《天痕》 第一章血妖 九州岛中原大地,西属通州。 一座座巍峨巨峰平地拔起,插天摩云,绵亘数千里的昆仑山脉龙脊一般盘踞南北,睥睨苍穹,会聚山川灵气,夺天地造化。 昆仑山诸脉巅峰常年冰雪封山,半山白云环绕,山下涧深谷幽,林木万里莽莽。 正所谓十里不同天,万般奇景皆在这雄竣的天地中。 亘古以来,昆仑高山雪水贯三川而下,流淌中原,养育了神州大地亿兆黎民百姓。故此,昆仑山自古被誉为九州岛仙山。 修真界道门圣地昆仑派仙府,就辟在昆仑山中。 昆仑派历史悠久,创道三千年有余,为当今中土正道之首。上古神战,自不周山倒塌之后,九州岛大乱,玄宗三分天下,昆仑派开山祖师上古玄宗原始一脉玉鼎真人,以**力大神通在昆仑山开辟了七十二座擎天巨峰,遂传下门人,开枝散叶。 后西王母一脉,也跟着到昆仑仙府占了一峰,昆仑派至此稳居修真界第一道门。 玉鼎真人功德圆满,飞升天界而去。 历经千余年经营,昆仑派内有三脉异军突起,太昊、少昊、王母三峰各成一道,成就三圣山之名,即为后来的道、法、圣三宗。 及至今日,昆仑派门下三千余人,高手如云,威震三界,与天柱山灵霄派、中南太一门是为中土道门三大魁首,甚至于云顶山天佛寺、蓬莱通天阁并列修真界三大擎天巨派。 当今昆仑掌门道宗一元真人、法宗一德真人、圣宗姬香仙子三人修为超凡入圣,功参造化,甚有昆仑三圣之名,风头一时无两。 昆仑山的仙道传说,自古杳然,却是山外凡俗黎民心中最为神往之地。 九州岛神话传说,又将翻开新的一卷。 怒江,自昆仑山脉千里腹地汇流东麓山脚而下,起通州往东南迂回,贯雍州和邛州直入东海,滔滔数千里。 顺着怒江上游逶迤而下,两岸古木参天,山岭起伏,下游五百里外乃是中土首屈一指的山河重镇洛水城。 河阳镇,就位于昆仑山麓脚下百里开外,怒江上游的北岸。 山中药材,千年古木,山禽奇兽令各行游商齐聚河阳,久之河渡口就成了市镇,成东西往来,流通怒江中上游的丰饶之地。 镇子就在顺在南北向的丘壑之中,依山就水,房屋层迭起伏,错落有致,百行货市云集,在毗邻河渡口有一家“归来去”客栈,过往行商无人不晓。 双层阁楼掩隐在古木林荫中,客栈长长的褐色招幡高挂,迎风招展,远远就能望见。 这日午时,风和日丽,镇口悠然来了一老一少两个和尚。 两人皆一身月白袈裟,缓缓行过门楼牌坊,在渡头来回粗布麻衣跑工中甚为扎眼。老和尚白眉垂目,面目清矍,宝像庄严,左手持着一串晶莹的朱色罗汉念珠,行止雍容,端的是有道高僧;他身边的年轻和尚,白胖圆脸,却是眉清目秀,一口白牙在黠笑中外露,少年老成的模样。 “有客人来了,还打盹儿!”老板娘尖利的声音,霍然将凭着门柱打瞌睡的杨真惊醒了。 “知道了,知道了。”杨真狠狠地揉了把眼,小心觑了柜台上那半老徐娘一眼,搭上长巾,蹬蹬蹬跑了出去,往渡口一瞧,登时大失所望,正待回头,却给一把厚重的声音叫住。 “小施主,相扰了。” “大师父,有礼了。”杨真只得站住,似模似样的竖掌回了个礼“二位大师父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呀?” “敢问施主,这里可曾来过一个红头发的外族打扮之人?”老和尚轻唱了声佛号,打着问讯道。 “红头发,外族?”本漫不经心的杨真登时来了精神,一双精灵的大眼忽闪着,歪头回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 “是个妖怪。”小和尚从旁觑着,有意吓唬一番。 “妖怪?”杨真张大了嘴,愣了半晌,突见那小和尚白嫩的面上带着古怪笑意,登时明白过来,一指西边,生气道:“昆仑山上有神仙,妖怪敢到咱河阳来么?哼!”老和尚与小和尚彼此相顾一眼,不禁笑了起来。 “小真子,别跟那穷和尚搭讪,回来!”老板娘那不高,却响亮的声音又回荡在杨真耳际。 老和尚何等修为,惊闻妇人嘲讽,却是宠辱不惊,想必是早已习惯,小和尚却拉下了脸,气呼呼地翻眼瞄向客栈内。 “喔,就来。”杨真冲小和尚龇牙作了个鬼脸,就要回转。 “师父,灵宝饿了。”这时小和尚却瞅着眉眼,低声道。 “你已到净身之境,还贪食欲,孽徒呀。”老和尚爱怜地瞪了灵宝一眼,边说着,携身随杨真登入客栈门庭。 客栈内是大天井格局,此刻分外空荡荡的,楼上楼下十多席,只有区区数人。 “两碗清茶,一碗素面。”杨真高声应诺,向内堂喊去。 老板娘见生意上门,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打声招呼,一边坐在高脚凳上拨弄着算盘的老板却是充耳不闻。 师徒俩就落座在邻近门口的空桌上,外面来往的是稀疏行商和脚夫。 “小真子,别发呆了,过来。”老板娘突然想起了什么,在柜台下翻弄了起来。 杨真收回了看着街头失神的目光,心中奇怪那说书的老头今儿怎么还不来,那玄女娘娘七斗天魔的故事可是百听不厌呢,回头就瞧见老板娘那张笑吟吟的薄利红唇,心里一颤,战战兢兢的走了过去。 “老板娘,有吩咐吗?” “这入秋第一月”老板娘摸出一把铜钱,哗啦啦丢在柜台上。 “发、发工钱了吗?”杨真还以为又给老板娘抓住了什么把柄,偷偷松了口气,一股喜悦奔涌上了心头,发工钱,自己答应小莜姐的玉簪终于可以买上了,正盘算着,不由伸手颤悠着摸向柜台。 “慢着。”老板娘收起笑容,突然伸手按在铜子儿堆上。 “听伙计说,这个月初你打碎了三个碗,扣十二个铜子。”老板娘说着,从那堆铜子里三两下就拨开了一簇。 “你迟到两回,扣除六个铜子。” 杨真眼见自己那堆铜钱又少了许多,顿然大是肉痛,乞怜的目光看向一旁扶弄着算盘的老板,等着他的,却是爱莫能助的漠然冷光。 “好了,八十二文,小真子你收好了。”老板娘那张富态的鹅蛋脸上抖动着笑意,那浓厚的脂粉彷佛都要掉下来几分一般,一把推到了杨真有些发颤的手上。 这时,客栈里的一个跑堂与杨真擦身而过之际,冲他嘲弄地笑了笑。 “可恶,凭什么我干同样的活,工钱就要少一半,就因为我人小吗?”杨真心中狠狠地咒骂着,满心欢喜忽然冷却了下来,木着一张稚气清瘦的小脸,了无生气地收起工钱,再看向老板娘那张在镇子里令无数男人神魂颠倒的脸,一阵恶心涌了上来,不由撇过头去。 “哦,对了,一会儿去郭屠家看看有新鲜脯肉没,听到没有?”老板娘拍着柜台叫道。 杨真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丢下抹布,奔向门外而去。 “施主,等等。” 那老和尚手中端着茶盅轻吮一口,悠然叫住了正欲出门的杨真,面上神情怡然自得,彷佛品的是贡品上茶一般。 “大师,您有吩咐?”杨真心中不耐,却依旧老老实实上前听候。 老和尚上下好生打量了杨真一番,眉头微凝,温声道:“施主印堂发黑,近日有血光之灾,切不可外出” 杨真顿然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那灵宝小和尚正趴桌上,埋头呼噜噜吞吐着面条,闻言却大是奇怪的瞧向师父,两根带着青葱的面条还挂在嘴角。 “那老和尚胡说什么,小真子别理他,快去干活!”老板娘那索命一般的催促声又到了。 杨真应了一声,就要跑开,那老和尚又开口了。 “施主年幼失怙,命里多灾,年方十二,可对?” 杨真顿足呆了半晌,扭头咧嘴道:“这算啥?镇东那瞎子周也能给我摸出来,哼。”说罢,一溜烟儿跑的没了影儿。 老和尚目送杨真没入街头人群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 “师父,灵宝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算命?”灵宝抬袖抹了抹嘴,瞪圆了眼睛,嘟嚷道。 老和尚收回了看着街头的目光,伸出罗掌轻轻拍了下灵宝圆光的头顶,低声道:“快些吃,那血妖多弥罗定藏身此地方圆百里,追了上万里,也该有个结果了。” “只怕又跟上回一样,跑掉了”灵宝嬉笑着拆师父的台。 “阿嚏”杨真拢了拢身上一层薄薄的单衣,清瘦的身子缩了缩,右手紧紧地攥着什么,急急穿行在渐渐多起来的回程行商群中,转进镇子最北面的一条西向横街,一面郭记肉铺的招牌就在眼前。 他却猛然顿住了脚步,一只最低劣的碎玉簪也足足要三百文,老板娘的克扣,令他的精打细算落了空,代之他自己亲手雕制的木簪,小莜姐会收下么?她会不会嘲笑自己是个小穷鬼? 可是,他们父女俩在他爹当年葬身火海后,就一直照顾接济着他们娘俩,他不是个不懂知恩图报的人。 少年忽然患得患失起来,那婀娜的身影隐约就在眼前,他鼓足一口勇气,就要走去。 忽一股阴风刮过身旁,一个瘦高的大红袍人急急而过,行色匆匆。 杨真蓦然回转,仔细地盯着远去的背影,目光发怔,那人不是有一头蓬松的赤色乱发? 他会是和尚说的妖人? 想着,想着,心儿不由狂跳起来。 适才的心事被抛到了脑后,眼中只剩下那飘忽的红色身影。 脚下,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那人穿过十字街头,进入东街,那是一段登梯山街,半里外小东山是方圆十里最高的山头,山上有座山神庙,荒了很久。 杨真站在光溜溜的青石梯上,感受着山风袭身,望着快步攀登在崎岖山路的高瘦男子,渐渐人消失在茂密的林荫中。 河阳小镇,他自出生就待在这个地方,每一寸地头都熟悉无比,娘亲去了后,纵然他的日子艰难困窘,可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安详而热闹的地方。 客栈的日子并不如意,年少的他总是被欺辱和劳役的物件,少年特有的坚韧令他屈从了现实,顽强的生存着。 况且那流动的行商贩卒,每每带来那来自远方的神秘故事,足以令他忘记平日的不快,很快沉醉在自己编织的外面世界中。 说书人里的妖怪都是很可怕的,翻江倒海,生灵涂炭,如果真是妖怪,会在这里发生什么呢? 这里有他厌恶的人,也有他喜欢的人一颗并不安分的心在悸动着,他忽然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就像他在风尘奇侠故事里听到的英雄那般拯救世人。 定了定身,少年突然转身往回就跑。一不留神转过街头就撞了一人,一阵人仰马翻,顿时引来一阵怒骂,杨真赶紧上前将人扶了起来,连连赔不是。 那大汉却不肯罢休,猛一把就掀翻了杨真,直摔出半丈开外,险些又撞翻了一个地摊,又引来一阵叱骂。 少年虾米一般躬躺在冷硬的石板上,好一阵钻心生疼,他却哼也未哼一下,咬牙支身坐了起来,见大汉不欲罢休,赶紧赔上一脸惨兮兮的天真笑容,只是他缩在袖中的两手却紧紧捏成了拳头。 那人觉着无趣,骂骂咧咧转身就走。 这时,杨真刚缓过气来,抬头却瞧见两颗光溜溜的大头,在眼前晃动。 一双绵软有力的手将他拉了起来,灵宝和尚笑嘻嘻道:“师父可给你算准了,嘻嘻。” 杨真回头看了眼那没入人群的汉子,暗叫倒霉,拍拍尘土,突道:“大师,我刚见着一个红毛怪人。” 老少和尚皆神色一紧,齐齐盯着他,问道:“他在哪儿?” 杨真领着和尚师徒俩,一路急赶,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山头,弯曲的林荫山路尽头,残旧的红墙一角就在簌簌拂动的山林中隐现。 这地头,他再熟悉不过了,山庙侧南面摩崖是附近最高的地方,脚下就是奔流的怒江,他有闲暇的时候最喜欢一人跑那里坐看山川,想想心事,想想那外面的广阔世界。 天空一阵霹雳,阴风呜咽着,刮的更起劲了,天色悄然暗了下来。 山林里平日欢快的百兽生灵,也没了生息。 杨真抬头望天,透过苍翠的松柏枝叶,灰暗的天空竟有几分狰狞,要下雨了吗? 他心下犹豫,顿足不前。 “普济大师,小子就、就” “小施主,你可以回转了,老衲已经感觉到了他。”普济大师一脸沉重,沉声道。 “不就是一只小妖怪,哼。”灵宝却是满不在乎,歪头睨了杨真一眼。 “你”杨真被年纪相仿的灵宝一激,脸色涨的通红,他最恼别人看不起他,只是看着两人远去,脚下却如同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 跟去,还是不去? “轰”天上又打下一道雷霆。 天色惨白,狂风呼啸着,山林伴舞起伏,苍穹阴云奔涌卷动。 杨真站在山岗上遥望,西方天际的昆仑山那巨大的阴影有几分森然。而山脚的市镇上,若蚂蚁一般的人群纷纷收市关门,人人竞相奔走。 他心中忽然想起娘亲撒手西去前,在那镇西外小茅屋家中床头拉着他的手,依依道:“我儿啊,娘若不再了,你万事只能依靠自己儿啊,你千万要坚强” 往昔历历在目,杨真体内悄然涌起一股热流,奔涌向全身。 他狠狠地跺了跺脚,追了上去。 山神庙内,破落的门庭洞开,苍幽灰暗,一个赤色披发人正盘膝坐在堂内,身后就是蛛网蒙尘的土地神塑像,已是泥皮剥落,断臂残肢,荆蔓缠身。 “你到底是来了,普济。” 赤发人忽然睁开了暗红的眸子,一股血煞之气顿然弥漫整个天地,他英俊而邪异的脸上扭曲着丝丝恨意。 普济一个人缓步踏入庙内,手中佛珠快速拨动,垂眉肃穆,口中经文紧念。 一阵低沉的梵音飘忽在庙堂四周,檀香弥漫,迅速压下了血煞之气。 在一声悠长的禅唱后,普济驻足庙堂前,双手合十,宽广的眉目中,绽放出无比纯净安定的清光,天塌不惊,彷佛能镇压一切邪魔之气。 “东西在我手里,有本事就来取。”多弥罗晃了晃手中尺高的羊脂玉瓶,狞笑道。 “阿弥陀佛。”普济雪白的长眉下,眸子掠过一道精光。“施主放下执念,一切尚可挽回。” “这菩提树哦不,宝龙树灵根真是你天佛寺的吗?”多弥罗昂然抬首,攥紧玉瓶横举眉前,低低质疑。“这东西是上古西王母一脉的宝贝才对,你天佛寺趁乱掠走,本人不过是一报还一报,呵呵”普济脸色微微一变,却依旧气定神闲,淡然道:“宝物唯有德者居之,老衲绝不容许你们这群邪魔妖道染指分毫。” 庙内气氛陡然窒息了下来。 多弥罗乃当今魔门一脉血魔道护法,以妖身修血魔之法,在冤魂海苦修百年却不得大成,偶然得闻天佛寺云顶山菩提树有渡化妖魄之能,用血魂之法潜入云顶山净水池,斩去宝树灵根,也惊动了天佛寺护宝十方大阵,受了重创,舍弃分神才侥幸得脱。 天佛寺菩提院首座普济大师,身负云顶山护宝之重责,他一向克行低调,修真界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此番饶是他心如止水,也震怒非常,亲自追下山来。 两人从云顶山脚下起始,北上南下,绕着圈子,转战近万里,先后交手十余次,多弥罗始终无法摆脱对手。 他元神元气大伤,伤势愈趋严重,极待觅地潜修,否则只怕两百载修为不保。他惶然中逃亡到了昆仑山外,哪知天佛寺的和尚竟无分毫顾虑,直追了上来。 他虽走妖魔道,却是心性高傲,如今放开一切,唯求置之死地而后生。 “是吗?”多弥罗印堂前无风自动,长长的赤发中分散开,他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个妖异的笑容,有几分决然。 一阵清脆的琉璃碎裂声起,他手中漫涌出一大团暗金色灵光,若活物一般涌动着渗入地面,眨眼功夫,地上只余下几片碎玉。 普济眼睁睁看着多弥罗所为,五内俱焚,却是不及阻止,盛怒至无可遏制。 “秃驴,动手吧。” 多弥罗说话间,浑体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光,周身血光氤氲,随着他起身挺直若光焰一般沸腾翻滚起来,须发红袍拂舞,张狂无比,彷佛一尊血魅魔神。 庙中只剩下妖艳的血红一片。 “孽障,老衲别无选择,只得超度你。”普济肃然老僧入定,周身罩上一层淡淡的曦白宝光。 话音刚落,他大袖一拂,抛出一串金色念珠。 金光斗射中,罗汉珠兜转着腾空、变大,化作一串灿亮的巨珠,罩空压下了多弥罗法身。 小庙内外,霎时佛宝祥光斗射,血光黯然。 多弥罗一个晃身,前后左右顿出层层艟影,须臾化作无数血妖分身,形同鬼魅一般疯狂旋飞起来,划拉出一道道血色流光,欲冲破佛宝禁锢。 “六道伏魔,吽!” 巨大的念珠骤然暴亮,梵音禅唱中,金色法珠若轮回浪潮一般起伏涌动,飞快轮转在多弥罗顶空“啵啵!”迸射声中,劈下一道道纯阳法力,梵咒灵光柔净如水,形同滚珠,追逐着一道道闪电血光。 很快两色法力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金红光团上下冲击激荡,气浪一圈圈荡漾开去。 轰隆巨响一声,本就摇摇欲坠的山庙霎时崩塌湮灭,在金光笼罩的山头,狂风肆虐,卷起一天尘暴。 灵宝和尚惊呼一声,飞身跃出了山庙外院,又是一个起落,远远落在北面山林中。 “咦,你怎么跟来了。” 杨真抱着头,藏身院外高坡上一株千年古松之后,战战兢兢地探头望着庙中战况,突见灵宝突然大鸟一般飞空落下,又是骇然一惊。 “你会飞,难道难道你是山上的神仙?” “这有什么,没见识。”灵宝同样蹲在粗大的树身后,闻言扭头一副大惊小怪的神色,见杨真畏缩着有些惧怕的样子,爽口一笑又道:“灵宝修的是佛,自然有神通,真正的神仙你可见不到。” 这时,林间上空,尘土碎屑才随风纷扬着撒了下来。 沉寂了片晌。 这时,残庙中佛光再度大盛,一串巨大罗汉光珠横空冉冉升起,一个人影盘膝在内,披金光笼祥瑞,神圣无比。 一声惊魂尖啸起,一股巨大的血云张牙舞爪,猛然上卷,很快珠光和血云胶着在了一起。 山林中血云缭绕,梵光靡靡。 悠忽间,血云一阵四散飞遁,倏然分出成千上百道小股血光,围绕着佛光笼罩的普济,八方飞射闪击,顿然日月无光,满天金红一片。 法力余波一次次席卷山庙周遭,隆隆声不绝,冲天尘屑起了又落。 “这真是人能做到的吗?”杨真胆战心惊地遥望着山头光景,他做梦也想不到人的法力神通,竟能神奇若斯,想来说书里的神话故事光景也不过如此罢? 在以往忙碌一天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在他栖身的小茅屋里,每当睡不着的时候,总是半梦半醒中将自己想作行走九州岛的游侠义士,有着高来高去的神奇功夫,没有人可以欺负自己,所有人都景仰自己 眼前这不就是自己渴求的么?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他心底翻涌着,激荡着,滋生着。 “嘿,这还是师父不愿惊动昆仑山的人,才小施法力,大场面你还没见过呢。”灵宝满脸放光地盯着师父大展神威,恨不得亲身迎上。 “那,那我也可以学吗?”杨真迟疑片刻,一脸希冀道。 “那你愿意剃个光头,跟我一样出家作和尚?”灵宝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大头,扭头咭笑道。 杨真看向灵宝浑圆的光头,神色一僵,离他远了几分,吶吶说不出话来。他心虽向往那飞仙之流,却也知道和尚禁那七情六欲,禁律森严,不是人做的。 此刻他心潮起伏,眸光明起明灭,耳际轰鸣不绝,一时看得痴了。 突然破庙上空一阵血光大放,金光暗淡下来。 “师父”灵宝大吃一惊,始叫出声,又自己捂住了口,紧张地瞪着山头。 “当”一阵沉闷的金钟声响起。 猝然间,一道巨大的钵光冉冉升上百丈高空,迸射出万丈佛光,彷佛太阳堕下了苍穹,光耀了整座小东山,整个天地。 “地藏钵”灵宝攥住衣襟,不禁喃喃道。 两个少年满脸都被映成了金红色,目中漩光一片,呆呆地看着天际的异象。 小东山下,市集内,只见一道通天光柱冲入黑压压的卷云中,四方天际电闪雷鸣,云动四方,彷佛神明降世一般。 河阳镇的人们纷纷走出门户,迎着东方山头不断顿首叩拜,直呼神仙菩萨显灵,救苦救难。 第二章死活 镇外小东山顶上,山庙所在。 金钵小山一般横空压下,徐徐下降,一层层形若实质的巨大光圈不住收拢,形同千层金钟罩一般。 普济此刻正高高在上,虚空跌坐,袈裟激扬,手持法印,若佛陀一般驾驭法宝之上。 金钟罩内,一团人形血光魅影,闪电四窜奔逃,不住发出令人心旌摇动的凄厉嚎叫。 光罩之外,山头残亘中飞沙走石,卷起一道道旋风,轰击声不绝于耳,四面山林已是满目疮痍。 佛禁中挣扎的血影突然静了下来,若水银一般分合融会,缓缓凝固塑形,正是一个缩小了一圈的血妖多弥罗。 同时,山庙残址地面一阵血光波动,若光晕一般圈圈荡漾开去,随之升起一块巨大的妖邪密咒光符,迎空击上金钵。 金钟罩霎时被染成了血色,天地间一片昏红。 突然,血罩内一阵震天嘶吼随着无形冲击波扫出。一阵分光幻影,罩内三道血光跳动如雷,佛光蓦然大盛,然而,却有一道血妖分身成功遁出了佛禁之外。 “三尸分神?”普济大声惊喝。 那道遁出的分神之体却是不走,飘舞在空,凝成一团,散发出一阵阴邪至极的黑光,闪电射向普济之身,却撞在一堵无形的光壁上,波纹泛起一圈又一圈。 普济口中的经咒念得更急了,身前合掌,莲印不住变幻。 剎那间,他眼前一阵晕红,嗡声一起,亿万道血丝精芒炸了开来,一股不可抗拒的巨力涌来,普济失势飞了出去,重重跌落向远方密林深处。 失去法力支援的佛宝顿然光芒暗淡,飘落开去。 佛光消去,一直被禁锢的余下两道血光再度融会在一起,冲向了普济。 这时,悬动半空的地藏钵骤然回体护在主人身前,金光罩体。 多弥罗无隙可寻,旋飞一匝,奔向了山外,古松下的两个少年人正瞪直了眼,瞧着百步外惊天动地的情景,却不料一道可怖的血光袭来。 杨真眼前蓦然一通血红遮天,腥膻扑鼻,接着身子就飘了起来,失去了神智。 灵宝和尚反应神速,却是闪躲了开去。 那古松两人合抱的躯干干枯萎缩了一大片,而杨真就倒在树后草丛中。 多弥罗化身的遁光,旋绕了半山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色彗尾,冲上了茫茫天际。 阴风萧索中,灵宝看着狼狈走来的师父,惨然一笑。 天空骤然一亮,惊天雷霆再起。天际风起云涌,低矮的黑云翻滚不休。豆大的雨珠子,开始洒落下来,抽打在大地上,林木中,啪啪声很快连成一片。天地间迅速变成一片混沌,伴随着阵阵惊雷,空冥银蛇乍闪。 普济师徒俩站在古松下,相依在一起,一道无形的气罩包围着他们,外面的滂沱大雨一**在周遭化作云气。 半个时辰后。 风雨扫荡过后的山头林间,林木苍翠欲滴,空气清馨,狼籍湮灭大半,彷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那座山神庙只剩下一方断壁残垣,一道道水泽流淌成溪,向山下蔓延而去。此刻,又有谁知道,不久这里就重新筑起一座香火鼎盛的小山寺。 普济和灵宝师徒默然站在古松树萌前,他们脚下横了一具尸体,沾了满身的黄泥。 殒命的是一个少年人,脸容青灰干瘪,大眼外翻,睁的老大,身子僵直,格外有几分狰狞,正是死的不明不白的杨真。 “师父,他真的死了?”灵宝脸色苍白如灰,口齿战战。他不敢置信,早间还活蹦乱跳的少年人,一会儿功夫就没了声息。 要是他不跟来,也许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是自己害了他? 这个念头刚涌上来,灵宝脸色更难看了,深深地垂下了光头,低声抽噎了起来。 “他命中不该有此一劫,全是为师的过失” 一脸沉晦之色的普济默念一声罪过,一手揽住袈裟,躬身阖上了杨真的眼睑,随即站直了身,厚掌一翻,黄光涌动,竖掌劈了下去。 盏茶功夫,土庙外古松所在山岗上,堆起了一座坟茔。 山中,久久回荡着往生咒,梵音渺渺。 悠悠七日,河阳镇外怒江上。 在碧涛起伏的江面上,一叶扁舟破开重重浪花,摇曳中,飞速逆流而上。 古怪的是,舟上头尾袖手站了一男一女,却是无人摆舵划船,舟却自行若离弦之箭,透着十分诡谲。 两岸青山万重,怒江迢迢,两人正是意兴不浅,在隆隆江水声中指点江山。 “伯师兄,洛水城好大,这回好多地方还没玩儿够,下回还去好不好?”俏立船头的女子体态曼妙,衣丝罗裙,秀发如云,在风浪中谈笑自若。 “此番师兄是领了师命下山一行,下回月儿师妹自己求师娘去。”船尾长身玉立的男子一袭白衣道袍,风度儒雅。 “那月儿求二师兄偷偷带我下山,哼。”“呵呵,师妹,前面就是河阳镇了。” “一个小镇子,没意思。” “师父看中之人,就在此地,也许我们很快就会有个小师弟了。” “小师弟?”少女惊讶回头,呆了呆,突然雀跃道:“呀!是真的吗,总算有人叫我师姐了,快点嘛” 说着,少女突然闪身蹦到了船尾,一双柔荑直推师兄,本如履平地的行舟,顿然晃动起来。 船尾的男子哭笑不得,却是蹲坐了下来,一边吩咐不情愿的师妹,一边取过船桨划动了起来,他可不想惊世骇俗。 两人说话间,转过一个大河湾,北面岸上已经出现一个舟楫云集的小码头,一个高大的灰石牌坊清晰可见,河阳镇就在眼前。 少女心急见到未曾谋面的小师弟,耐不住慢悠悠的小舟,娇呼一声,一个乳燕投林,已经飞落十丈开外的码头上,顿时引来一片惊叫,石堤上一群来回奔走的脚夫,顿时吓的四散走避。 还在小舟之上操桨的男子,见状无奈苦笑,索性扔掉船桨,暗施法力,驾舟急靠上了岸去。 镇西市集外小竹林,一间茅屋小院外,来了两名不速之客。 两人正是早前怒江上操舟急行的昆仑弟子,伯云亭和他师妹萧月儿。 篱笆作墙,柴门当道,歪歪斜斜的小茅屋掩在几簇青竹下,风吹即倒的模样,两人推门而入,屋内家徒四壁,黑冷幽清,仅有一床、一桌、一几,师兄妹俩面面相觑。 伯云亭用手指轻轻拭了一把床头,土灰沾了一手,他无奈回头苦笑。 “噫,这是什么?”苦着柳眉的萧月儿突然发现床头一个小人偶,一把抓了过来。 这是一个长有半尺大小的檀木雕,雕工棱角分明,说不上精美,却是别有几分神韵,是一位慈祥的美妇。 伯云亭淡瞥了一眼,笑道:“屋子主人有几分心思。” 萧月儿轻轻抚弄着,颇不以为然道:“说不准是那儿买来的呢。” 伯云亭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两人再查探一番,无果,只得怏怏退了出去。 “大师兄,走啦,都说人给妖魔吃了。”少女轻足快步走出了这个凌乱的小院,娇靥上有几分厌弃。 “师尊的天演术在派内数一数二,怎会有误?”伯云亭顺手拉上门扉,苦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听说那日附近山上有异景,不若我们去看看?”萧月儿忽想到什么。 “民俗传言不可妄定,去看看也好。”伯云亭轻轻颔首。 两人相携转出了这片竹林,不远就是市集西街入口。 河阳镇外,小东山上。 残庙外,古松下,那座坟头黄土已然不见,奇异地爬满了半人高的嫩绿野草,郁郁葱葱,充满生机,且方圆百丈内的松柏、灌木皆在秋日抽枝发芽,离奇至极。 更奇特的是,附近山兽飞禽云集,一时喧闹翻天。 就在这时,那土胚蓦然动了动,突然一阵绿光流溢,整座坟头炸上了天,满天土暴草絮,霎时左近的百兽惊惶飞奔四散,林木唰动。 待一切动静止歇,那内陷半丈的黄泥土坑内,先是伸出了一只手,接着慢慢冒出了一个大头,披头散发,一身黑黄泥垢,形同乞丐。 “呸呸,呸!”杨真一个踉跄站直了身子,满嘴满鼻都是泥沙,七窍不通,呛咳连连,好不容易才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不及庆幸死里翻生的滋味,突然发现了四周的古怪情形。 林间枝头立满山雀飞禽,灌木丛中野山猫,珍珠獾,山狐,松鼠游走的蛇虫更是无数,认得不认得的都来了,彷佛小东山的山兽都齐集于此。 远处一只斑斓大猫昂首向他低吼一声,老虎?这里怎会有老虎? “啊”杨真大喊一声,甩开两腿子,拼命地往山下冲去。 他一口气跑到了半山腰,一屁股坐在冰凉湿滑的石阶上,遥望着山下热闹的镇子,一阵恍若做梦的感觉涌上心头。 失去知觉后,他彷佛一直在梦中,在无尽的黑暗中飘荡,梦到了日思夜想的娘亲,梦到了曾经温暖的家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就醒了过来,然后只觉窒息欲死,本能的求生可之前发生的一切还记忆犹新,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普济师徒,两个老少和尚上哪儿去了? 无数幻景走马换灯的掠过眼前,却是一无所得。算了,想不通就先别想了。 只是,那神话中一般的斗法场景久久在他脑海里盘桓不去,扎下了根。 突然杨真抬头看了看天色,午间的骄阳正当空,暖洋洋的。 又是一声惨叫,杨真火急火燎地往山下冲去。 片刻后,河阳镇长街上,一个泥地滚出来一般的人,疾若奔马一般在人群中奔跑,一路人潮中分而开,人人侧目。 “借过,借过”少年拼命喊着,拼命跑着。 伯云亭师兄妹两人远远见着来人,不由自主早早让了开去。 “这人,好邋遢。”萧月儿捏着鼻子,躲到了师兄身后。 伯云亭却是目射奇光地追着那人去远,低声道:“这人不寻常,体质好生古怪,却又非是我辈中人。” 萧月儿白了师兄一眼,一把拽上,转往东街,她虽戴上了面纱,却依旧被不少目光困扰,浑身难受。 两人快步登着石阶,与人流背向而驰。他们哪知道要寻的人,刚刚错身而过。 杨真用尽吃奶的力气,赶到了归来去客栈,站在门口,却是呆住了。 他本准备喘息几口,然后想好说辞,却发现自己气息均匀,体内力量奔腾,两腿轻健有力,丝毫没有跑了几里路的样子。 “哪儿来的野种,滚一边去!”门庭内传来老板娘的怒斥声,一个伙计也气势汹汹地赶了出来。 杨真这才察觉自己一身狼籍,难怪他们不识得,正要张口解释,一个陌生的伙计一脚就往他踹了过来。 “是我,我是小真啊,老板娘。”杨真不由自主一个闪身,躲了开去,他又发现自己身子轻盈的不象话,彷佛能腾云飞身一般。 不及多想,杨真冲过伙计,奔进了客栈,顿时惹来一众惊异的目光。 他又冲柜台喊了一回,老板娘和一直懒洋洋的老板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良久,老板娘才试探道:“真的是小真子怎么搞成这样子?”她那抹留海下的轻佻凤目带着几分惊疑不定。 也难怪,早间普济师徒带回的消息,早就成了镇子里茶余饭后的谈资。传言中,镇西野小子杨真为妖魔所害,而云顶山的大师亲手斩下妖魔之首,平定一方。 杨真抹了把脸,脏兮兮的脸上,惊惶未定,老板娘走出来上下打量他半晌,才点了点头,旋又伸手比了比,突然惊呼道:“你好像长、长高了?” “那我去洗洗,上工了?”杨真手脚畏缩着道。 “上工?”老板娘登时回复了本色,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门口伙计,叱道:“你七天没人没影儿,这不,老娘又找个新人,干活比你勤快多了。” 杨真顿时脑中闪过一道霹雳,震的脑门嗡嗡直响,自己昏迷了七天?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眼下他更关心的是他的生计,急急解释道:“老板娘,我干了一年多” 老板娘一甩裙袂,扭着水蛇腰一步一摇转了回去,倾身手按柜台,冷冷回道:“老娘养活不了这么多人,你留下也可以,只得一半工钱,你可愿意?”说罢,一脸笑得春花灿烂,彷佛不怕他不答应一般。 那新来的伙计站在一旁过道上兜眼斜睨着杨真,有几分怜悯,几分嘲弄。 杨真清瘦的身子,孤零零地站在堂心,四顾茫然,手脚冰凉,再回头看着内堂两个相熟的火工也漠然地瞧着他,心中一股怒意不可遏制地涌了上来,一双小拳头捏的骨节发白。 “我不干了!” 杨真狠狠丢下一句话,大步走了出去,丢下满堂愕然的老板娘和伙计,连那平素寡言少语的老板,也惊诧地望着穿堂离去的少年。 归来去的老板娘好半晌才回过神,气的一脸铁青,扯起嗓门尖声骂了一阵才告罢休。 原本她颇为喜爱这手脚麻利的小伙计,只想借机压榨一番,不料这一向柔顺乖巧的少年,竟然这等牛倔脾性。 走在市集上,逞一时痛快的杨真很快就后悔了。 踯躅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他从头到脚如同棉絮一般,轻飘飘的,整个身心都空荡荡的没有着落,无所依,无所靠。 娘过世后,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的郭大叔好容易替他找了份工,才勉强维持生计,如今举目无亲,又人小力弱,日后该怎么办? 街头两旁地摊上连绵接踵的奇珍山货、异类小兽,甚至路经他平日最眼馋的何氏玲珑包,食档前那令他窒息的诱人莲荷肉香味儿,都再没了往常对他的致命吸引力。 行尸走肉一般行在街头,不时有人指指点点,他却茫然不觉,脚步不停。不自觉间,他来到了一间熟悉的肉铺前,与一对父女打了个照面。 “哪来的乞丐,一边去,别挡了道。”一名约摸十五六的娟秀少女轻声呵斥道。 正在肉案上提刀娴熟地剔着骨头的粗豪大汉,停下活计,抬起头了,横眉一蹙,就要怒喝出来。 “郭大叔”杨真几乎带着哭腔,艰涩道。 郭家父女一脸陌生地看着他,带着几分诧异。 “一边去,一边去!”大汉正巧这时见一旁有顾客上门“砰!”一把将刀钉在肉案上,油亮的刀锋在阳光下闪耀,不耐地挥手驱赶道。 杨真心中无限委屈,又羞又恼,心慌意乱中,他浑然忘了自己的景况。深埋心底的倔强性子再一次爆发,从怀里摸出一个簪子扔向少女,转身就跑。 少女娇呼惊叫,拾起掉在地上的木疙瘩,这才发现是个雕工精美的发簪,带着泥土芳香,是难得一见的千年紫檀木作成。 “爹他,好像真的是真弟。”少女探头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喃喃道。 “胡说!云顶山的高僧所言还能有假?”大汉与来客交割完事,当搁下刀子,回头擦了把脸道。“唉前几日,我亲自上山去找,连坟头都不知在哪儿。” “可是”少女捧着手心的簪子,神色幽楚,明眸蒙上了一层水雾。 “休要胡思乱想,那小子命苦,这样也好,省的老子操心。”大汉叹息一声,又操刀“砰砰!”在案板上忙起了手中的活计。 市集上依旧喧闹繁忙,杨真早不知被熙熙攘攘的人流卷向了何方,而郭屠夫和他的女儿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杨真失魂落魄中,来到了镇外小东山那块临江摩崖上。 迎着夕阳,坐在山崖边上,任由秋风拂面,崖下流淌过的怒江依旧生生不息,怒声咆哮着奔涌向天边。 他就这么一直呆呆地瞧着虚空,天大地大,却唯有一个孤独的心灵在哀鸣。 爹还在世的时候,他最大快乐就是跟着学作一个小木匠,整日忙前跑后,鸡飞狗跳。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掉了他们幸福的家,也夺去了他那孤僻、整日埋头匠活的父亲。 娘亲身子一直就不好,爹过世后,不足十岁的他就一手挑起了家里的担子,一把手一把泥的糊起了个小茅屋,却一直在风雨中飘零。 然而,他稚嫩的肩膀却挑不起沉重的负担,若不是时常有人接济,娘俩根本无法过活。 一年前娘也去了,他落得孤零零一个人。他又大哭了一场,默默开始讨起了生活。 他失去了所有支柱,他只知道活下去,却不知道将来等待他的是什么。 命里几多苦,心中几多愁。想到这里,少年悲从中来,痛不欲生。 “爹,娘为什么你们要早早丢下我,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负我?孩儿已经很努力的了可老天为何还是容不下孩儿”泥塑一般的杨真猛然对天恨声大叫,一声比一声低,两道清泪悄然滑落下了乌黑的脸庞,带出两道污痕。 低低的悲鸣,飘逝在风中,很远,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一对神仙般的男女悄然出现在摩崖边上。 “小兄弟小兄弟”伯云亭轻声唤道。 这师兄妹两人早前赶上山头,寻到旧庙遗址,却发现了大群兽类怪异的行止,山中充盈着难以想象的木灵之气,让他们诧异非常。 复返小东山的古怪少年,自然也被他们察觉到了。 “喂,你是聋子啊。”萧月儿见这人久久不应,大是嗔怒。 杨真这才转过了头,入目却是一呆,左右看看两人,茫然失措。 少女约莫双十年华,一头青丝如墨,眉目如画,一身绦紫色的衣裙,衬着她的肌肤雪白如玉,亭亭玉立在林间,让杨真疑是天宫仙女下了凡尘。 再看看一旁的高冠玉袍的男子,他脸庞宽厚,丰鼻厚唇,说不上英俊,却是轩眉和目,一派温文儒雅,气度不凡。 两人站在一起,俱是超凡脱俗,直若仙履凡尘。 他这才明白,小镇里他曾以为的百灵凤凰,跟眼前两人一比,原来不过是土鸡瓦狗。 一股淡雅的幽香随风扑面,杨真缓缓爬了起来,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急剧涌了上来,脚下不由倒退了一步。 “小心”话音未落,一把修长有力的大手已经牢牢抓住了失势的杨真,一把将他提了上来。 杨真瘫坐在山崖边上,心肝儿扑通扑通,乱跳不止,好半晌才魂魄归位,他飞快地瞄了崖外一眼,心里一阵后怕。 “师兄,别理这个脏兮兮的乞丐,我们回山吧。”萧月儿分外不耐道。 杨真正要道谢,闻言心下一窒,缓缓将头转了回来,看着两个神仙般的人儿,心中浪潮翻涌,我在他们眼中竟是乞丐? 少年又是自苦又是自怜,一时连伯云亭问了些什么也充耳未闻,恍惚中他目光落在少女手中把玩的一个小木人上,他猛然跳将而起,冲前一把将木人抢了过来,怒道:“你怎么偷我东西?” 萧月儿连连抚手跳着退后,彷佛少年脏了她的手一般,嘴里嘟嚷道:“你这个死乞丐,脏死了,离我远点。” “你”杨真气极,一脸通红,浑身瑟瑟发抖,郁愤难平,说不出话来。 伯云亭却是大喜过望,上前一把抓住少年,急问道:“你可是姓杨,单名真,世居河阳镇?” 杨真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又看了看他身后一脸异色的少女,良久,恨恨应道:“是我又怎样?” 伯云亭顿然呵呵大笑,道:“小兄弟,三年前,你可曾见过一位来自昆仑山上的萧真人?” 杨真一怔,脑海里缓缓冒出了一个青衣飘飘的道人,忆及面容却是朦胧不清,一幕幕往事流水一般倒了回来,竹屋前的一幕记忆犹新 “小家伙,真不愿与我上山修道?” “不要,我要跟娘在一起。” “你真不愿意学那飞天之术、长生不死之道?” “想,可是我更想跟娘在一起。” “好孩子,我们还会再见的,记住,我姓萧” 来人就这么飘然离去,只留下一个空幻缥缈的背影。 “爹怎么搞的,挑这么一个人入室,岂有此理。”萧月儿打断了杨真远游的遐思,粉腮鼓的老高,游目在两人身上。 “你们是那个萧真人请来的?”杨真心中顿然不知是何滋味,神情复杂地看着两人。 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命中会迎来又一次转机? 伯云亭望着西方天际落霞中的昆仑山脉,长长舒了一口气,回头道:“对,总算找到了你。” 第三章入门 河阳镇西,竹林小院。 取桶打水草草洗过一身,杨真揭开箱底换上仅有一套逢年过节才舍得穿上的新衣,推门而出,伯云亭师兄妹正等候在外。 “真是跟蜗牛有得一比,啊”萧月儿蹲在院角,负手伫立的师兄一旁,正百般无聊地数着蚂蚁,好不容易见人出来,顿时笑靥舒展,入目却呆了下来。 梳洗过后的杨真,脸面轮廓分明,眉目灵动,稚气中有几分英挺,身形尽管显得过于单薄,但与之前蓬头垢面的模样已有着天壤之别。 伯云亭不住颔首,大感满意,他可从不曾怀疑师父的眼光。 萧月儿看着看着,突然捧腹笑了起来。 杨真先是一呆,这才发觉衣衫不甚合身,手脚空荡荡的,短上一大截,顿时脸色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此时,暮色初临。 杨真憋了好半晌,才挠头问道:“我真要跟你们上那昆仑山吗?” 伯云亭微微一笑,反道:“你说呢?” 杨真眼前隐约掠过一张张世态炎凉的脸孔,心中意气横生,反正自己也无所牵挂,也不想留在这个伤心地,若是上山学得一身本事,看谁还敢欺辱小看自己? 想着想着,不由痴了。 “回山喽。”萧月儿娇呼一声,祭起剑光,当先飞空而去。 “小心了,走。”伯云亭一把托起杨真。 杨真只觉身子猛一沉,忽又是一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恍忽光景一变,人已飞临莽莽山林上空,耳际风声呼啸,脚下若踩棉花,且越飞越高,直追西天的云霞。 他双手紧紧抓住伯云亭的手臂,眼前生花,两股战战,心儿几欲蹦出胸腔,好半晌才平缓下来,鼓足勇气往下看去。 大地山川迅速往后倒退,怒江变成了一条长长的盘蛇白带,小镇静静地躺在河湾中,一切都变小了。 再抬头遥望前方,苍茫无尽的昆仑山脉横卧大地,沐浴在夕阳余晖之下,万千白皑皑的雪峰起伏跌宕,高高的耸入云天,峰峦间环绕着淡淡的云霞,雄奇瑰丽至难以想象。 渐渐定下心来,少年才发觉自己脚下竟是踏在一条五丈许长的巨形乳白色剑体上,宛若一条流光带,闪亮而不刺眼。 很快,身边有了轻纱一般的云烟,飞速往后掠去。 伯云亭带着杨真御剑持续向西方深入,渐渐山峦庞然,重峦迭嶂,一头栽进了云海深处。 追着一道不住回转起落的剑光,穿梭在云峰间,行速越来越快,彷佛随时会撞上巨大的山峦,在杨真目不暇接,气喘难续的时候,忽听一声清亮的叱喝:“开!” 只见前方万里云雾中一阵霞光波动,杨真眼前一花,豁然开朗,一个神奇至极的世界展现在眼前。 映入杨真眼帘的是一座座与天齐高、形若刀劈斧削的擎天巨峰,错落有致,分布暗合天地理数,端的浩瀚神奇。 俯览下去,是万丈深渊,在缥缈不定的云烟中黑幽而深沉;仰头高看,却是青黑的苍穹,晚星如尘。 两道剑光一先一后,盘旋着飞落向西北面一座雪白峰头。 这时,天边只余下一道红霞。 “到了。”伯云亭突然出声道。 “太、太美了。”杨真无法用言语表述他所见到的一切。 “中间,两座最高的山峰,就是昆仑仙府太昊峰和少昊峰,西面最大的一座山峰则是王母峰。”伯云亭突然驻空悬浮在了山外。 “那我们去哪儿?”杨真不由心驰神往道。 “玉霄峰。”伯云亭悠然一笑,旋即又补充道:“那是除了王母峰最美的一座,那是你以后的家看,师父他来了。” “家”杨真心里一颤,冷冰冰的心里浮上一丝暖意和向往,他喃喃细语着,随着伯云亭所指望去,前方山前云烟中飘然出现了一个青衣人。 “带回来了?”来人声音清亮而充满磁性,更有一股说不出的洒脱和沧桑,让人一听难忘。 “带回来了,师尊。”说话间,伯云亭御剑又起行飞空半里。 相隔几年之后,杨真再度与萧云忘相见了。 萧云忘一身轻袍,脚蹬云靴,高颀挺秀,一头长发写意地挥洒在脑后,一条玉带轻挽。此刻他负手挺立虚空,神貌含笑,自有一股令人高山仰止的气度。 杨真一眼瞧去,却是看直了眼,若行云流水一般的身形气度,不是那人是谁? 恍惚间,与三年前初逢的蒙胧印记重迭在了一起。 他,一如往昔的神采飞扬。 萧云忘在伯云亭见礼后,也微笑着向他示意,那是一双无比宁静而悠远的眼神,杨真只觉一阵怡人心扉的温馨漫涌上心头。 杨真突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不再彷徨。 翌日黎明,玉霄峰。 天未亮,杨真就醒了过来,一屁股坐了起来。朦胧中看看四周,这是一间奇特的厢房,房中素雅洁净,榻前左侧有一橱,正前一案,文房四宝齐全。奇特的是三面开窗,头顶天窗,前方和右侧是风窗。 所有家什都是清一色原木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给人一种纯净至极的感觉。 一切彷若在梦中,杨真久久呆在榻上。 昨日还是弃儿,今日竟成了仙家弟子,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这才确信自己真的到了一个新的天地。 昨日他被摆弄的腾云驾雾,晕头转向,一切都未看真切,伯云亭早早地安排他安息。此刻,他分外想知道天光之下,外面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想及,一骨碌便爬了起来。 尽管天窗微开,星光洒下,室内天色还是显得阴暗,他这才猛然惊觉自己眼力出奇的好,看东西清澈神明,自昨日土坑中回醒后,身子好像发生了许多古怪变化。 胡思乱想中,突然,门房前橱架上的书简卷册吸引了住他的目光,他随手抽出一册,拨开一看,玄门道德,内容皆是前所未见,顿然如获至宝,爱不释手。 他在山下之时,自娘亲教会了读书认字,一有机会寻得有字之物,便不肯放手。 卷章翻动,难以罢手,浑然忘了一切。 忽得一行偈语:“人生一世间,譬如电光速。婴儿化老耄,倏忽春梦中。” 少年反复念诵这一句,不自觉深深沉迷了进去,是啊,若是凡夫一个,怎知登天之道,怎晓世上有如许凡体飞仙? 一册看完,又取来一册,这回是原始初章,开卷全是玄奥口诀,粗看不甚明了,细读却是越品越有味道,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杨师弟,睡的可好?” 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随即轻轻的叩门声起。 杨真慌忙收好卷册,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推开门房,正是伯云亭在外静候。 “伯大哥早。” “就该叫我大师兄了。” 杨真走出门外,一眼望开,满目皆是玉树琼花,轻灵冰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他精神一振。他此时居高临下,眺望开去,山外崖上坡地包围了绵延半里的参天雾#,晶莹雪白一片,淡淡的雾霭漫空,将一座山巅碧波瑶池高高环拱在上。 而占地方圆半里的碧池上竟是一组组连壁云台,正北方紫薇天星位是一座重楼玉宫;其东西两侧各有一座偏殿,风格各有不同,东房精巧玲珑,西舍平实厚重;正南是一座清影照人的冰雕照壁,再往下就是一座跨池的小云桥,山门玉柱牌坊就在正前方山坡上。 中间是个云坪,玉栏围彻,四面皆是由层递曲折的水榭游廊接连在一起,回廊相通。 杨真就在西面一侧临近山外的精舍游廊之上,晶莹的的飞枝触手可及,水气弥漫的碧波低头就可见,而伯云亭一旁耐心地候着他。 此刻,东方红日刚起,晨曦微露,天地一片纯净。 玉霄峰外空云烟缭绕,远方是无数起落的大小峰峦,遥望过去,影影绰绰,红褐浮白一片。人间仙境,也不外如是。 伯云亭见杨真沉醉其中,笑道:“这里是昆仑仙府十八胜景之一,灵霄玉桂,日落日出之时,尤为最佳。” 杨真深吸了口气,忽然奇道:“这山跟云一样高,好像不怎么冷?” 伯云亭彷佛早知有此一问,道:“这水池上有聚阳奇阵、聚灵阵和小封山阵,保护山体不受风吹雨打,这山外可就不一样了。” 杨真呆呆地咀嚼着伯云亭的话,大感神奇。 “师尊在玉霄楼等你,随我来。”伯云亭领路当先。 精舍台基高筑碧波之上,四尺游廊下有几层阶梯,杨真随着伯云亭行走水榭,一路步入了开阔的云坪,脚下青石三尺见方,滑若明镜,有一层淡淡的雾霭笼罩在上,踏上去有几分不真实之感。 “这里是玉霄峰校场,平日大家都在这里斗法比试,待会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这里有很多人吗?” 伯云亭神秘一笑,却不作答。 “当,当,当!”这时,远山传来三声浑厚悠远的钟声。 “昆仑弟子作早课的时辰到了。”伯云亭解释道。 杨真只知点头,这时他的目光正定在正前方的殿堂之上。 玉霄楼迭出三层,歇山顶,上覆碧色琉璃瓦,头两层四角飞檐,三层却是八角攒尖,殿基四面玉柱门廊,通彻晶亮,彷佛冰宫一般。 楼堂内,四壁雕花玉壁,天花锦绣,地铺青绒毯,若干长几和蒲团主宾分布。 此刻,楼堂上下,早就等候了一干人等,萧云忘夫妇居中跌坐堂上,堂下左一男,右两女俱垂手恭立,并未入席。杨真方告入门,始抬首就一眼就看见了昨日那紫衣少女,她正调皮地冲他作鬼脸,他只得傻傻一笑回应,初见的不快早给他忘的一乾二净。 这时游目上前,他却发现了另一个少女,入目又是一呆。 “呆瓜,这是我姐姐萧清儿。”萧月儿没好气地白了杨真一眼。 杨真醒悟过来,再偷瞥向右首一身翡翠绿衣裙的少女一眼,月眉琼鼻,俏脸如花,与萧月儿有六七分相像,却是多了几分娴静和端庄。那少女冲他微微颔首,羞涩一笑,杨真顿时脸上发烧,埋首避开了她的目光。 萧月儿笑嘻嘻地看着,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这时堂中突有一声不屑的冷哼声,却是来自那左列一人。 伯云亭向师尊复命后,已经站回了左首,与他同列的是一名蓝袍青年,浑身上下若开了锋的刀口,冰寒冷煞,此时正有几分讥诮的看着杨真。 杨真耳鼓一痛,有些畏缩地转首向蓝袍青年看去,那张狭长英俊的脸上却有一双冰晶一般的眸子,他顿觉冰寒罩体,醍醐灌顶,不由激灵灵打个寒战。 他不敢多看,顿时转开了目光,却刚好迎上了伯云亭和煦的笑容。 “你这关门弟子还真有些意思呢。”堂上的玉裳美妇嫣然笑道。 杨真这才往堂上看去,萧云忘肃然正座,正淡然微笑地看着他。 入堂前,伯云亭已向杨真粗略介绍,那一旁端庄静雅的美妇,想来就是师娘凤岚仙子,与堂下两女倒有几分相像,只是眉目多了几分冰冷气息,成熟了许多。 当下,杨真在大师兄伯云亭的指引下,向萧云忘三叩九拜,行了拜师大礼,正式列入门墙,再与诸位同门正式见过,方告罢休。 大师兄伯云亭,二师兄冷锋,三师姐萧清儿,四师姐萧月儿,杨真站入左列下首,默默地记着,心道,我竟也是仙家弟子了。 萧云忘高坐堂上,正首道:“真儿,我玉霄峰这一枝,与昆仑别脉不同,为师分属道宗,你师娘乃法宗弟子。按说你入我门下,当属道宗,只是为师直接招你为入室弟子,不合昆仑派千年以来的遴选宗制。等闲初始招入门下弟子,都作为外门弟子在这万青谷修行,待修为登堂入室,才可由各宗枝脉挑选。故此,名义上你只算是为师的记名弟子,明白吗?” 杨真方入门下,对仙家门派之事一无所知,看看萧云忘,又看看凤岚,只得懵懂地点了点头。在他心里,能入仙山修行,已是梦寐以求之事,早就知足了。 凤岚这时却开口解释道:“你资质和根骨都属罕见,好生努力修行,尽快登入宗室,待太昊峰祖师祠堂前拜祭、登册入籍,才算真正的昆仑弟子,也免得你师父落人口实。” 萧月儿却笑嘻嘻道:“爹,这回怕你又要被一元师祖爷爷训斥了。” 凤岚爱怜地看了小女儿一眼,叱道:“别没大没小。”旋即又睨了夫君一眼,叹道:“你呀,总给掌门师伯添乱,我们这玉霄峰一枝也是够乱的,道、法两宗都有,甚至清儿姐妹俩也是预定的圣宗弟子,唉。” 萧云忘淡然一笑,不以为然。 萧月儿忽噗哧一笑,自乐道:“我们玉霄峰其实就像个小昆仑派,你们说是不是?”说着,她顾盼神飞的目光却是瞥向对面两个师兄。 果然,伯云亭,甚至冷锋都挤出一丝笑容,两人都同声点头表示支持。 突然,冷锋一本正经道:“如果月儿师妹将来开宗立派,师兄一定鼎力支持。” 萧月儿掩口大惊,半晌,煞有其事道:“那月儿就封二师兄你作首席大护法,嘻嘻。” 伯云亭也笑道:“那就封大师兄作个长老吧,呵呵。” 堂上两个尊长顿然哭笑不得。 萧清儿却是微笑怡然,显是习惯了其妹活泼爱闹的性子;杨真则眼盘着堂中上下,跟着茫然傻笑。 “好了。”萧云忘双手击掌,待堂中安静下来,向大弟子道:“真儿的入门功课,就由云亭来教导吧。” 顿了片刻,他又道:“最好不要领他外出,也不要让别枝同门见到真儿。” 伯云亭正待说话,堂中突然咕噜一声,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都落到了杨真身上。 “我、我饿了。”杨真局促地垂首低声道。他的脸像刚染出的大红布,窘迫无比。 伯云亭一拍额头,直道自己疏忽,连声道歉。 “云亭,你这小师弟出身穷苦,方入门径,不得辟谷,贪食欲,你可得负责好他的饮食起居。”堂上凤岚仙子月华一般清冷的脸上,薄有一丝慈色。 “是,师娘。”伯云亭躬身领命。 待门下都离开了玉霄楼,留在堂中的夫妇两人,却是各有所思。 凤岚直直地默视着堂下,良久,开口道:“云忘,你可是满门硕果,那新进的弟子看样子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连清儿两姐妹都挂在你名下,妾身却没有为法宗留下一根苗子,可是愧对一德师尊呀。” 萧云忘讶然望向爱妻,笑道:“岚儿一向苦修不辍,没功夫教导弟子,为夫可是替你分忧啊,况且我的弟子还不就是你的弟子?” 凤岚没好气地嗔道:“你这是明讽还是暗刺啊,妾身可没萧郎这般昆仑千年难得一见天才之名,不勤修苦练,只怕修为给你远远拉下了。” 萧云忘赶紧连番讨好,这才消了夫人的怨气。 凤岚收起小女儿情态,沉思了一会儿,突道:“清儿和月儿皆是道骨天生,这些年苦心栽培,耗费你我不少心力。说来,她俩倒也争气,修为在昆仑同龄人中当属佼佼者妾身想知道,王母峰那位究竟是什么意思?妾身还想留一个自己教导,将来正式入了法宗,也好有个交代。” 萧云忘深深地看了爱妻一眼,道:“什么叫王母峰那位?那名讳真的让你那么反感吗?” 凤岚神色一冷,撇头嘲讽道:“当然是某人念念不忘的那位,还能有谁?夺走了我夫君的心,还想抢走我的女儿” “住口!”萧云忘顿然愠怒不已,却见凤岚怒目而视,针尖对麦芒,两人对视片晌,他想及多年恩情,霎时心软了下来,拉住凤岚的手,柔声道:“岚儿,我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对我心有疑虑,对我是不公平的你这不仅侮辱了我们的感情,也侮辱了姬香仙子” “别在我面前提她!”凤岚一把甩开了萧云忘的手,起身拂袖而去,转眼消失在内堂,只余下晃动的门帘和清脆的珠串交击声。 天道无情,人却有情,萧云忘自当年选择了与凤岚双修成道,他就知道也许选择了一条最艰难莫测的路。 两人结合之初,修为相距不远。如今,一个已经抵达虚极至境,一个却停留在分神弥合之期不管是否愿意,终有分道扬镳之日。 到了最后,真的能舍、能弃吗?顺其缘,顺其情,有情之道,真的这么难走吗? 纵然如此,他也从不后悔当年的选择。 想当初背负着昆仑不世之才的他,亲手打破了多少师长的期望,承载了多少压力才与爱妻走到一起,如今却畏缩了吗? 道心深处,坚凝的器宇不住回荡着自问。 他收回虚暝的目光,苦笑连连,径自站起了身,叹息一声,驻足片刻,跟了进去。 西舍偏房小膳厅内,杨真对着一桌子希奇古怪,红的、黄的果子发呆,吞了十来个后,已经撑足了,却是有些不适。 “怎么,不习惯?”伯云亭端来一个水壶和茶盅摆到了桌上。 杨真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也对,你还在长身子,晚些时候师兄到太昊峰敬事堂给你弄些面食杂粮。这里,平日就我们几个弟子还在少许进食,师父和师娘早就到了万物无求之境,三两月都无所谓吃喝。” “真的?”杨真将信将疑。 “只要修到了辟谷境界,人就可在天地中自求补给,平日一些果品和清茶就足矣,你好生努力,日后也能达到这样的境界。”伯云亭跌坐一旁,拍了拍杨真笑道。 喝着暖乎乎的香茶,看着大师兄和蔼的神情,杨真心底涌起一股失落已久的温暖,当下猛地点头。 “那里的壁柜沉积了不少黄精和水晶梨,如果饿了,随时可取。” “我看到了,有好多,吃不完,不会坏掉吗?”杨真顺着看向内厅,脸上挂着几分可惜。 “当然不会,一来这不是凡品,二来有玄灵术护持,放置个三两年都完好无恙。”伯云亭耐心道。 “是这样啊。”杨真这回不再怀疑,昆仑山的事都跟山下不一样,他脑子里开始有了这么一个印象。 “好了,接下来待我给你讲了昆仑门规之后,就可修习入门经典,初塑道心,步入炼气门径,培元筑基,你昨晚睡觉的屋子里放了几卷经书手抄本” “我看过了。”杨真登时兴奋地抢着道。 “看过了?”伯云亭有几分疑惑,又道:“昆仑派道、法两宗修道心法都是基于原始天章九部,采浑沦元气入道,以浩然王道为纲,分筑基、胎息、辟谷、金丹、元婴、分神、太虚、通天、大乘九重天,每重天内又三分境界。师兄当年修习天章筑基篇,功成用了近五年,你看起来可比师兄聪明多了,三年兴许就够了。” “三年?”杨真惊讶道。 “没信心?”伯云亭皱眉道。“上古的昆仑前辈化繁为简,将成百上千篇的繁琐道基入门口诀浓缩精炼成一卷,不过区区万字而已。” “不是的。”杨真闻言脸色一窘,急切摆手摇头,又问道:“大师兄,只要通晓就可正式修习了?” 伯云亭笑道:“光记忆可不行,一字不能增,不能减,要完全的融会贯通才可保证修炼不会误入歧途。” 杨真顿时挠头懊恼道:“我还以为读通了就行,那原始初章我觉着再读一回就能完全记下来。” 伯云亭顿时张大了嘴,好容易合拢道:“你看一回就能背了?”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 杨真挠头嘿嘿一笑,张口就背诵了起来。 伯云亭一听即晓此乃入门三纲之道纲,欣然点头。 却听杨真源源不绝地将后面那些口诀背诵了出来,元气纲,筑基纲一路顺畅。 伯云亭惊的差点掉了下巴,当年那些艰深晦涩的经文差点没让他头痛死,如今这小师弟也太让人吃惊了吧,继二师弟和两个小师妹后,他又一次深受打击。 他苦涩的想,晚入门二十年的二师弟冷锋,修为已经大有超越他之势,看来只是时日问题,日后怕这个大师兄就名不副实啰。 旋即又转念一想,师尊在他那一辈里昆仑派无人可及,然而作为他的弟子却没能为他老人家争光,虽然师父嘴里不曾有过抱怨,但想来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如果二师弟,甚至两个师妹都超越了他,将来必定能在派内昂首一席,自己还有什么好嫉妒的?师父和师娘不是一向夸自己心胸宽广么? 想到这里,看了看正摇头晃脑的杨真,那一脸天真和童趣,心中释然,坦荡荡一片。 厅内唯有杳杳的唱诵声,弥而不绝。 第四章怪胎 恍惚之间,杨真到玉霄峰已足了一年。 这日,他正在房内打坐冥想,正是一日之早课,此时正鸡鸣时分,大多昆仑年轻弟子此刻还在睡梦中。 “坐忘视听,抱神以静,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心中默念入静释诀,手中盘抱捏定,收心入静,聚性止念。渐渐身心不动,与往常一样很快进入忘我空冥之境,空空洞洞,混混沌沌。 小腹丹田悠悠升起了一股暖意,关元萌动,炉鼎起照,九转生烟,是为炼精化气,气转氤氲。 接着细微若丝的热流遁心诀而上,五个小周天后,浑身暖融融的,真气流悄然壮大了几分,从命门返回丹田。就在这时,异状突起,一股怪力横生,初生的真气蓦然投入了一个无底黑洞,顷刻散尽。 静养片刻后,杨真又一次尝试搬运周天,这回只坚持了四个小周天,再度宣告失败。 杨真气恼收功,无奈睁开了眼睛。在第一次修炼他就奇迹般的催生气机感应,让大师兄伯云亭喜出望外。然而一年过去了,始终停留在炉照阶段,养气似乎成了一个不可逾越的天堑。丹田的古怪反应,也让伯云亭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安慰他道,火候未足。 该习字温书了,杨真推开前窗,摆开文案,卷起袖子,在微白的清光下抄起了笔墨。 那是伯云亭月前偶见杨真的笔迹后,就为他定下了一日练笔抄书两个时辰的功课,说是师尊教导:字如其人,若没有好的心性修养,如何上体天心、破得心魔?总之杨真的苦日子才算开头。 “师弟”黄鹂出谷一般的声音飘空而来,伴随着一阵轻足快步声。 杨真手猝然一抖,纸上又成了鬼画符“砰!”门已被来人推开,一个清丽少女巧笑倩兮地跑了进来,带进来一阵香风。 “跟师姐出去捉灵貂好不好?”萧月儿毫不客气地一把拽上杨真衣襟,就往外拖,却是拖之不动,只得回转嗔道:“又用功了?” “今早的功课还没完呢,一会儿陪师姐去吧?”杨真放下狼毫,低眉装着苦脸道。 “哎呀呀,你这写的什么呀,跟蝌蚪爬爬一样,比师姐还差劲,嘻嘻。”萧月儿皱眉凑过案前却是一乐。 杨真大是气结,心道,你仙家出身,怎知山下百姓贫苦?我饱一顿,饥一顿,能识几个字就不错了,舞文弄墨简直是奢望。他心中如是想,嘴上却不跟她一般见识。 “师弟状况如何?”伯云亭温厚的嗓音传来,人同时悄然出现在门前。“月儿师妹今日起的可早,又来找师弟出去玩?” “什么玩嘛,那叫借外物练功,那雪山灵貂可比人跑的快百倍,哼。”萧月儿娇嗔不依道。 杨真看了师兄一眼,垂头丧气道:“还是老样子,炉起烟灭。” 说话间,伯云亭已经步入房内,拿手为杨真把脉一阵,直摇头,只好劝慰道:“师尊坐关出来后,请他老人家亲自为你检视,想必不成问题。” 萧月儿被晾在一边,不由气闷,冲杨真道:“师弟资质差点没关系,师姐改天向师祖讨一粒天品造化丹,定能让你一举突破筑基期,进入先天境界,说不定还能直接进入辟谷期呢。” 杨真闻言眼前一亮,却听伯云亭道:“那造化丹几百年才开一次炉,那些天材地宝岂是随地可找的?再说,这等天品灵丹断然也不会浪费在初始入门的弟子身上。” 萧月儿那管那么多,拉过杨真就走,边嚷道:“这会儿正是灵貂找上千年雪芝采芝果的时候,晚了可就不成了,雪芝半年才结一次果,这回可一定要抓住一只。” 伯云亭无奈看着两人急急远去。 一年了,杨真的修炼毫无进展,想尽了办法,也无可奈何。谁想当初受命师尊好生教导小师弟,如今却有负所托。 眼看师尊定下的出关之期不远,他心中万分不安。叹息一声,转了出去。 玉霄峰,断崖之上。 东面悬崖上一条小裂岩旁有一株万年古松,两个身影藏身在雪枝琼叶中,静静地蛰伏。 而那道宽逾两丈,深五丈的裂岩上两壁生了几撮紫红色的紫芝,大若莲饼,小若口杯,片片迭次累生在一起,为褐红的粗茎串了起来,牢牢抓在怪岩上,晶莹的露珠爬满了芝盘,不少芝尖上蒂结了深红的小果子,老远就可闻到十分诱人的香润气息。 此时,天穹的弦月高挂,东方天际旭日刚起,日月同辉,青黑的天色,静谧而怡人。 峰上四野尽然雪茫茫一片,唯有下方的万丈深渊黑黝黝一片。 “阿嚏”杨真鼻子不慎吸入雪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眼看还要再来,一只红彤彤的小手一把按住了他嘴巴。 松枝一阵微晃,少许雪粉簌簌洒了下去,飘散到崖上,崖外。 “嗯”贴近的柔软娇躯让杨真一颤,不由挣扎开来,连喘两口大气,同在一个横丫两人面面相对,呼吸可闻,皆有几分羞意,彼此错开了头去。 沉寂了好一阵。 “月师姐,天快大亮了,这样等不是办法啊,还是得做兽夹子才成。”杨真盯着崖边裂缝上,一动不动,眼睛有了几分发酸,且离开天池的聚阳阵保护后,分外阴冷。 “哼,昆仑山的灵兽岂是你们山下的俗物可比拟的,这回呀,我早早布置了一个小缚龙阵,那小东西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萧月儿不无得意道。 “那这样师姐一个人就成了,还叫我做什么,师弟手笨脚笨,轻功都不会”杨真轻声抱怨道,说着说着,倒有几分难受,说不下去。 “师姐叫你来是让你分享喜悦,不识好人心。”萧月儿伸手轻打杨真一下,嗔道。 “是受罪还差不多”不过,杨真只敢这么想想,可不敢宣之于口,否则他可不知道这性子刁蛮的师姐会作出什么事来。 杨真上山以来,就成了萧月儿的新玩伴儿,毕竟大师兄和二师兄各有其事,整日忙着自己的修炼,那会陪她一个丫头片子胡闹?她姐姐萧清儿性子恬淡,也不会陪她作这等无聊之事,在这玉霄峰孤立擎天,萧月儿也难得找到别脉同门有暇,如今有了一个比她还小的师弟,自然使唤上了瘾头。 天色渐渐大白,万丈金光洒遍昆仑仙府,绚烂无边。 树上呆了快一个时辰,杨真可没那等无惧寒暑的修为,实在有些受不住,偷觑了身旁的萧月儿一眼,她那双灵动眸子正忽闪忽闪地泛着幽光,死盯着崖下。 这时,一声响亮的唳鸣回荡在天外,一只青色大鸟展翅悠悠掠过崖外上空。 忽然,牠似发现了什么,划过一道畅美难言的空弧,横空折了下来,双翅无限舒展滑翔至裂崖上方,缓慢的让人近乎以为静止在了空中。 树上两人大出意外,灵貂没来,反倒是来只怪鸟,不过两人倒是期待更甚,这青鸟神气的模样想来非是凡品。 杨真手心捏汗,屏息以待。萧月儿更是灵猫一般蹑足起身,一手悄捏法诀,另一手取出个金丝绣囊,蓄势待发。 那青色大鸟叽咕一声,猝然收翅加速,闪电扑下崖内。 极静到极动,全然没有征兆。 扑扇中,片刻,崖缝内仅有的六七个芝果就给牠裹了腹。 吞完,牠的大鸟头左右转动一番,又是怪叫一声,弹开翅膀就要飞离。 萧月儿这才反应过来,大急,立时掐动了法诀,引动了阵法。 霎时,山壁上一阵黄色土芒大盛,几条小土龙交互飞舞,圈成个光罩将刚悠然飞起的怪鸟囚了进去。 萧月儿欢呼一声就扑下了古松,倏忽间,一道清光闪亮“啪啦!”一声冲破了土光罩,大鸟竟飞空冲了上来,身上带着几屡土灵之光,抛洒在长尾后。 这时一道白色剑气呼啸着射向半空,正好拦截在怪鸟腾飞高起的路线上,这时却见那怪鸟厉叫一声,半空一个曲折,中途变了向,横空飞向古松对面的断崖之上。 那道剑气只带走了怪鸟一小叶羽毛,恰好轰击在小缚龙阵上,隆声中同归于尽。 只是那紫芝却受了无妄之灾,毁了大片。 “缠丝罩,疾!” 随着真言起,一方万千道闪亮金丝漫空撒了出去,如同一片金云,眼看骤然加速高飞的怪鸟蓦然带动一阵金光翻滚,最后抛落在了雪地上动弹不得,被一个金色光茧死死包裹住。 “看你往哪里跑,我的小乖乖。”紫衣飘飞中,萧月儿这才落到实地,卷袖将其取了回来。 整个过程电光火石,直到此刻,杨真才反应过来,从树上滑了下来,绕开裂岩,喀喀踩着厚厚的雪泥跑了过去。 萧月儿小心翼翼起诀召回法宝,一把抓起被金茧捆的死死的大鸟,将其长达三尺余的鸟身抱在怀里,好不得意。 “好漂亮!”杨真赶到一旁,只见那怪鸟通体灿青,头长金色凤翎,朱喙金爪,尺多长的尾翎有一搭没一搭地弹动,似是心有不甘。 最奇异还是那一双宝石一般的金红眼瞳,灵动无比。此刻半开半阖,闪动着近乎智慧的灵光,让人不可小觑牠。 “这小东西一定成精了,说不定还修成了妖丹,连我那半吊子缚龙阵都抓不住牠,幸好有娘给我的法宝,哼哼。”萧月儿一边数落,一边大力柔捏着看似顺服的怪鸟。 “牠这么精灵,你怎么看得住牠?”杨真伸手抓了一把怪鸟的长尾,突然道。 “是啊,师姐可没想到。”萧月儿顿时苦恼不已,柳眉紧蹙,忽然眉开眼笑道:“我做个铁笼子,看牠怎么跑?” “不行。”杨真对飞禽的习性还是有所了解,解释道:“这类灵物飞禽,关住了还有什么意思?” “也对,这怪鸟是通灵之物,要驯服才成。”萧月儿又泄气道。 这时,山外一阵清啸传来。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一道虹光在金霞中盘旋起落,转眼就到了玉霄峰外空。 “糟了。”杨真突然想起师父吩咐,不得在外人面前随意现身,左右顾盼,却是无地可躲,赶紧向萧月儿求助,却得了她一个白眼。 来人收起剑光,直落到了萧月儿两人不远,显是早早看见了他们。 “我道是什么动静这么大呢,原来是月儿仙子在跟人比斗?”来人一身青衣,腰缠白玉带,右胸绣了两柄交叉的金色小剑,剑符显是昆仑法宗一脉弟子,其形貌清俊,眉目细长,脸上带笑,若和煦春风,好一个仙家弟子。 “陆乾坤,怎么大清早跑这儿来了?”萧月儿神色有些不快道。 “今日陆某是巡山轮值,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嘿。”陆乾坤有些尴尬道。 “你好像管的宽了点吧,哼!”萧月儿登时抱紧怪鸟,不悦道。 “职责所在,请月儿师妹体谅。”陆乾坤不愠不火应道,旋即目光转向她一旁的杨真道:“这位同门,好像有些面生,不是玉霄峰的弟子罢?” “他是最近我爹下山招来的道童杨真。”萧月儿虽是莽撞,却是不傻,昆仑山每年都有下山遴选门人,一旦无法登堂入室,大多被遣返世俗,也有一些被留作杂务道童。 “哦?杨真。”陆乾坤上下打量了杨真几眼,只见他一身蓝袍,胸前两柄交叉小剑却是紫色,道宗弟子?心下狐疑,却是不好当面揭开。 萧月儿目光一转,却也发现了这个玄机,忽把怪鸟往杨真手里一塞,冷叱道:“抓好,给我看牢了,带回去!”最后一句,却是低声喝出。 杨真被萧月儿冷厉的眼神骇了大跳“咴”怪鸟惨叫了一声,他突然发现手上有一丝紫红的血迹,顿惊道:“牠受伤了解开牠的法术好不好?” 萧月儿瞥了一眼,脸色倏变,嘴上却道:“带牠回去,治伤。” 说着,挥手掐诀,金丝电光连闪,解除了缠丝罩。 杨真手上顿时热乎乎的,轻轻抚摸着怪鸟柔顺的身子,感受着小东西细微的颤抖,往牠那双水晶一般小眼瞧去,金眸幽幽,竟一股淡淡的悲哀涌上心头。 不知为何,他似读懂了怪鸟眼中蕴意。 牠也会有悲伤和痛苦吗?杨真不禁自问道。 他的心顿时乱了起来,这样一个可爱生灵真的该剥夺牠的自由吗? 萧月儿见杨真神不守舍,心急鸟儿的伤势,怒上心头,就要叱责。 陆乾坤这时却恍然道:“月儿师妹原来是在抓这灵鸟啊,这可非同一般的难,不过纵然抓到了,不会豢养也不成,牠可不会轻易认主。” 萧月儿顿然来了兴致,奇道:“难道你懂这豢养灵兽之道?” “我不懂,可我知道一个仙府前辈精通此道。”陆乾坤故作神秘道。 “那可以替我引见吗,陆师兄?”萧月儿顿时笑靥如花。 陆乾坤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却又道:“师兄刚听闻了一件事儿,师妹定然有兴趣。” 萧月儿目中异彩连闪,急急追问。 陆乾坤一指东面,道:“丹阳峰丹阳宗那个乐天,最近被他师父罚到万青谷三年,呵呵。” 萧月儿一愣,登时笑地前仰后合,花枝乱颤,好半晌才气喘道:“那个混蛋小子终于有报应了。”神色是幸灾乐祸,显是两人之前有过过节。 陆乾坤见状心下大喜,总算有了亲近佳人的机会,上前道:“萧师妹现在可是有空,随师兄走一趟,没准能见到那位前辈呢。” 萧月儿正要答应,惊变突生,一道青色闪电腾空而起,大风扑来,越过她的头顶,转眼飞上了长空,且盘旋不去。 “笨蛋,笨蛋”一阵古怪的叫嚣声从空中传来。 三人同时目瞪口呆地看着崖外翱翔的怪鸟,这人话竟从牠嘴里吐出来? “牠会说话?”杨真说不出是惊还是喜。 “本鸟会回来报仇的,咴──”那怪鸟又一个大回旋飞过众人上空,再度挑衅,接着昂然冲向九霄,顷刻就没入云霞中。 “你”萧月儿花容一寒,气的直跳脚,怒瞪了不知所措的杨真一眼,缎袖一拂飞身祭起仙剑追了出去,陆乾坤也急着跟了上去。 盏茶功夫,萧月儿两手空空,又赶了回来。 “没追上?”杨真迎了上去。 “追上了才怪。”萧月儿一脸怒色。“都怨你,那鸟都成了妖精,以后再没机会了”说着,她两眼竟泪光盈盈,端的气急。 又一道剑光飞落了下来,正是刚追出的陆乾坤,萧月儿一脸期盼地看去,瞬时神色又黯淡了下来。 “那鸟怕有几百年道行了,竟被他给戏弄了一番。”陆乾坤甩甩双袖,一脸讪笑。 萧月儿闻言更是悔恨交加,怒气冲冲地转向杨真,一看他不以为然的样子,气打不从一处来“啪!”纤手扬起就给了杨真一巴掌。 杨真踉跄跌退两步,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生疼,脑袋嗡嗡作响,抬头看着萧月儿,心中怒火烧腾,挣扎一阵,终究还是顺服着,垂头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就行了?”萧月儿却还不罢休,怒道:“这等灵禽碰上全靠机缘,如此一去,谁还抓的着牠?这回叮嘱你了,还自作主张,大师兄带你这个废物回山作什么?!” 杨真咬牙强自道:“我、我觉得牠好可怜” “可怜?”萧月儿瞪大了眼睛,待回过味来,飞起一脚就踢向了杨真“扑通!”人已飞出三丈开外,四肢大张地陷入雪地中。 “萧师妹何须生气,待见了那位前辈,一高兴,没准儿传授你一套法门,以后想抓什么有什么,昆仑仙府中,珍禽异兽数不胜数。”陆乾坤一旁劝说道。 “赶明儿,让大师兄把你遣回山下算了。”萧月儿余怒未消,转首向陆乾坤道:“我们走!”说罢,当先祭起仙剑,飞空而去,陆乾坤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依旧仰躺在雪地上的杨真,跟了上去。 两人转眼消失在云空。 和煦的秋阳洒在杨真身上,他却感觉不到分毫温暖,脑门里交替回荡着“废物”、“遣回山下”两句无比锥心刺耳的话。 他躺在厚厚的雪地中,深深地陷入,蓦然听他低吼一声,猛然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双手成拳疯狂的在雪地上捶打,雪泥四溅,他边打边嘶声低吼着。 我不是废物,我不是废物! 我不要下山,我不要下山! 少年不知道疯狂发泄了多久,手上绽开的血口渐渐染红了雪泥,只觉一阵疲累袭来,一个仰身又四仰八躺地倒在雪地里,再不想动弹一下。 恍惚间,一阵缥缈如丝的箫音从山巅而来,流淌山渊云海。若高山流水一般流畅,若寒潭一般清冽,若山风一般飘忽。变幻莫定的仙音把人引入一个无比宁静和清明的世界,高亢处,彷佛九天之外,隐隐而来;低徊处,彷佛沉潜渊海,深不可触。 一道道浑然天成的音符,嵌入了天地间,融入了杨真的灵魂,箫音像命运一般缠住他的心神,深深地沉缅进去,不可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日已上了三竿。 箫音悄然散去。他蓦然清醒过来,全身一阵冰冷刺痛,酸痛僵硬无比,呻吟一声,好不容易才缓缓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眼前、山外。 这时,一阵刺骨的山风呜咽着袭来,贴地席卷如刃,雪粉颗粒忽忽滚动起来。 支起麻木的身子,站在凛冽寒风中,默然拍打着衣襟,那双手淤青而红肿。 他的手停在了胁下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须臾,摸出了一个小人偶,轻轻地捧在了手心。 突然,两道晶莹的滚珠从他脸颊滑落,洒在风中,落入心间。 少年哀叹一声,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上而去。瘦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雪林中。 杨真赶回玉霄池,却在南面碧池上见到一个持箫少女,美好的身姿舒展,正写意地坐在汉白玉桥栏上,轻晃着小脚,带着几分悠闲和惬意。 正欲躲避绕开,却给萧清儿轻声叫住。 “师姐,刚才你的箫音真好听。”杨真强打精神,越过山门牌坊,登上小桥玉阶,入了云台。 “嗯,一时兴起,随便吹会儿,你有机会听听爹吹的,那才叫好呢。”萧清儿掠了掠垂在酥胸前的秀发,瞧着杨真,突讶道:“你脸怎么了?” “没,没什么。”杨真吓了一跳,伸手乱捂着脸,随即低声道:“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萧清儿轻云一般飘了下来,衣带飘舞,秀发云逸,带着芳息,悠忽间就来到杨真当前,伸手拿开了杨真的手,仔细的瞧上一瞧,丹唇一扁,微嗔道:“明明是个巴掌印,还想骗人,啊呀你看,还有你的手也出血了” 杨真紧锁牙关,大摇其头。 这一年来,除了伯云亭照料他的生活,萧清儿偶尔也会对他指点一番,两人倒也算相合。 “早间小妹说要去抓灵貂,都嚷了好些天了。”萧清儿说到这儿,顿了下来,看着杨真的脸色变幻不定,心下了然,不由道:“月儿性躁,心性倒不坏,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回头,看师姐替你教训她。” “不关月师姐的事,是我不好。”杨真深深地垂下了头,盯着脚面,心绪就像青石板上飘荡的雾霭,游移不定。 “师姐去取点药来,给你搽上,你等等。”萧清儿说罢一阵风般飘走,转眼就进了东面的偏殿回廊,还远远丢一句话。“不要走啊。” 片刻后,萧清儿又复转了回来,手里捏着个小羊脂玉瓶。 “不要动。”萧清儿拨开瓶塞,轻轻倒了少许玉白芳香的露汁在小手掌心上,柔荑沾手就往杨真面上抹去,却见杨真惊惶欲避。 “师姐,我自己来吧。”杨真赧然道。 “听话,是不是要等师姐在爹面前告一状,你才甘心?”萧清儿脸色一沉,睨着杨真,见他乖乖把头迎过来,才娇靥一展。“这才乖嘛。” 柔嫩的指头滑动,清凉滋润的灵药抹在血淤上,腻腻痒痒,万千毛孔顿开,暖洋洋的舒服,先是脸上,再到手上,都是那么的温柔;而芬芳的气息就在鼻下,眼前清丽的玉容恍惚一片,杨真恨不得这一刻能到永远。 “好了。”萧清儿像完成了什么杰作一般,悉心打量一番,这才收手。“这瓶如玉膏就留给你吧,好好收着。” 杨真茫然接过,入手带着淡淡的余温,心中霎时涌上了千般滋味,心潮翻滚,眼前又是一湿,泪珠不争气的一日两下。 “咦,你哭了。”萧清儿声带惊讶,见杨真伸手欲拭,迅又道:“不许动。” 杨真闻言更急了,直往脸上抹,萧清儿一把将他的手抓住,两人僵持了好一阵,这才各自慌忙罢手。半晌无言。 “真傻。”萧清儿冰雪聪明,自然很快醒悟过来,旋又调笑道:“男子汉大夫君,可不许随便哭鼻子哦!”“谁哭了,我,我眼里进了沙子。”杨真愣了一愣,急声争辩道。 “原来昆仑仙府还有风沙,清儿居住了二十多年,头一回听说呢。”萧清儿转开了身,不欲令他难堪,只是嘴角强忍着一抹浓浓笑意。 日辉下,整个玉霄池笼罩在一层薄薄的七彩烟霭中,正是清霄玉宫。萧清儿凭栏玉立,轻盈弯腰浅笑,彷佛仙般人儿。 杨真朦胧中呆立,只觉眼前少女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美到了极致。 “又发呆,难怪月儿老欺负你。”萧清儿忽回头嗔骂道。 “师姐,你真美。”杨真脱口而出,话出才知后悔,只见萧清儿秀雅的鹅蛋脸上已飞起了两朵红云。 “没想到,小师弟还会贫嘴,真是出人意料呢,哼。”萧清儿扭头娇哼道。 杨真憨愣一笑,转身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 稍息,萧清儿悄然转首,不禁莞尔一笑,露出甜甜笑容。 第五章生非 一晃又是半月。 这日,杨真刚作完早课,就被外面喧闹声惊动,合上洪荒异志,推门而出,入目却是一紫,一青两道大小残影在云坪校场上下,起落追逐不休。 “还我,你这死鸟!” “坏丫头,来抓我呀,来抓我呀。” 那略带沙哑的怪异腔调,让杨真一眼就知晓那是当日跑掉的怪鸟,牠还当真回来报仇了? 与杨真比邻而居的伯云亭,也站在了走廊上,难得一见的冷锋也远远负手站在走廊尽头。 “这鸟好生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伯云亭轻抚着颔下的三寸须,自语道。 “大师兄,这鸟修成精怪了么?”杨真站到了大师兄一边。 “何止,道行不浅呢。”伯云亭看着,却有没有出手相助之意。 “死鸟,有本事下来跟姑奶奶打过。”萧月儿停下身法,急剧喘息,发衫凌乱。 “坏丫头,有本事飞上来跟本鸟打过。”那青影蓦然定在半空,高昂着鸟首,飞扬的大翅扑哧一展,一道如有形质的清风就卷向了萧月儿。 剎那间,萧月儿竟被那道怪旋风接连掀翻了几个跟头,险些一头栽进了玉霄池里。 恼羞成怒的萧月儿站定身子,起诀就祭出了仙剑“嗤啦!”一道白虹光芒暴涨,电射那得意洋洋的怪鸟。 “笨丫头,坏丫头”怪鸟丝毫不把来剑放在眼中,一个劲儿呱呱乱叫,只见牠身上青芒一闪,倏然化作一道细小的青光,无比灵动的旋飞起来,来势汹汹的飞剑被牠轻易躲闪了开去。 云坪上,青光与一道白虹形若矫龙惊蛇,宛转斗行,纠缠不休,又彷佛游龙戏凤一般,剑啸声与叱喝声不断。 忽然,一声脆鸣,青光高飞而起,还原本体,一个粉红的物事从牠爪下抛落迎上逆空追来的剑光,那红物顿然炸飞四散,纷扬着飞了开去。 萧月儿愣愣地看着飞红的碎布,无奈收回飞剑。 怪鸟一个盘旋,飞向了杨真两人身前,闪电一掠而过,只听牠怪叫道:“笨蛋,又见面了。” 杨真一呆,见那鸟又复飞起,这才想及牠说的笨蛋就是自己,顿然哭笑不得。 “坏丫头,下回再找你玩,本鸟去也。”那怪鸟见风即长,剎那变成一只丈二大鹏扶摇直上云天,很快就成了一个小黑点,不见。 “这是什么?”杨真手里抓住一个飞落的小红布,软软的纱缎,有些幽香。 伯云亭接过一看,神色有些古怪,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王母峰的神鸟。”冷锋清冷的声音传来。 “对,我记起来了,早年师尊带我去王母峰,见过一回,只是比这大多了。”伯云亭恍然大悟。 “哇”萧月儿见怪鸟飞走,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郁极而泣,自小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何尝受过如此侮辱? “原来是青鸟,妹妹怎么招惹上牠了?”萧清儿不知何时来到了萧月儿一旁,蹲下安抚起了妹妹。 “你们都不帮我,看着牠欺负我,哇”说着,萧月儿哭的更起劲了。 伯云亭与冷锋面面相觑,无奈苦笑,心道,只怕是插手她大小姐更不高兴。 “哭什么,成何体统?”一个清冷悦耳,透着几分威严女子声音传来。 玉霄楼前,出来了两人,正是萧云忘夫妇。 “师父、师娘出关了?”伯云亭当先反应道。 接着,杨真也跟着冷锋相继见礼。 萧云忘步下台阶,看了远处哭闹的女儿一眼,道:“你们都来吧,师父与师娘这些年参详了一套剑诀,最近略有小成,准备传了给你们。” 伯云亭与冷锋对望一眼,面上皆有喜色,杨真却是先喜后忧。 玉霄楼内,上下齐聚。 “九曜飞仙诀?”众人齐声追问。 “对,从昆仑派道宗仙剑奇诀九凝归真诀脱胎而出,自成一脉,凡入了金丹期皆可修炼,清儿姐妹也快了。”萧云忘眸中闪过不可逼视的神光,油然道。 “师父和师娘果然是天纵奇才,竟能自成一道,弟子等拜服。”伯云亭无比仰慕道。 “行了,一向老实的云亭也成了马屁精,这剑诀乃你师父所创,师娘不过是从旁参详,可不敢居功。”凤岚笑骂道。 伯云亭老脸一红,窘迫难当。 冷锋冰眸中闪动着狂热,直盯着堂上的师父,问道:“不知这剑诀可有甚独特之处?” 萧云忘看了爱妻一眼,正色道:“取九曜之名,不外乎求天地之力,衍数之极。剑诀本相变化万千,同归于一,与九凝诀大同小异。独到之处就在于修到极致可引九天星辰之力,若是分神化身,更是可独成剑阵,威力莫匹,其它的你们日后修习中体悟。” 除了懵懂的杨真外,堂下弟子皆露出无限向往之意。 堂下闷闷不乐的萧月儿眼珠一转,撒娇道:“爹啊,你这回出关可要帮人家出气,王母峰的死鸟欺负女儿。” “王母峰?”萧云忘大吃一惊,略一思忖,恍然笑道:“青鸟前辈脾性好趣贪玩,牠的道行可比昆仑开山祖师爷还要久远,怕不有几千上万年了。” “说说怎么回事?”凤岚神色一冷。“说不得为娘替你做主,那鸟虽是神鸟,可也比不得人,娘还不信收拾不了牠。” “还是娘最好了。”萧月儿找到了靠山,顿时心花怒放,忽又恨恨道:“上回那个陆乾坤带人家去找那个一歧怪人,赖死赖活求他,都不肯教授人家通灵之法,可恶。” 萧云忘苦笑道:“青鸟乃上古神鸟,道行莫测,已有几百年不曾现世,年轻一辈昆仑人几乎都不知晓牠的来历,你们母女俩可不得胡来。”最后一句声音声色俱厉。 凤岚微不可察的闷哼一声,大是不以为然,却也不欲当着门下冲撞夫君,当下冲萧月儿道:“一歧怪人?你是说那个南昆仑万兽谷的前辈?” “是啊,那人养了好多希奇古怪的灵兽,好羡慕。”萧月儿一脸憧憬羡慕之色,也有几分愤愤不平。 “凡事讲求缘分,勉强不得,这位前辈来历神秘,与昆仑仙府有莫大干系,道行之高难以估测,只是他一向深居简出,罕有与人来往,故此年轻一辈少有人知。”萧云忘轻斥道:“你安心修炼,七年后昆仑峰会上,不要给爹娘丢脸就成了。” “是啊,月儿,你们姐妹俩天资卓越,离突破长生境界不远,金丹证道在即,可不要把精力荒废在了歧道上。”凤岚点头赞同。 “都怪丹阳峰那个臭小子,不然有天金丹相助,我跟姐姐上个月就到火候了。”萧月儿咬牙切齿恨恨道。 “外力求来终究不是修真大道,失去未尝是坏事。”萧云忘语重心长道。 “知道了,知道了。”萧月儿一脸不耐,转头又嘀咕着:“人家好想要一只灵兽啊,就像那青鸟那样懂人话,说人话的多好”她声音虽低,众人却也听了个一清二楚,皆感其小孩子心性。 “四师姐。”杨真小声道:“将来师弟一定替你抓一只听话又漂亮的灵兽。” “就你?”萧月儿斜睨了杨真一眼,不屑道:“连养气一关都过不了,不定哪天就被赶出昆仑山呢。” 堂上夫妇同露诧异之色。 “我,我一定会百倍努力的。”杨真窒了一窒,却深目强笑道。 “麻雀飞上枝头也作不了凤凰,哼。”萧月儿一讶,迅即毫不留情地打击道。姑娘家还记恨着那日放走青鸟之事呢,只是她却不曾反省,那青鸟今日所示的神通,真是她能收服的吗? 杨真偷瞧了堂上师父一眼,一脸躁红的埋下了头,不敢吭声。 这无数日夜以来,他坚忍着枯燥的打坐冥想,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再来,伯云亭布置的功课总是加倍完成。可就算这样,老天也未有格外垂青于他,始终如初,难得寸进。 “月儿,你太过分了。”一直沉默的萧清儿说话了。 “云亭?”萧云忘目光看向了左首。 伯云亭瞧了一眼局促不安的小师弟,心中叹息,当下把杨真修炼出现的异兆讲述了出来。 沉吟良久,萧云忘叫上杨真前来,把脉一试。 杨真畏缩地站在师父身前,却不敢抬头相看,他从大师兄那里了解师父越多,敬畏越甚,生怕触犯了师父。 “坐到我面前来。” “抬头。” 杨真一一照作,规规距距跌坐在师父身旁一尺外,慎之又慎。 一向不重礼法的萧云忘见之好气又好笑,叹息道:“尊师重道是人伦纲常,却于天道无干,与其要一个谦恭折腰的弟子,为师宁可要一个骄狂无礼,但心有真性的弟子,你可明白?” “是师父。”杨真闻言一颤,缓缓直起了腰,看着师父眼中充满鼓励和期盼的目光,心中感动莫名,师父在他心中悄然多了一层暖色,却益发显得高大了。 “人位居大地百族生灵之首,是因为有智慧,更因为懂得变通;修道要通达本心,首要就是性真,连行止都放不开,如何拥有容纳天地的胸怀?如何能悟得大道之真?”萧云忘借机向堂下一并训导。 伯云亭等也心有所得,皆大点其头。 萧云忘扫视了诸人一眼,满意地点点头,把手递到了杨真脉上,他精修数百年的法力若灵泉奔腾,抽成丝茧,小心地探入杨真混沌未开的百窍。几经试探,法力一到丹田就泥牛入海,饶是萧云忘见多识广,也一头雾水。 “师父,怎样了?”伯云亭见师父收手,急急问道。 堂下萧清儿神色也颇有些紧张,杨真更是焦躁不安,彷佛一个在刑场上等候问斩的人犯。 “古怪,四年前初遇之时,并未有此异常。”萧云忘轩眉紧蹙,神思游走,突问道:“真儿,你可曾有过奇特遭遇?” 杨真脑子里一下子闪过年前在山下昏迷后,一睡就是七天的情形,犹豫半晌,还是说了出来。 堂中众人听罢却是云里雾里。 “天佛寺的普济追一个妖魔到了昆仑山下,事情想必不简单。”凤岚定论道。 伯云亭恍然记起当日在那山头见到的古怪迹象,也说了出来。 “云顶山前一阵是有点动静,只是他们远在中土邛州东南,当与我昆仑没有瓜葛,这”萧云忘沉吟片刻,断然道:“真儿的奇特状况当是与那日之遇合有关,不过我道门与天佛寺罕有往来,却是无从了解当日究竟。” 凤岚也把杨真叫过,把脉神察一番,半晌也无奈皱眉放弃。 萧云忘夫妇交换一个眼色,都摇了摇头。 伯云亭和萧清儿两人见状皆一脸黯然,冷锋与萧月儿却是各有其趣,一冷一嘲。 道门讲究性命双修,初入门径,不得勾通天地本源之力,只能以本体炼气养元固本,直到与天同息,步入先天境界,才算踏入门坎。 而对大多世俗人来说,第一道门墙却是高不可攀的关隘,有潜质修入先天境界的人万中无一,若是倒在第一关,定然修道终身无望。 杨真看着师父和师娘的神情,心情顿时跌到了谷底,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目光转动却撞见堂下萧月儿漫不经心的嘲弄笑容,他的心不由一阵抽搐,那日她的话再次回响在他的脑际,顿时万念俱灰,全身空荡荡的,浑不着力。 我真的是个废物吗? 遣回山下 也许,我命该如此吧? 就在杨真自怨自艾之时,萧云忘突然站了起来,目光却是看向门庭外方虚空,凤岚也跟着站了起来。 “紫霆师兄到访,小弟顿感蓬荜生辉。”清朗的声音遥遥传了出去。 “师弟果然不凡。”来人欣然回应。 余音未了,萧云忘的身形一闪,已消失在堂内。 接着,凤岚领着众弟子也跟了出去,只有杨真一个人茫然孤立玉霄楼心。 玉霄池,山门前。 一位滚金紫袍道人,悠然落下了照壁前,山门下。 萧云忘夫妇率领众弟子静候在山前。 来人身形魁梧,高冠蛾髻,面如重枣,鼻直口方,美髯长须,手捧一方尺长玄牌,与萧云忘相互凝视片刻,大步流星走上了云台。 “师兄难得走动,今日大驾光临玉霄峰,想来是有要事?”萧云忘目光落到了他手中的掌律令上。 “确是有为而来啊。”紫霆真人目扫全场诸人。 萧云忘夫妇愕然以对。 “紫脸师伯好。”萧月儿依着姐姐上前笑嘻嘻道。 “是月儿吧,昆仑上下就数你最调皮,呵呵。”紫霆真人眼睛一瞇,抚须笑道。 这时,伯云亭等人纷纷上前见礼。 “云忘这几个弟子可都是英才啊,比师兄那几个不成器的小家伙强甚百倍。”紫霆真人捻须感慨道。 “师兄门下不是有个楚姓弟子,私下里的声名可直追于云忘当年啊。”凤岚笑道。 紫霆真人颔首,笑而不答。 “师兄,请。”萧云忘退开一步。 “师弟神光内敛,头顶三花,五气升龙,只怕已达虚极之境,哈。”紫霆真人大袖内收,掩去玄牌,锐利的虎目又转向一旁的凤岚,定了定,道:“凤师妹风采更胜从前,你们夫妇可是羡煞全昆仑哪。” “师兄说笑了。”凤岚玉脸微红,退开一旁,也擅袖作出恭请之势。 紫霆真人也不客气,上前与萧云忘并肩而行,绕过照壁,步向校场方向。 “云忘,听说你最近下山收了个弟子?” “这,师兄也听说了?” 萧云忘夫妇顿然明了这太昊峰身居昆仑派掌律一职的真人,所为何来。 玉霄楼内,诸人分宾坐下。 堂中目光聚集在堂下跪伏的杨真身上。 “既是如此,师弟将其遣返下山,掌律堂一切自有老夫担待,如何?”紫霆真人提议道。 萧云忘却自顾着站了起来,背负双手,仰首望天,久久不说话。 “敢问师兄的消息从何而来?”退居堂下右首的凤岚神情冷淡道。 “凤师妹,昆仑的遴选规矩是三千多年前的开山祖师定下的。这万青谷一来可避免良莠不齐,排除奸细;二来可公允满足各枝同宗;三来,也可磨砺年轻弟子的心性。”紫霆真人耐心解释道。 “月儿知道是谁。”堂下萧月儿瞅了杨真一眼,道:“是法宗陆乾坤那个小子,可恶” “不管怎样,师弟这回是触犯了宗制律令,我们虽是同宗同脉,却也无从徇私。”紫霆真人声若洪钟,话意坚决。 堂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杨真突然行尸走肉一般站了起来“扑通!”直直跪倒在萧云忘身前,道:“弟子无用,辜负了师父厚望,今生无缘仙道,弟子无怨无悔,只盼来世能再续前缘。”说完,他连叩九头,接着起身,默然走到大师兄伯云亭面前,道:“请伯大哥送杨真一程。” “师弟!”伯云亭突地站了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他甚为喜爱这个聪慧的小师弟,且这小师弟多灾多难的身世,让人倍加怜惜。乍见如此情形,他心中断断无法接受。 堂上诸人大感突然,却又说不出话来。 伯云亭上前一把扶住杨真,用力抓住他瘦弱的臂膀,看向师父,却见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再看向杨真日渐坚毅的脸庞、红润的眼眶,喉中哽塞难言,一时僵立在了原地。 堂中落针可闻。 “爹”萧清儿悄然站了起来。 “此子秉性不错,送回山下未尝不是福气。天道虽好,可自古却有多少人能走到最后呢?”紫霆真人轻咳一声,叹息道。 “天道,天道”萧云忘口中轻念,忽然旋风一般转过身来,一手指天,向紫霆真人铿锵道:“天道就是逆天之道,此子上山就是缘,纵然与道不合,萧某逆他一回天又且如何?!” “师父”伯云亭声音轻颤,不能置信地看着意态飞扬的萧云忘。 紫霆真人最是清楚这同脉师弟的脾性,随性而固执,一旦有所决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当下站起了身,道:“师弟,既是如此,须有一个两全之策,你也不想师兄这个掌律真人作难吧?” 萧云忘拉过杨真,盯着他果决道:“为师送你到万青谷,若你五年内修为登堂入室,即正式归宗。如果五年不行,你就不用回来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可愿意?” 本心若死灰的杨真闻言,彷佛又打开了一线天窗,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看了一眼一旁目含鼓励的大师兄,回首拼命点头。 紫霆真人抚掌笑道:“如此师兄也好交代,不然法宗的一些老家伙怕会跟我卯上,不与罢休。”说罢告辞离去。 堂前剩下一干送行的玉霄峰诸人,气氛沉郁。 “小师弟,你可要加油哟,你还欠师姐一个小木人呢。”萧清儿微笑着向被围在众人中间的杨真鼓励道。 “师姐,我一定会回来!”杨真含泪信誓旦旦道。 “云亭,你送真儿去万青谷吧,多带些培元丹。”萧云忘摆摆手,叹息道。 伯云亭躬身领命。 “等等。”萧云忘忽然想起了什么,向杨真道:“你的状况这样下去,十年也不够用。” “爹,你想想办法嘛。”萧清儿一旁娇嗔道。 萧云忘在堂中来回踱步,徐徐道:“昆仑派作为上古玄宗直系,心法经过数千年演化,去掉了很多冗余,也失掉了不少精华。当今道门心法莫不从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四个阶段入手,循序渐进,然而少有人知的是,上古心法却有直接炼神抵虚之道,事实上一些天赋异秉的妖族天生能沟通天地之力,拥有神通,与此心法不谋而合。” 堂中所有人竖耳倾听,连凤岚都不例外。 “真儿不能炼气、养气,自然无从上体天心,悟得先天真境,更不能引气入体,达到天地同归的神冥之境。那不若直接炼神,只是这条道路却是无比艰难,凶险莫匹,等若是幼童操持巨象之力为师偶得一卷截神道残篇,或对你略有帮助。” 萧云忘说着,到了杨真当前,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玉牒,通体碧绿晶莹,圆润光滑,上有金文古咒。 “云忘,你急胡涂了?”一旁被萧月儿姐妹拥立的凤岚讶道。 萧云忘顿时恍然,苦笑一番,凝神探察玉牒片刻,突然一指点上了杨真的印堂正中,一道白芒闪过,他收回了手。 杨真恍惚间,彷佛脑子里多了许多经文口诀,顿知这就是师兄说过的神识传心之术。 “这炼神截道,倒与佛门明心见性、一切自足颇有几分相近之处,不假外求于物,自成天地,也算异曲同工。”萧云忘油然道。 “如此说来,佛门心法比道门心法更见艰深?”抱臂孤立一边的冷锋突然问道。 凤岚轻哼了一声,代答道:“天佛寺张口闭口唯心唯我,只求自性,摒绝七情六欲,与道门背道而驰,修的还是人吗?” 伯云亭看了一眼带着古怪笑容的师父,讨好道:“师父师娘夫妻恩爱,共求天道,将来说不得还要到天界作一对神仙眷侣,仙凡共羡啊。”此番杨真境遇有了转机,他心情大好,竟开起了一向比师父更有积威的师娘玩笑。 此言一出,堂中人人瞠目。 凤岚凤目生威,怒瞪着伯云亭,伸手欲打,伯云亭作了个苦脸,慌忙躲了开去,萧月儿立时跟着起哄,堂中笑闹成一片。 萧云忘却是理所当然的模样,微笑着看着爱妻,凤岚与他温情脉脉的目光一触,脸上登时腾起一片红霞,两人间别有一番旖旎。 一旁的杨真却是木然而立,魂飞天外,不知所想。 他心里万分不舍玉霄峰这个家,此行一去,也不知是否能够再回来,心中怅然。 人的命运总像浮萍一般,身不由己,永远不知下一刻会飘到哪儿。 第六章万青谷 昆仑仙府,万青谷。 在上古奇阵弥天仙阵的掩隐下,昆仑七十二仙峰散布在昆仑山中部方圆数百里山脉中,吞云吐雾,不为凡俗所见。 而在茫茫无际的摩云巨峰群之下,有无数深涧幽谷纵横交错在一起,上见青天一线,下见幽冥巍巍。 仙府最北端,有一条巨大的峡谷。谷内两峡陡峭,古木参天,乱石荆蔓当道,溪涧四起,常年雾霭罩天。此外,大大有名的登仙峰就在峡谷南端尽头,为峡谷所包夹。 这条峡谷至开辟以来,就成了昆仑派遴选修真弟子的入门聚居地,这里是无数昆仑弟子又爱又恨的地方。爱,是因为这里有一条真正的登仙之道,从山外进入此地的凡夫俗子,大有机会一跃龙门成为真正的仙家弟子;恨,是因为这里充满血泪的生活经历和修炼历程。 这就是昆仑根基所在万青谷。 在万青谷中段一片摩崖下,有大片丘野林地,几条溪流从密林中逶迤川流而过,崖下高地上有一座依山而成山院,四周疏林间隙有大片苗圃园地。奇特的是山院后方的悬崖峭壁上,有着大大小小无数洞穴,排列奇巧,形同蜂巢一般,至高达十丈,长达一里之遥,蔚为壮观,这里就是万青谷最为有名的万巢穴。 这日,一道剑光从天外而来,直落万青院前广场上。 剑光收起,现出两人,正是伯云亭与杨真师兄弟俩。 杨真嗅着湿重而清冽的气息,跟在师兄后面,一边张望着四方,这里一切都是陌生的。 抬头望天是青蒙蒙的一片,遥望远方涧深谷幽,耳中隐有淙淙水流声,远处山林羊肠小道上,陆续有一些灰衣弟子往山崖方向奔跑着。 两人踏上坑洼滑腻、风蚀严重的青石阶,迎面是侍立主殿万青堂前的两名道童,伯云亭请出道宗门人令牌,领着杨真入了殿。 万青谷主事是一名白发苍苍、身形佝偻,在世俗看来是入土年纪的老道,居中跌坐在堂前,斜靠在案前,双目半开半阖,似在假寐一般。除了他之外,殿内还有几名手挽拂尘的执事道人,在侧旁文案上整理卷宗,悠闲而不怠。 伯云亭领着杨真直上堂前,顿首道:“玉霄峰弟子伯云亭,拜见紫丞真人。” 那堂上的老道头也不抬,道:“是萧云忘门下?” 伯云亭容色一正,朗声一揖道:“家师让弟子代为向紫丞师伯问好。” 紫丞真人缓缓抬起一张圆颐枯槁的老脸,额上松纹微不可察地一颤,浑浊的三角眼瞇成一线,正首打量了他片刻,漠然点头,突然道:“你师父,还有凤岚仙子都还好?” 伯云亭微一讶异,微笑道:“托福,一切都好。”当下交代了来意。 紫丞真人眸光深幽,凝思片刻,叫过一个执事道人,吩咐下去,遂袖手不再过问,复又闭目养起神来。 那执事道人一一细问,伯云亭应答,登册在案后,在侧旁库架取来一个带索竹牌,交到了杨真手中。 人字干组十八号,杨真手执竹牌,一看之下,有些茫然。 那执事道人淡淡道:“这是你的腰牌,离谷之前,都不可离身。” 杨真看了他腰间的玉牌一眼,有样学样的挂在了腰带上,那人一笑置之。 伯云亭见诸事已了,拉上杨真的手,殷殷道:“师弟,你安心在此修行,大师兄会抽空来看你的。” 杨真见一旁的执事开始催促,使劲点了点头。 伯云亭又嘱咐了几句,匆匆离去。 杨真望着堂外消失的宽厚背影,心中无限失落。 他又得习惯一个人的存在了。 “拿着。”那执事将一册书简重重地丢在杨真手中。 “这是什么?”杨真始翻开就明白了。 “一天内,背诵完,就可以正式开始万青谷修行。” “一天?” 一刻钟光景后,杨真就递还了那册多达百条,有千余字的山谷规条律令,在堂中诸人的惊讶中完成了万青谷入门功课,连紫丞真人都特意地打量了他一眼。 一名执事道人的领着他穿过中庭,在后院库房领取了一套床褥和餐具,从大开的偏门进入一片开阔坡地,万巢穴就在眼前,崖上入目是就密密麻麻的洞穴,上面爬满了粗大的藤蔓。此时,正有不少弟子山壁上下来回飞跃,也有施展壁虎功借山壁缝隙、突岩攀爬上下,顺着行进路径,杨真发现这些人都是往山谷南面方向来回。 他们在干什么? 与伯云亭事前对他的交代一印证,杨真顷刻明白了缘故。 万青谷入门弟子按修为分天、地、人三字堂,且堂也分组,修为越高,所住洞穴越高。其中天字堂的人大多都是接近和突破了先天胎息境界的弟子,大有正式进入昆仑派的机缘。 杨真始入门,自然是人字堂,他的居处就在底层开掘的洞穴内,穴高有近丈,深入两丈,除了两张对着穴口的石榻,空无一物。 那执事再行吩咐几句,就径直离去。 躺在刚铺好的石榻上,瞥了眼对面另一张早就铺上被褥的榻子,再看看穴口垂下的杂乱藤蔓,杨真心潮起伏,很快一阵疲累袭来,昏昏睡了过去。 一阵剧烈的摇晃,杨真突然从梦中醒转,缓缓睁眼一看,隐约却是一张瘦尖的笑脸。 “怎么睡的比猪还死啊,叫都叫不动。” “你是谁?” 偌大嗓门吼的杨真耳鼓嗡嗡作响,他直起了身子,却见一个卷发青年正猴子一般蹲在榻沿上,支着下巴看着他,神情颇为有趣。 “我叫乐天,你叫什么?” 不等杨真说话,这人又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我比你早来一月,现在起三年,咱们都要在一个窝里了,喔,你叫什么?” “杨真” 杨真坐了起来,却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凝神打量这人,长的一副好眉好脸,就是有几分轻浮油滑之色,以前他最厌恶的就是这类人,但此刻却觉得有几分亲切,主动道:“我虚岁十四,师兄多大了?” “我?”乐天掰起指头,掐算了算,道:“上山大约三十多年了,应该有五十了吧!” “五十?”杨真脑门一阵嗡嗡乱响,这人怎么看也只有二十出头呀?忽又想到知晓大师兄有两个甲子的年龄时候的震惊,顿时释然,旋又奇道:“乐师兄这等修为,怎还会在这万青谷?” 乐天朝天翻了个白眼,伸个懒腰,蹦下了石榻,一个团身缩回自己的窝里,长吁短叹道:“我这是二进宫了。” 杨真一脸不解,只听他又道:“我是丹阳峰紫干真人门下,被禁功流放到了这里,整天跟一群山猴子满山爬真要命,你呢,你又是哪儿来的?” “玉霄峰。”杨真顿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乐天登时直起了身,那双贼溜溜的大眼转了一转,奇道:“你也被流放了?你做了什么?” 杨真不知如何开口,摇了摇头,躺下不再说话。 “当”一阵苍悠的钟声传来。 “吃饭了。”乐天一个跟头蹦了起来,见杨真不动,赶紧催促。 “你去吧,我不饿。”杨真懒懒地应道。 “走吧,师兄我可是有金丹期修为,现在全身修为被禁锢了,一天还得吃两顿饭才成。”乐天一把就拽起杨真,强行把他拖了出去。 万青院后庭巨大的膳堂内,数十张食桌摆放的整整齐齐,黑压压的人流来往,怕不有好几百人,皆是清一色灰袍弟子。奇怪的是大多数人皆一身疲惫,拖着脚走路,有气无力的模样。 寥寥几盏铜台油灯挂在四壁,把堂内映的昏黄一片。 偌大的厅内静悄悄一片,只有碗箸桌椅碰撞声。 杨真顺着人流,跟在乐天后面,在膳窗前领取了食物,拣了角落一块空桌落座。 “怎么,不习惯?”乐天凑近在杨真耳边低声道。 “好多人。”杨真也低声道。 “我是说这个。”乐天指了指碗里的馒头,又指了指碟里的青菜,旋又作了个难以下咽的表情,让杨真忍俊不禁。 “还好。”杨真抓起一个馒头默默嚼了起来。 “别看这里人多,能最终留下的不会超过半成。”乐天又低声道。 杨真口里鼓囊着,看着堂内大抵同是十来岁的少年人,呆住了。 “半途受不住被遣返的占三成,五年内无望突破先天门径被赶出山的占五成。”乐天又说出了让杨真更为震撼的话。 沉默了好一阵,杨真突然问道:“还有一成半呢?” 乐天嗤道:“多半收作了道童,干火功打杂,也有一些练功出了意外” “意外?”杨真不解。 乐天冷冷一笑,道:“练功走火,变成残废痴傻,登仙路上摔的粉身碎骨,哪年没有?” 杨真顿时手足冰冷,心中沉甸甸的,彷佛压了一块大石,喘不气来。 “肃静!” 膳堂前,一名监事道人微弱但尖锐的声音刺入杨真两人耳中,两人赶紧埋头吞食,不再说话。 就在晚膳结束前,一阵铜铃声响,一名执事站到了堂前,昭告着什么。 杨真心神恍惚,未曾留意,却见膳堂内几乎所有人同声欢呼起来,鼓掌拍桌子,弹冠相庆,喧闹翻天。 本一个个死气沉沉地埋头咽食,转瞬变的龙精虎猛,令人咋舌不已。 “怎么了?”杨真一脸疑问,大声冲拼命拍桌子的乐天嚷道。 “又要围猎了,有肉吃了。”乐天大声在杨真耳边吼道。 杨真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他发觉无法融入眼前喧闹的人群中。 又一阵铜铃声响,膳堂迅即静谧下来,众多弟子很快陆续散去。 晚课时辰到了。 回到穴居,乐天安静了半个时辰,打了会坐,又耐不住找上了正在打坐冥思的杨真,两人就这么闲言碎语了半宿,最后各自困乏睡去。 杨真在万青谷的头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翌日破晓,金钟响彻山谷。 杨真迷迷糊糊中被叫醒,被乐天拖了出去。 穴外,天始蒙蒙,大雾弥漫,陆续不少人从山崖上飞身、攀爬落下。 万青院早课同样设天、地、人知事三堂,杨真就在中庭人字堂听讲经道人讲经授学。与杨真在一起听堂的约有百来人,堂内唯有讲经道人低沉沙哑的声音。 乐天乃禁修入室弟子,本无须听课,却自愿陪同他一起前往。他此刻倚在堂内后角睁着眼睛发呆,与一旁端坐竖耳的杨真各异其趣。 道学讲经并无甚新意,在玉霄峰这些基本功课他早早就完成了,如今融会领悟师父留给他的炼神心诀才是首要。 晦涩玄奥的口诀在杨真脑中一一流淌而过,他很快发现,果如师父所讲,彷若一个婴孩儿本该先学走路,他却要一开始就行飞奔跑跳。 丹田无法养气成氲,精、气入道无缘,却还有炼神一路。 所谓神,即人生而有之的性灵之光,炼神即是壮大精炼神魄,以能更好的沟通天地元气,洗伐元灵和**五脏六腑,开拓内蕴天地,最终内外天地合一,成就金丹大道。 这是飞跃式的修炼,直接以后天之身,炼金光大道。 师父,师兄,我真的能作到吗? 杨真深深地怀疑。 一个时辰后,天放大亮。 杨真开始了登仙之路,此刻正在往万青谷南端的登天峰的途中跋涉,沿路乱石横生,荆蔓山林遍布,山路崎岖,时而涉溪过水,时而翻山爬坡。 沿路半里就有一个巨石柱引路,一路衔前接后,令人不虞在这长数十里、宽数里的莽莽深谷中迷路,杨真紧紧跟在乐天身后,他们前后还有不少人同行。 前方有一座笔直的插云青峰在云霭中隐现。 这是三堂各组弟子每日必修的体炼,也是最难的一关。 两个时辰后,杨真一行前后抵达了登仙峰脚下。 举目望天,巍峨雄壮的山体缭绕在云烟中,一眼看不到尽头,壮美的让人呼吸顿止。这是一座近乎浑圆的古怪通天柱,万难置信此乃自然造化之功。从峡谷内的山脚起,登天山径盘旋而上,满山爬满了青丝蔓藤,彷佛一棵支撑天地的擎天巨木。 一行人纷纷歇倒在天梯柱坊前宽大的石阶上,东倒西歪成一大片。 登仙路前那两座高怕有五丈的巨碑上,各有一道古朴碑文:“天人共泰,物我同舟。”、“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嘿,你看着比师兄瘦不少,怎体力这么好?”乐天倒在梯上呼哧呼哧喘着气。 杨真嘿嘿一笑,他自从在河阳镇一觉七日醒来后,身子力气彷佛涨了百倍,虽依旧凡体肉身,却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尽管这对修道没有半分帮助。 此刻他虽有些气喘,却是依旧通泰有力,对即将开始的真正登仙路,有几分信心。 “师父太狠了,禁锢了我一身修为,把我打到了后天通关阶,存心要我的命啊。”乐天唉声叹气道。 “你只须挨过三年,就可重新作回昆仑弟子,可我五年后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现在半分修为也没有”杨真黯然道。 “知道这条登仙路还有个名字叫什么吗?”乐天故意岔开道。 “黄泉路。”一旁同行赶来几名干组弟子同声代答道。 “山高,路陡,总还有路啊?”杨真抬头又看了一眼,虽很是心惧,但也不认为会要了命。 乐天与那几人同是嗤之以鼻,让杨真浑然摸不着头脑。 在一处弯道石阶上,有一座凉亭,三名万青谷监事道人在内守候着,其中一名挨个收取路过的弟子身分腰牌,另一个发放藤甲。此牌将在山巅发还,若是拿不到在半途下山,等着的将是最严厉的禁闭,谷中一切行动都要与身分腰牌相关,膳堂和听堂也不例外。 轮到乐天两人,递上竹牌后,分别领了件护心藤甲。杨真入手猛一沉,一件心甲竟有如斯沉重,大是古怪,他翻转一看,心窝部位有一道蛇行笔划的朱色咒符印记,这是法术得来吗? “天字堂,十八道。” “为什么我只有一道?” 杨真见跟后一人却领的不一样,不解地问向那名监事道人。 “你刚入门,背上十八道沉金符你上得了山吗?”那名监事淡淡道。 乐天披好后,一把拽住杨真就要走,却听他道:“我也要背十八道。”在他想来背的愈多对修行愈好。 乐天和那几名相熟的弟子一同拉住他,连打眼色。 那三名监事都露出好笑的神情,其中一名笑道:“不妨让他一试。” “砰!”杨真刚接过藤甲,连人一起摔倒在地上,吃了个狗啃屎,险些砸了脚头。 “换个十道的。”杨真一骨碌爬了起来,看着周围嘲笑的人群不服道。 十道他同样失败了,最后换了个三道的勉强能负身,乐天多少明白他的念头,在劝解无果后,只好由得他去。 这一耽搁,前头已经有百多人上去了,杨真和乐天,还有那刚认识的几人一起上路。 攀登在越来越陡峭的盘山石阶上,倏忽已经绕了几圈,万青谷已然不见,云气渐渐浮现身周、脚下。 看着上方那渐渐拉开的人蛇,领头的乐天忽回头道:“快些,不然这回围猎机会又只能让给天字堂的人占尽了。” 其中一人吃力的摇头道:“我们人字号是不行的,能赶回去喝口肉汤就不错了。”他们这一批是入山一年的人字堂新人,大多不过炉照火候,比杨真的状况强不了多少。 杨真根本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步履沉重地跟在几人后面,渐渐有被拉下的趋势,他根本不敢看向两步宽的山路外,那是深深的悬崖,一失足定然没命。 从出生到如今,是头一遭爬这等险恶之地,若不是有人伴同,怕早就顿足不前了。 他算是明白了,这登仙之道,光是多施加了法术的藤甲不说,爬在这般陡峭险峻的山路,心志涣散,累也快上了几分。 果然是不二锤炼法门,他心中如是想。 呼吸着愈加寒冷的山风,脚下打颤,手上已被山藤割出道道血痕,他只能不住地在心里打气,我一定要坚持下去,不可以让师父他们失望,不可以让师姐小看。 “杨小子,加劲啊。”乐天尽管封了一身修为,但根基还在,时间一长,他的优势就出来了,忽见驻足又道:“你们看这登仙峰和万青谷合在一起像什么?” 杨真等人趁机瘫在峭壁上,随手抓住一跟山蔓,喘息两口气。 乐天待一个追上的弟子错身而过后,这才凑过挤眉弄眼道:“这山就是阳根,这万青谷就是那个、那个啦,合在一起就是天地交泰,这脚下就叫合欢道。”说着指了指下面。 一行无不以诧异的目光看着乐天,待他快发毛了,才同声大笑。 杨真常居市井,自然知晓这家伙在说什么,当即笑道:“我有点明白乐师兄被罚到这山谷来的原因了。” 一行这才知道乐天并非新人,都闹着追问。 “走了。”乐天大喝一声,快步冲了上去。 两个时辰后,通过一道关隘后,杨真和乐天总算到了半山。 早前跟杨真一行的几人,早就抛下了他们,径直冲前了,只有乐天一个人留下来陪他。 此刻太阳已高挂中天,他们身外是满天云霞和万丈深渊,凛冽的寒风一阵阵贴身刮来,衣袂拂舞,苍翠粗大的山藤簌簌抖动。 “我,我真的不行了,你先走。”杨真上气不接下气地趴倒在地,一脸铁青,嘴皮子发抖,两腿已快失去了知觉。 已跟杨真拉下十多步的乐天,突然又转了回来,他有真力可调息,气脉悠长,此刻也是一身酸软难当。 “我跟你换藤甲,怎样?” 杨真瞧着乐天俊秀的脸上苍白一片,比他强不上多少,摇头拒绝道:“这点苦都受不了,我不如明天就下山。” “别逞强了,下山时候更难,你这样就是能上山顶,也下不去了。”乐天伸手就要替他换下。 杨真看他一脸真诚,不似作伪,心下感动莫名,却是不想一再拖累他了,再想起大师兄的话:无论多苦多难,一定要坚持下去。 当下一口回绝道:“你先走,不要管我。” 乐天见他一脸坚毅,作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回身加速,快步冲了上去,很快变成小黑点一个。 杨真默起坐息心诀,平缓呼吸,复又起身一步一步挪动,开始艰难的征程。 半个时辰后,已经有天字堂弟子返回了。 而杨真距离登仙峰之巅,还是遥不可及。现在他每前进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和全部的心力,浑身又僵又麻,脚下哆嗦的厉害,手脚都已不听使唤。 身边无所依靠,前路后路皆无止境,青山绝壁和如刃寒流也不住的鞭苔着他的神智。 他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怕随时会摔下山去,下场可想而知。 脱掉法力加持的藤甲? 这是一个天大的诱惑,左右摇摆之际,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传来,又一个人下山了,擦身错过之时,那人丢了一个似曾相识眼神给他。 杨真恍惚间从那眼神中读到了很多东西,其中一种就叫怜悯,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涌上心头,咬紧牙龈,连挪带爬,又一步步向上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意识中,身边路过了很多人,也曾有人对他说过话,但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要爬上去。 风在呼啸,心在不甘地咆哮,手足已完全失去了知觉,即将陷入昏迷之时,一双冰冷的手扶住了他,一股暖流涌入身体,待醒觉看来,却是回程的乐天。 “你不要命了?” 杨真斜躺在山道上,看着眼前这张焦急的脸,僵硬地笑了一笑,艰难吐出一句:“不要管我你下山吧。” “我跟你换甲。” “不换。” 乐天瑟缩了一下身子,不由分说伸手就要脱掉杨真身上的藤甲,却给一双倔强的眼神阻止了。 两人僵持片刻,乐天突然从衣襟里摸出一个玉瓶,抖了抖,径直往杨真嘴里强行塞了粒丹丸进去,接着叹息一声,挪动脚步,蹒跚着下山行去。 第七章炼神 金乌西返,登仙峰沐浴在暮色中。 登仙路尽头渐渐开阔的石阶上,冒出了一个人头,接着是半截身子。 在日落前,凭借神奇的药力,杨真眼前豁然开朗,入目天地壮丽而灿烂,时光瞬间好似都停止了。 终于爬上了登仙峰!他在心中大喊,欣喜若狂至难以形容。 这是一个足有方圆半里的云坪,一片片晚霞徐徐飘动其上,间中有几棵苍翠老松,一轮红日彷佛就在西方山崖外悬挂。 不知哪来的力气,一阵连滚带爬翻滚了上去。 一股深深的疲累袭来,趴在满是碧藓的青岩上,再也不想动弹。 而他眼前一花,出现一双云屐,缓缓抬头一看,却是山下见过的一个老道,正摆着一张臭脸盯着他看。 “小家伙,再迟片刻,老夫就不等你了。” “前辈” 老道将一只竹牌扔在他面前,淡然道:“你可能下山?” 杨真竭力伸手抓过近在咫尺的竹牌,浑身一阵颤抖,手不由哆嗦起来,休说让他下山,再走上几步怕也是无能为力,不禁茫然看向老道。 “这才刚开始,凡事要循序渐进,看在你受三道沉金符的分上,老夫破例送你一程,起!” 只听一声乍喝,杨真感觉自己就飞了起来,眼前雾蒙蒙一片,风声急骤,渐渐失去了知觉。 杨真再度醒来,眼前昏黄一片,在穴内。 “醒来啦,再不醒,乐师兄我就要喊人了。” 乐天爽朗的笑声和脸庞一起出现,杨真动了动,一身酸痛难当,勉力爬了起来,倚壁木然而坐,久久不说话。 “怎么了,你可是睡了一天一夜。” 杨真举起血痂遍布的双手看了看,突然道:“乐师兄,你为什么要修道?” 原本闷着一张苦瓜脸的乐天,顿时来了兴致,在穴内来回走了走,比手划脚地列举道:“当然是长生,有了无尽的生命,可以做好多事,上天下地,吃所有好吃的,玩所有好玩的” 杨真一脸微笑地看着他,乐天忽长叹一声,有些苍白的面上露出沉缅之色,自嘲道:“当年我流落街头,跟人混吃骗喝,偶然撞上一个老道,说是供我吃,供我睡,这样我就给他骗上山了。” “那你后悔吗?” “后悔?光是又热又燥的丹房就熬了十多年,闷是闷了点,但很充实,觉得人活的很有盼头,比山下有一顿没一顿强多了,哈。” 杨真陪着一笑,认真道:“我小时候就想跟爹学作一个天下最好的木匠。” “木匠?”乐天张大了嘴,笑笑,歪头想了好一会儿,忽高声嚷道:“我知道了,我要作比师父更了不起炼丹大师,一代丹道宗师,哈哈。”说着恍若顿悟一般喜不自禁,从榻上跳到穴口,又蹿回来,那劲头跟一个如获至宝的小孩子一般。 “那你呢,跟你那个大名鼎鼎的师父一样作个人人向往的剑仙高手?” “我?”杨真自问了一声,各样的念头纷至沓来,却是茫然一片。“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只能好好修行,只盼能留在昆仑山。” 乐天上前抓住他双肩,信誓旦旦道:“相信我,你一定能行的,乐师兄等着和你一起御剑九天呢,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杨真看着那双真挚的眼睛,感动地点了点头,忍不住道:“乐师兄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乐天退了开去,坐回到自己榻上,看了杨真半晌,埋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和你一见投缘吧其实,我跟你是同命人” “同命人?” “当年我入万青谷只抱着混吃混喝的想法过日子,压根儿没想成什么仙,五年过去了,一事无成,待要被赶出山的时候,我才醒悟过来,苦苦哀求下,当初带我上山的老道跟万青谷主事求情,我才多留了三年” 杨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穴内突然沉寂了下来。 “我的宝丹怎样?”乐天神秘兮兮道。 “你的宝丹?”杨真一愣,登时醒悟过来,道:“多亏了你那宝丹,不然我根本爬不到山顶。” “那可是乐师兄我亲手炼的大力丹,有着壮阳、辟谷、生精之效,师父都夸我别出枢机呢。”乐天咧嘴一乐,得意洋洋道。 “大力丹?”杨真反复念叨,看着乐天的眼神有些异样起来。 “壮阳,伐秽气,炼纯阳之体,此阳非彼阳也,嘿。”乐天一本正经道。 “乐师兄,你以前究竟是干什么的?”杨真狐疑道。 “嘘!”乐天往外瞧过一眼,鬼祟着凑近道:“乐师兄上山前,常年跟一个跑江湖的郎中卖点大力、金枪之类的药丸,讨活路嘛,嘿。” “喔”杨真抛了一个了然的暧昧神情,笑道:“乐师兄如今拜在丹阳宗门下,也算是入了本行,嘿。” 两人再打量彼此,目光顿然有了几分不同。 “哦,差点忘了。”乐天忽然想到了什么,取过床尾的膳盒,从中端过一只碟子,内竟有一条酱红色的肉排。“这可是师兄昨天拼命抢来的。” “谢谢师兄”杨真眼红红地接过,小心嗅了一口,道:“好香,可惜是凉的。” “凉的?好办。”乐天身上摸索一阵,捏了一张黄色纸符出来,贴在肉排上,将碟子搁在石榻上,手指比画两下“呼哧”一道尺高的赤红火焰燃起,转眼孳孳肉汁声和油香味儿传了出来。 半晌,火焰渐渐熄灭,乐天凑过一看,挠头尴尬道:“好像焦了。” 杨真取过箸子往碟里拔了一拔,一滩炭灰散了开来。 两人俱是一窒,良久,开怀大笑了出来。 “没事,下回师弟一定自己努力。” “你好好休息,明儿你可别再” “知道了,乐师兄。” “还有”原本躺下的乐天又坐了起来,冲杨真作了个鬼脸,笑道:“不要老哭丧着一张脸,会影响师兄好心情的。” “”杨真愕然,旋即摸头干笑不止。 “做人要乐观向上,一切向前看,师兄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乐天见孺子可教,顿时又来了兴致,反转了个身,絮絮叨叨个没完。 杨真就在乐天的纷扰中,开始了一日之晚修。 时光悠悠过了三年。 “气死我了,这十八关元锁也太厉害了,连真火都放不出,我乐天可是五行火德之身,我就不信邪了。”乐天好生一阵运功,闹的一脸彤红。 正值早课时光,乐天禁满三年即将获得自由,正拼命运功解除师父下的禁制。 而此刻,杨真也在冥修入定,心兮混沌,紫府神游之中。 在他识海混沌天地之中,神念拼命地追逐着一道圆陀陀、光灼灼,形似月轮,不住聚而复散、散而复聚的性光,这正是那炼神之法门。 入万青谷半年后,不住地提升磨练下,他那奇特的体质益发明显,藤甲负上三道沉金符也能自如的上下登仙峰。 只是那截神道却始终不得要领,谁知在一次倦怠欲死之时,竟然成功入定。那一刻神智脱离了麻木的躯壳,本命灵光显出本相,阴识和阳识相互纠结在一起,在一个无尽的天地中畅游,进行着独特而别开生面的修炼,自此才算真正初入门径。 无奈的是,每当身心极倦之时,方能入定修炼截神道。为此,他必须不住挑战自己的潜力极致。 故而,不住提升潜能的他,在三年后的今天,已可负上了八道沉金符,可比地字堂的弟子。而他原本清瘦的身子骨,不仅足足壮实了一大圈,更是拔高了一头。 眉目间,渐渐有了几分成*人之象,已是一个气宇不凡的少年郎。 唯一遗憾的是,炼气之时,依旧不能养气成炉。不过,杨真却日渐感觉到了人身之外,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浩瀚天地。 连声滚雷一般的霹雳炸响,将深沉入定的杨真惊醒了过来,入目却见一个浑身是赤红火光的怪人,正哇哇乱吼乱叫,在穴内上跳下蹿不止。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乐师兄你怎么了?” 陷入狂喜中的乐天,并未注意到杨真的呼叫,依旧我行我故。 杨真生怕榻上的被褥招上火头,心念一起,榻下顿时神乎其神地飞起三粒拳头大小的鹅卵石,悬浮在他眼下,又是一声风声呼啸,直击在那火人胸膛三大重穴而去。 受到重击后的火人浑若无事,却是渐渐清醒了过来,光焰缓缓敛去,露出一个神采飞扬的俊俏男子,圆脸尖下巴,雪肤透着淡淡的赤红,披散的黄褐卷发正纷散着垂下,古怪的是身上的衣衫竟然完好无损。 “杨师弟,师兄的禁锢解开了,可以回丹阳峰了。” “恭喜师兄了。” 杨真当胸重重给了乐天几拳,乐天却一把将他抱住,又跳又叫,欢喜难抑。 良久,两人分开,欣喜过后,彼此却有几分黯然,三年相处下来,两人生成了深厚的情谊,胜似兄弟一般。 “我得走了,日后丹阳峰找我。” “一定,你可得给我炼颗上好的仙丹,最好吞下就能飞升的那种,哈。” 乐天脸色一黑,变作苦瓜脸,道:“我丹阳宗开宗祖师爷都没这本事呢。” 杨真嘿嘿一笑,神色一凝,两人间相继飞起了一堆鹅卵石,大大小小足有十来颗,不住盘旋翻飞。 乐天目射奇光,道:“你修炼这个法门极其玄奥,以昆仑道法修行,驱物本是要辟谷期才能拥有的念能力。不过,你的丹田异状,你可有想过克服之道?” 杨真顿然泄气,十多个飞石半空一顿,哗啦啦落了一地“嗒嗒!”四处弹跳不止。 乐天抱着膝盖蹲在榻头上,歪头苦思片刻,道:“即使你顿悟天心,达到引气入体的先天境界,也必须有化气归元的凝炼之法才成。人身奥秘无穷,其实未必需要遵循守旧,在一棵树上吊死师兄我修行也不过是先行几步,只能为你提点这么多了。” 说罢,起身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万巢穴外,数十名万青谷弟子闻讯赶来,团团围住乐天,依依不舍地作别,场面几分欢喜,几分别愁。乐天生性开朗,在哪里都能与人打成一片,在万青谷的三年里,人缘好得不象话,连天字堂的弟子见了他也要乖乖叫声师兄。 “乐师兄可别忘了我啊。” “放心,我师父若收弟子,一定带上你。” “乐大哥,我会想你的。” “师兄会炼好仙丹等你们的” 乐天见时候差不多了,向人群外的杨真挥了挥手,飘空飞出,祭起了一柄火红的仙剑,在众人无比羡慕的目光中,人剑合一,高飞而起,剑光在万巢穴上方低低盘旋了好一阵,才破空远去。 望着飞上峡谷云空,快消逝的剑光,杨真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凌云壮志! 截神道初步修炼成功,令他信心百倍,眼前一片开阔,还有两年时间让他去超越自我。 几经磨难的他,心志愈坚,百折不挠,每日都一寸一息的进步着。 且,最近已隐有元气弥合之感,迈入先天境界或许只是时日问题。只是气脉大多混沌未开,丹田天堑,若要炼体成道,最终还是不可避免。 杨真脑子里灵光一闪,彷佛抓住了什么,深入一想,却捞了个空。 记得大师兄伯云亭来过几回,也曾带过师父的几句话,只是更加隐晦。 气神二宝,皆可颠倒;法门万千,始终如一。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 另辟丹田? 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这个胆大妄为的念头令他猝然一惊。 黄庭乃精气神三宝中承元窍,以截神道意念力神降气窍,原始天章筑基篇为气脉周天循环,将周天炉鼎挪移到此地,会是怎样的结果? 这等若是将原始天章修炼逆转了回来,以神养元,培元固体,一通百通,杨真顿时欣喜若狂,深觉大有可能。 看着万巢穴外渐渐散去的人群,迫不及待地赶回居处,当即跌坐结印,决心一试。 神念内照,七经八脉,通体百窍一一内景炬现。 至虚极,守静笃,浑融入定。 有为无为之间,泥丸宫神气始出神府,直降中脉而下,通抵黄庭,熔炉自起,氤氲旋生,真元绵绵泊泊遁天章周天而行。以先天神气自上而下的真力无比精纯,在神念的催动下一路通关过窍,很快就生成一个上重楼小周天,周而复始,愈行愈壮,气脉舒张,窍穴萌动,鸿蒙大开。 虚冥中,杨真无惊无喜地旁观一切,突然一个更为胆大包天的想法涌了上来,人身百窍皆是元炉,有阴有阳,有大有小,万象皆有,为何不可都作为气海? 如此一来,可更快打开诸般重关,生出更多真元,百条小溪也能变大河,美好的前景彷佛已经在向他招手。 正所谓无知,所以无畏,人身五脏六腑与百脉息息相关,阴阳抱冲,混沌真一,牵一而动全身。若是贸然令气血逆转,颠倒阴阳,浑沦腑脏五行精气,经脉俱焚是小,如是疯狂之举,魂飞魄散也非不可能。 念及之间,泥丸宫再度天开,杨真苦修三年得来的神气一念化百念,一道化百道,强大的意念力竟在须臾间,以势如破竹之势冲破道道经脉重关,生死窍顿开,全身百脉豁然贯通。 自古以来无人逆向散念的修行之道,在意外中诞生。紫府神气以星宿造化之象在肉躯百窍扎根了下来,转瞬纷纷蕴成元气熔炉,百炉横生,个个不同,彷佛混沌破开,天地初成,一元始动,万息混沌,渐渐地一股古怪至极的灵谐气机通达整个肉躯。 紫府识海一阵虚荡荡,天机杳然,神念蓦然无垠扩散到天地间,又无垠塌缩至微,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自天外悄然罩下。 时光流逝,无始无终。 “轰!”杨真只觉一道惊天霹雳在天灵轰下,无数电蛇肆意流淌四肢百骸,神灵彷佛飞上了云霄,后天之身与天地间那一层无形的壁障悄然破开了,亿万道先天精气从周身百窍甚至毛孔,无所不到地进袭而来。 口鼻呼吸渐微,至断绝,先天胎息境界就这般不期而来。 然而,神府主宰化整为零,无数天心同开,无穷无尽天地元气源源不绝地八方涌来,却无所适从,万千道元气流迅即若脱缰野马一般横冲直撞,浑体气脉和窍穴充气球一般膨胀伸张,肌肤竟若波浪一般翻涌不休,顿然陷入走火入魔之境。 杨真此刻七窍流血,狰狞可怖,筋骨和肌肉的疼痛几欲令他发狂,眼看即将暴体而亡,下丹田一股奇异的力道若决堤之洪流席卷全身,霎时,所有元气迅速找到了去处。 同时,他也轰然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杨真的六识悠然回到了躯体。 悄然睁开了眼帘,入目却一朗,不由自主走出洞穴。 翠绿蔓藤披在身上,明亮的天光袭照全身,外间天地静谧而缓慢,微风始动,气流如织,天光迷离,都那么新鲜明艳,一切俱玄妙而动人。 这就是先天境界么? 失去意识前发生了什么呢? 那疯魔一般的走火,灭顶的恐惧,记忆犹新,此刻,一切却彷佛不过是一场梦魇。念动内照,顿然迷失在一个奇异的天地中。 千百道微小的元气流,以紫府为枢纽,百窍为鼎炉,并行不悖地飞速川行百脉,无始无终,彷佛天上的星河一般轮回有序,形成一个玄奥无比的大周天真元力循环。 同时,入微可察的天地元气,悄然与内循环作着永恒不息的交换。 这心法与截神道又或原始天章竟全然不同,下丹田内景更让他大吃一惊。 奔涌的真元流在气海窍分流如织,吞噬如故,却是平缓而共律,彷佛会呼吸一般,神念欲深入,却生生撞上一层无形的屏障。 无奈收回内念,眼前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形佝偻的灰袍老道。 “你可以转到天字堂了,恭喜你,小家伙。” “真的?” 杨真陡然惊闻,如梦方醒,老道的话意味着自己大有机会留在昆仑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入定了十八天,你可知道?” “十、十八天?” 杨真茫然点头,再回头看看,一层厚厚地灰土,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老夫乃昆仑道宗一元真人门下首徒,愿意收你作关门弟子,你可愿意?” 杨真一呆,恍然认出了这正是万青谷主事紫丞真人,这几年,几乎不曾见到过他。 紫丞说话间,佝偻的身子蓦然挺了笔直,彷佛长高了半头,松纹密布的瘦脸也光亮了许多,一双浑浊的眸子陡然晶亮无比,正一脸期待地盯着他。 “不,我有师父了。” “萧云忘啊,老夫连收徒弟也争不过你,罢了,罢了。” 紫丞真人神色一黯,长叹一息,负手转身就走,片刻不留。 “前辈” “今日谷中植草种芝,没有功课,你自去吧。” 老道丢下一句话,荡袖走下山坡几步,蓦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冬去春来,已经是万物生长的时节了。 遥望远方苍翠的山林,杨真猛然醒觉。在狂喜之后,他的心绪平静至难以想象,心中此刻唯一的愿望就是大师兄早日来接他回去。 可他知道,现在的他不过是刚踏入修真门坎,登堂入室也谈不上,且法术和剑技一窍不通,前面的路还很遥远。 一阵冷风吹来,隐约有一股血腥味儿入了鼻孔,这才发觉自己一身异味儿,左右无事,索性寻向不远林涧山溪而去。 只见一道人影,施展着极其拙劣的轻身功法,高低蹿落,跌跌撞撞,转眼栽入万巢穴下方的山林中。 是年立秋,正是收获的时节,万青谷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龙门大会。 昆仑派各宗各脉又将引入新一批入室弟子。这一天,万青谷所有弟子都停下了功课。 与惯例不同,今次大会之期悄悄提早了半月。 万青堂广场上,拉棚结彩,铺毯设席,各脉特遣真人列席在上,平日难得一见的万青谷主事紫丞真人领谷内一群执事亲自主持大会。 广场前坪地上,近百名天字堂弟子纵横几列,盘膝成阵,等候遴选。 今日将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一刻,苦心煎熬多年,成败在此一举。 在队列末尾,杨真也入了围,半年前他三级跳,直接入了天字堂,三年不见长进的他一飞冲天,修为暴涨,已经是万青谷最出色的几名弟子之一。 广场外坪,地字堂和人字堂弟子堵在周边,无限憧憬地看着场中。 广场一角,却有一个瘦小的古怪老头,身着土布衣,头顶青竹斗笠,一手拄着一个系大红葫芦的龙头木杖,径自盘膝坐在一边。 令人瞩目的是他肩上蹲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猿猴,其通体金灿色,正挠头弄耳,左顾右盼,机灵劲十足,倒夺走了围在左近不少弟子的目光。 师父和大师兄怎还不来? 杨真不时望一眼前台上,虽然五年之期未足,可他却已有资格正式列入玉霄峰名下,今日当是回归之期。这时,那紫丞真人带头说了几句,隐约是遴选开始,他的心顿时高悬了起来,不住打鼓。 伯师兄快一年不曾来看他了,难道难道师父真的不要他了吗? 想想大师兄温暖的笑容,师父充满期盼的目光还有清儿师姐的默默鼓励,他顿时在心里猛地摇头,他不愿相信会是那样。 这四年来,每当支持不下去的时候,他脑海里总会浮现他们的音容笑貌,往日的一点一滴,那种失去娘亲后不曾有过的温暖,对他来说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 就算是月儿师姐曾对他的欺辱,二师兄的漠视,虽是铭刻在心,却从未有记恨过他们,他把那一切都当作是鞭策。 你们一定要来啊我不会再让你们失望了。少年在心中不住地无声呼唤。 再抬头望了一眼山谷上方重雾深锁的青天,却不见任何动静。 而广场前一个接一个的万青谷弟子被叫出,被领到各脉师长前,纷纷寻到了自己的归处。 一股被遗弃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他的心悄悄开始了哭泣,眼前一切都模糊了,天地间彷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第八章转折 昆仑派自古以便来号称玄门正宗,其中道、法、圣三宗呈鼎足之势,在派内地位至高无上,剩余支脉早在几千年的历程中,若非没落,便是远走海外。 仅有炼丹闻名的丹阳宗和一个炼器为主的剑池宗,数千年来一直勉强立足于昆仑派。 而各大宗脉开散的枝叶,则分立在昆仑仙府诸多仙峰,各自成府。 如此一来,百花齐放,昆仑长盛不衰自有其理。 人脉事关日后宗门兴衰,故此万青谷龙门大会,任谁都不敢轻乎怠慢,除了一贯超然世外的王母峰,各仙峰都派了人来。各脉挑选之时,皆按上届大会排次轮换优先遴选,避免同争新人和一脉积弱之虞。 “杨真” 苍老的声音接连叫了多次,皆无人响应,广场一阵骚动。 沉浸在悲情中的杨真,恍惚中被人重重推了一把,这一醒神,抬眼四顾,才发现无数双目光都盯着自己。 这时台上一名执事再度传唤了他一声。 杨真木然站起,走出行列。 此时广场中央还剩下大半弟子。 “天外峰一名,杨真。”台上再度宣读,同时一名白衣真人来到杨真面前。 “不,我有师父了。”杨真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如梦初醒,猝然大叫。 场中顿时一阵哗然。 “肃静!”紫丞真人轻声喝道,他的声音不大,却通传了整个广场。 “你师父是谁?”那白衣真人惊讶道。 “我我是玉霄峰弟子,我师父是萧云忘”杨真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头也垂了下来。 那白衣真人哑然,转首向主席上的紫丞真人看去,老道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好吧,看在萧师弟面上,我就退出了。”那白衣真人很是惋惜地再打量了杨真一眼,退了回去。 又有几名弟子被选中,当台上昭告声不再,场中沉寂了下来。 留在场中的天字堂弟子腰背挺直,端坐正容,却掩饰不住的惶恐,只盼那一声宣判晚一些来临。 风声止,人声窒,死一般的悄无声息,只余下一双双绝望的眼神。 “龙门大会结束,天字堂弟子满修五年者,即刻自选出路。”就在这时,紫丞真人宣读了他们的命运。 场中顿时哀鸿遍野,乱作一团,有些人当场跪地嚎啕大哭,捶胸顿足。 场外观礼的人地两堂弟子,皆默默地看着一切。 被淘汰的弟子,被看中作道童留下,总还有一线出头希望,那些被遣散的弟子命运就无从预料了。 出山前,他们都要被进行洗礼;出山后,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忘的一乾二净。 他们当中大多被遣返世俗,也有部分无处可去者留作昆仑派外道世俗弟子,被遣往山外道观,与仙道再难结缘。 命运就是如此无奈,有人欢笑,也有人悲泣。 杨真远远退到一旁,看着这些同历多年修炼的同龄人,有不少还是相熟之人,一想到今日之后,此生再无相遇之期,命运隔重山,顿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而他呢?要等的人没来,接下来怎么办? 杨真凝望着广场悲喜交加的一幕幕,心中大叫,我一定不能放弃,我一定要坚持下去,两手紧紧攥着,像要紧紧攥住自己的命运一般。 “何去何从?”紫丞真人不知何时来到了杨真当前,负手悠然地瞧着他,粗短的眉毛一跳一跳,说不出的古怪。 “我”杨真动了动嘴唇,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紫丞真人耐心地站在一旁,似在等他答复,两人就这么僵了下来。 这时,一道金色闪电倏忽在广场人群中一阵东闪西射,四处游走,又引起一阵骚动。 在角落跌坐的怪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场中,四处转悠,似在打探什么,偌大斗笠半遮住了他的容貌,让人看不真切。 忽然,那道金光飞射一道弧线,抛落到了杨真跟前,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猿猴。那小东西原地蹦跳着吱吱叫了两声,栗金色的眼珠死死落在了他身上,就这么呆着不动了。 杨真心下一奇,不由蹲了下来,伸手欲摸,那小东西却一闪不见了。 他眼前出现了一个极矮小的老头,只见他取下斗笠,露出一张干瘪的猴脸出来,秃头长眉大八字须,尤奇的是他有一双尖长的大耳高竖着。此刻,正瞇着一双灰暗的老眼打量着自己。 “小金看中你了,跟老夫走。”老头伸出枯手,轻抚了一把回到肩上的小金猿,那小东西柔顺的唧咕叫了一声,两爪乱刨,又自顾着梳理起毛发起来。 “小金?”杨真耳闻沙哑弥音,茫然直起了身。 “老夫万兽谷一歧。”老头又开口道。 “您老是一歧师伯?”一旁紫丞早就留意到了他,却是一直未曾识得。 老头瞥了他一眼,生冷道:“竟还有人知道老夫身分,难得。” 紫丞真人顿首一礼,道:“师伯多年不现人世,此番所为何来?” 一歧老人一摆手,惜字如金道:“收徒弟。” 紫丞大吃一惊,道:“您老为何不早说,这”犹疑着,神色有几分为难地看着杨真。 “不晚,就他。”一歧老人一指杨真,他肩上的小猿猴也听懂似的,挥舞着爪子,吱吱直叫。 紫丞目露奇怪之色,沉吟片刻后,笑道:“如此甚好,能到您老门下,也算得他的福气。”说罢,目光转向了一旁呆立的杨真。 杨真恍惚间,看着两人笃定一切的神情,心中怒意顿生。 在他心目中的师父,当是萧云忘那般风流倜傥的神仙中人,这个糟兮兮的矮小老头儿怎配作他的师父? 况且,这四年来,艰苦卓绝地修炼,早让他心志成长了百倍,内外蜕变一新,如今怎会甘心被人随意摆布? 在乐天的耳濡目染下,对这些以往眼中神仙中人,敬畏和神秘感早打消了大半。 当下,杨真断然拒绝道:“我有师父,才不跟这个老头。” 一歧有些错愕,显是未曾逆料为人一口回绝,紫丞真人却呵呵一笑,道:“若然如此,跟他们一道下山可好?”说着,手指了指场中失魂落魄的天字堂弟子。 “你”杨真不想这道貌岸然的万青谷主事竟然如此威胁他,怒火直冲华盖,却是发作不得。 一歧见状一笑,跟紫丞点点头,戴回斗笠,一阵光影幻现,场中两人一猿消失无踪。 驻足原地的紫丞略一惊讶,抬头看看南方天际,旋即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龙门大会至此曲终人散。 “死老头,放开我,放开我” 茫茫云海之上,一个老翁驾着一团黄色卷云,似缓实快地飘行,在他脚下有一个灰袍少年卷缩着,不住挣扎。 老翁正是一歧,早前他施以**力凭空挪移,强行带走杨真。 此刻,他们正行往昆仑仙府南府的万兽谷途中。 苍穹之上,一轮红日正当中天,在飞掠的金霞中隐现。 八方云动中,偶有山峦峥嵘一现。 “死老头,放开我,我要回玉霄峰” “万兽谷,比你那玉霄峰好上百倍,何苦?”一歧似受不住杨真叫骂,驳口道。 “就是好上万倍,我也不想去。”杨真死不从命。 “你神蕴内藏,有圣灵之质,跟老夫到万兽谷乃是你的机缘。”随着一歧说话,一直在他肩上打盹儿的小金,蓦然醒来,翻了翻眼,又蹲着不动了。 “我死也不会拜你为师。”杨真愤愤道。 一歧沉默了一阵,忽然挥手解开了杨真的禁制,突然道:“到了。”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风声急啸,破云而下,刚缓过劲儿来的杨真眼下陡然出现一个充满无限生机的巨大山谷。 这是一个群山环抱、千岩竞秀的谷地。谷内古木参天,百草剪径,繁花成荫,一年四季在这里彷佛停止了轮转,山川灵气尽会于此。 从苍岩绝壁到谷底,万壑争流,千百道涧流淙淙穿越谷地密林,会聚到谷中一个碧绿的湖泊中,再云散而起,霾烟似的水气游弋碧波之上,水天一色,恍惚在梦中一般。 更称奇的是无数灵禽异兽,栖息山林、湖泊、奇岩之上,天空不时有鸟兽群群掠起,四出起落,目不暇接。 天际云层中,时有道道金光洒下,令万兽谷罩上一层七彩仙霭,空灵而澄净。 这时,一团黄云悠悠落在湖泊边上一处水榭内,这是一座筑在岸边水烟之上的紫竹居,一舍一亭,湖畔毗邻,廊桥接连。 “主人回来啦,主人回来啦。” 一只彩翎鹦鹉扑哧着当先迎了过来,接着一群红毛火猴、大白猿,还有一只白狐不知从那个角落蹿了出来,那只小金猿也扑了上去,跟一群灵兽闹了起来,亲热万状。 举目远山迭翠,苍悠如画;步移景换,如置灵境。杨真不由深深陶醉在这桃源仙境之中,他不得不承认,玉霄峰比起这里,也要多上几分斧凿之气。 忽觉衣角有什么东西在拉动,低头一瞧,却见一只通体火红、长了六只耳朵的奇怪猴子正拉扯着他,机灵的绿眼骨碌碌转动,似讨要着什么。 而此时,一歧老人周身围了一圈飞的、爬的,大小不一的异兽,唧唧喳喳,闹个没完,让杨真看的眼花撩乱。 “嗡”一声沉闷的喷水怪叫传来。 紫竹楼台外翡翠玉汤一般的湖面上,大大小小上千只玄龟,排队成列,优哉游哉。其中一只直若小丘一般,怕能站上七八人,刚才那声怪叫就是来自牠。此刻,牠正领着一众同伴以自己的方式欢迎主人呢。 远处岸边林间,数十只仙鹤金鸡起舞,拍水嬉戏,与附近一群汲水的梅花鹿相安无事,怡然自得。 “老夫可以把一身驯养灵兽的本事尽数传授于你。”一歧丢出一些古怪的果子,那群灵兽纷纷散去,只剩下那只会说话的鹦鹉,和一直陪伴着他的小金。 “我要学御剑飞天,法力神通,谁要学这欺负畜生之道,玩物丧志!”杨真说不心动是假的,口里却不肯服输,他就不信这小老头能逼他拜师。 “呵呵,道有表里,其根本不外乎沟通自然之道,剑也不过是件兵器罢了,草木皆可为兵,万物皆可为器,能驯得百家生灵,也可驯得万物臣服,莫可匹敌。”一歧手杖轻轻一跺,轻轻摇头,大有斥责杨真冥顽不灵之意。 杨真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大道千万条,何苦只寻一?”一歧瞅了杨真良久,低低叹息一声,转身往竹楼里行去。 “傻蛋,傻蛋”那鹦鹉却没有跟进,反飞到了杨真头顶,飞来绕去,叫嚣不停,为主人鸣不平。 “神鸟我都见过,何况是你这学舌的小东西。”杨真屈指弹出一道气剑,将那鹦鹉吓飞了的老远,嘴里却叫地更厉害了。 杨真不得不就此留在了万兽谷,他生性外柔内刚,此番被强掠来此,心下老大不服,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随遇而安。 只是与一歧老人恁不搭调,彼此各行其事,他整日不是练功,就是找那些灵兽玩闹,时日一久,也不觉寂寞。 转眼就过了一月。 这日,刚在他独居的竹舍内,行功完毕,临窗眺望远方,陷入了沉思。 自从他那融合两道,别出枢机的心法修成后,修为可说是平步青云,只是他也不清楚自己接下来该怎么修炼。他所修炼过的截神道只是残篇,而原始天章他也不曾习过筑基以后的心诀,如今他完全是以炼神为主,那得来古怪的奇功法门为辅,天地视听愈见灵敏,六识神通初现,天人交感,初步具辟谷之能。 他想,只要学会御剑,就能自己飞回玉霄峰,可是该怎么去作呢? “啪”一道金光蹿了进来,坠在几前,把杨真刚收养不久的小白狐吓了大跳,双足立起,不满地对小猿猴哼叫。 “小金,那老鬼找我?”杨真一眼就认出了是那只灵鬼至极的小猿猴。 小金不满地冲杨真龇了龇牙,又伸爪摸了摸小白狐的头,表示亲热,咭叫一声,挥爪蹦了蹦,指了指外面,就跃出了窗外。 杨真安抚了喜欢睡懒觉的小白狐一番,拉门跟了出去,一不留神,脚下一个绊蒜,险些跌了个跟头,这才发现是那条新来的邻居青鳞白角蟒。 自前些天杨真一时兴起帮手小白狐夺得大蟒口中的千年参娃后,小白狐就赖着他不肯离去,而这大蟒也搬家跟了过来,彷佛冀图从白狐口中夺回那千年参娃。他抬腿重重踢上一脚,那大蛇才昂着头,顺着郁葱的草丛,懒洋洋地游进了林中深处。 这些日子以来,他发现这山谷中大小畜生多少有些灵性,相处和睦得紧,偶尔小打小闹,也不伤和气,如今诸般异状早习以为常了。 站在湖边,回头看看自己亲手搭的小竹屋,不觉脸红一阵上来,歪歪斜斜,横撑竖架,一副风吹即倒的样子。 要是爹还在,他见了儿子从他处学得手艺落得这个光景,会是怎样的反应? 杨真想了想,颓然放弃,那沉默寡言的父亲在他脑海里已经模糊一片,倒是娘亲会笑骂着斥他几句吧,那甘甜柔和的训斥声保管也是让人舒服到心窝里的,可惜那一切都不再属于他。 他在昆仑山,在另一个梦想中的天地,在这里为自己命运挣扎。 再看了一眼为了斗气,才在一歧居所半里外湖边起的这竹舍。 杨真提气轻身,御风而起,振臂登足接连在碧波上蜻蜓点水一般起落三次,最后一次踏在一只玄龟背上,横空十丈飘落在了一歧的紫竹居外。 “老鬼,你找我?”杨真丝毫没有对方是个昆仑老前辈的觉悟,看看厅中瞑目养神的一歧老人,环顾内进,那长舌鹦鹉不在,否则又是一场嘴仗。 一歧老人厚实的眼袋悠悠裂开,露出那双苍老的灰眸,此刻他从不离手的龙杖搁在身畔,斗笠也挂在了厅壁上,他头顶累累的罗纹分外扎眼。 “你随时可以离开。” “真的?” 杨真一喜,瞬时又泄了气,他根本没办法离开这山高水远的地方,昆仑仙府大的难以想象,他怕寻上一两个月都未必能找到玉霄峰所在呢。 一出山谷,根本就不辨东西。 “剑,万年青仙木。”一歧老人的声音彷佛从肚子里倒出来一般,那五绺浓密的长须动也未动,说着,他手里凭空出现一柄尺长玄青色木剑。 “给我的?”杨真虽是在问,手中却不由自主地接了过来,入手很是一沉,彷佛精铜一般,剑身高古,隐有金色罗纹,且有一股威能莫测的灵力流转。 “它,能让你离谷。”一歧老人说完,自己就闭了上眼睛。 “那我就收下了?”杨真对炼剑之术一知半解,此番这老鬼主动示好,不啻是向他屈服,顿时大喜,却又有几分警惕道:“我可说好了不拜入你门下,如果你非要我学什么通灵之术,我可以试试看” 一歧老人倏然睁开了眼睛,闪动着孩童一般的顽皮光芒。 杨真这才隐觉彷佛上了这老鬼的圈套,就欲反悔,心中急转盘算之下,还是决定接受他的示好,毕竟得到一柄飞剑是他梦寐以求的,对眼下的他来说,足以压倒一切。 “这通灵之术,莫要小觑,学好了,上可通草木之精,万物灵长,下可通幽冥鬼魂,驯养灵兽不过是末节枝叶。”一歧老人徐徐道。 “亏你还是昆仑仙长前辈,怎会懂这通鬼魂之道,那可是邪门外道之术!”杨真凡俗长大,自然对鬼神敬而远之,言下对一歧自然有些看不上道。 “何为正,何为邪?”一歧老人反问。 杨真一怔,挠挠头,却见一旁地上卧着的小金冲他咧嘴龇牙,彷佛在嘲笑一般,赌气道:“妖魔鬼怪就是邪。” “妖魔鬼怪就是邪?”一歧老人喃喃自语,半晌,失神一笑,道:“是啊,正邪何须理由?” “这仙剑怎么修炼呀?”杨真以为这老头患了失心疯,倒不在意,他眼下最急的是学会飞天,那是他做梦都在想的。 “看着老夫。” 杨真闻言抬眼瞧去,一道蓝光闪现,飞速在视野中膨胀,迅速充塞整个天地,一阵极度眩晕之后,灵识蓦然来到了一个无有穷尽的深黑天宇中,上不接天,下不触地,空冥浩荡,手足无所依凭。 飘荡在虚空中,他涌起了几分熟悉感,彷佛他炼神之心海所在,无界拂远。这时,不知何处飞来一道流星,直冲他而来。 意欲躲闪,却发现自己丧失了一切自主之力。 轰!流星重重穿破了他的躯体,一阵奇异至极的感觉袭身,眼前先是无穷黑暗,下一刻,梦幻生花一般,意识莅临了一个流光溢彩的迷幻世界。 土黄、莹白、翠绿、粉红等千奇百怪形态的光团、乳光不住闪现,异彩纷呈,彷佛九天仙女挥动纤手,撒落万千缤纷一般。 忽然所有异彩迸射成粉光,消散不见,眼前再度陷入一片黑暗和沉闷。 啪!明灭后,天光大亮,一粒种子萌动而出,飞速茁壮成长起来,转眼抽枝发牙,开枝散叶,长成了参天大树,在茂盛的森林中独占一隅。 岁月枯荣,四季流转,万物消长,千载万年过去了,混沌开化,树有了精灵,它惊喜地发现了一个更大的天地,无限欢欣和雀跃,生命陡然升华,跑着跳着,飞跃着,尽情地享受 渐渐地,学会了随风儿飞翔,跟鸟儿唱歌,与花儿伴舞,与草木同悲共喜,生命终有了色彩。 光阴悄然流逝。 这一日,奇祸从天而降,神木之精被折,灵根被斩,脱离了大地母亲,灵神被封印在了一个小小天地中,只剩下永恒的孤独,愤懑,无奈,悲伤,死寂 “灵心相映,印识如一,法剑道成。” 这时,一个沧桑缥缈的声音传来。 浑然忘我的杨真,顿然如奉纶音,灵犀一点就通,活泼泼的灵识迅即如炼神之法一般,在深黑无际的法定结界中,追逐起了那道灿绿色的神木精灵之光,感受着木灵的寂寞天长,感受着它的一切 用尽法宝,那木灵依旧犹抱琵琶半遮面,最后一通拳打脚踢后,木灵勉强臣服了下来。 “剑,尚须祭炼灵阵,每日早晚到这里来。” 杨真猝然就这么醒转了过来,却见一歧双手捧着青木剑,闭目安详,彷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走出紫竹居,站在廊桥上,他心中一片祥和,眼中的山还山,水还水,却总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心里嘀咕:这老鬼还是有些神通的。 就这样,每日杨真练功之余,总要到一歧老人那里进行神游一般的修炼,一时与草木心语同生,一时与禽兽在灵境嬉戏,体悟万物消长。 渐渐地,在他眼中,草木生灵,走兽飞禽,甚至一山一石都是与人一般有灵性之物,它们也有喜怒哀乐,也有感知,也自有天地。 不知不觉中,杨真涉入了一个有别昆仑派道法两宗的苍茫自然之道。 在一歧老人不成定法的引领下,眼界大开的同时,对道的领悟突飞猛进,再非懵懂彷徨的修仙道徒,而是自大道中门而入,登堂入室,昂首踏入了浩瀚的修真天地中。 尽管他依旧不肯认一歧老人为师,整日老鬼老头的乱叫,私下却打心眼里敬服他。 日起月落,谷中不知不觉又经历了一轮春秋。 杨真入山也有整整六年了。 一日,万兽谷林中深处,突响起一声清脆的呼哨,接着蹄子声密集而起,一群梅花鹿在当先一头背上载人的高大九色鹿带领下,夹杂在一群角马,斑豹,羚羊等山兽中,疾驰在乱石横生的山林间,转眼冲到了一片开阔的绿茵高地之上。 杨真拍拍身下神骏的九色鹿,搓唇又是一长一短两声呼哨,身后一群大小四足走兽转眼四散而去,又击起一地烟尘。 骑着九色鹿又是一阵小跑,地势越来越高,最后高高扬蹄停驻在一处摩崖之上,下方正是大片参天茂林和沃野,再远一些隐约可见谷心的湖泊。 正值秋高气爽的时节,天穹万里无云,明净澄澈。 此情此景,杨真忍不住引颈长啸一声,响亮而高亢的清啸久久回荡在山谷,在天际。 不消片刻,四野山林万兽也随之起啸,铺天盖地的龙吟虎啸此起彼伏,排空如雷,轰传数十里,声势之壮,彷佛在开万兽大会一般。 杨真禁不住好一阵得意,这一年来一歧老人没传他一道口诀,一门法术,却潜移默化地让他懂得了心通万物之道,这谷中除了少有一些得道的千年灵兽和万年精怪,大多都被他驯服了。 一有暇,他就驭使着兽群在谷内四处奔跑,闹的轰轰烈烈,彷佛千军万马一般。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万兽之王,甚至想干脆一辈子待在这里算了。 只是,心中那份寂寞和欣喜却无人分享,随着飞剑祭炼火候渐长,一颗苦苦压抑的心,又开始不安分起来,鼓噪欲动。 他想让师父、师兄,还有师姐都看看他的成长,他的进步,告诉他们,他不是废物。 在他心里,那里始终更像一个家,哪怕是他一厢情愿。 他的心苦苦煎熬着,等待着。 群兽声浪渐歇,突然一声妖异的怪叫破空而来,天空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转眼功夫,一只青色大鸟翩然而至,展翅昂扬,滑翔在山崖之上,杨真望着那熟悉的神气无可比拟的雄发英姿,一阵莫名的激动涌上心头。 “青鸟,青鸟” “嘎嘎,谁在叫本鸟?” “是我啊,青鸟前辈连救命恩人都不记得了?”杨真见青鸟低低盘旋,拼命向上招手。 青鸟一个俯冲,转眼滑翔至杨真头顶,一阵大风袭来,扑的他衣袂猎猎,他身下的九色鹿不安地低鸣了一声,四蹄踏动,牠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胁。 迅光一闪,青鸟化身一变,就成了一只燕雀般大小,落在九色鹿的梅花角上,牠那双晶亮的赤金瞳孔,灵光波动,一眨不眨地瞪着杨真。 “本鸟记起来了,是小笨蛋,现在变成大笨蛋了。”青鸟开口就让杨真气了个半死。 “青鸟前辈,怎么跑这儿了?”杨真心底暗骂扁毛畜生,脸上却堆满了笑容。 “一歧小子谷里灵气足,灵物多,本鸟常来常去,嘎嘎。”青鸟歪着脖子转了转,伸翅拍了拍倒插青云的金翎,煞是憨态可掬。 “一歧小子?”杨真一愣。 “本鸟从太古活到如今,少说也有万来年,叫他小子是看得起他,咕咕。”青鸟扑腾了一下翅膀,小脑袋高高翘起,自视甚高的可爱模样。 “前辈,帮个忙,带我回玉霄峰好不好?”杨真眨眼企求道。 “休想,本鸟才不会让人脏了神体。”青鸟呼哧腾空飞起,似要远离杨真一般。 “谁希罕了,我只是想让你领个路。再说了,你未必驮的起我呢,哼。”杨真故作一脸不屑道。 “你敢小看本鸟?本鸟啸傲天地之时,这昆仑派还没开山呢,嘎!”青鸟翎毛一竖,扑腾着高飞一匝,又落了回来。 “岂敢,岂敢,这么说青鸟前辈答应了?” “嘎,没好处的事,本鸟不干。” “那鸟前辈要什么?” “天材地宝,好吃的、好玩的。” “我知道这里有头千年青蛟守着一个宝贝,前辈有没兴趣啊?” “咕咕,你小子好坏哇,不过,本鸟喜欢。” “那蛟龙修成了妖丹,我可打不过。” “四脚蛇的妖丹好哇,吞了可长百年道行,本鸟得手了分你一半,嘎嘎。” 一人一鸟,迅速打的火热,让身下初有灵识的九色鹿胆战心惊,生怕就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杨真在万兽谷唯一不敢去的地方就是那湖心深处,那青蛟常年蛰伏在那深不见底水窟内,平日温顺无比,一有人潜入却拼死攻击,彷佛在守护什么稀世之宝似的。 有青鸟这等威风凛凛的帮手,说不得一探,反正一歧从来不管他行止,任得他闹。 又一声惊哨,九色鹿撒开了四蹄,舒身纵体,载人飞驰着冲进了山林中,绕下了半山,青鸟怪叫着扑腾跟飞在后。 第九章故人 万兽谷,紫竹居。 一个斗笠老翁独自跌坐在居处不远一块礁石上,持竿垂钓,盘石一般一动不动。那钓竿下空无一线,下方却围聚了大群的游鱼,争先恐后朝亭边挤来,彷佛在抢夺着什么。 远山苍翠,近湖潋滟,静谧如画。 突然,湖面上一道微光闪过,出现了一个笼罩在烟雾中的人影,蹑虚踱步而来,瞬息就到了老翁眼下。 “一歧,二十年不见了。”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一歧老人依旧巍然不动,并不为来人惊现而震惊,只是收回了钓竿,取下斗笠,支起了龙头杖,大石下的鱼群也悄然散去无踪。 “当年不该告诉你太多,你此来莫作那妄求之事” 来人一声长笑,身外的雾气渐渐散开,露出了真容,那是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庞,十七八少年模样,手臂长过膝,身材颀长,一身素白滚金蟒袍,就这么飘立碧波之上。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一歧老人一怔,望着来人阳光一般的笑容,刚要出口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龙杖一杵,人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在百丈外的榭亭中。 几乎不分先后,两人同时对坐一方。 “你修为又大进了,那一支血脉果然得天独厚。” “是吗,我并不以它们为荣呢。” 少年的声音有些冷,显然有些不悦,英俊至乎邪异的脸上笑容瞬息冻结了。 一歧不紧不慢取出一套茶具,烹起了茶水,动作行云流水,彷佛演练了千百次一般。少年静静地看着,神色凝定,似有用不完的耐心和意志。 片刻功夫,两只云烟缭绕的翠玉盅,分置两人桌前,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息弥漫亭内,凝而不散。 少年倾身微微一嗅,回味半晌,道:“浊龙涎移植这万兽谷后,却是没了灵气,看来是忘不了根啊。” 一歧闻言身子一颤,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见两道细长的乳烟,悠悠从玉盅耳孔飘空而起,入鼻而逝,端的古怪无比。 “世间万物轮转,自有其因,若偏执求果,无异螳臂挡车。你的来意我大约知晓,老夫想来会令你失望了。” 少年灿烂一笑,细挺的鼻梁,修眉入鬓,乍看若女子一般,但观其气度,却绝不会有所误会,一股暗蛰的狂傲霸气隐隐在其高阔的眉轮间,配合他那双金色瞳孔,让人难以直视。 “一歧,你看来真的甘心一辈子守候于此,为昆仑卖命?” “师尊之大恩大德,一歧这一世也难报。” 一歧老人垂眉肃穆,声音低沉,有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少年又是一阵轻笑,合掌轻抚,忽探手按在石桌上,道:“一歧,你可知道当年谁拆散了你们一家,天各一方?” 一歧老人默然不语,目光却是扫了一眼远处。 “正是你那尊崇无比的师尊。” 少年满心以为一歧会无比震惊,谁知等来的却是波澜不惊,一歧老人徐徐道:“师尊飞升前,就亲口告诉我了。”停下看了少年一眼,又续道:“我父背叛昆仑,造下杀孽,按律该死,师尊一力保全了我,这足够了。” 少年金阳一般眸子沉凝了好一阵,才道:“那你生母呢,她身在阳岐山下日夜受苦,已近五百年之久” 一歧脸色微变,正待开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人皆同时闭口不言。 “老鬼,也会有人上门找你啊?” 话音方落,一人一鸟奔进了亭内,一个照面,各自惊疑不定。 “是青鸟?”少年目露奇光。 “你能认得本鸟,算得有见识,嘎。”青鸟停在杨真肩上,扑腾着翅膀,老气横秋道。 少年哂然一笑,目光转到了杨真身上,略一过目,就漠然移了开去。 杨真与华衣少年目光一触,彷佛迎面撞了一堵墙,一阵头晕目眩,不自觉地退开了半步,心中惊骇不已,不由暗忖哪儿来的这般修为之人? 举目却瞧见一歧袖手端坐,神情凝重,透露着几分别样,与往常泰然处之大有不同。 “青鸟,你又跑老夫这里来偷食了?” 青鸟长喙一扁,歪了歪头,却是不理一歧,直盯着亭内的华衣少年,叽咕着高嚷道:“咕,你的气息很古怪。” 少年脸色一变,金眸掠过一线杀机。 一歧一见不好,挥杖一点,一泓乳光漩动,杨真和青鸟同时消失在虚空中。 “你收的徒弟?” “不是。” “看来你的确变了很多。” “阳岐山的射阳星密阵,非你等可以妄破的,他们即便再度出世,也只能带来浩劫,无论对谁你还是哪里来,回哪里去。”一歧说着,站起了身。 少年脸色一沉,也起身道:“我来,只是看在往日情分上,路从来不只一条。” 话音未落,他倏然拍出了缓慢无比的一掌,洁白晶莹的手掌如脂如玉,然而那掌甫出,却诡异地骤现在了一歧的天灵盖。 一歧老人间不容发迎上,两掌交接。隆隆闷雷声起,两人间,电光迅闪。 榭亭所在方圆十丈内瞬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彷佛天地被抹去了一块。 整个湖泊微微颤栗,微波跳动,一圈圈荡漾开去,万兽谷四方飞禽走兽四散奔逃,彷佛大难将临一般。 片刻后,湖边黑暗深处,升腾起隆隆烟云,弥漫天地。 待一切风平浪静,湖泊上空弥烟袅袅,而湖上残垣处,只剩下一个矮小的老翁。 而此时,杨真和青鸟正待在一个不分黑白、乾坤颠倒、浑浑沌沌的古怪天地之中。 八方天际灿若星河,彷佛近在咫尺,触手可摸。若是飞奔跑跳,却几在原地未动;凝神一察,身周皆是混沌苍茫一片,无有远近,上下、前后之分。 人和鸟一个飞、一个跑,忙了半晌,都徒劳无功,双双歇下,你眼望我眼。 杨真小心试探道:“我们不会死到了阴间吧?” 青鸟顺下一身翎毛,蹲地垂头丧气,满副倒霉相,闻言不悦道:“呸,呸,呸,晦气,你小子摸摸自己还是不是肉长的?” 杨真使劲地掐了自己一下,生生的疼,鼻子也呼哧有声,不由暗骂一声,又道:“好像是一歧那老鬼把我们弄到哪儿去了。” 青鸟眼珠转了一转,侧头道:“外面那个长的像女人的家伙,很古怪,那气味久远的让本鸟想不起来了。” 杨真闻言嗤笑道:“别打岔,青鸟前辈神通广大,这么点小场面就扛不住了?” 青鸟气鼓鼓道:“本鸟若不是很久以前在西陆洪荒跟一条小蛇斗伤了元气,哪会如今这般狼狈,嘎。” “小蛇?”杨真嘲笑道:“这样看来,鸟前辈也不比一歧老鬼那只会讲话的鹦鹉强多少嘛,哼。”青鸟气的两眼翻白,一个跟头就翻了过去,两爪挠空,露出青白的小肚子,作了个暴毙的模样,让杨真忍俊不禁。 一人一鸟又好生斗了一阵嘴皮子,俱感无聊,沉寂了下来。 在这奇异的天地中,灵气比外界充足百倍,杨真索性打坐练起了功,青鸟也凝成一大团青光,不住伸缩,彷佛在吞吐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一鸟陡然惊醒过来,却发现身在一间竹舍内,而一歧老人正跌坐在他们身前,外间薄有曦光,厅中清光绽然一片。 “老鬼,怎么回事?” “本鸟正睡的舒服呢,真是讨厌的家伙,嘎。” 一人一鸟纷纷抗议,拿眼盯着一歧老人,给个说法,却见他灰褐的面皮惨白一片,神色木然,从不离身的龙头杖也丢在一边。 “九州岛怕又一场浩劫将起啊,老夫只能尽力而为了。”一歧老人瞇开眼袋,放出一道清光,声音带着无限疲惫,彷佛沉睡了千年之久。 “本鸟才不管劫不劫的,说,你把本鸟弄到哪儿去了。”青鸟飞腾起来,绕着一歧头顶兜着圈子,叼个不停。 “芥子纳须弥,光阴斗转,乾坤封印。”一歧慢腾腾地话音刚落,他身前就出现一个巴掌大小的奇形宝印,通体黝黑深重,隐约有着玄奥的咒纹,法度难明,其悬浮在半空,流转着淡淡的银光。 “是个法宝,是不是乾坤袋那种东西?”杨真顿时来了兴趣。 “无知小儿,乾坤袋能装本鸟进去吗?”青鸟扑腾着飞开少许,彷佛不屑与杨真为伍。 “此乃一件上古神物,其内自成天地,可生息于内,且尚有许多奥妙之处你日后自知,非是所谓乾坤袋、法囊之类的储物法宝可比拟的,呵呵。”一歧微微一笑道。 “这法宝本鸟好像听姬丫头说起过,怎么就想不起来呢?”青鸟落到一歧肩上,眯着贼眼乱转。 一歧不理青鸟的叽咕,细察杨真片晌,探手一圈,那乾坤印瞬间变成一道芒点,凝定半空,忽然,飞射出一道银光直击向杨真的印堂。 杨真霎时眼冒金星,紫府一阵波涛翻滚,额上滚烫难言,全身血气浮动,同时有一道“封”字法诀清晰浮现脑际,他感觉到自己眉心彷佛多了什么东西,却又无从捉摸。 好一阵平复下来,却见一人一鸟直盯着自己,彷佛他脸上生了朵金花。 “你我虽无师徒名分,但这一载以来,老夫多年所悟的苍茫之道已播种你心间,能有多大成就,全凭你的造化。至于这乾坤印与老夫无缘传承于你乃是天定,你安心便是。”一歧老人说着,轻声一叹,又道:“此宝神秘莫测,你修为尚浅,且不足掌其本源,老夫暂且以法力摄定在你的祖窍,当能驱使一二,你试试看。” 杨真凝神踌躇半晌,目光转向一旁几上卧着酣睡的小金猿,念动法咒,只见一道银华闪动,连几带猿都消失了;念再起,一切恢复原样,只是惊醒了小金,牠不满地咭叫两声,又迷糊了过去。 青鸟怪叫着飞起,忽然发现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盯向了自己,来不及抗议,就回到了早间待过的混沌虚空,转眼又被送了出来。 “这东西太宝贝了!”杨真忍不住狂喜大叫道。 “少见多怪,咕咕”青鸟昏头昏脑中,见杨真不满地瞪着牠,赶紧扑腾着飞得老远。 “呵呵,这是你的缘法。”一歧捻须一笑。 杨真定定地看着眼前饱经沧桑的老人,想说些什么,嘴巴动了动,终究是没说出来,只低声道了谢。 这些日子以来,他早把这老人当成了半个师父,听他这样一说,想来是要赶自己离开万兽谷了,不禁有了几分惆怅。 青鸟待在舍内窗棂上,看了看两人,拍拍翅膀,不满地叽咕了一声。 “青鸟,这几年你可没少在老夫这里偷食,晚些时候,你替老夫将这娃娃送回玉霄峰。”一歧睨了牠一眼,闷声道。 “哇,谁希罕你那几根破草烂花,本鸟到这谷里那算是赏你面子,当年你师父见了本鸟也要客客气气的。”青鸟扑腾飞了起来,又落到了杨真肩上。 “好像王母峰的不死树最近一次开花诞果有三百年了吧,听说这回结了三个,有不死实这等好东西,你怎舍近求远?”一歧瞧着青鸟道。 “嘎,是快落果了,本鸟未必有份呢,咕咕。”青鸟垂头丧气地叽咕道。 “那不死实有什么好,吃了真能不死?”杨真奇道。 “寻常修道人食一颗长千年道行,遇天劫更是天魔无惧,就是愚顽不化的人也能在百年内飞升,是令整个修真界垂涎的无上圣品啊。”青鸟啧啧叹道。 “青鸟前辈,您老修炼了几万年,就算没那不死果,也该飞升了吧?”杨真扭头挨近青鸟,故作亲热道。 “咕本鸟,这个,觉得还是人间好,咕。”青鸟顾左右,言其它,眼珠子乱转。 “呵呵,妖类修行极难也极易,天生亲近天地,只是孽气太盛,难挡天劫。”一歧老人笑咪咪地看了难堪的青鸟一眼。 青鸟气呼呼地咕咕哼唧,撇头不理两人。 “老夫要西去一行,你好自为之吧。”说着,一歧老人取过行装,领过惊醒的小猿,径直出门而去,临别前看了杨真一眼,忽驻足道:“小家伙,老夫还有一道传书玉符托与你,由你转交给太昊峰的一元。” 话音袅袅,人已穿门远去。 一人一鸟追出去,却见湖心一阵白色光圈泛动开来,在初阳沐浴下,一歧老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湖心。 杨真站在紫竹居外呆了半晌,这才发觉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只指长白玉符。 四顾一番,这才发现一夜间,湖上光景已有了大变。 老鬼与那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太昊峰一元又是谁?难道是昆仑派掌门真人,师父的师父,师祖? 杨真捏着信符想来想去,大吃一惊,脑子里顿时乱作一团,待左右一瞧,却找不到了青鸟的踪影,跑到湖边,连叫唤两声。 这时,湖中又泛起了一阵波光。 片刻后,一道青光从湖中冲天而起,伴随着一声熟悉的怪叫传来,只听青鸟气急败坏道:“这湖底竟有传送仙阵,一歧老小子就从那里遁走了。” 同时,那道青光停在了杨真身前,光华一闪,青鸟现身。 “什么传送仙阵?”杨真伸掌托上青鸟,不解道。 “这昆仑仙府所在有弥天仙阵守护,妖魔无路,若是无道门心法护身和开山法诀,休想随意出入,这上古几近绝迹的传送仙阵偏就能随意出入仙府,嘎嘎,想不到这老小子还留了一手。”青鸟叽咕着,颇有几分惊叹之意。 “你下去,没碰到那条青蛟?”杨真又奇道。 “嘎,本鸟不识水性,才懒得跟牠纠缠,牠要敢上来,看本鸟不剥了牠的皮。”青鸟小小头颅一歪,大言不惭道。 “喔,打不过,就打不过呗,找借口。”杨真轻捏住青鸟的凤翎,将牠往空中一丢,顿时惹来青鸟一阵怒骂。 杨真欢叫一声,沿湖一溜烟冲自己居处飞掠而去,青鸟盘旋一阵,也追了上去。 他终于可以离谷了。该给师兄他们带些什么好呢? 山谷莽林之上,杨真御着刚祭炼功成不久的仙剑,晃悠着缓缓飞行,时有险情,青鸟待在他肩上不住训斥,人鸟都有些胆战心惊。 “笨小子,要用心神同一。你小子法力太弱,偏生个子那么大,本鸟受不了。” “让你驮我飞,你又不肯,死畜生!” 杨真怒声回顶,这一分神,剑光顿失了准头,连人带剑呼啸着往下冲去,只见茂盛的森林不住在眼前放大,轰轰轰,连撞折三株巨木,轰起一天土暴木屑。 “笨死了,臭小子想谋害本鸟啊,咕咕。”青鸟坠地前,抛下了杨真,自顾飞了起来。 “啊呀,要命啊,都是你这只死鸟”杨真倚在一株松木旁,望着缤纷落下的枝叶碎屑,不住哀叹,他有罡气护体,剑光开道,倒是没有骨肉损伤,只是狼狈的紧。 “起!”一念及起,不远斜插入土的青木剑嗡声一颤,倒飞了出来,悬在杨真眼前,散发着淡淡的青芒。 “笨小子还是两条腿跑路吧,等你结丹了再飞。”青鸟盘旋着落在一旁大树横丫上,扫兴道。 杨真气恼的不行,丹田的异状令他十成修为顶多能使用三成,御剑总是力不从心,一咬牙鼓荡真元,飘身而起,落到飞剑之上,人剑合一。 剑身内灵力泊泊流转,法阵祭起,一道将近两丈的剑光横生林间,杨真剑诀一指,又清啸着冲上了天,青鸟展翅悠悠跟随在后。 半炷香功夫,已经飞临万兽谷边缘的环山群,峭壁横生,剑光不住斜斜拔高,渐渐有了云气,下方的密林只剩下莽莽一片。 这时剑光突然颤悠起来,直若喝多的醉汉一般不住打摆。 “不行了,青鸟,快帮我” “咕,本鸟从不做赔本买卖。” “好啦,我答应你,以后有宝贝第一个就想到你,哇,救命啊”人鸟讨价还价间,剑光一个翻滚,直跌了下去,下方千丈天渊,疾风呼啸。 “咴”长空昂扬的青鸟唳鸣一声,转眼燕雀变成了凤凰,巨大的鸟身彷佛一片青幕翩然从高空旋飞回落,稳稳地将人剑分离的杨真接住,接着张嘴喷出一道青烟,灵蛇一般将灵光涣散的飞剑收了回来。 杨真一把抱住青鸟长长的脖子,埋首牠颈项翎毛中,好半晌,才惊魂落定。 “死鸟,一点前辈风范都没有。” “坐稳了,看本鸟的。” 一人一鸟拌嘴中,直冲上了云霄。 昆仑仙府,云海之上。 两道剑光悠悠并行,在万里云烟中时隐时现,附近有几座插天云峰,远近屹立着。 长空之上的乃是一男一女,俱是昆仑仙家弟子,两人正一路漫行,言笑晏晏。 “清儿师妹,不知道师兄有否机会一观令尊新创绝学?” “楚师兄言重了,小妹修为浅薄,只怕贻笑方家。” “看来为兄要在昆仑峰会上才有机会见识了。” “师兄,前面好像有人来了。” 确实有人来了,不过,两人首先入目的是一只硕大无朋的怪鸟,展翅怕不有三五丈,如履平地一般悠然翱翔在云空,闲适自在,云中漫步一般。 古怪的是有一个人趴在大鸟的背上,让巡守的两人好奇心大起,不由加速赶了过去。 “青鸟,别打盹儿,有人来了。” “咕,有人?” 青鸟显然认为驮着人飞是很丢面子的事,翅膀一收,猛然加速,若离弦之箭往一侧直冲了出去,怎奈那两道剑光已逼的很近,转眼掉头就贴了过来,伴行一旁。 “慢点,死鸟。”杨真险些脱手摔了下去,青鸟枭叫一声,张翅缓了下来,怒目炯炯地盯着来犯的两人。 “敢问尊驾是哪座仙峰的弟子?”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杨真目光却定在了更近的绿衣女子身上,目如秋水,眉似远山,翠袖凝芳,仙衣飘飘,神采更显丰盈照人,不正是萧清儿是谁? 这分明就是这几年来,无数次在他梦中徘徊不去的温柔身影。 一时间,他看的痴了。 “青鸟前辈,久违了。”萧清儿并未认出杨真,五年之隔,已成长为茁壮男儿的杨真变化之巨,怕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咕咕,是你小丫头啊,那个坏丫头可好?”青鸟扭头瞅了杨真一眼,有些别扭道。 “这位是?”萧清儿微笑着点头,目光转向那呆盯着她的少年。 “师姐”杨真艰涩地低叫道。 杨真的声音不高,萧清儿却听的一清二楚,大是讶然,再仔细瞧去,只见那少年鼻挺通天,剑眉虎目,轮廓清奇,印堂处有一道奇异的银色锲形印记,带了几分神秘。 “你真的,真的是小师弟?”半晌,萧清儿不能置信地惊叫了出来。 “是我啊,萧师姐,我回来了。”杨真见萧清儿竟不认得他,登时沮丧不已。 萧清儿神情说不出地惊喜交加,拿眼不住打量着变化了很多的杨真,突然大喊道:“听说你到万兽谷去了?” 杨真一愣,苦着脸回喊道:“去年龙门大会我等了好久,师父和师兄也没来,后来一个老头把我带走了。” 萧清儿忽板起了脸,冷哼道:“这样你就入了万兽谷门下?” 杨真脸色一变,委屈道:“我可没拜一歧老头为师,只是在那儿待了一年。” 萧清儿顿时喜出望外,嗔道:“那你为何不回来?” “清儿师妹,为何不引荐一番?”一旁被冷落的男子插口道。 “呃,请师兄包涵,小妹一时惊喜过甚这是我爹收的关门弟子杨真。”萧清儿向一旁并驾齐驱的白衣长袍男子歉然引见道。 “在下太昊峰楚胜衣,见过杨兄。” “见过楚师兄。” 杨真这才从师姐身上移开了目光,细细打量一旁御剑缓行的男子,愈看愈惊,如此风神俊朗、气度不凡的仙家弟子,他尚是首见。 此刻,他与萧清儿御剑一双,男的潇洒从容,女的清丽脱俗,仙袂飞舞中,经天伴行,正是相得益彰,他不知怎的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心里顿时酸溜溜的,一颗火热的心凉了大半。 “杨兄竟得神鸟相伴,羡煞旁人啊。”楚胜衣说着,指换剑诀,一个回旋就驰落到了杨真另一边,不带分毫烟火气息。 “小弟修为不足,才让青鸟前辈送上一程。”杨真无精打采地自嘲道。 “咕,算你小子有良心。”半晌不搭话的青鸟叽咕了一句。 “清儿师妹,既是如此,你今日早些回山吧,师兄替你代巡一程。”楚胜衣见师姐弟重逢,主动大度道。 “这样怕不合规矩罢。”萧清儿讶然应道,心下却对这师兄好感倍增。 “一切自有师兄担待,改日师兄上门请教,莫要闭门不见就好了,呵呵。”楚胜衣爽朗一笑,冲两人挥挥手,他踏身的剑光剧盛至足有十丈余长,人剑蓦然加速,清啸声中,迅速排云远去,声势无比惊人。 “楚师兄说笑了,改日小妹定当奉陪。”萧清儿甜美的声音遥遥传了过去。 “臭小子,看看人家没得比啊。”青鸟颇不识趣道。 “楚师兄是太昊峰掌律真人紫霆师伯的门下,在我们这一辈里修为数一数二,师姐我也差的好远,你不必难过。”萧清儿看着杨真出神地望着远去的恢弘剑光,安慰道。 “死鸟,快飞!”杨真猛地揪了青鸟的翎毛一把。 “嘎”青鸟鬼叫一声,猛然笔直俯冲了下去,顿时吓的杨真哇哇大叫。 萧清儿娇笑连声,纤手轻舞剑诀,也追了下去。 第一章回山 玉霄峰,玉霄楼内除了闭关潜修的二弟子冷锋,上下齐聚,突然归来的杨真成了众人的主心骨,一改往日冷清,堂上堂下一众人都听他讲述这几年的遭遇。 “真儿,如此说来那一歧前辈待你还算不错。”堂上的凤岚笑道。 “何止不错,算得上倾囊相授。看来我还是小觑了这一歧前辈,他竟已达到抛弃成法的天成之境,直指道心,修真界果然能人辈出。”萧云忘摇头歎息。“说来我这个做师父的倒是惭愧的紧了。” “是弟子无用,让师父操心了。”被伯云亭拉到左首陪坐的杨真赶紧垂首自责道。 “一饮一啄,莫不前定,当日你两个师姐先后结丹功成,正闭关养丹百日,师父和你师娘守护离开不得,你大师兄收到消息赶去,今年的龙门大会早结束了,唉。”萧云忘苦笑道。 “都是师兄不好。”伯云亭看着身旁几乎辨认不出的小师弟,心中又是欣喜又是自责。 杨真挠头一笑,他入山门以来都不记得大师兄说过多少回了。 “云忘,看来紫丞还是记挂着当年那一战啊。”凤岚神色有些奇异地看了夫君一眼。 “是非成败转头空,他还是放不下啊。如此下去,他道行只怕难得寸进,更岂论胜过我。”萧云忘淡淡道。 “当然了,爹是谁呀,除了师祖和几个师叔祖,昆仑山上无人是爹的对手。”一直插不上口的萧月儿说话了。 “就你嘴贫,当初若不是你欺负真儿,他怕也不会有这几年波折。”凤岚轻斥道。 “娘,怎能怪人家,都是陆乾坤那坏东西,对不对小师弟?”萧月儿撒娇不依,眸子一转,扁嘴问向了对面的杨真。 “玉不琢,不成器,何况小师弟我是根朽木,怎能不多吃点苦头。” 杨真看着娇艳了几分,却依旧一脸顽皮相的萧月儿,感慨万千。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萧月儿却似乎还是那个萧月儿。 萧月儿那想得到竟是这样一个回应,重重地闷哼一声,撇过头去。 她印象中的杨真还停留在五年前,谁想到那个当初指东不敢向西的少年,如今竟敢忤逆她,芳心大是不快。 堂上萧云忘夫妇相视一笑,不由暗赞这少年成长了,多了几分淡定和从容。 伯云亭突然指着杨真额头道:“师弟,你眉心处这印记是怎么回事?” 堂中所有人目光都齐刷刷看了过来,都早有心疑,不想伯云亭先问了出来。 “印记?”杨真摸了摸额头,茫然不解。 伯云亭伸手一圈一画,一团白茫茫的云气凭空生出,气生水,水化玄冰,迅即化作一面明晃晃的水镜,明晃晃地横在杨真面前一尺半空。 “大师兄的五行水咒可谓出神入化了。”萧清儿笑颜道。 “师兄就快给你们两个丫头赶上了,不努力可不成。”伯云亭宽厚一笑。 “啊,想起来了,应该是乾坤印。”杨真从镜光里瞧了半晌,忽而恍然大悟。 “乾坤印是什么?”伯云亭挥手一振,水镜化作亿万冰粒,纷散而去。 “一歧前辈送给我的一个神奇法宝。”杨真忽然想起了什么,心念密咒,堂中地毯上蓦然出现了一只毛茸茸的白狐。 那雪狐体型娇小,通体银白,唯有尖翘的小耳朵呈粉红色,牠正机警地张望左右,不住耸动着粉嫩的鼻头,美丽可爱至极。众人顿时忘了法宝之事,都瞩目在那小生灵上。 杨真一个招手,白狐小小的红眼珠一亮,闪电一纵就落到了他怀中。 “哇||”萧月儿回过神儿来,一个箭步就扑到了杨真跟前几旁蹲着,两眼灼热冒光,盯着白狐再离不开了。 “月儿师姐,这是送你的。”杨真摸了摸白狐柔顺的毛发,那白狐舒服地呜呜直叫,不住用头拱着他的脖子。 “真的?”萧月儿顿时大喜,浑忘了适才的不快。 杨真微笑着点头,再安抚了一下白狐,拎起递给了萧月儿。 萧月儿如获珍宝一般,将牠抱在怀里,又亲又摸,亲热万状“呜”白狐不堪胜扰,依依不舍探头地回望着杨真。 “咦,牠有两条尾巴!”萧月儿从白狐身后勾出了一长一短两条尾巴。 “是灵狐,等有三条之时,就可结成妖丹,甚至化形”杨真解释道。 “哇,狐狸精耶!”萧月儿无限欢喜地高高举起白狐转起了圈子,裙袂飞扬,乐不可支。 “就你的月儿师姐有,清儿师姐就没有了?”这时萧清儿托着粉腮,嘟着小嘴儿,故作不满地嗔道,一双明媚的眸子盯得杨真有些发慌。 “有、有的。”杨真急急道,说着他身前又出现一只火烧云一般的七彩鹦鹉,始出现,猝不及防摔落在了几上,迅即扑腾着飞起“坏东西,坏东西。”鹦鹉气急败坏地张嘴就骂。杨真一捞就抓住了扑腾乱飞的鹦鹉,萧清儿早迫不及待地奔到妹妹身边,接了过来,一双姐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闹花了眼。 “那师兄有没有份啊?”伯云亭也凑趣道。 杨真心下顿时有了几分得意,暗道自己总算也有让人羨慕的东西了。接着堂内又出现了一只火红的六耳猕猴,和一只长尾紫貂,两个小东西,一个机灵,一个漂亮,又让一众人看花了眼。 “大师兄,这个两个小傢伙你任选一个。” “这”伯云亭顿不知是好,他早到物化之龄,谁想竟真有一个活生生的礼物。 “真儿,你不会是把一歧前辈的看家宝贝都给请来了吧?”堂上凤岚大感兴趣的问道。 “你这法宝可非同寻常,竟能收取活物。”萧云忘倒是更惊奇于这一点。“谷里还有好多灵物,可惜有几只可幻化的灵兽都收服不了。”杨真不无遗憾道。 “哇,我都喜欢,小师弟,你真好!”萧月儿把白狐扔给姐姐,一手牵住四处张望蹿走的猕猴,逗个不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哪个都不舍得,一时竟不知取舍了。 “大师兄可照顾不来这些小东西,还是师妹留着吧。”伯云亭当即表态。“还是那只青鸟最好。”萧清儿有感而发道。 一提到那只送杨真回玉霄峰后,就溜掉的青鸟,萧月儿立时柳眉倒竖,粉脸拉的老长,恨恨跺足道:“今日若不是那死鸟见机跑的快,我非要拔光牠的鸟毛不可,哼。”这几年来,那青鸟有事没事总要上门叨扰一番,每回都让她狼狈不堪,颜面大失,却又拿那神鸟无法。 堂中众人闻言皆笑,歎她孩子心性。 “青鸟可任意幻化,牠的毛可拔不光。”杨真趣笑道。 “还说,你跟那鸟是不是沆瀣一气,看你跟牠那么熟的样子,一定就是。”萧月儿这会倒想起秋后算账了。 “师姐放心,下回牠来,我一定抓住牠让师姐出气。”杨真心情大好,看萧月儿也顺眼了几分,赶紧故作讨饶道。 萧月儿立时抛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娇俏表情,接着又回头逗弄一群小东西。 萧云忘轻咳一声,向杨真道:“真儿,你既回山,择日为师领你前去太昊峰认祖归宗,明日起,为师亲自教导你。” “是,师父。”杨真起身执礼,心中无限欣喜,他千盼万盼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萧云忘扫了堂下众人一眼,肃容道:“太昊,少昊,丹阳几峰近年都出了不少年少俊傑,你们的功课也要加紧了,我玉霄峰不求英才,也不能出庸才。云亭你杂务太多,也该收心练功了,你二师弟已经碎丹成婴在即,你身为大师兄可要作出表率啊清儿,你们两姐妹还丹火候尚浅,好生磨练才是,长生天境界仅是大道之始,万不可生骄。” 堂下众人纷纷领命。 萧云忘言罢,与凤岚携手退堂离去,想来是让门下能放开玩闹,好生相聚一回。 “小师弟,牠们好像都不怎么听话啊,一定有什么秘诀,对不对?” “小师弟,这猴子怎么有三对耳朵?” “小师弟,还有别的灵兽吗?” 大堂中,杨真被两姐妹左右围绕,左问,右问,耳畔尽是莺声燕语,他一时彷若在飘摇在云端,满心欢喜,只觉此生难有这一刻的满足。 伯云亭袖手一旁,瞧着热闹,不时搀合着逗弄一下小东西,也是欣悦无比。 一大早,杨真一个人坐在玉霄峰山门玉阶上,满山的琼花飞玉,晶莹纯粹,洗尽天地铅华,银色的世界让人摒弃了所有杂念。 天青,地白,远山红,他的心在这冰冷彻骨的寒气萦绕中,却是温柔若水。 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东西,端详了又端详。良久,他收回手中的东西,又取了一个出来。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彷彿怕惊动了他似的。 一双暖暖的小手蓦然捂上了杨真眼睛,香呼呼的热气喷在他耳际,只听一声清脆俏皮的声音道:“猜猜我是谁?” “不用猜,定是月儿师姐。”杨真嘿然一笑。 “讨厌,大师兄还肯配合人家一下,你跟二师兄都是木头,哼。”萧月儿顿时气呼呼地甩开了手。那娇憨的声音,足让杨真联想出她此刻含嗔薄怒的可爱神情。 “月儿师姐起的早,又想到什么好玩的?”杨真替她挥袖扫开一旁台阶上的雪粉,萧月儿也不客气,笑吟吟地一屁股坐下。 “那几只小东西可难缠了,特别是那只死猴子,肚子大的不像话,一口气吃十多个桃子还不够,还有那鹦鹉嘴巴可坏了,乱叫个没完,天亮才歇息,唉。”萧月儿大吐苦水。 “没关系,师姐哪天厌烦了,师弟就把牠们送回万兽谷去。”杨真嘴上随口安慰道,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暗忖恶人自须恶人磨啊。 几年前两人间的旧事,纵然他不再耿耿于怀,却是水过留痕,在他心灵深处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咦,你拿的什么?”眼尖的萧月儿突然发现杨真袖下有个木头样的东西。 “没,没什么。”杨真下意识地拢了拢袖子。 萧月儿却是不由分说,伸手一把就夺了过去,一瞧,却是一只半尺大小的女子持箫木雕,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她拿着看了半晌,神色有些古怪地瞄着杨真道:“说,你怎么有姐姐的雕像我知道了,是你雕的对不对?” 杨真见状无奈点头。萧月儿歪头瞧了瞧杨真,粉脸忽然兴奋地红了起来,娇笑道:“嘻嘻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偷偷喜欢清姐,是也不是?” “哪有,胡说。”杨真的脸刷地红了个通透,彷彿被人偷窥到了最隐秘的心事,顿然大急,伸手就要去抢回小木人。 “我要去告诉姐姐,嘻嘻。”萧月儿轻身飘起,作势就要往回赶。杨真大急,横身张手虎扑之势挡在了台阶前,萧月儿眼珠一转,飘退了开去,往山下奔去,还回头道:“抓到我,就不告诉姐姐,咯咯”一蓝一紫,两道人影,就在雪坡林地间追逐起来。 萧月儿拥有金丹期修为,怎是杨真能企及的,在茫茫雪林中追上了一盏茶工夫,依旧捞不到只衣片角,只能瞧见一片紫烟飘忽来去,丢下一串又一串银铃般的娇笑声。 “月师姐,不公平!”在山崖尽头,杨真大口喘息着,停下脚步。 “那好,我们都只用脚力。”萧月儿远远冲他招招手,又掠了回来,说罢又跑了出去,她倒是守了信,一路满是深浅不一的脚印。 杨真诡秘一笑,激荡起全身功力,十丈距离瞬息而至,一把抓向了猝不及防的萧月儿。 “哇啊,你赖皮”萧月儿反应神速,一个闪身横移,却是依旧被抓住了背后衣襟,杨真却是失力扑过了头,两人顿时失势,翻滚着,在雪地上摔成了一团。在坡地上连翻了十多个滚,两人重重撞上一棵松树干才停了下来。 杨真抱着一团香软,脑子里一片迷糊“嘤咛||”一声**陡然唤醒了他的神智,始抬头,却与一双羞恼的美目撞在了一起。 “放开我!”萧月儿又羞又气,只觉浑身软绵绵地使不上力,任这坏傢伙压在身上,双手无力地推挡着,好不难受。 杨真一个激灵爬了起身,伸手去拉萧月儿,却给她一把拍开。忽然回复力气的萧月儿一骨碌爬了起来,拍拍身上雪粉,整整衣襟,恨恨地瞪了手足无措的杨真半晌,扬了扬手中的木人,咬牙道:“臭小子,我不还你了,哼。”“师姐”杨真垂首窘迫难当道。 萧月儿跺跺足,一阵风掠往山上,很快不见了人影。 在杨真不知是好的时候,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一身儒服的萧云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古松前,负手挺立,背后是灿烂的云霞,与天地浑成一体,彷彿入画的文人雅客一般。 “师、师父” “年轻真好,哈哈。” 杨真看着师父似笑非笑的目光,彷彿浑身被看了个通透,好不难受,只觉耳根子都在发烧。 “这算什么,当年啊,你师父我可是败退了无数昆仑同门,才将你师娘娶到手的,呵呵。”萧云忘向杨真招招手,悠然沿山踱起步来,只听他又道:“你师娘年轻时候可是冰山一样的绝世美人,对众多昆仑弟子从不假以辞色,却独给为师一举融化了” 杨真那想师父竟给他讲起了以往风流史,只得傻呵呵地跟在后面聆听。 “唔差些忘了,为师今日正式传你昆仑道法。言归正传,你如今初入辟穀期固体阶段,虽火候尚浅,但你的道心修为却不比你两个师姐差上多少。更难得是由内而外,幸得一歧前辈为你塑造无上道心根基,此也正合我昆仑道宗一脉的要旨:道为本,法为用,体用双修。法力再强,道法再华丽,也不外乎道的法门运用,你切不可舍本逐末,白费了前辈一番苦心。”两人一路说着,行到玉霄峰悬崖边上,萧云忘负手遥望着云海。 “是,师父可弟子如今心法与天章好像格格不入,如何进一步修炼?”杨真在旁疑道。 “你如今心法独树一帜,得来甚有天机,为师也不太看得透,总之,一个字:悟!你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万不可因一时挫折,而灰心丧气,你可明白?” “悟?” “正是。修真界万般法门,看似迥异,实乃天地同归之道。上古乃至太古时代,一些古老炼气宗门根本不讲究心法口诀,完全是凭藉道心领悟,各自成法,如此才有万千门户。那时拥有大神通之人,俱是不屑法宝之力,全凭一口先天元气施展玄功变化和法力神通,移山倒海,行云布雨。岂像如今,修真门派道统独一,法门凋零,仙剑法宝打天下。我昆仑派何尝不是如此,现在只剩下三五个宗门,诶。”萧云忘喟然歎息道。 “师父,昆仑道宗与法宗,甚至圣宗有何分别?”杨真忽然想到了一个悬疑已久的问题。“昆仑道法两宗皆是昆仑开山祖师玉鼎真人传下的分支,道宗以道为本,法宗以术悟道,各有千秋,至于圣宗另有来历,你日后自会知晓。我昆仑无上宝典︽原始天章︾博大精深,你好生领悟天章每一层的精义和境界,依此参祥,自能有所斩获。你的修行之路也许会很坎坷,但何尝不是莫大的机遇和挑战?等闲修道人沿前人之路,纵然飞昇天界,却也不够资格称得上开山立道的宗师,你要有这样的志气和胸襟才对!” 说着,萧云忘抬手随意挥袖一拂,一道无形的劲力无限扫荡开去,整个空间一阵翻转震荡,崖外万里云霞顿时一扫而空,露出了深幽无尽的仙府沉渊,初阳的万道金光从中直射了过来,将两人染成了金人,直看得杨真目瞪口呆。 “是,弟子明白。” “今日为师就授你昆仑奠基道法︽五行诀︾。” 杨真一拍脑门,倏然惊醒道:“师父,弟子突然想起一事,一歧前辈要我转交一元师祖一道传书玉符。” 萧云忘愕然,从杨真手中接过玉符,神察片刻后,神色大变,吩咐杨真两句,丢给他一只传道法碟,匆匆驾起剑光离开了玉霄峰。 杨真望着天际的转瞬即逝的剑光,心忖,有大事发生了吗? 第二章五行诀 杨真捧着手上沉甸甸的玉牒金书,翻来覆去,只找着了四个滚金大字:大衍宝菉。 他在万青谷只受炼气奠基之学和体术修炼,法术只明其理,不得其法;在一歧老人那里更是整日神游虚境,除了学得御剑的粗浅法门,其他一窍不通。如今手捧法书,却是不得其门而入。 师父不在,师娘,在他心中打了个突兀,下意识忽略了过去。 想到萧清儿,一颗心顿时火热了起来,却又想到萧月儿多半在一旁,看着远方滚滚万道金霞,杨真一转念,最终决定去找大师兄。 一溜烟跑回玉霄池,却见校场上两道乳白的剑光正斗得不亦乐乎,灵蛇一般纠缠在半空,剑啸铮鸣声不绝,不时有两声娇叱。比试的正是萧清儿姐妹俩,两女手捏剑诀翩翩起舞,仙袂乍飘兮,若风摆荷叶,剑气纵横中,尽显美好身姿。 杨真四周扫了一眼,没瞧见伯云亭,索性找了处栏杆坐上,看起两女斗法。 不知何时,两女同时收回剑光,两柄玉白的仙剑各自悬浮身前,蓄势待发。 “姐啊,老用追风逐月一式好无聊,换一式好不好?” “月儿,爹说过不可操之过急,火候不到,画虎不成反类犬。” 萧清儿见妹妹又来了性子,不由苦笑,嘴上却是苦心劝解。 “看剑,碧海潮生!”萧月儿不耐地皱了皱眉,不由分说挥诀又起,仙剑一声激越的颤鸣,顿时白芒暴涨,荡出一层层剑光,若水澜一般重重荡漾开去,气浪如滔奔涌向萧清儿。 “调皮,中流砥柱!”萧清儿手诀一挥,仙剑倏然破空高飞,变成一柄巨大的光剑,到了至高点,陡然闪电俯冲而下,拦江之势截在了气浪涛流中势强处,轰隆声中,激起漫天光浪。 两女迅速淹没在气浪重涛中,一道胜过一道的剑芒炸开,罡风在校场呼啸如刃,寒气如冰,远端观战的杨真只觉肌肤刺痛,睁眼如盲,赶忙提气护身,才感觉好了许多。 又一道轰鸣声后,气浪涟漪一般炸开,两女同时飘退收剑,这才收了一式。 “好!”杨真情不自禁地鼓掌道。 正在整理衣衫的两女齐齐瞧了过来,正气喘吁吁、心急火躁的萧月儿一见早上轻薄自己的杨真,顿时芳心大恨,正念着怎么收拾这小子呢,就撞上门来,心念一转,甜甜一笑道:“小师弟,说说看,我跟姐姐谁更厉害一点?” “月师姐,小师弟眼拙,实在看不出”杨真素知这两姐妹不相上下,萧月儿此问定是居心叵测,存心找茬儿来的,索性装起了糊涂。 萧清儿收回拭汗的香帕,瞧着杨真一脸为难的神情,不由噗哧笑了出来。 “姐姐啊,看来小师弟这几年大有长进,不把我们姐妹放在眼里了。”萧月儿不怀好意盯上杨真“小师弟,不若让月儿师姐领教一番如何?” “月师姐说笑了,师弟这点斤两怎是仙子您的对手?”杨真闻言火烧屁股一般跳了起来,准备躲逃,心道这丫头定没忘了早间之事,想着法儿的要整他呢。 “看来杨师弟真不把师姐放眼里了?”萧月儿花容一冷,星眸里却是强忍着刁钻笑意。 “月儿师姐,早上我不是故意”杨真心中一急,出口就叫糟。 “你还说”萧月儿顿时脸色大羞,刚收起的剑光,又祭起了起来,一道闪电飞出,直射向杨真。 “啊”杨真眼前骤亮,大风颳来,猛然翻身落下,同时他听到了萧清儿的急呼。也幸得他机灵,滚落后方碧池同时,两手扣在榭栏下青石板上,壁虎一般挂趴着,才不致成了落汤鸡。 萧月儿只是存心吓唬杨真,飞剑刚射出不远就一个回旋转了开去,她见杨真躲了下去,又召回了飞剑。 良久,杨真一脸讪笑地探上头来,才发现两女皆在上面候着他,三人正打了个照面。 萧月儿冷冷一笑,弯腰递出了小手。杨真见她脸色有些不正,犹豫中,一股大力涌来,他发觉身子一轻,已经被一只无形大手拘了上来,正要道谢,身上力道尽失,落身前犹睹一张狡黠得意的笑容。 “砰!”杨真若大石一般摔进了寒池中,激起三尺浪花。 “月儿,你”萧清儿一脸愠怒地瞪向妹妹。 “姐啊,这小子活该。”萧月儿满不在乎地拍拍手,冲姐姐一笑。 “咦,怎么还不上来?”萧清儿顾不得与妹妹纠缠,急盯着雾霭朦胧的池水,碧波微漾,这过了好一会儿,却依旧不见动静。 “别瞧啦,这小子江边长大,不会水性,打死我也不信。”萧月儿嗤道。她话虽这么说,神色还是有些紧张地盯着池水。 话音刚落,水声哗啦中,一个大头从水中冒了出来,头脸寒气蒸腾,杨真抹了把脸,劈头就嚷道:“池水好深,怕不有上百尺。” 两女闻言一怔,齐齐白了他一眼。 杨真再次攀上榭台,这回递来了两只玉手,萧清儿一脸关切,萧月儿却是一脸幸灾乐祸。他没有犹豫,一把抓住了萧清儿递来的手,轻身飞了上来,带起一身水泽。 落地的瞬间,杨真听到一声娇哼,心底一寒,小心瞅了避开几步的萧月儿一眼。他心中有鬼,不敢跟这刁蛮师姐计较。 “你往水底钻什么?”这时萧清儿拉过杨真,伸手抵在他命门,助他运功蒸乾衣袍,一边责问道。 “我把玉牒金书掉水里了。”片刻工夫,杨真已经恢复了一身乾爽,身外缭绕的烟气散去。 萧清儿接过杨真从衣内取出的玉牒,瞧了瞧,笑道:“爹让你一个人参悟大衍宝菉?” 杨真低声赧然道:“我没办法研读这玉牒,师父他有事外出了。” 萧清儿温婉一笑,柔声道:“爹不在,还有师姐嘛。” 一旁的萧月儿轻哼一声,不怀好意地插口道:“姐,别跟这小子这么亲近,他打你坏主意呢。” 萧清儿愕然,萧月儿将她拉到了一边,耳语了一阵,两女忽然笑闹成一片,追打起来。 杨真心中一个咯,登时七上八下,萧月儿定是在胡乱编排他,要是她们两姐妹联手起来对付他,日子就难过了。 想躲,可这玉霄峰就这么方圆几里,法眼之下,可无处藏身。 萧清儿这时已经嫋嫋婷婷行了回来,玉脸虽薄有粉霞,却是若无其事,扬了扬手中的精緻木人,道:“小师弟,多谢了,你怎不亲自给师姐呢?” 负手踱着小步子,紧跟在后亦步亦趋的萧月儿顿时大失所望,她还以为有好戏看呢。 “那是”杨真待要出口,却见萧月儿正杏目圆瞪,赶紧噤声,心道,我惹不起你这野蛮师姐,总躲得起吧? 萧清儿看在眼里,没好气地白了妹妹一眼,取出玉牒,对杨真招招手道:“来,师姐今日传你道法入门之功。” 两人找了一块台阶坐下,一人听一人讲授,倒有模有样。萧月儿自觉无趣,跑了开去,一会儿就抱着白狐跑了回来,一旁凑着热闹,时不时添添乱。 “天地万物生化者,乃太初一元,所谓天道,求的就是太初之境;太素有质,万物又分庚金、乙木、葵水、离火、戊土五行,此乃万物间生化之源,也是一切神通变化的法术根本,由此可衍生出风、雨、雷、电,乃至天地万物气象。” “就是说可以呼风唤雨?” “何止,爹说过,到了通天之境移山倒海也不难。” 杨真一边透过神念流览玉牒金书以法术典藏的内容,一边听萧清儿解答,他眼前展开了又一个奇妙无比的广袤天地。 “那御剑术又算哪一类法术?” “这是为比斗而生的法门,爹说这是下乘之道,并非天道的正途,只是修真界争强好胜的产物。” 杨真兀自不解道:“既是如此,师姐你,甚至师父他们都炼制飞剑呢?” 萧清儿耐心解释道:“器一物,存乎一心;道一物,妙不可言。凡事重在人,而不在表象。” 杨真恍然道:“飞剑可出入青冥,瞬息千里,自然是好的代步之法。” 萧清儿甜甜一笑,道:“师弟好悟性,在修道之初,修为不足,施展法术缓慢,若是与妖魔斗争之时,只怕反应不及。飞剑至坚至锐,闪电神速,正好补之不足。” 一旁萧月儿耐不住寂寞,驳口道:“那可未必,御剑术也有高下之别,爹所创的九曜飞仙诀,借天地之力,足可横扫**,睥睨八方。” 杨真这才有暇回头,瞧见萧月儿抱着白狐坐在一边,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们,慵懒而无聊,神情娇俏可爱,不由伸手逗了逗白狐,惹来一阵呜呜娇声。 萧清儿轻笑道:“妹妹说的是,大道万千,都是通途。”说着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啊,小师弟,这大衍宝菉是昆仑道法精髓所在,其包罗万象,符、咒、印、斗无所不容,但你还得从入门五行法术学起。” 萧月儿举起白狐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交到了杨真手中,道:“看好小白,看本师姐给你露一手朔风诀。” 杨真抱着柔软的白狐,嗅着不知是萧月儿留下的残香还是白狐的体味,心中暖洋洋的,一阵舒坦,这等学道跟万青谷的日子相比,当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婷婷玉立场中的萧月儿,一双纤纤玉手巧捏兰花指,一手拂扬,一手揽怀,扬空挥手打出了一手灵诀。 一股有形的清风骤然从她脚下升起,衣袂发丝飞舞中,托着她冉冉飘飞数丈高。随后一阵狂风平地卷起,带动着校场云坪上的云气随风而动,一道道游龙一般的清风白浪尖啸着,绕着萧月儿四方旋动,形同小龙卷一般。 很快,一道道白色弧形气刃豁然而成“嗤啦!”空气撕裂的裂帛声不绝,萧月儿衣袖轻舞,法诀又变,数十道破天气刃逆风弯刀一般斩下。“蓬蓬蓬!”气刃击在校场法阵之上,轰出一道道丈长白痕精芒,大地微颤,彷彿地裂一般。 落花仙子一般徐徐飘落的萧月儿,向杨真两人一方娉婷一福,作了个小女子献丑之势,颇有几分淑女风范,可惜她高翘的嘴角暴露了高傲本性。 “真好看!”杨真呼喝道。 “好看?”萧月儿登时大受打击,小嘴一扁,叱呵道:“看师姐的引雷术!” 兰手结印,又是一道灵诀打出,天空陡然一暗,彷彿要塌下来一般。 天空猝然惨白一片“啪啦!”一道巨大的银蛇劈了下来,轰隆巨响,狠狠地鞭打在青石地面,激起无数小蛇飞蹿,整个校场都被波及了。 而萧月儿就在电光十步开外,小脸笑开了花,似在说怎样,这回可不是好看了吧? 杨真掩住嗡嗡乱响的耳朵,好半晌才平复下来,向得意洋洋地萧月儿竖了个大拇指。 萧清儿见不得妹妹小人得志的模样,笑道:“真师弟,瞧瞧你月儿师姐的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杨真闻声连连点头,一本正经道:“清师姐,月师姐尾巴有没有翘我不知道,可小白的尾巴可翘直了。” 萧清儿凝目一瞧,杨真怀里的白狐趴在他胸口瑟瑟发抖,两条小尾巴果真都抖了个笔直,登时再忍不住,捧腹开怀大笑,花枝乱颤。 萧月儿黑着脸跑了回来,气呼呼地瞪着两个恶人,一人一个白眼,一把夺回白狐,悉心安抚起来,对着白狐道:“小白乖乖,姐姐吓坏你了,是姐姐不好,下回姐姐的天雷劈那个姓杨的大坏蛋好了。” 杨真嘿嘿一笑,又道:“清师姐,这引雷术威力如许之大,如此迅捷,如何抵挡?” 萧清儿沉吟片刻,道:“天雷术引九天之雷,是为道家降妖伏魔之无上妙法,威力莫匹。只是寻常修为起诀缓慢,完全可凭藉身法或遁法回避,若是避无可避,则用法宝硬挡,单纯肉身抵挡非智者所为。像那精怪异类修行者,最怕的就是天雷,那是他们的最大剋星。只是五雷正法有伤天和,不得乱用,否则必遭天谴。”说着,看了眼妹妹怀中那惊魂未定的白狐。 萧月儿摆弄着白狐,一旁不屑道:“刚才师姐我不过是用了威力最小的引雷术,若是连珠雷,甚至雷霆千里这样的天威道法,任你跑得快,也要把你劈成焦炭,哼。”杨真不理她,捧着玉牒金书看了一会,内中经文法象一路闪动,忽又问道:“掌心雷又是什么?” 萧清儿想了想,道:“雷法分五行,最常见的掌心雷,就是离火雷,凭藉内家丹火之力发动纯阳雷火,刚阳暴烈。只是过刚易折,抵挡起来却是不难,其胜在出其不意,威能有限。” 杨真大感兴趣道:“要修成内丹,哦,就是金丹才成?” 萧清儿摇头道:“这也未必,只步入金丹期后,能收发自如,威能更大。倘若修为不足者,则可借符菉发动,其中中南太一门的太乙神雷最为有名,借五行之离火精华和太白金精等天地精华,以五行相生相剋炼制成符,等闲修为也可凭之发动,甚至引来天雷罡煞,天风雷火,可熔金炼石,开山破嶽,所向披靡。 杨真大为咂舌,又研读了一番玉牒,不由苦着脸道:“我该从哪儿开始修炼呢?” “那得因人而宜,人也有五行,大多是偏向某一性,少有纯德之身,修炼道法,自然也各有不同。” “我知道了,乐天师兄说过他是火德之身,专修离火真气,炼三昧真法” 萧月儿一听乐天之名,顿时若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凶巴巴地一把拽过杨真,追问道:“你认识乐天那傢伙?” 杨真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萧月儿大发雌威胁迫道:“以后你不许跟他来往,那小子太可恶了。” 杨真顿然不明所以,这时,萧清儿替他解围道:“乐天师兄上回坏了紫乾师伯的一炉天金丹,其中本有玉霄峰一份,也难怪月儿记恨了上他。” “原来是这样”杨真与乐天共室三年,一直不曾得知他受罚之因,如今才恍然大悟,当下替乐天打抱不平道:“乐师兄他在万青谷禁功三年,可吃足了苦头,月师姐是不是太小气了?” 萧月儿鼻子重重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萧清儿拉了拉杨真,示意不要理她妹妹,继续道:“伯师兄说过,你五行平衡,倒是可任意精修一门法术。” 杨真奇道:“不可全修吗?” 萧清儿笑道:“莫太贪心,人力有穷,大道却是无穷,况且爹说过,任何一门道法只要修到了极致,都堪大用。” 杨真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与萧清儿打个招呼,挪到了块空地,跌坐冥思起来。这几年苦心竭力的炼神修行,令他神气异乎寻常的完足,已不必通过超脱**忘我,而达到深沉炼神入定境界。 甫一凝神,迅速沉入心海,内照气腑,日渐成长的灵神与紫府外百窍元炉不住作着元力循环,一道道灵蛇一般的真元,往复作着无比奇奥的周天循环,一切浑然天成,不假人手。 他首先选择了乙木诀,毕竟在万兽谷有将近一年的炼剑经历,那柄万年木剑的剑灵就是先天木属性,故此他熟悉的就是五行木元气。 金书法诀回顾一遍,念起灵力依诀流转,手上不自觉地作出手印,十指翻转,不住变化,身外周遭天地元气渐渐有了感应,木灵力一点点、一点点聚集而来。 就近照应的萧清儿姐妹一看,惊地合不拢嘴,只见杨真周身一点点绿色精芒闪现,若夜色下的流萤一般,虽然汇聚很缓慢,却是货真价实的先天木灵气。 也难怪两女,她们当初修炼入门五行诀,沟通天地也是半月以上才初见成效,想不到她们一直认定天资拙劣的小师弟,竟有如此之能。不过,最令她们惊讶的却是另有缘故,杨真起始就超脱步罡、念咒的外道辅助手段,直接以意、神由内而外驱使法术。 五行诀乃昆仑弟子道法根基之功,与打坐炼气一般也是每日修道功课之一,常年修炼,可亲近天地五行精气,日后无论修炼何种道法都有事半功倍之效。 半个时辰过去了。杨真周身布满了晶莹的绿光,彷彿一团绿云一般,至此,乙木诀算是灵应初成。这时,只听他一声咒喝,所有乙木灵气顺着变化的手诀,化作一条绿色光柱,原木一般冲天而起,飞出十数丈后,纷散云中。 成了,杨真一个弹身立定,却瞧见两双美目带着惊讶盯着他。 “二位师姐,师弟还不算笨吧?” 萧月儿明眸一转,单手抱着小白,故作老成指点道:“火候差的远了,只能驱使小法术,看师姐的。”说罢,萧月儿袭广袖下手印暗结,待挥手摊开之时,已凝聚了一团钵大的绿色光球,几成实物一般在掌心上微微跳动。 只见她翻掌又是一震,风散而去,来无影,去无踪。 杨真一见顿知自己差的太远,毕竟修为差距在那里摆着,也不气馁,嘴上大大夸了萧月儿几句。反倒是萧清儿好生鼓励了这小师弟一番,让杨真大是感激。 接下来,杨真又相继修习了庚金、葵水等诀,皆是一气呵成,让两女真正惊骇到底。他自知修炼道法非是一日之功,根底更是长年累月才能打下,无论如何也比不得萧清儿姐妹俩自小无数灵药培元打下的道基。要追赶她们,也许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他眼下最想修炼还是上乘御剑术,毕竟遨游飞天才是他的最大梦想,从乾坤印中召唤出万年青木剑,顿时吸引了萧清儿两姐妹的目光,两女接过竞相把玩。 “师弟,你这仙剑哪里来的?”萧清儿博览群书,自是认得这剑器的来历。 “一歧前辈给我的,怎么来的不晓得。”杨真心中暗喜,当初他认为这是木头作的剑,并不怎么喜欢,眼见两姐妹神色,顿知其来头不小。 “这可是千年,不,怕是万年青仙灵木,这是可遇不可求的。”萧清儿爱不释手道。 “有什么好吗?”杨真奇道。 “真是傻人有傻福。昆仑山西方千里蛮荒外的阳岐山有奇树,黄金木,神铁木,青仙木,号称三宝树。昆仑弟子门人众多,剑池宗材质有限,半数都採自这三树的灵木炼制飞剑。只是寻常得一枝千年灵木就很了不起了,你这根万年灵木可罕见的很,那一歧老头真舍得血本。”萧月儿忿忿不平道。 “是啊,爹的紫殇剑也是万年神铁木炼制而成,品质与你这柄只怕相当,当然火候是不能比了。”萧清儿笑着将剑还给了杨真。 “师父也用木剑?我当初还嫌弃它呢。”杨真顿时喜不自禁,旋即又道:“两位师姐,你们的飞剑又有什么来头?” 两女相视一笑,各自祭出灵炼到紫府的仙剑,两柄晶莹玉洁的短剑悬空打转,淡淡的寒灵之气顿时瀰漫方圆数丈,杨真不禁打了个寒战。 “姐姐的叫玄玉,月师姐我的叫灵犀。”萧月儿得意道:“这是娘给我们在北方万里外的冰原寻的万年寒玉心炼制而成,算的上灵器,若非娘嫌我们修为不足,封印了七层寒力,威力可大得多了。” “我的仙剑还没名字呢,该叫什么好呢?”杨真捧着木剑出神道。 “爹是以他的道号作剑名,可你还没归宗入道青仙木,辟邪诛魔,就叫天诛剑如何?”萧清儿收回玄玉仙剑,提议道。 “天诛剑?”杨真眼前一亮,反复念叨,感觉甚好,忽然他发觉手中剑颤了一下,隐约有一丝灵力流入了体内,伴随着一股淡淡的哀伤。 你也赞同啊?杨真盯着剑身,神念深入,霎时与剑灵相会,人剑一体的感觉陡生,一切前所未有的好,灵台一阵恍惚,又回转神来,他举剑胸前,道:“就叫你天诛剑了。” “什么天诛,我看叫天邪剑好了。”萧月儿也跟着收回了灵犀,嘟嚷道。 “净会胡说。”萧清儿笑着打了妹妹一下,萧月儿哪肯吃亏,两女又闹成一团。 杨真不理她们,念动掐诀,天诛剑青芒骤亮,悄然飞起,绕着云烟缭绕的玉霄池上空飞了两圈,又俯冲飞了回来。这时,他眉心锲印迸射出一道灵光,顺势将飞剑收了回去,看上去彷彿人剑一体般入了紫府。 “师弟,你额头上这法宝能收小白牠们,也能收人吗?”萧月儿突见异景,休止打闹,忽发奇想道。 “这样怎么可以,那与他比斗之人,岂不是不战自败?”萧清儿不以为然道。 杨真正要驳口,忽又想到,若是自己也进去了,还能出来么?想及,念动密咒,果然银光一闪,就在两女眼前活生生的消失了,只余下一枚银光闪耀的宝印悬在半空。 须臾,杨真又重新出现,两女此时的嘴巴张地足可吞下一个鸡蛋。 “哇,这比隐身术,什么瞬移术神奇多了。”萧月儿率先惊叫起来,说着上前对杨真又摸又捏,生怕是障眼法一般,忽又抓住他的手摇道:“好师弟,把师姐变进去试试?” 杨真看着两女放肆一笑,退开几步,额前先后射出两道银白灵光,两女身影一阵恍惚,消失不见。半晌后,杨真又将她们送了出来。 两女好一阵才缓过来,神智尚有些迷糊,却见杨真一张得意洋洋的笑脸。 “可恶,这样跟你不用打也输了。”萧月儿愤愤道。 “未必。”萧清儿神情一变,周身罩上一层朦胧宝光,正色道:“真师弟,你再来。” 杨真点点头,再度运转乾坤印封字密咒,这回印堂射出的灵光却窒住了,他体内的法力拼命往印堂涌去,彷彿要把他抽空一般。 萧清儿发衣飞舞,双手捏诀横抱,四周气劲激荡,萧月儿也被迫退了老远。 杨真欲罢不能,鼓足真元,印堂骤然一痛,眼前一阵白光扭曲,光影时移,一变再变。 萧清儿身形一阵模糊,相持了片刻后,终是消失了。 第三章心属 场中两人面面相觑,好半晌,萧月儿回神急道:“怎么了,快把姐姐放出来,快啊。” 杨真不理萧月儿的催促,原地调息了一阵,再度起咒。 眼看萧清儿婀娜的身影再度回到两人视线中,他们各自皆松了口气。 这回,杨真明白了,乾坤印也不是万能的,一旦对方抵抗,就难以如愿,自己也跟着消耗功力,变成了角力。 “师弟,你这法宝很神奇,却是不能乱用,对修为远较你高的人,只怕适得其反。”萧清儿长长籲了口气,郑重道。 “他呀,逃命用这个法宝最好不过了。”萧月儿却嫉妒非常道。 “确实是遁迹的无上法宝,只是他遁形后法宝依旧在,若是修为高深的人勘破内里的奥妙,收了他的法宝,岂不是自陷绝境?”萧清儿凝重道。 “不可擅用。”一阵众人熟悉的声音传来。 “爹,你上哪儿去了,这一日可是我跟姐姐代你教导小师弟的。”萧月儿迅即绊上了从廊阶步下校场的萧云忘。 “好,好,算你乖一回。”萧云忘轻抚着爱女的秀发,任她撒娇。 “师父,你回来了。”杨真赶紧上前见礼。 “师弟进度比意料的好多了,五行诀修炼几个时辰就有模有样了。”萧清儿上前不忘为杨真表功。 萧云忘放开萧月儿,打量杨真片刻,良久才道:“你这乾坤印定是上古奇宝,不过,你切不可过于依赖,否则对你的修行大为不利。” 众人愕然以对。杨真寻思了一阵,恍然明白了师父的深意,连连点头。 萧云忘略微颔首,直忖孺子可教。 萧清儿姐妹俩都是悟性非凡之人,很快也醒悟到萧云忘的用意,修道人最忌对器的依赖,容易导致心障的同时,也失去了磨砺的机会。 “真儿,你日后若再见到一歧前辈,要称他师伯祖。”萧云忘警醒道。 “师伯祖?”三人同声讶道。 三人惊讶非是没有来由,整个昆仑仙府除了少数几名长老,就唯有昆仑掌门一元真人辈分最高,谁想凭空冒出一个师伯祖出来? “一歧师伯乃你们一元师祖的师兄,为师也是今日在太昊峰面见师尊,才知晓其中来龙去脉”萧云忘言犹未尽道。 杨真回想一年前离开万青谷,那紫丞老道确实叫过那老头师伯。当时他脑子里混乱一片,根本就没想及许多,原来那不起眼老头子竟然有这么高的辈分,心中骇然,又是奇怪,为何他会独居在一个山谷中? “哇,师弟,你可失去了一个与爹平起平坐的大好机会。”精灵古怪的萧月儿所想却又不一样。 杨真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可不是,如若他拜在一歧老人门下,就是师父的师弟了,想着不由大为尴尬,偷偷向师父觑去。 “因缘定数,勉强不来”萧云忘依旧风轻云淡“最近昆仑仙府怕是不平静了,你们好生修炼,尤其月儿不要四处乱跑。” 萧月儿抱着白狐趴在姐姐身后,探出头来,小舌头一吐,冲萧云忘作了个鬼脸,嗔道:“冷师兄闭关,娘也要给他护法,大师兄正好也轮值巡山,玉霄峰人都没了。” “你凝丹不足百日,不可妄动,诶。”萧云忘拿这宝贝娇娇女无法。 “知道了──”萧月儿声音拖地长长的,小嘴嘟地老高,老大不情愿。 “真儿,最近昆仑上有谕令,为师得外出一段时日,就由你大师兄和两个师姐轮流传授你功课。”萧云忘拍了拍杨真的肩头,神情沉重,言谈几句,径直转回了玉霄楼。 “耶,这回没人管我们了。”萧月儿瞧着其父消失的背影,彷彿脱笼而出的鸟儿,雀跃非常“师弟,师姐告诉你,这昆仑好多地方好玩呢” “月儿”萧清儿头皮发麻地看着这丫头。 杨真掂了掂手中的玉牒,看了看温柔可人的萧清儿,也不知在转什么念头。 玉霄峰下,山涧深谷。 这是一处深幽的峡谷,千百道大小飞瀑,在两面里许长的峭壁断崖上,像千百道闪耀的银链,飞泻而下,卷起千万朵盛开的雪莲花。 这飞泻的高山雪水,顺着千沟万壑,自成溪流,高低错落,层层递递,冲击出一汪汪清幽浅水湾,淙淙会聚在谷底的大碧潭,顺着峡谷河床东去。谷内水声震天,雾珠四方飞溅,整个深谷笼罩在重重雾霭中,仰头只见朦胧的青光和雪白茫茫的重峦山峭。 寒气凛冽的碧潭边,一块黑褐的圆滑磐石上,正盘膝跌坐了一个蓝衣青年。 他所在潭水对面,突兀的,并排高高竖立了三块高五丈、宽寻丈的齐整青石,一柄青光绽然的飞剑正平飞在当中一块石面上,作蛇行游动,彷彿在刻画着什么,不时有落石粉屑刷刷滑落击地、落水。 这正是杨真一日的功课之一,以飞剑器物之力,在石壁上练习小篆,要求字迹清晰工整,深浅有度。伯云亭告诉他,这仅仅是入门要求,要达到行云流水、字韵天成才算过关;意到字成、自成风骨才算小有所成。 这好比舞着千钧大棒当作绣花针使,难度可想而知。这需眼力,心力,法力配合行使如一,以及神乎其神的驱物法门技巧,而这正是萧云忘独创的修炼法门之一。 驱物入微本是金丹期的要求,无奈两个师姐和一个大师兄一致同意,杨真只手莫敌,只得开始了新的征程。就这样,早晚炼气、修法,午间修剑,一天有八个时辰在练功。 山中无甲子,而这已是他回玉霄峰的一年后。 今日轮到萧月儿监守他练功,只是这丫头早早不知跑哪儿玩去了,丢下杨真一个人。 “呀,终于完工了,天章第四部初卷,四百五十七字。”杨真念动召回天诛剑,收功起身。 再打出一道御水诀“轰!”从水潭中蓦然升腾起一道丈长小水龙,盘旋一阵,直沖向青石碑,青花飞溅中,泄流而下,将刚刻好的碑文洗刷一新。 金丹养神不灭体,灵机天趣长生天,万物昌盛道始成杨真观望着默念一遍篇头歌诀,心中大感满意,好生舒展了一下筋骨,抬头仰望几里外那擎天巨峰,青山巍然,是那么的高不可攀。 那正是玉霄峰,承载着他所有梦想的地方,心中顿然沉重了下来。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萧清儿,那清泉一般温柔细緻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总让他心神恍惚,她有着母亲一般的温柔和体贴,有着姐姐一般的关爱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何时起,他对这个师姐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然而,幻梦萌动初始成,就给一人无声击碎了。 近一年来,那白衣翩翩的太昊峰弟子楚胜衣多次到访,自然少不了比试切磋,不想玉霄峰五个弟子中,修为最深厚的大师兄都给他比下了去。 那人以一甲子之功步入元婴期,抵达不灭境,与当年的师父相比也不遑多让;其超凡的谈吐,过人的识见,举手投足发乎天然的从容气度,令两个师姐都情不自禁地围绕在他身边。清儿师姐更是无法掩饰地对他仰慕有加,每每相处甚得。 相形之下,他只能黯淡地站在一边,当一个旁听者。 站在他们中间,彷彿有一道无形墙堵,将他隔了开来,只能无助地看着一切。 每当想及,杨真的心就像那断线的风筝,无所依,无所靠的飘荡,难受到无法呼吸,却又无力改变什么。 忽又想到了萧月儿,这个顽皮任性的师姐。这半年以来,一有空,这师姐就领着他满昆仑乱跑。自那次他错手逾越之后,这师姐待他彷彿有些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他也不说不出来。总之,这半年下来更见亲密,几乎无话不谈。 在这情窦初开的年纪,正是衷于做梦的时光,然而杨真却没有那样多的心力去多想,练功近乎他生活的全部。只有拼命练功,寄情于山水之间,才能让他忘我、忘情。 每一天的进步都令他欣喜,有所领悟,每踏进仙道大门益深一步,愈感天道浩瀚无穷。 少年心事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沉醉在无边的道法天地中。 又一天要结束了,他感觉到太阳真火渐渐黯淡下去。 杨真仰天长长吐了口气,蹲在水潭边,卷起袍袖,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深入碧绿寒洌的潭水中,手上放射着淡淡的萤光,波澜中叠影重重。 不消片刻,几条尺长火红的长鬚鳗鱼从深水处游聚了过来,欢快地游动在杨真手心左近。霎时,涌动的水波凝固了一片,几条火龙鳗就给生生抓到了虚空。 杨真不知从何处摸出把寒光闪闪的小刀,剖鱼去髒,清洗,不过盏茶工夫。 收拾妥当,再起身,提气,几个起落消失在漫天水雾中。转眼,他来到了一个高处乾燥的小山洞,内里堆了不少乾柴。这里位于峡谷半山,外面薄雾如纱,弥天一片。 很快杨真架柴火,抄枝穿鱼烧烤起来。 “师弟杨真”萧月儿的呼叫声回荡在深涧中。 杨真站到洞口,高应了一声,远方青山迷雾中一道虹光一个回旋,掉头就飞驰了过来。洞外半空白光一闪,萧月儿挟着香风飞身落到了洞穴中,同时落下的还一只火红的猴子和小白狐。 两个小灵物争先恐后地攀上杨真左右争宠,猴子顽皮地挂在他大腿上,白狐则跃上了他的肩膀;萧月儿却是一屁股坐在火堆旁,随手抓了根木棍在柴火里捅来捅去,盯着火苗发呆。 等了片刻,杨真停止翻滚烤鱼,探头奇道:“师姐怎么不说话?” 支架上火龙鳗已经金黄油腻,滋滋作响,浓郁的香味充盈整个洞穴“咭咭!”六耳猕猴一爪拉着杨真衣襟,一爪探向火堆,瞪着骨碌碌的大眼乞望他,却是不敢上前。 “六耳都饿了。”杨真取下一枝,吹了吹,塞给了猕猴,小东西顿时欢天喜地捧着跑一边啃食起来。“我知道了,师姐今日上丹阳峰偷螭龙果,结果给人抓了现行,对不对?” 萧月儿撇头闷哼一声,恨恨地嘀咕道:“是六耳给人抓了,可不是本小姐下回看我放一把真火烧光丹阳峰,要他们好看!” 六耳听到有人叫牠,顾盼咭叫一声,又自顾吞咽了起来。 杨真闻言莞尔一笑,并不接话,取了一枝最鲜嫩的火龙鳗,待凉了凉,递给了对面的大小姐。萧月儿也不跟他客气,秀眉轻蹙,小心翼翼地品尝起来。 “呜”小白狐趴在杨真肩上耸动着粉红小鼻翼,两爪乱刨,也撒起娇来。 “对了,师父怎么外出这么长时日还不回山?”杨真取过余下的两枝一边吞吃,一边撕下小碎肉喂食小白狐。 “西方十万里洪荒,沼泽深山,大漠莽荒,穷山恶水,要逐寸巡查一遭可不容易,可有得爹忙的!不过爹交游广阔,也许到其他道门仙府拜山作客也未必。”萧月儿说着大大地撕咬了一口。“嗯,真师弟烤的就是好吃,比大师兄强多了。” 杨真突发奇想道:“师父不是可以瞬息神游千里么,何须亲身巡查?” 萧月儿抹抹嘴道:“真正作祟的妖魔,怎会轻易现身?况且几千年下来,妖怪好像也变聪明了,懂得敛藏形迹,殊难发现。” 杨真不以为然道:“妖族真有那么可怕吗?” 萧月儿驳斥道:“你懂什么,上古以来,人妖两族征伐不断,若非三千年前我昆仑派领袖三界,一举将妖族九部之王封印在阳岐山下,如今九州太平日子可难呐。” “人妖两族为何不能和平共处,你看这六耳和小白也算个小妖吧?”杨真从师门经典中略有了解,但追溯根源却往往一言蔽之。 萧月儿照本宣科一般,一本正经道:“上古时候的妖族秉先天妖气而生,天生通法,凶残暴虐,横行神州,若非有修真界抵挡,这九州黎民如何得以繁衍生息?六耳和小白不过是异兽成灵,与真正的妖族大相径庭。” 杨真笑了笑,并不反驳,他对妖族只是有些好奇,并不是那么有兴趣。 穴内沉寂下来,只有柴火燃烧的劈啪声,火红的光亮照着两人两兽,明暗不定。 良久,萧月儿抱怨道:“又吃的人家满嘴油腻。”说着扔下鱼骨,拍着玉手。 杨真起身捞着袖子递过去,一脸认真道:“师姐将就用我的袖子拭擦一下?” 萧月儿小嘴一噘,杏目圆瞪,扬手就打,杨真一个飘身后仰,同时将小白扔了过去,正好撞落到了她怀中。 “师姐,该回山了。” “你呀,越来越不把师姐我放眼里了。” “哪有啊,师姐是天上的月亮,师弟我不过是您边上一颗小星宿。” “说你呢,嘴也变得油滑了不过啊,你的清师姐可不吃这一套。” “月师姐说什么呢。”杨真正收拾洞内杂物,闻言身子一僵。 “你那点心思别以为瞒的过师姐我,可惜,姐姐眼中那姓楚的怕才是月亮,你在她心里才不过是颗星宿罢了。”萧月儿白了杨真一眼,见收拾的差不多了,一手一个拎过小白和六耳。 “只怕那姓楚也是月师姐心中的月亮吧?”杨真沉默片刻,蓦然反击道。 “那小子只不过稍微不那么讨厌罢了,师姐我的眼界高着呢。”萧月儿这时已到洞外,祭起了仙剑。“快上来,不然你得自己爬上山了。” “今天我自己飞回去。”杨真若无其事道,说着也祭起了剑光,足有二丈,比起萧月儿五丈剑光却是小巫见大巫。 “行啊,到时候别求师姐就行。”萧月儿明眸闪亮,彷彿看出了点什么,当先风驰射空而去。 一道青色剑光,紧紧追着一道白色剑光,扶摇直上长空。 日落红霞飞满天,淩云双剑耀山前。 破开层层云霞,雪白苍茫的玉霄峰就在眼前,杨真惊喜地发现自己功力又有了长足的进步,数里长空飞来,竟能勉力支持,比之前不知强上多少。 收起剑光,落到南坡崖边,萧月儿早就等候的不耐烦了。这时,一阵清越的箫音渺渺传来。萧月儿与杨真对视一眼,顿知箫音谁属。 “去瞧瞧?”萧月儿丢下小白和六耳,两个小东西自觉往山上蹿去。 杨真不想此时去打扰萧清儿的清静,摇头拒绝。 “走嘛,最近你跟姐姐好像疏远了很多,其实大可不必。爹说过,我们修道人须放开胸怀,面对一切,逃避是不利修心的。况且啊,像爹和娘那样的双修道侣,在昆仑仙府百年难得有一对呢,你可是太小觑姐姐的道心修为了。再说,出色的修真之士,彼此间总是相互吸引的,同辈人一起探讨道法和人生,有时候比师长教导有更独到的领悟。”萧月儿掠了掠额前一缕调皮的秀发,难得一番正经。 杨真听得心头一震,不想这月师姐也有这般见识,自己当真是一叶障目了? “师姐有理。” “当然了,我萧月儿可不比任何人差。” 杨真哑然失笑,这师姐沉稳不了片刻,就打回了原形。 两人相携踏雪,一路无痕,穿花绕梅,风行山间。忽然,杨真和萧月儿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脚步。北坡外,雪林中,遥见一双男女屹立一处高地,迎风送曲,风雅能事。 暮色笼罩下,两人彷彿苍悠浮屠中的一对神仙璧人,容不得外物。 “这傢伙又来了。”萧月儿掰着手指,皱眉哼声道。 “我先回山作晚课了。”杨真丢下萧月儿,转身就走。 “喂”萧月儿看着师弟纵越登山离去的背影,分明有些踉跄,一阵莫名的恼怒涌上芳心,回头再望着远处的楚胜衣和萧清儿,张手作筒,大声喊道:“姐你今天吹的难听死了。”喊罢,咯咯一笑,一阵清风般追着杨真而去。 萧月儿的大喊立时打断了清越的箫音。沉浸在箫音和山风中的两人,相视苦笑。 “我这妹妹太顽皮了。”萧清儿将与衣一色的翠绿长箫收入袖中,螓首微侧,斜睨了山边一眼。 “令妹乃真性情,何怪有之。”楚胜衣一摆袖袍,洒然道。 “噢,这么说,楚兄认为小妹吹的确实难听死了?”萧清儿讶道。 “我”楚胜衣不想萧清儿竟这般戏作,一时尴尬不已。 萧清儿噗哧掩口一笑,道:“开个玩笑,楚师兄见笑。” 楚胜衣摇摇头,凝视着萧清儿,笑道:“与清师妹在一起的时光,总是过的这么快。” 萧清儿垂下螓首,揭过话题道:“西方隐有动荡,我昆仑怕是不得安宁了。” 楚胜衣神色一正,豪情万丈地对天拱手道:“我辈当效仿列代先人,斩妖除魔,护我神州朗朗乾坤。” 萧清儿温婉一笑,抬首遥望西方,道:“一切尚是未知呢,只不过最近妖族出没洪荒活跃了一些” 楚胜衣朗笑道:“如此最好,毕竟昆仑弟子潜心修行才是正道。”说罢,拱手告辞,相约再会。 萧清儿久久孤立山间,风吹袂荡,彷彿山川精灵一般。 夜幕降临了。 深夜,玉霄峰上。 一声长啸惊云裂空,遥遥传出数十里,玉霄池上一个瘦挺的蓝袍人踏空九天,意兴飞扬,头顶一轮圆月,清晖下显得孤傲不凡。很快,玉霄峰不多几人都惊动了。 原来萧云忘门下闭关年多的二弟子冷锋,大功告成,破关而出。 “冷师兄,少臭屁了,快下来!”半夜被吵的萧月儿愤愤道。 “月儿,就不能让师兄得意那么小会儿么?”冷锋徐徐飘落校场云坪上,众人围了上来。 “本姑娘心情不爽,就不能让你得意。”萧月儿嘴上带骂,却是跑上前亲热地捶了冷锋几下。 “谁惹玉霄峰的小姑奶奶不快了,师兄给你做主。”冷锋抱臂笑道。 “要你管。”萧月儿撇嘴嗔道。 “行了,别跟你冷师兄闹了。”一身白衣、云鬓高挽的凤岚飘然现身,因守关而与众人难得一见,此番纷纷见礼,又是一阵热闹。 “若无师娘几番相助,冷锋只怕难得过这一关。”冷锋说着,郑重向凤岚拜倒叩谢。 “你是云忘最得意的弟子,师娘平日难得照顾你们,这回不过是从旁抽空替你把把火候关,算不得什么。况且,此番功成,是给我玉霄峰长脸之事,何谢之有。”话是这么说,凤岚还是生受了冷锋一拜。 这时,伯云亭和萧清儿也上来祝贺,杨真一个人站在周边。 冷锋目光一转,落到了一旁的少年身上,杨真主动上前道:“恭喜二师兄。” 萧清儿见冷锋有些发懵,从旁插口道:“不记得了吗,六年前你见过他。” 冷锋偏头审视杨真片刻,点了点头,算是应诺。 杨真目光闪了闪,终是退了开去,站回众人周边。 萧月儿上下瞄了冷锋一阵,突然石破惊天道:“二师兄,把你肚子里的小婴儿给大夥看看,好不好?” 冷锋登时闹了个大红脸,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宝贝师妹,说不出话来。余者更是面面相觑。 凤岚好气又好笑地拖过萧月儿,轻轻在她粉脸上捏了两下,叱道:“最近没人看管,你这丫头更野了,要无法无天是吧?” 萧月儿偎依在凤岚怀里,扭来扭去,不依道:“娘,人家可乖了,天天陪小师弟练功,不信你问问大师兄和小师弟。”说着偷偷给两人递上眼色。 凤岚又拍了萧月儿一把,放开了她,道:“你这鬼灵精的把戏还瞒的过娘?” 萧月儿又瞪着冷锋道:“行了,别整天摆一张冰块脸,逗你而已,现在让你神游出窍,你还没那本事呢。” 冷锋苦着脸连连应是,看得伯云亭等人一阵好笑。 凤岚感歎道:“明年岁末的昆仑峰会,玉霄峰怕就要指望锋儿了,你们也争气点,别让你师父在他几个师兄面前抬不起头。” 萧月儿附和道:“冷师兄定能将太昊峰那姓楚的打得满头包,嗯,还有少昊峰那个姓陆的,当然,还少不了丹阳峰那姓乐的” 萧清儿取笑道:“月儿在昆仑竟有这么多大仇人啊,看来冷师兄要很辛苦地为你卖命了。” 萧月儿白了萧清儿一眼,嘲道:“哟,还没开打呢,姐姐就心疼某人了?” 萧清儿淡然自若一笑,道:“我倒是听楚师兄说,他也是很欣赏妹妹的。” 萧月儿气呼呼地扑向姐姐,两女绕着众人嬉闹追逐起来,彷彿两只美丽的花蝴蝶一般。 伯云亭笑着,两手虚按,劝和道:“你们两姐妹最近风头火势总不对呀这玉霄峰说来就我这个大师兄最没用了,呵呵。” 萧月儿见占不到便宜,收手道:“最没用的是你身边那个,御剑飞不出十里,哼。”杨真无动于衷,只是默然看了萧月儿一眼。 凤岚看着一群小辈闹的欢腾,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这样的时光她也曾有过,只是,那却是很遥远的事了。 第四章有所思 夜深如晦,杨真独卧一间,辗转反侧,却是怎也睡不着,脑海里反覆翻腾着日落前雪峰上的一幕。 那道明媚的身影总是不由自主地浮上心海,挥之不去,斩之不绝。 他一次又一次告诫自己,斩断癡心妄想,专心求道,却又总在午夜梦回时,陷入迷茫。 楚胜衣,昆仑掌律真人的弟子,一代天骄,不世之才,才学品貌无一不佳,新一代昆仑弟子中的佼佼者,精英中的领袖。 如是自己拿什么与人比,自己在清师姐眼中,充其量是个值得怜惜小师弟罢了。 想及至此,他心中无比颓丧,莫名的痛楚,如同梦魇一般侵噬纠缠着他的心,愈陷愈深,难以自拔。 他心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自从那人时常出现在清师姐身边之后,自己就失去了平常心。再没有了初回山的欣喜,脸上也失去了欢笑,更多的是沉默。 每回见到那人潇洒出入玉霄峰,在师兄师姐面前谈笑自若,那沖和淡然中不经意流露的高人一筹,他每多一见一回,心中那股强烈的不屈不平,就像那火山一般在心底酝酿更炽更烈十倍百倍,让他直欲发狂。 在那些时刻里,萧清儿平日如沐春风的微笑变得那么刺眼,就像盛夏当空烈日一般灼目,杨真心底纵然再卑微,但他骨子里却是很骄傲的人。 他不服,他不甘这样的声音一直在他心中徘徊不去,然而他又能如何? 近一段日子,甚至好几次打坐冥想之时,妄念翻滚,四肢百骸血气浮动,幻觉迭起,心中隐有所觉,那彷是走火入魔之兆。即是如此,他也不敢对任何人倾诉,总觉那是难以启齿之事。 一个声音在他心中不住回响不,不能这样下去!修道人该断情绝性! 如何断情绝性? 心坚,志凝,道心固,万千险阻来无路。 明心,明志,开大道,**八荒任我行。 荒唐啊,荒唐,自古修道人又有几人能舍弃七情六欲,斩绝尘根,直达太上忘情?师父,他不也没有作到吗? 几番天人交战。居室内,只得一声怅怅的哀歎经久不息。 臆想终归是臆想,心思多敏的少年,耐不住纷乱的思绪,起身和袍,推门而出,走在外廊上,冰冷的气息令他精神一振。 天上那顶大圆月,近乎就悬在玉霄峰咫尺,触手可及,皎洁的月华泼洒在琉璃瓦、青石坪,柱梁,碧波上,折射出道道清晖鳞光。夜凉如水,心凉如斯。 他忽然想起了昆仑山下,河阳镇已经朦胧一片的人们,想起了小蓧姐,如今她早该嫁人生子了吧,也不知她还记得自己么? 爹娘的坟头上也许爬满了杂草,会有人清理么,杨真心中苦笑,答案不问自明。这六年来他竟没有为他们上过一炷香,自己还真是个不孝子呢。 如果自己当初选择留在山下,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流浪街头,乞讨度日? 众生同碌,苟延残喘? 人生没有如果,杨真不再是昨天的杨真,今日的杨真又该何去何从? 每日拼命的练功求进,依旧挡不住心中的寂寞和茫然,有些事情找不到任何人可以倾诉,心中冷暖唯有自知。 在山下的日子里,只求一日三餐温饱,衣能覆体,路能行正,若能多有几张笑脸相对,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在仙府中,看起来万般皆好,一切自足,为何如今心中反而更加空荡荡,没有着落,彷彿在无尽的黑暗中彷徨的游子。自己是否祈求太多了?如今踏上仙道之路,人生路遥,没有尽头,在九州生灵中,已是最逍遥得志的那一群人。 可是,天道路上凶险莫测,纵然走到最后,那最后又是什么呢?问天,问地,问己。唯有虚空无垠,和自己的回音激荡。为何知道的越多,越发觉自己的浅薄和无知。 记得大师兄说过,古时曾有大神通之人,飞上太虚之极,发现大地竟是圆的,一个无垠大球,而后告知众人,却是无人置信,纷纷言曰荒诞。 天圆地方,盖天之说,那才是苍生亘古的认知。 哈哈上九天邀月,与日同行,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当能实现。 之后呢,登虚长生天,脚踏金祥云,四海八方斩妖除魔? 再后来呢?与天同寿,破虚通天,飞升天界,位列仙班? 杨真从未发现自己脑海中如许多的疑问和迷惑,这些师父和师兄能替他解答吗? 他不知道,也不想去问。 一番胡思乱想后,杨真发现自己竟平静了许多,杂念渐渐收敛、理顺,望着明月,隐隐有一层明悟涌上心头。 萧清儿的影子在他心中更加清晰了,那股莫名的情愫又甜又伤,悲喜交侵,隐约有一种超脱其上的感悟,心中阴翳似乎散去大半。这一刻,杨真恍然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 爱恨情仇,生老病死就是凡俗之人的一生。 恨,当初山下无数次欺辱他的街头青皮,那刻薄的老闆娘,无数个孤独的夜晚里,他曾咬牙切齿地痛恨过。 那时力弱无助的他,面对一切只能以一张笑脸来面对,因为很小的时候娘亲告诉他一个道理:用笑脸能包容一切。 他早早学会了麻木和容忍,只有在无人的时候,他才能找回自己。 至于爱,他并不懂得他对萧清儿的感觉是否叫爱,杨真在伯云亭的私藏杂书里看过不少人间情爱故事,有些感人肺腑,催人泪下,但总觉那是很遥远的故事,与己无干自己不过是一个人在黑暗的角落里自弃罢了。 “呜”轻声呜咽传来,小白狐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榭栏上,牠一身银白的软毛在月色下,闪烁着莹光,温柔而恬静,一双红澄的眼睛幽幽地望着他。 “小白,你也睡不着吗?”杨真心中涌上一股柔情,轻轻弯腰将其揽抱了起来,他虽不懂得这小东西的感情,却能感觉到牠对自己的癡缠,真是灵物有心啊。 忽然一个念头涌了出来。自己所思,所想,所迷茫,都是所谓天道的一部分吗? 历劫万千,才得心功圆满? 天章大义有讲,修道人须持有宽广仁德博爱之心,胸怀天地,才能纳天地于道心,自己陷入儿女情怀,能入,却不得出,正是因为放不开怀抱么? 心魔?一个修道人禁忌之雷霆猝然打入杨真的心神中。自己终于迈入辟穀后期,聚元阶段了? 一念及此,他明白了自己的境况来由,修心止性,功行自然,才能安然渡过此关,有机会成就金丹之道。 然而,这是修道人第二道关隘,和他一般修行阶段的人九成以上,终身也无法突破到金丹期,三两个甲子之后,终将化作土胚一块。 当初伯师兄用了六十年才功成,冷师兄用了三十年,自己呢? 冷师兄如今更是修到了元婴期,等若有了不灭之躯,自己在玉霄峰确实是最差的那一个。 但他知道,他入门来得太晚,唯有苦心修行,始有机会迎头赶上。 但他也知道,自己用功,别人何尝不在用功?如此看来,追上那人是没有希望了。 尽管一夜静思,想通了很多,却是难以释怀。 道家经典中总讲无尘自虑,无欲则刚,然而,人的思慕所求,却总是身不由己。 “吱呀”房门声响,与杨真隔临的居室内出了一人,白袍劲装,一身出行的打扮,正是伯云亭。 “睡不着?”伯云亭遥遥招呼道。 “大师兄又要出巡了么?”杨真答非所问。 “是啊。我与天外峰的玄道师兄负责这半月的昆仑巡守。”伯云亭说着,走了过来。 “仙府不是有仙阵守护吗,为何要巡守?”杨真老早就有这个疑问。 “不然。”伯云亭站在了杨真身边。“仙阵依託地脉灵气而成,耗费灵力甚巨,平常仙阵只开启了遁空阵和天行阵两个子阵,抵不住一些奇异法宝的开山破地,以及一些臻至化境的穿山遁地之术。” 杨真点头表示明白了。 “小师弟你最近心神有些不定啊。”伯云亭正欲出发,却又回转关注着杨真。 “大师兄多心了,师弟一切都好。”杨真回头挤出些微笑容。 “有事不要藏在心里,大师兄若在凡俗也是个入土的老头子了。”伯云亭拍拍杨真肩膀,看着个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大孩子,心底透亮,迟疑半晌,终是没说什么,祭剑飞空而去。 “小白,你该回去了,不然月儿师姐会说我偷了你。”杨真丢下迷糊的小白狐,小东西醒来后,依依不舍地绕着杨真脚下转了两圈,几闪之后,消失在黑暗深处。 杨真待了片刻,翻身一个腾空,翩然落到了舍顶高高的脊樑上。迎着太阴精华,露天打坐冥想起来。如水月华,很快侵袭了他一身,清光包衣,银衣羽士一般。 苍云掩月,天星绽然,这一夜又将过去了。 “噅”一声悠长的唳鸣破空而来。一个巨大的黑影悠悠滑翔到了杨真头顶,几有乌云盖顶之势,挡住了他与月华的交感,令他从坐功中惊醒过来,抬头就惊见那熟悉的大鸟。 “死鸟,好久不见,最近上哪儿玩去了,也不来找我。” “小子,本鸟有好事找你,咕──” 青鸟嘀咕一声,青光一闪,化作云雀小鸟身,扑落在了杨真肩上。 “好事?”杨真打心眼喜欢这只神鸟,见之心中豁然开朗不少,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一把将牠抓到手心,好生亲热了一番,弄的青鸟狼狈不堪,叽咕直骂。 待杨真放手后,青鸟飞得老远,落在飞簷上,尖叫道:“不识好歹,本鸟可给你带了千年难得的机会。” “青鸟前辈会这么好心?”杨真大摇其头,表示不信。 “跟本鸟走一回就知道了,咕。”青鸟叫嚷着又飞了回来,落到杨真近处,翎毛竖直,神气十足。 “说清楚,不然我不跟你去。”杨真托着下巴,低头瞅着青鸟。 “去王母峰。”青鸟左右探头张望一番,小心翼翼地低声道。 杨真眼珠转了一转,没有搭话,等着牠的下文。 “不死树有一颗果子快落蒂了” “那个神果不死实!” 青鸟扑腾一下翅膀,又落近了些,一双金黄的眼珠子贼亮了起来。 “去不去,得手后,本鸟分你一半。” “不去。”杨真可不傻,不加考虑地断然拒绝。他虽听过这神果的惊世神效,但他并不相信如此神果没有强力禁制守护,若是失手,青鸟可拍拍屁股一飞了之,自己却是哪儿都去不了。 “本鸟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弄到手,小子你放心好了。”青鸟贼笑道。 “你既然有这本事,还找我做甚?”杨真登时怀疑起这贼鸟别有企图。 “嘎,这个这个本鸟也有自己的难处,总之不会蒙你就是。”青鸟努力张翅拍打两下小胸脯,彷彿下担保一般。 “被抓的后果,你能担当么,死鸟。”杨真埋头凑近道。 “啧啧,那神果可是能长千百年修为的绝世神品。”青鸟诱惑道。 “不去,说什么也不去。”杨真闻言心底狂跳了一下,想了想,终于还是拒绝了,坐直身子,眼观鼻,鼻观心,若老僧入定,以示不受诱惑。 青鸟急的咕咕直叫,扑腾着在杨真周身上下,飞来绕去,不停地骂着“胆小鬼!” 杨真任牠折腾,就是充耳不闻。青鸟无奈落在了他膝上,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良久憋出一句:“你不跟本鸟去,本鸟就跟你断交!” “你真有万全的把握得手?还有,如果被抓了现行,会有什么后果?”杨真见这神鸟不像说笑,不由权衡了起来。 “如果一夜工夫让你达到元婴期,甚至分神期,令你百年内飞昇,还有什么代价不可以的?”青鸟不答反问。 杨真闻言心神大动,脑门里不住回响青鸟的话。若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还有什么代价不可以的?那时自己可以在师父、师兄,还有师姐面前扬眉吐气 他心动了。 “那我有个条件。”杨真再次将青鸟捧在了手心。 “咕,你小子真麻烦。”青鸟眼珠子骤亮,死死盯住杨真。 “无论出什么事,你都不能丢下我。”杨真开出了唯一的条件。 “本鸟以上古神鸟之名起誓,够了吧?”青鸟不耐道。 人鸟议定一番,即刻启程,披星戴月,在幽深的夜空下,飞向西昆仑仙府王母峰。 王母峰,昆仑派三大宗之一圣宗仙府驻地。当任圣尊姬香仙子修为通天,却是百年如一日的在仙府潜修,除了偶逢昆仑派祭祀大典,从不曾在外人面前现身,宗内上下也是如此。故此,王母峰在昆仑派是极其超然和神秘的一宗。 圣宗历代只有一个传人,因此王母峰上下算上女道童,不过区区十数人,然而,却无人敢轻辱圣宗的实力。 她们与昆仑道、法两宗原始一脉迥然有异,心法别出枢机,乃数万年前太古神人西王母传下的法门圣心神术,其法通天彻地,深不可测,甚至可相容并包昆仑他脉心法,上古传承以来,一直薪火不灭,自有其因。 圣宗之所以成圣,却另有原因,那就是太古以来一直存在于西王母一脉的不死神树,其蒂结之果,对凡人来说,确实有不死之效;对修道人来说,则是无上补益圣品。 上古时代,面对绝顶俯览众生之势的玄宗,修真界各个大小宗门和神州散修,只能有心无力的窥觑着这无上神树;玄宗四分五裂后,西王母一脉跟随了原始一脉来到昆仑山,以昆仑派无上的地位和实力,不死神树仍旧形同传说一般,只闻其名,不见其形。 就是这般境况下,王母峰迎来了一只胆大包天的神鸟内贼,和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修道者。 青鸟驮着杨真到了王母峰外之时,东方晨曦大白,一幕难以置信的奇景落入杨真眼帘。 山外遥遥看去,举天上下,方圆十数里天地,尽是苍翠的海洋。一株高有数百丈的奇形巨树,几乎就是整座巨峰,巨大若虬龙的枝干横生云海,一片片遮天盖地的树叶彷彿天罗罩一般,无穷的枝叶、滕蔓上下无比流淌着微仅可察的晶色毫光,彷彿流动着的血脉一般,显得光洁而神圣。 临近仙峰,一股浩瀚无边的青木灵气,和一丝丝异样的感觉,同时袭上杨真心头,他能清晰地感应到眼前的不死树,不仅仅是一棵旷古绝今的神树,更是拥有非同一般生灵意识的神树。 这里的灵气充满生机和活力,它彷彿能包容万物,微风细雨一般无所不在。在天眼下,杨真看到了无数微末的七彩灵光,这些亿万万小小灵光会聚成形,形成生命力洪流,凝聚在王母峰山头不散。 生命的奇蹟不外如是,这就是不死神树吗?杨真被深深震撼,久久不能自拔。 青鸟已在外围绕了半圈,这时,牠一个盘旋,飞落到了一片巨大的叶子上,其硕大的鸟躯在树叶上,也不过毛毛虫一般大小,只带得树叶微微一颤,拳头大小的扁圆露珠,从阔叶一头滑到了另一头。 杨真翻身落在肥韧的巨叶上,软绵绵的,彷彿踩在了棉花团上,四方张望,满目遮天蔽日的万重阔叶,一眼瞧不尽树心深处,恍惚产生了一种自己变成掌上小人的错觉。 天渐大亮,万丈晨光将天地染成了青白泛红一片,明晰澄澈。此刻,正是万物复苏之时。 树山上栖息了无数异类小兽,在初晨陆续醒来,欢快地在枝叶、滕蔓间飞奔、跑跳,上下起落不迭,忙着採露取灵,汲日月精华,开始了一天的生息,处处皆是鸟鸣兽叫,整座树峰洋溢着无与伦比的壮美和动人。 嗅着沁人心脾的芬芳气息,杨真好半晌才回复正常,一旁的青鸟却嘲笑道:“这只是不死树的外象,它的灵根才是真正的本源所在,跟本鸟来,不可走错一步。” 青鸟保持原身,飞身扑下,在纷繁的枝叶间穿插,顺着一条条足有几人合抱、下垂蔓延的青褐滕蔓,悠然掠向巨树主干下方,不时收翅停身一处,等候御风跟来的杨真。 越深入,杨真越感觉一种莫名的心灵悸动,久久不见异动的丹田,一个漩涡深洞渐成,无形加大了汲取真元的力度。 他的神念清楚地感觉到,丹田深处有一股强大的生机在觉醒,澎湃若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彷彿潜伏着什么正在苏醒的活物。 更奇异地事情发生了。一种莫名地吸引力紧摄着他的心神,好似前方有什么值得毕生期待的东西一般,身形渐渐不由自主地加速飞掠。 足足用了一盏茶工夫,一人一鸟才落足到龙根密布的地面,前方正是千人合抱有余的遒劲树干,无数巨滕根须缠绕在上,盘亘交错,在这幽暗之地,唯有淡淡的萤光流荡在树身各处。 “死鸟,王母峰的人住哪儿?” “天外有天,树中有乾坤。” 青鸟刚说完,张嘴喷出一道晶亮青光,他们周身骤然亮了起来,一阵彩光变幻,不自觉中,人鸟都进入了一个梦幻一般的开阔天地。 氤氲仙霞瀰漫了整个天地,七彩虹光洒空处处。仰头不见高下,幽深神秘,不时从霞云中垂下一条粗大的赤黄色龙鬚,虎紮在大地上,彷彿身在锺乳林立的溶洞一般;脚下小径玉石铺路,蜿蜒蛇行,几分歧路,蔓延向无尽深处,周遭地面爬满了绒毯一般的深青色蕨类,其上满是奇花异草。 这里的天地灵气比之外面,更是浓烈了不知百倍。杨真只觉飘然欲仙,彷彿吃了人参果一般,几有身在灵天仙境的错觉。 只是,他丹田的异状更甚,前方隐约有什么东西在急切的召唤着他,脚下不自觉地大步行去,让本欲领路的青鸟惊诧莫名。 片刻之后,顺着蛛网一般的延伸向心的小径,到了一汪玉汤一般的巨大灵池处。烟波瀰漫、灵光闪烁的池中有一道灿绿色灵光柱,上通天,下通池底。光柱凹凸不平,彷彿老树龙根一般,上面明暗不定,光晕流动,让人一见就明此物非等寻常。 见青鸟呆在池边不动,杨真顿知目的地到了。 “不死树根那在哪儿?” “笨蛋,你眼皮底下就是。” 杨真刚开口就知是废话,果然招来了青鸟的斥骂,他张望了一下杳不真切的四方,又问道:“你说的不死实我可瞧不见,还有我们一路好像来的太容易了吧?” 正全神贯注思索着什么的青鸟,立时回道:“这是王母峰树中天瑶池灵境,这里是不死树灵根所在天水瑶池,你眼睛看到的半是真,半是幻咕咕,你能到这里是本鸟的功劳,重重天阵就是你师父都进不来,更别说你。” 杨真这才注意到青鸟又化作鹤身大小,闻言顿时伸手往萤光流溢的池水中摸去“住手!”刚动到一半,青鸟就喝止了过来。 第五章不死树 “又怎么了?”杨真拿眼瞪了过去。 “没事,你试试看。”青鸟犹豫一下,反又鼓动杨真出手。 这回杨真却收了手,心知这方圆数十丈的水潭有古怪,哪敢轻身犯险。只见青鸟没好气道:“让你试就试,不然本鸟领你来作甚?” “你个死鸟,说明白点,你为什么要我帮你,我可是糊涂的很。”杨真气恼道。 “这神树岂等同俗物?没有它自己的认可,谁也摘不了不死实,甚至连见也见不到。”青鸟说着也忿忿然,有几分暗恼。 “有这么玄乎?你能见到果子,摘不到?”杨真大胆猜测道。 “本鸟本鸟两千年前吞过一个,以后这死树再也不肯让我摘了,咕咕”青鸟嘀咕着,耸耷着翅膀,竟有几分委屈的样子。 “哈哈”杨真笑得一屁股坐倒在池边,这死鸟也有吃瘪的时候。 “这也不算丢脸,这不死树果实除了当代圣女,没有人可以随意摘取,外人只能凭藉机缘,有所机会获取。”青鸟强自解释道。 “所以,你就领我来了?”杨真不等青鸟回话,又道:“可是,你怎知道神树会认可我?” “直觉,本鸟的直觉。”青鸟一本正经道。 “直觉?”杨真瞪直了眼。 “本鸟追随西王母一脉几万年,灵通无数,怎是你这个毛头小子能明白的?”青鸟不屑道,说着小脑袋上的凤翎还神气地抖擞了一番。 “嘿,你到底活了多久,真见过传说中的太古神人西王母?”杨真在玉霄峰藏书经典玄宗源中,见过关于王母一脉只鳞半爪的介绍。 “咕”青鸟闻言呆了呆,晃了晃头,道:“好像有印象,怎么记不起了本鸟看来是老了,太久远的事都忘得一乾二净了。” “废话少说,我看啊,不如趁没人发现,赶紧送我回去,我可不想禁足个百十八年的,一个不好给废除修为,赶出山去,那才叫冤枉。”杨真此时对青鸟已经没了信心,他哪肯相信这怪鸟的直觉,丹田越来越活跃的异常,令他非常不安,只想尽快离开这不测之地。昆仑派禁令中特别关于王母峰一条,他可记得清楚,来到此地,已是后悔不迭。 “你就试一下,不会有事,本鸟人格担保!”青鸟挺起小胸脯,蛊惑道。 “你有人格?”杨真朝天翻了个白眼。 “本鸟本鸟”青鸟叽咕着,说不出所以然,气呼呼直欲闭气。 “得手,我分七成精华?” “咕,依你”杨真转念一想,来也来了,索性试他一试,便随口提了个条件,不想青鸟一口答应,小鸡啄米一般不停点头,生怕他反悔一般。 青鸟死死地盯着杨真递出的手,缓缓地伸向瑶池中,直到真正入水刹那,牠竟闭上了圆鼓的眼珠。 一阵七彩光氲变幻,杨真眼前景象陡变,一个方圆半里的熔池巨坑中,碧水一方,澄澈透亮的池水面上,有着无数浮跃的金色、青色、紫色气泡,不住迸裂,飘起一团氤氲,直升上空。 池中央一株莲芝叶、苍龙干的丈高蟠龙怪树,顶上有三朵宝莲叶瓣,生了三只拳头大小的晶圆硕果,透亮发紫,紫中带红。出奇的是,树上方飘逝着精精点点的紫金灵光,生生不息地笼罩着不死树。 同时,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息弥空积郁,彻人肺腑。 “哇,本鸟果然没看错,难怪一歧那老头能看上你,你乃天灵之人,神树不会排斥。”青鸟欣喜若狂,绕着瑶池外圈飞了起来。 然而,杨真却无心分享牠的喜悦,他此刻丹田火炉一般翻滚搅动,直欲炸开,全身真力无能运转,不由跪倒在灵池边上,豆大的汗珠从额上、面颊接连滑落。 “臭小子,你怎么了?”青鸟终是发现了异常。 “我”杨真抬起血红的脸容,眼前却是一黑“轰!”一头栽进了灵池,整个人迅速没入黏稠的池液中。 青鸟闪电飞掠而下,却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光壁,反弹了出去,再回转时,牠发现天水瑶池已回复了初始模样,哪里还有杨真的存在。 “青鸟,你又闯祸了。”一阵柔净若水的女子声音嫋嫋传来。 “哇小香香,本、本鸟”急着天上转飞的青鸟顿时慌了神,嘴里结结巴巴,说不出去整话。 一个无比清丽的霓裳羽衣女子蓦然出现在瑶池外。 “你这个为老不尊的坏东西,一计不成又来一计,神树是那么容易灵应的吗?”那女子轻声叱责道。 青鸟乖乖落到了她伸出的手心,垂头丧气,不敢吭声。 “诶,五百年前你元气大伤,神识颠倒,到如今也不过恢复三成奈何不死树乃上界神品,非我等可以操持,开花诞果不由人定,奴家原打算此番落果后,取二实送丹阳峰炼制一炉神品圣元丹,赐你一粒,谁想你如此莽撞,随便引了个少年来,看你如何收场?”姬香边说边走,只见她袭广袖轻盈一挥动,华光一闪,瑶池本相再现,一人一鸟出现在池边。 “可这小子,真的给神树接受了啊。”青鸟抬头低声辩道。 姬香没有理牠,只是凝神注视着前方。此时,瑶池中碗口大的气泡不住飞升、破裂,池水上空,灵光异彩纷呈,不死树罩上了一层青色光晕,水下灵根卷动着一团光球,光怪陆离,看不真切。 沉寂良久,池中异变再生。 一阵金色霞雾瀰漫碧波,一枝稚芽从水中萌生,迅速抽枝发芽,转眼膨胀到与一旁的不死树一般大小,只是通体暗金色,金叶呈心形,散发出阵阵迥异不死树的檀香。 又一柱灵光从天撒下,瑶池中双树生辉,争相夺目。 “天啊这是七宝妙树,它竟回来了。”姬香失声自语道,面上露出惊喜交加的神情。 “是天佛寺偷走的那株?”青鸟显然也有所见识。 “正是,当初玄宗浩劫,西王母一脉不忍再造杀孽纷争,放弃追回七宝妙树,三千年了,它竟然又回家了倘若历代王母有知,定大感欣慰。”姬香放开青鸟,双手捧心,虔诚向天祷告。 一人一鸟呆着看了好半天,落回姬香削肩上的青鸟忽尖叫道:“那小子死哪儿去了?” 姬香轻垂螓首,瞧了瑶池深处半晌,忽轻声一笑,道:“他没事,能入天水瑶池,对他也是一场造化看来你挺着紧那少年,你不是一向不与人交往的吗?” 青鸟晃晃小脑袋,道:“本鸟难得与他投缘,不能见死不救,咕。” 姬香闻言淡淡一笑,两手结印胸前,指法曼妙,变幻无方;同时,她丹唇轻启,念动真言,一袭红色霞光笼罩了她全身上下,彷彿一朵巨大的火焰一般。 忽然,她手印结心推前,一道曦白光柱投射向刚长成的七宝妙树,迅即神树迸发出七彩灵光,罩了通体。 “不对,七宝妙树似乎灵神有损,无法交感,这究竟是何缘由?”姬香施法片刻后,收回了法光,神树也回复了原状。“这少年是何来历?” 青鸟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回道:“只知他是玉霄峰门下,咕,跟万兽谷一歧小子也有点关系。” “一歧?”姬香看着瑶池之中,微目神察片刻,讶然道:“乾坤印这小傢伙被他选中了?” 在天水瑶池中的杨真正经历着又一轮蜕变,肉躯百骸和经脉得到了天地间最纯净的原始灵力洗伐,他将迎来真正的脱胎换骨。 当年山下河阳镇小东山之时,他被血妖多弥罗遁走时,掠去近乎一身本命精元,元气几乎亏耗殆尽,可说是踏入地府大门之人。 本命精元,无论是对化外凡夫,还是修真之士,都是命之本;对后者来说,更是道之根,凡是拥有强大本命精元者,将更有机会亲近天地自然之力,体悟道之本。妖魔两道邪修者,之所以肆无忌惮掠夺修道者,甚至同道的命元,甚至金丹,原因正是为此。 谁想,将死未死的杨真竟恰逢遁入大地,潜藏不远的七宝妙树灵根借体栖身,凭藉神树异力,以七日之功,重塑先天本元,造化凡躯,拥有了无限旺盛的生机。 故此,杨真奇蹟般得以本命归元,聚神还阳,天佛寺普济大师认定死亡的人,竟逆转生天,活了过来。 而七宝妙树灵根作完一切,本命元气伤上加伤,也失去了灵识,藏入杨真的气海,进入寂灭状态。 杨真入门炼气的种种异状,俱乃七宝妙树之因。如今七宝妙树重逢同源不死神树,在天水的刺激下,恢复了部分灵识,重塑了本体。 种种巧合机缘,造就了杨真,也成全了七宝妙树的回归之旅。 天水瑶池所在,不死树凭藉与七宝妙树的万年共识感应,唤醒了七宝妙树的生机,令它从沉睡中醒来,重获新生。而杨真糊里糊涂中,在充沛至无以复加的灵力和不死树异力下,竟六识深藏,浑若回到了母体胎息时光,深深入了定。 在七宝妙树灵根离开他的气脉三府之一下丹田后,中黄大脉最后一道关隘已经打通,左右青龙白虎相伴,全身真元尽数归紫府神枢运转,天宫接地府,天地灵气源源不绝地涌入四肢百骸,通达无碍。 在天水瑶池中潮水一般的神奇灵力洗刷下,灵肉得到前所未有的昇华,元气得到最精纯的淬炼;兼且他那奇特的独门心法,百窍皆为元炉,引入天地元气比寻常心法远甚。在近乎无限充盈的灵力支持下,他体内百脉千百道小溪,渐渐会聚成了大河,元力飞速地攀升。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月有余。 以杨真刻下的修行进度,原本至少尚需二十年才够结丹的火候,不想此时,又有意外发生了。 一道造化之外的古怪精元从天外灌顶而来,霎时与杨真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五行精气相合,顷刻化作浑沦之力,随着周天轮转,不住增强、增强,最后,氤氲紫气在百窍炉鼎中悄然孕生。 紫气随着周天真元力流转百脉,最后会聚中黄,直沖上霄,抵达紫府天门,聚气成形,龙腾虎跃,须臾轰然破入天门。 此刻,为阳神主宰的杨真,浑浑沌沌,紫府内遁着天机不住作着最后的元力积聚,渐渐紫气沖霄,充盈满贯;同时,紫府以元灵为核心,不住地膨胀、收缩。忽然一点璀璨无比的金芒横生心海,一点,两点紫府一声开天雷霆,亿万金色光粒陡升,蔓延无边,毫光斗射无际,甚至刺穿了杨真的肉身,令他形同刺蝟一般,迸射出万丈精芒,将瑶池内外染成了金黄色。 金色光华在紫府收缩反弹九九八十一个轮回,化作团团金华玉液,卷着紫氲,从天门降临中黄,再甘霖化露,普天而降,古怪地云散到了百脉周天。 四十九个大周天之后,周身百脉窍穴为丹露洗伐一新,受着莫名的天机牵引,丹露重新会聚中黄大道,返回天门。 在紫府核心处,金华收敛,紫气顿熄,萦绕着灿烂的星河核心,一颗晶白如玉,圆滚滚的小还丹,滴溜溜地生成了。 那凭空而来的源泉依旧源源不绝,接着,小还丹燃起了熊熊丹火,白变赤,赤变黄,黄再变金,如是几个轮回,最终变为金光灿烂的大金丹。竟是直接跨越还丹境,抵达金丹中期。 突然,杨真紫府一阵跳动,那无穷的源泉一阵精缩,消失在他的心海深处,还丹终于稳固下来。 同时,瑶池外,一位霓裳女子也收功起身,瑶池内不死树上只剩下两颗不死实,一旁的七宝妙树益发显得金光绽然,灵枝发俏。 杨真此刻与天地浑然一体,灵台如镜,慧心大开,只觉灵机天趣,道体内外俱甘美无比,澎湃的精纯真元力流转百脉,一呼一吸,彷彿天地尽在掌握,飘然欲仙。 收回六识,他自行脱离天水瑶池,若轻羽一般缓缓飘浮出了池面,那天水剥除外衣一般,灵性十足地自行脱离杨真躯体,不留分毫痕迹。 池子远处,一个无限美好的女子背影落入他的视线。 那女子正弯腰触摸着一大团青光,她一头瀑布一般的青丝垂扬至纤腰后,柔顺若流水,光洁若匹缎,合上一身霓红羽衣,未见其人,却已然有倾国之姿。 杨真轻轻飘落在瑶池边上,距那女子有数丈之远,彷彿怕惊动了佳人一般。 忽然,那女子似有所觉,盈盈转过了身。一张令人窒息的娇靥落了杨真的眼帘,肤若羊脂玉,水润亮泽,弯月一般的眉毛,细长的凤目,鼻梁丰挺,丹唇轻轻抿着,似带着永恆的微笑。 她就这么拢袖捧手,长裙迤地,俏立在微薄的云霞中,彷彿天宫的霓裳仙子落了凡尘。 杨真脑子里顿然一阵空白,如果他此刻能说出话来,定是大喊:仙女,我见到仙女了! 他此刻的心情,一如当年在河阳镇山下初逢萧月儿时的惊艳。 “你叫杨真?” 若清泉一般剔透,流水一般温柔的声音,带着女子特有的芳香,回荡在空旷的灵境,将发怔的杨真惊醒了过来。 “姑娘又是谁?”杨真刚吐出口,就知自己犯了傻,心中不由一阵发怵,自己这不是给抓了现行么? “奴家俗名姬香。”姬香浅浅一笑,如同一阵清风掠过燥热的大漠。她不料竟得到这样的称呼,心歎,真是个可爱的少年人。 “姬、姬仙子,青鸟牠在哪儿?”杨真受那一笑,脑袋晕陶陶的,乍听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一时却记不起哪里听过。他更担心的是自己擅闯禁地,会有怎样的惩罚。 “诺。”姬香莲步来到瑶池边,回身轻袖指了指她身后那团变幻不定的青光。 “青鸟牠怎么了?”杨真局促着,站在一旁。 “唉,家贼难防啊。”姬香声音如故,听不出她的情绪“这老贼鸟得不死实果肉精华,你得不死精元核,瓜分了一整颗不死圣果,牠刻下正养神归元,不碍事。” 杨真顿时大为尴尬,见对方又不似有防备之意,挠头不知是好。 “说,你怎么赔奴家的不死实?”姬香转过螓首,娇靥似嗔似怒。 “我只记得一头栽进了池子,不记得有吞那不死实啊?”杨真心道来了,骨子里那股倔劲儿,还是支撑着他强作镇定。 “你师父没告诉你,王母峰不得擅入吗?”姬香忍着笑意,问道。 “这”杨真又是一窒。 “好了,奴家问你,你可知云顶山菩提树?”姬香说着轻提长裙,自若地坐在了瑶池边上,露出一双白玉赤足,悬在岩池边上轻荡,写意无比。 “知道,可” “它就在这里。” 杨真发觉站着左右不是,也跟着坐了下来,两人相距有三丈之远,陡闻姬香的惊人之语,抬眼这才发觉瑶池中多了一株奇树。 “它是你带来的,你知道吗?” “我?”杨真指着自己的鼻子,大惑不解。 姬香秀眉一蹙,複问道:“看来你有所奇遇了,你最近遇到过天佛寺的人吗?” 杨真想了想,如实答道:“这几年我都在昆仑仙府,和尚,倒是当年在山下遇到过两个。” 姬香顿然大感兴趣,当下让杨真讲述了当年的详细经过,不时追问一二,听毕,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杨真见其亲切随和,一颦一笑,无不令人如沐春风,渐渐放下了悬地老高的心,不时偷偷瞥她一眼,只觉百看不厌。暗暗惊歎,这世上竟如有如此绝色,非亲睹不能置信。 “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姬香娴雅地掠一下耳发,歎息道。“菩提树,不,应该是七宝妙树,当年救你一命,你也令它重获新生。” 杨真一愣,旋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状一一回想,顿时豁然贯通,醒悟当初上山前和上山后发生的一切,皆有缘由。 “只是,七宝妙树灵根有失,灵神有损,想来不是在天佛寺菩提院净水池中,便是那不明身分的妖人带走,本尊请求你帮个忙,可以吗?”姬香悄然起了身,郑重道。 本尊两字落到杨真脑海里,顿时打了个霹雳一般,原来她就是这一代圣女,同时也是昆仑圣宗之尊。自己竟然与师祖一辈的人在闲聊说话,且这般随意,一个醒神,连忙跳起身,不敢怠慢。 “请姬前辈但说无妨。”杨真定了定神,低眉道。 “同是炼气修道人,年岁、辈分、身分真的很重要吗?”姬香话音骤然变冷,似乎很扫兴的样子。 “姬仙子”杨真见本融洽的气氛,被自己无心一句破坏,暗自懊恼不已。 姬香不理不睬,径直走了开去,忽挥手朝天送出一道白色剑光,沖入云烟中,很快消失不见。 杨真见了大骇,难道她要传书昆仑掌律堂处置自己吗? 心慌意乱下,急急追了上去,试图解释。 姬香忽然顿足回身,颇为好笑地看着惊慌失措跟上的杨真,笑道:“怕什么,不过是给玉霄峰捎个口信,你可是在王母峰待了近三个月。” “三个月?”杨真登时目瞪口呆,他印象中顶多睡了一觉的工夫“那我失踪这么久,师兄他们一定急死了。” 姬香似乎很乐意见他焦急的神情,不紧不慢道:“青鸟早替你送过信了,傻小子。” 杨真对其捉摸不定,只好傻呵呵地笑了笑。 “替本尊到天佛寺走一趟,如何?”姬香美目直盯着杨真。 “去寻那普济和尚了解当年之事?”杨真一怔,很快醒悟过来。 “也不全是,若是有机缘取回缺失的七宝妙树灵根更好。”姬香缓步续行,转向一面花树灌木渐多的方向。 “姬”杨真大为不解,她亲自出面岂不百倍胜于自己?方出口,却长了记性,犹豫起来,怕又惹她不高兴了。 “不嫌弃的话,叫声姐姐就行。”姬香若无其事地淡淡道,瞧着前方的眸子掠过一丝难察的谐趣笑意。 “姬姐姐”杨真头皮发麻地跟了上去。 “奴家不能出面,你明白吗?”姬香心若明镜,自是明白他的心思,解释道:“七宝妙树虽是王母一脉至宝,但若为此挑起佛道两宗之争就非姐姐所愿了。” 当下姬香边行,边为杨真讲起了王母一脉的溯源和一些不传之密。 亘古的传说,悄然揭开了蒙昧的面纱。 太古混沌未明之时,人妖精怪等百族共居九州大地,相安无事。 那时,风雨雷电,旱涝灾疫,生老病死等诸多自然万象和苦难,长久困扰着大地生灵,诸族傑之士无不殚精竭虑,终在太古开天神明的指引下,各自寻到了修行炼气之路,从而衍生出百家修行法门,逍遥浑沦三界。 很快,在神通大能之士的导引下,九州大地繁盛起来,部族万千,各族生灵无数,大地一片欣欣向荣。 然而,上古各族修行途径和法门不同,令各族日渐产生了分歧,诸方部族冲突不断。尤其妖族最为桀骜不驯,仗着法力神通肆意横行,甚有天塌地陷,赤地千里,洪涛万里之祸,百族生灵俱苦。这时,各界神通法力之异人出面界定人间法则,大地生灵才获得了喘息之机。 三皇治世,五帝定伦,神州百族生灵并起,物华鼎盛。 然而,蕴藏在各族内心的因缘种子,却继续一直将分歧和仇恨蔓延流传。 千百载过去,**和信仰的洪峰冲撞,最终令百族决裂,九州十地战火四起,最终人族和妖族两大族群脱颖而出,成势均力敌之局。 三千年前西方洪荒之役,战局达到了顶峰。 是役,人族修真宗派魁首玄宗,聚集九州人类修真炼气之士,与妖族法力神通之士在西陆贺州展开了史无前例的决战。 妖族凭藉顽强的生命力,在决战后期逐渐佔据了上风,眼看人族覆灭在即,玄宗内西王母一脉,祭出了从未现世的神树,以无上神威横扫西陆,一举扑灭了妖族的嚣狂气焰。 妖族自此节节败退,九部众之首妖皇不甘落败,集部族之力,效法上古水神共工,发起绝禁之法,再次轰塌天柱神山不周山,天神共怒,万古冰山融化洗劫西方大陆,百族生灵亡灭大半,惨不忍睹。 更甚的是,因龙脉断裂,西荒自此风雨不调,气候日趋恶化,最终陷入了无尽的洪荒时代。 妖族残余自此退居人类不愿居住的洪荒之地,人族退回昆仑山以东的中原诸州,各道修行之士,也分道扬镳,道门,佛门,魔门等等各行其是,不再干涉人间之事。 而后,追随昆仑派而来的王母一脉获得了修真界的无上尊崇,自此超然三界。 谁知,神战一役,玄宗山门不保,王母一脉不幸丢失了七宝妙树,再后来得知佛脉一路趁火打劫之为,却时不于我。 之前,王母一脉对外只宣称不死树神威,外间竟是谁也不晓七宝妙树的存在,如此一失,生生吞了个苦果。 当时,魔道蠢蠢欲动,妖族余部也时有进犯,大小战事不断,玄宗一脉唯有与天佛寺携手共抗,勉强维持神州安宁。 迁徙到王母峰后,当任圣宗之主果断放弃了与天佛寺的恩怨,七宝妙树一晃变身菩提树,藏身天佛寺云顶山,一失就是三千年。 故而,后世传闻大多只知不死树,而不晓七宝妙树之名。 历代圣宗无不以将神树迎回为己任,却一无功成。 如今,却意外由一个昆仑弟子完成了夙愿。 第六章归宗 说话间,两人到了一片说不出是鸟巢,还是山舍的地方。 这里巨木参天,奇岩横亘,绿荫盖野,百花成毯,几条小溪贯穿林野,不知何来,又何去。 林间溪岸,灌木丛中不少小兽跳来蹿去,不亦乐乎。 令人称奇的是,远近坡地疏林中,从低矮的仙云中悬吊了一些巨大的巢居,悬垂于地。这些奇形怪状的,大小不等的巢居,俱由粗细不一的苍褐色藤萝以巧夺天工的手法织就而成,彷彿生就如此。 杨真一路看的大开眼界,不想竟有如此奇特之物。 据姬香所言,那是树中灵境物幻之法所生云巢居,不假人手所成,是王母峰道童和长老日常居所。 顺着一条蜿蜒清溪,持续深入,穿过坡林山地,豁然开朗,两人来到一片桃林所在。果木环拱的云天中央,一条龙蔓垂挂了一只偌大巢舍,在繁盛的青滕绿蔓掩映下,若隐若现。 整片林地,地面白烟若毯,流水淙淙,半空五彩仙云罩顶,一切轻灵而圣洁。踩着流烟和草绒小径,穿过一片累累果林,两名粉雕玉琢的女童不知从何处迎了出来。 “参见圣女。”两小齐声一福。 “摘些新桃,有客人。”姬香命道。 两小好奇地打量了杨真一番,笑嘻嘻地领命而去,转眼跑的不见人影儿。踏过一条溪桥,大片花圃之上,云烟之中,那接天垂地的云巢居就在眼前。 待近了,杨真看的分明,圆拱的正门上牌匾书有圣香居,巢居外滕内木浑然一体,瓢叶盖木瓜墙,古香古色中透着超然物外的清雅。那不知从何垂下的龙鬚滕,些许根鬚顺着巨大的扁巢紮入云地,将巢居牢牢悬空扣住。 “姐姐的蜗居是简陋了些。”姬香飘身领路进了香居。 杨真游目四顾,大感神奇的同时,更多是在思索这“姬姐姐”领他来此的用意何在? 巢居内与寻常木舍却无两样,居内也分前后两进,左右偏室。只是一切案台橱柜皆与室一体而成,天花上有几颗拳大的乳珠,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地铺紫绒毯,厅室显得适中温馨。 两人在正厅红木小圆桌前对席而坐。 这时,一名女童端着一盘鲜桃进了圣香居,摆放妥当后,又悄然退了出去。 “这是王母桃吗?”杨真看着粉白透红的桃子。 “也叫蟠桃,可不容易吃得到。”姬香亲自取了一个交到杨真手中。 杨真顿然受宠若惊,轻轻噬了一口,果肉如汁,入口即化,一股冰凉的水木灵气迅速流淌五脏六腑,旋又化作暖流涌入百脉,整个人若浸泡温泉中一般,舒坦至极。且口齿留香,回味无穷。但见姬香安然地瞧着他,赶紧三口两口,连皮带肉吞食了个乾净。 姬香目光投往窗外桃林中,随意道:“这是百年桃,有补益本命元气之效,若是寻常炼气之士能平添二十年之功,如今不过数十个,余下的你都带走吧。” 杨真见她目光纯净悠远,神思天外,深知推迟就是作伪了。 当下祭起乾坤印,额头银光一闪,圆桌上余下五颗王母桃连同盘具消失不见。他挠挠头,玉盘又重新落回桌上。 再度驱使乾坤印,杨真明显感觉到自己法力已经抵达了一个他以往不敢想像的境界,无穷的法力从金丹中源源而出,流转四肢百骸,令他心中大为振奋。 姬香看在眼里,美目含笑道:“你修为突飞猛进可曾有假?” 杨真摇摇头,顿明她这话是对他早间疑问的回应,心下更加忐忑不安。 “就是你一元祖师亲自来讨,这不死实姐姐也未必会给,你可知道为何姐姐刻意成全你?”姬香又问道。 “因为七宝妙树的缘故?”杨真脱口而出。 姬香微笑摇头。 杨真大窘道:“难道真是我不自觉偷吃了圣果?” 姬香收起笑容,正色道:“因为你身具浑元天脉。” 杨真摇头表示不懂,虽然青鸟略为提过,却是一知半解,难道自己竟有与众不同之处? “浑元天脉是什么?” “一歧他没有告诉你吗?”姬香微微有些惊讶。 杨真茫然摇头,暗忖,难不成那一歧老头跟王母峰有什么瓜葛? “也许还不到时候吧你道行是差了些,姐姐助长你的修为也有分寸,那不死核,你尚且汲取了不到三成,以你的修为尚不足融彙如此庞大的圣元精华,日后一切还是要依靠你自己噢,你师父他来了。”姬香说着盈盈起了身。 杨真慌忙跟着站起。 “那么,杨真,姐姐就与你说定了,七宝妙树的将来就交给你了。”姬香出乎意料地拉住杨真的手,款款道。 “这”杨真感受着柔滑的纤手,近在咫尺的异香,一阵心慌意乱,仅有的几分残余清明告诉他,他并不曾有所承诺啊? “怎么,你反悔?”姬香皱起了蛾眉,神情分不出是嗔还是怨,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姐姐身分不便,更不可找昆仑派的人出面交涉,你是最合适的人选难道你真忍心七宝妙树历劫千年,依旧灵识不全,流落他乡?姐姐可是很为难啊。” “那,好吧。”杨真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这才乖嘛。”姬香拍拍他的手,收回柔荑,甜甜一笑,神秘道:“记住,这里发生的一切是你与姐姐的秘密,千万不可告知第三人,即使你师父也不行,明白吗?” 杨真苦着脸点头应是。 “好了,你有空随时欢迎来姐姐这里作客,现在送你出去,噢”姬香忽然想起了什么,轻拍玉额道:“看姐姐的记性。” 说罢,她素手撚指,虚空画符,转瞬凭空生成一道玄奥的白色灵符,接着打入杨真眉心乾坤印处,光华一闪,那银色的锲形印记陡然亮了起来。 杨真顿然感觉乾坤印彷彿活了过来,无数异念在心海中翻滚,一些玄之又玄的法理贯通了他的心神,乾坤印原来如是。 念动间,乾坤印已经收入了紫府之中,罩在金丹之上,又是一番奇妙光景。 就在心神莆定,六识回体之时,他恍然发觉天色大变,他已经来到了王母峰外一枝横生云海的粗大虬干之上。 外空不远云海上,一个青衣人如履平地一般御虚伫立,恰逢转过了视线,朝杨真望来。 “师父”杨真欣喜地招手大喊道。 萧云忘一个闪身,出现在杨真身前,二话不说,迎头就重重敲了他一记“本以为你是为师门下最老实本分一个,谁想你却是最胆大包天一个,哼。”杨真除了垂首应是,哪敢还嘴。 “咦”萧云忘上下打量着杨真,说不出的意外。“你小子修为竟然到了金丹期。” 杨真面上一喜,却是怅然若失地看了不死树深处一眼。 “你姬师叔祖还好吗?”萧云忘负手转开身去,异常沉静地望着林深处,目光竟有几许难察的温柔。 “姬姐姐她还好。”杨真迟疑道。 “你叫她姐姐?”萧云忘转头讶然。 “她让我这么叫的。”杨真心中确实不愿意与姬香有着那样生分的尊卑称呼,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 萧云忘俊雅的面容,流露着说不出的异样,沉默良久,点了点头,道:“各有缘法。” 师徒俩不知为何,皆沉默了下来,各自想着心事。 “来,随为师到太昊峰走一趟。”萧云忘抛手祭出一道的紫色剑光,带着杨真落了上去。 剑光绕着王母峰外空缓缓飞了起来,迅速蔓延变长变大,不住加速飞射,轰鸣气啸声渐大。最后绕山飞了一圈,剑光已足有三十丈,气势磅#地破空往东方而去。 杨真踏足剑身后部,感受狂飙疾速,一个古怪的念头涌了上来:师父他,好像有些失常啊?! 不过片刻工夫,云海上,两座高下相形不大,毗邻的山峦已近在眼前。 外空不少游离剑光腾飞起落,蓝、白、红、绿都有,甚是耀眼。 那正是昆仑仙府之枢,太昊、少昊两峰。 其中偏左一座仙峰正是昆仑道宗圣地太昊峰。其山头傲岸奇峻,绕着峰缘,又歧分五行山府,峰峦之间云霞缭绕,重重山院和殿宇各自依山而成,顺着坡落山阶到中央的巨大云坪,就是占地足有百亩的齐天广场。 五府之间,广场之外,在云渊沟壑之地,高低错落着百丈通天蟠龙玉柱,足数有七十二根之多,依天星斗宿之势而成,齐天淩云。 正北土府是昆仑派掌尊主府昊天殿之所;西南面的木府乃长老院驻地;金府则是刑罚之府掌律堂玄德殿所在;火府,乃打点昆仑杂务的敬事堂之所;余下水府所驻,乃道宗年轻弟子修行山府金钟院。 萧云忘特意御剑缓缓游弋在太昊峰外,简单为杨真介绍山中之事。 这时,一道黄色剑光悠悠巡弋而来,彷彿喝醉了一般有些摇晃,正好斜斜挡驾在前。 “何人放肆?”萧云忘颇有几分不悦,散去护体法罩,露出形貌,他清朗的声音轰传了开去。 “原来是萧师叔,胜衣失礼了。”挡驾飞剑上也放开行迹,竟也现出了两人,为首那人剑眉星目,神采飞扬,正是楚胜衣,他身后还有一个同样打扮的年轻道人。 另一名弟子也跟着道歉,面色尴尬不已。 “他是初学御剑?”萧云忘眉头一蹙,他是何等眼力,迅即一目了然。两人正以合力渡御之法飞行,乃昆仑常见的入门御剑术。 “正是,我这师弟初学乍练,让师叔见笑了。”楚胜衣回头看了身后有些拘谨的师弟一眼,从容道。 “紫霆最近可好?”萧云忘见其不亢不卑,谦和有礼,也不以为意,兼且对这享誉昆仑年轻一代的新人也颇感兴趣。 “师父最近四出忙碌,弟子好长时日不曾见得,多谢师叔挂怀。”楚胜衣说话间,已经御剑并行开来,稍微落后萧云忘少许,随意漫行在峰外。 “九州各方暂无动静,你师父当很快就会回来。”萧云忘淡淡道。 “如此最好。”楚胜衣面上喜色一现而逝,转即向杨真道:“杨师弟,好久不见,最近一次去玉霄峰都不曾见到你。” 杨真心道,你是去见清儿师姐,我在与不在又有何关系?心中不快,却并不形于色,只是冲他点点头,算是回应。 “你最近可有闲暇?”萧云忘突然道。 “师叔这是”楚胜衣当然不会认为昆仑派内一贯独立特行的萧真人会跟他闲聊,定是意有所指。 “我门下几个不成器的弟子,最近要出山到西荒游历一番,若是你有空,就随行吧。”萧云忘缓缓道。 “胜衣敢不从命。”楚胜衣当即大喜。 “你自去吧,记得,明日一早到玉霄峰。”萧云忘摆摆手,掉转剑光,俯冲直落太昊峰而下。 楚胜衣顿首,扬空恭送,衣袍飞扬。 “师兄,他是谁啊?”他身后的年轻弟子悄声问道。 “昆仑派紫字辈第一人,有多情剑仙之称的萧云忘萧师叔。”楚胜衣无限向往道。 “他他比师父还厉害吗?”这回年轻弟子的声音更低了。 “各有千秋”楚胜衣低声叱喝道:“咳咳,师尊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年轻弟子在后悄悄吐了吐舌头,续持御法,剑光又晃悠悠地飞了开去。 师徒俩落在齐天广场北,踏足滑若明镜、瑞云镶嵌的青石坪。杨真环顾四方,山门重开,五条登山云梯蜿蜒起落,向五行府升云而去,再仰望祥云缭绕中的蟠龙柱,渺小的感觉顿生。 整座仙峰外出或回归的人,皆是从广场起落。四方角落,不少年轻弟子行色匆匆,忽起,倏落。 “师父,我们这是去哪儿?” “昊天殿。” 萧云忘的回答很简短,但已经足够杨真去证实自己早先的猜测,入山快六年了,此番才算真正的登入昆仑道籍。 通过土府守关弟子盘查,师徒两人一行入了云梯,起先下沉走低,约有半里后,地势再度走高,一路曲行登山,两侧是深不见底的云渊,耳闻风声呜咽,但见云气奔涌。 两人一步一个台阶,步伐轻快不失沉凝,身前一抹抹轻云倏忽飘来去兮,形若云中漫步。 这却是昆仑不成文的规矩,等凡前往太昊土木两府的弟子必须虔心向德,严禁飞剑御法,轻佻怠慢,须得身体力行。 “到了。” 听到师父的话,杨真眺望着依旧朦胧不到尽头的云山,不禁有几分奇怪。谁知再踏上一步,眼前竟豁然一亮,大片苍翠欲滴的参天松柏,密不透风地烘托着隐约可见的云中殿落,只余下正前方一道开阔层递的平缓青石台阶,数不清的枝叶横伸在前。 回首俯览,崖外苍茫无尽的银絮流逝,不住沖刷着岛屿一般的太昊五行峰,激起银纱般的轻云斗升跌落,气象万千。 在登阶走上一阵,愈见开朗,密林渐在脚下,抬头仰望,碧空如洗,四面天空,无垠开阔,浑若天极之圆。几只仙鹤,长鸣掠山而过,在云海上盘旋不去。 青山摩云,玉殿雄峙。 玉阶尽头,正前方浩大的道宗主殿就在眼前,正殿高耸巍峨,左右偏殿护翼,俱是五脊六兽歇山宝顶,碧金琉璃瓦,斗拱飞簷,恢弘而庄重,千载沧桑扑面而来。 正殿四面九层玉阶奠基,玉栏围彻开路,十方玉柱前廊顶梁,门庭大开,横额金匾,上书“昊天殿”四名玉冠青袍的中年道人,手执拂尘一字排开,守护门廊前。 而两人几步开外六尊九头虎身、张牙舞爪的开明石兽,雄踞殿前开阔的石坪上。 萧云忘并未领杨真前去正殿,而从偏殿回廊,直接前往后山,沿庭十步一只人高紫金香炉,焚香处处,青烟缭绕。 殿落中,来往的人并不多,多半是忙碌的道童,愈往后,人渐少。 曲曲折折,不知几回几转,穿过数重回廊院落,两人到了花木扶疏的后庭,只见依着后山坐落了一座苍幽古朴的宗祠,灰土的匾额上书有“灵祖堂”三字。 角落一株古松下,石桌前,两个白发苍苍的老道棋枰论道,饮茶闲话,自得其乐。 “云小子,多年不见,也不打个招呼?”一把苍老爽朗的声音传来。 路过之时,萧云忘并未打算过去打扰两位长老,却有个眼尖的老道叫住了他,不得已领着杨真过去见礼。 “一闲、一泰两位师叔好闲情。”萧云忘恭恭敬敬地执晚辈礼。 这两老道,一胖一瘦,皆是鹤发童颜,灰袍加身。胖老道一泰长老,长眉笑颜,脸圆红润,胸宽体胖,一副乐天派;瘦老道一闲长老,额高尖下巴,面目清矍,根骨清奇,端的仙风道骨。 两人皆是昆仑派一字辈长老,修为绝世,乃长老院中排得上号的真人。此番一闲长老守护宗祠,心性跳脱的一泰长老找上门来,两老值此凑在一起消磨。 先前招呼萧云忘的,正是那红光满面的一泰长老。 “云小子,几年不见,修为又大有长进啊,快赶上我们这群老东西了。”一泰长老拂袖起身,仰头笑咪咪地打量着萧云忘,他矮胖的身形只及萧云忘下颔。 萧云忘却是欣喜道:“一泰师伯三清元气罩顶,红煞临堂,只怕劫期将至,仙期可待啊。” 一直埋头稳坐研究棋局的一闲长老闻言,抬首笑道:“没错,这胖老道已经感觉到天魔在向他招手了。” 一泰长老回头忿忿道:“你个老东西,几百年了嘴巴还是这么刻薄,不就输了几盘棋么?” 一闲长老没有搭理他,目光转悠到萧云忘身后静静站立的年轻人身上,道:“云忘,你又收新弟子了?” “真儿,来,见过两位师叔祖。”萧云忘一时倒忘了这茬,让开一步,拉过身后的杨真。 眼看杨真就跪拜下去,一泰长老一把扶住,直口道:“拜人不若拜心,老头子我最讨厌磕头虫。”说罢又特意补了一句:“一闲那糟老头你也不用拜了。” 一闲长老气地吹了一把鬍子,埋头自顾看棋。 “师叔祖怎知晚辈心中有否跪拜?”杨真见老道语出至诚,没有分毫尊长架子,一举一动让人打心窝子舒服,也不多礼,站直了身。 “问得好,你胖子怎知人家心里不是这般想:瞧,这胖老道唠叨又烦人,那管你什么师叔祖。”一闲长老冷眼旁观调侃道。 “胡说,此子鼻正堂阔,心眼通明,怎会是口是心非之人?”一泰长老拉着杨真笑呵呵驳斥,旋又冲萧云忘奇道:“云小子,你这徒弟都结丹了才引入宗室?” 萧云忘苦笑,他匆忙接到王母峰的传书,前去接人,吃了个闭门羹,根本不及向杨真了解详情,只得打个哈哈,蒙混过去。 一闲长老随意打量杨真一眼,有些不可思议道:“不及弱冠,竟有这等还丹火候,你这徒弟,只怕云忘你当年也不过如此啊。” 一泰长老也奇道:“果然,果然,莫不是吃了什么天材地宝?” 萧云忘像是想到了什么,探询的目光也瞄向这小徒弟。 杨真迟疑片刻,为难道:“我不能说。” “不能说?你小子把我们两把老骨头当外人?”一泰长老两条浓厚的雪眉蹙成一道,无比清亮的小眼瞪的老大。 萧云忘神色也有些难堪,不想这徒弟竟当着长辈落他的面子,纵然他任情洒脱,也不免有些失望。 杨真见师父神情不悦,心中一紧,咬牙道:“这是王母峰姬姐姐与晚辈的约定。” 此言一出,萧云忘与两个老道俱露出古怪神色,相互打了个眼色,彷彿都明白了几分。 “好,好,好。”一泰长老瞇眼审视着杨真,竖起拇指,接连三个好“这娃儿能被圣宗看得上眼,将来成就定是不可限量云忘,你可要好生栽培你这个弟子啊。”他最后一句却是对萧云忘所讲,神色大有欣然之意。 杨真初上山时,萧月儿、冷锋都看不起他,如今纵然因奇遇突飞猛进,却依旧与那楚姓同宗师兄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看着清儿师姐与他渐行渐远,心中痛楚难言,日渐寡言。 此刻,哪想这初见的老前辈竟这般看重他,心中不知怎的,没来由升起一股强烈的感激,一颗孤冷淒清的心,涌了上阵阵暖流。 萧云忘一旁看着杨真稚气未脱的脸容竟有几分忧郁,心中一阵愧疚油然而生,他深知自这徒弟上山出了异状以来,对他一直任其自然,不曾好好教导,全凭他自己努力才修到了现在的境界。 一时间,各有所思,沉寂了下来。 “你少操别人心,老实回去坐你的关,上两辈昆仑人上百人归虚证道,不可不谓鼎盛之极,结果九成半给天劫送入轮回,我们这一辈能有几个抗得过?连一阳都只能兵解修个散仙,灰溜溜跑到海外。你啊,整日四出找人鬼混,还不若多炼几个法宝傍身。”一闲长老琢磨着棋局,蓦然打破了寂静。 “草木一秋,人生一世,活着就是图个痛快,若效法你这般修炼那乌龟**,也不过多熬几百年,老夫就是要与天争,怕他个鸟!”一泰长老鬚发皆张,一手指天,意态癫狂。 一闲长老摇头歎息,直斥愚顽,愚顽! 萧云忘看得好笑,叫住杨真,准备告辞,却给意犹未尽的一泰叫住:“慢着,云小子,这小娃儿,我有个东西送他。” 一泰长老说着,捞袖在身上摸了摸,不知从何处取了个黑色玉牌,交到杨真手中,不无得意道:“这老夫近年修炼的五色牌之诛魔牌,专克虚妄之魔,一等一护身法宝,危急时刻能救命,你收好了。” “慢!”萧云忘和一闲同声喝止。 第七章天劫 杨真捏着冰凉的玉牌,被两人硬生生吓了一大跳。 “这五色牌可是你抵禦天劫五难之宝,怎可随意送出?”一闲长老站了起来。 “请师叔收回法宝,劣徒修为尚浅,尚且用不到这等抵禦天劫之物。”萧云忘也不想这师叔出手如此大方。 杨真神念隐约察觉到玉牌内浩瀚的法力,他虽有心喜,却听闻过天劫的可怕,可不敢占这样的奇宝为己有,赶紧递还给一泰长老。 一泰长老本不欲送出这等法宝,怎奈到他这等境界等闲外物早弃之不用,早年的随身法宝都送了小辈,此番却拿不出手,只好取了炼制多年的禦劫之宝。 听两人一说,微有意动,见杨真主动递还,老脸顿时挂不住,断然推回道:“要你收下就收下,师叔祖一向说一不二。”说罢,传音入密授了驱使法诀。 杨真见师父颔首许可,遂不再推迟,郑重拜谢之后,师徒俩相辞去了宗祠。 不知何时,天空悄然暗了几分,一股阴翳笼罩着宗祠独院。 古松下,一泰长老望天嘀咕道:“看来得抽空再炼制一道,凑齐五牌。” “接着来,这盘你输定了。”一闲长老不理会他的自言自语。 “哇,你老东西作弊,窃我东南角一子。”一泰偷眼一瞧,猝然跳脚惊道。 一闲长老眉头一跳,不声不响,张开两袖以示清白,一泰长老哪肯信他,怒气冲冲地上前纠缠,两个有道真人竟然跟顽童一般打闹开来。 “老道说没有,就是没有。” “放屁,你我当年一起上山,你来我往将近五百年,你有几跟脚丫子毛我都清楚。” “荒谬,荒谬,老道不跟你一般见识,这会儿回长老院还有事呢。” “别走,闹明白再走。” “老道我要偷你一子,天打五雷轰!”轰隆!一道晴天霹雳打了下来,天地惨白一片。 两个老道你眼瞪我眼,暗叫蹊跷,一闲长老喃喃道:“天尊在上,真个洞若神明?” 一泰长老却渐渐感觉有些不对,抬头望着沉郁的天空,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气机迫体而来,彷彿天要塌下来一般,这种生死一线的感觉,他怕有上百年不曾有过了。 那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力量,难道是 “一泰一泰,你”一闲长老也察觉到眼前老友的异常。 “来了,来了”一泰长老有些失神。 一闲长老神色大变,怔了一怔,震喝一声,扬手朝空一抛,向西方打出一道紫光,那紫光若一道流星很快抛坠在天边不见。 片刻后。 当!当!当!太昊水府的三十六口金钟齐鸣,巨大的钟声响彻昆仑仙府每个角落,接连响了十八起,才告终结。 “天兆当空,魔煞也来了,他娘的,我一泰活了五百年也到头了。”一泰长老前言不搭后语朝天咒骂道。 “去七宝玲珑塔,几个老东西都在,有我们护法你还发什么呆!”一闲长老事到临头,反镇定下来,一把拽起一泰长老,倏忽消失在阴风萧索的庭院中。 宗祠内,火烛高燃,香火旺盛。 堂前三清道祖金身塑像高高在上,其下香案密密麻麻供奉着数百个灵位,齐齐整整顺位呈阶递下,围供半壁,阵势渐趋庞大。 最上面只有一位,那就是昆仑派开山祖师玉鼎真人;最下一排,乃昆仑上代掌门和长老之位。在这里,只有昆仑派列代掌门和飞升成道之士,以及绝大贡献的长老,才有资格名列其上。 堂下,一跪一站,在高大的祠堂中,显得异常渺小。 杨真完成最后一拜,起身,整袍,却惊闻金钟声连绵不断地响起,一直不绝。他在昆仑山多年,头一回听到如此声势浩大的钟声,回省入门时候看过的宗册,隐约知道发生了大事。 “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有长老临劫。”萧云忘望着堂外,神色有些惊疑不定,他刚才分明感觉到宗祠外异样的气机,神念游走一圈,顿时明瞭一切。 “是刚才两位长老其中之一吗?”杨真如今修为,动念间,方圆数里一动一静分毫炬现心海,适才的古怪,他也有所感应。 “是二长老一泰师叔。” “师父,一泰师叔祖会有事吗?”杨真想起早前那胸襟兀爽的胖道人,颇有好感,不由有几分担忧。 “天劫临头,唯有天命”萧云忘苦笑摇头。“且随为师到昊天殿明堂找主事真人入册,稍后为师去长老院看看。” “师父,天劫是怎样的?”杨真快步跟上穿堂而去的师父。 “你想去?”萧云忘脚步不停,回头道。 “嘿嘿。”杨真挠头直笑。 两人站在宗祠外台阶上,但见天空五颜六色的剑光骤然密集起来,纷纷从外归来。 “随为师见识一番也好,还有一两个时辰”萧云忘见杨真手中把玩的那枚法宝,欲言又止。 “师父,会见到一元师祖吗?” “呵呵,你师祖已是大乘半仙之体,一甲子内随时会渡劫飞昇而去,若非昆仑有绝大要务,等闲是不会现身的,寻常长老道心修为不足,通常修到太虚初期就会招来天劫,三五年就有一回,并不罕见。” 萧云忘不再多言,大步而去,杨真匆匆跟上。 太昊峰,长老院。 木府名为五行之木,却也不负其名,层峦叠嶂的山峦上,林木森森,溪涧飞流。在林旁、岩后、断崖时见雅居小舍,竹屋石穴,昆仑派半数以上的长老都聚居此地,平日却散居各处,生活简朴清淡。 山巅长老堂正院内,矗立了一座耸入云天的七层宝塔。塔底平座八角,层层上推,渐形收拢;塔身浑然一体,非金非石,犹如玄玉雕凿一般,玲珑而不失厚重。 无数铭文辅以妖兽的狰狞浮雕浇铸在塔身面壁之上,玄诡莫名。 七层塔身,飞簷斗拱,八部承天,呈飞龙探爪之势。在各层飞簷尖端,都垂有风铎,每每在风中撒出清幽悦耳的铃声。 它不仅是一座宝塔,更是修真界大大有名的一件仙宝。因其可自成一界,摒绝外煞阴魔,到了紧要阶段的长老都会移居塔中天内坐关。在天劫来临之时,更可在内承天之难,消禦魔障。 此刻,浑然挺拔的塔身,却如坠黑云漩涡中,乃至整个太昊峰远近十里,都陷入阴煞笼罩,不住翻腾卷涌的乌云中,不时有雷霆打出。 一股无形的煌煌天威,压在了整座峰头上。 修为差些的弟子两眼一黑,直欲晕去,纷纷被师长赶入密室,回避那九天之煞。更多的人却不愿意放弃这难得之机,纷纷走出山院,遥遥观望,屏息静气,等待那传闻中的一刻降临。 山巅,七宝玲珑塔下,大群常年不见出世的昆仑长老,稀松排列,准备步入塔内。 时不时,天空光华一闪,地面就落下一人,如此这般,院中人渐多起来。 萧云忘领着杨真也混在人群中,他们两人显得格格不入,周遭的老道儿们也没搭理他们,自顾低声交头接耳。 “师父,这些前辈是前去助阵么?”杨真看着前方人头涌涌,陆续走入塔底一面人高蓝幽幽的光幕,迅即入了水墙一般,波纹一动,消没不见,煞是古怪。 “非也,天劫唯有自身之力可禦,等闲修为轻易插手不得,会自陷其身,一个不好会引来更大的劫煞,待会一切自知,不要多话。”萧云忘低声道。 杨真捏着手中的方玉更加不安了,早间他听师父提起,一泰长老所炼五色牌,青、白、紫、金、黑五牌连子成阵,阵中有阵,如今给了他一道,阵法势必法度缺失,威力减弱,若有个闪失,怎生是好?心中焦急,却又苦无办法。 空中缥缈的淩乱铃声,在此刻分外纷扰,令人心弦紧绷。 沉郁的阴风一阵阵颳来,所有人衣发拂舞。 天色更黑了,挺拔的塔尖簷角隐约起了青色的电蛇,在黑幕下分外狰狞。 不知不觉,轮到萧云忘师徒,看着师父消失不见,杨真迎头跟了进去,眼前一阵眩晕,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是一个深幽的天地,脚下明净若琉璃,天穹深黑如幕,层层低矮漆黑的云团正缓缓蠕动积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彷彿一个天大的漏斗倒悬天宇。 天煞已经初成。无风,也无息,场面沉静而压抑。 上百名灰袍长老和少许紫袍真人盘膝围坐在远端,心距百丈,围绕着中央一处明亮之地,那里正瞑目结印跌坐着一人,正是杨真认识的一泰长老。 萧云忘领着杨真寻到一个人少的地方,静静地坐息等待。 “师父,把这诛魔牌还给一泰前辈可以吗?”杨真不懂传音之术,只好蚊声道。 不远几个长老登时抬眼瞧了过来,杨真赶紧收声。 萧云忘正欲回应,却见天空骤然发生了变化。如墨劫云翻滚不休,密密麻麻的电蛇奔流在漩涡中,有如万蛇攒动,其声势彷彿要毁天灭地似的。 “轰隆隆!”撼天惊雷起,天地恍若白昼,一道龙形闪电炸了开来。 同时,一泰长老周身罩上了一层纯净至极的蓝白光华,渐渐涟漪一般四面八方蔓延开去,形成一个天钵光罩。人与虚冥相合,天发杀机,煞劫云起。 “天枢、天璿、天玑七星起。” 唱声惊喝起落,七道光华迅闪,以一闲为首的七名长老,以星宿之势在散布在一泰长老周围,分别朝中央的一泰长老打出一道本元法力光柱,七道各色光柱彙聚在原本那道防禦结界上,水色光罩渐渐扩大,最后将七老包容到一起。 随时法力送入,结界层层叠加,渐渐变成深蓝凝胶,与实质无异。 这时,地面一阵奇特的白色阵光流转,一道无形有质的屏障悄然将外围观仰的人群隔绝开来。 杨真紧紧攥着手中的玉牌,嗓子提到了喉咙眼,扭头看了师父了一眼,却见师父出奇地专注和凝重,眸中精光闪亮,彷彿要巨细无遗地见证发生的一切。 他正待说点什么,猝然呼吸一窒,天地息,光阴止,他的心彷彿也停止了跳动,几不能动弹。 光阴一瞬间,一泰真人精修将数百年的本命元气,在天人寂灭神感下,再无法强抑,一点点释出,就在与外界天地元气融合的刹那,一丝丝细微的金光顺着弥合的虚空,一路震荡着,挟带着庞大的力量会聚了过来。 亿万道金光,从四方八极,太清虚空,飞射而至,聚集的方位就在一泰长老头顶上方不足百丈之距。看上去,一泰长老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金色光华之中,彷若神人一般。 天劫五难,天煞,天雷,天火,天风,天魔,其最可怕的天雷已经到来。 万丈金光聚顶,一团纯阳天雷孕育而生,而天穹的劫云早就被纯阳罡煞沖散到了九霄之外,天际一片纯净,只剩下弥天扭曲的纯阳之劫气光氲。 一道粗大的金光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四周环绕着明亮的金色激芒,划破虚空,重重的劈向了一泰长老的顶心。天雷轰然击在一泰长老等八人合力的防禦结界圈之上。 瞬间天地失去了颜色,整个塔中天也轻微颤栗起来,杨真如中万斤巨锤,完全失去了一切感知,眼、耳、口、鼻尽失所用。 上界天威如斯浩瀚,金雷余威犹在,八层结界就破灭两层,余则暗淡了许多,剧烈波动,电蛇在上四方飞蹿。接下来,一道强胜一道的天雷轰击而下,每道天雷都令结界破灭一层,迅即七老又竭力送出合共数千年的精纯法力,再度升起一道结界,以阴破阳之势抵禦天雷之威。 然而,这只是刚刚开始。 很快落雷伴随着如炽如沸的天火如雨而下,电光如柱,亿万金蛇狂舞,于结界激荡出无比灿烂的光华,塔中天地如浪中小舟剧烈颤动。 坠落撒满天的天火,横空自燃,整个抵禦法阵中心所在虚空,完全模糊扭曲一片。 杨真耳聋目眩中,渐渐回转神智,感觉到背心涌入一阵温醇浑厚的暖流,心知定是师父见自己吃不消,助了自己一臂之力。 他无暇多想,眼前又劈下一道万丈天光雷火,一阵天摇地动,铺天盖地的雷火迸射,彷彿末日浩劫降临下界,人也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一时竟分不清是人在动,还是天地在动。 紧随着,划破虚空的天风也如期而至,一层层无形激波自虚而下,纵横放射开来,疯狂撕裂冲击着虚空,发出尖锐至极的声音,甚至连七宝玲珑塔圈外的人也若千百道金针刺耳,亿万虫蚁钻身一般难受。 此刻,七位护法长老再难抵挡,索性各自祭起看家法宝,五颜六色的各式法宝,扬空而起。 每下一道天雷,其中一位长老就飞射出一件法宝,迎空轰上,一击下来,法宝化作飞灰,与雷火同灭。这样下来,接连十数件法宝在雷火中湮灭。 天风雷火,一道,又一道,足足轰击了半个时辰。这短短的半个时辰,对应劫的人和护法的人来说,却是走过了一生那样的长,恨不得下一刻就走到尽头。 结界下的护法七人,已是发散袍破,面色惨败,七窍溢血,神光暗淡,狼狈不堪。 七老性命交修的法宝毁灭的同时,他们的心神也受了大创。 至此已经轰下了一百单八道纯阳天雷。所有法宝使之殆尽,守护结界再无余力支撑,崩溃在即。形势岌岌可危。 这一刻,天地间,无论护法七人,还是应劫的一泰长老,只能依靠自己。 “诸位同门,收手吧,剩下的天魔一泰自能应付。”一泰长老形貌最为惨澹,却依旧元气完足,洪亮的声音回荡在虚空,天地一清。 七名长老遥遥对视一眼,各自歎息一声,撤去法力,飘身而起,从四面穿越宝塔护界,回到了外层天地。他们已经竭尽全力,法力俱枯竭乾涸,再无余力,强自支撑下去,只怕就要交代在那天威之下了。 这时,天空的一团前所未有强大的雷劫,缓缓孕生了起来,金色光华转白,又变蓝,渐渐失去了颜色,虚空也为之激荡。 一泰长老在应劫而生的轻灵仙气洗伐之下,法力修为已经到了毕生最为巅峰之时,此间也到了最后生死一刻,他祭出了最后的法宝五色牌。 这五色牌,乃他早年行走九州大陆,採自天地间最纯粹的五行精华和太阴玄气精华炼制而成的异宝,顺可连子成禦,逆可成阴雷,妙用无方。 不仅克纯阳天雷,也可抵天魔近身。 可惜的是,他早间一念之差,送出了当中抵禦天魔一牌,不过他并不很是在意,他坚信自己能守持道心清明,不受外魔侵袭。 四道丈高法牌,分别放射着青、白、紫、金四色璀璨光华,悬在一泰长老顶空四方,旋即各自射出一道光华,会集中央,聚成一个四色方阵。 接着四阵迅即水乳交融在一起,如汁如墨,上下成柱,一方四玄水晶阵将一泰长老完全冰封在内,隔绝内外天地。 就在这时,天魔来了。 万千魔头化身上界吉祥天的九天玄女,帔帛挂彩,伴随着漫天鲜花粉瓣,飘逝纷飞着落下,翩飞带舞,仙音渺渺。忽而魔相一变,仙女变身妖艳无比的天魔魅女,袒胸露乳,举手投足千般风情,令人目眩神迷。 不过,这仅仅是天魔外相,此刻一泰长老心海中正激起滔天巨浪,毕生记忆跑马灯似的在脑海里飞速转过,数百年前尘往事,犹如历历在目。 生离死别,爱恨情仇,一幕幕在抵达太上忘情之后,摒弃如尘芥的心魔,一拨拨万倍激荡了出来,幻象无穷,孰真,孰假,再不可分。 在场外,所有长老齐齐同诵无量天尊,守心瞑目,共禦外魔。 杨真也沉入了心海之中,恍惚中回到了山下的河阳镇。 竹林小舍前,小院里,坐在小板凳上,托着下巴听孱弱温柔的娘亲讲书认字,不时瞧瞧一边锯木制器的爹爹,几只小鸡咯咯欢叫着在周围跑来跑去。 承欢膝下,天伦之乐,就是小杨真最大的快乐。 景象一变,无边的火海起,在黑夜里拼命地燃烧,浓烟欲窒,嘶喊欲竭,杨父拼死救出了杨真母子,就在那刻,房梁轰然崩塌 那一夜,九岁的杨真失去了爹爹,失去了家。清晨在焦黑的废墟上,娘亲哭的死去活来,小杨真陪着默默流泪,他那天起就失去了童年,开始作一个客栈跑堂,挨骂受责,喝冷汤吃剩饭,处处察言观色,早出晚归 恍惚又回到了昆仑仙府,玉霄峰,萧清儿温柔的丽影,迤行水榭亭台,荷衣翩然,蓦然回首,美目含情,红唇带笑,天地也猝然失色,那翠绿的倩影瞬间填满了杨真心房所有。 见师姐现身,杨真无限欣喜地迎了上去。 “师兄,你来了。”萧清儿声若黄鹂,甜美若蜜。 一个风神俊秀的白衣男子挡在了杨真前面,迎上萧清儿。 “师妹,你清减了。”一双男女,含情对视。 良久,两人踱步回廊,携手离去,消失在楼阁之间。谁也没注意杨真的存在,只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远处。 不,不,不,杨真心在滴血,他不甘心,无穷无尽的妄念和唳气汹涌而来,头痛欲裂,体内百脉真力膨胀,他再也抑制不住,极欲咆哮嘶吼 这时,他手中传来一股清凉透心的异流,杨真如梦方醒,这才察觉心魔作祟,幻象丛生,令他险些失去了自制,走火入魔。 万丈金阳普天照,惊天神力亘虚空。 杨真只觉彷彿身负三山五嶽,内外虚荡,软弱无力,莫名的恐惧压迫在神念中,徘徊不去,愈来愈强,这最后时刻就要到了吗? 他勉力抬头看向渡劫法阵内,天顶金光笼罩下,无以计数的魔头在鬼哭神嚎声中,拖着万道黑光,疯狂进袭玄气冰封的法阵中。内里紫光涌动,如浪如潮,黑魔玄气欢喜如狂,疯魔如怖,五玄阵内竟若幽冥鬼界。 一泰用玄气制纯阳雷火,却忽略了天魔最喜的就是九阴地煞玄气,在玄气滋养下,魔头百倍强盛,直袭他的紫府元神。 天人交击,谁将胜出? 第八章长老 七宝玲珑塔内,所有昆仑长老抵挡散余天魔攻击的同时,无不注视着一泰长老的情形。 阵外一隅疗伤恢复元气的一闲长老见状,心中歎息,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此番,失去了降伏魔头的诛魔牌,五阵不全,如今魔头张狂,他哪有余力抵挡上界天雷的最后一击? 远端的杨真也隐约意识到了这一点,坐立难安,他手中的玉牌闪烁奇光,也似在为原主人歎息。可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 那些修行了几百年的长老不能,师父也不能,他不过是天道途中的懵懂年轻人罢了。 那不可抗拒的上界神威,那撕天裂地的可怖景象,已经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里,他这才懂得,原来凡人肉躯之力也能通达那等境界。 不难想像出,修至大乘的一元祖师修为是何等之高了。 杨真电光火石之间,已经转过了无数念头。 天地陡然一暗。一道通天神雷撕裂虚空,凝固光阴,甫发即雷霆轰击在五玄阵之上,万丈紫墨光华塌缩,玄阴雷正面硬抗纯阳天雷,轰然巨响中爆发出来。 杨真在天雷将发未发的刹那,眼前景象疯狂抖动起来,所有一切变的光怪陆离,彷彿虚空已经破碎了一般。 须臾,脑子里一声巨响,眼前光亮万倍胜过太阳光辉,万箭齐发一般迸射而来;同时身受万钧巨力,人不由自主抛飞扬空,在失去知觉前,灵神中隐约感应到了一声绝望的狂吼。阴云坠顶的七宝玲珑塔外,伴着围绕塔身正接连下劈着无数条青雷怒电,彷彿天神震怒一般,塔座到塔尖微微震颤,山院地面小石弹跳,林木簌簌发抖。 天劫最后一击的结果,几乎整个昆仑仙府的人都感应到了。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灵神交感。 对年长的道人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走上这条道路之时,就必须作好这样的准备;对年轻弟子来说,茫然的同时,也迷惑那种本能的恐惧从何而来。 从劫兆现、劫云起、劫难终,将近三个时辰的天劫结束了。 来得快,去得也快。轰轰烈烈地夺去了一个苦修士升上天界的梦想。 夜幕早已降临。笼罩在太昊峰天外的阴云也渐渐散开,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七宝玲珑塔下,长老们一一行出法门通道,来到开阔的院落中,顶着微风细雨,纷散林立。有人哀伤溢于言表,有人冷漠踌躇,也有人茫然无措,众生凡相难得出现在这些饱经沧桑的长老身上。 萧云忘挟带着昏迷的杨真也走出了塔,轻轻将小徒弟倚置在冰凉的塔身上,再缓拍了他额头一掌,借此送入一道丰沛的灵力。 杨真昏昏醒了过来,茫然望了望四周,最后目光定在一旁扶他的师父身上,劈头就问:“怎样了?” 萧云忘没有说话,收回了手,缓步走下塔下的台阶,跟院中的一群长老一般,仰天接受风雨的洗礼。 杨真瞬间已经明白了过来,师父黯淡的眼神,场中所有未曾离去长老的异常举动,无不告诉他,早间送他法宝的,那个和蔼的老人,失败了。 失败的命运,就是魂飞魄散。他忽然发觉那块诛魔牌依旧在右手心牢牢攥着,莫名的战栗从他心府遍及到他全身每一个角落,他浑身不可自持地颤抖起来。 是因为他的缘故吗?令他窒息的负罪感,像那天劫神罚之力一般重重地压在他身上,他心里。杨真木然地一步一步,走下塔阶,任那风雨洒在身上。 “嗒嗒嗒铿!”七宝玲珑塔通体流转过一道蓝色幽光,旋即恢复了平静,看上去与寻常石塔无异。 长老院大长老一闲最后一个走了出来,几乎同时,院落里所有人都回头望向他,望向他单手托在掌心的一团荧荧白色光球。那光团不过夜明珠大小,散发着嬴弱的毫光,彷若风中之烛,随时会破灭。一闲长老颤颤悠悠地捧着,缓走几步,站定台阶高处。 精神极好的他,彷彿一夜老了百十岁,无比悲怆,木然的面色中,沉淀着浓重的悲哀,不仅是对故友的悲哀,也是同道之哀。 天道殇殇,竟是这般难走。千百年苦苦求索,竟是守候到这么一个结果。 “一泰师弟,千世轮回,万世沉沦,你可会后悔?五百年前,你我一同上山学道,修身立志,弹指一世间,小道童转眼成真人,一同游历天下,沧海临碣,壁立万仞,走遍神州亿万里,斩妖除魔,纵横八荒,何等快意师兄就送你最后一程吧。” 彷彿感应到了什么,随着一闲长老掌心的抬高,那光团渐渐崩散,化作无数萤光,飘飞而起,越飞越高,很快没入风雨中不见。 众人久久望着漆黑的天穹深处,沐雨和风。 片刻后,一阵沙哑的狂笑轰传木府山巅。 “谁与老夫同饮?老夫琼浆玉液就没有,一甲子百日烧还是有几十罈的,那老鬼生平最爱喝酒,我们就去他剑池峰酒送一程,要来的,就跟我来,哈哈哈”一闲长老一改往日闲雅,纵声狂放。 一道白光闪过,声势浩荡地飞空沖霄而起。 “我来。” “算我一个。” 紧随着上百道各色光华破虚跟上,若七彩流星雨划过天际。 山院内,只剩下寥寥几人,几名紫袍真人并未随长老们离去,萧云忘与他们相互照面苦笑,各自打个招呼,也飞身自去。场中只留下萧云忘师徒两人。 “回山吧。” “师父,我” 萧云忘自是明白弟子的心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未祭仙剑,直接腾云而起,悬在半空等候着杨真。 “师父,等我。” 杨真大声叫着,祭起久违的天诛剑,搠空而上,直追师父的仙云,师徒俩彷彿较劲儿一般,并排飞驰在天际,往西北而去。 剑池峰,昆仑剑池宗一脉所在。 这是昆仑派内一个悠久的宗府,自昆仑开山之始就有了。不过,其人脉却一直最是单薄,最少的时期宗内上下只有三两人。 原因不外乎与其选材苛刻有关,修炼剑池宗心法,非先天水元或火德之身不可,炼器须先天真火和先天葵水相辅相成,五行水火相济才能炼制出品质上乘的法宝。 即便如今,剑池宗上下也不过十数人。然而在昆仑派内,地位却不容小觑,原因乃两位威名赫赫的长老,一阳真人和一泰长老。 一阳真人在昆仑一字辈中,天资绝世,与一元真人和一德真人并称昆仑仙府三绝才。他身为上任剑池宗宗主,以剑池宗历代离火真经为蓝本,大胆另闢蹊径,结合道法两宗的原始天章和丹阳宗的太上丹经,创出水火同极的不世奇功水火同极道。 令人扼腕的是,百年前一阳渡劫之时适遇千年难逢的四九魔劫,功亏一篑,不得已兵解走上散修之路,如今传言去了海外仙山,不复再现。 一泰长老,为人豪爽,凡事义字为先,在修真界无人不称道,令昆仑剑池宗声名远扬,也是功不可没,其修为在昆仑长老院中也是足排前三之位。此番渡劫,为人一致看好,却临劫出了意外,天意难测 剑池宗百年就痛失了两位不世之才,昆仑仙府内各宗同气连枝,无不痛心疾首。 受打击最大的人,莫过出自道宗的一闲长老为甚,他与一泰两人同时上山,一去道宗,一入剑池宗,彼此脾性大异,平素却最为交好,来来往往就是几百年。 他身绶长老院大长老一职,修为精深自不必多言,为避天劫,修炼了道宗密法乾元密藏,以延劫期,力图悟得太上天心,以就通天天仙之道,甚至大乘金仙之道,与一泰力图精进迥然有异,一守一进,道行倒是难分轩桎。 然则挚友却先行一步,这一步却迈的太大,大到永世不得重逢。怎能不伤,不痛? 昆仑派修道人步入长老院之后,再不受昆仑各宗各脉的节制,逍遥物外,醉心天道,再无他物。只是,不论是无情道,还是有情法,到了尽头,终归是一个终点。 纵然一个个长老大都接近或抵达虚极道心永固之境,却依旧逃不开生死离别的沉痛。 今夜,是他们难得的放纵之夜。 剑池峰,这个常年青烟笼罩的山头,一改往日冷清,喧闹非凡。 在危崖高耸的山巅,刀劈斧削的裂崖下,水青色氤氲蒸腾的剑池周围,乱石、崖池上下,上百个横躺竖站、酒醉不倒翁等等各异奇趣的老道,喝酒猜拳,打闹嬉戏,甚有人引吭高歌。 彷彿一个个回到了往昔年少之时,纵然他日有所隔阂与嫌隙,此时,却忘却了一切,只有酒和故人。 “一闲,来,乾!” “饮胜!” “这里。” “一闲,这儿”一闲长老抱着酒罈跌跌撞撞,穿插在众多东倒西歪的长老间,轮流相陪。 剑池内,云蒸霞蔚,浓郁的灵气活泼异常,深池中剑气蛰伏,不时朝天飞射一道异彩霞光,天空的雨粉丝毫影响不到这里。 一轮又一轮后,一闲长老终于不支,倒在了一块灰岩下,与另一位长老撞成一堆,两人好不容易重新坐直,彼此思觉朦胧,胡话开场。 “一闲,一阳兵解,一泰轮回,估计你也不远了。” “去,一阳天运太衰;一泰是无妄之灾,上意难违。老道一生平淡,与世无争,功德也积得不比谁少,定能过这一关,效法一元、一德两个老儿,勘破虚境,逍遥于世。” “一元,若是一元他肯出手,这天劫还抵挡不来么?” 那长老斜撑起身子,挥手指天,说话间,怨气外露,语意很是不尊。 “大乘之体出手,有违天律,定遭天谴,师兄他,也是莫可奈何啊,昆仑上古祖师爷们不是警示过后人么?莫怪,莫怪” “算是吧,当年一阳又怎么说?这千年以来,整个修真界算上他仅有五人修至大乘期引动金仙劫,余者我等能撑到通天期就不错了,以他之能,哪里不如一元了?更不用说一德,当年重劫来的怕有蹊跷吧,嘿。” 一闲长老闻言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探头抓住另一长老的衣襟道:“此话何意?说清楚” 那长老一把甩开一闲的手,歪头凑近道:“还记得那年么,海外那边来了几个傢伙,他们有过什么动作不清楚。总之上古传闻中,有引动四九大天劫的密法,我看一阳是着了人家道儿。”最后一句说的大声无比,周围的一堆人都听见了,纷纷探头叫嚷,要闹个明白。 一闲长老环顾大声叱喝道:“没事,没事,这傢伙喝多了,你们都一边去。” “我看他们是死心不息,心有余孽吧。”那长老又低声凑过道。 “人已去,万事皆休,这些事不该我们这些老东西插手了,该放手年轻人了。”一闲摇头垂歎。 “是啊,紫字辈比我们这一代只强不弱,玄字辈更是人才辈出,我昆仑坐定这修真界的龙座了。” “休提,休提,再来喝。” 两人随手摔掉空空如也的酒罈,变法再各自弄出一罈,破开封泥,举罈再邀。 四周乱石飞崖上下,已经遍地都是空罈酒罐,躺倒了一地的道人。 人已醉,夜更浓,雨还下。 玉霄峰上。 暗夜朦胧,细雨潇潇,水榭游廊上,碧池前,站了一个孤冷寂寥的身影,久久不动,彷彿要融到朦胧的夜色中去。 杨真巍然伫立,心却踯躅在茫茫天地中,神念若游丝,遍及整个玉霄峰头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感受着风雨的凉意和冷酷,浑不顾一身湿透。 历身天劫,短短的几个时辰,让他醒觉到了很多平常忽略的事物。 上山以来,他一直只有一个目标,就是飞的更高,变的更强,可以追上师兄师姐他们的步伐,却忘了为什么要飞的更高,变的更强。 为此,他一直漂移流落在仙府各个角落,苦心竭力,克情忘我。 亲眼看着一个俯视苍生的老人陨落于世,不禁想问一问:那就是他要追求的目标吗? 想及,心头又被莫名的罪责感漫涌而过,惆怅不已。尽管师父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一泰长老渡劫失败,与他无关,毋须挂怀。然而,他却难过得了自己心中一关。 从认识到终结,区区几个时辰,一泰长老对杨真来说,依旧是陌生的,哪怕有那么一点点共鸣或感激的成分,可为什么还是会难受?就仅仅因为那枚诛魔牌的缘故吗? 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不仅仅如此。 那又是为何呢?追索中,他的神念依旧在峰上一个个角落中溜达。 东阁一间雅致的卧房内,六耳正蜷缩成一团,睡在榻下;白狐却幸福的多,正躺在女主人的香榻上,枕头旁;房梁上的竹笼中,那精力旺盛,且多舌的鹦鹉嘴上被贴了道禁符,垂头丧气地打着瞌睡。 那条紫貂呢?顺着神念钻到了隔临的萧清儿的香闺,却是空空如也,佳人不知去向,貂儿正享受着女主人的被窝。 心绪失衡的杨真,一时抛却了所有禁忌,什么也不去想,只欲在心念的天地中肆意而为。溜达了一圈,又回到了周身,顺着睁开的眼睛落到玉霄池的碧波上,不知何时多出的睡莲上。 不是有言,丹气一动,万物萌动吗?杨真神念内照,紫府内,金光灿烂的金色元丹倘佯氤氲星河中,斗转生息,与百脉府窍相互构成无法言喻的天道元力循环。 一念起,灵神动,紫府金丹丹气蓦然爆发了出来,无形有质的混沌丹气笼罩了杨真周身十丈。在微波荡漾的水池上,浮萍中一只只紧闭的莲朵,看得见地长大,张开,盛放,化作一朵朵紫红、雪白、金色的斗大莲花,雨珠跳动滑跃其上,晶莹非常。 一阵轻盈地脚步声,由远至近,停在了杨真身左不远的亭子里。 “师弟,怎么淋在雨里,不去休息?” 无比熟悉的甜美声音召回了杨真的魂魄,转首就看见萧清儿婀娜的绿色身影,那张清丽的娇靥益发明艳,一双翦水双瞳清幽地望着他,带了几分疑惑。 “不知道。”杨真若然失神地瞧了她片刻,似是梦呓道:“今夜的雨,我很喜欢,我喜欢这样遗世独立的感觉,就想这样站到永远,不去想过去,也不想将来,什么也不想。” “师弟,你变了好多。”萧清儿漫步走了出来,学着杨真立在霏雨中。 “师姐不也变了很多吗?”杨真尚未从无畏的道心境界中醒来。 “有吗?”萧清儿显然不适应杨真言谈口吻的变化,转开话题道:“师弟修为大进,可喜可贺啊。”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杨真身畔,一起看着粼波微澜中的睡莲美景。 “只是修行旅途中微不足道一步罢了,比起师姐和师兄还差的远就算一泰师叔祖那样的道行修为,依旧不堪天罚一击。”杨真无限寥落道。 萧清儿怔了怔,柔声一歎,无言以对。 “很小的时候,最怕打雷下雨,那时候总要躲在娘的怀里。后来,娘不在了,白天客栈里忙完工,晚上回到镇外小屋里,又黑又冷,常常要半夜才能睡着每当孤零零一个人,看见别人家的孩子待在娘亲怀里撒娇,就想哭,就在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遇到了大师兄幸好有了师父和师兄,还有师姐,你们的恩情,我杨真这一生一世都还不清”萧清儿久未说话,杨真却一个人说开了去。 “真师弟”萧清儿看着那张流淌着水泽,发梢粘连,稜角分明的脸,心中一阵隐痛,她在仙府中长大,何尝受过这般苦楚,这一听来,情不自禁地拉住了杨真的手,试图安慰他。 感受着柔嫩光滑的柔荑,杨真心中一颤,缓缓扭过了头,看到一双充满怜惜的水眸,那温柔的目光,恍惚间,竟让他觉得与过世的娘亲有几分相似。 萧清儿凝视着杨真,缓缓道:“你外出前那阵子,跟师姐冷落了很多,你知道吗?” 杨真避开了她质疑的目光,沉默不语。 萧清儿见他不说话,又数落道:“你啊,你一声不吭跑地无影无踪,知道我们多担心吗?你月儿师姐急的满昆仑乱跑,她还,还把你师姐我给骂了一顿,哼。”杨真听得心中一暖,之前与师父一道回山,萧月儿就追着狠狠打了他一头包,连耳根子都快让她戳破了,听到后来却奇道:“她骂你做什么?” “这”萧清儿一窒,扭过了头,良久,匆快地看了他一眼,柔声道:“太晚了,早点歇息吧,明天还要出山呢,爹说让你也一起去。”说罢,放开了他的手,快步急急离去,似乎在回避着什么。 杨真望着那朦胧雨夜中渐远的绿色身影,只觉近在咫尺,彷彿又远在天涯。 想努力去抓住,却怎么也抓不住。 师姐总算还是很关心他的,不由仰天自嘲一笑,雨水顺着他的脸庞,滑入口中,鹹鹹的,还有一点苦涩。 想着刚才抓着那软软的手,心中又苦又酸。那片刻牵手的感觉,也许一生都忘不掉。 他并没有发觉萧清儿离去时,粉脸晕红一片。不过,这一席话,却令他的心平静了很多。 一站就是几个时辰,他这才发现自己一身都湿透了,湿辘辘的难受无比,仰天长长舒了一口气,转回西面精舍。 雨,下了一夜。 翌日,天放大晴,昆仑仙府气雾蒸腾,吞云吐日,云霞万里,气象大好。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玉霄峰难得热闹了起来,出关的出关,回山的回山,一时难得上下都齐聚,太昊峰的楚胜衣也早早赶来,准备一起出行。 玉霄楼内,一干人等都是一身劲装,整备待发。萧云忘夫妇在堂上与唯一的外人楚胜衣拉着家常,众弟子唯一留山的伯云亭则忙着打理行装,杨真和萧清儿一旁帮手,当中萧月儿最为振奋,前跑后跳,叽叽喳喳,快活的像只百灵鸟。 “一个,两个才五个呀,大师兄怎么不同去呢?”一向喜欢人多热闹的萧月儿不满道。 “师兄修为不足,打算留山潜修一段时日,以后有机会再跟大家一起出去。”伯云亭闻言放下手中活计,抬头笑道。 萧月儿讨了个没趣,撇过头去,不理他。 “云亭,你要想去,就去吧,玉霄峰平素清冷惯了,也没什么要打点的。”堂上的凤岚道。她这话倒所出有因,这数十年来,整座山的内外杂务差不多都是伯云亭一个人在料理。 “不用了,有冷师弟和楚兄两人足矣。”伯云亭笑了笑,恭谨道。 “云亭的性子,你这么问他,就是想去,他也不去了。”萧云忘一旁好笑道。 凤岚大大白了萧云忘一眼,朝伯云亭道:“云亭,这些年师娘可是亏待你了,你说句公道话。” 伯云亭抬头看着座上的两位尊长,坦然道:“只要大家都高兴,云亭就算受点委屈,也是值得的。” “哗!”萧月儿蹦了起来,重重地拍了伯云亭一下,道:“大师兄终于肯说句真话了。” 伯云亭摇了摇头,没有接话,继续摆弄案上的物什。 凤岚脸色殊为不好看,沉着脸叫过萧月儿,训斥道:“你大师兄为人宽厚,平素处处忍让你们,你这丫头竟这般不懂事。” 萧月儿深知其娘外冷内热,口硬心软的脾性,笑嘻嘻地受过。 萧云忘向不爱顾问小辈闲事,却破例叫过楚胜衣,吩咐道:“胜衣,此番阳岐山之行,你修为最高,师叔也放心把他们交到你手里。不过,切莫轻忽大意,在外比不得门内,我想你该懂这些道理。” 楚胜衣谦和一笑,道:“萧师叔和凤师叔都请放心,胜衣拼死也要护得大家的周全。” 负手站在门庭处的冷锋闻言,重重地闷哼一声,背过身去,仰首朝天,大有不屑之意。 楚胜衣心有器量,只是抱以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此行多出一个外人,不只冷锋,萧月儿多少也有些不满,即便杨真也是不解师父之意,如此看来,这一路怕不得太平呢。 萧清儿见状打圆场道:“爹,冷师兄修为也不浅呢,你就放心好了。” 萧云忘眼底自是看的清楚,早预料到这一幕,却不打算插手,只是点了点头。 凤岚却有些恼火,门下几个弟子中,个个乖巧,就这冷锋脾性古怪,常年对着师长也是不冷不热,玉霄峰除了萧月儿谁也跟他说不上几句话,冷僻的性子跟她当年倒有几分相像。 因悯其身世,平日无形中也格外照顾他,只是怎也把他那冷僻孤傲的性子扭转不过来。只是萧云忘这做师父的不管,她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时,伯云亭将收拾妥当的清水和避毒丹药,分发到诸人手中,唯有楚胜衣未收,原来他早有所备。 萧云忘见时候差不多了,看了凤岚一眼,站了起来,道:“你们此行之地,乃我昆仑数千年来一直守护的妖魔封印之地,若有异情,定要立即发回剑光警讯,不可妄逞匹夫之勇,你们这点道行还不够看。” 众人齐声领命。 “出发喽!”萧月儿欢呼一声,当先奔了出去。 第九章歧山 三千多年前,人妖两族一役,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以妖族退败告终。 只是自那时起,妖族九部众,每多强横之辈,不甘西陆神战之辱,潜回九州中原大陆,兴风作浪,肆虐横行。 修真界适逢四分五裂之局,不堪胜扰,胆敢孤身闯荡的妖族,修为俱是极高,甚至多狡猾之辈,诸派在自己分属的地域各自为政,往往只能驱逐,难以令其伏诛。 且妖族不同人类,只要一丝元神不灭,就能轻易借体幻形复生,杀之不尽,灭之不绝,各宗各派有力难施,局势日趋恶化。时日一久,人心惶惶,妖族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当时昆仑派作为玄宗直属道脉,昆仑掌门玉鼎真人不忍黎民之苦,集全派之力,在离昆仑山西方三千里外阳岐山以诸天星阵为结界,纯阳真火为引,布置下上古玄宗密传封魔仙阵射阳星密阵。 同时昭告修真界,通力合作将妖族各部战力魁首擒获,押解到阳岐山,予以封印,万世不得释出,以此打击妖族士气。 妖族终归以血勇之辈为甚,在正道修真界联合追缉下,妖族一次又一次反扑,却接连中计被伏,一批批妖族被逐入阳岐山,至此妖族气焰全灭。 西陆贺州龙脉大创,风雨无度,气候暴虐,大地渐渐变的荒芜,毒瘴恶水横生。最后变得连极其顽强的妖族也难以忍受。 昆仑山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天堑,阻绝了妖族各部最后一线希望,阳岐山更是成了妖族的墓葬之地。 东方富饶之地对他们来说可望不可求,若再不寻新的生路,只怕亡族就在眼前。 这时,妖族有大智者寻到了传说中的始祖之地,即西方万里海外的归墟新陆,妖族各部残余无奈之下,被迫背井离乡,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大迁徙。 妖族有法力神通者毕竟是少数,更多的老弱幼残根本无法远渡重洋,留下是死,走也是死,通往海外的血泪之路,给人妖两族结下了又一笔难解的旷古冤仇。 九州大地渐渐重归于平静。 然而,妖族这数千年间,却从未放弃过复仇九州,那些修为通天之辈,每每单枪匹马到来,总要掀起腥风血雨,修真界于是缔造了一个又一个斩妖除魔的传说,甚至流传在凡俗世间,成了仙妖大战的神话。 阳岐山内,封印的妖族也渐长不消,昆仑派数千年如一日的坚守着这一阵地,为九州大地的安宁作出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阳岐山纵然处于阳极地势,然而成千上万的妖族封印在一起,妖气滋长,破出封印,渐渐瀰漫方圆百里之地。且因为仙阵的缘故,这里灵气充沛,久之,这里草木繁盛,异兽成精,山魈精魅层出不穷,连西荒远极的一些残存妖兽都迁居到了此地。 年复一年,有些妖族无法忍受万古禁锢的孤寂和痛苦,索性自爆元神,无数带着刻骨怨恨和唳气的游魂精魄,不知不觉地侵入了阳岐山内活动的精灵异兽,诞生了一些自古未有的异类妖兽。 因果循环,阳岐山渐渐成了希奇古怪的妖兽繁衍聚集地,虽有些妖兽天生通法,却是灵智未开,法力浅薄,并不足为惧。昆仑派虽有警惕,却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只是定期派遣门内弟子下山进行清除,长期以来,到这里清山竟成了昆仑弟子外出历练的必修功课。 “师弟,跟在师姐后面。” “为什么?” “可以省力啊,咯咯。” 萧清儿出山后分外开心,与妹妹一般笑个不停,这不指点起杨真来。 飞剑队伍分作两队,一路是楚胜衣领头,萧月儿姐妹在后,杨真吊尾;另一路则不合群的冷锋独成一道。 两道合共足有百丈的飞剑流光划过万里晴空,遥遥望去,蔚为壮观。不过真正壮观的却是下方万笏朝天的茫茫昆仑山脉,遥亘数千里的高山冰川,洁白如玉,千姿百态,在朝阳下瑰丽若冰雪琉璃一般,放射着五颜六色的异彩。 “好壮丽啊,仙府里都没这么多冰雪。”萧月儿踏在剑上,欢快地高声疾呼。“那是自然,仙府有仙阵庞大的地脉灵气支撑,一年四季都不会太冷,雨雪更是想要就来,这就是仙家的好处了。”当先的楚胜衣遥遥回应道。众人都用的千里传音的法术,杨真也是临头才学会所用,飞在天上,诸人可随意交流。 萧月儿提议道:“飞低些,好不好?” “月师妹说了算。”楚胜衣同时用行动回答了她,剑光斜斜俯冲而下,逼近了一大片冰峰林立的雪山。 两路飞剑,踏着虚空,穿梭在山头的冰塔林中,四周的景色不住变化。山外,一座座巨大的冰壁摩崖,白中蕴藏着浅蓝,带着深深的沖刷冰槽,彷彿瞬间凝固的山川长河。 深入峰内,间中更有许多怪峰形若狮子头、冰蘑菇;时又若淩霄冰柱、朔天刀锋;时而又若奇峰宝塔一般;甚有盘山蛟龙,刁斗相缠,总之千奇百怪,层出不穷。让诸人歎为观止,啧啧称奇,哪怕他们不少人以前看过多次,依旧百看不厌。 小心翼翼地穿过一座奇峰洞桥后,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飞剑流沖天而起,下方已是山外沉渊,烟霭沉沉,阴气缭绕。 西出昆仑仙府,杨真一行人御剑一路往西,半个时辰工夫,就出了昆仑山脉,把雪白苍茫的巍峨群山远远抛在身后。 往西行百里,天地渐渐又了变化,云彩变的沉郁,红中带灰,灰中带紫。往地势渐缓的辽阔大地望去,更是灰褐朦胧,显得凝重起来,失去了早先的明净和纯洁。与之前的昆仑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 除了冷锋和楚胜衣,都是第一趟西行。渐渐地,诸人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埋头御剑,沉气飞行。 两个时辰后,西行了千余里,顾及萧月儿等人火候尚浅,楚胜衣善解人意道:“前路还远,不若先休息一阵再走,如何?” 此时此地,天际是混沌一片,带着昏红色的云雾翻滚跌宕,深处隐有电光闪动,雷声轻隆,大风急且乱,迫的众人一再降低了御剑高度。 “好啊,好啊。”闷声无息好一阵的萧月儿第一个赞同。 “师兄说的是,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足。”萧清儿自然明白楚胜衣是为他们几个作想,顶着狂风飞了一阵后,她也有些吃不消了。 冷锋一路以来,不置一言,任他们决定行止,只是伴随着起行,此番却领头开道,往下而去。大地千沟万壑,万里茫茫,呈现灰褐一片,难见生机。 众人落足在一块高高的山冈之上,脚下是一片灰濛濛的迷瘴笼罩的巨大谷地,耳边除了呜咽的风声还是风声,众人衣袍贴身乱舞,睁目艰涩,口鼻呼吸浑浊。一行索性找了个低洼点的地方立足,避开风势,各自取出水囊,饮水解渴,趁机调匀气息。 “真不好玩。”萧月儿大觉气闷,踢了一脚,松脆的砾岩化粉滑落下了山谷,随风卷荡而去。 “我们是出来历练的,不是游山玩水的。”萧清儿一旁没好气道。 “真是荒凉啊,很难想像几千年前,这里曾是水土肥沃之地。”杨真歎道。 “这就是妖族可恨之处,自己得不到,不欲人得到,若非我昆仑派先祖之功,这神州如今是何景象可就难说了。”站在当中的楚胜衣也慨然道。 “妖族为什么不能在这块土地上生活?当初是谁先挑起的战端?又是谁赶尽杀绝?”冷锋在一旁冷冷道。 众人哑然,这么简单的质问,竟令人难以驳斥。 楚胜衣看了看冷锋冷嘲的神色,出奇地带了几分深思,没有立即回应。 “不尽然,妖族天性暴唳,肆意妄为,祸害百族苍生,令神州大地不得安宁,违反人间生存法则,当年想来先辈们也是迫不得已。”萧清儿轻柔的声音,娓娓道来,自有一股说服的魅力。 “人间生存法则?”冷锋不屑地笑了笑“说到底,力量就是法则,妖族败了,人族胜了,就这么简单。” “好啦,好啦,争什么争,妖怪又丑又凶,是人见了都害怕,要我啊,见一个杀一个,见俩杀一双,嘻嘻。”萧月儿嬉笑着插科打诨道。 “月师妹的话虽是直白,却是最能反映真实的一面,有时冲突仅仅是双方的直觉好恶,或者说一念之间而已。”楚胜衣的话让人不知是褒还是贬。 在一行争执妖族长短之时,杨真却盯着脚下不远一只出没在乱石缝隙中的花斑小四脚蛇,他很难想像这等穷山恶水也有活物,上前俯身一把将其抓了起来。 “师弟你作什么?”萧月儿发现了杨真的异动。 杨真捏着四脚蛇的背脊一个转身,猝然举到萧月儿眼下,吓得她连退带跳,惊声尖叫。 “怎么了?”萧清儿一把扶住妹妹,众人目光一下子吸引了过来。 “你个臭小子,竟敢欺负师姐。”萧月儿一个叉腰又蹦了回去,以示自己的无畏,却是依旧皱眉后仰避开几分。 “这东西长的很丑,师姐也要杀了牠吗?”杨真晃了晃手中三角眼、蹬着四脚、乱吐蛇信的丑陋小东西。 谁都不想,杨真竟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一时你眼看我眼,寂静无声。 “原来竟是杨师弟看的最为透彻,天地不仁,唯有适者生存。”楚胜衣击节歎道。 众人看着杨真的目光登时有了几分不同,杨真被人一夸,倒有几分脸红,他不过是随口说说,哪有想到这么许多? “西荒万里龙脉地气紊乱,令天地失去节律,这里算是好的。再往西有些地方夜寒日炽,夜结玄冰,日成焦土,草木不生,万物不长;有些地方大旱成漠,风沙尘暴常年不绝;还有些地方大泽成国,毒瘴横生。”萧清儿沉重道。 “不过也有例外,西荒有好些地方灵脉涡聚,灵气出奇丰沛,不过可惜大多给邪魔外道佔据了”楚胜衣接道。 “该赶路了。”冷锋不耐打断道。 不待众人反应,一马当先飞空而起,诸人无奈各自祭起仙剑,追了上去。 中途再行歇息三次后,昆仑弟子一行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了阳岐山东面数十里开外。 远方沉重的暮霭下,呈盘龙聚首状的阳岐山脉愈发清晰,紫褐色的苍古山体,彷彿一头远古洪荒巨兽从熔岩中探出半只巨爪,牢牢扣入大地。 方圆百里的山脉四周,隐约有着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的小绿洲,点缀在四方沃野,平添几分生气。随着持续深入,天空愈趋昏暗狰狞,明暗不定,大小雷霆不绝,强劲的狂风肆虐。 “再低些,当心天雷。”楚胜衣当头大喝,飞剑队伍继续下降,已经接近贴地飞行。 地面山势渐渐拔起,草木渐渐多了起来,灌木丛生,低空飞翔着一些古怪的鸟兽,不时长鸣怪叫。 萧月儿高声抱怨道:“天啊,这是什么地方啊,满天都在打雷。” 楚胜衣笑应道:“这里天气多变,一天下个几回雷暴雨都是常事。” 天地异象,让人不敢掉以轻心的同时,一行也从枯燥的行程中兴奋了起来,五道剑光渐渐散开,各自穿山越岭,穿插起落。 萧月儿忽惊叫道:“看,那是什么?” 诸人前方横岭外,迎面掠来一只黑色大鸟,像只大了万倍的黑蝙蝠,只是其有只尖长的鸟喙,寒利若剑。其来势极快,若幽灵一般低低滑翔,一双褐红小眼放射着噬血的光芒。 楚胜衣急喝道:“小心,那是妖兽翼龙鸟” 他话音未落,那妖鸟振蝠发出一阵低沉难听至极的尖啸,音波猝然敲击在五人的耳鼓和心神上,除了有所防备的冷锋和楚胜衣,其他三人剑光打晃,直欲坠落。 “找死!”冷锋疾速前冲,他那道弧月状的银色刃光,撩空劈下,直斩那欲高飞而起的妖鸟。 翼龙鸟抖翅一个优美急旋,竟以毫釐之差躲开了剑光。又是一阵令人气血沸腾的尖啸袭来。被惹出真火的冷锋,起诀三分剑光,三道月牙回旋中交错一闪,那嚣张的翼龙鸟已经爆成一团血雾,漫天洒下。 一牙幽月放射着银中泛蓝的冷光,悠悠飞回冷锋脚下,诸人继续前行,适才的下马威警醒着他们,这里危机四伏。随着山岚愈趋高危挺拔,林木也更趋茂盛参天,飘悠的紫雾一缕缕挂在树梢、山头,已经到了阳岐山支脉之外。 “轰隆隆轰隆隆!”天际一阵滚雷此起彼落,紫红奇云翻滚,风云色变。在雄峻的阳岐山之巅,紫色的怒电频频劈下,接天连地。天地之威前,昆仑弟子顿觉自己的渺小,益发谨慎,钻寻着低矮的山峦飞行。 “天色已经晚了,明日再探射阳窟,今夜就在那玄湖畔过夜吧。”楚胜衣发出了提议。 一行也只能如此,皆无异议。 险峻高耸的阳岐山东面,坡陡崖深,左右两条龙脊怀抱,当中有一湾奇特的小湖泊,常年其寒如冰,水深不可测,内产怪鱼。兼且其邻近山崖,洞穴无数,休整便利,昆仑弟子清山历练,少不得在此盘桓,早是小有名气之地。 又是眼尖的萧月儿奇道:“前面好像有火光?” 萧清儿也振奋道:“果然,难道有同道在此?” 楚胜衣笑回道:“过去不就知道了?” 说话间,一行已经飞掠在幽黑的苍山雾霭之间,银色平湖之上,前方湖岸边的一簇荧荧火星已经在望,其后的阳岐山主脉厚重的阴影笼罩在上,几让人喘息不过气来。 五道剑光相继闪落在奇岩叠生的湖边,现出三男两女。湖湾岸上,火堆旁,一个褐袍男子散漫地盘膝而坐,遥遥打量突来的一群人。 双方一照面,彼此皆认了出来,不想竟在此地遇到了同门。 “乐师兄!”杨真大喜过望,直扑了上去。 “杨小子哇哈哈。”红袍男子怔了一怔,也认出了杨真,大笑着飞身迎了上来。 两人竟抱在一起,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掌,交相拍打,又闹又跳,欢喜异常,可谓他乡遇故知,倍感欢欣鼓舞。 “当初我託人打听过几回,都没你回玉霄峰的音讯儿,你不知师兄我有多失望。后来我闭关了年多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小子。 “你知道吗,我真的以为再见不到你这小子了!”乐天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自己的话,上下打量着杨真,激动难自抑。 “乐师兄” “青天有眼,我乐某没看错你,这昆仑的天下,以后那就是我们哥儿俩的我们要御剑纵横这天涯海角,不踏遍这九州八荒誓不甘休!” 杨真看着胸臆激昂、目含泪光的乐天,心潮起伏,眼眶湿润,说不出话来,只知重重地点头。 三年后再度聚首,彷彿就在昨天,万青谷三年甜酸苦辣的日子,两人都不堪回首,却又难以忘怀。一个入道无路,一个禁功放逐,无数个拼命体炼、相互扶持的日夜,怎能说忘就忘? 诸人都识趣地没有上前打扰两人,然而,却有一人眼里揉不得沙子。 “大言不惭!”萧月儿气呼呼地跑到两人一旁,叉腰气势汹汹道:“卷毛猴子,你胆子不小哇,一个人在这儿。” 乐天无奈一笑,放开杨真,摸着鼻子苦着脸道:“月儿仙子,那事过去好几年,还不肯放过我?” 萧月儿鼻子重重一哼,恨恨道:“放过你,谁赔姑奶奶的天金丹?” 乐天苦着眉目,一脸无可奈何,只得指天发誓道:“我乐天以三清天尊的名义起誓,一定再炼一炉更好的养神丹,送给月儿仙子作赔,如何?”只是他那贼兮兮的眼神和过于灿烂的笑容,令他的诚意打了几分折扣。 萧月儿极是不屑,嗤笑以对。 楚胜衣等坠后几人,此时已经围了上来,萧清儿叱了妹妹两句,拉她到了一边,众人这才有机会招呼寒暄。 “乐师弟怎会独自在此?”楚胜衣提出了众人的疑惑。 他们都很是好奇,向来昆仑弟子都是成群结夥,同门上下提携才会远行西荒,相互彼此也好有个照应,罕有人孤身独行,这可要非同寻常的胆识。 “取妖兽内丹,炼丹。”乐天得意洋洋道。 “就你?有内丹的妖兽无不有几百上千年道行,小心把命送在这儿了。”萧月儿翻着白眼,嘲道。 乐天浑不在意地一笑,招呼众人坐到火堆周围,围聚起来。 紫黑的天幕下,雷涛远近不绝,电光所到之处,闪现东红一片,西紫一片的怪云。 同时,方圆里许的玄湖四方,巍峨耸峙的山峦在变幻莫测的云光中,时隐时现,若怪兽一般可怖,沉重的气氛紧迫着一行昆仑弟子,不自觉地紧紧围在一起,紧靠着火堆。 “每隔几年,昆仑都会有人前来清山,应该不会有太厉害的妖兽,且那些灵智初开的妖兽一般也不会主动攻击人。”待众人坐定后,楚胜衣接住话头。 “早前我们遇到那只什么龙鸟,好像也挺厉害的,有什么来头?”萧月儿看了冷锋一眼,奇道。 “那翼龙鸟少说也有百年道行,天通音杀之术,防不胜防,若是等闲先天入道弟子还难以对付牠,幸好这异兽性喜独来独往,若是成群袭来,那可就难挡了。”楚胜衣平日博览仙府历代典籍,且早年也来过两回此地,对一些常见的妖兽还是耳熟能详的。 “乐师兄来了多久了?”杨真抓了根乾枝丢进柴火里,火光将众人的脸映的通红通红的,转眼又给天上的电光染成紫白一片。 “待了有两天,收拾了几十头封豨和土獐,我要的一味土性元丹就是没有。”乐天笑呵呵道。 “结丹的妖兽多半在射阳窟极深处,妖气外泄之地,不过先天土性妖兽多半通土遁之法,神出鬼没,难缠的紧,那可就难抓了。”楚胜衣皱眉道。 “爹说过,最好不要深入地窟,那里很危险呢。”萧清儿迟疑道。 彷彿印证萧清儿话似的,一直在云层中活跃的闪电,直划空劈了下来,惨白的电光照亮了整个西面的山头。轰隆隆声响起,一阵乱石抛落翻滚的轰鸣声连绵不绝,直到众人所在山脚不远,才肯歇止。且隐约有一些碎石滚进了湖中,激起阵阵水花。 一干人等俱惊得站了起来,颇为胆战心惊。 “这鬼地方,真不是人活的。”萧月儿狠狠地跺了跺足,气鼓鼓道。 可不是吗,他们说话可都要费力运功,才能左右倾听。若是凡夫俗子在这等天地,只怕当到了幽冥鬼府了。 “这儿是妖怪的地盘,自然不是人能活的。”乐天冲萧月儿作了个鬼脸。 “你”萧月儿羞恼道。 “别闹了!”萧清儿劝止道“附近寻个安静的山洞可好?”说话间,目光向先行者乐天露出了询问之意。 “历练的目的何在?”冷锋冷不丁问出一句。 众人面面相觑。 “修身炼心,开阔眼界。”楚胜衣明白了冷锋的话意。 “行了,少摆谱,就你能。”萧月儿对冷锋大是不满。 冷锋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就是怕萧月儿作怪,赶紧闭口。 “跟我来,一会儿雷小了,山魈精怪就要出来活动了。”乐天见状一笑,一副早有所备的态势,当先朝东面山脚掠去。 “我才不要去”萧月儿低声嘀咕道。 萧清儿才不理她的小性子,一把拽过,跟上众人去了,空留下一堆柴火在山风中飘曳。 第十章火窟全 阳岐山地底未明深处。这是一个天工烘炉一般的庞大地窟,是一个跳跃着火和热的世界,整个天地,炽热的气息直欲沸腾,彷彿随时都会燃烧起来。 火热的熔岩窜动着高高的火焰,飞逝着黑烟,从四面八方,不知深处的甬道奔涌而来,以地藏火龙之势,在窟心巨大的岩海内,会聚成岩浆涡流。一根根锺乳一般的巨大黑红岩乳耸立在岩海之中,搅动着翻滚的熔岩,不住为长长的火舌伸舔着,彷彿中流砥柱一般。 一道道熔岩形成的浪涌,不住地相互挤压,不时破裂,喷发出耀眼的火星,彷彿在炫耀着它们的活力和灿烂,恍若一条奔流的火河。 相形之下,窟穴岩壁那深红焦黑的砾岩,显得暗淡无光。 就在这非人所置之地,地窟的窟顶蓦然冒出一截梭形金光,顿了一顿,梭光轰然破壁而出,悬飞到高阔的地窟半空,悠悠打了几个转,停歇了下来。而梭光破出的窟顶处,依旧原样。 长足有五丈、两半丈,放射着金光的异宝,在这巨大的地窟内不过是一点萤火之光大小。金色光华一闪,光团收缩成一只三尺长的龙角模样,通体散发着淡淡的金质流光,隐隐呈半透明状。 同时,火热炎炎的熔岩流上空现出了一男一女,他们周身分别笼罩了一层金色和粉红色的气罩,给炽酷的火窟带来了几分轻灵。 “天哪,这是什么鬼地方?”女子甫现身就惊声娇呼,花容失色的她,飘身就往身旁男子怀中靠去。不料,却落了个空,男子不着痕迹地横移两个了身位。 那男子一身金玉蟒袍,长身玉立,俊美无俦,金色光晕之下,显得尊贵无匹。只见他不慌不忙挥袖收回悬在一旁的穿山法宝,目光四处巡视,并不理会那妖娆女子。 女子身着一袭桃色薄纱云裳,里面隐约可见描金绣花的肚兜,乳峰高耸,小蛮腰收得很紧,又梳着变环望仙髻,眉眼闪光,肌肤似玉,面若桃花,樱唇红杏,十足勾魂摄魄的绝代妖姬。 被冷落的她并不懊恼,反而更有兴致勃勃地,紧紧跟随在男子身后,不住漂移在层层热浪火光拍击的火窟半空,羽衣飘曳,彷彿一只火中魅灵。 那男子在火窟各个角落转悠,不时挥袖打出一道灵光,送入窟壁,彷彿在试探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女子开始不耐烦了,顾盼着抱怨道:“奴家还以为很有趣的,谁想这么闷,昆仑派的牛鼻子先祖怎会把阵心设在这样的地方?” “我没让你来。”男子声音很冷。 “好无趣的男人,奴家后悔接了这个差使。”那女子自怨自艾道。 那男子充耳不闻,停伫在一面上擎地窟、下矗岩海的巨大岩柱前,下方几丈就是热滚的熔岩洪流,火红的液泡不住地翻起、滋声破裂,毒焰嘶嘶上窜。 他这一次试探,终于有了反应,一道淡金色灵光注入岩壁后“轰”如同击在了铜钟之上,发出了极其沉郁的闷响,一阵赤色光华在这百丈高下的岩柱上流转,久久不去。 “龙胤,找到遁龙柱了?”女子沙腻的欢声飘了过来。 “瑶姬,拿来。”叫龙胤的男子向女子伸出了手掌。 “拿什么来?”瑶姬妩媚一笑。 龙胤转过头,冷冷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真是冤家,就在奴家身上,你自己来取好了。”瑶姬放射着不比地火逊色的热力,纤纤玉手轻轻按上自己丰硕的酥胸,挑逗的意味不言自明。 龙胤面色一寒,冰瞳中金芒闪过,瑶姬顿觉一阵窒息的大力从四面八方逼来,芳心狂跳,正待反击,周身压力骤然消失。此时,她已悄然出了一身香汗,不禁惊骇这男人修为的可怕。谁想几近大成的“颠倒众生”在这男人跟前,竟然完全失去了效用。 一向视天下男人为玩物的瑶姬,不由大为沮丧,她从未遇到过这等油盐不进、水火不侵的男人,竟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本想试试妖族的男人有什么不同,谁想竟碰上这么一个榆木疙瘩。他真的是个男人么,一个古怪的想法冒出脑海,旋即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若再惹起这男人不快,生怕他作出什么可怕的举动,到时可就悔之晚矣。 “玄冥珠,这千年来我们不过收集了十来个,这等绝佳炼制玄阴法宝之物,用在这地方,真是暴殄天物。”瑶姬虽是忿忿不平,不过依旧取出一个半尺高下的宝玉瓶,轮指一按“啵!”玉瓶清脆一响,朝天的瓶口飘出嫋嫋青烟,接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黑色玄珠在黑雾中腾了上来。 龙胤随手抓过漂浮在上的玄冥珠“啊小心”瑶姬惊声刚起,龙胤整条手臂已经完全被玄青色的冰霜所冻结,如条玉棍一般。 哪知龙胤只是皱了皱眉,手上一阵金光大放“啪啦啦!”所有玄冰轰然炸裂、碎飞,玄冥珠迅即被封上一层暗金色法力禁制,再无动静。 瑶姬惊讶的合不拢嘴,玄冥珠乃极北深海玄眼中一种万年妖蚌所结的至阴之物,比玄阴精煞之气还要霸道几分,等闲修为受之肉身难保。然而在龙胤手中,却是视若无物,她甚感需再行评估这位结盟者的实力。 “退开!”龙胤冷喝一声,蓦然探手结印,一道灵泉一般的蓝光从他手中射出,蛇蹿着钻入遁龙柱之中,又激起一阵强烈的赤光,夹杂微微的蓝光跃动在巨大的石柱上。 “砰砰砰”石柱外壳轰然龟裂,大块大块的巨岩纷纷碎落,坠入熔岩中,激起火热的岩浆四处飞溅。片刻后,遁龙柱最终完全现出了真形,这是一根通体赤红,暗黑铭文遍体,十人合抱的圆柱,杵在火窟之心。 “何必这么多事,直接斩断这阵心遁龙柱不就成了?”瑶姬的声音遥遥飘来。 “无知!”龙胤眉宇间煞气一现即逝,声若金铁一般铿锵有力。 两人的声音一刚一柔,交缠回荡在这空荡的地窟内,彷彿激起了地龙怒气一般,熔岩沸腾的更厉害了,不住向上喷发着毒火,整个天地炽盛欲焚。 龙胤飘空后飞少许,双手合印,强大的法力波动徐徐释放而出,周遭百丈空间内黑灰色烟气瞬息排空,蓝色灵光流转他全身上下,膨胀不休,且迅速蔓延成一个巨大的光球。 蓝色的眩阳照耀了整个地窟,赤红的地窟染上了一层淡蓝色。 异变又生,紧接着光球一阵扭曲变幻,抽丝拨茧,凝形身前蔓延奔涌而去,最后完全脱体而去,蜕变幻化成一条十寻丈长的蓝色蛟龙,游弋在前。 此时,龙胤重新露出了真容,衣袍飞舞,口中念咒,手上法印急速翻转,向蓝龙打出一道道灵诀,那蓝龙迅速成长,体长渐长到半里之巨,甚至幻化出栩栩如生的龙鳞孽爪,神龙摆尾一般游动在遁龙柱之前,地火熔岩之上,巍为壮观。 “遁龙释天,乾坤倒悬,地气降,天元升,赦!” 龙胤法诀再变,那蓝龙轰然前冲,绕着遁龙柱上下缠绕翻飞起来,渐渐龙身缠上柱身,一阵波光流动,在遁龙柱的剧烈颤栗中,蓝龙化体若海水一般融入了进去,完全消没一空。 遁龙柱上,此刻血脉一般的赤光和蓝光交相辉映,弧光乱跳,直若交锋一般。地窟也微微震动了起来,地火跳跃的更欢了。直用了一炷香工夫,一切平静下来。 此刻,赤色的遁龙柱上满是深蓝色的龙躯铭纹,如蟠龙柱活了过来,诡秘莫测,隐隐有蓝色电光流转在上。瑶姬面色带了几分惊惶地飞了回来,生怕这男人不顾她死活,丢下就走。 “这是阵心七大主遁龙柱之一,待七心天阵同逆,星密之力倒转,地脉龙火飞涨,一发不可收拾。到时,任谁有通天之力,也无法封住这阳岐山地底的万丈怒火。”龙胤的面上露出了邪炽的笑意。 “不是还有三千道散星外阵吗?”瑶姬奇道。 “已经都解决了。”龙胤睨了她一眼,淡淡道。 “天啊,那要多大的工夫?”瑶姬深深震撼了,昆仑派当年集全派之力开山破嶽,布下三垣二十八宿三千散星,以山川遁龙柱辅以遁龙桩,无垠朱砂河,布下星密之阵,几无可破,这怎么可能? “有太古龙族苍龙之角所炼奇宝苍龙梭,其金性之力可破开时空,穿越法阵结界,在地心活动并不是太难。”龙胤破例耐心解释道。 “那你用了多长时日?”瑶姬犹自有些不信。 “前后,大概有十年吧。”龙胤微微闭上了眼睛,似有几分疲惫。 “天”瑶姬彻底被这男人吓坏了“这值得吗?” “值得吗?”龙胤彷彿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猛然睁开了细长的凤目,摇头失笑道:“上古妖族九部,无数法力神通之辈,被封印在这暗无天日之地,以千年计,能活到如今的他们,将对这个大地有多大的仇恨,多强大的战意,多可怕的力量,一切阻挡他们的都会灰飞烟灭,呵呵”瑶姬内心深处涌上一阵刻骨的寒意,暗忖,尊上与这人结盟,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据说上代妖皇也被封印在此,如果他还活着,你还能保住现在的地位吗?” 龙胤沉默半晌,歎息道:“我妖族万年之耻,教训还不够深刻吗?匹夫之力能逞一时之威,却很难笑到最后。若能合我九部之力,整个神州修真界合力,也难是对手。” 瑶姬不以为然道:“被封印在阳岐山下的妖族多半没了肉身,要回复全盛时期的修为,岂是一时三刻能办到的?” “等得了五百年,我不在乎多等十年八年。”龙胤说着,取出了早前收起的玄冥珠“况且,你忘了,这阳岐山孕育的新生妖兽给我一个很好的启发” 他并没有把话说完,手上抓住玄冥珠,目中神光电射,直指遁龙柱上龙头点睛之处。瑶姬同时看见了两个龙胤,一个探掌按在遁龙柱之上,一个却悬在原处。 “好了,还有六道遁龙柱。”话音刚落,出现了第三个龙胤,他祭出了穿山法宝苍龙梭。 接着,龙胤三个分身瞬间归一,同时将瑶姬卷起,一并没入了金芒大盛的苍龙梭,低啸声中,冲入地窟深处不见。 遁龙柱以玄冥珠所在,窒了窒片刻,蓦然爆发出玄黑色的无上寒力,只是几个呼吸的光景,从柱上起始,玄气怒潮一般蔓延开去,整个方圆几里许的地窟完全被冰封了,所有流动熔岩冻结成了千奇百怪的玄冰龙,内里红黑凝乳一片,外面气雾蒸腾。 窟壁四周满是尖锐的角峰和玄岩,窟顶数丈的冰斗和冰乳倒悬,密密麻麻,彷彿到了万古冰宫一般。整个地窟一直不住地挣扎颤栗,彷彿在反抗遁龙柱突来的异力。 “喀嚓喀嚓”从地窟之底开始崩裂,一道道雪青带红的裂缝绽开“嗤嗤嗤”青灰色的气雾,挟带着火红的岩浆,沿着裂缝一路迸射喷发沖天而起。 轰隆巨响一声,整个天地变成水与火的世界,剧烈的震荡直传到了大地之上。 洞穴内沙沙的震荡,将各自调息打坐的昆仑一行惊醒了。 望着地面跳动沙砾和洞壁滚落的碎石,杨真诸人起初以为天上的轰雷又击中了山头,很快就察觉到不对,他们的神念探视开去,很快察觉震动来自大地深处。 “不会是射阳窟的妖物在冲击封印吧?”萧月儿为自己的大胆猜想感到一丝惊惧,和一点点莫名的兴奋。 “不,应该是地底深处火脉又活跃了。”楚胜衣收回深入的神念,在接近星密阵结界后,就无法在前进一步,但他能感觉到震动来自更深的地心。 冷锋特意瞥了楚胜衣一眼,没有说话,显是心中也赞同他的说法。 “确切的说,我们刻下就坐在一座火山之上,只是被射阳星密阵所伏镇,没什么可担心的。”乐天见大家神色凝重,开解笑道。 “没事就好,害的我以为要出大事呢。”萧月儿一听无碍,便一屁股坐了回去,接着听她抱怨道:“这里又髒又黑又闷,早知道把小白带来了。” “小白又怕雷又怕髒,只怕活活给吓死了,嘿。”杨真对萧月儿的脾性了若指掌。 “月儿大小姐,我也想有座仙宫琼楼招呼你呀,可你得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乐天苦笑道。 “谁跟你说话了?”萧月儿白了乐天一眼,对杨真道:“师弟啊,我喂了小白好多培元丹,可牠第二条尾巴还是长不大呀?” “你喂小白培元丹?”杨真心中暗暗不平,想他当初入山之始,大师兄都每半月才给他一粒,这师姐竟然喂了那小东西,简直是暴殄天物。 “灵兽天性自然,初期修炼起来不比人慢多少,要有适当的丹药辅助,百年就能让牠结丹,要有万年朱果这类罕世灵药,就更不用说了。”乐天说着,掌心祭出了一个橘黄色的光珠,随手一扔,就定在对面灰褐的穴壁上。 萧月儿闻言心中一动,扁了扁嘴,终是没有接话。这时地下的动静渐渐安息了下来。 暮沉的光线洒在穴内,众人也各自安定坐下。 “咦,乐师兄,你这是什么法宝?”萧清儿就坐在那光珠下方不远,柔和的光色令她添了几分柔媚,在场诸人不自觉地把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分,令她颇有些不自在。 “嘿嘿,我原想炼制一个火性法宝,不过失败了,就出了这么个怪东西,只能当夜明珠用。”乐天挠头乾笑。 众人皆感好笑,法宝竟炼来作照明用,也亏他想得出来。 “乐师弟,据我所知,丹阳宗的太上丹经虽说修到极致可炼出纯阳真火,不过却不曾以炼制法宝闻名罢?”心细的楚胜衣大觉诧异。 “这有什么,我乐天修炼的乃是水火同极道,可炼金、可淬火,炼器也不是什么难事。”乐天大为得意道。 “水火同极道?”楚胜衣心头大震,那可是剑池宗上代宗主创出的不世心法啊,据说当代剑池宗上下无一人修成,乐天一名丹阳宗弟子怎会学得那不传心法? 乐天猛然惊觉自己说漏了嘴,打个哈哈,道:“这个,这个是剑池宗前辈私下授予我的心法,还请诸位保密,嘿。” 楚胜衣大有深意地瞧了乐天一眼,闭目自顾调息起来,不再说话。 “偷学就偷学呗,瞧你那贼眉鼠眼样儿。”萧月儿嘲笑道。她说着,已经挪到了姐姐身旁,姐妹俩并肩而坐,双花并蒂开。 “我丹阳宗经典中传说有种灵智丹,可开化灵兽心智,洗伐灵识”乐天摇头晃脑念叨道,说了半截,眼珠骨碌碌扫了萧月儿一眼,就打住了。 “真师弟,替我问问那小子,是不是真有什么灵智丹?”萧月儿一听,大为心动,眸里黠光一闪,转头问起坐在中间看热闹的杨真。 “真师弟啊,听说几个月前,有人带了只六耳猕猴来我丹阳峰偷螭龙果,你也问问她,肯否割爱那只猴子啊。”乐天瞅着眉眼,也有样学样,找杨真作牵线搭桥人。 杨真不解道:“乐师兄要那猴子作甚?那傢伙贪吃又捣蛋。” 乐天笑咪咪道:“这个六耳猕猴,天通七窍,特别聪明,且力大无穷,稍加教化,日后帮师兄看看丹炉什么的,可是个好助手。” 萧月儿死死地瞪住乐天,直到他快发毛,才道:“你若真有那什么灵智丹,我就把六耳给你,我们交换。”说罢紧紧咬住了嘴唇,吃了很大亏似的。 乐天爽快道:“好,成交,回山后,我亲自给你送来。” 经此一番,两人关系看起来倒是好转了几分。 “对了,乐师兄你跟剑池宗的人很熟吗?”沉寂了阵,杨真忽然问道。 “这个,丹阳峰和剑池峰来往颇多,也算熟识一些人。”乐天有些不明所以。 “一泰长老你认识吗?”杨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一泰长老?”乐天沉默半晌,终是点了点头,接着彷彿失去力气一般,颓然瘫倒在洞壁上,双手捧上脸,十指按在发梢里,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喔。”杨真低低应了一声,也无心多问。 “真师弟,不要多说话,好好调息,明日进山可不轻松呢。”萧清儿柔声提点道。此时萧月儿正歪头倚在她肩上打盹儿,一脸安恬乖巧样儿。 杨真看看身左正在瞑目调息的楚胜衣,又看了眼对面洞口的打坐的冷锋,再看看带着柔和笑意的萧清儿,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隔日,天光初现,阳岐山正处于最安静时分,雷霆和风云都暂时偃旗息鼓,积蓄着午后到晚间疯狂的躁动力量。 此时,天是紫青色的,清光下,阳岐山两条雄伟的支脉笼罩在薄雾中,山脚到山巅稀疏地生长着参天巨木,山兽和飞禽早早地开始活跃了起来,满山飞蹿,兽叫鸟鸣不绝。 这清新而充满生机的美丽山间,哪有一分大凶之地的模样? 山下银盘一般的玄湖畔,一早迎来了两个美丽的女子。 “呀水好凉啊,都结冰了。”生**洁的萧清儿两女不堪忍受洞穴的尘土和气闷,一早就出来透气,见玄湖水冰清透亮,俱大是喜出望外,正合梳洗一番。这时,又是萧月儿大呼小叫。 “小心,水里有食人妖!”不知何时跟来的乐天诈唬道,杨真也跟随在后。 正蹲在湖边梳洗的两女闻言齐齐回头白了他一眼。 “冰清玄湖镜,喜得美人双杨师弟,我倒有些羨慕你了,常年与两个天仙化人般的师姐朝夕与共,一起修真学道,美哉,幸哉!”乐天悦目湖光山色与姐妹双姝,一手吊儿郎当地搭在杨真肩上,有感而发道。 杨真笑了笑,没有接话。 “别听那卷毛猴子胡说八道,他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就没句人话。”草草梳洗完毕的萧月儿,竖起了耳朵。 “杨师弟,好好努力,将来跟你师父一般,过那比神仙还美的日子,哦不,要比你师父更美,左拥右抱,何其乐哉?”乐天也是一见萧月儿就来劲,偏头凑过冲着杨真语带暧昧道。 杨真一寻思,登时回过味儿来,一个闪身甩开乐天,赶紧转过一边划清界限,他可是怕那刁蛮师姐大发雌威,白受无妄之灾。 “啊”他刚逃开几步,就听见一声惨叫,回头就见乐天浑身湿了个透顶,水泽及地,上下冒着白茫茫的寒气,心笑:果然如此,报应来的真是快。 “咯咯咯”萧月儿正站在湖边,得意地看着自己的傑作,笑弯了腰。 刚梳洗完毕的萧清儿,也是一脸活该你如此的神色,难得站到了妹妹一边。 “我让你左拥右抱,你左拥黑猩猩,右抱大白猿,哼哼。”萧月儿还不过瘾,拍手称快道。 “休要得意,看本大仙的火德焚身。”乐天甩甩头,身上陡然冒出三尺明净的赤红真火,青烟冒起,转眼乾乾爽爽的一身。 “火德大仙?明明是火猴子,咯咯”萧月儿一看乐天的张牙舞爪样,清瘦的身子,越觉自己的英明,不禁又笑开了。 “乐师弟的三昧真火,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一身白衣的楚胜衣也悠然而来。 “比起楚师兄的道行,乐某自是望尘莫及。”乐天回身一揖正容道,下面的话却让人大倒胃口“不过,若是楚师兄你有我乐天三分英俊潇洒,昆仑半数少女的芳心怕都要给你俘获了。” 楚胜衣愕然止步,一脸想笑又笑不出的神情,说不出的古怪。 杨真扭头轻咳了一声,虽心知这乐师兄的德性,依旧有些替他脸红。 “你要是有我爹一半气度,别说半个修真界的仙子,就是清灯古佛下的天佛寺老尼姑都要给你打动菩提心。”萧月儿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这才明白世上竟还有这等皮厚的人。 “月儿,不可胡言。”萧清儿眼见这两人越说越离谱,不由打断道。 “时候不早了,大家该上山了。”楚胜衣正首道。 冷锋不知何时,也整装到了众人身后。 第一章窟 昆仑弟子一行六人,轻身御风之法施展开来,飞掠在渐形陡峭的山岭之中,穿山越岭,登峰而行。 六人中,楚胜衣行若平地,踏若虚空,一步五丈,行云流水,似缓实快;萧清儿姐妹俩飘曳随风,精灵一般轻盈灵动;冷锋却若箭矢一般纵越折行,一闪一个影,快逾闪电,远远行在众人前头,在疏朗的林木中若隐若现;杨真和乐天坠在末尾,以寻常身法飞驰。 “乐师兄,楚师兄的身法好古怪,为什么看着慢,实则很快,又很轻松的样子。”杨真跟在后头老实琢磨了好一阵,怎么也学不来。 “哈,缩步成寸之法而已,你也可以的。”乐天说着,由掠转步,踏步而出,果然与楚胜衣如出一辙,只是在杨真看来,还少了点飘逸之风。 “别跟他学,学个四不像才丢人。”萧月儿远远丢下一句话。 “真师弟,踏虚成步须相当的习练火候,不要勉强自己。”萧清儿也回头劝道。 听萧清儿这么一说,本有些迟疑的杨真,心下大是不服,立时请教起乐天。说来,这缩步成寸与移形换位等身法要诀,不过是修真外术,平常修习,尤其以道法见长的昆仑派,倒不是很注重这些法门,门下弟子也只是随性而习,杨真不曾修习到,也不足为怪。 两个时辰后,昆仑弟子一行越过阳岐山东面支脉,他们已经快深入到了主峰,天际紫色沉云滚滚,风雷声渐渐又起。 一路上,他们受到不少诸如食人树妖、失魂花、飞鼠群等小精怪的骚扰和袭击,倒是有惊无险,让头一回上阳岐山的萧清儿等人大开眼界。 杨真几经跌跌绊绊,那步法也总算走的有模有样了,乐天不由大乐道:“这缩步成寸,不就是外术小道么,前面那个姓冷的小挪移步法也可以学学的” 他这么一说,前面有人可就不认同了。 “乐师弟,缩步成寸小亦小道,大亦大道,虚境大成者,踏虚一瞬就是千里之遥,始出山门,步履之间就踏到了大洋之滨,比御剑只快不慢。”楚胜衣缓走几步,已经坠后到了乐天身前。 “楚师兄说的甚是,昆仑一法一诀莫不是先辈窥天道所得,就拿平常怀中日月或袖里乾坤这等须弥纳物小法诀来说,我昆仑道法修炼到极致,甚至可自成天地,无有穷尽,威力无边。”萧清儿也落后几步,赞同道。 “呀呀呀,我发觉你们两个怎么总一个鼻孔出气啊?”乐天不满道。 楚胜衣继续埋头飞驰,不再吭声,萧清儿却偷偷看了杨真一眼,若无其事地赶了上前面的妹妹。两人一路可都领教了乐天的嘴上功夫,不敢直撄其锋。 前面忽传来一阵惊呼。一行已经到了一个横断山脉,前方就是耸天而立的阳岐山主峰九阳峰,下方是个狭长的半山长谷,巨石横陈,稗草茂盛。 此时,山谷中,五匹通体银白的巨狼正围攻一头异虎。五狼迅捷若五道闪电,上下飞纵扑击,爪爪带着青色厉芒;猛虎力大势沉,头咬尾甩,每每千钧之力,咆哮声和狼嚎声不绝,双方俱是伤痕累累,血肉模糊,满地狼籍。 众人赶到当崖站立的冷锋和萧月儿身后,惨烈景象入目后,俱不禁一呆。 楚胜衣解说道:“是月狼和剑齿虎,很常见的西荒妖兽,在射阳窟外也算厉害了。” 这时,那剑齿虎长达有丈的铁尾,卷起淡淡的黑光,瞅准一只扑杀过头的月狼,猛抽上去,那只月狼败革一般,当空高高横飞。 剑齿虎趁机杀出重围,两只雪白森森的獠牙暴涨三尺,虎吼声中,一头挑入那失势的狼身上,接着甩头一噬,血肉纷飞,鲜血喷射满天,淋漓一身。 余下四只月狼凶性大发,齐齐昂首厉嚎一声,卷着四团青光,一起扑了上来。几声惨烈的嘶叫后,几只妖兽翻滚在了一起,烟尘滚滚,分不清狼头虎尾,很快满地血腥,两败俱伤。 一声古怪的婴儿鸣叫之后,天空掠来一只翼展三丈的长角蛊鵰,带着狂风,闪电下扑,两只铁爪触地一捞,顿时抓起一只少腿的月狼,铁爪顺势一撕,奄奄一息的月狼登时分作两截,脏器洒落了一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紫褐的谷地上,蓦然破土飞射出两道黑糊糊、长有数丈的触手,连刚刚飞起的蛊鵰一并拖了下来,重重地摔扑在地上。 高高在崖上的众人,看的目不暇接,心惊肉跳。 一阵烟尘激荡后,肉搏战场上,只剩下一个胜利者。 那是一只人面盘根身、呈倒葫芦状的精怪,头大如侏儒,须身虬根蠕若万状,条条扎须带磨盘,从上到下由青渐黑,极是丑陋。 牠周身无数只粗若儿臂的长长触手,将一堆战利品卷在一起,死死拢在硕大无比的头颅下,不住用那长在下面的绿森森的大口吞噬着,流着黑糊糊的涎液,只见着其身子迅速鼓胀起来,蠕动不休,转眼那葫芦身竟颠倒了回去,让人止不住的反胃。 不知何时,谷内南面,贴地涌来一阵红色浪涛,覆地连天。仔细瞧来,竟然漫山遍野都是火红的蚂蚁,个个如拇指大小。 正在享用美食的九太岁,猝然惊觉,那两只绿幽幽的罗纹状豆眼一跳,大嘴吞的更快了,同时半数触手猛然往土里攒扎下,牠周身一阵黄色土光爆起,身下泥岩蠕动,眼看半个身子就要入土。 “那九太岁有难了,血蚁一过,草木一枯。”楚胜衣惊叹道。 “那东西好恶心啊。”萧月儿苦皱着眉头,不忍观望。 “那可是土性的妖兽啊,看样子都快结丹了。”乐天骤是念念不忘。 说话间,那红色浪涛已经冲过九太岁之身,蔓延包围而来,一层接一层爬上,只见无数触手不住在地面扫荡,企图摆脱血蚁,却给越来越多的蚁群蜂拥缠上。 那渐渐堆成深红的一团小山包,倏然又爆出一团绿色黏液,瞬间将无数血蚁化作血汁绿液,贪婪的九太岁开始拼死反击。然而,很快就给无穷的蚁群倾覆了。 盏茶工夫,红色浪潮渐渐退去,只余下一堆大大小小零碎的白骨。 “这些妖兽跟万兽谷的灵兽完全不一样啊,唳气十足。”杨真喃喃道,他初次见得如此残忍的景象,不由心冒寒气。 “那是因为阳岐山地底的妖气作祟,以强食弱是为他们的本能。”楚胜衣淡淡道。 “那九太岁怎么长了张人脸呢,好丑。”萧月儿此刻方缓过气来,可那幕幕生吞活咽的可怖景象,依旧在她脑海中久久盘桓不去。 萧清儿也是脸色发白,不自觉地抓住妹妹的手,两姐妹紧紧靠在一起。 “传说中,远古有炼气术士,将人的魂魄用密法封印到妖兽甚至妖族体内,以作刑罚,所以就诞生了很多半人半妖的怪物。”乐天特意凑到萧月儿一旁,语意森森道。 萧月儿扭头对乐天怒目而视,小嘴紧紧地抿着,倔强而骄傲,长长的睫毛因生气而跳动,分外惹人怜爱。 “胡说,哪有人这么残忍?”萧清儿不通道。 一旁本欲插口的楚胜衣闻言顿时住口,转首却发现孤立一旁的冷锋神情异样,嘴角似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不由愕然。 “这点小场面就给镇住啦?待会地窟内有得你们好看。”乐天哼哼道。 冷锋一言不发,只身腾空御风而起,雄鹰搏兔一般飞掠向对面山崖,蓝袍飞舞,带着几分狂野之势。余下诸人对望一眼,也飞身掠起,追了上去。 一行越过几道摩岭之后,一面百丈峭壁下,一片开阔的坪地上,终于到了射阳窟地面入口。 这是一个巨大的半山洞穴,位山阳背阴之处,缓缓下倾斜,洞口亮堂,入内甬道深幽一片,茫不可测。离洞口七八丈开外,众人隐隐听到一丝丝低沉的怪嚎,伴随着阵阵略带暖意的腥风吹出,拂在脸上,痒痒的,心里却是毛骨悚然。 再环顾洞窟内外红褐带青的岩壁,令人不禁想起地底深处蛰伏的火脉,转又想及师门射阳星密阵之力,迅又安下心来。 楚胜衣回头正待说些什么,冷锋已然大步走了进去,当下苦笑道:“诸位同门小心了,彼此不要离的太远,也好有个照应。” 乐天随意摆摆手,他早来两日,已经独自进过洞,并不怎么当回事,吹了个口哨,追着冷锋,大大咧咧地跟了上去。 萧清儿姐妹和杨真尾随着楚胜衣,也入了洞。 进了射阳窟,又有几分不同,洞内颇为平整,少有沙砾顽石。一路上洞窟穹壁隐有莫名的幽光,映的洞窟光影迭起,虽不耀眼,却足够众人的目力看清楚二十丈内的一切。 清幽泛黄的光线下,本就开阔的甬道更趋广阔,奇岩怪石横生四起,隐约也出现了一些小的歧岔**,弯弯曲曲,不知通往何处。滴滴答答的水声从悠远处飘来,与众人的嗒嗒脚步声混在一起,且时有怪兽嘶叫声,似在深不可测处厮杀一般,益显深幽。随着越来越低的地势,彷佛进入了个无穷的地底之天。 杨真跟随着众人的脚步声,东张西望,炷香工夫,依旧在漫无止境的向前走着,地形渐渐复杂,甬道扭曲,心中一动,悄悄将神念放出,探往深处。 这一探,却是大吃一惊,这九阳峰庞大的山体下,竟有几乎无有穷尽的洞窟,九曲十八弯,错综复杂,层层密密的接连在一起,直至地底深处,构成一个庞大的地宫。 就在欲往更深探去之时,他神念触角蓦然撞上了一道无比强横霸道的神识,若涓涓细流撞上了大海怒涛,神念顿散。 与此同时,杨真心有神应,游丝散念潮水一般瞬间退回,识海霎时翻天覆地。六识强行回转的他,眼前天旋地转,黑蒙蒙的一片,一个站立不稳,扑通旋摔了在地。 前路诸人纷纷惊动回转,急呼惊叫。 好一会儿,杨真在一股蓬勃的真元滋润下,悠悠醒转,此时他正在一个香软的怀中,身前围满了人,一双双幽亮的眼睛紧张地盯着他。 楚胜衣刚巧收回搭在他手腕上的手,而他则躺在师姐萧清儿的怀中。 “发生什么事了,有没有怎么样?说话呀!”心急的萧月儿连珠炮一般发问,让杨真好一阵失神。 “别急!”楚胜衣挥手阻止道,他身后的乐天张了张嘴,自觉地闭上。 杨真轻轻晃了晃头,感觉好多了,扭头却见萧清儿脸色煞白,一脸焦急地看着他,神情之中满是关切之意,心中一阵欢喜,挣脱她的搀护,站了起来。 众人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俱目不转睛地瞪着他。 杨真摸了摸头,脑门隐隐还残留着几分眩晕,讲起了适才碰到的诡异怪事,以释疑众人。 听他说罢,众人不由面面相觑,难道会有妖魔突破了封印? 旋即又断然否定,三千年来,这里有进无出,昆仑先辈布下的仙阵岂是如此容易破掉的? 楚胜衣和冷锋二人一言不发,闭目神思探去,不一会儿,先后收念,皆摇头不解。 杨真不禁怀疑道:“难道我会是错觉?” 乐天伸手摸了摸杨真额头,调侃道:“你小子也不胆儿小啊,怎么就给吓晕了?” 诸人查探无果,遂继续前行,不过脚下俱多了几分谨慎。 射阳窟地底深处,一间僻静的封闭密窟斗室内。几颗龙眼大的夜明珠星嵌在上,令窟中清光绽然,只是室内四面徒壁,仅有一张石榻在侧,甚是简陋。 此时,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正庄重地跪在榻前,双手拢袖怀中,恭谨无比,她当前斜悬了一面青色水镜在半空,散发着淡淡的水色毫光,镜内隐约有这个模糊的影像,正在说着什么,女人不住地垂首应是。 突然,斗室前壁一阵青色纹光波动,女人猝然惊觉,适时地收起了千里传讯水镜之术。而此刻,一个身影出现在斗室内。 “准备好了?”龙胤沉声道。 “尊上向来算无遗策,阁下还是多担心自己吧。”瑶姬盈盈起身,挪身坐在榻上,斜眼瞧着龙胤,嘴角放射着淡淡的嘲讽。 “我不担心昆仑派的一元老儿,我是怕有人急着坐收渔翁之利,顾得眼前,忘了日后我龙胤最恨的就是背叛。”龙胤抬首望天,不提声,不作势,但那无形的威压,却让瑶姬隐约见到了那人的影子。 “尊上说一不二,你放心好了。”瑶姬含情带笑道。说着,以一个惹人遐思的睡美人姿态,斜躺了下来,身段浮凸傲人,螓首微侧,目光灼灼地瞧着龙胤。 龙胤冷漠地看了榻上的妖姬一眼,转到斗室一角,背身而立,毫不掩饰地透露出对瑶姬的厌恶。若非大势当前,他绝不会与人合作,受人制肘;他无比高傲的内心也不容许他向谁低头,为了族人,他牺牲的够多了。 想到这里,他一个压抑已久的念头又涌了上来。 妖皇以下九部族人,无不桀骜不驯,目中无人。他哪怕是残余九部中现今最强大的部族氐人一族新一代族长,他依旧没有把握能慑服阳岐山这群人,暂且压制他们脱离囚笼的疯狂,尽管他需要的就是那疯狂的力量,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论法力道行,他不惧任何人,就算是妖皇也不例外。 妖皇这个近乎禁忌的名讳,就是他,这群狂人只怕依旧臣服在他之下,想到这里,龙胤果断地定下了决策。 为了我族复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瑶姬实在受不了那抑郁的气氛,嗔道:“好闷,你就在这样的地方待了十年?” 龙胤回神道:“来了几个昆仑小辈,交给你了。” 瑶姬顿时来了兴致,一跃从榻上飘了起身,拍手喜道:“奴家又可以采几颗金丹补补这柔弱的身子。”说着广袖飞舞,翩然转了个圈,柔弱无骨的风姿,媚态万千。 正待穿越法墙禁制离去的龙胤,似突然想到什么,回首断然道:“留下他们,要活口,他们的肉身虽非我族,却聊胜于无。”说罢,斗室密壁一阵青纹波动,人已不见。 “不可以采,总可以玩吧?”本有些扫兴的瑶姬,望着人去的方向,凤目流露出一丝艳炽的媚意。 走了不知多久,已是几经回转坡落,转入了一个渐渐开阔的甬道,昏暗中,突地“啊”一声惊呼传来,又是一阵慌乱。 结果却是萧月儿踩上一堆不知何种妖兽的白骨,吓的三魂丢了七魄,引得众人纷纷取笑。 “有妖气!”一马当先在前的冷锋沉喝道,闹声倏止。 他话音刚落,随着一声低低的吼叫,前面黑暗弯折的甬道深处,一只奇异的妖兽缓缓现出身形,探头转出。 这是一只狮身虎头、通体金红色鬃毛的巨兽,形体与土豹相仿,却是大了十多倍,浑身筋肉矫健,脚步灵动,其血盆大口齿牙森森,一双碧眼冷冽地俯视着众人。 “是狮虎,小心毒气!”楚胜衣说话间,众人纷纷祭起了法宝,五颜六色的剑光,顿时将甬道照耀的光亮无比,远近通明。 狮虎感受到了众人的威胁,又是一声低低的吼叫,声若雷鸣,令众人耳朵发聩作麻。 当先的冷锋身前一牙幽月升起,月芒大盛,森厉无匹,就待一击,身边却冲来一个紫衣身影。 “让我来!”萧月儿刚被人嘲笑,心中气闷不过,不待众人回话,剑诀直指,仙剑灵犀白芒大炽,挟带着铺天盖地的寒气,闪电射向那雄踞了小半个洞窟的妖兽。 狮虎猛然四足乱踏,仰天咆哮,血吻一张,竟喷出一股滚滚碧烟直冲数丈开外,轰鸣若雷,震得岩洞沙砾哗哗滚落,赫赫发威。 萧月儿心中打鼓,手上却是不软,冷叱一声,剑诀倏变,灵犀颤声剑啸中,化作一蓬蓬白光剑幕,层层相映,若巨莲一般绽放,封锁了整个甬道“蓬!”碧烟团与剑幕轰然迎上。 剑光溃,碧烟散,洒落了一地的碧绿冰屑。 狮虎彻底被激怒了,猛一顿足,泥岩碎飞,庞大的躯体化作一道金色残影,狂风呼啸,以山岳压顶之势,直扑众人而来。 萧月儿刚震回的剑光正待再行出击,却见一道金影蓦然放大,煞风袭面,不由惶然失措。 剎那间,一轮巨大的银色冷月在冷锋手中再度升起,寒光迅闪,直到劈落后,洞窟上方被气芒扫过的岩石这才爆裂炸飞,撒下一天石粉。 同时,半空一阵血雨飞洒,狮虎竟被冷锋的邪月仙刃劈成了两半,血浆瓢泼一般洒了甬道一地,冒着阵阵热气。 萧月儿嗅着刺鼻的血腥味,隐隐作呕,酥胸急剧起伏,这才一阵后怕,抬头见冷锋手掣邪月,冷然而立,挡在侧前,忽然若有所觉,回头看了她一眼,煞气十足的脸容微微融化,嘴角露出一丝阳光般的暖意,一现即逝。 她心中被轻视的薄怒,霍然湮灭无踪,这大冰块也有点人味儿么? 乐天在众人发呆之际,抢前小心翼翼地在狮虎的尸体中寻找着什么,手中的斩阳仙剑竟被他当作火棍使。捣鼓半晌,听他一声轻佻的呼哨,一剑挑出了个绿光莹莹的小珠子,滚落在众人身前。 “刚聚元珠,尚不成妖丹,精元驳杂不纯,倒可以炼几颗地一品养元丹。”乐天笑呵呵收起仙剑,用储物法囊收起元珠。 “为什么叫元珠,不叫妖丹?”杨真奇道。 “元珠是妖兽本命精元所凝聚,其元灵精魄尚未融聚一体,所以不成妖丹。”楚胜衣代为释疑道。 走出这条甬道,众人进入了一个豁然开朗的地窟,前方岔道三歧,深幽无尽,地势又低了许多,气息更趋暖和。 站在窟心,众人正打算寻一路而入的时候,大地一阵剧烈颤栗传来,地窟穹顶沙砾沙沙落下,地面沙石跳动。 在众人惊疑不定中,地窟震动在片刻之后,缓缓停歇了下来。 稍息,却又一阵密集的走兽奔跑声从洞穴深处传来。 几乎同时,四面窟壁一阵土光波伏涌动,似有一群什么东西欲破壁而出。 第二章倾诉 “是土妖后土貉,遁地无形,赶紧法身护体,小心脚下!” 楚胜衣急急朗喝道,同时也祭起了一柄星光灿烂的仙剑,地窟中六柄仙刃齐齐悬空待发。 地窟周遭地面相继在一阵泥光中,冒起七八只犬头猪身的妖兽,通体青黑,背脊上有着粗长如针刺一般的黄色鬃毛,肚腹满是土黄斑纹,个个如牛般大小,面上长着两根弯长的青色獠牙,浓烈的泥土腥味扑面而来。 接着,在前面三个洞穴内,隆隆声大作,由远至近,伴随着滚滚烟尘,也冲出了一群后土貉。 前后一群,合共将近百只的后土貉将地窟围了半圈,对着众人虎视眈眈,鬃毛竖立,磨牙霍霍,尖细的嗷叫声此起彼落,粗大的鼻孔中不住喷出黄糊糊的气流,奇臭无比,又腥又膻。 不过这群妖兽似乎并不是冲他们而来,只是恰好被众人挡了道,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就在楚胜衣等人出手之时,早就跃跃欲试的杨真也寻着了目标,天诛剑青光如水,疾风电啸,劈向最近的一只后土貉。 青色剑光在那后土貉恐惧的嘶叫声中,从中破体而入,贯了个通体,从其股后破出,出乎杨真意料,那后土貉竟化作一大滩黄色泥浆,团团股股,融入岩石中。 一击得手,杨真信心大增,剑诀急转,天诛翻飞游弋,青芒大炽,接连出击。 一路隐隐为首的楚胜衣居中策应,他的星河仙剑化作重重深蓝星光剑幕,浩然无间,在六人围成的圈子外,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繁星光网,令众人无后顾之忧。 乐天的斩阳剑化作的火龙腾飞起落,所到之处,焦土四起,妖兽化青烟;冷锋更是人如风,刃如魔,只见满天邪月寒光闪动,一只只后土貉重归于土。 萧清儿姐妹也渐渐放开手脚,杀出了一片天,仙兵寒气所到,瞬间冰封后土貉,转又碎解成屑。 一时地窟中七彩剑芒肆虐,满天辉耀。众人几乎是一剑一个,很快后续的后土貉相继遁土,或绕道而走,迅速消失的干干净净,留下一地狼籍。 待一切平静下来,众人大大松了口气,不曾意料有如此多的妖兽同时出现。 “刚才天摇地动的是怎么回事?”萧清儿头一个丢出疑问。 “也许真是最近阳岐山地脉比较活跃吧?”楚胜衣皱着眉头道。 “天塌下来,有星密阵顶着,来了怎能回头?”乐天抬手指了指前面窟角的一块石碑,道:“前面有三条甬道通往下一层内窟暗河走廊,里面太大了,不若分路行动,到第三层心窟前会合?” “分成三路好了,我们六人刚好两人一组,省得你们在,本小姐难得有机会出手。”萧月儿大胆提议道。适才连番出手,她可是信心大增。 “对,月儿仙子与乐某英雄所见略同。”乐天笑呵呵道。不过他的卖好只换来一个不理不睬。 楚胜衣目光转向萧清儿和杨真两人。 “随意。”杨真道。 “冷师兄定也同意的,对不对?”萧月儿转向远程的冷锋,果然得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点头“耶,少数服从多数,就这么定了。”她自觉得了个小小的胜利。 萧清儿见状只好点头,楚胜衣应首道:“既是如此,那就看看怎么成行?”说着,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杨真不期然地望向萧清儿,心里涌上一阵莫名的期待,转即又惶惑,师姐她多半想与楚胜衣在一道的。 他这样想着,想着,悄悄背转了身去,不愿去面对既定的结果。 心中又是悲苦,又是自怜,纵然心中隐隐明白,师姐对他仅止于同门之谊,却怎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果然,萧清儿目光转向了站在众人中心的楚胜衣,这时萧月儿说话了:“我打死不跟某个猴子一起的。这样好了,我跟楚师兄走一路,姐姐跟师弟走一道。” 她话一出,众人都觉得有几分意外,想想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她自己选择,自然要与最强的那一个走在一起。 楚胜衣眉头一皱,振声反对道:“不行,清儿师妹和杨师弟都没有单独出行历练的经验,这怎么可以?” 萧月儿看了杨真一眼,不服道:“怎么不行,你可别小看我师弟,他有件宝贝,你们谁都比不上。” 萧清儿若有所思地看了妹妹一眼,却也道:“楚师兄说得在理,我跟师弟单独走一路确实不妥,师弟他好像刚刚结丹不久,火候不足,不宜多出手。” “别争了,我跟这小子一路得了。”乐天笑呵呵道。 萧月儿怒瞪了乐天一眼,正待说话,杨真蓦然回身,脸含煞气,怒道:“我自己一路好了,谁也不拖累!”话里含悲带怒,极是抑郁不平。 说罢,大步走向右面一个甬道,脚步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在奔跑,转眼就消没在黑暗深处,只留下越来越远的空洞脚步声。 “喂,喂杨小子”乐天一头雾水,回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谁能告诉我,他怎么了?” 余下几人你眼看我眼,萧月儿望着深幽的甬道,狠狠地跺了跺足,啐了一声,扭头冲萧清儿愤愤道:“姐啊,那小子平日是个闷葫芦,对你却是一根筋,你就不能少伤他一回?” 萧清儿默默望着杨真离去的方向,猝然听闻妹妹的话,娇躯一颤,娇靥唰一下子变得通红,羞恼地瞪了快嘴的萧月儿一眼,转眼却见楚胜衣大是愕然地看着她,芳心一时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乐天不比这些自小入山,甚至一直在仙府长大的人,他红尘打滚近二十年,何等人物,顿时了然一切,拍拍脑袋,哀叹道:“哈,看来我是老了,看不懂你们年轻人了。我去追他,你们看着办吧。” “等等。”萧清儿骤然叫住了拔腿准备追去的乐天,低声道:“还是我去吧。” “萧师妹”楚胜衣颇有几分担忧,他不曾意料自己无心的话,竟伤害了那个少年。还有,萧清儿跟他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心中波澜起伏,一时竟有些失了分寸。 萧清儿平缓下了心绪,对楚胜衣微微一笑,说了声:“楚师兄放心,我们会小心的,月儿就交给你照看了,她生性莽撞,你多担待点。” 说罢,不待楚胜衣回话,就轻身掠起,绿衣翩然,直追进了右方黑暗深处。 待在远处的冷锋早就不甚耐烦,见状径直大步进了左边那个甬道。 萧月儿也一马当先进了中间的甬道,楚胜衣摇了摇头,再望了一眼右方的洞穴,也追了上去。 “喂我不想跟那个冰人一路啊。”剩下一个孤零零的乐天,冲走远的众人大喊,却无人理他。“姓冷的你等等我” 黑暗中,向下斜陡的甬道上,杨真发足狂奔着,纵情地燃烧着自己的愤懑。到后来,前路实在陡峭,索性飞掠了起来,循着阔大的甬道,浑忘了一切往前方飞坠。 不知过了多久,地势渐渐平缓,甬道渐宽,清脆悦耳的清溪漱石声,接连不断地传来,在前方空旷的地窟中若天然音符一般,叮叮咚咚,回响不绝。 绕过一个弯道,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巨大连绵的地下河床现出,浅浅的溪流在巨石和洞穴间奔流、蜿蜒着,不知流淌向何方何地。 这是一个高达百丈、纵横无垠的地下河窟走廊,开朗而明快。 青褐的河谷,若水流一般舒畅流动,光腻如石乳,似经历了千万年的激流冲刷;错综复杂的大小河床和穿山洞穴,贯穿其中,穷尽天地造化;泊泊奔流的碧水,冲精沙,洗盘石,水花欢快地跳跃起上,清脆如碎玉,薄薄的气雾飞腾在河床上,如初晨雾霭。 杨真不自觉地缓下身形,茫然无觉地飞踏在清流中,清花四溅;跌跌撞撞地走在河床边上,东走西转,不知何所去。 “砰!”杨真脚下一绊,重重飞扑在地,没头没脸地撞在柔软的沙滩上,埋沙良久,他缓缓抬头,游目望了望四周,猛然爬行几步,重重一头埋进了溪水中。 过浅的溪水只能藏住他大半个脸,只管如此,他久久沉在水中,不愿抬首。 一阵轻蹄声由远至近,杨真心神一惊,醒觉自己的处身境地,撑起身子,一张望,但见一匹似鹿非鹿、似马非马的神骏妖兽在对岸不远,一对蓝汪汪的龙睛定定地瞪着他。 牠两只可爱的小耳朵,忽忽有一下没一下的扇动,头上两只金黄的小龙犄角,流动着如玉光辉,一身雪白带赤的鹿纹,如匹缎一般光洁,看上去比马儿还要高上一大截。 比万兽谷那只九色鹿还要漂亮多了。 杨真努力回想着以前看过的洪荒异志所载,这东西应该叫龙马,其余的怎也记不得了,想来该是只性情温和的妖兽吧? 这时,那妖兽见杨真没有动静,低头汲了口水“噗”打了个响鼻,又抬头跟杨真遥遥对视起来。 杨真见其有趣,一时心中伤情淡了不少,大胆地施展了以前在万兽谷跟一歧老人所学的通灵之术,心中空灵一片,神思念及,柔若发丝。那白龙马轻嘶了一声,踢了踢四蹄,有所感应。 “马兄,过来。”杨真蹲在溪流边,试探着招手道。 龙马呆了一呆,又打了个响鼻,趴嗒趴嗒踩着水流,迈了两步,走走停停,最后竟欢快地直奔杨真而来。 杨真看着直有自己一身高的龙马,有些吃惊,伸手试探着摸了摸牠的大头,龙马眨巴着大眼,竟有几分享受的哼哼起来,大头偎依在他怀里直蹭。 “马兄,你也很寂寞吗?”杨真盯着牠的大眼,低低诉道。 龙马摆了摆头,又嘶了一声。 杨真一个翻身就落到了龙马背上,龙马轻轻扬了扬蹄子,乖巧地载着他沿着河床飞驰了起来,飘逸轻盈,如履平地一般平稳,越行越速,风行如电,在广阔的地底空间中穿行,踏溪越洞。 在地下河走廊里奔跑了小半个时辰,他居然没有碰到一次妖兽现身,渐渐觉得有些乏味,喝止了龙马,在一道平缓的河湾清流边找了块条石,歇息了下来。 那龙马也没离去,挨着大石也躺了下来,大头探在一旁假寐。 杨真双手枕于脑后,躺在宽阔的大石上,望着窟顶那大大小小钟乳和滑石,思潮起伏,眼前那清丽的人儿飘来飞去,就是不肯离去。 不多时,一人一马,恍恍惚惚竟都睡着了,恍然不晓即将大祸临头。 一个美艳妖娆的云裳丽人,不知从何处飘然而来,她看着眼前的情形大为吃惊,这上古异种龙马可是一等一的孤傲不群,天生能操雷引电,等闲妖兽根本不敢与之接近,每每望风而逃,怎会与一个昆仑弟子如此亲密? 役使妖兽能如此听话,非妖族不能,寻常人类根本难以与之共处。 且如此大胆的在地窟荒处,随地而眠,这算是无知还是胆大呢? 杨真突然翻了个身,正巧一把抱住龙马粗大的脖子,龙马绒亮的小耳朵跳了跳,打在了杨真脸上,没有理他,人马聚首睡得更香甜了。 正待出手的瑶姬看着一人一马无比和谐的情景,伸出的素手,不知为何缓缓收了回去。看着少年那张英挺清奇的面庞,安详的神情,她内心深处竟有了很久未有的平静和一种难言的情绪。 不由飘身落到大石的另一侧,就这么屈膝作着美人托腮,幽幽端详起一人一兽,渐渐地,神思不禁飞跃起来。 说起这瑶姬,在修真界可是大大的有名,不过却是艳名昭著。她乃当今魔道两宗两道一门一府中的合欢道的一道之主,精擅媚惑之术,无数正道年轻弟子每每在她一颦一笑中魂消魄散,栽在她手下的正道德高望重之人,可说也不在少数。 更可畏的是,她所修炼的“颠倒众生”可变幻万千,时纯情,时媚荡,时冷艳,风情万千,令人防不胜防。 当世修真界一等一的道门灵霄派,百年前出了一名千年难得一遇的年轻俊杰,适逢他下山游历,不幸就撞上了这一代妖姬。其时瑶姬化身为一个没落修真界的女子道派门下,与之邂逅,两人一见投缘,很快两人私下成就了鸳盟。那年轻道人一门心思将瑶姬领回师门请求师尊认可,瑶姬此时方显本色,一夜欢好后,取其命元,飘然而去。 一代名门不世出道才,就陨落在女人的肚皮上,死得那样可笑而可悲。 消息很快传遍了修真界,顿然掀起了滔天巨浪。灵霄派上下引以为奇耻大辱,宣告封山五十年,私下却遣出三名长老万里追杀瑶姬,却屡屡被她逃脱,引为修真界一时笑谈。 自此瑶姬这个名字,成了令正道各宗门道派禁忌的名讳。 直到血魔道另一名奇女子的崛起,才隐隐占去了她几分风头。 恍惚间,瑶姬眼前换成了另一张令她刻骨铭心的脸孔,当年那人也曾一如眼前这少年一般,给她安心和平静的感觉。不,比这少年强十倍,强百倍他是那样的孤高伟岸,那样的睥睨霸绝,为了他,她不惜放弃道门仙家弟子的身分,舍身投入魔道。 大海上,月夜下,乘风沧海,万般温存;万里冰原上,飞扬追逐,欢声笑语 一幕幕,如风影飘逝,转眼成空。 那狠心的男人很快就厌倦了她,漠视她的存在,甚至任由其下属欺辱她,以致沦为玩物。此时她已是追悔莫及,却已无回头路,天见其怜,被合欢道上代道主看中,凭借她卓越的天资和努力,苦功百年终于得以大成,甚至得以继承一道法统。 她再回首时,亲手击杀了当年欺辱他的天魔宗魔将,以为那个男人会对她另眼相看。然而,那个男人依旧高高在上俯视着她,目光是那样的冰冷和无情,她甚至连报复的念头都无法兴起,任由其驱使。 自此,她变的放荡无比,恨尽天下男人,成了一代妖姬。 想着,瑶姬心中杀意大炽,素手直取杨真天灵而去。 “师姐”杨真翻了个身,口中梦呓出声,脸色悲喜交加,似在噩梦中。 瑶姬脸色古怪,手僵在了半空,将出未出。 “师姐,不要不理我”杨真又呢喃了一句。 瑶姬定定地看着杨真,良久,垂叹了一声,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清冷一片,飘身而起,自言自语道:“不要怪奴家辣手无情,是你命不好。”就待出手。 “师弟师弟”一个女子声音遥遥传来,在空旷的河窟内回荡。 一人一马同时受惊,眼看就要醒来,瑶姬脸色瞬间阴晴变化,丝袖轻舞,周遭空气中一阵波光泛起,人隐没无踪。 杨真梦中听见熟悉的叫喊,一时分不清是梦中,还是现实,在龙马的响鼻声中茫然醒来,起身站在大石上,环顾四周,蓦然定在一个方向。她,还是来了 萧清儿几乎同时也看见了杨真,和他身边那只怪兽,在百丈外站住了脚步,两人就这么遥遥望着,静静地,谁也没说话。 龙马不满地嘶叫了一声,望着萧清儿的方向蠢蠢欲动,杨真回头拍拍龙马大头,龙马立时安定了下来。 萧清儿默然飞掠了过来,落在人马几丈开外,水湾对岸。龙马对她还是有几分敌意,大头轻摇,一对龙睛瞪的老圆。 “师姐怎么跟来了?”杨真一手按在龙马脖子上,垂首看着脚下,看着那永恒不定的流水轻波。 “你脾气那么大,师姐能不来吗?”萧清儿气道,目光又转向了兀自瞪着她的龙马,惊疑道:“这,这不是龙马吗,牠怎么”说着,一脸不可置信,虽然她早晓得这师弟懂得役兽之道,却不敢相信他能制服这凶顽的妖兽。 “妖兽也是通人性的,他们也有喜怒哀乐。”杨真飞身跃下大石,摸上了龙马的漂亮龙角,龙马顿时噌地弹退了一步,嘶叫着避开了杨真的抚摸,对他怒目而视。 “小心!”萧清儿见状大急。 “没事,我倒忘了,不能摸牠的角,也不知牠哪代祖宗跟龙有一点血亲关系,哈。”杨真干笑了一声,又重重拍了一下龙马的身子,这回牠没有反抗,乖乖地打了个响鼻。 “我能摸摸牠吗?”一旁看得大为称奇的萧清儿有些意动道。 杨真见师姐脸上大有企盼之意,点点头,示意她前来一试。 龙马稍加反抗后,还是接受了萧清儿,杨真索性让她上马,授她骑驭之法,龙马奋蹄一踢,险些将她抛飞出去。接着,蓦然冲出,飞驰起来,一跃就是五丈,奔腾若飞,令萧清儿惊声急呼连连,死死趴在马背上,不敢动弹。 杨真急速飞掠着追上,斥了龙马几句,那家伙才乖乖放缓,迈开小碎步跑了起来。 人马沿几无尽头的河窟漫步而行,除了流水声,就是人马步足声,静谧至宁。 两人一路静静地,无人说一句话。 “这地窟真大,先祖辈真是了不起,将方圆百里的地下都开山辟洞,几是再造山河。”杨真实在无法忍受一路默然的压抑气氛,打破了静寂。 “这地窟大部分倒是昆仑开山师祖在阳岐山设阵之时,以移山倒海之术所成,分外、内、心三窟,各成天地,后世历代先祖陆续又开辟一些。 “祖师智慧通天,能知过去未来,开辟如此大的天地,一是布阵之便;二怕是预见了千百年后妖气外泄,故而以疏导之法治理,同时也给予了昆仑后世弟子历练之所,且可时时令昆仑派居安思危,励精图治。” 萧清儿高高的骑在龙马背上,款款道来,一袭绿色修袍轻轻飘曳,美人髻下,乌黑的秀发跳跃轻舞,月容温婉恬淡,如麝如兰的幽香不时飘入杨真鼻中,令伴行的杨真好一阵失神。 “那这地窟怎么这么亮堂,应该是不见天日才对啊?”杨真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先祖可是考虑周全了,射阳星密阵天工造化,贯穿整个阳岐山内外,以五行阵之术行地水火风,并非什么难事。”萧清儿爽口道。 “师姐真是博学。”见说罢的萧清儿低头看来,杨真赶紧转开视线。 萧清儿轻笑一声,道:“论博学,玉霄峰且不说爹娘,大师兄就远强甚于师姐,比起楚师兄,师姐更是远远不如。”说到后来,声音低了下去,彷是醒觉了什么。 杨真似是一无所觉,界面道:“是啊,楚师兄那样出色,连师父都欣赏有加,我是万难企及了。” “师弟”萧清儿听出了杨真话中的意味,心感不安,拍住龙马,道:“师姐想跟你好好谈一谈,好吗?” 杨真心神一颤,转头迎上萧清儿那可透彻人心的明眸。 第三章情劫 “不,不用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杨真转开视线,望着前方一个沉入向下的洞窟边缘,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最下一层地窟入口,此时暗河已尽,脚下是乱石平滩。 “你不想跟师姐说些什么吗?”萧清儿也望着前方问道。 杨真默然以对。 “师弟,你告诉师姐,你跟大师兄上山所为何来?”萧清儿凝视着偷眼瞟来的杨真,含韵一笑,两颊露出一对浅浅的梨窝。 “我明白了”杨真并不蠢笨,相反是个很敏锐的人,一点就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强抑下心海深处的波涛。 萧清儿一怔,旋即笑道:“师弟你真的明白了吗?” “我什么都明白!”杨真猛然直视萧清儿,一剎那间说不出暴躁,气喘如牛,近乎低吼的声音让萧清儿吓了一跳,不敢置信在她面前一向谦执有礼甚至有些腼腆的小师弟,会有如此一面。 “师弟也许对师姐有所误会。”萧清儿黯然垂首。 “我能有什么误会?我杨真不过是头阿猫阿狗,伯师兄当年见我可怜,随手将我带回了昆仑山我不要师姐的怜悯,也不需要人怜悯。”杨真心中压抑已久的郁气,火山一般爆发了出来,声音虽是低沉,却是掩饰不住的暴烈。 龙马感受到杨真的暴躁,也躁动了起来,不住嘶鸣,萧清儿在上呆呆地看着十分陌生的杨真。 “嘶”龙马猛然一个跳跃,萧清儿猝不及防摔了下来,尚幸的是她反应神速,半空提气轻身,一个踉跄,落在了地上。 杨真目射电芒,怒气勃发,飞身冲前挥拳冲着龙马脖子就是一击,龙马轰然倒地,偌大的躯体弹动两下,迅即又爬了起来,伏头冲着杨真低低咆哮不止,一双大大的龙晴泛着怒火和委屈。 “滚,看我宰了你!”杨真作势再要上前,龙马嘶鸣了一声,恋恋不舍地看了杨真一眼,掉头退走,越跑越快,转眼就不见踪影。 “师弟,你何必”萧清儿突然发觉自己再也无法读懂这个师弟。 “下最后一层地窟吧,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杨真突然平静了下来。 这时,地窟又一次剧烈的震荡了起来,不过此时两人都习以为常了,并不以为异,静静地等待着。地震直半炷香的工夫才告结束。 萧清儿和杨真一时相对无言,正待步往下层,两人身前光波一闪,悠悠现出一个绝代芳华的女子。她款款虚步而来,身姿妖娆,丝衣飘带,妙处若隐若现。那张妖冶绝世的脸上秋波流转,浅笑吟吟,逼人的艳光让人几不可正视。 不过两人此时皆心神不属,只是对她的突然出现受到了极大的震撼。须知,施展瞬移之术以道门来说,必须有分神期以上的修为,且见来人风姿妖魅,不似正道中人,皆提气准备出手。 “尊驾是谁?”杨真沉喝道,一脸戒备之色。 “不要这么凶嘛,这丫头就是你的梦中小情人?”瑶姬明眸善睐,轻描淡写地瞥了一脸紧张的萧清儿一眼,问的却是杨真。 瑶姬的声音平和轻柔,不痛不痒,看似平淡,实则妖媚入骨,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内含其中,令两人不由得一阵骨软魂消,渗透到骨子里的一股酥麻迟迟不去。 杨真和萧清儿对视一眼,俱感骇然,他们纵然再愚钝,也可断定眼前的女人来路不正。 “小哥哥,奴家问你话呢。”瑶姬笑容可掬道。 “你在胡说什么?”杨真紧守灵台,谨慎道。 “奴家可是跟了你好久,你抱着那只大傻马说梦话的时候,奴家就在一旁,可是听到你很多秘密哟。”瑶姬低头轻袖掩口,笑的很是开心,像小孩子抢了糖果一般得意。 “你要作什么?”杨真看了萧清儿一眼,有些心慌意乱道。 “师弟不要跟她多话,看她样子就不是个正经女子。”萧清儿拉了杨真一把,她从未见过打扮如此妖冶露骨的女子,虽常年在山中修行,却也从师长那里知道不少关于修真界的佚事。 “小哥哥也认为奴家不是正经女子?”瑶姬神情气质陡然一变,幽怨横生。 两人眼前一阵迷糊,瑶姬顿然变作了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虽胸前沟壑半露,衣纱若无,却自有一身圣洁的气息让人不敢仰视。只见她巧笑嫣然,素手虚空接连疾点,几道红光成涟漪无限散荡开去,消散于空气中,带来一股莫名的气机。 两人但觉春风拂面,身躯内腑一震,回过神来时,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已不能动弹分毫,也不知那女人使了什么手段,不知不觉就给他们下了禁制。 “你究竟是谁?”杨真发觉自己唯有口中能言,大感骇然。 “奴家是天上劫星娘娘下凡,咯咯不说笑了,给你们一个选择,你们两人只有其中一个能活命,你们选择谁活下来呢?给你们半炷香考虑。”瑶姬波峰起伏,身姿婀娜,莲步轻移来到两人跟前,说着伸手抚了抚杨真的脸蛋。 杨真顿觉一股古怪的热流从上往下,直涌小腹,一阵莫名的燥热瞬息涌上了全身,口干舌燥,呼吸很快急促起来。这时,他耳边又传来一阵格格娇笑。 “怎样,小哥哥,感觉是不是很难受呀?”瑶姬仰面贴身到杨真怀里,乳峰轻蹭,探出她那青葱一般修长的兰指,红艳的指尖轻轻掠过他的面庞,又一股股热流无所不在地钻进了他的身体,顿令他双目充血,不克自持地颤栗起来。“奴家可以帮你解决的,只要你遂了奴家的意,择个生死,咯咯。” “师弟,她对你作了什么?”萧清儿眼角余光看的清楚,杨真分明中了那妖女的妖邪法术。 杨真脸色直若抹了胭脂一般殷红,脖上蚯蚓一般粗大的青筋直跳,闻言却无从回答。 “小姑娘,你的小师弟对你可是痴心一片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瑶姬转头嘲弄地睨了萧清儿一眼。“这样也好,男人没一个有良心的,咯咯。”说着,又自顾笑了起来。 “你要怎样才肯放了我们?”杨真无心听她胡言,嘶声喘息道。 “放了你们?”瑶姬蓦然格格失笑,倏然飘退两步,翻掌轻扬,不见如何动静,她身后十步开外的一块丈许高下的大石,就瞬间化作齑粉,原地崩散一地,烟尘飞腾,可怖的修为令杨真两人不寒而栗。“奴家说过,你们只能活一个,快些,奴家还得去收拾剩下的几个昆仑小家伙呢,没那么多工夫跟你们蘑菇。” “放过一个?你敢以九天神明起誓么?”杨真看穿了她的用心,却是无能为力。尽管被禁制了紫府,但他那古怪的心法却是无所不在,一道道隐秘的周天循环依旧在作着周转,努力地冲击着天门禁制,只是眼下那点真力不过是杯水车薪。 更要命的是,此刻他为那莫名的心火摆布得心猿意马、神不守舍。眼前的女人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似有无限勾魂魅力,给他带来一阵阵莫名的冲动,彷佛一团可以燃烧他的烈火。他眼前渐有目眩神迷之感,此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惶恐正牢牢慑住他的心神。 “起誓?奴家一不信神明,二不信佛祖,也不信你昆仑的原始天尊,立誓有用吗?况且,女人的誓言比你们男人更靠不住,咯咯。”瑶姬伸手轻轻托起杨真的下巴,仰目怜悯地望着他。 “妖女,你究竟想怎样?”萧清儿瞧着杨真越来越粗的喘息,顿知不妙,却又无能为力。 “好,你放我师姐一条生路,我任你处置。”杨真狠咬一下舌尖,巨痛令他恢复了少许清明,闭上眼睛,心中惨然,自己的小命这就到了尽头?还连累了师姐,一阵绝望浮上心头。 瑶姬轻轻拍手鼓掌,笑的百花盛放一般灿烂,凑近到与杨真呼吸可闻之处,一手揽上他的脖子,丰润的红唇轻轻对他吹了口气,柔柔腻腻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小男人呢,就不知到了地府,还有不有人记挂着你呢,你真的想好了吗?” “你动手吧。”杨真到了生死一刻,心中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反正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活在世上,了无生趣,死了也不过是个轮回,可师姐她还有师父和师娘在,无论如何自己也要竭力保全她 这样想着,他体内的火热竟奇迹般悄然渐退也不觉,天水瑶池伐身后的克魔神效,在魔力的刺激下已经初显。 “真可惜,奴家还真有点舍不得你呢。”说着,瑶姬目光迷离,彷佛要滴出水来。 “不要!”萧清儿惊声尖叫道。 此时,瑶姬按出的手掌,刚巧停在杨真的印堂之上,只余下一寸之距。 杨真猛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分毫之距的手掌,大口大口呼哧喘息着,已赫然出了一身冷汗。他突然发觉自己并不像想象中那般毫不畏死,刚才几乎停顿跳动的心房,此刻咚咚如擂鼓般脉动着,几要跳出胸腔。 “怎么,想跟你师弟换一换?”瑶姬收回了手,饶有兴趣转头问道。 “不,你不能杀他。”萧清儿目慌神乱,粉脸煞白一片。 “为什么不能杀他?”瑶姬又追问道。 “因为,因为”萧清儿急得美目泪花闪动,嘴角瑟瑟,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她虽是仙家弟子,自小仙府长大,耳濡目染,见识不少,面对如此绝境却是难免大失方寸。 尤其得见小师弟宁可舍己一命,以换自己一条生路,萧清儿心中已是无言可表,几以死相报,然则心中隐有一丝生念放之不下,想及心中更加惭愧无言,一时神智已然混沌一片。 “师姐”杨真眼见如此情形,急火攻心,睚眦欲裂,却又无法可想,心中恨极这来历不明的妖女。 “小哥哥,看到了吗,你肯为她死,她却不肯如此待你呢。”瑶姬戏够了萧清儿,又转回杨真头上。 “不是的,不是的”萧清儿竭力反驳,想摇头,却气恼无力。 “放了她,我给你做牛做马,做到下辈子也行!”杨真嘶声乞求道。 “想给奴家骑的男人多了,不缺小哥哥你一个,咯咯”瑶姬笑的更加放浪了,更加得意了。“咦有人来了。” 她话音刚落,射阳窟底层高大的入口就出现了一紫一白两个小小身影,正连袂飞驰而出,一眼就看到了杨真这边的诡异情形。 “姐你们怎么了?”萧月儿按捺不住,惊叫了起来。 杨真和萧清儿直直望了过去,阻止却也来之不及。 楚胜衣一把拽住了急于掠前的萧月儿,示意她冷静下来。两人立在出口外,双方遥遥相望。杨真和萧清儿两人一前一后独自走一路,已是过了三个多时辰,却迟迟不到第三层心窟会合,冷锋一路也已抵达,各有所急的楚胜衣和萧月儿寻了过来,正逢此局。 “哟,又来两个,正好省了奴家一番工夫。”瑶姬根本未把来人放在眼中,漫不经心道。 “你是何人,为何欺我同门?”楚胜衣朗声铿锵道。 “奴家芳名瑶姬,号消魂玄女,公子可是听过?”瑶姬暂且丢开杨真两人不理,打量起来人。 楚胜衣默念两遍,陡然色变,惊疑不定道:“你是魔道中人?” 瑶姬嗤笑道:“魔如何,道又如何?不过是供奉的祖师爷不同罢了。” 楚胜衣冷目一凝,不欲与她纠缠,直道:“放了他们,你即刻离开阳岐山,我等不与你计较。” “瞧你这般风流倜傥,仪表不凡,谁知竟是个不懂风情的呆子。”瑶姬眉梢眼角尽是无限风情。 “无耻妖女,赶快放了我姐姐和师弟!”一旁早不耐烦的萧月儿怒气冲冲道。 “黄毛丫头,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呵呵。”瑶姬轻柔地来回拂弄着纤指,低着头,不愠不火道。 “你你才是黄毛丫头,哼。”萧月儿粉腮一鼓,给这妖女气的不轻。 楚胜衣此刻心中波澜起伏,瑶姬的大名他早有所闻,其修为莫测高深,手段妖邪,在师父一辈的眼中也是大敌,寻常正道中人更是避之不及。他不曾想到会面对这样的对手,心中有个大大的疑问,自己是她的对手吗? 纵然不是对手,他也不会退却,也不能退却。若他不是对手,只怕冷锋两人来了也是白搭。既然没有退路,只能出手了,念动间,缓缓祭出了星河剑。 地窟半空陡然蓝光大盛,一道若深蓝玉壁一般的剑虹贯空而起,巨大的剑芒上,不住吞吐着电光,嗤嗤震啸声中,刺破长空的凌厉剑气,化作一道威力无穷的蓝色闪电,破空斩下,直指瑶姬。 瑶姬不屑一笑,伸手反掌,手中红光萌动,无中生有,绽开一朵鲜艳欲滴的芍药,再参指轻摇,抛袖往空中一送。 那小小芍药似缓实快,悠悠飞空,瞬间横空蔓延,转眼生长成天罗奇花,盛放着一天艳红芳华,迎上雷霆怒击的星河剑。 剎那间,地窟深处红蓝光华半壁交集,瑰丽异常。 “嗡”星河剑蓝芒剎那一亮,斩入巨大的芬芳花瓣中,如受雷噬,由低至高地悠长颤鸣声中回挫,剑光黯淡下来。 心神所系,法力反噬,飞剑之主楚胜衣胸口霎时如受万钧之力重击,气血沸腾,经脉欲裂,暴退三步才止了下来,脚下踏碎了一地的岩石。 而那含着无上法力的芍药之花,轰然化作一天缤纷落英,随着清风旋舞在地窟上空,迅即游聚起来,漫天洒向楚胜衣和萧月儿两人上空。 两人急急布起护身法罩,同时各自起诀,两柄飞剑化作重重分光剑幕,抵御那看似温柔,却杀机无限的落英。 楚胜衣两人剑幕之上,若雨打芭蕉一般,顿然爆散起一天流彩,迫得两人剑光凌乱,步步挫退。 那些散落的缤纷,余波吹拂在地窟上,坚固的岩石像经过千万年风化,分解崩散,化作沙尘,风散而去,威力端的惊人。 不明瑶姬实力的楚胜衣和萧月儿同感骇然,这妖女法力神通,竟已达拟物幻形随心所欲的层次,岂非远在他们之上,哪还有取胜之望? 其后观战的萧清儿更是心中绝望,不欲牵连他们,不由纵声急呼道:“楚师兄你和月儿快走,不要管我们。” 此时,杨真此时周身气血狂涌,如惊涛拍岸,眼看就要破开禁制,听闻萧清儿的话,一阵气馁,好不容易聚起的真元又散了三分。 楚胜衣长吸一口真气,信誓旦旦道:“清师妹,师兄决计不会抛下你们不管,拼死也要从这妖女手中救出你们。” 萧清儿忍不住在后嘲讽道:“瑶姬前辈一代高人,欺辱两个后辈算什么本事?” 瑶姬头也不回,冷冷嘲道:“懂得服软啦?看来昆仑弟子也不过是欺软怕硬的货色。” 远处楚胜衣听得脸色一变,昆仑门下,无不以昆仑仙家弟子为荣,身在昆仑圣地,就是修真界同道也是羡慕有加,年少得志的他怎容得如此污辱?他心中暗道,就是拼却不轻的伤势,也势要与这妖女周旋到底,万不可落了昆仑弟子的威风! 哪怕今日之局,有死无生。 “妖女,要是我爹在,哪轮得到你逞威风?”楚胜衣沉得住气,一向心高气傲的萧月儿可受不住,当下出言回敬。 “哟,丫头你爹是谁,只管说,看吓不吓得倒奴家,咯咯。”瑶姬顿然大感兴趣道。 “萧云忘,你该听过吧?”萧月儿得意道。 “多情剑仙?”瑶姬霍然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心中不住盘算。“呵呵,知道,怎会不知道。” 萧云忘这个名字可说是如雷贯耳,修真界各道无人不晓。百年一度的修真仙会上届中南太一门所主太一仙会上,一剑横扫八方,所向披靡,道门巨擎通天阁,灵霄派等后起俊杰一一甘拜下风,后击败当时成名已久,呼声尤在其上的太一门后起之秀魏元君,一举登顶,从此声名响彻修真界,甚被誉为道门千年难出的不世之才。 其人任情不羁,风神绝世,早年游历天下,曾有不少仙家女弟子慕其名,仰其人,与其有所瓜葛。而萧云忘本性风流,来者少拒,留下不少香艳的传说。令其它诸派弟子又恼又嫉,说起来他的敌人也不比朋友少。 在萧云忘年少试剑天下那些年,无数人向他发起了挑战,他却始终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让试图登顶的人望而生畏。 很快,他一柄紫殇仙剑所指,年轻一辈无人敢轻撄其锋。 百年前在辽州北海之外,以分神后期修为,击败了当时不可一世的天魔宗长老黎彦卿,更是令其声势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甚至有人将其与上辈步入虚境的高手相提并论。 不料,那一战后,黎彦卿受了重创,危在旦夕,萧云忘不计前嫌为其疗伤,两人遂一笑泯恩仇。谁料此事经人传出,顿然在修真界掀起轩然大波,昆仑派掌门一元真人力排众议,才打消了其勾结魔道之嫌。 而后与昆仑法宗冰心仙子凤岚结为双修道侣后,收心养性,再难得出山。 修真界却流下了多情剑仙的不灭传说,无数正道后起之秀,无不以他为目标,以图效法。 瑶姬本人却是见过萧云忘一面的,那还是百多年前太一仙会之时,彼时她还是正道仙家弟子,光阴如梭,如今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然而,就在那届仙会之后,游历天下之时遇上了给她带来无尽伤痛的男人。 为了他背叛了师门,背叛了敬爱的师尊,背叛了仙道。 可是,她如今得到了什么? “妖女是不是害怕了,害怕就赶紧放了我姐姐和师弟。”萧月儿见其神色有异,自以为她被父亲的名头给吓住了。 “原来你们这双丫头是他的后人,有趣,有趣。”瑶姬放下遐思,她并不把眼前形势放在眼中,她计较得更多,龙胤与她和她背后的人不过是相互利用。这阳岐山的局势,纵然几成定局,但她近些年已收敛了很多,多少要考虑留下退路,日后好相见。 “瑶姬,到底放不放人?”楚胜衣已经隐约料得对方的用心,却是无计可施。 “你说呢?”瑶姬莞尔一笑。 “妖女,看剑!”楚胜衣不欲纠缠,御剑飞空而起,月华袭身,如同光人一般悬在地窟半空,神威凛凛,只听他低低吟道:“九始归一,凝真成道,云龙初现!” 地窟半空陡然云烟升腾,转眼经天弥漫,云涛不住拍击着地窟四壁,来回激荡,彷佛陡然来到了万里长空之上,四方混沌一片。 接着,一声清越似龙吟的仙剑铮鸣之音响彻天地,仙剑“星河”蓦然一分为三,三分为九,九转无穷,转瞬之间,已经满天都是“星河”璀璨的光影。 白衣飘飘的楚胜衣隐没在重重剑光之中,已不见身影。 在吞吐翻滚的云浪中,无数道蔚蓝惊虹出没其间,雷嗤电啸,万剑奔腾,杀机无限,笼罩了下方凝立的瑶姬所有可去之处。 蓦然间,只听空中一声沉喝,地窟半空云浪绽开无数裂缝,万道剑气纵横交错,贯空而下,不住融汇合一,成不住收缩的剑网,如星河一般灿烂夺目,卷荡着方圆百丈的云气,龙吟着倾泄而下。正是剑气如虹,浩然当空。 “道宗九凝归真诀,使得还算风生水起呵。”面对着倾天而下的剑诀,瑶姬依旧意态悠闲,只见她脚下霞雾卷荡,冉冉升空而起,摇手从螓首之上取下一只翠玉簪,斜指南天。蓦然间,人影一花,骤失在空气之中。 正欲雷霆击下的楚胜衣,顿时神识一阵虚虚荡荡,星河剑竟失去了目标,再也捕捉不到瑶姬所在。 然而,剑诀有如出弓之矢,哪能收得回来? 就在这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倏忽飘来去兮,彷佛就在他耳畔,又远天边,捉摸不定。 “你真不要他们的命了么?” 就在楚胜衣将发未发之时,猝然惊觉还有人质在她手上,这如何出手? 剎那间,一抹艳丽至极的绿芒,破除所有法象虚幻,直指他的本尊所在,无声无息破空而来。 楚胜衣险些被其蛊惑之音扰乱心神,不及多想,剑诀一收,万道狂澜回归,蓝白光芒斗射,剑幕成墙,迎上了瑶姬的突袭。 第四章囫囵 “想不到楚师兄已修成九凝归真诀中的云起诀和万剑诀,且糅合为一。”战局外身不能动,唯有口能言的萧清儿惊叹不已。 而杨真也到最关键的时刻,体内道道溪流渐渐成河,真元奔涌着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天门禁制,心无旁骛。 罩在楚胜衣周遭的漫天星光剑阵,猝然迎来了一蓬璀璨至极的翠绿激芒,锐啸声中直破重重剑澜,爆散开来,瞬间激起一天灿烂的异彩,金铁交鸣之声穿云裂石,在地窟中轰然回荡。 一天星河顿敛,云气四散,楚胜衣喷血抛飞而去,划出一道高高的弧线落往来处。他终究修为相差过远,即便昆仑派无上剑诀也难以抵挡对方数百年的修为。 “奴家的夺魂簪滋味如何?”瑶姬云裳衣带飞舞,高高凝立在空中,俯视着众人。 “楚师兄,你,你不要紧吧。”萧月儿慌忙上前搀扶住当空跌落的楚胜衣,只见其五窍溢血,面如金纸,站立不稳,吓得不知是好。 “没事。”说着,楚胜衣勉强挤出个笑容,轻推开了她的手,勉强站直了身,有些摇晃不定,显无再战之力。 瑶姬飘然落回了杨真身前,轻手插回玉簪,拍拍手,道:“奴家不陪你们玩了,其实死在奴家手上,比被人夺舍丧魂强上百倍。” 这时,一声长长的嘶吼声传来,那消失已久的龙马又跑了回来,冲着瑶姬直冲了过来。 就在那龙马嘶叫声传来时,杨真同一瞬间冲破了禁制,澎湃的真元狂潮转瞬流转百脉,见瑶姬为龙马分心他顾,良机难再,心中一狠,双拳重重出击,两道青色狂澜若双龙出海轰出。 瑶姬纵然反应神速,法身护体,依旧被击上了腹部重穴,在抛飞的瞬间,那口角含血、回眸一眼是那么的错愕难当,她根本不曾想到竟然会给破掉禁制,且被人偷袭。 此时,龙马已经跑到了两人几丈开外,杨真不及多想,拦腰一把抄起萧清儿,纵身跃上龙马,夹腿拍马狂喝一声,掉头直往地窟来路冲去。 他已经无法顾及萧月儿两人,刚才那一击,如同击在了大团棉花之上,他明白至少九成力道给那柔韧无比的法体护罩消御掉,那妖女受伤定然不重,凭其修为,他们几人合力依旧没可能抵挡。 留下是死,不如逃出求援,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龙马不愧是妖兽中的神行之兽,感受到杨真紧迫之情,全力奔驰,追风一跃就是二十丈,转眼就扑出了老远。 “师弟,师弟,我们这是去哪儿,月儿他们呢?”横躺在马背上的萧清儿这时才回过神来,急呼道。 “理不得了,我们得出窟送出飞剑传书,等师父来救。”杨真一边辨认着方向,一边急促道。 “不行,不能丢下他们,那妖女心狠手辣,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等爹来了,就晚了。”萧清儿惶急欲泣。 上马之时,杨真就送出一道真力到萧清儿体内,冲击起她那道禁制,说话间的工夫,萧清儿已经回复了自由,一个翻身坐在了杨真身前,两人合乘一骑。 这片刻工夫,龙马已经飞驰出了数里之遥,穿过了几条河床洞廊。 “那师姐想怎样?”杨真何尝愿意丢下同伴,只是他也没得选择。 “让师姐回去,你自出去报信。”萧清儿低声道。 “师姐”杨真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难道在师姐眼中他竟是怕死的吗? “我下马了,一切就交给你了。”萧清儿咬紧牙龈,就要纵身飞起,却给杨真猛地一把抱住了柳腰,刚好龙马一跃而起,两人随着龙马挫落紧紧抱在一起,伏撞在龙马背上,俱是闷哼了一声。 “那好,师弟陪你一起回去送死好了。”杨真声音平静地可怕,同时龙马在他的御使下已经飞扬顿足,猛然一个掉头,又回头跑了去。 “师弟”萧清儿一直心神恍惚,六神无主,闻言这才惊醒,扭头只见杨真一双眼睛冷寂无神,隐有死绝之意,心房猛然一阵抽搐,锥心地疼痛。 她在心中直叫,萧清儿你究竟在做什么呀?明明师弟的决定才是对的,可自己为何偏偏要一意孤行?难道是那妖女的话刺激到了你,暴露了内心的软弱,才一反常态?一时悔恨交加,越想越迷惘,眼前渐渐蒙胧成了一片。 狂风在眼前呼啸,龙马在咆哮,人儿却无声。 地窟河谷诸般景象流光一般在眼前飞速倒退滑过,杨真觉得这短短一程,也许即将走完他的一生。 感受着师姐飞逝在自己脸庞的丝丝秀发,嗅着那似有若无的体香,心中又伤又痛,临死前能跟师姐有这样的亲密接触,也不枉此生了罢? 杨真啊杨真,你竟也当了回男儿么? “师弟,我们回去吧。”萧清儿看着前方渐渐熟悉的地形,如梦方醒,软弱道。 “这就是回去的路。”杨真并未多想。 “不,我是说出地窟的路。”萧清儿急忙解释道,想令龙马掉头,却又不知如何去作,手足无措地回头急望着杨真,美目含氲,惶然中带着几分娇弱,让人又怜又痛。 “晚了”杨真怔了怔,此时龙马正高高腾飞跃起,挡住了视线,待滑翔抛落之时,他迎头望向了前方,刚刚死灰复燃的心绪伴同龙马落地一并跌落到了低谷。 几起几落,几回几转,两人一马又回到了先前那片地下河滩所在。 前方地窟入口处,那条曼妙的身影正遥遥在望,脚下隐约躺着两个人。 “小哥哥,怎么又转回来了,难道是想奴家了吗?”瑶姬长袖飞舞,飞空直迎了上来,话语虽是缠绵,却是带着森森寒意。 杨真两人惊觉眼前空气中波光一闪,原本半里外的瑶姬,鬼魅一般倏然出现了在两人几丈开外,如玉素手探出,直拍了过来。 天生敏锐的龙马顿察危机,猛然嘶声收足扬蹄,足下犁破两道长长的沙坑,泥沙飞溅。马背上两人险些被抛飞了出去。 只见牠鹿头奋力一昂,嘶吼中,两只龙角电光交替闪动“啪啦”一道紫色雷霆打出,直击天外飞来的瑶姬,反应比杨真两人更快了一线。 飞扑而至的瑶姬,罗袖一荡,身化轻烟,模糊一片,翩然旋身挪移,避开了破天而来的雷霆,她身后轰然巨响,一阵飞沙走石,大地上留下一个长足五丈的焦黑裂痕。 马背上的杨真和萧清儿看呆了眼,一时竟没想及出手。 怒咆中,龙马又接连打出了几道密集的雷霆,一道强甚一道,瑶姬飞袖蝶舞,寰转如意,接连几个移形换位避开了锋芒,也被打出了真火,谁想一头妖兽竟这般难缠。 一个小挪移,平空扑至龙马大头之上,一只带着炽热艳红的如玉手掌,破袖而出,直按在了龙马头颅之上。接着,就是一声来自远古洪荒,饱含着无限绝望、恐惧、不屈、桀骜的嘶吼,震慑了马上两人的耳鼓,乃至心灵至深处。 对方出手之快,杨真两人根本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龙马被击毙,轰然倒下,化作一滩烂泥,两人身不由己地携身抛飞一边。 “小哥哥,你好狠心吶,给奴家这里一下,现在还隐隐作痛,你说奴家该怎么回报你呢?”瑶姬若无其事的立在龙马尸身前,素手轻拂了小腹一下,她脚下三步开外,一股鲜艳的血浆正缓缓流溢而来。 “你该死!你竟杀了牠!”杨真看着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龙马,刻下竟然这般惨状,心中怒火万丈升,冲得脑门直发蒙,伸手指着瑶姬,几近哆嗦着道。 “嗯,确实可惜,这般乖巧的异兽,奴家也难得一见,可惜牠偏要与奴家作对。不过,纵然牠这会儿不死,也活不了多少时刻了。”瑶姬神秘莫测地笑道。 “我们不是你对手,要怎样你就怎样吧。”杨真心念电转,本欲发动乾坤印遁走,却又殊无把握,况且已经有两人落在她手中,倒不若想及心中稍微定了下来。 “这回学乖了,你真不怕死?”瑶姬讶然。 “你要杀我们,早动手了。”杨真木无表情道。 一旁戒备着随时准备出手的萧清儿闻言猝然转头,吃惊地看着杨真,转念一想,也醒觉了过来,双方修为有天壤之别,若是瑶姬存心取他们性命,哪会等到现在?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揪心的愧疚涌上心头,师弟竟比自己神智清明的多,都怪自己女儿家软弱误事。 瑶姬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神情,挥手一阵清风卷荡,两人凭空就落到了她的手中,长袖卷着两人,一个飞身起落,越过半里之遥落在楚胜衣两人身前。 “姐,你们怎么又回来了?”与楚胜衣一样斜躺在地的萧月儿,一脸惨白无力道,平日灵动活泼的眼神,此刻暗淡无光。 被丢在地上的萧清儿低低瞥了杨真一眼,没有界面,只是苦笑。 “奴家带你们去个地方,让你们几个同门最后的时光聚在一起,咯咯。”说罢,瑶姬娇躯霞光一现,一件紫霞羽衣飘扬着透体而出,一条飘带如灵蛇卷出,紫霞连闪,地上四人全都不见。 瑶姬身外瑞光又是一闪,一个旋身,羽衣已收摄不见,她原地略为凝神一察,飞身掠进了底层洞窟甬道。 杨真等四人,此刻正彷若待在一个边际不定的紫霞天罗帐幕之中,微光若曦,四方似举手可摸,却有空虚无物,薄薄的瑞气缭绕,隐隐透着仙家气象,当是非同凡俗的法宝。 他们都被禁制了一身法力,却是保留了行动能力,动手动脚倒是无碍,此刻聚在一起,你眼望我眼,都无心说话。 过了不消多时,罗帐中先后两次霞光闪动,又抛落进来两人,正是乐天和冷锋,这下子昆仑一行全都凑齐了。 冷锋此时一脸苍白,胸前血迹斑斑,想来是经过一番斗法,乐天也是委顿无神,正僵着身子趴着脑袋,苦兮兮冲着杨真等人直笑,原来他们两人被禁锢了。 这时,罗帐天外两道霞光飞射了进来,直打在冷锋两人身上,两人齐齐一个颤栗,恢复了行动力。 “那娘们好厉害,这什么法宝呢,还能张开须弥结界?”乐天环顾张望一番,张口叫嚷开来,不等众人回应,旋即又恨恨道:“娘的,真倒霉,这里怎会有魔道妖妇?” “冷师兄,你的伤没事吧?”杨真见冷锋气嘘瞑目,脸上血色全无,有些担心。 “没事。”冷锋微微睁开了眼睛,一字一顿道,似说话也有些费力,他有些意外地看了杨真一眼,又闭目静坐起来。 萧清儿姐妹俩此时偎依在一起,俱沉默无言,显是受不住如此打击。在仙府里高高在上,同辈相见无不讨好奉承,众师长无不赞誉有加,何尝想过有如此一日的境遇? “那娘们可厉害呢,就看了我那么一眼,差点魂儿都飞了,一招就给撩倒了,姓冷的比我强点,多接了两式,哈。”乐天苦中作乐道。 “是我大意了,早先杨师弟察觉有异,我们当时就退出地窟,那时也许还来得及。”楚胜衣默默地盘坐在一角,神色也是萎靡不堪,颇为落寞。 “魔道妖人在这射阳窟作什么,难不成有什么阴谋?”乐天为自己的猜测感到有些心惊,游目见众人也暗暗惊惧,心中豪气顿生道:“那妖妇不杀我们,肯定留我们有用,怕什么,大不了一死而已,哈哈。” “只怕不那么简单,那女人不是一个人来的。”冷锋突然插口道。 “啊,对,那女人丢我进来前,说过一句什么任务完成了。”乐天一拍脑袋,醒觉道。 “瑶姬分属魔门合欢道一脉,据传她已是一道之主,还有谁能驱使她?”楚胜衣皱眉道。 “你看我们待的这地头,好像是传说中的羽衣无量界啊,能容界藏天是小,那可是无上护身之宝,那东西上古至今也不过传下三件而已,如今那缥缈难见踪影的玄女门独占两件,还有一件据是咱们圣宗姬香仙子的宝贝。就算是斗法,这仙衣也几可比拟一元祖师爷不传之法袖里乾坤太虚洞元天。这传说中的仙家宝衣,怎会落到魔道妖女手中?”乐天托着下巴苦思道。 被他引动了注意力的诸人,转即又为他下一句话大倒胃口。 “不过话说回来,那女人真是个尤物啊,脸蛋嫩滑的能掐出水来,身段更是丰满若盈,一等一的迷人,远远就能闻到那股子骚味儿,那味道就是道尊降世也要微动凡心啊,啧啧。”说话间,乐天满脸皆是心神皆醉的神情。 “乐师兄”萧清儿抿嘴瞪眼,第一个受不住他。 “不说,不说。我这不是解闷儿吗,待会不定就要受那万魔钻身之苦呢。”乐天无趣的住口,在霞气波伏虚荡的地面敲敲打打一番,转睛扫了扫死气沉沉的众人,忍不住又搥胸哀叹道:“想我乐天风华正茂,上山几十年来连个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就这么死去,真是心有不甘啊。” “该死的乐天,你就不能安静会儿?”萧月儿叱骂道,这一骂倒也回复了几分生气。 众人沉寂了好一会儿。 “难道有人在打地窟封印的主意?”乐天耐不住寂寞,冷不丁又道。 众人齐齐动容。 “不可能,射阳窟虽是任谁都可进出,但要进入封印,却是万万不能,妖魔两道面对那纯阳真火之力更是找死,更岂论穿过无上星力所成的结界。”楚胜衣思忖片刻,断然否定道。 众人一想也是,遂再无了声息,各有所思。 在昆仑弟子一行被俘后,已是过了三日,这期间地窟连震四次,已满七星之数,阳岐山大变几成定局,昆仑派当真大劫在前一无所觉? 这日,昆仑仙府,太昊峰主府昊天殿所在一座摩崖之上,长年闭门参修难得一见的昆仑掌门继一年前出关后,再度出世了。 此时,一元真人正屹立在摩崖边上,负手眺望着远方滚滚云海,长空山风下,他一身素净的银月道袍迎风拂舞,直欲飘然飞仙而去,端的一派仙风道骨。他身后肃立了一排三道一俗四个昆仑门下,等候训示。 一元真人鹤发童颜,天庭开阔,两道雪白长眉在风拂下,直飘耳际,一双明润的眼睛,智深如海,此刻神光绽然,深邃无比,不似人间能睹。 “云忘,你在西荒一年所察可有发现?” 一身青袍打扮的萧云忘站在右手之末,见师尊垂询,从容上前一步躬身道:“回禀师尊,并未有妖族异动,只是西荒天时有了些微变化,地脉也渐渐顺导归宗,不知是何缘故。”说到后面有些犹豫。 “紫霆,你到北方燕辽以西万里冰原所行又有何收获?” 待萧云忘退回,高冠博蛾的昆仑派掌律真人紫霆站了出来,施礼道:“师尊,一切正常,魔道没有异常举动除了鬼王府那个万年老鬼又按惯例到中原收罗游魂,倒无甚出格之举。” 一元真人沉默片刻,长长叹息一声,道:“昆仑派交到你们这些后辈手中,本座还是放心不下啊。” 紫霆真人高大的身躯微不可察一颤,又自退回了队列。 “师尊可是神游外出,有所发现?”左首站立的紫丞真人低声道。 “一年前,你们的一歧师伯传来一道信符,为师特意用天演术算了一算,发觉西方隐有不妥,只是为人布置异术遮掩了天机,难窥究竟,这才派你们出山巡查。 “之后不久,为师依旧道心不宁,不惜亏耗十年道行再探天机,直到昨日才行出关,真相大明,但阳岐山大变之势已经难以挽回,为师连夜神游至阳岐山,找上一歧师兄,结果证实了为师的推演。”一元真人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莫名的沉重压力。 萧云忘等人闻言同时大惊失色。 紫霆真人诧异道:“师尊,您可是说阳岐山封印有了大变?”若非说话的是他心中无上敬仰的师尊,只怕当场质疑了。 “不仅万妖破开封印在即,更有可虑者,我昆仑派乃至整个修真界面临一场千年浩劫。”一元真人吐露了令众人更为震惊的话。 众人闻言心头顿时如被压上了万斤大石,喘息不过气来。 “糟了。”萧云忘突然颜色大变。 他几个师兄齐齐转首看了过来,有几分诧异,这师弟一向天塌不惊,怎会如此失态? “怎么了,云忘?”一元真人讶然回转身来。 “我门下四个弟子,还有紫霆师兄的爱徒楚胜衣,刻下都在阳岐山历练。”萧云忘歉然地看了紫霆真人一眼,苦笑道。 紫霆真人脸色也陡然大变,一张方正秉直的紫脸霎时青白一片,楚胜衣是他乃至道宗一脉上下寄予厚望的一代英才,要有个三长两短,他不敢想下去。 “只怕不止你,我那顽劣弟子乐天,也在早些时候去了阳岐山,一直未归。”一直冷面肃然的丹阳峰掌座真人紫干也陪同苦笑。 “师尊可有谕令?”紫霆真人拂袖一振,朗声请示道。瞬息之间,他已经恢复了平静,身为最受器重的道宗弟子,自然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自己那爱徒,只能暗暗请求天尊护佑了。 “本座本欲亲自出山,奈何北方有个大敌窥伺在旁,就在昆仑以北千里之外潜伏以待。一德师弟与我连夜商讨,道宗外防,法宗内守。至于阳岐山,尽人事,看天命,不行就放弃吧,昆仑派的千古基业才是根本。此番妖魔两道前所未有的联合之举,怕是早有预谋啊。”一元真人颇为无奈道。 众人这才知晓局势已然到了如此紧迫之地,他们身为仙府最得力一辈,未来的顶梁柱,竟茫然不知,大感骇然。 “师尊,弟子请求前往阳岐山应变。”萧云忘出列道。 “掌门真人,紫干愿陪同萧师弟前往。”紫干真人也陪同出列道。 紫霆真人看了身旁微目沉思的紫丞真人一眼,正待说话,一元真人眉目一肃,不怒自威,赫然下令道:“萧云忘、紫干听令,你两人以昆仑至尊令,请出十八名未曾坐关的长老,即刻出山,协助一歧行事。” 两人齐声领命,就待出发,又给一元真人叫住,只见他取出一面古拙的圆面小铜镜和一张古旧卷轴,分别交给了紫干和萧云忘,嘱咐道:“此阵图乃阳岐山方圆千里地脉之图,那妖孽是以逆转星力与地火相冲,凭此破开封印。为今之计,就是截断地下火脉,有昊天镜在手,可助一臂之力,也许还有些微挽回的可能。听一歧说,那妖族余孽修为通天,只怕还在他之上,你们当要小心,不可力拼,该退则退。” 萧云忘两人轰然应诺,当即御剑飞空离去,场中只余下三人。 “紫霆,你召集长老院,发动弥天仙阵全阵,主持大局。”一元真人说罢,紫霆真人立即振声领命而去,他又转向一旁垂首的紫丞,缓道:“紫丞,协助法宗同门监管好仙府弟子。” 紫丞真人缓缓抬首,深吸了一口气,再垂首领命应是。 一元真人看着最后离去的紫丞真人,轻轻摇了摇头。不由心问,昆仑历代守护三千年的阳岐山遭逢天外之劫,可是天意?历代祖师爷天界有知,会否怪罪一元不肖? 片刻后,金钟声响彻整个昆仑仙府,接连三十六道齐鸣才告罢休。 数以千百计的剑光,纷繁地穿行在云海诸峰之上,各行其是,渐渐会聚成一道道剑流洪涛,奔赴八方。清越的飞剑呼啸声,千回百转,此起彼落,惊霄长空,昆仑派已有数百年不曾有过这般紧迫之象了。 第五章封印 阳岐山地底极深处,射阳心窟碧落潭所在。 这是一个八面甬道贯通的地心窟所在,地势低洼,岩石峥嵘,甬道皆是从斜坡上方高起低落而来。在中央有一口径达百丈的玄潭,正是射阳窟大为有名的碧落潭,此乃射阳星密阵封印入口禁绝之地。三千年来,有无数妖族从此被投入封印之中,再不得出。 在深不可测的潭面上,烟波晦涩,幽绿的妖雾重重,弥漫了大半个地心窟,此正是妖气满盈外泄之地。 此时,本该妖兽聚集的此地,却是虚寂空荡。原来,碧落潭边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一个英俊少年,一个妖娆女子,正是龙胤和瑶姬两人。 “真是奇了,你所到之处,这些妖兽竟然退避四方,要多远有多远,咯咯。”瑶姬悦目四周,嫣然笑道。 “你九州中原不是也有帝王将相,贩夫走卒之别?妖族别无其它,唯以力量为尊。强者生,弱者死;强者尊,弱者卑。”龙胤把弄着手中幽亮的苍龙角,淡淡回应道。 “那你说的那个一歧老头在哪儿?”瑶姬神察着碧落潭深处传来的浩瀚法力波动,隐隐有些不安。 “半个月前,这老家伙终于察觉了我的真正计划,此刻想来正忙着在地底探察呢,可惜已经晚了。”龙胤露出了冷冽的笑意。 “奴家真要与你一同下去吗?”瑶姬面有不豫之色,心忖赶紧脱身而去,才是上策,想及那些狰狞可怖的妖众,心中就发毛。 “怎么,你怕了?”龙胤目如冷刃,直刺入瑶姬眼中,心里。 “奴家不是怕你是把奴家当人质吧,呵呵。”瑶姬扭过头去,冷冷一笑。 “现在该是时候唤醒我的先辈们了。”龙胤挺身低诉道,不再理会瑶姬。 说罢,祭起了苍龙角,心窟内顿然金芒大放。 两人前后没入苍龙角遁光之中,梭状金角垂直在碧落潭之上,金光越来越亮,几近凝实,若光质一般存在。一声龙吟轻啸之后,苍龙角射出一道道激波,闪电刺进了潭中。 霎时,碧落潭深处传来一声沉闷巨响,剎那间迸射出万丈银光,如亿万道银链一般刺入心窟穹顶,破入无尽深处,整个地窟恍若白昼,夺目欲盲。 一阵剧烈颤动后,银光渐敛,碧落潭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恢复幽暗的地窟妖气散尽,潭中波光如月华一般纯净,波澜微惊。 传说中,人死后会打落到九幽冥府穷碧落之下的黄泉路上,等候三世因果六道轮回。 传说中,冥府分十八重地狱天,那里有暗无天日,满天阴魂恶鬼的无方炼狱;也有十殿阎罗,阴司判官,专惩恶鬼,接引善人,掌幽冥凶吉。 纵然森严酷厉,却是不论善恶业报,皆有轮回再生之机。 然而,在阳岐山碧落潭下的射阳星密阵封印下,万千妖魔却是永世不得轮回,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日夜以妖身灵体受尽那纯阳雷火之苦。 他们近乎有着永恒的生命,有着无穷的力量,却被禁锢在一个小小的天地之中,受尽屈辱,痛苦,孤独。 这样无生无死,无灭无起,惨无天日的日子,还要有多久?一百年,一千年,还是一万年? 他们已经忘记了光阴,只是那仇恨却在无尽的岁月中,一点点,一滴滴的滋长、壮大,会聚成小溪,大河,最后变成滔天怒海。 这怒海之上,就是昆仑派为首的正道修真界,乃至整个九州人类世界。 沧海桑田,物换星移。万古的恩怨终将有个分晓? 一个相较封印中的众妖来讲算是年轻的妖族后辈,以一己之力偷天换日,扭转乾坤,万妖获得新生在即,只是一切会如他们所愿? 射阳星密大阵依托在阳岐山所在大地之下,千里地火龙脉之上,以无穷的地脉热力通过仙阵化作九地真火之力,合以九天星辰之力,养天地浩然,生生造化,形成一个独立的强大封印空间。 万万计的妖族,就被封印在这封闭空间的中心孤岛,以四相二十八宿星天位所置祭坛之内。四方是万丈地渊环绕,无数妖力微弱的幽魂,游离在方圆十数里的天地中。 这里的天空,是深幽的天青色,如拂晓的星空一般明净,浩然的二十八宿天星阵闪烁在上,若星河一般放射着明灭的星芒,玄奥无伦。不时从上飞射出一道明艳的真火,若彗星掠空,悠然划破天际,轰然打在下方妖气沸腾的祭坛之上,传来一阵凄厉的鬼哭狼嚎。 下方巨大的万丈地渊,从上黑色,渐渐到青色,最后再到赤热炎炎的熔岩渊海,由酷冷到炽热,百丈不同天,穷尽造化之功。 天穹一阵光华若水波涟漪荡漾开去,当中一道金色流星破虚而出,一个盘旋后,飞落在地渊边缘,金华收敛,龙胤和瑶姬霍然现身。 两人悬浮在崖上,环顾着四面八方,为这壮丽多奇的天地所震撼。 良久,瑶姬幽幽叹道:“昆仑派的先辈确实了不得,竟有如此手笔,只怕如今的昆仑人远有不及了。” 龙胤颤声一笑,一字一顿道:“再有六个时辰,这里的天,就不再为天;这里的地,也不再为地,天为我倾,地为我覆,我妖族之兴就此为始,哈哈哈”狂放低沉的笑声遥遥回荡开去,远方隐隐有凶厉的嘶吼声回应。 瑶姬轻摇螓首,道:“汝之兴,彼之弱,千古兴衰谁敢言?” “把那几个小东西扔这里,让他们自生自灭。”龙胤不欲多言,他的目光转向了重重方圆石阵祭坛深处,那碧光黑雾弥漫益深之地。 瑶姬周身紫霞倏现,六道光华一闪,从半空滚落了六个活生生的人,重重抛坠在森森幽暗摩崖之边上,没有法力护体的六人同声痛哼惨叫。 杨真等人被困了三日后,终于重见天日,却不料又到了一个妖气森森的天地,一男一女,一极目远眺,一个悠闲自在,飘然位于他们之上。 “欢迎来到封印之地,从现在起你们生死由天定,好自为之吧。”瑶姬挥手扔出了几柄仙兵,落在昆仑弟子一旁,当当响作一片,堆在地上暗光闪亮。 悬空在上的龙胤忽然回头扫了昆仑众弟子一眼,目光落在杨真面上却是停了一停,神色微动,一个拂袍,直往前方掠去。 瑶姬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也飘身跟了上去。 乐天等人待那两人远去,这才各自起身,拾回自己的法宝,检视一番,相对无言。 他们一身真元法力被禁制,在这陌生的天地中,既惊又惧,缓了片刻,纷纷四方张望起来。 “好冷,这是哪儿呀?”萧月儿袖手抱着身子,瑟缩着站了起来,望着暗影憧憧,黑雾低迷,碧火连天的远方。 “没听那妖女说吗,这里是封印”乐天说了半句,似是大梦方醒,惨叫一声,哆嗦着手,指着他身后的万丈深渊,道:“这里,这里是星密阵内的地火渊,完了,完了”说着,抱头一屁股颓然坐倒在了地上。 杨真小心翼翼趴在崖边,探头望了下去,刺鼻灼热的火硝气息扑面而来,那极深地渊之地红彤彤一片,整片大地似烙红的生铁一般,隐隐在缓缓蠕动着,令人望而生畏。 楚胜衣等人也学他一般,观望了下去。良久,众人齐齐颓然退开。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任由那两人破坏封印。”待众人在崖内角落重新坐定之后,楚胜衣打破了沉默。 “先回复法力再说吧,这里妖气好重,到处都是游魂,天知道那两个邪魔要作什么,我们是泥菩萨过河,哪还管得了什么封印?”乐天无精打采地摆弄着手中的斩阳剑,赤黑的剑身与他心情一般灰暗。 “乐师兄说的对,先恢复法力要紧。”萧清儿轻轻放开了靠在她身上的妹妹。 “都试了怕不有几天了,一点都没用,那妖女的禁制太古怪了。”乐天烦躁道。 “刚才那人我见过。”杨真奇峰突起道。 众人愕然。当下杨真把当年在万兽谷与那个少年一面之缘的前后详情,告知了众人,他对修真界了解甚少,希望所言能对刻下局面有所帮助。 “如此说来,适才那个少年怕才是主事之人,那他又是谁?”楚胜衣苦思道。 “他们是谁都不要紧,反正我们合起来连那妖妇都打不过,现在又冷又饿,想个法子才好。”萧月儿嘟嚷道,说着又抱紧了萧清儿。 幽暗中,几双眼睛暗淡了下去。 杨真突然站了起来,遥遥望了望幽冥鬼蜮一般的远方,双手紧握,深吸了一口气,拿定了主意,来到萧清儿姐妹一旁,席地坐下。 “师姐,运功。”杨真一掌印在了萧清儿背心上,滚滚真元流直奔百脉关元而去,萧清儿芳心大讶,迅即反应了过来,闭目凝神行功。 萧月儿在旁睁大了眼,不能置信地看着杨真,张了张口,终究是没有开声打扰,她不明白,为何唯独这小师弟丝毫没有被禁制的样子。 乐天等人也万般诧异地看着行功的两人,作声不得。 须臾,萧清儿头顶冒起了袅袅白烟,粉脸红光绽然,清气上升,功候渐足。盏茶工夫不到,成功破开了禁制,她收功起身,挥袖一拂,一道白光闪动,招回了玄玉剑。 乐天等人纷纷围了上来。 “你小子怎会没事?”乐天一把拉过杨真,又惊又喜道。 “师弟你真偏心,有了清师姐,就把你的月师姐抛到脑后了。”萧月儿虽是一脸欣喜,嘴里却有几分吃味。 萧清儿恍若未闻,出神地打量杨真,唯有她心知,杨真已是第二次自行冲破了那妖女的禁制。 被众人围在中央的杨真,望着众人,恍惚间竟有了一种众星捧月的飘飘然感觉。 他凭借独门心法异能,尽管瑶姬下了双重禁制,他依旧在持续不断的努力下,悄然破禁功成,眼见时机已至,索性给了大家一个惊喜。 封印祭坛中心。 方圆十里的地心孤岛上,满是玉柱石阵和天星祭坛,按上古奇门方位排布,应对着天穹的星宿大阵,封印着万妖。 其中,九方险要之位,有九尊十丈高下形状各异的青铜巨鼎,按星宿方位分布在众多石台方阵祭坛之中,耸峙遥应,分外醒目。鼎上悠悠升腾着碧绿的阴火,暗红的唳气若血云一般萦绕鼎身,其上黑色妖雾笼罩,妖邪非常。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阵接一阵彷佛来自九幽的鬼哭神嚎,高低起落,盘桓不去。 那就是传说中封印九部妖族之首的九锡子鼎,上古昆仑派所有一品封魔仙器。 上古妖族分九部,最早太古之时,略分为金、木、水、火、土五族,后来其中羽族、狐族、氐人族、女娲族脱颖而出,各自单独一部,最终成就九族之数。 三千年前九州西陆一役,因众妖法力强悍无匹,昆仑派祖师玉鼎真人舍下血本,祭出昆仑仙宝九锡子鼎,作为星密阵核心,同时九部妖王一一分别被打落九个子鼎封印之中。 龙胤和瑶姬一路步往祭阵中心,周身妖雾愈趋稠密,感受到越来越强大的妖力蛰伏在四方封印之中,蠢蠢欲动,彷佛张开了妖吻等候他们的到来。 他们最终驻足在西方白虎象位祭坛之上,当前一座六耳方身巨鼎巍然矗立,青黑古拙的鼎身,满是千奇百怪的妖兽浮屠和玄奥的法咒铭文,黑中带褐的妖雾缭绕在方圆十丈天地中,吞息涌动不止。 龙胤仰头瞩目在鼎身当中一个人首蛇身的妖怪浮屠上,锐利的目光彷佛要穿透巨鼎一般。 “这里封印的是谁?”紧紧跟在龙胤身边的瑶姬悄声问道。 “妖族九部众之首,万妖之王妖皇足下。”龙胤微微瞇上了眼睛,声音也压的很低,彷佛怕惊动了封印一般。 “传说中号称妖族有史以来最强的妖族?”瑶姬呼吸蓦然沉重了起来,修真界百家宗门史册中,都有记载那场惊世之战那赫赫有名妖人,法力通天,单挑独战正道无人可敌,所向披靡的妖皇,亘古的记忆并未随着岁月流逝而遗忘。 “不,不是传说,他就是无敌的妖皇,纵然他当年功败垂成,陷落在昆仑派的卑鄙阴谋中,他的光辉依旧永世不灭。”龙胤负手傲然道。 “无敌就不见得吧。”瑶姬口吻中带着淡淡的嘲讽,颇不以为然。 龙胤眉头一皱,煞气威棱,正待驳斥,忽然目光转向了祭坛地面,这时一阵轻微地颤栗从地底深处传来,祭坛上微小的沙砾跳动了起来。 大地异动回震不断,趋向剧烈。 更诡异地是,封印空间天穹之上,星阵一阵明暗不定,星光闪烁。 “哈哈哈”龙胤神察片刻,纵声大笑了起来“来的比我想象还要快,看来我有必要加一把劲儿了。” 话音未落,他右手缓缓扬起,渐渐聚拢成拳,接着沉臂抡拳下击,寸寸下移推进。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他的拳头每往下移动一寸,天地彷佛伴随着下沉一寸,周遭空间扭曲一片,手臂乃至周身隐有电光霹雳来回蛇蹿,直炸射四方而去。 此刻,八方空间波光涟漪激荡,他整个人彷佛置身深海之中,人已变得缥缈不定,举手投足带动了天地之威,极是骇人。 “七星遁龙,给我下去!” 在龙胤雷声厉喝的同时,他的手腕到掌心一层金色龙鳞悄然浮现生长,迅速包裹了整个外露的手腕至拳头,金中带紫的鳞片如茧似刃,流动着电光,膨胀了近乎一圈的硕大拳头若雷神之锤,带动着天地之威重重地撼击在大地之上。天地凝固了片刻。 轰!一阵天摇地动,整个封印孤岛剧烈地震颤起来,四方祭坛妖气倏然狂涨如潮,八方蔓延开去,直逼清幽的天穹。 沿着拳头所在,整个孤岛祭坛方圆十里地面霎时下沉了半尺,无形的气浪翻滚着,冲四面八方扫荡开去。 浩瀚无边的法力,更是沿着孤岛地心轰击而下,直入星密阵万丈地下核心之处,冲击在七星遁龙柱枢机所在,全面激发了龙胤多年来的布置。 无数大小碎石和沙砾从孤岛地面迸裂开来,垂直冲天射空,如龙如柱,条条垂挂天际,几乎窒息在了半空之中。 大大小小数千个祭坛封印中的妖物陆续醒来,万古桀骜的嘶啸,从九渊至深处升起,由低转高,八方交汇到一起,彷佛浪潮一般,一波一波席卷开来,来回激荡,整个封印空间都在咆哮,都在怒吼,似唤醒了万古幽冥妖魔。 龙胤完成一击后,癫狂地悬浮在古鼎方口之上,狞目遥望着四方,一头黑发变成了紫色华发,根根抽丝抛空飞扬,四周妖气沸腾如焚天火焰,却在他身外三丈避之而去,无形的气罩分毫不动。 瑶姬在龙胤出手之时,早就远远避到了不知所处。 此时,在杨真的助力下,昆仑一行六人刚恢复了一身法力,却为封印空间突如其来的异变惊慌失措,无所适从。不过昆仑弟子岂是空有虚名,短暂忙乱后,纷纷升起护体法罩,漂浮到半空,在祭坛深处冲击而来,若大海浪涛一般的激波气浪中飘摇不定。 “快看,地渊也有动静了。”乐天浑身包裹在火红的气罩中,一个人孤悬在外空,大声惊喝道。 诸人恢复法力,信心大增,五团光色各异的光晕,相继飘浮到孤岛悬崖边上外空。下方原本死寂沉沉的岩浆,彷佛火龙一般活了过来,急速向上起落涌动着,将地渊绝壁映照的通红一片,火热的气浪冲天奔涌,沉郁的隆隆声从地底传来,加剧了孤岛的震动。 封印妖族的呼啸声,大地山崩地裂声,熔岩浪涛声,将整个张狂若魔的封印空间如悬魔域,令人心胆俱裂,心神大乱。 惊魂不定的昆仑诸人,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寸,以前万事有着师长护翼担待,如今面对此般绝境怎生是好? “我不要死在这里啊”一向飞扬跳脱的萧月儿,此刻花容失色,惶然欲泣道。 “月儿,不要担心,这里动静这么大,昆仑山一定察觉了,一定要坚持住!”掇在一旁的萧清儿勉力安慰道,她心中也在不住打鼓彷徨。 “一定有办法的,那两个魔人胆敢深入此地,定有脱身之法,我们静待时机便可。”此时精气神极佳的杨真大声激励道,几番惊变,他已经飞速成长了起来。 众人说话间,孤岛震动渐渐又平缓了下来,只是那浓黑血红绞缠的妖雾,却笼罩的更深了,原本平整的石坪,碎石满地,满地地裂沟渠和龟纹。 封印在短暂激荡之后,复又稳固了下来,万千妖族在无上星力的压制下,大部分很快又沉寂了下去,懵懂中苏醒,无奈中沉睡,焉知一睡又是百年,千年? “杨师弟说得在理好了,先下去再说。”楚胜衣收起护体气罩当先飞落了下去。 杨真等人也跟着飞了回去,落足地面的诸人,只觉脚下发麻,轻微的震荡依旧持续不断,战战兢兢地关注着远近祭坛上沸腾嚣扬的妖气,那股令人心悸的压力,不知怎的,非但没有趋缓,反而越来越重的压在众人心头。 “要不,我们前去探探?”乐天望着鬼影憧憧的祭坛深处,提议道。 “魔道妖人的话也能信?他们说过任我们自生自灭,谁晓得是不是在诓我们?要再给他们抓起来,那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萧月儿头一个反对道。 “总比坐以待毙得好。”乐天屈指弹了弹手上的斩阳剑,铮然一声清鸣,在这如履薄冰的关头,他变的异常镇定,双目神光绽然,洋溢着一股慵懒的自信和洒脱。 “你们留在这里,我一人前去探探。”楚胜衣沉思片刻,断然道。 “且慢。”萧清儿伸手阻道“我陪师兄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楚胜衣皱了皱眉,回头扫了众人一眼,正待说话,杨真突然道:“大家等一等,你们刚解开禁制,尤其楚师兄和冷师兄的伤势不轻,尚未恢复,不可轻举妄动。” “我没事。”冷锋振声道。 话虽如此,他瘦削的脸颊却是苍白如纸,目光也失去了平常的锐利。 “真师弟考虑的甚是周全,这样也好,大伙儿先疗伤再说。”萧清儿看了冷锋一眼,心知他在强撑,当下也附和了杨真的说法。 见众人从各自纳物法囊取出疗伤丹药,准备疗伤,补足元气。杨真一拍脑袋,省起自己在王母峰收起的王母桃还在,那东西才是疗伤圣药,当即起咒从乾坤印中取了出来,一股世外清香霎时飘溢而出。 “哇啊,你小子哪来的王母桃?”常年跟随师父炼药淬丹的乐天,一眼就认出了杨真所取之物的特异,顿时两眼放光,作出一番垂涎欲滴的模样。 “哪来那么多废话。”萧月儿可不会客气,自取过一个。 昆仑山中谁人不知此品的宝贝之处?众人也顾不得客套,心知疗伤要紧,各自取了,当即行功。当日在王母峰灵境内,姬香仙子给杨真留下了五个,当下刚好够除他之外的各人一个。 “师弟,那你呢?”萧清儿发现唯有杨真手中空空,诧异道。 “师姐,我早吃过了,况且我现在好的不得了。”杨真微微笑了笑,径直转过一边,凝神戒备,为众人护法。 萧清儿与杨真一般,也无伤势在身,服下王母桃后,略为调息几个周天,感觉功力更趋精纯,且更上了一层楼。她欣喜之下,收功起身,来到了守护在围成一圈打坐的众人身外,杨真正孤立在一旁。 “师弟,这次多亏你了。”萧清儿来到杨真身边,低声道。 “清师姐,你见外了。”杨真低头瞥了她一眼。 萧清儿扭头却见杨真一脸黯然,回想起在河窟走廊的一幕幕惊魂景象,杨真不顾一切的照应着她,芳心顿然百味陈杂,茫然一片,不由垂首抿嘴道:“是是师姐不好。” 杨真没有回应,默默从怀里取出一方漆黑晶亮的古拙玉牌,交到了萧清儿手中。 “师弟,这是”萧清儿讶然以对。 “这是护身法宝诛魔牌,一位长老送我的,未到最危急时刻,你切莫使用。”杨真回头看了看身后正在行功关键时候的冷锋等人,郑重其事道。 “这”萧清儿紧咬下唇,死死盯着杨真,似要把他看穿看透,看明白,良久,叹息道:“还是师弟自己留着吧。” 杨真摆手笑了笑,不容萧清儿拒绝,施传音之法将使用法诀传给了她。 萧清儿神情变幻,手中紧紧攥着诛魔牌,美目蒙上了一层迷雾,侧转开了身,迈步顿足道:“师弟,你待我真好。” 说罢收起法宝,就那么衣袂飘飘地走了开去,步伐竟有几分慌乱。 杨真目光跟随着她走入祭坛的乱石阵中,他眼中只剩下了那抹绿色身影,在心中飘摇不定。 这时,祭坛深处低低地怪嚎声隐隐更加高昂了。 第六章万妖狂 “是谁是谁” “是谁是谁在惊动吾沉眠?” 沉眠了悠久岁月的妖族至尊,在封印法力激荡的刺激下,同族强大的血脉共鸣下,从至深的休眠中昏昏醒转,沙哑低沉的声音一遍又一便怒号着,那历经岁月积淀的声音,无比沧桑沉郁,蕴藏着强大无匹的法力,回荡在远近天地,时刻准备着爆发。 “吾主妖皇,氐人部当代首领龙胤在恭候您的醒来。”龙胤屈身在西方白虎位祭坛之上,子鼎前,单臂横胸,垂眉肃穆,以族礼致敬。 “氐人氐人是谁?”巨鼎内传来沉思的自问“呃记起来了,不就是海里那群废物么,桀桀桀” 龙胤闻言躯体一颤,眸中抹过一丝怒火,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回道:“不,氐人一族在妖族九部是为最强大一部,妖皇足下。” “最强,除我女娲族,谁敢称最强?”妖皇神智渐趋清醒,近乎怒吼着驳斥道。 如山岳一般的法力随着神念冲撞而来“咚咚”巨鼎发出一阵阵沉闷的轰鸣,龙胤心神一颤,再度垂首,没有回话。 “你确实很强,不在当年九部众之下,你能闯入此地,已证明了你自己,不过你的力量依旧不够破除封印,所来又是为何?告诉我”妖皇依旧霸气凛然。 “恰恰相反,几个时辰内,封印必将彻底崩溃,妖皇足下。”龙胤不亢不卑道。 妖皇沉默了片刻,深深地,无比沉重悠长地垂叹了一声。这一叹,彷佛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太阳升,星恒降,起落轮回,已是三千年了,三千年了” “是的,三千年了。” “我妖族各部如今可好?”妖皇沉寂片刻,又叹息着问道。 “有当年鼎盛之七分。”龙胤迟疑道。 “七分好,好,好只待我等破封而出,妖族必能横扫九州,一血前耻儿郎们,你们都给我醒来醒来”妖皇灌注着无上妖力的声音,越说越高昂,如雷霆一般在整个封印世界炸开,轰鸣着回荡不休。 令妖族众彻底醒觉的,非是天崩地裂的雷霆呼喊声,而是妖皇的本命元气所发之神念,铭刻了千百世的生命烙印,那煌煌至尊之威,瞬息扫荡了整个封印空间,无所不至。 首领在召唤,至尊在召唤,妖族要复苏。 吼吼吼吼吼吼 成百上千个祭坛,鬼哭,狼嚎,神痴,虎啸,千奇百怪的密语在八方交相呼应,无数神念交织成海,会聚如洪流,掀起妖焰如狼烟,鼎盛沸腾。 在大小祭坛上,团团黑云妖雾凝聚又纷散,彷若活物一般,甚至相邻的祭坛妖雾也勾结在一起,纠缠分合,伴随着低吟怪啸,彷若降临到了佛家所言之阿鼻地狱。 站在白虎祭坛之外,遥遥望着龙胤的瑶姬,纵然她修为不凡,在这等境况下,也难免心中惴惴。 一丝淡淡地牵挂浮上心头,她忽然想到,那几个昆仑弟子又如何了?想及不免望向了来路的方向。 “师弟,你快来看!”在临近孤岛摩崖边上的一座小祭坛,传来了萧清儿的惊声娇呼。“怎么了?”杨真顾不得冷锋等人正在行功关头,穿过一片石林,赶了过去。 这是一座高有半丈、长宽十步的祭坛石阵,四方层层石阶登高,中央坛上青灰的条石上,满是妖兽浮屠和法咒铭文。 此刻上空黑烟缭绕,祭台上裂开了一道长长的蜘蛛裂纹,且在轻微的崩裂声中,缓慢而坚定地,几以肉眼可察之速继续扩大裂纹,猩红的妖气蜿蜒流淌在内,正徐徐弥漫溢出,丝丝缕缕地飘曳在半空。 就在杨真赶到祭坛石阶之时,孤岛中心又传来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山呼海啸一般的号叫,大地震颤着为之伴奏,声声激荡在两人心中。 “那两个魔人究竟作了什么?”萧清儿脸色泛白,两瓣发白的红唇,微微地哆嗦着,极是骇惧,一双纤手紧紧地绞缠在一起。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一定会保护师姐的。”杨真深深地看了萧清儿一眼。 萧清儿闻言娇躯一颤,脸上抹过一片绯红,低垂下了螓首。 在这邪诡的绝境下,两人竟一时沉浸在异样的气氛中,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祭坛石阶上,看着那缓缓流溢的妖气。 萧清儿心中此刻乱成了一锅粥,纷乱如麻。 七年前,那腼腆易羞,却又事事倔强的小师弟,走入了她十年如一日的单调清修生活中,那时候,她眼中的杨真是值得怜惜的。 杨真被迫送入万青谷,多年不见的那些日子,她为他牵肠挂肚,时时企盼他的归来。 直到他回归玉霄峰,她恍然发觉杨真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她的照顾,她有些无所适从,一直以来的牵绊顿然空落一片。 仙道无情,人却有情。 冰雪聪明的她,自然察觉得到小师弟对自己的那丝情愫,然而她却一直有意无意地回避,她心中一直以爹娘为榜样,认定苦心修道才是正途。 同时,一个超凡脱俗的同门师兄走入了她的视线,从那人身上,她几乎看到了父亲的影子,相形之下,杨真暗淡无光。 她并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比较,只是这一切都无关紧要。在她心中,修真大道才是毕生所求,她是一直这样认为,她也一直这样对自己讲。 只是,眼前濒临绝境的局面,她的心忽然乱了,乱成一片。 “师姐,退开!”杨真惊喝的同时,一把拉住萧清儿飞身后撤。 祭坛上,此时砰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暗红的妖云急速涌出,半空凝聚成团,在封印之力急速减弱的境况下,一些星散的祭坛,已禁受不住内在强大妖力的澎湃冲击。 台阶下,杨真横身萧清儿前,反掌一揉,直推出一道青色狂飙,罡风蕴含着强劲的法力席卷祭坛妖云而去,正面扫在凝烟之处。 蓬!大团妖云被凌厉的罡风扫荡开来,爆作缕缕游丝,散了满天。 一声凄厉的号叫从祭坛深处传出,祭坛猛地一个震颤,无数沙砾、碎石在上颤栗着沙沙跳动,一股如血浆一般的妖气,从更阔的裂缝中喷泻冲天而出,如瀑如泉,眨眼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妖云气团,且不住变化凝形,似要化作某类妖怪躯体。 杨真和萧清儿面面相觑,犹疑着是否继续出手。 “击散它,快!”楚胜衣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同时一道白影倏忽飘至,落到萧清儿另一边。 同时一道蓝色闪电啸声中,挟带着凌厉无匹的剑气,斜斜横斩而去。 妖云瞬间一分而二,未曾击实的剑光一个回旋又扑了回来,爆散成一片星河光雨,罩下了来势更加凶猛的血红妖云。 “没用的,它的元神还在封印中,奈何它不得。”乐天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径达丈余的妖云,被风暴一般的光雨轰成一片片血雾,东一块,西一陀,连丝带挂,云溢在空,骤是不肯散去。 紧跟着萧月儿和冷锋也相继赶来,众人围拱在祭坛外。 “封印开始松动了,妖族醒来了。”楚胜衣神色凝重地收回星河剑,目光转向了远方。 众人也跟着望去,只见远近大小祭坛,也出现了眼下一般的景象,妖云缭绕,鬼嚎当空不断,整个封印空间崩溃的趋势,彷佛行将决堤的河坝,已是势不可挡。 怎么办?这几乎是在场所有昆仑弟子心中的惶惑。 与阳岐山地下剧烈的异动迥然不同,在山外,深红的火烧云低矮地席卷了整个苍穹,笼罩了万里西荒,天地一片凝重的血红,百年难得的平静下来,连常年不绝的雷霆也在云间停歇。 然而,平静的背后,却有一股莫名的窒息压力笼罩在天地间,不住地酝酿积聚着力量。阳岐山诸条山脉中,飞禽走兽躁动四起,片刻不得消停,似将大难临头一般。 在西荒万里高空,一大群白发苍苍的老道踩在大片厚实的红云之上,衣袍飞舞,指点着下方昏暗的山脉和苍凉的大地,个个神色凝重。 长老群中间,一名飒然出尘的中年文士,手执一卷古旧画轴,比画着卷上红黑纵横的线条,与一旁手持小铜镜的紫袍真人正在相互印证着什么。 忽然,众人目光一致转往前方,只见火烧云团前方轻纱薄云处,一个头顶斗笠的矮小老翁执杖穿云而来,停留在众长老之前。 “老夫万兽谷一歧。”来者声音沙哑低沉,瞇着眼睛打量众长老。 “原来是一歧师伯,萧云忘有礼了。”那中年文士手上一振,收起卷轴,抬手一揖欠身道。 “你们既来此,想必一元已告知了你们因果,星阵逆转,阳岐山的封印告急,你们是最后一线希望。”一歧不待众长老招呼,开门见山道。 众长老顿时哗然,先前两个晚辈请出他们之时所言甚急,他们还颇不以为然,刻下这比当今昆仑派主辈分更高的一歧出现,终令他们明白了眼前局势的紧迫。 “师伯但有吩咐,我等定当协力。”紫干真人肃容应道。 “好,阳岐山有五大火脉,顺逆相生,不论如何施法,你们要在两个时辰内将其截断。封印内,唯有老夫一人可进入,有老夫操持星密阵,尚有逆转的机会机会” 一歧老人话音刚落,周身一阵波光泛动,消失在云空,只给一干人等留下最后一道余音回荡。 “紫干师兄,以你昊天镜引路,师弟我作个先锋如何?”萧云忘望着沉暮的大地,忽然朗声豪放道。 “就依师弟所言。”紫干真人抬眼一怔,欣然应首,手中宝镜白光闪动,跟周身的众多长老打个招呼,领路驾云破空而下。 在阳岐山以南五十里外,丘陵之地。 突然,长空之上,一道璀璨至极的经天长虹凭空而现,照亮了整个苍穹,斜斜扫过长空,如陨星流至天外而坠,插天而下,贯入了大地之中。 震天巨响中,大地被撕开了一条长有十里的巨大裂口,其内充塞着贯通天地的白色光柱,万道碎岩、沙砾冲天轰飞而起,无数雷霆电蛇在飞沙走石中飞射,倍添威势。 高空之上,萧云忘双掌横胸结印驭使着万丈光芒的紫殇仙剑,一身青色长袍疯狂拂舞,满头黑发高高扬起,肆意挥洒着。 十八名长老围绕在他和剑光之外,其中九人虚空站定方位,各自打出一道法力,注入紫殇剑气之中,无限增大剑气威能,直破地藏而去。 九地之下,重重惊天闷雷声,连绵不绝地响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岩浆,从通天剑光外喷发而出,万道火舌飞射,炽热的岩浆炸得满天皆是,方圆数十里地,陷入了毒火浓烟和火浆熔岩之中,不见天日。 “还差点火候,诸位长老再加把力!”当空施法阵心外,一旁祭持着昊天镜的紫干真人不住打出灵诀,驱使着宝镜异能,观察着大地火脉动静。 他那泛着荧光的手在身前镜面上来回摩挲,如轻波掠水一般轻柔,指隙之间,可清楚地看到清亮浑圆的镜面上,道道火线游丝一般伸张。此刻,一个节点上淤积了大团火点,他的目光正凝定此处。 众长老齐声叱喝,加大了法力支援,紫殇剑气瞬间又膨胀了几分,更加凝实晶莹,劈啪惊霄雷霆声不断。大地鸿沟又裂开了几分,岩浆滚滚喷涌而出,堆积成山。 搠天剑柱照亮了大地,照亮了暗红累累的积云天空。 “呵呵呵”这紧要关头,北方苍穹深处传来一阵阴冷刻骨的怪笑声,天幕陡然黑暗了下来,铺天盖地的如墨乌云卷着一天阴风鬼啸突然奔袭而至。 昆仑一干人等见状大惊,窥其阴冷的气息和法度,已经得知来人身分。 “鬼尊,你来此何意?”袖手掠阵的九名长老飞身一字排开,横空挡驾在前,其中一名性子火爆的长老出阵高声叫喝。 来者惊天的阴邪气势,舍魔道鬼王府万年老鬼还有谁人? 说起这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老鬼,以及他麾下的万鬼,行事却是非正非邪,与魔道余派作风迥然有异。常年蛰伏在鬼王府所在北方辽州以西的极地黑冥渊,其所修之道为幽冥鬼道,为正道不容,魔道不耻。历经万年积累,黑冥渊云集了九州不可计数的灵修,实力非同小可,正魔两道皆不敢轻犯。 “老鬼我爱来就来,爱去就去,你们这群牛鼻子管不着,嘿嘿嘿”墨汁一般的云团疯狂涌动,若乌贼一般张牙舞爪,时幻作森森骷髅,时幻作狰狞恶鬼,时幻作洪荒怪兽,森寒冷酷的寒气铺天盖地卷荡八方,鬼尊藏身其中,肆无忌惮地狂笑不止。 “邪魔外道,休得猖狂!在我昆仑法天之下,揉不得一粒沙子,你若一意孤行,老道拼死也要送你一程,还世间一个清明鬼道!” “哦,哈哈哈要是你们祖师爷玉鼎牛鼻子说这话,我还听得进去,你个一字辈小东西,敢冲祖爷爷我乱嚷嚷,鬼爷爷我收心养性有几千年了,惹出真火,老子把徒孙子、灰孙子、孙孙子、百万阴鬼都带到你昆仑山,灭了你昆仑派,嘿嘿。”鬼尊言之随心所欲,可谓猖狂至极。 先前开声讲话的老道闻言怒发冲冠,大袖飞扬,毕生法力激荡,就待发招攻去,阵中为首的大长老一闲见机不对,迅即赶上前挥手喝止了同门的冲动,命其回归后阵。 这老鬼的万年修为可不是作假来的,即是昆仑派掌尊一元真人也不敢说有必胜把握,这里一群昆仑长老说起来还都是这老鬼的小辈。何况昆仑历代传承下来,对其了解甚深,在未明其意前,哪敢轻易造次?值此关头,树此大敌,殊为不智。 后来迎上的一闲长老不紧不慢道:“鬼尊前辈,我昆仑派一向与你鬼王府井水不犯河水,此间可是有为而来,这又是何苦?” “哈哈哈,你这小牛鼻子还算懂点事儿。老鬼我不认佛,不认道,也不认魔,只认心,老鬼我就爱为所欲为,指天划道。”鬼尊大大咧咧的嚣狂声音又传了出来。 众多长老,你眼瞪我眼,被这老糊涂真的给气胡涂了,遇到这等蛮不讲理,且修为盖世的老鬼,任谁也要头痛。 一闲长老深深地皱着眉头,反道:“那前辈你又待如何?” 鬼尊老实不客气道:“鬼爷爷我,今儿到阳岐山逛逛,看看风火地势,说不得给我那群徒子徒孙挪个窝,也图个新鲜,在那寒天冻地的黑冥渊,老实说,也待腻了,哈哈哈。” 一众长老都是人老成精的家伙,怎会听不出弦外之音,这老鬼分明就是搅局来的,甚至与那封印内作祟的妖孽就是一伙之人。只是这老鬼不是万年少有与各道来往吗? 一闲长老赔笑一声,瞇眼道:“前辈说笑了,这阳岐山地火旺盛,前辈修为高深自是不惧,只是您那百万子孙都是阴灵之体,怎受得如此劣境?” 此刻,萧云忘等人已经接近功成之时,剑光开始收敛,下方在半个时辰不到的工夫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火谷,且不住扩大。 “好家伙,这火脉就无端让你们坏了一条,不成,老鬼我不能让你们得逞。”鬼尊话音刚落,驾着倾天阴云直扑了过来。 “尔敢!”众长老齐齐厉喝。 “鬼尊接招!” 就在这时,与萧云忘配合出手的九名长老返身四方退掠开来,贯地长虹略一向上精敛,蓦然破地而出,撩天扫起,一个满天倒转回旋,裂天惊云,从云霄天幕中拉开一道长达十余里的明晃晃口子,直劈而下,白色光虹雷霆劈了入了鬼云气团之中。 倾天剑气,裂地劈天,形如风暴席卷,整个鬼气云团瞬息被这道剑气扫到了数十里开外。 掠阵的一众长老齐声惊叹,不想这后辈修为竟已达虚极致境,离通天之道仅一步之遥,在场长老大多也是自叹弗如,个个惊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萧云忘召回大展神威的紫殇剑,发拂衣荡,俊面神光绽然,恍若天神一般虚空伫立,遥望着迅速翻腾回荡的鬼尊法瘴。他深知,对待这等无法无天的上古老怪物,施加力慑,峙以德服,方可应对。 “好哇,小辈胆敢冲鬼爷爷的驾,敢情是活腻了?”鬼尊呼啸着奔云而回,嘟嘟囔囔道:“来来来,老鬼我几百年难得打一架,正好试试你昆仑小牛鼻子有多少长进。” “诸位长老,鬼尊就交给你们了。”萧云忘神通智明,怎会上这老鬼物的当?当即偕同赶至的紫干真人一并后退。先前护法的九名长老再度迎了上前,各自祭起了得意法宝,一天彩光闪耀。 “兀那小子,你别逃,老子吃你一记,还没还回来!”鬼尊喋喋不休,就欲越空追击上去,满天乌黑卷云呼啸着扑了上来。 九道光华散作天花,虚空站定方位,各式不同的法器,宝光万丈,气冲斗牛,纵横交错,死死封锁在鬼尊鬼云之周遭,气的他嗷嗷怪叫,咒骂不止。纵然他修为绝世,左冲右撞,出于某些顾忌,一时也难以突破九名分神期,乃至虚境上下修为的昆仑长老协力出手。 萧云忘与紫干两人,与余下长老早已远扬至西方下一个法场而去 (因繁简转换错误,九州被错转成九州岛) 第七章问天 阳岐山地心封印孤岛。杨真等人一路战战兢兢地穿行在祭阵石台之中,从南面悬崖进发,直往孤岛中央方向深入。 “小心!”、“左边!”、“右上方!” 一路上六人前后互为犄角,各自祭出仙剑,剑诀在手,随时出击,应对周遭祭坛飘曳而来的妖气滋扰。 其中乐天先天火元体却有占了大便宜,他的纯阳火性真元法力,天生就是妖魔邪气的天敌。策应左右的他,一路掌劈剑扫,轰出道道纯阳雷火,火焚雷霆之声不绝,异彩眩光四射,辟易四方,好不威风,看得杨真等人煞是羡慕。 一路走来,踏在满目疮痍的祭阵石坪广场上,感受着回震持续加剧的大地,看着狼烟四起危在旦夕的祭坛数组,昆仑弟子目睹先祖心血变成如此景象,不由感慨万千,面对这样的局面,凭借他们的修为,却是心有余,力不足。 途中鬼枭嘶叫在众人耳际回荡不绝,妖识神念,如噬鬼冤魂死死纠缠左右。逾深入,妖力越活跃澎湃。众人心中虽惧,却也不得不紧守灵台,咬牙到底,势必一探这封印的究竟。 只是,他们在这妖念纵横之地,不敢放出神念窥测,生怕不小心遭了妖吻和邪法**,只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步步为营,小心潜行。 杨真释出的天诛剑,化作数道蜂窝一般青色电芒,与楚胜衣的星河剑协力扫除了正前方一团邪云之后,前方豁然开朗。 不知觉中,众人来到了朱雀象位的主祭坛之一处,这是一处阔大很多的祭坛,有一樽鼓身九耳铜鼎高高矗立在上,出奇的,这座祭坛十分清净,没有妖气缭绕万千的景象,也没有阴声怪啸作祟。 “这就是九锡子鼎之一,看来接近核心了。”楚胜衣站在最高一层石阶当前指点道。 “你们看,鼎身上有一只九尾狐狸。”适应能力奇强的萧月儿,在这一阵缓了过来,又回复了活力,眼下一个人大胆跑上前,站在鼎下,探头探脑的观望,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之物,说着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很漂亮的。” “传说九鼎内,封印了妖族九部众之王和一些不世妖族强人,这里难道就是狐族之王?”萧清儿上前奇道。 杨真吸了吸鼻子,发觉有一股沁人心脾非兰非麝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飘逸而来,转头观望左右,再看看众人,却是彷佛一无所觉。 “你们是在说奴家么?”一阵柔柔弱弱的动听女子声音传来。 一个白衣绝色女子从鼎后莲步转了出来。入目众人,皆是呆了一呆。 这女子眉目如画,肌肤胜雪,浑身上下无不柔弱无骨,彷佛真是那水塑成的一般。其清淡之处若莲荷,妩媚之处若海棠。纵是千般风姿,万种风情,也不能形容其万一。 与妖女瑶姬相比,一个是睡莲,一个是牡丹。 此时,她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杨真等人,眸若春水,在场无论男女都感觉心底一阵异样泛起,不自觉地受到她的吸引。 “这是幻术,大家当心!”楚胜衣突然开声道。 萧清儿两女闻言飞身退了回来,昆仑六名弟子掣剑在手,蓄势待发。 岂料那女子驻足依身在鼎前,见状微微皱了皱眉,娇嗔道:“奴家叫做白纤情,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奴家会吃人吗?” “你是狐妖族?”楚胜衣踏前一步剑指道。 “小家伙见识不浅。”白纤情对众人的剑拔弩张视若无睹,接着话头一转,道:“你们是昆仑弟子?” 见众人默然,她登时目露企盼之意,神色却有些犹豫不定,沉吟片刻,才小心道:“你们可知道莫天歌这人?” “莫天歌?”众人茫然不解。 “是了,他是你昆仑眼中的罪人,与妖孽勾结的叛徒,只怕那昆仑仙册上早就勾销了他的名字,呵呵”白纤情神色不期然间变的无比哀婉,一双眸子空洞茫然一片。 楚胜衣等人登时心中疑云大起,这女子究竟是何来历? “你不会是跟我昆仑某个先辈有过一腿吧?”乐天笑嘻嘻道。 想那凡俗世间也有传说妖狐常常幻化绝色妖姬,扰乱清平,道门出现一两个不肖子弟与妖女勾搭也不出奇。当然,也只有乐天这等百无禁忌的道门异类,才敢作如此大逆不道之想法。 “乐师弟不可胡言,狐族之王被封印了几千年,怎可能与我昆仑先辈有关?”楚胜衣低叱道。 “错了,错了”白纤情目光迷离,彷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悠远的过去,苦涩道:“奴家被打入封印不过区区五百年,真正的狐王早就自爆元神而灭。 “而奴家那心爱的冤家,正是你昆仑上代太字辈弟子,若是他还活着,想必已经在天界逍遥了吧;若是还羁绊在这人间,快五百年了,为何他始终不肯来看我一眼?”话音里,有着无限哀伤和凄苦,她那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眸光蒙上了一层水雾。 陡听得如此密闻,众昆仑弟子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应对。 “妖孽就是妖孽,你们都被她媚惑了吗?”冷锋突然重重踏步上前,斜举邪月回顾众人,他眼中如高山冰雪一般的清寒光华大盛,煞气十足地冷喝道。 “冷木头,你吃错药了吗,这位姐姐不是坏人来的。”萧月儿只觉白纤情怜怜惜弱,是伤心之人,不识人心险恶的她,一心认定人家是善良无辜的。 孰料冷锋闻言凶煞之气更盛,怒瞪了萧月儿一眼,一言不发,人与邪月一体,化作一道蓝色旋风,凌厉雪亮的刃光若光轮一般斩向白纤情。 “不要!”萧月儿姐妹俩同声止喝道,伸手欲阻,却来之不及。 只见,那道孱弱美好的丽影,被无情的冷刃斩作了无数碎片,飘逝无踪,而冷锋替代了她的位置,孤立在鼎旁,在骤风中发飞衣荡。 不过,这时杨真等人的目光却古怪地看向鼎身另一侧,一道更显虚弱的倩影幻现成形,彷佛蒙了一层雾气一般蒙胧不清。 “死了好奴家早就不想活了。”白纤情伸手轻倚在鼎脚上,若随风河柳一般娇弱不胜,神情凄迷道。 见冷锋还欲出手,楚胜衣心有不忍,急阻道:“这是她的法身幻象,元神只怕还在封印中,杀之不尽的。” 不知为何,杨真内心深处涌起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令他道:“冷师兄,她没有恶意的。” 冷锋怒哼一声,收起邪月,转到祭坛一角,背身而立,眼不见为净。 “这位姐姐,你为什么会被封印在这里?”萧月儿同情心大为泛滥,一时浑忘了她的身分。 “为什么?”白纤情浅浅一笑,道:“你昆仑派以为自己所行就是道,就是正义,霸道的很呢小姑娘,你不懂的。” 萧月儿与萧清儿相顾一眼,皆不解其意。 楚胜衣正容道:“若非你在九州为非作歹,怎会在西荒一役几千年后被封印?昆仑派身为神州道门之首,绝不会错究无辜。” 白纤情茫然若失一笑,哀声控诉道:“是吗,奴家手底不曾染过一个人的鲜血,哪怕半条人命也没有,更不曾作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仅仅是奴家与一名昆仑弟子相爱相守,你昆仑的仙家圣人看不过眼,打着斩妖除魔的正义旗号,就生生拆散了我们,还有我们那可怜的孩儿。”她的声音如泣如诉,令人闻之同悲。 人妖两族自古两立,人妖之恋更是不容于天下,更岂论门风严谨的修真正道。昆仑弟子面对这样的指责,心中矛盾之意大起,一边是师门古训和门禁,一边是恻隐之心。 “那个莫天歌,我们确实没听说过,你的孩子又叫什么?”乐天感觉着此处与远程外间极不和谐的气氛,有些压抑,忍不住道。 “奴家跟莫郎的孩子,有个好听的名字,他叫莫问天,不过你们定不晓得,这几百年来他一直守护在阳岐山封印之地,守护着她的娘亲,呵呵”白纤情的笑声中有着几分惨然,几分知足。 在众人不解之时,杨真听着莫问天这个陌生的名字,却莫名想到了一个老头,自己也觉得很是好笑,不知缘何如此。 “现在有人破坏了封印,你很快就能出去了,你可知道那人是谁?”楚胜衣灵机一动,问道。 “他是谁?他是我妖族了不起的后起之秀,叫作龙胤,是”白纤情目光变的深幽无尽,有几分追忆之色,有几分欣喜,也有几分落寞。 “够了!狐娘。” 然而,她话语未完,却给一声断喝打断,随之,早前带他们闯入封印的奇俊少年出现在白纤情身后不远。 杨真等人霎时如临大敌,纷纷后撤,严阵以待。 “龙儿,你见到你莫大哥了吗?”白纤情见来人,顿时欣喜道。 “别叫我龙儿。”龙胤脸色一沉,不悦道。 “呵呵,是啊,你今日身分不同往昔了。”白纤情淡然一笑,轻轻掩住了彼此的隔阂。 “狐娘,难道一歧没告诉过你他父亲的消息?”龙胤脸色有些不自然,刻意转过话头。 “龙龙胤,你说什么消息,什么一歧?”白纤情蓦然回身抓住龙胤的手臂,神色焦急万分。 “你儿他不仅叫莫问天,他也是昆仑门下,道号一歧,是当今昆仑掌门的师兄。他在阳岐山不是为了守护你,是为了守护封印,他以为自己是正道修真之士,不是妖孽,醒醒吧。”龙胤轻肘推开了随着他的话语,面目渐渐失去神采的白纤情。 “你骗我的,你一定是骗我的,我儿不会背叛他娘的。”白纤情又抓住龙胤,死命摇晃着他的手臂,急声追问。 龙胤没有回话,只是怜悯地斜睨着她。 白纤情看着龙胤笃定无情的目光,不堪打击,身形摇摇欲坠,忽然飞身一头撞向鼎壁,闪过一道白色弧光,消隐不见。 龙胤把目光转向昆仑弟子六人之时,又一个声音响起。 “小鬼,你是怎么破掉奴家禁制的?”瑶姬不知何时出现在祭坛下方,心情正激荡不已的昆仑弟子身后。 杨真慢慢回转身来,面无表情,他凭直觉知道那妖女是对他讲话,良久,吐出一句:“你要怎样?” “小鬼,你求姐姐啊,说不准姐姐高兴了,让你免过一场死劫呢。”瑶姬笑意盎然道。 “我是打不过你,但要戏辱我杨真,你休想办到!”杨真心中恨极这女人,自是不会好言相与。 “哟,你还真是个硬骨头。”瑶姬似感惋惜地叹道,随即目光越过他,落到后面的龙胤身上,道:“龙胤,我跟你要个人,这硬骨头要留给你那些同族变得人不人,妖不妖,太可惜了。” 龙胤目扫众人,最后停在杨真身上,冷冷道:“此子本命元气极其旺盛,正好做我九部众重生法体,恕我不能答应。” 瑶姬似怨似愠地白了他一眼,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纵然她对杨真有着微妙的怜惜,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与龙胤冲突。 杨真听得心底一寒,什么重生法体?难道是夺舍?心中又气又恼,当真是砧板上的鲶鱼任人宰割么? 一想到自己尽管修到了金丹期,但一群人合力依旧斗不过一个妖女,更不消说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少年,心中就大为沮丧。 “喂喂,你们要干什么,想把我们当成什么了?”乐天对这两人的目中无人之举,恼怒非常。 龙胤正待说话,忽然目光转向头顶,落在那片星穹之上,众人也跟着望去。 一道流星从天际滑落而下,无声无息。 来者是一个人,正是刚才龙胤揭密的那人,仙家道号一歧,俗名莫问天。 他真是狐女与昆仑前辈莫天歌的后代吗?他那矮小干枯的老态,怎能与狐女牵扯上母子关系? 在场昆仑弟子中知情最深的杨真心中疑云滚滚,而乐天等人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老头,见其来势和纯正的道门法力波动,顿然个个心中大喜,总算等到救兵来了。 “等你很久了,若是你不来,我会很失望的。”龙胤仰天大笑,无限欢欣道。 “收手吧,还来得及,你不能为你一己之私,破坏整个九州亿万黎民的太平。”一歧高举龙杖悬浮在半空,身上披着淡淡的星辉。 “你身上流着我妖族的血,竟沦为道门的看家犬,叛徒,你拿什么立场来教训我?”龙胤嘴角高高扬起,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正因我身上流着人妖两族的血脉,我才不愿看到两族的恩怨,在三千年后再度给世间带来劫难。”一歧不急不躁沉重凝声道。 “任你舌灿莲花,封印崩溃已经不可逆转,你若有闲心,还是向你的亲生族母解释分明,为何你这好儿子背叛了她。”龙胤阴声笑道。 子鼎圆口之上,白纤情再度悄然飘现,立在一只鼎耳之上,玉清的娇靥上放射着母性的光辉,此时她正默默地仰望着那陌生又熟悉的一歧。 “咭咭”一道金色闪电从一歧身上飞蹿了下来,直落到白纤情的怀中,她欣然一笑,轻轻将小金猿抱在怀中,埋首爱抚不止。 “天儿,这不是你的真实模样,你为何要这样来见为娘?” “对不起,一歧有负您的厚望了,今日一歧前来是为阻止龙胤打开封印。”一歧说话间,他身上的斗篷一阵舒张飞扬,接着他周身一阵光华闪耀而起。 再现身之时,众人眼中看到了一个相貌平实无奇的青年人,不高的身材却若山岳一般巍然,那一双眸子若大海一般深沉、宁静,让人见之难忘,他手中依旧执着那根龙杖。 “你是不肯让为娘离开封印吗?”白纤情突然抬头道。 “不不是不愿,是不能。”一歧轻身飘落了下来,到与白纤情平视的位置,低颤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挣扎、痛苦、和决然。 “难道说,这些年来你每到日落就来陪伴着娘亲,都是在欺骗为娘吗?难道你真的忘了本,真的背叛了我族?”白纤情声音轻颤,带着怒气。 “一歧所作一切都是为了赎罪,都是为了人妖两族” “住口!你这逆子,你难道忍心让为娘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受那无尽的孤苦和折磨?”白纤情颤声怒斥道。 “问天会一直陪伴在狐娘的身边,狐娘不会寂寞的。”一歧看了下方一脸得逞笑容的龙胤一眼,固执道。 “好不管问天,还是一歧,我问你,你爹呢?为娘问过你无数次,你就是不肯告诉娘他的下落,为娘忍受着这么多年,没有追随先祖而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与天歌重逢告诉娘,他在哪里?”白纤情近乎哀求着问道。 “他,兵解转世了。”一歧那双充盈着智慧的眸子,瞬间流露出淡淡的茫然和悲切。 白纤情纤弱缥缈的娇躯猛地一颤,不能置信地看着一歧,看着他以平淡地口吻,说出那宁愿未闻的噩耗,彷佛那溺水之人,失去了最后一块浮木,猝然软倒在鼎口之上,跪伏在上,再不能起。 千年等待一朝空,两情相望生死茫。她柔弱的身心,再承受不住那万千道情丝怨念的重压,儿子的背离,令她心甘情愿地跌进了心底那无底的深渊。 小金猿从白纤情怀中钻出,小小的身子蹲在鼎上,转头看看一歧,又看向白纤情,搔头弄耳想了想,咭咭叫着,伸爪试图安慰她。 “我的娘咧,这到底是哪一出戏啊?”乐天拍着脑袋叫着天。 “一歧老鬼,你在搞什么,快救我们出去!”杨真心知不合时宜,却顾不得许多,冲着失神的一歧叫嚷道。 轰!大地彷佛在一瞬间猛地抽搐了一下,一阵剧烈的天摇地动,回应了杨真的叫嚷。 接着又是一记重重的震动,空气中蓝色电光闪动,杨真等人险些立足不稳,赶紧沉气挫身。 “出去,出哪里去?”龙胤那俊美无瑕的脸上,露出了灿烂至极的笑容,却出奇地给人阴寒肃杀的感觉。 一歧顿然激醒回神,再看了身影越来越暗淡的白纤情一眼,突然扬手高举龙杖,霎时一声清越的龙吟傲啸长空,一道紫色激电笔直刺向了天穹。 封印空间倏然暗了一暗,顷刻又亮了起来,穹顶的星阵彷佛活了过来,亿万星辰以玄奥至极的轨迹,由慢至快飞速运转了起来,彷佛一条星河在天上翻滚回荡,银色光华陡然大盛。 “想不到昆仑派竟然留了这一手。”龙胤眼见一歧的动作,大感意外“不过,没有用的,星密阵已经逆转,地火星力相冲已经爆发了,一切都晚了。” “若是我断了地火龙脉又如何?若是以射阳星密阵心器星神杖运转星阵又如何?”一歧沉声反问道。 他说话间,九道粗大的星光几乎不分先后地从天而降,直打在祭阵中的九个核心子鼎之上,金钟重重巨响。 杨真只觉眼前灼目一亮,耳聋欲馈,一道铜墙铁壁一般的大力贴面涌来,就飞了出去,猝不及防下重重地抛跌在朱雀祭坛外。昆仑余子也不例外,横七竖八摔满一地,只见祭坛上宝光灿烂的巨鼎泛起一圈又一圈的雄浑气浪,力拒万物。 “一歧,你定要跟我作对到底吗?”龙胤怒道。 等候他的却是自己空荡荡的回音。 一歧高高悬浮在空,持着法杖不停的施出阵灵诀,根本无暇应对,此时他周遭法力波光荡漾,空气扭曲一片,显是无上法力禁锢了这一片空间。 阳岐山下的火脉深藏大地,纵然外间萧云忘等人截断部分火脉,依旧难以阻止火脉大势;诸天星力阵被龙胤作了手脚,更是威力大减,此刻封印确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刻。 即便一歧法力修为到了通天之境,面对天势而成的仙阵依旧是杯水车薪,星密阵疯狂吞噬着他的法力,抵抗着地心火脉的逾趋强大的反冲之力。 万妖彷佛知道解脱的最后关头即将到来,全然活跃了起来,万千道神念会聚到一起,趁着地火与星力相冲的缝隙,突破封印,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山呼海啸一般的怪啸声轰鸣在整个空间,若万魔狂舞。 封印空间天穹星光眩目,地面孤岛妖气贯盈,地渊岩浆浪潮持续上涨,整个空间各种阵力正处在一个微妙的角力平衡之中,只要一道力量衰弱,瞬间的失衡,所爆发的力量就足以破坏千古封印,甚至令整个空间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一歧正是维系那平衡力量的核心。 龙胤已经迫不及待了,一个闪身掠空,直指高悬虚空的那团混沌光芒,扬手虚空一拍,随着闷雷一般的呼啸声,一道倾天金色狂澜凭空而起,若狂龙怒涛一般扫向正处在施法要命时刻的一歧。 “龙胤”一歧虎目大睁,眸里是一片灿烂的金黄眩光,那是毁灭一切的龙气,体内即将告罄的法力,根本无力支持他抵挡来袭。他想不到昔年唯一的好友如今竟如此不择手段,不惜取他性命也要达到目标。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他作出了一个玉石共焚的决定。 同时他运转起了“苍茫万象法”在他眼前,空间凝固了,光阴凝止了,天地彻底静止了,只有神识在飞速运转着。 宇宙八极须弥真如尽在掌握之中,天地万物皆是有所形,无所生,有即是无,有与无,道尽五行穷极的变化。 万物可用,也可破;万物可生,也可灭。这就是他毕生所悟苍茫之道。 第八章决心 昔年,他在师尊座下立下誓言:与封印共存亡。 千载百年悠悠而过,他的铮铮誓言犹在耳际回荡。 为此,他舍弃了天伦孝道,为了补偿封印中的白纤情,每隔一段时日,就通过万兽谷的传送仙阵到阳岐山,进入封印,陪娘亲说说话,哪怕只能见到她的幻象。 身为人和妖的孽种,在仙府中,师尊并未嫌弃他,亲手将他抚养成*人。然而,少年时代的他,内心深处始终有着抹不去的自卑和耻辱感。 为此,他拜在师尊门下修行,只为有朝一日能证明自己,洗刷父亲的罪孽。 还有个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那就是洗刷妖族血脉的污点。 因为他的血脉,身为大师兄,却几无人知晓,比他还小的一元在师尊飞升之后,登临昆仑掌门之尊。他却只能隐居在万兽谷,默默无闻,一个人守候着自己的使命。 他甘忍,因为他有自己的使命。他对成仙成圣并无憧憬,他致力于探究人与妖的差异,万物间的不同,为此他开辟了万兽谷。 他要找出师门歧视他、罪名他的父亲、惩罚他娘亲的根本因缘何在。 于是,他渐渐偏离了玄门王道,在命运地牵引下,悄然走向了自己的道。 缘生恨起,恨起缘灭。孽缘造就的他,没有继承到来自母亲狐妖族血脉的智慧,也没有继承到父亲莫天歌的才情,他看起来是愚钝的。 唯一幸运的是,他并未生就异象,像个寻常人一般。 只是,他的修道资质却比之寻常人还要不如。 入门之初,他每回接受功课进度考鉴之时,从师尊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失望,就明白了。 为此他每每要付出十倍乃至百倍的努力,才能赶上晚进门师弟的进度。到后来,一个个后进都超越了他,几乎所有人都遗忘了他。他曾一度绝望。 师尊见他自暴自弃,便告诉他:“师父的道,未必是适合你的道。” 恍然醒觉的他,赤足云游九州万里,拜访众生各道炼气之士,寻找起了适合自己修炼的道。 在后进同门纷纷登上金光大道之时,他依旧在门径前徘徊,也许是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的付出有了回报。 他亦父亦师的师尊也为之欣喜,对他说:你是大智若愚的。 就为了这句话,他一个人在无人处,哭了一天一夜。 就为了师父这一句话,他甘心埋名隐姓一生,放弃所有该争取的仙家荣耀和名誉。 岁月流逝,少年的血勇渐渐离去,心中所不平也为光阴的轮盘磨去了棱角。 在万兽谷和阳岐山数百年来回奔走间,他看淡了一切,凭借昆仑道法走出了自己的道路,万物皆有,万物天择,是他给自己的答案,给师尊的答案。 眼下,封印即将破灭,他使命也将破灭,那他的存在意义何在? 他不想令师尊失望,也不想再见到人间再现千古沉沦的那一役。他不算宽厚的肩膀必须承担起一切。 在龙胤那洞穿时空的眼神射来与他交融的瞬间,他知道了他的决心。 那么,他也要证明自己的决心!他所创“苍茫万象法”毕生以来第一次全力施展,他需要时间,抢在龙胤攻击到来前完成所有布置。 此刻,龙胤挥出的那道金色狂澜,距离他脆弱的护体结界还有半丈,狰狞狂暴的冲击波如龙如潮横亘在前,但却在他加速了亿万倍的神念流逝下,变的蜗牛一般缓慢。 他在与光阴竞速。 本命元气从元神中奔涌而出,与星神杖贯通到一起,瞬间沟通了整个封印空间。 剎那间,整个方圆百里的射阳星密阵诸天星宿阵机,星力流转,地火奔流无一遗漏,尽在心海中。 龙胤的攻击距离还有两尺,狂飙卷起的罡风已经扫至。 “碎星灭绝界!”一歧一字一顿地念着起咒祷文,双手若魔幻一般翻飞结印,交织出一片庄严神圣的幻影,打出了绝阵灵诀,在最后一个“界”字念定之时,正好结束第九百九十九道灵诀。 悬在他顶空的星神杖瞬间放射出七彩眩光,一阵激荡后,消失在虚空中。 完成这一切,全凭一歧密法偷天得来的眨眼工夫。 而此刻,龙胤的攻击浪潮正离一歧护体结界半寸开外。 一歧此刻体内法力已是入不敷出,几乎被阵灵诀抽空了所有真元,眼睁睁看着狂澜轰至,却无力抵挡。他几乎可以看到龙胤那得意的笑容。 他并没有把握那套上古密传的绝阵灵诀是否能达到如期效果,毕竟即便昆仑祖师爷也未曾启用过,毕竟那是碎空破灭之法,传说中非仙人以上不可驾驭。 他已经管不了许多了,闭上眼睛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充斥着狂暴和毁灭的力量无情地扫在一歧护体法罩外,出人意料的雷声大雨点小,仅仅是震散了他的护体法力,将其击落了下去。 龙胤若战神一般悠然落下,随手一捞,将抛坠的一歧从虚空抓了回来,两人一起落在朱雀祭坛外。 “你为何要手下留情?”法力几乎消耗殆尽的一歧勉力从地面站了起来。 “你欠我一条命。”龙胤仰首望天,冷冷道。 “你还是那么好强。”一歧摇头苦笑道。 “封印破灭,你再没有留在昆仑山的必要,回到你的族人中来吧。”龙胤回转头来,冰冷的目光中带了些许期待。 “晚了。”一歧突然抬头看向了天穹。 就在这时,天上星河中的繁星个个骤然亮起,若无数个小太阳一般,极亮之后,旋暗了下去,先前压制在九鼎之上的星光已经消散无踪。 随着封印空间变暗,一股庞大的不可抗拒的压力横生整个天地,瞬间就将前一刻喧嚣万状的万妖气焰压了下去。 接着,大地深处若滚雷一般的巨震接踵而至,大地晃动,天星时移,直将天倾把地覆。 龙胤神色大变,指着一歧厉声道:“你作了什么?” 一歧无奈一笑,正待回话,却见封印空间上方星河中出现了一个由小渐大的黑暗天穴,极力扩张吞噬着周遭的星阵,而星阵同时也极力旋转着力抗那黑洞的吞噬,展开了拉锯战。 瞬而,窒息的吸力令整个孤岛似要脱离地面,飞空而去;瞬而,山岳一般的压力欲令地面下沉三尺。接着,尖锐至极的风声从穹顶深处刮来,如同千百倍增强的金戈磨砂声,欲撕裂粉碎一切。 在这接连目不暇接的变化中,杨真等人吃尽了苦头,只觉身体快被拉扯揉捏成了肉泥,耳鼓更是万蚁钻袭一般难受,俱是叫苦不迭。 不知何时,地面浮起了一层大小不一、高低不等的碎石尘埃,层层迭迭,上下摇摆不定,行将遮天蔽日。 “上古传说中的天倾也许就是这样吧。”一歧脸上竟泛着淡淡的微笑,丝毫没有死亡降临的恐惧。 “你发动的是什么法术?”龙胤拼命力拒着那古怪的异力,大力抓住一歧两肩怒吼道。 “上古禁术,以仙阵之力所发,封印将与我们一起陪葬在永恒的黑暗虚空。”一歧任由他摆布,淡淡道。 “你疯了!”龙胤一把摔开一歧,咆哮道。 “不,疯的人是你。”一歧盘膝浮上了半空,先前施展密法元气已是极巨亏耗,此刻法力衰竭,且因龙胤一击有着不轻的伤势,刻下只能勉强护身。 须臾工夫,那天洞又扩张了一圈。 杨真四肢大张着飘浮在地面三尺之上,横在一堆浮空乱石中,他周遭几名昆仑同伴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时俱又惊又惧,听着不远处一歧两人的对话,心中一阵绝望浮上心头。 “喂,就快要死了,你们说说,若还有机会,你们最想干什么?”斜躺在半空的乐天,心有不甘地大叫道。 “我最想痛打你这乌鸦嘴一顿!”此刻正夹在两个大石中间的萧月儿气急道。 乐天没理她,伸腿踢了紧挨着他的杨真一脚。 “我想回河阳镇当我的店小二,呵呵。”杨真无力地回头笑道。 “没出息!”乐天笑骂道。旋即又叹息道:“我啊,最想回到当初街头卖神仙丸的日子,虽然有一日没一日的,如今想来还是那时候快活啊。” “不如我们合伙开个小店,你当大掌柜,我当二掌柜,哈。”杨真笑着界面道。 “你太没志气了,凭我们的本事,要开店那就得在大汉国上京城,找那最繁华的门市,开那最大的神仙堂,凭乐某的半吊子丹术当个凡俗神医绰绰有余,哈。”乐天不满道。 “最好再把清儿和月儿师姐请去供起来,那门坎肯定非得让人给踏破了不可,哈哈。”杨真也放开了胸怀,笑应道。 “好啊,师姐不要多了,一个月百两黄金薪俸就够了。”萧清儿也凑趣道。 “什么呀,这两家伙只配给我们姐妹俩当跑腿的。”萧月儿痛声哼哼道。 乐天与杨真两人说话间又撞在一起,在浮石空隙中,接连翻了几滚,不禁同声大笑。 “亏你们还笑的出来,嘤啊”萧清儿没好气地嗔道,话未完,一阵异力猛地拉扯后,众人只觉浑身若飞羽般一轻,一起伴着飞石轰然摔满了一地。 天空的黑洞已然消去,回复了满天星辰。 龙胤短暂错愕之后,仰天大笑起来,指着坐倒在地的一歧,亢声道:“连天都助我,一歧,你认命吧。” “天意”一歧颓然摇头苦笑,他万万没料到,星阵本源之力不足,导致了发动灭禁之法的失败。 “狐族需要你,跟我回归墟是你唯一的选择。”龙胤逼视着一歧道。 “你野心太大了,妖皇不是你能主宰的。”一歧从龙胤的金色瞳孔中看到了熊熊火焰。 “你该知道妖皇和九部众破封后定会不顾一切的复仇,你只有留在我身边,才有机会阻止他,哈哈。”龙胤神秘莫测地笑了笑。 一歧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该让我见识见识九锡子鼎是否名副其实了。”龙胤丢下一歧,走向祭阵中央深处,一道丽影也迅速跟了过去。 地心孤岛沉寂了片刻。蓦然,冲天鬼哭狼嚎八方而起。 很快,周边大小祭坛陆续有封印破裂,一些强大的妖怪率先突破了封印,极啸欢呼着冲向天霄,很快各类妖族满天横行。 有妖,人头马腹,天翅为足。有妖,三头六臂,熊虎天狼身。有妖,鸠面鸟身,多翼击长空。 随着周边散星祭坛陆续破灭,妖气逾趋狂暴,黑云缭绕,血气痴缠,千奇百怪,种种近乎修罗地狱而来的妖怪,盘踞了整个封印空间各个角落,极是嚣狂。 祭阵中只余下仙器守持的九锡子鼎,依旧镇压着九部众至强之妖,此刻正是仙力与妖力角逐之时,九鼎皆是宝光四射,四方遥遥呼应,嗡嗡轰鸣不止。 在朱雀祭坛外,一歧正全身心地盘坐调息,彷佛身外的一切都是诸般幻象,视若无睹。 不知是否因为子鼎中强大的妖力缘故,漫天肆虐的妖邪不敢接近朱雀祭坛附近。 昆仑几人待龙胤离开后,索性围到一歧周边的祭坛边缘,静候着事态的变化。 杨真头皮发麻地看着天际蒸腾的妖气中,那脱禁后漫天亢声呼啸,高飞低掠,个个极度欢愉,极其狰狞可怖的妖怪。 紧握着手中气芒伸缩不定的天诛,感受着那冰冰凉凉的气息,身心紧绷,呼吸不能自主地越来越粗重。 “老师伯祖,我们该怎么办?”杨真上前试探道。他对着一个陌生的面孔有些别扭,他就不明白一个糟老头怎么就变成了年轻人。 “见过师伯祖。”楚胜衣等人见机纷纷上前见礼。 “师伯祖,你们真的认我这个师伯祖吗?”一歧睁开了眼睛,微目扫过杨真等人。 楚胜衣等人想起早前的一幕幕密闻,神色顿时有几分不自然,只好把求助地目光看向杨真。 “死老鬼,叫你声师伯祖是看得起你。”杨真眼见妖怪越来越迫近,不由急怒道。 “就是呀,死老头,那家伙说要把我们变成妖怪,你这个师伯祖可要帮我们。”萧月儿恶狠狠地瞪着一歧,她可还记得这人当初无情拒绝传她通灵之术。 “变妖怪?”一歧一怔,旋即恍然大悟,封印中的妖族都是元神妖灵体,要尽快恢复法力就必须夺身,眼前六个道门仙家弟子的皮囊再好不过了。 “咚”朱雀坛上子鼎轰然飞起,同时远程九个子鼎化作一团异彩,悠悠飞聚向孤岛祭阵中心。一歧看着这一切,长长叹息一声,彷佛瞬间衰老了数十岁。 “师伯祖,封印真的无救了?”楚胜衣脸色发白地看着九子连心的鼎阵。 “九州大劫将至,大劫降至啊。”一歧看着眼前一张张充满活力生息的面孔,顿然心生无限感慨,一脸迟暮道:“老夫此刻修为不足平日半成,帮不得你们,那龙胤有求于我,老夫尽量周旋吧。” “真师弟,你不是有乾坤印吗?”萧月儿一脸期盼地瞪着杨真。 “对呀,我们一起躲进去不就行了?”萧清儿也醒悟道。 楚胜衣和乐天则是一头雾水,不晓得他们在讲什么,只有冷锋全神贯注地盯着附近越逼越近的妖怪。 “乾坤印?”一歧神色一动,目露异色地看着杨真。 “我,我召唤不出这个法宝,好像跟我的紫府融为一体了。”杨真纳闷地挠头道。早在为瑶姬困住的时候他就尝试过,却发现乾坤印彷佛水滴融入心海一般,自己根本无法再进入那须弥空间,似乎性灵之物皆无法再入。 “这就对了,乾坤印认主之后,会与你紫府性灵一体,成就本命法宝,直至你死亡才可分离。到你修为足够掌握空之时,自然可回复万物可容的境界。其实,这乾坤印真正的奥妙乃是一个远古神话使命。”一歧微笑道。 “远古神话使命?”杨真奇道,他心中对这老头的故弄玄虚很是不满,暗暗揣测他与圣宗的关系。 “那是神话时代留下的只言词组,无从考据,日后你若有机缘,自然能从圣宗得到答案。”一歧悠悠道。 杨真顿然垂头丧气,一直引以为峙的保命法宝,竟然有这等古怪。在王母峰,姬香仙子传了他完整的乾坤五字诀:封,遁,玄,空,界;所谓封,即主万物之虚;所谓遁,即遁万物之实;玄乃掌虚实相生;空乃化无色无相;界乃尊太虚八极;凭他的修为不过初步掌握封字诀而已。且他发现一诀比一诀艰深百倍,后面四字诀对他来说根本是云山雾海,一窍不通。 说话间,因朱雀坛的子鼎飞空离去,左近的妖怪再无顾忌,从高空俯冲,贴地掠来,纵横八方,众人只能看到一道道半透明的影子呼啸而过。 这时一头人面鸟扑击而来,早就憋足气的冷锋闪身掠起劈出上百道幽月,满天月华纵啸,直罩来妖。 那妖怪尖叫一声,毫无征兆地折空变向斜飞了开去,如两截对折的影子,纵然如此,还是有几道劲气扫中了牠的双翅,却只令牠泻出一小团黑烟,劳而无功。 “这是羽翼族的人面鸟,也叫禺京,擅御风。”一歧指点道。 他们背后又一声虎吼,来了一只四足带翅的走兽,却是贴地滑跃而来,乐天和楚胜衣各自祭出仙剑迎了上去。 “这是金族的飞虎,牠的原身坚逾金刚,力大无穷。”一歧接着道。 果然,两柄仙剑雷霆击实在来妖亦身亦幻的灵身上,仅仅留下十数道白痕。飞虎吃痛,连连怒咆,又冲击了几番,发觉招惹不得,怏怏退去。 “除了丑还是丑,不是很强嘛。”萧月儿见先后来两只妖怪都给轻易击退,有了轻视之心。 “失去肉身,他们的法力不及原身一二,自然看似弱小。”一歧笑道。 楚胜衣和乐天相视苦笑,适才他们与那飞虎交手,颇感吃力,若是那飞虎恢复十成能耐,他们只怕难以招架呢。 “小家伙,你过来。”一歧目光定在杨真身上,露出了复杂之色。 杨真见暂时也用不到他出手,便安心盘坐在一歧对面,但见一歧凝重忧戚的神色,心中不由一紧。 “你等陷入绝境,唯有死中求生”后面他改为传音入密,只见杨真脸色急骤变化,端的精彩,最后全无血色,颓然呆坐。 “真要这么做?”杨真心有不甘地再确认了一次。 “这是昆仑弟子的担当,这是命运怎么选择还是在你。”一歧无奈道。 “担当”杨真缓缓抬头游目,落在一旁萧清儿惨白的玉容上,挣扎良久,重重一点头:“好。” 一歧没有说话,伸出一手,轻轻拍在杨真百会之上,无数幻象法诀纷至沓来,同时一把苍老的声音响起:“这是老夫毕生所悟苍茫之道的至高法诀苍茫万象法,分三重天境界,第一重天:万象微尘” “师弟,怎么了?”萧清儿见杨真浑浑噩噩地站起,关切道。 “没事。”杨真勉强笑了笑,道:“师姐,你自己一定小心照顾自己。” 萧清儿凭女儿家直觉大有不妥,却不知这初见的师伯祖究竟对师弟说了什么,才有如此之变,心里正百般揣测,这时空中一阵惊雷巨响传来。 九团异彩在孤岛上空不住移形换位,之间霹雳频现,雷霆不绝,其内一道金色游龙一般的光影疯狂搅动着,不住冲撞着子鼎,法力激芒眩若彩光,妖皇为首的九部众破开仙器禁锢在即。 仙器周遭难以计数的妖怪盘旋飞舞着,游散天上地下的妖怪群一圈圈环聚了起来,漫天黑影躜动,喧嚣着,为各部族首助阵。 昆仑弟子聚首仰望那黑压压的一片,感受着那无所不在的强大妖力波动,以及不住颤抖若面鼓一般的地面,在这一瞬间,心中难免有末路之感。 “要我们能熬的过这一关,往后就不愁没精彩日子了。”乐天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必须在他们没有恢复元气前,逐个击破,否则不仅修真界,整个九州也将大难临头。”楚胜衣昂首望天,铿锵有力道。 萧清儿等人几可以想象九州黎民流离失所,十室九空,水深火热的景象,闻言俱不由点头赞同。 “我有个疑问。”杨真突然想起了一个难解之谜“当初玉鼎祖师爷为什么不将所有妖族彻底打得形神俱灭?” 他的话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却无人有答案,一歧无奈叹道:“非不愿,是不能尔。” “为什么?”几乎所有人齐声问道。 “修道人走的是王道,杀戮过多,有伤天和,因果律例牵引下,势必种下魔孽,更将引动九五大天劫,甚至神罚,那将是昆仑派乃至修真界所有修真之士的劫难。”一歧肃容道。 众人哑然。 第九章妖皇 就在这时,半空爆出眩光一片,接连九声巨响,沉闷苍劲的钟鼎声交相回荡在整个封印空间。 接着,一个接一个强大狰狞的妖怪,从失去仙力的九锡子鼎中破封飞射而出,周边的小妖们纷纷若潮水一般退了开去,圈子迅即扩大了几倍。 先后飞出了十数个形貌迥异的异类妖怪,有妖通身如火,有妖人首鱼尾,有妖九头蛇身,有妖飞羽遮天,正是妖族九部众群首。 最后伴随着一阵苍凉无比,带着洪荒气息的悠长嘶吼声,暗淡无光的九鼎连阵中,一只小小子鼎陡然青光万丈,迸射天地之间。 顷刻,一个人首蛇身的巨大阴影降临封印天穹,足有七丈高下的元神体直有充天塞地之威,此妖额角丰隆,狮鼻阔口,双目深晦,一头暗褐色的长发垂散脑后,正是一派绝代雄魁之象。 此时,数以万计的小妖,在九部众的带领下,虚空匍匐,高呼回应。妖皇终于出世了。 在龙胤和九部众合力冲击之下,失去仙灵力的九锡子鼎,暗淡无光的从天际轰然抛落,砸在祭坛广场上,破陨如瓦罐一般,结束了三千年的使命。 其中有为数不多的几头妖怪,敢于伴驾在妖皇左右,正是九部妖皇之下的各部族之头领。 金族头领金鏊,乃上古金猿,有六识神通,天吞太白精金之能。 木族头领桑青,先天青木之精,身作翩翩少年,掌草木精华。 水族头领海冥,带翅鲸鱼身,庞大无匹,擅水惊风。 火族头领梵天,三头蛇身,通体焚烧着赤焰,性暴烈凶残。 土族头领擎天,乃是大地之精华所孕石人,高有三丈,通体如金刚岩石,块垒如岳,力可移山。 羽族头领金鹏王,乃人面鸟身的金翅大鸟,瞬息万里,有天足之称。 氐人族海格,人首海象身,壮硕如牛。 在这妖焰蒸腾地天穹中,有一抹雪白的丽影,若幽兰百合一般婷婷飘立中天一隅,正是狐妖族白纤情。她的优雅娴静与四周躁动难安的众妖成了鲜明对比。 还有若干不等的异兽原身妖怪,也是千古绝迹的异类,如九头蛇怪、穷奇、饕餮等妖类。 听着一歧不紧不慢的介绍指点,杨真一干人等亡魂皆冒,手足冰冷,心中直打鼓,死死地瞪着天际妖焰越来越高涨的群妖。 封印地心空间又是一阵剧烈的颤动,七零八落的星密阵,已经快坚守不住地火的怒冲了。 此刻,从外至内,地位和法力不等的万妖俱密密麻麻环绕、臣服在妖皇四方,低吟着妖族靡音。 “剎”妖皇擎灵巨掌高举,昂首对天低吼一声。 “剎,剎,剎,剎,剎,剎”万妖以排山倒海之势咆哮回应。 “天将倾,地将覆,儿郎们,还等什么呢?”妖皇彷佛又回到了当年叱咤风云的横行时代。 “葬九州,灭人族!”一妖喊道。 “葬九州,灭人族!”万妖顿时山呼海应。 龙胤独自隐没在黑压压的妖群圈外,默默地观望着。因为他知道,他们需要宣泄。 此时,他的心中也伴随着那阵阵吶喊声,潮起潮落,万妖之中,法力通神者以千百计,这是怎样的一股力量!就是如今归墟九族也无法比拟。果然不愧是妖族黄金时代的九部众。 他心中的野火熊熊燃烧起来,他也要开创那样一个伟大的时代,甚至更伟大的妖族时代! “那是头什么?”萧月儿惊呼道。 朱雀坛外,一头浑身是火,龙头上长着独角,鹿身、狮尾、牛蹄,通体金红鳞甲覆身似狮非狮的怪兽,一路横冲直撞,所经之处,乱石纷飞,焦炎袅袅,直奔昆仑一行方向而来。 在万妖围聚天空如潮喧嚣之时,此兽行径分外引人注目。 “麒麟,老天,是上古神兽火麒麟。”乐天又惊又喜道。 “封印里怎会有这东西?”萧清儿也一脸意外道。 “那可是下界天品火兽,可不是妖怪,要是收服了”同为先天火性的乐天,天生就对这类异兽有无限好感,兼且火兽伴修,势必能大大促进修行,此刻他眼中奇光直冒,一门心思要降伏这头麒麟。 “哪怕牠是纯元体,也不是乐师弟你能抗衡的,别节外生枝。”楚胜衣这短短几日,已经了解了乐天胆大妄为的习性。 “杨小子,你不是会通灵之术吗,试试勾引那东西。”乐天望了望天穹中的妖群,目光热切期盼地盯着杨真。 “那头东西已丧失神智,鲁莽不得。”不等杨真回话,一歧企图扑灭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幻想。 赤色的火焰团转眼扑至众人前方十丈开外,酷烈的火热扑面而来,空气彷佛要燃烧起来,热力已将牠周身扭曲成模糊一片。伴随着粗剧的喷息声,那头火麒麟没头没脑地转悠了过来,只见牠脚下踩过的石坪,烙下一个个焦黑足印。 乐天不由自主地站了出去,手里招着斩阳仙剑,试探向火麒麟。 火麒麟一双大眼茫然的转动着,闪动着火芒,忽然埋首低吟一声,直瞪向拦路正前方的乐天,口中火焰一喷,猛然双足一顿,直扑了过来。 乐天平剑扫出,接连几抖,明璃的真火喷薄而出,如浪如潮,凭空布下三道火墙。 火麒麟身外火焰猛涨,一头撞进了火墙,轰出满天焰火。 错估火麒麟来势的乐天,赶紧祭起仙剑,化作百十道激锐红芒,穿刺扫出。 火麒麟怒咆一声,躯体凭空暴涨,两爪撕空焰狂,红芒劲气穿体而过,却是无所大碍。 乐天陡见一片火红的同时,大力袭来,轰然失去了知觉。 反应来迟的杨真等人,只见乐天变成了一个火人“砰!”声摔落在地,火麒麟却不见了踪影。 龙胤见妖众宣泄已告一段落,飞临妖皇身前,单膝虚跪道:“妖皇足下,请听氐人部族长龙胤一言。” “你是氐人族长,老子又算甚?”海格闪身挪移而出,高出龙胤大半身的躯体雄峙在前,轻蔑地瞪圆了那双牛眼,说罢引颈环顾四方大笑不止。 顿时引来四方群妖一阵肆虐狂笑,彷佛在嘲笑龙胤的不自量力。 “三千年前我氐人族一力引领九部远渡重洋,历尽沧桑,族长当时在哪里?如今氐人部傲啸归墟妖族诸部,你又在哪里?”龙胤顿足虚空,挺直了腰背,冷目虎视着海格。 “那就按规矩来。”海格扭头转了转与头同粗的脖子,双目暴瞪,吼声道。 在妖族,当一个部族首领德望受到挑战之时,唯有武力才可裁决。 龙胤轻扫了他一眼,目光转向他身后的那个巨大的身影,妖皇挥掌一拍,如同巨浪卷舟,顿时将海格打出了半里之外。 “封印是谁破开的,是你,是你,还是你?”妖皇戳指躁动的群妖,怒斥连连,声若雷鸣“龙胤是我九部后起,大功于我辈我族,休说一部一族,就是九部之王也担当的起!” 万妖顿然鸦雀无声。 “妖皇过誉,龙胤别无所图,只求为九族谋得安身之地,报我族千年之辱。”龙胤欠身道。 “九部之中,论法力神通,你唯在本皇之下,本皇老了,可你是那刚升起的红日,日后妖族就指望你,和那些未谋面的后辈了。”妖皇低沉沙哑地声音有几分英雄落幕之气。 龙胤闻言心神一颤,抬起头来,却见妖皇那宽厚额头下一双暗金色眸子,流露出莫测之意,忙不迭道:“吾皇领我九部千秋,也可收复九州失地,重振我妖族盛世,龙胤愿追随左右。” 妖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为今我等不识九州之局,你说说,我九部之众该当何去何从?” “我九族大部如今生息在九州以西大洋万里之外,归墟南北两陆,若要反攻九州,势必要忍耐一段时日,请妖皇斟酌。”龙胤说着,目光转向左右,但见妖族九部首领纷纷露出不屑之色,心下冷笑不止。 “胆小的家伙,你那副小儿样,不是吃人奶长大的吧?”火族梵天肆无忌惮地嚣骂道。 他话音刚落,顿时又惹来四方一阵嚣狂大笑。 “若重回当年阳岐山之局,诸位前辈可能抗衡?”龙胤沉声游目问道。 霎时,整个空间除了越来越剧烈的大地震颤声,空寂一片。 木族头领桑青飘身出前,道:“吾等有如此后人,确实欣慰,龙胤,按你所言,我等当即撤出西荒,随你前往那归墟之地?” “正是如此。” “我等如此动静,就算我等罢手,昆仑派也会眼睁睁任由我们离去?”桑青白皙清秀的脸上带着笑意道。 万道目光如针炽定在龙胤身上。 “如今九州修真界三分天下,人族骨子里比我妖族更是好斗,龙胤不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昆仑派刻下自顾不暇,不足为患。”龙胤不慌不忙道。 “好,果是有勇有谋。在三千年沉眠中,本皇无数次思索当年神战之败,比之狡狯多变的人类,我等确实不如,纵然法力无边,也抵挡不住暗箭伤人。”妖皇环顾四方,目光傲岸苍茫。 “不过,山外确实有棘手人物守候,龙胤为妖皇足下准备了上好的法身。” 万妖顺着龙胤所指,个个目光狂热地望向了南面朱雀坛附近的昆仑一行。 妖皇为首的九部众族王,纷纷降临朱雀坛外,大批妖怪黑云浪潮一般遥遥散在远处周遭,形成了窒息的盖天无形压力。 昆仑一众年轻弟子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脸上血色尽褪,他们脚下不远,还有一个一身焦黑如碳,四肢大张,生死不明的乐天,形势严峻到无以复加。 四周一双双如狼似虎的妖瞳,充满了贪婪之光,更多的却是刻骨仇恨。 “一歧,狐族之子,我的好兄弟,你可考虑好了?”龙胤悠然来到众人几步外。 被围在众人中间的一歧缓缓站了起来,排众而出。 躲在群妖之后的白纤情,也悄然走了出来。 “我跟你走,回归墟。”一歧平静道。 “天儿,你说的是真的?”白纤情微微颤声道,似不敢置信。 “是,我不仅要回归墟,也要重回狐族。”一歧低沉的声音更平静了。 吼!顿时外面的妖群传来一阵鼓噪,因为他们感应到了一歧刻意释放出的血脉气息。 昆仑弟子众起初尚以为听错,待他再回话之时,个个如丧考妣,不能置信地盯着那朴实坚凝的背影,心中的防线几近崩溃,绝望的情绪笼罩了所有人。 萧月儿气急的脸蛋红一阵白一阵,怒骂道:“你这叛徒,昆仑派不会放过你的!” “月儿。”萧清儿紧紧抓住妹妹,生怕她一时冲动,误人误己。 楚胜衣剑眉紧蹙,试图力挽道:“师伯祖,想必您是有苦衷的,我等皆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何苦如此?” “昆仑一歧,从即日起,都不存在了,只有狐人莫问天。”一歧转过身,没有正面回答,但舍弃道号之举已经确信无疑地表露了他的选择。 “按九州中原人的话来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问天,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龙胤两手张迎,作欢迎之举。 “我也有个条件。”莫问天又转了回身,向龙胤道:“放过这几个孩子。” 龙胤目光一凝,停驻莫问天身上,彷佛要看出点什么,然而莫问天始终古井不波,神情淡然,只得回头一顾,却见九部众首领俱已大是不耐烦,当下断然道:“不行,不就是几个昆仑弟子?你既作出选择,岂可再回头?” “姐姐”萧月儿心紧若弦,此刻临近崩溃,依住萧清儿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惶然已极。 “妹妹。”萧清儿心中也害怕已极,只是她必须坚忍着。 在一歧或者说莫问天出言与决裂昆仑派之后,杨真就一直沉默着。 “龙胤,这两个女娃儿奴家要了。”白纤情幽幽道。 “哦?”龙胤有些意外,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师妹!”楚胜衣上前两步,横剑站到了萧清儿身前,在他想来那妖狐定是不怀好意。 萧清儿见楚胜衣焦急回头,冲他微微一笑,道:“师兄放心,清儿宁作玉碎,不作瓦全。” “师姐,她对你们没有恶意,跟她走吧。”杨真突然开口道。 楚胜衣愕然,萧清儿姐妹俩更是目露疑光地瞪向杨真,却只见一张冰冷峭拔的脸庞,隐有一股令人心悸的煞气。一时间,诸人都胡涂了。 “姐姐送你们回昆仑,姐姐要去看看当年莫郎待过的地方。”白纤情见状又上前走了几步,站到与莫问天平行位置,只是一面前,一背后。 “不!除非你们放过我的同门师兄弟。”萧清儿顿然明白了过来,虽然不晓得白纤情所为是何缘故,但她决计不能丢下同门苟活。 孤立在后,不置一言的冷锋,听到萧清儿的话,瞇成一线的冰眸透着彻骨寒芒。此刻他如一柄噬血利刃,锋芒毕露,极待出手。 白纤情蛾眉微蹙,正待说话,突然一声大吼传来,一团紫红火焰妖影飞空扑了下来。 “退下!”龙胤见状大怒,闪身跃起劈掌就是一道掌心雷击上,碧焰雷火将梵天比来势更快地轰飞了出去,一路洒落一天焰花。 “梵天这里由龙胤做主。”妖皇此际高坐在朱雀祭坛之上,一众妖首远近盘踞左近。 兀自不服的梵天空中一个回旋,还待反扑,闻言怒吼一声,飞转了开去,扬手就轰垮了远处一座祭坛。 “嘿嘿,这里怎会有金族的小家伙,便宜俺老金了。”阵中疏落一角的金族首领金鏊虚空抓过一道金光,捏在掌中,原来是早前混乱中失落的小金猿。 金鏊大步走出,狂笑一声,化作一道黑烟闪电钻入了金猿的小小身子之中。须臾工夫,一阵金红色光芒大放,只见小金猿看见的飞长,迅速膨胀到一丈高下,雄魁无比,一身金毛灿灿发亮。 身为原主人的莫问天,只是漠然地看着,并未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吼,我金鏊又回来啦,哈哈哈!”金鏊抖了抖身,闪出一道道金光骤影,变作成百上千个猿身,而后收身一个灵动至极翻身纵跃,落回了妖皇一旁,两臂大力锤胸,左顾右盼,好生得意。 见状的万妖顿时蠢蠢欲动,纷纷欲分一杯羹,望向杨真等人的目光更灼热了。 杨真向萧清儿打了个眼色,剎那间,一方蓝色水晶阵将所有昆仑弟子护了起来,摒绝天地。然而就在结界圈拢的瞬间,一道蓝影飞射了出去。 “还要顽抗,真是不知死活。”龙胤并未拦截闪出的人影,因为那人也并没有逃远。 一道粗大的金色霹雳重重地自天而降,轰击在蓝晶封界之上,却只见电光流转,结界安然无恙,不仅出手的龙胤大吃一惊,连就近的白纤情两人也大是意外。 又一爪悠然裂空挥出,划拉出几道清色波纹,闪着电蛇拍在光壁一般的结界之上,龙胤修长的五指竟冒起了黑烟,且整个手掌凝起片片冰屑,结界波光荡漾,也微微激荡起来。 “以众凌寡,以强击弱,妖族真是英雄啊!”杨真心下一定,瞧着龙胤嘲笑道。 龙胤金瞳电芒一闪,收回龙爪之势,杀气如狂潮,杨真胸口如受雷击,连退十多步,撞在气罩上,又反弹了回来,七窍溢血,摇摇晃晃,好不容易勉强站定。 “慢。”莫问天阻挡在了龙胤身前,冷视着他。 龙胤与其对峙了一眼,笑了笑,又狞笑着望向昆仑弟子祭起的法宝光圈。 “小辈,你行不行啊?”祭坛处有妖放声嘲笑道。 祭坛上,九部众魁首也纷纷递来怀疑的目光。 龙胤一言不发,看似无力一拳击了过去,无声无息击在结界之上,沿着拳头一道金色光圈蔓延开去,猝然一声巨响,整个结界猛地一颤,雷霆闪亮,雪白晶莹一片,几道如蜘蛛网一般的粗大金色裂痕凝固在结界之中。 就在结界将破裂之时,龙胤却收回了拳头,莫名地回头看了莫问天一眼,那一瞥的目光中,带着奇异的光彩。 刚才他平实的一拳,拉动了方圆十里的天地元气。万妖在剎那间再次感受到了龙胤冲击封印时那移山倒海的法力,忌惮大生。 莫问天不经意间与杨真相顾一眼,饱含了深深的意味,瞬即各自又转过视线。 “你们谁敢与我打个赌?”杨真挺拔的身躯,在一尊尊修罗魔神一般的众妖前,却显得那么弱小,但不见他有分毫畏惧,踩着剧烈抖动的大地,大步走向祭坛上那盘蛇高踞的妖皇。 万妖顿时呼啸着鼓噪起来,纷纷欲分食这渺小的人族。 “你拿什么赌,赌什么?”妖皇按下左右的喧嚣,饶有兴趣道。 “我赌你属下九部众,无人能占据我的法体。”杨真站定祭坛三丈外,浓烈的妖气强烈地冲击着他的意志,妖皇那双表面上平静无波的眸子,却潜藏则澎湃的杀意和轻蔑。 一众妖怪面面相觑,片刻,轰然狂笑,一个个颠倒欲狂。 龙胤不知是何缘故收住了手,负手观望。 “好,本皇跟你赌,你又要什么?”妖皇很是欣赏眼前这人族的胆识和勇气。 “我赢了,你必须放过我所有同门。” 妖皇笑了,他的部下也都笑了,只是那在人族看来分外丑陋的张张面容,笑的很狰狞,很骄傲,很桀骜。 “海冥,桑青,擎天,我九部水木土三族之主,你任选一个。”妖皇一一指过他身边三个得力部下。 “我梵天来,桀桀。”一头三头蛇妖蹿了出来。 “梵天,你这疯子,连那头麒麟都给你折腾傻了,这又白又嫩的小子可受不起你,还是让给我吧。”海冥摆动着海象一般的巨大尾巴,砸动的大地轰轰作响。 梵天晃动着三个奇丑无比的头颅,六双紫眸暗光流动,凶芒大闪,齐刷刷狠狠地瞪了海冥一眼,暴唳无比,不待分说,就拖动着蛇尾滑了出去。 位于妖皇盘尾边缘的桑青轻摇了摇头,不欲与这狂人争端,那石巨人更是木无表情矗立在妖皇身后。 杨真站的笔直,挺若松柏,只是脸上不住滑落的豆大汗珠,暴露了他无比恐惧的内心,其紧缩的深黑瞳孔跳跃着紫焰红光,那是梵天周身蛇蹿跳跃的火焰。 那头妖怪粗大黑赤的蛇腹蠕动着,正在缓慢逼近,杨真的心一阵一阵地收紧,气喘如牛。 他很想回头,看看他的好师兄乐天醒了没有。他很想回头,再看师姐一眼 只是,他不敢,也不能,他怕一回头,无比恐惧的内心再也坚守不住,彻底崩溃掉。 没有了温柔可人的师姐,也没有了昆仑门人的责任,只剩下对眼前妖怪的恐惧,和对生的渴望。 “师弟”诛魔牌所张开的结界内,萧清儿眼睁睁看着外面的一切,看着杨真被梵天卷入一幕,凄然惨叫,和萧月儿一起软跪在地。 此时,一方满是裂痕的黑色玉壁正悬她们头顶上空,流动着蓝色电光。 冷锋死死抓着邪月,喉咙里发出一阵野兽一般的喘息。楚胜衣偏头不忍看下去。 结界外,龙胤的目光与莫问天不期而遇,两人的眼神都是那么深不可测。 在一个深广无际的炼狱火渊之中,有一团纯净至极的银光核心,一只玄奇古印放射着万丈毫光,与周边的火浪交相辉映,绚烂无边。 杨真的金丹灵神就罩在那团银光之中,乾坤印的守护之下,任由梵天强大的元神在内翻江倒海,掀起滔天火浪,就是奈何不得这具躯体的生命印记。 尽管杨真承受着山岳一般的压力,大海怒涛上泛舟一般的激荡,金丹不住地损耗元气来支援乾坤印,但他深信能坚持下去,如果那“背叛”的人没有欺骗他。 他能感觉得到,外间有无数道神念在窥测着他,尤其几道更是强大到令他感觉整个灵魂彷佛都**裸地暴露在荒野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深处压力一松,滔天焰火在不甘的狂吼中退去。 谁料,又一股强大百倍的神念闯了进来。 “你赢了,你也输了。” 妖皇那苍老雄浑的声音,轰然回荡在杨真的紫府心海中。 第十章生天 射阳星密阵支撑的封印空间,终于抵挡不住地火之威,天穹星阵渐渐湮灭无光。 地心孤岛大地开裂,沿着边缘处至内迅速崩塌,无数碎石轰落到下方飞速上涨的熔岩浪潮之中,天昏地暗,大地深处的地火轰鸣声,大地崩裂声,交织在整个空间。 全体妖众都飞了起来,等待着重见天日,在恐惧中狂呼怪啸,漫天飞掠,昂扬肆虐在这末日之景中,甚至妖皇也无法压制这些陷入疯狂的妖族群。 “妖皇足下,就这样出去,九部妖众势必元气大伤,龙胤有一宝可应对眼前之局。”龙胤看着在半空抖动着躯体的“杨真”道。 “好,依你所为这小子有古怪”杨真的口中传来妖皇的声音。 龙胤直升穹顶,他抛出了一道青冥光帛,那是一道画卷,见风即长,转眼飞涨成一道青色天幕,如天河一般的乳光,在画卷上荡漾开来,山川流水等幻景一一流逝。 这时,中间展开一道暮色空门,一道巨大的气旋凭空生成,吸摄着整个空间的生灵,万妖中法力稍弱者,纷纷不由自主地被卷进了天门之中。 妖皇附身的杨真依旧高悬在空,身外九部众护法观望着龙胤之举。 “江山社稷图?” 下方的莫问天讶异地说不出话来,这不是中南山太一门的镇派之宝么,怎会落到龙胤手中?他心中的忧虑更深重了一层,为早前生死之间的交易凭添了不少变量。 一道紫霞飘来,掠到莫问天和白纤情附近,格格笑道:“你真是孤陋寡闻,没听说过太一门上代门主仙逝的内情么?” “你又是谁人?”莫问天奇道。 “奴家合欢道瑶姬,见过前辈,格格。”瑶姬伸手虚虚一裣,嬉笑道。 “想不到,龙胤居然与魔道勾结,难怪昆仑被制肘。”莫问天黯然地摇了摇头。 “昆仑仙府此刻怕都被攻陷了呢。”瑶姬呵呵笑道。 莫问天淡淡一笑,不以为意,此刻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个人,以及下面那群罩在法宝结界中的昆仑弟子。 此时此刻孤岛之上已是沟壑如渊,地面在地心的巨大撞击力下,不住地崩裂开来,炽热的地火沿着地缝,卷起滔天热浪,空气如炽如沸,形势已是危若累卵。只是要脱离这地心空间,只怕还要依靠龙胤之力,他为发动禁法重创的元气非十年八载难以复原,这一阵调息,也不过勉强能自保,难有余力。 “如果前辈不介意,就由奴家送他们出去好了。”瑶姬慵懒的声音在莫问天耳边响起。 莫问天大讶,回头审视着瑶姬,却见她一片坦然之色。 “为何?” “奴家只是一个跑腿的,妖族也好,昆仑也罢,都与小女子无关。” “交给龙胤老夫不放心,你有何法?” “紫绶羽衣如何?”瑶姬甜甜一笑,竟有几分可爱少女风情“再加上龙胤的苍龙梭,当可安然脱身。” 莫问天打量她片刻,淡然一笑,道:“世人偏见,焉知带来多少纷争和沧桑。老夫欠你一个人情。” “难道你答应龙胤是权宜之计?”白纤情在后幽幽道。 莫问天回首肃容道:“不,我确实想回归墟看看,若能化解这场大劫自是最好。” 白纤情面现幽怜之色,叹息道:“为何世间总有如许多恩怨和纷争,以前这样,千百年后还是这样。” “身居造化,谁人奈何?” 莫问天丢下一句话,飘落到晶阵法界外,一片惊惶中的四名昆仑弟子齐齐望来。 “收起法宝,必须离开了。” 萧清儿等人交换一下眼色,刚才的情景他们看的一清二楚,莫问天前后的举动很是令他们胡涂,以他们十年如一日清修的单纯人生阅历,根本无法把握眼前局势。 “楚师兄,冷师兄,我们该怎么办?”萧清儿茫然问道。 “别无选择。”楚胜衣苦笑以对。 冷锋伸手指了指那力痕如蛛网般扩大的诛魔牌,早前为龙胤全力摧山一击下已趋近崩溃,原本此牌就属克制无形天魔之阵宝,却非是抵御法力攻击的法宝,能支撑到这个时刻,完全是侥幸和龙胤的手脚。 “冷师兄,照看好乐天师兄。”萧清儿说罢,掐诀收起诛魔牌。 深蓝色阵光若流光一般消逝,诛魔牌落回萧清儿手中,却啪一声,化作齑粉,从她指间散落一地亮晶晶的玉粉。 昆仑四人,添上一个失去意识的乐天,对阵是莫问天等三人,无比复杂的组合和关系,谁也想不到有这么一个局面,倚赖和戒备的微妙心理,在楚胜衣几人中显露无遗。 “九州大乱之势已不可阻挡,天下风云就要看你们这群后辈了。或许你们认为老夫背叛了昆仑,可老夫却认为自己只是去做一些该做的事,和能做的事。”莫问天满怀希冀之光看着这群昆仑杰出后辈。 满天地焰烽火中,冷锋单臂力抗着乐天,楚胜衣在前,萧清儿两姐妹在冷锋左右,来时六人,此时一个昏迷,一个生死不明,不可不谓惨淡。 “晚辈等见识有限,不敢擅言,若能我等侥幸回山,自当将详情一一禀告师门,请师长定夺。”楚胜衣上前一揖道。 “这小子被麒麟元身入体,幸亏他是先天火德之身,若能熬下去,修为必定突飞猛进,生死有命,成败在天。”莫问天油然道。 “这家伙命硬,可我师弟呢?”萧月儿对他临阵“叛变”依然耿耿于怀。 “世途艰险,道途万难,万难啊。”莫问天抬头望天。 萧清儿看着上空陷入狂乱的妖群,再看看手中残余的晶粉,鼻子一酸,一直强忍的泪花涌泉一般滚落。她只恨自己法力低微,只能靠师弟牺牲自己成全他们的性命。 她心中还有着那万一的期望,期望有奇迹发生,期望那活蹦乱跳的小师弟能再回到她身边。只是她也知道,面对如此强大不可一世的妖皇,生的希望只怕真是那万一了。 将近八成的妖怪都进入了“江山社稷图”内的世界中,余下一些强大的妖族和九部众首领在周遭观望,等候妖皇的决策。 地心孤岛此时只剩下原来半壁江山,岌岌可危地悬浮在岩浆怒海之上。 此时“杨真”**着身子,披头散发,高悬封印之穹。浑身精壮挺拔的肌体上,若有成百上千个地鼠一般在涌动,充气般变幻着形状,一双瞳孔黑红异芒交替闪动。 九部众魁首邀游在他周身,不时警惕地望着头顶那面遮天画卷。 在他们心中妖皇才是正首,对这有着救命之恩的小辈,却是心怀复杂的之意,一方为妖族后辈有着强大的实力和不俗的智慧而欣喜,一方面却为后来者的赶超而心有戒惧。 九部众之中,当年谁人不是横行一世的强者,岂能甘于人下,轻易受人摆布? 只是眼下局势,全然不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封印数千年之后,本命元气大伤且不说,没有肉身,丧失了施展大部分法术之能,更有很多天敌之术克制着妖灵体,一个不好就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拥有了几近无限的生命之后,无论妖族还是人类中的炼气之士,内心深处更加惧怕死亡的降临。纵然有轮回之说,也过于缥缈不可捉摸。把握今生才是最重要的。 就以讲求修来世求因果的天佛寺来说,那也不过是菩提心不够无畏无净,自以抵挡不过天劫,索性以密法带着修为和神识转生,再求来世成佛。 毕竟修真界能蜕变凡体,列身上界的人,是千中万中求一的。 妖族天心混沌,命元驳杂不纯,唳气强盛,能渡过天劫而得以飞升天界者,有史以来更是寥寥,对此他们很是嫉妒人类的得天独厚。 然而妖族也自有优势,他们普通妖族也有着远比人类悠长的生命,更有着人类无法比拟的强韧**,能适应恶劣无比的生存环境,与脆弱的人类相较,譬如虎狼与绵羊之比。且天性自然的妖族,有更多的妖族有机会走上炼气修行之路,就个体而言,大是远胜人类族群。 是以,在妖族看来,他们是比人族更优秀的生灵,更有资格作这大地的主人。 奉行强者为尊的妖族,面对弱小者的态度自然不言而喻。 于是那场远古惊天之战,就那样自然而然的爆发了。 成者王,败者寇,在人族如是,妖族何尝不是如此。 三千年过去了,九州人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迁徙大洋之外的妖族,也繁衍了无数代,同样也不是以前的妖族了。 而封印之下的九部众,却是以失败者重生。 旧有的统治秩序和统治者,还能继续带领新一代妖族吗?这是九部众心中的疑问和不安。 妖皇作为上古无与伦比的一代霸皇,自然更是看得通透明澈,可曾拥有的东西,谁能轻易舍弃?强者,霸者,王者的尊严岂能说弃就弃? 龙胤作为拯救者的强者姿态而来,隐隐有着挑战妖皇之意,能成为九部众族首自然大多力量与智慧兼备,在此刻,他们无疑须作出选择。 这时“杨真”怒吼一声,一头血褐色长发无风自动,尽指向天,如狂蛇飞舞,四肢大张,魁首高昂,整个人虚悬在众妖之巅,无形的法力波动排开了大片开阔虚空。 几出乎所有人意料,妖皇半刻之后,依旧未能完全拿下那昆仑少年。 九部众族首之中,有些人已经不耐烦了。 掌持“江山社稷图”的龙胤,此刻隐藏在黑幕中,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冲动,那就是趁妖皇未能完全归体入神之时,出手干掉他! 反复思量,他在九部众的归顺意向,与一劳永逸的选择中徘徊。 他并不敢肯定莫问天的意图,尽管他很清楚是一种彼此利用,只是他无法揣摩莫问天的决心,就像莫问天也无法揣摩他一般。 若此时与妖皇两败俱伤,而与上古九部众决裂,那才是莫问天最大的意属吧? 妖族自古口口相传中,妖皇是不可战胜的,不可挑衅,不可妄言的绝代强者。 按中原人的说法,世人皆为利往,这利就是力量和权威,在妖族部落而言。 在归墟的九部族人中,他是至高无上,无人能挑战的;然而在上古九部众中,他不过是个拥有一定道行的小辈,并无令万众归心的威望和资历。 他顿然明白了,他需要时日去建立和挑战权威,如果他想利用这批上古前辈的力量,就必须得到他们的认可。 他唯有在妖皇巅峰之时,将其赶下宝座,才能收复整个九部众,令妖族万众归一,臣服在他的旗下。须臾,他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 忽然之间,他明白了莫问天那古怪交易的图谋,借他之手解决妖皇,想到这里,他心中一阵冷汗冒了出来。 他可肯定,若他暗下杀手,纵然击杀了不在完全状态的妖皇,必定得不到上古妖众的认可,甚至会反目成仇,妖族更可能就此从内部瓦解,这样一来 他比谁都明白,各自为政的妖族和万众归心的妖族,有多大的差别。 他忽然发现他一直以来大大低估了莫问天,自己以为掌握一切时候,却轻易被他利用自己的弱点,编织了一个万劫不复的连环陷阱。然而,若要他下手杀掉这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友,他却无论如何狠不下心来。 妖族霸业,这才是刚刚迈步起啊。 龙胤在心中深深叹息道,目光转下了下方,眼下的局势已经容不得他再犹豫。 “诸位族首,还要犹豫么?” “好了,你们随他去吧。”妖皇开口了。 此时的“杨真”一改往昔的英挺灵气,棱角分明的脸庞更显恢弘,一身肌肉若虎豹一般雄劲无比,整个人奇迹般地高大了一截,看起来多了三分霸道和妖邪之气。 尤其张扬的血发和那双暗红的瞳孔,令人全然无法与昆仑仙家弟子联系起来。 “是,我皇。” 众妖见妖皇有了肉躯之后,明显强大了几分,遂再无顾忌,尽管还有几妖不情不愿,也只好尾随而去,转眼消失在画轴的天门之中。 “恭喜妖皇足下。”龙胤招手收回“江山社稷图”飞落了下来。 妖皇埋首审视了一番自己的新躯体,颔首笑道:“人族的**虽然脆弱了点,但得天造化,确实修行起来更见容易。” 龙胤目光上下转了转,迟疑道:“妖皇足下似乎” 妖皇笑而不答,扬手反掌,一拂一拨。 方圆半里的空气顿时狂乱起来,在周遭怒潮一般疯狂涌动着,从妖皇的掌势铺开起,他以身做风眼,一道龙卷风转眼凭空生成,风雷呼啸,将妖皇和龙胤两人包裹在中心。 就在妖皇抬手拨转的一剎那,龙胤分明感应到整个天地都被搅动了起来,整个天地都在围绕着妖皇运转,他知道那不是错觉,那是通天的法力修为! 而妖皇本人,则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平地突起,高高俯视着众生,那凝重的威压感,令龙胤只能仰视。他明白了,妖皇还是那个至尊无上的妖皇。 龙卷风由小至大,瞬息倾天袭地,席卷了整个封印空间,激啸回荡一周之后,轰下了此时快被熔岩浪潮淹没的地心孤岛。 轰隆巨响声中,整个地心孤岛彻底分崩离析,龙卷在岩海中卷起一个巨大的熔岩漩涡,满天的岩浆和毒焰,向八方激射飞洒。 龙胤心中一颤,明白妖皇是在向他示威,神色又收敛了几分。 “不到鼎盛时期三成修为,不过若非散仙以上的牛鼻子,就难有人奈何得了某。”妖皇盛意大笑,笑着话锋一转,目光灼灼盯向龙胤道:“我知你在想什么,只要你能令妖族更强大,我就让你登上九部众至尊之位又如何?” 龙胤赶紧垂首道:“龙胤不敢。” 这时一道紫霞和一道灰影飞了上来,其中一人远远就道:“龙胤,你这没良心的等等,你别丢下奴家。” 苍龙梭悠悠祭起,金色的角光映亮了火热的地心,正对着上空。 黎明时分,阳岐山。 在山峦峻岭之中,无数飞禽走兽,疯狂地往山外奔袭,彷佛大难临头一般。在坦荡开阔之地,更是万兽狂奔,惊嘶乱吼,惊天动地,尘芥漫天滚滚。 出奇地,阳岐山顶空星光渺然,笼罩了几千年的翳云一扫而空。 只是,阳岐山外,西、北、南三面相隔百里之地,都有一片染红的天空,几座火山正释放着积郁了亿万年的热力,滚滚浓烟和火山灰罩了一天。 在东方天际浮光跃起的地平在线,一群道人正沐浴在大地黑暗与黎明的一线光辉交涉中,脚下是巍巍山莽,当中为首两人正是萧云忘和紫干真人。 紫干真人远眺着阳岐山,一脸铁骨铮然,他抚了抚长须,喟然道:“人算不如天算,地脉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我等奋战一夜竟是劳而无功。” 萧云忘指着几千年来,阳岐山从未有过如此明亮的夜空深处,苦笑道:“莫非这西荒之变真是天意不成,凝聚几千年的妖煞之气,竟然被地气激散了个一乾二净。” 一名长老在后愤然道:“若非鬼尊那老鬼捣乱,我等协力出手,未必没有机会。” 另一名长老却道:“散星阵大多被破,星力聚集不足平日五成,地火脉势强只能以疏导之法,能分去三成力道就是奇迹了,失败是注定的。 一闲长老长叹一声,道:“封印将破,妖族即将现世,我们要趁早作出打算才是。” 大长老发话,一干长老顿时齐声附和。 “一闲师叔说的是。”紫干真人无奈摇头,往萧云忘看去,又道:“那几个小家伙至今没有音讯,怕是凶多吉少了。” 萧云忘背着晨曦负手而立,飞扬的剑眉下,一双眸子闪烁着幽光,忽听他道:“封印完了。” 他话音刚落,下方大地一阵的沉闷巨响连绵不绝地传来。 高耸的阳岐山九阳峰在剧烈震动中,轰然崩塌解体,炽热的岩浆从裂缝和岩洞中震天喷涌而出,万丈地火冲天而起,整个山脉转瞬为倾天的火光毒烟所笼罩,地火如龙一般在八方山径上蔓延开去。 山崩地裂,岩浆盈野,天地染成了橙红一片。昆仑派经营数千年的阳岐山彻底毁于一旦。 紫干真人再度祭起昊天镜,一面巨大的圆面水镜悬在众人当空,银晃晃的光可鉴人。随着他灵诀的打入,整个阳岐山的生灵若萤火虫光点一般分布在镜面上,皆是往周边散去,密密麻麻,若星辰一般闪耀。 他冷声笑道:“这些妖兽倒是机灵,早早逃了出去。” “这些孽畜在西荒之地,倒不足为患。盯紧一点,只怕他们就要出来了。”萧云忘目光紧张地盯在镜面之上,他心中对一双宝贝女儿和两个弟子的生还,并不抱多大希望,但终究是自己的血脉和弟子,怎生轻易放得下? 这时,昊天镜光内一个璀璨的亮点悠悠上窜,越来越亮,忽然停住了动静,化作了几个小光点。 “出来了!”两人交换一个眼色,同声道。 阳岐山万丈高空之上。 “妖皇足下,我们何去何从?”龙胤收回望着瑶姬和一歧远去的目光,回首道。 “想必你该有全盘打算吧,本皇听着就是。”妖皇深深地,近乎贪婪地呼吸着陌生的空气,双臂扬空,舒展着四肢,昂首环顾着苍天和大地,体味着重生的喜悦和欢欣。 “九部众大部前往归墟,以期尽早恢复元气,留下一部妖族,散往九州中原各地兴风作浪,闹的越大越好,到时魔道方面定会暗中襄助,我们则可静待时机,发出致命一击。”龙胤恭声应道。 妖皇入神地思索片刻,深深一笑道:“看来年轻辈想法与我等是大有不同了。不过,你要明白一点,人族不管他是魔还是道,都是靠不住的,错估敌人就是我辈当年的大错。” 龙胤不以为然道:“魔道长期被佛道两门打压,这九州天下对他们来说是越乱越好,只要与我妖族利益不冲突,合作也无妨,此次能顺利破开封印,也有他们的功劳。” 妖皇幽暗的眸子掠过一道奇光,大手一摆,淡然道:“你既已决定,就由得你了,本皇另有打算。” 龙胤愕然,忽然警觉地目光转向了东方,那正是凌霄火山灰烬所挡的另一面。 “给我放一些九族力弱之辈出来。”妖皇目露狂意地睨向了东方。 龙胤心觉奇怪,也不多问,在手中释开“江山社稷图”画轴,法力操控下,阵图开了一道小小天门,一群小妖呼啸着冲上了天,漫天飞舞,就欲飞散而去。 妖皇长空一笑,一双猿臂轻舒,托掌朝天一送,方圆半里的空气顿时扭曲了起来。 “儿郎们,都给我过来!” 原本力图抗拒那无边吸摄力的小妖众,听得妖皇召唤,顿时自主飞落聚集了下来。 一团无边的黑气在那双承天之势的手掌上,不住膨胀,如活物一般卷缠了上天,眨眼工夫,上百只千奇百怪的小妖被卷进了墨团。 那墨团不住旋凝缩小,最后收落在妖皇的掌心,成了一个赤中带黑的小球,不住细密地蠕动着,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声从中传来,散发着澎湃的妖力和灵气。 妖皇念出了一段晦涩的古老密咒,手中的小球暗光流转,很快安静下来。 这时,天诛剑从妖皇口中喷了出来,落到他另一只手中,无色本命真火燃起,一阵青色电光在两尺余剑身上爆起,堪称神木的剑器竟然渐渐消融,化作一团青色液体。 一旁的龙胤从未见过这等秘术,大感震惊,反倒是对四面悄悄包围过来的昆仑人没有放在心上。 “天魄凝阴,至极化阳,神魂如一,天器神兵,谁人能敌?” 妖皇念诵着密咒,将手中左右两团光球盘抱着融为一体,无数玄妙如芥子大小的光符绕着翻飞其间,红绿橙黄蓝靛紫七色光华交替绽放,最终在一阵虹彩大放之后,变成一团金中带赤的凝液。 随之渐渐凝形变化,最后呈作一柄赤金色的剑器,柔和辉光洒了满天。 妖皇再次咬舌喷出一道血箭,洒在如水一般流动的剑器之上。 一阵血光大放之后,剑器修成。 “这是我娲皇一族得自始祖女娲娘娘天魄密法成兵,玄为次,金为贵,无为最,无形无质,万法皆取。”妖皇横剑身前,明璃流动的剑身上,金色剑身与赤红剑脉光华交相辉映,令他白玉雕塑一般的伟岸躯体,散发着神圣而妖邪的光芒。 “请妖皇足下立即撤离,昆仑派来之人交给龙胤了。” “来者二十有一,一者为阴,二十为道,五者天成。”妖皇不急不缓道。 “妖皇足下果然洞若神明,那阴灵之人是您老的故友。”龙胤强自按捺下心中的震惊,出乎他的意料,妖皇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大。 “故友?鬼气森森的,是那头爱占便宜的死老鬼吧?”妖皇漫不经心地将剑锋偏转,指向了龙胤胸膛,两人面面向对。 “正是鬼尊。”龙胤金瞳一阵精缩,心头大凛。 新旧两代妖族霸主对话间,十八道遁光从四面八方飞速包围而来。 就在关头,妖皇身躯突然一僵,额上眉心骤然亮起一道锲形银芒,双目异芒乱闪,嘴里乱吼道:“杀了我!杀了我!” “这?”龙胤登时目瞪口呆,这分明是那小子的声音。 “小鬼,别闹,本皇忍耐有限度的”苍老的声音又回来了。 “他还活着?”龙胤心下狂跳道。 “杀了我,杀”妖皇容色又变,冷不丁儿,又吼了一声。 万妖收归仙阵图,再无束缚和顾忌,面对有着致命弱点的妖皇,正是一举解决心腹大患的千载难逢机会。只是,龙胤再一次犹豫了。 他只怕莫问天还有着不可估测的后着,令他功亏一篑,甚至一败涂地。 他作着假设,若妖皇突然陨世,而回归妖族的莫问天从中挑拨,以狐族一向在妖族智者之名特殊地位,想必回归的上古九部众必定离心大乱,到时只怕他的所有谋算都会落得一场空。 若妖皇在世,一山不容二虎,妖族必定也会经历一场难测的动荡。 龙胤突然发现自己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难道这一切都是在莫问天的算计之中? 龙胤如大梦方醒,垂叹自己果然是太小觑天下英雄了。 请继续期待天痕续集 第一章奈何 在阳岐山以东一片荒漠的丘陵上,有几个孤清的人影。 “您真要去昆仑山?” “既然有你回狐族,为娘身上的责任也不再存在。” “那不该是您去的地方,您应该明白。” 莫问天与白纤情迎风而立,头顶着星光,低声私语,不远处是几名昆仑弟子。 “天歌究竟是怎么死的?” 莫问天摇头道:“父亲是昆仑弟子,违反宗律被敕令轮回,难道您想报仇?” 白纤情凄然一笑,道:“我狐族若非修到九尾天狐境界,岂敢与昆仑争锋!为娘只想去他当年待过的地方看一看。” 莫问天尽管修行了五百年有余,却并不懂得男女感情为何物,面对族母的要求,他很为难,他深知昆仑仙府对妖族的态度,她此去怕是存了死志,却又不忍心拒绝。 “让她跟我去吧。”一个少女声音在一旁响起,萧月儿走了过来。 莫问天无可奈何地看了萧月儿一眼,道:“小丫头,莽撞不得。” “叛徒没资格教训我,哼!”萧月儿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 “师伯祖,告诉清儿,真师弟他究竟还活着吗?”萧清儿跟了过来。 莫问天被一双容色憔悴的少女逼问,心有愧疚,无奈一笑道:“昆仑有人来了。” 一紫一红两道剑光从天际翩然而下,直落在众人眼下,一道一俗。道人瘦高,面骨棱棱,双目深陷,脸膛却是红润如火;另一人却是文士装束,气度高雅,举止从容。 “清儿,月儿。”青衣文士当先掠至,声音中掩饰不住的惊喜。 萧清儿姐妹俩目不转睛地看向来人,心中顿时升起无限委屈,尽化作一声:“爹” 父女三人拥了个满怀,两女更是放声大哭,让萧云忘左右安慰,爱抚不止,好一阵忙乱。 “这是天儿他怎么了?”另一边厢,紫干真人看着冷锋扛着那一身焦黑的男子,冷苛紧绷的面上大惊失色。 楚胜衣赶紧上前参见,面有愧色道:“紫干师叔,我们没有照顾好乐师弟。” 待两女发泄够了,萧云忘视野才转到一旁,轻轻将两女放开。 “爹,好多妖怪欺负我们,欺负师弟,师弟他”萧月儿哭诉着,埋首在怀,一双手死死抓住父亲,生怕一转眼又不见了。 “真儿他怎么了?”萧云忘只见到了四个门下,确实少了一个。 “真师弟给妖皇抢走了。”萧清儿说着悲从中来,又扑在了萧云忘的怀里。 冷锋将乐天交给紫干真人后,走上前来,低低叫了声:“师父。” “好,没事就好。”萧云忘心绪复杂。 “杨真小家伙死不了,他应该正在与昆仑长老交手。”莫问天与白纤情站在众人圈外。 萧清儿两女闻言止住哭声,不能置信地回转头来。 “回去告诉一元,就说:一歧的使命结束了,哪里来,回哪里去。” 莫问天仰望着东方,目光似穿越了千山万水,看到了九州山河动,风云起,声音苍老而抑郁,身形渐渐变淡,最后化作虚影消去。 “老妖怪,别跟他们纠缠了,那玄湖快给火山埋了。” “小鬼,跟本皇耍心眼你还嫩,你一心骗本皇去昆仑山,有何图谋?” “那你有种别躲躲闪闪!” “汝等无知,看某怎么戏耍这群牛鼻子!” 在“杨真”的识海内,妖皇正与躯体的正主一门心思地讨价还价。出现这样的状况,却也是双方无奈之举。 原本被视作猎物的杨真,在乾坤印的守护下,作为猎人的妖皇空有无上神识却奈何不得。 而此刻,无论是龙胤还是昆仑派的人,或暗或明,无不寻隙给予他致命一击。 在危机四伏的境况下,妖族一代霸主妖皇不得不暂且委屈自己,与杨真共生一体,借助他的**恢复部分法力,应对眼下的恶劣局面。 为一团朦胧金雾包裹的妖皇,化身成一阵无定狂风,鬼魅般周游在昆仑长老密集的剑阵中,笼罩八面长空的剑光,每每包抄袭至,总为他神乎其神地化解。 另一边战局中,龙胤却是龙吟虎啸,如怒龙一般的法力狂澜萦绕在周身,硬抗硬击,将围击的昆仑长老一一击溃,一招一式充满高亢霸绝之力。 不同的是围击妖皇的有六人,而龙胤却一人独战十二名长老。 不明真相的昆仑众长老,显然是把更霸道嚣张的龙胤当作了头号大敌,而融合有碍的妖皇对此乐于成见,几千年的沉睡,当年的狂暴之性早消磨的所剩无几,一边与昆仑长老周旋,一边与体内的原主谈判。 他只有完全取得肉身主宰,始有机会回复本原实力。 “妖皇足下,您请速速离去,这群老牛鼻子就交给我了。”龙胤寻得一个战机脱身包围圈,赶至妖皇不远,扬声高呼。“这该死的东西,竟敢算计本皇!”妖皇心中怒骂,他自己心晓实力不过恢复了一两成,若正面与龙胤交手,他必败无疑,眼下,这家伙竟打算借刀杀人。 果然,闻言的昆仑长老似是醒觉过来,立时有半数之人转即包围向妖皇一边战圈。 “老妖怪,还不快跑!”杨真本能地急道,他可不想死在自己人手中。 “吼,看爷爷杀的这群牛鼻子屁滚尿流!” 妖皇仰天长笑一声,面对四面八方十数道凌厉无匹的追命剑光,不再遁迹。 化作金雾的天诛,长鲸吸水一般收回到妖皇右手,奇光一闪,全新的天诛已经变成了一柄丈长赤金色大弯刀,若金轮一般耀眼夺目。 “妖孽,你逃得了阳岐山,逃不了道爷的五指山!” 一名暴躁的长老开声怒吼,双掌阴阳合抱,一团紫红的阴雷转眼孕成,轰击而出,在半空雷分六道,雷球弧飞电射妖皇上下前后左右,罩定他遁逸方向。 轰隆隆艳红的阳极雷火炸满了天,可熔金化铁的黑赤罡风撕裂了空气,疯狂地尖叫着,令妖皇挪移的空间尽失。同时十数柄仙剑裂空卷来,整个方圆半里空间被气浪和罡风切割成无数碎片,欲将一切粉碎撕裂。 “米粒之珠,也敢放光?” 一道金轮光氲扭曲中,连同妖皇本体一起消失,当空绽放出成百上千道赤金色弯刃,若灵蛇狂蛟,若电亦如雾,在罡风和剑光的万一间隙之中,乘风破浪,游刃有余。 掩藏了气息,与天诛一体的妖皇消失在虚空之中。唯有漫天飞越而出的金轮刃光,一道道在昆仑长老的迫天剑气中摧毁,却无一是妖皇所在。 他们谁也不知,有一道遁光直落九霄而去。 契入妖皇意识的杨真,感受着这绝代妖王胸间视苍生如无物的气概和野心,一种前所未有的胸臆在膨胀,那等万物我有的无上境界,令他心驰神往,视野无限膨胀。 我总有一天也要这样的强!一个这样的信念在杨真心中不住滋长,生根,发芽。 “小鬼,想要这样的力量?” “我师父,我师祖比你强百倍!”杨真哪肯服输。 “本皇全盛之时,你昆仑祖师爷也不是某对手,哈哈哈”“吹牛皮,谁信。” 一妖一人在识海斗嘴之时,长空之上乌云滚滚,雷霆交加,一阵天翻地覆的气浪翻滚卷了下来,蓝白眩光通透了万里长天。 “龙胤这小辈果然在隐藏实力,本皇睡了几千年,可也不傻,桀桀。”妖皇顿足虚空,回望天际,身下不远是一片火山焚景,无数条火龙往阳岐山外蔓延而去。 在东面平缓的山峦之中,一潭平湖就在不远,火山熔岩已经逼近了湖边。几道巨大的火龙燃烧着毒焰,喷着火舌,正缓缓从山崖上流淌进湖水中,水气弥漫蒸腾冲天。 杨真心下大喜,正要呼叫这老妖,却见平空一道紫色剑光冲破了蘑菇云一般的火山烟灰,骤然激啸而来。 “又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妖皇踏足天诛化形的金云之上,静候来人。 “师父!”杨真的声音并没有吐出口腔,只回荡在心海深处。 萧云忘遥遥打量着这与他小弟子有**分相像的**男子,那妖邪雄霸的气息,却分明是完全陌生的人。 “尊驾可是妖皇前辈?” “能找上本皇,你倒有几分本事。” “还请前辈放还我门下,你我公平对决。” 妖皇仰空一笑,道:“这具躯体原来是你徒弟的,还你一具尸体有何用?不如让本皇承个情,日后再见本皇放你一马就是。” 萧云忘俊雅的面上如同一阵朔风刮过,瞬间寒霜冻结,字字千钧道:“如此,手下见真章!” 说话间,三尺紫殇仙剑已掣在手,斜指长空。 妖皇只见一片铺天盖地的紫华搠空而来,天地间满是穿云裂石的剑气呼啸,万千道剑影虚实难辨,道道破天裂空。 天诛再度化作一片金轮,这如刀如斧的巨刃落在妖皇手中,直直劈空斩下,天空剎那间破开一道漆黑无底的口子,漫天紫色剑气顿敛,春雷乍响,将萧云忘蕴万千杀机于一的试探消解无形之中。 “你比那群呆呆笨笨的小道士强不少。”妖皇负手伫立,天诛自行在他周身寰行,在晨光下金光赤色绚烂一片。 “小道士?”萧云忘好气又好笑,一群活了几百年的长老竟给他当作小道士,不过他也无从反驳,这老妖怪确实有这个资格。 “某问你,你昆仑派可有一物叫圣元丹?”妖皇问了个不着边际的话。 萧云忘一怔,暗忖这老妖盘桓的什么念头?不过,纵然是大敌,以他一贯坦荡的作风,也不屑在此上纠缠,索性大方道:“此乃我昆仑不传神品仙丹,尊驾不会是打这个主意吧?” “哈哈,原来小家伙没骗某。”妖皇开怀一笑。 “休说你进不得昆仑山,有姬香仙子在,圣宗之宝岂是你等可取。况且,你先过得了我这一关再说。”萧云忘放下了心。 妖皇裂嘴一笑,有几分诡谲,再度掣起天诛。 “老妖怪,我没骗你吧?别跟我师父打了,昆仑山有弥天仙阵封山,只有下面的玄湖可以自由出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了。”杨真不厌其烦地劝阻道,他实在不愿跟师父对阵,无论谁胜谁败,他都是失败者。 “小鬼是怕本皇干掉你师父吧,桀桀。”妖皇得知有令自己一夜恢复元气的至宝,若说不垂涎三尺才有鬼。所谓一朝为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年他就是为昆仑派之人计谋所构,才陷入绝境,被打入封印。 杨真沉默了,他确实不知这老妖的深浅,这老妖看似粗豪,实则心细,难保不会反算计了他,如履薄冰的境况下,为了自己的一线生机,还有莫问天的嘱托,他必须竭尽全力。 “小鬼,某让你跟他说句话。”妖皇突然道。 杨真一呆,早前自己出其不意地利用“乾坤印封字诀”抢夺身躯主导权,制造契机,把老妖怪吓的魂飞魄散,死死封住百脉灵窍,再不肯给自己机会。 这会儿主动让他自主又有何企图?不管他愿意与否,六识回体的他已经接管了自己部分身体,目光所及,师父正踏正虚空,仙兵“紫殇”激啸长鸣,一化为九,直起长空。 这剑诀起手式隐隐见过九曜飞仙诀!醒觉过来的他,顿时大惊失色。 “师父是我!”杨真不顾一切地大喊道。 果然,萧云忘凝滞了手上的剑诀。“真儿是你?” “是我啊师父。” “你放心,师父一定会救你的!” “桀桀”无心激斗的妖皇得逞一声笑,趁机脱离剑阵的气机牵引,化作一团赤金色遁光,直下了长空,堕天飞遁东南方气雾扬空的玄湖。 猝不及防的萧云忘唯有长空兴叹,谁料有此变故?弹指收起剑势,不及多想追了下去。 “老妖怪,快点,水都快煮熟了。” 在深不见底的湖水中,妖皇下潜了盏茶工夫,越往下越是幽暗,四周深水处不住地冒起珍珠串般连绵的气泡群,翻滚不休,将湖水搅得混沌一片。 尤其他身后被熔岩烧熟的湖水,波光橙红一片,水晕泛金如鳞,常年冰寒的湖水,不住地被汽化翻腾,卷起一道道巨大的灰白气浪水柱,滚烟一般奔涌着飘向水面。 “老妖怪,连水遁都不会么,这湖有百丈多深呢。” “小鬼,敢对本皇呼来喝去。” 一直行动迟缓,似在思索着什么的妖皇,闻言韧极的两条长腿一摆,一阵水波浪涌就无了踪迹。在妖族九部中,女娲族与氐人一族皆与水亲,水中自有无可比拟之能。 这一遁,就潜入到了水底至深之处。 在漆黑的湖底,本该伸手不见五指,却有一处微光荡漾,透露着古怪,杨真顿时知道来对了地方,在心海中大嚷道:“老妖怪,就是那里了。” 妖皇闻言却停住了行动,漂在深水中,陷足柔软的泥沙中。 “小鬼,你老实交代,有何图谋,本皇虽急于恢复元气,重塑妖身,那也不是尔等可以欺辱的,逼急了本皇毁你肉身,任你其奸似鬼,也落不得好下场。” 随着神念游弋到前方,一座古老的巨石阵映入两个意识之中,三十六根齐整的方石柱,以奇门阵列排布,光滑的青石柱身上,不含分毫附生杂物。 杨真沉默了下来,自妖皇与他共居一体以来,其所为所观所察,他都一清二楚,更知妖皇虽看似威风,却是毕生最脆弱的时刻,所以对他这样微末的道行也戒备甚严。 按莫问天所示,以乾坤印守身,伺机干扰百脉元力;同时想尽一切办法将妖皇送到昆仑山,面见一元祖师,如此自己方可得救。 莫问天在封印中危机时刻对他的种种安排,现在想来却处处透着玄机。 自万兽谷以来,他一直虽看那老头子不甚顺眼,内心却是敬佩有加,也一直以为他不会算计自己,如今他还是这样认为。 可为何,他被妖皇一问,回想起早前惊心动魄的经历,却有些不妥之处? “我要活下去,你要做回举世无敌的妖皇,还不够么?”杨真最后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举世无敌的妖皇。”妖皇念叨了一遍,蓦然狂笑了起来,他突然发觉自己变得胆小了,这是不可以忍受的!他是妖皇,纵横天下,不可一世的九部众之王,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一阵隆隆声传来,水中暗流激荡,凝固的熔岩已经滚落到了湖泊中心。 这时,湖心深处一道紫色光华也追了下来。 妖皇伫身石阵中心,按杨真所传阵灵诀,一道道乳白色光华在石柱上下流转,很快整个石阵被一团白色漩涡状光华笼罩。 萧云忘赶到之时,石阵一阵白炽光芒大放,瞬间整个湖泊都通明一片。 而后,一切归于沉寂和黑暗。妖皇已经遁走了。 玄湖外,除了八名心有不甘继续追踪应龙的长老,余下昆仑派一行全齐聚在湖畔,无不颓丧地遥望这面目全非的阳岐山。 此行他们已告完全失败,不仅封印被破,且封印之中的万妖为人全数救走,连眼皮子底下的妖皇也走脱无影。 窥伺在旁的鬼尊在龙胤被围攻之时,突然再次出手,令阳岐山大变的祸首得以轻易走脱,昆仑派落得两手空空,且有五名长老为此受了不轻的伤势。 萧云忘看了紫干真人手里昏迷不醒的乐天一眼,道:“西荒之事已成定局,我等先回昆仑山再作计较。” 伴在萧云忘左右的萧月儿嘟嚷道:“那师弟他怎么办?” 紫干真人突然插口道:“水底那座石阵当是上古失传的传送仙阵,至于传送到何地就难说了。” 萧云忘爱怜地看了一看满脸期盼的一双女儿,摇头道:“此阵当是我玄门之遗,也许一歧师伯他知道详情,只可惜” “一歧老头子是狐族人,又跟那个什么龙胤的妖怪称兄道弟,师弟定是给他算计了。”萧月儿说着看了看怀里的九尾小白狐,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休得胡言!”萧云忘脸有愠色。 识相的萧月儿赶紧闭口,躲到姐姐一旁去,再不敢搭话。 “这传送仙阵会否与昆仑仙府相通?”默然站在一旁的楚胜衣突发奇想道。 萧云忘与紫干真人交换一个眼色,突然齐声惊呼:“糟了。” 半刻工夫后,杨真摆脱了那天旋地转的难受感觉,发现再次来到了一个湖底天地。 同样的石阵,只是水要比玄湖温暖许多,且要清澈几分,而他正裸身躺倒在阵心石坪上。 正在思索来到何地之时,一声低沉的龙吟声在水中轰鸣而来,石阵附近急流暗涌,令刚立身的他东倒西歪,勉力立足,抬头望去,碧幽的水波深处一个巨大的黑影游弋而来。 是万兽谷!杨真心中大叫。 突然间,他醒悟过来,眼前这来袭的怪兽,正是守护在谷内唯一湖泊的千年青蛟。 “老妖怪,该你出手了!” 杨真接连呼唤了几遍,始终不见动静,那头蛟龙转眼逼近五丈开外,身前暗潮澎湃,如山压力迫来。而他此刻周身百脉全不在掌握之中,除非开禁乾坤印,让金丹归位心海,再主紫府。 妖皇这是在故意放纵他,作引蛇出洞之计,电光火石间,他惊骇地想到。 “嗷”一阵水流急旋卷来,杨真不及反应就翻滚了出去,同时一道的狰狞黑影迎面扑来,迅速扩大。 第二章斗智 见妖皇不为所动,杨真也来了硬气,凭借当初在怒江练就的一身好水性,借着暗流冲击,如游鱼一般一个滑跃,躲到了石阵中一块青石柱后,让疾速扑来的青蛟卷了个空。 青蛟长达六七丈庞大的躯体在石阵中,灵动至极,一个神龙摆尾,昂着怒首就盘绕了过来,杨真只好逃往另一个石柱,寻觅脱身良机。 随着一声闷雷一般的龙吟声起,整个石阵内的水域成百上千个漩涡暗流顿生,将水底搅的天昏地暗,杨真霎时失去了自主之力,被一股股紊乱的激流卷的七上八下。 杨真直到撞上一个石柱,趁机借力才稳住身形。这时,那头青蛟才悠悠追了过来,一双明灯一般的龙瞳,放射着明澈绿光,带着庞大的压力迫了下来。 “小青,是我啊别过来。” “青龙大哥,饶命啊”可惜无论他如何在心中讨饶,那青蛟依旧寸寸逼来。 拼了!慌乱之间,杨真想起了妖皇重头炼制过的天诛剑,应念之下,他身外金芒赤光大亮,一柄阔厚的弯刀横在胸前,在深暗浑浊的水中,彷佛一团流动的光,通体金光流动,刀内无数血芒如电闪动,如活物一般。 强大的妖力令青蛟猝然一惊,踯躅不敢扑下。 没有妖皇法力支持的杨真,这会儿才深刻感受到了来自眼前这柄陌生法器的古怪妖邪之处,在刀体内彷佛封印了无数鬼灵妖邪,在内活跃不休。 他已经感受不到原来的青木之灵存在,这已经不再是他的天诛剑,而是一柄妖器,可变化万千,所定无形的妖器。 所幸,新天诛内的妖力似乎令青蛟有所畏惧,杨真当下那管他是妖是邪,念动驱使天诛向蛟龙迫去,一道斧刃状金芒隐隐透射而出,映亮了整个青蛟的头颅。 “小鬼还不算太笨。”妖皇久违的声音在识海内再度响起。 同时,杨真也失去了对天诛的驱使之力,体内再度拥有了无有穷尽的法力,一人一蛟,强弱之势顿时逆转过来。 青蛟体内那并不纯净的微薄龙族血脉,令牠拥有着天生的桀骜和不屈,面对着妖皇压倒性的法力威压,牠龙首高昂,低低咆哮声中,喷出了一颗火红的内丹,将周遭水域染红了一大片,与天诛的赤金光芒堪比高下。 “蠢物,有你始祖的脾气,可没你始祖的本事,千年内丹聊胜于无,桀桀。”妖皇大手一伸,天诛自行入手,准备一举拿下青蛟。 “慢着,老妖怪,这东西怎么也算你同类吧。”杨真想及这条蛟是曲问天那老鬼所养,不忍这苦修千载的蛟龙被打回原形。 “我女娲族乃至高无上的妖族至尊一族,这小青蛇不及龙族万一,岂可与本皇相较?”妖皇话虽如此,还是收起了天诛。 “那也未必,这小青蛇要有朝一日九变成龙,等闲散仙都不是对手呢。”杨真对这个不请自入占据他身躯的老妖怪,一有机会,总是不遗余力的打击。 “无知,欲成龙,先修龙魄,这龙族是这一界最强大的命体,仅凭残余灵魂碎片也能借体再修龙道,只是那升龙九变之凶险不是你能臆测的。”妖皇喟然道。 “那是自然,这大地百族,唯有人族得苍天万般骄宠,你在阳岐山关了几千年,有机会到我九州中原看看那繁华盛世,就该明白你妖族也是远远不及的。” 杨真有心气这老妖怪,原本以为他会暴跳如雷,谁想妖皇竟沉默了下来,片刻后,喃喃自语道:“真不知三千年后,这九州变得怎样了,我归墟的子民又怎样了。” “传说中你妖族野性难驯,伦常悖逆,与兽无异,后来受我人族教化,学我族语,用我所食,举止礼仪都是跟我人族所学,当年迁到那海外之地的族群,只怕早成了蛮荒兽类了。”杨真说着不禁笑了起来。 “吼”饶是通达万物化境的妖皇也受不住如此侮辱,震怒非常,一直被压制地不敢动弹的青蛟顿时有所感应,甩尾腾身,就欲扑击。 妖皇拿杨真无法,怒气却出在了可怜的青蛟身上,他虎掌一推,一道青色波纹由小至大,冲前水域中无限扩展开去。 类似定身的法术加诸于青蛟之上,令其疯狂挣扎,巨大的蛇尾巴狂卷乱扫,击打在周遭的石阵柱身之上,轰隆作响。 忽然,蛟龙蛇躯直直一挺,不再动弹,乖乖地卷缩着伏下龙头,收起伸张的四爪,原来那颗内丹已经落到了占据杨真躯体的妖皇手中。 杨真见青蛟那明亮的大眼中,露出屈傲哀怜之色,他忽然想起了地窟中惨死的那头龙马,心中又浮起一阵淡淡的惆怅,颇有同病相怜的感觉。他心中在神思飞跃,妖皇却老实不客气地擒过蛟龙之首,跨了上去,催促着青蛟往湖面游去。 起初青蛟还有几分挣扎,到后来,妖皇不知施了何种密法,出了湖泊水面之时,已经是驾驭如臂指使,如同马儿一般。 万兽谷,此时正是朝霞满天,整个山谷祥和安恬,若空山灵雨一般的仙境。 杨真倒是没多大感觉,妖皇却是怔忪地望出了神,在他眼前的一切,彷佛久违了千载万年,陌生中藏着往日的模糊记忆。 那久远的年代,妖族也曾生息在那山明水秀,风调雨顺的大地之上,九州大陆无处不有各部族人的活动踪迹。 那时,妖族强大的个体力量可以轻易获取猎物,各部妖族继而占据了整个山河大地的顶端。当时弱小的人类族群含辛茹苦,在夹缝中求存,被妖族百般奴役,直到智慧开化的人类渐渐造出了各类希奇古怪的物器,治五气,归百艺,才获得了一席之地。 人类族群飞速发展,迫使妖族的领地渐渐缩小,双方大小征伐不断,此消彼长,人类族群历经了漫长的融合分裂,渐渐壮大。为了生存,人妖两族彼此沟壑日益加深,终是水火难容,才有了后来惊天动地的决战。 思及,妖皇心中大恸莫名,大好河山沦落人族之手,妖族惨败流落海外,生死飘零。 他堂堂九部众之王,更是龙游浅水被虾戏,脱困的欣喜已消失殆尽。 “小鬼,你可知道,远古未明时人族也不过是我妖族的一部,女娲大神造物,无有族类之分,万物共享一界。”就在杨真不耐烦之际,妖皇说话了。 杨真听得大是一惊,心道这老妖还真敢胡扯,他也不敢过分激怒了他,随口应道:“那几千几万年前的事,现在谁能说得清,你妖族有一套说辞,我昆仑也有呢。” 青蛟悠悠游弋在如镜水面上,划开一道深深水痕,溅起雪白的浪花,妖皇轻拍身下蛟龙背脊,龙躯忽然一震,无声无息地破水而起,脱离了湖面。 杨真忽觉身外凉飕飕的,神念扫视,霍然惊觉自己竟是赤条条一身,大急道:“老妖怪,这里是仙府,你可别乱来,给我先找件穿的。” “哈哈哈,你人族龌龊就是多,袒露苍天我自在,有何不好?”妖皇大笑着,扬掌挺胸,砰砰拍了拍胸膛。 “老妖怪,这皮囊是我的,若是让同门瞧见了,我日后如何见人?”杨真大是气恼,心里将这妖皇狠狠骂了个百八十遍。 妖皇也不去理他叫嚷,驭使着青蛟掠过湖空,直越湖畔石滩,悬在了一处苍松林地外,停了下来。远近的飞禽走兽因青蛟所在,都远远避了开去,显得格外清静。 只见他高高纵身跃下,若虎豹一般矫健轻足踏在松软的林地上,兜转了半晌,最后他伫立在一株苍劲老松下,轻轻一拍掌,整株老松树皮啪一声,应掌脱落。 只见他又是一挥手,顿时一道旋风平地刮起,将所有树皮卷成一团,呼呼黑风斗旋百转,再回到妖皇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件非皮非树的古怪棕色怪甲,刚好掩上杨真腰部和半个胸襟,浑似半个深山猎户的打扮。 杨真见这老妖怪有这一手神乎其神的本事,还真给唬愣住了。 “老妖怪,你这是什么把势?” “神通所至,万物互生,点石成金也非神话。” 杨真立时认定这老妖在吹大气,不由嗤笑道:“你这么能,怎么不给自己变一具肉身,何苦要跟我挤在一起?” 妖皇负手随行:“只要悟通了日月山河,就没有作不到的事。” 杨真没好气道:“你要悟通了才好,飞升天界去得了,别留在这世间祸害黎民,哼!”妖皇抬头望着林隙的青天,止住步伐,无限唏嘘道:“远古九部至今,雷神伏羲,火神祝融,水神共工等无数大圣天人,无不登虚而去,当年若非某发动禁法伤了本命,如何会落入你昆仑的算计?只怕早逍遥而去矣” 杨真听他将自己上古神圣相比,颇是不满道:“若非你妖族不顾后果,施禁法毁灭了不周神山,惹下滔天大祸,哪有后来之果?” “不周山,那不周山是接天的神山,在虚冥之中,永恒不倒,某不过是破了一个幻象罢了”妖皇喃喃低语,忽又振声霍霍道:“小鬼,带某去找那圣元丹,若是没有,休怪某大开杀戒!” 说罢,妖皇闪身落回了林外等候的青蛟身上,驭龙而起,扶摇直上青天而去。 杨真心中顿然惴惴难安,顾不得与他计较驭着条蛟太招摇之事,强自提声道:“等等,老妖怪,你不怕死,我还怕呢,你知道我昆仑仙府有多少仙家弟子?就算你法力再强,千八百人一起上,缠也将你缠死,休说我道法圣三宗之尊,任来百十人就够你受了。” 妖皇心底通透,他此刻法不得力,犯不上跟一个小鬼斗气,故作淡然道:“小鬼,你待怎样?”说话间,一人一蛟已经直冲云霄而上。 “把我这怪模样变回去,像个正常人,我这样一出去,准给人当妖魔出世,有口莫辩。” 妖皇傲然自得道:“某耗费法力为你成就我女娲族至高无上的神皇体,比你玄门不灭金身,还有那群秃子的什么金刚身只强不弱,倘是到了绝顶,就是不死不灭之身,接下寻常天雷也不在话下,你该晓得这具皮囊已是强韧百倍了。” 杨真这一听,大为紧张,顿时大急道:“我可不要变成*人不人、蛇不蛇的怪物,管你什么神皇体,快把我变回去!” 妖皇心忖总算能制得住这刁钻小鬼了,当下笑解道:“某没打算要你这具皮囊,只有我族血脉才可令本皇恢复十成原身,十二层法力,眼下不过是借着你人族血脉造化一二罢了。” 杨真顿时放下吊上半空的心肝,暗道这老妖怪还算知情识趣,这才有心思随着妖皇的视线,望向这片不算熟悉的云海。 忽然前方流云中,几道虹光闪现,直往这边掠了过来。 “快!飞下去,躲起来。”杨真急道。 “以你的身分,光明正大,何惧之有?”妖皇反问道。 “不成,我们带着一条蛟,定会招来麻烦,我可不晓得怎么解释,总之不准你随便出手伤人,否则后果你知道。”杨真威胁道。 妖皇充耳未闻,蛟龙仍旧腾着云悠哉游哉,穿云吐雾而行。 转眼那几道剑光已经到了近前不远,只听一人道:“听道宗的人说,他们这番是出山接阵呢,说不定还要跟魔头们大战一场,法宗就得乖乖守在山里,多没劲儿。” 另一人笑道:“你以为是同门切磋呀?这魔道中人凶残歹毒,这出去一趟,能回来多少不一定呢。” 余下一人不屑道:“若出去了,哪轮得到我等玄字辈弟子出手,不过是长点见识罢了。” 早先那人登时附和道:“是啊,掌门真人偏心,有功也是道宗的,我们连见识的份儿都没有。” “嘘”另两人急声止喝,一行三人登时察觉所言犯上,纷纷住口,生怕掌门真人神通广大,法耳千里,察下他们妄议之罪。 杨真看着三道剑光错身而过,对他们恍若未见,正暗自嘀咕,妖皇在他心中道:“本皇施了瞒天过海**,这一层云龙雾海,凭这几个小道士还未够资格看破呢。” 神念透出,杨真这才发觉他们这方圆十丈内,从外看去不过是一团厚厚的云朵,不由暗赞一声这老妖怪神通不凡。 忽又问道:“别人都叫你妖皇,你本名呢?” “本名?”妖皇似回忆了一阵,才悠然道:“自登上九部极位之后,除了族亲再不曾有人叫过某本名了,某本叫颉皇氏。” 杨真念着咬口,也不再计较,愁着下一步怎么才能见着师祖,刚才听法宗的几人所言,道宗的人出山了,会不会一元祖师也不在? 这一想,他登时犯起了愁,先回玉霄峰打探情况? “小家伙,奔哪儿走,前面小道士越来越多了。” “西北面,山里有状况,得先摸清楚情况才好行动。” “好说。”妖皇话落,青蛟龙吟浅啸一声,一个龙腾之势飞速跃了出去,两旁粉白云霞飞速后退,直奔北面。片刻,又是一队巡山弟子掠了过来。 杨真眼睁睁见着,正面向那几道剑光迎上去,一阵惊喝声顿时传来。 “谁人莽撞?”一声若雷霆的炸喝轰鸣长空。 妖皇驭龙停身,任由这一队三道剑光围了起来,那三人散去遁光法罩,正是三名胸口金色剑符的昆仑法宗弟子。 当中一人挺秀不凡,剑眉丹凤眼,薄利的嘴唇倨傲地弯着,杨真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他入山不就见过的法宗弟子陆乾坤,数年不见,气度更胜从前,显是修为大有长进,此时正是一路的队首。 “有有妖怪啊”待看清来人状况,右侧一名弟子大惊失色,踏足的剑光上下跌宕,方寸大乱。 “少见多怪,那孽畜有鳞无角,四足登爪,乃灵兽青蛟。”陆乾坤却开声吐气,镇定自若,压住了慌乱的场面。 左边一名浓眉大眼的弟子冲前喝道:“你是谁人,怎在仙府肆意闯荡?”话是这么说,他目光却有几分惊悚地瞧着那腾云蛟龙。 杨真给妖皇给摆了一道,很是气闷不过,也只得硬着头皮对三人一楫,道:“陆师兄,在下玉霄峰杨真,可还记得?” “哦你就是萧师叔私收的小弟子?”陆乾坤打量了半晌,有些不敢确认。 私收?杨真脑门一个咯,顿时反应过来,这家伙拐着弯挤兑他呢,不过总算给他认可了身分,当下拉个笑脸道:“在下在万青谷也待了几年,好不辛苦,也不知当年是哪个缺德的家伙告了密呢。” 陆乾坤何等样人,若无其事道:“这事儿陆某也听说了,不过,杨师弟能拜在萧师叔门下,也是天大机缘呢,可有很多昆仑同门羡慕的紧。” 说着,话锋一转,望着杨真赞叹道:“杨师弟好本事啊,怎驾得一头蛟龙?” 杨真得意地拍了拍身前的龙头,道:“侥幸,侥幸,这是在万兽谷收的畜生,亏得一歧师伯祖指点。” 与陆乾坤同行的两名年轻弟子,顿时对杨真刮目相看,盯着人蛟,又是羡慕又是敬佩。 “一歧师伯祖?”陆乾坤脸色一变,两条剑眉紧锁在一起,继而展颜,不阴不阳地笑道:“原来如此,杨师弟福缘深厚得紧呢。” 杨真打了个哈哈,趁机道:“对了,仙府好像有些紧张,可是发生大事儿了?” 陆乾坤三人皆露出讶异的神色,左边一侧那人奇道:“昨夜魔道在昆仑山北方冰原摆下大阵,叫阵我昆仑派,这么大事早传遍全昆仑,你打哪儿去了?” “是啊,杨师弟没跟萧师叔出山接阵么?”陆乾坤笑道。 杨真皱了皱眉,心中奇怪,他们不知阳岐山的变故么,随口道:“我在万兽谷练功,这才收功回山。”眼前这人仪表非凡,谈吐自若,他却是半点好感也欠奉,见不惹他怀疑,准备打个招呼,就打算开溜。 “哦”陆乾坤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审视着他,不肯离去,似意犹未尽,忽锐目深注道:“我观杨师弟气色大异我同门,莫不是修炼了外道之法?” 他这话可大可小,未得师门许可,擅修外门道法,另拜山头,几若与叛门等罪,令杨真心下直跳,深吸了口气,含糊其词道:“是这一歧师伯祖传我的通灵密法,我修的不太得法,就成这样了。” 陆乾坤目中一亮,左右看了看同门的反应,那两人直瞪着那头在雾中若隐若现的蛟龙发呆呢,暗恼的同时,也僵住了,寻思着打探点什么。 杨真看这家伙目光游移不定,心晓这不是个安分的家伙,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心中对妖皇道:“我前面这姓陆的小子修为可比我高多了,不如你夺了他的身,别窝在我身上,怎样?” “某有你足矣。”妖皇声音很平淡,却掩藏不住一丝戏谑之意。 杨真恼怒不已,无心再跟陆乾坤三人纠缠,打个招呼,不管不顾,御起青蛟就冲上空蹿去,这一阵妖皇的驭龙术早已让杨真学了个十之七八,此刻正是狐假虎威。 陆乾坤回首看着那道远去的黑点,寻思了片晌,冲左右同门交代两句,掉转剑光,直追了上去,远远掇在后面。 第三章斗阵 白皑皑的冬雪覆盖了整个插天云峰,坡峰绝壁满是琼花玉桂,在朝阳下闪耀着异彩,玉霄峰已是近在眼前。 杨真自遇到陆乾坤一行后,没有妖皇作祟,一路顺利,此时缓缓飞近山门。 山门玉桥石阶上白光一闪,出现了一个白衣如雪、云鬓高挽的绰约美妇,凤目生威地望着不请自来的一人一蛟。 杨真见师娘冷漠地凝望着他,大有戒备之意,登时有几分胆战心惊,过往师娘身上那冰冷的气息,总令他望而生畏,不敢多加亲近,说来,他敬畏师娘还要多过师父几分。 “师娘,是我啊,弟子杨真。”杨真不敢贸然下去相见,只在驾上虚行一礼。 凤岚绝美冰俏的玉容古井不波,只是凤目微凝,瞇成了一线,半晌,红唇轻吐:“你真的是真儿吗?” 杨真登时哑口无言,妖皇已经收敛了气息,但自己由内而外的变化,在师娘这等道行修为下却是掩饰不住的,难不成吐实真相?妖皇反应不提,从两个师姐那里零碎认知,师娘是个疾恶如仇的人,倘若知道他与阳岐山出土的不世老妖怪共生,只怕二话不说,就上前将他斩了,来个大义灭亲。 “小鬼,这小女娃可知道圣元丹下落?”妖皇有些迫不及待了。 “我师娘怎会知道,你可别乱来!”杨真心中一紧,急应警告,念转间,索性大胆跃下蛟龙身,落在山门前,持礼恭敬道:“师娘,弟子有关乎天大的紧要,才有现在的状况,实在有口难言,待师父回山,一切真相自然大白。” 凤岚神色微动,游目在一人一蛟上,手中却取出了常年难得在手的一柄银色拂尘,反执袖下,正是名列修真界十大奇兵榜上的“红尘三千丈” “你有何话不可与师娘当面讲?你刻下该和清儿她们在阳岐山才对,莫不是你自有难言变故?” 她这样一说,倒算是承认了杨真的身分。杨真心惊师娘眼光毒辣,一眼看出了他的不妥,心中左右为难。那惶惑之色,在凤岚看来,更是心虚之态,一摆拂尘,已是行将出手。 “弟子在早前还见过师父,只是,只是阳岐山有大事弟子此来只求师娘代弟子引见掌门师祖,弟子”杨真平常还算灵动的舌头,此时却彷佛打了结。 “你找掌门真人?阳岐山又有什么大事?”凤岚脸上疑云更重。 “阳岐山的封印破了”杨真不敢犹豫。 “封印你是说封印破了?这怎么可能,仙府怎会至今没有消息?”凤岚闻言冰冷玉清的面容,失去了一如既往的冷静,话未完,又急问道:“你师姐她们呢,怎么没回来?还有,你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凤岚连珠雷一般接连发问,倒是让杨真舒缓了口气,心喜总算暂时稳住了师娘。当下隐去了自己的部分真相,三言两语将阳岐山的变化前后经过简而述之,凤岚越听神色越惊,连番色变,到后来听得爱女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待听完,凤岚彷佛已完全打消了对杨真的怀疑,只听她幽幽道:“难怪魔道大举出动来得这般蹊跷,原是与妖孽勾结到了一块儿,封印破就破了吧,昆仑派又怕过谁来?”话里倒是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 “师娘,弟子急须找到师祖,求得圣元丹,有天大的救急之用。”杨真怕妖皇警惕,不敢再冒险提到师祖。 “既然一歧师伯托付于你,自当有隐情,不过圣元丹乃集不死实等四十九味不世绝品灵药才可炼制的神药,上一炉还是千多年前炼制,如今不过余下一粒。莫说掌门真人刻下不在,就是在,只怕也不能给你,你为何不跟师娘如实说来?”凤岚深深地看着杨真,那清冽而柔韧的神光直透入他的肺腑,直要将他看透。 “事关我昆仑气数,弟子,弟子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圣元丹。”杨真已经有些慌乱,语无伦次。 “既然如你所说,是天大的事,有何不可对人言?”凤岚步步进逼。 杨真顿有束手无策之感,怎么办?为什么师娘就不肯相信他?为什么就没人可以帮他?为什么会这样?他在心中怒吼。“真儿,怎么不说话?”凤岚见杨真面露痛苦挣扎之色,有些不忍,目光柔和了几许。 “某拿下她,以人换丹。”妖皇突然说话了。 “不”杨真情不自禁地吼了出来。 凤岚露出错愕莫名之色,她眼前的杨真陡然变了一个人,面目狰狞而强霸,一股远古凶兽般的狂暴气息扑面而来。 “你是谁人,胆敢充我玉霄门下?” “吾是谁,桀桀。” 妖皇身若龙虎,踏虚而起,平步青云,直逼凤岚而来。他每踏一步,都有一道无形的震波化作涟漪平扫开去,形成由低至高的重重气茧向凤岚以山岳之势压下。 凤岚眸中激芒一闪而逝,冷喝一声,拂尘挥洒,顿时银芒大炽,万千条水火不侵、力可洞金穿石的银色尘丝无限飞涨,化作一道匹练一般的银色瀑布横空扫出,卷向了步步逼来的妖皇。 霎时狂风起兮,那匹练若高山流水般舒卷流畅,灵动若游蛇,形成漫天波涛起伏的银浪狂沙,罩定山河,瞬间就淹没了那具雄壮的躯体。 这时,意外一幕出现了。 凤岚眼中,她出手从不落空的“红尘三千丈”分明席卷了妖皇所有可进退之处,却击在了虚荡荡的空处。 就在她大觉不妥的剎那间,妖皇已化虚为实,所有红尘银丝击在了一道金铸的光人身上,啪一声发出炸雷一般的声响,顿时漫天银蛇激荡扬空,倾天飞舞。 凤岚大惊之下,翩然闪身后纵,红尘三千丈如银沙流水一般回卷护体,如升天神女银发无垠飞舞,缥缈灵动。 却听她又一声娇喝,如风拂杨柳般一个回旋,顿时化做无数白色虚影融入风中,只余下无数银浪如大河浪涛卷空。 短短一瞬间交手,令杨真看得眼花撩乱,惊心动魄,就在他以为妖皇将一筹莫展之际“噗噗!”这妖族之皇不慌不忙当空交掌左右连续拍击,金浪如潮自八面凭空而生,无数重金色艟光天罗地网一般,罩向了在半空化作无数白色水影的凤岚。 凤岚分身幻影顿时消失,留待半空一个原身,和一柄凝幻似真的巨大拂尘漫空飘扬。 妖皇倏忽消失在空气中,再现之时,凤岚已脸色惨败的落在他手中,而那柄失去主人的拂尘银光散去,飘落在玉霄峰山门玉阶上。 “为什么?”凤岚横躺在蛟龙背脊上,妖皇臂膀中,茫然失神地问着,她心中只有一个声音:我败了,一败涂地。 “你问为什么?”妖皇忽想起龙胤在地窟中说起的一句话,蓦然大笑道:“用你人族的话来说,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你,你不是人?”凤岚惊呆了。 “某乃九部万妖之皇,女娲大神的后裔,岂是你等卑贱人族能比拟的?”妖皇苍老的声音中有着无比的骄傲。 “那你又待怎样?”凤岚幡然醒悟了过来。 “拿你问圣元丹。”妖皇爽快道。 “卑鄙!你堂堂一代妖族王者,竟用这等无耻手段!想来想来真儿也被你害了。”生性冷傲高洁的凤岚,何曾想过落入妖人之手,琼鼻闻着浓烈的男子气息和蛟龙腥膻之气,令她芳心大乱,羞愤欲死。 “卑鄙?哈哈哈”妖皇彷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话,大笑三声,极度不屑道:“你也可以跟你昆仑开山祖师这么讲,三千年前,玉鼎杂毛派人掳了某的幼女,将某迫入绝局,令我九部无数同族惨遭屠戮封印,生不如死,惨无天日。 “今时今日某没有大开杀戒,已是尔等幸运。”妖皇声音中有着刻骨的仇恨和强自压抑的杀机。 凤岚脸色发红,振声叱责:“你胡说!我昆仑圣祖毕生光明磊落,一代天人,岂容你诬蔑!” 妖皇鼻子轻发出了一声哧响,不屑道:“当初在阳岐山,你昆仑纠集各道合共千人围攻某一个,难不成也是某捏造?” 凤岚微一犹豫,微声驳斥道:“两族交兵,无所不用其极,哪能怪得我昆仑圣祖?” 妖皇顿时大笑道:“既如此,你落入某手中,还有何怨?” 凤岚怔然无语,死死咬住朱唇,等候命运的发落。 妖皇乍喝一声,掉转龙头准备离去,突然目芒一闪,望向山外云霞深处,就在这时一声长空清鸣响起,天穹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紫色焰花。 正在心海深处,将妖皇骂地天翻地覆的杨真,见状更是勃然大怒道:“笨蛋,让你用强,这回给人发现,哪儿也不用去了!” “这女子修为不俗,身分定然不低,有她在就是得不到圣元丹,某也不虞有失。”妖皇纵声一笑,驭龙直入长空。 杨真怒气冲冲道:“马后炮,你不是眼通八方么,怎么跟了条尾巴都不知道?” 妖皇满不在乎道:“是你先前碰上的一个小东西,不知怎地又找来了,某也没在意。” “再不躲就来不及了,只怕一会儿满昆仑的人都要杀来了。” “何须要跑,某就是要人知道,某来了!” “我给你害死了”杨真说完一句,再不想说话,退到意识深处,静观事态变化。事情至此,他已无力改变状况,不如让这老妖怪一搏,死也死的轰轰烈烈。 绵延五千里的昆仑山北麓尽头,通燕两州接壤之地,乃是一片纵横千里、山势起伏的原始森林,西南两面皆是雄奇苍茫的昆仑雪山。 一条大河,就发源于这片森林西方,由几条纵横迂回的雪山河谷会聚成川,碧绿的高山雪水,冒着凛冽的寒气,罩着山川和参天林木,往东方渐趋的平缓大地,蜿蜒奔流而去。 这就是流经中原,贯通青州,由青龙湾流入东海的九州母亲河黑河。 追溯到黑河源头雪山河谷之下,与森林之间,那里有一片方圆百里的冰原。 这一日,以河为界,北面有着大片黑色迷雾笼罩,弥漫了方圆十数里地,如波涛翻涌不休,内里彷佛有千万头洪荒巨兽在搏斗一般,煞气蒸腾,杀机四伏。 而河对面则是昆仑派五百弟子组成的仙剑大阵,纷乱而遁行有序的剑光插天列阵,穿插来回飞行在剑阵内万重白色迷雾中,五颜六色的剑辉夺目闪耀,肃杀无限。 双方对峙着,大战一触即发。 日前,魔道天魔宗纠集几部组成大队人马,跨越万里千山,列阵北昆仑冰原,祭起“十方俱灭天怒阵”遥遥向昆仑山腹的昆仑派发出了挑战。 昆仑派掌门真人一元洞察先机,连夜调派昆仑道宗菁英弟子,浩浩荡荡而来,列阵以对,祭起了名列修真界的三大剑阵之一“昊天剑阵” 魔道来势虽然浩大,却是一改往日攻击作风,守护阵地,举而不动,让昆仑派好生困惑,好在昆仑弟子也上百年不曾这般大动干戈,索性僵持到底,比试着耐心。 只有少数昆仑紫字辈真人,才明白这是魔道牵制昆仑派之阴谋,令西荒阳岐山妖族的阴谋能顺利得逞。 一元真人洞悉一切,却无可奈何。此时身为修真界领袖,昆仑圣地掌尊的他,不得不在雪原苍穹的云海之上,与隐藏踪迹的天魔宗尊主对峙。 “一元,本尊陪你喝了一夜北风,闭门谢绝我等,这就是你昆仑待客之道?”一阵磨沙一般沙哑低沉的男子声音飘忽传来。 一袭月色仙袍猎猎飘拂,悬浮在清空的一元真人,沉静如水、若婴儿一般嫩滑的面庞,在晨晖下如金玉一般,闻言淡淡道:“你既已如愿以偿,何不归去?” “老道儿不简单吶,给你看穿了那龙胤小子干得也不错,妖族看来后继有人,哈哈哈”魔尊狂笑声传来的同时,那团黑色魔云蓦然飙前,急速膨胀,幻作一只狰狞的吞天妖魔,张开巨吻扑向一元真人。 巨大的黑影转眼淹没了那抹天际至纯的亮色,不想那化作妖魔的煞云,在扑过一元真人后,迅速褪色转灰,再转白色,最后胀破气囊一般,炸作云烟散的一乾二净。 而一元真人却依旧如风暴过山林一般,巍然屹立不倒,月袍无瑕,皓首银发轻舞,长眉微动,通身曦白祥瑞,仙家气象竟是如斯逍遥洒脱。 而他对面,一道若隐若现的黑影飘浮在空,周身魔气如焰,缭绕聚散。 “九州浩劫,你魔道难道就可独善其身?”一元真人不为其举所动,质问对方。 “这世界平静太久了,需要一点活力,本尊乐于成见。” “汝本为魔,恕贫道妄言了,请吧。”一元真人轻轻垂首看了下方一眼,伸手向北方作请。 “本尊小看你了,这就回山,回山,哈哈哈”滚雷一般的长笑声中,那道模糊的黑影彻底变作透明水影,冉冉消失不见。 彷佛听到召唤一般,下方冰原河湾上的魔道阵势如同一阵飓风吹过,迅速消解,散去,最后化作数百道大小不一的黑色激芒,冲空往东北方而去,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昆仑弟子生怕有诈,不敢追击,依旧原地待命。 几道光芒在长空闪动,几名紫袍道人躬身复命在掌门真人一元身前。 “这次我们败了。”一元真人长长叹息一声,深邃的目光,投向北方无尽苍茫的天穹。 几名昆仑道宗门下顿时面面相觑,都诧异寻思,这根本未曾交手,何来一败? 其中一人醒悟过来,道:“师尊,可是别处有动静了?”几千里外的阳岐山地脉如此大动静,以他们的修为自是感应得到一二,却不敢肯定。 “收阵回山。”一元真人不作解释,挥袍作散,他的目光却转向了西方天深处,他隐隐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妖气到了近处,深知那才是天魔宗肯退走的本因。 下方收到命令的昆仑五百弟子,纷纷收起剑光,大大地松了口气,转即纷纷欢呼起来,冷肃的冰原上欢歌笑语一片。不明真相的众多昆仑弟子还以为己方令魔道不战而退,取得了大大的胜利。 辽阔冰原上,那沉重到令天地窒息的煞气彻底散了个干净。 此时,昆仑仙府内正闹翻了天。 一人驾着蛟龙横空闯入山中,彷若在一个平静的小湖内投入了一块巨石,顿时掀起滔天波浪。 起初只有三五队巡守弟子,轮番上前围剿,却一一被打的七零八落,轻伤一片,重伤不少。响箭频频在天空炸开,越来越多的弟子见势不对,在年长者的组织下,加入追击队伍中来。 追击者大抵都是昆仑年轻玄字辈弟子,修为浅薄,在一人一蛟手中根本不堪一击,一道道剑光从天际被打落,阵势刚起,就被击溃,云海上下乱成一团糟。 很快沉闷的警钟敲响,整个昆仑山的弟子,能出动的都出动了,纷纷追逐着那胆大包天的入侵者。整个沉寂了百年的昆仑山,完全兴奋了起来。 尤其是在得到魔道挑战,道宗出迎的消息,其它以法宗为首的众多支脉弟子,本因得不到大展拳脚的心情,陡然变得开朗了起来,得此良机,纷纷不惜一切,前仆后继,誓要将来犯者拿下。 战圈外,两峰之间,一片白色浮云上,站了一老一少,老的是位白面短须,勾鼻薄唇的瘦挺道人,那俊秀年轻人却是法宗弟子陆乾坤。 “师父,那小子究竟给什么附身了,法力如此强悍,连凤岚师叔都没走过三招。”陆乾坤一旁谦恭地请教。 “按你一德师祖所示,此人想必与西方山外变故有关,只是不知,他如何进得封闭的仙府。”紫桑真人瞇着眼睛,慢条斯理地道来,说着一摆大袖下的拂尘。 “师父您的意思是那是妖怪化身?”陆乾坤脸色一变,吃惊道。 “他出手虽堂皇霸道,惨烈十分,但很有分寸,跟传说中妖族的凶残无度却有几分不符,但那气息确是货真价实的妖气。”紫桑真人有些迟疑。 “那就行了,弟子这回可算立了一功。”陆乾坤冲着师父讨好道。 “不知山外战况如何,我法宗这回只怕讨不得多少好处。”紫桑真人对这徒儿的心性了若指掌,心内暗笑。 “那妖人掳来凤岚仙子,究竟想干什么?”陆乾坤见师父不提,识趣地转了话题。 “你没听他喊,要找掌门真人么?”紫桑真人呵呵一笑,又自顾道:“为师倒很想知道,萧云忘回山后,知道他爱妻给徒弟劫持了,会是何等表情。” “师父,您在幸灾乐祸?”陆乾坤面上绽出狡狯的笑意,瞅着眉眼悄悄盯着师父。 紫桑真人神色大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狠狠地斜目瞪了陆乾坤一眼,又道:“道宗光出了个萧云忘,就夺走我法宗过半光芒,你若不好生努力,在岁末本届峰会上,只怕难讨得彩头了。” “弟子一定努力取得峰会第一,给师父长脸!”陆乾坤竖着手掌,信誓旦旦道。 紫桑真人没好气地叹息一声,心忖这徒弟哪点都好,就是心眼多了些,不能专心一意的修行。 “师父,我们要不要出手,那妖人太强了,几位师叔都拿不住。”陆乾坤又打起了场中的主意。 “若要两全,只怕要法尊出手。”紫桑真人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少昊峰。 第四章横行 一头有千年内丹道行的蛟龙,肉若金刚,力可撼山,且天生能呼风驾云,来去灵动自如,非等闲御剑之士可比,足以力敌十数名金丹期高手。 而妖皇虽未恢复十成状态,却也足以与虚极之境的高手比拟。如此组合肆无忌惮下,竟将漫天飞舞的昆仑众耍得团团转。 说起来,倒非是妖皇无可遏制,而是昆仑弟子多少顾忌他手上的人质,尤其当中法力高深之辈更是束手束脚,一些神通法术不能毫无顾忌的施放。 人龙如一,化作一道青色和金色绞缠的遁光,在天空逐浪翻腾,在千百道剑光缝隙之中腾挪纵横,左冲右突,不时长长龙吟声起,令万剑铮鸣声相形失色。 原本对妖皇有着强烈抵触情绪的杨真,心神乘风驭龙,渐渐契入到了妖皇那浑若天成、反朴归真的每一招,每一式。那与天浑然一体的浩然法力,在体内百脉生生不息,澎湃如江河湖海,做着无比精微的天道运转。 渐渐地,他觉得自己也化身到风中,化身到天地之间,与天地共呼吸,共命运,举手就是天,翻掌就是地。 这等毕生难求的机遇让他如痴如醉,恨不得自己就变成妖皇,替身以上。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古以来,世人不惜一切,前仆后继地追逐在那茫茫天道之路上,誓不回头。纳天地于胸,掌命运于一手,那是何等的动人,何等的令人向往。 随着意识的深入契合,杨真渐渐地能感受到妖皇的兴奋、愤怒、悲痛、仇恨等,越来越深层次的情绪,不自觉地与之同悲、同喜、同怒 时光消逝,火热的战意渐渐消退,意兴索然。 四方的压力越来越大,剑气狂潮渐渐如泥潭一般黏稠密集,可挪移的空间越来越小,首尾难顾。手中的天诛也越来越沉重,再难以挥洒自如。 无奈,疲惫,愤怒渐渐膨胀了起来。一种名为孤独的悲哀,无可抑制地浮上心头。 眼下的情形与三千年那一役,是那样的相仿,唯一的不同,是当年有无数族人在身边一起奋战,纵然天崩地裂,山河倒转,也毫不退缩。 不吾乃九部之王,不败妖皇,吾要斩杀敢阻挡一切的一切!“吼!”一声如雷咆哮在长空炸开,一柄开天巨斧绽放着万丈金芒,刃上闪耀着血色雷霆,缓缓浮上苍穹。彷佛孤岛从大洋中升起,沧海变桑田,顿时掀起滔天冲击波,所有剑光都如同陷入了一轮巨大的潮汐之中,眼看就要被搅成一锅粥,粉身碎骨。 “妖孽,休得猖狂,一德来会你!” “嗤啦”一道如苍龙一般的青雷怒电至天外而来,劈开了苍茫云海,重重鞭苔在金斧上,如天刑一般惩罚那罪恶之斧! 万里云空陡然一暗,战圈内外修为稍弱的昆仑弟子只觉目芒一片,耳鼓嗡嗡作响,疼的厉害。 神兵交击,顿时令十里云海浪涛排空一片,被天外怒电和金斧交击的冲击波,裂开了一道河界般的云峡,露出了黑森森的万丈深渊。 金斧血电激闪,光芒顿时收敛大半,妖皇驭着蛟龙正孤零零地位于那黑渊之上,无数道剑光正乘着四散的云浪,飞驰远离这斗法所在,静候着法尊大展神威。 青色怒电不依不饶,化作无数条千丈雷龙,从虚空八极扫来。 杨真迷失的心神在这一击之下,猝然魂魄归舍,只觉浑身电噬虎震,酥软无力,妖皇在激战半个时辰后,已是强弩之末。 陡然从天上掉到地下,他感觉殊为难受,这才发现眼前局势恶劣到无以复加,八方围的密不透风,一个高大威严的老道拿着根雷鞭,已将妖皇压在下风。 “看哪,是上古十大神器打神鞭!”诸如这般的呼喝声,在云海上此起彼伏,昆仑弟子刚受打击的信心,再度无限高涨起来,因为他们知道昆仑三圣之一法尊一德真人拥有着象征无敌的昆仑上古神品法器,来犯的妖人下场已定。 在心海里,杨真神识心惊肉跳地看着一道道裂空怒电,那每一道落实,只怕自己都要粉身碎骨。他心中很是矛盾,既然希望师门能帮他赶走盘踞的妖皇,但也深知这等情形下,只能企求妖皇能坚持久一些,好保得小命。 这就是昆仑三圣的道行吗?看着每一击都是惊天动地的一德真人,杨真不由暗暗佩服起体内这个老妖怪,竟在这般境况下也能战得难分上下。 身下一声惨嗷的声传来,原来躯体庞大的青蛟终于挨了一鞭,整个尾巴扫断了一截,接着又是一道怒电从天袭下,忽而电光一个大大的弯转回折,正面抖了个笔直,巨大的青色激芒,闪电刺入了青蛟的硕大龙头。 一声撕心裂肺的龙吟声响起,巨力从妖皇身下冲击而来,蛟龙被雷鞭贯了个对穿,雷鞭又是伏浪一抖擞,整个龙躯膨胀了起来,接着龙鳞寸寸炸裂,八方飞射,转眼轰然间血肉纷飞,漫天猩红一片。 妖皇一手带着凤岚,轰然冲天而起,漠然下望着惨死的蛟龙。 法尊一德真人,倏然收鞭,昂立长空,遥遥对峙着人质在手的妖皇。 四面八方顿时一阵浪潮般的欢呼声传来。 这时,一道红中泛黄的光芒,急追了上来,赶上了妖皇,原来是青蛟肉身毁灭后,得以幸存的龙魄。 “该死!可惜了一副好躯体”妖皇低低怒骂一声,反手将天诛迎上了那飞速遁来的龙魄,一道血色电蛇倏然射出,将其卷了回去,收入琥珀般透明的金斧内,斧内一道血芒闪动后,恢复了平静。 “老妖怪,你这妖兵怎么能吸食魂魄?”杨真抱怨道。他心中并不愿意自己的法宝被妖魄鬼魂缠绕,尽管天诛已不再是他的那柄天诛。 “天魄神兵乃我族太古炼制之法,若经千锤百炼,不会比上古仙兵神器差多少,这龙魄正是极品器灵。”妖皇凝望着这突来的强敌,漫不经心道。 “我明白了,原来你一直打算夺取这头蛟龙的躯体,只是突来的变故,让你来不及”杨真听他这么一讲,顿时恍然大悟。 “骤是他有玉鼎老儿的打神鞭又如何?”妖皇傲然一笑。“小鬼,这道人可有圣元丹?” “有你也拿不到。”杨真心中泛起一阵无力。妖皇一阵激战后,正需要恢复元气。而一德真人鉴于他手里的人质,也不敢轻举妄动。 “妖孽速速放我爱徒!”一德真人打量了片刻,以他漫长的人生阅历,竟也不明这大闹昆仑的妖人有何来历。 妖皇伸掌附在凤岚背心,将其高高摄起,哈哈大笑道:“你这小牛鼻子倒有几分道行,可及某当年三分修为。” 此言一出,顿时在昆仑弟子中掀起一阵波澜,纷纷叫骂开来,诸如大言不惭,妖孽无耻的话不绝于口,恨不得冲上来教训妖皇一番。 而一德真人只是皱了皱眉,叫了声肃静,数十里云海顿时安静了下来。 “尊驾从何而来,为何而来?”一德真人厚重的声音再次响起。 “本皇自阳岐山而来,是你昆仑开山牛鼻子的死对头。”妖皇环顾四方密密麻麻的剑光,胸襟一阔,气腑大涨,肆意大笑道。 “你竟是那妖族首领妖皇?”一德真人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掀起了滔天骇浪,暗惊阳岐山封印之变果如掌门师兄所料。 不过令他费解的是:这妖人凭何出入封山仙阵,进得仙府? 在法尊困惑之时,云海上观战的昆仑近千门下,却为妖皇这个久远陌生的名字,泛起一阵阵因恍然而来的恐惧,迅即转为莫名的振奋,一种平湖起波澜的振奋。 “让你昆仑掌门前来见某,某要索一笔旧债。”妖皇轻手将凤岚丢在脚下,却没有堕下长空,原来那虚空之中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凤岚托住了。 凤岚委顿地坐在虚空,遥望着远处的一德真人,目光渐渐亮了起来,蓦然嘶声大喊道:“师尊岚儿无能,请师尊不必顾及弟子,尽管出手。”说罢咬牙闭上眼睛。 一德真人一怔,本威严正德的容色,舒缓了几分,连连颔首,道:“你既有此觉悟,为师很是欣慰” 说着,话锋一转又指向妖皇道:“听着,这仙府虽大,却也没有你这妖魔可去之处,任你插上翅膀,也难逃我昆仑法天!想见本座掌门师兄,更是由不得你。” 妖皇只是轻蔑地看了一德真人一眼,不屑其言。 杨真不忍师娘落得受如此羞辱的境地,趁机闹腾道:“老妖怪,听到没有,赶紧放了我师娘,你放手一拼,也许还有机会。” 妖皇怪笑一声,回应道:“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如今境地,由不得你我,若我落败,下场你可以想象。除非你肯弃守神户,让某彻底与你躯体融合,只要回复三四分实力,天下之大,无某不可去之地。” “你休想!”杨真不作分毫考虑,接着又苦口婆心道:“只要见到师祖,我也许可以劝得他老人家给你圣元丹,只要你放弃对人族的仇恨,一切都好说。” 妖皇听罢低低失笑,油然哂道:“某也许可以放下仇恨,可某的千千万万族人不会,两族再战没有谁可以阻止,某也不行!” 杨真怒极:“那你又待如何,跟我一起被打得灰飞烟灭?” “死亡令某恐惧,但生不如死更令某恐惧,某就是为战斗而生,某绝不向你人族低头!”妖皇的声音,有着不容质疑的决心。 妖皇的话隐隐触动了杨真的心弦,是啊,自己从来都不曾从妖族的立场去思考,他乃一代王者,再怎么落魄,也有尊严和高傲。 杨真心中一个萌生不久的念头,无法抑制的膨胀起来,一歧老头子原本就打算牺牲掉自己,与妖皇一起陪葬么? 就在场中几近窒息的当刻,当!当!当!仙府金钟再度敲响。 片刻后,整个仙府的天光微不可察地闪了闪,封闭禁绝的弥天仙阵再开门户。 太昊峰外,北方云海上,一团巨大的烟云漩涡凭空而生,纵列几队剑光穿虚而出,陆续出现在辽阔的长空之中,出山的道宗宣告回山。 稍一沉寂后,所有留守在场的昆仑弟子醒悟过来,掀起了新一轮欢呼狂潮,在他们看来,定是师门得胜归来! 望着士气无限高涨的昆仑中人,杨真忽然产生了一种极其荒诞的感觉,彷佛自己在以一己之力在挑战整个师门,纵然师娘肯原谅他的作为,可眼前众多昆仑人如何会放过自己? 回山的昆仑弟子在半空回旋一周后,并未久持,转即纷纷落向了太昊峰,如万千缤纷彩虹洒落人间一般,蔚为壮观。 随着仙阵通道的烟消云散,最后一波二十来道异常耀眼的遁光横空现世,停滞在了半空,露出峥嵘,正是山外与一元真人一行会合的萧云忘诸人,和一闲所领十八长老。 一闲长老从后赶至,与一元真人并肩遥望远方,道:“一元,仙府动静不小,可需要我等出手?” 一元真人微微一笑,回首环顾众长老,歉然道:“此番劳师动众,打扰诸位长老清修,一元有愧,请吧。” 一干长老则左右看看,交换一下眼色,索性各自散了。 早就超脱于世间纷争和门规约束的他们,为阳岐山之事出动,已是大大破例,此番不论妖皇是否落网,再与他们无关。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远方。 一元真人突然对队伍中背负着浑身焦黑一人的紫干真人道:“紫干,你先行回山休整。” 紫干真人领命折往东面而去,回山一行只剩下了十余名道宗菁英。 本随在大队末尾的萧云忘突然似察觉了什么,写意自在的神情陡然凝固在了脸上,遥望着少昊峰天外,双目寒光四射。 斗法对峙圈外,十来道遁光倏忽而至,转眼飞至妖皇与一德真人对峙侧面,缓缓凝定云空。 当先一人,白衣仙袍,皓首朗目,正是昆仑掌门一元真人。萧云忘等一干道宗紫字辈真人紧随其后。 这时,法宗等诸脉紫字辈弟子也飞赴而来,各自在一德真人和一元真人身后,环峙助阵,对妖皇形成了两面夹击的庞大压力。 “掌门师兄已回,定然诸事大定,师弟这就放心了。”一德真人望着一元真人,遥遥一揖,威严刻板的面孔绽出了一丝欢容。 “阳岐山封印告破,妖魔勾结,万妖尽释,我昆仑先失一局啊,一德师弟。”一元真人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云海上远近顿时掀起一阵混乱的声浪,内守仙府的昆仑门下,哪曾想到转眼昆仑守护了几千年的基业竟一朝破灭,多有惶然之色。 过了好一阵,一元真人待众人平息下来,指向孤悬在云海包围中的半赤男子,问道:“此子可是妖皇附身?” 一德真人微微讶然,旋即道:“掌门目光如炬,师弟门下无能,受缚其下,一德只好亲自出手。” 一元真人略一打量那一旁被擒的白裳女子,忽然回头看了看门下得意弟子萧云忘。 “师尊。”萧云忘一脸铁青地飘飞掠前,周身剑气迸发,衣袂激舞,显是惊怒已极。在场中人,只怕无人比他更清楚眼前的局面,他的内心也在剧烈挣扎中。 小徒弟和爱侣同在那妖孽的掌控下,叫他如何应对? “师弟,切莫冲动,一切自有师尊做主。”原本主持仙府仙阵的掌律真人紫霆,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见萧云忘怒发冲冠,生怕他冲动误事,横阻一旁。 一阵狂笑忽然而至,扫荡长空,如滚雷般来回激荡不休,面对水泄不通的八方昆仑人,妖皇一无所惧地高喝道:“一元是谁,站出来!” “妖孽张狂!”不待众多昆仑弟子怒起,一德真人横眉震喝。 “贫道正是一元。”一元真人轻拂大袖,按下了左右躁动的门下“尊驾侥幸脱逃阳岐山,为何又到我昆仑仙府自求绝路?” “三千年前吾孤身迎战你昆仑上下,想不到,三千年后,还是如此。”妖皇喟然叹道。 一德真人闻言面上怒意一闪即逝,这妖人一再轻辱昆仑门楣,饶是他身为昆仑三圣之一,也是心火大起,当即冷笑道:“枉你一代妖族之皇,竟逞口舌之利,若是不服,本座可与你公平一战!” “慢师弟!”一元真人开声阻止法尊之怒,沉吟片刻,环顾四方,忽然命道:“山禁就此解除,昆仑各宗门下即刻各自散去,这里留待本座与法尊亲自处理。” 清朗而平和的声音回荡在方圆十数里内每一个昆仑弟子耳中,霎时,近千道剑光领命撤出包围圈,有序地从四方开始退去,漫天清越的剑啸声起落回转,顷刻消逝在远方诸峰天外云空。 转眼,太昊锋外,只剩下了数十名昆仑掌座和长老遥遥散布在妖皇四周。 杨真见状心中又泛起一丝希望,在心内对妖皇道:“老妖怪,让我跟师父、师祖说话,说不定能给你讨得圣元丹。” 妖皇默不作声,将躯体神枢交出,杨真瞬即恢复了自我,大喜冲师父所在一方喊道:“师父,是弟子杨真啊,弟子有话要讲。” 萧云忘神色一喜,飘前少许,位于列外,遥遥道:“真儿,你没事么?” 在场昆仑人顿时一片哗然,一德真人更显神情冷峻,所有人目光转向了对话的两人,尤其是神情和声音陡然大变的“妖皇”更令他们瞩目。 众人心奇:这师徒到底是怎样一回事,那人究竟是妖还是人? 杨真又道:“师父,弟子有法宝护身,老妖怪奈何不得我,弟子恳请师父和师祖赐予圣元丹,妖皇必定守诺退走。” 此言一出,几乎在场所有昆仑人都感惊诧莫名,谁想这老妖闯入仙府,竟是为这昆仑无上神丹而来? 一德真人怒声断喝道:“痴心妄想!他来了,这昆仑山就是他葬身之所。” 杨真见法尊风火雷霆之势,顿然大惊失色,不想三圣之一竟这般决绝,只得将期许的目光转向了师父,和师父一旁首次谋面的祖师。 萧云忘与一元真人目光相遇,皆有难明之意,良久,萧云忘垂首道:“一切但凭师尊做主。” 一元真人对他微微颔首,甚感满意一笑,扬声对妖皇附身的杨真道:“予你圣元丹不难,但你须发下女娲神誓,永不与我人族、与我昆仑为敌。” 本是不抱希望的萧云忘,一片惊异地望向一元真人,再望向远方那委顿的白色丽影,心中长长地舒缓了一口气。 另一边,杨真顿时也心下大喜,偷偷看了委顿身旁的师娘一眼,凤岚也正巧望来,冰冷的凤眸中满是羞愤之色。杨真正待说点什么,嘴里却吐出了别样的声音,视野也不由自主地转向长空。 “看来你对我族秘闻倒所知不少,可惜妖族已不再是三千年前的妖族,某未必能做主,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妖皇一反常态的寥落道。 昆仑一方闻之神色又是一变,暗暗揣测这人妖共存的异事。 一元真人呵呵一笑,捻须道:“那大洋之外的归墟之陆,其山河大地比之我九州并不逊色多少,你我两族何苦为上古恩怨分个你死我活,只要尊驾肯承诺两族和解,一元奉上圣元丹,亲自恭送前辈出山。” “掌门师兄此言差矣,斩妖务必斩根,除魔务必除尽,此乃上古先贤名训,我等怎可做那放虎归山之举?何况此妖身分非同小可,他登高一呼,只怕万妖将再次卷土重来,后患无穷啊。” 一德真人却有不同见解,他话音一落,周边不少法宗门下纷纷附声随和,就连一元真人所在阵中,也有不少人暗有赞同之色。 妖皇见状背手嗤然一笑,昂首望天不语。 “干戈再起,九州山河破碎,繁华落尽,我等可能担当,可对得起列代先贤?”沉默良久,一元真人摇头叹息道。 风拂云起,云海之上一时声息尽敛,静谧了下来。 另一个天地内,杨真鼓动如簧之舌劝解着妖皇:“老妖怪,你还犹豫什么,你得圣元丹,你我一拍两散,皆大欢喜,有什么不好?” “无知。”妖皇悠然吐出两字,续又道:“你昆仑上下哪个不是道貌岸然,哪个不是万般欲致某于死地,这昆仑山来了,某就没打算善了。” 杨真暗骂一声不识好歹,只好道:“我师祖法力无边,你绝无他路可选。” “这才是你引某来此的目的吧?”妖皇感伤而落寞,不等杨真回应,又语意悲凉道:“妖族后辈龙胤要某死,你昆仑也要某死,三千年后,这天下竟无某立足之地么” 杨真一听怔愣无言 请大家关注燕鸣新书全金属奇兵,九月十四即将发行,地址如下。 第五章两宗 就在双方陷入沉寂,就在杨真震惊妖皇所言之时,妖皇作出了令所有人吃惊的举动。他忽然一把抓起凤岚,在昆仑派上下呼吸顿止、目光齐聚的瞬间,打出一道柔劲,将手中唯一的凭借高高抛送了出去。 人群中,一道青光闪动,接下了那飘落的白色身影,接着众目睽睽下,萧云忘一把将凤岚揽在了怀里,视旁人如无物。 然而两人很快分开了,脸嫩的凤岚羞不可抑,醒神过来大发小儿女情态,轻捶了爱侣两下,躲在了萧云忘身后。 萧云忘的举动落在众多同门眼中,却仅仅博得善意一笑,他们早熟知其任情不羁的性子,不以为怪。唯有法宗一德真人摇头苦笑,当年若非一元真人求情,他断也不会允下两人结合。 局面急转直下,这样一来,昆仑派再无所顾忌,一个玄字辈弟子性命与上古妖族首领相比,孰轻孰重,可想而知。 妖皇孤身伫立在云霄上,昂首登云,胸前虎背乱发飞舞,屹立英姿就像三千年前那样的孤独,面对四方一声令下,就将全力扑杀的昆仑派菁英,他还是当年一般的无畏、无惧。 “为什么?”杨真困惑于妖皇放弃了唯一的护身符。 “你真以为某将那女子拿作人质?” “难道不是?” “某的幼女当年被你昆仑所掳之时,也就与你一般大小,她美丽,勇敢,骄傲在阳岐山星阵外,她生生被你昆仑先祖打的魂飞魄散,某恨啊,某恨” 妖皇的话让杨真无言以对,他体会不到那为人父的心情,对久远的旧事更是一无所知,但能感受那种悲哀和恨意,可他为何又放过了师娘呢? “云忘,你以为该当如何?”一元真人宁静的神情,让人无从揣测其心意。 “生亦昆仑,死亦昆仑师尊只管下令。”萧云忘缓缓低首。 一元真人闻言并未有所行动,双目望着无限的虚空深处,似要看破那缥缈的未来。而此刻,全场都在等候他口中的谕令。 “你真不顾你小弟子吗?”一旁惊魂甫定的凤岚突然问道。 “师尊能知过去未来,天机尽在掌握,若然不幸,一切命数使然。”萧云忘缓缓吐实道。 一干道宗门下听得两人对话,面面相觑,目光再次聚集在他们的掌门真人身上。 这些话尽落杨真心神深处,激起一**惊天涟漪,师父竟然置他生死于不顾吗? 妖皇并未给他思索的机会,伴随着他一声仰天悲啸,天地风云色变,一条雄壮的身形一阵模糊扭曲,消失在卷起的云雾中。 突然爆起的迷雾怒潮一般无垠弥漫开去,昆仑诸人顿时六识不辨,纷纷怒喝声中,自主发起了反击。 就在这时,一道浓烈若实质的金色光芒自云海上冲天而起,令半边苍穹一片金亮,接着一阵无边无际的压力横空而生。 昆仑一众在云海雾障中极目仰空,只见一座方圆里许、闪耀着万丈刺目黄芒的巨大山蜂,轰鸣着横空降世、半空浩瀚的气浪滔天翻滚,卷荡天地之间,直欲掀翻九重天霄。 罡风中雷霆炸起,一道青色怒电撕破长空,无远弗届地卷了开去,裂云扫雾。 “轰隆”打神鞭抽上天降奇峰,发出了沉闷巨响,云开雾绽的瞬间,轰下的山峰颤了一颤,盖天之势依旧不可阻挡。 “好妖孽,老夫小看你了。” 云海中传来一德真人惊怒的大喝,随即无数条青色怒蛟,从八方飞射卷向无中生有的五行土峰。 神器的威力当真非同小可,再一次重击,狂龙裂土,震天巨响中,初生的巨大山体瞬间崩塌成无数巨岩,疯狂旋转着轰下,漫天砸向了四面八方攻上的昆仑门人。 霎时,数十道眩目的法宝在云雾中亮起,纷纷轰向呼啸而下的巨岩,炸起一团又一团土暴烟尘。 “昆仑小牛鼻子,某领教了。” 长空传来妖皇狂放肆意的大笑声,就在这时,一道自九天而来的无穷吸摄力蓦然而生,方圆十里的漫天烟瘴和尘埃,如长鲸吸水一般转眼就被吸卷一空。 天空顿时明朗无际,回复初景。 眼前豁然开朗的昆仑道法两宗一众,只见一道铺天盖地、辽阔无边的白色袍袖在顶空鼓荡着飞速收敛。而那道罗天圈罩、黑不见底的袖洞当口,一道游动的金色遁光正极力挣脱内里的法力收摄。 顷刻,众人就见到其后遮天大袖的主人掌门一元真人,但见他长空袖舞,在云袖中隐现,恍若金仙下凡。 “是袖里乾坤!”云散在四面八方的各宗门下终有人回神过来,大声惊呼。“掌门师兄果是不凡。”一德真人一臂青色电光缠绕,遥遥伺机在左右。 “妖皇前辈,果真不肯接受一元的好意?”一元真人闻言仅仅是微微一笑,将众人的目光引向了依旧袖底被困住的妖皇。 “初入大乘,在你人族算是难得一见了。”妖皇身在劣势,依旧不肯松口。 一元真人摇头叹息一声,蓦然又扬空出一手抛空打出一道白光,顷刻间一轮银白圆盘高挂天际,放射着曦白柔和的光芒。 “是昊天镜!”又有人惊呼出声。 一道通天白色光柱从天际直射而下,罩在闪电挪移的妖皇身上,顿时凝固了他的身形,僵持在半空。 “你有伏羲遗宝又能如何,某正求之不得呢,哈哈哈”在那昊天宝镜自古传闻中能通过去未来,破世间一切法的神奇法力笼罩下,古怪的是,妖皇不仅没有恐慌,反是欣喜若狂。 在他冥定虚空的此刻,前有道尊的袖里乾坤招呼,后有法尊的打神鞭照应,左右有着数十名各宗菁英虎视眈眈,远近形成了天罗地网。妖皇可说是穷途末路,俯首不远。 可眼下妖皇竟像鱼儿重归水中一般欢愉自得,为何会这般呢? 昆仑派上下的疑惑没有保有多久,四肢大张,浑身无比舒展的妖皇身外忽然长出无数金色刺猬,转眼凝聚成一柄巨大的金剑,人剑真正融为一体。 如虚似实的金色剑身上,血色电芒在白色宝光下疯狂攥动,疯狂地吞食着那号称一些妖魔邪道的克星昊天神光,似乎宝镜神光成了那天诛内百多个神魄的补品一般,十分诡邪。 雷霆炸响,霹雳连绵,渐渐那血色妖电变成了苍紫色电芒,流转在金色剑身上,一股莫匹异力滋生弥漫。 不仅一元真人眉头大皱,其它昆仑派中人也大觉不妥,只是却说不出究竟问题出在何处。 此时杨真只觉金丹内初孕的元神彷佛沐浴在仙汤玉液中,整个心神蓬勃活泼,直欲飞升九天。 “小家伙,某去也。” 心海里一声震喝惊醒了心神俱醉的杨真,忽然之间,他只觉身躯又回到了自己的掌控,六识回体,体内虚荡荡一片,彷佛被抽空了所有元气一般。 就在那之前瞬间,似是蜕变完功的天诛,脱离了杨真的肉身,化做一道激芒冲天而起,瞬间穿破了昊天镜的神光法界,直欲遁天而走。 “哪里走!”一元真人大喝一声,如有神应,翩然荡袖回身,同时招回在天际团团转的昊天镜,闪身追了上去。 而一德真人却紧掇妖皇占据的原身不放,打神鞭在天诛遁飞的剎那就应势扫了过来,织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电网。 而此时,刚灵神归位的杨真周身法力不及运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刑天之鞭卷来,罡风袭面,眼前尽是一片绿色电芒。 完了,这是他心中唯一的念头。 “师叔手下留情!” 早就预在左近的萧云忘见状被迫出手,在那生死旦夕,十八道璀璨剑光,排空交错斩出,形成一道浑圆周天剑网拦截住了如龙鞭劲。 轰鸣声起,剑网瞬息溃散,漫天激芒若星辰荧光一般炸开,鞭龙也一触即收。 “好胆!” 一德真人手挽神鞭,怒眉瞪了胆敢挡驾于前的萧云忘一眼,他虽是在斥责萧云忘,目光却随即望向了一元真人所遁虚空。他此刻也是疑惑万分,那妖皇竟是弃身借剑遁走? 可为何他分毫察觉不到这内里关窍?但一元真人追去无不证明,妖皇确实遁走了。 他的目光又回到萧云忘师徒两人身上,适才萧云忘将他仓促发出的神鞭之力轻易化解,暗暗有几分心惊。 “师叔,妖皇已离去,请恕云忘不敬之罪。”萧云忘自知法尊不好相与,抢先道歉。 “你等留下看好此子。”一德真人此刻无心计较,匆忙再扫了被打回原形的杨真一眼,虚空一闪,追了出去。 看着适才威风八面的“妖皇”落在萧云忘手中,一众原地待命的道法两宗真人都围了上来,并未尾随二圣而去。 杨真睁大眼睛看着四周一个个神态各异,气度不凡的仙家真人,驾云清霄,犹自觉得置身大梦中一般。 自己得救了?一时之间,他竟有些不敢置信。 “真儿,你没事吧?”杨真耳边传来师父熟悉的嗓音,忽觉身上一轻,脚下落在了软绵绵的法云之上,回头却见师父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弟子没事。”杨真目光落在了刚赶至的一个白衣美妇身上,心中一个激灵,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萧云忘看了面色有异的爱侣一眼,叹息一声,轻手放开了杨真,一时三人都有些尴尬。 “萧师弟为何横阻法尊,包庇门下?”一个阴柔好听的声音传来,法宗紫桑真人手挽拂尘,从人群中飘然而出。 “紫桑师兄此话可大可小,我道宗可担当不起。”萧云忘眉头一轩,平静地望向来人。 “此子纵是你弟子,但焉知不是与妖皇有所勾结,那妖孽眼见形势不妙,此子便成了弃子,萧师弟千万要慎重啊。”紫桑真人话里有话,他身后跟来的一群法宗真人挑眉斜眼,也大有附和之意。 “紫桑师兄不知前因后果,怎可妄自加罪?”凤岚一旁冷冷插口道。 “凤师妹的涵养,师兄佩服,呵呵。”紫桑说着,目光在凤岚和杨真两者之间游走,面含说不出的意味。 凤岚一下子就燥红了脸,见众多同门在场,不便发作,索性闷哼一声,撇头不再说话。 “莫非紫桑师兄看不出此子身内妖气尽褪,已是清净之体,若是紫桑师兄门下遇到这等绝世凶顽的妖孽,怕也难逃一劫吧?”天外峰掌座紫轩真人与另一班道宗门下看不下去了。 道法两宗门下,不自觉分成了两方阵营,彼此暗含相颉之意。 “萧师弟刚从阳岐山归来,我等对内中详情都颇为好奇,不知师弟可解我等之惑?”昆仑派掌律真人紫霆轻咳一声,横在壁垒分明的道法两宗之间,作起了和事佬。 这时,天穹苍茫深处,一阵连绵惊雷传来,奇彩异光闪耀不断。 俊逸不凡的紫轩真人仰空慨然道:“有掌门真人出手,这妖孽定然手到擒来。” 紫桑真人一手轻抚着下颌道:“紫轩师弟说的极是,极是啊,有我昆仑道法两尊同时出手,这天下哪还有可堪匹敌之人?” 昆仑群雄彼此相顾,皆点头称是,纵然派内有宗派之争,却无妨昆仑二圣威名,试问谁敢轻辱九州道门领袖威严? 而此时,杨真却沉浸在自己体内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尽管他修为不曾大进,却惊喜地发现体内百脉和关窍比以前强韧开阔百倍,更有许多不明的微妙变化,真元如流水一般在经脉中欢呼流淌,法力更圆转如意。 他隐隐明白,这些都是那妖皇所带来的奇妙变化,想着,不由为那遁走的老妖有些担心,心情激荡下,竟未把眼前围绕他展开的争端放在心上。 天极深处,一元真人掌心内托着一柄紫电闪烁的三寸金色剑丸,却出神地望着苍茫天霄,神情肃穆。 一德真人负手虚蹑一畔,看着他手心不住挣扎跃动的奇剑,眉头紧蹙,良久,终是忍不住发问。 “掌门师兄,为何任由他离去?” “非不欲,乃不能尔。”一元真人摇了摇头,忽然又叹道:“希望他能给我昆仑找一个完满的答案吧。” “他?”一德真人殊为不解。 “该来的,总归要来。师弟,看来你我仙期要延后了。”一元真人转头豁然一笑,甩手袖袍,收到背后。 “掌门师兄严重了,身为昆仑弟子,守护九州清平,责无旁贷。”一德真人脑海里久久浮现一元真人那奇特的笑容,自顾摇摇头。 二圣一先一后,消失在玉霄。 阳岐山惊天之变,魔道北昆仑挑战,妖皇大闹昆仑仙府,接踵而至,将昆仑派近千年的平静彻底打破了。 封印数千载的万妖破封而出,去向不明。在这背景下,隐隐透露出的妖魔两道暗中勾结的可怕迹象,令昆仑派上下卧寝难安。 当即,昆仑掌门真人发下数道谕令,遣下门人,紧急将封印之变的消息传到了九州修真各界宗门,以示戒备。 然而大浪风波下,依旧潜伏了暗潮。一名玉霄峰弟子为妖皇附身大闹仙府,甚至令近百名年轻弟子受了不轻的伤势。道法两宗就这此展开了明里暗里的较量,尽管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事情依旧搁置未解。 在有心人眼中,自然看得出这是昆仑两大势均力敌的宗派道法两宗在年底十年一度的昆仑峰会即将召开前,暗中角力的前奏,一向平和的仙府已经开始弥漫兵戈杀伐之气。 数日后,太昊峰,昊天殿上。 雄伟庄严的殿堂中门大开,清晨的日辉从堂前洒落在青玉地板上,将大殿内映照的一片清幽光洁,值此静谧的殿堂里,显得分外肃穆。 殿上庄严高踞的原始、道德、灵宝三清神位下,昆仑派道法圣三宗主位,道尊一元真人居中为首,左侧为法尊一德真人,唯有右侧圣宗主位空空无人。 殿中筵开两列席位,足有十八席,道、法两宗左右为首,丹阳宗、剑池宗掌座真人其下,余下诸峰门下菁英敬陪下席。 在后席,不少师长还带上了门下得意弟子同参,整个大殿中满满当当将近百来人,有道有俗,紫衣青袍白衫,阵营分明。 眼看时辰已到,掌管金钟院的真人侧站一旁宣告宗会人脉已齐,悠长清朗的声音回荡殿堂,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殿上二圣身上。 一元真人看了眼身侧泥塑菩萨一般瞑目沉思的一德真人,正首肃容,开门见山道:“掌礼堂各脉下山传讯弟子可有回信?” 话音刚落,左右两侧席下各走出了三名紫袍真人,其中一人当先上前躬身一揖,回禀道:“禀掌门真人,剑光回讯,北地天柱山灵霄派业已传达完毕。” 见一元真人颔首,那人说毕退后,紧接着又一人上前道:“中土中南山太一门也通传完毕。”待他退回队列后,续又上前一人接报。 “幽州龙首山龙门道派,青州姑射山姑射剑派传信完毕。” “邛州云顶山天佛寺,以及罗浮山遁甲宗传信完毕。” 最后作结一人却是掌礼真人紫桑,他神色有些微窘迫,犹豫片刻,终道:“除了海外各道,和一些隐秘宗门,已尽数传达到位。” 一元真人边听边颔首,到听到海外之时,与一旁一德真人不约而同交换了一个眼色,殿中也有不少人凝神注目,神色有异,一元真人最终沉吟片刻后,道:“海外那边本座以千里水镜之术与一些故友交代了详情,当不致误事。” 一德真人默然点头,也道:“南方泸州云梦大泽,巫脉一系虽与我道门不合,但也勉强算我正道,本座看在他们与我昆仑上古渊源的分上,也算尽了道义。” 一元真人侧首微笑点头,表示赞同法尊所为,在他示意众人退下后,道:“我昆仑身为九州道门领袖,任重道远,唯有与各道同气连枝,携手共进,才能应对日后妖魔两道的挑战,对此各宗可有异议?” “法尊座下紫桑有一议。”右首紫桑真人再度离席站了出来,这次他双手掌了一支玄青令牌。 “哦。”一元真人有些意外,但还是微点了点头,一旁的一德真人却微微皱起了眉头,看着自己的门下。 紫桑真人左右环顾一番,这才微礼道:“掌门真人,法尊在上,我昆仑派虽长期占据中土道门领袖之位,却是松散之盟,缺乏约束力,尤其这天下太平甚久,不少宗门早就对我派昊天令阴奉阳违,此番妖魔再掀风浪,正是我派再振天威良机,紫桑个人提议,召集中土道门各宗各派,再决盟约。” 他话音未完,殿下早已是闹哄哄一片,交头接耳者甚多,当中不少人大有振奋之色。 “肃静!”一元真人轻喝一声,见殿上安静下来,这才道:“你们以为如何?” “此议兹事体大,紫霆以为时机尚不够成熟,当慎重行事。”右首盘座的紫霆真人秉持掌律令站了出来,恰好在紫桑真人左侧。 紫桑真人转头向紫霆真人笑了一笑,两人不经意间彼此眼神掠过锐芒,正是针锋相对,互别苗头。 “紫丞以为,紫桑师弟所言甚是,只是稍微急了一些,不妨借年底峰会举行之时,广邀各道前来观礼,商讨妖族卷土重来之事。”紫丞真人佝偻着身子也慢腾腾站了出来。 堂上二圣闻言神情各有不同,一脸刻板的一德真人暗有嘉许之色,一元真人却慎微道:“我昆仑先贤无不载德厚道,万不可因私利离间了我道门之谊,因小失大。你们三人所言皆有其理,然而目光却局限在了眼前,你们可知为何?”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一元真人目光指向了左侧第三席:“云忘,你可有看法?” 萧云忘从容不迫地站起,持礼道:“据我昆仑派所掌握的情况,妖族短期内恐怕难以进袭九州,我昆仑应当主动出击,掌握妖族在归墟的一举一动,方可从容进退。此外,妖魔两道既已暗合,我们眼下只怕是更多的是要警惕魔道暗中的动静。 “至于盟约一事,昊天令因开山先祖镇妖之功而来,如今封印已溃,昊天令自是名存实亡!” 他后半句一出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殿中上下哗然一片,然而萧云忘却对指谪的目芒视若无睹,冷笑一声,续道:“萧某以为,号令三界固然重要,但要取得各道鼎力支持却非是易事,盟约应当水到渠成,不可急功近利。” 一元真人这才抚须含笑,露出了满意之色。 这时,早已按捺不住的紫桑冷哼一声,振声驳斥道:“萧师弟昊天令一说,紫桑不敢苟同!我昆仑派如今正是如日中天,千年鼎盛之时,唯有竭力进取,才不负我昆仑圣明!” 丹阳宗掌座紫干真人也站了起来,看了殿心几人一眼,负手轻描淡写道:“萧师弟所言甚得我心,几千来,各道实力只怕暗中已然有了巨大变化,我昆仑不当拘泥于过往,躺在先祖的功绩上睡大觉。” “好,说得好啊!”紫桑真人苍白的脸色蓦然红润一片,戳指紫干真人道:“丹阳宗一句话,就把我昆仑无数后辈的功绩抹杀得一乾二净,紫桑无话可说。”说罢,回首霍霍有声地甩了甩两袖,一脸不豫。 场中局面顿时炽烈了起来,各个枝脉的人纷纷各抒己见,吵了个翻天。 堂上二圣一言不发,静默地看着堂下局面。 “静一静,静一静!”久不置一言的紫霆真人高举掌律令朗声喝住了局面,环顾一周,这才道:“诸位稍安毋躁,还请掌门示下。” 殿中目光再度聚集在堂上。 一元真人忽然问道:“一德师弟可有看法?” 一德真人一览堂下众人,一字一顿道:“掌门师兄得了个好徒弟。”说罢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一元真人一怔,望向堂下风骨傲然的萧云忘,暗叹一声,道:“盟约一事暂且不提。不过,紫桑所言却不无可取之处,就如紫丞所提,在峰会之期广邀各道观礼。此外,今届昆仑峰会为期不远,峰会筹办向来是道法两宗共同主持,此番也不例外,希望各宗各脉能齐心协力,为我昆仑发掘出新一代栋梁之才。” 堂下众人齐声应是。 “可还有他议?”一元真人又道。 “师尊,尚有一事未结。”在众人探询的目光中,紫霆真人微一沉吟,道:“道宗玄字辈弟子杨真尚且禁足在掌律堂。” “这是何故?”一元真人讶然。 第六章无辜 昊天殿之上,满堂目光尽落在堂下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 站着的,乃是从阳岐山死里逃生的道宗弟子楚胜衣,一身白衣飘飘,颇有出尘之色,刚刚应答完毕掌律、掌礼两堂的问话。 若石像一般一动不动跪伏在地的,正是堂议之人杨真,他此刻埋头俯首,看不清神情,但那一双紧捏垂地拳头,却在微微的发颤,却不知是紧张,还是愤怒。 那日为萧云忘解救脱身后,本当风波平息,然而掌礼堂紫桑真人却一口咬定杨真与妖孽关系暧昧不明,应当拘押审讯,以正视听。 以紫霆真人为首的道宗一干人等,认定这是法宗故意作祟,两宗人马就此展开了口水大战,接连几日,却都未有个结果,不得已杨真被禁足在了太昊峰的掌律堂。 今日宗会,才得以正式推上堂议。 紫桑真人稳座席上,抬头玩味地审视了一面坦然的楚胜衣半晌,突然疾言厉色道:“楚胜衣,你可能保证所言句句属实?” 楚胜衣神色不变,从容回道:“掌门真人和法尊在上,弟子绝无半句虚言,况且一路还有丹阳宗的乐天师弟,以及玉霄峰两位师妹可以作证。” 紫桑真人冷哼一声,道:“丹阳宗门下乐天生死未卜,尚在昏迷中,其余人等皆是你等同宗亲密之人,证词殊难考证。” 跪在地上的杨真闻言身躯轻颤了一下,两手捏的骨节发白,心中恨得这老道发痒。 楚胜衣剑眉一扬,转首辩道:“杨师弟在封印地窟之中,一再解救我等一行危急之中,为妖皇附身更是情非得已,弟子认为他非但无罪,反应当加以褒奖,请诸位尊长明察”哪知他话音未落,便给人横声打断。 “够了!”紫桑真人冷冷呵斥道:“宗堂之上,哪有你小辈评说是非的资格!” 楚胜衣俊面微红,却迅速恢复了平静,默然退到了他师父所在的席后,肃然而立,看得堂下一众暗暗点头。 紫霆真人板着脸,缓缓道:“不知紫桑师兄有何见教?” 紫桑真人盯着杨真,道:“此子是否勾结妖孽姑且不谈,但他打伤我昆仑百多后进弟子不假,若不予以惩处,公道人心何在?再来,按道宗弟子楚胜衣所述,他与昆仑叛徒一歧有着近乎师徒的关系,且一歧的身分更牵连到妖族,种种迹象表明,此子罪不容恕” “砰”惊堂一响打断了紫桑真人的话。 堂中顿时落针可闻。 一脸怒容的萧云忘站了起来,冷声哂道:“不知紫桑师兄非议师长,按我昆仑律令该当何罪?” 紫桑真人闻言一窒,也随之站了起来,冷然道:“若他是为叛徒,就不再是我昆仑中人,萧师弟所言自然不再成立。” 紫霆真人连击双掌,奇道:“好啊,就凭紫桑师兄一句话,就定了一歧师伯的叛徒罪名,还要掌律堂做什么?日后,是不是这小辈们也可以在我等面前公然说长道短了?” 紫桑真人哈哈一笑,大有一副问罪的姿态,质疑道:“如此说来,掌律堂定要一力庇护你道宗门下?” 堂下有很多人顿时变了脸色,气氛一紧,紫桑这一责问已然到了两宗的层面上,可大可小,再无人敢轻议。 萧云忘一脸铁青,他对紫桑的胡搅蛮缠已经动了真怒,怒声道:“真儿,你起来,告诉为师,你究竟有否作出叛逆之事?” 杨真闻言缓缓起身,站定,他此时穿了一身不甚合身的蓝袍,一头回复旧观的黑发草草束在脑后,形容有几分憔悴,嘴唇紧紧地抿着,目不斜视,一脸坚毅之色,眉目显得异常顽强。 堂中,师徒两人目光相遇。 良久,杨真从中得到了微不可察鼓励之色,彷徨的心顿然安定下来,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令他破口而出道:“紫桑师伯认为弟子是叛逆,就是叛逆,认为不是,那就不是。” 堂下一众顿然瞠目结舌,俱是暗惊此子的大胆。 “混帐!”紫桑真人怒形于色,脸上红一片,白一片,鼻息大作,霍然抬手指着杨真:“你的意思是本座一意为难于你,有意与你过之不去?” 杨真这几日在掌律堂,被这老道百般逼问,时时胆战心惊,胸中早积郁了一口恶气,话一出,他却并不后悔。 在他心中,只要师父还站在他一边,他就什么也不怕。 萧云忘心中发笑,嘴上却淡淡回道:“究竟如何,紫桑师兄心里清楚。” 两道目光顿如刀剑相击,火花四起。 紫霆真人起身面向堂上,恭敬地顿首道:“请掌门师尊圣裁。” 一元真人面有愠色,双手踞案道:“好了,一歧师兄被太上掌门赋予重任,百年如一日的守护阳岐山,不管他过往身分如何,本座一如既往的认他这个师兄,关于此事不必再议。” 一直瞇眼养神的一德真人,突然插口道:“掌门师兄,如此只怕有所不妥,日后若再见一歧,究竟该是敌还是友?” 宗议至此,二圣首次意见相左,堂中一下静寂了下来。 孤零零站在堂下的杨真心中明白,一歧老人自始至终都不曾背叛昆仑派,甚至被迫选择回到他母亲的狐族,只怕也是另有深意,心中对这孤苦的老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敬仰。 只是,他人微言轻,自身且难保,何来为他鸣不平? 堂中上下俱都清楚,此次争端,已经演变成两宗对一歧身分立场之争,进而牵涉到玉霄峰弟子杨真的发落。 纵然身为一派之尊、道宗之主,一元真人却不能忽视几与他平起平坐的法宗尊主一德真人的看法,昆仑派开山以来,道法圣三宗地位超然,掌门大位向来由长老院首肯,太上掌门指定,从道法二宗择出,同样未曾接掌大位的另两宗有着节制掌尊的权利,以保昆仑千年圣裁,万年清平。 他沉思好一阵,轻声道:“一歧的身分,乃先师未曾飞升前就已经清楚,甚至一歧也是太上掌门他一手抚养长大。他父亲乃我昆仑派上代弟子莫天歌,也是太上掌门的师弟,其母确实是狐族女子。故而关于他身分无须揣测,这在上一辈里算不得秘密。 “一歧离开我昆仑一事,有朝一日总会水落石出,就暂且搁置吧,眼下这少年,却是无罪的,你们以为呢?” 一德真人神色有些奇异道:“掌门师兄莫不是从昊天镜中窥得天机,才有如此说法?” 蓦然间,殿上昆仑二圣几乎不分先后地同时抬头往大殿门庭望去,彷佛被什么紧紧摄住了目光。 一阵紧盯着堂上的杨真,也不自觉地转首看去,却只见一抹难以尽诉其美的霓虹出现在门廊处。仔细看来,原是一个倾国倾城之色的女子,沐浴在绚丽的朝霞当中,披霞踏云而来。 她所到之处,一股轻灵圣洁之气自然弥漫开来,彷佛天地也为其美丽动容,直化作了天宫仙境,殿中所有人都被她吸引住了心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常年不见行踪的圣宗仙子姬香,竟意外出现在昊天殿门外。 一元真人当先起身,一揖道:“竟然惊动了姬师妹仙驾,一元何幸如之。” 一德真人那张古板冷硬的四方脸,也舒展了开来,浮现久违的浓浓笑意,颔首招呼:“我昆仑三宗之首已有上百年不得聚首了,一德甚幸啊。” 堂下两旁的百多昆仑门下这才醒悟过来,纷纷见礼。杨真呆呆的站在殿心,看着微笑应答的姬香娉婷步来,他眼中只剩下一片嫣红在晃动,心都不知飞到了何处。 说来他与姬香在王母峰分别了不过半月,此时意外再见,却不知怎地收不住突突狂跳的心房,浑身都洋溢在无限欢喜当中。 姬香止步在杨真一旁,并未登上三圣首座,轻声笑语道:“一元,一德两位师兄可是在为一歧一事困扰。” 堂上道法二圣相顾哑然,一元真人奇道:“莫非姬师妹为此而来?” “不敢。”姬香樱唇轻吐,轻瞥了杨真一眼,回首笑道:“一歧师兄乃是圣宗密传护法,不,应该说是上代护法,小妹此来就是为公开此事。” 一德真人也问道:“除此,别无他事?” “别无他事。”姬香轻摇螓首,出乎意料,她转向一旁呆望着她的少年,凝望着他,柔声道:“小杨真,你可要好生努力哟,莫要忘记你与姐姐的约定。” 说罢,不等惊神过来的杨真说话,姬香轻轻顿首向堂上二圣微微一礼,衣袖轻拂,转身就这么飘然而去,眨眼就消失在门庭外。 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殿中众人还恍若在梦中,堂上两人皆摇头苦笑,当任圣宗尊主的脾气谁也琢磨不透,常年闭门,足不出户,即便昆仑门人也是罕见其一面。 杨真隐约觉得姬香仙子此来是与他有关的,心中彷佛得了巨大的鼓励,心思也活泼起来,想来这回那掌礼真人再无话可说了罢? 他不自觉看向师父,却意外发现一向神清智明的师父,竟有些失神地望着昊天殿外。 “杨真。”堂上传来清朗威严的声音。 “啊弟子在。”走神的杨真慌忙跪倒在堂下,抬头却见一元真人胸前摊开一手,一团金色芒闪耀其中,看不出是何宝物,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那正是随妖皇破天遁走的天诛。 一元真人皱眉道:“你曾言此物是你的一柄飞剑,后为妖皇所炼成现在这般模样?” “是。”杨真挺胸答道。 紫桑真人眉头大皱,振声反对道:“掌门真人,万万不可,此子尚未查实,如此法力强大的妖邪法宝怎可赐还于他?” 萧云忘眸光如两道利剑一般,瞬时刺了过去,紫桑真人欣然迎上,分毫不让。 气氛顿然僵持下了来。 杨真颓丧地跪在堂心,心中怎也想不明白,为何这法宗的老道总要与他过不去,也许是那日妖皇伤的多半是法宗门下?可当时在自己的一力坚持下,妖皇已经手下留情了,就为这一点,这老道怎还与他不肯罢休? 少年心里,对同门法宗不自觉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憎恶感,连带堂上的法尊一德真人,也再无往日的神秘光环。 尤其紫桑真人那张活生生坏鬼书生的脸孔,时时让他抑制不住地想抡起拳头,狠狠地给上几下,当然少年也只是心中想想而已。 在他心中一向清净无忧、没有纷争的仙府,已然与世俗相争无甚两样,他彷佛一夜之间醒悟过来,发觉原来故事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并不存在。 仙府中的人,也还是人,与山下的人一般有七情六欲。 自从妖皇附身经历之后,妖皇那狂野暴烈和肆无忌惮的脾性,从心神深处大大的感染了杨真,他内心深处潜伏的桀骜脾性已悄然被挖掘了出来。 他有一种被命运束缚的强烈窒息感,和企图挣扎而又无力挣扎的内心冲动。 他有一种深深的渴望,渴望掌握自己的命运。 “掌门真人,丹阳宗有一事禀报。”紫干真人突然站了起来。 一元真人微微颔首许可,紫干真人清声惊堂道:“今日一早,王母峰派人送来丹阳峰两枚不死实,请掌门真人示下。” 堂下顿时无数人两眼冒光,交头接耳,躁动了起来。 一元真人想了想,道:“如此自是好事,炼上一炉好丹,正合日后大用。” 紫干真人沉吟片刻,回道:“回禀掌门真人,目前丹阳宗所备不足炼制圣元丹,但造化丹开一炉却是不成问题,不知” 一元真人颔首抚须,微笑道:“如此甚好,所炼造化丹正可嘉奖峰会表现优异的弟子。” 堂下许多人顿露出欣喜之色,就连紫霆真人身后恭谨站立的楚胜衣,面上也大有希冀之色,一直规规矩矩站在紫桑真人座后的陆乾坤,更是喜不自禁,彷佛那造化丹已然到手一般。 说来也难怪,这造化丹虽远不若足令整个修真界垂涎的圣元丹,但终归是天品宝丹,举世罕见,等闲修道人服用可提升百年修为,如何不让人心动非常? 紫干真人领命落座前,朝斜对面的萧云忘递了个眼色。 萧云忘顿时明白过来,出席站到了堂下,顿首道:“师尊,关于劣徒杨真一事,云忘以为不必再行争执,伤了两宗和气。劣徒如有不是,云忘等罪,我师徒愿同受宗门之律。” “师父”跪在一旁的杨真惊呆了。 萧云忘一力担保门下,堂中上下大多人都不以为然,唯有紫桑真人冷眼旁观,他深知这是一招以退为进之法,正是借了圣宗的影响力。 “师弟,万万不可!”道宗首席紫霆真人双手秉持黑亮的掌律令,怒眉炯目,不怒自威,正色道:“如此开了不问而罪的先河,置我昆仑派掌律堂威严于何地,门规宗律威严何地?” 紫桑真人这时哈哈一笑,不紧不慢道:“萧师弟向来我行我素,视我昆仑宗法如无物,当初此子上山未经万青谷龙门大会,就直入了玉霄峰门庭,虽后来师弟将其遣入万青谷,避开罪责,此事萧师弟不能否认吧?” 话锋一顿,他步步进逼道:“所谓有其师,必有其徒,此子作出任何胆大包天之事,紫桑也以为不无可能。” 话语未完,萧云忘和紫霆真人,两人已是面无人色,不想这老道竟然揪住多年前旧事重提。而堂上本有心揭过的一元真人此时也是眉头深皱,一时下不了决心。 “凤岚有一提议。”位于法宗席位的凤岚站了起来“启禀掌门真人、师尊,鉴于道宗弟子杨真所行之错都是身不由己,弟子以为罚其到双子峰面壁三年,以观后效。” 杨真心一下子落到了谷底,本以为安然渡过此关的他,不料事情急转直下,且万万想不到落井下石的人竟然是师娘。 萧云忘愕然望向爱侣,目中蕴含着怒火,忽觉手臂被人拉住,回头却看见紫霆真人打了个眼色。他心中转念一想,已经明白了凤岚看似胡涂之举,实则是解决眼前僵局的唯一选择,只是委屈了自己那无辜的小徒弟。 纵然心有不甘,他也不愿当场与法宗闹到不可开交,让师尊为难。再望向凤岚的眼神,已经变的无比平静,只是平静却蕴藏着难言的波涛。 紫桑真人心虽奇怪同宗师妹凤岚的立场,却仍旧心有不甘,正待发言,却见堂上一德真人送来了严厉的制止目光,紫桑顿时泻了气,不再说话。 他深明,作为法尊座下大弟子,维护法宗的利益,任何举动却必须以昆仑派为先,这才是昆仑派屹立修真界数千年不倒的根本原因。 一元真人长叹一口气,挥挥手,道:“就依凤岚所言吧。”说罢,他袖笼中放射出一团微弱的金色光芒,迅即冉冉升起,悬在殿内半空,雕梁之下,如水波一般的剑芒流溢闪耀,暗含紫色星芒。 杨真顿感体内血脉一阵剧烈跳动,心神颤栗,不由自主地直起了身,抬头盯着那柄有些陌生的天诛剑,感受着那浩瀚强大的法力波动。 殿中所有人,都在惊叹这近乎仙器一般的强**宝,甚至连一些紫字辈真人也露出渴慕之色。 为无形之力束缚在半空的天诛,似是脱离了禁锢,发出一声如洪荒怪兽嗤叫一般妖异的长鸣,在殿内来回兜转,流光飞舞,划出了千百道金色光痕。 就在一众人胆战心惊之时,光歇声止,天诛敛尽光华,变作一柄半透明的金色小剑,悬在杨真跟前。 一元真人目含深意地望着杨真,道:“这件法宝乃上古妖族传说中的天魄神兵,非等闲能驾驭,只是它与你精血相通,看来除了你,倒无人能用。不过,此宝灵性过强,且桀骜不驯,这对你将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杨真来不及欣喜,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冲击力从印堂袭来,身躯如同猛然撞在了山岳之上,眼前陷入了无穷的黑暗,六识顿消。 天诛钻入紫府后,轰然一声炸响,迅即爆散出千百道无比桀骜狂暴的古怪灵力,闪电流转他浑体百脉,横冲直撞,翻江倒海,直将他原来的法力周天循环轰击的七零八落。 在他失去意识前,发动乾坤印护住了金丹所在的灵神。 双子峰,位于昆仑仙府东北方,因两座连壁相接的如刃奇峰而成,故谓之双子。 在双峰半山之间,是一道深万丈的大裂缝,宽逾半里,从南北方向看去,彷佛是一座云峰给生劈成了两半。两峰之间有不少藕断丝连的摩崖横飞桥接,看上去险峻无比。 这半山绝壁之间布置了风雷奇阵,常年日夜三重天。两面崖壁上有不少洞穴,正是昆仑派流放和罪惩门下的禁锢之地,也称断魂崖。 杨真浑浑噩噩地醒了过来,一阵痛入骨髓的寒冷包容了他整个心神,一个激灵爬了起来,却发现身在一个山穴,准确的说,是一个冻结了一层厚厚寒冰的冰穴之中。而此刻,他正坐在一块晶莹玉洁的冰榻之上。 体内自行流转的真元法力,竟然难以抵挡这严酷的森寒,冷的异乎寻常,想来是有玄冰奇阵加持在山体之中吧? 洞外寒风呼啸,传入曲折回转的冰穴中已变成了低低的呜咽回啸,如一支幽怨无比的回魂小曲。 不知怎地,经脉中隐隐传来一丝隐痛,但眼前这残酷的现实,马上引走了他的注意力。 面壁三年,那是千多个日夜啊。 一阵悲凉涌上了杨真心头,僵硬的身躯,冰冷的手足,无不提醒着他身处劣境。 师父知道我是无辜的,师祖大约也知道罢,可为什么还是会获罪至此? 杨真想不通,困惑让他头痛欲裂,捧着头默思一阵后,他最终选择了放弃。 毕竟,师父他已经尽力了。 还有,师娘在宗堂上所言,也未必是迁怒于他罢? 杨真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上山前那个屈从命运的懵懂少年,既然上天给了自己考验,他就必须坚持下去,他绝不会让法宗那可恶的老道得逞。 想到这里,杨真捏紧了拳头,忽然,他发现一张纸签随着他的起身飘落了下来。 “春秋几轮月,天道恨无常,师留字。” 洒逸如龙飞凤舞的字迹,在明黄的生纸上显得潇洒异常,师父,杨真在心底深深地叫了一声。 冰穴并不深,不过七丈深浅,满穴冰乳,转了半圈,杨真发现穴内除了冰榻旁一个壁洞内有足够几年食用的干粮和一册面壁禁令外,再无他物。 穴口是个仅仅容人出入的狭缝,外间呼啸的风声不住从缝隙中鼓荡而来,寒气彻骨。 突然,隐隐约约间,杨真似乎从风声中听到了呼喊声,且彷佛是女子的声音,他一想及此大是好奇,往穴外钻了出去。 第七章面壁 站在洞穴外光滑的冰面上,杨真这才发现正身在一个接天连地的巨大悬崖裂缝中,一块突起的摩崖之上。如同九幽刮来寒流肆虐在狭小的空间中,卷起冰屑风暴,不住抽打在崖壁上。 循着断断续续的声音听去,杨真瞇着眼睛,强忍风暴对脸面的摧残,却始终看不清被累累横生的裂崖尽头。 仙府中竟有这样的恶劣之地,他很难想象。自修入先天胎息境界后的他,早就寒暑不侵,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还是**凡胎。 “杨真杨真”似有若无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听到声音有些熟悉,杨真蓦然回道:“我在这儿”高亢的声音轰然回荡开去。 彷佛得到了指引,一道颤悠悠的白色光芒,贴着狰狞的冰缝,从斜上方飘逝了下来,在突岩中时隐时现。 一个身着紫衫罗裙的绝色少女飞落在摩崖上,两人目光相遇,皆是万般欣喜。 “月师姐,你怎么会来?”杨真大是意外。 “怎么,不欢迎我来?”萧月儿小嘴一抿,说着两眼却红了起来。 “我”杨真刚开口,只觉一团香风袭来,萧月儿扑了上前,粉拳狠狠地捶着他的胸膛。 “我和姐姐都以为你死了,谁知道你又活了过来,那可恶的法宗老道又害得你面壁三年,可恶,可恶,可恶!” 杨真苦苦忍受着萧月儿蹂躏,没想到第一个来看他的竟是这刁蛮师姐,心中甜甜酸酸一片,说不出味道来。 “外面风大,跟我进洞里吧。”站在危崖冰面上,委实难受,杨真拉着叨个不休的萧月儿进了洞。 “这就是你待的地方?太冷了,不是人活的,要不我找爹,让他去求师祖”萧月儿转悠了片刻,跟着杨真对坐在了冰榻上,瑟缩着身子,眉头大皱,跟杨真大眼瞪小眼。 杨真坦诚地笑道:“没用的,不要为难师父了,况且不过是三年岁月,很快就过去了。” 萧月儿瞪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杨真半晌,又伸手捏了捏他,忽一脸兴奋道:“听说你给那妖皇附身,闹的仙府天翻地覆,跟我昆仑二圣打的不分上下,师弟你可是威风透了,嘻嘻。” 杨真闻言只有苦笑,他犹豫片刻,问道:“师娘还有怪我吗?” “呀”萧月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道:“娘托我告诉你不要担心,她可没有怪你,只盼你不要怪她才好。”说着,她自己也有些迷糊,宗堂上发生的事她所知也有限。 杨真直摇头,垂首低声道:“师娘不怪就好。” 萧月儿冲杨真作了个鬼脸,甜笑道:“那怎怪得你,明明是那老妖的错嘛。” “那”杨真挠挠头,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想问什么?”萧月儿神秘兮兮的凑近,挂着一脸暧昧笑容“是不是想问某人怎么没来看你呀?” “不是”杨真脸一红,断然否认,还故作镇定道:“我是想问问乐天师兄他怎样了。” “别提那死猴子。”萧月儿扫兴的哼了一声,她突然又醒觉过来,瞪大眼道:“你的清儿师姐可没空呢,哎”说着,脸拉了下来,一副气鼓鼓谁也不爱搭理的娇俏模样。 “清儿师姐在闭关吗?”杨真忍不住道。 “她呀,被圣宗的姬仙子看中了,给带到了王母峰修习圣宗道法”萧月儿一脸闷闷不乐的答道。 杨真登时明白过来,笑着安慰道:“师父修为罕世,你何苦一定要跟清师姐一般,况且你们性子不同,也许你并不适合圣宗仙术。” “咦,你也这样说,跟爹一个样,哼。”萧月儿脸色这下倒好看了许多。 杨真看着从不识愁滋味的萧月儿,一副满怀心事的模样,心中感慨万千。 一时间两人各有所思,静悄悄的,唯有阴风穴外相随。 “啊”萧月儿忽然瞪大眼睛,指着杨真身后洞穴尽头的冰壁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杨真回身一瞧也大吃一惊,只见一道呈半透明状,且泛着白色毫光的人影,飘浮在半空,没有分毫生息。 两人回神过来,飞身退往洞口方向,以防不测。 萧月儿躲在杨真背后探头喊道:“你是人还是鬼?” 杨真定了定神,摇头道:“哪来的鬼,一定是有人装神弄鬼!” 谁知,那幽灵一般影子浮空轻轻飘舞了一阵,蓦然又消逝无踪,不知何处去,丢下两人面面相觑。 两人松了口气,在洞穴内四周嶙峋的冰岩上神察了一阵,却一无所获,心中皆暗叫古怪。 杨真摸探着冰榻侧面洞穴尽头的一面宽七尺、高有近丈,有无数冰乳堆溢的冰壁,寻思道:“这双子峰可还有其它面壁之人?” 萧月儿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表示不知道。 突然她一惊似又想起了什么,拉住杨真的手,慌忙道:“时候不早了,娘要我早些回去呢师弟,你好好保重,师姐一有空就来看你。” 杨真点点头,没说什么,将萧月儿送了出去。 孤零零一个人回到洞穴后,杨真开始了漫长的打坐养息,以温养受创不轻的经脉。静下心来回头细细琢磨,他这才醒觉经脉的异状多半是那宗堂之上,天诛回体瞬间的狂暴灵力所致。 他回想起来还有些心惊,多少明白经妖皇密法炼制后的天诛,有多么可怕,在失去妖皇的无上法力之后,自己根本无法驾驭那强大多变的天魄灵性。 天诛回体后,一直静静地沉睡在他紫府之中。此时,他暂且不敢再去动它心思,生怕一个不好,再来一次狂暴的洗礼。 这断魂崖中,绝壁临渊,日夜风雨雷电轮番光顾,时而寒流暴风雪,时而瓢泼雷暴雨,只有子夜到破晓有几个时辰的歇阵时分。 对流放到此的面壁之人来说,正是绝大的考验。 杨真初到此地,无所适从,被迫守在洞穴内,寸步不移,苦苦煎熬着。 除了打坐练功,无事可做,饿了咬几块干粮,渴了挖冰当水,累了睁眼满目冰霜冻结的狰狞灰岩,灰白色的天地无所不在。 孤清和恶劣的境况时时折磨着他的心灵,他总算明白了面壁之苦。 整个天地独有一人存在,只有无尽的孤独陪伴。 唯一能提起他兴致的事,就是那幽灵不时会出现在他眼前晃荡,却总是忽然消失。杨真想尽办法也无法寻觅其踪迹,这样一来,他除了每日练功修法之外,也算有了一点期盼。 一连半月,他都在洞穴内埋头打坐,受伤的奇经八脉,也恢复的七七八八,渐渐适应了寒苦的洞穴生活。 这日,七十二个大周天行功完毕后,杨真的真元力和心神都处于圆满之态,他突然对蛰伏在紫府的天诛起了念头,决定一探。 神念如电,瞬间来到了星云一般的紫府核心处,当心正是太阳一般放射着万丈光芒的金丹,乾坤印正散发着无比中正柔和的银光悬在其上,自行旋动着。 而一枚金色剑丸正绕着金丹飞速寰行,不住吞噬着路经游离的紫色丹元,不时闪过一道紫色霹雳,看上去威势十足。 神念甫一碰上剑丸,顿时无数道强横的灵识一窝蜂拥了上来,顿时杨真心神如巨涛上的小舟,抛起跌落,天旋地转,无数纷繁的意念在意识中爆炸开来。 当初为妖皇凝练成天魄的百多妖族虽然丧失了自我意识,却保留了强大的本能和灵力,凭借杨真现在火候尚浅的元神根本无法自如驭使。 这好比就是小小稚童企图同时驾驭数十头成年奔牛一般,殊无可能。 心知不妙的杨真,赶紧念动密咒,召唤乾坤印护驾。随着一道如水银色光华照射在闪电飞驰的剑丸之上,剑丸慢慢安定下来。凭借精血与天诛的内在感应,杨真附上被乾坤印封字诀压制的天诛,决心深入剑魄一窥真相。 在天诛广阔的内世界中,他才明白所谓“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内煮山川。”的真正含意。 这是一个由古怪灵阵和法力组成的广袤天地,以灵阵为血脉,混沌精华为血肉,天魄主灵神,构成了整件法宝,玄妙至乎似已不在五行万物之中。在神奇阵法的约束下,天地元气自行循环在其中,给养着无数独立的天魄,五颜六色,奇形怪状,彷佛就是当初凝炼前的妖族模样。 杨真隐约明白,必须彻底与其中天魄沟通,才可能真正掌握这柄神兵。 他追逐一个又一个,却发现大多天魄并不比他弱小,有的甚至要强大许多,对他的出现本能的排斥,却又隐约受着血咒而被吸引。故此,杨真总能一次次接近他们,却总又最后关头给追丢。 牛脾气发作的杨真哪肯罢休,如同当初在万兽谷受一歧老人神游指引修炼一般,拼命灵识碰撞交击。 追追打打中,最后他盯上一头龙魄,正是那头青蛟,彼此熟悉的气息一拍即合。经此杨真开始寻着最弱小的天魄,逐一收复河山,几经努力下,总算有三成弱小天魄收归旗下。 就在他打算一鼓作气收服剩下的顽固天魄之时,肉身传来巨大的震荡,全身心灵神状态下,显得格外敏锐百倍,瞬间六识被迫回体。 一看,原来是萧月儿又来看他了,正大剌剌地捧着一只小白狐挠他痒痒呢。 “小白,你来咦,不对呀,这”杨真很快发觉奇怪之处,这白狐身上有着异乎寻常的气息,且不再像以前那般对他亲热。 “你发现啦。”萧月儿娇笑倩兮地抱起白狐,把尾巴给他捋出,竟然有着五条毛茸茸的小尾巴。“小白她现在可是很厉害哟,都结妖丹了。” 杨真活动一下筋骨,弹身跃起,道:“这怎么可能,小白当初从万兽谷带回来,才初具灵识呢。” “呜”白狐轻叫了一声,倏然从萧月儿手中消失,转即飘落在洞穴尽头冰壁附近,整个过程快逾闪电。 杨真看得大为惊奇,萧月儿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忽而神秘兮兮凑近杨真道:“还记得在阳岐山封印里见到的狐妖吗,就是那一歧老头的狐族母亲白纤情” “你这”杨真不由为萧月儿的大胆心惊,忽又紧张道:“师父知道吗?” 萧月儿若无其事拍了拍杨真,不无得意道:“放心好了,爹才不像法宗那些老家伙那么迂腐嗯,其实我的小白还活着呢,亏得白姐姐用狐族密法大大提升了牠的道行。” 既然师父默许了,杨真也不再担心,揭过话题道:“师姐最近该忙着练功啊,年底就是峰会了,怎么没多久,又来这儿了。” 萧月儿噘嘴一脸不高兴道:“噢,师姐偷空来看你,还不喜欢了?” 杨真尴尬一笑,连忙道:“师弟巴不得师姐天天来呢,这里可闷得慌,哪儿都去不了。”说着,无精打采地哀叹一声。 萧月儿顿时喜开颜笑道:“好啦,师姐有空就来陪你”说着,指着在地上转悠的白狐道:“其实呢,这回是白姐姐要我带牠出来的呢呀,那是” 霍然间,那鬼影又不知何处飘了出来,地上的白狐突然人立而起,呆呆地望着那鬼影发怔。 “这鬼东西三天两头就出现一回,就不知哪儿来的。”杨真喃喃道。 “噢。”萧月儿本就是胆大好事之辈,很快镇定下来,颇为好奇地瞧着那鬼影跟白狐对望,突然石破天惊道:“他们好像认识” 鬼影突然激动地抖动了起来,透明的身子若有若无飘荡着,蓦然一闪,又不见了。 “呜”白狐凄绝地哀鸣一声,却一头往冰封的石壁上撞去“砰!”白狐身子弹了回来,一道白光却冲入了龟裂的冰岩中。 两人都为突来异变惊呆了。 良久,萧月儿上前俯身将有些发蒙的白狐抱了起来,突惊道:“白姐姐呢,你是小白?”却见白狐讨好的轻呜了一声,伸爪在萧月儿身上挠了挠,忽然目光却转向了一旁的杨真,欢喜万状地飞蹿到杨真脖子上,尾巴甩来甩去,呜呜欢叫不止。 萧月儿没心思理会小白的“叛变”却盯着冰壁嘀咕道:“白姐姐怎么突然就走了” 杨真躲闪着小白毛茸茸尾巴的滋扰,若有所思道:“这洞穴里只怕有名堂,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萧月儿顿时兴奋的俏脸通红,盯着杨真,搓手顿足道:“这里说不定有什么大秘密呢。” 杨真双掌按上洞底冰岩,回头看了眼萧月儿,小白已乖巧地回到了女主人怀里,待一人一狐退后少许,杨真目芒一闪,法力透掌而出。 轰隆!一声闷响,顿时青色的寒霜气雾弥漫了整个洞穴。 杨真暗惊自己修为大进的同时,神念探去,发觉半丈内竟然是空荡荡的冰窟,果然有古怪! 轰轰又是几掌,接连三次出击后,已经破开洞穴五丈之深,在一次法力回震之后,一面光整的青灰石壁终于暴露了出来。 “月师姐,快来看。”杨真高叫道。 两人摸索了一阵,发觉石壁上有着奇异的纹路,深嵌石内,隐约是阵法痕迹,探察再三却始终摸不到门路。 益是如此,杨真愈觉得这里透着诡秘,横下心来,怒掌拍出,只觉猛然一阵大力涌来,不由自主急退几步,险些撞上了身后的萧月儿,引来一声惊叫。 他这七成功力一掌,只震下了一地冰尘石砾,石壁完好无恙。 “看师姐来。”萧月儿一把推开杨真。 萧月儿却张口喷出了一道白光,一柄二尺白玉剑瞬息极动转极静,散发着淡淡的冰凉寒气悬窒在半空。杨真看得大为点头,萧月儿能收发自如的驾驭飞剑本源灵性寒力,修为显是大为长进了。 灵犀锋刃甫一切入石壁,顿时激起一圈圈黄色涟漪,将石壁震的嗡嗡直响,萧月儿一咬牙,手挽玉剑闪了个剑花,再度劈下。 黄白光华激闪,青雾四溢,两人发现能切金断玉的飞剑,竟然只破出两道浅浅的石沟。见好胜心起的萧月儿打算起剑诀硬破,杨真赶忙阻止,他多少也知道破阵禁忌,一个不好弄塌了洞穴就糟糕了。 两人又试了诸般办法,都无法通过眼前的壁障,从侧面穿凿也行不通,前方整个就是一个封闭的土性山阵。 “这不行,那不行,要怎样嘛?”萧月儿对杨真的谨慎大为不满,急得连连跺脚。 杨真皱眉不语,不理萧月儿的抱怨,寻思一阵后,突然想到自己的天诛是所谓天魄神兵,是超脱五行的存在,也许可以破开阵法也未必? 凝神起诀,他心海深处彷佛受了重重一击,一阵头晕目眩,同时一道豆大金芒从他眉心彷佛脱缰野马一般冲了出来。 果然,天诛剑如同刀切豆腐一般,直接破入了眼前的阵壁,在内来回穿刺。很快隆隆声起,金光四起,剑气锐芒此起彼伏。 突然一声巨响,土色气浪扫荡向杨真两人,尽管两人飞速后掠,依旧被后发先至的冲击波掀翻了出去。 待狂飙自穴口一泄而出,两人已落在原来的冰穴内,摔作一团,皆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杨真七手八脚地爬了起来,却见萧月儿整着衣襟,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显是怪他出尔反尔,自己蛮干。只得嘿嘿笑了一笑,作个鬼脸,当先闪身入了开辟出的甬道中。 萧月儿尾随其后,大呼小叫:“臭小子,给我站住等等我!” 先前石壁土阵已经瓦解无踪,一条幽暗的甬道显露出来,隐约中有石阶往上爬升,通向未明深处,空气虽然有些沉闷发霉,但还能呼吸。 杨真站定入口,神念寻找着桀骜不驯的天诛剑,却发现那神兵正在山石中游鱼一般飕飕乱窜。 这时萧月儿追了上来,一把拧上了杨真耳朵:“臭小子,现在威风了,比师姐厉害了是不是?” 杨真痛的嘶嘶直抽凉气,捧头直讨饶道:“月儿仙子,饶命啊,小的知错了。” 萧月儿气呼呼地放开杨真,哼声嘀咕道:“你小子越来越野了,活该你被罚面壁!” 杨真深知萧月儿脾性,讲不得道理,只好专心召唤不听使唤的天诛。在萧月儿的催促中,片刻后,昏暗的甬道中陡然亮了起来,一道金光闪烁着紫电打着转横空出现。原来天诛终于想起了主人,悠悠然转了回来。 略作休整后,两人小心翼翼地往甬道上方登阶而上。 “这里会不会关着穷凶极恶的妖魔?”走在漆黑狭窄的石阶上,甬道回荡着两人轻轻的脚步声,萧月儿发挥她大胆的想象力。 “妖魔没有,冤魂恶鬼倒可能有一堆。”杨真存心要吓唬她,凑近语意森森道。 萧月儿扭头娇哼一声,挥手就打,只够两人并行的石阶那能躲闪,杨真一把抓住她的柔荑,两人扭打了一阵,不觉有些暧昧,各自分了开来。 干燥的甬道,混杂着少年男女的青春气息,两人都有些脸红发烫。 “呀,小白呢,牠哪儿去了?” “好像跑我们前面去了。” 杨真随口应着,两人都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深入这条向上的甬道钻了二十来丈后,陡然豁然开朗,一个条形阵石林立的古旧洞府显露出来。 洞府呈现宝盖状,浑圆一体,光线幽暗,却恰到好处,看得分明,显是开山法术辟就而成。散立的遁龙石,正是布阵必不可少的法柱,整个阵势牵引着天地阴性灵力,令这洞府森冷而空寂,一种让人情不自禁发慌的空寂。 “呜,呜。”消失一会儿的小白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引着两人朝石阵中心而去。 这里的天地并不大,穿越法咒铭文密布的法柱群,两人视线很快集中到阵势中心一块阶梯演进的高大黑玉圆台上。 一名妩媚的白衣女子跪坐在满是古怪金色铭文的台阶底下,仰头望着祭坛中心那团近乎透明的灰色火焰之上,那模糊的人影。她身形颤栗,想靠近,却又害怕着什么。 第八章轮回 近了,两人才发现那祭坛中心是一口燃火暗井,整个洞府的幽冥气息,就是从那里弥漫出来的,那是一种充满死亡和蛊惑力的灵力涟漪,令人心中不自觉的发出阵阵莫名悸动。 眼前奇异的景象,令两人望而止步。 “白姐姐她这是”萧月儿紧张的掩住了口。 “那鬼影只怕就是我们见到过的罢?”杨真越来越觉得这里透着诡异。 “不对呀,那是九幽冥火,传说中轮回转世的涅盘之火,怎会出现在这儿?”萧月儿大惊失色道。 杨真仔细瞧去,那团向上飘动的柔柔冥火纯净无垢,如同灵泉一般安恬地舒卷着,没有分毫声息,跟三昧真火外和内燥之性完全不同。 躲在一根石柱后的两人,正待近一些,突然间,祭坛井上那团若有若无的影子,陡然亮了起来,渐渐凝实成形. 一个额高鼻隆、品貌神秀的俊朗中年男子,转眼就飘浮在阴火上,若实还虚的身躯泛着水蓝色光辉,在阴森中竟透着几分神圣。 两人的呼吸不自觉都加重了,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古怪场景。 那男子面容起初还有些呆板,随着目光转动,渐渐也有了神采,最后定在祭坛下的女人身上,再也离不开去. “莫郎,你真的是莫郎吗?”白纤情伸手欲往上爬去,按在台阶上,却仿佛素手触了火炭一般,嘶声缩了回去,祭坛上似蕴藏着无形的杀机。 “情儿,你终是来了。”那神秘男子深深叹息着,一双朦胧的眸子泛着海样深情,脸色变幻,似激动,似痛惜,似无奈,道尽了人世沧桑。 “莫郎,你究竟怎么了,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白纤情心有不甘地再次企图往祭坛爬去,伸出的手陡然冒起了青烟,仿佛在燃烧着生命一般,她苍白的玉容一阵剧烈的扭曲,不由呻吟出声,显是疼痛到了极点。 纵然如此,她依旧坚持着,纤指竭力伸张着,抓向虚空,想要接近祭坛井心的男人。 “不,不要过来!”神秘男子顿失从容,雾霭一般朦胧的身影挣扎着,却被无形的牵引阵力所束缚,始终摆脱不了那口暗井阴火笼罩的方寸天地,他望着白纤情徒劳的努力,神色悲哀无尽。 两人仿佛是那传说中的地府冥河两岸,遥相冀望的痴情男女,咫尺对他们来说,却如同天堑一般难以逾越, “他莫非就是那莫天歌,一歧的父亲?”杨真顿时醒悟过来,惊疑不定地对萧月儿传音问道:“他不是早不在人世了么?” 萧月儿抿着嘴,茫然的摇了摇头。 “龙胤告诉奴你被昆仑刑决了,可奴不相信,奴终于等到了再见莫郎的一天。”白纤情本是妖灵体,是无法哭泣的,可她确确实实在哭泣,一点点白色灵光从她秀媚的脸庞洒下,仿佛萤火虫一般飞逝。 “刑决了?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莫天歌不及解释,却见白纤情又试图冲上祭坛阵圈内,不由大急道:“不,情儿,我脚下这是千年轮回阵,你看到的不过是我残留世间的一缕神识。” 白纤情凛然一颤,手不由自主地收了回来,美眸凄迷,空洞一片,仿佛失去了神智一般茫然。此时,她身上灵光已经黯淡了几分,可见轮回阵的可怕之处。 她呆了片刻后,不能置信地道:“莫郎你在骗奴,你明明还在这世上,奴看见了,奴看见了就不会有假” “不,你冷静点,你听我说”莫天歌抬手在虚空一阻,叹息道:“当年你我分手后,掌门师兄以我勾结妖族,结下孽缘为罪,命我面壁百年,以思其过。 “可后来我听信传言,师门出尔反尔将你们母子打入阳岐山封印,我一怒之下离开双子峰,打上昊天殿,最后落得反叛师门之罪,被掌律堂处以极刑,掌门师兄心有不忍,故偷偷布置了这上古轮回奇阵,由我自生自灭” 白纤情凄然控诉道:“你昆仑派人都是一群伪君子,当年奴母子不甘你被困昆仑,返身回来寻你,准备一起出逃。可你师门之人毫不讲理,强行俘获奴母子,他们强行带走了天儿,将奴打进了阳岐山,还告诉奴是你背叛了奴” 莫天歌连连摇头,一脸悲哀和沉痛道:“不,我没有背叛你,是一群小人搬弄是非,害的你我天人永隔,后来掌门师兄查明了真相,才挽救了问天一命,且打算释我之轮回之罪。 “然而我却比谁都明白,绝无可能从阳岐山封印中将你救出,绝望之下,索性自绝在这布置好的轮回奇阵中,不料却发生意外,此阵另有玄妙,令我半死半生,被禁锢了几百年,直到二十年前” 白纤情惘然失笑,道:“是吗,阳岐山封印不是破了吗,你不能,可奴族人有人能,奴能在这里见到你,你不觉得奇怪吗?” “何怪之有?”莫天歌一脸怆然,痛苦万分道:“二十年前,那龙胤小子寻到此地,说是要帮我将你救出封印,我一时胡涂之下将射阳星密阵的奥秘告诉他,当时我也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其实心中以为不过一份幻想罢了,不想他竟真的作到了” 说着,他一脸痛苦“我已成了昆仑派的千古罪人,如今结局是自作自受。” “竟然是这样”白纤情喃喃失语,忽又尖声道:“你是说龙胤当初找上你时,你尚在人世?” 莫天歌苦笑点头,又道:“当初,在这小子的胁迫和诱惑下,我不仅告诉了他封印之秘,更要命的是告诉了他关于圣宗之秘。 “事后,我如梦方醒,万般后悔之下,自觉无颜再见师门,兼且并不认为他能救出你,故而利用在这几百年间参透的这轮回阵部分玄奥,发动了轮回阵最后一关,转世而去,说来你我今天相逢的同时,又失之交臂,乃冥冥天定啊。” 白纤情追问道:“那你是说,若然你没有成全龙胤,那么你就不会自绝,奴依旧不得不待在封印之中?” “这是一个死局,老天都不愿意成全的死局。”莫天歌颓然苦笑。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这么残酷,丢下奴一人,奴会很孤独的,奴再也熬不下去了。”白纤情泪眼无语,泣血问苍天。 “造化弄人,我负了情儿,也背叛了昆仑,想必一场浩劫已是临近苍生,莫天歌是罪人啊。”莫天歌捶胸顿足. 白纤情呆望着莫天歌发怔,红唇发颤,欲语还休,最后猛然一声惨叫,飞扑向了祭坛。 就在狐女妖灵上青烟冒起的刹那间,一股无形之力将她弹了出去,直落在祭坛外的石阵边缘。 白纤情灵光浮荡,挣扎着站起,举步一步步走向祭坛,眼看她不惜性命行将再次扑上前去,莫天歌厉声阻止道:“不要过来!否则我就消失在你面前。” 他坚决的语气,令白纤情颓然顿足在祭坛下,瘫软在地。 “对不起,情儿,你我注定天人永隔,我这世对不起你,来世再补偿你吧。” “不,奴不要来世,只要今生,莫郎” “不要这样,情儿” “前世今生”白纤情口中喃喃,不愿去相信眼前一切,她突然尖声惊叫道:“就算你转世了,我也要找到你,找到你”莫天歌窒了一窒,闭目沉思半晌,莫可奈何地凝望着白纤情,摇头苦笑道:“千年轮回阵本是上古玄宗不传之阵,本可带神识转生,只恨我并未参透此阵,被冥轮之法抹去了一切,斩断了所有前缘,我只来得及保有一点法相留待此地。 “你我纵然在茫茫人海再度相逢,你也只能当是路人,情儿,你我缘分已尽,忘了我吧。” 白纤情木然站了起来,纤柔的娇躯如同风柳一般嬴弱,她无限委屈道:“忘了你,你叫奴如何忘了你你答应过奴要带奴走遍九州岛繁华,答应奴要找一个仙境一般的地方,你打鱼,奴织衣;你砍材,奴做饭,过那神仙一般的日子这你都忘了吗?” “我没有情儿,我没有忘啊。”莫天歌哑声地辩着。 “你骗人,你骗人”白纤情歇斯底里反驳着,而后痛不欲生道:“你这个负心汉,当年奴可以为你背叛狐族,放弃一切,跟你远走天涯,可结果呢?你,你可以为奴背叛昆仑吗?你作不到!你害的情儿被打入封印五百年,你却一心受命昆仑,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你活该!活该啊”“我”莫天歌怔然无语。 “你,你无话可说了罢?妖族传言果然不假,人族生性狡猾,决然不可信,奴家好生后悔爱上你这么一个冤家,奴恨,奴恨啊”白纤情哭诉着再度跪坐在地。 “情儿,我对不起你,你要恨就尽管恨我,要骂就尽管骂,是我软弱,是我无能,没能保护好你们母子。”莫天歌黯然垂首,无地自容。 “你,你可以活过来吗?骂你,你能活过来吗?”白纤情凄然一笑。 莫天歌看看自己脚下飘扬着的阴火,张了张嘴,惨然无声。 “没话说了吗?问天,我们的孩儿,他也成了一个顶天伟男儿,修为不比你当年差他已经回归墟去了,回族人中去了;他比你强,在昆仑和妖族,他选择母族。”白纤情声音里有着无比的自豪。 “回去了,回去了?”莫天歌默然失语,良久,痛笑道:“离开昆仑也好,这里不适合他,若非师兄当初一力收留他,他早该离开了。人族也好,妖族也罢,对如今的我来说,不过是个符号” “你真看得开吗,你撒谎!”白纤情惨淡地笑着“仍若能看开,当初怎么会自缚其身留在昆仑,等候极刑加身?连奴被打进了封印你都无力阻止。” “不,当初我确实不知道他们那样对你,若是我知道,我定然不会自绝昆仑,是我优柔寡断害了你”莫天歌声音哽塞,难以继续。 “这一切都晚了,你转世了,你让奴到哪里去寻你,天大地大,人海茫茫,奴有心也无力呀” 白纤情血泪飞洒,血红的灵光落在她白衣上,石板上,斑驳一片,像一朵饱经风霜吹打的圣洁血百合。 她无声也无力地笑着,笑的是那么哀绝,那么美丽,仿佛要将那凄美永恒一刻,永驻此间。 两人就这么凝望着,彼此心中翻滚着爱恨情仇,整个洞府死一般寂静。 只有祭坛上的冥火在燃烧,在燎动。 躲在不远的杨真师姐弟,为眼前一幕所感,都想做些什么帮助眼前两人,想来想去,却是无能为力。 萧月儿两眼红红地道:“师弟,白姐姐好可怜。” 杨真也觉得心中堵了一块大石一般难受,直欲发狂,他不明白自己也为什么这样难受,不自觉地捶出一拳,重重击在一旁石柱上。 法力牵引下,顿时引动了整个洞府隆隆震动,弯顶沙石洒落,顿时将沉浸在天中的白纤情和莫天歌惊动了。 杨真见状索性拉着萧月儿走了出去,来到白纤情身后不远。 “白姐姐”萧月儿嗫啜着,说不出话来。 白纤情挤出一点笑容,正待说话,忽听莫天歌道:“年轻人,你过来。” 杨真望着半人高的祭坛,指了指自己,无声的发问,却见莫天歌神色奇异地点了点头。 莫天歌见杨真走到距离祭坛两步之地,停了下来,若有所指地问道:“你可是当代圣宗护法?” 杨真一怔,旋即摇了摇头,心付自己虽然跟王母峰有点交情,但跟什么护法拉不上关系罢? 莫天歌一讶,又微笑道:“你可是不方便吐露?不妨告诉你,莫某生前曾是圣宗上一代护法。” 杨真眉头微皱,更觉茫然,不由道:“我认识圣宗的姬仙子,可我是昆仑道宗门下。” “姬仙子?”莫天歌恍然失笑,神色悠远,仿佛回想起了什么,沉吟片刻后,道:“莫某当年也是道宗门下,老夫一问,你体内有圣宗上古密宝一一乾坤印,对也不对?” 杨真顿时来了兴趣,大奇:“你怎么知道?” 莫天歌笑而不答,反问道:“乾坤印有五诀,你如今掌握了几诀?” 杨真嘿嘿一笑,脱口而出道:“封字诀。”刚说罢,又难为情地挠头仙笑道:“我修为太差了。” 莫天歌正色道:“不,乾坤印神而明之,只求心的领悟,与法力高低无关对了,你怎会被流放至此?” 杨真挠挠头,道:“他们说我勾结妖族”他无法说下去。 莫天歌凝神看了他片刻,一脸怪诞笑容,道:“天意让你来到此处,你我命运何其相似” “啊一一”萧月儿突然尖叫了一声,打断了莫天歌的话。 原来祭坛黑玉圆台上不知何时浮起一层灰色焰火,自井心燃烧了开来,缓缓向上升腾着。 莫天歌飘浮着转了一圈,看着呈燎原之势升腾的冥火,脸色似悲似喜,欲哭又笑,陡然急剧挣扎变幻,最后目光缓缓落回杨真身上。 “莫郎,莫郎,你怎么了”白纤情如梦方醒,急呼道。 “哈,哈,哈哈哈”莫天歌蓦然仰天长笑起来,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洞府中,久久不绝。他的笑声中似有无限欢欣,无限的喜悦,仿佛大彻大悟一般,获得了彻底的解脱。 在透明无息的冥火飞窜到莫天歌脚下,令他身形渐形模糊起来之时,他陡然双目神光电射,盯死在杨真身上. “前世今生,如大梦一场,是非因缘一世轮回,这才是千年轮回阵的真相么?莫天歌不复存在了,所有的一切该消失了” 杨真看着突然放浪形骸、大失其态的莫天歌,心中隐隐觉得他是在对自己说话。 “年轻人,你过来,再过来一些。”莫天歌突然敛尽笑容,神色无比庄严地叫住杨真,见他走了一步,却畏足不前,摇头肃然道:“不要怕,有乾坤印护体,这冥火奈何不了你。” 杨真提聚法力,走到了祭坛边缘,冥火就在他脚下两步开外,不知为何猛然间升腾的更高了。没有分毫热力,只有一种深深的心灵畏惧感压抑着他。 “你再上前一步。”莫天歌近乎命令道。 莫天歌低沉的嗓音落在杨真耳中,仿佛有一种信服的魔力,令他不由自主再上前一步。 轰!祭坛上的冥火仿佛活了过来,时腾高三尺,几乎快淹没了莫天歌半个身躯。 眼前古怪的场面令白纤情和萧月儿都快窒息了,只能呆呆地看着。 杨真仿佛明白了什么,试探着踏前小半步,发现祭坛的冥火应势再度升腾,祭坛的第一层阶梯就在眼下,在那透明的火焰中,扭曲变形。 “年轻人,若是你踏不出这一步,你将错失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莫天歌无比威严地教训着杨真,对燃烧到胸腹的冥火毫不在意。 杨真心剧烈的跳了几下,深吸了一口气,他相信莫天歌不会骗他,尽管白纤情早前的惨状犹在眼前。不过,最重要的是,眼前可燃烧灵魂的冥火出奇地给他一种勃勃生机,一种吸引着他的生机。 “师弟!”萧月儿突然叫道。 杨真回首冲萧月儿安慰一笑,却见白纤情一脸迷惘地看着他,又看看莫天歌,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又迷惑万分,连莫天歌危急状况也抛之脑后。 顶多就是给冥火烤个半熟,杨真抱着这样的念头闪电一步踏了上去,随时准备后退的身形蓦然窒了窒,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令他不克自持继续踏了上去。冥火流淌在他周身,无所定形,也无所窒碍,仿佛与他一体一般. 伴随着杨真一步一步登上祭坛九层阶,莫天歌在祭井半空微笑着看着他,等候游子归来一般。 而此刻,杨真已是魂飞冥冥,只觉眼前光景支离破碎一片,没有冥火的烧灼,也没有半点声息。他俯首脚下是虚无一片,仰头天空也看不真切,前方天地越来越黑暗死寂,整个人仿佛踏在最深沉的梦境中一般,如同陷身泥潭一般让人不可自拔。 杨真的后天阴神悄然退却,先天阳神自行主位,这时候的他是杨真,也不再是杨真。 突然,前方一个梦境般不真实的声音呼唤而来。 “来,找回你失落的东西。” “失落,我没有失落东西。”杨真本能的拒绝。 那个声音依旧重复着上一句,杨真也固执的回答着同样一句,两人都在坚持着。 那个声音沉寂片刻后,莫可奈何道:“那是乾坤印主人的使命,你应该拥有的东西,你不要拒绝。” 杨真顽固地问:“使命,我为什么要有使命?” “为什么要有使命?”那个声音反复念读着,最后归于一声长长的叹息,他落寞自语道:“是啊,我那一世不就是背负了太多,太多自己不愿背负的一切?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由苍天来选择吧。”那个声音坚定道。 杨真意识迷失前,终看清了披着一身神圣光辉的莫天歌,高高驾临他的眼前,伸出了一只手掌,缓缓朝他送来. 天地陡然陷入了一个庞大的黑色旋涡中,杨真的意识随之堕入了无限深处。 而此时,萧月儿和白纤情在祭坛外,眼前陡然一暗,整个洞府光阴迷离,再看不真切。 紧接着,二女看到了一个黑暗的巨大轮盘渐渐从祭坛升起,无数黑色符咒如活物一般流转其上。 一阵如歌如泣的低沉声音流逝在天地中,仿佛要将一切化作虚无一般。 浑浑噩噩中,杨真神智悄然重回人世,走出了那无尽的黑暗和花清,睁开沉重的眼睛,仿佛做了一个好长的梦,一个灰色而明净的梦。 他身在祭坛高处冰凉的黑色圆台上,挺身盘膝而坐,若佛陀一般持重。 而下方一小明艳少女也在打坐,她怀里抱着一只漂亮的白狐,人在酣睡,白狐的小眼却泛着幽幽红光,盯着祭坛上。 “月儿,小白,你们”杨真自然而然地打破了静寂。 天地瞬间仿佛为这一声恢复了生机,娇憨的少女惊呼一声跳了起来,白狐也闪出了她的怀抱,一人一狐同时冲向了杨真。 “师弟,你没事吧,让师姐看看你可是这么坐了一天一夜呢,我好担心的,那个鬼影也没了。^ 杨真心中说不出的平静,微笑地任由萧月儿对他上摸下探,嘴里嘟囔个不停,心中暖洋洋的温馨一片。 萧月儿突然停了下来,两眼发亮道:“嘻嘻,师弟你有没有修为大进的感觉啊?那个莫前辈是不是传了你无上法力?” 杨真一怔,哑然失笑道:“没有,还是老样子,不过是睡了一小觉,没什么不一样。” 萧月儿皱了皱,犹自不信地打量着他,道:“看你气色不错,跟以往感觉大不一样,怎么会没变化?” 杨真笑了笑,不作解释,目光落到一旁安然蹲坐的白狐身上,好奇道:“你是小白,还是白前辈?” 见杨真确实无恙,萧月儿开心地笑道:“小白是她,白前辈也是她,咯咯。” 杨真却觉得白狐有些异常,也不去多想,起身站了起来。 “啪!”一个沉重的物什落在了地上。 杨真暗叫奇怪,低身将其拾了起来,入手异常的沉重,是一个看起来不甚起眼的黑色圆盘,不过碟盘大小,中间有个不大的圆状穿孔,冷冰冰的,跟块寻常生铁块一般。 “这是什么?”萧月儿接过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又还给了杨真。 杨真这时才发现脚下该是祭井的地方,已经平滑如新,同时整个祭坛已经失去了所有符阵的痕迹,仿佛一个寻常圆坛一般。 “糟了,爹要发现我偷跑出去,定要重重责罚我了。”萧月儿一拍脑袋,懊恼万分道。 “你是偷跑出来的?”杨真讶然。 “是啊,是啊,爹说过,峰会前必须跟师兄们一起练功,不得怠慢,否则家法处置,连上你这儿都不成呢。”萧月儿忿忿地数落着玉霄峰之主。 “那你赶紧回去,就推托我留下你好了,师父要怪,就怪我罢。”杨真神思瞬间掠过了玉霄峰的点点滴滴,心中浮上一层淡淡的怅然。 “恩?”萧月儿踮起脚尖,奇怪地打量了杨真一眼,不解道:“你真的是我的小师弟吗?说话怪怪的,你以前可是最怕我爹跟我娘的。” 杨真没好气道:“别胡思乱想,回去告诉师父,我会好好用功的,师姐你也要努力,跟大师兄他们在峰会上一起大放光芒才是。” “那我真走了?”萧月儿有些不舍,她目光转向地上的白狐,突然道:“我把小白留下陪你好了白姐姐你呢?”她最后一句却是对白纤情讲的。 白狐用行动回答了萧月儿,一个闪身就纵落到了杨真肩上,闭目安恬起来。 萧月儿不满地伸手刮了刮白狐的鼻子,转身旋风一般的掠向了洞府唯一的出口,最后还不忘冲杨真挥挥手。 杨真再环顾洞府一周,想要寻找些什么,最终目光落在肩头的白狐身上。 “杨小弟,你在找什么?”白纤情柔腻的嗓音传来。 杨小弟,杨真口中默念了一遍,觉得有些古怪,不由道:“他不在了,你不难过吗?” 白纤情沉默了,久久不言。 “是我不好,我说错话了。”杨真慌忙道歉。 “离开罢,再也不要回来。”白纤情幽幽地说一句。 杨真没有多话,想了想,随手收起那铁盘,径直穿越石阵,再回头看了一眼,一头钻进了下方漆黑的通道。 再回到当初开辟的洞门前,他再度祭起了天诛,这次他驾驭起来发现轻松多了,剑诀挥舞,一块块大石落下,烟尘滚滚,隆隆声中将洞府彻底堵死。 莫前辈的一切,就让他消失在这里罢。杨真对自己默念道。 第九章进退 万丈云霄之上,双子峰峭拔出云。 在顶峰云端,一个青年人懒洋洋的横卧在一块突起的冰岩上,一缕缕云烟在他身外飘逝而过,下方正是那深不见底的云渊。 那青年人身畔还有一只雪白的小狐狸,正乖巧的伏伴着。 只听那青年人道:“三百三十七个日夜了尽头还远啊。” 白狐甩了甩几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表示响应。 那青年人正是杨真,在面壁大半年后,除了没有飞出山外,整座山峰都让他摸透了。在云峰之颠,山腹风雷阵势影响力已经微薄不计,故而这里是杨真最爱来的地方,每日一早照例登上顶峰看日出,正是百无聊赖的消遣 随着峰会的临近,玉霄峰的功课越来越紧,萧月儿一月也难得偷空来上一回,他除了打坐练功,只能自己寻找解闷的方式。 杨真翻了个身,歪头瞅着白狐:“我说,白姐姐,你怎么不肯变回原身呢,这里只有我一人,没人看见的。” 白狐呜呜叫了一声,伸长身子探爪挠了挠杨真的脖子,表示不满,很快又缩了回去,趴在冰面上回瞪着他。 狐妖白纤情平素很少活动,只是蛰伏在白狐体内。杨真闷的时候,就主动找这唯一的对象说话,大多时候,只能得个不理不睬,甚是没趣。 “杨小弟,有人来了。” 就在杨真以为白纤情今天又不会说话的时候,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 果然,杨真回头一瞥,东北面一团红光飞遁而来,在云霞中若隐若现,直逼双子峰而来。 在来人赶来前,杨真忍不住趁机问上一句:“白姐姐,你为何要留在昆仑山,这里还有你值得留恋的吗?” 说话间,那道遁光已经近了,逼人的气势,杨真几里外就能感觉得到,这时白纤情石破天惊地俏皮道:“小鬼,你这是要赶奴家走吗?” 杨真一讶,不及回话,但见那团火云已奔至山腰,正盘旋在云海上,没头苍蝇似的兜转,快寻到了山顶,他眉头皱了起来。 他手指掠唇,吹了个口哨,正在山里吸收大地精华的天诛顿时破山而出,幻作一道金色弯月,悬在身前以防万一,他抱起小白飞身坐上了足有丈余径的弯月,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潇洒而从容。 一股炽热狂飙转眼就从山下卷了上来,凝定在杨真十丈开外,但那灼热汹涌的气息,却令他身下的一片冰岩融化作气雾散去。 杨真心内大是警惕,却觉得这个气息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不敢造次,正待喝问,却见那团火云缓缓散开,露出一头雄赳赳的火麒麟,麒麟上还骑了一人。那人一身褐袍,赤黄短发乱糟糟一团,白暂清瘦的脸上,总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慵懒怠笑。 来人不正是丹阳宗沉睡了大半年的乐天是谁? “你小子终于醒了。” “是啊,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你小子给妖怪活活吞了,醒来却听说你给法宗那帮混帐逼到双子峰面壁思过 两人的声音都很平淡,但仔细听来却有一股掩藏不住的激动和欣悦。 时隔一年,两人都成熟了许多,也变了许多。 “这头麒麟还真给你收服了,有你小子的!”杨真目光落到那头吞云吐雾的麒麟身上。 “那是自然,我乐天是谁啊,天王老子都不怕,还怕一头畜生不成?”乐天话音未落,身下麒麟低咆了一声,一阵大为不满的骚动,险些将他摔了出去。 杨真看得一阵开怀大笑,心道这家伙还是这般皮厚。 “嘿,这东西总要跟我闹点脾气,不过没了肉身,它还有何可怕?要不是当初我淬不及防,这头东西那有机会可趁。”乐天好不容易坐稳,又犯起了大言不惭的老毛病。 “是吗,我可是听说你师父借了师祖的旱天镜,听说这宝贝神奇无数,其中一个就是能驱魔辟邪,还神归阳,嘿嘿。”杨真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乐天摸摸鼻子,左顾右瞧,讪笑道:“你都知道啦,这回死里逃生,大梦一杨啊。” 杨真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啧啧点头道:“你小子看起来修为大进,我是望尘莫及了。” 乐天点点头,道:“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正好赶上了峰会。” 杨真给了他一个算你狗运的眼神,旋即想起自己的处境,不胜唏嘘道:“你小子倒好,我可是落难了。” 乐天忽然醒觉道:“哎,我说,杨小子你以前在我面前老是师兄长师兄短的,一觉醒来,你就小子长小子短的叫,嘿嘿,不把师兄放眼里了?” 杨真一怔,心中转着念头,口上却笑着挑衅道:“要做我师兄,打得我过才算数,在这里大半年,我都快发霉了。”说着,他抱起白狐,御天诛而起。 乐天盯着杨真,左瞧右瞧,一边连连点头,最后煞有其事道:“你小子是不同了,不过这样的你,我才喜欢,够种!不过” 他话锋一转,有恃无恐道:“师兄我现在可是连楚胜衣都未必放在眼里,光我的小牛牛就够你喝一壶了,骤是你小子法门古怪,撑死不过金丹大成修为,别说我没提醒你。” “小牛牛?”杨真目光移到那头威风凛凛的火麒麟身上,心中一阵好笑,不由道:“乐小子,你太没品味了,我都为你的麒麟抱屈。” “小牛牛,那小子敢看不起你,给我上!^乐天自信满满地飘身而起。 杨真笑了笑,对怀里的白狐道:“白姐姐,那头麒麟你知道的比我多,你打得过它么?” “小鬼,你把奴家当什么了,兽族怎能跟我狐族相比,哼!”白纤情这回很快有了反应,直接传音到杨真耳朵里,显是芳心恼怒。 “是我错了,白姐姐莫怪。”杨真坦诚认错道。 白纤情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小心了!”这时乐天喝声传来。 杨真见那麒麟扭扭捏捏,不肯上前,心中奇怪,乐天口里连叫了两个短促的音节,那麒麟才不怎么情愿的飞扑而上。 面对张牙舞爪,火焰缭绕的麒麟兽,杨真心中有底,念动中,天诛飞旋而出,雷鸣声中回旋着斩向麒麟的独角鹿首. 麒麟有些惊惶地扬起两足,腾飞而起,企图避开,却给灵动如蛇的天诛闪电斩在了腹部,顿时麒麟痛嗷一声横飞了出去,焰火若红莲一般散逸飞射。 麒麟受那重重一击,如惊弓之鸟,竟避而不战,在乐天的怒骂声中远远驾云逃了开去。 杨真只好将天诛收了回来,想了想,顿明道:“乐小子,这家伙怕我的天诛,哈哈”乐天飞出去老远好不容易才将驱赶了回来,重新骑御在上面,一脸愤然地冲杨真道:“真是邪门了,这头家伙难道中看不中用?” 杨真摇头道:“怕是不能怪它,若是我自己对付它,只怕未必能抵挡,可我这天诛乃天魄神兵,内有强横妖族所炼天魄,乃是灵体天敌,你那麒麟自然不战自溃了。” “天魄神兵?什么玩意儿吃我一剑再说!”乐天说着就要祭起斩阳仙剑。 杨真正要回应,身后云海中传来一阵剑啸声,回头一看,两道剑光并驾驰来,转眼就临近双子峰。 乐天见状只好收兵,念咒一挥手,红光一闪,传大头就给收取不见,飞落到了杨真一旁冰光闪闪的灰岩上,两人并肩而站。 他们身后尖耸的角峰在朝阳下,片片冰棱闪烁着七彩虹光,艳丽非常。 两人巨大的动静,招引了来人的注意,直接追云端高处而来,顷刻就到了眼下。 两柄寒气凛然的玉白飞剑悬停在山外,一双绝色丽人并肩而来。杨真当先看到的正是萧清儿那张久违的脸,山风吹拂下,红扑扑的,显得分外娇艳。此时刚从王母峰出山的萧清儿,突见杨真也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一时欲语还休。 “哇,你这死猴子居然醒过来了,真是人贱命硬啊。”萧月儿不无尖酸道。 “月儿仙子也出落得更美丽动人了,乐某也觉得凡心大动呢。”乐天抱臂在胸,斗嘴他怎会落得了下风?尤其在这死对头面前。 “动你个大头鬼,姑奶奶看到你就恶心死了。”萧月儿撇过头,一脸不屑。 乐天朝天翻了个白眼,正要反击,一阵隆隆声从双子峰山腰绝壁传来,四人同时向下眺望。绕着两峰半山绝崖乌云如潮,黑压压一片,电光明灭,风雨雷电齐施,如魔域一般。 “糟了,一时半会回不去了.”杨真一拍脑袋,叫苦道.平素他摸清了断魂崖风雷阵的脾气,日出半个时辰后就会变天,他此时回去已经晚了,若硬闯给那雷公来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师弟,你就在下面那风雷阵中面壁?”萧清儿开口了,目光中含着怜惜。 杨真怔了一刹那,很快地笑了笑,道:“是啊,我是偷偷爬到山上来放风的.” 听到这里.萧清儿与萧月儿对望一眼,萧月儿邀功似的兴奋道:“师弟,姐姐跟王母峰姬仙子要了一道手信,请求掌律堂赦免你,今日一大早我们姐妹俩就赶去太昊峰了.送完了信,就赶你这来了.” 杨真出乎两女意料的反应很平淡,只是点头笑了笑,挥手指引两女收剑落下这仅可几人立足的冰岩上。 “怎么你不相信的样子?”萧月儿刚落足就抢过杨真怀里的白狐,边亲热边歪头对杨真表示不满。 杨真苦涩一笑:“上回你也说了当今掌律真人铁面无私,且各宗不得干涉掌律堂内务,圣宗出面只怕也不会有结果。三年是长了些,但我还坚持得下去。” 萧月儿噘嘴不满道:“这回可不一样,姬仙子可是圣宗之尊,身分尊崇,虽然她平常不管昆仑俗务,但她说话,就是祖师爷爷都要给几分面子的。” 萧清儿一双温润的眸子打量着神貌焕然一新的杨真,也道:“峰会三天后举行,我们玉霄峰人脉单薄,少了师弟一个可就少了一份力量。” 乐天从旁狠狠挥了一挥拳头,插口道:“实在不行,我回去请师父以丹阳宗的名义向掌律堂施加压力,杨师弟这等莫须有的罪名,也只有掌礼堂的老家伙才能搞的出来。” 萧月儿白了杨真另一侧的乐天一眼,冷嘲道:“若是圣宗不行,你丹阳宗提也不必提了。” “我丹阳宗怎么了?”这话顿时惹恼了一向脾气甚好的乐天,横眉冷目顶向了萧月儿:“昆仑开派至今我丹阳宗人丁虽不多,可是代代人杰辈出,你去数数昆仑宗里的牌位我丹阳宗有多少。” “好了,好了,乐师兄,小妹她是无心的,你切莫跟她一般见识。”萧清儿赶紧挡在妹妹身前,打个圆杨。 萧月儿一把将白狐放回杨真怀里,手指乐天道:“不服吗,不服跟姑奶奶打一杨。” 本打算坐观烽火的杨真,一见不好,正准备作和事佬,却见乐天嗖一声飞了出去,负手虚空,向萧月儿勾动 萧月儿哪经得挑衅,怒哼一声,祭剑也追了出去。 余下杨真和萧清儿面面相觑。 “火猴子,看剑!”在萧月儿的剑指下,灵犀化作一道白光,破空划过一条弧线,自天空射向飞得老远的乐天. 乐天御起一柄艳红的飞剑追风而上,灵犀半空抖了一抖,弧光幻影,闪开了萧月儿破空狙击的斩阳剑。 接着,两道拖着粗短尾的剑光,在半空交叉回旋,自天外飞击而下,角度无比玄异,直射乐天本体。 “这好像是”杨真睁大了眼睛。 “九曜飞仙诀。”萧清儿柔声答道。 “蓬!”两道无比灵动的慧光轰击在了一起,白华绽开如莲。原来乐天斩阳剑扑空不及回防的刹那间,他硬生生突然下沉了半丈。 缓上一会儿,斩阳剑赶了回来,落入乐天手中,冲天扫出一道红色火龙,将剑诀自毁的灵犀扫了出去。 这一击足让山巅观战的两人惊了身冷汗,还好乐天应变及时,否则那一击落实,只怕不死也要掉半条命。 “怎样,不好受吧。”尽管受挫,萧月儿第一回合还是占了上风,大是得意一番。 “这可不是道宗的剑诀,不过你没听过,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乐天一眼看出了萧月儿所使非是寻常剑诀,否则绝不会如此措手不及。 两人长空对峙须,又双双祭剑飞扑向对方。 萧月儿的剑光神出鬼没,常有惊人变化,而乐天法力深厚,火性法力声势十足,在他有了防备后,一道道剑幕组成铺天火网远远将灵犀拒之门户外。 两人绕着峰峦追逐个不休,看得杨真两人眼花撩乱,目不暇接,索性都坐了下来,笑看对局。 “想不到九飞仙诀如此神妙,定是很难学吧。”杨真看了一旁的萧清儿一眼。 “爹最早传了大师兄和二师兄,妹妹也是上次回山才学的,师弟面壁期未满,爹也不便传授予你”萧清儿话未尽吐,冰雪聪明的她,自然体会得到杨真此时此刻的心情。 “师姐你去了王母峰,不知又学了圣宗何等玄妙道法?”杨真转过了话题。 “圣宗道法博大精深,与道宗截然不同,师姐不过是领略了一番基本心法,尚在奠基阶段。”说着,她摆弄了一下手腕上一双墨绿色手镯,如玉皓腕配上清幽玉环,正是相得益彰。 杨真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于是道:“这是姬仙子传你的法宝吗?” 萧清儿掩回翠袖,笑着道:“翠玉双环,师父赐予我的。” 杨真点了点头,突然道:“如此说来,师姐算是圣宗门下了。” 萧清儿不知想到什么,神色黯了一黯,又道:“日后师姐很难得在你身边了,仍可要好生照顾自己,可不要再冲动了。” “师姐你”杨真愕然,张大了嘴看着萧清儿。 这时,交战中的局面已呈现一边倒的局面,原来乐天在逐渐把握萧月儿并不纯熟的剑诀后,放开了手脚,且他法力远甚萧月儿,局面陡转。 “不打了,平手如何?”乐天再一次挫退萧月儿后,主动求和,收回了飞剑。 “输就是输,谁要你让我。老天太不公平了,一定你是师父给了你什么极品灵丹让你功力大涨,哼。”萧月儿给自己找个理由,也收回了灵犀。 两人一前一后,飞落回来,众人重新落坐崖上。 萧清儿赞赏道:“想不到乐师兄已突破至元婴期,这回丹阳宗恐怕就要看乐天师兄了。” 乐天坦然受之,冲萧月儿挤了挤眼,萧月儿登时大恨,这才晓得这小子远未尽全力。 知道乐天底细的杨真,意味深长道:“何止,我看乐师兄问鼎峰会第一也未然可知呢。” 这话一出,不仅萧月儿嗤之以鼻,连萧清儿也有些惊异。 “有人来了。”乐天突然道。 一道白色遁光转眼穿破层云,掠至双子峰山外,转了一圈,直奔其中一脉顶峰而来。 “守山的来了。”杨真低说了一声,随即高声招呼道:“玄道师兄,今日来晚了,呵呵。” 来人敛尽遁光,露出了真容,是一位面容瘦长,皮肤微黑,修眉朗目,高高挺挺的年轻道人。此人一局气度恰然,冲和恬淡,貌含性真,让人一见顿生好感。 “诸位同门当知此地禁令,还请速速离去。”玄道向诸人微微一礼,不抑不扬。 “我道是谁,原来是天外峰紫轩真人门下大弟子玄道,丹阳宗乐天有礼了。”乐天斜翘二郎腿,拱手随意道 玄道还了一礼,目光转向萧清儿两女身上,微微含笑道:“玉霄峰两位仙子久仰了。^ 萧清儿拉起妹妹起身还了一礼,歉然道:“玄道师兄久仰大名,以前总听伯师兄对你赞不绝口,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不等玄道说话,萧月儿皱眉不客气道:“行啦,行啦,我早见过你了,道貌岸然之辈一来就赶我们走, 被萧月儿直斥,玄道神色不变,目光转向杨真,语重心长道:“杨真师弟,这是你第一百二十七次违律了,我等同宗倒是无妨,若是给法宗同门看到,只怕落了口实,你这面壁之期不减反增,玄道倒是有愧萧师叔的嘱托 “行了,别罗嗦了,我们难得相聚,谁敢来捣乱,我萧月儿第一个不放过他,法宗的要敢来,也照样。”萧月儿不耐烦道,她最是讨厌这等死心眼的修真之人。 “月儿不得无礼!”萧清儿低叱了妹妹一声,再向玄道一礼道:“我们姐妹稍候就离开,请师兄包涵。” “行了,这几日各峰都忙着加紧练功,谁有空上这儿溜达,何况现下我没法儿回呢,看!”说着杨真扬手打出一道剑气,扫在几丈开外的角峰上,顿时击塌了一大块冰岩,隆隆声中滚落下了子峰内壁。 半晌,笼罩双峰绝壁的黑云上,炸起几道强光电蛇,雷鸣震天,刚滚落的冰石瞬间粉身碎骨了。 玄道苦笑,只得告辞,起剑直落云海,不知钻到了双子峰何处去了。 待人去无踪,萧清儿这才道:“这个玄道师兄可不简单呢,他可是我们这一辈里为数不多取得宗门嫡传道号的弟子。” 萧月儿扁了扁嘴,道:“那群老古板,不知要过多少道鉴审才肯赐下道号呢,本仙子不稀罕就是了,谁想去做一个古板的老虔婆?” “难不成月儿仙子有心上人了?”乐天凑头过来怪笑道。 “有你个头”本欲大发雌威的萧月儿一想自己打不过人,索性扭头听若未闻。 杨真难得见萧月儿吃瘪,不由跟萧清儿会心一笑。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山找师父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帮到杨小子,有空再来看你。”乐天说罢,目光扫过杨真和萧清儿两人,再冲杨真眨了眨眼,古怪一笑,腾云而起,召出火麒麟小牛牛,在萧清儿姐妹目瞪口呆中,驾着红云远去。 良久,萧清儿惊叹道:“难怪师弟说他有问鼎之能呢.” 萧月儿呆了片刻,跺足恨恨道:“气死人了,这小子运气这么好,竟还收了头麒麟当坐骑,只怕全昆仑都没人有他这么嚣张了.” “祸福相依啊.”杨真若有所感道. 第十章盛会 三人重新坐回冰岩上,当空艳红,寒风凛例,云峰孤傲。 杨真坐在两女中间,一起眺望着美不胜收的云海,天地静悄悄的,只有朔风与冰峰的摩声,一时谁也不想说话. 白狐趴在杨真悬在冰崖下的膝盖上,萧月儿一手抚摸着她,另一边的萧清儿不时看看两人一狐,嘴角绽出满足的笑容。 两女的如瀑秀发在风拂下,肆意飞扬,不时撒在杨真身上、脸上,两张无暇玉容在朝阳下光洁清丽异常,顾盼间各具娇妍,让身居两人间的杨真饱尽艳福。 三人不时交换一个无声的默契眼神,一股无比温馨宁静的气氛在三人间弥漫。 眼下最感满足的无疑是杨真,他毕生以来从未如此平静一刻,他以前也在练功之余跟两个师姐在一起,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融洽无间。 突然,他有了一个冲动,对两位师姐道:“不知道很多年后,我们可还有这样坐在一起的光景?” 杨真的话打破了平静,两女齐齐白了他一眼,连白狐也回头冲他不满地叫了一声。 萧月儿伸手轻轻拧着杨真耳朵,颇为玩味道:“师弟啊,你脑门里不会转什么歪念头罢?” 杨真轻偏了一下头,就摆脱了萧月儿的柔荑,向往道:“是啊,我是转着个念头,希望有一天可以陪着两位师姐到天的尽头,海的尽头,走遍大千世界。” 他话里意犹未尽的意味,两女或多或少都听了出来。 萧月儿眸子转动,盯着杨真一眨不眨的古怪笑道:“师弟只怕是想陪伴某人到天涯海角罢,嘻嘻,姐,你说是不是啊?”她后一句却探头冲着另一边的萧清儿。 一直竖着耳朵的萧清儿脸悄然一红,若无其事道:“清儿倒很向往那样的逍遥日子,只是妖魔将起,修真界不再平静,正是我辈中人大展身手之时,我们都要好生修行,才不负此生。” “扫兴,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义凛然了,这可不像你呀。”萧月儿登时一脸无趣,朝天直翻白眼。 “月儿,难道你忘了,在地窟封印里那些可怕的妖魔了吗?如果妖魔席卷九州岛,那是何等的可怕?”萧清儿似是回想起了那些狰狞的妖族,脸色有些发白。 “旧什么?天塌下来,有昆仑派众多师祖师伯师叔顶着,有爹娘顶着,再多妖魔也不够看。”萧月儿脸色也白了白,嘴上仍旧满不在乎。 “师父说过,我们修真之人虽是超脱世外,俯视众生,但不能忘本,历经世俗洗练,才能获得矢志不移的向道决心,才有可能突破万难,得悟大道。”萧清儿目含虔诚,细细柔声道。 “不行了,我说不过你,去圣宗待大半年就变得不食人间烟火了。”萧月儿一边摆手,一边自捧着脸不欲争辩,忽然她从指逢里看到杨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顿时不满道:“小师弟,你怎么不说话?” “我?”杨真抱起白狐,漫不经心道:“师弟我待罪之身,在昆仑派里微末的紧,那些微言大义我不懂,也不想去懂。” “师弟。”萧清儿嗔叫一声。 “师弟你放心,这次峰会爹悄悄替你报名了,他说,就算你面壁待罪,他也要争取让你参加峰会。”萧月儿安慰道。 “有罪如何,无罪又如何,还不是人一句话罢了?”杨真突然站了起来,挺直身躯,眺望着着天际,将白狐惊落了一旁。 萧清儿两姐妹也跟着站了起来,大是惊诧地看着他。 “师弟,我们都知道你是无辜的,只是”萧清儿想劝慰杨真,却只能叹息一声。 “我哪里无辜了?”杨真转头直视她“一歧他确实是半个狐妖族人,他也确实是背叛了昆仑派。而我,杨真,一个道宗弟子勾结叛徒,伙同妖皇大闹昆仑仙府,还伤了数以百计的同门,这等罪名面壁三年还是姬仙子面子够大,若非她,我只怕与五百年前莫天歌前辈一般下场了。”” “师弟”两女齐齐叫住了他。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和妹妹从没认为你背叛昆仑,娘也不怪你,爹更不用说,你这又是何苦?”萧清儿苦心劝道。 杨真深吸了一口气,对两女道:“你们都回山去罢,我一个人静静。” 萧月儿气不打从一处来,一把抓住他,大声喊道:“杨真,你听着,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你,我萧月儿还是跟你站在一起。” 萧清儿默默地看着杨真,道:“我跟妹妹今天来也是爹特意吩咐的,爹还吩咐我将九曜飞仙诀的口诀传授给你,大家都没忘了你,大师兄还说他会抽空来看你。” 杨真此时的心却陷入了挣扎之中,自当日洞府经历后,他不知何时起总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总是冷漠地旁观着周遭一切,天打雷不动,花佛铁石心肠一般;而另一个却是真实的自己,有着喜怒哀乐,恩怨分明. 两种极端心境一内一外主宰着他的神智,练功,休息,冥想,无所不在地萦绕着他,令他难受了好长一阵才习惯下来。 这样奇异的背离心境,渐渐影响到了他的所言所行,起初还能克制,到后来发现那凭空而来的自我,在修炼中总是能奇迹般提升心灵境界,那种无人无我,万物为宰狗的心态,令他沉迷难以自拔。 以妖皇附身期间所体会的,融合这样的升华心境,令他一日一变。所改变的,最明显的就是他心中胸怀放开了许多,胸腔隐隐有一种百无禁忌,至乎海阔天空的感觉,以致连萧月儿每来一回,都说快不认识他了。 面壁一年中,他法力修为并没有太大提升,但他却觉得道功境界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闲余无聊之时,据他以往所见识昆仑派道籍经典,他把那不受控制的心灵意识,比作玄门至高境界的道识,对应的自然是本识,天地万物在心海中一一呈现,无有虚妄是为神识,对他古怪的境况来说,神识就是道识与本识合一. 看着面有痛苦之色的杨真,两姐妹错以为他心有所动,不克自持,只好默默陪伴着他,不再说话。 寒冬初至,十年一度的昆仑峰会将如期举行,对昆仑派各宗各脉年轻一辈的后进门人弟子来说,正是天大的盛事. 这一天也是昆仑派祖师玉鼎真人开派之日,想当初上古玄宗分裂,九州岛大乱未定,在百般艰难之中,玉鼎真人毅然广邀志同之士,在昆仑山以**力,大神通,辟下仙府诸峰,甚有八方散修归附,一时百宗道门齐聚,好不热闹。 阳岐山封印之役,为人妖两族跨越百年的神战终点落幕之后,为促进各宗各脉相互切磋共进,自开派三百年起,就选定了开派立道之日为昆仑七十二峰斗法大会,最后历经千余年演变,最后成为各宗年轻弟子十年斗法之约. 首届峰会至今有近两千余年历史,其间除不可抗拒之故中断外,合共举行了二百五十余届。 这届不同以往,昆仑派广邀九州岛各道前来观礼,正逢阳岐山惊变一年,各道都欲趁机前来一探这道门圣地风声究竟,以作后观。 来者大多是各派师长携带的精英弟子,他们久闻昆仑峰会大名,却无缘一窥真貌,私下里都欲与这享誉千年的道门圣地暗暗比个高低,怀着这样的心情而来,昆仑仙府一时热闹非凡,正是百年难得一遇。 昆仑派三千年分分合合,如今以人脉为论,以道法两宗为甚,丹阳宗、剑池宗,算上人脉稀少的圣宗合共五宗;各宗枝叶却是不胜枚举,散布七十二仙峰,上下门人弟子三千有余。 大会事关各宗仙枝颜面,若有失手丢了自己脸面是小,累及宗门大会排位和声誉才是罪大莫赎。故此各宗各脉挑选露面的弟子总是总是千挑万选,横比纵看方才定夺,甚至在门下众多的支脉在峰会开幕前,就要预先进行一场内部选拔斗法,以选出精英出战。 典籍所载,几乎昆仑派历代掌门和飞升天界的先贤,都曾在峰会上崭露头角,自此龙腾九州岛,为修真界所瞩目。 故而峰会所承载的蕴义,不仅是各脉切磋和交流,也是为年轻门人一举成名的大好良机,等凡各宗佼佼者都对大会第一虎视眈眈,大会头几名往往奖励丰厚,若是得一件上品神兵,更是天大的机缘。 在万众翘首期待中,紧迫和兴奋的心绪挤压下,仙府的气氛渐渐浓烈起来。 这日,天刚破晓,昆仑仙府就忙碌了起来。各支仙峰的弟子纷纷成群结伴,在师长的带领下,踏云御剑直奔昆仑主府而来,还有一些修为不足的弟子则由同门师兄弟提携长空。 一时太旱峰外,红绿紫白剑光飞腾,清音绕,宛若漫天虹彩一般,绚烂一片。 朝阳刚铺上云海,太旱峰斗法场地齐天广场云坪之上,此时已是人群涌涌,三五一群,会聚成堆,热闹非凡。 在两峰斗法会场沸腾起来之际,本该门庭冷落的太昊峰金府玄德殿前,却有一群人焦急徘徊,等候着消息. 此刻玄德殿前漆黑的大门紧闭,在术法的护持下.内里的声息分毫传不到外间,玉霄峰一行眼看大会即将开始,显得分外焦灼,站立不安. 久候的萧月儿不耐烦地扯住楚胜衣道:“姓楚的,你师傅是不是变卦了,这么久堂里还没个信儿,这些该死的老头子!”说着狠狠跺了跺足. 玄德殿前两名掌律守道人闻言,齐齐怒瞪了萧月儿一眼,一人低叱道:“掌律堂重地,不得喧哗!”萧月儿扭头就冲那中年道人伸长粉舌,作了个鬼脸,才不理会他。 那两道人相顾一眼,无奈摆了摆拂尘,目不斜视。 楚胜衣只好向门守道人欠了欠身,示意萧月儿姐妹和伯云亭退往大殿前石阶下。 萧清儿拉了一把不情不愿的妹妹,责道:“耐心些,紫霆师伯当会尽力。” 楚胜衣摇头苦笑:“若非有清儿师妹前日递上了姬仙子的手信,只怕掌律堂在峰会前根本不会举行堂议,此次只怕希望真的不大,除非能请动师祖说话。” 伯云亭却不赞同:“师父已经在峰会上替小师弟报了名,当是几分把握才是。” 萧清儿叹息一声,望着殿外下方的广场,道:“师弟入山时日还短,这次峰会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是他太委屈了” 随着一声铜钟声响起,玄德殿中门大开,十来名掌礼、掌律两堂执事真人神色各异地陆续走出。 身形高大的紫霆真人当先步出,门外等候的一伙人一拥而上,围了上去。 萧月儿一马当先抢在前面,道:“紫脸伯伯,怎样了,快说呀。” 紫霆真人一脸阴沉,望着左右,沉吟片刻,抚须道:“掌律堂讨论结果,维持原议,纵然圣宗出面,也须掌门真人定夺。” 众人顿时大失所望。 紫霆真人将众人的表情一览无余,严肃的脸上忽然绽出一线笑容,道:“不过,既有玉霄峰萧师弟,丹阳宗的紫干师弟担保,且有圣宗在上,杨真可以参加此次峰会,其它大会后再定。” 一干人等顿时转阴为晴,萧月儿更是高兴地蹦了起来,欢喜非常。 紫霆真人脸色一肃,严厉道:“你等还不快去准备,峰会祭祖就要开始丁。” 这时,金钟声连绵不断的响彻太昊峰,乃至整个昆仑仙府。 十年一度的昆仑峰会正式拉开了帷幕, 太旱峰,齐天广场。 在悠扬的金钟声余音缭绕中,在广场中心散布的昆仑弟子,也渐渐聚集起来,各宗最终形成了各自群落,齐聚在广场北面的祭坛下。 随着几道冲天紫华消逝在天弯,法坛上七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头顶羽冠身披法袍,手持法剑,开始施法布阵。 那座方圆五丈的玉白祭坛忽然悠悠飘浮了起来,升天而起,大团白云浮载在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飞到了天空. 很快,天弯中七位长老驾驭的祭坛上风雷声大作,彩光如斗牛飞射,灵诀不停地从四面八方飞了出去。 昊天五府间峰峦低洼之地,那矗立在云烟中的蟠龙玉柱,渐渐一根根亮起七彩光华,冲霄斗射,仿佛七十二道擎天光柱一般。接着道道龙柱相互间流光飞射,交织成一个古奥的阵法循环。 伴随着凛若实质的云烟从龙柱上弥漫开去,连成一片,很快整个太旱峰都笼罩在乳汁一般的云霞中,只剩下高矗的五行府的五座小小山头,和地势高起的齐天广场,如孤岛一般凸现,而众多昆仑弟子在广场上也踩上了一层白腻的云烟。 话说这七十二根蟠龙玉柱,乃昆仑仙府弥天仙阵的法柱之基,通过太旱峰接连九地之下,与大地灵脉构成了仙法密阵。 由于其近乎永恒贯穿着浩瀚灵力,千多年前一位道法高深的昆仑前辈,灵光一现下,凭借龙柱余力,施展了一个传说来自上界的灵境密法,在齐天广场周遭以奇门之位设下成云霄斗阵,仿佛传说中的九重天霄再现。 自此以后,历届峰会都移到了云霄斗阵之中,堪称修真界一绝。 天空风雷声渐小,祭坛悠悠落了回来。 这时,广场四方悬空低处,方圆数里内数十座彩虹一般的仙桥在虚空之中绽现,连壁之间八座巨大的斗法擂台以奇门阵位分布,碧实如玉的斗法场地就在虹桥之下,云霞之间。 而齐天广场已经变成八个擂台的中心出入之地,整个云霄斗阵已成。在祭坛长老的指挥下,所有门人弟子在师长带领下扇形排列,肃立在云坪上,祭祖仪式正式开始。 而从双子峰赶来的杨真抵达之时,正是祭祖的尾声。在太旱峰山外,为那壮丽神奇的景象所震惊,若非通传的掌律执事为他指引去向,只怕就要迷失在云海上。 执事老道交代杨真几句,匆匆离去。杨真转悠在场中人群队伍之后,企图寻找同门,但眼前密密麻麻的几千人,纵然诸青白红蓝诸色袍服分明,也令他无从找起。 突如其来的解禁令他如囚笼脱困,心中振奋之意可想而知,一时寻不见人,索性不再去找,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后方,观望起四方起落虚实不明的虹桥。 而前方祭坛上,长老那苍老的祷文唱颂声悠然结束,祭祖落幕,同时祭坛在移山之法下收去无踪,与长老们一起退走,九州岛各道前来观礼的修真羽士即将登场云霄斗阵。 这时,广场北端天际紫色祥云笼,伴随着万道金光洒落,白云弥漫,一座玉彻栏杆的空中云台浮云而现,声势直追上界金仙下凡。 以昆仑掌门真人为首的三圣齐齐现身,左右两翼则是各宗掌座和诸峰害英,常年低调不闻世事的剑池宗掌尊紫龙真人,和连闭关多年的栖霞峰掌座紫霞师太等人,也伴驾随同,个个仙袍云履,容光焕发。 接着,数十名紫字辈真人迅即在斗阵中心飞驰忙碌开来,一座座观风云台在颠倒五行之术下凭空竖起,转眼绕着广场边缘以正北为主排列起几组云端看台,虚悬数丈,托浮在厚厚白云之上,刚好将广场外虚空中的擂台笼罩在视野下,这正是为来访同道和昆仑派老和师长观瞻斗法而设。 听有一切都是介乎法术幻象与实质一般的存在,神奇至极,令人如置身逍遥仙境。 啸声起,一道七色云彩在天弯炸开,接着一阵清越欢快的仙乐响起,众人上空霞光陡然大放,数十道遁光缓缓从南方飘来,正是来自少旱峰的方向。 “太一门掌门魏元君偕同门下驾临。” “灵霄派三子空桑子、空道子、空空子偕同门下驾临。” 礼堂紫桑真人高亢的嗓音回荡在云霄上,光华连闪,主席两旁客席云台上八方宾客纷纷就位,羽士斯文如云,很快就宾客满席。 后就在唱诺快结束前,出乎意料的客人到来。 “云顶山天佛寺普济大师偕同门下驾临。” 紫桑真人话音刚落,客席上顿时掀起了一阵热潮,佛道两门向来甚少往来,更谈不上这等场合同聚,昆仑派只是出于礼仪对云顶山进行了邀请,不想竟真的如约而至,连昆仑派掌门都大出意外。 杨真站在人群外,望着前方和两侧的羽士云集的云台,前后一阵眼花撩乱的变化,他好不容易才适应过来。 突然间,正出神的杨真给人重重拍了一下肩膀,回头一看,一身褚袍的乐天正笑咪咪地看他。 “这回亏法宗那群家伙识相,无心在峰会前跟我们斗劲,掌律堂私下放了你一马,才便宜了你小子,呵呵。” 杨真却皱眉道:“我师兄师姐他们呢?” “别管他们,去试试能过多少道虹桥。”乐天一把拽住杨真,不由分说往擂台外走去。 “过虹桥?” “天,这你都不知道?” “”在云霄斗阵中,除了神乎其神的浮空擂台外,最神奇的,却是那可以考证道心修为的经天虹桥,在七十二根蟠龙柱之间,虹桥以九曲星落回转之势,构成了一个连环虚空之桥,正好高高环顾腾云在八大擂台之上,乃最好的观望所在。 历来峰会斗法开始前,都有这么一个众所皆知的插曲,允许昆仑弟子前去试那虚无中的虹桥,不提聚法力,不施御风之法,要走上那虹桥,谁坚持的久,谁就是第一。 能安身立足其上就是相当了不起的事迹,事实上,历代宗门弟子极少有能以凡身立足那虚空虹桥,真正的万中无一。毕竟那跟法力修为并无关系,纯是先贤设下的一道古怪的道心修养试炼。 话说起初几百年间,这道近乎儿戏的试炼并未引起关注。后来有人发现内里的巧合一一等凡通过这道虹桥天关的道门弟子,在后来天劫来临时多半都能渡难功成,飞升天界而去,留下不世美名,这才引起昆仑派的重视。 渐渐地,虹桥试炼几若是通往太虚的龙门之证。 在一些昆仑长辈眼中,对这虹桥试炼第一比大会斗法的第一更为看重。 不过,通常来说,这对大多弟子都是幻想,只是抱着好奇去试上一试,并不能指望自己就是那罕世难逢的奇才,在斗法大会上一露光芒才是他们更现实的期盼。 第1-5章 第一章第一 在远离会场的南面,一道虹桥正落在广场边缘,凝实的七彩虹光,足有丈余宽,绚丽异常,杨真和乐天相顾一眼,乐天沉息片刻,探足踏了上去。 “哈哈,原来你小子吹大气耳。”杨真见乐天一步落了空,穿透虹光踩在下面的法阵所结云坪上,不由笑了起来。 “上届峰会虹桥试炼过关的有四人,楚胜衣第一,天外峰的玄道占了第二,乐师兄我刚好在末座。” “第三是谁?”杨真奇道。 “法宗陆乾坤。”乐天不屑道。 这一次,乐天凝神沉气半晌,做足了准备工夫,这才踏了上去。他身形沉了一沉,终是站住了脚跟,接着缓步走了上去,直用了好半晌工夫才登上十丈高的虹桥半腰。 当他小心翼翼回头正准备叫杨真试着跟上之时,却见这小子正紧跟在他身后几步开外,左张右望,好不自在。 “你,你这就上来了?”乐天难以置信地看着杨真。 “很容易啊。”杨真皱眉道。 “很容易?”乐天一把抓住杨真的手腕,试探他是否运功,却发觉脉象微妙,正是道家至静至宁的龟息状态“你怎么做到的?”他说话间气息不稳,脚下软了一软,险些掉了下去,显是维持得很艰难。 杨真想了想,答道:“这虹桥中有股清气,只要心神不动,融入其中,就自然浮步上来了。” 乐天惊愕道:“那是羽灵之气,九霄之下最为轻灵的清气,也是最难捉摸的灵气。” “呜”杨真听见叫声,低头发现小白从他衣襟里钻了出来,索性将它送到肩上,任它自在。 乐天见状又是一惊,虽然他很想把火麒麟招出来,但一想不合时宜,还是忍了下来。 他们站在高处,这时正好听到掌门真人宣告虹桥试炼开始,会场中的昆仑弟子纷纷散了开了去,不少人都欲一试虹桥登云。 两人继续登高,上了这座南面虹桥的最高处,下方是一块流淌着云烟的四方碧绿擂台,凭空眺望,一道道虹桥横贯长空,交接起落,如梦似幻。 两人再回顾广场,却见大批人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不时有人从虹桥边缘跌落下去,惊呼连绵,罕有人成功登上虹桥。 “转着走,往北面的虹桥去,这回看有几人能上来。”乐天说着带头大步走了开去,步向另一端蟠龙柱桥接的虹桥。 顿饭工夫后,杨真和乐天已经到了东北角落,在北面已经有一伙人高高在上,正是万众瞩目,下方无数昆仑弟子羡慕不已地望着他们。 “师弟,师弟,我们在这儿。”萧月儿的声音遥遥传来。 杨真遥望过去,萧清儿姐妹俩正在对面最高的那道虹桥上冲他招手,一旁还有楚胜衣,玄道也在附近,还有不少人却是生面孔,目光一转,还发现一人,竟是二师兄冷锋,他身边还伴着一名白衣女子。 乐天二话不说,转向了斜对面的虹桥方向而去,杨真冲对面挥了一下手,也追着乐天去了。 在北面云台上,除了陪伴宾客的一德真人缺席,主持大会的掌门真人,和圣宗姬仙子伴随着不少登台访客,以及云散拱卫着各宗精英门人,齐齐望着后方上空的一帘虹桥上,皆是大感满意。 紫桑真人指点道:“今届昆仑各宗合共有九人登上虹桥,同道门下有三人立足其上,我昆仑玄字辈人杰辈出,可喜可贺啊。” 紫霆真人一旁却捻须道:“要恭喜的只怕是云忘,他门下竟有四人上了虹桥。” 萧云忘却负手摇头道:“只有三人。” 紫霆真人露出了讶异之色,这时紫桑真人却脸色一变,侧头阴声道:“萧师弟所言三人,莫不是不算入那名尚在面壁之期的门下。” 一直在台前的一元真人和挂着面纱的姬香仙子正低声交谈,闻言皆注意了起来。 萧云忘不紧不慢道:“小女萧清儿已入圣宗门下,自然作不得数,至于我小弟子杨真,紫桑师兄若有不解之处,可问掌律堂。” “不用了,杨真是圣宗要求赦免之人。”姬香那仙乐一般的声音在众人耳中响起。 紫桑真人顿时脸色大变,垂下了头,再不敢多言。 紫霆真人与萧云忘相视而笑,有地位超然的圣宗正式出面,杨真已算洗净了一身罪责,当下闲谈了起来。 杨真两人转到北曲虹桥之时,上面竟站坐了十余人,当仁不让相互较劲,其中一人竟是个年轻和尚,让杨真看得呆了一呆。 这时,萧月儿已经无心招呼杨真,她必须平心静气守静,否则难以维持下去。 杨真却是行有余力,招呼着熟识的众人,当中为首的玄道和楚胜衣,都大是惊诧杨真的从容,须知这是纯以元神心识修养的比拼,心力的消耗比法力消耗更难坚守,很多人已经面有汗珠,身形不稳。 “啊”杨真刚走近冷锋,一个银袍道门弟子惨叫一声,堕下了云端虹桥,吓了他一大跳,偷眼下瞧,却见那人连续几个翻滚后,一个大鹏展翅平飞落了下去,安然无恙,这才收回心思,跟二师兄打了个招呼。这时有人道:“是灵霄派的云中子师兄下去了。” 说话的人是楚胜衣,而乐天此时已无余力活动,索性站定了冷锋一边。 “竟有别派的人?”不知内情的杨真问道。 “杨师弟刚出禁,不知不奇,这回前来观礼的同道也参与了虹桥试炼,杨师弟看来很轻松呢。”楚胜衣依旧气息均匀,意态从容。 “有点小窍门依仗,楚师兄见笑了。”杨真不再打扰他,他一直觉得远处那个和尚很眼熟,于是走了过去,刚好路过萧清儿姐妹俩身边,还冲她们挤了挤眼。 这时意外发生了,杨真肩上白狐企图跟萧月儿打个招呼,爪子刚碰上她,就听她惨叫一声,落了下去。 “月师姐”杨真见萧月儿虽然狼狈,但却安然落下云坪,放下了心,回头轻敲了敲小白的脑袋,以示惩罚,他可以肯定萧月儿回头定会找他算帐。 似乎感觉到了杨真的注视,那一身干洁月袍的和尚转过了头,面圆丰润,修眉大眼,鼻直口秀,显得灵气十足。他正盘膝在虹幕上,一手捏无畏印,一手拨着一串黄玉佛珠,神色悠然,眉梢眼角总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给人十分聪慧的感觉。 杨真顿时觉得有几分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哪里见过,冲他笑了笑,也跟他一般盘膝而坐。 “大师,怎么称呼?” “云顶山天佛寺门下灵宝。”和尚施掌微微一礼。 “灵宝你师父可是普济大师?”杨真转头颤声问道。 “正是,道友”灵宝和尚晶亮的黑眼珠眨了眨,不解杨真为何如此激动。 “我是”杨真刚要出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叹了口气,他发现,很多事情好像无法解释呢。 这时一声惊呼,原来萧清儿也掉落了下去,彷佛感染了似的,接连又掉下去两个,转眼只剩下玄道和楚胜衣,以及乐天,冷锋,还有盘膝在地的杨真两人。 还有陆乾坤,杨真这才注意到这个被自己刻意忽略掉的人,看着肩头安恬的白狐,一个邪念突然冒了出来。说起来,他入昆仑山以来连番灾劫都跟这个家伙有直接关系,说是没有恨意,那是自欺欺人。 走在虹桥上,此时只有杨真还能轻松自如的来回行动,连下方云台上的昆仑派长辈都看了出来。 “陆师兄,你太阳穴怎么有只蚯蚓在跳啊?” 杨真与陆乾坤擦身而过,忽然停在了他身边低声笑问,陆乾坤腮帮绷得紧紧的,一阵抽搐,却是无法回答。 “小白别乱动,别”在杨真的示意下,聪明无比的白狐飞扑到了陆乾坤的头上,一声惨叫传来。 在陆乾坤掉下去前,白狐飞空折了回来,安然自若地落回杨真肩膀上。 一边从头看到尾的乐天,直想笑,却又不敢笑,身子却管不住地抖动,乐极生悲的他,继陆乾坤后又掉落了下去。 杨真伸了个懒腰,目光转向二师兄和他身边那名女子,不由大为好奇,两人看起来挺亲密的样子,可他从没听过说这冷冰冰的师兄还有跟谁交好啊? “啊!”突然那名白衣女子支持不住,直落了下去。 冷锋二话不说,直追那女子飞落了下去,且抢先落在那女子落地前护驾,不过那女子最终安然落地,让杨真倒松了口气,心中对冷锋的古怪举动更觉着好奇了。 等了半晌,几人或坐或站依旧坚持着,杨真索性以卧佛之姿躺在了虹桥上,意态悠闲无比。 他刚躺下,旁边三人都瞧了过来,个个神色十分不解。 何止他们不解,云台上观望的萧云忘也是大为不解,这小弟子竟有他不曾发现的天资? “云忘,你这小弟子果然非同凡响啊。”紫霆真人走近萧云忘。 “真儿入道尚浅,修为不足,本次斗法大会我玉霄峰是没有指望他的,倒是你那宝贝徒弟,今届我看能压下天外峰那一个。”萧云忘眯眼凝望着云端虹彩。 “未必,丹阳峰乐天和法宗陆乾坤都大有长进,鹿死谁手难说。”紫霆真人摇头道。 “天佛寺那小和尚,我看不错。”萧云忘突然道。 “呵呵,你那小弟子刚才一手把紫桑脸都气青了。”紫霆真人颔首压低了声线。 纵然如此,紫桑真人何等修为,隔着老远鼻子闷哼了一声,紫霆和萧云忘一起轻笑了起来。 试炼开始足有半个时辰了,虹桥上只剩下四个人,而下方广场上很多人都已经在准备斗法大会第一轮,纷纷围在刚揭开的榜上看对决名单。 “楚师弟,玄道先行一步。”玄道苦涩一笑,扫了邻近的楚胜衣,还有躺在地上的杨真一眼,飘然飞落而下。 楚胜衣的目光送走玄道,转头就落在依旧如故的杨真身上,看着他身上有一搭没一搭晃悠着的小白狐,生平第一次对这同门产生了莫测高深之感。 “灵宝大师,你可还能坚持?”杨真的声音突然响起。 “托道友的福,灵宝还在。”灵宝和尚的声音有了一丝艰涩。 “那我小睡一觉,下面的师伯师叔们应当不会介意吧。”杨真翻了个身,双手捧头仰面朝天。 楚胜衣和灵宝和尚闻言都晃了一晃,险些直接栽倒了下去。 “虹桥试炼第一名玉霄峰道宗弟子杨真。”台上掌礼堂紫桑真人高声宣告,话音刚落,广场角落里,杨真已经迎来了同门的蜂拥祝贺,接下来台上的话谁也没听进去。 萧月儿拉着杨真逢人就夸:“这是我小师弟。”彷佛怕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一般。 连玄道和楚胜衣等人特意寻了前来,向杨真表示祝贺。 楚胜衣有些纳闷地叫住杨真道:“杨师弟出手就是一鸣惊人,不过师兄不明白,为何杨师弟自始至终都很轻松,看起来再坚持一两个时辰都绰绰有余?” 玄道一旁也颔首,表示同有此问。 一群人都拿眼瞪着杨真,他们也大是好奇为何杨真在虹桥上如此写意,如履平地一般令人称奇,传言中那也是师门长辈达到虚境后才拥有的能力。 杨真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有些腆笑道:“侥幸得师父传了一门调养心神的法门。” 不少人当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萧云忘本身就是昆仑派一个近乎神话传说的传奇人物,传下弟子一些别枝没有的法门也不足为奇,当下众人羡慕不已。 楚胜衣和玄道两人若有所思,彷佛接受了他的说法,唯有萧清儿姐妹俩瞪大了眼,只有她们心晓杨真是在空口白话,却也不好揭露什么。 众人的话题迅速转到了接下来的重头戏斗法大会。楚胜衣和玄道两人是上届表现出众弟子,玄道本是上届第一,而楚胜衣成长迅速,这几年声势大涨,更为人看好。 一群人渐渐以众星拱月之势将两人包围起来,当然萧清儿姐妹俩享誉昆仑的花容月貌也是一大亮点,平日诸脉门下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七嘴八舌地谈起稍候开始的斗法大会,倒冷落了杨真。 杨真见众多陌生的各脉同门跟两个师姐拼命套着热乎,甚至连楚胜衣两人都渐渐沦为配角,心中虽多少有些嫉妒,却也不是很在意,他正准备跟大师兄一起去看看广场边缘照壁上刚放出的榜单,看看自己第一个对手是谁。 “杨师弟,你的小狐狸可真是顽皮,陆某可给它害惨了。”陆乾坤领着两个同门,不知何时也插了过来。 “姓陆的,姑奶奶还有帐没跟你算,你倒有胆找上来。”耳尖的萧月儿立时丢下楚胜衣等人,排众而出,叉腰指着陆乾坤的鼻梁,似有深仇大恨一般。 “姑奶奶,陆乾坤有罪,您就饶了小生一回如何?”陆乾坤面皮厚得紧,一副甘心被萧月儿欺负的模样,反倒是他占了理一般,气得萧月儿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 杨真只是冷冷看了陆乾坤一眼,目光立刻落到了他身后,笑意顿生道:“灵宝大师,别来无恙。” 原来灵宝也悄然过来,想来是欲与一众昆仑道友结识一番。 当即不少人纷纷瞩目过来,道门与佛门少有来往,很多人都对这和尚异常的感兴趣。 “道友何出此言?”灵宝施掌微笑道,目中尽有迷惑之意。 “八年前,河阳镇,小东山破庙,灵宝和尚可还记得?”杨真下虹桥后已经想通了,且不说与姬香仙子有过约定,凭那故旧的因缘,他也想与这天佛寺弟子重新结识一番。 灵宝秀气逼人的脸庞微笑凝固了一半,呆了好半晌,才颤声道:“你怎么知道?” 杨真不欲旁人知晓自己的事,跟伯云亭等人打个招呼,索性拉过灵宝,走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两人并肩望着云坪上来回的人群。 “佛家对死而复生怎么看?”杨真找了个不着边际的话头。 “生乃死之因,死乃生之果,生死轮回,涅盘寂灭,我佛所求,道兄莫不是对我佛有所心得,求证来世?”灵宝一派从容率真,只字不提适才之事。 “岂敢,岂敢。”杨真哪敢跟他谈经论佛,索性直言道:“我姓杨名真,当日在河阳镇归来去客栈中,我还给和尚你送了碗面条,后又引路寻那妖人,可还记得?” 灵宝没等杨真话完,脸色已惨白一片,好半晌才道:“你,你不是死了吗?” 杨真摇了摇头,感慨万千道:“是啊,死了,可我也不晓得为何又活了过来,也许是老天不让我死罢。” 灵宝终归是天佛寺年轻一代佼佼者,很快平复了震撼的心情,绽开笑容道:“这八年来,灵宝时常梦见你最后那一面的可怖惨状,时时不能忘怀,直到今日才消解了灵宝的心结,师父说,灵宝此行必有所获,看来灵宝已经找到了。” 两人相视而笑,灵宝又道:“想不到杨兄竟有天大缘分,入了昆仑派,可谓否极泰来,小僧想把消息尽快告诉师父,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说罢,灵宝相约后急急离去。 杨真目光追随灵宝远去,在东南面的云台上,看到了一位老和尚隐隐在望着他的方向,心下顿然舒坦了许多。 “杨小子,你第一个对手可不轻松。”行踪飘忽的乐天又钻了出来。 杨真回头道:“管他是谁,打不过也得打。” 乐天皱眉道:“师兄可没说笑,你第一个对手是紫字辈一个老头子,足有三百岁。” “什么?”杨真瞪大了眼“三百岁了还参加峰会?” 乐天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笑呵呵地拍了拍杨真,道:“这是一个法宗紫字辈老不休,上山三百年还在金丹期徘徊,可说是身经百战,上届峰会他取得第九名,你可不能轻忽大意。” 杨真慎重怠。譿w. 第6-10章 第六章悲歌 “好。”杨真沉默片刻后,终是点头应承,他可以拒绝,但他知道两人之间法力的巨大差距,一招分胜负也许对他来说是更好的选择。 他心念既定,心神渐渐晋入古井不波的玄道境界,抽离本识的道心笼罩了他灵魂每一个角落,法力随着无上剑诀飞速凝聚归宗,他整个人渐渐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辉,那金色明离的光芒中透着无数道墨紫色电芒,显得有几分妖异。 全场顿时窒息了下来,无数昆仑弟子都瞪大了眼睛,生怕一不小心就错失了精彩之处。 “九穷天极,银河倒悬,万剑归真” 楚胜衣念动真诀,御剑飞空而起,徐徐向上飞升,一道由小到大、由浅至深的蓝色光芒,从他脚下蔓延开去,同时滚滚云烟从他身外周遭凭空如浪涛卷出,天地顿然为之风云色变,他整个人彷佛踏着长鲸跃出云海一般,上悬虹彩和朝阳,从下仰望,若天神凌日,眩目至极。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狂澜冲天而起,迎上了倒悬银河一般的璀璨光柱,两道惊天剑诀闪电交接。 轰!一声震天巨响,银河溃散,化做漫天蓝色剑光爆散开来,万剑齐发,铺天盖地地飞射向那道凝滞的暗淡金色光团。 万道剑光穿云蔽日,裂空清啸,矫若惊龙,蓝色光芒耀极了半边天。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点锐金光芒化做狂龙飞涨,龙吟声刺穿长空,万道惊蛇乱攒,瞬间撕破了蓝色的天幕,织就漫天金色飞芒,宛若那天外飞仙,夭矫之龙,穿云荡海轰击着锋芒毕露、万道劲箭一般的剑气光影。 满天异彩在半空炸开,金蓝狂芒乱闪,绽放出无数莲彩,惊雷声连绵不断,声声巨响,震耳欲聋,狂蛇惊电横空乱舞,罡风肆虐。 观战昆仑弟子无不脸色大变,峰会至此以来,是最为激烈一战,擂台云坪上的云烟被激扫四方狂卷,直欲淹没斗阵外的重重人墙。 好半晌平息下来,只剩下一道蓝色光芒与一道金色光芒相抵在半空,而相斗两人各执一角缓缓飘落了下来。 楚胜衣落地平稳,白色衣袍轻舞,俊朗的身形潇洒而从容,而对面杨真却是披头散发,衣衫破碎,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已经溢出一丝丝血迹,好不容易才站定身形。 两人斗法仍旧在继续,两柄仙兵在天空倏分又合,飞纵如闪电,灵动如蛇蝎,最后两道光芒再度纠缠在一起。 “噗”杨真沸腾的气血再压制不住,冲胸喷出,漫天皆是血雾,他打了个闪,几欲扑倒,就在众人以为他即将认输之时,他又死死站定了原地,手里紧紧捏着剑诀不放。 蓝色光芒牢牢占据了上风,在楚胜衣肃杀的面容下,很快将金色光芒压到了杨真上空,不住迫下,每落下一分,杨真嘴角血浆流溢更快几分。 此时,只要他收起剑诀,一切自然落幕。 然而,他却始终不肯放弃,他心中存着那最后一线希望,他不愿也不肯放弃那唯一的希望。 “师弟,快认输吧,不要打下去了。”这时场外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 “认输?”本神智模糊的杨真,听到这个铭入骨髓的女子声音,顿时一道怒火从他胸腔燃烧到了天边,本已枯竭的法力又从四肢百骸窍穴中钻了出来,凝聚到剑诀当中。 认输?我杨真凭什么要输?不我不甘心啊! 杨真在心里狂吼,彷佛受伤发狂的野兽,眼中只剩下了唯一的对手和不屈。 天诛再度金芒大放,本已压到杨真顶空不远的蓝芒,顿时一寸寸回抵了上去,此时楚胜衣也无奈杨真的坚持,催动法力,念动真诀,星河剑一声雷霆清啸,光芒大戚,蓝色汪洋直将杨真灭顶。 场外,玉霄峰一众个个面如土色,萧清儿嘴里喃喃,眼角两行清泪悄然滑落而下,紧挨在她身边的萧月儿,手里紧紧抱着小白,龈牙紧咬欲碎。 突然,不知是怎地,好像萧月儿捏痛了小白,这小狐狸竟然闪电飞扑了出去,冲入了擂台空中。 众人只见一道白光蓦然横空冲入了两道纠缠的光芒之间,白色光团如莲荷绽开,强大古怪的法力迸射冲天,顿时将蓝色光芒卷上了半空,金色光芒获得了缓息之机。 场外哗然一片,纷纷张望究竟是谁违背比试规则,从中插手。 楚胜衣一见不好,再度引动万剑诀,再不留手,万道蓝芒再度漫天洒落,如光雨河瀑一般,天地浸染成惨蓝一片。 白色光团和金芒瞬息被蓝光吞没,轰!闷雷声起,天地一片华彩纷散四射,接着三团光芒又纠结在了半空,异彩纷呈。 突然间,白色光团染了层血色,光芒再度大盛。 天地窒了一窒,彷佛引动了那最后一丝平衡,万丈冲霄光芒轰然炸了开去,天地白茫茫一片。 杨真如稗草一般卷飞了出去,滚落到擂台边缘,上身衣衫尽碎,精赤的上身满是血痕,状极凄厉。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一时无人能说个明白,只晓得有场外人出手破了局,不少人还愣那惨烈的景象当中,几乎所有人都忘了为胜利者喝彩。 楚胜衣缓缓召回震飞高空的仙剑,带着几分惊骇,几分不忍,平息下体内沸腾的气血,正准备接受主持长老的胜利宣判。 “我没有输”杨真缓缓翻身站了起来,踉跄了一下,还是站定了脚跟“你等等小白被你杀死了,你不该的斗法才开始才开始”他最后一句几是狂吼出声,嘶哑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擂台四方,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知失落何处的天诛散着淡淡的光芒,又自行飞回了杨真身边,绕着他周转,轻轻地颤栗着,上面隐约有一丝丝血芒泛动。 伴随着他凝重的脚步,楚胜衣神色不自然起来,有些犹豫地望了望擂台外主持长老处,却迟迟没有等来判决,只有立定脚步,静观局面。 他心中,不管如何,胜局已定,只是心中在疑惑,刚才究竟是谁出手,刚才若非那一插手,他只怕还真无把握那一击下去,杨真会是如何境况,当时他已经无有余力。 云台上,凤岚急声对萧云忘道:“你还不阻止他,都这样了,真不要命了吗?” 萧云忘眉头紧锁,沉声道:“刚才,好像是只狐狸冲了上去” 凤岚惊呼道:“是他身边那只白狐?那” 萧云忘摇首,低声道:“只怕那一击下已经粉身碎骨,形神俱灭了。” 紫霆真人神色冷峻地看着场中,忽然转头看了萧云忘一眼,欲言又止,垂叹一声,最终还是决定安心看下去。 擂台上,杨真缓缓走回场中,突然止步蹲下,在轻烟流逝的云坪上抓起了什么,原来是一缕白色毛发,还带着点点血斑,他的手突然剧烈颤抖了起来。 就在两个时辰前,他从万兽谷准备出发,小白突然再度脱胎幻形,好不容易凝形成女婴模样,结结巴巴了半天,却只为了告诉他一句:她想要帮他。 在那一刻,杨真忘记了一切世间恩怨和不平,只有着那平生未有的感动。 所以,他带着小白狐的祈福,来迟了。 他拼死,也不愿意退缩,因为他知道,就算所有人都不看好他,放弃了他,却还有一只小狐狸默默关注着他,支持着他。 正因如此,哪怕是妄求,他也要去争取那渺茫的胜利! 然而,在适才拼死一刻,就在无法抵挡、行将崩溃一刻,在白纤情的主导下,两个狐妖拼却了一身修为破了楚胜衣雷霆一剑,那弱小的身子在那一击中,却灰飞烟灭。 那一瞬间,他痛不欲生,他不知道是为了小白,还是为了白纤情这只狐妖,只觉得心神刹那间有着无尽的悲恸和不舍,那不明不白的痛,让他灵魂欲窒,让他愤怒满腔,最后所有愤怒化做一念,那就是击败眼前的对手。 “杨师弟,到此为止吧。”楚胜衣终于主动出声。 主持长老并未依从他们比试前的约定,或者判定有人扰局令杨真失利,比试仍旧将继续下去,场外众人已是茫然一片,不晓得一场斗法怎会变成这样。 “你刚刚杀了人,是人,是两个人!”杨真晃悠着走了两步,指着那白衣飘飘的男子,血红着双眼咆哮道。 楚胜衣怔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杨真,不敢相信他说出的话,场外轰然闹成一团,议论纷纷。 天诛彷佛感受到了杨真越来越暴戾的情绪,也颤栗了起来,琥珀色的剑体渐渐被血色光芒包围,当中夹杂着深沉的黑色电芒。 彷佛远古洪荒凶兽苏醒重降人世,滔天怒潮一般的凶暴煞气,自天诛上激荡开去,擂台外所有人呼吸渐渐沉重起来,怔怔地看着场上异变。 “真儿,快住手!”萧云忘的声音终于高高传了下来,他已经看出杨真神智陷入失常状态,打算强行发动九曜飞仙诀御诀、剑诀、阵诀三部中最后的阵诀。 杨真对师父的命令置若罔闻,御起天诛,徐徐飞空而起,双手掐动阵诀,拼命提聚着金丹内的元气,金红色光芒笼罩了他通身上下,若魔焰一般飞腾不休,黑紫色闪电环绕四周炸开,看上去如同魔王降世一般。 随着他每一道阵诀打出,从体外亿万毛孔聚集的天地元气入不敷出,金丹在紫府内疯狂运转了起来,打着转,倾泻着他辛苦修炼而来的本命元气。 金丹对一个修道人来说,不啻是生命本源,是步入长生天的明证,寻常修道人非得百年之功不可得。金丹更是仙道大门真正洞开的起点,在金丹本源中性灵孕育成长,进而造化元神,聚元孵化成婴,超脱肉身束缚,终有一日可达与天同寿的境界。 面壁一年当中,杨真因丹田异常消失,重修原始天章,将初成的金丹温养凝固下来,如今浑浑噩噩中,不顾一切,强行抽取本源之力,代价是极其可怕,甚至是难以挽回的。 杨真手捏剑诀,蹑步虚空,脚下星步回转腾挪,驱使着天诛,洒出一道道金色光剑,人影如魅,剑光如电,在天空织就了一片灿烂玄奥无伦的周天星阵。 随着剑光星阵的完成,云霄斗阵弥漫的七彩氤氲散往四面八方,如潮水一般退去,在巽字擂台上空露出一片明净的深蓝天空,一股庞大纯净无比的压力横空降世。 楚胜衣见状无奈,只得再度发动九凝归真诀,这次他惊骇地发现剑诀中云起诀根本无法发动,完全为天空凛然的无形力道迫散,只得祭剑当空御诀防守。 就在萧云忘准备强行出手阻止时,天地倏然顿了一顿,彷佛静止了下来。 风,止息了。甚至,云坪上的云烟也凝固了。 所有人都极目仰望天空,甚至一座座云台上本神态悠闲的前辈耆老,也个个神色肃然,翘首等候着惊天剑诀的发动完成。 天际一阵银芒大戚,一道银色光辉从天宇深处垂直落下,落在九曜星阵之上,沉闷的隆隆声起,银色光辉顿时压倒了金色剑芒,强大无边的法力波动弥漫开去。 整个云霄斗阵的昆仑门下,几乎同时感觉到,身形和法力被一股天外大力压制,甚至惊动了不少太昊峰木行府上闭关潜修的长老,远近无数人的神念和目光落在那团灿烂的星核上。 楚胜衣此时如芒刺在背,悬崖半途,进退不得,只觉得毕生以来从未有此威胁在前,他不禁张望师父所在方向。 云台上,紫霆真人终于忍不住对萧云忘道:“萧师弟,这飞仙诀竟有如此威力,只怕” 萧云忘一振衣袍,飘空而起,摇头道:“都是我的错,但愿还来得及” 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在空气中。 就在这时,虚空中,传来一声惨厉至极的绝望吼叫,回荡在云霄斗阵天外,同时银色光柱消失在天穹,只剩下那九曜星阵流转虚空。 杨真修为远不到火候,却强行以本命元气发动九曜飞仙诀,借来宇宙星辰之力,转瞬就令他肉躯濒临瓦解的境地,紫府金丹不负巨力重压,轰然丹碎,将发未发的剑诀顿时失去了指引,须臾间降下的无穷浩瀚星力轰击在九曜星阵之上,来回流转,寻求发泄。 而作为天地桥梁的杨真纵然有天诛的分担,乾坤印的守护,却始终是血肉之躯,眼看就将粉身碎骨在即。 一道细长的白亮经天长虹倏然出现,迅速穿插游走虚空,分割瓦解初具雏形的九曜星阵,隆隆声中,漫天银辉云散而去。 最终,萧云忘抱一名满身是血的**男子飘落下了擂台,只说了一句:“玉霄峰认输。” 场内外一片宁静,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楚胜衣木然而立,星河剑浮空散发的蓝光,在这一瞬间暗淡无光,一如他的主人此刻失落的心情。 虽然胜了,他却找不到胜利的喜悦。 何况,他真的胜了吗? 对诸峰各脉弟子来说,这是一场难忘而罕见的比斗,却也莫名其妙的比斗,开始得灿烂,结束也悲壮,这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比试。 只是杨真这个后起少年的名字,从这一天起,让整个昆仑派上下都牢牢记在了心中。 日落西悬,云霄斗阵染上了一层格外灿烂的霞色,彷佛也知道峰会到了**。 北角坤字擂台外,整个太昊峰上的昆仑派中人几乎都聚集到了此处,可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 此乃争夺峰会魁首的最后一轮对决,斗法双方,分别是丹阳峰乐天,太昊峰楚胜衣,两人一路过关斩将,会师绝顶。 此时,擂台外分成了几个阵营,对决双方分别是道宗和丹阳宗门下,道宗一方自然人多势众,丹阳宗人丁稀爆而向来丹阳宗与各宗关系都不错,连法宗一方在内纷纷顺势倒向丹阳宗,这样一来,场外对垒阵营倒是势均力敌。 斗法已经进行了半个时辰,双方各出奇技,谁也难占据上风。相较之下,拥有火麒麟助阵的乐天显得从容不少,这场比试开始前,他就放出话来,定要将楚胜衣斩下马来,为杨真报一箭之仇! 而道宗弟子却也大肆在比斗前后声讨乐天凭借神兽出战,大是不公,要求掌律堂主持公道。自然法宗在这样的形势下,站在了丹阳宗一边,斗法如期进行。 若论修为,楚胜衣无疑略占上风,只是天不遂人愿,上一轮对决他遇上了玉霄峰的冷锋,这在峰会闯出冷血名号的杀神,隐隐挟带着为师弟报仇的壮烈意气,拼尽全力,展开了一场激烈无比的斗法,最终楚胜衣为胜利付出了巨大代价,元气大伤,不及恢复,就迎上了刚淘汰天外峰夺魁热门玄道的乐天。 一声低沉的兽吼由低至高,轰然升起咆哮九天,场外窒了一窒,顿然彩声雷动,顿时压下道宗的喝彩声。 擂台上蓦然火光冲天而起,乐天驾驭在火麒麟之上,人剑合一,当空祭起丹阳宗焚阳裂天剑诀,无数道炽白火剑环体飞纵在人兽周遭,翻飞上下。斩阳剑如初阳东升,放射着无穷热力,染红了整个天地。 楚胜衣此时元气大亏,已经支持得颇为吃力,难以发动大耗真力的道宗无上剑诀,只能以云气雾幻之法维持守势为主。他身形闪电游移在云雾当中,人随剑走,星河剑化做水幕在云烟中起落成波,抵挡天穹扑下的无穷炽热。 “水火同极,变,变,变”乐天长吟出声,他咒声刚落,滔天喷涌的火舌由红转白,再转青,由热转寒,整个擂台彷佛到了天寒地冻的燕辽北方极地,顿时将下方挪移不定的蓝色波涛冻结,云烟尽散,楚胜衣现出了真身。 青玄色寒气笼罩擂台同时,当中火红一团,正是那火麒麟,仍旧奔放着无穷的炽热,寒热两个极端的法力内外轮转,神奇无比。 本有几分担忧的紫霆真人见状,垂叹一声,无奈回头对一旁面有喜色的紫干真人道:“看了丹阳宗出了个了不得的奇才,竟修成了这不传之法。” 紫干真人眯了眯细眼,慎言道:“天儿无非仗了这火麒麟的势,若论真实修为,还是不及师兄门下。”话虽这么说,他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当中特意前来观战的掌门真人一元也赞赏道:“一阳师兄看来后继有人,他在海外也当告慰了。” 云台上,举手谈笑间,场中已经生了变化。 楚胜衣一声清啸,人剑合一,化做一道蓝光冲了上天,一式最平凡的长虹贯日迎上了乐天的水火同极。起初蓝光如同如细芒,渐形渐大,最终如插天巨剑,在风雷轰鸣中,裂天刺日而出。 万道玄青寒芒从周边八方包抄轰然迎上蓝色惊虹,轰然一声,雷动九天,异彩大戚,风暴一般的罡风寒气瞬间席卷整个擂台。 紧接着,一团赤红火焰若雷膨胀,如狮如虎,耀极长空,转眼倾覆整个苍穹。 所有人都知道,胜负已经分明了。 当!钟声长鸣,昆仑峰会丹阳峰弟子乐天,破天荒为丹阳宗在两百年后,第一次夺得了峰会魁首之位。一直以来为道法两宗轮流把持的峰会首席位置,终是给夺了去。 持续七天的昆仑峰会,终是宣告落幕了。 丹阳峰上下举宗庆贺,道法两宗默然之时,玉霄峰一众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先是杨真受重创昏迷不醒,而后杀进四强的冷锋在力拼楚胜衣之后,最终因修为悬殊,以不轻的伤势落败。 第七章废人 昊天殿内,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斜斜落入殿内,堂下七名诸色袍服的昆仑弟子依次列队在下,重伤昏迷不醒的杨真自然不在列中。 两旁席位上,各脉掌座真人都一一列席,听候掌门真人主持峰会嘉奖。 在紫干真人取出一个玉盒交诸堂上后,一元真人始站起,一扫堂下诸人,正色道:“尔等乃峰会胜出精英中的佼佼者,也是我昆仑未来的栋梁,眼下九州岛大有风云际会之象,你们正是未来昆仑年轻一辈的领袖之才,千万要戒骄戒躁,万里之行,你们才刚刚迈出第一步。” 堂下诸子纷纷领命受教。 一元真人向侧席略一示意,一德真人接着站起道:“峰会一如以往,第一名将获得一件上品法宝,本次法宗从历代法藏中取出重宝回天鼎,这是仅次于神农门密传神农鼎的炼丹圣宝,丹阳宗弟子乐天以炼丹之法入道,本座乐于成全,望你好自为之。”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只古香古色的巴掌大铜鼎,六耳三足,看上去不甚起眼。 紫干真人席下促声疾言道:“天儿还不上前谢过,这可是法宗看家密宝。” 乐天正了一正衣袍,在诸子羡慕的目光中,大步上前答谢领过。 一德真人又说了一些嘉奖勉励之话,刚回坐,席下紫桑真人忽然插口道:“老夫有一事不解,不知丹阳宗门下为何学得剑池宗不传心诀?”说话间,他目光更落在侧席剑池宗席位上,那里端坐了一名古铜肤色,方额虎鼻,落腮大胡子的魁梧大汉。 在场剑池宗掌座紫龙真人是个性子火烈之人,只是平素寡言少语,斗法比试之时,他就满腹疑窦,此时更是动容七分,拿眼瞪住了乐天师徒,看有何说法,一股刚煞火燥之气直扑两人而去。 场中众人目光顿然齐齐落在刚退回列中,手上把玩回天鼎的乐天身上,谁知他竟斜睨了紫桑真人一眼,反道:“师叔如此说法,弟子倒有一问:剑池宗、丹阳宗都是昆仑派一员,何分你我?难不成紫桑师叔以为昆仑派祖师传下的‘百宗同一,道法相辉’是句空口白话?” 紫桑真人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却也不便发作,闷了个哑巴亏。 紫干真人却一脸凛然叱道:“天儿不得无礼!”他心底下却暗笑不止,他这徒儿胆大妄为的性子,连他这师父都敢顶撞,何况你外宗之人。 乐天乖乖领命一声,他自知师父明叱暗袒之举,收敛笑容,双手敬天,一脸坦然道:“一泰长老当初传弟子心诀之时,就嘱咐弟子将心法发扬光大,莫要落了一阳师伯祖的光辉,弟子想来剑池宗前辈都不计较门户之别,且不说我两宗亲如一家,何来见怪?” 这一番话,说到了在场大多昆仑长辈的心里,尤其席间一些闲散旁听长老,更是暗自点头称许,为一泰所托有人感到欣慰。 紫龙真人见乃本宗仙去长老所传,他本心思纯正,平生只营炼器之道,也不作多想,撇撇嘴,闭上两眼,不打算问个究竟。 一场小风波就此消弭无形当中,紫干师徒都暗底下松了口气。 一元真人坐回堂上,阅遍门下,清了清嗓子,道:“本次丹阳宗承圣宗送出的一枚不死实,炼制出一炉天品造化丹,合共出了十八粒,去除准备赠送修真界来访同道十粒,峰会前八名一人正好赐下一粒。” 堂下不少人早知晓这一结果,但也忍不住发生一声惊叹,如此大手笔,以昆仑派这等道门圣地,也是近千年来不曾有过之事,有些人不免为掌门真人送出旁门十粒有些肉痛。 七名弟子各自上前由紫干真人从旁分发的造化丹,嘱咐了服用之法,峰会奖励这才告了一个段落,杨真的一份在萧云忘示意下则由冷锋代为领下。 一元真人看着堂下七人,道:“你等回去后,好生炼化这造化丹,必可提高修为,为应劫而备,在不久之后,你们将正式下山修行,担负要务,切莫辜负我昆仑派上下冀望,都去吧。” 七名弟子施礼后,纷纷退堂而去。 一元真人这才神色郑重道:“来访各道如今且在少昊峰做客,趁这峰会几日,基本已摸清出各自意向,他们逗留之期将到,关于会盟之事,我昆仑势必要有个决断,各宗有何见教?” 紫干真人起身低眉道:“但凭掌门真人和法尊做主,丹阳宗无不遵从。” 剑池宗紫龙真人蓦然睁眼,嗡着声息道:“剑池宗没有意见。”说罢,又闭目养起了神。 紫霆真人起身道:“我等有救世承危之心,但各道却少有追随冀尾之意,只怕将有一番周折,不若以不变应万变,顺其自然为上策。” 紫桑真人立时站起反对道:“阳岐山势态分明,我等怎可错失眼前良机,坐等妖魔两道坐大,到时候我辈损伤惨重,岂不是后悔晚矣?” 一元重重叹息一声,看了一眼默然不语的一德真人,挥挥手,道:“先这样罢,你等不可怠慢各道,尽心尽力就是,不可强求,我昆仑派作好一应准备,眼光放远些,莫要拘泥眼前。”说着看了堂下紫桑真人席位一眼,起身离席而去。 峰会结束了,九州岛风云才起。 半月后,玉霄峰西边精舍游廊外,一名绝色绿裳女子心不在焉地掩门而出,一名中年男子在游廊柱廊处回望过来,露出探究意味。 “还是老样子,满嘴胡话,就是不肯醒来。”萧清儿一脸忧愁道。 “这样啊。”伯云亭一脸失望神色,忽然又绽出些微笑容道:“他今日又说什么梦话了?” 萧清儿脸一红,目光飘忽在外面水池上,道:“满口情儿,情儿的,也不知道在叫谁。” 伯云亭脸上露出古怪神色,笑道:“清儿和情儿,在梦里,不知道能否分清呢。” “大师兄,你又来”萧清儿不满地娇嗔。 “怎样了?”水榭上,萧月儿也无精打彩地走了过来,看看门廊外两人。 伯云亭回头照实说了,萧月儿登阶上了游廊,一屁股坐在栏杆上,突然惊叫了一声,又站起来,如梦方醒道:“情儿,情儿,白纤情,他难不成是在叫白姐姐?” “白纤情?”伯云亭一头雾水,拿眼瞧着萧月儿,大为不解。 萧清儿倒是明白了过来,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道:“难道师弟因为白姐姐的死愧疚于心,所以” 萧月儿不以为然道:“他可不止叫过情儿的,昨天我还听他叫了某人的名字,我可是听得很清楚的。” 萧清儿为了拉拢与妹妹的关系,故意讨好道:“是啊,他再叫上月儿就好了,我们月儿日夜守在一旁,没辛劳,也有苦劳嘛。” 伯云亭知这两姐妹有事瞒着自己,也不多问,只叹息道:“师弟这样子,不知是醒来的好,还是不醒来的好。” 两女皆怔了怔,忽然都明白了伯云亭的话。 峰会杨真最后一场斗法,不顾一切发动对他来说尚属于禁法的无上剑诀,金丹碎灭,更是将一身经脉俱毁,可说是一身修为尽丧,更失去了从头再来的机会。 **对道家来说,乃是得证仙道的无上肉筏,性命双修之理也源于此地。 如今的杨真,正是不折不扣的废人一个。 自峰会结束到如今将近大半月,他依旧昏迷不醒,半死不活,萧云忘想尽了办法,求得不少灵丹妙药,甚至请得一些精擅医术的长老,也无济于事。 轰!一声闷雷炸响,不远新近辟成丹室的耳房处一阵黑烟冲天冒起。 萧清儿和伯云亭相顾一眼,都无奈苦笑,游廊尽头一个满面焦黑、头发凌乱的褐袍男子狼狈地现身,跟在他一旁的,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六耳猕猴。 “乐天!”萧月儿半晌反应过来,跳了跳脚,恶狠狠地扑了过去。 “啊呀呀,又过火了,这回天鼎脾气太难伺候了。”乐天抹了把脸,拍了拍一旁同样灰头土脸、正龇牙咧嘴的六耳,一人一猴相映成趣。 “炼丹,你还是滚回丹阳峰,跟你师父学上十年八年再出来丢人现眼不迟。”萧月儿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饶了我吧,月儿姑奶奶,我舍下老本,把造化丹贡献出来如何?”乐天把玩了一下手中一个古香古色的三脚小铜鼎,回袖收起。 “少显摆了,爹说了,这东西对师弟没用,再说了冷木头也有呢,夺了个峰会第一,就了不起啦?”萧月儿扁了扁嘴,就是不买帐。 “爹回来了,咦”萧清儿打断了两人的斗嘴。 玉霄池云桥上,两僧一俗落了下来,领头的正是萧云忘,另两人则是天佛寺菩提院首座普济大师和门下灵宝。 性急的萧月儿见普济收回了把脉的手,不由急问道:“和尚大师,我师弟怎样了?” 居室内木榻前,围了一屋子人,当中最醒目的就是一老一少两个和尚,还有躺在软榻上沉睡中的青年人。 普济大师看了看一脸企盼的萧月儿,竖掌胸前,善意地微笑道:“施主莫急,令师弟昏迷之故,三言两语实在难以尽述。” 萧月儿见不得老和尚不愠不火的模样,还要追问,忽觉怪力涌来,就给她身后的萧云忘带了开去。 普济大师沉吟片刻,这才悠悠道:“杨施主肉躯遭受法力反噬,经脉俱毁,五脏六腑伤势虽大抵愈合,但元气已是大创,不过,这并非他昏迷的根本缘故” 见普济顿住了话,萧月儿在后忍不住又急了:“快说啊,老和尚,别卖关子了。” 一众人这回倒没怪她,萧清儿,伯云亭,甚至乐天都拿眼瞪着这天佛寺的老和尚。 普济大师回头看了看杨真苍白到无一丝血色的峭拔脸颊,此时平静地像个睡熟的婴孩。 他微叹一声,神色有些奇怪道:“杨施主他似乎陷入了我佛家轮回寂灭之海,无生无怖,无悔无垢,但按说以施主的修为境界,是万不可能遁入我佛门传说中的至高涅盘转生境界,但老衲反复试探,却只得了这么一个结果,故此犹豫,好生不解。”说罢,目光转向了若有所思的萧云忘。 萧云忘却皱眉道:“此子一日多有变化,有时候平静如渊,有频率象蓬勃,有频率象紊乱不堪,有时若那垂死之人,这又如何解释?” “对啊,这些天我师弟有时老爱说胡话,怪吓人的。”萧月儿一旁不甘地补充道。 萧清儿有些惧怕地道:“大师,我师弟他可还有救么?” 普济大师闻言苦着眉头,思索片刻,道:“待老衲一施我天佛寺神光日照**,试它一试。” 萧云忘闻言目闪喜色,他心知天佛寺比之道门,尤其擅长心神净修之法,于是恭敬道:“如此就有劳大师了。”说罢,就要将屋中一众赶出去,却见普济大师微笑着阻止。 这原本旁窥别门异道之法,乃修真界的大忌,只是普济大师却是超脱之人,不含俗见。只见他合掌念诵一声佛号后,立定榻前,瞑目片刻,眉心射出一道淡淡的、如同晨曦一般纯净的金红色佛光,照定在杨真饱满的额头上。 盏茶工夫过去,普济光亮的头上渐渐冒出淡淡的白色氤氲,室中众人屏息静气,不敢惊扰分毫。突然,躺在榻上的杨真身子抽搐了一下,只管是微弱的一下,众人却是大为惊喜,心中百般企盼,迫不及待地等着杨真醒转。 过了好一阵,普济唱了一声佛号,收功回身,回顾众人,只听他道:“快则三五个时辰,慢则三两日,杨施主必定醒来,只是”说着他长长叹息一声“我师徒会多逗留几日,到时再来看看。” 他话还未完,室内几人已经喜不自胜,欢呼出声。 彷佛从最深沉的黑暗深渊中飘浮起来,无神无念,渐渐地,他感受到了肉躯酸软无力,动弹不能,甚至连睁开眼睛也告乏力。 心神深处,依旧在雷鸣电闪,轰雷阵阵,无数混乱的记忆来回飘荡,浑浑噩噩当中,神智虽渐渐清醒,却茫然一片,甚至不晓得自己是谁。 依稀在耳边听到有女子喊着:“有动静了,师弟他有动静了” 没过多久,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两个,是两个人,奇怪,为何自己知道是两个人? 彷佛因为这一丝好奇,打开了他的力量复苏之门,他费尽力气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眼前刺眼的光线,令他又闭了闭眼,良久才适应过来,眼帘重新打开了一道缝隙。 “师弟!”、“师弟你醒了?”几个惊喜的声音嘈杂传来,同时他眼前几个人影隐约在晃动着,却怎也看不分明。 师弟?她们在叫我?这又是哪里杨真迷惑了,陷入沉思的他,只觉心神一阵无限疲惫,眼前又昏昏陷入黑暗朦胧一片。 隐约当中,他喉咙里流入一股温热的甘泉,直入肺腑,一阵舒畅,又鼾睡了过去。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有了一些力量,足以支撑他睁开眼皮的力量,眼前黄蒙蒙一片,好不容易才看清楚眼前一切。一盏油灯在榻前条案上微弱的燃烧着,案上伏了一个绿裳女子,正熟睡着,一张娇艳的脸庞在昏黄的灯光下,有几分憔悴。 杨真动弹了一下,身躯各处一阵剧烈的酸痛传来,四肢虚弱无力,不由轻声呻吟出声,这一出声,顿时惊醒了伏案守候的女子。 “啊!”萧清儿揉了揉眼,立时扑上了榻前,两手紧紧抓上杨真的手,激动道:“师弟,你没事了,你没事了”她反复重复着这一句,彷佛不知道如何倾泻自己的喜悦。 “你是谁?”嘶哑而微弱的声音,顿然如一盆冰水将萧清儿浇了个透心凉。 “师弟,我是你清儿师姐啊,你不认得我了吗?”萧清儿好不容易从呆怔中恢复过来,摇着杨真被褥外的一手,神情急切万状。 杨真眼睛眨了眨,一动不动盯了她半晌,依旧目含迷惘之色,道:“你是谁,我又是谁”说着,他一阵气促无力,眼神茫无焦点。 萧清儿又努力问了一阵,仍旧是茫然无果,只得服侍杨真喝了些水,推开前窗透气,正准备唤人前来,却听“啪!”一声,一道人影推门而入,一阵风奔了进来。 又是一声惊呼响起,来人是个紫裳女子,她欢喜无度地盯着泛眼瞧着她的杨真,好半晌才颤声道:“师弟你醒了?” 杨真目芒挣扎起来,脑海里无穷的记忆翻滚着,直盯着萧月儿,半晌又缓缓移到回转榻前的萧清儿面上,他面容忽然扭曲,呈痛苦之色“啊”猛然捧头仰天大吼一声。 他这一声沙哑响亮的大叫,顿时惊动了整个玉霄峰。 片刻后,聚集了一屋子的人,都围聚在榻前。杨真在萧清儿的服侍下和衣半坐半卧,此时他似乎已经恢复了几分神智,但久久不肯开口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众人。 萧月儿半晌打破静寂道:“师弟,他是不是傻了?”她这话一出口,几乎所有人都怒瞪了她一眼。 凤岚却淡漠道:“他一身修为尽废,从头只怕也再无可能,若是就此丧失神智也未然不是一件好事。” “娘!”萧清儿轻轻地埋怨了一声。 凤岚看了她一眼,冷然道:“这小子那日如此拼命,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不是冤孽是什么?” 萧清儿两眼一红,直摇头道:“师弟是为了那白狐之死才如此不顾一切”说着,却也说不下去,扭头别过一旁,轻声啜泣。 凤岚看了正在榻前为杨真检视的萧云忘一眼,道:“真是这样吗?为娘只点醒你这么多,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用。” 萧云忘把脉良久,为杨真疏理了一阵气血,仍旧无法令他开口说话,只得罢手。 伯云亭试探着问道:“师父,不若去请天佛寺普济大师前来看看如何?” 萧云忘环顾众人,落在伯云亭身上,摆摆手,道:“你去长老院一趟吧。” 伯云亭抽身离去后,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到了顶点。 过了好一阵,萧云忘收拾心情,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让他好生调养,丹阳峰送来了一些养神补气的丹药,可以给他服下。”说罢起身,将众人驱赶了出去。 见萧清儿顿足不肯离去,萧云忘回头看了一眼,叹息道:“如此你就留下照顾他吧,他现在的状况需要静养一段时日,不要苛求他。” 房门刚合上,萧清儿就软坐在榻前,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斜躺榻上的杨真,因失去功力,原本神彩奕奕的双目也骤然失去了光彩,披散着的头发半掩着面目,一副神魂天外的光景,颓唐寥落。 过了好一阵,萧清儿轻袖拭去泪痕,抬起螓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曾朝气蓬勃、英挺峭拔的脸庞,谁想如今竟落得如此光景,悲从中来,愈加无法抑制心中的伤痛。 她幽幽道:“师弟,只要你肯清醒过来,师姐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 “师弟,只要有一线希望,师姐都会帮你,爹都说你天资绝世,悟性奇高,在他门下谁都比不上,你可不要让大家失望了 “乐师兄他也帮你求药炼丹去了,大家都在想办法,一定能帮你恢复修为的。 “师弟,你说话啊,不要这样不理人好不好?” 就在萧清儿口干舌燥,颓然放弃之时,杨真漆黑的双瞳开始一点点聚焦,然后落在眼前女子身上,低低地叫了声:“师姐。” “啊!”萧清儿大喜过望,紧紧一把抓住杨真“师弟,你清醒了你真的没事了?” 见杨真轻轻点了点头,萧清儿双眸再度泪花滚滚,哽咽着说不出话。 “别哭了,是我不好,师姐。”杨真伸手欲安慰她,手到半途却无力落了下来。 “师弟,你还虚弱,多躺一会儿,别动”萧清儿慌忙扶住杨真躺回去,她突然想起什么,起身道:“师姐先去告诉他们” “不必惊动大家了。”杨真一句淡漠的话,打住了萧清儿的步伐。 萧清儿垂首安静地待在榻旁,两人沉默相对,过了好一会儿,杨真望了望窗外,道:“师姐,我一定昏迷很久了罢,说说峰会怎样了。” 第八章养伤 傍晚时分,箫清儿刚将峰会落幕前后多日的事情交代结束,晋济师徒再度登临玉霄峰,见杨真醒来,却支开了箫清儿等人,要求与杨真单独会晤. 箫清儿以为普济大师将施展天佛寺密法为师弟疗伤,所以也来曾多想,与闻讯赶来的一众玉霄峰人退走,只留下他们师徒. 普济大师向身后的灵宝点了点头,灵宝冲杨真竖掌笑了笑,径直推门而出,最后室中只剩下两人.杨真安躺在榻上,认真打量了一下普济大师,雪眉瘦面,宝相如昔,一双眸子明净而深邃,似能洞察世情.普济同样也在打量他,半晌,他微笑道:“杨少施主当年侥幸生还,正是得天造化,施主以为呢?' “大师有话不妨直言,我杨真原是乡野之人,小命本早该在八年前让老天爷取走了,如今不过是打回原形罢了.' 普济竖掌观心,淡然一笑,道:“杨少施主悲观了,老衲观你如今状况确实不容乐观,只是事无绝对,道门尝言:生机泯灭,死灰复燃,破而后立,道而后成。我佛门也是异曲同工,无生自无灭,生机往往就在那绝处,一切因缘如是,如是,应如是啊.' 杨真苦笑道:“大师何必劝慰小子,我如今这伤势,只怕只有那传说中的仙丹才有回天之力,当一个寻常人也没什么不好,待过些日子,我就下山去寻一个营生,过完下半辈子,此生足矣.' 普济深注着杨真片刻,再度唱颂佛号,微微垂目叹息道:“想不到杨少施主如此豁达明性,正是我佛门有缘之人.' 杨真摇头失笑:“小子乃是六根不净之人,做不了那出家人,大师就不用点化我这顽石了.' 普济双长合十,道:“杨少施主乃昆仑圣道弟子,老衲纵有心,也无可为,呵呵.老衲此来,一是有一间,二则是给施主一点启示.' 杨真目泛奇光,突然笑了起来,终是道:“大师可是为小子当年死而复生之疑而来?'普济目中一亮,道:“正是,请施主释疑.' 杨真神色一正,道:“想必鬼神偷天之说是蒙骗不过大师法眼,小子索性就直讲了,当初是菩提树,或者说是七宝妙树灵根救了小子一命.' 普济老脸浮上一阵惭愧之色,晴然道:“杨少施主如此坦白,老衲倒是愧煞了,只是事关我天佛寺菩提院重宝失落,老衲不得不私心一问,还请杨少施主包涵一二.' 杨真眉头苦皱,摇头道:“大师先别谢小子,不管是菩提树还是那七宝妙树,还是那上古难究是非的恩怨,小子只想问一句,此神物当归谁有?' 普济一怔,久久无言,最后苦涩道:“老衲无法言故,只循本心,老衲倒要问一句,菩提树灵根可是归位昆仑圣宗?' 杨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神树灵根不全,至今无法恢复旧观,大师有以教我?' 普济脸色一变,道:“当年血魔道妖人劫走灵根,老衲师徒一路追到昆仑山下,却仍旧给那妖孽舍宝而逃,想来他是早有周全谋划,那日放走的不过是残余神树灵根.”说到这里,老和尚低低叹息了一声,分外无奈.杨真正色道:“正是如此,小子想来当中定有非同 小可的阴谋,魔道妖人取其何用,自是不明,不过神树落得如今状况,落到任谁一方,怕也是得无所用吧?' 普济脸色沉重起来,赞同道:“杨少施主说得在理,老衲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当初此妖并未将灵根斩尽,如今云顶山上那菩提树,若非老衲和几个长老轮流以灵力栽培,只怕早就枯萎灭尽,现今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杨真仪笑非笑地盯着普济,道:“大师此行莫非想从圣宗带回神树灵根?' 普济神色一凉,露出尴尬之色,连念佛号,这才道:“杨少施主过虑了,事关重大,老衲也作不得主,事已至此,老衲只能回山见教了.' 杨真早知有此结果,微微一笑,表示理解. 普济再伸手皇过杨真的手,探视一阵,道:“杨少施主,承你实言相告,老衲也如实一言,我天佛寺有一上古密法一一罗汉金身,修到极处,无生无灭,金刚不坏,施主如今道体状况,若是经我天佛寺密法洗伐皮囊,再炼就此法,少则十年,多则一个甲子,大有可能回复旧观,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在普济想来,杨真本该满面欢容的面上,却波澜不惊,只听他淡然道:“大师好意小子心领了,小子蒙师尊不弃领入仙道,一日身为昆仑弟子,定当一日守持昆仑法碟.' 普济沉默片刻,颇为惋惜道:“如此,老衲留下一言,如施主心回意转,云顶山菩提院随时扫榻以迎,老衲师徒这就告辞了.' 杨真无力起身,只得虑执一礼目送普济离去. 待人闭门远去,他突然颓然躺倒榻上,苦笑无言. 外面玉霄峰一干人等送走普济师徒,很快就围满了一屋子人,连峰会结束后一直静关疗伤的冷锋也赶了来,站在人后,虽仍是冷冰冰的,但他眼中的喜色还是出卖了他. 杨真微微起身,环顾众人,只道了一句:“杨真从此是个废人,师父,诸位师兄、师姐不必操心了.”声音平淡无波,仿佛说的旁人一般. 伯云亭激动道:“师弟,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无论如何你都是大师兄的小师弟.' 箫月儿却大刺刺坐到榻上,凶巴巴道:“你这光景哪都去不了呢,想离开玉霄峰门都没有,师姐我第一个不让你走.' 箫清儿站在人后,对箫云忘道:“爹,究竟有没有法子让师弟伤势痊愈?' 箫云忘看着众人齐齐盼望着他,苦笑道:“王母峰有一物也许有用” 杨真居然笑了笑,界面道:”师父是在说不死实罢,其实弟子曾有缘服用过不死核精华,弟子修为突飞猛进正是因此而来.但以弟子目前的伤势,只怕无济于事,反暴殆天物,何况不死实只蒂结了三枚,弟子再没有这天大的福分.' 众人皆是一片恍然大悟的表情,箫月儿甚至嫉妒地掐了杨真一把. 凤岚轻嗤了一声,不屑道:“这修真界能人异士无数,来必没有别的法子.' 箫云忘闻言神色一动,与凤岚双目交会,脱口道:“岚儿是说” 凤岚神色一紧,断然道:“不行,休说此法要求苛刻,殊难修成,且一时半会儿上哪儿给他找炉鼎?' 箫清儿姐妹俩齐声撒娇不依,箫月儿道:“既然爹娘有法子,不说来听听,怎么不行?' 箫云忘微一沉吟,道:“偷天换日之法非是没有,只是真儿金丹破碎,百脉俱毁,元气尽散,如此严重的伤势,在修真界干年过往也属罕见,要从长计议.只要有一分希望,我们就不会放弃,真儿你安心养息就是.”最后一句是对榻上不能动弹的杨真所讲. 众人急切,杨真却淡淡道:“弟子一时冲动,自食恶果,有负师父厚望,做回个凡夫俗子也心甘情愿.' 几天后,杨真被强迫灌下的灵丹妙药大概起了神效,他元气大创的身体大为复苏,能随意四出行走,再不愿躺在榻上让人照料. 只是大病初愈的他,原本精实的身躯落得形削骨立,迎风欲去. 他整日就待在玉霄峰山外某个角落发呆,不是看着山外,就是盯着雪林中的小兽,一看就是大半天,不免让人更加多了几分担忧. 箫清儿姐妹、伯云亭都轮番试图开解他,却发现他始终是那么淡然,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一场风雪刚刚结束,杨真披着一件厚厚的玄狐大鳖,走出了山门.这是伯云亭特意为他从太昊峰敬事堂找来的皮裘,没有法力护体,且元气大伤的他,比之寻常人好不了多少. 他孤身一人踩在厚厚的雪地中,来到山缘摩崖上,不自觉来到了当年那块与箫月儿一起捉灵貂的断崖口上.一缕散发飘逝到他额前,杨真轻轻皇住,却发现是一撮银白色头发,一丝苦涩和.度惑瞬间流淌过他心间,片刻后又平静了下来,自己已落得如此境地,还有什么不可以接受呢? “你呀,好傻呵”一阵柔弱的声音蓦然在他心底响起,让杨真整个身心受了重重一击,两腿弯登时一软“砰!”一声跪倒在雪崖上. “你还活着,你在哪儿,为什么不让我看到?”杨真在心底间着. “奴刚就在你手中,那小狐狸死了,奴活了下来”说着她的声音低了下来. 杨真跪坐了起来,仰天深深吸了一口寒冷的山风. 过了好一阵,白纤情幽幽问道:“你知道了多少,你知道天歌的一切吗?' “不,不一一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杨真猛然吼了一声,头脸埋入了冰冷的雪泥当中,仿佛在提醒自己是在做梦. 良久,他缓缓抬起了头,双目空洞地望着前方,喃喃道:“我就是我,我为什么要去背负别人的人生和责任,你大可以离开,我不要你为我付出和牺牲.' “不要欺骗自己了,你心中所想所思一切,奴都清楚地知道,你跟他一样口硬心软.”白纤情柔情似水的话让杨真无处可逃. “我已经是个废人,你留在我身边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杨真颓丧无奈. “无论你生也好,死也罢,奴再也小会放你离升了.刀白纤情柔声道. 那柔媚入骨的声音,让杨真如置梦中,一阵荒诞不经的感觉浮上心头,粗暴吼声道:“我不信,一定是那莫老兔对我做了手脚,所有一切都是幻觉,都不是真的” “你一时无法接受上世身分,奴明白,奴不会强迫你,你会慢慢接受一切的,前世的你可不是个喜欢逃避的男人.”白纤情用柔.清缓缓纤解着杨真的暴躁. “妖术,你用妖术在蒙骗我,对不对,对不对?”杨真并不甘心. “你这没良心的,那日你跟那人比斗,奴若非为了不暴露妖气,怎会连累那小狐狸连肉身都保不住”白纤情心中那万般幽怨化做百结柔肠缠上了杨真心房,声泪俱下. “你不该这么做,小白为你的冒失而死,你可想过对得起它么?' “比起你来,它死的值,它是心甘情愿的,奴也是” “你自私!' “奴是自私,自私也是为了你,可你为那女娃拼命又为了什么?' 杨真哑口无言,沉默一阵,蓦然狠狠地捶了一下雪地,一阵剧痛传来,顿然清醒了几分.这时天外一道赤光自长空而降,一个威风漂漂的秀挺青年落在玉霄峰摩崖上. 杨真站了起来,望着来人那瘦削的身形,灿烂的笑容,一头扎眼的赤黄乱发,脸色纤缓了下来.“听说你醒了,我就来了.”乐天几步就跨过十丈之遥,来到杨真面前. 两人打量彼此良久,一时都找不到话说. “恭喜你了.”半晌杨真才挤出了一句. “恭喜我做什么?”乐天洒然一笑. “昆仑山里现在论风头谁及得上你一半?”杨真豁然笑道. “不说这些,你怎么看起来怪怪的?”乐天伸拳给了杨真一下,歪着头,满脸探究意昧地打量着他.杨真转身望着山外,淡淡道:“怎么,你觉得我该寻死寻活,愁眉苦脸才正常?' 乐天摸了摸鱼子,笑了,杨真也笑着轻轻回了他一拳头. 乐天忽然想起了来意,摸头道:“哦,差点忘了,我过几天就要下山去了.' 杨真一怔,忽然醒悟道:“下山修行?' 乐天神色有些振奋道:“对,掌门真人一声令下,本届峰会表现出众的弟子和昆仑各代精英,都会分批到九州岛各地游历修行,拜访同道,遍察妖魔动静. “这回动静可大了,整个修真界都热闹起来了,道门百宗和天佛寺都会有弟子下山,师兄我选择了沪州南蛮之地,这一去可能就是三五年呢可惜”说到最后目光转到杨真面上. 杨真自然知道他可惜什么,低声道:“人各有天命,你我也许再无相见之期.' 乐天一愣,惊道:“你可不能自暴自弃,我这回打着主意去云梦大泽巫族部落寻那传说中的凤凰,传言凤凰血起死回生之效,定能” 杨真打断道:“乐师兄你不必费心了.' 乐天闻言轩眉一怒,见杨真无动于衷的样子,露出无可奈何之色,也不与杨真多争执,道:“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当(手机小说网)年在万青谷我对你这样讲,现在还是这样,师兄这就告辞了.”说罢,上前重重抱了杨真一把,再道了声保重,祭剑腾空离去. 杨真望着天际云深处,在心里道了声保重. 转头忽然想到,师姐和师兄他们不日也会下山吧,他又该何去何从? 就在杨真心中徘徊之时,玉霄楼三楼望阁内,箫云忘夫妇站在风窗前,也在进行一场对话,谈的正是关于杨真疗伤之事. 箫云忘负手沉吟半晌,道:“这几日我遍阅昆仑历代典籍,倒是寻了几个可行之法,只是,要么是密法失传,要么是旁门左道,要么是千山难寻之天材地宝.' 凤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警惕道:“你难道在打玄女阴鼎密法的主意,此法须有情男女共同参修,你一时半刻上哪儿给你的小徒弟找那道侣去?' 箫云忘叹息道:“原本道宗保有的一枚圣元丹,倒有回春再造之效,只是师尊他早预将此物给予一德老儿渡劫之用,哦,是岚儿的师尊.”说到后半句见凤岚神色不豫,他赶紧改口. 凤岚瞥了夫君一眼,轻轻嘲道:“那你去王母峰去求姬香仙子呀,圣宗仙法神术层出不穷,那女人与真儿好像也颇有缘分的样子,说不准还真有办法.' 箫云忘权当未闻爱侣口中的取笑口吻,摇头道:“圣宗之法自古秘传,纵然师尊出面也不可造谈妄求,其实那圣元丹求来也未必有用,此宝胜在造化本元,洗灌性灵,祛除魔孽,却非补天之物.人身百脉乃夭地灵枢,无形有质,非神通不可调和,补不足,真儿眼下,只怕只有那一条可行之路.' 凤岚淡淡一笑,摆了摆袖内的红尘三千丈,笑侃道:“不若你到栖霞峰找紫霞师姐帮忙,求得一个愿意与真儿同参的妙龄女弟子,也未然不可呢,你那弟子在峰会上大出风头,只怕有不少人青眼有加吧?' 箫云忘被呛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甩了甩长袖,背身没好气道:“紫霞那老姑婆的脾气,你该比谁都清楚,当年你我走到一起,她暗中可没少捣乱,求她不如求己.' 听得箫云忘提及当年往事,凤岚脸现温柔之色,依上夫郎肩头,道:叼币姐她当年也是为了我好,我们虽同宗不同脉,可我们好得跟亲姐妹一般.不过话说回来,自师姐主持栖霞峰以来,昆仑派内就不曾有过双修伴侣出现了,咯咯.' 箫云忘目中也含情将凤岚揽入怀中,喊声道:“所以与岚儿在一起是箫某天大的福分.' 凤岚叹息一声,道:“我知你在打你宝贝女儿的念头,可你总不能为你徒弟,连自己女儿都不顾了吧?' 箫云忘当即反问:“你怎知那两丫头没一个看得上我小弟子?' 凤岚轻哼一声,摆脱了萧云忘,走了另一排风窗口,遥道:“月儿心性来定,与真儿虽是相处甚密,那不过是好玩成伴罢了;至于清儿,只怕她对真儿是师姐弟之情多一些,况且依我看太昊峰那楚胜衣对她就有点意思,难不成你没看出来?' 箫云忘眺望雪白苍茫的山外,沉默片刻后,道:“楚胜衣虽是良材,但他少了点血性,比起箫某当年意气风发差得不可里计,我门下冷锋日后未必不如他,至于真儿,潜力连我都无法估测.' 凤岚坚诀道:“不行,别的我可以依你,唯独此事不行,没得商量!”说罢,她拂袖转身风行直往下楼阁而去. 刚回到玉霄池,杨真就迎来一双含项带责的温柔目光,箫清儿盈盈立在精舍游廊上,手上端了一个冒着热气的紫玉盅. “你身子虑弱,还到处乱跑.”箫清儿说着,将玉盅交到杨真手中,然后脱下他的大鳖,拍掉上面沽染的雪粉,重新披到他身上,动作轻柔而细致. 杨真喝完汤药将玉盅还给箫清儿,看着眼前的师姐,心底感动又失落,自从他知道自己离奇的身世后,就不晓得如何去面对她. “发什么呆呢,你看你”箫清儿被杨真盯得脸一红,低头取出一条丝巾,抬手轻轻拭了拭他的嘴角.“师姐,我能照顾自己,你就不要操劳了,昨天王母峰不是有传信召你么,不要为我耽误了.”杨真抬眼看了看远处,声音很平淡,尽量装作若无其事. “不行,师兄和月儿他们很快就要下山去了,你这样一个人在山上,师姐怎么能放心?”箫清儿板起脸孔,故作不悦道. “师姐,我” “你好好在山上待着,不要胡思乱想,刚才是乐师兄来看你吧,大家都在为你想办法,爹也为你四处奔忙”箫清儿苦口婆心地劝解. “师姐,我想休息一会儿.”杨真心中像堵了块大石,烦闷不堪,面对着箫清儿他心里总是乱作一团.“呀 等等,你头上有白头发.”箫清儿拉住了走开的杨真,不等他有所反应,一把就将那缕白头发扯了下来. 杨真回身看着她手中的白发直直发‘匪,箫清儿以为他难过,随手将白发扔了出去. “不要!”杨真出声阻止. 在箫清儿不解当中,却见那白头房忽一闪,重新落回到杨真头上,直将箫清儿看得目瞪口呆.“这是” “别问了.' 面对萧清儿的疑惑,杨真只留给了她一个踟蹰清怜的背影“砰!”一声,一扇楠木门将两人隔到了两个天地. 箫清儿抬起玉盅,回望了门房一眼,默然走下了水榭. “清儿,为娘有事找你,到内斤来一趟.”凤岚的声音平空传来. 箫清儿蓦然惊醒,应了一声,风一阵急步走向了北面楼堂。 第九章私谈 玉霄楼一间楼阁小斤内,一身玉洁白衣的凤岚和箫清儿对坐在玉案前,一只紫金小香炉在旁飘着缕缕青烟,天窗投下几束天光,室内一片宁静清明. 凤岚翻动着案上的卷册,看了眼前文静盘坐的箫清儿一眼,漫不经心道:“清儿,你明早就去王母峰,你一时还下不了山,好好到圣宗修习仙法,莫要为儿女之情羁绊,误了修行.' 箫清儿呆了一呆,脸色烧红,垂首低声道:“娘,你说什么呢,师兄他们很快都要下山,师弟如今没人照顾如何能行,难不成娘亲自去照料小师弟.' 凤岚一窒,合上卷册,道:“你这丫头倒是长大了,?懂得跟娘顶嘴了,好的不学,连你妹妹那套也学会了?' 箫清儿不解道:“娘,师尊她同意弟子晚些日子再去,您何必” “听娘说!”凤岚急声打断“娘问你,真儿伤势你爹也束手无策,他如今只是一介凡人,你能照料他到几时,他终归不属于昆仑山.' 箫清儿眼眶一红,半晌才挤出声音:“娘,难道你跟爹都放弃小师弟了吗?' 凤岚久久凝视着爱女,神色有些阴晴不定,终是道:“爹娘已经尽力,人力终难胜天,你终不能把年华浪费在一个废人身上吧?' 箫清儿娇躯一颤,两行泪水泉涌而出,滑落她吹弹得破的脸颊“樱一一”她突然扭身就起,穿过屏风,直奔楼堂下而去. 盘膝榻上,平缓呼吸,敛思竭虑,按以前那样做打坐前的静心修养,杨真缓缓关闭六识,凝神进入内视.他尽管丧失了一身修为,但紫府在乾坤印保护下,金丹尽管破灭,初孕的元神虽未能成胎,但却保持了不灭,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元气浑浊的紫府中,一团水影一般的元神,暗淡地飘在紫气氛氮中,天诛和乾坤印寰行在四周,死气沉沉.不过纵然拥有道家元神,肉躯却失去了沟通天地的桥梁,比起凡俗之人,杨真仅仅是六识**了一些,有着无形的神念感召之力.神念沿着原来气脉窍穴游走,却只见一片混沌阻塞,再无气机感应,努力了一阵,杨真颓然放弃,这些日子他尝试了无数改,结果都是一般. “白你说我该怎么办?”杨真彻底仿徨了,纵然他隐约接受了上一世的残缺记忆,他却还是今世的自己,并没有变成另一个人. 白纤情雀跃着纠正道:“叫奴情儿,奴喜欢你叫情儿.' 杨真默然,白纤情只好要协道:“那就叫狐娘好了.' 杨真头痛道:“你怎么没有一个老前辈的样子,像个小女孩儿.' 这回轮到白纤情默然,好一阵,她才低述道:“奴也不知怎么变了个样子,也许觉得应该像你一般轮回再生,不若你跟奴回归墟吧,我们去找传说中的龙宫,那里一定能治好你的伤.' “归墟?”杨真失笑出声“我现在寸步难行,哪都去不了,更别说归墟,你担心我的伤,可你现在这个光景,又如何是好?' 白纤情顿时动情道:“不用担心奴,只要不伤及本源,奴可以陪你活到天的尽头.”顿了一顿,她又神秘道“你紫府里的两件奇宝,任何一件都可令你海阔天空,天魄神兵的秘密除了女竭族,我狐妖族也略知一二.' 白纤情的话非但没让杨真有所振奋,反觉心中有了沉重的压力. 自从峰会斗法落得重伤昏迷,其间唤醒了莫天歌留在他识海中的烙印,初步与本识融合,再度觉醒后,他再没有被分裂成两个人的错觉,却有了更大的难题横亘在心间. 白纤情是莫天歌,也就是自己前世的妻子,可自己却是轮回一世再生之人,两人间有一道无形的鸿沟让他无所适从. 箫清儿那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不知觉淡了不少,心中凭空多了一个妖族女子的影子,让他痛苦万分.难道他真要接受这变成一缕幽魂的狐族女子?这事他根本不敢告诉旁人,更无法想象他那荒诞的前世身分,比昆仑派掌门还要高上一辈,他实在觉得是在做梦. 兼且如今法力全失,心中千般念头回转,万般思绪翻滚,剪不断,理还乱. 如此悠悠过了三日,玉霄峰一脉伯云亭、冷锋连同箫月儿分批相继出山,箫云忘整日为派内杂事奔忙,峰上只剩下凤岚和箫清儿母女,以及一个病夫杨真. 箫清儿自与娘亲谈话后,对杨真照料更细致了,只是她眉梢眼角不时流露的愁绪,却让杨真心中大为不安.这日午后,刚用完药的他正在池栏上闲坐,突然凤岚遥遥传音到了他耳边,让他去玉霄楼内堂一趟.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他到了楼堂内.这时冰冷清冽的传音又至,杨真顺着声音的指引,穿过后堂,找到了一间密室,推门而入,只见空荡荡的静室内,只有两张蒲团,一身雪衣的凤岚背身伫立在静室一侧,仰望着天窗 “师娘.”杨真趋前薄施一礼. “坐下说话.”凤岚转身一指她对面的蒲团. 杨真等凤岚盘坐了下去,他才跟着坐下. “你身子好些了吗?”凤岚轻声间,她看着杨真的目光有些缥缈不定. “好多了,多谢师娘挂怀.”杨真如实回答. “师娘叫你来,是有事跟你谈.”凤岚轻叹一声,目光落到了两人间光亮的青石板上.“你的伤,师娘与你师父百般周折,却只落得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关键就在你和清儿身上.' 杨真闻言大感意外,目中露出一丝希冀之色,但并不热切,就这样也让凤岚暗觉奇怪,这小子性子越来越见沉稳了. “昔年你师父曾偶然得到上古奇门玄女门双修密法,这密法修到极处,可人道而天道,尤其调理肉身气府百脉有神效,只是”凤岚说到这里却打住了,观察着杨真神情变化,然而她却失望了,只好继续道:“这双修之法,需一双有情男女,心心相印才有可能修成,若彼此情丝不定,心有挂碍,殊难修成.“更可虑的是,若是失败了,对双方都可能产生巨大打击,不仅道行倒退,甚至有走火入魔之险,师娘间你,你愿意让清儿与你冒此风险吗?' 杨真起初神色不见变化,到后来脸色连变,听完最后一句,他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坚定的念头:师姐早就对他明言,一心向往仙道,且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若为一己之私,有此奢求岂非是可鄙之极,心念电转,他还是道“师娘可对师姐她提过此事?' 凤岚细长的凤目掠过一道异芒,轻声道:“清儿对你如何,你自是清楚,师娘若是对她提起,只怕为了你的伤势,她就算委屈自己,多半也会应允下来.' 杨真怔了一怔,惨然一笑,强抑悲凉道:“师娘多虑了,杨真何德何能,怎敢对箫师姐有这等妄念,师娘不必再为此操心,弟子自有袂断.”他在凤岚带有几分错愕的神色中,起身又跪倒,当下“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转身拉门就准备离去. “杨真”凤岚突然叫住了他“你不要灰心,师娘与你师父会继续为你想办法的,只要你愿意,玉霄峰就永远是你的家.' 杨真刚顿住的脚步,又缓缓挪动,消失在幽暗的门外走廊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密室内传来凤岚幽幽的叹息声. 杨真行尸走肉一般回到自己的居室,默默坐在了榻上. “那女人太可恶了,她设了圈套算计你!”白纤情幽灵一般的声音,又在杨真脑海里冒了出来.“你在说什么?' “那什么玄女密法多半是有的,你那师父想来也是有意成全你,只怕是这女人反对,她又深知你性子,故意让你自绝生路,就想出了这么一招,太狠毒了!' “算计如何,不是算计又如何,她这样婉转地告诉我,也是为了师姐好,我不会怪她,在这里,只有我欠他们的,没有他们欠我的.' “你真的不在乎那女娃了吗?”过了好一阵,白纤情才有些吃味道. “我们下山吧,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杨真突然道. “你还没回奴的问话呢.”白纤情不肯放过他。 “有什么了不起,不若你去找你师父求得那心法,奴也许可以帮你.”白纤情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有些羞怯. 本万念俱灰的杨真,当即让白纤情弄得哭笑不得,让他跟一个妖灵双修么? “奴是认真的,奴可以想办法回复真身.”白纤情见杨真久久不应,固执了起来. “万兽谷可没有灵狐了,你如何上身?”杨真站了起身,在榻前文案上铺开了纸张,开始磨墨.“奴,奴可以找一个凡俗女子上身,借助人躯与你参修”白纤情声音细若蚁纳. “不行,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我身为昆仑弟子怎能去作?' “哼,你怎么还是那固执脾气.”白纤情有些.应了,半晌后,又幽幽道:“奴可以找一个刚死的尸体借尸还魂,这样总成了吧?' 这回杨真索性彻底没理会她,他专心一致地执笔写起了信笺. 一路落笔写来,他眼前模糊成一片,他不舍得这里的一草一木,只是为了不伤害师姐,他必须下山.见他心中沉痛,白纤情也不跟他再闹脾气,默默地陪件着他. 暮色再度笼罩苍宵,杨真借助白纤情的法力,几番尝试,勉强能驱使天诛,他诀定当晚趁夜离去.他刚收拾好行装,箫清儿送晚餐进来了.杨真慌忙将信笺折好压在纸镇下,上前接过箫清儿带来的食盒.“师弟,大师兄不在,师姐替你烧了几个小菜,你尝尝看,手艺不好可不要见怪.”箫清儿手脚麻利地取出四个青瓷碗碟,摆放在案上. 杨真盘膝坐下,看着对面跌坐的箫清儿,心中伤痛莫名,久久不动. “怎么了,是师姐做的不好?”箫清儿低眉瞧着杨真,看他那不对劲儿. “没有,师姐做的菜比大师兄强多了.”杨真抓起牙著,默默吃饭,每一口都细目爵漫咽,仿佛要回味透那每一分滋味,因为里面有着箫清儿的心血. “对了,中午是娘找你吗?我看见你从玉霄楼出来,就关在屋里一下午,娘跟你说什么?”箫清儿看着碟里的饭菜减少,不自觉绽放出满足笑容. “没什么,师娘告诉我关于疗伤的事有眉目了.”杨真默然片刻,面不改色地扯了谎,他口中突然变得索然无味,却仍旧强迫自己一口口吞下去. “啊,是真的吗,可娘怎么没跟我提起过?”箫清儿又惊又喜道. 师姐你明天就去王母峰好不好,我一个人能照顾自己.”杨真虽然横了一条心要走,却更有着千万个理由将他滞留下来. “师弟,娘是不是跟你说过师姐的事了,你居然骗师姐?”箫清儿突然醒悟了过来. 两人间温馨的气氛顿然散去,杨真摇摇头,不再说话,三口两口将饭菜一扫而光,在箫清儿的提醒下,他一口气喝光大补汤,待箫清儿收抬起餐具,正将离去,杨真却叫住了她. “师姐,陪我坐会儿吧.' 箫清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等师姐收抬妥当了就来,你等会儿就好.' 杨真目送着她婀娜的身影快步离去,心中一阵阵窒息的抽搐,取过一个装了两件换洗袍子的包袱,收入还能使用的乾坤印当中.接着移开纸镇,铺开信笺,取出一个小玉瓶搁下,再留恋地看了看房中上下,才来到临山走廊. “狐娘,我们走吧.”杨真神念微动,天珠从他唯一活络的窍穴祖窍喷射而出,在白纤情法力的支持下,他身形有些狼狈地落在飞剑上,徐徐往山外掠出,消失在夜幕中. 就在杨真离去不久后,箫清儿匆忙赶回他的居室,却见室中空无一人,回头出门张望了一下,还是没人,她高高叫了几声,却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回荡. 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闪身掠起,几个转折起落,直落山外雪坡上,深沉的暮色下,寒风呼啸,神念一扫整个山巅方圆数里,哪里有半个人影? 在雾深寒气重的山崖下发疯一般飞了几个来回,箫清儿颓然而返,她心中一动,又急急赶往杨真居处,再次进屋后,尽管漆黑一片,她还是一眼就落到了长案上. “清师姐,你看到信时,杨真已经走了,他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再不会回来,无论天涯海角,他都会记得你,留造化丹一枚,勿念” 箫清儿的眸子落到落款处,是有些模糊的两个字:杨真. 很快,她反应过来,风一般扑了出去,她不相信杨真能走多远,她一定要将师弟找回来.杨真并未直出仙府,而是去了王母峰.他刚进入灵境,久违的青鸟就迎了上来,一人一鸟好一阵欢喜后,直入灵境圣宗核心所在一一圣香居. 在桃林溪涧小木桥上,姬香一袭霓棠凭栏而立,静候着杨真的到来,仿佛早有所备.两人静静地并肩站了好一会儿,青鸟一旁叽咕着自觉无趣,径直飞了开去. “都伤成这样了,才想到姐姐这里来?”姬香见杨真一直不说话,也不以为怪. “姬姐姐,我要走了,我恐怕不能兑现我的诺言了.”杨真声音低沉,几许失落. 姬香伸手将杨真的手抓在手心,凝神探察了一阵,放下了手,方才叹息道:“你这伤势,纵然有不死实只怕也难以一药而愈,不过你还未到绝境,可不要轻言放弃.对了,你刚说要走,你这样能来到王母峰,姐姐已经很吃惊了,你能去哪儿?' 杨真有些茫然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对了,天佛寺已经知道了七宝妙树回归圣宗之事.' 姬香闻言并不吃惊,轻点嗪首道:“这样也好,该来的总要来.' “可事情不这么简单”杨真苦笑一下,当下将七宝妙树与天佛寺还有血妖三者复杂的境况一一道来,随着莫天歌留给他的记忆渐渐掌握,他知道了自己复杂的身分,以及与圣宗的奇特关系,只是这一切他已经无力也无能去承担,只能交托回圣宗. 姬香听完杨真所述,沉思了好一阵,道:“不想圣宗平静几干年后,还是不得不卷入修真界是非当中,这也许就是天命吧.' 杨真念起,手中出现了一个黑沉沉的轮盘,交到姬香手中,道:“姬姐姐,你可认得此物?' 姬香取过审视了半晌,脸色大变道:“这是轮回印,你”杨真长吁了口气,正视前方道:“这是莫天歌留给我的东西之一” 姬香闻言娇躯轻颤,抚摸着手中轮盘,目光凄迷,半晌才道:“这么说来,你是受莫大哥的遗命而来?' 莫大哥?杨真识海深处意念陡然翻滚了起来,一幕幕朦胧的记.忆流入他心间,他怎也想不到莫夭歌居然与姬香有这样的关系,他沉吟了好一阵,才道:“我就是莫天歌的使命延续者,只是如今,我已经无力承担一切了。' “延续”姬香看了杨真一眼,一双明净的美眸竟有些迷茫. “我该走了”杨真踌躇一下,还是道:“若我有恢复修为的一天,使命还会延续下去,若是十年内没有我的音讯,圣宗就另觅人选吧.' “你为何不留在这里,让姐姐给你想办法.”姬香醒神过来,将轮盘还给杨真,一手笼袖掠了一下耳根发梢杨真苦笑一下,道:“清儿我师姐她会来这里,我不宜跟她见面.' “清儿?”姬香有些奇怪,心知必有内幕,却也不多问“若执意要走,姐姐也不拦你,就让青鸟陪你下山,它服了不死实后,道行恢复得差不多了,跟着你,也能保护你.' “咕一一”音鸟怪叫一声,不知从何处飞来,盘旋在两人头顶,欢叫道:“本鸟终于可以下山了,咕咕,香香真好.' “你这混鸟,出去后要听杨真的话,不许乱跑,不然日后本尊有你好看!' 姬香狠狠瞪了瞪兴奋过头的青鸟. “知道了,知道了,本鸟记住了,小子,快走!快走!”青鸟迫不及待地催促起来, “对了,你还记得吗,姐姐跟你提过的你身具浑元天脉一事?' 杨真点了点头. “记得就好,千万不要放弃自己,当你发现这个秘密的真相时,也许你就能获得新生.”姬香又是神秘一笑 第十章远去 一个时辰后,法力耗尽,一身疲惫的箫清儿再度回到了玉霄峰山门外,却见一道白色身影正在玉池廊桥上飘立. 箫清儿一声不响踏过山门石阶,一步一步走向凤岚,嘶哑着嗓音道:“你把师弟送走了,是不是?' 凤岚皱眉道:“清儿,你在说什么?' “娘一一”箫清儿凄然高叫一声“你还要骗女儿,师弟他一身法力尽失,不是你,他怎么离开这山上?' “清儿,你是说真儿他,他走了?”凤岚大感意外. 箫清儿哭着控诉:“娘,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对您的亲身女儿撒谎不算,还赶走一个一身修为尽废的人,您就真的容不下师弟吗?' 凤岚连被女儿置陷,怒气骤现:“你脾气倒比娘还大,不弄清楚就栽赃给娘,你说说,娘哪点容不下他了?' 箫清儿怔忪地看了凤岚良久,蓦然惨笑道:“是啊,女儿在胡说八道,忤逆尊上,可女儿不明白师弟他哪里得罪您了,就是为当初受妖皇掳掠之辱吗?可您不是在宗议出面,还让他面壁了一年,您还要怎样?' 凤岚气地浑身发抖“啪!”扬手就给了萧清儿一个巴掌. 箫清儿踉跄跌退两步,捧着脸惊呆了,她这么些年来,第一饮被娘亲责打,心中委屈满腹,怨恨如同火山一般爆发了,她蓦然大叫道:“好,有你这样的娘,女儿也引以为耻,你不是一直要赶女儿去王母峰吗,女儿这就去,女儿倒要看看,爹回来你怎么跟他交代,师弟要有个三长两短,这辈子都别想女儿原凉你!'“你,你反了你”“女儿这就走,玉霄峰现在就您最威风了,爹的话也不管用了.”箫清儿再次祭起飞剑,直入长空而去,转眼漆黑的天际只剩下一道荧光. 轰!凤岚站了半晌,怒然挥手一拂,狂风平地而起,漫天雪花冲天飞舞,拍打在山门牌坊玉柱上,山外大片松涛如银浪翻滚. 残月逃入夜幕不见,整个玉霄峰陷入一片沉重的黑暗之中. 箫清儿孤身一人赶至王母峰,杨真前一刻已然乘着青鸟离去,正是失之交臂. 在峰内灵境内,姬香见箫清儿急匆匆后脚赶来,神情有异,隐隐察觉了一些事,就见箫清儿二话不说,当即跪下,请求道:“请师尊帮助清儿,清儿的小师弟杨真失踪了.' 姬香伸手亲自将箫清儿扶起,柔声安慰道:“你放心,你师弟他没事,本尊派青鸟随他而去.' 箫清儿完全呆住了,许久才喃喃道:“那师弟,是您从玉霄峰接走的?' 姬香莞尔一笑,摇首表示否认. 箫清儿完全胡涂了,她可肯定若非娘亲作祟,师弟断然不会留书离去,只是他如何离去,她却动摇了.许久,她才道:“那师弟他究竟去哪里了,他这般光景”说着,她眼眶一红,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姬香径直前行了几步,忽然回头向箫清儿招了招手,待她跟上,师徒两人并肩在仙境一般树中天漫步而行,过了一阵,姬香才道:“你师弟去了很远的地方疗伤,你安心在此修行,待圣心神术奠基完成后,为师就放你下山,再去寻他可好?' “真的?”箫清儿只觉一头雾水,心下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误解了娘亲. 姬香蛾眉轻整,道:“你何以如此不安,羽道之士当无尘无垢,静心涤虑,你如若这般心境,不若回山了事。”说着,她摆了摆袖,加快了步伐. “清儿刚为师弟一事跟娘亲吵架了.”箫清儿如实道. “什么?”姬香停下脚步,回头讶然. 太昊峰土行府,昊天殿后进一间斗室内,灯火通明,一名鹤发童颜的银袍老道与一名青衣中年文士盘膝对坐在一张石桌前,桌上正摆放了几卷玉册,两人谈兴正浓. 这是一间古朴的石室,四壁有着四盏长明灯高置,将室内映得一片明黄光亮.斗室内陈设简单,一个小圆桌,几个蒲团,几组堆满卷宗的书架在侧壁,石室东面开有通风高窗,壁角香炉不息. 很难想象,堂堂圣道昆仑一派之主平常就居住在这简陋的室内,此时一元真人正手把玉册,与座下弟子箫云忘研讨道法精微之处. 一元真人合上卷宗,沉吟片刻,道:“云忘,你可知为师连日召你,领你观我道宗不传之秘是为何?'箫云忘闻言收手正座,垂首道:“恕弟子愚昧,请师尊明示.' 一元真人凝思微目,追忆道:“你入我门下两百余年,是为末座,修为却后来居上,凌驾道宗同辈之上,更难得你不拘一格,自成一道.你当知道,为师对你期望甚高,你与凤岚走在一起双修合道,当初其实为师心中是反对的,你可明白?' 箫云忘无有波澜的面庞顿然一惊,沉凝道:“弟子任性,让师尊失望了.' 一元真人叹息一声,道:“为师最近心有所动,甚感劫期不远,不出多久,只怕再难有闲过问世事,你们当中谁能担当这昆仑大任?紫霆稳重守持,但缺乏机变之能,在未来可预见的动乱中,他实难担当诀断之才,为师很为难啊,云忘.' 箫云忘豁然明了,几日来的迷惑一扫而空,当即顿首道:“师尊厚爱弟子不敢当,无论谁接任掌尊之位,云忘都会竭力支持.' 一元真人面色忧虑深重,对箫云忘推卸之辞并不意外,遂又转开话题道:“道法两宗自古共掌昆仑,一主一辅,乃开山祖师英明之举,只是法宗这几百年来实力大涨,人心思动为师对你太上师祖所立誓言,这几百年来不敢稍有或忘,不能不未雨绸缪.' 顿了一顿,他又道:“更有可虑者,乃是前人因果,为师略微洞察天机,海外那一脉时刻对我虎视耽耽,我昆仑另一大劫只怕应在这里.' 箫云忘当即起身退后两步,再向前拜倒,誓言道:钊币尊放心,有云忘在,不论谁敢冒犯我昆仑天威,弟子舍却一身性命,也不能让人得逞.' “好,好,有你这句话,为师放心多了.”一元真人亲自上前将箫云忘扶起,两人再度各自落坐,这时间破晓一线天光射入了斗室内,新一天来临了. 一元真人苦思再三,仍旧作难道:“云忘,修道人固然有七情六欲,但你修到虑冥大化之境,当能勘破这一切才是 为师还是希望你再作考虑,希望你能担当更大的重任.' 箫云忘垂首沉默不语,一元真人终究是一派宗师,失望之余,只得挥手命其离去. 满腹心事的箫云忘在天光之前,返回了玉霄峰,却见玉霄楼光明大放,甚感奇怪,入得大堂,却见凤岚一脸寒气地端坐,神思不属. 箫云忘收起心事,笑侃道:“岚儿在等我?' 凤岚这才抬起头来,如雪冷凝的脸上怒气横生,冷冷道:“你这玉霄峰一个个都反了,你那小徒弟一声不吭就离山而去,你女儿更是连我这个当娘的都不放眼里,妾身在这里等你回来作主呢.”说罢撇头重重一哼.箫云忘愕然,螟目出神片刻,突然道:“真儿如何离得去?事情只怕不这么简单吧?' 凤岚一副早知如此的生气样,道:“你那徒弟跟妾身赌气,怎么离山的妾身不清楚,只是你那女儿却怪到她娘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箫云忘本心中有事,熟知爱侣性子的他,登时沉不住气,负手不耐道:“清儿一向性子温和,跟你反目,只怕是有相当误会.我倒是要问你,真儿怎么离山,只怕跟你脱不了干系吧?' 凤岚登时站了起来,怒道:“好啊是,是我凤岚出言相逼赶走了你的宝贝徒弟,气走了你的爱女,这玉霄峰妾身是待不下去了,妾身走就是了.' 箫云忘低叱一声:“无理取闹!”拂袖转出楼堂. 凤岚厉声道:“你站住,你说谁无理取闹了?' 箫云忘旋风一般回转身来,正视凤岚,夫妇两人对峙良久,凤岚终是不敌,垂首软弱道:“妾身不过是跟真儿挑明了那双修疗伤之事,说清楚事情轻重,叫他不要误了清儿前程妾身哪里有赶他走了,妾身一心为清儿着想,她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还说” “够了!”听得两句,这实情他就能推之**不离十. 一个绿裳女子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分别看了两人一眼,才对箫云忘低低叫了声“爹!”然后缓缓越过了他,站在凤岚七步之外,凝视她良久,才道:“娘,本来女儿是一心回来跟您道歉,只是听了刚才的话,女儿很伤心,很失望” 凤岚脸色苍白一片,指着两人,身形摇摇欲坠:“你,你们” 箫清儿回望箫云忘一眼,惨然叫道:“娘,你为何不肯易身而处地为师弟他想想,你难道不知道,说出这样的话,他会有多伤心? “况且你不问问女儿的意见,就自作主张,如今可好,师弟他人不知去向,他这样的状况,您的良心能安吗,您说说,你说说呀 “爹一一”说着,箫清儿惨呼一声,回身就扑进了箫云忘怀中,痛哭不止. 箫云忘一面温声安抚着爱女,一面冷视着凤岚,责难和失望在他眼中徘徊. “都容不下妾身了,妾身这就走,这就走”凤岚秉性刚烈,性子急来如火,蓦然冲过门廊处的父女两人,作势就要离去. “你去哪里?”箫云忘一句话截住了凤岚. “哪里来,回哪里去!”凤岚气极道. “事已至此,你还要跟我闹脾气,究竟谁的错,你心中当真没个是非么?”箫云忘极力压制胸腔的怒气.“爹娘”箫清儿轻轻离开箫云忘的怀抱,上前拉回凤岚,站在两人之间“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女儿这就去王母峰苦修仙法,不再为你们增添烦恼,只求你们设法找回师弟,女儿就心满意足了.”说罢,箫清儿缓缓穿过两人,腾身御剑冲天而去. 天渐渐大明,玉霄峰却是一片死寂. 东出昆仑,暂时来有去向的杨真,是夜栖息在昆仑怒江源头沿岸的山洞中. 山头风急,寒冷的空气入了肺腑,纵然有皮裘裹身,杨真还是禁不住连打几个寒嚓.他呼唤了几声,一早飞得不知去向的青鸟,叼着一串红亮亮的果子飞了回来. “你这野鸟!”杨真没好气地冲着盘旋的青鸟骂了一句. “咕咕,臭小子,接着!”音鸟松口就将野果连藤扔到杨真头上. 杨真匆忙离开仙府,未带干根,连夜远行数百里,又失去了辟谷之能,早饿得发慌了.一串酸甜带苦的野果,他三两口就吃了个干净“前面是不是有个小码头,还有个集市?' 青鸟怪叫了一声,闪电冲向高空,盘旋一阵后又落了回来,叫道:“嘎嘎,船,看见一只大船,好玩,好玩” “大船?”杨真大觉奇怪,他印象中河阳镇从来没有大船停靠,暗骂这妖鸟少见多怪,不过也确认了目的地所在“青鸟,我们走,就去那里.' 青鸟怪叫一声,狂风卷起,倏然化做一只巨鸟,展翅落在崖口上.杨真刚爬上去,青鸟就腾空扑下了河谷半空,冲着急速奔流的河面上滑翔而下,堪堪掠过浪涛翻滚的水面,迅即拔高而起,奔往天际,大地山川尽在人鸟之下. 在青鸟的法力护持下,杨真在一阵平飞后才勉强坐稳,回头再看了一眼昆仑山,心中万般惆怅,转即又想起了河阳镇的一草一木,只怕如今一切早物是人非了. 在蜿蜒回转东南向的河湾处,杨真果然见到了码头处有一只巨帆大船.他令青鸟在一市集几里外河岸上一处丘陵落下. “嘿哟,嘿哟”码头上装卸货物的一群脚夫正高声喊着号子,踩着舷板,承上接下.南北陆路,水路,货物如流水一般从各地行商手中来回周转,在市集百货行市里买卖交易,外地的米根布匹,换走山中的药材和兽皮,自然也少不了过冬的木炭. 杨真走上码头,站在集市口,仰望那高大的牌坊,再度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一股的浓郁乡情油然而生.他最终把目光定在了“归来去”那个在记忆里有些模糊的客栈招蟠上. 顺着人流,杨真不自觉地走进了客栈大门,抬眼望向柜台,有着一男一女,却难与当年的两人重合起来,再仔细落在那花信少*妇面上,眉眼竟有些眼熟. “公子,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呀?”一个小伙计蹬蹬跑了过来. 杨真愣了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头一回听人叫他公子,不免感觉有些奇怪,扫视一下大堂,道:“来碗粥.' 小伙计有些意外,赶忙讨笑道:“公子是初到此地,想来不知我这等山野之地也有风昧小吃”杨真笑了笑,打断道:“就要碗粥.' 小伙计呆了一呆,见杨真一身打扮,可不甘心,又继续劝说,这时,柜台上那少*妇喊道:“公子,别听那小子瞎嚷,大清早的给公子随便来点清淡小点还不快去!”她后一句冲那小伙计喊去,说罢她小心看了眼内堂角落. 小伙计挨了骂,挠挠头皮,回头冲后堂伙房扯嗓子喊了去,这才领着杨真进了天并内角落一个空桌落坐.此时客栈内人烟甚少,杨真对面角落一桌颇为引人注目,为首是一名二十七八光景的华衣青年,另几名更像是随从护卫模样的魁梧大汉,一行举止颇有军士杀伐之气,远近的坐客都不敢多看. 杨真目光再改落到柜台上,那少*妇秀美丰盈,他越看越觉得眼熟,心中忽然像打开了窍,一个人影浮上了他心头,原来是她. 再看看她一旁那名敦实汉子,想来是她的丈夫吧,杨真心中升起了一阵难言的滋昧. 两碟面糕小点,一碗小米粥很快就摆上了桌子. 杨真见那小伙计一旁闲着,就将他叫了过来,问道:“伙计,这客栈原来东家呢?' 小伙计露出了奇怪之色,小心翼翼道:“公子您知道这”见杨真点头,他偷看柜台方向一眼,才低声道“原来东家半年前染了邪病去世了,他女人觉得这里有妖邪,把客栈甩手盘给了郭家,喏,就是现在老板娘,她待人可好了,这里人都叫她筱娘呢.' “有妖邪?”杨真失笑. “是啊.”小伙计有些兔祟道:“老板娘才半岁的小少爷,最近就染了怪病,怎么也治不好,老板娘可愁坏了.' 杨真特意瞥过去一眼,那少*妇眉梢间果然有些忧愁之色,心中念着:她都有孩子了,他已然确认了那少*妇的身分,当下低声间道: “那你可知道镇里的郭屠夫?' “那就是老板娘她爹呀,早不干了,在后院闲着呢告诉你,这老板是倒插门的,客栈里可都是老板娘说了算.”他回头想起了什么,又奇道:“咦,不对啊,公子莫非是本地人,怎么着也不像呀” 杨真不置可否,挥手让他离去,小伙计有些不舍地离去,好不容易碰上个富家公子样的人,他本以为有个打赏,谁知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走远了嘴里还叽咕不休. 白纤情冷不丁在他心里道:“那女人是你老相好?' 杨真刚喝下一口粥,闻言险些没给呛了,没好气地解释道:“我是在这里长大的”白纤情哼声打断道:“那就是青梅竹马了?' 杨真没心思跟这最近越来越有返老还童趋势的狐狸精搭话,刚才那伙计的动作提醒了他,一个很尴尬的问题,他刻下身无分文. 难道这下山第一回就吃霸王餐?自己这副身子骨,虽然对付几个凡俗之人虽是没间题,可他知道这老板娘是昔年故人,哪还能有此恶念. 杨真叹息一声,生平之窘局,堂堂昆仑仙家弟子竟落得如此境地,心中好笑又酸楚,突然他看了看自己一身打扮,有了主意. 杨真长身而起,叫来店小儿,弹了弹身上的皮毛,若无其事道:“伙计,你看我这身值多少?' 本就不情不愿跑来的伙计闻言一脸惊愕,打量杨真半晌,才道:“小的见识不多,不过这皮货倒是略知一二,公子这身可是上好的玄狐皮裘,少说,少说也值个三五百两银子.' “那就好,本公子托你一件事,办好了有赏.”杨真起身脱下大鳖,剩下一身道宗弟子袍服,交到发愣的伙计手中“给我卖出去,公子算它二百两,多的就是你的.' 他话刚一出,客栈天并中内外堂客纷纷瞩目,柜台上自然也盯了过来. 伙计捧着大瞥,原地激动地不知是好,傻呵呵地直笑,连问:“公子莫不是在说笑,逗小的开心?' 杨真露出为难之色,道:“本公子旅途中不慎丢了行囊,你看着去办就是.' 伙计大喜着就要答应,却见筱娘飘然移步而至,喝斥了伙计一声,这才爽声赔笑道:“公子若是有为难之处,这顿就算客栈奉请了,这等贵重少物,小店如何担当得起,况且一时半刻只怕也找不到大主顾.' 杨真盯着这张明润精明的秀丽面孔,一阵失神,筱娘见这俊逸不凡的年轻公子盯着她不放,顿时面上一阵羞红,有些手足无措地错开了眼神. 第1-5章 第一章乱象 “这皮货让我看看,合适本人就要了。”杨真对面那桌的锦袍青年人,饶有兴趣地离座而来。 伙计看了杨真一眼,见他点头,就交到了来人手中,那人上下内外摸索一阵,连连颔首,抬头打量杨真一阵,竖起五指,干净俐落道:“货是好货,洛水府大商行都难得一见,五百两整,本人要了。” 杨真略一打量来人,尽管他身着华衣却是一脸风霜,英武刚毅的面上,有着一双热情且透着精明的长目,让人一见顿生好感,举止自有一股雍容大度,非等闲之辈,他没有多作犹豫,点头道:“成交。” 那华衣青年取出一张大号银票,交到杨真手中,道:“这银票在大汉国全境通达,是上京城开元钱庄所出,兄台放心就是。” 他见杨真看也不看就收到袖中,特意打量了他一番,目光透出几分亮色,赞叹道:“看来兄台也是爽快之人。” 杨真对华衣青年谦逊地笑了笑。 那华衣青年也不拖泥带水,将大氅随手交到随从手里,对杨真道:“说来本人是占了个大便宜,这皮货一转手少说也是千八百两,兄弟莫要见怪才是,呵呵。”说罢微一抱拳,转身离去,那名剽悍随从紧跟而去。 莜娘接过杨真手中银票,微微一笑,让他稍等,这时,一个丫鬟从客栈后堂慌慌张张跑了出来,高叫道:“老板娘,老板娘不好了、不好了,小少爷又犯病了。” “啊。”莜娘惊呼一声,方寸大乱,正要赶去,又站住吩咐道:“你赶紧去请大夫来一趟。” 那丫头刚要走,又给老板娘叫了站住“嘴巴干净点,不许出去胡说。” 莜娘这才放人走了,她回神捏着手中银票,匆忙向杨真赔个不是,将银票还给了他,索性道:“公子,这顿就算本店请了,奴家还有家务去忙。” “我”杨真本想跟莜娘相认,却在这样的场合无法出口,只能看着她匆忙远去,想了想,再叫过小伙计吩咐道:“给我留间上房,银票先压着对了,先替我换点碎银子。” “好的!”小伙计接过银票兴冲冲去了。 杨真出客栈前暗暗打量了那掌柜的一眼,看上去颇为忠厚老实的一个男人,暗为郭莜宽心,走进了喧闹的市集,顺着人流,他照着记忆来到一家杂货铺。 “天师神教,传吾**,鬼神辟易,无邪不治”一个细长的嗓子从街头叫过,正在跟老板讨价还价的杨真听得奇怪,回头一看,却见一名打扮不伦不类的灰袍干瘦道士,手上举着个长幡,上面满是火红的符咒。 “公子爷,您要的都准备好了。”店老儿给递上一个小竹篮,里面堆满了纸钱和香烛,那老儿见杨真注目那道士,便笑道:“最近这天下不太平吶,妖孽横行,那南方的蛮子又闹事了。” 杨真闻言收回目光,道:“什么妖孽,南方蛮子怎么了?” 那店老儿咳嗽了一声,叹息一声道:“河阳镇倒还算太平,过了江,再往南去,可就乱啦,那些蛮子结伙造乱,在我大汉边境闹翻了天。 “传言还有一些会邪法的妖孽作祟,时疫横行,闹得人心惶惶,亏得有武阳王镇守一方,蛮子才不敢过分嚣张。 “可这大冬天刚缓过气,那退去的蛮子据说又要打来了,这不,最近河阳镇啊,有军爷,还有这道士和尚出没”忽然店老儿怪道:“公子爷该是大地方来的,是见过大世面的,该比老儿清楚才是呀。” 河阳镇外一处山岗坡林上,堆集了零散的坟茔土丘,在雪林里如块块雪馒头一般。 杨真在一块低矮的坟墓前,孤零零地站着,脚下香烛余烟袅袅,纸灰一地。 许久,他从行囊里取出一只木偶放在了坟头上。 忽然他若有所觉,一个雪衣女人凭空出现在了他身边,就这么叩首拜倒雪地上。 “你这是”杨真有些吃惊。 “怎么,不认识奴了?”白纤情两手纤巧地提起长裙,若河柳随风一般盈盈起身,风情无限地回眸一笑“你的爹娘自然也是奴的爹娘,这可是你中土人的习俗,奴没记错吧?”说着,娇媚无比地横了杨真一眼。 白纤情的突然现身,让杨真有些无所适从,憋了半晌,才道:“你真打算这样跟着我?” “跟着你一辈子,不离不弃,直到地老天荒”白纤情生生站到杨真呼吸可闻之地,深情不悔地凝望着他,甜美的声音柔腻到他浑身骨子发酸。 “可是”杨真心神一颤,鼻端香风袭来,白纤情已投入了他怀中,两臂紧紧缠上他的脖子,两人紧密无隙地揉在一起。 生平第一次这样抱着一个女子,杨真放也不是,抱也不是,那丰盈柔软的感觉,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难舍也难离,一时浑忘了一切。 这一刻他心中没有萧清儿,只有怀中妖媚多情的狐女。 好景不长,他身前蓦然一空,白纤情跟出现一样闪电消失了。 杨真贲张的血气顿然跌了下去,他正若有所失,却听心海里传来有些羞涩的声音:“奴元气未复,不能现身过久。” 杨真焦急道:“那怎么办,你元神若散,就” 过了好久,白纤情才幽幽道:“要是奴不在了,你会不会难过?” 杨真自受伤以来,头发一直随意束在脑后,他抓来那缕白发,道:“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若实在不行,就跟你去归墟,总有办法令你复原的。” 白纤情无比开心道:“咯咯,没这么严重呵,奴逗你的,就是想试试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奴。” “你”杨真气结,不管如何,他本有些愁郁的心绪,不知觉开朗了许多。 白纤情提议道:“这个小镇还不错了,不若我们就在这里安家吧?” “安家?”杨真头一次想起这个念头,转瞬拒绝道:“不行,在这里,我怕昆仑山的人迟早会找来。” 白纤情嗔道:“你骗人,要是你的清师姐来找你,只怕你求之不得呢。” 杨真顿时头痛无比,这狐妖哪里都好,就是爱吃醋,只好道:“那我们去游历天下,找那仙山桃源,明天一早就离开这个小镇。” 昆仑山一切已成过去,他又回到了起点,人生才刚开始,也许试着过回平凡人的生活,未尝不是件好事。 杨真一路赶回“归来去”客栈时,已经到了正午,正是商客云集之时,他让伙计直接引他去了上房。“归来去”客栈分前后两进院落,在天字型大小房东一间,正好可居高临下看到后院。 刚吩咐伙计将午膳送到客房,杨真就为一阵吵闹的声音吸引了过去,推开窗户,却见到了自进镇后就飞得无影无踪的青鸟,正在后庭半空来回绕飞,冲着当庭一个设坛作法的道士叫骂了开去。 此时,院落中围了一群人,纷纷看着热闹,莜娘怀里抱着一个婴孩站在正厅法坛桌长案前,不知所措。 “骗子,骗子” “孽畜,休要张狂” “死牛鼻子,臭牛鼻子” 那道士挥舞着一柄法剑上窜下跳,纵然会些轻功,却是拙劣不堪,为青鸟耍弄得团团转,气急无法,一众看热闹的市井之民在旁为之大呼小叫,场面快不可收拾。 杨真心中疑惑,这道士不就是早间在街头上见到的那一个?想归想,他还是在楼上喝止道:“青鸟回来!” “咕”青鸟怪叫一声,不依不饶地又骂两句,飞落了在杨真所在窗棂上。 顿时,内院中一群人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杨真赶紧冲下方道了个歉,关上了窗户,将青鸟赶进了房内,回头对它道:“要惹事生非随你,不过,别在这家客栈里。” 青鸟落在房中一张藤架上,叽咕道:“那小东西身上有妖气,那牛鼻子装腔作势胡乱作法,本鸟看不过去,嘎嘎。” “妖气?”杨真大惊,不为别的,只为那是莜娘的孩子。 “青鸟,你有办法救那孩子?”杨真此时没有法力,只能干着急,他没想到初下山,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一时半会死不了,咕咕,本鸟闻到酒香了,咕”青鸟扇动翅膀,闪了一闪就飞得不知去向。 杨真哭笑不得,他是拿这妖鸟无法。 不到片刻,伙计就送来了酒菜,门刚关上,敲门声就响起,他开门一看,却是早上买走他皮裘的华衣青年,这人一脸笑容抱拳道:“这位兄台,又见面了,方才那怪鸟可是有主之物?”门方开,他目光就在往屋子里扫视。 杨真抬手一揖问道:“正是,这位兄台不知有何见教?” 那青年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如此灵性之物非同等闲,不知兄台肯否割爱与在下?” 杨真笑着摇头,那青年也不吃惊,游目一周却没有发现青鸟踪迹,不免有些遗憾道:“果然如此,兄弟想来非是凡俗之流,本人冒昧,倒教兄弟笑话了。” 杨真见他坦率,也不想骗他,只是颔首微微一笑。 “在下姓武,兄台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 杨真见他无意离去,心中一动,伸手邀请道:“在下姓杨,这位武大哥若不嫌弃,就一起坐会?” 武姓青年爽朗一笑,也不客气,道:“杨兄,如此在下就不客气了。” 他落坐一席后,反客为主拿起酒壶先嗅了一嗅,眉头一皱,还是一人满上一杯。 杨真见微知着,笑道:“这酒可是不合口味?” 武姓青年朗笑道:“在这僻壤之地也算凑合了相逢就是缘,来,为你我萍水相逢干一杯!”说着,举杯相邀。 杨真听那院中仍旧传来作法叱呵颂咒之声,心知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莜娘之急,索性定下心来,拿过面前的杯子碰上一碰,见对方一饮而尽,他生平第一次饮酒,也不肯落于人后。 温酒入喉,一股辛辣之味灌入肺腑,杨真只觉一阵热力蒸腾,浑身升起了一股暖意,大感舒心,半晌才缓过来,抬头却见武姓青年又倒上了一杯。 酒过三巡,武姓青年见多识广,一席话来,已经与杨真熟络一片。其间他自称洛水府公差,前来采办公需之物,杨真则自诩山中隐士弟子,两人彼此报了大名,称兄道弟。 武令候见酒壶见底,遂要告辞,方起身忽然道:“这客栈东家小孩染了疾,兄弟以为那道士”说了半截,他却打住看着杨真的反应。 杨真踌躇半晌,道:“我观那道士略通炼气之术,不过在下以为,他不过是跑江湖的方士一流,这么折腾只怕劳而无功。” 武令候顿然回身大笑道:“杨兄神气内蕴,飘然出尘,想必非池中之物,难怪武某有一见如故之感。武某尚有要事在身,有暇再与兄台谋它一醉。”说罢洒然而去。 杨真心中稍感惊讶,暗道这人莫不是看出他是修道之人,回头一想也觉不可能,毕竟他一身修为尽废,浑身无分毫真元可用,看上去顶多比寻常人精气神健旺一些。 他再回到窗前,此时庭院中作法方歇,看热闹的人群渐散,庭院中香案上火烛点点,鸡酒果品在贡,满地黄色燃符飞落,在一天飞雪中,很快熄灭。 莜娘抱着孩子与其夫家一起向那道士感恩戴德,同时递上红包,表示敬神。 杨真一转念,兴许那道士有点来头,暂且放下为莜娘的牵挂,待伙计收拾后,闭门脱靴,躺倒榻上,他需要思考一下日后的去向。 失去法力意味着他跌落凡尘,尽管他侥幸并未失去逍遥长空的来去之法,但他并不打算再轻易使用天诛。令他甚感困扰的是,今后必须遵从民以食为天的法则,车船行止都得靠钱财支撑,他无门无路,如何讨得生计? 他不能从当初山下年少的生活经历找到答案,思来想去,怎也没有头绪,出世多年,这山下的世界对他来说已经完全陌生了。 不得已,习惯性地打坐冥想起来。 姬香对他讲的话,他并没有忘记,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放弃恢复法力,尽管他知道那很渺茫,几乎难若登天。 他想起了在万青谷那段不能炼气的日子,截神道这个炼神之法,顿时在他脑海里揭开了一道门缝。 在乾坤印的守护下,他心神很快臻入了玄冥之态,修炼起那脆弱的元神。 很快他发现天地元气仍旧在他身遭无所不在,却是无法进入他百脉运转,但这已足以让他有了方圆十数丈的六识感知力。 几个时辰飞逝而过,伙计前来为上房暖炉添炭火之时,将他从入定中惊醒过来。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外面的飞雪也停歇了下来,市集也停止了喧嚣,只有码头零星传来号子声。 杨真决定下楼走一走,刚走下天井楼梯,在门庭处他就碰上了和伙计一起,正在亲自动手撑竿上灯的莜娘。 莜娘冲他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方错身而过,杨真却突然叫住了她:“老板娘,令郎的病可有好转?” 莜娘一怔,吩咐伙计继续干活,收手道:“难得公子有心,可惜小儿他”说着她脸色有些黯然。 杨真不再犹豫,道:“在下略通歧黄之术,也许能帮得上忙。” 莜娘抬眼看了看杨真,自然有些不信,杨真虽是神采出众,器宇非凡,但若说他是擅把脉诊病的大夫,只怕任谁也不敢轻易置信。只是这年轻人给她一种莫名的好感,令她不忍拒绝。 这时,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从客栈门庭外传来,武令候率领几名护卫卷着一阵寒意,一身风雪地赶了进来。 “依我看杨兄只怕通的不只是歧黄之术,老板娘还犹豫作甚?” 莜娘看着武令候和他身后的一群人,目中有些惧意,只是强笑道:“大爷说的自然不假那就,麻烦公子了。”后一句,她目光回落在杨真身上。 “武某也去见识一番,老板娘不介意吧?”武令候说时,挥手令一旁随从自行散去。 “大爷请随意。”莜娘强笑一声,显然对那武令候有所顾忌,翩然掌灯领路穿堂往后院行去。 在一间厢房内,杨真见到了包裹在襁褓中的小家伙。油灯下,小孩白胖的脸上明显透着一股青气,眉心却赤红若火,嘴角还泛着白沫。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惊人,满是豆大汗珠,小身子一直在微微发抖。 莜娘一家都来了屋里,围在杨真身后,只要孩子有一线希望,他们都会抓住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杨真一边听着莜娘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孩子发病征兆和救治经历,一边在心中与白纤情交涉着看法。 “这妖气还很弱,拔除并不难”白纤情略微施法一探,就作出了结论“不过依奴看,要找到妖气源头才能根治。” 杨真脸色先一松,又是一紧,道:“源头,难道这里真有妖妖怪作祟?” 白纤情咯咯窃笑道:“不必避讳奴,这不过是一些散妖游魂,失去意识后,自行寻鼎再生,成不了气候。” 杨真没好气道:“那赶紧替这小家伙拔除再说。”他已经注意到郭屠夫看他的目光已有几分怀疑和不善,他深知这大叔的脾气暴躁,不敢多耽搁。 白纤情取笑道:“那就得你这假郎中配合奴一番了。” 众人见杨真收手,目光纷纷落在他面上,莜娘急切道:“公子,可曾看出点什么?”她心下还是有些不信,以为杨真不过是谁家初出茅庐的郎中。 负手站在人后的武令候,也目闪精芒地盯着杨真的反应。 杨真本想沉吟一下,想想措辞,见郭屠夫抚着粗黑硬渣的胡子,瞪着杀气汹汹的牛眼,赶紧道:“令郎身中妖气,非寻常药石可治” 果然不等杨真话完,郭屠夫怒道:“今日那臭道士也这等说辞,你这小娃娃莫不是也来我郭家打秋风?” “爹!”莜娘低叫了一声拉住父亲,向杨真作了个歉然的表情“请公子但说无妨,小儿这病再拖不得了,若再治不好,只怕,只怕是” 莜娘的丈夫站在一旁,也一脸焦急之色,却拙于言辞。 杨真微笑道:“郭大叔、莜娘你们放心,这孩子病包在我身上了。” 莜娘顿然一喜道:“公子所言可实,可需要筹备” 杨真知道她在转什么念头,笑着打断:“不用,你们退后少许,看着就行。” 他再度敛袖探出了二指,点在婴孩的额头上,一股白色乳光滋生而出,很快罩住了整个襁褓,婴孩上下都沐浴在洁白的光华中,渐渐呼吸平稳了下来,脸色青色褪去,浮现红润之色。 这神乎其技的表现,当场镇住了郭氏一家,武令候在后更是双目奇光大放,一脸振奋之色。 盏茶工夫,杨真收手,回顾众人道:“孩子没事了。” “恩公大恩大德,莜娘永世不忘,明儿郭家就给恩公竖一个长生牌”莜娘无限欢喜地抱起孩子,本熟睡的小家伙突然醒来,咯咯直笑,阴云散去,顿然一屋子欢声笑语。 “恩公,请受我这莽夫一拜!”郭屠夫二话不说,一脸愧色,迎着杨真就要拜倒。 “不敢当,举手之劳。”杨真手一托,郭屠夫虽是力气过人,却怎也按不过他。 “难道恩公在怪莜娘爹爹出言无状,莜娘在这里赔罪了。”莜娘将婴孩交给一旁欢喜不胜的丈夫,也要拜倒,同样也给杨真阻止了。 一旁武令候出言劝道:“杨兄弟,受他们一拜又有何妨?” 杨真在心里叹息一声,放弃了表明身分的打算,生受了这父女一拜。 “不过若要求往后一家平安,还要作一件事。”杨真环顾了厢房一周,根据白纤情的指示,目光落在一面墙壁上的小供台上。 众人已把他奉若神明,见他盯上上面的小玉像,莜娘会错意道:“恩公若是不嫌弃,这块明玉就奉送恩公了,其实这尊玉佛不过是跟一个游方和尚化缘讨来的辟邪之物。” 杨真微一错愕,伸手取下那玉像,看了几眼,当下道:“这妖邪本体就在这玉中藏身,却为佛家真言所困,只好借令郎童身施法吸取命元。斩除其根,自然你们就无须再担心了,这块玉佛容我留一个晚上,明早你们再来取回。” 莜娘感激无以言表,自然满口应允。 杨真再看了眼那襁褓中的孩子,眉清目秀,跟莜娘倒有几分相仿,索性好人做到底,从乾坤印中取出一个玉瓶,倒上三粒红色丹丸交到莜娘手中,道:“这是道家养气补元丹,令郎元气有伤,半月服上一粒,可保他安康。” “恩公”莜娘怔怔地望着杨真,忽然左右一把拉住丈夫和郭屠夫,一家三口再度拜了下去。 杨真不及阻拦,只好任得他们,他望了厢房内一张张黄色辟邪符,又笑道:“那些符咒都大可揭去。” 莜娘立即吩咐一旁的丫鬟道:“都揭了去,那骗子的东西一个不留。” 杨真这才告辞,武令候寸步不离地跟上,莜娘亲自将他们送出了后院,说要准备大治酒席招待杨真,却给他一力推辞。 回到客栈楼阁,武令候站在门房外走廊上,强拉着杨真的手,双目放光道:“杨兄定是师出仙道之门,这一身好本事,武某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有否兴趣陪武某一起出去闯荡一番,这天下不宁,正是杨兄大展身手之时,不知” 杨真知他来历不凡,一时也揣摩不透他的真实用意,只好道:“在下喜好自由自在,武兄好意心领了。” 第二章俗道 杨真坐定不久,上穿红缎小袄,下袭石榴裙,打扮一新的莜娘就带着一干伙计,将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酒菜送了进来,添上两盏明灯,一个暖炉,一屋子顿然舒适了几分。 待一席齐备,莜娘赶走了伙计,两人对席而坐,她斟酒举杯道:“恩公,小妇人受此大恩,无以为报,敬恩公薄酒一杯。” 杨真连忙道:“莜娘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切勿多礼。” 莜娘一怔,想不到杨真对她如此相熟的称呼,一杯下来,本有些绯红的秀气脸容,更红艳了几分,只好再次提起酒壶。 “恩公,来” 此情此景,两人对坐无言,杨真几番意动打算告诉莜娘身分,每到当口却克制了下来。他仔细打量着这眼前这阔别多年的女子,秀丽的瓜子脸,鬓发如云,一双月牙坠悬在耳发下,一双春水明眸,正是水蜜桃一般成熟的美妇。 连饮三杯后,他酒意上涌,脱口而出道:“莜娘这些年过得可好?”他刚出口,就知要糟。 果然莜娘先是一怔,而后一脸羞怯之色,垂首蚊声道:“恩公,此话从何说起” 杨真暗骂自己一声,自己跟登徒子有何两样,赶紧补足道:“我是说莜娘一个女子之身,掌这么大一个客栈,当不容易才是。” 莜娘神色这才缓了过来,又给杨真斟上一杯,才缓缓道:“不怕恩公笑话,妾身也实属不易,爹爹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那相公为人老实,妾身只能独立支撑。不过,总算还能在这太平之地谋个活路,比起南面兵荒马乱却要好上许多” 说着她歉然一笑,又道:“您看,妾身光顾着说自己,恩公却又不知是哪里人士?” “哪里人士?”杨真喃喃念了一声“杨某双亲早丧,蒙师尊带上山中,却也说不得哪里人士。” “说起恩公伤心事了,妾身不该” “无妨,世事已往,就由它去。” 莜娘也不知被牵动了什么心事,幽幽道:“世人多命苦,妾身命也算好了,也该知足了来,恩公,妾身再敬你一杯。” 两人再饮了几杯,酒菜也差不多了。末了,莜娘突然低声道:“隔邻的武大爷是官府中人,请恩公小心行事。” 杨真有些不明所以道:“官府中人又何妨?” 莜娘恍然一悟,颇有些自怜地垂首道:“恩公本事非凡,自也非是寻常人,是妾身多虑了。” 杨真自是明白她的好心,当下谢过。 莜娘叫来伙计收拾妥当,为杨真房间再准备了一套新的被褥,派来后院丫鬟小心伺候了他歇息,这才告辞离去。 杨真刚准备熄灯躺下,就听见“砰!”一声惊响,却见青鸟两腿蹬爪朝天地翻倒在地板上,露出青白的肚皮,歪着小脑袋,不住叽叽咕咕乱嚷,酒气扑面而来。 “你这死东西偷酒喝去了?” “杨小子,来陪本鸟,喝酒” 杨真懒得理它,吹了油灯,和衣躺下,忽然一块硬石头搁着了他,摸来正是那块玉佛,心中念道:“狐娘,这玉佛要劳烦你了。” 他盘膝坐稳,双手捧着玉佛,漆黑的帐幕中,一阵白芒大放,内中梵光一闪而灭,一道血红的异芒在白光的包裹中浮在半空,不住地挣扎,企图脱困,煞气十足。 “奴有个主意,召出你那柄天魄神兵。” 杨真应声起出了天诛,益发变得透明的小剑闪着金光,刚飞出,就为那团妖魂吸引,一头栽了进去,转眼就将那团妖芒吞噬了个干净。 “这”“天魄神兵果是女娲族不传之秘,这妖魂法力不弱,却没有分毫抵抗之力,你失去法力还能驾驭它,实属是个奇迹。” “这妖魂从哪里来的,怎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奴也不知,它妖识并不完全,已经完全失去了神智,只有本能” 就在杨真打算结束对话时,白纤情突然道:“对了,那个武令候身上有炼气之兆,修为虽是很弱,但跟你昆仑派的气息有些接近。” 杨真不以为怪道:“听我大师兄说过,凡俗当中有一些肤浅的炼气之法流传于世,我昆仑派在山下也有一些世俗道派弟子,专为仙府打探民情搜罗门下。” 白纤情低应了一声,沉寂了下去。 杨真脑海中相继浮现萧清儿,仙府诸人,莜娘,最后是武令候那热切的笑容,一阵酒意涌来,昏昏睡了过去。 半晌,一个白影现身,轻轻为他拉上被褥,放下帐幕,又隐没了去。 天刚破晓,杨真突然从梦中惊醒,他回想起梦中那陌生的一幕幕,再无睡意。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却刚好颠倒了过来。 每多一日,就有多一份陌生的记忆贯入他的意识中,令他无端惶恐的同时,也倍感无奈。 神思飞越片刻,他沉心入定,神念散布开去,突然,客栈上房楼阁内一阵响动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武爷,老神仙回来了,可以起行了。” “好,他老人家可有随行之人?” “他老人家孤身一人,武爷。” “哦”武令候的声音有些失望。“给我伺候好老爷子,若有差池,军法伺候!把你们带的货赶紧押上,午后出发。” “是,武爷,可是” “我在等一个人,也许是这趟意外的收获。” 一阵急快的脚步声从杨真神念中远去,他六识回转,再无心思打坐,揭幕起床,青鸟的踪影已早不见了。 门房外守候的伙计送上热水,洗漱一新后,在暖炉余热袅袅中,杨真走出上房,一阵寒意袭来,不禁缩了缩身子,他不由想起了当年同样是这间客栈做伙计的时光。 肆虐了一夜的风雪歇了下来,客栈内已是一片忙碌之象,一些赶早的客商已经在下面楼堂用上了小点,柜台上莜娘一眼瞄了上来,方要招呼杨真,却听内堂伙计一声大叫传来:“不好了,不好了,有偷酒贼,有偷酒贼”话音未落,一个伙计慌慌张张跑了出来,楼堂内一阵瞠目。 莜娘走出柜台,叱呵一声:“休要惊慌,说清楚。” “酒窖酒都没了,只剩下空坛子” 莜娘急急忙忙在伙计带领下,赶进了内堂伙房。片刻后,莜娘面无人色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伙计。 楼上的杨真心中一个咯噔,登时想起了一早不见的青鸟,赶紧下了楼,找上失魂落魄的莜娘道:“莜娘,这酒贼,只怕我认得。” 莜娘和那伙房伙计齐齐目瞪口呆。 杨真叫住那伙计,问道:“你可曾见了一只鸟?” 那伙计挠挠头,突然一拍脑袋道:“是有一只鸟,好死不活的躺在坛子堆里,我一时慌张,也没多留意” 莜娘恍然惊道:“可是昨日与那道士捣乱的怪鸟?” 杨真苦笑道:“那鸟是山中异类,是我一个伴儿,只怕莜娘的酒都给这死鸟偷到肚子里去了。” “什么异类?本鸟是那天上的神鸟,咕咕”说话间,青鸟竟打着饱嗝扑扑飞了出来,歪歪斜斜落在杨真肩膀上,小翅膀还打了个踉跄。 “你这死鸟!喝了多少,都醉成这样了?” “杨小子,本鸟还没喝够,咕咕” 青鸟叫着,又打了个饱嗝,满身酒气,容不得眼前两人不信,杨真无奈道:“莜娘算算有多少损失,我照着赔上就是。” “这,这”伙计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瞪着青鸟发傻,何止他,一干早客也呆瞪着这一人一鸟说话。 莜娘半晌回过神儿来,昨日杨真的神通不能让她不信,世上还有如此神奇的怪鸟,她展颜笑道:“不过是几坛私家酿造的劣酒,恩公这样说来,莜娘可是愧煞了,小儿一命还是恩公所救,莜娘还来不及报答” 杨真心中顿软成一片,干笑道:“莜娘言重了,杨某这一早就打算离开河阳镇,正打算跟你告辞呢。” 莜娘顿然一脸急色,有些嗔怨道:“恩公莫不是嫌弃莜娘照应不周?” 杨真从袖中取出玉佛交回到莜娘手中,道:“我只是路经此地,打算从水路前往中原一游,莜娘不须挂怀。” “杨兄若走水路,不若搭武某的顺风船如何?”楼阁上,武令候大步走了下来,身后跟了两名随从。 半个时辰后,河阳镇外,小码头上。 一艘三桅帆船停靠在岸,甲板上水手喊着号子,武令候率领一拨军士站在船头,正准备扬帆开拔起航。 莜娘抱着孩子和一家人,亲自前来为杨真送行,先是要送上礼金,为杨真推却,莜娘灵机一动却要他给孩子起个名字。 杨真抱过包裹在层层棉褥中的小家伙,在寒风中,小家伙转了黑溜溜的小眼睛,直瞪着他,透着几分顽皮和机灵。 莜娘的丈夫嗫嚅着想说什么,却给杨真看在眼里,笑问道:“这孩子姓氏?” 郭屠夫作势咳了一声,莜娘却善解人意地看了丈夫一眼,道:“拙夫姓卫。” 杨真思忖了片晌,为人起名,可是破天荒头一遭,他目光落在码头一片清平热闹的景象上,当即有了主意道:“就叫卫靖安吧,守得天下清平,举世平安。” 莜娘的丈夫顿然一脸激动之色,郭屠夫黑着脸一脸不快,莜娘却欢喜道:“恩公非同凡人,这孩子逢此大劫,有恩公护佑,定能安然长大。” “杨兄,该起行了!”楼船上,武令候响亮的嗓音传来。 杨真将孩子交还给莜娘,登上舷梯,再看了眼那少年梦中的人儿,挥手作别。他在这里停留一夜,未尝没有等待山中来人之念,这一刻,他终于放下了。 楼船缓缓离开码头,破开大江迷雾,转过大河湾,驶向了未明的远方。 顶层雀室望台上,武令候赶走一干部属,与杨真并肩而立,遥望在船身颠簸中起落的大江沿岸,他有感而发道:“上游这几百里急流,也只有武某才敢起这楼船往返。” 见杨真心神不属,笑着调侃道:“莫非杨兄舍不得那小娘子?” 杨真见他一脸暧昧之色,有些不悦道:“武兄麾下如云,出行坐驾威风八面,当是权柄在握,杨某搭这顺风船,倒是冒昧了。” 武令候立时抱起了撞天屈:“武某也有苦衷,南疆蛮族探子早深入了我腹地,此行事关重大,在下不得不谨慎从事。” 杨真点头不置可否,默然片刻,问道:“我并不在意武兄的身分,只是武兄特意请我上船,只怕另有用意吧?” 武令候目光深注杨真道:“杨兄肯否坦白告诉在下你的来历?” 杨真忽然笑道:“你就不怕我是那什么南疆蛮族探子?” 武令候抬手指了指西方,压低声音道:“杨兄可是来自昆仑山中?” 杨真见武令候一脸渴慕之色,甚有几分狂热,有些不解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武令候哈哈大笑一声,仿佛得到了杨真的确认,一把拉住杨真道:“杨兄请随我去见一位长者。” 顺着甲板走廊,两人下到二层飞庐的一间独立舱房,武令候恭谨站在门外,敲门道:“师父,令候求见。” “为师不见俗人,你莫不是把为师的话当作了耳旁风?”一把苍冷不近人情的声音传来。 “师父,弟子的朋友来自昆仑山。”武令候脸色一变,更趋恭敬了几分。 沉寂了片刻,舱门无风自开,武令候向杨真打了个眼色,领头而入,宽阔的舱房内除了一张软榻和几张软垫,别无他物,当中一个骨胳清奇的灰袍老道盘膝静坐,一柄细软的银白色拂尘挽在膝前。 见两人进来,老道目光直落在人后的杨真身上,细长的双目放出一线精芒,片晌,他背脊一挺,枯瘦矮小的身子仿佛凭空长高了一截,他厉声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敢称昆仑山来?” 本满心邀功打算的武令候闻言大骇,站在一旁说不出话来,杨真却是若无其事道:“在下如何当不得昆仑山来?”说话间,自有一股昆仑圣道弟子的傲气,哪怕他失去了法力。 武令候赶紧打着圆场:“师父,有话好说。” 老道充耳不闻,轻抚颔下花白的胡子,冷声道:“老夫通州悬空观玄机子,乃昆仑派外门弟子,你身上没有半分法力真元,非我道门中人,还敢硬撑?” 杨真念转间,有些明白过来,敢情是怀疑他的身分,当下道:“在下是昆仑玉霄散人门下,至于本人法力这是本门之秘,请恕不便相告。” “玉霄散人?”玄机子深陷的双目一突,一摆拂尘,如同轻云一般腾空,宽袍翻飞,一只枯长的大掌从大袖中探出,同时一股奇大的吸力罩向了杨真。 杨真没有任何反抗,也来不及反抗,就给玄机子一把抓住了手腕,擒入手中。然而,他刚要送入真元封闭杨真气脉,却发现浑浑沌沌一片,根本无从输入真力。 “师父,手下留情!” 玄机子动作快若电光石火,武令候眼睁睁看着杨真落入师父手中,半晌才反应过来。 “说,你是哪里来的,敢穿一身仙府弟子打扮招摇撞骗?” “老道,莫要欺人太甚!”在玄机子手上加力下,杨真的呼吸猛然急促了起来。 “若不吐实,这就是你的下场!”玄机子空出一袖,随手一卷,软榻旁几上一个茶杯凭空落到了他手中,水汽蒸腾的同时,杯子转眼就化做一滩石粉飘落一地。 武令候情急道:“师父!” 杨真硬声嘲讽道:“玉霄散人都不知道,亏你还敢自称道门中人。”他说的玉霄散人倒非生造白捏,玉霄峰上一代主人正是这玉霄散人,乃是昆仑上上代太字辈真人。 “好小子,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玄机子一脸铁青,再顾不得满腹疑窦,一掌抓住了杨真的脖子。然而他瘦小的个子纵然伸手,却也只能勉强构着身材挺拔的杨真,显得颇为好笑。 杨真嘶声竭力道:“三清道无悔,七情六欲关,你这等脾气难怪当初给踢出了山。” 玄机子猛然怒发冲冠,一脸涨得通红,就要对杨真下重手。他眼前却有一道白光闪过,人轰然飞了出去,撞在舱壁上,又滚回软榻,连翻了几个身,落在几旁,一时起不得身。 一连串惊变,令一旁的武令候目瞪口呆。 武令候这才慌了神,见杨真揉捏着脖子,俯首大口喘息,没有继续进击,这才放下心来。他赶紧上前扶起玄机子,躺在了软榻上。 只见玄机子脸色苍白,口角溢血,好半晌都没缓过气来。 “杨兄,我师父他?”武令候回头一脸焦急之色。 “他没事,这是给他一个教训,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话音刚落,杨真踉跄转身退出了舱房。 前舱凭栏而立,杨真看着底层一身皂色戎装的军士,一丝不苟地站在各个角落,刚才的动静分毫没有影响到他们,不由暗惊武令候手下纪律严明。 他摸了摸手上青紫的五指淤痕,在心海里抱怨道:“狐娘,你早不出手,害我差点给那老道捏死。” 白纤情冷冷哼道:“谁让你跟那莜娘眉来眼去,活该!” 杨真苦笑无言,沉默一阵后,道:“看来山下也不太平,只能见步行步了。” 好一阵,白纤情都不说话,杨真只道她还在生气,只好无趣道:“青鸟又不知跑哪儿去了。” “杨兄。”武令候步履沉重来到杨真身后,看着杨真的目光有了几分敬畏和小心“家师一时冲动,还请杨兄见谅。” 杨真摆手道:“到洛水城地头,你我一拍两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他没心思与官府中人打交道,方才玄机子的所为,令武令候在他眼中的印象陡然一落千丈。 在他看来有其师,必有其徒,且武令候无故示好,必然有求于人,他并不打算参与到俗世勾当中去。 “杨兄是不肯谅解在下师父了? “杨兄莫不是误会在下与师父谋算你?这是天大的冤枉啊! “杨兄” 武令候连呼几声,却见杨真都兀自伫立,不言不动,他苦笑一声,不再说话,自顾为杨真指点了为他准备的舱房,独自离去。 过了好一阵,白纤情轻声道:“这姓武的对你没有恶意,你何苦” 杨真奇道:“你怎知道他没有恶意,难道你能看穿他的内心?” 白纤情有些失望道:“看来你并没有完全找回天歌的记忆,我狐妖族不仅是妖族九部智慧第一之族,更精擅通心观人之术。”说罢,她幽幽叹息一声,也不知在叹息什么。 杨真突然不快道:“莫天歌是莫天歌,与我杨真何干,为何我一定要记得他所言所忆?” 白纤情想不到杨真有这样一番言语,失望道:“是奴逼你太紧了,不管怎样,都改变不了你的身世,你”“够了!”杨真怒然打断,说完拂袖转向身后一侧的舱房而去。 这是一间与玄机子一般大小的舱房,布置无二,杨真一眼瞧见自己那件武令候买去的大氅,心中对武令候更添厌恶,一把将大氅扫下了软榻,盘膝坐了上去。 当即他拼命练起了功,谁知心中烦躁的他,始终不能入定,良久“啪!”他重重擂了榻子一拳,躺倒了下去。 自己终究是废人一个,若是没有白纤情,没有青鸟,自己在这山下只怕是寸步难行,不仅不会治好莜娘的孩子,只怕那玄机子一根指头都能杀了自己。 一阵颓丧和阴云浮上杨真心头。他初下山时背负的意气和不顾一切的决心,忽然崩塌成了一片。 我是个废人,废人! 师娘凤岚斗室约谈的无情,萧清儿在虹桥上的淡然相拒,与楚胜衣斗法决战中白狐赴死一幕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逝而过。 方才那叫玄机子的老道顶多不过是辟谷期修为,竟也为他轻辱,也许要做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才能摆脱三千烦恼? 除非接续回被九曜飞仙诀反噬尽毁的气脉,否则此生仙道无望,仅有的两条可行之路都早已自绝,他也许真该认命了? 第三章武阳王 船行到傍晚,进入一段狭窄河段,行船开始剧烈颠簸起来,外面水手大声喊着号子,操浆急行。 杨真摇摇晃晃地走出舱房,却见天是铅灰的,阴沉沉一片,风高浪急,身形随甲板跌落浮沉,好不容易才登梯来到三层望台上。 武令候和玄机子都在此处,前者紧张地指挥着水手和护船军士,巨帆已经降下,升起了小帆,显是逆风袭来。 此时,只见两岸雪白的河谷耸立,河道越来越狭窄,前方进入了一段迂回的河道,浪涛翻涌,恶水横行,却不见滔滔河流去处。 “师父,这逆风来的突然,前面有暗礁,只怕要您亲自出手了。” 武令候脚下八字不丁,如钉子一般牢牢扎在甲板上,他一旁的玄机子却双手负后,自如林立,在长风下,道袍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听闻徒弟的话,只是微微颔首。 杨真看着自己扶着舱壁,还跌打晃悠,头晕目眩,不由苦笑。 “杨兄,转过河道这一段就好了。”这时武令候才注意到杨真的到来,见杨真立身狼狈,颇有几分不解,却没有多想,他目光紧紧盯着前方水手的指示。 玄机子回头神色复杂地扫了杨真一眼,注意力很快又转到了越行越急的江流上。 轰!船身猛然一震,为暗流一卷偏离了航道,冲向了陡峭的江岸,河谷山壁在船前不住逼近,两岸危崖相夹,危急万分,下层操浆的水手号子声喊的更急促了。 “师父!”武令候刚叫了一声,玄机子猛然拔身而起,双足落在楼台栏杆上一点,继续飘飞了起来。 老道从大袖中陡出一柄短剑,清喝一声,凌空剑舞,一道道青色剑光闪动,连成一片,一道青色波纹绕着老道周身,在空气中荡漾开去,很快狂风大作,卷向船帆,楼船渐渐开始拉回正道。 就在这时,玄机子不知为何气机一阻,剑诀施展不下去,在半空晃了晃,直跌落了下来,给武令候飞身跃起一把扶持落下。 此时船刚转进大湾谷,眼看即将脱险,又面临了危机,大斜身转弯的船头,又冲向了陡峭的岸谷。 武令候顾不及许多,回头大喝道:“杨兄,还不出手召风导正航向,这一船军士就要裹身鱼腹了!” 杨真耳膜一痛,为武令候暗含真力的声音刺了一下,为难道:“非是不欲,是我不能啊。” 一脸苍白的玄机子喝止住武令候,道:“他不愿出手就罢了,我等俗人何须求人!” 杨真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连连呼唤白纤情,也不见动静,心中焦急,难不成今日要葬身怒江不成? 砰!巨大的船身又撞上了暗礁,一声喀吱破裂声传来,形势更趋危急了。 “咕”这时天上一只巨大的飞鸟翩然掠空而来。 “青鸟”杨真顾不得连爬带摔,抓住船缆高喊道:“快帮忙,要撞山了!” 青鸟盘旋在楼船外,听了杨真的话,怪叫两声,斜掠俯冲船舷外侧,大翅一拍,一道怒涛一般的罡风顿时轰然将船身卷了开去,险些给打翻了。 船台上下一片惊呼和碰撞跌落声,浪花卷落甲板,抽打着船舱“蓬蓬蓬!”如擂鼓一般轰鸣不绝。 青鸟又掠到了另一侧,展翅再拍来一道狂风,楼船又一阵颠簸,在怒涛急流中挣扎。 青鸟好像玩上了瘾头,连连怪叫,左右来回飞扑,狂风八方阵阵席卷,一艘长十多丈的大船在江面上来回跌转,却也总算脱离了危险。 突然一声惊呼,有人跌进了江水中,转眼就卷入了碧绿的水涛浪花中。 杨真在一侧趴着,刚巧见了个正着,当即高喊道:“青鸟,救人!” 青鸟这才发觉不妥,低低滑翔回掠向江面,一道青光如蛇栽入水中,落水之人就给它抓了起来,这妖鸟耀武扬威地盘旋一遭后,才松开铁爪,将那人一身**的扔落在船头。 这一连串变化如惊涛骇浪,直让人难以喘息,大多人没有反应过来,船已经驶出了河湾,转进了渐渐开阔许多的航道,船身也趋平稳了下来。 回到船舱大厅,旧伤复发的玄机子盘膝打坐,武令候和杨真对坐无言,厅心桌案上青鸟守着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酒坛子,神乎其神地吸水如龙,一会儿就给喝了个精光。 见天色沉了下来,武令候吩咐外面的亲卫掌上风灯,准备晚膳。 此时船已经停靠在了一处缓流河岸旁,就此歇夜。 玄机子调息一阵,回神打量着案上呼哧着酒气的青鸟,好半晌才吐字道:“好一只神鸟。”说着,他看了杨真一眼。 青鸟展翅拍拍小肚子,昂头道:“你小牛鼻子道行太差,不过学了点昆仑派的皮毛,驾个风都不成气候,咕咕,本鸟要出去玩了。”话音刚落,化做一道青色闪电穿出船窗,消失在夜空。 武令候师徒早已见怪不惊,两人目光齐齐落在杨真身上,想听他有个说法。 杨真取出一个玉瓶,倒了一粒黄色丹丸,起身交到武令候手中,道:“令师伤势本无碍,也许是强行发动御风术,伤了元气。” 武令候接过丹丸,苦笑道:“家师是旧伤复发,倒不是杨兄的缘故。” 玄机子缓缓接过武令候手中的丹丸,拿在手中,神色陡然激动了起来,双手直哆嗦,他突然怆然一笑,悲叹道:“这天品养元丹老夫上一次见到还是一个甲子前,除了昆仑仙府,还有何处可出此物?” 说着起身端立,进而俯首拜倒在杨真面前,不等杨真反应,又抬首道:“贫道莽撞无知,冲撞了仙门弟子,请杨真人看在同出一脉的份上宽恕在下” “你这是做什么,快请起!”杨真伸手欲托起玄机子,他却如盘石不动,俯首不住念叨,请杨真宽恕。 武令候大惊,一旁拉也不是,劝也不是,最后只低叫了一声师父,跟着一同跪倒在地。 “武兄,你这是作甚?”杨真大力一出,武令候看了师父一眼,倒没怎么犹豫,站了起来,退到一旁。 “玄机子道长请起,你我道左相逢也是缘分,再不起来,杨某真要生气了!” 玄机子这才缓缓起身,退了回去,默立一旁。 “我入道不足十年,当不得两位重礼,此番乃是禁功下山历练,玄机子道长不必拘泥身分,昆仑山内山外,都是一样修行,若放不开胸怀,你终身也难有成就。” 杨真落坐后,玄机子听闻若有所思,也落回了坐,武令候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回坐,他可不想平白低了几个辈分,多一个前辈出来。 玄机子清削瘦苦的面上,透着黯然和羡慕,神色复杂地看着杨真,道:“杨道友仙缘深厚,玄机子玄机子望尘莫及,只盼道友不嫌弃在下无礼在先,对我师徒指点一二,就是我等天大造化了。” 说着他看向了一旁坐立不安的武令候身上,清声道:“令候,你不是让为师上山请仙师出山么,为师将悬空观供奉的剑符送入山中,在深山苦等了三日却没有回音,想不到还是你比为师有机缘。”说着,重重叹息一声。 武令候生性不拘小节,开朗豪爽,不若其师父那般讲究山门规矩,且他身世不凡,对杨真并无许多生畏,当即抱拳笑道:“武某初见杨兄品貌不凡,本有结交之心。 “后来一再见证杨兄特异之处,回头细思家师所提及,印证杨兄仙袍上的剑丸符记,这才大喜过望,一力引杨兄同行。哈,没想到竟然挖到了个货真价实的仙府中人。” 杨真不欲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直道:“玄机子道友上山送剑符,可有要事?” 玄机子神色凝重道:“凡俗等闲之事,我等外门世俗弟子当不敢劳烦圣道仙府,只是最近年来,天下妖魔四出,扰乱清平,我等法力低微,实难相抗,只盼仙府能遣仙师出世,还我朗朗乾坤。” 杨真心中叹息一声,阳岐山之变,终于有恶果现世了,当下道:“此事仙府早已洞察,前不久已经有不少门人弟子分批下山,其他修真界正道也有所行动,道长不必太过担忧。” 玄机子顿时一脸喜色,答:“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武令候却是大喜过望,目光炯炯地盯着杨真,期盼甚殷道:“如此说来,杨兄定要助武某一臂之力,拯救南疆苍生,这可是无量功德啊!”杨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我现在无分毫法力,只能凭借法宝勉强护身,斩妖除魔,暂时有心无力了,岂敢妄言拯救苍生。” 玄机子听到法宝,顿时眼前一亮,道:“杨道友早前对贫道发出一击,就是那法宝神力?” 杨真一怔,只能点头默然应许。 武令候却犹自不通道:“先前那神鸟呢,它可是厉害的紧,它不是杨兄的宠物么?” 玄机子瞪了武令候一眼,责怪道:“如此神鸟,当是异类成道,你那点微末修为,在凡俗走动尚有可为,在仙家真人面前,不过是笑料尔。” 武令候脸色一红,不敢顶嘴。 杨真不想轻易作出承诺,只好起身道:“时候不早了。” 玄机子师徒意犹未尽地起身,两人这才省起杨真乃“禁功”修行,与凡人无异,这一阵折腾必定是身疲力尽了。 船行一个日夜,怒江上游相继汇集了几条支流后,奔南向而迂回。这日天气明朗,两岸风雪渐融,气候渐暖,江面也渐渐开阔平缓起来。 昨夜起一直未曾出舱的杨真来到瞭望台,武令候见他出来,展露出了灿烂笑容,大步迎上来道:“洛水城到了,杨兄弟昨夜休息得可好?” 杨真点了点头,和武令候一起凭栏眺望,只见一条卧龙一般的宽阔江流环抱着一座雄伟城池,西北两江汇聚而来,绕城迂回东南去,其中一道穿城直入,另一道则弯折南下,直入千里平川。 武令候指点着两岸,顾盼自豪道:“北方下来的是汾水,自城中穿越往南分流去的是洛水,怒江继续东行,贯穿中原,千里外直抵大汉京都所在雍州居庸关外。 “洛水城依山傍水,三水绕流,可谓八方风雨临城,得天独厚。” 杨真突然插口道:“武兄在洛水府想必是位响当当的大人物,可对?” 武令候朗声一笑,道:“家父武阳王,领洛水府镇南节度使,在下承父命任麾下参将一职。” 杨真似笑非笑道:“看来在下一介升斗小民倒是高攀了。”在船上这十多个时辰里,他早从随船军士口中隐约得知武令候的身分。 武阳王乃大汉国唯一一位外姓王爷,传闻中武解阳少十八领兵,武功盖世,与深藏南方万里山莽大泽的蛮族征讨百战,无一不胜,令百族南蛮闻风丧胆。正因他的存在,才令大汉南疆得保太平数十年。 武令候摸了摸颔下轻髯,煞有其事地拍栏喝道:“既然知罪,为何还对本将军盛情左推右辞?” 杨真深邃的目光,沉入江上碧波浪涛中,久久不言。 武令候见状垂叹一声,道:“我观杨兄所行尚无去处,不若随我去王府住下,再决定行止如何?” 半晌,见杨真神色不动,苦笑道:“莫非杨兄嫌弃在下高攀,不屑折节下交于武某” 杨真盛情难却,当下只得道:“武兄言重了,在下从命就是。” “这就对了。”武令候重重拍了杨真肩膀一下,指着临江岸堤舟楫云集的繁华景象道:“到了武某地头,自当一尽这地主之谊,洛水城的好去处可是不少,杨兄定会流连忘返。” 洛水城背依北邙山,东南西三面临水,水见三弯,整座城池躺在河曲怀抱之中,同时也是地势高起之地,盛夏暴雨之季,也不虞有洪涝之害。 城分外廓城,内城两大区域,外廓城是临近城墙,与沿岸码头之间的外城,多是方圆千里郡县行商走贩的货运集散中心,以及零散摊贩营生之地。 在这临近年关的日头里,天地皆为白雪覆盖,喧腾的人流车船,透出一股洁净世界中的喧嚣。 城池四面各有一道城门,当中城西和城南由内城河贯通,往来船只可通过城防栅栏水门直接出入内城。 随着楼船直抵西城水门,杨真在高高的楼台上,看着岸上外城云集的船只长帆起落,来往穿梭,货物流通东西南北四方的鼎盛景象,再仰望高达十丈,为厚厚冬雪覆盖的雄伟城墙,不由大为期待内城之景。 武令候扶手昂然而立,享受着城墙上军士的注目礼,再看了飘然出尘的杨真一眼,不自觉嘴角绽出一丝笑容,他有信心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门弟子,带进这物欲横流的天地,再离不开去。 不论是为己,还是为南疆日渐膨胀的蛮族,他都必须获得这样一个强有力的支持。 随着城墙水门铁栅的绞车转动,楼船缓缓驶入了一个繁华世界。 杨真也将彻底被卷入这碌碌世间,暂离云天之上的修真界。 在仙府见惯清宫寒院的杨真,抵达城东北的武王府,继长街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酒肆茶楼高耸云集的鼎盛景象之后,又另为大开了一番眼界。 府门开在街北,两对石狮蹲坐,兽头大门齐开三间,六名锦衣门卫在前,角门东西侧开,王家的气派扑面而来。 仪门三重,方算入得王府,在参天古木相夹的前庭大道上,遥望开去,白皑皑殿宇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一栋栋殿台楼阁掩映在雪粉压枝的苍松翠柏间,恢弘而洁净。 深入府中,一路上假山怪石不胜,各处冬梅盛放,雪草葱白,在重重院落中,穿庭走廊,轩奇壮丽的景观叫人目不暇接。若非有侍从相引,只怕他在那院落回廊间就会迷失了方向。 他被安排在后庭一隅僻静的阁楼小院中,倒正合他口味。而玄机子一下船后,就独自离去,不知去向。 梳洗一新后,杨真用过下人送来的膳食,待一切收拾妥当,已是日落时分。 在阁楼里,轻纱玉帐中,杨真盘坐在软榻上,嗅着房内的花草熏香,目扫房内古色古香的红木陈设,铺地的西戎绿绒毯,再望向后壁缕花轩窗外的庭院,如置梦中。 荣华富贵竟是唾手可得么?纵然他对眼前一切并无多大兴趣,顶多有些感觉新奇,却并不敢保证时日一久不会产生贪恋之情,那可是修身大忌,他在心中警告自己。 既来之,则安之,他也不再多想。 刚到掌灯时分,一身锦衣玉带公子哥打扮的武令候,神清气爽地找了上来,他身后还跟一个精灵的蓝衣丫鬟。 “走,去怀月舫,听说来了个妙人,全城风流名士趋之若鹜,我这回出行的可不是时候,再不去,只怕连汤都没得喝了。” 武令候自说自话,却不见杨真动容,只好强行一把拉起了他。杨真却皱眉道:“武兄,你不是有言南方军危,怎还有寻欢作乐的闲情?” 武令候信然摇首,道:“洛水府所辖通州境内南十三郡征遣大军已枕戈待旦,只待开春,就从水陆两道进发,兵临南疆,武某暂且留在后方,正是为战前准备。” 杨真点点头,又道:“令尊大人呢,他乃最高统帅,可在府上?” 武令候苦笑道:“近年来,今上猜忌,家父已甚少过问时局,空挂了个镇南节度使,前方另有人坐镇。秋末蛮族试探性北上,家父只遣了武某前去监军,呵呵家父入冬前进京述职,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杨真摇了摇头,无从插口。 武令候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手,前厅等候的丫鬟磨磨蹭蹭地揭帘而入,捧来了一套玉袍和一领紫色大氅,重重地放在门房一侧的小桌上。自杨真拒绝收回那套皮裘后,武令候也识相地不再送回,此番倒算是暗中弥补。 见丫鬟不情不愿的样子,武令候皱了皱眉,终还是没有发作,吩咐道:“巫丫头,从今儿起,你就留在别院伺候这位公子爷了。” 那丫鬟收回打量杨真的好奇目光,顾左右言其他道:“灵儿到别院,那小姐怎么办?” 杨真这才留意到这随武令候来的丫鬟。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水嫩的脸蛋却是灵秀逼人,一双月牙眼不停地眨动,如满天星辰一般闪亮。 她穿了一袭缀有素色小花的水蓝色夹袄,齐肩的丝发绑成十几簇细小的麻花辫子,随着她头一摇一摆,一派清新活泼。 令他称奇的是,她面对武令候丝毫没有卑下之感,胆大无忌。 武令候板下了脸,睨眼道:“听说有无邪给你撑腰,府中上下多少都要看你脸色,看样子你都快翻天了,是不是?” “冤枉呀,武爷。”巫灵儿登时低眉顺眼,一脸纯真无害地看着自己不住挪动的脚尖。 “无邪回来了,我作大哥的自有交代,你要好生伺候好杨公子,否则本公子唯你是问。”武令候盯着调皮丫头,肃面上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是,小王爷。”巫灵儿虽扁着小嘴老大不情愿,终还是委屈地点了点头。 武令候伸指弹了丫鬟头皮一下,叱道:“不许叫小王爷,你是明知故犯!” 巫灵儿瑟缩着摸了摸头,苦兮兮道:“是,武爷”她故意把声调拉得老长,令她本别有异域腔调的口音更显得俏皮。 杨真看着这丫鬟,不禁想起了刁蛮的萧月儿,淡笑道:“武兄,我不惯有人伺候。” 谁料杨真的好心却引来了巫灵儿的迁怒,她不岔道:“谁想伺候你了。” 武令候厉声喝道:“不得无礼!” 巫灵儿娇躯一颤,一脸满腹委屈无处诉地垂下了头。 杨真有些不忍道:“武兄” 武令候坚决道:“出入府中,早晚也要有人照应,你迟早会习惯的。”随后命巫灵儿为杨真更衣,说罢先行出门而去。 巫灵儿拉长小脸,慢腾腾上前就要为杨真更衣,却见杨真推拒道:“灵儿姑娘,还是我自己来吧。” “谁要给你换了。”巫灵儿抱起衣裳一把摔到杨真身上,转身就跑了出去。 杨真捧着长袍新裘呆立了半晌,尽管他心中不舍得脱掉那山中岁月的记忆,但穿上那身道袍行走只怕更惹人注目,有前车之鉴,他只好受了武令候的好意。 待他换上一新后,来到楼下大厅中,丫鬟和武令候俱是眼前一亮。 眼前青年目如朗星,一头长发随意束在脑后,玉袍紫披衬着他稍微清瘦的挺拔身姿,一派英武而不失儒雅。他额前发梢飘坠着一缕白发,凭添了几分沧桑,其有些忧郁的深邃眼神,让人不自觉沉醉其中。 武令候不无嫉妒地调侃道:“杨兄,我都有些后悔了,你这一去只怕抢了武某的风采,哈哈看,这小丫头都脸红了。” 巫灵儿本薄有绯色的脸蛋,顿时红霞一片,她埋头羞恼地嗔道:“等小姐回来了,奴婢告诉小姐有人欺负灵儿。” 武令候哈哈大笑一声,拉过杨真,携手出门,他见巫灵儿跟了上来,调笑道:“灵儿莫不是要跟着一起去怀月舫?” 巫灵儿在门前顿时止住脚步,冲两人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她依在门廊前,待两人远去,脸色忽然沉静了下来,星眸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 第四章巫女 武令候和杨真两人漫步在城内洛河畔烟花地段,一路行来,河上花舫、街巷青楼酒肆内丝竹靡靡,笙歌不绝,跟熙来攘往的车马人声交织成一片,正是盛世繁华之象。 杨真不时看见有装束奇特之人,便问道:“这里有异族人?” 这时,刚行来一伙高鼻深目、虬髯横生喝得醉醺醺的雄壮大汉,哼着小曲,这些人勾肩搭背相互扶持着,走路歪歪倒倒,行人莫不走避,生怕惹了是非。 武令候随手指点道:“这群人肤白粗糙,体格高大,是辽州北狄人呃,当中一个是极西万里之外燕州的吐火罗人。” “这怎么分辨?” “你瞧他一头脸的粗卷红毛,比北狄的鬼方人还要白,深目勾鼻,眼珠子绿得跟鬼火一样,还有那一身臊气十步外都能熏死人。” 杨真看得大为出奇,走了一阵,他指着路边两个操着异族口音大声交涉,近乎争吵的中年男子道:“这两人与我中土汉民无异,又是哪里人?” 武令候哈哈一笑道:“自东海转怒江下来的青州夷人。” 随后他指着另一伙走路小心翼翼,皮肤黝黑,身材矮壮,打扮却是中土一般的人又道:“这群是南面来的蛮子,倒也学了个精乖,最近半年南疆局势紧张,这些南蛮都懂得改头换面了。” 杨真问道:“难道不怕探子混了进来,洛水府就没有监察禁令?” 武令候笑着反问道:“为何要禁?况且真能禁得住?” 杨真哑然。 武令候伸手遥指四方,铿锵有力道:“这等时候,不但不能禁,还要大开四方,广进粮仓,安定人心。 “否则,人心惶惶,这南北要冲之地,不再四海人往,我洛水府这繁华景象,只怕就像那水中花、镜中月一样脆弱。不过,洛水府府尹确实与父王为此争执,至少目前看来,父王的选择是正确的。” 杨真闻言不解道:“令尊武阳王乃一方节度使,手掌重兵,岂是一个区区府尹能指摘的?” 武令候摇了摇头,面上浮上一层隐忧,却未作解释,他踩着步子吟唱道:“人生最苦为行商,抛妻弃子离家乡。餐风宿水多劳役,披星戴月时奔忙。水路风波殊未稳,陆程鸡犬惊安寝 “商人趋利,天大的风险也抵挡不住他们的步伐,只要有利可图,冒着砍头的风险也值得一试。” 杨真却为他前面的话大为感兴趣道:“听你的样子,倒是很熟悉他们的生活,我怎么觉得这跟你小王爷的身分可搭不上关系。” 武令候呵呵一笑,负手道:“在下七岁就离开王府,随师父上山修行,十五岁开始行走江湖,有一两年就曾跟着一伙戎商行走北塞。说句心里话,我更喜欢自由自在的闯荡生活,可惜有些东西却是不得不背负的。” 杨真更不解道:“玄机子老道怎会看中你这样身分的人上山修道?” 武令候自然明白杨真的话有所指,笑着道:“你以为世俗道观与你那仙门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他们也要营生,一样食五谷杂粮。 “悬空观就在城北十里外邙山内,观中上下几百人,一年的生计开销少说也有上万两纹银,师父当年找上我,也许更多的是看中武某的身分吧。” 杨真自然知道昆仑山中也非是烟火尽绝,至少有大批年轻弟子在修行的同时要自力更生,也不便提起,他又问道:“像悬空观这样的道观,有多少?” “听师父讲,昆仑山的凡俗枝叶遍及九州四海,单是大汉境内就不下百座道观,当中以通州悬空观和雍州清风观为首,当今天子册封的太师听说就是师出中南山。” 中南山?杨真想起了与昆仑派齐名的太一门,他心晓那太师多半是太一门的名下,便道:“这样岂不是出家人也能干政?” 武令候摸摸下巴,道:“当今天子不仅礼道,更是沉迷炼丹飞仙之术,近年来疏于朝政,只怕跟那太师脱不了干系。” 杨真笑道:“人人都想长生不老,谈何容易。” 武令候自是想起了当年苦修的日子,不住点头,道:“不过说起来天佛寺的和尚庙才是遍布天下,游方化缘的和尚随处可见,直可与道门一争高下了。” 杨真听了若有所思,正待说话,一阵马蹄声从后急骤而来,大道上一阵人仰马翻,待这伙人冲了过去,武令候一脸铁青地站在路旁,望着远去的马队,狠声道:“这群王八羔子越来越不象话了。” “他们是谁?” 武令候摆手道:“不说扫兴的事,我倒想听你讲讲昆仑山中的事。” 杨真望着碌碌的人群,忽然发觉昆仑山其实一直离他很近,因为那里的人儿始终在他心中盘桓不去,尽管如今仙府早在千里之外。 武令候见他眉头深锁,也识趣地不再提起,领路加快步伐沿着迂回的洛水街前行。 不一会儿工夫,武令候突然打住脚步:“到了。”他们身后远远跟随的几名随从快步赶了上来。 前面有一座横跨洛水的青石拱桥,桥头不远正是一处小码头,停了不少白条条的舢板。 片刻后,他们一行登上了一艘舢板,穿过石桥,很快前面出现了一段宽阔的内河湾,河心处大小花舫云集,当中一座花舫尤其出众,船楼高出三层,比早间武令候的坐驾大了一半有余。船上灯火辉煌,船楼舷窗中丝竹琴韵、猜拳斗酒之声鼎沸,甚是热闹。 杨真已经猜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随行的六名护卫目中也泛起了炽热之色。 登上花舫后,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艳妇领着几名龟奴迎了上来,未语先笑道:“哎哟,武大公子有好一阵不上怀月舫了,可把奴家的女儿们想坏了。” 武令候一把将缠上来的艳妇揽在怀里,逞足手足便宜后,拨开她的貂绒披肩,在她水红胸兜那道晃眼的乳沟前塞入两张银票,这才放开了她,介绍杨真道:“艳娘,这位是杨公子,可是武某的上宾,千万伺候好了。” 艳娘目光一下子就飞到了杨真身上去,见他有些拘谨,不由笑道:“这位公子爷好面生呀,以公子这般人才,任谁家女儿都一见难忘,看样子怕是头一回来洛水河找姑娘吧,咯咯”杨真轻轻挣脱艳娘缠上来的手臂,不快道:“想不到武兄还是一等一风流人物,杨某可是来错地方了。” 武令候冲杨真作了个少安毋躁的表情,对鸨婆道:“废话少说,我等今日是冲那巫羡鱼来的,那些庸脂俗粉就不用上了。” “放心,武公子,武大爷,就是今儿人满了,艳娘拼着得罪人,也要给您挪个位置,在这洛水府,除了老王爷,就属您最大了,咯咯。” 艳娘也知情识趣,不再招惹杨真,吩咐一群姑娘上来招呼武令候的护卫,领着两人入了船首登梯,直上三楼大花厅。 在底层花楼大厅坐席内,不少与美妓极尽调笑的一众豪客风流人物,正纵情声色,眼见两人一路登楼,都露出艳羡之色。不过当中一些人见了武令候后,却是脸色倏变,不敢吱声,尽埋头温柔乡去。 杨真一路看在眼里,他对这些浓妆艳抹、脂粉气十足的妖艳女人,颇有几分厌恶,多少有些后悔随武令候前来。 这时,他眼前一亮,一间灯火通明,极尽奢华的大花厅已经到了眼前,分立厅门两侧六名美婢当即上前。两女为他们脱下披风,余下四女分别掀开厅门厚厚的御寒帐幕,开道在前。 “武公子到!”厅前龟公扯着嗓子高叫道。 本热闹喧腾的大厅顿时安静了下来,十多席人齐齐望向厅门,武令候先引过身后的杨真,大步直入堂中。 厅内席位都置放在临窗处,空出了大片地方,此时席位已经差不多尽满。 厅内四角都燃着檀香暖炉,一室温暖如春,红色帐幕在组组风灯的映照下,令整个大厅充满了绯红暧昧。 武令候不怀好意地盯着上席一个正搂着两个美妓热乎的锦衣青年,大摇大摆走上前去,阴恻恻地道:“我道是谁,原来府尹公子也在,嘿嘿。” “你,姓武的,别以为我怕你,我”那锦衣青年登时站了起来,说话有些哆嗦,显然在武令候前吃过苦头。 “武某不在这些日头,洛水的姑娘们怕都给你爪子占尽了便宜,看来我那妹子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哈哈。”武令候这才恢复了他公子哥一面。 “姓武的你熊什么,这回平南大军,你爹不也被晾在后头” “我呸!他奶奶的,你跟老子熊,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敢情是活腻了?老子杀过的人,比你摸过的**还多,狗东西” “砰!”武令候一靴踩在案上,虎目生威直逼府尹公子,席下两个女人吓得惊叫着闪躲了开去。 在后的杨真都有些意外,没想到武令候还有这样骄横跋扈一面。 “武公子,这里请上座,给艳娘个面子,不要伤了和气。”艳娘赶紧站了出来,跟两个占据花厅上席的年轻公子直打眼色,那两人倒识趣得紧,赶紧退到了下席,腾出空位。 府尹公子气得浑身发抖,终是不敢再激怒武令候,怒哼一声坐了回去。 艳娘适时拍手道:“时候不早了,待会儿巫羡鱼姑娘可有特别节目等着献上,这是最后一夜,诸位大爷公子莫要早早上了火气。” 她这话顿时惹来一片调笑,场面又活络了开来。 武令候和杨真各自择了座,两名侍女翩然而至,为两人换上酒盏。这时,内厅乐师弄起丝竹,乐声欢快喜乐,正是一曲夜潇湘。 接着,左右偏门各有一列盛装美女踏着轻快的步子、来到席前载歌载舞,彩带飞舞,霓裳如云,如同穿花蝴蝶一般演绎出千般曼妙舞姿。 众女舞姿稍歇,齐唱:“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杨真目光落在场中的奼紫嫣红,灵魂却飞到了天际云霄,他想起了萧清儿的仙乐一般柔丝箫音,想起了山中的苦与乐。 轻歌曼舞到了尾声,艳娘领着一众女子来到上席,一双双美目盯上武令候两人。 “武公子,这可是奴家一批新出炉的女儿,可是个个完璧无瑕,特意为公子准备” “让我兄弟先来。”武令候挥手打断道,转首对神思不属的杨真道:“杨兄,可有看得上眼的?” 杨真待要拒绝,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幽幽道:“你还在惦记着她” “你肯说话了?” “奴是前世今生都欠了你,就算变作孤魂也要缠着你,不舍离去,可你呢,整日里牵挂着那寡情薄义的丫头” “狐娘,不要再说了。” “奴要说,奴偏要说,你忘不了她没关系,奴只求你对奴好一点,把奴放在心上” “杨兄”一旁有个声音再次叫道。 “我忘不了?”似乎被捅到了心中最柔弱的地方,杨真心中吼声反驳着,他仿佛要证明什么,目光望向了眼前一列春兰秋菊各有千秋的美丽女子,伸指点了两人。 “好,好”见杨真肯领略风情,武令候振奋下,也随手指了两个柔媚丰满的女子。 “公子,怎么不说话?”被两条柔嫩的小臂缠上,娇声软语在耳,从未受过如此风流阵仗的杨真,登时浑身不自在,坐立不安。 另一边,武令候已与两女耳厮鬓磨,行酒猜令玩得不亦乐乎。 “公子,香儿为你斟一杯。”一女为杨真斟上了酒,另一女半个身子伏在杨真身上,轻轻为他揉捏着肩膀。 杨真推辞不过,只好接过杯子,仰头一口入喉而尽,当即正襟危坐,表示不再要服侍。 “不嘛,青儿也要你喝。”另一女顿时不依,伏身上前斟上了另一杯。 “清儿,你叫清儿?”杨真刚接下杯子,冷不丁一惊,这才仔细打量半依在怀的美妓,这是个婉约细致、惹人爱怜的美人,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 “青山绿水的青,公子喜欢就好,来,再敬公子一杯。”青儿喜颜一笑,更殷勤了几分,她知若是攀上这么一个富贵人家,比这花舫卖笑生涯强甚百倍。 杨真怅然若失,来者不拒,任由两女灌送,转眼就喝了七八杯,醉意和愁绪一起上了心头,却不知酒入愁肠愁更愁。 突然间,花厅光线渐渐暗淡了下来,最后只余下几盏昏黄的琉璃辉光。 下一刻,莺声燕语顿消,所有人皆知道最后的大戏已经到来了。 洛水怀月舫日前隆重推出“怀月七宵”上戏的乃一群来历不明的神秘女子,尤其为首的神秘女子巫羡鱼,被捧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 只是其规矩却是古怪,非名流权贵不得其门而入,这样一来,反倒令洛水城为之疯狂,四方来客也无不抢破了头,意图一睹风流。 在接连推出六夜后,这已是最后一夜,却仍旧无人识得巫羡鱼真面目,吊足了风流客的胃口。 众人都屏息静气,期待这第七夜又有何等好戏开锣。 一阵铿锵的金石之音从天外传来,起初微不可闻,似隔着三街五巷,后来渐渐高起,仿佛有两人手持兵刃交锋正酣,追逐到了近处,众人喉咙都提到了嗓子眼,呼吸跟着鼓瑟之音急促了起来。 轰!一声擂动巨响,声息忽然尽敛,万籁俱静。 花厅正门一阵冰冷的狂风卷来,红帐翻飞,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到了此处,两个娇小的黑衣人缓缓走进了门厅。 “哐啷!”船侧花窗破开,又一股寒流袭来,所有人目光又转到了船舱另一侧,一道蝙蝠一般的黑影翩然掠了进来,厅内顿时一片压抑地惊呼小叫。 三人对峙在厅中央。 “镪镪”琵琶声又响起,接着频密的鼓点响了起来,令人热血沸腾,又是一声巨响擂动后,转瞬一切声响尽然化入轻缓如逝水的琵琶声中。 三人同时叱呵一声,弹地腾空而起,一长两短,三道蓝色剑光交相辉映,金铁之声高亢响起,火星迸射。 三道黑影迅即纠缠在了一起,伴着瑟音,腾挪闪跃,横剑刁钻,剑花闪烁,明暗之间,看得席下一众心潮起伏,提心吊胆,生怕不一小心就误伤到了自己。 武令候悄悄对杨真传音道:“果然非同凡响,这种别开生面的搏杀戏,如身临其境,对这些没见过大风大浪的公子少爷来说,正是投其所好。” 杨真无法传音,只能低声一笑,他能感觉到身畔两个女子瑟瑟之心,显然有些骇惧。 白纤情突然在他心中道:“一群肉眼凡胎,怎看得出人家的把戏,你们都给戏弄了。” 杨真凝目看去,这三人贴身肉搏,兵危剑悬,凶险万分,在他看来与生死厮杀几无分别,失去法力神通的他,却是看不出名堂和不妥。 白纤情叹息一声,道:“若奴没看错,她应该是传说中的巫门中人,肉眼看上去三人,实则只有一人在舞剑,你们所见都是幻觉。” “巫门,幻觉?” “关于巫门一切都是你当年告诉奴的,你该比奴更清楚才是,唉” 杨真默然片刻,问道:“你是说有人用巫幻之术” 白纤情提醒道:“小心些,莫要用神念偷窥,会惊动她,你目前与其交手,死路一条。” 杨真不解道:“无缘无故,为难我一介凡夫俗子作甚?” 白纤情冷嗤道:“修术者,不论谁都不会擅自在凡俗面前施法,这女子必然有所图谋,若是她伤害你眼前这些人,比如武令候,你能无动于衷?” “不是有你”“若是遇到奴也无法对付的人呢?” 杨真怔然。 “没有奴的吩咐,你不要轻举妄动就是。”白纤情说完,又沉寂了下去。 又是一串清音爆开,两个黑衣人猛然从厅门倒飞了出去,若有所应,花厅再度亮了起来,一个周身包裹在黑色轻纱里的蒙面女子,玉立场中,一柄长剑斜指在地,闪耀着寒光。 “好!”不知是谁缓过了气当先喝采起来,顿时满堂采声雷动。 刚缓下来的鼓瑟,又随着巫羡鱼轻盈的舞剑步伐,开始奏鸣起来,她裹在黑色轻纱下的一双细长光致的腿,在弹腿起落之间,身内妙处若隐若现,她竟然只穿了件水绿亵衣和小裤。 人随剑走,细长的剑锋如蛇颤鸣,去势无定,在花厅飞射旋舞,挽出一朵朵美丽的剑花,不时飞掠过席旁,挑逗无限。 巫羡鱼轻盈一个旋身,如瀑秀发与黑纱一起飞扬,露出了她亵衣下几欲弹出的坚挺双峰,水蛇一般的柳腰,翘挺的臀部,修长纤细的长腿。 这一瞬间,厅中所有人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她娇喝一声,再度蹬足弹腿,纵越腾空而起,引剑直刺长空,剑光一转,剑锋陡然落向杨真和武令候席前。 就在众人呼吸顿止的刹那,寸余的剑尖如神一般,将红木案几上的酒杯挑空飞起。剑锋在几上弯曲轻弹,巫羡鱼人剑合一,腾空收剑一个回旋,身上妙处春光再度尽现。 当她落下时,刚好跪坐在武令候席前。 而从舱顶落下的酒杯,不知如何已经粘在了剑锋之上,滴酒不洒,稳稳当当。 巫羡鱼玉腕轻舒,剑锋缓缓送向了武令候。 武令候松开搂着两女,大刺刺道:“揭开你的面纱,本将军就赏你个面子。” 所有人火辣辣的目光都落到了此处,巫羡鱼轻声一笑,甘甜充满磁性的嗓音,荡出无限媚意。她猛然仰头一甩,瀑发飞舞,面巾飘落,露出一张完美无瑕的秀丽脸蛋,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迷人。 上席一角的府尹公子双目血红,死死地盯着巫羡鱼直吞口水,喉咙咕噜直响,余席的洛水城豪客名流,也好不了多少。 连杨真的心都突突跳了起来,纵然他早有先入为主的提防也有些难以抵抗,正想提醒武令候,却发现他双目呆滞,楞楞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一阵银铃一般的娇笑声洒落整个花厅,巫羡鱼大大地后撤一步,飞身而起,又一个旋身,身内无限美好的风光尽掩,一路翩然飘出了垂帘如瀑的厅门。 “啪!”武令候手中的空杯掉在了地毯上,他仿佛这才回过神来,神智依旧有些不太清醒,目光痴痴地望着厅外。 “我一定要得到她!”武令候猛然一掌拍在几上,雄浑的掌力顿然将坚硬的长几碎裂成一堆大小木屑。 “武兄?”杨真推开身旁两女,起身拍了拍武令候肩膀。 却见一双狂热而坚定的目光转来,他心中顿然叫糟,难道刚才那女人施展了巫禁之术? “**如梦,武某先去了。”武令候狂笑一声,左右揽起两女,直寻上房而去。 转眼大厅中就只剩下杨真和两个美妓。 第五章领悟 杨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势必不能丢下武令候,却也不能效仿他,与这两个素昧平生的女子来个一夕之欢。 “夜深了,你们自去吧,我一个人坐会儿。” 两女见杨真一脸冷淡,有些不能置信,竟有人对她们的美色无动于衷。 “公子莫非嫌弃我们姐妹蒲柳之姿?”青儿说着,与香儿一般目含氤氲,神情哀怨地仰望着杨真。 “杨某空有赏花之心,却无亵渎之意,辜负两位姑娘盛情了。”杨真拙劣应对道。 “是我们姐妹妄求了,公子人中龙凤,自是看不上我姐妹卑贱的身分。”香儿轻轻放开了杨真的手,垂首黯然。 杨真有过少年孤苦岁月,自然也知没有谁天生愿意操持贱役,大多有着苦命的身世,他心知两女有借他脱离苦海之意。 然而,他此身也与浮萍一般,哪有心思为旁人牵挂,正左右为难,叫青儿的美妓突然道:“我姐妹不敢奢求得到公子恩宠,只盼能与公子良辰美景,共饮通宵,青儿还可为您弹弹小曲,如何?” 见杨真点头,两女花容盛放,转嗔为喜。 盏茶工夫后,三人移驾花舫一间上房,临窗案前对坐,弄琴把酒共饮。 一曲终了,杨真望向船窗外河面上的如鳞月色,感受着窗外的寒意,再饮尽手中杯酒,缓声道:“两位姑娘沦陷风尘,杨某或可助一臂之力。” 两女同声惊喜过望道:“真的?” “为你们赎身不难,只是,你们可有去处,或者还有亲人?” 两女顿时明白过来,杨真并无收留她们之意,青儿放下手中琴弦,怨道:“公子莫要怪我们姐妹自甘堕落,若是无人收留,我们宁可留在风尘中,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杨真愀然无语,不敢再看两女的凄凉自弃的哀怨神情,自己斟上一满杯,再尽。 这时,一阵怪风吹来,拂在三人身上,杨真立刻回神,在心中问道:“狐娘,可有结果?” 等了一阵,没有回音,却见对面的青儿神色古怪,手脚张动,仿佛被牵引的木偶一般,半晌才恢复正常。 杨真忽见她张嘴吹了口气,风声微响,身旁一侧的香儿连同手中的酒壶一起摔落在地,没了声息。 “这具皮囊虽然差了点,但还凑合,咯咯。” “白纤情?”杨真反应了过来。 “呆瓜,这才反应过来。”白纤情伸指轻了一下杨真的额头,含嗔带怨,转头,她又对自己脸蛋、小臂反复抚弄捏拿,仿佛很新鲜的感觉。 “武令候那边没有动静吧?”杨真看着眼前的情形有些哭笑不得。 “动静?那个色胚这会儿在女人肚皮上忙着呢。”白纤情尝试着来回走了两步,身姿摇曳,大感满意。 杨真忙直起身,道:“我是说,那巫女去向呢,有没有什么发现?” 白纤情这才回身,款款来到杨真跟前,一脸笑靥道:“奴没追去,她不在花舫了,这船上不少人有中过迷心法术的迹象,不过,倒不妨事。只是,这姓武的就说不上来了。” 见白纤情漫不经心,杨真有些明白道:“他没有生命之危,只是中了寻常的巫蛊之术?” 白纤情白了他一眼,道:“奴对巫门了解不多,怕你一不小心倒进了温柔乡,这才急着回来看紧你,咯咯。”冲杨真抛了个媚眼,她自顾着走向了一旁梳妆台,顾影自怜起来。 杨真看着她曼妙的背影,心中涌现一股说不出的古怪滋味,自己糊涂的身世,白纤情与他糊涂的关系,将来如何是个好? 念头转动着,喉咙一股渴望升起,他抓起酒壶,重重仰头灌了一口,不知何时起,他已经喜欢上了这杯中之物。 “这两个女子” “放心,她们只是睡一小会儿,醒来什么都不记得。”白纤情恋恋不舍地回身,轻踢了脚下女子一脚“你跟他一样,都是个多情种,呵呵”杨真脸色沉了下来,半晌后,低声道:“弄醒她们,我们先回王府再说。” 白纤情叹息一声,挥袖卷起地上的女子,一并躺到软榻上,一道白光飞回杨真头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夜风吹拂下,杨真登上了上岸的快艇。 “这样离去,武令候不会有事?” “那巫女若要取他性命,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那这巫羡鱼究竟有什么企图?” “用你人族的话,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公子爷,到了。”船家的声音传来,快艇缓缓靠上了码头。 同时,白纤情和杨真也结束了对话。 杨真回到王府已是午夜时分,丫鬟巫灵儿被府中管家叫起,她睡眼惺忪地从独院厢房中出来,气恼道:“公子早不回,晚不回,半夜回,是不是给人家姑娘踢下了床头?” “我跟你家小王爷出去只是饮酒作乐无关风月。”杨真给呛得说不出话来。 “骗人,满身脂粉气味。”巫灵儿走近杨真,鼻息一嗅,将信将疑道。 “逢场作戏,杨某也是头一回,灵儿就莫要取笑了。”杨真不知为何面对这俏皮无邪的丫头,总不欲在她心中留下污点。 “你们这些公子大老爷不知道,这作下人的也是人呀,灵儿没睡好,第二天会变丑的。” “灵儿姑娘莫恼,从今儿起,你自行其事,杨某不需人照料,你早些休息去。”杨真一脸歉然地摸了摸下巴,随着她走进了大厅。 “真的?”巫灵儿瞪大了眼,不敢相信杨真如此好说话。 “让灵儿这么一个美丽可爱的姑娘劳累,杨某可不忍心。”杨真见她神情可爱,忍不住调笑了一句。 “花言巧语。”巫灵儿脸红了一红“武大公子、武小王爷吩咐了,您是王府天字第一号贵客,不得怠慢,奴婢这就给公子打水去。” 杨真对这古灵精怪的丫鬟颇为喜欢,也随了她的意,将外袍交给她,径直登楼而去。 待巫灵儿离去后,杨真并没有睡下,巫门中人的出现在他心中敲响了警钟,他记得姬香说过的话,他并非没有恢复法力的可能,奥秘就在体内。 思绪平稳后,他很快入了定,沉入紫府元神将乾坤印反复摸索,却始终一无所获,莫天歌留给他的记忆当中,法门无数,却无一对他的现状适用。 心诀?苍茫万象法,一段为他刻意遗忘的密法浮现在了他识海深处,一歧或者莫问天,在阳岐山封印中所授密法。 努力摆脱那扰人的前世宿缘,他惊奇地发现这心法,竟与截神道如出一辙,走的是炼神之道,只不过一个是法门,一个是心法。 他所困扰的,正是如今空有念力,却没有运用的法门。 不过,没有气脉中的真元循环养汲,神气空虚不足,念力不能持久,但总归是他所能驱使的术法之力。 随着泥丸宫内那团淡金色元神周而复始地搬运起心法,天地渐渐静了下来,万物化作虚无,最后连身体也不复存在,只剩下意识在虚空飘浮。 谷神自在,惟有太虚,他心念缥缥缈缈,从心海中荡漾着,如同涟漪一般散了开去,漆黑的房内亮如白昼,万物纤毫毕露,一切具体而微的动静都尽在心神中掌握。 奇妙的感觉,让杨真错以为失去的法力又回到了体内。 浑浑噩噩间,一夜过去。 日上三竿,楼板上传来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杨真蓦然凝念归一,心神无限膨胀,好似将身外的天地放大了百倍,本轻灵的脚步声顿然变作砰砰巨响,他很快捕捉到了丫鬟巫灵儿登楼的动静。 心神全力集中下,少女的动作仿佛变慢了一般,只见她探手欲敲房门,手指刚触碰到的瞬间,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敲了下去。 “砰!”房门轰声作响,过了一阵,没有反应,少女嘴角一撇,猛一把推开了房门,揭开前厅门帘,目光落到了帐幕中盘膝而坐的杨真身上。 她仿佛大吃一惊般,小心翼翼收回了前冲动作,站在原地观察着杨真。 此时,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辉,若隐若现地从杨真头部散发出来,成一层层浅浅的光圈,不住荡漾着,回收,又释放出涟漪,仿佛佛陀一般庄严神圣。 杨真心中无限愉悦,他仿佛找到了一条新的大道,尽管前方是一片迷雾,但总算有一线希望所在。 光芒渐渐自头部消散,最后在他印堂处尽敛,他六识回窍,心念中一切缓慢运行的天地,恢复如初。 他睁开了眼睛,凝滞了一下,最后目光落在了门房前呆立的少女身上。 “巫灵儿姑娘,起得早。” “还早呢,府上就你一人还在睡大觉。” 巫灵儿脸上异色散去,冲杨真作了个不害臊的可爱表情,少女的清馨活泼让杨真精神一爽,几个时辰的心神修炼带来的**疲倦一扫而空,翻身弹跃而起,落在榻前。 在庭院水榭的小亭内,丫鬟巫灵儿正在烹煮早茶,杨真神情怡然地斜倚在石椅栏杆上,看着她纤巧轻柔的动作。 冬雪寒芳,院落中散植的腊梅盛放,淡淡的清香飘浮在清冽的空气中,让他隐约找到了昆仑山中的感觉。 “杨公子,你先前是在练功吗?” 杨真随意应了一声,却见巫灵儿搁下热气腾腾的茶壶,歪头道:“公子可是小王爷请来的道门仙家高人?” “高人?”杨真自嘲地笑了笑“一介凡夫罢了。” 巫灵儿端来茶盅,星眸闪了闪,不满地嗔道:“又骗人,小王爷对你可比对他师父还看重呢。” 杨真接过茶盏,揭开杯盖,轻嗅了一口芬芳,抬眼不经意问道:“如何见得?” 巫灵儿撇嘴道:“王府的几个大小管家都给他训示了,无论公子你有任何要求,都得满足你;还有,没有你的吩咐,独院附近不得有人打扰您老的清静,他师父来也不见这样紧张呢,哼。”杨真听了心下有些不安,忽然道:“你家武小王爷可回府了?” 巫灵儿摇头道:“他不在还好,小姐这两天就回来了,小王爷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嘻嘻。”她说着,一头小辫子晃动不休。 杨真奇道:“小姐?你家小王爷还有个妹妹?” 巫灵儿摇头又点头,得意道:“是老王爷的义女练无邪姐姐,练姐姐武功可高强了,小王爷在她手下一招两式就一败涂地,连小王爷师父都对她赞不绝口呢。练姐姐在老王爷心中更是一块宝,恨不得练姐姐变作男儿身。” 武令候在他面前曾有意无意地提及过这叫练无邪的女子,且言辞闪烁,颇有几分畏惧,想来他在这妹妹面前讨了不少苦处。杨真不禁对这官家奇女子产生了几分好奇。 “灵儿,谁把你遣到这别院来的?”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冷不丁传来。 “练姐姐,你回来啦。”巫灵儿一声欢呼,就飞扑了出去,如一只小云雀一般沿着弯曲的游廊飞奔。 杨真目光跟了过去,只见院西月门处出现了一个身段修长的宫装绝色女子,面色不善地望着他这个方向。 巫灵儿很快将来人领了过来,一路在旁叽叽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来人约莫双十年华,一袭朱色连理长裙,广袖合欢襦,显然不畏寒暑。她肌肤如寒玉一般光滑细致,眉若秋月,目若寒星。尤其引人的是,她鼻梁端正挺直,山根高超,细腻分明的红唇弧线,整个人充满坚强个性。 活泼的巫灵儿跟她在一起,仿佛一对大小姐妹一般,两人神态之间,一冷一热,却又显得分外亲密,明眼人一眼可看出,非是主仆关系。 此时,绝色女子面有寒色地注视着亭中负手伫立的杨真。 “你就是武令候请来的仙家高手?”女子的声音矜持而骄傲。 “不敢。”杨真明显感受到了来自眼前绝色女子的蔑视。 “你自然不敢了。” “练姑娘这是何意?”杨真脸色变了一变。 “想不到大哥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把一个骗子奉作上宾,若非灵儿在此,本小姐也懒得过问,现在么”练无邪看了巫灵儿一眼,回头脸色转寒“看在大哥面上,你自己滚出王府!” 杨真脸色铁青一片,对这女子的美好印象化做乌有,心中气郁交加,一时说不出话来。 练无邪冷笑道:“怎么,还要本小姐送你不成?” 杨真深吸了一口气,在两人之间错身而过,忽听一声:“站住!” “练姑娘还有何吩咐?” “去帐房领二百两纹银,就说本小姐吩咐的,莫要说我王府小器。” 杨真一脸寒霜,气极反笑道:“本人何尝有攀附你王府之心?这区区一府荣华,杨某未必放在眼里。” 练无邪转过身来,高洁的面上露出一丝奇趣之意,正要说话,一旁巫灵儿拉着她的衣袖道:“练姐姐,他” “他怎么了?还欺负过你?” “没有了”巫灵儿小脸一红,口舌伶俐的她仿佛一时找不到了说辞“小王爷很看重他,若他走了,小王爷” 巫灵儿的话未说完,练无邪一脸不屑道:“我不知他如何骗了大哥,看他脚步虚浮,百会灵光涣散,长的人模狗样,偏要作个骗子,我王府不养这等废物。” 杨真雷霆转身,怒视练无邪,震怒之下,不自觉地提起了初窥门径的苍茫万象法,念力如波激射开去。 练无邪惊疑一声,扬袖而起,一道红色飘带从广袖中如灵蛇钻出,撕裂了空气,宛若刀锋震颤一般瞬息飙射至杨真胸前,欲寻隙一击。 在杨真意念深处,延缓的感官下,袭来的红绫在极窄的空间里,极尽刚柔变化,如千浪迭起,变幻出万千道残影,胜逾闪电。 柔韧的杀机和法力罩住杨真浑身上下,难以动弹,忽然心海深处,乾坤印如心脏一般猛然脉动了一下,接着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元神传来。 仿佛一道雷霆劈在脑海中,奇妙的感觉席卷整个肉身,仿佛身体化做了虚无,融入了空气中,来自**的压力顿消,如同轻羽一般飘浮起来。 杨真福至心灵下,知道自己无意间领悟了乾坤五诀中的第二诀“遁”字诀,可乘风遁迹天地五行之中。 他当即在识海中阻止了白纤情出手,进窥乾坤印堂奥的天大良机在即,焉可放弃? 练无邪本是试探出招,却见杨真身外一阵朦胧,整个人都扭曲了起来,神念竟失去了他的踪迹,芳心大讶下,手中飘绫蓦然飞涨,化做一片红色天幕,罩下了杨真所在。 陷入狂喜当中,杨真正临阵参悟这五行遁法,忽然之间,心神一紧,元神在瞬间却如同被扎上了一个铁箍,压力由内而外生出。 他眼前尽是铺天盖地的暗红色,这才发现周身为一个古怪的法宝罩了进去,心中大骇,他忽然醒悟武令候这妹妹非同凡俗之流,与他一般乃是修真界中人。 杨真这个想法刚冒出,一阵尖锐的撕裂空气声就冲进了耳鼓,乾坤印轰然一震,在空气中形成的虚空印结溃散无形,牵连下元神震荡,意识深处一阵雷鸣激荡。 在他肉身失去知觉前,他只觉得千百道裂体而入的法力切割而来,最后化做一道巨力重重轰击在身上。 练无邪看着被扫飞落到游廊外雪坪上的杨真,敛袖皱眉道:“看来还懂一些旁门小道。” “他会不会有事?”巫灵儿呆了一呆,急匆匆跑了过去。 “小丫头,出手也太狠毒了。”一声怪叫从天外深处传来。 练无邪一惊,抬起螓首,正见一个小黑点从极远的天边掠来,速度惊人无比,一个眨眼工夫,一只神气的青色大鸟已飞临庭院半空,盘旋了下来“哪儿来的妖鸟,光天化日胆敢上我王府作祟!” 青鸟在天叫嚣道:“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本鸟乃太古西王母座下神鸟,咕咕。” 练无邪朝天冷声一笑,一道霞光从她袖底从再度射出,青鸟刚巧一个盘旋回迎了上来,迎着闪电冲来的霞光猛然化做一道灵动的青芒,两道光芒交错而过,青芒直扑练无邪而来。 却见练无邪手上法诀轻捏,一拂袖,移形换位让青鸟扑了个空,同时扑空的霞光灵巧一折,倏忽回转身前,张开了一道光幕,让绕空再度回扑的青鸟一头栽了进去。 “蓬!”青色光芒大戚,顿然化做百十道流光一般的青芒,如同蜂群一般环绕着扑袭红霞光幕,每每一触即退,红青两色光芒交相辉映,斗的煞是激烈。 到后来,练无邪完全融入红霞当中,蹁跹起舞,与青鸟化身的青色流光,在庭院中、假山、楼阁、花树、游廊之间四处闪掠追逐起来,爆裂声连绵不绝。 出奇地,院落中唯一的旁观者巫灵儿,没有分毫惊慌,只是将杨真扶起放到楼堂外廊道上,站在一旁,目中异采粼粼地看着一人一鸟斗法。 斗了有一刻工夫,青鸟主动收兵,练无邪也心有默契地放弃了对它的追逐,对翩然飞落一簇梅枝上的青鸟道:“你是哪座仙山洞府来的灵兽?” 青鸟拍了拍翅膀,不快地叽咕道:“毛丫头,本鸟乃鸟中之王,再胡乱叫嚷,看本鸟不剥了你的皮。” 练无邪淡淡嘲道:“你这妖鸟就知道嘴硬,不服就再来打过!” 青鸟垂下小脑袋,丧气道:“算你丫头狠,本鸟不跟你打了。” “不打就不打,这个姓杨的小子跟你什么关系?” “哇”青鸟惊叫一声,这才想起受伤昏迷的杨真,青光一闪,慌忙落到了走廊上“糟了,这小子还没死吧,香香要知道了就惨了,咕咕。” 巫灵儿爱煞了这奇趣的青鸟,蹲下摸了摸它的翎毛,甜甜笑道:“鸟前辈,你可真厉害,灵儿第一次见有人能跟练姐姐打得不相上下呢。” 青鸟抖了抖翅膀,奇怪地瞄了巫灵儿一眼,心中嘀咕怎会给这灵气十足的丫头摸上了,都没警觉。 “本鸟不想大动干戈,不过是让着那丫头,咕咕。” “鸟前辈好神气啊,灵儿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神鸟,嘻嘻。” 巫灵儿见青鸟不排斥她,伸手便将它捧到了手心,青鸟发觉杨真并无大碍,放心地享受着小丫头小手的抚摸,叽咕道:“小丫头嘴真甜,几百年不下山,这人间都换了样儿了,唉。” 巫灵儿神秘兮兮地问道:“那鸟前辈和这位杨大哥很熟悉来着?” 不等青鸟说话,练无邪收拾好散乱的衣襟,走来道:“这人鸟一看就是蛇属一窝的。”她目光突然一转,落到院门处,道:“大哥,你又跑出去鬼混了。” “无邪回府了,大哥想煞你了。”武令候踏着虚浮的脚步姗姗来迟,他有些惊喜过望地看着练无邪,忽又看到躺倒的杨真,大惊失色道:“杨兄弟他怎么了?” 第6-10章 第六章风雨 楼阁寝室中,杨真安静地躺在榻上,练无邪把脉半晌后站了起来,回来走动,武令候一旁急道:“无邪你闯大祸了,你可知他乃昆仑山仙家弟子” “他百脉阻绝,毫无内息可言,分明是先天气脉不足之象,哪里像玄门中人”她眉梢微蹙,也兀自有些不解。 武令候一拍脑袋,醒悟道:“杨兄弟说过,他是禁功修行,昆仑山道法神妙,非我等可窥视,也许他不宜与人交手才出了状况” “禁功?”练无邪看着软榻上那张清奇高傲的脸容,轻笑道:“看不出他还是个硬骨头,倒是我错怪他了。” 在庭院中,巫灵儿与青鸟正玩得不亦乐乎,不时传来清脆的欢笑声和怪叫声。 武令候皱眉道:“看来得请师父来一趟。” 练无邪哼了一声,不屑道:“你师父那点道行不提也罢。” 武令候面上怒容一现即逝,道:“无邪,你休要目中无人,要知” “要教训我,你还不够资格。”练无邪淡淡扫了武令候一眼,转身就出门而去。 武令候刚刚只觉一道利剑般的目光刺了他一下,火辣辣的疼,暗惊这妹子修为又有了突破,心中没来由一阵沮丧,也不知这丫头拜在谁家仙门之下,修得如此能耐。 “灵儿,跟姐姐走,姐姐有新功夫要教你。”楼阁外传来练无邪的声音。 武令候寒着脸走到楼阁凭栏处,喊道:“慢着,灵儿留下。” 巫灵儿停下了跟青鸟嬉戏,对叫住她的练无邪道:“练姐姐,我留下照顾杨公子好了,有空我会去陪姐姐玩。” 练无邪欲言又止,狠狠瞪了楼上武令候一眼,径直离去。 杨真自那日昏迷不省人事,始终无法醒来,武令候想尽了法子,请动了师门悬空观诸位师父师叔长辈,也无济于事。 不多几日,武王爷自上京城返回洛水城,带来更坏的消息。受朝中势力排挤,今上也对他产生了猜忌,突然宣告成立平南大军,另遣大将南征。 坐镇洛水十三郡二十余年的武解阳一朝被架空,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镇南节度使废弃成了闲职。 大势下,玄机子撤走了王府供奉堂的大部分门中高手,王府门庭一时冷清至无以复加,武令候整日流连在城中洛水花街买醉作乐。 与此同时,前方密报,南疆蛮族一改过往寇边习性,在寒冬未退就大批蛮兵集结南疆边境,顶着严寒北上。 大汉朝廷震惊非常,平南大军在新上任的南疆都统调遣下,各郡兵力源源不断调集洛水,仓促提前开赴前方,南疆在刚开始褪去的寒意中,酝酿着战火的气息。 怒江南线大汉多方郡县皆有传来时疫,乃至妖孽横行作乱之闻,恐慌蔓延了与南蛮接壤的数千里山莽大川,洛水城身为一方军机重镇,一时却成了最平静之地。 这一日,刚入夜,洛河的一条船舫上,一间幽暗的舱房中,两个女子借着月光对案密谈。 其中一女却是那名噪洛水府的巫羡鱼,身居主位,另一女披了个斗篷,遮着头面,看不清容貌,身形更显娇小一些。 两人默坐良久,巫羡鱼腻声打破了沉寂,道:“妹妹,上京城形势扭转,对我方大为有利,这洛水府只怕也要变更计画了。” 斗篷女子咯咯一笑,道:“师姐真是好本事呀,不论大汉京都,还是眼下的洛水重镇,都在师姐的股掌之中,小妹佩服的紧。” 巫羡鱼梦幻一般迷离的目光,变得悠远莫测起来“在云梦大泽,人人知黑巫蚩越,而不知我巫羡鱼,今次他领大荒军北征,我巫羡鱼偏要跟他一较高下。” 斗篷女子又是轻声一笑,轻轻埋首脆声应道:“离开云梦大泽前,大巫师吩咐此行由大师姐您为主,诸部商讨定计,以扰乱大汉民生军心为上,协同南疆大荒军行事,但要谨防惊动玄门中人,师姐可知武王府有昆仑山的人入住了。” “昆仑山?”巫羡鱼蛾眉轻蹙,旋又咯咯笑道:“昆仑山又如何,我巫门诸部扎根南疆几千年,何尝怕过他们?何况我们行事一向有分寸,只要小心些,他们就找不到借口插手凡俗之事,等木已成舟,他们又能奈我何?” “师姐你手段毒辣,很容易暴露行踪,妹妹以为未到关头,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巫羡鱼脸色一冷,道:“妹妹这是何意?” 斗篷女子拢了拢斗篷,低声道:“武解阳失势,师姐你为何还盯住他们父子不放?” 巫羡鱼仿佛明白了什么,轻轻抓起盅盖,手伸出船窗外,轻一抖手,一道白光在平缓的水波上激起一朵又一朵青色浪花,接连六七个水漂,才沉寂下去。 “浪头有起有落,人生也如此,武解阳这钉子并不容易拔掉,他背后的供奉堂更非好惹之辈,一旦我南方大军得势,只怕就是他复出之机,要有备无患。大汉人可怕的不是武力而是智谋,我南疆黎民吃的苦头还少么?” 斗篷女子沉默了一会儿,终还是低头道:“依师姐吩咐就是。” 巫羡鱼盈盈浅笑,眸光流转,道:“中土兵法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惜他们对我南疆百族却是知之甚少,这回我们定会给自大的汉人一个大大的惊喜,咯咯”在黑暗中,她一双眸子突然明亮了起来,闪烁着炽热的憧憬光芒。 斗篷女子站起了身,正要退出舱房,突然留步道:“师姐真对白蛮、乌蛮、九黎诸族那么有信心?要知中土人烟浩渺,英雄豪杰辈出,非我南疆百族蛮荒可比。” “谁知道呢对我们巫门中人来说,不论中土万里富饶平川,还是南疆十万里山莽大泽,都没有太大分别,但是百族千万黎民的生计却与我们息息相关你小脑瓜不要多想,听命行事便是,最近快有动作了。” 巫羡鱼也站了起来,话锋一转,有些狐疑道:“妹妹你心性淳良,只肯修那灵性之道不会是心软了吧?” “师姐目光如炬妹妹每施那蛊惑人心之法,都有愧于心” “傻丫头,我巫道以天地万物灵长为师,人心为本,若非红尘百炼,如何心御万物?” “懂了,羡鱼姐姐。” “神气相戏于无间,无内无外,不实不虚,居妙有之无,虚无之有,有感而遂通,灵会于太虚” 在心海中,元神所托乾坤印核心处,杨真印证着苍茫万象法及乾坤遁字诀和玄字诀奥义,在混沌归一的识海里,沉迷于修炼之中,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凭借着莫天歌所留记忆和乾坤印引发的天机,杨真进窥了乾坤印更深一层的奥秘。 他的肉筏固然失去了道门引气之能,但却有了乾坤印这无上天地桥梁作为替代品,天地灵气可通过乾坤印源源不断的供给紫府元神,令元神得以锤炼成长。 同样,元神也可以凭借乾坤印这内在小天地,施展法术神通。 遁字诀,可通风、火、水、土五行遁空,化肉身为虚冥,逍遥于天地,出入于青冥。 玄字诀,可结印虚空,掌握五行轮转虚实相生之道,利用天地万物化解、抵挡,甚至行攻击之法,变化万端,浩然难测。 光阴流逝,杨真忽然感觉已功行圆满,元气神足,乾坤印封结的紫府天门大开,他六识重新回到了**。同时,他重新找回了昆仑仙门弟子的自信和尊严。 他相信自己能走出与前人不同的一条道路,纵然前方万般荆棘和险阻,他也无所畏惧。 杨真走出楼阁,看着郁郁葱葱一片的庭院,有着焕然一新的感觉,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他心中浑融一片,神念如水涟漪散荡开去,他渐渐感觉到了风,流动在他周遭,无所不在的风,御风法术随着乾坤印拓展的意念空间,施展开来。 他渐渐脱离了地面,一寸一寸地向上飘浮起来。 往昔的根基还在,熟悉的感觉一点一滴回到了杨真体内,渐飞渐高,最后飘浮在楼阁屋檐上空,俯览着重重飞檐相接的王府殿落楼阁。 他强忍着长啸的冲动,绕着独院飘飞了几圈,落回了院落中。 两腿甫落地,就软了一软,他跪倒在地,两手抓着湿冷的黑色泥土,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他心中狂呼,天无绝人之路,无绝人之路啊! 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杨真抬头,他看了巫灵儿飞一般奔来,在他面前十步外停住,脸上难抑惊喜之色,嘴上却硬巴巴道:“还以为公子醒不来了呢。” 杨真苦笑一下,扫了四周一眼,道:“我入定多长时日了?” “入定?”巫灵儿一脸古怪之色,吐了吐舌头,怨道:“四十九天,整整四十九天了,把灵儿可害苦了,天天守着你,哪儿都去不了。” 杨真怔了怔,道:“到年关了?” 巫灵儿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一双纯净无邪的美丽大眼睛泛着奇异的光彩,上下打量着杨真,仿佛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啊,灵儿得去告诉小王爷你醒了。”不等杨真反应,巫灵儿又跑得没影没踪。 杨真刚凝聚的一点力气消失个干净,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新年将至,南疆烽火毫无征兆之下,突然燃起。平南大营大部军马和水师舰队舟车劳顿,立足未稳,大荒军穿越万重大山,从穷山恶水中奔袭而至,将大汉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沿洛水而下的千里平川外青丘和明湖两大天然防线,区区数日,连告失守,危在旦夕。 洛水城王府中,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传令兵士昼夜奔忙来回,为武阳王送上前线战报,不时能听到深院中传出怒雷一般的咆哮声。 正月初一,也就是杨真苏醒的第七日,武王府一间书斋内。 一位满面花白虬髯、方面大耳的魁梧老人雄踞堂上,掌着案台,呼吸沉重;右首依次是武令候,杨真,左首却是一身戎装的练无邪。几人围在一个红木长案上,上面铺了一幅巨大的羊皮地图,在他们背后的斋室厅堂上挂了一幅猛虎卧山岗巨画,给精雅的斋中添了几分军营战阵的刚煞之气。 “混帐!”老王爷重重一拳擂在案上,上面的茶盏嗒嗒直颤抖“明湖一线尽失,青丘危在旦夕,老夫几十年心血,只怕要尽然葬送在这乳臭小儿身上!” 老王爷一时气转不过来,连连哮喘不止,武令候和练无邪一左一右赶紧上前劝扶,武阳王一把推开两人,再度拍案怒道:“陛下啊,陛下,怎么临老糊涂,这南疆万里江山眼看就要拱手送人了,唉。” 武令候平展案上黄黑线条纵横的山川地势图,劝道:“父王,此番泸州白蛮,乌蛮,九黎,甚至西南一些边陲族群联军而上,势大过以往数十年。 “刘德功这家伙虽是傍他宰相老子爬上这平南都统之位,但水师仍旧是父王旧部所掌,当不致全线溃败,只要守住龙门峡,大荒军休想踏足我大汉疆土。” 他见父王不见动容,顿了顿又道:“此番十万精兵败得如此蹊跷,依孩儿看来,多半是巫族人暗中出手了。” 武阳王虎目精光一闪,目光从武令候身上,落到一直在大椅上安坐的杨真身上,道:“杨小兄弟,对此可有见解?” 杨真原打定主意绝不插手王府机要,但面对这洛水府万众敬仰的老王爷,却是避无可避,只好道:“正道修真界中人出手不敢有伤天和,纵然非正非邪的巫门也不会轻易大举出动,扰乱尘世,王爷但请放心。” 武阳王听了杨真的话,稍感宽心。在武令候暗示了杨真的身分后,这老王爷也不敢将他看作是一个寻常后生。 练无邪却轻蔑地看了杨真一眼,道:“方今乱世之象四起,妖孽横行,南蛮这回可非抢掠一番了事。” 武阳王看着娇艳威武的练无邪,忧重之色散去几分,叹道:“无邪所想,正是本王所忧。 “人算总不及天算,中土兵士强在刀兵之利,南蛮子强在山林作战,神出鬼没,此番大汉军迭逢意外,先失天时,再失地利,如何有胜算?” 说着,他看着武令候道:“令候啊,若玄机子道长等肯出山助阵,只怕结果又有不同了。” 武令候苦笑道:“父王,您有所不知,刘德功这回带上了京师的供奉堂高手,听说还请动了中南山的仙师,这样一来,悬空观就不便出面了。师父他说了,只要洛水城有事,他们不会坐视不理。” 武阳王微一颔首,却又兀自不解道:“那南疆巫邪之术以往本王也遭逢过,却不见得在正面战场能击败我大汉供奉仙师。既有中南山的高人出面,你们说说,为何平南大营十万精兵还会连遭莫名其妙的溃败?” 练无邪浅浅一笑,再度轻瞥了杨真一眼,道:“义父,巫门之术也有大乘小道之分,以前方战报来看,水陆两道都遭遇狂风暴雨,军士水土不服,霍乱丛生,想必是有黑巫高手行云布雨,打乱天时,扰乱行军。 “在丛林山地、沼泽中作战一向非我大汉兵士所长,此消彼长,大汉军溃败并不为奇。” 杨真心下揣测,这女子美则美矣,却是高傲得紧,脾气也甚大,却也不知她究竟何方仙家门下。他出定后若非见武令候处身不妙,王府面临窘境,早一走了之,省得受人白眼。 听义女分析得头头是道,武阳王心怀大慰的同时,忧戚之色更重了,他粗大手掌下的羊皮图卷已经给他抓出了皱褶,跟他虎额粗壑的线条一般深重。 “报”传令兵声音还在堂外未落,一名亲兵校尉人已经奔进了内堂。 武阳王父子皆是目泛赤光地望向门庭,武令候接下传书,挥退亲兵,刚念诵一半,武阳王颓然坐倒在大椅上,红润的脸膛变得苍白一片,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爹!”、“义父!”武令候和练无邪双双惊呼。“一万水师退守龙门峡最后一线,夜遭奇袭,全军覆没南蛮一向不擅水战,纵然守不住,退也当全身而退啊。”武阳王老泪纵横,苦心经略南疆数十载,半生心血尽付诸东流,如何叫他不痛心? 练无邪默然接过战报亲阅了一遍,突然惊疑了一声,道:“战报中提到大荒军有水蛟和巨兽出阵,刀箭不入,力大无穷,难道是传说中的妖兽不成?” “妖兽?”武令候一脸茫然。 练无邪放下信笺,美眸神光闪烁道:“看来大荒军确实有巫门法师助阵。” 杨真迟疑了一下,道:“会不会是传说中黑巫魂兽之术。” 练无邪吃了一惊,狐疑地看了杨真两眼,嘴唇动了动,却是没问出口。 武令候烦躁地来回走动,他忽然站定,大惊失色道:“他们既掌握了水道,江汉平原完全成了不设防的通途,怕只怕短期内就会挥军北上” 练无邪道:“他们下一个目标定是洛水城” 斋中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武阳王身上,气氛更趋凝重了。 武阳王并未被打倒,他容色渐渐平缓下来,直起了雄躯,低沉问道:“令候,城中还有多少水师?” “城内洛水艨艟、斗舰合共不足百艘,水师兵力不足一千,不足为战。” “守城兵力又几何?”武解阳再问。 “精兵七千。” “好。”武阳王屹立如山,浑身上下散发着浓烈的煞气,对武令候下令道:“立即动用千里灵传书京师,请求发兵援助;再则关闭南北航道,全城戒严;命水师余部立即南下,封锁洛水,抢运诸郡县库存粮草。” 武令候顿时一呆,道:“父王,城防已经由洛水府府尹何大人接手。” “砰!”武阳王一掌拍下,虎虎生威道:“在洛水府十三郡治下,谁人敢忤逆我武解阳?” 见武令候有些吃惊,容色一缓,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如今军情迫在眉睫,若失了洛水城,这怒江南线大好河山就彻底失守了。” 武令候当即领命而去。 练无邪一脸跃跃欲试之色,当即请缨道:“义父,无邪愿亲领兵马,教训那些蛮子。” “好!不愧是我武解阳的女儿。”武阳王欣慰地看着练无邪“为父知你本领高强,武功强你兄长百倍,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你去做。” 练无邪登时振奋道:“义父请讲,无邪一定死命完成。” 武阳王沉吟片刻,目光却落到了杨真身上“此事须杨小兄弟鼎力协助,本王才放心。” 跟眼前这个眼高于顶的女人行动?杨真心中打了个突,见老王爷殷殷期盼之意,只好起身违心道:“王爷但有吩咐,在下从命就是。” 练无邪皱了皱眉,没有吭声,神色间大是不乐意。 知女莫若父,武阳王自是知道练无邪好胜心强,他却自有打算,打定主意道:“青丘只怕就此断了音讯,南蛮大军动向至关重要,眼下局面,只有你二人有足够的仙家身手在万千军马中来去自如,确保万无一失。” 练无邪微微有些失望道:“义父,作个探子无邪一人就能办妥。” 武阳王摇头道:“为父希望你们能探明平南军惨败之因,若有可能,探到那大荒军中施展巫法之人的底细,若非玄机子道长不在,为父也不会让你出去冒险。” 练无邪看了杨真一眼,冷然道:“既是如此,义父更该让无邪独自行动,若有个累赘跟着,到时候只怕才真危险了。” 武阳王虎目一瞪,道:“你这丫头总是这般托大,听令候师父玄机子道长常言昆仑山乃仙道圣地,杨小兄弟出于此地,岂是等闲之辈?” 杨真见练无邪一再漠视于他,心中盛怒,冷淡道:“练姑娘身手强我百倍,在下同行不过是拖累罢了,还请王爷包涵。” 练无邪轻轻地笑了,笑得很轻蔑“义父,您都听到了如此女儿就去了。” “等等。”武阳王叫住了练无邪,不由分说道:“为父决定了,杨小兄弟与你一起行动。无邪啊,你太骄傲了,要知天下之大” “义父,您也知道此行事关重大” 武阳王怒形于色道:“无邪!” 练无邪只好垂首应是,私底下却狠狠瞪了杨真一眼,一阵风出了书斋大厅。 杨真也要打点一番,却给武阳王叫住道:“杨小兄弟,还请多多包涵,都怪老夫平日太娇纵这丫头了,她虽是出类拔萃,却过于骄傲自负,她孤身一人,老夫实在不放心。” “王爷放心,在下尽力便是。” 面对这一心为大汉黎民的老王爷,杨真无法拒绝,他出门前踌躇了一下,又道:“王爷,你自己要当心,巫门可能已经盯上了王府。”说着他有意无意地看了书斋大厅翡翠屏风后一眼。 武阳王一楞,大笑回应道:“本王省得。” 第七章暗斗 杨真换上府中管家亲自送来的一身黑色武士袍,候在庭院中。自他出定后,白纤情就一直不曾理会他,直到方才他才发觉头上那缕白发,不知何时起已消失不见。 白纤情伴着他将近一年,他早习惯了她的存在,如今忽然离去,意味着什么呢? 她孑然一身,没了肉身,又能去哪儿?杨真想到种种危险可能,登时有些仿徨起来。 直到此刻,杨真才发觉,不知何时起,白纤情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地。 “公子还在发呆,练姐姐在南门等你呢。”巫灵儿匆匆赶了过来。 杨真猛一摇头,仿佛要将心中的烦闷抛掉一般,看着俏生生的巫灵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巫灵儿歪头凑近道:“公子有心事?” 杨真摆摆手,仰天舒了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积郁。 两人行走在回廊,巫灵儿在后出其不意道:“其实练姐姐她人很好的,就是不知道她为何讨厌你。” 杨真充耳未闻,却突然在院落月门处站住了,指着上面垂吊的藤蔓道:“灵儿,这隆冬刚过,你说为何这王府里的花草这么早就抽枝发新芽了?” “啊!”巫灵儿歪了歪头,旋即眼睛骨碌一转,道:“灵儿怎么知道,也许是今年春天来得早啊。” 杨真没有去深究,看见她缓步跟来,且发现她也是一身俐落装束,奇道:“灵儿也要去?” “练姐姐以往出去玩都要带上灵儿的,这回她说什么都不让灵儿去,杨公子带灵儿去好不好?”说她拉了拉杨真的衣角,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杨真加快脚步道:“你若能说服练姑娘,我也不反对。”说罢扬长而去。 巫灵儿咬唇原地待了片刻,目光一转,也追了去。 午时,洛水城南门。 正值年关,南北船只多半歇了生计,杨真站在行人稀松的码头上,看着为数不多的船只陆续进城,或扬帆北上或东去,转眼空荡荡一片。看来戒严令已经颁布了下来,不少手持兵戈的兵士正来回奔走着驱逐行人。 他目光搜索了城门附近,却寻不到练无邪的身影,暗叹一声,不会给那女人戏耍了吧? “咕”一声清脆的枭叫传来,杨真抬头就见一道小小黑点扑了下来,直落在他肩上。 “你这浑鸟,这些天不见,又跑哪儿去了?” “本鸟要享尽这人间美妙,自然不能放过这好地方,咕咕,你小子要去哪儿,本鸟发觉你有些不对劲儿呢。” 杨真将青鸟抓到手中,看着它隐约肥胖了不少的身躯,笑道:“你这贪吃鬼,姬姐姐让你保护我,你就这么保护的么?” “本鸟可没离开过你百里,一有事本鸟自然瞬息赶至。” “你这笨鸟连那姓练的丫头都打不过,我能指望你?” 青鸟怪叫一声,怒道:“本鸟若非怕招来天劫,不敢大动肝火,那丫头片子算什么?” 杨真应了一声,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显是不相信他的说辞。 “青鸟,咱们有事情做了,你这回得跟着我。” “嘎”青鸟朝天翻了翻白眼,晦气地落到了杨真肩头,仔细打理着自己的翎毛,生怕杨真再揭它的丑事。 “杨公子,杨公子”一个陌生人的声音传来,杨真回头就见一名王府侍卫急步赶来。 “欺人太甚!”杨真御风疾速直掠南面码头而去,他心中满腔怒火,练无邪这女人竟安排巫灵儿和王府中人一再戏弄于他。 转瞬之间,他已经飘落在南岸横渡码头偏僻处,他沉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这几天他一直在重新熟悉御风之法,体会乾坤印神妙之处,没有了真元,虽然依旧可以施展轻身之法,却不若以往一般灵巧,且相对而言,神念御风显得四平八稳,慢上不少。 “若能追上我,本姑娘就与你一起行动。”杨真回味着王府侍卫传达的消息,忽然明白了那丫头的心思,也许是在向他挑战? 顺着官道,杨真转入了洛水沿岸,速度越来越快。 “青鸟,你去前面探一探,看能不能发现那丫头。” 本在杨真肩头打瞌睡的青鸟欢叫一声,腾空而去,转眼变作小黑点消失在天际。 白纤情不在,他并无把握祭起天诛。运转密法,从乾坤印提取天地元气,再施展法力驾御一柄活物一般的神兵,对目前的他来说,太过艰难了一些。 感觉着乾坤印笼罩在方圆十丈的天地间,不住有元气波动如潮涌入印内,再转换为法力,维持着神气的消耗,这样的御风过程,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无时无刻不在的修炼。 仅过了半个时辰,青鸟就带回了消息,练无邪就在前方十数里。 杨真心中隐隐有着要教训这女人一番的心思,一咬牙,额前金光一闪,天诛冲了出来,久不见天日的天诛显得十分活跃,飞腾挣扎了好一阵,才落到他脚下。 这样一来,杨真神念的负担大大加重,心念密法加速运转,心神陷入了一片空寂,灵台如一根绷紧的弦,不敢再分心他顾,御剑轰然直冲上了天。 盏茶工夫,杨真忽然耳闻风声疾啸,一道红光从下方冲了上来,跟他并驾齐驱,很快又超了出去。 同样一身黑色劲装的练无邪踏在一条水色红绫上,如一朵红云飞速飘掠在前,忽快忽慢,却始终占据着杨真前方,似乎在挑衅他。 杨真法力不济,纵然有神兵在下,也难以赶上练无邪,追了一会儿大感吃不消,他俯视着大地,下方山林苍暮,河流如带,心中为之一阔,他忽然失笑,自己究竟在跟她斗什么气? “练姑娘,悠着点。” 练无邪御着随身至宝“浑天绫”往侧一飘行,回头却发现那眼中钉已经换骑乘在了一只青色大鸟身上,当即嘲讽道:“原来昆仑派门下就这等能耐,还妄称修真界第一道门,真是不知羞耻!” “随便练姑娘怎么说也好,杨某如此跟一个小女孩儿斗气也算是有辱师门。” 练无邪重重哼了一声,化身一抹红霞,驾起遁光骤然冲了出去,转眼就拉开了距离。青鸟明白杨真心思,怪叫一声,双翅万道青色翎毛如箭矢一般抖了抖,猛地一收,速度剧增,也跟着驾起一道青色遁光追了上去。 将近三个时辰后,暮色渐起,两人已经急行了数百里,此时的洛水处在群山环抱之中,丘野起伏,下方小谷山村不时有袅袅炊烟飘起,点缀着大地。 突然,一阵激烈的劲气爆破声从下方传来,随着风声隐约听见叱喝声,仿佛有人在搏斗一般。 “本姑娘下去看看,你爱来不来。”练无邪丢下一句,蓦然俯冲下去。 “青鸟,下去!”不等杨真发信,青鸟已经展开大翅掠了下去。 两人先后落在一片丘陵处,练无邪见杨真蹲在山石后,露出半个头,生怕被打斗两人发现,低叱一声:“胆小鬼!” 杨真没好气道:“练姑娘与我前世有仇,还是今世有怨?” “昆仑派没一个好东西!” 杨真彻底拿她无法,跟肩上的青鸟一同翻了个白眼,权当未听见。 此时,青谷半空两人交手正趋向白热化,一道鬼魅一般的影子,绕着一个老道四周上下八方,如狂风一般倏忽在前,倏忽在后。老道所御剑光环绕身遭,化做一道光炼,上下左右追击着魅影,却总是差了半拍。 那鬼影不住高亢怪笑,似乎在嘲笑老道的无能,老道怒地暴喝连连,须发乱舞。 忽然,那鬼影仿佛玩够了一般,在老道十丈外空中凝住身影,原是一个瘦削颀长的白袍男子,只是他身外仿佛罩了一层淡淡地血色迷雾,让人看不清模样。 “中南太一原来不过是徒有虚名,哈哈哈”老道怒不可遏:“巫门妖孽,口出狂言,有种别躲躲闪闪,接老夫一招!” 白袍男子肆意大笑道:“牛鼻子生气了,你那两个师兄这会儿怕都变成僵尸两具了,你要束手就擒,本人大发慈悲给你留个全尸,免了丧尸之苦,哈哈”“我师兄等强胜老道百倍,你等巫门邪人纵有阴谋诡计也休想得逞,看你逃得快,还是老道的迅雷千里来得快!” 话音未完,只见他踏剑虚空,一手骈指斜插青天,一手胸前法诀挥舞,一阵狂风黑云在两人顶上如潮水般横空卷来。 乌云中一道怒电裂空而下,直劈向白袍男子,沉暮的天空陡然大亮,却见那人虚影一闪,就不可思议地后撤到了半里开外。 接着一道接一道闪电连环劈下,漫天惊蛇狂舞,天色惨白一片,道道电蛇如长了眼睛一般直追逐着白袍男子,却总是命中虚空残影,隆隆声回荡在谷中内外。 “老子能追风,可逐月,天雷又能奈我何?” 白袍男子嚣张无比的长笑声中,身形在虚空挪移躲闪,越形越快,最后化做一道狂风,一举吹散了天空的雷电积云。 在远处观战的两人都看得心潮起伏,杨真尤其觉得震撼,那人身法之快,尤胜剑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简直难以令人置信。 “我们要不要出手?” “不自量力,你快得过那人么?” 面对练无邪的冷嘲,杨真哑然。 “牛鼻子,老子不陪你玩了,记住,老子叫噬血巫君邪玉琅,到了地府别忘了,哈哈。” 半里外邪玉琅虚空闪了闪,抖出一片重迭的幻影,只见他身影方消失,老道刚祭起的三层碧色剑光圈子,尽数被破得一干二净,接着他胸前被一腿重重踢下,飞了出去。 邪玉琅长空猛然回飙,化解老道的反击之力,他嘴角也溢出一丝丝鲜血,显然硬破剑幕也不轻松。 邪玉琅略一回气,又化入空气之中,直射老道,无数道腿影铺天盖地风暴一般踢了下去,老道一双肉掌展开,左拼右挡,意图力挽,却已无招架之力。 杨真再站不住,哪想身边还有一个比他反应更快的人冲了出去。 “巫门妖孽,休要猖狂!” 正欲下杀手的邪玉琅突听半空传来一声娇喝。 “哪来的小姑娘送上门来,让本巫亲热亲热。” 老道只觉压力一松,他已到油尽灯枯的境地,正欲借机脱离,却有一股吸力奇大的狂风袭来。原来邪玉琅趁机发动了最后的攻势,将老道卷上了天。 练无邪和杨真都看到无比邪恶的一幕,邪玉琅猛然一口咬在人事不省的老道脖子上,老道身子顿然僵直无比,手脚伸得笔直,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不住地抽搐。 练无邪呆在了半空,不知所措。 片刻后,邪玉琅随手抛下生死未卜的老道,任由他滚落在乱石沟壑中。 练无邪这才反应过来,怒喝道:“妖人,你在做什么?” 邪玉琅狞笑一声,转了过身来,现出了清楚的面貌。他狭长的英俊脸孔苍白透明,几能看见微细血脉,一张单薄发青的嘴唇上沾满了血浆,最可怖的是他长了两颗尖长的獠牙,看上去妖邪无比。 杨真密切地关注着局势,并未跟着冲出去,他也想看看这丫头嚣张若此的底细,为防万一,他还是吩咐青鸟随时准备救援。 “小姑娘,吓住了?”邪玉琅咧嘴大笑不止。 “笑,有你哭的时候!”练无邪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嘴上却分毫不让。 “啧啧,小姑娘美貌绝代,处子元身,你的血液正是本巫绝佳补品,本巫君已经迫不及待要品尝了,嘿嘿。” 练无邪冷声娇喝道:“巫门妖人,你与南蛮联军有何关系?” 邪玉琅再度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勾的唇角,阴声笑道:“我噬血巫君一向独来独往,那群粗鲁的野蛮子,怎配与优雅如本巫君相提并论。” 练无邪冷哼道:“狡辩!你云梦大泽巫门不守规矩,擅自破坏修真界铁律,参与世俗征战,自会有人惩处。” 邪玉琅嘿嘿一笑,打断道:“小姑娘休要逞口舌之利!来来来,让本巫看看你有几斤几两!”余音未了,他已经扑了出去。 若隐若现的骤风急影瞬息掠至,早有防备的练无邪一抖浑天绫,本柔若水流的红色飘带,裂空卷出,如蛟龙出水一般与一道白色淡影交接,轻暴一声,一触即分,后撤的淡影接着一分而二,再分作三,继续前扑。 浑天绫不甘示弱,也同样一幻作三,三道飘带如附骨之蛆追蹑而上,再度击退邪玉琅。 “小姑娘有两下子,是谁家门下,报来听听?” 练无邪一脸冰冷,毫不领情道:“你不配知道!”说着,手上法诀一变,浑天绫横空波浪起伏,拂荡而出,如一条经天红蟒卷了出去。 邪玉琅满不在乎,邪笑一声,闪身避开了绫带锋芒的袭击,骤然化作电光骤影,八方进袭上前。 练无邪见无法阻挡邪玉琅无所不在、水银泻地一般的攻势,浑天绫化做一圈圈飘带缠绕着她周身,形成一片风卷一般的红色天幕,令邪玉琅快逾闪电的身法攻无可攻。 在远处观战的杨真见练无邪落了下风,心中不由有些紧张了起来,他深知自己此刻出手,更讨不了好,这一阵观战,他知道练无邪的修为恐怕就是他鼎盛时候也有所不及。 他从莫天歌的记忆中,已经得知泸州云梦大泽的巫门历史悠久,堪与道门始祖玄宗相提并论,其分为灵巫、黑巫、尸巫、血巫四脉,其中灵巫尤其享誉于世,其他三巫却因术法特征令正道不齿,被归入邪道一路。 眼下这人自称噬血巫君,多半就是那血巫一脉,传说中血巫以血为引,炼血身修成道,生命力强悍无比,不论多重的**伤势,只要血未流尽,就能瞬间痊愈,煞是邪恶诡异。 如此看来,此君只怕道行也远未露底,与练无邪尚在试探交手。 为免有失,杨真叫上了正津津有味看着斗法的青鸟。 “小姑娘,把你的同伙一并叫出来,本巫君等候多时了。”邪玉琅飞身后掠了开去,青鸟一击后回旋盘绕在练无邪左右,两人一鸟重新对阵。 杨真知道那邪玉琅发现了自己,缓缓站了起来,掠下了山头,他登时察觉有一道充满血腥的阴冷神念盯上了自己,同时一阵恶心和眩晕当头袭来。 “你巫门大举出动,先有巫女现身洛水城,想必巫门诸脉也在南蛮大军中?” “小子,你知道的不少。”邪玉琅微感讶异“可惜又是一个不上道的小家伙。” 杨真飘空而起,暗中在周身结了个印,以防邪玉琅偷袭,他闻言冷笑道:“正道修真界大批门下近期陆续下山,你巫门若一意破坏人间清平,必有灭门之祸!” 邪玉琅先是一怔,紧跟着气极反笑道:“口气不小,看来本巫君留不得你们!” 杨真知难善了,索性抛开一切道:“谁留下谁还不一定呢。” 邪玉琅大怒。 杨真只觉眼前一道疾电狂风飙来,一道巨力猛然撞在他身前的气墙上,差少许就破到了他胸前,胸腔瞬间窒息欲裂,猛然间他被击飞了十多丈,最后抛坠在谷地上,才勉强定住了身形。 不等邪玉琅再度袭来,青鸟的双爪已经当空打出了数十道雷火,重重迭迭,如绿色电网一般的电光交织罩向了邪玉琅。 “好一个妖鸟!”邪玉琅横空连闪几个方位,总算避了开去。 青鸟兴奋地怪叫连连,斗志昂扬,低空来回飞掠,闪电追逐着邪玉琅满山跑。两道遁影前一刻在山前,下一刻就追到了谷底,不断的折身变向,道道残影看得人眼花撩乱。 就在这时一道红绫满空卷舞着又射了下来,练无邪一声不吭再度出手了。 一时青色电光和红绫交织飞舞,邪玉琅纵然身法再快,有了浑天绫铺天盖地的罗网圈罩,以及身法不慢的青鸟追蹑,再不若先前游刃有余,只能极力闪躲规避。 刚受闪电一击,惊魂甫定的杨真,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胸腔隐隐作痛,若非乾坤印所结的虚空之印抵御了九成九的力道,只怕那一脚就能让他丧命黄泉。 若非有万年道行的青鸟护驾,只怕今日之局难讨得了好。 无力感和挫败感深深地笼罩着杨真。 第八章蛮军 这时,空中传来练无邪的闷哼声,邪玉琅出其不意反击下,练无邪吃了个不小的暗亏。 青鸟放弃了与邪玉琅比速度,高亢长鸣一声,双翅拍打,一**青色罡风刮了出去,形成一个大龙卷从外而内,将邪玉琅暗中围剿起来。 邪玉琅闪电俯冲,双足刚一点地,猛然再度冲天而起,刚好破开了龙卷风缩小的风眼,高高凌云而起,令斜切包抄的练无邪无功而返。 “看好了,我血巫的真正绝学!”邪玉琅高高伫立虚空,一指轻弹,一道血液平射而出,最后缓缓收敛串成大大小小一串血珠,如盈如贯,横贯在他胸前,最后为他手掌中无形之力收罗到了手心,盘旋成一串血色连珠。 随着他口中一阵古怪的音节爆出,一个血珠从他手心飞出,轰然在当先迎上的青鸟前炸开,一团血雾蓦然笼罩了青鸟的护体青光。 又一粒血珠射出,早就张开浑天绫以待的练无邪仍旧给罩了一身。 接着数十道血珠在方圆半里内爆开,形成浓郁的漫天血雾,粘稠无比。青鸟和练无邪仿佛同时陷身泥潭,身法陡然慢了下来,而邪玉琅却如鱼得水,身法有形化无迹,完全占据了上风。 杨真情急之下,不由自主地祭出天诛,神念却无论如何也捕捉不住邪玉琅的行迹。 天诛待而不发,他灵光一闪下,运转苍茫万象法,神念由内而外,百倍加速,天地仿佛百倍慢了下来,几乎完全静止。 两人一鸟的动静本极快,却变得可捉摸了。 天诛本不在五行之中,刚射出,就破空逼近了邪玉琅本体,危险的本能令他躲过了要害,却也在他腿部开了道大口子,霎时一声惨叫当空。 青鸟和练无邪当即缓过气来,破雾远远退出,以避锋芒。 “好本巫君好多年不曾有受伤的感觉了,这笔帐迟早跟你们算过!”邪玉琅化身一道龙卷风,将所有血雾尽然收回体内,远远看了杨真一眼,驾起一道血光极速遁空远去。 刚才那一击已是杨真全力,根本无法再行出击,瞬间抽空一切的感觉,令他一阵眩晕,连天诛自行飞回也不自觉。 练无邪收起浑天,神色复杂地看了杨真一眼,径直朝那太一门老道所在落下。 “咕咕,杨小子,这家伙太邪门了,飞得比本鸟还快!”青鸟在天际盘旋,叫咕不休。 杨真远远赶到时,见练无邪正在为那老道把脉,便问道“他怎样了?” 练无邪头也不回道:“你自己不会看。” 杨真走到近处,见老道模样,大惊失色,此时老道一脸枯萎灰败,身子萎缩了一大截,仿佛一个木桩套了件袍子,此时他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了。 他歪倒的脖子一侧,上头两颗深深血洞,瘀黑泛紫,令人望而生畏,正是邪玉琅所噬。 随着练无邪精纯的真元送入,老道悠悠醒转,茫无焦点地看着两人:“替老道送信到中南山,就,就说苍云子无能,累及十三名外门弟子惨死,两位师兄下落不明巫门大举出动,为祸苍生,请师门降罪” 练无邪没好气道:“还降罪呢,你自己小命都不保了!” 老道一听焦急了起来,手无力地乱抓,练无邪缩了缩身子,避了开去。 杨真见状不忍,伸手抓住他的手,老道眸子猛一亮,回光返照似地,一把死死抓住杨真,嘶声竭力道:“贫道两个师兄可能有有危险,请救救” 杨真心中一酸,直应声点头:“我会救的,我会救他们的。” 老道中光芒渐渐散去,有几分不舍,愤恨,不甘终究死不瞑目,直到死,他的手依旧如铁箍一般抓住杨真的手,不肯放弃。 练无邪站了起来,背过身去,幽幽道:“他一身精血都给那个吸血妖人吸干了。” 杨真掰开苍云子的枯手,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阵,最后在他腰带上摸出一个指长小玉牌,古朴的玉牌上只有简单三个小篆:太一门。 他自己身上也有这么一个相仿的玉牌,那是昆仑派道宗弟子所拥有的身分证明。 杨真站起身,喃喃道:“血巫,那个叫邪玉琅的家伙,是血巫一脉的人。” 练无邪刚去附近仿佛拾取了什么,一声脆响,一柄短剑落在杨真脚下,有两尺余长,窄窄的,是一柄寻常仙剑。 杨真看了练无邪一眼,有些茫然地俯身拾了起来。 练无邪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承诺了别人,自然该你保管。” “是吗”杨真默然收好苍云子的飞剑和权杖,目光转向练无邪,道:“下一步怎么办?一个邪玉琅就够我们受了,恐怕他们还有高手未出。” 练无邪垂目片刻,她长长的睫毛眨动着,仿佛在思索,半晌抬头,望着前方山岭,夜幕已经拉开,天色灰暗一片,一如两人此刻的心情一般。 “你怕了?” “我哪里怕了?” 练无邪转过头来,她宝石一般的眸子闪烁着幽光,似在嘲笑杨真,她道:“某人不是刚答应了那苍云子去救人,怎么一转眼,就忘了?” 杨真脸一红,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非智者所为。” 练无邪轻声笑道:“那你是不是该回山搬救兵去?你昆仑山人多势众,怕光凭人众就把巫门压倒了。” 杨真猛然瞪向练无邪,一腔怒火道:“昆仑派究竟与你师门有何瓜葛,你三番两次辱我师门” “怎么,不服气?”练无邪似乎很享受杨真的情绪失控“若是不服气,大可以跟我比试,不要以为仗着上品仙器和一只鸟,就以为多了不起了。” 杨真胸口急剧起伏,最终还是平缓了下来,一脸铁青地待在苍云子的尸体前。 “咕一一咕一一”青鸟在半空催促着叫了起来。 杨真突然召出了天诛,淡淡的金色光辉照亮了夜幕,练无邪微微一惊,以为这小子真要跟她比试,却见他埋头挥诀挖起了土坑。 练无邪心中暗道:这小子脾气还真能忍。她正准备帮手,却见转瞬之间,金光在土中迸射而出,一个长丈余、深半丈的大坑已经挖了出来。 葬下苍云子老道,两人出了小山沟,站在一个山岗上。前方一片平滩正是一个小村庄,坐落在洛水左岸。 此时村内灯火暗淡,隐约有些杂的哭泣声传来。那洛水看上去,隐约是一条极细的蜒白带子,绕在黑影迭迭的山村外。 “下游百余里应该是三集镇,南蛮大军一日前破了龙门峡,若走水路,应该已经抵达那里,巫门的人应该在附近不远,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南蛮军中” 杨真静静地听着练无邪细说,突然插口道:“太一门既有三名直属门下和若干外门道人,以供奉仙师身分在平南大军中,巫门同样也有借口在军阵之中,只怕没有侥幸可言。” 练无邪破天荒地没有反驳,沉默了半晌,问道:“那你觉得我们不该前去一探?” 杨真摇头道:“去,怎么不去,我既然答应了王爷,就一定要完成此行任务。” 练无邪叹息一声,道:“一月内,蛮军就能攻至洛水城,若是巫门再暗中出手,有那邪玉琅这等人,只怕很难守得住。” 杨真正要答话,青鸟怪叫一声,从黑暗的夜空中掠了下来,落在他肩上,拍打着翅膀怪叫道:“村里有死人,跟那老道一个死法。” “死人?”练无邪和杨真齐齐一惊。 “是两个小姑娘,可怜啊。”青鸟又补充了一句。 “去看看。”两人不约而同飞身掠起,杨真落后半拍紧追而上。 星夜下,波光粼粼的洛水沿岸,起伏的山岭中,两个身影贴地飞掠着。 两人正是杨真和练无邪,早前在那不知名小村子中,暗中检视了死去的两名少女,果然与苍云子如出一辙,两人推断,要么是那邪玉琅激斗受伤后欲补元气,顺道采了两名无辜女子的精血;要么是邪玉琅先作乱,后引来苍云子斗法。 心中郁愤的两人,决定连夜南下,一探究竟。 在黎明前,两人赶到丁一个临江市镇,他们高高站在镇外江岸一座山头上,遥遥望着夜空下前方宽阔的江面。 两人静静地立在山头,调息默立,虽然彼此合不来,一路行来却渐渐有了少许默契。 杨真新功法尚未摸熟,没有周身百脉的元气运转冲和,久行之下,一身疲累酸软,更难受的是心神极其衰弱,疲倦欲死,这大概就是那新功法的弊端了。 他结合截神道炼神之法与乾坤印架起的天地之桥,维持法力运转,亏耗最大的正是心神之力,元神本源虽是无时不刻在修炼,却有一个过犹不及的度量,一路行来他都是咬牙坚持下来。 练无邪调息了一阵,当先恢复过来,道:“这三集镇,是龙门峡和青丘两线镇关的后方直隶补给军机重地,官道直通南方五郡,一部水师常年驻扎在此,一会儿入镇一探就知状况了。” 一阵山风拂来,寒气入体,杨真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强打精神道:“青鸟已经进镇了,再等一会儿。” 练无邪沉默半晌,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身上没有半分真元,是怎么回事?” 杨真沉默了下来,好半晌才道:“一言难尽” “不想说就算了,什么禁功,也只有我那大哥才会相信你。” 这一阵接触,杨真知她已经摸透了自己底细,索性也不再多作解释。 一声沙哑叫传来的同时,一道黑影从低处掠上了山头。 “青鸟,有什么发现?” “咕咕,死气冲天,有好多活死人。” “活死人?”杨真和练无邪面面相觑。 “在船上有活死人,本鸟最讨厌这里,困了,嘎”青鸟一头栽进杨真怀里,这妖鸟说睡就睡。 青鸟传来的消息让两人心中压上了重重的阴云,最后练无邪果决道:“我上船去探一探,看看究竟什么活死人。” 杨真脑海里转悠深层潜藏的记忆,尸巫这个巫门中最为不容于世的邪道支脉浮上水面,难道南蛮大军竟公然用刀枪不入的僵尸进军大汉疆土? “我跟你一起去,如若真是僵尸,那麻烦可就大了。” 练无邪不以为然道:“僵尸又怎样?纯阳真火,五雷正法都是僵尸的克星。” 杨真苦笑道:“僵尸对你来说也许微不足道,但他们背后的人就可怕了,更可怕的是千百个僵尸一起出现在一座城池下,你以为普通兵士能抵挡得住?” 练无邪哑然。 忽然,两人之间传来一阵咕咕腹鸣声,杨真这才想起自己昨日午时后就不曾有过进食,此时已是一身空乏,饥肠辘辘,不由岔口道:“不如先进镇子看看再说。” 练无邪清冷的面上绽出一丝可气笑容,撇了撇嘴,终是没取笑他,当先向山下市镇掠下去。 杨真目光追随着那条在山间起落,矫健轻盈的曼妙身影,忽然觉得这女子也不是那么讨厌,只是高傲了一些,兴许是王府大小姐的脾气使然? “啪!”杨真脚下一空,踩碎了一块瓦片,前面狸猫一般轻盈踏在飞檐上的练无邪猛然回头,长长的马尾飞扬,险些抽在杨真脸上。 杨真轻轻飘身而起,提起失足的一脚,抬头冲练无邪仙笑不已,练无邪鼻子轻哼了一声,煞是不满。 两人对视之时,下面房中传来一阵对话。 “浑家,房顶好像有动静。” “别管了,是那发春的死猫子。” “你老糊涂了,猫子发春还早唉,都是那该死的蛮子闹的,这过得啥年呀?” “婆子,你小声点儿,那些蛮子没半夜抄家就烧香拜佛了。” “咱家的杂货还好,隔壁老张的粮仓全让蛮子给端了,这三集镇啊,太平日子到头了,唉。” “别说了,别说了,越说呀越怕,天亮了收拾东西回乡下老家避一阵。” “都怨你,说武阳王的大军会打回来,蛮子在三集镇都有些天了还没走,还越来越多。” “这哪能怪武阳王呀,听说前面打败仗的是京城来的家伙。” 三集镇街巷此时灯火寥寥,街头上不时有一小队首对襟黑衫,外披挂南疆藤甲的蛮族士兵打着火把走过,巡视着黑荡荡的长街。 片刻后,两人掠到了一家酒楼对面屋顶,两盏橘黄的风灯在风中飘摇,楼门微微开了一缝,隐约里面有饮酒酣闹声传出。 这是几条街巷中,他们找到得唯一一家尚未歇业的酒家。 练无邪远近望了望,然直落街道中央,杨真跟着落了下去,跟练无邪曼妙精微的身法相比,他直起直落的身法显得笨拙[,全文字版小说]了许多,没了真元,他对身体的操纵已然从云霄跌落到了凡间。 “就这么进去?” 练无邪正了正夜行衣,回头皱眉道:“难道偷偷摸摸地进去?^ 这时酒楼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了两个摇摇晃晃的矮壮汉子,酒气熏天,两人相互扶持着东倒西歪,忽然看见面前站了一个身段浮凸美妙的妙龄女子。 “阿大,我看见什么了,一个小娘子。” “阿二,这个相好是我的,你别抢。” “大头领说了,不得**抢劫,不然枭首示众,你”“大头领在大舰上呢,嘿嘿。” 两人说的是蛮族俚语,练无邪纵然听不懂,却也知道两人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她本打算抓一两个蛮兵打探情报,不料就这么送上两个,有了计较,她缓步走向两个醉汉。 “姑娘,快走!”店家悄悄从门内向练无邪两人直打眼色。 一个蛮兵借着跌跌撞撞的步伐,一把抓向练无邪,抓向那具充满诱惑的香躯,蓦然他眼前天地倒转“砰!”一声摔倒在地,同时他的同伴也步了他的后尘。 店家在酒楼门槛一脸痴呆状,仿佛石化了一般,谁想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不见怎么动作,就放倒了两名壮汉。 练无邪回头对杨真道:“还发什么呆,带上这两人。” 杨真却苦笑道:“这两人不过是个兵丁,且他们说的是俚语,抓来何用?” 练无邪贵秀的娇靥露出冷傲之色,道:“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吐实。” 杨真无奈一手提了一个,两个汉子都是满口污秽,练无邪目光在两蛮兵身上扫了扫,突然皱眉道:“算了,放下他们,两个乌蛮也问不出什么。” “你怎知他们是乌蛮,不是白蛮?”虽是在问,杨真还是扔下了两蛮兵。 “乌蛮深居山岭,皮糙肉黑,四肢粗壮,开化不足,白蛮多半在平原,多有汉人血脉,看上去细微之处总有不同。”练无邪轻哼一声,连踢两脚,两个蛮兵接连翻了几个滚,撞在门房处,依旧人事不省。 “二位,二位啊,闯祸了,赶紧走吧。”店家慌慌张张走了出来。 练无邪哪会理他,丢了一块碎银子到他手中,吩咐道:“来点酒菜,这两蛮兵扔在外面巷道里,权当喝醉了,谁人理去?” 练无邪和杨真直入了酒楼,却见楼堂内角落一名作白衣文士打扮的青年独占一桌,自斟自饮。 店家犹自跟在两人身后絮絮叹叹,练无邪伸手一掌拍在一旁柱梁上,无声无息地留下一个深有寸余的掌印,顿时将店家吓得目瞪口呆。 那名白衣文士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手掌站了起来,挂着一脸笑意道:“姑娘,好功夫,好胆识!” 练无邪只是漠然瞥了他一眼,径直找了一桌坐下,杨真也只是多打量了他一眼,看上去二十出头,面貌还算俊秀,只是下腭尖削,眉目显得有些阴鸷,看上去颇有城府。 那人见两人都不理会他,也不尴尬,又冲店家叫了壶酒,继续坐下,不紧不慢地自饮,只是目光不时在练无邪面上打转。 不多会儿工夫,酒菜就上了来,一盘白切牛肉,几盘素菜,一壶温酒。 杨真独自一人进食,练无邪连著动也未动一下,她叫来店家,问起了时局。 原来这三集镇在数日前就为南蛮大军占领,却说也怪,这回南蛮不若以往在明湖一带抢掠一番了事,而显得纪律严明,除了霸抢米粮,倒很少滋扰当地百姓。 这几日水师船队陆续开来,刻下有上百艘运兵船只到了三集镇河心码头,先期抵达的大批兵力源源不断开赴江汉各郡县,动向不明。 “两位若要打探军情不若问我。”那白衣青年提着酒壶缓步挪了过来。 “谁要问你了。”练无邪见来人不请自入地坐入席位,大是不快。 “姑娘莫恼,按说姑娘这般打扮,这般时刻出现在此,想必是江北来的人。”白衣青年顿了一顿,观察着练无邪神情变化,继续道:“若说南蛮的情况,无人比在下更清楚。” 练无邪冷俏的目光中有了些许意动的光芒,嘴上却淡淡道:“自作聪明。” 白衣青年一见有门,兴奋道:“在下性喜游山玩水,不久前游历至明湖一带,亲眼目睹了龙门峡大战。” 练无邪冷冷打断道:“鬼扯!” “就知道姑娘不信在下。”白衣青年一脸苦色,他抱屈道:“其实不瞒姑娘,在下乃罗浮山修行中人,俗名左清河,等闲自保的能耐还是有的。 “左某本想在两军作战之时,看能否帮上点忙,不想那蛮军势大,左某苦于师门禁令,无回天之力,坐看大汉门户失守。” 练无邪眼中有了点亮光,低语念道:“罗浮山。” 左清河两眼放光,试探道:“姑娘看来也是同道中人,若左某没看错” 杨真闻言心中一动,这左清河对他视若无睹,却单单对练无邪大感兴趣,起初他还以为完全是冲练无邪美色而来,这番看来别有缘故? 练无邪一笑,指着杨真道:“他是昆仑山来的,你们倒可以亲近亲近。” 左清河愕然,目光这才转注到杨真身上,起身一揖道:“恕在下眼拙,敢问两位怎么称呼?” 杨真怀疑对方是罗浮山遁甲宗人,起身回礼道:“在下昆仑山无名小卒。” 左清河一楞,还是朗声笑道:“失敬,失敬,在下罗浮山遁甲宗无心真人座下三弟子。” “久仰,久仰。”杨真勉强应酬了两句。 接着,两人目光不约而同落在练无邪身上,却见她端坐不动,头也不抬道:“本姑娘师门不便相告,你知我姓练就是了。” 杨真心中略微失望,本以为可趁机得知练无邪出身师门,左清河有些懊恼地跟着杨真落回了坐位。 左清河心不甘地问道:“不知杨兄与练姑娘结伴出行” 练无邪却不耐岔口道:“龙门峡当日究竟是怎样一个局面?” 左清河笑道:“原来两位真是打探军情来的,莫非两位是大汉供奉堂的仙师可左某听说这回大汉军供奉堂出动是中南山的人。” 杨真心中一动道:“既然左兄知之甚详,请告知中南山的同道现在何处?” 左清河摇头道:“当日有巫人暗中行云布雨,当时大汉军混乱中有不少人施法反击,但身手一般,大约是中南山外门弟子。” 练无邪问道:“这样说来,确实有云梦大泽的人插手世俗?” 左清河脸色一变,道:“此话倒不好讲,三千年人妖两族一役后,各道订下天条,凡抵达长生天境界的炼气修士各界中人,不得擅自扰乱尘世,但这些年来,魔道中人时常兴风作浪,我道门中人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此番南蛮百族联军中有巫人作法,但大汉供奉堂也是仙师在场,很难说谁是谁非,只怕不能就此论事。” 练无邪沉默不言,至于杨真,他也早已想到此节,只是身在局中,难免偏向大汉一方。 第九章头领 左清河见状,眯眼一线,趁势叹道:“这世俗兵戈,还是任其自然得好,两位以为呢?” 练无邪一脸果决道:“左师兄,还请告知南蛮军中巫门中人概况。” 一声“左师兄”让左清河笑容展露道:“左某所知也有限,巫门在修真界共所周知分为四脉,在那日交战中,左某以为至少有黑巫、尸巫中人暗中出手。” 练无邪目光一凝,问道:“那为何大汉一万水师,数百艘战船,短短一日就覆灭了?” 左清河踌躇了半晌,目光游移道:“那日破晓,大片迷雾笼罩龙门峡,船上水手兵士大多在睡梦中,号角声响起,醒转者寥寥。 “且当时局面混乱,似乎大汉水师军中出了内乱,指挥不力,才让蛮军以少胜多,从水上得手。” 练无邪忽然道:“左兄是哪里人士?” 左清河一怔,随即道:“在下自幼随师尊上山修行,出生地倒不怎么记得了,隐约在邛州某地。” 练无邪笑着道:“那就是越国中人了?” 左清河脸色微变,依旧自若道:“练姑娘,这话是何意?” “何意?”练无邪拍桌冷笑道:“本姑娘险些被你骗了,谁人不知你罗浮山遁甲宗为邛州越国奉为神宗! “值此南蛮大军北上,越国地处邛州东南,与大汉为隔江为邻,只怕也有暗中鼎力,遥相呼应,你罗浮山弟子出现在这里,图谋恐怕匪浅” 左清河首次失去了从容,却强作镇定道:“练姑娘所言有差,我遁甲宗虽是超然世外,但也难免有教化世俗之责,越国尊我遁甲宗乃常情,邻邦吴国不也奉云顶山天佛寺为国教?大汉当朝不也尊中南山太一门为圣道? “幽州的乌恒、百济尊龙首山龙门道派,西极的燕州大月氏、吐火罗仰灵霄派为神明;青州东夷仰姑射剑派为天人;大汉通州诸郡汉民,辽卜吓卜部戎人、以西的大夏人,以北的羌狄更多人仰昆仑派为神圣,这何奇之有? 练无邪颇有几分玩味地审视着他,她忽然翻掌就拍向了左清河。 左清河惊呼一声,挪步一闪,就退出了席位,骇然道:“练姑娘,请听在下解释则个。” 练无邪一把抓过桌上竹筒中的长著,捏在手心,冷笑道:“既是两国交兵,我们各为其主,怨不得本姑娘心狠手辣了。” 她话音未落,一道接一道白光从她挥舞的窄袖中射出,不料,左清河脚下步伐方寸之间挪移,左闪右避,却总能有惊无险地避开。 杨真抹抹嘴,退到了一旁,他也想不到练无邪竟然说翻脸就翻脸。 “我倒要见识一下遁甲宗享誉修真界的奇门之术!”练无邪见左清河方寸之间步法奇妙,暗合五行八卦一脸兴奋地直放光芒,挥袖之间,一道暗红色飘带从她袖中闪电钻出,卷向左清河。 “练姑娘风姿绝世,在下本有仰慕之心,可惜”左清河身形幻出一片朦胧幻影,在桌台之间纵横闪避,浑天绫纵然灵动如蛇,却总差上少许才能追上。 “就这点能耐?”练无邪娇哼一责,挥手下浑天绫陡然横卷如浪,如影随形地袭向左清河进退方位,此时,左清河已经退避到酒楼内堂侧壁。 眼前与刀锋一般锋利的夺命红芒浪潮杀至,左清河捏诀念了声真言,身形黄光大放,人已经遁入地下不见。 “哪里逃!”浑天绫直破墙壁而出,轰然破开了一个大洞。 店家叫苦连天,练无邪已经从后院追了出去,留下的杨真匆匆丢下一块银锭,跟着追了上去。 在三集镇沿岸一处草丛中,杨真和练无邪蹲伏在江岸上,看着远处码头上举着松油火把巡视来回的南蛮兵丁;密密麻麻的楼船大舰和斗舰,停靠在江岸和河心长岛码头上。 两人并未追上土遁而走的左清河,而是盯上了河心码头的船队。 练无邪指着河心,低声道:“就是那艘,大荒军主脑定在上面。” 杨真顺着练无邪的指示望去,只见那一艘比寻常楼船更显得高大,上面黑色旌旗飘扬,灯火通明,他摇头道:“如果有巫门中人在上面,我们根本近不了船身就给发现了。” 练无邪转头皱眉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杨真迎上她幽亮的目光,在微弱的光线下,她面部轮廓美不可言,挺翘的鼻梁,弯弯的月牙眉,骄傲的嘴唇弧线,令他不由微微一呆。 练无邪发觉两人所处有些亲密,微微避开了少许,不快道:“看什么看。” 杨真忽然想起了失踪的白纤情,心情有些低落道:“巫门也好,中南山也罢,都在修真界中,彼此有何好斗?为何非要插手凡俗斗争,斗个你死我活?” “听说你昆仑派中人最爱假天之手,悲天怜人,果然不假。” 杨真腾地站了起来。 练无邪拍拍手,面无惧色地站了起来道:“怎么,难道不是?” 杨真寥落的看了练无邪一眼,什么也没说。 练无邪也隐约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一言不发掠向河心,在暗夜下如一只大蝙蝠一般贴着河面滑翔,寻常人就是留神观察,也难觅其踪迹。 杨真重重地呼吸了一口冷风,将青鸟从怀中抓出,不顾它牢骚满腹,强行吩咐几句,扔到了夜空中,接着紧追着御风而起,很快与夜幕融为一体。 练无邪摸到了一艘几乎完全在黑暗中的三层楼舰附近。 她轻盈若虚的黑色身影缓缓从甲板外升起,机警地左右一瞄,整个船上死寂一片,船尾仅有两名警戒的兵丁都瑟缩在女墙下,已是鼾声隆隆,她身形一闪,大摇大摆地飘落到了甲板上。 接着一声轻轻的足音落在甲板上,杨真慢了片刻,跟了上来。 一道身影闪电移动在前,一人蹑手蹑脚滑掠在后,相继没入船舱之中。 在漆黑的船舱过道上,淡淡的腐尸气味从禁闭的舱房中传来,本领路在前的练无邪脚步却挪不动了。 杨真低声问道:“怎么了?” 练无邪好半晌才闷出一句:“有、有好多死人。” 杨真听她声音里竟有几分颤抖,不由心中暗笑,越过练无邪,走到了前面,在神念虚电作用下,对他来说漆黑的船舱与白昼并无太大分别,他就近找了一间舱房,轻轻发力推开了舱门。 入目的景象让杨真一惊,密密麻麻的尸体跪坐在地,整齐排列舱中,个个尸体都是戎装轻甲,面貌灰暗苍白,微微有些干枯,死气绕周身,看上去皆乃是大汉士兵。 练无邪战战兢兢地探头跟在后面,蓦然惊见,险些惊叫出声,赶紧掩口噤声。 杨真粗略一数,竟有不下五十具尸体,突然她身后传来孱弱的声音:“别、别看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看上去个个四肢完整无损,毫无刀兵之伤,虽然生机尽绝,但他们体内有股绝大的力量,看,他们额头、脸上有朱砂符咒痕迹。” 练无邪不满地窃声道:“都知道是僵尸了还看?” “巫门中人行事果然非常人可揣测,如此恶毒之法,将大汉士兵炼制成铁骨僵尸,反制大汉,一举两得,你义父看来有大麻烦了。”顿了一顿,怒然道:“我怀疑他们是用活人炼制成的僵尸。” “活人?”练无邪闻言不禁退了半步,有些不能置信。 “砰!”随着船身轻微晃动,一具僵尸忽然倒了下去,接连带倒了两三具僵尸“啊!”练无邪惊呼着跳了起来,连连后退。 杨真初时也骇然一惊,待明白过来,暗中也是一身汗毛倒竖,鬼神之说虽不能令他畏惧,但活生生的尸体,确实很是可怖,在练无邪面前他可不愿意丢脸,连声道没事没事。 “该死的巫族人!”;无邪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她刚一张口就吸入了大口尸气,迅即又捂着鼻子,臻首转了开去。 杨真关上舱门,他接下来连开几个舱门,结果都是如此,一艘楼舰下来,少说也有五百具僵尸,十艘巨型楼船,算下来装载将近数千具僵尸。 且从衣饰观来,有大汉南征军各路兵马,变相证实了南疆明湖和青丘龙门峡双双失守,十万大军只怕余部寥寥。 两人接着又潜入邻近几艘楼舰,情形皆是大同小异,就在杨真以为练无邪会放弃撤离之时,她却坚持要到大荒军旗舰上一探。 杨真只得随了她的意,两人商讨一番,先潜到了旗舰临近的一艘战船上,在楼船雀台上高高眺望对面,至于上面望风警戒的水兵早就给施法昏睡了过去。 杨真眺望了四周一遭,道:“我怎么有一股很不妥当的感觉”” “对面船上只有寻常兵士,没有特别的人,啊不对!” “远来是客,何不上船一叙?”一个有着语腔调的男子声音传来,声音并不高,却凝而不散,显然找准练无邪两人所在位置传音送来。 杨真和练无邪各自心中骇然,想不到自认谨慎的行动,竟不知不觉让人盯上了梢。 他们忽然都明白过来,早前与那左清河的相遇绝非巧合。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眼下他们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即离去,一是与对方见面。 只是眼下,对方只怕早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待两人钻进去。进退维谷之下,练无邪率先作出了决断,她飞身直掠向了对面船头。 杨真苦笑一声,也腾身飞掠而起,待他落到甲板上,前舱中门大开,左右两列全副武装的蛮兵高举火把开道,松油声啪啪作响,整个船首火光闪耀。 一股南荒凛然彪悍之气扑面而来,肃杀不胜! 接着一个异常健壮的青年人龙行虎步地走出来前舱,直迎两人而来。 火光下,来人头缠九黎族头帕,一翎黑羽斜插在上,一身犀牛甲包裹在黑披风下,衬托着威武雄壮的躯体。他体格在大汉北方人中看来虽算不上高大,但却是一派恢弘气度。 “两位能将噬血巫君邪玉琅打得落荒而逃,蚩某佩服!” 练无邪冷冷问道:“你就是大荒军首领九黎人蚩越?” 九黎族青年头领笑道:“练姑娘英姿飒爽,不愧是武王爷义女,果然将门虎女,某生平最敬英雄,两位可敢与蚩某入内一叙。”说着,他退到一旁,微微欠身作请。 练无邪暗暗吃惊自己身分曝光,看了一旁眉头深皱的杨真,咬牙道:“你既已知我是谁,就不怕本姑娘拿了你?” 蚩越纵声豪放一笑,双目放射着无比的自信,再次作请。 两人已经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尾随越进入了飞庐大厅。 入厅第一眼,一小带着丝丝憎意的冰冷目光就迎上了杨真两人,那人正是邪玉琅,他盘坐在右首,位置显赫。 大厅正前方挂着象征九黎、乌蛮、白蛮等诸族的旗帜,当中三帜鲜明,正中一帜黑底红案,一小人首蛇人飞腾在黑旗鸿蒙之上,正是南蛮第一大族九黎族旗。 左侧一帜,黑底白案,上有牛首,乃乌蛮之旗。 右侧一帜,白虎卧踞,乃白蛮氏族图腾。 余者在左右大厅两侧尚且十余帜,正是南蛮大荒联军诸族氏族旗。 邪玉琅嘿嘿一笑,微微起身道:“两位别来无恙。” 练无邪月眉一挑,正要说话,越沉喝道:“巫君,来者是客。” 邪玉琅冷笑着安坐了下来,自顾把玩着手中的玉盏,内里血红的浆液在长明灯下,流荡着妖魅的红色光芒,与他身上的冰冷气息相得益彰。 越指引向左首,那里有一名全身都藏在黑色斗篷中的高大男子,只露出半个脸孔,在微微飘动的灯火下,只能看见森白的肌肤,和勾鼻深目,浑身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这是我族三席大巫师之一屠方长者。” 听闻蚩越的介绍,这名斗篷男子冗自不言不动。杨真两人却是大吃一惊,巫门各脉除了门中不问世事的巫老外,就属大巫师地位最为崇高,掌族中生死大权,修为自然可想而知。 这时两名长相秀丽、肌肤微黑的蛮族少女从角落走出,跪在地上,在主席对面摆好酒席,请杨真两人入坐,而后乖觉地匍匐退去。 练无邪反客为主道:“头领似乎熟知我等身分,甚至行踪,可否为小女子解惑一二?” 越哈哈一笑,反问道:“两位深夜在我大荒军水师船队如入无人之境,又有何图谋?” 被反将一军,练无邪不由一窒。 越目光落到杨真身上,目射奇光道:“这位杨兄弟,乃昆仑派‘多情剑仙’萧云忘的关门弟子,可对?” 杨真脸色大变,道:“是左清河告诉你的?” 越一楞,呵呵笑道:“杨兄有所误会,昆仑派乃道门圣地,我云梦大泽与昆仑法宗关系一向不错,譬如杨兄弟不久前在昆仑峰会大出风头,在下就略知一二。” 杨真脸色再变,心中琢磨,遁甲宗在昆仑峰会之时,来的是宗主无尘真人及其门下,与左清河并不曾谋面,这样说来巫门暗中有人混入了峰会?抑或是法宗将消息传出? 他左右想想皆觉得不太可能,转头却见练无邪一脸古怪地看着他,那乌亮的眸子仿佛在说:看不出你还挺有来历的样子。 “蚩头领知之甚详,在下甚感佩服,不知头领召我二人相见又有何打算?” 越笑道:“我等本同是修行中人,何必如此见外” 练无邪打断道:“既同是修行中人,为何你们执意插手凡俗争斗?” 越目光突然深无尽,望着前方道“不知二位可曾深入过南疆万里深山莽泽?” 两人皆默然不语。 越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茫茫山泽之中,沉重道:”上古九州黎民共主中土,我九黎先祖兵败黑水,祖辈往南迁徒,吃尽无数苦头,才逃过亡族大难,最后不得不深居南陆沪州深山莽林之中,与兽为生,比起你中原千千万万辽阔平川和肥沃土地,差之不可里计。 “女娲大神造物之初:万物众生皆有;你道家也主张齐物,人与万物等量齐观,我南疆百族为谋求生存,争取更肥沃的土地,何错之有?” 杨真两人再次窒语。 越神色激动道:“自上古玄宗三分修真界起,我等修行中人远离庙堂,苦居高山深谷以避世俗,纵然族人受尽委屈,也忍辱负重。 “我巫门中人不与你道门一般清高,视凡尘如土芥,我等纵然隐居云梦大泽,却也从未敢忘却族民之苦,千百年来只是受制你道门带头定下的天律,纵然暗中出手,也是守持了当年的约定。” 杨真和练无邪本是理直气壮而来,听到此处,已是落尽下风。 越说到这里,目光突然转厉,直逼视着杨真道:“你道门把持修真界三千年之久,我巫门,佛门,乃至魔道甘居下风,是当年承你昆仑封印万妖震古烁今之功绩。 “如今封印在你昆仑手中破灭,九州再归混沌,风云再起,天下英雄出我辈,只怕修真界要重开新局才是。 杨真两人纵然再愚钝,也明白了蚩越话中的蕴意,巫门将以封印破灭为借口,重新谋求修真界的地位,这凡俗界斗争,只是他们犁庭江山的第一步。 他忽然觉得很迷茫,修道中人不是该清净无为,远离俗世,一心向道的么?怎么转眼之间,就要为了那看不见如浮云一般的名位斗个你死我活呢? 练无邪一字一句道:“既然蚩头领说得明白,小女子也自当奉陪到底!” 蚩越大笑三声,昂首左右,道:“自古法不责众,当年三界约定,又有多少宗门遵从了下去? “就你道门原始一脉的昆仑派,就传下无数外门枝叶,九州各地搜刮一等一天材地宝,供奉你仙府炼丹制器,传道化民;你道门道德一派中南太一,更是明目张胆掌持大汉朝廷;你道门灵宝一脉天柱山灵霄派,在燕辽两州戎狄明里暗里兴风作浪,装神弄鬼,真当无人知晓么? “你道门的一些手段,只怕比魔道诸脉有过之无不及;再说佛门之首天佛寺,言必视钱财如粪土,一切为身外之物。 “明里传法九州,暗里聚敛财富,广置庄园,收纳良田,当今之势,已是富可敌国,你道门都望尘莫及,唯有我巫门守在云梦大泽,敢问,这是何道理?” 杨真仿佛挨了当头一棒,下山以来所行所见,他已渐然明白了修行并非遗世独立,而是与化外密不可分,无欲无求只是追求的境界,而非现实履行。 如若蚩越所讲一切都是事实,那么道门所为根本不符其宗旨,反是利欲熏心,有蛊惑万民罪恶之举,那么身为道门弟子的他,立场又该如何? 既然世间斗争,都源于修真界法统之争,那么自己身为道门弟子又该如何自处? 他突然怀疑起自己出手帮助武令候父子,是否一场错误。 沉寂半晌,练无邪问道:“你们将大汉士兵炼制成僵尸,如此惨无人道,你又作何解释?” 越大笑道:“自古两军交锋,不择手段,练姑娘还不明白么?你青丘一线十万大汉军为我大荒联军尽数击溃,刘德功率千余残部翻越青丘,逃亡至江汉平原,某放他们一马又如何? “这一仗足让整个大汉陷入恐慌,怒江南线十三郡落入我大荒联军手中指日可待。” 练无邪面无表情,再问道:“京师派出的供奉堂就那么不堪一击?” 越嘴角一撇,不屑道:“中南山的人不过是一群藏头露尾之辈,隐在阵中瞻前顾后,再则轻敌,结果落得全军尽墨,只是凭空让我大巫师多了几个上品炼尸物件。” 杨真听得心中一沉,越如此不顾一切,连太一门都不惜撕破脸皮,其北上决心可见一斑,大汉江山危矣。 “来,不管今后是敌是友,某都要敬两位一杯。”越脸上严霜尽去,忽然一脸春风,举杯而起。 恍恍忽忽,神思不属的杨真和练无邪,这才发觉左右两名蛮族侍女上前从厅中温热的铜樽中,支上长勺,为他们各自挹上一杯琥珀色的酒,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令两人都情不自禁深吸了一口。 第十章陷阱 “慢!”练无邪忽然喝道。 杨真猛然惊醒,搁下杯盏,巫门蛊术神秘莫测,制人于无形,这酒喝下去,说不定会有什么后果。 “莫不是怕蚩某谋害尔等?”蚩越脸色一沉,不悦道:“你们也太小看我蚩越了,我巫门法术博大精深,又岂在释玄两道之下?” 练无邪给杨真打了个眼色,起身道:“小女子不敢领受头领的美意,既然别无他事,我们就此别过。” 杨真随之也站了起来。 埋头饮酒的邪玉琅突然道:“蚩越,你搞什么鬼,别跟两个小鬼玩了,我等不及要尝尝这丫头的血呢,嘿嘿。” 蚩越看了邪玉琅一眼,摊手冲练无邪故作无奈道:“练姑娘看见了,巫门非蚩某一人说了算,只要练姑娘留下,直到我大荒军攻破洛水城,就还你自由,这期间蚩某可以向女娲大神起誓,保证你不受分毫损害。” “早知你不怀好意,想不到竟这般卑鄙,以小女子为质要胁我义父,好让你得逞是么?枉我以为你算得英雄人物,不料竟是这般坏种!看来你巫门没一个好东西!” “放肆!”随着两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传来,练无邪和杨真两人同时感受到一座冰冷的山岳压来,呼吸欲窒,说不出话来。 练无邪终究修为不俗,当先恢复过来,怒瞪着左首斗篷男子道:“不愧是巫门大巫师,练无邪领教了!” 局势急转直下,双方剑拔弩张。 “慢着!”蚩越打出手势,阻止了蠢蠢欲动的邪玉琅,对杨真道:“杨兄弟乃昆仑门人,为不伤我两门和气,还请杨兄弟置身事外。” 练无邪朝杨真望来,目光里有着警惕之意,更有不易察觉的愤怒和倔强。 杨真给了她一个坦然的眼神“既然蚩头领目无视我昆仑派,在下只好得罪了。” 他心中却暗暗惊骇,这蚩越极是工于心计,先是说辞将两人压至下风,再分化二人,手段刚柔并济,不可不谓高明。 蚩越神色微变,若说他不顾忌昆仑派,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怎肯放弃到手的肥肉?他哈哈一笑道:“既然杨兄不识时务,蚩某只好拿下杨兄,日后有机会再向昆仑请罪。” 屠方目闪幽芒,森森道:“蚩越,这两人根基不错,让老夫瞧瞧。” 邪玉琅不满道:“老鬼,你炼那天尸,不知坏了多少良材美质,这两个我看就让与我血巫。” 屠方端坐不动,目光来回在杨真和练无邪身上,越看越奇,最后竟喜不自抑道:“这女娃儿天生神骨,本是千年难得一见,这男娃儿身具的天脉更是举世难求,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呵呵”两人旁若无人,仿佛杨真两人已经落在他们手中,任其摆布一般。 杨真还沉得住气,练无邪却早是怒容满面,她闪电踢出了一脚,脚下长几带着酒器果点轰然飞向蚩越。 蚩越淡然一笑,手捏轻拳按在右胸当前,飞至半途的案几半空打了个转,猛然回挫。 练无邪和杨真陡然发现一只水桶一般粗大的黑色大蟒怒啸扑袭而来,粗长的猩红蛇信乱吐,湿燥的腥气在空气中呈乱流卷向两人。 杨真慌忙从乾坤印借法,虚空结印,在身外生成一个元气罩。 “是幻术!”练无邪厉喝一声,灵巧至极地腾空而起,一腿如鞭一般横扫而出。 “轰!”巨大的黑蟒从头至尾瞬间碎裂成无数木屑碎片,漫天回震反击向大厅四面八方。 练无邪刚刚旋飞落地,两人眼前陡然一黑一沉,无数道火蛇铺天盖地从深黑的鬼域深处攒动着扑来,直将两人焚至灰烬。 一听幻术,杨真已经警醒过来,万象法急速运转,眼前虚幻瞬间破碎,一切皆如实反映在如明镜一般的灵台中。 眼前万道火蛇尽是与罢风浑然一体的木屑碎片,练无邪祭出浑天绫,如龙卷动两人身前,形成一道气幕,顿将所有幻象尽数破掉。 “练姑娘果然不凡!”蚩越大声震喝,只见他双手交叉在胸,口中短促古怪的咒语念动不迭。 幻象刚去,忽然又从蚩越两眼处传来一股莫大的吸引力,杨真和练无邪两人心神却渐渐迷糊起来,不由自主地朝蚩越望去,转瞬之间,两人元神仿佛直欲脱体而去。 就在这危机关头,练无邪脸色由白转红,舌头发着颤音乍喝道:“破!” 仿佛一面琉璃镜“啪!”一声破碎了一般,摄魂之法尽破,蚩越身形晃了一晃,险些受到反噬,他显然低估了眼前两人的能耐。 “蚩越,还是我来!”话音未了,一旁亟待复仇的邪玉琅忽然凭空消失在原地。 顷刻,杨真两人面前出现了七八道凝幻似真的邪荡身影,邪玉琅横在半空,同时以不同身姿挥舞出千百道尖锐的手爪,破空尖啸,空气被撕裂成无数碎片,仿佛有数个邪玉琅齐头并发同时攻向两人。 道道是实,道道又是虚,快到了极致,让人不辨真假虚幻。 “你这吸血妖找死!”练无邪猛然暴起,一只如玉粉拳探袖而出,轰散了眼前的一干人影。 “咔嚓!”清脆的骨折声起,邪玉琅惨叫一声,倒飞了出去。 蚩越闪身横在邪玉琅身后,拙声起咒,邪玉琅飞抛的身形蓦然定在半空,接着一个横空兜转落回了右首席位上。 一个声音沙哑道:“废物!” 邪玉琅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手软垂在地,叫苦不迭,他右手臂已经完全折断,他完好的左手指着练无邪,扭头对屠方道:“屠老鬼,这小妞天生神力,你不信自己接她一招。” 屠方身形虽不动,他望着舱中两个戒备的年轻男女,一双隐隐跳跃着蓝色阴火的眸子却大为炽烈。 一阵骨胳爆响,邪玉琅脸色由白转青,再转红,右手笔直平举,袖内一阵波伏鼓动,他再甩甩手,仿佛已经恢复如初。 练无邪两人看得心中一寒,眼前三人任何一个修为比他们只高不低,一个巫法诡异,一个打不死,当中尤以那稳坐的斗篷巫师修为深不可测,两人齐齐生了遁走之心。 “想不这小妞这么辣,看来本巫君低估你了,哈哈。”邪玉琅冲练无邪嘴一笑,嘴角露出了两颗白森森的獠牙,分外阴狠。 “我们走!”练无邪一拽杨真,两人就欲破窗而遁。 “练姑娘莫急,只要你肯留下,左某担保你无事。”一个得意非凡的男子声音飘忽而来。 在这两面通道紧闭船舱中,四面八方杀气凛然,一阵五行符阵之光四壁流转,水色光影迷幻,隐约加持了一种奇门禁制。 “糟了!”练无邪回袖飞一击,鼓荡如力柱一般的红却撞上了一堵水墙,赫然有人在舱外布置了五行奇阵,防止二人脱逃。 “这是我遁甲宗-小五行阵-,想必两位同道当不陌生,哈哈哈”杨真这回听清了那声音,一脸怒容道:“是左清河!” 练无邪也慌了神,眼前形势对他们极是不利,这三个巫门中人任意一个修为都在他们之上,方才不过是侥幸伤了一个,硬拼之下,必然讨不得好果子吃。若她不幸被擒,被用以要胁武王府,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蚩越踏步逼近“练姑娘,束手就擒罢,你们就是插了翅膀,也难逃这间舱房。” 杨真彻底动了真怒:“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巫门,竟这般下作!” 左清河的长笑声传来:“杨兄弟此言差矣,昆仑派玄门至尊之位早该换人坐坐了,九州风云方始,好戏才刚刚开场呢,哈哈哈”杨真怒声打断道:“你小五行阵很了不起吗,看我遁给你看!” 他出其不意一把拉住准备力拼的练无邪,乾坤印遁字诀第一次施展开来,本得手在望的船舱众人脸上神情渐渐凝固,只见两人被一团清光笼罩,扭曲不成形状。 “五行葵水矢,看你往哪里遁”左清河话还没完,已经说不下去,船舱地板上水光起伏,一圈圈涟漪荡了开去。 然间,杨真拉着练无邪仿佛水遇沙土一般,沉入在甲板之中。 “这是什么遁法?”左清河的身形现身在舱壁,刚探头出来,却迎来两个愤怒的目光。 蚩越怒喝道:“你还不快追!” 邪玉琅弹指一声脆响,斜目不屑道:“遁甲宗也不过耳耳。” 左清河刚一脸羞恼交加地消失在墙壁内,舱中同时失去了大巫师屠方的身影。 第一回施展乾坤印地行遁法的杨真,火候不到,刚勉强遁出,就被迫弹出行迹,眼前黑漆漆一片,下半身似乎在水中,上半身却在空气之中,陷入了困境。 练无邪刚从杨真奇怪的遁术中回过神来,恼道:“遁术不到家,就敢拖我下水?” 杨真额头冒汗道:“马上,马上就好!”在清幽的遁光下,两人这才恍然发现被卡在了楼船最下层密封舱与船底之间,练无邪急急催促着杨真,却是越催越乱。 “小鬼们,哪里走?”一团蓝色幽光在两人眼前升起,一个斗篷黑衣人半身横现在两人身前不远。 杨真大急,谁想他越急心神越不定,无法沉入乾坤印遁诀玄奥之中,驱动不了密法。 练无邪腰身被凝固,难以动弹,不由薄怒道:“亏你是巫门大巫师,竟然欺负我两个小辈!” 练无邪焦急之下,探掌而出,浑天绫先手射出,屠方阴森一笑,化爪为拳,蓦然穿过抖成罗圈的红绫,直轰练无邪的手掌。 那来势竟不比速度惊人的巫君邪玉琅慢上半分,练无邪眼前一花,浑天绫已经被一只拳头穿过,她的手掌只觉一股排山倒海、寒中带热的大力传来,由身及下,船舱地板轰然裂开。 练无邪肺腑在这一击下翻江倒海,心焚如火,直接昏死了过去。 昏迷前,她惊讶着,自幼天生神力的她,第一次在力道上落了下风。 船底破裂,巨大的水流冲击而上,杨真在危机之下,潜力爆发,将练无邪抱到怀中,乾坤印再起神威,屠方志在必得的一爪,却抓了个滑不溜手,迎来更大的水花浪涌。 盛怒之下,屠方轰然一爪下拍,整个船底全然塌陷下去。 江夜之上,楼船巨震,缓缓下沉,杨真两人却遁入水中不知去向。 蚩越一脸铁青在船首指挥着兵士撤离,不一会儿工夫,就见左清河垂头丧气地从河面上飞起,落在正下沉的甲板上,虽从水中出,他一身却是干爽俐落。 “人呢?” 左清河恨声道:“跑了,那小子五行遁法古怪得紧,居然能破掉我遁甲宗的小五行阵!” 蚩越叹息一声,望着深黑的江面远处,道:“计画要加紧了,必须月内拿下洛水城,否则我们的协定不谈也罢。” 左清河拍拍手道:“若是你大荒军拿不下洛水府,越国哪有胆子北上,那群秃驴掌持的吴国更不用讲。” 他转头望一眼附近一艘改作旗舰的楼船,话锋一转,不满道:“若非你手软,那两人如何逃得?这回我遁甲宗彻底没了退路,我倒怀疑你是否故意放他们一马。” 蚩越脸色一沉,不悦道:“云梦大泽遣出人手不足,不然哪会找上你遁甲宗的人,方才你不也出手布置了阵法,我倒怀疑你遁甲宗徒有虚名。” 左清河冷冷笑了一声,拂袖飞身掠出,消失在夜空中。 蚩越回顾楼船,见人货撤离差不多了,猛一跺脚,整个足有二十丈长的楼船轰然分崩解析,化做一块块浮木,七零八落顺流而去。 他高高的浮在河面上,脚蹑虚无,昂首夜空,目中星芒如电。 杨真在胸腔中最后一丝空气挤掉前,挣扎着,终于从从冰冷的江流中浮出,水天皆是漆黑一片,眼前一沉一浮,他怀里还抱着一具柔弱的躯体。 早前逃生连续发动土遁和水遁之术,脆弱的元神不堪负荷,此时他心神极度疲惫,失去真元后,**承受的巨大负担,很短的工夫里,几乎抽空了他一身的力气。 “这是哪里?”他大口呼吸着带着水腥味湿寒空气。 顺着江流浮载浮沉漂了一段,他终于能分辨哪里是天,哪里是岸,他紧紧抱着人事不省的练无邪,如两根浮木一般,顺着江流,往黑影巍巍的河岸缓缓游去。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杨真才将练无邪拖上乱石横生的河岸上,发现她还有气息,这才放下了心,瘫坐河滩上,他打坐调息了好一会儿,终于恢复了少许力气。 凭借着微弱的念力,他在附近漆黑的一座小山壁处找了个小洞穴,方安置好练无邪,压力一松,极度虚弱的身心顿时令他昏迷了过去。 当第一束阳光投入浅穴内时,杨真醒了过来,他呆呆地看着穴外河滩和碧绿的江水,哗哗的水声刺激着他的神志。 “哈嚏一一”身上未干的衣襟已快凝霜,一阵麻木的寒意袭遍了他全身。 他猛然想起了练无邪,回头一看,她斜躺在长满青苔的灰石壁上,歪着头,一脸青白,几缕干凝的长发挂在脸庞上,一张青紫的嘴唇闭得紧紧的,坚强而惹人爱怜。 “该死,自己怎么能睡过去呢,她受了那大巫师一击,只怕伤势极重。”杨真心里念叹着,抓过练无邪的手,试图给她疗伤,却忽然想起自己法力尽失。 无奈下,他摸了摸练无邪的额头,发现出奇的滚烫,内伤未去,风寒袭身,仓促慌忙中,他很快作出了判断。 短暂的失措后,他急急冲出了洞穴,来到江边。 这是一个晴朗的清晨,洛水两岸青山起伏,奔忙好了一阵,杨真收集了一堆松枝匆匆回穴,这才发现身上根本未带火折子,看着娇躯微微发抖的练无邪,分外无奈。 方才他寻了个小山,站在高处发现方圆几里根本没有人烟,尽管他下山前就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决心,眼前困局仍旧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想尽法子后,杨真只好起出天诛,试图用剑内的雷霆之力,点燃松枝,怎奈折腾了那灵物半天都不见一点星火,看着游鱼一般飘浮在半空的剑丸,只能苦笑。 突然,一声幽幽的长叹从他心里升起。 杨真呆了半晌,迷惑,惊喜无数思绪浮现他脑海,他然站起道:“狐、狐娘,是你吗?” 飘浮在前的天诛悄然亮了起来,闪过一道小电光,打在松枝堆上,一阵劈哩啪啦声暴响,松枝冒着白烟燃烧了起来。 杨真激动得浑身颤栗不止,一股失而复得心情充满心间,他不住地问:“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一道白衣请影悠然出现在洞穴中,背对着他,一阵轻风从她身外而起,将穴内熏人的烟气卷了出去。 杨真刚巧与转过身来的白纤情面面相对,两人一时都怔住了。 白纤情的眼波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充满眷恋,她一双巧指轻柔地捻着胸前垂顺的长发,柔情如水地俏立在当前,整个洞穴仿佛变成了洞天福地。 杨真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去哪儿了,我怎么找不到你?” 白纤情手指纤巧地在发丝上缠绕打转,美眸深注杨真,点唇轻启道:“奴不在的日子里,你有想奴吗?” 杨真俊脸一片通红,顾左右言其他道:“你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元气恢复了吗?” 白纤情面上掠过一丝失望之色,道:“奴其实一直都没离开你,只是你自己没发觉罢了。” 杨真-然,忽然他想起了方才天诛的异状,豁然醒悟道:“你进入了天诛?” 白纤情点了点臻首,道:“奴在你入定练功的时候,偶然发现在天诛内,对奴的元神体来说实是一个无上妙境。” 杨真挥手招回天诛,剑丸在手中颤跃不休,灵性十足,值得惊喜的是,驾御起来比以往更得心应手,他神念深入一探,赫然发现剑体中百余只妖灵体少了大半。 白纤情感叹道:“女娲族确实非同凡响,这天魄神兵奥妙无穷,比你道门传说中的仙兵神器分毫不弱,奴凝练了里面大部分妖灵,补足了元气,且可令这柄神兵释放出更大的威力,一举两得。” 杨真感受了一下,发觉确实天诛内剩下的**只妖灵体,单论个体比以前强大的多,当中尤以那头蛟龙的元神为甚,他不解道:“如果是这样,当初以妖皇的强**力,他为何不这样做?” 白纤情白了杨真一眼道:“你道行能跟妖皇比?他能令所有天魄俯首听命,你却只能用血契压制天魄,九部众自古强者为尊,强大天魄吞噬掉弱小的天魄,神兵更纯粹,对你来说,正是拣了大便宜。” 杨真收起天诛,忽然脸色一变,盯着白纤情嗫啜着,却又问不出口。 白纤情自然知他想到什么,却不作解释,她指向一旁的练无邪,笑问道:“这姑娘不是打伤你的那个么,看样子伤得不轻呢。” 杨真一拍脑袋,急道:“我欢喜得忘了,狐娘,她受了重伤,你看看有无办法?” 白纤情俯局一手搭上练无邪的腕脉,一边回头幽怨道:“看来奴要盯紧你了,不然不知你要惹下多少孽缘呢。” 杨真一看她故态复萌,哭笑不得,索性蹲坐在火堆旁,撩起衣袍烘烤了起来。 “呀!”白纤情突然脸色大变,她拉着练无邪的手有些紧张道:“这姑娘有些不同寻常啊”杨真奇道:“她跟我一样是修真界中人,这奇怪吗?” 白纤情神色凝重地盯着练无邪,叹息一声,答非所问道:“她内腑内伤倒不是太棘手,关键是这阴极生阳的阴尸毒火尚好的是她体质很特别。” 杨真放下心来,道:“那就拜托你了。” 等了片刻,白纤情将练无邪摆放成盘坐姿态,回头见杨真仍旧稳坐在一旁,白他一眼道:“还不出去?” 杨真看白纤情好像准备给练无邪脱衣换袍,赶紧起身跑了出去。 来江畔,他坐在石头堆里,看着碧绿的波涛,无数思绪浮上了心头,下山以来,他一直浑浑噩噩的,入王府,交恶巫门中人,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孤独始终萦绕着他心头,好在失踪的白纤情又回来了。 心中总算有了那么一点根,知道总算还有人没有抛弃自己。 想到这狐妖,他冰凉的身体内升起一股暖意,抚慰着他彷徨、茫然的身心,只是,他该如何去面对这痴情的狐妖? 前世,今生。 对他来说,仍旧如一场大梦,纵然融会了莫天歌留给他的烙印,但他还是潜意识中排斥那些繁芜杂乱的庞大记忆,纵然那些记忆对他修行和人生有着莫大作用和意义。 他倔强,他认定的事情很难被改变。 望着浮荡的迢迢江水和青山,他暂且抛开这一切烦心的事,目运转起炼神心法,淬炼起元神本源,很快天地元气源源不断地从乾坤印结下的领域中汲入紫府,沉入了修炼之中。 第1-5章 第一章妖踪 当杨真觉得精神饱满,出定之时,已经到了日落时分,他站起身,忽然心有所感,方一回头,就见一道婀娜的白色身影立在不远的山洞口。 “那小姑娘没事了,你去看看她。” “啊好。” “混蛋,你对我做了什么?” 杨真兴冲冲赶回洞穴中,迎接他的却是一个大巴掌。“你”杨真惊怒交加。 “你别过来!”练无邪慌忙退开了几步,两人隔在一堆灰烬之间,怒目而视。 杨真看着练无邪身上披着外裳,隐约露出内里紫色的小衣,顿时明白了过来,难道是白纤情故意作弄他?苦笑道:“你放心,我替你疗伤而已,绝不曾有意冒犯。” “这么说,你还是冒犯了”练无邪气息又急促起来,又羞又恼。 “我我真没做过什么!” “没有,我衣衫怎么”练无邪步步进逼。 “你知道我真元尽失,你染了风寒,只好,只好”杨真一怔,一脸痛苦地抚着额头,他不想竟越描越黑,这个误会又解释不得,白纤情的身分并不能轻易暴露。 “你、你还说没脱我衣服?”她靠着洞壁上,指着杨真气煞道:“你说,你还做了什么?” “我没有做什么”杨真直感百口莫辩。 “那、那你发誓!” “我杨真以三清道祖的名义起誓,我对练姑娘绝无不轨之举!”杨真竖起了手掌。 “你真没做过什么?”练无邪一脸狐疑,还是有些不信。 “没有!”杨真斩钉截铁道。 “那你先出去。”练无邪声音突然小了下来,垂下了螓首。 杨真如蒙大赦,当即返身逃一般溜了出去。 待练无邪出来时,她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冰冷神色,怔怔跟他一起望着流水发呆。 两人沉默一会儿,练无邪主动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杨真回道:“你昏迷了大半天,这里大概是三集镇上游。”顿了顿,他又道:“你伤势恢复如何?” 练无邪闻言本平静如水的脸,破天荒又是一红,久久不应杨真的问话。 “南线失陷,大局已明,先回洛水城。”练无邪说罢,拔身凌空而起,转瞬远去。 不日前大汉京都上京城在接到洛水府千里急报,今上龙颜大怒,本欲征遣援兵南下,不料风云再变,怒江以南,地处九州东南邛州的吴越两国重兵开赴边镇,对大汉虎视眈眈。 与此同时,北方黑河以北也传来西戎和北狄铁骑蠢蠢欲动,北塞风云旦夕。 大汉国万里疆土八面风雨来袭,面临开国百年来最大的危机。 如此境况下,朝廷一纸令下,被架空的武阳王临危受命,务必死守南疆西线最后一道重镇洛水城。 洛水城上下充满了暴风雨来临前的气息,整座城池高速运转了起来,邻郡粮草源源不断地从水道运来,兵马日夜操练,只等大荒军水师兵临城下。 武王府上,年关刚过,就进驻了北邙山悬空观近三十名道人,而杨真所在别院,正是最热闹的一处所在,有了他这名符其实的仙府弟子,玄机子等怎会放过这天大的请益机会? 精灵古怪的巫灵儿也凑在一旁捣鼓着牙箸调拌朱砂,一边饶有兴趣看着众人。 玄机子将画好的一张纸符交给众人观看,边道:“僵尸乃至阴之物,唯有纯阳可克,天雷可灭,若有上千具僵尸,确实不容乐观。” 说着他抬眼扫了扫众人,话锋一转道:“若按杨真人所授雷火符,定要比我悬空观所传强甚百倍,希望还是有的,那就须诸位师兄要齐心鼎力才可。” 一名道人疑道:“同是昆仑传下雷火符,有何不同?” 他旁另一名道人不齿道:“俗话讲‘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我等不过是井底之蛙,怎识得那仙府道法奥妙?” 那名道人脸色大红,还要反驳,玄机子打断道:“记得当年昆仑山传法仙师说过,同样的法咒在微妙之处,各人领悟不同,法力火候不同,最后所炼符箓威力是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 众道人齐齐点头,若有所悟。 杨真一旁听着,心中自豪之余,又有些尴尬。他虽未炼制过符箓,但他脑海中却有着无数昆仑派从入门到上乘的符箓,在悬空观众道面前足够挥洒自如,但面对这群年长于他的修道中人,多少有些不自在。 其中一名道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僵尸通常昼伏夜出,南蛮子总不会在夜里攻城罢?” 玄机子沉吟道:“僵尸在我道门记载中,乃秉承太阴地气而生,寻常入土尸体若遗有阴灵,在阴脉之地,机缘巧合下百八十年就能破土而出,自成僵尸;还有一类,就是邪门外道所炼制,在秘法炼制下,僵尸就不能寻常待之。”他说着目光转向杨真。 杨真点点头,接口道:“炼制僵尸之术,自以云梦大泽尸巫一脉为最,在他们所划分中,僵尸按品级分为铁尸、铜尸、金尸,寻常地阴僵尸在他们眼中根本未入流。 “光是最低品的铁尸就不畏太阳真火,可在白昼活动,且寻常刀兵难伤其身,我们此番面对只怕就是这铁尸,毕竟是他们用我大汉兵士仓促炼制。” 众多悬空观道人纷纷露出愤怒之色,有人唾骂道:“这群巫人定遭天谴!” 玄机子按下众人,道:“我等时日不多,一旦南蛮大军集结完毕,恐怕不日就将攻至,诸位同门要加紧炼制雷火两符,南蛮一旦占据洛水城,我悬空观只怕也将面临莫大威胁。” 杨真看着各自取过炼制材料,分工忙碌起来的道人,也自取来一张备好的纸符,从伺候一旁的巫灵儿手中接过狼毫,沾上调匀的朱砂,方提起笔,发现一干道人明里暗里都瞩目过来,无形的压力陡生。 想必是悬空观道人们,都想见识一下仙府弟子究竟比他们高在何处,有何不同。 杨真深吸了一口气,心神晋入古井不波的境地,天地元气源源不断通过乾坤印转换为法力,神念之力从他手中暗印,转注笔杆,笔直地透入笔锋,三寸狼毫蓦然弹了个笔直。 一股信心在他胸间凭空而生,浸拭上真水调制的上品朱砂,铁笔沉勾,笔走龙蛇,转眼一道天雷符就生成了。 玄机子自顾取来放在眼下,细细探察,感觉到符箓中精纯无比的先天元气,一脸庄重,抬头见众多同门都看着他,不由叹道:“昆仑山果乃圣地,小小符箓中也能见浩然之道,我等微末之道差之千里,愧煞,愧煞!” 杨真心中并不怎么看得上这符箓之术,在昆仑派中这不过是术法下乘小道,他眼观悬空观这昆仑外门弟子,对这下乘符术却如获至宝,他不由想起了万青谷百中取一的龙门大会,那些被淘汰的弟子也许就是他们当中罢? 同是修道,为何也有三六九等之别?他心中有些迷惑之余,也不免为玄机子等人难过。 他下山以来,接连见识巫门层出不穷的秘术,眼界大开,同时也为眼下洛水城的局势紧迫而担忧。 他几可肯定这城中有巫门中人蛰伏,静待时机里应外合作乱,僵尸、蛊毒、不明魂兽,巫门与遁甲宗勾结图谋,凡此种种盘桓在他脑际。 武阳王父子的期望,悬空观众多道人的仰慕,忽然之间,他发现自己被推到了进退维谷之地,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玄机子见杨真心事重重,便问道:“杨真人莫非为局势担心。”不等杨真回答,他自顾叹息道:“我悬空观虽有数十先天道境门下,面对巫门中真正的高手却无法与之对抗,若是能从昆仑山中请出仙真修士,区区巫门外道又何足道哉?” 杨真见众人有期盼之色,心知他们对自己信心不足,可他们哪里知道自己的苦衷,他只好道:“昆仑派门禁森严,不会轻易插手世俗之事,中南山的人已经与巫门结下仇怨,兴许他们会赶得上洛水城的战事。” 玄机子摇了摇头,忧心忡忡道:“太一洞府行事谨慎,只怕未必来得及。” 说话间,杨真又炼出了一道纯阳火符,众道接过,又是一阵赞叹。 巫灵儿突然一脸天真地插口道:“要是洛水城给大荒军打下了怎么办呀?” 一厅道人都看向出言无状的巫灵儿,这未战先泄气,他们倒也不忍责怪这早与他们混熟的可爱丫头,一个白胖道人笑咪咪打趣道:“打不过,逃呗,只不过啊”巫灵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那胖道人吓唬道:“听说南蛮凶残恶毒,你这样美丽可爱的小丫头,只怕给生吞活剥了去。” 巫灵儿皱了皱小鼻子,不满道:“你骗人,听说大荒军这回北上军纪严明,可没有胡乱杀人放火,不信你们问练姐姐就知道了。” 玄机子放下手中的符帖,一脸沉重道:“正因这收买人心之举,可见南蛮联军图谋甚大,这蛮军首领倒不可小觑。” 杨真想起了前晚与练无邪落入蚩越精心布置的陷阱,险些脱身不得,不由暗自点头。 巫灵儿低头喃喃道:“南疆百族就真那样可怕吗?” 足足忙了一个晌午,杨真亲手炼制了近百道灵符,已是竭尽他全力,心神疲惫不堪,幸亏悬空观的人渐渐能接替下来,分担了一部分,才好过许多。 “不好了,不好了。” 杨真老远就听见丫鬟巫灵儿的大呼小叫,暗自奇怪,这丫头早上还耐着性子要看他炼符,一会儿就没了人影,这会儿又闹出什么名堂? 余音未了,巫灵儿娇小的身影已经风风火火地扑了进堂。 “南蛮打来了?”玄机子猛然拂袖站起身。 “不是、不是,城里有妖怪,有妖怪作乱呢。”巫灵儿捧着胸口缓了一下呼吸,这才道来。 “妖怪?”杨真脸色变了一变。 玄机子等道人纷纷放下手中活计,这天下道门戒律中首条莫不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悬空观诸道人道门枝叶,自是责无旁贷。 巫灵儿点头道:“听说那妖怪来时狂风大作,黑云缭绕,遇者死状惨不忍睹,在城中几处民宅已经祸害了好些人,那些官差衙役束手无策呢。” 玄机子当机立断道:“杨真人,此事我等断不可坐视,你看” 杨真却对巫灵儿问道:“你家小姐可知晓此事?” 巫灵儿嘻嘻笑道:“小姐一早就知晓了,就是小姐让灵儿来通知你的。” 练无邪主动招呼他?杨真心中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按住玄机子等人的躁动,道:“事有轻重缓急,这多半是巫门中人的计谋,还请悬空观诸位道长守护好王府,那妖孽就由在下和练无邪姑娘解决。” 玄机子闻言连连颔首拂须,神色愈加凝重,断然道:“如此我等继续加紧炼制灵符,分派人手在王府加紧戒备,以免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那妖孽就拜托杨真人了。” 方出门,杨真问巫灵儿道:“见到了青鸟没有?” 巫灵儿撅嘴道:“大清早就不见了。” 杨真摇摇头,加快了脚步。 巫灵儿腆着脸追上杨真道:“让灵儿跟你一起去抓妖怪好不好?” 杨真回头笑道:“抓妖怪,你别让妖怪给抓了就好,呵呵。” 巫灵儿不服气道:“练姐姐都说灵儿学武天资骄人,寻常三五个大汉都是不是灵儿对手呢,再说,有昆仑山杨大真人在旁,那小妖怪早就闻风丧胆了。” “就你嘴甜!”杨真好笑道:“我看你是想出去看热闹罢?” 巫灵儿摇摆着头,撒娇不依道:“一大早闹妖怪,小姐怕人家出事,才不让人家出去的,王府侍卫都不让人家出门再说,过两天就是正月十五了。” “上元灯节快到了。”杨真这才明白她的小心眼。 “是啊,是啊,街上定已经有很多花灯开卖呢。”巫灵儿一脸憧憬之色,再三乞求道:“杨公子这城中你总要人领路罢?” “一同去,一同去。”杨真自知对这足有十万户的偌大洛水城,还真是陌生的紧。 洛水城南云坊大街上,两旁酒楼耸立,街贩如云,洛水城虽然封锁了水上航运,城中看上去比往常萧条了不少,但依旧熙熙攘攘,人烟稠密。 洛水城自建成数百年以来,从未被攻破过,且有着当今一代不败名将武阳王镇守在此,虽说最近南方战事风声不妙,但洛水城民却充满了信心,深信大汉军能打退南方蛮子。 兼且年关方过,上元将至,一来一去,由此,近日来城中仍旧是一片太平景象。 只是今早迭起妖物命案后,街市的行人过往行色匆忙了许多,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谈妖色变,已是满城风雨。 杨真跟着快活精灵一般穿梭在人群中,在流动摊贩处东摸摸、西瞧瞧的巫灵儿,杨真深切地感受着这片繁华安详之地,而他正在努力不让战火侵害这座城池。 在修真界倾轧混乱的局面下,兼且一身修为未复,他本无心侍从王府,此时,却油然而生一股责任感和使命感,要为守护这片清平做点什么。 按武阳王所分析,南蛮的兵力和作战方式,若非以巫法犯禁,绝难拿下城坚地利的洛水城,如此一来,大荒军可用的非常手段已能揣测一二。 “巫者长于制心,术者长于多变。”他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一句突如其来的偈语。 在大荒军兵临前在城中掀起恐慌,打击士气,而妖物的出现,正是民俗最为惧怕之物。一路行来,他已经听到不少人纵谈此事,显得很忧虑和惊惶,这想必是巫门的攻心之术。 “让开!让开!”一队衙役一路小跑,分开人群冲了过来,尘土飞扬,一阵鸡飞狗跳。 “公子!”巫灵儿待衙役冲了过去,从人仰马翻的人群中钻了出来,笑嘻嘻道:“好像又出事了?” 杨真看她手中正拿着两支糖葫芦,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点点头道:“跟上去看看。” 追着那队衙役的行迹,转出大街,过了两条巷子,进入了一座大户人家宅院外,一阵嘶声力竭的哭喊声在院落中传来,北面院墙外不少看热闹的人群远远蹑着,不敢靠近。 杨真叫住一位背手观望的驼背老汉,问道:“老大爷,闹什么事儿了?” 老汉回头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世有妖孽,天道不昌啊。”说罢,自顾转身离去。 杨真一阵错愕,跟巫灵儿一起大眼瞪小眼。 两人又问了附近几个胆大的观望路人,这才知晓,这是洛水府少尹林大人的府邸,被害人正是当家主人,这已经是一大早以来,接连被害的第五人。 奇怪的是,接连被害者均是洛水府官吏大员,闹得满城权贵人人自危。 如此持续下去,整座城池的官府只怕将陷入瘫痪之中。 想到这个后果,杨真心中涌上一阵寒意。 林家府邸前有公差把持,入不得正门,绕到一个僻静墙角处,杨真决定潜入一观,吩咐了巫灵儿留待原地,匆匆发动土遁。 在土中,他感觉与大地融为了一体。凭借乾坤印他已经掌握了水行和土行遁法,大约取了个方位,破土钻出地面,眼前一亮,却是一间奢华的寝居。 杨真拍拍头,表示懊恼,神念散布开去,瞬间找到了目标,缩头又遁入地面。 再出来时,已经到了一个院落回廊中,一群鲜衣衙役和几名老弱围在躺倒地上的一个锦衣人中间,那几名家眷哭天喊地,悲恸连天。 杨真惊奇地发现一身朱色武士袍的练无邪也在人群当中,似乎一班衙役都在听候她差遣。 同时,他察觉到有一股淡淡的妖气弥漫在空气中。 妖气,很难有人比他更熟悉的妖气,阳岐山地底生死之行,给他留下了太难遗忘的印记。 他正打算偷偷插进去,练无邪突然回头道:“你怎么才来?” 杨真给练无邪清脆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知道她早知他的到来。 见杨真要接近那具尸体,一名领头的衙役上前拦阻道:“这位公子不可冒失,小心染了邪气。”他目光有些警惕地徘徊在练无邪和杨真之间。 练无邪挥手叱道:“由得他。” “是,是练仙子。”那名衙役见状讪笑一下,唯唯诺诺地挥斥开了围拢的衙役。 杨真没有理会那衙役一脸的嫉妒神情,大步入内,那人乍一看是个干瘦的七旬老翁,细细看来却是一名盛年男子,脸庞和两手都是皮包骨头,呈现乌青色,仿佛一日之间萎缩干枯了一般,他心头一个咯噔,回头正见练无邪望来。 练无邪苦着眉头,恨声道:“那血巫邪玉琅看来潜入洛水城了。” 不甘退到一旁的领头衙役插口道:“练仙子神通广大,我等破案有望了,不过这妖人来头” 练无邪看也不看他,有些厌烦地摆手道:“这不是你等能插手的。”她看似不甚在意地等着杨真的看法。 杨真在众多衙役怀疑的目光中,缓缓站直道:“不是那家伙,这是货真价实的妖气。” “妖气,你是说妖族?”显然大是出乎练无邪的意料之外。 杨真点头断然道:“我敢肯定不是血巫所为。” 领头衙役见两人意见相左,趁机讨好练无邪道:“小子你懂什么,练仙子乃仙家弟子,岂是你等俗人可比?” 练无邪还要反驳,忽然后方庭院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练无邪娇叱一声,闪电掠空而起,杨真则一头撞入墙中,穿墙而去。 而院中一干人等看得目瞪口呆,呈现石化状态,他们何尝想过有人能活生生穿过墙壁,那与鬼魂幽灵何异? 第二章收妖 杨真自地遁出,练无邪从天而降,两人几乎不分先后地出现在林家府邸后花园,却刚好见到园中假山附近花径上,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朝后栽倒,一股细长的黑气从她鼻孔中钻出。 黑气转眼凝做一团黑云,一个狼面人身的妖怪隐隐现出身形来。 练无邪踩在彩带一般的红绫上,缓缓飘动着,逼近妖怪气团。 “嗷、嗷”那妖物本欲抽身离去,却见一名绝色少女凌空踏绫而来,天敌的气息顿时激起了它的凶性,引颈对天而啸。 它躯体急剧膨胀,周身黑气缭绕,狼头上一对绿瞳凶焰喷射如火,獠牙森森,修长的身躯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褐黄皮毛,虽是元神幻化,却与实质无异。 杨真在回廊拐角处,悄悄祭出天诛,截在妖物的另一面。 白纤情在杨真心中道:“这是九部火族中的狼妖,性凶残暴烈,擅御风火。” 杨真叹道:“这狼妖看来也是自封印中逃出,只是为何来得如此蹊跷?” 这个问题白纤情自然回答不了他,另一边斗法已经展开了。 狼妖看清形势,浑身毫毛一抖擞,两道利爪撕裂空气挥出,如闪电一般飞身扑向悬空的练无邪,不料却扑了个空。御在浑天绫上的练无邪轻轻一个腾空回转,就闪避了开去。 扑空的狼妖怒啸一声,两眼凶光乱闪,再度回身挥爪扑击,接连几次,都给练无邪神妙的身法腾挪闪避开去,惹得狼妖怒啸连连,随着它毛茸茸的大肚膨胀收缩,狼吻处火光绽现,似在吞吐着什么。 追逐几个回合后,狼妖的弱点已经暴露无疑,它身法虽然迅如狂风,却是直来直去。练无邪不再回避,正面迎上,她扬袖一抖,一道红霞转瞬变成数十道光棱,漫天飞舞在那狼妖四周,布下天罗地网。 伴随一声狼啸冲空,一个钵大的绿色火球,从大张的狼吻中喷出,直冲向练无邪所在。 只见她手中兰花指一变,百道红色光绫如万蛇归洞,收缩成一道极细红色光带,如电蛇猛然刺破火球,红绫飞速膨胀扩散开去,火球爆散成万点绿色火芒,随着红色波涛翻涌,湮灭无踪。 狼妖彻底被激怒了,无数道绿色火芒,从它身外漫溢而出,渐渐融汇,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火狼,只见一道绿色残影连闪,冲天火浪猛然冲出。 练无邪娇叱一声,手指挥舞,浑天绫瞬间收缩成一道红色巨柱,轰然回接那道来势凶猛的火浪。 轰!一声炸响,火光溃散,霞柱崩散成彩云团。 狼妖幻回原形,身影模糊,显是元气大伤,它呜呜对空哀鸣一声,化做一团黑色狂风,往东面逃遁而去。 这时,一道金色电光从院角冲天而起,那团黑风顿时如同被利箭刺穿一般,泄了元气,迅速萎缩成一小团黑影,挣扎着欲逃开金光的勾摄。 金色和黑色两团光芒纠缠在半空,斗个不休。 原来杨真见势不对,祭出了天诛,果然天魄神兵不负他厚望,天生克制灵体,一举拿住了企图逃跑的狼妖。 此时院落中地面上不少地方被斗法波及,燃起了火苗,青烟袅袅,练无邪见大局已定,彩绫飞舞,卷下了朱阁水榭之中,扑灭了刚起的火势。 片刻后,杨真和练无邪相继飘浮到半空,此时狼妖过半的身子已经被卷入了天诛,留下一个模糊的狼头在向外挣扎。 白纤情石破天惊道:“不对有人在操纵这头狼妖元神!” 杨真不及多想,当即冲练无邪喝道:“有人在附近驱使狼妖!” 练无邪一怔,向四周望了一望,猛然锁定一个方向,纵身飞掠了出去。 就在这时,天诛也完全将狼妖吞噬了个干净,只剩下一道极其凝练的金光悬在杨真身前,大功告成。 一阵激烈的劲气爆破声传来,杨真探了探方向,御风追了出去。 此时,在林家府邸外一条小巷道上空,练无邪正与一个斗篷黑衣人交手。 那人藏在斗篷下的双手在胸前不住结印,白嫩纤巧的玉指如莲般绽放,她口中念动真言,周身空气波动如珠,掀起一**灵动的乳白色云浪,将练无邪手中变化万端的红绫阻挡在虚空中。 两人足足斗了个旗鼓相当。 那斗篷人见有人助阵而来,口中咒语短促加急,却是无法摆脱练无邪四面八方无所不至的攻击,眼看陷入两人包夹之中,忽然,练无邪身后风声忽起,尖锐无比。 她无奈下飘身向旁边一闪,收束红绫,横卷向身后。“蓬!”红绫飘带命中一物。 斗篷人得此良机,猛然一个闪身飘退到了三丈开外院墙处,接着隐入爆开的一团白色云气之中,消失不见。 练无邪缓过身来,直追而去,手中抖得笔直的红绫只击散了一片虚无的水云气团,打在一片红墙上,轰然击出了一个大洞,尘埃蒙蒙而起。 杨真此时才刚刚赶至,正是斗篷人消失的墙后,他与收绫落地的练无邪面面相觑。 斗篷人直接遁入风中,而暗中袭击的人更是消失无踪,练无邪神念感知了片刻,便放弃了追击的打算,她简短地对杨真道:“是个女人,还有一人暗中相助。” 她手中红光一闪,从身后几丈开外卷回一个物事,在手中一翻看,就丢到了杨真手中。 杨真掌心辣辣生疼,暗恼练无邪手上没个轻重,翻腕一看,却是一块银锭。 “是官银。”练无邪目芒一闪“好大胆子,竟敢偷入官府库房。” 杨真苦笑道:“若是巫门中人的手段,就不足为怪。” 练无邪秀眉轻蹙道:“你怎知一定是巫门中人,那狼妖又怎么回事?” “你知那是狼妖?”杨真讶然。 练无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就许你昆仑派人知道?” 杨真故作没有听闻她的讽刺,把玩着手中化成一团剑丸的天诛,道:“这狼妖定是阳岐山封印中出逃的,只是怎么会与他们沆瀣一气?” “阳岐山?”练无邪嘴角轻扯了一下,终没有继续嘲讽杨真,她从洞口处望着院墙内几名畏畏缩缩张望的衙役,对杨真道:“你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巫门中人?” 杨真不答反问道:“你该听过巫羡鱼这个人罢?” “巫羡鱼?”练无邪脸色一沉,冷笑着瞥了杨真一眼,道:“你们男人脑子里就只有这种风尘女人?” “你误会了。”杨真苦笑连连。 “误会?”练无邪转过头来,她鼻梁轻巧地皱了皱,满脸狐疑。 杨真沉吟一下,才道:“我想说的是这个巫羡鱼可能是巫门中人。” “你怎么知道?”练无邪双手背后不为所动,不等杨真说话,她自顾道:“你因为方才那女人暗中操纵狼妖,从而认定是巫门手法?这跟那巫羡鱼一介风尘女子又有什么关系?” 杨真见她一再强调巫羡鱼的身分,不由暗自苦笑。 他摇了摇头,道:“不全是,我刚到王府的头一晚,武兄领我到城中洛河怀月舫,就是那晚,我发现巫羡鱼用那幻象法术愚弄在场寻芳客,当时她没有别的举动,我也没追查下去,谁知道第二天我就” 练无邪稍垂螓首,轻哼了一声:“活该!” 杨真摸了摸下巴,没有接话。 “啊!”练无邪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当日说过洛水城有巫女出现,我都忘了问你,你说的就是” 杨真微微颔首“就是她。” 练无邪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思绪,抬头道:“如你所说,那十有**是巫门妖女在城中故意作乱,为蛮军北上攻城做准备。” 她顿了一下,看向杨真“现在唯一需要确认的是” “巫羡鱼的身分。”杨真微笑一下,接上了她的话。 “练姐姐,杨公子”这时,巫灵儿从巷道一端小步跑了过来。 “巫丫头,你怎么在这儿?”练无邪望过去,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笑容。 “是,是跟杨公子一起来的。”巫灵儿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两人跟前,惊讶地看着眼前洞缺的红墙和一地沙砾。 “巫”杨真突然盯着巫灵儿,低声念出了一个字。 这时,那群衙役见已风平浪静,小心翼翼地赶了过来,练无邪无奈只得上前打发他们,巫灵儿蹦蹦跳跳地跟在一旁,没有注意到杨真的别样神色。 练无邪对身前恭恭敬敬的衙役头领道:“回去告诉你们府尹大人,妖物已经伏诛,尽速安定下城中的民心。” 一群衙役纷纷点头哈腰、歌功颂德,当中一人转身就奔了出去。 杨真心中一动,叫住那衙役头领道:“你可知城中有一名叫巫羡鱼的女子?” 那衙役本对杨真有些莫名敌意,但早前见了他神出鬼没的本领,早把他视作与练无邪一般人物,哪敢怠慢,赶紧讨好道:“那巫羡鱼在年前红遍了洛水城,后来,后来不知去向。” 练无邪也追问道:“真没她一点消息?” 忽然一名衙役拍了拍脑袋,想起什么似地道:“小人好像听谁说起过,那巫羡鱼在城外一所庄园住了下来,啊,对了,是上回在酒楼不小心听府尹公子说起的。” “城外一所庄园?”练无邪神色一凝,洛水城城北有大片山林和散户居住,连城中守军平日的操练校场也设在北邙山下一处山谷中。 衙役头领重重拍了一下那人脑袋,喝道:“笨蛋,说个明白,好让练仙子知晓!” 那人吓得跳了跳脚,苦着眉头想了又想,摇头道:“小人就听了这么多,多的小人就不知道了,要不练仙子找府尹大人家何公子亲自问上一问?” 衙役头领横眉一怒,一把揪住那衙差耳朵,叱道:“你这酒囊饭袋,练仙子是何等人物,这丁点大事情,也须劳动她?你给我去跑一趟,要办不好,这月薪俸就没了!” 那衙差耷拉着脑袋,唯唯诺诺犹豫着道:“这、这”练无邪面无表情,挥手道:“不必了。”她目光转向杨真“先回府再说。” 午后,王府一间雅轩内,杨真和练无邪都在坐等消息传来。 练无邪每每与杨真眼神相触,总觉得他有些怪异,忍不住有些愠意道:“你怎么老用这种眼神看人?” 杨真方轻品了一口茶水,闻言咳咳连呛,放下杯盏,一脸肃容道:“练姑娘多心了。” 练无邪气得撇过头去,望向窗外,嘴里嘀咕着,不知说了句什么。 早前练无邪直上府尹府邸,那府尹何公子刚巧从外打马而回,前一刻还是飞扬跋扈,与随行指点江山,见了练无邪的一刹那,直瞪瞪在府门前摔下马来,连滚带爬作势要逃,可说是吓得三魂丢了六魄。 谁知在练无邪喝止之下,却又乖顺若猫,对练无邪敬若鬼神。那府尹公子的奇怪反应,让杨真好生诧异,一直回到王府还在回味:这练无邪就这么可怕吗? 沉寂了片刻,练无邪突然道:“依你看,那姓何的所说可信度如何?” 杨真坐直道:“若有人对他施了迷心法术,他的话真假自是由那施法人决定,不过依我看,巫门中人还不屑拿他如何,况且那家伙这么怕你,只怕不敢有半分虚言。” 练无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眉头又锁上了一片阴云。 “小姐,已经打探清楚了。”一名府中管事匆匆揭帘而入。 “城北有五个山庄,其中四个是城中商贾所置,小人遣人查了最近的出入,没有可疑的人物出现” 练无邪问道:“剩下一个呢?” 管事垂眉压低声音道:“剩下一个是瑞钦王爷的卧虎山庄。” 练无邪仿佛记起了什么,道:“是那个废王赵十三赵寿?” 管事闻言又是一惊,没有接话,头垂得更低了。 练无邪挥退了管事,轩中又剩下了两人。 “不能这么下去!”练无邪突然站了起来,对杨真道:“太被动了,巫门中人接下来只怕有更毒辣的手段,如今全城已经人心浮动,若是民心散失,这一役也不用打了。” 杨真默然,凭借巫门中人神出鬼没的手段,哪有那么容易被抓住尾巴?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王爷要见你和杨公子!”前脚出门的管事,这片刻工夫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什么大事?”练无邪皱眉道。 “外面闹时疫了,到处人心惶惶” “闹时疫了?”练无邪和杨真同时想到了巫门蛊毒,纵然仍旧天寒地冻,两人脑门也不由冒出丝丝冷汗,正是怕什么来什么。 午后不多时,王府前殿大门排开,当先一群头顶兽盔、甲胄鲜明的将领陆续鱼贯而出,步履匆忙,风风火火而去,接着是一群文官,一个个神色各异,但却多有惶然畏惧之态。 若非武阳王在洛水府威望无可匹敌,人们多少还有些信心,兼且早早封锁了南北航运,只怕早有官吏和权贵逃出了城中。 南蛮随时会兵临城下,城中乱象迭起,全城顿然笼上了一层浓重的阴云。 王府前殿,过了良久,才有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从内传出。 武阳王苍老的身形屹立在殿前台阶上,双手背负在后,仰望着灰沉的苍天,神色忧重而疲惫。 近些年来,上京城已不复昔年对他的信任,权柄松动,尤其这次平南大军风云,已让洛水府上下明白,陛下已经不再恩宠当今大汉独一的外姓王爷。 平南大军的惨败,却让他借机重新掌控了一府军机政令,然而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沉重的担子,和青丘经营半生心血的崩溃,让年事日高的他已经不胜负荷。 他早年丧妻,留下一子,却不曾再娶,独子武令候虽然文武兼备,却是疏懒于政事,性子浪荡,武解阳的半生经历令他深深明白,光有武功并不足以立身庙堂,而唯一的义女练无邪大概是他老来最大的安慰了。 “义父”练无邪远远地喊了一声,快步奔了过来。 武阳王收起如潮思绪,容色一松,回头慈祥地望向长廊过道上的练无邪,和跟在她身后的一名青年男子。 “乖女儿,你真是给为父长脸了。” 练无邪不经意地看了缓步跟上的杨真一眼,轻声道:“女儿可不敢居功。” 杨真这才上来向武阳王见礼。 武阳王着意打量着两人,颔首抚须欣慰道:“好,好,有昆仑仙家弟子和我宝贝女儿双剑合璧,还有什么事解决不来?哈哈哈”练无邪跺足不依道:“义父,你该不是叫女儿来取笑的罢?” 杨真有些回避地垂手站在了另一侧稍远,他隐约察觉到这王爷看他的目光中,含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武阳王轻拂大袖,沉重道:“南线各郡陆续有急报,南蛮子派出百族大军将青丘附近多个郡县粮草扫荡一空,且大肆抓我匠人伐木大造攻城器械,整军深入江汉,而他们的九黎主力仍旧在水师集结。 “纵观我大汉更是危机四伏,北狄西戎陈兵黑河遥望中原,青州东夷九族暗起,东南吴越箭在弦上,兵指怒江以北,中原通雍两州援兵无处可发,我大汉国势之危,可说是百年未有,而我洛水城唯今更是一座孤城在悬。” 练无邪收敛起罕见的小儿女情态,点头道:“义父,看来他们打算先乱我南线,再行独捣黄龙,挥兵直指我军机重镇洛水城,与我决战,掌南北水陆枢纽,回头再取整个洛水十三郡。” 武阳王大手轻抚练无邪的秀发,颔首欣慰道:“为父一生戎马生涯,最值得骄傲的有两件事,一件是坚守这南疆数十年,让那蛮子寸土未进,可惜” 练无邪立即知趣道:“义父,这哪能怪您,都是那皇帝老糊涂了,若平南大军在您手中,哪会有如今这般局面义父,您另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又是什么?” 武阳王呵呵一笑,道:“为父另一件值得骄傲的就是你了。” 练无邪一呆,看着武阳王日渐苍老的坚毅脸庞和花白的须发,眼睛一红,叫了声:“义父。”垂下了螓首。 “为父老了”武阳王仰天长叹,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练无邪“凤凰终究是凤凰,非燕雀可比,终究要去寻自己的归处。” 练无邪咬唇昵声道:“义父,您说什么呢?” 武阳王拍了拍练无邪的肩,道:“当年你师父将襁褓中的你带到我面前时,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明白,你来历非凡,你和你师父都非我俗人可比,唉。” 练无邪抬头望着武阳王,坚定道:“义父,女儿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义父和大哥,誓与洛水城共存亡!” 武阳王一怔,蓦然仰天大笑,狂放的笑声震荡着整个前庭。 他大步走下台阶,站在青石板走道上,顿足回身道:“当年有个江湖术士给本王算命,说本王命中有一大劫,本王倒要看看,这南蛮是否就是本王那一劫,洛水城在,本王就在,洛水城亡,本王命该如此!” “义父”练无邪脸庞清泪流下,滑落衣襟。 “王爷,请听晚辈一言。”杨真突然开口道。 “哦。”武阳王目光落在杨真身上“你说来听听,本王听着。” “南蛮此番动用了修真界巫门至高力量,且联合吴越,已是势在必得,目前单凭军力,洛水城虽墙高城坚,但南蛮不仅军力胜之,且有不明暗招,防不胜防,王爷最好作好城破的准备。” 杨真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他深知修真界与凡间界力量对比的悬殊,若巫门不惜一切,他们不过是以卵击石。 武阳王未等杨真说完,威严的脸膛紫气上冲,意态豪雄,他一字一句道:“两军交锋勇字当先,若未战先怯,寻找后路,轻则丧胆失志,重则士气一泻千里,不战也罢! “再者,我洛水城哪里还有退路?水道拱手让给南蛮,陆路不通,唯有置之死地,方有一线生机。 “本王领军数十年,不让南蛮踏入洛水府江汉大地半步,所恃的也是一个勇字,只有战死的武解阳,没有逃跑的武解阳。” 练无邪一旁听得脸色发白,目光在武阳王和杨真面上来回,有些担心。 杨真脸上有些发烧,硬着头皮道:“说到战阵之道,小子自然是一窍不通,哪敢与王爷探讨?王爷误会小子的意思了。” 武阳王神色缓了缓,好半晌才道:“你仙家中人所想,与我凡俗不同,本王一生心血在此,俯仰无愧天地,无愧朝廷,无愧黎民。若到此等境地,也是天数,到时就请杨小兄弟和悬空观诸位真人尽力助本王一臂之力。” 杨真苦笑道:“在下也算大汉子民,定当尽力而为,与练姑娘协力对付巫门,为王爷分忧解难。” 武阳王叹息一声,英雄气短道:“令候这逆子,这月余来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这连日来更是神思恍惚,本王哪敢委他重任?” 杨真张了张嘴,望向练无邪,正巧她也望来,两人隐约觉得有些不妙之处。 “不管他了。”武阳王摆了摆手“哦,对了,杨小兄弟,午后这城中突然时疫爆发,想来又是南蛮遣人在城中作乱,或许就是你们说的那巫门中人所为。 “本王已调遣城卫军封住街巷要道,封门闭户,阻止疫情蔓延,如何解决时疫,只怕非寻常大夫所能” 杨真看了练无邪一眼,抱拳道:“王爷,此事就交给小子了。” 武阳王叫住练无邪,道:“无邪,你就留在为父身边,为父” “义父!”练无邪明白了武阳王的心思,这时疫可大可小,染上了生死天定,她大是不满道:“您老忘了,女儿也是修道中人,百病不侵,若任由那时疫蔓延,只怕南蛮军到时只须来接收一座死城了。” 武阳王老脸一红,打了个哈哈,笑着道:“老父糊涂了,由你、由你去罢。” 第三章时疫 杨真和练无邪两人再次回到洛水城长街上,眼下除了一队队按刀巡逻的城卫,街头巷尾已近乎是一片空荡荡的鬼域,偶有寥寥数人,也是在急急兜头行路和关门闭户。 两人转过一道街巷,水流声进入了他们耳中。 临着洛水大街的一间街面通铺内,地铺上摆放了五人,只有一名中年人远远避在一角看护,在半闭的门户外不远,有几名城卫看顾着附近。 看到杨真和练无邪,以及几名衣甲鲜明的侍卫到来,那看护的中年人赶紧远远地摆手,不让他们接近。 “大叔,我们是来治病的。”练无邪打出了郎中的旗号。 乍一看清来访者中有如此容华绝美、气质出众的绝色女子,中年人有些发怔。 “这些人都是你的家眷?”练无邪对中年人的失态视若不见。 “不、不是,诸位快、快请进。”中年人有些狼狈的抹擦着双手,一脸欣喜地给众人引路。 杨真回头看紧跟在身后的几名王府侍卫有些难色,便让他们留守在门口,那几人顿时一脸感激之色,此时,练无邪已经在察看地铺上的病人。 粗糙的绒毯上,躺了三男两女,身上都盖了厚厚的棉被,中年人介绍道:“这几人都是鄙人染坊中的小工,在下妻儿都在后院里呢。” 杨真就近一看,眼下这名清瘦的伙计一脸烧红,额角隐有红斑,口角白沫流泻,双眼翻白,且胸口起伏剧烈,呼吸很是急促,再看过去,那几人也是一般模样,正与往日民间流传的春瘟有几分相近。 由于时疫在杨真年幼时心中留下的可怕印象,他下意识之中,不禁收脚退开了两步。 走在前头的练无邪却是若无其事地捋起袖子,露出皓腕,纤指伸出,就探了下去。 “不可!”染坊老板大急,上前拦阻道:“这位姑娘,万万不可,您金枝玉叶之身比不得我们卑贱之躯,要是” 练无邪挥手打断道:“万事有本姑娘自己担待,你一边去!” 练无邪的表现,令杨真心中大为惭愧,心中念计:这丫头竟也是一个不错的热心姑娘。 “姑娘” “别吵!” 染坊老板一片好心却搭上了一座冰山,他吧嗒了一下嘴皮子,还不甘心,尾随着练无邪的脚步,一袖捂着口鼻,一手战战兢兢伸缩欲挡,眼见这仙子般姑娘一意孤行,却无计可施。 忽然,他想起了跟这仙子般姑娘同来的青年公子。 杨真冲了染坊老板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此时练无邪刚把完脉,手指纤巧地翻动病者眼睑。 “不行啊,姑娘”染坊老板一把拉住练无邪的袖子,就要将她拉开。 染坊老板的举动顿时惹恼了练无邪,她轻袖一荡,中年老板只觉一股大力奔腰身冲来,吃不住,蹬蹬蹬就退出七八步开外,不远不近,刚好退到了门槛上,砰一声,一屁股给绊倒在地。 “姑娘你怎不识好歹?”染坊老板揉了揉臀部,扶着门墙爬了起来。 “住口!”练无邪头也不回地喝道。 老板呆了一呆,撇撇嘴角,最后罢手一甩袖袍,摇头叹息着退避到门房角落里,一脸不安地看着两人。 练无邪相继给几人检视一轮,杨真插不上手,转头对染坊老板道:“大叔,你这些伙计都是怎么染上邪症的?” 染坊老板哦了一声,赶紧道:“就在午后一个时辰,这些人正在坊里给布匹上料,这不是赶着开春赶活嘛,不想一个个都先后昏晕过去,然后就是现在这般光景” 杨真插口道:“那外面又何时传出这时疫风闻?” 染坊老板摸了摸头,耸着一副苦瓜脸道:“大约也就在那顿饭前后工夫就风传开了,真是来得怪,也来得突然天降奇祸啊。” 练无邪也收手冷脸着紧问了一些,却依旧摸不到线索。 两人离去后,来回走了几乎大半个城区,染病的人足有上百人,病情皆是大同小异,其中有十数余人不治身亡。 一路行来,唯一算得上的收获,那就是他们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大部分染上时疫的人,都散布在洛水附近。 两人纵然再愚蠢,也发现了问题,那就是,问题出在水源处。 练无邪作结论道:“方才我问了,几乎所有染病的人,都能确定在事发前有直接间接接触过水,且并未肆意扩散,问题定是在水中了。” 此时,夜幕即将降临,深灰色阴翳淡淡的笼罩着全城。 杨真点头接口道:“全城名医出动,甚至拉来江湖郎中都束手无策,你我更无解救之能,唯今之计,是找到投放病源的人。” “怎么找?”练无邪有些拿不定主意。 “大隐隐于市,若确实是巫门中人所为,凭借他们的身手在城中自是来去自如,等闲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作为内应,只怕蛮军没有攻城前,他们是不会露出马脚的。 “况且,妖物和时疫相继出现,只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早有定计,想必对我们也是早有防范也许那巫羡鱼的落脚处,就是我们的唯一线索。”杨真声音低沉,有些飘浮不定,显然也没有多少信心。 练无邪久久不言,突然惊咦了一声,杨真跟着望去,原来数骑正匆匆从长街一路往桥头方向飞驰而来,一个灵巧的娇小身影翻身下马,她身后还追着两名王府侍从。 “练姐姐,有救了,有救了。” “什么有救了,你这死丫头,敢不听姐姐的话!”练无邪嘴上虽不饶人,但她一天都冷肃的脸却释放出了纯美的笑容。 “人家可是给姐姐带天大的好消息来了。”巫灵儿风一般摆脱桥头几名城卫的拦阻,奔了上来“喏,你看。” 练无邪挥阻叫喝追来的城卫,一脸狐疑地接过一张单子,上面字迹歪歪扭扭,隐约书有十几味草药。 “这是什么?” “这是解时疫的药方。”巫灵儿说话有些吞吐和小心。 “什么?”练无邪惊讶万分“你哪儿来的,说清楚点。” 巫灵儿顿时一脸神秘兮兮道:“先前灵儿在府内无聊得紧,突然就听见一人在我耳边说话,灵儿四处张望又找不见人,后来听那人说到有时疫的解药方子,鬼使神差地,灵儿就照那人所说的记下来了。” 练无邪和杨真面面相觑,杨真接过纸单一看,险些没笑出来道:“小丫头,你这字可是长了脚,四脚爬爬的,呵呵。” 巫灵儿的小脸一下子羞了个通红,气鼓鼓地瞪着杨真,恨不得食啖其肉。 练无邪无心取笑,问道:“灵儿,你怎不把药方交到府上?” 巫灵儿泄气道:“没人信人家嘛,后来管家耐不住人家纠缠,就让人家带人来找你了。” “你怎么看?”练无邪拿眼看向杨真。 杨真却问向巫灵儿道:“那传你药方的人是男还是女?” 巫灵儿明显呆了一呆,有些犹豫道:“好像是女人的声音” 练无邪和杨真同时想到了那名驱使狼妖的巫女,一时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白龙脑、犀角、硫磺、安息香、白石英”杨真将药方再行过目一番,他对药石并无多少认知,半晌放弃道:“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这人若是不怀好意,何苦给我们药方?” 练无邪微一沉吟,当机立断叫过守在桥头的侍卫,吩咐下去,按单在全城药店采购草药,尽快将解药配制出来。 得知有解药配方,就近召集而来的一干王府侍卫与城卫,纷纷加急打马分头而去,练无邪和杨真望着消失在长街的人马,各自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练无邪一把揪住巫灵儿的小辫子,轻轻拉扯道:“灵儿,你胆子不小,不怕出来染了时疫?”她这才有心情与巫灵儿开玩笑。 “有练姐姐在,灵儿不怕,嘻嘻。” “你呀,就是顽皮,姐姐给你的功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有姐姐在,谁敢欺负灵儿!” “是啊,你刚立了一大功,姐姐就饶你一回罢。”练无邪捏着巫灵儿的脸蛋,巫灵儿不依,反挠向练无邪的蛮腰,两女欢笑着拥闹作一团。 杨真凭立桥栏,望着渐渐深沉的夜幕深处,在思索着暗中潜藏的对手。 他已经悄然投身这场大汉与南方百族的战争,在修行有望别出蹊径的状况下,他也重新燃起了面对人生的斗志。 “可惜呀,那些坏人一闹,上元的花灯盛会是看不到了,灵儿可从没看过呢。” 练无邪忽然对神情极是懊丧的巫灵儿道:“灵儿,你到府上也快一年了,你还不肯告诉姐姐你的身世吗?” 巫灵儿仰头,娇憨道:“不是灵儿不肯说,是灵儿记不起了嘛。” 练无邪认真看了她半晌,叹道:“也许你真是中了封灵术,才忘记了过去,你加紧按姐姐的法子修炼,总有一天会记得自己的过去。” “嗯。”巫灵儿低头空出的一手,拉扯着自己的衣角,半晌认真地点了点头,她一双星眸隐约浮动着淡淡的水光,练无邪望着远方,倒不曾留意到。 从掌灯时分起,全城各街头巷尾,由官府遣人派送的大瓷缸,将煮沸的药汁稀释后,分发给前来领取的百姓,而病殁者一律拉到城外焚烧尸体,就地深埋。 各个街区,甚有官府请来的法师身披熊皮,头戴面具,执戈扬盾,大跳傩舞,驱逐鬼疫;在城内几条河曲水上,也有纸船大送瘟神。 很快各方就传来佳音,染病的人俱是大为好转,疫情得到了控制,民心也渐渐平稳下来,不再慌乱。 人心微定,在有心人的散播下,把这一切都归于南蛮子所为,只不过好处是群情愤慨,将恐惧化做怒火转嫁到南蛮的头上;坏处却是,人们心中对战火的畏惧加深了。 在武王府上下刚刚松下一口气的当口,就在那就寝时分,王府再度炸开了锅,失踪一整天的武令候回来了,但却是躺着给人送回来的。 等杨真偕同玄机子一起赶到时,在一间卧房内,见到了不省人事的武令候,武阳王木无表情地枯守一旁,府上请来的两名大夫先后叹息着请罪离去。 “巫门是在跟我们示威来了。”练无邪在玄机子之后,也探视无果,虽说她素来不喜武令候为人浪荡,却也深知这大哥一向爱护着她。 如今见武令候如此境况,她心中是怒不可遏,这将近二十年的王府生活,早让她血融于这里的一草一木,生性孤傲的她,哪容得有人侵犯自己的领地? 杨真最后一个上前探视躺在软榻上的武令候,只见他神色如常,微微闭目,且隐约带着诡异笑容。他作势把脉,神念探来,却是一切如常,那为何人又昏迷至此呢? 白纤情在这等情况下,亲自出手了。 半晌,杨真回顾一屋子人,面对不少期盼的目光,他踌躇道:“武兄中了巫人禁术,给制住了泥丸宫神窍,若没有万全把握,不能轻易动手,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魂飞魄散。” 武阳王再也坐不住,起身道:“如此说来,还有办法可救?” 杨真目光与练无邪交会在一起,默然片刻,他道:“解铃,最好还是系铃人来得好。” 武阳王一拳重重捶在床头案板上,怒道:“难道天要亡我武解阳?这巫门难道就无人可制,任他们为所欲为,横行无忌?” 这时,站在门口的巫灵儿,忽然一声不响地就退了出去。 没有人注意到她,白纤情却留心上了,丢给杨真一句话,就化做一缕微风追了出去。 回到别院,心情沉郁的杨真,和默不作声的玄机子,惊奇地发现院落中死气沉沉,只有楼阁两盏风灯在夜风中飘摇,昏黄的光线下,楼阁和松柏摇曳婆娑,显得鬼影幢幢。 按他们认知,众多悬空观道人正在赶制克制僵尸的雷火符,怪异的现象,令经验丰富的玄机子大为警觉,叫住了杨真。 “玄机子道兄,这是”杨真一来心有其事,二来失去功力后,感知能力大为下降,连玄机子也远有不如,不过他胜在神念精纯,先天知觉敏锐,话未过半,就察觉到了不妥。 “嘘!”玄机子竖起了手指,提聚起全身功力,双目骤亮,停下脚步,夜猫子一般扫视着四周。 杨真心念微动,乾坤印在周身结上了一个护体法罩。 几乎同时,两人目光朝远端游廊尽头的凉亭望去,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其中。 蓦然,在两人的瞳孔中,那人影重迭模糊起来,下一刻那人影已经来到了他们走廊的正前方,一股寒冷刻骨的寒气狂暴地吹卷过两人。 瞬间,两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心跳若擂鼓一般加剧,一股窒息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那是近乎死亡的气息。 眼前这人体形高大,全身裹在黑漆漆的宽大斗篷中,只能隐约见到半个脸孔,杨真当即认出了来人,不正是大巫师屠方是谁? “你是谁?”玄机子竭尽全力才挤出这么半句话。 屠方脸孔黑暗处闪过一道幽芒,空气温度再度悍然下降,白色的霜花在游廊方圆十丈蔓延开来,柱廊和地面青石上结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在微光下闪闪发光。 “扑通!”玄机子一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上。 杨真牙齿几乎开始格格打颤,至此,他方才知道这大巫师的可怖实力:恐怕是直逼他师父那一辈的顶尖高手。 “随老夫走,你可以活命。”屠方骨节磨擦一般的沙哑声音,传入杨真耳中。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杨真喉咙里被寒气冻得有些发涩,此时他已经顾不得玄机子的死活。 屠方好整以暇道:“老夫说一不二,可由不得你。” 杨真虽然闭住了呼吸,但那冰冷的尸气仍旧令他一阵头重脚轻,惊骇之余,咬牙冷冷道:“阁下堂堂一代大巫师,竟然欺负一个昆仑后辈,说出去,岂不怕成了修真界的天大笑话?” 屠方一愣,嘿然一笑道:“老夫活了几百年,头一回有小辈敢当面教训老夫不过老夫向来随心所致,你枉费心机了。” 杨真念头电转,道:“不知前辈可敢与我打个赌?” 屠方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首次动容。 杨真兴然道:“若晚辈没有猜错,前辈是有求于晚辈。” 他见屠方斗篷内冰岩一般的面孔有些意动,趁热打铁道:“晚辈虽不知道前辈要晚辈做啥,但想来定要晚辈合作才成,不若我们打个赌,若前辈胜了,晚辈甘心随您而去,如何?” 屠方怪笑道:“你现在就在老夫手心儿里,还逃得了吗?” 杨真不为所动道:“难道前辈不敢一赌?” 屠方深目幽芒一闪,没有接话,杨真继续道:“就赌这洛水城。” 屠方不冷不热道:“一城一池有何好赌?” “这之前,晚辈要先确认一件事,那就是前辈可是大荒军中唯一的大巫师?” 屠方闻言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杨真顿时心下了然。 “只要前辈你不插手洛水战事,晚辈保证南蛮军只能黯然兵退城下” “说下去。” “若是洛水城守不住,晚辈无话可说,就随您去云梦大泽;若反之,前辈所求,自也不必再提,前辈敢否一赌?” 屠方冷目看了杨真半晌,冷哼道:“这凡俗征战老夫没有分毫兴趣,谁胜谁负老夫也不关心,我巫门的动向岂是小鬼你能揣测?” 杨真神色不变,依旧冷峻不屈地望着对方。 屠方目中强芒一闪,声音低沉道:“好,这个赌老夫打了,就以三日为限,不过”说着又怪笑道:“你玄门中人最爱出尔反尔,你有那奇宝作遁,老夫也没把握找着你。” 杨真眼前一道灰白色光芒闪过,无所滞碍地破开他的护体法罩,瞬间一道寒流钻入了他体内,在五脏六腑流转一圈,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他惊恐惶惑万分之时,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楚袭来,抽去了他所有力气,同时无穷的寒意冻结了整个身躯,他猛地弯腰坐倒在地。 “这是老夫尸巫一脉最霸道的‘尸心王蛊’,只要种下了,在万里之外,老夫也能让你生死两难,千万不要试图戏耍老夫。” 杨真眼前骤然黑影模糊,四方寒气骤然抽了个干净,那道人影倏然消失在空气之中。 这时,他才发现体内一切异常已经消失,方才撕心裂肺的痛楚消失得无影无踪,体内寒意也缓缓退去,手脚恢复了动弹能力。 三日之期,难道他在暗示南疆大军攻城就在这三日内? 第四章妖精 将失魂昏迷的一干悬空观道人救醒后,杨真心神疲惫,服丹冥坐一直到黎明前才恢复了过来。 他方才走出阁楼,一缕微风抹过他脸庞,绕着他盘旋了起来。 “快跟奴走一趟!” “去哪儿?” 王府北面,高大的红墙掩隐在松柏婆娑暗影之间,曦光洒在院落间,显得分外宁静,一道纤弱的身影忽然从墙外飘飞了进来。 娇弱的身形方才落下,就听角落阴影中传来一声低喝:“站住!” 那身影闻言非但不为所动,反点地一个鹞子翻身,往来路纵身飞跃了出去,眼看就消失在了高墙外的夜幕中。 “巫灵儿!”一个挺拔的身形,蓦然穿墙出现在阴暗的巷道中间,正好拦截在那娇小身影的前路上。 “是你呀,吓死人了。”披着黑色斗篷的巫灵儿拍了拍胸脯,揭下了头罩。 杨真冷冷地望着她,道:“你是巫门中人?” 巫灵儿呆了一呆,嗔怪道:“公子,你说什么呢,人家听不懂。” 杨真丝毫不为所动,冷然道:“当日我与练姑娘南下探察军情,却落入对方早有预谋的陷阱,且对方熟知我们的身分,而在王府熟知我身分的人,除了武令候,就是你。” 巫灵儿皎洁如月的小脸,笑容渐渐凝固,目光迷茫起来。 杨真看着她的神情变化道:“昨日午时那驱使狼妖的巫女被围困之时,解围的人是你,而交出药方和写下药方的人[小说网,,cn]同样是你,巫羡鱼,巫灵儿,不能不让我浮想联翩,你说呢?” 巫灵儿目光恢复了澄明,黠声道:“那公子打算如何处置灵儿?” 杨真心中也是左右为难,光凭这少女交出解药,就能说明她心地本不坏,他能将她如何? “公子”一阵柔弱哀怨至极的声音钻入了杨真心底,他眼前一阵恍惚。 风声忽起,杨真只觉浑身上下被数道大力缠了起来,且愈勒愈紧。回神过来的他这才发觉给一条巨大的蟒蛇缠上了身,抛举在半空,那狰狞的蟒头就在脖子前来回晃动。 杨真挣扎着怒喝道:“你干什么?” 巫灵儿咯咯一阵轻笑,掩口指着狼狈不堪的杨真道:“你呀,真是太笨了,本来人家死心塌地的让你处置,谁知你这么不济事,看来练姐姐没说错,你昆仑派的人就是草包。” 杨真强定心神“你就为了眼前一切,一年前就潜入武王府,真是这样吗?” 巫灵儿大摇其头道:“人家本来是按族人规矩出来修行的,只是碰巧遇上了这档事,人家也不是存心要欺骗你们。”说着,苦恼地跺足恨恨道:“都怪你不好,这回练姐姐要知道了,不知有多恨人家呢,怎么办才好呢?” 杨真看着她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心中苦笑,怎也没想到会给这小丫头这般戏耍,本想求助白纤情,却也一时拉不下面子。 “干脆把你扔河里喂王八算了。”巫灵儿歪头想了一会儿,拍拍小手,似是作了决定,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恶狠狠冲杨真道:“没道理你会断定水师姐和人家的身分,你说,你是不是有跟踪人家?” 杨真已经气弱至无力说话,巫灵儿见状皱了皱眉,挥手一扬,杨真忽感胸腔一松,缓了口气,这才道:“时疫爆发后,局面危急,不想药方却从天而降,当时我本以为是巫门不愿手段太过,谁知道接踵而至的,却是武令候的出事。 “巫门前后举动矛盾,让人不解。我联想起前面一些事,才怀疑到你头上,你午夜出城之时,自然就暴露了。” 巫灵儿唉声叹气道:“都是人家心软坏事了”转晴一瞧见杨真面带嘲笑,先是羞怒,接着却喜笑颜开道:“灵儿真笨,只要灭了你的口,练姐姐就不会知道人家的身分了。” 杨真仿似不解道:“你这么在乎你的练姐姐,还做出背叛她的举动?” 巫灵儿顿时泄气,苦恼道:“人家跟族人约定好了,保证不伤害健。鳎譝. 第6-10章 第六章领悟 两人再落地刚好交换一个方位。 “你清醒了?” “你躲什么躲?” “你疯了,还不住手!” 杨真见她双目战意旺盛,一脸纵横快意,顿知这丫头跟他一般只怕早恢复了神智,只是心中不快,借机拿他出气。 练无邪捋了一下额前乱发,眉梢含怨,丹唇一抿,有些像撒娇道:“我第一次跟人打得这么痛快,你就不能让我一次打个够?” 杨真闻言两脚一软,险些坐倒了下去。心中大叫姑奶奶,他怎也想不到有如此嗜斗之人,若非有白纤情出手招架,只怕第一击就给这丫头打掉半条命了。 “既然没事了,还不快想办法离开这鬼阵。” “要有办法,我早出去了,还用你说?”练无邪白了杨真一眼,仍旧显得精力旺盛的盘坐到地上,又道:“你怎么突然厉害了很多?” 杨真此时缓过气来,才发现自己浑身虚脱一般,无力地跟着软坐在地,他没好气道:“玄女门自古法走阴柔,传说中的术法都是不愠不火,一举一动如仙子下凡,哪有你这样粗暴凶猛的比斗之术?” 练无邪鼻子巧俏地皱了一皱,蹙眉道:“你是骂我?” 杨真回想与练无邪第一次相遇以来的印象,起初是骄横无礼,随着接触日长,却觉得她是一个有所担当、独立特行的果敢女子,唯独有时候野蛮骄傲了一些,倒无甚缺点。 现在他看来,还要重新评估这女子,其好胜心之强,犹胜男子,斗战之意,连他都要自愧不如。 “怎么不说话?”练无邪见杨真沉默,埋头低声嘟嚷了一句:“真是小气,要我真动手,你接的该是我的浑天绫。” 杨真失声道:“难道你一直是清醒的?” 练无邪娇靥上绽出一丝得意神色,道:“应该比你早一点清醒过来,只是见你疯疯癫癫的,顺手多打几下,都是给那鬼丫头气的。” 顿了顿,她又道:“我的拳脚之术都是世俗惯用得来,若让我师父见了,定给我一顿好骂,不过若有巫门吸血妖那等身法之速,近身体术修来倒是十分管用。” 杨真听来哭笑不得,说起来倒是他的不是了,他点头道:“巫门确实不可小觑,四脉各行其道,彼此几乎背向而驰,很多术法是玄门中不曾见过的。” “怎么办?” 寂静了一阵,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两人不由相顾一笑,为彼此突来的默契感到好笑。 夜幕降临,地处西南的洛水城却伸手不见五指,一场前所未有的浓雾笼罩了全城,极目丈外不能。 武王府上,众多悬空观道人当即察觉了不妥,武阳王亲命下,有道人出动一探,方出城外二十里,就发现了大批舰船从洛水北上。 谁也不曾想到南蛮大军方拿下龙门峡,不及整军,短短十日不到就突袭而来。 洛水城全城大街小巷,一片人仰马翻,水上舟行急荡,陆路兵马频频调动,一条条火把高举,在全城乃至城墙上,形成火龙奔流过往。 南蛮子来了! 同时王府内,也在为练无邪和杨真的突然失踪而忧心,不过相比南蛮军的威胁,就微不足道了。 唯一的好兆头,大约就是武王府大公子武令候傍晚时候突然苏醒,且不顾身体欠佳,明白当前局势后,当即向武阳王请命,担下城防重任。 到了第二日破晓,弥天大雾依旧笼罩着洛水城方圆数十里,已经有半数百姓陆续撤进了内城,而怒江上却是茫然不见动静。 临战气氛高压之下,整座城池十万百姓的心神如同拉开的弓弦,恐惧、不安、烦躁皆有之。 然而,一日过去了,大荒军水师却没有任何行动,仍旧潜伏在迷雾深锁的怒江上。 而在城北卧虎山庄谷内迷阵中,两人对外间的变化却全然不知情,过了一个昼夜,夜幕再度降临,还是脱不得困。 在一条红色飘带和一柄金色小剑的宝光映衬下,四周迷雾红一团,黄一团,相互辉映,方圆数丈内光晕朦胧如盖。 杨真两人就居于光晕中央,坐看浑天绫和天诛在头顶飘来去兮,不住穿梭入云雾深处,转眼从另一处阵门中盘旋飞出,借此来探查阵法秘密。 这前一个昼夜里,他们休息一阵,探察一阵,已经持续坚持了七八个时辰,两件法宝在阵门中飞来往复,仍旧茫无头绪。 练无邪招手一挥,飘飞在头顶的红绫活物一般转了回来,收入袖中不见,只剩下一团金光孤独地飘浮在雾气中兜转。 “怎么,放弃了?”盘膝正座的杨真睁开了眼睛,入目正是一张娇俏烦躁的脸庞。 “你不是见多识广吗,怎么也奈何不得这破阵?”练无邪气恼地瞪了杨真一眼,有些生气。 杨真沉思一阵,无奈道:“这‘小劫云雾天’是巫门最有名的两大上古阵法之一,仅次于‘万劫云梦天’,分作万古迷踪雾阵、七情六欲心劫阵,由两阵合一成就雾幻天,非修真界寻常阵法可比。 “上古人妖两族大战时,这阵法在巫门手中曾大放光彩,尤其妖族性情暴戾,被困住后,往往没有来得及破阵,就在阵中自相残杀败亡。” 练无邪不服气道:“我怎么不觉得有这般厉害,顶多是个罕见的迷阵罢了,若是我师父举手就可破之。” 杨真哂然一笑,道:“这阵法似乎并不完整,至少心劫阵中的杀势并未运转,只出现了幻象心劫,所以我们守住心神,过得心劫关后,这阵也奈何不了我们。” 练无邪粉拳捏得喀喀直响,她恨声道:“巫羡鱼这巫女太可恨了,我出去定要她好看!” “我摸到了一点门槛,但要出阵只怕要花上三两天工夫,你急也没用。” 练无邪哼了一声,道:“谁说我急了?” 杨真玩味地注视着她,开始练无邪还若无其事,一脸清冷自若,渐渐地,她脸脖子飞起红云,最后忍受不住翻眼怒对杨真道:“我就是急了,你这人真是可恶,老跟我作对!” 杨真只淡淡吐了一句:“口是心非。” “你还想打架不成?”练无邪闻言险些蹦了起来。 杨真闭眼漫不经心道:“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女人!” 练无邪再忍不住,闪电出手,一道红练如蛇横卷向了杨真。 几乎同时,一到金芒闪烁在练无邪眼前,迫得她不得不半途收回浑天绫,杨真却不欲与她硬碰,天诛闪逝了开去。 杨真起身道:“想要出阵,就要听我的。” 练无邪跟着站了起来“凭什么要听你的?” “想要出阵,你就得听我吩咐。” 杨真话是这么说,心中却并无几分信心,他起身绕着练无邪附近走一小圈,往往深入迷雾一丈,马上古怪就从另一面抛送了回来。 他将天诛光芒渐渐收敛至尽,凭借心灵去感应四周阵门变化,如是几回,阵中迷雾融入夜色,仿佛沉入最深沉的黑暗中。 渐渐地,两人相距几步,也看不太清楚对方,好在没有脱离阵心之时,还可以感应彼此的方位。 “按我说的做,巽位十步” “干位左转七步” “离位后退九步” 练无邪芳心虽不忿,却知自己对阵法所知不如杨真,抱着万一的希望,还是决定小小的委屈自己一回,随着杨真的口令行事。 两人周周转转,歇歇停停,仿佛没有尽头的摸索,惊喜和失望交错轮回,折磨着两人的耐心。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光亮了起来。 黎明第一道曙光洒在洛水城巨大的城墙青砖上,墙垛后一夜未合眼的兵士脸颊上。 这时,一阵晨风扑袭而来,寒意袭人。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雾退了,雾退了! 高亢的声音回荡在城墙内外几里,一些本在打盹儿的望风士兵当先被惊醒,寒冻一夜的士兵们,不顾一整湿寒的衣甲,从城墙过道各个角落爬了起来,呼呼喝喝拥到了墙头箭垛处,望向城墙外原本被迷雾深锁的江面上。 此时整个洛水城宛若飘浮在一层白色氤氲中,灰青巍然,若云雾仙城,只是仙城外却是黑色怪兽层层隐现,在滔滔江水中浮荡。 风再起,风更烈,云雾剥开了一层又一层,终于归还了山河本色。 十数艘楼船斜停江心,数百艘艨艟斗舰,层次有递列阵在环绕城墙的怒江上,各色旌旗高高飘扬在飞庐上,桅杆上。 铺天盖地的凛冽杀气夹杂着寒气,扑打在洛水城士兵的心坎上,个个都听得见自己胸口咚咚的脉动声,冷汗不禁从脸颊滑下,落在黑亮的战甲上,凝成冰霜。 南门城楼指挥室内,一干将领和一群大袖飘飘的老道,纷纷站在高台瞭望孔眺望着江上,气氛压抑,一身戎装的武阳王一脸寒意地收回目光。 众将纷纷回转,武阳王沉声道:“南蛮究竟有何图谋?” 有悬空观道人做耳目,他们自然知道前日方入夜南蛮大荒军就列阵江外深雾中,却按兵不动,让人茫然摸不着头绪。 “起火了,起火了!”外面传令兵嘶声高喊,擂鼓声连绵不断地从远方望楼传来。 片刻后,一名校尉跑上楼台,踉跄扑地跪禀告道:“大人,不好了,城北粮仓着火了。” 众人扑到楼台后面望孔,只见城北一角上空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所有人脸色一下子变的铁青,呼吸沉重可闻。 洛水城所仗恃的就是三面环水,城坚墙高。其中城西和城东两面的外廓城尤其昌盛,沿着山坡市坊云集,水军根本无法立足推进,难从水上攻来。 而城北平野在青山丘陵夹壁之中,蛮军要从北城攻入,更是难如登天;只有城南正门与水门之间有大片开阔石滩河堤,勉强算是南蛮可取之地,在这等地利之下,大荒军纵然从水上围困一两月,也是难伤洛水城元气。 如今城中粮草失火,后果可想而知。 “还不快增兵救火!”一名将领当先反应过来。 “已经有人去救了。”校尉颤声道。 “混帐!”武阳王一拳擂在墙砖上,砰声作响,他猛然转向一边道人群中神色安定的玄机子身上,道:“玄机子道长,请务必将城中蛮子肃清!” 玄机子摇头道:“王爷,来不及了,你们看城墙下。” 不知何时,最后一层迷雾退去,正南城门码头与城墙间百丈乱石坡地上,足有几列千人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手脚不动,原木一般站桩排列在城墙下一箭之地,隐隐笼罩着一层灰色的雾气,一股诡异的气息弥漫开来。 “那是我大汉军士!”一人失声道。 事到如今,玄机子道长也顾不得打击士气,他慢吞吞道:“以前是,不过现在他们是僵尸!” “道长,你、你说什么?”刚才发话的一名将领以为自己听错了。 玄机子道长看着众人目光聚集过来,叹息道:“他们是一群禀地阴之气而生的尸物,肉坚如铁,不惧兵戈水火。” 看着众将一脸将信将疑之色,武阳王怒哼一声,大为不满道:“僵尸怎么了,僵尸就把你们吓住了?你们要不要献城投降了事?” 众将顿时噤若寒蝉,面面相觑。 方才发问的将领屈膝半跪道:“王爷,卑职一条命就交在王爷手上了,卑职跟随王爷十多年,别说僵尸,就是刀山火海也走过它几回了,还有甚好怕的,那些南蛮子打不过咱们,就会这等妖法,我大汉不也有众位仙师道长吗?” 众多将领纷纷下跪,声言附和。 武阳王容色这才缓了缓,唤起众人,道:“悬空观诸位仙长对南蛮邪术早就有所准备,诸位不必担心,只要我等众志成城,那南蛮必定有来无回,我武解阳何时怕过那些蛮子,是不是?” 众将轰然应诺,士气陡然高涨起来。 悬空观一干道人面上附着淡淡的从容微笑,以示安定众人,私底下,个个都惴惴不安,杨真的失踪始终在他们心中埋下了危机的种子,此时纵然对僵尸的出现早有所备,但临阵看到那黑压压的僵尸群,还是忧心不已。 “呜” 就在这时,雄浑嘹亮的号角声从江面上悠悠而起,直刺长空,与后起牛皮鼓的激响和在一起,在空中迸发出震人心魄的声响。 东风吹,战鼓擂,万兵齐备。 怒江上密密麻麻堆积的大小战舰,旗帜张扬,无数身着藤甲,手持弯刀,一身黑红短打的蛮兵站在船头甲板上齐声呼和,发出震撼天地的呼啸,一股蛮荒之气排山倒海地从江面上卷上城池,仿佛要将洛水城掀翻一般。 早藏在艨艟和斗舰中的蛮兵驱船列阵,接近城南偏东与正门毗邻千步的水城门,呼喝着俚语,缓缓排布成阵,似乎在为另一侧城门滩头前的僵尸阵打气。 城墙上油锅内火油沸腾,滚木礌石堆积,投石机和巨弩二十步相间隔遥指城下,在望哨令旗的指挥下,弓箭手、矛手、盾手等有条不紊地层层排布在墙垛内。 纵然多年未经战火洗礼,但在武阳王常年严厉的整备下,洛水城守军仍旧是一等一的精兵。 望楼内,只剩下武阳王和玄机子道长两人,悬空观余人皆已出阵,准备着手对付那群僵尸。 武阳王来回不停地踱步,神色不安,他突然止步道:“玄机子道长,本王总觉得不妥,南蛮阵容看似鼎盛,但算计下来,战船上不过区区数千九黎蛮兵,那乌蛮和白蛮只怕都还困在南线诸郡,这等阵容要拿下洛水城根本是痴心妄想,莫非他们还有别的阴谋?” 角落里盘膝静坐的玄机子睁眼抬头道:“莫非王爷视那僵尸如无物?” 武阳王大笑一声,道:“有诸位道长,那僵尸再能耐也难攀得上我十丈高墙,本王不解之处,就是他们隐藏的手段究竟是什么?” “来了。”玄机子蓦然双目精芒大盛,弹地飘身而起。 忽然间,南面城墙下几团黑烟轰然爆开,冲天弥漫开来,原本纹丝不动的僵尸群,个个挺胸凸肚,死鱼一般的眼珠上翻。 前阵伫列中,上百名僵尸双腿微曲,前前后后扑跳了出去,一跃就是丈余。眨眼工夫,在城墙上守军呆滞的目光下,扑到了墙脚下。 躲在墙垛箭孔后的弓箭手本个个引箭待发,只等一声令下,却给数十名道貌岸然的道人生生阻止了。 当先几具僵尸跃至墙脚,双手平举,十指乌芒闪现,凭空拔出一截灰白尖长的指甲,直插入了巨大的墙砖中去,灰粉扑哧洒落,看上去仿佛插入的是一方风蚀千年的朽木。 更古怪的事情发生了,后面扑来的僵尸群相继堆积在墙脚,后续僵尸则高高跃起,迭在上面,搭就人梯,转眼上百只僵尸如法炮制重重迭上,瞬间就危临城墙上。 墙头士兵再受不住眼下的诡异景象,就在这时,不知谁先放出了一箭,霎时铺天盖地的箭雨抛射而下。 强劲的箭矢落在僵尸身上,如中败革,掀破少许皮肉,即便入体也是盈寸则止,顶多令僵尸打个踉跄,殊难影响它们诡异的冲锋。 偶有因箭石跌落的僵尸,翻滚几回后,又重新弹起,纵跃了上来。 这时,不知谁大喝了一声,如同焦雷炸响,墙头众多放箭的弓箭手纷纷气势一泄,趁此一缓的机会,十多名灰袍道人袍服飞扬,纵身飞落到城墙墙垛上,高高站立,个个念念有词,一手掌剑,一手起符。 这时一具僵尸方从下赶至,弹足另一具僵尸的肩膀,猛然拔身两丈冲上了城墙。 附近道人正驱法送符,就近一名刀斧手见急当先迎上劈了上去,却见一溜乌光闪动,风声大急,顿时血肉横飞,那刀斧手瞬间给肢解成了几大块。 “孽障!”就近一名道人中止施法,剑光一冽,凌空横剑扫来。 正要肆虐的僵尸被挑飞了出去,滚落在城墙下,顷刻竟然若无其事的爬了起来,虽然一跌一跄,竟然还能行动,城墙上顿时一片惊哗。“莫要惊慌,看我等施法!”一名道人朗声从容道。 他刚说罢,只见一道赤光闪耀的纯阳火符,在他手中剑锋上疾展冲天,略一盘舞,就抛射向又一具扑上墙头的僵尸。 火符入体,那具僵尸先是四肢一僵,轰然失足翻滚着抛落城下,同时浑身噗噗燃起了真火,手脚抖擞,很快化做一团黑炭。 城墙上窒了一窒,顿时掀起如雷声浪,一片欢欣鼓舞。 一道接一道雷火符咒,打下了城墙,一时电光霹雳纵横,火光辉耀,声响震天,第一批冲上墙下的僵尸群损殆过半。 学了精乖的将士们,将火油冲着墙下乱作一团的僵尸泼下,顿时燃起了熊熊烈焰,辅以滚木巨石,第一批企图冲上的百余名僵尸宣告失败。 紧接着,号角声再度响起,第二批僵尸两百余具,在一团团炸开的黑雾掩护下,分两队从城门左右分批冲了上来。 此时悬空观诸位道人才刚刚回过气,毕竟那些来自昆仑仙府的符箓引发都需要强大的法力真元支持,所需已是大大超出了这些凡俗修道者的道行。 半个时辰过去,日上三竿,再次将僵尸阵的冲锋击溃了下去。 在望楼中坐镇指挥的武阳王看到这一切,仍旧浓眉深锁,心中一股极度不安在不住扩大,却始终想不到哪里不妥。 第七章巴蛇 卧虎山庄迷阵内。 “左转干位,七步。” “再前行五步,快!” “破了!破了!”经天迷雾中,突然传来一个欣喜若狂的青年男子声音。 “破什么破?”一个女声当即不满地道:“一直在原地转呢。” 杨真不由分说一把拉住练无邪的小手,就要奔阵位而去,练无邪甩手道:“你做什么?” 杨真尴尬一笑,道:“我找到阵门的关键了,任何阵法都超脱不了九宫八卦,阴阳五行,只不过此阵将死门和生门放在了一起,应势而变,所以才每每错失破阵之机。你跟紧我的步伐,切忌不可落后半步。” 听杨真一说,练无邪这回毫不犹豫地递出了手。 杨真露出赞赏的微笑,这女子当真敢作敢为,毫无扭捏之态,当初想来还以为她与师姐萧月儿一般刁蛮金贵脾性,现在看来却是迥然有别。 “小心了。”杨真说罢,一把拖住了她的手腕,疾步踏正方位,冲了出去。 迷阵中两个身影如魅,不住腾挪飞掠,越行越快,风影模糊,卷荡起大片白雾,影影绰绰的阵石颠倒阵中,不断移形换位,阵势已经完全牵引发动。 随着一声长啸冲天而起,忽而一声轰然爆响,漫天迷雾自阵中心向四面八方呈涟漪状卷散了开去。转眼工夫,杨真两人又回归到了昨日那花木繁盛的石林之中。 两人的手还紧紧牵在一起,被困阵中虽然只有区区两日一夜,但两人却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杨真朝天长长深吸一口气,再看向身畔那张绝美脱俗的娇靥,心中涌起了一股别样的感觉。他轻轻放开了那柔软而有力的纤手,心中竟然掠过一丝淡淡的不舍。 “那巫女不在山庄里。”神游天外片刻后,练无邪收回了神念。 “糟了,赶快回城!”杨真突然想到了什么。 在洛水城临水之处被围得水泄不通,战事紧锣密鼓,而在城北城墙上,一众守军却显得意态悠闲,城中粮仓的火刚扑灭了有一阵,北面并无围城之忧,城下依旧迷雾笼罩,看不清远方山岭的光景。 这时城前传来开城门的呼喊声,望哨上领头的将官当即回绝道:“武阳王有令,南蛮不去,城门不开。” “大胆!我家瑞钦王带家丁义勇前来助阵,耽误了军机大事,唯你是问!”朦胧中,人影幢幢,城楼上望哨看不清状况,只能听见人群中一人狂傲至极的呼喊。 “请容先行禀报。”望哨匆匆丢下这么一句,下面就有传令兵奔了出去。 城楼内,正是武令候亲自坐镇,闻来报后,惊起道:“瑞钦王?赵寿他进城作甚?”他匆匆而出。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为何执意进城?”武令候纵身屹立在墙垛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下方浓雾中的大队人马。 下面沉寂了半晌,竟是一个娇柔动听的女子声音传来道:“武公子莫非不记得奴家了?” 本威武壮志的武令候闻言呆若木鸡,半晌才颤声道:“可是羡鱼姑娘在说话?” 那女子咯咯一笑,道:“可不是奴家,武公子莫非不肯开城一见?” 武令候两手一张,毫不犹豫纵身飞掠而下,衣袍猎猎作响,转眼没入浓雾中。 在七八名金甲兵士后,一名柔媚的女子正眸光流转地望着武令候,她巧笑嫣然道:“武公子才区区几日不见,就不识得奴家了吗?” 武令候脸一红,大步上前,左右兵卫持矛退开,两人相隔数步,武令候痴望道:“羡鱼姑娘,那日匆匆一别,犹在眼前,可想煞了武某。” 后面一架豪华八乘马车内传来一阵轻咳声,巫羡鱼若无其事地回望一眼,目光又转回武令候身上,柔声道:“羡鱼此行随瑞钦王爷而来,王爷带了一些自家兵马,前来助阵,不知武公子意下如何?” 武令候望向马车后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精甲队伍,省起巫羡鱼突兀的出现,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丝不舒服和奇怪,当下高声问道:“前面可是瑞钦王爷的坐驾?请出来一叙。” 马车不动,内里却传来声音:“令尊于本王有天大的恩情,听闻南蛮围城,本王虽是落魄潦倒,但也有心助一臂之力,令候莫非信不过本王?” 武令候神色一正,道:“令候军令在身,不敢不敬,瑞钦王还是请回罢。” 马车内当即传来一声闷哼,显然大为不豫。 巫羡鱼从袖中取出一枚黄巾包裹的印信,让一名士兵递了上前,武令候接过,略微一看,还了回去,仍旧摇头道:“军令如山,王爷请回罢。” “令候果真执意与王叔过不去?”一位身着蟒袍腰缠玉带的白胖中年人,在一名侍女的扶持下,从马车上迈步走了下来,一脸怒意地虎视武令候。 巫羡鱼回身搀扶住赵寿,柔声劝道:“王爷莫恼,让妾身劝劝他。” 武令候一脸震惊道:“羡鱼姑娘与王爷是何关系?” 赵寿脸上浮现掩饰不住的笑意,道:“羡鱼乃本王爱妃,听说羡鱼说起与你相识,本王才让她出头招呼你。”他言下正是给足了武令候面子,不要不识趣。 武令候脸上血色褪尽,脑海里轰雷阵阵。 “武公子莫非真要把我们拒之门外?”巫羡鱼那似怜似怨、缠绵悱恻的声音,再次传入武令候耳中,直撩拨得他生不欲,死不能。 神思恍惚中,武令候脑海里只有巫羡鱼的一个声音,开门,开门他踉踉跄跄地转身冲城楼高喊:“开城放行” 半晌后,城楼旗令下达,闸门隆隆声起,厚重的内城门缓缓升起。 城门下云雾深处,大批人马的声音开始陆续响动起来。 “慢着”一个清冽的女子声音自长空遥遥传来,话音未落,两道人影一先一后落在城门过道中央,刚好将失魂落魄的武令候挡住。 “无邪,你这是?”武令候惊神之下,神智清醒了几分。 “大哥,快下令停止开门,瑞钦王勾结南蛮” 练无邪不及说完,就给避在兵阵中纵身而出的巫羡鱼笑声打断了。“没想到竟然低估了你们两个。” 此时内城门已经打开完毕,外城门轰然起闸开启,城外几里远近隆隆声起,大队人马正疾速赶往城门。 巫羡鱼衣丝飞扬,轻轻落足三人前,含嗔带怨地撩拨着武令候道:“武公子,还不快快赶走你妹子!” “我妹子?”武令候目光迷茫,喃喃念叨。 “对,赶走你妹子!”巫羡鱼眸光中得意非常。 武令候猛然转身,怒对练无邪道:“臭丫头,走开,莫要跟大哥作对!” 练无邪一楞,眸中一丝怒火喷出,轻轻叫了声:“大哥。”却见她说话瞬间右手闪电击出,劈在武令候脖子上,顺手一把将他推送到杨真手中。 就这一耽搁,整座内外城门都已经高高升起,通往城内的大道已经是开阔通途一条,城外迷雾中大队人马已经左右列阵赶至北城门十许丈外,与瑞钦王的座车会合。 “杨兄去关闸门!”练无邪一人孤身横挡在高大的门洞前。 杨真手中提着武令候,奋身掠进城门深出,一边高喊:“有敌情放闸关门!” “想不到你巫门手段如此卑劣,竟对我大哥施下三滥的**巫术,本姑娘就跟你新账旧账一起算个清楚。” “咯咯练姑娘,洛水城大势已去,就不要顽抗了。”巫羡鱼美极的脸上还荡着笑意,扬袖轻挥,一口泛着红、黑、白三色光华的法囊露出了黑洞洞的袋口,飘浮在半空。 只听一声脆响,一群足有百十数、浑体漆黑、腹大如壶的怪蜂,就从囊口中蜂窝一般冲散了出来,蜂鸣声嗡嗡如雷,群扑向了练无邪。 一道霓红光幕极速张开,上百只玄蜂迎头撞上了浑天绫,练无邪手上一挥一卷,所有毒焰团尽数返还。有几只不幸给扫落在地,若铁石击响,若无其事地拍拍翅膀,复又飞起。 巫羡鱼不慌不忙圆身一舞,玄蜂如黑焰一般团团飞舞在她周身,顺逆轻舞,似乎为人控制了行动一般。 “这是奴家蜈蜂袋好不容易驯养出的三焦玄蜂,好好领受罢。” 一段急促的咒语念出,所有玄蜂仿佛收到命令一般,在空中张开一道大网,从四面八方罩向了练无邪。 “嗤!”声一响,百只玄蜂齐齐喷出毒汁,练无邪一见不好,卷绫飞空而起,刚好避开了如飞针一般犀利的剧毒汁液。 只见那落空的玄蜂毒液,在城门前大片青石腐蚀了出了大块大块的可怖黑斑,直冒着腾腾青气,殊为可怖。 巫羡鱼扭头冲城门边上灰涩的空气中不满地喊道:“姓左的,还躲着藏着做什么?” 一道细长的白影趁练无邪周身玄蜂肆虐,无暇他顾之时,贴着墙门上角空隙掠进了城门。 方才开始重新回落的闸门下,黄色光芒大戚,一道黄色光柱从地面升了起来“轰!”一声刚回落三尺的铁闸挫在半空,戛然而止,卷起漫天黄色土尘。 紧接着内门下也贴壁升起了一道土墙,横亘在铁闸门之下,硬生生挡住了城门的关闭。 练无邪不得已,浮身而起,将浑天绫舞得泼水不进,一时却奈何不得灵性十足且身坚若金的玄蜂群,只容得上百道黑色流光飞舞在周遭,不时要留心毒汁破罡风而入。 城墙门楼上,此时已经是乱作一团,一时无人指挥,也不知如何应对。 巫羡鱼飘掠而起,十指曲就,如莲捧在酥胸前,低眉念诵着密咒,那群玄蜂身上腹部做蛙叫鼓鸣,与那震翅声一起,极是扰人心烦意乱,且其飞行的更加疾速灵巧,毒汁喷射地更加隐密阴毒,无孔不入。 这时,一道如带青光游动着,若隐若现地从城门后方向练无邪潜去。 “小心!”将武令候唤回神智后,杨真迅速扑返了回来,刚好看见背后偷袭的一幕,天诛从眉心疾射而出。 青光发觉了杨真的企图,骤然加速窜向练无邪后方空门,不料,金色电光后发先至,追上青光闪电纠缠了上去。 门洞后,被前后夹击的练无邪危急之中,听到了杨真喊声,心里豁然一松,原本她就是在拖延时间,等候杨真关闭城门,她清喝一声,浑天绫骤然急速膨胀,仿佛一个红色光球一般轰然炸了开去。 无数玄蜂被击散到四面八方,形成万道黑色流星飞逝。 而天诛正追逐的青光扭曲一闪,融入一面石壁内,此时练无邪凌空飞退入了洞门内,不用再腹背受敌。 杨真隐约感应到一名精擅五行遁术的人就在附近,一时奈何不得,召回天诛,双手结印形成两团钝形金光,相继送出,轰击在抵挡铁闸的土墙上。 又一次烟尘滚滚,门洞内士兵一阵欢呼声中,城门隆隆声开始下降。 城门外百步外,列队的人马见状一阵叫骂声迭起,鼓噪不断。 巫羡鱼见时机不再,拂袖招囊收回了归巢的玄蜂,恨恨地扫了练无邪和杨真两人一眼,飘身飞退入烟霭深处。 北门城楼上,武令候、杨真、练无邪三人站在垛口,遥望着远方渐渐散去的白色迷雾,里许外大批蛮军人马露出了身形,足有三千之数。 杨真皱眉不解道:“这些南蛮怎么潜入的,不是说南蛮的舰队前夜日落时分才开赴洛水城吗?” 练无邪哼声道:“定是赵寿这个走狗安排人手,自昨天趁大雾从城东或城西翻山越岭将南蛮引入北邙山下,不消说,这场怪雾也是巫门中人施法召来。” 精神萎靡的武令候一旁叹道:“若非杨兄弟和无邪发觉得早,令候只怕就成了洛水城破的头号罪人。” 练无邪淡淡道:“大哥知道就好。” 杨真见他们兄妹之间有所不妥,便劝慰道:“这事怪不得武兄。” “怪不得?听你说来,月多前大哥就给那巫羡鱼迷得丢了魂儿,今日大哥在那巫女面前,连我这妹妹都不认了。” 杨真呵呵一笑,没有接话,两人一旁的武令候已是愧无人色,连连告罪讨饶。 练无邪别头哼了一声算是揭过,继而指着城下人马道:“蛮子此番定然别有所备,南面战报都有僵尸出阵了,指不定巫门还有些什么鬼降邪术出手。” 武令候刻意讨好练无邪道:“有无邪妹子在,任他蛮子如何厉害,也休想破我北门!” 练无邪却不吃那一套,杨真见状从旁插口道:“他们总不会用法术攻城吧?” 他话音刚落,城北大片平野一层还未完全散开去的淡薄白雾上,猛然土浪翻滚,在蛮军大队人马前方滚滚冲击了起来,直卷向城门方向。 先是见了神奇的斗法之术,又见这惊天动地的来势,北门守军纵然平素骁勇善战,却也个个脸色发白,两腿打颤,这眼前非人之法,叫人如何抵挡? 武令候目瞪口呆道:“巫门在做什么?” 练无邪一脸冰冷肃杀,切齿道:“他们敢以法术杀伤凡俗人等,必定遭到天谴!” 杨真心中苦笑,这些巫人看来已经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他深知修真界玄门和佛门中,皆不宜轻易杀生,否则种下心魔,极易走火入魔,在天劫来临时,更是万劫难逃。 轰!城墙猛然一抖,一道土暴在城墙下猝然冲天而起,泥沙土石卷了一天,狂风呼啸,将城墙上一干兵士卷的七零八落,天昏地暗,不辨东西。 连杨真和练无邪猝不及防下,也险些摔了一跤,先是一颗巨大丑陋的蛇头呼哧着出现在城楼前,而后在满天土尘中,那长达百丈的巨大蛇躯赫然升腾了起来。 它那庞然躯体,足有半个城门洞那么粗大,这等怪兽只怕唯有远古洪荒巨兽才可比拟。 武令候刚从地上爬起,一看就吓得瘫坐了回去,嘶喊道:“那是什么?” 这巨蛇黑森森的大口中不住喷出恶臭至极的泥土气流,冲刷着城楼,在城楼前晃动着大头,似乎在寻找目标。 杨真看着巨蛇后方不远的空中飘飞着一个女子,他脑海里灵光一闪,疾呼道:“这是上古洪荒怪兽巴蛇!” “姓杨的小子还挺有见识,奴家看你们拿什么抵挡它,咯咯”纵有半里之遥,巫羡鱼也将杨真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吼”一声沉闷的吼声挟山岳之势砸了下来,那巴蛇受了巫羡鱼驱使,张口就喷出狂暴气流卷向杨真诸人所在。 杨真只来得及一把抓起武令候,就在洪流一般的飙风中乘浪而退,他们附近的兵士就没那么走运了,在狂暴乱流中被卷得不知去向。 “大而无用,看本姑娘会会这上古巨兽有何等威风!”练无邪却是不由分说,避开巴蛇大头呼啸,径直腾空而起,迎了上去。 巴蛇大头昏昏一摆,蛇腹雷鸣轰轰作响,猛然膨胀了起来,吞天噬地一般,大股气流倒卷向了它的巨吻中,将城头上的人和沙石一古脑儿卷了进去。 杨真将武令候丢得老远,赶回城头,发现城楼一段至少有百十数名士兵给巴蛇吞了去,看着它张狂无比的威势,一时呼吸欲窒,心神颤栗。 “砰!”一颗血淋淋的头颅砸在他身前垛口上,又滚落到了他脚下,已是血肉模糊一片,勉强能看见一双瞪得极大、泛着无尽惊恐的眼睛,此时已经找不到半分生气。 杨真手足酸软,神魂一时飘飘荡荡,不知何处,纵然眼前昏天黑地,天摇地动,也抹不去他此时心中的恐惧和恶心。 练无邪盘旋飞纵在巴蛇头顶,却无从下手,法宝施尽,却只能惹来巴蛇更加的狂暴愤怒。 满天都是巫羡鱼得意的笑声,练无邪索性弃了巴蛇,直冲巫羡鱼而去。 轰!巴蛇身躯又猛地撞上城墙巨石,杨真脚下不稳,翻滚了出去,直撞到城墙后壁上,一阵生疼传来,这才清醒了几分。 杨真使劲拍了拍自己脑袋,闻着空气混杂着泥土味儿的恶臭和血腥气息,一骨碌爬起来,心法运转让神智清醒了几分,蹬足直直冲天而起。 他高高飘在半空,凝望着肆无忌惮的巴蛇,若非它动作笨拙,理智不显,这城墙早给它弄垮了,饶是如此,好几段城墙已经破损崩缺,尤其城楼已经崩塌过半。 他神念探过去,竟然意外发现这巴蛇并无肉身,只是一个无比强大的精魂,与阳岐山以前封印的妖族倒有几分相像,巫羡鱼能操控它,必定是巫门役兽秘术。 想到这里,他心里透亮一片,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摒弃外界惊天动地的动静,散放出游丝神念,去感受巴蛇灵神所在,感受巫羡鱼如何役使于它。 第八章被擒 另一边,无法分心操控巴蛇的巫表鱼,再谈放出了一群为数倍甚的玄蜂与练无邪周旋,获得喘息之机后,她再次役使巴蛇盘伏下来,大头直轰向城门,为身后的蛮军开道. 轰隆,轰隆,轰隆一一仅仅三次冲击,那重达万斤的厚重铁阑相继给击破,最后一次竟轰然将整座城楼摧毁一旦。 里许外,蛮军大队人马顿时一片震天欢呼. 巫盖鱼取出一支短小翠笛,轻轻吹响,靡靡丝音飘逝风中,眼看就要冲入城中的巨大蛇躯晃了晃脑袋,口中叼着大片纷飞血肉,不甘不愿地游缩了回来. 掉头的巴蛇忽然蛇尾轻摆,又轰然扫塌了一段城墙,它卷着冲天尘土,呼啸着直奔后方蛮军阵中而去.巫羡鱼脸色一变,当即发现了不耍,这巴蛇竟突然失去了控制,自行其是,心中一慌,这巴蛇是她好不容易说服门中长老才赐予她的上古异兽,若是有失可不得了. 原来杨真将天珠送入巴蛇躯体的灵神精窍位置所在,利用他所掌握的通灵役兽之术和夭珠的神兵异力,夺取了巫羡鱼的灵役之术的控制权. 巫盖鱼气急败坏地追在巴蛇后面上空,食着冲天滚滚烟尘,连连施术,却毫无回应. 危机暂时解除,杨真心中却燃起了天大的危机,他操持着巴蛇,却无令其还回原身的秘术,只能驱使其行动,眼前蛮人大军虎视耽耽,城墙溃塌,城南战事甚紧,也无兵力可支援此地,一个可怕的念头徘徊在他心头.用巴蛇杀死这数千南蛮士兵? 师门的戒律一次饮在他脑海里回荡,现实与道义左右为难,落足在烟尘中的他,望着前方地平线上的洪荒巨兽,面临生平最难的一改诀断. 纵然那些蛮兵是敌对方,却也是活生生的人,玄门讲究清净无为,最是忌讳血腥杀戮,污浊道心,为业力侵蚀. 就在他犹豫的当刻,巴蛇贪婪的巨口呼啸着卷向大地上蚂蚁一般,正作鸟兽散的蛮兵,十数人转眼就给巴蛇吞吸进了巨口. “不”隐隐听到惨叫声的杨真,立即施展通灵术阻止巴蛇的行动.不想这巴蛇腹口中刚吸了大量兵士的精血,一时元气大畅,远古意识中被压抑的兽性发作,再不受杨真役使. 且同时巫盖鱼在力图夺取役权,两厢拉锯之下,巴蛇如脱缓野马,狂性大发. 四方逃散的蛮兵,哪里跑得过巴蛇?盏茶工夫,就有上干蛮兵给巴蛇连土带泥生卷了去.杨真只得怏怏赶上去收回了天诛,放弃了无谓的努力. 巫盖鱼无奈之下,飞赶至阵中后方此时孤零零的车驾上,破顶而入,将瑞钦王赵寿带走,两人刚飞起半空,巴蛇大尾就横扫而至,黑卷狂风过后,整个八乘马车连车带马霎时变成了一滩肉泥碎木. 此时刚好摆脱玄蜂的练无邪,与跟上的杨真,一起呆呆地望着下方惨烈的景象. “你们该死!”巫盖鱼恶毒的声音遥空传来,她手中提着一人,顷刻飘掠而至. 杨真此时脑海中还盘桓着那血肉横飞的残忍场面,心神恍惚,练无邪一人迎上,冷冷道:“你自食恶果,怪得谁来?' 巫羡鱼脸色忽红忽白,忽然叹息一声,挥手放出娱蜂袋,远处云散盲目乱飞的残余玄蜂仿佛找到了指引,陆续飞了回巢. 练无邪冷眼旁观,没有阻止,此时只剩下她一人,大势已去,也不怕她耍什么花样. 此时追逐到丘野的巴蛇声势总算缓了缓,且有少数蛮兵逃入林野中,暂且偷生,巴蛇巨大的躯体一路移山倒海,开山辟道,将山丘原野捣得乌烟瘴气,满天凉尘. “练丫头,接你的王叔!”巫盖鱼眸光转了转,大袖一卷,将赵寿肥大的身子横空抛向练无邪.风声呼响,练无邪不及犹豫,还是伸手将落下的赵寿接到手中,肥重的身子落到她手中,只是令她身形微微一沉,转手提到膝下. 就在这时,她侧旁数丈外一道白影从空气中幽幽浮现,一掌就无声无息印了过来. 不远的杨真目光一凝,不及提醒,就扑了上去. “嗤”尖锐的破空声起,一道凝练至极的剑气从杨真手中挥出,剑光细弱,却精芒璀璨,穷尽纯阳之力,正是一式乾坤剑指,取向那偷袭之人. 练无邪顿知不妙,猛地将赵寿回掷了过去. 忽然间,无数道绿色光芒在她身外闪耀,斑斓若萤,翩飞若蝶,转眼那些光斑萌生变化,无数道翠绿幼滑的藤蔓见风即长,抽枝发芽,横生竖长,蔓延了她一身上下,死死缠住了她. 巫表鱼咯咯大笑,道:“练丫头,你还是嫩了点,你可听过灵巫‘金刚藤’?' 见练无邪一身长满藤蔓,还在继续蔓延,放下心来,继续笑道:“不妨告诉你,城北失手也不打紧,这洛水城,大荒军入主定了.' 被缠成粽子一般的练无邪,一脸不屈,极力挣扎,无奈这些荆藤柔韧至极,更渐渐开始长出毛刺,她每动弹一下,皮肉就酥麻疼痛难当,显是有毒之物. 另一边,杨真已经与那偷袭之人交上了手. 杨真一记重击轰退了白袍青年,心忧练无邪的状况,怒喝道:“左清河,你遁甲宗真要助封为虐?' 左清河嘿嘿阴笑一声,散去笼罩身外的宝光,道:“想不到这样你也能认出我来,接招!”他袖袍轻拂,一道如带青光就滑了出去. 灵动的剑光当空迎上了一道金芒“啵!”两件兵器一触即分,迅而又水乳交融一般纠缠在了一起. 杨真一声惊咦,他首改见到在灵性上几可与他的天魄神兵相比的兵器,不须法诀操引,就能自行斗法.练无邪周身上[小说网,,cn]下已经是血迹斑斑,只听她厉喝一声,身外霓红光芒暴涨,无数翠枝蔓叶炸成奋粉飞散八方,露出一具衣衫破碎的美妙女体和飞扬的秀发.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不可察的乌芒,命中了练无邪近乎半裸的胸前,只听她一声凄厉的?渗叫,直直坠下了十丈高下的地面. “姓左的,这昆仑派的小子交给我了,你带走那丫头和赵寿!”巫盖鱼转手就将赵寿扔到了左清河一方,同时扑向了杨真. 杨真与左清河同时收起仙兵,各自寻了目标而去,巫羡鱼哪里会如他所愿,飘忽一闪就缠了上来.心急如焚的杨真一个移形换位摆脱巫羡鱼,折空俯冲向地面,欲救练无邪,眼看就要落地,背后风声骤起,无奈横空一闪,那风声如附骨之蛆紧随而来. 杨真终是落足风尘漫天的地面上,借力转身贴地飘退,形同一片羽毛一般轻灵,看上去浑不着力,去势却若闪电,同时鞠身右手拢袖,探掌一记诛神法印推出,一气呵成. 他这一印凝聚了全身心的精气神,乃福至心灵的一印,掌方拍出,前方的空气似乎发生了一丝扭曲,且去意连绵不断,仿佛受惊的水潭一般波荡起来. 落在镊上来的巫盖鱼眼中,却感到杨真自送出那一掌后,整个人都变的虑幻了起来,对方就像那水潭深处的游鱼,看得见,却捕捉不到痕迹. 她首次对这昆仑派年轻人重视起来,双袖合拢,十指并连,口中一段急促的音节吐出,也听不清是在念什么咒语,蓦然一团白色云气横空在她身前卷出,迎上了杨真的一印. 杨真没有真元,他一印穷尽心神之力,那一印直接提聚天地元气而成,瞬息之间,破裂成无数片的水波光芒,分解了包裹着巫表鱼的大片云团,化出原形. 巫盖鱼闷哼一声,飘飞了开去,显然吃了个小亏. 杨真回首,只见左清河祭起一方散放着玄黄色龟甲状光芒的法宝,一手携着一人融入法宝光芒中,转瞬沉入大地不见,只留下一阵小旋风吹拂着尘土. 他怒喝一声,飞掠了过去,却什么也没抓住,正欲遁地追击,巫盖鱼笑盈盈地又赶了上来.杨真横眉道:“妖女,你还笑得出来?' 巫盖鱼努嘴指向他后面,道:“适才巴蛇狂性大发,是公子做的手脚吧,奴家没听说过你昆仑派有这等法术呀?' 杨真回头一看,里许外一道山坡下,巴蛇那巨大的躯体正温顺地盘缩成一团,那盘蛇阵中昂起的蛇头上隐约站了一个小黑点.他心中大惊:竟有人制服了那狂暴的洪荒怪兽! “秀丫头,皇你的定魂珠来.' 沙哑低沉的声音扬空传来,杨真顿知制服巴蛇者的身分,正是那冰冷霸道的大巫师,却不知道这等方式出现,算不算违反了与他的约定? 就在他思索之间,巫盖鱼飞空离去. 杨真没有去阻止,他在思索如何去追回被掳走的练无邪,自从他破阵而出后,白纤情见他有了自保之力,索性进入了潜修当中.眼下,他只能依赖自己. 他已经为这座城池尽力了,结果如何他无法预料,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回被带走的练无邪.他从未如今时这般,急切地想继承莫天歌留给他的记忆,寻找奇法妙术. 也许是上天垂怜,他很快找到了一门纵地追踪术,集六识分辨和法力气息、甚至意识烙印为一身的追踪奇术 另一边巫盖鱼送上一颗龙眼大小的宝珠后,屠方将变成乖宝宝的巴蛇封印回自己的巢穴.城北一场惊世骇俗的斗争以没有胜利方而告终,而洛水城战事却刚刚进入白热化. 此时已经正午时分. 大荒军水师和僵尸阵轮番对南门和水门进行冲击,几个时辰下来,僵尸群在悬空观老道们拼死抵挡下,折损过半,只余下了大约干多具的光景. 而城墙上下却是惨烈无比,在老道们回气调息的间隙,全凭城墙上的兵士死命抗击,擂木滚石、火油、石灰无所不用其极,连城东和城西大部兵力都调集了过来. 纵然如此,也死伤三千余人,才抵挡了大荒军对水陆两路对两道城关的攻击. 在北门的惊天动静,武阳王自也知晓,面对南面的巨大压力,却只能静观其变,在不断的飞报传来后,有忧有喜. 喜的是义女练无邢和杨真的回归,忧的是北面城墙的崩塌,纵然蛮军意外功亏一笋,却也是悬崖临危一步了 大好形势下,大荒军主动鸣金收兵,收缩江上船队. 不过,怒江上九黎族的生力军仍有大批未有披甲上阵,接下来战事必将更趋白热化.洛水城城池不稳,根草和士气大大不足,已是岌岌可危. 在洛水城背倚的北邝山,一条崎岖的山间小径上,前临危崖,后是山坡林野,一道玄黄色光芒从地上突然冒起,霍然硕大成团,孔窍而出,光芒大戚. 光芒敛尽后,三个人现出了身形,站立当中的秀逸白衣人的正是左清河,还有一名昏迷的肥胖锦衣男子,以及一名襄衣隐现、浑身是血的妙龄女子. 左清河挥手收起飘浮在前、宝光微弱的龟状法宝“玄武遁甲”一脚踢开赵寿,玩昧的目光先是落在了练无邪贵秀无双的面上,接着游移到她横躺小径那美好起伏的娇躯上. “缨”练无邪低吟了一声,眼睫毛眨动醒来,目光不期然与左清河有些异样的目光对到一起.“练姑娘伤势可要紧?”左清河倏然神色一正,俯身就欲扶持练无邪起来. “是、是你救了我?”练无邪声音微弱,面上痛苦之色一现即逝,目光有些涣散,她下意识推手拒绝了左清河的扶持,微微挣扎着跪坐了起来. 左清河保持了一个名门正派弟子的风范,脱下外衣,交到练无邪手中,然后背过了身去,接着他又不知从何处取了一件备用白袍换上,同时他心中窃喜,正找不到理由怎么说服这丫头,没想到竟有意外之喜.自从三集镇与练无邪那夜邂逅,就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本来与巫门合作彼此都是心怀兔胎,不得已才连番得罪佳人,如此看来,别有一番机会呢. 左清河心中计较,不料身后突然传来冰冷的声音:“原来是你,没想到竟落到了你手中.' 练无邪先是受到“金刚藤”缠实,潜力爆发摆脱后,却元气大伤,不想进而再又中了巫羡鱼的巫门秘毒,方醒转过来,头量眼花,一时不辨东西南北,错把左清河当了救命之人. 待回想起来中巫盖鱼圈套前一幕幕,冰雪聪明的她自然了然一切. 左清河回过身后,练无邪已经穿上了他的白色外袍,勉力盘坐在地,遮掩了内里美好的春光,一头乌黑的柔发披散在前襟,透着前所未有的柔弱风姿. 左清河退后几步,表示没有敌意,然后合袖一揖到底道:“练姑娘,在下身负师命,才不得不一再与姑娘为敌,还请练姑女良谅解.' 练无邪深吸一口气,暗自调息止住外伤血流,一脸淡漠清冷,对眼前的左清河视若不见.左清河眼珠一转,一脸关切道:“练姑娘,你受伤不轻,在下有些疗伤奇药,可保祛疤除痕,你”她咬牙膛目道:“少惺惺作态,你与那巫门妖女本蛇鼠一窝,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本姑娘也不信.' 左清河连连作揖,一脸苦色道:“练姑娘,不怕你笑话,在下身为遁甲宗弟子,同时身为越国少人,确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巫门此番北上,打着收抬河山的旗号,联邓州吴越两国,图谋大汉南疆,我遁甲宗处身尴尬” 练无邪不屑打断道:“如此你遁甲宗就可以伙同巫门为所欲为,对凡俗无辜大肆屠杀?' 左清河一怔,正色道:“不知练姑娘师从谁家门下?说句有辱三清道祖的话,这修真界各道宗门自古视苍生为草芥,我玄门中人多半口中喊着一套,只怕做的又是一套,左某对得起师门,对得起良心,问心无愧” 练无邪再改打断道:“强词夺理,一派胡言!想不到你享誉几千年的遁甲宗,竟是藏污纳垢的肮脏之所”这回她话未完,周身如万毒蚀身,痛楚难当,血气不足,脑海一阵眩量袭来,就要昏死过去.”练姑娘!' “不要过来!”练无邪两手死死地抓入泥土中,捏樱成拳,坚持坐姿不倒. 左清河突然两眼一直,望向前方山径上,一个满脸煞气的蓝袍青年横空出现,他目光落在练无邪身上,陡然更怒了几分,纵然如此,却畏足不前,显是怕左清河伤害人质. “左清河.' “杨真.' 两人都叫了一声彼此的名字,仿佛心有灵犀,双方贯注在对方身上的目光,都充满了浓浓敌意.杨真对练无邪身上的白袍产生了质疑“你对她做什么了?' 本虑弱痛楚无力的练无邪知道救兵赶来,扭头回望,刚好见到杨真那双满布焦急、充满血丝的目光,心中没来由一甜. 在杨真看来就是那染血的海棠花,在平日坚强的风骨下,多了几分柔美和脆弱. 左清河抚着手心,一脸皮笑肉不笑道:“怎么,想救她?' 杨真冷冷道:“我救定她了.' “是吗?”左清河仰头望天,一脸不屑. 杨真脸沉若水,忽然一步踏出,人影衣袂飘动之间,他已经跨过了五丈距离. 左清河正身目光一凝,抢前半步,单掌迎上了杨真快逾闪电的一掌. 一声轰呜,是风狂卷,杨真腾身飘退三丈,身形踉跄,左清河却只退出了三大步,显然法力要大为强甚,他大笑三声,伸指轻弹头顶法冠,一道青光跳跃而出,一个回转,光芒大盛,化做一串电光剑影直冲向了杨真.杨真没有其他选择,天诛电驰而出,淡明的金色剑芒撞上青灵剑所化青色幻影,电光闪烁,一触即分,迅即又扑击到一起,形若燕翔鱼跃,两件法宝皆是灵动非常. 相较而言,青灵剑更显灵幻,天诛更显锋锐. “这是我遁甲宗古传天品灵剑青灵剑,到了地府莫要忘了!”在罗浮山年轻一辈中可说是呼风唤雨的左清河,心中有着莫大的野心,容不得有与他相顽抗的对手.更何况,自命风流的他,潜意识里已把杨真当成了情敌.随着他咄咄逼人的话语,青灵剑流转如逝水青光,出击越加刁钻不可捉摸,一条、两条、三条、漫天皆是青色剑光幻影在翻滚跃动. 天珠却是每每后发先至,将青灵剑的攻势半途拦截上. 左清河久战不下,心中不免焦急,索性祭出了师门重宝“玄武遁甲”一件玄黄色形质古朴厚重的甲雷,转瞬在光芒万丈中披挂上了身. 杨真忽然感觉压力一松,青灵剑破绽多了起来,天珠趁势抓住一个机会,荡开青灵剑,直袭左清河,然而,他意念却“看到”左清河面对天诛袭来,除了戒‘馒,更多的是兴奋. “锵!”天诛无往不利的锋芒仿佛撞上了一堵铜墙铁壁,反为那古怪甲雷表面上那如流水滑动的符篆神力反弹了开去. 杨真心知要糟,风声呼啸,青灵剑已经贴地朝射而来,如同一条飞天游蛇,一路飞沙走石.他展开身法,身形化做一串长长的残影,在疏林中左转右移,电光石火间,他退到了一块山壁前. “轰!”一条山径转眼就给崩塌的山壁掩埋了去,山石隆隆声中滑落下了山崖,杨真狠狈的身形出现在不远灌木丛中. 从他发起玫击,到被迫闪避不过眨了几下眼的工夫,天课这才悠悠追回,继续与从尘暴中钻出的音灵剑缠斗 “我遁甲宗上古至宝玄武遁甲威力如何?哈哈哈“ 有了集遁形和防御干一身的奇宝,左清河益发肆无忌惮起来,御使青灵剑飞天掠地,拖着长长的游梭青影,四面八方冲击杨真的防守. 第九章潜力 坐观战局的练无邪焚心仪火,强忍一身毒素腐身之痛,不甘受制于人的她,骨子里那股傲气拼命冲击着她的意识,一股心火从她元神深处燃烧出来. 不料背脊一阵万刃穿心的剧痛,如一条鞭子一般贯穿了她整个脊梁骨深处,整个灵魂仿佛都要炸了开去. 就在这时,仿佛从她身体脊梁深处疯狂涌出了莫名的力量一般,瞬间压下她所有的痛楚和难受,甚至连体内的巫门秘毒也镇压了下去. 如焚天灭世之火,从她背脊到全身血脉,疯狂燃烧了起来,力量的膨胀超越了她巅峰之时,且还在飞涨,她不由自主地以盘坐之姿飘浮了起来. 为汗水湿透的衣袍,方贴上她的窈窕躯体,转眼为热气蒸干. 另一边,苦无肉身气脉回气之力的杨真,小心翼翼地释放每一分力量,眼前敌手身有一攻一守两件重宝,在他法力支持不济的状况下,很难发挥出天诛的威力,击败几乎没有破绽的敌手,只能苦苦支撑. 论法力修为,左清河仅仅堪与他二师兄冷锋相当,但他现在不及破功前七成实力的状况下,他更寻不到击破那件传说中遁甲宗奇甲的办法. 意识海里,杨真心中一动,天珠的剑体渐渐转为一眉弯月状,如同一道金色弦月,如此一来,虽然速度下降,却灵巧了许多,盘旋回转,漫天金月如连绵金云罩向了左清河. 本占据上风的左清河眼看形势逆转,同时更‘凉骇地发现了练无邪的异状,大惊之余,心中挣扎一番,狠心召回正陷入金色光云泥沼的青灵剑. “住手!' 倏忽间,一道杳色滑光横在了练无邪玉颈一侧,此时她正离地虑悬三尺,一身浸染血迹的白袍不住鼓荡翻飞,乌发狂舞,从面部到周身,隐隐有一层赤色光芒在翻滚,仿佛在发生什么.惊人的变故. 天诛漩光转圆,回飞过左清河头顶,又转了回去,周而复始地回旋在杨真身外. 杨真面无表.清道:“你想怎样?' 左清河一边警惕地观察着练无邪的变化,一边对杨真道:“只要你们乖乖待到洛水城战事结束,我以遁甲宗弟子的名义保证你们安然无恙.' “我不答应又怎样?' 左清河一匪,继而阴声笑道:“你舍得眼前这美人儿香消玉娟吗?' 青灵剑的光芒陡然一炽,淡淡的白光滑浮在上,在练无邪脖颈上渗着森森寒气,几根长长的发丝随风而折在剑体上. 他下山以来第一件诀心要做好的事情,就要这样宣告失败了吗?杨真心中思潮翻滚,就要收起天诛. 就是这时,突变横生,练无邪身外霓红光芒一闪,青灵剑被震了开去,同时“砰!”一声闷响,只见白影一闪,左清河已经横飞了出去,重重撞入树林中,残枝断叶横飞. 练无邪衣袍拂扬地伫立在山径上,一道水波一般荡漾的红色飘缓如飘忽钻回了她袖内.突来的变化,看得杨真目瞪口呆,很快,左清河裹着一身黄芒从林中冲了出来,从其身上护体法力的波动,可以看出他的l喷怒. “今儿要让你们走脱了,我左清河的名字倒过来写!' 左清河抖手一挥,一道闪烁着八卦金符的云帕盘空而起,五道金色光丸从中坠下,错落在山道上炸开,陡然出现了五名身披镂刻着神符古篆的龙鳞金甲、手持金盾和方天画戟的机关术人. 他们兽盔内张张面孔如铜塑,呈金刚怒目,个个身外五彩蒙光四放,如同天兵神将一般伫立,五名金甲人隐隐站定了一个奇门方位,当中三人脚下竟虑悬在山道外,1各杨真和练无邪包围起来. “金甲力士?”眼前一幕正是活脱脱的撒豆成兵,杨真顿感无比头痛,这家伙究竟有多少法宝未出?他不得不叹服:遁甲宗不‘傀是以奇门遁甲、机关阵术享誉的大宗门.其称绝修真界的除了奇典遁甲天书,就属于眼下的金甲力士. 遁甲宗的金甲力士乃其开山祖师天机上人穷尽毕生智慧,集道法、机关、阵术、炼器于一身的巅峰之作,传说身逾金刚,不畏雷火,结阵后威力无穷,乃修真界一等一的仙器. 不过到后世,这奇宝的炼制之法已近失传,几千年以来,遁甲宗内金甲力士已所余不多,被遁甲宗视若珍宝,罕见出世,左清河见两人一副不能置信的神色,大为得意道:“你们该感到荣幸才对,等}润人休想见识我宗的金甲力士.' 顿了一顿,他目光凝向道中央的练无邪,抬袖一揖,温言道:性东姑娘,左某本不欲与你为敌,请练姑娘再作思量,只要姑娘留待此地到明日破晓,左某自当向你赔罪,任凭姑娘责罚!' 练无邪冷言道:“若是你自家师父命在旦夕,你是否有心情一旁坐看?' 左清河脸色阴沉了下来,暗l时:既然得不到,便毁掉,否则以后这一男一女必将是大敌.“神兵如律令,救!' 五名金甲力士眼珠齐齐闪过红芒,前后上下,层次分明地挥戟扫向两人,数道雪亮寒光撕裂了空气,尖锐的爆鸣声起. 杨真急声对练无邪喝道:“他们交给我了!' 练无邪与杨真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一前进,一后退,杨真冲前刚好填补了练无邪退出的空白,天诛已经落到了他手中,凭其无所定形的特性,化作一柄金色斧头. 五道寒光挟着雷霆电光,裂开虑空,以五行八卦方位,封住了杨真所有去路,练无邪刚好脱离包围圈,凌空一折,扑向了摆出一副胜券在握姿态的左清河. 在近日来历尽锤炼后,已完全进入苍茫法第一层万象微尘境界的杨真,手中金斧带起一串金影“锵锵锵!”先后扫过三杆战戟锋芒,火星连串闪起,煞是好看. 电光石火之下,接连三道雷霆万钧的力道传入他身体中,胸口仿佛被三柄巨锤轮番击中,喉咙一热,已是受了不轻的伤势. 好在杨真借着力道,飘闪避开了左右两侧斜下方砸来的重戟. 他方才错开空门,转眼两名正前方的金甲力士已经失去了踪影,杨真顷刻发觉身后和头顶撕裂的风声传来,他神念清晰地感应到,这两名力士竟然是凭空遁虑移动方位. 惊骇之下,身法一滞,五道闪电再次汇集五个无懈可击的角度斩来. 凝滞虑空的杨真,已经失去了身法闪避的空隙,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正面接下五道重戟,方才三道就已经是他的极日巨. 眼看就要给斩成肉泥,杨真万念凝滞,捕捉着五道重戟以及金盾翻飞的轨迹,先是前扑少许,半途拧腰折向天空,手中天诛顺着重戟斩击的方向逆转贴滑而上. 又是一阵血气沸腾,全力下,他终是荡开了顶空纵身下扑金甲力士的玄铁重戟,贴身而上,他赌的就是这些力士没有贴身搏斗应变之法. 果然,下方四道裂空风雷声刚扫至他身后,就碎然变向错开,只有四道闪电交错划过,杨真荡开头顶一戟后,那力士手中的金盾又横拍过来,是风如海啸一般撞来. 已经明白其中关窍的他,哪会和这些力大无穷的金甲力士硬拼?御风之术施展到极限,化神遁身法展开,化作虑影下折了回去,闪入另一个金甲力士的空档. 纵然如此,面对五名金甲力士看似笨拙,实则大巧不工的攻击,只能游移闪避,狼狈不堪.若换成在山上修为无损的他,只怕眼下也吃不住三五回合.他在失去了法力后,却炼就了纵观夭地玄微的功法和三门精微神奇的法门,正是他今日侥幸的所在了. 一时之间,只见五道金影八方移形换位,玄戟电光裂电不断,风雷连绵,强猛的是风将山野草木吹卷翻飞四起,不时飞出几道金色旋风在阵中刮过,阵中一道轻烟一般的蓝影不住挪移闪避,给笼在了天罗地网中.在另一边,玄女门传人与遁甲宗新一代顶尖传人的斗法中,却呈一面倒的局势. 纵然左清河有玄武遁甲护身,青灵剑为攻击手段,但却给练无邪的浑天缓死死压在了下风,左支右细,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青灵剑再一次为浑天缓荡飞,练无邪瞅准空档,凌空下扑,双掌按下,左清河硬着头皮交臂迎上,却迎来了山岳压顶一般的排山倒海力道,他脚下地面霎时塌陷了下去. 浑身麻木近无知觉,身体失去平衡的他,胸部又一股巨力传来,再一次飞了出去,直接撞进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当中,碎石飞溅,整个人呈大字形印入了石壁. 练无邪看也不看就闪掠了回去,冲向了金甲力士阵心,当即一名金甲力士闪身横阻,一戟旋扫了过来. “小心!”杨真此时已经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神元虽充足,肉身却快到崩溃的地步,数十回合后,他尽量回避硬拼,仍旧是双手虎口撕裂,察觉练无邪的到来,心中如释重负. 练无邪早在与左清河交手时就留意了这边,她平平伸手一探,手变为爪,斜扫来的闪电消失,已经抓住了粗黑的重戟,僵持一时,那名力士双目红光一亮,左手金盾竟脱手旋飞,切割向练无邪握在重戟中段的手.不料她手上一松,力士身形顿失,练无邪轻云一般托身而起,一脚踢上旋盾,嗡一声颤爆,顿时一道金色旋风改变方向,回旋叙向了正围攻杨真的四名金甲力士. 在不远的山头林中深处,一名道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发出一声深深的惊叹. 练无邪腾空回身,红缓飞舞,向朝天溯来的重戟缠卷了上去,一拉一带一转,她再一脚点上力士失去保护的左胸,金甲力士横飞了出去,直摔向陡坡外的山崖. 打开缺口的练无邪如同虎入羊群,式式硬撼,竟然在力道上压过了金甲力士,这样一来这群力士顿失大半先 大优势,同时浑大缓手段使出,一刚一柔,刚柔并济下将杨真困得死夕七的五名力士余阵,顿时破得一十二净。 得到喘息之机的杨真,再将天珠幻作飞剑,在周边协助练无邪远攻,纵然破不了金甲力士的异甲,但这群机关术人已经全然没有威胁了. 练无邪指掌翻飞,洒脱飞扬,飞缓纵横辟易,出手之间大有横扫八荒之势,甚至连金甲力士那足以开山破岳的神力,都落到了下风. 杨真不由暗.凉为何她受伤之后,法力修为反倒突破到了一个他不能望其项背的境界?连原本大得出奇的力量都翻了几番. 他很难想象那柔美的躯体内,竟有如此可怕的潜力,难道她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 心有所疑的同时,他忽然想到自己虽然历尽周折学得当世一等一的上乘法术,最终到如今同辈中,却有大把的人物在他之上,一时自觉有些心冷和苦涩. “不可能,不可能!”左清河披头散发,两眼通红,疯了一般冲出身陷的岩石壁,留下一个人形印记和满山滚落的碎石. 其实他早缓了过来,只是自负的他接受不了‘渗败的事实,再见他心中引以为傲的师门重宝七零八落,心中‘渗然,失落无比. “遁甲宗的金甲力士,原来不过如此.”练无邪再击退了两名力士,发飞衣荡,冷冷地望着脱身的左清河,一脸讥讽之色. 心灰意冷下,左清河无意识朝天挥了挥,八卦阵光当空一闪,同时五名散布在山野平空的金甲力士身形一顿,两眼红芒暗淡,身外爆开一阵烟雾,待白烟散去,金甲力士尽数消失不见,收入八卦云光帕须弥界之中. “女娃儿,好大口气!”就在这时,一道平淡无奇的声音犹若焦雷横空在山腰炸开. 练无邪身形不由自主一颤,缓缓飘落回了山道上,杨真身形一晃,口角血丝溢出,一屁股坐倒在地.空闻其声,不见起人,左清河脸色却白了白,癫狂之色消失,怨毒地盯着练无邪两人,抛下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蓦然直挺挺沉入土中,遁地离去. 那名隐在秘处开声乍喝的高手自始至终没有现身,练无邪也没有去追击,只是枯立在山道阴风中.天色阴沉,乌云盖野,山间只剩下呜咽的山风. 杨真平息下体内的气血,起身走向练无邪,却见她身形晃了一晃,仰天就倒,杨真闪身掠前一手托住她的蛮腰,吃.凉道:“你怎么了?' “不要紧.”练无邪轻轻推开了杨真手,风拂柳晃了一下,看得杨真胆颤,臼凉,她终是站稳了脚跟,声音极是虑弱地对杨真道:“我要你的外袍.' 杨真怔了一下,看着她一身染血的白袍,不免又有些担心起来,边脱下外袍,边间道:“你的伤怎样了?' “你走远些,不准看.”练无邪背着面,接过杨真的外袍. 杨真看她身形在微微打颤,无奈一笑,快步走了开去,避到就近一块山岩后.练无邪悄‘消回望一下,这才开始剥除左清河送出的白袍,整理内衣和外伤,准备换上杨真的外袍. 方才大展神威,她并非没有付出代价,那体内蛰伏的古怪力量虽然压制住了巫毒,奇迹般瞬间复原了她的外伤,且极大提升了她的法力,但事后却虑弱到了她修道有成以来的极致,不仅体内法力一空,而且元气大伤. 一阵山风吹来,卷起地上草木石砾翻卷,异响微动,练无邪惊,回身一顾,好不容易咬牙聚起的一点力气,顿时失散而去,迎风斜斜软倒了下去. 杨真听到一声低低的呻吟,不由自主地探回身形一看,当下不顾三七二十一就冲了出来,只见练无邪此时娇弱无力地躺在山道上,外袍轻裹,衣襟散乱,紫色襄衣半露,两条修长的**和脖颈都暴露在外面,隐有不少血痴. 那张躲在如浪秀发中的精致脸孔,此时苍白冰清,神情无奈又无助,几道紫黑血痴如娱蚁一般趴在上面,让人触目惊心,纵然如此,看上去却像一朵染血的百合,别有风情. “帮、帮我.”杨真先是看到那倔强的丹唇颤动,耳朵这才听到了微弱的呼叫声. 杨真强压下心中刚浮起的绮念,俯身将练无邪扶着坐了起来,稍微替她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棠,这过程不免碰到不该碰的柔腻香软,如此的亲密接触下,两人都有些呼吸沉重,目光散乱. 练无邪虑弱无力,仿佛被抽空了一身精力,只得任由杨真摆布,在服下杨真喂送的两粒归元丹后,她也不过恢复了少许说话的力气,只能软弱无骨地靠在杨真肩头,勉强维持身形不倒. 面对这样的境况,杨真一时倒犯起了难,他没有真元,提聚天地元气不够精纯,若用于疗伤,只怕一个不小心,非但不能治伤,反伤上加伤. 况且练无邪先内外俱伤,腑内藏毒,连她自己都摸不准自己的伤势是怎样一回事,无从下手.两人扶持着坐在山道上,一时倒没了办法. 杨真还在回想着先前激战中的得失和领悟,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低头间道:“你用了催迫潜力的霸道功法?' 练无邪虑弱地偏头看了杨真一眼,答非所间道:“快,带我离开,我义父他现在很危险.' 杨真断然摇头道:“我不能带你一起去送死,你看看你的状况.”他这样一说,目光自然落在练无邪的脸上,川面着落到了那几条干凝的血痴上,看起来竟奇迹般地复原,且快脱落的样子. 练无邪有些吃不住杨真的眼神,脸红道:“你看什么?”不等杨真说话,她就醒悟过来,急声道:“我的脸怎么了?' 杨真微笑,等闲**外伤,对炼气有成的道家羽士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伸手就探向了练无邪的脸颊,悉心将那些血痂一一揭去,最后左右看了一下,这才满意点头. 他见练无邪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有些惶恐地看着他,不由产生了戏弄之心,脸色一沉,道:“练姑娘,你的脸伤虽然没事了,不过看上去” “看上去怎么了?”练无邪忽然恢复了些许力气,一把紧紧抓住了杨真的衣襟,一脸焦急. “练姑娘,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城再说罢.”杨真若无其事地扶着练无邪站了起来,心中却暗笑不止,故意不去看那张急切的脸. “你”练无邪神色很快调整过来,目含坚定道:“我们立即赶回城南,不论如何,一定不能让巫盖鱼那妖女得逞!' 这回轮到杨真苦笑道:“可我们现在的状况,只怕一个巫表鱼就吃不消了,何况还有巫门众多暗藏高手,去了能顶什么用?' 练无邪淡漠道:“你要怕了,就丢下我自己走好了.' 杨真对她感到莫可奈何,适才一番激战后,他肉躯已经到了极眼,且有不轻的内外伤势,难以再战.两人状况如此不佳,去面对巫门高手,后果可想而知,不过他转念一想,一个区区女子都有如此气概,他堂堂男儿,难道能弱于她吗? 他并不想在练无邪面前示弱,心中叹息一声,背过身,躬身蹲地把背留给了她. 练无邪看着眼前厚实的背脊,露出浅浅的窝心笑容,轻轻伏了上去. 体会着背后那具娇柔香躯压身的异样感觉,杨真正当血气方刚年纪,不免绮念丛生,他毕竟在山中苦修了七八载,心神微定后,他望了一下北面高耸的山势,背负着练无邪回身沿着山腰朝山下飞掠而去.而那赵寿肥胖的躯体仍旧躺在山径古树下,两方居然都无人理会他,丢弃于野. 北邝山半山腰一座山崖上,左清河垂头丧气地站在一名负手屹立的黄袍道人身后. 这名黄袍道人,长脸八字须,皮肤微黑,有几分书香气息,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后连璧古鞘中插了七柄短剑,仿佛孔雀开屏一般斜插,看上去颇为古怪. “师父,弟子” “你不必说了,为师都看在眼里.”左清河方开口,就给无心道人打断“为师一再盼咐,不得轻易祭出金甲力士,你还是当作耳边风,此事若是传到你掌门师伯的耳里,只怕你逃不过一回重罚.' 左清河脸上先有惧色,听到后来渐渐缓了几分,明白师父在替他开脱,于是道:“师尊,那巫门与我们的约定怎么办?' 无心道人望向南方,半晌寂然道:“若无意外,南蛮荒军入夜前就能拿下洛水城,这整个洛水府十三郡差不多就落到他们手中了. “我们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他们是非成败与我遁甲宗无干,再留下去,若有中南山和昆仑山的人出现,为师很难交代下去.' 左清河脸色一白,曝孺道:“师父,那对男女已经发现了我们遁甲宗与云梦大泽合作的事,只怕不出多时修真界就会传遍” 无心道人声音陡然转冷:“若非你行事莽撞,好大喜功,怎会出此纸漏?幸好本次行动为宗内默许,否则为师也保你不住.' 左清河两腿打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不敢作声. 无心道人抚拭着八字黑须,目光深沉道:“此次一行总算收获不浅,待真正的金甲力士再次面世之时,必将重振我遁甲宗千年声威!' “真正的金甲力士?”左清河阐富在地,微微抬起了头. 无心道人冷哼一声,道:“不该多问的就别问,好好回山,潜心修行,这天下乱象四起,是祸事,也是机会' “弟子遵命!' 第十章城破 下山半途,专心体会着御风感觉的杨真,听练无邪道:“你知不知刚才暗中相助左清河的那人是谁?' “多半是遁甲宗的人.”杨真口中应道,前方丘陵渐平,城池的轮廓隐现. “又是遁甲宗.”练无邪微弱的声音里,透着丝丝恨意. 一路上,两人见了不少神智失常的蛮兵在山野中乱撞,倒也没有理会,也没有巫门中人出现半路截道.“对了,我脸上伤势怎样”练无邪蟒首伏在杨真肩头,忽然微微抬首问道. 起初她还因男女有别,有所提防尽量不与杨真贴身,到后来一路风声呼啸,睁不开眼的她只得屈从了现实,乖乖蜷伏在杨真背后. 杨真望着前方坑道纵横的平野,闻言不禁笑出了声来. “你笑什么?' “我没笑.' “胡说,你明明笑了.' “我在笑那巫羡鱼放出来巴蛇,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哼,那巴蛇有何好笑,死了几千个人,我洛水城守军也有数百名士兵死于非命,亏你笑得出来.' 杨真一窒,说不出话来,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若说自己一手导致巴蛇发狂令生灵涂炭,也不算为过,当时自己还在心中自我谴责,为何短短一个时辰不到,心中就了无痕迹呢. 自己天生冷血吗? 他在扣心自问,练无邪也若有所觉,没有跟杨真叫阵到底,城北那断垣残壁的景象逐渐映入两人眼帘.再次回到城北完好的一段城墙上,有着为数不少的蛮兵尸体和洛水城大汉士兵,沙砾乱石中,刚刚干凝的血迹到处都是,腥臭扑翼. 在杨真两人离去后,失去城门关的城北显是展开过争夺战,大汉腾龙军旗仍旧悬在一处角楼望哨上.杨真没有理会远近几个探头探脑的大汉士兵,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的不适感觉,对身后间道:“你感觉可好些了?' 练无邪轻轻挪了下身子,舒服地低哼了声,半晌低声道:“我中了巫羡鱼那妖女的毒,一时半会无法提聚功力.' 杨真心中还有疑问,就是练无邪本重伤的境况下,为何会突然爆发,想归想,他也没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点他深信不疑. 午后的阴云仿佛为大战的气息和惨烈而感,滚滚积聚起来,灰色的阴霆层层笼罩洛水城,天宵仿佛变矮了许多. 申时,大荒军长长的号角声再次吹响,拉开了新一轮的进攻序幕. 南城水门此时水道上斗舰渭集,不知为何单单空出了水门前的航道,只在码头左右围拢,而正城门前方,城下源源不断的蛮兵已经登陆上岸,列阵在残余僵尸群的后阵方向. 城墙上大汉守军列阵以待,个个神色坚定,午前将近三个时辰的顽强抵抗下,他们已经渐渐消除了对僵尸怪物的恐.俱,他们的注意力更多的转到了持续登陆上岸的蛮兵身上. 双方战鼓雷呜,此起彼落,拼命压制着对方的士气. 看情形,似乎最后的诀战即将来临. 围城两日,就欲皇下一座依山带水的山河重镇,大荒军在南疆至高无上的巫神领袖下,已是势在必得,洛水城守军家园就在身后,也无可退之路. 风卷云狂,天昏地暗,兵戈震啸山河. 仿佛收到了无声的命令,城墙下上千名僵尸齐齐一动,由密渐疏,散开冲向了城墙脚下,仿佛一根根原木在飞驰跳跃. 就在僵尸群扑向城墙前,战鼓密集敲响“嗖嗖嗖!”漫天的箭石黑压压一片洒了下来,不少僵尸直接为巨石砸成肉泥,余者中箭仍旧跌跌撞撞,仍旧往前弹跃,前所来有的千多具僵尸齐齐冲锋,情形极是可怖. 城墙上的守军拼命抛射着枪矛,撼击着已经趴上城墙的僵尸,一道道雷火符从隐在阵中的悬空观道人手中打出,每中者必然雷火交加,陨落城下. 纵然如此,僵尸的强悍,在如此密集冲锋下,渐渐冲上了城墙,数十名悬空观道人拼死力挡,怎奈法力道行有限,生生看着左右兵士被僵尸利爪残杀,只能勉强形成一个相持的局面. 原本为风吹散淡去的血腥气息,转瞬又浓烈了起来,仿佛要形成云雾飘浮在城头. 轰隆!一声震动巨响,一直来对城门有所动作的蛮兵,终于指向了城门,剧烈的爆炸声,撼天动地,城墙颤抖. 洛水城将士无不心疑,蛮子又用了什么攻城手段? 疑问刚起,城墙上零星冲上的僵尸就回答了他们,轰雷声响起,整具尸体活生生炸成一片血雾,方圆几丈无人可活. 这样一来,不仅城上守军士气大跌,.谎乱成一片,且悬空观老道们再难抵挡下去,让更多的僵尸冲上了城墙 城楼指挥室内,武阳王与玄机子对望一眼,无奈下令城内两千生力军上阵,同时玄机子也命余下的道人冲上了阵. 而杨真和练无邪已然在号角吹响后不久赶到,只是一个战力全失,另一个好不上多少,徒然在此观战,忽然外面几声极其响亮的惨叫传来. 杨真和玄机子等探头顺着那充斥着法力的叫喊望去,只见临近城楼处,一道魅影如入无人之境,在军阵中穿梭,专寻悬空观道士出手,每击必中. 在悬空观道人看来,仿佛有几十道影子如轻风一般在城墙上旋刮来回,而杀红了眼的守军,前仆后继,与僵尸群拼杀,根本不晓得有这么一个神出兔没的可怕之人在肆虐. 转眼,就有十来名道人给击毙在城墙上,冲上来的僵尸群更加横行无忌,那人杀了个过瘾后,直接冲向了城楼堡垒中. 玄机子和杨真暗叫不妙,双双堵向了楼门角道,刚赶到门关,一道狂风就卷了进来,玄机子手中青锋点出万点寒星,剑光呼啸,封住了那道狂风前进之路. “小心!”杨真一时插不上手,他话音来落,只听剑啸清音夏然而止,所有寒光收敛一空,紧跟着玄机子就倒飞了出去“砰!”声撞在内壁上. 杨真顾不得旁人,连绵不断的掌势拍出,在空气中泛起重重青色涟漪,封死了来人进袭之路,不料那人仿佛抹了油一般,借着杨真掌势不足之处,闪掠滑进了内室. 杨真心中叫糟,反身就扑了上去,不料却慢了半步,那道影子大笑声中已经一爪抓向了武阳王顶门.就武阳王被袭刹那,一道红练电射那道魅影,那影子身形如狂风吹拂的稗草扭曲,串出一圈虑影闪开了浑天缓. “邪玉琅,又是你!”杨真这时已经回扑了上来,接连两记乾坤剑指刺了出去,剑气嗤嗤作响,却只在青石墙壁上打穿了两个深子同. 邪玉琅原本抓向武阳王的一爪,为了闪避杨真的剑指和练无邪的红缓,横空曲身,变爪为掌印在了武阳王当胸. “轰隆!”蓦然又是一阵纵声狂笑,邪玉琅已经在楼墙上横空撞出了一个大洞,留下一长串嚣狂的笑声洒空扬长而去. 此时,武阳王高大的身躯才缓缓滑下墙角,鲜血溢出了他七窍,旋又凝结成血晶. “义父一一”在危机关头再度爆发潜力的练无邪,仿佛变作了无骨人,柔柔扑落在地,凝目神失.“父王一一”原本在城楼外拼杀的武令候也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生死未卜的父亲,不顾一身染血征袍,就冲向了武阳王. 杨真赶了上前,此时一双儿女都哭跪在武阳王面前,仿佛有所感应,奄奄一息的武阳王睁开了眼睛,望着眼前儿女,喃喃道:“你们快走,去京师,洛水城不、不” 就在武阳王一口气接不上来之时,武令候送入了自己的本命真元,泣不成声道:“父王,您不会死的,您不会死的” 武阳王挣扎着最后一口气,目光转向梨花带泪的练无邪,蠕动着嘴唇道:“无邪无邪 “义父,女儿在,女儿在!”练无邪紧紧抓着老人一只大手不放. “要帮你大哥,帮你大”话音来完,双手一垂,武阳王狞目不甘而去. 杨真打理好重伤的玄机子,看了一眼犹自哭哭啼啼的武令候兄妹,起身转望向墙洞外的怒江,心中一股愤惹和无力在他全身上下来回激荡,他知道纵然他全盛状态下,只怕也拦阻不了这个血巫的刺杀行动.很快,武阳王的死讯就传遍了整个守军阵营. 城墙上的拉锯战转眼成了一边倒的局势,威力无穷的血花持续炸开,僵尸冲阵不息,金戈肃杀声连绵不断.一声连绵巨响在城楼下方响起,忽然蛮兵阵中传来一阵震天欢呼. 城门破了! 城楼上的箭石滚油再阻止不住猛虎出间的蛮族士兵,在几头不知何时出现的四足怪兽冲前下,直接通过城门子同关,冲入了城中. 几乎同时,百步外水门前江涛中,猛然窜出几条黑色水蟒,挟着风雷水势,轰响铁栅.一片慌乱声中,城关上的箭石疯狂扑射而下,却如同隔靴搔痒,对那几条洪荒怪蛇毫无冲击. 几乎须臾之间,可拒万斤冲力的水闸轰然撕开,洛水城再度洞开一门,怒江上大小朦幢斗舰又一阵震天叫嚣,随着潜入水中的水蟒冲进了城中. 城楼中,至此杨真等人才明白大荒军种种古怪之处的缘由,才明白这大荒军攻城前后的连环计画,以及眼前这势在必得的手段,心中终于绝望了. 城墙上杀声渐渐熄灭,转向了城内巷道中继续顽抗的大汉残兵,城楼中来了几批散兵游勇都给剩余的悬空观道人众力退. 这时,一阵雄浑的大笑声起,一个身形敦壮的蛮人,在一群蛮兵将领簇拥下,大步登上了城楼中,众多伤势较轻的道人趋前,在周边守护着当中武阳王的尸体,以及接掌帅印的武令候. 挥退随从将领,蚩越大步登堂入室,数名道人当即杳锋出鞘,明晃晃的剑光闪耀,蚩越视若来见,目光落在厅心首坐上沉睡的老人,扫过一旁守候的武令侯身上,最后才洛到虎视眈眈的练邪和杨真身上。 练无邪轻轻放开扶在案台上的手,脸寒如水道:“莫要得寸进尺,我义父的仇,我练无邪总有一天会替他讨回来.' 蚩越微微一笑,黝黑厚阔的脸膛上,充满一往无前的狂霸气势,在武令候杀意漂然的目光下,虎步站到武阳王的尸身前,右臂横胸贴肩,躬身行了一个蛮族大礼. 他退回去后,道:“武阳王不是蚩某的敌人,你们也不是,有些事情蚩某不得已而为之,希望将来有一夭我们能成为朋友.”他说话的对象自然不会是武令候,而是杨真和练无邪. 见杨真等人木无表情,蚩越再微一领首后,离去前道:“诸位放心,洛水城大汉百姓不会受到骚扰,一切如}日.”他说这话的时候,外面战事已经渐渐平息下来. “黑巫的人何时变得如此好说话?”一个娇滴滴充满诱惑力的声音,悠然从墙洞传来,话音未落,一阵叮铃环佩声响起,一个绝色妖烧飘身立足在墙洞风口上. “巫羡鱼.' 两人同时出声,练无邪杀意横生,武令候却是目光复杂,爱恨难分,纵然他再矗,也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在洛水城明里暗里兴风作浪,今日城覆,对大荒军来说她是功不可没,一时呆呆出神. “羡鱼,多时不见了,你还是那么迷人.”蚩越岩石一般坚凝的面孔融化了开来,展露出发自深口的欢容.巫羡鱼虽是静静伫立,腰身纤弱,却给人一种飘然欲飞,骗趾舞蹈的诱惑动感. 她眸光似笑非笑凝望着蚩越,唇角微微上翘,娇声嘶嘶道:“蚩越师兄指挥百族雄师,叱咤风云,打下偌大疆土,立下此等大功,想必门内长老定然重重有奖,小妹表慕得紧.' 蚩越黑脸隐约一红,道:“羡鱼说笑了” “这里不是你们打.情骂俏的地方!”武令候满脸怒容,直欲冲出,却给一旁道人死死拉住.巫羡鱼一脸春色尽消,冷眸扫过场中诸人,发难道:“除了这个大巫师指定的昆仑派小子,其他人都不必留活口,置越师兄以为呢?' 蚩越脸色不变,目光落在杨真身上,若有所悟,正待说话,蓦然间粗黑的眉头猛然一轩,双目神光电射向头顶虑空. 突然之间,城楼内数人几乎同时感觉到了一道山呼海啸般的气机从极高的天际飘来,转眼就君临了洛水城上空. 有绝顶修士到了. 自西方而来. 蚩越和巫羡鱼闪掠而出,杨真抢到了城楼破洞口,遥望了出去,此时江面上十多艘楼船齐齐临江靠岸,船载的蛮兵所剩无几,城内喊杀声正在减弱. 只见乌黑的天际陡然破开条缝隙,一道极细的光芒倒垂射下,飘逸游弋,一道滚雷声由远至近,起初如万鼓齐鸣,转瞬声若山崩地裂破袭而来. 天空猛然白茫茫一片,一道飞仙一般的闪电劈入了江面上. 大荒军舰队中的最为雄伟的旗舰瞬间化作虑无,在众多楼舰的中心空荡荡一片,几乎同一瞬间,整条怒江仿佛瞬间沸腾了,蒸汽腾腾弥漫了洛水城半边. 整个城内城外的喧嚣喊杀声窒息了,凝固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和本能感受到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 下一刻,已经为水雾笼罩的江面上飞跃出一道如水白虹,转折灵动如神,飘忽迅捷,接着又沉入水中,蓦然万道丝丝流光在入城河道上蔓延开来. 一艘艘冲入城中的斗舰朦瞳,在河面上无声无息地缓慢分解,崩裂,最神奇的是船上的蛮兵安然无恙地落水,无伤无亡. 只消片刻工夫,数百艘斗舰就给清理一空,只剩下无数蛮兵在水中挣扎,浮游. 追出的蚩越和巫羡鱼两人,跟入城内,一路惊见目瞪口呆,如此不世修为的高手,在这等时刻出现,想想也要令人打心底发颤. 来人在他们几乎成功的一刻,将他们彻底打下了云霄. 一时半刻,他们脑子都在嗡嗡作响,不能思考. 城内水道中几声异兽怪叫声冲天而起,倏忽又沉寂了下来. 蚩越知道巫门精心培育的一批蛮荒魂兽毒蛟已尽数被诛灭,他目光落到了混乱的长街上.杨真带着练无邪飞到城楼之顶,两人观看到了整个过程,都久久地陷入震撼动中,练无邪当先恢复了正常,她发现握住他的大手在不住地发颤,不由低声问道:“你认识那人?' “认识,怎么能不认识.' 他从未想过九曜飞仙诀可以这样使用,且用到这等出神入化、随心所欲的境界,锋芒所指,竟所向披靡,天地变色. 自受伤失去法力以来,他从未有过这样迫切地渴望恢复法力修为,他深深的明白,以他的现状不论怎么修行,都难以再寸进一步,可说是大道渺茫. 一声熟悉的集叫声从天际传来,转眼一只拥有垂天之翼的青色大鸟,盘旋到了城楼周边,风卷扑面,杨真露出了笑容. “青鸟,你去了这么几日,怎么才回来.' 青鸟怪叫一声,化做雀鸟大小,落到杨真肩上,卿卿咕咕就说了开来.一旁练无邪面色虽然坚强,却掩饰不住那一份凄楚,盈盈危立,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城中主要街道上,几只若小山般大小的怪兽,在几名巫师驱使下发足来回狂奔,在蛮兵的呼喝声中驱赶冲击着城内守备残兵. 渐渐一些蛮兵狂性发作,追杀汉兵之余,干起了烧杀抢掠之事,四处喊杀震天,烽火点点.做为大荒军最高首领的蚩越,眼下根本无心他顾,他在追寻着那名倏现倏隐的玄门高手.城南大街直道上,一只象躯龙首、午蹄狮尾的怪兽,蓦然奋蹄昂首冲天嚣叫,它背上的一名黑瘦巫师拼命吹着手中黑色犀角,却怎也制不住身下的异兽. 人兽轰然闯向了道左,一间酒肆轰然倒塌,尘烟滚滚. 在烟尘废墟中人兽凛凛,却见空气中精芒一亮,光纹波动,一道光虹自虑空破出,剑光似缓实快地破入异兽巨大的躯体进而穿出, 直到剑光遁去不见,人兽才在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中化做青烟消散. 蚩越、巫羡鱼只赶上了最后一幕,俱是一身冷汗滓渗. 接着,又接连四声.惊天惨叫传来,蚩越拼命追赶,却无一例外的被人抢了先手,他们攻城倚重的魂兽一一四不像力兽继毒蛟之后惨被诛灭. 最后一道剑华冲天而起,又半途折向城墙方向,最后虑悬空中. 蚩越领头下,巫门几名好手纷纷围聚了上去. 邪玉琅首先化做上百道幻影,绕驰在那朦胧青影外,是风呼啸,很快一个大龙卷沿袭地面卷了起来.“华而不实!”随着清冽如剑刃的声音传出,干百幻影仿佛被狂风吹散,只见一个白衣人扬空喋血重重撞上城墙,龟裂出一大片墙砖,而后滚落了下去. 那高高伫立虑空的人,仍旧来露出形迹,只是身外清光微微波动了一下. 方才出手看起来仅仅是随意一击,就重创了身法无极的血巫君邪玉琅. 巫羡鱼轻哼一声,轻衣拂袖,就要冲出,却给守在一旁的蚩越横身抢在了前面,他抱拳振声道:“不知道前辈是何方高人?' “巫人,带着这群蛮子滚出洛水城!' 那人冷漠的声音令蚩越怒火中烧,他身为云梦大泽年轻一辈首领,此饮出山为南疆百族谋取生息之地,经年谋划,费尽心血,可说是肥肉到口,如今哪能是一句话就能让他放手的? “前辈神通盖世,黑巫蚩越愿领教一番.' 蚩越结拳交臂胸前,作菩萨低眉,口中发出极低的短促音节,时高时低,古怪无伦,他周身迅速笼罩上一层淡淡黑雾,随着黑雾凝实,蚩越周身陷入一片缭绕黑云中. 一声低沉的鼓鸣悠然敲响,声音虽不大,却轻易传出了方圆百十里,听起来仿佛大洋深处传来一般浑厚悠远 鼓声所传正下方,大片房屋瓦砾瞬间几乎翻了起来,一个个儿扑腾腾齐齐乱跳,大院小户瓶瓶罐罐破裂声连绵不绝,煞是l惊人. 同一瞬间,蚩越周身的黑云仿佛受惊一般倏然叙散了开去,一个身形巨大的怪人,和他身前的一面巨鼓,替代了蚩越原来的存在方位. 仔细看来,那怪人身高有丈,模样隐约还是蚩越的轮廓,只是半裸着身,大上了几号,一身筋肉隆起纠结,铁塔一般雄1士,最古怪的是头上多了两只特角,弯弯外斜,仿佛午头人一般. “好一个黑巫降神之术,就是卖相丑了点.”神秘人呵呵朗声一笑,油然道:“你放手便是,某倒要见识一番你巫门秘术神通在何处.' “接我一捶!”蚩越闻言双目一鼓,声吼如雷,左手所握重捶迎头挥下,重重敲在上古夔兽皮所制兽神鼓,呈青黑色布满奇异兽纹的鼓皮瞬息颤抖干万次,圆滚的鼓身上黑蒙蒙光芒跳动,如一面明镜上的波光跃动万干.“轰!”巨大的闷雷声自鼓心远近轰呜开去,声浪如潮水一般在空气中翻滚,当中一道如山浪潮直将神秘人所镊虑空淹没. 蚩越深吸一口气,如牛喘息,右手一捶又再度抡圆敲下,左一捶,右一捶,双捶交替击下,接着越敲越快,原本扩散无边的滔天声浪,渐渐凝聚收束,聚集千层玄音攻击向神秘人. 站在城楼上的杨真因距离过近,耳鼓已经茫然无音,只有嗡嗡一片回音,更可怕的是心神随着那鼓声节奏跳动了起来,仿佛心跳一般越来越快,眼前幻象丛生,宛若万魔袭身,直欲魂飞魄散. 练无邪受巫毒所制,一身法力难施,更是不堪,一脸潮红,站立不稳,全赖杨真扶持才站住了身.青鸟在两人头上绕来飞去,怪叫不迭. 方圆数十里城内外的百姓又或兵士皆无法力在身,反倒不受心神之苦,只是在震天鼓鸣下,头晕眼花,纷纷东倒西歪,委顿于原地,倒是不干性命之事. 第1-5章 第一章雪夜 在排山倒海的声浪攻击下,神秘人在浪头中心仍旧屹立如山,却也没有反击,只能隐约看见他身外细微流光滑转,似是某种护体之法。 蚩越擂鼓到意兴癫狂,战意膨胀到了顶峰,仍不见对方动静,心下大惊,他冒险施展巫门上古凶险无比的神魂附体之法,也是迫不得已。 因为己方唯一一名可相抗的大巫师屠方不知去向,只有拿着万不得已才能施展的禁术一拼。 上古神战中,妖族九部众百面夔鼓齐鸣,引千里地裂,刮万里风暴,天地沉沦,威力无边。 事隔几千年后,巫门将上古从妖族手中夺取的夔鼓,进一步以密法炼制,打造成攻击心神为主的兽神鼓。巫门禁术神通结合兽神鼓,却不料再度现世就碰上了敌手。 不甘前功尽弃,蚩越口中密咒再度急念,体内来自降神术的庞**力转作分神而出,手中双棰一顿,齐齐敲下兽神鼓,每击打一下,就有一个敲鼓犄角巨人出现,最后一直到出现十八个才告终止。 只是转眼工夫,十八捶鼓人就将那神秘人团团包围在中心。 “轰隆”十八人齐齐敲打,同声共奏,若山洪爆发的鼓鸣声爆发出来,神秘人所在方圆十丈空间,几乎被四面八方冲击而来的无形浪潮粉碎。 神秘人依旧不为所动。 就在蚩越无以为继的时刻,一道剑啸声从低沉的鼓鸣中拔起,高亢宛若盘旋的苍鹰,一波接一波的回转,自九地攀升向九天,越升越高,最后彻底压倒了那雷神震怒的无形声浪。 与之对应的是,一道细长的白虹宛若无骨游龙一般,盘旋穿梭在十八个降神分身的阵中,带出无数道如带如股的流光,奔袭往复,最后伴随那裂天清音冲破了天际。 “蓬蓬蓬”接连不断的爆破声响起,蚩越穷尽心力的十八降神全数破灭,每破一个,他的本尊就喷出一口血雾。 最后恢复本尊的蚩越颓然落到长街之上,摇摇欲坠,人影一闪,巫羡鱼出现在了蚩越一旁暗暗相护,两人相顾无言,一起望向踏着无形天梯落下的青袍男子。 “尔等一再藐视修真界天律,此番略微惩戒,以儆效尤,带着你的族人立即撤出洛水城!” “你”蚩越额头青筋直跳,蛮气就要发作,却给一旁的巫羡鱼死死扣住臂膀,动弹不得。 巫羡鱼待蚩越平静少许,才放开了他,望向眼前这貌如神仙的飘逸男子,上前半步、妩媚一笑施礼道:“前辈可来自昆仑山?” 一举大破大荒军水师主力和巫师术士的神秘人,正是出自圣道昆仑派的多情剑仙萧云忘,他在接到王母峰传信后,跟青鸟匆匆出山,正好赶上战役的最后关头。 萧云忘皱眉看了看尸体血肉横飞,两旁尽是废墟的长街夹道,浮空顿足道:“本人萧云忘,昆仑道宗门下。” 巫门二人闻言齐齐神色震动,巫羡鱼目含仰慕之色道:“前辈果然不负修真界一代剑仙之名,小女子等倒是失礼了。” 蚩越原本心有所惧,闻巫羡鱼如此夸赞,当即脸色一沉,胸中大是不服;按辈分来讲,他们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若有足够时日,他相信自己也不会弱于旁人。 萧云忘淡淡道:“报上名来。” 巫羡鱼拉了拉黑着脸的蚩越,腻声道:“这是云梦大泽黑巫蚩越,小女子灵巫巫羡鱼。” 见萧云忘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蚩越心中怒火燃烧,只觉屈辱无比,堂堂巫门竟然不为对方放在眼里,让他情何以堪? 不论作为巫门中人,还是南疆大荒军首领的身分,此时都不能轻易低头,他骄傲的内心也不容许他低头。 场面沉闷,一时双方都在揣测打量彼此。 萧云忘突然斜睨了东面废墟中一眼,不悦道:“谁人鬼鬼祟祟?” 风声轻起,一个身着墨绿长袍的青年男子,飘然出现在左侧废墟上,他立足在一块完好的石板上,躬身施礼道:“太一门掌门真人座下弟子赵启英,见过萧师叔。” 来人身材修长,天庭饱满,颇有雍容大度之象,可说是万中无一的人才,连巫羡鱼都看得目泛异彩。 萧云忘面上有了一丝微笑,问道:“你就是元君兄赞不绝口的关门弟子赵启英?听说你另有大汉宗室的身分,可对?” 赵启英长身再鞠一礼道:“正因如此,家师才特遣晚辈前来洛水府。” 萧云忘微一颔首,忽然本舒展的轩眉一皱道:“你既来有多时,为何不见出面阻止巫门胡作非为?” 赵启英苦笑一下,道:“萧师叔有所不知,日前家师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惊察南方大凶,显是本门遣出弟子遭遇不幸。 “晚辈领命,在午后赶到,不料在城外却碰上了一名身法奇快的巫门中人,被其施展调虎离山之计引走。 “到摆脱折返时,却见蛮军势大,洛水城大势已去,待见师叔大显神通,这才敢现身相见。” 萧云忘这才又露出了微笑,摆摆手,表示稍后再叙话,他扫视了远近一周,这才把目光转回了蚩越和巫羡鱼两人身上,半晌,他叹息一声,道:“明日破晓后,萧某不想再见到你们。” 说罢,他又仰天自顾道:“该来一场大雪了,创伤总要过去人,要面对现实。”他最后一句语含双关的话,清晰无比地落在蚩越两人耳中,转身几步就消失在街头,不知去向。 赵启英目光在蚩越身上打了个转,飘身追掠了上去。 蚩越呆呆望着萧云忘人影消失的方向,神色阴晴不定,巫羡鱼却是一脸浮跃之色,眸中神采变幻,仿佛在憧憬着什么。 两人都未察觉到,天空风云变幻,灰色的积云如棉团堆积起来,随着一阵狂风卷荡,鹅毛大雪转瞬就漫天刮了下来。 四周昏迷的人渐渐醒来,呻吟声不断,远近都有了动静。 “该死的!”突然一声低骂传来,邪玉琅若柳枝一般,摇摇晃晃地出现蚩越两人身前,他本无血色的削脸,此刻更是青气上浮。“那姓萧的家伙手段好辣,险些要了本巫君的命!” “活该!” 正在博取同情的邪玉琅,不料身后传出一个脆生生的少女声音。 一身蓝衣的巫灵儿倏忽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脸笑嘻嘻的,分毫没有为大荒军形势逆转而困扰的样子。 邪玉琅打了个寒颤道:“你这死丫头,每回见你都是我倒楣的时候!” 巫灵儿没有搭理邪玉琅的抱怨,蹦蹦跳跳地上前拉住蚩越的手道:“蚩大哥,别丧着脸嘛,这里本就不是我们族人的地方,失掉也不可惜啊。” “不是我们的地方”蚩越喃喃念了一遍,低头看着一派纯洁天真的巫灵儿。 “是啊,这里的汉人都很可怜的,我们抢了他们的城池,他们也没地方去呀,对不对,蚩越大哥,你是云梦大泽的勇士、族里的大英雄,应该振作才对呀?” “你这小丫头!”蚩越挤出点笑容,伸出厚阔的大手捏了捏巫灵儿光洁的小脸蛋。 邪玉琅恨恨道:“屠方那老鬼不知道躲哪儿去了,怎也找不到,有他在,至少跟姓萧的有一战之力!” 蚩越充耳不闻,他仰首望天,任由冰洁的雪花落在脸上,这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刻。 巫羡鱼拉过还要纠缠蚩越的巫灵儿,淡淡道:“撤吧。” “撤!”蚩越抹了抹嘴角干枯的血痕,一拂大氅,当先朝城外方向行去。 一行沿着长街步往城门方向,个个心事重重,连一向活泼的巫灵儿也落落寡欢地跟在后面。 在漫天纷飞大雪中,几人身形显得有些寥落。 这是大雪纷飞的一夜,整座城池的血腥渐渐为积雪掩盖,天地尽是一片银白。 夜深了,城墙内外仍旧火光通明,人们在默默地收拾阵亡者的尸体和战火遗迹。 在洛水大街一家酒楼雅阁中,有两位客人对坐包厢,桌案上几碟小菜和一壶温酒,不过却有三只酒盏,打横一只,因为有只神气的青色小鸟蹦来跳去,汲个不亦乐乎。 萧云忘叹息一声,盯着对面默坐的杨真道:“真儿,你真不肯随为师回山?” 青鸟扑扑拍打着翅膀,嘀咕道:“不回山,不回山,山上闷死了。” 杨真垂首默然不语。 半晌,萧云忘摇头苦笑道:“看来你终究是不肯原谅你师娘。” 杨真道:“师娘并没有错,弟子从何怪起?” 萧云忘放下酒盏,道:“那你就是怪为师了?” 杨真低首退出席位,拜倒在地“师父,弟子任性妄为,这些年在昆仑山没少给师父惹来麻烦,甚至令师父声誉受辱,若然上苍注定弟子没有仙缘,弟子又何须强求?请师父再容许弟子任性一回。” 萧云忘负手缓缓起身,道:“你若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就跟我回山。” 杨真身躯一颤,缓缓抬起头,一脸倔强道:“弟子一身修为虽然尽废,但弟子有手有脚,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请恕杨真忤逆不肖,辜负了师尊的苦心栽培。” 师徒两人目光相接,彼此毫不退让。 萧云忘力挽道:“你真的决定了?” 杨真终是不敌师父透彻人心的目光,垂首道:“弟子离山前就想明白了,师父把弟子领进了门,这路终归还是要自己去走的。” 萧云忘举起酒盏,一饮而尽,道:“陪为师出去走走。” 师徒两人并肩漫步洛水大街河畔,在纷扬的雪花中,两人步履出奇地沉重,一路无话,待转过一处桥头后,萧云忘忽然缓行顿足,两人站在了街角。 “听你说来,那武阳王义女练无邪是玄女门中人?” “她虽没有承认,但弟子有九成把握。” “她的法器可是一条红绫?” “正是。” 萧云忘神色有些悠远,仿佛记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轻声道:“那就是了,你既有缘与她相识,一定要好生对她。” 杨真一怔,一时把握不到师父所言是否别有深意,没有接口。 萧云忘仰天长叹一声,声音伤感落寞道:“为师当年认识一个奇女子,后来因故产生了误会,到追悔莫及时再也找不到她玄女门式微上千年,历代命运都是很凄苦的。” 见杨真默不作声,萧云忘面上浮现淡淡的自嘲之色,道:“清儿托我给你捎了个口信,你要听吗?” 杨真脑子蒙了一下,热血上冲,雪花飘扬的天地全然不见,心中只盘旋着一个念头:师姐她还惦记着我,师姐她还惦记着我 他心神飞越到了初上山的日子,阳岐山地底生死一线的光景,一幕幕飞逝而过,仿佛洪水一般奔涌进了他干枯的肺腑和心灵。 他峰会重伤后那段人生最低落的日子,萧清儿以她特有的温柔和细致日夜照料着他,那段朝夕共处的日子,给他带来了一段美好而伤痛的回忆。 他痴痴的想着,心中百转千回,一时浑忘了师父在侧含笑看着他。 白纤情沉寂多时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杨真心海处响起:“你还真是个多情种子。” 仿佛一瓢冰水泼在了杨真头顶,他激灵灵清醒了过来,心中又悲又苦:师姐是因内疚而关怀他,她说过一生要献给仙道,不问儿女之情,他们之间除了师姐弟关系,再无其他。 纵然他知道了自己前世了不起的身分,他仍旧当自己是河阳小镇的野小子。 他们终究是无缘的,忘了罢,一切就让它过去。 深吸了一口气,杨真转首对正深深凝望着他的萧云忘道:“萧师姐想说什么,弟子都知道,请她放心好了,杨真会好好活下去的。” 萧云忘看着这张清瘦而倔强的脸庞,他是过来人,怎会看不明白?他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我萧云忘不是个好师父。这里有一册是为师的毕生所悟所得,若对你有所助益,为师就很欣慰了。” 说着就取出了一本薄薄的卷册,交到了杨真手中。 “师父”杨真捧着卷册,看到封面上仅仅草书了一个藏锋敛意的“剑”字。他心中百感交集,一直以来他对师父多少有些怨言,到这一刻,一切都烟消云散。 “为师知道你身上有很多秘密,自你上山那一天就知道了,你不说,为师也不想去过问,人生自有命,去走你的路罢,什么时候想回山了,就回来玉霄峰的山门永远为你敞开。” 萧云忘说罢,洒脱地一荡袖,踏着银沙一般的雪地,转眼没入夜空中。 杨真收好卷册,呆立了一阵,抓出怀中醉醺醺的青鸟,拍醒小东西,道:“你自去罢,天大地大,哪里都可去,别跟着我了。” 昏昏沉沉的青鸟叽咕地骂了两声,待杨真重复一遍,青鸟才欢叫着拍翅道:“你赶本鸟走?” 杨真嗤了一声,道:“莫不是我还要骗你这扁毛畜生不成?” 青鸟抖擞了一下头上的金翎,精神无比地盘旋着飞了起来,响亮的怪叫了几声,遥遥传入了夜空深处,它最后落到杨真肩上叫道:“日后你可不能向香香告状,本鸟有好多去处,得了好处不会忘记你小子的,咕咕” 杨真受不住青鸟唠叨,一把抓住它扔向了雪夜中,听着青鸟的枭叫声远去,大步迈向前方,步履轻松了很多。 夜已深,洛水城渐渐安静了下来。 转过一处河湾,前方左转就是前往王府的方向,杨真忽然发现下方河堤处一株参天大树下,有着莹莹火光在随着河流飘荡。 定睛一看,竟有一名少女蹲坐在堤岸上,孤零零的,有几分寥落。 杨真心中一动,拾级而下,幽暗的**夜色*(**请删除)*(**请删除)中,那是个扎满小辫的少女,身旁堆满了纸船,她正点着烛火,一只只顺流而下。 “巫灵儿。”走到少女一旁,不待她抬头,杨真就认出了她。 巫灵儿小鹿一般惊了一下,显然沉浸在心事中,没有察觉到陌生人的到来,她扭头定定望着几乎融入**夜色*(**请删除)*(**请删除)中的瘦高黑影,仿佛要努力分辨对方的模样。 “大坏蛋,你来做什么,看灵儿笑话?”巫灵儿幽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去。 “大坏蛋?”杨真跟着她一起蹲下,看着水上飘逝的雪花。 巫灵儿眨着大眼,恶狠狠地数落着杨真道:“你害得我跟练姐姐反目,你师父害得蚩越哥哥惨败收场,你们昆仑山的人都是大坏蛋! “你跟你师父一样可恶,要是没有你们,一切都不会发生,练姐姐的义父也不会死,蚩越哥哥会顺利拿下洛水城,大家都不会有事,练姐姐也不会怪我” 杨真听了巫灵儿颠倒是非黑白的话,好气又好笑,打断道:“若有一天大汉的军队打到了你南疆去,占据了你们族人的家园,你会乖乖地投降么?” 巫灵儿瞪大了眼,却无从反驳。 杨真继续道:“你巫门中人仗着法力神通,欺负凡夫俗子,家师为此出手,打败了你们的族人,你们有何可抱怨的?” 巫灵儿又是一窒。 杨真指着城南方向,悉声道:“你可知洛水城这一战结束,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你可又知道他们丧父失子的痛苦?” 巫灵儿扁扁嘴,终还是垂下了头,兀自不服地小声辩解道:“可灵儿听族人说,九黎族的故乡千年前在这怒江以南的平原上呢,还有远古的时候,在雍州和青州都有我们的族人。” 这回轮到杨真哑口无言,巫灵儿也识趣没有再提起洛水城的战事,指着脚下一只精美的大花灯道:“这个莲花灯还是练姐姐亲手扎的呢,她答应和人家一起在今晚放灯的 “杨大哥,你代替练姐姐,陪灵儿一起放这个莲花灯好不好?” 巫灵儿点燃莲花灯内的小火烛,半边递到了杨真手中,明亮的大眼睛期待地望着他。 杨真轻轻捻过一角,随着巫灵儿的手,轻轻放入下方沉缓的河流中,顺流而下,轻轻打着转,追赶着前面几点飘摇的星星火光。 半晌,巫灵儿拉了杨真的衣角,道:“杨大哥,灵儿要回南疆了,可是练姐姐不肯原谅人家,人家好难过,你帮帮灵儿好不好?” 杨真奇道:“你怎么知道她不肯原谅你,你见过她了?”以他看来,练无邪并非心胸狭窄的女子,顶多是一时迁怒在这丫头身上。 巫灵儿苦恼地双手捧头道:“灵儿知道练姐姐的脾气,她一定很恼怒人家骗她。” 杨真心下一动,道:“她当然恼你,你那个同门巫羡鱼,在你练姐姐身上下了巫门秘毒,她现在一身法力都施展不了,而且痛苦难当,能不怪你吗?” “啊”巫灵儿惊跳了起来,连连跺足道:“糟了,糟了,师姐定是给练姐姐下了千机散,那可是比族里三大巫蛊还要厉害百倍的秘毒呀。” 杨真听得心里一紧,忙道:“你肯定?” 巫灵儿哭丧着脸道:“师姐当初就让我在练姐姐身上下这个毒,人家没下手,结果师姐亲自动手了。” 杨真大急道:“可有解药?” 巫灵儿紧张地原地走来走去,神慌意乱道:“此毒采自南疆深山大泽九九八十一种奇毒,喂以金蚕蛊,再以密法炼养十年,提聚而成的毒素。 “中者一身法力尽散,半个时辰内必、必定精血爆裂而亡,死状惨不忍睹,而、而且死前要受尽万毒噬心之苦,啊”说着,她害怕地捂着脸,蹲在地上,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杨真也给她说得心神大乱,六神无主,脑海里突然咯噔一声,半个时辰?若是半个时辰,练无邪早该发作身亡了。 他一把拽起哭的昏天黑地的巫灵儿,轻喝道:“你是说半个时辰?” “呜”巫灵儿应了一声,又把头埋在杨真怀里,一双手死死地抓着杨真不放。 “也许还来得及,有解药,有解药没有?”杨真再次一把将巫灵儿从怀里揪出,猛烈地摇着她,当头大叱:“别哭了,别哭了我问你解药呢?” “没,没有。” 第二章九转丹 大雪纷飞,夜深人静,武王府陷入一片哀戚之中,洛水城虽是保住了,但深受洛水府百姓爱戴的武阳王,却遇刺身亡。 灵堂内烛火高燃,武阳王之子武令候及义女练无邪披麻带孝,跪守在灵前。 “无邪,无邪,你要撑不住就去休息一会儿,你伤还没好。”武令候发现身畔的练无邪身子一直在微微发抖,摇摇欲坠。 “大哥,没事。”练无邪声音微弱,却透着股倔强,她仿佛要证明什么一般,双手扶在腿上,挺直了腰,她不动倒好,这一发力,眼前烛火恍惚中变成了重重迭影。 “砰!”练无邪斜斜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无邪”武令候腾地起身,就在刹那间,一阵夹着雪花的冷风从门庭扑了进来,堂前白色帷幕纷飞乱起。 “无邪。”一个低沉的成熟女子嗓音随风而来,平淡的嗓音隐隐有一份难察的焦急。 武令候惊骇地发现,堂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头顶斗笠的红衣宫装女子,她俯身将一身素白孝衣的练无邪抱在了怀中,动作举重若轻。他方要喝问,身子陡然一软,颓然倒下。 那女子先喂服了练无邪一粒丹丸,又探视了一阵,口中轻叹:“提早赶来,还是晚了一步,居然提前发作了。” 灵堂外又一阵风雪刮来,一前一后两个人影出现在堂前,都有些气喘吁吁。 杨真见倒在一旁的武令候,惊怒道:“你是谁?” 宫装女子横抱着练无邪,脚不沾地缓缓掠了出来,见门庭前拦阻的一男一女,不由分说拂袖卷向两人。 杨真和巫灵儿只觉得一阵无可抗拒的柔力迫来,两人齐齐左右退开了几大步。 那宫装女子轻咦了一声,这才正身打量两人,半晌低声道:“你们是灵堂上那姓武的什么人?” 杨真这才发觉这女子有些古怪,不由试探道:“不知前辈是何方高人?” 宫装女子回头看了灵堂一眼,低沉悦耳的声音幽幽道:“岁月不饶人哪,这姓武的虽是死于非命,我这徒儿到底是长大了。” 杨真两人本合围过来的步伐悄然停住,已然从女子自言自语中得知了她的身分。 巫灵儿先是抢前两步,又有些戒备地退了半步试探道:“前辈,练姐姐她中了奇毒,很危险的,快来不及了。” 宫装女子不急不缓道:“小姑娘是什么人?” 巫灵儿瞧了杨真一眼,有些心虚道:“我是练姐姐的丫鬟。” “丫鬟?”宫装女子有些奇怪地应了一声,又看向杨真,也没发问,冷淡道:“既然你们是府上的人,就领个路,本仙子要好好为无邪检视一番。” 巫灵儿轻车熟路地领路而去,女子大袖飘扬随着跟了过去。 杨真回头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武令候,收回了迈出的脚步。 “杨师弟,令候怎么了?”赵启英渊渟岳峙的身形出现在灵堂内。 就在这时,武令候恢复了动弹的能力,杨真暗暗抹了把冷汗,心惊玄女门手法果然独到,足足用了他一刻工夫才解开禁制。 “武令候参见殿下。”武令候方起身就俯身拜了下去,不想却给一双大袖托住了。 赵启英温言淡责道:“几年不见,就如此见外了,武兄莫非忘记你我当年把酒高歌、一路纵马京都的情谊?还是你心中有怨,怪大哥没有及时赶来救上伯父?” 武令候挤出个心力交瘁的苦笑,放开了赵启英的手,目光飘移一旁,淡淡道:“早年令候年少疏狂,胆大妄为,就不要提了,世子殿下身分尊贵,更是仙门高弟,令候高攀不起。” 赵启英大是一怔,脸色微苦,见一旁的杨真也目光恻然,心知这世家兄弟对世伯的死仍旧耿耿于怀,说来正是那名巫门刺客丢下赵启英后,才出现在城楼刺杀,一时黯然无语。 杨真一手拍了拍武令候的肩膀,叹息不语,当时他身在现场,也无力阻止那邪玉琅;他心中除了对武令候的一份愧疚,更多的是对自己无能的恼怒,内中心情难以尽述。 赵启英正步缓缓走到灵前,郑重地点上一炷香烛敬上,伏地连叩三记,这才正首道:“武阳王守护大汉疆土数十载,战功盖世,为大汉立下不世功勋。赵启英在这里起誓,一定助令候重振武家,将南蛮逐出青丘,赶回南疆去!” 说罢,他回身肃容道:“我们另找地方谈话,莫要扰了伯父的英灵。” 武令候收拾了一下装束,神色复杂地看了赵启英一眼,这一瞬间,他从这个少时好友身上看到了诚挚和信义,心里的隔阂不自觉少了几分。 在偏殿内,三人分宾坐下。 武令候和赵启英交换着日前洛水一役战况详情,以及南蛮大荒军动向,杨真在一旁却坐立不安,他担心着练无邪的状况,却又避忌其师。 赵启英温和一笑,一派儒雅道:“南蛮虽然一时得逞江汉,但我大汉国力强盛,非蛮族可比,只要缓过了气,再慢慢收拾他们。” 武令候虽是在点头,面上却有不豫之色,赵启英察言观色道:“令候势必是在担心巫门卷土重来,其实大可不必,有我太一门和昆仑派两大道门出面干涉,此番他们必定灰溜溜撤回云梦大泽。” 武令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杨真插不上口,只好叹息一声,起身道:“武兄,此间事了,杨某也该辞行了。” 武令候一楞,缓缓站了起来,苦笑道:“若非杨兄师尊出手,洛水城此时已经易主,武某恳请杨兄弟在府上再住一段时日,也好让武某弥补一番不周之处。” 赵启英也起身一脸不舍道:“昆仑派道法精微,与我太一门更是自古情谊非凡,师兄还想跟杨师弟讨教一番修行心得。” 杨真目中异芒一闪即逝,抬袖淡然一揖道:“赵师兄客气了,杨真道行低微,岂敢与赵师兄论道谈法,我还得去看一看练姑娘的病情,这就告辞了。” 赵启英诧异道:“练姑娘怎么了?” 杨真踌躇一下,道:“练姑娘中了巫门奇毒,危在旦夕。” “什么?”赵启英和武令候齐齐失声。 武令候拍了拍脑袋,苦笑道:“我这妹子一向好强,她说自己受了点风寒,我还真信了。家师尝言,修真炼道之人等闲不会受伤生病,一旦有所伤病,必定严重无比。” 赵启英神色大为不安,对两人道:“我随身携带一些师门圣药,兴许帮得上忙。” 武王府扶花楼内。 “小丫头,老老实实交出解药来,否则休怪本仙子辣手!” 森厉冰冷的女子声音,令隔着老远赶来探视的杨真等人大吃一惊。 “灵儿真的不想啊,最多灵儿赔练姐姐一条命好了” “你这巫女的贱命,在本仙子眼里一文不值。” 三人抢进内堂寝居,却见巫灵儿瑟缩成一团,跪伏在地,面前的宫装女子仍旧头顶斗笠,而练无邪正盘膝坐在软榻上,玉脸忽红忽白忽紫,周身热气蒸腾,情况恶劣之极。 “无邪!”武令候除了眼前的小妹再无亲人,此时练无邪在他眼中看得比什么都要重要,他正要抢前,却给一道袖风卷得踉踉跄跄,跌退了开去。 杨真一手将武令候扶住,看着地上埋头呜呜啜泣的巫灵儿,不平道:“前辈何必苛责一个小姑娘,若有解药,她早就奉上了。” 宫装女子这才正眼瞧向三人,半晌,她声音含煞道:“这巫门千机散本仙子也听闻过,乃修道人的大敌,若非无邪体内血脉奇力恰逢爆发,她几个时辰前就死于非命。巫门这笔帐,本仙子早晚会跟他们算!” 赵启英早前已经听杨真讲述了前因后果,当下上前一揖道:“前辈,在下是中南太一弟子赵启英,与练姑娘兄长乃是至交,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宫装女子冷冷打断道:“本仙子没兴趣知道你是谁家门下。” 赵启英师出名门,修养甚好,微笑道:“仙子莫怪晚辈多嘴,在下身上携有一粒九转金丹,定能对练姑娘体内的奇毒有压制功效,半年内足保性命无碍,其他日后再图” “九转金丹?”宫装女子冰冷的声音里,透了几分希望和惊喜,本寒意沁沁的内室,好像温度骤然回暖了几分。 连一旁的杨真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太一门自古以丹术闻名,与另一个丹道奇门神农派,一个占博大,一个占精深,论起丹道之术,连昆仑派丹阳宗都要甘拜下风。而这九转金丹,恰恰是当世算得上神丹的三大奇丹之一。 “正是。”赵启英谨慎地从袖内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碧玉匣,见众人目光聚集过来,他低声念段咒语,一阵白色光芒流转在匣上。 几乎同时,一阵寒气伴随着馥郁甘美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起居室,令人闻之心神顿开,百窍灵机活泼,一时室内尽是或多或少的吸气声。 匣开一条缝,一粒不甚起眼的白色丹丸千呼万唤始出来。 宫装女子抬袖方要接过,忽然收回了手道:“魏元君是你什么人?” 赵启英一脸正色道:“魏元君正是家师,前辈与家师可有渊源?” “怎么,若是没有渊源,你就要收回这粒金丹?”宫装女子纵然头顶斗笠,重纱覆面,但众人仍旧在那瞬间感觉到了她的不悦。 赵启英又是一怔,显是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难缠,当下打着十二分小心道:“前辈误会了,金丹再好,也是身外之物,该当用在该用之时,晚辈绝无他意。” 宫装女子疑声道:“传说这九转金丹数百年才炼一炉,功可造化甲子修为,号称活死人肉白骨,妙用更是无数,只有太一掌门才可持有,你年纪轻轻,道行平平,哪里得来?” 赵启英微一沉吟,面色绽然道:“家师正是太一门掌门,这丸九转金丹正是蒙家师恩宠得赐。” 宫装女子这才接过碧玉匣,走到榻前,忽然她背对赵启英道:“上届中南山举行的仙会上,本仙子与你师父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并无深交,当年他虽是光芒四射,不过还是败在了昆仑派那骗子手上。” 赵启英看了木无表情的杨真一眼,一脸尴尬,却又听宫装女子继续道:“回去告诉你师父,就说九玄师徒承了这个情,他日我师徒定当加倍奉还。” 九玄?赵启英苦笑一下,他不曾听过修真界有这号人物,却是不敢怠慢,只得连称不敢。 杨真听得心中一动,却也没多说什么,上前将仍旧抽噎不止的巫灵儿拉了起来,送到了后面,众人与神魂不属的武令候站到一列,一起静观在侧。 九玄仙子给练无邪服下金丹后,登榻盘膝坐到了她身后运功相抵,只听她低叱一声:“你们先出去。” 在外间大厅,杨真拉住巫灵儿道:“你还是跟你们的人离开,你练姐姐暂时不会有事了,你留在这里未必是好事。” 巫灵儿怯怯地望了望一脸凶光瞪着她的武令候,赶紧缩回了杨真身后,固执道:“灵儿要等练姐姐好转再走,到时候任凭姐姐责罚。” 坐席上,众人默默静待,武令候一脸烦躁不安,洛水府未定,内外交困,王府接连不幸,一向浪荡不羁的他,情绪低落到了谷底。 赵启英见状劝道:“此行兄弟带了陛下御赐金牌,不必去担心那些跳梁小丑。洛水府不可一日无主,令候可要振作起来,整军备战,京师的援兵很快就会发至,你大可安心。” 武令候摇头自嘲一笑,心灰意冷道:“纵然如家父一般耗尽毕生心血,这城池征伐,在你们这等仙家手下却跟小孩子扮家家一般,我武令候与天下的凡夫俗子一样,不过是一群可怜虫,一群可被随意摆布践踏的虫豸。” 赵启英与杨真相顾一眼,皆暗自苦笑。 赵启英劝慰道:“令候,若有机会,我带你到中南山看看是否有机缘拜到太一门下。” 武令候目光一亮,旋又暗淡下去,摇头道:“我武令候有自知之明,我跟你们,还有我那妹子都不一样,若有那资质和仙缘,我早就作为悬空观遴选的种子送上了昆仑山,何须今日。” 巫灵儿翻了翻有些红肿的眼睑,低声不屑道:“在云梦大泽,只要在巫洞里待得上七日,就能拜入巫门下学得巫法,哪有你们汉人这么多花花肠子。” 见武令候怒眼又瞪了过来,巫灵儿赶紧闭口不言。 四更时分,下了一整夜的大雪终于歇息了下来,天际一轮明月从轻云中浮现,皎洁的银光带了未去的寒意,笼罩着白茫茫的大地山川和城池。 坐等不及的杨真等人都来到院落中,观赏月下雪景。 片刻后,一身孝衣的练无邪,和仍旧戴着斗笠的九玄仙子师徒两人,一起步出了阁楼。 “练姐姐,你没事了。”巫灵儿本抢在最前面,看到练无邪淡漠的眼神,一下子打住了脚步,黯然垂下了头。 九玄仙子道:“无邪,这丫头不可放过,拿住她兴许能从巫门找到解毒之法,你刻下全凭那九转金丹压下了奇毒,九成修为不得用,随时可能爆发。” 巫灵儿闻言,娇小的躯体微微一颤,怯怯抬头瞧向了练无邪,小脸煞白一片。 练无邪此时看起来虽然是气色红润,但落在赵启英这等修士眼中,却是灵光黯淡,元气浮动的散功征兆。 “你走吧,练无邪当从没认识过你。师父,您也不要为难她了。” “无邪,你”杨真观练无邪师父脾气古怪,怕再生是非,拉了一把巫灵儿,强行将她推走。 巫灵儿红着眼,万般不舍回头看了练无邪一眼,飞一般奔了出去,府上一路无人阻挡。 练无邪轻轻抬起螓首,望着天上的银色圆盘,幽幽道:“义父不在了在他生前,无邪还很小的时候很敬重他,在心里也当他是生身父亲一般,尤其喜欢那温暖厚阔的怀抱和那双粗糙大手,还有那慈爱的眼神。 “可自从无邪开始修习仙法后,渐渐的仿佛什么都不再放在心上,亲情也渐渐变了滋味,可有可无。 “义父眼中的军机大事,还有他所做的一切,无邪都瞧不上心,只觉得这王府中的生活碌碌无为,根本不是无邪想要的。 “无邪很孤独,很苦闷,可师父却长年难得来见上一回,昆仑派和巫门中人的接连出现,让无邪很振奋” 练无邪淡淡的声音,仿佛在讲述旁人的故事,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引出一丝丝共鸣,连她师父都听入了神。 “一直到了昨天城楼上,直到义父被人当面一掌击毙,无邪眼睁睁地看着无力阻止,那一刻才醒悟过来,义父是无邪害死的,甚至这场战争本早该结束的。” 武令候失声道:“无邪,你在说什么?” 练无邪脸上滑下了两行泪珠,她双手掩面泣声道:“义父是无邪害死的。” 不仅九玄仙子,连杨真和赵启英都大为惊愕。 练无邪凄楚地笑了笑,继续道:“当初无邪和昆仑派的杨师兄一起南下,洞察了巫门的秘密,却没有将消息传到修真界,不知天高地厚地以为自己能一力对抗他们。 “若非杨师兄的师尊出手,还不知会如何收场,无邪对不起大哥,更对不起义父,对不起那些无辜惨死的洛水城军士。” 九玄仙子轻轻将练无邪揽入怀中,手上轻轻摩挲着她披散在背上的秀发。 杨真听到这里,心中也翻起了浪涛,若非到后来实有抵挡不住的窘况,他也不会遣青鸟回去求援,想来自己竟跟练无邪一个性子,都那么倔强和固执。 练无邪很快平静了下来,轻轻离开了九玄仙子的怀抱,道:“师父,徒儿想问您,您既说无邪是您拾来的弃婴,您又为何将无邪送到凡尘受这离别之苦?” 九玄仙子猝不及防下,闻言明显怔了一怔,这才道:“为师有不得已的苦衷,等你有足够的道行,传承师门法统之时,自会让你知道一切真相。这次师父来,就打算带你离开王府,替你觅一个修行去处。” 练无邪坚定地摇头道:“不,师父,请再给无邪一段时日,无邪想帮助大哥度过难关,修真人岁月无穷,日后无邪自会追随师父左右。” “无邪。”九玄仙子声音强硬起来“这个尘世已经不再适合你,凡俗之事也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你好好想一想,再作决定不迟。” 武令候缓步上前道:“无邪,听你师父的话,这里养不下你这条龙凤之身,你日后有暇来看看大哥,给你义父上炷香,大哥就知足了。” “大哥!”练无邪凝噎无语。 武王府正门府阶大道上,撒满了一地散乱的白纸钱,一名蓝袍青年孤身一人步出了府门,左右一望,迈步转向了南面的巷道。 出府的人正是杨真,武令候和练无邪带孝在身,没有出来相送,倒是赵启英亲自送了他一程。 走了一阵,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府门一眼,总觉得丢失了什么在那高墙大院之中,想起离去前,练无邪那欲语还休的眼神,心中闪过一个若有若无的念头。 转瞬之间,眼前的现实又压倒了他纷乱的念头。 悬空观生还的一众道人在战事结束后,就匆匆回城北的邙山去了,让他有所失落,也不好恋栈不去。再则王府已无他能插手之事,且练无邪的师父对昆仑派的敌视态度,也让他大感不自在。 更有一个他不怎么愿意承认的缘故,那就是赵启英的出现,令他成了多余的人。 这已经是洛水城战事结束后第七日,在武令候竭力挽留下,他才多留了些时日。武阳王下葬后,王府大事抵定,他也该继续上路了。至于去向,他还没有想好。 他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与屠方的约定,身内蛊毒犹未发作,现下该去找那老儿,了结这笔帐。 这样一想,他脚下步伐不再犹豫,转眼就走到了王府最后一段外墙。 “杨兄。”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落入杨真耳中。 杨真僵了一下,心中没来由的涌上一股惊喜,回身正见到一身素白的练无邪合袖身前,俏立在干净的青石巷道上,高大的红墙下,显得分外娇柔。 “你要去哪里?”半晌,还是练无邪先开了口,她目光中含着不易察觉的羞怯。 杨真仿佛有所感觉,心下怦怦乱跳一阵“我打算去云梦大泽一趟。” “啊!”练无邪惊呼一声,雪白的俏脸飞上一抹嫣红,半晌,神色有些惴惴道:“那千机散是没有解药的,你法力尽失,一人前去那等险恶之地,只怕、只怕凶险得很。” 杨真楞了一下,才省悟自己的话让练无邪误会了,当下更加不好解释,只好硬着头皮道:“我虽是不济事,但总算顶着我师父的名头,想来他们也不敢拿我怎样。” 练无邪噗哧一笑,打趣道:“说得也是,杨兄不仅有昆仑派这大靠山,更有多情剑仙、当世一等一高手做师父,谁要动你,也得先思量一番。” 杨真顿时一脸尴尬,他本无仗恃师门之意,如此给练无邪一说,好像倒真有那么一回事。 练无邪收敛了笑意,仍旧担忧道:“巫门人阴险毒辣,不择手段,你这一去要出了事,无邪可就愧煞了。”说着,她微微垂下了螓首。 话到了这上头,杨真也只能将错就错,道:“我已经决定了,你好好养伤,若能取得解毒之法,我定会回来找你。” 练无邪忽然直视着杨真,丹唇轻启道:“杨兄对我这么好,无邪可不知如何报答。” 杨真忽然觉得口舌有些干燥,这女子虽是秉性刚强,一旦温情下来,却是百炼刚也要绕指柔,他更惊骇的发觉,自己心中隐隐有了她的影子。 他不由在心中庆幸,幸好白纤情多时都在潜修,否则还不知怎么取笑他。 练无邪被杨真呆盯得有些发恼,抿嘴故作生气道:“怎么不说话?不说话,我可要走了。” 杨真张口欲言,却有些东西在喉咙里打转不休,就是吐不出来。 第三章云梦 “无邪,为师的话你当做耳边风?” 幽冷的女子声音传来,练无邪眼神一慌,目光瞧向了杨真身后,杨真回转身去,头顶斗笠的九玄仙子,正伫立在他身后七步外。 九玄仙子继续咄咄逼人道:“你竟私下跟这昆仑门下来往,是翅膀长硬了,还是不把为师放眼里了?” 不等练无邪应答,九玄仙子袖指杨真,森冷道:“你便是萧云忘那个贼人的弟子?” 杨真早就对这女人一再辱及师门,心有不豫,当下冷冷道:“在下姓杨,名真,就是你口中那贼人的关门弟子。” 九玄仙子冷笑一声,点头道:“好,本仙子倒要称称这个贼人的弟子有多少斤两。” “师父,不可”练无邪惊呼一声。 杨真方结印护体,眼前一道淡淡的掌影就到了胸前,根本无暇反应,一股透彻肺腑的阴柔力道袭来,就直跌飞了出去,只觉撞在一个软软的躯体上,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生死两难。 练无邪负毒在身,能驱使的法力微弱,这一下抵挡不住,跟杨真一起成了滚地葫芦。 “师父”练无邪手忙脚乱地爬起,护在了杨真身前。 九玄仙子见此怒意更盛,她斗笠上的轻纱向上飘动,大袖宽袍鼓舞不休,一步一步走向墙根下的两人。 “师父您不能这样。”练无邪苦苦哀求道。 “这小子有什么好,你偏生要护着他,昆仑派上下没一个好东西,萧云忘的弟子更不会是好东西!”九玄仙子的声音仿佛从地狱里挤出的罡风,凛冽逼人。 “师父”触动了师父的逆鳞,练无邪也一时失了方寸。 “练姑娘,不要管我,这蛮女人好不讲理!有本事找我师父撒气去,欺负后辈算什么能耐?”杨真挣扎地爬了起来,倚在墙壁上。 他挨了一记劈空掌,看似伤重至极,实则肺腑震荡,还要不了命,九玄仙子已是暗中留了手。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辈!” 九玄仙子拂袖左右一荡,袖面随着狂风飞涨,练无邪被迫往一边急退,同时大袖如浪涛回卷,一把拍在了杨真身上。 “砰!”杨真仿佛像面饼一般被拍在了墙面之上,随着九玄仙子大袖缩回,缓缓滑了下来,坐倒在墙角,口角鲜血缓缓溢了出来,滴在胸襟上。 退开的练无邪抢身上前,将杨真缓缓扶了起来,看在九玄仙子眼里近乎要喷出火来,肩膀不住耸动,显是生气到了极点。 “真是反了你,为师这么多年白白教导你了?” “师父,您该明事理的,萧前辈纵是有错,可与他门下何干?” “不收拾这小子一顿,难泄我多年心头之恨,你退开!”九玄仙子大袖狂舞,嘶嘶张扬在两人身前,波荡出一片红影。 “不要管我,我倒要看看她能把我怎样?”这时杨真开口说话了,一双眼睛死死回敬着九玄仙子。 练无邪看着杨真的惨状,咬牙对九玄仙子道:“师父,师门戒律里可有一条不伤无辜?” 九玄仙子悚然一楞,瞧了练无邪半晌,重重闷哼一声,怒道:“好!为师今日就不为难他,只是你须得答应为师,以后不再跟他来往。” 练无邪哑然无声。 九玄仙子何等人物,一眼看出练无邪不屈之意,连声称好,袖影狂舞张扬,风声急骤,杨真和练无邪的衣衫被激荡得猎猎作响。 眼看师父又要爆发,练无邪背身给杨真打了个眼色,匆匆探手往他怀里一塞,放开了站立不稳的他,退了开去。 “师父,我们走罢。” 九玄仙子见练无邪突然转变,怒火无处可泄,一把拉过练无邪,腾身跃入王府高墙,就此消失不见。 杨真伸袖抹抹嘴角血丝,强忍肺腑剧痛,缓缓贴着墙面,站直了身躯,心中暗叫:师父啊师父,莫非您老人家惹了什么风流债,做你的弟子都要祸及。 此刻天空风舒云卷,明亮澄澈,正是初晴的好天气。 杨真的心情却是乱作一团糟,他忽然想起,练无邪先前悄悄塞了个什么东西在他衣襟内。 伸手摸了摸,竟摸了个血红的玉镯出来,入手温润,一股若有若无的温凉气息流转全身,镯身上隐有金色咒文深铭,仿佛无数游丝内嵌,这应该是个奇门法宝,他暗暗想道。 练无邪给他这么一个血镯,究竟有什么深意? 忽然一个古怪的念头浮上脑际,杨真不觉暗自好笑,怪自己太过多情,练无邪对自己有惺惺相惜之意倒是真,若说有情,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摇了摇头,杨真收起血镯,略微收拾一下衣襟,踉踉跄跄地走上街头,他眼下第一要务,是找个地方疗伤,回王府是不能了,找个客栈? 他刚泛起这个念头,身后一阵香风飘来。 猛然转身,正好跟一个黑衣裹身的绝美女子碰了个正面,险些撞上。 杨真大是戒备道:“巫羡鱼,你还没走?” 巫羡鱼拍拍丰挺的胸脯,受了惊吓一般不满地嗔道:“吓到人家了,你这么凶做什么?” 杨真冷冷道:“少废话,有屁就放!” 巫羡鱼何尝被人如此冷面相对过,脸色转冷,眼神飘忽道:“你们欺负了奴家师妹,人家是来给她讨公道的。” “胡说八道!”杨真笃定她不敢这时胡来,冷叱一句,转身就走。 “杨公子,你身上的蛊毒还要不要解了?” 巫羡鱼一句柔腻腻的话,让杨真猛然裹足不前,他回身冷笑道:“莫非是屠方那老鬼派你送解药来了?” 巫羡鱼咯咯掩口一笑,得意道:“这样说也没错,不过要解尸心王蛊,杨公子只有亲随奴家,去云梦大泽一趟。” 杨真哪肯受人摆布,当下怒极道:“区区蛊毒,杨某还不放在眼里。” 巫羡鱼悠悠一笑,艳光流转,丰满的樱唇轻吐了个咒音。 那咒语虽是轻若呢喃,杨真却瞬间弯下了腰,一股无法言喻的莫名剧痛,时隔数日后再度袭遍他全身,整个灵魂仿佛都被撕裂了。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没有大巫师屠方引咒发动时可怕的寒毒袭身。 当他舒缓过来的时候,发觉已经腾云驾雾飞在了天上,风声呼啸,下方尽是洛水城大小街市。南城外河湾上空荡荡一片,战火带来的创伤仍旧在持续。 飞了一阵,洛水城已经落在了大后方,巫羡鱼祭出了一方黑色幡帜,仿佛绒毯一般飘在两人身下,有着淡淡的云气依附在上。 杨真活动了一下四肢,感觉如履平地,分毫找不到飘飞在天际的感觉,不由暗赞巫门法宝的独到之处,他见巫羡鱼闭目打坐,并不理会他,冷冷一笑道:“你不怕我偷袭你?” “你中了屠方师叔的独门蛊毒,除了师叔无人可解,不过师叔眼下身在云梦大泽。”巫羡鱼斜睨杨真一眼,妖媚巧笑道:“若说昆仑派的弟子会偷袭人,说来也无人相信,再说你舍得偷袭奴家么?” 杨真嘴角上勾,嘲笑道:“赵王妃阅人万千,说不定还真看走了眼。” 巫羡鱼面上笑意不改“云梦大泽的九黎姑娘们比起汉家女热情多了,杨公子品貌非凡,到时定会流连忘返,咯咯。” 杨真眼不见心不烦,撇过头去。 巫羡鱼悠然继续道:“你师父的出现,我们虽有些意外,但大荒军的初衷已经达到了。白蛮、黑蛮、毛南族、拉珈族、百越、百濮,还有九黎族大军,已经源源不断地从青丘龙门峡开赴江汉,有了立足之地,这中土的大好江山指日可待。” 杨真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大汉兵力强盛,南疆百族蛮荒之兵没了你们巫门撑腰,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早晚滚回南疆去。” 巫羡鱼目光迷蒙,呓声道:“离开云梦大泽前,门中长老卜了一卦,这是南疆百族数百年来最好的机会。此次大荒军将[,全文字版小说]打着瑞钦王赵寿的旗号,割据江汉,吴越再分上一杯羹,在北方戎狄的压力下,大汉能自持就不错了。” 杨真身中蛊毒,又有求于人,只能隐忍不发,不再去理会这些俗世争斗。去云梦大泽已是势在必行,他索性不再多话,闭上眼睛,温养内腑伤势。 “杨公子坐稳了,可别乱动,掉下祈云幡,奴家可不会救你哟。”巫羡鱼娇媚的声音又传来,她话音刚落,飞幡鼓荡,骤然加速飞行。 十万里南疆大多地属深山大泽,动辄山势绵延千里,丛林密布,沼泽延绵,在这片常年炎热如火的大地上,栖息着大小上百个部族。 在青丘以南,毗邻着东南邛州吴越两国的,是乌蛮和白蛮两大蛮族,再往南面,就是南疆第一大族九黎族,在西南遥远的万里外,还有无数边陲部族和小国。 而云梦大泽号称八千里水泊,正是昆仑山以南方向,由数千里外的数个大小不一、方圆百十数里不等的湖泊,和沼泽群组成。广袤的湖泽常年在水烟迷雾笼罩之中,仿佛夜梦蜃景,正是云梦得来之由。 杨真乘坐在巫羡鱼的祈云幡上,飞行了半日,先是越过碧龙一般横亘千里的青丘,蛮汉混居的明湖,进而继续往西南方向持续飞行,越过无数重山莽水泽,披星赶月,在翌日东方耀阳再起时,已经抵达了云梦边缘。 穿过山林,透过朦胧轻纱一般的雾气,一座沿着湖畔而筑,充满蛮族风情的繁华水城,出现视野当中。 不过巫羡鱼并未打算停留,一团云雾倏忽罩上了祈云幡,杨真眼前一阵迷蒙,四面八方什么也看不清。 平飞了半个时辰后,先是一阵剧烈冲空攀升,接着又急转起落,最后仿佛钻入了一个曲折所在,不停转折,终于安歇了下来。 就在这时,杨真只觉头顶有几根素指连点,几道如丝气劲窜入奇穴,他的意识一点一滴被迫沉入心海,六识关闭。 “不许笑,说了不许笑你还笑” 在一团白蒙蒙的鸿蒙巨大光晕外,一个婴孩大小的人和一个美丽妖娆的成熟女人不停地追逐,在光晕内外时隐时现,一阵连绵不断的欢笑声一路挥洒。 这两人正是杨真和白纤情,杨真的元神是个难产儿,自然形貌不具,小得可怜,幼小乖巧的模样,让潜修中惊动的白纤情看得母性大发,连连调侃杨真。 追逐了一会儿,两人都歇息了下来,齐齐落在恒定寰行的天诛剑体上,澄澈的金光令两人元神散发出淡淡的五彩光芒。 小杨真抵抗一阵宣告无效后,被白纤情强行抱到了怀里,两人偎倚在一起,享受着异样的时光。 白纤情身外仅幻化了一层单薄白色绸衣,元神在这样紧密的接触下,两人都大有吃不消的感觉。 白纤情水蜜桃一般成熟的脸蛋,浮现着幸福的光晕,不住磨蹭着杨真的小小头颅,杨真却是一脸苦恼和不自在,只能闭目抗议。 “要是这样一辈子多好?” “要这样一辈子,我宁可再转世一回。”看着白纤情陶醉入梦的样子,杨真气恼道。 “要是你再转世,奴陪你一起去,奴下世做一个人,再也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还是想想怎么脱困的好。” 白纤情叹息一声,轻轻松开了怀抱,杨真脱身飞起,回身凝视了白纤情片刻,转身飞驰向那团鸿蒙顶空的一团银光处。 乾坤印造型高古典雅,奇角峥嵘,形若鼓身铜鼎的截面,通身玄秘不可测的神箓咒纹密布,流转着玄色毫光。 在几寸外,则覆盖了一层蛋壳一般的淡淡银霞。偌大古印在识海内看起来尤为雄伟,仿佛一座擎天神塔一般,气势逼人。 随着杨真元神这些日子来凝炼有成,对这个古印的特别之处感应日深,益发体会到内里藏着天大的秘密。 那所谓乾坤五字诀,其实不外是五种层次的御宝境界,他隐隐觉得其与本命元脉相共鸣的联系,才是真正奥秘所在。 莫天歌留给他的记忆中,这是玄宗一脉转交西王母一脉的传承神器,它神奇的不在其力,而是其古怪的使命传说。 “这是一件远古的至宝,它在天歌手里,能掌握神力所笼罩的一切天地变化,神奇至难以想象,可惜天歌从不以它斗法。 据天歌说,要抵达太虚化境,才可真正掌握其神通变化。” 这时,远处一道黑芒飞掠了过来,缓缓从乾坤印处擦身而过,又循着一道玄奥的轨迹飞了出去。 白纤情神色奇异道:“那轮回印也是神物,与这乾坤印似有某种关联,你可有看出来?” 杨真神情恍惚,心神不属,他仰天看着深黑的识海世界,道:“狐娘,告诉我他的生平。” 白纤情脸色急骤变幻,由惊到喜,蓦然一把将杨真的小躯体抱起,飘身飞旋了几周,这才无限欢喜道:“你终于肯接受奴了?” 杨真模糊不清的小脸上波澜不惊,一字一句道:“逃避一时,终究逃避不了一世,如果就此糊里糊涂,陪我一起死在云梦大泽,想来你也不会甘心。 “就算死,我也要知道我的前身是个怎样的人。他留给我的记忆太少,不足以让我了解他是怎样的人,我需要你的帮助。” 再度回复六识,杨真耳朵内瞬间接收到了一个充满生机的天地,鼻端内花草芳香若有似无,他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发现身在一间古朴的木屋中,身下是一张厚实的绒毯,上面织就了充满蛮族风情的奇花异兽。 他惊奇地发现浑身暖洋洋的,原来不轻的伤势已经恢复如初,动弹了一下四肢,却碰到一个软乎乎的小东西。 “嗷呜”一只一身漆黑绒毛、尖耳圆脸的可爱猫兽掏着爪子,坐立伸了个懒腰,栗色眼珠盯着杨真转了转,粗长的大尾巴呼呼一扬,从毯子一角一跃而起,一个起落,灵巧的身影消失在窗棂外。 杨真推门而出,才发现身在一片群山环绕的茂盛森林中,天空五彩瑞霭笼罩,远山苍翠秀丽,谷内古木参天。 这时,他突然发现头顶有两只晃摇不休的纤细赤足,他探出凭栏仰望,发现了一张熟悉的小脸。 “杨大哥,你醒啦!”巫灵儿玉落珠盘一般动听的声音传来。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轻轻飘落了下来,打横坐在了栏杆上,怀里还抱了那只黑色猫兽。 “这里就是云梦大泽?” 杨真打量了她一下,一身单薄的蓝色对襟罗衣,还是那么娇俏可人,一脸欣悦,看不出在洛水府失意的样子。 “这里是灵蛇岛啦。”巫灵儿忽然坐直了身躯,望向了远方密林中。 这明明是在大山里,怎么成了岛上?杨真如堕云里雾里,修真界很少有人能登临巫族山门,他记忆里所知也有限,这里大概就是巫门的所在了? 他这样一个念头方起,远方溪流上游处,六七名少女和一群地下跑的走兽、天上飞的飞禽,不知从哪个角落林间转了出来,一路欢声笑语,奔向了他所在小楼方向。 这群清一色身着绣线黑衫、蜡染百褶裙、云纹披肩的少女遥遥呼喊了过来,巫灵儿也频频招手喊话,双方讲的都是巫门族语,杨真只能猜测她们是在彼此打着招呼。在这群少女赶到前,一群各有奇趣的小兽为主人开道当先赶至,巫灵儿怀里的猫兽也扑下去,跟那群小兽闹成了一团。 杨真对巫灵儿问道:“这就是你们灵巫的役灵术?” 巫灵儿扒开一只大胆扑到她头上的七彩翎毛怪鸟,回眸一笑,甜甜道:“听师姐说,杨大哥好像也精通此道呢,连她从长老处借来的上古洪荒巨兽巴蛇,都给你夺取了役使权。” 杨真微微一笑,道:“我倒忘了问,不是你师姐带我到云梦大泽的吗?怎么我醒来在你这里?” 巫灵儿抓起一只蹦上她怀里的小跳鼠,捏了两下,又扔了下去,回道:“人家比师姐先回来啦,师姐为了你的事可被师父训斥了一顿,不说了,她们过来了。” 看着几个扑闹成团,嬉笑成片,欢快无忧的少女,杨真心中轻松了许多。 众女闹够后,当中一名杏目巧鼻,皮肤呈麦色,长相颇为刁钻泼辣,看上去比巫灵儿还要大上一两岁的少女,走到杨真面前,叽哩咕噜对杨真说了一通,还晃动着手上那根黑色小手杖。 上面缠了一条通身金黄色,蹬有四足,背插两只薄翼的灵蛇,直冲杨真吐着信子。 杨真无奈,叫住被簇拥在人群中的巫灵儿,喊道:“她在说什么?” 这名少女回头冲众女叽咕两句,顿时惹来一片笑声,她转头对杨真又稚声道:“汉家郎,听灵儿说你法力高强,陪阿蛮玩玩好不好?” 杨真一听傻了眼,这少女竟然会汉话,虽然口音不够纯正,但也能勉强听懂。 巫灵儿仿佛存心看他笑话,在人群中对他指指点点,说笑着什么。 被掳到此处,杨真心中本就负气,只是他内敛的性子,才忍住没有爆发,虽说他原本打算南下到南疆一行,但与被迫来到此地是两回事。 他冲这个挑衅的少女微微一笑,撮唇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于是众女很快惊讶地发现,她们手下役使的灵兽宠物,不论是地上爬,天上飞,纷纷落到了杨真身边,个个柔顺匍匐在杨真脚下,低叫着表示臣服。 任凭她们如何使唤手段,灵兽就是不肯回头,一个个慌张失措。 方才那主动挑战杨真,叫阿蛮的少女,发现自己驯养的龙胆翼蛇竟然投入了杨真的怀抱,在他手上攀爬示好,一下子眼泪汪汪,不知所措。 杨真不动声色的一手,就把一群巫门少女镇住了,连巫灵儿都一脸意外。 巫门灵巫一脉与玄门不同,讲究修心入道,以灵力为法,修行都是从驯兽役灵开始,往往谁役使的灵兽和魂兽最多,最听话,就代表了他灵力修为最强。 杨真看着呆若木鸡的一群灵巫少女,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解开灵禁之术,围绕着他的灵兽群才纷纷不舍地散了回去。 他亲手把那条翼蛇扔回那挑战少女的怀里,安慰道:“你法力修为不错,可惜运用不得法,否则我是夺取不了灵兽之心的。” 那叫阿蛮的少女顿时转嗔为喜,一脸天真地迷惑问道:“灵兽之心?” 巫灵儿排众而出,一脸仰慕道:“杨大哥,你真了不起,听族中的大巫师说过,只有心通万物,才能御使万物,原来,杨大哥已经到了这等境界?” 杨真摇头道:“只是略窥门径,离这等境界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众女还在琢磨杨真的话,巫灵儿忽然一跳,回头就对众多少女叽叽咕咕说了一堆,拉上杨真,朝山谷东面奔去。 第四章巫族 两人顺着溪流逆流而上,地势渐高,转过一片山湾,前方谷地豁然开朗,一道飞瀑从山崖上隆隆飞泻而下,积潭倾谷而出,深长的谷地中依山而就了几座古朴的青灰石屋,在高大的林木下隐现。 在葫芦状谷口上,两名绣线黑衫、头帕包头的妙龄少女,守护林荫下溪流畔。 巫灵儿笑嘻嘻地和两位同门打了个招呼,拉着杨真一路小跑溜进了山谷,路经一座临近谷口的石屋时,遇到了一只蹲坐在地、通身黑羽、人面鸟身的异类和一个手持盘蛇杖、满面皱纹的干瘦老妪。 “麻姑婆婆。”灵儿先恭谨地叫了老人一声,转身就欢笑着去逗弄那只恬静的大鸟,那人面鸟嘎嘎怪叫一声,两翅嗤啦展开,拥抱上了巫灵儿,表示亲热。 “羡鱼丫头,你是不是丢了什么,怎么又来?”那老妪微睁开了眼,浑浊的目光看着玩闹的一人一鸟。 “麻姑婆婆,你记性真不好,人家是灵儿啦。”巫灵儿从人面鸟的大翅怀抱中钻出头来,对老妪娇嗔道。 “是阿蛮啊,你昨天不是跟老身要辟水珠么?” “麻姑婆婆,人家是灵儿,不是阿蛮”巫灵儿推开人面鸟,一把拉上杨真就要离去。 “婆婆记性好着呢,这鸠鸟上个月偷吃了海树坡七颗玲珑果。”老妪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干瘪的嘴唇吧嗒了一下,一脸橘皮堆到了一起。“这个年轻人是谁啊,婆婆怎么没见过,是不是黑沙岛过来的小家伙?” 杨真对上麻姑婆婆那双茫无焦点的浊眼,脑海豁然空白一片,什么都不能想,不能做,从眼睛到身心仿佛被粘住了一般,浑身虚荡荡没有着落,好在那难受的感觉只有短短一刹那,他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婆婆,是岛上的客人!”巫灵儿冲着老妪大喊道。 “阿蛮,你说什么呀,大声点。”麻姑婆婆觑眼偏了偏头。 巫灵儿懊恼跺了跺足,跟杨真做了个莫可奈何的可爱表情,道:“婆婆她记性一向颠三倒四。” “羡鱼,你说这么小声,是不是又在说婆婆坏话了?” 巫灵儿冲麻姑婆婆伸长了舌头,做了个怪脸,顺手从衣兜里抓了几个青果,丢给人面鸟,一溜烟领着杨真,蹦蹦跳跳地奔山谷深处而去。 杨真回头遥遥看了一眼那只人面鸟和那老妪,有些奇怪这妖类怎么会出现在巫门?心中也暗惊巫门果然藏龙卧虎,一个不起眼的老妪都有着莫测修为。 一路上,巫灵儿主动介绍方才那位老妪道:“那是我们巫族里硕果仅存的几名长老之一,我们都叫她麻姑婆婆,她道行可高深了,听师父说不在她之下呢。” 杨真好奇道:“你师父又是谁?” 巫灵儿笑嘻嘻道:“一会儿你就见到了,我师父可了不起了,不仅是灵巫的首席大巫师,更是当代巫后,一门之主。” 杨真若有所思地应一声,又问道:“这里怎么都是女子?” 巫灵儿回头白了他一眼,道:“这里是灵巫福地,你自然见不到男人了。” 在一间幽暗的宽大石室内,杨真见到了巫门首领巫后,这是一个周身裹在宽大黑色斗篷里的中年女人,容貌平平,却有一双充盈着智慧光芒的眸子。 斗篷里垂落的鬓发隐约是银色,与白晰的肌肤相得益彰,她隐在大袖中的手,握了一根通体漆黑的蛇杖。 在进入静室重地后,巫灵儿先施一礼,随即乖觉地跪坐到一旁,一脸纯真和孺慕。 “远方的客人,巫姒失礼了,请坐下说话。”巫后的嗓音平平无奇,却令人回味无穷,充满异族腔调的绵长口音,让心神不定的杨真,不由自主地应声盘坐在堂前绣毯上。 杨真环顾四周一遭,发现石室都是用黑色的巨石砌成,墙壁异常光滑,光可鉴人,上面满是青绿色的巫卜符咒。 堂中墙壁上,是一具半人半蛇的浮雕,在门堂透入的微弱光线下,青光绽然,营造出一种异常沉静神秘的气氛。 “杨道友一身伤势可无碍?” 杨真正奇怪巫灵儿的安静,却见她悄悄冲他眨了眨眼,又垂下了眼睑,听到巫姒问话,他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种种,当下沉下脸道:“小子无名小卒,不敢劳动巫后挂怀。” “请杨道友一行,实在是巫门上下不情之请,小徒所为不合礼数,本后对此深表歉意。杨道友道心不平,本后也心有挂怀,若杨道友意欲离去,小徒灵儿随时可送你离开灵蛇岛。” 巫后巫姒宁静的目光中充满了歉意,直接照射到了杨真心田肺腑。 她不为巫羡鱼辩解,一意道歉,杨真倒发不起脾气来,遂道:“前辈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晚辈也就实话实说,晚辈虽是被胁持而来,但原本就打算南疆一行,想从贵门求得千机散的解药。” “千机散?”巫姒面色微微一变,目光移向侧旁恭坐的巫灵儿。 “大师姐在洛水城攻城一战中,对武阳王义女练无邪下了千机散,幸好练姐姐有九转金丹保命,才暂且无事。”巫灵儿埋头拉扯着衣角,神色有些慌张道。 “你们这群孩子,太莽撞了,玄门正道可是轻易惹得?”巫姒摇了摇头,微微叹息“灵儿,你回来有几日了,怎么没有如实禀告为师?” “不是”巫灵儿咬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羡鱼这丫头就是太好胜了。”巫姒叹息一声,没有多加责怪巫灵儿。 见杨真忧形于色,她宽容微笑道:“千机散是巫门上古秘术,千多年前就遗失了解方,我灵巫虽早就摒弃了如此有伤天和的毒术,但巫门别脉本后却作不得主,想来羡鱼是从黑巫一脉取得。 “天下毒术有灭尽,亦必有生处,千机散脱胎巫蛊,也必有解法,本后会发动天巫令,召集巫门诸脉长老菁英,竭力化解千机散。” 出乎杨真意料,没想到灵巫一脉首领如此好说话,心中块磊平坦了几分,但仍旧板着脸道:“古人尝言,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在洛水府发生的事也就罢了,在下区区一名昆仑派后进弟子,无德无能,怎值得巫门如此大动干戈,掳小子前来云梦大泽?说罢,要晚辈怎样?” 巫姒明亮的眸光黯淡了几分,微微屈身,清声道:“凡间界有凡间界的法则,修真界自有修真界的律令约束,杨道友身在局中,未免有所执着。 “本后所请,并非以千机散为要胁,还请杨道友安心,本后敢问一句,杨道友可是道体破功,束手无策?” 杨真微微一惊,暗呼这老女巫目光如炬,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巫姒似乎早知道杨真反应一般,微笑道:“杨道友可愿意听一段我巫门的旧事?” 杨真与这老女巫接触甚短,却知其每一句所指,都有其深意,便道:“愿闻其详。” 巫姒的目光变得深幽遥远起来,她徐徐道:“巫门历史源远流长,不在道门三清开创的玄宗之下。传说巫道法统乃女娲大神的一名门徒传下,巫术自远古以来,历代以神心相传,谁料天降横祸。 “九州人妖两族,洪荒一役,也就是玄宗分裂之时,当代巫主是役大动杀机,天劫提前来临,不期飞升而去,他的四名弟子都未能完全继承其衣钵,导致后来巫门内部争端。 “几次斗法之后,他们商讨了一个办法,就是每百年比斗一次,决定巫门之主,这也是巫门四脉的由来。 “后来世代变迁,巫门山门迁徙了几次,最后落足云梦大泽,与当地九黎族混居,等凡心性和资质俱佳的人,巫门都传其法,引领其走向巫道,后来渐渐形成一个族群,就叫巫族,对外亦称作巫门。” 闻所未闻的秘密不仅让杨真兴致大增,连旁听的巫灵儿也瞪大了眼睛。 巫姒继续道:“巫门在分裂千年后,各脉都认识到自有不足,对失去始祖真传,历代引以为憾,不再热衷彼此争斗。自此以后,各代精英无不殆精竭虑,以各种办法来补足、还原天巫神道真貌。 “这其间,在修真界玄门和魔道之间掀起了不少风浪,做出了不少为祸世俗界的恨事。” 说到这里,巫姒叹息了一声,道:“直到百年前,一名长老在一件巫门传承自上古的遗宝中,发现了天大的秘密,才得以有所转机。只是神物加持了封印,诸脉想尽了办法,也无人能破解遗宝神谕,直至如今。” 杨真见巫姒已不打算深入再言,便问道:“前辈所言内巫门内务,小子不敢妄言,不过修真人不外乎最终目标是飞升天界,得求正果,巫门难道历代难有成功飞升之人?” 巫姒微微一笑,道:“杨道友果然看到了问题的本因,在不可考的远古时代,炼气之士开天辟地,颠倒时空,只是等闲能事,在后世修真界看来,几乎神话一般。 “事实上自人妖两族战役之后,再不曾有此等神通之士出世,许多鼎鼎大名的旷世法术,要么突然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要么就是法门残缺。 “后世修真炼气之士,能成功抵御天劫,并飞升之人,万中求一,而在远古时代并非如此。巫门历代不乏问道功成之人,但大多巫真修到最后一步,也难逃轮回死劫。” 杨真接口道:“那么巫门所求,就是寻回那上古的巫术法门,找到更容易抵达上界的通途?” 巫姒微微颔首,目光含着圆通之意。 杨真脑子里念头转了一圈,浑然摸不着头脑道:“小子道行浅薄,对巫法更是一窍不通,贵门人如何有求于我?” 巫姒不答反问道:“若是巫门为杨道友提供一条恢复道体之路,杨道友不知是否肯鼎力相助、前往巫岛?” 杨真摇头道:“哪有这等好事?” 巫姒淡淡道:“凶险势必有之,故而要请杨道友三思后行,本后给杨道友三日考虑期限,到时候再作决定,这三日就由灵儿做东,陪伴杨道友,不论杨道友是何选择,千机散解方,巫门都尽力送到杨道友手中。” 说到这里,她命令巫灵儿道:“灵儿,好生照料杨道友,去罢。” 杨真再看了眼已经阖上眼睛的巫姒,只得随巫灵儿退出了巫堂。 在杨真两人退去不久,无声无息,一道黑影在杨真适才的位置坐下,与再度启眸的巫姒刚好迎上。 杨真枯坐在灵蛇岛一处山崖上,眺望着岛外,手中搁置一册书卷,随着微风轻轻展动纸面,他整个人如同一块礁石,一动不动,已经一下午。 忽然,一阵低沉淳美的歌声从岛内飘忽而来,轻起轻落,如同舒缓的浪潮一般绵延不息,婉转悠长,余韵让人百听不厌。 歌声中夹杂的一丝丝忧伤,惊动了杨真的思绪。 杨真倾听一会儿,待歌声稍歇,抬头看了看天色,他沉郁的面容上多了一分坚毅,这已经是他来到云梦大泽的第三天,该是做决定的时候了,他准备收起卷册回山。 风声轻响,一个斗篷女子衣袂飘扬着,轻足落在杨真不远。 杨真转首,他看到了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妩媚尽褪,只剩下皎洁的玉容和淡淡的忧伤,依旧是那个人,却仿佛多了些什么。 不知为何,他并没有立刻表露出应有的敌意,也许是巫羡鱼一改当初给他的印象;也许,对女子他始终多了几分宽容。 到云梦大泽,这一切的一切仿佛是天注定的,他也隐隐觉得他的命运会在这里得到一次升华,所以就他的个性才容忍了巫门的摆布。 巫羡鱼揭开斗篷,一头瀑布一般的青丝轻轻随风飘扬起来。 她袖手戚目,望着无尽的湖泊美景,自诉道:“有些人、有些事是生来注定的,你不能不去背负它,承受它就好比羡鱼自从你抵达洛水城以来,有意无意一直在跟你作对。” 杨真依旧盘坐在崖边,神情不变,并未为巫羡鱼的突如其来的心声动容。 巫羡鱼仿佛有些失望地轻呼出一口气,收回了悠远的目光,回头凝视着杨真,神色变幻,盯了半晌,她嘴角忽而泛起一丝诡谲笑意。 杨真仿佛感受到了巫羡鱼的目光,忍不住转头,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发现手中的卷册,赫然变作了一条狰狞的斑斓大蛇,蛇信乱吐,逼向他的脸面,他一惊之下,失手将蛇丢了下去。 谁知滚落在崖边的蛇,转瞬又变回了书册,杨真大觉不妙,不顾一切扑身抓去,不料一阵风卷过,书册翻飞着掉往山崖下。 就在杨真飞身扑下山崖的瞬间,一道曼妙的身影横空掠过,抄手将卷册抓到了手中,一阵银铃一般的得意笑声洒在天外。 杨真满腔怒火,瞪视缓缓飘落在山崖另一头的巫羡鱼。 巫羡鱼翻开卷册,轻描淡写地扫了两眼,又合上道:“那日你身上可没有这东西,莫非这卷册是我巫门之物?” 被倒打一耙的杨真,额上青筋直跳,怒气勃发,就在他打算动手的时候,巫羡鱼竟将卷册扔回了杨真手中。 她见杨真有些发怔,笑道:“你昆仑派的东西虽好,可奴家不希罕,方才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杨真冷笑道:“玩笑?” 巫羡鱼神色突然陷入沉缅之中,眸光迷蒙道:“自幼羡鱼就很要强,做什么都要在族人中争夺第一,只为了身上背负的命运,纵然想放弃也有所不能 “羡鱼在洛水府见到了练无邪,同样女儿身,命运轨迹却有天壤之别,何其不公?她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荣华富贵中,拥有凡尘一切,同时拥有仙道天缘,与人无争。 “我嫉妒她本来无须那样伤害她,可我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谁又知道,她中了千机散,竟然不死,或许真是命吧。” 杨真心中隐隐有些不愿意承认的触动,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做某件事,这女子也许并非自己所想那般坏,心中有所想,口上缓和了几分:“你想说什么?” 巫羡鱼轻轻垂下螓首,双袖合在胸前,有些茫然地低语道:“羡鱼也不知为何向你说这么多,也许是一直以来,羡鱼的心太沉重了,沉重到不愿与人分享。” 杨真突然察觉到,自己似乎不该这样和她说话,声音转冷道:“巫后让你来的?” 巫羡鱼一楞,她叹息一声,悠悠回神道:“奴家是专程前来为杨公子排忧解难的。” 杨真转身面向崖外,皱眉道:“少在我面前耍花样!” 巫羡鱼款款挪步到杨真身边,步履之间,她已经回复了惯常的烟视媚行,吐出了令杨真心神大震的话:“奴家知道千机散解药所在。” 杨真心念电转,冷然道:“莫非令师的话作不得数,这千机散的解药凭空就有了?” 巫羡鱼不急不缓道:“师父告诉你的没错,千机散解方确实失传,要破解此毒是千难万难,但奴家知道有一法,有**成机会解千机散。” 杨真淡淡道:“若是此话从你师父口中说来,我倒会信几分,至于你”巫羡鱼一点也不着恼,唇角笑意微绽道:“杨公子可听说过神兽凤凰,涅盘再生之能?” 见杨真面沉如水,毫无波澜,她继续道:“奴家回到云梦,听说在奴家游历中原那段时日,曾有个不知死活的冒失鬼跑到云梦大泽,寻到南离岛栖凤顶,找那上古神兽,结果惊动了凤凰,堪堪死里逃生。” 杨真听得心中一惊,急忙问道:“你可知那人来历?” 巫羡鱼故作矜持,吊起了杨真胃口,轻噫道:“有人不是信不过奴家么?” “你不说,总会有人知道。”杨真转身就走。 “等等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不识好人心。”巫羡鱼见适得其反,只得嗔怨地叫住了杨真。 杨真顿住身形,没有转身。 巫羡鱼叹息一声,道:“那人在上南离岛前,跟巫门弟子有过冲突,听说长了一头赭黄卷发,一身火云袍,倒是你玄门弟子的模样。” 杨真缓缓转回身“可有他的下落?” 巫羡鱼深深地看了杨真一眼,道:“那人重伤落入云梦湖,后来给恰逢的尸巫弟子,带上了黑沙岛,只是没过多久,不知怎地失了踪影。” 杨真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巫羡鱼口中那冒失鬼,大有可能是乐天那家伙,他忽然省悟道:“你是说千机散的解药,跟那上古神兽凤凰有关?” 巫羡鱼微笑不语。 杨真嗤笑道:“说了与没说有何分别,上古神兽、百鸟之王岂是等闲修士能匹敌的?那根本是异想天开。” 巫羡鱼轻叹一声道:“是啊,五百年前海外双仙一起出手,企图收服南离岛那凤凰,也闹了个灰头土脸,败兴而归。” 杨真没好气道:“那你说了不也是白说。” 巫羡鱼微微一笑,神秘道:“也非尽然,我族中典籍有记载,凤凰每千年涅盘重生一回,在它再生涅盘之时,就是它最脆弱的时刻,而唯一的机会就在那时候。 “在它那栖凤顶的巢穴内,有一奇物叫血蜉蚍,传说其乃凤凰血脉中的太阳精华,孕育而成,可祛除凡胎秽气,还纯阳先天之躯,提升修为自不必提。 “最可贵之处,在于其斩三尸灭五虫之效,无论道行高低的各界修士对此无不垂涎三尺,至于化解万毒仅是其末功罢了,到时” 杨真不耐烦道:“你说了这么多,绕来绕去,究竟想说什么?” 巫羡鱼指着南方缥缈无尽的虚空,道:“按族中密典所记述,大约就在今年春夏之交,就是那凤凰涅盘再生之时。” 杨真轻蔑道:“凤凰身为百鸟之王,火兽之尊,在你云梦大泽,在蛮族中如同神明一般,你族人允许旁人轻易冒犯这神兽么?” 巫羡鱼呵呵一笑道:“别的奴家不管,只要你答应奴家一件事,到时候奴家自会助你达成心愿,杨公子是聪明人,奴家才对你说了许多族内流传的密闻。” 杨真对眼前的女子忌惮之极,压根不信她不尽不实的话,索性绝了她的念头道:“任你舌灿莲花也休想蒙骗我,回去告诉巫后,巫岛我明日就去!”说罢径直沿山路朝岛内方向行去。 巫羡鱼呆滞在原地,半晌,喊道:“杨公子,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巫岛之行对你来说,是九死一生。” 杨真半道听了,旋风一般转身道:“若听信你的话,只怕是十死无生。” “什么十死无生呀?羡鱼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巫灵儿俏生生地出现在两人不远处山道上,她怀里还是抱着那只黑色猫兽,只是肩上多了一只红色火鸦。 杨真心中一动,发现巫羡鱼神色虽是若无其事,仔细观察下却有一丝异样,她跟巫灵儿打了个招呼,径直飘然从山崖上另一个方向离去。 巫灵儿却有些摸不着头脑,跑来道:“杨大哥,师父还等你回话呢,找了你半天师姐她找你做什么?” 杨真目光飘移到天上,淡淡道:“没什么,听你师姐说一说云梦大泽的风情。” 巫灵儿撅着小嘴,瞪着杨真,哼声道:“族里喜欢师姐的人可多了,你们偷偷摸摸地,准没好事” 说着,她仰头一脸精灵古怪道:“难道杨大哥不喜欢练姐姐了吗?” 杨真看着眼前这张看似天真无邪的脸蛋,突然说不出话来。 第五章巫岛 翌日一大早,巫灵儿就领着杨真翻过蛇谷,来到东面唯一的小码头上,此时水天一线尽头,在曦光下尽是呈粉霞色的水烟迷雾,迷雾中隐约有一处微小的黑影。 杨真看着用缆绳系在礁石滩上的小舟,不解道:“为什么要坐船过去?” “巫岛乃巫门圣地,非祭祀大典或重大节庆,等闲门人不得登岛,乘船是表达巫门弟子对女娲大神和巫祖的虔诚。”回答他的不是巫灵儿,却是一个成熟的女子声音。 杨真回头就见巫灵儿正在向巫姒弯腰执礼,不由问道:“巫后也要一起同行?” 巫姒微微一笑,道:“杨道友此行关系重大,本后特来祈福送行,本后还要再问一次,你真的不后悔?” 杨真一脸冷峭,沉毅道:“此行不论生死,都由晚辈一力承担。” 巫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道:“巫岛上,屠方大巫师在等着你,就由麻姑带你去吧,愿巫祖和女娲大神护佑你。” 她话音刚落,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已经出现在了岸礁上,正解着绳缆,杨真赶紧上去,帮忙推舟入水。 巫灵儿拉了拉巫姒的袍褶,腆着脸乞求道:“师父,灵儿也要去。” 巫姒面上平静无波,只眸中有一丝暖意,她柔声道:“今夏巫神大会你也要参加,你就留在灵蛇岛闭关两月,好好修行。” 巫姒师徒说话间,杨真和麻姑已经船行入水。 巫灵儿在岸上大喊道:“杨大哥,一定要安全回来,练姐姐还等你送解药呢。” 杨真欣然回首,挥了挥手。 半个时辰后。 舟船已经深入到了巫岛外的迷雾中,麻姑在船尾摇动船橹的嘎吱声,水声哗啦作响,却不见水波翻滚,一叶扁舟,仿佛飘荡在稠密的白色云雾之上。 杨真站在船首,再次回首,灵蛇岛方向已经成了一道朦胧黑线。 一直埋头摇浆的麻姑说话了:“小娃儿小心了,前面是天水雷引阵,坐下,不要乱动,要不婆婆也护不了你。” “知道了,婆婆。”话是这么说,他仍旧屹立在船头,看着前方由阵法造就的奇景。 麻姑自顾叹息了一声:“小娃娃就是不知道天有多高,水有多深啊。” 杨真生性倔强,近年来益发刚毅,容不得旁人摆布,尽管他深知道这老婆子非同小可,所警告也必有道理,但他还是顽固地站着。 麻姑皱褶累累的眼袋下,浑目中绽出一丝幽光,手中加力,船开始转折蛇行向前,避开前面的云龙气柱。 很快就有阵阵波浪一般的云雾,不时将小舟淹没,两人一舟穿梭在雾海上,头顶着壮丽无匹的袅袅云柱,空气中不时霞光闪现,轻微的霹雳声炸开。 杨真看着波澜壮阔的景象,双眼目不暇接,身前一阵浅紫色雾团迎头撞来,他心中忽然升起警兆,不假思索挥袖卷出。 “不要乱动!”麻姑的警告声传来,却晚了。 风起雾涛卷,紫雾非但没有散开,一道明亮的霹雳反倒从天而降。 杨真下意识顿足飘退,雷霆重重击在船头“轰!”一声,小舟前半段炸成了无数块碎木板。 一阵风声呼响,麻姑老态龙钟的身形陡然变得迅捷无比,弃浆弹身而起,一把拽住杨真,斜斜掠往了前方,他们刚刚没入云雾中刹那,后方霹雳声大作,连环不断的霹雳从天空劈下,激起冲天水浪。 风起云啸,阵势牵引下,近在眼前的巫岛,猛然陷入混沌迷雾中,麻姑婆婆身形如鹤,拖着杨真上下穿梭遁避,周周转转,将震怒的雷霆抛在身后。 盏茶工夫后,天地豁然开朗,一座崔巍的巨大岛屿出现在前方。 也不知麻姑婆婆是在生气还是为何,落到岛上略一歇足,也不招呼杨真,当即向岛内险峻的峰峦飞驰而去,杨真心有余悸地追在后面。 越过两道山峦和一道小峡谷,一座巨大的广场,出现在岛上主峰半山腰腹,雄伟古拙的神庙矗立在广场四周,按奇门方位分布,偌大的地方竟寥无人迹。 麻姑婆婆和杨真先后落足在广场边缘,麻姑婆婆神色虔诚伏,对着正殿叩拜一番,这才起身,此时的她哪里还有老态龙钟的模样?神色清明,手足麻利。 “小家伙,近百年来有很多族外人来过这里,能活着离开的寥寥无几,你好自为之罢。” 不等杨真答话,麻姑婆婆深望了一眼广场正面屹立的巫门神殿,毫不犹豫地返身掠空而去,很快消失在飞云掠峰的山峦之间。 杨真没有深思麻姑婆婆的话,他环顾左右柱廊林立、阶梯层递的配殿,整个广场上所有建筑,都是巨大的青石砌就,他大步直沿广场中路,走向正前方的主殿。 踏上宽大的石阶,岁月的痕迹沉淀在殿宇之间,苍凉的气息浑然弥漫天地,杨真心绪一下子被一股沉重的感觉压上,脚步变得沉重起来。 通往深幽的殿宇深处走廊外,是一排圆石柱,上面爬满了上古祥瑞神兽的浮雕,淡淡的云气缭绕在石柱上,衬托出宏大神圣的气势。 进入殿内前,杨真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岛屿上方的青气贯霄,紫云纷呈,而远方深空混沌而凝重,仿佛包围了整个岛屿。 “杨真,你还犹豫什么?”屠方浑厚沙哑的声音,从殿内深处飘来。 “屠大巫师久候了。”杨真不再犹豫,径直深入了殿门黑沉的阴影之中。 这是一条深入山腹的殿宇走廊,两侧深宫壁画连绵,从远古耕作到放牧打猎,再到部族征战,祭祀神明,篝火欢宴,蛮荒奇兽和百族生息在一起,一幕幕仿佛随时间凝固的活生生景象,巧夺天工,让人倍感不可思议。 在殿宇深处两旁火光熊熊的火坛之间,一个斗篷黑衣的高大老人屹立在殿心石台上,默默地看着杨真接近,老人身后是巫门供奉的巫祖神像,两侧各有一道阶梯走廊,深入内殿。 “你从哪里来?” “昆仑山。” 面对深沉古怪的提问,仿佛有默契一般,杨真一口答出。 “你为何而来?” “重生而来。” “好年轻人,来这里是没有回头路的,你做好准备了么?” 杨真停在殿心台阶下“我想知道,你们究竟要我做什么,而我又能做什么,以为代价,你们有什么回天之法可以令我的法体复原?” “你很快会了解一切,亲自见证我巫门的复兴!”屠方缓缓揭下遮住头脸的斗篷,露出了峥嵘。 一头写满沧桑的盈寸白发纠结摩顶,颧骨高耸,隼目鹰鼻,苍白的面部如刀削一般,下巴冷硬无须。 杨真沉声问道:“为什么是我?” 屠方呵呵轻笑了一阵,笑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透着几分阴森。 半晌,他才道:“你拥有修真界万中无一的轮回天脉,也注定了你的机缘。你随老夫来,老夫会告诉你这里的秘密。”说完,他转向左侧走廊。 杨真身躯一震,仿佛省悟了什么,喃喃道:“轮回天脉” 姬香也曾暗示过他,他恢复修为的希望就在身负的浑元天脉之上,在他从莫天歌得来的记忆中,乾坤印的认主也非天脉之身不可。 屠方领路前行,一边回身欣然道:“天脉在你玄门道藏经典中,有玄玄道脉之说,所提及皆指五行天脉之身,佛家又曰:地水风火菩提根,不过,老夫敢断言,修真界识得你所身具天脉之人,不过三五数人。” 杨真问道:“有何不同?” 屠方站在门廊前,停住身形,回头望着杨真百会云顶之位,深目闪烁着幽光,道:“不论凡俗,还是古今炼气士,甚至飞禽走兽,都有性灵神光,此乃万物生灵本命之源,灵魂之兆。 “等凡之人,性光浑浊,从年幼出生起每况愈下,直至死亡,而修真炼气之士,修炼的正是性灵本源,直至将其修到大圆满之境,即可立地飞升,三界各道功法纵然各有其异,但终究是殊途同归。 “但上天却特别钟爱一类人,有人生而具备五行天脉,如先天火性元脉,又如先天癸水真身,这类人等修行起来,若是得法,必能事半功倍。 “而你,所拥有的乃是天脉中的奇脉我巫门传说中轮回累世脉,累积了两世灵气,自是非同小可。” 杨真望向深幽内殿走廊,仿佛陷入了一个宿命场中,他心中挣扎道:“佛修来世,难道也是为求这所谓累世灵气?” 屠方大笑一声,领路登阶道:“佛门修心识性,与我巫门异曲同工,说来两家法门与你玄门相比,倒要亲近许多,佛门修来世,历代又有几个和尚能修得来世之功?” 说罢,轻轻拍了拍手,内殿走廊沿路火坛一道道火焰升起,光明大放,沿路阶梯明暗交迭,青光沁人。 巫殿分内外两重,外殿乃族中祭祀和重大事件举行之地,内殿则讳莫如深,像杨真这样一路进入巫门禁地,实属玄门中人千年未闻之事。 杨真跟着屠方一步步登上台阶,深入山腹的殿堂在沿路鼎盛的火光下,明暗不定,将沿路盘踞的持斧怪汉和洪荒怪兽雕像,衬映得分外狰狞可怖,他最终和屠方一起站到了一面巨大的石壁下。 不知屠方使了什么手段,身后的火坛又齐齐熄灭,神殿陷入黑暗之中。 一段低沉艰涩的咒语念出,前面石壁渐渐放射出道道细微的毫光,沿着石壁浮雕纹路蔓延周转,随着屠方咒念拔高加快,蓦然明黄色光芒大放,从高大的石壁,投射到两人身上。 在墙壁上透明的卜筮经文和神只尊像浮动变幻下,杨真两人忽然凭空消失在空气之中。 这里的天空是漆黑广袤的,没有日月星辰,这里的大地灰白苍茫,仿佛开天之初混沌纠结,天地元气永远恒定不变的运动着。 唯一能增添色彩的,是混沌之上飘浮的绿色小山丘,星罗棋布地散在大地各方,循着各自的轨迹浮游,点缀着这个缺乏生机的世界。 这里没有金、木、水、火、土五行元气,只有清浊相交的混沌之气,这里是修道人梦寐以求的仙山洞府,这里是乾坤交界之地,上一分是天,下一分是地,造化天外天。 杨真和屠方被阵法送到这个空间后,落到了一块浮丘上。 看着杨真满面震惊和赞叹的神色,屠方酷冽冷硬的脸面露出几分得色,他颔首道:“这里是我巫门上古先贤,以大神通开辟的洞天云梦洞天。” 杨真意想不到竟然到了巫门传说中最神秘之地,且是以一个昆仑弟子的身分。 屠方自顾道:“你昆仑派也有玉鼎真人所辟玉清洞天,想来与我云梦洞天,都是一等一仙真之所;传言中,蓬莱通天阁就因此洞天,与你昆仑道宗起了纷争,最终分道扬镳。” 杨真默然片刻,冷淡道:“莫非屠大巫师就是请小子前来观光?” 屠方眼中寒芒一现即逝,他垂目虔心念起了咒语,脚下小丘蓦然加速移动了起来,天地斗转,清浊冲撞,少顷后,就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深井外。 浑厚的元气,绕着一个方圆百丈的黑色地穴旋转,形成一个庞大的云气漩涡,仿佛那黑洞在不住地吞噬着周边的天地,更为可怕的,是隐隐从井中传来的鬼哭狼嚎声,仿佛那里是一条通往九幽的通道。 载着两人的小丘,距离漩涡几丈开外就自行偏移了出去,眼看要远离而去,屠方二话不说,一把拉起还在发呆的杨真,推向了那深洞。 杨真在黑穴半空惊怒道:“你干什么?”感受着庞大的吸引力,从下方摄来,他的御风术完全失去了抗拒之力。 自己到底是被算计了。 他没有后悔,只有灵魂期盼和颤栗,他不相信巫门费尽心机,只是为了布置眼前这个陷阱,眼前只能是个开始,最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就在他盘旋这个念头的时候,身形蓦然一轻,眼前大亮的同时,耳中被突然放大百倍、高亢尖锐的鬼啸,刹那间冲击至空白,魔音几乎要撕裂他的脑膜。 他结印护体,世界这才清静了下来。 来自地穴的吸力已经消失,杨真徐徐飘空下降,他此刻完全陷入了一个黄泉地府般的世界。 在大地混沌朦胧的碧波烟霭中,无数冒着灰白萤光的阴魂,化做千奇百怪的凶厉形状,在烟波中浮沉、挣扎、嘶叫,个个形貌狰狞,如同传说中的夜叉魔头,相互扑打纠缠,争斗不休。 杨真仰望头顶,哪里还有堕入的穴口?环顾周遭,四面八方皆是晦暗朦胧一片,看不透有多深多广,难道他真的置身在一个炼狱之中? 离烟波三尺,他身形停了下来,这时一条灵体如面条一般,扭曲拉扯成无限长的阴魂,张着血盆大口,猛然掠空奔他扑来。 杨真慌忙后掠回避,不想却快不过那魂灵之体,径直给那厉鬼扑穿了身体,随后又被什么粘住似地落回了烟波中。 仿佛发现了这个新来的猎物,无数阴魂齐齐怪啸,前仆后继,争先恐后冲杨真的方向游聚了过来。 杨真度过初时的惊慌之后,便冷静下来,飞高少许,紧守灵台,任由这些疯狂的魂灵,肆意在他周身下方张牙舞爪,叫嚣浪狂,他知道这些魂灵奈何不得他。 初始镇定下来后,他打开泥丸宫,念力游出,天眼顿开,无视眼前可怖景象,穿透虚妄,忽然发现前方不远有着一团明亮的五彩光芒。 在整个空间阴魂无处不在的哭号下,那团光芒方丈之地却是平静异常,放射着尊贵柔美的五彩光辉,一阵纯粹到无法言喻的神圣感受,辐射到杨真身心。 “你看到了?”屠方的声音突然在杨真身后响起。 杨真活活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他一眼,怒气冲冲道:“现在你该说说,究竟要我怎么做?” 屠方不知使什么法术,下面烟波中的阴魂一到他附近,就远远自觉避了开去,仿佛他身上有什么可怕之处,连带杨真也受了益处,不再受那些阴魂滋扰,感觉舒服了许多。 在屠方引领下,两人飘掠至那团瑞霭所在丈外。 到了近处,没有阴魂纷扰,对那团异彩看的更清楚了,在一块白玉莲花的花蕊中心,有着一个鸽蛋大小的石头,闪耀近乎永恒的五彩光芒,就这么虚虚飘浮在花蕊位置。 远近的阴魂都围着那莲台不敢靠近,却又不舍得远去,似乎对那散放的五彩光华又爱又怕。 “杨小友可知女娲补天的传说?” 屠方见杨真一副洗耳恭听的冷傲神色,淡笑一下,自顾道:“女娲补天的传说,在修真界,乃至凡间界也广为传诵,只是补天的真相却是两说,凡间愚夫所信自是不值一提。 “太古之时,西陆的不周山乃通往天界之路,那时无数神明大仙,在九州凡界打闹个不亦乐乎,共工大神施展禁法,一个不留神击毁了那不周山通天之路,上界神威煌煌,整个九州天崩地裂。 “女娲大神无奈下,取出来自上界的五彩神石,重新修补了不周山通天路,才恢复世界清平。而那神石,余下了一块” 杨真脑际灵光绽现,脱口而出道:“那块余下的补天神石,就在这云梦洞天!” 说完,自己也有些不能置信,但他眼前那块闪着五彩光芒的奇石,却不能不令他有这样的联想。 “五彩石,也就是补天石,就是你眼前这块小石头。” 纵然有所猜测,杨真听到屠方承认这来自远古传说的奇石,仍旧忍不住一阵心潮涌动。 事情至此,他心中的疑惑更甚,不禁问道:“这块石头有什么用?” 他刚方问出口,自己也觉得好笑。 屠方却一脸庄重道:“这块石头从我巫门开山祖师继承而来,此圣物的存在,一直以来是我巫门至高秘密” 杨真狐疑道:“既然如此,为何又让我看见?” 屠方面上微呈无奈道:“自百年前,一位门中长老偶然发现这石头中除了蕴藏神力外,更封存了我巫道的无上密法,只是因为神石内五色神禁的存在,苦无办法从禁制中取得心法。” 杨真明悟道:“所以你寻身具天脉之人前来,力图取得秘密?” 屠方面上浮现淡淡的悲哀之色,道:“当初发现秘密的长老只来得及传出消息,就在神力反噬下灰飞烟灭,而后巫门诸脉发动十多名长老齐齐出手,仍旧无法抵挡神气。 “数名长老当场身亡,余者无不重伤加身,仅仅探得部分残缺真奥。百年来,门中诸脉都不死心,想尽办法尝试,最后才发现拥有天脉之身的人,才能抵挡五彩石中蕴藏的补天神气。” 杨真一面寻思着屠方所图,一面道:“拥有天脉之人虽是罕见,在修真界却有不少,为何时至今日,仍旧未能功成?” 屠方冰冷的灰眸中放射出狂热之色,道:“确实有几名拥有水火纯元天脉的人尝试过,但最后总差那么一步之遥,只能获得五色石内,巫祖以奇法留存的神术片断。” “那尝试的人后来下场如何,还有这里数不清的阴魂又是怎么来的?”杨真想到麻姑婆婆的警告,心中不由一寒,隐隐明白了此行的凶险大大超过了预期。 屠方转头冷冷地盯着杨真,指着附近的阴魂道:“你伤了道体本源,若是没有意外,你将终生无望玄门大道,迟早与那些阴魂为伍。 “这里是你唯一的选择,接受五彩石的神气入体,激发你的天脉潜能,重塑再生大有可期。” 神气入体?杨真身体内外一阵冰冷,天知道这五彩石有何等可怖之处,连巫门长老都无法承受,之前就想到可能的凶险,却万万想不到机会如此渺茫。 他知道自己此刻既反抗不了屠方,也难以拒绝这唯一的希望,他长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问道:“你巫门神术如何取得,我又如何转交给你们,若是我半途不济事,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屠方智珠在握道:“这不劳你费心,本巫自有办法。可以开始了,不要犹豫了。” 第6-10章 第六章天巫术 杨真看向屠方那闪烁着炽热光芒的冰目,那迫不及待的眼神,仿佛直将他推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也许是他人生面对的又一次抉择,一次没有选择余地的抉择。 他唤醒了泥丸宫紫府内潜修的白纤情,对她道:“这一次你不可再任性了,立即附身到天诛,若有不对,凭借天诛,你大有机会逃离这里” 白纤情在他心中幽幽道:“奴家说过生生世世要与你在一起,再不与你分离,就是要死也要死在一起,不管你是莫天歌还是杨真,你真的还不明白吗?” 听到这里,杨真心中洪流般涌过无尽的难言情绪,他再无法坚持,收拾心情,心神晋入点尘不染的剔透境界,全力祭起乾坤印,以法印禁制护身。 屠方一脸虔诚,向天默默祷告一阵,这才飘身上前,平伸一手,莲座上的五彩石,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缚住,平平飘起,在杨真惊诧的目光中,最后落到了屠方的手中。 “你怎么” “圣物自有其异,你捧着它,放到神府前。” 杨真伸出双手,微微发颤地接到手中,入手就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侵入了他全身乃至心神,却又说不上到底什么感觉,在屠方的指引下,他盘膝坐落到莲座上,双手捧举着五彩石,印在了眉心的方位。 “二老,是时候了。”屠方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 两道光华闪过,两个与屠方一般打扮,白发须眉,苍暮老朽的老头出现在他左右不远,一人体态龙钟,驼背面红;一人矮小身直,面黑干瘦。 三人相互打了个眼色,不多说话,按作三才方位,呈鼎足之势,盘膝虚空在杨真周遭围抵了起来。 “女娲大神,巫祖在上,巫门诸脉今日将迎回天巫神迹,圣请列代先祖圣明护佑您的族人。” 屠方告念完,与两位巫门长老不约而同各自捏出法印,瞑目念诵法咒,顿时风云色变,整个空间的阴魂纷纷恐慌地四处争相游窜,一股不安笼罩了它们,似将大难临头。 而杨真,却在同时感受到三道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念力,从他百会贯入紫府,身心轰然一震,整个人神魂陷入了最深刻的梦魇,意识清明,却偏偏无法动弹分毫。 他的意识只好尽归元神,退缩到乾坤印保护区域,任凭那三道神念在他紫府中纵横驰骋,施展密法。 三股神念化作万念交互飞射,穿梭纵横,转眼就在杨真的紫府空间中布下了一门巫门奇阵,一股绝大的吸引力,由内而外释放了出去。 阵眼空间瞬间沸腾了,万鬼同声尖啸,如海绿色氤氲蒸腾了起来。 游聚的十万阴魂,猝然间仿佛身在纯阳真火照耀下,个个身不由己、蒸发一般化做淡淡的水影,抽离大地,飘浮了起来,拖着长长的身子,冲向了三老维持的阵心中央杨真所在。 在三老神念操持下,无数阴魂窜列当空,仿佛拧绳一般形成一道道灵柱当空飞舞,盘旋在杨真顶空数丈上方。 任由这些阴魂挣扎哀号,三老都无动于衷,渐渐地从四面八方吸来的阴魂越聚越多,形成一团变幻无方的透明阴云。 杨真的双手忽然动了,他托着五彩石举到了头顶,就在这刹那间,上方会聚的阴魂,仿佛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一般,沿这一个极窄小的无形通道,俯冲了下来。 本是狂暴无比的阴魂,冲入五彩石,仿佛受到绝大的奇力镇压,转瞬就平静了下来,悄无声息,而上方的阴魂仍旧源源不绝地,飞蛾扑火一般继续冲下。 五彩石微弱的光华开始明暗不定起来,似乎在发生某种不期然的变化。 盏茶工夫后,三老头顶白色热气蒸腾,须发张扬,一身斗篷鼓涨不休,显然行功已经到了极致。 到最后,十万阴魂尽数不可思议地冲入了五彩石,仿佛被封入了另一个世界中。 “喀” 忽然,一声尘封已久的清晰破碎声,回荡在整个云梦洞天阵眼,五色光芒从五彩石由内而外,泾渭分明放射开来,那样缓慢恒定,那样从容不迫地君临洞天阵眼天地之中。 那道道相间的万丈光华纯粹到了极致,穿透了一切氤氲迷雾;整个洞天之中阴森气息尽褪,黄泉冥府转瞬变成了瑶池福地。 最奇异的是,处在中心的三老和杨真身躯,在五色神光近距离照射下,几乎成了透明之色,五脏六腑隐隐可见,而杨真托举五彩石的双手,更是只剩下淡淡的指痕,再看不真切。 此时杨真陷入了无尽的煎熬之中,源源不绝的神气,直接从他天灵贯入已经淤塞的中黄大脉,进而贯注奇经八脉,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残缺的百脉和窍穴彻底化做混沌。 跟着,他整个**仿佛即将蒸发一般,浑身上下带着血色的五彩光华闪耀不休,已经无法在外面看出人形。 他的元神在乾坤印的守护下,仅仅维持一线清明,他无法去感受**的痛苦,只能以神识去窥测在毁灭边缘的自己,三老的神念已经渐渐被迫出泥丸宫,为五彩神气所占据。 眼看局面超脱了屠方等人的控制,杨真不得不思图自救,他拼命驱使乾坤印,电闪雷鸣中,神印在意识海里擎天矗立,法界无限,向紫府中越来越庞大的神气夺取空间。 然而乾坤印似乎对五彩神气有着天然的好感,非但没有排斥,反开始隐隐与外来的神气融汇到一起,形成由外而内的内压。 失去乾坤印的庇护,在神气无法抗拒的神力下,杨真未成胎体的元神濒临溃散的境地,非热非寒、千奇百怪的感觉冲击着心神,无数幻象在他意识中闪现,似乎到了临终幻灭的黄泉梦境之中。 就在这时,杨真几乎崩溃的**,起初自命源神厥穴,接着阴阳二脉之海命门、会阴二穴,后天之本、水谷之海足三里,及至天地二门百会穴、涌泉穴,最后延展到百脉窍穴,渐渐滋生出丝丝屡屡、断断续续的生命之光本源性光。 点点白色精芒,仿佛萤火一般在五脏六腑点燃,在先天五行精气滋养下,神气的刺激下,越形茁壮,小溪变河流般,在已经消失殆尽的经脉通道中奔涌,最后浑融整个**。 杨真形神,最后都淹没在一团天地间最为纯净的白光之中,光华似涟若漪,若空山灵雨,就是五彩石的万丈光芒,也不能遮挡去半分。 五彩神气仿佛寻到了新的洞天,凛若实质的光芒渐渐收敛回归五彩石,阵眼结界内豁然一清,华彩尽去,五彩石最后化作一团精光,微微上飘少许,猛然下坠,轰然钻进了杨真的天门所在百会。 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冲击一般,三巫同时浑身巨震,不由自主地弹飞了出去。 五彩石入体,杨真体内的天脉性光与五彩神气纠缠在了一起,渐渐产生了奇妙的变化,须臾之后,一道柔和的五彩光柱,复又从他顶门迸射而出。 几乎同一刹那间,阵眼洞天内雷声滚滚而来,虚空之中万丈金光撒下,瑞霭祥光通天彻地,在虚空弥漫挥撒开来,紧跟着无数飞天仙女彩衣飘舞,在金光祥瑞中盘旋飞舞,仙音曼妙,声势浩大,宛若金仙降世一般。 加持在五彩石上的禁制终于开启了。 屠方与两位巫门长老飘在远端,望着天空的奇景,个个脸上染着金辉,神情欣喜若狂。 也许、也许巫门的复兴,将从这一刻开始。 此时在杨真紫府小宇宙中混沌一片,惟有府心五彩神光,与中黄大道汇成一道光柱,贯穿天门,遥遥与天空的金光祥瑞交相呼应。 而杨真的元神正藏身在那五彩神光核心处,也就是五彩石之中,他在本体天脉的支援下,成功地熬过了五彩神气的淬炼,晋入了一种神妙的境界之中,浑浑融融,非心非我,浑然极乐天外。 而他肉躯在神气的淬炼下,更是形同要融化一般,骨肉成汤。 在紫府内的五彩光柱外,还有两件法器灵性十足地围绕着打转,一件是神塔般巨大、散发着银色光辉的乾坤印,另一件则是莫天歌遗留给杨真的轮回印,一只黑色碟状的空心巨大轮盘。 而天魄神兵的新任驾御者白纤情,则焦急地驾着金色遁光,在紫府宇宙中疯狂驰骋,不时在遁光外劈出道道紫黑色电光,骇人至极,与她此刻的心情一般:焦躁、无奈、抑愤。 阵阵天雷轰鸣过后,伴随着祥和悠远的天音妙乐,神谕天降,以杨真所在顶空上方金光中,闪现出一个个奇古的字元和神箓飞快的奔腾斗转,正是:字方一丈,八角垂芒,光辉照耀,惊心眩目。 这些字元个个盘旋古奥、崎岖艰涩,不住组合成难解的经文奥义,可谓“三元八会群方飞天之书”又如“八龙云篆光明之章”的神秘与神圣,在伴随经文出现的间中,且不住闪现神骏苍雄的神兽飞腾挪移,演绎着不明的蕴意和神谕。 屠方和两名巫门长老各自盘膝虚空,个个神色庄严而急迫,不住以神念收摄来自远古的天书印记,以神照之法收入心海中。 光阴似箭,短短一刻工夫,天空的所有幻象伴随着天书经文消散,渐渐散去,只剩下淡淡祥瑞犹存,昭示着神迹曾有发生过。而五彩石化作一颗不起眼的石子飘浮在空中,黯淡无光。 屠方三人久久呆立,仿佛做梦一般,良久,当中矮小瘦黑的长老开口道:“我强行摄取了不足三成。” 另一名驼背长老当即表示也差不了少许,屠方容光焕发的面上露出少许遗憾,道:“看来排除我等雷同的部分,能承接下十之四五就是奇迹了。” 二老相顾一眼,先前那人叹息道:“巫门得此造化,想必上界的先祖垂怜我等,我辈该知足了,总算不负那些老伙计们九泉英灵。” 屠方的目光却转向了裹在一团性光之中,朦胧不清的杨真,沉吟不语。 驼背长老断然道:“五彩石神禁由此子引发,虽说事前我等准备周全,有十万阴魂抵御神气反噬力,但他能坚持得住没有魂飞魄散,看来此子得到的好处,不比我等少上几分,绝不可留,就算得罪昆仑也在所不惜,一切有我天驼、黑木二人承担。” 黑木长老犹豫一下,也点头称是。 屠方袖底缓缓露出了指端的锐利锋芒,低语道:“命运是你选择的,怨不得老夫。” 三巫片刻之间已经决定了杨真的命运。 他们哪里知道方才神谕演化之时,杨真心灵升华,攀升至无限虚空,阵眼天地动静皆为他所察,三巫的言行自然也没有逃过,只不过,此时他的躯体仍旧不在他掌握之中,面对即将降临的劫难,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屠方身形一闪,倏忽出现在此时莲座上的光团外,轻轻探出一掌。 仿佛感受到了威胁,杨真身外的光华开始泛动起微弱的涟漪。 屠方脸色一寒,不再犹豫,就在一掌拍下的当口,他猛然抬头,却见那五彩石缓缓朝天空升去,一路带着沉闷的霹雳声,破开了一道不住扩大的黑色裂缝。 屠方整个身心仿佛背负了三山五岳,惊骇之下比来势更快的退了回去。 眼看着天幕给五彩石破了个窟窿,就在下一刻,无数七彩光芒从虚空八极射过来,转瞬在杨真所在正上方百丈高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金色光球。 一圈圈紫黑色异彩绕着这个光球,疾速转动着,近乎搅动了整个空间,天地微微颤栗了起来。 庞大无可抗拒的压力横空而来,黑木和天驼二巫仰望着天空,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半晌,退回一旁的屠方才呼吸粗重道:“是天劫,这怎么可能” 巫老黑木声音惊惶道:“不,不是寻常天劫,只有传说中的四九大天劫才有这般异兆。” 巫老天驼嘶声否决道:“不!就算是九五神魔劫,也不该来得这般古怪,难道难道是那十万阴魂引发了天魔劫?” 黑木双瞳闪烁着天际的金光,声音战栗道:“不,那十万阴魂是五彩石的禁制所炼,应该是神禁难道是,是上界降罪,降罪我等”说着一脸惨然,与天驼脸上不约而同的浮现绝望。 原本神色冷酷的屠方神色急骤变化,突然回顾二老疾呼道:“不好,阵眼封闭,无路可退了!” 看着天空转眼孕生完成的劫煞,黑木闭上双眼,渐渐平静了下来,缓缓匍匐在地,虔诚道:“看来我等错了,领会错了巫祖之意,招致今日的劫难,事到如今,黑木愿领罪受罚。” 天驼神色急转,凶暴的戾气在他脸上一闪而逝,仿佛放弃了抵抗,跟着黑木匍匐在地,对天致以巫门大礼。 屠方则一脸木然地站在原地,直直地望着天空。 就在这一刹那,天空光球抖动了一下,一道七彩光柱轰下。 天地瞬间失去了颜色,怒龙一般的雷劫命中了杨真所在正上方位,爆出了亿万道金芒,撕裂了整个阵眼空间,天地在那瞬间支离破碎,仿佛琉璃一般碎成无数块,产生光怪陆离的景象。 只是这呼吸之间,连带杨真、巫门三人都淹没在了那粉碎的时空洪流中,再找不到痕迹。 迟缓了刹那,惊天雷鸣这才从宇宙深处由远及近传下来,转瞬激荡到了无限远处去。 整个阵眼空间在这瞬间完全分解崩溃之后,连带着整个云梦洞天也跟着疯狂激荡了起来,山呼海啸一般的清浊元气交相冲击,混沌不明。 过了不知多久,云梦洞天渐渐平复下来,混沌再分清浊,漆黑的天宇下,混沌海上仍旧漂浮着点点星绿浮丘。 三道遁光先后从不同方向飞聚了过来,先后同落在一座浮丘上。 巫门长老黑木和天驼,还有屠方竟然奇迹般生还,看上去除了狼狈一些,竟是完好无恙,到底发生了什么? 良久,屠方荡了荡斗篷,神色古怪道:“二老有否觉得少了什么?” 黑木长老闭目沉思片刻,蓦然睁眼,脸色大变,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会是这样?” 天驼长老斗篷内骨胳暴响,一脸铁青狰狞,目中光芒闪烁不定。 屠方摇了摇头,指着自己一头灰白的脑颅道:“方才我等以为万劫不复的时刻,瞬间仿佛经历了千万年的轮回,在六识归位后,不想脑中空空荡荡一片,几乎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黑木长老干巴巴的老脸眉头上苦成了个川字,半晌涩声道:“我感受到了一个强大的存在,不可抗拒的存在,他抹去了我等得到的所有” 天驼长老仰天长叹一声,背又耸了下去,驼得更厉害了,他跺了跺足,怒声道:“不,在修真界,没有人可以在我等眼皮底下做出这等手脚,定是巫祖先人,在五彩石中所留下的神通愚弄了我等。 “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天巫道,这几千年来,我等根本就是找错了方向,老夫这就闭关,再不出世。”说罢,天驼长老佝偻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黑木长老垂叹一声,摇身一晃也失去了踪影。 孤立浮丘上的屠方神情淡漠,眉宇间若有所思,他负手望着苍茫的云梦洞天,低声喃喃自语道:“那小子应该也不会有事才对,怎么完全找不到他的气息?” 高卧九重云霄之上,纵览八方金霞滚滚的云海,杨真神念一阵衰竭,他只得恋恋不舍地循原路返回,穿越层层云霞,下方是一望无尽的苍茫湖泽,有一团丹红色流雾,飘浮在浩渺的烟波上,分外显眼。 视野不住缩小,天地旋转,神念衰竭得也越来越快,他只见大地越来越近“飕!”一声就一头栽进了铺天盖地的火云瑞霭之中。 顷刻后,光景陡然大变,一个群峰簇拥,满山翠绿、橙黄、火红,穷尽一年四季变化草木景致的岛屿,出现漫天飞红的云雾中。 岛上异常的炎热,各峰头雾气缭绕,似乎有火脉藏于山腹,杨真出游的神念,转瞬就缩回了在山腰一个热气蒸腾的水潭之中,本体之内。 他恢复意识已经有不少时日了,清醒后他就发现了自己离奇的处境,整个躯体抱曲成一团,被一个古怪的气卵所包裹,仿佛在母体子宫中的胎儿一般,沉浸在神妙的元气培育之中,正在发生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变化。 不仅如此,他欣喜地发现自己周身百脉不仅完全复原,且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他所不理解的变化,而他的元神也仿佛重塑了一般,初步有了手足形体,足有尺许高下,即将成婴,与以往几寸的弱小相比,差之不可里计。 在昆仑峰会上,他一怒引爆金丹后,非但没有魂飞魄散,反而不可思议地成功孕育出本命元神,时至如今重塑法体,凝聚元婴本相,不能不说是奇迹。 尽管暂时无法掌握自己的身体,但他并不着急,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在五彩石封印揭开后,得到了一些不为所知的天大好处。 在努力了几个日夜后,他成功地突破体外母茧,游出神念,他惊奇地发现,自己身在一个温泉深穴之中。 摸索了几日后,他进一步发现外面是一个美丽的岛屿,但他并不清楚自己身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又能逃脱大难,来到这个地方。 他在云梦洞天最后一个记忆片断,就是那劫雷轰下的一刻,接下来便浑不知事,仿佛被打入了轮回,一直在最深沉的梦魇泥沼之中挣扎。 那是一个无比晦涩古怪的梦境,无数玄妙的精神烙印和充满远古神话色彩的场景,在他意识最深处反复出现,似乎向他演示着什么,就这样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多久。 最令他安心的是,白纤情藏身天魄神兵内,在那场变故中似乎也得了什么好处,整柄神兵凝如实质,在神府中运转如斗,金光万丈,黑色电光环绕,在紫府中威风之处,不逊两大上古神器乾坤印和轮回印。 就在杨真惯例入定修炼之时,一股被人窥视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自从他恢复意识后,每隔一阵就会有这样的感觉。 在他能够神念出游后,却不论他如何努力,也找不到这感觉的来源,他只能暗暗揣测,这里是一个修为高深的仙家修真洞府所在。 他下意识里并未把这里当作巫门的地盘,在云梦洞天发生的事给他烙下了深深的印记,也许他以后都将面临巫门的追杀,但他心中一无所惧。 眼下,他唯一思图的就是摆脱困境,恢复自由,再顾其他。 第七章蜕变 在那感觉盘桓了一阵后,杨真以为它又要照例离去时,突然一个若清泉流淌,如歌如泣的美妙女子声音传入他心海:“小家伙,你待在水潭里快两个月了,还不出来?” 神妙的传音法术让杨真叹为观止的同时,也由不得他警惕道:“你是谁?” 那女子听杨真冷冰冰的回应,转嗔为怒道:“在本仙子洞府还敢嚣张,你是不要活了?” 杨真不想她脾气如此暴躁,心中微惊,道:“不知仙子如何称呼,这里又是何处仙府?” “称呼?”那女子被杨真这么一问,仿佛有些犯愁,她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细声问道:“霓裳好不好听?” 杨真有些发怔,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神秘女子急了“不好听?” 杨真呆凝了半晌,哭笑不得道:“好听。” 神秘女子顿时心花怒放道:“那本仙子决定就叫霓裳仙子了。” “霓裳仙子?”杨真听得一头雾水,他从未听过修真界有这号人物,难不成她临时起意,给自己封了个仙号? “本仙子三日后再来看你,若是你还在,本仙子可就不客气了。”就在杨真胡思乱想的时候,自称霓裳仙子的女人就这么消失了。 就在杨真还在揣摩这女子来历之时,那女子的声音又不期回转“小家伙,忘了问,你是哪里人氏?” 杨真暗凛这女子喜怒无常,犯不上此时得罪她,只好吐实道:“在下昆仑派门下弟子。” “昆仑派你是那玉鼎老头的徒孙?”女子想了阵,大约想明白了杨真来头,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喜还是怒,再次悄无声息的去了。 撞上这般蛮横霸道的仙子,杨真好气又好笑,同时他心中暗忖:这女子敢如此称呼昆仑开山祖师,想必非是简单人物。 回念一想,这里倒多半不是巫门属地,稍微安定了下来。 神念内照,一股妙不可言的澎湃精气在他五脏六腑,乃至四肢百骸流转不休,如同清风拂过山川河流一般自然,不住淬炼着肉身和气脉,每多过片刻,他身心隐隐有升华了一轮回的奇妙感觉。 他想去捕捉心法天机,却立时扰乱精气运行,警兆大起,他惊异之下,立即收敛神念,任由体内变化持续下去。 不过,他眼下也只能冷眼旁观这一切;元神与肉身的奇怪分离,这样的离神无主状况会持续多久,他自己也无法说清,只能等待。 接连两日下来,杨真对身体渐渐有了部分掌握能力,已经完全脱胎换骨的道躯,与峰会后的境况相比,可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仍旧无法自如动弹,似乎有一股不明的禁制,压制着他的六识归位。 在他焦急孤寂的煎熬下,到了那霓裳仙子约定的第三日。 果然在午后太阳真火最鼎盛的时候,霓裳仙子骄傲动听的声音如约而至“小家伙,本仙子决定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你可要付出代价哟。” 转瞬之间,热浪从身外四面八方侵袭而来,杨真神念探出,陡然发现母茧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了温泉深潭,仿佛时空转移一般来到一个火海之中。 丹红的火焰沸腾伸舔在他周遭三尺之外,烧灼成一个扭曲的火焰空腹,包裹杨真的白色母茧就在里面悬浮着,任由周遭可怕的真火煅烤。 这是在哪儿?任他如何呼喊,都没有了霓裳仙子的声音。 “滋滋”渐渐地母茧传来焦灼的声音,那厚厚的怪茧开始汽化消融,一阵痛入骨髓的热力渗入了杨真体表,烤灼着他的神智。 他体内真元随之形同浪潮一般,澎湃流转了起来,抵抗着外力侵袭,四肢却奇迹般地开始恢复了动弹能力。 忽然他中黄大脉猛地一震,一道霹雳电光石火之间轰击了他整个躯体,肉躯和元婴重新沟通天地之桥,融合无间,无穷无尽的天地元气,刹那间疯狂涌进了他的四肢百骸,流转百脉乃至血脉肌肤,极欲撑破他的皮囊。 不消承受突来冲击的杨真,蜷缩的躯体渐渐绷了个笔直,在外火内元交相冲击下,母茧在撕裂的瞬间灰飞烟灭。 就在这破茧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被这天地间最可怕的真火,焚烧成灰烬,抵挡过那让他近乎失去意识的痛楚后,他发现自己体外自行生成了强大的护体罡气,挽救了自己。 神念之下,他发现自己体内有着用之不竭的法力,源源不断的回护着躯体,而能熔金化铁的熔岩热汤,就在身外咫尺沸腾伸卷着、咆哮着,金红的火浪被一道无形的障碍阻挡开来。 熟悉的感觉回到了身体之中,在汹涌的真元激荡下,他缓缓垂直躯体,飘浮了起来。 激昂的意兴,无法掩饰的喜悦令他不顾大敌当前,当即引颈就是一声长啸,清亮高亢的声音,将身外火浪排斥开来,令火焰陷空越来越大。 “小家伙,鬼叫什么?”霓裳仙子久违的动听声音传来。 杨真适时收止了声息,他身外层层扭曲的火焰空间,退潮一般散退了开去,一个火光中的魅影,凭空在他正前方高出一尺的地方出现。这人身外沐浴着温柔如水波一般的火焰,仿佛穿了一件火色的羽衣,虚幻而朦胧。 四面八方的火焰依旧,却仿佛没了热力,在方圆百尺的空洞中包围着虚空对峙的两人,火光映衬下,两人都显得神采飞扬。 杨真这才惊觉自己居然一身**,衣袍已早就化作灰烬,意念之下,在他身外当即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宝光,与霓裳仙子一般雾里看花,彼此看不分明。 “多谢前辈鼎力相助,晚辈才能得脱桎梏。” 见杨真站在虚空施礼,那女子理所当然地道:“既然知道本仙子助你修成易胎归阳术,你就该替本仙子做一件事。” 易胎归阳?杨真嘀咕了一下“前辈有恩于在下,晚辈力有所及,无不相从。” 霓裳仙子扶腰冷冽一笑,挥了挥袖,杨真身外猛然一片无尽通红流光,接着他眼前景致倏变,竟然来到一个山花烂漫,艾草纷飞,梧桐木参天的山野之中。 他周身又是一阵流光闪动,下一刻已经来到了一个洞穴之中,通过圆洞洞的穴窗,他发现身在丹霞重云中,外面枝粗叶阔,原来他竟到了一株巨树树干所开辟的洞穴之中。 杨真倍感震惊的,还是女子的道行,接连两次带人破空挪移,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烟火气息,如此神乎其神的仙家法术让他打心底震撼。 那个周身笼罩红雾中的女子就在他身后,此时已经撤去了身外大半法光,只披着一层轻纱一般的淡红霞光,仿佛燃烧的火焰一般,隐约可以看到那绝尘的容貌和曼妙的身姿。 他还在为女子的容色吃惊,霓裳仙子在他眼前消失,声音从他另一侧传来:“小家伙,几百年来,你是第一个到本仙子娲居的人。” 杨真转头发现霓裳仙子挪移到了树穴外,俏生生地轻足飘立在一道横枝上,仿佛一只火焰精灵一般,缥缈空灵,他吃惊之下,失声道:“几百年?” 霓裳仙子迷蒙的眸中闪过点点金芒,冰冷道:“闯上本仙府的人,没一个能活着离开。”话音未了,她人又挪移到了另一条枝端上。 杨真浑身尚且洋溢着重生的喜悦,闻言虽是一惊,却并不太放在心上,毕竟他心中,这身分神秘的霓裳仙子,是他的救命恩人。 霓裳仙子咯咯一笑,又回到了树穴内,瞪着他道:“你不怕我?” 杨真纵然有护体宝光遮掩体,但他仍旧无法适应一个陌生女人如此直接的目光,他知道,自己一身上下只怕被看了个精光,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霓裳仙子见状轻呵呵一笑,道:“你放心,本仙子要杀你早就杀了,本仙子有件事要你去做。” 杨真虽然不喜她近乎命令的口吻,但此刻他尚不熟悉体内陌生的功法,也不欲得罪这么一个道行高深的女人,最重要的是他欠了人情,于是淡淡道:“请前辈吩咐。” 霓裳仙子身形翩然微动,模糊变淡,倏忽在树屋内另一角又渐渐凝实,看得杨真直冒冷汗,他暗自揣测这种闻所未闻的身法,只怕是虚境以上的修士才有的能耐。 “去取一件东西。” “取一件东西?”杨真的声音透着十分讶异。 霓裳仙子傲慢地应了一声,道:“龙珠。” “龙珠?”杨真目光随着霓裳仙子片刻也不能安定下来的虚幻身影,长吸一口气道:“龙珠应该是传说中龙族内丹,仙子只怕是强人所难了,休说在下没有听说过,就是知道所在,也非我凡人之力能为。” 霓裳仙子微微定下飘忽不定的身形,化虚为实,笑颜道:“有本仙子的指引,你并不难办到,小家伙,这对你是一个考验,只要你替本仙子借来龙珠,本仙子就满足你一个愿望。” “一个愿望?”杨真益发感觉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开始对自己起初的推测有了怀疑。 霓裳仙子身形蓦然仿佛被狂风吹过,纷纷扰扰化作无数金红萤光,散入虚空,充满韵味的声音,仍旧清晰传递在空气之中:“这里是南离仙府栖凤顶,本仙子乃业火金身,你可有怀疑?” “什么?”杨真大惊失色,他做梦也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个修真界传说中的禁地。 南离岛,不知多么久远以前,便是远古神兽凤凰栖息地,凤凰生具明离天火之身,肉身凡胎沾者无救,等闲炼气修士都不敢打它的念头,那么他眼前这个通身如火的女人莫不就是凤凰化身而成? 只听一声嘹亮至极的清越唳鸣破空而起,盘旋在山峦之间,直入青云。 杨真飘身掠出来到树洞外面,这才发现这是一株扎根在山峦之中,高有百丈的巨树,摩云齐峰,漫天火红的树叶,一片片仿佛晚霞一般灿烂。 难怪岛上遍布梧桐木,这巨树在他未脱困之前并不曾发现,想来是有奇阵的瞒天之法。 这里就是八千里云梦大泽巫岛外,另一个声名卓著修真界的南离岛,巫岛是巫门圣地,后者所不同的这是一个异类修行者所开辟的洞府。 凤凰,这个传说中神兽化身,竟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杨真做梦也不曾想过。 就在他呆凝的目光眺望四周丹霞云雾之时,一阵滔天灼热排山倒海而来,杨真四周满是狂卷的巨大火舌,满眼尽是金红色焚焰,空气燃烧扭曲,一瞬间,他体内的水分几乎都要给蒸干了。 杨真意动神先行,头顶银光一闪,乾坤印祭了出来,万丈银色光芒罩了他一身,无形的结界隔开了可怕的焰魔高热。 又是一声惊天唳鸣,所有狂焰消去,杨真也伺机收起了乾坤印,仰头就见一遮天盖地的巨大火影,在梧桐木上方一闪而没,他的目光只追到了几条美丽的凤尾。 就在这时,杨真耳中传来威严动听的女子声音:“云梦有氐人一族遗留,他们手中有龙珠,告诉他们该是向本仙子兑现诺言的时候了,去吧,一个月内你必须赶回来,到时候本仙子可以给你一颗血蜉蚍” 杨真失声道:“血蜉蚍?” “那不就是你们人族修士梦寐以求的东西?” 充满蔑视的余音未去,杨真眼前突然一阵模糊,他转眼已经来到了白日青天下,无垠碧波之上,为丹霞流云笼罩的岛屿就在几里开外。 氐人一族,不就是人鱼一族么,云梦大泽还有遗族? 杨真满腹疑问,踏在铺着淡淡水烟的碧波上,眺望远方的迷雾,目光巡视着四方,判断着方向。 说到人鱼一族,还有谁比白纤情更了解?对霓裳仙子的条件,他无法拒绝,为了练无邪,他必须去寻这群异族。 而在南离洞府,梧桐木顶,一个凝幻似真的火红身影,盈盈立足,望着天空喃喃道:“这是最后一劫了,得天之助,真能依靠这小家伙化去这一劫?”她的声音仿佛在扪心自问,仿佛又在怀疑。 忽然又听她一声惊呼:“啊,好像有什么忘了告诉这小家伙到底是什么呢” 想了不知道多久,她轻哼一声,放弃道:“忘了就算了,反正这小家伙不可能抗拒本仙子的条件。” 语罢,她整个光艳的身影化作漫天火雨,爆散了一天。 凤凰城,南疆第一大城,乃是九黎族十八峒七十二寨外唯独一座可比大汉国城池的古城,位于八千里云梦大泽第一大湖泊云梦湖畔。 这里常年云聚了东南的乌白两大蛮族,以及赤水流域大大小小百越、百濮族等群的行商走卒,是各峒各寨蛮族以货易货的集散地,同时也是南疆首屈一指的繁华所在。 与大汉砖瓦结构的屋舍不同,南疆气候湿热,蚊虫毒蛇甚多,以南疆第一大族九黎族为表,要么深居高山峒寨,要么于江河湖泊结寨而营。 凤凰城比邻赤水支流沱江,半傍云梦湖,背依凤凰山,山水连成片,市寨多以由木柱作架,以纵纵横横的杉木板作壁,支撑起充满蛮族风情的吊脚楼。 壁连着壁,檐接着檐,悬挂在高高的河壁上。 连同木楼后面的青山,倒映在沱江清澈的波光里,那和谐、淡雅的意境,只有从水墨画中才寻得见。 杨真来到这个久负盛名的城寨已有数日,他那日离开位于云梦大泽的南离洞府后,前思后想,还是打算觅一个安静的所在,静修几日,将自身道体状况摸清楚。 白纤情仍旧在深层次潜修,他得从凤凰城入手,打听关于人鱼一族的线索。 他也在担心一件事,关于那个可能与同门师兄乐天有关的消息,他相信以那小子的脾气,若是活蹦乱跳,定不会安分守己,他选择这里也未尝不是有撞运气的想法。 这几日,他已经渐渐从重塑肉身、恢复法力的振奋中平复了下来,在一个客栈住下。一个落日霞光齐飞与碧海连天的美景时刻,杨真走入了喧嚣渐熄的街市中。 在形若血脉、串连大小街市的青石板古道上,沿路都是行色匆匆、赶场回乡的各族蛮人。 在城寨中最大的城北墟市中驻足了一会儿,杨真正打算离去,突然注意到人群中一阵骚乱,原来有一只火红的泼猴,在街头巷尾乱窜,时不时东抓一把,西抓一撮,把沿路地摊搅得乌烟瘴气,许多货主不住吆喝追打。 转眼,那只泼猴就窜到了杨真附近,他乍一瞧,赫然发现那猴子有些眼熟,定睛一看竟发现那猴子有六只耳朵。 “六耳!”他不禁失声喊道。 风声忽响,正玩得起劲的泼猴耳朵灵通,一下子就听到了杨真的喊叫,它方要从屋檐上闪过,似乎突然有了惊喜的发现,一个倒挂金钩,晃晃悠悠吊在街头屋檐上,翻着怪眼,顽皮地瞧向了杨真。 一人一猴,大眼瞪小眼,就这么高低对视。 “吱、吱吱”泼猴猛然两眼发直,尖声欢叫“嗖!”一声扑了下来,堕在杨真怀里,一双爪子不停地撒泼,怪叫不迭,状极亲热。 后面几名不依不饶的好事蛮人,发觉有异,停下了追击的脚步。 杨真好不容易安抚下六耳猕猴,一把将它从身上拧了下去,问道:“六耳,你怎么会在这儿?” “吱”六耳原地蹦了蹦,怪叫着拉住杨真衣襟,挥爪指引向了集市南面云梦湖畔方向。 眼看一人一猴就要离去,一名身着猎户短打、满脸横肉的蛮汉,大声冲杨真嚷叫了起来,他手别在腰带牛角刀上,一脸煞气,身旁几人听着渐渐面上也有了不善之色,远近蛮人都瞩目在杨真身上,露出浓浓敌意。 也难怪,南疆大荒军在青丘以北的广袤平原上,与大汉军队杀伐不断,烽火连天,呈现胶着状态,凤凰城虽是在南疆深腹,但大批九黎族青壮,仍旧在源源不断地被征调北上。 杨真一身汉人打扮,这几日自然少不了敌意和排斥的目光,幸好这里有不少吴越行商来往,才勉强能行动自如。 杨真这几日已熟知蛮人脾性,冷目一扫,众蛮人齐齐心头一寒,甚有一两人受不住跌退了两步,待众人回过神来,一人一猴已经远去。 晚霞洒在寨楼林立的湖畔上,烟霞如纱笼,零星的渔舟荡着潋滟的波光晚归,一阵甜美蛮族歌声在湖泊上飘荡。 一条小舟船头,屹立着一个放浪形骸的赭发青年,手里提着一只斗大的酒坛,不时仰头往口中灌,酒水洒落在敞开的红袍衣襟上。 而船尾则有一名九黎少女在摇动船橹,湖面上的歌声,就是从她口中飘出,她唱着,痴痴的目光不时瞄向船头,看着那条红得发烫的身影。 小舟很快停靠在一座凤凰城边廓,一座僻静的寨楼前小堤上,少女开始忙着打理鱼篓,一脸欢快笑容,显然收获颇丰。 “阿天哥,今天打了几尾白甲鱼,可以给你换不少好酒了。” “啊是啊,今天运气还不错。”赭发青年随手将空坛扔进湖中,荡了两圈,咕隆沉入水中。 那少女笑着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是呀,也真奇怪,每回跟阿天哥一起出去,都能打不少鱼呢。” “等过几天,阿天哥带你去云梦湖更深的地方,抓几只千年老龟给你看看。” “好啊,这么说,阿天哥还会在阿嘟家里住一阵了。”少女一声欢呼,一脸潮红,跟小云雀一般,兴奋的不得了。 忽然她又有些担心道:“云梦湖深处会很危险,容易迷失方向,阿爹都不敢轻易深入呢,还有啊老人们都说云梦湖是巫神和凤凰待的地方,不能冒犯呢。” “有阿天哥在,上天下海都不用操心,你阿天哥本事大着呢,呵呵。” 少女一脸崇拜地点了点头,她擦擦额头细密的汗珠,望向吊脚楼附近,又道:“咦,阿天哥,你那猴儿上哪儿去了?可不要让人给抓了。” 赭发青年心不在焉地帮手提下大鱼篓,听到少女话,摇了摇头,嘿然道:“那泼猴机灵得紧,等闲人抓它是自讨苦吃。” 突然他目光落在了寨楼不远,一道红影嗖声闪了出来,直扑向了他。 “小六,今天又打到你最爱的胭脂鱼了。”少女见扑上赭发青年怀里欢腾的火猴子,欢欣雀跃地招呼道。 出乎意料,猴子对少女手上的鱼篓,并没有表现出往日的热情,而是一个劲儿拉着乐天,指引向吊脚楼后。 一名蓝袍青年出现在赭发青年和少女眼中,来人长身逸发,清俊的面上,浮现着淡淡的沉郁,看上去约莫二十上下;他看到赭发青年,一脸欣悦快慰。 赭发青年本一副倦怠闲散的光景,脚下轻浮,却在看见来人后突然石化,似乎活见了鬼一般。 两人凝视片刻,一阵莫名的喜悦激荡在他们之间。 第八章连袂 “你小子怎么会在这儿?' “乐师兄久违了.”杨真神貌含笑,从枫木后转了出来,微微屈身,特意打了个稽首. “你”杨真这动作引得乐天一怔“好小子!”他反应过来,笑骂着扑了过去. 两人这番重逢彼此都是大为欢喜,连六耳猕猴也被感染一般,欢欣鼓舞地绕着两人上窜下跳.“阿天哥,你们认识?”提着鱼篓,跟到楼脚下的九黎少女明显感到了被忽视,有些闷闷不乐.乐天放开了杨真,挥手道:“走,找个地方叙叙话,师兄有好多事想问你呢.' 在凤凰山一座临湖山头上,久别重逢的杨真和乐天两人并肩躺在一块摩崖上,沉缅在暮色的湖光山色之中.大约用了半个时辰,两人才将各自别后情况交代清楚. 原来乐夭当初下昆仑山后,一路南下,进入沪州地界,在南疆蛮族部落之间游历,之后到了云梦大泽,机缘巧合下,竟让他闯入了云梦深处的南离岛. 不知天高地厚的他给凤凰布下的禁制重创,仓皇而逃,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小命,随后又是连番惊险遇合 乐天本以为他的经历够精彩非凡了,但一听杨真说来,立时黯然失色,当听到杨真奇迹般地重塑道体、法力尽复时,更止不住地为他高兴. 暮色笼罩云梦,云烟再次从大地中钻了出来,山下凤凰城内点点灯火,宛若天上的星光堕下凡尘,镶嵌在了青黑的湖泊上,两人吹着晚风,神舒意畅,意犹来尽. “这么说,你跟巫门也结下梁子了?”杨真皱着眉头间. “那群活死人把我困守在一个洞窟巫阵里,要不是有个女人暗中给我指明出路,我只怕麻烦大了.”乐天眉宇间透着几分突气和寒意. “你说的那个岛,定是黑巫和尸巫所在的黑沙岛,那里怎么会有女人助你,你可知道她是谁?' 乐天嘿嘿一笑,翻身冲杨真道:“那女人声音倒很好听,简直迷死人不偿命啊,有机会师兄我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杨真直起了身,笑骂道:“你小子死性不改.' 他沉思了片刻,又大惑不解道:“巫门多半以为我丧生了,倒是你巫门既救了你,又怎么会对你下手?' 乐天舒展着手臂,伸了个懒腰,跟着爬了起来,他甩了两下手,满不在乎道:“管他呢,有咱门哥俩儿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昆仑派何时怕过他巫门小道?' 杨真淡淡地笑了笑,声音中透着一股自通道:“巫门我倒不担心,只是这云梦泽的人鱼遗族藏身之地,只怕要落在巫门头上才有线索,少不了跟他们打交道.' 乐天一把勾上杨真肩膀,挤眉弄眼道:“杨小子,万里迢迢拼着命来找什么解药?你不会跟那姓练的丫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 杨真一把甩下他的手,转头笑着探究地道:“我还没间你呢,你怎么大摇大摆待在凤凰城,那叫阿嘟的蛮族小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呢?' “阿嘟是谁?”乐夭故作惊奇道.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杨真还记得那姑娘在乐天离去时不舍的目光. 乐天脸皮厚极,挑开话题道:“不如等我调养几日,就陪你再去那南离仙府,我乐天就不信邪,斗不过那什么霓棠仙子!' “调养几日?”杨真有些诧异,他这才留意到乐天脸色近乎病态的红润. 乐天摸了摸鼻子,老大不服气道:“那凤凰仗着天火真身和上万年道行,若不然我乐某人加上一头麒麟本神,哪会怕她?' 说着他却抬了抬手臂,嘿然道:“不过她那天火倒真不是盖的,比小午午不成气候的先天真火强多了,我身上还压制着几分毒火没有炼化呢.' “你小子有伤在身怎么不早说?闲话休说,让我看看.' “不妨事,过个几天就能炼化完功,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我乐天怎么也是堂堂昆仑峰会第一咳,咳”乐天胸脯拍的啪啪作响,不料一下子气血逆转,一脸如火烧般光芒不定,袍服激荡,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杨真看了大惊,却不知如何入手帮他,待了半刻后,在他提心吊胆之下,乐天终是平复了下来,脸色趋于平静,只是头上隐隐有白雾蒸腾,显是运功到了极致. “找个清静的地方,我试试能否助你.' “那哪行?你与师兄体质不同,那天火在我体内爆发死不了人,要是一个不慎,只怕会连累你小子” 见乐天左推右辞,杨真大怒:“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婆婆妈妈了.' 乐天被吼得一呆,半晌摸着鼻子呐呐道:“那好吧,就让我看看你小子道行到底有多大长进.' 云梦深处,灵蛇岛. 灵巫腹地所在一间清幽的石室内,巫后静静地盘坐在堂心,一手持杖,神态虔诚娴静,半晌她睁开了明亮深幽的眸子,望向了石室门庭处,一道高大的黑影悄声无息出现在那里. “你来了.' “来了,有结果了?' 巫后白洁的双手收归袖内,微微顿首,神情‘活淡道:“天巫计画已然失败,本后想间一句尸巫难道还要无谓的坚持下去?' 来人掀开斗篷,露出一张灰白惨败、坚冰般冷酷的老脸,正是屠方大巫师. 他盘坐在巫后对面,凝声轻缓道:“失败?不天巫计画已是大功告成,只是阴差阳错下让昆仑派那小子得了便宜,只要有一线机会,本巫就不会放弃.' “黑木长老已为本后讲清了情由,当时事情大有蹊跷,只怕冥冥自有天意,我巫门诸脉这近百年来为此元气接连重挫,怎可再轻易树敌?' “老夫冒天下之大不韪,逆天行事,取十万生魂启动五彩石封印,纵有天谴,老夫也无所畏惧.' “本后近日反复推算,心神不宁,深感此事天机暗藏,不可轻举妄动,否则本门只怕将大难临头,万古基业有不保之虞.' 屠方狞目神光闪射,斩钉截铁道:“天巫术就算毁之,也绝不能让旁人得去!' 巫后凝眸深注屠方片刻后,淡然道:“屠师弟求的究竟是本门四脉合一,还是求那天巫道?' 屠方抬起锐目一眯“老夫绝无私心.' “天兆现世,数干年未闻,唉只怕是祸非福啊.' 屠方神色坚凝,淡漠道:“若有差池,一切自有老夫一力承担,灵巫神卜无方,老夫只需知道,他是否仍旧存在这个世上就够了.' 巫后叹息一声,垂首半晌道:“他仍在云梦千里,安然无恙.' 末了,她补充一句:“数日前卜象才有结果,之前他被人以神通禁制,似不在三界之中.' 屠方听罢,面无表情,飘身而起就要退去. “屠师弟.”巫后叫住了他. 屠方停住身形,屹立如山,默然静候. “待本后再见那孩子一面,再说如何?' 屠方一正斗篷,闪身消失在石室门口,前方只剩下灰暗的角道和似远实近的水瀑声. 室内传来一阵深深的叹息. 清晨,笼罩在迷雾中的凤凰山上,在一处山头上,隐约有一团火光狰狞跳跃,细看了,却什么也寻不见,只有湿重的雾气. 周身澎湃的热力不住增强,几若在一个不住添柴加薪的丹炉内,杨真送入乐天体内的法力渐渐开始反弹,沿着他抵在乐天命门上的 双手逆袭回来,以他重塑后的奇特**,也难以承受那真火的灼热.是时候了. 杨真暗叫一声,他收回法力的瞬间,为大团红炽火焰包裹的两人,砰一声分离了开来,火焰炸裂成万道火光,冲击向周围的无形禁制,转瞬消融在空气涟漪之中. 禁制消失,四面八方拥挤而来的雾气,转瞬炎炎蒸腾而去,清出一片明朗的山坪,露出山头原貌.杨真不管乐天,自顾调息起来. 他耗费大半夜工夫助乐天炼化体内天火余毒,怎奈那天火暴烈强横,尽管他功力在一番奇遇后,不但恢复,且有了难以估测的突飞猛进,仍旧是损耗一空. 他虽仍旧来把握到体内发生的变化,但就他现在使用的昆仑派心法,比以往更见圆通,已达生生不息、造化无穷的境地,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抵达了什么样的境界. 只消盏茶工夫,亏耗的法力在周遭无穷的先天元气下,迅速补充了回来. 他知道,他真的重生了. 收功睁眼,双目神光如电,昂然起身,卓立山崖上的乐天正好望了过来,两人眼里同是欣悦,两人心中都充满了纵横天下的胸臆. 他们不约而同地仰天长啸起来,声浪直冲云霄,击穿万里云雾,传到云梦深处. 霞光灿烂的茫茫云海上,一金一红,两道遁光并行穿梭在云浪中,两人正是驾着法宝、前往巫门的杨真和乐天. “乐师兄,你究竟还记得不记得巫门的方位?' “呃,应该没错了,云梦八千里,三岛云聚,以巫岛为首,黑沙岛、灵蛇岛护翼.' “那我们转了有两个时辰,怎么还是找不到?' “那个,那个,师兄我其实也不识路,上次离开黑沙岛也是糊里糊涂的再找找,也许是阵法遮蔽了.' 两人各自祭着仙剑,以法力传音遥遥谈话,在清晨深厚的云雾下,他们无法看清云梦湖,只能高高飞到云海上. 就在这时,前方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传了过来. 两人遥遥打了个眼色,俱是振奋了起来,乐天拍拍蹲坐在屁股后搔头弄耳的六耳舫猴,叫了声:“坐稳哇.”蓦然就加速祭剑冲了出去. 杨真踏在长将近十丈的金色巨剑上,排云追了过去. 很快,几十里外,交战的场面出现在他们眼中. 在咫风一般的风眼内,一男一女跌坐虑空,手捏法诀,两人皆是锁眉咒念不断,身边围绕着层层漂如实质的是风,卷着云雾化作各种形态,在他们的操纵之下对轰. 不时电光雷霆交错其间,两人飘移所到之处,山呼海啸,风云激荡. 从两人一身黑色斗篷的衣饰装束观来,正是巫门中人. 这等别开生面的斗法,杨真和乐天都生平仅见,昆仑派虽是内外兼修,却无巫门这般神念对阵之法,两人看得眼界大开. 仔细看来,那女子所操风云喷发如泉,灵若毒蛇,攻击刁钻毒辣,出其不意,从四面八方奔袭男子.而那男子腰背挺直,盘坐稳如 山岳,所操风云大开大阖,如墙如堵,直来直往. 两人斗的旗鼓相当,一时难分高下. 那男子激斗之余耳听八方,知道有人赶来,主动收势退让道:“羡鱼,今日不分上下,战平如何?' 女子娇笑一声,道:“师兄已修成巫门失传数干年的降神术,小妹自知不敌,甘拜下风.' 男子愣然一笑,道:“师妹不也留了三分力?' “那好,下月的巫神大会,羡鱼再与师兄分个高下.' 那身姿曼妙的美丽女子正是巫羡鱼,她挥手一招,两人之间凝结的云雾瞬间敌去,天空顿时爽朗了几分,两人收兵一起望向了北面缓缓驰近的两道遁光. 蚩越定睛一看,大喜飞身迎了上去道:“原来是杨兄,这一阵本门大举出动,怎奈一直都不曾找到杨兄的下落,这下可放心了.' 杨真和乐夭并驾驰近巫门两人,双方彼此照面,各有惊异. 巫羡鱼随之而上,神光焕发打量着杨真,眸中透着异常的光芒,她持礼道:“看来杨兄福泽深厚,遇难呈祥,灵儿这回可不会再整天找我唠叨了.' 这时,不知因被忽视,还是其他缘故,乐天突地大喝道:“谁是黑沙岛的巫人?”声若霹雳,听得巫羡鱼两人一窒,暗暗惊骇其法力深厚. 蚩越脸色不变,掠前少许拱手道:“在下黑巫蚩越,敢间尊驾怎么称呼?' 不等杨真插口,乐天冷声道:“本人昆仑派丹阳宗,紫干真人门下乐天,你黑沙岛上的僵尸人对我该不陌生才是,哼!' 蹲在剑光尾巴上的六耳猕猴一个筋斗,翻落到乐天肩上,不住冲蚩越两人歇牙咧嘴,怪叫不止.蚩越哈哈大笑:“原来是昆仑仙府玄字辈第一人,麒麟使乐天,请恕蚩某失礼!' “麒麟使?”乐天歪了歪脖子,一手扒过活泼过头的六耳,丢到脚下.他想不到峰会结束不足半年,当初昆仑仙府传扬的名号,已经流传到了修真界. 蚩越虎眉一扬,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一脸阳光灿烂道:“乐兄在昆仑峰会上力压同门,一举夺魁,在当今修真界后起之中,也只有中南太一赵启英和天佛寺的灵宝和尚,堪与道兄相比.蚩越今日一会,乃三生有幸.' 乐天却不领情,挑眉斜眼,阴阳怪气道:“有幸,有幸,乐某一条小命差点就给你们收去了.' 蚩越恍然大悟道:“原来当初闯上南离岛的人就是乐兄,蚩某族人若有所不敬,还请乐兄包涵一二.' 看到杨真打眼色,乐天抄手朝天翻了个白眼,不再吱声,只不过他的目光多半还是在巫羡鱼身上来回}留达.他突然忍不住又道:“这位姑娘的声音,乐某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巫羡鱼听了,只笑了笑不答. 见乐天犹不甘休,杨真唯恐再起波澜,索性单刀直入道:“不知巫门为何急急寻找杨某下落?' 蚩越看了巫羡鱼一眼,朗声道:“杨兄身为外族之人,破天荒登上我巫族圣地巫岛,甚至进入云梦洞天,后来因故失踪,故而屠方师叔要求巫门四脉协力追查杨兄下落,谁想直至今日杨兄才突然现身.' “是这样吗?”杨真面无表情,让人无从揣测其心思,他沉吟半晌,道:“如此,有请两位引路,在下欲见巫后一面.' 蚩越和巫羡鱼相顾一眼,巫羡鱼笑吟吟道:“师尊也正想见你呢,不过杨兄奴家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杨真微微领首,他总觉得这巫女一直以来的举动都有些异乎寻常,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巫羡鱼眸光一转,对蚩越道:“蚩越师兄,这里就交给小妹了.' 蚩越微一错愕,他显然有些意犹来尽,但面对伊人所求,也不拖泥带水,爽快道:“那就有劳羡鱼招呼两位昆仑道兄,蚩越这就先回黑沙岛,巫神大会再与羡鱼切磋.' 说罢他又郑重抱拳对杨真道:“在洛水府的冲突,非蚩某所愿,不管杨兄是否谅解,蚩某都对造成的一切遗憾深感歉意,希望练姑娘能早日解掉千机散,释我玄巫两道之结,告辞!' 再行与乐夭打了招呼后,径直扬长而去. 云海上只剩下三人. 风高云浪急,斗篷贴着巫羡鱼美好的身段浮荡如波,她明媚的目光凝定杨真身上,直到蚩越没入云海深处,才细细吐气道:“杨兄失踪足足两月,究竟为何?' 杨真冷笑一声:“究竟为何?贵门屠大巫师最清楚不过,不知巫后承诺的千机散解药何在?' 巫羡鱼峨眉微整,轻扫了目光肆无忌惮的乐天一眼,有些避忌道:“奴家早对你说过,解药是有的,只是能不能皇到的问题.' 杨真其实也在琢磨,以练无邪师父九玄仙子的脾性,只怕早为了解药杀上了巫门,为何至今没有动静,难不成已经另有解方?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即逝,就为了对练无邪的承诺,他无论如何也要在半年之期内取得解药赶回去.一念及此,他道:“南离岛取那血蟀蜕势比那登天还难,若你还坚持这个说法,那不提也罢.' 巫羡鱼嘴角荡出一丝神秘笑意,道:“奴家当日跟你提起,只不过杨兄没耐心听完罢了,若没有万全的把握,奴家怎会贸然行动.' 杨真轻轻摇首,似是不经意道:“羡鱼姑娘可曾听说过云梦湖有人鱼一族的踪迹?' 巫羡鱼听杨真提到人鱼一族,脸色刷一变,虽然转瞬就恢复了正常,却仍旧给杨真看在眼里,巫羡鱼目光闪烁道:“不知(看书就去。。cn)道杨兄从何处听来这个谣传?妖族早在九州大地绝迹,莫非杨兄对此有所怀疑?' 杨真摇头道:“可是有人信誓旦旦地告诉我,有人鱼遗族在云梦隐居,羡鱼姑娘身为巫族人,对此当有所耳闻才对.' 巫羡鱼脸色又是一白,急问道:对你讲过这话的人是谁?' 杨真心中一动,又道:“羡鱼姑娘又可曾听说过龙珠?' 这回巫羡鱼脸上再无人色,楞楞地盯了杨真半晌,才道:“杨兄此言莫非意有所指?' 杨真遥望四周一眼,再看看一眨不眨瞪着巫羡鱼的乐天,低声道:“南离岛主人霓裳仙子与在下许下约定,若是拿了龙珠去见她,就能蒙她赐予一颗血桴毗' “霓裳仙子,龙珠?”巫羡鱼吃惊连连的同时,似乎隐又松了口气,蕴着一丝似是期盼的目光,瞪着杨真道“就是她告诉你云梦大泽有人鱼遗族?' 杨真点头道:“也是她所言龙珠在这人鱼一族手中.' “依我看啊,这云梦泽大的没个尽头,常年云里雾里,这大泽水底下还真没准有那人鱼老巢,可惜这死猴子跟我一样怕水,不然钻下去找找.' 乐天说着拍了拍此时蹲在身前东张西望的六耳头上,六耳灵性早开,聪明异常,当下瑟缩着身子作出了怕水的怪像,惹人发嚎. 巫羡鱼神色阴晴不定,显然杨真所言大大出乎她的意料,最后她仪恼又怒道:“难怪师尊的卜算卦象晦涩,无法找到你的方位,原来你去了那处,可是” 说着她深锁眉头,忽而似是得计道:“这样也好,倒是省了许多麻烦,只是要先做一件事”杨真看到巫羡鱼眼珠放射出狡拾的光芒,不由警惕道:“什么事?' 巫羡鱼回首一指西南方向道:“翻过七里崛,在恶龙泽千里沼泽荒原上,长有一种罕世奇草失魂花,每甲子开花一次,有神奇之效.此事须杨兄亲自跑一趟,待取得此花,奴家到时候定能不知不觉取得血桴毗' “失魂花?”乐天失声惊奇道:“你说的是那可令人颠倒迷醉、长睡不醒的神仙草?' “原来你道门典籍也叫神仙草.”巫羡鱼作了肯定的回答,目光却定在杨真身上. 杨真心中益发察觉巫羡鱼的古怪,他心知肚明,巫门找他绝非什么好事,在云梦洞天中发生的事,断然不到了结的时候. 那么巫羡鱼却每每有自作主张,做出与巫门动向仪是暗合却又隐隐大相径庭之举,这又是为何?没等杨真回应,乐天呵呵笑道:“凭借一昧迷*魂*药草,就想对付那修炼到半仙之境的凤凰,姑娘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是也不是,到时便知.”巫羡鱼盈盈浅笑,没好气地白了乐天一眼,道:“奴家从不做没有万全把握的事,等杨兄取得那失魂花后与奴家会合,到时一切便明.' 乐天抱臂撇了撇嘴,不料杨真却执意道:“我要见巫后.' 巫羡鱼玩昧地打量了杨真片晌,丰唇轻抿道:“族里没有解药,况且有人来了是尸巫的人.”她突然惊呼. 杨真和乐夭皆有些不明所以,两人随着她一起望向了东南云海深处. “跟我走!”巫羡鱼没有作任何解释,当先驾起一道灰色遁光掠向西方,杨真无奈下,只好招呼乐天一起跟了上去. 他们消失片刻,几名肤色青白、面目阴森的巫门弟子驾着遁光冲了上来,打了几个转后,当中一人狐疑道:“这边有人,不会有错,怎么不见了?' “刚才不是撞见黑巫的人”有人插口道. “闭嘴,不要指望黑巫和灵巫的人.”为首那瘦高巫子闷哼一声,环视一遭,道:“大巫师盼咐了,不可放过云梦八干里半寸水泊,要有个闪失,焚心咒等着伺候咱们呢.'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周围几人闻言面面相觑,虽然诸人冰冷的面部表情如常,但那目光中仍旧透着几分‘曝意. “继续往北面搜寻.”为首的巫人见状满意地下令道. 几人同声领命后,散了开去,分作几个方向消失在云海中. 天痕08云梦大泽-第九章失魂花 不消多久后,在一片山莽上空,巫羡鱼领着杨真两人终于停息了下来。 乐天憋了一肚子气,劈头就问:“那几个气息冰冷的家伙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躲?” 巫羡鱼没有理他,对杨真一脸庄重道:“家师曾秘密吩咐过奴家,请杨兄暂且回避巫族山门,千机散解方一事由奴家为你办妥。” 杨真怔了一怔,冷然道:“不就是屠方那老儿要找我么,当真以为我昆仑派人好欺负?” “等等。”乐天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屠方?是不是长着一张死人脸的白毛老头?” “我明白了,你小子当初给救到黑沙岛,便险些给当了祭品。原来屠方那老匹夫百般筹谋,只为开祭那五彩石,我只不过是一个后来的牺牲品,我真傻,竟然自投罗网,哈哈”杨真脑海里许多谜团一下子全然揭开了,瞬间火山一般爆发了。 “你巫族人为了区区一个五彩石的秘密,唆使南疆百族北上大汉,一面夺取疆土,暗地里却是屠杀生灵、夺取阴魂以作祭炼之用你可知道,你巫门已犯下三界不容的滔天罪孽!” 乐天目瞪口呆,看着像头野兽般发怒的杨真,从没想到他有如此凶暴一面。巫羡鱼神色平静以对,默认了杨真的质问。 杨真说不清是为那无数冤死的灵魂愤怒,还是为自己陷入一个连环布局之中,一再被命运嘲弄践踏而愤怒,他瞑目片刻,终于平息了胸中的怒气,他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且益发坚定的念头。 他从五彩石封印中得到的东西,他绝不归还巫门,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巫羡鱼,我去恶龙泽。” 巫羡鱼神色一缓,妖媚笑道:“奴家本意与你们一道去,只是另有要务牵绊,只能与杨兄分头行动了。” 说罢她递了个皮囊到杨真手中,道:“里面有你们必备之物,到时候杨兄按图索骥,就可找到那失魂花的大约所在,采取之法也另有讲述。 “另外里面有个小竹筒可不要丢了,那可大有用处,到时我们再联系可离不了它,记住,七日内一定要赶回来。” 杨真心中再次大叫古怪,这女人怎么好似早有所备?他不及多想,叫上乐天准备起行,忽然他回头道:“我不明白,你做这么多究竟为了什么?” 巫羡鱼嫣然一笑,道:“不为什么,奴家惹出的祸,若不尽力,只怕灵儿也饶人家不过,况且师命难违。” 杨真收起皮囊,不再多言,在巫羡鱼的目送下,他与乐天驾起剑光,腾空深入了山莽之中。 “都转了两天,哪有什么失魂花,真邪了门,那巫女不会是耍我们吧?” “按地图所示的方位,应该就在这方圆百里了,再找找。” 杨真和乐天抵达恶龙泽,在方圆千里腹地逗留了两日,照着巫羡鱼留下的线索,却始终找不到门路。 这日午时,骄阳当空,沼泽的毒瘴蒸腾半空,形成湿重的灰色毒雾,阵阵恶臭冲天,零星的干枯草木在下面生长着,沼泽中栖息的黑鸦也叫得有气无力。 两人御剑低空飞掠,还在找合适的落脚点,打算休息一会儿。 “你看那边!”杨真突然指向远方一片苍翠的林地。 “去看看。”乐天大叫一声,领路掠空而起。 在高空,两人见到一片大约方圆半里,疏密不等的古木,分布隐约透着阵法玄机,两人一下子欢呼了起来,寻了林外一块地方,落了下去。 林地外松软的泽地上,地面满是枯黄灰褐的草泥,和气泡翻滚的暗泽,**的气息和地热充斥着两人鼻端,隐约之间,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酥香味飘逝在空气中。 这一片茁壮的古木一扫恶龙泽灰暗的光景,粗枝阔叶,繁盛非常,连地面都铺了厚厚的苔藓,两人纵然不畏寒暑,此刻也一心到树荫下躲避沼泽的荒凉,连进入沼泽地后,一直恹恹无力的六耳也欢呼着冲了进去。 “六耳回来!”杨真大惊喊喝,然而那小泼猴早闪进了林深处。 “怕什么,这小东西灵智已开,丢不了。”乐天取下腰间的酒囊灌了一口,又丢给了杨真。 两人小心翼翼深入林间走了一段,杨真手里拿着一张羊皮地图,看着上面的阵位出入之法,连连皱眉,他已然明白,这里是巫门暗中经营的一处药府所在地。 两人兜转了几圈,眼前景致倏忽一变,出现一大片粉雾笼罩的天地,郁结飘浮在地面上,粉中带紫,紫中含红,妖艳非常,醉人的香味扑面而来,令人微微发晕。 “这里有人?”乐天突然惊呼。“有人?”杨真收回望向雾瘴中的目光,大吃一惊,顺着乐天手指方向,发现不远一株老树下,竟然搭了一座小屋棚。 一个头发灰白的蓝衫老者推门而出,站在屋棚外,一声不响盯着两名闯入的陌生年轻人,他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何人闯老夫禁地?” 杨真稽首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老者面无表情道:“老夫是谁,你们管不着,速速退去,老夫不问你们闯阵之过。” 杨真好不容易到了地头,哪肯甘休,当下振声道:“在下师兄弟一行受人所托,前来取药,还请前辈行个方便。” “取药?”老者清瘦的身形一闪,阻在了两人与迷瘴之间“老夫在这里守了整整十庄。就凭你们两个毛头小子,也配来跟老夫分一杯羹?” 在这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憋了两天,乐天火气一下子就冒了上来,怒道:“老鬼不要不识好歹!” 蓝衫老者蓦然震天大笑,一张古拙清奇的脸上充满了不屑和狂傲,指着乐天两人道:“老夫出道三百年有余,敢当面骂我老鬼的人只怕还没有出生,你们倒是说说,谁托你们来的,你们又是哪家紫府门下?” 杨真一见难以善了,只好道:“晚辈两人同为昆仑门下,此次受灵巫一人所托前来此处取药。” “昆仑门下?”蓝衫老者神色不变“昆仑派又如何,老夫行走九州四海,头顶一片天,脚踏一片地,天下苍生在老夫眼里都同一等。” 话虽是这么说,他语气倒舒缓了少许,又道:“托你们前来取药的可是一个叫巫羡鱼的女娃?” 杨真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蓝衫老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颓然苦笑道:“老夫自讨苦吃,这又是何苦由来,何苦由来”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对杨真两人再无敌意。 面急转直下,杨真和乐天都是一头雾水,却见蓝衫老者背手缓步回屋棚方向,竟是弃两人而去。 “吱一一吱一一”就在这时,六耳不知何时已经钻出了迷阵,欢叫着绕乐天两人兜了一圈,忽然竖起六只尖尖的耳朵,不住吸着小鼻子,一个闪身就窜向了迷瘴。 “回来!”乐天大惊,不料甫钻入迷瘴的六耳猕猴,转瞬就给无形之力弹了出来,几个翻滚后,歪歪斜斜企图站起,跌晃了两下,翻着肚皮躺倒在地,咿咿呀呀蹬足叫了几声,没了动静。 “中毒了。”杨真和乐天同时泛起这个念头。 “不要碰!”乐天被蓝衫老者一惊,手又缩了回来。 衫老者忽然出现在六耳躺倒所在,一边观察一边抬头对两人道:“这株失魂花已经生长千年,早已秉天地精华、草木成精。 “那毒瘴非烟非雾,乃玄妙灵气,无孔不入,等闲修士有所准备也难以抵挡其侵袭,虽是无法致人于死地,但却可令人沉睡不醒。” 乐天知道六耳无事,心底气又冒了上来:“老头,你吹什么大气,本人与火同德,天生无惧万毒,哪怕这小小失魂草。” 蓝衫老者回身冷冷道:“你若想睡个三两年,便去一试,老夫也不阻你。” 乐天身外火光一闪,就要冲出,忽然顿住脚步,回头嘿然道:“老鬼,我偏不上你当。” 蓝衫老者不与乐天计较,不见他如何动作,在他手中本忽忽大睡的六耳开始有了知觉,被丢下地后,很快就醒转了过来,迷迷糊糊地东张西望。 杨真察觉到眼前老人来历不凡,不敢怠慢,借机再次请教:“敢问前辈是何来历?” 衫老者老眼精光一闪,稍稍打量了杨真一眼,拍拍手,叹息道:“老夫山野散修,无名无号,不足挂齿,你要看得起老夫,就称一声蓝山老叟足矣。” “蓝山老叟?”乐天念叹了一遍,直摇头道:“果真野人,中土修真界无有此等名号。” 见蓝山老叟心思驰越,杨真有心试探道:“前辈似乎认识巫羡鱼姑娘?” 蓝山老叟一扫两人,片晌不胜嘘地自嘲道:“八十老娘倒绷小孩儿,临老给一个小姑娘算计了一把,苦苦替她守候这失魂花,老脸丢尽了。” “什么?”杨真大出意料“那,前辈您取这失魂花有何用处?” 蓝山老叟捋了一把颔下三缕清须,反问道:“你们堂堂昆仑弟子,如何又为那小巫女驱使?” 杨真哑口无言。一来双方并不熟识,二来他隐隐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巫羡鱼的设计,不得不小心从事,不敢轻易吐实。 蓝山老叟摇头叹息一声,自顾道:“可惜你们来早了,这失魂花至少还要半月才可灵体完全分离。” “来早了,这”杨真一窒。 蓝山老叟仰天极目片刻,摇头道:“罢了,罢了,既然那女娃都等不及了,老夫也不想再等了,今夜子时提前取花,你们二人稍安毋躁,到时莫要给老夫添乱就成。” 杨真和乐天你眼望我眼,皆想不到事情有此转机。 月上中天,恶龙泽深处。 随着心法运转,杨真渐入佳境,形神俱妙,整个躯体充斥着天地轻灵之气,大盈若虚,心灵至纯至净,一片空灵,神念如同涟漪一般自内而外扩散开去,方圆数里一草一木在心灵世界中纤毫毕现。 忽然他感到了一丝轻微的波动,细细寻来,又不见什么动静。在他附近除了乐天,以及正在筹备取那失魂花的蓝山老叟,和一只猕猴,再无他物,可他却隐有一丝不安,仿佛有什么人在暗中监视着他们一般。 “你们两人好生替老夫护法,不要轻举妄动。” 听到蓝山老叟的话,杨真回神归窍,与乐天一起,观察着渐渐退去的迷瘴。 天上的月华洒在大地上、林木间,幽森而清例,此时正是草木精灵吸收太阴精华的最佳时机,失魂花收敛了保护本体的毒瘴,渐渐露出了原貌,芳香也更浓烈了。 朦胧光雾中,几片小巧的蓝叶中间簇拥了两朵传大的红色花蕾,点点萤光绕着花叶飞舞,与天空的月光交相辉映,看上去美艳非常。而四周的毒瘴丝丝缕缕地从四面八方游聚回归到花茎枝叶之中,仿佛在吞噬云雾一般。 杨真赞叹道:“这失魂花果然非同凡物,已经孕天地精气成灵。” 乐天摸摸老实蹲在一旁瞌睡的六耳,附和道:“丹阳宗典籍里,我只见过这神仙草寥寥几笔,倒不曾听过成精的说法,这定是一味炼丹入药的极品灵草。” “丹阳宗?”一直默默在前的蓝山老叟忽然来了兴趣“昆仑派丹道之术不见高远,不见奇,马马虎虎,比之不过中南太一,更不及”后面他却没有说下去。 乐天嘻嘻怪笑道:“蓝山老头,听你口气,你所在宗门丹道之术倒是了不起的样子,说说到底是哪个门派,让小子我也高山仰止一番。” 盘膝在前的蓝山老叟森然道:“别多嘴,若是一个不小心,惊走了这失魂花,落得个两袖空空,老夫饶不过你们。” 乐天奇道:“这东西还能长了手脚跑路么?” 蓝山老叟扫了他一眼,冷然道:“此花乃灵物,若非有禁制圈住了它的灵根,哪里会守在一处?等闲手段你休想摸住它的行踪。” 乐天尴尬地笑了笑,摸着鼻子嘀咕道:“不就是草木成精么?又不是没见过。” 蓝山老叟见他漫不经心,不知怎的气不打一处来,训斥道:“让它跑了倒是小事,若逼此物自爆殉体,老夫与你两小子无一可逃出这失魂之力。” 这时,似乎天上一道淡淡的银色光辉落在了花茎之上,如斯相应,那失魂花两朵花蕾徐徐张了开来,蓝紫色的萤光瞬间从花蕾中喷发而出,一丝奇异的灵力波动泛荡在那失魂花方圆三丈之内,如潮水一般来回轻荡。 三人都屏住了呼吸,仅凭念力探察失魂花的动静。 蓝山老叟又等了片刻,忽然从他袖中祭起了一只古朴的小炉鼎,淡淡的紫光浮跃在上,眼看就要罩向失魂花所在方位,地面突然震荡了起来。 “谁!”蓝山老叟怒喝。 杨真和乐天不约而同弹身而起,却见一条黑影从不远地面无声无息升起,不由分说就闪电扑了过来,一股铺天盖地的寒气遍袭而来。 杨真心知大敌前来,祭出了镇家之宝乾坤印轰出,间不容发之间,万丈银光隆隆迎了上去。 山岳一般的撞击之声响起,土木冲天,大片土地整整被刮去了三尺深厚,来人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被轰退了出去,显然淬不及防如此强力法宝的攻击,直退入迷阵林区深处。 被卷上高空的土木碎屑形同冰雹一般,轰轰烈烈砸落在掉丁层皮的大地上,与地面凝结的冰霜相撞,又是屑飞溅,同时一股令人眩晕的尸气弥漫整个天地。 乾坤印放射着无穷的光华,高高定在虚空,照耀着整片迷阵林地,在杨真道行突飞猛进之后,已经大大提升了乾坤印的威力。 乐天祭出火光冲天的斩阳剑,却没有出手的机会,仰望着杨真的法宝羡慕道:“好小子,你这法宝强得真是不象话!” 杨真却无力回应他,方才一击,乾坤印几乎抽空了他的一身法力,在心法搬运了几个周天后,才缓了下来。而方才那人却已经缓缓从林深处飘掠了出来,一身漆黑大斗篷,不见容貌。 “不许那人再靠近!”蓝山老叟怒气冲冲地暴喝。 刚才巨大的冲击,惊动了失魂花,眼看就要提早闭花,蓝山老叟不得已强行将丹炉罩了上去,团团紫光笼罩下,失魂花乃有灵之物,开始挣扎起来,两朵花蕾扑扑跳动,直欲爆裂。 霎时,深知其可怕的蓝山老叟闭口不言,拼尽全力以丹炉神鼎之力压制失魂花的躁动,不敢再分神顾及其他。 那人受杨真一击败退,再度缓缓现身,凝聚的气势急剧攀升,强大的压力几乎让乐天两人窒息,他们这才意识到了来人道行的可怕。 杨真一时半会无力再驱动乾坤印,索性召了回来,乐天见势不对,大吼一声,召唤出了火麒麟。一头丈高的火兽四足踏地,登时火蛇飞腾,炽热的气流狂卷了开去,堪堪抵挡住了来人阴寒歹毒的气息。 乐天心下稍定,张狂大笑道:“藏头露尾的家伙,报上名来,小爷饶你一命!” 杨真却一言不发,从来人的气息,他已经猜测到了其身分,只是未到撕破脸的时候,他不想在拿到千机散解药前节外生枝。 “哈哈”一阵夜枭般的怪笑传来。 乐天眼前骤然一花,一只巨大的拳头挟带着邪寒,轰到了他面颊前方,他整个人陷入了风暴之中,瞬间几乎要被冻结冰封,更可怕的是他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大骇下,撤身退避却已来之不及。 只见一道黑色闪电横空斜劈而下,正好撞上了拳头,轰!电光闪耀,寒气爆裂,乐天被卷得横飞了开去。 杨真手擎黑电缠绕、金光闪耀的天诛横空出现,硬挡了一击,却给巨力冲击抛飞了出去,直到蓝山老叟附近才强行稳住身形。 好可怕的法力和力量,杨真心中骇然,纵然他现在足堪比拟元婴期的法力修为,也那么不堪一击,何况有天诛神力相助。 “他娘亲的,老子不发威,当老子是病猫啊,小牛牛给我上!”乐天话音刚落,一直原地待命的火麒麟猛地腾空扑了出去。 然而火麒麟纵然是本神之身,身法如电,却仍旧赶不上那人,只见一片片风影纵横自如,轻松地闪开了麒麟的扑袭,那人进而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杨真和乐天身上。 尤其是杨真,他察觉到来人似乎一直在观察着他,他有种强烈的直觉,来人根本就是冲他而来,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屠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巫羡鱼出卖了他? 他神聚泥丸宫,苍茫法闪电运转,不住捕捉着那看似流光,实则缓慢了十数倍的身形,正待出击,屠方直拔空而起,左右纵身折闪,竟甩下火麒麟,扑向了乐天。 肉身相搏本非玄门所长,乐天虽是胆大包天,却也不傻。吃一堑,长一智,他哪敢再贸然犯险,将斩阳剑祭成剑幕绕着周身,火光飞射,护了个密不透风。 尸巫以肉身强横著称,水火不侵,非但如此,力撼山岳,身法更如雷一般快捷,近身突袭让人防不胜防,道门中人遇到尸巫往往也退避三舍,不敢正面交锋。 拳头与剑幕交接,轰轰火光炸裂,乐天的剑幕顿时溃不成军,中门大开,好在这时火麒麟适时赶回救主。 “一起上!”杨真大喝一声,法力急聚,人剑合一飞身化作一道璀璨流光,电光环身,扑了过去。 后有火麒麟回扑,正面两道剑光斗射夹击,面对两人一兽的围攻,屠方竟然不闪不避,身形微窒,转圜之间,拳力开山破岳,先是拔空闪开火麒麟后袭,再扑向退避之中的乐天。 杨真见势不妙,天诛斗转,冲霄射出,却迎上一双拳头,寒极的尸气瞬间冰封了闪电刺来的巨大剑光,虽然只是凝滞了片刻,却足够屠方将剑光扫飞。 这时,乐天的斩阳剑也幻作一条火龙冲了上去,却给正当空垂落下来的屠方一足踏得灰飞烟灭,炽烈的火光爆裂一天,剑锋被斜斜击飞倒插进了林地深处。霎时地裂岩焦,草木成灰,整片林地迅速燃烧了起来,啪啪声不 火麒麟怪叫一声,兽躯瞬间膨胀十倍,纵身扑空而起,大口猛张,迎接它的却是排山倒海的拳头。天仿佛崩塌了一般,尸寒之气笼天罩地强行将火麒麟轰下了地面,地裂山开,火光八方炸射。 乐天心疼元气大伤的火麒麟,赶紧将其召唤回了体内,这头神兽虽是有着远古血脉,却没了肉身,实力大打折扣,面对不畏纯阳真火的怪人,它也没了辙。 屠方浮空低低念了句短促的咒语,在火势大起的地面上,数十具僵尸轰然破土而出,直蹬蹬就扑向了此时正处在紧要关头的蓝山老叟处。 杨真弹空而起,张口大喊道:“乐师兄抵挡那些僵尸,这人交给我!” 乐天因斩阳剑反噬,气血浮动刚刚平息下来,见势只好招回土内的斩阳剑,反身迎上了四面八方扑上来的僵尸群。 屠方又是仰天一阵怪笑,冗自朝一个方向直飞掠出去,消逝在冲天火势中。 杨真想了想,拔身冲天而起,追了出去。 天痕08云梦大泽-第十章斗法 他刚追出迷阵林外不远,屠方与**夜色*(**请删除)*(**请删除)融为一体,守在天地之间,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杨真开口道:“你为我而来?” 屠方缓缓掀开头罩,露冷漠阴鸷的面孔,道:“老夫只要你从五彩石中得到的本门巫术,刚才交手看来,你法力有不可思意的提升,不要告诉老夫你没有得到好处。” 杨真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得到了什么,醒来就是现在这样了,所以大巫师的要求,恕在下爱莫能助。” 屠方目泛奇光道:“究竟是谁带走了你?' 杨真一征,意味深长道:“若然有人救了我,那人必定凌驾你我之上。' 屠方碰了不软矛尽硬的钉子,不怒反笑道:“老夫倒要试试你嘴硬还是身手硬!” 话音未落,他一拳击出快逾闪电。然而这拳只击中了杨真的残影,在拳势及身的霎那,他汽化一般消失了。 两人易位,东西对峙,变成了南北相对。 屠方大笑一声:“好!”身形一动,再度扑出,双拳临近杨真身体的霎那,猛然骨节噼啪爆胀,双臂交错拦空,十指伸出尺长闪亮的毒甲,横空扫,忽然整个空间被撕裂成无数层次,将杨真圈在了毒爪之中。 杨真身形几乎扭成一团,眼看就要惨遭毒手。不料他身外青光一闪,躯体扭动,灵若飞梟一般从不可思议的角度破飞了出去。 屠方势在必得的一招落空,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开怀大笑,身形保散成无数条黑影,如影随形追逐下去。 每轰出一拳,就如打雷一般天地激荡;每施出一爪,电光纵横,将杨真追打得东奔西逃,不敢硬挡。 两人身法都快如闪电,屠方强在直线进出,杨真则强在身法灵活,比较起来,倒是难分上下。 只是屠方法力修为远在杨真之上,凭此牢牢占据了全面上风,而杨真凭借神妙的身法,和灵光闪现的反击,总能险之又险的逃过劫难。 几个呼吸的光景,两人就交手了数十个回合,杨真又是险险避开了一爪,方才要挪移开去,忽然一阵遮天蔽日的黑暗当空罩了下来,他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只能坠向下方。 不料,身后蓦然寒气狂袭而来,他狂冲前方的同时,团身斗转回旋,头上脚下,双掌结印强行迎了上去,正是一记诛神法印。 透析迷离的金光漩涡对上一双黑拳,噗噗噗连连震爆声起,气劲四方狂飙而出,这是杨真首次全力硬撼大巫师屠方。 对于大巫师来说,他的拳头如同撼在了大海波涛漩涡之中,力道被奇异的法门消散了。 而对杨真来说,阴冷的尸毒和不可抗拒的大力几乎将他轰成碎片,疯狂涌入躯体的天地元气,远远不能弥补外来异力的侵袭,于是他翻滚着飞了出去。 屠方大巫师心惊杨真法门之妙,潜力之深同时,心中贪念更甚,他满心以为杨真一切变化,皆来自巫门之法。 他只是凝了一些身形,再度出现已经扑到了杨真坠落的泥泽上方,俯身又是一拳轰下。 杨真此刻体内气脉和血气已经完全平复了回来,重塑躯体后,他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也无法形容的飞跃式提升。 **非但强悍的不象话,既坚且韧,甚至连血脉和五脏六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暂且他不懂得如何利用身体的变化进行修炼,他需要的是时间和领悟。 然而,苍天似乎不打算一直宠幸于他,今夜也许将失去之前所得到的一切。 在杨真立足地面对刹那,屠方索命鬼一般,自夜空中拍马赶到。 杨真仰望上方藏在飞舞斗篷中的大敌,纷乱的思绪尽去,心神不住拔高,晋升他所能达到的极限高度,天诛直接从他体内破体而出,变作一轮的皎洁月轮,绕在身外,缓缓转动,带起条条美丽至极的光芒。 就这时刻,他识海深处一股莫名的印记浮跃上来,有模糊渐渐变清晰,如同无数个奇异怪兽一般的图腾不住翻腾,演绎着宇宙奥妙,同时引动着一股奇气,瞬息流转全身。 天地元气仿佛恶狼嗅到了血腥,疯狂扎进了他四肢百骸,循着玄奥而繁复,周而不息地运转起来。 此法不同于他一直修炼不缀的截神道残篇,也不同于昆仑原始天章,而是他在重塑**之时企图窥秘而不得的心法。 杨真法力提升至毕生至高点,双目强芒摄人,点点精光璀璨胜过星辰,双掌掐决,无意识不住结印变化,一点点流离的光芒在他周围百丈凝聚过来。 而他身外的月轮在电光石火之间飞转起来,每转一周,膨胀几分,最后之间一只巨大的月镰不见人影。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屠方掀飞斗篷袭下瞬间,斗升一般的月轮几乎跨越了时空,迎上破天之拳。 轰隆雷震长空,自地升起的月镰粉碎成无数流萤光芒,只余下一口小月牙堕了下去。 杨真心神所系,仰天喷出一口鲜血,刚落撒在击回的天诛上,带着一丝残忍的血光,天诛毫不留恋的逃回了主人体内。 为黑暗统治的天空,带着无边的压力,轰下。 杨真浑身颤抖,朝天咧嘴一笑,带着几分狰狞,而他脚下整个方圆数十丈地面竟开始缓缓下沉。 蓦然一声闷雷惊霄,万道银光从杨真浑身亿万个毛孔中喷射了出来,化作一道光柱轰上了天空。 黑暗与光明相接,冲撞震啸中,整个方圆一里的泥沼都给掀上了天,落泥漫天。 待一切平静下来,只剩下不远迷阵中的熊熊燎原火势。 屠方从高高的天际,徐徐飘落下来,收起斗篷,转身看见一道光芒穿越火林,当空呼啸掠过,闷哼一声,化作一道黑色流星,扬长奔东方而去。 “杨小子,杨小子” 乐天驾着一团火光赶了过来,他没想到收拾了那群僵尸后,不到盏茶工夫,这边交手双方皆失去踪迹,只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泥沼巨坑。 淡淡的水泽开始从小小沟壑中连成一片,慢慢形成小水潭,天穹的浅月歪歪曲曲倒挂水中。 叫了一针,就在乐天惊慌失措的时候,波光如镜的水潭中一团银光缓缓破镜而出,升了上来,正是方才祭出乾坤印死命一击的杨真。 两双明亮的眼睛对上,皆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迷阵中的火势在林地上空一阵突降的甘霖下,已渐渐零星寥落起来,袅袅黑烟散入了夜幕之中不减。 “那人呢?” “走了。”杨真答毕,落在了沼泽干土上,立在乐天一边。 乐天心有余悸道:“那东西还是人么,这么强?” 杨真答道:“尸巫大巫师,只怕与我师也有资格一战了。” “大巫师?”乐天呆了呆,打量着神色平静的杨真,笑道:“你小子现在的修为,只怕师兄我都有所不及,真是好命的家伙。” 杨真呼了口气,他最后倾力一击,已是拼尽一二分修为,若非如此,他只怕也难以再祭起乾坤印发动攻击,他的成长,乾坤印的索求也在成长,尽管法宝威力一直在提升。 不过,他总觉的屠方只是暂时放过了他,只怕针对他的手段还将陆续有来,事情远不到完结的时候,况且,他并无与屠方正面交手的实力,在取得千机散解药前,只怕还有重重危机等待着他。 想来屠方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暂且放过了他至于他与巫羡鱼是否勾搭在一起,才是他眼下最为担心的问题。 “啊,对了,那蓝山老叟收取失魂花怎么样了?” “我收拾了那群僵尸,就赶来助你了。”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纵身掠了回去,飞越林口零星的火势,寻到了那片因大火毁去大半迷阵的阵心,只见一盏散发着紫色光芒的小鼎悬浮地表之上。 可笑的是,那跟主人一样胆大包天的六而猕猴,正老实蹲在小鼎一旁,搔首弄耳,好不急躁,见乐天和杨真从天而降,一反常态地没有扑上来,反留恋在丹炉外,比着两耳,吱吱冲两人叫个不停。 乐天笑着斥了两句,反有欣赏之意,这泼猴跟了他半年来,在他炼丹多次得了好处后,一改好动本性,一见丹炉就不肯挪动了。 蓝山老叟盘膝端坐在不远,似乎正在行功当中,头顶隐隐冒出热气。 而原本那失魂花所在,连同根茎一起消失不见,只留下袅袅几条紫烟。 “不好!”杨真忽然发现老人脸上青红光芒交替浮现,冲突不止,显然有走火入魔之虞。 乐天蹲在炉鼎外,观察着火候,有些怀疑道:“这老头不时在炼什么邪门法术吧?” 杨真明显能感觉到蓝山老叟法力纯正,当属正道功法,不敢惊扰,也深知不可轻易出手,何况他此时浑身筋骨酸痛,体内伤势不轻,与屠方一战他收获甚多,需要消化和调适。 一夜无话,天刚破晓,雾瘴再度笼罩恶龙泽。 “丹阳宗的臭小子,依老夫看你连那只猴子都不如,心浮气燥,修个狗屁丹道。” “蓝山老头,不就一只破丹炉,谁稀罕?要不是我师兄弟给你护法,你早给那死僵尸干掉了,还丹炉呢。” 沼泽中的那片迷阵早就七零八落,到处都是焦黑成炭的树木残骸,在腐臭和焦炭气味弥漫的雾风中,一老一少吵的不亦乐乎。 “混账,你还敢提,不是你俩小鬼招来的人,难道还是老夫不成?若不是你们,老夫大可坐等失魂花成熟,哪会险些功败垂成?” 蓝山老叟一手托着散发淡淡蓝光的小鼎,忿忿地坐将而起,苍暮的身形颤栗着,正是怒气冲冲。 杨真恰好收功而起,收拾心情,分开喋喋不休的乐天,迎上去到:“前辈,你没事罢?” 蓝山老叟神色一缀,道:“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他扫了一眼周围,不无遗憾道:“提早拘取失魂花精魂,只怕功候要打上三分折扣,不过纵然如此,也非寻常修士能应对的,若非看在你们昨晚拼命的份上,休想老夫分你们一枝。” 杨真欣喜道:“如此晚辈就却之不恭了,不过晚辈胸中有一疑,不知当问不当问?” 蓝山老叟睨了乐天一眼,微微颔首。 杨真踌蹉一下,道:“前辈既同为正道中人,晚辈也就实话实说了,晚辈取这失魂花,乃为求一物,那就是千机散的解药。” “千机散?”蓝山老叟失声疾呼。“正是,晚辈一位朋友不幸中了此毒,用九转金丹暂且压伏,与巫羡鱼合作也是权宜之计,只为了那传说中的血蜉蚽。” “血蜉蚽?”蓝山老叟又是一惊,面上不知是哭是笑,好半晌才道:“看来你们跟老夫一样,都是给那巫女算计了。” 乐天从旁笑着插口道:“不会你老鬼也中了那千机散罢?” 杨真见蓝山老叟也不反驳,只是苦笑,心中顿时明白了大半。 乐天见状大笑,嘲道:“我道是多了不起呢,不是自称丹道宗师么,怎么连一个小小巫门密毒都解不了?” 蓝山老叟一听乐天提到丹道宗师,满脸胀红,须发皆张,怒道:“论道法,老夫神农一门不敢称绝天下,若说丹道之术,舍我神农一脉其谁?你们大可回去问问一元一德老儿,看老夫所言可有半分虚假。” “神农门?”杨真和乐天齐齐失声。 蓝山老叟颔首道:“神农自古单传一脉,老夫就是当代神农传人。” 乐天好半天才合拢嘴,指着他左手上的小炉鼎道:“难道,这、这是神农鼎?”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不起眼的丹炉竟是传说中的至宝。 蓝山老叟看着两个呆怔的年轻人,无限唏嘘,没有接话。 话说比上古洪荒一役更久远之时,大地病疫横行,人族炎帝神农氏不忍黎民之苦,亲自走遍神州大地,尝尽百草,入药识性,而后传授万民,以拯救苍生。 后来更是助轩辕氏击败魔神化身的zi尤部落,而后引退山林,潜心修炼,传下神农一门,世代为苍生请命。 这等传说究竟有几分虚实,后世自然莫可深知,却也可见神农一门来历不凡。 神农鼎乃修真界一等一的丹炉,乃炼丹修道士莫不渴求的宝物,蓝山老叟的身份自然不言可喻。 杨真心中却翻起了波涛,玄女门和神农门两个隐世宗门先后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 乐天脸上浮滑之色一敛,恭恭敬敬的向蓝山老叟稽首一拜,诚恳道:“晚辈出言无状,尚企前辈见谅。” 蓝山老叟呵呵笑道:“你小子比那戏子的脸还变的快。” 乐天郑重其事道:“家师紫干真人尝言,我求丹道之辈,惟有神农最高,晚辈井底之蛙,岂敢与前辈争辩?” “神农乃神门先圣,老夫米粒之光哪敢自比祖师。”蓝山老叟摇头黯然自顾道:“老夫妄其嗔痴之念,好胜之心,与那小姑娘比试毒术,最后身中千机散无解,正是自讨冤孽,怨不得旁人。” 乐天笑嘻嘻凑上来道:“既然前辈不怪晚辈无礼,那前辈随便传授俩手丹道之术,晚辈就受用不尽了。” 蓝山老叟看着这脸皮厚极的家伙,一时语塞。 杨真看不下去,忍不住打岔道:“前辈,那巫羡鱼绝非良善之辈,每道理为了那血蜉蚽这般落力,难道别有所图?” 蓝山老叟一怔,喃喃念叨了几句,突然惊道:“那小姑娘,只怕图谋甚大难道是为了拿凤凰内丹?” “凤凰内丹?”杨真脑子里豁然开朗,心中的谜团又揭开了一层,他还是有些不能置信道:“难道这失魂花,真能制服一头修行大成的神兽?” 蓝山老叟默然片刻,道:“老夫对这太古凤凰遗族了解甚少,不过这失魂草在老夫师门中记载,不少道行通天的修士也曾载在这异花上,老夫虽然有自炼丹药压制,但这千机散着实利害,老夫耗尽心力也无可解。” “勉强活了下来,只能冀望那传说万毒可解的血蜉蚽,不过,若那小姑娘为谋取凤凰内丹而去,未免太胆大包天了。”说着,他自己摇了摇头,有些不能置信。 杨真忽然想起自己在云梦洞天莫名其妙得救,有莫名其妙在南离岛出现,他最有可能的救命恩人,就是那凤凰化身的霓裳仙子,他绝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事,但是 一念及此,他道:“前辈,晚辈有个权宜之计,不激怒凤凰那天险的同时,也能尽量打破巫羡鱼的阴谋,” 蓝山老叟沉吟片刻,道:“老夫与那南离洞府主人无冤无仇,也不欲招此大敌,若是有两全之策自是最好。” 杨真又问道:“前辈所炼失魂花,不知?” 蓝山老叟爽快道:“凝练成两粒花丸,老夫留一粒,另一粒就由你们支配” 乐天挠头不解道:“既然知道那巫女有阴谋,为何还要助她?” 杨真冷冷一笑,道:“南离岛非去不可,只是怎么取得血蜉蚽自是另当别论,她能布局设计我和前辈,我杨真为何不能计算她?不过此计需和前辈配合。” 蓝山老叟苦笑一声道:“老夫一把老骨头就交给你们两个后生了。” 杨真看着不远散落的僵尸肢体残骸,心中首次产生了动摇,若是屠方的行动乃巫门的意向,只怕接下来他将面临凶险百倍的境地,仅凭他和乐天两人能应对么? 南离岛伴随着那美丽炙热的滔天火焰,在他心中闪现,一股不屈的斗志昂然在他心中升起。 第1-5章 第一章如约 东出恶龙泽地界,杨真驾剑落到了当中一座云雾缭绕的峰头上,这里正是九黎族聚居地七里峒所在群山之中。 三日前,他与乐天以及蓝山老叟分手,各自行动,眼下他需要整理一下新得的心法,以万全之心应对即将面临的险恶形势。 取出巫羡鱼交给他的那个小竹筒,自到手后,他还未曾检视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竹筒乃三寸紫竹所制,上面一道纸符,有几行蝇头大小的咒文。 念力探察,却什么也感应不到,他犹豫一下,送出一缕真元,紫竹上的咒文闪了一闪,没了动静。 就在杨真皱眉准备收回紫竹刹那间,手上一阵酥麻,点点红色萤光在他手心一闪而没。一道细若游丝的凉气,如泥鳅一般冲入他手中太阴脉,势如破竹地钻向他内腑,任他如何提聚法力阻截都难以奏效。 中计!杨真心中大骇,早知那巫女不怀好意,百般谨慎,仍旧中了她的圈套。 当下他趺坐峰岩上,以乾坤印护住紫府,凝神聚气,调动百脉真元全力堵截。他心中暗恨,当初在洛水城中了屠方的尸心王蛊,早该警觉巫蛊诡谲,如今再次上当,怎不令他懊悔异常。 在恶龙泽给屠方掇上,他起初尚且以为是因为身上蛊毒未除,但与屠方交手过程中,始终未见对方引动蛊虫,这才醒悟自己重塑肉身的过程中,那蛊虫只怕是湮灭在那时候了。 “真郎,你什么时候变笨了?”白纤情柔媚的娇嗔声,在他心海中响起。 杨真无心与她说话,凭借如今如臂指使的精纯法力,盏茶工夫后,他终将那蛊毒逼迫到丹田之中,暂且禁制了其活动。 细细察来,那蛊虫不过尘芥大小,非有生之物,乃无数微小灵体凝聚而成,难怪可轻易破开寻常罡气。 刚松了口气,他鼻端香风飘起,白纤情终于结束了闭关。 她还是一身白色衫裙,柔躯婀娜多姿,说不尽的妩媚娇人,她盈盈依着杨真而坐,轻轻把住他的臂弯,螓首微抬凝望着他,呵气如兰。 杨真低头端详了白纤情片刻,微笑道:“看来你这次潜修得益不少,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白纤情见杨真正襟危坐,不肯与她亲近,不由幽幽道:“许久不见,对奴家这般生疏,是不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什么新人旧人,胡说。”杨真低声辩驳。 “那你说说,你到底心中有没有纤情?每次救命的时候才想起人家,为了一个小姑娘,千里迢迢跑到云梦大泽出生入死,奴家都没这么好福气呢。”白纤情说着一脸哀怨,愁苦似足能填三江水。 杨真心中叹息,对白纤情,他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 云梦之行,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接受了前世残缺的记忆,更恢复了法力,重新挺起脊梁自由呼吸的同时,也看到了更高更远的地方。 然而有些东西却与力量无关,与白纤情的关系,他本是任其自然,可事到临头,他发现自己仍旧难以前世的心情对待她。 他并非嫌弃她的身分,又或丧失了肉身。两人牵绊在一起虽不足两年,但却经历了不少风雨,几番出生入死,纵是草木也该有了几分感情,更何况是一个体贴入怀,彼此有着最亲密依存和信任的人。 只是横亘在他前世与今生之间无所适从的感觉,终是他无法回避的。 他糊涂来到云梦大泽,或许是命运的安排,或许是为了练无邪,但他更多的是为自己找一条路,找一个生存的理由,找一个希望。 此行的根本目的,眼下看来并非遥不可及,接下来的人生,他该如何选择呢? 回昆仑山?不,他不想回去,那里再非他的乐土。 流浪天涯?不,他不想过那浑浑噩噩的日子。 寻一块地方隐居?可是九州八荒还能有平静之地么?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修真界与凡间界之间暗涌的波涛。 “傻瓜,奴家逗你的,看到你忧郁的样子,奴家心里会痛的。”白纤情轻轻拉着杨真的手,放到她光洁的脸颊上,将杨真手心轻轻地在上面摩挲,目光凄迷。 杨真看着白纤情脸上不可亵渎的美丽光辉,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柔情汹涌,轻轻将白纤情抱到了怀中,埋首在她的柔发里,感受那毫无保留的温情。 两人似乎找到了彼此最温暖和安全的所在,在白云悠悠、和风徐徐中,两人拥在一起,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久久不言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白纤情轻轻离开杨真怀抱,偏头枕他肩上,细声软语道:“奴家这趟得了那五彩石相助,凝固了本命元神,恢复了当年七成修为,只要真郎愿意,我们哪里都去得,谁也不须怕了。” 杨真低头看着白纤情一脸憧憬之色,忍不住道:“我身具两件奇宝,与你携手,遇上分神期修士也许能勉力应付“但有一些阴毒的法器专克元神,你切莫轻易单独现身,有乾坤印这本命法宝在手,我打不过也能逃,不须拼命了。” 白纤情轻轻伸手刮了一下杨真鼻子,不满地嗔道:“真郎也太没志气了,当年你可是睥睨天下的人物,凭真郎的天资,只须一两甲子就能修到太虚境,到时就是再遇妖皇也有一拼之力。” 真郎,真郎从今天起,自己就要去适应这个称呼了么? 杨真心底不可遏制地泛起一阵不知是恐惧还是排斥的感觉,他转着念头,突然道:“狐娘,当日在云梦洞天,到底是谁救了我们?” 白纤情轻摇螓首,柔顺乌丝发梢抹过杨真脸庞,她仿佛梦呓一般道:“那时奴家都以为要和你死在一起了,也许天可怜见,放了我们一条生路。” 杨真突然坐直,记起什么似地道:“你可知道云梦泽的人鱼遗族?” 白纤情有些惊讶:“人鱼遗族?” 杨真放开白纤情,长身而起,望向东方,神情坚定道:“看来别无选择了。” 杨真驾着剑光,悠然飞掠轻纱笼罩的云梦湖之上,无声无息,往南离岛所在的方位驰去。 忽然,他丹田跳动,蛊虫活跃了起来,似乎受到了什么召唤,企图冲破他的禁制。 片刻之后,一道乌幡从云雾深处翩然破空而至,一个极美丽的女子出现在视野中。 “杨兄果然是信人。”巫羡鱼甜美的嗓音传来。 “失魂花已拿到。”杨真看着眼前神彩飞扬的女人,心中一阵气闷。 巫羡鱼蛾眉好看地皱了皱,疑声道:“未凝炼成丹?” 杨真撇嘴笑了笑,嘲讽道:“果然一切都在羡鱼姑娘的算计之中,杨某与那神农门前辈,都成了你摆布的棋子,真是了不得啊。” 巫羡鱼眸光流转,既娇且媚地嗔道:“杨兄可是冤枉奴家了,神农门的人自古神龙见首不见尾,奴家不过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惊喜?”杨真冷笑。 巫羡鱼听到这里微微一笑,却是故作惊讶一声,美目顾盼道:“蓝山前辈和杨兄的师兄怎么不见一道来?” “在收取失魂花时,我们被人偷袭,乐师兄跟蓝前辈重伤不能随行。”杨真神色冷峻,目光难测,让人无法看透。 “有人偷袭?”巫羡鱼脸色微变。 “羡鱼姑娘难道就一点都不知情?”杨真背负着双手,神情多了几分玩味。 巫羡鱼仔细瞧了杨真半晌,启唇道:“看来杨兄对奴家成见已深。” “成见?”杨真失笑,他从袖底翻出那枝养蛊的紫竹。“既是合作,杨某怎会中蛊?” 巫羡鱼神色不变道:“这紫竹中,封有我巫门千里追踪的同心蛊,杨兄既然不慎破了封,被蛊虫入体,那就是意外了,等取到东西,奴家再想办法给你去蛊。” 云浪在两人身外滚滚流逝不息,大风吹拂着两人衣衫猎猎作响,杨真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面无表情道:“事到如今,多言无益,只待取了血蜉蚍,我们就各走各路。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怎么取那东西?” “杨兄请看。”巫羡鱼风情万种,巧手托住一颗拳头大小的乳白色珠子。 见杨真不动声色,巫羡鱼不无得意道:“龙珠。” “龙珠?”杨真目光如刃,半晌摇头不通道:“鱼目混珠。” 巫羡鱼故作莫测高深道:“你既与南离岛主人有所约定,孰真孰假,到时便知。” 杨真皱眉道:“既是如此,让我去恶龙泽又是所为何来?” “将失魂花交给奴家,到时候听奴家吩咐便是。”巫羡鱼斗篷下伸出了一只雪白玉手。 千里烟纱苍茫,浩荡的碧水中央漂浮着一团火烧云,仿佛盛开的石榴花,美丽姣妍无比。 杨真和巫羡鱼早早收起法宝,在南离岛数里外徘徊,静待时机。 “那火云就是传说中的丹霞流云阵,等闲修士休说出入,若触动阵法,能安然脱身就算很了不起差不多该行动了。”巫羡鱼神色有些异样地眺望了一下远方。 “你一定要跟去?”杨真手中拿着透着古怪气息的珠子,大是不安,也不知乐天和蓝山老叟行动如何了。 “现在奴家与你一条船上,不会有二心,杨兄不必如此提防奴家。”巫羡鱼轻轻笑了一声,神情间似是智珠在握。 杨真脸上怒色一现即逝,没有坚持下去。 两人缓缓临近南离岛,红色云雾绕着岛屿吞吐不息,艳云尽染层天,而下方波光跳动如火焰一般,炽动如魔,一股莫名的气息压迫在两人身上。 “这么快就回来了,龙珠拿到了?”一个骄傲充满威严的女人声音,突然传入杨真心识。 “是的,希望前辈遵守约定。”杨真迟疑一下,回答道。 两人身前蓦然出现一团淡淡的火云,杨真照着指示飘落了上去。 而巫羡鱼不等杨真招呼就自行跟随了上来,紧紧随着他,而霓裳仙子似乎也忽略了约定之外的人的出现。 一阵光芒扭曲,两人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了满山梧桐的栖凤顶。 参天摩云的梧桐巨树在山峦之间,而一道淡淡的火光就在树顶盘旋轻舞,杨真两人穿越重重极茂盛的枝叶,直掠了上去。 追逐着那道火光,两人最后落到一根粗大的虬干上,一个模糊火影缓缓凝滞在他身前不远,正是那凤凰化身的霓裳仙子。 虽然其身外艳红的火光没有分毫热力外泄,但内里的压迫感却是隐隐令人心悸,杨真和巫羡鱼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东西带来了?”霓裳仙子盯着杨真左手腕。 “带来了。”杨真目光瞥了一眼正东张西望的巫羡鱼,取出了早前在岛外从她手中得到的“龙珠” 霓裳仙子轻咦一声,目光突然落到了巫羡鱼身上,身外火光猛然大炽,她声音拔高道:“你的族人终于想起对本仙子的承诺么?” 巫羡鱼略为飘前,盈盈下拜道:“小女子受族人所托,带了龙珠随杨兄一起前来,完成族人当年的约定。” 霓裳仙子没有多言,注意力又转移回杨真手中的珠子上,不见她如何动作,杨真掌心上的珠子就飞落到了她手上。 她凝神观看了许久,忽然奇怪道:“这珠子与传闻有别,龙气甚是微弱,不该是这样啊。”说到这里,她目光再次盯向杨真左手。 “你左手那是什么?” 杨真一头雾水地拉起左袖,一只血色古镯出现在他修长的手腕上,正是练无邪留给他的那只镯子,近日他隐然发觉了镯子奇特之处,不时把玩,才戴在手上。 巫羡鱼神色有些焦急道:“前辈法眼无差,龙珠乃族中长老千叮嘱、万嘱咐才交托到晚辈手中,此珠追溯源头足有万年,内中蕴藏龙力比之远古自是大为不及,故而” 霓裳仙子轻应了一声,拢袖一拂,整个身躯又隐没在火光之中,似虚还实。 杨真生怕节外生枝,连忙道:“前辈,龙珠既已送到,不知” “龙珠有古怪,有古怪”火光人影当中,一团蓝光在霓裳仙子手中明灭不定,似乎在发生什么异变。 就在这不为人注意的时刻,巫羡鱼悄然退出巨树之外,当空念起了咒语。 蓦然之间,在葱茏的梧桐顶之上,霓裳仙子裹身的火焰猛然大炽,一团蓝色涟漪缓慢而有力地冲击着她的法体,一内一外,一柔一刚,两团光芒疯狂的交击。 变生肘腋,杨真身在霓裳仙子近处,心神一阵莫名的恍惚,身形摇摇欲坠,他顿然心知不妙,一定是巫羡鱼给的“龙珠”有问题。 他心中狂怒,闪身急撤的同时,横声怒斥:“巫女,你干了什么好事?” 巫羡鱼一眨不眨地瞪着霓裳仙子的变故,紧张和兴奋在她白晰娇美的面上交替浮现,对杨真的怒喝置若罔闻。 霓裳仙子体外火光,完全被暴涨的蓝色光晕压制在了下风,若风中火烛一般,飘摇在梧桐树枝上,身外一层淡淡的蓝光,呈涟漪状飘散开去,融入空气之中。 杨真飞身后退直撤了半里,那股强烈的不适感觉才消去大半。 勉强稳住身形,目光一扫,却见一道白色光华冲天而起,刺破天穹的丹霞,破飞出簇拥的云峰之外。 “你下了失魂花?” “你说是就是。”巫羡鱼无心应付杨真,她目光紧紧追蹑着梧桐巨树枝叶间的霓裳仙子。 杨真想不通,那假龙珠怎么就变成了失魂花,原本他让乐天随蓝山老叟提前到南离岛传信,却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达成行动目的,而眼下霓裳仙子似乎中了失魂花的魔力。 局势的变化,让他再没有分毫把握,他首次怀疑巫羡鱼并非单纯冲着霓裳仙子而来,刚刚传讯更证明了其不轨企图。 “水族人胆敢谋算本仙子,好大胆子!” 霓裳仙子身外的蓝色光晕已经消散尽去,火影黯淡了许多,整个身形仿佛随风河柳一般游移不定。 “仙子盘踞南离岛数千年,不尊修真界号令,有今日一劫乃天数使然。” 伴随巫羡鱼笑吟吟的声音,天外低沉的丹霞流云中传来阵阵雷鸣,流云激荡,火光炸裂不断,显是有人引动了丹霞流云阵。 杨真还在为水族人迷惑时,巫羡鱼咯咯笑道:“前辈,失魂花的魔力不好受罢,前辈能坚持到这会儿,已经很了不起了呢。”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族这句话果然不假。” 霓裳仙子猛然娇叱一声,双臂挥扬,天穹风云色变,整个天地猛然一炽,火红的光热令整个山谷、峰峦,红灿灿一片,灼热的似乎马上就要燃烧起来。 只见两道流星一般的火光,带着洞蚀天地的热力,分别袭向了巫羡鱼和杨真所在。 杨真身形扭曲极速闪动挪移,险之又险的在火流星命中前,闪避了开去。 灼热的火流“轰隆隆”击在不远的奇峰山壁上,大片岩石先是赤红一片,瞬间“喀嚓喀嚓”四分五裂,迸裂出条条火缝,熔岩流溢,大片艾草和梧桐木随势燃烧了起来。 巫羡鱼同样在霓裳仙子法力失控的状况下,颇为狼狈地闪避开了能焚烧万物的天火。 “本仙子不会放过你们,你们都要死” 内外交攻,情势恶劣,霓裳仙子涅盘在即发生这样的事,以她修行数千载的智慧,怎能不明一切。 怒极之下,恢复本体,疯狂扑杀了出去,势必要击杀两人。 失魂花魔毒虽是厉害,却一时无法化去她的无上修为,只是渐渐力不从心,无数道张牙舞爪的毒焰,在她手中失去了准头,令东躲西藏的两人,有一线生机。 天际云阵火浪滔天翻滚,来回卷动,承受了外来莫大的冲击。 而山谷在火凤暴怒的情势下,无数火蛇在各个角落窜起,毒烟滚滚,业火熊熊。 纵然非是凤凰本体的本命天火,也为无垠真火,一发就不可收拾。 这时一声清亮的凤鸣拔空而起,杨真此时已经退避到了岛内阵中一处最高的峰峦半山,只见一道铺天盖地的凤影笼罩了过来,他眼中除了火光,还是火光,强大的威压几乎让他窒息。 杨真哪肯坐以待毙,乾坤印引玄字诀,身前尽然化水势,水波一般的银光层层罩了上去。 纯净而狂暴的火浪瞬间淹没了杨真,他身后的岩壁几乎同时化作熔岩,如同一朵巨大的火莲花绽放。 撕心裂肺的灼热,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即将被蒸发一空,比上次感受到的火焰可怕百倍。 眼前那道疯狂的火魅益发张狂,誓要置他于死,他再没抵挡的把握,当下一念咒,化作一道银光遁入山岩内。 霓裳仙子长吟一声,化身的火凤周身怒焰狂涨,巨大的凤躯在山头兜了一圈,猛然疾速闪了出去,绕着山峰盘旋而上,三两圈后,消没不见。 而此时整个山中,火光冲天,满山陷入火海之中,首当其冲的,正是那株梧桐巨树。 南离岛外空之中,丹霞流云之上,狂风大作,乌云蔽日,一群斗篷巫族门人结阵念咒,召唤雷雨风暴,破除丹霞流云阵的五行火云。 失去霓裳仙子主持的护岛阵法,在近百巫人的协力下,渐有崩溃之势。 红云纷飞云散,露出了云中真貌,几座青峰壁连耸立,当中一口峰峦喷发着灼热的白色雾气,山内有零星的火势未尽,满山烈火肆虐后的残迹。 第二章涅盘 大批巫族人踏在几朵黑云上,缓缓降临南离岛,准备踏足这个他们垂涎已久的洞天秘岛,收服妖族修士火凤凰,夺取南离岛就是他们的目标。 其后,黑压压一大片黑鸦,间中几只胁插双翅的人面鸟,在天空盘旋着呼啸扑下,往全岛各个角落扑去。 “羡鱼恭迎巫后,恭迎诸位大巫师和同门前辈。”巫羡鱼神彩飞扬迎了上去。 以巫姒为首,灵巫、黑巫,以及尸巫合计不下百人,一众巫修纷纷降至满山焦土的谷内,分阵林立。 蚩越一脸振奋之色地对巫羡鱼道:“此次顺利拿下南离洞府,羡鱼师妹当居首功。”他身后左右站了一众黑巫修士,个个同样面有喜色。 巫羡鱼移至巫后驾前,眸如春波,口角含笑道:“若非师兄和诸脉同门鼎力支持,羡鱼纵是有心也无力。” 巫后虽是面容平静,眼角却藏着一股淡淡的忧虑,只见她目光扫过蚩越,又落到巫羡鱼身上,轻轻摇首道:“莫要高兴太早,那火凤虽是中了失魂花魔毒,却不可轻忽大意,不过羡鱼此次确实为我巫族立下大功。” 身在一群面无表情、神色冷酷的尸巫阵营,首领屠方则露出罕见笑意,对巫姒赞道:“令徒有谋有略,连道行通天的火凤凰,亦不明不白栽了筋斗,老夫叹服。 “此岛为那火凤凰经营数千载,灵气深厚,老夫一脉人丁单薄,就不与诸脉争了,只须在擒获那火凤凰后,分得几枚血蜉蚍足矣。” “大巫师谦让了。”巫后淡然一笑。 一道旋风刮过人群,一道模糊白影凝实,噬血巫君邪玉琅怪笑着现身,对屠方狞笑道:“死老鬼,这南离岛若非有地火阳脉,你麾下这群地阴僵尸得之无益,只怕你不肯轻易拱手让人罢,嘿嘿。” 屠方冷哼一声,目光梭巡,自顾道:“那火凤凰应该是躲进了火窟秘修之地,必须趁她法力减弱一举拿下。” 说到这里,他目光又转回巫羡鱼身上,道:“那小子不是跟着你一路,怎么没了踪影?” 巫羡鱼信心满满地保证道:“师叔放心,羡鱼不过是以他取信火凤凰化身的霓裳仙子,此役过后,怎么处置他,就由师叔决定。” 杨真凭借乾坤印施展穿山术,在火山中穿行,前方危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周身的岩石也越来越灼热。 若巫羡鱼没有骗他,那么血蜉蚍应该就在火山中,也就是霓裳仙子真正的潜修地所在。 突然,一道可怕的警讯通过神念返回他意识之中,不及反应,他已经周身包裹在一团可怕的烈焰中,岩石仿佛活了过来,从四面八方蠕动似的挤压着他。 有禁制!杨真大急之下,企图后撤,不料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道涌来,他身不由己地被卷往火山深处。 他提聚法力,频频四方出击,谁知道开山破岳的力道,却形同泥牛入海,非但不见成效,周围压力反而猛然加大千百倍,他的护体法力连同躯体瞬间被压缩成一团,热力侵袭而来。 千钧一发下,他体内那奇异的心法迅即全力运转,亿万毛孔张开,精气不绝,浑身筋骨肌体瞬间强韧无比,无边的压力不住被起伏的肌肉和怪力消解。 这是他重塑道躯以来,发现自己所得的最大好处,肉躯在天巫道法力支持下,可坚若金刚,亦可柔若无骨,在乾坤印护体下,竟能在霓裳仙子布下近乎仙阵一般的禁制中保命。 周身越来越热,压力越来越大,就在杨真面临极限,行将崩溃的刹那,他仿佛从泥沼中脱身,浑身压力豁然一松,飘了起来,已然从岩石山阵中破出。 来不及庆幸死里逃生,他又陷入一个火焰的世界,眼前燃烧的空气扭曲一片,隐约中,他看到火海中有块突起的岩石,吸引他注意的是上面影绰的美丽火影。 他体内忽然一热,被一道火辣辣的念力扫过,一个蕴藏怒火的女子声音响起:“你还敢找上来?” 杨真毫无惧色道:“请仙子明鉴,我信守承诺而来,只不过给巫人算计了。” “巫人他们来的真是时候。”霓裳仙子轻哼一声,又道:“你能安然无恙闯出地炎阵,倒是本仙子小瞧了。不过,在这里本仙子就是万物之尊,此刻你身家性命可是捏在本仙子手里,还有什么话说?” 杨真面上闪过一丝愧色,铿锵有力道:“霓裳仙子,因在下之故令前辈被暗算,小子愿意助前辈抵挡巫门卑鄙之徒。” 随着两人对话,杨真眼前渐渐清晰了起来。 燎天的火势悄声无息的落了下去,霓裳仙子盘踞在巨大的红岩上,浑身披着赤红的火羽,目无感情地凝望着他,强大近乎实质的压力投射在他身上,似乎之前受失魂花魔力侵扰的状况消失无踪。 “贪生怕死” “我若是怕了,就不会到这里来。” 霓裳仙子晶亮的眸子忽闪了一下,转即又陷入了沉思。 杨真凝神戒备,他知道一个不好,就是生死立判,直觉告诉他不能退缩,半晌试探道:“仙子可有见过我的两位同伴?” 霓裳仙子凤目一亮,挥袖朝后一舞,她身后一片火幕破开一道空洞,不远一块岩石上有两个动弹不能的人,正是乐天和神农掌门蓝山老叟,两人背对趺坐,在乐天一旁还趴了一只呼呼大睡的猴子。 “小家伙,看来你没有骗本仙子,只是水族人怎么会跟巫族人在一起” “水族人?”杨真愕然。 “难道你不知随你一起来那个女子的身分?”霓裳仙子诧异道。 “她不是灵巫么?”杨真有些茫然,好在他明显感觉到霓裳仙子对他的敌意已经大大消减,心中轻吁了口气。 霓裳仙子冷声一笑,似在嘲讽杨真的无知,整个火窟里的紧张气氛,顿时化解开去。 杨真脑海里灵光一闪,一条模糊的线索浮了上来,却怎么也抓不住,他没有多想,注意力落在远处冲他乱眨眼睛的乐天,不由道:“既然仙子洞察真相,那么请看在小子报信的分上,请仙子放过小子师兄和神农门前辈。” “他们擅闯南离岛,若非因你而来,哪能活到现在?不过你没有完成对本仙子的承诺,反给本仙子引来了对头,你说该如何计较?” 霓裳仙子说罢,她身外凭空又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只是法力气息微弱很多,如水波一般泛动两下,竟与本尊融为了一体。 “刚才中失魂花魔力的是仙子的分身?”杨真口中有些干涩。 “终于来了” 霓裳仙子双手交迭胸前,缓缓结出了一个奇特的法印,抬头上望,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脸庞上,有骄傲和不屑,也隐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和无奈。 仿佛在印证她这句话,整个火窟轻轻震颤了一下,巫族人开始进攻了。 就在这时,杨真感觉自己仿佛到了风暴的边缘,霓裳仙子身上传来山呼海啸一般的法力狂潮波动,而她法力非但没有折损,反而伴随着火窟顶部传来一**震荡,疯狂攀升。 更可怕的是,地火灵气疯狂朝霓裳仙子涌去,与此同时,火窟内的气温则古怪地急剧下降,仿佛整个天地热力都给霓裳仙子抽去。 她要涅盘了么? 苦苦摄住身形的杨真突然若有所悟,一瞬间,他脑海盘旋了千百个念头,最后落在霓裳仙子身下那块血红的岩石上,上面隐约有着零星亮晶晶的黑红虫茧。 血蜉蚍? 沙砾“哗啦啦”的从窟壁坠下,窟内明艳的火光已经黯淡无光,火窟内方圆百尺的所有光明,聚于霓裳仙子一身,缕缕火流云缠绕在她身外,将她包裹起来,燃烧的真火已经掩去了她的容颜。 杨真心中挣扎,是否出手取血蜉蚍。 就在这时,一个悲壮骄傲的声音越过整个火窟,轰鸣在他耳际、心中:“年轻人你走罢,带着你的同伴一起离开,本仙子修行三千载成败就此一举,若有不肖想谋算本仙子,那就尽管来。” “杨小子,没用的家伙,你也给抓来了?”不知何时禁制解除的乐天,幸灾乐祸地大叫。 蓝山老叟则死盯着脚下的岩石,在他脚边上,苏醒的六耳猕猴鬼头鬼脑地在火红的岩石上刨弄,吱吱兴奋大叫不已,浑不知道危险来临。 电光石火中,杨真已经从前生的认知里得到了证实,凤凰一族以燃烧生命求得生命更高层次,以涅盘脱胎化解妖气,霓裳仙子眼下显是已到了五衰之境,只要渡过这一关,就可立地飞升。 只是眼下却是她毕生最为脆弱和危险的时刻,先是中了算计,进而被强敌找上门来。 包裹霓裳仙子的纯净天火,渐渐平息了躁动,收敛了可怕的气息,整个火窟只剩下沉闷的震荡声在持续加大。 “我能做些什么?” 杨真不顾乐天的催促,等了片刻。 却见霓裳仙子睁眼望来,满是煞气的眸里,竟含了一分莫名笑意,不住荡漾开去,她轻声道:“世间纷扰,何时休,何时止本仙子隐匿一隅,与世无争,到头来还是有人不肯放过我。” 随着她迷离动听的声音道来,火窟禁制一角缓缓张开了一道熔岩缝隙,乐天抓起六耳猕猴,紧随着蓝山老叟扑到了阵门处,生怕霓裳仙子反悔。 杨真心中沉甸甸的,猛一咬牙转身飞掠进了门户,跟着乐天两人追了出去。 就在他穿越地炎阵缝隙一刹那,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龙吟升起,似乎远在天边,他回头欲窥,却被猛然加大的强大阵力推送了出去,只隐约透过阵门看到一丝金光绕火凤而舞。 他震惊之余,已和乐天两人一并被霓裳仙子以大神通推送往山阵通道之中。 此时,南离岛天际乌云密布,天地一片灰暗,整个火山顶峰为一道黑色龙卷风笼罩,就在火山巅峰来回肆虐,卷落满天岩石沙砾,尖锐的风暴中雷鸣电闪不绝。 杨真、乐天,以及蓝山老叟三人才钻出地炎阵,但见天昏地暗,滚石迎面砸来。 慌忙扑下山脚,不料满山满谷间都摆满了巫族阵势,数十名清一色斗篷巫师列阵环绕火山半里之外,踏云凌空,念咒施法,空中几只魂兽盘旋着迎风咆哮。 惊见三人破山而出,巫阵分出两翼包抄直下,而岛内四处隐匿的巫门弟子纷纷现出身形,在前方阻截,转瞬就将杨真三人逼落在岛内谷地一块巨岩上落下。 巫门众人此时环阵四周,布下天罗地网,紧跟着,巫后、屠方等一干巫族首脑落在巫门众中。 “喂”乐天一见阵势,骇得大呼小叫:“我们跟那头凤凰是对头,别搞错了!” 巫门上下默不作声,哪肯理他? 而远端环绕火山半空的巫师群更是纹风不动,晦涩难懂的咒语念得更急了,火山峰头不住崩塌,巨石滚落,惊天动地砸落在山谷沟壑,眼看山头一层层被削下,势要将霓裳仙子逼迫出山。 蓝山老叟叹息一声,站出来道:“老夫神农门当代传人蓝山老叟,不知巫门因何在此大动干戈?”沙哑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岛内,露了一手深厚的法力修为。 “还能为了什么?”乐天与屠方是二度见面,自是分外眼红,他翻了个白眼,冷嘲道:“还不是为了收神兽取内丹,占山夺府,巫人跟魔道中人本就是一路货色。” 他声音虽低,但谷中大多都是修行有成的修士,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不少人勃然变色,跃跃欲试,就要教训这小子一番。 蓝山老叟心叫坏了,苦笑瞪了乐天一眼,提聚法力准备应战。 不料巫后轻抬手杖,左右躁动立时平静下来,她上前半步,和颜悦色躬身横杖道:“原来是神农道友,本族今日与南离妖仙有恩怨欲结,还请道友行个方便。” 杨真这才从屠方身上移开了目光,落到为首的巫后身上。 “据老夫所知,眼下乃凤凰涅盘之期,巫道朋友这手可有欠磊落。”蓝山老叟给霓裳仙子以绝大神通囚困数日,本是憋了一肚子火气,但见绝代妖修面临窘境,却出于道义,发出了自己的质疑。 巫后闻言默然,尸巫阵营首领屠方却非那么好说话,他冷喝道:“本门之事,轮不到你神农门说三道四!” “老夫好意相劝,不领情就罢了,我们走!”蓝山老叟目中精光一闪,跟杨真两人暗打了个招呼,就要飞身而起。 “慢着!”屠方大喝:“尊驾可以走,那两个昆仑小家伙留下!” 蓝山老叟怔然,巫门驳他神农一脉面子倒罢了,竟然漠视当今修真界第一道派,胆敢扣留昆仑弟子。 场面骤然紧张起来,只剩下风雷声和轰鸣声。 “敢问巫后一句。”杨真扫了全场一眼,见众人目光落到他身上,这才道:“前辈在灵蛇岛对在下的承诺可还有效?” 巫后深邃的目光遥遥注视着杨真,沉凝半晌,方要开口,她身侧一名体态轻盈的年轻女巫站了出来:“本门此行主要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完成与杨兄的约定。” 杨真淡漠地看了巫羡鱼一眼,冷然道:“若是如此,杨某取消与贵门约定,还请巫后下令立即撤离南离岛。” 此言一出,全场一窒,屠方厉喝道:“放肆!” 杨真长笑一声,与屠方针锋相对道:“巫门究竟谁在做主?” 屠方气得七荤八素,巫后轻声喝止,挥杖将他制止下来。 “杨道友只须归还我巫族至宝,本后担保无人敢阻你离去,并且守约完成之前的承诺,不知杨道友意下如何?” 杨真心沉到了谷底,对巫门再不抱期望,凝望着巫后道:“如此在下就要代中土十万冤魂向巫门讨个公道,不知巫后又以为如何?” 想不到族中丑闻给当众揭破,一众巫门头领个个色变。 巫后叹息一声不再言语,屠方阴森的目光落到杨真他们身后火山方向:“小娃娃私入我巫门禁地,盗取我门上古宝典,本门未跟你算帐,你还敢逞口舌之利? “莫非你真以为昆仑派称尊修真界,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今日你必须给本门一个交代!” 乐天和蓝山老叟首次听闻,皆不由把目光落在杨真身上,蓝山老叟的老眼更是惊疑不定。 杨真感受着周身无数道利箭一般的目光,心头狂跳,吞了吞口水,想解释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出口。 乐天呸了一声,指着屠方怒道:“你这头死僵尸好不知耻,分明是设下圈套,蒙骗我杨师弟破解你巫门那破石头的秘密,害他险些连小命都丢了,就算他得了便宜,也是活该你巫门倒楣!” 巫门上下一片哗然,巫后微微叹息一声,递了个眼神给屠方,不让他再行争辩。 屠方面上青气怒现,一身寒气又重了几分。 场面陷入胶着,忽然间,杨真诸人所立山岩背后空气中波澜微起,一道白森森的爪影凭空探出,迅即一分为三。 “小心!”三人之中,蓝山老叟和乐天几乎同时察觉,一左一右狼狈躲闪,却已避之不及,爪影已经落到了三人头顶致命大穴。 然而,偷袭者在以为得手刹那,他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粘稠的泥潭之中,融入空气中的身形陡然暴露出来。 “恭候多时,噬血巫君。”杨真凭借着远胜从前、神妙至他也不敢相信的强大神识,早已察觉到了潜伏在附近的邪玉琅。 邪玉琅苍白的脸上,得意之色尚未褪去,惊恐已出现在他瞳孔之中,一向只有他偷袭别人的分,何尝为人洞察反设下陷阱? 杨真脸上挂着冷漠的笑意,化印为掌,轻轻拍上了邪玉琅的胸襟,一声惨厉的叫声后,邪玉琅喷出一口血雾,借一掌之力逃遁了出去。 谷中顿时一片惊呼,巫门内虽一向不屑雕零没落的血巫,却对这一脉身法和潜行法术充满信心,邪玉琅锻羽而归给他们敲响了警钟。 杨真没有追击,他仰望着被渐渐削矮的火山,心忧霓裳仙子为何仍旧没有任何动静,想来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只是哪怕她以往是一个无人敢惹的绝代妖修,此刻却不得不面对以往她不屑一顾的卑鄙敌人。 这一劫,她能安然度过么? 下山以来,他一直都为巫门捏弄在股掌之间,随着巫后暧昧不明的态度,他对巫门的最后一点好感也消失殆尽。 昆仑派乃至修真界人妖两族誓不两立的天条,对于与妖族注定纠缠不清的他来说,从未当过一回事。 眼下的局面多少是他一手造就,巫门越是咄咄逼人,他心中负罪感就越沉重。 杨真再回头一览山谷内外巫门近乎倾巢而出的强大阵容,他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被点燃了。 “干得好,杨小子!”乐天好半晌才惊魂稍定,恨恨地拍了拍肩上六耳小脑瓜,痛的六耳龇牙怪叫一声。 杨真目光落在六耳猕猴手中死死抓着的一块晶亮的小虫茧上,六耳浑身绒毛竖起,警觉地盯着杨真,如临大敌。 “这就是血蜉蚍。”蓝山老叟声音嘶哑道。 “血蜉蚍?”乐天浑忘了周围虎视眈眈的巫门人,两眼开始放光。 被诸人盯上,六耳尖嘶了一声,红光一闪,窜下了岩石,几个闪掠后,竟然往山谷深处跑的无影无踪。 乐天怒骂一声,想起火窟内情形,后悔莫及,就欲追去,蓝山老叟喝止道:“小子,不要命了?” 下方谷地中,逃回人群中的邪玉琅叫骂不止,不住蛊惑族人,巫后好不容易再次镇压住了族人的躁动,向杨真遥遥传音道:“杨道友还是考虑清楚为好,本后也不欲与昆仑为敌,事关本族上古遗宝,不容有失。” 杨真收回心思,转头对蓝山老叟道:“蓝山前辈,此地不宜久留,请前辈先行离去,至于血蜉蚍一事总有办法” 蓝山老叟抬手阻止杨真继续说下去:“你以为他们真会放过老夫?这群巫人已经疯了,老夫就拿这把老骨头陪他们疯一次。老夫倒要试试看,神农门几百年不出世,是否世人就不放在眼了。” “既然顽固不化,本巫就不客气了。”屠方挥手一声令下,早就急不可耐的一群尸巫战士,化作一道道劲箭一般的黑影,窜了出来。 “他爷爷的,我师兄弟还怕了你们这群巫门邪魔歪道不成?”乐天祭剑在手,念动密咒,火麒麟燃着熊熊火光霍然现身,高踞岩上。 火麒麟的出现,令扑上来的尸巫战士猛然齐齐一挫,迅即飕飕飞窜开去,不住穿插纵跃在杨真三人所踞的岩石四周,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他们深知,纯阳真火乃是尸巫天然克星,即便千年金尸,也是忌惮非常。 “那头凤凰熬不住多久,这三人必须尽快拿下,巫后难道想重蹈当年覆辙?”屠方扫了眼后侧静立的一群灵巫女修,不紧不慢道。 巫门诸脉战斗力最强的黑巫,正在年轻一代领袖蚩越率领下,攻击火山禁制,余下尸巫和灵巫坐镇谷内,至于血巫几近绝传,只来了邪玉琅一人。 在巫后默许下,她麾下十八名灵巫不得不凝神念咒,集体发起了攻击。 第三章天巫术 正蓄势以待的杨真胸口猛然如受重击,脸色惨白,几欲魂飞魄散,更可怕的是,仿佛有三千大山压在身上,难以动弹分毫。 就在当下,他初入门槛的天巫心法疾转,心神转瞬如覆金钟罩,构筑起强大无比的屏障,道道无形的攻击如冰雪消融,化解在天门之外。 而乐天比起杨真的表现更为不堪,拄剑摇摇欲坠。蓝山老叟虽是内毒未解,但其数百年道行足令他屹立不倒,只是脸色难看了几分。 这样不行,必须反击!电光石火之间,杨真口中艰难断续地吐出短短一串短促古怪音节,每个音节炸开,都将虚空中一道攻击咒力牵引过来,待咒语念完,十八道攻击神念,竟然给全数纳入了他施出的咒念禁制之中。 那十八巫,乃巫后精心培育的新一代门中菁英,本以为可一举压制杨真三人,不想竟给杨真一人就接了下来,且隐隐为其克制,欲罢不能。 念力交手,乃人与人之间心神直接碰撞,最是直接和凶险,一个不好就是形神俱灭的结局。 杨真双目如电,趺坐虚空,周身宝光萦绕,发袂飞扬,锋芒毕露,双手不住变换着法诀,无形的念力攻击我消彼长,双方激战正酣。 对局势洞察入微的巫后见状大惊,她通过秘术,发觉杨真的法门竟与本族同源,只不过要远为高深和玄奥,索性暂且静观其变。 得以脱身的乐天,见岩下尸士群围而不攻,挥剑一比,火麒麟飞扑了出去,迅速与尸士群战作一团。 僵尸修士虽然身形略显僵硬,却胜在闪电神速,不住交叉腾挪,躲闪火麒麟火爪和喷焰的同时,轰出一团团青白色尸寒冻气,打击其真身,烈火冰霜对轰成一片。 一群巫修见机放出了各自驯养的魂兽,长短不一的轻笛声飘起,魂兽群迅速当空集结,直向杨真三人俯冲了下来,其挟带的锐利哭嚎声,魔音贯脑,扰人心神。 一直袖手的蓝山老叟轻念了句咒语,一团紫光从他袖内祭出。 一个紫色小鼎滴溜溜悬空而起,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味伴在鼎外,随着一圈圈紫色光芒散开,形成一个光圈。 随着紫色光圈和那异香一起一伏波荡弥漫,魂兽群莫名狂暴了起来,在巫师的驱使下,欲冲击又畏惧着什么,左冲右突忌惮不前。 “乐小子,当心!”蓝山老叟急喝,他话音未落,蓦然间,两具铜尸从他们身后岩石下破土遁出,黑爪撕裂着空气挥舞了过来。 惊天火光一闪,炽焰剑横斩在其中一具尸士身上“砰”一声如中金石,铜尸给轰飞了出去。 乐天咧口一笑,收剑而立,赤红的剑光照耀着他们方圆三丈,而另一具扑上的尸士,却如泥一般瘫软了下去,身上还跳跃着淡淡的黄芒,蓝山老叟轻袖一拂,将其卷起轰向了再度扑来的尸士。 “你身具纯阳真火,正是僵尸克星,切莫身在宝山不知宝!”蓝山老叟对乐天提点道。 话说之间,又一群尸士在屠方命令下扑了出来,陆续遁入土中,转瞬又从杨真三人所立巨岩四周钻了出来。 杨真此时悬浮空中,斗法正在紧要关头,惊扰不得。 乐天大喝一声,斩阳剑挥出一道道红色火轮,舞了个密不透风,扑上的尸士中者无不皮开肉烂,如焦雷劈过,个个嘶吼抛退。 “蓝老头,你就这点道行?亏你还是一门之主!”乐天面对悍不畏死、前仆后继的尸士大感吃不消,对蓝山老叟坐观局势,大感不满。 蓝山老叟充耳不闻,眼见乐天抗住了四周围攻的尸士,便专心一致操纵神农鼎,将天空越来越凶悍的魂兽击散。 “这些东西难道真是不死之身?”乐天发现中剑的尸士,顶多留下几道焦痕,大多转瞬又完好无恙地扑上来,脸色异常难看。 “这些尸巫修士非等闲阴物,懂奇门法力护体。”蓝山老叟眉头紧锁,扫了眼给那头麒麟缠上的十多个尸士。 “蓝老头,帮我把杨小子看好,我就不信邪了!”乐天挥舞剑诀,如初阳一般的剑光射出万丈光芒,幻作重重剑圈绕着巨岩扫了开去,沿路扑出的尸士纷纷跌开,紧跟着,他祭剑扑了出去。 而天空大群千奇百怪的魂兽在有节律的笛声下,怪啸声越来越高亢,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聚成墨团不住企图冲袭下来。 “巫后,莫非真要老夫炼化这些魂兽才肯甘休?”蓝山老叟终于动怒了,神农鼎如斯回应,紫色光华如海洋一般荡漾开去,向魂兽群包去。 巫后身右一名年长护法巫师脸色微变,收起竹笛,念动咒语,蓝山老叟周围空气迅速波动起来,点点火光蔓延而来,如金鳞泛波。 蓝山老叟迫不得已,召回神农鼎,一道紫色光圈投射下来,将他护在巨岩上,这样一来,漫天魂兽肆无忌惮地扑了下来。 半空的杨真瞬间被冲击地左跌右摔,护体法力“砰砰”作响。乐天抬头一见不妙,飞速纵身骑上了火麒麟,斩阳剑挥出万道火光,猛然将围攻的尸士群打的七零八落,就待救援杨真。 就在这时,杨真身外几道电光浮跃闪动,猛然炸开,将周身来回扑击的魂兽群击散一空,他四肢伸张,一声长啸飞天而起。 几乎同时,巫后座下十八灵巫纷纷喷血翻跌开去。 “风”清越镇魂的长音破空。 倏忽间,巫门众人只觉得四面八方刮起了千百道微小飓风,个个仿佛在怒海巨滔之中,站立不稳,甚至有数名根基不稳的灵巫弟子,被卷上了天空。 “这是什么法术?”交手双方皆是大惊,一名昆仑年轻弟子,竟有呼风唤雨之能? “莫要慌张,灵咒护体!”巫后威严慈和的声音,顿时平息了门下的慌张,只见她手中蛇杖高举,口中咒语疾念,张开一道巨大的绿色光罩,将百十人一并护入,肆虐的风暴转瞬就被平抑了下来。 杨真屹若天神地站在虚空,交臂胸前,微微垂首,俯视全场,再次开声吐气:“雷” 细密的电芒以杨真为中心,交织成一片,眨眼工夫,聚成了几团紫色雷球浮在虚空,只听平地一声焦雷起,天地一亮,雷球当空炸开,万千道电蛇劈向四面八方。 百十道落雷轰在巫后祭起的法罩上,瞬间激起圈圈涟漪,甚有数道电芒穿刺直入,击倒了数名巫师。 且说另一边,正与尸士战作一团的乐天,刚取得少许上风,眼前一白,就见四面十多名尸士被天上地下飞来的电蛇击中,一阵抽搐后,扑倒在地,生死不知。 天空的魂兽群先是受风暴袭击,再又遇到天威雷霆,惊吓的向四面散去。 “地”杨真又一声发出,声沉悠远,潜入大地之中。 谷地方圆半里猛然“轰隆隆”巨震,山崩地裂,土石纷飞,如浪翻滚。 场中所有人只觉身体陡然一沉,仿佛背负了千斤巨石,泥浪浮石顿时席卷了一身,巨大的力道铺天盖地轰击在身上,大批巫门弟子猝不及防下,淹没在土浪中。 “小子休要猖狂!”屠方震天怒吼,当先冲了出来。 杨真连施三道奇诀,正是回气当口,排山倒海的拳浪罡风已迎面轰来,身内血气一沸,巫功运转,身化轻羽疾速飘退。 屠方开山一拳,只洞穿了一连串飘浮不定、虚幻如波的重迭人影,好不难受。 “吼”下面一声怒吼,乐天终于寻到机会,驾着火麒麟挥剑扑空而上。 屠方斗篷一扬,卷出一片如瀑寒潮尸气,轰向人兽,借一击之力再度加速扑击杨真。 “巫门真当老夫是泥塑的?”蓝山老叟早在杨真大发神威之际,就摆脱了那名大巫师的咒念攻击,神农鼎光芒大放“嗡嗡”急速转动撞向屠方。 厚重的一声钟磬轰鸣,屠方铁掌重重拍上神农鼎,对上奇宝神力,身形巨震,倒飞了回去,落在刚平缓下来的谷地上。 “快走!” 杨真身形由虚化实,凝现真身,就欲飞天而起,不料一阵低低的咒语声起,无数道绿芒虚空绽现,见风即长,转瞬织就漫天藤蔓缠向杨真,同样蓝山老叟和再度出击的乐天也无可避免。 杨真和乐天寻隙退避,无奈发现只余下蓝山老叟立足的巨岩,四周全是狂舞如蛇的藤蔓。 杨真和乐天分别祭起天诛和斩阳剑,无奈发现那些怪藤根本斩之不尽,越斩越多,火麒麟小牛牛咆哮着横冲直撞,却屡屡陷入藤海。 这时,只见一道蓝色光圈升起,将巨岩团团笼罩,将藤蔓抵御在外,入侵不得。 仰望头顶四周,三人相视苦笑。 原本杨真打开了一道脱逃空隙,却仍旧为巫门层出不穷的秘术围困。 片刻后,他们望着阵外又开始收缩的藤蔓,渐渐打开一条条缝隙,外面乱作一团的巫门弟子这才陆续破土而出,在巫后和各脉大巫师的率领下布阵,将杨真三人围了个密不透风。 而此时,巫后正举杖飘立在杨真三人当前。 这咫尺之间,杨真三人眼前却另有一番天地,他们四周的生长不息的藤蔓,转眼缩回虚空之中,化作点点绿芒,一片片阴云又缠了上来。 蓝山老叟走出几步,袍袖一鼓,狂风吹出,阴云散去,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四周,他们竟然身在一片万丈绝壁孤崖之上,前后无路,天空昏暗,唯有阴风呼啸。 接着天空不知哪里钻出的一群人面怪鸟扑袭了下来,绕着三人不住打转,乐天的斩阳剑洒出万道火光,铺出层层火幕光轮,转眼就将这群妖鸟击个粉碎。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天空由灰转青,无数插翅怪兽个个狰狞着如狮如虎的丑陋面孔,从云层中钻了出来,前仆后继向三人发起进攻,有的喷火,有的放着雷电,呼啸来去。 杨真跟着祭出天诛,化作一道月轮,将三人护在一个圈内,而乐天的斩阳剑则主动出击,形成两道防护圈,泼水不进。 过了片晌,蓝山老叟和杨真几乎同时惊咦一声:“不对!” 杨真忽道:“是幻术。” 一阵叹息声传来,杨真三人眼前光景又是一变,他们还在岛内巨岩上,巫门的包围之中。 巫后目光掠过蓝山老叟,微露歉意道:“本后冒犯了。”接着转向杨真道:“还请杨道友给本门一个交代。” 杨真和乐天闻言齐声闷哼,蓝山老叟则叹息无语。 “一群废物,真是一群废物!”屠方眼看巫后掌握局势,突然雷霆大怒。 他麾下狼狈不堪的门下个个青着脸,垂首不敢吭声。尸巫在他苦心经营多年后,比之灵巫和黑巫仍旧大大不及,野心勃勃的他,一挫再挫,自是胸闷恼怒不已。 一名巫师站出来道:“此子方才施展的,只怕是失传的大巫七法。” 邪玉琅忽左忽右,飘闪在巫门弟子中,阴阳怪气道:“何止这小子还会我血巫绝传化巫身法。” 屠方虎视眈眈上前道:“不错,这小子得到了我巫门传说中的天巫术,大巫尊身化人,心役天地万物,去咒无念,施法无度,力可大可小,神通无穷。” 巫门上下顿皆悚然大惊,齐盯着杨真,个个目光贪婪狂热,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杨真心中暗暗叫苦,方才他初使天巫术宝典法门大巫七法,以他目前元婴顶峰阶段的法力修为,仍旧非常勉强,法术并不能运转如意。 他虽有把握对付巫门顶尖高手其一,但巫门舍屠方和巫后外,尚有几名法力可怕的巫师存在,蓝山老叟虽是修为不俗,也因身中奇毒,仅能发挥十之一二。 此时此刻,他们的处境并不比三年前阳岐山地底好上多少。 “夺回天巫术!”一名巫师赫然挥臂振喝道。 刹那间,几乎除了巫后和屠方两名头领,余下巫门门众纷纷振臂高呼,个个狂热非常。 “前辈,唯今之计只有那失魂花。” “那东西太厉害,定会祸及我等” “我有办法带我们三人避开。”杨真与蓝山老叟传音对话刚结束,在蓝山老叟手心多了一团蓝色光芒。 就在战端再起之时,大地猛然一震,所有人目光从山谷转向火山一端,一道高亢嘹亮至极的凤鸣破空插云而上,竟不可思议将笼罩火山巅峰的黑旋风一举击溃,化作缕缕黑烟散去,蚩越带领下的黑巫纷纷被冲击后撤。 伴随着越来越高亢的凤鸣,整个火山渐渐灼红起来,铺天盖地的火光如云冲霄而起,将整个山巅笼罩,隐隐一头巨大的凤凰身影浮现虚空,一股无边无际的压力源源不断涌出南离岛,整个岛上的飞禽走兽哀号着慑服称臣。 巫门一干人等皆是目瞪口呆。 “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本仙子都要跟你们算这笔帐来啊,为什么不来,五百年前海外双仙没有做到的,你们可以么?” 霓裳仙子悦耳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听来平静无波,但任何人听来都能感觉到那股无边的怒意和愤恨,修为稍弱者更是手足发抖。 “巫后,撤退罢。”一名巫师低声提议道。 “退,还有哪里可退?”屠方阴森的双目,游移在杨真和他后方的火山顶峰上空。 “看来本后今次失算了。”巫后一览颓丧的门下,忽然发现她座下得意大弟子、本次行动策划者巫羡鱼,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踪影,心中升起了一股极其不妙的感觉。 一朵艳丽的红云从火山顶疾速飘了出来,围峙的黑巫众轰然作鸟兽散,朝巫门主力一方遁来。趁乱之中,被围困的杨真三人,消失(。。cn免费看书)在一道银印光芒中,破开巫门禁制,化作一道流星冲天而起,朝岛外东方遁去。 “哪里走” 屠方惊怒交加,身形模糊,就要消失在空气之中,却给巫后喝住:“大巫师,大局为重!” 屠方身影挣扎了一下,还是遵命留了下来,其他蠢蠢欲动的巫师见状,也只得暂且放过了杨真诸人。 “巫门全体听令,结阵!”巫后挥杖下令,巫门门众初时慌乱过后,纷纷领命飞空,与退回的黑巫门众结阵,对从容不迫逼来的霓裳仙子严阵以待。 火云散开,一只浑身燃烧着火光的巨凤,俯视众生之态凌驾当空,而蹊跷的是,火山上那只巨凤仍旧沐浴在火焰中,似乎在发生着演变。 “这是分身术!”巫门一名见多识广的巫师惊呼道。 只见那凤凰分身火翅一拍,一道火焰浪潮排山倒海从虚空蔓延过来,烧灼天地的热浪直将巫门一众淹没。 以巫后为首的巫门门众齐声念咒,无数道涟漪虚空绽开,浪花连成一道晶莹的水蓝色光墙,迎上了火浪。 在岛外,脱困的杨真三人逗留未去,刚好见到水火交接一幕。 “好险”乐天重重呼了口气,旋又嬉笑着幸灾乐祸道:“这群巫人可有乐子了。” “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地,只怕会有变故。”蓝山老叟皱眉谨慎地扫视着四方。 “如此罕见一战怎能错过?”乐天撇撇嘴不满道:“杨小子,你说呢?” 巫门诸脉合共百余人布下奇阵,硬是将近乎仙人修为的凤凰神力堪堪挡住,杨真心神感受着那浩瀚无边的法力波动,体会着那每一分变化,感悟无穷,也有不舍离去之意。 “话说回来,杨小子你刚才用的什么东西,师兄在昆仑派里可没见过啊?”乐天忽然侧头疑道。 蓝山老叟露出关注之色,不想杨真恍若未闻地,俯瞰着云烟弥漫的云梦湖,乐天见状不满,正待追问,却见杨真突然转头望向东南面疑道:“好像有人!” 果不其然,半晌后,一道娇小的身影慌慌张张飞掠向他们的方向,待近了,却是一名巫门少女,双方打了个照面,那少女和杨真都是呆了一呆。 乐天脚下斩阳剑剑芒大盛,就要出手。 “慢!”杨真赶忙出声阻止。 “杨大哥,怎么是你?”巫灵儿踩着黑幡一脸惊喜地贴了过来,气息急促,不住地拍着小胸脯,不等杨真说话,她又回头指着下方水面,一脸惊惶道:“妖怪,水下面有妖怪!” “妖怪?”杨真三人面面相觑。 岛内交战更趋激烈,霓裳仙子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漫天尽是流光焰火飞舞,巫灵儿呆呆地望着,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杨真有些奇怪道:“灵儿,你怎么没跟同门在一起?” 巫灵儿心不在焉道:“师父不让来,是灵儿偷偷跟来的。” 杨真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却听巫灵儿又急急叫道:“快看!出来了,出来了!” 三人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在南离岛当空明艳的火光下,碧波荡漾的云梦湖仿佛沸腾了一般,巨大的气泡从水面下冒了上来,气雾蒸腾,无数暗流急涌,似有无数水兽在兴波作浪。 杨真神念遥察下,清楚地发现这些所谓“妖怪”竟然是人面鱼身,有男有女,细密的鱼鳞覆盖在他们下身,金、红、蓝、绿诸色都有,煞是妖艳迷离。 他们在浮出水面后,当中一部分人周身竟然渐渐笼在一层轻雾中,缓缓转变成*人身,接着在飞上半空后,已变化至与中土寻常人族无异。 几千年来罕有妖族重现九州,如今不现则已,一现就是一个族群,乐天和蓝山老叟都惊呆了,巫灵儿干脆就躲到了杨真身后。 杨真心中一动,手上掐诀,四人身形一阵扭曲,马上化作淡淡的水影,诡异地隐藏起了形迹,蓝山老叟和乐天皆是大为称奇。 “他们是氐人族,这怎么可能?”白纤情在杨真心中喃喃自语。 “你是说他们是人鱼族,是你的族人?”杨真脑子楞了一下,回想起霓裳仙子所说水族人,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娘咧,这群水妖从哪里来的?他们想干什么?”乐天吞了吞口水,脚下的斩阳剑再次发出颤音,随时准备出击。 “想不到妖族在我九州竟有遗族藏匿数千年,不为修真界所察这天下从此怕多事了。”蓝山老叟神情凝重。 很快大批人鱼族开始集结在岛外,巫门警戒的弟子也发现了动静,但此时巫门大部人马正与凤凰激战之中,哪里顾得其他。 波澜不惊,在制服了几名巫门警戒弟子后,人鱼族将近百余人大摇大摆卷着云雾团,逼近了岛内战场。 “那是师姐”巫灵儿蓦然失神惊呼。“果然是她。”杨真遥望着那群人鱼领头引路一女,证实了心中猜测,一阵寒意连绵不断涌上心头。 那些看似无关联的事件,都是这女人一手策划的么?就为了眼前这一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好心计,好手段! 而此时,南离岛上空火焰升腾,如流光飞舞,霓裳仙子已经全面占据了上风,巫门诸脉摆下的法阵摇摇欲坠,崩溃在即。 “杨大哥”巫灵儿紧紧抓住杨真的手,一脸仓皇。 第四章背叛 在两道巨大的火翼合击之下,隐在云山雾海之中的巫门大阵,瞬间被震散,十数名法力不济的巫师在炽焰下灰飞烟灭,余者仓皇四散逃遁。 霓裳仙子不慌不忙再度化出数个小了许多的火凤分身,翩飞急掠,四面追击逃遁的巫师,一声声惨叫声起,转眼巫门又折损了十数人。 喝斥声此起彼落,在巫后和几名大巫师祭起几件宝幡,勉强维持一个乌光结界后,那些逃遁无望的巫师只得慌忙聚了回来。 霓裳仙子察觉到了战圈外的人鱼族到来,长鸣一声收回分身,没有继续出击。 巫后为首的巫门还不及惊喜强援到来,就发现那是妖气腾腾的大军,个个冷汗直流,不知身在何处。 “南离妖仙前辈,请允许吾族与前辈一起消灭这群冒犯您的敌人。”巫羡鱼当先飞出阵前,遥向霓裳仙子行了一礼。 “那不是羡鱼么?”蚩越黝黑的脸上衬着火光,闪耀着惊疑不定。 闻言的巫门门众遥望过去,姑娘还是那般美丽,却再非族中智计无双、迷人万千的灵巫圣女。纵然被霓裳仙子打落下风,仍旧一脸古井不波的巫后,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 圈套,圈套,所有人都在心中呻吟。 “堕落,堕落何时妖族也学会了人族的狡诈和虚伪?”霓裳仙子周身焰火狂炽飞舞,那红宝石一般的眸珠光芒闪烁。 “前辈与吾族源远流长,晚辈之前若有冒犯,还请前辈宽恕。”巫羡鱼又道。 “水族不该在九州出现。”霓裳仙子悠长地叹息一声。 “或许前辈该称我们为人鱼族。”巫羡鱼柔柔地提醒一句。 “人鱼族如何,水族又如何,九部如何,五族又如何?”霓裳仙子若有所失道:“看来你们也学会了人族勾心斗角那一套,妖族再也不是以前的妖族了。” “为了妖族复兴,吾族已经没有退路。”巫羡鱼沉默片刻,一脸坚定。 “为什么?”蚩越一声大吼如惊雷而出,正欲冲出,却为一名年长黑巫师死死拽住。 巫羡鱼这才望向躲在法宝护持中的巫门中人,目光冰冷无情,她没有回应蚩越的质问,只是轻轻打了一个手势,她身后的人鱼大军,乘着水雾迅速从四面八方飞驰开去,将巫门包围了起来。 “难道天要亡我巫门?”看着满脸皆是恐惧的门众,巫后幽幽叹息,她轻轻举起蛇杖,丝丝血光流转在上,凝聚向蛇杖顶端的蛇头,一团血芒升腾当空,然后短促的密咒从巫后口中不断飘出。 接着,为首的数名大巫师相顾打了个眼色。 拼了! 他们跟着喷出精血到巫杖之上,一团团血芒飞空聚集在一起,不断分合变化,强大的法力引动风雷电叱。 屠方看着雕零绝望的族人,不甘地咆哮一声,仰头张口吐出一口青气,那团血芒又壮大了几分。 余下七十余名巫族人,除却三五名大巫师外,皆是门中诸脉菁英,见此情形个个默不作声,也引动精血为媒,发起了巫门禁术。 岛上空一团血云不住扩大变黑,疯狂搅动起来,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而且法力气息疯狂的攀升,令天际风云急骤变色。 “分光血劫阵!”巫羡鱼惊呼出声:“这是巫门传说中上古奇阵,威力绝大,不能让他们发动!” 霓裳仙子分身饶有兴趣地看着,没有动作。 一团团水汽从人鱼族妖军周身升起,迅速化作如织水流,奔腾跳跃虚空。 隐在岛外观战的杨真四人此时呼吸沉重,巫灵儿泪眼汪汪地几次欲前去帮助同门,却给杨真拦住。 “我们就这样看着?”一向无法无天的乐天,面对妖族的出现,再不能无动于衷,纵然他对巫门恨意甚深,此时心中也不自觉偏向巫门一方。 “我们能做什么?”杨真无力地睨了乐天一眼,他虽然有心,面对这复杂的局面却没有任何办法。 “不然,回昆仑山搬救兵?”乐天摸着下巴瞅眼闷闷道。 巫灵儿急切地望向杨真,谁知杨真冷然道:“巫门与道门少有往来,等昆仑山来人,只怕巫门的山门都给移平了。” 巫灵儿脸色一下子黯然了下去,咬着下唇,不住哆嗦。 “不管如何,我们必须尽快把消息通传修真界,提早准备,巫门实力深厚,未必没有转机。”蓝山老叟出声。 “现在就走?”乐天意外道。 “不要”巫灵儿惊惶地拉住杨真衣角,杨真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无法。 就在这时,血云团骤然一缩,凝聚成无限小一点,整个南离岛似乎抖动了一下。血云猛然爆炸开来,无数长长的血光激射向四方,半途演变成各种各样狰狞的怪兽,凄厉的怪啸着扑袭而出。 人鱼族在初时慌乱后,个个念起咒语,浮在身前的水波猛然凝起,化作一道冰壁,迎上了遮天蔽日的血光怪兽。 “轰!”只是顿了一顿,强大的法力就击破玄冰,在袭上人鱼大军瞬间,他们纷纷包裹上一团碧绿的水波,在排山倒海的血光怪兽冲击下,远远飞了出去,只有几名强大的人鱼身在逆流中,死死撑起水光晶莹的结界。 远处观战的杨真等人,刚悬起的心莫名松了一松,却又听凤鸣长空起,漫天升腾的火光,倏忽间压倒了血光和水光,妖仙霓裳化形万丈巨凤,巨大的火翼竖拍横扫,巫门发动的禁术维持不到片刻,便土崩瓦解。 又有几名巫师不堪那焚天的法力,跌落了下去,关键时刻,一团如墨乌云将全体巫士罩了上去,堪堪抵挡住火凤的怒火,巫后再度祭起了族中密宝九噬宝童幡。 人鱼族沉寂片刻,欢呼声凌霄四起,这是妖族首次对人族修士的巨大胜利,和压倒性局面出现。 出乎意料,妖仙霓裳仙子并未赶尽杀绝,收起巨大的法身,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巫门人个个绝望的望着天空盘旋的凤凰,高傲俯瞰着他们,如君王一般骄傲,那炽热犹如太阳一般的火光,散发着烧灼天地的热力,随时可将他们化作空气,蒸发一空。 这该是凡间界出现的力量么? 他们有后悔,有痛恨,更多的是不甘。 他们呼吸沉重,口裂唇焦,命运这一刻已经不再掌握在他们手中,可笑的是他们修炼的至高目标,便是超脱生老病死,掌握命运。 “妖仙前辈还犹豫什么?”巫羡鱼那令巫门痛恨的声音再度遥空回荡:“今日不可让他们一人逃出生天,否则吾族此次行动就失败了。” “不我不服”一个不算高大,却很雄伟的身形,穿越巫后祭起的最后一道宝幡,挺身而出,脚踏虚空,双臂高举。 巫羡鱼斗篷高高飞舞,曼妙的身姿凌空驾云,遥遥望着那个倔强坚强的男人,目光幽晦难测,她在等待妖仙的回应。 周身黑气云聚,浑身膨胀,双目充血,口中念咒不休的蚩越,仿佛感受到什么,在发动降神术最后关头,挑目望向远方那道爱恨难分的身影。 爱与恨,背叛与执着,瞬间在他心间无限膨胀,跟他身躯一般膨胀,一声如同野兽一般的狂吼,从他化形的牛首中猛然喷出。 庇护在九噬宝童幡内的巫门中人见状,齐齐一声惊叹,他们有些期盼甚至恐惧地观望着这失传数千年的降神术,他们想知道,蚩越这个巫门诸脉后起中,最有希望晋升大巫师的年轻人,能否创造奇迹。 “咚咚”低沉的擂鼓声轰传百里,蚩越手中鼓棒每击一下,一道巨大的无形震波,如圆月一般轰向妖仙霓裳。 霓裳仙子火翼轻舞,舒柔如水,刻不容缓地将一道道神力击溃,一连挡了十余波,最后一个加速俯冲,张口喷出一道白炽的火流星。 蚩越化身的巨人见状,张口喷出一道如龙黑气,迎上火流飞焰,他身形狂震,抵挡了片刻,就给激流连人带鼓卷翻了几个筋斗,在九噬宝童幡前堪堪稳住身形。 一阵失望的叹息,从族人中传来。 蚩越不甘地怒吼一声,不顾一身血肉模糊的重伤,又要冲上去。 “助他!”巫后与诸名大巫师交换一个眼色,纷纷打出自己的本命法力,几道黑白不一的灵光射入了蚩越体内,每受一道灵光,他的身躯就要膨胀几分,一见如此,更多的本命法力射了过去,巫门要拼命了。 蚩越似乎得到了什么启示,念起了一段沙哑晦涩的密咒,蓦然间一道青光自天而降,笔直贯入他的顶门。 转瞬一名足有十丈的巨人蹑足虚空,浑身电光缠绕,顶天立地,庞大的威势,竟生生将妖仙霓裳的滔天压力抵御了小半去。 另一边掠阵的人鱼族,更是吃惊不小,竟有人能与有着半仙实力的凤凰相抗,不过他们并不担心,个个神色镇定。 “所谓降神,乃借九天神明之力,你纵有神兽血脉又能如何?”蚩越声声如雷,团抱夔鼓,纵身扑向了妖仙霓裳。 初时蚩越尚能不分上下,随着妖仙将火焰笼罩方圆半里,形成火海之势,纵然万道雷火飞射其中,降神术化成的巨人锐气渐失,再起不能。 又听一声痛吼,妖仙所布火海如风而散,蚩越被打回原形,直掉岛内。 “水族人,好自为之”风华尽敛,妖仙霓裳恢复人身,幽幽叹息了一声,化作点点火光消逝虚空。 此时,那火山顶上的火云奔腾更趋炽烈,属于人鱼族大军和巫门战局一触即发。 “蚩大哥”隐身观战的巫灵儿呆了许久,这才掩口失声。 杨真也想不到形势再次逆转,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形势下,只怕巫门在劫难逃,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拉着巫灵儿问道:“巫门不是还有修为深不可测的长老么,若是请动他们,至少有一拼之力” 不等杨真说完,巫灵儿摇头道:“巫门长老若非巫岛有事,否则不会出动,灵儿也没有办法进入他们的潜修禁地。” 乐天插口道:“看样子,那头凤凰不打算继续出手了。” 巫灵儿眸里泛着泪光,前所未有地认真对杨真道:“杨大哥,师姐叛变,练姐姐的解药,也许只能让杨大哥自己想办法了,灵儿不能不顾师父和族人,灵儿去了”未等说罢,她猛一用力挣脱杨真的手,飞掠了出去。 “喂,小丫头”乐天怒瞪了杨真一眼,这短短的相处,已令他对那小姑娘颇有好感。 杨真伸出手,空空地抓着,却没有拉住那小小的身影,只能看她冲入岛内。 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力量,蓝山老叟和乐天在耳边交谈,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在脑海中回荡着巫灵儿凄绝的声音。 “我要失魂花。”杨真猛一拍脑袋,对蓝山老叟大叫道:“给我失魂花,也许有办法!” 虽是没了妖仙压阵,但人鱼族大军元气正盛,不论士气还是实力,仍旧在巫门之上,将巫门死死压在了下风。 黑巫、灵巫奇诀异宝层出不穷,飞尸纵横天空,巫门诸脉前所未有的团结,但面对四面八方的强大水族,战圈不得不逐渐缩小,只剩下十丈空间,逼落在岛屿内群峰峡谷中。 在一处人鱼族密集所在,一道粗大的银芒闪动,一个蓝衫青年凭空出现,几道水柱正迎面往他激射而来。 在几名人鱼族怪叫声中,蓝衫青年身形微微扭曲,一连几次闪动,从容地避了开去。 他的横空出现,在战阵中搅起了小小波澜,几名法力强大的人鱼,哪容得他猖狂,无所不在的水柔法力如帛如瀑兴波卷来,八面狂潮,不容回避。 只见他身形左趋右转,近乎融入了空气之中,只留一串淡淡虚影,在人鱼族攻势缝隙中纵横自如,不时给人鱼族制造一点小麻烦。 “杨公子还不死心么?”巫羡鱼终是盯上了这个来去无痕的家伙。 杨真怒上心起,一言不发,回身一记诛神印就拍了出去。 “呵呵”巫羡鱼轻笑一声,双手挥舞,一重重水云气团打着旋,迎上那铺天盖地不住扩大的金印毁灭之力。 “砰!”杨真自己的七成法力一印,竟给她举重若轻地化去,怒意更盛,一道金光从他口中喷出。 “杨公子真要辣手摧花么?”巫羡鱼冲杨真丢了个媚眼,翩然舞身,一道泛着星沙光芒的轻纱罩出,只见一道金芒如梭子鱼一般陷入鱼网中,左冲右突,爆裂声不断,却无法脱困。 “这是奴家的贴身法宝天罗七宝纱,是不是很厉害呀?” 杨真冷笑一声,挥手就是一道旋风袭向巫羡鱼,风声呼啸,罡风如刃,巫羡鱼大惊之余,天诛寻隙从那纱网中脱困而出。 就在这时,杨真忽觉一阵寒意倏然临体,却见一道黑影从远处纵身闪电扑击而来,拳头破空声如雷电闪,尸气逼人,不正是老冤家屠方是谁? 杨真见状大怒,这个不识好歹的老东西,竟在关键时刻不分敌我,丢下巫羡鱼,施展分光化影术遁避开去,屠方刚好与巫羡鱼再度罩袭而来的天罗七宝纱迎上。 一团汹涌的尸寒冻气给星光闪烁的宝纱罩去,屠方怒哼一声,反弹倒射,凭其强横的肉身突围而出,这一系列交手电光石火一瞬间完成,让人眼花撩乱。 就在这时,只听杨真大叫一声:“送你们一个大礼!”只见一个细小光丸腾空而起,高悬在战局当空。 那光丸窒了一窒,一阵令人魂飞魄散的波动爆了开来。 方圆半里内,几乎所有人的元神都在刹那间颤栗了起来,他们惊恐地发现,天地元气仿佛截断了与元神和**的联系,换句话说,就是法力顿失。 这一恐怖后果就是不论巫门还是人鱼族大军,七八成的人晃晃悠悠地直跌落了下去,尚好此时他们战场离地面不足百丈,纵然如此,一些根基欠佳的倒楣蛋,还是摔去了半条命。 在扔出失魂花后,就逃之夭夭的杨真,在山谷中看着这一惊天战果,也是惊得久久无言,他哪里想得到有如此效果,几乎一举摆平了双方。 当然,他知道失魂花魔力在如此大范围攻击下,对法力精深之士来说,并不足以中毒导致完全失去法力。 即便如此,巫门和人鱼族尚能飞空的人,只剩下不足两成,勉强对峙,却是个个惊慌莫名。 “你你干了什么?”巫羡鱼悄然找上了杨真,她方才逃遁得快,安然无恙。 “是你们逼我的。”杨真深吸了一口气,他心中默道:“也许这一劫该是化去了,只要那妖仙霓裳不再出手。” 此时两人正在双方阵营外立身,双方损失惨重,大部分暂时丧失战斗力,更有三成的修士中了魔毒昏迷不省人事,用尽法子也无法唤醒,一时都失去了斗下去的心思。 “失魂花你不是交给奴家了么?”巫羡鱼怒瞪杨真,大为失态。 “老夫留了一手,算是报答你这妖孽。”蓝山老叟悠然落在了杨真身边。 乐天笑嘻嘻地跟着落下,看着山谷中双方人马一片惨淡,笑得更是一脸灿烂。 “妖孽?”巫羡鱼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随即笑呵呵道:“你们真以为这就胜了么?” 她身后的族人个个泛着仇恨的目光,低声交流着族语,声音虽是细腻动听,却满是激烈愤怒之意。 杨真见巫羡鱼有恃无恐的样子,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他探察四周,却发觉不出有什么异常动静。 “羡鱼,你潜伏巫门几十年就为了今天?”一个伤痕累累、满身血污的壮硕男子,踉跄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一旁还有一名精灵秀丽的少女扶着他,一步步行来。 “各为其主,怨不得我。”巫羡鱼冷淡地吐出一句。 “你对老身也是这句话?”本在门众中看治伤病的巫后,不声不响执杖站了出来,倒也没有中了失魂花的征兆。 巫羡鱼不自觉的低了低头,她马上察觉到自己的软弱和恐惧,立即抬头道:“是。” 仅仅一个字,却重若千钧,巫后苦涩一笑,又问:“本后和族中可有谁对你不好,对不住你?” 巫羡鱼怔怔望着巫后那如昔温润慈祥,只是多了一分莫名哀伤的眼睛,微微避开了视线,这次却没有回话。 “混帐!”蚩越推开巫灵儿,凝望着那个往昔的美丽人儿,又是伤心又是失望:“你是巫族里长大的,族里上自长老,下至年轻小辈,哪个不是把你如珠似宝的捧着?不管你是人族还是妖族,都没有理由背叛我们!” 巫羡鱼毫不领情回应道:“你人族将我妖族九部赶出九州之时,怎不曾记得我们也是九州土生土长的?” 蚩越仍旧不甘道:“你分明是我族人,为何要投效妖族?” 巫羡鱼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事,她身后的族人也绽出少许讥笑。 她薄唇微张,一个散发着乳白光芒的小珠飞出。 她轻轻飘浮起来,抬起双臂一个旋身,身上斗篷飞舞扬空,露出的半个躯体已经变成了鱼身,金红色的鱼鳞遍及半身,细密的水珠有灵性一般依附周围,水光熠熠,另有一层白色水雾罩在其上,让人看不分明。 巫羡鱼又一个旋身,斗篷重新覆盖了美好的躯体,但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她身上有别于人族修士的气息,那正是几乎绝迹九州的妖气。 蚩越挺直的雄躯晃了一晃,丝丝血丝从他紧闭的嘴角溢出,胸膛不住起伏,最后痛苦地闭上眼睛。 全场寂静无声,这时,巫灵儿却一个人走向巫羡鱼,来到她跟前,仰望着她:“羡鱼姐姐,不管你是妖还是人,灵儿都当你是师姐,是他们逼你背叛族人的对不对?” 巫羡鱼看着小丫头纯净哀求的目光,神色微动,最后摇头道:“灵儿,你很聪明,更应该明白师姐不是个好人,师姐做事一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你最敬爱的练小姐也下了毒手,你该恨我才是。” 她顿了顿,又颇为失落地笑道:“一会儿动手可不要留情哟。” “不,灵儿不恨,灵儿不要跟你动手。”巫灵儿一头麻花小辫摇得乱晃不休,她带着哭腔道:“灵儿不要看到死人,今天族人死得够多了,姐姐只要愿意回到族里,师父一定会宽恕你。” 巫羡鱼神色一厉,似好笑又无奈道:“今日这里只有一方的人可以活着回去,不要怪姐姐心狠”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已是细若未闻。 第五章散仙 “灵儿,回来。”巫后身后已经聚集了所有尚有战力的巫师:“当年是麻姑将你引入灵蛇岛交给老身,那年你不足十岁。” “师父果然不愧是巫门首席大巫师,麻姑婆婆该您老人家出场了。”巫羡鱼话音刚落,一个干瘦的老妪也执杖出现在场中,站在了对阵双方中间。 “麻姑,你怎么来了”巫后吃了一惊。 那老妪佝偻的身躯渐渐挺直,眯眼缓缓看了巫后一眼,走向了人鱼族阵营,巫羡鱼甜甜一笑上前将她扶住。 巫门今日大起大落,先是门中菁英背叛,如今门中硕果仅存的三名长老之一又叛出,打击不可谓不大。 “想不到前任巫后倒走了眼,收了个水妖做门下。”屠方阴声冷笑不止,他麾下金尸和铜尸对失魂花毒不甚畏惧,倒是巫门诸脉保存实力最完整的,还有六七名金尸和二十余名铜尸具有战力。 “屠师弟不得无礼。”巫后截口打断。 麻姑低垂眼睑,没有搭话,但她的身躯却在微微发颤。 巫羡鱼眸光一转,笑颜道:“没错,麻姑与羡鱼都是人鱼族人,分属九部一族。” 巫门余部尽数倒抽了一口凉气,人鱼族竟然潜伏巫门数百年两代之深,何等可怕的阴谋和算计。 巫后叹息一声,道:“师姐,你可知道,为何当年先师将灵巫一脉交给巫姒,而不是师姐你?” 麻姑老眼隐约闪动,口齿蠕动,却没有出声。 巫后继续道:“也许先师早洞察了今日之劫。” 屠方有些不耐地打断道:“这老婆子都出现了,天驼和黑木两个老家伙也该到了。” 麻姑这才抬头,艰难地哑声道:“他们来不了。” 巫后双目一寒,道:“今日定要两败俱伤,一斗到底?” 巫羡鱼代答道:“吾族筹谋多年,等的就是今天,纵然天驼和黑木二老驾到,师父的命运依旧不会有改变。” 在双方阵营外,乐天嘲笑道:“妖女,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杨真悠悠道:“我以为,也许是有妖族大人物还没出场。” 此言一出,双方皆惊,气氛骤然一窒。 乐天嘿嘿道:“什么大人物,不管谁胜出,我昆仑派都不会坐视。”他这话就是摆明坐山观虎斗。 “道友说得没错,今天不会有胜利者。”巫后似乎还想作最后的努力挽回局面。 “大人,您该出现了。”巫羡鱼朝周围冷嘲一笑,盈盈拜下。 “大人,大人是谁?”一个酷烈苍老的男子声音回荡长空。 巫羡鱼脸色大变,似乎这声音出乎她的意料,不仅如此,她的族人也四方张望,骚动不止。 “百多年了,老夫头一次踏足九州,不想朗朗乾坤之下,竟妖气冲天,中土无人耶?” 一个沐浴在金色光华下的灰衣白发老者凭空出现,悠然漫步众人之间,双目开合间神光电射,行止不见分毫烟火气息,整个人完全融入了天地自然之间,不滞于物,修为端是到了无法想象的境地。 奇特的是,众人怎也无法看清他的面貌,只觉仙气环绕,非凡间人物。 巫门一方顿知来了强援,一个个神色振奋,巫后执晚辈礼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老夫是谁,并不重要”老者踯躅在对峙双方之间,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巫羡鱼为首的人鱼族一方:“重要的是这些妖孽如何入我九州,横行无忌?” 仿佛是在为他这句质问助威,天空一道惊雷滚过,这时长空两道流星结伴掠来,一阵轰鸣长空的怪笑跌宕不止。 “一阳,少装腔作势,待与我兄弟合力收拾了这头凤凰再说。” “一阳,我兄弟只要内丹,别的归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几乎所有人都抬头仰望天空,追随那两道掠空而过的流星一探究竟,看看谁如此嚣张,竟将妖仙凤凰也不放眼中,在修真界谁又敢作此狂言。 “这两个老东西。”老者捻须摇头失笑。 “一阳?”在场所有人都在想着这个道号来历,有人狂喜,有人惊恐,有人喜惧。 脸色最难堪的莫过人鱼族一方,形势骤然逆转,三名来历不明的绝代修士横空降世,让他们进不是,退也不是。 “是是一阳师伯祖他老人家。”乐天一脸狂喜地拉住杨真,浑身欢喜地发抖。 不待杨真问个分明,就见乐天扑了出去,直直跪倒在那老者身后:“参见师伯祖。” “哦?”一阳上人转身,目光落在眼下这个扑倒在他脚边的年轻人身上,刚皱上的眉头舒展开来:“小家伙是昆仑门下?” 乐天以从未有的恭顺态度叩首道:“弟子是昆仑丹阳宗紫干真人门下二十七代弟子乐天,见过师伯祖。” 他话音刚落,身旁一人也跟着拜倒:“弟子昆仑道宗杨真,见过师伯祖。” “好,好。”一阳坦然受了两人大礼:“都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待老夫斩了这群妖孽再叙。” 杨真和乐天相顾一眼,一屁股爬了起来,退到一旁,两人这回都是吃了定心丸,有传说中昆仑散仙前辈在场,哪里轮得到他们出手。 巫后为首的巫门诸人正要上前见礼,却见天空陡然一亮,整个岛屿都在震动,只见火山顶峰酝酿的那团火云中,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直插云天。 同时,那火柱周围且环绕了两道璀璨至极的遁光,徘徊不去,风起云啸,天地变色。 转瞬那两道遁光和火凤都冲上了层层云霄之上,只听得闷雷阵阵,眩光闪耀,显是激战正酣。 “灵巫巫姒见过一阳上人。”巫后终是上前见礼。 一阳上人头也不回,摆手道:“此战与巫门无关,老夫难得回中土一趟,不想还是难逃三界是非。” “一切有劳前辈。”巫后率领门众远远退了开去。 一阳上人仰天片刻,目光再回到人鱼族群,看着仅有三十余堪战的对手,一丝不屑的笑意在他嘴角扩散。 “族长大人不会丢弃我们,大家不必惊慌。”巫羡鱼毫无惧色地面对一阳上人。 一阳从容淡笑,一道剑指挥出,淡白犀利的光辉仿佛切开了虚空,无限蔓延开去,直指整个人鱼族。 巫羡鱼方要下令族人一起出手,眼前一花,麻姑已经横杖挡在剑气去路上,她平平实实地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淡淡的碧绿光芒。 在一阳眼里露出一丝淡淡惊讶,手里却没有任何迟疑,剑光眼看就要刺入麻姑体内,刻不容缓间,却见一只蛇杖刚好迎上。 没有激烈的法力冲撞,只见两道淡淡的光痕相抵,柔静的涟漪从两人交手处荡漾开去,空气变得如梦似幻。 “海外双仙,再算上昆仑一阳,三大散仙出手,我们没有任何机会,羡鱼带着族人撤退罢,这里交给老身。”说话间,麻姑声音发颤,她已经拼上了毕生本命修为。 “不,族长大人一定能扭转乾坤!”巫羡鱼固执不退,然而她身后的族人却不如她一般信念坚定,纷纷驾起受伤的族人,准备撤退。 “立即撤退,老身快坚持不住了” “麻姑”巫羡鱼眼睁睁看着麻姑燃烧本命精元,死死缠住一阳上人为他们谋取脱身机会,平日多智的她一时也六神无主,心中不住叫着,主上为什么还不来,还不来? “自寻死路。”一阳上人冷漠地看着这个妖族的拼死之举,手上一振,剑气中的仙力又强大了几分。 麻姑七窍开始溢血,浑身青烟袅袅,口里犹自念叨:“快走快走逃进水域” 躲在远处观战的乐天喃喃道:“这老婆子疯了还是傻了,敢跟师伯祖硬拼?” 杨真扼首不忍道:“她没有傻,也没有疯。” “人鱼族也好,巫门也罢,都与麻姑无关了”似乎体认到自己到了最后关头,麻姑浑身都激发出强大的光辉。 “求仁得仁,老夫成全你。”一阳上人须发飞扬,剑指一收,麻姑浑身一震,张口喷出一口血雾,手一松,法杖飞了出去,剑气没有任何窒碍地刺入了麻姑的身躯。 没有血肉纷飞,只见刹那间麻姑被冻结冰封,在空中抛坠,重重落在地上。 不料,一阳上人神色却更见凝重,只见之前麻姑喷出的那口血雾,如活物一般在空气中不住凝结、变幻成晦涩的咒文,最后凝成一只巨大的血色章鱼,伸张着万道触手,将一阳上人整个笼罩进去。 一团太阳似的柔和光芒,柔韧地抵挡住血色章鱼的侵袭,血光和赤焰纠缠不休,火光却缓慢而坚定的破开包裹,原来麻姑最后关头舍弃肉身,以元神施展妖族禁术,将一阳上人暂且困住,为族人争取一线逃亡的宝贵时机。 然而她的族人似乎并不领情,在初时慌乱后,不知道为何突然镇静下来,坐视着麻姑生命一点一点流逝,神情有伤感,有冷漠,还有茫然。 最终血色章鱼完全被消解在虚空中,一阳真人还归形迹,长身屹立,目光中含着惊讶地望着并未趁机逃去的人鱼族人。突然他目光凝滞在虚空中,一个模糊人影出现在视野内,他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 人鱼族全体立即对着那凭空出现的人影匍匐拜倒,鸦雀无声,只有振奋和希望的粗重呼吸声和喘息声。 没有人动手,也没有人说话,场面诡异至极。 巫羡鱼是唯一一个没有拜倒的人。 她一个人独步来到冰封的麻姑尸体处,蹲下见到一张如菊花般苍老,却安详无比,隐约透着解脱的面孔,她伸手抚摸,却见冰块如气雾一般随手下沉,接着麻姑的躯体一亮,风化成无数细碎尘埃,散落尘土。 “为什么?”巫羡鱼缓缓站了起来,对着那个人。 “她必须死。”那人声音冰冷无情,他的目光紧紧盯在一阳上人身上。 “麻姑没有任何过错,大人为什么不救她?”巫羡鱼声音里有着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愤怒。 “她的心老了,她失去了吾族坚定的信仰,若非她这些年一直抵制吾族命令,巫门早该拿下了,她已不再适合我们强大的新族群。”这是一个俊美无方的少年,双手背负,一身白玉蟒袍,气势沉稳如山,从容而倨傲。 巫羡鱼迷茫地望着那在她心中无比高大的身影,她耳边继续传来柔和而不容抗拒的威严:“即刻起,你巫羡鱼,就是人鱼族的新头领。” “可是您才是族长?”巫羡鱼脸上没有欣喜。 “吾不做你们的族长,吾要做你们的王,九部妖族的王。”年轻人在说话,却没有放过一阳上人身上每一分毫的动静和破绽,他遇到了生平大敌。 “妖族的王已经逃出阳岐山,你是谁?”一阳上人淡淡问道。 “龙胤。”年轻人轻声道,说罢他又补充一句道:“这个名字很快就会流传整个中土修真界,会令你们闻风丧胆。” “他是个无比可怕的妖魔,请一阳上人务必铲除此子。”巫后有些激动的声音传来:“先师曾预言阳岐山封印破灭之时,就是扰乱世间三大魔子诞生之日。” “三大魔子?”一阳上人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请上人务必相信,这是来自巫神的启示,在九州陷入黑暗前,必须将命运魔子扼杀在摇篮里。”巫后似乎并不在意一阳上人的轻蔑:“事关苍生,巫姒以巫门门主名义起誓,所言无虚。” “启示,命运?”龙胤一脸和煦笑容:“呵呵,身为修行者相信命运?我们都是逆天而行的异类,命运由我不由天!” “老夫也不信命,你虽是个妖类,但够资格与我一战。”一阳上人对着龙胤微笑道。 “那么来罢。”龙胤嘴角上翘:“我要试试传说中的散仙够不够分量。” 余音未了,一只电光四射的手爪已经袭到了一阳上人左胸,一道晶亮至极的细碎剑芒,几乎同时斩向仿佛还停留在原地的龙胤身躯上。 “啪!”一声脆响,没有惊天动地,电光石火之间,两名绝代地仙级人物,已经完成了第一回合交手。 两人接着以旁人神念也难察的速度交换了几手,再度分了开来。 一阳上人凝神道:“老夫看来小瞧你了,下面你接老夫早年所创的水火同极!”说着,他有意无意地望了乐天所在方向一眼。 两人无形气势如山岳相抵,激起无数跳石和浮尘,两人渐渐离地对峙,庞大的元气在虚空中来回激荡不休,巫门和人鱼族两方都早早撤远了去,哪敢近身观战。 一阳上人双手环抱,圈划阴阳,一道极热与一道极寒的气圈缠绕着生成,形成阴阳鱼缓旋送出,整个天地都变得虚幻不真实起来,一半是水,一半是火,直夺天地造化之功。 龙胤身躯极力后仰,猛然张口喷出一道金光,那道金光一遇阴阳鱼猛然炸开,化作无数条五爪金龙,跟阴阳水火圈缠作一团,龙吟虎啸不绝。 一声惊天巨响,两人分了开来。 “水火同极果然不同凡响,好久没碰到值得一斗的家伙了。”龙胤脸上浮现兴奋之色,浑身燃起了熊熊战意。 “过奖,阁下看起来也非寻常妖类。”一阳受之无愧道。 “废话少说。”龙胤双拳带着大地雷霆轰出,激起两道冲天石柱刮着龙卷风,沿两道大地裂缝呼啸着扫向一阳。 一阳上人从容疾退,左手为阴,右手为阳,虚空疾拍,只见那两道岩石风暴,一道被凝结成冰石岩柱;另一道竟直接融为一团火红的岩浆,冰岩火柱在法力推动下生生合并,汽化一空。 一时半刻,两人竟难以分出高下。 “没想到水火同极如此之强,还可以这样用,一直以来我还当**肋。”乐天如痴如醉地比画着,观摩如此难得一战,正是他千载难逢之机。 杨真无不忧虑道:“龙胤这个妖类野心勃勃,修为放眼整个修真界也难觅对手,若是一阳师伯祖不能解决他,只怕他将是我辈最大的对手。” 尽管他和乐天各有机缘,他甚至获得了巫门上古失传之法天巫术,只要用心修炼,放眼海内,同辈中只怕也难有几人可堪比拟。 乐天闻言也有些丧气,闷闷不乐道:“这不男不女的家伙,也不见得像个老得掉渣的糟老头子,怎么就这么强呢?” 杨真淡淡一笑道:“他体内有一半龙族血脉,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五百年时光足以让他凌驾修真界,纵横妖族。” “龙族?”乐天呆瞪了杨真半天,才奇道:“你怎么知道?” 杨真叹息一声,没有多说。 乐天却振奋起来,自顾嘀咕道:“要给我五百年,我至少也能修炼到掌门师伯祖一元真人那个境界。” 两人说话间,南离岛的天空中滚雷一阵接一阵,异彩纷呈,龙吟声不绝,剑啸刺长空,凤鸣婉转起,狂乱的风暴将厚厚的乌云搅的一团糟,罡风在云梦湖上掀起万丈气浪,南离岛更是一片狼籍颓败。 云层上五名放眼九州四海的绝代强者,齐齐厮杀,果有开天辟地之能。 “跟凤凰斗的那两个家伙是什么来头?”乐天苦思道。 “想来是能跟一阳师伯祖比肩的人物。”杨真也有些迷惑。 “差太多了,我们一点都插不上手。”又一阵狂猛罡风刮来,乐天晃了一下,勉强定住身形:“我们就这么看他们打下去?” “你又有什么鬼点子?”杨真心中也是战意盎然,跃跃欲试,他却深知自己未臻至太虚清境以前,根本没有资格与他们比拟。 “他们又打起来了!” 这时峰峦下一阵激烈的气劲爆裂声传来,乐天眼尖,当先留意到岛边石滩上,几名人鱼族战士和几名飞天僵尸打个不亦乐乎。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蓝山老叟的声音出现在两人耳际。 杨真和乐天两人眼前一亮,凤凰出巢,这不正是抄家的大好机会? “老大,不对劲儿啊,这妖孽好像成了气候,离飞升不远了。” “妈的,越战越强,看来老子的玄火丹要泡汤了。” 云海上,两名鹤发童颜,容貌相仿,却各有奇趣的老道,各持一柄奇形兵器,一为紫色电光缠绕的大锤,一为碧光如水的铁拐,绕着妖仙火凤凰战个不休。 这两名老道享誉修真界近千年,一个叫童大,一个叫童二。 尽管两人一母同胎,却是性情迥异,老大性烈如火,老二顽劣疯癫。纵是如此,两人却因血缘亲密无间,这许多年来总是如影随形,所作所为皆是凭一时之兴,亦正亦邪。 修真界传言,古有异人见两子天赋异秉,心喜下一并收入门庭,两子资质罕世,且禀性单纯,鸿蒙之间,不出三百年竟然就应劫窥真。 不料两人修道进境不相上下,童大性躁,天劫早一步到来,童二执意助大哥一臂之力,不想劫气提早引发了童二的劫期,两人不得不双双迎接千年难逢的“四九重劫” 准备仓促下,两兄弟虽然是渡劫失败,失去肉身,险险逃得一命,最后不得不转修尸解仙,也即散仙之说,虽是荣登天界无望,却可万年逍遥凡间界。 两老道游戏人间数百年后倍觉无趣,于是携手去了海外五仙岛之一方壶,此番却是前来一报当年南离岛落败之仇。 凤鸣长空,妖仙霓裳轻盈地闪出两件仙兵的包夹,彗星火尾洒出数条美丽的光弧,她昂然展翅俯视二老,说不出的从容和高贵,显然游刃有余。 “神气什么,看老子拔光你的鸟毛作火翎真衣!” “老大,不对劲呀,她好像一直在跟我们玩儿。” “老二,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莫不是怕了?” 眼见妖仙暂且休战,童大和童二却驾着各自仙兵吵了起来,两人吹胡子瞪眼,大有一个不合就会自己兄弟先干起来的势头。 妖仙霓裳说话了:“本仙子仙期已到,二位不是对手,还是速速退去罢。” “什么?”童大驾着紫电锤怒翻了个筋斗,卷起片片云朵浪花:“要是海真一那小儿没骗老子的话,你该是涅盘期才对?” 妖仙霓裳轻呵呵一笑道:“本仙子因龙丹之故第五劫已功德圆满,且因两位相助,提早引发劫气,这一番激战下来,本仙子仙期在即。作为报答,就提点你们一番。 “尸解仙品级是低了点,若是潜心悟修,倒不是没有机会得证上界,若是自暴自弃,胡作非为,自有命劫。” 童大和童二相顾一眼,童二怪笑道:“想吓唬我兄弟?来来来,再吃我一拐!”说罢,与童大不约而同驾着仙兵攻了上去。 “不自量力。”妖仙霓裳轻笑。 童氏二老两柄仙兵以雷霆万钧之势,挟万道紫雷和碧澜轰出,这番两人使出了十二分法力,全力施为,只盼一招定胜负。 然而两柄仙兵并未击中实物,仿佛破开了火焰的幻象,遁入了一个火焰的空间。 二老恍惚中,就发现突然陷身在一个赤焰连天的可怕世界,属于他们的两柄仙兵,在天火冲击下光芒黯淡,胡乱打转,甚至他们自己的法力也在抵抗热力中飞快地耗损。 童大和童二竭力抵抗了片刻,忽然仿佛什么都明白了,相视苦笑。 童大愤恨道:“老二,我们输了,这才是真正的‘仙’” 童二看着自己焚作飞灰的衣衫,赶紧用法术幻化一套衣袍,四周张望着大声喊道:“妖仙姑娘,我们兄弟认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童大低声气恼道:“没骨气。”说归说,他同样如法炮制也幻化出了一套衣袍。 童二挤眉弄眼道:“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童大呸了一声以示唾弃,气呼呼直喘息,却也没有继续反对。 “只要答应本仙子一个条件,就放了你们。”妖仙霓裳甜美的声音传来。 第6-10章 第六章血蜉蚍 再度从火山中遁出,杨真三人都是喜笑颜开,他们将妖仙霓裳巢穴内的血蜉蚍一扫而空,各人分得足足七八枚。 三人站在一块山崖上,举目望着云层上仍旧激烈的战况,乐天抛玩着一枚血蜉蚍,问道:“下一步怎么办?” 蓝山老叟红光满面道:“老夫打算着手炼制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他目光转向杨真:“这血蜉蚍乃天地至阳精华孕育,且有凤凰血脉中的辟毒精华,休说巫门千机散这阴性奇毒,有这异宝,就是失魂花魔毒老夫也有七分把握。” 杨真闻言心中一动:“蓝山前辈,你可有把握解掉他们中的失魂花魔毒?” “他们?”蓝山老叟微怔,醒悟过来:“你可是打算替那群妖族一并解毒?” 在两人奇异的目光下,杨真思虑一番,道:“仇恨只能加深仇恨,如果不能彻底消灭他们,就只能放过他们师兄和蓝山前辈以为呢?” “有真郎这句话,奴家就放心了。”白纤情欣喜交加的声音,出现在杨真脑海中。 乐天笑着大力拍了拍杨真肩膀道:“就照你说的办,说实话,师兄我对那群妖类没什么好感,也谈不上仇恨,至少那些臭僵尸都可以救,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们?何况没有你,我们根本拿不到血蜉蚍。” 蓝山老叟呵呵一笑,捻须笑道:“老夫毕生浸淫丹道,余者皆无兴趣。” 乐天奇道:“神农门不是以顾念苍生、拯救黎民为号么?” 蓝山老叟似嘲似讽地瞪了乐天一眼,道:“神农先祖乃圣人,我辈能效法一二就难得了,毕其一生能在丹道有所成就,蓝某就足以告慰先贤。” 乐天脸上虽是笑意奉承,心里却在腹诽,这神农据传乃半人半妖之身,自然对妖怪没有特别的敌意。 “那就交给前辈了。”杨真再抬头,发现云层一角已经平静了下来。 难道妖仙和那两个神秘人的斗法,已经结束了? “三枚血蜉蚍足够配一炉回梦三仙汤,够百人以上分量解药,时候无多,趁一阳上人与那龙胤未分出胜负解决为佳。”蓝山老叟说罢,当先飞身而起。 三人落到岛屿南端濒临云梦湖畔的乱石坡处,只见人鱼族踏着一排排碧波巨浪,不住冲击岛上巫门摆下的法阵,双方仍在激战,杨真清喝:“诸位请暂且休战,我手中有你们所中魔毒解药。” 巫后当即回应:“杨道友所言当真?” 巫羡鱼从浪头上飞身而起,应声道:“看来血蜉蚍你们已经拿到了。” 杨真斩钉截铁道:“只要你们休战,我保证所有失魂者都能拿到解药,到时候你们要打生打死悉听尊便。” 巫羡鱼咯咯娇笑道:“杨公子好像忘了,我的族人可是妖类,你身为昆仑弟子,难道不怕背上勾结妖魔的罪名?” 同样,几乎所有人鱼族人,都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杨真。 难道不怕背上勾结妖魔的罪名? 这句话重重击在杨真心坎上。 早前他对蓝山老叟两人发出提议时,并不曾想及这个层面,恍惚间,他发现双方似乎为他话所动,纷纷不自觉地歇手罢战。 巫后苦口婆心劝道:“杨道友,请慎重思量,有贵门一阳上人坐镇,本后有信心与人鱼妖孽周旋到底,无须妥协。” 杨真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只做我认为对的。”说完这一句,他心中隐约明白,他已经走上一条与修真界铁律相背的路。 但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前世的认知和经历,已经渐渐改变他的今世,早晚他都要面对这个问题。 “让你为难了。”白纤情幽幽道。 杨真没有说话。 突然所有人都望向南边天际,万道金光破开云层,洒落在云梦湖上,一股奇妙的感觉,滋生在各道修行炼气之士身心。 这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仿佛来自天外之天,又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 同样东方百里外云层上,一阳上人与龙胤几乎同时罢手,望向东南方向,他们四周狂暴的乱流,记录着方才惊天一战的痕迹。 “小家伙,本仙子要走了,谢谢你。” “为什么要谢我?” “因为你这个有缘人,吾得到了启示,提早得到飞升上界机会。” “我不明白。” “天机不可泄漏,你也不需要明白,这个凡间界将要大乱,你千万记住一点,不要去碰那个诸神封印。” 不等杨真继续问下去,妖仙霓裳主动结束了双方在心灵间的对话。 同时一幕幕杨真从未见过,也梦想不到的奇异景象,在他心海里翻滚而过,时光似乎停止了流逝,对他来说是如此。 所有人都在关注那道金光的一切,却没有发现杨真此时的状况。 “你小子终于回魂了。”杨真刚刚恢复六识,就发现一张饱含焦急和热切的笑脸。 “这是哪里”杨真似乎还未从梦境中走出来,晃了晃头。 “你昏头啦?”乐天使劲摇了摇杨真:“该走的都走了,只剩下你跟我两个。” 杨真闭上眼睛,再一次睁开,正是傍晚时分。 他发现身在一个方圆不足十丈的礁石孤岛上,两人都沐浴在晚霞中,乐天脚下还有一只缩成一团的猴子,正是六耳。 “人鱼族人呢?” “还说呢,妖仙消失后,那个叫龙胤的家伙突然发了狂,跟一阳师伯祖打得山崩地裂,连南离岛火脉都打爆了,没多久,整个岛都沉到水底龙宫去了,那群人鱼偷偷跑得一干二净。” 乐天没好气道:“蓝山老头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也丢下我们自个儿走了。” “跟一阳师伯祖一起来的那两个人,又如何了?”杨真又问。 “那两个老家伙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海外双仙童氏兄弟,不过走的灰溜溜。” “我明白了。” “对了,那个巫后让我带话给你,说是请你去一趟巫岛。”乐天一拍脑袋道。 “巫岛?”杨真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一阵,乐天默然道:“我打算接下来去东海一趟。” “东海,为什么?”杨真不解。 “你猜?”乐天神秘道。 杨真略一思忖,蔑笑道:“你是看上了一阳师伯祖的正宗水火同极了罢?” 乐天嘿嘿笑道:“师伯祖他老人家看我天纵奇才,若不是等你回神归位,我一早就跟师伯祖他老人家一起走了。” 杨真点了点头,他们两人间已经无须客气,半晌,他道:“那,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好了。” “你不跟我一起走?”乐天愕然。 “你忘了,还有人等我送解药呢。”杨真望向东北方云海深处,神色有些奇异。 乐天恍然大悟,神情暧昧笑了笑,接着欲言又止道:“你小子法力现在快赶得上师兄了,你一个人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要冲动。” 杨真心中一阵温暖,使劲点头。 送走乐天,杨真没有去巫岛,径直驾起天诛直奔通州方向而去。 方赶了百余里路,云霄上,一个身着月色蟒袍的少年,巍然截道在前,没有任何征兆,杨真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妖族新霸主龙胤。 他心下并无恐惧,只是手腕上那只血镯又如活物一般不安分起来,不住跳动,他踏剑停身,强抑满腹疑窦:“为何阻我去路?” 龙胤一脸倨傲,睨了杨真好一会儿,才负手道:“若没记错,你该叫杨真是罢?” 杨真一脸冷峻看着他,不承认也不否认。 龙胤挥了挥手,不耐道:“交代你手上那只血镯的来历,我可以放你一马。” “这个?”杨真举袖愕然,他怎么也不明白这人竟为此而来。 龙胤神色微动,斜目长空漠然道:“你不配拥有它。” 杨真大怒,只是他北归甚急,不欲与龙胤冲突,只得强忍怒气道:“这是练姑娘送的,与你无关。” “练?”龙胤一脸疑色,摇头道:“我要知道所有详情,要敢骗我,该知道后果。” 威胁?杨真剑眉一挑,冷冷嘲道:“妖皇早该回了归墟,亏你还有心在中土惹事生非。” “找死”龙胤给了杨真一个怜悯的冷笑,一只遮天手爪挟着无穷吸摄力伸展了出去。 “砰!”可掌天控地的手爪,拍上了一个银光电闪的巨**印之上,雷火交侵,电光四射,龙胤身躯巨震,浑身青烟直冒,弹开的手掌更是焦黑一片。 他怒了。 蚂蚁一般的人物居然能伤害到他? 乌黑的云团瞬间密布方圆十里,滚雷连绵,电光腾蛇,山呼海啸一般的风暴来袭。 突然,一个媚而不妖、柔而不娇的白衣女人,横空出现在法印前,她的出现一瞬间就扑灭了龙胤的大半怒火。 杨真见机将乾坤印收回体内,向白纤情递了一个苦笑,与她并肩而立。 “狐娘,怎么是你?”龙胤明灯一般的金瞳光芒尽敛,乌云风暴也同时散去。 “奴家自然要与夫君在一起。”白纤情柔情似水地牵上杨真手臂,杨真不自然地躲了一下,却终还是让她抓住。 “他?” 龙胤先是错愕,旋即失声大笑起来,满是嘲弄和不屑:“狐娘不是对那姓莫的昆仑臭道士一往情深么?怎么男人没死多久,就另找一个小白脸,狐族终究是狐族人” 一股怒火直冲杨真华盖,气的他七窍生烟,浑身发抖,正要不顾一切拼上前去,一只柔软却有力的素手死死抓住了他:“夫君,让奴来。” 白纤情转对龙胤轻摇螓首:“看来你还不明白当年妖族为何会失去九州” 龙胤不屑道:“人类软弱,自私,狡诈,不配与我妖族相提并论,那一役是天不助我族,非战之罪,只要卷土重来,这片大地一定很快就会属于我们,不会太久了。” 白纤情怜悯道:“若你还抱着这样的想法,奴家很为狐族前景担忧。” 龙胤冷笑道:“归墟九部已有六部归入本人旗下,你狐族还能顽抗多久?” 白纤情轻掠了一下发梢,神情凄迷道:“狐族一切都与奴家无关了。不过,奴家相信族人的智慧,他们会作出明智的选择。” 龙胤不屑驳斥,只顾冷笑,他目光又落在杨真身上:“白族长堕入人世七情不可自拔,如斯小女儿智慧真是有辱狐族血脉。” “龙胤。”白纤情脸色一寒“再如何你也是我们夫妻看着长大的,人族有言做人不能忘本,亏你一身高贵的龙族血脉。” “你们夫妻?”龙胤大讶。 “狐娘的夫君前世叫莫天歌,今世为杨真。”白纤情瞥了杨真一眼,神情有些小心。 龙胤看着两人久久一言不发,与来时一样,突然就没入空气之中,不知去向,空留一句:“狐娘,回归墟罢狐族需要你。” 雍州,上京城。 通往皇城的御道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沿路酒肆茶楼林立,摊贩杂耍艺人吆喝不绝,正是一派太平盛世。 一个身材颀长的蓝衣青年,神情颇为无奈地任一名白衣丽人拖着,穿梭在人群中。 女子步伐轻盈欢快,犹如出笼的鸟儿。 青年却是心事重重,对道旁琳琅满目的杂货小食视若未睹,只是偶尔在女子笑靥下,强作笑颜。 杨真前日一路风尘赶到洛水城,却扑了个空。 武王府管家告知武令候领兵在南线与蛮族作战,而王府小姐练无邪却去了京城。 于是,他马不停蹄驾剑直驱东方赶往雍州,几番周折后,翌日午时赶到了上京,在白纤情坚持下,元神幻化人身与他一起出现在街头。 “夫君,这只怎样?” “不错” “那这只呢?” “还好”“夫君” 白纤情使劲地掐了心不在焉的杨真一把,表示不满,随手拣了一支乌木簪交到他手中。 杨真呆了一呆,瞪着白纤情水汪汪的美眸表示不解。 “你真是个呆子。” 一会儿呆子,一会儿夫君,杨真已经给白纤情搞的晕头转向。 一瞧摊主小老儿直打眼色,这才醒悟过来,七手八脚地将簪子插在白纤情的髻上。 街头行人一望,男的忧郁清举,女的身姿如莲,如水蜜桃一般成熟,正是郎才女貌,好一对璧人。 一丝丝莫名的感觉在两人之间流淌,杨真脸色不禁微红,目光闪躲了开去,白纤情面上幽怨微露。 “夫人和大爷真是天作之合。”两人尴尬之时,这小贩却拍马道。 “承你吉言。” 白纤情冲摊主甜甜一笑,挥手一摊,变戏法似地抓出一锭银子扔到他手上。 小贩还在大晕其浪之时,却听白纤情道:“呆子,快!我们去一个地方。” 直到这双青年男女消失在长街尽头,小贩还捏着手中那锭沉甸甸的银子发呆。 转过好几个街巷,白纤情拉着杨真,最终来到城南一间破落的道观前,没有香客,也没有道士,门前一块斜匾满布尘埃,脱屑的字迹上隐约书有“清风观”三字。 “来这里做什么?” “奴家记得,五百年前,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可是香火鼎盛。”白纤情陷入往昔记忆之中,神情温柔而迷茫。 杨真搜刮一遍前世零碎的残缺记忆,并不能记起与白纤情来过这么个地方。 只是清风观三字倒提醒了他,昆仑派世俗道观之一正是这个名字,不过据悬空观玄机子所言,清风观山门如今当在青州郾月城才对。 五百年,足够改变一切,上京城乃至雍州,都是太一门界定的势力范围,想必昆仑派为此迁走了外门,杨真一想,倒是明白了。 穿过门庭,惊起几个寄宿的乞丐,进入破败的主殿,在残颓破损的三清神像前,两人停住了脚步。 “还记得么,五百年前,你与奴就是在这里以明月为证明,三清为媒,结为夫妇” 白纤情柔柳一般的玉臂紧紧缠着杨真的手,偎依在他身旁,神情专注而虔诚:“好长的五百年我们已经过了一个轮回,又回到了这里。” “五百年,轮回。”杨真手上一沉,发现白纤情竟席地跪了下去:“这是” “你说过,你不再是莫天歌,奴家也不勉强你,只有一个要求。”白纤情仰着螓首,目含羞涩和企盼。 “你说。”杨真心头如同压上一块大石,仿佛料到了什么。 “奴要与你再拜一次天地,与当年一般。” 说完这句话,白纤情已是声若蚊蚋,一向主动大方、妩媚娇人的她竟脸红过耳,埋首不敢瞧向杨真一眼。 “这怎么行?” 杨真顿时呆若木鸡,口齿不灵,慌乱不知所言。 他虽然接受了与白纤情相依相随的事实,然而触碰到他心底那块神圣之地,却茫然了。 过了良久,白纤情忽然啜泣出声,娇柔的身躯缩作一团,又是自苦又是自怜道:“纤情是一厢情愿了,你心里有你的清儿师姐,还有那个练无邪,哪里还容得下奴家区区一只狐狸精。” 两人一站一跪,哭声在空旷的殿堂内显得分外幽怜,让人心碎,杨真站立不安,瞧了瞧堂外,伸手去扶白纤情,却被推拒了开去。 “先起来再说好不好?” “奴生无可恋,死无可惜,你不要管奴了,去找你的师姐,找你的练姑娘。” 杨真心烦意乱,猛一把将白纤情拉了起来,她挣扎了一下,还是伏在了杨真怀中,一时两人都维持现状,相对无言。 明明接受了她,为何心中还在挣扎,到底是为了什么? 杨真痛苦的闭上眼睛,在心底问着自己,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昆仑山上那抹醉人的绿影,心头又一阵隐隐作痛。 不期然间,他又想起了那个如今仍旧不知身在何方,且身中奇毒的姑娘。 自己这优柔寡断的性子,竟是前世今生不改。 他低头认真看着这个看似坚强、内心却无比脆弱的女人。 杨真前生记忆洪流一般前所未有的完整席卷而过,一阵痛彻心扉的内疚和悔意,翻涌在心头。 他是她生命中的所有。 他不能再辜负这可怜的女人。 杨真放开了白纤情,看着这一张犹自梨花带泪的娇艳玉颜,眼前一阵模糊,前生今世记忆重迭在了一起。 “白姑娘,若不嫌弃杨某一身飘零,在下愿与白姑娘再续前缘”杨真一振衣冠,挥袖一拂尘土,拉着白纤情就要一同拜下。 “奴改变主意了。”白纤情松开杨真的手,神色颇为坚决地转过身去,留了一抹孱弱的背影给杨真。 “这又是”杨真如释重负的同时,又感一阵莫名失落。 白纤情缓缓走到斑驳的门庭处,依着门扉低声道:“你这一世牵挂太多,奴想明白了,你有你的苦衷,奴不想再强迫你奴给你十年时间够么?” “十年?”杨真心一紧“你要离开我?” “你这是在着紧奴么?”白纤情幽幽转身,眸光似水,带着几许期待。 杨真一窒,停住了脚步,两人目光复杂地纠缠在一起。 看着男子嘴角嗫嚅一下,却始终没有说出挽留的话,白纤情神色一黯,心如刀割,转身就飘然夺门而出。 杨真迟疑了刹那,追出三清殿,人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破落前殿,空中犹有一丝熟悉的体香。 “狐娘”杨真手足无措,像油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后悔、仿徨交替在心中徘徊,他猛然狂奔而出,四处呼喊,对一双双好奇的目光茫然不顾。 第七章桃花劫 她真的走了。 杨真一遍又一遍在心中呼唤,却始终不见回应,失魂落魄转回清风观庭院不知待了多久,而后又浑浑噩噩来到黄昏的街市,目光在人群中盲目的搜索着。 “杨兄。”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杨真一旁,一张帘子揭开。 被人呼唤,杨真神智顿为一清,目光扫过那四匹白色骏马,落定在车窗那张熟悉的面孔上,直到帘子落下。 一名武士上前接驾:“这位公子,我家大人有请。” 杨真没有犹豫,径直上了马车,他知道,练无邪的下落应该有着落了。 马车上的人正是赵启英,当今太子的长子,大汉皇室重要成员,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身分,那就是大汉国教太一门掌门的得意弟子,而杨真在意的也只此一个身分。 “杨师弟别来无恙?”赵启英热情如昔,毫无皇室弟子的架子。 “赵师兄,练姑娘现下在哪儿?”杨真方落坐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不急。”赵启英笑呵呵道“先给杨师弟接风洗尘,让师兄一尽地主之谊。” 话是这么说,杨真还是从他脸上发现了一抹难察的阴翳。 杨真还要说话,赵启英却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吩咐了车夫,随即闭目一言不发。 半个时辰后,在上京香火最为鼎盛的青羊观别院一间斗室内,杨真和赵启英分席落坐。 “杨师弟神光内敛,藏虚纳海,只怕是到了神游化外的境界了。”赵启英仔细端详了杨真片刻,一脸惊讶道。 “五年前,赵师兄单枪匹马斩除阴山黑虎老妖,声名鹊起;三年前,东海之滨力战龙门道派三才剑阵不败,在修真界风头是一时之选,可非小弟能企及一二的。” 杨真看上去虽是若无其事,心中还是惊了一惊,自他重塑道体修了天巫术后,修为不可思议地突飞猛进,对此他倒不以为甚,毕竟有了前世的见识和修养,再非寻常玄门弟子可比。 赵启英微露一丝苦笑道:“赵某不过是凭借祖上和师门的光环闯下微薄名声,放眼修真界,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坦白说,若非赵某年幼一番遇合,恐怕如今在门内也不过是平常弟子罢了。杨师弟一别数月就获得如此突破,先前街头一遇,赵某自知已经给比下去啦。” 杨真淡然自若道:“赵师兄取笑了,杨某微末修为着实不值一提。” 赵启英微讶,自长街相遇以来,他一直在细细观察杨真,以此子弱冠年纪达到如此境界修为,在修真界可谓千年也难有一遇,但在他身上却找不到一丝一毫少年得志的骄傲。 最令他感兴趣的是,这少年身上仿佛藏了无穷的心事,有着与他年纪极其不符的深沉和忧郁。 在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念头疾转间,赵启英按下心中疑窦,呵呵一笑,道:“闲话休说,听说杨兄此前深入云梦大泽,不知可有斩获?” “妖族出现了。”杨真屈指轻敲长案,轻声说道。 “愿闻其详。”赵启英浓眉一蹙,神色紧张。 “此事得暇再说。”杨真终究耐不住性子“练姑娘眼下究竟身在何处,病情如何?” 赵启英一言不发起身在斗室内疾走一圈,慎之又慎地布置了一个禁制,这才坐回席位,颇有难以启齿之状。 “练姑娘现在在宫内。”前后之间,赵启英已经失去了一贯的轻松,一股浓浓的愁绪郁结在眉宇。 “宫内?”杨真大惊,赵启英低微的声音更让他疑窦丛生“她怎么会去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师兄也不知从何说起。”赵启英一脸有口难言之色。 “赵兄。”杨真霍然站起,一脸愠色。 “杨师弟稍安勿躁,容师兄细细道来。” 赵启英一脸歉然的拉着杨真重新落坐,他枯坐片刻,这才徐徐道:“你离开洛水城后,赵某以为师门或许有解决练姑娘体内奇毒之法,所以力邀九玄仙子师徒随赵某一起上中南山,却为九玄前辈一口拒绝。 “失望之余,抱着万一之望,退而求其次,邀请九玄仙子师徒到京城一游,顺便查访修真界名医,未想九玄仙子竟出乎意料的允了赵某。” 他说到这里面露温柔之色,道:“此行因练姑娘身体不适,我们一行放船顺流东来,练姑娘才貌双全,更有寻常女子不及的果敢和智慧,说句不怕杨师弟笑话的话,那段旅程,是赵某入世修道以来最快活的日子,把师门戒律守持忘得一干二净。 “入京后,因诸多不便,赵某便将练姑娘师徒安排到了京师第一观青羊观,此观正是太一门在京师的外门道府,观主正是在下大师伯赵无稽,同时他也是大汉国师,位高权重,甚得当今圣上之宠。” “大汉国师是你师叔?”杨真打断道。 “正是。”赵启英有些自嘲地道:“听起来不可思议,仙家弟子竟然遁入凡尘名利场,其实外人不知其内情,赵无稽师伯与我一般同是大汉皇族中人。 “只不过他是大汉数百年前皇族旁支,后来上山修道,十多年前,他以入世修行为名,再度回归朝廷。” 说到这里,赵启英冲杨真作一个歉然的微笑:“话说远了,在练姑娘入住青羊观别院后,出乎意料的在一月内数次病发,连我太一门的九转金丹,也未能镇住那千机散奇毒。 “赵某于是上山恳请门内一位精通医道的师叔,亲自走了一趟,仍旧不得解。 “突然一日,事情有了转机,九玄仙子私下找到我,问我肯否帮助练姑娘解毒,谈到的内容,多有不便,在下就暂且不提,总之是有一条解毒的希望,只是面对一个天大的难题。 “说来惭愧,赵某虽无亵渎之心,只是听闻那法子便想,若是练姑娘应允,那赵某舍却一身修为,破门而出也要助练姑娘将所中奇毒解掉。 “只是天不遂人愿,练姑娘与在下虽然言谈甚欢,却无男女之情,纵然有九玄仙子暗助,仍旧无济于事。” 杨真听到这里,已是脸色大变,他素知玄女门有一门合籍双修的无上法门,可助修为提升的同时,更有妙用无穷。 “杨师弟看来定是知晓一些内情。”赵启英见杨真脸色变化,微微苦涩道:“看得出来,杨师弟在练姑娘心中很有一些分量,虽然她在提到昆仑派时,总有莫名的敌意” 杨真深吸一口气,打断道:“接下来呢?” “后来”赵启英脸色阴沉起来,多有几分愤恨之色“我那大师伯身为大汉国师,一日在别院偶然见到了练姑娘,后来又几番探视,一次他提议到将练姑娘迁到皇宫大内,说是那龙气盘踞之地对体毒有清镇之效。 “当时赵某没有多想,由于一直僵持无法,便同意了大师伯的提议,于是秘密将练姑娘安排进了皇家内苑别府。事不多久,不知我那大师伯是何用心,巧妙安排今上与练姑娘相遇,后来事情就麻烦了。” 杨真听到这里心一沉,若是凡俗中人他倒可以不顾一切,强行解决,但涉及到玄门中人,只怕就要另寻手段了。 “也不知我那大师伯对今上用了什么手段,令他一意孤行,决意纳练姑娘为妃” 杨真一掌拍在案上,大怒:“胡说八道,练姑娘和九玄前辈岂是任由人摆布的?” “杨师弟息怒。”赵启英连连作揖,苦笑不已“事情另有周折,练姑娘进宫前,九玄前辈就将她交托给了在下,说是有事暂离,这一晃就过去大半月,可至今了无音讯。 “这事情说来也甚奇,练姑娘入了西山别苑后,病情虽是稳定下来,但却是神智恍惚,与平日判若两人。 “我亲自告知她面临的境况,打算带她出宫,谁想她出乎意料闭口不言,不理不睬。如此一来,赵某束手无策,且主导此事的人乃是我大师伯” “赵师兄,赵启英,杨某看错你了。”杨真缓缓起身,指着赵启英一字一句道:“我不管你大师伯是谁,敢欺辱我杨某的朋友,就是与你太一门为敌,我也誓不甘休!” “慢!”看杨真就要不顾而去,赵启英乱了阵脚,赶忙劝阻道:“杨师弟你听我一言,此事另有内情,容我详禀。” “内情,什么内情?”杨真旋风一般转身“你太一门师门不净,以法术惑乱朝纲,扰乱尘世法则,胡作非为,还有什么内情?我看是你与你大师伯有不轨之心才对!” “杨师弟”赵启英勃然大怒“你太过分了,你可以对赵某不屑,但你不可辱我师门,何况我太一门与你昆仑历代交好”“那好,我倒要听你说说什么个内情。”杨真憋了一肚子火“你的解释若不能让我满意,休怪我杀入皇宫,找你大师伯算帐!” “杨师弟好大脾气。”赵启英摇了摇头,道:“你可知为何我在这斗室加了禁制?” 杨真默然。 赵启英眉宇深锁道:“自练姑娘入宫这多日来,一直有人隐在暗处监视赵某,居心叵测,在下使尽诸般法宝,也无法找到这隐在暗中的人,想来是一个法力高深的人施了奇术。我纵然怀疑大师伯所为有疑,也无可奈何。 “大师伯这些年大力传道,太一门外府枝叶乃有史以来最为鼎盛之时,纵然家师身为掌门真人,也不得不礼让三分。何况家师初掌太一,根基不固,很多事情对外难以言表。 “更不巧的是,最近门中长老正合力闭关炼丹,不便出面过问此事,这样局面下,师父他并不方便为此出头,深恐导致门内动荡,只是吩咐我暗中调查取证,见机行事。” 杨真拧眉道:“难道坐看那皇帝老儿纳练姑娘为妃?” “不。”赵启英断然否决“不管练姑娘对赵某如何,赵某这里可以起誓,绝不做对不起她之事,赵某近日正感势单力孤,杨兄来的正是时候,可以方便做一些赵某不便之事。” “我这就进宫将练姑娘带走,看谁敢阻拦!”杨真片刻也坐不住。 “杨师弟,切莫冲动。”赵启英再次将杨真拦住“大师伯赵无稽修为虽不及家师,但也远非你我可相比。 “更何况,宫内还有数名法力高强的大内供奉,供职在大师伯旗下,须从长计议,距今上钦定佳期还有数日,实在不到那一步,赵某不想与大师伯兵戎相见。” 杨真深深看了赵启英一眼:“希望你没有骗我。”他重新坐定,再沉默一阵,突然问道:“你大师伯可知练姑娘的来历?” 赵启英一怔,试探道:“杨兄难道清楚不成?” 杨真双目神光一闪,面上怒气再现:“赵兄到现在还与我打迷糊,九玄前辈既然将练姑娘交托与你,甚至有撮合成全之意,你不可能不知她们师徒的底细!” “这”赵启英神色尴尬,玉面是一阵红又一阵白,再度拱手告歉道:“事关练姑娘师徒门中机密,赵某也是小心行事,赵某只对大师伯言及,练姑娘是修真界隐秘宗门弟子,不曾说及详情。” 说到这里,他小心道:“杨师弟想必是清楚练姑娘师徒身分了。” “我昆仑派广交天下真道,玄女门虽然隐秘,在下也非一无所知。”杨真哪里听不出赵启英话里那层意思,他冷冷一笑:“你大师伯如此悖逆荒唐之举,想必大有所图。” “请杨师弟谅解。”赵启英起身告饶,一脸困窘:“赵某也一再推敲查证,却始终摸不到原因,大师伯早些年虽然有涉朝政,却无干大局。 “但此次举动着实不可思议,若真有伤天害理之举,一旦大白天下,只怕整个太一门都要为此蒙羞。师父虽未出山,但却可随时遣人支援赵某。” 杨真方在巫门吃过大亏,心忖只怕又卷入了一个可怕的大漩涡,思量再三道:“想办法安排我见练姑娘一面。”在他想来,只要给了练无邪解药,恢复修为,不论局面如何都能进退自如。 赵启英忧心忡忡道:“练姑娘如今状况,见了未必有用。” 杨真斩钉截铁道:“我必须见她一面。” 赵启英见杨真心意已定,当即着手安排,两人出得庭院,已经掌灯时分,青羊观香客散尽,恢复了安宁。 一路杨真无心赏顾京华夜色,他打扮成一名太子府随从,跟着赵启英入了宫,穿越重重殿门,在院落廊坊中整整迂回穿梭了半个时辰,才到了皇宫西苑一处冷僻的偏院。 果然如赵启英所言,他们上路不久,杨真就若有若无的感觉,仿佛有人盯住他们,这感觉入了皇城后更趋清晰,神念追寻出去却一无所获。 “世子殿下请回,国师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练小姐起居” “混帐,敢挡驾本小王,这皇家究竟谁说了算?” “殿下,小人不敢,可是” 内苑护卫话到一半,看到赵启英不容违逆的神色,犹豫不定,握在剑柄上的手不住发抖。 “师侄因何动怒呀?”一把阴柔好听的声音传来。 杨真回头一看,廊道阴影下,一个身形矮胖、圆脸硕鼻的墨袍老道,悄声无息站在那里。 赵启英先是一楞,随即若无其事道:“国师来得正好,本小王欲探视练姑娘病情,何不一道前往?” “既是如此,师伯就不耽误你了,不过师伯提醒你,不日练姑娘将入后宫,身分非同小可,为了师侄声名着想,还是少来走动得好。” 赵无稽走出黑暗的阴影,月光洒在他油亮的面颊上,熠熠生辉,一双细长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芒,似有若无地落在后面侍卫打扮的杨真身上。 赵启英呵呵一笑,拱手朝北道:“身为中南太一弟子,自知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国师以为呢?” “看来师侄悟性非凡,改天师伯倒要讨教讨教。”赵无稽连连颔首,皮笑肉不笑道:“最近有朝廷重臣弹劾太子殿下所行不端,本国师破例上朝担保。 “但陛下天心难料,若是这练姑娘讨得陛下欢心,你也算为太子府立了一大功,陛下百年后,这太子之位兴许就落到师侄头上也未必。” 赵启英双目一寒,若无其事道:“启英本一心向道,奈何九州乱象四起,身为皇族弟子入世修行,忠孝两全也未然不可,大师伯以为呢?”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赵无稽怪笑三声,接着压低声音,阴阳怪气道:“身为掌门真人得意弟子,怎会沉迷儿女私情?” 赵启英呵呵冷笑道:“趁此机会,师侄倒要请教大师伯一番,大师伯修行入道数百年,按说早该看破尘世六欲,可为何恋栈红尘十八载,依旧不肯回头?” 赵无稽打了个稽首,轻吟慢声道:“师侄谬矣,我道德一脉,修行首功即无量功德,师伯入世苦修,教化浮屠众生,为我中南太一一脉累积功德无数,功过是非历代先祖自有明断。 “想不到师侄竟有如此误会,老夫心痛啊。” 赵启英脸色一变,躬身一礼道:“师伯教训得是,师侄莽撞了。” 赵无稽一拂袖,双手背负在后,迈开八字步行向廊道另一端,只听他悠悠道:“争是为不争,不争是为争。大师伯今日动了嗔念,回头该闭关三日,以思其过近日京师牛鬼蛇神来了不少,师侄可要好自为之。” 余音未了,人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两人间的唇枪舌剑,让杨真一头雾水的同时,心中疑惑更多了。 “走。”赵启英没有对杨真多作解释。 入了庭院,在一个雅阁水榭前,一名玉立亭亭的朱衣女子凭栏独立,马尾长发写意地顺在胸前,衣衫随风轻舞,正是练无邪。 “练姑娘。”赵启英抢在了杨真前面领路。 不想练无邪听了这一声招呼,头也不回转身就走进了阁楼,赵启英苦笑摇头,随后跟来的杨真却是错愕莫名。 “我说不见,你怎么还来”阁楼内传来两声咳嗽声。 “练姑娘”赵启英顾不得许多,冲了进去。 杨真迟疑了一下,却听一声“出去”赵启英就比去时更快的速度飞跌了出来,险险撞上了他。 “你进来。”楼阁内又传来那冷冰冰的声音。 第八章诡谲 “叮,叮,叮”一阵烦乱的琴音飘逝在夜空“啪”一声铮鸣,楼阁静了下来,琴弦断了。 “练姑娘,有何苦衷不妨说来听听,杨某虽然修为浅薄,但总能帮上一二。” 杨真望着窗下捧琴的孤清身影大是颓然,他费尽口舌,也得不到一次回应。 “你这话,那姓赵的在我耳边说了无数次,都听厌了。”练无邪叹息一声,搁下七弦琴,回头淡淡瞥了杨真一眼。 “可这”杨真看到练无邪唇边突然竖起的食指,不由止住了声息,她那神秘兮兮的模样,让杨真不敢相信那是入门以来,一炷香工夫都对他爱理不理的练无邪。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半句都不能透露给姓赵的,不然休想我再理你。”练无邪那有些刁蛮的熟悉声音,传入杨真识海。 “原来你没事,我这就放心了。”杨真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见他大袖随手拂了一拂,接着微笑道:“这下好了,不会有旁人听见我们的对话。” “真的?”练无邪仍旧不放心在杨真心里说了一句,她左右观望,小心翼翼探视了窗外院落黑暗中一番。 杨真看着练无邪怀疑的神情,不由失笑道:“当然,你大可放心,在下修为侥幸尽复,这等小术法自然不在话下。” “你很担心我么?”练无邪顿时像换了个人般,似乎如释重负,小小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轻挪腰肢跪坐到杨真对面,乌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瞪着他,在橙黄的宫灯下,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泛起一丝调皮的红润。 “听说那皇帝老儿要将你收入后宫,怎能不急?”杨真盯着她。 “姓赵是个糊涂蛋,你也糊涂么?”练无邪抓着怀里的马尾辫缠弄着圈子,她娇媚清脆的声音,透着几分说不出是厌恶还是困扰的意味。 “难道事情别有内情?”杨真默默为楼阁外那枯守的赵启英抱以同情,他多少已经明白事情比他想象的也许还要复杂,不过他只要练无邪无事,其他人他不想理会那么多想到这里,心中一惊。 什么时候,练无邪在他心中有这般分量了? 忽然又想到伤心离去的白纤情,杨真心间一阵隐痛。 “你发什么呆?”练无邪见杨真呆头鹅一般,与她说话竟然也能走神,纵是心情欠佳,也忍不住一阵好气又好笑。 “我在想,是什么让你心甘情愿受困皇宫,为人摆布?”杨真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道:“你大哥不是在怒江南线领兵与蛮子作战么,那个国师赵无稽权倾朝野,莫不是他以你大哥仕途要胁?” “不能说。”练无邪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否认,还是不肯说出内情,她忽而狡黠一笑问道“你真这么担心我?” “真的不说?”杨真见练无邪恢复生气,浑身一松,自见了赵启英后,胸中那块大石终于落了下来,于是故作恼怒道:“若是不说,我给你带来的千机散解药也不用了。” “啊!”练无邪一脸不可思议之色,久久瞪着杨真,咬着下唇,好半晌才目光炯炯道:“你说的是真的?可家师曾言巫门自身也无千机散解药,除非能从南离洞府凤凰妖仙那里虎口拔牙,拿到那什么血之物,难道你”练无邪话没完,就见杨真摊开的手心有一个暗红虫茧,流溢着淡淡的火色灵光。 “这就是能解天下万毒的血蜉蚍。”杨真轻轻交到了还在发楞的练无邪手上。 “要是你早些日子赶来,人家也不必被师父逼着,逼着”练无邪抿着红唇,流露出无限委屈,那无限坚强在这一刻再也维持不住,双眼蒙上一层水雾。 杨真一阵怜惜涌上心头,他知道这姑娘这些日子定是受了不少委屈,以她的性子怎肯受人摆布?想必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缘故。 “我知道你师门内有一门无上双修密法,不但可易筋换髓,更有移胎换形的神妙,解毒自然不在话下。” 杨真顿了一顿,看着练无邪不住张大的眼眸,虽已知道她对赵启英的态度,却仍旧忍不住试探道:“尊师为你选中了太一门的赵师兄,想来也没有辱了你”“啪!”杨真脸上多了一个火辣辣的纤细巴掌印。 “你这样想?”练无邪曲起的身躯止不住微微颤抖,话犹未完就气喘起来,红唇微张,小脸涨红,眼睛死死盯住杨真,充满着复杂难明的神色。 “练姑娘,你误会了。”杨真起身去扶练无邪,却给她一把拍开双手。他暗恨自己怎么就爱自讨苦吃,在这姑奶奶手下他已经吃了两个巴掌,还都是理亏活该。 “拿来!”练无邪呼吸突然又平稳了下来,直身伸出了手掌,她脸色这时添了一分异常的潮红。 “什么?”杨真茫然。 “你既然不想要,我就拿回来。”练无邪见杨真如此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将血蜉蚍砸到他手里“还你,我不希罕!” 杨真强压下心中那个令他心惊肉跳的揣测,故作镇静道:“练姑娘,你怎还有心思胡闹?速速将此物服下,我替你护法。” “谁胡闹了?”练无邪鼻子哼了一声,语气依旧不善。 “好罢,千错万错都是杨某的错,姑奶奶听我的话,好不好?”这难得一见的小女儿情态,让平生孤苦的杨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练无邪看着杨真一副苦瓜脸,禁不住掩口一笑,同时也醒觉自己的失常,她咳了两声后又自顾落坐,若无其事地问道:“那个手镯还在?” “当然还在。”杨真跟着回座,从袖中取出那只血色玉镯,看着其内闪耀的神秘金色咒文,道:“这镯子似乎是个法宝,但又不像,它的阵法非常古奥,里面透着一股霸道非常的气息,似乎是龙气。” “龙气?”练无邪一脸诧异“你怎么知道?” “是偶然得知的。”杨真想了想,道:“我此次南疆之行经历了很多事,竟然先后有两人识得这镯子底细。” “说来听听。”练无邪顿时一脸希冀“自我有记忆起,这个镯子就在我身边了,师父说我是她捡来的孤儿,这个镯子也许跟我的身世有关。” “这迟些再说,先解毒要紧,久了说不准会伤了你的法力根基。” 练无邪奇怪的举动,令杨真益发抓不准练无邪如今的处境。 “我还没问你呢,这个东西真是从传说中凤凰巢穴里来的?”练无邪重新抓过杨真手里的血蜉蚍。 “说来话长。”杨真望了望窗外当空皓月。 在练无邪的追问下,杨真才将南下发生的事情,交代个七七八八。 练无邪听完杨真惊心动魄的经历,沉默良久,再度将血蜉蚍交还他手中,细声道:“这个你先拿着,到时候也许我有办法让师父不再为难你。” 杨真还想改变练无邪的主意,却听一声轰然巨响传来,整个楼阁都在沙沙发颤。 两人一起起身到楼阁外廊,杨真神念当即察觉,皇宫东北角落殿落,不住有沉闷的劲气爆破声传来,何人敢在天子府作祟? “供奉堂出事了。”被赶到院里待了小半夜的赵小王爷,看着连袂出来的两人怔了一怔。 “不好!有魔气。”杨真察觉到交手双方修为都相当惊人,至少是神游到虚境之间的高手。 缓了一缓,赵启英也是脸色大变,当即道:“杨师弟留着照顾练姑娘,我去一趟。”话未完,他已经飞身消失在殿落深处。 “我也去。”杨真振袍就要追去。 “不要。”练无邪大为紧张地抓住杨真衣襟。 杨真回头一看,发现练无邪一脸不安,他当即醒悟过来。 在皇宫东北内苑一座道观内,殿宇一角已经崩塌成瓦砾,此时在院落上空,七名头顶高冠的道人各祭一柄真剑,虚空踏定方位,疾转不休,剑阵如水银泄地一般释出七十二路变化,抵挡着一团极具吞噬力的黑雾。 “若尔等技仅如此,明年今日就是诸位祭日。”那黑雾中的声音沙哑而缥缈,就在剑阵第二轮变化开始,七名道人突然发现,天空最后一丝月光消失不见,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众弟子听令,反转七星!”剑阵核心赵无稽惊喝道。 “大师伯,启英来晚了。”赵启英这时拍马赶到,他纵然对同门大师伯有所猜疑,然则面对魔道中人,自幼的门规教导让他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 当空一团绚烂的剑光如莲绽放,直击那团转瞬吞噬剑阵的黑雾,赵启英察觉到对手的可怕,出招半途轻喝一声,剑光再度不可思议极力扩张,铺天盖地的剑光如银河扫了下去。 然而彼之强,亦即彼之弱,在赵启英势尽的刹那,一道红光骤然从偏殿射出,袭向了他。 “师侄当心!”赵启英听到赵无稽的提醒,掐诀收剑,顿时一道匹练如虹倒转,随着他的身形团转,转而迎向那道红色激芒。 就在这时,那笼罩院落黑云分化成无数道活物一般的黑气,仿佛万魔出世一般可怕,其中一道如无骨游蛇的黑气,更是穿过赵启英的剑幕空隙,直击其体。 赵启英十成法力一剑半道变招,已竭尽全力,如今再度变招已经勉为其难,面对两个神秘高手,自然力有不及,只能提聚毕生法力剑光团身护体,银柱如电窜天。 纵然如此,剑网仍旧被强行劈出两道微乎其微的空隙,一道黑气和一道红芒分别以不同方向突围,重重击在赵启英肉身上。 一道黄光霎时将赵启英包裹了全身上下,黑气和红芒击上,只炸出两团雷火电光,赵启英仰空喷血飞退,虽有宝甲护身,仍旧遭到重创。 “邪魔休得猖狂!”赵无稽祭剑飞射出阵,前往支援赵启英。 不料他刚一出阵,这七星剑阵就因缺少一人,威力大减不提,更是让无数飞舞的黑气寻到破绽,分别击破。 道道黑气直接射入道人躯体,片刻之后就从其头顶钻出,而那躯体瞬间成了空壳,随即腐朽风化在空中。 六人眨眼工夫,全都魂飞魄散。 漫天飞舞的黑气犹自不满足,鬼哭神嚎地呼啸着纠结到一起蠕动不休,转瞬凝结成一个瘦高的青面黑袍人,诡异至极。 对阵双方,形势急转直下。 那道红芒面对护体宝甲受挫后飙上高空,最后轰然爆成漫天红色光雨,化作万道火流星激射赵启英。 “贼子大胆!”赵无稽倏然出现在赵启英上方,他外披道袍闪着紫光陡然飞起,化作一道紫幕盘旋在空,迎上那激射下来的火流星。 那法袍只抵挡了眨眼工夫,就千疮百孔,化作飞灰,一道血色魅影疾扑盘旋而下。 与此同时,一声沙哑的笑声回荡整个道观,那黑袍青面人凭空闪现赵无稽身后,轻轻一掌印出,那矮胖的躯体就飞了出去,直撞塌了配殿一角。 “大师伯!”此时仍在回气的赵启英方弹身立足,看到这一幕狂喊出声,然后铺天盖地的血腥气息和雾气,将他卷了进去。 几声闷哼惨叫后,一声得意的嚣笑声中,血雾卷着赵启英掠入夜幕深处不见。 而那个青面黑袍人在院落停留片刻,望了望西南方向,闪了闪身,也消失不见。 所有惊天动地的声息在盏茶工夫内结束,而禁卫军才赶到附近,火龙和呼喝声连绵不绝,不过他们知道动静所在乃供奉堂禁地,只能就近观望,不敢深入。 片刻后,一个修长的身影却出现在崩塌的殿落废墟一角,他径直找到了赵无稽所在“前辈,发生了什么事,赵小王爷他人呢?” 赵无稽此刻奄奄一息地歪躺在残垣残壁上,口鼻满是血液,用极其微弱的声音挣扎道:“是,是魔道中人道友快去中南山报信,快” 杨真为他检视了一番,喂他服下一粒普通疗伤丹药,助他化开药力,赵无稽终于缓过气来,抓住杨真衣袖道:“有魔人抓走了太一掌门弟子赵启英,供奉堂也全完了不要管老夫,快去中南山!” 杨真没有多加犹豫,便将赵无稽带到供奉堂外,交给惶恐不已的禁军,再回到练无邪所在的偏院时,惊恐地发现人不见了。 他将无法倾泄的焦急和怒火化作一阵狂风,刮遍了整个皇城,用尽追踪法术,企图找到劫掠之人,在天明时候,他最终瘫软在皇城外墙上,无力动弹。 供奉堂一夜变成废墟,六名供奉天师殒命,激烈的大战震动整个皇宫,然而翌日在京师并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当朝国师并未有如临大敌的紧迫,此刻他正在内宫一间奢华寝居内卧榻静养,外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军刚刚给他驱走。 赵无稽肥胖的躯体并没有重伤的体态,待一切喧嚣远去,他如同灵猫一般飘身而起,给自己施了个道门最常见,但又非到一定法力火候不能施展的除尘术,一身病容和颓态尽去。 再换上一身崭新道袍,又恢复了平日高高在上的尊贵之态。 风声微起,一缕血雾不知从何处飘来,转眼就在室内化身为一个赤发血袍人,其相貌虽极是英俊,却阴冷无比,肌肤白的发青,暗红的眸子充满妖异和邪恶,看上去非人非妖,让人不寒而栗。 “等你多时了。”赵无稽枯坐软榻,没有起身相迎,他睁开了略显疲惫的三角眼望向来人,精光闪烁中透着几分戒备,又有几分莫名的亲近。 “究竟是那老鬼万魔搜魂手太厉害,还是你太不中用?”来人掰弄着手指,阴邪地嘲笑着。 “那老匹夫!”赵无稽冷酷的憎意直打从心里出来,他双目一眯,反倒有两分讥嘲笑意“多弥罗,看来你血魔道跟天魔宗恐怕也非铁板一块罢?” 被称作多弥罗的男子闻言无动于衷,径自摆袍席地而坐,抓过几案上一个犹有热气的杯盏,嗅了嗅,张口就鲸吸了进去,喝罢啧啧道:“万年雪参,皇宫里也有这东西,你倒懂得享受。” “这是一炷香前大汉陛下亲自送来的。”赵无稽淡淡道。 多弥罗微讶,随即嘿嘿笑道:“就那个快断气的痨鬼?” “断气?”赵无稽摇头道:“我想他大概还可以多活几年,形势很快就要变了,扶植一个听话的傀儡并不劳心。” “我并不关心这些,我只要拿到我的好处就够了。”多弥罗漫不经心道。 “那个女人难道不打算亲自出手?”赵无稽有意无意地试探。 “天魔宗这次下了大本钱,本人么,打个下手就够了。”多弥罗说话间,一道血色旋风自他周身刮起,瞬间包裹了浑身上下,待他再显出身形之时,已经不可思议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赵无稽并没有为之动容,上下打量一番,皱眉道:“你也太小看道德一脉的修士,皮相能骗过凡夫俗子,但骗不过他们,一个不好偷鸡不成还要蚀把米。” “不,不。”多弥罗摇着修长的手指,傲然道:“我只借了那小子一滴精血,就足有**成把握让他魏元君无从分辨。” “计画总不如变化快,你去跟紧那小子,免得误事。”赵无稽声音低沉了下来。 多弥罗恨恨道:“要我说的,干掉那小子一了百了。昨晚那小子满城乱跑,害得我在一个臭水沟待了半夜。” 赵无稽冷笑道:“太一魏掌门可不是傻子,有他出现再好不过了。” “老子就是劳碌命。”一阵血色轻风卷过,寝居内只剩下了脸色深沉的赵无稽。 中南山,巍峨雄峻,绵延千里,据雍州东北,大汉京师就座落在山脉包夹之中的一片平原上。 这日,一道流星闯进了中南群山之中,直奔大地屋脊一般的主峰群所在,峰峦半山以上仍旧积雪覆盖,在山涧茂盛的密林却苍翠欲滴。 太乙峰半山腰一处山沟,一个脏兮兮的老道,正在追逐一只满山乱窜的白狐,老道初看步履东倒西歪,实则身法奥妙,踏山川如平地,似缓实快,任那白狐闪电神速,灵动狡猾,仍旧给死死封住逃跑方位。 老道突然回头当空瞄了一眼,加快步伐追向白狐,一边嚷叫道:“不陪你玩了,省得让那些兔崽子们看了笑话。” 杨真驾着剑光绕太乙峰盘旋了半天,苦无办法寻到山门,又不敢擅自叫阵,以免误会,这会瞧见有人,心急上火的他收起剑光直落了下来。 “尊驾可是太一洞府的前辈?”那道人虽是其貌不扬,邋遢不堪,杨真却不敢小视。 老道士自顾捏拿抓在怀里挣扎不休的白狐,抬头斜眼一瞧:“小子,你是哪个山头的后生,连你天狗道爷都不认识了?” “在下昆仑弟子杨真,有急事求见太一仙府掌门真人。”杨真打了个稽首,心底却暗自一惊。 这天狗道人名号不雅,来头却是不小,以贪吃惫懒闻名修真界,一向嬉戏人间,一些古板修士大为不齿其为人。 老道哦了一声,这才拿眼仔细打量他,随口道:“你是昆仑谁家门下弟子?说不得老道还认识一二。” 不想杨真死死盯住了那只白狐,对天狗老道的话充耳不闻。 而老道士也惊奇地发现,怀里一直死命挣扎的白狐安静了下来,且那双晶红的眼珠也瞪着杨真发直,他不由嘀咕道:“小子,你不会看上了老道好不容易抓来的小狐狸罢?” “前辈可否将这只白狐让与晚辈?”杨真声音有些发颤。 第九章太一门 “不行,不行。“天狗老道吸着酒糟登不住摇着脑袋,他见杨真神情有异,眼珠子骨碌一转,开出了条件:“这小狐狸精灵性大开,要熬成肉量定是美昧滋补无比,再配上一葫芦仙酿,啧啧.”他说着,拍了拍缠在腰带上的红葫芦. 杨真无可奈何道:“吃的喝的我都没有,不过可以用消息跟你换.' 天狗老道缩着脖子,抓摸了一把油腻的乱须,摇头晃脑道:“小子,我天狗道人平生只知酒肉,就算你拿仙兵神器跟我换,老道也未必上眼.' “那可未必,我这条消息万金难买.”杨真深吸一口气,道:“太一门掌门座下弟子赵启英给魔道妖人劫走这条消息够不够?' 天狗老道闻言双目精芒一闪,随即大摇其头“你小子不会以为老道好骗罢,魔意子们有百来年不敢到我中南山的地盘了,嘿嘿,除非真活腻了.' 杨真一手指向南方:“前辈耳目看来不够灵通,近日妖族出现在云梦大泽与巫门大打出手,巫门精英折损过半,若非有海外散仙高手救场,只怕巫门有灭门亡族之危。” 天狗老道听得两眼圆瞪,半晌才呼气道:“你小子定是言过其实,也许就几只小妖,老道我还是不信。' “接着.”杨真袖底摸了摸,抛手扔了一个东西给天狗老道“这是取自南离岛凤凰巢穴的血蚌蜕,现在可以交换了么?' 太一门以丹道称着修真界,自然法眼不差,天狗老道刚入手就两眼放光,哇哇大叫:“小子你怎么到手的,快说,快” 话未说完,他就抓向杨真肩膀,不料手一滑,差之毫厘的落了空.不仅如此,他手里的白狐也趁机滑溜了出去. “小子,你”杨真的动作激起了天狗老道的死硬脾气,不打招呼就扑了上来. 杨真心绪激荡之中,面对天狗老道的野蛮也是好胜心起,凝身一晃变得透明起来,形成一串串重许扭曲的水影,四散在空气中,任 天狗老道那古怪身法左跌右晃,每每都捞了个水中月,雾中花,气得他七窍生烟.“不跟你玩了.”在山涧雪坪兜了几圈,天狗老道发现根本抓不住那小子,心有不甘地放手.杨真却不理他,抱着.环里的白狐伫立山头,似乎埋头在倾听什么. “我说小子,你说的都是真的?”天狗老道眼巴巴地贴了上来,纵然他皮厚,但拿人手短他还是知道的,他看得出来,这白狐本就属于这小子. “带我去见你们掌门真人.”杨真抬头道. “平常想见一面倒是容易,眼下不行,魏小子跟那群老不死在太乙洞里炼九转金丹,脱不开身.”天狗老道杂乱的眉毛挑了挑,他发现跟这自称昆仑门下的小子自打见面以来,就一直落在下风,心里老大不舒服.杨真朝天苦笑,哪想到好不容易碰上个太一修士,却是个老糊涂,老顽童,只好苦口道:“京师供奉堂的人差不多都给人灭了,你太一门若再不行动,只怕人家都打上山门来了.' “容老道想想,能收抬供奉堂那群不成器的家伙,也不算什么,不过要真是魔崽子,那倒是麻烦了.”天狗老道挠着头皮,一点也不紧张,思前想后,终是丢下一句:“看在你那个东西分上,小子跟我老人家来.'两人一前一后,驾风腾空而起. “开!”天狗老道在一片开阔山峦处挥手打出一道法诀,虑空中一阵金光扩散开来,一个广阔的天地展现在两人眼前. 仙云缭绕数座插天奇峰,无数真殿依山而筑,恢弘质朴,仙禽飞,白云飘,好一副逍遥世外之景,杨真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色了. 就在踏入太一洞府山门前,天狗老道突然回头,一脸肃容:“小子,你刚才那身法,好像不是道门的路子?杨真微微一笑,不作回答,只是拿出一块玉牌晃了一晃,天狗老道带着满肚子迷惑,领路进了太一洞府.这时,山门前两名青衣弟子打着讯迎了上来. 在太一门接引真殿大厅内,杨真陪着天狗老道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从水族的人鱼,再到云梦泽巫族的古怪法术,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在知道杨真惊心动魄的云梦之行后,天狗老道兴致勃勃地追间着妖仙凤凰如何大展神威,一阳上人和那龙j育l大战谁高谁低,恨不得亲身临场一般. 杨真却是心不在焉. 这数日之间发生了太多变故,他纵然成熟了许多,仍旧有些措手不及. “掌门真人到一一”门童稚嫩的传令声传来. 一个身如青松、修眉深目、嘴唇丰厚的墨袍道人,神色匆匆地赶至,步入大厅,正是与杨真有过一面之缘的太一掌门魏元君. “天狗师叔,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可知丹炉金丹火候正在要紧关头,出不得半分岔子.' “来,来,来,给你引见一个昆仑后生,可一点不比你那得意弟子差.”天狗老道拍拍手,嬉皮笑脸一屁股从地毯上爬起. “魏师伯,昆仑门下杨真特有要事求见.”杨真上前郑重行了一礼. “原来是杨师侄,看来你伤势已经复原,可喜可贺,不知尊师近期可好?”太一掌门真人魏元君虽是心中纳闷何事强召他破关,但见到故人门下,也颇有几分欢喜. “多谢师伯挂怀,弟子” 杨真话都没说完,天狗老道就忍不住抢道:“掌门魏小子,出大事了,你那宝贝徒弟给魔崽子抓走了.'”慢来.”魏元君深知他这师叔的脾性,挥手打住他的话头,然后才示意杨真落坐,三人席地分宾后,他才道:“还请杨师侄详细道来,到底发生何事?' “妖魔两道联手出动,修真界大乱将始.”杨真来了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魏元君神色震动. “当,当,当”雄浑的金钟声回荡在太一洞府. 在获知京师供奉堂突变后,太一掌门真人魏元君当机立断,下令门中上下全面戒备,各府清修的弟子门人全部回山待命,各殿执事真人皆入堂听训,而一批法力高强的修士,已被遣出打探魔道活动的消息.就在太一门上下忙得鸡飞狗跳之时,原本打,,算及早告辞去寻练无邪下落的杨真,却给太一掌门挽留下来.一向不拘形迹,为门中上下不喜的天狗道人,或许是因收受了杨真天大好处,主动做起了东道,拉着杨真在洞府四处拿灵禽开刀,择了一个僻静的后山,开起了个烧烤大宴. 如此亵渎道府之举,太一门人想必也是习以为常,兼且天狗道人辈分甚高,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落如霞飞,中南山已恢复了平静,杨真和天狗道人仍旧在一处山崖下架着火堆,一躺一坐,各有其趣.“太一门怎会有你这样的酒肉道士?”杨真若非亲眼瞧见,天狗道人一下午烤吃了十多只飞禽走兽,怎也不会相信,有这么一个无底洞的大肚子. 天狗道人吐掉最后一块骨头,油腻的手在身上抹了两把,再掏出葫芦灌了口酒,歪身打着饱喝道:“知道老道天狗这号怎么来的么?' 卧在杨真肩头的白狐呜叫着蹭了杨真一下,杨真笑着摇头,天狗道人嘿嘿笑道:“老道初上山那年,日日食素,久了忍耐不得,便盯上师父老人家养的一条异种大黑狗. “也不知哪个缺德家伙打了小报告,害老道被罚面壁不说,这天字辈下,狗字就挂到老道头上了,天狗天狗,食天之狗呀.' “当年前辈还是小道儿罢,哈哈.”杨真莞尔一笑. 天狗道人大摇大摆地起身,拍着尘土,忽然停下动作:“小子,别说老道没提醒你,那赵无稽很可疑,这太一门中的事不是你能插手的,你还是早早置身事外得好.' 杨真奇怪道:“难道那赵无稽能跟魔道勾结不成?' “啪!”天狗道人自掌了一个嘴巴,嘟嚷着连连摇头道:“老道可什么也没说.'”前辈.“这一日来的相处,杨真已知道这性情乖张的老道,是个山野散人,哪敢小视于他.天狗道人大袖一拂,刮起一道旋风,整个火堆和野食现场随风散的一干二净,算是毁尸灭迹,罢了,老道自顾嘀咕道:“这中南山上换了新掌门后,这门里门外的一些老家伙就没安生过. “哎,老道这就去了,这回要睡个三天三夜,管天打雷轰也不醒.”他摸了摸凸起的肚子,驾着一阵狂风远去. 太一门太乙殿仍旧在议事,尚未作出诀断,杨真只好一个人来到接引殿后山崖上,吹着风,望着星光闪烁的苍宵,而他脚下却盘踞一团白光,不住地吸取着天上降下的点点银粉星光,煞是绚烂. 他仰面朝天神往道:“狐娘,你这重修肉身可要多少岁月?' “奴自给那补天石固了元神,道行比起封印前也差不上多少,若要修回肉身人道,恢复全盛法力,也许要三十年 若是有天材地宝相辅,十年八年也许就够了.' 杨真诀然道:“不管要什么,我都可以去给你找,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你这次若不是还有点运道,只怕真要魂飞魄散.' “你知道就好.”白纤情幽幽道:“等奴修出人身,你要再对奴不好,奴就死给你看.' “有人来了.”听到杨真提醒,白纤情立即停止了吸取太阴之力,这时他们身后一个仙风道骨的墨袍道人翩然而至. “见过魏师伯.”杨真起身相迎,小白狐已经趁机窜进了他袍内,挂在衣襟上. “师侄不必多礼.”魏元君负手站到杨真一旁,开门见山道:“前往京师打探消息的弟子已经回来了,师侄所言不假.' 杨真皱眉道:“可有魔道妖邪行踪?' 魏元君苦笑道:“京师的事,从供奉堂赵无稽师兄处已经得到证实,搜索魔道行踪仍在继续,目前还没有结果.' 他注意到杨真眉头深锁,不由笑劝道:“魔道妖人抓掳人质,想必有所图谋,人质在他们手中,暂且不会有生命危险,不管怎么说,此谈多亏了杨师侄仗义相助.' 杨真听得蹊跷,想起天狗道人的话,不由心底打了个寒颤,试探道:“师伯想是知道赵无稽前辈之前在京师的出奇举动,晚辈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魏元君一怔,随即领首应许. “赵无稽前辈与魏师伯同门同辈,想必修为相去不远,而以魏师伯一门之尊,在整个修真界恐怕也罕有敌手,可为何昨夜赵无稽前辈一两个照面就给那邪魔中人重创,且独独放过了他?' “师侄果然机敏过人,看来云忘有个智勇双全的好徒弟.”魏元君意昧深长地看了杨真一眼,不过随即话锋一转:“魔道手段向来诡话阴毒,防不胜防,无稽师兄被暗算的可能性很大. “况且早些时候本座门下探回消息,魔道在京师青羊观留书一封,以启英为质,要求换取本门最近新炼的一炉九转金丹,虽然有些不尽合理,但还说得过去也许他们留下活口是为了传信.' 魏元君说到最后一句,有些迟疑,显然心中也疑窦重重. 杨真急切地间道:“难道练姑娘失踪与他们无关?' 魏元君寒声道:“这群魔头要求本门等下一步消息,想来是在故布疑阵,练姑娘若真在他们手上,当也是安然无恙.若另有缘故,本门也会一力追查,师侄不必过于忧心.' 杨真苦笑:“晚辈只怕事情不那么简单.”他想起练无邪那夜古怪的举动. 魏元君笑着安慰道:“不论尊师与本座的交情,在洛水府师侄曾义助我太一外遣供奉堂门人,此番又传来如此重要的讯息,不管如何,本座都会给你个交代. “何况练姑娘失踪也跟我那不肖弟子莽撞有关,本座要负这全责,师侄就安心在我中南山作客.' “不!”杨真断然拒绝“若明日一早还没有消息,晚辈就要下山了.' 魏元君神色微震,道:“也好,本座也许明日也会亲自出山,到时陪师侄走一趟也来然不可.' 西出太一真府,驰了十余里,仍在山莽之中,杨真心中委诀难下,虽然他得到了太一门的承诺相援,但他还是想凭自己的努力做一些事. 转念之间,一团血雾倏然出现在他前行道上,就在杨真戒备接近的时候,那团血雾却古怪地飘向了下方,直奔一处山头而去. 杨真没有多加犹豫,驾起剑光就追了下去. 直落到一个山坳内颇为隐蔽的雪坪上,那团血雾才停歇了下来,一个赤发的英俊男子从雾中走出,冲杨真邪笑道:“容我自我介绍,本人血魔道血妖多弥罗,怎样,没有吓坏罢?' 世事奇妙,杨真做梦也想不到,在这样的场合,与那个令他当年在河阳镇险死还生的妖沐重谨.多弥罗阴阳怪气道:“还以为你胆子够大敢跟来,没想到这样就给吓呆,老子是不是找错人了?'杨真晒笑道:“多弥罗,那半截七宝妙龙根可还在你手中?' “七宝妙树?”多弥罗脸色大变,精彩无比,他呆若木鸡道:“你不是昆仑派的么,你怎么知道?'“本人受圣宗姬香f山子委托找回那失落妙根,你自己掂量,等f山子找上你,恐怕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小子,你到底是谁,少大言不惭,天佛寺老子都没放眼里,昆仑又如何?' 杨真话锋一转,却不再理会多弥罗,目光望向不远的空气之中:“尊驾有胆上中南山地界,何苦藏头缩尾? '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辈。”一个一身血衣的女子从空气中走出来,出现在多弥罗附近,冷冷地打量着杨真 杨真待看清了那女人,却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女子美则美矣,却是冰山一般的女子,尤其她脸颊上那一抹斜长的淡红伤痕,令 她妖艳中多了几分煞气,一双眸子没有分毫感情,仿佛看着死物一般看着他.“你们把赵小王爷还有练无邪抓到哪里去了?' “看来本座低估你了.”血衣女子神色微红,望着杨真的目光多了一分奇异的神彩“要想那练小姑娘和那小王爷安然无恙,你就要听本座盼咐,否则后果自负.' “洗耳恭听.”杨真不等血衣女子回话,施施然又道:“看来你就是西贺州冤魂海的血魔主罗刹女?' 血衣女子神色微惊,从布置入局以来,这年轻人一直出其不意频频把握主动,大出她的意料,罕有的让她生出了局势脱出掌握的错觉. “你不怕我骗你?”女子这样一说,倒是默认了她的身分. 杨真的声音从齿缝里蹦了出来:“就算是个圈套,我也心甘.清愿钻进去只是,不知道可否让我先见练姑娘一面?' “那丫头真对你这么重要?”罗刹女掩饰不住的讶异. “我不知道她对我是否重要,我只知道若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大丈夫何颜立身于世?”杨真目光变得深沉起来,声音有些悠远. 多弥罗心中异常烦躁,听这年轻人侃侃而谈,从容不迫,而且捏拿住了他的秘密,此刻是片刻难安.他恶狠狠地瞪了杨真一眼,一边倾身上前恭敬道:“主上,何必跟这小子废话,我看拿下他扔到太一山门前,留书一封就够了.' 罗刹女挥手打住多弥罗插口,神色一整对杨真道:“本座要你代为秘传一道玉符给太一掌门魏元君,越快越好.' “只此一件?”杨真有些惊疑. “就这一件,别的你也办不了.”罗刹女淡淡道,说罢她挥手射出一道碧光. 杨真随手一抓,那玉符就到了手上,看也不看收了起来“何时放人?' “时机一到自然会放人.”罗刹女说罢又补了一句:“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井杨真刚驾风离地,却忽然回头冷道:“赵无稽与你们究竟达成了什么协定?' 罗刹女与多弥罗同时脸色大白,相顾失声,却听一声长笑,杨真已经驾着一道金色遁光转瞬远去,消失在山峦深处. 第十章迷雾 刚刚离去的杨真又折返,太一洞府山门前看守道人虽是奇怪,仍旧放行.因言之情况紧急,接引道人不敢怠慢,匆匆领杨真前往太乙殿. 就在通往正在举议之中的大殿前,又一名道人飞奔赶至,越过两人,抢先通传后,入了殿.负责接引杨真的道人正待接报,不想又一名同门飞身冲过了他,再次抢先通报,两人都纳闷不已,究竟有何要情,一连两改飞报? 在太乙殿内堂,杨真与太一掌门真人再次会晤,他交出了那枚传信玉符.魏元君在读毕符上讯息后,脸色难看至无以复加,无比震怒. “师侄,信符内东西看过了罢?' 杨真点了点头,虽然信符加了个小禁制,却难不住他,在路上他已经知道了内容,事前任谁也想不到局势如此复杂,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那师侄以为有几分真,几分假?' 杨真低头道:“晚辈不敢擅自揣测魔道中人.”他眼角余光见魏元君略有失望之色,索性把心一横道:“只是,信符内容虽然看似有矛盾之处,却正说明真实性极高.' 魏元君神色沉重道:“若是这信符所述一切皆实,本门确有可能难逃一劫,任谁也难料他们有如此难以防范的手段. “此际看来,魔道渗透到京师时日恐怕不浅,先异掌握了启英行踪,然后以练姑娘为饵,然后因你的恰逢其会,他们便顺手布置了一个连环迷阵,水到渠成引本座出山.先是故布疑阵,然后调虎离山,好手段!' “还不止,前辈一出山,他们的计画才算展开.”杨真插嘴道:“有赵师兄这筹码在手,他们吃定了魏师伯不得不出山,接下来声东击西,瞒天过海,釜底抽薪,诸计连环,虑实莫辨,属实可怕!' 魏元君随着深入分析,神情越趋激动,猛然一拍案几:“好贼子,他们三方各怀兔胎,各逞奇谋,无论哪一方有失,局面都可能变得无法收抬.' 两人呼吸陡然沉重起来,紧张气氛弥漫整个内堂. 杨真思量再三,又不解道:“那天魔宗的意图,无外乎打击我玄门正道力量,或者扶植傀儡暗中掌握大局,可那血魔道的意图着实不可理喻难道魔道内部也出现了重大裂痕?' “魔道中人不可常理视之.”魏元君叹息一声,脸上多了一层复杂的愧色,他扼首痛心道:“本座惭愧啊,执掌太一门十八载,竟浑然不知门中有如此危机. “当年先师不顾门中长老反对,弃长择幼,在门中掀起风浪至今来平,赵无稽师兄只怕早就恨上我了,否则也不会在我正式掌派不久即下山入世. “只是我魏某纵有千般不是,他也不该拿我太一千百年基业作儿戏,与魔道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杨真点头赞同道:“赵无稽前辈的举动委实让人难解,不管他许了何等优厚条件,难保魔道中人没有反脸的一夭,难道他就不明白此举必定给魔道抓住命门,永难脱身?这一点无法解释,晚辈以为事情还有更深的一面.' “师门不幸,让师侄看笑话了.”魏元君唯有苦笑以对. 杨真问道:“魏师伯打算如何应对?' “他们让本座日落前上京城.' 魏元君长身而起,一边来回踱步,一边道:“他们真会找时机啊,本门最近历时多年集齐一炉九转金丹材料开炉,本门十三名长老,三人劫期死关,一人远游不知去向,四人闭关养伤,除却天狗师叔,余者都加入了这百年难有一次的炼丹之会. “眼下偏偏年轻弟子大多不堪大用,正是门中最脆弱的时刻,师兄啊师兄,你让师弟别无选择.' 杨真也大感头痛道:“就是不知此次天魔宗出动实力如何,还有未知陷阱又是何等布置,那罗刹女也语焉不详,倒真不好计量.' 魏元君立定半晌,忽然长笑出声:“畏首畏尾,如何成得大事!此次最大的生机就在于他们三方各怀兔胎,只要利用好了这一点,就能避强击弱,一战定江山,甚至重重打击魔道势力. “看天下谁人敢小觑我太一一脉,师侄以为呢?' 杨真也起身道:“若魏师伯不嫌弃晚辈法力低微,那就算上晚辈一个.' 魏元君闻言击节一叹:“本座差点忘了,早前师侄曾提及妖族在云梦大泽出现,本座尚且以为是小股妖孽作乱,不想此番那群食古不化的巫族人终于开窍了,竟然主动联络修真界各道,看来确实出了惊天变故.' 杨真心中暗叹,修真界太平太久,失却了警惕之心,三年前阳岐山万妖破封印就不为各道重视,昆仑派合纵举盟最后不了了之. 魏元君双目炯炯,泛着奇芒,专注地盯着杨真,道:“数月前,听启英所报,师侄一手揭穿且破坏巫门在洛水府的行动,在洛水城一役将南疆蛮族大军临阵斩去了首脑,力挽狂澜,让人叹为观止.' 他顿了一顿,再度赞赏道:“没想到,师侄后来竟在体来痊愈的境况下,孤身一人深入云梦大泽,与巫门奋力周旋,最后在南离岛面对妖族大举进攻的局面下,再谈倒转乾坤,这一系列精彩绝伦之举足,让修真界前贤汗颜! “虽说前有尊师,后有一阳上人助阵,但师侄当中穿针引线,机巧变通之用却不可低估,修真界看来怕是要改朝换代了.' 杨真自出道以来从未被人如此当面夸奖,脸色微红,报然道:“都是适逢其会罢了,其实晚辈跟巫门结下了很深的梁子,只怕以后难有宁日了.' “梁子?”魏元君微一错愕,奇道:“巫门放给修真界的消息,提到师侄一手揭破妖族阴谋,不计前嫌请出一阳上人力战那盖世妖人,且与神农门的蓝山老矍协同皇到那血蜉蚍,为诸多巫门之士解那失魂花魔毒,逆转战局. “这传讯法碟通篇措辞之热情谦恭,让本座好一阵不解,对师侄之赞誉亦是前所来有,师侄对他们恐怕有误会。“ 杨真低头沉默一阵,道:“他们这次伤筋动骨,放低姿态,也不过是在向中原道门低头,看来大汉南线的战事离结束不远了.' 魏元君这次是真的震惊了,这个少年当初昆仑峰会横空出世,出奇的陨落颇让他遗憾,没想到区区半年光景,他非但没有消沉下去,反而成长到了这番气象. 心中隐隐与自己得意弟子赵启英比较,却发现自己弟子在品行才华上,虽让他满意,但在眼界和行事手段,却大有不及这个故人弟子. 观这少年行事可谓胆大妄为,甚至有离经叛道之嫌,当他听天狗老道说到,这少年以一枚修真界神品之物,却与他换了一只小狐狸,这少年的特异,已经深植在他心头. 综观这少年身上发生的事,总透着一股固执和传奇色彩,是那样的捉摸不定.对比他门下那群顽固偏执、处处循规蹈矩的道德修士,他只能在内心深处叹息一声. “师侄随我来.”魏元君一振衣衫,领路而出,在出斤前,他突然停住身形,回头道:“本座突然信心十足,因为有了你这个善于创造奇迹的小家伙.' 杨真原本私心作祟,借用太一门之力救回练无邪,此刻见这堂堂一门之尊如此看重自己,也不禁一阵热血沸腾,有大干一场的冲动:“魏师伯有命,小子但敢不从.' 一老一少相顾一笑,阴豁散去,待得两人携手踏进大殿中堂,太一门上下诸堂执事真人,早已候在席位上.上京首屈一指的酒楼齐云斋内,客满云集,在二楼临窗角落,两名衣饰朴素,却神彩不凡的道人静坐望风,桌子除几碟素点和两杯清茶外,再无他物. 那年及弱冠的年轻道人观望了一下天色,开口道:“魏师伯,时候还早,不如出去走上一走?' “也好.”气度沉稳的中年道人仪有同感,便唤向楼道处:“小二哥,结帐.' 这两人便是杨真和太一掌门真人魏元君,按魔道方面所求,两人午前入了京师等候下一步消息.一声应诺,一名伶俐的少年跑了过来, 眼珠子扫着离席的两人,魏元君和杨真忽然齐齐露出尴尬之色,魏元君乃化外之人,而杨真仅有的银钱在巫岛禁地早就遗失,哪里还有剩余? 小二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咧嘴嘲弄道:“两位道爷,没香火钱也敢来咱齐云斋?知道这酒楼东家是谁不,那是咱大内供奉堂天师道爷.' 魏元君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虽早对那师兄的作为有所耳闻,但还是想不到涉世如此之深,竟钻营起世俗营生,本末倒置,如此一来,那个阴谋的真实性更深了几分. 小二还在唠叨,惹得楼堂人人侧目,连掌柜都惊动了. “这枚玉佩还值几个钱,先抵押在贵楼.”魏元君提着一方紫色玉佩,交到掌柜手中,领路下楼直去.那掌柜何等眼力,玉佩一到手中,那奇特的手感,让人顿知绝非俗物,且两个道士也是品貌非凡.他心中一惊,不定是哪座山头的仙家人物,没准跟供奉堂有点瓜葛,要得罪了,按那国师的脾气,休说家产,怕是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想到这里,他急忙迈开小腿,一路呼喊着追了下楼去. 酒楼风波并来影响杨真两人情绪,在长街人流中,他们都各有所思. 魏元君身肩重担,在太一洞府十年如一日,不知多久没有这样走在芸芸众生之中,此行让他有重回人世的新鲜感觉;而杨真则沉浸在一种奇妙的状态中,神念如潮水一般在街市奔驰,寻找可能的目标.“魔道中人若跟踪着我们,必定有气机感应,晚辈法力不足,不知魏师伯可有收获?”在一个街头,杨真打破了沉默. 魏元君微微摇头,以神念传达道:“本座越来越看不透你,小小年纪,竟懂得感应魔气本源,尤其魔道平静多年,如今寻常一流修士,也未必有这个能耐和见识” 杨真淡然回应:“修真界传言家师与夭魔宗长老黎彦卿有旧,不知道魏师伯信是不信?' 魏元君大感兴趣,反问道:“师侄又以为孰真孰假?' 杨真避而不答道:“远古洪荒时代,魔道就存于世间,只是那时候他们并没有被称作魔,妖类亦如此 晚辈以为只有立场之分,没有对错之分.”说话之间,他把藏身内袍中的白狐抱了出来,放在肩头上.小白狐磨着爪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瞧了正打量她的魏元君一眼,亲昵地蹭了蹭杨真脖子,继续打磕睡.看到这一幕的魏元君若有所思,两人步行一段后,他对杨真郑重道:叼币侄的胸襟和见识,恐怕昆仑派一些香老都有所不如,不过这些想法藏在心里就可以了,否则是祸非福。” 说话间,他们已经转进了高大的皇城附近,杨真忽然道:“魏师伯其实还有一个稳要的选择,只要皇一个人,这场风波也许能平定下来.' 魏元君断然否决:“若非有+足证据,不可如此,否则太一门只怕祸乱将起,况且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猜测 “既然都到了,不若去见赵无稽前辈一面又何妨?”随着阴谋揭开,杨真越来越担心练无邪的安危,能有一分转机他都不会放弃. “本座确实打算见师兄一面,若他能醒悟,事情将完全掌握在本座手中.”魏元君赞同道.他们入宫不久,两人重新出现在方才城墙外,与去时不同,两人都一脸铁青,心情都是大坏.杨真一脸茫然道:“魏师伯能否确认那具尸体的身分?' 魏元君遥望皇城外的绵延大街小巷:“那尸体血肉模糊,隐约有赵无稽的模样,但精血干枯,紫府被毁,死亡足有一个时辰以上,唯一可肯定的,那是我太一门人,没有留下任何其他线索.' 杨真正待说话,一个瘦黄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跟前,手里拿着一封火漆密函:“这位大爷,有人让我交东西给你们.' 魏元君接过密函,少年一声不响转身就跑,转眼就消失在横街. 杨真当机醒悟过来:“原来他们用了最笨,但也是最聪明的办法.' 魏元君拆开密函,两眼一扫,当即道:“走!' 两人在城中展开缩地成寸的法术,过街越巷,直奔城南而去,盏茶工夫后,他们出现在城南十里长亭,南下三百里就是居庸关. 在长亭内,他们又见到了一个少年,这次直接告诉了他们一句话:“西行三十里.' 这次杨真没有放过这少年,只是盘问了一阵,那少年却只说,有人给了他五两银子,在长亭逢人就说这句话,一直到天黑. 魏元君叹息一声,原本的安排已经失去用场,对方这般安排,显是防止他带上大队人马,想来对方定有暗中监视手段. 在西行约莫数十里后,一缕魔气从下方起伏的山峦中飘来. 两人小心戒备落下,却在那魔气溢出所在,见到一块丈高石碑,横断面看上去光滑一新,当是开辟出来不久,上刻狂草两字“向南” “魏师伯,对方看来是引向我等前往那阵法陷阱,若那血魔道的人没有骗我们,对方天魔宗为首的魔道卞力,应该去了中南山,只怕魏师伯被困一刻,就是他们攻山之时.' 杨真轻轻一掌按在石碑上,然后离手,几乎刹那石碑连同内里小阵法一并化作奋粉“而且,他们布置了这样手段,断是有十足把握将师伯困住,甚至” 魏元君看在眼里,微一思索,自是知道这少年以自己的方式显示自己的实力,他领首道:“本座别无选择,若不去,对方定知道自己阴谋败露,人质定然难保性命,最令本座无法容忍的是,祸根依旧埋在本门深处.' 杨真突然抬头直视魏元君道:“魏师伯若信得过师侄,师侄可代魏师伯一行,如此可确保万无一失.' “这怎么行?”魏元君大‘原,他虽是倚重杨真,但若非他下定诀心借此良机给魔门重重一击,以重振门风,也来必有这等冒险决定. “不,魏师伯误解了晚辈的意思.”杨真诡秘地笑了笑道:“晚辈打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在商讨一番后,杨真最终说服了魏元君,在一个隐秘的洞穴中准备了半个时辰后,两人分开行动,一明一暗继续沿魔道留下的路引追踪下去. 当先在明一人,在绵延的深山和山林中,被牵引兜转了两个时辰,在日落西沉的时候,来到一处山水怀抱的阴湿林野之地,浓郁的魔气在疏朗的林中弥漫. “太一掌门真人真是好胆识,本人搜魂真君黎彦卿.”沙哑的苍老声音从林中深处传来,如游魂一般缥缈不定,让人无从捉摸. 魏元君出奇的沉默,一个纵身飞落在一枝树梢上,忽然挥手就打出了一道雷火符,只见一道符咒金光闪耀,一掠半里,林子上空一团紫色火光喷涌裂空而下,.凉天动地一声巨响,轰然炸开. 几乎一瞬间,方圆十数丈的林地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坑,冒着阵阵青烟,让人直冒寒气.“好手段,太一门紫霄神雷?”搜魂真君的气息,微不可察的急促了几分. 魏元君墨袍飞舞,一言不发驾风直掠林中某个方向,f 以找到了目标,接着扬空又一道雷火符打出,一声巨响后,又在山林中留下一个大坑. “老夫小看你了,本欲公平一战,可.借老夫手头的人质不答应.”搜魂真君声音又从另一个方位飘来.一道朦胧的黑影在他前方闪了一闪,又遁入林中,魏元君盯死目标在后面穷追不舍,如此几番后,一片乱石岗从林中一角露了出来. “要你徒儿,皇贵门新炼一炉九转金丹来换.”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倏忽立足一个巨大的石笋顶端上,他手里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 魏元君在乱石岗外默默望着一切,漆黑的瞳孔不住游走收缩,猛然内里精电一闪,他抖手射出一道金符,这谈却风声呼啸直击那团人影而去. 那人身上黑气大盛,在符咒临身前,间不容发地扔下手中之人,瞬间飞遁出数十丈开外.然而奇怪的是,那雷火符并来像之前一般产生惊天动地的效果,只是闪了个火花,就成了灰烬,撒在那昏迷不醒的人身上.魏元君趁此机会,一阵风般掠了上去,一把提起人质,就在返身退走的刹那,一阵天地倒转的感觉袭上他身心. “魏掌门,你上当了!”一阵狂笑肆无忌惮地传来. 整个乱石岗猛然一震,无数乱石轰天炸起,一团纯净无比的灰色光芒,围绕魏元君当空立身所在空间笼罩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漏斗漩涡,两人被牢牢吸摄在中心,无法动弹. 强大的旋转法力将四周的乱石卷空粉碎,转眼就将地面磨成了平地,只剩下一团平稳的漩光在大地上飘浮着,伸缩着,扭曲着,仿佛一个无底黑洞凭空从大地深处钻了出来. 而那无底黑洞中央盘踞着两人,一跌坐,一睡躺,身躯都在颤抖,仿佛在极力抗拒着什么.“真是可.借呀,一代盖世英才就此陨落.”一个青面人悠然出现在阵外. “师弟,师兄来救你了.”在青面人对面,本该死亡的赵无稽出现在阵外,一脸狰狞笑容.“轮回子午阵全面激发,就算是散仙,也来必坚持得到明天太阳升起,你们师兄弟无多的机会,好好亲热一番,老夫先失陪了.”青面人看也不看对面赵无稽一眼,黑气淹没全身,待魔气散尽后,人已经不见了.赵无稽立身环顾一周,再无一人,放宽心来,盘膝坐下,随手吸取过一块石子,抛向阵中.没有任何声响,那个石子仿佛流沙撞上了一堵铁壁,随风尘散得一干二净,了无痕迹. “师弟啊,不是师兄不帮你,这阵法威力实在莫测,师兄是无能为力呀,要是师兄不慎陷了进去,谁为道德太一门当家作主?' 似乎没有听到赵无稽一个人的挑衅,魏元君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那人影越来越透明,越来越模糊.“师弟怎么不说话?门中长老有三人支持师兄,只待师兄坐上那宝座,定给师弟你立个长生牌放到祖师祠堂,以告慰先祖.' “赵师兄,本座尚且健在,何时轮到你祭告先祖?”终于有声音回应赵无稽,只是那声音却出在他身后不远处. 赵无稽魂飞魄散地看着身后出现的那人,满眼不可置信,浑身开始发抖,他回头再看了阵里一眼,却发现那“魏元君”还在其中. “觉得奇怪?”魏元君一把揭下蒙面黑巾,面无表情地看着赵无稽,浓郁杀气不住聚集“本座实在想不到你如此丧心病狂,为了谋位,竟勾结魔道,谋杀同门,夺取祖宗千年基业,你有何脸面去见历代先祖?' “不,不可能一一”赵无稽脸色涨红如猪肝,粗大的脖子上条条青筋如跳,狂吼着扑向魏元君.魏元君冷漠的脸上只有无尽怜悯和悲哀,他头顶一道火光喷出,转眼就升腾成一条巨大如岩浆一般火色金钟罩,无限扩大,向赵无稽圈罩了下去. 强烈的威胁鞭打在赵无稽的灵觉上,他蓦然惊醒,化作一道青光折身往西飞遁,一条狂猛的火龙喷着火舌卷了上来. 青光反折向东,又是一道火龙袭来,音光再折向北,赵无稽绝望地发现,正面一条巨大的火龙从地面升腾而来,四爪火光如焚,将空气燃烧扭曲. 他抬头望天,心若死灰,三条火龙相互缠绕着扑了下来,同时他感觉到脚下炽热滚烫起来,竟是泥土化了熔岩. 他知道,他完了,彻底宪了. 他没想到从头到尾命运都在别人掌握之中,即便他身上没有伤势,就算他在巅峰状态,也无法对抗魏元君这个师门中杰出的天才,何况他有九龙神火罩这强大神器. 老天何其不公!赵无稽恶毒地骂了最后一句,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魏元君收起九龙神火罩,来到那轮回子午阵前,神念透了进去,仿佛陷入了汪洋之中,幸好没过多久,一道微弱的意念就找上了他. “魏师伯,幸不辱命.' “本座没想到魔道有如此手段,这阵法前所来见” 没等魏元君说下去,杨真急促地打断:“中南山那边快开场了,先不要管我.' “不行!本座若丢下你,将来如何向云忘交代?让本座尽力一试” “不”杨真再次打断,他斩钉截铁道:“这阵法晚辈见识过,我身上有一件上古法宝能对抗它,事不宜迟,魏师伯不要再管我了,这里我自有办法.' 魏元君犹豫了,其实他何尝不心急如焚,纵是他暗中安排要当了门内防备,甚至反击手段,但他仍旧怕有意外. 太一门千古基业,和眼前状况,究竟孰轻孰重? 在杨真再一改坚持后,魏元君丢下一句:“师侄等我.”余音未了,人已驾着一道香虹飞土了灰暗的苍宵.而谁又知道此时阵中的杨真,已经面临油尽灯枯的境地? 第1-5章 第一章子午阵 轮回子午阵内,杨真犹若陷入了最深沉的恶梦泥沼中,肉身与元神彻底分离,如初生婴儿一般脆弱,无力抗拒一切。 他的法力并没有衰竭,但阵法的不明力量,令他与法力有咫尺天涯之感。 最绝望的是,他体内那件名作轮回盘的奇怪法宝,似乎在呼应外界的法阵,在紫府中越来越活跃,一股莫名的牵引力,让杨真强大的神念如凝胶一般无法发挥。 幸好乾坤印的神秘力量自动护体,否则他的**早在入阵时就灰飞烟灭了。 纵是如此,杨真仍感觉五脏六腑、血脉,乃至整个躯体,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前一刻血肉急速衰老,元气流失,下一刻生机勃勃,元气满溢,如此反复折腾,令整个**彷佛化成了液体,浑融不分。 杨真清楚记得,当初在双子峰面壁禁地中的遭遇,那千年轮回阵与这轮回子午阵,给他大同小异之感,所以信誓旦旦告诉太一掌门魏元君,自己有把握破阵。那近乎盲目的信心,终是让他尝了苦果。 惟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白纤情没有跟进来。 在用尽所有法子后,他虽然没有放弃,但也只能听天由命,意识开始模糊,他落入了时光长河之中,记忆不停倒流回转,乃至前世记忆也一幕幕交错幻现,最后一切归入虚无,只剩下本命性灵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玄微的力量,在杨真元神深处忽然动了起来,那是他在补天石封印中得到的天巫术神识印记,最秘不可测的存在。 一股来自远古洪荒时代的咆哮声,由极远到极近,从微不可闻到撼天动地,将杨真唤回到这个世界。同时,他的元神也在咆哮声中诡异的波动起来,转眼就如万兽奔腾。 杨真感觉到自己的躯体急速膨胀,彷佛亿万条蛟龙在体内冲突升腾,同样,他躯体也沿着一个黑暗的通道不住挣扎、上冲、上冲 最后整个躯体忽然一松,彷佛冲出了桎梏,轰然爆炸开来。 一个灰色的世界出现在杨真的视野中,并且不住扩大、清晰,生动鲜艳起来,大地山川、河流、森林、古老的城池。 他恍然大悟,不同于南离岛的出窍经历,这一回是真正的元神出窍,超越分神离体,抵达圆满的神游境界。 他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一个凛如实质的银色光团中,整个心神不住膨胀,不住向上拔高,穿越了层层云霄,仍旧没有止境的飞升上冲,而且越来越快。 恐慌以及莫名的期待感,涌现在他意识之中。 飞升?自己达到了飞升境界?这是通往天界的过程么? 杨真断然否定,此刻,他的意识在飞速运转思考着。 “轰!”没有找到天界的入口,反而撞上一层浩然无间的宇宙力量,他元神受到如此猛烈的撞击,刹那间无数奇妙的感觉涌入,恍惚中,他觉得自己生命几乎静止了,一个具体而微的浩瀚宇宙,出现在他意识中。 他拼命而贪婪的捕捉着看到的一切,可惜好景不常,笼罩着他的那团银光猛然再震,杨真一下子就被劈落了九重天。 不停的跌落,跌落,直接堕回了起始大地。 杨真仍旧被那团银光保护着,他想了起来,这是乾坤印。 那么之前他到底撞上了什么? 没有答案,他忽然感到了一阵急剧的不安,那是来自他**的危机。 尽管此刻轮回子午阵内仍然光怪陆离一片,杨真却莫名的参透了阵法运作的玄机。 六面绣金黑色旗令,以怪异的奇门方位列阵,每道阵门有如六团相互呼应的黑色火焰,似乎是来自魔域的妖魔凄厉号叫声,不绝于耳,令人不寒而栗。 杨真盘坐在阵门中央,隐约有一只黑色圆盘,在他头顶盘旋来回,且圆盘与那六面旗令似乎相互吸引和排斥,不停来回出没,聚合之间,黑色魔焰源源不断被吸摄到圆盘之中,令整个阵法不住变化着。 乾坤印彷佛感受到了杨真的焦躁和不安,保护着他的元神,从高空化作一道流星堕入大地,猛然冲入子午阵中,刚好破开旗令的阵门,撞在黑色圆盘上。 “轰!”天雷勾动地火,天地猛然白茫一片,方圆数里有如白昼。 从百会天门重新回到紫府之中,统治那具血肉交关、性灵一体的躯体,在剧烈的震荡中,杨真元神濒临溃散,再次陷入了无穷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从黑暗中挣扎出来。 为什么这么黑? 他这样想着,眼前渐渐光亮起来,一片鸿蒙纠结。 为什么模糊不清? 他眼前蓦然风起云动,日换星移,转眼阴阳立判,混沌分明,似乎这是一个无限广大,却又微若尘芥的世界。 整个天地彷佛与己一体,不分彼我,接着,这个世界变得透明起来,扭曲着一层层剥开。 杨真意识穿越了出去,横扫四面八方。 一个漆黑闪亮的圆盘平稳无比悬在空中,旋转不休,中心一团乳光,则奇异的朝反方向旋转着。 杨真恍然大悟,乾坤印的诸多禁制随着他法力增长,终于又打开了两层,上古神器与他的元神契合无间,可掌虚空诸般境界。 换句话说,乾坤印就此才算真正完成认主,可以纳天地万物,任心意为体用,妙用无穷,可谓保命奇宝。 而那得自前世的另一件神物轮回印,似乎破了某种禁制,神器被启动灵性,只是那隐隐的排斥感告诉他,轮回印的主人并不是他。 他从零碎的记忆中得知,轮回印在很久以前属于魔道霸主天魔宗,魔道某次行动中,被昆仑派一代先祖打破阵法,强行夺走,只是法宝特性难以认主,成了鸡肋,收藏在昆仑宝藏中。 后来昆仑派上代掌门为惩罚莫天歌,在双子峰禁地利用轮回印,布下千年轮回阵,最后机缘之下,落到了杨真手中。 乾坤印和轮回印之间存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杨真的记忆深处确信无疑,那是乾坤印前世的主人,也就是前世的自己留给后世的使命。 那个使命便是找到三件上古传说神器,以及他们的主人,去打开不周山的秘密,而他手上已经拥有两件,余下一件仍旧不知去向。 那只存在修真界的传说,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秘密,即是身为新一任王母一脉护法的他,所知也并不详尽。 他缥缈飞逝的神思渐渐转回眼前,又一个疑问浮现心头,轮回印怎会受魔器内蕴藏的魔力所吸引? 只因为这两件法宝间的联系,在天魔宗搜魂真君的意料之外,那万无一失的轮回子午阵,硬给破得一干二净。 神思游走之间,杨真发现,自重新塑体后一直在发生变化的身体,再一次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看上去与以前没什么不同,但那五脏六腑、筋骨血脉、活力,却比以前强上百倍。 最为奇特的是,已经渐渐扩张至与身体一般大小、浑融一体不分彼此的百脉窍穴,更是道门中近乎传说中的天脉大成征兆,寻常修士若非达到通天太虚之境,甚至大乘境,也根本无此可能。 他体内现在运转着巫道无上之法天巫术,虽然内心并无太多门户之见,但终归有些许隐忧,只是在天巫术神妙法门下,这缕隐忧转瞬被他抛诸脑后。 当初他以截神道残篇入道,后归昆仑原始天章,几经周折,破而后立,他竟先后修习了诸道法门。 值此灵机大开下,前世今生诸般奇妙法门一一浮现在他脑海,不住演绎其中优劣。 神道本不分,法有三千,道亦三千,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修炼法门不亦如此? 一时间他大彻大悟,所谓玄门、巫门、佛门,甚至妖魔诸道,其中差别也不过是炼体和炼神之间的心法不同,元气不等,层次不一,有的先难后易,有的先易后难,但终究殊途同归。 可为何今世炼神之法,近乎罕绝人世? 他突然又想起这个问题,当初师父给他那艰深的截神道残篇,正是上古神道法门,在对照之后,他明白了,天巫术本质上也是炼神为主一路。 然而,如斯神妙的法门为何失传? 修真界传承历史久远已不可考,法门也演绎变迁了无数代,这个奇怪的问题,并没有在杨真脑海盘踞多久,现实唤回了他。 白纤情投身的白狐,不知何时已经追到了乱石岗,远远呆望着,不敢接近。 杨真将乾坤印收到体内,再望向空中,那六面旗令仍旧烟笼黑雾,闪着颇见灵性的金光,相互吸引串行,似乎臣服在漆黑神秘的轮回印之下。 不住有活物一般的黑气从旗令中钻出,窜入轮回印,每多一分深邃黑暗,旗令中的魔气也随之渐形孱弱。 六道炼魂幡,他突然想起了魔道一件令修真界闻之色变的法宝。 传说这法宝乃以无数妖魔精血祭炼而成,每一旗都有着强大魔力,若组成阵法,则可打开六道轮回,威力无边,一旦入阵,神消魂灭,轮回子午阵正是应此而名。 人质!杨真目光忽然落回一旁,一人仍旧昏迷在地上,神念探去,他惊讶发现在阵中如此长光景,赵启英似乎无甚大碍。 没有多加思索其中缘故,他得先想办法将眼前两个法宝收起来,免得招来魔道中人注意,现在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杨真探手一抓,无形吸摄力狂张,轮回印挣扎着晃悠了一下,还是落到了他手中,黑黝黝的盘面,有着说不出是冷还是热的触感。 至于那六道炼魂幡,似乎被轮回印摄取了大量精魂魔力,显得萎靡不振,很容易就让杨真收取到手。 只是手中幻象丛生,令人心旌动摇,他不得不加了几层禁制,才勉强镇压住幡帜的邪气侵袭。 生死大劫,竟这般容易化解。 风声忽起,一只白茸茸的小东西已经窜入了杨真怀中,分离不久,却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安抚好白纤情,这才将赵启英扶起盘坐好,方送入真元,杨真就发现有一层金光内甲,护着赵启英的神府和**,虽然那内甲有些破损,但仍旧运作良好。 杨真这才明白,为何赵启英竟在如此阴毒的阵法中安然无恙,想来是他体内的轮回印分去了阵法的绝大部分威力,再加上赵启英有如此护身法宝,才得以幸免。 正在替其庆幸,被他真元破除掉禁制的赵启英身躯一颤,已经悠悠醒转过来,脸色白的吓人,眼神自茫,然而渐渐凝聚,最后定在他面上。 “魔头休想我屈服”神智尚未清醒的赵启英双目一狞,就要大骂出口,却发现他面前另有其人“是,是杨师弟?” “是我,赵师兄已侥幸脱困。”杨真站了起来,正了正衣襟。 “这,这是哪里?还有”赵启英企图起身,却跌坐了回去,连日折腾他不仅元气大伤,且内腑伤势仍旧未解。 “赵师兄莫急,待我先助你疗伤。”杨真不由分说,盘坐到赵启英身后,重重按上双掌。 圆月高挂,巍峨雄峻的中南山夜色如水,积雪覆盖的奇峰群中,缕缕乌云飘坠,深入群山。 这时,一道白色长虹划破夜空,摇摇晃晃跌入中南秘境。 “什么人?”一名糟兮兮的老道从暗处出来挡驾。 “是我”来人吐了两字,就猝然跌落在半山雪坪上,喷了一地污血,一根令牌同时摔落在地。 “门下小辈?”老道一招,令牌落到他手上,略微一瞥后,大步上前,一把将跌落在地的赵启英扶坐起来。 赵启英披头散发,一张俊脸满是伤痕,挣扎着抬头看了老道一眼,又喷了一口血,终昏死过去。 老道鬼鬼祟祟望了一下四周,一咬牙,小心翼翼将赵启英提到了怀里,转身驾风冲向前方诸峰相夹的空谷。 他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太一洞府山门微开,青光一闪,人已经投入另一个天地。 与此同时,在中南山一座峰峦中,有几片藕断丝连的乌云。 乌云当中,竟然有一群魔气缭绕的魔道修士,个个面如铁铸,狰狞恐怖,如修罗地狱所出,为首之人乃是一名青面秀士,他面目阴沉的望着太一山门附近的山头。 青面秀士正是天魔宗长老搜魂真君黎彦卿,他困住太一掌门魏元君后,就马不停蹄赶到了中南山,准备利用血妖多弥罗化身的赵启英,打开太一真府,趁太一门内实力空虚之际,一举荡平这道门巨擘。 悄声无息的黑云中,一个嘶哑的声音不满道:“血魔道那小娘怎么还不来?” 那人身形精悍如黑豹,面目奇丑,一双绿豆眼闪烁着森寒光芒,锋利如刃的手爪抓着一根骨节累累、血脉横贯的白骨鞭,鞭尾不住地来回伸缩颤动,如毒蛇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照爷爷说,不如直接杀将进去,藏头藏尾做什么?”一个头大如斗的巨汉,挥动着一柄齐身高的双刃阔斧,阴气呼啸荡开了包裹着他的黑云。 附近几名魔人目光闪烁,望着大汉手中的巨斧,满是畏惧。 说话的这两人,皆是天魔宗魔尊座下四魔将之一,巨汉乃斗元魔锺童,天生力大无穷,一柄以万年玄铁融太阳金精所炼的巨斧,可开天辟地,横扫**,名作八荒。 另一个乃阴蛟魔阿毕达,生性阴险狡狯,身含剧毒,本毒蛟化身为魔,手上白骨鞭鬼神莫测,二者皆乃魔尊座下得力战将,出道数百年,罕有人敌。 “白痴大头魔,这群牛鼻子要这么好收拾,魔尊大人就不会等到今天了。”蛟魔扭了下粗壮的脖子,不屑喝骂道,他与斗元魔各站了搜魂真君一边。 “马屁精,要不是你多嘴,火魔和七煞魔都一起来了,我们四魔将几百年没有机会一起出动了,哼。”斗元魔锺童血红双瞳凶光一闪,扭着身子,浑身骨头“咯咯”作响。 “笨蛋,有搜魂真君大人在,想让那两个家伙领走我们的功劳么?”蛟魔阿毕达手中的白骨鞭倏然变长,绕过青面人,闪电抽在巨汉晃动的八荒斧上。 童大怒,本半蹲在云气上的他猛然跳起,八荒斧抡了半圈,劈向蛟魔。 本丛聚一堆的魔人见状,驾云退潮一般散开了许多。 蛟魔龇牙怪嘶一声,手中白骨鞭如爆豆一般跃动着骨节,伸缩如蛇信,就要迎上。 “蠢材,都给我住手!”青面人身形微动,两缕青风将麾下两魔将兵器举重若轻地带了两圈,各自送了开去。 童闭上嘴巴,捧着大棒委屈蹲了回去,嘴里还犹自不甘叫着:“马屁精”闹得后面一群魔人窃笑不止。 蛟魔缩到一边,又低声对青面人说了什么,大摇大摆钻入了另一团黑云中。 此番在天魔宗长老和两名魔将率领下,数十名魔道修士大举出动,这等实力足以扫平一个中小门派。 千百年来,魔道一直为佛道两门极力打压,处在全面下风,只得老实待在北方极地和一些穷山恶水所在,不敢动弹,这群无法无天的家伙早就憋了一肚火,已经到了不得不释放的时候。 但事情会如他们所愿么? 太乙殿外,皎洁的月辉洒在广场殿落间,两名十六七岁的值守道童左右各自盘坐在门廊前,窃窃私语。 “清松啊,听说最近门里在炼九转金丹,那可是能让我们提升到金丹期的好宝贝。” “你又作白日梦了,就算炼出来也轮不到咱们,谁让我们不是掌门一支?” “嘘别让人听见了。”叫清风的道童赶紧压低了声音。 “怕什么?”清松满不在乎的撇撇嘴“自天德师祖下山后,师父也不管我们了,三天两头往外跑,也不知道在那上京城日子过得多美呢。” “无量天尊,看来我们师兄弟六根未净,罪过,罪过。”清风手里的拂尘摆了摆,眼观鼻,鼻观心,端坐了起来。 “你”正觉诧异的清松忽然发现殿前出现了一个人影,当即醒悟过来,心中暗赞师弟眼尖。 “掌灯。”天狗老道提着人,晃悠着,三两步就迈进了大殿,扫视着两名犹自发愣的道童。 “参见师叔祖。”两名道童赶紧起身迎了上来。 “看好他。”天狗道人脸色沉重地吩咐道,放下手中的人,就待离去,忽又转身面向两名道童:“你二人先去丹房取些疗伤丹药,就说师叔祖吩咐的。” “可是师”清风苦着脸大为不解。 “没什么可是,快去!”天狗老道神色一凛,猛一甩袖,走出大厅没了踪影。 两名道童面面相觑,师叔祖跟往常大不一样,没了那疯癫之态,不管如何,他们只能领命。 直躺在大厅地毯上的赵启英,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睛,轻若鸿毛飘身立了起来,机警闪身上前,轻拍两掌,两名刚要步出大殿的道童便倒在地上。 他草草整理了一下衣衫,缓步走到殿外石阶上,回头望望那块书有“太乙殿”的匾额,再深深吸了一口太一真府的空气,绽出了一个诡谲的笑意,猛然飞天而起,如蝙蝠一般扑入了夜幕中。 天狗老道忽然出现在太乙大殿前广场上,摇了摇头,伸指向一旁两翼偏殿一角打了个手势,随即一阵风消失不见。 第二章神雷阵 在牌坊高耸的太一山门前,方才消失的赵启英又潜了回来。 山门石兽附近的看守道人奇怪上前道:“这位道兄,半夜三更,你出府做甚?” “迎接来自北方的客人。”赵启英漫不经心,应付那看守道人。 “北方的客人这怎么可能?”看守道人直觉事情不同寻常,紧张起来。 “难道那小子没有传信给你们?”赵启英一边自言自语,一手却打起了一套繁复的法诀。 “你在干什么?”看守道人终于发现不对劲,眼前这人虽是同门打扮,法力气息却杂着妖气和魔气,紧张之下,扬手就要打出警讯玉符。 赵启英察觉了看守道人的动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终止了手上法诀,贴身袭了上去。 “妖孽住手!”一个肃杀的声音传来。 然而警告已晚,看守道人胸口道袍一大块化作粉屑,血红的掌印将他满腔空气挤压出了肺部,人飞出的同时丧失了意识。 “看来总算有识相的人。”赵启英不慌不忙望向山门深处。 天狗老道须发飞舞的出现,大步行来,平日猥琐不见,浑然换了个人一般。 “你是血魔道什么人?” “本人血妖多弥罗。”多弥罗警惕的目光在天狗老道身后游走一番,接着饶有兴致的,打量这个一身污垢的邋遢老道:“老牛鼻子又是谁?” “邪魔不配问本道爷的道号。”天狗老道毫不客气。 “我呸!”多弥罗极其不屑道:“本人受命行事,接下来你们自己看着办,老子要替你们开门迎客了。” 话毕,刮起一阵血色旋风,转眼就变成了一个浑身充满妖邪气息的赤发男子。 “区区幻形术,有何了不起?”天狗老道强忍满肚子怒气,一边腹诽着魏元君这个莫名其妙的安排。 “是么?你们还真看得起自己,若不是主上要对付天魔宗,此刻就是你太一大难临头之时。”多弥罗笑容益发张狂。 “师兄,何须纵容这妖孽?将他一并擒下,还不是任我太一捏圆掐扁,何必跟他枉费口舌?”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道,眨眼工夫就从真府内云坪飞来。 “天妄,你安排的人呢?”天狗道人皱眉道。 天妄老道挥手打出一道白色连珠符光,照亮了大片天空,转瞬之间,大群修士从四面八方纷纷掠来,直落在云端高落的山门。 “有魔气!” “他是什么人?” 多弥罗身上强烈的妖魔气息,即便入门修行尚浅的修士,也本能察觉到不妥,临时受命赶来的修士纷纷鼓噪起来,若不是见有两位师长在前,只怕早就祭出仙兵,斩向这个妖魔中人。 “稍安勿躁。”天妄老道抬手示意门中修士安静“此人虽是魔道中人,但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何况他有掌门许可” 没等天妄老道说完,就有一名执事老道打断道:“荒唐!魔道中人竟大摇大摆踏进我太一真府,不管掌门怎么说,都得拿下来再说。” “拿下他!拿下他!拿下他!”一群不明真相、年轻血勇的太一修士激愤如潮,一浪接一浪,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小妖魔撕成碎片。 多弥罗面上虽是镇定自若,内心却是惶惶不安,心中咒骂不止,好死不死领了这么一个差使。 “道德令在此!” 天狗道人一见局势不妙,门中枝脉复杂,他深知自己一向人缘不佳,在门中并无多少威望,此刻只能搬出掌门真人的招牌。 天妄神色平静道:“天狗师兄,既然掌门真人将道德令交到你手中,想来是发生了天大的变故,才强命我等与这妖孽合作。 “我天妄一心向道,不问朝令,倒是无妨,只是此等行径却难掩这门中上下悠悠之口,若是天德回来了,只怕又有风浪起。” 天狗老道脸色顿时难看至极,他万万不曾料得,私下通气达成一致的同门师弟竟出尔反尔,在这紧要关头扯起他的后腿来。 “师叔,难道有不可告人的内幕?”一名年轻一辈中威望甚高的道人排众而出。 此话当即在太一修士群中掀起了一阵风浪,不少人交头接耳,显然对天狗老道今夜连番离奇安排,有所不满。 货真价实的血魔道魔人,堂而皇之出现在太一真府,更荒唐的是,掌门竟然吩咐与之合作,如何叫他们口服心服? 天狗老道冷静下来,冷冷扫视着平日道貌岸然的同门:“赵无稽私下勾结天魔宗,布置陷阱,意图夺取太一掌门尊位,太一列代先祖在上,看看你们的徒子徒孙成何体统?” 话音未落,场中落针可闻,没有人再敢大声喧腾,一阵莫名寒意渗入了他们心间。 赵无稽直系门下更是心中惶恐不已,生怕牵连到自己头上。 道德太一门戒律中,除了欺师灭祖,只怕没有比勾结妖魔更不可饶恕的。 又一名道人站出来问道:“师叔,与这魔人合作又是何道理?” 天狗老道别提有多憋闷了,这等情形下哪能解释清楚?暗中咒骂天妄老道乱打包票,结果门下这群家伙果然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谁希罕跟你们合作?本人不过是跑腿带个口信,引个路,有什么问题等你们掌门回来再说!”多弥罗骂骂咧咧,在心里又咒骂了一句:“一群笨蛋!” 眼看又是一片惊哗,天狗老道震喝一声:“幽都山天魔宗的魔崽子都候在山门外,太一门大劫临头,还在妄论是非,究竟孰轻孰重?” 天妄老道见状呵呵一笑,拂尘一扬:“如此诸位同门且搁置争议,这九霄太乙神雷阵布置匆忙,缚龙地阵虽不完整,但只要阴阳七截剑阵封锁四方空位,神雷攻击下,再强大的魔头也要灰飞烟灭。 “好了,按既定方位准备发动阵法,给天魔宗魔头迎头一击!” 天狗老道一颗悬着的心落下的同时,也明白了天妄老道的用心。 天德既必定倒下,正好凭眼下良机,提升自己在门中的威望,落实门中大权,想到这里他不禁好气又好笑,此时也不好反驳他,只好点头道:“就按天妄师弟说的,诸位同门立即行事,不得有误!” 天妄老道当即召来太一诸部主事真人,命令颁发下去,转眼上百太一精英就隐没在阵法中。 天狗老道孤身监视血妖多弥罗,一边向他打探此次天魔宗行动内情。 潜伏在太一山门外,天魔宗一干人等个个敛气屏息,生怕泄漏出魔气打草惊蛇,所有人都心潮澎湃,对那个小世界充满向往和**。 太一真府虽比不上昆仑仙府那般规模浩大,举世乾坤,却是别有洞天,藏经阁丰富足列修真界前三。 最为有名的,正是太一府内所炼各类各品灵丹妙药,疗伤养气,筑基培元,提升修为,凝神炼体,无数功用。 就拿其享誉于世的天品九转金丹来说,绝对足以令整个修真界垂涎三尺。 只是与昆仑派这等修真圣府一般,太一门也是道门古贤用大神通开辟的独立天地,封山仙阵皆是聚大地灵脉元气,攻守兼备的可怕阵法,等闲外人若无特定法诀和心法支持,根本无法开启仙门,进得洞府。 企图偷偷潜入的外道中人,纵然道行非比寻常,偶然有机会觅机潜入,也是十死无生,若要攻击洞府,更是难如登天,只消在山门外摆开阵法,就足令来犯者灰飞烟灭。 正因如此,数千年来,各道虽大小冲突不断,小门小派覆灭不提,但得自上古玄宗散开的几大枝叶却是深深扎根,千年不衰。 魔道奈何不得这几家源远流长的道门,反之亦然,在那北边极地荒原,道门也不敢擅自深入那虎狼之地。 太一真府山门外,虚空之中,忽然一点红色亮光泛起,不住波荡开去。 “多弥罗那家伙得手了。”蛟魔阿毕达绿豆眼毒芒骤然一亮,他尖细的声音挠得众魔心头作痒,魔血沸腾,恨不得狂躁发泄一番:“那群牛鼻子一定想不通我们怎么从天而降,嘎嘎” “要小心些,若是那几个长老破关出来,就立即撤走,不能犹豫。”搜魂真君从容不迫下达命令,低哑的声音清晰送入每一个人耳中,令他们清醒几分。 “黎老大,那赵无稽我一个就能收拾,他门中长老依我看也强不到哪里去,这回咱拼着下个血本,踏平这整座真府,魔尊大人一高兴,也许会传我等魔道至高宝典大修罗魔功。”蛟魔小声道。 “马屁精难得说回人话。”斗元魔锺童大头凑了过来“黎老大,既然要干,不如就干票大的,这头一票一定要干个天翻地覆,要把中原的牛鼻子、秃驴都给震住!” “没错,顺便把这中南山给占了,作我幽都山的别府,这主事自然就落到黎老大头上了。”蛟魔对着负手不言的搜魂真君献媚道。 众魔说话之间,红芒激荡处张开了一个盆大的红色血口,不住跃动着,如火焰一般扩大,转眼形成容一人通过的门户。 “闭嘴,出发!”搜魂真君一拂袖,将身边两个家伙拍了开去。 霎时,夜色下黑压压一片乌云急速落了下去。 “大头魔,该你开路了。”望着迷离的火红入口,蛟魔和众魔都把目光落到了斗元魔锺童身上。 “兄弟们,跟爷爷来!”锺童冲蛟魔龇了下雪白的牙齿,手臂筋肉暴凸,扛起八荒斧,一马当先闯进,一群魔人紧随其后。 “乖乖,元气果然纯净。”斗元魔锺童望着陡然明净许多的夜空和皎月,大舌头不自觉舔了舔厚唇,身后一群魔人也个个目瞪口呆,遥望着空灵剔透的真府山水。 常年盘踞在幽都山的魔道弟子,习惯了那里常年累月的黑暗无边,只怕几百上千年没有呼吸过如此舒爽的空气。 “大头魔,守门的我已经干掉了,剩下是你们的事。”多弥罗不知从哪里钻出来,邪笑着迎上。 “多弥罗,你主子没来,不过放心,哥哥我到时候分你一份功劳。”斗元魔锺童大力拍了拍多弥罗肩膀,双目凶光乱闪。 多弥罗身躯给那一拍,猛然矮了半截,彷佛撞上大山一般,浑身骨头都快散了架。 若非他早修得千变万化血魔身,只怕这一下就吃不消,在心里恶毒地咒骂了这大块头一番,弹身闪开。 “啧啧,果然是仙山洞府,好山好水都让这些该死的牛鼻子占了。”随后跟上的蛟魔也飞了进来“大头魔,藏经阁让给你了,丹房留给本魔的人。” “呸!凭什么?”斗元魔锺童翻起巨斧,怒瞪蛟魔。 “大人,下令罢。”蛟魔见搜魂真君已经随大队人马入了真府,赶紧上前领命。 “废物,我们被包围了。”搜魂真君脸上青气如水流动,一张水蒙蒙的脸更趋模糊不清,只有那双深目电光四射,搜寻多弥罗去向。 话音刚落,太一山门前景象陡然大变,天地元气疾速向天空聚集,一道强大的无形屏障,将进入真府的魔人封锁在中央一块小区域。 紫色光雹在上方疯狂涌动,万道粗大的电蛇狂放伸舔着地面,一个个暗红神雷在劫气中孕育,顷刻就要落下。 众魔发狂大叫一声,就要冲出雷阵外,不仅撞上一堵无形的阻力墙,更见四面八方无数道剑光和符令升起,光华灿烂,围了个水泄不通。 “多弥罗,你个王八蛋,算计你爷爷!”斗元魔怒吼一声,手中八荒斧黑光狂涨,他猛一跺足就飞空窜起,巨斧裂空划过一道黑亮闪电,劈向正北。 巨大的斧光切入柔韧的缚龙阵力之中,只凝滞了刹那,就破了出去,直劈最外一层的七截剑阵。 七名结阵在北的太一修士见状,七柄仙剑斗转结阵,瞬间织成一道光华四射的螺旋剑网。 然而那八荒斧神兵一流,只消一斧就将剑阵劈了个七零八落。 非但如此,余势不衰,只见那黑色闪电落地前又一个斜扫,那七名修士三人当场血肉横飞,余下四人虽逃遁开去,却因心神相系的仙剑被毁,元神受创,战力大减,无奈退去。 “轰!”眼看就要破阵而出,魔煞之气最盛的斗元魔锺童引动了第一道九霄太乙神雷,紫红色光柱一闪,神雷轰击下来。 八荒斧本欲继续追击北面四人,一举打通缺口,无奈锺童被神雷锁定,只得狂吼一声,回身一斧,倒劈上去。 一声巨响,紫红光芒大盛,黑斧虽劈溃了神雷电球,锺童却给无数电芒流转全身。 被斧头带偏的神雷余波,正好轰中他身后两名尾随而来的部下,凄厉的惨叫声中,两人化作焦炭,接着碎落成了一地红中带黑的血肉块。 “本座接雷,锺童往北,阿毕达去东,冲出去!” 即便神雷炸裂,也掩盖不了搜魂真君清寒的声音,纵然落入陷阱,他仍旧从容不迫,说话间,本四方冲杀的魔人找准方向,挥舞着刀斧枪戟百般魔器,蜂拥冲向北面。 这时,九霄微震,几乎同时轰下了三枚神雷。 一道白骨鞭如破空闪电瞬间跨越十丈虚空,把将发未发的一颗神雷洞穿,鞭影猛然若毒龙飞舞,旋出无数圈子,那颗神雷提前炸开。 这是蛟魔的白骨鞭。 还有两道神雷,而此刻斗元魔锺童刚刚在第一道雷下恢复元气,一直纵观局势的搜魂真君亲自出手了。 他化作一串虚影,双袖盘空挥舞,无数道如箭青色掌影盘旋飞舞,印上两枚初始爆发的神雷。 又是两声巨响,天色一片惨白,万道电蛇当空飞舞散射。 “哪里走!”天狗老道一夫当关,横身挡在了北面阵位,替下惊魂未定的四名太一修士。 面对潮水般扑来的疯狂魔人,他打出了自己的得意法宝碧光玉如意。 强横的碧光如滔滔江水,成江河怒涛之势,偕缚龙之力将魔人群扫迫了回去,接受天上神雷的洗礼。 一柄黑色巨斧横空而出,扫在碧光玉如意上,光澜四射,天狗老道胸口如受重捶,连退了几大步,他心疼地发现玉如意光芒萎缩了许多。 “牛鼻子,再接爷爷一斧!”锺童的吼叫,又给天上轰下的太乙紫霄神雷压了下去。 鬼哭神嚎四起,这次一并打下四枚神雷,其中两枚没能拦住,直接轰进了魔人当中,顿时掀翻了一大片,大地开裂,电蛇沿着缝隙四窜,魔人四处逃开。 一时间,天魔宗头顶神雷,脚踩缚龙地阵,四方剑阵守候,天罗地网,无处可遁,先前生龙活虎的魔人转眼折损了三成。 在东面,蛟魔隐在缚力最强的地阵边缘,白骨鞭在初时以刁钻毒辣的变化,轻松将十四名太一弟子组成的双重七截剑阵,破的干干净净,转眼屠戮了半数金丹期左右的太一弟子。 在即将突围的时刻,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道,领着数名元婴阶上下的修士,接替下了年轻修士,布下更胜一筹的七截太乙剑阵,如关闸之势,锁住了蛟龙突围之路。 而北面,刚占得上风的斗元魔锺童,却发现天狗老道身边迅速补充上了六七名生力军,重新组成剑阵。 虽在他眼中不堪一击,但在天狗老道的插手下,剑阵灵活了许多,彷佛泥潭一般,令八荒斧难以施上力道。 而此时,七十二名金丹期修为的太一精英,仍旧在疯狂提聚法力,继续发动九霄太乙神雷,持续锁定天魔宗一众,不赶尽杀绝,势不罢休。 “拼了!”不知哪个魔人狂吼了一声,一呼百应,所有的魔人都跟着嘶吼。在两面受阻后,索性扑向四面八方,寻找空隙突围。 其中一个魔人猛吸一口气,浑身吹胀如鼓,顷刻给肌肤爆出的血雾裹成一团,当即如雷火飙空,悍不畏死投入了西面剑阵中。 “轰!”血色和黑色的罡风先后爆炸,方圆十丈鸡犬不留,西面十多名太一弟子折损大半,余下的也离了阵位,顿时空门大开。 大批魔人齐齐大吼一声,一阵黑色旋风刮向了西面,冲进缚龙地阵外圈,艰难破阻之时,天空骤然一亮,十道紫红光柱投射下来。 万雷齐发,天摇地动,飞沙走石,亿万电蛇瞬间洞穿十多名魔人,纵然魔道修士有着远比道门更强横的**,但在这威力最接近天劫的神雷面前,也是同样渺小无助,非大神通者不能抵挡。 这一轮猛轰,维持九霄神雷阵的太一修士,已经有回气不及之势,趁这间隙,魔人滞窒了刹那后,又一鼓作气继续冲向西面。 阵势内的修士不得不抽出部分人手,继续加强缚龙地阵封锁,如此反复之下,九霄太乙神雷阵威力已经益趋衰弱,发雷间隙也逐渐变长。 而北面和东面在天魔二将率领的小部魔人冲击下,分走了太一主力,而刚刚顶住了过半神雷轰击的搜魂真君,不得不调息静待时机。他没有工夫去想到底哪里出了纰漏,导致被反埋伏,落得如此窘境。 他仍旧骄傲俯瞰着四方,在杀机中寻找反击机会,他不甘就此落荒而逃,尽管未必能逃。 第三章血战 “吃爷爷一记八荒**!”久战不下的斗元魔锺童爆发了,八荒斧在他手上变成了一座黑色山峰,惊涛拍岸一般,扫向了天狗老道和他身后的剑阵。 碧光如宝盖,剑光八极迂回飞,正面抵上了遮天盖地的斧芒,一阵频密的爆裂声炸开,光焰飞舞。 八荒斧绝招之下,天狗老道的碧光玉如意飞脱倒撞上剑阵,双重法力绞杀下,几名修为稍弱的修士再度步了同门前尘,连天狗老道也受了重伤,眼看三面都将形成胶着之势,天空中又一波神雷轰下。 搜魂真君在神雷轰临刹那间消失在虚空,品字排列轰下的神雷直接落在地上,当即一阵山崩地裂声起,天摇地动。 奇怪的是,天空的雷煞氤氲在此之后竟暗淡了几分,有消散之势。 原来搜魂真君乃导引神雷之力,反袭隐在阵势中发动神雷的太一修士,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孩儿们,给我杀!”斗元魔锺童如杀神一般屹立中天,巨斧舞动如狂,一斧强过一斧,劈在天狗老道组织的破碎阵势上,漫天飞舞的仙剑一柄柄溃散,光芒黯淡,北面破围在即。 东面的蛟魔却没那么好受了,他面对着太一门内最强一批高手组成的剑阵。 若是单对单,即便当中修为最高的天妄老道,他也没放在眼里,只是这老道主导的阵法却有太极圆转之意,任他白骨鞭千变万化,仍旧脱不了困境。 蛟魔手中白骨鞭上红芒狂闪,抖了一抖,幻作一面骨墙,返身冲向西方。 “哪里逃!”刚略占上风,天妄老道手上剑诀一变,人剑合一化作一道虹光直追了上去。 “猖狂!”一直未曾捉对厮杀的搜魂真君腾出空来,身外魔焰狂胀,分身幻化,千百道魔气笼罩上了天妄老道。 “日照龙鳞万点金!”天妄身为太一门三大主事真人,虽然不到虚境修为,却也是分神顶峰神游境界。 他手中仙剑爆散成万点金阳,散射八方虚空,如烟花一般,艳丽无比。 “今夜,你们必将付出代价!”搜魂真君的声音飘忽四方,化身万千的他,轻松穿梭在天妄的剑光中。 突然一道强烈的玄青光芒,飘悠寻隙破入剑光核心,万道金阳顿时碎裂虚空,生死一瞬间,天妄老道勉力迎上对方那快不可言的一掌万魔搜魂手! 一股五脏六腑被抽空的难受感觉,占据天妄整个身心,彷佛有万只蛇虫在体内吞噬着一切,他完全无法抗拒。 “师兄!”伴随几声惊怒喝叫,几道剑光骤然从下方射来,绞杀搜魂真君凝实的魔体。 “去!”搜魂真君强抑体内神雷留下的劫气,将吸附手中的天妄震飞了出去,接着再度分身化影,那几道飞剑只绞杀到了一团散开的黑气。 一阵阴笑传来,只见一道惨白中隐有血芒的疾电,从虚空周折蛇行而出。 “噗噗!”两名前来支援天妄老道的修士,竟先后被那道鞭影洞穿,整个人被抽空精血,萎缩成团,骨鞭一抖擞,两名串在一起的修士瞬间魂飞魄散。 “大人,大头魔就快杀出去了,我们还等什么?”蛟魔收鞭一扫,将救援天妄的另两名修士扫飞了出去。 就在这时,缚龙地阵猛然一抖,九地之气数倍于前在阵中运转起来,强大的束缚力由内到外,越来越强。 方跨出边缘的斗元魔锺童,被身后陡然增大的吸引力带得身形一滞,他猛地跺足,趁阵势尚未完转时冲了出去。 天狗老道苦着老脸拼了上去,只盼能拖住这魔头,等待强援。 紧跟着新一轮的强大神雷疾速孕育起来,庞大的紫色漩涡在天际转动,吸纳着九天无穷的元气。 阵内如今只剩下三十余名修为强悍的魔人,强大的危机令他们个个凶性大增,益发暴戾。 “阿毕达,这一轮神雷你拼死也要给本座顶住,否则所有人都要陪葬!” 搜魂真君黎彦卿身影一分为三,三个分身在虚空面面相对,同时手上打起了繁复的法诀,一层青色光晕(看书就去www。。cn)在三人中间升起,颜色不住变深,趋向玄青色,魔气疯狂涌入其中。 蛟魔脸色一下子惨淡无边,他感觉这轮神雷一下来只怕有十多道,硬抗只怕连渣都剩不下了。 他目光盯住麾下那些几乎失控的魔人,命令道:“他娘的,你们这群废物都给我上去顶雷!” 修魔者以天地之间浑浊魔气为养,个个无法无天,悖逆张狂,在生死中一路挣扎走来,除了有更胜一筹的武力外,根本无法驾驭。 听到蛟魔的话,他们内心先是反抗,然而那反抗意念只存在了微小的一刹那,随即身体的本能告诉他们必须执行命令。 他们别无选择,因为在魔门中,上位者对下属有着天经地义的生杀予夺大权。 与佛道两门长幼有序、尊师重道不同,在天魔宗乃至整个魔道只服从强大,只要实力足够强大,可以从最底层的魔奴,上升到魔卫,进而魔将,甚至挑战万魔之尊。 十八道太乙神雷先后孕育完成,轰击了下来。 “大人,请收留我们的元神。”一名形貌极其威猛的魔人,张口向蛟魔阿毕达喷射出一丝黑气,猛然直冲向第一道神雷。 一团血光与紫光对轰在一起,飙风一般的罡风和雷火席卷四方。 等不及蛟魔阿毕达回应,魔人的**连同元神,都在天魔解体中毁灭干净,只留下一缕元神生机。 蛟魔阿毕达张口吞噬掉那缕元神,没有人知道他是否会实现诺言,因为他根本没有立誓,再者,吞噬元神提升修为,本来就是魔道弱肉强食的本能所为。 在蛟魔阴狠无情的目光下,很快第二个魔人依法施为,无奈冲上了天。 彷佛洞察了天魔宗所为,太乙神雷威力一道比一道大,第七道神雷竟要两人同时迎接才能挡下。 一直到第十八条魔人性命,最后一道连蛟魔也拼死出手,才狼狈的顶了下来,这一轮天雷结束,天魔宗强大的阵容只剩下六七人。 可畏的是,新一轮神雷竟然更快积聚起来。 而在阵外,之前侥幸破阵的斗元魔一路冲杀下,已经破入了太一真府腹地,天狗老道见阵法稳固下来,于是率领一众弟子穷追不舍。 依旧被围困的魔人们则首次失去了信心,一些魔头绝望无助的嘶吼、咆哮,诅咒着设伏围困他们的修士。 “今日失去的,我天魔宗终有一日会百倍取回来。” 搜魂真君艰难维持着费劲打开的破阵通道,一个玄青深幽的空洞,在虚空中渐渐成形。 “哪里走!”就在这时,天空无数道火龙破开虚空扑了下来“魔头,本座已回,看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是掌门,掌门回来了!”阵外太一门人听到这个威严的声音,纷纷喜极欢呼。这场他们看似占据上风的斗法中,死伤无数,魔道凶残无比的手段,更是大大震撼了他们。 看到往日熟悉的同门一个个血肉横飞,甚至形神俱灭,恐惧占满了他们身心,惟有师门的荣誉和信仰,支撑他们最后的防线。 “不可能!”搜魂真君神念清晰捕捉到了那人的方位和气息,确实是太一门掌门魏元君,他竟然从一个死阵中脱困! 搜魂真君知道今次行动彻底失败,连最后的反击机会都失去了,千百个念头来回转动,最后道:“这次你赢了,我们走!” 蛟魔领头下,余下魔众恨不得多生几条腿,先后投入逃亡通道,消失在黑暗的空穴中。 在被铺天盖地袭来的火龙群包围前,搜魂真君消失在滔天的焰火之中。 一声惊雷,整个九霄太乙神雷阵终于烟消云散,所有幻象消失一空,太一山门只剩下一片残垣狼籍,还有大批死伤惨重的太一修士,夜空更趋深黑了。 天魔宗余部在搜魂真君带领下,通过密法突破缚龙地阵桎梏,进而突围而去。 太一真府最外层守护仙阵防御虽是强大,却是对外而言,由内破出轻而易举。 在当先突围后,斗元魔并未直接离去,而是在太一真府内四处杀伐屠戮。 天狗老道拖着重伤之身追击未果,天妄老道也加入了追击队伍,最后太一掌门魏元君亲自出手,斗元魔无处可逃,在知晓搜魂真君率部突围后,横斧拼了半条命,也终是成功逃离而去。 太一掌门魏元君匆匆安抚门下后,直接追出了真府,杨真那边的情形,来犯魔人的去向,事情并未结束。 这一役,太一门与天魔宗没有胜利者,天魔宗丢下将近百条魔人性命,虽然都是修为较弱的魔头,却是这些年天魔宗养精蓄锐的头一批精英。 太一门也付出惨重代价,两名在门中地位不低的修士殒命,光死在斗元魔八荒斧下的年轻弟子就有三四十人,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中南山腹地,月亮已经躲进了乌云深处,九道乌光从深山高速掠出,魔气腾煞,有几分仓皇,几分不安。 在逃出百余里后,这九道遁光落在一座孤峰上,现出九个衣衫破烂、狼狈不堪的人。 蛟魔阿毕达回头望着苍茫的中南山,暴怒道:“一定是赵无稽那个蠢货出卖了我们!我一定要把他撕成碎片!” 苟且逃生的魔人余部纷纷怒言附和,大有不把赵无稽挫骨扬灰,誓不甘休的劲头。 待众魔平静下来,风声呼啸,搜魂真君突然冷不防道:“你认为赵无稽有胆背叛我们?” 见蛟魔阿毕达犹自不服,搜魂真君淡然一笑,道:“别忘了他是谁养的狗。” “难道是那个娘们?”蛟魔阿毕达一双绿瞳闪烁不定,有些怀疑。 气氛突然凝重起来,搜魂真君这次并没有说出答案,众魔身上血腥味仍旧在山顶的狂风中弥漫。 “那个陷阵是大人亲自布下,魏元君何德何能破掉?”蛟魔阿毕达生性多疑,见搜魂真君迟迟不动声色,又开始揣测。 “你是在怀疑本座?”搜魂真君身上魔气猛然一盛。 “属下不敢!”蛟魔阿毕达魂飞魄散,一个踉跄匍匐在了黎彦卿脚边,浑身不住发抖,他心里清楚与搜魂真君道行差距有多大。 “能破掉魔尊亲赐的六道炼魂幡,在修真界确是找不出几人,但他魏元君应是不行到底是谁?”搜魂真君声音似乎陷入了迷潭空谷中:“起来罢,答案已经有了。” 蛟魔阿毕达闻言如逢大赦,抬头却见无边无际的血红色笼罩了过来,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罗刹女的血衣界。 方才还在峰头的魔众,尽数被卷入了一个莫名的血色空间。 四面八方的鬼哭狼嚎声,随着卷动的血色浪花,缠绕在众魔心神深处,犹若亿万怨魂在追索他们的仇恨,纵然是双手沾满血腥、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不禁浑身发毛。 众魔在血色风浪中起落挣扎,试图冲出法界,却发现不论如何努力,手中魔器只能激荡起更大的血色浪潮。 那妖邪的怨魂魔力,无所不在地侵蚀着他们的意志,更可怕的是,他们发现自己的法力竟一点点在流逝。 血衣界乃魔道奇女子罗刹女仗以上古仙袍修成的一门绝技,一旦封入血衣结界,若非修为远胜施法者,否则都难逃败亡下场。 罗刹女凭借这门绝技在魔道内兴风作浪,诛杀无数凶名累累的妖魔,因她从不示人真名,故此罗刹女这名号伴随着她的杀名,响彻魔道乃至整个修真界。 她仅仅用了数十年时光,凭借毒辣的手段,声威就直逼天魔宗无上霸主魔尊向隐,在魔道所向披靡。 起初尚有狂妄老魔头欺她女儿身,上门挑衅,到后来接连几个威名赫赫的蛮荒魔头被诛杀后,一直积弱的血魔道慢慢有了地位。 贺洲冤魂海本就是绝地,多了这可怕的女子,终成了修真界诸道的禁地之一。 方今魔道,天魔宗历代人杰辈出,长久雄踞霸主地位,大小无数魔道小宗派附骥其后。此次血魔道之主罗刹女反攻天魔宗,不啻是老虎头上拔毛,任谁也想不到。 “罗刹女,果然是你。”尚属从容的搜魂真君黎彦卿,叫出了来犯对手的名讳。 “若在平日,本座一对一倒没有把握收拾你,只是如今你还剩下几成法力?”罗刹女没有感情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个臭婊子!妖女!”众魔顿时破口大骂。 “理由?”黎彦卿略微提高声音,压下部下的叫嚣。 “死人不需要好奇心。”响应的声音依旧淡漠,只是那淡漠中有一丝丝刻骨的恨意。 “好本座倒要领教看看。”黎彦卿冰冷的眸里除了血色,还有无穷的杀意。 白皙修长的手掌缓缓推出,玄青色的光芒如山壁一般压了出去,直将血海浪涛推出重重绵延血丘,随着搜魂手飞速进逼,进而在一定区域内凝固了那妖异的无边血海,成就对峙之势。 众魔就没有这么好受了,四方狂暴的血浪不住挤压着他们,想反击却如泥牛入海,处处击空,每次血浪与他们**接触,就会抽走一分法力,在力战后本就虚弱的众魔,很快一个个萎靡不振,却苦无办法。 蛟魔阿毕达手中白骨鞭化作万道白骨蛟龙,在血海中兴波作浪,卷起滔天血魔气,那狂暴犀利的法力,却始终无法落到实处,急得他连连怒吼。而那些弱小许多的魔头们,不自觉的聚集在一起,连手相抗令他们越来越窒息的压力,法力远不若蛟魔和搜魂真君的他们,继法力流失后,本体精血和元神都开始浮动起来,似乎要脱体而去。 “给我爆!”蛟魔阿毕达再度被一个血浪击飞后,顺势抓过一个魔人,打入一道黑气钻入其体内。 那魔人双目暴突,仰颈狂嘶的同时,浑身吹胀起来,彷佛无数条猛兽在躯体内冲撞。 “轰!”一声巨震,血海中猛然炸出一朵巨大的血莲花,众魔欢呼着冲入莲心,以为找到了出路,却很快就给一道火山喷发般的血柱轰在身上,卷入更深的血海汪洋。 而罗刹女着力对付的搜魂真君,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在对抗片刻后,就放弃了正面相抗,施展了一个天魔宗密法禁制,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外表法力流转不休的墨绿色球体内,抵抗法力的流失。 黎彦卿本坚定的信心开始动摇,他有些后悔过于自大,没有在发现罗刹女突袭的前一刻退避。 难道今日真要全军尽墨? 绝境之下,众魔几乎不约而同拿自己同伴开刀,于是一场自相残杀爆发了,相互夺取血肉精华和元神以维持乃至壮大自己,以求多获得一分生存机会。 一番混战后,七名魔众中最强者诞生,一直潜伏不动的蛟魔阿毕达出现了,在那名魔头得意忘形之时,一条白骨累累长鞭,悄声无息贯穿了他的顶门。 到最后,血衣界内只剩下了两人。 似乎有意营造天魔宗长老和魔将相残局面,血衣界一望无涯的血海浪涛翻滚变化,将两名最强的魔头置到了一块区域。 蛟魔阿毕达刚补充了魔人血肉精华和元神,在全身精气处于毕生最强大的时刻,祸福相依,七名修为相当于玄门金丹期、未尽然炼化的元神,却在他识海疯狂冲突,戾气疯狂飙升。 他已经快抑制不住自己疯狂的破坏和掠夺欲,眼前这个比之前七个魔头还要强上百倍的“美味”勾起了他前所未有的挑战冲动。 一直在参悟血衣界玄奥的搜魂真君无奈脱离魔境,分出心神应对。 “蠢物,还不醒来。” 摄魂魔音贯脑,蛟魔阿毕达清醒了几分,老鼠一般的活物仍旧在他黝黑的表皮下活动,浑身不住颤抖,旺盛的精气,不住刺激着他即将陷入疯狂的意识。 这时无数薄若轻纱一般的血魂,绕着两人飞舞起来,交织出一片天网,充满蛊惑的勾魂靡音和吸摄力冲击着两人。 阿毕达狂吼一声,浑身血肉猛一撑,整个人大了一圈,头上生出两只黑色犄角,脸孔拉长,身躯更长出黑色鳞片,手脚利爪横生。 搜魂真君收起禁制,墨球消失,露出一身略有破损的漆黑文士装束,青气浮动在那张傲然不羁的长脸上,一只透明手掌倏然抓出。 阿毕达也闪电扑出,不过他挥舞的双爪却落了个空,只见无数道带着淡淡玄青光芒的掌印,在他身前身后交错而过。 阿毕达绿豆眼蒙上一层血色,彷佛发怒的公牛,手中不知哪里钻出的白骨鞭狂舞成万道白链,锁击着那无数渐趋凝黑的掌影。 “天魔宗果然死性不改,到了这等关头还要同门相戮。”罗刹女声音再度传来。 同时整个血海世界山河倒转一般翻滚起来,激战中的阿毕达和搜魂真君,被包容在一个中空的血球当中,不断被抛飞起落。 更可怕的是,两人精血剧烈浮动起来,即将被血衣界吞噬。 “不要得意太早。”搜魂真君话毕,已经一指点在阿毕达前额,奇迹似的定住了他的身形,满是暴虐之色的阿毕达渐渐平静下来。 彷佛在呼应这句话,血衣界猛然巨震,一股浩然热力撞击在血海上,大有移山倒海之力。 第四章罗刹女 得到外力援助的搜魂真君,立时提聚出毕生法力,疯狂从内冲击血衣界。 本占尽上风的罗刹女,面对内外夹击的困境太一掌门魏元君追击斗元魔锺童未果,一见魔气蒸腾,煞气飘扬,二话不说就祭出神器九龙神火罩,九条火龙腾落九霄,将血云罩了进去。 “魏掌门,你就这样回报小女子大恩?”罗刹女的声音清晰传入魏元君耳中。 “罗刹女?”魏元君打诀将九条火龙散了开去,一顶火红的罩子仍旧旋转在罗刹女上方,九龙在四方阻止其逃遁。 “正是小女子,想来难入魏掌门法耳。” “你究竟有何图谋?”魏元君早闻此女心狠手辣,谁也不买帐,虽然她送出的消息帮了太一门避过一场大劫,却仍旧认为她别有所图。 “斗元魔锺童可是逃脱了?”罗刹女回避了问题。 “那魔头侥幸血遁,逃得一劫。”魏元君心下不解,仍旧如实答道。 “看来,小女子高估了太一门中土三大道门地位。”罗刹女不屑冷哼了一声,此次计划已经失败,她必须承受天魔宗的全面报复,尽管她一无所惧。 “自古道魔不两立,尊驾对太一恩义在下自知难报得罪!”魏元君脸色挣扎了一下,再次捏诀,九龙神火罩光焰大炽,就要罩将下去。 “你们真的永远是对的么?”在九条狰狞的火龙喷吐着火舌的威胁下,罗刹女如同一朵盛放的海棠,淡漠光洁的脸上那条浅红疤痕,更显娇艳。 魏元君一脸坚定,他不会回答,也许他心中也没有答案,沉淀在历代先辈骨血中的教训,他不能不恪守。 “如此,小女子再送你一个礼物,是否有福消受就看魏掌门了。”罗刹女血红的衣袂和乌黑的发丝猛然狂扬,只见她一袖轻舞,两个魔头翻滚着冲了出去,迎上当空罩下的九龙神火罩。 收起飞袖,裹在一团血光中,罗刹女没有分毫留恋,飞遁离去。 魏元君目视着罗刹女离去,心中回荡着一丝淡淡的奇异情绪,手底却没有任何留手,九龙神火罩光华万丈,罩上刚脱困的两魔头,九条火龙盘旋飞舞,三昧真火焰狂,火舌封锁了整个空间。 刚重见天日的搜魂真君,放开手里的阿毕达,他与魏元君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你能从轮回子午阵脱身,赵无稽这个蠢货想必已经完蛋了。” “脱身?”魏元君心中隐忧上浮,嘲道:“被困的另有其人,尊驾想必料想不到罢?” “另有其人?”搜魂真君屹立火罩下方,单手平伸做着托举动作,一股淡青光圈将火龙罩死死抵住,火光令他脸庞变成了青铜色,原本柔和的线条多了几分刚硬。 他难以置信:“不可能,六道炼魂幡已经与本座失去了联系,只有一个解释,有人破了阵。” 魏元君忧虑尽去,一阵欢愉,大笑道:“你们能让血妖多弥罗化形成本座爱徒,本座昆仑山故友门下自然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昆仑山?”搜魂真君脸色微变,他想到从赵无稽处得到的信息“是那个叫杨真的小子?” “看来赵无稽什么都告诉你了。”魏元君心中一动。 “好,好样的。”搜魂真君怔了一怔,长笑一声道:“想不到萧老弟的弟子,竟有如此不世之才,在云梦大泽将巫族和人鱼族闹个灰头土脸,在中南山再算计我天魔宗,想不到玄门出了这等人才,看来老夫栽得也不算冤。” “本座委实不解,尊驾究竟许了赵无稽什么好处,令他与尔等同流合污,欺师灭祖?”魏元君心中疑团一个个揭开的同时,有的谜团却更深刻了。 搜魂真君诡异笑道:“你应该问,赵无稽许了我天魔宗什么好处,或者赵无稽受命于谁?” “受命于谁?”魏元君表面不动声色,心下却大是骇然,他万万不曾想到赵无稽的作为,竟还有人背后操纵。 “阿毕达,告诉他。”搜魂真君负起了双手。 方从入魔状态恢复过来的蛟魔如大梦方醒,幸得脱困的同时,又惶恐不安,生怕搜魂真君秋后算帐,此刻情形下,只得硬着头皮向魏元君挑衅道:“牛鼻子,想知道就先抓住你蛟爷爷再说。” 魏元君淡然一笑,面上紫气大盛,手上法诀忽变,调集毕生法力,全力发动九龙神火罩,轰向两名魔头。 魔道与道门自古一直大小冲突不断,双方的仇恨,除了用对方鲜血来洗刷,别无可能,若除掉天魔宗一名长老和魔将,太一门的声望必定在短期内达到一个巅峰,甚至凌驾因阳岐山封印破掉,而声望大跌的昆仑派之上。 换言之,也必然与目前魔道魁首天魔宗结下更深的梁子,当代魔尊修为超绝,对整个修真界都是威胁,然而他没有别的选择 火焰缭绕的金钟瞬间变成百丈高下,九只火龙将整个云海染成鲜红色,炽热的气浪排山倒海。 在一阵磨沙般的嘶哑咆哮后,一只白骨蛟龙在火龙中冲起,骨龙和火龙冲突纠缠不休,而火钟则不住震响抖动,一股玄青色的气浪在下方朝上轰击,一浪高过一浪,企图摆脱火钟的笼罩。 若论威力,九龙神火罩乃古仙以九龙魄炼制奇宝,虽年代太过久远,法宝灵气大量流失,远不若前,却仍旧堪称凡间神器。 搜魂真君元气未复,此刻就算加上蛟魔阿毕达,对上拥有神器的魏元君,胜算微乎其微,也难怪罗刹女一见九龙神火罩出现,就果决放弃到手的胜利。 火海中,蛟魔阿毕达发肤焦灼,白骨鞭如游龙一般绕作无数蛇骨圈子,层层迭迭护在身外,稍稍抵挡着数条火龙。 白骨鞭是由他本体命骨炼制的法宝,与他性命一体,心随意转,否则他万万不能抵挡神器之火龙力,但在滔天的三昧真火前,也快要支援不住了。 “大人,我快支援不住了!”对生的渴望,让他并不觉得求助是一种耻辱。 “看来只有如此了。”上方传来的吸摄力越来越大,搜魂真君浑身上下黑气尽数收入体内,青气却越来越鼎盛,一头黑发直直飞扬,双手在胸前结出奇异的法印,口中念着长短不一的晦涩咒语。 魏元君眼前一切忽然消失,视野一片黑暗,一个有着无比熟悉面孔的鹤发童颜老人,凭空出现在他面前,朝着他微笑,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却怎也听不清。 恩师如平静的湖泊中投下一颗巨石,他再也无法守住道心,太一门上代掌门,亦师亦父的道天真人彷佛又活转回来。 这是陷阱,他在心中警告自己,克制着自己的**,然而师尊似乎在交代他什么,他怕错失那可能万一,也许真是师父从轮回道中托梦于他 他想听清楚师尊交代,心神左右徘徊挣扎,也许是师尊在责怪他有负所托,非但未能振兴太一门,反倒令门中出现内乱,甚至当年害死师尊,与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么多年来,仍旧逍遥法外。 仇恨和自责在他坚固的道心中,撕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这道缝隙随着眼前一幕幕昔日情景,不可遏制的扩大。 道天真人身形也跟着放大,慈祥笑容和大手朝他接近,倏然一变,敬爱的师尊化身为浑身魔气的丑恶魔头! “大巫神咒!”搜魂真君此刻也是浑身发颤,这个密咒是他在年轻时代偶然所得,虽然神妙无比,却是残缺不全,强行以魔道心法施展,令他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 魏元君心神激荡,九龙神火罩露出了不该有的空档,搜魂真君施出魔道最为亏耗精元的血遁**,与见机的蛟魔阿毕达一起冲出了火龙罩。 回过神来,魏元君只见到两道长长血光,抹过当空的圆月远去。 在上京西方数百里的山野乱石岗,就在杨真收功刹那,他感受到了东方的奇异波动,波动与天巫术中的一门神咒如此接近。 赵启英还在调息,杨真环顾四周,虽夜色深沉,在他眼中却是视若白昼,方圆半里的石山和森林都铲成平地。 如今无时无刻都与天地结合在一起的他,每一呼吸吞吐都蕴藏着天道奥妙。 若以昆仑派玄法衡量,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到了什么境界,法力修为似乎在元婴期顶峰,却又能达到分神后期的神游境界,体内运行的心法更是远远超乎他想象的奥妙,诡异却不失王道,正是巫道有别玄门和魔道之处。 即便以他前世的阅历,也不禁感慨人生起伏变迁。 他以须弥法收起那魔门旗幡,如今还有着淡淡魔气隐约激荡,企图冲破禁制,真是个烫手山芋!得罪巫门、妖族,如今又得罪魔道巨擘天魔宗,自己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得安宁了。 他忽然觉得脖子痒痒的,是白纤情附身的那只野狐落到他肩上。 “在担心你的练小姑娘?”白纤情慵懒的声音在杨真识海响起。 “担心无益,我只是觉得里面透着太多古怪。” “中土太乱了,龙胤那孩子手中掌握可怕的力量,又野心勃勃,浩劫看来不可避免。” “妖皇当初成功逃离昆仑仙府,若是回了归墟,怎轮到龙胤张狂?让人好生不解。” “妖皇大人要恢复当年鼎盛时期的道行,至少要十年,龙胤恐怕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如今他应该在等待时机。 “只要妖皇一出现,妖族九部定然万众归心,非龙胤那毛头小子可比,只是对九州岛这块土地来说,不论谁领袖妖族,都未必是好事。” “我都忘了你是狐妖族的族长,若是妖族攻打九州岛你站在哪边?” “我哪边都不站只站在你一边。”沉默了片刻,白纤情的声音温柔了几许,轻轻蹭着杨真的脖子。 杨真心中波澜动荡,升起一阵温馨,抚平了内心的不安和困扰,他思忖良久,有些头痛:“也许哪里都没有我们的乐土,只怕很快魔道的人就要来找我的麻烦了。” “不若我们去归墟?”白纤情说出了心中愿望,停顿一下又道:“那里至少可以避开找我们麻烦的人。” 杨真心中微动,他脑海中旋即浮现了萧清儿那张宜喜宜嗔的清丽面庞,进而又浮现了倔强任性的练无邪,最终只道:“再说罢。” 白纤情一声叹息。 “杨兄”过了不知多久,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赵启英长身而起,神光内蕴,气色大好,杨真奇异的法门,令他浑身如同被洗伐经脉般舒畅,只是此时情景有一些莫名尴尬。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赵师兄还是先回中南山,贵门可能出大事了。”杨真将白狐抱到了怀中。 “好,大恩不言谢。”赵启英本就是爽快之人,也不再扭扭捏捏:“杨兄与我一道?”不知不觉他已经转换了称呼。“不一定,我要寻练姑娘下落。”杨真望向东方青黑的天际“我们先行一程,还有一些事要告诉你。”说到这里,他突然醒悟道:“你的随身仙剑?” “太白仙剑还在。”赵启英张口,一道青白色电芒飞出,悬在身前。 他见杨真有些诧异,也苦笑摇头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擒拿我的是天魔宗长老搜魂真君,传言此人行事独立特行,手腕毒辣,与寻常魔道中人不同,他其实并未为难我,只是禁锢了我,也没有取走我的法宝。” 杨真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如此正好。” 两人相顾点了个头,各自驾起遁光飞天而起。 “赵兄先缓一缓。”杨真脚下金光一敛,减缓了飞行速度,同时施展千里传音法术。 “杨兄,发生什么事了?”本驾剑一路飞驰的赵启英闻言立即一停。 “前面有些不对劲。” “好像是有一些不妥。”赵启英神念遥探了一番,却不如杨真那般肯定。 “有魔气。”杨真截口道。 赵启英愣了一下,登时坦然道:“杨兄修为,赵某望尘莫及呀。” “赵兄客气了,在下不过对魔道手段熟悉一些罢了。”杨真不以为意,他专注探察着上京城,十余里的距离对现在的他来说,弹指即到,转眼两人已经临近前方的古老城池。 “赵兄先走一步,我下去看看。” “杨兄。”赵启英突然叫住了杨真:“就杨兄所言,师父当已经布置好一切,只要应对得宜,天魔宗岂能奈何我太一门?我眼下回去也无用武之地,不如随杨兄走一趟,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杨真救了他一命,眼下有魔道活动,他身为皇族弟子,也不能坐视京城有险,权衡之下,他决定跟杨真一起行动。 “那就烦请赵兄先发道信符回中南山,报个平安。” 赵启英在身上摸索一下,露出尴尬之色“我随身法囊让魔头给搜去了。”没等他说完,一枚千里传书玉符已经抛落到了他手上。 一炷香后,两人已经来到了北面城墙,赵启英见杨真没有立即入城,反倒停歇下来,奇怪道:“这是做什么?” 杨真双手结了一个法印,转眼就一团水气从大地升腾聚集起来,淹没了两人,不过顷刻后所有雾气都凝聚到了杨真手心,化作一团纯净的水。 赵启英神色诧异,看着杨真手上那团水在波光荡漾间,变成一面光洁透彻的水镜,悬在当空,他明白这是什么法术,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水镜术在各道都有异曲同工的法门,可以在千里甚至万里之外进行联系,乃至如身亲临一般探察,但要分神期后期神游境界以上方可施用,就算在太一门,能施展这门法术的人除了不问人世的长老外,屈指可数。 杨真站定方位,念动咒语,瞑目片刻,水镜上出现了一处朦胧情景,隐约是一座道观,景色渐渐清晰放大,入目的情景让两人都大为震撼。 “那是青羊观!”赵启英一口叫了出来,他万万想不到,魔道的人竟然对青羊观的人下手了。 “他们的人不在。”杨真皱眉道。 “不能等下去,他们似乎入魔了,若伤到百姓就棘手”赵启英话音未落,一幕可怕的景象出现在道观院落中。 “走!”杨真随手散去水镜术,此刻赵启英已当先一步,纵身越过城墙而去。 杨真没有追随他的步伐,直接遁入土中,施展了日渐成熟的遁地术,追在赵启英后方,同时神念如蜘蛛网一般散开,不住搜索着城内每一个角落,寻找魔孽的出没下落。 在青羊观前庭大道上,匆匆行过的路人耳畔风声恶起,一个青袍道人面容狰狞扑了上来,双手如插入豆腐一般捅进那人的胸腔。 没有鲜血溢出,却只见那人抽搐,脸色变黄、变灰,接着整个身体萎缩,很快就变成一具干枯的尸体,被活生生分尸后,弃落在道上,远近路人看到这一幕,尖叫着争相走避。 那道人身形极快,很快又追上了一名赶集的女人,那女人早就吓傻在原地。 “孽障住手!”赵启英从天而降,一手推开女人,一掌拍向道人。 那道人双目血红,怒瞪赵启英,双腿弹地一蹬,更快的扑击向赵启英,十道乌黑锋利的指甲撕了出去,风声呼啸,企图粉碎眼前这个本能的大敌。 赵启英的掌势由刚化柔,道人身形陡然一僵,被凝固在他手上,挺直定在道上。 “有七个道人中了魔咒,我们分头行动。”杨真传音给正要瞧看入魔道人的赵启英。 他刚在青羊观内拿住了两名刚刚发狂的道人,正要赶往后面殿落,生怕再有无辜被害,只好通知赵启英加快动作。 不管他们行动有多快,在青羊观一大早附近就陆续有五人被害惨死,青羊观道士是妖魔的风声,很快就传遍大街小巷,附近的人纷纷关门闭户,匆匆赶来的御林军,很快就将青羊观围了个水泄不通。 最近大汉南北风声鹤唳,随时可能开启新的战端,上京城虽然繁华依旧,却多了几分紧张气氛,自前晚皇城内的供奉堂出事后,当今陛下更是下令宵禁,大力加强城中警戒。 第五章入魔 日上三竿,青羊观金钟未闻,香火不复,在前殿大厅内,整齐的摆了七具入魔道士的躯体,杨真和赵启英忙前忙后,正设法解除魔咒。 “三尸入魔,七窍不分,行走阴阳之间,吸人精血,三日成魔尸,百日修成魔头。”杨真口中念着。 在反复试了诸般化解之法都没有效用后,叹息道:“若是天明前赶到还来得及,现在没办法保全他们了。这些人都是太一外系弟子?” 赵启英脸色铁青,施术禁锢了一名口角吐沫、顽固挣扎的入魔道人:“道行未成的一些人会送回了世俗传道,这些人有的我早年还在山上见过。” “魔道怎么会把主意打到这些不入流的人身上?”杨真皱眉道。 “现在整个京城,只怕都陷入谣言和恐慌中了。”赵启英一掌拍在中堂案几上“那些御林军大张旗鼓的守在青羊观外,只会把事情搞的更糟,不知是哪个笨蛋指派的!” “供奉堂出事后,昨日太一门不是派遣门人前来打理?难道他们也出事了?” 杨真这时目光望向殿外,一队有别于御林军装束的甲士,拱着一个兽盔白鳞的雄魁将领,和一名身披黄马褂的老太监,疾步直奔殿内而来。 “贾公公,你来的正好。”赵启英一正衣袍,眼角生威,望向为首来人,分毫不把全副武装的禁军兵卫放在眼里。 “青羊观系供奉堂太一道真接旨!”贾姓太监声音尖细洪亮,开腔就令赵启英下跪迎旨。 赵启英虽是皇家弟子,却另有尊崇身分,无须迎跪天子,他昂然屹立,目光侧视,负手厅堂。 心高气傲的杨真自然也不会把圣旨放在眼里,自顾落座侧席,对堂前杀气凛然的禁军视若无睹。 贾公公面无表情看了两人一眼,显然对这样的情况早有准备,当即展开一卷黄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一门自大汉开国立朝以来荣立国教,享无上仙福,传三千法旨,恩宠有嘉,然今京师妖道横行,炼制妖丹,罔乱朝纲,不思传道,祸害黎民。 “即日起,废除太一仙门国教尊位,逐太师赵无稽,诏告天下,钦此!” 杨真和赵启英双双变色,朝廷与太一门分道扬镳,在凡夫俗子看来倒无大碍,在修真界却不啻轰天惊雷。 “宇文将军,假传圣旨乃诛九族之大罪。”赵启英双目森寒,睨视着禁军将领“贾公公可是受了胁迫?” “世子殿下,末将不会仙家法术,自是无法与殿下对抗,只是殿下身为大汉皇族子弟,还请自重。”宇文释不亢不卑礼道。 宇文家乃大汉近百年来崛起的大家族,势力遍布满朝上下,当朝皇后也是宇文氏,自然不畏赵启英这个已然出世、只算半籍的皇族。 “荒谬!圣上怎可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若非有人蛊惑操持,绝无可能!”赵启英接着圣旨一遍又一遍翻开,来回走动,始终难以置信,突然顿足收起卷帛:“不行,我必须去见圣上。” “且慢。”宇文释踏前一步,与贾公公站到一起,沉声宣令道:“陛下钦令,即日起,太子府上下闭门思过,不得违令。” 他话还未完,众多禁军兵刃出鞘,将两人包围起来。 杨真感受着腹背刀锋的寒气,缓缓站起来,与赵启英愤怒且有些茫然的目光对视。 赵启英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他作梦也想不到有这样的窘境出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皇族的骄傲和太一仙门弟子的尊严,让他分外无法忍受,在被天魔宗算计后憋在心底的怒气,大有爆发之势。 “世子殿下切莫冲动,毁了东宫大好前程,还是乖乖回府得好。”厅中贾公公眯着眼睛,抚着手上的碧玉扳指,慢声细气道。 突然之间,在场所有禁卫兵都感受到一阵窒息的压力迫来,眼前发黑,那贾公公更是摇摇欲坠,后面的话更是吞回了肚子里。 “疾!”只听一声沉闷低喝,打破了压力的缝隙,所有人这才松了口气。 杨真这才留意到那禁军统领宇文释。 栗目高鼻,肤色古铜,身姿如金刚拄地,一股刚烈霸道的纯阳气息向心隐而不发。 那气息刚烈不失淳厚,只是比平常和尚多了几分军旅杀伐之气,乃是降妖伏魔的大力金刚罗汉。 是佛门中人,杨真迅速作出判断,朝中竟有如此多奇人异士,难道这也是入世修行的一种? “好,原来天佛宗的人也看上这块皇土了?”赵启英冷静下来,直视这个以往仅有一面之缘的禁卫军统领。 “世子殿下见笑,宇文释不过是佛门俗家弟子,蒙家师恩宠修持粗浅法门,自是与世子仙门高弟不可比拟。”宇文释古铜色面上绽出一丝傲然笑意,瞬即敛之。 真是多事之秋,供奉堂一出事,其它势力就蠢蠢欲动,魔道中人趁机混水摸鱼,难道大汉国几百年来强大的身躯开始腐朽了? 赵启英念头千回百转,这样的阵仗仍旧不让他放在眼里,只是他身为皇族子弟,其父身为储君,不能不考虑,且攸关太一门道统在大汉延续的师门大事。 “殿下请。”宇文释观其神色,微不可察的笑了笑。 “这位道友来自昆仑仙府,想来你们也不敢为难。我跟你们走。”赵启英指了指杨真,昂首与宇文释擦身而过,直出大厅。 那贾公公还待说什么,杨真跟赵启英打了个眼色,就这么直接在众将兵虎视眈眈下施展遁地术,活生生沉入青石板中不见,临走还留给了宇文释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宇文释心中倒抽一口凉气,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心志坚毅,一声令下,押着赵启英扬长而去。 杨真并没有去远,他发现禁军竟然开始查封青羊观,驱逐观中道士,遣散道童,在各大街巷都有皇榜公告,贬斥太一洞府。 在京师连日异事爆发和有心人造势下,种种不利太一门的流言,在坊间迅速流传。 他明白,在魔道兴风作浪且佛门暗窥下,太一门在中原的地位,恐怕会遭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只是在中南山,魔道行动不是给挫败了么?为何时隔几个时辰,上京又现魔踪? 他在城中巡查了一遍,却始终找不到任何魔头活动的迹象,按说太一门在供奉堂出事后,也该重新调遣人手入京了,难道中南山阻魔之战出了意外? 何况此次青羊观的入魔事件,与那道圣旨的奇巧出现,异常蹊跷,佛门绝无可能与魔道合作,他深信这一点。 怀着重重疑窦,杨真匆匆赶至皇城内的太子府,在一间书房内,赵启英正在与一位杏黄袍中年人交谈。 看见房中突然出现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堂上的中年人露出一丝戒备之意,却没有惊动外面的护卫,带着询问的目光望向赵启英。 “父王,这位是孩儿同道好友,来自昆仑仙府,法力修为非孩儿可企及,若非有他助阵,孩儿前日决计难逃大劫。”赵启英一脸欢容拉过杨真,跟中年男子介绍起来。 “见过太子殿下。”杨真行了一个晚辈礼。 “不必多礼,既是我儿贵客,也是孤的贵客。”赵旭亲自起身相迎,态度和蔼而不失皇家气派,给人如沐春风感觉。 杨真打量这个当朝储君,个头不高,方面大耳,印堂高阔,一对卧蚕眉下的虎目沧桑有神,看上去约莫五十许人。 分宾主入座,双方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进入了主题。 “你说宫内出现一个天佛寺和尚?”杨真听赵启英简略谈及了京城出现的新状况。 “那和尚自称灵智,据说是出自云顶山天佛寺,大日院普性大师座下。” 赵启英见杨真示意,他继续补充道:“灵智和尚能言善辩,来京城有一月有余,一直在皇城,说是调解吴国与大汉危机,供奉堂出事后,他突然就出现朝堂之上。” “修为如何?”杨真问道。 赵启英犹豫了一下,道:“前阵偶然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看不出深浅,能代表天佛宗和吴国出使大汉,修为想来不凡。” “那就奇怪了,那日供奉堂如此大动静,不见他现身,今日青羊观出事,他又有举动,之前他与令师伯赵无稽可有相交?” 听完杨真一连串疑问,赵启英脸色微红,赧道:“前些日子都在为练姑娘的事忙碌打点,不曾打探这些事情。” “我儿,那练姑娘可是前阵陛下打算”一直静听两人交谈的太子赵旭突然轻咳一声,打断两人对话。 “孩儿一直怀疑,陛下已经被人以法术蒙蔽视听,先有孩儿师门赵无稽师伯起事,后有这新来的云顶山和尚。”赵启英对天佛寺多少有些忌惮,没有言明。 “看来赵兄要立即联系上中南山,诸方势力纠结京城,只怕”杨真沉思片刻,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赵启英当机立断,起身道:“如此我立即回中南山禀明师尊,遣派人手。” “吾儿且慢。”赵旭抬手拦住了赵启英“你若离去,外面的禁军倒不是问题,只是若真有妖魔潜伏京城,这太子府” 赵启英当即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立时求助的望向杨真。 “我亲自走一趟,反正有些事还要与令师交代,你就安心待在京师,千万不要妄动。”杨真话毕,直接如来时一般,消失在空旷的书房大厅。 待杨真离去一会儿后,赵旭神情一肃,双手负后道:“启英,此子是否可靠?” “父王意思是?”赵启英一怔,没有反应过来。 “只怕吾族要大难临头。”赵旭抚着案上的青龙玉镇,见赵启英一脸不解,苦笑道:“先皇英明神武,登基不足五年就一举平定南下西戎蛮族,击退南蛮,东夷俯首称臣,四海升平。 “令祖有十四子,有三子最受宠,除了陛下,你十三皇叔赵寿,还有就是为父;当年我们三兄弟,陛下坚忍善良,你十三皇叔精通兵法,为父擅理朝政,可说是各有千秋,先皇一直不肯立储。 “那一年先皇病危,你十三皇叔不知从哪听说,先皇欲立为父为新帝,发起兵变,只是给为父洞察阴谋,调动武解阳北上进京,才化解了这场危机。 “原本这太子之位确有可能落到为父手上,然而为父深知陛下心思,不忍与其争,在为父一力坚持下,将陛下送上了九五大位。 “陛下为示大度,登基便诏告天下,效法三皇五帝禅让之法,他死后由为父即位,于是我这东旭王,便背了个莫名其妙的太子宝座数十年。” “父王是说,陛下欲另立太子?”赵启英大为震惊道。 “不是欲,早在很多年前他就这想法,幸好为父有你这么一个好孩儿。”赵旭落寞的脸上绽出几分光彩。 “因为孩儿被师尊看中带上中南山,拜上太一仙门,所以陛下有所忌惮?”赵启英深吸了一口气,他有些明白近日京师的动荡来由。 “正是。”赵旭面上流露出淡淡的欣慰神色:“太一门在大汉立朝就是国教,几百年来势力根深蒂固,如今陛下打算另起炉灶,我们一家根基将不复存在,大难临头只怕不远。” “谈何容易。”赵启英对此倒是信心十足“最近魔道在京师暗地动作,兼且师门不幸,身为当朝太师的赵无稽师伯竟然勾结魔道,导致供奉堂倒台,给了佛门中人可趁之机。” “为父该当如何?”赵旭神目一亮,压低了声音。 赵启英神色变化不定,凭借师门将父亲推上至尊之位,也并非不可能,何况父亲暗中掌有不少兵力,发动起来,就算佛门助阵宇文家族,支持长皇子,也是大有机会。 “京师的佛门和其它不属于世俗的势力,就交给孩儿处理。” 赵旭因激动而脸色微红,闻言眉头的那丝愁绪消失无踪,他来回踱步,突然瞪着赵启英,声音有些发颤:“启英,不若你就此留在京师协助为父,将来为父的一切,终究是你的” “爹!”赵启英打断道:“孩儿此身只属仙道,入世修行只为还爹娘养育之恩,待京师一切平定,孩儿还是要离去。” 赵旭见赵启英一脸坚毅,熟知自家孩子脾性的他,暂且搁下了那突如其来的想法,两人各自陷入沉思。 上京城即将风起云涌。 杨真再度来到中南山,太一山门前修士三五成群,正施展五鬼搬运术,数块丈高巨石正在被托举移动,重新修复毁坏的山门,布置守护法阵。 一名接引道人见他到来,掐诀退了出来,直接将他引向太乙殿所在的仙峰。 一路上,杨真打听着昨晚的战况。 大约是方击退了天魔宗来犯,接引道人有问便答,无所不应,比之初次时候的淡然,颇为意气风发。 有些奇怪的是,杨真没怎么察觉太一门的人因昨夜死伤惨重显得悲伤,不过转念一想,修真人岁月无穷,早把生生死死看淡了。 在太一殿门口,太一掌门魏元君亲自迎出门来,那张平日肃慎严谨的面孔,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欣喜。 “师侄安然归来,老夫甚慰。”魏元君一把拉上杨真的手,在接引道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中,亲自引向大殿。 “掌门师弟,老道身子骨还没复原呢,这么急着找我来,难道又有不开眼的家伙上门?”杨真前脚进门,后面天狗老道大嗓门就叫嚷了过来:“原来是昆仑派的小家伙,我说啊”“师兄稍等,待本座给师侄介绍一位贵宾。”魏元君打断了刚抢进门的天狗老道。 杨真一眼就看到了大殿客席上的红裳宫装女子,冷若冰霜的气息让他一眼认出,不等魏元君介绍,他就大步上前道:“原来九玄前辈也在,不知可有练姑娘下落?” 九玄仙子此次没有戴上斗笠,展露着美丽绝代的容颜,只是那冰冷气息将人拒之千里之外。 “你很关心她。”九玄仙子端坐着,目中不含一丝感情打量着杨真,彷佛要看透他的内心。 “在洛水城因晚辈照顾不周,令练姑娘中了奇毒,晚辈对此义不容辞。”杨真目光没有丝毫躲闪,他知道惟有用实际行动,才能打破九玄仙子的偏见。 “呵呵,好一个多情种。” 九玄仙子冷笑连连,满脸嘲讽“所谓有其师必有其徒,我不知你昆仑道法修的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你从萧云忘那里学了不少花言巧语的本事。” 杨真僵立原地,脸色由红变白,再由白变红,纵然心性修养已远非昔年可比,他内心深处还是涌起一股莫名怒火和羞恼。 魏元君大为错愕,他并不知内中玄机,赶忙打圆场道:“原来九玄仙子与师侄是旧识,如此正好。” “喂喂,女娃子说话怎么这么不客气,我这师侄哪点不好了?”被丢在一旁闷了半晌的天狗老道忿忿道。 “师兄。”魏元君轻轻一带,一把拉开跳出来打抱不平的天狗老道,介绍道:“这是玄女门当代传人九玄仙子。” 天狗老道怪眼朝天一翻,咧嘴道:“当年太一仙会,跟那冷冰冰的老姑婆一起来的,就有她罢。” “师兄。”魏元君对九玄仙子歉然一笑,回头对天狗老道寒下了脸,天狗老道倒是识趣,嘀嘀咕咕走到了一边。 杨真也被魏元君安排到一旁客席上落座,刚好在天狗老道一旁,大殿一下子沉闷起来。 这时,两名道童乖巧地上前奉上了香盏。 “前辈似乎受了不轻的伤?”杨真强抑心中烦闷,与天狗老道打开了话匣子。 “昨晚那战真险,算修真界百年来正魔两道头一回正面交锋,连九霄太乙神雷阵都没封住那群魔头,老道对上那脱阵的斗元魔锺童,这把老骨头都快给拆散了,幸好掌门师弟赶回的及时” 眼看天狗老道滔滔不绝说开,九玄仙子突然起身对魏元君道:“此次冒昧造访魏掌门,乃是恳请取得一物,挽救小徒一命。” 魏元君宽宏一笑,起身拱手道:“玄女门与道德一脉交情匪浅,九玄仙子但有所求,魏某只要力所能及,无不相从。” 九玄仙子有意无意看了天狗老道一眼,薄唇轻启:“血蜉蚍。” “血蜉蚍?”正暗自恼怒的天狗老道,几乎要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有那东西?” 在场三人都将目光落到九玄仙子身上,各自揣测。 “前日妾身有事前访中南山,偶然撞见这位天狗师兄”众目睽睽下,九玄仙子淡然自若。 “怪哉!”天狗老道一拍脑门道:“老道怎么没见到你,难不成你修为远在老道之上不成?” “九玄仙子为何过门而不入?”魏元君却注意到了这个重点。 九玄仙子冷道:“当日妾身本意拜访魏掌门,拜谢九转金丹一事,无意在中南山门外发现魔踪。” 魏元君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想必九玄仙子追踪魔孽去了,不知后来如何?” “追丢了。”九玄仙子淡淡一句。 第6-10章 第六章龙脉 魏元君本还有一些疑问,见九玄仙子不欲多言,只好压下不提,他目光转向天狗老道:“师兄,那枚血蜉蚍赠给九玄仙子可好?”他目中余光发现杨真竟然不动声色,心下更加奇怪起来。 “凭什么?”天狗老道对这爱摆谱的九玄仙子印象大坏,当即跳起来反对。 他指着杨真道:“这是老道用一只九尾灵狐,跟师侄交换来的,这东西可宝贝了,那南离岛休说沉到云梦湖里去,就是没沉,谁又能从那头凤凰口中夺食?” “妾身可用万年冰蚕与天狗师兄交换,如何?”九玄仙子露出一个不怕你不答应的笑容,这下连魏元君都震惊了。 万年冰蚕虽不若血蜉蚍那般可洗伐肉胎,除秽祛毒,还原纯阳体,却另有妙用,修真界各道修行最怕走火入魔,这万年冰蚕的寒极灵气,正是镇神宁体的无上护体练功宝贝。 天狗老道挠着头皮拿捏不定,看看杨真,又看看九玄仙子,也不知在打什么念头。 深知天狗老道脾性的魏元君,无可奈何的苦笑道:“师兄,九转金丹近日就要出炉了,本座做主给你一粒如何?” 天狗老道脸上一喜,旋即头又摇得跟博浪鼓一样:“九转金丹虽好,以老道修为倒没有多大必要,道行还是自己修来得好,多一分是一分,跟老天偷,总要还的。” 魏元君眉头深皱,眼下太一门元气大伤,二十名精英弟子死伤,两个师弟战亡,更有一个师兄背叛师门,真府没有半个甲子休想恢复元气,能与修真界玄秘门派打好关系,他已是不惜血本。 杨真瞥了天狗老道一眼,起身对魏元君道:“晚辈手中尚有多余的血蜉蚍,留着也是无用,请魏师伯务必收下。” 天狗老道张大了嘴,这等异宝有一个就是了不起的事情,他没想杨真手头居然还有存货。 魏元君顿即明白了杨真的用意,心中暗赞,有心为双方略作化解,当下含笑从杨真手中接过一枚不甚起眼的暗红虫蛹。 “本座替九玄仙子和师侄做个主,不管双方有什么过节,为了练姑娘也该放下,何况上代恩怨不该算到下一辈身上,九玄仙子以为如何?” 九玄仙子脸色微变,随之盈盈起身,从袖中取一方小玉匣缓缓启开,寒冽至极的灵气泉涌而出,整个太乙殿彷佛突然置在万古冰窟之中。 “啪!”一声脆响,玉匣又合上,众人顿时感觉好过了许多。 “我不曾欠萧云忘什么,我徒弟也不会欠你什么。”九玄仙子将玉匣搁在案上,匆匆接过魏元君手中的血蜉蚍,当即告辞离去,竟是看也不看杨真一眼。 天狗老道唠叨了几句,见杨真无心理会他,打了招呼,也自顾离去,殿中空留满面苦笑的杨真。 “师侄”没过多久,魏元君送客归来,一入大殿便试图安慰杨真,却不知道如何说起。 萧云忘乃他至交,与这九玄仙子有过节,他也不好从中评判什么。 “没关系,只要练姑娘没事就好。”杨真若无其事道。 “这万年冰蚕师侄就收下好了,此物与血蜉蚍,皆是修真界可遇不可求的极品异宝。”魏元君何尝看不出杨真竭力掩藏的那抹失落,叹息一声,拾起案上的玉匣,交到杨真手中。 “我先拿着,日后想办法归还九玄仙子好了。”杨真看了看手中盒子,没有推辞。 “将来若有机会,本座会尝试能否替令师化解这段恩怨。”魏元君摇头一脸苦笑。 “不敢有劳师伯。”杨真见魏元君有些错愕,便解释道:“日后我会禀明师父,自会有办法。” 魏元君看着杨真满目赞赏,轻拍了一拍他肩膀,道:“师侄啊,此次太一门化解大劫,重创天魔宗魔头,师侄当居首功,择日师伯遣人去一趟昆仑山,为师侄请功。” “晚辈不过是机缘巧合,尽了本分而已,师伯不必在意。”杨真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 “非也。”魏元君肃容道:“近期非但妖族卷土重来,出现在九州岛,魔道也四方出动,修真界有大乱的迹象,昆仑派和太一门作为道门领袖,需要尽早商讨对策,交流双方掌握的信息。” “魏师伯,不知道昨晚血魔道的人有什么动静?”关于昨晚一役,杨真只打听了个大概,今日见了九玄仙子后,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不住扩大。 魏元君抚须苦笑道:“血魔道主罗刹女,昨夜突袭了天魔宗的魔头,可惜本座不慎放走了这魔女,且令搜魂真君和蛟魔觅机逃脱。” “魔道也非铁板一块。”杨真心中那个念头盘旋回转,终究没有说出来,只道:“赵启英师兄被劫那晚,练姑娘应该是另有遭遇,否则今日九玄前辈” 魏元君颔首,忽然想起什么,神色微动,有些不快:“我那劣徒不是与师侄一道,怎么还恋栈在京城?” “不好。”杨真一拍额头“险些误了大事,京城出事了。” 待杨真将京师中的变化详尽说来,魏元君败退天魔宗的喜悦消散得无影无踪,当即召集门中诸部主事真人,以求应对之策。 在入太一真府两个时辰后,杨真婉拒了太一掌门魏元君的盛情挽留,告辞离去,驾着剑光西出中南山。 自身负重伤下昆仑山以来,首次有了龙归大海的逍遥感觉,惟一不美的是天下局势纷乱,他难以置身事外,尽管不在意修真界动荡,对昆仑派,他总还有难以割舍的东西。 九玄仙子的出现,彻底打破了他早前对练无邪下落的料想,关于那对师徒的一切,突然变得扑朔迷离,按说他应该就此放下心思,无牵无挂,但仍旧有那么一丝念头,想再见练无邪一面。 疏朗的烟云下方,一条碧绿的河湾蜿蜒向南,两岸山林茂盛,丘陵绵延,中南山山脉到了此处,已是穷尽之势,然而大地深处地脉涌动的灵气却越趋凝聚,诸脉地气会聚,正是龙脉之首,再往西就是大汉京都上京城。 杨真心有所动,驾剑落了下去。 上京皇城一隅一座清幽巧致的别院内,一名打扮清雅的颀长黑衣文士,站在一个长亭护栏前,负手出神望着前面碧波荡漾的水池。 “大人,人带来了。”一阵风起,一个精瘦的黑丑汉子,倏忽躬身出现在黑衣文士身后,同时他脚下一名青衣道人横搁在地,蜷曲成团。 “弄醒他。”黑衣文士头也不回命令道。 黑丑汉子一把将青衣道人提起,单手横拍竖打,以肉眼难及的手法,连拍了十数下,手上一松,又将那人丢在冷硬的石板上。 年轻道人呻吟了一声,僵硬地屈身爬起,抬头四望,英俊扭曲的面上带着恐惧茫然之色,最后落在身前那个黑色身影上,猛地一僵,低头不敢再动弹。 “在无边的黑暗中,恐惧紧摄你的心,你就像溺水的小狗,不停地挣扎,等候你的,仍旧是永恒的黑暗。”黑衣文士微笑着转过身来,抬手示意道:“起来,坐到老夫对面。” 年轻道人不敢违抗,低着头乖乖坐到一个石墩上,瞟着黑衣文士的目光中,带着颤栗和一丝恨意。 “恨我?”黑衣文士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年轻道人,没有玄门正宗的傲骨,也没有年轻人的懵懂,透过那双眼睛,他看到了寻常道门弟子没有的野心和**。 “陆乾坤,昆仑法宗紫桑座下大弟子,年三十七,去年昆仑峰会前八强,后服造化丹一粒,突破至元婴期,同年底出山游历中土雍州。” 这年轻道人正是昆仑弟子陆乾坤,他随着黑衣文士的话,眼睛瞳孔不住睁大,一脸惊疑不定。 “大人,这七制神针可真是好使,三两下工夫,这小牛鼻子连祖宗八代都交代的清清楚楚。”那黑丑汉子站在后面狞笑道。 “你,你们”陆乾坤一脸涨红,气急直喘,不过他很快平静下来,再次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要活命,你只有一次机会,只要听话,可以还你自由。”黑衣文士低哑的声音很平淡,却充满了诱惑。 “自由你们真的会放过我?”陆乾坤彷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双手失控地拍在石桌上,一脸期盼地望着黑衣文士,口不择言道:“只要不出卖昆仑派,什么我都做,我什么都做” 一道白骨长链从陆乾坤后面游蛇一般窜来,绕着他脖子紧紧缠了十数圈,与此同时,细长的骨鞭轻柔的将他缓缓提举在半空。 那黑丑汉子阴声笑道:“小牛鼻子,听好了,大人的话是命令,没有条件可选,若不是你还有点用处,老子早把你吸成*人干进补了。” 陆乾坤脖子一松,摔落在地,失去功力护体的他,顿时摔了个七荤八素,黑丑汉子踢了他一屁股,他才慌忙爬起来。 黑衣文士双目射出两道青光,道:“去找你一个叫杨真的同门,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接近他,打探清楚他身上的一切,包括近期认识的人和法宝,若有可能将他带到我面前来,老夫要活口。” 听到黑衣文士的话,陆乾坤目光渐渐清明,轻轻抬头细声道:“他跟我同门不同宗,听说他功力废掉后,离开了昆仑山,天下这么大,要我上哪里去找他?” “蠢物!”黑丑汉子手上骨蛇一吐,一鞭子抽在陆乾坤背脊上,痛得他一瞬间跟虾米一般躬身趴在石桌上,久久不能动弹,口角抽搐,白沫流溢。 “他刻下在方圆三百里内,京城与中南山都有可能。”黑衣文士说着长身而起,再次背过身去“年轻人,在昆仑峰会,你可有把握胜过他?” 陆乾坤刚刚从浑身剧痛中舒缓过来,强忍着腹腔内的翻江倒海,扶在石桌上,哆嗦道:“他的仙剑非常厉害,听师父说是仙器,我多半打不过。不过他现在是个废人,只要他身边没人,我很快就能抓来见您,到时候” 原本以为会得到赞赏的陆乾坤却听到一声冷笑,抬头正好见到黑衣文士转过头,眼中带着一丝异芒。 “杨真此子身怀不明异宝,几番将云梦大泽的人马搅得天翻地覆,连尸巫大巫师也奈何他不得,你有何德何能?” 陆乾坤听得一呆,他下山以来一直在繁华的大汉地界游历,修真界近期发生的事他所知甚少,压根想不到那个废人不但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且看样子还恢复了修为,他心中顿时说不出什么滋味。 思虑再三,陆乾坤还是保证道:“就算我打不过他,我也可以骗他到你们这里来。”无数个黑暗的日夜已经让他一次次濒临崩溃,他再忍受不了那封闭意识的痛苦。 黑衣文士摆摆手:“你可有把握?” 陆乾坤听得又是一呆,偷眼四处一望,嗫嚅了片刻后,微不可闻道:“我、我可以暗中下手。” “呸!”守护在亭边的黑丑汉子露出一口雪白獠牙,阴森嘲笑道:“这就是自诩圣道的昆仑精英。” “好了。”黑衣文士拍了拍手,道:“你记着要打听一件法宝,那东西叫轮回印,你要旁敲侧击,怎么做,你应该明白,你是个聪明人。” “何止一件,还有”黑丑汉子话还没完,就见一道冰冷目光贯注他全身,从头凉到脚底,再说不出话来。 “带他出去,先让他给昆仑派发一封千里传书,那些和尚只怕还压不住太一门的人。”黑衣文士说罢挥了挥手。 黑丑汉子一把抓住陆乾坤脖子,黑衣文士又道:“不要企图逃走,你体内的七制神针,就算是昆仑掌门亲至,没有老夫独门心法擅自解除,也必定魂飞魄散。” 刚庆幸即将逃脱大难的陆乾坤,浑身一个哆嗦,几近虚脱,脸色白得无法见人。 黑丑汉子手一紧,化作一道黑风,几个闪身就消失不见。 “萧老弟啊,萧老弟,老夫不得不对付你的徒弟,奈何!”黑衣文士仰天长叹了一口气,一晃身,也消失在石亭内。 青山绝壁孤崖,一个蓝袍青年从岩石中升起,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中,一只白狐从他怀里跳了出来,落在飞岩边上,欢呼雀跃不已。 “难怪中南太一门数千年鼎盛不衰,这中土第一龙脉横卧千里,怀抱龙庭。”杨真的意念发散到整个峡谷,乃至大地深处探索着。 “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停留在这里?”白狐一个窜身,重新落回杨真怀里,毛茸茸大尾巴在他脖子上晃来晃去。 “这里地气有些异常。”杨真古怪的蹙了一下剑眉。 “发现了有趣的东西?”白纤情慵懒的声音,挠动着杨真的心神。 “龙脉地气事关修真洞府天数,也趋引着凡俗祸福,如今大汉动荡,按先人所言,龙脉必定有了变迁,中南山的人想必也该有所洞察。” 杨真的神念游走在大地深处,洪荒巨流一般的地脉龙气在九曲百转后,在此地方圆数百里形成一个巨大的涡流,有着云龙吞吐之意,大地上万物生长与其息息相关。 而他脚下这块峡谷内,正有一个巨大的龙气漩涡渐渐凝聚成形,是为龙眼,引起他注意的正是这下方的异常,似乎有人为的扰动布置。 “难道真郎相信那些天数之说?”白纤情有些诧异。 “龙脉乃天地巨力,非天神不可逆,这何等庞大的地力,若欲纵横其间无疑是怒海操舟。 “我等修真之士也只能因势利导,趋吉避害,以之设阵引力疏导,为我所用,传说中并不乏一些利用龙脉修炼的法门,若果真如此,修为提升可说是一日千里。”杨真似乎兴起了什么想法。 “难道有法子让妾身提早修炼成*人胎?”白纤情跃跃欲试。 “不知道。”杨真很干脆“不过附近似乎有人在尝试,若我没猜错,大汉历代皇陵真正的穴地,大概就在附近了。” “好呀,妾身已经等不及了。”白纤情雀跃起来,狐身不住摩挲着杨真脸颊。 杨真清啸一声,纵身扑下了悬崖。 风声呼啸,青山绿树旋转,在即将离地一丈的距离,他点燃了全身沉息的法力,在触地落实的刹那,他躯体已经与羽毛一般轻盈。 白狐晃荡着挂在他衣襟上,尖叫了几声,似乎受了惊吓。 杨真仰望四周参天的茂林和脚下零碎的沙砾,修长的身躯融入空气中,犹若一阵清风扬在峡谷林间,身法渐行渐快,满心欢畅,彷佛与天地同呼吸共命运,神满意足,充满了对生命的挚爱。 没多久,杨真在一个深幽的洞口停了下来,略作观望:“就这里了。”说罢大摇大摆直入洞穴而去。 岩洞巨大,千奇百怪的钟乳林立,洞穴有着无数分支蜿蜒曲折,宛如蜘蛛网一般,向大地未明深处延伸。 在漆黑的洞穴中飞掠了不知多久,不时穿岩越壁,杨真再度伫身在一个穴底尽头。 这里没有风,也没有光,只有黑暗,杨真脚下实实在在感到大地的脉搏,他知道,已经接近了前世无意中发现的龙脉古阵。 此时赶来此地,并非突然兴起,而是追踪到了九玄仙子的下落,但他并不打算贸然接近九玄仙子,否则激怒了她,只怕有难测后果,何况练无邪大有可能就在附近。 龙脉古阵乃上古大圣修士,借龙脉地力潜修而布置的奇阵,在杨真的记忆里,当年偶然探访到了这传说之地,发现这附近地下有三处较大的龙眼,随着大地脉气不住在一定范围内循环飘移。 这奇阵核心就在三个龙眼不远,有三个小型地窟,互为犄角。 他此来的方位正是依附其中一个龙眼的地窟所在,而九玄仙子则是在数十里外另一个地窟。 修真界知道这个地方的人虽是凤毛麟角,但却几乎无人有兴趣闯入此阵,原因很简单,在阵内很容易引动狂暴的地脉龙气,倘若到此练功修行,一个不好就会走火入魔,自爆身亡。 更何况这里法阵构造奇奥,层层陷阱,到处杀机,故而经历久远的年代后,这里几乎成了禁地,再无人有兴趣到访。 事情总有例外,有些奇人异士不肯放过这里,长久摸索下,寻出了借浩瀚地气修炼的法门。 凭借乾坤印破界特性,杨真小心翼翼避开阵法结界,在半个时辰后,遁入一个方圆半里大小的地窟穹壁内。他虽在岩石中,心神却犹如浮萍一般。 无尽的地脉龙气充溢着这个空间,如同江河一般在地底流动,狂暴的气流尖啸声似乎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回荡这个地窟深处。 在涡流中心有一团黄蒙蒙的法阵光芒,光芒内隐约有一座地宫遗迹,而在光芒外是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深邃沟壑,延伸向无限深处,不时有一片岩石在霹雳突闪下露出狰狞。 他没有犹豫,几次翻腾后,随势冲入了地宫内,待过了那层法阵光芒,所有一切风平浪静下来,龙眼中心地带竟显得异常安静。 满是乱石残垣的灰白色坪台上,满布金沙勾画的铭文秘咒,一道道深幽的暗芒流动在内,穷尽九宫八卦的玄奥,看上去法阵仍旧运作无碍。 白狐跳落在地,在杨真提醒下,小心翼翼绕石台窜越着,转了一圈,回到中心,却见杨真五心朝天趺坐在地,瞬息之间,一**潮水般的地气,从四面八方沿着法阵朝他涌来。 整个法阵转眼就如水潭一般黏稠起来,无数微波翻涌激荡。 第七章歧见 白纤情落到杨真怀里不敢动弹,她又惊又喜道:“这里元气太可怕了,比太一洞府还要强上百十倍,只可惜驳杂不纯,太过狂暴。” “服下这个东西,可以破除后天秽气,洗炼元神,我打算借这个法阵替你洗伐狐身,你境界远远凌驾法力修为,虽然有凶险,但我还是有九成把握,让你在短期内达到结丹境界。” 杨真将一枚血蜉蚍喂到小白狐探来的口中,然后双手盘抱,虚空将其吸摄浮空,片刻后一层红色光芒渐渐破体而出,浸染了她的幼弱狐躯,同时一阵奇热弥漫开来。 而与此同时杨真双手法诀不断变化,浑身上下被灰白色的混沌光芒覆盖,与包裹狐躯的红色光芒相映成趣。 接着,红色光芒渐渐与灰白色光芒交到一起,互相侵蚀,到最后不分彼此,融为一体,温润的光华形成了浓厚的异彩氤氲,令一人一狐再看不分明。 在一个巨大的地宫内,空旷的斗室内有两名红衣女子,两女皆趺坐在侧壁的地板上,手结法印,面面相对,一名年轻女子方才收功回神,刚好碰上对面成熟女子急切的目光。 两人正是九玄仙子师徒,正如杨真所知,她们师徒在龙脉古阵其一地窟内,疗养毒伤。 “无邪,感觉怎样?” “师父,弟子让您挂心了。”练无邪脸色红润,只有着一层淡淡的褐色光芒浮现在天庭处,而在她头顶还有一缕青气没有散尽“那千机散毒素似乎已经消除,只是丹田内多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力” “让为师看看。” 九玄仙子一把抓过练无邪的皓腕,蹙眉冥思片刻,神色益发惊怪道:“这不是我玄女一脉的法力!如此霸道刚猛,连你本身的法力都全然压制了难道是那千机散没有化解干净?” 她手一抖,猛然松脱开来,那反击力道连她也大吃一惊。 “不。”练无邪强忍背脊深处传来的椎心刺痛,垂下微微发颤的手,摇头道:“弟子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那千机散确实化解掉了,那股怪力似乎很早以前就有了。” “你是说”九玄仙子幽深的眸子掠过一道暗芒,脸色阴沉下来。 “师父不必替弟子难过,这么多年来弟子早已经习惯了那毛病,顶多就是发作的更厉害罢了。”练无邪话虽如此,方才那怪力的激荡已经令她脸色惨白一片,额头汗珠莹莹。 “不行。”九玄仙子断然摇头,她凄楚的目光深幽无尽,乃至穿越了练无邪娇美的脸庞,似乎飞越到了无限远的地方。 “你的天资卓越,更身具传说中的天生神骨,如此上天宠儿,连为师也自叹弗如,我玄女门中兴的惟一希望,就落在你身上。不管用什么手段,为师一定要替你解决那痼疾。” 说着她不顾练无邪反对,挥袖一拂,将练无邪扳到与她背面相对,同时双掌轻轻印上了她的命门所在。 “无邪,你要坚持住,为师这次终于找到病根了。” “师父弟子快不行了” “你就是死也要坚持住!” “师父不要管我了,不要”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地宫都给一团激荡的氤氲所充溢,在氤氲核心处,澎湃的法力不住浮动激荡,九玄师徒行功已经到了关键时候。 按说以练无邪体内那异力,凭借九玄仙子绝顶的法力修为,足以将之拔除掉。 然而九玄仙子无奈的发现,她心爱弟子体内那异力霸道绝伦,虽然只有微弱一缕,与她本身的法力远远不足相比,却是顽固至极,如附骨之蛆难以拔除,死死盘踞在丹田与督脉之间。 而且在督脉内,似乎有异力一丝丝不断加入丹田。 性子果决的九玄仙子哪肯放手? 她不惜损耗元气,拼死与那道异力斗法,只是作为斗法地点所在的练无邪躯体,却是痛苦难言,彷佛有一条破坏力极大的蛟龙,在体内翻滚折腾,纵然她身具神骨,也受不起这非人的折磨。 这其间,九玄仙子凭借地宫无穷的地脉龙气补足体内消耗,持续运功施法,两师徒浑身衣裙干了又湿,湿了又干,那炽烈的斗志和搏斗意念,让她们坚持下去。 惟一值得欣喜的是,尽管异力在斗争中蹊跷壮大,却让九玄仙子发现了练无邪督脉的异常之处,似乎有一件异物深潜在骨髓深处。 于是她试着向那异物发起进攻,不料每一次进攻,都让练无邪生死两难,痛苦难当,九玄仙子有此机会,用尽玄女门密法,使尽千方百计,找出那异物存居之本,欲图一举拔除心爱弟子体内的病根。 骤是以练无邪极是坚忍不拔的性子,在死去活来的三天两夜,心神也亏耗到了极点,再难维持下去。 九玄仙子长吸一口真气,霎时地宫内弥漫的氤氲,尽皆如长鲸吸水一般入了她体内,她一手脱离练无邪背心,五指轮转,转瞬数十道精纯的阴柔法力,打入了练无邪督脉命门以上,脊中、中枢等十数个重穴上。 此时她们师徒都脱离地面飘浮了起来,青丝飞扬,衣衫鼓动。 练无邪仰面樱口微张,血丝七窍流溢,肌肤浮凸不停,骇人至极,九玄仙子口中念着咒语,双手打着法诀,不住击打在身躯开始旋转的练无邪周身上下,越转越快,衣丝如莲飞扬。 “啪!”一声闷雷惊响在地宫内,九玄仙子骈指点在神道穴上,练无邪惨叫一声,一口血雾喷上了顶空,身躯前挺,四肢却朝后极力抓捞。 一道赤金色的针芒在练无邪背脊透出了光芒,且无数细小血脉蠕动着,如涟漪泛动伸张扩散,显得异常可怕。 九玄仙子指上法力凝成实质一般的光芒,源源不断涌入练无邪不住抽搐的躯体,同时一股狂暴霸道的气息,不断从练无邪体内散逸而出,在地宫冲击扫荡。 “无邪,一定要坚持住!” 那古怪的气息令九玄仙子非常难受,法力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她极力传达着心语,鼓励弟子支持下去。 两方法力僵持了盏茶工夫后,九玄仙子已经开始吃不消了,她发现地宫内无比充沛的地脉龙气,大部分都被那件古怪的东西给吸去,很快就要脱出她的掌控。 这样下去,只怕一瞬间的爆发,就能令练无邪灰飞烟灭。 千钧一发之间,九玄仙子作出一个痛苦的决断,她提聚了体内更为强大的一股法力,血云转瞬缭绕她周身,如布如帛缠上练无邪娇躯,进而积雪化水一般融入了她体内。 刚烈霸道的异力碰到阴蚀力极强的血云法力,凶焰更盛,一道金赤的光芒如同活物一般,在练无邪督脉活动起来,企图将血力排斥出体。 然而九玄仙子法力陡然提升了数倍有余,且隔断了地脉龙气与练无邪体内的联系,那异物彷佛失去外援,只能一点点被迫出深藏的窍府,一点点移向督脉大椎穴。 这个动作过程中,练无邪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浑身几乎变成了血人。 最后她躯体猛地一震,一道带着金芒的骨针从背心大椎穴破出“叮”一声插入地宫穹顶,强大的冲击力令地宫晃了一晃,穹顶也留下了方圆丈许的蛛网裂痕。 九玄师徒皆无力跌落在地板上,东倒西歪,一时难以动弹。 “奴家重修出了四条狐尾,要不了多久就能化形了。”在中南山附近的龙脉法阵另一个所在,一狐一人正为这数日来的成果欢欣鼓舞。 “你本就有神游化境的修为,只是没了肉身,如今不过是重修一个依托,再者那血蜉蚍也有一定提升法力的功效,我相信,在这里慢则三五年,快则一年半载,你就能修成*人道。” 杨真看着身外白狐的六七只幻化分身,个个做着不同的动作,几乎无法分辨哪个是真身所在,不由心生赞叹:“狐族的幻术,果然是修真界一绝。” “真郎少说了一点,我们狐族女人的美貌也是苍生一绝。”所有幻象散去,一个飘摇着四条小尾的白狐蹲立在杨真面前,一双红幽幽的眼珠仰望着他。 杨真笑了笑,打岔道:“你按我传的法门在此修炼,我一旁看护。” “你要离开奴家?”白纤情有些不满,四条小尾巴翘得老高。 “放心,我只是在附近转转,不会走远。”杨真给她识破,只好交代了意向。 白纤情娇哼了一声,嗔道:“你定是去瞧那姓练的小姑娘,别说奴家没提醒你,那小姑娘来历可不一般,别吓坏了。” “她来历有什么不一般?”杨真有些莫名其妙。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白纤情缩成一团,转眼就跟大地龙脉地气接连起来,被鸿蒙气团所包裹。 杨真守护在白纤情附近,并没有立即离去,他在调整体内状态,与九玄仙子再见,难免有不测风险。 一日之后,九玄师徒潜修的地宫内。 这一对师徒仍旧相对而坐,只是却相隔甚远,彼此神情有些无形的隔阂和疏离,地宫穹顶的夜明珠放射微弱的光线,除了大地深处地脉的呼吸声,只有寂静。 练无邪无依地靠在石壁上,漆黑的眸子空洞无神,一头瀑发随意披散在衣襟前,垂散在地,不时瞧向对面的目光,有些戒惧和惶然。 九玄仙子身姿端坐,云鬓宫装,仍旧是那么淡定,但却失去了以往的冷酷和严苛,望向爱徒的目光充满了无奈,每每总是欲言又止。 “无邪,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是你师父呀” “不要听,我不要听!”练无邪尖声打断,双手捧着脑袋不住摇头。 九玄仙子从袖内取出一根半尺许长、状若骨刺、质如白玉的针状物,观摩了半晌后,叹息道:“当年那人将你送到我面前时,只以为你是寻常婴孩,没想到你不仅天生根骨不凡,血脉也异于常人。 “为师虽不知道你来历,但从血脉中的正大浩然气息来看,绝无来路不正之疑,为师虽是玄门中人,却不屑那些等闲俗见,你大可不必” “那我手臂出现的那些东西哪里来的?”练无邪突然抬头。 “这”九玄仙子一时语窒。 “连师父也不知道无邪是什么怪物。”练无邪粉拳猛地挥在地上,一声巨响,竟开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大坑。 九玄仙子张大了口说不出话,练无邪看着自己的拳头更是惊呆了,她眼下根本使不出半分法力,怎会有如此大的力道?她凄然望向九玄仙子道:“师父,你看见了,这是人该有的力气么?” 九玄仙子直起了身,朝练无邪走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练无邪慌忙只身试图后退,背后却只有冰冷的石墙,她只能贴身倚着地宫墙壁,两手胡乱抓摸着,试图抓住什么依靠。 “无邪,你要相信师父。”九玄仙子见状只好原地停住。 “我是怪物,我不要师父管,我不要人管!”练无邪失控地啜泣出声,重新滑落坐倒在地。 九玄仙子深深凝视着练无邪,坚持道:“为师认为,这是那千机散的后遗症,待为师亲自到云梦大泽找巫后相助,未必没有解决法子。 “这些年你与为师虽然聚少离多,但天下之大,为师心里却只有你一个亲人,除了师门和你这个徒弟,再没有值得师父牵挂的东西。” 也许是九玄的话打动了练无邪,她渐渐平息了暴躁,双肩微微抽搐,不知过了多久,才蚊声道:“师父,你不要管我,无邪想自己待一阵。” 九玄仙子见状大喜,连忙道:“你既然还叫我师父,就该听话,等师父想办法恢复你的修为。” 练无邪若有所动,掠了下头发,灼灼目光盯着九玄仙子,嘴唇蠕动片刻,哑声道:“无邪若真是妖魔出身师父又当如何?” 看到爱徒望来的目光,九玄仙子神色一阵急剧变化,内心挣扎不休,稍有些犹豫之色,便眼见练无邪脸色刷白下去,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不再犹豫,长吸一口气,携衣起身。 “你长大了,师父也有些事情该告诉你了,师父并不像你心中所想的那么好,或许会让你难以接受。”她认真观察着爱徒的神情变化,迟疑一下:“听完师父的故事,怎么选择,师父都由着你。” 练无邪也跟着站了起来,她体内充斥这一股强大莫名,却无法支配的陌生法力,分明有着强大的力量,却显得神衰气弱,犹如孩童耍弄巨斧,危险不言而喻。 “玄女门源远流长,只有当今昆仑派的前身玄宗可以比拟,自古人脉单薄,到为师这一代也不例外,你师祖仅收了两个弟子,一个便是为师,一个” 九玄仙子目光突然移向上方,惊喝:“谁,出来!” 师徒同时仰望地宫惟一门户,只见一名面目冷峻清奇的蓝衫青年,缓缓飘落,抱拳朗声道:“九玄前辈和练姑娘,别来无恙。” “是你?”九玄师徒两人一惊一喜,表情各有不同。 “练姑娘气色看来好了很多。”杨真先向九玄一礼,然后转向练无邪。 “你,你怎么会找来这里?”练无邪一面担心的望着师父,一边下意识挪步到两人之间,只步伐身形有些走样。 “你跟踪我?”九玄仙子一脸森寒,面布杀机。 “这龙脉法阵自古已有,晚辈偶然得知此地存在,很久以前曾来过此地。”杨真感受着九玄仙子的杀意,故意含糊其词。 “胡说八道,这龙脉地宫岂是等闲修为能闯入的?”九玄仙子勃然大怒,指着杨真厉声道:“还有谁跟你一道来?到底有什么企图?” “师父”练无邪神色焦急,夹在两人之间,左右为难。 “前辈且勿动怒。”杨真从容不迫地向练无邪笑了笑,这才转首面向九玄仙子,诚恳道:“在前辈离开中南不久,晚辈也下山了,一时兴起,潜入了东南方位的龙脉地宫,帮助一位朋友修行。 “碰巧的是,晚辈略通一门地脉感应之术,偶然察觉了北面地宫的动静,所以前来一探” 九玄仙子哪肯相信,不屑道:“鬼话连篇,你修道不过一二十载,能有现在这分修为确实了不起,若要说懂得这艰深古奥的地脉感应之术,除非你晋入玄门虚空大道,否则绝无可能。” 杨真顿然无言以对,谁又知道他离奇的身世和经历?他所懂的那来自前世的东西,如何取信于人? “怎么,没话说了?”九玄仙子一面说话,一面神念展开,探察着方圆数里。 “师父。”练无邪又恼又怨道:“杨大哥来了便来了,只要对我们没有恶意,何苦为难于他?” “别以为师父不懂这小子肚里的花花肠子!”九玄仙子自信无人能在她的探察下遁形,集中精力对付起孤身前来的杨真。 “师父,不要忘了,杨大哥一再救无邪性命,更冒着性命之危为无邪取得解药,怎能如此待他?”练无邪心中虽是敬畏九玄仙子,却不会轻易动摇她的信念。 “你”九玄仙子面上怒色倏起又落,怔怔瞧着爱徒,半晌道:“看来翅膀长硬了,师父的话也不用听了。” 练无邪望着师父,她不明白师父为何会跟昆仑派中人有如此大怨结,非要迁怒于人?又想及自己的苦处,一阵悲从中来,埋首低泣道:“师父,您不要让无邪为难好么?” 九玄仙子眼前一阵发黑,气得发抖道:“师父对你有养育之恩,传了你一身本事,你为了一个毛头小子,就宁可跟师父作对?” 杨真有些意懒神疏道:“练姑娘莫要为难了,在下只是不放心,所以上来探望你,有九玄前辈在,我也放心了。我此来一是送还一物,二来是找姑娘证实一件事。” “还我东西?”练无邪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盯着杨真有些不知所措。 杨真取出了一只玉匣,交到大为愕然的练无邪手上,苦笑道:“这本是九玄前辈之物,受之有愧,特来送还。” 九玄仙子闻言,冷哼了一声。 练无邪摸着熟悉的玉匣,若有所思地瞧了师父一眼,踌躇半晌,推拒道:“既然师父已经给你,你就收下好了。” “就当我回礼,代师向九玄前辈赔罪好了。”杨真对万年冰蚕当真没什么染指之心,就算白纤情心动过,他也没有应允留下。 九玄仙子侧耳听着,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走到地宫另一个角落,任得两人说话。 杨真这才有心仔细打量练无邪,却意外察觉她身上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奇怪气息,隐隐给他莫大的压力,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又取出那支血镯道:“练姑娘,这镯子可有何来历?” 练无邪粉脸霞飞,她料不到杨真竟当着师父拿出了此物,一双美丽的凤目躲闪着,有些发慌。 杨真这才觉得两人之间气氛有些暧昧,但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道:“我曾遇到南离岛凤凰妖仙,还有另一人,都对这只镯子有认知。” 练无邪并非寻常大家闺秀,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思索道:“我也不清楚,听师父说,这镯子自幼就随在我身上,有什么来历就说不上来。” “你知道这镯子来历?”九玄仙子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这镯子和妖族一个大人物有关,据我所知。”九玄仙子一直不给杨真好脸色,以杨真的脾性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回应也甚是淡漠。 练无邪彷佛被什么一下子击倒了,眼前天旋地转,身形摇摇欲坠。 “练姑娘!”杨真赶紧一把扶住了练无邪柔软的腰肢。 “放开她!”九玄仙子不见怎么动作,就来到两人跟前,杨真只得放手将练无邪交给了她,退了开去。 “师父师父”练无邪凄然叫了两声,一下子失控的扑入了九玄仙子怀中,哭得一塌糊涂。 “小子,要无邪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九玄仙子恶狠狠地瞪了杨真一眼。 杨真完全没料到练无邪有如此反应,只好温声劝道:“练姑娘,你误会了,这镯子当非妖族之物,它的来历也非修真界。” “真的?”练无邪一脸梨花带泪,有些羞意,离开了九玄仙子怀抱。 “说清楚,你到底知道什么?”九玄仙子戒备道。 “当日洛水城练姑娘送我此物后,我常感不安,时常把玩,察觉镯子有异,非寻常法宝物品,后来偶然机会下,从妖仙凤凰口中得知,这镯子内有龙气。” “龙气?”九玄师徒同时失声。 杨真确信无疑地点了点头,小心地接着道:“在我离开云梦大泽的途中,遇上一个妖族,那妖人是为这镯子拦住了我,询问这镯子的主人在哪儿。” “那妖类长什么样,多大?”九玄仙子急切打断道。 “九玄前辈莫急。”杨真心中大定,若非之前白纤情给他先做了心理准备,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只怕也会慌张不已:“我在阳岐山封印破碎时候曾见过这妖人,他就是年轻一代领袖龙胤。” “原来,原来他是妖族”九玄仙子喃喃失神道。 第八章白龙 练无邪急切的看看杨真,又看看师父,心脏都快跃出胸口,然而两人都若有所思,一时没有说话。 “你们倒是说话呀!这镯子到底什么来历?” 练无邪再忍不住大叫出来,九玄仙子倒很镇定,伸手安抚了爱徒一下,师徒都等着杨真的答案。 杨真上下打量了练无邪一眼,小心试探道:“练姑娘身上有两种气息,一道霸道,一道阴柔,后一道明显给前一道压制,可对?” 练无邪紧紧抓住九玄仙子的袖口,点了点头,而九玄仙子眼中则闪过一丝异色,她也不曾想到杨真有如此见识和眼力。 “我虽不知道练姑娘解毒后发生了什么,但那霸道法力显然来路不凡,我刚刚才确定,你身上那股霸道法力的气息,跟这血镯所散发的,完全是一路。” 练无邪眼前一黑,脑海里一阵轰雷滚动,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你是说”九玄仙子大为震惊。 杨真并未点透,只道:“那龙胤母族乃水族人鱼,他父族乃传说中的龙族。” “龙族,龙族”九玄仙子反复念叨,看着似惶似惧似惊的爱徒,不能置信道:“你是说无邪出身与龙族有关?”说着她从袖底,取出了从练无邪体内迫出的那根骨针,声音有些发颤道:“你可认得这东西?” “这似乎是龙须针。”杨真接过定神观察了好一会儿,有些拿捏不定。 “龙须针?”九玄仙子一脸茫然。 杨真点头道:“传说以龙须炼制的神器,可禁锢本命精元” “禁锢本命精元?”九玄仙子诧异道:“不可能,无邪入我门下修行不到二十载,就到了丹道达成境界,论法力更是丝毫不逊元婴期修为,遍数修真界,又有谁人可及?” 杨真心中暗惊,他素知练无邪法力不在同门的乐天和楚胜衣之下,却没想到她仍旧停留在结丹境界,一想及那个可能,他瞬即又释然了,只是无法解释。 “师父”练无邪小声打断了九玄仙子“弟子这些年内疾每发作一次,事后都感觉体内精元充沛许多,所以修炼起来感觉特别的快,也许也许杨大哥是对的。” 九玄仙子看练无邪一眼,对杨真没好气道:“你说无邪体内的霸道法力,跟这个血镯来历有关,倒是说个清楚,这跟无邪身世有什么关系?” 杨真避而不答道:“我虽不敢肯定,但龙须针和这血镯,乃至练姑娘体内的霸道法力气息,都是一脉相承的。” 九玄仙子面对此时无限惶恐的练无邪,硬起心肠道:“无邪,你试试用你体内那异力,看能否激起这两件法宝共鸣?” 杨真留意到手中血镯和龙须针放在一起,有淡淡的光华在流转,彼此相互吸引,更坚定了他一试的决心。 练无邪看着杨真满是鼓励的眼神,闭着眼睛,一手一个,接过了杨真递来的两件法宝。 过了片刻,两件法宝在练无邪手中翻来覆去,却一直没有什么变化,九玄仙子和杨真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一丝莫名的失望。 就在这时,练无邪浑身发起抖来,抓在手上的两件法宝上,浮起夺目的光华。 血镯更是脱手而飞,转瞬变得巨大无比,将练无邪套在中央,无数金光血咒漫天飞舞,一股无法形容的强大压力,如山一般压在了杨真和九玄仙子身上。 “收下法宝,快!”杨真震喝出声,试图惊醒身心失陷的练无邪。 然而他话已经晚了,在轮转的镯光照耀下,练无邪四肢乃至浑身上下光芒乱闪,彷佛有无数头的怪兽在她体内冲突,骨骼爆裂声瞬间连绵不断的炸开。 只见她娇躯浮空扭曲抖动,衣丝飞舞,漆黑的双瞳完全变成了金色,彷佛两颗小太阳一般,让人无法直视。 很快她就为一团金色气茧所包裹,红色闪电绕着上下飞舞,气茧不住膨胀变化,似要破蛹而出。 一股来自远古洪荒的气息,积蕴在地宫内散之不去,排山倒海的压力,令九玄仙子和杨真都无法控制身形,不住退避开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幕变化。 “轰!”彷佛混沌开天一般的爆炸,充溢整个地宫的元气与外面地脉龙气的交锋下,龙脉法阵枢机地宫轰然粉身碎骨,血镯冲天飞出,轰击在深黑的地窟深处,又一阵天摇地动,巨大的岩石轰隆隆洒落。 然而这场来自大地深处的风暴,才刚刚掀起波澜,积蕴了千万年的大地龙脉地气彷佛水入沸油,被彻底启动了。 狂暴的地气在龙脉法阵被破坏后,完全失去了平衡,澎湃如大海波涛,在岩石地脉中疯狂卷动,整个方圆百里,乃至千里都震荡了起来。 此时此刻,杨真和九玄仙子都无法顾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拼命施展遁术,在地岩中躲避龙脉地气的狂暴冲击,回到地面暂且回避。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地底龙脉地气暴乱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杨真迫不及待,再次潜回被毁掉的地宫遗址。 仍旧凶猛的地气乱流在残垣上呼啸盘旋而过,一身红衣的九玄仙子孤立在一块石柱上,衣衫狂舞,手上抓着一根红色飘带,在幽暗如深海一般的地底显得那么孤独。 “你还来做什么” “前辈,现下还是找到练姑娘要紧。”杨真提聚全身法力,顶着乱流,此时他心中异常焦急,一方面担心白纤情那边的状况,另一方面又对练无邪此刻的状况非常忧虑,他只能隐隐把握她变身后的去向。 九玄仙子沉默良久,幽幽叹道:“她现在这个模样,愿意见到我这个师父么?” 杨真心下暗惊,仍是劝道:“正因为如此,前辈才当尽快与她相见,只要安抚得当,自然一切无事。” 九玄仙子回头瞥了杨真一眼,淡淡道:“你既已知晓我徒儿非我族类,为何仍旧恋栈不去,莫非你别有所图?” 杨真抑住身形,落在九玄仙子身侧丈外,默然道:“来之前我就知道了练姑娘可能的来历,但我还是来了。”他见九玄仙子一脸震惊,不等她说话,接着道:“晚辈不才,法力微弱,但也有心助练姑娘一臂之力,还请前辈接纳。” 九玄仙子冷哼了一声,道:“你怎知道我不会将这徒儿清理门户?” 杨真语塞,他苦笑摇头,没有分辩。 九玄仙子身形显得更加落寞了几分。须臾一声轻响,她脚下石柱化作飞灰,转瞬被地气乱流卷去无踪。 紧跟着,杨真眼前失去了九玄仙子的身影,她化作一道流光穿岩入壁,转瞬远去。 杨真神念瞬间延伸出十数里,也追了出去。 皇城内一间阴暗的斗室内,一人高高在座,一人卑猥在下。 “阿毕达,斗元魔怎样了?” “大人,那家伙挨了太一牛鼻子好几记杀招,伤得不轻,正在皇陵下面那座龙脉地宫恢复元气。” 天魔宗长老,搜魂真君黎彦卿,在阴谋偷袭太一门洞府失败后,大隐隐于市,竟胆大包天地潜伏到了皇城内。 蛟魔阿毕达自从上次一役后,对搜魂真君的敬畏大大加深,其阴险狡猾的心性在比他更强的人面前,毫无用武之地,这就是魔门生存之道,**裸的弱肉强食。 搜魂真君扫了眼诚惶诚恐的蛟魔阿毕达,淡淡道:“皇宫内可有新消息?” “大人真是英明。”蛟魔涎着脸讨好道:“那皇帝老儿果然听信了大人的话,宣布在本月下旬召开证道大会,广邀修真界各大仙山洞府,新选大汉国教。 “一举把昆仑派、太一门、天佛宗,还有巫门都拉扯了进来,看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会不会打破头,嘿嘿”他没有注意到,他提到巫门的时候,搜魂真君皱了皱眉。 搜魂真君咳了一声,又道:“太一门近期可有动静?” 蛟魔有些奇怪道:“大人,说来也怪,太一门只是前两天派人到宫内见了皇帝老儿一面,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没新动作了。” “小心行事,我们的人一个也不能露面。”搜魂真君有了烦倦之意“另外,留意巫门的人。” “是,大人。”蛟魔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在上京城郊东南,嘉虞山皇陵地下百丈深处,一座古朴的地宫内,一名赤着膀子的光头巨汉盘膝而坐,团。。cn团黑气缭绕在他身外,不住在体表吞吐出入,身前斜插着那柄漆黑巨斧。 忽然一道夹杂着痛苦的龙吟声,惊醒了正在疗伤的斗元魔锺童,他两眼一凸,脸色青红交加,雄躯无法抑制的颤栗起来。 “轰隆!”地宫猛烈的震荡,沙砾岩石轰轰落下,强行收功的斗元魔仰面喷了一口鲜血,他怒吼一声,拔斧就挺身站了起来,连连大吼:“是谁是谁”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更高亢的龙吟,和更猛烈的天摇地动。 “砰!”地宫一角破碎开来,一股呈江河倒转之势的地气狂潮倾泄,其中一条长有五丈许的五爪白龙,伴随着冲了下来。 童如同礁石一般屹立逆流中,狂喝一声,手上八荒斧乌光大作,化作一道巨大的飞轮,呼啸着迎击了上去。 白龙似乎神智有些懵懂,只是本能地在斧头临身前刹那,才迅猛一爪扣在斧头上,火光四溅,电光飞射,形同金石交击,狂飙的气流令锺童如山身形也被迫连退几步,在石板上留下几个寸深脚印。 相比之下,白龙仅仅是摇头摆尾,有些恼怒的伸着龙首,低低闷吼了一声。 “龙”斗元魔定住身形,恐惧在他心神中一闪而过,战意陡然万丈,双目一红,落回手上的八荒斧,荡起万道斧轮,铺天盖地的扫向了白龙。 整座地宫转眼就在漫天飞舞的斧轮下崩塌瓦解,暴露出了四周龙脉地气澎湃无边的涡流,无数乌光盘旋,当中一条白龙笨拙地穿梭在其中,不时与斧刃撞击到一起,留下道道惊逝白痕。 原来这一处地宫竟建在地渊飞岩之上,浩瀚的龙气在下方奔流,深邃幽暗的地渊彷佛地府一般,寒冷,风声急紧。 一龙一魔就在那飞岩外,激战虚空,地宫在方才法力对轰下,已毁灭得不成样子。 斗元魔锺童发现了这头龙似乎神智不清,反应奇慢,只是凭借强悍**与他交手,心里头暗叫侥幸,漫天斧光收敛成一轮开天巨斧,寻着白龙浑身上下软肋所在,连连重击。 白龙腾挪中,几次给劈中腹部,疼得连连怒吼,犄角发赤,一双瞳光散乱的金瞳渐渐凝聚,五爪渐渐凝起云雾罡风,龙吻吞吐着闷雷一般的龙气,开始反扑斗元魔。 “老子今天就劈了你这头孽龙,取你内丹,补补元气!”凶性大发的斗元魔,念动魔咒,手上八荒斧威力顿然倍增,每劈出一记,就带着粗大的黑色闪电,在白龙身上留下缕缕青烟。 白龙随着神志清醒,身形越来越迅捷矫健,飞天盘舞,不时一记神龙摆尾,闪电扫击斗元魔的躯体。 一时之间,风雷迸发,与下方浩瀚的地脉龙气呼应起来,眼看要引发山崩海啸之势。 “斗元魔,速速退下,饶你不死!”一个女声魔音贯脑一般,令斗元魔身形一滞,给白龙一抓拍飞,在穴壁上撞出一个大坑,深陷其内。 那一击怕有万斤力道,也只有斗元魔这等强悍的躯体才能抗住。 “贼娘子的,敢命令你爷爷,你是谁?”斗元魔见白龙似乎又呆滞起来,虚悬当空,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心下暗叫奇怪。 他体内伤势未复,也不敢再轻易挑起战事,故不住寻找对他喝叫之人,却见白龙后方漆黑之处,一个红衣女人翩然飘出。 “你命还真硬,休要废话,立刻从我眼前消失!”九玄仙子一边小心观望着白龙,一边毫不客气地训斥着斗元魔。 “好狂的婆娘,这头龙难道是你亲戚?”斗元魔两肩一震,碎岩爆裂,持斧又冲了出来,他一眼就瞧见一对寒星般的凤目,似乎有些熟悉,但那张面孔却从未见过。 九玄仙子冷道:“就是搜魂真君也不敢在我面前张狂,何况是你?要寻死,我不拦你。”说着暗暗掠近了白龙。 听到九玄仙子的话,斗元魔还没反应,一旁的白龙一摆尾,倒是有所畏惧的躲避了开去。 “怪了,这龙居然怕你。”斗元魔虽然感知到九玄仙子深不可测的修为,却发现她并没有杀意,显然非是冲他而来。 “无邪,是师父,不要怕。”九玄仙子一边戒备斗元魔,一边试图抚慰白龙,她目光异常复杂,有震撼,有痛苦,有惊异。 岂知白龙听了她的话,反而缩成一团,退避到了更远的地渊深处,下方奔腾的地脉龙气咆哮不息,咫尺之间,惊险异常。 斗元魔扛起斧头,咧开血盆大口笑道:“婆娘,你说什么?这龙是你徒弟,你该不会也是头龙罢?难道龙族在大洋里待闷了,想换个地盘?” “闭嘴!”九玄仙子手中红光一闪,一道红绫直袭斗元魔丹田。 斗元魔猝不及防,哇哇大叫,八荒斧抡了个浑圆,却仍旧挡不住那道红光,重重击在腹部,再次给击入了岩壁中。 “练姑娘,别怕,是我。”杨真不知何时来到了白龙面前。 幽暗的地渊中,光芒映照下,白龙躯体细密的龙鳞,流动着星光一般的乳白光华,透着一股娇艳威武,还有神秘的美丽,只是那对大大的龙睛,流露出的惶恐和无助,让人分外动容。 杨真见练无邪初时有些畏惧他之外,并没有强烈的排斥之意,于是小心翼翼凭空掠近。 “无邪,不管你是龙也好,人也好,都是为师的徒弟。”九玄仙子伺机也靠了过来。 听到九玄仙子的话,白龙似乎受了大惊,扭动躯体,依着地渊滑退,直退到一块垂直大夹缝处,退无可退。 杨真怒瞪了九玄仙子一眼,她无奈停住身形,远远望着白龙。 “练姑娘,我们对你没有恶意,不要怕,我杨真可对元始天尊起誓,不论你是什么身分,杨某都永远当你是朋友。 “你可还记得我身边的那只白狐,她就是妖族前任族长,但我并没有嫌弃她。” 每说一句话,杨真就接近白龙几分,就在他靠近白龙咫尺距离,感受到那急促的呼吸扑面而来时候,白龙没有再继续退缩,只是定定瞪大龙睛望着他。 那是一双会说话的龙睛。 随着杨真低微乃至怕惊动风声的声音,一句句道来,渐渐盈满晶莹的水光,泪珠终于滑落而下,飘洒在罡风啸急的深渊。 “你在听我说话么” 杨真随着伸出的手,心猛然狂跳起来,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竟曾是一个英武少女,他有些难以想象。 他比谁都明白,她现在是怎样的心情,这是她人生最灰暗、最无助的时候,也是人生的转折点,他必须帮助她。 就在他手拭碰到龙首的刹那,白龙双瞳陡然紧缩,金芒一线,体外云气团团包裹而来,猛然一个龙潜深海,一头栽了下去,直入那地脉龙气奔流中,激起一阵狂飙。 杨真飞腾回避,再回首,白龙已经转入地渊东南方向不见。 “我去追她。”他丢下一句,身形倏然横移,与青黑陡峭的地渊山壁融为一体。 九玄仙子正待直追,却见斗元魔兀自遥空怒瞪,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道:“好戏看完,该向你们魔尊大人说再见了。” 话音未完,她化作一道红色魅影,衣袖翻飞,层层乳白色波纹荡漾开去,随着数个分身化影,将斗元魔的巨体围了个水泄不通。 “臭婆娘,落到老子手里有你好瞧!”斗元魔本抱着捡便宜的想法,没想到龙跑了,那女煞星却盯上了他。 一道道如丝如缕的玉白光圈,从九玄仙子手中挥舞而去,任斗元魔的八荒斧八方轮转,风雷电闪,那一道道黑旋风彷佛积雪遇初阳,被那看似柔弱轻风的掌力吞噬的一干二净。 斗元魔暴吼连连,无奈体内伤势过重,一时无法提聚元气,只能挥斧硬扛下去。 “这叫玄玉掌,到了地府不要忘了。”九玄仙子身法宛若秋水掠空,了无痕迹,没有丝毫烟火气息。 蓦然间,一道纤手玉印散发着圣洁的光芒,拍入虚空,斗元魔整个身形彷佛被凝固了一般,动作霎时迟缓了许多,高高抬起的斧头,根本无法在致命掌势落下前,劈中对手。 说那迟,那时快,红光电影,飞射玉掌拍上斗元魔的刹那,一道弯弯折折的白色闪电,带着无数藕断丝连的残痕,从黑幕的深渊一角,毒龙一般扫向九玄仙子。 原本招式已老的九玄仙子,被掌势带动了身法,一掌前拍,另一只大红袍袖,带了个半圈,恰好将偷袭而至的白色闪电挡住。 斗元魔当心命中一掌,喷血倒飞,三度撞进了地渊石壁中。 “蛟魔,今日暂且放过你们两个。”九玄仙子心挂练无邪,荡袖将白骨鞭卷开,返身离去。 从黑暗中落下的蛟魔,一双三角眼闪着幽光,目送九玄仙子离去,没有追击。 “马屁精,你怎么好心来看你爷爷?”斗元魔脱身而出,他心中承了情,口上却不饶人。 “要不是大人派我给你送丹药,才懒得管你去死。”蛟魔挥舞了一下手中骨鞭,虚空无数鞭旋霹雳暴开“那婆娘是谁?怎么招惹上她?” “老子管她是谁,等老子修为恢复了,定要弄得她生不如死。” 斗元魔和蛟魔相顾淫笑起来。 杨真在地底追踪了一个时辰后,顺着地下暗河遁向了地面,练无邪气息突然微弱了许多,且变得有些不一样。 这是一个山谷,满山翠林,一个碧波荡漾的水潭就在山谷尽头,有一条小溪从水潭溢出,顺着谷地流向远方。 循着残留气息,一路上杨真发现乱石纷飞,草木乱七八糟倒了大片,彷佛发生了一场大战一般,粗大的爪印让他确认是练无邪所为。 待来到那气息消失的所在,他看到碧绿的水波上,漂浮着一具**裸的白晃女体,脑子晕得一阵乱响。 杨真默念清心咒,初时慌乱后,很快镇定下来,看来练无邪已经恢复了人形,处于昏迷之中,该怎么办? 救人!他舍弃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的绮念,脱下外袍,飘身掠到潭面上。 不敢多看,俯身一把拽住练无邪的手,返身扛在了背后,纵然早有心理准备,柔软冰冷的女体还是让他心房一阵狂跳。 他很快寻了一个四面岩壁夹角的避风所在,用外袍简单将练无邪的娇躯包裹起来,再到外面寻了一些枯枝,升起了一堆篝火,默默守在一旁,等候练无邪醒来。 他知道以她特异的体质,根本不怕寒暑,心中的症结才是关键。 望着那张苍白,却仍显几分坚强的姣美脸庞,杨真心中泛起阵阵涟漪,他想起了另一个命运相似的女人白纤情。 似乎他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无法摆脱与异类的缘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刻,一个女人不声不响的出现在风口上,挡住了午后阳光透林洒落的斑驳光辉。 第九章恶斗 杨真抬头仰望着她,目光中透着一丝审视和疑间,还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微笑. “天魔宗的人出现,斗元魔逃得一命.' 九玄仙子看着杨真那张年轻清峻,既没有岁月痕迹,也找不到少年人光彩的独特面容. 以往她怎也看不顺眼,此刻在淡淡的阳光下,那突如其来的一刹那微笑,让她恍惚想起一个人的身影,那个让她爱恨难分的人. 她并不知道,她这一刹那的失神,让杨真对她的认识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上京城突然聚集了各道势力,魔道暗中主导了一切.”杨真抬过一根干柴轻轻放进火堆中,说话的口吻仿佛老友闲话一般自然. 其实他并没有表面看上去这般从容,他只是趁这个动作思考,为何九玄仙子在适才见到他的一刹那,似乎有了不一样,尽管仍旧是那样冷冰冰,但那眼波中却有说不出的意味. 他们之间那道莫名其妙的仇视坚冰,会因为练无邪这个姑娘融化么?杨真心中隐隐有些期待.他起身为九玄仙子清理了一块离练无邪不远也不近的地方,然后又回到自己的地方坐下. “你知道的好像不少?”九玄仙子突然有了想认真了解这个少年人的想法,杨真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都与她的料想完全不一样,一直在推翻着她内心的固执,到此刻,她发现很难再把心中那分固执坚持下去. “机缘巧合,我对这些事情不关心,只想走自己的路.”杨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说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你不一样.”九玄仙子露出一丝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微笑,说罢似乎觉得自己转变有些突兀,便补充一句:“你跟那些整天喊着替天行道的玄门弟子,不一样.' 她看着宠辱不惊的少年人,心中还补充了一句,这少年人跟那个人似乎有相似的地方,但更多的地方不一样 杨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笑道:“其实,我自年前下山以来的荒诞行径,要是让派内那些老顽固知道了,只怕恨不得把我抓回去,再面壁个十年八年.' 九玄仙子哦了一声,颇有兴趣的间道:“面壁?像你这样优秀的弟子,你那师父没护着你?”说到这一句,她似乎触碰到了自己内心的某些东西,立即收口不言. 杨真却没有察觉到,低声自嘲道:“门内有人说我有勾结妖族的嫌疑,早在山上就面壁了年余.' “勾结妖族?”九玄仙子真的动容了. “若与妖族在一起算得上勾结妖族,那确有其事.”杨真饶有兴趣地看着九玄仙子惊愕的神情,继续道:从阳岐山封印逃出的妖皇,曾附在我身上,把昆仑仙府闹了个天翻地覆,不仅如此,我身边还有一只活了几百年的狐族女子” “确实超乎我想象,你身上找不到像玄门弟子的地方,功法更透着一股诡异气息,跟昆仑浩然之道相去甚远,大有离经叛道之意.' 九玄仙子也出乎杨真意料,竟明白无误点出他现在的修行状况,此外却更像找到共同语言一般,好奇间道:“那狐妖此时在哪儿?' “地宫遗迹里潜修.”杨真心中一紧,这一连串惊变,已经让他把白纤情忘到九霄云外,他心中惴惴不安起来,再也坐不住. 九玄仙子看出了杨真的变化,心中一阵宽慰,少年人到底还是少年人. 她这时才想起,这少年面前,她还是个长辈,之前两人的对话似乎逾越了那个辈分界限,于是便故作冷淡道“这里有我照看,你自去罢.' 杨真起身回头看了仍旧在沉睡中的练无邪一眼,没有多话,与大地很快融为一体,在将去未去的刹那,耳边传来九玄仙子一句:“快些回来,无邪也许想见到你.' 听到这句,杨真身形微滞,猛然加速沉入大地,消失在九玄仙子视线之中. 九玄仙子待杨真离去后片刻,这才叹息着起身,来到练无邪身畔,从法囊中取出一套衣裙,目光再落到爱徒的此刻,流露着一分慈爱和一分无奈. 十万火急赶回龙脉遗阵,杨真却见到了大为出乎他意料的一幕. 小白狐不见了,一个白衣青丝、杏目桃腮、美丽不可方物的娇媚女人,正在法阵中心打坐,杨真急现的身形倏然渐缓,平空徐徐落在坪台上,就在这时,一双秋水盈盈的美眸凝望过来. “你”杨真满脸震惊和不可思议,在他想来,白纤情至少也要一两年时日才可能修回人形,哪里想到不过区区数日,就有这般进展. “奴家好看么?”白纤情盈盈旋身飘起,水袖长舞,接连转了几圈,蝴蝶一般翩然飞舞到了杨真身前,那美丽,还有那眸中的炽热,直让杨真有窒息的感觉. “我回来晚了,你没事罢?”杨真感觉到一双柔黄扶在了他身上,芬芳就在鼻端,有些失神.“几个时辰前地脉暴动,奴家还好见机得快,不然再见不到你了.”白纤情轻手捶了一下杨真,埋首到了他胸前. “对不起.”杨真轻拥着白纤情,并没有留意到,她眸内流露出的一抹黯淡光芒. “我们马上就离开九州岛,远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哪里都行,好不好?”两人温存片刻,白纤情突然仰头道. “这”杨真根本没想到,白纤情突然又提出这个念头,九州岛大陆上他还有一些牵挂,哪能说舍就舍?为了安抚她,还是试探着问道:“你想去哪儿?' “去海外仙岛,去归墟,去哪里都行.”白纤情不敢再看杨真炯炯的目光,又贴首到了他怀中.“我觉得你有点不妥,难道炼化人形出了问题?”杨真突然觉得白纤情有些地方不对劲.“没有,奴家很好.”白纤情声音有些怅然,失去了那分欢快. “等一阵再说.”杨真无法立刻作出决定,但他不想让白纤情失望,只好先拖延下来.白纤情幽幽地发出一声叹息,大有黯然神伤之意,轻轻离开了杨真怀里. “怎么了?”杨真再一次敏感地察觉到,白纤情似乎情绪不对.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白纤情答非所间. 杨真仔细在她侧过去的脸庞上,寻找着蛛丝马迹,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半个时辰后,杨真与白纤情一道重新回到了地面,很快来到九玄师徒所在的小谷,却见到了一个他们并不想见到的人. 这是一个不可一世、有着绝代强者气息的人物,所到之处让人无法忽视和回避的人物.“龙,怎么又是你?”白纤情放开了拉着杨真的手,神色有些激动. 此时九玄仙子与龙胤对峙在场中,龙胤昂然负手而立,俊美狭长的面上冰冷无情,说不出的据傲,九玄仙子却是如临大敌,守护在练无邪处身的石岩前. “狐娘,你似乎忘记了我们的约定.”龙胤偏头,斜脱了白纤情旁边的杨真一眼. “你来这里做什么?莫非当真以为中土无人了?”杨真发现白纤情竟满脸忧惧之色,怒火陡然冒了上来. “你不够资格跟我说话.”龙胤朝杨真轻轻摇了摇手指“若不是看在狐娘的面上,我哪会容你活到现在.杨真脸色一寒,正要说话,却给白纤情一把紧紧抓住,示意他不要冲动. “原来你就是妖族年轻一代首领龙胤。”九玄仙子这时开口说话了“为什么当年你要留下那个婴孩?' “为什么并不重要.”龙胤微微一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目光越过九玄仙子,落到刚刚苏醒、扶在岩石上望向外面的练无邪. “无邪,你醒了.”九玄仙子身形一颤,一脸惊喜地回头. 练无邪没有理会九玄仙子,目光死死盯住+丈开外的男人,一双拳头捏的紧紧. 龙胤打量着练无邪,越看目光越亮,一身冷傲也融化了许多,最后情不自禁赞叹道:“不错,纯正的龙族血脉,恢复了有七成,变身后修真界找不到多少人可以胜过你.' “我徒儿是龙族,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九玄仙子从这个看似年轻,却有着令她感到心‘阵力量的男人眼中,看到了野心和占有欲. “你徒儿?你配做她师父么?”龙胤单薄的嘴角一牵,不屑道. “你”九玄仙子勃然色变. “我来自什么地方?我真的是龙族出身?”练无邪走了出来,站到九玄仙子前面. 龙胤看着练无邪的眼神,与看着一座宝山相同. 他用充满诱惑的声音对练无邪道:“你比我预计中,早了十年破开龙须针的束缚,真是令上天也要嫉妒的资质根骨,跟我走罢,我会教你运用真正的龙族力量,横行这个世界的力量.' 练无邪并没有为龙胤的话动容,仍旧坚持道:“我不希罕什么龙族力量,我想知道我的出身,我的来历,还有我的亲人” “等你成长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一切真相.”龙胤没有死心,放出诱惑的同时,也开出了自己的条件:“前提是你追随我.' “一派胡言!谁知道你安什么好心,没准你是从龙族将无邪掳出来的,若是她亲族知道了,只怕不会放过你。”九玄仙子护犊情切,再次站到练无邪身前. 龙胤轻呵呵摇头道:“龙族与卑贱的人族怎么能在一起?你要想清楚、想明白,就算现在你能跟他们在一起共处,中土修真界能容忍你的存在?' 一阵冷笑声打断了龙胤的话,杨真携白纤情已经来到了九玄仙子身旁:“几千年前,就是你口中卑贱的人族,将九部妖族赶出了九州岛,远走大洋彼岸,不知孰优孰劣?' 龙胤傲慢淡然的目光,给杨真心神瞬间施加了无穷压力,他以嘲弄的口吻道:“云梦大泽有你昆仑派那个老不死出现,坏了我大事,这次我看还有谁能阻挡我?' “当年封印妖皇,除了昆仑就属我玄女门一脉出力最大,你可知道这点?”九玄仙子何尝不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 “妖皇?”龙胤一怔,双手慢条斯理地正了一下衣衫,漫不经心道:“那老东西现在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苦修呢.' “不讲别的,今日你究竟想怎样?”九玄仙子终是沉住了气,强抑怒火道. 杨真心叹,看情形今日只怕难免一战,他扭头看向练无邪,恰好一双明眸也望了过来,两道目光一碰即分.龙胤俯视的姿态一览众人,深锁眉头,仿佛一干人命运全掌握在他手中,半晌,他指着练无邪,点头道:这个小姑娘跟我走,今日就放你们一马.' “你休想!”九玄仙子拂袖怒斥. “龙胤,不要太过分,不论如何,也该给你狐娘一点面子.”白纤情再无法容忍龙胤的狂傲无礼.“狐娘,我早说过,容忍是有限度的.”龙胤神情颇为厌烦不耐. 在场诸人若是合力,与龙胤并非没有一战的资格,只是各自有所顾忌,兼且有身分,与一个不择手段的绝世高手硬碰,是非常危险的事. “好,我与你一战,若是败了,我徒儿愿意跟你走,我不会留难.”九玄仙子下定了决心,即使暴露所有底细也在所不惜. “不行!”不等龙胤回应,杨真就断然阻止,他深知龙胤的修为,九玄仙子绝非对手,贸然出手,只会让练无邪受到伤害. “你还有什么花样?”随着龙胤说话,方圆数里气温陡然下降了许多,寒意袭人“你除了躲在女人背后,还能做什么?' 杨真寒声道:“我四人合力,你来必留得住人,不要忘了,这里是中南山脚下.' 龙胤听完杨真的话,双手一拍,面上怒气倏现:“果然是个麻烦小子,我现在在想,是不是一劳永逸地干掉你?' 杨真不经意跟九玄仙子打了个眼色,身形一个晃动,倏然与大地结合为一体,而九玄仙子手中一道红缓电射而出,如蟒带叙空,形成一团铺天盖地的红云,卷向龙胤。 “小子哪里跑!”龙胤一手向上平举,一手直往大地虑按,向上的一掌仿佛张开了一道空中无形屏障,满天红光死死给抵住,难以下移分毫。而他下按的一掌,令整个方圆半里的大地猛然一抖,封住所有可遁的方向.只是他没料到杨真志不在此,很快又破土而出,同时一道白色虹光冲霄而起,掠往中南山腹地方向.那是太一掌门魏元君留给他的紧急传讯剑符,没想到在这刻有了用武之地. “任你再强大,你也对抗不了整个太一门,在京城还有昆仑派、天佛寺的人,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猖狂多久' “杨真,你找死!”杨真的话把龙胤气得七窍生烟,他一而再再而三被杨真坏了大事,如何不怒?若非有白纤情的存在让龙胤有所顾忌,只怕早寻机干掉了杨真. 一道龙卷风平地而起,威力无穷的是风,瞬间将九玄仙子的浑天缓卷上了天空,哪里还束缚得住他?就在这时,一道闪烁着黑色霹雳的淡金色剑光,雷霆破空而至,龙胤刚察觉到击来的仙剑刹那,剑芒已经逼近了面门. 五爪直变作龙擒之势,凝成一团蓝色阴雷,撞上快逾闪电的飞剑. 黑色霹雳和蓝色雷火炸作一团,气浪翻滚,飞沙走石,龙胤发衣散乱的闪退了开去,险险避过一剑夺命之势,胸中怒火直上九重天. 就在这时,天空一连串美丽的七彩光环罩了下来,重重迭迭,夺目灿烂,杀机却是无穷,九玄仙子的玄女门绝技玄玉掌再出. 与此同时,杨真的天诛分光化影,化作铺天盖地的金色弦月,如大片金云从四方切斩龙胤。 此刻白纤.情和练无邪站在一起,紧张地看着双方突然爆发的激斗,她们一个有所顾忌,一个法力尚不能圆通,只能眼睁睁看着. 龙胤伸出食指,口中轻念咒语,一颗蓝色光球凭空凝出“砰”一声爆成一个蓝色结界,将千百道锋利无伦的弦月抵挡在外,只见一团团金光爆开,如烟花一般灿烂. 光团被击退后,又蜂拥反袭回来,一波接一波冲击结界. 同时让人目眩神迷的玄玉掌也到了龙胤上方,却见他不屑一笑,弹指身外结界蓦然爆开,将天珠幻化的所有弦月破尽. 随即,他屈身顿足,简简单单一拳上冲,仿佛撼动了整个天地,一个晴天霹雳响彻整个峡谷.头下脚上的九玄仙子,她掌心那迷离的光芒被无形的震波击溃,整个人倒飞冲天而去.以拙破巧,法力的优势是如此明显,杨真收回天珠后,心神反噬尚来回过气来,却将九玄仙子和龙胤的正面交锋,看得明明白白. 不过玄女门绝技实属不凡,蓝白相交的阴火,在龙胤手指徐徐来尽,缕缕青烟飘扬. 九玄仙子打了个踉跄,飞落在半里外林涧,撞倒在一株树干下,吐了口鲜血,一时再无战力.“师父一一”练无邪终究无法割舍心中那分师徒情谊,遥遥惊叫出声,正要冲出,却给白纤情拦阻在身前.龙胤对焦黑的指端吹了口气团,白暂的血肉,转眼重新覆盖了纤长的手指,他满意的点点头,无情的目光看向杨真. “够了龙胤。”白纤情怜弱的声音近乎哀求. 白纤情的低头,激起了杨真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他从不需要人乞怜,从河阳镇到昆仑山,一直如此.一道漂若实质的银色光环从他体外升起,乾坤印被他祭了出来. 这一次,与以往的感觉宪全不同,乾坤印几乎就是他血肉的一部分,心神的无限延伸,乾坤印异力所到之处,天地尽在掌握,他精气神达到了毕生来有的集中. “这法宝叫什么?似乎很强,似乎又很弱.”龙胤俊脸上笑意很盛,杀意却越来越浓烈,这个家伙每次见面实力都突飞猛进,他心中隐隐意识到,纵容他成长下去,早晚会成为大敌. 白纤情深知杨真脾性,不敢插手,这等局面下,只能冀望他能再创奇迹,挡下这一劫.“乾坤无极,接招!”杨真身上光环不住扩张,他突然平空掠地而起,在乾坤印亿万星斗云集一般的光环下,轰呜着迎向了龙胤。 龙胤身形原地左右一晃,出现重重许影,一团宛若大海一般澎湃的湛蓝气旋,在他双手龙虎盘抱中横生,迅速飞胀,在与乾坤印一体袭来的杨真攻到前,脱手而出. “轰!”天地一亮,巨大的冲击波令方圆百丈被夷为平地,暴虐的是风和雷火,将大地和树林撕了个粉碎,漫天风暴来回激荡飞扬,昏天黑地. 而当中一蓝一白两个模糊身影,深深扎根在大地上,对峙中,是风持续从两道冲击波中间叙扬散逸.下一刻,银白色的身影轰然倒飞了出去. 漫天尘屑中,龙胤来到抱杨真在怀的白纤情面前,这时一团血色镯环倏然飞出,挡在龙胤前进的路上.“不要伤害他们.”风中赢弱欲倒的练无邪,如一朵海棠飘身而出,对于这个与自己身世有着莫大关联的人,她不能无动于衷,但也绝不肯屈服于他. “你跟我走,我就放过他们.”龙胤没有把练无邪的威胁放在眼里,负手继续前行. “不要过来!”练无邪意念催动下,血镯加速旋转,光芒大盛. 龙胤不以为意,笑了笑,满目赞赏道:“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悟通了龙族血脉收敛之法,看来龙须针已经重新跟你融为一体了.' “你也是龙族人?”练无邪心神有了一丝松动,她内心挣扎得异常厉害,惶恐和焦虑已经占了她整个身心,而眼前这个妖人是惟一能给她答案的. 听到练无邪的问话,龙胤虽然仍旧挂着笑容,但却有些僵硬,他五指抬起,就这么弹出五道电蛇,无形的念力将龙力澎湃的血镯凝滞下来. 全神贯注的白纤情眼前一花,大力推来,手中的杨真已经易手. 场中不可思议地出现两个一模一样,却各具身姿行为的龙胤,一人仍旧在与练无邪对峙,一人却将杨真夺为俘虏. 白纤情完全.凉呆了,以她狐族天性具备的强大灵识和直觉,她清楚这绝非幻术,更非元神分身,而是传说中的第二元神,她没想到,还是低估了龙胤的修为. 两个龙胤瞬间又合而为一,退回原地,他单手掐住杨真脖子,令其双脚脚尖垂地,淡然自若道:“现在好了,你们也不用再为难做什么选择,狐娘你乖乖跟我回归墟,这小子自然无事. “当然我可以强行抓你走,但我希望你心甘情愿地回归墟,重新带领你的族人.' 练无邪抬手袖口一张,血镯飞了回来,套上手腕,目光落到白纤情身上,她虽不明白这个狐族女人跟杨真到底是什么关系,却知道此刻她才能为杨真的命运做主. “妖族九部众现在是年轻一代的天下,狐族也不例外,我回去了又能怎样?”白纤情神情看不到一丝慌乱,反倒是给了练无邪一个安定的眼神. “不,我需要你的智慧,更确切的说,是你族人的智慧和统御能力,我要你拉拢那些老顽固,为我效力.' 龙胤毫无顾忌地讲出了自己的所求. “我看你是看中了问天罢?”白纤情冷声一笑. “有你在手中,他不敢不听我的话.”龙胤肆无忌惮地道出了自己的意图. “你放过这个小姑娘,我回归墟.”白纤情没有了别的选择. “难道你还不明白?你站到了人族一边,往日情面已经被你一手破坏,你前狐族族长资格不再,我是以妖族首领的名义在命令你,”龙胤将白纤情最后的奢念打破,他忽而又一笑道:“中南山上那群牛鼻子终于来了.' 就在这时,西方落霞中,几道剑光穿云破空而来,声势浩大,来势汹汹. “最后的机会.”五道寒光闪过,龙胤抓住杨真的指端,弹出了锋利的指甲,只要合扰,一直陷入半昏迷中的杨真定然性命不保. “我跟你走,你放过他!”练无邪抢在了白纤情之前. “你得意太早了大巫锁元!”歪头不省人事的杨真,突然动弹一下,断断续续吐出了咒语. 第十章相守 龙胤发现,不知何时,一层灰白色的异气化作蝌蚪一般的符咒,从大地上,没有任何征兆地攀上了他身躯,如水似帛,正在试图渗入他体内的窍穴. 他惊异的发现一直以来任他予取予求、无处不在的天地元气,与他元神之间,似乎产生了一层隔膜,连体内真力也有开始流失的迹象. 中毒?他第一反应,但随即醒悟,以他的体质绝无可能有这等状况,.唯一可能是中了奇门封印. “放下杨道友.'六名仙风道骨的墨袍羽士在魏元君的带领下,驾着仙剑直落了下来,站定诸面方位,将在场诸人包围在中心“他、他、他是”一名白胖道人突然一脸震惊,指着龙胤说不出话. 除了魏元君之外,其余诸人也纷纷认出了龙胤,个个大惊失色,祭起仙宝,如临大敌.“这人是谁?”魏元君话来完,一旁策应的白胖道人传音已至,魏元君神色急骤变化,连连点头寒声道:原来阁下就是当年闯我太一山门的妖族,魏某何幸如之.' 正为满身异咒困扰不堪的龙胤,对四周的太一修士视若来睹,手上加力. 杨真尽管有乾坤印银光护体,仍旧如同被施了枷锁一般,动弹不得. “魏掌门来得正好,此子野心甚大,实力莫测,九玄倒是见笑了.”九玄仙子步入了太一修士的包围圈周边 “你与他交过手了?”魏元君见九玄仙子脸色灰白,心下对龙胤忌惮更甚,当下关切道:“九玄仙子伤势可无碍?' 九玄仙子轻摇了摇蟒首,目光扫视场中,最后停留在练无邪身上. 就在这时,龙胤张口吐出一团水蓝气息,那气团如游蛇一般迅即分化成数十道更小的飞蛇,绕着身体外飞转,几个呼吸的工夫,就将杨真下的禁咒破得一干二净. 白纤情和练无邪看得大叫不妙,投鼠忌器的迟疑,令她们最好的反击时机已经错失了.“我还是小看你了.”龙胤自从知道了杨真与白纤情的关系来历,一直就看他不顺眼,此刻却不得不承认其实力. 而杨真只能翻着白眼,一个字也难以吐出,他体内法力这次给完全禁锢了,只能任人鱼肉.魏元君厉声喝道:“妖孽,可敢放下人质与我一战?' 龙胤头也不回道:“你是谁?' “放肆!”几名太一修士同声喝斥. 九玄仙子冷冷代答道:“他是太一门掌门真人魏元君,你道是谁?' 龙胤大笑三声,故作回忆道:“十多年决二十年了,当年你太一门门中上下,连上任太一掌门真人在内,都没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真是让人遗憾啊,那时候,你这个来来掌门躲在谁屁股后面呢?' 太一门众修士又要发作,给魏元君挥手阻止道:“家师的仇,自然由我这个弟子来算,怎么,你不敢与我单独一战?亏你堂堂妖族年轻一代首领,竟然以人质要挟.”言下大有不齿之意. “看来这小子挺烫手的,难道我真走眼了?”龙胤装模作样地将手上的人质再打量一番,最后还是摇头叹息道:“嗯,看不出这小子有什么特别的.' “你放过他,我答应你回归墟,只要立誓不得亲手对付他即可.”白纤情并未因强援到来而欣喜,她比谁都清楚这个年轻族人的实力. “立誓?”龙胤浑不把四周威胁放在眼里,他嘲笑道:“你认为我会把区区誓言放在眼里?' “十年,就十年,你给他十年就够了.”白纤情无奈抛出了自己最后底线. “行,狐娘的面子我多少也要给.”龙胤出乎意料一口答应,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到至今仍旧浑浑噩噩的练无邪上“你呢?本人不想强迫你,只有跟我走,你才有机会知道自己的身世.' “不.”练无邪不自觉望向远处的九玄仙子,只见师父神色前所未有的紧张,分明还是一如以往般在意她.她心中大石悄然落地,一片暖洋洋,是以没有再犹豫,拒绝了龙胤的邀请. 龙胤不无惋借地扼腕道:“这块大地容不下你,也容不下我,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一切需要自己去争取,只有更强大的力量,才能保护你自己不受伤害.' “不要听他花言巧语!”九玄仙子焦急万分急呼. 练无邪给了九玄仙子一个安心的眼神,对龙胤坚定地摇头道:“想利用我达成你的阴谋,我不会上当,身世我自然会想办法,不劳你费心.”说完她又补充一句道:“你伤了我师父,再见面之时,我们就是敌人.' “好一个敌人.”龙胤丝毫不以为忤,反倒一派欣然:“等你有一天有自信击败我,我也可以无条件告诉你身世,我等着.' 练无邪捏紧了拳头:“我会的.' “狐娘,我给你半个月离开九州岛,这小子就还给你了.”龙胤随手一送,就将杨真抛到了白纤情怀中,转身与后方魏元君为首的太一修士面面相对. “想要与我一战,就放马跟我来.”龙胤身外泛起一阵涟漪,人影开始模糊起来. “拦住他!”魏元君一声令下,七件五光十色不同的法宝瞬即升空而起. 不想龙胤一声长笑,身形倏然消失在原地,太一门布置的包围圈根本不及反应,几件法器在空中打了个空转,哪里拦截得了人. 魏元君就要率领门下追击而去,这时却传来一声:“魏师伯,等等.' 原来杨真已经脱开白纤情的扶持,强自挺身站了起来,他道:“龙胤实力可比散仙,魏师伯当从长计议,不可轻易犯险,何况近日京师有魔道暗中鼓动我玄门和佛道内乱,切不可大意.' 太一门几名真人面面相觑,那白胖道人正要斥责,魏元君听罢杨真的话,神情黯然,但终是领首道:“师伯是欠考虑了,这妖孽本门目前实没有把握制服他.' 一名须发皆白的太一真人愠声道:“掌门,难道本门大仇就不报了么?' 此言一出,又有两名真人怒声附和,其余没出声的太一修士也是暗含不满. 魏元君见门下群情奋涌,既是欣慰,又是痛苦. 身为修真界玄门三大宗门之一的掌门真人,身负师门奇耻大辱,他何尝不想复仇? 这多年来,那一日的耻辱,太一门上下无一敢稍有或忘. 魏元君淡淡反问道:“天月师兄,此撩能与一阳敌仙斗个不分胜负,当初阳岐山封印破裂,他一人独斗昆仑诸长老,仍从容离去,本座自问不足力抗,这里还有谁敢言战而败之?' 太一门修士众一个个都沉默下来,闭口不言,满脸激愤和羞辱. 魏元君见火候已到,也不再刺激门下,长叹一声道:“本门如今八方风雨,连大汉国教地位都保不住,若是我等不齐心协力,将来如何面见道德一脉列代先祖?' 一名面目冷峭的太一真人冷声道:“我太一门岂是让人欺辱的?不管那天佛寺、巫门,还是那昆仑挑上门来,我等绝不示弱,半月后禁城大比,我太一门定能重掌乾坤!' 见门下越说越不象话,魏元君挥了挥手,打断道:“余下诸事回山再议.”说罢,他转向杨真道:“师侄看样子受伤不轻,与我回中南山调养如何?' “这如何使得?”有人当场反驳. 魏元君脸色一黑,沉喝道:“昆仑派与我太一世代交好,此饮京师事变,乃魔道暗中所为,你等若看不穿,回山面壁十年再说!' 杨真抹了一把嘴角血污,致意道:“魏师伯,好意心领,晚辈自有去处,至于昆仑派入京师一事,晚辈定当尽力从中斡旋,尽量不伤两门和气.' 魏元君叹息一声,道:“既是如此,师伯也不勉强了.”他目光一转,落到众人身后默然不语的九玄仙子身上,道:“九玄仙子师徒随本座上中南山作客如何?' “魏掌门好意心领,妾身与徒儿自有去处.”九玄仙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魏元君的邀请.“诸位不论何时,若有魏某能帮忙的地方,绝不推辞.”魏元君无奈苦笑,再深深打量杨真以及他一旁的美丽女子一眼,招呼同门,驾云祭剑破空离去. 满目疮康的小谷内,只剩下三女一男,分立在晚风中,夜幕开始降临了. 如此又过了数日,杨真等人因伤势不轻,或诸种原因,并未各自离去,在白纤情提议下,在中南山下一个三面环山、风景秀丽的小谷,搭建起了两间茅庐. 茅庐草筑,依在一条蜿蜒的清溪两畔,四周山势壁立,草木成林,整个山谷笼罩着淡淡的白雾,确实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这日夕阳西下,杨真练功调养完毕从地宫中返回,只见溪边升了一堆籍火,白纤情和练无邪围火对坐,有说有笑,正在翻烤一只土撞.九玄仙子也在茅庐前静坐,看着火堆前两女,不时投入一丝微笑.望着这幕温馨的情形,一阵暖流涌上心头的同时,一抹悲哀和无力也随之而来. 白纤情与他相伴的日子眼看就要结束,龙胤的威胁,令她不得不暂且放弃与自己相守的机会,回到远在九州岛万里大洋之外的归墟. 他一直在想,是不是陪伴白纤情一起去归墟?这几日除了养伤,他就在想这个问题. 只是想了几日,依旧没有结果. “回来了,怎么站那里发呆?”白纤情老远就瞧见杨真,欣然挥手招呼. 练无邪颇有些酸溜溜,调侃道:“依我看是白姐姐太美了,杨大哥才会看得发呆.' 白纤情鼻轻哼了一声,嗔怪道:“那木头平日都不肯正眼瞧我,依姐姐看,她是给妹妹皇走了三魂七魄才对.' “胡说.”练无邪脸一下子就红了,起身伸手就要追打白纤情,白纤情调笑不禁,两女很快闹做一团,把杨真抛到了一边. 练无邪在白纤情这个狐族人的开导下,已经渐渐走出了身世来历的阴影,虽然与九玄仙子相处仍有一些别扭,却好了许多,这些天和白纤情好得跟一对姐妹似的. 说起来,白纤情和练无邪,一个是狐族,一个是龙族,两女都是异类,自是相处得宜.九玄仙子和杨真都乐见其成,事实上,九玄 仙子并非完全放下了对杨真的芥蒂,只是因练无邪才肯留下.而练无邪在走出身世困扰的闲余,心中不自觉又萌生了一个心结,那就是杨真与白纤情的关系.个性坚强的她在经历这么多变故后,心中对杨真那分欢喜已经由小溪变成了滔滔江流,只要不在九玄仙子的视线内,她总是毫不掩饰对杨真的亲近. 奇怪的是,白纤情对此也乐见其成,没有做任何表示. 于是就这样,这四个奇怪的组合,在小谷中竟然安定下来. 在杨真三人分享那只肥腻流油的山獐肉后,正在溪边收抬洗漱的练无邪,突然听到沉默了几天的师父呼唤.杨真和白纤情看着九玄师徒,走到小谷角落林荫处说起私话,两人不经意相顾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那抹忧思. “你真的要走?”杨真蹲坐一块盘石上,丢一块石子到溪水中,激起一朵水花. “不然,你跟奴家一起走.”白纤情望了九玄师徒方向,硬生生跟杨真挤坐到了一起,蟒首轻倚在他瘦削却坚挺的肩膀上. “我会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杨真这几天已经跟白纤情争执了数饮,在夕阳的美好光辉下,他们都不愿意去破坏那分情致. “奴家明白你顾虑什么,不管愿不愿意见到问天,他始终是”白纤情纤手抚摸杨真的脸颊,说到后面却没说下去,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杨真心中的不悦. “我要提升修为,总有一天我会收拾那个张狂的家伙.”杨真神色异常坚定. “你可知道,你跟前世最大不同是什么?”白纤情半依进了杨真的怀中,杨真也没有推拒,默默享受着难得的温情. “是什么?”杨真低头间道. “前世的你跟现在一样固执孤傲,不同的是前世的你,总是整天把师门挂在嘴上,这一世你叛逆了很多.' 白纤情与杨真目光相接,满目温柔和怜惜,内中藏着一分久远的思忆. 杨真目光却落在白纤情那红润充满芳香的嘴唇上,他心中突如其来涌上一分冲动和渴望,还有一分莫名的暴虐和发泄**. 两人目光渐渐迷离,风声消失在他们世界外,只剩下漫天晚霞和温柔,两张嘴唇渐渐就要接合在了一起,暮色笼罩在溪边,洒在一对相拥的有情人身上. “砰!”一声炸响.惊醒了杨真和白纤情,两人头颈猛然分了开来,扭头往同一个方向看去,却见一身红衣的练无邪埋头飞奔了过来,同时一道红芒飞天而去. 杨真跟白纤情站了起身,各自竭力平息方才的余韵. 练无邪一路践踏山溪盘石,直奔到两人跟前,才踉跄打住身形,神慌目乱,显得那样失魂落魄.“妹妹,怎么了?”白纤情上前扶住了练无邪失措的身形. 练无邪顺势扑进了白纤情怀中,埋首双肩抽*动,却不闻哭声. 杨真神念瞬间数十里遥去,捕捉到了九玄仙子的去向,心中隐隐有些明了方才发生了什么,只是不那么确定 “你师父不管做了什么,都有她的苦衷,一个女人支撑玄女门,并不容易.' 听到杨真的话,练无邪缓缓从白纤情肩上抬起了头,双目红肿迷茫,喃喃间道:“杨大哥,难道你都知道了?” “有所猜测,也许并不一定对.”杨真点了点头. “那杨大哥会不会看不起我”练无邪目光直直,等杨真的答案,仿佛惊弓之鸟般脆弱. “傻丫头.”杨真拍了拍练无邪脑袋瓜,微笑道:“你白姐姐是狐妖我都不在乎,就算是妖魔,一样可以做朋友,不要胡思乱想了.” 他心中也暗暗震惊,那个来证实的想法,如今已经间接由练无邪这话证实.“跟妖魔做朋友真的可以么?”练无邪仿佛在间杨真,仿佛又在间自己. “这山谷也待厌了,不如我们收拾去上京好不好?”白纤情一边安抚着练无邪,一边对杨真道.“好,好啊.”杨真怔了一下,明白了白纤情的念头. 方今天下动乱,平静了许多年的修真界暗地下的波澜,也影响了大汉京城,诸方势力怀着不同打算,云聚而来. 大汉皇室几处别院都移作了各道仙师供奉堂. 玄门中西边的昆仑山来了法宗紫桑真人师徒,东南邓州天佛寺派来了菩提院和大日院两院高僧,连最近风头大盛的云梦大泽也来了人,至于其它有窥探之望的大小仙道洞府,更是无数. 甚至近日上京有不少相貌有异的外族人涌入,诸方牛兔神蛇充斥街市,都试图在仙佛诸方争夺中,分上一杯羹. 一时之间,上京仙气缭绕,其热闹数百年未有. 然而喧嚣繁华之下,大汉这个日渐腐朽的帝国,已面临群狠环视的境地. 东南吴越两国重兵压境,南疆大荒蛮族联军,与大汉几支大军在怒江南线战乱不休.北方羌戎不断寇边,连东夷也躁动起来,整个 大汉四方边境烽火,眼看就要连绵燃起. 这紧要时局,一直以来大汉的镇国支柱一一供奉堂却出了大乱子,整个仙道洞府势力失去了平衡,各道眼红太一门占据了九州岛最大的一块风水宝地,早就垂涎欲滴. 如此情形下,不同层面的斗争接连起来,外患不止,内乱又起,大汉江山大有摇摇欲坠之势,一个不好就有覆国之难. 在上京城一家老字号的蓬莱客栈内,就入住了三位仪表不凡的翩翩公子.三人往往早出晚归,在客栈却大多时候躲在一个独院内,不见与其它人有来往. 只不过,这样的古怪客人上京出现了很多,倒不引人注目. 后院一间华美厢房内,杨真白日出街一番酒酣耳热后,如今正伏在案前小寐. 这时一阵夜风从窗根缝隙吹来,案台烛火飘摇,一个白衣俊美公子随风出现在房内,随之她一个旋身,就换身成了一个白色衣裙的绝色女人. 女人缓缓来到杨真跟前,皱着巧翘的鼻子,嗅了一下满屋子的酒气,有些不满.她取过外衣为杨真披上,然后不声不响跪坐在一旁,定定出神. 女人正是白纤情,她和杨真、练无邪三人入城几日内,每天化形换装出入上京繁华之地,把大小名胜玩了个遍,浑忘了一切. 分离在即,两人都藏住内心的伤感,放开了所有. 在练无邪视线之外,两人偷偷摸摸的牵手、相拥,小打小闹总是有的,他们仍旧没能突破今世的心障,恢复前世的夫妻相处. 杨真在心中问了自己无数遍,无数回. 他知道,前世的自己深深爱恋着白纤情,以他尊师重道的票性,竟然为了妖族女子破了门规,两人前世感情之深,可见一斑. 白纤情不断试图突破杨真的底线,每每却总差了那么一点火候,她有时候对练无邪不禁有了一丝怨僧之意.而依旧整日强颜欢笑的练无邪,丝毫没有察觉杨真与白纤情之间的变化. 一切都这么平静的过着. 也许一直到白纤情按约定离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你回来了.”杨真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不问便知是白纤情,也只有白纤情如此接近才可不为他察觉.他抹了把脸,缓缓坐直了身子,与白纤情面面相对. “奴家回来了.”白纤情望着杨真的面庞,一阵无尽的心酸和不舍陡然爆发. “你”杨真见白纤情满目深情地凝望着他,尽是神伤魂断,胸中一堵,再说不出话来.下一刻,白纤情死死扑入了杨真怀中,埋首他宽厚的胸膛上,十指扣入他背心肌肉深处,无声地嵘泣着.杨真身体一僵,随之也缓缓反手张臂,将白纤情抱抵怀内,双臂的力道也越来越重,两人都快要挤成了一个人. 第1-5章 第一章伊人去 “纤情纤情不要走不要走”卧榻上,杨真不住喃喃自语,双目一睁,猛然掀被惊坐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完好的单衣,露出一丝不解,拍了拍额头,又重新闭上了双目,昨夜那香艳的绮梦犹在记忆深处缠绕,梦醒来,佳人却不知何处去。 “纤情”他口中又反复念叨了两遍,神念延伸出去,隔壁的练无邪兀自在打坐练功,白纤情却不知去向。他心突然沉了下去,客栈内外方圆半里都寻了个遍,却没有白纤情丝毫气息存在。 他一个翻身弹落到榻下,抓过外袍,扑出了厢房外,小庭院中犹在晨曦中,分外寂静。 杨真一个闪身起落,来到了客栈一座阁楼高处,眺望着京城仍旧半边陷落在黑暗中的大街小巷,稀疏的车马刚刚入城,小贩行脚商人始将开市。 半月约定才过了一半,她去了哪儿?难道就这样走了? 她刚重结妖丹,去那样遥远的地方危险重重,重重忧虑一浪接一浪的卷上他心头,让人窒息的失落和空虚占据了他整个身心。 这世上能让他毫无保留信任的人,除了白纤情,只怕再难找第二个。 这一世,他对这狐妖没有刻骨铭心的痴恋,白纤情耍小性子时若小女孩一般,平日更多柔情恬淡,与他如姐也如母,彷佛一呼一吸般,自然而然在自己身边,生死相随。 下山以来,他一直在过去和现在之间徘徊。此时此刻,胸中烦恼的根源离去了,整个人反倒空荡荡、无所着落,无穷的痛苦和懊丧,像毒蛇一般吞噬着他的心灵。 他突然想起白纤情对他提过的狐妖族心幻术,昨夜发生的事已经渐渐明朗,她这是在向自己告别,他很想不顾一切地追出去,理智却告诉他,这样做无济于事。 南离岛重生后,他修为突飞猛进,心神深处却有一个冥冥的意念指引着他。想去捕捉住它,却每每在关键时刻消失无踪,他怎也不明白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让他对命运和天道产生了深深的疑惑和怀疑,修行乃逆天行事,然而他似乎却是修为越高,越受命运摆布。 身为昆仑圣宗护法的使命,这一世昆仑弟子的身分,前世的责任,一切的一切,都如山岳一般压在他身上。 纵然他一无所惧,但命运的莫测,却让他感到茫然和无助。 一想起龙胤,这个这一世足让他仰视的对手,他就深深地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无力。 命运几番转折都直接间接与他有关,如今白纤情被逼离去,他却无法挽留她在身边。 所谓命运,也许就是不管是否愿意,都要去选择,去走那条既定的人生轨迹。 千头万绪如潮水翻滚,在光辉洒落整个京城之时,杨真双拳高举,昂首望天在心中狂吼一声,兀自一人伫立到天色大白,而后颓然回到了客栈小院。 换上一身白色公子衫的练无邪,正在走廊上孤立,她线条分明的美丽脸庞,满是凄迷和寂寞,显得那样形单影只。 “今天又上哪儿?”练无邪俏目望来,幽寂的目光有了一丝光彩。 “你白姐姐走了。”杨真来到她一旁,答非所问。 “走了?去哪儿”练无邪刚问到一半,就没有再问下去,这些天她虽是心神不宁,却并非对白纤情和杨真之间的异常一无所知。 “回她的故乡去了。”杨真强作欢颜,转移话题:“今天你血脉似乎又稳定了许多。” “你跟白姐姐到底是”练无邪到底是按捺不住心中那个疑问。 “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杨真不忍欺骗练无邪。 “是这样啊。”练无邪低应了一声,垂下了头,默然不语。 “如果一个人拥有前世的记忆,是幸福还是痛苦?”杨真望着前方,似乎在问练无邪,又彷佛是自言自语0。练无邪茫然地再度望向杨真,却见他凭栏眺望虚空,神色落寞,有着浑不似他这年纪该有的沧桑。她心中不由一痛,进而又想到自己的身世,姣美的脸上满是悲苦。 “我想去太子府一趟,了解一下京中近况,大汉国教之争只怕要开场了。”杨真收回了心神。 “我不想去了。”练无邪背过身去,一手依在柱廊上,留了个孤凄倔强的背影给杨真。 杨真对练无邪的状况很不放心,却又无从下手,若是白纤情还在就好了一想及此,他苦笑道:“你小心一些,尽量不要跟同道碰面,免得麻烦,而且听说那皇帝老儿还在找你。” “我会等你。”练无邪声音虽然细弱,却蕴藏着坚定,她深深望了杨真一眼,转身推门回房而去。 杨真凝立了片刻,看看天色,直奔前院而去,在他消失在回廊尽头前,练无邪的房门又拉开了一线,透出一道幽幽的目光。 漫步在熙熙攘攘的长街上,杨真再没有这几日的纵情快意,整个人魂不守舍,他打算去一趟太子府后,再寻到练无邪师父,了结他们师徒的恩怨,然后寻地潜修一段时日。 他从未有过眼下如此强烈提高修为的渴望,但他前世的经验告诉他,欲速则不达,纵然他继承了前世累积的道心根基。 也许需要效法这一世的师父萧云忘当年一般,试剑天下? 但他知道,他没有师父那般锋芒毕露的洒脱和不羁,前世的自己低调与世无争,今世的自己遥遥人生路才开始。 面对命运的桎梏,也许自己需要一次真正的蜕变? 自己的对手,不仅是龙胤和他的族人,更有随时会找上门报复的魔道和巫门,上一世他不曾依赖过师门生存,与前世一般孤傲,比前世更倔强的他,注定要一个人去面对一切。 行在茫茫的凡尘喧嚣人海中,他却分外觉得孤寂。 这就是道,一条永恒孤独的路。 在通往那条道路的顶端,犹如婴儿登足孤峰,攀爬悬崖,无处不充满杀机和凶险,前世走了一次,跌倒了,这一世难道还会跌倒在同一个地方? 白纤情被迫离去,给了他今世第二次沉重打击,他开始思索自己的人生。 究竟为什么而修行?仅仅是为力量,又或者是本能? 既然上天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就必须抓住苍天对他仅有的眷顾,不管对手是谁,都必须打倒! 拥有两世经历的自己若是再输,那与废物何异? 一直以来横亘在杨真心中的迷茫,彷佛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砰!”突然一阵闷雷似的轰鸣炸开了锅,整个街头寂静了片晌,即刻一片人仰马翻,人群急速奔散,前方激烈的打斗声密集传来。 杨真不急不忙,逆着人流而上。这几日京城中这样的大小打斗频频上演,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事实上,距离天子亲自主持的大内禁城诸教比试大会不足数日,九州岛各方大小洞府势力纷纷云集,众人常年难得一见,恩怨情仇难免要了结一番。 目前浮出水面的势力之多,可说遍及九州岛四海,很多杨真没有听过的洞府门派也相继出现。 一名身披玄色袈裟、面色蜡黄的异族番僧,与一名精壮斗篷男子对峙在十字街心,无形的罡风气旋回荡两人之间,把街坊的楼牌鼓吹的“啪啪”作响,两人神色肃穆,似乎都在回气。 杨真站在街角远处,一眼认出那斗篷男子竟是黑巫蚩越,心下顿即了然,他定是巫门派来大汉的巫师代表;另一个和尚他完全不曾见过,观其面相,倒有几分九州岛西陆贺州梵人的样貌。 难道连梵教的番僧也要来插一脚?他寻思之间,远近风声四起,暗处隐约之间又来了一些各道修士。 “刚加,你一再找我巫门麻烦,是否活得不耐烦了?”蚩越斗篷下双手结印,蓬蓬乌光流转全身,蓄势待发。 “施主,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刚加深目闪烁着一丝奇异的光芒,别有一番异域风味的声音充满蛊惑之意。 “好,待本人拿下你,看你还有何话好说!”蚩越念动巫咒,手上法印翻动,一只似狮又若虎模样的魂兽,从他体内钻了出来,盘踞在他上半身,阔口不住吞吐着黑气,半人半兽看上去端是凶恶威猛。 刚加嘿笑一声,浑身骨骼“劈啪”暴响以作回应。 “是巫门上古魂兽狮虎!”交战街心附近一间客栈飞檐上,落下一老一少两名青衣道士,其中那青年道士见到这一幕,疾声低呼。“住口!”那老道低叱出声,一甩拂尘,伸手将年轻道士带到了屋脊后方,避开了附近的视线。 杨真惊鸿一瞥,大吃一惊,竟然是那两人!他下意识闪身避到一个更隐秘的横巷口,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此刻他并不想见到昆仑派的人。 “这是天兕狮虎,小心了。”蚩越话音未落,缠绕在他身外的魂兽,已经变成一只充塞天地的庞然怪物,扑出! 面对闪电扑来的黑色怪兽,刚加双瞳异芒一闪,腰身宛如折断,陡然贴地后仰,让那狮虎扑了个空。 蚩越口中咒语急念,那狮虎微一挫地,旋风回扑,黑爪撕向刚加才弹回直立的身躯,眼看避无可避,在千钧一发的刹那,刚加身形如蛇一般扭曲弯折,彷佛面条一般拉伸,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 暗中观战的修士不少人发出惊叹,中原各道皆以体为次,哪会修得如此**神通?眼见异域之法虽然内心不屑,却自有一番感受。 杨真也暗自赞叹,以他重塑后的身体,也难以做到如此变化,看来偏远的梵教至少有不俗的外门体术,原本只存看看热闹的想法,现下倒更有一番期待。 狮虎身形愈扑愈疾,渐渐场中出现五六个狮虎,从四面八方扑击,自负有加的刚加索性屹立在街心,不住施展他诡异的身法,不时闪电探出枯爪一般的乌黑手掌,打出一记法印,倒让狮虎一阵吃痛吼叫。 “难怪巫门龟缩云梦一隅数千年,原来不过如此!不如把云梦大泽让给我梵教可好?”接连变化身形,左曲右折的刚加,在化作重重彪影的狮虎上扑下窜之中,仍有闲暇合掌立身说教。 蚩越闻言不为所动,神色益冷,口中咒语转急,在刚加不曾留意的街心方圆数丈地面,一道细弱的黑气在狮虎嘶吼狂扑的幻影中,聚到刚加脚下。 刚加再次躲过狮虎一轮扑袭,忽然察觉身外一条大蛇倏然疯狂缠了上身,疾速缠卷,眨眼工夫就将他捆缚个了结实! 危急关头,他大喝一声,双足崩地,原本枯瘦的躯体瞬间瘦了一大圈“嗖”地闪电弹地上冲! “哪里走!”见时机已至,蚩越召元气亏耗不少的狮虎回体,掠身加快手中法印,眼见刚加要脱身而出,面上黑气一盛,口中咒语急念,那黑气再度狂涨,形成一道黑旋风,将刚加包裹了起来“咚”一声,整个人摔落在地。 刚加瘦长的脸膛掠过一抹殷红,吐出一段短促的咒语,浑身一阵檀光大放,蚩越刚赶到,古怪的事又发生了,落到他手中的竟是一块人高的牌匾,只是上面缠了一条粗大黑索,正是他的看家魂兽追魂蛇。 一阵嘶哑的怪笑声扬空四荡,一个枯黑笔直的身形,站在蚩越对面客栈楼堂高处,只见身形如狂风吹拂的稗草,突然消失不见。 “这是木遁术!”暗中有人惊呼。也难怪,五行遁术之中,比修炼法门更重要的是天生禀赋,但概言之,修真界十之有一能修炼土遁或水遁,但能精微入道的千中难求其一,若是金遁、火遁和木遁,大抵都是妖类才能修成,平常人若非到了玄虚巅峰境界,欲修得其一,是千难万难。 这番僧能修成木遁,落在中原修士眼中自是非同小可。 “该死的!”蚩越仰头一望,发现那客栈楼堂的牌匾位置,正好空空如也,他抖了一下手,魂兽倏然回窜斗篷内,再平手一个托送,牌匾已经无声无息挂了回去。 暗窥的杨真神念中,清晰的感应到附近几波看热闹的修士一窝蜂散去,其中数十道或强或弱的神念,更是早早抽离。 当中玄门、佛门正大气息,也有奇门洞府晦涩不明的气息,整个京城被交织在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中,道行愈高之人,自然是占尽便宜。修为不足的人,神念无法及远,只好就近偷窥了。 但偏偏有一对师徒却亲临了现场,昆仑派的紫桑真人和门下得意弟子陆乾坤,正隐在暗中说话。 “师父,听说梵教前几日刚到京城,就给大汉天子进贡了一名无骨女,天子当即就拍案允了这梵教参加诸教会试。”陆乾坤悻悻道。 “这西方的边陲小道倒不可小觑,天佛寺只怕有好戏看了。”仙风道骨的紫桑真人脸上,浮现一丝淡淡讥嘲笑意。 “师父,此次我们最大的对手,难道不是太一门?”陆乾坤满腹恭听受教的顺从模样,转机又抛出了新的疑问。 紫桑真人眯了眯眼,不阴不阳道:“来前掌门真人有谕,不论如何必须维持与道德一脉的千古之谊,为师这趟,不过是趁此机会跟诸道探讨一下近期修真界的动荡大事,再则那大汉天子的面子是小,这人间的秩序若是乱了,修真界也不好过。” 陆乾坤觑了紫桑真人一眼,小心道:“这大汉地广人多,若我昆仑山的道脉能占据半壁江山” 紫桑真人厉瞪了陆乾坤一眼,叱道:“你满脑子整日就钻营这些是非,难怪比不过道宗那几个!”说着他叹息一声,若有所失道:“昆仑派自道宗掌权以来一直守旧,固有古训,亦有自大之意啊。” “师父,您这是”陆乾坤眼珠狡狯地转了一转。 “为师什么也没说。”紫桑真人冷哼一声,一摆拂尘,转身飘走:“回别院。” “师父,弟子”陆乾坤没有跟上去。 “好了,你自去逍遥,在京中不要落了我法宗的面子就是。”紫桑真人传下一句话,声音犹在,人已经消失在远方皇城方向。 陆乾坤整了整衣袍,脸上掠过一抹阴影,定了定神,飞身转向另一个方向。 而在渐渐恢复人流的长街上,心情转明的杨真突如其来一个念头,将击退刚加、大显神威的蚩越拦了下来。 起初蚩越并不认得杨真,待他解除施在面上的“易形术”后,先是惊愕,而后是一副惊喜过望的模样,让原本试图再挑起一场比斗的杨真大失所望。 蚩越老友重逢一般,热情地拉着杨真拐入一个僻静巷子,进了个南疆风情小酒馆。 待蚩越要了两坛子酒,邀杨真连灌了三番后,才抹抹大嘴,竖起大拇指道:“杨兄这堪比妖类手段的易容奇术,把蚩某害得好苦,我手下的人张开了网,在这大汉京城寻了多日,都不见你行踪,但之前分明有消息说你出没京城,若非不想惹事,都找上中南山去了。” 杨真小酌了一口,依旧冷淡道:“贵门莫非对杨某人还没有死心?” 蚩越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托着酒坛帮杨真斟满了一大碗,爽朗道:“难怪刚才杨兄拦上蚩某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杨兄如今是我巫门的大圣恩人,给蚩某一个天大的胆子,都不敢找你麻烦。” “你胡说八道什么?”杨真虽知晓这人是蛮族中出名的英雄人物,也非心机深沉之辈,但面对宗门利益,什么都要抛却到一边去。 “奴叔,再来两坛。”蚩越丢下空坛,高喊了一声。 “大人,这就来。”一个打着短衫的矮壮精干老汉支开伙计,亲自送上酒来,对蚩越甚为敬畏。 “这是你的人?”待那奴叔退下后,杨真扫了眼这个小酒馆布局,微微一惊。 “去年派过来的探哨,可惜因为杨兄功亏一篑。”蚩越说是如此,却满脸不在乎。 “你这样想也没有错。”杨真平放下了酒碗。 “大汉之大,大汉之盛,皆非我南疆可比。”蚩越叹息一声,搁下酒坛,瞧着杨真,神色复杂道:“巫门的人已经退出大荒军,九黎族已经分批返回云梦,南线战事任乌蛮和白蛮族为首的百族做主,那伪王赵寿在本门撤离当日,就给他们砍了头,武令候此子确实不凡,利用诸族号令不通,见机把大荒军打得七零八落 “这些是本门跟中南太一之前达成的协议,不过大汉皇朝如今出了变故,本门也要见机行事。” “云梦大泽出现的人鱼族没有新动静?”杨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也不关心这些事情,岔开了话题。 “说起来要多亏杨兄力挽狂澜,我巫门才逃过一劫。”蚩越按着酒坛站了起来,避重就轻的回答。 “屠方那老鬼不是恨不得剥我皮、拆我骨么?”杨真一头雾水的随之站起,口风丝毫不松。 “用中原人的话说,此一时,彼一时。”蚩越趋前俯身对杨真低声道:“本门正召开巫族大会,商讨推举杨兄为我族大巫。” “什么?”杨真手一抖,半碗酒险些洒落在地。 蚩越审视着杨真的神情,继续道:“除了两名长老有些疑义外,各巫都有打算,依蚩某看,杨兄成为巫门共主已是顺水成舟之势。” “我乃昆仑弟子,这等胡话休要出口,你们无非贪图那个东西罢了。”杨真心念电转,看穿了巫门的图谋,轻轻放下酒盅,道:“多谢蚩兄的美酒,在下告辞。”说罢拂袖穿门而去。 蚩越没有去追赶,大有深意的摇摇头道:“杨兄不要这么早下决断,本族的大门永远向杨兄敞开。” 酒馆老板奴叔这时候从内堂走了出来,躬身立在蚩越身后,低声道:“大人,我们的人手已经全部出动,他插翅也逃不出我大巫的神通。” “小心些,不要激怒他。”蚩越收回视线,撇唇一笑,转身钻进了内堂。 老板奴叔尾随其后,进入一间密室后,跪伏在蚩越座前,低声禀报道:“北边又有人找上我们了。” 蚩越露出深思的神色,突然道:“屠方大巫师近日可有动向?” 奴叔再次禀道:“大巫师进京后,只让属下查昆仑弟子杨真的下落,没有其它吩咐。” 第二章被俘 “什么,父王昨夜又整晚在那番邦女子处?”太子府一间书房内,世子赵启英怒气冲冲地询问在堂前的一名管家。 管家见从未发过脾气的赵启英动怒,一个哆嗦,跪了下去,浑身发软,胸腔怦怦狂跳。 “你起来,去请父王到书房,说我有要事相商。” 管家战战兢兢回答道:“殿下吩咐过,没有他许可,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休息。” 赵启英闻言呆了半晌,一掌将身前的文案拍了个粉身碎骨。 “世子饶命啊老奴老奴” “你”赵启英这才察觉情绪失控,已到了法力散失的危险境地,骇然敛神沉息,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收功,看到府上管家如此脓包模样,心中烦闷又起,挥袖叱退了出去。 自从轮回子午阵脱身后,他一直心神难以静下来,他甚至怀疑是天魔宗长老搜魂真君对他施了邪恶法术,自己用本门心法反复求证,却一无所得。最近师门事务繁忙,他也不好这个关头请教师父,再则他一时半会不想回山,总觉得上次给师门丢了脸,胸中憋着一口气无论如何要找回来。 “谁!”赵启英神色一惊,抡掌就拍向前方门庭空处,蕴含真雷的一掌若是拍实,寻常凡俗之人只怕就要灰飞烟灭。 赵启英满打满算的一掌,却撞上了一层粘滞的怪力,连打带消,将他一掌化的一干二凈,震惊之下,原本保留的三成真力陡然再度喷发,变作九成之力。 “世子殿下,何事动怒?”杨真身外波光闪动,已经从地面显出了身形,单掌虚抵赵启英的掌力。 两人同时撤掌,杨真显得游刃有余,赵启英却有些恼火道:“杨兄,你这阵子上哪儿去了,怎么找不到人?” “办些私事。”杨真淡笑。 赵启英见杨真淡定之景,先前心中疑窦闪过一丝灵光,却没有捕捉住,摇摇头,上前拉着杨真落坐道:“杨兄来得正好,不怕你笑话,这几日赵某坐立不安,起居不宁,有你在,我突然放松了许多。” 杨真应了一声,有些奇怪地看了赵启英一眼,道:“京中形势复杂,我得先听听最近有什么状况。” “还能有什么,宇文家跟天佛寺勾结到一块,暗中又向昆仑派示好”赵启英拍案而起,说到后边,却突然神色尴尬地住了口,却见杨真毫不在意地摆手示意。 赵启英苦笑着跌坐了回去,喟然道:“赵某入世日子一久,道心修为不进反退,看来是有了成败得失之心。” 杨真笑道:“既然受困于斯,何不撒手而去?” “撒手而去”赵启英一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心中满腹苦恼又有谁人知,他虽信得过杨真,却也不便倾诉内心,最后只得叹息一声:“赵某看来是入了世,忘了出世。” 杨真叹息一声,对这种状况他也是爱莫能助,生在皇家,谁说又一定是幸运呢?他转移话题道:“这过几日就是皇城诸教会试,赵兄在太一门内深受器重,不知有何打算?” “师门吩咐我留守太子府,照应好父王,只是”赵启英满脸苦笑,大有难以启齿之意“最近那梵教给太子府送来一个姬女” “难道梵教别有所图?”杨真终于明白赵启英苦恼何在,他心下大为不齿梵教不知廉耻的手段。 “陛下对父王猜疑之心日重,若是我太一失势,只怕”赵启英没有说下去,皇家斗争,历来充满血腥和杀戮。 杨真若有所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分析道:“这梵教风头看似很盛,只怕会遭群起攻之,不足为惧,只是天佛寺这次依我看是势在必得,不管成功失败,他们怕都将立足大汉,至于昆仑派,我想赵兄不必太过担心。” 赵启英苦笑一下,俯身倾前压低声音道:“我从宫内打听到的消息,前几日天佛寺的灵智和尚和巫门大巫师屠方,连手说服了陛下,让各道年轻菁英代表各道进行会试,一来各道交流不伤和气,二来也为大汉再择立国之教只怕这次上阵的就有杨兄。” 杨真摇头道:“这次昆仑派来的是法宗的人。”他万万没想到赵启英对他已有所猜疑,他也不屑去多做解释。 “若是杨兄上阵,赵某确实无多大把握。”赵启英笑了笑,见杨真无意深入这个话题,便道:“听说天佛寺菩提院也来了一名年轻高手。” “天佛寺?”杨真想起了当年那个法号冲撞了玄门始祖的灵宝小和尚。 “不论如何,这次会试我太一门势在必得。”赵启英一脸坚毅,双手按在长案上。 “看来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杨真不置可否。 “对了,我差点忘了问。”赵启英突然想起什么,神色有些别扭:“听师父传来消息说,练姑娘安然无恙,且跟杨兄在一起,不知道练姑娘她现在何处?” 杨真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启英,不无调侃道:“亏赵兄沉得住气,到现在才问。” 赵启英脸色微红,讨饶道:“杨兄还是饶了我吧,练姑娘的事我没有帮上一点忙,反给她带来这么多麻烦,赵某惭愧已极,恨不得马上见练姑娘一面,当面请罪。” 杨真沉吟一下,道:“她在京城,只是她师门出了一些变故,你若想见她,还是过一阵再说吧。” 赵启英顿时一脸失望之色表露无遗,却也没有坚持,只道:“练姑娘似乎对杨兄青眼有加,赵某可是羡慕至极呀。” 杨真盯着赵启英,似乎要从他眼中找出什么端倪,半晌摇头道:“方今妖魔两道势起,修真界难有安宁之日,杨某除了修行,就只求随缘二字,别无他念。” 赵启英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黯,叹息道:“师尊对我期望甚高,冀望我将来继承他衣钵,将来也多半身不由己。” 杨真摇头失笑道:“修真界不知多少后起之秀对你羡慕得紧呢,你还不知足?” 赵启英苦笑叹息道:“师尊可是严厉得紧,在中南山上那日日夜夜,我敢说绝不是杨兄体会过的,每次下山省亲,都有海阔天空的感觉,跟个囚笼里逃出的飞鸟差不多少。” 杨真笑道:“当年你放弃汉室弟子的身分,上山修行,也确实需要勇气,换作是我,多半是不会答应的。” 赵启英给杨真逗乐了,心头罩顶的乌云也散开不少。 “好了,我也该走了,还要去办一件事,几日后的会试我未必会到现场,我这里就提前预祝贵门旗开得胜了。”杨真说着长身而起,毫不拖泥带水。 他走到门庭处突然回头道:“我真正担心的是魔道的人,他们前阵精心布置的阴谋,为赵兄师门挫败,只怕不会轻易罢休。眼下京中暗潮汹涌,巫门也来了一批好手观望风声,这京城眼下是藏龙卧虎,只怕是多有凶险,赵兄要多加小心了。” 赵启英跟后,也点头表示赞同道:“家师也在传信中告诫,要当心魔道。” 杨真不想惊动太子府的人,与来时一般径直展开遁地术消失地面,在府外一处巷道重新破土而出,出府的刹那,他神念清楚地洞察了太子府暗中潜伏的七名修士。 太一门和昆仑派终究有各自的立场,跟太一门走得太近,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他转出巷尾刹那,意识深处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为什么要留在京城?杨真反复在内心询问自己。 魔道,龙胤,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阵营和妖怪,再次联系起来,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内心的不安所在,当初阳岐山封印破裂就有魔道出动,妖族和魔道真的暗中连手了么? 要对付龙胤,就必须对付他的阴谋和他的盟友。 只是,他一个人又能做到什么程度?没有师门的鼎力支持,他一个人如何挑战如此可怕的势力和对手? 纵然决定了要放开手脚,一时间却渺无头绪。 早前在酒馆中蚩越的话鬼使神差地掠过他脑际,他摇了摇头,暗叫荒诞。 带着满腹心事,杨真走入闹市中,喧嚣的长街,到处都在叫卖驱邪避凶的符咒和玉器,趁着近期仙山洞府修士云集上京,嗅到风声的商贾走贩,都不肯放过这个天大的商机,天知道他们手中的东西有多大效用。 “杨真师弟。”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杨真顺着声音回头望去,一眼看到人群中一个鹤立鸡群的青衫道士,略显不足的是眉宇有几分轻佻,不正是昆仑法宗弟子陆乾坤是谁? “陆乾坤。”杨真只淡淡地叫了他的名字,没有任何感情,也代表着两人的关系。 陆乾坤堆起一脸笑容,向杨真靠了过来,大有亲近之意,彷佛对杨真的拒人千里之外恍若未觉。 “久别重逢,想不到杨师弟不但修为尽复,恐怕更上了一层楼,若再战那楚胜衣,只怕他也不敌了,哈哈。”陆乾坤认真打量了杨真一下,满脸春风,丝毫看不出以前两人的芥蒂。 “那造化丹也的确不凡,陆师兄竟已结成道胎,只怕修为快赶上令师了。”杨真一脸漠然,不咸不淡地应道。 “杨师弟说笑了,在下怎敢与家师相提并论。”陆乾坤敏感地发觉杨真跟以前大不相同,但不同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只觉得眼前这人不可测度,完全无法感应到其修为深浅,他暗暗嫉妒却不表露上脸“这里不是说话地方,杨师弟随我去一个地方如何?” “我还有事,改日再说。”杨真目光转到一边,有些心不在焉。 “早从太一门人处听说你的消息,家师也想见见你。”陆乾坤不由分说,伸手拖了杨真一把。 “紫桑师伯为何要见我?”杨真无奈跟上了陆乾坤步伐,穿梭在人流中。 “此次大汉诸教会试,门内派遣了家师前来,我这个做弟子的自然要鞍前马后了,杨师弟身为昆仑弟子,也当为我昆仑尽一份力吧?” “那是自然。”杨真暗骂这个家伙,却拿他无可奈何。 “听说杨兄下山半年多来,从云梦到京师,把凡间界和修真界都闹了个天翻地覆,名动天下,现在这风头,年轻一辈还真难有人及得上师弟一二啊。”两人一路行来,陆乾坤突然笑嘻嘻地拍了杨真一记马屁。 “多属传言,当不得真。”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杨真也只得含糊应付了一句。 两人转过西市,人流渐渐密集起来,一座金碧辉煌的寺庙出现在横街,几名小沙弥捧着念珠守在牌坊前,在向路经的人传诵些什么,杨真停下了脚步,惊讶道:“这座寺庙什么时候建起来的?” 也难怪他惊讶,近日他流连上京城,大多地方都转了一遍,没见过什么寺庙,多是道观。 陆乾坤笑了笑,伸手指点道:“这普善寺,是月前那天佛寺大日院灵智和尚奏请大汉天子立成的,原本这里是一座小道观,后来给拆了,连附近一座府邸改建成这个光景,那些和尚手脚倒是快,嘿嘿看来太一门同道有大麻烦了。” “那不是该我们操心的事。”杨真冷冷回应。 “杨师弟哪里的话?怎么说,太一门也与我昆仑分属玄门一脉,他们虽然迂腐了点,但比起云顶山整日吃斋念佛的和尚,还是要可爱的多。”陆乾坤一脸不敢苟同道。 “既然如此,令师来上京做什么?”杨真淡淡瞥了陆乾坤一眼。 “这个”陆乾坤对杨真的问话有些挠头,东张西望,企图打混过去。 好在杨真也不过是应付他,无心与他周旋到底,这时那普善寺门前下来两顶软轿,一群大红袈裟的和尚从寺内隆重迎了出来,吸引了两人的视线。 那两顶轿子各下来一个和尚,一个大红袈裟,一个披月白袈裟。 杨真被那月白袈裟的年轻和尚吸引了视线,他认出了那人,正是与他有过两次相遇机缘的灵宝和尚。 这时,陆乾坤说道:“看,那领头红光满面的家伙就是灵智,他隔三差五都要来这里讲经,不然这里怎么会这么热闹。” 杨真本打算去与灵宝相认,听到陆乾坤的话,奇道:“你怎么这么清楚?” 陆乾坤干笑一下道:“最近几月我都盘桓在上京附近游历修行,碰巧结识了一些同道。”说着他见杨真移步挤了过去,急忙拉住人道:“杨师弟,你要做什么?” “见一个故人。”杨真站住了脚步,他心里还是有些忌惮,毕竟佛道殊途,这样的场合相认有些不太合适。 “别去了,先去见了家师再说,这和尚不见也罢。”陆乾坤四望了一下,神情有些焦躁不安。 杨真想了想,见灵宝已经随和尚群进入了寺内,也只得作罢。 “紫桑师伯大驾可是在皇城驿馆?”杨真随着陆乾坤转了两条街,进入一条僻静的长巷。 领路在前的陆乾坤望了望天,停了下来,回头突然惊呼道:“小心!” 一道翻腾的白色蛟龙,闪电袭了过来,凌厉的气息,如一柄利剑直插杨真肺腑,早在陆乾坤警告前,六识就有所觉,他心念一动,一道银色光环升起将他护了起来,形成一道罩顶覆身的光幕。 “昆仑小子,终于逮到你了。”频密的暴鸣声炸响,一条白骨鞭在扫击回挫后,荡出层层涟漪圈子,游蛇一般化虚为实,蛟魔阿毕达横空现身在后。 “蛟魔阿毕达!”杨真大惊。 “杨师弟,我助你!”一道剑光从杨真身后射出,击向白骨鞭,惊魂未定的陆乾坤出手了。 “找死!”蛟魔阿毕达冷哼一声,手上白骨鞭荡起万道银链,浪潮一般漫涌上杨真和陆乾坤,陆乾坤的飞剑只击出一片白色浪花,就连人带剑给扫飞了出去。 接着白骨鞭化作千百条蛟龙,四面八方冲击在杨真护体的乾坤印宝光上,如同巨浪击石,银光激荡四射。 杨真苦苦支撑,乾坤印虽然神异,终究很大程度要他法力的支持,他与蛟魔阿毕达的法力相比,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若非神器傍身,他恐怕顶不住一两个照面。 就在这时,他脚下大地微震,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的寒息,从脚底逆袭上来,转眼他就给这寒冷彻骨的寒气冰封起来,乾坤印彻底给压制回了紫府。 尸气!这熟悉的感知,让他知道偷袭的人是谁,正是老对头屠方大巫师。 他做梦也想不到,天魔宗的人竟然跟巫门勾结到一起,他下山以来招惹的两大对头,竟携手对付他。 寒冷和恐惧同时加身,整个人被禁锢了起来,分毫动弹不得。 他仍旧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他被人俘虏了。 在一间空旷阴暗的密室内,一块竖立的丈高冰块闪烁着淡淡银光,冰块封存着一个栩栩如生的蓝衫青年。 此刻,一名瘦长,一名魁伟,皆是黑衣装束的中年人,站立在冰块前,那挺秀斯文的人,正是修真界闻风色变的天魔宗长老搜魂真君黎彦卿,另一人一头结霜短发,正是尸巫屠方。 “你离开云梦有多久了?” “也许有一百年,也许是两百年,那已经是遥远的过去” 屠方闻言皱了皱眉,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与黎彦卿继续对话,他低声念了句密咒,一阵微弱清脆的崩裂声,回荡在密室内,巨冰上出现细密的裂纹“啪”一声暴响,满地洒落细碎的冰晶,闪闪发亮,跳动不已。 几乎同时,屠方挥手打出几道乌光射入杨真体内,令他刚刚能动弹身形,又变得如塑像一般,只有一双闪烁着愤怒光芒的黑瞳。 “我说过,他身上有我要的东西。”搜魂真君身形一闪,就抢在屠方前面,连拍了杨真胸腹几掌,两道光芒闪过,一团闪着黑光的法宝和一件旗令法宝就落到他手中。 而屠方仅仅是淡扫了那两件法宝一眼,没有表露出丝毫兴趣,他专注在杨真身上。 “果然是它轮回印,终于重新现世了,一千多年了,哈哈哈”搜魂真君手里托着不住抖动的轮回印,纵声大笑,一脸欢容。 “轮回印?传说中那件能掌握生老病死、藏着远古惊天之秘的神器?”屠方终于动容。 “向隐要找回它,仅此而已。”搜魂真君话虽如此,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振奋。 “这件传说中的神器,听说必须三件集齐才能发挥其功用,且若非认主,毫无用处。向隐那老魔头怕是闲极无聊了。”屠方摇头冷嘲道。 “你不明白,这是我与魔尊的约定,有了它,我才能结束当年的誓约。”搜魂真君挥袖一卷将轮回印收起,连打了数道禁制,这才收手。 “这样说,你打算回归族里?”屠方不经意地问道。 搜魂真君扫了眼屠方满面风霜的老脸,喟然道:“在哪里都不重要,我已经老了,累了,不再像年轻时候一意孤行寻求力量,天巫道如今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天巫道。”屠方目中闪过一丝狞色,盯回了杨真身上。 “在他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你要的东西?”搜魂真君饶有兴趣地问道。 “在你没有回归吾族前,你不会知道我所要的一切。”屠方伸掌轻轻按在杨真胸口,猛然一抖,又松了开来。 “那好,我只问这小子一句话。”搜魂真君目光跟着落在杨真身上:“轮回印怎么会在你身上?” 恢复说话能力的杨真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搜魂真君。 “小子,你性命捏在老夫手里,不要试图顽抗!”屠方冷冷威吓。 杨真闻言索性闭了上眼睛,一副不屑作答的模样。 “好,果然不愧是萧云忘的弟子。”搜魂真君摇头叹息“你既是昆仑弟子,这东西在你手上倒不出奇可惜天妒英才。” 他说着转身径直而去,留下一句:“屠方,如果可能,留他条性命,萧云忘并不好惹。”说罢,搜魂真君人已经消失在了密室黑暗中。 第三章脱困 密室内只剩下被禁锢的杨真和屠方两人,阴森和**的气息渐渐凝重起来。 “交出老夫要的东西,给你条活路。”屠方负手昂立,没有丝毫余地道。 杨真一声不吭。 过了一会儿,屠方忍无可忍,一手拿捏住杨真下巴,强行掰开了他的嘴巴“说,你不会有太多机会。” “可怜的老东西。”杨真从牙齿中迸出的声音如寒风一样冰冷。 “啪!”杨真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半个脸霎时红肿起来。 “说。”屠方阴戾的眼神比白惨的皮肤更让人心寒“老夫耐心有限,老夫不会搜魂**,但有一百个让你生不如死的办法。” 说话之间,他斗篷下黑烟冒起,密室地板上撒豆一般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飞速蠕动着涌上了杨真脚下、身躯,转眼就覆盖了他大半个身体。 屠方阴恻恻道:“这是老夫精养了百年的尸虫,一炷香工夫就足够把你啃食成一具骷髅架子。” “等等。”杨真在屠方得意笑容下松口了“给我半时辰。” “半个时辰,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样。”屠方冷笑,杨真身上蔓延的尸虫停止了征服步伐。 “天巫道博大精深,我至今未能整理天书奥妙万一。”杨真面无表情,闭上了眼睛。 “若你敢欺瞒老夫,你定会后悔从娘胎里出来。”屠方任尸虫留在杨真身上蠕动,却没有进一步发动攻击。 中南山太乙殿大堂内,太一门天字辈以上的修士都齐集在内,这是审判门中叛徒赵无稽的大日子。 太一掌门魏元君见时候差不多了,挥手放出了九龙神火罩,燃烧着火光的金钟罩悬空释放着淡淡的热力,一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道人,随着一道火色光柱,投送到大殿中央地板上。 殿内十数名道人,目光各异地齐齐射了过去,赵无稽目光涣散地望着四周,猛然撑地企图冲出光柱禁制,却给反弹来回撞了几个翻滚,颓然放弃挣扎。 左列为首的天妄真人站了出来,冷冷打量着今非昔比的赵无稽:“天德师兄,你勾结魔道,欺师灭祖,给我太一门险些带来一场浩劫,诸般罪状确凿,今日当着门中上下,你有何话好说?” 赵无稽闻言猛一甩头,将满头蓬松乱发挥之脑后,转头伸出颤抖的手,怒指堂上正坐的魏元君,万般悲屈道:“赵某百年如一日,勤勤恳恳,一心只为太一,身为掌门大弟子,名正言顺的太一掌门继承人,凭什么让这个姓魏的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你们问问良心,问问上天的列代祖师爷,究竟孰是孰非,我不甘我不甘” 他猛捶胸口,泣不成声。 太乙殿一片寂静,上下无声,个个垂眉顺目,只有堂上的魏元君巍然不动。 “我呸!”一个邋遢的老道提着一只酒葫芦,迈步从中门走了进来,众人不看便知,是门中不拘一格、放浪形骸的天狗道人。 “天狗师兄闭关养伤,本座倒不及通知师兄。”魏元君抬目望去,脸色一缓。 “我说你们,还审个什么劲儿,这赵家的叛逆百死莫赎,按老道的意思,一把九龙神火烧了就成。”天狗老道拔开葫芦塞,狠狠灌上一口,湿了半个衣襟,这才接着道:“老道刚出关就听说上京城那昏君要翻天了,亏你们还稳的住。” “魔道袭击,京中巨变,连番打击,本门确实应变不及,在座诸位均有无妄之过。”天妄真人见状也出了列,门中除了隐修长老,就他们两人辈分最高。 他见众人注意力转移过来,这才满意道:“依老夫看,这些年天佛寺暗中在大汉经营势力,已经到抬头的时候,这次只不过趁机魔道兴风作浪,意图一举夺取我太一门的根基所在” 孰料天妄真人一番引人入胜的发言未曾说罢,就给禁锢中的赵无稽狂笑打断“一群蠢材,真是一群蠢材”他满目恨意,一脸肥肉颤栗,声音如刮骨利刃,刺入众人心房“老夫不惜自掉身价,屈身在大汉皇朝藏身经营十余年,一心为太一门打算,这些年为门中新引进多少良材美玉,你们自己算算? “没落得一分好处,反给魏元君这小人视作眼中钉,老夫在京中布局设陷这小子又如何,老夫只不过是功亏一篑,若胜了,只怕今天堂上的局面,又是另一番风光” “混帐!”天妄真人一脸通红,怒然打断“功是功,过是过,你勾结魔道还敢振振有词,就凭这一条,你就万劫不复!” 赵无稽嗤笑一声,睨着天妄真人满脸不屑道:“天妄师弟真是健忘之人,当年师兄下山的时候,你可曾记得对师兄说过什么?” “你”天妄真人脸色勃然大变,满下巴胡须乱颤,气得哆嗦着嘴皮子说不出话来。 “罢了,罢了,老夫今日怎么也难逃一死,也不揭你往日丑事了。”赵无稽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他不说倒好,这一说,满堂看着天妄真人的目光,都有了一些异样。 “诸位,今日开堂所事为何?”堂上一直冷眼旁观的掌门真人魏元君,轻声打破堂中沉凝气氛。 “审天德,断京案。”右列一名白发苍苍的佝偻老道,哑声一字一句道。 “可笑,老夫当日应约伏击前,为防万一,留了一封信给大汉皇帝小儿,就一封信,就足以扳倒太一门在凡间数百年的经营,哈哈哈”赵无稽再一次抛出了惊人之语“这些年,老夫真给那小儿炼了几炉养生丹,只不过配方稍微改了一改,成了离魂丹,老夫要他三更死,不会留他到五更,何况那大汉满朝文武,不知多少收了老夫改良的‘仙丹’。 “呵呵,这些凡夫俗子没有什么比命看得更重,老夫这手,无论今日众位同门如何修好,只怕也难以挽回那大局之失。” 殿内平日只知练功打坐的修真羽士,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前些时日调查,多少得知朝廷与太一门背离之因,但却一直以为是天佛寺,乃至魔道暗中推动所致,万万不曾料到竟然是这门中叛徒一手操持。 “幸亏太上掌门没有传位给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天狗老道唾弃道。 “请掌门真人示下。”殿中众人彼此相顾,齐声道。 魏元君沉重地站直了身,颔首道:“众位同门,如今修真界风雨飘摇,这凡俗界也不平静,我太一门安乐日子自太上掌门殒世起,就不再太平了,现下关头,门中上下抛弃以往所有嫌隙,团结一心才是正道,否则我辈将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殿中众人皆齐声称是。 前次极是危险的境地下,掌门真人魏元君一手策划,将偷袭上山门的天魔宗大败而回,令其声望陡然提升,门中上下再难有反对的声音出现,尤其赵无稽的出事,更断绝了一部分有异心修士的躁动。 看着同门三言两语就裁定了他的命运,在神火罩下的赵无稽突然发疯一般,癫狂大笑起来,踉跄着团团乱转,指着殿中众人道:“你们得意得太早了,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你们不会得逞的!” “老道不想再看见这条疯狗,诸位以为呢?”天狗大大咧咧地站在殿心,灌着酒水。 “门有门规,天德按律当该被打入轮回,此子死不悔改,尚请掌门亲自执刑。”身为太一门掌持刑律的真人,天妄上前躬身作请。 原本从属赵无稽一脉的几名道人,瞬间脸色苍白,个个垂首不敢置言。 “本座何尝忍心同室操戈,怎奈师仇未报,大敌环伺,乱世当用重典,既然天妄、天狗两位师兄和诸位没有意见”魏元君扫视着左右!。!门下,移步堂下,手上掐诀,本一直在咒骂不休的赵无稽身形一窒,那道投注他身上的火色光柱渐渐开始收缩,金钟罩上的九条火龙,也开始缓缓盘绕着游动起来。 “慢着。”太乙殿门前人影一花,一个相貌平拙的年轻道人,就这么闯入了大殿。 “清阳,你来做什么?”一名中年道士见之脸大变,疾声厉喝:“你吃了豹子胆,还不快快退出” “清阳是谁?”年轻道人一句话堵住了中年道士后面的话,满殿愕然。 在众人还在为这个年轻弟子的胆大包天震惊之余,他已经穿破了其师的堵截,一道阴雷重重轰击在九龙神火罩上,罡风瞬间卷荡整个殿宇,趁那火色光柱一缓的刹那,赵无稽已经被他救出。 “拿下他!”天狗老道率先反应过来,张口喷出一道火柱,袭向那叫清阳的年轻道士,却给他袖手轻拂化得一干二凈,趁乱转身就走。 “哪里走!”太一掌门魏元君脸上紫气浮现,九龙神火罩隆隆轰鸣,火龙咆哮,疾速转动起来,飞罩向企图夺门而出的年轻道士。 “有这件神器,你也不够看。”那年轻道人露出一丝诡笑,一条金龙从他口中喷射而出,龙吟震天,整个大殿在瑟瑟震颤,九龙神火罩上的九龙相形见绌。 那充斥无穷吸力的金钟火罩,硬生生被那条金龙抗住,金龙钻入火罩内,与九条火龙纠缠斗战在一起,整个火罩不住膨胀缩小。 而那年轻道人在殿内众多道人合围前,打出几道旋风将殿内搅的一团糟,几名修为稍弱的道人,更是滚落大殿角落,惨叫不迭,而这道人几个闪身,已经消失在殿内。 以天狗和天妄为首的一众道人追出殿外,只闻满天回荡的张狂嚣笑声。打散那金龙、收起九龙神火罩的魏元君迟到一步,站殿门台阶上,脸色铁青地望着白云舒卷的湛蓝天空。 对方施展挪移之术,瞬息千里,已经远去,根本无从追击。只有几名老道气急败坏地驾云追了出去,只是,没过多久就转了回来。 “是他。”终于有人醒悟过来“好贼子竟然化身成我门中之人,大摇大摆进入太一洞府,可恨,可恨啊!”有人顿足唾之,有人垂头丧气,没有一个太一修士有好脸色。 “清阳小家伙多半遇害了。”天狗老道摸着下巴对一旁的天妄道。 “若此事传入修真界,只怕我太一门将声威扫地。”天妄真人整个苍老了许多,无力地摇头叹息。 “这妖孽视我太一满门上下如无物,断断不能放过!” “是啊,掌门。” 太一门众人被龙胤的嚣张激怒至无以复加,群情奋勇。 魏元君站了良久,扫视门下,最后落在天妄真人身上:“天妄师兄,京中之事,务必要一个完满结果,我太一基业不容有失。” “天妄定不负掌门厚望!”天妄真人喜出望外,立即上前立誓。 “新出炉的九转金丹除却门中长老份额,半年后提前进行中南会试,余下金丹将奖励大会表现优秀的弟子,由天狗师兄专责此事。”魏元君说了最后一句,不等一脸错愕以为听错的天狗老道说话,挥挥手“都散了罢。” 天狗老道心有不甘,还要争辩,天妄真人冲他打了个眼色,低声道:“掌门心情很坏,这等重任别人求之不得,你可别犯愣脾气了,现在不比从前” 天妄真人还没说完,天狗老道就朝他翻了个怪眼“咕噜”又灌了两口酒,拍拍屁股驾风而去。 太一门诸子各自忧喜交集地散去。 庄严的太乙殿前,只留下掌门真人背身负手的孤寂身影,他望着苍穹,神色严峻。 “吼”一声狮吼,将杨真身躯覆盖的水泄不通的尸虫,瞬间轰散了个漫天,接着震爆成尘芥,满密室都是黑烟和腥臭弥漫。 震惊之下的屠方,还是迅速作出了反应,双足一蹬,双拳挟着宛若冰川降世的尸气,轰向杨真。 杨真冷慎的双目迸射出奇光,双掌结印,沿着一条怪异的轨迹拍出,形成重重迭迭的法印,诛神法印首次全力出击。 屠方的拳头彷佛攻入了一面水镜之中,层层涟漪荡漾开去,攻无不克的寒气,却被散逸在水面之外,只有一双拳头和杨真的法印接实。 一声闷雷轰鸣,罡风四射,整个密室剧烈颤栗起来,杨真身形猛挫的同时,凝立虚空的身影彷佛被狂风吹散的沙尘一般,融入黑暗之中。 一轮淡淡的巨大弦月从他消失暗处飞出,迎上了再次回扑的屠方,一月粉碎,迅即化作两泓更小的弦月,左右旋转激射屠方两胁。 屠方怒吼一声,双肘横扫,再次击碎双月,这次出现了六弯弦月,从四方又斩了回来。 经过数年修炼,杨真的这件天魄神兵,已经完全发挥出其特性,随意幻形,来无影、去无踪,已经接近最后功成的层次,这恐怕是神兵炼制者妖皇不曾想到的。 杨真从黑暗中现身,口角溢血,方才与屠方全力硬拼一记,显是吃了大亏,眼下只能凭借神兵与之周旋。 “老夫还是低估你了。”屠方斗篷翻转,瞬间打出漫天拳影,将已经变成了数十弯的碗大弦月,尽数击散。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逼近了六识灵敏的杨真,他只见屠方浮身而起,双瞳变成深红色,口中两支狰狞的獠牙伸了出来,十指弹出了乌黑的半尺利爪。 天诛还原的一轮弦月旋转在杨真身外,新一轮激战即将爆发。 “坦白告诉你,我在巫岛所得到的一切,是你阴谋失败的意外结果,你们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没有理由得到那不应该属于你们的东西。”杨真险些又经历了一个生死轮回,凭借机智,再一次逃脱落在屠方手中宰割命运,只要他想走,屠方很难留下他。 “老夫苦苦经营数十年,一切都是为了吾族吾门,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屠方双瞳寒芒闪烁,口鼻尸气不住喷涌而出,整个密室都冻结上了一层厚实的冰霜。 “我奉陪到底。”杨真话音刚落,身形一个闪动,飞升上冲,融入了密室顶壁。 屠方斗篷飞舞,木桩一般笔直上射穿壁追了上去,大地和石壁在他们眼中,几乎与空气无异。 上京城南一处破落的小院,突然一先一后,两道黑影冲天而起,在月夜下,当空追逐不休。 “殭尸离开了大地,实力失去一半,亏你修炼了几百年。”杨真如今身法稳胜屠方,他虽然不敢与其硬碰,但屠方却屡屡追之不及,只能吊在后面吃尘。 “有种别跑,让老夫见识见识天巫道究竟有多了不起!”屠方身形倏止当空,怒声咆哮。 杨真囚笼脱困,一时浑身是胆,故意刺激屠方道:“修真界里殭尸品级虽不入流,但修炼到了极处,绝不逊色修真界任意一道,尸道的最高境界,乃天尸无道飞天殭尸王,你不过刚突破金尸地层顶峰,若你达到天尸程度,我今日定讨不了好处去。” 屠方浑身骨节暴响不停,显然情绪极其激动,双臂直伸合拢,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直扑杨真。 几十道淡淡的幻影分别从几个方向遁避,屠方凭借直觉虽然跟住了杨真真身,却总是差之毫厘才抓上他,让这冷酷无情的老殭尸连连发狂,暴跳如雷。 只是杨真当日与龙胤交手的伤势,并未痊愈,受困屠方的手段,强施密法脱身,更是伤了不少元气,刻下连番周旋后,后力已有不足,他正打算摆脱这个老殭尸,一片乌云抹过月轮,似缓实快赶了过来。 “大巫师住手!”一个洪亮如雷的大汉声音传来。 “蚩越小儿,本巫的事轮不到你插手。”屠方非但没有住手,反而扑袭更猛,无穷的尸气在追击杨真的轨迹上,冻出一片片灰色阴云。 蚩越精壮的身形,横身挡在了屠方的前面,抬手震喝:“杨真乃我门数千年来第一次共举巫主,大巫师若不罢手,非但我黑巫将视你敌人,在云梦大泽也将没有你容身之地。” 庞大的狮虎笼罩了蚩越的身外,云气缭绕,威风凛凛,如远古战神降世,屠方身形猛顿,利爪挥出,如几道闪电齐刷刷劈上蚩越护体的狮虎。 狮虎虎口吹气一般狂涨,张口就喷出几团灰色光团,屠方如闪电一般的利爪挥舞过后,冒起道道黑烟,瞬间粉碎灰色怨气团,将蚩越护体魂兽撕了个扭曲变形,险些崩溃,直到他暴飞数丈才好转。 “巫姒那个女人来了?”屠方一击没有得手,双瞳神芒微黯,多少有些清醒过来。 这时,天空一团火红的阳雷在杨真手中孕生而出,身为死灵阴身的屠方当即如斯响应,行将再次陷入疯狂之中。 蚩越这时低声念了一段咒语,狂躁的屠方犹如被倾盆冰水扑袭而过,渐渐平静了下来。 “杨兄,赶快收手,大巫师是自己人。” “自己人,你认为我能信任你们?”杨真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蚩越在夜空下,脸色微红,一时吶吶说不出来。 “不管你们阴谋阳计,杨某一并接下了。”杨真手中阳雷在蚩越的极度震惊下,渐渐消散于无形。 “这怎么可能。”蚩越眼见的一切,颠覆了他以往的认识,修真界拥有金丹期以上修为的修士,施放掌心雷若是纯阳雷火,那是不可逆的法术,纯阳罡雷威力无穷,但却极不稳定,岂像杨真手中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上京城有很多人已经注意到这里,若罢战,我先行一步。”杨真并非不知进退的人,今夜状态非佳,若这两人合力算计他,只怕难讨得好处去。 “请杨兄与蚩某再去一趟云梦大泽,蚩某对巫祖立誓,巫门不会再有人与你为敌。”蚩越顿了一顿,补充道:“此行这不论对你,还是对巫门都很重要。” “战,还是不战。”杨真懒洋洋道,他已完全失去了与蚩越磨嘴皮子的兴趣。 “杨兄,你为何就不肯听蚩某一言。”蚩越仰头一脸诚恳。 杨真再扫了一眼犹自神色阴晴不定的屠方,驾起遁光掉头扬长而去,竟不顾而去。 蚩越只能遥空苦笑,回头却见屠方双拳紧攥,神情抑愤“既然你们一意孤行,老夫无话可说,将巫门前途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玄门小子,难道天要亡我巫门。” 他仰天大笑,语意无限悲凉。 “巫后自损五十年修为,洞察一线天机,连大巫师今日之举也曾预言,大巫师何必坚持自己的执念继续错下去?” “对,错,谁是对,谁是错?” 屠方寂然悲沧,满脸遗恨,看也不看蚩越一眼,怒啸一声,与杨真临走截然相反的方向破空远去。 “是啊,究竟谁是对,谁是错?”蚩越望着远去的屠方,也是一脸自嘲。 第四章龙变 夜幕深沉,杨真方无声落下暗寂的长街,寥落的气死风灯零星闪烁在远方角落,他身后拖了一条若有若无的长长斜影。 险险生还,此刻他发现自己已是一身冷汗,若非他经脉特异,且有异宝护体,只怕已经惨遭屠方的毒手。 尽管丢失了两件重要法宝,但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至于那件有莫大干系的神器轮回印的丢失,在他心中并没有太多遗憾。 “本想助你一臂之力,没想到所有人都低估你了。”一个修长曼妙的身影出现在杨真身后。 “九玄前辈果然还在京城。”杨真微微一惊,转身,他几乎没有察觉到九玄仙子的接近。 九玄仙子微微叹息一声,道:“我一直暗中盯着天魔宗的人,你遇袭的时候,我正好在侧,因为发现巫道的人出现,没有立即出手助你后来在那密室,搜魂真君出现,我担心打草惊蛇,暂时退去,不想不到一日,你已经自行脱身了。” “前辈这份心意,小子心领了。”杨真欠了欠身。 九玄仙子又忍不住叹息一声道:“你小子也恁胆大了,招惹了古里古怪的巫门不说,得罪了天魔宗的人,还敢大摇大摆出没,真是不知死活,若非京中鱼龙混杂,天魔宗另有图谋,腾不出手来,早就收拾你了。” 杨真大为讶异,纵然九玄仙子对他敌意大减,但仍旧因他师父的关系对他排斥甚大,但此刻表现出的关心却不似作假,只是这转变来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别想了,我只是为我徒儿着想。”九玄仙子淡淡道。 杨真一窒,她这句话什么意思?想来想去,隐约知道那个可能,却不肯相信,只好掉转话题道:“既然前辈知道魔道在京中下落,为何不联络京中玄门同道一起携手诛除?” “诛除?”九玄仙子冷笑一声,不屑道:“一群乌合之众,这雍州地面上,唯一有实力叫板天魔宗的中南太一自顾不暇,巫门跟魔道一向不干不净,其它小门小派若无你昆仑派打出旗帜,谁敢轻捋虎须?” 杨真先是苦笑,进而直直地瞧着九玄仙子,出其不意道:“九玄前辈,小子有一问,为何单单是天魔宗,据我所知血魔道也出现了。” “你对血魔道有多少了解?”九玄仙子默然片晌,反问。 “血妖多弥罗在我未上昆仑山以前,险些要了我的小命。”杨真语意平静无波,彷佛说着别人的事。 “原来是这样,你想找他报仇?”九玄仙子似有些兴趣。 杨真笑着摇了摇头:“他虽然改变了我的命运,但我对他谈不上什么恨意,何况我现在也奈何不了他。” “那你对罗刹女怎么看?”九玄仙子再度追问。 杨真心中登时翻腾起了巨浪,他权衡了半晌,终是放弃道:“我觉得她不似魔道中人,她的所作所为依我来看,是一个很奇怪的女人。” “你指她设陷天魔宗?”九玄仙子目光幽亮,盯着杨真闪现一丝疑色。 “我以前听过不少她在修真界的传闻,杀人无数,所到之处腥风血雨,奇怪的是尤以屠戮魔头居多。”杨真摇头又点头“说句私话,晚辈以为她是个能呼风唤雨的奇女子。” “是吗?”九玄仙子目中光芒更炽“我越来越奇怪,你一点没有玄门弟子的自觉,连法力气息也迥然有异,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很难想象出在一个昆仑弟子身上。” 不等杨真说话,她声音陡然转寒道:“是不是无邪对你透露了什么?” “练姑娘什么都没对我讲过,她这几日郁结不解其实晚辈很好奇,你们师徒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杨真感觉到了九玄仙子身上若有若无的杀气,但却一无所惧。 “这京中不是久留之地,你还是尽快带无邪离开得好。” “练姑娘独立特行,非我能左右,何况眼下发生一些跟师门有关的事,让我无法脱身。”杨真一阵错愕。 “好好照顾这丫头,不要让她受到伤害,否则我不会放过你,若你负了她,就算你师父出面也护不了你。”九玄仙子声音转厉,无穷的压力瞬间撞上杨真,转瞬又随着她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形敛尽。 这时夜空中又传来一句:“小子要当心点,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的同门也未必可靠。” 杨真这才醒悟,九玄仙子似乎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他消失了大半个日夜,只怕这练无邪已经急坏了,他心中记挂,掠身转入了长街另一端。 杨真刚赶回客栈独院,漆黑的小院中只有一处烛火未灭“吱呀”一声,花窗推开,练无邪一脸平静的望了过来,但杨真却从她那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中读到了焦急。 “你回来了。”练无邪嗔责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我刚见到你师父。”杨真想起九玄仙子的暗示,面对练无邪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依恋,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果不其然,练无邪立刻寒了下脸“砰”一声关上窗“我要休息了。” 杨真一身疲惫,内伤未愈,想了想,还是推门而入。在房中,练无邪背身而立,以往异常坚强的身姿又回到了她身上。 “我不知道九玄前辈跟你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一点。”练无邪听到杨真话,缓缓转过了身,杨真这才一字一顿道:“不管你师父做了什么,她都是为你好我想她是有苦衷的。” “难道你都知道了?”练无邪脸色一白,一脸不能置信。 “我有所猜测,却不敢肯定。”杨真给出了似是而非的暗示。 “你似乎总是知道很多东西,我一点都不明白你。”练无邪认真盯了杨真好半晌,想从中发现点什么,却终究无奈放弃。 “你只要明白,不论你是何身分,我都不会在乎。”杨真坚定道。 “是啊,白姐姐身为狐妖都能跟你在一起,你真是个奇怪的人。”练无邪脸色缓了下来,抚额有些痛楚的神情。 “怎么,又发作了?”杨真见状一惊。 “不妨事。”练无邪娇躯微微发颤,单手扶在长桌上。 杨真手掌贴上练无邪命门,一股浩然温醇的法力送了进去,梳理她体内激烈对冲法力,压制桀骜不驯的龙族之力,一炷香后,他收手道:“与其堵截,不如疏导,龙族血脉是属于你的天生禀赋,多少修道人梦寐以求也不可得的绝佳修行体质,何苦抗拒?” “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现在无邪连修真界同道都不敢相见,难道我要一辈子待在黑暗中?”练无邪猛然转首,激扬的秀发扫在杨真身上,她脸上浮上一层激动的绯红。 杨真看着练无邪眸中闪烁的晶莹光芒,心中一痛,抓住她肩膀道:“所以,你更不能自暴自弃,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这天下谁敢说你是非,谁又能奈你何?” “实力?”练无邪有些茫然。 杨真鼓励道:“对,龙胤之强,只怕不在我师祖一元真人之下,他只不过拥有一半龙族血脉,而你是纯正的龙族,将来你定然比他还要强。” 练无邪眸子渐渐亮了起来,最后焦点对上杨真诚挚的目光,一脸希冀道:“那,那无邪现在该怎么做?” “尝试运用你的血脉力量,不要有任何顾忌。” “我,我怕变成那个丑样子。” 杨真只好拉着她的手,保证道:“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真的?”练无邪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专著。 两人突然之间有些暧昧,杨真不露声色地放开了练无邪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忽然他一拍额头道:“我差点忘了,纤情留了一篇心法给你,让我交给你,应该对你有所帮助。” “白姐姐她”练无邪有些狐疑。 “别忘了,她是曾是狐妖族族长,连龙胤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若说对龙族的了解,无人出其右。”杨真将心法以神念传给了练无邪,一想到白纤情,他心情又沉重起来。 原本他打算尽快离开京城这个大漩涡,连番遇合让他明白,只有与不同的强手交锋才能最快的提升自己。 要闹,就要大闹一场,前世低调的自己,并未能够突破师门桎梏的囚笼,这一世,他决心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练无邪盘坐在床榻上,两手捏着法诀,突然螓首微抬,睁开明眸望向榻下盘坐护法的杨真:“杨大哥,你为什么对无邪这么好?” “别胡思乱想了。”杨真怔了一怔,故作胡涂地安抚道。 接下来两日,京城风声日紧,杨真和练无邪两人却各自闭关练功。 练无邪得了新心法,凭独特的体质,很快上了手,她彷佛发现了新天地一般,修为突飞猛进,且在杨真协助下,渐渐摸出了稳妥控制体内龙族血脉的法门。 而杨真连番折腾下,本有加重的伤势在体悟日深的进展下,奇迹般迅速复原了过来。 树欲静,风却不止,京城的种种异动,已经让杨真无法再沉寂下去。 翌日一早,待练无邪换上一身全新的雪白武士服,还是扎了一条长长的马尾,青丝飞扬,出得门来,整个人神采飞扬,已是焕然一新,与以前一身朱红迥然有异,这难道是她对过去的自己告别? 好在这一夜之间的变化,让杨真在练无邪身上重新找到了以往的飒爽风姿,和不逊男儿的果敢。 更令他惊奇的是,他发现练无邪已经能完全收敛体内的龙族血脉气息,只是法力不再像以前一般沉静如水,如今更似暗流涌动的大洋。 “不知杨大哥有没有兴趣陪小女子闯荡天下?”练无邪轻盈地旋了个身,俏生生立定杨真当前。 “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练无邪。”杨真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海阔天空,下山以来,他从未有过此刻挑战一切困难的决心,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自从中了千机散以来,我就像做了一场噩梦,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逃避。”练无邪默然点头。 两人出了客栈,却见长街人群争相走避,雨点一般的马蹄声从长街尽头传来,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大汉骑兵,从城门方向疾风骤雨一般扑面而来,隆隆的马蹄声,彻底踏碎了京城晨曦的安详。 “是南面来的人,京城要变天了。”两人身后,缩在客栈门房前的老板喃喃自语。 “你注意到旗帜了么?”杨真心中打了个突兀,望着仍旧络绎不绝、一路风尘的兵马。 “是哥哥带的兵马,他们不是正在南线跟蛮子打仗,怎么会出现在京城?”练无邪在洛水城十余年,自然对义父麾下的兵马熟悉异常。 “难道是兵变?”电光石火间杨真想到了一个可能,太子府和太一门近月来都太平静,太反常了,一想到赵启英对他说谎,一股子怒火就涌了上来“走!找赵启英。” 杨真和练无邪一路赶来,京城四处风声鹤唳,喊杀四起,满城遍布杀机,在皇城方向更是兵戈连绵不绝,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 两人赶到太子府时,发现大队人马将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二人索性潜入了府中,当找到赵启英时,却发现他正与其父所在的大厅吵声震天。 这次他们惊动了太一门留守在太子府的人,几名太一道人将他们拦截在大厅正门前,直到惊动了赵启英前来。 “练姑娘,想不到你们会一起来拜访赵某。”赵启英见到练无邪,怒气未去的面上转而挂上了一脸欣喜,忙不迭迎了上来。 “赵师兄,外面的兵马是怎么回事?”练无邪面对赵启英的热络淡然以对,退到杨真一旁。 赵启英踌躇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道:“是我父王调来的兵马。” “陛下被宇文族禁锢深宫,危在旦夕。”一身明黄蟒袍的赵旭步门而出,眉宇深重,却掩饰不住一丝兴意“两位仙家来得正是时候。” 杨真和练无邪两人相顾一眼,不顾心中震惊,当下上前见礼,赵旭伸手虚扶,两人多少有些不自在,见状自是顺水推舟。 “武令候来了京城?”杨真目光转向赵启英,他纵不通国事,也清楚各路兵马绝无可能长驱直入京畿重地,但来的时机如此巧合,无法不让人生疑。 赵启英面有尴尬之色,唯有转向其父。 “宇文族勾结天佛寺,利用及长皇子一干国戚,暗制皇兄,意图篡夺我大汉江山,孤虽早察觉阴谋,提早调动兵马进京勤王,但风声早泄,那些人等不及提早发动,只怕皇兄眼下凶多吉少。 “不过孤早有所备,眼下内皇城已为孤两万兵马所困,且有半数禁卫军临阵倒戈,不过要拿下宇文族,却非得有太一门和众多仙家真人助阵不可。”赵旭望着杨真甚有殷殷期待之意“昆仑派孤素无交往,若有杨兄弟牵线搭桥,与太一门连手,天佛寺纵然法力翻天,也得黯然退走。” “父王”赵启英神色有些抑郁,与其父立场显然有些相左。 “孤知道,你们仙家不把凡俗荣华富贵放在眼里,不过若孤掌得大权,可钦准昆仑派在大汉开府传道” “父王!”赵启英愤然再次打断了赵旭的话。 “你还太年轻,世俗的事哪能黑白分明?有些事为父不得不做,你作为修道之人,理当以超然的眼界看待一切。”赵旭对其子显然有些无奈。 “储君所言甚是,太一门定当全力支持殿下。”一名须发皆白、大袖飘飘的墨袍道人,领着几名中年道人,驾风落在堂前。 “启英拜见天妄师伯。”赵启英一见来人,立即上前接驾。 “师侄,这些日子苦了你,你做得很好,掌门真人托我带话给你,此次京中大事,交由师侄与老夫一同处理。”天妄真人单手将下拜的赵启英扶了起来。 “不敢,师侄定全力协助师伯。”赵启英心下顿时了然师父的算盘,他还未退开,风声忽起。 “参见天妄真人。”暗处七名道人齐齐现身,与天妄真人见礼。 “有劳众位同门。”天妄目光已经落到排众而出迎来的赵旭身上,他抬手挥退诸子。 “天妄仙师大驾光临,孤苦候久矣。”赵旭与天妄真人相见,自又是一番寒暄。 在太子府正厅,诸方分宾落坐。 “不知杨小道友对京中局势作何看法?”天妄真人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杨真。 杨真心中一动,赶忙欠身道:“晚辈何德何能,岂敢妄议朝廷。” “不然,不然。”天妄真人轻抚长须,笑咪咪道:“杨小道友乃人中龙凤,自西以来,纵横巫道、魔道,连鄙门掌门真人都甚为看重,何况小道友对我太一有莫大之功,老道岂敢等闲视之。” 杨真看着这慈眉善目,却内藏锋芒的老道,心叫果然想拉昆仑下水,谨慎道:“听闻昆仑派有紫桑师伯在京,弟子不敢妄言。” 天妄真人若有所悟地颔首:“老夫刻下更想听听杨小道友有何看法?” 杨真斜扫了眼堂上的赵旭,发现他果然双目含着期许,当下故作苦笑道:“小子目前树敌甚多,自顾不暇,正忙着东躲西藏,哪有什么看法?” “杨小道友说笑了。”天妄真人神情微窒,随即淡然地笑了一笑,杨真的答案显然出乎他意料,暗惊此子城府非同小可,他索性开门见山道:“老夫匆忙下山,还不曾拜访昆仑紫桑真人,不知杨小道友可否替老夫代为引见?” 杨真微微欠身道:“晚辈俗事缠身,尚不曾见过紫桑师伯,若前辈有意,晚辈也可顺便随同前往拜访。” 天妄真人颔首应许道:“如此甚好。”他转首对赵旭道:“按殿下所讲,天佛寺暗中支持宇文家族拥长皇子为帝,若我太一不出面,给天佛寺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擅自干政,太一洞府冀望大汉江山永固,老夫对殿下充满期待。” 赵旭得到明确暗示,当即大喜起身道:“有众多仙师鼎力,孤定不负厚望,平定皇家内乱,永镇大汉太平。” 天妄真人与太子赵旭讨论京城军机,练无邪却一直默默地待在杨真侧旁,她突然拉了杨真一下,低声道:“我想见见大哥。” 杨真微怔,随即点头道:“好,我也想见他一面。” 一直在关注练无邪的赵启英,终于找到机会:“练姑娘兄长领兵重任在身,皇城内还有上万宇文族叛兵,一时半会京城尚难平定,不若先暂居太子府,待大事抵定,你们兄妹自能团聚。” 赵旭也笑着道:“虎父无犬子啊,令候领军数月大小十余战,便将势不可挡的南蛮大荒军打得七零八落,立下赫赫战功,若解阳九泉有知,定当英灵告慰。 “非但如此,你兄长智勇兼备,月前一面与大荒蛮军暂且议和,一面暗中领军一路北上,克服重重险阻,赶在宇文族发动阴谋前,开赴进京,里应外合,兵不血刃一举拿下大半个皇城,方今只剩下宇文族残部苟延残喘。” “那我大哥现在处身岂不是很危险?”练无邪想到了什么,立刻站了起来。 “这”赵旭父子面面相觑。 “不行,我要去见大哥。”练无邪片刻也等不得了。 “我陪练姑娘去,你大哥在皇城朱雀门。”赵启英有些犹疑。 “不可!”天妄真人叱呵了一声“师侄身负重任,怎可擅自行动?” 这时外面一名传令兵飞报赶至:“禀告殿下,宇文将军请殿下入宫共商国事。” 太子赵旭冷笑一声,重重拍在案上:“孤内线秘报,宇文族勾结天佛寺,乃至西来的梵教,蛊惑一干朝臣,胆大包天对陛下施了秘术控制,这段时日以来,一直有不利太一洞府的法令出现,甚至朝令夕改,朝纲不再。若非孤有内应,只怕到了地府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天妄真人听得眉头一皱,虽然太一门派出不少眼线,却不曾打探得这样的线报,若是给人得逞,只怕太一门数百年经营满盘都要倾覆,也暗暗为太子赵旭心计惊心,月前就部署重兵快马进京,且时机如此巧合,难道他真掌握了可靠内应? “父王,如此我们拒绝进宫?”赵启英也未能通晓其父全盘计划,今日这个杀伐决断的父王,让他突然觉得很陌生,与前些日子沉迷酒色的那个人迥然不同,他心中寒意一阵翻滚。 “不然!”太子赵旭负手昂然而立,冷笑:“若不赴约,岂非让宇文贼小瞧了?” 天妄真人老神在在,拍拍道袍从容起身:“是时候了。”他对赵启英道:“启英,你们父子随老夫一起进宫,老夫倒要看看天佛寺念什么经。” “练姑娘,不如”赵启英不得不顾全大局,只有他的双重身分才可名正言顺入宫行事。 “我陪练姑娘走一趟好了。”杨真终于开口了。 “杨小道友何不一同前去做个见证?”天妄真人忽然发出了邀请。 第五章杀机 “这”杨真眉头皱了起来,他本无意正面卷入天佛寺与中南太一之间的斗争,何况师门的态度不明,一着错棋,没准会给师门带来麻烦。 “杨大哥,你放心好了,内外宫距离不远,若有事你也能及时赶来。”练无邪显得很大度,她对赵启英启唇微笑道:“还请赵大哥派个引路人。” “如此甚好,有练姑娘这个仙家传人为我们的武将军保驾,我等局面就万无一失了。”赵旭击节赞叹。 练无邪匆匆先行离去,而杨真不管愿意与否,他都无可避免地卷入了京城这潭浑水中。 大汉皇宫太极殿内,文臣武将个个神色焦躁,在殿中来回走动,不时交头接耳,殿外重兵把守,个个不得出入,整个内宫已完全为宇文族亲兵把持。 大汉天子自得了那番邦姬女后,已少有早朝,前日更是突命长皇子赵明阳监国代掌朝政,满朝上下人心思动。 谁料今日一早群臣甫入宫内,大批突如其来的兵马,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杀入了京师,将整个皇城围了个水泄不通,跟铁桶似的,关键时刻,宇文族凭借大内禁军支撑了起来,在重重高墙阻隔下,形成对峙之势。 能暗中调动大批军马,长驱直入京师,且令外城禁卫军临阵倒戈,如此之能,群臣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人是谁。 所有人心中都想到历朝最为血腥一个词:兵变。 近期天子的异常,和宇文族势力的益发膨胀、供奉堂之变、国教之争接踵而来的变化,令京师局势变得扑朔迷离,而在大汉四方边境狼烟四起,整个大汉可说已经陷入了内外交困的局面。 满朝文武一时如无头苍蝇,生怕就站错了位置,即便有少部分心底透亮之人,也不敢莽撞表态,在仙家势力介入后,大局根本就轮不到他们主宰。 宇文族凭借皇城精兵拖延援军的到来,凭借的是手中的天子,以及他们真正依仗的天佛寺。 此等局面下,以太子赵旭的绝对优势,仍旧不敢轻易发动最后一步,尽管有太一门站在背后。 就在皇城内外杀气腾腾,一触即发的境况下,阴沉的天空一朵祥云横空而至,在太极殿外广场冉冉落下。四方回廊过道的禁军一阵骚动,虽早有心理准备,见到这等情形,依旧有些惊慌失措。 两声佛号先后响起,两名一红一白袈裟为首的和尚,迎上从天而降的天妄真人一行,披大红袈裟的和尚,身材魁梧,浓眉虎目,眉宇深沉,方正的光头戒疤狰狞;披月白袈裟的和尚年轻许多,眉清目朗,顾盼间一双大眼满是灵动光芒,甚有超然物外的气度。 “贫僧天佛寺大日院灵智,恭迎诸位仙家道友。”大红袈裟的和尚竖掌迎唱。 “贫道太一天妄。”从祥云中当先降下的天妄真人,随手一挽拂尘,飒然报出了道号。 “久仰,久仰。”灵智和尚脸双目神光炯炯,面对天妄真人的逼视毫不退让。 杨真和赵启英父子随在天妄真人身后,双方彼此都在打量对方阵营,暗含玄机。 “天佛寺远在九州岛东南邛州云顶山,为何到我中南地界惹是生非?”天妄真人雪白的眉梢斜挑了挑,双眼微眯,先发问罪。 “我佛慈悲,哪里有魔,哪里就有佛。”灵智和尚再唱佛号,不慌不忙,垂目应道:“大汉京师魔道横行,妖孽暗动,我天佛寺身为修真界正道一分子,自当斩妖除魔,死而后已。” “斩妖除魔?”天妄真人冷笑“我看魔在和尚心中罢?倘若真是如此,来的该是你天佛寺伏魔院的和尚。” “道长此言差矣,弘扬佛法,消除戾气,乃除魔之根本。”灵智寸步不让。 “和尚好一张利嘴!”天妄真人当下明白,很难在这和尚面前讨得嘴上便宜,暗叹这天佛寺果然名不虚传,年轻一辈竟也有如此玲珑人物。 就在场面陷入僵持,杨真突然从后而出,盯着那披月白袈裟的秀气和尚似笑非笑道:“小和尚,大半年不见,难不成就不记得我了?” “杨兄?”灵宝和尚大眼圆睁,呆了一呆,这才发现那施了障眼法、一直面目模糊的人竟是故人,满是欢欣地迎了上来,一把拉住杨真激动不已道:“杨兄伤势果然痊愈,真是可喜可贺!这些时日,修真界盛传杨兄的八面威风,灵宝还有些不敢置信,亏小僧担心了好一阵子。” 杨真伸手敲了一敲灵宝的光头,故作愤然道:“你这臭和尚当年害我不浅,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上次在昆仑山,也是不声不响地就走了。” 灵宝和尚摸着圆润的后脑勺,一时有些发傻,他记忆中,只有师父在他年幼调皮的时候,才打过他的小光头,万没想到杨真对他如此亲热。 他哪里想得到,杨真还不曾上山前,那个仅与他短暂相处,却喜欢与他斗嘴的小和尚,已经沉淀在了杨真久不触摸的记忆深处。 “师弟!”灵智和尚沉喝了一声,面色微黑,有些不豫。 “是,师弟忘形了。”灵宝和尚冲杨真眨了下眼,一脸无奈地退缩了回去。 “这位小师父,想必就是天佛寺普济大师座下得意弟子灵宝?如此根骨不入我玄门真是可惜了。”天妄真人捻着胡须,笑呵呵道。 “心中有佛,道亦是佛。”刚为师兄教训的灵宝和尚站了出来,双手合十,嘴角弯弯,淡然微笑,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反击。 天妄真人顿时语窒,暗道天佛寺果然有备而来,两个和尚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四位施主,事关苍生,还请随贫僧走一趟。”灵智和尚容色一整,侧身作引。 “宇文族那些叛逆为何不肯见孤?在这大汉皇宫,诸位大师反客为主又是何道理?”一直没有出声的太子赵旭,不怒自威地排众而出。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想必就是东旭王?”灵智和尚这才恍然,留意到这个一直被故意忽视的人。 赵旭呆滞了一下,当年为兄长立为储君多年,东旭王这一称呼弃用日久,前尘往事浮上心头,想到自己这些年与兄长明争暗斗,刻下更是大军进逼皇城,一时心潮澎湃。 “我等不过是陪同殿下进宫见驾,不知圣驾何在?”天妄真人见势不妥,朗声一笑,打断了赵旭的思绪。 “我等受大汉汉室所召,铲除意图不轨的修真界势力,维护中土平定。”灵智和尚从容不迫地应对“圣上前日为来历不明的刺客重伤,生命垂危” “什么?”杨真和赵启英连同天妄真人在内,诸人皆是大惊,而唯有赵旭神情平静。 就在这当口,深宫方向一阵震天的哭喊声传了出来,诸人顿感不妙。 灵智和尚师兄弟回转身去,齐声唱了个佛号。 杨真神念感受着整个禁城内外的数万兵士的凛然躁动,一阵头皮发麻,难道要亲见一场血腥屠戮? 局面急转直下,他们一行纵有通天法力,却也不能轻易出手,他心中一动,发现太子赵旭却一副胸有成竹的光景,而那双虎目正闪烁着阵阵寒意。 “大汉天子英灵不远,还请诸位协同找到凶手。”灵智低沉却震耳发馈的声音,响在诸人脑海深处,久久回响不去。 这一惊之下,在场凡体肉胎的太子赵旭心神大乱,站立不稳,好在赵启英一旁扶持住,才未出了大丑。 天妄真人怒哼一声,暗骂灵智和尚嚣张跋扈,就要一口应下。 “慢!”赵启英见师伯天妄似被激怒,赶紧插口道:“谁知你们有否布下陷阱等着我们,这深宫尽为宇文家叛逆掌握,父王不能随你们冒险。” “这位施主可是太一掌门真人的嫡传弟子?”灵智没有丝毫着恼之色,见赵启英神情冷淡不置可否,转向他扶持的赵旭道:“鄙寺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插手凡尘之事,此次涉入另有内因,若诸位身正,自然不怕影子斜,诸位以为然否?” 见天妄真人众人无言以对,更是咄咄逼人道:“殿下暗调兵马私进京城,如今更威逼皇城,莫非真如宇文将军所言,妄图谋逆?” “灵智大师,这正是孤要问宇文家的话,此贼挟天子以令天下,罔乱朝纲,毁我大汉根基,又欲何为?”太子赵旭在爱子法力调息下,心神已经恢复了平静。大局在握的他,自然不肯轻易犯险,若非有太一门高手保驾,他本是绝无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下,冒险进入大内谈判。 场面一时陷入窒息。 “天妄前辈,既然天佛寺有请,我等何惧之有?若是有妖魔邪人栽赃殿下,甚至我仙道中人,若不查个水落石出,传扬出去,我辈岂不是要背负万世恶名?”杨真见众人有些犹疑不定,索性帮他们下定了决心。 在他看来,天佛寺无非借助一些手段打压太一门,令其有所忌惮,无法名正言顺的出手。 “杨小道友言之有理。”天妄真人老眼精光一闪,颔首应许。 “既然如此,孤也要看看他宇文族还能翻什么花样出来。”太子赵旭见天妄真人没有意见,自然心下大石落定,拿出一派王家气度。 大内深宫太和殿龙榻外,围聚了一群神情肃穆的佛道修士,以及哀戚成片的皇家子弟。 面如铁铸的宇文释单人守护罗帐前,瞪着处在天妄真人等保护中间的太子身上,满腔敌视,而灵智和尚正在替榻上锦被中的体温渐失的尸体把脉。 “天妄真人不妨一试?”灵智和尚收回了手,退让开来,低眉苦目,满是悲悯之意。 “陛下遇刺为你们隐瞒了两日,焉知没有人做过手脚?要知道,两日足以改变很多事情。”天妄真人气定神闲站在原地,没有动手之意。 灵智和尚打了一声佛号,不愠不火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刺客法力高深,留下的痕迹贫僧自问没有能力抹灭。” “请大师为我汉室做主,揪出真凶!”一名风韵犹存的华贵美妇,盈盈下拜在灵智当前。 灵智和尚移身虚托未止,一名三十许人蟒袍男子跟着一旁下拜,紧跟着满堂汉室子弟齐呼相和,请求抓获真凶。 宇文释也见机屈膝半跪在地,凛然道:“请大师主持公道,查明谋害陛下的真凶,还我大汉清平。” 偌大殿内,黑压压一片拜倒在龙榻前,间中夹杂几声抽泣,而太子赵旭一行数人孤零零站在一角,个个神色难堪。 “诸位请起,贫僧如何敢当诸位大礼。”灵智和尚待众汉室中人陆续起身后,这才插嘴道:“本寺因不忍大汉与吴国再起兵戈,家师大日院首座普性大师,特遣贫僧不远千里前来大汉,化解苍生浩劫,却不想遇到此等不幸,佛主在上,贫僧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何须再查?”宇文释翻袖取出一块木匣,揭了开来,一柄青光绽然、冒着寒气的短剑躺在匣内“此剑夺自刺客手中,有此证物,不知天妄真人如何解释?” 赵启英取来细观,待看到剑柄上的黑白阴阳鱼,额上已是冷汗涔涔,仙家弟子的仙剑与心神相系,几等若半条性命,若非不可抗拒的境况下,绝不会弃剑。 天妄沉着脸,艰难道:“上月魔道夜袭大汉京师供奉堂,我太一门中七名弟子当场阵亡,七柄仙剑至今没了下落,这刺客未然不是魔道妖孽假扮的我太一门人。” “真人大谬。”宇文释收回短剑“真人可曾听说修真界有过魔道双修之人?” 天妄真人冷笑道:“区区一柄真剑,如何断定刺客身分?老夫问你,你们既夺了剑,为何没留下人,那人又是何等模样身分?” 宇文释冷冷道:“刺客法术诡谲,遁术一流,若非灵智大师及时赶至,夺下那柄飞剑,本将军只怕也要性命不保。” 赵启英温文儒雅的面上满是怒气,振声反驳道:“休说修真界奇功异法数不胜数,如此拙劣的陷害之计,只能骗三岁孩童,何况这柄剑究竟怎么来的,恐怕还很难说。” 天妄真人祥和的面孔已是一片寒霜,来回在宇文释和灵智身上扫视。 灵智和尚和宇文释不经意交换了一个眼色,前者伸手作请道:“如此就请天妄真人一验陛下龙体。” 天妄真人冷哼一声,与让开的灵智错身而过,在一旁宇文释的虎视眈眈下,伸入被褥之中。随着探视深入,他神色阴阳不定,已不复初时笃定。 “真人,如何?”灵智在后不紧不慢地问。 “陛下为一种极为巧妙的手法震伤了心脉,法力纯正,手段确属道家一脉。”天妄真人脸色铁青,并未放弃“五脏六腑完好”灵智和尚补充了一句:“这两日,若非贫僧用本寺续命心法跟宇文将军轮流守护,陛下根本熬不到今日日出之时。” 宇文释冷笑道:“真人何必再装下去,太子殿下大军压境,适逢其时陛下暴毙,时机是何等巧妙。” 一直容色不改的太子赵旭脸色大变,神色游移,若非赵启英就护在他一旁,只怕就要打退堂鼓了。 杨真见势不对,神念游走方圆数里,隐隐察觉附近有数名修为不弱的修士,暗惊,难道天佛寺真打算跟太一门撕破脸? 天妄真人游目众人,半晌仰天大笑,震得屋内个个气血沸腾,他指着宇文释道:“我太一门开山立派数千年屹立不倒,这等下九流的栽赃嫁祸,就想抹黑我太一?” 跟着他目光转向灵智,掷地有声道:“若是天佛寺想挑战我太一在中原的地位,尽管放马过来,明日正是原定诸教会试之期,本门就你们所愿,到时再分高下。” 灵智面色微变,缓缓摇首道:“此一件,彼一件,会试要比,但之前陛下死因也须查明,太一门总要给个交代。” 场中气氛陡然凝固起来,天佛寺和太一门为主的两方势力,谁也不肯低头。 “也许有第三方势力插手也未必。”杨真突然开口,打破了僵局“不若由在下查探一番。” “难道昆仑派要与太一门连手?”对杨真并不陌生的宇文释冷硬道。 “宇文将军,小僧可担保杨兄中立立场。”一直沉默不言、站在灵智身后的灵宝,竖掌站了出来。 “既然杨施主有意,不妨一试。”灵智转头看向灵宝,眉头皱了一皱。 天妄真人和赵启英并未对杨真抱什么期望,但能凭此缓和气氛,倒也觉得无妨,只有此刻无人关注的太子赵旭眉头锁到了一起,目光不时瞧向不远皇族子弟中与皇后宇文鸳站在一起的锦袍中年男子,满是寒意。 杨真站到龙榻前,第一次肉眼看到那面色蜡黄、相貌平常的大汉天子遗体,在众目睽睽下,他凭空伸出了一只手,五指捏诀,轻轻拂过锦被,最后虚按在上,闭上了双眼。 在他无所不在的心眼之下,手上的动作不过是掩人耳目,水银泄地一般的神念游入遗体内外,同时施以一种奇异的法诀。很快那神秘的法力波动,令不以为然的灵智和天妄真人第一次升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心脉并不是致命所在。”良久,杨真抽身出来,回顾众人“五脏六腑看似完好,但五行属木的肝脏元气却微有失衡。 “若是正常人也就罢了,在陛下心脉将断未断之下,青木之气却助了心火,如此一来,陛下除非续回心脉或有绝世仙丹,否则任谁也无力回天,但奥妙之处就在于心火微澜,却刺激了心脉生机,若救助及时不会立刻暴毙,说明施法之人早有算计,让陛下延命一两日。 “在下修道日浅,见识微薄,却可断言施法之人必定极为精通五行属木的法术,此微妙之处,若非在下偶然学得一门洞察万象的玄微法术,也绝无可能发现。” 天妄真人急问道:“如此说来,刺客必定是一名法力极是高深的之人?” 杨真见宇文释额头沁出了汗珠,暗觉好笑,他沉吟了一下,道:“未必如此,晚辈曾听闻有一门异域法术叫‘枯木回春’,若修得这门法术,未必需要多高的法力修为。” “为何是异域,难道杨施主别有所指?”灵智和尚听得杨真一番详论,暗忖自己也不曾有此般细微发现,进而一想昆仑派也不大可能偏袒太一,多少有些相信了杨真的话。 “难道精通五行术法的玄门中人也不行?”灵宝清亮灵慧的目光中满是好奇。 “可以。”杨真对灵宝笑了笑,智珠在握地反问道:“中土神州修士,若非魔道中人,不论玄门或是佛门,谁敢轻易弒君?” 满堂修行中人顿时面面相觑,个个作声不得,他们一直以来从刺客手段来分析,却从未想到这个可能。 自古以来,修行炼气士唯一的目标就是成仙成佛,除却漫长修行过程中无数难关之外,最后的天劫是所有修行者的梦魇,却又是无法回避的飞升之路。 佛门慈悲为怀,玄门清凈无为,均不能妄开杀戒,否则种下心魔在天劫来临时刻,危险将百倍增加,古训屡见不鲜。凡俗界九五之尊身系亿万众生业力,若杀之,对玄佛两道修士来说,恐难逃九五大劫。 “这不过是你一面之辞,如何作数?”宇文释见势不妙,当下反驳道。 “那杨施主以为是何方修士如此罔顾修行?”灵智和尚唱了一声佛号,挥止了宇文释的躁动。 “为何一定是修行者下的杀手?”杨真再次微笑着反问。 场中顿时一片哗然,双方阵营的人惊讶有之,思索有之,愤怒有之,唯一共同的是,都在等杨真的答案。 “击伤陛下心脉的人,可为一名寻常修武之人,而那真正主谋只是推波助澜了一把,比如那‘枯木回春’其实是一门疗伤圣法,只不过施展对象和手段略微变化,就能达成截然相反的结果,何况出手之人未必有心成圣。”杨真把目光转到了殿外方向“听说最近陛下收罗一名异域姬女?” 峰回路转,杨真言下之意已相当明显,完全把方向引到了太一门和天佛寺之外。 “宇文将军,那番邦妖女可还在宫中?”一直保持静默的皇族中人,终于有人说话了,而发问的正是当朝皇后宇文鸳。 宇文释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事情发展已完全出乎他意料。 说到番邦妖女,太子赵旭脸色明显不自然地变幻了一下,只有赵启英察觉到了这一点,但他眼下比谁都明白父王前阵绝非沉迷女色,而是故作假象,欺骗了所有人。 天妄真人摆了摆拂尘,呵呵笑道:“杨小道友真让老夫惊奇,现在诸位应该明白,有人在暗中挑拨我太一与天佛寺的关系,达成不可告人之目的。” “好,暂且搁置刺客之事。”宇文释出乎众人意料的放弃继续纠缠,他向皇后打了个眼色,提高声线“还请皇后娘娘请出陛下的遗诏。” 第6-10章 第六章帝位 “遗诏?”太子赵旭身形微颤,看上去一脸不可置信。 冷眼旁观的杨真却隐隐察觉他内心似乎极是镇静,根本无所畏惧,这个想法浮上心头,结合之前的猜测,他对赵旭的没来由生出一丝敬畏和厌恶。 皇后宇文鸳在众人聚集的目光中,从袖内抽出一个火漆封闭的檀木盒,郑重地交到宇文释手上,随着遗诏的取出展开,殿内所有人都屏息以待,落针可闻。 “慢。”太子赵旭打破了静寂“如何证明这遗诏来历?不要告诉孤陛下预知自己命不久矣,提早留下遗诏。” “陛下遇刺后,在我等抢救下回醒过来,自可勉力执笔,有玉玺钦印,无可置疑。”宇文释笑了笑,嘲讽道:“东旭王重兵逼宫,自然是不会把这遗诏放眼里了,不过只要有我宇文释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阴谋得逞! “何况今日请东旭王进宫,原本就是让你听旨而来,若东旭王一意孤行,天佛寺自然会将王爷弒君篡位之事公告天下,大汉四方诸侯必定一呼百应,公举讨伐。” 太子赵旭面无表情地听宇文释说完,冷然道:“你宇文族早有心取代汉室,若非孤得到密报,怎会兴兵进京讨伐你这个贼子?既然今日天佛寺和太一门、昆仑派仙家皆在,汉室弟子一个不少,就让孤看看陛下遗诏究竟是什么。” 原本神色笃定的长皇子赵明阳和皇后,都察觉到了一丝异常气息,赵旭怎么会这般镇静? “奉天承运” 随着宇文释低沉清晰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天妄真人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其它人等脸色也是各有精彩,唯有太子赵旭这个当事人,神情益发透着一丝诡异。 “先祖创垂基业,中土万里,四方蛮夷羌戎,无不称臣然朕不体天心,耽于酒色金丹朕天命已至,徒叹奈何,汉室诸子碌碌,唯有皇弟赵” 宇文释满脸错愕和惊诧看着后半截面目全非的的遗诏,再也读不下去,他反复浏览,几以为自己眼花,而满殿的皇族更是惊慌失措地望着此刻面无表情的赵旭。 “为什么不读下去?”天妄真人脸上的笑容欢畅无比,容光焕发,彷佛瞬间年轻了许多。 长皇子赵明阳发疯一般上前,一把抢过遗诏,反复阅看,到最后几乎崩溃一般瘫软在地,撒手将遗诏抛落在地,不停捶地狂喊:“这是假遗诏!这是假遗诏!”吓得几名欲上前的宗室弟子退缩了一边去。 “皇儿,皇儿。”任其母后连连呼唤也无济于事。 “遗诏一定是给人掉包了,一定是!”宇文释伸手虚抓,遗诏再次落到他手中。 “宇文释,你可知罪?”太子赵旭大喝一声,将陷入狂乱失神的宇文释惊醒过来“你宇文家把持朝政数十年,在江南诸郡蓄养私兵,如今谋害皇兄,更企图嫁祸太一仙门,坏我大汉根基。若非孤洞察的早,请动武阳王遗部兵马进京,只怕就要给你宇文族扶植一个新的傀儡王朝。你宇文族多行不义,必自毙!” “既然天意如此,臣自当领旨,太子殿下,你赢了。”宇文释兀自僵立了良久,双手抓住遗诏,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大步趋前朝赵旭屈膝半跪了下来。 赵旭稍感诧异,此刻却不能不表态,伸手便去取宇文释手上的遗诏,天妄真人和赵启英警惕伴随在左右。 宇文释万念俱灰地递上遗诏,出乎赵旭意料,他梦寐以求的东西来的如此容易,他神色渐渐炽烈起来,双手慎重地接过,却迫不及待地展开。 就在赵启英和天妄真人都被遗诏内容吸引的刹那,这时异变徒生,宇文释一个猛虎疾朴,骤然将赵旭扑倒在地,翻滚两圈后,将其擒获在手。 所有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双方都没有反应过来。 “放开殿下!”天妄真人大怒,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拿人作质,怎生了得? “放下我父王!”赵启英大惊失色,直欲扑出。 “我现在就杀了他,看你们还能让谁继位,除了长皇子,谁也不能继承大汉国统。”宇文释一脸狞笑,环顾众人,抽出那柄他先前收起的证物飞剑,横架在赵旭脖上。 “阿弥陀佛。”灵智唱一声佛号,声音转寒道:“宇文释你身为佛门俗家弟子,切莫忘了门规,快快放下太子殿下。” “该死的番邦人,竟然背叛本将军!是你们掉包了遗诏。”宇文释对众人的话置之不理,却抬头对着大殿上方幽暗的殿梁大声叫喊。 “宇文释,你们中原人有话叫良禽择木而栖,你在江南的大军已经无法赶来了,你凭什么跟殿下斗?”一个干涩沙哑的声音从殿宇外飘忽传来,让人难判其方位。 “宇文释,快放手,孤可饶你一命。”赵旭被宇文释铁钳一般的大手抓住脖颈,挣扎着呛声道。 “原来你们早勾结到一起。”宇文释恍然大悟,仰天一阵大笑“难怪赵旭老儿如此肆无忌惮,该死的番子果然不能信任。” “小僧与殿下只是各取所需,与将军固亦如此,谋杀天子乃将军勾结邪魔所为,意图以假遗诏替换真诏书也是你所指,小僧何罪之有,小僧只不过替你跑跑腿换了封信。”一名干瘦蜡黄的番邦僧人玄色袈裟飞扬,从殿梁凭空钻了出来,落下大殿中央。 “你,你血口喷人,陛下被刺与本将军何干,又哪里来的真诏书?”宇文释气急败坏,大声怒吼道。 “小僧当初贪图一时小利,替你作了此等有辱梵天之事,所谓回头是岸,小僧自当亲自洗清自己的业障。”刚加说话的同时,一直被赵旭抓在手上没有掉落的遗诏,忽然凭空消失,来到了他手上。 在吸引众人目光后,他手上又翻出了一道一模一样的遗诏,两张遗诏在手,比什么都说明问题。 殿中顿时一片静默、震惊,不仅汉室中人,连同天妄真人、赵启英、天佛寺灵智师兄弟,包括杨真在内都无比震惊,想不到竟有如此内情,一个心绪大乱,立场再不那么坚定。 这第三方势力的插足,令局面陡然云开雾散,不仅令天佛寺变得异常尴尬,太一门同样对赵旭产生了强烈的质疑。 “大圣梵教尊者刚加见过太一门、天佛寺诸位中土同道。”梵国僧人竖起单掌,神色肃穆,跟天妄真人、灵智等打过招呼,说罢他回身对宇文释道:“放开太子殿下,小僧看在往日情面上,求殿下放你一条生路。” “你们不要听信这个番僧胡说八道!”眼见刚加唱作俱佳,宇文释又惊又怒,声音颤栗道:“是,遗诏是假的,我承认,但这是为了大汉江山正统,为了汉室就连你们今天看到的遗诏也是假的,定是这番僧勾结赵旭一手炮制,就是陛下被刺,也定是这番僧干的好事,他伙同他送入宫内的姬女,谋害了陛下,如此巧合下,赵旭的大军才会直入京城。” “宇文释,你所言可是当真?”灵智和尚双目神光炯炯。 “若有一字虚言,弟子愿死后被打下十八层地狱。”宇文释盯着灵智神情大动,彷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黑白都是施主一张口,眼下孰真孰假谁人能知?”灵智和尚唱诺了一声佛号,沉着脸问道。 宇文释一见还有挽回希望,正要鼓动如簧之舌,却见一直对他爱理不理的灵宝和尚站了出来,对灵智道:“师兄,记得临行前,师伯吩咐过,要牢记我们化外人的身分。”跟着他又近身附耳传音,不知说了些什么。 “这”灵智听罢神色微震,此行已经大大脱离了他们原来的计划,眼下已经是骑虎难下,他冷眼余光留意到梵教番僧暗有得意之色,心中大恼,转首微吶道:“师弟,事已至此,师兄也绝不偏袒宇文释,只是”一时半刻,他竟然找不到插嘴之话。 “若是没有我宇文释,你天佛寺休想立足大汉。”宇文释见天佛寺立场动摇,当即愤然大怒。 “宇文施主,放手罢,贫僧可担保你南去云顶山正式皈依我佛,脱离三千尘世苦海。”灵智正视了宇文释桀骜不逊的面孔一眼,思及上京城眼下局势,摇了摇头,双掌合十,低眉不再言语。 灵智和尚话一出,殿内皇族中人个个面若死灰,如丧考妣,没有天佛寺支持,宇文释不过是个废物,整个宇文族根本无法与同样有皇家血脉,且有太一门支持赵旭相抗。 天妄真人闻言则大大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天佛寺打算放弃宇文释这个棋子,心念一转,又疑,难道他们真的就此甘心退离大汉? 宇文释却是惊呆了,好半晌蓦然狂笑:“既然佛主不救,我宇文释自救。”说着手上吹毛断发的飞剑微送,已经在赵旭脖子上抹出一条血痕,他一把抓住赵旭发冠,狞声道:“赵旭老儿,快命你大军立即撤出京城,否则本将军现在就与你同归于尽,再多荣华富贵,你也没命消受。” “住手!”赵启英大急,就要扑出,却给天妄一摆拂尘拦了下来。 久不见动静的刚加,这时深黑的嘴角滑过一丝诡谲,站在一旁,口中喃喃念着咒语,在赵旭和宇文释两人脚下,条条青藤飞速从地板扎了上来,盘绕上身。 宇文释察觉到时,青藤已经爬到了腰身,他挣扎了一下,却根本无法摆脱,转眼青藤就缠上他手臂,行将动弹不得,他暴怒道:“刚加,你这个小人!”与此同时,手上飞剑猛然斩向赵旭脖子。 电光石火间,一柄拂尘银丝狂舞,疾射宇文释,同时几声咒念疾起,然而,不论众人如何努力,怎及修为不弱的宇文释就近疯狂一斩。 “叮!”一声脆响,不知从何而来的金电一闪,宇文释手上青光飞出,青光几乎同时被瀑布一般的银丝缠了个结实。 原本紧张地呼吸不畅的皇族中人只见一瞬间,宇文释发狂,接着就给青藤缠了满身上下,彷佛老树盘根,而人质赵旭已经离奇地脱困,安然站在那番僧的一旁,兀自发愣。 而一道浅金色法器在完成使命后,无声无息回归了主人手中。 “杨道友的法器非是凡品。”天妄真人抖手收回拂尘,他心中虽不愿意承认,但方才属实是这个昆仑年轻人救了赵旭一命。 “前辈谬赞。”杨真冷眼旁观殿中局面几起几落,大是宠辱不惊,方才他冒险出击惊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另一个结局。 杨真自己倒不觉得如何,落在太一门天妄真人眼中,却是年轻人胆略不凡、机敏过人的表现,相比赵启英这个一向稳重著称的师侄,各方面显得更胜一筹。 “父王,你可有事?”赵启英已经抢了过去。 “无妨,无妨。”赵旭终究是一代雄主,转眼就恢复了从容,看也不去看大殿地板上被青藤捆成粽子的宇文释。 “宇文释业已成擒,关乎苍生,不论是非因果,贫僧终不愿见到大汉一场内乱,还请殿下不计前嫌,平息这场风波。”灵智当先表态。 “天佛寺的人,用中土的话说,大概就是见风使舵,小僧真是大开眼界。”刚加阴阳怪气道。 灵智虎目寒光陡现,却并未发作,天佛寺与西方贺州的大梵教虽是同源,教义却迥然有异,双方历来不甚来往,彼此也难见友善。 刚加从袈裟内取出了收起的两件遗诏,挂着一脸笑容,对赵旭道:“小僧手上有两份遗诏,只有一份是真的,不过,现在小僧也不记得哪一份是真,哪一份是假,也许需要太子殿下提醒一下。” “遗诏真假,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赵旭脸色微沉,大是不悦,暗骂这个番僧贪得无厌,他目光扫向殿外“来人啦,将这个逆贼收监。” 在众人再次大震中,一名衣甲鲜明的威武武将,托着一个方正的黄棱包裹,领着两名禁卫直趋而来,向赵旭拜伏道:“卑职参见殿下。” “你手中是何物?”赵旭目光炽热起来。 “大汉传国玉玺。” 赵旭一怔,旋即大笑:“车将军果然不负孤厚望,孤不会亏待你,你传令下去,打开朱雀门,宇文逆贼伏首之事给我传檄天下,让那些不安分的人给孤安静一些。” 目视着汉室最后靠山被带走,汉室一干人等这才最后绝望,个个惶恐不安,不知直接命运如何。 “遗诏真假并不重要,东旭王既然为先皇立为储君,自然是大汉新君,本后和宇文族都无异议。” 谁也想不到皇后宇文鸳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向赵旭低下了尊贵的头颅。 赵旭微愕,当即大笑着伸手虚扶道:“皇后娘娘但请放心,宇文释谋害陛下,有今日之局乃咎由自取,只要宇文族继续拥护大汉正统,孤自然不会追究。”他脸上虽在笑,但目光却如刀锋一般,扫射在她身后仍旧不甘的一干皇子身上。 “皇上不在了,本后也了无生趣,只盼皇家诸子后半生能过个安稳的富贵日子,还望东旭王成全。” “孤就如娘娘所愿。”赵旭毫不犹豫的承应。 “殿下如此宽宏,贫僧也就放心了。”灵智适时插口“小僧回山后,定当请本寺主持为大汉祈福,望大汉千秋太平。” 大梵教的尊者刚加也甚是知趣,当即呈上一份遗诏,道:“陛下登基,乃大汉之幸。” “好,好。”太子赵旭欣然道:“难得云顶山天佛寺,及远道而来的大梵教秉持正道,拥护大汉,既然如此,孤决定,待孤明日登基大典举行三日后,诸教会试如期举行,胜出者钦定为大汉国教。” “什么?”天妄真人大惊,万万没料到赵旭临阵变节,完全推翻他的原盘计划。 “殿下既然有命,贫僧万无推辞之理。”灵智不待天妄真人反对,面上绽露笑容,抢前微微躬身一礼。 而大梵教的刚加则欣然答谢的同时,不忘向灵智一方投出挑衅的目光,诸教会试没有开场,天佛寺与大梵教两个冤家对头,已经开始互别苗头。 “殿下,可曾记得对我太一门所承诺一切?”天妄真人一脸寒色,终于动怒了。 “孤自然记得,只是我大汉国土辽阔,若有更多的仙家佛门教化世人,岂不是更能保我大汉昌盛?”赵旭若无其事地反问道。 “好,好,好。”天妄真人一脸三个好字,不顾赵启英劝阻,愤然拂袖而去。 “父王”赵启英看着殿中英姿勃发、彷佛年轻了许多的赵旭,发现自己再也不了解这个生身父亲。 “不必多言,若无他事,你还是早些回山好。”赵旭冷然打断了其子的话。 就在这时,殿中灵智和尚和大梵教刚加等人,几乎不约而同抬头望向殿外虚空南面方向,一阵强劲的法力波动遥空传了过来。 “糟了。”一声惊呼未尽,杨真已经闪身消失在殿中。 大汉京师一场政变悄然落幕,修真界各道在世俗一场角逐,又行将爆发。 在皇城外一座被临时征用的府邸深处,一团红芒外翻腾无数白色鞭影,此起彼落,不住追逐翻腾,四周大片房屋和楼阁,不住随着交战的红白光影崩塌摧毁,零星的兵士奔忙着四散逃避。 蓦然万千鞭影如活物一般收散归一,毒龙一般跃射入了红云一般的光球,一声巨响,红色光球炸裂开去,一声惨痛的**洒落长空。 一个身影抛飞着,砸落在一个座大殿屋脊上,轰然击破一角,堕了进去。 一个阴冷的黑袍人,手臂缠着骨节累累的白骨长鞭,倏然现身在被他击伤的人所落足之殿外,长长的鞭鞘如蛇游动,蔓延伸长了出去,将门庭如纸片一般撕碎,探入了进去,直要将伤者擒拿到手。 “不要伤我妹妹!”武令候一身狼狈,从一个沙砾堆里冲了出来,手上一把长刀脱手而出。 “既然你这么急着上路,某就送你一程。”蛟魔阿毕达头也不回,白骨鞭一个闪电回折“锵”一声,宝刀已经化作漫天碎片,同时他轻足一顿,一道潜劲沿着地面袭向毫无所觉的武令候。 “小心!”武令候脚下猛地一震,他仰倒刹那,一道惊天剑气破土而出,宛若流光蜿蜒,金帛飞舞,剑光锐芒以洞穿天地之势刺向阿毕达。 白骨鞭如同蛇信一般灵动,轻易破除幻象,抓住了剑光核心,重重与剑光撞在一起,方圆数十丈空气陡然剧烈振荡起来。 数道霹雳炸开,淡金色的巨剑迅速膨胀扭曲成一团氤氲,最后扬空幻化成杨真的本尊所在,同时一轮淡淡奇形兵刃悠悠绕飞在他身外。 这是杨真下山以来,首次对敌时施展师父萧云忘的独门剑诀九耀飞仙诀。 “怎么会是你?”蛟魔阿毕达大惊失色,他亲自和大巫师屠方伏击并抓住了这小子,怎么会给他逃出来了? “没有想到?”杨真嘴角噙着嘲笑“妖魔走卒也敢横行京师,我看你真的是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蛟魔性格阴沉,素来小心谨慎,今日光天白日下大打出手,只因为搜魂真君的命令,他必须在日落前抓住练无邪这个龙女,以便布置一个陷阱。 出乎他意料,这个女人异常扎手,强横桀骜的法力,让他隐然有被克制的感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眼看要得手之时,不想半路又杀出个家伙来。 “好小子,再吃我一鞭!” 蛟魔手上的白骨鞭抖出一道波浪,惨绿的邪火瞬间燃遍整个长鞭,雷霆一闪,几道绿电交错当空,圈出无数重火圈如同天罗地网,罩向杨真。 没有丝毫热力的火浪让杨真大为警惕,他当即明白那是魔道用九阴魔气所炼的绝毒阴火,万不可沾身。 天诛擅攻不擅守,他也不打算用这神兵防守,于是乾坤印破体而出,一道纯净柔和的银色光圈将他护持了起来。 鞭浪潮水一般,抽打在乾坤印宝光上,杨真肺腑剧烈振荡,气息难平,法力修为始终过于悬殊,拥有神器也难以抗衡眼下这修炼了几百年的老魔头。 残垣废墟中,这时飞出一道血色光环,呼啸旋转着直击蛟魔阿毕达背部。 第七章剿魔 杨真见机,再次祭出了天诛,一道弦月回绕了半圈,霹雳闪动,从顶空袭向阿毕达面门。 蛟魔怒吼一声,浑身魔焰飞涨,回身一掌拍出,一道巨大的黑色手印脱手而出迎上血环,而白骨鞭倏然回收,上扬抽击天诛的弦月斩击。 两道巨大的震响同时炸开,血镯“嗡”一声震弦回飞,总算击散了魔手印,留下一团黑烟。 而杨真的天诛则被击散化成了一片倏现倏隐的流星雨,从四面八方闪击蛟魔。 霸道阴毒的白骨鞭每飞腾一击,便在虚空留下一条光痕,地面更是留下无数纵横交错的地裂沟壑。 京师中的各道修士终于姗姗来迟,突然爆发的强大魔气,多少令他们有些忌惮,见到交战双方渐渐倾斜,这才寻觅机会出现。 “小妞,先放过你,希望你下回还这么好运。”蛟魔挥舞着白骨鞭洒了浑然一圈,先将杨真荡飞,正待突围飞遁,却在空中半路折了回来,出其不意缠向追袭练无邪。 “姑娘小心!”一个细柔的声音破空而来,随之而来的一名道貌岸然的青袍羽士,从他袖中飞出一道虹光直贯蛟魔。 蛟魔哪里把来人放在眼里,体内魔功急骤提升,白骨鞭瞬间膨胀成一道长有数十丈的毒龙,鞭鞘呈奔雷之势卷飞血镯,点向飞速疾退的练无邪。 府邸后庭,最后一幢完好的楼阁瞬间粉身碎骨,练无邪最后护体的浑天棱织成一片红云,毒龙仍旧破袭而入。 在生死关头,一道银色光幕升起,对冲而上,与白骨鞭交击在一起,发出闷雷一般的巨响。 又是杨真快的不可思议的身法后发先至,拦截住蛟魔全力一击。 杨真付出的代价,便是喷血和练无邪滚作一团摔了出去。 蛟魔阿毕达这才随手击飞那柄破袭而来的飞剑,一股浩然之力涌进他体内,他顿时知道来人的昆仑派的牛鼻子。 此刻,更有数十名修真界中人从四面扑来,方才那出击的道士更是扑到了眼前,魔功强横的他根本无所畏惧,但也知一旦遇到真正的玄门高手,就相当危险。 “昆仑牛鼻子,让爷爷我超度你归天。”转念之间,他一掌迎上了昆仑道士。 紫桑真人早从蛟魔的成名法器认出了魔头身分,他心中叫苦,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上去,昆仑派任何时候面对魔道都不能落了面子,纵然是死,他很清楚这一点。 他拂袖探指在虚空轻点,急速画符,一道青色法印在空中生成,对上了一只形同地狱中探出、漆黑如墨的魔爪。 狂暴汹涌如同地下潜流一般强大的魔力,令提聚了十二层功力的紫桑真人胸口一闷,险些回不过气来。 幸好又有两道法器绽放着绚烂光芒轰了过来,蛟魔阿毕达这才不得不放手,挥鞭直荡,横扫出天空一条道,拖着一条长长的乌光急速飞遁了出去。 “追,不能让这魔头跑了!”大批赶来的修士当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这群常年深山修行、浑身骨头都快发霉的修士们,也顾不得光天化日之下惊世骇俗,一窝蜂驾起法宝追了出去。 “无邪,你没事吧?”杨真将练无邪扶了起来,两人都有些灰头土脸,衣衫散乱。 练无邪低头整理衣衫,有些赧然,直到杨真醒觉两人似乎有些暧昧,这才放开了手。 “那魔头怎么会找上你?” “我也不知道,我刚跟哥哥见面,若非无邪六识提升了很多,根本无法发现他的偷袭。”练无邪说起刚才那魔头,倔强的脸上一股子怒意犹自不去。 两人看到彼此狼狈的样子,不由相视而笑。 紫桑真人一个深呼吸,体内法力疾转,平稳下内腑飞腾的血气,这才发现脚下已经深陷半尺,骇然之下,暂且放弃了继续追击魔头的打算。 他深知就算追到也绝无把握留下那魔头,索性放弃,声名和身家性命谁重要,对常年仙府修行养尊处优的他来说,自然不言而喻。 “师父果是法力高强,那魔头一招就给师父打跑了。”思虑之间,他座下弟子陆乾坤一个起落来到他身边,轻轻拍上一记。 “胡说八道,那魔头哪有这么好对付。”紫桑真人话是这么说,斜牵的眼角却出卖了他,他一指不远废墟中的杨真两人“徒儿,那两个年轻人是谁?”他有些疑惑,那年轻男子似乎有些眼熟,他作为昆仑派掌持礼法的真人,常有机会四出走动,消息灵通,但这等修为的年轻俊杰他却未有见闻过。 “是他。”陆乾坤目光转过残垣角落,脸色陡然一白,一股凉意涌上脑门。 “你认识那两个”紫桑真人话音未落,那一男一女已经迎了上来,正面一瞧,他自然一眼认出了那个曾令他耿耿于怀的年轻人。 “多谢紫桑师伯援手。”杨真冷淡地上前见礼。 “原来是杨师侄,看情形伤势已经痊愈,真是可喜可贺,师伯在这里也替你高兴。”紫桑真人面上展开温和笑容,话锋一转又道:“不知这位姑娘又是谁?” 杨真站开少许,练无邪从他神情中察觉了什么,于是微微上前一福道:“小女子受师门禁令所限,不便透露,还请前辈见谅。” 紫桑真人脸色不变,颔首道:“既然姑娘有说不出的隐衷,老夫自然不能逼你,看你英气逼人,与那魔头也能相斗一二,正道修真界正是后继有人。” 练无邪自然能听懂这老道言语中的不满,但她是谁,除了少数亲近之人,谁面子她也不会买,何况她师父一直仇视着昆仑派,今日见面能打招呼,就是看在杨真的面子上。 师父,她想到这里心中一痛,一股沉郁心底的阴翳又浮了上来。 这时,武令候刚好领着几个亲兵赶了过来,练无邪跟诸人说了抱歉,分身而去。 场中只剩下三个昆仑派人。 紫桑真人神色一肃,有些探究意味地道:“师侄,不知何时到了京师,可是听了风声赶来?” “怎么”杨真奇怪地望向紫桑真人一旁目光闪烁、站立不安的陆乾坤。 两人之间的异常,自然落在紫桑真人眼里,当下也不好质疑爱徒,只以一派尊长的口吻道:“你伤势既愈,对即将召开的诸教会试可有打算,你陆师兄不争气,说不得还要你这个师弟上阵代表昆仑派出战。” “师伯谦虚了,陆师兄修为高深,弟子不敢比拟,诸教会试有师伯操持,自然万无一失,何况”杨真自不会把这自私又阴险的老道的话当真。 “何况什么?”紫桑真人讶然。 “掌门真人既派了法宗出面,师侄身为道宗一脉,如何能与师伯的弟子争功。”杨真提早打了埋伏,他可不想给这老道驱策。 “道法本一家,师侄何须如此见外?”紫桑真人虽然有心在此次诸教大会给法宗扬威,但他对陆乾坤信心却是不足,此番见杨真历经大劫重生,甚至以他数百年的道行,都对这小子看之不透,震撼之余,他突然隐隐觉得这小子未来不可估量,也许需要未雨绸缪,予以适当拉拢。 杨真漠然一笑,不置可否。 若这老家伙当初真记得这一节,当年在山上就不会对自己穷追猛打,以致那一年苦寒的面壁生涯。 “你师父可是来了京城?”紫桑真人仔细观来,发现眼前这年轻人益发看之不透,修为若有奇遇也就罢了,但人生阅历哪是能说有就有的,但他分明从杨真身上找到了那种岁月的积淀,尽管并不清晰。 “弟子一直孤身在山下,师尊的行踪自然不可得知,师伯刚下山,当比我更清楚才是。”杨真的回答不软不硬,他胸中血气一阵浮动,不由轻咳了一声“若没有其它事,师侄这就告辞了。” “师侄伤势可打紧?”紫桑真人目光一闪,摸索着身上的乾坤袋“师伯这里有疗伤丹药,你尽管取去就是。” “不必,些微伤势没有大碍,倒是师伯行走京师,要当心城中潜伏的魔道中人。” 紫桑真人哦了一声,奇怪道:“师侄似乎对京中局势甚为了解,方才那魔头如何会与你们交手?” 杨真摇头道:“弟子不知。师伯,弟子先行告辞,来日再亲自上门拜访。”说罢不给紫桑真人说话的余地,径直离去。 看着那条修长身影毫无烟火气息的离去,紫桑真人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老眼眯成一线,审视着陆乾坤满是疑窦。 “师父,您真要那小子代替弟子参加会试?”陆乾坤下意识低头避开了紫桑真人的目光。 “为师不过是试探他。”紫桑真人有些落寞地叹息一声“道宗自萧云忘起益发嚣张跋扈,我法宗处处落尽下风,法尊总是隐忍不发,这次来大汉的机会,也是为师好不容易从紫霆手中争过来的。” “弟子定不会辜负师尊厚望。”陆乾坤抬起了头,一脸激动之色。 “你当那紫霆这等好心相让?”紫桑真人没好气地摇头“掌门真人下令不得与太一门争锋,我等既不能丢了面子,也不能空手而归,这等两难的事,你让为师如何去办?” “所以师父打算让杨真代替弟子出战,不论结果如何,责任都不在我法宗”陆乾坤压低了声音。 “此事到时再说,为师说不得要跟太一门的同道提前见个面。”紫桑真人摸了摸无须的下巴。 陆乾坤望了望四周,进一步压低声音,小心道:“师父,要弟子说,不如我法宗一脉自立门户,凭我们的实力,建一处仙府何难之有?现在八面威风的蓬莱金光阁,当年不也是昆仑派一支?” “放肆!”紫桑真人厉声震喝,他脸色一阵发白,显然为徒弟大逆不道的话惊呆了。 “将来一元道尊飞升后,掌门人宝座肯定轮不到师父您,不信您等着瞧。”陆乾坤兀自不服的顶嘴道。 “住口!”紫桑真人强抑内心的震撼,浑身散发着寒气“为师怎么从来没有发现你竟头生反骨?” 陆乾坤看着师父前所未有的动怒,乖乖地垂下了头,不敢再顶嘴下去。 “为师还没问你,你既早与杨真见过面,竟胆敢隐瞒不报,你这逆徒越来越放肆了。”紫桑真人怒气冲冲地训诫了两句,突然抬头目光转向城北方向“那群乌合之众,竟然将那魔头拦截在城外了。 “这几日你老实跟着为师,哪也不许去。”紫桑真人说罢一把托起陆乾坤,驾风奔北方而去。 在城北郊外天空,七道横空飞舞的青色剑光,如游龙飞矢一般织成铺天盖地的剑网,将一团魔气包围在中央,任其左冲右突。七名墨绿道袍着身的太一真人掐诀御剑当空,其中以天妄真人为首,亲自指挥剑阵。 在外围,还有数十名观望助阵的各道修士,都纷纷祭着自己的法宝,随时准备出手。 在皇宫内受了一肚子气的天妄真人,这次可真是动了真火,不但有人窥测太一门的地界,更令他怒不可遏的是,赵旭的出尔反尔,完全将太一洞府推到了两难的境地。 “魔头,上次在中南山让你跑了,这次看你怎么跑出我天妄的五指山。”天妄真人一声清喝,在他的指令下,剑阵倏变,寒光冲霄,惊雷阵阵,天空形成了一个太极阴阳剑阵漩涡,任蛟魔的白骨鞭如何施展,冲击在剑阵上都如雨打芭蕉一般,劳而无功,不由咆哮连连。 四方修士纷纷一阵叫好,名门大派出手果然不同凡响,方才有些人早已与那魔头交过手,自然知道深浅,一些本有赴京浑水摸鱼之意的人,心中也敲响了警钟。 “师父,这阴阳七截剑阵看起来也就寻常,这么多人都奈何不了一个魔头。” “你懂什么,太一门的剑阵在道门足登名榜前三,此阵比之我昆仑‘昊天剑阵’攻击力略有不足,但防御却是固若金汤,我两家此道只能说各擅专场。” 在看热闹的散修中,不引人注目之处,紫桑师徒也悄悄赶了过来。 在另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杨真和练无邪同样也在观战。太一门发动剑阵的七人,当中有六人修为不过是金丹期,平添一个天妄老道,就能把一个横行魔道的魔头困死不得脱身,让两人也叹为观止。 眼力高明如杨真,更是看出太一这门剑阵的奥妙之处,暗忖若自己遇到了,又该如何应对。 “一群蠢材!”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传入杨真耳中。 杨真一惊,左右环顾却没有发现传音之人,但那声音却是再熟悉不过,正是九玄仙子,这时又听传音:“若非本仙子暗中拦阻,这魔头哪里能让太一门捡了便宜?” “前辈,你在哪儿?”杨真这才释疑,原本他就奇怪为何凭那蛟魔的能耐会给太一门截住,他收回了视线,练无邪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九玄仙子静默了,最后以一声长长的叹息作为回答。 “既然前辈没有远去,方才无邪遇袭”杨真抛出了自己的疑问,后面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是这世间最骄傲的种族龙族,她需要自己去面对,去成长,我这作师父的已经不能帮她太多。”九玄仙子的声音里有些黯然,也有一丝引以为荣“你跟天魔宗已经势不两立,若想对付他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本仙子同样要对付天魔宗,你小子修为虽是弱了点,但还能派上用场,可有兴趣与本仙子合作?” 杨真心神大震,他一直没有想过主动出击,暗忖自己活了两世,胆子反倒变小了,他不无自嘲道:“既然前辈相邀,晚辈怎敢不从,别的不行,给前辈跑跑腿还是没有问题的。” “你要小心些,除了魔道,巫门的人也一直在暗中跟踪你。”九玄仙子又道。 “只要他们不招惹我,我也懒得理会他们。”杨真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事实上凭借他一身法宝和奇功异法,若非遇到龙胤那种强横妖类,打不过,也至少有逃的机会。 “搜魂真君就在附近,快出手了。”九玄仙子突然又急又快道。 就在这当口,天空纵横的剑光陡然爆发出万丈光芒,太一门展开了杀阵,蛟魔兴风作浪的白骨鞭,转瞬给凛冽的万千剑芒封锁到了一个极小的空间。 “你爷爷来啦,牛鼻子!”一声如雷炸喝,大地震动,地面裂开一条缝隙,一个手持巨斧的擎天大汉,飞身扑上了太一门剑阵中心。 “是斗元魔!”有眼尖的散修一眼认出了在九州岛北域凶名赫赫的魔头,一干法宝呼啸而出,轰击了上去。 “小杂毛,给爷爷滚远些!”斗元魔巨斧横空旋舞,一阵狂猛的黑色罡风,乒乒乓乓将一堆五光十色的法宝击飞了出去,四方惨叫连连。 听到同伴救驾,本大落下风的蛟魔顿时士气大振,白骨鞭左冲右突,意图与斗元魔接应。 太一门剑阵正在收缩关头,天妄真人暗暗叫苦,又来一个更强横的魔头,让他如何应对,狂暴的魔气袭身而至,他不得不当机立断:“撤阵!”话音刚落,七名太一修士身随意转,迅即各自收剑朝四面八方撤去。 蛟魔刚与斗元魔意外会合,却见太一门领头的天妄真人挥手掐诀,猛地向他们打出了一道来势狂猛的真雷。 天空一阵紫色火光喷涌而出,雷声轰鸣,兜头就罩向了二魔所在。 二魔一个久战疲软,一个刚硬扛了十数件法宝攻击,没有回过气来,见到修真界威名赫赫的太一紫霄神雷,齐齐咒骂的同时,提聚全身法力祭起法宝硬抗。 “轰!”一声震天巨响,炽热的阳极罡风雹雷席卷方圆数十丈,四周观战的修士拼命后撤,唯恐被波及。 罡风雷火渐散,两个一身焦黑的魔头仍旧伫立在当空,浑身冒着黑烟,手上抓着兵器,双目喷火地瞪着天妄真人。 “诸位同道还犹豫什么?”天妄真人眼见两魔头在雷火中伤势无碍,惊骇之下,招呼四方观望的修士一起上阵。 几乎是一呼百应,数十名修士迫不及待地祭出了得意法宝,试图捡个便宜,他们个个打着算盘,要凭此役结交上道门圣地太一洞府,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太一门众修士在天妄老道眼色暗示下,在四方修士冲上后,延迟了一线发动剑阵。 眼看二魔行将陷入围剿之中,一阵古怪的咒语贯空传来,咒念低沉沙哑,飘忽不定,每个听到咒语的人,只觉三魂不稳,七魄不定,所有发动法宝攻击的人手上法诀都难以完成,彷佛灵魂出窍,身不属己一般。 场中少有不受影响的人,除了杨真就要属练无邪,练无邪是天赋异禀,而杨真却是从咒语波动中感觉到了熟悉,体内法力运转就消解无形,且隐约觉得那是与巫门有关的法术。 二魔见状大喜,知道接应的人来了,白骨鞭和八荒斧左右开弓,迎上北面冲上来的几名散修。一名眉清目秀的小道士因为抢过了头,冲在其师前撞上了斗元魔,给一斧荡开法器,将人劈作了两半,鲜血挥洒长空。 小道士的师父惊怒交加下,不顾一切扑了上去,蛟魔的白骨鞭趁势一鞭洞穿了老道的喉咙,瞬间给肢解成了漫天纷飞的血肉,这对师徒先后一起共赴了黄泉。 远近的修士群见状大惧,纷纷打出法器,同时抽身遥遥对峙,再不敢接近。众多修士下山闯荡,也算一方山水洞府的二流修士,多少闯出过些许名头,但错估魔头实力的他们,惊觉枕于安乐太久,魔道实力远远超乎他们想象。 另一方面来说,他们也看清了能与魔头对抗的太一门实力,也远非他们能相撷。 暗中相助的咒语已经停止,蛟魔和斗元魔也不敢恋战,趁势卷着一团黑色魔气冲空而起,突破重围,破空而去。 “哪里走!”一个女子倏然升空,出现在二魔逃遁方向必经之路前方。 “臭娘们儿,又是你!”斗元魔牛眼一瞪,浑身魔气就奔腾起来,恨不得劈这可恨女人百十八斧。 九玄仙子没有应声,二魔只见两只七彩光环似缓实快,印了上来,周身的天地彷佛陷入了那两道美丽无伦的光晕漩涡之中,难以自拔。 “那是玄女门绝学玄玉掌!”一名散修在远处高声惊呼。“那就让老夫的搜魂手领教一下。”在二魔对面,九玄仙子背后突然出现了一只玄青色的巨大手掌,彷佛穿越水波一般,掌印刹那间迭出无数重幻影,迷幻魔魅。 搜魂真君的到来,令二魔吃了定心丸,心神大定,手上法器魔焰狂涨,八荒斧裂空横斩,白骨鞭迂回后击,转瞬三面合攻,同时袭向九玄仙子。 第八章卢麒 “师父!”远处观战的练无邪奋不顾身,已经飞身冲了上去,杨真紧跟着追上,以更快的速度打出了自己的得意神兵。 虚空一道亮芒,迅速化作一柄黑色电光缠绕的无色巨剑,瞬间穿越了半里之遥,剑光外的黑色怒电倏然轰击在蛟魔背心,纵是其铜皮铁骨的身躯,也给劈得皮开肉绽,轰飞了出去,化解了九玄仙子被包围之险。 如此快的法器,自然是杨真的天诛! 天魄神兵到了最高阶段,无形无色,跳出五行,且能放出威力极大的天雷之力。 压力得到缓解的九玄仙子,身形前后一闪,双掌一分,一掌迎击搜魂真君,一掌拍向斗元魔横斩的八荒斧,两掌出击有先有后,却是同一瞬间迎上。 玄女门自古就有传说,乃先天克制魔道的无上功法,但面对两个魔头的强横法力,一阵闷雷震爆后,九玄仙子仍旧受了重挫,喋血抛飞,搜魂真君和斗元魔趁势扑击了上去,穷追猛打。 九玄仙子身形连旋,随风河柳一般顷刻稳住身形,素手扬袖,探指虚空疾点,红紫青,三分指力连击迎上二魔。 又是几声震爆,九玄仙子被搜魂真君魔幻的搜魂手全力攻击下,又有斗元魔八荒斧大举进击,左支右绌,唇角血丝飞舞,伤势加重,形势危在旦夕。 就在这时,下方强光一闪,一道快逾闪电的电光射来,正好在搜魂真君此刻下扑的前路上,不早不晚,恰到好处。 原本不经意的搜魂真君刹那间感到了不妥,探出的手心蓦然提升了三层法力,一阵火辣辣的撕裂疼痛后,他终于将来袭法器抓在了手心,而此刻那法器的锐芒,已经插入他前胸肌肤表层,几乎入内,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那是一枝奇怪材质的黑色长箭,闪烁着点点火芒,搜魂真君正要仔细查看箭枝,却见手上的箭一阵风烟一般节节消散无形之中。 猛然间一道锐利至极的法力直袭他心脉,若非他深厚的法力迅速化解,只怕就受这一箭就要受上重伤。 就这耽误的当刻,两个人影几乎不分先后的赶了上来,一道如彩凤飞舞的红绫卷上了蛟魔阿毕达的同时,而斗元魔竟给数道分光化影,虚实莫辨的虹光圈裹了起来。 而太一门的天妄真人此刻,也领着门众排空祭剑而来,行将再次形成包围圈。 “嗾”一声悠长的惊弦声响,又是三道闪电同时刺空而来,斗元魔锺童八荒斧上下翻飞,抵挡杨真的剑诀攻击,在千钧一发下,凭借强横**硬受杨真一剑,反身横斧,拦住了袭往上半身三道闪电。 “锵锵锵!”金属击响,斗元魔浑身狂震,一阵电光在周身飞腾,险些给炸飞了出去。 出手的是谁?几乎在场正魔双方都对那暗中出手的人产生了疑问,以弓箭这类奇门法器出手的修士,在修真界若非不入流,就是绝顶高手,这在修真界是共识。 也许又一个隐门修士来了上京城。 搜魂真君一个重击,摆脱重新纠缠上来的九玄仙子,纵览周遭,眼见形势不妙,低喝一声扯乎,便毫不犹豫地挥手就打出了一迭黑色珠团,彷佛连珠雷一般当空炸开,如墨汁一般的黑云狂飙翻滚,转即占据了整个天空,伸手难见五指。 在漆黑的云雾中,正道修士一阵人慌马乱,魔道的东西都歹毒无伦,深怕中了暗算的修士们提气护体,纷纷退走,哪敢去追? 待毒气散去,天魔宗长老和二魔将早遁的无影无踪,空留一干正道修士干瞪眼。 不过,这次总算是灭了一把魔道的嚣张气焰,折损两名散修之事,转眼就给群雄抛到了脑后。 在太一门天妄真人为首的修士与九州岛四海散修见面寒暄的同时,在人群外,杨真和练无邪却对另一个人有了兴趣。 至于九玄仙子早就走的不知去向。 在城郊一片坡林外一块大石上,半蹲了一个半身兽皮装束、充满山野气息的年轻男子,他手上挽着一副造型高古、密布金色咒文、几近人高的漆黑巨弓,轻抹着银色弓弦。 “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杨真携练无邪找了上来。 年轻男子有一张粗狂而明朗的面孔,双目呈栗色,其发质微红散乱,四肢粗壮有力,只是眉宇间略微有些不易察觉的抑郁和苦寒之色。 “卢麒。”年轻男子的回答很干凈利落,他机警地打量着杨真两人,来回扫视了两眼后,略微在练无邪面上停留片刻,就收回了视线,继续把弄他的长弓,神情专注而深情,彷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他手中的长弓。 练无邪冷哼一声,方才此子关键时刻救助了九玄仙子一把而来的好感,化作乌有。 杨真却不以为意,自我介绍道:“在下昆仑派杨真,兄台的箭术真是让在下叹为观止。” “昆仑派?”卢麒抬起了头,有些意外,负上长弓,跃下大石,认真打量杨真半晌,突然神色有些激动道:“你是昆仑派的人?兄台莫怪卢某失礼,前几日在东海本人遇到几个强抢法宝的修真界败类,还以为” “以为我们看上你的宝弓?”练无邪插嘴嘲讽道。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卢麒挠了一下乱糟糟的头皮,有些不好意思。 “玄女门,练无邪。” 练无邪首次报出了师门,让一旁的杨真大为吃惊,旋即一想,他也明白了过来,她的身分在太一门已经不是秘密,迟早传播开来。 “玄女门,听说过。”卢麒抬头想了想,似乎没有觉得多大惊奇。 “卢兄不知师出何门?”杨真试图按下练无邪不满之意,岔开了话题。 “卢某荒野之地而来,只跟家师学了点箭术皮毛,不足挂齿。”卢麒话是这么说,脸上还是挂着一丝自得之色。 “箭术皮毛?” 若那叫皮毛,那修真界不知多少人要羞煞了此子有着赤子之心,杨真有意结交,却有无力着手之感,只好试探道:“卢兄来京可是为了诸教会试?” “诸教会试?”卢麒一脸茫然之色。 杨真和练无邪相顾一眼,各自都觉得诧异,难道这小子初出茅头,偶然撞到了上京城? “师父,就是这野小子。”这时,一群绿袍道人熙熙攘攘飞掠了过来,领路的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道士,抢前指着卢麒愤愤道。 杨真和练无邪眼见来人冲卢麒而来,本不打算插手私人恩怨,这会儿倒不好回避了,只得站到一旁静观其变。 “本座东海崂山剑派掌门六阳真人,不知小子为何欺辱吾门下?”为首一名长脸细眼的老道领着一干门众,围住了卢麒。 “崂山剑派没听过。”卢麒抬头想了想,开口一句就把一干人等气了个半死“不过前几天有几个小杂毛在东海上口出狂言,我倒是揍了那几个杂毛一顿。”他后一句,令崂山剑派一众人胸中的火星变成了熊熊冲天火焰。 “黄口小儿,目无尊长,老实交代你师长是谁,说不得老道要代为教训一番。”六阳真人脸容平静,严峻的双目却透着满腔怒火。 “打便打,我还怕你们不成?”不见如何动作,长弓已经来到了卢麒手中,他双目如电,整个人如一头豹子一般蓄势待发。 六阳真人见其气势雄浑,修为大是不弱,最令他忌惮的,还是那枝其貌不扬的黑弓,那弓弦上虽然无箭,但一股寒意却从他脚下蔓延到顶门,可谓遍体生寒。他本以为搬出名头,这小子无论如何都会低头,然后训斥几句,也就下了台面,怎想到如今骑虎难下的境地。 想起方才那雷霆万钧的数箭,他心中犹自胆寒,若真是动手,一不小心翻了船,这人可就丢大了。 “师父,这野小子分明不把您老人家放在眼里。”那年轻道士再次见机挑拨。 卢麒飒然大笑三声,不等六阳真人反应,蹲步以力挽山河之势缓缓拉开了空弦,刹那间看得见的白色精芒,从四面八方汇聚上弓弦,转眼凝聚出一道箭形锐芒,凝准在那崂山剑派年轻道士身上。 然而,在场的崂山剑派,却个个觉得那箭芒瞄准了自己,不敢动弹。 就在拉满弓的刹那,卢麒眼中光芒一闪“嗡”一声长吟,众多崂山弟子眼前强芒一闪,只觉呼吸一窒,一道细长的轻烟闪电穿越他们,命中在数里外一块山丘上,大半个山头轰然崩塌了下来,引得远近一片惊呼。崂山剑派众人只觉经历了一个生死轮回,冷汗全身,那年轻道士长发飞舞,头上发冠不知何时已经不见。 六阳真人脸色发青变紫,怒指着卢麒说不出话来。崂山剑派虽然算不得修真界大派,但在九州岛东南也算小有威名,与东北幽州龙首山的龙门剑派一向交好,倒也无人敢小觑他们。 此番竟给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人公然折辱,这口气息如何忍得下去? 他伸手一招,一声轻吟,背后的剑鞘青光闪耀即将出鞘,他众多门下弟子有样学样,个个飞剑响动,清鸣连绵,眼看就要展开一场大战。 “六阳真人何苦为了一个修真界后起,伤了我中土正道的和气?”天妄真人和紫桑真人携手而来,他们身后跟着门下和一群各道修士,开口的正是领前半步的天妄真人。 “此子折辱本座门下,这帐不能不算,好教修真界知我东海崂山剑派不是人人可以欺辱的!”六阳真人强抑怒火,他虽是一派之尊,面对太一门这样的巨派,却是不敢放肆。 “这位少侠面对魔头无所畏惧,老夫很是欣赏,六阳掌教还是择日计较,不要扫了大家的兴。”紫桑真人见天妄真人有心袒护那年轻人,索性顺水推舟作了个人情。 “看在太一门和昆仑派的面上,老夫今日就暂且作罢。”六阳真人深深看了卢麒一眼,回身跟众人打了个揖,出乎众人意料地带队绕路飞驰而去。 “下回要抢我宝弓,记得把你家神鹰看牢点,别再给我射来烤了。”卢麒大大咧咧的声音远远送出,崂山剑派数人齐齐回身,却在片刻后继续加速离去。 群雄一阵哭笑不得,好在诸人刚打退三个魔头,心情大好,非但没有对卢麒多加指责,甚有人多加赞誉,况且崂山剑派来京多时,门下弟子人多势众,嚣张跋扈,甚有打压修真界赴京的游离散修之举,很是不得人心。 可以说,卢麒的狂悖之举,倒暗合了一些小门派和独行散修的心意。 “年轻人,过刚易折”紫桑真人摸着下巴,大有劝诫之意。 “不然,不然。”天妄真人见卢麒一脸满不在乎,不由哈哈大笑打断了紫桑真人的话“小兄弟本色做人,一扫修真界尘垢,老夫欣赏你。”说罢又是一声大笑,环顾群雄,大有为主之意。 无意抢风头的紫桑真人一扫众人,暗忖果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地头卧的本身就是龙虎之尊,心中盘算,目光落到突兀站立在那持弓小子的一旁的杨真身上,他轻咳一声岔道:“此次魔头被围,虽未能一举铲除,但近期他们只怕不敢擅动了,京师诸教会试当可如期进行。” 天妄真人大有深意地睨了紫桑真人一眼,颔首道:“正是如此,有我太一门坐镇的地界,轮不到他天魔宗嚣张,不久前天魔宗一伙施谋企图攻破我太一山门,最后惨败而归,几乎全军覆没,势必大大打击了他们士气,不过近期妖魔两道的躁动,确实为修真界敲响了警钟。” 众人大多首次听闻天魔宗袭击中南山之事,个个都听出了天妄真人的话里话外之意,这警钟只怕也是为他们敲响的。 原来应争端而来,当下卢麒等人倒是被晾在了一边。 “阿弥陀佛,贫僧来晚了。”红光满面的灵智和尚踏着祥云从天而降。 本来有些冷场的局面,因灵智的到来,更多了几分异样的气氛。唯有昆仑派的紫桑真人热络的迎了上去,其它(小说电脑网)大小门派修士或多或少保持着距离。而天妄真人不咸不淡地跟灵智和尚打了个招呼,再说了两句场面话,便告辞群雄,领着门下一众径直呼啸而去。 谁也没留意被冷落的卢麒,目光异样地关注着太一门诸人,神色变幻不定,一旁唯有杨真暗有所觉,不过他心神被暗处的巫门中人吸引了大半心神,他有些烦躁,巫门冤魂不散,死缠着他,究竟要如何收拾? 群雄见情势不对,也相互告辞各自散去,他们都是心底透亮,此番京城的戏肉还早呢。 这些年来,日渐势大的佛门香火已经传遍九州岛诸地,此番京师会试,佛道之争已经进入了一个分水岭。 半个时辰后,京师一座酒楼包厢内,两男一女围坐一桌,对着满桌盛宴,当中一名山野樵夫打扮的壮硕青年口手并用,狼吞虎咽,那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吃相,看得桌对面一男一女目瞪口呆。 在京城剿魔之局散场后,杨真鬼使神差下,随口邀请了无所去向的卢麒同行,出乎他意料,不冷不热的卢麒竟随了他们。 “担心你师父?”杨真发现练无邪有些心不在焉。 “没谁担心她了?”练无邪硬生生地嗔了一句,在杨真看来却是明显口不对心。 “我和卢兄在一起,你女儿家不方便,不如自去透透气。”杨真上一世的人生阅历,足以让他把握到练无邪微妙的心情。 练无邪袖下素手紧捏,脸色一阵挣扎,最终点了点头,离席而去。 这时候,已经将桌面一扫而空、只剩下一堆空碟子的卢麒,终于留意到包厢内少了一人,油腻的大手抹抹嘴角,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没有银子,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说罢自个挠着头皮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一脸无害,哪里还有早前神射手的神气。 杨真毫不在意地陪笑了一下,招呼伙计送来清水,给卢麒清理。到结帐时候,自然是杨真付帐,卢麒却腆着脸皮道:“杨兄弟盛情,卢麒铭记在心,日后自会报答一二。” 杨真哭笑不得。 两人再度出现在长街上,已经是午后时分,兵变对京师掀起的动荡未去,先帝升天,新君大赦天下,上京依旧人心惶惶,街头人烟稀松,行人来去匆匆。 纵然如此,上京的繁华市貌依旧让卢麒充满了好奇,一路东张西望,问东问西,上跳下窜,跟个大马猴一样,让杨真按捺不住问道:“卢兄弟似乎不曾来过大汉京城?” “没有,头一回来。”卢麒瞬即收回手脚,恢复了一本正经,学着杨真踱步而行。“我自小就跟师父和族人在大山里,见到最多人的地方,就是山外的白马镇。” “你不是中原人?”杨真趁机问道。 “不是,师父不让我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来历。”卢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杨真不经意地问道:“看样子,卢兄弟该是第一次出山?可有什么打算?你这次得罪崂山剑派和魔道,孤身一人,要当心些。”越和这年纪相仿的青年接触,杨真越发现他不谙世事,初始逢面的老成完全是硬撑出来的,想来只怕是他师父的吩咐。 “怕他个仙人板板!”卢麒血涌脑门,冲口就是一句南疆粗口。 杨真益发好奇,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用弓箭出名的宗派,修真界也只有远古后羿一族,但早有传闻那一脉已经断绝了,眼前这小子宛若浑金璞玉,一旦精心打凿,前途未可限量。 他心中在寻思,转念一想,他突然有些奇怪,一向独善其身的自己,为何最近会频频思动,泛起一些以往从不会有的古怪念头? 正在杨真困恼的时候,卢麒冷不防道:“我要去中南山。” “你说什么?”杨真和卢麒停在了十字街口“中南山?” “我要找九转金丹。”卢麒一脸坚定。 “九转金丹?”杨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们不给,我就抢。”卢麒捏紧了大拳头,浑身冒出一股蛮荒煞气,再非之前懵懵懂懂的大孩子。 “什么?”杨真大惊失色,以为卢麒范了失心疯,快步拉着他转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巷子,小心问道:“卢兄,你这么急要九转金丹作什么?” “救人。”卢麒一字一顿,彷佛又是杨真初见那个性情乖张桀骜的青年。 杨真打量了卢麒片刻,知其必有苦衷,为其着想,还是劝道:“九转金丹是太一洞府压箱底的镇府神丹,来之不易,外人想得到只怕不大可能。”他为了安慰卢麒,没有把话说绝。 “师父说过,自古胜者为王,我只要打败了他们的人,不怕他们不给。”卢麒此时说话的情形,彷佛高踞山岗的一头猛虎。 杨真无法去打击一个执着无畏的人,只道:“太一门乃道门大派,非匹夫之力可取,就算你是万人敌,你也不可擅自为家山树下如此大敌。非是我看不起你,凭你的修为,太一门至少有十人在你之上。” “我不信。”卢麒一脸倔强“那天妄老道就是太一门的人,我看他修为就不比我强到哪里去。” 杨真有些苦笑不得地摇头,就算是近期修为一再突破的他,也不敢言胜得过太一门中地位不低的天妄真人。 “太一门比天妄真人强的人多了,尤其太一掌门真人修为高深,神器九龙神火罩威力无匹,修真界敢言胜的人,只怕找不出几人。” “神器,神器又怎么了?我也”卢麒拍了拍后背,这才发现长弓早就在杨真的劝告下收入了乾坤袋。 “神器?”杨真目闪奇光,他心中对卢麒的来历,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那枝黑弓是射日神弓?” 这回轮到卢麒惊讶道:“你知道?” 杨真拍了拍卢麒厚实的肩膀:“有神弓也不行,偌大一个洞府,阵法机关无数,高手层出不穷,你这一去只怕进去容易,出来难。” “但师父他快不行了”卢麒并非无知之人,知道杨真所言不假,颓然捧头蹲在了地上。 “我虽不知你来历,不过观你法度,当是颇有来历的正道宗门,若是与太一门有几分渊源,非是没有转机。”杨真有些哭笑不得地含糊安慰道。 “真的?”卢麒猛然跳了起来,一把抓住杨真双肩,激动万分道:“你真有办法?” “令师一定要九转金丹才可救治?”杨真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知道。”卢麒茫然摇头“师父说过,修真界除了太一门的九转金丹,就只有传说中的圣宗不死实或许能救他。” “你怎么不去找不死实?”杨真饶有兴趣地问。 “师父说过,圣宗是万万不能开罪的,再说师父也没告诉我圣宗在哪儿。”卢麒一脸苦恼。 杨真对这卢麒越来越奇怪,对修真界一知半解的莽撞家伙,他师父也敢让他下山,只怕内中别有隐情。 “不如你随我去与太一门的天妄真人会上一会,看是否有机会。” “杨兄弟,你真的肯帮我?”卢麒满脸放着激动的红光,又是急切又是感激。 杨真肯定地点头,望着洋溢着蓬勃朝气的卢麒,他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强烈且不知从何而来的意念,对抗龙胤和魔道,也许他需要结交更多强有力的朋友和修真界势力。 换句话说,帮助卢麒就是帮助自己。 对于冤魂不散的巫门,他心底也生出了新的想法。 在与卢麒一起前往皇城驿馆的路上,一个全新的思路,在杨真脑海中初步萌生了。 第九章求丹 月华如水,夜深人静,一个半裸上半身的青年,横躺在一段屋脊上,仰望着巨大的月盘,口中含着一只草笛,呜咽的声音有如愁云一般,盘旋在他周遭. 须臾,一个轻灵的身形蓦然落在了他一旁,打横一屁股坐下. 来人一直没有说话,良久,赤着上半身的青年突然打破了沉默:“杨兄弟,那天妄老道说,只有你才有机会求得九转金丹,到底什么意思?' 杨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正满腹苦恼,在朝廷专为修真界各路修士准备的骡馆内,他再次撞见了特意找上他的紫桑真人,那老道竟称由他代表昆仑派出面参加诸教会试,不容推辞. 可想而知,若他一路过关,必定跟太一门相遇,到时何其尴尬.再则他怀疑紫桑真人所传掌门口谕,恐怕不尽不实,昆仑派枝叶遍布九州岛,根本无须争取中原的人脉,进而开罪太一门,得不偿失.而天妄真人的暗示相当明确,就是助他太一门皇下大汉国教之位,若非如此,九转金丹非但无望,只怕昆仑派和太一门关系也要产生裂痕. 不经意间,自己又被卷入了事关修真界未来格局的斗争漩涡中心.一切非他所愿,却又身不由己地踏入.他到底该怎么选择才能两全? “杨兄弟,你试试拉开这张弓.”卢麒见杨真没有动静,于是翻身坐了起来,取出了他那张巨弓.“这......”杨真从卢麒眼中看到一丝挑衅的笑意,有些摸不着魂头地接过神弓,手上一沉,一股苍凉无尽的洪荒气息,从弓身上透入他肺腑,肉眼难察的咒纹在弓身上流转不休,神秘朴实. “你若能拉开,我就送给你了.”卢麒自信满满道. “果真?”欣赏片刻,杨真抚上弓弦,捻指微弹,一丝清音遥遥传入夜空之中,他猛然起身,沉足弓步,提聚五成法力. 直到他提足九成功力,仍旧只能拉开半弓,每拉开半分,弓身就有一股绵延无尽的收缩反震之力逆袭而来,最后来免受伤,杨真只得苦笑罢手,将弓还给了卢麒,他知道,并非他力量不足,只是这弓有古怪. “既然杨兄弟当卢某是朋友,卢某就照实说了,这射日神弓非后羿血脉不可开弓,强开弓必受反噬.”卢麒在杨真盖慕的眼神中,轻松就将神弓拉了满月. “你知道还让我试弓?”杨真没好气地瞪了这家伙一眼. 卢麒收起神弓,坐了回去,声音有些低沉压抑道:“这把弓没有神游阶段以上的修为,是不可能强开的.' 杨真正要反驳,却听卢麒接着道:“原本我也无法拉开的,是师父成全了我.' “说来听听.”杨真知道,也许卢麒会讲出一个后释族的秘闻. “不知道杨兄弟听过九阳天脉没有?' “听闻过,听说此乃先天纯阳之体,修炼事半功倍,传说中后翼就是九阳身,难道......” “听师父他老人家说过,射日弓内,有先祖后翼留下的一屡元神和血脉印记,若非同脉族人,根本无法引动神弓共呜,更岂论神器认主,所以自古以来,几乎没有人打我族神器的主意,东海嵘山剑派那群王八羔子不明真相,才会打射日的邪念.' 杨真奇怪道:“九阳体举世罕见,万中难求其一,如此后翼的族人岂不是无法传承这件神弓?' “杨兄弟果然聪明过人,一下就想到了.”卢麒抬头定定望着前方黑暗深处,眼中抹过重重的悔恨“其实我本非后翼族裔,只是身负九阳体,给师父看中带入族中,修炼族中密法. “本来我是无法继承这件神弓的,但师父却大胆施展换血奇法,将自己的本命精血种入我体内,成全了我,因此我得以接掌了族中数百年无人继承的射日神弓,但师父他......” “你师父因此元气大伤,但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危吧?”杨真不解道. 卢麒冲空狠狠挥舞了一拳,恨意满腔道:“都是那该死的妖人,趁我师父元气未复欺上门来,将师父打成重伤,还想夺取射日神弓,幸好师父早有所备,发动山中阵法,我和师父还有族人才逃过一劫.'“那妖人有何来历?”杨真心中一动. “叫什么龙胤。”卢麒声音几乎从牙齿中进出,双拳捏得咯咯直响. “果然是他.”杨真大为震惊,他万不曾料到那家伙如此野心勃勃,图谋之大几乎无法想象.“你知道他?”卢麒一把抓住杨真手臂,大为紧张“他到底是什么来头,现在究竟在哪儿?' 杨真摇头表示不知,他可不敢告诉这个冲动的家伙,这妖孽现下很可能就在中原之地,甚至就在上京城地界“若能让师父好起来,我宁可一命换一命.”卢麒倏然站了起来“只要太一门肯给金丹,就算他们要我当牛做马我也肯,我这就去......” 没等卢麒冲出,杨真一把将他拖了回来“九转金丹,我也许有办法,只是你要等上几日.' “杨兄弟......”卢麒定定地看着杨真,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伤你师父的人,也是我的对头,我们是同仇敌忾,你不用感激我.”杨真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卢麒.“你的对头?”卢麒有些傻眼. “说来话长......”杨真负手转身,仰望苍宵,这是一道阴云恰好飘移到月轮之下.他有些担心,练无邪午间独自离开后,一直没有音讯,整个京城也感应不到她的存在. 在京城骡馆一间灯火未灭的别院内,一条黑影偷偷摸摸地掠了进来,方要溜入左侧厢房,给正厅一个尖亢的声音喝住了. “师父,您老还没休息?”陆乾坤恭顺地转进了大厅. “你到哪儿去了,兔兔祟祟,成何体统?”盘坐堂上的紫桑真人,冷冷的瞪视着他. 出乎紫桑真人的意料,陆乾坤并没有多加分辩,反从袖内摸出了一封请柬,递了上去.“哪里来的?”紫桑真人皇到手上,看到请柬上的落款愣住了. “师父,有个前辈要私下见您一面.”陆乾坤垂手低头,不敢去看紫桑真人的神情. “赵无稽是太一门的人,他半夜三更见老夫做什么?”紫桑真人有些狐疑“请柬你从哪里来的?' “师父,您跟弟子走一趟就是了,那位前辈想必有很重大的事情找您谈.' “胡说,这赵无稽听说以前是大汉的国师,后来给卸了位,想来是出了事,太一门中也轮不到他话事,他找老夫能谈什么?”话虽如此,紫桑真人还是站了起来. 子夜时分,上京城一家府邸后院花厅内灯火通明,一名蟒袍青年和一名黑衣中年文士自斟自饮,一名黑魁的巨汉守在门厅外黑暗处,仿佛铁塔一般. 日间被正道修真界追打得落荒而逃的天魔宗搜魂真君,安然稳坐,而另一人则是妖族新一代领袖龙胤,妖魔两道巨璧深夜会晤,若是让正道看见,不知要掀起多大风浪. “刚收到消息,海真一亲自到京了.”搜魂真君放下酒盏,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厅内. “来得好,就怕他不来.”龙胤俊美的脸上笑容有几分阴沉“这次太一门逃过一劫,算他们好运,不知昆仑派是否还有这等好运,蓬莱通天阁的人等待的时机,也许就要到了......” 搜魂真君与龙胤相视大笑. 搜魂真君道:“没有机会,我等也要替海真一创造机会,昆仑派太强大,若不能肢解他们,不论你我来来的大计都难以实施下去.' 龙胤手中高速转动着夜光杯,杯内葡萄酒跟着舒旋,一条大小不等的水珠长链在杯口外飘舞不定,他不经意道:“听说向先生对圣宗的一件东西很感兴趣,所以才对龙某的合作提议兴趣十足,可对?' 搜魂真君双瞳青芒微闪,他感受到了来自对面年轻人躯体的浩瀚压力,勉力压下心口的震撼道:“魔尊修为参天地造化,非老夫能揣测.' “是吗,龙某一直想找机会跟向先生切磋一番.”龙j肴l手上夜光杯此刻只剩下一片血光飞舞,在大厅的宫灯下闪烁着迷魅光辉. 搜魂真君淡淡地笑了笑,道:“老夫从昆仑派的内线探知一元老儿飞升在即,道行放眼天下难有对手,若龙兄弟有兴趣,大可杀上门去挑战.' “会有机会的.”龙胤冷笑一声“龙某倒是对你魔道很不放心,除了夭魔宗,其它魔道宗派龟缩不出,此次颠覆太一门的计划失败,你魔道内部要负全责.' “血魔道那个女人,魔尊很在意,老夫目前也奈何不得她.”搜魂真君脸色转寒“老夫不便对付她,但阴山有人对她很感兴趣.' “那是你们的事,龙某不管此次对付昆仑派计划成败,都会返回归墟,一待九族归一,就是我妖族九部反攻九州岛之时.”龙胤举杯一饮而尽“我们尊贵的客人已经到了,赵无稽,接下来该你出场了.”说罢,他人已经消失在花厅. 紧跟着,一个白胖的道人谦恭地出现大厅门口,笑咪咪地跟搜魂真君打了个招呼,转身迎接刚落下的客人.“昆仑紫桑有礼了.”紫桑真人谨慎地扫了四周一眼,有些惊讶此处的奢华,他没曹留意到身后原本领路的徒弟,刻意落后了他几步. “赵无稽连夜邀请道兄,实属冒昧,只是事关重大,还请道兄见凉.”赵无稽没有与紫桑师徒多加客套,径直领路入厅. 方入门厅,紫桑真人看到一个黑衣文士在席位旁背着他长身而立,正要发间,却见那人转过了身,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 “昆仑法宗紫桑真人到来,某不曾远迎,失礼了.”搜魂真君口上如此,面上依旧冰冷一片,毫无失礼之意 “你......你是......”紫桑真人呼吸欲窒,浑身仿佛被什么束缚了一般,一股无边的惊恐和愤怒交替从胸腔爆开,整个身躯几乎无法自抑的颤栗. “紫桑道友,不用紧张,真君只是请阁下谈一笔买卖.”赵无稽一旁依旧言笑晏晏. 紫桑真人一言不发,反手一记重击,赵无稽从容不迫地单掌迎上,没有任何声响,两只手掌却死死粘在了一起,分不开来. 一阵怪笑高起,一只钵大的拳头锤在了紫桑真人背心,两股不弱于他的法力夹击,粹不及防下,紫桑真人喷血之中,被击飞跌到了大厅中央,正好落在一个人的脚下. “不要伤我师父!”陆乾坤哭喊着扑了上来,半道却给一只巨大的手掌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拧了起来,丢到墙角. “逆徒!”紫桑真人扑在地上,回头低吼. 陆乾坤此时已经昏迷了过去,哪里还听得见紫桑真人的喝骂. 赵无稽上前在紫桑真人身上连拍数掌,这才伸手将他扶起,却给他一手拍开,晃悠着站稳了脚跟.“看座.”搜魂真君挥了挥手,斗元魔抖手扔了个坐垫到紫桑真人屁股后面,反身一把将厅门“砰”一声关上. “好,好.”紫桑真人强镇下内腑冲撞的魔气,跟着对面的搜魂真君坐了下去“紫桑落到你等手上,无话可说,要杀就杀,要剐就剐.' “真君不但不会杀你,还会给你提供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可以登临极位的机会.”赵无稽兀自坐在一旁,自斟自饮. “不知道何时太一门竟然跟魔道勾结在一起,自甘堕落,老夫真是看走眼了.”紫桑真人看也不看赵无稽.“魏小儿的掌门宝座,早晚是赵某囊中之物,魔如何,道又如何?”赵无稽对紫桑真人的话无动于衷.“好了.”搜魂真君拍了拍手“道宗执掌昆仑派已经有数千年,法宗一直属于从属地位,你可曾想过法宗独掌昆仑的局面?' “什么?”紫桑真人大惊失色,他回想起陆乾坤跟他吹过的耳旁风,一阵寒意从脚心蔓延到了全身:“你们休想我紫桑背叛昆仑派,我紫桑宁死也不会从你们这群邪魔!' “你想入我魔道,老夫还不一定收.”搜魂真君呵呵笑出声来“别以为你法宗私下跟蓬莱通天阁勾勾搭搭,天下人就一无所知,听说海真一已经到了上京,你们有大把见面的机会.'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紫桑真人脸上血色尽褪,他做梦也没想到门内最隐秘的机密,给一个魔道亲口道出. 搜魂真君朗声大笑:“通天阁想要道宗得到昆仑派玉清洞天秘府,法宗欲执掌昆仑派,海真一野心勃勃早就图谋中土,一德那老东西城府之深,只怕也是修真界少有人能及,老夫正是看中这点,推波助澜,帮你们一把.“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紫桑真人心中揣测,他徒弟陆乾坤所知甚少,搜魂真君不大可能从他口中得知这些秘闻. “老夫没工夫陪你磨嘴皮子,路是老夫选的,走不走就由不得你了.”搜魂真君悠然起身,双目亮起一层流动的乌光“你可听过天魔万毒咒?' 紫桑被赵无稽下了禁制,根本无法提起半分功力,只见眼前一片无尽的漆黑袭来,听到搜魂真君的话,心中跌落了绝望的深渊,天魔万毒咒乃魔道用元神施展的诅咒,一旦被种下魔咒,除非魂飞魄散,否则将无法抗拒下咒之人的驱使. 在神思模糊、完全陷入黑暗前,他隐约听见:“魔尊说过,所谓魔就是**,就是征服,就是占有,征服自己的心魔,唤醒众生的心魔,驱策众生按魔的指引前进,众生将获得天地间最伟大的力量,来自魔的力量......”一阵剧痛袭来,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东方启明星升起,破晓将至,在客栈一间房顶上,杨真盘膝打坐,头顶悬着一轮巨大的弯月,从青黑澄澈的夜空屡屡降下的银色辉光洒在月轮上,月轮宛若活物一般微微颤抖收缩,贪婪的吞噬着来自天宇最纯净的太阴之力. 以往修炼的时候,杨真从不曾将仙兵祭出一起修炼,但白纤情留给他的一些奇怪的暗示,虽让杨真有些不解,却仍旧依法施为,出乎他意料,天诛内仪乎有个无穷的深洞一般,比他提聚天地灵气的索求还要大上几分.探察几番,却没有发现任何蹊跷的地方,他只能暗叹这天魄神兵还有他来知的奥妙. 一夜即将过去,练无邪依旧没有任何音讯. 他开始不安,难以再尽心修炼下去,只得收功收回了天珠,内视紫府,他发现那鸿蒙之中的元胎已经有三尺高下,外表跟他几乎一模一样,成长之速快得令他难以置信. 前世的他修炼到元婴大成,用了将近百年,才突破到神游阶段,今世也许是老夭为了补偿他,弱冠之龄,修为已经到了修真界一流境界,恐怕就是他那被誉为不世之才的师父箫云忘,也无法企及. 双目微启,杨真对不远屋舍暗处轻喝了一声:“董兄,出来吧.' “蚩越参见大巫.”蚩越强横的身形在黑暗中凭空出现,毕恭毕敬地落在院落坪地上阐富在地,向杨真行了巫族大礼. “你又来,我要说多少遍,我跟你巫门没有任何关系.”杨真对这个家伙的倔强,已经无可奈何了.“大巫前日遇险,是蚩越的错,若大巫因此放弃您的族人,蚩越万万担当不起这个罪过,还请大巫责罚.'蚩越依旧埋头在地面,不肯起身. “好,好,管你大巫小巫,你先起来再说.”杨真担心惊动了对面厢房歇息的卢麒. “是,大巫.”蚩越应声而起,只是嘴角挂着得逞的笑意. “你......”杨真原本以为巫门的人追来上京,是为了那天巫道秘术,如今想来,怕有着更深一层图谋,推举他作什么大巫,那大巫是好做的么?让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作一派一族之首,如此荒唐之事如何让人相信? “我给大巫带来几个有用的消息.”蚩越爽朗笑了两声,毫不客气地落到杨真另一边,两人同对着东方交辉的星月“一个是关于昆仑派的,一个是关于天魔宗的,不知大巫想先听哪个?' 杨真出奇地无法对蚩越产生敌意,他内心判断对方别有图谋,直觉却感受不到危险,只能默认了对方的接触 蚩越见杨真不动声色,便道:“昆仑派道法两宗至尊,一元真人和一德真人劫期不远,先后闭关,昆仑派门中内务由道宗紫霆真人接掌,并且......”说到这里,蚩越压低了声音“法宗私下与蓬莱通天阁联络,海真一已经到了上京,并与紫桑真人在早前见了一面.'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你在昆仑派安插了奸细?”杨真转头,目光炯炯. “大巫精通本门最高失传绝学,自然知道若论匿踪之术,巫道当得上天下无双.”蚩越笑得有些诡秘.“天魔宗你又知道什么?”杨真不动声色. “搜魂真君出身来历你可清楚?”蚩越问道,见杨真下意识摇头,接着道:“那老儿原本是我巫族中人,后来阴差阳错才加入了天魔宗,最近跟妖族首领龙胤来往密切,似乎最近正在谋划一个天大的阴谋.' “那好,你知道这么多,我打听一个人的去向,你可有办法?”杨真一下子接收这么多坏消息,心中烦闷,不由愈加担心练无邪的下落. “大巫有命,属下自当全力追查.”蚩越一个闪身下拜在杨真跟前. “我要追查之人你也认识,她昨日午后就一直没了行踪.”杨真迟疑了一下,缓缓道. “是练姑娘吧?”蚩越抬首露出一个古怪笑容. “你知她下落?”杨真目光一亮. “不知,只要她在方圆千里内,日落前我会查到她下落.”蚩越收起了笑容,他不想激怒杨真.“那,就拜托你了.”杨真下定了决心,既然巫门可以利用,何苦执着门户之争,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在不知觉间,他行事准则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这是大巫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属下自当死命完成.”蚩越弹身而起,浑身淹没在一阵黑色雾气中,渐渐远去. 杨真苦笑着站了起来,回首遥远的西方,那个他生活了两世的地方,难道真有天大的阴谋要破坏那里的安宁? 不管如何,两世昆仑派都与他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他不能容忍有人打昆仑派主意. 忽然间,他发现身上背负的东西似乎越来越多了. 第十章大巫 三日转眼即到,南疆大荒军节节败退,吴越两国退兵,大汉四方随着新皇登基,捷报频传,上京局面很快平定下来.当下满朝上下的注意力,都转到这场前所来有的诸教会试上;在民间,则是传闻有大批神仙降世召开群仙大会,不少人争相出没皇城附近,企图一试仙缘. 会试地就在皇城禁军校场内,以校场所在青石广场为擂台,四方楼阁就是观战台,天佛寺和太一门早早连手布下数重禁制,甚至布下石雾法阵,令整个校场方圆数十亩的校场,弥漫着淡淡白色云雾,恍若置身仙山洞府一般. 除了会试主角天佛寺和太一门、昆仑派、巫门、梵教、遁甲宗,一些边缘宗门小派,诸如南海普陀寺、东海崂山剑派,还有五老峰等一些名闻修真界的散修,合共百十数人群聚紫禁皇城. 新皇赵旭亲自主持大会,并宣告,会试前三之宗门择优选入大汉供奉堂,当中魁首为大汉新任国师.在一座阁楼上,杨真、卢麒,以及天佛寺的灵宝和尚等一干修真界后起聚集在一起,他们刚刚拿到红榜对阵图. 杨真看到自己的对手竟是巫门蚩越,不由哭笑不得,不知到时会有什么意外出现. “罗浮山遁甲宗左清河.”卢麒满不在乎地念着自己的对手,他在杨真的鼓动下,也以后羿族的名义参加了会试,为的是引起太一门的关注. “此子与我交过手,他有一件护身奇宝,遇到你的射日恐怕有好戏看了.”杨真笑道,他并不为卢麒担心.“放心,杨兄弟,我一定跟你最后碰头.” 卢麒把胸膛拍的“砰砰”作响,信誓且旦的保证,他的话顿时令左右侧目. “是吗,自信自然好,就怕是自负.”众人回头,只见一个风流倜傥的黄袍青年,踱步上了阁楼.“你就是遁甲宗左清河?”卢麒鳅牙笑了笑. “正是在下.”左清河抱拳拱手一圈,算是跟众人打过招呼,目光落到杨真身上“杨兄,一别数月,风采依旧.' 杨真没有理他,转头对卢麒道:“你今日对阵的家伙穿了个万年乌龟壳,你要当心.' “乌龟壳?”卢麒嘴角翘了起来,斜脱着左清河“正好,师父给我的一门功课,就是专找水中乌龟壳练箭术基本功.' 左清河何等人也,故作未闻地转向灵宝:“灵宝师弟,吴越两地就要看你我了.' 灵宝不知何故,只念了声佛号,就不再搭理左清河. “灵宝大师父,你的对手是那崂山剑派降云道士,看来你最轻松了.”以杨真现在的修为面对同辈,确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除了个别场次,其它在他眼中胜负并没有太大悬念. 灵宝和尚却微笑道:“杨兄的对手很强,不过和尚相信获胜的定是你.' “说的不错,启英希望不会太早跟两位碰面.”消失了几日,身着墨袍羽冠、神清气爽的赵启英出现了. 杨真打量了神色归于内敛的赵启英,暗暗吃惊,道:“数日不见,赵兄修为竟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恭喜了“我恐怕要向天尊祈祷一二,不要碰到杨兄.”赵启英闻言不禁苦笑,随后他目光落在正在打量他的灵宝和尚身上,两人目光一碰即收,各自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杨真拉过卢麒,特意介绍给了赵启英,卢麒性情男儿,赵启英淡然冲和,皆修真界顶尖后起之秀,双方见面自然又是一番寒暄和试探. “当!”一声金钟巨响,第一轮首场比试开场. 崂山剑派降云小道,从对面楼台飞身飘云一般落下,他的对手天佛寺灵宝和尚架裳飞舞,几乎就在降云小道落下刹那,后发先至顿足落地. 第一场没有出乎意料,在降云小道打出飞剑后,就给灵宝和尚手上一串佛珠圈了上去,两件法器纠缠在一起,飞剑再没有反击的机会. 盏茶工夫不到,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的降云道士,在万众瞩目的刺眼光芒下低头认输,对面楼台助阵的同门个个垂头丧气,远近却是一片欢呼. 保持中立的五老峰散修神鸦上人,用那破锣一般的声音叫开了第二场. 杨真在上场前,紫桑真人突然而至,表示打气,另要求杨真务必取得胜利.杨真淡然地笑了笑,没有作任何表示,望着下方已经当先登场蚩越,拂袖飞身冉冉落了下去. 一身漆黑斗篷的蚩越,强横的躯体伫立在广场上,幽测的气息弥漫了半个广场,他的目光始终追在身形下降的杨真身上,充满着奇异的光芒. 巫门这个神秘的宗派,完全独立于佛道魔的一枝奇葩,在修真界自古无人敢于小觑,也无人敢轻犯,诡话防不胜防的蛊毒之术,果然令各道望而生畏,但真正了解巫门的人,都为他们独辟蹊径、博大精深的法门而震撼.以至于,巫门暗中鼓动南疆百族北上掀起滔天战火,生灵涂炭,触犯修真界天条,作为中土两大派太一门和昆仑派,都只能选择略作警告,而非全面开战. 而此番巫门率先与近年躁动的妖族开战,正式揭开了修真界动荡的序幕. 在上京错综复杂的利益纠纷中,巫门公开露面,并与大汉达成协议,暗中解除了大汉南线的首要危机,乃至大汉新帝同样不得不放开胸怀,表示接纳巫门法统. 杨真这名近期奇迹般崛起昆仑弟子,在修真界大多数人尚未来得及接受之前,一桩桩轰轰烈烈的传闻,就接二连三地传遍了修真界.很多同样年轻的修士,对他的传闻犹自保持着怀疑态度,今日却是与巫门年轻一代首席高手交锋,可说是万众瞩目,各门各派都在暗自观望和揣测. “杨兄,蚩某但求全力一搏,还望成全.”蚩越恢复了以往的称呼,神情异常凝重. 杨真微微诧异之后,心绪平静了下来,这一战事关昆仑派颜面,不容有失,他也绝不容许自己失败.一阵高亢的秘咒念出,蚩越竟直接发动了巫门不传之秘“降神术” 一道光华从天而降,灌入他顶门,他整个人披上一层青铜泛黑的光华,随着一阵形同洪荒野兽的震天咆哮,蚩越整个人膨胀成了一个丈高的牛首巨人,出现广场上. 大地震动,他变身后口中悠长未尽的声波,如海啸一般冲击着校场四面的禁制,隆隆巨响不绝,观战的一众修士,.冼惚中以为来到了远古洪荒的战场. 在借来神力之后,蚩越法力迅速攀升到了一个可怕的境地,连远近道行一流的修士都感到一阵心悸,一些修为稍弱的弟子更不堪冲击,心神激荡. 然而感受到直接冲击的当事人杨真,面对如此挑战,灵魂深处一股滔天战意喷发了出来.要彻底击败他,在所有人面前击败他! 疯狂燃烧,近乎爆炸的战意,迅速淹没了杨真最后一丝理智,这一刻他忘记了所有道法和心诀,只记得要用昆仑道法击败他! 九曜飞仙诀的精要经过大半年的消化吸收,杨真已经掌握了七八成精髓,根据他对剑诀的理解,结合前世的经验和重塑躯体后的状况,走出了一条不同前人的路. 蚩越化身的牛首巨人手持两根雷神褪,一面夔皮兽神鼓飘浮在身前,轰然击下,一浊分光水波一般的镰光,闪电斩向屹如青山的杨真. 蓦然一道闪亮的钝形光芒从杨真体内破出,一道冲天剑虹在杀伤力强大的冲击声波袭临刹那,模糊一闪,冲空飞起,带着无数残影光痕,宛若飞仙一般射向蚩越. 那道光渡重击在青石板上,广场禁制松动,大地巨震. 就在那道如陨光似飞仙的剑虹命中午首巨人前,陡然又雷神褪连数十下,几十道光镰铺天盖地地击出,转瞬淹没了飞仙剑芒. 一声清啸穿越长空,就九地深渊攀升. 分光化影之中,一变二,二变三,三变无穷,无数道色泽透明的锐金光弧漫天飞舞,仿佛万道陨星活了过来,交错穿梭在广场空间. 牛首巨人连连跺足,接连化出三个分身,变成了三首六臂的怪物,兽神鼓也变成了三面,雷神褪频密如暴雨一般轰下,刹那间整个天地如同炸开了无数雷暴,电光和光波纵横,剑光穿梭,再看不见人形.观战诸道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任谁也没想到,两个修真界后起的比试,能爆发到这种层次,这等交手,完全不逊色修真界一流高手接战. 在楼台上观战的紫桑真人也是心情复杂,他不知道是希望杨真输掉,还是战胜巫门,他人虽在皇城,心神却飞到了昆仑山. “杨师弟真是个怪胎,本以为我提升算快了,没想到短短数日,他仪乎又有了飞跃,看来不论谁碰上他,都有一场胜负难料的苦战.”赵启英神色严峻地看着广场上战局,剑气和声波频密轰击在禁制上,观战楼台也在轻微颤栗,仿佛随时会倒塌. “巫门的降神术果然一如传说中的绝妙,竟能偷天之力,依我看,杨兄不太容易过这一关.”灵宝和尚双掌合十,双目慧光绽然. “杨兄弟必胜,不信两位走着瞧.”一旁的卢麒自信满满道. 灵宝和尚和赵启英相顾一眼,没有吭声. 战局渐趋白热化,杨真化身的飞仙此刻犹若飞龙在天一般,从四面八方扑击牛首怪人,蚩越周身声波纵横交织成一堵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如同礁石一般,令杨真的无所不在的攻势无功而返. 一阵频密如疾风骤雨的咒语,从牛首巨人三个阔口中喷发,巨人躯体开始团团转动,六臂如波浪一般狂敲密打,连成一圈起伏浪涛.同时在巨人周围也形成一道渐形厚阔凝实的青色光波,开始急剧收敛.“隆!”一声巨响,无穷无尽的冲击力爆发开来,漫天飞仙顿然七零八落,不复君临天下的威风.杨真狂风吹拂的稗草一般飘然落地,发冠已经完全散开,一头黑发狂扬飞舞. 蚩越化身的牛首巨人收起战鼓和神褪,原地张开手脚奇异地舞动了一下,蓦然消失在原地,出现在杨真正上方,六臂旋舞,排山倒海的气浪直罩下杨真. 所有人瞳孔睁大,面对山岳压顶的杨真身形几乎被凝固在当场,眼睁睁看着巨人轰然砸下.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杨真落败的瞬间,一道微光闪过,杨真身形神乎其神地扭曲了一下,几乎贴着地面遁出了蚩越的封锁轰杀. “降神术竟然有结界封杀之能,巫法果然有独到之处.”在另一面主持楼台上,五老峰神鸦上人与左列的天妄真人兴谈道.“上人目光如炬,昆仑派这小子只怕这关难过了.”天妄真人轻抚领须,一脸和煦,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老夫倒是对那小家伙的剑诀分外有兴趣,跟箫云忘的出手有几分形似.”神鸦上人摇了摇头,笑呵呵道.“他正是箫云忘的关门弟子.”另一边人群中的紫桑真人趋首道. “哦.”神鸦上人目光微亮,神色有些惊异,半晌树掌叹息道:“昆仑派果然山高水长,一元老道的道统代代有人.' 左右一干修士不由俱都表示赞同,神鸦上人何人也?邓州五老峰五散修之首,同时也是修真界散修当之无愧的领袖,从来就是中立立场,从不介入各道纠纷,久远下来,无数散修慕名前往,恳请收留.五老峰除了未开宗立派,论实力在修真界倒可位列前十,只是诸多散修来去自由,没有约束,对各道无法形成威胁,倒无人把他们当成眼中钉. 说话间,广场上战局发生微妙变化,牛首巨人看仪笨拙,却频频发动神妙的挪移遁法,每次总是出乎意料的方位出现,攻击同样身法神妙的杨真. 每次即将被命中的时候,杨真总是能间不容发的遁避挪移开去. 一大一小的身形疯狂挪移追击,掀起了巨大的风暴. 任谁也不知道,杨真此刻却陷入了危机,在飞仙诀被破后,他心神就被一股强大无可抗拒的意念摄住,被迫放弃昆仑道法,巫门法术无法阻挡的使了出来. 那意念清晰无比地在他脑海中演练着夭巫道的绝传精要,杨真感觉自己被活生生分裂成了两半,难道有个强大的元神寄居在自己体内? 在那意念强迫下,无数精妙的法诀在神念驱动下,从身体反应出来,他渐渐融入了风中,感受到更深层次的天地元气,地水风火五行造化的玄微存在. 在适应期度过后,他脑中的意念对蚩越的穷追猛打开始不耐烦了. 于是被控制的躯体,操纵天地无所不在的风,本来融合无间的风在天巫道法诀的施展下,变成无坚不摧的是风拧在一起,演变成风暴,抽去了蚩越雄躯的活动空间.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中,一个电闪雷鸣的龙卷风,将午首巨大人卷上了天空,疯狂打转,在后一声惊雷巨响后,风暴散去. 风暴敌作无数小旋风“砰”一声,蚩越被打回原形的身体砸落在广场上. 而胜出者杨真浑身散发着一层透明微光,俨然如天神一般高悬空中,袍发飞舞,让人不敢逼视.“当,”金钟敲响,神鸦上人判诀了胜负. 就在木无表情的杨真行将退场的时候,躺在地上的蚩越缓缓爬了起来,两腿打颤地朝杨真走了几步,蓦然在万众瞩目下匍匐在地,拜倒杨真脚下. 而杨真理所当然的昂然肃立,看也不看蚩越一眼. “黑巫蚩越拜见大巫,大巫法令云梦,浩泽无穷.”如果是蚩越拜服在杨真脚下,令在场修真界人士吃惊,那么他口中的话,就炸开了滔天巨浪. 楼台上的紫桑真人脸色变幻不定,他发现仪乎世界一夜间完全变了样. “你起来,在天巫大典举行前,吾还不是你们的大巫.”杨真垂直冲天而起,瞬息消失在所有人眼中.会试并来因这番意外而中止, 不过接下来的比试,在次出乎所有人意料,比试**一个接一个掀起.后羿族人隐世干年后首次入世,顿时轰动了全场,而罗浮山遁甲宗的金甲力士出现,也令全场瞩目,这场比试最让人关注的是两人拥有的奇门法器,也算一场法宝之战. 比试进行的非常短暂,尽管左清河开场就祭上了玄武遁甲,但卢麒在杨真早前暗中提点后,早有所备,箭穿九阳的传说来自上古的神射手开天辟地的箭法,卢麒同样技以先贤,金光灿然的一箭,就击破了左清河信心的基石一一师门重宝玄武遁甲. 慌乱之中,受创不轻的左清河发动八卦云光帕,祭出了五尊金甲力士,两尊护体,三尊扑向了卢麒.楼台上罗浮山无心真人脸色铁青,他做梦都想不到,寄以厚望的弟子,竟然一个照面就落了下风,更错的是,拆散了五力士的阵法组合,威力大减,如此愚蠢的举动,让他脸面无光. 旁人在侧对遁甲宗金甲力士的惊叹,在他耳中变成了浓重的讽刺,他打破头也想不到,那个来历神秘的小子竟然是后翼族的传人. 卢麒没有攻击闪电扑来的力士,反而一箭箭继续射向了左清河,两名金甲力士擅攻不擅守,一阵火光乱闪,左清河仍旧不可避免的被神箭命中玄武遁甲. 初时惊谎失措后,左清河反应过来,遣出守护在旁添乱的力士,五力士合围不住纵跃中射箭的卢麒.孰料,卢麒等的就是这刻,一直在地面闪躲力士重戟的他,一个拔空纵跃,高悬空中,斜斜飞掠,绕空疾速飞行,身法之快,再次出乎所有人意料.卢麒手中神箭连绵射出,把追后的遁甲力士甩在后面.片刻后,抵挡不住的左清河绝望中被迫认输. 暗地里野心勃勃的罗浮山遁甲宗,遭到了巨大的挫败. 面子挂不住的无心真人,也不去管受伤不轻的徒弟,怒然拂袖而去.然而有心人已经留意到遁甲宗那不同凡响的金甲力士,明眼人都明白:此战失利,主要很大一部分责任,还是在于左清河战术失误导致.接下来太一门赵启英轻松过关,梵教的尊者刚加也不出意料的胜出. 会试将在第二日进入胜负关键时刻. 诸派在会试之间,开始忧心忡忡地商讨妖魔两道近期的猖狂.然而各道长久以来各自孤守家门,宁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面对妖魔两道露出的撩牙,却无法携手共抗. 尽管昆仑派最早察觉危机,但以如此擎天巨派仍旧无法令修真界万众归心,更岂论其它宗门.谁也不曾察觉,在皇城会试争夺世俗传法道统之时,修真界暗底下汹涌的波涛,已经渐渐凝成一头旷世巨兽,凶相毕露. 在客栈,杨真刚刚送走了蚩越,比试之时出现的状况,在比试结束仿佛春梦了无痕,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找不到那控制他神智的意念来自何处. 强大的危机和阴影笼罩着他,拥有强大的力量固然可喜,但一个不慎就会被力量反噬.拥有两世经历的他,自然很清楚修行路途的凶险. 这时,卢麒和赵启英的结伴而来,打消了他继续探察的念头. 第1-5章 第一章阴影 双方落坐,在一番短暂的含蓄礼让之后,小厅陷入了冷寂,杨真身上无形伸张的冷漠,让赵启英满肚子准备好的话有无从说起之感。 “今日盛会,怎么没瞧见练姑娘师徒?”赵启英谛听左右片刻,突然问道。 杨真神色微沉,摇头表示不知。 赵启英不知其意,也不好追问下去,只好直接切入正题:“巫者,源远流长,堪比玄门始祖。 “大巫,乃远古巫族中的神通大能者,巫族至高无上的大首领。据我所知,巫族自分裂成灵巫、黑巫、尸巫、血巫诸部,自那巫祖之后已经数千年没有大首领 “今日杨兄被巫门年轻一代巫师蚩越在万众之前奉为大巫,想必不会因为比试落败而俯首称臣,赵某和很多修真界道友都很好奇,若是杨兄不介意的话,可否道来听听?” “这就是赵兄匆忙上门的原因?”杨真微微抬首,面色依旧沉静如水。 “杨兄请莫见怪,这话实是天妄师伯他托在下问的。”赵启英暗察到杨真的不满,心下莫名绷紧了几分。 “巫门的人自古行事古怪,不合常理,他们为什么奉我为什么大巫,我也是一头雾水。”杨真目光下垂,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 “听卢兄说,是杨兄特意让他参加诸教会试?”赵启英知趣地避开了话题。 杨真打了个眼色,按住一侧有话要说的卢麒,对赵启英不咸不淡道:“后羿族裔乃我正道肱骨,虽然多年远离修真界,但如今妖魔两道并起,意图颠倒乾坤,正该正道各路修士出世之时,太一门当无异议才是。” “杨兄误会了。”赵启英声音有些苦涩“九州岛四方乱象纷呈,此次诸教大会也是暗流翻滚,本门师长正是担心大会被有心人利用,给动荡的中土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难。” “赵师兄说过,他会帮我想办法弄来一粒九转金丹。”卢麒见两人气氛有些异样,左看右看,有些挠头地插口。 “卢兄莫抱太大期望,家师虽是一派掌教,却从不徇私,外人得到九转金丹的机会,实属渺茫”赵启英神色中满是歉意。 “你蒙我?”卢麒腾地跳了起来,横眉竖目,双目喷火。 “卢兄息怒,息怒”赵启英哪想到卢麒性子如此火爆,连忙起身温言安抚,在杨真眼色下,卢麒鼻子闷哼了一声,一屁股蹲坐了回去。 “此事说难也不难,只要一个人点头,得到九转金丹也并非不可能。” “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卢麒斜扫了赵启英一眼。 “有一件事,赵某不得不从杨兄这里得到一个明确答复,贵派对于诸教会试究竟有何打算?”赵启英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杨真。 “此次主事的是在下师伯紫桑真人,在下虽代表昆仑派出战,但却做不得主。” “杨兄该知道鄙派对此次大会势在必得”赵启英对杨真紧闭的口风,终是有了几分不满。 “憋死我了。”坐不安稳的卢麒弹身而起,一溜烟穿门而出,丢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杨兄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究竟要如何才肯助我太一一臂之力?”两人沉默许久,赵启英终是重启话题。 “修真界各路神仙一向超然物外,不染俗尘,凌驾众生不知几许,可笑,可笑”杨真忽然笑了起来,一个人来到窗棂前。 赵启英一脸窘迫,想要置辩,一时却说不出话来,他突然发现当下的杨真,与他初识的那个杨真,已经有了微妙的不同。 “你认为在下能威胁到贵派的大局?”杨真望着天上的皎月,低沉的声音有些缥缈。 “天妄师伯和此行许多修真界名士,都一致看好杨兄。”赵启英来到杨真身后,神色有些微苦。 “若赵兄能击败天佛寺的灵宝,大汉国教兴许还是你太一的囊中之物。”杨真转身,直视赵启英。 “这么说” “别高兴太早,我直觉天佛寺方面有十足十信心,他们放弃宇文族,但同时博得了令尊的好感,你太一门恐怕再难一家独大。”杨真当头泼了赵启英一瓢冷水。 赵启英脸色登时变得无比难看,如今他正夹在师门和至亲之间左右为难,杨真的话恰好撞在了他心头。 “多谢杨兄指教,不管如何赵某都会竭尽全力,拿回本属师门的东西。” “夜深了,赵兄请回吧。”杨真下了逐客令。 赵启英抬头看了一下月色,愕然,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两人间不断加深的隔阂。 “卢兄所求的金丹,启英不敢打包票,但此次事了,杨兄但有所求,家师必定看在我两门千古之谊分上,加以应允” “够了!”杨真神色不耐地打断了赵启英的话,断然道:“杨某想要的东西,自然会有办法得到,绝不会跟贵派做什么狗屁交易。” “杨兄你”赵启英想不到杨真说翻脸就翻脸。 “魔焰冲天,妖孽横行,中土有道之士,还有心为凡尘一点俗利斗个你死我活。”杨真一脸讥诮地说。 赵启英怔忪良久,叹息一声告辞离去。 小厅内两盏风灯霎时熄灭,厅内陷入黑暗之中,只能借着月光看到那条挺秀的身形,和那双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瞳孔。 “那小子不会是要我们故意输给他吧,真是够无耻的,呸,想不到堂堂太一门也耍这等手段。”卢麒一个翻身从窗口跃了进来,一脸不忿。 “虽不中,也不远。”杨真深吸了一口庭院中吹来的湿冷空气。 “要不是杨兄弟,我才懒得参加这劳什子大会,谁稀罕那什么破国教。”卢麒抱臂倚在窗前,大是无趣道。 “你不仅要赢下去,而且要赢的漂亮风光,要让太一门看到你的价值。”杨真幽幽道。 卢麒正了身形,沉默了一阵,对杨真信誓旦旦道:“就听杨兄弟的,为了师父,就算是豁去一身性命都在所不惜。” 杨真拍了拍他肩膀,没有说话。 回到厢房后,他沉思良久,抛却一身烦恼继续行功,今日大会上,他全然没有想过用昆仑派以外的法门,在蚩越施展降神术后,却身不由己的暴露了身负的天巫术,幸好巫门心法擅隐匿气息,一时倒也无人能识得他异常。 相比巫门的奇怪举动,他更担心体内深藏的危机,究竟是什么力量在那时刻操纵了自己? 那力量仅仅是一道纯粹的念力,却无可抗拒,简直太可怕了。 若不能解决这潜在的危险,那后果无法想象。 尤其在京师暗流涌动的比试之中,若再出现这样的状况,一个不好就是生死攸关之局。 背负着昆仑派上京城使命的他,无论如何不能放弃比试,更甚的是无人能帮助他解决这个潜在危险,只能默默担负一切。 练无邪那倔强的身影,忽然又浮掠过他脑际,数日过去,尽管有巫门一力追查,却依旧没有太大进展,那莫名的担忧与日俱深。 翌日,皇城的大会顺次进行,除了首场轮空的天佛寺灵宝和尚如常过关外,其它场次并无亮色,许多小门派纷纷落马,强弱格局分明,形势明朗了下来。 午后新一轮开战前,在招待大会宾客的大厅楼堂内,数十名老老少少修真界各道会聚一堂,三五成群的谈笑,好不热闹。 当中除了南海小寰天碧婴仙子为核心的年轻修士群,就以五老峰神鸦上人周围最为热闹,众多散修和小宗门一来凭此难得的机会,与修真界豪门大派联络感情,另则这些修士当中,也不乏有抱着傍棵大树好乘凉心思的人。 “下一届修真界百年华会为期不远,诸道不知多少英雄豪杰从此一飞冲天,众位少年英杰要多多努力了,兴许到时就有一展身手的机会。”神鸦上人轻抚颔须,笑呵呵地对围在周围的众多修士激励道。 一干年轻修士纷纷露出向往的神色,一人却不合时宜地冷声道:“区区小辈何足成事,昆仑三圣、通天阁掌教、神鸦上人,如此多修真界绝顶高手若肯放下脸子出手,上届仙会哪里轮得到萧云忘小儿逞能。” 说话之人正是崂山剑派掌门六阳真人。 “六阳掌门过誉。”神鸦上人一张慈和老脸舒展开来,摆手道:“老夫苦修数百年,倒有自知之明,比起一元道兄,还是差上一筹,就是那萧云忘,我看如今只怕也不在老夫之下啰。” “上人谦虚了。”众人纷纷应和道。 神鸦上人苦笑摇头,不语。 “蓬莱通天阁积蕴千载,有海外双仙坐镇,实力不在昆仑之下,他们身为东道,只怕是势在必得。”崂山剑派的掌门六阳真人又道。 “海外双仙哪里是海真一能够驱使的。”太一门天妄真人领着赵启英插入这一群人当中。 “太一门若能在此京师小比胜出,想必下届的蓬莱盛会,也定能一举夺魁。”崂山剑派六阳真人冷笑着道。 “我太一镇守中原地界千载,任它朝代更替,乾坤不倒,如今老夫怎敢有负魏掌门重托。”天妄真人扫了诸人一眼,托手向东道。 众人心下各自一沉,相互传递着眼色,连神鸦上人也是神情微妙。 “紫桑道友为何不在,莫非正在给那杨真小子暗授机宜,好一举拿下京师小比?”崂山剑派掌门似乎跟天妄真人卯上了。 “说起这昆仑派,真是人杰辈出,去年昆仑峰会,那杨真不过是入了前八,其它几人又不知是如何光景,老夫好生羡慕啊。”天妄真人拂尘一摆,若有所指地扫了身侧的赵启英一眼。 诸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纷纷颔首称是,神情却是各异。 见天妄真人不应,崂山剑派掌门微哼了一声,领着几名弟子,转身往另一簇散修聚集群落而去。 “唔,对了,昨日巫门那场比试,有些古怪,老夫几番询问紫桑道友,他都含糊以对,诸位不知有何见解?”神鸦上人环顾诸人,巧妙的转移了话题。 “那巫门自绝云梦数千年,最近屡屡兴风作浪,不算什么好路数。”一名散修冷哼道。 “不然,巫门法门虽然走奇,却不失正大,那神降术虽是邪门了点,但威力无穷,昆仑杨真反败为胜也是侥幸。”天妄真人摇了摇头,表示疑惑。 “老夫也有一疑问,那杨真师承萧云忘座下,按说所修法门当是昆仑浩然之气,为何老夫总觉得这少年琢磨不透,难道萧云忘这小辈这些年进展如斯,到了开宗立派的新天地?”神鸦上人也若有所指道。 “何必多加猜疑,等下一轮比试,我等详加观摩,自可知晓。”天妄真人见在场诸人茫然,便笑呵呵道。 众人当即点头称是,于是另开话题,点评起了早间的比试。 有形无形当中,诸人都避开了天佛寺,没有提及。 而此刻楼阁上一间小厅内,席前对坐的昆仑派紫桑真人,却和杨真剑拔弩张,气氛紧张。 “师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交代清楚跟巫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否则老夫唯有将你羁押回昆仑,交由掌律堂处置。” “子虚乌有之事,师伯让弟子如何交代?”杨真仍旧是不死不活的表情。 “放肆!”紫桑真人一掌拍在案上,腾地站了起来,指着杨真脸面,哆嗦着嘴皮子道:“你给老夫背背我昆仑戒律第三条,莫非真打算再回双子峰面壁不成?” “昆仑戒律条条弟子铭记在心,不敢或忘,若是师伯因为年纪大,不记得了,弟子可以背给您听。”杨真听到面壁旧事重提,前仇旧恨狂涌心头,脸色森寒一片,跟着起身。 “反了反了你。”紫桑真人做梦也想不到此子竟敢当面忤逆于他“啪!”他冲着杨真脸面就是一巴掌。 “师伯,莫要动气,小心走火入魔。”杨真兀立不动,一脸冷邪笑意,对那一巴掌似乎毫无所觉。 “你”紫桑真人一巴掌打消了积郁数日的恶气,也清醒了几分,这小子虽是这般油盐不进,却苦于眼下大会须得他出战,无法拿其如何。 两人枯立当场,一时落针可闻。 这时,金钟敲响,下午的比试开场了。 “若师伯无事,弟子先告退了。” 紫桑真人眼睁睁看着杨真推门而出,他胸中郁结那口气终是没有再次吐出。 杨真来到楼阁走廊上,他轻抹了一下脸颊,掌心落下时,那淡淡的红印已经消失无踪,事实上,紫桑真人饱含真力的一掌在落实一刹那,就给他化解的一干二净。 广场上空,一层无色透明结界在轻薄的白雾中升起,荡了一荡,隐入空气之中。 新一轮对阵结果很快出来了,卢麒的对手是南海小寰天碧婴仙子,而杨真的对手则是此次大会惹眼人物大梵教尊者刚加。 “干什么愁眉苦脸的?该你下场了。”杨真发现了角落里站立不安的卢麒。 “我可不可以放弃比试?”卢麒一脸扭捏。 杨真一头雾水,这时开场金钟敲响,一名碧裳玉带的女子,冉冉从对面楼台飘落广场,他见卢麒仍旧兀立不动,一把将其推送下楼去。 “下场,无论如何你都必须胜。”一道声音传入杨真耳中,他转头一望,主席台上,神鸦上人附近紫桑真人正收回望着他这边的视线。 “你放心,老夫暂且不向门中禀告你的事。”临了,那声音又补充一句。 这老东西!杨真在心底咒骂了一声。 “卢道友,南海小寰天碧婴有礼了。”见卢麒迟迟不肯出手,碧婴仙子秀眉微蹙,轻捻兰花指微作了个起手势,表示承让。 “承让,承让。”卢麒有些结巴地拱手回道。 “快打呀。” “仙子快打扁那野小子!” 两人迟迟不动手,观战的一些年轻修士沉不住气了,开始起哄。 卢麒生平没有与女子打过交道,何况与一个娇滴滴的美貌女子比试,心下有些别扭,众人一起哄,不觉脸红耳热起来。 这时他耳边接到传音:“你吃错药了,赶快出手,你要想丢你后羿一族的脸尽管丢,这女子你未必打得过呢。” 年轻气盛的卢麒,登时给杨真激起了血勇之气,掌心虚空一抓,射日神弓已经来到手上。 碧婴仙子神色凝重,双手掐诀,一双流云飞袖随之飞舞,一片片水雾转眼凝结在身前,形成重重阻碍,面对传说中的神弓,法度从容,没有半分怯意。 卢麒遥遥看去,彷佛水波雾岚之中,一位凌波仙子凝眸遥望着他,心儿猛跳,想起杨真的警告,赶忙收敛心神,一道锐利的白色气箭凝聚在张尽的弓弦上。 飕! 箭芒瞬间破开十丈许距离,穿刺进了雾障。 彷佛一个重锤击打棉团之上,炸开厚厚的水气,罡风迸射。见势不妙,碧婴仙子娇叱一声,手上法诀连出,连打出三重碧浪青光,才抵住这一箭之势,一刹那交击她已然身形微荡,玄步错乱。 看台上一片惊呼,待看到那一箭消融无形,这才平息下来。 “这小寰天的碧澜万千诀,柔中带刚,玄清微妙,果是不凡。”看台上神鸦上人颔首轻声点评,左右闻言,无不点头称是。 “碧婴小姐,我,我怕伤了你,你还是认输吧。”在碧婴仙子严阵以待的时候,卢麒却突然收了神弓。 碧婴仙子错愕之下,身前水雾劈波斩浪一般中分而开,与卢麒直视,半晌娇笑道:“若是卢师兄怕了,也大可以认输,格格” 说罢笑开了,水雾随她笑声颤动着重新凝聚过来,掩住了她水灵狡黠的笑容。 卢麒见对手法诀玄妙,本有几分怜惜之意,闻言陡然心头火起,手上法力凝聚,脚下步伐变幻,飕飕飕!连珠三箭,从不同角度射出。 碧婴仙子一个轻盈地旋身,如乳鸽掠波,双手连招,扬空抛出七面小旗,一团团碧色水汽在周遭炸开,顷刻之后,一片清蒙蒙当中,只剩下无数条清影在随波舞动,让人无法捕捉哪条是真身。 看台上霎时一阵喝彩声雷动,几乎都是为那碧婴仙子加油助威的吶喊声。 “这是分光玉影阵。”这次天妄真人当先叫出了名堂。 神鸦上人抚须含笑应道:“小寰天道法别出枢机,不可小视,琅琊夫妇教导了个好弟子。” 崂山剑派掌门六阳真人从旁冷笑道:“那山里来的野小子仗着一件神弓,自以为天下无敌,殊不知乃一介井底之蛙,依老道看,他就过不了这女娃娃一关。”他见左右无人反对,面上不禁浮上一丝笑意。 冷不丁的,忽有声音嘲讽道:“罗浮山无心真人真是时运不济,弟子头一场就败走,这不,脸上挂不住,昨儿就不辞而别,连后面好戏都不看了。” 这般讽刺再明显不过,崂山剑派同时头一场就是败走,且是败在六阳真人口中的野小子手上。 众人目光落在一直冷冰冰的昆仑紫桑真人面上,却见他面含戏谑,各自都暗叫奇怪,这传言中八面玲珑的老道怎么换了个性子,近日一改初到京师之状,对人不冷不热,整日心事重重的样子。 六阳真人气得脸色发青变紫,却发作不得,只能权当未闻。 看台上热闹,场中却是另一番情景。 原本神念紧锁那曼妙身影的卢麒,突然觉得神念产生了错觉,彷佛有数十个碧婴仙子,心神激荡不已。 他急转师门心法,很快平静了下来,一双虎目精芒电闪,四肢筋肉松紧颤动,如同一头豹子蓄力待发。 片刻后,他面上绽出一丝笑容,手上瞬间凝聚出一支强劲的气箭。 弓开,箭出。 气箭破开阵雾命中了其中一道人影,却见那人影奇怪的扭曲了一下,气箭冲了过去,最后出阵撞在广场的禁制上消解散掉。 微一发愣后,卢麒手上连珠箭化作一道道电光,闪击出去,道道箭光直指阵中踩着奇妙步伐的碧婴仙子无数分光化影。 分光玉影阵彷佛一面水镜一般,箭光总能轻易刺入,却每每落空,击碎的彷佛是一个个水中影子。 看台上的杨真也是一阵吃惊,连他都未曾想过用这样的阵法破解掉神弓的攻击,心下多少为卢麒捏了一把汗。 阵中一阵清脆的娇笑声传来,彷佛在嘲笑卢麒的无能。 这时,脸容渐渐坚凝的卢麒,突然之间大喝一声,踏步腾空而起,手上凝聚一道粗大的赤色箭光,飕然射出,速度出奇的慢,说是慢,也仅仅是相比之前道道电光一般的气箭。 赤红气箭破开分光玉影阵后,彷佛活物一般,陡然转折,绕着一道弧线,接连追击了数道水影,最后命中了当中一道,巨响一声,罡风炸开,水影激荡,整个阵势彷佛搅混的浊水,让人看不透彻。 紧跟着,卢麒依法施为,又是十数箭射出。在一阵频密的罡风爆炸后,分光玉影阵恢复了平静,卢麒也收弓落地,没有再出手。 一个微带喘息的娇弱女子声音恨声道:“小女子认输。” 跟着,漫天缥缈水雾消逝而去,露出了碧婴仙子的曼妙身形“卢师兄出手真是够凶的,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小女子实在支持不住了,就这么回去,想来师父她老人家也不会怪罪。” 望着女子娇中带媚的清丽容颜,卢麒抓着长弓有些发傻,嘿嘿傻笑。 当! 金钟敲响,胜负判决即出。 两人就要分别退场,碧婴仙子忽然回首,一脸凶巴巴道:“小子,你给本姑娘记着,本姑娘下次一定会打败你!” 卢麒兀自发愣,那女子已经飘然退场,空气中隐约飘逝着一缕残香。 第二章抉择 “小僧远自西天婆罗圣地大梵教尊者是也,久闻昆仑道法如神,小僧心动久矣,此番东来,正合与诸道印证一番,以求早日通达梵我如一之境” “废话少说。”杨真心中一阵莫名烦躁,打断了刚加绵延不绝的话。 “请赐教。”刚加双手合十,瘦黑的脸孔上毫无喜怒。 杨真脚下步罡虚踏,浮空而起,手上剑诀捏定,一阵蓬勃如月华的泓光从体内破出,渐渐化作无数精芒,凝成一柄插天阔剑,整个人被包裹上了一层流金光华,彷佛一团陨星光云喷薄待发。 刚加仍旧如枯木一般,低眉合十在原地,入定一般。 “紫桑道友,可识得这是何门剑诀,这是此子第二次施展,老夫分析并非道宗剑诀。”神鸦上人道出了在场诸人的疑问。 一直在出神的紫桑真人闻言脸色微变,奇异地笑道:“此子下山后似乎别有遇合,修了旁门奇术也未可。” 太一门天妄真人偏头怪道:“老夫怎么听说,萧云忘新近创了一门名为九曜飞仙诀的不世剑诀,在去年的昆仑峰会他门下就试过身手,只是在这小子手上与传闻中有些不同。” 紫桑真人吶然一笑,没有接话。 就在这时,杨真身剑合一,那道巨剑如同金阳般光芒四射,无数道重迭剑芒呈扇形展开,迅即又合并为一,倏然间冲天而起,拖过一条长长的弧光跨越长空,俯冲向了广场地面的刚加。 刚加身形如无骨鳝鱼一般扭动了一下,直直仰倒,在贴地瞬间,陡然弹了个笔直,以足跟为轴心旋转了一周,数十根绿色的粗大原木从广场地面破石而出,冲上空射向了杨真化身的飞仙剑光。 冒险主动出击的杨真,并未达到自己的初衷。 他试图激发那道隐藏的念力,却没有发现任何动静,气机牵引下,他知道下方这个对手并不好对付。 一声长啸起,一剑如光轮展开,彗星炸射,瞬间将包围他的原木力柱击了个粉碎,炸出漫天的绿色青木精华。 就在他继续扑击的刹那,那些散掉的青木精华,在下方一阵声调怪异的咒语中,化成铺天盖地的漆黑荆藤,如毒蛇狂舞一般疯狂滋长,缠射向剑光。 转眼一个巨大的墨绿色藤球就在当空生成,冲腾旋转不休,内中不时放射利剑一般的光芒。 刚加此时盘膝在地,嘴皮子不住颤抖,念着短促的梵咒。 被包裹起来的杨真,此时异常难受。 四周八方五行元气平衡被青木元气破坏,换作旁人倒是无碍,偏偏他转修天巫术后,体内五行化了阴阳,阴阳化了混沌,心法玄微掌握大有不足的境况下,面对这种从未遇到的状况反受其害。 “这梵教番僧果然有备而来。”看台上天妄真人惊叹道。 “西陲外道,何足挂齿。”一声佛号后,一直孤立角落的天佛寺灵智和尚开口了,嘴角挂着一丝轻蔑。 “大师所言不差,要知道老道那师侄早把这次大会魁首视作囊中之物。”紫桑真人说着看了众人表情,火上浇油道:“道宗一意孤行,老道也莫可奈何呀。 “想那萧云忘是何等骄傲之人,老道徒儿虽比不上这杨真,但也不会差上多少上峰有命,不得不从。”说罢意味深长地叹息了一声。 一直老实站在后面的陆乾坤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低着眉眼不敢吭声。 “紫桑道友所言可是句句属实?”天妄真人脸色阴云密布,无比阴沉,彷佛七月天急风暴雨来临。 “无量天尊,老道什么也没有说过。”紫桑真人一摆拂尘,继续观战。 看台上一群修士纷纷闭口不言,涉及修真界两大领袖宗门,谁也不敢轻易蹚这浑水。 事实上,此次应邀参加诸教会试的大多宗门,多是抱着陪太子读书的心态,真别有所图的,也就区区三两个门派。 昆仑派、太一门、天佛寺,两道一佛,天佛寺挑战昆仑派在中原的地位,已经板上钉钉的事,但却任谁也没有想到昆仑派也另有打算。 混沌化阴阳,阴阳气转太白金精,霎时,一阵金白光华冲破了青木精华构成的结界。 在危急之下,杨真逆转心诀,成功突破了刚加的青木法力界。 盘坐在地的刚加,浑身一颤,金刚怒目,梵唱一声,猛一抖玄色袈裟翻身腾空,那袈裟翻滚着黑色火焰,彷佛一张黑色天幕一般卷向杨真。 转眼杨真四周尽是袈裟卷荡的涅盘真火激荡,耳际风声呜咽,彷佛地狱勾魂之音,杀机四伏。 在空气中未散的青木精华下,巨幅的火焰随着袈裟舞荡招展,几欲吞噬一切,一道黑色影子倏隐倏现地出现,随时发出致命一击。 刚加神出鬼没的遁术,让天诛无法发挥作用,毒火临身,杨真只得准备与这番僧肉搏,意动之下,周身刮起一阵罡风,将不住吞吐的涅盘真火排斥开去。 涅盘真火乃佛门心火,不伤有形之物,专克元神,但杨真已是惊弓之鸟,体内问题没有解决,哪敢沾惹分毫,再冒风险。 一道黑色的影子在杨真四周闪电飞窜,幻作无数影子,在袈裟结界的掩护下,让杨真难以反击。 倏然间,一片激荡的黑幕如墙壁一般压下,杨真疾速闪退,背后杀机凛然,他一个移形换位,避开了刚加的暗袭。 顾不得许多了,杨真提聚全身功力,身形一阵模糊,以远胜过刚加的身法在极小的空间内闪躲,同时他口中一道短促的咒念吐出。 瞬息之间,方圆十丈内,连带刚加铺天盖地的袈裟和人一并凝固了身形,极动到极静转换之间,杨真已经趁机扑出,一记诛神印轰出。 金光闪耀的法印,正轰在刚摆脱定身咒的刚加胸前,他只来得及抬臂招架。 胜负即分,四面楼阁看台上沉寂了片刻,喝彩声才爆起。 紫桑真人阴沉的脸上笑容陡然扩大,各扫了左右太一门天妄真人和天佛寺灵智和尚一眼,笑着拂袖转身离去,陆乾坤紧随其后,留下一干尚在回味刚才奇诀妙法的众人。 太一门天妄真人怒哼一声,也随之拂袖而去,大会主持人神鸦上人总揽大局,不由叹息,思忖着该做点什么。 在广场上,呆若木鸡的刚加压根没想到,施出压箱底秘术仍旧惨遭落败,此行种种策划一朝落,胸中伤势压制不住,喉咙一热,一口热血喷出,洒了一地。 一阵怪笑响彻长空“昆仑派,我大梵教记住了。”说罢,刚加晃了晃身子,袈裟一卷,腾空鼓荡远扬而去。 杨真惊怔于那无比阴毒仇怨的眼神,心底叹息一声,又胜了一场,他心中却无半分快意,心腹大患未去,恐怕又招惹了一个敌人,他准备退场离去,这时,一个声音响在耳际,改变了他的步伐方向。 “不知道前辈宠召,有何指教?”在小厅中,神鸦上人招呼杨真落坐,他却规矩地站在前面。 “当年老夫在太一仙会见过令师一面,去年昆仑峰会,老夫因故未能应约前去观礼,倒是好生遗憾,如今见到你,倒是看到了令师当年的几分风采。”神鸦上人挥退送茶的道童,挥手招了一个蒲团落到杨真脚下。 杨真也不再客气,恭敬地落坐,仔细地打量这个老道,峨冠博带,颧高脸瘦,面色温润如玉,一举一动让人如沐春风,席地端坐却宛若一枝孤云青松,忘忧无尘。 “你可知老夫为何单独邀你谈话?” 神鸦上人挥手连施法诀,在房中下了禁制,这才继续开口,神色也多了几分凝重。 “请前辈明示。”杨真心念电转,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如此,老夫就直言了。”神鸦上人顿了一顿,目光紧盯杨真“听紫桑说,昆仑派打算在本次大会一力争胜,借机进军中原,可有这回事?” 杨真怔了一下,当即摇头道:“在汉廷宣召举办诸教会试前,晚辈就身在上京,并未跟师门有过联络。 “此次大会是听从紫桑师伯的口谕行事,所以若有疑问,前辈还是直接找紫桑师伯得好。” “若非你在撒谎,就是紫桑骗了老夫。”神鸦上人神色一肃,八字长眉皱到一起,不怒自威。 “不管前辈是否信得过小子,事实就是如此。”杨真神色大变,站了起来。 “小家伙脾气不小呢。”神鸦上人伸手示意杨真稍安勿躁“老夫问你,若你夺得此次会试第一,你如何自处,莫非昆仑派真有心与太一门对立?” “晚辈只是领命行事,何况本次会试强中自有强中手,哪轮得到晚辈出头。”杨真暗暗揣摩这老道召见他的意图,不动声色。 “老夫尽管年老昏花,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除了天佛寺那小和尚、你,还有那后羿族人,大概无人能对太一门构成威胁。”神鸦上人步步进逼。 “这不正是当今大汉新君所乐意见到的么?”杨真冷笑着反问。 神鸦上人微怔,旋即抚掌大笑道:“看来小家伙很清醒,此次大会本就是大汉新君利用契机,摆脱太一门长期把持大汉道庭的一场闹剧,天佛寺和一些邪门歪道趁机动了心思,老夫也不认为昆仑派会趁火打劫,只是” “只是我那师伯口上无德,意图挑起太一门对昆仑道宗的不满?”杨真脑海内灵光一闪,前因后果已经明了。 “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神鸦上人一脸欣慰地长身而起。 出乎神鸦上人意料,杨真摇头道:“晚辈胡涂,还请前辈赐教。” 神鸦上人挥手解除了内厅禁制,推门徐步而出,身形不停“九州岛风云变,正道是沧桑年轻人,不要执于眼前。” 杨真神思转动,并没有急着回答,沉吟片刻后,转身目光追着神鸦上人背影,欲言又止,终是一揖“杨真多谢前辈指教。” 接下来的比试,太一门赵启英不出意料再下一城再次过关,胜得干净利落,彷佛争锋一般,紧跟着天佛寺灵宝半炷香工夫不到,也轻松击败对手。 如此一来,第三日关键对决形势昭然若揭。 太一门、昆仑派、天佛寺、后羿族,四方代表将一决雌雄。 杨真提前退场,待寻到卢麒时,发现他竟跟一个美丽女子单独在一起,不由莞尔一笑,独自下了观战楼台,打算离开皇城,却在回廊遇上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人。 “杨小友,请随老道走一趟。”天妄真人只留给杨真一个背影,瞬即腾空远去。 杨真不及多想,直追了上去,出了上京,祭剑长空,直奔东方,中南山遥遥在望。 忽然之间,他明白了天妄真人带路的目的地。 太一洞府。 “我说小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跟只猴子一般在杨真左右晃来晃去的天狗老道,终于失去了耐性。 杨真停驻在半山飞岩上的凉亭内,一抹飞云掠过崖顶,他转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来,喝口老儿好不容易跟海真一讨来的蓬莱仙酿。”天狗老道蹲在栏杆上,抓起酒葫芦细细吸了一口,扔给了杨真。 “海真一,听说来了中原?”杨真心中一动,问道。 “是啊,这老东西而今还在太一洞府做客呢。”天狗老道摸了摸鼻子,见杨真抓着酒葫芦没有动作,伸手就抢。 杨真身形一晃,躲开了天狗的手爪,仰头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满齿流香,芬芳弥漫,一阵畅美无比的滋味翻涌肺腑。 “暴殄天物!”天狗老道劈手就抢回了酒葫芦,直摇头叹息“这酒采那海岛百花精气酿造,哪是你这等牛饮鲸吞。” “太一门有大事发生了?”杨真试探道。 “大事?”天狗老道小小啐了一口,摇头晃脑道:“修真界无大事,除了成仙合道,还有什么放在吾辈身上。” “口不对心。”杨真嘴角噙着一丝嘲意。 “罢了,罢了,什么都让你看出来了,老道我是藏不住的人。”天狗老道一窒,半晌颓然一屁股坐到石凳上,摆手道:“老道我说不出口,你还是去见魏元君好了。” 再次来到太乙大殿,天狗老道将杨真引入殿内,拍拍屁股就径自离去,而等候杨真的正是太一门掌门真人魏元君,还有将其领入山中的天妄真人。 双方一番寒暄后,陷入了沉默。 “杨师侄,恕老夫直言,听紫桑道友所言,昆仑派对本次京师会试势在必得?”魏元君的面上失去了往日含蓄的笑意,一旁的天妄真人也是目光炯炯。 一瞬间,太一门的意图,杨真已经明白了个十之**,郁郁道:“魏师伯应该明白,很多事晚辈做不了主,但此次紫桑师伯委实有些古怪”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毕竟并不好在外人面前留下不尊长辈的举动。 魏元君与天妄真人交换了个眼色,前者道:“如此说来,参与大会并非师侄本意?” 杨真笑了笑,道:“要按晚辈的想法,昆仑派根本就不该搅入这浑水。” “杨小友果是聪明人,不过你为何比试中不遗余力,过关斩将,咄咄相逼,莫非你昆仑道宗真以为我太一门可欺?”天妄真人声音有些严厉。 杨真气闷道:“莫不是要晚辈公然违抗师门之命?” 天妄真人有些恼羞成怒,却给魏元君伸手按住了话头,他道:“修真界多事之秋,不是师伯自私,只是为了中土平定,不能给妖魔两道可乘之机。大汉道统之争,实是妖魔两道的阴谋,想必师侄也能体会一二。” “晚辈自有分寸,前辈不必担忧,只是” 在脑子里诸般念头一阵激烈的交锋后,杨真有了大胆决定,但他并不想放弃可以争取的东西。 “只是什么?”天妄真人微露喜色,抢着问道。 “听说太一洞府新近出了一炉九转金丹”杨真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天妄真人和太一掌门魏元君,同时在心底倒抽了一口凉气,暗惊这小子胃口不小,早知一些内情的天妄真人,更是恨不得一脚将眼前这可恨的小子踢出中南山外,只是想归想,他还是不敢在这当头得罪此子。 魏元君沉吟片刻,一脸为难道:“师侄与我太一有过大功,奉送一粒神丹是本应之事,但此前门中告急,诸位长老炼丹未尽全功,此次一炉金丹不过区区三粒之数,且都各有其主” “并非晚辈自私,此乃救命之用,请魏师伯再考虑一二。”杨真心中凉了大半,纵然如此,他还是要为卢麒争取一番。 “小子,实话告诉你,我门中两位长老功力大损,已用去两粒,剩下一粒也是早有东主,纵是你师父萧云忘亲自来求,也是没有。”天妄真人冷冷道。 “师兄” 魏元君神色微寒,他内心也矛盾非常,怎奈师门始终是要放置在首位,何况金丹的去向并非他一人可决。 “掌门,不必跟这小子客气,启英现在法力修为远在他之上,又有我太一顶尖法器,细数年轻一辈,谁能争锋?若非时间仓促,功力炼化尚且不足,又何须忌惮他昆仑。”天妄真人意气之下,彻底抛出了底牌。 “可是,卢麒的师尊乃后羿一族,前辈多少应该”杨真强撑着最后一丝坚持。 “后羿一族又如何?若是修真界有人因此上门,我太一就要奉送金丹,本门早该关了山门了事。”天妄真人不无嘲笑道。 话已至此,杨真哪还能站得住,闷不吭声地向魏元君揖了一礼,径直转身出殿而去。 “师侄,你莫要误会”后面传来魏元君的传音,然而人已经去远。 太乙殿内,两名道人沉默良久,天妄真人眉目阴沉道:“这杨真心机深沉,跟他师父行事手段迥然有异。 “他虽对我太一有传讯之德、助阵之功,但难保他不是别有心计,掌门万不可掉以轻心,一切当以师门为重。” 魏元君沉默片刻后,对天妄真人道:“师兄,你且回京,小心行事,无论如何不能失去我太一千百年的传道根基。” “谨遵掌门令谕。”天妄真人领命飘然而去。 魏元君回首负手仰望巨大的太上道尊金身塑像,叹息自语道:“云忘啊,昆仑派真的有心取我太一而代之?”然而蓬莱通天阁掌门海真一的话犹在他脑海回荡,那分疑惑始终凝聚不散。 西出中南山,杨真驾着飞剑如无头苍蝇一般一路风驰电掣,一股屈辱始终激荡在心间,驱之不散。 他原本以为,凭借太一所欠他的人情,求一粒金丹想来不会有太大周折,结果却是如此让人难堪,突然之间,他觉得之前拼命付出的一切,完全化作乌有,他是如此的天真和愚蠢。 修真界果然是那样一般冷漠无情。为何经历了两世,仍旧看不透,看不穿?杨真在心底深深地问着自己。 在黑色的夜幕下,他迷失了方向。 心神迷乱之中,前方突然出现一团强大的气息逼近,心火上冲,他本能地打出了一个掌心雷,雷光电闪,罡风呼啸,大片云团给炸了开去。 “大巫,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紧跟着,一个有些狼狈的斗篷男子出现在杨真前方。 本要继续攻击的杨真,猛然间恢复了神智,他很有些为自己不问青红皂白的行为脸红,收剑飘浮在云海上。 “你来做什么?” 听到杨真语气不善,蚩越小心翼翼地接近少许道:“练姑娘失踪的事,有线索了。” “说。”杨真说完,不自觉地发现自己姿态发生了变化,彷佛又是自然而然,难道自己真心认可这个大巫的身分? “大巫可知阴山玄阴门?”擅长察言观色的蚩越,私下为杨真的变化窃喜,但又有些失落,连但他也无法解释自己的心态。 “练姑娘的失踪跟阴山的魔头有关?”杨真声音发寒,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属下是亲自从血妖多弥罗处得来的线索。”蚩越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实情。 “你跟那妖人有来往?”杨真剑眉一掀。 “不瞒大巫,本门自古跟魔道都是非敌非友,那多弥罗跟我巫门血巫一脉有点瓜葛,所以” “好了,我对你们跟魔道的关系没兴趣。”杨真不耐地打断“这么说,练姑娘落在玄阴门手上?” “属下的人还在做进一步追踪查探,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蚩越并不十分有把握。 “是吗?”杨真对蚩越并未完全信任,尤其听到他消息来自魔道,更添了几分诡谲“对了,九玄仙子可有下落?” 蚩越面色有些尴尬道:“九玄仙子离京有数日,没有动向消息。” “她们师徒的消息继续追查。”杨真仰望中天的弦月,下定了决心。“我要连夜赶路,若明日我未能赶回来参加比试,你就替我散布一个消息。” “遵命,大巫。”蚩越没有犹豫,在听到杨真传音后不住点头。 “另外,我想我该跟你说明白一件事。”杨真神色郑重起来,沉吟了一下,道:“不管你们是何理由要奉我为大巫,我都不会接受” “可是”蚩越不解昨日比试结束后,杨真亲口应诺了身分,怎么突地出尔反尔?尽管并未传檄修真界。 “没有什么可是。”杨真并不打算作什么解释“只不过,看在你帮我大忙的分上,我可以有选择的给一些你们想要的东西。” “大巫”一直微微垂首的蚩越神色激动地抬头。 “记住,我是昆仑派的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说话间,杨真已经祭出了天诛,排云远扬而去,只剩下滚滚雷动风鸣声回荡。 蚩越只能遥望剑光消逝在深黑的天际。 第三章昆仑 一路追风逐月,杨真首次不遗余力地驾剑飞行,连夜西行数千里,在东方启明星升起前,进入了巍峨的昆仑山。 在山门不远一块山崖上,杨真迎风伫立,逆转心法,将体内混沌元气转化为昆仑心法的浩然之气,炷香工夫,七成法力已经转换成功,余者尽然收敛到紫府元婴之中。 掐动熟悉的法诀,山门禁制启动,洞开了一扇天门,杨真从两片青山之间虚空穿越了进去。 出示身分令牌,打发了山门守护真人,他顺利深入昆仑仙府,遥望夜空下无数插云仙峰,扑面而来的浑厚灵气令他身心俱妙,通身尘垢洗去一空,犹豫片刻后,他驾着剑光直趋王母峰。 越接近西面那座山峰,他心中也益发莫名悸动起来,浑身都在发颤。 在王母峰山外,他再次停驻身形,再次犹豫了。萧清儿,她可还在王母峰修行之中?她再次见到自己会是怎样的情形? 不死树依旧那般生机勃勃,直耸云天,在黎明的星光下充斥着神秘和生命的光辉。 千百个念头激荡在杨真心头,他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一头掠进了不死树中。 水云烟桥横溪,四周桃林芬芳,绿地成茵,小兽出没,舒缓如流水的美妙琴声,流淌在秘境之中,仙家胜境也不外如是。 杨真轻车熟路入了灵境后,找到了正在木桥上抚琴的圣宗之尊姬香,他站在桃林间,远远望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冲击着肺腑。 “你回来了。”姬香一双纤美的手指加快了拨动,琴声一转,欢快而欣悦,似乎在表示对杨真到来的欢欣。 “回来了。” 杨真心灵突然无比的静谧和安宁,姬香仙子和这里的一切,给了他一种跨越千山万水后游子归来的心情。 “比姐姐预料的要好。”姬香纤指一掠,琴音悠然而逝,她抬头认真地打量起杨真。 “脱了几层皮,侥幸保住了一条小命。”杨真心神前所未有的放松,脚下无声,飘然掠动,生怕惊了这里的安宁,他盘膝坐在了姬香身侧。 姬香搁下古琴,素手把住杨真腕脉,片刻后,蹙眉嗔道:“你修了一门炼体奇术,五行、阴阳、混沌于一炉,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坏孩子。” “坏孩子。”杨真在心中念了一句,有些发傻地笑了笑。 “清儿她前些日子下山了。”姬香放下杨真的手,神情舒畅了一些。 师姐她下山了杨真如坠悬崖,浑身空空落落一片,待到千回百转,他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见杨真神情落寞,姬香若有所思,便打趣道:“你这小师姐倒对你用心得很,在姐姐这里清修不到半年,姐姐见她心神不宁,索性让她下山了,这一去多半是寻你而去,可惜” “我是自作自受,哪里值得师姐她挂怀。”杨真苦涩地强笑了笑。 姬香若有所指道:“清儿虽是姐姐的嫡传弟子,若她放不下俗念,姐姐倒不会勉强于她。” 杨真听后沉默半晌,面无表情道:“师姐她一生平安,于愿足矣。” “跟个小老头似的。”姬香见杨真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噗哧一声,忍不住掩口笑了出来。 “我这次回来是有要事的,跟昆仑派有关。”杨真不理姬香的调笑,翻彻前世的记忆,他对姬香的心态已经有了截然不同。 “昆仑派的事,姐姐可不管。”姬香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美好的身段显露无遗,一副大梦方醒的娇俏模样。 “若仙子姐姐不管,谁管?”杨真嗅着秘境中独有的芬芳,还有近在咫尺的女子幽香,有了几分狂意。 “什么仙子姐姐,讨打!”姬香还真的嗔笑着敲打了杨真额头一下。 “也难怪,上次我让青鸟送信求救,来的可不是姬仙子。”杨真故作不满道。 “姐姐一向喜欢清静,斗法之事自然有你的剑仙师父出手,何况你身为我圣宗护法,莫要颠倒了职责。”姬香没好气地白了杨真一眼,让杨真整个心儿不禁一阵酥麻乱跳。“是了,你说昆仑派的事,莫非有难决的大事?” “仙子姐姐不是说不关心么?”杨真心中一片宁静,忘忧去尘。 “昆仑派自由道法两宗作主,不过你既然找了姐姐,姐姐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好歹圣宗也是寄名在昆仑派名下。” 姬香嫣然一笑,托琴起身,长裙曳地,一头青丝洒然垂落,她将古琴交到迎上来的一名女童手上,转身和杨真并肩屹立木桥上“你大闹云梦大泽的事我都知晓了,但姐姐有很多不解的地方,想听你说说。” “姬姐姐一直在留意我的去向?”杨真凝视那张艳绝人寰的娇靥,心血沸腾。 “姐姐虽长居山中,但耳目也算灵通,你在云梦大泽都闹翻天了,连水族都出现了,姐姐能不知道?”姬香若无其事道。 杨真回想过去大半年的经历,不禁感慨万分,几次险死还生,真不知是上天眷顾还是厄运缠身,当下他细细将下山以来所经历的事一一道来,姬香细心倾听,不时提问一二。 差不多在蟠桃林中漫步了一圈,杨真才说到了他目前的困境。 “你说你那件轮回印给天魔宗长老抢去了?”重回巢居附近,姬香蛾眉微蹙。 “那东西落到魔道手中,恐怕也没有多大作用吧?”杨真虽然继承了上一世部分记忆,但毕竟还有很多东西残缺不全。 “事到如今,也可以告诉你了。”姬香神情变得无限幽远,彷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丹唇轻启“在圣宗的经典记载中,远古神话传说时代,一场惊天动地的神魔大战后,九州岛山河破碎,万物凋零。 “为了防止上界妖魔在凡间再掀风浪,诸神达成协议,共同封印了这个世界,于是天界与下界之间只剩下了不周山一条通道,由玄宗看守通道,自此仙凡共居时代结束” 杨真大惑不解道:“既然有通道存在,有玄宗看守又有何用,难道他们抵挡得住上界的人?” “这些传说,在修真界历史悠久的宗门内,都多少有一些记载,若说对上古了解最多的,我圣宗当仁不让,但对此依旧只能通过残缺的片断信息判断。 “封印的存在,或许是为保护九州岛的生灵,还有一个可能是,封印这块大地上远古存在的一些可怕妖魔,众说纷纭,姐姐也不能给你一个确定的答案。” 杨真点头道:“不周山那通道毁灭后,各道修士都只有成功渡过四九天劫,才能突破封印,飞升天界?” 姬香轻点螓首,叹息道:“不想三千多年前那场妖族与人族决战后,连不周山都毁灭了,由此彻底绝了上古炼气士直达天界的通途。 “数千年来,修真界不论正魔两道,都从未放弃过重新修复那条通道的可能,须知修真界能渡过天劫者百中难求其一。” 杨真恍然大悟道:“那封印跟乾坤印,还有那轮回印有着密切关联,甚至是修复那条通道的关键?” “你知道?”姬香极是惊讶,半晌才垂首自顾黯然道:“是莫大哥告诉你的。” 杨真不敢在这问题上跟姬香深谈,赶紧岔开道:“我总觉得魔道最近有什么大动作。” 姬香微微一笑,道:“姐姐也隐隐测算到了,修真界有一个巨大的危机来临,却无法窥得天机,只能静观其变。 “不说其它了,那轮回印也算是物归原主,天魔宗拿回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圣宗记载中,除了你所有的乾坤印和那轮回印,还有一件神器,传说三件神器合一,可重新打开远古那封印。” “三件神器合一?” “乾坤印和轮回印在昆仑派内有近千年时光,姐姐和先辈耗尽无数光阴,都无法破解其秘,只能一代代尽力为乾坤印寻找主人。 “单件神器若是未认主,威力连一些仙器都不如,与鸡肋无异,所以轮回印丢失,对你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那还有一件神器是什么,又在谁手里?”杨真在乾坤印认主后,知道其神奇之处,所以对其他两件远古神器同样好奇无比。 “余下那件神器早就失落不知去向,但据说那件神器很可能在龙族手中,想从他们手中拿到那件法宝,只怕尽启修真界的力量也无法办到。 “何况传说终究是传说,谁会冒那天大的风险去得罪龙族?”姬香对杨真是知无不言。 “我明白了。”杨真心中并未搁下这个长久的疑窦,他隐隐觉得,那东西会在不久的将来引出新的天大祸端。 姬香沉吟了片刻,道:“上京那场闹剧,太一门恐怕也是身在局中胡涂了。你一元师祖峰会结束后不久,就闭关准备应劫,代掌门紫霆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件事不宜闹大,你自行做主就可。” “自行做主?”杨真听了险些没有下巴坠地。 “你不是自有主张么?”姬香眸子里闪烁戏谑的光芒。 杨真摸了摸头皮,明白了姬香在调侃他,避而不答道:“我总觉得紫桑这个老道有些问题,莫不成道宗跟法宗又生龌龊了?” 姬香叹息一声,摇头道:“这些事轮不到你管,你自己努力修行就是,门内有姐姐和你师父撑腰,怕什么?” “姐姐,还有一事,有个前辈给那妖孽龙胤打成重伤,元气大创,昆仑派可有媲美九转金丹的疗伤圣丹?”杨真最后想起了此行回山的另一个目的。 “媲美九转金丹?”姬香愕然半晌,呵呵笑道:“昆仑派也只有圣元丹能跟九转金丹相比,若论疗伤功效却有不如,不过你来的正是时候。” “正是时候?”杨真惊喜之余,有些诧异。 在秘境灵池外,一个蓝衫老者正盘膝在池外,双手不住打着法诀,道道灵光不住在灵池中央冲突纠缠不休,最后一阵七彩光芒闪亮后,归于沉寂,池内只余下两株纠缠在一起的奇树。 老者摇头微叹,收功起身,他突然神情一动,回头发现一个年轻人正微笑着站在不远处。 “蓝山前辈,别来无恙。” “好小子,老夫正想找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蓝山老叟嘿嘿怪笑,一张老脸变得猥琐了几分。 “找我做什么?”杨真见这老头一脸热切神情,有些莫名不安。 “老夫正在炼一炉我门几近失传的神丹,火候把握之难前所未有,屡屡在大功告成之际功败垂成,几番失手,让老夫(小说手机网。)手里的血蜉蚍快耗的差不多了。”蓝山老叟搓着手,有些讪然。 “什么?” 杨真几乎要跳脚,当初侥幸虎口拔牙,从南离岛凤凰巢穴火中取栗,得了一些血蜉蚍,他、乐天,还有这老鬼各得了不少,不想这种千年难见的天材地宝,竟给这老头如此消耗一空。 “其实乐天那小子手里的那份,都跟老夫交换了灵丹,那日你昏迷不醒,老夫才未曾跟你提起。 “其实现在也不迟,你放心,等神丹炼成,老夫绝不亏待你。”蓝山老叟拍了拍胸口,保证道。 杨真彻底哑然,半晌道:“你炼什么丹我不管,我可以全都给你,但你要帮我去救一个人。” “救人?”蓝山老叟脸色沉了下来,他抚着下巴乱糟糟的胡须摇头道:“老夫忙得很,若不是有求于你,谁来老夫都不买帐,你说说看,是谁?” 杨真一看有门,小心道:“后羿一族当代族长。” 蓝山老叟眯了眯眼,竟透出一丝寒光,一声不响地沉闷了片刻后,突然对杨真伸出了一只手掌。 杨真呆了一下,这才哭笑不得的明白了过来,恶狠狠对击了一掌,道:“成交,不过你得马上跟我走。” “马上?”蓝山老叟有些为难。 “蓝山道友,看情形,这七宝妙树不寻回完整灵根,是没有办法唤醒了。”姬香袅袅婷婷地出现在两人视野内。 “姬仙子,老朽的炎谷虽然养了无数灵药,但拿这神物确实没有太多办法,实在无能为力,老朽惭愧。”蓝山老叟深皱着眉头,一脸尴尬。 早有所料的姬香微笑道:“道友过虑了,即是如此,姬香已感激不尽。”说着她目光落在杨真身上。 杨真神色有些发苦道:“等我诸事完结,会去天佛寺一趟,看看有没有线索。” 姬香摇头道:“此事急不来,千万莫要莽撞,伤了佛道两门和气。” “糟了。”杨真估算了一下天时,叫住蓝山老叟,匆匆跟姬香仙子告辞,两人飞速赶往旭日东升的方向。 日上三竿,上京皇城内禁制之中,浑厚的金钟轰鸣声隐隐透出,对决的双方乃是天佛寺灵宝和尚和后羿族传人卢麒,一个乃佛门后起之秀,一个是隐世宗门弟子,皆有着天纵之材,双方可谓狭路相逢。 射日神弓的厉害,这几日已经广为人知,连场出手不愠不火的灵宝和尚,一开场就祭出了一只巨大的金钟罩护身,他屈身在内,跌坐结印,犹若佛陀,以守为攻。 巨大的金钟护罩散发凛如实质的古铜色佛光,即便不识货之人,一眼也知是件强大的奇宝。 卢麒的射日弓频频展弦,一道胜过一道如光似电的箭芒,冲击在金钟罩外,点点涟漪光波从法力罩上绽开,无形的梵音在空气之中震放,卢麒纵然不住挪移跳跃,元神仍旧不可避免的被那声波反袭。 看台上太一门天妄真人脸色铁青,他做梦也想不到,天佛寺竟将镇门之宝东皇钟交给一名年轻弟子,要知这件法宝位列修真界十大顶级神器,尤其在防护上几乎牢不可破。 “天佛寺果然下了血本,若这后羿族的后生技止于此,必将落败无疑。”神鸦上人洞若观火,犀利地点出了局势。 “何止这野小子,依本座看,天佛寺登顶已经没有悬念可言。”崂山剑派掌门挑衅的目光扫了天妄真人一眼。 天妄真人一摆拂尘,权作充耳未闻。 “佛道相争又是何苦?”神鸦上人悲天怜人道。 “阿弥陀佛,本寺无意与道门争锋,只为在中原大地寻求一隅之地,广为传颂佛法,平世俗戾气,还尘世三千清明。”一直低调的灵智和尚合十唱诺。 “但愿如此。”神鸦上人目光突然落在对面看台上,那里出现了一个他一直关注的身影。 “十八连珠!”发觉失踪半夜的杨真重新现身,卢麒士气大振,抖出压箱底的东西,十八道电光风雷迸发,几乎不分先后射出,形成一柱流星轰击在东皇钟上。 佛光自护罩层层光圈爆发,光芒万丈,天地一片金红,染红了半个皇城,大地震动不休,沉闷的金钟声和瞬间高亢起来的梵音念咒交织广场上,夺魂击神的东皇钟反击音波令卢麒脸色一阵发白,气虚力竭。 在金钟光芒激荡一阵后,终究稳固下来,东皇钟守护仍旧分毫不破。 卢麒神弓矗地,长吸了一口气,他未曾想到这和尚如此难缠,师父曾对他所言射日弓天下无物不破,唯有少数几件神器需要当心,这东皇钟想必就是其中一件。 下山以来顺风顺水,一直不曾有人奈何得了他,多少滋养了一些骄气,此刻受挫,令他明白了师父所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但他还不到认输的时候,射日神弓不仅有神弓,也有神箭。 他从乾坤法囊中郑重地抽出了一支乌金羽箭,搭在弦上,一直暗淡无光的弓身,无数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芒如电弧一般流转起来,一股慑人心魄的庞大压力放射开去,不比灵宝和尚的东皇钟差上分毫。 原本有些喧哗的看台,又平静了下来。 “看来传说不假,此当是传说中的穿阳箭,以太阳金精和太古金乌金翅所炼,所向披靡。”神鸦上人在场中见识无人可及,众人听闻,不由神色更加关注。 “东皇钟号称防御天下第一,射日弓号称攻击力天下第一,二者对决,谁能胜出,老夫很是好奇啊。”紫桑真人冷呵呵笑道。 看台上的杨真深知这一击下来,恐怕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当下有了新主意。 一身雪白袈裟的灵宝和尚跌坐虚空,立地三尺,双手法印如兰翻飞,口中念咒不停,梵音起落,额上虚汗不止,他脸上佛光陡然大盛,刹那间罩着他躯体的东皇钟崩声一震,膨胀到了三丈高下,万丈光芒冲天,光华满盈。 而卢麒力挽神弓,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空弦作响,众目睽睽之下,卢麒手上穿阳箭光华陡然一敛,他反手将神弓收入法囊,抱拳道:“卢某师门告急,这场比试到此为止,日后有机会再跟灵宝师父比一场。” 说罢,他飞身离开了斗法场地圈子。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灵宝和尚,只能唱了一声佛号,目送卢麒落在一旁看台上,陷入混乱的看客人群中。 “玄女门、后羿族、神农门这些隐世宗门近期纷纷出世,修真界已入多事之秋。”在看到卢麒主动放弃比试后,天妄真人一脸无奈。 “老夫一向独来独往,甚少露面,想不到还有人记挂我神农一脉,幸甚哪,幸甚。”一个蓝衫老者出现在众人中间,别有深意的目光落在天妄真人身上,不无嘲讽之意。 “蓝山老友,想不到连你也来了,失迎,失迎。” 神鸦上人惊喜过望地迎了上来,众多修士也迅速转移开了对这场中途意外结束比试的关注。 “有人请老夫去后羿一脉隐居地一趟,见死不救的事,老夫做不来,要坏了祖师爷的名声,老夫更担当不起。” 听到蓝山老叟的话,天妄真人老脸微红,纳闷的同时,也心下微惊,暗忖,难道昨夜之事,从杨真那小子那里走漏了风声? 神鸦上人朗声一笑,招手给在场诸人介绍蓝山老叟,听到来人是神秘的神农门,个个神光炯然,纷纷上前意欲结交。 蓝山老叟性子冷僻,不喜与人攀谈,寒暄两句,很快场面冷了下来,只余下神鸦上人为首的几人与其交谈。 当金钟再响,下一场至关紧要的比试就要开场。 对阵双方,正是昆仑派和太一门。 天妄真人正在对赵启英做最后吩咐,准备下场,众人交头接耳,各有所想,这场比试比上一场无疾而终的比试更受关注。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遍整个皇城。 “昆仑派杨真放弃比试,请诸位前辈见谅。”话完,两道身影驾着遁光,并驾齐驱冲天而起,破空而去。 “等等老夫。”紧跟着又一道紫光冲天而起,追随之前两道遁光而去。 离去的人正是蓝山老叟,之前两个则是杨真和卢麒。 面对连番变局,全场个个目瞪口呆,一场重头好戏还未开场就落幕,一些有心人说不出的失望。 唯一高兴的人,大约就是太一门的天妄真人,他内心又是惭愧又是叹息。赵启英一脸落寞呆立原地,他知道因为自己的功利,恐怕已经失去了杨真这个朋友。 当然,此刻心情最坏的,自然是昆仑法宗的紫桑真人,手足发抖,一身煞气,左右无人敢在三尺之地,连他的弟子陆乾坤也一声不吭地离得远远。 神鸦上人在惊讶片刻后,欣然抚须而笑,他心中那块大石总算落下去大半。 剩下就是天佛寺与太一门之争。 在他看来,不论谁胜、谁负,恐怕都影响不了那位心思深邃的大汉新君的决定了。 诸教会试在初时偏离轨迹后,最终诸方较量有了清楚的结果。 最大的胜利者当是天佛寺,从此佛门将深入中原大地,道门阵地被迫缩小了许多。 这对修真界会有什么后果,谁也无法说清。 而妖魔两道的蠢蠢欲动,并没有给正道诸方太多余地,一场翻天覆地的巨大动静,也许就要来临了。 第四章后羿族 长空之上,阴风呼啸,三道遁光并驾齐驱,不分先后,驰向北方。垂云之下,青山连绵,山河婉转。 “老夫若没记错,后羿一族遁世在青州一个山沟里,可对?”蓝山老叟极目眺望。 “前辈到过鹿谷?”卢麒有几分好奇,他一马当先驾着遁光穿云下落,下方河湾一座小市集横躺,不远山峦迭嶂,深谷幽幽。 越过市集上方,很快进入重山,在一块纵横交错、云山雾罩的谷地上方,卢麒呼啸一声俯冲直下,杨真和蓝山老叟明白是到了地头,皆想,这地方相比昆仑和太一的洞府平常了许多,难怪隐藏得如此之好。 在复杂的阵势穿越后,迷雾一空,掩映在群山中的天地另有一番洞天,这是一个巨大的峡谷,巨木森森,灌木原野与河谷相依,成群的牛羊和鹿马聚群觅食,很多小石屋依山而凿,正是后羿族人的聚集地。 落在一片石屋外的坪野上,一群正在放牧的孩童从四面蜂拥而来,大卢哥哥、卢大哥,叫嚷成一片。 卢麒一把捞起奔在最前面的五六岁幼童扛在肩上,跟着又有两个扑到了他怀里,很快他身边围了七八个半大孩子,欢闹成一团。 杨真和蓝山老叟跟在领路的卢麒后面,看得默不作声。 “卢大哥”一名长辫飞扬的长腿少女,从一个石屋后面山林飞奔而出,这女子身材修长,大眼巧鼻,生得明媚动人。 “娅娅”被拥在孩子中间的卢麒猛然抬头,虎目射出淳厚的感情,他放下肩上的顽童迎了上去。 “卢大哥你跑哪儿去了,后娅好担心”众小自觉让开,少女乳燕投怀一般飞扑进卢麒怀中,哭得肝肠寸断。 “别哭,别哭,大哥不是好好的,师父他怎样了?”卢麒拍拍少女,将她推开了怀。 “爹他快不行了。”几乎与卢麒齐高的少女马上止住了哭声,拉住卢麒就往回跑,心急火燎的卢麒也忘了还有两个客人,杨真和蓝山老叟只好在众小好奇的目光中,自行跟了上去。 穿越一排石屋和树林,青石路渐陡,登阶直上,直到一个小半山才到地头,在占地数亩、高矮不一的石林当中,座落了一座朴拙的古殿。 半道上,那少女突然拉住卢麒回头道:“卢大哥,他们两个是谁?” 去势甚猛的卢麒给拉了个踉跄,他回头拍着脑袋对后娅道:“这两个是大哥在外面请来给师父看病的神医,你别担心,师父他一定有救的。” 后娅红着大眼,狐疑地望了杨真一老一少,担心道:“可是,可是这里是族里禁地,没有爹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卢麒为难地摸了下头皮,正犹豫不定,杨真说话了:“卢兄先去看看你师父,说明缘由,我跟蓝山前辈外面候着就是。” 卢麒恍然醒觉,拉着犹自狐疑的后娅,一阵旋风般钻进了石林深处,奔向古殿方向。 老少二人站在山崖石阶上,俯瞰着一望无尽的峡谷和原野,杨真有些感慨道:“想不到后羿一脉凋零若此,这里几乎都是凡人,只有少部分人粗炼了点炼气术。” 蓝山老叟没好气道:“若不是看在你小子的脸子上,休想老夫走这趟。” 杨真呆了一下,苦笑道:“难怪太一门不把卢麒师门放在眼里,说起来,倒是我上门求丹冒失了。” “这卢小子暴露身分,让后羿一脉现世,对这里也许是一场灾难。”蓝山老叟意味深长道。 杨真心中大惊,连忙追问:“前辈意思,有人会盯上这里?” 蓝山老叟压低声音道:“姑且不说后羿一脉的宿敌,那把射日弓在卢麒手里没有释放出万一的威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怕不少正道中人都会摸上这里。” “我们来路一直很小心,应该没有人跟上才对。”杨真不通道。 “你说过,那妖人龙胤都打上门来过,修真界哪有不透风的墙?”蓝山老叟一脸讳莫如深。 杨真不禁有些后悔将卢麒带入诸教会试,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古殿方向出现了卢麒匆忙的身影。 在卢麒带领下,在石阵中三转两转,杨真两人很快来到摩崖下古老殿落前,承载着悠久岁月的青灰石殿壁廊,洪荒的气息扑面而来,述说世事沧桑。 蓝山老叟屹立台阶前,望着那古殿上方的斑驳难辨的古字,轻轻笑道:“有穷氏沦落至此,报应哪,报应” 杨真听得一塌糊涂,正要求问,卢麒向两人打了个手势,然后屈身规规矩矩站在了殿门前。 “神农门和昆仑派贵客,恕老夫缠绵病榻不能亲自相迎了。”一把低哑豪迈的声音从殿中传出。 卢麒见师父说话,这才急急忙忙将杨真二人引了入门。 在一间灰暗的斗室内,那叫后娅的姑娘正守候榻前,石榻上横卧了一个面貌枯槁、头发焦黄的黑面中年男子,一双无神却依旧透着威严的虎目,追随着杨真两人的到来,在后娅扶持下,他喘息着缓坐了起来。 “老夫后颉,后羿一脉当代族长。”黑面中年目光在杨真身上停了停,最后落在蓝山老叟面上。 “老夫出自炎谷,若族长不嫌老夫卖老,就叫声蓝山老哥就是。”蓝山老叟说罢油然一笑,道:“我神农一脉想不到千百年后,终究会跟后羿的族人碰面。” 后颉挣扎了一下,挥开女儿,盘坐了起来,灰暗的目光亮了一些,彷佛回光返照一般洪声道:“你我两族恩怨千古,终究有结算的一天,老夫本想与你痛快一战,可惜刻下已是苟延残喘。 “你若看得起老夫,这条残命你大可拿去。” “师父!” “阿爹。” 卢麒和后娅顿时如临大敌,双双守护在榻前,警惕地瞪着杨真两人。 “蓝老头。”局面陡转,杨真猝不及防,做梦也没想到引狼入室。 “稍安勿躁。”蓝山老叟拍退了一脸担忧的杨真,对着后颉淡然自若道:“千古往事早成灰,吾族若要报仇,哪会等到今时今日,鹿谷虽然隐秘,但知道的人也不少。” 说着他一指卢麒道:“想不到你后羿一脉如今破落至此,乃至要一个外人继承法统,既是如此,老夫何苦迁怒一个外人?” “也罢,老夫确实是死人一个,这天底下,也确实没有你炎谷神农氏看不来的病。”后颉一脸灰败,无限不舍地看着膝前两个大孩子。 杨真生生瞧着那有着一双明媚大眼的后羿族姑娘,泪水唰一下涌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卢麒浑身发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斗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一个女孩的无声抽泣。 “蓝老鬼,我不管你们祖宗有什么恩怨,你神农一脉自古号称活死人肉白骨,既是死人,你何妨一治?” “非老夫冷血,实是我神农氏与后羿一脉有旧,老夫岂敢擅专。”蓝山老叟丝毫没有察觉杨真的不敬,只是一味盯着后颉。 “这”杨真张口结舌地瞪着蓝山老叟,心道这老鬼怎么满口胡说八道,若是有这个理由,在圣宗的时候,他怎么不拒绝? 卢麒猛然扑上,一把就将蓝山老叟抓举了起来,双目闪动着野兽的凶芒,咆哮道:“你要不治我师父,我就跟你拼了!” 出其不意下给抓住锁骨,截了命脉,蓝山老叟老脸涨红,怒得说不出话来,一把胡子气得直颤抖。 “卢兄!”杨真大惊失色。 “麒儿,不得无礼!”后颉厉叱了一声。 卢麒喘了几口粗气,目光落在一旁焦急的杨真面上,心头一乱,手上松了一松,蓝山老叟浑身骨节爆响,浑厚的法力瞬时将卢麒弹了开去,人落在地上,腾腾退了两步才站定。 杨真站到卢麒和蓝山老叟之间,生怕他们再动手乱来。 后颉瞧着场面,气急得连连闷咳,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求神医救师父一命,小子愿做牛做马报答神医的恩情。”卢麒神色大恸,猛一咬牙“扑通”跪倒在蓝山老叟身前,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咚咚作响,一两个响头下来已见血迹。 杨真看着于心不忍,然而蓝山老叟却如铁石心肠一般,视若未见。 “麒儿,起来!你是我后羿一族新族长,怎可向炎谷神农氏的人下跪”说到一半,后颉胸腔一闷,咯了一口血,脸色越发难看。 卢麒这时已经磕了十个,杨真怒视蓝山老叟,满腔杀人的目光,蓝山老叟只觉背心飕凉,连忙挥手送出一道气墙,阻止了卢麒继续磕头。 “起来罢,痴儿,你师父元气大亏,根基不保,若留住一条命,老夫还是有把握的,但有个代价”蓝山老叟关键时候,打住了话头。 “只要我后羿一脉能延续下去,我后颉这条命又算什么,不必阁下费心了。”后颉一字一句,说罢吼声道:“麒儿,送客。” “师父”卢麒慌忙跪倒在榻前,伏首抗声。 后颉深深注视了蓝山老叟一眼,彷佛做了什么决定。 他挥动手掌,在胸腹连连出指,随着指法变幻,他脸色渐渐血色狰狞起来,眉心更是古怪的显现了一个火焰烙印,彷佛活物一般鲜艳欲滴,突然他断喝一声:“麒儿,看着为师。” 卢麒抬头的刹那,一道红光从后颉眉心射在他泥丸宫,他头部如同被铁锤敲打了一下般,跟着他人就昏迷瘫倒在了地上。 而后颉一瞬间彷佛苍老了数十载,浑身上下再无生气,微闭的眸子转向一旁惊慌不知所措的女儿“后娅,从今往后,你卢麒大哥就是你的丈夫,你们的孩子将是后羿族下一代继承人。” “阿爹,我不管,我只要阿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后娅抱住父亲大哭不止,说什么也不听。 杨真已经感觉到后羿族族长后颉生机若断若续,转而将昏迷在地的卢麒扶了起来,发现他眉心多了一个暗红色的火云烙印,显得有些妖异。 这时却听后颉孱弱的声音道:“麒儿刚继承了后羿族战魂,正式继任我族新任族长,不碍事。”接着,他话锋一转,盯着杨真道:“公子是昆仑派的人?” 杨真点头应是。 “我后羿一脉久绝修真界,想不到麒儿出山,就能遇上道门领袖昆仑派的少年英杰。我这徒儿什么都好,就是太冲动,有你照顾,老夫也就放心了。” “前辈但请放心。”杨真没有多说,看着像安排后事的老族长、悲戚无助的少女,一阵心酸,他心下一阵不甘,对冷眼旁观的蓝山老叟愤然道:“你既有办法,为何还不出手救人?” 蓝山老叟心有芥蒂,但并非心胸狭窄之人,师门族裔的远古恩怨究竟如何处置?自踏入后羿族的隐居地后,他就一直在这个问题上艰难的挣扎,杨真一再逼迫下,他再无法做出违心的事。 “老夫已油尽灯枯,一身修为尽去,时候不多,小友不必费心了。”后颉强撑着一口气,不肯在蓝山老叟面前示弱,说罢却直接昏迷了过去,丧失了神智,惹来小姑娘一阵哭喊。 “你不肯领老夫的情,老夫偏不如你所愿,你自认必死,老夫偏要救活你。”蓝山老叟冷声笑了笑,突然对杨真道:“你带这两娃娃出去,九个时辰内不要打扰老夫,是死是活,到时自有分晓。” 后娅抓住父亲的手,背身挡在前面,蓝山老叟摇头笑了笑,挥手一指就点倒了她,将她提起,交到杨真手中。 杨真一手一个,提住卢麒和后娅,头也不回的出了斗室。 室内只剩下两个宿命的对头。 “放了我,你们在对阿爹做什么”空旷的祭祀大殿中,后娅拼命地抓打着杨真。 “啊,你咬人!”杨真无奈之下再次将后娅点昏在地,跟她作伴的是一旁仍旧昏迷的卢麒,只是如今卢麒浑身都被一层红色光芒包裹,似乎在发生了什么蜕变一般。 天色渐渐昏暗,后方斗室还没有动静传来。 杨真索性跌坐起来,开始练功。 这些日子以来,东奔西走,虽然修为一直提升很快,但却没能好好巩固一番,想到那个隐患,他迫不及待地沉入了心神深处。 从南离岛出来以后,他怕为人察觉自己的异常,一直保留着三分昆仑浩然之气、七分混沌元气,即便是九玄仙子、神鸦上人和魏元君这等修真界顶级高手,也无法看穿他底细。 在心底他不得不承认,他所继承的天巫术,比之昆仑道法无论从威力还是博大精深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混沌元气更是一步登天,与其它各道或阴或阳,乃至五行元气相比,高了不只一筹两筹,这是杨真无法舍弃天巫术的极大原因之一。 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发现体内心法已默然成形,经脉已经完全扩张至与肉身一体,超脱天人局限,有无穷的提升潜力。 他内心仍在挣扎,两世都是昆仑派的弟子,要让他放弃本门心法,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后果的可怕。 在那场比试中,控制了他躯体的念力,使用的也是天巫术,当然那浑然天成的境界,远远不是他可以匹及的。 或许也因为这个不安定因素的存在,令他依旧存有放弃天巫术的想法。 或许该下定决心了,否则将越陷越深,将来如何面对师门、面对这一世的师父和师长? 心中如是想,他体内心法如斯运转,原始天章心诀由缓到疾,体内浩然之气迅速壮大,试图夺取混沌元气的地盘。 随着意念越发坚定,浩然之气越发膨胀,电光石火之间流转全身,体内残余的混沌元气纷纷躲避在窍穴和五脏六腑深处,但在杨真神念追击下,领地依旧逐渐缩小,眼看原始天章就将取得最后胜利。 就在这时,杨真紫府深处一道惊雷轰鸣,他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 那道霸道无比的念力,从紫府虚空一点破空而来,无形无状,瞬间降临了他元神深处,彷佛开天辟地一般的爆炸,亿万道雷霆同时炸开,意识被击得粉碎,陷入无穷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杨真重新从黑暗之中悠悠醒转。 他发现,他身在一个壮美无比的宇宙星河中,四周的星辰不断毁灭重生,演绎着生生灭灭,似乎在向他诉说着无形的天道至理,时光彷佛在飞速流动,一种地老天荒的感动,渐渐包围了他的心神。 就在沉溺之中,轰然一声,下一刻,他陷入了无穷的混沌之中。 天地造化,万物生长在四周空间疾速演变起来,浊气下沉,变成土壤,构成大地,清气上升,造化成天河,无数前所未见的草木生灵从大地生长起来,迅速造就了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彷佛空灵仙境一般。 就在杨真目不暇接的时候,周遭一切瞬间再度毁灭一空,重归混沌。 跟着,他发现自己恢复了意识,所有美妙的感觉潮水一般退去,从天界重新回归凡间。 他惊骇的发现,体内重新为混沌元气占据,且更为精纯和雄浑,天巫心法无时不刻的运转着,最让他吃惊的是,他性命交修的元婴不见了。 意动之下,他发现元神变成了一种无比奇妙的存在,在体内无所不在,只要心中所想,就可以凝聚成一点,藏身任意之所在,也可瞬间化身无穷,分散在千百个窍穴之中。 习惯之下,所有意识凝聚到一点,回归紫府,一个偌大的元神在混沌海中,主宰了**一切生机和毁灭。 理智告诉他,又有他所不了解和理解的事情发生在了身上。 但惊恐更加抓摄了他心神。到底是何等强大的存在,在操控着他? 一时间无数念头纷至沓来,洪水一般淹没了他。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彷佛穿越了千万年时空的古老声音传来:“你乃吾选中的天命之子,你只要听命于吾,日后成仙成圣,不过是吾一念之间,切莫再拒绝吾的好意,天巫术乃洪荒至尊之法,吾” “你是谁?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那声音起初洪亮无比,到后面一句比一句衰弱,最后根本就无法再听见分毫,任杨真在心中如何呼喊,都听不到回音。 久之无果,他只得出定,方睁眼就发现原来已经过去了一个日夜,殿外的清晨曙光刚刚透入殿内。 守护在后殿入口前的卢麒和后娅,双双发现杨真的动静,卢麒开口道:“杨兄弟”后面没了说法。 “恭喜了。”杨真赫然发现,卢麒整个人精气神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气质沉稳了许多,双目开阖间金芒闪动。 后娅对杨真哼了一声,看样子仍旧耿耿于怀,卢麒拉住她道:“师父不会有事,我们先到外面去。” 三人守候在殿外,在旭日普照大地的时刻,蓝山老叟终于一身疲惫地走了出来,看见杨真精神抖擞的样子,怒道:“臭小子,记着,你欠下老夫一个人情。” “前辈”卢麒急忙迎了上去,目光落在蓝山老叟后面,他发现师父已经稳步走了出来。 “阿爹。”一阵香风从卢麒身边掠过,扑进了殿内。 后颉站在殿门口,揽抱着爱女,复杂的目光落在负手一旁的蓝山老叟身上,两人目光相撞,久久对峙,须臾后,两人不约而同的放声大笑。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古殿内外,乃至整个峡谷,惊动了蛰伏一夜的生灵。 离开后羿族隐居地鹿谷后,在青州西南地界,蓝山老叟跟杨真分道扬镳,前者急着赶回去炼丹,而杨真则打算前往阴山一行。 至于卢麒,必须留在山中照料失去法力的师父后颉,做为新任族长,他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东西,但他跟杨真约好,在将来一起闯荡修真界。 历经如此多波折后,杨真也有所欣慰了,尽管多了很多可怕的敌人,但也不乏真正的朋友。 在用巫门特有的手法联络蚩越后,杨真等了小半日仍旧不见人踪,索性一个人先行前往阴山,在那里等待他的,也许将是魔道凶名卓著的鬼母姥姥。 浩瀚壮观的黑水穿越阴山山脉而过,奔腾不息的怒涛并未吸引杨真太多心神,在茫茫群山中,寻找那片传说常年阴云笼罩的魔窟所在,才是当务之急。 在方圆百里群山中转悠了两个时辰后,他仍旧没有找到玄阴门山门所在,身心已经略显疲惫的他,只好落在一块山崖上暂且休养生息,并换了一袭书生简袍,以免暴露了形迹。 隆隆涛水在山崖下方流逝,火红的晚霞沐浴着群山,奇美无比,正打坐调息的杨真陡然睁眼,风声呼啸,一只巨大的红色蝙蝠翩然从河谷下方掠了上来,变作人身,优雅从容地落在崖上。 “多弥罗。” “姓杨的小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彼此,彼此。”杨真弹身而起,提高了戒备,他对于多弥罗这个妖人的出现,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出现时机太过凑巧,不由多了几分警惕,他试探道:“你知道练无邪的下落?” “巫门真的甘心奉你这毛头小子做什么大巫?”多弥罗反复审视杨真,目光饱含深深的怀疑“那小子看样子什么都告诉你了,这狗腿子还当真是忠心不二。” “你主子在哪儿,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地?”杨真把握不住这妖人的虚实,眼下也没心思跟他算旧帐。 “你小子怕是找不到鬼母姥姥的阴府吧。”多弥罗白皙得几乎病态的瘦脸,露出轻蔑的邪笑。 “我给你个忠告,千万别搅进这里的事,否则天王老子都保不住你。”多弥罗怪笑一声,再度化身蝙蝠,迅速掠向天边,转眼消逝在烟霞中。 第五章玄阴府 倏地,风声又起。 一个壮硕的斗篷男子落在方才多弥罗的位置,来人正是杨真极待寻找的蚩越,他只说了一句:“跟我来。”跟着人就扑向了茫茫群山。 在一座平实无奇的山峰附近,蚩越停住了身形,杨真跟上奇怪道:“就这里?” “大巫难道看不出异常?”蚩越充满探究意味地问道。 杨真知道蚩越在考较他,平平看去,确实看不出名堂,神念张开,山水风势浑然天成,没有斧凿痕迹,洞察不到什么异常。反常即为妖,他当即知道眼前有非同一般的障眼阵法存在,顿知自己小看了玄阴门。 以大巫这个名义上的身分来讲,他不容许被蚩越小瞧。 以他目前分神神游阶段的境界修为,推动苍茫万象法,令他惊喜地直接突破了第一层万象微尘境界,直达万象无间境界,整个天地在他视野中分化开来,山不再是山,水不再是水。 结合巫法中的搜神术,他很快发现这种山峰看似一座,实则是几座比邻的山峰,以一种神奇至极的法阵,达到了偷天换日的效果。 数座峭拔的山峰,环绕着一层厚厚的黑色阴云,时刻不停地如流水一般滚动,让人望而生畏。 “玄阴府就在那黑云之后罢?” “大巫果然不凡,那是本门的瞒天过海大阵,黑云乃是阵内地煞阴风,玄阴门老巢就深藏在洞府之内。”蚩越虽然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但那一闪而逝的惊讶,还是没有逃过杨真锐目。 “巫门的阵法?”杨真有些诧异。 “本门曾有亡故长老与玄阴门有旧,这个瞒天过海阵就是我族为之布置。”蚩越颇有几分得意。 “你有确凿证据知晓练姑娘陷身此地?”杨真心中沉吟,考虑之前出现的血妖多弥罗,他多少有些不安。 “十之**,不会有错了,而且血魔道的人似乎也插足此事。”蚩越不十分肯定。 “血魔道跟玄阴门有勾当再正常不过,只是为了对付九玄仙子或者恐怕不至于”杨真可以断定练无邪的失踪不是魔道针对他的阴谋。 “大巫过虑了,血魔道跟魔道诸派一向不合,正道中对此并不清楚,我巫门因为搜魂真君的缘故,对魔道一些隐秘知道的倒要多上一些。” “你意思是,血魔道有意利用巫门或者其它力量对付玄阴门?”杨真有些震惊,血魔道屡屡在魔道内部掀动风浪,到底是何缘故?难道真是那个原因“玄阴门为何要抓练无邪,你可打探清楚?” “多弥罗隐约透露过,说是鬼母姥姥正在炼制上古十八阴煞魔女阵,也许他看中练姑娘的罕见资质。”蚩越神色有些阴沉。 “十八阴煞魔女阵?” 杨真大惊,正魔两道交锋的数千年历史中,这个可怕魔阵带来的腥风血雨,曾一度让修真界闻风丧胆,玄阴门一度曾与魔道霸主天魔宗不相上下,也基于此阵“这么说来,鬼母抓练姑娘,是为了凑足那个魔女阵?” “属下多少听说过一些内幕,这十八阴煞魔女阵,乃取十八名具有相当修为的女子,且需处子玄阴之身,然后以玄阴门阴毒密法,将她们炼制得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并且个个心意相通。 “如此一来,十八个悍不畏死、灵智不失的死士发动上古魔阵,威力自然是莫可匹敌。” 蚩越见杨真忧心忡忡,不由笑道:“不过大巫不必过于担忧,练姑娘是龙族之身,那老妖婆想慑服她的元神,谈何容易。” “鬼母修为如何,她麾下又有何等人物?”杨真虽然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救出练无邪,但理智告诉他,横行修真界的魔头恐怕无一是好相与的。 “鬼母近百年来异常低调,修为莫测高深,至少不在魔道其它几脉一派宗主之下。 “就目前所知,自几年前黑山老妖给太一门的赵启英宰掉后,这老妖婆麾下应该没有什么扎手人物,只有一群妖女比较难缠,为首三个妖女分别是水仙、金枝、玉叶,各有所长。” “她麾下得力干将给诛杀都不见有动静,绝不符合魔道睚眦必报的一贯行事风格,想来只有一个原因图谋甚大。”杨真已经决心深入魔窟,他没有别的选择。 “大巫稍候,待属下给您开路。”蚩越见杨真下定了决心,也不再犹豫。 “等等。”杨真有些不解“你没有必要陪我一起冒险。” “大巫是我族至高无上的首领,蚩越当无条件追随您,保护您的周全也是属下的责任。”蚩越屈了屈身,不假声色道。 杨真苦笑,他道:“这样吧,我传你一门遁隐术,也算是公平交易。”说罢他不容蚩越反对,神念电光石火间将一段法诀传送了过去。 蚩越闭目沉思片刻,兴奋道:“大巫,我族原有法门跟大巫所传根本无法比拟,原来巫门也有隐身术法,相比大巫所传,可谓空有其形。 “天巫术脱胎的遁隐术不仅能隐藏身形,还能收敛法力和神念波动,到了极处可以任何穿越壁障不现身形,这是天赐我族的法术。”他越说越振奋,对杨真感激无以言表,当下就虚空匍匐而下,再行了巫门大礼。 “行了,别闹出动静,让玄阴门的人察觉了。”杨真说着身形渐渐隐入了空气之中,若非他故意留下的少许破绽,根本看不出眼前有人。 蚩越有样学样,跟着杨真隐入空气之中。 两人飞掠到地煞阴云带之外,有蚩越这个熟悉玄阴门布置的人存在,很快就避开了种种禁制和陷阱,进入了玄阴洞府山门。 玄阴洞府开辟在两座山峰腹心之内,里面四通八达,洞窟无数,机关陷阱处处。 正道修士即便有道行高深之人看破第一道门户法阵,也不敢轻易登门找不痛快。 更何况正魔之间存在一个平衡默契,只要魔道不在凡尘兴风作浪,正道也不好上门喊打喊杀,那些魔道中人平素一盘散沙,一旦给惹急了,以魔道的肆无忌惮,受苦的必然是凡尘的众生。 杨真两人隐身躲避在一块可容人藏身的山岩后,透过一层稀薄的黑雾,看到了洞府门户的境况,一女斜倚门府无聊地扇动桃花扇,另一女则手里捧着面小铜镜坐在台阶上,美眸顾盼,不停摆布自己的发髻。 两女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说笑取乐。 “那头色妖出去这么些时候还没回来,不是让人给宰了吧?” “死了才好,没见姥姥对那家伙很不见喜,私下勒令我们姐妹不要跟那家伙来往呢。” “说来也奇怪,大姐可从不对男人假以颜色,怎么对这头色妖似乎另眼相看的样子,难道大姐突然开窍了?” “嘘,别瞎说,大姐也许是受了姥姥的命在私下打探呢。那罗刹女来府做客一准没安什么好心,那女人不是一向目中无人么,姥姥居然把她奉为上宾,哼。”“别瞎猜了,姥姥有通天之能,那罗刹女哪儿逃得过姥姥手心?” “不提了听说前几天你这个骚蹄子藏的那小白脸给吸干了,最近风声紧,姥姥不让下山,我看你又忍不住春心大动了罢。” “你个浪蹄子比人家好不了多少” 两个看门妖女相互嬉闹,满口淫声浪语,听得一旁的杨真脸红耳热,好不尴尬,蚩越倒是若无其事。 “这门府有禁制,这两妖女修为不算高,但要收拾她们恐怕非闹出动静不可,惊动鬼母姥姥不要说救人,怕脱身都难,恐怕要另想办法。” 收到蚩越传音,杨真也头痛起来。 这玄阴门洞府好死不死就在山体内,根本无法用穿山术进入,他突然想到了乾坤印的妙用,于是示意蚩越互换了个位置,贴近山壁,小心捏了法诀,他浑身给淡淡的银光包裹直撞入了山壁。 “砰!”山岩微震,杨真被迫弹出了身躯,穿山术失败。 “谁!”玄阴洞府两名守门妖女齐声叱喝。 千钧一发之间,杨真强定心绪,之前两名妖女的对话电光石火掠过他脑海,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刚浮现,心随意动,浑身一阵光芒闪动,顷刻之间变作了另一个人。 刚扑出门户,两名妖女全身戒备地张望一阵,忽然发现斜上方一个蓝色的影子冉冉飘落下来,待看清来人面貌,各自笑骂一声,任由来人落足。 “多弥罗,你替姑奶奶打的草食呢,咦你怎么换了身打扮?”体格娇小、身段却异常妖娆的一名妖女,一手插腰,一手挥动桃花扇指着红袍男子,连珠炮一般发问。 杨真化身的多弥罗心下松了一口气,总算没给看出破绽,在传音安排蚩越后,这才冷脸应对这两个妖女。 “哟,怎么摆着一张臭脸,一准是北上吃瘪了吧?”另一名瓜子脸狐媚妖女收起精巧的小铜镜,眸光流转,一双缠丝臂缠上了杨真。 “本人要见主上,没工夫跟你们纠缠。”异香扑鼻,香软侬侬,媚功蛊惑下,饶是杨真坚定的道心也不禁有一丝动摇,身躯发硬,不敢多说话。 “哟呵,金枝妹妹,看来人家不把我们姐妹放眼里了。” “人家眼里只有水仙姐姐,哪有咱们姐妹俩,玉叶姐姐,你就死心吧。”金枝的桃花扇虚拍杨真,口角生风,一副大吃其醋的娇嗔风流样。 “血妖大人,你说说看,奴家是哪里比不上水仙姐姐了,是这里,是这里,还是这里呀”玉叶挺拔的双峰在杨真手臂上蹭来蹭去,一脸媚荡,直把人心儿酥。 在媚功和美色的双重袭击下,杨真不由有些气血浮荡。 他毕竟还是个气虚方刚的青年人,心中暗骂多弥罗这个色中恶鬼,当下只能硬撑,生怕一不小心暴露了身分,只得小心翼翼作赔道:“两位姐姐先饶过则个,多弥罗有紧急要务禀报主上,晚些时候再跟两位姐姐赔罪。” “少装假正经,这么猴急,一准是跟水仙姐姐勾搭好了。”金枝气鼓鼓的,不依不饶。 “少废话,听你牛皮都快飞天了,姑奶奶非见识见识你那话儿跟嘴皮子是不是一样好使。”玉叶跟金枝打了个眼色“金枝,姐姐去去就来。”说罢强拖着杨真进了洞府。 杨真暗骂自己好死不死化身一个色鬼,这回恐怕要露底了,不过好在有人引路省了探路过关的繁琐,一得一失,只能见机行事。 入了玄阴洞府,彷佛进了仙宫别院,天上星辰闪烁,地面轻烟流转,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奇花异草层出不穷,让杨真暗中思忖,这是否又是巫门阵法的造化。 由不得他胡思乱想,一直自他耳畔柔情蜜意,私话不断的妖女玉叶拖着他,左拐右转,直入深庭,眼看一排明显是女子居所的精舍出现,不由心慌了起来,正要考虑是不是动手,一个白衣女子冷然出现两人面前。 “玉叶,你好大胆,姥姥吩咐也敢当作耳旁风,坏了姥姥大事,大师姐也保不住你!”白衣女子美则美矣,只是冰冷的跟块大冰山一般,让人难以亲近,她美眸一转落到杨真身上“你跟我来,姥姥要见你。” 本以为觅得良机偷欢的玉叶不敢抗命,只得怏怏领命退去,临走飞了杨真一个媚眼,里面的意味不言而喻。 “走吧。”妖女水仙在前面领路,杨真亦步亦趋,保持着距离,水仙忽然回身奇道:“你这头色妖什么时候转了性子?” 杨真心知,自己这个掉包货举止跟多弥罗大有不同,让他去扮演一个放浪不羁的人,简直比杀了他还难过,面对这种局面只能装哑巴,说的多怕是错的多。 好在水仙也没有继续跟他计较,彷似巴不得杨真不纠缠她一般,领路穿过一个甬道,光线一暗,跟着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幽静的奢华大厅。 水仙将杨真领入后,禀告一声就退了下去,只剩下杨真一个人面对堂上两个女人。 “多弥罗,你好生磨蹭,区区万里行程用了两日来回。”罗刹女寒中带煞的声音,如雪山寒梅一般冷峭香冽。 厅内,罗刹女对面是一个身着紫金衣的老妪,眉目细长,阴鸷非常,她乌爪一般的手里,持了一根黝黑的鸠杖,杖端一个碧绿的大宝石,流转着深幽的碧光,彷佛摄人魂魄一般。 杨真只看了一眼,便不敢继续盯下去,他知道这便是玄阴洞府的主人鬼母姥姥,那根手杖,正是大名鼎鼎的摄魂魔器碧落杖。 “属下路途中出了点岔子,不过幸不辱命。”杨真不知道自己替身的多弥罗执行的任务是什么,只得含糊应答。 端坐堂上的罗刹女突然凤目寒光四射,似乎发现了杨真的不妥,一股软韧却如山一般的压力,倏然横亘在杨真身上。 “瑶姬可有回话?”鬼母姥姥眯着老眼,摩挲着碧落杖,她似乎有意为杨真解围。 “回姥姥,瑶姬并无回话。”杨真低头不敢再看罗刹女,极力压制急促的呼吸。 “果然不出老身所料,合欢道沦为天魔宗附庸有数百年之久,瑶姬纵有心,也不敢妄动。”鬼母姥姥狭眼碧光一闪,紫黑锐利的指甲轻轻滑过杖顶的绿宝石,一阵来自九幽的哀嚎声遥遥传来,随之又消逝。 “姥姥不必忧心,断魂宗断情使已经在府表明诚意,只待姥姥的十八阴煞魔女阵炼成,足以与天魔宗抗衡。”罗刹女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没有继续盯着杨真。 “多亏有妹妹送来那龙女,十八阴煞魔女阵在下一个满月之时有望功成,到时候老身定不亏待妹妹。”鬼母姥姥桀桀笑了两声。 “小妹愿为姥姥护法,助一臂之力。”罗刹女盈盈起身,冷峭的素面挂着淡淡的微笑。 鬼母姥姥怪笑连连,声震厅堂,执杖一挥“老身继续祭炼碧海阴火,小妹自便。”说罢便没了踪影。 “你好大胆子。”罗刹女冷冷扫了杨真一眼“跟我来。” 这句话什么意思? 杨真心头一阵狂跳,难道已经被她看破了身分,还是 他顶着天大的胆子掉包行事,一来是基于对天巫术中一门化身法的自信,二来是对罗刹女与练无邪关系的一个大胆推断。走到这一步,他已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撑下去,至少现在已经知道练无邪的下落。 但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冒了出来:罗刹女为何要将练无邪送上玄阴洞府? 带着这个疑问,杨真首次怀疑自己的判断,若事实真的推翻了他以往的猜测,那么他将是自陷绝地。 “这里只有你我两人。”在一间独立的阁楼里,罗刹女依旧那样的冷峭,只是目光锋利得足以洞穿一个人的心神。 杨真来路上一直拿捏不定主意,听到罗刹女似是而非的暗示,断然下定了决心,转换成原本声线道:“前辈,我是杨真。” 罗刹女身形不动,那无边的压力却不断攀升,只消杨真稍有动静,便将遭到雷霆攻击。 “我是来救练姑娘的。”杨真补充了一句,他已经提升了毕生法力,准备脱身。 “你不怕我杀了你?”罗刹女面上厉色更甚。 “若前辈不怕练姑娘恨您一生,您就尽管出手。”杨真见她仍旧不肯自暴身分,索性豁了出去。 他话音刚落,一道炫目的七彩光圈已经印了过来,那之后是一只白玉般的纤掌。 杨真见到玄玉掌,顿知罗刹女的另一个身分已经落实,坦然挺胸硬受这一掌,果然,这一掌空有其形,未落实就闪电撤手,只留下一串似假凝真的幻影。 “无邪终究是把本仙子的身分告诉了你。”九玄仙子脸色掠过一阵黯然。 “不。”杨真断然否定“是前辈您在天魔宗袭击太一门布局之时,让晚辈猜测出了身分。” 九玄仙子微怔,苦笑道:“看来本仙子仍旧低估了你。”说罢她一拂袖,让杨真落坐。 双方各自演绎着一个角色,却说着真实身分的对话,看上去好不荒诞。 “前辈,你为何要将练姑娘带到这大凶之地?”杨真迫不及待地问道。 “本仙子没拿你是问,你倒问起本仙子来。”九玄仙子有些没好气“你说说,你如何化身成本仙子麾下,多弥罗现下又如何?” “多弥罗不久前我见了一面,他不知去向,我已经吩咐人拦截他,不得进入阴山至于化身之法,上不得大雅之堂。”杨真此时心中已经大定。 “这个混帐”九玄仙子低骂了一声,眼中掠过一丝厉色。 “怪不得他,原本我潜入玄阴洞府化身只是临时起意,若非从守门的两个妖女口中偷听得前辈形迹,断不敢冒身顶替。” 九玄仙子默然片刻,幽测的目光飘向虚无,自言自语道:“你说说,本仙子该拿你怎么办,罗刹女是九玄,原本这世上只有我徒儿知道,如今多了你一人。” “难道多弥罗也不知道?”杨真诧异道。 “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前辈如此双重身分,在晚辈看来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前辈大可不必担心晚辈泄漏内情。”杨真并不担心九玄仙子杀人灭口,何况他并非任人屠宰之辈。 “我那徒儿一颗心都系在你身上,本仙子还能如何?”九玄有些愤恨,也有些无奈“趁鬼母没有发现你的身分,赶快离开玄阴洞府,这里不是你昆仑派弟子能待的地方,要是不小心露了马脚,反会坏了本仙子大事。” 杨真听到九玄仙子的话,内心一阵激荡,他并非鲁钝之辈,练无邪对他的情意,早就若有若无的感觉到了,但他心中前世今生各一个女人都已经占得满满,哪里还容得下第三人? 既是知道练无邪可保安全无疑,但已经决心入世修行,提升法力修为,把龙胤当作目标的他,如何会放过可打击魔道的机会,当下不假思索道:“前辈一人身在狼窟,孤立无援,晚辈既然已在此,何妨多个照应。” “你似乎忘记了本仙子另一个身分?”九玄仙子冷笑道。 杨真想到那个杀人如麻的罗刹女,不由一阵胆寒,但他话已经出口,哪肯收回,当下坚定道:“请前辈同意晚辈留此助阵。” “若你有你师父一半本事,本仙子倒不会拒绝。”九玄仙子眉头微蹙,并不那么坚持。 “小子虽是法力低微,但有后援之力,关键时候可解水火之急。”杨真见九玄仙子已经意动,索性抛出老底。 九玄仙子略为一怔,嘲笑着道:“本仙子倒是忘了,你跟巫门的人搅在一起,真是好本事。” “若前辈有计剿灭玄阴门,晚辈或许可回昆仑山请圣宗姬香仙子出山。”杨真再给九玄仙子抛出了定心丸。 “本仙子何时说过要对付玄阴门?”九玄仙子好笑地反问。 “因为前辈是玄女门的门主,自古以来,玄女门就是魔道的死敌。”杨真义正严辞道。 九玄仙子被杨真挤兑地神色震动,半晌终是点头道:“好吧,你留下,不过要遵本仙子之命行事,不得违抗分毫!” “谨遵仙子法旨。”杨真起身领命。 九玄仙子微微一笑,想起了什么似地道:“你刚才提到圣宗的姬香,你昆仑派似乎有一名女弟子,不久前给抓到了玄阴洞府” 第6-10章 第六章妖女 “什么?”杨真大惊失色“是谁,是谁给抓来了?” “那老妖婆精得很,匆匆一顾,本仙子也来不及打听那女娃的身分,你不是不知,你昆仑派本仙子一向没有好感。”九玄仙子脸色沉了下来。 “既然这样,前辈就是赶,怕也赶不走我了。”杨真强抑下内心的不安,他两个师姐都已经前后下山,即便不是她们,他也为同门担心不已,若是两个师姐受了什么伤害,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你且退下,老实待在洞府,不要随便走动,这老妖婆盯的很紧,千万不要露了马脚。”九玄仙子叮嘱道。“这玄阴洞府的女人热情得很,多弥罗又偏偏是个色胚,你如何自处就要自己把握了。” 杨真临出门前听到九玄仙子不怀好意的劝告,险些没一跤跌出门去。 不管杨真如何头痛,九玄仙子总算接受了他。 “笃笃。”清脆的敲门声响起,将打坐中的杨真惊醒,他心念电转,酝酿着如何扮演好多弥罗这个角色,这份挑战不比真刀真枪打斗来的轻松。 “多弥罗大人,玉叶来看你了。” 妖女玉叶话音未落,已经喜笑盈盈地推门而入,蛮腰一扭,无骨游蛇一般背倚在闭合的门扉上,一身杏黄羽衣内峰峦起伏,青光隐隐“一副死相,怎么转了性似的,跟断魂宗那个死鬼一个德性,一张臭脸难看死了。” “姑奶奶,我还在养伤。”不等杨真说什么,一阵香风已经袭了上来。 “你受伤了,哪里伤了,让奴家摸摸看,奴家的**手准让你**升天,什么伤都好了。”玉叶哪里听得进去杨真的话,一双手上下摸索,就要剥掉杨真的外衣。 杨真一边苦忍着玉叶的亲近,一边小心运调着体内的血煞之气。 为了更好的掩饰身分,他根据天巫术内关于血巫一脉的相关法门,将混沌之气转了一部分为血煞法力,正好跟血妖多弥罗所修的血魔道有七八分相近,足以瞒天过海。 “别动,我有话问你。”杨真一把抓住玉叶灵蛇一般的游手,将她推开了几分。 “奴的好人,奴可想死你了。”玉叶媚态横生,不依不饶再缠了上来。 “老子心情不好,别烦我。”杨真双瞳精光一闪,玉叶的双手顿时如同电噬一般,惊呼着缩了回去。 “你这是做什么呀。”玉叶一双水眸闪动着狐疑“要不是罗刹女在洞府做客,老娘倒怀疑你给掉包了。” “你可知道,我早前在外面半道儿碰上谁了。”杨真灵机一动道。 “碰上谁了?”玉叶意兴阑珊地问。 “‘多情剑仙’萧云忘,若非老子遁的快,怕要脱上一层皮。”杨真试着以多弥罗那种张狂不羁的性子说话,却觉着怎么说怎么别扭。 “什么?”玉叶显然大吃一惊,她掩着樱桃小口,满脸不能置信道:“这事你可有告诉姥姥?” 杨真转动念头,轻轻摇头。 “该死,前些时日金枝和奴家在黑水抓了一个昆仑丫头,难道给盯上了?”玉叶神色不宁。 杨真沉住呼吸,闷声道:“你们抓的那丫头叫什么,要给昆仑派盯上了,你玄阴洞府恐怕麻烦就大了。” “那丫头是谁并不重要,反正姥姥祭炼魔阵正好缺了一个,等到圆月之日,正合大用。”玉叶冷笑道“萧云忘又如何,昆仑派又怎样?只要姥姥大阵炼制功成,这天下谁也不需怕了。” “那丫头关哪儿,我得去瞧瞧她到底是谁。”杨真故作不经意道。 “不成,她现在关在碧海,那里是禁地,除了姥姥吩咐,谁也不许去。” 玉叶断然拒绝,她突然飘身退离杨真少许,惊疑不定道:“你不会是在套姑奶奶的话吧,就知道你血魔道没安好心,亏奴家姐妹对你一往情深,别不知好歹。” 杨真听得一身鸡皮疙瘩,心道你这妖女怕是一往情深的男人多去了。 “玉叶妹妹对谁一往情深呢。”这时外面一个清冷的女子嗓音透门而入,似乎有几分生气。 “水仙姐姐,人家来找这头色妖叙话呢,姐姐也有兴趣么?”玉叶脸色陡变,从容迎出,两女在门前相对,互别苗头。 杨真一肚子纳闷,难不成自己化身的多弥罗,还真个讨女人欢喜?不过私下他也不得不承认,多弥罗的皮相确实一派英俊不凡,若非那几分邪气坏事,恐怕说是无数怀春少女的梦中情郎也不为过。 “姐姐有话要跟多弥罗讲,方才断魂宗的断情使还跟姐姐问起你,妹妹不妨过去应付那家伙一二,省得那家伙在我玄阴府闹事让姥姥不快。”一袭白衣的水仙不咸不淡道。 “谁要应付那阴阳怪气的东西了,一看到他,妹妹就恶心。”玉叶的满腹牢骚尽写在脸上。 “妹妹什么时候修了玉女神功,难道是姥姥偏心,姐姐怎么没听说过?”水仙一脸诧异。 “这么说来,莫不是水仙姐姐也动了凡心?”玉叶眉眼一挑。 “妹妹有暇超度一下后洞的枯骨,也算少了几分孽障。”水仙针锋相对。 玉叶气得俏脸通红,她深知水仙深受姥姥器重,不敢过分得罪,却又忍不下一口气,只能堵在门坎一言不发。 见两女相斗得趣,杨真忍不住笑了出声来。 “你”玉叶回头狠狠瞪了榻上安坐的杨真一眼,一拂长袖,气呼呼从水仙一旁掠身而出。 水仙在玉叶走远后,将门轻轻闭拢,转身,一张清美的容光照射到杨真身上,两人面面相对。 “水仙姑娘不知何事造访?”这个女人给杨真一种孤芳自赏的感觉,与金枝、玉叶两个妖女浑身上下那种**的妖媚气息截然不同。 “难道不欢迎水仙?”一股有别玉叶气息的清馨芬芳气息逼近杨真,两人已经近在咫尺。 “若水仙姑娘投怀送抱,多弥罗怎会拒绝。”杨真心知很难在玉叶身上得到所要的答案,眼前这个鬼母姥姥身前最得力的门徒和属下,也许有更大的价值。 水仙冲杨真盈盈浅笑,彷佛云开见月明,在杨真恍惚之际,一个轻柔似水的娇躯已经坐到了他怀里,一双腻臂环住他脖子,又恰到好处地把持着两人的身体距离。 杨真毫不回避地迎着妖女水仙的目光,两人就这么看着,呼吸可闻,彷佛都要试图把对方看透,水仙目光渐渐迷离起来,点点绿芒凝聚,充满魅惑的深邃,让人的心神情不自禁的沉溺进去。 杨真心神恍惚之际,一个动听的女子声音从天外传来:“罗刹女到底有什么图谋?” “合纵连横,对付天魔宗。” “什么?”妖女水仙有些难以置信,她坚信在自己深得鬼母姥姥真传的玄阴魅下,这个“血妖”决计不可能说谎“罗刹女抓住九玄仙子的爱徒练无邪送给姥姥,又有何算计,难道她真不怕玄女门的报复?” “主上与天魔宗向隐之间的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区区玄女门何尝放在主上眼里。” 水仙不死心地反复的问了几个问题,特别注重问了他前往合欢道传讯的细节,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血妖”有破除她玄阴魅的迹象,丧气之下,放弃了对杨真的继续施法。 “你刚对我做了什么?”杨真大梦方醒一般露出警惕目光,一把将水仙掀离了开去。 “何须紧张,水仙不过试试多弥罗公子够不够资格做奴家的合修伴侣。”水仙深深望了杨真一眼,就这么飘然而去。 杨真闻着房内犹存的两种女子残香,一阵心力疲惫,内心惊叹:近数百年来一直不显山露水的玄阴门,实力也不容小觑。 眼下玄阴洞府有三方势力,表面上看,都借鬼母姥姥十八阴煞魔女阵功成之前的契机寻求共同的利益,实则定然都是各怀鬼胎。 他并不关心魔道之间的斗争,但他必须尽快打探清楚昆仑派究竟谁失陷在此,并在不破坏九玄仙子计划的前提下,将其救出。 这洞府内除了一个他看不透修为的鬼母姥姥,就他接触鬼母座下金枝、玉叶和水仙三个妖女法力修为与他相去不远,尤其水仙修为已达到相当于玄门分神阶段的道行,更胜他一筹。 “参见姥姥,弟子有事回禀。”一间暗室内,方才出现在杨真下榻别院的水仙,拜倒在暗影中鬼母座下。 “那多弥罗有些问题,仙儿你可有打探清楚?”鬼母的声音飘忽无际,充斥着阴森的气息。 “属下也觉得有些不妥,但施展玄阴魅后,未曾发现问题,而且似乎罗刹女没有异常举动。” “罗刹女跟天魔宗已经撕破脸皮,纵她不可一世,也不得不与我玄阴门交好。” 鬼母沉默了片刻,对水仙道:“此次的事你办得很好,你们三个姐妹,姥姥最看好的就是你,下去继续准备三日后的大典,不可稍有疏忽,断魂宗和血魔道的人,谅也不敢在老身眼皮底下耍花样。” 水仙如玉的面上没有露出分毫得志之意,在施礼后正要退下前,突然回身再次拜倒:“水仙求姥姥一件事。” “说。”心情大佳的鬼母姥姥欣然道。 “姥姥所炼魔阵,如今算上那昆仑弟子和龙女已经凑足十八之数,请姥姥看在魅儿她伺奉您老人家多年的分上,放她一条生路。”水仙说罢,死死跪在地上,娇躯瑟瑟,不敢抬头。 “放肆!”鬼母姥姥勃然色变“你反了不成,姥姥的话何时试过不作数?魅儿违背本门禁令,姥姥没取她性命已经是她造化,留她有用之身化身阴煞魔女,也算是将功补过,此事休要再提,否则姥姥连你一并处罚。” “姥姥”水仙浑身一颤,声如杜鹃啼血。 “毋须再言。”鬼母姥姥身外的阴影彷佛扩大了几分,丝毫不为座下弟子所动“符合阴煞魔女玄阴体质的女子,万中无一,姥姥踏足九州岛,收罗数百年,才凑足十八之数。 “那龙女虽然身具万中无一的神骨,但她乃龙族,姥姥并无十足把握收伏,何况罗刹女意图未明,不到万不得已,姥姥不打算动她。” 水仙黯然起身,退出了密室。 良久,阴影中传来一阵充满野心的沙哑笑声。 碧海,上可窥苍穹揽明月,下可容九地深渊,乃玄阴洞府绝禁之地。 杨真凭借此地隐与巫门相通的阵法,觅得时机,在探察了半日后,终是寻到了此地。 他遁隐在一角,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无处不在的禁制,眼前一片碧绿的烟波茫茫,偶有岛礁峥嵘,除了来路看守的玄阴妖女,进入碧海后不曾见得半个人影。 收禁的练无邪和昆仑弟子究竟在哪里? 摸索了半个时辰后,非但一无所获,反倒险些触动了洞府的暗禁,感受着此地森寒彻骨的寒灵之气,他开始焦躁起来。 他不是没想过求助九玄仙子,但要救昆仑弟子,他只能依靠自己,这对他来说是一次考验,若这等问题都无法解决,如何去面对更强大的敌人? 他骨子里跟他师父是一般骄傲的人,且比他师父更要强。 这时一抹淡淡黑烟引起了他的注意,有人!他赶紧闪到一个山壁死角藏了起来,那抹黑烟若有若无,若非他神念极力放开,根本不能察觉到有人跟他一般进入了碧海。 此人会是玄阴洞府的人,他的行踪被发现了?他暗暗叫苦,转念想来,若是他被发现了,来人怎么会鬼鬼祟祟潜伏而入? 难道是跟他一般前来打探的人? 带着这个念头,他发现那人行事果然非常小心,在四周不住游走,上飞下掠,在转了几圈没有收获后,停伫在烟波上,试图往下面。 只是每每接近烟波,下方定然掀起云浪,隐有禁制被触动,那人几番试探无果后,越发不肯罢手。 暗处的杨真顿时明白了,那人跟他一般都是不速之客,心下一动,拈起一块石子遥空击射在远程山壁上,清脆的冲撞声,顿时令那黑影魂飞魄散,慌忙返身沿来路掠走,转眼消逝。 玄阴洞府只有两个方面的客人,一方是血魔道,另一方是未曾谋面的断魂宗。 有所猜测后,杨真更坚定了深入的念头,他把目标盯在了烟波之下,碧海上方乃一种奇特禁制贯通洞府天外之景,并无特殊之处,想来关窍就在下面了。 神念深入下方一直都是缥缈没有着落,他顿时想到了巫术中的一种幻隐阵。 就在他决定打算冒险下去一探的时候,两名绿衣妖女携花篮飘然而至,直临碧海中央,巧袖挥舞,打出法诀,整个碧海一阵激荡,光景大变,两女身影渐渐模糊在一片奇异的灵光幻景中。 窥测在暗处的杨真,发动密法,牢牢记下了方才两名妖女打出的法诀,他反复研习了数遍后,如法炮制,再度启动门户,进入了碧海禁中之禁。 这是一个充斥玄阴之气的灵力空间,在无数灵力漩涡流之中,有十八个容人身大小的炉鼎飘浮其上,按奇门方位分布几座石台之间。 在诸个炉鼎下方,都有着澎湃灵力形成的漏斗状漩涡,近乎透明的浅绿阴火就燃烧在上,伸舔着炉鼎底部。 整个空间充斥着女人的痛苦呻吟和低叫,令人不寒而栗。 两名小妖女在炉鼎之间游走一圈后,最后双双来到角落一个人高的炉鼎外,看着鼎内露出半个头的少女,那少女长得甚是娇美可人,只是双目紧闭,眉目之间不时泛起痛苦之色,青紫的唇角血迹斑斑。 其中一女痛惜道:“魅儿姐姐真可怜,日日受那阴火炼身之苦,跟具行尸走肉一般,连水仙姐姐求情都不行。” 另一女却有几分嫉恨道:“她活该!明知姥姥最恨太一门的牛鼻子,她偏偏跟那赵启英不清不楚。” “可不能这么说,水仙姐姐待我们跟亲姐妹一样好,魅儿姐姐平日虽然乖张顽劣了一点,但人并不坏。” “我们姐妹不过是外室弟子,哪里敢跟金枝、玉叶她们相争,魅儿她命苦,怨得谁来,姥姥一句话,要谁死,谁也活不了 “唉,不说了,还要赶回去跟姥姥复命呢,今儿个阴煞魔女状况还算正常,昆仑派那女的也快进入状况了,姥姥应该会很高兴。” 晚了片刻进入的杨真,一眼就发现在其中一个石台上的练无邪,她被一条黑色的锁链锁住腰身,束缚在一个铜桩上,一头散发笼身,盘膝在地,隐约能看到一张无神的面孔。 他只在练无邪身上停留片刻,心下稍定,又急忙游目一一扫过诸炉鼎,发现每个炉鼎内,都有一名女子处在一种奇特的状态中,阴火在炉鼎下方燃烧,且丝丝法咒光芒在鼎身上流转,鼎口黑气缭绕,禁制森严。 当他目光落到角落一个鼎口上,心神巨震,萧清儿竟然落在了玄阴门手中。 他心中虽早有预感,但事实在前,却万万不肯接受。 那张甜美的娇靥,此时完全失去了颜色,神情痛苦无比,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从杨真胸口蔓延开去。 他双瞳瞬间充血,加持在身的遁隐术随之崩溃,不自觉地现出了身形。 正打算离去的两名妖女立时发现了杨真的存在,如临大敌。 “大胆多弥罗,你胆敢闯入禁地,不想活了你?”其中一名妖女疾言厉色地喝道。 “不对呀,你怎么进来的?”另一名妖女疑道。 杨真一脸铁青,他对两女的质问置若罔闻,身形瞬间在原地消失,再出现已经袭至两女身前,双拳各轰出一记重击,修为悬殊之下,两名妖女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给击飞在石台上,几个翻滚后,不省人事。 “师姐师姐,你醒醒” 杨真不知所措地立在萧清儿所在的炉鼎外三尺,不敢冒进寸步,未知的禁制下阻止了他,只能痴痴地望着那张熟悉似陌生的憔悴脸孔。 “杨师兄,是你,是你来了。”一个万般惊喜的女子声音传来,原来是石台上的练无邪清醒了过来。 杨真从失魂落魄中惊醒,他这才想起来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因为九玄仙子的暗示,他潜意识中觉得练无邪并无危险,所以之前见到练无邪完好无恙,并不像见到萧清儿时候那般愤怒。 此刻神智恢复,他才醒悟自己已然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时心乱如麻。 “你师父究竟在搞什么鬼?”杨真来到练无邪跟前,神色复杂。 “你”练无邪脸上的欣喜凝结,余下的尽是错愕“多弥罗,怎么会不,你不是多弥罗,你到底是谁?” “我是杨真,现在不是我的真实面孔。”杨真醒悟过来,他这张脸还是多弥罗的,只是他忘形之下,没有改变声线,让练无邪听出了身分。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快走!这里很危险。”练无邪又惊又喜,语无伦次,她做梦也没想到杨真会出现在这里。 杨真心下感动,练无邪这等情况下竟先想到了他的安危,但若不能带走处在更危险境地的萧清儿,他如何肯离去,何况他刚刚收拾了两名玄阴妖女,暴露这里的状况是迟早的事。 他该怎么办? 一时之间,他完全没有了主意。 练无邪跟他就这样呆呆瞧着对方,半晌,练无邪见杨真没有动静,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低声道:“是师父她告诉你我的下落?” 杨真下意识地点点头,旋即疑惑道:“这锁链能困住你?” “你千万不要妄动,我师父她自有安排。”练无邪赶忙伸手阻止,她身上的锁链滑动脆响,整个人坐直了起来。 “你看起来状况不错,那老妖婆居然没怎么为难你。”杨真仔细审视了练无邪,发现她元气完足,只是被下了禁制。 练无邪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怎么跟杨真解释。 “我师姐被抓来了,你知道吗?”杨真伸手指着远处其中一个飘浮着的炉鼎,神情抑愤。 “你师姐?”练无邪满脸惊讶,跟着她补充了一句“就是多情剑仙跟凤岚仙子的爱女?” “是我三师姐萧清儿,师父跟师娘的大女儿。”杨真声音沉痛,双拳紧捏“她似乎被封闭了六识,我没办法叫醒她。” “她们在玄阴子母鼎内,是听不见外面的呼唤的,除非懂得禁制。”练无邪呆了片刻,有些苦涩道。 “不管怎样,我必须救她!”杨真坚毅的脸孔有几分狰狞和疯狂。 练无邪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慌张地盯着杨真,紧咬下唇道:“你知道知道师父的身分了?” 第七章图谋 “我恐怕比你还要早些时候知道令师的身分。”杨真明白练无邪心中所想,当即安抚道:“无邪你大可放心,杨大哥不是迂腐之辈,我相信令师必有不得已的苦衷。” 练无邪神色一松,明显舒坦了许多,拖着锁链整理了一下发梢,对杨真赧然笑了一笑。 杨真绞尽脑汁,依旧没有办法将玄阴子母鼎的禁制解除,更谈不上救人,随着光阴流逝,焦躁了起来,幸好有练无邪在一旁时不时劝慰两句,帮他出出主意,否则他整个人非癫狂了不可。 两个时辰后,杨真颓然回到练无邪所在石台上。 “你去跟师父她好好商量一下,也许师父她有办法解决。” “你师父对我师父恨意犹在,我哪敢请她救人,她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杨真知道九玄仙子两个了不得身分,心中却并没有完全放弃警惕。 练无邪听了只能埋头不语。 “糟了。”杨真突然抬头仰望上空,神色大为警惕,他感觉到有人在打开碧海的禁制。 “你快走!”练无邪大惊。 “来不及了。”杨真慌忙环顾四周,忽然目光落到那两名昏死中的妖女身上。 “春吟和秋月这两小妖精怎么回事。”水仙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她翩然落下。 就在水仙进入的前一刻,杨真已经拧着两名昏迷的妖女施了隐身之术遁避起来,匆忙之间,他并没有多少把握不被发现。 “魅儿,姐姐来看你了。” 水仙看也不看处于甫安定下来的练无邪,直接寻了目的所在,挥手连施法诀,禁锢魅儿的子母鼎嗡声一震,一股含冰带煞的氤氲从鼎口飙然上冲,霎时间,魅儿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目带玄芒,呆滞无神。 “姐姐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就算与姥姥为敌,拼却一条性命,姐姐也在所不惜!” “水仙师姐”魅儿目光凝聚,紫色的樱唇轻轻颤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了吃力的嗓音。 “魅儿,你是不是很难过,你一定要坚持住,不要失了神智,否则姐姐再也救不了你。”水仙望着魅儿,一脸痛惜和温柔。 “没用的,姥姥再也不疼魅儿了。”魅儿无法动弹,只能用眼神表示绝望。 “姥姥只是一时生气,等她气过了,自然会放过妹妹,你千万不要灰心。” “呵呵”魅儿青乌的小脸渐渐浮现一丝嘲弄笑意“水仙姐姐,你真以为是魅儿招惹那太一弟子才惹来祸事?” “难道不是?”水仙突然发现,魅儿并非她想象中那般毫无心机。 “当然不是。”魅儿一脸不齿道:“我知道了那老妖婆一个秘密,一个害我现在不人不鬼、不死不活的秘密。” “跟黑山老妖有关?”水仙春水一般的眸子透出慧芒。 “原来玄阴洞府一直以来最受宠的,并不是所有人以为的魅儿,而是水仙姐姐你。”魅儿笑容有些苦涩,她停顿了一下“是跟黑山老妖有关没错,不过姐姐你只知其一,怕是不知其二。 “那黑山老妖仗着姥姥宠信,对洞府姐妹专横霸道,只要他看中的就从不放过,姐姐你恐怕也没有逃过那丑八怪的手脚吧?” 水仙脸色微红,眉目升起一丝煞气,目光有些闪烁,却没有接话。 “那丑八怪好死不死把念头动到我魅儿头上,他是自寻死路,按说就算黑山老妖是我亲手杀掉,那老妖婆也不该如此震怒,最多小小惩戒妹妹一番,可那老妖婆为何如此反常,狠心置妹妹于死地,水仙姐姐有想过吗?” “黑山老妖是姥姥麾下得力臂膀,对姥姥忠心耿耿”水仙试图辩解,以掩饰刚才的失常。 然而魅儿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姐姐你错了,黑山老妖论法力比那老妖婆差不了许多,他怎肯蛰伏在一个女人手下?” “你这样一说,姐姐倒想知道,当初那太一门的赵启英凭什么杀死黑山老妖,就算他是道门新一代顶尖高手,也不能让人信服,也许姥姥是怀疑你利用赵启英暗害了黑山老妖?”水仙似乎恍然大悟。 “姐姐你还是没有猜中,不过黑山老妖的死姐姐确实猜到了几分,那黑山老妖缠妹妹烦了,妹妹假意同意与他欢好,只是提了个条件,要他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太一门的赵启英。” 魅儿说到这里颇有几分得意“那蠢货精虫上脑,巴巴跟我出去,在他跟赵启英交手的时候,妹妹假意助阵,暗中偷袭。 “那老妖确实有几分本事,妹妹全力袭击,只是让他受了点轻伤,但他命里该有这一死劫,那赵启英深受太一掌门宠爱,身有道门奇宝一气混元金斗,一击就把这老妖打成重伤,去了半条命。 “不过就这样,还是让他逃了” “逃了?”水仙诧异万分。 “不但逃了,还逃回了玄阴洞府,可惜他的老姘头还是没有救回他一条狗命,他那老姘头迁怒于我,哼。”魅儿一脸扭曲,尽是仇恨。 “你说黑山老妖的姘头是”水仙给震撼了,她无法想象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老妖婆就是那黑山老妖的姘头,你想不到吧,哈哈哈”魅儿笑的有些疯狂。 水仙忽然觉得那个横行魔道的女人形象崩塌了,原来无法抗拒的敬畏有了一丝松动。 “你走吧,你救不了魅儿。” 水仙望着闭目的魅儿,心情剧烈挣扎,一双纤指抓着衣角拧出一片皱褶,良久,她才道:“魅儿,你听好了,姐姐不管如何都不会放弃你,只要有一线希望,姐姐就会去努力。” “你为什么对魅儿这么好?”魅儿重新睁眼,她大大的乌眸有了湿气“魅儿一直以来都喜欢跟你作对,魅儿任性又莽撞,背后还在那老妖婆面前说你坏话,姐姐你却从不生魅儿的气,这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话到口边,水仙却有了犹豫,她一咬牙,下定决心道:“因为你是姐姐的亲妹妹啊。” “亲妹妹?”魅儿为这突如其来的话有些失神,她有些难以置信。 “你上山时候年纪尚小,不懂人事,可姐姐却清楚的知道,你跟姐姐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妹,而且姐姐和你有一个共同的大仇人。” “大仇人?”魅儿目光茫然。 “我们姐妹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只是给一个恶毒的妖妇给暗害了我们的爹娘。”水仙目光中蓦然爆发出刻骨的仇恨。 “魅儿知道了,那个大仇人就是鬼母老妖婆。” “那妖妇当年看中我们姐妹的资质,于是暗中‘斩俗缘’,若非姐姐当年巧合发现了这个秘密,只怕到死都不知道我们的仇人是谁。” “是这样”魅儿有些茫然。 水仙心中有些苦涩,当年她不过**岁,妹妹刚晓人事,哪还记得爹娘的模样,自然谈不上多深的仇恨。 “姐姐,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不是姐姐不肯告诉你,只是怕给你惹来祸事,那老妖婆法力深不可测,手段毒辣,就凭我们姐妹要想报仇谈何容易。”水仙眸中掠过一丝恐惧之色。 两人沉寂了下来,默默相望。 好半晌,魅儿嗫嚅道:“姐姐,你走吧,不要管魅儿,走的远远的,离开阴山,到一个老妖婆找不到你的地方去。” “妹妹。”水仙神色激动起来“有你这句话,就不枉你我姐妹血脉相联的情分,姐姐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魅儿痴痴地凝望着水仙,眸上的雾气化作水滴滑下了白嫩的脸颊。 “好动人的姐妹之情。”一个充满不屑和嘲讽的声音传来。 水仙用袖拂了一下脸面,转过头去,冷冷地望向被绑缚在铜柱上的练无邪:“我倒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大活人,一个丢了龙族脸面的女人。” “姐姐快杀了她,不然让姥姥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姐姐你必死无疑。”魅儿有些惊慌地对水仙道。 “真是个蠢女人,难怪落得这等下场。”练无邪毫不留情的回敬道。 “姐姐,还犹豫什么?”魅儿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血气,气极不已。 在妹妹的催促下,水仙飘然掠到练无邪所在的平台上,举起了纤细的手掌,一脸阴晴不定,陷入了天人交战。 “有胆就动手,本姑娘倒要看看,你和你妹妹会有什么下场。”练无邪干脆闭上了眼睛,一副坐以待毙的样子。 水仙根本没有做好背叛鬼母的准备,就在她心潮起伏的时刻,一个令她魂飞魄散的声音,在她脑海轰然炸开:“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水仙姑娘,你说呢?” 丢下两个昏迷的妖女,化身多弥罗的杨真缓缓在练无邪一侧现出了身形,昂然直视着神色惊慌的水仙。 发现有同门被袭,水仙尖叫一声下意识扑了出去。 仓皇之下,水仙施出的玄阴门绝技**掌破绽处处,给杨真挥手圈掌轻而易举的招架了回去。 然而鬼母姥姥长年累月的积威,让水仙产生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她被击退后,反而陷入了一门心思的杀人灭口,转瞬又扑了上来。 在禁地之中,双方都不敢动用法器,只能近身相搏,两道身影迅雷闪电一般绞缠在一起,产生无数残影幻象。 “水仙姑娘这是何苦呢,鬼母姥姥独木难支,只要你与我血魔道携手内应,帮你复仇不过是举手之劳。” “血魔道果然心怀叵测。”至此,水仙纵是再迟钝,也明白了过来。 电光闪过,双方一击重击后,分了开来,遥距五丈,未分胜负。 “不知水仙姑娘跟这两位交情如何?”杨真落在平台上,隔空将两个妖女抓回手中,分别拍醒。 “水仙大人救命啊。”两女清醒之后,双双齐呼救命。 “春吟、秋月,你们两个丫头好生大胆,擅自将外人放入禁地,该当何罪?”水仙双目一寒,迅即作出了反应。 杨真脸上绽出了诡异的笑意,双手轻轻一送,两名妖女轻飘飘飞向了水仙的所在。 水仙对杨真的举动微显错愕,旋即厉声道:“姥姥有谕,违令者,杀无赦!” 两名妖女睁大了眼睛,不能置信地瞧着一双手掌印向了自己的前襟,那双平素严厉冰冷的眸子尽是杀意。 杨真满意地看着两名妖女被当场击杀,尸体给水仙扔进了下方碧池中,给阴火转眼烧成了灰烬。 “你满意了。”水仙收手凝立,看着灵力漩涡,脸上浮现着淡淡的悲伤和无奈。 “水仙姑娘恐怕领会错了在下的意思。”杨真对那两名妖女并无一丝好感,但看到两条活生生的人命顷刻香消玉殒,多少有几分自责。 水仙冷冷扫了杨真一眼,杀机一现即逝:“我凭什么相信你?”事已至此,为了救魅儿一命,她已经没有了其它选择。 “你只能相信我。”杨真留恋地再望了萧清儿所在一眼,飞身离开了碧海玄阴禁地。 “你个王八蛋要把老子困到什么时候?”在一个洞穴内,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多弥罗,对着洞口那个壮实的斗篷男子咆哮。 “时候到了。”斗篷男子转身朝洞内走了进来。 “到了。”多弥罗错愕之中,他看见门口出现一个人,一个被他咒骂了两日的人。 “参见大巫。”蚩越一如既往迎接杨真的到来。 杨真点了点头,也不跟蚩越客气,他已经习惯了两人之间的这层关系。 “你这个混帐小子,你顶替老子混进玄阴洞府究竟要干什么,要不说个分明,老子饶不了你。”多弥罗一个翻身,坐直了起来,他身上有一条黑索捆缚在身。 蚩越冷嗤一声,挥手收回了黑蟒化身的灵索,站在了杨真身后。 “你个混帐,要不是你偷袭,老子会给你困住”多弥罗一个轻盈的腾身弹了起来,就要扑向蚩越,却发现杨真横在了面前。 “罗刹女有命,你想抗命?”杨真淡淡道。 “你打得过我,我多弥罗就听你一回”多弥罗歪头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杨真,话音未落,他身形极静转极动,人完全模糊了,化作一团飙风撞向了杨真。 如此短的距离被突袭,几乎难以反应,但杨真早有所备,在多弥罗发动前一刻,就暗中捏了法诀。 砰!一声轰鸣,平地刮起的飙风撞在无形的墙壁上,还原成红衣人。 就在铺天盖地的拳脚袭上来前,杨真这次当先出动了。 金光一亮,诛神法印破空印了出去,整个洞穴的空气彷佛瞬间被抽空了一般,来不及反扑的多弥罗,稗草一般被一个无形巨灵之掌拍打在洞穴石壁上,给死死按住,连翻眼的力气都欠奉。 多弥罗难以置信,竟然给两番击退,眼前这小子法力明明不如他,却把他给死死克制住。其实也不全怪他无能,毕竟给蚩越的灵蟒捆缚了两日,法力不畅,仓促间发挥的实力不足以往三成。 杨真放开了禁制,多弥罗缓缓滑落地面,石壁上留下一个大坑,呼哧着喷吐气息。 “你还有疑问吗?”杨真冷眼道。 多弥罗一脸扭曲,双瞳转变成血红色,半晌,重重一拳轰在地面,整个洞穴一阵山崩地裂,开始分崩离析。 三道影子先后破山而出,在青山之间。 “你我当年那笔帐就算结了。”杨真并不打算在这距离玄阴洞府不远的地方大动干戈,他给了面子大失的多弥罗一个台阶。 一身狼狈的多弥罗高傲的冷哼一声,给自己施了一个洗尘术,整理好衣衫,俨然一个浪荡公子,这才施施然对杨真道:“看来有必要让你见识一下血魔道绝技‘血祭真法’。” “多弥罗,不要不识相。”蚩越生气了。 “你一边去,没你的事,什么大巫可吓唬不了老子。”多弥罗眼中只有杨真,这个狠狠算计了他一笔的人。 “好,那就速战速决,你大概也不想惊动玄阴府那个老妖婆吧。”杨真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 蚩越听罢,默然退到了一边,暗中压阵。 寒风凛冽的长空,一道血色狂飙凭空卷出,几乎同时一道巨大黑色电弧裂空迎上。 在多弥罗施出血魔道密法倾力一击的同时,杨真祭出了天诛,巨大的闪电正中血云中心,两人都下定决心,一招定胜负。 轰然一声气爆后,漫天血雾炸开,淹没了方圆半里。 “大巫!”蚩越高声呼叫,出乎他意料强悍的法力冲击,让他不禁一身冷汗,这才明白前日若非出其不意,根本不可能制住法力比他只高不低的多弥罗。 寒风很快吹散了血色雾气,杨真和多弥罗两个修长挺拔的身形现了出来,只是多弥罗脸色更加苍白,血眸光芒明暗不定,而杨真发冠散乱,一头如缎黑发飞扬撒空,整个人说不出的酷烈。 “不分胜负,如何?” 面对这坚定固执的家伙,多弥罗想到罗刹女的可怕,一下子泄了气,纳闷的哼声道:“我只听主上的吩咐,你带我去见她。” 杨真满意地笑了笑,转首对蚩越道:“巫门在附近可有派得上用场的高手?” 蚩越此时心中犹未褪去,杨真的突飞猛进他一直看在眼里,他惊恐的发现,他心中那分不甘和屈辱在和杨真接触中,一点点地消磨掉,也许他真是巫门未来的希望? “或许有一个,但恐怕” 杨真见蚩越犹豫不定,索性放弃道:“既然不可靠,那就算了,在今晚圆月之时,听我信号,准备接应。” 蚩越听到杨真近乎命令的口吻,下意识爽声领命,等他回过神来,两道遁光一前一后,已经远去。 听着远方黑暗深处隆隆的禁制发动声音响起,杨真深吸了一口气,浑身上下处于圆满状态,感觉时候差不多了,他从预先潜伏好的一个暗道,潜向了玄阴洞府禁地。 黑暗中一点亮光渐渐扩大,碧海转瞬出现在前方穴口。此时碧海已完全不同往日,数十名玄阴妖女列阵在四方,守护着法台上正在施法的鬼母姥姥,金枝、玉叶、水仙,做为鬼母姥姥座下三大弟子,则护法在后。 侧面观礼台上列席有三人,分别是罗刹女及麾下多弥罗,还有一个杨真不曾见过的黑袍人,那人瘦骨嶙峋,跟竹竿一般瘦长,面貌丑陋,手持一张链牌,想来就是断魂宗那断情使。 而碧海常年不息的浩瀚烟波渐渐凝实,一个个玄阴子母鼎从烟波内升起,绕着法台列阵在空,而天上躲在阴云后的明月则刚好悬在当空,随着鬼母姥姥法杖挥舞,一道道月华从天际降临碧海,打在鼎身上。 躲在暗处观望的杨真没来由心中一阵不安。 原本内外相应,又有九玄仙子这个绝顶高手压阵,当是有**成把握成事,但随这碧海禁制开启,他发现远远低估了玄阴洞府,一个巨大的法阵将观礼台隔绝在外面,恐怕纵然法力再强,一事半刻也难以攻破。 事到临头,他只能期待水仙这个内鬼能起到突袭作用,否则坐等那未知威力的十八阴煞魔女阵一成,只怕他们偷鸡不成反倒蚀上一把米。 “未知姥姥为何放弃了龙女?”太阴之力仍旧在浇灌悬空的子母鼎,九玄仙子却待不住了。 鬼母姥姥桀桀一阵怪笑,挥手将阵内的练无邪抓了出来,扔在脚下,交给了金枝,这才应道:“听说此女乃妖族首领龙胤看好的人,不知血魔道主可知此事?” “姥姥耳风果然灵通。”九玄仙子斜瞧了多弥罗一眼。 “既然妹子将龙女送与老身,如何处置自当老身一力作主,留下一线来日好相见,想必妹子不会反对罢?”鬼母姥姥不阴不阳道。 “一切自然但凭姥姥作主。”九玄仙子强按下对爱徒的担心,望着那玄阴子母鼎,她冰冷的外表下,那热切的心火已经燃烧了起来,自从接到鬼母的邀请后,她就知道机会来了。 她布置出这个计划之时,就预料到了这一步,只是很多出人意料的因素难以左右,此番大事若成,她非但有复仇的希望,更有壮大玄女门的希望,若一切顺利,也将是她结束黑暗的生存,让玄女门重新出世的时候。 “姥姥手脚果然快人一等,居然跟那近年大出风头的妖人搭上关系。”断魂宗断情使空洞的双目泛起一丝波澜,嘴角挂着诡笑。 “向隐老儿心比天高,那龙胤也非善茬,我等生存在夹缝之中,定当协力共举才是,希望血魔道和断魂宗不会让姥姥失望。” 鬼母姥姥说到这里,厉叱了一声,手上碧落杖一挥,空中的十八鼎嗡嗡轰鸣,接连振荡,在空中转动起来,不断变幻着阵势,天上的阴力光柱更加粗大了。 九玄仙子心中一寒,警惕道:“姥姥所言甚是。”她不经意转头一睨,发现一道阴冷的目光刚好收了回去,那道目光的主人断魂宗断情使依旧木着一张脸,只是那冷森的诡笑更盛了。 “这龙女老身打算收作关门弟子,传她衣钵,日后定能称尊魔道。”鬼母姥姥犹有闲暇道。 听到这话,鬼母姥姥座下三个弟子脸上各有精彩,金枝、玉叶两个妖女齐齐怨毒地瞪了软坐在地的练无邪一眼,而水仙则遥遥望了远方角落一眼。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天上的月华渐渐减弱。 整个玄阴子母鼎所在法阵法力却达到了巅峰,个个子鼎光华满溢,阴火熊熊燃烧,不住颤动,似乎喷薄欲发。 第八章魔女阵 “是时候了。”鬼母姥姥断喝一声,手上碧落杖射出数道暗芒遥遥击打在鼎阵之中。 所有人目光紧紧盯着鼎阵,一眨不眨,只见一声声震天轰鸣,一鼎接着一鼎冲天射出一道绿芒,直到十八道光柱顶天立地,下落碧海,上插月夜。 月隐,阴风起。 九天罡风盖天,九地煞气升龙,当空黑中泛红的魔气喷涌而生,紫色的雷电连环炸开。 空灵之境转瞬成了妖魔之域,阴煞魔女的诞生前的天兆竟是如此可怖。 没过许久“啪!”一声爆鸣,一道光柱闪逝,引来一声惊呼,光柱原来化成了光团,紧跟着光团散了开去,一个赤身**、双瞳血红、浑身布满黑色咒文的动人女体,出现在虚空,一股令人心悸的压力也同时出现。 第一个阴煞魔女孕育诞生了。 鬼母姥姥脸上的菊花皱纹完全散开,红光满面,前仰后合的狂笑起来,那令人毛骨悚然、夜枭一般的怪笑,轰鸣整个碧海,天地彷佛都在为之颤抖。 四周列阵的玄阴妖女也纷纷欢呼雀跃,观礼台上的三名客人也是隐有激动之色,只是并非尽然是欢喜,意味各不相同。 尽管九玄仙子一再跟杨真保证,成了阴煞魔女后,对修道人本身益损是两可之间,只要及时救回,就可凭空得到飞涨的法力和独特的抗魔体质。 只因如此,杨真才默许了接受鬼母将魔女炼制全功,而非强行救援萧清儿。 但看到头一个阴煞魔女的诞生,他却惶恐了,若是师姐有个三长两短,他不知如何去面对师父和众师兄。 也不知将来师姐知道此事情之后,会如何对待他。 那未知的后果变成一头恐惧的野兽,在他内心不住咆哮,他要救师姐,要铲除眼前这群魔头。 很快,伴随着雷霆轰鸣,一个接一个的阴煞魔女诞生了。 “魅儿”又一个身躯娇小的魔女诞生了,一直安静的水仙猝然高呼了一声,神情激动,她左右的金枝和玉叶俱惊恐地拉住了水仙,生怕惊扰了正在施法关键时候的鬼母姥姥。 “不知断魂宗如何自处?”看到这一幕,九玄仙子忽然没头没脑地对断情使问了一句。 断魂宗断情使目视前方,低低邪笑了一声,传声道:“在下唯尊驾马首是瞻。”忽又一句:“谁知道这阴煞魔女是否如传闻中一样不可匹敌?” “单个的阴煞魔女未必有多强,只是完成最后一步,十八神魂同心,鬼神难测,那威力只怕天魔也难以招架。”九玄仙子拿捏不定断魂宗的打算。 就在双方各怀鬼胎下,十八阴煞魔女剩下了最后一个。 在之前的魔女中,杨真并没有找到萧清儿,剩下最后一个毫无疑问正是他等待的,他先闭了上眼睛,但在开鼎一刹那,他还是没有忍住。 无与伦比的**,却染上一身邪恶的咒文,萧清儿一头乌丝如千万条毒蛇一般飞舞,那双本该善解人意的美眸,已经变成了毫无人性的血色。 她是魔女,她是师姐。 两个念头不住在杨真脑海争斗,他不敢再去看那充满着诡谲诱惑的魔体,进而目光转到了法台上。 鬼母姥姥执杖冲空而起,那十八名阴煞魔女纷纷盘旋飞舞着降临到她四周,个个结臂收腿,双手捧心,低首拜服。 跟着,鬼母姥姥挥手洒出一片片荷叶,那些荷叶彷佛有灵之物一般,各自寻了主人,落在阴煞魔女身上,神乎其神地结成一件贴身单衣,原本个个如夜叉躯体一般的魔女,瞬时多了几分圣洁之气。 “十八神魂归来兮”鬼母姥姥手上的碧落杖顶端巨大的绿宝石异芒闪耀,放射着巨大的光晕,笼罩了方圆数十丈。 只见一道道绿豆一般大小的圆球状性光,从十八名阴煞魔女眉心飘逝而出,团团飞舞一周后,最后化作青烟钻进了碧落杖中。 在一长串的魔咒之后,碧落杖紫电连闪后,放射的光晕缓缓收了回来。 “恭喜姥姥大功告成,横扫魔道指日可待。”九玄仙子首先发出了恭贺。 “断魂宗愿附骥姥姥末尾。”断魂宗断情使同样不甘人后,他刚说罢,九玄仙子一道冷芒就刺了过去。 “好,好,我玄阴门重现天日之时已到,定不负诸位苦心。”鬼母姥姥高举碧落杖降落在法台上,十八名阴煞魔女结成连环阵落在四周,这一刻,她又一次达到了师门自古梦寐以求的巅峰。 就在碧海禁制完全消解一刹那,阴邪可怕的压力排山倒海地君临整个禁地。 “恭喜姥姥圣驾,姥姥定能千秋万载,一统魔道。”整个碧海的妖女,一并在法台上金枝、玉叶等的带领下拜倒,齐声唱诺。 匍匐在法台上的妖女水仙,这时却抬起了头,遥遥望了九玄仙子一眼,玉牙一咬,手上紫每然窜袖而出,同时人扑向了背身在上的鬼母姥姥。 “孽障!”鬼母姥姥何等修为,就算在这人生最得意一刻,仍旧戒备之心不减,只是突袭距离太短,任她修为绝世,仓促之间,也只能反手一杖迎上。 水仙的随身法器三阴分水刺紫芒如电,劈啪一声撞在碧落杖上,法力悬殊下,分水刺竟被击飞而去。 不料,悍不畏死的水仙竟然携身扑到了鬼母姥姥身上,枯藤老树一般缠了生死不分。 “姥姥众叛亲离,罗刹女就不客气了。”水仙刚出手,早有所备的九玄仙子挥手打出了铺天盖地的血色罗网,罩向了十八阴煞魔女。 惊变突发,四方守护的妖女们根本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 “你太让姥姥失望了。”鬼母姥姥震怒之下,团身法力爆发,水仙顿时七窍溢血,五脏六腑给毁了个天翻地覆,然后她依旧死死扣住不放,试图给九玄仙子等拖延一线时机,不等十八阴煞魔女阵发动。 金枝和玉叶互望一眼,飞身迎上疾扑而来的九玄仙子。 就在这刹那之间,不知道哪个角落,一道疾电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射了出来,直指鬼母姥姥。 “气死姥姥,好一个血魔道,好一个罗刹女!”鬼母姥姥气极喷血,终是将水仙震飞了出去,腾出手来,手上法杖挥舞,十八阴煞魔女阵已然发动,瞬间十八名魔女身影扭曲幻化,魔魅散开,疾组变阵。 杨真暗袭祭出的天诛,在阴煞魔女阵变阵完全前,竟成功穿越,直接命中鬼母姥姥。 孰料,惊呼未起,又见惊变。 天诛在不断演化提升后,可谓当世第一神速的仙剑,然而却洞穿了个实实在在的虚影,鬼母姥姥几乎不可能的出现在刚好变阵完成的阴煞魔女阵之中,团团被围护。 “挡我者死!”与此同时,九玄仙子的对手,变成了金枝和玉叶两名妖女,仅仅是一个照面,两女就给血色天罗分化的两团血芒罩了一身,包裹成了血茧一般,给卷飞了出去,丝毫不能阻挡九玄仙子的进袭路线。 而在看台上,断魂宗的断情使巍然不动,而多弥罗已经化身飞天血蝙蝠,漫天飞掠,尖啸不断,不断击杀刚刚醒过神来的玄阴妖女,一路腥风血雨,惨叫不断。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连环交手,并且逃脱两次袭杀,饶是鬼母姥姥的通天修为也需喘息之机,无数化身魅影的魔女飞舞盘旋在她周身,她目睚齿裂地望着转瞬被不断屠杀的麾下,心火直上九重天,杀意不断飞涨。 感同身受之下,十八阴煞魔女浑身魔气缭绕,占据天罡地煞之位,看上去似乎在原位不动,似乎又有影影绰绰的感觉,让人难受至极。 这时九玄仙子凝立虚空,双袖飞舞,一团血芒在手中形成漩涡,顷刻之间似乎欲将天地染红,包罗进去。 “老身就领教领教你的血衣界。”鬼母姥姥斜杖一挥,十八名阴煞魔女闪电神速地变阵,一字排开,眨眼间,半数的魔女竟然挪移到了九玄仙子后方。 更诡谲的是,鬼母姥姥身影完全消失在魔女阵之中,不住在诸方位挪移,且渐渐形成一个无形外包围结界,九玄仙子的压箱底密技血衣界无法再施展开去,非但捕捉不到人踪,反自陷包围。 “老妖婆,看剑!”杨真疾召天诛回体,他决心发动最近摸索了一阵的妖兽形态天魄神兵,也即是以天诛剑体内的妖魄为核的全新攻击。 化作龙体的天诛在他百脉游走一圈,吸取了足够的灵力,狂潮喷发一般从脚底涌泉穴喷出。 一头四爪青龙摇头摆尾,躯体吹气一般膨胀,越变越大,随着一声龙吟拔空而起,盘绕他飞旋一周后,仰首疾扑向阴煞魔女阵。 鬼母姥姥桀桀怪笑一声,十八魔女彷佛漫天罗汉一般,赤身裸臂,漫天挪移飞舞,布满虚空,形成铜墙铁壁,内外俱一体,内有九玄仙子不断冲杀,外有青龙袭来,依旧一无所惧,从容不迫。 只是,她没有想象得到,杨真拥有的天魄神兵天生破除五行结界,青龙在结界圆满一刹那,竟冲杀了进去,直追暗隐阵中的真主。 “你小子到底是谁,怎么会有两个多弥罗?”鬼母姥姥眼看麾下即将死得一干二净,兼且因水仙临阵背叛的痛心和失望,为防大敌九玄仙子突围,索性抛开一切。 “多弥罗是我,也是他。”接连击杀了十多名妖女的多弥罗,盘旋在碧海边缘,狂笑不已。 “多言无益,老妖婆接招吧。”杨真发动万象苍茫法,天地近乎静止下来,他神念神乎其神地操纵着龙归大海一般的青龙,游弋在魔女阵中。 “你们都要死!”鬼母姥姥闻言大怒,她纵横半生,不想竟然给一个小辈玩弄,法杖一起,四面八方无数魔女交臂挥舞,猩红的邪芒漫天射出,当中九玄仙子护身的血云,以及四周飞腾的青龙频频受袭。 这邪芒又粘又绸,命中之后,如同附骨之蛆弥久不散,充满腐蚀之力。 杨真清楚地感觉到青龙灵体的灵力不住被吞噬掉,长达数丈的躯体不住缩小,尽管魔女无法贴身与滑溜的青龙交手,但如此下去,只怕连青龙妖魄都保不住。 九玄仙子原本凭仗着血云的侵蚀魔力,在阴煞魔女类似的攻击下,竟然反落了下风,面对神出鬼没扑袭而来的阴煞魔女,只能凭借一双血衣魔袖挥斥招架,好不愧狈。 鬼母姥姥牢牢占据上风,断魂宗的断情使站不住了,喝叫着道:“姥姥,断情使助你一臂之力。” “蠢才,玄阴门若是得势,你断魂宗在天魔宗和玄阴门之间,将再无立锥之地。”九玄仙子听得上火。 “恐怕是你血魔道野心勃勃才是。”断情使不屑地反叱,说罢手中招魂牌化作一条黑芒,无声无息,却是奔雷疾电,起伏曲射向杨真。 刚收拾掉碧海内最后一个未能逃掉的妖女,血妖多弥罗截下了断情使,两人道行旗鼓相当,立即战个难分难舍,纠缠不休。 眼见青龙威力渐小,而九玄仙子接招更是越来越捉襟见肘,闷哼连连,杨真开始着急。 若不能与九玄仙子协力击败这个未成气候的十八阴煞魔女阵,只怕非但师姐就此沦入黑暗魔道,不得超生,就连自己一条小命恐怕都要交代在这里。 他一直怕青龙的神魄误伤了萧清儿的本体,故而不敢用神兵直接冲杀魔女,这时,他耳边传来了九玄仙子的传音。 他忘记了一个人。 一直因身受禁制的练无邪正在碧海一隅的法台上,而此刻阴煞魔女阵的阵法结界,恰好笼罩了那个区域。 杨真祭起了乾坤印,一团无比纯净的银光将他笼罩,银色光环闪亮变幻,他必须冒险利用乾坤印来一次瞬间挪移,突破结界。 银光一闪,他挪移成功,只是初次驱动此法,并未得力,竟然破入了十八阴煞魔女阵,距离法台还有数丈之遥,从而与九玄仙子一般陷入包围之中。 “自寻死路,姥姥就成全你们。”鬼母尖厉的嗓音洞穿天地,令阵中两人犹若魔音贯脑,十八魔女化身的万千魔女在这一阵演练后,更趋纯熟,威力稳步增长。 青龙回归杨真体内,盘游经脉一个周天后,吸足了灵力,再度出击,不过这次却冲入法台上练无邪体内,瞬间破开了她的禁制。 蛟龙神魄与真龙相遇,顿时发生了不可逆料的惊天变化。 原本受龙须针压制龙族血脉的练无邪,不仅禁制解除,更全面刺激唤醒了体内的血脉,不可遏止下变身了。 于是一头五爪白龙升龙出云,震天咆哮,风雷出动,这一次白龙变身比首次龙体更大,长足有七八丈之雄。 龙族天生能呼风唤雨,这一翻江倒海,十八阴煞魔女阵无数分身幻象,如潮水一般被冲击地翻飞跌宕,原本固若金汤的十八罗煞魔女阵,顿时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搅出了空档和破绽。 “阴煞变身!”鬼母姥姥重新现身,法杖宝光四射。 霎时,眼看即将破碎的魔女阵产生了新的变化,十八阴煞魔女幻象尽散,十八名魔女双臂伸展,围绕白龙、九玄仙子、杨真形成一个罗圈,齐齐合掌出击中央的三人。 猩红如血浆一般的魔力,移山倒海,呈漩涡斜击合拢,就在两人一龙不由自主往上下方闪避的时候,魔女阵魅影又是一变,同样十八个魔女竖空又是一圈,形成纵横包围,同样又是合力一击。 二人一龙被迫只能各自从斜上方空档突围,孰料,魔女阵再一次应势而变,三十六魔女齐齐整整变成了七十二魔女,形成浪潮一般的球体包围,每当有人冲击一面,魔女们便凝聚收缩一角,围击出动。 比之前的阵法何止高了一筹,根本不可同日而语,鬼母姥姥嚣张的怪笑来回飘荡虚空,无比刺耳。 如此一来,杨真等只能疲于奔命。 而且阴煞魔女阵内空气越来越黏稠,身形速度越来越缓,尤其白龙巨大的躯体反成了负担,虽然她每一飞爪、每一个摆尾都能掀起滔天狂飙,将魔女阵瞬息冲散,但片刻之后,魔女阵又能自行合拢,难有可趁之机。 “听着,本仙子会强行发动血衣界令阵法停滞片刻,你必须趁机找到鬼母姥姥真身,破坏她手上的碧落杖,只有一次机会,否则你与我们师徒都难逃一死。” 面对大海潮汐一般的攻击,九玄仙子生生不绝的法力渐有枯竭之感,已到了拼死一战的境地。 她说话瞬间,无限的血色张了开去,转瞬一个凭空出现的巨大血球,抵挡了十八阴煞魔女阵的变化,原本如梦似幻的魔女挪移,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难测。 白龙一声龙吟,张口喷出龙力,沿着血衣结界边缘不断施加压力,如果血衣结界是叶肉,那么金色的龙力就是叶脉,九玄师徒首次配合竟然天衣无缝。 “乾坤借法,定!定!定!”杨真领命一声,乾坤印结合天巫术首次发威,一个定身结界同时施加了上去,[,全文字版小说]银色的光华在血色天地中夺目无比,彷佛地狱一道清泉,原本渐缓的魔女阵,再度变得肉眼可见变化。 杨真心眼全力张开,不住追踪借魔女身外化身假身躲藏的鬼母姥姥,很快他便发现了,这老妖婆游走在魔女阵中的身形。 天诛在他体内电光石火之间再次游走了一个大周天,几乎抽干了他体内的残余灵力,这次一头妖族白虎从头顶百会冲出,青龙从脚底地渊升腾。 风从龙,云从虎,龙争虎斗,风云变色。 龙吟虎啸,青龙白虎绞缠盘旋杨真一周后,奔雷呼啸着直冲鬼母姥姥真身而去。 “好贼子,看不出还有这等手段,老身跟你们拼了!”形势急转直下,鬼母姥姥也发狂了,她玄阴洞府舍却她之外,已经名存实亡,此战不会再有退路,胜则创造再一次魔道神话,败则烟消云散。 一个飞龙在天急速奔腾后,青龙超乎想象的一爪,撕裂了一个鬼母伴身的魔女。 鬼母怒骂一声,幻影破碎,她已经转换到了另一个角落替身之上。 她来不及喘息,白虎也到了。 化形妖兽的天魄神兵,这一次没有再让法力也面临油尽灯枯的鬼母逃脱,在吞噬一个魔女假身后,也伤了她一臂。 青龙和白虎交替出击,在杨真万象苍茫法无微不至地捕捉下,鬼母姥姥已然无所遁形。 被九玄仙子和白龙牵制,她大大丧失了阴煞魔女阵最强的无穷身外化身魔力,在杨真拥有她无法想象的神妙法门中,更是夺去了她最后的匿身机会。 “师姐,醒来醒来醒来”抓住机会,杨真找到了萧清儿真身,发动了类似佛门狮子吼的醍醐灌顶法门,直接命中她祖窍神机所在。 阴煞魔女原本就是外炼魔体,内闭六识,操纵先天阳神,发挥人体最秘不可测极限的傀儡,本质上来说,阴煞魔女并没有失去本识,只是封印了起来。 萧清儿本识封印在熟悉之人的冲击下,瞬间有了一丝松动,原本迟缓却依旧无懈可击的十八阴煞魔女阵,这一刻竟有了可趁的破绽。 此时,九玄仙子发动的血衣界也已然到了极限,在魔女阵的压力下无法再维持下去,如此机会她怎会放弃,拼尽最后一股元气,发动血衣界最后逆袭。 恰逢此时,囚龙发威,白龙一个潜龙在渊后,神龙摆尾,转眼就是一个升龙出海。 十八阴煞魔女阵层层锁链一般紧密的阵法,一张一弛都到了极限,受此一击,瞬间崩溃,万千化身破碎,只剩下乱作一团的魔女真身。 鬼母姥姥先被爱徒水仙偷袭,有了不轻的拖耗,接二连三出乎意料的对手打击,她法力接近告竭。 阵势破碎一瞬间,早就纠缠她左右的青龙和白虎,龙虎交泰,青龙一个冲撞将鬼母姥姥击飞冲天,而白虎则一口吞噬下她持杖一臂。 阴煞魔女阵的操纵秘宝碧落杖,与主人彻底分离。 原本势竭的鬼母姥姥很快止住了冲势,不住血染满襟。残躯一个翻身俯冲而下,眼看碧落杖就要重新落回她手中,那么一切将重新回到她掌心。 有一个身影比她更快,准确地说是一条追魂铁牌,疾速将碧落杖卷了回去。 一直在与多弥罗交手的断魂宗断情使,突然放弃了与他心不在焉交手的对手,突然出击,已然无有余力的杨真等人断然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他将那性命交关的法杖夺取到手。 多弥罗怎可让他得逞,横身疾扑上去,拦截他退路。 不料,一道白影这时凭空钻了出来,将多弥罗挡了下来。 断情使怪笑一声,挥牌绕过交战两人,笔直往碧海来路遁去,与此同时,十八阴煞魔女本能的追寻杖主而去。 鬼母姥姥、杨真、九玄仙子一起暴喝,齐齐提取最后一股元气,追上了去。 鬼母姥姥和九玄仙子要夺取的是碧落杖,还有那十八阴煞魔女的掌控权,而杨真却知道恢复萧清儿神智的关键,恐怕同样在那法杖上,对他们三人来说,碧落杖都不容有失。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任谁也不曾料到,一直低调的断魂宗竟然留了后手,在血魔道和玄阴门双方手中虎口夺食。 来人正是断魂宗二使者另一个绝欲使,与断情使一身漆黑打扮相反,绝欲使从头到脚一身白,白冕白衣白靴,本是一身风流打扮,只是给那凶残面貌破坏了个干净。 第九章黄雀 “哪里走!”在关口上,一个斗篷人横在了前面. “前辈,干掉那老妖婆,碧落杖交给我们.”杨真收入体内的乾坤印冲天打出,将一同追来的鬼母姥姥击飞了回去,这个威胁最大的魔头他断不敢掉以轻心. 九玄仙子当即明白那是杨真安排的人手,返身就扑向了鬼母姥姥,白龙自然追随师父,协同迎战.如此一来,战局三分. “好一个巫门,我断魂宗不会放过你们的.”断情使被前后夹击,眼看摘桃子得手,却功亏一鲁,对眼前出现的蚩越恨之入骨. “交出法杖,放你一条生路.”蚩越祭出了兽神鼓,一锤下去,半月冲击波就将断情使掀翻了个大跟斗.正拼命回气的杨真稳稳守在后面,插翅白虎呼啸盘旋在他周身,待机而动. 断情使见再次横空杀出一个拦路虎,舍却多弥罗纠缠,强攻蚩越“哪里走.”多弥罗怪叫一声,后发先至再次将断情使拦截了下来. 九玄仙子师徒连手,势单力孤的鬼母姥姥陷入了穷途末路. 脱身不得绝欲使厉啸一声,挥舞哭丧棒粉碎蚩越一波攻击后,旋身舞棒,一道呜咽哭鸣的黑色旋风轰然砸向杨真,企图跟断情使会合. 杨真疾退,白虎咆哮一声,化作一道流光悍然迎上哭丧棒. 轰!生力军的绝欲使大占上风,白虎被挫飞开去,变作半透明状,灵力大戚,眼看断魂宗二使就要会合.下方的碧海陡然万丈巨浪上冲,形成一道天然壁障将他们隔了开来. 方才拼命再次摆脱多弥罗的断情使,不幸再次给缠住,而原本在另一个战圈的白龙浑身雪鳞闪耀,水光飞舞,蓦然在巨浪中破出,一尾破空,横扫绝欲使. 神龙之力岂是凡体能抵挡,万斤巨力一击粉碎绝欲使的护体法力,出其不意下将其重创了个七痛八伤,碧落杖再次无主.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无比的长啸响彻整个碧海,山体震动,沙砾散落. 一道厉箭一般的赤芒以势不可挡之势,抢在所有人之前,在碧落杖落入碧海前一刻,抓在了手中.“拦住她!”九玄仙子惊喝. 那道赤色遁光没有停留,携滔天威势一路冲破蚩越,断魂宗二使的拦截.杨真不顾一切横阻在前,却给擦身而过的赤芒狠狠撞飞了出去,那是一股超乎他想象的邪异力量,本就法力殆尽的他瞬间就受了重创.而那道赤色遁光早早遁入黑暗的角道深处,一路飞沙走石,件随着尖啸回荡渐渐远去.十八阴煞魔女在迟钝了片刻后,也齐齐要追将出去. 九玄仙子飞扑下来,张开血衣界,铺天盖地的血海,霎时之间就将十八名阴煞魔女一网打尽,川面势扫击,将黑白二使拍了个鸡飞狗跳,魂不附体. “多弥罗,你与无邪看守玄阴洞府.”声落来尽,人已经消失不见. 杨真心急火燎,飞身就要跟进,却给蚩越一把拉住,指着企图跟来的黑白二使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多弥罗怪笑三声,大点其头道:“这两个半路劫道的家伙不能放过.' 绝欲使杂乱的斜眉乱跳,一双小眼凶芒乱射,跟面无表情的断情使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突然收起法器,两人左右两臂抓到一起,当空由快到慢,疯狂旋转起来,形成黑白绞缠的旋风. 一阵难听至极的勾魂之音,令杨真等人头痛欲裂,这时黑白旋风球轰隆隆卷了过来,仓促之下,杨真和蚩越等连手的防线瞬间被突破,眼睁睁看着两人扬长而去. 一日之后,在阴山北方万里草原上,一个小部落外,一群嗅到血腥气昧的饿狠正从远方赶来,争先恐后地袭击围圈里的羊群. 不多时,天空三道遁光从天而降,落下了三人,落在一顶最大的帐篷外. 这三人一黑一白一蓝,两男一女,当中一身蓝袍的青年落地后掐着法诀,驱走了附近嗽傲凶叫的几匹老狠.“有死人.”斗篷男人嗅了一下鱼子,说话间,他当先一把掀开帐篷口子,一大一小两具干瘪的尸体,交错躺在西戎毛毯上. 他俯身简单探视一下,补充道:“死了有半日,大概就在日出的时候.' 这三人正是杨真、蚩越,和练无邪一行,他们追踪夺走碧落杖的鬼母姥姥而来. 杨真看着那具不足五岁的幼童尸体,皱眉道:“看样子是给吸干了精血,定是魔道中人所为.' “定是那老妖婆没错了.”在两人身后的练无邪恨声道. “练姑娘怎么能肯定?”蚩越一脸诧异. 练无邪目光游移了一下,迟疑道:"师这里有她的独门联络手法.' 蚩越古怪地笑了笑“既然这样,就由练姑娘领路,那老妖婆施展解体**,大伤元气,逃不出千里,我们得抓紧时机.' 三人走出帐篷,凄厉的狠啤声此起彼落,已饱食的狠群心满意足地陆续退走,转眼就消失在半人高的原野深处. “我怎么觉得有人吊在我们后面.”杨真警惕地张望了一下四方,干里草原,茫茫无尽,哪里有尽头.“多半是断魂宗那两个不死心的家伙.”练无邪咒骂道. 出奇地蚩越默不作声,没有发表看法,只是背后望着杨真的目光有些复杂. 三人一路驾风北行,几番起落,再次追踪到一地,已是火烧苍云,日落西垂,一个峡谷遥遥在望.“师父就在附近了.”练无邪肯定地道. “那老妖婆定也在不远.”一直板着脸的杨真露出了一丝笑容. 一场大战后又连夜赶路,三人多少都有些疲蚤不堪,在略作休整后,在练无邪引路下,三人踏风掠进了峡谷 “交出碧落杖,本座看在同属魔道的分上,放姥姥一条生路.”刚入草谷,就听九玄仙子充满杀伐诀断的声曰口 “休想,你敢进来,老身与你同归于尽.”鬼母姥姥磨砂一般难听的声音,同样没有半分余地.北风箫索,最后一道余晖留恋在地平在线,三人衣衫狂拂,迎风站在一块山岩下,上方是一个洞穴,回风呜咽. 九玄仙子就在洞穴外突岩上伫立,她突然回首,俯视着谷地中畏足不前的练无邪,一张原本有些妖艳的绝美容颜,有了几分暖意. 心绪复杂的练无邪被那一眼暖到了心里,浑然忘了一切地娇唤了一声:”师父一一” 九玄仙子脸上的笑意更盛了,竟对下方伸出了手. 练无邪双眸泪光盈盈,飞身扑入了九玄仙子怀中. 师徒两人拥在一起,草原寒夜来临前最后一缕暖意瞬间凝聚到了她们之间. 杨真和蚩越待在下面,他深深地感受到了,这对师徒最后一丝隔阂已然消失无踪,心底也为之欣慰.他们谁也没注意到,此刻苍宵之上一只苍鹰高高盘旋,迟迟不肯落下. 良久,一阵碎足声打破九玄师徒的宁静. 一头雪发,犹若枯木一般的鬼母姥姥紧紧抓着碧落杖,缓步走到低矮的穴口,瞪着两丈外的师徒两人,碧绿的眸子充满深不见底的仇恨. “练无邪叫你师父,你不是罗刹女,你到底是谁?' “罗刹女是九玄,九玄也是罗刹女,从今日起,罗刹女不复存在,玄女门将重出修真界.”九玄仙子说话之间,面部那道红痕淡去,转眼就变幻成了另一张绝美脱俗的面孔. “师父她不管叫什么,她永远是无邪的师父.”练无邪乖巧地偎依在九玄汕子身畔,说不出的骄傲.好半晌,一阵夜臭般难听的哭笑从鬼母姥姥口中传出,她不住喘息,咯血,尽是穷途末路之悲.在下面,杨真目无表情道:“你早就知道了?' 蚩越得知如此惊人的事,竟然平静如昔,太过反常,反常即为妖,他知道无法辩解,只得保持沉默,不敢去看杨真闪烁着冷芒的目光. “我玄阴门到了老身这一代,竟然落得如此下场,老身是罪人.' 鬼母姥姥神情渐渐平静下来,脸色奇怪地转为红润饱满,散发着奇异的光泽,她挥杖指着九玄师徒,笑道:“不过,你也别太得意,这九州岛浩劫将至,你们所有人都逃不过这场灾难,你们未必能笑到最后” “师父,这老妖婆好像疯了.”练无邪轻声拉了拉九玄汕子衣袖. “不要,她恐怕”九玄仙子说到一半,她发现一个高大的黑影,从洞穴后面地面悄声无息快速升起,而鬼母姥姥仪乎毫无所觉. “你等了很久吧.”鬼母姥姥头也不回,手上落力,碧落杖硬生生插入岩石中半尺,令她佝偻的身形挺直了许多. 猛然间,鬼母姥姥躯体吹气囊一般膨胀起来,浑身红光满溢,一股窒息的巨大压力瞬间降临整个峡谷方圆十里. 那黑影见状大急,闪电扑前一把将碧落杖抄入手中,死拉硬卸,却一时无法皇动,陷入僵持. “快躲!”九玄仙子大喝一声,拽着练无邪全速远远遁避开去. 轰!一声.原天动地的爆炸在小峡谷发生了,红光冲天,天摇地动. 在爆炸发生前一刻,杨真急施土遁术,顺手一把将还在发呆的蚩越拖进了大地之中,躲进了峡谷地面深处,在剧烈的震颤平息后,他们重新回到地面,此时,半边峡谷已经崩塌了. 鬼母姥姥灰飞烟灭,那碧落杖却不见了. “那头老疆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杨真一把抓住蚩越衣襟,怒不可遏. 蚩越如铁铸的面孔抽搐了一下,迟迟没有出声. 九玄师徒飘然而至,夜色降临,却并不能阻止杨真将诸人的神情看个一清二楚“你们都在骗我,九玄前辈只怕早跟巫门有所瓜葛,那多弥罗多次通过你向我转达消息,把杨某骗的团团转. “我姓杨就像一个傻瓜,拼死拼活,不过是别人早算计好的,你们挖个大坑,杨某人还要乐呵呵地跳下去,天底下还有比我杨某人更可笑的人么?' 他回首与巫门还有九玄仙子交往以来的诸般历程,从练无邪中毒开始,他因此前往云梦大泽求药,直到他历经艰险取得解药归来,九玄仙子却稳若盘石,似乎并不为解毒之事着急. 而后他才得知,玄女门有不世双修法门可解除千机散,他一切所为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举.在上京城,再从魔道袭击太一门,到诸教会试,无处不现巫门和九玄仙子双重身分的影子.“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引我来阴山?”杨真见他们无话可说,哪还能不明白许多“恐怕前辈早就知道我萧师姐给玄阴门抓获的消息. “想来前辈你原本的计划是利用小子将师父引出山,与玄阴门相斗,而前辈正好坐山观虎斗,至于巫门不过是当个跑腿的,川页便捞点好处,当然他们的目标是我杨某人,我说的可都对?' 九玄仙子和蚩越再次同时保持沉默. 杨真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说不出的愤怒.修真界超乎他想象的复杂,正邪往往一线之间,他现在再也无法分清巫门和玄女门,以及血魔道他们之间的位置. “大巫.”蚩越低叫了一声. 杨真不屑冷笑. “师父,究竟怎么回事?”练无邪不乐意了. “九玄确实几番利用了你,不过你几番举动都出乎九玄的预料,达成的结果有时候我无法预知,但本仙子确实没打算要伤害你.' 九玄仙子伸手安抚了爱徒一下,幽深地目光望着杨真:“这就算是对你师父的小小报复吧,若你有所不平,大可找本仙子算帐,本仙子随时奉陪.'”师父,想不到您连徒儿也利用了.”练无邪本就冰雪聪明,前思后想,以往一些模糊的事渐渐清晰起来,她低下头,不敢去面对杨真,因为她知道,都是因为她,杨真才一直被利用. “师父为了重振师门,付出的代价是你无法想象的,你做为玄女门继承人,不经磨难如何成长?”九玄仙子叹息一声,她明白爱徒心中所想. “徒儿明白,徒儿不怪师父.”练无邪垂首幽幽道. “把我师姐还给我.”杨真木然道. “她神智未复,三魂七魄缺了一魄,交给你又能如何?”九玄仙子淡然微笑道. “碧落杖.”杨真充满杀意的目光再次落在蚩越面上. “屠方师叔恐怕不会轻易交给大巫.”蚩越目光望向裂谷远方的夜幕深处. “那根杖,你不讨要,本仙子也会要回来,所以你不必担心.”九玄仙子插口道. “九玄前辈,事情恐怕未必如此.”蚩越摇了摇头,转头对杨真道:“巫门内有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总之蚩越并没有欺骗大巫,只是屠方师叔他有自己的想法.' 九玄应了一声,冷冷道:“这么说来,你我两门的合作到此为止了?' “屠方你这个老匹夫,我知道你躲在这里给我出来!给我出来!给我出来!”杨真突然掠身而起,咆哮当空,他打断了九玄汕子的发难. 草原湿冷的夜风呼啸刮过,他的喊叫声遥遥传到数十里开外. 九玄仙子和蚩越并没有嘲笑杨真,他们都明白这个家伙经常有出乎意料.原人之举,对他身上不符合他阅历的修为和行止,早已经习以为常. 果然,不多久,一个幽灵一般的黑影出现在不远,遥遥道:“老夫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只要你与老夫正面交手,击败老夫,老夫不仅奉上碧落杖,我尸巫一脉从此唯你是从,老夫可对天发誓,绝不反悔!'杨真沉默片刻,问道:“若是我败了,又如何?' “败了,交出老夫要的东西,你明白.”屠方哈哈大笑道. “好,择日不如撞日,就在这里决一胜负,玄女门九玄仙子就是见证人.”杨真长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道 “你身上有伤,老夫不占你便宜.”屠方断然拒绝. 杨真心中一惊,登时明白蚩越暗中跟对方联络过,想必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私底下他也对这老疆尸气魄暗暗钦佩,但他根本不屑领这个情,没好气的吼道:“那你要如何?' “一月内找到鬼王府,老夫在那里等你,你敢不敢来?' “一言为定.”杨真沉默片刻,当即应允. “老夫等你一月,过期你就算输了.”余音来了,屠方已经消失在夜幕中,转瞬不知去向. “鬼王府”杨真脸色有些发白,才片晌,他就有些后悔答应这个老疆尸了. “杨大哥,你怎么能答应他,闯入鬼王府从来没有人能全身而退.”练无邪大急,说完她又拉着九玄仙子不满道:“师父,你一定要帮帮杨大哥,不能让他去应约.' “傻丫头,此事轮不到师父干涉.”九玄仙子瞧着杨真的目光,有说不出的嘲讽意昧,能让与那个人有关的人吃上苦头,她乐见其成. “大巫,你冒失了.”晾了许久的蚩越有些忧色“那鬼王府非善地,凶名不在天魔宗洞府幽都山之下,何况能不能找到那鬼王府还不一定.' “鬼王府所在也许我不知道,但你一定知道.' “传说那鬼王府在地府之渊,寻常人休想找得到,就算修真界也罕有人知道这兔府准确位置.”蚩越见杨真主动跟他说话,心下倒松了口气. “此处不宜久留,先回阴山再说.”九玄仙子打断了两人的话头. 杨真和蚩越醒悟过来,此地刚发生元神自爆,强大的法力波动肯定惊动了方圆数千里的修士,他们几人状态平平,多有不轻的伤势,不宜在这等时候面对来知强敌. 阴山,玄阴子同府. 杨真从深沉的入静清醒过来,他与九玄仙子等人回到阴山后,并来离去,反鸿占鹊巢,封府疗伤.这已经第七日,他伤势尽愈的同时,法力不仅恢复如初,且更上了一层楼,不过他早已习惯修为的突飞猛进他心中并无喜悦,深深的忧虑沉淀在他心底深处. “杨大哥,你出关了?”杨真刚推开房门,外面水榭方向就传来练无邪爽脆的声音,风声响动,然后她飘然出现在了门庭外,背着小手临门俏立. 熟悉的马尾辫,英气勃勃的绝色容颜,重新穿回的红衣,看上去仿佛又是他初遇那个王府女孩,但仔细观来,却比当初少了几分骄傲,多了几分成熟. “看什么看,看我不挖你的招子.”在杨真直视下,练无邪脸上.臀悄飞起两朵红云,脚下有些扭捏地挪动.杨真定了定神,戏说道:“无邪大小姐这样美丽动人,不知将来会便宜哪个家伙.' “要你管.”练无邪找到出气的机会,捏紧粉拳狠捶了杨真一记. 杨真捧着胸口,一个踉跄倒撞入了房内,站定后狠狠揉了几下,苦着脸道:“姑奶奶,你难道真不清楚你的力道有多大,这会准紫一大块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练无邪连连摆手,一脸紧张. “逗你的.”杨真见状大笑. “你?你可恶!”练无邪怒气冲冲就要打击报复. “仙子饶命,仙子饶命,听小的一言.' 杨真捧头抵挡练无邪再度袭来的粉拳,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外面冷不丁有人道:“有新消息了,两位要不要听?' 两人分开,望着那张黑脸,杨真脸上的笑容渐渐凝结,转为了冷漠“若还是上京城那场闹剧就免提了.' “三日前,天佛寺灵智和尚在上京死于非命.”蚩越似乎并没有看见杨真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那和尚死了与我何干?”杨真负手站在游廊上,撇了撇嘴. “他死了是不打紧,但大汉那个国君兜手就把国师另赐给了太一门,但仍旧保有天佛寺国教地位.' “太一门总不会跟天佛寺撕破脸吧?' 杨真心中震惊,但毫不表现在脸面上,早在他闭关前,就已经得知诸教会试的结果,那场诀战,太一门赵启英竟奇迹般的拥有分神后期即神游阶段的法力修为,仗着师门奇宝一气混元金斗,在比试中占据上风.在大战了两个时辰后,天佛寺灵宝和尚纵有东皇钟这件神器,但法力不支,就在所有人认为胜负已分的时候,他却突然大发神威,修为大涨,本就强弩之末的赵启英无奈认输. 天佛寺取胜,大汉国君自然得遵守承诺,子以天佛寺国教地位,并取得国师一职. “撕破脸倒没有,不过听说三两日之间,大汉地界多了很多新近下山的和尚.' 杨真听得一阵默然,佛道两门相争,必有内损,然而,他又能如何? “我联系上了北方的一个人,大约知道了鬼王府所在.”蚩越抛出了杨真极需要的消息. 杨真点了点头,转首对闷在一旁的练无邪道:“我师姐怎样了,你师父那边可有新动静?'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练无邪丢下杨真,一个人怏怏不乐离去. 蚩越远远地冲杨真眨了下眼睛,满是戏谑之意. 第十章师姐 “我师姐爱穿绿衣,玄阴洞府女子那么多,应该能找到一套合适的.' “你自己去找,本姑娘懒得伺候.' 练无邪摔门而出,杨真苦笑一下,目光重新落到孤坐在大斤角落发呆的箫清儿.在九玄仙子利用玄阴洞府除却了箫清儿体内的炼体异毒后,体貌已经恢复如初,只是整个人浑浑噩噩没有神智. “师姐,我们出去走走可好?”杨真轻柔地呼唤了一声. 箫清儿抬头,无神空洞的眸子望向了他,没有回话. 杨真无奈,他晚些时候就打算出发孤身前往传说中的鬼王府迎接挑战,他知道这一去,很可能再无法回来,他心中太多放不下的东西。 “师姐,跟我去看看日出,可好?' 杨真连说了几句,箫清儿都没有任何反应,眼神空乏无力,外面这时却传来一声怒哼,跟着练无邪练大小姐蹬蹬蹬远去的重重脚步声. 杨真摇摇头,轻轻牵起箫清儿纤细柔软的手,带着她缓缓起身,一路观察着她的神色,漫步在玄阴洞府的别院.不论杨真如何摆布她,表现的都很柔顺,不反抗也不主动,让杨真一阵阵心疼. 在路过一个石碑的时候,箫清儿突然停了下来,涣散的目光落在石碑古怪碑文上,突然她尖叫一声,甩开杨真的手,扭身就冲了出去. 杨真初时的惊慌后,浑然忘了一切,跟着箫清儿的步伐曲曲绕绕穿过几个回廊和雨道,在经过一段长长的黑暗之后,天空突然一亮,原来已经到了玄阴洞府山门外. 一袭白衣的箫清儿不再奔跑,脚步慢了下来,最后缩身蹲坐在一个石阶上,痴痴地望着破晓的苍宵.初升旭日穿透峰峦的飞云,金白的晨曦洒落在层层青灰石阶上,天地是那么的宁静,仿佛又回到了昆仑山上玉霄峰,那无数个难忘的初晨. 杨真放缓脚步,生怕惊动了箫清儿,一步一步落足,他好久没有这样平静漫步,好久没有这样心情.原本玄阴洞府上空遮天蔽日的煞云,早就散去,只怕这山中有成百上千年不曾有这样的美景了.杨真最后坐到箫清儿一侧,陪她一起望着日出,看青山,看云霞,不时偷眼看一下她清丽的脸庞,还有那空洞的眸子. “师姐,可还记得我当年上山的时候第一次跟你见面,我那时真以为见到了天宫最美丽最温柔的仙女,那时候我真觉得就是让我去死也不枉一世.师姐,还记得我送你那只紫貂,也不知道那个小家伙怎样了,你没有带那小东西下山么” 两人坐了小半个时辰,杨真不断地说话,试图唤醒箫清儿的本识,却始终徒劳,不知不觉,天色已然大亮,金粉染遍了宿云,染绿了青山,染红了萧清儿脱俗的容颜. 他该出发了,但眼前这个人儿却让他脚步难以移动. 他恨不得时光留住脚步,眼前这一刻永远停息下来,忘却尘世的纷扰和烦忧. “师姐,我该走了,我很快就回来看你,一定会让你恢复如初.' “真是郎情妾意,可惜人家听不到.”练无邪酸溜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无邪,替我好好照顾她,拜托了.' 杨真回身很平淡地注视着练无邪,他目光和声音一样平淡,但练无邪却听到了沉重的嘱托,她并非小肚鸡肠的人,只是面对感情,人总是自私的,她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杨真. 走下最后一层台阶,杨真忍不住回头望了萧清儿一眼,发现那对眸子虽然隐约注视着他的方位,却依旧空洞无神,没有表现出任何感情. 他心下一阵失望,狠下心来,转身祭剑飞空离去. “你师弟都走了,你坐这里干什么,说话呀?' 练无邪拉起箫清儿却感到一点阻力,她心有所动,回头竟发现箫清儿空洞的眸子,隐约有晶莹如钻石一般的珠光,顺着白嫩的脸颊滑落而下. 狂暴的风雪不断抽打在掠空飞行的杨真身上,虽然有厚厚的护体真气抵挡,连续不断十来个时辰下来,也开始有吃不消的感觉. 他不曾到过如此冰寒的地方,天是铅灰色的,天空的阳光似乎永远无法穿透那厚厚的云层,大地是万里无垠的冰川和雪山,一望无尽. 这里是辽州以北万里冰原,几乎没有人和野兽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生存,杨真抵达冰原两日有余,没有见到过一星半点儿人烟. 翻过无数座雪山,寻找了方圆数千里,依旧不曾找到鬼王府所在,即那传说一条冰原中的万丈深渊,名叫黑冥渊,连接地府的存在. 他落在一块雪峰顶上,脚下陷入厚厚的积雪中,眺望风雪无尽处,陷入了沉思. 为了防止正道修真界窥探,鬼王府这九州岛阴魂聚集之地,定是有阵法遮掩地阴气息,仔细回想蚩越提供关于黑冥渊的一切,他能确定方位应该就在这方圆百里,只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条应该存在的冰川大裂缝.他生怕有所错漏,已经驾剑反复寻找了数轮,依旧没有结果. 这里近乎没有日夜,只有永不停歇的风雪,耐心在一点点消失,他开始怀念中原的美丽山川和宜人的气候.他突然想到一个古怪的间题,那就是妖族九部众给赶出九州岛几千年来,始终不忘回归的念想.若说是因为所居环境的缘故却很难成立,不论他残缺的前世记忆,还是白纤情对他所讲述的,都明白无误地说明,妖族目前所生活的归墟大陆,是个极其美丽的地方. 若说仅仅是为复仇,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难道是妖族内部的野心家操纵一切,而居住在那里的九部众族人,并没有重新夺取九州岛的想法? 随着杨真神思驰越,穿越千山万里,跨越万里大洋,寄托到另一个令他揪心牵挂的女人身上.箫清儿和白纤情两世的情缘、两世的牵挂,交错在他脑海排徊. 胡思乱想一阵,一阵猛烈的狂风袭来,成团的雪花抽打在他身上,他强迫自己清醒下来,拔足而起,忽然兴致突来,他决定走上一段路,体会一下寻常人登涉雪山的艰辛. 没有法力支持,拖着沉重的躯体,他实实在在的感受到凡人和修行人的区别.他在下山这段路程中,跌跌撞撞,不时被狂风掀翻,在雪坡上翻滚,单薄的衣着贴身鼓舞,寒冷不断侵袭身体,很快就冻僵了.在一次长达半里的滑落后,降到一段坡底,正前方几经起落后就是一大片平坦的冰原.好在他没有跟自己过不去,选择了一块冰岩下风处,打算休整一阵,继续探路. 正当打坐调息之时,他忽然听见一阵轻微的动静,跟着一阵沙沙滚动作响,一个毛茸茸的雪球滚入了他怀中这是一只雪原猊熊,不过尚来成年,看上去只有几个月的样子,尺高大小,但出奇地毫不畏生,在杨真拿出几片干肉诱惑后,很快就跟它打成了一片. 杨真回头仔细一瞧,他这才注意到,所在雪坡上方竟然有一个隐蔽的冰洞,想来那里就是这小东西的巢穴了 小猊熊身小,胃口可不小,在吃光了杨真所有肉干,小东西可爱地伸伸爪,摸摸肚子,呜呜傲叫了两声,似乎在表示对他的感谢. 陪伴小东西玩耍了一阵后,杨真打算继续进发,就在依依分手之时,一声打雷一般的怒吼从远处传来,一个巨大的雪影冲锋似地从另一个山头扑了过来. 他定睛一看,那是一头高有尽丈的成年猊熊,想来是怀里小猊熊的母亲,他赶紧丢下小东西,漫步风雪中.不想那大猊熊竟不肯放过杨真,笔直追了下来,杨真好气又好笑,故意放慢行动,任其追上,在山腰溜了那笨东西两圈后,最后任那家伙一直追到冰原与雪山接壤的山脚. 奇怪的是,那大猊熊追到山脚附近后,就不肯再往前一步. 杨真难得在这连绵雪山中见到活物,索性逗到底,迂回去再谈挑引那笨熊,孰知那猊熊只肯在山脚边缘活动,半步不肯踏足冰原,只是一个劲儿冲杨真吼叫,仿佛在宣称这是它的领地,不容侵犯. 没过多久,那猊熊见杨真没有理它,便怏怏朝山上奔去了. 而杨真此时目光早已经落在了脚下这块浅雪覆盖的冰原上,他注意这一片的雪明显要松散一些,累积时日并不是太长,神念探测下,他很快发现了玄机,这冰雪并不厚,下面竟是一条狭窄的空谷.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他直觉找对地方了. 他浮空而起,一道剑气斜扫轰入冰原. 轰隆隆!一个长达十多丈、宽五丈余、深不见底的冰窟出现在下方,冲天的寒气狂潮山呼海啸一般逆涌了上来,爆起漫天冰雪,一波一波让人难以抵挡. 准备不足的杨真被寒流卷上天的同时,给冻了一身冰屑,他毫不介意,大笑之中,一路掠飞,手中剑气不断挥斥轰击下方,隆隆轰呜声不断,冰雪风暴卷空,很快一条长无尽头、深无尽头的深渊现世.从高空看下去,它呈弯月状,仿佛大地撕了个口子似的. “屠方老鬼,我来了.”他对自己大喝一声,祭起剑光悠悠顺着冰岩石壁掠了下去. 刚落入地渊口子,仿佛遥远在天际的鬼哭狠嚎声,轰然灌入了杨真耳朵,七窍齐鼓,一股远比地面森寒百倍的地阴寒流奔腾卷荡而过,他仪乎来到了阴气的汪洋,在浪头上跌宕起落. 这种程度的考验自然难不倒他,一路逆冲而下,游散的阴魂渐渐多了起来,不断绕着,在他身畔尖声嘶叫.他抬头回望,森森的黑暗之中,只有一线弯曲的天光. “来者何人,胆敢闯我阴曹地府.' 一个尖利阴柔的声音飘来,伴随出现了两个凝成实体、呈草灰色的阴鬼,两只阴鬼外貌倒是与世俗怪谈中的地府鬼差有几分相仿,长舌凸睛,上半身如常,下半身却飘衣拂带,不见双足. “你们又是什么人?”杨真初见大吃了一惊,旋即想到眼前不过是两只渺小的灵体,便再无忌惮.“我们不是人,我们是鬼.”两个阴魂齐齐回答. 杨真窒了一窒,不等他回答,两个小鬼又各自自顾介绍道:“我是牛头.'“我是马面.' “回去告诉你们家大王,我是应约而来,请屠方大巫师出来一会.' “大王,我们大王称尊,人称鬼尊.”牛头摇头晃脑道. “这里没有什么屠方,不过你既然来了,就不要想走了.”马面眯着眼睛阴笑道. 忽然间,牛头和马面浑身一个激灵,相顾一眼,齐声对茫然的杨真又道:“你跟我们来,鬼尊要见你.' 不等杨真说话,两只阴鬼一左一右挥舞着一条灰色的鬼索缠上杨真臂膀,强行架着拖往下方地渊更深的地方,那里只有黑暗和阴冷,什么都看不见. “鬼尊在哪儿?”没有屠方的消息,杨真心底一阵剧烈不安. “别废话,跟着鬼爷爷就是了.”牛头不耐烦道. 此时的冰崖绝壁已经呈现青中泛黑,冰脊棱棱,下方的阴气寒流虽然要平稳温和许多,却更显得浑厚强大.杨真若非有护体法力,恐怕早就给冻成了冰人一个. 下降到了不知多深,漆黑统治了几乎所有地方,仅有点点微不足道的荧光飘舞在四周,隐约是零散的阴魂.不多时,下方一道青光渐渐亮了起来,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府门口,参天的冰柱一字排开,支撑着逐渐张大如洪荒猛兽的门庭角道,同时拱托着巨大的牌楼“鬼王府”三个小孩子画押一般的血红字符横亘在上面. 杨真落在平台上,看着鬼王府山门两列拿着各式各样阴兵的鬼差,不由失笑道:“那鬼王府三个字是谁提的?' “自然是天底下最伟大、最善良、最有美德的鬼尊大人亲笔题写.”牛头马面听到杨真问这个问题,顿时无比自蒙齐声宣告. 杨真再看了一眼那几个歪歪扭扭不成模样的鬼画符,暗骂:“这东西真不是人写的.' “走,别磨蹭了.”两个阴鬼见不得杨真磨蹭,鬼索飞扯,杨真被迫跳足登上台阶,在两旁好奇的鬼兵众注视下,迈步深入那择人而噬的鬼窟大门. 第1-5章 第一章白骨牢 一路走来,杨真当真如置身传说中的森罗鬼域一般,耳畔阴风鬼啸,举目森森白骨“咔嚓”声不断在脚下响起,整个洞府的穹顶、宫壁乃至地板,都是人和飞禽走兽的白骨拼成,尽管大小粗细不一,却巧夺天工的连接在一起。 甬道两侧白骨柱上,高高挂着牛、马,甚至人的颅骨,暗红的火光从里面冒出,将整个阴府染得一片猩红。 在甬道岔口有着丑陋的鬼兵把持,越往深处,杨真越能感觉到潜伏在暗处的强大阴灵存在,不时发出低沉的凶厉鬼嚎,对他虎视眈眈,恨不得扑出来将他撕成碎片,然后吞噬掉他的灵魂,就以杨真如今的修为,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但不管如何,好不容易找到鬼王府,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你们这是领我去哪儿?”一路弯弯绕绕,杨真明显察觉了不对劲。 “到了。”牛头马面同时回头诡笑,左右站开,让出了一条路,前面是一个黑暗的穴口。 “鬼尊在里面?”杨真愣住。 牛头马面相视一笑,手上鬼索一抖,黑光闪动,一道强劲的怪力抽在杨真臂膀上,猝不及防下,他不由自主进了洞穴。 紧跟着,穴口上下数道雪亮粗大獠牙交错钻出,彷佛龇牙闭合的虎口一般,将洞穴封了个严严实实,杨真落地后迅猛反身回扑,却撞在一层无形有质的软壁上,弹了回去。 “小子,老实待在白骨牢里,等鬼尊发落。”牛头马面两张面容渐渐淡去,留下了阴谋得逞的诡笑。 “两位大哥,等等” 牛头马面没有理会杨真呼喊,径直离去。 “屠方,你这个懦夫!”杨真彻底怒了,一溜金光从他口中喷出,化作万千道金环,疯狂呼啸着击向四面八方。 一阵杂乱的轰鸣作响,洞内岩石碎落一地,穴口的獠牙大门依旧如故。 杨真收回神兵,一掌拍在一根獠牙上“锵!”一股邪诡无比的怪力逆着掌心袭了上来,将他弹退了好几步。 不信邪的杨真手结法印,身化疾风再次出击。 “砰!砰!砰!”接连强攻数十记,一击强过一击,但反击力道也一道强过一道,且那雪白的巨大獠牙内钻出一股股刁钻无比的阴魂,反击出寒酷无比的阴气,每一道彷佛都要将他灵魂和躯体冻结,到最后他提聚全身法力,仍旧抑制不住地发颤。 “屠方,你这个混账!”杨真怒骂了几句,不得不面对现实,他掏空了家底,集合巫术和昆仑道法,发动遁术、移山术等等诸般奇法,都没有办法突破禁制。 更可怕的是,随着时间消逝,天地元气渐渐不足,他惊恐地发现,体内产生了消失很久的虚弱,他不得不安静下来,另想对策。 第二章臣服 看到屠方变身至天尸完全形态,杨真心中战意再次狂飙上扬,体内所有浩然之气转为混沌之力,巫功急骤运转,提聚毕生法力。 屠方浑身尸气缭绕,背后双翅一振,冰封天下的寒气怪流狂猛飙扬,下一刻他已经分化出十多个残影,无数撕裂虚空的毒爪从四面八方罩向杨真。 杨真不敢硬接,只能极尽身法闪避挪移,留下一道道残缺的身影。 随着骨翅的展开,屠方扑击速度越来越诡谲,越来越快,杨真施展出苍茫万象法,极力展开身形,才能勉强躲避开那每每撕裂空气的攻击。 “小子,要证明自己当得起大巫,就要拿出点东西来。”屠方双翅一收,飞旋在杨真四周,蓦然间,展开有两丈余的白骨翅猛然一张,无数道白骨翎化作箭雨射了出去。 面对万箭齐发的白骨箭,杨真避无可避,只得祭出乾坤印,一团银白色光圈霎时从体内透出,白骨箭雨瞬间给守护法力波震了个粉碎。 “想当缩头乌龟?”屠方又抖翅暴射了一轮骨箭,却不见突破杨真法宝守护圈,他猛地疾扑,双拳屈抱,重重轰击而出。 包裹杨真的银白光团给那开山巨力生生轰进了地渊冰壁之中,砸出了一个偌大的窟窿,陷了进去。 屠方仰天长笑,嚣张至极,展翅飞旋于窟窿之外。 “你得意的太早了。”话音刚落,一点无比纯净的银白光芒从漆黑的窟窿中破出,迅速蔓延开去,直至铺满屠方整个眼眸。 盘旋在空的屠方左侧猛受重击,彷佛折翅的大鸟一般,狂跌深渊数十丈,不待屠方重振旗鼓,杨真半透明浮空身影再度消失,再出现时,屠方下方一片银白光芒波动,一道鞭腿穿破光芒,斜抽了上来。 屠方身形急转,一双骨翅收拢下击,就在这时,那腿不可思议地再次加速,骤然爆发,又一次扫在屠方腰眼上,将他整个人击飞了上天。 杨真仰望着深渊天穹那线青光,身形疾速上冲,将上面那个黑点笼罩在乾坤印阵内,骤然再次挪移而出,这次双拳结印,金光闪耀,重重击在屠方正面。 仓皇之下,屠方毕生尸气爆发,极寒的尸气在出拳瞬间由极阴转极阳,流水漩涡一般的金光法印对上了那寒热交迫的尸气。 双方阴阳相碰,刹那之间竟然纠缠在一起。 这时杨真体内一龙一虎,一左一右从体内龙吟虎啸奔驰而出,瞬间遮天蔽日,在鬼王府白骨牢吞噬了成千上万的阴灵后,两只妖魄成长到了一个顶点,双双达到相当于元婴期的修为。 面对两个不遵五行的天魄神兵妖魄,屠方下场可想而知,他瞬间被杨真的诛神法印一击而破,一龙一虎交错席卷而过,一双骨翅齐根断折。 “去!”杨真这才从容打出了大巫七诀其一,一道龙卷风将失势的屠方包裹入内,在深渊狭缝中,山呼海啸一般激旋了半里后,直撞了入渊壁,轰塌了大片岩石。 就在杨真浑身一软,劲力卸去前一刹那,一道笼罩整个鬼王府地渊的阴力冲了上来。 “这就是让屠小子拼死拼活的天巫术?” 一个呈半透明状,身形有百丈的鬼物出现在地渊半空中。 “鬼尊前辈,小子奉送的礼物如何?”杨真松了一口气。 “你小子大可放心,本座一向恩怨分明,说不插手你们的事,就不会插手。”鬼尊的大头晃了晃,浑身黑烟飘来逝去,在地渊上方幽光照耀下,竟若神祇:“看在你小家伙于我鬼王府万鬼大恩的分上,送你一个有趣的消息。” “什么消息?”杨真知道鬼尊这等不世人物口中有趣的消息,定然非同小可。 “有人在打你昆仑派的主意,一元老儿的基业只怕要保不住了。”鬼尊诡谲地牵动着嘴角。 “前辈是说妖族?”杨真脱口而出。 “老鬼我或许能赶在一元那小子前升天,得好好闭关,鬼王府就不凑这场热闹了,言尽于此。”鬼尊何等人物,说到这个分上,已是大方至极,说罢,他人影渐渐淡去,只留下余音:“收下这个鬼符,老鬼欠你一个人情,百年内可以无条件助你一次。” 杨真捏着凭空到手的一枚玄铁兽牌,脑子里一团糟,听这老鬼说昆仑有一场浩劫将至,但纵是如此,他又能做什么? 万念化作无念,他抬头再寻屠方,却见一道黑点消失在地渊顶空狭缝,他赶忙提速追了上去。 屠方败的彻底,他并没有离去,在风雪连天的冰原上,他重新换上一身斗篷,静默地等候着,一根法杖正斜插在他身前不远的雪地上。 杨真飘然落在屠方身前,目光落到碧落杖上。 屠方双目无神,喉咙发出一丝沙哑的嘶声,终是没有说出什么,僵直地拜倒在雪地上,行了巫族大礼“尸巫一脉自屠方以下,从此归入大巫麾下,以无上巫祖为誓。” “我不要尸巫效忠,你们归你们,我归我。”杨真探手一抓,碧落杖到了手上。 “大巫接受也好,拒绝也罢,不能改变事实,大巫重临云梦之日,就是巫门一统之时。”屠方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彷佛一瞬间衰老了数十个春秋。 杨真心中明白,眼前这老殭尸耗尽半生之力,到头来皆是空,心中失落自不可言,他长呼一口气,道:“等我有暇时,会去云梦一趟,属于你巫门的终归会属于你们。” 屠方死灰一般的眸中终于有了一丝亮色,听到杨真驱逐之意,没有恋栈,拔身而起,几个起落,已经消失在南面大山之中。 杨真回到阴山,距离他出发已经过了一个月有余,山涧的积雪已经化了小半,飞云掠青山,此时阴山已全然无过去邪气森森的气象,焕然一新。 他刚落下山门,一团火红就迎了上来。 练无邪这些时日虽是望眼欲穿,但见到杨真完好无恙的归来,仍是禁不住嘴硬:“还以为你做了短命鬼,师父都要另做打算了。” “鬼王府庙太小,容不下我。”杨真笑了一下“话说回来,这次确实是让鬼尊和屠方两个老东西算计了,若非我手上掌握了他们的命根,只怕脱身不得。” “活该!谁让你一意孤行,要是让师父和我陪你一起去,鬼尊也不敢不买玄女门的帐。”练无邪气鼓鼓白了杨真一眼。 “我怎么不知道玄女门有这么大面子?那万年老鬼可是出名的油盐不进。”杨真诧异。 “玄女门始祖对鬼尊有过大恩,那老鬼多少也要卖点面子给师父。”练无邪愤愤道:“师父说了你这人太胆大妄为,若不吃点苦头,受点教训,总有一天会后悔莫及。” “张口师父,闭口师父,你们师徒最近关系真是好得让人嫉妒啊。”杨真意有所指地调笑。 “要你管。”练无邪娇瞪了杨真一眼。 杨真见练无邪恢复了一贯的骄傲性子,心中替她高兴,转过话锋道:“我师姐她最近怎样了?” 杨真发现玄阴洞上方的牌坊已经改弦易辙,成了玄女真府,两人站定在洞府门口。 “是师父决定的。”没等杨真发问,练无邪就低声讲了出来。 “不错,阴山地脉灵秀,让魔道占了甚是可惜,玄女门占据此山,倒长了我正道威风。”出乎练无邪意料,杨真对她们师徒鸠占鹊巢并不以为意。 “我有些好奇,玄女门原本的洞府难道就放弃了么?” 练无邪脸上浮现一丝丝仇恨,缓缓道:“师父说,玄女门原来的洞府给一个大魔头毁掉了。” “大魔头?”杨真皱起了眉头,他想到了天魔宗。 “师父说了,等报了大仇,再广邀修真界同道,正式重开山门。” “若有用得上杨某的地方,杨某绝不推辞。”杨真心中总算有些明白九玄仙子化身魔女的苦衷,对玄女门产生了深深的同情,顺带着因为练无邪的关系,牵扯上一份责任。 “也是,你打赢了那老殭尸,尸巫归到你麾下,甚至整个巫门都可能向你效忠,你大可以自立门户了。”练无邪大有深意。 “自立门户?”杨真大摇其头“除非昆仑派不要我了。” “我带你去见师父,她正忙着参破十八阴煞魔女的奥秘。”练无邪想到了什么,匆匆领路而去。 在碧海,杨真惊奇地见到了以为早就死去的金枝和玉叶两名妖女,听练无邪解释,他才知晓当日鬼母姥姥座下三名得意弟子都是奄奄一息,九玄仙子非但饶了她们一命,更为她们治疗伤势,用了月余才康复。 只是奇怪的是,水仙今日并未出现,杨真见场合不对,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多弥罗,今日你跟她们一样都要作出选择,罗刹女、血魔道主这两个身分都将不复存在,你们要何去何从,本仙子给你们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九玄仙子身前拜倒了两名妖女之外,多弥罗也在其列。 多弥罗的英俊面孔从容一笑,血褐的目光中充满赤诚和决然,他交臂匍匐在地:“没有罗刹女,多弥罗这条烂命早就到地府报到了,只要大人不嫌弃多弥罗是半个妖族,修为低劣,多弥罗愿毕生追随大人,誓死不悔!” “好,好。”九玄仙子星眸含泪,仰首望天:“师父啊,您在天之灵听到了么,您的弟子要收下您最痛恨的魔道妖孽为门下,希望您能谅解弟子的苦衷,玄女门一定会在九玄手上涅盘重生,屹立修真界。” “无邪愿追随师父,以复兴玄女门为己任。”练无邪离开杨真,抢前拜了下去。 “好。”九玄仙子一览众人,最后目光落到金枝、玉叶两女身上“从即日起,你们二人直属多弥罗麾下,改恶从善,玄阴门的恶习若再出现你们身上,后果不用本仙子告诉你们。”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杨真,隐约觉得罗刹女跟眼前这个玄女门门主重迭了起来,从内到外,若如一人。 也许式微的玄女门真的会在这个女人手上崛起。 “我师姐她怎么还不还神?”杨真有些焦急。 他将碧落杖交给九玄仙子后,迫不及待地请其施法为萧清儿还魂,然而事情并没有那般顺利。 还魂法术完成两日后,原本尚可行动的萧清儿却陷入了深度昏迷,无论如何也无法唤醒。 “你难道怀疑本仙子暗动手脚不成?”九玄仙子将萧清儿重新平放软榻上,回身厉瞪了杨真一眼,凤目暗含煞气。 经历这么多事情后,杨真哪敢再轻信于人? “晚辈请教一个问题。” “你讲。”九玄仙子轻轻抚了一下手上的碧落杖,无意间回避了杨真逼视的目光。 “鬼母所炼十八阴煞魔女在缺了我师姐后,是否会威力大减?”杨真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在你眼中,本仙子这般不堪?”九玄仙子笑了笑,声音中藏着一丝强抑的怒气。 “晚辈不敢,玄女门自古与魔道不共戴天,势不两立,晚辈当然不会怀疑前辈的立场不过前辈与家师有恩怨在前,我师姐乃家师爱女,难保前辈不会有所私心。” “胡说!师父她不是那样的人!”不等九玄仙子发作“砰”一声,练无邪已经气冲冲扑入了静室,她望着杨真,满脸怒意和失望。 九玄仙子冷笑:“就算本仙子有心留难此女,你又如何?”她本是一等一的心高气傲,在化身罗刹女之时更是杀伐决断,掀起无数腥风血雨,若非看在练无邪的分上,她哪容得下杨真这个小辈当面放肆? 杨真本就心中烦躁,不由怒上心头:“若是前辈无能为力,那么晚辈就打算带走师姐,圣宗姬香仙子定有办法让她恢复神智。” 九玄仙子怒极反笑:“你若想害死这女娃,就尽管带她走。” “师父!”练无邪两头作难。 “前辈是在威胁我?”杨真轻轻推开横在身前的练无邪。 “威胁?岂敢!”九玄仙子一把拉过练无邪,师徒站在一起“你昆仑人强马壮,我们师徒势单力孤,自然比不了。” 练无邪眼神忧急,杨真这才清醒过来,施礼道歉:“九玄前辈,晚辈过于担心师姐,一时冲动冒犯,还请前辈多多担待。相信前辈定能施展神通,帮助我师姐恢复神智。” 九玄仙子幽幽叹息一声,摆手道:“三魂七魄乃人性命之本,成道之源,吾辈探求毕生,也难以尽窥其妙,本仙子虽薄有道行,却非大罗金仙,人力总有穷尽。你师姐魂魄分离,伤了本命元气,须温养调理工夫,急不来。” “晚辈原本打算尽快通知师门这件事,既然前辈有把握,晚辈就耐心等待,一切拜托前辈了。”杨真说完,不等九玄仙子有什么反应,就退了出去。 “师父,杨大哥他不是故意顶撞你的,他心情不好。”练无邪见师父一脸阴沉,慌忙代为解释。 “傻丫头,你难道还不明白?这小子所有心思都在他师姐身上,哪里还有你?”九玄仙子怜爱地伸手抚了一下练无邪的螓首,眸中却充斥着爱恨难分的幽测缠绵。 “师父,才不是呢”羞红了脸的练无邪把头藏到九玄仙子怀里,嗔叫不依。 九玄仙子意味深长,轻拍着练无邪:“师父是为你好,你出身不同常人,日后有多大成就,连为师都不能预见,切莫在儿女情长上消磨心志啊。” “师父,这个萧姑娘真的没办法醒来?”练无邪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九玄仙子的话,突然转移了话题。 “怎么,你也怀疑师父?”九玄仙子有些生气了。 “弟子当然相信师父。”练无邪犹疑了一下,抬头道:“前几天,那个偷偷摸摸的女人究竟是谁,她还让弟子叫她师叔” 九玄仙子神色一肃,不容置疑地命令道:“这件事你就不要过问了,师父自有主张,你不要搭理她,也不要让杨真这小子察觉这件事。” “可是”练无邪有些不安。 九玄仙子断然道:“没什么可是,以后为师会告诉你,现在不行。” “是,师父。”练无邪垂首答应,只是声音有些无力。 转眼又过了两日,萧清儿的状况依旧没有起色,杨真除了每日陪伴她几个时辰,就是在洞府内尚未去过的地方转悠。 他隐隐察觉到,洞府自更换主人后,有些异样气氛,不管是练无邪还九玄仙子,都似乎有意无意的回避着他什么。 就在他下定决心再找九玄仙子一谈之时,消失了一阵子的蚩越竟然出现了,而且神色凝重,似乎发生了大事。 “大巫如愿归来,想必已经取得了我巫门尸巫一脉的认可,算上早有决议的灵巫,大巫已经获得了巫门半壁江山。” 杨真似笑非笑,对蚩越道:“那你黑巫一脉呢?” 蚩越拱手道:“蚩越不才,已算正式执掌黑巫一脉,只待大巫一句话,蚩越愿效犬马之劳。” 见蚩越摆出的阵仗,杨真颇感无趣,摆了摆手:“跟你开玩笑呢,杨某对做什么大巫没有任何兴趣,只要你们不找我麻烦就好了。” “只有大巫才能率领我族走出黑暗,重新屹立修真界,请大巫万万不要再犹豫。”蚩越“咚”一声拜倒在地。 “好了,好了,你起来,此事以后再说,你匆匆赶来,定是发生了大事,先说来听听。”杨真送出一道柔劲,将蚩越强行托了起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随着对杨真无形敬畏日益增长,蚩越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斟酌一下后,谨慎道:“卢麒出事了。” 杨真大惊,急忙追问:“那小子最近应该跟他师父在一起,怎会出事?” “他师父被害,他师妹失踪了。”蚩越苦笑道。 “以那小子脾性,不把天给掀翻了?”杨真脑中浮现如野兽般暴怒发狂的卢麒。 “天是没翻,不过也差不多了他跟崂山剑派大打出手,至今死伤数十人,整个修真界都震动了。” “究竟怎么回事,难道崂山剑派为上京城的事寻仇滋事?他现下境况又如何?” 杨真坐不住了,他与卢麒结识时日不长,但彼此却很是合得来。 蚩越黝黑的脸庞上浮现一线阳刚笑容:“事情真相不可得知,属下只是传递与大巫有关的重要讯息至于卢麒,现在可能藏身在东海附近,其它仍旧在打探当中。” “他丧师在前,失友在后,孤立无援,我必须助他才成。”杨真虽是担忧萧清儿恢复状况,但待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他略作挣扎后,下定了决心。 “属下随时待命。”蚩越在杨真面前越来越像一个忠心的下属。 “杨大哥,出什么事了?”练无邪一阵风般飘了过来。 “正好。”杨真轻手将练无邪带出门去“我师姐她状况可有起色?” “你放心好了,师父说她会在短期内醒来。”练无邪气闷地撇了撇嘴,一脸不快,她在杨真面前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杨真长吁一口气后,道:“我要去东海救一个朋友,短则三五日,长则半月就回来,我师姐她就拜托你了。” “我跟你一起去!”练无邪脱口而出。 “不,洞府人手不足,若有魔道来袭,你师父一人很难招架,听我的。”杨真知道练无邪性子倔强,所以只好动之以情。 练无邪眼看着杨真和蚩越前后消失在洞窟深处,一丝莫名忧愁,不禁挂在了脸上。 第三章师姐妹 玄女真府的一间密室内,九玄仙子与一名妖娆的成熟女人正在密切私谈,若杨真在此,定会认得这女人正是久违的魔女瑶姬。 “师姐,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惟今修真界,也只有昆仑派有实力跟天魔宗抗衡,师门大仇,仅凭你我师姐妹之力,再等个三五百年,怕也是空留余恨。” 九玄仙子轻摇螓首,目光迷离:“那人虽是绝代之才,但对上向隐这魔头,恐怕很难讨得好处,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对他道行比谁都清楚,只怕我玄女门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我门根基薄弱,若是再得罪昆仑派,天下之大,只怕再难有立足之地。” 瑶姬桃眸艳光流转,吃吃笑道:“姐姐莫不是对那人余情未了,舍不得心上人涉险?” “闭嘴。”九玄仙子一脸羞怒,酥胸急剧起伏“你这些年风流浪荡,只怕早把我门忘了个干净,师姐怎知此计不是你与那魔头联合设下的陷阱?” “原来师姐还是信不过人家。”瑶姬盈盈起身,幽幽叹了口气,背着九玄仙子道:“能让向隐这魔头有所忌惮的,修真界不过区区三五人,那多情剑仙就位列其一,而且排位犹在昆仑掌门之上。” “这怎么可能?”九玄仙子一脸不信“他就算如何天资卓越,区区百多年,怎么可能达到虚境极致?” “你太小看他了。”瑶姬转身摇着手指,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信,但向隐那魔头说过,萧云忘距离大乘境界只有一步之遥,只是他隐藏的很深,恐怕一元也未必清楚他心爱弟子的底细。” “他哪有这般城府?”九玄仙子开始对瑶姬的话产生了怀疑。 “感情果然让人失去分辨能力。”瑶姬深深叹息“萧云忘这男人除了多情,其它地方倒是完美,当年连师妹我都有点心动呢哼,凤岚那女人何德何能配得上他” 她眼看九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见就要发飙,赶紧转入正题:“萧云忘道行远在凤岚这个女人之上,若他一力修行,只怕不消百多年就能飞升,到时候那女人就孤零零一个了,痴情的男人自然有痴情的选择呀。” “这并不能说明他有与向隐相抗的实力。”九玄仙子闷声道。 瑶姬道:“向隐魔功旷古绝今,自然有你我无法了解的神通,他说萧云忘够资格做对手,就不会有假。” “就算他有挑战向隐的实力又如何?想从那魔头虎口拔牙,把人救出来,比登天还难” 瑶姬格格一阵乱笑“师姐还是记挂着那没良心的男人。”眼看九玄仙子脸色又黑了下来,她锋芒一摄,冷然道:“弃掉一个丫头算什么?莫非罗刹女改头换面,就心软了不成?” “不是师姐心软,如今我玄女门如履薄冰,不得不谨慎行事。”九玄仙子冷冷一笑,道:“休说那人不好惹,就算是他那关门弟子,就不是那么好打发的,那小子不知道把持了巫门什么机密,居然给巫门奉作几千年未有的大巫,那小子对这萧丫头一往情深,若让他知道了实情,后果难测。” “师姐是说杨真这小子?”瑶姬脸上流露出一丝难得的纯纯甜笑“他倒是个痴情种子,为了心爱的女人连命都不要” 九玄仙子厌倦地打断道:“你走罢,只待十八阴煞魔女炼制成功,就算复仇不成,我玄女门守住这一亩三分地也是不难。” 瑶姬冷笑:“就算师姐你不报师父的血海深仇,向隐也不会放过你,你心里该明白,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你出去让我静一静。”九玄仙子闭目下了逐客令。 “师姐,那萧丫头真的醒不来么?”瑶姬离开密室前,意有所指地留了一句话。 九玄仙子在密室石门闭合后,双目暴出前所未有的寒芒,半晌,才收敛了气息。 东海流波山外,绵长的海岸线上,两个男子屹立在一块礁石上,任凭风吹浪卷,他们的心情,跟浪涛一样激荡不平。 前日他们赶到鹿谷,却发现整个山谷给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半个活物都找不到,只有一个可能,后羿族发生了灭族之劫。 血腥和杀戮在修真界并不罕见,灭门惨案也时有发生,但亲自面对,却是另一回事,杨真激愤之余,更担心卢麒的处境。 然而,他跟蚩越两人小心接近崂山附近,却发现崂山封闭了山门,找不到任何线索。同时异常的是,在东海附近海域,零星出现了诸方修真活动。 杨真眺望着一望无尽的大洋,听着澎湃的浪涛声,道:“崂山剑派跟后羿族人并没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上京城的冲突也不过是双方意气用事,应该不至于拼个你死我活,奇也怪哉。” 蚩越想了想,蔑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崂山剑派多半是盯上了后羿族人的东西” “射日神弓!”杨真和蚩越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异口同声叫了出来。 想到了事情起因,很多不明之事隐隐约约都牵了出来,杨真心中怒海滔天,对崂山剑派鄙视到了极点,下定了对此事追究到底的决心。 “有新消息了。”蚩越从斗篷内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水晶球,念念有词,半晌后,抬头道:“东海似乎有什么上古异宝出世,好些宗门都惊动了。刚才那些人是龙首山的,想来也是嗅到风声,赶来凑热闹。” “上古异宝?”杨真一头雾水“这件事跟崂山剑派可有关联?” 蚩越摇头道:“不,目前为止,只有龙门道派和姑射剑派派了大批弟子在东海活动,事情刚好在我们从阴山出发前发生的。” 杨真自言自语道:“东海附近难道有过什么知名的上古仙府?不然怎么会突然有什么宝贝出世?” 蚩越果断道:“在东海这一片地界,除了崂山剑派,就属姑射剑派势力最大,若想打探具体消息,不妨” “姑射剑派?”杨真扬了扬眉,他想起了一个害羞的少女“去走一趟倒无妨。” 蚩越却皱起了眉头,有些为难:“大巫,我族跟姑射山的人有些过节,此去恐怕不太方便。” “那好,你留下观察崂山附近的动静,有机会就深入打探。”杨真拍了拍蚩越肩膀,跃空驾剑,转瞬冲上了云天。 姑射山濒临东海,灵秀出云,传说中,上古奇女姑射仙子偶落此地,一见欣喜,遂落地生根,开宗立派,尤以只收女弟子为奇,在修真界独树一帜。 姑射剑派实力在修真界不算出众,所传剑诀只能勉强上得一等,但一贯与世无争,与各道关系良好,各道有求双修伴侣,[小说网,,cn]必然对姑射剑派趋之若鹜,千百年下来,诸道与姑射剑派多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任谁想找姑射剑派麻烦,也要思量再三。 “是谁啊,鬼鬼祟祟的?”一个粗爽的女子嗓门将在浮云中的杨真大惊了一跳,他扭头就见一个皂衣女子从山另一边迎面飙射了过来。 “在下昆仑派杨真。”杨真心下有些不满,这姑射派的女人怎么这般跋扈。 “昆仑派?”一个丰腴的女子叉腰踏剑横在杨真前面,明媚的大眼警戒地打量他。 “在下特来拜访落英仙子师徒,有事相询,不知姑娘怎么称呼?”杨真直觉这个女子难缠,索性坦诚来意,免得横生枝节。 “落英师叔哪有空招待你这毛头小子?你要找凝霜那丫头就直说。”女子不屑地白了杨真一眼,她指了指自己,道:“听好了,姑奶奶人称飞霞仙子,想见凝霜丫头,打得过姑奶奶再说。” “飞霞仙子,在下实有要事上门,还请行个方便。”杨真不欲跟她纠缠。 飞霞仙子拍了拍手,喝道:“别婆婆妈妈的,喜欢凝霜的修真界俊杰比比皆是,你要没点真本事,什么都是妄想!龙首山那小白脸白英杰上门提亲,都给姑奶奶一脚踢回山去了咦,你,你刚说你叫什么来着?” “昆仑派萧云忘座下杨真。”杨真有些哭笑不得。 “萧云忘,杨真”飞霞仙子呆滞了一下,忽然脸放红光,拍着脑袋兴奋道:“你就是那个大闹云梦大泽,在上京城兴风作浪的杨真?” “正是区区在下。”杨真看到这女人开始摩拳擦掌,感到了不妙。 “你师父新创了一门什么九曜飞仙诀,最近姑奶奶才领教了一回,可惜那丫头功力不够,打起来不过瘾,姑奶奶倒想看看你手上有什么不同。”飞霞仙子就要合身扑上。 “等等,你说什么?”杨真赶忙挥手阻止“你最近见过我师姐?” “很嚣张的一个丫头,你师姐?好像叫什么萧月儿,她有个跩的不得了的哥哥哎呀,不好了,打不成了。”飞霞仙子眯眼望向东南,几道遁光正掠往这边,转眼就至。 杨真和飞霞两人刚落下姑射山半山腰临近山门的一处摩崖,来人几乎正对着追落了下来,待杨真瞧仔细了,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来人两女一男,领头一马当先的女孩子身着紫衫,神采飞扬,不是萧月儿是谁?紧随其后的一男一女,男的合身蓝袍,酷如刀锋长剑,女的身段曼妙,娇美无双,正是冷锋和冷凝霜兄妹。 虽然分别不到一年,但异地重逢总会让人欣喜莫名,萧月儿呆呆瞧着一脸风霜,显得成熟了许多的杨真,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月儿看起来更漂亮了。”杨真欣喜地发现这丫头修为也有了很大提升,竟然突破到了金丹大成境界,距离化婴也为期不远了。 “你、你混蛋!姐姐说你一声不响跑下山去,害得爹娘派人四处找你。”萧月儿双眸凝出泪光,嗔着扑了上来,抓住杨真就不放手,又踢又打。 “我这不是没事么?”杨真等萧月儿闹够了这才推开她,目光转向冷锋兄妹“冷师兄,霜师妹,久违了。” 冷锋一如既往,冷酷地点点头,只是冰冷的目光中有一丝罕见的暖意,冷凝霜却是粉脸通红,羞涩地跟杨真打了个招呼,就躲到了哥哥背后去。 “闹来闹去,原来是一家子。”飞霞仙子见双方见面一团亲热,自觉被冷落,不满地嚷叫道:“霜丫头,你们还真出去游山玩水?掌门的吩咐,你都当耳旁风了?” “没有,师姐,我”冷凝霜慌忙解释,目光看向萧月儿,却结结巴巴说不出口。 “你这女人凶什么凶?大海上绕了几千里,连个立足的地方都找不着,哪有什么异宝出世?多半是有人造谣。”萧月儿不甘示弱的顶了回去。 众人随着两女吵吵闹闹进了山门,仙山胜景层出不穷,落在杨真眼里,比昆仑多了一分轻灵,少了一分厚重。 “飞霞,远来是客,莫要失了礼数。”登了一座青峰半山广场,一个面貌柔美,体态端庄的道姑持拂尘从正殿迎了出来,她目光落在杨真身上,柔声道:“是云忘的弟子罢?” “小子拜见落英仙子。”杨真踏步上前。 “你的事,妾身都听闻了,当今修真界少年英杰,就属你风头最盛,这次来姑射山不是为凝霜罢?”落英仙子美眸盈满笑意,斜瞟了爱徒一眼。 “呀,杨师弟,你不会真的是来找霜姐姐的罢?”萧月儿惟恐天下不乱,精灵的眼珠在杨真和冷凝霜之间转来转去,娇俏的嘴角挂着看戏的笑容。 杨真明知众人在拿他逗趣,久负重压的他却忽然想闹一闹,他不顾冷锋杀人的目光,转头对满脸羞红的冷凝霜道:“我曾与冷姑娘有约,一定要来姑射仙山看日出,所以我来了。” “你的伤好了么?千里迢迢的不要紧罢?”见众人都瞪着她,冷凝霜虽是一脸羞红,却鼓足勇气跟杨真说话。 杨真没有说话,举起轻拳,使劲攥了一下,表示自己健壮的很。 他心底对这个易羞的善良女孩还是很有好感,若非萧清儿在前,他多半会喜欢上她。 “杨师侄远途辛苦,姑射山没有昆仑那样家大业大,但一杯清茶倒是有的。”落英仙子满意地收回审视的视线,准备邀请杨真诸人进殿叙话。 只是,有人不愿罢休。 “姓杨的小子,出剑!”早就在寻觅机会的飞霞仙子飞身落到了广场中央,紧跟着不容杨真反应,张开喇叭嘴高呼:“姐妹们,妖剑杨真要挑战姑奶奶了,快来给姑奶奶捧场!” 响亮的呼喊声瞬间惊动了大半个姑射山群峰,在山涧来回激荡,数十道鲜衣艳袍的年轻女子从山峰各个角落飞驰而来,很快聚集到了广场上,叽叽喳喳哄闹成一片。 被围在中央的飞霞仙子一脸挑衅地望着杨真,众女也嬉笑着拿眼瞧来。 看样子,这种情事似乎时常发生。 “打就打,怕什么?小师弟,你现在的道行连月师姐都看不透了,一定能打败这个女人,给师姐出一口气。”萧月儿兴奋的粉脸通红,挥舞粉拳,推波助澜。 “这”杨真无可奈何的摸了摸头皮,被赶鸭子上架跟人斗法,这倒是头一遭。 “飞霞这丫头就是贪玩,本仙子也想看看云忘的得意弟子究竟到什么程度,不过,师侄记得手下留情就是了。”落英仙子冲杨真笑了笑,领着仍旧迷糊的冷凝霜,被更多围上来的女弟子簇拥到了校场之中,昆仑派的几人给孤立在一边。 “冷师兄,这女人跟你们有交过手?” 姑射剑派上下一副看好戏的架式,让杨真不禁对飞霞的道行产生了一丝疑虑。 萧月儿撇了撇嘴,有些不满:“要不是冷师兄不肯跟她交手,师兄一定能打败他!” “她有一件很厉害的法器。”冷锋漆黑如墨的剑眉不自然地簇了一下。 能让高傲的冷锋说出这样的话,杨真自然明白萧月儿的话不怎么可靠,这丫头多半吃过苦头,同样也让他明白,这个飞霞仙子并不如她性子那般简单。 “怕什么,小师弟的天诛剑也厉害得紧,听说连云梦大泽的大巫师都给他耍的团团转呢。”萧月儿倒是不以为然。 “愣什么?是跟某人一样怕了,还是给众姐妹迷花了眼?”见杨真迟迟没有动静,飞霞仙子不怀好意地调笑了一句。 某人?杨真察觉到冷锋冷哼了一声,暗笑不已,他不再犹豫,飞身落场,立身飞霞仙子对面五丈之外。 他入山以来正事未办,反倒莫名找了一场并不情愿的斗法,谁想得到落英仙子与众多门人弟子一般爱闹?他也无法拒绝这样一场同道切磋。 “接招!”飞霞仙子罗袖轻舞,一道紫色光华彷佛菊蕊一般散射开来,笼罩了杨真四方进退之路。 “好!”四周一阵喝彩声发出,森严纯净的剑气,神妙的化形,让杨真一阵凛然,他知道低估了这女子,此女至少已是分神阶段的修为,法力略胜于他,不过并不意味着他必败无疑。 一团灿亮的月光从杨真身外凭空旋出,骤然疾速旋转,拉出无数道流光,迎上如万千花瓣一般的美丽剑影。 “叮叮叮叮叮叮!”火花在频密碰撞中四射飞溅。 飞霞仙子自然不会认为这样的招呼能奈何得了杨真,她轻叱一声,剑诀倏变,一圈圈剑光层层迭迭地刺了出去。 杨真打算速战速决,轻引剑诀,一声猛虎咆哮,一头白虎从弦月中飞跃而出,强大的冲击波瞬间粉碎剑圈,一个纵身直扑向飞霞仙子。 见到这一幕,场外惊呼四起。 “果然是妖剑,看姑奶奶的虚迷幻镜!”飞霞仙子一个旋身挪步,闪开了白虎的猛扑,同时伸手引回飞剑,紧跟着一面多棱古镜射着青光升空而起,将她完全笼罩了起来。 “杨师侄要当心,这是鄙门镇山古法宝虚迷幻镜,名列修真界十大奇宝之一,可迷惑心神,虚实相生,难辨真伪。”场外落英仙子清雅的嗓音适时传入杨真耳中。 果然,一击扑空的白虎,再次回扑,却只扑击到一个虚幻的水影,直接穿破了过去。 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栩栩如生,体态各不相同的飞霞仙子出现在杨真四面八方,个个手捏剑诀,飞剑旋舞。 杨真耳中的白虎咆哮声越来越弱,渐不可闻,眼前一片迷雾中,一个妖艳妩媚的女人婀娜走来,张口在对自己诉说什么,就在靠近他的刹那,女人一掌穿袖而出,重重击在他胸口,他意识一阵迷糊,胸口传来剧痛。 是假象!杨真咬了舌头一口,**的痛楚唤醒了迷失的意识刹那,然而下一刻,浑身鲜血的白纤情躺在他脚下,渐渐萎缩成一只白狐,那双晶红的眸子在渐渐失去焦点的同时,凝望着他,那千古的缠绵和不甘,久久不散。 不!杨真体内彷佛有一头野兽在咆哮,无尽的悲痛在他心海翻滚。 “吼!”白虎的咆哮惊醒了杨真一丝神智,原来天诛分身发动了自动护体之能,将暗袭而来的飞剑抵御了出去。 身处混沌之中的杨真,眼前又一个醉人的清影婷婷而来,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转身消失在彼岸,一条滔滔天河将他们阻绝,杨真想追击,却发现自己全然无法动弹,只能目视着心爱的女人渐行渐远,无力阻止。 一道灵智之光从他心海如同涟漪般激荡开去,就在四周仍旧刺袭不断的剑光中,一切还原了过来,他还在青石坪上,然后他看到了开始惊慌失措的飞霞仙子。 身不由己,一道咒言从他喉咙深处吐出。 “轰!”所有真假幻象粉碎,消失得一干二净,广场上两个对峙的人同时一震,飞霞仙子喷出了一小口鲜血,虚迷幻镜青光散尽,坠入了她怀中。 而杨真只是晃了一晃身躯就恢复了清明,他收回了忠心的白虎。 他知道,他胜了。 第四章定神珠 广场上久久不闻声息,所有围观的人都还在为这场别开生面的比试发愣。 姑射剑派众女弟子做梦也想不到,一贯以来威风八面、派内第一、声誉日隆、从未落败的大师姐,就此输给了一个年轻小子,有个小丫头竟然落下了泪花,为师姐鸣不平。 “我输了。”飞霞仙子也许因为体虚的缘故,嗓门柔和了许多,目光还是那么明亮,却少了许多锋芒。 杨真淡然道:“虚迷幻镜确实厉害,恐怕比得上昆仑的昊天宝镜,但法宝不可能让一个人无敌,平心而论,你的法力道行仍旧在我之上,下次再战,我未必能赢。” “好,不愧是云忘的弟子,胜不骄,败不馁。”落英仙子一摆拂尘,两个女弟子飞奔过去,将摇摇欲坠的飞霞仙子架了起来,送往附近殿宇。 “小师弟”与情绪低落的姑射剑派众人不同,萧月儿欢呼着扑了上来“师弟你那头白虎是哪里来的?好威风啊”杨真并未回答,转头叫住了落英仙子:“落英前辈,在下有要事相求。” 满天星辰尚未洗尽,淡淡的曦光浮现在漆黑的地平在线,分不清是云层还是大海。 姑射山一处峰崖上,杨真、萧月儿和冷锋等人眺望着薄云下方的大洋深处。 万里之外,也许纤情就在那块大洋彼岸的土地上。 她在做什么?会不会抱怨自己的无能? 正陷入沉思中的杨真,听到连声娇呼,第一线曙光终于冲破了黑暗,天边出现了一团红霞,渐渐扩散。 不消多久,一团红日被托出了大洋,在海面轻轻跃动了一下,伸了个懒腰,瞬即放射着万丈霞光,将四方天际的黑云染上一层金边,太阳、海水、云,很快再也分不清。 杨真的心神也随着太阳无限拔升,元神脱壳而出,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 “我们乘风下去可好?听霜姐姐说,穿梭云海美妙的紧,比昆仑山上的日出好看多了。”萧月儿梦呓般发出了提议。 “我留下。”冷锋没有受师妹的蛊惑,他指了指杨真,众人这才发现杨真正浑然天外,气息若无,若非他们肉眼看到活生生的人在,根本不相信眼前有这么一个人。 “师弟他,他元神出窍了”萧月儿一脸的不可置信。 在她心中,小师弟上山以来连番奇遇,纵然修为超越了她,也不会相差太多,如今杨真元神出窍,这等修为放眼修真界,也是一流高手层次,修真界达到分神阶段的高手,也不过三五十人。 原本触手可及的距离,恍然发现竟然大到遥不可及,一向极是争强好胜的萧月儿大是气馁,对这个师弟说不出是嫉妒还是骄傲。 要知道寻常修士结丹需要上百年,化婴造府再算百年,分神神游天外更需机缘和道行积累,这三个阶段就将修真界大部分修士分割开来,至于虚境更是可遇不可求,际遇、天分、顿悟,难以强求,放眼修真界,这等半仙境界用指头也能数出来。 杨真不到十年光景,就修到大部分修士毕生难求的境界,就算老天也要嫉妒几分。 冷凝霜牵着萧月儿的手,凝望着杨真,也痴了。 “那边也许有什么东西。”不知过了多久,杨真元神归窍,突如其来的惊醒了众人。 众人随他手指方向望去,一道细弱的紫色光华在云海深处扶摇而上。 “那还等什么,晚了,就让别人抢先了。”萧月儿顷刻就恢复了生气,斗志旺盛。 “等等,听说这道紫气每次出现的方位都不定,而且很快消失,难道你们不觉得有鬼?”杨真抓住了冲动的萧月儿。 “师弟不会认为是崂山剑派暗中搞鬼罢?”萧月儿皱了皱琼鼻。 “结合近期崂山剑派的消息,确实有些蹊跷,卢麒我一定要帮,说不得就要拿崂山剑派开刀。”杨真一脸寒气,有些狰狞。 “师弟,你没发烧罢?光凭你一个人就能对付人家一个门派?何况谁是谁非还不一定呢?”萧月儿觉得杨真口气过于托大,倒不是觉得崂山剑派冤枉。 杨真斩钉截铁道:“只要崂山剑派没有虚境高手,我就有办法对付他们,何况就凭他们无耻作为,整个修真界都可以讨伐他们。” 萧月儿翻了个白眼,闷道:“好啦,好啦,不管怎样,师姐都会跟你站一边的,不说了,该出发了。”说罢,领头驾起剑光,冲了出去。 冷锋兄妹紧跟着驾起剑光,杨真落在了最后。 众人刚出姑射山府,下方一道紫色剑光就追了上来。 “要出去玩,怎么少得了姑奶奶?”飞霞仙子排云破空,转瞬就跟杨真并驾齐驱,她对着杨真喊道:“喂,姓杨的,下次姑奶奶一定会打败你。” 杨真毫不在意地回敬了她一个笑容,飞霞仙子见杨真无趣,加速追上了冷凝霜。 “大师姐,掌门不是罚你禁足半年,怎么出来了?你的伤势不要紧罢?”冷凝霜疑惑道。 “掌门在闭关,落英师叔人这么好,肯定会睁一眼,闭一眼,姑射山上还会有谁告发姑奶奶?反正也出去不了多久,放心,不会连累你的,伤嘛,早好差不多了。”飞霞仙子爽朗地放声大笑,显是很久没有快意纵横长空了。 诸人一路说笑,已经距离灵光所在方位不足百里,萧月儿忽然高呼道:“有人抢在我们前面了,快些!”说着,她骤然加速,排云荡空,转瞬远去。 杨真望着一群呼啸而去的同伴。 若是萧清儿和白纤情此刻也能伴随他左右一起畅游天宇,那会是怎样的情景? 他不禁笑了,那是一个完全没有可能实现的梦想。 白纤情全心全意伴他两世,他不能、也不愿负她,但想摆脱命运的桎梏,他还要走很长的路。 萧清儿,这一世让他情伤难弃的女子,他又能如何? 远远的护着她,只要她快乐幸福,他也就知足了。 “白英杰,又是你。”飞霞仙子偌大的嗓门远远吼了开去。 一身金袍白玉带的英俊青年,领着几名同样装束的同门,稳稳阻截在萧月儿一行前面,拦住了去路。 前方数里外一道从海中喷发的紫气,正在渐渐减弱。 “飞霞仙子,白某有礼了。” “好狗不挡道!”萧月儿也不是善茬。 在昆仑山她就是一等一的蛮横,何况是龙门这等在她眼中不入流的门派? “这位仙子不知是何门何派?”白英杰看到萧月儿,眼前一亮。 佳人如斯美丽,放眼修真界也是罕见,当下动了心思。 飞霞仙子见不得白英杰那副嘴脸,脚下飞剑陡射而出,直将拦截的三人冲散了开,有个修为稍弱的弟子翻了几个筋斗,险些跌入大海。 为首的白英杰只是一个盘旋就稳住身形,随之一道金光打了出来,将飞霞仙子的紫云剑击了回去。 “这些人是谁?”杨真赶到了冷凝霜一旁。 “那个为首的是龙门道派掌门天罡真人首座弟子白英杰,修为极高,姑射剑派年轻一辈只有大师姐才能击败他”冷凝霜说到这里,忽然想到正是杨真打败了她心中很厉害的大师姐,不由一阵脸红。 “他不算什么,你哥哥也能轻易收拾了他。”杨真略微一扫,就看出了正在跟飞霞仙子缠斗那家伙的道行。 “我倒是对师弟有兴趣。”冷锋睨了杨真一眼,嘴角牵着一抹冷厉笑意。 杨真笑着回应道:“若是师兄帮我找到一个人,陪你大战一百场都没有问题。” “哥哥,你们不要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冷凝霜登时紧张了起来。 “怕什么,怕我伤了他?”冷锋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杨真和冷凝霜听了都有些窘迫,冷凝霜更甚,头都快缩到脖子里去了。 眼看萧月儿也加入了战圈,跟龙门道派三人战作一团,海面上剑气凌霄,雷鸣电闪,杨真对冷锋道:“冷师兄,你在上面掠阵,我下海去看看。” “你有辟水法宝?”冷锋扬了扬眉。 “北面又有人来了,师兄和冷师妹当心。”杨真话音未落,已经海鸥一般盘旋着俯冲了下去,在水面激起一蓬水花,不见踪影。 冷锋和冷凝霜听到杨真警告,抬头果然发现了北面数道剑光,排云狂飙了过来,来势汹汹。 海底百丈深处,杨真裹在一个巨大的气泡中,他越潜越深,斜斜切入,已经逼近了紫色光华的方位。 随着接近,他发现一道水流在缓慢转动着,越深入,水流涌动速度越快,那是一个大漩涡,一个绕着那道紫色光华的海底大涡流。 强大的灵气波动,表明里面确实潜藏了一件威力强大的法宝。 但这是一个杀机四伏的海域,杨真灵觉中的危险越来越强烈,他正在犹豫着是否继续潜行。 若有机会得到一件强大的法宝,急待提升实力的他绝不会反对,但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忽然,没有任何征兆,他周身海水开始变得无比黏稠,且开始凝固,原本飞速游动的他,彷佛飞虫撞上了蜘蛛网,手足游动也变得困难起来。 陷阱! 果不其然,他刚闪过这个念头,几道消融在海水中近乎无形的针锋寒气,袭体而来。 御水诀展开,水泡破裂,爆出一团水花,杨真游鱼一般,眨眼工夫便遁到十来丈开外,然而那无所不在的水压从四面八方迫来,形成一个水结界,根本无法施展遁术。 杨真打出了化形青龙的天诛。 蛟龙天性亲水,在水中法力要强上数倍,一个翻腾,非但打破了水结界,更是令海底大漩涡疯狂激荡起来。 神念趁机渗入阵中,一幕让杨真惊骇的景象出现。 一群人首鱼身的妖族藏匿在海沟深处,围绕着一只光芒万丈的宝珠,不断施展法诀驱动阵法,在海底造就一个水漩奇阵,掩藏形迹的同时,造出异宝出世的假象。 忽然,为首的一个高大鱼人双目神光电射,彷佛穿越了空间距离,目光落在杨真身上。 下一刻,彷佛海底火山喷发一般,方圆数里的海域暴动起来,浑然不见天日,强大的水下拉扯力道几乎要粉碎一切,而紫气也同一时刻消失了。 杨真骑在青龙背上,拼命摆脱大漩涡,往上奔腾。 在水底跟人鱼族作战,绝非明智之举,这一点在修真界远古的纪录中,毫不含糊。 忽然几团纠缠不休的光团在狂暴的潜流中出现,挣扎着上冲。 青龙在杨真的驱使下,奔向了那个方向,近了,才发现是三名给一种古怪海藻绑缚纠缠的修真界同道。 那海藻灭之不绝,不断新生缠绕着那几名修士,拖往海底。 杨真和青龙神魄的到来,令那三名修士更加恐惧,以为是来了敌人。 一声低沉的龙吟咆哮,瞬间震碎了方圆十丈的潜流,突然得到帮助的三名修士,奋力一搏摆脱缠身的怪藻,齐齐遁水上冲。 杨真紧随其后,在三人之后,冲出海面,重见天日。 “师父,师叔东西可到手了?”白英杰带领的龙门道派弟子,立即从空中扑了下来。 三名衣冠散乱的道人齐齐回首,目光落在刚刚破出水面的杨真身上。 “多谢这位道兄援手之德。”为首一名黑黝颀长的道人对杨真打了个稽首“我等俱是龙门道派中人,老道天罡,忝为掌教一职。”他指着左右,分别介绍:“他们乃本座师弟,天罪、天因,不知道兄如何称呼?” 杨真一览长空,发现萧月儿等安然无恙,放下心来,回礼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在下昆仑弟子。” “当然不必了。”天罡左边那名青脸道人愤恨地盯着杨真:“我等正要功成,却给人强摘了桃子,哪里还有反过来道谢的道理?” “师弟!”天罡脸色一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显然他也是刚刚醒悟到这个可能的事实。 这时四方一干修士都围了上来,听到天罪的话,道道如剑目光指向了贴近水面的杨真。 “师弟,你真找到宝贝了?”萧月儿可不管别人,她一马当先就扑到了杨真身边,焦急地等着他献宝。 这一来可炸开了锅,龙门道派之外,另一伙人更是骂开了。 杨真意外发现崂山剑派同样也遣了人前来,四名道人当中,两名甚有些眼熟,似乎在上京城有过一面之缘。 今日之局恐怕麻烦了,他暗暗叫苦。 这时崂山剑派当中一人叫嚷道:“我等苦候多日,跑了不下万里行程,纵是有缘得宝,这位也该拿出来让我等开开眼,尊驾以为如何?” 霎时,龙首剑派和崂山剑派诸人纷纷附和,且隐隐在四周布下包围圈。 “你们想干什么,要跟我昆仑作对,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萧月儿可不是肯吃亏的主儿,当即气势汹汹挡在了杨真前面。 一见这情势,冷锋和冷凝霜诸人也护了上来。 “昆仑派想耍威风,还要看看地方,这里可是东海。”龙门三道中的天因开口,此人面目阴冷,骨子里透着一股狠劲儿。 “仗着人多,想打劫啊?那要问过本姑奶奶才成。”飞霞仙子关键时候也不马虎,仗剑横峙一方。 “昆仑派又如何,我崂山剑派也不含糊。”崂山剑派领头一名道人遥遥跟龙门道派掌门真人递了个眼色。 一时之间,两方暗中结成盟友,壁垒分明。 杨真哈哈大笑三声,指着犹未平静的海面波涛,道:“若非在下出手,龙门三道今天恐怕在劫难逃,时到如今,莫非你们真以为下面有什么宝藏或仙器神兵?” “难道不是?”众人一阵骚动,无一不疑。 “祸到临头,犹不自知。”杨真手指东方尽头“刚才水底有一群人鱼,你们对人鱼也许很陌生,但我昆仑派不陌生,妖族重返九州岛之日已经不远了。” “人鱼?” “妖族?” 顿时一片惊呼声,个个瞠目以对。 “你唬谁呢?就算有妖族,那海底的法宝灵光怎么说?分明是一件神器级异宝。”白英杰仗着众多师长在前,不依不饶。 杨真摆摆手:“是有一件宝贝,那宝贝在一名人鱼首领手中,若我没有记错,上古有一宝叫定神珠,乃龙族出品,若你们有胆,尽管下去追。” 龙门道派和崂山剑派诸人你眼望我眼,无法分辨杨真话中真假。 这时,龙门道派掌门天罡真人道:“若是传说中的定神珠,我等就算自视再高,恐怕也难以脱困,何况传说那神珠有制人心神之异能,贫道和两位师弟似乎并无所觉。” 杨真心中恼火,还是不得不解释道:“前辈,你们难道见过可自行在海底到处跑的法宝,若说无人操纵,可能么?当真有宝灵性若此? “何况此宝出现了数次,每次海域不同,且很快消失,分明就是妖族借宝挑动修真界的阴谋,甚至企图吸引修真界高手,凭海底优势,一网打尽。” 在场一些人听到这个解释,私底下已经认可,但多少仍旧抱着那么一丝侥幸。 毕竟一件强大的法宝,甚至可以令一个小门派获得新生,无论谁都不可能视若无睹。 “他是昆仑派的杨真,我见过他。”崂山剑派一人终是将杨真认了出来。 一干修士悚然动容。 这大半年来,各种各样关于杨真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修真界,他特立独行的作风,胆大包天的作为,机智多变的手段,令巫门、魔道等等可怕存在脸面无光。 “哇,想不到师弟如今名气这么大?”萧月儿回头笑咪咪地打量着杨真,彷佛发现了好玩的东西。 “妖族残部远在归墟,怎么会跑到东海?”龙门道派天罪兀自不肯相信。 杨真不屑道:“数月前,在云梦大泽,在下亲眼亦见到人鱼族,巫门大战南离妖仙和水族,此事难道有假不成?” “下面动静已经完全平息,哪有什么人鱼?”崂山剑派一人入水探察了片刻,飞了回来。 “我若是人鱼,给发现了行踪,难道还要留下来找死不成?”萧月儿扁了扁嘴。 场中众人一时无语。 “既是有妖族出现,我们该怎么办?”不等再有人追问,飞霞仙子把话题引了开去。 “既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就该知道怎么办。”杨真神秘地笑道。 “又出现了。”冷锋打断了僵持的局面,他高高飞起,手指着东南方向。 数十里开外,又一道紫气逼人。 如此以来,众人再无疑问,不管是否有妖族存在,不论神兵还是异宝,杨真显然都没有得手。 龙门道派终究有一分正道气度,天罡真人对杨真拱手道:“杨小兄弟,我等多有得罪,请了。”说罢一挥手,一干门人直起长空,奔东南方而去。 那白英杰见心仪佳人冷凝霜眼色时不时落在杨真身上,暗底下嫉恨万分,离去前也不忘丢给杨真一个仇视的目光,倒是杨真自己一无所觉,觉得莫名其妙。 紧接着,崂山剑派众人聚拢商量片刻后,分成两路,一路一人孤身朝北方驰去,另一路三人则与天罡等方向一致。 场中只剩下了昆仑和姑射剑派诸子。 见杨真不动,萧月儿奇道:“师弟,难道你刚讲的是真的?” 杨真见众人表情,多是这般认定他方才说了假话,不由苦笑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那些人此去绝讨不了好处,看起来崂山剑派的人倒不傻,懂得找援军。” 萧月儿心有不甘地辩驳道:“就算海里有妖怪陷阱,那又如何?只要打败他们,定神珠不就是我们的了?” “要不,我回去召集姐妹们出动?反正不远,一定还来得及。”天不怕地不怕的飞霞仙子显然也同样心动,她转动着眼珠子,来回盘算。 “好,就算那定神珠我们合力夺到手,归谁?”杨真目光来回在萧月儿和飞霞仙子身上溜达。 两女各自扭头齐哼一声。 “我们不争了好不好?”冷凝霜在一旁怯怯道。 “定神珠固然让我心动,但眼下,我得找崂山剑派算账。”杨真目光一寒,落向了北面那道快消失的剑光方向,随之驾剑掠起,远远丢下一句“二师兄,照顾好她们,不要冲动。” “二师兄,我们怎么办?”萧月儿企盼的目光落到了冷锋身上,她心思摇摆不定,拿不了主意。 “我去帮师弟。”冷锋却给了萧月儿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霜姐姐”萧月儿可怜巴巴的乞求目光,落在冷凝霜身上。 “我跟哥哥一起。”冷凝霜倒是毫不犹豫。 “我们走。”冷锋拉过冷凝霜,二话不说就追着杨真方向去了。 萧月儿挥手拍了海面一记,炸起漫天水浪,气呼呼地也跟上去了。 “你们先走,姑奶奶先回门里一趟。”飞霞仙子也走了,只是去了另一个方向。 第五章灭口 海面上,一道剑光飞驰在天空,驾剑的人似乎很焦急,但连续飞驰了将近千里,法力渐渐不济,速度越来越慢,不得不降到了海面上,缓缓掠波而行。 忽然一道剑啸声迅速接近,由至微顷刻强劲,他慌忙回头,果然见到了一道淡淡的金色遁光,正贴着海面迅速接近当中。 有敌人! 他忽然想到了师门近期发生的变故,惊恐之下,潜力爆发,体内快耗尽的法力不知从哪里又出来了几分,登时速度又提了上去。 崂山半岛遥遥在望,他不住给自己打气,再坚持片刻就好。 就在这当刻,在那崂山弟子前方一箭之地外,一道银色狂雷倏然劈了下来,当空撕裂了一道黑色口子,且那口子不住扩大,转瞬一个黑洞生了出来。 在那名崂山剑派弟子目瞪口呆中,一个长身玉立的蓝袍青年穿洞而出,横空出现,拦截在前。 “你要干什么?”本能之下,崂山弟子打出了脚下的飞剑。 孰料那蓝袍人在飞剑袭身前,身形如无骨蛇般扭曲了一下,间不容发地闪开了飞剑,直撞了上来。 蓝袍人正是杨真,他趁这名崂山弟子法力耗尽,出其不意三两下工夫就将其擒了下来。 “我问、你答,要想活命,就老实交代本人的问话。”杨真踏波踩浪,提着崂山弟子,开始逼供。 原本他也不屑这等手段,只是情势不容乐观,不得不如此。 “你快放了我,这里是东海,师父不会饶了你的!”事到临头,这名崂山弟子瞪大眼睛,还想恐吓杨真。 杨真冷笑一下,出指如风,崂山弟子很快开始了无声的惨叫,他不停的试图挣扎顽抗,却无济于事。 一阵剑啸声急骤扑来,冷锋三人转眼赶了过来,见到这里的状况,大吃一惊。 “师弟,你抓了这人干嘛?”萧月儿对崂山剑派并无好感,所以对杨真所作所为,非但不加以制止,反大感兴趣,颇有小魔女的本色。 “只是问几句话。”杨真头也不回“你们帮我望风。” 冷凝霜见到那名年轻的崂山弟子脸色红一片紫一片,无比扭曲,显然极是痛苦,心地善良的她,大是不忍:“杨师兄,这这样不太好罢,他毕竟是正道弟子。” 这名弟子虽是修为一般,却颇有骨气,杨真再次加重了手法,顿时令其连连抽搐,最后崂山弟子嘶叫着求饶道:“饶命,饶命” “说,你叫什么?” “万、万嵩。”被杨真解除禁制的崂山弟子,双目泛着惊恐,结结巴巴道。 “你是几代弟子?崂山掌门六阳真人又是你什么人?” “崂山十三代入室弟子,师父是掌门六阳真人。”万嵩转动眼珠看了下左右,吞了一下口水“可以放我走了么?” “崂山最近怎么封山了?”杨真话锋一转。 “不知道,这是掌门谕令。”万嵩有些犹疑。 “真不知道?那我问你,你们怎么跟后羿族的卢麒起了冲突?到底发生了什么?”杨真深吸了一口气,进入了主题。 “不知道。”万嵩目光闪烁了一下,咬紧牙关道。 “他撒谎!”一旁冷锋负手道。 “后羿族聚居地鹿谷一百多口人,给杀得净一干二净,一句不知道就能推托?” 杨真手指发力,万嵩立刻杀猪般惨叫了起来。 “昆仑派的王八蛋,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万嵩咬牙切齿地咒骂起来。 “你想死,冷某可以成全你,先断你一腿一臂,看你说不说。”一道弯剑凌空悬在了万嵩的脖前。 “我有别的办法让他吐实。”杨真生怕冷锋真的出手,赶紧将崂山弟子提了开去,随着他口中一段又急又快的密咒念出,万嵩双目涣散无神,浑身莫名放松了下来,彷佛木偶一般。 接下来,更让萧月儿等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在杨真彷佛有着诱惑魔力的声音催问下,崂山弟子一问一答,规规矩矩,知无不言地交代了所有的事。 在杨真反复询问确证答案后,又询问了崂山剑派山门相关禁制,这才结束了搜魂手法。 然而此时,包括冷凝霜在内,都对崂山弟子所讲的一切无比心惊。 一个古老的族裔,不过一夜间,在卑鄙的手段和血腥的屠杀下,烟消云散! 活下来的,也给困在了崂山一处古阵当中,生死未卜! 提着昏迷不醒人事的崂山弟子,杨真平复胸中翻涌的波涛,将其拍醒:“你可以走了。” “怎么可以放他走?”萧月儿这会儿不乐意了。 “不要再回崂山了,你走罢。”杨真对萧月儿的话充耳不闻,将崂山弟子释放了。 “你真的放过我?”万嵩犹自不信。 “你若是听我的话,自然平安无事。”杨真目光掠过惊疑不定的万嵩,遥望崂山半岛。 万嵩的飞剑早就给击落大海中,不知去向,他只能凭本身法力渡海,听到杨真肯定的话,没有多想,转身掠波疾去。 他刚飞出半里不到,一道闪电无声无息从他背部穿刺而出,跟着浑身爆成一团血雾,形神俱灭。 “我本想留你一命。”杨真眸中锋芒一闪即逝,似若惋惜地一叹。 冷凝霜和萧月儿二女双双掩口,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幕,她们万万想不到杨真手段如此毒辣。 “师弟,你变了。”冷锋冰冷的口吻中,竟有一丝赞赏。 “杨大哥,你怎么能出尔反尔,不管他和他师门如何不堪,你都不该暗施毒手,你是昆仑弟子啊。”冷凝霜孱弱的声音中似有些愤怒,似又有些失望。 “昆仑弟子又如何?昆仑弟子就该忍辱负重,苟且偷生?”杨真收回天诛,他踏波迎风,转身环顾众人“我要崂山剑派除名修真界,你们谁愿与我一同就跟我来,不愿意就请回。” 平淡的口吻中,有着不可更改的决心。 “师兄陪你走一遭。”冷锋嘴角挂上一抹残忍笑意,他转头对冷凝霜和萧月儿不容辩驳地道:“你们暂回姑射山等我们消息,不要惊动任何人。” “你们疯了!”萧月儿看疯子一般瞧着杨真两人“崂山剑派虽是小门小派,但那个六阳你们就未必对付得了,何况他们满门上下也有百多人,若是爹出手还差不多,不然我回昆仑求爹出山好了,他一定帮师弟救出那个卢麒” “月儿,若你还当我是你师弟,就听话。”杨真截断了萧月儿的劝说。 萧月儿听到月儿这个称呼,忽然觉得杨真变得异常陌生,再不是以前昆仑山对她惟命是从的小师弟,一时呆住了。 就这时,冷凝霜一声不响,转身就朝来路方向驾剑疾驰而去,竟不跟诸人打招呼。“冷姑娘。”杨真疾喊了一声。 “不要管她,我不可能护她一辈子。”冷锋望着妹妹离去的方向,目光依旧那么冰冷。 “你们,你们都是一群冷血怪物!”萧月儿厉骂了一句,追着冷凝霜去了。 剩下的冷锋和杨真目送两女离去。 “冷师兄,你没有必要陪我一起冒险。”杨真忽然觉得把冷锋拉入计划是一个错误。 冷凝霜那样的女子,不该受到任何伤害。 冷锋冷哼一声,撇嘴道:“谁有兴趣陪你?师兄只不过想顺道去崂山看看衣冠禽兽。” “那就一起来,不过我们并不是观光去的。”杨真哑然失笑。 轻纱一般的烟霞,笼罩在秀丽的崂山诸峰上,踏着旭日晨光,杨真和冷锋潜伏到了崂山数里外,没有再接近。 等了没多久,又有人赶来了。 “是自己人。”杨真一句话解除了冷锋的戒备。 “大巫,已经有消息了。”蚩越一脸邀功的谦卑笑容。 出乎蚩越意料,杨真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情绪,反不慌不忙地介绍了旁边一位锋芒四射的年轻男子。 蚩越昂然自我介绍道:“在下黑巫首领蚩越,有幸见到多情剑仙的二弟子,久仰大名。” 冷锋上下打量了一下蚩越,漠然点了一下头,心里却是万分好奇。 小师弟跟巫门不清不楚的关系果是不假?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小师弟隐藏的秘密越来越有兴趣了。 蚩越几乎与杨真差不多时辰,也在崂山附近抓住了一名回山禀事的弟子,打听清楚了崂山剑派的一些内幕,与杨真掌握的消息大有互补之处,比如崂山第一高手并非掌门真人六阳,而是一名叫炎阳的长老,但修为到底如何,却不甚清楚。 “大巫,崂山剑派实力虽不足为惧,但仅凭我等,恐怕不足相抗。”蚩越道出了自己所虑。 杨真似笑非笑地扫了蚩越一眼,目光落到他身后数里外“有你的人马,足矣。” 蚩越大喜道:“错了,大巫,那都是大巫您的人马。”说罢,他回身打了个手势。 片刻后,远处海面上一片光雾变化,凭空钻出了七名斗篷人,齐齐掠波而来。 待那七名黑巫人马参拜了杨真,蚩越又道:“纵是属下全力一搏,但人力仍旧不足,不知大巫可有所定计?” 杨真微微一笑,一览低眉俯首的众黑巫弟子,道:“黑巫以巫心为本,蛊术为用,那些手段对付高手不大管用,但对付寻常弟子却是不成问题,我想你已经有答案了,对么?”他最后一句是对蚩越所讲。 “大巫圣明。”蚩越不轻不重地拍了杨真一记“元婴期以下的崂山门人就交给属下即可,不过崂山目前封山,除非正面闯入,否则很难不闹出动静。” “为什么不从正面进入?”杨真说话间就给一团白烟包裹了起来,顷刻后,一个活生生的崂山弟子已经重新展现在众人面前“我现在是崂山最受宠爱的弟子,不会有人质疑我的身分。” “这是那个万嵩?”未曾见过如此奇技的冷锋大是吃惊。 “如果再加上一套崂山弟子的装束就更完美了。”蚩越变戏法一般,抓出一套绿色道袍。 “看来你早有所备。”杨真心中暗暗警惕,这蚩越对自己可谓了解甚深。 崂山山门外,一人掠海而至,打出了一道法诀后,一道通往另一个天地的大门打开了。 两名崂山弟子挡在了入口处,其中一人问道:“万嵩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有要事回禀,看,这是什么”化身万嵩的杨真摊开手,一个闪亮的光团出现在他手心。 见杨真献宝,两名崂山山门守护弟子齐齐探头过来,一阵剧痛袭来,然后两人就完全陷入了黑暗的世界。 蚩越和冷锋等人紧跟着,从近海处潜了上来,蚩越给看门的两崂山弟子种下失心蛊后,就大摇大摆地闯入了山门。 留下的两名崂山弟子看似如常,心智却完全迷失,只剩下本能。 崂山由七座秀丽的奇峰组成,各峰都分布了修炼弟子,杨真一行扎眼的人马很快隐入山中。 在进入一座山腰的大院后山,俯瞰着院落中伸展拳脚、修炼体术外功的弟子,观察片刻,杨真挥手。 蚩越掏出一个黑色香炉,潜行而出,来到一个厢房屋脊上。 片刻工夫后,一院二十多名年轻弟子无声无息昏迷坠地,散落在各个角落。 杨真闭住外呼吸,闪身来到院落中,同时蚩越和他的七名下属游走忙碌起来,不住给昏迷的崂山弟子种蛊。 “崂山剑派按七星分布,这应该是开阳院。”蚩越翻了翻脚下一名崂山弟子道袍,扫了眼他袖口上的七星联机标记。 “那核心重地,该在天枢?”杨真皱眉问道,他发现自己有些低估了崂山的势力。 蚩越详细解说道:“七星各安主位,天权,玉衡,开阳,摇光都是各级年轻弟子,天枢是崂山重地,天璇是崂山重阳殿所在,天玑是崂山菁英弟子所在。” “你可有把握制住崂山所有下级外室弟子?”杨真默算了一下七星分布,各院所在方位。 “不计天玑院,属下有九成把握不惊动崂山高手。”蚩越自信满满。 杨真点头:“古阵就在天枢院,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直扑天枢,破阵救人。” “属下以为还是按原计划行事的好。”蚩越低声提出了反驳意见。 “先易后难,分两组行动,半个时辰后在天玑院会和,一定要在他们早课完成前全功。”杨真下达了命令。 日上三竿,不知不觉中,整个崂山五部院已经完全被黑巫层出不穷的阴毒手段暗中控制了起来。 “当心!”一名匍匐在地似昏迷弟子猛然弹地而起,手中一柄长剑直刺杨真背心。 一泓蓝光闪过,血肉纷飞,那名突袭的崂山弟子首级跟躯体分了家,栽落在回廊上。 出手的,正是从天而降的冷锋。 即便汇集了整个崂山菁英弟子的天玑院,在有心算无心的境况下,十余名金丹期,一名元婴期弟子来不及发挥半成道行,就尽数被放倒。 惟一遇到的麻烦在天玑主殿。 天玑院主开阳有所察觉后,也被杨真遁地突袭重伤,被禁锢了起来。 “若是屠方老头在,这家伙准逃不过被炼成殭尸的命。”蚩越掌心拍在开阳脑门上,一道赤光倏然钻了进去。 “就是将这崂山辟成云梦别院又如何?”杨真已经不打算为崂山剑派留后路。 蚩越惊了一下,失笑道:“若是如此,只怕巫门会成道门公敌,尤其龙门道派跟这崂山剑派一鼻孔出气,只怕麻烦不少。” “那就另作计较,说这些为时过早。”杨真认真端详了开阳一番,在众人面前从容转化成了其相貌。 “大巫,要骗过六阳那杂毛恐怕不容易,现在崂山大部分战力已为我们控制,只消击败六阳和炎阳两个老鬼,余子再不足惧。”蚩越见杨真又要冒险,不由有些担心。 杨真扒下开阳的外袍,替换后,转身就走,边走边对冷锋道:“冷师兄,这次要劳动你出手了。” “好家伙,吾越来越欣赏你这小家伙了。”一个一直令杨真恐惧的声音再次降临在他紫府深处。 杨真立时止步,冷峻的面孔失去了所有血色。 “大巫,大巫,大”在蚩越连番呼叫后,杨真好半晌才恢复正常。 “我没事。”杨真刚迈出步伐又停了下来,他回头对冷锋道:“师兄,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冷锋见杨真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若是危急关头,你一定要把消息带出去,清儿师姐出了事,她正在阴山新开辟的玄女真府,我一直怕你们担心,没有跟你们讲” 冷锋露出奇怪神色,不置可否。 蚩越神色有些错愕:“大巫莫非认为崂山剑派有未知的可怕手段?” “是直觉。”杨真活动身形,开始转变体内法力气息。 崂山天璇院,重阳殿内。 一直在内殿静室打坐的六阳,神情不安地睁开了眼,抓起地上的铜铃摇了摇。 片刻后,门房打开,一个干瘦的年轻道士恭谨地走了进来。 “万嵩还没有消息送回来?” “师父,没有。”年轻弟子低垂着脑袋,私下转动的目光却含有几分嫉妒和怨毒。 “为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天枢院可有动静回报?”六阳真人突然问道。 “七星古阵没有动静,有炎阳师伯在,师父根本不用担心。”年轻弟子低声道。 “轰!”一阵天摇地动,整个重阳殿彷佛要崩塌一般! 六阳真人抓起拂尘,闪开惊慌失措的徒弟,轻风般掠了出去。 “掌门,有敌袭!”一名相貌儒雅的年轻道士扑进了重阳大殿,刚好迎上六阳真人怒发冲冠地冲了出来。 “谁敢袭我崂山?”六阳正了正衣冠,脸上惊容却怎么也掩饰不去。 “黑巫和昆仑山的人一起来了。”年轻道士不慌不忙禀报。 六阳刚出重阳殿外,环顾四周,却发现四周殿落几名弟子都东倒西歪地摔在地面,生死未卜,怒极道:“谁,出来,给我出来!” 彷佛响应他一般,一群斗篷人从隐藏角落现出身形,隐隐将重阳殿包围起来。 “开阳”六阳彷佛清醒了一般,猛然一个旋身,手上拂尘卷着强劲法力,袭向他身侧的年轻道士。 “六阳掌门,别来无恙?”开阳身形疾动,闪了一闪就避开了六阳真人全力一记拂尘,那张文静的脸孔转眼一变,一个陌生的面孔出现了。 “是,是你?” 杨真那张面孔,六阳真人并不陌生,上京城大出风头的昆仑弟子,是他又羡又嫉的对象。 “杨某代鹿谷百多口性命,上崂山讨债来了。”杨真身形微震,外袍就化作了飞灰,露出了昆仑道宗长袍。 “你胡说八道什么?”六阳一时心神大乱,他错以为风声走漏,让修真界洞悉了崂山剑派将后羿族灭族之事,故此前来讨伐,浑然没想过巫门与玄门正宗的昆仑派如何走到了一起。 “打开七星古阵,杨某或许可以放你一马,不要试图顽抗,你崂山满门百多口人已经全部沦为蛊人,没有人可以帮你。”杨真肆无忌惮地发起了威胁。 “咚!”一具躯体摔落出门庭。 冷锋提剑,大步从内殿走了出来,他扔出的正是六阳真人的小弟子。 “长鸣!”六阳真人龈牙欲碎,无比阴狠地怒视着大殿内外的不速之客,短暂怒火之后,他清醒了几分“昆仑派何时跟巫门外道勾结到一起了?传到修真界,也不怕丢人?” “六阳掌门所作所为,跟禽兽又有何异?”杨真不耐烦道:“带我等去七星古阵,卢麒我救定了。” “本座不懂你在说什么。”六阳真人哪肯低头。 若是承认,传出修真界,他也不用混了。 一道森蓝的弧光将大殿半空劈开,六阳真人失去了继续拖延的机会,但片刻之间,他已然打探清楚了对手的虚实,拂尘挥撒一卷,银光一闪,彷佛无数沙砾发生碰撞,将突袭的冷锋给撞飞了开去,直撞塌了一堵墙壁,落入后殿。 第6-10章 第六章炎阳 这一记交手,杨真把握到了六阳真人的底细,大约在分神阶段修为,与他境界相若,但法力却要强上许多。 六阳真人一击得手,双掌真火喷发,炎热的火光猛然推向杨真,就在命中的瞬间,他发现一道透明的水墙,阻绝了他六阳真火的爆发。 杨真诛神法印极擅以弱击强,神妙的法门更是将六阳真人的双掌粘住,无法脱身。 就在这时,一道游蟒横空钻出,奔往六阳真人缠了上去,蚩越的魂兽出动了。 “砰!”七窍溢血的冷锋也重新冲了出去,手中神兵悍然再度出击。 “小辈尔敢!”一声清越铮鸣,六阳真人背后的仙剑出鞘,碧绿的剑光霎时满堂飞射,大殿屋顶瞬间给掀飞,瓦砾横梁炸了满天。 出乎意料,六阳真人并没有众人交手,反冲天而去,方向正是天枢院所在的峰峦。 “阴风散药力还没有放开,这老鬼就发现了,果然是成了精的东西。”蚩越恨恨咂嘴道。 “师兄?”杨真见冷锋的邪月剑屹立断梁旁,身上血迹斑斑,仍是一身桀骜,出口询问。 “追!”冷锋挥了挥手,当先领头扑空而去。 “蚩越,召集被你控制的所有崂山弟子,我与师兄先去。”一阵狂风过后,杨真已经后发先至追上了冷锋。 天枢峰后山一面绝壁下,六阳真人不记得一生中来过几次,但大约可以用手指头数出来,他探出一手,以繁复的法诀有节奏地连续敲击了数次。 “掌门真人何事到访?”在六阳快完成法诀之时,一把洪亮的声音从石壁深处轰然传来,带着几分被惊扰的愤怒。 同时,光滑的石壁几道光弧闪过,草藤状的花纹绵延了方圆丈许的石壁,形成一个机关石门模样。 “师兄,六阳本不敢相扰,但大敌入侵,崂山千古基业面临威胁,还请师兄不计前嫌,出关助阵。”六阳真人俯首诉求。 “你当年用计赶走二师弟,炎阳不与你争,祖宗基业既然交到你手,自然该你承担一切,休想老夫助你。” “师兄,昆仑派和巫门大举进袭,师弟已经无法抵挡,师兄真能眼睁睁坐视崂山基业毁于一旦?”六阳真人唱作俱佳,老脸垂上了几抹泪花:“假使师兄不肯原谅六阳,六阳就在此以一死明志,在六阳死后,还请师兄接掌崂山,击退强敌” 然而六阳失望了,密洞深处久久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这时,杨真和冷锋已经双双赶至,立在绝壁之下,各自祭起仙兵。 六阳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大敌存在,冷锋的邪月诡谲划空而过,如同一道蓝电,斜斜斩至,在临身刹那,六阳闪身冲天。 “轰!”邪月将石壁劈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不好,退!”冷锋还要扑上,杨真猛然一把拖住他,疾速往后方撤退。 蓦然间,天地色变,乌云狂卷,惊雷滚滚,一股狂暴的剑气从大地深处破空而起,冲霄卷荡。 原本残破的绝壁忽然刺出万道气芒“轰隆”一声,一道流光破山而出。 杨真和冷锋同时色变。 一阵暴雷般的怒笑满山回荡不绝,伴随着极具愤怒的笑声,一个灰袍矮壮道士横空出现,咆哮道:“谁要将我崂山赶尽杀绝?炎阳倒要领教领教!” “昆仑冷锋在此。”对方明明看到自己两人,却视若未见,冷锋这等心高气傲的人如何能忍受。 “好狂的小娃儿,就是一元老儿在此,也不敢对老夫这般放肆,你等何德何能,狂言灭我崂山?”灰袍老道虽然矮拙,但烈火一般的面颊,铜铃大的眼珠,反让其凭添一分异士风采,举手投足都给人以雷霆之威。 杨真做梦都不曾料到,区区二流崂山剑派竟然有虚境高手存在,相比之下,崂山掌门道行差了许多。 虚境是修士间的绝对差距,根本无法用人数来弥补。 事已至此,他们无路可退。 杨真将巫功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顶峰,朗声喝道:“尊驾想必就是崂山炎阳真人?冤有头,债有主,我等只是为后羿族裔前来讨一笔血海深仇,也是为救七星古阵的朋友而来。” “师兄,我崂山灭门在即,还犹豫什么?”炎阳真人还未说话,先前遁走的六阳真人出声了。 “闭嘴!”炎阳真人劈头就骂,一点不给面子“师尊让炎阳好生辅助你,你看看你这百年来都干了些什么?别以为老夫坐关什么都不知道,尔任人惟亲,以权谋私,贪图奢逸,不求上进。 “尔与老夫同年入门,坐拥师尊留下的灵丹妙药,一晃百年,你才勉强进入神游阶上下,对外又都干了些什么? “近年连龙门道派跟崂山关系也疏远了,崂山若是有事,你以为天罡还会助你?如今闹到这等境地,你如何去见崂山历代先贤?” “师弟有错,请师兄责罚。”六阳脸色虽极是难看,却只得俯首认错。 “罢了,罢了,老道应劫前最后一次助你,若崂山就此烟消云散,炎阳也无脸去天界面对师尊。”炎阳挥了挥手,利剑一般的视线重新回到入侵者的身上。 就在这时,远处上百名崂山弟子从山野各方纵跃了过来,个个神情呆滞,手足笨拙,很快就林立在山下,当中混杂了八名斗篷人,十分醒目。 “云梦巫蛊!”察知如此众多徒子徒孙被下了蛊毒,炎阳真人神情像极爆发前的火山。 “前辈打开七星古阵,放人,我等自会解除蛊术,不与贵门为难。”面对压倒性强势的炎阳真人,杨真不得不一改初衷。 “七星古阵?小娃儿知道的倒不少,可惜,此阵从来有入无出!”炎阳真人不再废话,大袖一振,就扑向了杨真两人。 碧中带血的真火,如浪涛般携天地之威排山倒海而来,空气扭曲,山顶瞬间如同黄土风化粉碎。 被笼罩在威力中的杨真和冷锋两人,被无可抗拒的狂风刮上了天。 六阳真人也不闲着,找上了蚩越及一干麾下战作一团。 好一个碧血丹心,崂山剑派能立足修真界,果然有其不凡之处,杨真乾坤印打出,一团巨大的银光将追击而来的炎阳真人挫退,以神器之威,堪堪与那火掌抵了个平手。 然而乾坤印全力发动攻击,极端亏耗法力,杨真顶多轰出五记,怕就要法力耗尽。 难道今日就要葬身此地? 凭借他极速的化巫身法,足以逃离崂山,但他不允许自己放弃师兄和黑巫,他知道,若遇到这样的高手就退缩不前,他将永远没有资格成为龙胤、向隐那样的绝顶高手。 一道炸雷般的剑鞘铮鸣响起,一道充满爆裂气息的碧色剑气,铺天盖地横斩而来。 手忙脚乱的杨真两人眼前只剩下一片碧绿光焰,层层迭迭,上天下地无处可遁。 拼了! 即使并非九曜飞仙诀最佳的施展时机,杨真却顾不得许多,只见一道光芒万丈的金光乍起,瞬间化作无数道游龙般的飞仙剑影,破开浪潮一般的剑气,上下穿梭飞腾,强行飞击剑幕后的炎阳真人。 与此同时,冷锋一声怒啸,一道巨大的蓝月光刃以开天之势,从正面硬撼炎阳真人无所不在的剑气,为杨真打开空隙。 从未连手作战的师兄弟,在生死关头,有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同一时刻,天枢山腹,耸立了七根擎天蟠龙柱,巨柱之间,无数条石按奇阵分布林立,看上去玄奥无比。 在天衡方位蟠龙柱下,一个穿着兽皮的壮硕青年跪坐在地,怀里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妙龄少女,他旁边搁了一把黑色的大弓。 “卢大哥,娅娅是不是要死了?”少女明媚的脸蛋已经失去了光泽,她无力地抓住青年一臂,眸中闪烁着微弱的生命之火,充满着对生的渴望。 卢麒死死抓住后娅,火烧一样干渴的喉咙嘶哑道:“娅娅,你一定要坚持住,大哥一定会想到办法脱困的,到时候大哥一定会杀光崂山那些卑鄙的牛鼻子,为师父报仇,娅娅” 忽然之间,卢麒感觉地面震了一下,那七根蟠龙柱上面光华流转,有着迥异平常的动静。 “笨小子,死心罢。”一把苍凉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我一定要出去,灭了你这倒霉鬼的崂山派!不过你放心,我会拿你掌门师弟的人头来祭奠你”卢麒被困入阵中不久,就发现了一个跟他一样的倒霉鬼,听说还是当今崂山掌门的二师兄,了解的越多,他对出阵越绝望。 在这没有天日的所在,以卢麒的性子,如何忍受得住寂寞?跟那幽灵较劲成了惟一的乐子。 跟着地面又是一阵剧烈震动,原本无懈可击的阵势似乎有了一丝松动,卢麒的神念更是瞬间察觉到了阵外剧烈的交战。 “轰!”一阵天摇地动,天地陡然苍白一片,明暗不定,牢不可破的结界隐隐出现了一丝裂缝。 “顺阳老鬼,这次没准真能出去了。”卢麒放下后娅,抓起后羿弓准备一搏,他神念这次更在极短的时间内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知道有人来救他来了。 他跃到一块大石上,从乾坤囊中取出后羿族的上古遗物穿阳箭,郑而重之搭弦对准了天空。 出奇地,这次顺阳老鬼没有出声,彷佛也见到了一丝希望。 在天枢峰上,此时竭尽全力与炎阳真人周旋了上百招后,杨真和冷锋都到了极限,被打得七零八落,只能借着天诛化身的两头神魄妖兽纠缠炎阳真人,苦苦顽抗。 而黑巫一众倒是借着手中人质,与缚手缚脚的六阳打得有声有色,未落下风。 炎阳真人又一记威力绝大的剑招后,杨真和冷锋一并被击落到七星古阵附近,距离那片极其凶险的迷雾只有咫尺之遥。 杨真一个翻身爬了起来,喉咙一热,一口热血无法克制地喷洒而出。 冷锋比他更为不堪,躺在地上,已然无法动弹,只有手上死死抓住那柄邪月。 炎阳杀不死青龙和白虎神魄,但却能暂时封印它们,令它们无法动弹,他完成这一切后,飘然落到杨真两人面前,一手执剑,澎湃无边的杀气一步步逼近两人。 “师兄,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杨真的声音无比干涩,他首次感到了绝望,没有任何人能救他们。 “不用。”冷锋顽强地试图挺身而起,却又禁不住喷血扑倒。 “两个小鬼,老夫本无意杀你们,只是为了崂山剑派,老夫不得不痛下杀手,你们能在老夫手里坚持这么久,也算难得。” 炎阳真人毫不掩饰自己杀人灭口的打算,毕竟得罪昆仑和巫门任一门派,后果是崂山这个小宗门无法承受的。 杨真双目充血地望着炎阳冷漠无情的目光,心中充满不甘,他再次深深感受到了实力不够的悲哀,哪怕他拥有前世一半的法力修为,如今结果也将截然不同。 现在他只能聚集最后一丝法力,发动乾坤印将冷锋送出去。 这个方法他领悟不久,且须借助法宝的大挪移,只能凭着侥幸,他的余力也只容救出一人。 一片银芒闪过,冷锋被送出去了,而杨真则虚弱至再次扑倒在地,同时剑气锋芒已然临身,直催心魄。 就在这一刹那,一道无可抗拒的神力从他紫府深处降临,瞬间控制了他的身体,强大、精纯且无与伦比的古怪法力,在他百脉、血肉乃至全身每一个角落中,没有任何限制的闪电运转起来,迅速修补他体内的伤势,补足元气。 生与死,就在一线之间。 上一刻垂目等死,下一刻他便拥有了掌控天地万物的力量,也许是错觉,但这一刻,杨真认为自己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可以与任何人较量。 以炎阳真人的道行,怎会察觉不到杨真突发的异变?手上仙兵不由自主地带着一道强横的碧色狂澜,斜扫杨真。 杨真长啸一声,竟挺身而上,以胸膛迎上了这一记拦江般的剑气。 彷佛激流撞上了山岳,炎阳真人势在必得的一击,粉碎了。 他眼见等死的杨真,竟然莫名其妙在一瞬间拥有不下于他的气势,炎阳真人大喝一声,手上剑诀挥舞,一片怒海般的剑滔压了上去,直将杨真逼落天枢峰那个可怕的古阵。 杨真也清楚身后是一个莫测禁地,但炎阳瞬间爆发的法力让他几无可抗,被击到了空中,如同海啸一般的剑气又覆顶而来,誓要将他打落下去。 杨真一时无法适应一身近乎无限的法力,满腹强大的法诀难以施展,惊急之下,乾坤印再次祭出。 万丈的银河冲天而起,贯穿了整个崂山,天地震动。 连杨真自己本人也万万没有料到乾坤印在相当于虚境的法力下,竟有如此浩瀚的威力,天枢谷内常年不散的云雾瞬间冲散,只剩下无数扭曲的景象变幻。 “娅娅,可以出去了,可以出去了!”七星阵内,卢麒收弓负后,孩子般蹦了起来,他感受到了上面足以脱困的缝隙,虽然极是凶险,但总算有机会出去了。 “倒霉鬼,你不走?”卢麒背负起了后娅。 “老夫如今这副模样,出去与否又有什么分别?”一个面貌清雅的老道元神,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漂浮在半空,他仰望着那扭曲中隐约可见的山谷景色,神情激动难抑。 “难道你不想复仇?”卢麒并不明白眼下老道的复杂心理。 “也罢,或生或死,老道这一生的恩怨总要有个了断。”顺阳老道的元神凝缩成一点精芒,闪电一逝,入了卢麒体内。 卢麒稍一寻思,便明白了老道的心思,他脆弱的元神穿破那层并不稳定的结界,需要**的庇护。 用皮条绑缚好背上的后娅,卢麒提聚毕生功力,眉心的战魂彷佛战鼓一般“咚咚咚”强劲跳跃起来,彷佛呼吸般,跟他手上的后羿弓产生了呼应。 后羿历代传承的战斗精魂每跃动一次,卢麒身外火焰一般的魂力就澎湃一次,直到战魂跳跃至最强点,他浑身完全给火红的光焰包裹,大腿猛一发力,整个人如同利箭一般,刺向了七星结界。 在那波澜抖动的错乱结界缝隙处,他身形窒了一窒,浑身精魂力爆发,终于逃得生天。 首次肆无忌惮爆发乾坤印神力,杨真足足半刻工夫才摆脱那种无可抑制的释放冲动,体内开始感到一阵空虚,原来他拥有的并非真正无穷的力量,那是神秘存在借给他的力量。 令他安慰的是,卢麒不知为何竟趁机破阵而出,他来此一半任务已经完成了。 刚从乾坤印古怪神力爆发中惊醒过来的炎阳真人,心中已经对杨真产生了莫名的惊惧,而那名手持上古神弓的青年,更是对他有着致命的威胁。 “七星剑诀!”炎阳真人的仙剑接连在空中七次转折,留下一道道凝固光痕,随着剑诀完成,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剑气,以诡谲的角度笼罩了卢麒和杨真所有可以逃遁的方向。 “走!”银色光华一闪,杨真托住卢麒两人,在炎阳不可思议的惊讶中,逃出剑网,出现在另一座峰顶。 紧跟着,杨真再次挪移到封印青龙和白虎的所在,施展巫诀破掉封印,天诛的两大神魄归位,在杨真体内的浑厚法力养汲下,迅速补足了元气。 人剑合一,九曜飞仙诀再度展开。 一化二,二化三,三化无穷,无数剑光铺成剑阵。 天穹忽然暗沉了下来,白昼之下,银白的星辰之力从天穹深处降临,聚在剑阵核心。 经星辰之力壮大无数倍的飞仙剑气,恍若百十道彗星,从四面八方、依着无迹可寻的轨迹,斩劈向炎阳真人。 上一次杨真也引动过星辰之力,但险些爆体而亡,这一次却成功了。 时隔不到一年的光景。 炎阳真人心中首次不那么坚定自己能够获胜。 剑光飞射下,在他身外眨眼生成了十六个碧色气团,当中闪烁着血色光芒,似乎随时会破茧炸出。 “该死,你这小畜牲怎么出来了。”六阳真人原本以为有炎阳出手,足以收拾这群小鬼,不料意外连连,如今连困入绝地的人都重新面世,他心中那层尘封已久的恐惧不禁蔓延开来。 那个人被困百年,早该化为尘土,一定不会出现,一定不会 然而,今日注定是他楣星高照的一日。 那个熟悉的身形,出现在了他眼前。 “六阳,你好啊。”重见天日的顺阳对这个卑鄙无耻的师弟,心中有着无限愤怒和仇恨,如今重逢,千念万念却归于平静,彷佛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但这句平淡招呼落到六阳耳中,却截然不同,他惶恐莫名。 不容他多想,一阵可怕的危机笼罩了他。 出阵就憋足了劲儿的卢麒,这番发现将他陷入古阵的老道,前仇新恨齐上心头,后羿族的战斗精魂激昂地快爆炸了,他引手上弦,开弓,一支耀眼的金箭在低沉的破弦声中,倏然穿越了里许时空。 六阳真人终究是一派之尊,一顶流转着翠色光芒的宝伞顶在了身前,金箭与法宝相遇,一声剧烈的爆炸后,那件陪伴了六阳真人半生的青罗伞剧震一下,光芒一暗,接下了这一箭。 “卢兄,蚩越来助你一臂之力。”黑巫以蚩越为首的八子悄然站定六阳真人四周方位,齐齐念咒。 六阳真人突然发现自己手足开始僵化,身体各大窍穴奇痛难忍,似乎有千万头野兽在体内咆哮嚎叫,他这才发现自己大大低估了此番来敌,被黑巫奇术锁定了**,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良机难逢,卢麒知道复仇的机会就在眼前,抽出穿阳箭,全力发动战魂,在开弓刹那,整个人从左右各分出一列幻影出去,排在空中,个个引弓瞄准了六阳真人。 “师弟!”正与杨真战作一团的炎阳真人发现了阔别多年的顺阳真人,尽管只是元神。他也察觉了六阳的危机,心神激荡之下,却一时却无法摆脱杨真无所不至,每一击都具有莫大威能的飞仙诀。 一阵雷霆炸裂,数十道金色电光分先后袭至青罗伞,第一波穿阳箭就将崂山奇宝青罗伞打落了下去,余下十数箭毫无悬念地命中六阳真人。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后,六阳真人整个人炸得灰飞烟灭,形神俱灭。 第七章灭门 亲见这一幕,炎阳真人大怒,环绕周身的碧血丹心疾转如轮,将四周的飞仙剑气搅得七零八落,直冲了出去,赶到六阳殒灭的山头,目光凝定在顺阳真人身上。 “死得好,死的得其所哉,只可惜没有亲手杀死这个奸佞!”顺阳似哭似笑,俯仰癫狂难抑。 “顺阳,你怎会变成这副模样?”炎阳强压下心头种种疑问。 “大师兄,我怎么变成这个模样,难道你还不明白?”顺阳指着天枢内谷七星古阵方位所在,一脸郁愤。 “你是说六阳害了你?”炎阳真人恍然醒觉,神情变幻精彩到了极点。 “我恨六阳,恨崂山剑派,恨师尊,对还恨师尊!若非他将掌门宝位交给自己亲生儿子,我顺阳怎会在那小人手上落得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顺阳真人接着嘶声大吼“看看现在崂山,都给人打进了山门,就连大师兄你,也让我失望了” “他们?”炎阳真人环顾四周,一览杨真众人“好,大师兄没有照看好崂山基业,确实有错,等老夫收拾了他们,你再怎么大骂师兄,师兄都接受。” “呸!”卢麒方才一箭收拾了崂山掌门,尽管眼前这个对手深不可测,但他仍旧充满信心。 在他修炼了后羿族战魂后,法力修为一日千里,拥有神器后羿弓在手,他无惧天下人。 “今日就是崂山灭门之日,老头子,记住了,血债要血偿!” “小子,你要一意寻死不成?”顺阳终于记起了他的救命恩人,他对炎阳道:“大师兄,此子也是为六阳那个孽障的贪欲所害,你万万不可对他下手。” “六阳究竟做了什么?”炎阳真人理智终究战胜了愤怒。 “你崂山做了什么?”卢麒落到峰顶,扶住昏迷在地的后娅,怒不可遏道:“那该死的王八蛋仗人多势众,抓住了我法力尽失的师父,后来强取我手中的后羿弓不成,逼得师父他老人家自断心脉。 “我一路追杀崂山小崽子,这小人反偷偷杀回来,将我鹿谷血洗一空,还掳走了娅娅。 “我杀上崂山,这王八蛋拿娅娅要挟我,结果给我连杀了十数人,最后这王八蛋奈何不了我,就把我诱进那该死的古阵。这等卑鄙无耻的小人,难道不该杀?这等混账的门派,难道不该灭?” 炎阳真人沉默了,他遥望仍旧在黑巫手下的门人弟子,摆手道:“后羿族的小儿休要口出狂言,我崂山纵有千般不是,六阳一命足以还你血债,你就此离去,老夫保证崂山不再与你后羿族纠葛。” “奇闻,真是奇闻,这等灭族深仇大恨,老爷子一句话就算了?”蚩越大笑。 “尔等又待怎样?”炎阳本是脾气火爆之人,理屈低头不成,怒火又上来了“若非老夫师弟因尔等脱困,老夫今日就把尔等统统留下。若要战,老夫奉陪到底,想灭我崂山,尔等还太嫩了。” “小友,听我一言。”顺阳真人缓缓飞临暴怒的卢麒面前“人死不能复生,大错已经铸成,未亡之人何苦恩怨纠缠?老夫可以作主,帮你重建鹿谷,只要不过分的要求我崂山都可以满足你。” 卢麒额头青筋直跳,暴喝道:“倒霉鬼,你让开,当日我离开鹿谷就发过誓,一定要灭崂山满门,这个老头既然要为六阳报仇,我卢麒怎能不成全他。” “顺阳,你让开,今日一战势在难免。”炎阳真人重新捏上了剑诀,让人窒息的气势横荡整个崂山。 “怎么少得了我?”杨真引动雷诀,当头就劈了出去。 神出鬼没的雷霆接连劈在不断移动的炎阳真人身上,蚩越为首的黑巫也悄然围到了外围,开始施展缚神术,意图重现先前击杀崂山掌门的一幕。 杨真释放的雷霆虽然威力不大,但足以困扰炎阳真人,且雷霆连绵不断,令其难以反击,而卢麒的神弓已张开了弓弦。 炎阳真人打雷般怒吼一声,引动剑诀,爆出无数光球,这一次生成三十二颗碧血丹心,将他四周笼罩了起来。 杨真的天雷奈何不得,被阻在碧血丹心剑阵外。 但穿阳箭会例外么? 卢麒如战神一般,为一团金色光球包裹,彷佛太阳一般发光发热,忽然太阳消失,一点金芒划破长空,撞在炎阳真人布置在正面的十六颗碧血丹心剑阵上。 天地陡然一亮,一阵山呼海啸般的轰鸣爆炸,罡风席卷数里。 待天地重新暗下来的时候,炎阳真人的尊容重新现世,披挂了一身布条,狼狈不堪,剑阵已然粉碎得净一干二净,却破掉了卢麒必杀一箭。 就在炎阳真人最虚弱的一刻,黑巫的缚神术到了,尽管不能锁住一个虚境的高手,但在炎阳真人元气大亏的时候,足以定住他半刻工夫。 而这时,卢麒再度张开了后羿弓,上的依然是穿阳箭。 “不要”一直浑浑噩噩的顺阳真人,陡然扑向卢麒,试图阻止他,却忘了自己肉身不再,彷佛飞蛾扑火一般,撞入了战魂正在运转巅峰的卢麒体内。 彷佛干柴碰上了烈火,卢麒的战魂遇到顺阳元神精元,瞬间燃烧了起来,谁也无法阻挡。 又是一箭。 就在前一刹那,炎阳真人引发了毕生的修为,即便天劫马上降临,也在所不惜,瞬间就破掉了黑巫集体布下的缚神术,同时无数重防护禁制加持在了身上。 他已经来不及躲避神箭。 这一箭穿破重重阻碍,穿阳箭终是命中了炎阳真人的左胸要害。 若说这一箭还不至于夺去炎阳真人性命的话,那么紧跟着轰击而来的银色光柱,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杨真的乾坤印也出击了,但收割炎阳真人这个虚境高手性命的,还是以太阳金精熔炼的穿阳神箭。 两件神器,三方高手,炎阳真人若有知,也会明白自己死的并不冤枉。 若他一开始就对杨真等人全力出手,根本不会有后面这一幕幕的发生。 就在杨真和蚩越相望,各自松一口气的同时,忽然发现卢麒浑身燃着火焰,笔直栽落下了山谷。 崂山一战,已然落幕。 崂山剑派满门覆没,杨真一行大获全胜。 崂山半岛外,十数道五颜六色的剑光掠空而来,直落到了岛前沙滩上。 领头的是两名年长道姑,其中一人正是落英仙子,另一人鹤发童颜,怒眉薄唇,面目古板,只听她遥望毫无动静的崂山山门道:“希望还来得及,没想到炎阳这些年,修为竟提升到如斯境地。” “有人!”一名女弟子指着远处海滩。 那里有一块浮木一般的人,正随着卷浪冲落沙滩。 “休要一惊一乍!”姑射剑派掌门真人居霞仙子喝道。 “快过去救人。”落英仙子立即吩咐身旁两名弟子。 孰料依在落英仙子身畔的冷凝霜忽然脸色大白,疾呼了一声“哥哥”就慌忙扑了上去。 危急时刻被杨真用乾坤印神力挪移出去的冷锋,落在了海边沙滩附近。 有了姑射剑派的仙家丹药和阴性法力相助,冷锋很快醒转,在萧月儿和冷凝霜转悲为喜的时候,居霞仙子和落英仙子正在考虑是否强行进入崂山,因为崂山山门此刻完全封闭。 “萧云忘座下的娃儿都这么狂么?”姑射剑派掌门居霞仙子面色不善地来到冷锋面前。 冷锋脸色不变,只是显得冷厉了几分,落英仙子见势不妙,插口道:“冷锋师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两个结果,崂山剑派灭门,或者”冷锋余下的一个结果没有说出来,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二师兄,师弟他在哪,怎么只有你一个?”快嘴的萧月儿扁了扁嘴,看到冷锋脸色难看,便没有问下去。 饱受众人目光的冷锋挺身而起,一阵风穿过围拢的姑射剑派弟子,笔直朝崂山山门方向掠了过去。 “哥哥”冷凝霜在后面小鹿般慌忙疾呼。就在落英仙子等试图拦截冷锋的时候,崂山剑派山门方位景象一变,一座山丘裂开,形成一个峡谷入口,山门敞了开来。 杨真一个人迎了出来,若出入自家大门一般,跟冷锋颔首打了个招呼,转首道:“欢迎姑射剑派诸位同道前来。” “师弟”萧月儿本要冲上去,却因那张有些陌生的面孔,不由止住了脚步。 落英仙子遥遥观望着,松了口气,暗道幸好无恙,不过转即她又想起冷锋的话。 难道崂山剑派真的她实在不敢想下去,难道眼前这青年,真的做出这等近乎等同魔道狂徒的狂悖之举? 杨真直接将众人引到了崂山重地重阳殿,在那里等候他们的,是一干黑巫弟子,一路行来,崂山弟子满门上下无影无踪。 “崂山掌门何在,崂山弟子何在?”居霞立在重阳殿外阶上,脸色阴沉地看着左右两侧散发着诡谲气息的黑巫弟子。 “蚩越,他们师兄妹状况可好?”作陪的杨真没有直接回答居霞仙子,反问起迎客的蚩越。 “后娅姑娘只是元气亏损过重,调养半月足以恢复,卢麒卢兄弟”蚩越话还未说完,忽然转过头去,一个雄壮的青年挽弓龙行虎步地出现在殿前。 在场最熟悉卢麒的杨真,陡然惊觉卢麒整个人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是自内而外的变化,他不知道顺阳的元神究竟跟他发生了什么,令其修为凭空提升到了分神期大成境界。 他隐隐能猜测到,但却不愿去深究。 “这位青年俊杰是谁?”居霞仙子有些心惊。 一个杨真已经让她侧目,眼下又出现一个丝毫不逊于杨真的青年人,相较之下,姑射剑派倒是给远远比下去了。 “后羿族新任族长,卢麒。”杨真应道。 此次崂山行动,只能在后羿族的旗帜下,纵是如此,修真界会有怎样的反应,从姑射剑派掌门真人的反应就能看出几分。 “娅娅在哪儿?”卢麒彷佛从梦游中惊醒过来,突如其来地问道。 霎时姑射剑派满门上下脸色都不太好看,居霞仙子脸上更乌云密布,只差暴风雨来临。 蚩越看出情势,一把拉过神情懵懂的卢麒,命一名下属领路去了。 “卢兄他长居山野,不懂修真界规矩,还请居霞掌门包涵一二,请!” 杨真看在落英仙子师徒面上,也不能与姑射剑派打坏关系,何况他明白姑射剑派在日后也许会起到应有的作用。 居霞仙子冷哼一声,拂袍当先领路直入正殿,后面弟子紧随而入,落英仙子留给他一个歉然的安慰笑容。 杨真尾随入殿,见居霞仙子已经落坐早前布置好的客席,犹豫一下,落了主席。 忽然,居霞仙子怒眉一扬“砰”一声拍案而起,怒视杨真。 “本座早前听落英对你的评价犹自不信,如今看来还是低估了你几分!想不到修真界竟出了你这等狼子野心的狂徒,本座倒要问问一元,问问萧云忘,莫不是昆仑派有称霸修真界的野心?” 落英仙子跟杨真打了个眼色,赶紧插口道:“掌门莫急,杨真道友是明辨是非之人,你且听他将实情道来。” “霜师妹,你不曾对令师讲清情由?”杨真诧异地望向站在落英仙子身后的冷凝霜。 “没有”冷凝霜神情有些慌乱,下意识瞧向了对面孤立一角的萧月儿和冷锋。 “师弟,这件事怪我没有跟落英前辈讲清楚。”进山以来一直气闷不已的萧月儿这时站了出来。 她与冷凝霜一齐返回姑射山后,个个心神不宁,生怕杨真他们出事,但又不敢原话照说,只好找了个由头,让落英仙子带人前去救人,不料惊动了刚出关的姑射掌门居霞仙子。 姑射剑派与崂山剑派关系历来一般,平素没少摩擦,只是崂山上任掌门却与姑射剑派一名女弟子为双修道侣,已经被诛杀的六阳真人正是两门的结晶,这点血脉关系维系着两门门面上的友好。 只是私底下,却因六阳真人的乖张行事破坏的所剩无几,但对居霞仙子来说,无论如何都不会眼睁睁接受崂山剑派覆灭。 “冤有头,债有主。蚩越,你代我向姑射派诸仙子解释清楚,究竟谁是谁非,谁对谁错。”杨真离席而起,背身众人,面对堂上的三清始祖金身,他不想让人看到他神情中那无法压制的暴戾和厌恶。 “好哇,外间传闻你与巫门勾结,如今倒是坦然承认了,不知道你师父知道了会作何反应?” 居霞心中对杨真有了定见,益发认定杨真的不堪不肖,她身为道门一脉,自然看不惯杨真跟巫道走到一起,更不能接受杨真的杀伐手段。 “居霞掌门,请慎言。”蚩越虽不是道门中人,凭他统领黑巫一脉,就比得上一方掌教之尊,何况对方辱及本门至高无上的首领,若是低头,巫门尊严何在? 他不等居霞仙子再度发作,自顾自介绍道:“在下蚩越,统领巫门黑巫一脉,效命大巫座下,崂山之事乃因后羿族惨劫而起” 蚩越负手堂中,三言两语,言简意赅地将崂山剑派与后羿族之间的恩怨,到他们救人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待听罢,堂中未曾听闻此事的姑射剑派女弟子个个面色古怪,似乎崂山剑派大错在先,而杨真等人不过是替后羿族出头,但手段却是毒辣了一些,从她们登门到现在都不曾见到一个崂山弟子,发生了什么,自然可想而知。 “怎么可能?你们杀了六阳不算,连炎阳都杀了,还有崂山百多条性命都没了?”居霞仙子彷佛受了莫大的刺激,一脸不可置信“就凭你们?” “修真界论辈分、年纪比我师父高的无数,但修为可以跟他比肩的,却屈指可数。” 杨真这才回过身来淡然一笑,神情倏然冷了下来。 “六阳为他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炎阳为掩盖错误付出了代价,崂山派为他们掌门和长老的错误付出了代价,事情就这么简单。” 杨真的话惊雷一般在大殿中炸开,居霞仙子一阵头晕目眩。 她忽然发现自己立场尴尬,不论是昆仑派还是巫门,都是她得罪不起的,但她还是作出了一个让她很久以后都在后悔的决定。 “很好,那就让本仙子领教一下小辈让炎阳长老付出代价的能力!”说罢,她不由分说,一掌已经平平推向了杨真。 “掌门!”落英仙子惊呼一声,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杨真双目寒意更盛,不闪不避,一掌看似轻柔无力的拍了上去,嘴角犹挂着一抹轻蔑的笑意。 双掌交击,没有任何声息,两方用的都是阴劲。 居霞仙子这次真的吃惊了,如果说之前尚且对杨真等是否有能力杀死六阳等人有所怀疑,从对面传来混混沌沌、非虚非实,古怪却又精纯至极的法力,忽然让她有一种心疲力竭,一代新人换旧人的失落感。 遥想她当年何尝不是门内上下夸誉的弟子?就算天赋极佳的落英,也给她死死压住。 杨真最是明白不过彼此的底细,他在与炎阳大战之时,得到神秘存在遗留的精纯法力,如今法力已然提升至分神中阶,然而纵是如此,居霞仙子仍旧要强上他许多。 看到交手双方头顶青烟缭绕,大殿声息全无,不敢惊扰。 杨真的巫功乃上古不世奇功,居霞仙子拥有的虽也是一等一道诀,但比之仍旧有一段差距,两相作用下,堪堪打了个平手。 然而场中居霞仙子额头当先有了冷汗,她开始对眼前这个对手产生恐惧,他是这样的年轻,这样的从容,这样的桀骜,如此心境下,她开始有了一丝不支。 不能输!一抹潮红在居霞仙子面上出现。 一旁落英仙子开始紧张起来,她知道这个掌门师姐开始用师门密法提升法力,要知道,这种饮鸩止渴的行为是极端危险的。 “不要比了好不好?掌门师伯,求求您了。”冷凝霜看到眼前一幕,开始莫名恐惧起来,他的哥哥跟这个人同在昆仑,若是昆仑与姑射剑派产生裂痕,她将如何自处? “凝霜,你退下。”落英仙子低道了一声。 “师弟。”萧月儿也开始紧张起来,紧紧抓住身侧冷锋的袖管,不管杨真做了什么,终究是她的师弟。 “仙子高明,晚辈自愧不如,不如就此罢手如何?”杨真竟在这紧要关头开口,血丝从他嘴角、鼻孔、眼角,丝丝溢出。 骑虎难下的居霞仙子心中虽极是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杨真宁可负伤,也要表示退让,叫她如何有脸面坚持下去。 一声爆鸣,两掌分开,杨真连退五步,才站定身形。 居霞仙子连退三大步,但脸上血色已然全无,她深深盯了杨真一眼:“既然如此,本仙子就将你们所作所为公告修真界,到时自有人给冤死的人一个公道。我们走!”说罢转身领头出殿而去,她不愿在这个狂傲的年轻人面前多待一刻。 “混沌开天,阴阳立判,然阴阳不外混沌两面,犹如掌心掌背,万事万物脱不开此理,对与错,居霞仙子您真分的那么清么?”杨真清朗略带沙哑的声音遥遥送出。 姑射剑派一行听到这句话,反应各有不同,居霞仙子脚下的步伐更快了,似乎逃离一般。 在重阳殿居高临下俯瞰青山重阶的杨真,仰望苍天,却笑了。 “师弟,你真的杀了那么多人?”萧月儿静静地走到杨真身后,没有了往日的娇俏和任性。 “你认为呢?”杨真转过身来,凝视着同样变得有些陌生的萧月儿。 “不管你做或没做,我、我反正没看见。” 萧月儿不敢跟杨真似乎能透射人心的目光直视,垂首说出了令杨真哭笑不得的话。 第八章豪夺 “崂山弟子一百三十七人,全数归入巫门旗下。”杨真叹息一声,不再捉弄单纯可爱的萧月儿,他最后强调一句:“这是失败者的下场。” 萧月儿如同乌云破日,粉脸瞬间灿烂了起来,她气呼呼捶了杨真一下:“臭师弟,越来越坏了。” “我还以为师姐要把我当成邪魔外道,从此不认我这个师弟了。”尽管居霞仙子坏了杨真心情,但他并不会为此耿耿于怀。 “谁让你是我师弟?”萧月儿嗔道,眼眸一转,旋又有些担心:“爹知道了顶多责怪你两句,但法宗那些老顽固,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 “只要有实力,什么戒律门规都是空壳子,我虽是昆仑弟子,但如今我一身道行并不完全属于昆仑法宗又能奈我何?”在看似最刁蛮,个性独立的萧月儿面前,杨真并不打算掩饰他的想法。 “若有事,还有我。”冷锋坚定的声音传来。 杨真清楚冷锋的性子,决定的事断然无法更改,也不多言,伸出了手。 冷锋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明其意,纵如此他还是跟杨真一样伸出了手掌。 “啪!”两只手掌重重击打在一起。 冷锋孤傲面上常年不化的冰山,突然融了一角,露出一抹蕴藏甚深的笑意,他轻轻道:“我欠你一条命。” “我们是师兄弟。”杨真知道不用多说,冷锋自然明白一切。 萧月儿站在两人之间,却是愁眉不展,她抱怨道:“这下可好,本来打算在东海多逗留一阵,这下你们把姑射剑派那个老姑婆得罪了,西荒和北方爹都不让去,还有哪里可去?” 杨真笑道:“既是历练修行,这些都是要面对的,九州岛之外还有无穷天地,也许没准你们能碰上真正的海上仙府,碰上一段奇遇,何苦计较沧海一隅?” 萧月儿没好气地白了杨真一眼“东海最有名的地方都是蓬莱通天阁的地盘,爹都禁止我们去呢。”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萧月儿,也有不敢去的地方?”杨真调笑道。 “你”萧月儿有些语窒,她出门有不短时日,出门在外不可能与昆仑山上一般,凭她爹娘的名头,谁都要让她三分,连番挫折后,气短了不少。 “想不想见你姐姐?”杨真忽然想起了一个主意。 “姐姐?”萧月儿愕然,神情有些不自然道:“她不是还在山上修行么?好不容易下山,我可不想这么快回去。” 杨真无奈摊手道:“看来我们不得不分道扬镳了。” “你是说姐姐她下山了?”萧月儿终究不是笨人,醒悟了过来。 “大巫,有他们消息了。”蚩越无声无息来到杨真一旁,打断了昆仑派三子的谈话。 “你要尽快处理,手脚干净一些。”杨真沉吟了一下,道:“我要尽快赶回去,你就不要跟着我了。” “大巫。”蚩越有些惴惴不安,拿捏不定杨真的意思“崂山怎么处置?” 杨真坦然道:“此事包不住火,这座仙府是个烫手山芋,我不会要,你们也不能取,巫门跟玄门几千年来的隔阂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这里的归属只有一个人能决定,也只有他有资格决定。” 蚩越略一寻思就明白了杨真的用心良苦,旋即领着数名黑巫弟子扬长而去。 “大巫,师弟,你真要做这些神神鬼鬼的巫人头领?”萧月儿毫不掩饰对蚩越这干人的厌恶“听说巫人自古狡猾顽固,手段毒辣,他们怎么可能认一个外人作首领?一定是有天大的阴谋!” 见萧月儿说的肯定,杨真不禁笑了,这个问题他思考无数次,但经历这么多事后,他明白,人和人都是相互依存和利用的,只要有利益“大巫”也不是不可以做。 当然内心想法他无法跟萧月儿尽述,只好轻松道:“师姐对内情有所不知,师弟偶然继承了巫门圣物,可以说捏着他们的命运,要摆脱他们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做对不起师门的事。” “巫门圣物?”萧月儿双目放出闪亮的光芒,登时兴奋起来,她抓住杨真衣袖摇来摇去“快拿来给师姐看看,究竟是什么圣物?” “跟我来。”杨真知道不满足萧月儿的好奇心,只怕再难得清静,他领着两人在重阳殿后殿进入了一个层层禁制的地下密殿,崂山剑派的法宝修炼材料和门中典籍尽在此处,萧月儿和冷锋都看花了眼。 不说这对师兄妹,就是杨真初进入密殿都大吃了一惊,一个门派的千年积累果然不容小觑。 “你们可以任意挑选一些需要的东西,余下的我打算留给卢麒。”杨真大大方方道。 冷锋转了一圈,翻了翻几本典籍,空手回到了厅心。 萧月儿则不同,她没有动那些书架上的经书,只对崂山收藏的法宝、丹药和一些罕见的炼器材料兴致勃勃,不过她在翻来覆去挑选了几件奇门法宝后,就失去了兴致,因为这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仙兵神器。 “崂山剑派比昆仑差远了,连一件象样的仙器都没有,哼。”萧月儿把玩着手头一件还算上品的小法宝,对杨真不满道:“师弟,你不会把好东西都自己收起来了罢?” 杨真拍了拍脑袋,摸出一件奇形翠绿小伞,交到萧月儿手中,道:“这是崂山镇山宝贝青罗伞,从六阳手里夺来的,就送给你了。” 萧月儿一入手就知道这是件极品法宝,何况青罗伞在修真界也是小有名气,当下毫不客气的笑纳了。 杨真领着冷锋两人回到重阳殿外,等到了卢麒师兄妹。 “卢兄,你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卢麒直接道。 族人大仇得报,他反而失去了目标,他看了看依在身边不肯离开半步的后娅,有些茫然。 “修真界大乱将至,不管如何,卢兄都要将后羿族的血脉传下去,这崂山地脉灵气不错,当作洞府未尝不可,我看,这崂山就由卢兄处置,你们师兄妹不妨就栖身此处。” “卢大哥,我们回鹿谷好不好?”后娅身心疲惫地对卢麒道。 “慢。”杨真赶忙道:“卢兄,若我没有看错,你眼下神气不佳,若不潜心精炼巩固,恐怕会有大患,依我看,[小说网,,cn]还是在崂山调整一段时日,待恢复了再作打算,这里有黑巫坐镇,你不用担心太多。” 杨真不等他说话,又对冷锋道:“冷师兄内伤也未痊愈,最好在此调养一阵再出山的好,何况东海并不平静,妖族已经出现,只怕不久会有热闹了。” “对呀,我都忘了,还有定神珠出现呢,崂山剑派没了,东海只剩下龙门道派跟我们争,干脆我传信给爹,让他老人家出山,就说有妖族出现好了,对,就这么办!”萧月儿越说越振奋。 杨真没好气地教训道:“风声定然已传遍中原的诸多门派,不日就会有动静。难道你忘了四年前阳岐山的教训?” 萧月儿撇了撇嘴,不再争辩。 杨真在崂山洞府休整了有七日,就在他打算回中原的时候,各方消息透过巫门密探铺天盖地而来。 定神珠和妖族同时在东海出现、崂山剑派覆灭,这两件事凑到一起,大大震惊了太平多年的修真界。 一方面,有了姑射剑派传出的内幕消息,修真界各道纷纷谴责,但也只对灭门这样的残暴手段表示不满,大多都没有直接指责凶手背后的昆仑和巫门。 总的来说,雷声大,雨点小,毕竟崂山剑派大错在先,面对巫门和昆仑,谁也不敢轻易出头。 就算是一直跟崂山剑派交好的龙门道派也不过在事发后,由天罡掌门不痛不痒地谴责了巫门几句,昆仑派索性提也未提,似乎注意力都集中到东海的定神珠上去了。 灭门事件的爆发,中原两大道门,昆仑派和太一门都出奇的表示了沉默,尤其是杨真身为昆仑弟子、事件的主导人,昆仑派的奇怪态度,也影响到了其它门派。 至于巫门则史无前例地大肆宣告修真界,与杨真为敌,就是与巫门为敌,这就让一些别有企图的宗门绝了气焰。 意外的是,蓬莱通天阁掌门特意为此对昆仑道宗发起了猛烈的言论攻击,一改千百年来的低调,让修真界各道诧异的同时,也嗅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但不管如何,崂山半岛依旧平静,没有任何一方赶来为崂山剑派出头。 另一方面,定神珠这个上古异宝的出世,令修真界各道宗门,像苍蝇嗅到了臭肉,打着铲除妖孽的旗号,带着人马直奔东海。 在杨真不情愿的境况下,继云梦大泽和上京城后,又一次在修真界声名鹊起。 只是这次扮演的角色却充满杀伐气息,让人对他的观感截然转变,充满传奇色彩的年轻玄门高手身上,原本的神秘笼罩上了一层阴暗,让人隐隐产生敬畏和戒备。 不管修真界如何评说,杨真已然如同彗星一般崛起,奠定了在修真界年轻一代中的地位。 由于担心昆仑派会作出反应,杨真留在了崂山,结果到最后也没有传出任何消息,似乎默认了他的肆意妄为。 又是三日后,东海正当热闹,那定神珠仍旧不时出现,各派时有打斗争夺。而崂山依旧风平浪静,杨真不顾蚩越的劝阻,断然抽身离开了这个漩涡,他始终放不下萧清儿。 飞驰在前往阴山的途中,杨真脑海一方面想着萧清儿的状况,一边又想起巫门与他瓜葛越来越深,颇为头痛。 蚩越的话犹在耳畔。 “大巫,这批活尸再经阴气秘炼七七四十九日,就可派上用场,到时就算大巫第一支直属属下。” 他一直拿不下决心,是否走到那一步,登上那凶险未知的大巫宝座。 但蚩越却一步步的推动他走向那一步。 他不喜欢束缚,喜欢自由自在纵情天下,但现实却让他不得不去寻求力量,个人的力量始终有限,两世的认知让他明白,一个人和一个门派是截然不同的力量。 莫大的诱惑时刻在刺激着他,让他一次次排斥,又一次次忍不住接受。 但巫门一旦绑上身,那么与昆仑的关系如何处理? 太多的人和事纠缠在一起,让他无法决断,前世他就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这一世会有所改变么? 数千里的行程中,杨真脑子里一直转动着这些纷乱的念头。 萧清儿应该醒过来了,或者仍旧沉睡之中,但即将恢复? 然而,一个比他预想更糟糕的结果发生了。 “合欢道瑶姬把我师姐掳走了?”杨真呆呆地立在玄女真府内庭花园,听着练无邪的解释。 “不要怪我师父,是我不好,我没有看好她。”练无邪垂首嗫嚅道。 “你师父在哪里?洞府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杨真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师父她、她救人去了。”练无邪偷眼发现杨真浑身都在发抖,几乎无法克制。 “瑶姬为什么会出现?她为什么要抓我师姐?她究竟要做什么?”杨真每问一句,声音就加大一分,到最后几乎是在低吼。练无邪尽管身为龙族,这一刻也为杨真的愤怒惊恐万分,面前彷佛站了一头洪荒怪兽。 “师父她、她说,你听到消息不要冲动,瑶姬抓萧姑娘别有目的,萧姑娘她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瑶姬,瑶姬”杨真闭上了眼睛,他生怕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惊怒和恨意。 “瑶姬带走你师姐前,留下一句话,让圣宗交出不死树来交换萧清儿。” “不死树!”彷佛一盆冰水兜头淋在杨真头上,他赫然察觉到这是一个阴谋,一个他无法看透的惊天阴谋。 “师父说,瑶姬多半带萧姑娘去幽都山了。”练无邪见杨真平静下来,内心却更加不安。 千百个念头来回在杨真脑海中奔腾,隐隐抓到了一鳞半爪,却始终无法捕捉住背后的真相。 瑶姬所在的合欢道不过是天魔宗的附庸,也即是说,魔尊向隐要得到不死树? “不对。”杨真疑道:“你师父怎会为了我师父的女儿冒险到幽都山救人,那里不啻龙潭虎穴,修真界多少年无人敢闯此绝地。” “说到底,你还是信不过师父和我”练无邪扭过头去,声中含着抹不去的幽怨。 “天魔宗,瑶姬。”杨真怒然挥袖,近前琼汤轰然飞起数丈水花,洒落了满天,淋了两人一身。 “对不起。”练无邪一脸惶恐。 “为什么要对不起,这是我的错。”杨真指着自己胸口,双瞳黑芒闪烁,极是邪异“若是我陪在师姐身边,就算是向隐老魔亲来,也休想抢走师姐。” “杨大哥”练无邪紧咬红唇,欲言又止。 “我要走了,你保重。”杨真忽然叹了一口气,他步子还未动,衣袖就给拉住了。 “杨大哥”练无邪再次正对杨真那双有着无穷魔力的眼睛,眼睫毛一颤,垂首道:“师父她还说她此去也没有把握,只能见机行事,杨大哥若想救人,还是回昆仑山” “昆仑山。”杨真并非蠢才,若是孤身一人前去,不过是送死,崂山剑派跟天魔宗相比,连根小指头都不如。 “我陪你去。” 杨真感受到了练无邪的决心,无言的点了点头。 时隔不久,再次回到昆仑山,杨真心情却有了几分别样,方进入山门就感受到了迥异以往的气氛,挡驾的昆仑看守在反复确认了杨真的身分牌后才放行,而随同的练无邪也是被再三盘问,若非顶着玄女门的名号以及杨真再三保证,她根本无法进入昆仑山。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杨真明显发现看守山门的弟子很是脸生,是不曾见过的法宗弟子,而且对他指指点点,若有意图,一丝不安抹上心头。 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先回玉霄峰,取得师父的意见再说。 玉霄峰依旧是冰雪世界,琼花冰桂,遥望晶莹洁净一片,他刚落下山头,久违的大师兄伯云亭就出现在跟前,目中饱含惊奇和意外。 “大师兄。”杨真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回来就好。”伯云亭平静中有几分内蕴的激动,他很快注意到随同杨真一同的红衣女子“这位姑娘是?” “玄女门弟子练无邪,奉家师之命,前来拜见萧云忘前辈。”练无邪抢在杨真前面上前拜道。 杨真震惊之余,脱口道:“是你师父命你来的?” “杨大哥,无邪不是有意隐瞒,只因家师有秘信要我亲手交到萧前辈手上。”练无邪轻描淡写地回避了杨真的问题。 “师弟,入内再叙。”伯云亭表现出了玉霄峰大弟子的气度“练姑娘,请。” “师父跟师娘可在?”杨真脚步有几分迟缓,对于凤岚他没有半点恨意,但却并不想见到。 “师父在太昊峰议事,应该不多时就能赶回来,师娘正好在山上。”伯云亭皱了皱眉,似有心事“你二师兄他们下山后,这玉霄峰经常只有你大师兄一个人,你这次回来正好,师兄有好多事要问你呢。” 杨真从伯云亭平淡却含着几分担忧的口吻中,察觉到了异乎寻常的气息,只是苦于练无邪在旁不便多问。 “师兄,我想先去王母峰一趟。” “师弟是想见你清儿师姐罢?”伯云亭面上挂起几分理解的微笑“可惜你回来晚了,你师姐她下山有一段时日了。” “不是”杨真微窘,正要解释,心中一动,蓦然抬头,玉霄楼一个白衣仙子出现在围栏处。 “既然回来了,为何要急急离去,莫不是玉霄峰真容不下你?”凤岚清冷的动听声音迎风送来。 “师娘,有玄女门贵客到了。”伯云亭并没有察觉到凤岚口吻中的异样,反介绍起随在他一旁的练无邪。 “玄女门?”凤岚声音高了许多,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直瞪瞪的目光落在练无邪身上,久久呆凝,直到练无邪上前拜见,这才拂袖落在玉霄楼殿前。 “云亭,你好生照看练姑娘,你师父也快回来了。”凤岚对呆立的杨真招了招手“你随我来。”说罢径直朝内室而去。 练无邪对凤岚的冷落早有心理准备,自是随了伯云亭的招呼,而杨真再次回到了那个令他毕生难忘的密室。 凤岚打量杨真久久,叹道:“以前师娘一直以为你师父高估了你,不到一年的光景,你用事实告诉师娘,所有人都低估了你。” 杨真默然,他忽然觉得跟他预想的会面截然不同,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完全乏力应付。 “师娘不知道你为什么有这么大魔力,把天下闹了个天翻地覆,在修真界掀起惊涛骇浪。这样的事情放在一个成名已久修真界绝顶高手身上,也是了不起的事,但放在一个入道不到十年的你身上,那就是奇迹了。 “你闯下的祸事,法宗在门内一次次弹劾你,你师父一次次力排众议,替你一力承担,这次你与后羿族的人将崂山灭了个满门,你可知道法宗打算如何对付你?你又可知你为玉霄峰,为昆仑带来多大麻烦?” “我不认为我有错。”杨真简短地吐了一句。 “是啊,你师父也不认为你有错,所以他这次又打算替你顶下一切,可这次法宗来真的了,他们认为道宗袒护你,包庇你,没有资格领袖昆仑,难道你还不认为你错了?”凤岚声音转寒,充满煞气。 “师娘想让我怎么做?”杨真没有再分辩。 “我能怎么做?”凤岚拂尘一摆,愤然而起“若师娘再有一点对你不利的举动,只怕你师姐和你师父都不肯原谅我了。” 第九章破门 “师娘,出事了.”石室壁门响起急促的敲击声,外面传来伯云亭有些惊慌的声音. 石门打开,伯云亭匆匆而入. “发生什么事了?' “法宗带着大队人马到了玉霄峰,要我们交出小师弟.”伯云亭目光在杨真身上停留一下,满是不安.杨真神念瞬间穿出密室结界,笼罩整个玉霄峰方圆十里,紫桑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老脸出现在意念之中,十二名法宗菁英伴驾左右,威风凛凛地列在牌坊玉柱前,颇有君临城下的意味. “师娘,看样子他们对小师弟要不利,这次可不比上次”伯云亭深深地担忧. “他们以什么罪名拿我?”杨真攥紧了拳头. 伯云亭犹豫一下,苦笑道:“有一名崂山弟子在少昊峰作证,似乎?指认你滥杀无辜.' “现在你可明白你的处境了,你不该回来.”凤岚察觉到自己话语不要,又补充了一句“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 密室内的空气近乎窒息. “师娘认为如何?”杨真闪动着未明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凤岚仙子. 凤岚脸色急剧变化,呼吸也沉重起来,最后目光落在杨真那张隐隐透着架鹜不驯的面上,狠下心来:“既然他们找上门来,就不能回避.' “不行!”伯云亭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他们这次存心要置杨师弟于死地,若是师弟这次不回山,他们也会派人去拿师弟回门.' “师兄不必担心,我自有应对之道.”杨真难看的脸色好了许多,他转身就走,与伯云亭错身而过.就在这时,一道浩然剑气绕着玉霄峰瞬间扫掠了一圈,在紫桑等大惊失色的刹那,又消失无踪,就在他们惊疑不定的时候,来人已经进入了玉霄楼. 刚进入大堂,杨真迎面碰上了一个修长的青色身影,他本能地张口:“师父.' “快跟为师走.”箫云忘不由分说抓住了杨真,却意外的没有带动,他发现杨真钉子一般钉在了地上.杨真摆脱萧云忘的手,一字一句道:“师父,我不能走,师父可以替弟子承担一次两次,但不能承担一辈子.听到杨真的话,箫云忘怔住了,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弟子,随后出现的凤岚和伯云亭也同样惊了. “真儿,你不明白,这次是道法两宗纷争的爆发,你师祖飞升在即,闭关不问世事,为师怕这次你有性命之忧.' “弟子并不后悔,下山以来弟子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自己身上也发生了很多无法解释的事,弟子也许太任性了 弟子也许并不适合昆仑”杨真有些语无伦次. “杨大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一直被冷落在玉霄殿内的练无邪从角落站了起来. 一瞬之间,众人视线集中到了角落那个亭亭玉立的女子身上. 杨真苦笑道:“弟子这饮回来,其实是要禀告一个天大的坏消息,跟清儿师姐有关的消息.'众人再次大惊. “玄女门二十九代弟子练无邪拜见箫前辈.”练无邪在杨真的示意下,上前盈盈下拜. “快、快请起.”一贯天塌不惊的箫云忘也不禁失神片刻“九玄你师父她呢,她为什么不来?' 信到了箫云忘手中,满满几行墨迹,让他脸色变了又变,随在一旁的凤岚看完,身形晃了晃,眼前一黑,几乎昏死了过去. 跟着伯云亭也接过信,看罢,玉霄殿内已经陷入死寂. “箫云忘,莫非你要抗令不遵?快些将你那逆徒交出来.”紫桑真人不死不活的阴柔嗓音打破了平静.鬼使神差的杨真从呆立的伯云亭手中取走了信,清新的字迹和熟悉口吻,一下子在杨真脑中滚开了千百颗雷霆. 原来一切早有定数,箫清儿因牵挂他而下山,在上京城间路而被玄阴门盯上,最后单纯的她被引往黑水河畔而被抓住,彼时杨真刚好暂离上京,错身而过,再找到她时,箫清儿已然成了傀儡,当她恢复神智时,已经落入瑶姬手中,信也由此而来. “为什么不早些给我看?”杨真一把搜住练无邪衣襟,几乎将她提了起来. “对不起,杨大哥,是师父她的盼咐,她怕你冲动”练无邪几乎要哭了. “都是你这个孽徒,若非你,清儿怎么会冲动下山,若非你,清儿怎么会有此一劫?若非你照顾不周,她又怎么会让瑶姬那妖女有机可趁?”凤岚的话几乎将杨真从愤怒中击溃. “住嘴!”箫云忘喝止了忘形的凤岚,他已经从打击中恢复了冷静,眼下有更迫切的危急等待着他们.陷入自责中的杨真,在箫云忘一喝下,也清醒了几分,但一个更加荒诞不经的念头,已经疯狂涌上了他脑际 他走出几步,缓缓回身,环顾满堂,直直拜倒萧云忘身前,重重地连叩九首,再抬头,已经是血流满面,眼泪盈眶. “师父,弟子杨真本苟活浊世,蒙师父收录门下,入门十载来,未见功业,生非不断,如今更为道宗闯下大祸,徒儿不肖,还请师父将弟子逐出门户,一切恩怨由弟子一人承担,还请师父成全.' 他故意用巫门法术加大了声音,令整个玉霄峰内外都听了个一清二楚,非但如此,整个玉霄峰方圆百里,都如同打雷一般传播着他的声音. 那铿锵有力的声音,蕴藏了杨真的毕生法力,更传达了他不容更改的诀心. 他在向昆仑派某些人示威. 跟着,他将象征道宗弟子身分的玉牌双手奉上,只等萧云忘发落. 箫云忘一生之中从未有过如此艰难的选择,他也许可以不顾一切继续站在这爱恨难分的徒弟身后,继续为他遮风挡雨,但道宗如今局面岌岌可危,内外交困,他如何能在这关键时候,辜负师尊厚望和嘱咐?只是这历经苦难的弟子,他如何舍得将之逐出门户? 也许该顺应天意,这时候,他看到了杨真眼中天崩地裂的诀然,那是近乎死志的诀然. 风声呼啸,紫桑真人领着法宗门人已经闯入了玉霄楼,将四方围了个水泄不通. 箫云忘对突如其来的杀机视若无睹,伸手接向那道玉牌. “不要”伯云亭跪扑着冲了过来,一把抱着杨真,试图阻止一切. 那道玉牌脱手飞出,落到了近在咫尺的箫云忘手中. 箫云忘颤了一下,跟着攥紧了玉牌,仿佛要抓住什么. 杨真潜力一送,就挣脱了伯云亭的束缚,转身大步迈向大门,步伐坚决而沉重. “站住!”紫桑真人拂尘一挥,横在了门庭中央“昆仑弟子杨真勾结巫门,滥杀无辜,在修真界掀起腥风血雨,紫桑奉昆仑太昊诀议,前来捉拿此子.' “谁敢阻他!”箫云忘挥袖一振,拦截在门庭前的一干法宗真人,顿时感受到一股无可抵挡的剑气层层迫来,几乎是不由自主,被强行弹送了出去. “箫云忘,你难道敢抗命不成?”紫桑真人等人颇为狠狈地一直退到了校场石坪上. “杨真已为我逐出门户,从此非我昆仑弟子,他一身法力得自巫门,法宗若想与巫门开战,就尽管向他出手。”箫云忘负手望天,根本来将法宗一干人放在眼里. 杨真此时夹在双方之间,进退不得,他双目空洞乏神,魂飞天外. “彻头彻尾的狡辩,若人人如此,我昆仑派戒律从此将是一纸空文,昆仑千古尊严何在,道宗若是逆天行事,迟早要遭天谴,箫师弟,还是莫要抗命从事,让师兄为难.' 紫桑有恃无恐,他身后十二名法宗真人更是摆下法宗鼎鼎大名的玄离困龙大阵,严阵以待.“紫霆步步退让,但紫霆是紫霆,箫云忘是箫云忘,法宗似乎忘了这一点.”箫云忘声音缥缈而悠远,他目光锁在了玉霄峰天外,似乎有强敌驾临. “师兄,既然杨真已为拙夫逐出山门,就请看在师妹的面上,就此罢手如何?”凤岚出现在了箫云忘身边,脸色有些苍白,神不守舍,关键时候,她还是站在了丈夫一边. “一德法尊在上,亏你是我法宗弟子,不明是非.”紫桑真人拂尘一摆,毫不留情地唾弃道.“箫某的剑难得出鞘,也许紫桑师兄想领教一番.”萧云忘寒声道. 而杨真这时候动了,他挪步迈向紫桑一方,晃晃悠悠,风吹欲倒. 这一瞬间平衡就被打破了. 紫桑真人暗自一喜,他虽知杨真底细并不好惹,但他自信数百年修为足以压倒这个小子,而且看上去此刻这小子魂不守舍,拿下不过是举手之劳. 心中如是想,手上行如风,他袖底的拂尘一卷,一道暗流缠向了步伐不稳的杨真. 如此暗手,箫云忘如何不能洞察,他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动手阻止. 紫桑真人数百年法力岂是好相与,杨真立时被一条潜龙缠住,巨力迫他前扑,不过他身形也就前倾了一下,却扎在了原地,一道龙卷风平地而起,瞬间撕裂了紫桑真人的暗力,且不断扩大,逆袭向法宗布下的阵势. 龙卷狂叙,十二名法宗真人衣拂狂舞,立足不稳,纷纷祭剑出阵,踩定方位疾走,各色剑光盘旋,将杨真笼罩在内,玄离困龙大阵已经展开. 杨真动手,他们正好有了借口. 而箫云忘仍旧在等待,他要看看这个弟子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紫桑真人忽然惊恐地发现,他没有了杨真的气息感应,而人明明在他眼前,他宪全无法把握到此子的虑实,龙卷风山呼海啸般疯狂卷动,却被精准的操纵在了一个范围内,进退自如. 杨真的脚步,又开始缓慢前进. 紫桑真人手上法诀暗捏,破山诀打出,一道道黄芒大放的山锥从地面突起,横空陡射向龙卷风.“后土在上,黄龙借我.”杨真原本无神的双瞳有了一丝神采,他猛一跺足,一阵山摇地动,无数条黄龙从石坪钻出,盘旋着冲击流水一般的剑阵游光. 而杨真本人原地消失,融入了小龙卷之中,雷霆之间就破掉了紫桑真人的破山诀,尖锐呼啸的混凝是风骤然加速,冲入阵心. 而被那条条黄龙破得四散走避的十二子,这时却发现黄龙竟然消失了.原来尽是幻象. 此时,十二名法宗真人已经被骗离了本位,破绽已成,正拼命祭剑圈拢回击. “吼!”龙吟虎啸同起,青龙白虎,凭空从龙卷扑出,龙驰虎跃,肆无忌惮地扑向四面八方,龙卷霎时化作一阵黑色狂叙,无限膨胀开去. 十二柄仙剑幻化的万道凛冽剑光,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坚不摧的是风巨墙,轰然破碎,十二子更在青龙白虎强袭下东躲西逃,他们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办法对付这两头没有肉身,又不怕破魂法诀的怪物. 避到阵外的紫桑真人准备以阵法生擒杨真,却发现他平素自以为铁桶一般牢不可破的玄离困龙大阵,给破了个一干二净,且是以他想不到的方式破掉. 至此,观战的箫云忘诸人也可肯定杨真身具巫门法术,如此层出不穷,奇诡怪异的法诀,断然不是讲究浩然之道的昆仑所出. “法尊既然分神驾临,为何趋避不至?”就在玉霄峰校场混乱一团时,箫云忘忽然对着虑空喊道.“此小儿法术精奇,老夫闭关偶幸,云忘真是收得一个佳徒啊.”法尊浑厚的声音从虑空传来,舍箫云忘之外,却无人得知其方位所在. 杨真收回了青龙白虎,紫桑真人也不敢再轻易造次,偕同麾下齐齐对空参拜. 一德真人淡应一声. 却听这边箫云忘又道:“圣尊法驾也至,玉霄峰何幸如之.' “这里热闹的紧,本座怎可不来瞧瞧?”天边飘来一团五光十色的彩云,仙音缥缈,一个盛装的绝代仙子扶琴乘云而至,不正是姬香是谁? “师尊请为弟子主持公道,箫云忘强抗两宗诀议,阻止我等擒拿道宗弟子杨真归案.”紫桑真人见势不妙,赶紧求助法宗的擎天柱. “晤”法尊幻出一个虑像,飘浮在玉霄峰外浮云上“此事既有两宗决议,为何云忘师侄抗命行事?' “杨真已为云忘逐出门户,从此不再是昆仑弟子,昆仑诀议自然无从束缚于他.”箫云忘心神一荡,暗暗震惊法尊的强**力. 姬香仙子轻拨了几下琴弦,杀伐之音暗藏:“本仙子既然来了,川贡便宣告一事,杨真乃我圣宗新一代护法,既然他已脱离道宗,不管他有何过错,也是归本座处置,本仙子以为不会有人对此置疑罢?' “既是如此,紫桑你即刻回山,不可滋扰玉霄峰,本座尚在坐关,诸位同门请了.”话音未落,一德真人在长空的法相已然不见. 紫桑真人心有不甘地扫了玉霄峰诸人一眼,拂袖率队离去. “事已了,本座也该回山,杨真前来王母峰一趟可好?”尽管相隔甚远,姬香亲切甜美的声音仿佛在杨真耳畔轻轻吹拂.”仙子,请屈尊玉霄峰,云忘有大事相商.”箫云忘急忙留人. “哦.”姬香沉默了一下,收起彩云,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杨真近身所在. 风波虽已经化解,但杨真已然失去了昆仑弟子的身分,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此时他心中分外茫然,见姬香关切地注视着他,不由勉强地笑了笑. “仙子,清儿她被合欢道瑶姬抓走了.”萧云忘方将姬香引入玉霄楼,便开门见山. 听罢前因后果,姬香叹了一声:“为何恰恰在这个时候.'满堂愕然以对. 堂上主位就坐的姬香沉思了一下,道:“一元道兄闭关前,与本仙子私下有过一晤,他测算到了昆仑有一大劫,只是劫相难明,如今看来倒是浮现了冰山一角,天魔宗要以不死树换清儿,这里面也存在来可知的阴谋,他们的野心,绝不止区区一株神树.' 在侧的杨真不禁从内心深处对姬香仙子产生佩服,在此等情景下,她依旧淡雅如仙,举止口吻之中,似乎并不把魔尊向隐等魔头放在眼中. 箫云忘沉声请教道:“清儿虽是云忘至爱骨肉,但为了昆仑,云忘宁可舍弃亲情,也不能让向隐阴谋得逞,更不能拿神树换人.' 这边厢凤岚听着急了:“这怎么行,清儿是我怀胎十月掉下的一块肉,怎么能放弃不救.' 姬香仙子淡笑道:“贤伉俪不必过于心急,玄女门隐世多年,如今正面出世,且与向隐魔头直接对抗,想必是有了一定把握,非是一定要以力破之.' 杨真瞄了身畔的练无邪一眼,从旁插口道:“事实上,九玄仙子早在不久前天魔宗阴谋对付太一门之时,就在背后策划,让搜魂真君功败垂成,大败而回.' “杨大哥”练无邪神情有些不自然. “令师化身为魔,与魔道周旋,我等佩服还来不及,无邪,你不必担心.”杨真此言一出,四座皆惊,纷纷拿眼望向更加窘迫的练无邪. “究竟怎么回事?”姬香好奇道. 箫云忘苦笑道:“其实九玄就是罗刹女,罗刹女就是九玄,我早就知道,这些年真是苦了她,背负那么多东西,身为她的至交好友,却没能帮上她,这是一生的遗憾,若有机会,我一定会” “你一定会怎样?”凤岚勃然大怒. 箫云忘干咳了几声,岔开道:“听真儿说,九玄除去鬼母姥姥,夺下阴山后,重开真府,这是天大的好事. “未然.' 姬香恍若未觉方才的事,直到众人目光重新会到她身上,这才继续道:“天魔宗独霸魔道,虽未一统魔道六部,但血魔道和玄阴门一向人丁单薄,对魔道整体实力来说,并无多大影响. “据一元所讲,向隐只怕是数千年来首屈一指的旷世魔头,就算是他,也没有把握能对付,此魔野心之大,图谋之远,也是前所来有.'”仙子尽管盼咐,玉霄峰听命行事,一切以大局为重.”箫云忘再次表态. 箫云忘的态度,隐隐令杨真有些l脑怒,但又不好发表意见,只好闷头不言,姬香却注意到了他:“杨真,你可有看法?' “清师姐,我一定会救,不管向隐有什么阴谋.”杨真斩钉截铁道. 箫云忘闻言哭笑不得,他何尝不想救人,但他所虑却要多得多,哪能年少意气用事. 姬香叹息道:“你的话本仙子不会怀疑,怀疑你的人怕都要后悔,崂山剑派一个千年门派都给你一朝灭门,本仙子可从来没想到你有这等手段.' 箫云忘也摇头道:“事实上,我至今不敢相信.崂山炎阳真人我曾有一面之缘,是个难得的虑境高手,尽管真儿修为奇迹式的突飞猛进,但与炎阳相比,也有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但偏生不可能的事发生了.' “师前辈当年大战搜魂真君黎彦卿时,传说不也未入虑境?”杨真迟疑一下,终究还是改了称呼,一丝隐痛又激荡在内心深处. 在场诸人自然明察秋毫,箫云忘叹息一声,道:“你名义上虽不再是昆仑弟子,但你依旧是为师的关门弟子,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只要你愿意,你我仍旧以师徒相称. “你脱离昆仑未尝不是好事,至少不再有东西能束缚你,龙归大海,无数人求之不得,日后你没准是修真界一方霸主” 说着伤感,箫云忘再次摇头道:“言归正传,当年我碰上黎彦卿的时候,他正在修炼一门功夫,似乎出了岔子,而我也刚好临近突破虑境,当日侥幸败了他,实在不值一提. “但炎阳听你说来已经渡劫在即,枉死在你们三个小子手上,真是可笑又可悲,修真界的天下,当真是你们年轻一辈的了.”说着他又扫了默坐杨真侧旁的练无邪一眼,有着无限痛惜. “是我明白.”杨真极是心高气傲,既脱离师门,他就不会委曲求全. 第十章幽都山 “真儿”箫云忘自然明白这弟子的倔强脾性,也不强迫,只是心中感慨万分. “姬香仙子,我们可否借助龙族的力量?”杨真忍受不了这样的压抑气氛,转移了话题. “龙族?”几乎所有人都失声问道,练无邪更是瞪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龙族是这世间最强大的种族,妖族和人族都无法比拟,成年龙族有着天仙的实力,不过当年西荒大战前,龙族就离开九州岛很久了,如今修真界根本没有他们的下落,也许早就以大神通离开这个世界了.'姬香说到最后一句,饶有兴趣地瞧上杨真“如你所言,想来是另有缘故?' “若有一个失散的龙族子裔,去寻到她的族群,是否有可能?”杨真意有所指道. “不可能.”练无邪脸色通红地站了起来,见诸人诧异地望着她,又垂首坐了回去. “龙胤也许知道龙族下落,但妖族也许还有其它人知道龙族下落.”杨真想到了妖皇那个老怪物.姬香和箫云忘留心关注下,这才发现练无邪不同寻常之处,相顾一眼,若有所悟. “龙胤那个妖人有一半龙族血脉,但我知道一个拥有纯正血脉的龙族.”杨真没有点名,但还是说出了一个事实. “龙族天赋异禀,不须修炼,随日月成长,就可拥有移山倒海的法力神通,只是成长过于漫长.”姬香仙子若有所思地道:“你遇到的那个龙族定是幼年期的龙族,只是眼下我们不能冀望不现实的帮助,营救清儿刻不容缓.' 杨真也是一时意动,纵有可能,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箫云忘摇摇头,深深忧虑道:“幽都山一行,看来是不能回避了,我必须亲自走一趟,只是不放心昆仑山,师尊闭关前,盼咐我要好生辅助紫霆师兄,道宗基业不容有失” “妾身跟你一起去.”凤岚握住了丈夫的手,表示誓同生死的决心. 箫云忘转首凝视着爱妻,默然摇头道:“你去于事无补,你是法宗弟子,在一德真人面前至少有说话余地,能缓冲两宗矛盾” 凤岚咬牙.限恨道:“都是紫桑这个野心勃勃的混账,上饮从上京城回来后,胆子就大了许多,处处跟道宗作对,更奇怪师父他居然纵容这个混蛋.' 箫云忘神色凝重:“有消息表明,蓬莱通天阁也不平静,他们暗中频频跟法宗接触.' 杨真插口道:“我有个感觉,龙胤那妖孽跟向隐魔头有合作,这次一定是针对昆仑派的阴谋.妖族反攻九州岛,首先要打击昆仑,而向隐老魔这方面跟妖族是一致的,只是向隐老魔图谋甚深,也许跟不死树有关.'姬香皱眉道:“不死树世间传闻皆有不实,向隐也许了解不死树一些不为人知的异能,若是他与妖族有勾结,恐怕就不那么简单. “当年西荒一役,世人以为是我圣宗击败妖族,其实不然,当时若非妖族已到强弩之末,神树万万不能挫退他们最后的斗志,令修真界一举功成.' “难道清儿就不救了?”姬香破天荒出现在玉霄楼后,凤岚一直憋了一口气,这才找到机会发难.姬香浅笑一下,犹若百花盛放,对凤岚的无礼不以为意,她盈盈起身,见众人随之而起,这才对杨真道:你身为圣宗护法,可愿为圣宗效劳?' 杨真明白了什么,躬身施礼道:“仙子有命,小子粉身碎骨也要完成.' 姬香深深凝视杨真:“不死树主生机,七宝妙树主毁灭,生死轮回,威力无穷,向隐要不死树万万不能给,但却可以凭之周旋,本座就将不死树交与你护宝,并传你驱宝之法,你可愿意?' 杨真顿时只觉一座万钧大山压到了身上,心跳加速,不由自主运转巫功,那巨大的压力才渐渐消去,待回过神来,已是一身冷汗,他这才明白,这是姬香对他的考验. 姬香拂袖在满头大汗的杨真额头一拭,柔声道:“你法力修为稍嫌不足,但你机变百出,有上古巫功在身,足以护宝,希望你不会让本仙子失望.' 箫云忘瞬间明白了过来,下定诀心:“就由我与真儿走一趟,看那魔头究竟耍什么花样.'东出昆仑,三条人影屹立一座雪峰之巅,迎着满天朝霞. 三人迎风站了片刻,练无邪收拢了一下飞扬的刘海,娇声请辞:“箫前辈,杨大哥,无邪尚有师父谕令在身,我们就此分手.' 箫云忘领首微笑道:“你要办的事可要紧?不若让真儿陪你走一趟?' “箫前辈客气了,没准我们还有碰头的时候.”练无邪一口拒绝,她目光找到杨真:“杨大哥,你要当心.' “你也当心.”杨真深深凝望了练无邪一眼,没有多话. 练无邪驾起一片红云,跟两人招了招手,直奔东方远去. 箫云忘半晌道:“想不到九玄的弟子竟是龙女,这丫头修为怕是不在你之下.' “练姑娘就算不是龙族,凭她的天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在杨真视野里,练无邪已经完全消失在云霞深处. “真儿,不死树你真有把握保护好?”箫云忘不无担心道,他怕杨真多心,又补充道:“为师是怕你有所闪失,到时候付出的代价将无可挽回.' 杨真一脸冷峻,缓缓道:“箫前辈放心,姬仙子既交托了我,我一定不会辜负她的期望.' 箫云忘听到如此称呼,不由苦笑,暗道杨真还在暗中生他的气,摇摇头便道:“既如此就出发,争取在日落前赶到幽都山.' 传说中,幽都山乃万恶不赦的恶魔生活的地方,修真界所有人眼中的魔域.不仅仅是因为那里有可怕的魔头,也因为那里恶劣的环境. 在北极冰原就有这么一个地方,常年笼罩在黑暗之中,炭块一般的絮云层层迭迭,堆积到天的尽头,风暴雷电仿佛日升月落一般自然,浑不见天日. 这一天,却有两个人闯入了这个世界. 狂风呼啸,天地茫茫,惟有两道灿亮的剑光在风暴中驰骋穿梭,与天地搏斗. 进入这片狂暴的天地不知多久,天地依然昏暗,风暴却渐渐小了. 箫云忘当先收剑落地,指着前方道:“幽都山应该不远了.' 杨真重重落足,两脚陷入了尺深,他瞄前一眼,发现师父脚下不过深入寸许,经过万里行程后,两人修为差距明显暴露了出来. “你先调息一阵,我到前面探一探,你不要走动,有危险就立即传讯给为师.”箫云忘话音刚落,身影已经没入前方迷暗的天地中. 一炷香后,杨真法力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缩在用法力辟出的小冰窖内,等了多时也不见人回来,于是摸出了鬼尊送给他的那块黑乎乎的鬼符铁牌,琢磨着怎么使用. 试着送入一点真元,他脑袋忽然一个激灵,过了不多久,一个有些恼怒的声音在他脑海咆哮道:“该死的小鬼,鬼爷爷正忙着练功这么快就要求鬼爷爷救命了?' “前辈,我正在幽都山附近,正要去救人,所以向前辈求教.' “等等你个小崽子在幽都山?你活腻了不成?' 听到鬼尊打雷一般的怒吼声,杨真一阵胆颤心惊,良久才小心翼翼道:“我师姐给合欢道的瑶姬抓到幽都山了,魔尊向隐用圣宗至宝要挟换人.我跟师父一起到幽都山救人,只是还没有找到门径” 鬼尊沉寂片刻,傑傑怪笑,道:“小子,你要想清楚,鬼爷爷只给你一饮机会,老实跟你讲,向隐那小魔头跟老鬼我并水不犯河水,鬼爷爷也没把握在他地盘替你救人,你想不想听鬼爷爷一个忠告?' 杨真心中一紧,失望道:“难道真没有一点办法?' “向隐小魔头想要不死树的净世甘霖,嘿嘿,小鬼你可明白他想干什么?' 杨真大惊:“向隐魔头要净世甘霖?' “向隐是个疯子,他祖宗天魔也没有这么疯,小鬼,你只有两个选择,马上跟你那剑仙师父回昆仑山,也许赶得上一场好戏,要么一条路走到黑,让向隐老魔连骨带皮给吞了.' 杨真陷入了沉思.就在这时风声忽响,他知道,师父回来了,赶忙对鬼尊道:“前辈你一定要遵守承诺,也许我到时会求救' 杨真话来完就给鬼尊粗暴打断:“鬼爷爷正忙着练功,这次是你运气好召唤到了鬼爷爷,下次就不一定了。' 伴随一阵怪笑,鬼尊单方面结束了对话. 杨真护体法力一弹,小冰窖瞬间化成万片冰屑,他站了起来,箫云忘正站在他不远,一脸凝重. 在大洋之上,一块巨大的岛屿上空,一道流光直直从万里无云的天际坠了下来,最后轰然砸入岛屿一座青峰山脚,轰出了一块大大的窟窿. “师伯祖,师伯祖祖师爷爷,快救命啊,要死人了”一个赤黄的卷毛杳年狠狈不堪地从冒着青烟的山窟中爬了出来,对云烟缭绕的山中大声呼喊. “小家伙,吵死人了,你又闯祸了?”一把苍老的声音从深山中传来,惊起几片飞云. “天快塌了,徒孙刚偷听到一个天大的坏消息,蓬莱那些王八羔子要去昆仑山.' “海真一的人这百年来,没少去昆仑山,少见多怪.”老人依旧漫不经心. “这回不一样,他们倾巢出动了.”青年气得快暴跳了,但山前有一块无形的壁障,他根本就穿不过去,只能眼巴巴隔空跟老人对话. “胡说八道,你小子不牢靠,你祖师爷爷我不信.”老人很清楚杳年的脾性,以为他又跟往常一样作怪捣乱 “小牛牛出来,给我放火把山烧了,烧死这无情无义的老头.”冲天的火光从青年身外冒起,一头火麒麟威风漂漂地横空出现,吼叫一声,踢踏着就要受命出击. “小混蛋,你说的可是句句属实,蓬莱的人倾巢出动了?”话音刚落,一个灰衣鹤发老者踩着仙云出现在青年头顶,怒眉俯瞰着他. 青年唤回火麒麟,叫起撞天屈道:“一阳师伯祖,此事诀然不假,我在蓬莱附近海里摸鱼,听到上面有动静,发现大队人马,不下千百人拉着队伍,朝九州岛方向驾云. “徒孙偷偷跟了一阵,确定他们方向没错,上次通天阁那王八蛋吓唬我说要灭了昆仑,我还以为他胡说八道,看来他们真打算对付我昆仑” 一阳上人打断了乐天的滔滔不绝:“老夫去找那两个老鬼间一间就见分晓,老夫虽再世为人,也容不得有人敢打昆仑主意.' 乐天眼珠子一转,道:“师伯祖,那两老鬼可是海外双丑?' “海外双丑.”一阳上人刻板的脸孔不禁展颜. 他虑虑一拍,乐天就原地给打翻了个跟斗,摔了个屁股朝天,活似个猴精“你这小东西就是个惹祸精,要让那两个活宝听到,你少不了给扒层皮.来,陪老夫走一趟,去双仙岛.' 一阳上人虑抓一把,乐天翻着跟斗落到了腾云上,一老一少转瞬就消失天际. 数千里行程,在散仙修为下,不过区区小半个时辰,一座双峰出云的海上仙山已经遥遥在望.一阳上人驾云到了双峰外,朗声喝叫:“童大,童二,给老夫出来.' 等了片刻,就在乐天嘀咕着开始小声咒骂的时候,一对古灵精怪的双胞胎童子踩着一片青叶从云深处钻了出来,故作小大人嚷道:“来者何人,敢在双仙府放肆.' “他爷爷的,小小年纪也学会了狗仗人势.”乐天登时不满的嘀咕了一句. 一阳上人可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他抚着白须道:“老夫上次来双仙府还不曾见到你们两个小家伙,你们是童大跟童二新收的弟子?' 其中一个小家伙暖嘴道:“老爷爷,您打哪儿来?' 一阳上人呵呵笑道:“老夫东胜府一阳,快快与你家师长传话.' 二小相顾一眼,齐齐摇头道:“大师父和二师父不在家,贵客请回.' “哦.”一阳上人若有所思道:“你们两个师父打哪儿去了,可有消息?' 二小想了想,齐齐摇头. 乐天眼珠一转,摸着下巴对这对童子怪叫道:“我说你们两个叫什么,说出童大跟童二去哪里了,哥哥给你们糖果吃.' “坏人.' “骗子.' 二小各骂一句,打出法诀,掉头就走. 然而,二小纵有法宝护身,怎奈何一阳堂堂散仙在此? 二小眼睛一花,一个白胡子老头就横在了他们前面,脚下的法宝静止在空中,催动不得. 二小其中一个机灵的赶紧道:“一阳老爷爷,我们真不知道,只知道大师父和二师父去九州岛了.'一阳上人挥手放走了二小,仰天长叹. 乐天跟了过来,皱眉道:“师伯祖,蓬莱那些王八蛋为什么要找昆仑麻烦?' “此事说来话长,路途再说.”一阳长袖一展,带着乐天,脚下的白云转瞬已经去了百里.大地干沟万壑,深渊处处,乌黑的浊气在地面蒸腾,然后升到阴沉的天空堆积成瘴,腐蚀着天地,一座漆黑的山峰就隐在远方魔云之中,若隐若现. 箫云忘师徒就跋涉在这片魔域之中,不时有些凶残的怪兽嚎叫声在远方空旷的嘶叫着,还传来搏杀声,分明是怪兽之间在激斗. 杨真还是首次感受如此浓烈的魔气,但出奇地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相反的是他师父箫云忘却是一路苦皱着眉头,明显有不适之感. 他没有问,他知道昆仑浩然之气与这里的阴邪魔气天生相克,师父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而他巫功所具备的混沌之气,包容一切,也许原因就在这里. 不知不觉,师徒二人已经行了有一个多时辰,他们惊骇的发现,每改距离那座幽暗的山峰似乎快到了,但总有还有这么一段远远的距离. 在一座山丘上,箫云忘忽然站定了脚步,他看了看脚下,剑眉整了起来. 杨真跟着往四周扫了一扫,惊声道:“箫前辈,这里我们似乎走过,恐怕我们入了一个怪阵.' 箫云忘沉重地点头道:“没错,这应该是传说中幽都山魔域迷踪阵,要破阵,非一时半刻能办到.' 杨真抖了抖袖子,恨声道:“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没准那老魔早发现我们进入幽都山地界了.' 箫云忘抬头眯眼凝望远方,半晌,忽然暴喝:“向隐,箫云忘师徒如约而至,为何不现身一见?' 滚雷一般的声音传到了无穷远处,好半晌还有沉闷的回音,从中一阵怪兽嘶叫声更欢了. “贵客远临,向某失敬了.”一阵肆无忌惮的渠鹜笑声回荡在魔域中,惊起天际几道雷霆,明显比萧云忘的声势更盛. 老魔话音刚落,箫云忘师徒忽然发现脚下土石水澜一般波动,四周一阵黑烟飞旋变幻,他们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惊天动地的怪兽吼叫声隆隆而来,在四面八方此起彼伏,仿佛有亿万头洪荒怪兽生存在这个天地中.天啊,这是什么地方? 杨真眺望四周,发现这里竟是一个山川起伏、洞穴石窟四通八达、地势无比复杂的地方,天地都是铅灰色,魔气比先前更加浓郁,这里没有生气,只有死气. 污浊的黑河流淌在峡谷,穿越山峦的地下河不知去处,不时又有黑水从山头飞瀑洒下,卷落在低洼的河谷,奔腾向下一片岩洞和河谷. 在他神念扫荡中,无数千奇百怪,闻所未闻的妖兽生活在这个黑暗的地狱中,相互争斗厮杀,夺取地盘.而一座巨大黑峰就在数十里外通天乌云中耸立,上不见天,下不见地,仿佛亘古以来就伫立在那里.魔云中时有巨大的红色霹雳劈下,似乎在宣告那里的凶险和威严. 这里才是真正的魔域! 师徒两人还在走神,一阵砂石滚落,杀机袭来,一头头生独角,身似虎豹的雄壮妖兽,屹立在他们后面一块十丈许的山崖上,血瞳闪烁,对他们虎视耽耽. “那是什么?”杨真还不及反应,一道黑色闪电卷着狂风已经扑了下来. 白芒闪亮,一道浩然剑气阻在前面“砰!”妖兽的裂爪撞在剑气上,丈多长的巨躯直接给弹了回去.那妖兽伏地一个低吼,巨爪抓碎了一片黑岩,张口就喷出一个绿色气团,轰向了直觉中最有威胁的箫云忘.这次杨真抢先出手,他推掌就一个阴雷,一团紫绿火焰在师徒两人和妖兽之间爆开,飞沙走石之间,师徒两人飞退到了一块巨石上. 而妖兽这次从更远的山崖下重新爬了起来,只是身上伤痕累累,不复之前的雄峻. “师父,这家伙肯定是厉害的妖兽,我们进了它的地盘.”杨真见眼前怪兽威胁不了他们,轻松了下来.“这不是普通妖兽,体内妖气不纯,似乎是” 妖兽不甘心又扑了上来,箫云忘弹指三道剑气从不同角度射出. “是魔气.”杨真接下了话头,他内心也大吃一‘凉“难道这里跟妖族有关?' 这次那似虎仪豹的独角妖兽没有了侥幸,被三道剑气分解成了一堆碎肉,绿色的血浆滩了一地,只剩下一枝完整的独角. “这是独豹的一种残次品,向某列入七品妖兽,在黑暗界底层,怎样?接下来,二位请尽情的参观向某的世界,稍后会有大礼送给你们,干万要小合,不要小瞧我的宝贝,哈哈哈” 向隐的声音再饮让箫云忘师徒大‘凉,他们环顾四周,根本捕捉不到魔头存在之处,而那座视线中的幽都山依}日只能看见,神念同样捕捉不到准确方位所在. “箫前辈,这魔头究竟想干什么?”杨真有些摸不着头脑. 箫云忘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刚才这头所谓七品妖兽,实力已经与玄门先天入门弟子道行相若,若是他没有骗我们,在这里应该还有所谓一二三品这样大批可怕的妖兽这些妖兽对九州岛凡间界,将有着毁灭性的威胁.' 杨真哑然. 一道红色闪电在他们头顶炸开,师徒二人脸色都无比苍白,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了他们.他们几乎可以想见,千千万万的妖兽在九州岛大地肆虐的可怕情形. 而那时候,饱含仇恨的妖族九部众,越洋而来,妖魔两道齐至,修真界能抵挡么? 他们同样对此没有答案,因为麻烦已经来了. 阴影深处的洞穴,一阵兽群奔驰踏足声由远而至,转眼一群状仪蒙猪的撩牙兽出现在黑河畔,无数油绿的豆眼瞪着箫云忘师徒,尖锐的嚎叫连绵不绝. 第1-5章 第一章魔化 驰骋在魔域之中,萧云忘师徒彷佛黑夜中的皓月一般耀眼,不断有各种各样、前所未见的魔化妖兽,从地穴、山崖、沟壑中钻出,或单枪匹马、或成群结队的扑杀上来,极其凶残暴虐。 在前往幽都山方向的沿路上,妖兽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强悍,师徒两人轮番出手,已是烦不胜烦。 击散一群吸血妖蝠后,师徒两人屹立在一座山岗上,腥臭污浊的魔气缭绕四周,令他们视线不能及远。 让他们驻足的原因,是下方河湾一片坡地上正上演着妖兽自相残杀的好戏,一群凶悍的狼妖,正围困一头足有丈高、浑身赤毛的三眼巨虎,双方不住对对方咆哮嘶嚎。 浑身魔气澎湃的三眼赤虎,在河湾边上纵横开阖,獠牙无匹锋锐,每每闪电扑袭,就有一头狼妖开膛破肚,只是仗不住狼妖太多,渐渐被压迫到黑河滩上。 而那些死亡的狼妖尸体,很快就给后面的同伴抢食一空,血腥满地。 “真儿,你可有发现,这些妖兽与当初你在阳岐山见到的有何不同?”萧云忘深皱着眉头,伸手指点。 “比阳岐山曾出现的妖兽要凶残的多,不过强则强,似乎缺少本该有的灵性不足为惧。”杨真细思片刻,斟酌道。 三眼赤虎在狼妖前仆后继下,渐渐吃不消了,铁尾一甩,扫翻扑上它虎躯撕咬的狼妖,转身四足猛地一纵,当空划过一个美妙的弧线,弹射向河湾对面。 众狼妖齐齐对空嘶啸一声,宣告领地的守护权,仅有几只心有不甘的狼妖,也跟着扑了过去。 三眼赤虎似乎元气大亏,落地时刚好落在浊黑的河边,彷佛火烧一般,赶紧爬上河岸,它对后面的风声有所察觉,回头猛一个咆哮,一道无形的震波荡了出去。 追击扑来的几头狼妖当空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纷纷落水,黏稠的黑河,转瞬淹没了几头狼妖大半个身子,让萧云忘师徒惊讶的一幕出现了,几头狼妖的皮肉在黑河的侵蚀下,撕心裂肺地嚎叫不止,似乎有着极其可怕的变化在它们身体上发生。 片刻后,除了一头强壮的狼妖存活下来,其它声息渐无,挣扎着沉没黑河中,那活着的狼妖嚎叫渐渐高昂起来,彷佛恢复了活力,奋力浮游着荡向河岸。 在河岸上,那群狼妖见状纷纷昂首嗷叫,以示呼应。 抢夺地盘失败的三眼赤虎本要离去,闻声立即大怒转了回来,在黑河岸边徘徊一阵,见那头河中浮游的狼妖气势汹汹在水中挑衅,它猛一个咆哮,一头就栽进了魔河,一股黑河被虎口长吸引颈而入。 三眼赤虎身形随着黑河吸入开始膨胀,毛发根根竖立如针,在河岸上抽搐起来,开始打滚,最后浑身溢血地趴在河岸上,体内彷佛有千百头怪兽在冲击,无法动弹。 水中的狼妖见状在同伴的呼应下,从水中一跃而起,扑杀三眼赤虎。 似有察觉的三眼赤虎,在狼妖咬上喉咙的刹那,猛地踏足而起,避开了要害,不过胸前给活活撕裂了一大块血肉。 狼妖一惊之下,弹身纵跃了开去,重新对峙。 而三眼赤虎身上正在溢血的豁口,奇迹般地蠕动痊愈起来,体格比之前显得壮大了几分,更加雄峻。 狼妖咧齿狰狞,黑色涎液从口中滴落,在地面黑土上滋滋腐蚀出几个深坑,它浑身鬃毛激发,猛一鼓腹,张口极大,一个碧焰火球就卷着强劲的气流喷射而出。 “这河水有问题,能增长妖兽体内的魔气,强化它们的体魄。”山岗上,杨真叹息着道。 “这一路越靠近幽都山,妖兽越显强大。”萧云忘负手眺望那似近实远的幽都山阴影,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向隐种种作为,难道就是想告诉我们,他这里养了这些魔化的妖兽?”杨真不解道。 “养了?”萧云忘怔了一下,若有所悟地击掌道:“这些妖兽恐怕真是这魔头所培育,看来要弄清楚一切,必须上幽都山,清儿应该就在那里。” “萧前辈,看来我们不必耽搁在这些妖兽身上了。”杨真疾空扑下,双手一扬,河湾两岸地面,倏然长出无数粗大的、长有倒刺的青色藤蔓。 这些藤蔓见风即长,猝不及防的狼妖群,纷纷被藤蔓缠实包裹了起来,荆棘倒刺卷出片片皮肉。 那些被挣断的藤蔓,很快就分出更多分枝,狼妖群被缠的更严实,周身血肉纷飞,却似乎毫无痛觉的疯狂挣扎嚎叫。 那头正在较量中的三眼赤虎力大无穷,见势不妙挣断了粗藤,闪电几个纵跃远遁而去,而那头变异的狼妖则没有这般幸运,在缠实的藤蔓下方,几个尖锐的石笋拔地刺出,狼妖一命呜呼。杨真落足河湾的时候,一场妖兽之间的战斗已经彻底结束,所有妖兽尽为他的鬼藤术和刺石术诛杀。 他伸掌虚抓,丝丝缕缕的黑气,从湿滑的魔河水面上聚拢到手心,跟着凝成一团,形成一个小黑球,当萧云忘落在他身边时,那小黑球正跳跃转动在他手心,如同耍弄戏法一般。 “魔域结界层层,柳暗花明,不过它有一个巨大的破绽,想来真儿也发现了。”萧云忘神情有了几分轻松“这河水中的魔气越靠近幽都山越浓郁,其源头恐怕正是幽都山,魔气将指引我们的去向。” 杨真屈指一弹,小黑球重新归化成魔气,散入空气中,他顺着魔河蜿蜒的上游望去,目光审慎道:“晚辈以为,向隐魔头恐怕有意将我们引入幽都山,他有恃无恐。” 萧云忘目视远方,神色弛越道:“搜魂真君,你我恐怕要再次见面了。” 师徒二人顺着蜘蛛网一般分布在大地的黑河,沿着魔气势强的方向一路飞驰,穿山破界,不多时,一座让人呼吸顿止、雄伟插天的巨峰耸立在眼前,那顶峰在一个巨大的黑云漩涡之中,红色闪电不断在黑云中闪动,不时下劈在山体上,滚石抛落,大地轰鸣。 沉重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那是一种发自心灵深处的恐惧和压迫。 在修真界无比神秘的幽都山终于露出峥嵘。 一声惊怖的厉叫声刺空而来,狂风扑袭,一头翼展数丈的黑色怪鸟,从山腹中穿云而下,利喙吞吐着电光,疾扑向杨真两人。 杨真挥手一道掌心雷打了出去,那怪鸟虽早有防备似的折翅转了开去,仍旧被如此狂猛的罡风雷火掀翻了几个跟头,洒下一片血肉。 那怪鸟惨叫着远远绕飞开去,给一层黑雾包裹,转眼化身一个血眸丑陋男子,他背插恶魔双翼,扇动翅膀,倚山居高临下,充满奸诈的诡谲目光,机警地注视萧云忘师徒。 “魔尊大人说了,你们要听命行事,一切好说,如若不然,桀桀” “向隐老魔为何避而不见,莫非怯战了?”萧云忘眸中寒芒一闪,冷然道,他没有兴趣陪一个小杂鱼废话。 早已失去耐性的杨真身形从原地消失,下一刻已经扑至那插翅魔人身前,哪知早有警惕的魔人双翅闪电一合,倏然飙退了数十丈,当空一个盘旋后,一头栽入了黑河尽头山崖一个狭缝而入。 “昆仑山的牛鼻子,有种就跟爷爷来”魔人挑衅的声音彷佛从深渊传来。 萧云忘跟杨真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魔尊既早知他们到来,又如此故弄玄虚,定有奸计,但为了救人,却不得不一头栽进去。 师徒二人这一阵收拾妖兽已经小有默契,当下一前一后,齐齐掠向那道似乎与魔域黑河出口有关的狭缝扑去。 穿过一段弯曲的甬道,破开漆黑的迷雾,前方开阔起来,这时师徒二人迎面升起一面巨大的黑壁,粼粼水光浮现在上面,跟着化作一个模糊的影像,一个被囚困在暗室的女子出现在他们视线中,那女子平躺在一个石榻上,正处于沉睡之中。 影像渐渐放大,那女子面部清晰起来,一张清丽的玉容恍然出现了。 “师姐!”杨真惊呼失声。 “清儿!”饶是风轻云淡的萧云忘神色也紧了一下,对爱女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不死树在你们师徒谁手中?”那囚室消失,一个浑身笼罩在蒸腾魔气中的黑影,出现在黑壁上,向隐的声音再次回荡在师徒二人耳中。 萧云忘一眼就辨出那是万魔之王向隐魔头,那恢弘的气度、诡谲霸道的气息,普天之下绝无二人:“尊驾乃魔道一代宗师,何苦与小女为难,萧某愿与你一战,若是萧某侥幸得胜,还请魔尊释放小女,不知魔尊大人意下如何?” “胆子不小,胆敢与向某人讨价还价。”透过魔气,出现了一个天庭饱满、勾鼻薄唇、肤色苍白的黑袍伟岸男子,他一头黑色长发垂肩披散,显得无限狂野。 “传闻魔道中人胆小如鼠,狡诈无信,果然不假。”萧云忘淡淡地嘲讽道。 “好罢,本尊就称量一下一元老儿的得意弟子,究竟有几斤几两。” 水镜一般的黑壁旋转起来,洞开了一个黑色漩涡,刹那间,一股唯我独尊的霸道之气充斥天地,向隐已经横空跨步而出,黑色火焰般的魔气缭绕在他体外,彷佛地狱恶魔降世。 “退开!”萧云忘冲杨真喝斥一声,一道响彻天地的铮鸣破空而起,紫殇剑不知何时已然出鞘,被魔气笼罩的天地,霎时被一道灿烂至极的光辉劈斩开来。 杨真彷佛被夹在了两座碰撞的山岳之间,呼吸欲窒,强大的排斥之力将他卷飞了老远,他这才发现身在一个奇特的空间之中,而并非想象的幽都山山腹洞窟。 一阵澎湃的魔气翻滚着卷向剑气,如浪涛般在冲袭中变成一个巨大的擎天魔掌,最终将剑气拍了个粉碎。天地重归黑暗。 又是数道灿若星河的剑光倏然破开魔气壁障,魔尊向隐倏隐倏现,惊雷闪电四起,弹指之间,就破掉了萧云忘化繁为简的剑气斩击。 “小辈,听说你创了一门不世剑诀,何不让向某见识见识,让你死而无憾。”向隐巍然的身形重归黑暗虚空,低沉的嗓音如同滚雷一般排山倒海压来,声势无匹。 萧云忘浑身豪光湛然,衣衫飞舞,整个人如同一柄插天利剑,锋芒万丈。伴随一声清啸起,陡然之间,万道电光激射,璀璨天极,宛若星河剑光从天而降,转瞬化作铺天盖地的陨星,将整个天地照亮,而向隐身外的魔气被全盘击散,他如同礁石一般屹立虚空,仰望漫天星河的洒落。 在远处观战的杨真只觉眼前一痛,彷佛太阳一般璀璨的亮光炸了开来,狂猛的罡风令他如同风暴中的小船,远远抛了出去。 待他再次恢复视觉,却见到一幕诡异无比的场景。无数道陨星凝固在半空,缓缓地被一个巨大黑色轮盘吞噬进一个黑洞之中。 杨真万万想不到,师父手中的九曜飞仙诀,竟给向隐老魔硬生生抗了下来。 更让他吃惊的是,那个黑色圆盘,正是从他手中丢失的上古神器轮回印,隐隐在与他体内的乾坤印产生呼应。 正在杨真失神的刹那,整个天地猛烈的抖动了一下,所有光亮消失,陷入了黑暗和死寂,杨真神念探出,他惊骇的发现,师父被封锁在了一个奇怪的绝域之中,不断闪电穿梭,却无法脱困。 正在他惊骇之际,一只大手从他头顶罩了下来。只掌覆天地,他眼中只剩下这个感觉。 强大的压力,几乎禁锢了杨真的身形,他本能之下,祭起了乾坤印,一道银色光环脱体升空,顶住了那巨魔之掌。 向隐以轮回印神力将萧云忘打入暗域,这才得空收拾杨真“彦卿所言果然不假,你居然是千年难出的天选者,乾坤印既然选择了你,看来不死树也在你身上了。” “什么天选者,你把我师父怎样了?” “真儿,不要管我,快走!”一道惊雷由无比深远的地方轰来,萧云忘竭力的喝声隐没无尽深处。 “只要你听命行事,本尊担保你师父和你的心上人安然无恙。”裹在一团魔气中的向隐森森大笑,抖掌一拍。 杨真只觉浑身一震,乾坤印已经被震回了体内,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发现自己来到一个黑红分明的天地,上半天是无尽的黑暗,下面是方圆数里的血海。 在血海中漂浮着无数凝固的妖兽雕像,或狰狞浮游,或引颈怒吼,个个活灵活现,更有许多前所未见的洪荒怪兽,大若小岛。 不,不是雕像,他有种错觉,这些妖兽都是活物,只是被一种禁法封印了起来。 血海中魔煞之气充盈这个天地,令人闻之欲窒,整个人彷佛身陷沼泽一般难受。 杨真孤身飘浮在半空,环顾四周,却没有魔尊的身影,他这才深深明白低估了那魔头的手段,这幽都山杀机四伏,结界无穷,这一番折腾,他已经浑然不知落到了幽都山何处。 强压下对师父的担忧,沉思良久,杨真落足到一个龟背妖兽背上,极目整个空间,似乎遥无尽头,然而神念却清楚的洞悉这个空间并不是无穷的。 突然,杨真脚下一阵岩石崩裂的动静传来,他下意识飞身而起,那龟背妖转瞬之间就活转了过来,狂暴的魔气在妖兽体内疯狂运转起来,道道火舌从龟背妖的蛇头中喷射而出,冲天而起。 正当其冲的杨真展动身形,远离了开去,那龟背妖这会却没有工夫来追他了,它妖体彷佛不堪承受魔气的洗礼,背上的龟壳皮肉绽裂,转眼又白骨生肉,弥合起来,跟着再度绽开,龟背妖痛苦的嘶叫不止,在血海中浮沉翻滚,血浪翻飞,它那一双绿豆妖眼充盈着血光煞气,仇恨和暴虐纠缠不休。 看到这一幕,杨真脑子里似乎抓住了什么,却一时想不明白。 “天选者,你大概很疑惑本尊为何要不死树。”向隐无声无息横空出现在杨真不远处,整个血海天地瞬间凝固了几分。 杨真身如负岳,心中却一无所惧,毕竟这个老魔有求于他,他强压下那个天选者称号的疑问,冷峻道:“为了这些魔化的妖兽?” “交出不死树还有不死树驱役之法,本尊就成全你来幽都山的心愿。”说着向隐挥指一弹,一道黑光闪过。 一道血色巨浪冲天炸开,方才痛苦挣扎的龟背妖已然爆体而亡。 龟背妖的死亡,彷佛唤醒了整个血海的封印妖兽,低吟浅啸,似雷鸣,似虎吼,无数千奇百怪的妖兽在血海四面八方活转了过来,浩瀚的魔气之中,妖气飞速膨胀。 “这些妖兽恐怕是无法承受魔气的入体,妖兽就是妖兽,魔尊大人何苦多此一举,有尊驾跟龙胤携手,在下看来天底下已无可抵挡。”杨真冷冷笑道。 “本尊所谋,岂是你等正道所明白,进入本尊的幽都三绝域,若无本尊手段,你休想生离此地,不要再动别的心思,本尊耐性不是很好。”说着,向隐身外笼罩的魔气又浓郁了几分。 一阵山呼海啸一般的震动从血海底下传来,瞬间血海被抬升了数丈,无数珠帘巨浪冲天而起。 向隐口中轻念着魔咒,沉郁的声音轻松穿透八方涌动的轰鸣。 杨真被迫高高飞起,他清楚地看到一个有着庞大无匹躯体的九头怪蛇,从血海中升起,血汤形成千沟万壑,在九头蛇身上黑色鳞甲流淌滑落。 “这是远古传说中的洪荒异兽九婴,**刀枪不入,能呼风唤雨,比之龙族也差不了多远,若是这样一头怪兽进入九州岛,会有什么后果?”不等杨真从震惊中回神,向隐已经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不死树能做什么?”杨真清楚无误地洞悉向隐口中咒语,直接操纵了血海中无数妖兽的封印,九婴刚冒出九个头,转瞬刚刚苏醒的身体又开始沉寂下去,渐渐淹没在血海中,沉到深处。 “这些妖兽的元神为魔气所污,但它们却不具备入魔修炼法门,无法疏导魔气带来的负面作用,无法控制本能,要知道一头理智的妖兽,要比一头愚蠢但要强大十倍的妖兽发挥的作用要大。” 向隐诡谲地笑了笑,停顿道:“本尊需要不死树的净世甘霖,洗伐这些魔化妖兽的灵神,你该明白,你没有别的选择。” 杨真低头沉思片刻,无奈抬头道:“在下可以发动净世甘霖,但不死树你休想得到,圣宗绝不可辱!” 向隐仰天狂笑,嚣狂的笑声穿越无限远处。 幽都山,天魔殿中一间密室内,两个身形曼妙无匹的女子站在阴暗中,她们之间有一个圆形祭坛,上面置了一面魔镜,上面浮现着淡淡的毫光,两人正视线一眨不眨地看着魔镜镜像的变化。 瑶姬忽然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平视着对面的女子:“师姐,你心上人真让人失望啊,区区三个回合,就让魔尊困住了。” 九玄仙子淡漠的目光凝在对面:“你不懂。” 瑶姬丰润的红唇蠕动了一下,避开了九玄仙子透彻人心的视线“师姐计划恐怕要变上一变了,尽管幽都山上下倾巢而出,但你我合力恐怕也不够向隐分身看的。” 九玄仙子幽幽道:“向隐已经分身前往昆仑,他留下的分神并非不可战胜,就算是萧云忘,他也不过是凭借神器暂时困住,这幽都山上下都在你掌握之中,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怕再难有。” 一声惊雷就近炸开,两女视线不约而同透过穹顶天窗,仰首眺望天外的滚滚魔云,云深处不时炸开红色霹雳,两女面庞在刹那绽放,一个冷艳高洁,一个艳若海棠。 “师姐,此次行动,若是失败,后果你可想清楚了?”瑶姬细滑的指尖在祭坛上滑过,祭坛陡射出盈尺毫光,魔镜中景象飞速变化,窥测着幽都山一动一静。 “在阴山,若非你一力鼓动,怎么会有此次行动,事到临头,你反而退缩了,这是何道理?”九玄仙子疑道。 瑶姬迎着九玄仙子的目光,摇头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心头不安罢了。” “师姐早有一死的决心,若是失败,无邪将来也一定能为我玄女门复仇。”九玄仙子斩钉截铁道。 “练侄女她纵是龙女又如何,若是给她三五百年,我相信她一定能做到只是魔尊和那龙胤能让她成长到那个时候么?”瑶姬依旧试图打消九玄仙子的决心。 “带师姐到三绝域。”九玄仙子坚决道。 “魔尊刻下正在血海,那里受他控制的妖兽无数,到那里也不用战了。”瑶姬轻摇螓首。 “不。”九玄仙子缓缓道:“是暗域。” 瑶姬怔了一下,格格笑开了,良久,一脸暧昧道:“师姐,你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口是心非啊,那个没良心的你还是放不下么?” “若没有萧云忘,我们此战没有半分胜机。”九玄仙子不理瑶姬的调侃。 “师姐执掌玄女门法典,应该对远古三神器的传说不陌生,轮回印一旦认主,能掌过去未来,多情剑仙此刻正迷失在那暗域的时光长河里呢,凭你我如何能助他?” 九玄仙子唏嘘道:“你低估他了,当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达到虚境,凭他的绝世之才,如今恐怕早抵达通天境界,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恐怕没有谁能困住他。” 瑶姬惊愕道:“你是说他已经到了随时立地飞升的境地?” 九玄仙子默然点头。 瑶姬神色变幻,目光最后落在景象定住的魔镜上面,迟迟下不了决心。 第二章净化 “不行了,我功力无法支持下去,这里的妖兽太多。”杨真手上青枝最后一拂,曦白中带着五彩的光芒,洒落到脚下一头三头妖兽身上,充满祥和和生机的生之力渗入了它体内,眼看已睁开三对大眼复苏过来。 恍若幽灵的魔尊向隐隔空一抓,将躯体巨大的三首啸天兽带到了空中,他扫了一眼妖兽体内渐渐达成平衡的妖气和魔气,满意地将恢复六识的妖兽丢回血海,对杨真道:“本尊一向言出必行,只要你替本尊将血海所有妖兽洗伐完毕,萧云忘父女都不会有事。” 已经为杨真用净世甘霖洗伐过的数十头妖兽,在血海各个角落里低嘶浅叫,彼此遥遥呼应,虽然这些妖兽个个强悍无比,但如此众多强大的同类存在,兼之神智恢复,反形成了平衡,不复之前集体唤醒时的剑拔弩张。 “但愿如此。”杨真将不死树灵枝收回了体内,落到附近一块礁石上,他并不担心向隐强抢不死树,毕竟他身具乾坤印的事,早已为向隐所知,只要他愿意,谁也别想从他手里夺取任何东西。 “你难道不想了解天选者?”向隐饶有兴致的声音,传入半封闭六识的杨真耳中。 杨真睁眼,冷冷扫了半隐虚空的向隐一眼,没有接话。 “你不想知道,为何短短一年不到,你修为就从金丹期提升到了分神阶段?” 这一次,向隐的话彷佛在杨真心湖中扔了个巨石,他再无法无动于衷“你知道?” “你既身为姬香那女人的护花使者,你就该了解三神器的来历,几千年来,你是为数不多、四五个让乾坤印认主的人之一,而本尊是轮回印第三任主人”向隐说到这里,没有继续下去,他在观察杨真的神色变化。 “就算那个传说是真的又如何,这跟我修为提升没有任何关系。”杨真心中一动,他隐约产生一个荒谬的想法,也许向隐才是知悉他底细的人?可是他们两人至今不过首次谋面,这怎么可能? “本尊问你,修真界各道飞升后,所去何处?”向隐意味不明道。 “当然是天界。”杨真刚说完,心中就升起古怪的感觉,若是这样简单,这老魔如何会问他? “天界?”向隐大笑,桀骜的嘴角挂着说不出的嘲讽。 “难道不是?”杨真反问。 “也许那个人还没有告诉你,本尊就暂且不提了。”向隐神色沉了沉。 “那个人?”杨真心中更惊,他想起了那个屡次助他的神秘存在,方才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到向隐提到那个人时,神色有几分不自在。 “本尊再问你,所谓正道与魔道有什么不同?”向隐主动转移了话锋。 “自然不同”本脱口而出的杨真再次窒住,他想起数年前,有个人也曾对他问过这样的问题,当时他并没有答案,他发现,即使是现在,他也没有找到心中认可的答案。 “数千年来,乾坤印和轮回印都找到过主人,即使同一时期认主,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远古那个传说从来没有机会得到印证,因为龙族的存在,让那个传说无法实现,但现在不同了” “难道三神器剩下的那个出现了?”杨真惊讶道。 “不,那是因为一个龙族小姑娘出现了。”向隐意味深长道。 “练无邪,你在打她的主意?”杨真脸色沉了下来。 “因为只有她,才有资格去龙族水晶宫,只有她才有可能得到龙神印的认可,实现神话时代的三神器归一,如此封印这个人间的结界才可能解除,重新打通天人通道,这是我魔道,也是你正道无数修行者梦寐以求之事,所以,你与本尊的命运已经连到了一起,你可明白?” 杨真嘴角一扯,哼声道:“我没有太大兴趣去印证那个传说,而你恐怕也是另有所图,天人通道重新打通,受益最大的恐怕就是你魔道中人,你魔道渡劫之难,百倍胜过我玄门,万中难有一个安然飞升,你的算盘打的倒是妙。” 向隐摇头失笑道:“本尊法力通天,区区天劫,并不放在本尊眼里,本尊与你说这么多废话,只是让你明白一个事实,不论愿意与否,命运让你我必须走上那一条路,也就是说你有资格与本尊合作,平起平坐。” 杨真撇嘴道:“休想杨某人与你同流合污,此间事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既然那个人已经突破神禁找到你,到时候由不得你选择。”向隐声音犹若山岳一般沉重,几乎有让杨真喘息不过来的感觉。 良久,杨真漠然道:“你既有如此追求,你为何与妖族合作,魔化如此多妖兽,对九州岛虎视眈眈?” “魔道自有魔道的生存之道,你不明白。”向隐深深叹了口气。 “你选择与龙胤合作,我们就注定是敌人。”杨真这一阵与向隐说话间并没有闲着,凭借神奇的上古巫功,法力已经复原的差不多了。 向隐正要说话,他神色忽然一变,身外魔气陡然聚集起来,转瞬消失不见,空留森森一句“看来好戏要开场了” 瑶姬和九玄仙子站在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摩崖上,前方虚空星星点点的灰白光芒在眨动,隐约有一个流动的平缓漩涡藏在其后,彷佛凝结的冰雾。 这里正是幽都山的腹心地带,也是三绝域地界核心所在。 “暗域是幽都山三绝域中最不可测的一域,不论是谁进入此域,六识和感知力都会大幅度下降,平素小妹也不敢轻易出入,如今有神器压阵,更是凶险异常。” 九玄仙子闻言默不作声,暗提法力,手上升起一道五彩光圈,由缓到疾印向暗域结界禁制。 刹那间,一道璀璨至极的光华,在暗域禁制上爆发,雷声滚滚,整个天地忽然明暗不定。 “看来师姐的玄玉掌已经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师妹好生羡慕,想当年师父就不曾传于瑶姬。”在九玄仙子视线外,瑶姬目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嫉意。 “罗刹女,本尊怜你红颜铁骨,一再容让,可惜你不识时务。”向隐的魔影,无声无息出现在九玄仙子两人前方。 九玄仙子玉面一寒,满腔恨意道:“魔头,你来的正好,我玄女门与你不共戴天之仇,今日是时候了结了。”说罢提掌就要攻出,不料,一手却在这时毫无征兆的印上了她的背心。 “师姐”瑶姬掌心法力吐出,她闭上眼睛,低声道:“对不起。” 九玄仙子噗地喷出一口热血,抛飞而出,只来得及回望一眼,就直撞进了暗域禁制法阵内,身影一个扭曲后,消失不见。 向隐转首对瑶姬道:“你做的很好,本尊即刻赶赴昆仑,这里就交给你了,相信你不会让本尊失望吧?” 瑶姬媚笑道:“魔尊大人放心,瑶姬誓死效忠魔道,永不言悔。” “接着。”向隐扔了一宗卷册给瑶姬,淡笑道:“本尊从不亏待忠心的人,这是血魔道经典副本,血魔道、合欢道就此由你一人统领,我魔道齐心协力,日后定然大事可期。” “血魔道的经书怎会在魔尊大人手上?”瑶姬受宠若惊。 正要离去的向隐,莫测高深地回首道:“想知道?” “瑶姬,只是、只是很好奇。”瑶姬埋首强压心中的波涛和寒意。 “你知道为何以我天魔宗的实力,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一统魔道,但数千年来,我魔道都不曾作此行动,坐视魔道诸部内斗?”向隐低沉的声音中藏着无限傲然之意。 一阵山穴寒风袭来,早已寒暑不侵的瑶姬,忽然感觉到浑身冰冷,寒意从头到脚凉到了心底,嗫嚅了一下,终究说不出话来。 “时机,只因为时机未到,数千年来,我魔道列代先贤都在等待一个契机。”向隐的声音彷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惨烈厮杀的远古洪荒时代“你真以为玄女门单薄的实力,能克制我天魔宗几千年? “你错了,玄女门一直在我天魔宗的掌握之中,这些女人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麻痹那些整天嚷着除魔卫道的牛鼻子。你以为,你和你师姐分别入主合欢道和血魔道是偶然,或者是巧合?” “魔尊的意思,那个契机已经等到了?”瑶姬已经完全麻木了,她所臣服的人,远比她想象的要可怕。每次她总以为看到了这个男人的底线,但下一刻她又会发现还是完全不懂这个男人。 向隐看着这个已经从精神上彻底被摧毁的女人,意兴索然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场人间游戏,谁是棋子还不一定呢。” “魔尊英明。”瑶姬盈盈对向隐渐渐淡去的影子拜下。 深渊上空的暗域漩涡又渐渐平静了下来,只剩下微弱的涟漪在激荡。 跪伏在虚空的瑶姬,直立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丝涟漪,良久,点漆般的美眸竟有了点点晶莹的光芒,似乎隐藏着无穷的悔恨、愤怒、绝望。 在一片虚无、冷寂的黑暗中,一名青衫文士盘坐在地面上,闭目冥思,一个红色的影子在远处不断飞来纵去,彷佛溺水一般,拼命试图抓住救命之所,却往往梦魇一场,一无所得。 “红尘,冷静点。”清朗的男子声音,打破了若有若无的风雷声。 “不用你管,多情剑仙这么有能耐,还不是落入魔头的陷阱。”九玄仙子充满怨憎的声音回荡在虚无。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肯原谅我?”萧云忘长身而起。 暗域独特的结界令他们的声音无法及远,两人的对话彷佛隔了两座山一般费力。 “你要我原谅你,好啊,你去杀了向隐这个魔头,我就原谅你。”九玄仙子停住飞驰的身形冷笑道。 青衫拂动,萧云忘已来到九玄仙子身畔,叹息道:“这暗域果然名不虚传,凝聚幽都山千万年的魔气所布魔阵,已然自成一个天地,非同小可。不过,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有办法。” “相信你?”九玄仙子神情中有不屑、嘲讽,还有恨意“当年向魔头约战玄女门,我一直在九凝山等你消息,我一直相信你会助我们对抗强敌,可直到玄女门洞府被毁,师父被打得魂飞魄散,师妹被抓走,我都没有等到你的出现。” “可这么多年来,你可有听过我解释?”萧云忘苦涩道。 九玄久久凝望着萧云忘,蓦然间直指着他,似乎深蕴了千百年的怨恨瞬间爆发了出来“谁要你解释,你解释有什么用,师父她再也不会活过来,玄女门的千古基业早已烟消云散若非我深信你会带来昆仑派强援,师父怎会正面与那魔头相抗,怎会落入那魔头的圈套” 面对九玄仙子的指责,萧云忘无言以对,胸中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只能任凭她发泄怒骂。 “是,我萧云忘一生无负于人,唯有此事愧疚于心。”萧云忘并没有忘记身处险境,他一把抓住失去神智的九玄仙子肩膀“红尘,出了幽都山,我萧某人任你责罚,但现在你要听我的,那老魔头也许正在看我们笑话。” “笑话,我这些年的笑话你看的还少吗,堂堂玄女门光杆掌门人,竟成了人人喊打喊杀的血魔道妖女,背负无数恶名,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无数个日夜都未曾安宁过,每当入梦,就梦见恩师在看着我 “这些年我每杀一个人,心就要碎一次,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入魔了,自己究竟还是不是玄女门弟子,没有任何人能告诉我、能帮助我,我恨你,我真的恨你”“红尘,你听我说。”萧云忘再次抓紧九玄仙子,试图控制她的情绪。 “我不听,我为什么要听。”九玄仙子护体法力一震,就将萧云忘的手弹了开去。 “你就真这么恨我?”萧云忘神情无比痛苦,再不复剑仙的骄傲,他指着自己胸口,惨然嘶笑道:“你来,如果打我一掌,你能好受些,就来。” “好,是你说的。”失去理智的九玄仙子双眸充血,纤手闪电一掌击在萧云忘当胸,那本能泄愤一掌击出刹那,她就后悔了,她看到萧云忘洒血倒飞了出去,面上犹自挂着惨然的微笑。 直到萧云忘落在魔气翻滚的地面上,九玄仙子伸出的手掌仍旧僵持在半空,一人挣扎着俯撑在地面上,一人痴痴立着,彼此凝望对方。 “你难道还不明白,当年你师妹前来昆仑送信,信里所提约战之地,将我引向了歧途,也就是说那封信出了问题,而今那个瑶姬效力向隐麾下,你难道还不明白当初的一切?”萧云忘摇晃着在远处站了起来,拭了一下口角,缓步又走了回来。 九玄仙子彷佛泄气的皮囊,整个人委顿在地,双目无神,萧云忘的话,她很多年前就曾想到,只是偏激的她,在后来听到萧云忘与凤岚的婚讯后,就再无法理智地面对,仇恨成了她生命的全部,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而今,她选择再次相信原本她以为委曲求全,生存在向隐魔头麾下的师妹的同时,却再一次吞食了背叛苦果。 这一切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若非心中那长期的信念在维持着她的意志,她早就倒下了。 此番再次见到这个令她爱恨难分的男人,满腹的积郁一次爆发了出来。 “红尘,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你要相信我。”萧云忘再次来到九玄仙子面前。 “弥补,你能让我师父活过来么?”九玄仙子无比凄然地抬起螓首,双目了无生气。 “逝者已往,人不能总活在仇恨之中。”萧云忘屈身,轻轻将九玄仙子扶了起来,这次九玄仙子没有反抗,任由他摆布。 “是么,你我身处险地,所言这些又有何益?”良久,九玄仙子似乎恢复了平静,幽幽叹了一口气,松开了萧云忘的手,扭转身去“还有,不要叫我红尘,师父死后,就没有人再叫我的名字,红尘已经死了,只剩下玄女门的九玄。” “红尘”萧云忘灼然的目光黯淡了下来,两人相对无言。 “也许我玄女门命该如此,我迁怒于你又有何用。”九玄仙子踉跄脚步,茫然前行“这次是我牵累了你,若有机会,你就一个人逃生去罢,那魔头不是你我能对付的,若有可能,你照拂我那徒儿一二,别让玄女一脉断绝,九玄就知足了。” “红尘” “你还是那么固执,不要叫我红尘,很多年前你就不该这样叫了。”九玄仙子忽然回首驻足“凤岚,她真有那么好?”她凄婉笑了一下,没有等到答案,转身又继续前行在黑暗中。 “是我负了你。”萧云忘嘶哑道。 “你们的孩子,我见过了,那女娃很漂亮,想必萧夫人她也差不到哪里去罢?”九玄仙子幽幽地说着,忽然她又想到了什么“这次是我不好,害你女儿落入向魔头手中” “不,怪不得你,这孩子命中有此一劫。”萧云忘跟了上去,苦笑道。 “不,是我太急于求成,若非我一意孤行,被瑶姬蛊惑,也不会有今日之局,我必须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言谈之间,九玄仙子神智已经完全平复了。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当年你出事后,我找了你很长时间都没有音讯,回山后,我整日饮酒作乐,与人赌斗闹事,把昆仑山闹得鸡飞狗跳,那时候凤岚出现在我身边 “后来我总算重振斗志,打算再次出山找你,不想师尊找上了我,进行了一次密话,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我也娶了凤岚” “你不必说下去了。”九玄仙子听到这里,脸色异常的苍白,她急忙打断了萧云忘后面的话。 “是啊,不必说下去了。”萧云忘负手仰天叹息,整个人无限萧索。 九玄仙子转首,刚好与萧云忘对上,她赫然窥探到了那双深沉得几乎可以装下整个天地的黑眸,掠过一丝难言的心痛。 她早已枯萎的心底,忽然燃起了一丝火苗,转瞬又为她的理智所扑灭。 两人浑然忘记一切,沉浸在各自的心事中,并肩漫步在五感封闭、黑暗无界的暗域。 这一刻,他们捐弃了命运的成见和捉弄,享受这一刻的平静和温情。 “轰轰轰!”连声巨响,九婴九个蛇头纷纷垂落血海中,杨真擦了擦额头,长出了口气,向隐传给他封印妖兽的密咒相当消耗元气,尤其九婴这种上古洪荒怪兽,要令其重新沉睡可非一件容易的事。 他招来一头状似河马的温和水妖,骑了上去,浮沉在血海上,开始又一个轮回的调息。 为向隐驱策,是无可奈何的事。 这里没有日夜,他不记得用不死树洗伐了多少妖兽,但他判断中,大约有六成妖兽已经为他洗伐了肉身和元神,距离完成向隐的要求已经不远。 他不得不思考下一步行动,他根本无法相信向隐会遵守承诺,唯一的优势就是,他有把握用乾坤印突破血域的空间限制。 但他必须考虑的是师父跟师姐的安危,如何解救才是眼前的大问题。 左思右想,却没有一个好办法,他怕离开这里会惊动那魔头,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杨真将要收功的刹那,忽然间紫府一阵扰动传来,他错以为是走火入魔前兆,赶忙敛神精气,不料他头顶百会一热,天诛自行冲了出来,悬停了片刻后,笔直掠往血海一个方向。 这是怎么回事,他从未想过会有飞剑自己失控的时刻,难道是天魄神兵内的妖兽灵神造反? 容不得他多想,一面试图用神念与天诛沟通,一面追了上去。 在血海边缘一处,天诛停了下来。 杨真定眼瞧去,那里有一块高有丈许的巨大黑色水晶立在礁石上,透过水晶,他清楚的看见里面有一个人首蛇身的妖族封印在内,天诛闪烁着黑色电光绕着晶石上下飞舞,似乎对里面的妖族有着异常兴趣。 第三章妖皇 忽然间,一股前所未有庞大的妖气横空出世,天诛光芒一暗,重新恢复了与杨真的心神感应。 不过杨真已经完全心神不属,他发现一个久违的雄伟身影出现在他眼前,褐发、人首蛇身,强健的体魄,一往无前的威势,太不可思议了,妖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妖皇一直附身在天诛这柄神兵内?更或是妖皇一直以某种他所不知的妖术,潜伏在他体内? 杨真脑海中翻滚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妖皇却没有理会杨真,他单掌按在黑水晶上,很快水晶上面沿着掌心出现条条龟裂的缝隙,砰!一声炸裂,整个水晶化作一片漆黑的魔气,里面的妖族**暴露了出来。 “吾族的后人,既然你无能守护你的族人,那么就为本皇奉献你的肉身。”妖皇化作一道青烟,钻进了人蛇的**。 不消片刻,那具人蛇的躯体在不断收缩膨胀后,面貌和体格大变,与妖皇的元神体一般无二,重新拥有**的妖皇给杨真的感觉更加可怕了,完全拥有不下于魔尊的气势。 杨真清楚的感觉到,血域中即使是被封印沉睡的妖兽,也在发自心灵的颤栗着,似乎感受到了它们的王者归来。 “小鬼,我们又见面了。”妖皇睁开了金色的大眼,他的开场白波澜不惊。 “前辈瞒得我好苦,以前辈一代霸主的身分,竟然委身一柄兵器内数年如一日,真是难以想象。”杨真此刻巴不得惊动向隐,让这一妖一魔大战一场,分个雌雄胜负。 妖皇适应了一下新的躯体,注意力回到杨真身上“本皇炼制天魄神兵那一刻起,就不曾打算离开它,只是神兵侥幸落回小鬼你手中,出乎本皇的意料” 杨真彻底震惊了“前辈当初附身神兵遁走,后又落入我师祖手上,完全是故意为之?” 妖皇雷鸣般大笑三声,道:“小鬼不笨,可惜这神兵最终回到你手里,也算是你我缘法。” “缘法可前辈为何一直屈尊在神兵内不肯离去,直到现在?”杨真内心在盘算,屡次救他的神秘存在,是否就是妖皇。 妖皇在熟悉身体的同时,心情大好,对杨真知无不言道:“本皇在阳岐山待了三千年,并不曾虚度,本皇闲极创出一门元神修炼法门,原本打算藏身天魄神兵修炼一段时日,再寻族人。 “不想到了你昆仑山意外迭出,这才另有定计,只是阴差阳错,本皇索性就待在神兵里修炼秘法,直至今日嗅到族人的气息,这才重新出世。” 杨真听罢,彻底否定了心底那个猜测,心思不由转动到如何利用这老妖,当下小心道:“前辈,此处乃幽都山魔道所在,我被一个大魔头困在了此处,不知前辈有何对策?” “魔头,当年本皇倒是遇到一个自称天魔的家伙,你说的这魔头比之天魔又如何?”妖皇满不在乎道。 “这”杨真并不知妖皇所提天魔为何存在,毕竟与妖皇同一时代的人物早已作古,更何况在修真界魔道流传的传说非常之少。 “该死的结界!”妖皇在杨真说话之间,已经对处身之地进行了全面探察,已然发现这是一个近乎毫无缺陷的小天地,若无开启法诀,纵有再大神通也难以脱困。 他纵然身为妖族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王者,但妖族天生对阵法疏离,即是他身为妖皇也不例外,面对复杂的阵法,空有盖世法力,也莫可奈何。 “晚辈有一件法器也许能突破血域,不知前辈能否帮晚辈一个忙?”杨真察言观色,明白妖皇也没有办法。 “你这小鬼奸猾无比,想让本皇助你收拾那个魔头可对?”妖皇张口就揭开了杨真的心思。 “那魔头法力高强,前辈元气未复,只需尽力即可。”杨真微笑道。 “混帐!”妖皇勃然色变,一掌拍出,一道冲天血浪化作龙形,隆隆撞击在虚无的结界上,散作漫天血红雾气。 杨真面色不变,和气道:“前辈火气还是那么大,如今时移势易,情势不比当初,若前辈不谨慎打算,恐怕” “小鬼,你不必激我,本皇知你人族一贯狡诈,说这么许多无用,本皇虽然法力不足当年巅峰的五成,但足以自保,不消多久,本皇会一一跟九州岛的老朋友后人算帐。”妖皇浮在血域浪涛上,意态豪雄。 杨真眼珠一转,指着血域内沉睡的妖兽群,道:“前辈,这些妖兽都是来自您的部族,它们都是当今魔道之首天魔宗向隐与龙胤勾结换取而来。” “龙胤”妖皇金色双瞳泛起强芒,半晌他自笑道:“此子不论心性还是手段,都堪比狐族,想不到水族出了这样一个人才,若他有本事壮大妖族九部,复兴我妖族,本皇让贤又何妨。 “休要以为我妖族与你人族一般龌龊,本皇当年堂堂正正取得九部妖族的支持称皇,三千年后,也理当如此。” 杨真心中油然对这老妖产生了敬意,换作是他,恐怕也未必有如此洒脱和胸襟,但他嘴上却道:“前辈此言差矣,当初前辈从封印脱困,那龙胤就不怀好意地算计您 “而如今您的族人恐怕也处境不妙,女娲族竟然成了他与向隐魔头的交易品,若非如此,前辈这具肉身从何而来?前辈恐怕要及早打算才是,就算您放过他,他也未必放过您啊。” 妖皇虎目充盈着看透一切的笑意“本皇与他迟早有一战,那是妖族的规矩,妖族的生存法则你们人族不会明白,对本皇来说,妖族的未来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现在本皇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找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杨真万分好奇,值得妖皇寻找的东西,肯定有莫大的意义。 “废话少说,你既有办法脱离这个该死的结界,还等什么?本皇也有兴趣会会你口中那魔头。”妖皇掠行在血域,不断抓起妖兽,继又扔下,眉头越皱越深。 “前辈,这些是魔化后的妖兽。”杨真追随在妖皇身后,暗想一定要挑起这老妖对天魔宗的仇恨。 “好小子,你敢骗本皇!”妖皇猛然作势,极欲发作。 “前辈何出此言?”杨真心头猛一跳。 “这些妖兽应该比原来要强上不少,这些妖兽恐怕是用来对付你昆仑为首的正道罢,哈哈哈”妖皇一语揭破了杨真的小心思。 “前辈明鉴。”杨真苦笑道。 “好了,不管如何,本皇也要会会这个魔头,如此人物,想必不会让本皇失望。”妖皇沉寂数千年的好战之血开始沸腾。 昆仑山山门外,一名青年和一名女子驾剑破空而至,不料却给数名严阵以待的法宗真人挡驾在外。 “敢挡驾?你可知道姑奶奶是谁?”被迫早早回山的萧月儿,满肚子怒气都发在了几名中年道人身上。 “法尊有令,近日魔道出没昆仑附近,严禁门中弟子随意出入,请尊驾不要为难贫道。”黑脸中年道人面无表情,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萧月儿即将爆发的怒气。 “姑奶奶是道宗弟子,管你法宗有没有令,再不让开,休怪姑奶奶不留情面。”踩在云头上,萧月儿秀发飞扬,衣裙作舞,由心而生的剑气已经蓬勃而发,凛然一派仙家气象,而随在她后面的师兄冷锋,则抱臂虚眸,对眼前一切视若无睹。 “我等奉命行事,绝不容徇私。”四名看守山门的道人齐齐列阵。 云头上白虹一闪,一柄仙剑袭向山门前四名道人,试图逼迫他们让开,然而四名道人似王八吞了秤砣,死心不让,四柄仙剑齐齐横空飞驾。 “气死我了!”灵犀剑临头折向,轰然将山门外一片山岩击落,萧月儿虽然胆大妄为,却也不敢轻易对同门下手,一时无法,把求助的目光递向了冷眼旁观的冷锋。 四名守门道人心知肚明,眼前这个年轻女子,乃道宗大名鼎鼎的多情剑仙之女,但苦于命令,不得不硬着头皮硬撑。 “谁敢挡我玉霄峰的人。”蓝电一闪,冷锋的邪月出鞘了。 “有师兄的话,爹知道了一定不会怪我。”萧月儿嘻嘻一笑,有了冷锋这句话,她可就找着了动手理由。 一道灵动无比的蓝色雷霆,当空闪了闪,一头钻进四名法宗看守剑阵内,几乎同时萧月儿的灵犀也循隙而入。 剑气罡风爆豆子一般炸响不停,昆仑山门前已是多年不曾有人敢撒野了。 “住手谁在山门放肆!”一个年轻法宗弟子忽然出现,喝止了山门的乱斗。 “陆乾坤,你来的正好,这几个老混蛋挡驾不让我们回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萧月儿一眼认出了来人。 “误会,误会,诸位师叔怎能挡了自家人。”陆乾坤一边跟四名看守道人打眼色,一边暗令他们放开山门。 “算你们识相。”萧月儿懒得跟陆乾坤废话,招呼冷锋一声,呼啸直入昆仑。 “月儿,何必这么急,陆师兄还有话问你呢。”陆乾坤目视萧月儿穿入云山,一脸讥诮。 “四个牛鼻子,等姑奶奶回山打听清楚了,再找你们算账。”萧月儿一向有仇必报,并不理会陆乾坤的招呼,说话间已经远去。 “陆师侄,怎可放他们入山?”黑脸中年道人一脸不快,若非陆乾坤是紫桑真人的嫡系爱徒,他早就发作了。 “大事未成,心急怎么吃得了热豆腐,就让他们多蹦跶一阵。”陆乾坤阴邪地笑了笑,绷起脸色,对四名看守道人厉声道:“海外的人快到了,你们万不可轻忽,若有差池,法尊定不饶他。” 四名看守彼此相顾,神色有激动,也有不安,更多的是振奋之色。 “月儿,你们怎么这就回山了?”玉霄峰上一直心神不宁的伯云亭,忽然迎来了归来的冷锋师兄妹两人。 “大师兄,别提了,爹娘呢,这昆仑山是不是翻天了,该死的法宗”萧大小姐在伯云亭不解的目光中,飞驰进了玉霄楼。 伯云亭跟冷锋打了个招呼,追上萧月儿,一脸忧色道:“一言难尽师父他下山了,师娘去了栖霞峰会紫霞师太” “爹他下山做什么?”萧月儿差点没蹦起来,她急急赶回,就是找萧云忘给她出气,结果跑了个空,心中的烦闷可想而知。 “清儿师妹不久前给天魔宗抓走,师父跟杨师弟一起去救人了。”伯云亭苦涩道。 “什么?”萧月儿脸色煞白一片,双腿一软,险些坐倒在地。 “月儿,锋儿。”凤岚惊愕的声音从楼堂外传来。 “娘,姐姐出事了,我才知道”萧月儿扑进了凤岚的怀里。 “锋儿,你们怎么回山了?”凤岚心情极坏,也无心安抚爱女。 “巫门的人告诉我们,蓬莱通天阁有大批人马向中原进发,动向可疑,兼且东海最近闹腾的厉害,所以我跟师妹提前赶回来报信。”冷锋捏紧了拳头,双目寒光闪闪道。 “还不止呢,刚才在山门,法宗吃错了药,不让我跟师兄进山门,这次回来,昆仑山上下都不对劲,娘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萧月儿收拾情怀,噘嘴打起了小报告。 “我知道了,门内的事你不要管。”凤岚声音有些虚弱,不敢正视女儿的目光。 “什么,不要管?”萧月儿尖叫了一声,失望到无以复加。 凤岚不理她,转首对伯云亭道:“方才你师弟带回来的消息很重要”她踌躇了一下“去太昊峰一趟,把消息原原本本转告给你紫霆师伯,顺便看看你师祖是否出关。” “对了,锋儿也随你一起去。”说罢,凤岚又补充道。 “是,师娘。”伯云亭和冷锋知事态非同小可,齐齐领命而去。 凤岚这才把精力转回爱女身上“月儿,你既然回来了,就哪里都不要去,不管山里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插手,记住,任何时候。” “娘啊,究竟怎么回事?”萧月儿抓住凤岚的衣袖拉扯道,她更加迷惑了。 “一言难尽,为娘三言两语也跟你讲不清楚,总之道法两宗之间有了一些误会和冲突,我玉霄峰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轻易插手。”凤岚心事重重地敷衍道,说罢径直上楼而去,走到一半又回头道:“你也上来,为娘要问问你在外面的事。” 萧月儿跺了跺足,气闷地跟了上去。 “砰!”掌律堂大殿传来愤怒的拍案声。 “岂有此理,紫桑老儿欺人太甚,居然想要玉清洞天龙虎印,这痞道一定犯了失心疯,他想置我道宗于何地?”紫霆真人紫脸通红,气得暴跳如雷。 “玉清洞天自古以来,一直是遵照祖训轮流向昆仑各脉开放,依我看紫桑恐怕别有所图。”丹阳宗紫干真人一针见血道。 “难道那厮在打原始殿的主意?”沉闷半晌,大嗓门的剑池宗紫龙真人眼睛一瞪,似乎想起了什么。 紫霆摇头否定:“龙虎印另一半早就让蓬莱阁带走,若无两印合一,休想开启原始殿,那原始殿将近三千年未曾开启,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我等也不得而知,紫桑并不是笨蛋,除非他能得到海真一手上那半块龙虎印。” “前些年海真一派人来试探过,莫不是法宗与通天阁私下达成协议?”天外峰紫轩真人环顾左右,低声道。 “岂有此理!”又是一声重击,掌律堂主案再次承受了紫霆真人的雷霆之怒。 堂下左右列席两列二十多名昆仑诸峰真人,面对紫霆的怒火,个个闭嘴不言。 “师兄不必生气,紫桑如此有恃无恐,想必有所图谋,只要我等谨慎行事,他们就找不到借口挑事。”丹阳宗紫干真人站起了身“若有事,丹阳宗自当遵从昆仑祖训。” 丹阳宗当先表态,其它诸峰却仍旧顾虑重重,各自观望。 “只要法宗没有违反昆仑律令,剑池宗就维持中立。”紫龙真人领了领身,肥大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报,玉霄峰弟子有要事急禀。”一名道人从外面高声传禀。 紫霆点头应许后,伯云亭和冷锋师兄弟很快被领了进来,堂中一直很气闷的诸道,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如今玉霄楼是昆仑山中不可忽视的力量。 “云亭,你师父可有消息?”紫霆迫不及待道。 “师伯,家师去幽都山仍旧未归。”伯云亭垂首回禀道。 听到此消息,堂中顿时一阵交头接耳,在场大部分人显然为这个消息感到震惊,萧云忘出山的缘故,他们并不清楚,既然去的是天下第一凶地,显然非是什么好事。 紫霆真人抚额甚感头痛,失望道:“师弟啊,你这趟出去的可真不是时候。” “云亭,快快说来,你们两个急忙赶来,到底发生了何事?”丹阳宗紫干真人咳了一声。 伯云亭低头斜瞧了冷锋一眼,冷锋上前一步,向诸道行礼后,直接将从外间得来的消息原封不动的一一道出。 还未等冷锋说毕,堂中已经炸开了锅,脾气火暴的紫龙真人拍案道:“难怪近日老子总是心神不宁,看来有人要反天了。” “紫龙师兄莫急着下定论,巫门的消息未必准确,我们需要立即确认蓬莱通天阁的动向,我昆仑山历经几千年风雨,何时怕过谁来?”一身秀逸的天外峰紫轩真人不紧不慢道。 “此事恐怕非是空穴来风,上次太昊决议,紫桑强揽下昆仑今年的护山值守,只怕就是为了封锁外面的消息,刻下更严禁昆仑弟子出入山门,大是蹊跷,前几日是否有魔人出没昆仑山附近,知道内情的只有法宗的人,我等恐怕要早作准备了。”紫干真人忧心忡忡接道。 “巫门为何会向你们通风报信?”紫霆再次把关注的目光投向玉霄峰两名年轻弟子。 伯云亭跟冷锋你眼望我眼,这次是伯云亭站出来道:“巫门与我小师与杨真有非同小可的关系,云亭相信消息不假。” 堂中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在座的都清楚前几日法宗大闹玉霄峰的事,而那个被逐出门户的道宗弟子杨真,更是成了昆仑上下议论的对象。 “你们说说,紫桑到底想干什么?”紫霆真人挥手命伯云亭师兄弟退下后,继续主持会议,他眉头皱得更深了。 “还能干什么,自然是里应外合,造道宗的反!”一直缩在角落、身形佝偻的道人石破天惊道。 说话的,正是被众人忽略的昆仑掌门大弟子紫丞真人,他说罢不管众人反应,就自顾闭目打坐。 一时之间,掌律堂完全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良久,紫霆真人收回对紫丞震撼的目光,击节敲打长案,唤回了众人注意力“众位同门,众位师兄弟,掌门真人闭关,门中出了不肖之徒,我等不能坐视昆仑基业被那些狂徒震动,不管即将发生什么事,紫霆希望列位遵守昆仑祖训,以大局为重。” “掌律真人言重了。”众人纷纷表态。 紫霆真人凝重道:“本座自然相信在座诸位,只是昆仑家大业大,难免有人被不肖之徒蛊惑,希望列位到七十二峰走动走动,也许昆仑派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我建议,立即敲响金钟,宣布昆仑进入紧急状态,封闭山门。”天外峰紫轩真人发出了倡议。 “紫轩师弟,你难道要将昆仑推向一场内乱?”一个道姑飘然从掌律堂外步入,来人正是栖霞峰掌座紫霞真人。 这下堂中诸人全都起来了,毕竟紫霞真人是法宗门人,与在场诸人多少立场有异。 “紫霞师姐言重了。”风度翩翩的紫轩真人笑着迎接道。 “我来这里,只是表明栖霞峰的态度,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不是外敌入侵昆仑,我栖霞峰就不会出面。”紫霞师太微微一礼,拂尘一摆,转身就走,煞是干脆利落,只留得众人面面相觑。 “看来情势比想象还要严重,我等要早作计议,若蓬莱那边真的有所图谋,恐怕一场血腥难免。”紫干真人打破了沉闷。 “眼下问题关键,还是在于法尊他老人家的态度。”又有一人道。 紫霆真人闷哼一声,道:“紫桑是有胆无魄的鼠辈,若非有旁人背后推动,他断然不敢屡屡妄动。” “掌门真人若能出关就好了。”紫干真人自然明白紫霆所想,他不由不叹息道。 紫霆这时却想起了远在神秘幽都山的萧云忘,他深知这个师弟的深藏不露,他相信,若有这个师弟在,法宗断然不敢如此嚣张。 “本座领代掌门一职,半年来无所作为,以致今日之危,实在有负恩师重托,但紫霆身受师命,说不得拼上最后一口气,也不能让那些野心勃勃之辈阴谋得逞。”紫霆请出了一方紫玉令牌,搁在案上“诸位同门可有教我?” 诸人你眼望我眼,好半天都没有人出声。 第四章阋墙 “代掌门,紫丞有一议,不知道是否可行。”紫丞真人咳嗽了一声,悠悠支起了佝偻的身躯。 紫霆浓眉微蹙,大感意外道:“大师兄,有话但讲无妨。” 紫丞真人瞥了紫霆案前象征昆仑掌教身分的玉清令一眼,微沉了一口气,道:“如今事态紧急,不得不防内贼,还请代掌门立即下令由道宗接管昆仑护山之责。” 紫霆微微颔首,这一点他早有计算,只是没想到紫丞当先提了出来,当下他心中一动道:“不如由大师兄负责此事如何?” “紫丞老朽一个,只怕镇不住法宗那些狂悖之徒。”紫丞垂下了眼睑,不让人看清他的情绪。 在场诸人闻言神色都有些异样,紫霆沉凝了一下,果决地投出一枚令牌,喝道:“紫丞接令,立即领十二名执事,取缔法宗护山之权。” “紫丞定不辱使命。”不知是否错觉,众人发现紫丞真人佝偻的身形瞬间挺直了许多。 很快一道道命令从太昊峰掌律堂暗中发布下去,与此相应,少昊峰也在风吹草动之下,齐备人马,整个昆仑上下暗潮汹涌,阴云已然笼罩了中土修真界圣地。 雍州中南地界,云头上,两名风采卓然的中年道人正在拱手相辞。 “元君道兄,你我就此别过,只盼来日再会。” “下次不见通天阁的千年仙酿,休怪魏某闭门不见。” 一身银白道袍的海真一,长笑一声,打个稽首,转眼化作一道流星远去。 “你当我真不知晓么,短短两月连番登门,背地里兴风作浪,东海、中原都有你通天阁的踪迹,你到底要做什么?”魏元君遥望远去的海真一,眉头深锁。 “海真一忍不住了。”一个邋遢道士出现在魏元君身侧。 “师兄意思是”魏元君脸色立变,他猛一击掌道:“不行,要提醒云忘才成。” “掌门莫要多此一举,海真一谋划已久,这家伙做事从来滴水不漏,我太一目前自顾不暇,何苦插手他们的千年恩怨。 “要老道说啊,我太一只须坐山观虎斗,插手恐怕是两头不是人哇。”天狗老道抿了一口酒,摇头晃脑道。 “中土修真界已经彻底乱了”魏元君且要再说,扭头却发现天狗老道人已经不见了,他垂叹一声“云忘啊也许只有你能化解这场劫难。” 万里之外的幽都山血域。 “小鬼,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出去?”在杨真连续失败上百次后,修养甚好的妖皇也忍不住了。 杨真盘膝在一块浮冰上,一边调息一边回道:“前辈莫急,我已经探到了血域结界的底细。”他说着不免一叹“不愧是幽都山三绝域,若不是这个地方乌烟瘴气,除了魔气就没有别的东西,这里完全可以媲美我昆仑传说中的玉清洞天。” 妖皇瞪了瞪眼,气他不过,一把又从血海里捞了一头妖兽起来,张开虎口,一口就将比他体型大了数十倍的龙象吞进了肚中,只见他腹部鼓了鼓,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纵是杨真看了十来次,仍旧目瞪口呆,不能置信,他冒着激怒老妖的风险小心问道:“前辈,你怎么会吃妖兽,它们不是” 妖皇理所当然地告诉杨真:“这些妖兽对我九部妖族来说,跟你人族养牛羊一样,本皇这具身体比原身差了千百倍,若不进补,怎么禁得起折腾。小鬼,看在你辛苦的分上,本皇赏你一头妖兽如何?” 杨真差点没噎死,连忙拒绝道:“我早过了辟榖阶段,三两月不吃东西都不要紧,这妖兽皮糙肉厚,一定难吃死了。” “无知!”妖皇闷声道“你人族就是那般虚伪,吸食灵物精华,你们那些牛鼻子道士做的还少了?” 杨真驳道:“我们最多以寻常野兽和草木为食,哪像你们妖族野蛮血腥,连开了灵智的兽类,甚至同族都不肯放过。” 妖皇蔑视道:“休说草木飞禽走兽,妖兽,就算妖族和人族,又有何分别?只有你们愚蠢的人类才会给自己加上枷锁,骗人骗己。” 杨真明白跟这个老妖没有共同语言,也不再争辩,心中只能暗道,人族与妖族差别太大了,难怪不能共处。 妖皇颇为感慨道:“罢了,人族有人族的好,妖族也有妖族的好,本皇随你这么长时日,已经明白人族与妖族之异,人族虚伪善忍,就尔道门而言,就是以师徒的名义来掩饰强者和弱者的关系。 “这与我妖族强者生存的世界完全不同,在我九部众充满挑战,面对强者,要么臣服,要么死亡;而强者不会永远是强者,你今天是强者,明天就可能被击败。” 杨真暗暗心惊,这老妖寄居天魄神兵,他一直没有丝毫察觉,这分差距,恐怕是境界上的巨大差距。 听到妖皇对人族和妖族的对比,他不由好奇道:“你看来的虚伪,只是人族族人相处的手段,若彼此不能共存,如何能一起共事。 “一个妖怪也许很强大,十个人类也许打不过,一百或许还打不过,那么一千个呢,三千年前妖族败给人族没有任何奇怪,那是必然的。 “在人族眼中,妖族粗鄙、野蛮、暴力、无知、愚蠢”他看到妖皇脸色虽平静无波,但他本身却感受到来自妖皇的压力越来越大,他不敢再说下去,总结道:“人族眼中的妖族缺少智慧,你一直跟着我,自然也看到过中土大汉上京城的繁华。 “但你妖族永远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城市,他们只知道杀戮、鲜血、占有、掠夺,而不知道用双手创造,这就是人族与妖族的区别。” 妖皇神色有些黯然,口上却淡淡道:“本皇不认为一头狮子能回避天性与一群绵羊共存。” 妖皇和杨真都沉默了下来,他们明白无法说服彼此接受自己的观点。 “前辈,只凭我一人的法力恐怕不够突破结界,请前辈助我。”杨真这几日反复运用不死树,法力虽没有明显提升,但却精纯了许多,但乾坤印这样的神器,发动越强大的神力,需要的法力越发如无底洞。 妖皇在杨真看来丑陋的面容上,挂着嘲笑:“本皇妖力霸道无比,你人族脆弱的躯体是无法承受的。” 这次轮到杨真笑了,他道:“忘了告诉你,人族还有一种东西叫包容,我所修的法力能包容万物,妖力霸道也好、诡谲也好,都不是问题。” 当杨真再一次祭起乾坤印,背后远超乎他想象,如海潮一般强大的法力源源不绝,没有尽头的送了进来。 尽管早有准备,他还是给这股排山倒海之力压迫的体内巫力几乎造反,察觉到不妥的妖皇惩戒了杨真,这才延缓了法力输送。 杨真并没有大话,在妖皇的配合下,强劲的妖力转化成巫力,开启了乾坤印最神秘的神力,一个足以穿越任何结界和禁制的通道打开了。 在妖皇和杨真头顶一道漆黑的裂缝渐渐扩大,从仅肉眼可见很快扩大到容人穿越。 “糟了,忘了一件事,忘了杀掉这些沉睡的妖兽。”临走前,杨真突然想起了这件忽略的事。 “这些虫子确实很麻烦,若全部醒来,发挥全部实力,本皇要收拾也很费劲,不过那是你人族的麻烦,哈哈哈”妖皇能与杨真共处,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立场,尽管如此,在两人没入裂缝前,他仍旧释放出一道法力,将附近将近千头妖兽的元神用秘法震爆。 一人一妖奇异共生两年,多少产生了相知的感觉。 耸立插天的幽都山,漫山遍野的妖兽呼啸此起彼落,乌云盖天,雷霆连绵,杨真和妖皇再一次呼吸到空气,尽管有些污浊,但确实是脱困了,这里正是魔域广阔的世界。 杨真正要张口说点什么,一股无形冲击波已经灌入了他口中,一阵几乎撕破他耳膜,苍凉雄浑的长啸在旁边拔地直入苍云,无穷的声波将附近黑土刮起了层层飞沙,漫天飞卷,令他险些站立不稳。 这是妖皇在昆仑山大战后,元气大伤被迫沉入天魄神兵蛰伏以来,获得的真正重生,有了**,这天地间,再无所惧者。 杨真远远避开了妖皇,他不知道这次带妖皇突破血域、重新面世,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这是一个也许比龙胤和向隐更可怕的妖皇,尽管他实力尚未恢复,但已经足以傲视古今大地强者。 他一直退避到幽都山脚下,山上的魔人早已经被惊动,毫无疑问。 妖皇高踞山崖,成千上万的妖兽,从魔域各个角落成群结队飞驰而来,来到崖下,或低低盘旋在空中,表示臣服,那妖族中的皇族气息,唤醒了这些魔化妖兽生命中最顽强的一部分血脉记忆。 地面和空中黑压压一片涌动的活物,那些平素桀骜不驯、狂暴的妖兽,此刻柔顺的如小猫一般,如此壮观景象,千年也难一见。 杨真忽然觉得,向隐收复这群妖兽的手段并不高明,比妖皇让所有妖兽臣服的手段,低了不只一个层次。那是来自心灵的臣服,而不是**的征服。 而他同时也在疑惑,如此强悍的妖族出现如此之久,为何向隐还没有动静的时候,一个霓裳羽衣的绝色女子出现在幽都山外。 只听她低沉动听的声音道:“想不到还有与妖皇前辈重逢一日,喜见前辈风采更胜从前,连万兽都臣服在您的脚下,妾身何幸如之。” “女娃,少废话,这里的主人何在?”妖皇霸道地截断了瑶姬的话。 “幽都山的主人正在闭关,一时半刻,妖皇前辈恐怕是见不到了,不如前辈入山,小女子必竭诚以待,不知妖皇前辈意下如何?” “既然无人够资格接受吾的挑战,吾去也。”妖皇话音刚落,一道赤色虹光冲天而起,穿破重重魔气乌云,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能这般穿破魔障,果然可怕只是这老妖怎么会出现在幽都山,来了又走?” 这边瑶姬在喃喃自语,处于暗中的杨真已经盯上了她,听到向隐魔头闭关,他大喜过望,营救师父和师姐的可能性大了许多,只是可惜的是,没有借到妖皇的无上法力,眼睁睁看着那老妖离去。 好笑的是,那老妖离去前还暗中跟他打了个招呼,可惜他无法响应。 眼看着妖兽群自行散去,杨真趁着巨大的动静,远远吊在心神有些不定的瑶姬后面,有遁隐术支持,他并不虞被瑶姬发现。 无声无息穿越几层禁制后,杨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天魔殿,那是一座在挖空山腹中的巨殿,宝顶多棱柱,满是怪兽浮雕的长廊纵横,均是由黑石砌成,一路关口都有魔卫把持。 瑶姬在进入主殿后就失去了踪迹,到处都有凶险莫测的禁制,杨真不敢贸然乱闯,只能在殿落走廊之间摸索前进。 他意外的发现天魔殿魔头比想象中要少很多,而且大多都是实力平平的魔卫,闯了几重殿落,他都不曾发现一个魔将级别的高手。 难道天魔宗战将,甚至向隐都出山了?联想起适才瑶姬的话,他一颗心怦怦乱跳起来,若真是如此,那将是他救人的绝妙机会。 恐怕向隐也不会预料到他的脱困,只是师父多半被困在三绝域之一,师姐处境更不得而知,他必须在向隐回来之前,找到并救出他们。 但这里机关禁制重重,而且大多非常陌生,纵然他拥有昆仑和巫门最绝顶的术法,但大多他都来不及修炼,天巫术中一些异常阴毒的强大术法,他更是束之高阁,根本不去触碰。 说起来,他实力也就比寻常分神期修士要强上一些,也就强在巫功的神妙诡谲上。 若是刻下幽都山最强的正是那瑶姬,那么他将大有机会救人成功。 隐在空气之中,信马由缰之间,远处两个魔卫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瑶姬那婆娘真难侍候,要不是最近抓了个厨子进山,还真应付不来”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那瑶姬可是魔尊的女人,上次蛟魔大人的属下得罪了她,给她当着蛟魔大人的面,把那厮浑身骨头节节敲碎,然后给剥了皮,在万毒水里泡了三天。 “后来再用魔域最毒的巨蚁洗澡,折磨了七个日夜,听说最后那厮元神给封印到一头妖兽体内,生不如死” “别说了,听得老子头皮发麻,唉,你知道不,瑶姬的合欢洞府里,最近来了个水灵透顶的美人,我那日侥幸瞧到一眼,真恨不得” 尾随其后的杨真听得心神大震,两个魔卫进入一个幽深的甬道后,就自觉的闭上了嘴巴,再转出来的时候,陡然一片光亮,在一片断崖下,飞瀑激流,小桥流水,郁郁葱葱的花草深处,偶现楼阁峥嵘一角。 两个魔卫行到断崖口走廊上,放下手上的食盒转头就往回走,片刻后,守在附近的两名小丫鬟飞驰而来,取过食盒,转身就走。 杨真在转下断崖的一块石碑上,看到了三个字:合欢道。 他明白误打误撞下,来对了地方。 这是一个山腹的小谷,天空虽然迷雾重重,但却异常明亮,丝毫不见幽都山外面的可怖景象,想来是布置了奇门阵法,造就了这个小天地。 杨真远远吊着那两名丫鬟,左转右转,过桥穿过一片横溪小树林,转入了一个依山而建的小阁楼。一个凭栏而立的绿裳女子,瞬间夺走了杨真所有心神,玉人清丽如昔,少了几分恬淡,多了几分忧愁。 她黑瀑一般的秀发顺肩垂落胸前,随风起舞,美丽的眸子呆呆望着谷中景色出神,连两名送食的侍女来了又走,也似乎恍然不觉。 隐在一块山壁后的杨真呼吸沉重起来,他完全没有料到萧清儿处于这样一种禁锢状态,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过来,被禁制法力,在这样的地方,她根本无法出入,更遑论逃走。 杨真已经不再是当初莽撞冲动的少年,初时的激动后,他很快开始思索救人的计划,带走萧清儿也许不难,但要救师父,恐怕得从瑶姬入手。 师父一旦获救,带走师姐就是顺理成章之事。 略一思忖后,他定下了策略。 但他仍在考虑,是否先与师姐见上一面,就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也许是天可怜见,萧清儿这时提起食盒转身进了楼阁。 杨真明白机会来了。 他没有再犹豫。 避开两名暗中监视的侍女,杨真小心翼翼地施展遁术,避开可能的禁制,出乎他意料的顺利,直接进入了楼阁。 阁内,萧清儿摆好餐具,却托着下巴,怔怔地看着碗盏中精美的食物,对不速之客进入了阁内也没发现。 “清师姐,你不饿,我可是饿了。”杨真一屁股坐在了萧清儿对席,抓了一块点心丢入口中,坐下之前,他已经悄悄在房间布置了一个隔绝禁制。 “啊!”萧清儿掩口惊呼一声,完全呆住了,就那么干坐着,傻傻地看着杨真,似乎仍旧不相信眼前出现的人。 杨真三口两口吞下点心后,正要伸手再拿一块,手上动作却被萧清儿的目光给凝固了,他无法再掩饰下去,迎上了那双让此生难忘的眼神。 那原本了无生机的灰暗眼神,刹那间放射着无穷生命的光辉,那样的明亮,那样的耀眼。那眼神中除了沙漠绝境之处喜逢甘露的惊绝,更多的是相逢和喜悦。 两人默默对坐,彼此凝望。 忽然间,萧清儿醒悟什么似地,惊呼了一声,站了起来:“师弟,难道你也给他们抓来了?” 杨真眼圈一红,跟着站了起来:“师姐,我是来救你的。”他知道萧清儿下山后经历的这么多苦难,全因他而起,他如何不难受。 “你”萧清儿说不下去,她浑身已经被袭来的幸福和喜悦激荡的无法抑制,身形摇摇欲坠。 杨真一把扶住萧清儿“师姐,你放心,师弟一定带你安全离开,就算向隐也无法阻止我,就算死,师弟也会死在你面前。” 萧清儿久郁心中的愁苦瞬间爆发出来,死死抱住杨真,哭得死去活来。 而杨真则被突如其来的温柔怀抱冲昏了所有理智,尽情的让萧清儿发泄。他来之前仅有的一点担心都打消了,萧清儿在阴山留下的后遗症,看来已经完全复原。 不知过了多久,萧清儿心绪平静下来,放开了杨真少许,她埋首在他肩头:“师弟,师姐好没用,让你担心了。” 杨真嗅着萧清儿身上熟悉的芬芳,自足道:“只要跟师姐在一起,就算与整个修真界为敌,我也不怕。” “让师弟笑话了”萧清儿满腔羞意浮上脸颊,轻轻一挣,正要脱开,不料杨真一双猿臂跟铁钳一般死死扣住了她,令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无法分离一丝一毫。 “师姐,我觉得我是在做梦,不,就算是做梦,也没有这样的情景,你不知道,当初在阴山你让人拘了魂魄,我都快疯了。”杨真下颔轻轻蹭着佳人柔软的秀发,喃喃道。 既甜蜜又羞恼的萧清儿,芳心彷佛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只觉自己靠在了一座大山上,是那样牢靠和坚实。 那个青涩单纯的少年从她脑海中渐渐淡去,一个挺拔充满毅力的青年取而代之。 少年在短短几年的成长中,已经有了让她与那个充满传奇的父亲相比较的冲动。 被脱缰野马践踏一般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只剩下温馨和满足,还有无穷的幸福。她几乎想永远沉溺在这个温暖而有些霸道的怀抱中,再也不离去。 也许这个怀抱真的能为她承担所有烦恼和艰难,抚平她所有悲伤和不平?给她带来心中所要的幸福,而不是孜孜以求的天道? 又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柔腻的声音传来:“萧小姐,您用好了吗?” 杨真和萧清儿猝然分了开来,面面相觑。 还是杨真反应得快,向萧清儿打了个手势,然后原地空气微微波荡之后,就失去了人影。 萧清儿呆了呆,开门放两名侍女进来收拾几乎未动的食盒,其中一名侍女退出前,有些狐疑地望着神情异常的萧清儿一眼,但并没有说什么。 门再次关上,恢复了两个人的世界。 第五章示爱 萧清儿对着从空气中重新出现的杨真就道:“怎么办?” 杨真不慌不忙地拉过萧清儿的手,把了把,然后放下,上下打量她,直到萧清儿脸红过耳,羞不可抑,这才道:“师姐,你这些日子清减了。” “你知道就好。”萧清儿跺了跺足,背过身去“都是你害的,人家两顿没有吃东西了,你这个害人精。” 杨真来到萧清儿身后,贴了上去,重新将她拥在怀里,萧清儿身躯颤了一下,这次却没有反抗,任由杨真抱着她。 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中,两人都对这样的相处感觉弥足珍贵,都有不肯放过任何一分时光的冲动。 时光就这样流逝,忽然萧清儿察觉到耳旁一股灼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钻了进来,她敏感的意识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令她心脏几乎停顿的一句话:“清师姐,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彷佛在大海浪涛颠簸,一下子就给巨浪卷上了云霄,浑然不知身在何处,萧清儿半晌才有些颤声的问:“你,你说什么?” “我要师姐做我的妻子。”杨真重复了一遍,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都要明白自己所求,也许是力量的膨胀,又或许是巫功修炼的改变,让原本有些优柔寡断的他,渐渐变得果决强横。 萧清儿浑身发烫,软做一团,整个人彷佛被抽去了筋骨,脑海中一直翻腾着那句无比霸道的话。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对师姐说这样的话”她努力想摆正在杨真面前的师姐本分,可身体却不听使唤。 “不管师姐是否接受我,但我一定要说”杨真不肯退让分毫,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萧清儿内心的情怯和软弱,他要步步进逼。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变得这样勇敢无畏,他已经无法知道自己何时开始这样的转变。但他并不厌恶这样的改变,甚至很欣喜。 他觉得,那样才是他自己,那样的自己才能寻到自己所要的人生。 上一世,因为软弱已经毁了一个女人的一生,这一世他不容许自己再犯这样的错误。 忽然之间,他想到了在遥远的归墟,有那一个他必须用一生来偿还的女人。这样一想,手上不由松了几分。 萧清儿趁机鼓足勇气,挣脱了开去,躲到一旁,像受惊的鸟儿一般,不知所措。 安定了几分的杨真,稳了一下呼吸,重新拉住萧清儿的手,低声道:“师姐,在你面前我总是无法克制自己,吓到你了。” 过了良久,才传来萧清儿细弱的声音:“师弟,也许师姐早该告诉你你知道师姐被圣宗姬仙子收入门下,将会是下一任圣宗继承人,师姐的生命将不再完全属于自己” “师姐,也许你并不知道,圣宗并不像你想象那样不近人情,你不知道,师弟我正是现任的圣宗秘传护法,在姬仙子面前,师弟我还是能说得上话”杨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总之是一意想扭转萧清儿的执念。 “师弟的心,师姐早已经明白了,给师姐一点时间好吗?”萧清儿终究是给了杨真一个不算完满的回答。 杨真强抑内心的遗憾和失落:“师姐有命,师弟岂敢不从。” 这一句打趣,让萧清儿回复了平常心,她转过身来,抬头仰望杨真,眸光清澈而幽深:“师姐知道你心中藏着很多秘密,就像到现在师姐也不能相信你能安然闯进幽都山、闯进这个阁楼,以后的事,出去再说,好吗?” “看来师姐对我的身手信心还是不够啊。”杨真摸了摸鼻子,苦笑。 “你的性子,你以为师姐不知道,就喜欢蛮干,若不是瑶姬对师姐别有所图,哪有这么容易让你闯入这里。”萧清儿彷佛找到了往日山上的感觉,没好气地嗔道。 杨真恨恨道:“瑶姬,我正要找这个女人算帐呢,若非她,你也不会落入魔窟。” “不,师弟,你不要冲动。”萧清儿登时紧张起来“这里高手如云,到处都是魔头,你孤身一人,怎么能跟他们斗?” 杨真苦笑:“我跟师父一起来救你,双双被困绝域,我刚脱身,来不及找师父下落,就先找到了你,若不从瑶姬处着手,我根本没办法救出师父。” 萧清儿脸色煞白,不能置信道:“你说爹他来了,爹怎么会被困,他有没有受伤,你不是跟他一块儿吗?” 被萧清儿摇来摇去,杨真不得不极力安抚:“放心,师父他法力高强,只是给魔尊暂时困住了,应该不会有事。 “师弟我有一件独门法宝能强行穿破结界,加上偶然奇遇才能脱困,师姐你放心,师弟不比从前,刻下幽都山的群魔似乎倾巢出动,连向隐魔头也不在,区区一个瑶姬,师弟还不放在眼里,师姐耐心等我消息好了。” “可是”萧清儿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极是不安,杨真的话并不能安抚她。 “白虎,出来。”杨真拍了拍胸口,一头白色的大老虎摇头晃脑,打着呵欠,就在萧清儿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跃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萧清儿惊恐地看见白虎对她摇头摆尾,似乎在讨好她。 “说来话长,这是我那柄天魄神兵里炼化的一头精兽,刀剑不伤,只要补充元气,就有战斗力,换句话说,是打不死的家伙,师弟先留它在这里守护你的安全。” 杨真趁萧清儿失神的刹那,闪电轮指弹出,点在她身上要穴,活物一般的混沌力,很快就冲破了瑶姬为她下的禁制“师姐,你维持原状,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管有什么动静,你都不要妄动,一切交给师弟。 “白虎,去。”杨真临走前又叱了一句,白虎化作一团白气,顺着地面就钻进了萧清儿体内。 “那东西钻到我身子里去了我,我”萧清儿一时适应不过来,吓得脸色青白一片。 “记好咒语,你随时能召唤它出来。”留给杨真的时间宝贵异常,他必须趁魔尊回来前救人,否则将失去一切机会,他不得不忍痛暂时留下萧清儿一个人面对危险“这瓶能辟榖培元,这瓶是你神气受损需要的养神丹药,你先留着。” 为了让萧清儿对他多一点信心,离去的时候他耗费法力,特意张开乾坤印撕开一道裂缝,神奇无比的消失在萧清儿视线之中。 萧清儿拿着手上一对羊脂玉瓶,在震惊中目送那道裂缝缓缓闭合。 她忽然之间,对这个师弟升起了莫名的信心。 在距离萧清儿住处里许外、一个周围遍植樱花的温泉水潭内,杨真终于发现了正在入浴的瑶姬,沿着玉石小径,通达之处,附近有一座依山而建的玉楼,想来就是那妖女的行宫。 湿暖的热气中,玉汤荡漾,瑶姬妖娆的**正在洗濯中沉浮,她莲藕一般的腻臂,不断捞取花瓣淋浴在丰挺的玉女峰上,水花调皮的在身上飞窜,那一双修长的美腿伸展之间,**处风光无限。 杨真刚好在一片山崖上一览无余,他也想不到会面对这样一番令他气血冲腾的景象。 但给他诱惑的是这样一个让他痛恨,或者说厌恶的女人,那感觉就不那么好受了。 不过,这明显是一个绝好的下手机会。若是他手上有蚩越那样层出不穷的蛊毒,也许不费吹灰之力,他就能拿住这个女人。 杨真赫然惊觉,他内心似乎并不像以往那样排斥使用巫门那些阴毒手段,正在他沉思为何会有这样的转变的时候,远处行宫有一名侍女捧着玉瓶袅袅行来。 刹那间,他有了想法。 遁地术施出,转瞬来到那侍女身后,无声无息将其制住,将其手中掉落的玉瓶捞到手上,然后将人提入附近一丛灌木中,再丢个障眼法,一连串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连杨真自己也颇感诧异。 他正是要施这偷天换日之计,回头想了一想,索性脱下外袍,闭目将侍女外裳三下两下剥除下来,粗粗套上了身,摇身一变,有了七八分那侍女的模样,至少从脸蛋上不留意看不出分别。 杨真第一次为巫功千变万化的应用感到满意,他揭开小玉瓶,一股浓郁的异香冲了出来,他赶紧用真元封住瓶气外泄。 “红丫,你又在偷闻本座的香蜜。”温泉中女人慵懒的声音传来。 杨真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赶紧绕过花树,特意走到温泉给一块盘石遮挡的角落,这时又听瑶姬近乎呻吟道:“快点,磨蹭什么,你这死丫头今天怎么这么闷,是不是发骚想男人了,要看上了幽都山哪个幸运儿,跟本座说一声,赐给你就是了,那些男人啊,都是贱骨头。” 杨真赶紧拨开瓶塞,将“香蜜”倾入温泉,刹时间,一股比之前芬芳百倍的清凉气息弥漫了开来,整个温泉彷佛蒙上了一层仙气氤氲。 瑶姬舒适的长长呻吟了一声,呢喃着“这香蜜委实也太少了点,下回出山再跟那老魔讨些回来红丫快下来,给本座搓背,还站着干什么?” 杨真刚从袖中放出一粒芝麻大的金豆,滑落泉雾,就给瑶姬吓得魂飞魄散,让他下水? 这等香艳的好事,换了寻常凡夫俗子只怕点香都求不来,但换作眼下的他,却是要命的活,谁知道与那心如蛇蝎的女人接触,会有什么可怕后果? “快下来,还站着做什么,不是给本座说中了罢,小妮子还害羞。”瑶姬格格笑了开来,挥手击出一片水雨,泼在盘石后蹲立的杨真身上。 杨真没有把握一举制服这个女人,一咬牙再次剥除劫来的外裳,小心翼翼从瑶姬视线不及的地方滑入水中。 他化形并不完全,只是体格比原来瘦弱了一圈,他可不会变成女子,但出其不意下,瑶姬沉溺在温泉中根本不曾察觉。 透过热气氤氲,近距离看见那绝世尤物,那活色生香的魅惑,尽管瑶姬没有刻意释放功法,但那举手投足、发乎自然的无穷风情,就足让杨真口干舌燥、气血沸腾,暗惊妖女邪门,手上抓着香巾,迟迟递不出去。 正在这时,杨真察觉到金蚕蛊已经成功种下,再无顾忌,瑶姬有些奇怪背心的力道跟往常并不一样,不经意转过螓首,虚眸微微一瞥,低叱了两句,沉了一下身子,刚好避开杨真持着香巾的手。 杨真却明镜似的发现,水底数道细若游丝的潜流正波澜不惊地袭来,他暗道你不声张正好,单掌法印在水底结出,不动声色将暗流化解。 瑶姬再沉不住气,横掌一拍水面,一道水箭直射杨真面门。杨真一指点出,蕴着奇邪法力的水箭,砰一声化作毫无威胁的水雾。 两人在极窄的空间内,展开了交锋,闪电交换了数十招,瑶姬弹臂一击后,游了开去,双手掩住玉峰,作出一副戒备状态,彷佛受惊的小鹿一般“你是谁,为何冒充红丫冒犯奴家?”对手法力古怪,任她见多识广,一时间无法分辨杨真的来历。 事实上,自杨真靠近温泉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本以为是天魔宗哪个不知好歹企图偷香的魔卫,随手打发就是,不料对手的难缠远超乎她想象,这才来了兴致。 “你不妨猜猜。”杨真在心中翻来覆去的念动清心咒,抵御对眼前女人越来越夺人心魄的冲动,但小腹传来越来越灼热的阳气,让他有失控的感觉,他发现自己大大低估了这妖女的魔功。 “奴家记性不好,冤家为何不自己告诉人家?”瑶姬**一蹬,美人鱼一般顺滑的倒游了出去,水蜜桃一般嫩滑的**、神秘的玉户在水波中若隐若现。 杨真呼吸霎时全乱了,尽管他眼睛一直避免直视妖女,但心神却无法控制那入骨的渴望,他知道妖女在发动她的媚功。 “闭上眼睛也没用,老实交代你的来历,本座让你一偿所愿又如何?” 瑶姬酥媚入骨的声音,挠得杨真浑身骨头发痒,心神开始恍惚起来,心眼中的女人似乎散发着无穷的光热,而他就是那飞蛾。 杨真并没有警觉到,空气中何时笼罩上了一层粉雾,若她知道瑶姬身怀的“颠倒众生”已经全力发动,必定骄傲非常。 “妖女就是妖女,除了买弄色相,就不会别的招数?” 杨真无奈之下,运转起天巫术的七情篇,随着法门展开,一股奇异的感觉渐渐开始将他心神和**剥离开来,尽管**仍旧无法抗拒妖姬无所不至的色相传递,但那**法力却对他的心神失去了效用。 体内的阳气仍旧在暴动,且越来越亢奋,但心神却陷入了至虚至静至酷的冷寂中。 “不要硬撑了,强行抵挡奴家的颠倒众生的后果,就是爆体而亡。”虽然起初出了点岔子,但现在一切在握,瑶姬只想如何收拾眼前这个家伙。 随着体内元气失控,杨真的化形法术失效,迅速恢复了本体。 “是你,怎么可能?”瑶姬尖叫了一声,她比谁都清楚,杨真应该在血域这个绝地才是,一瞬间,瑶姬已经转过了无数念头。 “我低估了你,不过你也低估了区区。”杨真微笑着道“妖女,你不觉得体内多了点什么东西?” 随着杨真发动金蚕蛊,瑶姬脸色青白不分,眸中放射出惊恐和恨意。 瑶姬媚功不破自解,杨真体内的危机暂缓,他趁机给瑶姬下了禁制,从绝对下风,瞬间取得了绝对上风。 “穿上。”杨真挥手抓来瑶姬潭边的衣物,丢到瑶姬身上。 瑶姬脸上抹过重重的艳红,像天边的云彩,她一言不发地反身披上羽衣,但在温泉中那美妙的**依旧若隐若现,更显诱人。 温泉范围内氤氲笼罩,杨真也乐得在这个地方隐藏行迹。 “我师父下落何在?”杨真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血域若无魔尊亲自开启通道,你绝无可能逃离生天,奴家很好奇你怎么出来的,这是连你那个剑仙师父都办不到的。”瑶姬并不慌张。 “看来我师父果然是给困在三绝域,告诉我,怎么打开三绝域通道?” “小冤家,既来了,何必急着走,你师父和情人在暗域相会,哪里舍得分离。”瑶姬似乎对杨真丝毫没有害怕。 “情人?”杨真心中一动“你是说九玄仙子?” “小冤家看来知道不少,你既然找到这里,想来也见到你的小师姐了。”瑶姬脸上满是暧昧的笑容。 “天魔宗的人上哪里去了,为什么向隐会离山?”杨真再次追问。 “奴家为什么要告诉你,想当初在阳岐山,你这小鬼那么可爱,现在变得可恨了。” “你认为我会下不了手?”杨真冷笑。 “相信,为什么不信,大巫杨真一怒灭崂山百余口,修真界都传遍你这个杀人魔王的威名呢,连魔尊都很欣赏你。”瑶姬呵呵笑,丝毫不怕激怒杨真。 就在杨真决心动手的时候,浑身一窒,再抬头,发现已经置身在并不陌生的羽衣界中,这是一件上古法袍自成袖里乾坤一类空间。 在羽衣界闭合刹那,他发动了乾坤印,一道银色光圈无限膨胀开去,瞬间突破了出去。 瑶姬身缠羽衣,被乾坤印的反击打了个措手不及,喷血滚落温泉。 杨真一把提起瑶姬,他惊奇的发现金蚕蛊已经死亡,而他施下的禁制并没有失效,他明白那是羽衣的神效。 “照我说的做,否则休怪我辣手摧花!”杨真身在虎穴,不敢再耽误下去,以免发生让他后悔终生的事。 瑶姬艰难的睁开眼睛,邪艳的笑了笑,一口血雾迎面喷了杨真一头。 “你干什么?”杨真感受到血雾正通过他皮肤渗入体内,很快就化作一股股热流涌遍全身,根本无法抗拒。 “奴家身子好看么?”被杨真不自觉松开的瑶姬,缓缓褪下了衣裙,在水中转了一圈。 杨真此时体内彷佛有一头初醒的洪荒野兽一般,无穷的**如同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他微薄的理智。 “这叫血吻,是奴家压箱底的本钱,若还对付不了你,也只能认命了。”瑶姬双臂缠了上来,动人玉体完全挂在了杨真身上。 在僵持的时刻,那神秘的存在再一次降临杨真意识海,邪诡霸道的力量瞬间取代了杨真的意志,他狂吼一声,一把将瑶姬扑入了泉内。 两人在水中如同蛟龙一般翻腾不休,温泉中很快传来剧烈的喘息和呻吟,两人随之载浮载沉。 不知过了多久,理智一点点重新回到了杨真意识海,但他仍旧无法操纵自己的身体,他只觉得身下一个**无比的柔软漩涡在不断吞噬他,且力道在不断增强,当他体内**积聚到了顶点的刹那,体内法力随着**的到来一起爆发了出去。 瑶姬同时发出了似悲似喜、抽气一般的高亢呻吟,她全力发动密功,杨真的精元潮水一般涌入她体内。 就在她最得意、最欢喜的刹那,在杨真魂飞魄散的刹那,所有一切瞬间逆转了过来。 受那神秘存在的操纵,杨真体内巫功发起了绝地反击,混沌元气在百穴,分作阴阳二力,在他体内造就一个玄奥无伦的强大气场。神秘的巫力直接透过两人结合处,将瑶姬的本命精元反夺了过来。 就在精元尽夺的刹那,杨真的神识奇怪遁入了一个古怪的天地,瞬间无数记忆奔涌而来,很快他明白那是瑶姬的记忆。 不,他绝不会做这样夺人修为的邪恶之举。 那神秘存在似乎叹息了一声,悄然退去,杨真意识归位,巫功逆转,小心的将体内来不及转化的瑶姬精元逆传了回去。 出奇的是,一股奇特的阴阳精元形成了循环,在两人体内不断流转,甚至让两人的意识完美无比的结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奇特的机缘下,一巫一魔达成了玄门梦寐以求、玄玄生精的双修最高境界。 这样的机遇,双修道侣苦修百年也未必能功成,但两个毫无感情、彼此敌对的人,竟然获得此等莫大造化。 杨真经此一劫,也放开了胸怀,既然事已至此,也无须挂怀。 第6-10章 第六章敌我 最后阴阳周天,重归混沌,杨真体内的法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精纯,精气神完美至极,已经隐约触碰到了天道的某一关口。 一声极诱人的呻吟,惊醒了沉浸在天道感悟中的杨真。 “你是谁?”瑶姬此时正柔顺枕伏在杨真胸膛上,两人仍旧保持着交合状态,斜躺在水潭边一块草坪上。她身上遍布的淤青,说明了之前的战况有多么的激烈。 “我是谁?”杨真睁开眼睛,仔细打量身上这个洗尽铅华的妖姬,但那发自骨子里的柔媚,却比之前那蓄意引发的吸引力强大了许多。只不过对杨真来说,已经不再构成威胁,巫功的邪霸,不容他意志臣服,在完成一次征服后,已经不可能再受瑶姬的媚惑。 他退了出来,给瑶姬披上衣裙,寻回自己的外袍,两人有所默契地重新坐在温泉畔的一块盘石上。 好半晌,他才回想起瑶姬之前的问题“看来你已经明白我的身分。” “妾身该叫你莫天歌还是杨真?”瑶姬千依百顺地依在杨真身边。 “你已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何必计较过去。”杨真随口而出,却正合他心中所想。 “是啊,否则瑶姬都不知该怎么称呼你,你前世至少与我师父平辈。”瑶姬若有所思地点头。 杨真忽然转头奇怪道:“难道我们不是敌人?” “敌人?”瑶姬黯然神伤“妾身像做了一场噩梦,刚刚苏醒过来,妾身感到对不起很多人,做错了很多事” “既然你明白这一点,那么你就该做点什么。”杨真站了起来“我已经替你抹去了向隐在你元神中种下的阴影,剩下的全靠你自己。向隐虽然可怕,但你并非无法摆脱他,只是你内心是否愿意去争取,你的师姐就比你强上许多,你至少不该去伤害她。” “师姐她还会原谅我吗?”瑶姬凄然而笑。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尽快救人,然后赶回昆仑山。”杨真摇了摇头,瑶姬的问题只有她自己才能解决。 在魔殿机关密室,杨真和瑶姬站在魔镜祭坛上。 “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妾身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救人你怎么不说话,你生妾身的气了?” 杨真收回了失神的目光,对着瑶姬古怪一笑道:“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与你发生那样的事,心里居然没有一点罪恶感,但我很清楚,以我过往的秉性,绝不会容忍自己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我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究竟是好,还是坏。” “妾身就那么让你讨厌。”瑶姬幽幽埋首道。 杨真冷冷道:“你应该明白,我们之间发生了一场错误的事,但我并没有将错误延续下去的打算。” “你现在比妾身更像一个魔道中人。”瑶姬低声不满道。 杨真一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个神秘存在一再降临,每次出现,他都会或多或少发生一些变化,从性情到作为,与十年前那个纯净倔强的少年相比,已经完全找不到可以重合的影子。 莫大的恐惧瞬间笼罩了他,无边的寒意在侵袭他的灵魂,那神秘存在究竟意欲何为? “你怎么了,要不要紧?”瑶姬关切地问,那凝望的神情,彷佛妻子看护着丈夫。 “去暗域深渊。”杨真闭了闭目,恢复了镇静,只是脸色异常苍白,额头冷汗密布。 半夜清霄,星光湛然,然而玉霄峰却无一人能入睡。 “月儿,在想什么?”伯云亭悄然来到水榭栏杆上坐着观风的萧月儿一旁。 “大师兄,你说姐姐她会不会有事?”萧月儿娇俏的粉脸笼罩了一层阴云,愁眉不展。 “月儿长大了。”伯云亭见一向活泼的小师妹难得如此情态,分外感慨。 “讨厌啦,大师兄,老当人家小孩子。”萧月儿懒洋洋地伸手捶了伯云亭一下,她眼珠子咕噜一转,眉开眼笑道:“大师兄,听说某人没少跟栖霞峰的玄素仙子眉来眼去别不承认,本姑娘可是昆仑山耳目第一灵通人士,嘻嘻。” 伯云亭被人挖出了隐秘,顿时招架不住,连连告饶。 两人笑闹了一阵,又陷入了沉闷。 “爹不在,师姐又出事了,昆仑山也不清净,这修真界究竟怎么了?”萧月儿忿忿道。 “是啊,我昆仑派千万不要有事,否则我玉霄峰如何是好,七十二诸峰又如何是好,难道大家自相残杀不成?”伯云亭拍了拍栏杆,甚感无能为力。 一阵风刮过,冷锋施施然出现在附近,气定神闲道:“既然无能为力,就不要多想。” “冷师兄,你真是冷血,姐姐出事了一点都不担心。”萧月儿埋怨道。 “师父一定能救出清儿。”冷锋转过头来,幽深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促狭道:“难道你们不相信?” 伯云亭和萧月儿面面相觑,都暗自嘀咕这冷木头什么时候学会捉弄人了。 “有人来了。”冷锋神色又回复了一贯的冷漠。 “诸位好雅兴。”一个白衣胜雪的俊朗青年从空中落下。 “楚胜衣。”萧月儿跳下栏杆,随即没好气道:“你师父都焦头烂额了,你还有心情到处乱跑,不是打探我姐姐消息来的吧?” “月儿说笑了。”楚胜衣与伯云亭两人打过招呼,这才对萧月儿道:“午后凤岚仙子可是应召去了少昊峰至今未归?” “你怎么知道?”萧月儿立即板起了脸,在她看来,楚胜衣定是前来兴师问罪的。 看到三人戒备之色,楚胜衣恍然醒觉过来“月儿师妹,你们误会了,胜衣是受家师谕令前来通报一个消息。” “难道我娘出事了?”敏感的萧月儿不安道。 楚胜衣神色凝重道:“凤岚仙子午后入了少昊峰后,一直不见离山,据我道宗的人暗中打探到消息,凤岚仙子很可能被紫桑真人拘禁了。” “他敢!”萧月儿蹦了起来,一副就要发飙的情势,伯云亭赶紧将冲动的女孩抓住。 楚胜衣摇头道:“你们有所不知,太昊峰跟少昊峰目前局势极是紧张,双方上百弟子已经开始对峙,数次险些酿起冲突。” “楚兄,不知令师意下如何?”伯云亭斟酌道。 “师父没有别的吩咐,只是让胜衣来通知你们。”楚胜衣目光闪烁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自然。 伯云亭隐隐嗅出了一些异样的味道,却也没有多想,当下道:“如此玉霄峰多谢代掌门,玉霄峰始终与道宗一脉相承,请代掌门大可放心。” “如此,胜衣就此回去复命,诸位小心为上。”楚胜衣匆匆驾起剑光离去。 “大师兄,二师兄,我们去救娘出来。”萧月儿听到凤岚被困,片刻也等不及,焦躁不已。 “不可冲动,紫霆师伯通知我们恐怕另有深意。”伯云亭忧心忡忡道。 “无非就是让我们玉霄峰表明立场,另外还有一个可能”冷锋理了一下头绪,缓缓道:“让我们充当马前卒挑明道法两宗的争端,打破目前的相持状态,师出有名。” “不管别人怎么想,总是要救娘。”萧月儿走来走去,不停地跺足“该死的法宗,该死的紫桑,那些该死的混蛋” “究竟谁招惹了月儿仙子啊,说来听听。”这时一个惫懒的声音,从众人视线外传来,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他们眼帘。 “乐天你这只死猴子怎么回来了?”萧月儿睁大了眼睛,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还有我的六耳呢,你把它弄哪里去了?” “真是伤心,咱家万里迢迢赶回昆仑,连师父师弟们都没有见一面,就赶来看月儿了,可惜别人只记得那只在海外仙岛乐不思蜀的小猕猴。” 乐天乘着夜风落下,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若非熟识的人,定给他这般装模作样蒙了过去。 “死猴子,你讨打是不是?”萧月儿闪身一脚飞踢就迎了上去。 伯云亭怕两人闹个没完,赶紧拦在两人之间道:“乐师弟,你这趟下山历练来回匆忙,是不是出事了?” 乐天眉毛一扬,恨恨道:“他奶奶的,通天阁那群狗崽子回中土了。” “冷师弟的消息果然是真的。”伯云亭脸色难堪了几分。 哦?乐天斜了冷冰冰的冷锋一眼,这时伯云亭补充道:“是杨师弟的巫门朋友传达消息给二师弟的。” “杨真那小子呢,他没有回来?”乐天目光转了一圈,大失所望。 “说来话长,眼下不忙这些,乐师弟这次回来可有计较?”伯云亭问道。 “既然你们已经得到消息,那我也不急着回丹阳峰了。”乐天松了口气,若说这世上有他怕的人,那非他师父莫属。 “你个死猴子,哪儿都不缺你一个。”萧月儿自然不会放过打击乐天的机会。 乐天摸摸脸皮,大言不惭道:“昆仑有事,怎么少得了修真界最英俊、最杰出的天才高手乐天?” “呸!好没脸皮的猴子。”萧月儿狠狠地啐了一口,她掰着指头道:“你打得过谁,海真一,还是通天阁三大护法长老?” “打不打得过,到时候就知道了。”乐天神秘兮兮道。 萧月儿朝天大翻了个白眼,旋即扫兴道:“不跟你胡扯了,我娘给法宗的人困在少昊峰了,我要去少昊峰救娘,你要有胆就跟我去。” “不行。”伯云亭再次反对“道法两宗连日冲突,刻下已经势同水火,前去少昊峰凶险难测,更何况,早些时候道宗派出去的探子,已经证实了有大批修士在向昆仑山逼近,形势不容乐观。 “再说,师娘她毕竟是法尊座下弟子,短期内不会有事,师父不在,我玉霄峰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二师兄,你陪我去。”萧月儿不理伯云亭,把祈求的目光转向冷锋。 “冷木头,不会怕了吧?”不等冷锋说话,乐天抢口道。 “我们走。”冷锋对乐天的挑衅视若无睹。 “月儿大小姐,有乐某跟冷木头替你压阵足够了,走罢。”乐天目光随意瞥了深沉的夜空一眼。 萧月儿高呼一声,领路直趋少昊峰方向,伯云亭怕这小师妹有所闪失,无奈之下,只得跟了上去。 而此时,太昊峰灯火通明,在广场上聚集了数百名道宗弟子,而且还在源源不断的增加,其中修为皆在金丹期上下,绚烂的剑光在夜空中不断起落,充满了大战来临前的气氛。 而在数里之隔的少昊峰,情形也去之不远。 双方执事以上的真人都隐忍在幕后,只容那些年轻后进弟子门人集结,以暗中操纵,相机行事。 纵是如此,道法两宗双方毕竟还未到破釜沉舟之时,双方弟子一时也难以抹开往日同门情分,尽量克制彼此的情绪,减少冲突的可能。 但三名道宗弟子和一名骑着火麒麟的丹阳宗弟子来到少昊峰警戒圈外的时候,已经注定这一夜是道法两宗彻底决裂的开始。 “法宗的混蛋们听好了,姑奶奶是玉霄峰的萧月儿,让紫桑那个臭道士出来答话。”萧月儿话音刚落,少昊广场上云集的法宗弟子轰然炸开了锅。 紫桑真人为人尖酸刻薄,在道宗不得人心,但紫桑在法宗的地位却不容置疑,可以说仅在法尊一人之下,内务外事皆是他一人亲手掌管,广场大多弟子跟他多少枝脉相连,纵是萧月儿在昆仑派内“威名”赫赫,但如此当众辱骂法宗师长,确实犯了大忌。 “列位同门师兄弟,稍安毋躁。”人群中陆乾坤排众而出,拱手道:“月师妹,闯我法宗山府、辱我师长,究竟是何道理,还请给个交代。” “紫桑这个王八蛋扣留我娘,你说姑奶奶上门做什么?”萧月儿怒气冲冲道,她这一声叫骂,又引来一片喧哗。策应在后的乐天拍了身下的火麒麟一记,神兽一声咆哮,吞天吐火,将整个广场染成了血色,威势极是惊人,广场上大群法宗弟子虽早就见识过这头神兽之威,如今仍旧惊得说不出话来。 陆乾坤气势顿时萎了一截,硬撑道:“乐天,你丹阳宗难道要与我法宗过不去?” “乐某现在只是月儿仙子的跟班,她大小姐上门要人,我这做跟班的自然要狐假虎威,赶紧通传你师父放人,否则不等多情剑仙回山,你们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在场法宗弟子顿时一阵鼓噪,萧云忘将上一辈法宗弟子压得抬不起头,他们这些年轻弟子却心中多少有些不服。 “凤岚仙子乃法宗门人,逗留少昊峰再正常不过,月师妹不必疑心。”陆乾坤见调动了在场同门情绪,暗暗得意。 “胡说!紫霆师伯派人告诉我,我娘分明给你们扣押了。”萧月儿在昆仑派一向她天老大,她老二,哪容得有人一再忤逆她。 火麒麟纵身一跃,已经踏足广场,法宗弟子顿时潮水一般退了好几丈开去,乐天雄踞麒麟背上,挑衅道:“看来多言无益,陆乾坤敢不敢来场我玄字辈内的赌斗,若我们赢了,你就叫你师父放人。” 陆乾坤一人孤身站在火麒麟对面,在跳跃的火焰中,脸色越发苍白,尽管有门中师长在暗中压阵,仍旧心惊不已,他发现半年不见,与峰会第一的乐天差距拉大了许多。 “难道法宗都是胆小鬼,没人肯接受挑战?”乐天目光所及,法宗弟子无不退避三舍“若是怕了乐某,玉霄峰的冷木头也行,你们谁敢单挑他,赢了我就把小牛牛送他,输了法宗就释放凤岚仙子,如何?” 听到乐天的话,一直在山外浮云中掠阵的萧月儿等人,纷纷踏足广场,冷锋一马当先的突前,锋利的目光四处寻找着对手。 挑战那个冷血,还不如自杀来得好,法宗弟子对冷锋在昆仑峰会的表现,可是记忆犹新,固然可能一战成名,但面对火麒麟这样的威势,余勇已不足鼓动挑战之心。 “我法宗接下挑战又如何?”陆乾坤心中拿捏不定之时,目光觑到了法宗弟子角落的一群女弟子中一人“若我方败了,陆某自然恳请师尊请出凤岚仙子与诸位见面,败了一切免谈。” “姓陆的打什么算盘?”萧月儿等人私下交换了眼色,都有些疑惑,法宗年轻弟子中,哪能推出一人对抗峰会魁首乐天。 “栖霞峰玄素仙子乃法宗玄字辈第一高手,不知月仙子可有信心战而胜之?” “打就打,谁怕谁。”萧月儿气冲冲就要迎战,乐天赶紧给玉霄峰两人连打眼色,伯云亭这才将受激的萧月儿架住。 乐天暗骂陆乾坤卑鄙,赶紧抢在冲动的萧月儿再次爆发前,喝道:“玄素仙子法术精绝,丹阳宗乐天早想领教,择日不如撞日,你我一较高低如何?” 在栖霞峰女弟子集结的角落,一身皓白的玄素在分开的人群中默默出了阵,私下里,栖霞峰女弟子纷纷对陆乾坤的自作主张大是不忿,但在这等关键时候,有紫霞师太谕令在前,她们也只能在心中腹诽几句罢了。 “丹阳宗乐道兄法力高强,玄素自认不敌,可否换一个对手?”出乎众人意料,玄素很平静的接受了挑战,但她开口却让双方都大吃了一惊。 一直不为人注意的伯云亭心头一堵,血气上冲,难道玄素是在向他叫阵?但他并未失去理智,凭借他金丹期修为,根本不是玄素对手,要平常那点无端的心思也只能深埋心底,眼下这会,却是他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 只是当他留意到玄素目光中全然没有自己,而是自己一旁冷然肃立的冷锋的时候,他的心霎时凉了,刚冒出的冲动消失无踪。 身为玉霄峰大师兄,他自然明白事情轻重,他拍了拍冷锋:“二师弟,要手下留情。” 不料伯云亭好心的话,却让全神贯注的玄素听了去,只听她薄怒道:“谁要他手下留情!” 冰雪聪明的萧月儿似乎从中嗅到了什么,也不再坚持,笑嘻嘻对冷锋道:“二师兄,玄素师姐看来对你很有‘意见’哪。” “好。”冷锋面无波澜地出阵。 “得罪了。”玄素拂袖一舞,一道紫电疾射而出。 一道蓝色电光,光弧闪动,间不容发地架住了玄素的飞剑,两柄仙剑一触即分,随机化作两道紫蓝电芒,漫天飞舞,不断交击,广场上风雷迸发,金石铿锵,场面陷入胶着。 若论上届峰会排名,玄素实则在冷锋之下,但两人交锋这阵看起来,论法力修为倒是相去不远,剑诀修为,各有所长,一时难分胜负。场外法宗弟子看着同宗竟有女弟子能与那冷血杀神打得不相上下,不由拍手叫好。 “为何不用紫寰佩护体?”又一次交击后,冷锋招回了邪月,冷冷的问道。 “你既无战意,玄素也无须全力以赴。”玄素也收回仙剑,她掠了一下纷乱的刘海,清逸的面容在血气浮动下,竟有几分妩媚。 场内外一时鸦雀无声,都怪道,这两人把事关重大的比斗当儿戏么? “你我为什么要战?”冷锋面无表情地问道。 “玄素也不知。”玄素很快给出了回答。 两人的对话,让广场陷入了奇怪的气氛中,陆乾坤在阵前不断眺望东方的天色,心思并不在斗法上。 “为什么而战,自然为法宗某些人的野心而战。”紫霆真人出现在少昊峰外,他身后还有偕同而来的十数名道宗真人。 乐天拍着脑门,笑嘻嘻道:“师伯说的好,弟子也不想为某些人的野心去打死打活。” “那丹阳宗的小子,你以为该怎么办?”紫霆朗声大笑,状极舒畅,暗爽乐天的上道。 “弟子以为,未免我昆仑自相残杀,就该除去那些心怀不轨的野心家。”乐天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紫霆,为何在我少昊峰前闹事?”藏在幕后的紫桑再也无法回避了,他同样领了一干法宗真人占据了广场上峰,双方遥相隔望。 紫霆叱口道:“紫霆也是你叫的?别忘了本人现在是昆仑代掌门,若非看在法尊的面上,今日非治你罪不可。” “你”一向口齿伶俐的紫桑真人语窒,一脸通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眼看自己师长被打压在下风,广场上的法宗弟子一时也茫然无措。 第七章通天阁 “冷锋,你接我最后一招如何,一招定胜负。”玄素这时突然叫阵。 冷锋双目一寒,整个人像刚开封的神兵,寒气四射,他冷叱道:“好,这一战是道法两宗之战。” “好一个道法两宗之战,冷木头,我用全部身家买你赢。”乐天挥臂高呼,然而却没有人呼应他,让他好不尴尬。 冷锋气势已经凝聚到了顶峰,邪月藏在他袖内,一发将是雷霆之怒。 “九变凝真,叱!”玄素飞身而起,紫电仙剑化作护体电虹,绕身急飞,直扑向冷锋,在半空忽然绽放了开来,彷佛千万朵冬梅同时绽放一般,无数紫电笼罩了天空。 冷锋冷灿一笑,从地面消失,取而代之天空陡然升起一轮蓝色月轮,瞬间撕裂了天空,迎头破入了万千紫电之中。 雷霆万千,彷佛星云爆炸了一般,又若烟花一般,一刹那就是永恒。 待所有人视野恢复黑暗,交手双方正飘然坠落,玄素落地后,随即转首对紫桑真人禀道:“玄素已为法宗尽力,玉霄峰技高一筹。 “此外,家师命玄素转达紫桑师叔,栖霞峰不参与道法两宗之争,姐妹们,我们走。”说罢,她招呼广场上的女弟子众齐齐飞空离去。 紫桑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一拂袖转身退入了黑暗之中,远程的紫霆真人等也悄然跟着退回太昊峰,双方都不欲在此刻开启战端。 片刻后,一身白的凤岚憔悴的出现在广场上,萧月儿欢呼一声,就扑了上去。 “娘,他们没有把你怎样吧?” “娘没事,你怎么不听话,赶紧回玉霄峰去,娘还有事不能陪你。” 萧月儿在凤岚怀里撒娇不依道:“不,娘,你跟我们回去。” 伯云亭等人没有上前,只是静静看着,忽然他们惊见凤岚推开了萧月儿,退回了少昊峰深处不见。 “我们回去,等爹回来,一定要他们好看。”满脸泪痕的萧月儿一挥手,在伯云亭的错愕中,离开了少昊峰。 此时,东方启明星已经升起。 然而,山雨欲来风满楼,道法两宗都明白,彼此在等待什么。 昆仑山山门附近山腰一座凉亭内,一个紫袍道人和一个灰袍老道,正顶着零星的星光对弈。 紫霆真人愁眉不展苦思半晌,终是弃子认输:“大师兄棋艺冠绝昆仑,紫霆甘拜下风。” 紫丞真人呵呵捻须笑道:“老夫心静自无忧,大战来临,师弟的心乱了。” 紫霆真人苦笑道:“师尊闭关不出,紫霆对眼下局面有心无力,海真一来势汹汹,兵强马壮,而今我昆仑内乱不靖,如何抵挡强敌?” 紫丞眯了眯眼,奇怪道:“我昆仑根基深厚,师尊纵然闭关,刻下长老院至少有十人不在死关之中,这等战力,应该足以应付任何情况。” 紫霆真人闻言浓眉皱的更深“大师兄有所不知,前些日子,长老院几乎所有长老都进入了七宝玲珑塔,集体闭门不出,似乎有坐视我道法两宗之争之意。长老院一贯超然物外,不受昆仑派限制,师弟纵能行使代掌门之责,对他们也莫可奈何。” 紫丞的乱眉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淡然道:“昆仑长老淡泊名利,但对昆仑道统之危怎可能坐视,师弟多心了。” “但愿如此。”紫霆真人迎风而起“大师兄,山门大阵就交给你了。” 紫丞真人颔首道:“三清伏魔阵内,有老夫精挑细选的三百六十八名弟子坐镇,师弟不妨多盯着一点法尊的动向。” 紫霆真人突然遥望东方:“他们来了。” 这一日初阳履及的昆仑山,不仅有清晨的峭寒,更有无限萧索的杀机。 昆仑山门外大片空谷上空战云滚滚,数不清的修士藏身在内,以紫丞为首主持的三清伏魔阵,也同样严阵以待。 “道宗,海真一带着先祖的誓言回来了。”长空金光四射,云开雾散,一个天神下凡般的银袍男子踩着云梯来到阵前。 “通天阁回来了。”随着海真一的叫阵,战云中千百人齐声吶喊,彷佛千百颗滚雷一般,声音令方圆百里群山颤抖,乱石滚动,声势极为惊人。 “你我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紫霆真人踏云而出,丹阳宗紫干、天外峰紫轩两名真人伴驾在侧。 “既是同根生,何不开门迎客?”海真一衣衫狂舞,仰天大笑,数不尽的风流狂悖。 “紫霆不肖,还不至于蠢到开门揖盗。”紫霆真人一脸紫气缭绕,峨冠博带,踏云如山,也不失一派代掌门的威风“通天阁要战,昆仑便战。” “爽快,海某还以为会有个腐儒老道,跟本座八百人马讲经传道呢。”海真一回头振臂高呼“孩儿们,听见了吗,道宗要跟我们战。” “战!战!战!”长空又掀起一阵排山倒海的声浪。 “紫霆,你可敢与海某一决高下?”海真一背负在后的剑鞘嗡嗡直颤,阵阵清音遥传天际,战意盎然。 “代掌门,此阵不容有失,由紫轩接下如何?”紫霆还没有回应,在昆仑山紫字辈中修为可入前三的紫轩真人,却已经跃跃欲试。 “若是本座临场怯阵,岂非让海真一笑话?”紫霆飞身而出,当空一个霹雳,一柄雷霆电闪的仙剑祭了出来,正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玄霆仙剑,足可列入名器一列。 与此同时,一泓纯净无比的清华,从海真一背负的剑鞘徐徐射而出,震人心魄的仙音节节拔高,直破云霄,回荡长空八百里。 这是名列修真界十大奇兵榜的神兵,七音忘情剑。 就海真一仙剑完全出鞘刹那,他整个人一分为七,与此同时,七音忘情剑也分光化影,七人仗剑扶云盘旋而上,天地间只剩下七道剑光,彷佛音弦浮跃长空,摄人心魄的杀伐仙音,不疾不徐地排空辐射向紫霆真人。 “好一个七音展弦接本尊雷霆千里。”紫霆真人剑诀一引,玄霆仙剑的剑芒暴闪,一道九天惊雷从天而降,将海真一的音功冲击波打了个粉碎。 “紫霆,你比多情剑仙差太远了。”海真一话音刚落,天空七道展弦暴闪激芒“锵锵锵锵锵锵锵”七音各出,化作纵横交错的奇异剑气,变幻着莫测的光弧,天罗地网一般笼罩下来。 紫霆耳鼓铮音若雷,心神连受奇音袭击,气血浮动,七窍受损,手上剑诀险些失控,他失神的刹那,铺天盖地的剑气已经临身,避无可避。 “当心!”同门的警告从天外般遥远传来,紫霆真人心中那根弦终于断了。 难道他真的不如萧云忘?当师尊任命他当上代掌门的时刻,他一度以为师尊认为他是比萧云忘更出色的道宗弟子。 电光石火之间,紫霆犹有闲心思虑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念头,下一刻,一轮银白的古镜已经升了起来。 柔善若水的音剑没有刺入紫霆的身体,只敲击在一层更柔和的白光之上,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些音剑纷纷从不可能的角度反射了回去。 海真一冷哼一声,屈指荡剑将反弹回来的音剑拦截下来,昊天宝镜这件神器的出现,险些让他以为那个正在闭关之中的昆仑道尊出关了。 紫霆收起宝镜,与紫轩和紫干二子一起退回了三清伏魔阵后,这一场已经足够让他明白对手势在必得的决心,他也毫无必要继续与海真一纠缠下去。 通天阁人马顿时迎来一阵山呼海啸的欢呼,毕竟在他们看来,是自己的阁主击退了昆仑掌门,拔得头筹。 山门内,紫丞一声令下,阵中三百六十八名弟子依托阵眼,引动天地之力,三清伏魔阵开始全力运转起来,一座流云彩带缠绕的巨大青山凭空拔地而起,封锁了昆仑山门所有出路。 三清伏魔阵传自昆仑开派掌门玉鼎真人,以地脉之力为阴,接九天之力为阳,两仪阴阳转,是昆仑派乃至修真界最强的防御阵法之一,只要地脉灵气没有枯竭,主持阵法的人有接阵之力,阵法就会永久维持下去,永不衰竭。 早有所备的通天阁自然毫不示弱,祭出了“沧海一粟阵”此阵乃通天阁千年前一位先贤观大洋风暴所得灵感创出的攻击阵法,虽然从未在修真界有过面世,但谁也不敢小瞧。 海真一荡剑对三清伏魔阵打出一击,正式揭开了通天阁攻打昆仑的序幕。 八百通天阁弟子,以飞剑为主的各式仙兵,站定九宫八卦方位,排成层层递递的法宝攻击序列,随着阵法启动,法宝结合法阵天地之力形成一**巨浪,在天空凭空造出了滚滚而来的滔天浪潮。 轰!一阵山摇地动,沧海一粟阵掀起的巨浪,撞击在三清伏魔阵造就的青山天关上。 第一波浪潮退去,并没有动摇青山,紧跟着第二波攻击又来了。 接着是第三波,第四波后续又来,一浪快过一浪,一浪高过一浪,原本作为中流砥柱的青山,渐渐有分崩离析的征兆,山门附近沿线的山脉在几番冲击后几乎已经被抹平。 三清伏魔阵竟然抵挡不住沧海一粟阵,后方的紫霆真人等看的心惊肉跳,暗觉有异,三清伏魔阵似乎比传说中威力有所不如。 道宗大部分弟子如今仍旧在太昊峰对峙少昊峰的法宗弟子,余下的尽皆抽到了山门守护上。 昆仑派一贯人多势众,此番海外攻来,竟然出现了捉襟见肘的情况,任谁也预料不到。 在太昊峰广场上,集结了黑压压一大片道宗弟子,个个神色不安,他们大多修为不足以感受到百里外山门发生的事,但巨**力震荡依旧有余波传递到他们感知范围内。 同样颤栗不安的乐天悄然离开了同门,来到云海附近,他打出了一枚传讯剑符,很快一名灰袍老者出现在他面前。 “师伯祖,您老人家怎么还不出手,再不出手,快给那群兔崽子打进山门了。” 老人负手眺望了长老院所在的木峰一眼,叹息道:“海外双仙不出手,老夫就没有理由出手,否则就是坏了修真界规矩。” 乐天暴跳如雷道:“狗屁规矩,你说你到底是不是昆仑派的人,规矩能当饭吃,等昆仑让人灭了,你老人家哭的地方都找不到,你跟那群狼心狗肺的长老简直没个两样”他还要骂下去,却给老人一眼把满肚子牢骚瞪回了肚子里。 “一阳已死,现在老夫游离三界之外,修真界不收,天界不要,天道循环,一切自有定数” 轰隆,一阵巨大的震荡又从山门方向传来,整个昆仑山的地脉灵气都开始暴动。 “放屁!”乐天呆了一下,猛地跳脚骂道:“既然你自认不是昆仑人,老子也不把你当师伯祖,你就是胆小鬼,缩头乌龟,你就是怕海外双丑,怕打不过他们” “住口!”一阳上人活了几百年,何曾让人指着鼻子骂过,再好的修养也招架不住。 乐天毫无畏惧回顶道:“昆仑派要是倒下了,你一阳就是头号罪人,我乐天言尽于此,你这个老不死的胆小鬼爱听不听。”说罢,就掉头一溜烟跑了。 一阳望着离去的乐天,竟低笑了一句:“竖子无状。”说罢,摇身消失不见。 “变阵,沧海三迭浪。”海真一一声令下,三重巨浪形成百丈海啸,以前所未有的攻势压向三清伏魔阵。 就这时,一道无边无际的金光从地底升起,沧海巨浪被从中剖分成两半,分流的巨浪变成条条小溪散布了满天。 那突如其来的金光,竟然一举将沧海一粟阵最强攻势瓦解。 一个金人的横空出现,令交手双方皆尽大惊。 所有人都在揣测,这个法力通天的高手到底是谁? 昆仑山门内,紫霆喃喃道:“是一阳师伯,他老人家回来了,这下有救了。” “有救?”紫干真人黑着脸道:“一阳师伯既然出手,海真一一定邀到了海外双仙,这下恐怕麻烦更大了。” “海外双仙?”紫霆真人恨声道:“说不得我全派退入山门,开启弥天仙阵封山,他散仙又如何?” “代掌门,万万不可。”紫干真人急忙道:“若是被逼封山,我昆仑几千年基业恐怕就完了,这九州岛之大,难有立足之地。” “紫干说的不错,此劫早有定数,避不得,也逃不了。”一个和风沐浴一般的女子声音传来。 紫霆、紫干、紫轩为首一干人等立时信心大涨,从不出世的圣宗姬香仙子出面了。 就在这时,山门外,两道陨星一般的光流从天而降,直落山前,与一阳对峙起来。 “一阳小子,对不住啊,你既然出手了,我兄弟就不得不出手了。”来人正是海外双仙童大和童二两大散仙。 “若是老夫罢手,你们可肯与老夫一道退回东海?”一阳道。 童大一个闪身,一拳向一阳捣来,边吼道:“老子手痒,好久没跟人打过了,你送上门正好。” 童二同样一个闪身来到一阳身后,却一脚踢来,口中大叫:“我兄弟跟海小子立了誓,只要你出手,我们兄弟就必须出手,一阳今日我们一定要分个输赢。” 一阳双手盘抱,一道冰龙和一道火龙团身射出,灵动如蛇,气势如山,童大和童二兄弟齐齐被挫飞了出去。 童大使劲拍打着给火龙烧了个窟窿的袖子,气呼呼大骂道:“一阳小子居然来真的,老子跟你拼了,今天不分个公母出来,老子不跟你算完。”说着就掏出了看家兵器雷神锤。 “大哥,先别急。”冲动的童大给童二一把拽住“先把姓海的事办了,再跟这老小子算帐不迟,不然我们打个三天三夜怕都分不出公母来。” “听你的,老二。”童大怪笑一声,反拉着童二冲天而起,钻入云霄中不见。 一阳没有跟上,只是抱臂横守在山前,自三个散仙出现,通天阁也暂且偃旗息鼓,没了动静,藏在云海之中蓄势待发。 云深处,海真一凝神仰望天穹,等待他需要的结果,他身后聚集了一群屏息静气的老道,等了好半晌,通天阁三大护法长老中的大护法骑鲸真人忍不住道:“这两个老家伙究竟有没有把握发动那记禁招?” 二护法弄鲨真人却叹息道:“两位前辈虽然玩世不恭,但他们绝顶道行岂能低估,连师祖也曾言他们兄弟是修真界当年不世异才,当初若非棋差一招,他们同时引来天劫,凭他们的道行,恐怕早就飞升成道,时也命也。” 骑鲸真人呵呵笑道:“说起来,若非我通天阁巧合助两老渡劫,我通天阁恐怕也悟不到引动四九天劫的奥妙,一阳恐怕至死也不会知道他当初究竟得罪了谁。” 敬陪末座的三护法鲲鹏真人不无遗憾地凑趣道:“可惜一阳命大,四九天劫下也能不死,留下一个大患。” 海真一咳了两声,后面讨论终于平静下来,他这才道:“诸位,要时刻记住我们此行的目的,任何时候都不能意气用事。” “是,阁主。”三名护法和一群通天阁真人齐齐领命。 “看,来了。”骑鲸真人突然手指苍穹大叫道。 同样在昆仑山门内道宗诸人也发现了天空的异状,万里无云的天空,彷佛忽然间暗了许多,一股说不出的压力横亘在所有人灵魂深处,让人难以喘息,彷佛末日即将来临。 “那是禁招,天降陨石!”见多识广的姬香仙子,在王母峰遥遥传达了她的心声。 “什么?”昆仑一干人等个个魂飞魄散,好半晌回过神来,紫霆第一时刻对三清伏魔大阵中的紫丞发布了全力推动阵法的命令。 很快,昆仑山内外,双方阵营所有人都看见天空点点红芒绽现,很快化作一道道流星坠下凡间,整个天空彷佛被染红了一般。 “后撤三十里!”见势不妙的海真一立即下达了命令,通天阁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卷在云层中潮退了出去。 天地之威,岂是人力可抗衡。 很快第一道陨星流一马当先斜坠入昆仑山。轰!整个大地猛地抖动了一下,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开天辟地的冲击力。 绵长的昆仑山脉中一座山峰完全崩塌,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很快,更多的陨星流自天坠落下来,大部分在天空燃烧焚化成灰烬,余下的陨星则悉数落地。所有人都彷佛被放了一面巨鼓在耳边擂动,令人不禁错以为自己的躯体正被万马践踏。 三清伏魔阵是海外双仙主要攻击目标,自是难逃一劫,一记流星正中山门,轰溃了坚实无比的法阵。若非散仙一阳凌空抵御了大部分威力,只怕一击之下,阵中三百六十八名道宗弟子,就要尽数死于非命。 不知过了多久,陨星流结束了对大地的肆虐。 整个昆仑山门已经彻底被毁灭,山门洞开,非但如此,昆仑仙府的守护仙阵弥天仙阵在地脉无穷灵气支援下,仍旧被轰的千疮百孔,再不能完美封印昆仑仙府结界,玄门圣地昆仑仙府对修真界来说,已经彻底暴露了出来。 昆仑山外,一阵长久的死寂后,一阵九天雷动般的欢呼声在云霄激荡。 昆仑仙府内,在初时的茫然后,很快命令传下,参与守护山门的道宗弟子带着受伤的同门,纷纷撤往洞府深处,内外双重威胁下,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昆仑仙府的神话彻底打破,数千年来山门第一次失守。 禁受如此打击之后,尽管各峰各脉掌座真人竭力主持,但士气低落的道宗为首的昆仑修士只能且战且退,在双方随后有限的接触战中,最终在太昊峰建立了第二道防线,诸峰大部分弟子都迁移到了太昊峰,只留有少数弟子看守本峰。 事实上,这也是最后一道防线,整个昆仑已然无路可退。 在日落前,通天阁向道宗投书,要求歇战一夜,来日再分高下。 道宗在仙府势力分布散乱,人心不稳,需要时间调整集结,通天阁的提议虽然耻辱,但紫霆真人还是默认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自通天阁与道宗接战后就龟缩在少昊峰的法宗,开始蠢蠢欲动。 这一日的激战,道宗为首的诸脉死伤不下百名弟子,但这仅仅是个开始,谁都知道,更残酷的决战还在后面。 紫霆真人站在太昊峰昊天殿前老泪纵横,冷肃的刮骨寒风不住鞭挞着他的躯体,但更痛苦的是他内心深处。 他头顶云端,脚下却是地狱。他愧对昆仑列代先祖,愧对师尊,愧对道宗。 “代掌门,通天阁的人已经进入中昆仑。”有弟子上报。 “代掌门,法宗开始与通天阁的人接触。”不久,又有弟子上报。 “代掌门” “法宗又怎么了?”紫霆真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传讯弟子。 “代掌门,是姬香仙子派来了,青,青鸟”传讯弟子结结巴巴道。 紫霆真人旋风般转身,只见一只青色的巨大怪鸟盘旋天空怪叫:“是青鸟大人,要叫我青鸟大人。” “青鸟前辈,不知姬仙子有何赐教?”紫霆强抑内心的苦闷和愤怒,也许能拯救昆仑派的人,也只有圣宗了。 “我要叫青鸟大人,不要青鸟前辈,咕咕”青鸟拍落翅膀,变小了许多,落在昊天殿前的开明兽头上。 “好吧,青鸟大人。”紫霆哭笑不得。 “接着。”青鸟张口喷出一面仙气缭绕的白色三角小旗“这是香香给你的宝贝,你要是丢了,本鸟跟你没完,咕咕本鸟要回去复命了,你们这些小辈好自为之。” 紫霆捏着素色云界旗,望向一飞冲天的青鸟,心态平复了许多,有这件神器,他就有把握招架法尊一德手中的打神鞭。 只是,面对即将连手的通天阁和法宗,甚至那些暗藏的高手,他能对付么? 第八章脱困 “哪里跑,你们这对小丑,有胆跟老夫拼个不死不休!”在发动上古禁招后,体虚力弱的海外双仙二兄弟成了难兄难弟,被暴怒的一阳上人满天追杀。 然而战局之外,还有黄雀在后,纵观着天上地下一幕幕,云层中一团深藏的阴云内,魔尊向隐收回了观看三个散仙大战的视线,对身旁一个红衣瘦削男子道:“你离开本尊这么多年,是时候回来丁,血妖将不复存在,血魔才是你的本尊,当年那盘棋,也许是收盘的时候了。” “魔尊大人,这是属下的荣幸。”多弥罗谦卑无比的站在魔尊身后躬下腰“大人,属下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此次我们要分兵四处出击,清剿那些小门派,而不是倾力对付昆仑,恐怕这样的时机很难再有。” “一元老儿岂会如此简单,海真一还是嫩了,若是没有本尊的全程介入,他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收场。”向隐并不愿意多加解释。 “属下只是奇怪,大人为何对圣宗如此忌惮。”多弥罗舔了舔薄唇。 “因为那个女人掌握着对付魔道的至宝。”向隐幽幽道。 “七宝妙树灵根有一半在天佛寺那群和尚手中,拥有不死树的小子如今被捏在大人您手上,圣宗还有何可怕?”多弥罗不死心的追问道。 “那个小子本尊看他不透,尽管困住了他,但目前本尊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动他,若有机会,本尊甚至想斩除他成长的可能,但你不明白,你我都是一个游戏中的棋子” “大人,属下愚钝。”多弥罗闭口不再言语。 “该走了,这三个家伙是这世上仅有的几个能对本尊产生威胁的人物,可惜了”三个散仙激战,一时半刻根本不可能分出胜负,向隐已经失去了继续观战的兴趣“玉清洞天的东西,本尊也很心动呢,希望海真一不会太愚蠢。” 一道黑色和一道血色阴影脱离云层,没入了昆仑山。 夜幕降临前,分属太昊峰和少昊峰两个敌对阵营,都没有再次发动攻击,而是在准备着致命一击。 少昊峰玄德殿内齐聚一堂,酒水不禁,分主宾列席的是法宗和通天阁双方的头面人物。 堂上高踞主席的正是久不露面的法尊一德真人,此时正一改往日刻板面目,春风满面的与殿中上下言笑晏晏,举杯频频相邀。 与满堂上下欢喜的气氛唯一不协调的,是角落里一个女人,法尊唯一的女弟子凤岚正愁眉不展地,偏偏此时有不识相的通天阁真人趁着酒酣耳热,上前搭话。 “滚开,别烦我。”一声怒斥打破了玄德殿的热烈气氛。 “凤仙子,这”上前搭话讨了没趣的,正是通天阁年轻一辈白云真人,此君乃海真一亲传大弟子,修为冠绝海外年轻一辈,自是心高气傲,一时对这殿中万绿丛中一点红来了兴趣,却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凤岚不得无礼。”法尊一德轻叱了一句。 凤岚哪受得了这等气,怒扫了殿中众目睽睽的目光,拂袖转身就出了殿,留下一干人面面相觑。 “此女听说是道宗多情剑仙的双修道侣?”堂上海真一饶有兴趣地问道。 法尊一德脸面一红,下面的紫桑赶紧代答道:“阁主法眼无差,此女性子刚烈,若非怕她惹事,法尊也不会特意命她回山。” “多情剑仙很了不起吗?”堂下一人不屑地呸了一声“若他有传说中那么厉害,今日道宗一败涂地,怎么不见他出来力挽狂澜?依白云看,他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堂中法宗门人弟子个个神色尴尬,应也不是,反驳也不是。 海真一见状笑呵呵道:“白云退下,若海某没有猜错,萧云忘应当不在仙府。” 紫桑神采飞扬道:“他得意太久啦,听说他女儿给天魔宗的人掳为人质,这回看他怎么收场。” “什么?”一德真人猛一拍案,怒瞪紫桑“此事千真万确?” “此事是我们弟子从道宗内线打听来的,应该不假,萧云忘和他那个叛门弟子一起出山,至今未归就说明问题。”紫桑老老实实回禀道,他暗自也在揣度,私下扣留这道消息入法尊之耳,本就是他有意为之。 “真一道兄,恐怕事情有变,向隐那老魔定是盯上了我等。”一德真人神色严峻,再不复之前的轻松,他原本招回凤岚就不无克制萧云忘之意,只是并没有想到误打误撞,背后还有黑手。 海真一淡淡笑道:“道兄担忧有理,不过本座这次带来八百战力,算上法宗五百战力,足以应付任何局面,向隐只不过想浑水摸鱼罢了。” 一德略微颔首,却忽然下令道:“加派一队弟子巡守,严密监视仙府动静。” 海真一见状起身拱手道:“既然这样,我等养精蓄锐,相信明日就是道宗俯首之时。” 一德真人也起身道:“固所愿矣。” 夜色之中,少昊峰暗藏的涌动充满振奋,也有少部分茫然,但更多是法宗弟子对未来的企盼。 而在不远的太昊峰却是一片愁云惨雾,法宗叛乱,与外贼沆瀣一气,山门被破,一日之间,昆仑派面临穷途末路、支离破碎的境地,这让以往心高气傲的道宗弟子如何能够接受。 更耻辱的是,外贼和叛敌正在眼皮底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屈辱的怒火,在所有道宗弟子,乃至丹阳宗等弟子胸中燃烧,他们在等待来日的复仇机会。他们相信今日的失败,只不过是内贼的出卖和猝不及防。 夜色永远那么温柔,渐渐抚平了年轻弟子们的疲惫身心。 但浑水摸鱼的人,绝不会放弃这样的良机。 同样道宗弟子也有极不安分的一群人,在没有师长管束下,萧月儿为首的玉霄峰弟子首当其冲,看在眼里的紫霆真人意动之下,索性派遣这群精力过剩的年轻修士前往栖霞峰送信。 “大师兄,你说信里到底是什么?”萧月儿对栖霞峰那个地方并没有太多好感,也许原因与紫霞师太如今立场暧昧有关。 “若是紫霞师太能站到我们一边,我们就多了一份力量。”伯云亭答非所问道。 诸人驾剑飞驰在夜空中,避开法宗阵营的耳目,前往栖霞峰。 “二师兄,那些法宗的家伙太可恶了,比通天阁的人更可恶,不如我们今晚偷偷去拿几个法宗的家伙祭旗怎样?”萧月儿瞧了远处掠过的几道剑光,又冒出了别的冲动。 “你杀过人?”随在另一侧的冷锋冷冷问道。 “没,没有。”萧月儿干巴巴道,声音小了许多,随后又振振有词道:“听说道宗今天死了几十个人呢,虽然都是些不认识的人,不过这个仇不能不报!” “并不是所有支脉都站在道宗一边,我们此行要小心一些。”伯云亭提醒道。 “是啊,最大的叛徒其实是通天阁呢,听说他们两千多年前还是我道宗的一部分,他们现在就站在法宗一边。反对我们,没准那个海真一就是在做取代一元祖师的白日梦呢。”萧月儿忿忿道。 “今日其实双方都没有尽力,否则死伤绝不只这个数,只怕双方都存着彼此妥协的想法。”伯云亭叹息道。 “愚蠢。”冷锋冷冷顶了一句,也不知他在说谁。 “栖霞峰到了,还有灯火呢。”萧月儿来了少许兴趣。 就在他们一行落下栖霞峰前,三道剑光腾空而起,迎面而来双方彼此对上,登时红了眼。 “杀了他们!”萧月儿脚下的灵犀剑飙射了出去。 冷锋比萧月儿更快,他的邪月横空切过一道巨大的弧光,将企图逃逸的三人拦截到丁一个方向。 几道剑光交错闪过,夜空中雷霆电闪,动辄分出生死。 “月儿姑奶奶,何必呢。”陆乾坤仗着一件护身法宝,灵巧的周旋,一边大声呼喝,果然栖霞峰的人转眼就至。 “住手!”声音是紫霞师太的。 一柄拂尘如流水卷荡,交手双方不得不罢手,各自退避落到栖霞峰云坪上。 “师太,我要杀了这个小人,别挡我。”萧月儿方才出击过猛,险些吃了陆乾坤大亏,好在有伯云亭一旁照应。 “陆师侄,还不离去,莫非想在栖霞峰过夜?”紫霞师太冷冷回扫了陆乾坤三人一眼。 “如此请师太详加考虑,师父正等你老人家回话呢。”陆乾坤临走前冲冷锋等人得意地笑了笑,扬长没入夜空中。 “气死我了!”萧月儿猛一跺足。 伯云亭怕萧月儿闹事,赶紧把来意说明,信件也到了紫霞师太手中。 “师父,夜寒深重,为什么不请玉霄峰诸位师兄妹坐一坐?”玄素从暗中走了出来。 紫霞师太此时刚看罢信件,油然叹息一声,摆摆手,示意玄素自行处理。 “啊一一”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惨叫从夜风中传来。 紫霞师太一个闪身,已经消失不见,远近这时也传来一群女弟子的惊呼声。 “玄素师姐,我们去看看。”萧月儿一脸兴奋道。 玄素点了点头,领路直追惨叫声的方向,待他们赶到三里外一小山谷水潭边时候,透过星光,看到了紫霞师太脚下躺了一具少女尸体和一只滚落的水桶。 “是玄因师妹。”玄素俯下身子,手颤抖着摸了摸尸体的脸。 “怎么回事?”紫霞师太一脸怒容,扭头望向玄素:“本座不是说不许栖霞峰弟子离开本峰?” “近日轮到玄因值守,她今日没有装满水缸,所以偷偷趁夜出来,谁想到”玄素低头微声啜泣,双肩不停地抖动。 “带她回山。”紫霞师太原本慈和的面容,满是冷酷和冰霜。 “师太,是、是什么人做的?”萧月儿小脸发白的凑前问道。 “敌人。”紫霞师太简短道。 “月儿,我们回太昊峰。”伯云亭看出苗头不对,赶紧拉住萧月儿,然后对紫霞师太道:“师太,请节哀,我等先回山复命。” “等等。”紫霞师太叫住了伯云亭等人“告诉紫霆,紫霞不在乎道统谁属,谁能给栖霞峰安稳的日子,紫霞就听谁的。” 在回山的路上,萧月儿再次问起伯云亭,紫霞师太话里话外的意思,伯云亭只苦笑答了一句:“紫霞师太是个奇人。“ 在太昊峰,紫霆真人是注定承受着最大压力的人。 他来到了往日禁地,木峰的长老院,七宝玲锐塔下,希望见到想见到的人,希望得到启示,更希望得到援助。 但他等了半夜,仍旧没有半个长老出来见他。 这里曾经是道宗最值得骄傲的地方,但如今却不能在关键时候给予支持,紫霆心中无法平静下来,通天阁此行带来了三大护法长老,尽管道宗有人数优势,仍旧抵挡的异常艰难,昆仑七十二峰谁知道有多少肯为道宗卖命的。 数不清的变量和莫测高深的敌人,还有敌人未知的图谋和目标,这些都是困扰他的问题。 就在他决定离去的时候,七宝玲锐塔大门通道开了,一个久违的长者出现在紫霆视线中。 “大长老。”紫霆激动万分,他从来没觉得一闲长老有如眼前一般可爱。 “你觉得无法承担掌门这个责任吗?”一闲长老云淡风轻地问。 紫霆满腹委屈顿时打落肚中,再说不出来。 “是的,昆仑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在修真界最大劫难来临前,这是昆仑最后一次浴火重生的机会,老夫只能告诉你这些。”一闲叹了口气。 “我该怎么做,怎么面对法宗,还有通天阁,难道真要答应他们的要求,交出半个龙虎印,甚至舍弃道统?”紫霆有些自嘲地问。 “如果会带来太多流血和伤亡,答应他们又何妨?”一闲闭目回答。 “什么?”紫霆失声道。 一闲没有解释,转身就要重新进入七宝玲锐塔。 “大长老,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长老会集体避入七宝玲锐塔?”紫霆愤怒地问。 然而,一闲长老只是默然退入了通道,隐没不见。 紫霆只能隐隐听到一声微弱的叹息。 幽都山暗域。 “难道我们只能被困死在这里,我真的不甘心,每每想到那个叛徒的可耻面孔,我的心就在滴血。”九玄仙子在无数次尝试后,开始绝望。 萧云忘思索道:“向隐引我入山,他在没有达到目的前,在这里不会有事。” “一队都是我咎由自取,还连累了你们父女。”九玄仙子苦笑。 “其实并非没有办法脱困。”萧云忘有些遗憾道。 “我知道,引动天劫,自然能脱离这个牢笼。”九玄仙子一点就明,她跟着摇头道:“也许你能办到,但我刻意引动天劫,只有死路一条。” “也许还有其它办法,法力足够强大,也能突破任何结界,或许你该跟我连手试试。” “连手?”九玄仙子愕然。 在瑶姬的指引下,杨真来到深不见底的深渊前,他一次又一次发动乾坤印,从日升到日落,试图打通结界,却每每功亏一篑。 他明白,之前若非有妖皇近乎无穷的妖力支持,他根本不可能成功脱困。 凭他刻下的法力根本办不到,于是他主意打到了瑶姬身上。 瑶姬没有等杨真开口,她就自觉把手递给了他,两人法力以手臂为桥梁,水乳交融,迅速急剧攀升。 不知是否巧合,随着两人法力契合度提升,两人渐渐产生了交合一般的精神愉悦快感,瑶姬整个人变成了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瘫软到了杨真怀里,死死缠上了他。 两人法力合一,在短暂的刹那,攀升到了只有虚境高手才能抵达的无穷境界,杨真知道机不可失,瞬间发动砷印。 银光一闪,一道黑色口子迅速在黑暗深渊上空撕裂开来。 而与此同时,暗域内,萧云忘和九玄仙子也在做着近乎杨真与瑶姬做的事,在杨真强行撕开暗域缝隙的刹那,萧云忘无所不在的神念捕捉到了这个机会。 于是,两人搂做一团,化作一道流光冲入了那条即将关闭的裂缝。 再接下来,尴尬的事情发生了。两对男女竟然在黑暗深渊的崖上撞做了一团,待各自分开的时候,都惊呆了。 “瑶姬!”九玄仙子没有多想,就要发起进攻。 面对九玄仙子双目放射出的无穷仇恨,瑶姬在如今的心境下,不知该如何处理,下意识的躲避到了杨真身后。 “真儿,是你救出了我们?”萧云忘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不可置信。 “当然是他,他是第一个成功从血域脱困,又从暗域救人成功,若是魔尊知道了,只怕会惊掉了大牙。” 瑶姬毫不客气代杨真承认了功劳,她也说不清自己这是什么心态,她明白自己并非爱上了杨真,也许连她自己都不肯承认,她只是想重新找一个依靠。 “杨真,你怎么会跟这个妖女混在一起,你难道不知道她的身分?”九玄仙子彻底胡涂了。 杨真怜惜地回头看了瑶姬一眼“她只是一个可怜人,一个被命运摆布的人,前辈你曾经身为罗刹女,你应该明白向隐有无数操纵人的恶毒手段,瑶姬就是这样一个受害者,若非她,我也没有法子这么快救出你们。” “师姐,瑶姬对不起你,对不起师父。”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九玄仙子毫不领情。 “这里不宜多留,有话以后再说,我要去带走师姐,你们先走一步。”杨真转首对瑶姬道:“你带九玄前辈他们出去。^ “清儿,她没事?”萧云忘被一连串变化弄的摸不着头脑,见杨真要走,这才找到说话机会。 “是的,前辈。”杨真顿了一顿,飘然没入黑暗中。 “前辈”萧云忘喃喃念了两声,面色微苦。 幽都山一个处于两个绝壁之间的狭小秘谷内。 “重见天日的感觉真不错,若这里能看到太阳就更好了。”萧云忘有些自嘲道“也不知向隐魔头去了何处,否则我等绝不可能这么顺利。” “向隐去了昆仑山。”瑶姬答道。 “昆仑山?”萧云忘神色立变,似乎醒悟了什么。 瑶姬赞叹道:“不愧是多情剑仙,这么快就明白了关窍。” “清儿在哪儿?”基于对杨真的信任,萧云忘至少表面上没有排斥瑶姬。 瑶姬笑道:“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你曾经的徒弟。” “曾经的徒弟。”萧云忘苦笑一下“也许是弄巧成拙了,那孩子自尊心特别强,这份师徒情谊不管他是否还承认,萧某都当他是我的弟子。” 九玄仙子冷不丁冒出一句:“你的宝贝徒弟如今攀上高枝,未必没有别的想法。” “若我在乎世俗的看法,就不会有今日的萧云忘。”萧云忘淡淡笑了一下,转头对瑶姬道:“你似乎与真儿发生了一些事情,可对?” “我是你徒弟的女人。”瑶姬神秘道。 以萧云忘的洒脱不羁和九玄仙子的邪异刚强,同时都被震住了,且不管两人辈分和年纪,只论身分也不可能联想在一起。 “我从现在开始怀疑你弃恶从善的决心。”狭小的秘谷内,多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绿裳女子听到瑶姬那句话后,脸色异常苍白 瑶姬哀怨地回身道:“人家只是对再造恩人表示一下爱慕而已,杨公子杨大爷千万不要生气。”说到这她目光落在萧清儿身上,惊呼着道:“啊,还有萧姑娘也千万不要误会,我跟你未来相公可是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发生过” “闭嘴!”杨真狠狠瞪了瑶姬一眼,牵了牵萧清儿,提醒道:“师姐不会见到令尊傻了吧?” “哼!”萧清儿一把拍开杨真牵她的手,飞奔着扑入了微笑着迎接她的萧云忘怀中。 趁萧云忘父女团聚的时候,杨真凶狠的目光又找上瑶姬“神形欲止,发乎于心,你非要让人骂作妖女才甘心?” 瑶姬听得这然欲泣,受气小媳妇一般,期期艾艾躲到一旁。 瑶姬奇怪的举动,让一直冷眼旁观的九玄仙子,越发一头雾水,只是不自间,胸间那口郁结的块垒松动了许多。 “瑶姬打算重归玄女门,不知道九玄前辈是否肯不计前嫌。”杨真隐约察觉到会有一个麻烦缠身,所以想到了九玄仙子。 “师父、师姐、师侄女都能出卖的人,我可不敢收。”九玄仙子冷冷的拒绝。 第九章奇兵 瑶姬将乞求的目光转向杨真,杨真道:“若你没有可去之处,我可以替你安排。” “那我跟着你好不好?”瑶姬喜出望外地拉住杨真。 “不行。”杨真冷脸道。 瑶姬退而求其次道:“那你安排奴家去哪儿?” “云梦大泽,或者崂山。”杨真不假思索道。 “不去,南疆那些巫女邪门得很,奴家可不喜欢跟她们打交道。”瑶姬一口拒绝掉。 杨真不再理会瑶姬,对萧云忘道:“前辈,我们必须马上赶回昆仑山,迟恐不及。” 萧云忘深深地看了杨真一眼,首道:“看来你应该得到某些消息了。”他又对九玄仙子道:“九玄,你可有去向?” “向隐不死,妾身去哪里都一样。”九玄仙子神色有些茫然。 “师姐,离开之前你恐怕要先救一个人。”瑶姬领路在前“你们跟我来。” “站住。”九玄仙子沉喝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又耍什么花样。” “师姐,难道你就不管无邪的死活了?”瑶姬回首微笑道。 “无邪,她怎么可能在这里?”九玄仙子一脸难以置信“是你抓了她?” 瑶姬深叹了口气:“不是我抓的,是搜魂真君做的,向隐自从知道练无邪是龙族后,就一直对她很有兴趣,势在必得,这丫头担心你,跑到幽都山地界,哪里逃得了那老巫的手段?” “怎么不早说?”杨真隐隐有被瑶姬欺骗了的感觉。 瑶姬扭头娇慎道:“杨公子别发脾气啊,奴家一切你不是都知道了么,无邪这丫头被抓,是你进入黑暗深渊不久前发生的,现在才有机会讲,何况奴家不也是为了给你们一个惊喜,谁知道老被人怀疑别有用心。” “一大把年纪还跟一个年轻人眉来眼去,也不知羞,当年师父收你入门,怎么没有发现你天生妖女的资质?”九玄仙子虽然对瑶姬还是充满怀疑,但徒儿失陷,哪里还顾得许多。 瑶姬脸色白了白,惨淡的笑了一下,转身就走“这个秘谷是我私开的逃生密道,其中一条路通往天魔殿秘牢,不过若是碰到那个老巫,可就要劳烦剑仙大人招架了,听说你们可是故交来着。” “师姐,小心些。”杨真一把扶住险些跌了一跤的萧清儿。 “放开我。”萧清儿甩开了杨真的手。 “小两口闹矛盾了,我怎么听说你们小两口不久前在人家的小谷里还海誓山盟来着。”瑶姬回头格格调笑道。 “你这个妖女,胡说八道什么。“萧清儿粉脸绯红,气息急促。 瑶姬故作醒悟道:“原来小姑娘吃醋了,你放心,你心上人对你一往情深,才看不上我这个老妖婆呢。” “你”萧清儿怎是瑶姬这个老妖精的对手。 “臭小子,敢欺负我宝贝女儿,别以为你现在不是我徒弟,我就不会拿你怎样。”萧云忘忽然扭头重重拍了杨真肩膀一下,把他狠狠吓了一大跳。 这一拍,让杨真心底那块心结花佛乌云破月,瞬间瓦解得一干二净。 “师父”藏在杨真喉咙深处的那个结,终于重新吐了出来。 萧云忘怔了一下,无限欢欣道:“好,没想到还能再听到你叫一声师父,其实我这个师父很不称职,你如今一身本事大多都与为师无关,师父这个称号受之有愧啊。” 杨真心中升起一种明悟,前世种种已然是过去,并非是现在的负担,他恭敬道:“若非师父,杨真如今恐怕还是昆仑山下河阳镇一个跑堂混混。” “好,看来你成长远超乎我想象了。”萧云忘满意地大笑道:“也许要不了多久,你还可以叫为师别的,比如岳父大人。”说罢再度大笑不止。 “爹,你们欺负人,清儿回去告诉娘。”萧清儿脸红的像醉虾一般。 通过一道狭窄的漫长秘道和数重机关禁制,瑶姬果然将众人领到了一座地窟黑狱,一路看守被怒火满腹的九玄仙子辣手杀了个干净。 见到练无邪的时候,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练无邪身上被缠缚了十八条粗大的黑索,悬挂在布满法阵的阴暗囚室内。 九玄仙子一见怒不可遏,玄玉掌如刀骈出,却给瑶姬阻止道:“师姐慢来,那是那老巫的魂索,不可轻举妄动。 “本仙子就不信,区区锁链能抵挡我玄女门绝学玄玉掌。”数道带着血色的五彩光芒闪过,十八条黑索狂一般狂舞起来,练无邪的娇躯被抛上抛下,惨哼不止。 “魂索,我也许有办法。”杨真拦住了九玄仙子的劳而无功。 “确实不可用蛮力。”萧云忘也点头道:“为师倒是忘了,你如今身分非同一般,想来你继承了大巫的位置,也同样集成了那传说中的强大巫法,这魂索自是不在话下。” “师父明鉴,其实以师父的剑气也有办法破掉,只是要费力一些。”杨真明白自己所长,也不再谦让,他捏出剑指,喝道:“青龙出来。” 一声低沉的龙吟后,神魄青龙盘龙游海一般,绕室一周,直扑上了黑索,那可变大变小的坚韧魂索,很快就变成面条一般松软下来,自动脱离了练无邪的四肢筋脉。 九玄仙子一把将落地的爱徒抱入怀中,急呼:“无邪醒醒,你怎么了?” “前辈,无邪没有大碍,只是给封闭了六识,调养几日就可复原。”杨真见九玄仙子情急之下,连爱徒状况都没搞清楚。 这时一阵幽深的怪笑声很快由远及近,一个黑袍瘦削老者出现在黑狱入口台阶上。 “原本老夫打算跟魔尊讨个人情,救你出暗域,没想到老弟自己就出来了,魔尊此次恐怕大失所算。”搜魂真君双目闪着幽测的光芒,他眼里似乎浑然没有杨真等人的存在。 “黎兄高估萧某了,能脱困,说起来还是我那弟子杨真的功劳。”萧云忘不咸不淡道。 搜魂真君目中闪过奇异的光芒,若有所思地扫了杨真一眼“看来云梦大泽奉你为大巫并非空穴来风,天术看来真的被你得到了,老夫当年抛弃一切,四海九州岛追寻的东西,居然让一个外族人找到,天意,果然是天意。” 杨真心中震动道:“既然如此,黎前辈何苦屈居魔尊摩下,何不回到云梦大泽,回到你的族人中间去。” 搜魂真君摇头道:“老夫百多年前就看透了,如今另有所求,往日之事再不可寻。” “这样说来,黎兄不打算放过我等?”萧云忘身上锋芒一现即逝。 搜魂真君意味深长地笑道:“这里除了两个人,老夫都不会留难,其中一个自然是萧老弟,不过这么多年有交手,老夫很想知道你究竟到什么程度了,有机会老夫也想一雪当年之耻;另一个就是瑶姬,这个叛徒必须交给老夫。 “真君大人,闲事莫要管得太宽。”瑶姬阴声道。 萧云忘站在众人之前,道:“黎兄好算计,等你我打完,怕昆仑山大事都定了,只怕你我交手要押后再说了。” “萧老弟,你让老夫很为难。”搜魂真君脸色沉了下来。 “你不用为难。”杨真暗中承受着师父传来的浩瀚法力,强芒一闪,一道银色光环笼罩半个黑狱,搜魂真只能眼睁睁看着萧云忘一干人等凭空消失。 这一次没有突破禁制,法力消耗要小得多,杨真一行直接挪移出了幽都山魔域地界,赫然现身漫天风雪之中 在诸人准备分手前,杨真突然提出:“九玄前辈,天魔宗图谋昆仑,在下代家师请求前辈助阵前往如何?” 九玄仙子原本就抱着一丝前往昆仑的打算,但要她抹下面子主动提出那是绝无可能,杨真的请求正合她意,她也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虽然有所顾忌,还是没有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杨公子,你偏心,怎么不邀请人家去?”这边的瑶姬不肯了。 杨真抚着额头头痛道:“在昆仑一些人眼中,我杨真早就是邪门外道,若再跟你混一起,那就名副其实了。 “不如这样如何,我扮杨公子的侍女好了。”瑶姬一副不怕杨真不答应的样子。 “收一个威名三界的妖女当侍女,杨某怕折寿。”杨真没好气道。 瑶姬明媚的子狡猾一转,喜孜孜道:“杨公子是巫门至高无上的大巫,不如我就扮一小小巫女好了,这样没人会反对罢?” “小巫婆还差不多。”九玄仙子泼来了冷水。 守在父亲身边的萧清儿闻言噗嗤笑了出来,颇不好意思的掩住了小口,随即又低啐了一口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的:“妖女。” “好罢,小巫婆就小巫婆。”瑶姬可怜兮兮的哀叫一声,当即双袖展开扶身疾旋,一阵粉红旋风后,一代瑶姬已经化身成一个拥有水灵大眼、身段玲锐的黑袍小巫女,她盈盈拜在杨真面前,”小巫参见大巫。” 杨真瞧得瞪直了眼,这个“小巫”容貌完全是瑶姬时光倒流的青春少女样,多了几分俏皮,少了几分艳光,外套一身玄色斗篷,看上去从骨子里让人怜爱。 九玄仙子脸色马上就变了“玉女转生被你用作这等用途,师父要知道了,怕也会从黄泉再气死一回。” “师姐终于肯认师妹啦。”小巫女纵跃一声欢呼,一举一动完全是小女孩情态,让人叹为观止。 “收起你的媚术,否则一入昆仑就有人揭开你的老底。”杨真喝止了瑶姬的千变万化术继续玩下去。 九玄仙子拿瑶姬无法,她看了手中仍旧在昏睡调理的爱徒,无可奈何地对负手看热闹的萧云忘道:“事不宜迟,赶到昆仑山怕要半日才成,得动身了。” “那是什么?”、“道宗在干什么?”少昊峰法宗和通天阁分属两个阵地的门派精英,纷纷惊呼。随着一股异香弥漫方圆数十里,整个太昊峰都给笼罩在一层像牛奶一般化不开的氤氲之中,在初晨阳光下,气象万千,浑然一体,浩瀚不可测。 少昊峰上,一德真人叹息道:“姬香还是出手了。” 海真一诧异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素色云界旗?” 一德真人两条浓眉已经横成了一条:“此旗真正得天地之力,使用者从心所欲,可抵御五行攻击,水火不侵,天雷走避。” 迎着朝阳,海真一信心十足道:“道兄何必妄自菲薄,素色云界旗虽强,法尊的打神鞭也不逊色,何况法宗与我通天阁合力,实力已占压倒性优势,令道宗低头只是时间问题。” 他的信心不是没有来由,随着通天阁弟子和法宗弟子各自源源不绝入阵,在太昊峰东面和西面,分别出现两座阵法雏形,通天阁依旧是八百名弟子组成“沧海一粟阵”而法宗则五百一十二名弟子组成威力不在道宗昊天剑阵之下的五行辟天剑阵。 以上两个攻击力无比强大的阵法,任一全力发动都有移山倒海的威力,两阵合壁,威力累积更无法计算。 “告法尊,昨夜法宗有三名弟子失踪,七名弟子被杀,皆是外出巡夜出事,道宗看来对今日之仗势在必得。”紫桑出现一德真人身后,躬身而立。 “凶手可有留下痕迹?”一德真人木脸看不出表情。 “均是一击毙命,当高手所为。”紫桑含糊道。 海真一扭头惊异道:“看来并非巧合,我通天阁昨夜也有十来名弟子伤亡,都没有抓到凶手,若非贵宗提起,恐怕本座还羞于提起。” “紫霆据老夫了解,秉性刚直火暴,他绝不会用这样阴险毒辣的手段。”一德摇头道。 紫桑真人拂尘一挽:“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人,想来紫霆已经知道无法从长老院得到任何支持,所以如此不择手段。” 海真一冷笑道:“既然如此,我通天阁也不必留手了,今日好好让他们见识一下本座的手段。” 一德真人沉默良久,才道:“自古战阵伤亡难免,我法宗此次行动确实有欠光明,但为了壮大我脉,取得玉清令,一德也只能有负先贤圣意。” 紫桑听罢,阴险的三角眼闪了闪,满意的去了。 连绵不断的金钟声响彻昆仑仙府,修真界近千年来规模最大的会战开始了。 数百柄飞剑按五行生克排列起阵,五颜六色的剑气洪流从开始的杂乱无章,变得纯净浑厚,五行辟天剑阵功 在少昊高峰上纵览战局的一德真人见状松了口气。 在浩瀚的阵力中,个人之力微不足道,当无数溪流汇聚成江河湖海,威力再不可同日而语,只见辟天剑阵阵中旗令不断打出,五行洪流呈云龙升天阵,剑气洪流到了极高点,轮转抛射而出。 五道各色怒龙破天呼啸,空中炸鸣不断,几乎不分先后轰在素色云界旗张开的氤氲宝气上。 一阵七彩光芒闪耀,氤氲宝气一阵翻滚,跟着平缓了下来。 法宗发动第一波攻势并没有取得成果,通天阁已经迫不及待,发动了沧海一粟阵最强的海潮阵,一浪接一浪的法力浪潮轰击氤氲宝气。 连环不断的层层攻击,令氤氲宝气剧烈震荡起来,七彩宝光上下翻滚,显然比法宗取得了更佳的攻击成效。 而在太昊峰内,几组自愿组成的高手突袭队伍正在成立之中,他们的目标是趁法宗和通天阁发动攻势时候,袭击防御薄弱所在,削弱对方攻击威力,同时起到牵制作用,甚至觅机一举破坏攻击法阵。 玉霄峰弟子全数报名,加上丹阳宗的乐天,以及天外峰的玄道组成以乐天为首、玄道为副的精英小队,另外还有两支由道宗各脉紫字辈高手组成的队伍。 原本乐天等人不可能获得此等机会,但玉霄峰诸弟子在代掌门紫霆真人面前,宣称只有在斗法中才能成长,而紫霆真人也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不顾诸峰掌座反对答应了下来。 素色云界旗在太昊峰一角已经张开了一条出入通道,出发前,乐天为首的年轻道宗新一代精英聚集在一起,个个神情肃穆,大有风萧萧一去不返的悲壮。 萧月儿两手叉腰,忿忿道:“我们这么几个拿出去,能扑腾几个浪花啊?要是按刚才那些老头子的计议,专找游兵散勇小虾米收拾,也太丧气了,你看那姓楚的,拿了一道大旗,指挥上百人发动剑阵呢。” 伯云亭斜瞧了远处道宗弟子云集阵眼处,笑道:“楚师弟年纪虽小,但遇事镇定不乱,进退有据,在道宗年轻弟子中颇有威望,就这一点,昆仑玄字辈恐怕难有几人能及,他当此重任也不无不可,诸位长辈不也未曾反对?” 乐天鼻孔朝天一哼:“照此说来,乐某也不比他差,只是没他生了这么个权高位重的好师父。” 天外峰玄道一旁轻咳了一声,打断道:“我等承担的任务也非同小可,稍有不慎,随时有性命之危,说得不好听,也许九死一生,玄道以为,最好还是依照诸位师长的议定行事为妥。” “胆小鬼。”萧月儿当即给了玄道一个大大的白眼。 玄道脸色不变,对萧月儿问道:“战阵非斗法切磋,若是碰到法宗好友,你能否痛下杀手?若同伴有危险,你能否舍命救人?若是被围困,有一个独自逃生的机会,你会否放弃?” 玄道一连串追问,让萧月儿哑口无言。 伯云亭垂叹道:“若是师父在就好了。” 冷锋没有理会众人,转身直下通道:“多言无益,要杀人,用眼和嘴巴是学不会的。” “那用什么学?”萧月儿心知众人唯有二师兄有搏杀经验。 “用身体学。”冷锋抛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萧月儿望着冷锋那孤单的背影,嘀咕道:“难道挨上一两剑才能体会到不成?” 乐天拍拍手,大手一挥:“出发,他奶奶的,不就一条命么,没准下辈子投个更好的胎。” “你姓乐的,下辈子只能投猴子身上。”萧月儿嘲笑道。 “做猴子也不错,至少不用做人这么累,还有这么多选择要面对。”乐天召唤出火麒麟,纵身而上,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装什么深沉。”萧月儿呸了一句,踏上了灵犀,跟着冲出。 伯云亭与玄道相顾一眼,一起尾随而出,他们年轻的血已经开始沸腾了,尽管夹杂着不安和恐惧。 由于道宗一阵处在守势,通天阁首先大胆将攻击阵逼近太昊峰,威力巨大的海潮阵难以在缩小的空间运转下去,通天阁弟子在旗令下重组序列,鱼鳞阵这个最紧密的攻击阵,寸寸压向了素色云界旗结成的氤氲宝气边界,朝内寸寸推进。 法宗见状,不甘示弱,五行阵转动,方圆势拉开,五百法宗弟子形成圆阵缓缓旋转,滚动挤压向氤氲宝气。 太昊峰主持素色云界旗的紫霆真人,一见对手如此短的工夫就发现了己方弱点,一声令下,道宗昊天剑阵开始启动,迎击四面八方试图短兵相接的对手。 通天阁和法宗的法阵,都不具备氤氲宝气这样完美无暇的守护,在紧逼氤氲宝气下,一些弟子身法开始紊乱,道宗一方游弋而出的剑流,很快收割了一小片不慎出阵的弟子。 在强大阵法挤压下,血肉纷飞,死伤极为惨烈,幸运的还能元神逃脱,反应慢的,形神俱灭。 好在通天阁和法宗同时发现不妥,纷纷调令阵型压缩,重振攻势。 在半小时的攻势内,道宗为了抵挡两大阵的攻击,大批弟子法力消耗极其厉害,事实上比法宗两方死伤一些弟子代价还要大一些。 因此,攻破素色云界旗就成了法宗和通天阁取胜的关键。 通天阁继续变阵,衡轭阵、锋矢阵等阵势纷纷出炉,法宗更是五行轮回势、方圆势、云龙势、长蛇势交替使用,务必给道宗施加最大压力,削弱道宗持续战力,待到崩溃时,一战而定。 这一场攸关玄门气数,无数修士命运之战,所为也不外乎名和利,象征昆仑掌教和道统地位的玉清令,是法宗志在必得之物,而蓬莱通天阁携复仇之心不远万里,实则为玉清洞天之秘宝而来。 道宗自开山祖师玉鼎真人始,就领袖群伦,如何肯轻易放弃道统统治地位,更遑论玉清洞天的先祖宝藏。 日升后两个时辰,双方已经战至了浓烈的**,伤亡难计。 第十章伤逝 在迷雾重重的深谷山涧中,乐天、萧月儿一队人马自交战以来,一直没有找到太好的机会,一巨接近法宗和通天阁的攻击阵,就会被发现,一旦给高手盯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们这点人马一旦遇到攻击阵的锋芒,恐怕连渣都剩不了,直接给剑气洪流碾压成飞灰。 好在冷锋提出了脱离主战场,在对方受伤落单修士中寻找机会,而太昊与少昊两峰之间千丈之下的深谷,正是绝佳埋伏所在。 众人正埋伏在一片乱石林立的河谷中,溪涧飞流足以掩饰他们的动静,且天上仿佛近在咫尺的法力洪流轰鸣声回荡不绝,偷袭时候被上面高手发现机会小了很多。 “月儿,好些了吗?” 伯云亭在山溪中洗了一下衣襟上的血迹,起身看见身旁仍旧干呕不停的萧月儿。 萧月儿倔强地再埋入冰冷的溪水,镇了一下气血,再抬头胸前挂了一溜水莲,溅回溪流乱石。 伯云亭一手大力相托将萧月儿扶了起来,小心地拍着她的背心,道:“大师兄留着陪你,就不跟二师弟他们出动了,其实大师兄也比你好不了多少,实在不愿意碰到法宗的同门。” “哇”萧月儿反身就栽入了伯云亭怀里,哭了个一塌糊涂,边哭边呜咽着:“我杀人了,我杀人” “我知道,不怪你,不怪你”“我给了他一剑,可,可后来才发现认识他,他跟娘是同一支的师兄,他平时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出名的胆小,可我,可我亲手杀了他,哇” “你那一剑并不致命,你二师兄最后一记才杀了他,不要难过” “真的?”萧月儿抬头,泪眼模糊,仿佛溺水的小孩,拼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当然是真的,下次我们杀通天阁的坏蛋,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伯云亭轻抚着小师妹的秀发和柔弱的背心,望着在上面雷霆电闪中不断变色的迷雾,忆起了久远时空,那时候昆仑各宗弟子和睦相处,纵有冲突,也是在师长的见证下公平比斗。 这时河谷上方风声大作,一道明暗不定的光芒从天空坠了下来。 伯云亭一把将萧月儿拖着避入了一块青石后,观察着迷雾上空,一般有人受伤落阵后,都有高手及时出手救助,但也有一些倒霉鬼只能自生自灭。 半晌后那团光芒重重落地,砸落在一个山壁上,乱石隆隆滚落。 “跟我来。” 埋伏在伯云亭不远的乐天一声低呼,冷锋等当先纵身跃了出去,数道人影起落间,转眼在迷雾中隐没,逼近那人所在位置。 “真是一群聪明的小虫子。” 一个英俊乃至邪异的华服青年一脸笑意,但那双冰冷无情的凤目,却让四面形成包围之势的乐天等人不寒而栗 “你是谁?”乐天只觉一股寒意从头顶百会而降,手足几乎克制不住要发抖,原本中气十足的质问变成了弱的低呼,他再傻也明白踢上铁板,眼前这家伙故意引他们前来的。 性子极冷酷的冷锋口角已经拧出血丝,也挡不住牙齿打架,邪月嗡声一颤,他刹那间心神恢复了片刻,神秘人诧异地惊咦了一声,冷锋已经纵身飞出,一道蓝色闪电裂空劈了下夹。 与此同时,乐天也放出了火麒麟。 神秘人只伸出了一个指头,闪电打着旋,倒飞了出去“锵!”插入了山崖岩石中,尽柄没入。 而冷锋落入了神秘人手中,他脖子被一只洁白有力的手掌死死扣住。 至于喷出真火的火麒麟,只扑到了一个虚影,狂猛的真火融化了大片岩石,而神秘人在初时惊异后,便发现这头火麒麟虚有其表,不过区区一个元神,唇角刚绽放的兴趣就消失了。 玄道的白虹仙剑和乐天的斩阳剑,分别化作一白一红两道闪电夹击神秘人。 面对一个纵越,又从后面扑上的火麒麟,三方夹击,神秘人依旧从容不迫。 罢风狂卷,两柄飞剑撞得火花四射,同时扎入火麒麟灵体内,激起一天熊熊真火。 而冷锋仍旧被神秘人提在手中,人站于一片飞岩上。 乐天等人仰望崖上,呆若木鸡。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道金光闪过,直袭神秘人。 “散仙,你就是那个一阳?”神秘人在狭窄空间内化作无数虚影,回避那只几乎令空气燃烧的大手。 “阁下修为盖世,当不是籍籍无名之身,为何欺负后辈?”一阳上人说话之间,手上丝毫不见停顿。 观战的乐天等人,只瞧见成百上千的人影在天空纵横,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但他们更揪心的是冷锋的生死。 忽然一团血雾爆出,罩了神秘人一身,一个黑影拖着一条长长血影从崖上飞落。 一阳上人起手连出七迭劲,水火交侵,天地扭曲,神秘人被困窒一隅。 刚才飞落的人正是冷锋,他落在附近一条溪涧中,浑身鲜血,染红了方圆半里的溪水。 “吾晚些时候再找你玩,区区一个尸解仙很了不起吗?” 神秘人双臂交叉过顶一震,破了一阳上人的攻击,身形闪了闪,就不知去向。 “师伯祖快救人,冷锋他快不行了。”乐天将冷锋从水中捞起,跪在溪边近乎嚎吼地祈求天上那人。 伯云亭和萧月儿这时也扑了过来,萧月儿尖叫道:“师兄手没了,天啊”“你们几个小东西真不知死活,紫霆怎么会派你们出来胡闹。”一阳上人伸手从乐天手中夺过冷锋,一层寒气瞬间凝结了上去,冰封止血一气呵成。 “冷木头会不会有事,没有他的气息了。”乐天神情满是惶恐和焦急,连在他屁股后头乱转发脾气的火麒麟,都没有理会。伯云亭拉住几乎要扑上去的萧月儿,恭敬地对一阳上人拜道:“请师伯祖看在道宗的分上,救我冷师弟一命。” 一阳上人苦笑道:“谁说老夫不救,只是他舍弃一臂,精血亏损太大,即便复原,怕修为也要大降,可惜了一个好苗子,看这小子路数,应该是萧云忘那娃儿的弟子吧。” “只要不死就好,不死就好。”乐天大喜,跟着跳脚咒骂了一句“你个死老头,就会装腔作势,吓死我了。” 一阳上人再打出一道金光在冷锋身上后,就将其交给了看上去最稳重的伯云亭“你们几个立刻带他去王母峰,那里自有人能救他,你们几个既然出了阵就不要回去了,如今只有王母峰能保你等周全。” “什么,死老头,你要我们避风头。”乐天指着头顶,大声吼道:“道宗兄弟们都在拼命,你要我们跑路,,我好像忘了,您老人家不是道宗的人,您是剑池宗的死鬼。” “混帐!”一阳上人再好的脾气也会发怒,一道指风将乐天掀了个跟头“老夫何尝不想将这群逆祖的混帐一一诛杀,将那群海外逆子一一赶出九州岛。 “老夫纵是散仙,但也不是无敌,若是老夫出手,海外双仙必定连手出阵,道宗纵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 刚默默替冷锋取回兵器的玄道,这才上拜道:“师伯祖,我们听您的吩咐,可是师门有难,我们不该坐视不理啊。“ 一阳哭笑不得道:“王母峰绝不会风平浪静,那里也有某些人志在必得的东西,让你们去王母峰,也希望你们能助圣宗一臂之力,那里的东西不容有失。” 乐天扛起斩阳剑,高呼:“兄弟们,扯呼,今日不死,迟早跟这些王八蛋算帐。” 伯云亭等匆匆跟一阳上人拜别,一行沿着河谷,掠向王母峰的方向。 眼看将近午时,道宗仍旧龟缩在素色云界旗中,法宗和通天阁的攻击法阵都疲不能兴,法尊一德真人和通天阁阁主海真一都对道宗的韧性大为吃惊,心知再不出阵打开局面,只怕士气下滑,形势逆转也非不可能。 乌云滚滚的天空青芒万丈,仿佛成千上万颗飙雷同时爆炸,一道青蛇似狂龙重重自云层抛落,抽在笼罩太昊峰的氤氲宝气上。 刹那间,一阵奇光连绵闪动,氤氲宝气翻腾着萎缩了一层。 正在维持攻击阵型的法宗弟子顿时欢呼雷动,士气大振,因为他们心目中至高无上的法尊终于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那样惊心动魄。 海真一怎肯在这个时候落于人后。 紧跟着青光裂天后,一道万丈金光当空腾起,陨石坠落一般重重轰击在氤氲宝气上。素色云界旗的守护又看得见的萎缩了一层。 那是翻天印,修真界几乎绝迹的神器重新现世了。 这次迎来了蓬莱通天阁弟子们的震天欢呼,他们鼓起余勇,再次发动海潮阵。 法宗的五行辟天剑阵也发动了最强的车轮阵,从四面八方碾压上去。 法宗和通天阁齐齐发力,万剑如臂使指,翻滚如,宝光万丈,形成山呼海啸的攻势,道宗的形势眼看岌岌可危。 一直主持驱动素色云界旗的紫霆真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围在他周围的各峰掌座也好不到哪里去,个个神情茫然,还有绝望。 在角落的紫丞真人突然开口道:“代掌门,道宗恐怕支持不下去了,不若暂且与那通天阁达成妥协如何,龙虎印合壁意义重大,也是我道宗多年来所期望的,何不趁此机会” “住口!”紫霆勃然大怒“你以为法宗会甘心就此罢休,他们不怕我道宗秋后算账,?海真一又岂有这点企图?” 紫干苦笑道:“我丹阳宗上下都参入此阵,就算罢手也不能,紫干不是为道宗而战,而是为了命运而战,只要紫干还有一口气在,就与代掌门共同进退。” 天外峰紫轩抹过额上汗渍,目若星辰,淡然道:“紫轩生于昆仑,死而后已。” 紫霆脸如绛紫,在太昊峰的颤栗中,震天大笑道:“就算道宗要亡,我紫霆也要拉着他们一起下黄泉。”但他脑中却想起了昨夜一闲长老曾对他说起的那句话。 “听我玉清号令,昊天剑阵暂歇,全力养精蓄锐。”紫霆发布了这条命令后,当即全力主持素色云界旗,排列在四面八方驱剑的道宗弟子齐声应诺,总算打起了几分精神。 王母峰,往日沉寂耸立的树山似乎活了过来,一位美丽绝伦的仙子正屹立在一条高枝上,乘风眺望中昆仑方向,那边天际酝酿着越来越庞大的元气风暴。 忽然几道利剑一般的血芒连续跃动在王母峰外,姬香淡淡一笑“你们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说罢她脚下大片枝叶刷刷活转过来,灵动如蛇,交织如雨,转眼就编织出一个绿色坪地。 一只古琴横放在姬香的膝上,如流水一般的绝妙仙音传扬了出去,顿时四方云动,那条藏在云层中活动的血芒,顿时没有了隐藏空间,暴露在空气中。 一阵嚣张狂笑从那条影子传来,那人道:“姬小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如此绝色藏于山中,真是可惜了。” “妄言。”姬香滑动的纤指轻轻一屈,锵!一声筝鸣,几乎同一瞬间,那条血影被一道无色无形的利刃切成两截。 “好厉害的婆娘。^血影身体分成两截,仍旧有能力说话。只见一阵血雾弥漫,他躯体神乎其神地重新合二为一。 “血魔道,看来你就是那血妖多弥罗了。” 姬香一语点出了来者的身分,不过她手上并未停歇,轮指拨出,一道道无形气刃在云海上纵横,将血影杀的抱头鼠窜,最后不得不夹着尾巴,化作一道血色遁光叫骂着远去。 “向先生,为何恋栈不去,莫非想入我王母峰做客不成?”姬香娇俏地蹙了蹙月眉,仙音仍旧源源不绝的流淌在云海,与风云为舞。 “姬小姐,莫非对向某动心了,若是如此不妨迁居到幽都山,你我魔中有圣,共谈天人之道又何妨?” 面对向隐的调戏,姬香只是淡然笑了笑,回敬道:“对于藏头露尾之辈,姬香一向无甚好感,若向居士有心投入玄门正道,本座倒可为你牵针引线。” 向隐大笑:“向某很想现身一亲香泽,可惜尊驾一身是刺,贵宗对我魔道一向又臆断苛责,向某还没有舍生取义的打算。话说回来,向某此行不过是借道一游,顺便奉送一个消息。” 姬香淡然应道:“四百年前,先师飞升之际,曾言魔道盛极于西,得天共谴。” “谬,大谬,一个棋子,怎可能看到棋盘外的东西。”向隐沉默了一阵,不屑大笑而去。 姬香面上忧色浮现,她知道,昆仑这场浩劫才刚刚开始。 昆仑道宗处境极其危险,但她却无法前往支持,只能守护在王母峰,静待时机。 忽然姬香心神一动,抬头正见北方天际一阵血色浮起,她手中此时已经多了一面玉白镶金边小旗,只是宝光暗淡,隐有微不可察的破损。 素色云界旗终于破了。 “紫霆,交出玉清令、龙虎宝印,上天有好生之德,当可免血战一场。”海真一清朗的声音传遍方圆百里。 时间,将近千名通天阁门人齐声重复掌门真人的喊话,声势震天。 “道宗自古未有降者,紫霆纵然不肖,也不会向祖上逆徒俯首。”紫霆一声令下,昊天剑阵全面展开了,只不过此刻太昊峰已经全然暴露了出来。 一言不和,真正的短兵相接开始了。 过千柄飞剑穿梭纵横长空,还有许多千奇百怪的法宝夹杂其间,三方将近三千弟子不可避免的被死神不断收割。 纷飞的血肉,仓皇逃亡的元神,纵横的剑气,冲霄的宝光,惨烈的嚎叫,一切的一切,仿佛人间地狱。 “师父,停止罢,不能再自相残杀了,否则我们将是昆仑的罪人,昆仑的罪人啊,凤岚求求您了。”在少昊峰高处,之前威风八面的法尊一德真人正在纵览局面,同时调养元气,神器的使用虽然威力巨大,但损耗之大常人也难以想象。 一德真人吞走了鼻端和头顶的团团,收息闭目片刻,不怒自威道:“岚儿,为师一向纵容于你,最好的法宝赐予你,无上的法诀传于你,当年你一意嫁人便是如此,你问问你自己,对法宗可有过忠诚,可有过一分一毫的付出?” 凤岚跪伏在地,再次哀求道:“师父啊,昆仑道统就真值得这么的同门相戮,舍生忘死,通天阁难道就不是别有所图?” “凤仙子说说我通天阁如何别有所图?”不远处角峰上的海真一数步便踏了过来。 凤岚见一德没有吭声,以为是赞同于她,便大声斥责道:“一群叛逆而已。” “好,好一个叛逆,若是道宗胜了,不知道往后法宗可还有机会抬头,呵呵。”海真一说罢,也不看一德真人无比难堪的脸色,飘然离去。 而云海上,双方接战更加血腥了,不时有人惨叫着跌落云霄,甚至有人同时被几件仙兵打得粉身碎骨,形神 “师父,此刻回头还来得及,一元掌门尚未露面,长老院还没有动静,难道您不觉得太奇怪了吗?”凤岚还在试图说服师尊,却没有发现一德真人在听到一元后,变幻不定的神色陡然有了几分决然。 这时,一人阴阳怪气道:“若是凤师妹怕日后难处,紫桑就在这里代你请求师尊日后放你那夫君一马如何? “紫桑,你闭嘴。”凤岚回头怒视。 “岚儿,你太让为师失望了。”一德真人一脸杀机。 “请师尊恕徒儿不孝。”凤岚拔出红尘三千丈,飞身直掠战场。 “给我回来。”一德真人这次真的动怒了,他无法容忍自己最喜爱的弟子一再件逆,甚至背叛自己。 他的呼唤没有任何响应,凤岚已经化作一道银色狂,从后方笔直插入了法宗的队伍,大片法宗弟子被她一路卷飞扫翻,开辟出一大条空挡。 “师尊,我法宗登极在即,不可再出现任何差错,否则极可能功败垂成。”紫桑望着云海那个势不可挡的身影,阴沉道。 一德真人广袖忽然抖出一条节节龙鳞的长鞭,打神鞭遇风狂涨,化作一道光芒飙射的青色蛟龙,张牙舞爪直缠凤岚。 “打神鞭又如何?”乌云滚滚的天际强芒一闪,一道斩天之芒,斜切而下,刚好在打神鞭进袭的路上。 青蛇狂跳,剑气如霜,刹那间惊雷万里。 不用任何言语,在场道法两宗都知道谁来了,多情剑仙在最关键的时刻赶到了,他竟然一剑挡住了神器的天威。 缓了片刻,道宗的震天欢呼声才如潮爆发出来。 萧云忘长发飞舞,手中紫霆剑连圈带荡,剑气无限膨胀,他切入的法宗阵地百多名弟子瞬间被打落了云霄。 “小子猖狂!”一德真人积郁已久的愤怒爆发了,竟然为道宗一个紫字辈弟子逼落下风,情何以堪? “道宗就算要低头,也不会是法宗。”萧云忘轻弹剑锋。 “好,一元的好徒儿,就让老夫领教领教。”一德真人怒极反笑,屹立长空。 打神鞭化作青色狂雷,直笼罩萧云忘而去,不留余势。 “法尊出手,吾之幸也。”萧云忘长发飞舞,仗剑冲天迎上。 一条白影更快的冲在了前面,原是横亘在中间的凤岚。 红尘三千丈化作银河,将青色狂雷的愤怒全部接了下来,萧云忘心神一片空白,他哪料到爱妻会冲动若此,神器岂是她能抵挡的? 果然开天霹雳过后,银河条条断裂,凤岚浑身鲜血,仿佛盛开的桃花洒在洁白无暇的雪衣上。 萧云忘这一刻忘记了出剑,依着本能痴痴的将爱妻纳入怀中,任凭血浆洒了一头一脸,余者在长空飘舞。 远处迟到片刻的杨真等人,只看到了凤岚挺身受鞭的一刻。 “娘”一声凄厉如杜鹃啼血的哀鸣,从一条绿影呼唤而出。 “师姐。”杨真大骇,手臂长伸,反掌一捞将萧清儿带了回来,牢牢控制在手中。 “她就是凤岚?” 九玄仙子遥遥相望,人已痴了,方才那一幕给了她毕生难忘的印象,那个无畏的女子,就那么横在师父和爱侣之间,而萧云忘面对此情此景,如许情痴,她心中那缕异念就此彻底斩断。 百里战阵,千丈长空,云霄之上,忽然之间就那么沉寂了下来。 双方暂时都失去了战斗**。 “该死一一”萧云忘依依不舍地抬起头来,原本清亮的眼睛,一点点异变,最终充斥了无穷的空洞和毁灭,他身外方圆十里的空气近乎凝固了,风云不动,时光停息。 杨真只觉一股毁天灭地的剑气诞生了,他体内的巫功应势疯狂运转了起来。回想片刻之前在仙府内外目睹的情形,胸中那股说不清的悲伤和愤怒再难压抑下去。 也许,也许,今日之后,曾经的昆仑将不复存在。 不,不是也许 第1-5章 第一章求全 剑光飞堕若流星,雷蛇如飞龙出海,在云海上正面激撞在一起. 仿佛山岳落在瀚海上,层层叙风如同海啸一般,荡漾开去,天地间仿佛万鼓齐鸣,杨真刹那间只觉六感顿失,萧清儿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挺身护到了身后. 太昊、少昊两峰在早前战阵中原本就伤痕累累,如今两名绝顶高手全力争锋之下,数片山头在纵横的电光雷鸣中四分五裂,沉入云海. “玉清令就真这么重要?”几道纵横交错的流星闪动,将青电蛟龙挫溃,箫云忘手环爱妻,屹立长空,周身衣带飞舞,状若飞仙,只是浑身内外却饱含了九天煞气. 法尊一德真人手上打神鞭电光劈啪流动,却没有再行出击,他形若刀斧般的浓眉纠结在一起,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个看着成长起来的后辈,竟然在打神鞭下依旧有与他一战之力.而他座下弟子凤岚的生死未卜,更让他陷入两难境地. 道宗、通天阁和法宗双方门人所布下的阵势,不由自主的停滞下来,个个引颈观望. 昆仑掌门一元真人和长老院的退隐背景下,道法两宗各自祭出了最后的棋子. 多情剑仙箫云忘享誉修真界多年,但尚未有人将他与一元真人这一辈的高手相提并论,如今与法尊一战竟势均力敌,几乎所有道宗门人都将最后希望押在了箫云忘身上. 箫云忘.冼若来觉所背负的一切,当前的大敌仿佛也不存在了,他不断将体内的法力输入爱妻体内,延缓那属弓弓的生命. “云忘”凤岚脸色忽然红润起来,挣扎着试图独力站起来“放开我,放开”一口鲜血又咯了出来,染红了一片衣襟. 箫云忘一言不发,手上却突然生出一阵出乎意料的大力,凤岚脱身而去,她飘飞到对峙双方的高空,内外残破,奄奄一息的她此时浑身洋溢着生命的光辉. “师父,昆仑流的血还不够多吗,您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昆仑四分五裂,让后人唾骂,成为修真界的笑料?箫云忘浑身欲振乏力,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阻止,他从来觉得爱妻有过眼前这般耀眼,在他以往的夺目光芒下,法宗数百年来最杰出的女弟子,成了平庸的女子. 一德真人手仗打神鞭,喟然道:“岚儿,你太天真了,玉清令若不染血,法宗何时有出头之日?" “是啊,徒儿是太天真了,但徒儿真的无法看着自己人自相残杀,请恕徒儿不孝”凤岚凄然回眸一笑,万般不舍地凝望了箫云忘一眼,整个人仿佛焰火一般燃烧起来,冲夭而起,直扑通夭阁列阵方向.“不一一”箫云忘刹那间读懂了凤岚的诀绝之意,他明白这个 心底无比刚强的女子,究竟想做什么.“放肆!”被忽略的海真一眼看局势大有扭转的可能,怎肯放过眼前良机,神器翻天印金光万丈,从天空砸了下来,万里平滔. “尔敢!”一道紫芒和一道青电,几乎不分先后的迎上当空轰下的翻天印. 就在这时,凤岚化身的遁光倏然如太阳一般光芒万丈,燃烧着无穷金色火焰,加速扑进了通天阁八百弟子布下的沧海一粟阵. 挨了一记打神鞭,紫府元婴和**几乎同时落入破灭边缘,夹在道法两宗、师父与丈夫之间的凤岚,唯有一死明志. 仿佛燃烧生命的凤凰,展现了生命最后的辉煌,通天阁牢不可破的沧海阵,瞬间被堪比天火的生命梵焰冲破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瞬间至少有数十名来不及避开的通天阁弟子被化作灰烬,形神俱灭. 目睹这一切的双方,都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承受不住打击的箫清儿彻底昏死了过去,杨真将师姐交给了一旁化身小巫女的瑶姬,准备伺机而动.以前那个师娘给他的记忆已经彻底抹去,他心底只剩下了今日壮烈一幕. 不管是为了昆仑,还是为了今日师娘的死,他都必须要做些什么. 尽管他已经不再被昆仑承认,不再是这个圣地的一员. 紫霆真人领着一干昆仑掌座腾云而上,遥遥竖掌呼道:“法尊,难道您老非要一意孤行,置干百道法两宗弟子性命于不顾?就此罢手还来得及,玉清令谁属是我昆仑家事,怎轮得到通天阁插手?" 海真一袖有神器,却也不把丧失斗志的多情剑仙怎么放在眼里,他哈哈大笑道:“紫霆小儿,此言差矣,我通夭阁才是道宗正统,如今的道宗不过是被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占据而已,我通天阁只是来取回我们应得的东西.紫霆拂袖一振,怒极反笑道:“如此说来,你通天阁这等无耻行径,就是为了玉清令、为了夺取昆仑掌教大权?" 海真一目芒一闪,长笑道:“要挑拨离间,你紫霆小儿找错了对象,我通天阁只对玉清洞天里的东西有兴趣,玉清令舍法尊谁属?”他扭头转向一德真人,嘴角含笑道“法尊大人,既然道宗不肯要协,我等恐怕再难留l清面了." 善于察言观色的紫桑发现一德真人有些犹疑,急忙劝告:钊币尊,阁主所言甚是,我法宗等了千百年,不就是为了这一日,若是就此半途而废,定然遗祸无穷." “紫霆,就算一元在此,也改变不了结局,交出玉清令,你们别无选择,你们只有一炫香的机会.”一德真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忽略了对龙虎印的索求. “紫霆,意下如何,海某耐心可是有限得紧,诸位苦修数百年,道行来之不易,可莫要做出后悔莫及的选择。”海真一单薄的唇角勾出一抹无限快意,充满‘冷网的目光扫视着太昊峰上惶惶不安的道宗弟子.紫桑这时却阴阳怪气地道:“堂堂昆仑代掌门,岂会把我等虾兵蟹将放在眼里,没准昆仑仙府失陷,也是紫霆大掌门安排的陷阱呢,海阁主即是法力通天,恐怕也要当心一二." 海真一却假惺惺劝诫道:“紫龙、紫干两位道兄置身事外还来得及,此阵是道宗正统之争、道法两宗之争,与剑池宗、丹阳宗无关.何况两位就算不顾惜自己,也要为你们的徒子徒孙考虑一二不是?" 紫桑摇头怪笑道:“丹阳宗和剑池宗早就成了道宗两条忠狗,主人的话,他们岂敢违抗?" “紫桑,你这个逆贼,你这个小人,可敢跟爷爷大战三百回合!”紫龙真人打雷一般的嗓门破口大骂. “紫龙师兄莫要冲动.”紫干真人黑着脸,将暴怒的紫龙真人拖到了一边去. 紫轩真人位列在后,回首太昊峰,满门尽是一片箫索和悲壮,多.清剑仙回归带来的士气,已然因凤岚仙子的壮烈之死,重新跌落谷底. 海真一与紫桑两人一唱一和,把太昊峰上诸道气得七窍生烟,却无人敢轻举妄动,法宗原本潜在实力就与道宗相差无几,如今算上通天阁,已呈压倒性优势. 诸峰掌座意见不一,絮霆真人心中翻江倒海,一时乾坤难断,就在这当刻,紫桑那极令其厌恶的尖细嗓音传入了他识海. “怎样,紫霆考虑如何了?”与此同时,海真一颇不耐烦道. 岂想絮霆真人赫然暴怒道:“我等宁为玉碎,不作瓦全,玉清令没有,龙虎印也不会有." 海真一一脸错愕,他瞬间捕捉到了紫桑那得意的笑脸,他转念之间,法宗和通天阁弟子再次运转法阵,准备发起新一波攻击. "慢着!”眼看大战再度一触即发,一声惊雷似的冷喝激荡在长空. “尔乃何人?”海真一心中纳闷,得此缓冲也求之不得,他并不打算跟道宗拼个你死我活,便宜了法宗.“海真一,你听好了,我家主人乃云梦大泽百巫之首,巫祖隔世传人,当代大巫,统领南疆百族,恩泽万里” 不知将箫清儿收到何处去的瑶姬,扮演了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巫女.只是不待她说罢,一人已经上前一把将她拧起丢到了后面. “杨真小儿,你这叛徒还敢现身昆仑?”紫桑尽管来把杨真一伙人放在眼里,但心头却本能的敲起警钟,尤其那九玄仙子绝非好惹之辈. 杨真不理紫桑的叫嚣,遥对海真一道:“通天阁倾巢而出,若是云梦大泽诸部移师蓬莱,不知会有何等后果个” 海真一仰夭长笑,不屑道:“本座可否将你的话视作是威胁?" 杨真一脸冷峻道:“海阁主手眼通天,区区一颗定神珠,就闹得东海诸派乌烟瘴气,甚至连妖族也能驱使,我巫门岂敢与通天阁并肩." 此言一出,四方大惊. 海真一一时竟无法看破杨真底细,只觉这年轻人浑身上下充满诡秘气息,他强抑心中的震撼,故作淡然道:“尔等邪门歪道之言何足采信,我通天阁行事一贯光明正大,哪里轮得到你一个昆仑叛徒说话." “若论耳目灵通,修真界谁又及得上巫门,海阁主敢做不敢当,九玄身为玄门弟子,耻于与阁下为伍.”九玄仙子登场了. “莫非玄女门也要插手昆仑内务?”紫桑厉声喝道. “若紫桑真人有意一战,本仙子倒乐意领教.”九玄仙子冷冽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瞪着紫桑,满是轻蔑.紫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硬的话却说不出口,多少悉知九玄仙子手段的他,哪肯与她交锋.对阵双方都一阵骚动,只待彼方一声令下,就冲上去杀个日月无光. 只是双方首领都已经各有所忌惮,法宗一方再非是绝对上风. 这时,一德真人叱退犹自不肯干休的紫桑,与海真一交换了一个眼色,对紫霆道:“本座并不愿同室操戈,尔等考虑如何?" 再次有了台阶,紫霆却不敢贸然再冲动. 在凤岚死后,便没了动静的多情剑仙这时找上了紫霆,在紫霆等大喜之时,却听见了一番出人意料的话:“师兄,交出玉清令和龙虎印,只要我等尚在,道宗自然不灭,一切可从头再来." 诸峰掌座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低头的话,竟从这一向不可一世的多.嗜剑仙口中说出,一时无人置信 “大师兄,师父会答应吗?”掌着令旗指挥一部的楚胜衣,站在高台上紧张的凝望着对面云海,身旁的一名弟子擦着额头大汗,呼吸急促地间道. “这还用说,那些叛徒有两件神器,连玉霄峰的箫师叔都奈何不了他们,那些该死的长老这会又不知死哪儿去了,当起缩头乌龟.”另一名传令弟子哭丧着脸道. “放肆!不许胡说八道.”楚胜衣也是忐忑不安,但他明白若是连他都乱了,只怕这些师弟也会失了方寸“只要师父一声令下,我道宗定能齐心协力击退这些叛徒." “是,大师兄.”两名道宗弟子勉强振了振声答道. 就在这时,太昊峰响起了紫霆真人悲愤抑郁的命令:“所有道宗弟子、诸峰弟子听令,立即退回广场待命." 迟了片刻,少昊峰方向一阵震天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云海上,通天阁和法宗弟子,纷纷列阵退入少昊峰结束对峙,纵览一切的紫霆真人等,个个面无人色.云团飘动,通天阁阁主海真一连同摩下三大护法长老、法宗一德真人及首座弟子紫桑真人联袂兵临,剑指太昊木峰长老院. 在王母峰方向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随即了无痕迹. “小子,走吧,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留也无用.”九玄仙子见杨真失魂落魄,心有不忍地劝道.“离开昆仑,我又能去哪儿?”杨真回头,神情一片茫然,道宗被迫让出玉清令,让两世昆仑弟子的他感情上难以接受. “不死树既然在你手上,想必你跟圣宗机缘不浅,本仙子打算走一趟,就由你引见如何?”九玄仙子也不等杨真应允,就直飞仙府西方. 乐天狠狠地在地上擂了一拳,极是不甘道:“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让法宗那些王八蛋骑到头上?" “是你们,不是我们.”杨真望着灵池内生机勃勃的不死树,了无生气地答道. “你这个死脑筋的家伙.”乐天做出一副皇杨真没有办法的无奈样子,随即哀声叹气地躺倒在草坪上,他翻了身,又振奋道:“子时是玉清洞府开府之期,我们要不要一起混进去看看,没准还能捞到点好处."“你知道玉清洞府有什么?”杨真}司道. “传说,传说嘿嘿,其实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总之里面肯定有举世难求的东西,否则海真一那个家伙怎么眼巴巴要进入玉清洞府?”乐天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 杨真笑了笑,没有答话,他心中一动,转过头去,一个红裳女子出现在视野之中. “杨大哥.”练无邪细声叫道,声音有些不安. “你身子骨没事了吧?”杨真看着那带着几分倔强的绝美容颜,心中一宽,积压的烦闷轻松了许多.“喂,仙子那个怎么称呼,请容在下自我介绍”乐天倏忽一个跟斗蹦到了练无邪面前,手脚并用,兴奋地结结巴巴. 练无邪对乐天视若来睹,径自绕开他走向灵池,乐天呆在后面,一脸别提有多精彩. “你去看看姬仙子有没有盼咐,快到子时了.”杨真毫不客气的一脚踢开乐天. “你这个见色忘友的混蛋.”乐天拍拍屁股,悻悻而去. “想不到修真界仅有的两棵神树都在这里.”练无邪发出一声惊叹. “祸福相依,今日若非姬仙子对魔道势力有所忌惮,也许结果会不一样”杨真扭头忽然发现练无邪神情有异. “杨大哥,对不起.”练无邪紧张地垂首捏着裙摆“我我骗了你." “你骗我什么?”杨真错愕非常. 练无邪抬头望了望杨真,欲言又止,最后下定决心道:“杨大哥,当日你在阴山的时候,瑶姬就找上了师父,你师姐的失踪其实并不是意外,无邪不是故意要骗你们师徒,只是” 杨真豁达地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你真傻,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你师父与瑶姬本是同门所出何况大家现在都好好的,别瞎想了." “真不怪我?”练无邪认真地瞪大了眼. “不怪.”杨真坚定地摇摇头,暗笑一向颇有男儿气概的练无邪,怎变得如此模样,”对了,听乐天说,龙胤那个家伙曾在昆仑仙府出现过,你要当心些." 练无邪没有发现杨真有所异常,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怅然若失,浑没把杨真的后半句话听进去.不多时,一个绿棠女子默不作声地来到两人旁边,沉浸在各自心事当中的杨真二人,这才陡然惊觉.“师姐”杨真被箫清儿发现单独跟一个女子在一起,多少有些不自在. 箫清儿凝望过来的那双平素柔情仪水的眸子,少了几分神采,多了几分迷茫,半晌,忽然开口间道:“师弟,娘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杨真语窒,而练无邪待在一旁,怨‘僧的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溜达,想走,却又怎么也挪不动脚步,仿佛在跟自己斗气. 箫清儿似乎也没想从杨真处得到答案,她转首仰望神树接天的灵性之光,双瞳泛起水光,喃喃自语道:“女良她脾气虽然不好,却从来舍不得打女儿.爹曾说娘是生性自私的人,但娘今日却为师门而死,交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就这样舍女儿而去” “师娘不在了,师姐你还有爹,还有姬仙子,还有伯师兄和冷师兄,还有月师姐,还有我.”杨真心中痛惜,却找不出劝慰的话. 箫清儿抿了抿柔唇,点头强颜笑道:“师弟不用担心,师姐要比你想象的坚强,师门不幸,大敌当前,师姐就算没有助力,也不能成了你们的拖累." 杨真望着这张.博淬而娇美的容颜,心中无日巨冷借,伸手抓住了箫清儿的皓腕,两人面面相对,不知沉浸了多久,旁边一声冷哼才将他们惊回魂来. “好一个郎情妾意.”练无邪生性就直,见两人亲密,嫉妒之心大起. 两人.隐陀分开,杨真怕萧清儿尴尬,便道:“冷师兄受了重伤,也不知道怎样了.' “师兄断了一臂,元气重创,听师尊说,好生调养半年就能恢复如初,月儿和伯师兄不肯离开半步地照料他呢,你不用担心.' 杨真心内苦笑,冷锋纵然复原,但他断去的一臂却再也没办法救回来. 就在这时,金钟声若有若无地从极远处传了过来. “杨大哥,我们一起出去探探怎样,待在这里闷死了.”气闷不已的练无邪终于找上打岔机会.“师姐”杨真早有所打算,但却担心向隐魔头把目标指向王母峰,深知向魔头可怕的他,并不认为接下来玉清洞府开启后会风平浪静. “我在这里陪件师尊,也好照顾冷师兄,你们小心一些,不要跟法宗那些人冲突.”箫清儿小心地看了有挑衅之色的练无邪一眼. 法宗、通天阁,还有道宗一干首领人物,在太昊峰长老院七宝玲珑塔下提前等候了半个时辰,却发现宝塔完全封闭,紫霆真人念了半天密咒,根本无法开启通往玉清洞府的门径. 就在子时即将到来之际,一阵浑厚响亮的轰鸣激越在漆黑的天际,余韵百里不绝,清澈的黄光在宝塔身上闪耀流转,电光霹雳不时横空闪亮. 无数浮屠从宝塔上浮现,绕空飞舞,在宝塔脚下,渐渐的一个虑空之门在水桶粗细的电光中生成,五彩霞光闪耀在子刚刁之中. 而离奇的宝塔宪全隐入黑暗中,山峰之巅,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那通往玉清洞府的通道所在.“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里面的长老开启了通道?”海真一望着那企盼已久的门径,没来由的有些不安.“鼠胆之辈,难道不敢进去?”在一方领衔带队的紫霆高声嘲讽道. “龙虎印另一半尚且在你手,依本座看,不妨你我一同进入.”海真一不为所动,油然伸手作请.紫霆与身后的紫干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猛一拂袖,大步当先迈入了通道入口,海真一几乎同时刻没入通道,两方队伍陆续跟入. 最后,法宗一德真人这才率队迈入了通道之中,外面三方按事前商量好的,各自留下一队精英门人守护在外几乎紫霆前脚进入洞府,两男一女便悄无声息出现在守护弟子的视线之中. 三方弟子你眼望我眼,最后道宗领头人物楚胜衣站了出来“杨兄,乐师弟,练无邪,你们这是做什么?' 乐天摸了摸鼻子,打个哈欠道:“既然通天阁的怠子们都能进那禁地,难不成乐某人身为正宗昆仑弟子,反倒不能进入?' 楚胜衣老脸一红,抱拳道:“请诸位同门切莫让胜衣为难.”忽然他发现一道银亮的光圈已经将乐天等人罩住,一阵光晕扭曲后,破碎无踪,他再回头,赫然惊觉杨真一行诸人,已经不可思议地闯入了行将关闭的通道. 法宗和通天阁留守弟子,个个对楚胜衣怒目相对,仿佛是他故意放人一般,楚胜衣却旁若无人地瞧了通道片刻,若有所思地退回了原位. 第二章原始殿 浓郁得几乎让人窒息的灵气扑面而来,漫山遍野尽是修真界罕见的奇花异草,很多绝迹的珍禽异兽活跃在天地之间. 然而,群雄的目光,皆被山间那座在云中隐现的雄伟巨殿所吸引. “果然如传言一般,不愧是我修真界仙家第一秘府.”海真一贪婪地呼吸一口玉清洞府的灵气,神采飞扬道 紫霆却站在台阶上仰首高呼:“诸位长老何在,为何不现身一见?' 等了半晌,却只有山中回音,海真一抚掌笑道:“听说一元老儿正在此境闭关,为何不敢现身?' “手脚干净些,莫要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一德真人冷哼一声,领路直奔半山神殿而去,原来通天阁有几名真人盯上了远处的一些罕见芝草,准备收取,却给发现了. 群雄老实登上层层曲折迁回的阶梯,破开氤氲仙霞,终于踏上了汉白玉广场,让人呼吸顿止的参天神殿忽然出现在眼前,偌大的“原始殿”三个金光古字,在高高的匾额上闪耀,巨大的盘龙云柱根根屹立在前,让人顿生渺小之感. 整座神殿非金非玉,漆黑浑然一体,充满了远古苍凉的气息,让人自然生畏. “你们还是来了.”话音刚落,一群灰袍道人从侧面云霞深处走了出来,领头说话的,正是昆仑大长老天木真人. “天木长老.”紫霆真人郁愤难平的站了出来,在他想来,若非长老院托词不肯出关,通天阁断然没有机会阴谋得逞,逼迫道宗屈服至此. “诸位长老,我通天阁这个赌可是赢了.”海真一欣然大笑. “赌约?”紫霆怒吼,情绪几乎失控. “还请长老解释明白,我道宗、昆仑诸脉死伤无数,难道是因为一场什么赌博,造成一场无妄之灾?”一直隐在人后的箫云忘排众而出,双目如同利剑一般直刺天木长老. 一旁一德真人却阖目不言,显然对内情知之甚晓. 天木长老双目一亮,打量着箫云忘,.凉叹道:“想不到云忘竟已突破了返虑之境,直达通天忘情,我等老朽已是望尘莫及啊.' 他身后一群长老也发出阵阵叹息,毕竟见到一个后生晚辈凌驾他们这些老家伙身上,多少有些难受.“究竟是为什么?”箫云忘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怒火直指全场. “通天阁本属我昆仑道宗一支,海阁主一意要求开放原始殿,而昆仑法宗也不无意动.我长老院不分宗脉,手心手背都是肉,天木虽然身为道宗出身,却必须一碗水端平. “为免一场玄门浩劫,于是就有了这场赌约,只是海阁主仪乎有些过火.”天木声音顿了一顿,两条雪白长眉一挑,对在场法宗一方道:“一德,你似乎也该有所解释.' “本座无以解释,总言之玉清令已在本座手上.”一德真人刻板的面孔平静无波,没有做出正面响应.“好,好,这笔帐,自有一元找你问罪,老夫管不了,也不想管,事已至此,只希望一元所料不会成真.' 天木大袖一拂,怒气冲冲地转过头去,目光扫过后列当中的法宗出身长老,众多法宗长老个个愧然以对,不敢与天木视线交锋. “师尊仙驾何在?紫霆要求拜见,玉清令之事绝不会就此罢休.”絮霆真人多少有些回过味儿来,他万万不曾料得,昆仑之乱起因竟有若此离谱之故. “誓约在前,紫霆你不会想后悔罢?”海真一冷森道. 紫霆怒哼一声:“小人得志!' “龙虎印分离两干多年,如今重新聚合,这原始殿势必重开.”天木长老一扫众人,目光重重地先后落在一德真人和海真一身上,神情凝重道:“不管发生什么,诸位都不要忘记玄门立道之本,天尊在上,尔等切忌.' 众人来到原始殿高达三丈的大门前,严丝合缝,满壁神咒符文的大门中央有个方形凹槽,海真一和紫霆分别左右上前,各自拿出了半块虎符,然后在各人有所不甘或不屑的情绪下合并在一起. 金光微闪,龙虎印重新合并在一起,打开原始天尊神殿的符印出现了. 所有人望向原始殿或多或少都露出希冀,乃至贪婪的光芒. 在场修行者当中,修为最低也达到了元婴期顶峰,多在化神到返虑之间,修为到了他们的程度,更多的是依靠领悟来突破,苦修难有成效,故而冀望神殿有助他们突破修为的东西并不稀奇. 传说中,原始殿是玄门三清之首原始夭尊飞升前,留在人间的一座神殿,里面有着勘破金光大道的秘密,甚至传说里面有着上古遗留的神器. 当然,最为吸引人的传说并不是神器和修炼法诀,而是这座神殿一个惊夭动地的秘密.一个足让整个修真界所有修行炼气士疯狂的秘密. 一个事关修行者渡劫功成的秘密. 然而,自昆仑开山祖师玉鼎真人飞升后,开启原始殿的龙虎印就一分为二,其一被前往海外蓬莱的通天阁带走,原始殿自此从未开启过. 自古修行者能顺利渡劫飞升者,万中难求其一,各道修真者毕生所求也就是为闯过那一道关口,超脱五行,获得永恒的生命. 当初玉鼎真人远胜寻常修真者,堪比仙人的道行,却悄声无息的飞升成功,自然让原始殿的存在给了修真界无限遐想. 若非昆仑派的强大,以及种种因素,早就有旁门宗派对原始殿下手. 难得修真界动荡之际,通天阁与法宗联袂力压昆仑道宗,各取所得,才有了原始殿重开之机.至于法宗趁势夺得昆仑掌教大权的象征玉清令,只不过是附带的收获. 在玉清洞府半山彩霞笼罩的巨木林中,蹲伏了三人,遥遥望着原始殿前. “月儿,一会儿若有不测,你干万不要乱跑.”杨真压抑着心中的不安,再一次对执意跟来的箫月儿盼咐道.方才从信道出来,守护信道的紫圣却对他们视若无睹,而眼下又是这般古怪的情形 箫月儿点了点头,没有吭声,丧母之痛让这顽皮任性的天之娇女成熟了许多,很难再见到她往日身上那股子活泼劲儿. “放松点.”杨真拍了拍巴在树权上,紧张得满头大汗的乐天“我们是来看戏的,原始殿的东西轮不到我们.“ 乐天仍旧眯着眼,一动不动地,头也不回道:“看到海真一那个家伙,我就一肚子火,不过最让我.应火的是那群要死不活的老家伙,守着这里也不管我们的死活.' 杨真苦笑无言,他挪动了一下在树权上的位置,回头望了望玉清洞府的通道入口方向,心中那丝不安益发强烈. 姬香仙子的嘱咐犹在耳际,魔尊向隐和龙胤都曾短暂现身昆仑仙府.但他始终不明白,为何姬香仙子不打算将这消息通告昆仑诸脉,尽管如今昆仑的正道实力绝非夭魔宗能撼动,但在魔道的狡诈和阴险之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而一元师祖为何还不肯现身,难道仍旧在闭关之中? 种种疑虑让杨真无法诀定下一步行动,而此时,一阵巨大的轰呜后,原始殿正门前金光四射,将殿前汉白玉广场上飘浮的云霞染了通透. 封闭三千年的原始殿大门打开了. 一股无与伦比的纯净灵气,瞬间席卷整个玉清洞府,杨真体内法力运转瞬间快了几分,他再忍不住,闪身掠下了树,朝神殿方向掠去. 所有人都不曾想到殿中是这样一番情形,一个朴实到不能再朴实的殿堂,堂上古怪的供奉了一个半人半蛇的女子石像. 一个披头散发、枯搞的银袍老人,正盘膝跌坐在神像前,头颅微微地下垂,仿佛对偌大的动静没有丝毫察觉 怎么可能? 几乎所有人心中都在泛动这个念头. 没有龙虎印,如何会有人在原始殿开启前进入? “师尊一一不肖弟子紫霆来见您了.”紫霆终是反应过来,脚下一软,咚一声跪倒在大门前,紧跟着,随行的十多名道宗真人,亦纷纷拜倒在阶梯上. “无量天尊.”天木为首的诸多长老纷纷竖掌唱咭,个个神色虔诚. 通天阁和法宗两方人马个个神色古怪,等了好片刻,也不见一元真人的动静,海真一低咳了一声就要当先迈步入殿,却给一道拂尘拦阻在外. 法尊一德真人凝望殿内,宏声道:“一元,我等应誓约而来,为何不见?' “人怕已在往生途上,哪还能应答我等.”通天阁一名护法长老在后面森森怪笑道,他的话,顿时引来一片怒目. “不管如何,海某一定要入殿.”海真一面对诡异的.情景丝毫无.俱,这改出奇地一德真人没有阻止他,任他闯入. 道宗诸人虽然愤怒,在天木长老的示意下,也没有阻止,三方人等眼睁睁看着海真一进入神殿.奇怪的是,海真一一入殿,仿佛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在通天阁人马骚动不已的时候,众人锐利的视线再次发现了海真一的身形,只是那人仪乎已经在很遥远的所在. 在场诸人原本因为神殿外相而来的失望,顿时一扫而空,个个心中振奋起来. 紫霆真人见状,顿时起身第二个进入了神殿,与方才情形一样,众人再改看到一个小点,接近另一个小点.就在一德真人欲进入前刹那,殿内异变突生. “海真一,你做什么?”紫霆焦急万分的前扑,试图阻止快速接近昆仑掌门一元的海真一“我拿到了,我拿到了.”海真一大袖一卷, 一元真人前面供奉台上,一个古朴的玉匣子已经落到他手中,面对扑来的紫霆,他只是一个闪身就避了开去. “师尊,师尊,师尊”来到一元真人面前,紫霆无法相信眼前所见,面前这个闭目打坐的老人完全没有了气息,已然坐化. 殿外发现变故的诸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古脑地涌入了殿内,个个垂涎的目光,指向状极欢悦的通天阁阁主身上. 在这个巨大的殿内空间,数十人涌入丝毫不见波澜,是那样的渺小,仿佛豆丁一般.空旷的巨殿空间一眼可望到尽,没有其它物事存在,诸人目光很快集中到了前端一处. “海阁主,不知所得何物?”一德真人率领的法宗门人已经围了上去,隐隐将跟上的通天阁中人排挤在圈外 “宝物自古有德者居之,不过本座绝非自私之人,玄门重宝,自当分享.”海真一手中的玉匣沉重非常,上面有着晦涩难懂的符咒封印,他一时半刻也无法破解,眼前威胁在侧,只得施出缓兵计. “哦?”一德真人冷笑一声,心下暗暗后悔方才过于谨慎,才让通天阁抢了先手. 通天阁与法宗人马围绕着海真一,隐隐对峙起来. “师尊”紫霆痛哭流涕地扑倒在一元真人膝下,泣不成声. 余者注意力这才给吸引了过去,随后赶至的紫轩、紫干、紫龙、箫云忘一干人,望着那具坐化的躯体,个个呆若木鸡. 随着紫轩跟着跪倒,道宗一干人等纷纷拜倒,丹阳宗和剑池宗两名掌座也不例外,唯有一人突兀站立.“师尊金身完好,天劫未曾降临,为何会突然坐化?”箫云忘突然提出了质疑. 在后面慢腾腾随入的昆仑诸长老列在殿前,天木长老莫测高深地应道:“金光大道,岂是我辈可以揣测?' 箫云忘双目神光一闪,扭头间道:“天木长老,你可知师尊为何会出现在原始殿内?' 天木回头指了指神殿中心对峙的双方说:“那个秘匣应该是原始殿唯一的存物,若我们插手,恐怕他们会打起来.”他并没有直接回答箫云忘的间题. 紫霆猛地起身,怒发冲冠,对着天木等一干长老咆哮道:“你认为我等还会信任你们?长老院为一己之私,私自与通天阁达成协议,为的就是开启原始殿,休想再利用我等.' 天木等人,尤其法宗出身的长老个个老脸通红,作声不得. 就在这时,一德真人高声道:“既然我等争执不下,不如请昆仑长老院天木长老开启秘匣,若是匣内有渡劫之秘,不消说,自然分作三份,我等一方一份,若有法宝,另作它议.' 海真一看清殿内的形势,无奈点头,他高举手中秘匣:“此物事关重大,若是能解诀我等渡劫之难,修真界将迎来万世鼎盛,今日海某在此立誓,通天阁与昆仑派干古恩怨就此了断,此事一罢,就此退出九州岛.' 一德真人冷然以对,暗骂海真一奸诈,如今情势全然不同,通天阁若还要图谋其它断无可能,索性趁机化解此次与道宗结下的仇怨,而道宗与法宗这次仇却结大了,恐怕后果难料,几乎所有便宜都让通天阁占尽.就在这时,原始殿门两道电芒一闪而逝,两道人影出现在众人视野.其中一人相貌年轻妖异,一人挺拔伟岸,皆是万中无一的人杰. 无比邪恶的魔气和狂暴的妖气,瞬间笼罩了整个神殿,仿佛一座大山压在了众人心头,以一德真人、天木长老这样的绝顶修为,也有呼吸不畅的感觉. “魔头向隐,妖族龙胤。”一名长老叫出了两人的名号. 一条绿色狂雷裂空骤现,一德真人的打神鞭出手了,面对强敌,他没有丝毫犹豫. 一阵狂笑不约而同地从一妖一魔口中洒出,仿佛在嘲笑一德真人的不自量力,一柄漆黑的巨斧旋转破空斩出,迎上打神鞭. “天魔斧!' 几乎所有人都在惊呼,这是一件上古绝迹已久的凶器,绝不在翻天印和打神鞭这类神器之下,论杀伤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此同时,龙胤也出手了. 只见他单臂化爪,龙鳞遍生,搏拳横空一击,数道散发着金光的百丈水龙,呼啸着席卷整个神殿空间,将所有人笼罩. 不论是通天阁、法宗还是道宗,或是众长老都给突如其来的可怕打击惊呆了,好在大部分都反应过来,迅速打出了个人的得意法宝,五光十色的光芒闪耀在殿宇中. 这边打神鞭与天魔斧正面交击,天地一暗,跟着无数惊雷绽放虑空.同时,龙胤轰出的水龙也与诸多法宝斗了个轰轰烈烈. “今日我向隐就来个关门打狗.”向隐竟然招回了夭魔斧,留下龙胤一人守护在神殿大门处.紧跟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前一刻还在海真一手上的秘匣,下一刻已经落入回守殿门前的向隐手中. 那一幕发生之前,几乎全场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向隐的漫步挪移,探手抢劫,然后诡话回转,在退回途中,川贡手给了法宗两名真人一人一掌. 但看见归看见,古怪的是那明明清晰无二的动作发生,却偏偏在他们感知之外,海真一的反击一掌缓缓推进,却总是差之毫厘,最后击中空气. 对向隐之外的人来说,时光几乎停滞了流泻,在他退回原始殿大门的当刻,那两名受了一掌的法宗真人,这才以不可置信的含恨目光软软倒下. “有了轮回印,尔等生死尽操我手.”向隐丝毫不把己方的人数劣势放在心上. “你的宝贝是好,要说无敌可来必.”向隐的狂言,却让另一个更加架鹜不驯的人物恼怒了.“若是你找到龙族收藏的龙神印,本座确实不敢说无敌.”向隐大笑. 龙胤不屑地撇了撇嘴,却没有反驳. 方才噩梦一般的情境,两名真人的惨死,让在场所有玄门中人.惊怖万分,金光万丈的翻天印打出,紧跟着打神鞭化作惊雷狂蛇,势不可挡地打向向隐两人. “挡住这两件神器,其它交给向某人.”向隐诡秘的神通行将展开“今日玄门将承受千年之痛.' “无敌,你真的无敌么?”一个从天际飘来的声音,仿佛醒醚灌顶一般,惊醒了殿中玄门诸人.“师尊.”、“掌门.”紫霆为首诸人全都惊喜至无以复加. 原本被认为坐化的一元真人开口说话了,只见一层金光从他体内层层透射出来,与天空不知何时投下的金光祥瑞呼应在一起. 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开天辟地般强绝的威压从天而降,那是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力量. 诸方几乎不约而同,抬头仰望神殿原本漆黑无底的上方,那里出现了缓缓开启的一个金色缝隙,渐渐凝成眼状. “那是传说的凶眼?”龙胤昂了昂头,扬眉道. “也叫天眼,不过一元老儿恐怕不是在渡劫.”向隐也停住了出击,打算静观其变,一股不妙的感觉升上了他已头. 从一元真人身上传来越来越强的压力,让靠近的紫霆等人纷纷远远避开,所有人都明白一个真正的仙人即将诞生了. 龙胤一声怒吼,妖力爆发,一掌又拍出一条百丈水龙,威势却远胜从前,他要在一元真人凡体完成蜕变前,将其击杀,否则将再无机会,纵然他再自大狂傲,也不敢言在一个陆地神仙面前取胜. “休想得逞,' 一道极亮的剑气无中生有,化作剑圈,形成一道屏障,水龙仿佛撞上了礁石,无法再推进一步.原来是箫云忘出手了. “迟了.”向隐没有动手,只是身外的黑气更加浓郁,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邪恶阴森“不过,就算是仙人,那又如何?' “该死.' 龙胤撒回了攻击,方才他全力出击,仅仅将箫云忘击退了数步,让他大为惊讶. 蜕变完成的一元真人仿佛披上了一件金缕衣,浑身洋溢着来自上界的轻灵之气,如玉的面颊,如春风拂面,神光湛然,漂然的威压瞬间取得了原始殿内的统治地位. 他没有丝毫烟火气息的掠身而起,而闺富在四周的昆仑诸脉真人,个个口中齐念:无量天尊.见到这等情形,不少法宗真人顾不得法尊一德在前,也跟着拜倒了下去. 不仅一德真人面色惨白,刚失了秘匣的通天阁阁主海真一,更是魂不守舍,他们心中隐隐升起一层明悟,之前发生的一切,恐怕都是这个昆仑掌教所布置. 就算魔道和妖族的联袂来袭,多半也在道尊的全盘掌握之中. “一元老儿,这秘匣恐怕是个骗局吧?' 向隐浑身魔气大涨,凭借神器的威力,硬是逼迫出一身不弱于一元真人多少的气势. “向兄修为盖世,破空飞升并非虑妄,何苦恋栈这浊世不去?”一元真人眼前仿佛不是绝代魔头,而是可以煮酒论天下的知心好友. 向隐微微一愕,顿即仰天大笑,似乎听到夭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一元老儿你居然也会讲笑话了,九五大天劫自古是我魔道的命数,就算向某一心求死,也会先干掉你再说.' “老道从不讲笑话,天道因果循环,生门不会仅有一个,渡劫也并非唯一的飞升快捷方式,你抬头看看,老道引动劫数,可有天劫降临?”一元真人食指朝天指了一指. 所有人同时抬头,这才发现上空的凶眼仪乎已经处于半闭合状态,那庞大的压力早就转嫁到了一元真人身上 整个原始殿内,不分敌我双方,都陷入恍惚状态. “难道远古不周山通道毁灭后,还有直升天界的快捷方式?”海真一难以置信地将众人的疑惑间了出来.面对几十双炽热的眼睛,昆仑掌门微笑以对. 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几乎让在场所有玄门中人要昏死过去. 魔尊向隐虽是不动声色,但他漆黑的双瞳却魔芒闪烁,显示他内心也并不平静. 唯有妖族龙胤冷漠以对,似乎没有东西放在他心上. 第三章凶眼 “请一元掌门示下,我等无不听命行事,通天阁愿与昆仑派协力将这一妖一魔斩除。”通天阁阁主竟大步向前,向昆仑掌门执了个晚辈礼。 然而,此刻海真一不顾颜面的举动,在众多玄门中人当前并没有掀起波澜,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是理所当然,在仙人面前,所有人都要低上一头,即便是一门之尊也不例外。 法宗几乎所有人目光,都望向了神情复杂的法尊一德真人,等待他的选择。 “法宗也愿听命从事。”一德真人尽管万般不甘,在这等情形下,容不得不低头,否则他当即就要众叛亲离。 法宗也并非铁板一块,进入了原始殿的真人,也并非尽然是他的嫡系,暗中反对他的大有人在。 “慢着。”紫霆真人冷笑着站了出来“法尊大人,你巧取豪夺我道宗玉清令,害死我道宗无数同侪,掌门师尊当下,你必须给个交代。” “千古是非,岂可一言蔽之。”一德真人斜睨了对面紫霆一眼,对一元真人微微低头道:“本座愿以玉清令为法宗换取渡劫之秘,所有罪过一德一人承担,还请掌门切莫为难法宗弟子。” “法尊,这怎么可以。”紫桑真人激动地大叫。 “不必多言。”一德真人对身后法宗门人的群情奋勇置之不理。他必须忍,一元真人飞升后,不管玉清令最后谁属,道宗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节制法宗,他深深明白这一点,才肯低头。 紫霆大声嘲笑道:“真是好买卖,玉清令本是我道宗之物” “紫霆,不可妄言。” 一元轻轻一句打断了紫霆的话,他游目大殿,叹息一声道:“几千年过去,尔等当中,还有几个能理解玉鼎祖师爷当年的苦心?修行不是独木桥,百花齐放、万道并行才是浩然永恒之道。 “尔等听着,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道宗也好,法宗也好,都须捐弃前嫌,匡扶正道,切莫陷入宗脉之争,让亲者痛,仇者快。” “尊掌门令谕。”全场窒了一下,昆仑门人齐声领命。 忽然一声雷霆巨响,原始殿门庭爆开了一团炽白的火焰,大殿气温几乎同时陡然降到了冰点,怪异至极。 “自作孽不可活。”一元真人淡淡地道“这是采自上界的九阴玄离天火,这是老道特意留给贪婪之辈的礼物。” “是吗?” 随着向隐冰冷的声音,那团巨大的天火不可思议地节节收缩,彷佛时光倒流一般,最后化作一点点星火,蓬一声落在一张洁白无瑕的魔掌掌心。 同时点点微尘正飘扬着洒落在地,正是秘匣所化,可见那天火之威何等可怕。 “若没有轮回印逆天之能,本座恐怕真如你所愿化作灰烬,形神俱灭,好生阴险的一个牛鼻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该死的!”来不及避开的龙胤,狼狈无比的重新现身在向隐一侧,他浑身发毛焦黑,狼狈不堪,若非他反应极快,只怕一刹那就变成了焦炭。 “天木、一德、云忘,你等三人缠住那妖孽,向老魔交给本座,海阁主压阵。”一元真人双目金光闪烁,话音未落,人已经出现在向隐身前,平平淡淡一掌推出。 “来得好。”向隐张口一吹,身外的魔气散去,也一掌迎了上去。 古怪至极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向隐的魔掌竟然犹若那虚无幻影一般,被一元真人劈掌穿过,直接破开虚幻扭曲的人体。 下一刻一只魔掌从虚空钻出,反从一元真人背心拍了上来,诡异无伦。 一元真人闷哼一声,大袖后拂,蓬一声与魔掌交击。一元真人身形晃了晃,向隐的魔躯却化作虚无,朝殿心倒射了出去。 此时,萧云忘、天木长老、一德真人才扑了上来,正准备迎战妖人龙胤。 “仙人,让龙某人来会会你。” 龙胤嚣狂的大笑中,已经和向隐交换了对手,他双臂化龙,正面轰向一元胸腹要害。 一元真人双手龙盘虎抱,生成一团金光,撞上了两道凌厉至极的龙爪手。 而另一边,萧云忘三人却陷入了险境,他们方接近向隐,就彷佛陷入了梦魇之中,刚才那种难受无比的感觉再度出现,且更加可怕。 向隐闪电挥出三掌,人分三个,间不容发穿越萧云忘从高空下扑的飞仙剑网、一德真人正面的打神鞭护圈、天木真人侧面袭至的枯木掌。 “蓬!蓬!蓬!” 萧云忘三人窝囊无比地被分作三个方向震飞。 前面已经是一马平川,向隐狂笑中扑向了后方的玄门诸道,一元真人大喝一声,他深知那魔头的可怕,哪敢让他虎入羊群,一记袖里乾坤击飞龙胤后,闪身而退。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原始殿门口,又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你们两个不要命了?” 杨真对身后跟来也欲加入战圈的两人怒目而视,他趁转过之际,一个闪身后撤连施禁制,对乐天和萧月儿下了定身术。 “臭小子,你敢对师姐下黑手!” “杨小子,你爷爷的放开我。” 杨真没有理会两人的叫嚷,施出柔力将两人远远送离大殿一侧,返身义无反顾地冲入了原始殿。 而此时,殿中竟呈现一面倒之势,谁也没有想到,魔尊向隐那古怪的神通,让每个与他交手的人都如捆绑了手脚一般,休说进攻,每次反击总是慢上一拍半拍。 但就是那一拍半拍却是致命的,通天阁、道宗、法宗,先后有数名修为稍浅、应变不及的真人被一击致命。 一直追击不停的一元真人,尽管法力稳胜向隐,但向隐凭借他那诡异的神通,总是避之不战,反而游走在大殿各个角落,追杀玄门真人。 而除却一元真人外,修为最高的三人,与妖人龙胤却战了个平分秋色。 长此下去,吃亏的终究是玄门中人。 “师祖,切不可与那魔头近身。”这时,一个年轻的身影闯入了神殿之中大喊。 “真儿,你怎么来了,快退出去。”萧云忘第一时刻知道来人是谁,心下大急。 龙胤怪叫一声,半龙化的他,法力已经攀升到了接近仙人级,团身一撞,蛮横无比的破开了三人包围圈,一爪裂空抓向了方入神殿的杨真,萧云忘等人却已救之不及。 杨真跺地一声大吼,左青龙,右白虎,从他左臂右膀,呼啸而出,瞬间膨胀成巨灵,避开龙爪,袭向龙胤致命要害。 天魄神兵的威力出乎龙胤的意料,他的化龙之力竟然无法杀伤两只神魄,纠缠的片刻,后面打神鞭已经抽了上来。 随即一道开天剑气彻底将杨真与龙胤阻隔开来,萧云忘赶到了。 “师父,你替我护法,我有办法对付向隐魔头的轮回印时光之力。”杨真不由分说在大门一侧盘膝坐下,刚收回的青龙和白虎护体,一个与他一般无二的小杨真,已经从他囟门钻了出去。 惊见杨真大胆元神出窍,萧云忘心知这个弟子向来颇有定见,若非有把握,绝不会跟自己开玩笑,苦笑之下只得仗剑守护在前。 另一边,通天阁海真一见龙胤将一德真人两人压制下风,明智地放弃追击向隐,翻天印放射着万丈金光,翻滚着轰向那强悍妖人。 一元真人自然是听到了杨真的话,反复几番交手后,他也大约知道向隐那神通的局限,但知道是一回事,在偌大的神殿空间,还有如此多玄门中人的羁绊,如何能施展开来。 更糟糕的是,他初具仙体,只是用秘法暂且终止了天眼的召唤,压制飞升的冲动,一旦他全面爆发仙力,必定无法抵抗天眼的召唤,所以才陷入眼下尴尬之局。 就在这时,一股奇异之力出现在他附近。 “师祖,玉霄峰弟子杨真前来助你。”杨真元婴化身,乾坤印护体,整个人呈现半透明的银晕状态,看上去与那向隐有几分相似之态,内在却截然不同。 “小子,看来本座还是低估了你,突破本尊血域就是凭借这乾坤之力吧。”向隐重新凝实了躯体,出现在女娲金身上面,任凭玄门一众对他形成包围圈。 “不错,乾坤之力破尽世间结界,正是你这轮回之力的克星。”杨真面对盖代魔君依然不惧。 “也罢,今日一并除了你,云梦大泽还有什么可以抵挡本尊。”向隐邪魅的面孔释放出冷酷的笑容。 “师祖,法力助我。”就在一元真人和杨真两人方圆十丈陷入梦魇刹那,一团银色光辉无限膨胀开去。 乾坤之力瞬间与轮回之力首次交锋,一边不断扩大空间,拉大敌我距离;一边却不断时光倒流,缩短双方距离。 毕竟是轮回之力的源力要强上太多,眼前魔尊卷着魔焰的毒掌就要破空击至。 乾坤之力创造的空间瞬间膨胀了百倍,原来一元真人的仙力已经注入了杨真体内,得天之助,乾坤之力瞬间压制了轮回之力。 一元真人状极欢悦,长啸一声,除却扣在杨真背心的一掌,另一掌纯阳雷火排山倒海地轰向了向隐。 几乎等若失去轮回之力护佑的向隐,只能与一元真人的仙力硬拼。 瞬间,一仙一魔几乎交手了上百记。 最后向隐不得不撤出乾坤之力的范围,此时他已经失去了一贯的从容,一脸狰狞之色,杀意无穷地瞪着他的克星杨真。 “向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本座保证不为难你,原始殿就是你飞升之所。” 一元知道危机仍旧未曾过去,杨真的乾坤之力根本不能随心所欲,而他霸道的仙力对杨真压力极大,一个不好就会爆体而亡,如此杰出的后辈,他可不舍得冒如此风险。 为了表示诚意,一元真人一声令下,众多玄门弟子不甘又暗自松口气的复杂心态下,纷纷后撤了开去。 而龙胤与一德真人等的战局也因这边的状况,重新陷入了对峙,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向隐凝立虚空良久,阴阴一笑,身上万丈魔火腾空而起,遮天蔽日,一直压制在他体内的本源命力,完全爆发了出来,威压直逼一元真人。 更可怕的压力,重新自神殿上空孕育生成,凶眼再度张开,与之前不同的是,染上了一层血煞之色,殊为可怖。 此次就连一元真人也有些受不住,神殿中修为稍弱者被迫盘坐运功抵抗。 如此劫相,竟是前所未见。 一元真人原本笃定的算计,也开始动摇了。 此时昆仑仙府内,四处正魔气冲天,喊杀声成片,妖云滚滚。 斗元魔钟童、蛟魔阿毕达、重新恢复原本身分的血魔多弥罗,天魔宗向隐麾下四大魔将就出动了三员,三大魔将各率上百魔头,将早前激战元气未复的昆仑诸峰弟子打得狼狈不堪。 此时,血魔多弥罗正张开一片血海在太昊峰上,道宗数百名弟子结阵苦苦抵挡那阴毒至极的血煞,不仅如此还要应付隐在血海当中,神出鬼没、伺机偷袭的魔头。 “这等不成气候的血海也敢现眼,多弥罗,看在往日情分上,你速速离去,本仙子放你一条生路。”血海上空一阵五彩光芒闪耀,一个霓裳女子俯冲而下。 “罗刹大人,只要你肯投效魔尊大人,多弥罗仍旧是您石榴裙下的多弥罗。”多弥罗好不容易熬得出头之日,今日更攻上昆仑仙府,此时心中的得意自是激昂万丈。 九玄仙子怒极反笑,玄女门绝学玄玉掌击下,巨大的五彩光晕,看上去美丽无比,却杀机无穷,瞬间就将血海击穿了一个大洞。 下方被压制已久的道宗弟子顿时欢呼起来,知道有强援降临。 在少昊峰上,通天阁和法宗弟子则面临更严酷的考验。 蛟魔和斗元魔率领麾下将少昊峰围了个水泄不通,而通天阁和法宗的高手俱是去了玉清洞府,两个堪比虚境修为的魔头,让他们人力无法形成优势,堪堪相持不下。 “死婆娘,咱们又碰上了,吃爷爷一斧!”斗元魔钟童遥遥看见老仇人,丢下队伍,掉头就往几里外的太昊峰冲了过去。 正与血魔多弥罗交战,占据全面上风的九玄仙子,袖内彩带飞舞,化作血蟒随风一抽,将破天一斧引了开去。 “丑八怪,接招!”不知从哪钻出来的练无邪,浑天绫化作漫天风刃,卷向了斗元魔。 “小母龙,让爷爷跟你好生亲近亲近。”在练无邪毫无掩饰的使用龙力下,斗元魔立即认出了练无邪本相。 “无邪。”九玄仙子心中大急,她没想到练无邪竟不听她命令,擅自出击,手上玄玉掌一连串拍出,夜空挂出道道虹彩。 整个昆仑竟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内外交困。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人都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强劲的心跳,包裹在魔火中的向隐忽然咆哮道:“牛鼻子,你果然骗我。” 他话音刚落,天地陡然一沉,整个世界失去了颜色。 刹那间,在那无可抗拒的压力下,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心脏会爆裂开来。 一道数人合抱粗大的紫黑神雷轰然击下,打击在向隐身上。 一声惨烈的吼叫后,魔火散去,一个巨大的黑色轮盘盘旋在浑身衣衫破碎、披头散发的向隐头顶,此时他哪里还有盖世魔头的威风。 原来是轮回印替他挡了这一记前所未见的劫雷。 蓦然间,双瞳血红的向隐,分身为二,其中一个分身飞身而出,将距离最近的一个法宗真人抓小鸡一般提起。 连串移形换位之中,向隐魔焰再度高涨,第二道神雷即将落下。 天地再度沉沦。 一阵天摇地动后,一道黑芒卷空掠过众人头顶,破殿而出,而神雷击下所在,尽是一片飞灰。 紧跟着,龙胤怪笑一声,也追出了殿门。 包括一元真人在内,谁也没料得如此变化,谁想得到,向隐魔尊竟以脱胎替身之力,换下本尊,凭借轮#。。cn#回印逆流之能躲避了神雷之力,并成功逃遁。 “不能放过他们,快追!”最先反应过来的人,竟是在场修为末流的杨真。 不过有人行动比杨真更快,一道遁光早已经破空紧随逃遁两人而去。 神殿中的一元真人凝神片刻,朗声一笑,就那么消失在神殿内。见到这等情形,余下惊魂未定的玄门中人也不甘人后的,冲出了神殿。 太昊峰漫天血海之中,陡然一道妖气和魔气冲天而出,在血海上冲击出道道涟漪。 “孩儿们,该走了。”魔尊向隐的声音依然雄浑有力,传遍方圆百里。 两团巨大的魔气长龙和一团血云迅即脱离斗阵,冲天而起,聚集长空一方,太昊和少昊两峰顿时晴空一朗。 “向隐,哪里逃!”一道有着冲霄斗牛之威的剑光,从太昊峰冲天而起,疾斩长空。 白骨鞭和八荒斧,一道如毒蛇,一道如开山惊雷,拦截了萧云忘的飞仙剑气。 这时,漆黑的夜空陡然金光万丈,一个巨大的化身出现在长空,形貌昆仑上下无不熟悉,正是昆仑掌门一元真人。 一个巨大的袖洞遮天蔽日的罩向了向隐,却给天魔斧连续劈出了数十道虚空裂缝给阻挡了下来。 “一元老道,你的苦肉计似乎不怎么成功,依本尊看来,昆仑派的元气没有三五十年休想复原。”向隐一声令下,麾下汇集成一道巨大的魔气洪流,朝东北方疾驰而去。 留下断后的三魔将和向隐,昂然面对着下方越来越多的玄门高手。至于妖人龙胤一早就扬长而去,不知去向。 斗元魔舔了舔舌头,意犹未足道:“咱今个真是过足了瘾,堂堂玄门圣地,竟然跟小妞一样任兄弟们蹂躏,想干就干。” 三魔彼此相顾,一阵快意至极的怪笑声轰传昆仑百里。 “头儿,拿到东西没有,有什么好宝贝?”蛟魔小心地问着,生怕惹怒了此时分不出阴阳的魔尊大人。 “向隐,不管你是否相信,老道确实想引渡你一步登天,省去你魔道九五大天劫,可惜天不从人愿,原始殿毕竟是我玄门圣地。”一元真人几息之间,已经把昆仑派内外的状况探察得一清二楚,心中无奈至极。 “本尊看来,你这牛鼻子想超度向某人才是,我那龙兄弟已经回归墟了,下一次,你昆仑还能抵挡否?”向隐纵声长笑,丝毫不把四方开始聚集布阵的玄门高手放在眼里。 “归墟,归墟。”一元真人反复念了两遍,摇头叹息道:“这一劫,终究是避不去,老道是妄自尊大了。” 这时,天空电芒连闪,数道开天裂地的剑气,纵横交错的斩了下来。 几乎同时,打神鞭从一方横扫而出,另一面翻天印金光翻滚轰了上来。 面对四面夹击,向隐却从容不迫,他伸手一挥,大片魔气笼罩了他本体和麾下三将,待魔气消失,四人已经不见。 飞仙剑气和两件神器自然落了个空。 “不用追了,让他们去。”似乎早有预料的一元真人,并没有阻止向隐的退走,他把注意力放在了在场的昆仑门下身上,死伤惨重的昆仑道法两宗,让他心痛难掩。 他已经很难再压制体内仙力的升华,必须离去了。 但他还有太多的放不下,谁能接下他的担子? 第四章飞升 在西昆仑外,一处雪峰之巅,一男一女当风屹立。 “姓龙的,你见我做什么?”练无邪踩在冰面上,手紧紧地攥着裙角,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大胆,在收到眼前这个妖人的传音入密后,就悄悄跟了出来。 “想不想回家,想不想见到你的亲生父母?”原本背身站立的龙胤,带着莫名笑意地转过身来。 “你肯告诉我了?”练无邪顿时激动无比。 龙胤嘴角微微上翘,挂着一脸和煦笑容道:“以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时机不成熟,说起来你我还算是有亲缘关系,所以你不必担心本人对你不利。” 练无邪却警惕道:“你要就快说,过会儿,我师父就找来了。” “跟我去归墟,我带你去见你的父母。”龙胤望天道。 “为什么要去归墟,为什么不是水晶宫?”练无邪眯了眯眼,她一点也不傻,自从知道自己是龙族出身,就一直在寻找龙族存在的线索。 龙胤从袖中取出一卷画帛,扔向练无邪,道:“看了这个东西,你就明白了。” 练无邪接过,将信将疑地望了讳莫如深的龙胤一眼,小心翼翼地展开了画卷,高山流水,很寻常的一幅古旧水墨山水。 “好了,我们该走了。”练无邪正瞪大眼睛仔细寻找画面中的天机,不料她耳际又传来了龙胤的声音。 就在当刻,画卷一荡,脱离了练无邪的双手,画卷迎风见长,一个巨大的漩涡在画上生成,一个巨大的天地瞬间占据了她所有视线。 雪峰上,只余下一阵得意至极的长笑。 此时,晨曦已经在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玉清洞府,原始殿内。 昆仑掌门一元真人盘坐在殿心,数十名各脉真人排列得整整齐齐,分布在殿前,恭听圣训。 最前列其一正是一德真人,还有道宗的紫霆、丹阳宗的紫干、剑池宗的紫龙、萧云忘和紫霞师太也被特许在前。 “吾时辰已到,昆仑不可一日无主,尔等谁可担当大任。”一元真人清冽的目光静静的凝视着座下一干人等“不管是道宗,还是法宗,或者是丹阳宗、剑池宗,都有资格担任掌门,一德你认为呢?” 此言一出,诸位队伍中一阵轻微的骚动。 被点到的法尊一德真人垂首道:“一德负罪在身,再则飞升也为期不远,不敢担当大任,掌门真人心胸豁达,开我昆仑千年未有之先例,许以诸脉精英机会,不管掌门作何决定,一德不无遵从。” “那么法尊认为谁能继承昆仑掌教之位?”一元真人又问。 “本座以为”一德真人沉吟了一下,目光落在附近的萧云忘身上,道:“道宗萧云忘天纵之才,原本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只是他修为亦已临近飞升之期,恐不宜担当重任。” 他顿了一顿“丹阳宗紫干为人公义,修为精绝,担任昆仑掌门,各脉自当无议。” 一德真人话音刚落,紫干就立刻自我否决道:“掌门真人明鉴,紫干何德何能掌我昆仑大位,弟子以为,修真界动荡不堪,此时昆仑恐怕需要一位杀伐果断的掌教,才可保住我昆仑圣地的未来。紫干虽薄有几分才干,但能力却不足以掌持昆仑。” 一德真人听罢,苦笑以对,他心知紫干对他成见已深,原本打算给法宗拉拢一个盟友,看来也只能作罢。 这时剑池宗掌座紫龙真人抬头闷声道:“老夫觉得紫霆不错,他主持掌律堂多年,门中上下皆服,怎么没人推荐他?” 紫霆听到有人推荐他,立即俯首惶然道:“紫霆无能,在师尊闭关之际,导致昆仑内乱,掌教之位紫霆愧不敢当。” 一元真人望着紫霆,长叹一声“你呀,就是太过优柔寡断。”他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言的萧云忘“云忘,师尊对你冀望甚深,以你的道行进境,主持昆仑五十年当无问题,你可肯接令?” “弟子亡妻英灵未远,恐无力主持大事,还请师尊另择贤明。”萧云忘拜倒在地。 “混帐东西。”几乎从未在人前发怒的一元真人动怒了,啪一声,一块紫玉令牌已经落在了萧云忘座前。 萧云忘拿起玉清令,唇角绽出一抹苦笑,在神殿万众瞩目中站了起来,跟着上前三步,郑重拜倒:“师尊,弟子愿接玉清令,只是弟子想为爱妻守陵三年。” “也罢,由得你,你这个多情种子。”一元真人露出莫可奈何的溺爱之色“紫霆,这三年就由你与紫干两人代掌昆仑,紫霆主内,紫干主外,不得违令。” 紫霆和紫干两人同时站起,彼此相顾一眼,齐齐上前领命。 “你们都退下罢,原始殿从即日起,向修真界玄门同道开放,只要步入返虚之境,得我昆仑许可,皆可由此飞升。” “掌门圣明。”全体昆仑人齐声称颂,跟着一个个退出了神殿。 天眼再开,仙宫妙乐传至,祥瑞笼罩整个殿堂,金光万丈。 “等等,一元,我一阳来送你一程。”一道光影电光石火间冲入了神殿。 “一阳,你老小子别想丢下我们兄弟两个。”海外双仙齐齐赶至。 殿外数百昆仑弟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个散仙进入原始殿,无法阻止。 在金光笼罩中,一元真人已成一片虚影凝立虚空,一寸寸向天眼拔升。 “一阳,你也许可以跟我一起走。”到了最后关头的一元真人,忽然露出一阵古怪神色。 “一起走?”一阳惊呆了,他从未想过,以这样的手段达成飞升梦想,尸解仙也能飞升? “一阳可以走,我童大一样可以。”、“我童二也能。”一阳还未作出反应,两个活宝散仙已经迫不及待了。 看到一阳犹豫,一元真人竟挥手打出一道金光,将他卷了上来,海外双仙紧跟着冲了上去。 在殿外昆仑人的目瞪口呆中,三名尸解仙与一元真人一起化作小金人,冲入了天眼,消失不见。 整个神殿很快黯淡下来,只余下淡淡的金色光粉在虚空飘舞。 在浓郁未散的轻灵之气的洗礼下,殿外数百名昆仑精英体内灵气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凈化,对他们来说,未来的道路将会顺畅许多。 但他们心中震撼的是,渡劫在未来也许并不那么可怕? “唉,后悔啊。”在角落眼巴巴看完一切的乐天猛敲脑袋“要是我跟着冲进去,没准掌门肯带我一起飞升呢,那我乐某人岂不是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元婴期修为飞升的天才?” “乐师弟真会说笑,我道门讲究性命交修,元婴期修为若是强行穿越那天眼,只怕瞬间**就化作灰烬了。”乐天一旁的楚胜衣笑着说。 “要真行,日后爹飞升时候,让他把我们姐妹一起带上去好了,可惜娘没有这个福分。”萧月儿惆怅地道。 “月儿,别难过了,你看那边某个人。”乐天指了指后列一个法宗青年“那姓陆的家伙最近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看看现在,跟丧家之犬有什么分别?” 萧月儿歪头看了一眼,没好气地打了乐天一下。 “清儿师妹怎么没来?”楚胜衣左右望了一下,有些奇怪。 “冷师兄受了重伤,姐姐她跟大师兄要照顾他。”乐天刺激下,萧月儿恢复了几分生气,她扭头道:“说起来,你这家伙也真是好运,魔头和那妖人破开玉清洞府通道禁制,居然没有顺手干掉你。我姐姐可比你要倒霉多了,出了狼窝又进虎穴,还好活着回来了。” 楚胜衣有些侥幸地笑了笑:“那魔头和妖人根本不屑拿我们动手,随手就用邪气把我们弄晕了。” “说到萧清儿姑娘,不能不提我们的大巫杨真啊。”乐天饶有深意地瞄了瞄一直闭目打坐的杨真,又瞄了一下竖耳倾听的楚胜衣。 “乐小子,你可还有去海外的打算?”杨真不理乐天的话,也没注意到楚胜衣偷眼看他的奇怪神色。 “去,为什么不去。”乐天高叫了一声,生怕没人听见,他揽着杨真肩膀“一阳老家伙给我留了一座仙岛,刚才飞升前,才传音告诉我入他禁地的口诀,何况我那只六耳猴还在那儿,怎么能不去,以后开辟成乐仙人洞府,欢迎杨大巫来作客。” “乐仙人,猴山人还差不多。”杨真望着刚刚被取下龙虎印,缓缓关闭的原始殿,一直压抑的身心放松了许多。 他望着师父,还有紫霆和紫干真人走到台阶上,新掌门继任仪式要开始了。 在魔尊为首的邪魔外道袭击后,昆仑派损失了将近十余名一等一的高手,长老院也有三名分神期将入返虚修为的长老被杀,但此刻他们都觉得未来一片坦途。 而昆仑内乱带来的创伤,则恐怕要相当的时间才能痊愈。 叛乱失败的法宗,在昆仑派地位陡降,而妖魔两道同时受挫,龟缩不出。 但昆仑派并没有因此平静下来,反而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昆仑派圣地原始殿,向整个修真界玄门开放的消息,登时让修真界各道络绎不绝地赶往昆仑派,一探究竟。 一元真人没有渡劫就成功飞升,甚至搭载了三名尸解仙一起登上天界,这是何等的疯狂。 对此信者有之,怀疑者更甚。 然而,在天柱山灵霄派一名长老在原始殿成功飞升后,原本将信将疑的整个修真界,霎时疯狂了。 甚至连天佛寺的人也坐不住了。 玉霄峰久违的箫音弥漫整座山峰,低沉悲凉的箫音绵绵不绝,让人抑郁难抒。 一面绝壁上,立起了一座新碑,一个青衣人就伫立在崖上。 良久箫音随风散去,一个蓝袍青年也出现在崖上。 “真儿,练姑娘可有消息?”青衣人先开口了。 “九玄仙子和她师妹打探了几天,目前为止还没有消息。”杨真忧形于色。 “还有其它事?”萧云忘察觉了杨真的异常,转过身来,询问的目光平静无忧。 “听说天佛寺派了人来昆仑。”杨真如实道。 “你有什么想法?”萧云忘皱了皱眉“为师如今在昆仑的身分,只要不太难的事,都能为你办到。” “圣宗的七宝妙树,有一半灵根还在天佛寺菩提院,我想” “为师明白了,圣宗的事也是为师的事,你去罢,不用担心。”萧云忘当即明白了杨真意图,暗惊这弟子成长之快,已远超乎他想象。 “等等。”杨真方要告辞离去,萧云忘却叫住了他“你可还愿意做一名昆仑弟子?” “弟子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考虑。”杨真垂下了头。 “师父已经明白了,不管怎样,你永远是为师的弟子,昆仑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萧云忘洒脱道。 “弟子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性子又倔,若是继续回到昆仑,只怕日后会有触犯昆仑戒律之时,到时候恐怕会给师父带来很多困扰。”杨真不知道师父是否真的明白,但他还是认真的解释了他的理由。 “你真的长大了。”萧云忘欣慰地叹息一声,他声音变得有些幽远“你师祖曾说过,你有不同寻常的身世,要求我不必对你苛求,如今看来,你师祖的预见是对的。” 杨真浑身一震,凝立了片刻,这才离去。 萧云忘待杨真远去,再次移步来到爱妻墓碑前,伸手轻抚着石碑,喃喃道:“清儿、月儿都长大了,几个弟子也不需要我这个师父操心了。不知你在地下可会寂寞,你又可曾后悔,在你**一刻,我曾刹那间产生一个冲动,替你杀了一德报仇 “但我明白,你一直希望我与你师父和平共处此去可是天上人间,岚儿你告诉我” 从最深层的入定中醒转,杨真感受着体内益发精纯的法力,他明白自己又朝那茫茫天道前进了一步。 他无法解释,自己的修为,为何奇迹般的迅速在提升,甚至让他恐惧的提升,因为他始终觉得是那神秘外力在主导他的修行。 甚至他开始怀疑,在云梦大泽发生的补天石事件,也跟那神秘存在有关。 魔尊向隐对他奇怪的态度,远古三神印的秘密,乃至昆仑原始殿之谜,隐隐约约他都察觉到有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在操纵这一切。 砰!一阵香风卷了进来。 “一大早你来做什么?”杨真睁眼就瞧见一双勾魂夺魄的妙目,正是化身成少女模样的瑶姬,正笑咪咪地瞪着他。 “奴家辛辛苦苦为你跑腿,你也不心疼人家。”瑶姬嗔说着就要贴上杨真怀里。 “巫门方面怎么说?”杨真不动声色的离榻而起,避开了瑶姬的纠缠。 “那些巫人听话得不得了,说要立即动员整个云梦大泽的力量为你找人,你还真是心疼那个小龙女呢。” 瑶姬兀自半个身子躺在榻上,伸了伸懒腰,蓦地又坐了起来,奇怪道:“杨公子的心上人不是你的好师姐么,看不出来你也是个花心鬼,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你休要胡说八道。”杨真没心情跟这妖女胡搅蛮缠,纵然跟她有了不清不白的关系,他仍旧不愿意跟她牵扯到一起。 “怎么,怕你的好师姐听见了?”瑶姬定定瞧了杨真好半晌,忽然笑嘻嘻道。 “师弟。”杨真正要说话,门口一个女子提着个食盒出现了,她瞧也不瞧榻上的瑶姬一眼,径直进门,取出了一份煲汤“这本是给冷师兄熬的补药,可以养元补身,还剩了一点,就给你端来了。” “好香,好香,人家要喝。”瑶姬耸动着琼鼻,一溜烟抢到了案前。 “谁让你喝。”萧清儿用力打开了瑶姬的手,她转头对杨真道:“九玄仙子来找你了,在玉霄楼大厅,你喝完就来。”说罢她转身就走。 杨真目送萧清儿离去,半晌才回神,这时他才发现,那一小碗煲汤,已经让变成小女孩般的瑶姬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 “玉女转生有返老还童的功效?”杨真无奈地摇了摇头,出门前忽然回头问道。 杨真突然一问,让这些日子以来越来越像小女孩的瑶姬陷入了沉默。 “九玄前辈莫要太过担心,我直觉练姑娘刻下应该仍旧无恙。”面对一个喜怒无常的女人,杨真只能好言相劝。 “要真是这样就好,就是怕这丫头的失踪跟魔道有关。”九玄仙子忧心忡忡。 “巫门已经出动了,另外师父也答应了让昆仑派全力打探,练姑娘若在九州岛任何一地出现,不久定会有她消息。”杨真安慰道。 九玄仙子仍旧摇头道:“这丫头在邪门歪道眼中那可是满身是宝,真怕她有什么不测,我玄女门可就后继无人了。” 杨真忽然脑际灵光一闪,击节叹道:“龙胤那日出现过,也许练姑娘失踪跟他有关。” 九玄仙子叹了口气“本仙子何尝没想到过,只是那人太可怕,若是落到他手里,眼下十八罗煞魔女炼制还未大成,本仙子再自负也奈何不得他,何况根本无从找他下落。” “我打算去一趟归墟,也许会有练姑娘的下落。”杨真踌躇了一下,下定了决心。 “那里是妖族的大本营,你这一去恐怕凶险重重,如若不然,还是本仙子与你一起去一趟。”九玄仙子有些犹豫。 杨真对九玄的心思一清二楚,也不欲让她为难:“玄女门重建山门,禁不得闪失,何况仙子还在炼制十八罗煞魔女关键时候,不能分身太久,练姑娘还是交给晚辈好了,何况晚辈去归墟还有其它目的,那里也未必尽是敌人。” 九玄仙子久久凝视杨真,想要说些什么,但在他坦然坚定的目光下,只道:“罢了,你有巫门作后盾,我这老妖婆没准还会碍你的事。” “我要跟你一起去归墟。”瑶姬不声不响地闯了进来。 九玄仙子看到瑶姬,脸立刻拉了下来。 “你还是去你该去的地方,跟着我,你永远找不到你想要的。”杨真一口拒绝了此时看起来颇为“正常”的瑶姬。 “那我该去哪儿?”瑶姬软软地依在门框上,一脸茫然。 “阴山。”杨真一字一句道。 九玄仙子瞪了杨真一眼,杨真却毫不示弱地回瞪她,半晌九玄仙子终是软弱的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瑶姬直起了身子,娇媚的眼睛亮了起来,重新焕发了本该有的神采。 “你听着,我给你立三条规矩,你要违反了一条,就永久将你逐出” “我答应,我答应,我答应。”瑶姬猛地点头,双目泛出晶莹的泪花,浑身都在发抖。 下一刻,瑶姬已经扑入了九玄仙子的怀中。 毫无准备的九玄仙子身子僵硬,手似乎找不到地方搁,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悄然退去的那个背影。 “师姐,你真的原谅瑶姬了吗? “师姐,你终于原谅瑶姬了。 “师姐,我没有作梦吧? “师姐,你真好,我作梦都想跟师姐一起啊。” 瑶姬像个小孩子般哭个不停,彷佛要将多年的委屈,都在九玄仙子身上倾诉出来。 九玄仙子冰冷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彷佛穿越时空,看到了久远的过去,手中不自觉地把这个曾无比痛恨、爱恨难分的师妹搂在了怀抱中。 昆仑派自从通天阁再次退走海外,内乱平定,击退天魔宗的袭击,尽管元气大创,但玄门圣地的威望已经重新建立。 尤以原始殿的开放,让昆仑派攀登上了修真界最高峰,再无可比肩者。 而云梦大泽重新整合后,势力大涨,四面出击,扫除了周边无数大大小小的散修支脉,可以说巫门的风头仅仅次于昆仑之下。 而在这场风暴中,始终明里暗里都在中心、贯穿始终的杨真,也在修真界真正声名鹊起,成为年轻一辈中风头无可比拟的第一人。 拥有昆仑派和巫门两大臂助,杨真在九州岛大可横着走,只不过对于拥有两世人经历的他来说,名利权位已经无法引起他的兴趣,而如今飞升似乎又是理所当然的,只须水到渠成即可,可说是前途一片光明。 但拥有这些,杨真并不快乐,对他来说知道的越多,背负的越多,人生也越沉重。 不管如何,诸事大定,尽管心中那份牵挂羁绊着他的脚步,但他不得不启程了,他知道这一去,也许再次回到九州岛将是很久以后的事。 第五章我信你 在西昆仑一座摩崖上,朝阳将雪山染得五光十色,迎着清晨的山风,杨真和萧清儿手拉手并肩而立。 “归墟其实并不是一个小岛,它分作北归和南陆两块大陆,妖族九部主要就在两块大陆上。 “两块大陆之间还有很多小岛,被如今妖族最强的部族人鱼族掌握,说起来归墟并不比九州岛差,只是要荒凉一些,而且有些独特的景致在九州岛可是无法看到的。” 萧清儿静静地听杨真说那大洋彼岸的故事,忽然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连爹都不怎么清楚归墟呢,听爹说他年轻时候踏遍九州岛,唯独归墟没有去过。” 不等杨真回答,她又恍然醒悟道:“一定是白纤情白姐姐告诉你的,对不对?” “你还记得她?”杨真自然不会轻易告诉萧清儿自己两世为人,事实上他也只拥有上世的记忆片段,并没有深切的上一世存在感觉,否则他也不会选择放弃上一世的许多东西。 “真可惜,白姐姐就那么”萧清儿说着,目光有些古怪地瞥了杨真一眼,忽然她低声道“师弟,其实师姐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白姐姐肯为你拼命,师姐其实好奇得要命,一直想问没有机会。” “其实”杨真迟疑了一下“你白姐姐她还活着。” “怎么可能?”萧清儿张大了小嘴,竟显得有几分娇憨。 “她的元神活了下来,后来找到合适的白狐,重新修炼化形重生了。”杨真心中泛起一股无力感,一想到要让萧清儿和白纤情两个女子共处,这可能吗? “真的?太好了,虽然我没怎么跟白姐姐说过话,可当初在阳岐山地底的时候,听了白姐姐的故事,她真的好可怜。”萧清儿皱了皱眉,又问道:“白姐姐在哪儿,为什么没有再见到她?” “我去上京城不久,她就回归墟了。”杨真叹息道。 萧清儿忽然沉默了下去,过不多久,她又问道:“你这次去归墟就是能见到她吗?” “有这个打算。”杨真并不打算隐瞒什么“不过,有更多的事要做,你白姐姐是前任狐族族长,若有她和她的族人帮助,找到练姑娘可能性要大得多。” 萧清儿瞥了杨真一眼,欲言又止,女孩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杨真多少明白萧清儿的心思,心中甜蜜又苦恼,只好变相解释道:“练姑娘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我当她跟妹妹一样,九玄仙子又无法抽身,我不能不帮她。” “谁问你这个,你跟我解释什么?”萧清儿白了杨真一眼。 两人沉默了下来,但他们之间的手仍旧拉着。 “其实,我想跟你一起去。”萧清儿有些憧憬地望着远方,跟着她又惋惜道:“可惜师姐笨,师尊传下的法术还有很多没有学成。” “没关系,以后一定有机会的。”杨真紧了紧握住萧清儿的手。 “你去那里,很危险,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冲动了。”萧清儿又细细说道。 “师姐我知道,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杨真抓着萧清儿的手更紧了。 “我相信你。”萧清儿转过了头。 “等我回来,我就跟师父提亲。”杨真拉了萧清儿一把,抓住了她另一只手,两人面面相对。 “讨厌!”萧清儿一下子脸红过耳,一把甩开杨真的手,转过身去“谁要嫁你了,脸皮真厚。” 杨真看着萧清儿闭月羞花般的娇羞模样,心中柔情万丈,一把将她拉入了怀中,埋首在她充满动人气息的发丝中。 萧清儿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耳畔热气刺激下,她僵硬的身子也很快软了下来。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但雪山的寒风依旧那么刮人。 “师姐,我好久没听过你吹箫,我想听听。”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分了开来。 萧清儿点了点头,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玉箫,凝望了杨真一眼,清亮的箫音在山涧飘扬了起来,丝丝缕缕,怎么也割舍不断。 穿越西域洪荒大陆,又在大洋上西行了万里,途中偶有一两个荒无人烟的小岛,按杨真的计算,归墟应该不远了。 一路上虽说他没有全力飞行,但几次落脚休息,折算上迷失方向浪费的时光,算起来也花了两日余的工夫。 万里大洋初时尚有几分新鲜,但没过多久,只能凭借太阳和夜晚的星辰辨别方向的苍茫天地,让旅途变得乏味起来。 好在第三日他贴着海面飞行,海底忽然传来了巨大灵动波动,这让他欣喜万分。 辟水诀上身,他一头栽入了大洋中。 入水不足百丈,他神念就发现了两头前所未见、巨大的妖物正在激战当中,一妖巨若山丘,龟身蛇尾龙首,浑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黄色气泡当中,杨真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万兽志怪中所见的玄武兽。 另一只妖物是比玄武兽更大数倍的黑皮怪物,状似巨型海贼怪,它成千上万的触手,狂风暴雨一般抽打在玄武兽身上,它不时喷出的墨绿色毒汁,将玄武兽周遭海域染得暗无天日。 玄武兽龙首大多时候固守不动,凭借体外的护罩,抵挡毒汁的侵袭和触手的鞭击,只是每每海贼怪喷水逆袭时,口中就喷出一团耀眼的黄色光团,炸得海贼怪狼狈不堪。 方圆数里的海水被两个巨妖搅得天翻地覆,混浊不清,杨真只能凭借神念感知两妖的战斗。 他记忆中,玄武兽是智慧相当高的妖族,乃上古妖族中罕见的异族,跟凤凰、麒麟、狻猊等神兽都是天生神脉的异兽,拥有寻常妖族不能比拟的天赋修行能力。 它们天生就具备强大异能,只是血脉单薄,自九州岛妖族败退后,几千年来大多神兽已经不复出现。 神兽修行到了一定层次也可飞升,比寻常妖族更加强大。 在两妖激战了半个时辰后,海贼怪后力不足,开始逃亡,玄武兽一路穷追不舍。 杨真在海底追了一阵,感觉有些吃力,毕竟他与那些天生水族在水里的秉赋是无法相比的,他暗骂自己笨蛋,掉头破水而出,在海面上继续跟踪。 他下水时天刚微亮,此时红霞已经将大海染得金光鳞鳞,远方出现了几个小黑点漂浮在海面。 是海岛,杨真大喜。 既有妖族出现,想必归墟就在千里之内了。 就这时,下方又一阵更激烈的妖气波动产生了。 杨真再次施展辟水诀潜入海水中,这次他惊喜万分地在大洋深处发现人首鱼身的水族。 这是在一座大海沟附近,一群数量足以上万的水族,将玄武兽围困了起来,数头巨型水母怪则喷出亮晶晶的、类似蛛丝的银亮毒液,化作网罩覆盖在玄武龟壳上,企图捆缚侵蚀玄武兽。 而这群水族中数量最少、人首鱼身的水中王族人鱼族,则不断以玄冰术,将玄武外壳冻结冰封,并且指挥着诸多水族协力战斗。 之前那头与玄武兽激斗的海贼怪,则远远的绕击,抗住了玄武大部分反击,它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挤压玄武兽的活动空间,将它朝海沟深处驱赶。 数量最多的虾怪和蟹怪成群结队,掀起一道道洋流不断撞击玄武兽,持续不断地攻击,形成强大的辅助威胁。 如此的攻击阵容,若非玄武有着强大的躯壳和**,万万抵挡不住。 玄武兽并非没有反击之力,它口中喷出的黄色气泡,连绵不断在海水中炸开,虾兵蟹将死伤无数,血腥形成血带漂流在海沟中。 杨真隐约猜测到,那头海贼怪故意引诱玄武兽进了一个陷阱,而人鱼族大概就是背后的猎人,莫非他们要捕杀玄武兽? 凭他的估测,这头玄武兽大约有相当于修真者化神期的道行,但这些水族之间的战斗,就不是他能想明白的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插手这些水族的斗争,谁知道这里会不会存在什么可怕的水族,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正当他打算抓一头人鱼打探情报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此时玄武兽浑身黄芒加身,它的龙口大张,一道道无形冲击波从它口中喷射而出,远近的水族被冲击的七零八落,它身上覆盖的冰甲也给震得粉碎,化入水中。 那古怪的冲击波,让数里外的杨真也一阵晕眩,辟水诀险些被破掉,迫不得已他破水而出,升上了水面。 没过多久,他忽然觉得身外空气一阵奇怪的波动,他脚下凭空钻出了一座大山。 杨真看到巨大的龟甲,这才醒悟那玄武兽竟脱困升上了海面,近距离观看,他不得不叹为观止,身有方圆数十丈,龟甲厚若山岩,呈金属光芒,难怪那群水族也奈何不得它。 “波若,乖乖跟我回去,等我海格掌了水族大权,日后绝亏待不了你。”一头人首海象身的巨大水族轰然破水而出,拦阻在玄武兽前方海面上,其高达十丈的巨躯,看上去也甚为可怕。 杨真听白纤情说起过,知道大部分法力高强的智慧妖族,都以会讲人类语言为荣,只是发音不甚清楚,听上去甚是古怪。而眼下这两头看上去相当强悍的妖族,都在讲人族语言,只不过发声晦涩,他只听懂了个大概。 玄武兽的龙首高高昂起,一阵似龙吟似虎啸的声音咆哮天地之间,显然是被激怒了。 这次尽管有了准备,杨真仍旧险些让狂乱的风压卷飞了出去。 “波若,等等,你要怎样才肯答应加入我海格的部族?”海格似乎也禁受不住玄武的咆哮,伸手捂住了耳朵。 不等玄武回应,他忽然发现了上面的一个小不点,他蓦然狂笑道:“想不到波若竟投靠了人族,想我九部众当年何等威风,你们这些后辈如今竟堕落至此,波若你真丢你上古神兽祖先的脸。” 玄武波若转动了一下偌大的眼珠子,他感知范围内并没有其它存在。 本能地背部耸动,它巨大的躯体拍打在海面上,激起了巨大的浪花,它张口就结结巴巴道:“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水族,休、休想波若为你卖命。”显然它对海格有所忌惮。 既然被发现,杨真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气息,大大方方飞出了玄武的背部,来到两妖之间的安全距离“海格,尊驾不认识我了么,在阳岐山,我们可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两妖齐齐望来,个个瞪大了巨眼,海格似乎想起了什么,激动地胸腔剧烈起伏,那猛烈跳动的心脏,杨真隔了老远都能听到。 “你这个小小人族来归墟做什么,难不成你人族想攻打我归墟?” 海格虽然不把看似弱小的杨真放在眼里,但对人族已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对人族的卑鄙无耻,整个妖族已经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了,尤其是上古九部众更是对人族恨之入骨。 杨真灵机一动,道:“我来归墟只是拜访一个狐族朋友,传达一个关于妖皇的消息。” “你有妖皇大人的消息?”海格一脸狂喜。 杨真闭住了呼吸,水族的口臭他还真不敢领教,他指着左旁的玄武兽道:“你放过它,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这时候,海底的水族群已经赶至了水面,远远包围在玄武兽四周数里外,为首的正是十余名人鱼族。 “昂”玄武波若低低地冲杨真咆哮了一声,强烈的愤怒情绪,表示它对杨真的不满。 “若我没记错,你应该曾是人鱼族族长,只不过我听说如今妖族年轻一代最强者龙胤,才是人鱼族族长?”杨真又轻飘飘地送出了一句。 海格顿时暴跳如雷,巨大的海象尾巴抽来拍去,在海面上掀起一阵滔天巨浪,惹得玄武波若也一阵躁动不安,洋面上几乎要刮起一阵风暴。 “看来你是龙胤的敌人,说不定我们有合作的机会。”杨真直觉判断这海格虽然性情暴躁粗狂,但绝非仅有匹夫之勇的人。 孰料他还是低估了妖族的粗暴,海格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杆鱼骨长枪,飞身就刺向杨真,枪未至,狂暴的法力乱流,已经将他空中身形冲击得上下抛飞。 杨真身形展开,冲天直上,快至无可言喻的速度让海格刺了个空,而后,天魄神兵化作两头妖魄,从天而降。 青龙和白虎化作无数虚影,从四面八方,水银泄地的袭击海格庞大的身躯,初时海格凭借厚皮和法力,还能抵挡天魄的攻击,到后来天魄渐渐发生变化,开始渗入海格体内。 杨真惊喜地把天魄神兵的变化看在眼里,驭兽诀再变,青龙白虎竟然成功钻进了海格躯体,然后冲出,再钻入,就这样不断钻入钻出,每一次出入都要带走海格体内的法力精元。 海格越来越虚弱,到最后只能被动的滚落海上,无力抵抗,毫无还手之力。 远处压阵的水族一开始还在尖叫欢呼,到后来个个呆若木鸡,有些胆小的水族甚至偷偷潜入水下,逃亡去也。 杨真知道火候已到,召回天魄神兵,海格此时萎顿在海面上,先前精力无穷的妖族首领已经垂头丧气,毫无脾气,等待命运的发落。 “你现在应该明白,我对你、对你的族人都没有恶意。” “人族,你的话我不敢相信,但你是龙胤的敌人,我相信。”海格神情挣扎了片刻,终是选择了屈服,妖族一贯服从强者,只是当强者是千古仇敌人类的时候,那就是另当别论了。 “如此就好,你相信我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做交易。做交易,我们不必是朋友。” “做交易?”海格对杨真的话有些迷糊。 “告诉我狐族部落的下落,我告诉你妖皇的消息。”杨真心中大喜,暗叫有门。 “人类,狐族波若知、知道在哪里。”海格还在犹豫的时候,玄武波若首次对杨真说话了,仍旧有些磕磕巴巴,不顺利。 “你为什么相信我?”杨真还以为通灵之术对妖族毫无用处的时候,他忽然能感觉到一直封闭的玄武,对他开启了心灵对话。 “波若喜、喜欢你你的气息。”玄武的蛇尾在海面上抽打了一下,跟着它又补充道:“波若,不喜欢水、水族,也不喜欢九、九部众。” 杨真诧异无比,他暗自盘算,若跟这玄武兽打好关系,在这归墟活动要方便许多,省了许多麻烦。 “不,人类,你不能答应它,你应该跟我海格的部族做交易。”海格哪肯放过到手的机会“我请你去我的部族作客,我可以送你最好的宝石和珍珠。” “波若是我的朋友,而你海格,我们可以做交易。”杨真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朋友?”波若的龙头歪了歪,大眼珠不断地泛动,朋友两个字咬得特别清楚。 “是的,我见过火凤凰、见过麒麟,你是我见到的第三种神兽,你们勇敢无畏,不依附任何种族,能与波若做朋友,是我的荣幸。”这一次杨真直接将声音传到了波若的意识海,听这神兽讲话太费劲了。 波若金黄的大眼,流露一丝趣意和兴奋,它低吼一声,用意念将声音传到了杨真意识海:“波若听说过人类是个狡诈的种族,不过我玄武一族是强大的种族,不会畏惧任何人类,波若喜欢去很多地方,也许跟着你,能让波若见到很多没有见过的东西。” “好吧,海格以妖皇大人的名义起誓,波若和你都是我海格尊贵的客人。”海格见杨真越不肯答应他,越发心痒难耐,妖皇的消息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成交,我不要族长的珍珠,也不要宝石,我只是个远道而来的旅行者。”杨真飞身落到波若身上,回头道:“另外,我虽然是人族,但也有称呼,你们可以叫我杨。” 海格的部族聚居地,在海底大裂谷附近的死火山群内,火山口在水面上构成一群小岛屿,不过落实在山坡上却在隐密的水下裂谷附近。 原本杨真还有些轻视之心,妖族在他眼里与野蛮世界没什么分别,但海格的洞府构造,却是无数大小海底地窟相连构成,结界在大部分地窟将海水阻隔在外,连波若的庞大躯体都能轻易出入海底洞府。 一路上,从交谈中得知,海格统领着一支独立的人鱼族,在人鱼族麾下又有十数个附庸水族,不少于数万兵马,且半数以上的水族都可上岸,短期生活在陆地。只有部分附庸奴族不会变化之道,只能生存在水中。 复杂多样的水族兵种,虽然兵力不算多,但强者如云,如海贼怪那般水族还有好几个,故此海格部族的实力,在归墟已经算得上一大强族。 杨真姑且听着,海格的话他并没有尽信,海格严格来说,并非是水族中的王族,而是跟人鱼族有血亲关系的异族,统领一群人鱼完全是依靠本身修为,以及上古九部众的威望。 海格的府邸构造相当简单,由几个相连的小地窟构成,各大通道都有大队虾兵蟹将手持骨刃来回巡守,见到海格回府,卑微顺从得不得了。 “这是本族长的府邸,尊贵的杨,你看怎样?”海格得意洋洋的一屁股坐在自己巨大的蚌壳椅上,若非他以化形之术缩小了本体,根本坐不下去。 “不错,果然与我中土有所不同。” 杨真点点头,不理海格失望的目光,施施然坐入荧光湛然的蚌椅内,大半个身子都看不见了,抬头只能看见一天的星光闪烁,那是数之不尽的宝石和珍珠,五颜六色的珊瑚树在偌大的大堂随处可见,果是别有一番海域风情。 跟随杨真入府的波若,凭借强大的内丹同样懂得化形之术,变成了一个龙首龟身的半人模样,却仍旧比杨真高大了过半。 一群会移动的海藻怪,从厅外以它们的无数只触手端着各色海底美食,流水一般传递到血珊瑚拼接的案板上。 水晶餐盘中,前所未见的肉类和蛋类,看上去鲜血淋淋,甚至还活生生的怪鱼在冰块中跳动,让原本抱有期待的杨真完全失去了胃口,他看到海格和玄武狼吞虎咽,一阵胸闷欲呕的冲动几乎压抑不住。 海格两指抓起一尾活蹦乱跳的小红鱼,丢入大口中,咀嚼得痛快无比,他舔舔大舌头,打了个响鼻,向杨真劝道:“杨,你怎么不吃,这可是我孩儿们冒险在北陆湾抓捕的血枪鱼,就是狐族长老们也要吞口水的宝贝。” 见杨真摇头,海格又砸开一个蟹壳,张口吸出鲜嫩的蟹黄,冲杨真道:“这是我海格部出产的黄金蟹,最美味不过。” “对我中土修真者来说,口腹之欲也是大忌。”杨真看到那大螃蟹,想起了外面挥舞着大钳的蟹兵,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实力话事,他也不怕海格翻脸。 接连被拒绝的海格,有些生气地摸摸海象鼻道:“拒绝主人,对水族来说是一种挑衅。” 第6-10章 第六章水族 杨真睁眼冷笑道:“我人族认为,只有野蛮丑陋的种族,才会吃自己的同类。” 咕噜一声,正在一声不吭饱食的玄武波若听到杨真的话,打了个饱嗝,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海格大笑道:“对我水族、对我九部众来说,没有不可以吃的东西,你们人族总是那么虚伪,那种缚手缚脚的生活,怎比得上我妖族强者为尊的世界?” 这时,一阵剧烈的晃动传来,不断有沙砾和石块从府邸上方窟顶洒落,法阵生成的光亮忽明忽暗。 “不好了,不好了。”不消片刻,一个龟人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海格大人,地、地火又来了。” “知道了。”海格一挥手,龟人如逢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过了好一阵,震动才平静下来,海格神色不定的坐在那里,不时把闪烁的目光挪到稳坐的波若那里。 “地火?”杨真笑了一下,他早前大约探察了一下这座海底洞府的情况,阵法相当粗糙,与人族修真界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海格族长,依我看,你这座洞府法阵恐怕有些问题。” “法阵有问题?”海格的雄躯猛地矗立起来“那是本族长亲自请狐族长老布置的辟水法阵,怎么会有问题?” 杨真洋洋洒洒道:“我中土道门阵法之术,讲究顺势而为,先天五行之术为本,九宫八卦变化为纲,夺天地造化,地火为祸、为善,只不过是在一念之间。” 尽管他在阵法造诣上只能说非常一般,但在水族人原始的阵法面前,他完全有吹嘘的资格。 海格激动地冲上来,一把就要抱住杨真,却给杨真不着痕迹地避了开去,海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老实的退了回去,磕磕巴巴道:“杨大人,不知道能否助我海格一臂之力,用你人族的话来说,我海格定当效犬马之劳。” “在这深海布置法阵神通,绝非易事。”杨真故作起了矜持。 “杨大人,你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我海格别的没有,就是兵马多。”海格铁拳将胸膛捶得砰砰作响。 “莫急,莫急。”杨真摆摆手,凑近海格意味深长道:“杨某虽不欲与妖族为敌,但资敌的蠢事也不打算做,海格族长兵强马壮,还要招揽波若这样的强大神兽,究竟是为对付什么对手呢?” 算上封印的时光,海格活了好几千年,就算是顽石也早该给点化了,何况他本身并不笨,杨真话中真意,他自然了然于心。 “杨大人,龙胤势大,欺我九部众修为大降,强命我等臣服效命于他,我等兄弟没有妖皇大人的消息,要么远走避开风头,要么俯首称臣。 “想我海格何等人物,怎会屈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这个部族就我海格亲自招揽起来的队伍,等妖皇大人重新现世,我九部众一定能再现当年辉煌” 见海格越说越振奋,杨真冷冷地打断道:“然后,你九部众在妖皇的率领下反攻九州岛?” 海格打了个哈哈笑道:“这归墟我九部众是首次见识,这块地盘不比那九州岛差多少,说实在我等心中虽有仇恨,但如今说要反攻九州岛倒是有心无力,海格不敢保证其它,但海格可以保证永不与杨大人为敌。” 杨真知道逼这水族立下誓言也无用,与其强迫,不如拉拢分化之,在他的行程中未必不能发挥作用。 他有预感,狐族部落之行不会那般顺利,寻找练无邪更不可能一蹴而就,对付龙胤更是毫无头绪,就算以萧云忘之强,恐怕也难以对付这个有着龙族血脉的妖人。 也许只有那个远古妖族王者可以克制龙胤? “不久前,在幽都山,妖皇已经重新取得肉身,眼下他应该在觅地恢复修为,相信不久你们就可以见到他。” “杨大人,你说的是真的?”海格激动得浑身发抖,他对妖皇的敬仰和追随之心,已经在几千年的征战中融入了血脉,若说还有谁能让他们这些从封印脱困的九部众臣服,就只有妖族真正的盖代霸主妖皇。 “绝无虚言。”杨真坦然笑笑“妖皇当初被龙胤设陷被迫逃亡,还是依靠杨某人才得以脱困,说起来本人对妖皇还有救命之恩。” 他见海格一脸不可置信,便道:“今日杨某击败你的兵器叫天魄神兵,就是妖皇亲自采百妖精魄,用女娲族秘法炼制转赠与我,日后你与妖皇见面一问便知。” 海格几乎陷入石化之中,妖皇在他心目中何等盖世英雄,怎会需要旁人救命,何况是个人族,但他内心却不得不隐隐承认那个可能性。 “好了,波若,你随我去探探这海底的地火龙脉之象。”杨真大叫了一声,惊醒了开始打盹的玄武兽,他又对懵懵懂懂的海格道:“你去准备最好的极品玉石精金,你这海底洞府就交给我杨某人了。” 凭着玄武登峰造极的土遁术和水遁术,杨真仅仅用了半日,就将海格洞府方圆十里的地火脉摸了个十之**。 凭借水族堪称奢侈的海底金精和玉床,采用天巫术中记载的玄阴离火阵,结合昆仑玄真上清阵,最后特意舍弃中土洞府必不可少的聚灵阵,开始重建洞府。 开辟一个洞府,对修真界来说,非得返虚境修为才有可能,就算让昆仑不久前飞升的掌门真人知道了,也会对杨真所为大为惊叹。 毕竟独立开辟洞府无不是一代宗师的象征。 在海格的全力支持和曲意奉承,以及玄武波若的大力支持下,杨真避开法力不足,凭借他满肚子五花八门的法术,解决了一个个难题,用了半月工夫,堪堪让海格的洞府提升了两个层次。 虽然远不能与中土仙府相比,但至少不会再受地火暴动的困扰。 在其间,他不无好笑地了解到,海格打算收服最近活动在他部族附近海域的玄武,原来竟是害怕洞府突然崩溃来不及逃亡,有了玄武存在,凭借其天生种族神能,挪移能力和遁术,可以解救族人顺利脱困。 这样一个事实,让杨真初步了解到,妖族的生存环境,确实要比中土残酷许多,部族间不断的征战,暴虐的本性,让妖族根本无法像人类那样安定的生活。 起初还有些水族对一个人族的出现抱有相当敌意,但在新洞府完成后,所有水族再看杨真的目光都变了。 事实上,年轻的水族对人族并没有多大仇恨,只有个别活了悠久岁月的老妖,对人类有着刻骨仇恨,不管怎么说,海格部族上自人鱼族统治阶层,下到仆从、奴族都对杨真充满了敬意。 甚至连海格都私下对杨真表示嫉妒,他从没有得到过麾下这样的崇慕。 在海格盛情挽留下,杨真也为了与这九部众老将打好关系,多盘桓了一阵,自然他也没有闲着,加快熟悉妖族各部的语言,以及归墟大陆的状况。 在闲余时候,还替海格用海底金精炼制了一批鱼叉和战戟,连高傲的人鱼族都产生了留下这个人族的愿望。 被强迫接受了大批海底奇珍后,杨真在离开中土后,再次在玄武的追随愿望下,踏上前往妖族大本营的征途。 在离开前,他与海格承下了种种约定,总之一句话,与龙胤相关的,他们就是合作伙伴。 针对归墟当前形势,杨真拟定了种种计划,却也不知道能否用得上。 他想去狐族见白纤情,却又害怕见到另一个人,一个上世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人。 盘坐在山丘一般的玄武背上,卷着白色云气,如履平地般地高速掠行在海面上,远方漫长的海岸线已经近在眼前,一个港口城市隐约出现在视野中。 他的打算是用妖皇的旗号,获得妖界的注意,引来龙胤方面的势力,再谋求周旋,毕竟现在的他就算打不过龙胤,也能逃走。 “波若,既然是港口,怎么看不到船?”杨真神念向默默驰骋的玄武兽表示了疑问。 “船,阿姆的记忆里见到过,在妖族可没有这样的东西,水族不需要那样的东西。”波若老老实实地回答。 “阿姆的记忆?”杨真失声道,在他想来,波若至少该有上千年的生命,哪里还有什么亲戚。 彷佛晓得杨真的疑惑,波若自顾说着:“阿姆就是你们人族称呼中的娘亲阿姆她跟一个很厉害的妖族打了一架,受伤很重,把内丹交给波若就死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通灵术让杨真深切感受到波若对母亲的眷恋。 “阿姆说过,死亡不是结束,她会跟波若一直在一起,阿姆的内丹让波若长大了,让波若有力量保护自己。” 杨真还想问些什么,波若戒意十足道:“白石城到了,这里最近换了个新领主,是个很可恶的家伙,硬把这里改叫火焰城,你要当心。” 这是一座火山脚下海湾的水上城市,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巨大的集市。 在蛛网一般密集的水道上,多以粗糙灰白巨石堆砌而成的房屋和桥梁为骨干,还有更多的边缘木屋,看上去,很让人担心能否抵抗来自大洋的可怕飓风。 密集的水道贯穿整个城市,虾族和蟹族频繁的从水道中托着巨蚌包装的货物浮出水面,与岸上扛着皮囊、推着车斗的狼族、虎族、豹族,甚至还有少见的羽族鸟人进行交易,换取各自部族领地需要的货物。 在一些规模较大、货物繁多的石砌门面中,往往坐镇着狐族或蛇人和一群仆从猫族,还有威武雄壮的豹人护卫维持秩序。 杨真和波若的到来,除了初始惊人的海上登场引起一场短暂骚动后,又风平浪静。 杨真没有听从海格的建议,特意以人族身分出现在城中,尽管有化身形态的波若跟随,一路仍旧掀起不少风浪。 接连摆脱一个虎头人和几个狼人的挑衅后,杨真奇怪地对波若问道:“这城中,还有不少妖族与人族看上去分别不大,他们怎么偏偏对我敌意那么大?” 波若瞅着杨真瞧了好半天,才给了杨真一个令他极其憋闷的答案。 原因很简单,杨真拥有与妖族截然不同的气息,在这里跟太阳一样耀眼,最主要的是他看上去软弱可欺,妖族人都喜欢挑战强者,但更喜欢欺凌弱者。 火焰城到处都飘扬着黑底火蛇的旗帜,彰显着火焰城的象征。 城中到处都弥漫着来自海洋的腥臭,陆上妖族各种各样浓烈的体味,垃圾和粪便到处都是,几乎所有妖族都是半**状态。 对他们来说厚实的皮毛就是衣服,只有少数化形比较成功的妖族有粗陋的打扮,只是跟中土完全没办法相比。 杨真忍受不住,只能以内呼吸代替,以他如今的修为,憋上多久都没有问题,波若异常老实地跟在他后面,对四周并不陌生的一切都流露着若有若无的兴致。 “这种灰土也能交换?” 杨真指着街角一堆木桶盛装的火山灰,地摊老板是个干瘦的蛇人,正翻卷着长舌,跟来往的妖族推销生意。 “阿姆的记忆告诉我,这个东西叫火泥,能造石头房子。”波若摸了摸自己敦实凶悍的脑袋,那对金色的龙眼却闪烁着深幽的智慧光芒。 蛇人看到有客驻足,一口带着腐臭味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了波若和杨真脸上,他似乎丝毫不介意杨真存在,只对波若一个劲儿尖着嗓子吹嘘。 “走,那边更热闹,我们去看看。”杨真看到了远处城市中心广场上满是囚笼,叫卖的声浪极是高昂,不时有妖族打斗生事。 蛇人生意吹了,恶毒地盯着领路离去的杨真背影,待到两人快消失时候,才尖着嗓子高声咒骂起来,让他撑起来粗糙的蛇躯更显猥琐卑微。 一队威武雄壮、手提狼牙棒的狼兵,稀稀拉拉地停留在蛇人货摊前,其中一个首领伸出了毛茸茸的手爪,其贪婪的狼眼让蛇人浑身发颤,险些一屁股坐下去。 “大人,小的要禀告一个让大人建功的消息。”蛇人肉痛无比地摸索着身上的蛇皮袋,忽然他三角眼一转,滑动蛇尾靠近高大的狼兵头领。 砰!粗大的狼牙棒砸出一地碎石,看到狼兵头领不耐烦的神情,蛇人屁滚尿流地指着杨真方才去的方向,又急又快地交代了一切。 说罢,狼兵头领脚步并没有动,蛇人哭丧着丑脸,摸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粉色珍珠,恭恭敬敬地交到狼兵头领手中,如愿以偿的狼兵在首领的带领下,掉头快步在拥挤的街道开出一条大道,方向正是杨真和波若所去的广场。 这时,两只猫人轻手轻脚走到魂不守舍、犹自悔恨的蛇人两侧,感知敏感的蛇人扭动蛇头,瞧见是两个猫人,厉声喝骂中,腰上的鞭子狠狠抽向猫人。两个猫人灵巧地躲过鞭子,与蛇人擦身而过。 过了不久,街巷角落传来蛇人连绵不绝的恶毒诅咒。 囚笼里关押着的,大多是看上去跟牛和猪有些相像的妖族,波若告诉杨真,那是妖族中最下贱的肉族、牛族和猪族。 因为两个族天赋极低,很少有成为强者的妖族存在,不过他们也有生存之道,就是组成大部落,凭借数量优势抗衡其它部族。 更多的小部落只能依附其它种族,定期交足肉妖,提供劳力和粮食,才能生存下去。 牛族和猪族故此被大多妖族当作劳力和食物,是集市上最受欢迎的货物,很多时候,只能用金银和海底珍宝,才能跟那些狡诈的奴族贩子交易。 牛族和猪族的肉族市场仅仅是点缀,最受关注的还是女奴市场。 大部分都是娇小可爱的猫女,还有一些豹女和蛇女,甚至还有一个身段惊心动魄、美艳绝伦的狐女,被罩在一个黑幕内,杨真还是通过神念才看透了内里的秘密。 通过这些判断,他大约体会到,妖族九部势力变化如今与以往大不相同了,人鱼族中的女子通常都很美丽,但女奴市场却看不见;另外狐女尽管有,却是偷偷摸摸才敢买卖。 最让他失望的是女娲族,他自然知道普通蛇人和女娲族有着本质区别,至少传说女娲族男的英伟、女的美貌,蛇人相比要猥琐丑陋得多,而且天生具备种族能力才是女娲族的标志。 传说中蛇人因为与女娲族有血亲关系,而在当初作为皇族的第一奴族,其时地位比人鱼族这样的水中王族还要高上不少,但如今已经沦落到人人可欺的状况。女娲族自古以来虽是妖族中的皇族,但如今境遇恐怕并不是很妙。 一路走来杨真大开眼界的同时,心中对妖族劣根性也极为不齿,对这个热闹的所在兴趣杳然,他正要寻思做点什么,好引出这个火焰城的领主。 就在这时,广场一阵鸡飞狗跳,七八名凶悍强壮的狼人,将甚为醒目的杨真和玄武围了起来,不停地叫骂,极是不善。 狼兵头领红瞳凶芒闪烁,獠牙微露,伸爪就要搭上杨真脖子。 四周远远看热闹的妖族群,本以为这个人族会大吃苦头,孰料,所有妖族眼中一花,本该被抓小鸡一般拧起的杨真,安然无恙,反倒是狼兵头领腾地倒飞了出去,撞倒两名同伴不够,还挂翻了两个货摊。 “该死的,我的青花瓶。”地摊上水族龟人痛苦地抓着一地碎片,他还要继续咒骂,忽然视野一阵天旋地转,最后陷入了黑暗。 起身的狼人哪里听得一个下等水族聒噪,一爪就让龟人的龟壳和脑袋分了家,陶瓷碎片被红白之物染得别样妖艳。 “快抓住他,混帐!”狼兵首领一声令下,众多狼兵醒过神来,个个凶焰毕露,嘶啸一声,挥舞着狼牙棒扑了上去。 这群狼兵比杨真高上整整一颗头的体型,让他跟小孩一般。当然狼族体格在妖族中很寻常,虎族和狮族都要比狼族强壮得多,但妖力到了一定程度,体格根本就不重要。 这群狼兵身上不弱的妖气,让杨真判断,大约在修真界奠基入门阶段,为首的狼兵足有相当辟谷期的道行。 在这火焰城,杨真已经探察到,约莫有将近千个拥有一定妖力的妖族,从海格口中也知道了,像火焰城这样的妖族城市,大约有数十个,妖族整体拥有的实力可想而知。 实力的巨大差距让杨真有闲暇胡思乱想,转念挥手之间,不知死活的狼兵已经东一个、西一个摔成了一团,狼牙棒匡啷散落一地。 顿时整个广场沸腾了,他们很少见到,有妖族敢在一个大族的领地挑衅领主的爪牙,何况是一个人族。 所有妖族都认定这个人族将会死得无比凄惨,因为残忍无比的火焰城新领主,绝不会放过冒犯他领地的任何存在。 “波若,告诉那狼兵头领,我要见他们的领主大人。”杨真一来不想闻狼人的口臭,二来难以听懂狼人沙哑的声音。 波若点点头,站了过来,粗大厚实的手掌随意拨了一拨,地面一阵土浪翻滚,刚站稳的狼兵头领再次滚倒,骨碌碌地在起伏的土浪上翻滚到它脚下。 这小地方消息传得很快,方才玄武入城的威势,顿时让在场无数妖族开始揣测,会不会是有妖族强者要挑战火焰城领主,更甚者已经想到人类要打来了。 很快一些别怀心思的强悍妖族,已经把注意打到了这两个外来者身上。 毕竟玄武天生气息内敛,而杨真巫力晦涩隐密,寻常修为根本察觉不到他们的真实实力,前来挑战,若战而胜之,一战成名,人族奸细的人头大可以成为投效火焰城领主大人的投名状。 两名雄壮的虎族人和一群狼族,试探着围了上来。 “波若,那家伙说什么?”杨真诧异地看着那狼兵头领被封成一个石甲人,只露出口鼻和双眼,他对周围不怀好意的妖族浑不着意。 “狼人说、说火焰城领主不在城里。”波若翁声回答,开口说话的它,依旧不甚利索,但要比初与杨真见面时候发音要正了许多。 “看来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我们走。” 广场上平地刮起一阵龙卷风,尘土被卷上了天,在一片叫骂声中,待一切平静下来,广场上除了一群暴跳如雷的狼兵,还有几个自命高手的妖族对天叫骂不休。 第七章解救 不甘心白走一趟的杨真伙同波若潜入了火焰城堡,除了发现不少各族女妖外,堡内还有一批拥有火性妖气的蛇族和狼族。 其中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有着相当于中土金丹期道行的狼族高手,但并没有找到符合火焰领主特征的妖族存在。 从聚集了火性妖怪这一点来判断,海格所言不假,火焰领主在实力强劲的火族当中也是重要人物。如若他真是阳岐山脱困那个火族首领梵天,按杨真的记忆,那么定是个相当可怕的家伙。 按海格的说法,梵天那个家伙是女娲族和火族的杂种,脾气相当古怪,动辄杀人,甚至连海格本人都不敢到这个家伙的地盘来闹事。 正要离去前,对土木机关阵法气息相当敏锐的波若却有了发现,在城堡地下有一座巨大的密室,尽管有着堪称强大的禁制,但依旧挡不住拥有乾坤印的杨真,以及波若这个土遁术的祖宗。 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地牢,杨真见到了若干个独立牢房,关押了有十多名不同族类的妖族。 走在昏暗的过道上,刺鼻的腥臭和**的气息弥漫着整个地牢,看到有人进来,有的妖族有气无力的叫骂,有的则哀求不息。 杨真目光停留在一个关押牛族人的囚室内,通过法术禁制的栅门,他看到里面一个浑身被钻心钉固定了四肢、吊在墙壁上的高大牛头人。 那牛头人有气无力地睁开大眼,他通红的牛眼充满着几乎要燃烧的仇恨和愤怒,让杨真一阵发寒。 “牛族不是肉族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杨真收回目光对波若问道。 然而他无法理解,波若自然更无法理解,所以没有答案。 在最后一间囚室内,杨真终于见到了妖族中的皇族,这是一个高颧、方下巴、虎鼻的汉子,浑身满是伤痕和血痂,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见到杨真两个,他高高的昂起了头,瞧着他们的眼神充满蔑视和不屑。 杨真却满意地笑了,既然正主不在,跟他捣乱捣乱也好,反正这个家伙已经投效龙胤,他此行就是为得罪他来的。 他回头对波若道:“波若,我要你把他们都放了,送到火焰城外的森林里,以后是死是活就不干我们的事了,你能办到么?” 一直对杨真充满善意和顺从的波若,这次却发问了“火焰领主梵天与当今妖族中势力可位居三强的狼族人关系密切。若是得罪了有仇必报,而且族群分布最广的狼族人,尤其现在修为极其可怕的金狼族大族长沃夫,恐怕在归墟会寸步难行。” “狼族,看来妖族九部众已经是一个遥远的存在了,五部已然不分。”杨真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情绪。 波若露出了纯真的笑容“九部那是在妖族最伟大的霸主妖皇统领时代,按妖力划分的战力部族,其实到现在,那五部已经成为象征了,海格其实并没有信任你,有些东西你要亲眼看了才会明白。” 杨真点头道:“狼族势力最广,虎族、狮族个体战力最强,人鱼族统治的水族势力最强。”说到这里,他望向那个似乎在倾听的女娲族族人身上“女娲族呢,似乎只是各族抬起来的一个架子啊。” “你胡说,我女娲族是妖族中至高无上的皇族,论法力也是我女娲族最强,你区区人族懂什么。” “你叫什么?”杨真好奇地问道“告诉我,我可以救你出去。” “你们人族会安什么好心?”那人仍旧一脸蔑视和不屑,但口气已经有了连他自己也许都察觉不到的松动,毕竟谁人不愿求生。 杨真懒得再跟这个倔强的女娲族男子废话,一掌拍碎了牢门,踏步走了进去。 在火焰城北郊密林外地面黄光一闪,一座小山丘冒了出来,那山丘竟张了张口,喷出一团云气,随着云气消散,十多名妖族滚了满地。 “波若就送你们到这里了,生死各安天命。”山丘抖了抖身子,对它来说,还原本体就是要舒服许多。 一名虎族人虚弱地站起来抱拳道:“原来尊驾竟是上古玄武一脉,失敬,不知尊驾怎么称呼,我玄虎日后定当厚报。” “不必知道我是谁,你们只要知道妖皇使者救了你们就行。”波若翻了翻眼皮,按杨真的吩咐将神念传给了一干获救者。 十余名妖族转瞬就钻入密林,走了大半,只剩下一个牛头人和女娲族男子。 “你们怎么不走?”杨真从空气中凭空出现。 “俺不知俺部落朝哪个方向走。”憨厚的牛头人,对误解杨真大为不好意思,他摸着头上一只剩下半截的金牛角。 杨真摸了摸鼻子,随意朝林中指了个方向,牛头人眨巴了一下牛眼,也不道谢转身就跑,一头栽入密林中。 忽然砰一声巨响从林中传来,跟着传来牛头人的痛哼,那牛头人骂骂咧咧地跑远去了,渐无声息。 由不得杨真感叹这牛头人生命力真是顽强,拔出钻心钉后,他仅仅是随手施了个甘霖咒,这牛头人就恢复了七分元气。 而一旁看在眼里的波若转动着脑袋,似乎在对杨真方才的指路方向表示怀疑。 “两位真是妖皇大人的使者?”待牛头人走远,女娲族男子戒备之余,激动之色难掩。 杨真没有多话,一头白虎威风凛凛地从他手臂跃了出来,落地后对女娲族男子大声吼了几声。 女娲族男子露出疑惑之色,随即他看到白虎竟变成了一柄半透明、闪烁着黑色霹雳的半月弯刀,旋转着插入大地,跟着又在他侧面钻了出来,灵动无比地绕他旋了几周后,重新钻回了杨真的囟门。 “这是天魄神兵,失传的天魄神兵”女娲族男子一脸难以置信。 “你走吧,梵天若发现你们逃跑,没准你就走不了。”杨真终于明白妖皇在女娲族中还是有着绝对权威,他心中那份计划又多了几分信心。 “妖皇大人在哪里,我、我”女娲族男子说不出个所以然,显然对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有些没法接受。 杨真只好把对海格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女娲族男子最后报了自己的大名,修,一个字,然后他就朝林边荒道掠了一段,然后在杨真两人视野外,再折入了林中。 “今日我们似乎救了几个妖族的重要人物?”杨真摸着下巴自嘲道。 这时天际乌云滚滚而来,狂风肆虐,转眼晴朗的天色变得灰暗一片。 杨真神色却凝重起来,他察觉到在南边极遥远的地方,一个可怕的高手以他也无法匹及的速度正飞驰而来,顷刻即至火焰城上空。 难道是那梵天对他破坏禁制有所察觉,从别处赶回来? 不过,他对自己天巫术的运用充满信心,并不认为那妖孽的粗劣禁制能给他什么意外惊喜。 但观其威势,怕已经达到返虚境界,也就是妖族的妖王境界。 如此人物,在妖族绝非常见。 就在杨真犹豫着是否要躲避一下,却见西面那座火山一道赤焰冲天而起,充斥暴虐和凶厉的戾气。 杨真这才放下心来,原来那梵天竟跑到火山堆里去练功了。 漆黑的天空一道金色闪电划过,与火山上那道冲天赤焰一触即分,天空一阵狂暴的罡风卷荡后,旋即一只巨大的金翅大鹏鸟露出了真身。 “是羽族的头领,金翅大鹏鸟。”这次不等杨真说出自己的推断,波若就抢先说了出来。 这时,一声高昂至极的清啸贯拔长空,直入云霄,那金翅鸟两只垂天之翼扇动,成千上万的金色箭雨俯空射向了梵天。 那团赤色火焰彷佛引燃的柴火,陡然膨大了数十倍,染红半个天空,将所有箭雨化作金汤,纷散空中。 金翅大鹏鸟怎会放弃自己的速度优势,转瞬化作狂风疾雨,金光闪电,绕着梵天的火焰身不断伺机扑袭,火山上空电闪雷鸣不断,威势煞为惊人。 火焰城内,无数妖族都收摊缩回了老巢,只有少数大胆的妖族敢在外,甚至飞上天空观战。 陆陆续续打了有半个时辰,又一声清亮的长鸣后,金翅大鹏鸟似乎占据了小小上风,陡然急转,朝火焰城俯冲下来,一阵风暴顿时袭击了整座城池。 彷佛飓风过境,整个火焰城的屋棚毁灭无数,到处都是鬼哭狼嚎。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场战斗结束的时候,又一波飓风刮向了海岸,更可怕的是数丈高的巨浪滚滚扑来,那金翅大鹏鸟竟引动了海啸,转瞬就淹没了大半个火焰城,这一来陆上生存的普通妖族死伤无数。 遥远的长空传来金翅大鹏鸟的得意长鸣,与火焰城上方暴跳如雷的梵天形成鲜明对比。 幸好杨真所在的城北郊外是高地,海啸刚冲击到附近就失去了威力,缓缓缩回了大海。 杨真再次见识到了上古妖族的可怕实力,那种天生秉赋,与人族修士苦修得来的法术能力截然不同,运用起来威力极端犀利,更可怕、更突然。 金翅大鹏鸟这等肆无忌惮、对普通生灵毫无顾忌的邪恶作为,落在杨真眼里,又生出了无数想法。 原本暴虐阴险的梵天,在这羽族头领面前竟变成了弱者,看来妖族强者中恐怕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妖族毕竟是妖族,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颓丧。 杨真看到玄武兽闪烁着羡慕光芒的眼睛,不由问道:“波若,你也想象那大鹏鸟一般纵横天下,肆意妄为?” 波若明净的眼珠转了一转,甩动了一下蛇尾巴,没有回答杨真的问题。 “那火焰领主应该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留下的标记,妖皇使者,这个名头对那个无法无天的家伙恐怕还是有点效用的。”杨真飞身落到玄武背上,居高临下眺望惨不堪言的火焰城,一拍玄武厚重的龟甲,说罢沉喝道:“走,我们去狐族部落。” 玄武已经缩小了一半,仍旧显得庞大的躯体迅速贴着地面,朝起伏的山岭中掠去。 “波若,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吗?”一路再新鲜的景色,看多了也会疲倦,杨真忽然意动,对玄武兽提出了心存已久的疑问。 “为了阿姆。”等了好久,就在杨真以为玄武兽不会回答的时候,突然等来了意外的答案。 杨真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知道波若是个大智若愚的神兽,他选择跟随自己,一定有它的理由。对于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同伴,没有谁会舍弃。 归墟北陆的树木非常高大,高耸数十丈的参天巨树并不少见,在离开火焰城穿越了几座山脉后,进入一个广袤的森林地带,玄武兽庞大的躯体只能凭借法力飞掠在树梢,或者在土中穿行。 杨真选择了森林中的一条河流,沿河逆流而上,这片森林叫虎啸林,若海格给他的地图分布没有错误的话。 看腻了沿岸的景色和飞禽走兽后,杨真闭目开始打坐,对修行者来说,一日不可懈怠,尤其刚见到两个妖族妖王级别的强者交战,产生了很多启迪和灵感,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他渐渐喜欢上了波若这么一个似乎永远不知疲惫、任劳任怨的车夫。 在深层次的冥思中,在预言术试探性修炼中,他脑海中忽然模糊闪掠过一个牛头人和虎人在林中的画面,隐约有些熟悉,就在要追索的时候,他脱离了心境,所有意念支离破碎,一阵头痛袭来,他不敢再强行修炼下去。 抬头眺望附近地貌,发现已经深入群山之中,一处入云的雄壮山峰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里似乎在他预言术修炼中隐约出现过。 心中一动,他令玄武兽偏离河流,朝那座山峰方向飞去。 日落的霞光给虎啸林染上一层壮丽的光辉,一群虎族人结束了狩猎,扛着猎物,高兴的飞奔向猛虎岗洞穴群而去。 急着赶回部落的年轻虎族人三三两两打闹着,忽然一虎人指着前方树丛:“那里好像有东西?” 所有虎族人纷纷丢下猎物,手爪横臂伸出,露出了虎族人天生最锋利的武器,围了上去,半晌,先前那虎人惊叫道:“是玄虎大哥,他受伤了这里还有个牛头人。” 半个时辰后,在玄虎岗广场上,一个牛头人被绑缚在木桩上,下面一堆干柴,两个强壮的虎人站在左右高举火把,一群老老少少的虎人在广场上看着热闹。 就在族长命令将火把投下,烧死这个给少族长带来厄运、最下贱的肉族牛头人的时候,两声叫喊阻止了牛头人前入狼窟、后入虎穴的悲惨命运。 几乎所有的虎族目光都望向山岗下方,那座山丘一般的怪物,至于附近洞穴内,那一声有些虚弱的叫喊却没有人注意到。 庞大的威压让骄傲的虎族人紧咬牙关,不肯低头。 年老的虎族族长排众而出,来到山岗前,仰望那头怪物,行了迎客大礼后小心道:“尊敬的远方客人,您来我猛虎部落不知道有何贵干?” 波若扭动了一下大头,落实在山坡上,显示它没有敌意,跟着一个人族降落到了所有虎族人眼前。 “我等乃妖皇大人特派使者,来贵部落,一来是看望玄虎,另外”杨真顿了一顿,指着仍旧被捆绑在木桩上的牛头人“顺便带走这个不幸的牛头人。” “妖皇大人的使者?”虎族族长昏花的耳朵里除了这句话在轰鸣,再也听不见其它。 “是的,如果族长您不介意,请把牛头人交给我。”杨真也学着刚才虎人的行礼方式,回敬给了虎人。 “可您是人族,为什么妖皇大人的使者是人族?”虎族人仍旧在发呆。 “女娲大神曾言,众生平等,族长认为呢?”杨真侃侃而谈“妖皇大人重新君临妖族之期不远,尔等虎族部落当做好准备才是。” 看虎族人犹犹豫豫,脑袋并不是很聪明的虎族人,一时仍无法接受一个人族使者的身分。 这时候,波若加大了威压,向整个猛虎部落的虎人施加压力。 这个部落上百个虎人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内丹小成的修为,也就是刚刚获救、逃亡成功的玄虎修为高上一些,面对玄武兽内丹大成、接近妖王境界的修为,如何抵挡得住。 有了神兽作保,虎族人不信也不行,何况虎族并非顽固不化的种族,虎族族长很识相的放了奄奄一息的牛头人。 这时候正在养伤的玄虎出来与杨真相见,这下得知真相的其它虎族人,当即将杨真当作了虎族上宾,热情的挽留一人一兽作客猛虎部落。 天色渐晚,杨真也没有拒绝,索性跟波若留了下来。 对于深居山林、少有客人的虎族人来说,把这次宴客的篝火晚会当作了一次部落节日盛会,神秘的妖皇使者、强大的玄武神兽,不能不让一直企盼壮大机会的虎族族长和玄虎产生美好的幻想。 更何况,他们早就对属于火焰城领地的虎啸林处境极是不满,正因为他们拒绝交出梵天要求的岁供,火焰城才抓走了他们的少族长玄虎。 杨真抵挡不住虎人的热情,品尝了一些虎族菜肴,原本不抱期望的他,惊奇的发现虎人烤肉竟有几分功夫,至于被虎族族长当作珍宝的土酒,一入口,杨真就喷了出来,味道之差,难以想象,又骚又酸。 本来有些怒意的虎族族长,在杨真掏出几罐中土带来的美酒后,就彻底忘记了所有不快,醉意下甚至要跟杨真称兄道弟。 被族长忍痛分发给族人的一罐美酒,随着夜风飘香,让一群虎族汉子争相抢夺,甚至险些为此打了起来。 言笑中,杨真追问牛头人和玄虎,这才明白,玄虎逃亡途中碰到了迷路的牛头人,这次被捉大丢面子,玄虎知道牛头人本是一个大牛族部落的重要人物,于是想抓这牛头人回去,逼牛族部落向猛虎部落进贡。 只是没想到元气大伤的玄虎为了加速逃亡,透支了所余不多的虎妖气,才昏倒在了猛虎部落高岗下。 如今杨真一搅和,牛头人虽然算不上贵宾,也不再是奴隶,虎族人对他不算热情,但也没有为难他,只不过单纯的牛头人被一群虎族人包围,竟认为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在杨真拿出更多的美酒后,热烈地跟玄虎拼起了酒。 看在美酒的分上,虎族人暂且忘记了牛族人的卑贱,只有妖族汉子的豪情。 喝到激动时刻,牛头人竟然提出要跟玄虎比试一番,所有虎族人都惊呆了。 出乎意料,玄虎答应了下来,在所有虎族人准备看笑话的时候,牛头人给了他们大大的震惊。 比玄虎还要壮上许多的牛头人,竟拥有他族人身上几乎没有见过的强大妖力,浑厚精纯的妖力在与玄虎的搏斗中,虽然看似技巧不如玄虎,但却把一向以力量为豪的虎族压倒了。 摔打了几十个回合,最后虎族少族长红着脸退出比斗,叫嚷着不打了,牛头人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妖力深厚,玄虎一向引以为荣的力量占不了上风,其它手段根本就奈何不了牛头人。 本算是取胜的牛头人,却称打了个平手,玄虎还在担心在族人面前丢了脸,听到牛头人的话感动得不得了,顿时把牛头人当作兄弟,两人这次拥在一起,又坐下来一起喝酒吃肉。 “俺叫金,俺爹让俺要像牛族人最伟大的勇士金牛一样,成为妖中之王。” “玄虎,拥有白虎神兽那样的力量是我的目标,和你一样,我也要成为妖王。” 喝到麻木的玄虎,竟然做出让他族长父亲恼怒万分的决定:免去牛头人金牛部落一年的岁贡。 于是曾经的对头玄虎,在牛头人眼中别提变得有多可爱了。 在牛头人金的刻意讨好下,玄虎几乎要决定跟牛头人部落永远交好,幸好他的族长父亲及时警惕,阻止了玄虎的冲动,妖族最重承诺,这是他们与人族最大的不同之一,一旦许下诺言,若不遵从会被各族共弃。 只有杨真才明白,看似单纯的牛头人能拥有这样的力量,绝非无智的妖族,恐怕是牛头人中佼佼者。 勇猛无畏的虎族人,一夜之间也许就能成为你的朋友,也或许一生也无法得到他们的认可。但杨真仅仅用几罐中土带来的普通水酒,就让虎族人忘记了种族隔阂。 获得认可的牛头人,一心想壮大部落的族长父子,还有很多作着未来美梦的虎人都醉了。 “族长大人,若是梵天再派人前来收取岁供,你怎么办?”杨真等到了成熟的时机。 “打,他们敢再来,就把他们打回去,虎啸林还有三个虎族部落,我们绝不让他们得逞。”虎族少族长醉醺醺的捏着拳头,信誓旦旦地呼喝。 “胡说,你这小崽子这次逃过一劫,下一次只怕没这么容易了。”虎族族长经历岁月洗礼,看得自然比年轻的虎人深远得多。 第八章抗鼎诀 杨真试探着问:“我观贵部落拥有妖气的虎人不少,但似乎缺少高手。” “聪明的人族,喔,不,是聪明的妖皇使者,我虎族最好的修炼法诀是白虎抗鼎诀,可惜早失传了,白虎神兽也许已经抛弃我们虎人了。” 虎族族长声音沉痛,意志消沉,说到这里他强自振作道:“不过就算这样,别的部落也比不上我们,我虎族武力除了没落的女娲族,所向无敌。” “白虎?”杨真笑了,他拍了拍手臂,一头浑身黑白条纹、额有金王的虎王跃了出来,高傲的虎王在所有虎族人作梦一样的目光中,缓缓走到广场边缘的高岗上,俯瞰虎啸森林,在月光下,对空咆哮,高亢狂猛的吼叫彷佛要将几千年的怒火发泄出来。 这一吼当即将所有虎族人惊醒了,个个虔诚无比地追随着白虎来到高崖上,对空齐吼,巨大的虎吼声轰传千里,让整个森林的飞禽走兽惊恐不已。 跟着所有虎族人匍匐在白虎脚下,表示臣服。 仍旧在篝火旁的杨真,也没有意料到有这样的效果,白虎是天魄神兵内吞噬其它神魄,活到最后的两头强大神魄之一,仍旧保有着生前的智能和记忆。 杨真知道,它的到来,将会确确实实改变猛虎部落的命运。 “虎族人,我以妖皇使者的名义,要求你们保证,将白虎传授你们的至高法诀,传播给整个虎族部落,让强大的虎族不再受任何妖族部族欺辱。”鬼使神差下,让杨真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虎族族长激动得老泪纵横,拉着狂喜不知所措的玄虎,再次拜倒一人一虎前。 巨大的白虎卧在高岗上,任由杨真抚摸它的大脑袋,彷佛大猫一般,所有虎族都相信了杨真的妖皇使者身分。 篝火旁此刻没有被在意的牛头人瞪着大眼,看似纯正的大眼,泛动着皎洁的辉光,似乎在流露着羡慕,也许还有几分不屈的自卑。 “玄虎,你过来。”杨真对着拜倒在父亲后面的玄虎招了招手。 在所有虎人羡慕的目光中,玄虎来到杨真脚下,虎头老实地放在杨真膝盖以下,杨真摸了玄虎的大头,看了他额头那个白色的王字,一挥手,卧坐不动的白虎化作青烟,一溜烟钻进了玄虎脑门。 在玄虎狂呼乱叫地提足蹦跳中,浑身白色光华四射,跟天空皎洁的月光相映成辉,不多时,白虎重新从玄虎体内冲了出来,重新蹲伏在杨真身旁。 “记住你体内的妖气行功路线,传授给你的族人和所有的虎族部落,只有所有虎族人都强大了,你们才有可能跟狼人争夺更广阔的天地。” 玄虎重重地跪倒在杨真脚下,更多的虎人再次跟着拜下。 天刚亮,没等虎族人从睡梦中醒来,杨真提走了睡得正香甜的单纯牛头人,骑上玄武兽,转向虎啸林西北方向。 嗅着森林中清新的空气,他心中还残留着昨晚当神棍的一丝愧疚,为了让虎族人担当反抗龙胤的主力军,他不得不做出了资助敌人,也许将来某一天会后悔的决定。 管他呢,不管这天地怎么变,他只要保护好该保护的人就足够了。 玄武兽无比平稳的奔行,让牛头人睡得异常舒坦,太阳温暖的光辉洒在他包裹屁股的皮革上,产生了一丝搔痒,不自觉翻了个身,继续打着闷雷一般的呼噜。 “金,你的部落应该不远了。”杨真一脚踹醒了迷迷糊糊的牛头人。 “俺还困,让俺再睡会儿,在部落,太阳不晒到头顶,俺不会醒呢。”牛头人翻了个身还要继续迷糊。 “难怪牛族被当作肉族,懒惰会让你的部落永远看不到希望,永远是狼族、虎族欺凌的对象。” “谁说的,谁说的”牛头人彷佛被点燃了牛尾巴,跳着脚爬了起来,牛眼一转,目光却呆滞起来。 行程百里后,玄武兽已经奔驰出了密林地带,一望无际的草原和丘陵开始出现在眼前,淡淡的雾霭笼罩着大地,蜿蜒的河流已经抛在了树林深处,清晨光辉染出一条灿烂的锦带。 站在玄武丘上的金,迷醉地望着草长鹰飞的苍茫部落大地,一双澄澈的牛眼泪花闪烁,猛地双角俯低,匍匐在龟甲上,口中念念有词。 杨真默默地看着一切,肮脏粗鲁的牛头人并非一无是处,为什么牛族会沦落到肉族的地步? 怀着疑问,他把目光望向草原深处。 “师父。”牛头人忽然跪倒在杨真跟前,连同那只残缺的金牛角都抵在杨真盘坐的膝盖上。 “你叫我什么?”杨真以为自己听错了。 “使者大人,俺知道您很有本事,连玄武那么强大的神兽都是您的坐骑,您肯定强大无比,甚至比妖王还厉害,您一定要教俺本事,听说你们人族传授本领的人都叫师父,俺就叫你师父。”牛头人浑身发颤,异常紧张,似乎害怕杨真拒绝。 杨真一本正经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教你本事?你不过是妖族中的肉族,我就算要收弟子,也会收拥有智慧的种族,而不是你这样的野蛮家伙。” 牛头人喘着粗气,不知是受了侮辱在愤怒,还是绝望。 就在杨真以为牛头人要放弃的时候,牛头人艰难地抬起牛头,鼓着一双天生红睛:“俺记得您说过众生平等,俺是牛头人,但俺不要作肉族,俺要打跑所有欺负俺们族人的狼人、虎人 “俺要保护弟弟妹妹不被吃掉,保护所有部落族人”说到后来,竟有些奋发激昂,声音中再没有恐惧,只有无畏。 “好了,好了。”杨真心中震动,不再犹疑,挥手凭空将激动的牛头人托了起来,既然在虎族做了一次,为什么不能试着改变牛族人的命运,当妖族种族势力再次调整,令他们陷入内乱,也许对中土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师父,您决定收下俺了?”牛头人激动的张扬着双臂,几乎想要抱住杨真。 杨真怀着一丝罪恶感,挥手推开了牛头人,他实在怕了牛头人跟其它妖族一般无异的口臭“教你本事可以,收你当徒弟还要看你的表现,我的第一个弟子,不能是个不知努力的笨蛋懒汉,你必须做出让我认可的成就,再将你列入门墙。” 有些懵懂的牛头人,豆子大的滚珠从血红的牛眼中一颗颗落下,在龟甲上打得啪啪作响。 杨真想不到牛头人感情如此丰富,一哭就跟大河一般止不住,好说歹说,牛头人都止不住泪。 “金,你看看,那里是不是你的部落?”杨真远远望见了一座山坡下,糙石堆砌的石头房子和围栏屋棚,隐隐有燃烧未尽的火光飘逝在天际。 牛头人凝望片刻,陡然对天惨烈的吼叫一声,捧头跪坐在地。 “怎么了,金?”杨真隐隐察觉到那烟火有些不正常,但不熟悉草原部落生活的他,并不了解那意味着什么。 “那是跟其它部落求救的烽火。”牛头人回答的有气无力“该死的狼崽子,他们又来打劫。” “狼崽子?”杨真神念探出,霎时洞悉了所有状况,他拍了拍身下的玄武兽,拉着牛头人站了起来“也许还来得及,波若,去那个部落,快!” 牛头人如捣蒜一般再次拜倒在杨真脚下,不断呼唤使者大人、师父,激动得不知所言。 杨真望着越来越接近的牛族部落,一幕幕已经映入视野,狼族人穷凶极恶的肆虐扫荡,成堆惊恐抱头哀求的牛头人,哭喊不止的牛头人小孩,被四处驱赶的牛羊畜牲 他摇头叹息:“牛头人的性子真是一个与他们体格不相符的种族啊。” 玄武兽一改行云流水,四足轰然落地,大步踏着草原大地,冲向了金牛部落营寨。 地震来了?牛族人慌乱,狼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抢掠行动,很快他们发现了来自虎啸林方向,有一座移动山丘正轰隆隆地开赴过来。 直到一声巨震,玄武兽四足趴地,整个营寨内外都死一般静寂下来。 狼人、牛头人,老的少的,都目瞪口呆地仰望那会移动的巨物,这样巨大的妖怪是他们毕生仅见。 在营寨门口,一长串多达数十头的丈高巨牛背上,都绑缚了一个壮年牛头人,大部分狼人已经策着巨狼在羁押队伍中,看样子正准备满载而归。 “牧,牧”玄武兽上一个小黑点从高处蹦了下来,咚一声,落在牛群外,冲向了其中一头巨牛,牛背上也有一头稍显娇小的牛头人,大声对那牛头人嘶喊。 两名狼人见有牛头人胆敢冲上来,抢他们的战利品,手上本能冒出尺长乌黑利爪,闪电撕向有些跌跌撞撞的牛头人金。 “快放了牧金要杀了你们。”语无伦次的牛头人,在接近两个狼人的时候,蹬足低头猛冲,两个反应不及的狼人就这样给撞飞了出去,他这样的本能技巧在杨真看来不值一哂,但在牛族人看来却是厉害无比。 就在金和牧接近的刹那,一个银毛狼人银爪一挥,一道青色风刀掠过金的头顶,将背负着牧的巨青牛斩成了两半,血肉内脏洒落一地,冒着腾腾热气。 那个牛头女牧是斜着脖子给斩杀的,滚落在地后,保存完好的面部还残留着惊喜。 一声泣血哀嚎震天响起,金疯魔一般,用他巨大的拳头猛烈在地面捶打,一个大坑被他天赋神力轰击得越来越深,最(1*6*k小说网)后他捧着女牛头人的头颅,将自己埋在大坑中,死死不肯起来。 营寨门口,一个抱着小牛头人的老牛头族妇女看到这一幕,赶紧用毛躁的大手将小牛头人眼睛捂住,不过却晚了,小牛头人响亮的哭声已经爆发出来。 “尊贵的玄武大人,在下是银狼族人,这里跟尊驾无关。”刚才击杀牛头女的银狼人,正是这群狼人的首领,此时他嘴角正挂着残忍冷邪的笑意。 是的,他就是故意在金面前杀掉那个牛头女,银狼族不可冒犯,这是大草原上的规矩,是强大的银狼族定下的规矩。 “丢下所有武器,以及金牛部落的牛和牛族立即离开,饶你们不死。”原本以为会见到玄武掉头的银狼首领,却听到这样一句淡漠而且不容违抗的驱逐命令。 “大胆,你可知道我是谁?”银狼首领尊严受辱,大怒。 几乎同时,所有狼人都对那头玄武喷出受辱的怒火。 一道银亮光芒从玄武背上掠了下来,银狼首领刚察觉,那道银芒已经掠过了他的头皮,削掉了大片狼人最引以为豪的银毛,那是银狼族上位者的象征。 一声惨叫同样发生在狼人队伍,死亡的模样跟刚才牛头女一模一样,那狼头同样滚落在银狼首领脚下,只是那头颅面上挂的是愤怒。 “回去告诉你们族长,这支牛头部落有妖皇使者护佑,不得侵犯。”杨真又丢下一个杀手锏,配合他的表演,玄武兽山岳压顶一般又重重砸了一下大地,顿时所有眼睛充血的狼人都清醒了过来。 被震得头晕目眩的狼人并不傻,队伍中,一名看上去颇有威望的老狼人,抓住了犹自不甘的银狼首领,丢下战利品,灰溜溜的原路逃走。 临走前,有几个狼人手中兵器还在,给杨真喝叫了一声,那几个狼人吓得连滚带爬丢掉兵器,爬上巨狼追上队伍。 一名老牛头人率领几名强壮的牛头人,从营寨不知哪里钻了出来,以牛头族最谦卑的礼节迎接从天而降的救星。 而牛头人金,还在那个自砸的大坑中,抱着牛头女的头颅号哭。 整个部落并没有因为获救而欢呼,反而个个神情麻木,有条不紊地牵回蓄养的巨牛,揭开绳索放下族人,收拾被狼人砸坏的栅栏帐篷,还有一些尸体。 杨真一直在波若背上,没有现身,他不想去跟懦弱的牛头部落首领解释,一个人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早前他神念清晰的把握到,在狼人劫掠的时候,那金牛部落族长并没有做任何反抗,尽管金牛部落作为一个大部落,有着数百个具备战力的壮年牛头人。 也许这在被欺压惯了的牛头人看来,是理所当然,但杨真看来却是不可救药,说实话,他开始有点后悔搭上牛头人金这个麻烦。 望着金牛部落中心祭坛上,那根高高矗立、布满洪荒图腾的漆黑铁柱,还有祭坛上那堆祭献的牛头白骨,他忽然觉得:牛头人也许真的没救了。 事实上,之前那个银狼人发动袭击前,他完全有把握救下那个牛头女,但他就是没救,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为什么。 也许,他还是想看看金这个比较特别一点的牛头人,有什么不同? 一连七日,玄武兽彷佛扎了根一般,就那么盘踞在牛头人营寨外面。 起初金牛部落的牛头人还很害怕不敢接近,连小牛头人也被禁止出寨,但后来偶然发现,部族放养的牛群,竟然对玄武并无畏惧,反大胆地跑到玄武兽身体下面吃草,这才有牛头人敢于接近。 渐渐所有牛头人习惯了这座大山般的活物存在。而银狼族也一直没有派队伍前来报仇,如此几日下来,习惯苟且偷生的牛头人脸面上多少有了笑容。 他们甚至希望那座活的大山永远不要离去,那样就永远不会有狼族人再来欺负他们,抢夺他们的族人和巨牛。 而金牛族的族长也不是笨蛋,每日早早的都将新鲜宰杀的供奉,小心翼翼送到玄武龙头附近。尽管每次送去新鲜供奉的时候,昨日的肉仍旧原封不动,已经开始发臭。 这七天,杨真一刻也没有下过玄武兽背上,每日日出之时,他就将牛头人金召唤上来,为他洗伐筋骨,替他打造合适的心法。 尽管杨真并不懂得妖族的修炼心法,但有了白虎提供的参照,以及广修昆仑和巫门术法来的经验,终是成功给牛头人找到一条适合的修炼法门。 在粗糙的妖族修炼法诀里,杨真开创的这门被他命名为莽牛狂战诀心法,足以胜过绝大多数妖族心法。 事实上,大多妖族都是凭借天生秉赋和本能,再锤炼壮大自己的妖气,很多妖族认为只有不断的跟强者交手,不断发动战争,才能提升自己的修为,正因为如此,妖族的杀伐之气才远远胜过人族。 也许是上天垂青,这种无为而为的修炼方法,让妖族很少有走火入魔的机会。而且虽然心法粗糙,但妖族可怕的天赋足以弥补一切。正因为如此,妖族才有对抗甚至威胁人族的实力。 杨真虽然看不起妖族吃天赋老本的修炼之法,但也只能说,上天给了妖族一样东西,同时夺去了他们另一样东西。人族的智慧,是大多数妖族根本无法比拟的,这一点,从大多妖族的生存环境,就可以看出巨大的差距。 杨真看着金头上那个开始一点一点新生的牛角,伸了个懒腰,起身道:“金,你的莽牛狂战诀已经入门了,只要日后勤加修炼,内丹定能大成。不敢说能追上你们祖上那金牛妖王的境界,但上次那银狼来十个,也不是你的对手。” 本高昂着头的金,听到银狼后,双目又陷入仇恨之中,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银狼部落,把那个狼人揪出来杀掉。 “金,其实以你现在的修为,足以与那头银狼对抗,那日你并没有战胜自己内心的恐惧和害怕,所以才无法阻挡银狼那一击。” 金牛脖上指头粗细的青筋条条勃起,对杨真低吼道:“不,俺是笨,但俺没有害怕,俺没有害怕!” 杨真看着金跟以往一样,因为愤怒就会转变成深红的牛眼。他对牛族人的固执脾气早有所领教,当他把心法命名告诉兴高采烈的金的时候,出乎他意料的,牛头人强硬的要求将莽牛改成金牛,否则他就拒绝继续修炼。 只因为多年前他在击败一个偷袭营寨的狼人时,那狼人离去前嘲笑他是莽牛一头。 至于金讨厌别人说他胆小,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你也许没有害怕,但你的族人害怕,所有的牛族部落都害怕,光你一个牛族不害怕没有用,要所有牛族都不再害怕才成。”说到这里杨真问道:“金,你认为怎样才能让你的族人,在面对其它妖族时不再害怕?” 金不假思索地大声回答:“俺们牛族人都强大起来,俺们就不会再害怕。” “那怎么让所有的牛族人强大起来?” 看着金挠头搔耳,杨真笑着点破“我容许你将我传你的修炼功法传授给你的族人,只不过我观察过,金牛部落并不是谁都适合修炼妖力,你的天赋即使在狼族和虎族恐怕也是罕见的,所以你不要对你的族人修炼抱有多大期待。” “可俺明明觉得这几日力气大多了,跑得更快了,现在部落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俺。”金有些茫然。 杨真知道金是牛族中罕有的聪明家伙,但有些东西不是聪明就能明白,他只好道:“我们还是接着说那个银狼人,金,我要告诉你,那日我能阻止银狼人杀死你的相好牧,但我没有这样做,你明白为什么吗?” 金怔怔瞪着杨真,久久说不出话来,只是牛鼻中呼出的气息急促了许多。 “你若是有真正明白的一天,你就会知道,怎样让族人不再害怕其它妖族部落。”杨真站起了身,收拾心情,准备继续朝目标进发“好吧,好吧,你学得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金呆呆地望着那座山丘越来越小,卷起的烟尘开始回落,金忽然大吼一声,撒腿就跑,狂风一般朝那个山丘追去,只是两者的距离非但没有缩小,反而在拉大。 追了不知道有多远,最后金无奈的累倒在草原上,被半人高的稗草埋没,他仰望着蓝天,脑海一直反复翻滚着师父,或者叫杨,又或者妖皇使者的话。 牧的死亡,在他心中已经淡了很多,也许是牛族人宿命的悲哀,也许是眼前有更值得他追求的广阔天地。 金一直觉得他跟自己的族人不一样,他从很小就向往外面的世界,但父辈总是警告他,外面的世界很危险,经历多了部落的惨剧,他更想获得强大的力量。 然而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却从眼前消失了。 但这些都不值得懊恼,他真正懊恼的是没有理解师父那句话。 到底要怎么才能让族人强大,让族人不再害怕草原上来去如风、拥有可怕法术的狼人,还有时常欺压他们的虎人,甚至豹人。 想着,想着,金睡着了,他梦到了自己变成一个很强大的牛头人,带领族人建立一个强大的部落,将狼人、虎人、所有妖族都打得落花流水 眼前这个修长的银狼人,跟杨真见过的狼族人都不一样。他穿了一件皮甲,外表显得很干净,很清爽,没有一丝血腥气息,细长的狼眼平静无波,但异常专注。 这是个高手,杨真下了定论。 敢于拦截在拥有成年力量的玄武兽面前,若非愚蠢,就是拥有强大的自信。 “尊驾从金牛部落出来后,一直在跟踪本使,不知有何见教?”妖皇使者这四个字最近说多了,杨真如今几乎已经毫无心理障碍,说得理所当然,丝毫不让人怀疑。 “银狼族残刀,送阁下去地府报到。”银狼人回答的简洁明快,吐字清晰,绝不会让人听错。 第九章雪狼城 杨真依旧高踞玄武背甲上,笑着道:“我以为尊驾是为某个银狼族人复仇而来.' “那些不成器的小辈试炼失败,错不在他们,但银狼不会纵容任何种族践踏吾族尊严,所以残刀来了.”残刀说话间,手上已经多出一把明晃晃的弯刀. “为什么不是人族奸细,或者是冒充的妖皇使者,又或是别的理由?”杨真好奇道. “你就是在火焰城劫了梵天大人地牢的那个什么使者?”残刀露出一丝残酷笑容,虽是笑容,却让人感到冰寒异常. “看来妖族消息传递的不慢.”杨真点点头,又道:“在你杀我前,我有个问题,你或者你所在的部族,在龙胤和妖皇二者之间选择一个投靠,你会选择哪一个?' “龙胤”残刀眼中凶芒一闪,缓缓道:“若是我选择,我只效忠我自己、我的部族,不会投靠任何人.“我明白了.”杨真这次是真的明白了,起初他还以为火焰城领主梵天投靠龙胤,凭他与金狼族的关系,整个狼族恐怕都是倒向龙胤这个妖族新一代霸主,现在看来,情势远比预期的要复杂. “若我胜了,这头玄武神兽归我.”残刀忽然眼神有了变化,整个躯体以脚跟为轴,似动非动的弓着,仿佛随时会随风而起. “若我胜了又如何?”杨真微微一笑,他自然知道这个狼人为何突然改变说词.方才他刻意释放出本身的法力气息,六识敏感的狼人自然即刻能察觉到. 狼人在妖族一向以狡诈多变、凶狼团结著称,这一点在残刀身上也不会例外. “银狼族放过金午部落.”残刀长舌舔了舔雪白的撩牙. “虽然这个赌约不太让人提得起精神,不过杨某还是接了.”杨真站了起来,对脚下的玄武兽道:“波若,这个狼人你有几成把握击败他?' 玄武兽高傲的打了个响鼻,不屑回答杨真的话. 杨真笑着飘身降下,他来到归墟后,到目前为止,只有两个九部众强者没有把握对付,余者尚来有入眼的存在,眼前这个狼人倒有点意思. 察觉到被人轻视,残刀神情更冷酷了,只见他托刀一个旋身,一片灿银色的刀光斩开虑空,瞬间劈到了杨真头顶,强猛的是风将他衣衫吹动得狂拂乱舞. 杨真嘴角抹过一丝讥诮,闪身出现在狼人身后,一只巨灵手掌当空拍了下来. 残刀回刀连斩,将法力凝聚的法掌击碎,随即一声狼啸,轻烟一般的身形拖出无数残影,转瞬化作席卷方圆半里的青色风暴,闪亮的刀光如同霹雳在风暴中闪现,出现在杨真四面八方,攻击无所不至.拼身法速度?杨真早猜到银狼人的种族能力,压箱底的化巫身法展开,身体柔韧无比,杨真整个人仿佛融入了空气之中,随时可以出现在任一个角落,比之狼人的疾风暴影要高上不只一筹. 一阵清脆的兵刃交击声频频爆出后,残刀的风暴烟消云散,他手中的刀也化作漫天碎片散落一地.两人重新出现,杨真脸上依旧挂着微笑,而残刀毛茸茸的胸襟和手臂上却鲜血淋漓,手爪仍旧握着一把刀柄残刃. “希望你能遵守你的诺言,另外我不得不说,你那把刀真的太差了.”杨真难得诙谐了一把,他并不想在陌生的地方得罪一个强大势力.说罢,他就重新跃回了玄武身上,驱赶着大家伙准备继续进发.“尊贵的妖皇使者,路过莽荒大草原怎能错过好客的银狼族部落,在那里我们有高山猴族酿制的美酒,并不比你中土人族的差.' 残刀意外的邀请,让杨真立即掉头,改向东北方向,沃玛雪山山脚下的银狼族大本营雪狼城进发,而残刀自然成了玄武背上杨真意外的第二个客人. 在通往雪狼城的途中,杨真一路上看到无数小型妖族部落,多以狼族和午族部落居多.在不断与残刀沟通之中,杨真改变了直达雪狼城的打算,命玄武兽迁回在大草原上穿梭,尽可能的见识不同的妖族部落. 因此,杨真在大草原边缘的森林,见到了不少半仆半奴的猫族和鹿族部落,甚至偶尔还会碰见实力强大的狮族部落和豹族部落. 大草原上每个大小部落都有划分的水草放牧地界,故而在草原上,时不时会碰到骑着巨狼的狼族骑兵,巡守草场领地. 那些骑兵在遇到玄武兽这个快速移动的山丘时,根本不敢接近,就算想接近,速度也差之太远,只能远远的呆望着,后来不知残刀做了什么指示,所有追踪的狼兵都散去了. 说来也奇怪,残刀并未对杨真的自作主张有什么不满,反而一路兴致勃勃地对杨真介绍这个大草原,还有草原附近的森林部落,甚至讲述一些深山和沼泽地生存的罕见妖族部落,以及他们的生存方式.妖族部落之间的生存方式极其复杂,狼族作为草原的王者,和最大族群势力的拥有者,有着无数附庸和仆从种族部落. 在水草丰盛、食物充足的时候,附庸种族和仆从族只需要提供一些必须的交换,就可以获得武力保护以及一些稀缺资源,如盐和兵器. 猫族擅长情报打探,羽族擅长情报传递,鹿族和羊族能提供精巧的编织品,午族可以提供货运交易的运输商队. 诸多种族双方,都可以在交换中获得彼此需要的利益,当然实力的不对等,也会导致交换无法公平,但这就是草原乃至妖族的法则. 若在寒冬季节,食物稀缺的时候,各部族的冲突更是明显加剧.为了抢夺食物而开战,跟家常便饭一般.作为附庸和仆从的部族,更是要付出相当高的代价,比如午族若无法交出足够数量的巨午,就要交出牛族人口,这时就体现了肉族的价值所在. 剩下的就是中间种族,比如狮族和豹族. 狮族一向深居草原边际,不深入狼族聚集地,也不深入森林中虎族统治地界,是个相当高傲的种族.狼族与他们交际也非常小心,不敢惹怒了这些看似温顺,实则暴躁的家伙. 而拥有山野中最快脚程的豹族,同时兼顾强大的武力,他们是最受欢迎的商团雇用种族;喜欢在阴湿地方生活的蛇人,还有遍布归墟的狐族商人,都喜欢雇用他们作护卫兵团. 在莽荒大草原迁回了两三日,杨真在一次与狮族部落沟通失败后,就失去了继续游览的兴致,在残刀指引下,直趋大草原最大的聚居地雪狼城. 随着沃玛大雪山越来越清晰,狼族部落越来越密集的出现,杨真知道,代表着妖族最强大群体实力的部族大本营快到了. 一个依着森林的巨大湖泊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雪狼城就座落在森林与湖泊之间. “不知道使者可知道狼神的传说?”残刀忽然对杨真间道. “愿闻其详.”杨真一听到这种神秘人物,顿知必是狼族不世出的高手,至少已经踏入妖王境界,故成此狼神之说. 残刀一片崇慕的目光指着直插天际的沃玛大雪山“狼神大人活了将近三干年岁月,妖族除了从中土归来的九部众,就属他老人家活得最久,沃玛大雪山就是以他老人家的名字命名的. “他是我狼族有史以来法力最为高强的狼人,如今妖族很少有能与他老人家比肩的高手.当年在下年轻的时候,曾在雪山上偶遇他 老人家,承蒙指点,才有今天的成就.”说到这里,残刀显然是想到不久前才败在杨真手下,多少有些耿耿于怀. “我曾听说金狼族的沃夫非常厉害,比起狼神如何?”杨真不经意间道. “沃夫虽然厉害,但他不过活了几百年,比起狼神是远远不及的.”残刀不屑之意溢于言表.“那么龙胤呢?”杨真再次追问. 这次残刀却沉默下来,好半晌才道:“龙胤不过是个龙族跟水族的杂种,若非跟龙族有点关系,怎么可能几百年就修炼到那种程度,不过他跟狼神没交过手,谁也不知道究竟谁更厉害.' 这改轮到杨真沉默下来,他发现自己有些高估龙胤的影响力,妖族繁衍至今,已经有了明显的分化,不同种族有着自己的独立势力,妖皇时代的九部之众,只是一个过去辉煌的象征. “那个家伙野心很大,妖族很多部落已经投靠了他,金狼族的沃夫为了游说我银狼族投靠龙胤,甚至鼓动狼神去挑战龙胤.沃夫那家伙阴险无比,不管他们谁胜谁负,受益最大的,都是金狼族.”一打开话匣子,残刀这个看上去冷酷无比的狼人,反倒是出乎意料的多话. “那么银狼族怎么会邀请一个声称妖皇使者的人族?”杨真渐渐察觉到,自己自从宣布为妖皇使者,并深入归墟后,已经陷入了妖族各部的斗争之中. “半个月前,银狼族长已经收到来自水族海格大人的消息,你的到来早不是秘密.”残刀有些得意地冲杨真眨了眨眼,他神色又奇异道“虽然有九部众前辈作证,但我大族长还是有些怀疑,前几日火焰城领主梵天通过羽族,警告了我莽原的几个部族,要求一旦有你的消息,就必须给他截住.' “火焰城跟雪狼城是盟友?”杨真心中微惊,心知自己必然落入妖族各大部落视线之中,尤其火焰城领主绝不会放过他. “使者怕前方是陷阱?”残刀露出了似若嘲讽的笑意. “银狼族与狐族关系如何?”杨真神色不变,反问. 残刀有些诧异地间:“狐族跟我狼族一样,有两大部族,你说的是白狐族,还是火狐族?' 杨真暗自皱眉,狐族分两大族类他是知道的,但白纤情过往并来告诉他族中已经分裂成两大势力,为了不暴露他的动向,也不曾跟海格提起关于狐族的事,他再次反问:“白狐族如何,火狐族又如何?' 残刀目光望向更遥远的北方“自从狐族九部众那人回来后,就分裂成了两部,火族大本营已经迁徙到南陆,白狐族仍旧在圣原谷,所有妖族与狐族都不是敌人,没有人愿意与他们为敌,不过野心勃勃的火狐族女人,似乎更讨银狼大族长的喜欢.' 杨真心头再度一凉,他知道这一去雪狼城恐怕极具危险,不过早有心理准备的他,一无所俱,唯一可虑者,是如何引起龙胤注意的同时,不让白狐族陷入危机. 似乎感受到杨真的矛盾,波若大大降低了奔行速度,水天一色的雪狼湖已经近在咫尺,已经有许多狼人和巨狼在活动,还有不少牛族和豹人运输队伍,一致的,他们面对巨大的玄武兽都选择远远绕开.“那些狼人在做什么?”杨真看到一群年纪幼小的狼人,正在年老的狼人主持下,与巨狼举行什么仪式.“那些是银狼族的未来,每一个银狼男子在成年前,都必须跟一头巨狼幼兽结成血契.”残刀露出了回忆的神色,仿佛想起了自己的过往. 杨真知道这是银狼族的秘密,也不再追间,残刀却自顾说下去“没有达成血契的狼人,会被赶出部落独自生存,而得到巨狼认可的狼族人,会成为族中伟大的狼人战士,从此拥有食物分配权和狼女分配权.”说着他声音低沉了下去“我,残刀当年就被赶出了部落.' “什么?”杨真大惊. “残刀,是残刀.”不远的年轻狼族人中掀起了一阵欢呼,他们看到了那庞然大物上的狼人,见多识广的狼族人少许恐惧不翼而飞,纷纷奔拥了上来,年老的狼族拄着法杖,在后面慈爱的望着一切.残刀站了起来,高高站立在玄武身上,他没有与下方的年轻族人打招呼,只是目光找到了老狼族人,冰冷的目光有了一丝暖色. “狼神在上,我族最关勇的战士残刀,不敢相信,你竟然捕获了玄武这样的强大猎物.' 老狼人高举法杖表示敬意,老狼人的话,顿时引来一片年轻狼族人的欢呼,很快欢呼声变成狼族引以为傲的震天狼嚎声,附近散布的巨狼群,也跟着远近呼应,狼嚎声响成一片,让远近的商队都吃惊地望着这个方向.“契巴爷爷,你才是最关勇的狼族战士.”残刀见 杨真不动声色,稍微放下了心,他挥手压下了他的年轻崇拜者的祝贺. 他沙哑冰清的声音,让所有狼人安静下来“这是妖皇派来的使者和他的神兽坐骑,他们是银狼族的贵客.杨真随之站起,接受年轻狼族人的注目礼,他微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那些年轻狼族却茫然了,不知道为何出现一个陌生的妖族,只有后面的老狼人才认出了,那是这片归墟大陆极少出现的人族. “小怠子们,都回来,继续完成你们的成年礼.”老狼人挥舞着法杖,试图召回年轻狼人,然而所有狼人的脚仿佛扎了根一般,哪里挪得开去. 杨真虽然听到残刀承认他的身分,但并不敢掉以轻心,命波若掉转方向,朝不远的雪狼城大道赶去.“妖皇使者.”老狼人放下法杖,灰白的眼睛充满深重的忧虑,目光重新回到年轻狼人身上“孩子们还没有长成,大草原的风暴却来了.' “狼神的孩儿们,快找到属于你们的巨狼,懒隋和松懈会让你们在战场上丧失性命,快,快!”老狼人连连大喊,他终于将年轻狼人依依不舍的注意力唤了回来. 见到巨大的玄武,沿路商队纷纷走避大道之外,在高大的玄武背上,整个雪狼城已经一览无遗.雪狼城有着火焰城所没有的城墙、高耸的塔,以及从雪狼湖引入的护城河水,尽管在杨真看来,与中土城镇的繁华无法相提并论,但雪狼城内错落有致的石堡城寨,比比 皆是的帐篷连营,在这蛮荒的世界,也让人耳目一新. 一队数十骑巨狼骑兵从城门疾风般冲了出来,卷起一路风尘,将玄武兽团团围住,为首的狼兵不住叫喊着什么. 一直老老实实的玄武忽然怒眼一瞪,数十头挺立傲然的巨狼粹然萎顿了一地,狼群瑟瑟趴在地上,被摔得狼狈不堪的狼人怒气冲冲爬起来,却不论怎么使唤,往日乖顺的巨狼都不肯听从驱策. 残刀想不到杨真忽然玩了这一手,雪狼城的下马威没成,反倒给将了一军,他哭笑不得地跟杨真商量道:“使者大人,您看这玄武个头太大,这样入城恐怕有所不便.' “波若,别吓到了那些小不点.”杨真说罢,玄武抖身一震,大地猛颤,所有狼兵都被淹没在沙尘风暴中.漫天沙尘落下,骄傲的狼骑们发现那座肉丘已经不见了. “大人.”为首的狼骑驾着巨狼,怒气冲冲地杀向了场中三人,却惊愕的发现当中一个面色含怒的熟悉身影 “一群废物,银狼族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残刀冷冷地扫视着重振旗鼓的狼骑,杨真并没有注意到,他给为首的狼兵打了个隐密的眼色. 一肚子委屈的狼骑们灰溜溜策骑,跟在杨真三人左右后方拱卫,早不复之前趾高气昂的光景,在雪狼城进出的各族,也纷纷好奇地打探究竟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入城后,在杨真的要求下,残刀不得不下令狼骑散去,于是堂堂银狼族本帐第一高手,只得召唤上一名本部狼兵,一起做了个向导. 杨真不禁把这里与火焰城做了做比较,肉类、皮毛、盐、柴火、粗陶仍旧是交易的主要内容,青铜铁器和粗布麻衣这类中土常见的交易物,在这里竟是有价无市. 反倒是中土价值万金,甚至一些修真界稀罕的天材地宝,在这里却跟地摊货一般,除了少数识货的狐族人有收购外,在午族这类妖族眼中,一株万年紫参甚至不如一块烤羊腿. 看到这样的境况,杨真不禁想到,若是他非是修真界中人,来归墟随便贩卖点东西,也许会赚个满盆满钵.他却不想想,若非他这等身手,如何安然在归墟生存? “水族的夜明珠,帕拉高原石巨人的精石,狐族的极品灵丹,北大陆所有种族的女奴,在这里都能找到,雪狼城是北大陆和狼族的骄傲.' 直到狼族大本营狼堡,被残刀召来担任导游、兴奋未退的狼兵,仍旧在口若悬河地吹嘘“这位大人远自中土而来,那些东西虽然无用,但看在残刀大人的面上,说不定能换来一个极品火狐女”敏感的狼人忽然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住了口. 大队银狼刀斧兵从狼堡大营冲了出来,团团将杨真等包围了起来. “哪里来的人族,胆敢冒充妖皇使者?”一名声若打雷的狼人,声音传遍方圆半里,整个狼堡一阵炸响轰呜“给我拿下.' 早有所知情的杨真,在残刀的目光示意下,背手任两名凶恶的狼兵将他绑缚了起来,粗大的蛟绳在他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在众多狼兵的簇拥下,给抬入了狼堡. 残刀站在堡外,环顾了一下四方,这才跟了进去. 在狼堡附近,几只黑猫潜伏在墙角和帐篷暗处,身上一片薄雾,与周围环境浑若一体,矫捷娇小的身躯若隐若现,不时换个方位,但始终盯着狼堡方向. “使者大人,吾族失礼了,按人族的规矩,本族长自罚一杯.”在一间巨大的封闭黑帐内,主位上是一名充满智慧的老狼人,除了几名作陪的狼族长老,就剩下杨真与玄武波若两个客人,此时绑缚杨真的蛟索早已不再加身. “是本使冒失才对.”杨真举了举杯,一饮而尽,他没想到妖族也能酿出口有余香、灵气四溢的仙酿.“这是本族用了上百石海盐跟木族那些吝音兔换的,木族青酒采百果精华所酿,比起中土五谷所酿,恐怕要胜上不少.”银狼族大族长抚摸着手上刻满精美花纹的银器,口匝吧了一下嘴皮子,意犹来尽.“木族部落,本使抵达归墟以来,还不曾见过,有机会倒要拜访拜访.”杨真半真半假道,这头老狼跟他绕圈子,他也不着急. “没有我狼族向导,使者恐怕很难如愿以偿,归墟与中土是两个天地.”老族长意昧深长.一老一少稳坐如山,旁的一个狼族长老可就没这么好耐性了,他火急道:“使者,本族昨日得自羽族的消息,妖皇大人在南大陆跟龙胤大战一场一日一夜,未分胜负,当时在场的还有金翅大鹏王,所以这消息应该不假只是,我等不知妖皇大人此番回归有何大计?' 尽管早有所备,杨真仍旧为这个消息震惊了,他心念电转后,道:“妖皇大人重得肉身不久,修为尚未全功,想来此番一战是为试探,等他老人家法力恢复后,区区龙胤当不在话下.' 在场诸多狼族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却有忧有虑. 银狼大族长扼腕道:“妖皇大人为我妖族创下无边伟业,九部众的光辉至今为我妖族赞颂,无数妖族无比期望有重振妖族辉煌的那一天. “只是如今妖族百家,九部难聚,各族各自为政,只怕一个不好,那野心勃勃的龙胤,会给我妖族带来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还请使者传达给妖皇大人,我狼人虽多,法力堪比九部众强者的却甚少,恐无力追随他老人家南征北战.' 杨真暗自冷笑,狼族果然是仅次于狐族的狡诈种族,银狼大族长这就是在讨好处了,看情形狼族是作定了墙头草. 第十章结盟 “族长大人哪里话,银狼族有狼神在,怎能说强者甚少,就算残刀兄弟的道行放到中土去,那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听到杨真的话,在场众狼人无不显露出骄傲之色,对于狼神,他们有着无限崇高的敬意,正是狼神的强大存在,才让狼族在归墟日渐壮大,位居妖族强族之林. 银狼大族长却摆摆手道:“我等还有一个不解之惑,还请使者解释一二.' “请讲.”杨真大约已经猜测到对方想间什么. “使者当是中土炼气士,如何会成为妖皇大人的使者,说句使者不爱听的话,妖皇大人对人族应是仇深仪海,怎会” 杨真哈哈大笑道:“看来海格族长的作证,并不能取信银狼族.事到如今,我就明说了,我有一个狐族妻子,也是在下前来归墟的本来目的,妖皇使者身分,只是妖皇与我本人在中土达成的一个交易.' 看到众狼人狐疑的目光,杨真微笑续道:“也许我的修为不算什么,但我手里有一支在中土也算得上强大的势力,若有必要,某些时候,也能有所价值. “当然此行来讲,我并不代表中土,同样也不代表妖皇的意志,本人一路走来,只是随心所欲行事,川负便替妖皇大人做些事,完成约定,仅此而已.' 见到狼人差不多已经释疑,他灵机一动,想到了弥补这个谎言的办法“当然,也许有一天妖皇并不会承认我这个使者身分,毕竟我是一个人族.' “那么阁下究竟能给银狼族带来什么?”银狼大族长伺楼的身躯直了直,眯着老眼死盯杨真.“只要银狼族提供归墟的天材地宝,本人就可以为你们提供能大幅度提升修为的灵丹妙药,或许你们还有不错的炼器材料,本人一路走来,所见所得,只能说银狼部落还是相当落后的,我们可以合作的地方还有很多.'说到后面,杨真又补充了一句“这也是我个人与贵族的合作.' 大帐内的狼人集体躁动,相互交头接耳,个个面有喜色. 一直以来,狐族控制了妖族本来就很少的丹药,如今狼族另有管道获得人族的丹药,那完全是天大之喜,狼族也许会因此带来新的强大契机.比起妖皇和龙胤,也许这个年轻人族才是更好的选择. 当然机会和风险是并存的,这个人族终究是异族,究竟是否对狼族有所图谋,这也是他们难以决断的原因.银狼大族长起身来回走动,忽然道:“使者大人给我银狼族这许多天大好处,恐怕另有所图才对.' 杨真点头道:“本人有长居归墟的打算,自然需要更多的妖族朋友,人族和妖族之争与在下无干.' 众狼人哗然,多数狼人都是呈狐疑之色,但杨真抛出的诱饵太大,他们根本难以拒绝.杨真看着众狼人委诀难下,又抛出了一个诱饵“在下适才在狼堡附近,用天听之术发现了一些猫族探子潜伏在周围,甚至还有一头妖族潜伏在狼堡地下一处,若是敌方探子,恐怕贵族有泄密之虞.' 大帐内再改一片哗然,甚至有长老迫不及待地想出帐,挖掘地下的奸细,杨真却阻止道:“长老莫要担心,这座大帐内不会有任何消息泄漏出去.更何况,火焰城领主此刻恐怕在为妖皇大人的出现头痛,哪里顾得了本人?” 银狼大族长若有所悟道:“看来使者别有中土阵法神通,我狼族多番向狐族要求交换阵法之秘,却总不得要领.' “本人可以为贵部落作一些小小布置,至少普通妖族没有办法在狼堡内偷鸡摸狗. “另外我发现这个湖泊是个地脉灵眼所在,可惜没有阵法引导,大部分灵气都散失掉了,甚为可惜,本人可以无偿替贵族布下一座聚灵阵,银狼族也许会因此多出无数高手,在座诸位长老也有机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再配合灵丹,回复壮年之体也来然不可.' 这下帐内所有狼人都惊得站了起来,这些狼人都有着相若中土玄门金丹期上下的道行,只是法门粗陋,修炼不得法,才难以更进一步. 岁月催人老,这些狼人在活了几百年后,身体已经无法抵挡岁月的侵袭,这是他们最大的心病,若能进一步突破,达到内丹化形修为,自然可永保**的年轻,这对所有种族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银狼大族长见诸多长老都一致看着他,心底已经明白,没有其它选择,但还是有些犹豫,毕竟与人族合作那是破天荒以来头一遭,他心思一转,道:“合作一事事关重大,不若使者在雪狼城待上一两日,银狼族也许会给阁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诸多长老有些反应慢的,不断给银狼大族长使眼色,但有些长老却已经反应过来. 杨真见状索性道:“趁有几日闲暇,本人就替银狼族布置一些阵法机关,作为族长厚待的报答.' 银狼大族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使者大人有心了,只要我银狼族所有之物,都可以无偿供使者大人使用,大人只须使唤残刀这小子就行.' “波若,我们出去透透气,顺便抓几个小贼.”杨真出帐刹那,回头对目送他的大族长道:“大族长应该不会介意,火焰城一些无关紧要的存在消失吧.' 银狼大族长神色挣扎一阵,最终缓缓点头道:“但凭使者诀定,梵天虽然厉害,但我狼族还有狼神.' 杨真满意地点头出去了,接下来他将会有很多事要做. 妖皇既已出现,知道他的存在是早晚的事,若是跟银狼族达成合作,使者存在与否、真假与否都不再重要,最要紧的是,他并不认为妖皇会找他麻烦,说到底他也是妖皇的救命恩人. 至于他来归墟的目标,他早就想明白了. 单打独斗,再修炼个一百年,他也来必是龙胤的对手. 无论是想寻到练无邪的下落,还是想与白纤情在一起,都将面临很多阻力,光凭他一人是无法办到的,在这里没有巫门,也没有昆仑派可以支持他,只能靠自己. 在他想来,只要他能凭借自身的优势,与狐族、银狼族,甚至更多的强大妖族势力,达成牢固的合作关系,那么生存在妖皇与龙胤的夹缝之中,并非不可能. 阵法、炼丹、炼器,三者随便拿出修真界一点皮毛,在这里都可以获得巨大的利益,对此他充满信心,唯一可虑的是,他对龙胤了解太少,他所追求的目标和动力究竟是什么. 如果一日不弄清这些,就很难与他周旋到最后. 至于妖族对中土的阴谋,他倒不是很担心,妖皇和龙胤两个强者没有诀出胜负以前,他们无心也无暇有其它想法. 凭借雪狼城库存的精石材料,杨真用了三日工夫,在雪狼湖底下,打下精铜炼制的遁龙桩做眼,以精石为阵脉,根据狼族内丹修炼特点,布下了一个玄阴聚灵阵,聚集大地地气和月光阴力,受益范围刚好是整个雪狼城.法阵刚布成,运转了一个夜晚后,整个雪狼城方圆数里,灵气就浓郁了许多,几乎所有狼族人都有所察觉,对于修成内丹的狼族人来说,如今灵气足以让他们修行加快数倍不止. 根据杨真与银狼族的协议,很快暗地里,一个凭空捏造的玄武使者消息就传了出来,传说,玄武使者给狼族带来了中土人族的强**阵,雪狼城所有族人都将为此受益. 如此一来,杨真可以不用担受妖皇使者被揭破后的危险,另一方面用新身分更有利他的全新计划,至少不用每次都对人解释他跟妖皇的关系. 做着两手准备的杨真,一方面通过银狼族的势力,继续打探妖族各方动向,一方继续对银狼族许下无数前景好处,加深合作基础. 这期间,他曾抽空到千里之外的金午部落,探望那个还没有名分的弟子. 让他奇怪的是午头人金竟不在部落,杨真只好无奈而归. 在抵达雪狼城第五日后,他琢磨着该动身前往已经确定方位的狐族部落. 若是按当初白纤情告诉他的,五百年前那个位置,恐怕什么都找不到,狐族从来不是定居者,尤其狐族分家后,狐族势力更趋分散,想找到白纤情并不容易. 走在雪狼湖畔,远近虽有狼人出没,却无人前来打扰他,一旦静下来,心中那份挂念便无法遏制地冒了出来他印象中,上一世曾在归墟待过不少时日,但莫天歌却没有给他留下那时的记.之,此番一切都是从头再来. 妖族给他的印象,也与原来大有不同,妖族很多方面与人族无异,而且对于年轻的妖族人来说.对人族几乎没有什么概念,故此谈不上仇恨,也谈不上友善. 但在雪狼城,他已经能明显感觉到,狼人起初对他这个玄武使者的本能敌意已经淡了许多,熟知内情的狼人对他更是感激万分,恨不得将他留在部族. 相比多疑的银狼大族长,他的长子残刀对杨真无疑有了足够的信任,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尽管残刀一直陪着杨真行动,有着监视之嫌,但杨真仍旧在不伤狼人自尊的前提下,暗加提点,给狼人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杨真有理由相信,就像残刀一样,他有能力让更多的妖族人信任他. 回想他抵达归墟后结识的妖族,印象深刻的,如彪悍理智的海格、可爱固执的午头人金、热情直爽的玄虎、傲气的女竭族人修、冷酷**的银狼人残刀. 当然还有一直陪伴他的玄武兽波若,这头大智若愚的神兽,此刻就潜在雪狼湖中,替杨真梳理聚灵阵,任劳任怨. 他仍旧没有想明白,波若为何要一直跟着他,也许是时候跟这个大家伙坦白了. 波若是他真正想要的伙伴和朋友,他觉得不应该对彼此有着猜疑. “大哥,那个人族在那儿.”一阵疾风般的狼骑蹄声后,一群狼兵在两名狼人率领下,将湖边巍然不动的杨真呈半弧状包围起来. 杨真不用回头,神念已经探清楚,正是上次率领狼兵袭击金午部落的年轻狼人,不用说,此次也是带人前来复仇. “在下银狼族少族长沙飞,巴里的二哥,听说你打败了残刀,所以我要挑战你.”为首的银狼青年手里提了一把漆黑的长刀,直指仍旧安坐在地的杨真. “那你打得过残刀?”杨真头也不回地间. 沙飞手里长刀连连挥舞两下,怒道:“族中长老都认定我沙飞是银狼族天赋最出众的狼人,我沙飞出生不久,就能得到巨狼的认可,这是族里从来没有过的事,残刀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巨狼肯认他,他哪里比得上我.' “二哥,我是让你报仇的,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带路来的年轻狼人巴里目光闪烁,站在沙飞后面,不肯出头. 上次袭击金牛部落失败的狼人正是巴里,也是残刀的三弟.残刀有两个弟弟,其中一个还是少族长,杨真忽然觉得有些意思,于是他转身站了起来. 深知杨真厉害的巴里见状,悄悄策骑后退了许多,躲在巨狼后面,阴沉地盯着他,而沙飞却提着长刀兀自不觉. “我站在这里不动,接你一刀,若你劈到我就算你赢,如何?”杨真微笑道. 沙飞对天一声狼啸,猛地弹空而起,一道惊天黑色刀芒劈了下来,直落杨真顶门. 在刀锋接近杨真头皮一寸的时候,他才施施然向上递出一根手指. 一声脆响,沙飞连人带刀倒飞回去,将他的坐骑撞翻了出去. “不许动,你动我就杀了牛头人!”巴里策骑远远的叫道. “牛头人?”杨真心中一跳,他轩眉一扬“小狼人,交出午头人,我就放过你哥哥.”说着他屈指连挥,一群狼骑纷纷不受控制的四窜逃亡,场中只剩下地上喘着粗气的沙飞. “我败了.”沙飞垂头丧气地爬了起来. “二哥”远处的巴里大叫. 沙飞头也不回地喝道:“回去放了那个牛头人,这是命令.' 巴里策骑原地转了两圈,终是不敌沙飞的目光,掉头朝雪狼城驰去. 杨真当即对这个狼人大有改观,看起来,比那个奸猾的巴里要强多了. “你真的是玄武使者?”沙飞见杨真并无敌意,胆子大了许多. “玄武是我的朋友,所以叫我玄武使者并没有错.”杨真抱臂对远处草丛喝了一声“出来吧,躲那里做什么?' “残刀.”沙飞扭头大惊. “三弟.”残刀缓步走了出来,对沙飞挥了下手“你挑错了对手,若有一天你击败我,再找玄武使者决斗不迟.' “不用你操心.”原本神情复杂的沙飞飞身跃上巨狼,掉头就走,半道上又回头大喊“残刀,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击败你!' “你跟你两个弟弟的关系似乎并不太好.”湖边玄武浮起了偌大一块龟壳,杨真目光正好迎上那双明亮龙眼“这是我的家事.”残刀抱臂冷酷道. “连少族长都轮不到你这个老大,真是可惜.”杨真故作叹息道. “不要挑拨我家族的关系.”残刀冷冷盯了杨真一眼. “当年你被驱出狼族,为什么又回来了?”杨真不甘心地问. 残刀这饮沉默了,好半晌才道:“因为我用实力告诉父亲,没有巨狼认可,我也能击败任何人.' 没过多久,一头巨狼驼着一个被捆绑的牛头人跑了过来,残刀挥刀将牛头人解了下来,巨狼理也不理残刀掉头就走. “师父,金终于找到你了.”牛头人跑到杨真跟前,扑倒在地,大豆一般的眼泪从牛眼中颗颗洒落,仿佛受尽了委屈. 杨真不得不惊叹他与牛头人的缘分,他挥手拍了拍金的大头,看样子午头人虽然饱受折磨,但精神似乎不错,这些日子修炼应该并没有懈怠. “金,你怎么落到那群狼人手里的?' “俺以为师父不要俺了,俺一直追,可是追到后来跟丢了,半路上俺碰到一个猫人,俺问他有没有见到过师父,那个猫人骗俺说见过师父,猫人把俺带到他们部落,然后趁俺不留神弄晕了俺. “然后俺再醒来,就在一个牢房里了,不久俺就见到了那个袭击俺们部落的狼人首领,那个杀死牧的狼人.”憨厚的午头人说到这里,通红牛眼中闪过刻骨的仇恨. 杨真默然点头,转身就朝湖泊方向走,牛头人坐在地上大傻,半晌连滚带爬的哭喊道:“师父,带上俺,不要丢下俺” “喊什么喊.”杨真停下脚步,大步赶上来的牛头人却没料到屁股生生挨了一脚,砰一声落入湖泊中.“师父,俺不会游水,救命,救命哇” “笨蛋,不给我洗干净,不许上岸.' 在岸上的残刀见到这一幕,禁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不知道他又想到什么,神色又是一黯.“残刀,接住.”失神之间,一把淡金的朴实弯刀,旋转着插入残刀脚下. 残刀手爪一摄,弯刀柄落入手心,他望着杨真挥手的背影,心中一个模糊的念头渐渐清晰起来,他转身坚定地朝雪狼城方向走去,身后只残留下牛头人的兔哭狼嚎. “师父,波若要背俺们去哪儿?”在巨大的肉丘上,杨真和牛头人金眺望着落日余晖下的美丽湖泊.”师父要教你真正的本事,你能学多少,全看你自己.' “师父,你真的不会丢下金了?' “笨蛋,我还要讲多少次,真不知道你是最笨的牛头人,还是最聪明的牛头人.' “俺爹说,金牛部落最聪明的就是俺,最笨的也是俺.' “”“师父你在看啥?' 杨真此时目光直直望去湖泊远方,再也无法挪开半刻. 第1-5章 第一章岁月 临海摩崖上,一名蓝衣男子和一名白衣丽人并肩望着日落,被夕阳染红的洋面上却并不平静,一头玄武兽和一个牛头人在海面上扑击斗个不休,方圆数里巨浪翻飞,轰鸣不绝。白衣丽人细心地理了一下蓝衣人垂肩飞扬的乱发,蓝衣人温情回视,白衣丽人柔腻道:“真难想象蓝山前辈炼制的多罗神丹,竞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功效,牛头人居然可以跟玄武打个不相上下,你也真舍得,那老鬼才给你三颗,就这么浪费了一颗。” “牛头人天性纯良,丹药效果可以达到最佳,不虞走火入魔、根基不稳之险,还可以得到一支妖族部落的支持,何乐而不为?" 白衣丽人风情万种地白了蓝衣人一眼,没好气地殡道:“北陆最强大的银狼族、虎族,还有一支水族都成了你的盟友,现在归墟谁不对你刮目相看? “妾身也没想到夫君有那么大能耐,光凭炼器和制丹之能,区区七年光景,就拉拢了这么多妖族势力。” “不,狐娘你说错了。”蓝衣人冷峻的面孔上浮现一丝暖意“白狐族才是杨某真正的盟友,银狼族若非有狼神首肯,只怕早倒向了龙胤。虎族重情重义,他们固然感恩我赠他们失传的法诀,但更多的是信任白狐族的选择。 “金牛族虽可仗恃,而且在炼化本命妖骨后潜力巨大,但短时间内与狼族还是有很大的差距。而且我始终是一个外人,这点力量相比妖皇和龙胤根本不足一提,况且若非白狐族,恐怕没有妖族肯信任一个人族。” “夫君何须妄自菲薄,夫君层出不穷的本事,让狐族内部反对声音都消失了,如今妾身这个狐族大长老也与有荣焉呢。” “这些都非我所愿,越了解归墟,我越明白妖族的可怕,若是人族和妖族再战,后果将极是可怕,若非妖皇与龙胤相互牵制,恐怕一些九部众早就忍不住了。” “夫君前世今生都重情重义,但妾身知道夫君从来不是心怀天下的人,夫君所做这一切,已经比那些自命不凡的中土卫道之士强了百倍,何苦自寻烦恼。” “我很想带你一起离开这个妖界战争随时会爆发的是非之地,但现在很多事情已经身不由己,想脱身也难,何况练无邪那丫头还在龙胤手里,至今难有进展。” 白衣丽人娇笑了一声,看破了蓝衣人的心思“夫君看来是想念中土某些人了吧。”蓝衣人没有回答,只是俯瞰大海,长长叹息了一声。 这一双男女,正是杨真和狐族女子白纤情。 时光流逝,杨真抵达归墟已经足足七年,这七年之中,他的修为依旧在突飞猛进,距离返虚只有一步之遥,凭借天巫术的神奇,还有奇兵神器傍身,就算碰上龙胤之流打不过,也可保脱身无虞 在他抵达归墟半年后,从不安分的蓝山老史搜寻炼丹的天材地宝,竞然跑来了归墟,与杨真意外重逢。 神农门掌门死皮赖脸地留在狐族部落,几味奇缺的灵药,几经周折最终通过木族之手得到。神农门传说中的神丹在第七个年头开炉,九九八十一日后,多罗神丹大成。 此丹威名尚在太一门九转金丹之上,对修行之人有莫大的造化奇迹之功,除了提升两个甲子法力之效,更胜在对心灵修养的提升和巩固。 一炉丹出了九粒,蓝山老史分了杨真三粒,飘然而去,他们谁也不知道,其中一粒多罗神丹,会造就一个强大的牛头人横空出世。 在这些年,杨真有白狐族支持,除了修炼,大部分时间活跃在归墟各大部落。他在偶然间发现了牛头人衰落的秘密,牛头人似乎是受了某种诅咒,头颅内妖骨很难化去,九成九的牛头人都给封印了灵智,导致原本先天资质极佳,在远古时候为九部众中最强战士的牛头部落,完全没落。 从白狐族那里,他探析到更惊人的事实,牛头人的诅咒,竞跟妖族中的皇族女蜗族有关。因为牛头人弟子金的关系,得知这样事实的杨真,与精通丹术的蓝山老曳经过无数次试验,终于炼制出可助牛头人炼化妖骨、消除隔代诅咒的灵丹。 从金所在的金牛族开始,无数个牛头人部落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渐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拥有无限潜力的牛头族在悄悄崛起。 尽管银狼族察觉到牛头部落的变化,但有杨真背后的白狐族护航,牛头人部落的壮大复兴似乎已经不可抵挡。 因为妖皇回归,千百年来沦落到在夹缝中求存的女蜗族,似乎找到了主心骨,对南北大陆的妖族诸部要求俯首称臣,重新收拾山河。 而拥有百万水族部落,还有无数陆上部落的龙胤自然不肯罢休,归墟成干上万的部族因领地和阵营,战火不断,新旧妖族强者陨落的同时,无数新兴的妖族强者也诞生了。 归墟取之不尽的天材地宝供应下,杨真亲手炼制的灵丹和法宝,通过白狐族之手,享誉整个归墟,无数妖族强者明里暗里都认可了他的存在。 凭借白狐族左右逢源的手腕,诸多妖族部落的鼎立支援,杨真隐隐在妖皇和龙胤之外形成了第三势力。 然而在这些盛景之下,杨真前来归墟的初衷却陷入了困境,通过白狐族的多方管道,已然证实练无邪受困龙胤秘巢,他却毫无办法,在归墟不知不觉一待就是七年。 杨真和白纤情几乎同一时刻抬头,一片青云疾速在天际扩散逼近,伴随一声清脆的吹鸣,一只大鸟破云俯冲了下来。 下方的玄武兽波若和牛头人金不约而同罢战,那大鸟滑掠在浪花渐平的洋面上,发出一声声挑衅的鸣叫,闪电盘旋过两妖头顶。 在牛头人金踏着洋面的飞快追击中,那大鸟得意无比地掠上了杨真所在的摩崖,只留下牛头人在后面嗽嗽吼叫。 “你这只妖鸟,又长胖了。”狂风扑面,立足在崖上的大鸟一双巨翅拍打着,重重抱了杨真一下。 “师父,俺烤了这只死鸟吃。”一声巨响,牛头人跟他的巨斧重重飞落在摩崖上。“你这只死笨牛,想跟本鸟斗,再修炼一万年也不够。”桀骜不驯的青鸟,绝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戏弄旁人的机会。 杨真与白纤情对望一眼,他喝斥开红着牛眼准备动手的牛头人,对青鸟道:“青鸟,姬香仙子命你带来的消息呢,若是不满意,休想从我这里讨得半分好处。” “一德死了,修真界传言你师父杀了那牛鼻子,还有香香让你早些回中土。”青鸟冲一旁老老实实的牛头人翻了个怪眼。 “不可能。”杨真大吃一惊,他很清楚师父的脾气,在当日师娘惨死的情况下,师父都未曾寻仇,更不可能事隔这些年才动手。 “香香的小徒弟给你留了话,小家伙你要不要?”青鸟奸诈地怪笑。 “说。”杨真熟知青鸟脾气,手一摊,袖中滑出一枚暗红内丹。 青鸟闪电探头叼入口中,一边吞食,一边咕咤“这个内丹将就凑合,可比这头笨牛的差多了 “妖鸟。”牛头金冲小人得志的青鸟挥舞了一下大斧,他嘴上跟青鸟叫骂不休,脚下却不敢挪动半步。牛头人对杨真的敬畏,随着牛族部落的壮大,已经升华成死心塌地的信仰和尊崇。杨真看完传书玉简,匆匆回了信,送走了贪得无厌的青鸟,牛头人便提着大斧又向玄武兽扑了回去,白纤情这才幽幽问道:“你打算回中土一趟?" “这边一时半刻难有进展,回去一趟误不了多少时候,哪怕我相信师父他能应付任何局面,但我想有我在,多少能帮到他一些。” 杨真几乎能想象,一德死后法宗又将掀起一场内乱,昆仑派甚至有彻底分裂的可能;而修真界一直虎视原始殿的各大宗门,只怕也要蠢蠢欲动。 师父一直无心权势,尽管四年前他已经正式接掌昆仑派,但休说法宗,就是道宗内部也有不和的声音,师父乃至玉霄峰将面对的局面都将相当凶险。 白纤情轻羽般的柳眉皱了起来,她深知杨真一旦有所决定,断然无法更改,蓦然她心思一动,道:“有件事忘了跟夫君提起,金狼族大族长沃夫给你下了战书。” “战书?”杨真苦笑,忽而他又道:“狐娘,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只是压着不肯告诉我,对不对?" 一具柔软丰腻的躯体从后面紧紧拥上了杨真,只听白纤情蜂首贴着杨真背心,目光迷离,喃喃诉说道:“不用担心,沃夫虽然厉害,但奈何不了问天。”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杨真叹息。 “这是他应该做的,夫君为何还放不下心怀。” 杨真默然,他到归墟以来,一直不曾跟莫问天碰面,莫问天似乎也在回避着他,两人宿世之缘让彼此无法面对。 这时一声闷雷巨响,海面爆起了百丈巨浪,牛头人金给远远的击飞了出去,玄武兽波若取得了最后胜利。 尽管牛头人天赋惊人,又炼化了多罗神丹,但比起玄武兽的神兽血脉,还是差了许多。一座山岳陡然浮现在摩崖上方,海水从玄武兽巨大的龟甲沟壑中洒落长空,形成条条百丈瀑布 杨真对上那一双金黄的巨眸,笑着道:“波若,听狐娘说,再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赶上你母亲的道行了。” 白纤情也眉笑弯弯道:“这个大家伙继承了它母亲毕生道行的内丹,成长非寻常神兽能比,当年你全盛之时碰上它母亲,也只是堪堪打了个平手。” 杨真苦笑摇头:“我记忆中,根本不曾有过它母亲的印象。” “杨,你身上的邪恶气息更重了。” 波若巨眸精芒流动,巨躯晃动了一下,原来牛头人金已经纵身落在了它的龟壳上,趴在上面呼呼直出大气。 白纤情担忧地望了杨真一眼:“波若,你玄武一脉对妖魔的天赋感知能力在妖族无出其右,我夫君的邪恶气息究竞怎么来的,可有办法驱除?" 波若老实回答道:“波若没有这样的本事,只要杨能守住心神,那邪恶气息并不可怕。”杨真抓住白纤情的手紧了紧,安抚道:“不用担心我,当年我接下圣宗传下的乾坤印之时,就注定了今日的使命。” 他转头对玄武兽道:“波若,好好修炼,你为你母亲复仇的时机不会太远了。”大洋深处,无尽的深蓝中,有一片层次分明的海域,那区域之下的海底,是一片巨大的废墟所在。 一名相貌俊美的男子,就伫立在废墟一处黑洞洞的深井边上,目光死死盯着深不可测的井口。那口井似乎处在一座宫殿残址腹地,四周乱石横陈,寥寥几根玉柱耸立,依然晶莹剔透,验证着往普水晶宫的荣光。 若非上方黯淡的波光迷离,别有洞天,很难想象这是在海底之中。 “龙王,龙女我带来了,你该兑现你的承诺了。”男子的声音在虚浮的井口激荡,深幽无尽的回声深入海底万丈。 男子等了半个时辰,井口仍旧不见动静,很有耐心的他,修眉深锁,脚下猛一跺,仿佛山岳碰撞,水晶宫废墟猛烈震颤了一下,四方结界甚至轻微起了波澜。 “谁谁谁惊动吾沉眠。”井口亮起一丝丝金光,呈涟漪散射开去,刹那之后,一阵滚雷般的龙吟从深渊拔起,从仅可耳闻,到轰鸣整个深海。 “龙王大人,是我,龙胤。”龙胤感受到井中传来的可怕气息,不慌不忙。 “该死的,小人鱼你两年没有送祭品了,快,给我祭品。”井中低沉宏大的声音充满疲惫,还有掩饰不住的急切。 “龙王,难道您忘了龙族公主?" “本王许诺你的东西,不会食言,既然你带她来了,为何本王感知不到,莫把本王当成老糊涂 龙胤挥手一展,一张画卷展开,青芒闪动,一群强悍的妖族被投到了井口上方。落到井口的妖族来不及发出祈求的叫喊,躯体就瞬间尸解崩溃,只余下一群惊恐万分的元神在不甘地挣扎中,被井口漆黑的漩涡吸摄进去,一点残渣都没有剩下。 “龙王大人,看来您老人家状况不太妙啊,若是大人您多赐一些上古法宝,我一定会给您老人家献出更多的强大元神。”龙胤一脸讥请。 也许是刚刚苏醒过来,也许是在享受元神,龙王过了许久才慢吞吞回应:“这些年来,本王的宝藏都快给你这个不肖子孙给掏空了,还不满足,混帐。” 说话间,数十件闪耀着奇异光芒的奇宝,从幽深的井口浮了上来。龙胤眼前一亮,挥手一抓,手上留之一二把玩一番这才收了起来。 这些法宝对他来说,至少可以增加一批强而有力的妖将,在面对妖皇时取得更多优势。“龙王大人不是从不承认龙胤是龙族子孙么,龙族,多么伟大的一个种族。”龙胤嘲笑中带着一丝丝恨意,话虽如此,他手上的山河社梭图还是再次展开,又一批元神投入了深井。在龙胤邪恶的微笑中,龙王中气足了许多的沙哑声音再次响起:“你身上有一半低贱的人鱼血脉,本王承认你,是看在你照顾吾宝贝女儿的分上说吧,你还想要什么?" “神器,龙胤只要您老的那件古神器,有了那件古神器,龙胤可以用龙族祖先的名义,每月圆月之时为龙王大人献祭。” “混帐,你竞然打龙族至宝的主意,那件东西给你也无用,你究竞想做什么?" “龙王大人,若龙胤没有猜错,水晶宫里只剩下您一个存在了,难道您不想出来么,只要有了那件神器,里应外合,您就有机会突破封印,从此龙归大海。” “龙神印传古至宝,乃九州岛结界封印三宝之一,你血脉不纯,得之也无法得到认可,更不可能得到神器的神力,你是在痴心妄想。本王即便要突破禁制,也轮不到你操心,留下我的孩子,你立刻离去。” 龙胤大笑:“老龙王,如今结界三印已有两印认主出世,龙胤辛辛苦苦为您老人家把孩子养大,您老这是过河拆桥啊,龙某人什么也没有得到。” “你威胁本王。”井中传来咆哮。 “老龙王,你何苦执迷不悟呢,龙某人尽管只有一半龙族血脉,不过龙某得修数百年,龙族血脉纯度已经非老龙王所能想象。 “况且,连一些杂种蛟龙也能历经九劫修得龙身,龙某人一半纯血没理由不成,老龙王莫要找借口。” “混帐,若非这该死的封印禁制,本王一个指头就能捏死你,当年本王全盛之时,就算天界大罗金仙也要对龙某恭恭敬敬。” “此一时,彼一时,老龙王若再没有说法,龙某人只好下次来拜访了。” “小子,你可知道九州岛结界为何存在?”龙王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 “龙某不知道封印为什么存在,不过老龙王您的水晶宫一并给封印在里面,确实让龙某百般不解。”龙胤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封印最内层结界有一个极可怕的邪恶存在,本王万年前只是应上界誓约看守这个邪恶存在,哪想到道德那个王八蛋把本王的龙宫一并封印进去,凭本王实力本有机会突破封印,只是苦于誓约束缚。 “本王不曾料得那太古天魔竞然有办法夺取龙宫的天地灵气,令我族人一个个受困尸解。“原本本王还有存身之法,可惜中土那些愚蠢的修士不知吃了什么神丹妙药,最近几年一批批破空飞升,让那个东西元气大复,如今本王再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邪恶存在,有多邪恶?”龙胤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又露出几分思索道:“中土修士飞升与那太古天魔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们所飞升之处并非” 龙王也随之一阵冷笑“天界,他们飞升的那里是天界,整个九州岛结界的存在,只是加在人间界的一层牢笼。 “牢笼之外是那天界与人间界的间隙,那里万物不存,灵气稀薄污浊,与真正的天界天差地远,那太古天魔就给封印在那三界间隙之中,九州岛结界下的所谓飞升,也不过是给那天魔提供美食之途。” 龙撤冷笑道:“如此正好,我灭了他们徒子徒孙也不怕有人报仇。老龙王,只要你交出龙神印,龙某定助你脱困,不要再推三阻四了。” “小子,你不明白那太古天魔的可怕,当年三清联合王母等绝顶神人才将之封印,若是贸然让三印归一,只怕正如了那天魔之愿,那时普天之下的生灵再难幸存万一。” 龙胤变得不耐起来“龙族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真是奇事,依龙某看来,老龙王怕是信不过龙某吧。”说着他又一次将山河社被图展开,白光一闪,一个红衣女子已经翻身落在废墟上。“这是哪儿?”练无邪混天绞在手,一脸警戒地四处张望。 “如你所愿,这里就是你的家―龙族水晶宫,亲爱的公主殿下。”龙胤微微躬身一礼,脸上挂着三分讥诮。 “我的孩子,你终于长大了。”沉闷的声音从深井传了上来,蕴含着深深的叹息和无奈。“你是谁,我不明白。”练无邪眸光有些散乱和茫然。 龙胤挥手一道金光,将练无邪禁制在原地,丝毫不顾她充满愤恨的目光“只等老龙王一句话,一切都好说。” 深井立即传来一阵暴怒的咆哮,过了好久才平息下来,犹自有着粗重的喘息“若是三印归一,不周山重现,那接天之路重开,有人下界,那妖魔兴许能压制一二。 “怕只怕接天之路未开,太古天魔破出封印,那时候休说中土,你归墟妖族一样逃不过大难,本王也是无可奈何,若你有把握,后果自负。” 龙胤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只见片刻之后,一道暗金的光团从深井漩涡中升了上来,这是一枚金色的丹球,他迫不及待的抓入手中,灌入龙力,原本死气沉沉的丹球四周金色霞光凭空弥漫而出,一股窒息的压力从丹球内生出。 “龙神印与乾坤、轮回二印不同,它只会认可龙族,只有龙族才能操纵因果之律。”龙王的声音传了上来“尽管本王能让此神器认主,但没有二印结合,便毫无用处。” 原本认为即将得到丹球认可的龙胤,不断加大灌入龙力,但一住香时间过去了,丹球笼罩在氰氯中仍旧毫无动静。 突然之间“啪”一声巨响,金光电闪,那丹球竞挣脱龙胤控制,悠悠朝一旁的练无邪飞去。“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卫” 龙胤双目充血,一脸狰狞之色,紫金色的龙鳞层层覆盖上他的手臂、手掌、指尖。丹球再次吸入他手上,兴许这次龙气强烈了许多,丹球反抗没有先前那般剧烈,但仍旧在挣扎 而此刻,被禁制的练无邪似乎明白了什么,也直直盯着那颗丹球。一场无形的暗夺,从两个龙族间展开了。 第二章灵犀 在龙神印出世一刻,在归墟北陆幽都山的两个人,分别都产生了奇异的感应在万里之外的大洋深处传来的感应。 这一刻的感应,立即令两人改变了下一步的行动。 尚未飞离北陆的杨真,掉头径直朝归墟的另一端大洋深处飞去,直奔仍旧时强时弱的感应所在,天魄神兵在强劲精纯的法力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风驰电掣,穿云掠海。 在归墟这几年中,一直神出鬼没的那个神秘存在,不断向杨真发出诱惑,似乎因为杨真修为提升,与乾坤印更加契合的缘故,那神秘存在尽管邪力越来越强大,却无法再突破杨真的心境守护,进而夺取他的躯体控制权,将其变成傀儡。 这个神秘存在所诱导方向,让他隐约察觉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缠绕着他,冰山已然崭露一角,那么距离大幕揭开应该不远了。 就在幽都山魔尊向隐穿越冰原,和杨真跨洋分别赶赴水晶宫之时,归墟另一个强大的存在似乎也收到了什么消息,率领麾下发兵出海,只不过他所去方向完全背离了前两者。 水晶宫废墟,龙胤与练无邪凭借本命血脉,对中间徘徊不定的神器发出召唤,龙神印滴溜溜地转来转去,释放出越来越强大的威压,水晶宫外,方圆百里内所有生灵,都在慌不择路地逃亡。 “公主殿下,快放手吧,龙神印在下志在必得,凭你的微末道行,就算得到神器认主,也无法利用它的威力,反受其害。” 练无邪倔强地咬牙坚持,一个劲儿摇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是本能的在抗拒龙胤,选择与其作对,更何况龙神印传来的莫名感觉,让她无法舍弃。 “老龙王,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女娲族宝典记载的一门可夺人血脉的偷天换日之法,若是封印外的龙族只剩下一个,那么龙神印恐怕就失去选择的必要了。” 拉锯了将近一个时辰,龙胤失去了耐心,露出了妖族的狞牙锐齿。 随着一只布满龙鳞、闪耀着夺魄光芒的手爪,练无邪只觉整个人彷佛给捏在了手掌中,呼吸越来越困难,几将窒息。 “住手,孽子,她是你妹妹,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眼看练无邪宛若牵线木偶般给抓摄起来,老龙王终于沉不住气,说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 龙胤呆滞了一下,蓦然彷佛患了失心疯般疯狂大笑,他指着茫然失措的练无邪道:“老龙王,看来你是山穷水尽了,若非如此,你怎肯放下颜面,认我这个污了你家血脉的龙族我的妹妹,从我抱走她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她是我妹妹,否则龙某人会容她活到如今?” “父王是对不起你,吾族被困在水晶宫,万年不得出,龙神印无法找到传承者,自然没有脱困的希望。 “五百年前有人鱼偶然闯入这个废墟,那时候龙族只剩下了两个存在,父王不得已用秘法骗得那人鱼怀上龙族子嗣。 “原本以为,凭借龙族血脉外传,可以得到龙神印认可,谁想到你,你身上龙族血脉仅仅占据了不到七成,根本无法得到龙神印认可。父王迫不得已将你放弃,命你母亲将你带回人鱼族” 龙胤双拳紧握,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是谁,我是谁?”练无邪一直以来,内心并不是很接受自己的龙族身分,在身世秘密揭开的同时,她内心也接近崩溃边缘。 “我的孩儿,你还不明白吗?”却听老龙王深沉地叹息一声,继续道:“众所周知,龙族一向难以繁衍,用了将近五百年,父王才与母亲诞下了你,你出生不久,你哥哥就找上了这个禁地,于是为父以龙宫宝藏诱惑,换得他的承诺,将你养育长成。” “父亲那母亲呢,她在哪儿?”练无邪茫然失语。 “可怜我儿,你母亲诞下你不久,为了催化你脱胎成长,不久就耗尽元气,物化而去。”老龙王低低地说。 “胡说八道。”龙胤冷冷打断“龙族自古是卵生,就算有秘法催化,也不至于要了一条万年老龙的命。” “水晶宫被封印在九州岛外层结界,生灵不可入也不可出,初生的龙族必须大量的天地灵气供给,否则会陷入永久的沉睡,甚至衰竭而亡,这孩儿娘亲怜她,狠心自爆元丹,用秘法强行打开水晶宫封印一道口子,将她本体送了出去。” “娘”练无邪双眼蒙上一层水雾,那跨越时空的母爱抚平了她心中多年的创伤,但却翻出了更深追悔。 “好一个父女团聚,只可惜隔世两重天,相逢不见面。”龙胤撇嘴冷笑。 “这么说,我在世上还有两个亲人,一个父亲,还有一个哥哥。”练无邪看了看犹自浮在空中旋转的丹球,最后复杂的目光落在面无表情的龙胤身上。 龙胤咧了咧嘴,以示不屑,粗心的练无邪并不能发现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不屑和憎恨。 “龙胤我儿,看来你是不肯原谅父王了,不管如何,父王已决定水晶宫由你继承,包括父王毕生的宝藏都归你所有,凭借父王的宝藏足以让你统治整个妖族。” “老龙王什么时候变这么大方了。”龙胤故作讶异,面上却满是嘲弄之色。 老龙王似乎有些恼羞成怒,怒咆一声“五百岁的生命历程对一个龙族来说,终究还是个孩子,龙儿,不要跟父王斗气了,父王已经向你认错,向你低头,你还要怎样? “难道你非要把父王抽筋扒皮才肯罢休?就算如此,你也要助你妹妹解开水晶宫的封印才成,也许这件事,需要你们兄妹携手才能完成” “闭嘴!老东西你如今有什么资格教训我。”龙胤金瞳凶芒厉闪。 “哥哥既然想要神器,只管拿去好了。”练无邪封闭元神气息,主动切断了与龙神印的联系。 “哥哥嘿嘿,我不是你哥哥,我是高贵的人鱼之子,龙族的血才是低贱的,否则怎么落得如今这等下场。”龙胤冰封的脸庞,冷酷的眸子,从齿缝中蹦出声息,似乎欲将眼前一切冻结。 面对喜怒无常的龙胤,练无邪内心却毫无戒惧,这些年来纠缠她的身世之谜完全解开,在有着血脉关系的亲人面前,她心中只有说不尽的暖意和欢喜,哪怕面前这人如此的轻慢漠视于她。 “父亲,无邪从没有见过你,还有娘亲,无邪好想知道你们的样子,无邪知道自己是龙族的时候,曾有一时很害怕,因为自己与别人不同,从今天起,无邪不会再害怕了”练无邪跪坐在深井畔,神情无比宁静。 “我的孩儿”封印深处传来了老龙王默息。 “龙某没工夫听你们述说父女别情,那两位也快到了,九州岛结界打开会有什么后果,龙某人真的很期待。” 丹球最终落到了龙胤手中,金色光芒大放,龙胤双手托捧着龙神印,得意非凡地狂笑道:“老龙王,你放心好了,我会继承水晶宫的一切,就算替你养老,龙某人也不介意。” “由得你去吧,道德、原始,你们一手种下的苦果,就由你们的传承者代过。”老龙王刚说罢,一道黑色和一道银色遁光,就从废墟上空分水结界射了下来。 波光涌动,一个雄伟如山的黑袍大汉,狂放无比的冲落在距离龙胤百步之外,须臾,在恰好呈犄角方位,一个蓝袍披发青年身上银芒闪耀,徐徐落下。 两人降临,一个晦暗恢弘,一个临风飘逸,皆是不染微尘。 “向隐。”龙胤双目如电,幽都山来客给了他极大的压力,尤其他身上那股气息更让他厌恶了。 向隐浑身笼罩在黑色氤氲之中,阴阴笑了两声“老朋友,看来你并没有完全得到龙神印的认可啊,本座等待多年的三印归一,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两人有意无意的,都将今天另一个重要人物杨真忽略了。 “无邪。”杨真强力压制着体内乾坤印破体而出的冲动,他更关注多年未见的龙女,这个性子与他极是相近的女子,是他心中极少有着牵挂的人,他多少已经以龙女的兄长自居了。 “杨大哥。”犹自沉浸在身世大白的冲击中,练无邪对杨真的出现显得理智了许多,她喜意皎然地回头凝望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这两人在暗通款曲,龙胤与向隐却暗暗开始了角力。 一道巨大的黑色轮盘自向隐头顶升起,黑色的光芒凝聚成柱,直插天地之间,一瞬间,原本幽暗的龙宫废墟被笼上了一层灰暗和**,同时向隐伟岸的躯体若隐若现地汇入了光柱之中。 “龙某就不信邪。”龙胤张口喷出一口血雾,撒在金光闪烁不定的丹球上,一声沉闷的阴雷轰鸣,神器金光顿时暴涨了十倍,将深井附近方圆十丈染了个金光灿烂。 然而,不管龙胤如何努力,神器都拒绝再进一步变化,与向隐那般任意人器合一,相差万里。 “无邪,快过来。”杨真忽然心生警惕,大叫了一声。 练无邪听到杨真的呼喊,心中一甜,本能地回头望了眼正竭力获得神器认可的哥哥,就要朝杨真所在位置靠近。 “慢着,亲爱的妹妹,让哥哥看看你的龙血是否更讨那该死的神器欢喜。” 练无邪看到那双充血的眸子,大感不妙,只是身形来不及展开行动,就给一股莫大的吸摄力抓了过去。 “住手!” 杨真大喝,不料他这一惊慌,再压制不住乾坤印,一道洁净无比的银色光圈,从他头顶放射开来,紧跟着劈啪雷霆巨响,一道银色光柱升起,与另一端轮回印形成的黑色光柱交相辉映。 两道光柱之间雷霆飞舞,相互吸引的同时,也隐隐有着古怪的排斥。 “哥哥。”练无邪无力地挣扎了一下,龙胤一脸狞色,手上抓得更紧了。 他无视练无邪眼中的惊恐和祈求之意,埋首一口咬在了她洁白细长的脖子上。 “你这个孽障!”封印中传来了龙王愤怒的咆哮。 被乾坤印牵制的杨真,在神念内眼睁睁注视着练无邪脸上血色渐褪,被提在龙胤手上的娇躯渐渐无力的挺直。 几个呼吸的工夫,彷佛过了千百年,精血大亏的练无邪被丢了开去,龙胤整个人开始被龙鳞覆盖,衣衫碎裂,渐渐变成了龙首人身的半龙,他仰天狂吼一声,融合的精血再次从他口中喷出。 这一次,神器终于有了动静。 练无邪羸弱的躯体罩上了一层金光,金色的丹球彷佛太阳般升起,将她包裹起来,而此刻龙胤脸上的狂喜陷入了凝固之中。 “一正一邪一龙,分掌三印,道德老儿,这就是你千万年的算计么,可你有想过开启结界的后果么?”封印中的老龙王苍老的声音,悠然在废墟上空响起,满是疑惑和质疑。 幽暗的废墟顿时光明大放,金色、银色、黑色,三道通天光柱将深海渲染的瑰丽无伦。 与此同时,整个大洋底部天地元气乱了起来,狂暴的气流在分水结界内方圆百里疯狂搅动,混无天日。 三道光柱之间暴闪着无数雷霆霹雳,道道有开天辟地之威。 然而变化却到此为止,三道光柱并未继续产生应有的动静,充溢整个天地的庞大威能停止了聚集,似乎在等候一个契机。 掌龙神印的练无邪法力在三人中最弱,最先露出不支,紧跟着掌乾坤印的杨真也出现了后力不足之象;虽然神器完全揭开封印后,不再需要命主提供法力,但维持神器的威能却需要耗费巨大的心神之力。 担忧龙女的老龙王再次出声:“九州岛结界盖因封魔而起,三神器同一而归才可开启封域大结界,重新大开九霄青天,一个魔头,一个大巫,还有我的孩儿,要求同心同德倒是为难了你们” “老龙王见多识广,这封印究竟该如何开启?”魔头向隐也开始沉不住气了,真正的神器威力竟然远超乎他的想象。 “你们问问自己,为什么要关闭九州岛结界,也许你们的理由就是答案。”老龙王沉默了一阵,再次道。 “问为什么?”向隐大笑“这混帐结界老子想破就破,需要理由么?” “这就是你的答案?”老龙王哑然“果然是魔头。” 杨真却陷入了迷茫,他从河阳镇上山,破功下山,云梦大泽重生,流落九州岛,一直如牵线木偶般奔走不休。 自修炼巫道以来,他隐隐察觉有个强大的存在正影响他的命运,他绝不容自己被摆布,就在这时,却传来了练无邪的答案:“无邪要救父亲,什么结界封印,无邪都不管。” 听到这里,杨真心灵深处彷佛破开了迷雾,脱口而出:“找到真相,知道我所想知道的东西。” 几乎同一时刻,金银黑三色消失,三道光柱合并为一。 天地刺目一亮,一道开天辟地般耸立的七彩光柱,毫无动静地穿破分水结界,瞬间从海面破空而出,光柱冲上了万丈云霄,没入虚空无垠。 紧跟着整个天地都震荡起来,风云变色,大洋上掀起一个又一个风暴,海面巨浪翻腾,长空电闪雷鸣,彷佛末日即将来临。 九州岛中土、归墟、海外、人族、妖族,所有修士同一时刻都感受到了天地元气的巨大波动,万物生灵为之战栗。 在动荡之初后,大洋深处分水结界之下却异常平静,那道通天光柱从地面开始缓缓上升,不,应该说消退。 最后虚空猛然一抖,通天之柱消失了,只在虚空残留了道道蛟龙般的雷电光蛇。 与之呼应,废墟内封印缓缓开始分崩离析。 那口封印深井的黑色玄气,开始随着上面漂浮流转的金色符文蒸发。 此时三件神器各自缓缓分离了开来,流转着淡淡的本源光芒,在上空绕着玄妙的轨迹旋转。 这时,杨真、练无邪、向隐三人各主虚空一位,也缓缓重现身形。 奇迹般完整无损的分水结界一阵波动,一头巨大的玄武兽猛然冲了进来,上面站了一个牛头人,还有一个白衣丽人,牛头人挥舞着大斧高嚷:“师父,俺跟师娘一起来助你了。” 杨真此时完全无暇他顾,犹自沉浸在九州岛结界破碎一刹那的惊骇中,那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存在,黑暗、暴虐、仇恨,无数负面情绪纠集的强大魔物,魔道魁首向隐与那魔物相比,简直纯净的像个婴儿。 他在那一瞬间明白了,那个一直在暗中引导他法力飞速提升的神秘存在的真面目。 那是自古以来就存于九州岛结界封印之中,圣宗传承中几乎已经消失的传说,那个太古天魔的存在。 一直以来,他都不敢相信那个可能,但如今九州岛结界不明不白的消失,那太古天魔出世还会远么? 三件神器忽然脱离了各自的轨迹,完全分离开去,徐徐上升。 反应最快的向隐一声不吭冲天再上,一团魔气活物般缠上了轮回印,哪知那轮回印猛然黑芒大放,化作一道黑色流星破空极速遁去。 而乾坤印和龙神印也先后开始加速破空飞升,只是速度远不及轮回印。 练无邪仅仅是回望一眼,并没有追去,她心思完全不在那神器之上,就在她回落的时候,一个身形从下方冲了上来,那人正是龙胤。 “哥哥,不要去,危险!”练无邪的呼喊,并没有让龙胤缓下片刻,几乎与轮回印反应如出一辙,龙神印在龙胤追击后,也化作流光破空遁去,方向几乎与轮回印一致。 杨真不及多想,本能之下也追向了滞留在后的乾坤印,天魄神兵化作青龙和白虎,绞缠着扑上乾坤印。 于是,第三道流星出现了。杨真紧跟着消失在大洋深处。 刚刚赶至的白纤情等人各自相顾一眼“快追!” 牛头人大吼一声,玄武兽波若在分水结界造了个大气泡,同样消失在海洋中。 练无邪感受着越来越浓重的龙气,盯着废墟深井那个黑洞洞的井口,心跳开始加剧,他从未谋面的父亲就要出现了么? “神器非人间所有,凡人岂可操之。”废墟深井一阵金光大放,龙吟长空,分水结界震动,先是金鳞五爪,接着龙首、龙尾,最后一头长有百丈的五爪金龙横空现出了身形。 “爹爹。”练无邪不由自主的完成了变身,她十许丈的躯体,在龙王的巨躯面前显得相当娇小玲珑。 龙王盘躯将小白龙拢在怀中,整个废墟开始消失,一座晶莹剔透的巨大水晶宫,在龙族父女下方露出了峥嵘,宝光四射。 封印万年的水晶宫终于面世了。 第三章不周山 九州岛结界破碎后不久,天地元气掀起的风暴比来时更快的退去了。 在犹有风浪的洋面上,巨大的玄武稳如山岳地掠行,然而天际那道流光依旧越来越远,眼看就要消失在天际。 “问天,怎么办,你应该对发生的事最清楚。”白纤情对身旁一名穿着粗布麻衣、相貌平实的男子问道。 “娘亲不必担心,九州岛结界消失,封魔印犹在,神器似乎已经有所既定的去向,不管追到与否,应该都没有太大危险。”话是这么说,但莫问天的眉头依然紧锁,目光深沉,充满忧虑。 “那我们该怎么办,继续追,还是回归墟等候消息。”白纤情显然失去了主意。 莫问天负手摇头:“不管是九州岛,还是归墟,恐怕都即将面临一场惊天之变,不久前妖皇率大部分精锐去了中土,是何动向还是未明啊。” “依俺说,师父既然都去了中土,俺们也该去中土,早听师父说过,中土的花花世界比归墟强百倍,那里人吃的穿的,都跟俺们不一样,金早就想去看看了。”被冷落的牛头人不甘寂寞地嚷叫。 “闭嘴!”白纤情正心烦意乱,狠狠瞪了眼迟钝的牛头人。 牛头人畏惧地缩了缩脖子,自顾自扛着斧头一屁股坐在龟甲上。 “既然龙胤和妖皇都不在归墟,有白狐族跟银狼族连手,应该不会有大的乱子,我们去中土好了。” “俺就说了嘛”牛头人金来不及得意,屁股上就挨了一脚,给掀翻了几个跟头,险些滚落玄武的背甲。 “娘亲,孩儿更担心向隐的动向,方才此人冲出的时候,我试探了一下,他似乎已经完全魔化,与传说中的太古天魔极为相近,怕是跟封印中的天魔有了什么关系,而且似乎他有能力操控那再度失主的轮回印。” “好吧,娘亲就知道留不住你,比起你父亲,你更心忧天下,跟中土那些道貌岸然的牛鼻子一个德性。”白纤情莫可奈何地抱怨了两句,目送莫问天消失在与杨真去向有异的方向。 神器与杨真心神的联系越来越微弱,几乎已经完全切断,飞逸的速度越来越快,就算他全速御剑飞行也远远不及,此刻几乎是神器拖着他在天际飞遁。 九州岛结界破开前后,神器爆发真正的威能,向隐和龙胤两个绝代强者的锲而不舍,让杨真不得不秉持一争的念头,如今却是欲罢不能。 他隐约感觉到,整个中土,甚至整个凡间界都要变天了,拥有一件古神器,将有决定性的作用。 在乱世之中,他有要守护的人和事,而他潜在的敌人却一个个比他强大。 他必须坚持,尽管浑身法力几乎快透支一空,意识也已经陷入一种燃烧的疯狂状态。 神器的神力在压迫排斥他的同时,也在洗伐他的元神和躯体。 渐渐的,杨真的心神仅持有一点清明,便陷入了玄之又玄的空明清虚之境,此时他体外的衣衫焚烧成灰烬,**也将失去最后一层法力护体。 神器带着他,短短小半个时辰,就跨越了水晶宫到中土的千万里距离,直驰向九州岛西北燕辽地界。 几乎不分先后,一直在追击龙神印的龙胤也抵达了中土,此时他已经化成了一头巨龙,龙神印正被他强行含在口中。 两道流星划破长空,直奔天柱山而去。 天柱山,正是中土修真界三大道门之一,灵霄派的洞府所在。 往日雪山上的清微圣地灵霄宝殿,而今却是妖气冲天,吵闹翻天。 大殿内一群各具奇相的妖族正在就地分赃,有些妖族甚至为了一件法宝争打起来,他们分赃的对象,正是灵霄派数千年来收罗的库藏宝藏。 “妖皇大人,妖皇大人,不好了,有两个东西从天外飞来,孩儿们抵挡不住。”这时一名妖将从外面入堂飞报,堂中诸妖谁也没有理会他,直到堂上那名一直安坐不动的擎天大汉闷哼了一声。 “难道是逃走的几个牛鼻子回来报仇了?”木妖王桑青抚摸着手上一块玉如意,爱不释手。 天外如此大动静,修为盖世的妖皇、殿中九部诸妖如何不知,只是个个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罢了,仅仅一个时辰,措手不及的灵霄派满门数百修士,就给如狼似虎的群妖屠戮个一干二净,整个过程妖皇浑未动手。 “尔等谁去看看。”妖皇微闭的虎目绽出一抹奇芒。 “嘎嘎嘎大人,来的怕不是俗物,我金鹏王去瞧瞧。”大堂闪过一溜长长的羽芒,妖皇麾下九部众排行老三的金鹏王破空而去。 木妖王桑青呵呵笑道:“后山重地有擎天与金猿守护,就算中土绝顶修士来了也是不惧,只是九州岛结界被破,那不周山真的会重现么?” “本皇何尝有过虚言?”妖皇神色相当阴沉,昔日的九部众,将近半数都投靠了龙胤,如今他麾下鱼龙混杂,哪有当年的威风。 妖皇震怒,整个灵霄宝殿上下数十名妖怪噤若寒蝉,收拢各自的法宝,不再作声。 “轰轰!”接连两声惊天动地的巨震传来,整个灵霄洞府都惊动了。 妖皇旧部中,道行数一数二的金鹏王尽管全力拦截,仍旧未能阻止天外两道流星,给突破到了天柱后山,那传说中的不周山遗址。 上百道妖气如临大敌冲天而起,原本一些正在洞府中到处大肆搜括的小妖,也匆匆赶往后山,妖皇尽管一贯对麾下放任自由,但龙之逆鳞,关键时候谁敢触犯。 在天柱后山一面绝壁上,有两个巨大的坑洞,坑洞斜插而下,正是天外袭至所成,里面若有若无的强大气息,让一群小妖在外盘桓不去。 金鹏王却不像那些小妖那般无知,他隐隐感受到了妖皇死敌的气息,纵然他再狂妄也不敢轻举妄动。 猛烈的撞击,将陷入奇妙状态的杨真唤醒了过来,浑身火烧一般的剧烈疼痛,虚弱的**,让他几乎无法动弹。 乾坤印已与他完全失去了联系,但幸运的是,他隐约洞悉了神器曾赋予他出入虚空的能力法则,只要他拥有足够的法力支持,也许并不会比拥有神器差上多少。 当然这个前提是之前以他为主的那个神器,而非如今已经完全还原真面目的神器。 不过他最大的收获,是他通过这次不要命的奇特追击,已经完全领悟了返虚之道,天巫术至高境界也悟了七分,他成为返虚高手指日可待。 但他眼下似乎到了一个相当不妙处境,如今已经提升到虚境的神念,清晰无误地洞悉了外面的大群妖族存在。 这里不是中土么,为什么会有大批妖族? 想归想,他还是必须恢复行动力才成,严重的**伤势一时半会很难痊愈,更何况他法力处于枯竭状态,刻下处境实则是这些年来最危险的一次。 “你这条死蛇,快点,金鹏王大人的话你敢不听,没准能找到什么宝物,大人高兴了准会重赏你。” “有宝物,大人为什么不亲自下来” “啪!”摸索潜行在前的那个蛇人挨了一下“你这头蠢蛇,难怪在女娲族只能看守祭坛,要不是妖皇大人,你在归墟要待到老死呢。” 簌簌的沙砾滚落声越来越近,两头干瘦的蛇人小心翼翼地滑了下来,嗓门却是奇大,下意识在给自己壮胆。 “那、那是什么?”漆黑的坑洞底部,一头青龙正从沉睡中醒来,对两头滑下的蛇人瞪了个正着。 “龙,龙,龙神大人饶命,小的无意冒犯”两头蛇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颤抖着倒退了回去。 也许他们运气好,那头青龙并没有对冒犯他领地的妖族进行惩戒。 但他们哪里知道,那头青龙仅仅是一件神兵的组成部分。 该死!这样骗不了外面的妖怪,看来只有用那个东西了,杨真取出了一粒多罗神丹。 看上去普普通通、没有丝毫灵气外泄的朱色金丹,滑入口中,片刻后,一丝暖流从丹田升起,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 暖流很快从小溪变成江河,神丹提炼的强大灵气和药力,瞬间将杨真送上了云霄,躯体伤势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痊愈,且发生了他一时无法察觉的微妙变化。 有神魄青龙护卫,他暂时放下心,进入心灵至境,万物归一,太虚灵气从四面八方彷佛随呼吸进入了他的躯体,与神丹互为君臣辅佐,心神不断的拔高,境界和修为同时飞速提升。 在杨真冒险服食神丹入定的时候,他所在的山体轻轻颤动起来,在山巅,无数金粉光粒在天空凭空而生,电蛇跃动,一条通天光柱隐隐凭空而生。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众妖都傻了,唯一镇定不变的是妖皇,他注视着一切,出生在神话时代末期的他,所知晓的东西,要比当今整个修真界加起来都要多。 也因为如此,当他知道三件神器将前所未有的重新聚首前,他孤注一掷率领麾下雄兵,前往了这个曾是传说中的不周山遗址,等候契机到来。 方才出现的两道流星,他比谁都清楚那是什么,但他奇怪的是,三件神器怎么成了两件,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三件神器重新聚合,不周山才会重新形成,这在远古时代曾发生过一次的神话事件,他作为女娲族的直系传人,知悉甚深。 九州岛结界、三神器、不周山,三个不可分离的一体关系,若非远古圣人、神明,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手笔。 三神器维系了九州岛神话结界,封印了凡间界,仅留了一条可直抵天关的通天之路,传古至今,如斯神通造化,若非女娲留下的秘录,即便是妖皇这样的人物也不敢置信。 在不周山于远古神话时代为水神共工毁灭一次后,女娲大神用补天石修复了通往天界的路途。 但不幸的是,在数千年后,人族与妖族的决战中,绝地反击的妖皇召集麾下发动禁法,让不周山消失在凡间界,三神器所积聚的灵力因此神气大亏,九州岛结界的维系越来越勉强。 直到三神器聚合关闭九州岛结界,本不属于凡间的古神器,也将寻找回归之路,消失了数千年的不周山重现自然水到渠成。 而妖皇等待的,正是这条消失数千年的通天之途,守住这里,就守住了中土修真界,乃至妖族的命脉。 命运在手,他失去的、所仇恨的,也许都能得到了结。 区区不到三日光景,大地造化,万丈山脉成形,瑞气千条,气象万千,原本灵霄派的洞府,已然完全湮灭在崛起的不周山下,不复存在。 在天地之间,一丝丝从天柱中释出的古怪灵气渐渐弥漫开来,妖皇以下众妖纷纷不顾山势变化未定,满天飞舞,贪婪地呼吸着得天而来的灵气,个个如痴如醉。 眼看不周山渐渐成形,在将成未成之际,山峰之巅,已经形若银河的天柱光幕,却停止了进一步造化。 守护多日的众妖哪里理得许多,纷纷抢先落下觅得地盘,大胆地就地吐出妖丹,开始吞噬炼化他们从未感受过的精纯灵气。 但曾亲手率领部下,在数千年前击破不周山通天路的妖皇却明白,这不周山并没有真正打通那条通天之路,神思驰越间,一阵这几日若有若无的强者气息,清晰地出现在他感应之中,那是龙族的气息。 不周山一面绝壁轰然破开了一个大洞,一头金色巨龙龙吟呼啸而出。 “老家伙,看来活的长点,果然是要占些便宜的。”龙胤摇身一变,龙身消失在背后的金光云霞中,重新变成一个美少年。 “人族有句话说的好,拳怕少壮,也许本皇真的老了。”妖皇目光眯成一条线,他话虽这么说,但那雄霸天下的气势丝毫不减。 “在归墟,我们没有分出胜负,今日我虽有亏损,但你也奈何不了我。”龙胤一眼看破了妖皇的话中深意,两个妖族至强者交手多年难分胜负,多少也有些疲倦了。 妖皇哈哈大笑“你我本不该为敌,本皇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肯与本皇一起站在这里,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并不打算与龙胤在刻下再开战局,如何守护这条通天之路才是他需要考虑的。 “你这点人马不嫌单薄么?”龙胤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妖皇附近几名虎视眈眈的九部众身上“面对整个中土的挑战,恐怕还不够。” 妖皇摇头道:“人族力量并不让我畏惧,他们拥有的智慧才是本皇所忌惮的。这次是我妖族千载难逢的机会,妖族恐怕再受不起一次内乱了你意下如何?” “人族话一山不容二虎,不过面对一群狡猾的狼,也许两头虎暂且合作也无妨。”以龙胤的才智,虽然所知不如妖皇这样的老妖怪多,但对当前的局面把握绝不含糊。 “我的人会尽快赶到,不过妖皇大人,我们之间似乎还有第三方力量,一些狐族人、狼族人还有虎族人可不那么听话。”龙胤继续说道。 “和你一起从天外来的还有一个”妖皇目光透过巨峰外的祥瑞云彩,沉喝道“怎么还要躲躲藏藏,非要让本皇揪出来?” “妖皇大人,别来无恙。”整了整一身法力拟化的粗袍,不周山半山空中一阵空气波荡,杨真凭空钻了出来,淡然自若地扫视着前方鼎盛的妖族大军。 “妖皇大人果然了得,区区数年就恢复了全盛时期的道行。”杨真不着痕迹地提醒妖皇,他至少是他的救命恩人。 妖皇淡然一笑,感慨万千道:“人族修行天赋无与伦比,在你身上的更是本皇数千年未见的奇迹,不足甲子道行就能入本皇法眼,难得你心胸非比寻常,这些年你在归墟所作所为本皇都看在眼里。 “牛头人的奇迹壮大,驯服桀骜不驯的狼人,顽固不化的虎族人也对你敬若神明,更难得你掌控了妖族的脑袋白狐族。你说,让本皇怎么待你才好。” “我一直想宰了这小子,从当年在阳岐山,这小子就在坏我的事,若非那个狐女,哪能让他活蹦乱跳到今天。”龙胤一想到这小子曾被古神器认可,而他却耻辱地被神器拒绝,就满肚子嫉火,他对妖皇道:“妖皇大人,不若我们的合作就从这个小子开始,如何?” “既然你们有恩怨,本皇就不插手了。”妖皇挥手命麾下退至不周山四面山下,方圆百里已经被他视作领地,不容侵犯。 午时骄阳当空,却无法遮盖不周山的神奇光辉。 身为龙族,最可怕的就是**力量,龙胤挥手一拳从天上贯下的时候,彷佛整个天空都向杨真砸了下来,周身凝固的空气几乎让他无法躲闪回避。 杨真双手合拢,修长的手指变幻法印,最后以他此生以来最具威力的一记诛神印,迎上了龙胤龙鳞紫金光芒闪烁的拳头。 尽管他们境界相去不远,但龙族先天的力量优势、法力优势,还是让杨真吃了不小的亏,哪怕他刚刚因服食神丹,凭空得了两三个甲子的法力修为。 杨真忍受着暴虐的龙力在体内肆虐,电光石火飞退了半里,才化去了龙胤一击。 紧跟着,天空数十道粗大的金色霹雳,组成光网,雷霆万钧降临在他头顶。 杨真猛地张口一吐,未能化解的龙力,随着天魄神兵一起喷了出去,随之一轮轮圆月升起,将所有雷霆都硬截了下来。 巫力混沌无定,若到精纯极处,绝不会比天地造化的龙力差上半分,奈何修为的悬殊,让杨真左支右绌,好在他神妙的身法和功法独特,以弱抵强。 一龙一人追逐交锋,长空转战百余里,渐渐远离不周山,后面更跟了一些大胆的妖族遥遥观战。 又一记天崩地裂的劈空斩击,在那开天威力下,杨真又一次施展出诡谲无比的遁法,只见他身形奇扭一下,银色电光一闪,整个人便消失在那斩击之下,丝毫不受法力压制。 龙胤怒哼一声,手臂回抓,拉出一道飙风雷火轰向身后,因为杨真正出现在他后方,左臂缠虎,右臂缠龙,振臂狂飙击出。 不料,在龙虎交魄破掉雷火刹那,下面一道山呼海啸的罡风袭了上来,杨真猝不及防,只瞧见一条龙尾扫上身来,他只来得及提起全身护体法力硬抗。 巫力运转,一刹那间在体内转换了一百零八次,百窍震颤千万次,纵是如此,以他大巫肉身独特的韧性,受怒龙一记尾击也受了不轻的伤势。 几番周折,费尽心思,却为他人做了嫁衣,龙胤心中如滔天怒海,向隐、妖皇,还有眼前这个他内心一直不肯承认的人族青年,彷佛是他宿命的对手。 尤其这个一直以来在他眼中任人掐圆捏扁的渺小人族,短短的岁月,便成长到能与他几乎比肩,更让龙胤怒悔交加,若是按他心意,早早便收拾了这小子,哪有今日之境。 就在龙胤要不顾一切施出杀招,一举诛杀心腹大患时,远方一阵风雷滚滚,一座浮动的山岳以惊天之势迅速由远及近。 “师父。” “夫君。” 一个大嗓门和一个女子声音,同时破空而至。 玄武兽波若虚空猛地一顿,浑身青黄两股妖气盘旋周身运转三周后,倏然收敛至体内,随即龙首膨胀,对准兀立半空的龙胤张口就喷出了一团玄铜色光球,带着奇异的压力似缓实快地轰了上去。 “堂堂玄武后裔竟成了坐骑,若你血亲地下有知会不会气死?”龙胤一记龙爪迎上“玄武内丹乃大圣补品,你急着送死,倒正合龙某之意。” “波若,收回内丹!”刚刚回过气,大半个身子仍未恢复知觉的杨真嘶声大喝,接着便感觉落入一个温软的怀抱。 金蛇狂舞,刹那间龙爪与玄武内丹碰撞了千百次,沉闷如荒山古钟轰鸣。 受神兽血脉所激,龙胤一声长吟,化身四爪飞龙,长达数十丈的龙躯绕着玄武内丹上下飞舞,誓要吞下内丹。 玄武虽然与龙族是同一等级的存在,波若在炼化了其母亲留下的内丹后,若论法力,连现在的杨真也无法比拟,比之龙胤也未必差上多少,但经验的匮乏和历练不足,境界差距,很难给龙胤造成威胁。 “吃俺金一斧,敢伤俺师父。”莽撞无畏的牛头人提着巨斧,跃空劈了出去。 “找死。”龙胤一个神龙摆尾,斜扫在巨大的斧面上,纵是牛头人炼化了多罗神丹,短短数年已成了妖族内新兴一代数得上的高手,但面对龙胤仍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牛头人金连同巨斧倒栽葱般给轰了下去,他好半天才坐了起来,口鼻都在溢血,兀自不觉,好在牛头人皮厚,除了脱力,倒没怎么受伤。 “你怎么来了。”杨真喉咙一热,终是抵不住喷出一口淤血。 白纤情扶着杨真,心疼无比道:“你呀,就知道蛮干,这次干什么跟一件神器过不去,害得伤成这个样子,叫奴家怎么放心。” 杨真苦笑一下,站直身体,正要说话,白纤情轻轻拭了一下他嘴角血迹,堵住了杨真的话,扭头对正与玄武兽激战正(,,最好看的小说网)酣的龙胤怒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帐,若你一意孤行与我夫君过不去,我白狐族就彻底倒向妖皇,到时候你的水族大军怕只能在大洋里横行了。” 白纤情对龙胤因幼年照抚而存在的那丝宠溺,已经彻底化作乌有。 “龙宫在手,天下我有,没有你狐族,还有火狐族。狐娘,这是龙某人最后一次叫你。” 龙胤大怒,顿时一龙化三龙,光芒万丈犹若火烧,玄武内丹立刻就要承受不住了。 跟玄武兽打打闹闹数年,感情甚笃的牛头人不顾沸腾气血未复,强提妖力,呸呸骂咧了几声,吐了口泥又嗷嗷提斧冲了上去。 背后传来轰鸣的破空声,和浑厚的妖力,不知死活的牛头人提斧狂劈而下,彷佛被触动了逆鳞。 龙胤无法忍受一个他眼中低贱的种族也胆敢向他挑战,两个分身继续缠斗玄武内丹,另一个分身扭身一闪,龙爪电光万丈,对牛头人施出了必杀一击。 就在这时,一道速度快捷无伦、天外飞仙般的流星,以刺破苍穹之势直指龙胤分身其二。 紧随其后,炽热的妖红烈焰也铺天盖地卷来。 原来见势不妙的杨真压下不轻的伤势,发动了他最具攻击力、最为犀利的九曜飞仙诀;白纤情自然也不会闲着,得了蓝山老叟独赠一颗多罗神丹的她,修为早超越了巅峰时期,单纯论法力并不弱于现下的杨真。 三个返虚境界的高手,一个法力相若分神阶段的牛头人,龙胤终于感受到了威胁,尤其杨真那蕴含古怪撕裂空间之力的剑诀,若是伤了他本源,也有致命的危险。 转念之间,三龙重新归一,神龙再度摆尾,将玄武内丹撞飞了出去,龙躯团身一转,牛头人再次给打飞。 就在这当口,天外的飞仙剑诀已经落下,给剑气隐约切割破裂的空间间隙中,则密布了闻名妖界、传说可让灵魂燃烧的狐火。 一人一妖首次配合,竟是天衣无缝,浑然天成。 落到龙胤眼中,却是肺都要气炸了。 一个在年幼时候,曾被孤苦的他视若半母的狐妖,如今竟对他反目相向,叫他情何以堪,尽管这一切都是他一手导致,骄狂如他怎肯自省。 数日之间,连受多方刺激,他盛怒下竟生了决战之心。 一声龙吟刺破长空,风云激荡,声震万里,龙丹金光万丈,轰轰烈烈迎了上去。 长空巨震,万里云层溃散;罡风肆虐,龙吟怒咆连起。 千万道飞仙剑诀绕着巨龙飞舞,偌大一团狐火,更是让巨龙不断飞腾回避。 玄武内丹更是不失时机地觅机重袭,与龙丹纠缠在一起,大大分散了龙胤的实力。 纵是如此,一人两妖仍旧是堪堪与龙胤战了个平局。 却在这时一人遥空喊叫:“杨兄弟,卢某前来助你。” 他话音未落,一道金芒在天边一闪,龙胤巨大的龙躯上已经挂了彩,几片龙鳞混杂着金色的龙血洒落长空。 “谁,谁敢偷袭龙某。”龙胤暴怒,龙丹金芒爆涨,与玄武内丹硬碰一记,狂舞的龙躯,更是将杨真无所不至的飞仙剑诀迫开到了周边。 “后羿族传人,卢麒。”说话间,又是三道金芒破袭而至,龙胤纵是极力躲避,仍旧挨了两箭“后羿始祖曾射下一头妖龙,抽其龙筋,最后取东海万年紫桑木炼成了传古至今的射日神弓。” “龙胤,就此罢手如何,你我之间没有化不开的仇恨,苦苦相斗又是为何?”连续使用飞仙剑诀,杨真也大感吃不消了“若是继续斗下去,就算你能得胜,恐怕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也许那个代价是你将失去归墟所有一切。” 一向爱惜自家羽毛的龙胤,绝不肯在这等关键时候有所差池,更何况他对自龙神印得来的领悟尚未堪破,正处于突破边缘的他,一旦受伤,很可能失去更多的东西。 因杨真刻意放开的空档,龙胤瞬间就破围升腾到更高的太虚,他化回人形的刹那,一点金色锐芒在十里外锁定了他。 “好,今日这笔帐,早晚跟你们算清楚。” 龙胤感受到那件传说神弓的威胁,在状态不佳、法力亏耗严重下,不敢再逞强,掉头就朝大洋方向飞驰,转眼消失在天际。 第四章死因 坐在移动山丘上,卢麒一身风尘仆仆,轩昂的眉宇显得成熟了许多,他战意盎然道:“那条龙好强,我就算用战魂绝技射出穿阳箭,也没把握留下他。” “那条龙是怪胎,不必提他。”杨真与故友重逢,心怀大畅,也不提方才的激战“才区区几年,卢兄弟修为已经可以傲视修真界年轻一辈,你手中射出的箭,杨某也没有把握接下啊。” 卢麒傻笑了一下,神情却黯然了下来,他声音有些低沉道:“全拜师父他老人家所赐战魂,只是就算我修到后羿先祖的境界,师父他也活不回来了。” 杨真拍了拍了卢麒肩膀,转移话题道:“卢兄弟往后有什么打算?如今不周山重现,通天之路即将大开,妖族兵临城下,恐怕九州岛找不到乐土了。” 卢麒抱着双膝,浑不在乎道:“我孤身一人一弓,除了师妹,别无牵挂,走到哪儿便是哪儿,若不是天柱山地界发生剧变,我跟杨兄弟恐怕还不会碰上。” 杨真愕然,暗笑自己对牛弹琴,这卢麒跟玄门弟子脾性那完全是两个样,什么正魔大道理跟他是讲不通的。 又问了几句,得知那真正拥有后羿血脉的后娅小姑娘,已经给姑射剑派落英仙子收入门下,不由为后羿一脉哀叹,以卢麒的性子,这远古奇族至此已算到了尽头。 倒是牛头人金乍见气概不凡、神弓无敌的卢麒,大觉对自己胃口,而卢麒也对妖族呈欣然好奇之态,一人一妖交换自己所得所见,很快热络起来。 于是,杨真回昆仑山的路上,便多了一人。 不仅如此,在千丈青云之上,一个金色阴影轻纵如云地吊在了后面,在云层中出没隐现。 昆仑山自从内乱之后,兼且原始殿惊天之秘曝光,完全成了整个修真界瞩目的中心,平素上门拜访的宗门乃至散修络绎不绝;重振洞府,山门重葺的昆仑派巡山力量也加强了许多。 这日一头巨龟状妖怪,赶赴至昆仑山门前,将一群山门看守吓了个魂飞魄散,金钟紧敲,很快小半个仙府闹腾起来,剑光飞舞,一副大敌来临的气象。 尽管杨真表明了自己的身分,但看守山门的弟子仍旧不肯放他入山。 那头巨大的神兽,还有长相可怖的牛头人,让年轻的昆仑门人戒惧不已,只当是妖魔上门了,相比之下,白纤情这个绝色的存在都黯然失色,至于杨真和卢麒则全然被忽略了。 自然,以这样的情景出现,杨真早有打算。 在一批收到警讯的昆仑弟子陆续赶来,有些相熟的道宗弟子出现后,局面开始混乱起来,于是守山弟子分成两个阵营,但仍旧无人敢做主放杨真入山,毕竟这个背负了很多传奇、曾经的昆仑弟子,已是一方之主,如今率领妖族拜山,自然非同小可。 “玄道师兄,何必如此执着,莫不是因为这个牛头人才不肯放我入山?”杨真一扫众多昆仑弟子,场中之人有戒惧,也有渴慕,形形色色无一不带着敬畏的目光仰望着他。 领衔在前、古井不波的玄道竖掌低眉道:“太昊峰正在召开宗议,杨师弟来的不是时候,至于这牛妖” “牛头人怎么了,不服跟俺打一架,要俺赢了,你就放俺们进山,你敢还是不敢?”牛头人虽是神经粗大,但也明显感受到了一双双对他充满敌意和戒备的目光。 昆仑弟子众听到他口吐人言,大肆叫嚣,顿时一阵骚动。 “闭嘴。”杨真心中叹气,人族跟妖族的恩怨始终是个死结“玄道师兄,这牛头人是我在归墟收下的弟子,失礼了不知道我师父他如今可在山中?” “归墟。”玄道微微一惊,他身旁的昆仑弟子神情可就没那么平静了,那个修真界传说的禁忌之地,中土竟有人前往,如何不叫他们吃惊。 “杨师弟好本事,连天地间最桀骜的妖族和神兽都可以驯服,胜衣拜服。”僵持的局面给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打破了。 “楚师兄多年不见,风采更胜从前。”杨真淡然负手回应,此时他居高临下。 “师弟,昊天殿可有传话?”见楚胜衣有些发怔,玄道轻咳了一声。 楚胜衣强压下眼前一干奇异组合给他带来的内心震撼,对玄道点了点头,回头对众多压阵的昆仑弟子喝道:“掌门有令,即刻放行。” 众多昆仑弟子纵然有议,却也不敢违抗,昆仑仙府山门大开。 “大巫有请。”楚胜衣忽然改了称呼。“不忙。”杨真目光突然转到了天上云层之中“堂堂妖族九部金鹏王鬼鬼祟祟追随我等万里,也不怕失了身分?” 长空中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怪笑,一道金色疾光闪电扑洒下无数残影,卷着飙风袭击了下来。 数十名昆仑弟子纷纷祭起飞剑,抵袭蕴含极具杀伤力的罡风,绝代妖族强者的呼风之力,让这些年轻昆仑弟子竭尽全力也难以立足。 在当初九部众中,就以飞行速度称绝的金鹏王,两翅一展已经遮天蔽日地将昆仑山门笼罩了起来,数十把飞剑彷佛击打在铜墙铁壁之上,纷纷弹飞。 就在玄道与楚胜衣携手并肩冲上时,一道比两人更快的身影穿越了他们。空中尖锐的空气爆裂声炸开,金鹏王的垂天之翼彷佛碰上了无数虚无的利刃,风雷激荡。 电光纵横,金鹏王一收翅膀,一闪即逝重新掠回了高空,正欲回扑,底下一道金芒微闪,一阵剧痛已经从翅膀传入了体内,几片金羽散落长空。 “卢兄弟好箭法。”杨真阻止了欲反击的楚胜衣两人。 “有我卢麒在,怎容那长翅膀的东西张狂。”站在玄武兽背上的卢麒大笑中又聚起一道法箭。 “好小辈,改天再跟你们算帐。”惊怒交加的金鹏王高亢地鸣叫一声,在空中闪电上冲,方向正是杨真来路。 众人一口气尚未松掉,一道金光极速在天空几次折闪,以超乎所有人想象力的速度,笔直穿过昆仑山门弟子守护的空隙,直插入了洞府之中。 在金光插掠而过的瞬间,撒下了一把乱射的金色雷电,将一众昆仑弟子打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杨真目睹金鹏王深入昆仑仙府,心中震撼,他这才知晓仍旧大大低估了这妖族强者,不待与玄道等人分说,就直驱仙府,消逝在空气中,他的速度再一次让昆仑年轻一辈佼佼者楚胜衣和玄道震撼不已。 “眼见为实,想不到杨师弟多年不见,竟把我等远远的抛下了。”楚胜衣和玄道等弟子驾剑追了一阵,休说眼睛,就是神念所及也捕捉不到那一人一妖的踪迹。 而收到传讯的太昊峰,象征最高警讯的十八道金钟声再次敲响,昆仑仙府完全炸开了窝,正在召开的宗议这次不得不强行终止。 一路狂风肆虐,在昆仑仙府横冲直撞的金鹏王,终在接近太昊峰附近,给杨真奇迹般的截了下来。 他结合化巫身法以及刚悟通的破虚之力,取得了惊人的突破,尽管他在破空飞行速度不如金鹏王这天赋异秉的妖族,但他可以破开虚空,挪移身法与遁法完美结合到一起。 一人一妖就此展开了全面追逐,满昆仑弟子只看到两道闪电在昆仑仙府内纵横闪逝,根本无从拦截,只有惊人的妖气在提醒他们,有一个妖族正在仙府中往来肆虐。 “杨真小儿,你是头一个能跟某家拼速度的家伙。”昆仑派毕竟是玄门圣地,很快几名返虚高手隐隐拉开了包围圈,金鹏王自以为把昆仑派的底细摸得差不多了,掉头展翅极速而去。 前方一道银电劈下,杨真横空现身,合掌一推,波光荡漾,一堵光墙瞬间蔓延方圆数里,堵住了金鹏王的遁离方向。 金色电光猛挫,罡风急荡,金鹏露出真身,万千羽翼刹那舒展,无数金羽散射开去,瞬间将杨真打出的手印击了个粉碎。 就在这时,一道极亮的光线从天空闪出,几乎同时就斩在了正要折空遁离的金鹏王身上。 漫天落羽,血肉横飞,金鹏王愤而怒鸣,彷佛光阴流转一般,一道金光迅速拉长十里、百里,转瞬无踪。 杨真目睹金鹏王以瞬息千里之术遁走,没有追击,因为他知道,这样状态的金鹏王不是他能追到的。 他忽然心中一动,回头一望,清逸如仙的萧云忘出现在他视野中,方才那惊天一剑,正是出自如今的昆仑新任掌门之手。 “不必追了。”萧云忘低喝一声,这才把目光聚集在陌生了许多的杨真身上。“只怕再过不了多久,师父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师父方才那一剑,弟子再苦修百年只怕也难及万一。” 师徒两人相视而笑,这时,十数名昆仑高手从西面缓缓驾剑而至。 “这么说来,昆仑刻下不仅有法宗嫡系之争,也有人盯上了掌门大位?” “一德之死一日未能水落石出,昆仑恐怕一日不得安宁。紫桑师徒嫁祸师父,幸得玄女门掌门亲自上门作证,指明紫桑师徒魔道奸细的身分,否则恐怕师尊麻烦就大了,就算如此,仍旧有些小人暗地里指责师尊铲除异己,对法宗下黑手。 “且还不算,那紫桑奸诈无比,反咬九玄仙子和瑶姬乃魔道混入正道的奸细,构陷她们师徒,而九玄仙子也不讳言自己曾是罗刹魔女,故此一德之死便成了悬案” 玉霄峰上,伯云亭跟杨真倾倒着满肚子苦水,杨真听着离开中土后,昆仑派发生的重大事件,件件似乎都与那魔头脱不开关系。 “紫桑师徒是魔道奸细毫无疑问,这是瑶姬亲口所说,只是她们曾经的身分确实是问题,难怪我一回来就发现仙府气氛如此诡异。”杨真皱着眉头,寻求破解之道。 “你离开中土后,师父就暗中吩咐我们严密监视那对师徒,若非如此,恐怕我们还抓不住他们一丝半点痛脚,让他们逍遥法外。想来当初一德真人受紫桑蛊惑,才有后来昆仑内乱,通天阁和天魔宗阴谋得逞。” “一场内乱难道还不能让他们看清楚真相么,如今不周山重现,妖族野心勃勃,这关口还要再来一场内乱才甘心?”杨真恨恨道。 “师尊接掌昆仑,下面可有不少人抱有想法。”伯云亭苦笑摇头,接着他压低声音“师父正式接掌昆仑前夕,紫霆师伯曾替楚胜衣向师父提过亲,你可知道这件事?” “什么?”杨真勃然变色,一把抓住伯云亭“后来呢,师父怎么说的?” 伯云亭似笑非笑地打量了杨真一下,见他快上火,这才道:“师父一向很开明,玄门双修早有先例,但也讲究你情我愿,师妹这几年一直在闭关,自然没有结果。” 杨真脸色好了一些,他捏紧拳头“看来只有彻底平定法宗,才能解决昆仑内部一切不安定因素。” 伯云亭愣了一愣,在杨真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以前从未感受到的东西,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小师弟已是一方之雄,尽管昔日初上山的少年犹在眼前,小师弟还是他心中的小师弟,他见到杨真神情坚毅,似乎有了决断,忙问道:“师弟,你可是有了办法?” “如今法宗谁在领头?”杨真问道。 “法宗现在一团浑水,谁都有意宗主之位,不过一定要找一个领头人,只能在栖霞峰。”伯云亭面上了有了异样的光芒。 “紫霞师太。”杨真眼睛亮了起来,他并没有留意到伯云亭眼中抹过的一丝黯然。 太昊峰长老院,一处戒备森严的石室内,一名面白无须的老道正在打坐,另一个年轻修士坐立不安地在石窗前来回走动。 “师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最近那几个师叔都不肯来看我们了。” “孽障,若非你偷偷修炼那邪功暴露了行迹,老夫怎会急急对一德老儿下手。” “师父大人,你自己无能,怎把气撒在徒儿身上?”陆乾坤回头冷冷一笑“玄道、乐天、楚胜衣、冷锋,当初哪个比我强,若非师父传法有亏,弟子怎会混成今日这般模样?” “你”紫桑老道拂尘指着陆乾坤直哆嗦“你这个逆徒,当初在上京城,若非你出卖为师,又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早知道你天生反骨,就该一掌毙了你。” “师父大人,我好怕呀,您老别忘了,我们师徒是一根绳上的蚱蜢,谁也逃不了谁。”陆乾坤抚胸做着一副害怕的动作,神情却是有恃无恐。 倒非陆乾坤胆大包天至此,实是师徒两个一身修为都给禁制掉了,若单凭几分力气,紫桑老道恐怕还非他那恶徒的敌手。 紫桑老道脸色由青变白,最后索性闭目不言,陆乾坤自觉无趣,自顾倚在墙前出神。 “紫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石室大门缓缓滑开,一个佝偻的阴影出现在门口,拖得长长的。 “紫丞,你比老夫又好到哪里去,就算没有萧云忘,还有紫霆、紫轩、紫干,谁都可以跟我紫桑说风凉话,就你紫丞老儿不够资格。”紫桑目不斜视,一脸不屑。 “老夫前来是要给你一个机会,聪明人才有的机会。”紫丞丝毫不为紫桑的尖刻动容。 “师父,紫丞师伯好心好意来给咱们师徒机会,您老人家可不要钻牛角尖啊。”陆乾坤拍了拍身上尘土,对着门口遥遥施了一礼。 “好个识时务的弟子。”紫丞乐呵呵笑笑“紫桑你且听老夫大言,只要你听老夫吩咐,老夫担保你师徒周全,至不济也可让你师徒脱困。” 紫桑老眼眯开了一线,这时石室大门缓缓阖上,那个佝偻的身影已经融入灰暗的墙角。 “你让老夫认罪” “不只认罪” 在石室中围绕着一场阴谋进行讨论的时候,不远一间斗室内两人脸上却是变了颜色。 此刻杨真施展了天听之法,从他附在紫丞身上的一丝元神上,清晰无误地洞悉了两人的对话,且通过秘术一同听着对话的,还有一个满面寒霜的道姑。 不多时,紫丞沿着来处,悄然离去。 “紫霞师伯,此乃天助我等,紫桑虽未交底,但显然大有问题,否则紫丞也不会试图趁虚而入,如今师侄的计划,师太以为如何?”杨真睁眼,那一丝元神已经收了回来。 紫霞师太深深凝视了杨真一眼“你真有把握揭出紫桑师徒的底细?” 杨真站起身,面上皮肉、眉头、发丝开始发生变化,转眼一个陌生的英俊邪气男子出现在紫霞眼前,整个过程神乎其神。 “师伯只需主持好昊天殿的水镜,请来昆仑各脉主事真人和执事,事情很快真相大白。” “好。”紫霞师太目不转睛打量了杨真好一会儿,捏紧了手中的拂尘,点了点头,她随之起身,忽然问道:“你这变化之术可得自南疆的巫门?” 杨真浑身才开始雾化,正要施出化影之术,闻言答非所问道:“师伯,听大师兄说,您老人家大有可能接掌法宗。”说罢,他不等紫霞师太有所反应,已经当先穿门而出。 半个时辰后,太昊峰昊天殿内,丹犀之上,大殿之中,将近百名昆仑真人,围绕在当中一面巨大的古镜周围,那面镜子正是昆仑至宝昊天镜。 “紫霞师姐,你要求暂休宗议,又请出昊天镜,究竟要做什么?”紫轩手中折扇打开又合上,带出一溜光影,煞是好看。 紫干真人也皱着眉头道:“昊天令既出,警讯已经通传修真界各道;各方消息眼看就要回笼,各宗各脉陆续将遣人前来,昆仑同盟大会即开,切不可耽误在其它琐事上。” 紫龙真人咕噜着大嗓门“这几日空桑子天天上门来烦老道,要不是掌门有令,我紫龙早杀出去瞧瞧那不周山了。” “诸位同门稍安毋躁,紫霞师姐自有她的用意。”丹犀上一直安坐的掌门真人萧云忘发话了。 站在昊天宝镜前的正是紫霞师太,对周围的聒噪充耳不闻,她手中不停打着法诀,青蒙蒙的古镜镜面上光华流转,渐渐出现了清晰的镜像:青山、石室,最后出现了人影。 殿中很快寂静下来,所有人死死盯着镜面上的变化,然后微弱的说话声音传了出来。 在角落里,一个佝偻的身形不为人所知的颤了颤。 看着一条影子渐渐显化出真身,血腥的魔气丝丝缕缕缠上紫桑师徒,两人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紫桑试探着低声道:“是血魔大人?” “不必拘谨,方圆十丈都在我多弥罗血禁之中,没有任何人可以窥探。”血影双手挥舞,法诀打出,似乎张开了一个结界。 紫桑依旧卑躬屈膝,他斜着眉眼扫了一下四周,果然不知何时已笼罩了淡淡一层血色,他倒不虞有人偷听,毕竟被封印的是他的真力,方圆半里仍旧在他神念感应中。 只是与魔道接洽,万万不可被发现,倘若一旦给发现,必定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血魔大人,可是受魔尊之命前来救我师徒于水火?” “救?”血魔邪冷阴笑“尔等办事毛躁,险些坏了魔尊大事,如今大功未成,就想临阵退缩?” “血魔大人,我师徒自有苦衷,岂能一概而论,那一德法力精深,原始殿之变后,再不肯容我妄动,紫桑只好下手取而代之,谁想到瑶姬那个妖女竟然也知道我师徒的身分,才出了岔子,还请血魔大人与魔尊大人说几句好话,我师徒感激不尽。” “瑶姬那个蠢女人怎会知道搜魂真君的计划?”血魔奇怪地自言自语,似乎陷入了沉思。 “也许是搜魂真君不小心泄密给了那妖女。”紫桑小心翼翼道。 “不管是不是,她玄女门也得意不了多久了,我天魔宗一统人间界指日可待。”血影化身肆意大笑。 “是、是,血魔大人说的是。”陆乾坤小心凑前献媚道“大人,如今我师徒恐怕无法在昆仑派继续容身,还请血魔大人救我师徒脱困。” “蠢材,本魔将此次特意前来,就是带你们两个蠢货离开。”血影化身猛一拂袖,一团血雾瞬间将紫桑师徒笼罩了起来。 与此同时,昊天殿内,昊天宝镜镜面上也出现一团血雾,最后所有镜像一闪之后,回归混沌。 殿内,几乎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尤以法宗修士脸色最为精彩,个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紫霞师太收起昊天宝镜,恭敬地交还给了掌门真人萧云忘,然后拂尘一摆,退回了此时乱糟糟的队列中。 “叛徒送到。”这时大殿外面传来一阵清朗的男子声音,随即两个人滚落在了大殿之中,不正是紫桑师徒是谁? 在袖里乾坤芥子空间中的紫桑师徒尚且晕头转向,摔得浑身一阵生疼,正在心中咒骂血魔,不料睁眼却瞧见一双双喷火的眼睛。 “紫桑道长,还不回头好生拜见你的血魔大人?”紫霞师太冷冷在前笑道“这回你师徒还有何话可以狡辩?” 紫桑师徒魂飞魄散地回头,唯见大殿门庭处那张可恨的笑脸,却是哪里来的血魔大人?这里分明是玄门枢机重地。 “紫桑,你可知罪。”丹犀之上,一个冷冽威严的声音传了下来,压下了殿中滚滚而来的汹涌怒火。 第五章天魔 凭杨真举重若轻的手段,法宗一德暴毙一案彻底了断,自萧云忘正式接掌昆仑派后,门中不和谐的声音都彻底消失了,底下涌动的暗流也平静了下来。 在萧云忘一力推举下,紫霞师太接掌了法宗,整个昆仑派上下终结了多年来的内争。 当然这除了萧云忘雷厉风行的手段外,也因为不周山和妖族的动静更加吸引了昆仑派,乃至整个修真界的目光。 昊天令再出,拥有修真界领袖地位的昆仑派即将再次举行同盟大会。 原始殿对整个修真界开放以来,整个修真界已经数十人成功避过天劫,得以飞升。 昆仑派的威望,再次达到了三千年前,玉鼎真人封印妖族九部时的顶峰,甚至犹有过之。 至于立了大功的杨真,则无所事事地住在了玉霄峰,尽管他不再是昆仑弟子,甚至带入了一头牛头人和一头神兽在昆仑,也无人对他有半分置喙。 乐天、萧月儿、冷锋等人,早在数年前就远赴一阳上人留下的海外洞府潜修,如今正在赶回途中,大师兄伯云亭内务繁忙,整个玉霄峰大多时间内都只有杨真一行。 玄武兽波若悬浮在玉霄峰外,吞吐着云气和日月精华,前来探视和拜服的昆仑诸脉修士络绎不绝,玄武也不理会他们,兀自练功。 而牛头人在杨真的特意吩咐下,时不时与玄武一起出现,与昆仑弟子进行交流,至于杨真所想自然无人可知。 如此三日,杨真一直都在与卢麒切磋和印证道法,随行一直无所事事的白纤情忽然心血来潮,告诉杨真她要去王母峰一趟。 白纤情刚去没多久,杨真心中一动,钻出静室,来到山外,一个七分熟悉三分陌生的丽影出现在眼前。 “师姐,你清减了。” 两人犹在凝望,杨真肺腑波涛汹涌,那道绿影已经风一般扑进了他怀中,山风绕着两人肆虐,两人的发丝纠缠在空中飞舞。 “你回山好些天也不肯来见我” 体会着萧清儿熟悉的体香和气息,杨真浑身暖融融的,彷佛身在九霄云端,耳边这时却传来了幽幽的怨怼。 “我”杨真语窒,方才还在庆幸白纤情不在,报应就来了,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女孩儿家的敏锐。 “你有心回来看师姐,师姐就知足了。”萧清儿轻轻脱离杨真的怀抱,她下垂的眼睑似乎在掩饰着什么,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你回山的消息师姐也是刚刚才知道。” “师姐,我”杨真从没想过自己有如此嘴笨的一天。 萧清儿缓缓走过杨真,站定他身后两步,声音有些异样道:“方才在王母峰我见到白姐姐了,看样子她比师父辈分还要大的样子,好生奇怪。” 杨真赶紧上去抓住萧清儿的手,萧清儿挣扎了一下,就任由杨真拿捏,两人分别多年,这时并肩走在一起,似有千言万语,一时却无从说起。 “玉霄峰比往年冷清多了。”两人一路随意漫行,最后竟不自觉来到一座孤坟前,瞧着那块石碑,萧清儿呆怔住了。 “如今昆仑内外一家,尽为师父所掌,师娘她在地下有知,也该欣慰了。” “你明白什么?”萧清儿有些激动,扭头道:“爹他从来不稀罕什么掌门之位,娘去了后,玉霄峰就再没有过笑声。 “爹虽然从来不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心中很苦很闷。爹他之所以选择背负所有人的期望,只因为娘付出了一条命。” 杨真默然,他无法反驳,尽管他从来没有喜欢过那个师娘。 “娘亲一贯性子冰清,其实她很喜欢热闹的,爹要不在山上,她总会对我们姐妹唠叨。” 萧清儿从墓地附近摘了几朵野花扎起来,放在墓前,最后抚了抚墓碑上的积雪,重新退回到了杨真身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冷师兄失去一条手臂,大师兄成天也是郁郁寡欢,月儿一声不吭远赴海外,爹心中只剩下了昆仑派。” “至少你还有我。”杨真轻轻将娇柔的萧清儿拥住。 “可是师姐总觉得你一直在隐瞒着什么。”萧清儿可以透彻人心的目光迎了上来,让杨真一阵发慌,她道:“娘曾说过男人的话都靠不住,就算爹也一样,师姐不知道娘的话对不对,但师姐修了不少圣宗秘术,总算懂得一些测心之术。” 杨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神情僵了好片刻,他才下定决心道:“师姐,有些事情确实到告诉你的时候了。” 这时一道轻微的破空声响起,一个白衣修士从山外云中落了下来,杨真和萧清儿连忙分了开来,发现来人身分,各自都有些尴尬。 “清儿师妹总算出关了。”楚胜衣声音如常,若非熟悉之人,绝察觉不了他的异常。 “楚师兄看上去修为又有大进了,小妹当是望尘莫及。”萧清儿有些羞赧道。 “师妹哪里的话,比起杨师弟,楚某都要愧煞了。”楚胜衣不愧是昆仑年轻一辈佼佼者,转眼就波澜不惊。 “楚师兄此来可是有事?”杨真此时心境早不复当初,当年在峰会拼死依旧落败,早尘封在记忆深处。 “云梦大泽的使者已经到了昆仑,前来恭迎杨师弟。”楚胜衣手中一张法牒已经隔空送至杨真手中。 “那群阴魂不散的家伙,鼻子比狗还灵。”杨真接下法牒对萧清儿苦笑了一下,但随着他扫略法牒内容,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最后对楚胜衣道:“巫门可有对昆仑派派送消息?” 楚胜衣答道:“掌门师叔刚下达召开紧急宗议的通知,众多师伯师叔都要参加,连圣宗姬香仙子都在邀请之列。”他顿了一下,又道:“掌门师叔说了,请你也一起参加。” “我?”杨真错愕之后,淡然道:“既是如此就去罢。” “杨师弟,不知道云梦大泽来人如何回复?” “让他们候着。”杨真有些烦闷,看到楚胜衣诧异的神色,他心中一动改口道:“若是昆仑派允许,就让他们进山先找个地方候着,我得空再去打发他们。” 两人正说着,忽然脚下一阵天摇地动,山崖上大块的岩石滚落了下去,在深渊隆隆轰鸣,过了好一阵才平息下来,此时整个仙府上空笼罩了淡淡的紫红云霞,端是古怪。 杨真三人面面相觑,楚胜衣笑言道:“应该是地脉相冲,仙山洞府三五十年总会有这么一次的。” 不消片刻,一阵紧密的金钟声,从太昊峰方向遥遥传了过来,回荡在仙府。 杨真也笑着点头道:“龙虎相斗,灵气冲霄,这可是好事。” 楚胜衣点点头告辞,径直掉头回去复命,直到离开之前,他再没有跟萧清儿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再看过她一眼。 杨真发现萧清儿一直望着楚胜衣离去的天际,他拉住萧清儿的手“走,我带你去认识几个朋友。” “燕州、辽州都出现了大批妖兽,而且在不断沿着北方部落族群南下,一路屠戮,妖族恐怕已经迫不及待了。”紫轩真人的折扇合拢,拍打在案几上。 紫干真人神色凝重道:“依老夫看,妖族一方面固守不周山,另一方面驱出大批妖兽,让我修真界进退失据,我昆仑派居九州岛中部不得不防,妖族打得好算盘。” “慢来。”紫霞师太一摆拂尘“依贫尼看,妖兽肆虐未必单是妖族所为,归墟距九州岛数万里,不是说来就来,再者,掌门真人前些年曾深入幽都山,不也见到大批异化妖兽,兴许是妖族与魔道连手而为。” 殿中众说纷纭,却无人能拿个决断,最近数年低调了许多的紫霆真人赫然出列:“中土修真界,乃至我昆仑恐怕都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圣宗自三千年前就不问世事,如今也该到出世的时候,还请圣宗姬仙子与我等指示一条明路。” 丹犀之上,唯一可与萧云忘并列的姬香仙子闻言,睁开了微阖的凤目,丝毫没有万众瞩目的感觉,她缓缓道:“杨真系出昆仑,为我圣宗护法。 “他为化解妖族之厄,七年前孤身一人前往归墟,施展通天手段,广为结纳妖族,如今在归墟,除却你妖皇与龙族之子龙胤,就属他实力最为雄厚。”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上下无不骇然惊呼,当中许多人落在杨真身上的目光已截然不同,那不再是一个光彩夺目的后辈,巫门之主这个加持在年轻人身上的身分,此刻已经落到了众人心底深处,一方之雄已经不足以形容杨真,他手里所握,已经事关整个修真界乃至人间界局面。 说点夸张的,他打个喷嚏,这修真界的地面怕也要抖上一抖。 姬香看到众人反应,意味深长地继续道:“不周山妖族所图甚大,但如今妖族比之三千年前九部妖族的万众一心,有天壤云泥之别;唯可虑者九州岛结界已破,不周山随时会重开,到时修真界必定会一窝蜂聚向此地。 “而此刻九州岛妖兽即将横行天下,远古神话时代的封印恐怕已经松动,若是传说属实,那么九州岛即将面临最大的敌人恐怕不是妖族,而是那神话传说时代的太古天魔。” “太古天魔?”殿中一阵哗然,更多的人是茫然。 “关于此魔本座所知也甚少,圣宗秘典所传不甚详细,只知此魔神通大至可与远古神人相抗,拥有不灭元神,一旦出世,整个凡间界将无可抗衡。” “此魔而今又在何处?”一人问道。 姬香答道:“人间界与天界的边缘,乾坤、轮回、龙神三印所封印,如今三神器已经关闭九州岛结界,那天魔随时可突破三界空隙进入我中土人间。” “贫尼也有一问,似乎目前并无迹象表明有此妖魔会突入人间。”紫霞师太皱着眉头。 “九州岛何处灵气最浓郁,天魔就最有可能从何处突入人间,你们可知龙脉所谓何来?” 姬香微笑着问,见无人可答,她自答道:“三界间隙与人间界破裂之处浊气大泄,与人间界清气相会,久之聚而成灵谓之龙脉,我等仙山福地所寄皆是龙脉之上,诸位可是明白了。” “这么一来,我昆仑派岂不是大有可能是那天魔出世之地?”紫龙真人摸索着胡茬,瞪大了虎目。 姬香微笑道:“不知诸位可曾留意,此次昆仑昊天令所出,唯有云顶山天佛寺回应有异,天佛寺主持大言称寺内不靖,无力外顾,也就是说他们会放弃与我玄门联合行动。 “从传讯弟子以及南疆巫门传来的消息都说,云顶山山门封闭,山外百里就可看到紫煞冲霄,玄气凌云。” 殿中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了不久前,昆仑仙府突如其来的地脉暴动,此时天空灵气郁结的紫霞尚未散去,一阵寒意涌上众人心头。 “此事防无可防,当前解决妖族才是头号问题。”丹犀之上,一直闭口不言的萧云忘讲了不同的看法。 姬香微笑颔首道:“掌门真人有理,圣宗只是未雨绸缪。若说到妖族,我等何不听听巫门之主的看法。” 被点名,杨真也不扭捏,飒然而起“妖族早已扎根归墟,九州岛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遥远的梦想,只要中土修真界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妖族自然会缩回老家。 “至于北方出现的妖兽,在下敢断言定是魔道所为,不过如今魔尊向隐与妖族未必同心,古神器轮回印尚在他手中,整个人间界,若说单打独斗,恐怕难有其对手。” 说到向隐,殿中当初参与原始殿一战的人都感触甚深,其可怕之处,非言语可以描述。 昊天殿陷入一阵死寂,妖族反攻,魔道猖狂,人间界惊变处处,正道修真界已经到了悬崖边缘。 姬香叹息一声,道:“敌人未必永远是敌人,那牛头人你们当中也有不少人见识了,妖族与我人族恩怨并非不可化解,但是魔道却不可共存,他们心向毁灭,人间界绝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她甜美动听的声音丝丝入耳,让殿中昆仑修士皆有所触动。 “若有可能,我昆仑也无意与那妖族再战,那实是人间界的灾难。”萧云忘颔首认可。 “仙子所言在理,小子愿效犬马之劳。”杨真离席而起。 “你堂堂大巫,妖族一霸,小女子怎敢驱使,若杨公子不嫌弃,圣宗倒愿意追随冀尾。” 不知是否错觉,杨真分明看到高高在堂上的姬香白了他一眼,至于姬香的话带来四周一片惊愕、诧异、震惊的眼神,他浑然没有在意。 “仙子说笑了。”杨真讪笑不已。 “本座没有说笑。”姬香盈盈起身“若说杨公子无才无德,如何能得到乾坤印认可,如何得到巫门认可,如何在归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若非白纤情姐姐肯告诉本座你的身世秘密,恐怕姬香会给你蒙上一辈子,前世今生两世缘,你欠姬香的还没有还呢。” 杨真在恍惚中,一阵香风已经掠过了他,只剩下满殿上下一群泥塑中人。 “同盟大会未开,小子打算去一趟云顶山,打探个究竟,若是赶不回来,大会决议小子定当全力以赴。” 杨真说完,扭头就出了昊天殿,他实在无法忍受被当作怪物一般关注。 苦心隐瞒,自己的身世终究还是让姬香这个前世有过瓜葛的女人知道了,白纤情究竟在动什么念头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莫可奈何,他欠这个女人太多,这一世都还不完。 他心底更担心,若是萧清儿知道内情,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原本坐观风云的打算只好抛弃,凭他如今的道行,哪里不可去?北方的妖兽肆虐,自有昆仑为首的玄门操心,他更想去另一个有着巨大危机感的地方。 在昆仑仙府越来越讨人喜欢的牛头人,被杨真特意留了下来,每日都有好奇大胆的昆仑弟子上门跟他切磋,也不怕寂寞。 有杨真命令,也不怕牛头人发狂,闹出乱子。至于昆仑派自掌门以下都默许了这件事,能与妖族尝试相处,在目前看来并不是一件坏事。 有玄武神兽开道,百名巫门精英祭幡伴驾,一路浩浩荡荡赴东南邛州,长空之上杨真心神无限延伸出去,方圆十里、百里、千里,只要天地元气所至,心神所系,无有不存。 从乾坤印中所悟天地至高法则流水一般回涌心田,天巫术不传法门,昆仑圣道交替演绎,杨真只觉得体内不断膨胀,彷佛吹气一般无有止境,直追天地一般无垠无界。 杨真紫府内的神胎,已经由三尺大小膨胀到了丈许,内外浑然一体,形神俱妙,至此多罗神丹的药效才尽数全功。 他无远弗界的出窍神念忽然微感一滞,前方强烈的地煞灵气彷佛一头怪兽,在纯阳气息的束缚中不断挣扎嘶吼,内中夹杂着丝丝狂乱暴虐的邪恶气息,不断试图缠绕吞噬他那丝神念灵识。 心中一惊,这时一个清脆欢快的少女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大巫哥哥,快看,那是不是云顶山?”会叫他大巫哥哥的,自然也只有巫族中的鬼灵精巫灵儿。 整个天地彷佛瞬间归入了杨真体内,他睁眼入目便是一片酱紫色的云海,巍峨的云顶山巅,金红色佛光和紫黑色煞气冲突不休,霞光明灭,隐隐约约有梵音从里面传出。 只是眼前这个佛门圣地,真是那个传说中佛光普照、妖魔退避的所在么? “龙脉下面有可怕的东西,很可怕的东西”玄武神兽波若的声音在杨真灵识中响起。 杨真心中一动,问道:“你曾在我身上感受过的气息,跟它可有分别?” “有少许分别,但波若能肯定,那是同一个邪恶所散发的气息,只是你体内当初那气息要弱小许多。” 波若的答案让杨真心神大震,自从失去乾坤印,他就完全与那神秘存在失去了感应,难道这人间界某些不为人知的地方,真的封印了远古可怕存在? “大巫哥哥,那些秃头不是很厉害吗,怎么都让邪魔打上山门了?”蹲坐在杨真身边的巫灵儿捧着下巴,一双灵动的大眼不断转动。 多年过去,这丫头虽然早就成年,修为也是巫门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者,但性子却一如往昔。 “大巫,我们恐怕要小心行事,不可贸然进山,天佛寺上下数千和尚,个个修持纯阳佛力,他们都对付不了的邪魔,我们恐怕也很难对付。”说话的是黑巫头领蚩越,这一次前来追随杨真的正是他与巫灵儿。 众人耳中响起卢麒铿锵有力的声音“既然来了,岂有退缩之理。” “就懂匹夫之勇,怪不得你鹿谷都给人家灭了。”巫灵儿红菱小嘴撇了撇不屑道。 卢麒狂狮一般怒气冲天,但他目光落在巫灵儿可爱的脸蛋上时,却没了脾气,对杨真笑了笑“这小姑娘说的没错,师妹她无法继承后羿族的神功,鹿谷其实已经不复存在了。” “生生造化,云起云灭,凭卢兄的本事开山立派也非难事,何须自苦自责。”杨真知道卢麒之所以跟随他,就是为了寻找一点寄托。 在数次叫山都没有动静后,玄武神兽在杨真的命令下,载着百多人一头走进了云顶半山,闯入护山禁制中。 出乎意料之外,天佛寺净土一路禁制支离破碎,凭借玄武神兽天生挪移遁术,轻松就闯入了最内层天地。 入目情形,尽是满目疮痍。 错落在山体上,上百座寺庙古刹都在山峰不断的震颤中开始崩坏,数千和尚分布在四个广场,布成佛门伏魔大阵。 盘旋飞舞的佛光,竟在不断从地脉深处上冲的一丝丝墨紫魔气冲击下摇摇欲坠,虚空如潮,梵音起落跌宕。 “阿弥陀佛,老衲珈蓝院普难,不知众位施主如何闯入我天佛寺?”说话的老和尚一脸菊皮,满脸愁苦,身形佝偻,谁也想不到是大名鼎鼎的天佛寺菩提院主普难大师。 他瞧着杨真等人目光有些不好看,毕竟天佛寺与巫门一向关系不佳。 “太古天魔出世,我等前来相助,大师当不会拒绝吧。”杨真命玄武降落在一块平整的广场角落,远处阵中的和尚无一注意这边,都在诵经念咒,竭力维持法阵。 普难低眉沉默片刻,忽然抬头,双目精光四射“若老衲没有看错,诸位当是云梦大泽的贵客,大言主持有言,若是本寺抵挡不住,再请诸位出手不迟,请恕老衲怠慢了” “菩提院何在?”杨真不耐烦地打断,都火烧眉毛了,这些和尚还死要面子。 普难不知杨真何意,便为他指了方向。 “老和尚,这不是你天佛寺的事,是整个天下的事。”杨真说罢,玄武神兽已经悬空而起,掉头朝半山另一个方向冲去。 普难唱了一声佛号,没有留难,摇了摇头,身形一阵模糊消失了,原来他现身的竟是法相。 第6-10章 第六章魔相 在菩提院广场中心位置,一群身披月白袈裟的和尚,众星拱月地围着数名百年老僧,所诵念佛经化作漫天佛力经文法咒,随着大阵冲天汇聚到金顶,与其它三院所结法力集合到一起,共同抵挡龙脉邪力。 不断有支撑不住的僧人被替换出阵,眼看阵外的候补僧人已经告竭,而大地的震动却越来越频繁,一次比一次爆发更猛烈。 “普济大师,普济大师”听到杨真阵外召唤,不多时,一名年轻和尚跃出阵来。 “杨施主别来无恙。”已经初具宝相的灵宝和尚,有些赧然地对杨真笑了笑,对面前出现的巨大玄武丝毫没有惊容。 杨真笑言道:“百里外就瞧见云顶山魔煞冲天,杨某人是来凑热闹的,灵宝不会不欢迎吧?” 灵宝浓眉扬了扬,竖掌道:“杨施主修为臻入绝顶,天佛寺镇压妖魔出世,若是鄙寺抵挡不住,再请大巫出手。” 就在灵宝与杨真说话间,云顶山猛震了一下,四面八方房屋寺庙崩塌声不断响起,惊呼惨叫连绵,山间迸裂出一条条地缝,煞气冲霄,地面天空电蛇飞窜,金顶外的煞气更浓郁了。 广场上坐镇法阵中的僧人纷纷喷血重挫,个个神色萎顿不堪,佛力梵音气势陷入了低谷。 杨真对蚩越点了点头,蚩越领头祭出巫幡,大声令下,百名巫门精英就地围绕玄武,就布起了“天巫引神阵” 此阵乃杨真七年前从天巫道中取精华所传,引大地煞气召神雷降世,万物生灵辟易,且布阵人数越多,威力越大,无有穷尽。 灵宝和尚见杨真不经天佛寺允许就擅自动手,却无力阻止,最后对杨真苦笑一下,退回了本阵。 百幡盘旋飞舞,巫力结阵,引动此时大地源源不绝钻出的地煞,在天空迅速凝结出漩涡状的、黑白相间的煞云,粗大的青绿妖电密集如万蛇聚集,在百幡之间来回流窜,形成越来越庞大的电蛇洪流。 菩提院距离云顶山半里开外的金顶,蛋壳状的佛光越来越弱,四面天际汇入的佛力也越来越难以维持。 原本浓厚金光如水流一般,如今仅仅剩下薄薄一层金红佛光,内里一团漆黑无尽疯狂涌动的魔气不断挣扎,眼看就要从地裂的穴口冲出。 “这地煞得天时顺地利,天巫引神阵威力恐怕比预计的要强上几倍。”杨真面上绽出一丝笑意,见到法阵如此威力,心中也有了底气。 轰!三人团抱一般粗大的雷电闪电从天空劈下,直轰击在佛力压制最薄弱的所在方位,几乎无视佛阵法罩,直击在魔气团上。 刹那间,彷佛亿万厉鬼鬼哭狼嚎,魔音灌脑,那魔气团大大地缩入了地穴许多。 受到激励,天佛寺四相伏魔阵也士气大振,梵音高亢起来,佛力大涨。 杨真摸着下巴寻思:这太古天魔怎么也是远古神人等级,就算寻常仙人都不给他放在眼里,绝不会是区区凡间法阵就能压制的。 只有两个可能,在长期封印中实力大为下降,或者穿越三界间隙耗费法力过大。 只是不管哪个可能,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传说中太古天魔元神不灭,若重新在人间界聚集魔相真身,凡间修真界手段如何抵挡? 他身兼昆仑玄门道法、巫门古传天巫术两门修真界绝顶法门,若修到极致,虽不敢说称雄修真界,但足以列入绝顶高手之列,即使面对魔尊向隐,又或龙胤这样的怪胎也能不相上下。 或许也只有通过乾坤印所悟空间之力,才能对那天魔有所威胁? 如此想着,天巫引神阵又降下几道神威,在佛阵的包夹下,魔气团全面被压制到了地穴中,鬼哭狼嚎声也渐渐收敛。 就在天佛寺跟杨真一方大松一口气时,一阵几乎让人心脏停顿的压力横空出世,天地陡然一暗。 不好!杨真福至心灵,巫力运转,空间之力在他身外构筑了一层前所未有的结界,顿时那无所不至的压力潮水般消退。 然而,天佛寺数千僧人,以及百名巫师,彷佛刹那间都被抽空了力气,明明体内法力尚有盈余,却无法发挥,时间似乎已经停顿了。 这一念之间,近乎过了千百年,所有人眼前一盲,火山喷发一般,一团比墨水还深的狰狞魔气从金顶喷发了出来。 天地冲撞,四相伏魔阵瞬间毁于一旦,于斯回应,数千僧人内腑皆彷佛被巨石拍了一记,成团萎顿歪倒。 百名巫师在无以为继之时,玄武悄无声息地发动神兽护体神通,将所有人护持起来。 那团魔气,一朝脱困,彷佛一滴墨汁入了清水,极速在空气中膨胀起来,张牙舞爪,似有千百头洪荒怪兽在其中搏斗狂呼,要将千万年来在封印中的苦闷、愤怒、仇恨发泄出来,比之前强烈了千百倍的鬼哭狼嚎,呼啸在云顶山,方圆百里的万物生灵都在其覆盖下,发自心灵的战栗、恐惧。 “继续攻击,攻击!”蚩越缓过气来,对麾下狂呼猛喝。 也许是巨大的危机感触发了潜力,天巫引神阵降下的神威再次加强了许多,天空青炽的光芒劈过,彷若重拳轰在了水面上,将魔气搅乱成了一团,那慑人的黑色瞬间黯淡了不少。 杨真心中那一丝侥幸尚未生根,那团魔气几个呼吸间就重新收缩,凝聚成一团深黑无垠的存在,四面八方的光热似乎都给它吞噬掉了。 又一道神威降下,一只漆黑如墨的大手从魔团中伸出,单手托天之势,魔手被击散,那道神威也给化解了个干净。 就在这时,云顶山四方,七八个巨大的金身法相,放射着万丈光芒升空而起,天佛寺要拼命了。 天佛寺珈蓝院、菩提院、伏魔院、大日院的四大院主普难、普济、普净、普性,主持大言,还有三名长老,个个积聚数百年法力,祭出了佛门至高神通罗汉金身法相。 一个个字经文凝成无边佛门神通,飞向那团渐渐凝聚成*人形怪物的魔头,形成围剿。 同时,菩提院普济大师的压箱法宝,地藏钵“嗡嗡”飞撞而去,炽热的佛力照射上了魔头本相。 极是令其厌恶的佛力让魔头一声厉嚎,他已经生出三头六臂,高有十丈,比起那些丈许的天佛寺法相雄伟许多。 积聚着佛门纯阳至高法力的字咒文,佛宝梵力,击入魔头体内,彷佛沸水入了积雪,仅仅融了一个魔力空洞,很快魔头就重新将空洞填补如初。 这时巫门又准备好了一道神威降下,这次魔头主动反击了。 只见一团魔气在魔头手上变幻形态,先是斧子,后是战戟,电光石火间最后变成了一剑,黑芒破空一闪,巨大的神雷已经被漆黑的剑气吞噬湮灭,只剩下少许电光缠绕剑身。 接下来,四面飞来的字咒,被似缓实快的黑剑一剑一个扑灭,道道剑光残痕所经之处虚空破碎,充满强大的吞噬力,地藏钵被击得漫天乱飞,根本无法罩定魔头本体。 起初剑诀斗转还有些别扭笨拙,随着时间推移,剑诀开始流畅甚至圆转起来。 杨真神念小心翼翼地捕捉着每一瞬息的变化,发现这一幕完全震惊了,那剑诀手法,真的,真的很眼熟,任凭他百般想象,怎么也想不到魔头会他昆仑无上剑诀。 “看箭!”卢麒弹离玄武背壳,神弓力挽,太阳般的刺目锐芒在他手中一闪。 下一刻,魔头身上的变化,让杨真完全陷入了痴呆状态。 只见那魔头一手持剑,剑诀驰骋四周,抵挡天佛寺众僧的攻击,身前两臂却间不容发团团一圈,冰与火两种极端的五行力量,在魔头手中凭空而生。 一个赤白相间的漩涡,刚好将卢麒射出的一箭抵御在冰火之力当中,最后将极阳之力构成的神箭,粉碎成万千精芒散落虚空。 天佛寺众僧虽然发觉有异,却不如杨真这般震撼,他知道,若是乐天在此,看到方才一幕定然会大叫,那是已经从原始殿破空飞升的一阳上人独门绝技“水火同极道” “那个魔头出手,灵儿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对!灵儿一定见过。”巫灵儿缩在杨真身后叽叽咕咕,在她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紧张,彷佛众人是出行游玩一般。 “住手,住手!”杨真喝住了巫门精英的徒劳进攻。 蚩越虽然不若杨真一般清楚原因,但也知这样硬拼毫无用处,只是神威最新一击已经凝成,无法散去。正要轰下,魔头四臂挥舞,两道冰风和火柱纠缠着冲天而起,一举将天巫引神阵击破。 瞬间百名巫师心神受了不小的内创,若非玄武神兽护着,只怕就要受到更可怕的反噬。 巫门一方退下,只剩下天佛寺一方在主攻,八名罗汉法相金身光芒越来越贫弱,他们几乎是凭借苦修数百年的本命元气在拼命了。 白纤情瞧着眉头纠结的杨真,着意提醒道:“为什么不用不死神树试上一试?” 杨真点了点头,纯净无比的生机从他体内弥漫了出来,白皙的点点光珠挥洒虚空,一株青枝散发着五彩光芒出现在他手中。 同一时刻,意识仍旧有些混沌的魔头,正面那个最大的头颅双眼洞射出慑人黑芒,朝杨真望来。 玄武背上光波扭曲一闪,杨真下一刻已经出现在金顶上空,几乎与魔头平视,相距十丈,不死树挥舞间,一道乳汁般的光芒似流水一样从长空散落,星星点点坠落在魔头周身。 在魔头由静转动,挥动一剑横斩杨真腰部,将接近的刹那,整个剑光所及虚空都碎裂成了无数块,这种唯有修真界散仙才有能力的洞虚神通,竟让魔头随手拈来。 杨真周身波纹律动,就消失在碎裂空间的黑色剑气中,出现在魔头另一侧。 一阵夺人心魄的惨叫从魔头喉咙中喷出,魔头本相魔体彷佛高山化雪一般在溶解,点点墨汁从他身上流淌洒落虚空,体型转瞬缩小了一成。 更古怪的是,他那种吞噬光芒的黑色淡了不少,隐约有些灰质光芒在体表涌动,不时闪现一点明亮的锐芒,似乎要冲撞出体表,转瞬又给湮没掉。 不经意间,那魔头最大一颗头颅面目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张让杨真触目惊心的面孔,那面目虽然因魔化改变了许多,但仍旧足以让杨真作出判别。 一阵强大的压迫感袭来,杨真全力发动身法,在空中带出一道道波纹残痕,背后一柄黑剑总是能破开层层虚空,斩向他的本体所在方位。 魔头闪烁不定的魔瞳渐渐有了焦点,口中惊心动魄的嘶吼不断,强横的魔相让天佛寺的围攻跟挠痒痒一般,唯有杨真利用不死树不时发动的反击,才让魔头戒惧不已。 魔头越追越紧,杨真连续发动破虚之法、苍茫万象法两大绝技,尽管每次都能分秒不差、生死瞬间地避开魔头夺命斩杀,但法力消耗却是相当大,每次撕裂空间发动遁法都要损失掉将近半成的法力,若非领悟渐深,根本无力连续使用空间之力。 这时,他想到了体内所拥有的、唯一一件可超脱五行之外的天魄神兵。 他张口一吐,一道黑色闪电几乎没有时间间隙就刺穿了魔头,一声惨嚎让杨真顿时振奋起来,看来这天魔分身并非无懈可击。 天魄神兵化作一道道黑色闪电,来回穿刺魔头,一点点磨掉他无上魔力本源。 “嗷嗷”魔头被彻底激怒了,他体内彷佛万兽奔腾,外相不断变化,三个头颅中比较小的两个竟缩回脖子,只留下一头;六臂也变成了两臂,躯体缩小到了三丈,显得更趋凝实,黑得像个无底洞。 与此同时,一直苦忍的天佛寺终于祭出了压箱底的佛宝,一只散发着青铜色光芒的古铜钟,光芒万丈的升至云顶山金顶,祭出神器的人是天佛寺主持大言。 杨真发现变化,下意识的退出里许之外,趁机脱离变化中的魔头,天魄神兵也回到了他身边,他瞧着原本琥珀色的剑身变黑了许多,黑色闪电威力更大,似乎是吸收了魔头体内的精纯魔力。 “那是东皇钟!”半山此时已无力应战的僧人纷纷引颈仰望。 这件传说中的神器,威名甚至在昆仑昊天宝镜、打神鞭、太一九龙神火罩等神器之上。 杨真自然也从众僧的反应中得知了真相,心中暗骂这些和尚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到这关头才肯用神器。 他自然不知道天佛寺主持的苦衷。 东皇钟天佛寺得到以后,历代无人能完全参透掌握其神力,能发挥其威力十之一二就不错了,数年前上京城面世,也是事关重大才请出神器,若非绝境,天佛寺根本不会考虑动用它。 一声沉闷的金钟声响彻方圆百里,清淡而悠远,不论是喜是怒是悲还是伤,所有听到那声音的人,几乎情绪都变得古井不波,静若止水。 不过其真正的威力,却在它的攻击目标身上。 刚刚再一次变身完成的魔头,身外方圆数十丈天地彷佛水波荡漾,完全扭曲起来,青铜色的光芒平平淡淡,却无形中镇压了魔头本相。 一直在巨大压力中的云顶山上下,顿时传来一阵压抑的欢呼声,四相伏魔阵运转了数日,众僧纵是轮换也疲惫不堪,此时一松懈,一些年轻僧人当头就倒下呼呼熟睡起来。 杨真却没有这么乐观,他心中的危机感在天魔分身出世后,一直有增无减。 那种来自心灵深处的危机感,出现在四面八方,不仅仅是眼前。 不过他现在最想知道,这个神似一阳师伯祖,且会水火同极道的魔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然,神智一直不甚清楚的魔头,自然不会告诉他。 “轰!”就在这时,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在东皇钟笼罩的空间中炸开了,瞬间猛烈的冲击,在方圆百里瞬间掀起了狂猛无比的罡风。 杨真六感甚至失去了片刻,回过神来的时候,东皇钟已被弹飞到高空。 天魔分身脱困了。 连神器的空间禁制封锁都无法压制的魔头,不愧是太古天魔。 杨真只见一团浮游不定的魔气从金顶冲了下去,在云顶山满山肆虐,狂舞的魔焰不断吞噬湮没一些脚步慢些的僧人。 精血、舍利子被吞噬一空,连皮囊都化作了飞灰;更有一些远处沾染了魔气的僧人,当场魔化,有的发狂对同门发动疯狂攻击,有的干脆就疯掉,完全失去了意识。 大言率领四大院主和众长老追击在后,不断发动本相进行袭击,却不敢靠近几分,东皇钟慢悠悠地重新受到控制,也开始飞回继续压制魔头。 那些魔化的僧人,在众多高僧一再挽救无效后,予以了灭绝处理。 不过就这短短半炷香火之间,已经有数百名天佛寺弟子遭了毒手,方才发动禁法自爆的魔头,损失的元气很快补充了回来。 杨真慌忙招呼玄武波若将巫门精英带得远远的,脱离云顶山。 东皇钟再次开启了神音界,魔头本相这次虽然没有被锁定,但却从狂暴中摆脱出来。 魔头对天佛寺和尚下手前一念之间的摇摆和犹豫,被早有定见的杨真再次窥探到了,若这个魔头真是一阳师伯祖魔化所变,那么之前的三头六臂又说明什么,他不是飞升了么,为什么会重新在这里出现? 无数疑问一个扣上一个,让杨真百思不得其解。 想到这里,他破空一闪,出现在漫天佛宝飞舞的魔头外圈,对为首的天佛寺主持道:“大言主持,这魔头乃太古天魔分身,从三界间隙破界沿龙脉而来,寻常手段无法消灭他,只能先行将他引离云顶山,否则他会越来越强。” 刚收回东皇钟正在调息的大言主持闻言:“杨施主不远万里助我天佛寺于水火,老衲代鄙寺感激不尽,只是若杨施主引走这天魔分身,恐怕受难的就是九州岛黎民,我等如何安心坐视?” 杨真听得一阵胸闷,险些没把鼻子气歪,这些迂腐的老和尚倒是悲天怜人,只是却没有想过任由这魔头肆虐,只怕天佛寺满门上下都保不住几个。 那魔头吞噬这偌大一寺的无数高手本命精元后,只怕会成长到一个更可怕的境地。 “这天魔既是分身,就不只一个,他们最终必定会融合为一体,在这之前,找到他们的弱点,才有机会消灭他们,不过眼下贵寺东皇钟也仅仅是勉强能压制一二,大言主持不心疼门中弟子性命,杨某人可看着于心不忍呢。” 杨真诛心之言,给大言主持血淋淋的伤口上再撒了一把盐,佛门一向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若轻易任这魔头从天佛寺脱困离去,将来在修真界他们如何自处? 两人说话间,魔头再次突破了众僧的围攻,一名奋勇阻击的老僧避之不及给魔焰沾了上身,他在张望了四周一眼后,一掌拍在脑门上,颓然横尸广场,化作一滩黑色脓液。 霎时,师兄、师叔四周传来一阵悲愤的嘶喊。 普济大师法相再次破体而出,同时再度祭出地藏钵。 钵体转动,法相结印虚化数尊,死死将行动快逾闪电的魔头锁缠在一定范围内,阻止他屠掠。 此时普济的法相呈现白炽状态,已经在透支本命元气。 以一串罗汉珠护体的灵宝和尚,不知从哪里飘了出来,万分焦急地对大言主持道:“师伯祖,既然杨施主有把握,何妨一试,师父他快支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狰狞发狂的魔头浑身魔气大涨,手中黑剑再出,缓缓撕开虚空“铛!”正面斩上地藏钵,一道白亮的光线在钵体上闪过,地藏钵已分裂成两块。 普济大师法相剧烈震荡了一下,虚化的法相纷纷破碎,只剩下本相,但光芒已黯淡了许多。 “老衲与你拼了!”普济无路可退;一退,将有更多的同门受劫,他的法相彷佛金汤般融化,凝成一道金光万丈的字咒,徐徐旋转。 “枯心伏魔咒!”大日院主惊呼,几乎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师父” 守护在普济本体旁的灵宝痛哭出声,一直在他头顶转动的六道伏魔珠转动着,法力随之急剧波动。 以本命元气燃烧的伏魔真雷化作一片艳红的梵火,印入了魔头胸膛正中,瞬间就将魔头小半个身躯汽化一空。 布阵在四周数十名天佛寺高手齐声诵佛,一股深切悲壮之音已然弥漫开来。 第七章转机 正欲发动东皇钟趁机击杀魔头的大言主持,却惊骇的发现魔头躯体疯狂蠕动,很快就恢复了本相的完整,尖啸着扑向群僧。 “杨施主最好将其引向东海,免得祸延中原,老衲等定当设法周全,为杨施主解难。”大言主持再也顾不得颜面,接受了杨真要求。 杨真微微颔首,一个闪身穿入几个用罗汉金身发动神通的新阵,与魔头直接照面。 感受到杨真刻意释放的蓬勃生机,彷佛馋猫见了腥鱼,魔头当即抛弃其它对手,回扑了上来。 几座罗汉金身法相分错开来,趁机打出了几件威力极大的金刚杵和伏魔念珠。 魔头在穿出间隙突往杨真退路同时,挥手打出一条飞天蟒蛇般的魔雾,缠上了这几件佛门梵火闪耀的法宝,几乎就是片刻之间,那几件法宝就与原主人失去了联系,被污浊成了漆黑状,击落在地。 众僧见了齐齐大苦,方才还对佛门涅盘真火攻击吃了大亏的魔头,转眼就施出了对付佛宝的可怕手段,失去了性命交修的佛宝,几名高僧元神都受了重创。 杨真的天魄神兵再次打出,青龙和白虎两只天魄奔腾着钻出了魔头体内,来回出入,魔头双瞳邪芒闪烁,口中咆哮,浑身躯体涌动着直扑向他挑衅的虫子。 连续数日拉锯恶战,云顶山天佛寺众僧已经耗尽了最后一口心气,这日魔头突破一战,天佛寺损失将近三成有生力量,这是他们建寺数千年来从未有过的打击。 大言主持在夜空中率领几名院主和长老,遥遥目送杨真与魔头在云顶山外溜圈,还有那只体型巨大的玄武神兽,彷佛孤岛一般徐徐离山。 无尽疲惫涌入众僧内心的同时,一种濒临无底黑暗深渊的无力感,也深深笼罩着全寺上下。 曾几何时,可比玄门圣道的天佛寺,竟成了需要别人救援的对象。 一名刚失去本命法宝的老僧,彷佛一夜苍老数十年,他喃喃道:“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云顶山洞府护山法阵支离破碎,呜咽的山风从山外刮来,浅淡的夜色之中,众僧淄衣鼓舞,远近除了呻吟痛苦叫唤声,就只有那老僧重复的呓语。 “除了主持手中东皇钟这样的神器,也许本寺大藏经典所载‘转生净火’,能对魔头有所威胁。” 承载毕生修为的法相破灭,菩提院普济大师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此刻他正躺在爱徒的怀中,声音极是虚弱,随时会断去。 “普济,不要说话了。”大言掌心托上了普济背心,一股精纯的法力,令其即将枯萎的心脉启动了少许生机。 众僧围拢过来,主持大言叹息道:“东皇钟本座尚不能得心应手,难以发挥威力,至于那轮回涅火,且不说那如何难修,本寺最近一个两世传人百年前就失去联系,未曾归来。” “灵宝。”普济轻唤了一声,他目光落在泣不成声的爱徒身上,晦暗的目光亮了少许。 普济干枯的手掌,轻轻抚了一下灵宝裎亮的光头,对他道:“痴儿,你轮回三世,今世至今前识未开,为师受你师祖所托在这一世引渡于你,为防你受前因所惑,为师一直隐瞒了你的身世。” 一根枯枝般的食指轻轻点在灵宝眉心,唵、嘛、呢、叭、咪、吽,佛家六字真言,轮流轰击在灵宝心海,沉沦寂灭后,良久,灵宝重新睁开了眼,彷佛沉睡千万年终于醒来,沧桑和纯净两种极端相反的东西,同时出现在他身上,交替展现、融会。 他是灵宝,也不再是灵宝。 阿弥陀佛,众僧齐齐诵念佛号,拥有轮回修为的佛门弟子,在佛门自古被视作珍宝,灵宝前世业力被唤醒,修为将迅速突飞猛进到一个无法言喻的高度,在整个修真界也将是奇迹。 普济贪恋不舍地最后瞧了灵宝一眼,手软软垂了下去,整个人瞬间灰败。 灵宝彷佛立地顿悟一般,放下师父的尸体,带头念起了往生咒,他平静的目光中,蕴含着晶莹的波光,难以言喻的智能光芒闪烁其中。 很快整个云顶山都弥漫起了低沉压抑的咒念,为亡去同门超度。 大言主持脱下身上的袈裟覆在普济身上,抚平那双犹自未合拢的眼睛,对一旁一身月白的年轻僧人道:“灵宝既业力初醒,在山上苦修再无意义,本座许你率领本寺四院精英三百前往昆仑,应这场天下之劫。” “是,主持。”灵宝双掌合十,目光挪向杨真远去的深空,浮现一丝担忧。 大言主持与众僧默然交换一下眼色,又道:“杨施主有上古神通,不死树护体当自保无虞,待你业力圆满,修得轮回涅火,自然可以替本寺在这场浩劫尽一份大慈大悲之力。” 众僧再诵佛号,云顶山天空煞气散去大半,远方深空却已了无人踪。 南下千里,天魄神兵再回到杨真手中的时候,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件玄色神兵,充满吞噬性和侵蚀性的阴性魔力,甚至两头神兽天魄也染上了魔性。 若非神兵不在五行,他根本不敢收之回体。 在离开云顶山不久,杨真就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主导这具天魔分身的动向,其似乎隐约有明确的去向。 他所能做的就是一路不断予以骚扰袭击,不时祭出不死神树对其进行一次洗礼,观察其变化,寻其弱点。 在日出之前,他发现居然来到了罗浮山地界,这里距云顶山有数千里之遥,更令他震惊的是,这里同样遭遇了天佛寺境遇。 漫天墨紫煞气翻滚成团,遁甲宗山腹法宝激斗声连绵不绝。 天魔分身似乎被吸引了注意力,痴痴呆呆的,杨真心中一动,施展天巫秘术“撼神**”一声声形成千百次激荡迷音灌入了天魔神府。 天魔混沌的凶眼一阵异芒乱闪后,暗红的瞳孔明亮起来,专注地盯着眼前人。 杨真趁热打铁,祭出不死树,降下充满生机的甘霖,乳白的神光洒落天魔分身,他眼瞳闪了一下没有回避,一阵莫可名状的光芒流转在天魔身上,魔头身上竟出现了那么一丝仙气。 “我,我不,我,不,不周山” 就在杨真惊喜过望的时候,天魔分身瞳孔红芒骤闪,他暴吼一声,双臂捧着硕大的头颅拼命摇晃起来,脖子上更有两颗小脑袋挣扎着欲破体涌出成型。 他究竟想说什么,跟不周山又有什么关系? 杨真说不尽的失望之下趁机脱离了魔头,与玄武以及巫门大队靠近,静观变化。 他对遁甲宗没有什么好感,可以说双方仇怨不小,此时此刻的遭遇,让杨真不得不怀疑,中土其它地方、仙山洞府,是否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形,昆仑山是否安好? “你不要命了!” 白纤情愤怒的声音传来,与此相对的巫灵儿却高呼“大巫哥哥好厉害。” 杨真哭笑不得之余,再次对巫门作了最新指令,命令蚩越分派一批人手去打探中土各地的最新境况,面对天魔人多并不管用。 就在这时,彷佛来自九幽魔域的嚎叫从罗浮山洞府传上九天,几乎同时,滞留在天外的魔头也随之纵声呼应,魔音入耳,天地间几乎所有生灵体内,似乎都有着亿万只蚂蚁在爬动,那份难受无法言喻。 遁甲宗内原本屠戮正欢的魔头,冲天而出,卷着滚滚魔云,迎着形似一阳上人的魔头扑了过来,双方不断嚎叫,似乎在挑衅对方。 杨真立时吩咐数名精干的巫师进入遁甲宗洞天查探,他与玄武神兽,还有卢麒等人留在了距两大魔头数里外之地。 两个魔头一见面没有其它,迎头就滚抱厮杀成一团,状若洪荒怪兽,嘴咬、爪撕,无所不用其极,两个天魔分身战得日月无光,包裹在浓浓魔云当中。 杨真一边观战,一边苦苦思索昆仑和巫门经典中,对魔中真魔,天魔的描述,除了一些神器有克制之效,另外就是玄女门有秘技可对天魔造成威胁,左右寻思,都不是他所具备的能力。 天魄神兵从他口中喷出,一道若隐若现的黑色电芒就横亘在身前,自从沾染了天地至阴魔力,神兵虽依旧受他控制,但与两头神兽天魄的沟通却不如以往了。 若妖皇所言无误,他这柄神兵已经是女娲族秘法的顶峰,在归墟七年当中,他曾苦研炼器很长时间,虽不敢说宗师级高手,但他相信自己所掌握的巫门心炼之术,绝不在当世之下。 当初那太古天魔闯入人间界作乱,最终所受惩罚,也不过是被封印人间界之外间隙之中,也许要收拾这东西恐怕要从封印着手,当年是三件古神器造就九州岛结界,那么空间之力也许对这天魔有制约效用。 最关键是,从天佛寺出来的魔头,似乎与一阳师伯祖有关,若真是飞升的师伯祖所魔化的魔头,是否还有可拯救的可能? 无数荒谬的念头在杨真脑袋里一一转过,却无一可付诸实施。 无意识发泄下,手上空间之力凝聚将天魄神兵吸入其中,忽然手中一震,神兵内一个角落里产生了强大的吸力,杨真刚转化出来的空间之力,转瞬就给卷入了其中。 补天石! 女娲补天石,杨真如梦方醒,他神念清晰无误的捕捉着这块不属于凡间界的神物动静。 随着空间之力的输入,天魄神兵开始流转着绚烂的七彩光芒,神兵上原本浮游的黑色光芒渐渐被净化,剑器看上去宛若一泓流动的清水。 “大巫哥哥,这件飞剑好奇怪啊,灵儿觉得它是活的,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不会是神器吧?”片刻也安静不下来的巫灵儿,探头探脑缩在杨真一旁,一惊又一咋。 “也许我有办法克制天魔了。”杨真停止了转化空间之力,果然神兵内的补天石不再吸取他的法力,他拨了一下巫灵儿满头的小辫“这都要拜你巫门的补天石所赐。” “大巫哥哥,难道你不是巫门的人。”巫灵儿板起了脸,小嘴噘得老高。 “大巫,巫后跟门中长老都在等候您尽快前往巫岛正式完成祭礼。” 蚩越也对杨真的失言大为不满,这些年来杨真所作所为,无一不合巫门之意,巫门各脉已是万众归心。 如今巫门势力已经达到了数千年来的顶峰,就算蚩越这等心高气傲的人,也是心甘情愿的奉杨真为主。 杨真环顾四周,在玄武背上数十名巫师殷殷冀望的神情一览而尽,他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起,已经获得了这群阴森森的巫族人拥戴。 一阳化身的魔头与新生魔头交战仍旧在持续当中,方圆数十里虚空魔焰狂炽,嘶吼声此起彼落,不知不觉中,战场已经渐渐偏离罗浮山极远。 玄武神兽且退且挪移中,已经到了罗浮山上空,这里的惨状比天佛寺有过之而不及,洞府的地脉暴乱,让遁甲宗大名鼎鼎的飞来峰已经毁于一旦,无数秀美的南方胜景只剩下断壁残垣。 十来道金光从地面升起,三道玄芒在前引度,杨真神念探去,十二个丈许高的金甲力士,包围着几名踏剑道士迅速接近,那其中一名年轻修士正是旧识左清河。 为首一人身负七柄真剑,形若孔雀开屏,此人装束独特,杨真一眼就判断出其身分。 “原来是大巫不远万里而来,遁甲宗无心有礼了。” 见遁甲宗来人冷峻淡漠,杨真也不与对方客气“罗浮山掌门真人可好,不知杨某人可有幸当面一会?” 遁甲宗几人彼此相顾一眼,后方的左清河脚踩玉扇上前了少许,对杨真一揖道:“邪魔出世,掌门师伯英勇奋战,不幸遇难,而今家师无心真人暂摄掌门之位。” 杨真点点头表示明白,他又问道:“日前昆仑昊天令不知贵宗可有收到?” 无心真人对杨真一个后辈摆出如此格调极是不满,淡然应道:“鄙门自然收到,若是本门抽得空闲,定当按时赴约。” 杨真油然一笑,大袖一拂,转身就走,空留一句“妖魔俱现,谁也不能独善其身,望无心掌门好自为之。” 遁甲宗诸人脸色顿时无比难看,对方分明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左清河目送那玄武神兽浩浩荡荡破云远去,忿然道:“师父,这小子一朝得志,就不把我遁甲宗放在眼里了,若非魔头出世,我遁甲宗金甲力士定要给他们一个好看。” “蠢材!” 无心真人心恨自己弟子为何比人家的弟子差上那么远,原本在他眼中可堪造就的左清河,一比之下黯然失色“巫门如今在中土势力仅次于昆仑,这小子若没有点真材实料,如何能收得巫门,何况他师父如今是昆仑掌门” 他说着,不觉间一身冷汗冒了出来,忽然觉得今日有些冒失。 “师父,那魔头怎么办,好像还没跑远,正在跟什么东西打斗。”左清河见师父情绪不高,赶紧撇开了话题。 “我遁甲宗今日一战死伤不轻,金甲力士虽不畏魔气,但也奈何伤不得那魔头,那魔物来历蹊跷,怎会从地底钻出来,且听巫门的说法,那东西从云顶山也跑了一个出来,看来这天下是真的要乱了。” 左清河趁机献计道:“师父,这可是我遁甲宗的机会啊,今日魔头是自己跑了,那天佛寺可不一样,听说是死了上千个和尚,此消彼长,我遁甲宗休管他天下事,等天下战定,我遁甲宗那时候保住元气,就算比不过昆仑,也不会比中南太一差多少吧。” 无心真人摆摆手:“回去,洞府重新修葺,布置阵法可不是轻松的事,昆仑那边改日就由徒儿你去一趟。” “是,师父。”左清河顿时一脸苦相。 无心真人冷哼道:“别愁眉苦脸,我遁甲宗不畏人前,也不可屈居人后,为师自会让你带最强的金甲力士前去,好教修真界晓得我遁甲宗绝非徒有虚名。” “徒儿知道了。”左清河驾着宝扇,一边扭头回望,嘀咕道:“那姓杨的真不要命了,还敢去找那魔头的霉头。” 杨真重新把目光盯上天魔,哪里知道左清河的腹诽,天诛和不死树,已经成了他凭仗,就算敌不过那魔头,也能克制他。 “罗浮山出来的是双头魔。”蚩越紧跟着大叫“他们竟然在互相吞噬。” “射那双头的两个头,不要让他们融合!”杨真惊喝了一声。 卢麒取弓发动神箭术一气呵成,两道让深黑夜空骤亮的箭芒,瞬间洞穿了那双头魔的头颅,紧跟着连珠箭接连射出,箭箭命中。 一直在杨真身边甘当小女人的白纤情,也耐不住寂寞出手了,燎原的狐火将大片魔障烧灼出片片空洞,两魔浑身魔火与狐火纠缠在一起,让两魔其痛欲狂。 玄武神兽波若发动拿手绝技声波攻击,四大神兽各具特色天赋的音攻之技,由玄武发动顿时掀起海啸一般的威力,让依旧不肯放弃吞噬对方的两魔,双双被封锁在空气之中,犹若溺水一般。 双头魔受到连番打击,被刺激得暴怒如狂,团身甩开了缠在身上的魔头,四臂双腿大张,两个头颅各自狂叫嘶吼,面目不住变化凝实渐渐化作了两人。 杨真更惊得无以复加,从罗浮山地脉中逃出的魔头,竟跟两个强大无比的散仙重迭在了一起,那两个大头虽然扭曲变形,分明正是海外双仙童大和童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诛在他满脑子震惊中破空而去,补天石得到杨真空间之力,似乎拥有了原本该有的神石之能,天魄神兵变成一柄巨剑破开空间,将两个魔头洞穿到一起。 再次魔音贯脑,这次众人有了准备,依旧浑身气血沸腾,几有走火入魔的错觉。 骤然间,天诛一股强大的吸摄感应传来,杨真迅速转化空间之力填补补天石的索求。此时绚烂到极致、纯净到极致的彩色光芒,缓缓而稳定地将遮天蔽日的魔气消融一空。 一炷香后,两个灰白色魔头,在神兵剑体上只剩下半个躯体挣扎不休,试图抗拒补天石的吸摄。 杨真自从突破至返虚境界,凭借多罗神丹,法力抵达太虚顶峰后,首次感受法力枯竭的感觉,天地元气补充的速度,远远赶不上神兵的消耗。 幸好天魄神兵操控权重新回到手中,杨真在众巫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召回了天诛。 此时神兵完全变得漆黑如墨,黑洞洞地吞噬着光芒,上面却又闪烁着纯净的彩芒,诡异非常。 众人望着这件悬在头顶的巨大黑剑,彷佛作梦一般,难以置信那两头天佛寺和遁甲宗集满门之力都无法收拾的魔头,就这么给收拾了。 过了好片刻,玄武背上才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其中尤以巫灵儿最为雀跃。 杨真忽然喷血坐倒,引来一片惊呼,他撑开白纤情的搀扶,摆手道:“不妨事,若这就是天魔分身,就算还有三五个,我也有把握来一个收一个,我们走。” “去哪里?”蚩越问。 “云梦大泽。”杨真坚定道。 离开罗浮山三日后,杨真就在云梦大泽圣地巫岛,在巫后和两名长老的主持下,正式接掌了巫门,名正言顺的坐上了大巫宝座。 原本按巫后的计划,打算广邀修真界各道前来观礼,却被杨真一口拒绝。 就算如此,巫岛的仪式也出动了巫门隐藏数千年的力量,得知巫门真正实力的杨真,也不禁胆寒,看来修真界各道都有着自己的保命之法。 不出意外,在云梦大泽也出了一个魔头,只不过侥幸的是,碰巧在那沉没的南离岛出世。 那里曾是火凤妖仙的洞府,这次出世的魔头要比之前两个弱了不少,杨真在身边一众好手鼎力支持下,并没有耗费太大工夫,就将魔头封印到了天魄神兵内。 这样的发现,杨真已经麻木了,那魔头生前竟是三名数年内飞升的修真界前辈混生,只是神识已完全混沌,难以交流,比起偶尔清醒的一阳上人和童氏兄弟差了太多。 在离开昆仑山的第七日,杨真实在拗不过固执的巫族人,在巫后提供的巫族精英中,挑选了一百八十人上路。 昆仑同盟大会即将召开,他不管如何都要回去一趟。 同时,他派往中土各地的探子已经陆续回报,九州岛有三十六处仙山福地有魔头出世,十数个小的散修宗门覆灭。 中南太一、姑射剑派、龙门剑派、五老峰都传出伤亡惨重,昆仑派因圣宗出手及时,将魔头赶走,是玄门大派中损失最小的门派。 此外,海外也传来消息,有七八个魔头同样被发现,有一些小洞天也惨遭覆灭,蓬莱通天阁有神器翻天印及水上奇阵,损失尚未可知。 这些魔头不仅在出世之地大肆扫荡,同类之间万里之外也会找上去自相残杀,吞噬合并。 且魔头来去千里瞬息,修真界只能大致知道这些越来越少,但却越来越强的魔头下落。 没有克制之法前,断然不敢再轻易出手。 更有甚者,为数不少的宗门闭关不出,修为稍弱的弟子完全被禁足,门中若一定要出行,必定是结伙成团。 与此同时,北方妖兽横行越发恶劣,南下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大量游牧部族遭遇血腥屠杀,然而修真界此刻已经完全顾不上许多,只能派遣少许力量,象征性的扫荡那些势弱的妖兽。 总的算计开来,修真界这一次被魔头出世至少折损了三成实力,面对未明的局面,形势相当不妙。 第八章弒魔 同盟大会的召开,给了修真界一个团结一致的机会,几乎所有大小宗门都无法再置身事外。 这一日正是月中圆月之时,近百大小宗门和无数散修,浩浩荡荡赶赴昆仑山。 杨真也在这个时候赶了回来。 同盟大会,巫门作为修真界如今的巨头,自然不可弱了威风,杨真将带出来的精英全数交给蚩越,让他代为参加大会,一方面他不想出现在那种场合,另一方面他从姬香仙子那里得到了更重要的消息。 在王母峰外,昔日灵性十足的巨树,因杨真抽走不死神树本源枯萎黯淡,且在峰峦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血红炽热煞气,彷佛火烧云一般。 在灵池外,杨真与姬香师徒、白纤情,一起看着两株神树本源,还有沐浴在池内灵光中的血红凤凰。 姬香叹息道:“火凤血脉天性与魔性相克,万魔不侵,不过沾染了太古魔气,依旧被转化成了暴虐的血凤,灵智失之七八,若非神树神性护体,她恐怕也不会这么安静,南离妖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罢。” “难道一阳师伯祖他们就没有希望了?” 杨真祭出了天诛,送入灵池一起沐浴在两株神树交缠的灵光核心处,原本有些震颤的神兵缓缓安静下来,那休眠中的血凤也轻颤了一下翅膀,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姬香美丽无瑕的面孔浮现一丝浅浅无奈“太古天魔乃开天之时所孕育,连三清圣贤都无法彻底将其消灭,尽管如今这魔头实力不足那时万一,但魔性仍在,任何生灵一旦沾染,就无可回避的成魔。” 萧清儿脸色发白地嗔了杨真一眼,暗责他大胆,就在那么一刹那,白纤情和姬香都递给了杨真一个无法言喻的古怪笑意,说不出什么意味。 同时跟这三个女人在一起,本就浑身不自在的杨真,霎时彷佛万针扎身。 姬香身分所在,知道适可而止,她道:“也许是上天安排,青龙白虎都给炼成天魄,还拥有女娲留下的补天石,这些充满天生神性的存在,可以一定程度压制魔性。” “青龙,那东西原本是一头青蛟,恐怕算不上龙族。”杨真笑道。 “不然。”姬香摇头“别忘了女娲族秘法炼制后,青蛟本命已经给净化了血脉,有补天石滋养,称它为神兽也算不上错。再且你身边还有一头全盛时期的成年玄武神兽,若非具备这些条件,你那天魄神兵也无法封印三个魔化的散仙。” “这么说来,对付余下那些出世的天魔分身,也该有把握了?”杨真大喜道。 “我总觉得这些都不是太古天魔的本尊,他们只是释放出来搅乱人间界的魔头分身,也许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我有一点无法理解,他们明明飞升了,为何会给太古天魔魔化?”杨真恨恨道。 姬香沉吟了一阵,道:“最近七年数十人未临劫就飞升,原始殿本身的秘密,我们就未尽可知,飞升之秘也许只有上界的存在才能明白其理。 “九州岛结界终结前,飞升之人要首先突破它,也许在这一层突破的阻碍,导致突破三界间隙,进入天界前,给太古天魔抓住机会拦住了飞升的完成。” “一元师祖恐怕”杨真想到了什么,却没有说完。 “连南离妖仙都逃不过那天魔手段,一元只怕也在劫难逃。”姬香微微颔首“你当下最紧要的是聚齐越多神兽越好,并设法发挥它们的最大威力,虽然远古记载中并不完整,但传说神兽之间有神秘的联系,可发挥意想不到的威力。” “我们还有一头火麒麟的元神,不知道算不算,那小子在海外,算着也该回来了。”杨真说着,目光已经落到了灵池内的血凤身上。 姬香顿时察觉了杨真的意图,她笑着道:“南离妖仙如今尽管魔气压制住了,但神智丧失大半,眼下紧要关头,日后她若能恢复本识,想必也能理解我们所为。” 白纤情插口道:“若是聚齐四大神兽,我狐族传说有一套牵引秘法,可让四大神兽布上一套神阵,至于有多大神通则未可言之,毕竟只有在远古洪荒时代找到四大神兽才不算什么难事。” 杨真一脸苦笑:“看来我真是劳碌命。” 姬香没好气地睨了杨真一眼“本座已让七宝妙树恢复了元气,当可重现双神树之力,对邪魔有一定的牵制能力,到时候本座就跟着你当个小兵,也能助你一臂之力了。” 杨真有些担心道:“在不周山妖皇还没有动静,若他们趁火打劫,恐怕才真的有难了。” 姬香摇头道:“不要小看你师父,此次同盟大会虽不敢说万众一心,但聚集的力量,就算比不上当年玉鼎真人领袖群伦的时候,也不会相差太远。” 这时,一道青光闯入了洞府,青鸟远远吊着嗓门飞来,大嚷道:“香香,本鸟回来了,累死本鸟了,本鸟要百年桃,一颗不行,要两颗” 青鸟的牢骚还没完,就给香气四溢的两个王母桃堵住了鸟嘴。 妖兽已经集群进入了雍州,直取中南地界,通州、青州也有不少妖兽群闯入,计划不如变化快,青鸟带来的消息,让修真界同盟与会都无法再安静下去。 万魔出世,让修真界都暂且放弃了对凡间界的关注,孰料妖兽却开始大举进袭。 同盟大会在太昊峰昊天广场举行,云台林立,烟霞流转,在天下危急的状况下,昆仑派排场依旧不小。 大会一早上进行了两个时辰,依旧进展不大,双方围绕天魔出世和妖族孰轻孰重争执不休。 午休时候,某个人到场拿出一瓶东西后,整个会场都沸腾了,几乎所有人都险些忘了自己所为何来。 这个人自然是现下得意洋洋的神农门门主蓝山老叟,这个老家伙吊足了所有人胃口,这才施施然宣告了对手中仅有的四枚多罗神丹的处置。 当这老儿把装有四粒神丹的玉瓶,交到昆仑掌门萧云忘手中的刹那,全场无数双渴望的目光射了过去。 原本从容安坐主席台上的萧云忘,首次有了巨大的压力,他不敢擅专,与附近几位修真界耆老商讨起来。 两袖清风一甩,推拒了萧云忘的邀请,蓝山老叟一个人缩到台下角落东瞧西瞧,他肩膀忽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杨真。 “老鬼,你这回可得意了。” 看到这张可憎的笑脸,蓝山老叟恶狠狠道:“臭小子,老子哪里有你威风,那些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家伙见到你,都要低头老实叫一声大巫,我这个孤家寡人哪里比得了。” 听到蓝山老叟夸张的说法,杨真揽住蓝山老叟肩膀道:“看你油光满面,就知道你过得有多滋润了,孤家寡人有孤家寡人的好,这不,没人要求你去斩妖除魔。” 蓝山一想也觉得有理,呵呵捻着胡须道:“过些时候,再炼制两件法宝,就准备渡劫,去见天上的祖宗。”说着他猛一跺足“可惜,可惜啊,老夫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一个可以继承衣钵的徒儿,走不得,走不得。” 杨真见状大笑“难怪我说你老儿吃了一颗神丹,应该不只现在的境界,看来你神农门还有压制修为的诀窍啊。” 蓝山老叟撇嘴道:“这等法门有何稀奇,五老峰那神鸦老儿也会,说起来他跟老夫一个心病,如若不然他早从你昆仑原始殿走了。” “走,现在恐怕轻易走不得了。”杨真意味深长道。 蓝山老叟皱着眉头正要说话,这时中央云台上,传来了萧云忘清朗的声音:“适才萧某与神鸦上人等诸位前辈商讨有了结果,这多罗神丹虽是至宝,但值目前修真界的局面,本座决定从今日仙府中各道年轻一辈挑选神丹所有者。” “这里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号年轻人,怎么分啊。”下面顿时有人起了哄。 “静一静。”萧云忘挥手压下了下面的喧嚣“本座还有话没说完,为了让神丹发挥最大的作用,我们将从百年内修入元婴期的年轻一辈中,挑选所得者。” 话音一落,下面安静了许多,只有少数角落仍旧躁动不已,能在百年内修入元婴期,本身就是各脉极为了不得的天才人物。 神鸦上人这时也提议道:“老夫在修真界也算薄有几分面子,就厚着老脸提名几人,场下元婴期之辈皆可以向提名之人挑战,最后决出四名神丹拥有者,诸位同道以为如何?” 如此省时有效的建议,又是修真界元老所倡议,谁会不识趣的反对? 很快昆仑派楚胜衣、中南太一掌门真人的得意弟子赵启英,当先被点了出来,当天佛寺灵宝和尚被点到的时候,出了点意外,灵宝表示了拒绝。 众多修真界大老在关键时候也不想佛门置身事外,亦是不肯松口,在杨真偷偷找了灵宝说了几句后,灵宝终是点头应了下来,于是第三个提名有了。 接着第四个最终落到巫门蚩越头上,原本有人提名杨真,给杨真笑着拒绝了,以他如今的身分也不好意思跟后辈争夺,何况他身上还余有一粒神丹尚未分配,于是改推荐了麾下的头号大将蚩越。 以如今杨真的面子,他的推荐,自然不会有人反对。 比试已经在广场角落四个临时搭建的擂台展开,在云台进行的同盟大会,萧云忘一脸惋惜地对紫干真人道:“凭乐天修为获得一个名额当无问题,可惜你这徒儿至今未归。” 紫干摇头道:“身手越强,责任越大,依老夫自私的想法,这小子已经够皮了,若他再吃了这多罗神丹,只怕会骑到老夫头上来。” 附近诸人听到紫干的自我解嘲,纷纷大笑。 神鸦上人也无不叹息道:“如今修真界危难关头,但年轻后辈一个个都不含糊,一个强过一个,云忘那徒儿就且不说了,老夫如今都看不透他,也不知他怎么修炼的,只怕已经冲入了太虚极境,休说年轻一辈,就算我辈之中恐怕也能排得上位置。” 他目光找到太一掌门魏元君,再赞叹道:“赵启英这小子也是不可多得,如此年龄突入分神境界,恐怕也只有紫干那个弟子能比了。” 附近越来越多关注的视线,神鸦上人意犹未尽点评道:“天佛寺那小和尚也是区区数年不见,法力虽不见得多强,但境界竟然已经深不见底,最为古怪。” 闻言众人也纷纷点头,这小和尚虽然很早就声名在外,不过这次现世,众人居然从这不足三十龄的年轻和尚身上,发现了饱经沧桑的气质,但其旺盛的生机气息,分明是一个年轻人。 修真界四处告急,却没有把紧张气氛带入同盟大会,玄门中人首要修心,故此谁也不肯在这样的时候丢了身分。 然而一直托庇在昆仑门下的灵霄三子空桑子、空道子、空空子却耐不住了,这三个老道是灵霄派成功逃脱妖皇毒手的人,无时不刻想着为师门复仇。 空桑子起身发言道:“诸位同道,妖族大举入侵九州岛,占据不周山,如今妖族大部尚未越洋进入九州岛,我等切不可错失良机啊。” “空桑子道兄,稍安毋躁。” 神鸦上人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天魔一夜之间从九州岛地脉暴出,这究竟是魔道的阴谋,还是其它缘故,我等尚未落到实处,实不宜贸然与妖族开战,那不周山尚未完全成形,我等夺了它也毫无用处。” “放屁!”脾气一向暴躁的空道子拍案而起,他终是忍不住慢腾腾的同盟大会“你五老峰孤家寡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灵霄派满门皆灭,独余我三子苟活”说着老泪纵横,再说不下去。 空空子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拱手一周道:“在下师兄失礼,不过相信神鸦上人也应该能够谅解一二。”他顿了一顿,跟着提高了声线:“在此我空空子代表灵霄派发话,修真界谁家能替我灵霄派复仇,除掉那妖皇,我灵霄派的崆峒印就赠送于他。” 会场四下顿时一片哗然,众人这才知晓这件消失修真界已久的神器,竟然落在灵霄派手中,有些人当场就叫嚣起来,一派不把一代妖皇放在眼里的样子。 更多的人在观望,但也蠢蠢欲动,要知道一件神器足以让一个门派从无至有,壮大屹立修真界。 “区区一件神器就乱了阵脚,一件神器能抵得住整个修真界的安危,一件神器就可以化解我修真界浩劫?”萧云忘句句诛心,目光扫视会场,数百修士彷佛瞬间给浇了一盆冰水,清醒了几分。 空空子阴阳怪气道:“昆仑仙府固若金汤,自然不把妖族的威胁放在眼里,听说连昆仑山地脉出世的魔头都给收服了,我灵霄派如今光棍一条,自然不同。” 他这话一说,场下还真有一些修士目光怪异起来。 空道子更振袖高呼道:“若尔等不愿助我师兄弟,我空道子马上赶去不周山,在万妖面前发动秘术,引动天劫,死了就不提,若是飞升成了,去天界再回来,到时再给尔等好看。” 受空道子所激,空桑子与空空子相顾一眼,各自颔首,一起壮烈道:“我灵霄三子一向共同进退,我三个修为低微,若一起发动秘术,定能引动大天劫,死了也要让妖族付出代价。” 会场一阵窒息,所有人面面相觑,诸人明白这三老儿修为在虚境上下,若说有秘术直接引动天劫也未必不可能。 此时在广场角落的比斗已经接近了尾声,差不多四五场都很快决了胜负,后面的人有自知之明纷纷放弃比试,(一路看小说。,)四个提名人选竟全数保留了名额,毫无争议的取得了多罗神丹,这一切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不管是否有资格在同盟大会列席,上千名修士目光全都集中在了会场。 这时中南太一掌门魏元君站了出来,打圆场道:“三位心情魏某可以理解,若是三位想复仇须从长计议,若三位想飞升天界,只要修为够了,这昆仑原始殿不是一直为修真界同道敞开的么?” 空桑子三人彼此相顾一眼,一起哈哈狂笑起来,让全场不明所以,空道子答道:“看来你们都还蒙在鼓里,那原始殿自九州岛结界消失后就完全没了作用,吾等想飞升,万全之路在不周山。” 此事连昆仑派自身也不甚清楚,毕竟九州岛结界关闭不到半月,会场顿时炸开了锅。 原本因为有一个原始殿的存在,故此众人对那尚未成形的不周山并不热衷,且有妖族霸占,任哪一宗门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一来,不周山地位陡升,再非鸡肋。 当然相形之下,昆仑派在众人眼中的价值要大大降低了。 “原来你小子早就知道了。”同盟大会进行中一直安分异常的蓝山老叟忽然大叫道,他的话同时也在异静的会场丢下一颗惊雷。 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让杨真如坐针毡,他起身面向上席,指着空桑子等人位置:“我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他们所知道的一些,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都共同了解一点,九州岛结界关闭后,已经带来了一系列恶果,更有一点,你们所有人都不知道” 被杨真的绕口令兜得晕忽忽的与会修士,待脑袋转过弯来,都竖起了耳朵,等待这个修真界新贵的说辞。 “就算是我等立刻成功渡劫,也未必能顺利飞升天界,因为这七年来从原始殿乃至更早以前成功渡劫飞升的人,都未必飞升成功了。”杨真的一字一句都让全场听了个清楚,但所有人都更胡涂了。 “或许是因为九州岛结界的存在,或许是因为三界间隙封印中的太古天魔存在。” 随着杨真祭出天魄神兵,全场所有人呼吸都要停止了,因为他们感受到了神兵传来的两种极端相克,却又极端强大的气息,尤其内里的阴冷魔气,这个气息几乎让全场都在短短数日内刻骨铭心。 杨真瞑目片刻后,一个虚幻的、呈现灰质的巨**相,从天魄神兵升了起来,几乎整个昆仑派上下都惊呼了起来。 萧云忘等人个个脸色大变,再站不住,个个神情彷佛见了鬼一般,事前杨真从未对昆仑派,包括师父在内的人透露过这个内幕。 “一阳,你是一阳,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怎么可能”神鸦上人指着那尊法相,口舌打结。 “老夫从未想过会这样与老朋友、修真界同道再次见面。”一阳上人口齿有些迟钝、含糊,但众人还是听清了“就老夫感知中,至少有六十个同道被太古天魔魔化,成了魔头分身,不过我们都不是他的本尊所寄,他,他在”众人看到他的手指向了北方。 杨真脸色一阵苍白,将脱离补天石会无法压制魔性的一阳上人收了回去。 全场死一般寂静,你眼望我眼。 杨真调息了一阵,又缓缓开口道:“我手中这件神兵,乃当年妖皇以女娲族秘法所炼,有一颗补天石存在,可以暂且压制魔性,目前神兵内还有像一阳前辈这样的存在,比如海外双仙、南离妖仙。” “这样说来,中土仍旧在逃脱中的魔头,都是我等的前辈先贤?”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女子声音,从一座云台传来。 众人望去,原来是一个蒙面女子,光从其身段大约就能估摸到其绝世容光,只是那女子浑身上下似乎都透着妖气,自诩名门正派的修士自然不敢多看。 杨真一早就知晓玄女门派来了瑶姬那个妖女,若非她,回山后他也不必躲在王母峰,不过此时他也无法跟这妖女计较,当下点头道:“大约是这样。” “这些魔魔头是否还有拯救的可能?”神鸦上人肃穆问道。 杨真摇头,会场一片默然,与会大多门派这些年都有门中长辈从原始殿飞升,对于这个问题无法回避,有些对师门长辈感情深厚的后辈,已经黯然神泣,为之神伤。 魏元君道:“这些魔头相信诸位同道都吃过苦头,一阳上人指出天魔本尊在北方,想必是在魔道大本营幽都山。” 杨真摇头否决:“去幽都山又如何,刻下就连九州岛四散的魔头,我等都难以解决,那天魔本尊可怕程度绝非人间界所能抵挡。” 神鸦上人决然挥袖道:“老夫就是拼却了一条老命,也要给一阳老友报此大仇。” 德高望重的神鸦上人表态,场下顿时无数感同身受的修士纷纷振臂高呼,要求打上幽都山,铲除天魔。 至于角落里,空桑子三个师兄弟的臭脸和微弱的反对声,自然无人在意。 第九章收妖 萧云忘清朗低沉的声音,这时响彻全场所有人心中“且听圣宗姬香仙子有何说法,再议不迟。” “妾身正在守候不死与七宝两株神树,请恕本仙子无法与诸位同道见面,妾身能给的建议不多,所知也不会比大巫杨真多上几分,不过可以给修真界同道一些浅见。” 声音竟是从数十里外的王母峰直达,且不抑不扬,彷佛在众人耳边述说一般,在场稍有修为的人都识货,这是一种极高的传音手段,让人不得不对这神秘的圣宗仙子高看了几分。 “如果说,妖族在九州岛的出现是适逢其会,那么天魔的出世也许是命运使然。 “当初上古神人将天魔封印在九州岛结界限之外,是为了保护人间界,如今结界不复存在,相信以神人的算计,定是有彻底铲除天魔的手段留到了千万年后的近日,所以诸位不必惊慌,也不必热血死拼。 “就目前来看,凡间没有手段可以彻底收拾天魔,那么不周山也许就是关键,这个信道一开,若天魔不可抵挡,自有上界处置,妾身言尽于此。 “此外,大巫杨真有克制魔头的手段,所以圣宗在这里号召修真界同道捐弃俗见,与大巫杨真尽心合作。” 仙音袅袅,会场所有修士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圣宗姬香仙子一席话,大大安定了修真界各道纷乱惊惶的心思,心中有了清晰的目标和方向,大会接下来顺利达成同盟协议。 以昊天令为主,成立一支虚境高手为主力阵容的弒魔同盟;以神鸦上人为主,昆仑掌门萧云忘与中南太一魏元君为副,大巫杨真也领了个狗头军师的职位。 其实凭杨真手中的力量,实质地位已经在神鸦上人之上,只是他辈分威望不足以平定修真界桀骜不驯的修士群,所以领了个不伦不类的位置。 此外,还有七支专门对付妖兽的修士队伍,主要由修为精绝的年轻修士组成,目标是斩除闯入中原的妖兽,并监控不周山妖族的动静,随时待命。 所有成员都由修真界各大门派和散修自愿报名参加,统一行动,听从同盟指挥,以飞剑传书保持联络。 日落西沉,一抹血色残阳挂在天际,同盟大会结束,各道分头出发前,都心情沉重,这一去也许就是不归路。 与萧清儿匆匆话别后,杨真带走巫门精英,驾御着玄武开赴大汉腹地,他主动选择任务最艰巨的一路。 这次他带上了牛头人,白纤情则被他留在了王母峰,一是出于周全考虑,二是姬香手中可动用的力量太少,两株神树可在关键时候发挥大用,必定需要强大的保护力量,另外也可以减少妖族与圣宗冲突的可能,还有一个杨真潜意识中的念头,自然不足为外人道。 此外,卢麒则因为不放心在姑射山的师妹,单人匹马赶赴了青州。 顺怒江东去,沿路展开了拉网式搜寻,百余名巫门精英足以完成方圆千里的覆盖探查,最终目标直取中南地界,路经洛水城也未停留片刻。 一路上并未碰到妖兽,想到这里杨真更加心惊,那些妖兽必定是被操控的,否则凭其野性,断然不会老老实实行动。 不过,最令他奇怪的是,那些魔头似乎一夜间都消失了,大多魔头都在出世地对修真洞府进行一番屠戮后,就远扬而去,似乎对凡间界一点兴趣也欠奉。 有玄武安稳运载,所行不快,跟观光旅游一般,一路欢笑不断。当然更大的原因是从河阳小镇,接了个**岁的小家伙上来。 这孩子别看不大,人却酷酷的,对谁都爱理不理,首次站在个大怪物背上也很快镇静下来,巫灵儿不断逗他,也不能挑起小家伙兴趣。 反倒是长得极吓人的牛头人,能跟小家伙说上几句。 方抵达上京城百里外,冲天的妖魔气息已经传了过来,方位正是大汉国度上京城。 玄武神兽收到命令,几个大挪移后,直接降临了战场,在上京东南城郊,数百头以狼妖群为主的妖兽,正与一群修士激斗不休,不断试图冲入城中。 “波若,去把那些家伙都轰趴下。”杨真提住新收入门下的弟子,正要飞离玄武,灵机一现又补充道:“别都弄死了,这些妖兽都是魔化妖兽,也许还有用处。” “师父,那俺呢?”牛头人提着巨斧急了,这些日子跟昆仑弟子切磋可把他憋坏了,又不能下重手,以力量取胜的他,经常在中土修士狡诈的剑诀面前吃苦头。 杨真二话不说,一脚把牛头人踹下了玄武,牛头人嗷嗷几个翻滚踩着妖气团,扑了下去。 “糟了。”杨真抓起了小徒弟,这才想起,下面那些人会不会跟牛头人先战到一起。 不过他刚冒起这个顾虑,下面已经有人在跟他打招呼了,一个人骑着一个浑身冒火的家伙冲了上来。 “他是火人,他是火人。”寡言少语的卫靖安,忽然在杨真腋下大叫起来。 杨真脚下一动,一朵方圆数丈的云气生成,小家伙平稳地落了下去,来人这时已经威风凛凛地来到了跟前,一脸兴奋。 “乐小子,看起来好不威风嘛。”杨真已经与飞扑上来的卷毛男子重重拥抱了一下。 “师弟,师弟,我在这儿。”下方一个紫色的身影遥遥振臂高呼。杨真同时看到了一个奋勇厮杀在前的孤傲身影,那人只有一只手臂,却在百多名中南山弟子中最为醒目。 “听说你小子威风八面,早想跟你碰面了,想不到你这么大排场,属下随随便便就来了百多个,羡慕死哥哥了。”乐天与杨真勾肩搭背,坐在云朵上,看着下面的战局。有了巫门精英和玄武神兽加入,很快就占据了上风,不断有妖兽被重创,在杨真吩咐后,还有一些妖兽被捕获禁锢。 “咦,这小家伙是谁,你儿子?”乐天终于注意到了杨真身旁正对着他宝贝坐骑火麒麟看的小家伙。 杨真横肘就给了乐天一下:“这是本大巫二弟子。” 乐天怪叫一声,一把将卫靖安拉了过来,大眼对小眼“小家伙快叫师伯,师伯送你礼物。”说着他已经装模作样在身上掏弄起来。 卫靖安摇摇头,手指了指一旁的火麒麟。 “想骑它?”乐天灿烂的笑了。 卫靖安没有说话,眼睛却低瞄向了杨真,这个在他娘亲眼中无所不能的神仙人物,从幻想到一日之间的见证,足以让他产生无数崇拜。 杨真点点头,乐天抓住卫靖安硬逼他叫了声师伯,这才提起小家伙,跃上火麒麟,在冲下去前,他又回头奇怪道:“七年不见,你小子都收两个徒弟了,你大弟子在哪儿?” 杨真笑道:“下面最威猛的那个家伙就是,很好认,别认错了。” 乐天一眼扫下去,最后不可思议地落到正在狂猛挥动巨斧的牛头人身上,他心中泛起了奇异的感觉,吆喝一声驾着火麒麟就猛冲了下去。 杨真自然不会闲着,他肚子里一箩筐对玄门来说算得上阴毒的天巫秘术,一直没有施法对象,如今这些魔化的妖兽正是他绝佳的施展对象。 他落足玄武神兽身边,此时玄武正战在妖兽防线最前沿,它左右两翼是大批巫门弟子,身后有十数头已经被禁锢的妖兽,更后方数里外就是上京城高耸的城墙和飘扬的旌旗。 杨真先挑了头丑恶的三头犬,用神念将其内外查了个遍,最后锁定妖兽内丹和神窍内的元神,神念分出一丝丝,毫不费力地就渗入了妖兽元神。 一阵凶恶狂暴的魔化气息扑了上来,只是面对杨真强韧的神念无疑是螳臂挡车,那一丝神念就在三头犬神府内化出一道符箓。 一股邪诡的气息,让已经被禁锢金丹的三头犬疯狂挣扎起来,最后那道巫符烙上了那微小的绿色元神,就此元神上面多了个灰色咒文。 杨真挥手解除三头犬的内丹禁制,此时三头犬虽仍旧是凶光四射,但在杨真面前却乖巧若家养小狗一般,摇头摆尾,三个狗头滴着黏糊糊的液体,恶心地想蹭上去。 头一次就成功了,出乎杨真的意料,虽然耗费心神不少,不过有了一次经验,他把目光盯往前方战场上更多的妖兽,一道命令下去,要抓活的,虽然难度大了不少,但巫师们依旧不屈不挠的执行,何况有玄武神兽在此,不断施压神兽威压,抓捕过程事半功倍。 当然一些过于残暴桀骜的强大妖兽,只能击杀了事。 蚩越神出鬼没地来到杨真一旁,禀告道:“大巫,这群妖兽背后有人控制,我已经摸到他大概的方位。” 杨真神色一喜,他再望向那群喷刀吐火的凶恶妖兽,顿时觉得可爱了许多。 两个时辰后,杨真身后已经跟了一支参差不齐的妖兽队伍,且在渐渐壮大,让附近中南山修士干瞪眼。 最后在暗中照拂的天狗老道窜了出来,围着玄武神兽,还有那一群被收服的妖兽转来转去,对杨真一个劲儿的老弟老弟,热乎异常,最后才巴巴地问杨真,收了这些妖兽做什么。 杨真呵呵笑了笑,平指西北。 天狗老道话也没多说,便将中南山这班年轻弟子交给他,任他调遣。 在日落前,杨真已经与刚收的小弟子、乐天、萧月儿等人在上京大街上漫步了,随行的还有刚刚升任上京城守的武令候。 至于冷锋一个人孤独地待在城头,哪里也没有去。 “金,你不在意屠杀你的同类,那些狼妖兽,虎妖兽”乐天跟牛头人一马当先,当然牛头人进城前已经让杨真施加了幻术,否则如何能入城。 牛头人巨掌拍在乐天肩上,痛得他龇牙咧嘴,牛头人咧嘴乐呵呵道:“那些妖兽不过是妖族最低等没有灵智的蠢物,在归墟通常是肉族的肉族。” 乐天却不识趣地追问:“我可看见你一斧头把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家伙砍成对半,难道那不是你同族?” 牛头人双瞳一红,喷着鼻息,撞开乐天,大步在前,嘴里骂骂咧咧道:“那东西根本就不是我的同族,牛跟伟大的牛头族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也似乎是在对所有人讲。 跟武令候并肩而行的杨真,传音告诫了乐天两句,回头就看见,牵在萧月儿手中的卫靖安虽仍旧是安安静静,但目光却骨碌碌转来转去。 巫灵儿左奔右转,不时在一些大胆开着的小店里买些小零碎和小食献宝,不过那些东西多半最终都挂在一旁一只长了六个耳朵的可怜猴子身上,只露出个大头来。 “这上京的人胆子不小,竟然还有人敢开门就市?”杨真有些奇怪。 武令候笑着解释道:“中南山的高人早就封锁了城北、城东和城西,那些妖兽出现连声音都越不过城墙,听说是布置了仙家法阵,再说了中南山的人经常闹出动静,京城的人都习惯了。” 走了没多久,杨真忽然听见后面传来小徒弟的叫骂声“放开我!放开我!”一个穿着老土的老头,正抓着卫靖安上下摸来捏去,不住啧啧称奇,脸放红光,极其猥琐。 “蓝山老头,你不是在昆仑给同盟炼什么百灵丹么,怎么这么快就出山送丹来了。” 蓝山老头仍旧两眼放光,丝毫不理杨真,他一把抢过附近一个摊贩贩卖的拨浪鼓,拿在卫靖安脸前,叮咚拨转来去,诱惑道:“小家伙,叫什么,你要跟老爷爷走,老爷爷给你做更漂亮的东西。 “不要,好,爷爷给你糖果,不,是灵丹什么,还是不要好,实话说罢,老夫是神仙中人,人称丹王之王,你入得老夫门下,修得长生大道,成仙成圣也不无可能” 杨真一把拉过小家伙,毫不留情的扑灭了蓝山老叟的希望“去,去,去,你个老东西挖墙脚挖到我头上了,郑重介绍一下,这是杨某人开山二弟子。” “这小子是你的徒弟?”蓝山老叟脸顿时拉长了,跟杨真混熟后,这老头越来越没个正经样。 “我八年前就预定了小家伙,我眼光不错吧?”杨真不无得意道,卫靖安当初被妖物入体再治好后,服食了杨真留下的灵丹,慢慢改造了体质,兼且先天秉赋确实超人一等,自然成了良材美质。 “让给老头子行不行,你看我老头子都快入土了,就行行好,当可怜老子好了。”蓝山老叟忝着脸,装起了可怜。 “没门,你神农门修炼法诀虽然不错,但杨某人的随便扔一套出来也不比你神农门的差。”杨真毫不买帐,徒弟可不是说转让就转让的。 “蓝山老鬼,你那套炼丹的东西不如传了我吧,乐某保证给你发扬光大,将来乐某大弟子就你神农门徒孙,怎样?”乐天不知何时又哄好了生气暴走的牛头人,一人一牛兜了过来。 “就你这活蹦乱跳的性子,能炼好丹才怪。”蓝山老叟蔑视地摇了摇头。 “说得没错,乐天这只野猴子要能静下心来炼丹,本姑奶奶跟他姓,他炼丹十次七次走火,三次炸丹炉。”与巫灵儿携手从胭脂店里出来的萧月儿,毫不留情的嘲笑道。 乐天气得吹鼻子瞪眼,憋得说不出话来。 杨真目光流转在乐天跟萧月儿身上,似乎发觉了一些东西,不由露出笑意,萧月儿这个鬼灵精,一下子就给他看得脸红了起来,别过头去,不敢再看杨真,只顾跟巫灵儿说话。 “大巫,那小子自尽了。”一身漆黑的蚩越忽然出现在杨真身后。 “不必查了,继续寻找妖兽群,越多越好。”杨真顿了一顿“对了,那批受控的妖兽群去向继续追踪。” “杨小子,不如我跟你打个商量,这小家伙你跟我共有,将来是神农门弟子,也是你巫门弟子如何?” “为什么不是昆仑弟子?”乐天奇道。 杨真摸摸鼻子,总不能说自己被逐出师门,不肯再回头吧,他对蓝山老叟的提议已经意动,便点头道:“也不是不可以,若你不怕我占你便宜,那小家伙可以学你的丹术,别的还是学我的好。 “其实我还有个更好的提议,我代你挖掘徒弟,只要你不嫌弃狐人、狮人、牛头人这些奇奇怪怪的种族就行,归墟部落天资绝高的徒弟多的是。” 蓝山老叟仰天长叹,最后目光落定身旁定定看着他的小家伙。 他头一眼看到这个小孩,就认定其绝佳的秉性:专注执着、冷静大胆,不但是修真不二之选,更是与他神农门订做的人选。 杨真却不管那么多,抓住乐天,附耳就问:“你跟月儿怎么回事?” 乐天一直皮厚无比的脸一下子就红到脖子根了,他拉着杨真走到一边“你可别跟你的剑仙师父乱嚼舌头,师叔他老人家如今是昆仑掌门,咱可怕给人抓着小辫子的。” “你们鬼鬼祟祟在说什么?”萧月儿粉脸红红地站到两人身后。 “我们在说,师姐似乎有心上人了。”杨真回头调笑道。 萧月儿杏眼一翻,狠狠一脚就跺了下去。 杨真啊地惨叫了一声,一旁乐天却跳着脚原地打转纳闷:“明明是我的脚给萧大小姐踩了,你喊个什么劲儿?” “我不是被踩了”杨真艰难地从背上抓了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下来,丢在脚下“我是给这东西咬了。”原来是一只紫貂。 “活该!”萧月儿叉腰道:“这是你当年送姐姐的礼物,这小东西如今跟了我。” 杨真这才认了出来,恍然间已经许多年过去了,当年上山的一幕幕犹在眼前翻滚。 连续七八日,杨真率领的队伍,接连收编了在雍州活动的十多批妖兽群,最后越界捞到了青州,在他麾下精英的协助下,被他直接间接强行收服元神的妖兽,已经达到五六千头。 那些妖兽纷纷被下了指令,前往一个方向,一个地方,那就是燕辽交界的不周山。 其余六支巡守扫荡妖兽的队伍,先后在各自地界边缘碰头,欲效法杨真所为,却不得其门而入,那精微诡异的巫术,若非巫门心法,断然无法传授。 纵是如此,妖兽席卷北地至少带来了数十万人的死伤,草原部落消失无数,黑河流域也有无数城镇和村庄给毁灭的惨不忍睹。 修真人纵然已脱离世俗七情,但面对这些残酷的血肉伤亡,无法不伤痛感念于心,后期对于妖兽的处理,渐渐屠杀多了起来,只有少数强横的妖兽给予以秘术收服。 在妖兽已经越来越少的情况下,杨真决定收兵,赶回昆仑山休整,看看弒魔同盟北进究竟有没有进展,最近抓妖兽玩得不亦乐乎,他都几乎忘记了天魔这个天大的威胁存在。 玉霄峰,这一日终于聚齐了上下,不仅如此还多了一些客人。 师父忙碌不在,师娘仙逝,身为大师兄的伯云亭主持起了家务,看到那么多师弟师妹归来,满面春风。 趁着闹腾一个段落后,杨真叫过乐天来到回廊角落,摸出了怀里一块玉瓶交到他手中“这颗多罗神丹是天佛寺灵宝和尚争取来的,本该属于你,拿好了。” 乐天愣了一下,手中的小瓶子彷佛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别那么感动的样子,我早用过一颗,若你不要,恐怕百年内休想赶上我了。” “为什么要给我,而不是冷锋、伯云亭,又或者是萧清儿、月儿?”乐天双目闪动着奇异的光芒。 “清儿她有了,冷师兄少了一臂,我不希望他再有事,月儿”杨真摊了摊手“我实在没有了。” “就这么个理由?”乐天依旧不肯相信。 “若你送给月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杨真转过身去,乐天并没有发现他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十章汝仙人 在另一个角落,萧清儿也递了个玉瓶交到一脸迷糊的萧月儿手中。 眼疾手快的萧月儿一下子就拔开了瓶塞,一股难以言喻的灵气和香味就弥漫了出来,令她完全陶醉了。 “这是你杨师弟让我给你的多罗神丹,可不要告诉别人,是他偷偷从蓝山前辈那里得来的。“萧清儿柔声吩咐道。 “多罗神丹。“萧月儿傻眼了,她虽然听说了前阵子昆仑同盟大会发生的事,但从没指望自己有机会染指这东西,她怎也不会想到,从姐姐手里会得到这个修真人梦寐以求的宝贝。 “姐姐,那,那你呢?“萧月儿前些年离开昆仑,随乐天等一起前往海外,除了凤岚的去世给了她太大的打击之外,不能不说与早年和萧清儿的矛盾有一定关系,她潜意识中一直要跟姐姐一争高下。 “姐姐也有份。“萧清儿轻轻按了一下妹妹的手,转出阁楼前,回头道:“月儿,别忘了,一会一起去看看娘亲。“ “知道了。“萧月儿张了张嘴,人都不在视线了,才低声回答,她并不傻,心中疑云越来越大,她拔脚就追了上去,不料却与迎面走来的乐天撞了个满怀。 “你个冒失鬼,赶着投胎啊,大师兄的六味汤还没有做好呢。“眼尖的萧月儿正要错身而过,赫然发现了乐天手中拿着一模一样的玉瓶“怎么你也有?“ 乐天摸了摸后脑勺,浑身奇痒难耐一般纳闷道:“这多罗神丹,难道成大路货了吗本来,本来我是想送给你的“他已经从萧月儿手中那残留的气息,辨别出了同样神丹的存在。“我才不稀罕你的我这是姐姐,不是杨师弟送的。“萧月儿说话有些磕磕绊绊,接踵而至的冲击已经让她有些眩晕了。 “杨小子,他敢骗我,他可是说我这是仅余的一颗。“乐天咬牙恨恨道,但他心里泛起奇怪的感觉,刚才杨真的话似乎隐藏了什么。 萧月儿目光迷乱,看看乐天手中的瓶子,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突然跺足道:“杨小子在搞什么鬼。“ 在饭厅内,杨真截住了萧清儿,盯了她许久,问道:“为什么?“ 萧清儿抬起头来,目光异常清亮、温柔,她微笑着答道:“小时候,有什么好东西,我这个做姐姐的总是让着月儿,我一生中唯一一次就夺去了她拜在王母峰的机会,?一“ 杨真打断道:“所以你想弥补她,对不对?“ 萧清儿缓缓摇头“我已经失去了娘亲,我不想再失去妹妹,没有多罗神丹,我还有你。“ “姐姐“萧月儿出现在门庭,此时已是泪水盈眶。 “开饭了,开饭了,俺饿死了。“牛头人对饭厅的气氛恍然未觉,直扑向了餐盘堆满的峨桌。见到从后庭端来食器的伯云亭,牛头人一脸热情地对这个他极有好感的宽厚人族道:“大师伯,俺听师父说,你做的菜最好吃了。“他回头对默不作声入座的卫靖安道:“小师弟,你还小,正长块头呢,来,这块肘子给你。“ 卫靖安对着碗里弥漫着草药香味的肘子吞了一下口水,见到师父点头,这才开始埋头大嚼起来 “慢来,慢来,还有。“伯云亭笑眯了眼,对于这两个师侄,哪怕其中一个是异族,他都是抱着乐观其成的态度。 整个按桌很快成了牛头人一个人的天下,其它人只是随意动了一下碗筷,更多是说笑,听杨真说着归墟的故事,但桌面上却有一股淡淡的、久违的温馨。 他们知道,这样的机会不常有,也许不再有。 然而,这一切在一个人出现后就完全打破了,当白纤情突然出现,牛头人一声师娘的称呼叫出来以后,整个饭厅都窒住了,只有牛头人和小卫靖安没有察觉到异样。 反倒是当事人萧清儿若无其事地安排招呼白纤情入席。 靠着墙壁的乐天摸着鼻子,嘀咕道:“杨真小子果然不同凡响,居然脚踏两条船,我乐天上次只是跟通天阁一个丫头多聊了几句,月儿丫头就半个月没理我“ “你不闭嘴,没人当你哑巴。“萧月儿怒拍了乐天一巴掌。 “杨真,你出来。“一向老好人的伯云亭脸色异常难看。 “看起来,姐姐我来的不是时候。“白纤情刚入席又站了起来,萧清儿也跟着起身,一屋子你眼望我眼。 而杨真听到大师兄那一声大喝,浑身都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跟了出去。 圣宗秘密管道,迅速从归墟取得了惊人的消息,原来在妖族地界也出现了魔头,并且一团散沙的妖族损失惨重,一些沽染了魔气的妖族带来了巨大的混乱,这也是不周山妖族一直没有动静的原因之一。 此外袱魔同盟从幽都山也探得了一定的成果,强大的魔头气息云集魔域,探测的玄门中人不敢闯入,守候了两日发现魔气越来越强烈后,不得已撤了回来。 在同盟最高秘议后,之前的七支精英队伍重组后,一起向不周山靠近,由圣宗姬香仙子率领,灵霄三子为副帅,而这次加入了杨真的就魔同盟高手一起进发幽都山。 以昆仑掌门萧云忘、中南太一掌门魏元君、五老峰神鸦上人为核心,杨真一人担任先锋,余下皆为修真界一时之豪杰,如手掌打神鞭的紫霞师太、巫门的天驼、黑木二长老、遁甲宗无心真人、姑射剑派落英仙子、龙首道派掌门宁树真人等等。 在幽都山数百里外冰原上,应杨真要求,暂且落足在狂暴的风雪中,等候强援。在杨真举出一块狰狞的黑铁牌不久,通天一片乌云滚滚而来,鬼气冲天。 不明真相者如临大敌,而萧云忘看到杨真脸上的笑容,明白这次所谓的强援是谁。“走卫“杨真身外波纹闪动,下一刻已出现在十里之外,长空之上。 “老鬼,没想到你真来了。“杨真对着一团巨大的鬼云气团笑道。 “鬼爷爷说话算话,何况鬼爷爷我还想爬一爬不周山去天界看看呢。“鬼尊破锣嗓门大吼道,滚雷般的声音传出百里。 萧云忘飘然而至,与鬼尊打上招呼,其余袱魔众却一声不吭跟在后面,与这非正非邪的老鬼打交道,这些玄门中人还是多少有些抹不开面子。 在进入幽都山前,有个陌生的面孔加入了队伍。 此人仅仅与杨真点了个头,就埋入了云层,在前方引路。 此人自然是莫问天,曾经的一歧。他的出现,让杨真瞬间明白了姬香曾对他表示过的暗示,这个让他无比尴尬的存在,事实上一直 在暗中为圣宗乃至修真界做事,只是不为人知。回想在归墟莫问天给予他的鼎力支持,杨真心神不禁一阵震动,若非萧云忘催促,他都忘了赶路。 第二次来到幽都山,心情已截然不同,在无尽的黑暗下,杨真感受着比以往强大了千百倍、气势还不断在攀升的魔气,心中寒气直冒。 原本的七分信心,已经跌落到了谷底。 “小虫子们,你们终于来了。“低沉、傲慢、霸道、雄浑、苍凉,总之无法言喻的魔魅声音,轰击在就魔同盟成员心灵深处。 那声音有些像向魔头的,但感觉上却截然不同,杨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既然来了,还犹豫什么,他回头对众多前辈高手道:“容小子前去一探。“话音刚落,他已经破开虚空,融入黑暗中。眼前一群高矮模样不一,却全数巍然环绕在一团巨大魔气团四周的数十个魔头,见到虚空出来的一个蓝袍人,几乎同时睁开了魔瞳。 杨真浑身难受至极,万魔的威压几乎让他心神完全沉入黑暗,巫功运转后才缓解许多。天魄神兵已经自动出体,似乎感受到了对立的存在,神兵亮起了炫目的光芒。 “去!“瞬间膨胀到十丈的巨剑,一瞬洞穿了最近一个魔头的躯体,那魔头挣扎了一下就给摄入了神兵内,只留下一阵惨烈的哀号。 “小虫子,没用的。“天空中央那团黑洞一般的魔气漫不经心地说. 杨真没有理会那天魔本尊的声音,神兵依旧在一个一个洞穿似乎被某种阵法禁锢在半空的魔头,而他体内的空间之力在飞速消耗。 接连吞噬了十余个魔头后,他已经无力继续,就在体内法力一窒,即将无法维持的时候,背后一道浩然法力涌了进来,跟着传来了师父的声音。 “这些魔头看来是绝佳补品呢。“空气中似乎传来了鬼尊贪婪的声音,一团鬼气已经扑向了其中一个魔头,但转瞬那团鬼气就没入魔头体内,没有一点波澜,鬼尊一惊之下缩了回去。紧跟着十数道身影陆续出现在杨真后方,看到眼前情形都不敢擅自出手。 短短一住香工夫,已经有三十余个魔头被天魄神兵摄入,眼看萧云忘也将不济,莫问天默然替了上来,法力犹胜前者的雄浑。 刹那之间,天地完全陷入了黑暗,庞大的吸引力从那团极速开始团转的魔气传来,四面八方残余的数十个魔头纷纷投入天魔本尊。 杨真等人也不例外,明明是在飞速倒退,与那魔头的距离却非但没有拉大,反而在缩小,诡异到了极点。 莫问天不得不放开杨真,这时一道天外流星从黑暗中亮起,斜斜绕着天魔本尊转了起来,每转一圈,就甩出周边一些,神鸦上人见状有样学样,在一颗颗掌心雷轰出的同时,也开始转圈飞舞。唯有杨真在原地一动未动,他双目已经闭上,身前的天魄神兵彩芒越来越亮,渐渐将他笼罩了起来。 忽然他口中一个“破“字恍若震天神雷炸开。 那天魔本尊竞窒了一下,就那么一下,萧云忘、莫问天等人瞬间凭借极速破空遁了出去。下一刻,山呼海啸般,天魔本尊已经滚转着张开巨大的黑洞口子,将与天魄神兵合为一体的杨真吞噬进去。 很快魔域所有黑暗都消失了,不,是收敛成了一团黑球;可吞噬光芒的黑球,天魔本尊化作乌色遁芒,直指出逃的就魔同盟。 “去不周山!“萧云忘见状狂喝一声,狠心掉头直线划破长空朝西方射去,神鸦上人等也紧随其后。 他们身后一道乌芒似缓实快透逸而行,所经之地,一切生机尽失。 通天的光柱耸立在虚空,接天连地,恰若永恒,是灰暗的云层和地面之间唯一的光明。此时不周山四面八方,漫山遍野都是妖族;天上盘旋的、地面列阵的皆有。 山下对立阵营中,上千名人族修士遥遥驾着仙宝神兵候着,这里不仅有修真界同盟的修士,也有海外仙山的大批队伍,云顶山天佛寺的僧人方阵。 双方似在等待,也似开战的前奏。 龙胤和妖皇高踞山巅通天柱之下。 “也许我们将面临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争。“妖皇似有所觉地望向东方深厚的云层。“这也许是赌博,但我妖族绝不能失去这样的机会。“龙胤声音依旧那么战意盎然。 “来了。“十里外一处山崖上站着两个女人,一身霓裳羽衣的姬香目光却望向西方,那里有两道一长一短的金光掠来,近了,竞然是一大一小两条巨龙。龙族的到来,顿时掀起双方阵地一阵惊天动地的热潮。 但真正高手,都将目光落在了东方那团极速逼近的滚滚黑色飓风,仿佛整个天地都为其带动了。战栗的不仅是大地,而且是所有妖族和人族的心。 十数道在以往看来算得上惊天动地的法宝或法术攻击,不断在那道黑色飓风面前且战且退,不能阻止其分毫。 那是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内组毫无生机的死气,充满暴虐和阴暗,那正是瞬间干万变的天魔本相。 见到这等威势,妖族和人族大军脸色全都变了。 一白一金两道光亮至极的光芒纠缠着冲天而起,那是不死神树和七宝妙树合一所诞生命之光,伏羲琴流水般的清音丝丝渗入黑色飓风,五彩光芒沿着琴声轨迹,释放着强大的生机神气荡漾袭去 操琴的自然是姬香仙子,让人意料不到的是,驾御神树的竞是玄女门的九玄仙子。一黑一白,生与死两道光芒在虚空中冲撞开来,无声无息,却在天地间演绎了万象变化。趁此机会,几乎本能的,人族与妖族双方将所有攻击力量,都投送向那道牢牢占据上风的黑色飓风。 万千法宝和法术,将天地染得一片绚烂多彩,仿佛万雷齐降。 没有人知道此刻那黑色飓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藏身在补天石中抵抗天魔入侵的杨真,眼睁睁看着精心炼化的魔头,一个个纷纷被拉扯出天魄神兵,投入天魔怀抱。 他神念惊恐的发现,在太古天魔的本源中,不只从原始殿飞升的修士,甚至一些久远、数百年、千年,更久远的修士都化身成魔头,他们只剩下生命本源一念,在向杨真拼命传递着什么。连转生机会都丧失的他们,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是怨僧还是其它? 随着传递的消息越多,杨真越恐惧,最后几乎被仇恨和扑面而来的怨僧淹没掉。自从九州岛结界诞生以来的飞升都是骗局? 无数凡间修士只是一个代价高昂的陪葬品? 那个太古天魔原本的真相 来不及知道所有,天魔已经完全吞噬掉一切。 杨真心知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同样藏身在补天石中的玄武神兽、青龙和白虎天魄、南离妖仙,甚至还有从乐天处借来的火麒麟,布成了一个神兽周天大阵,以补天石为核心运转起来。只是大阵全面运转后的结果,却让杨真大出意外,补天石似乎隐藏了什么万千个伟大的生灵在那一刹那完全被抹杀掉,无数意念涌入他的脑海,他整个人仿佛回到了洪荒时代,混沌初开,阴阳立判,无数记忆电光石火的流逝,转眼就是亿万年。 一个被九州岛所有生灵尊为圣贤的存在,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有着阴阳两面的存在,一面充满创造和光明,一面却是阴暗和毁灭。 于是他分裂了自己 不久,他收下了三清,更多的神人弟子。 在外间,所有攻击力量已经到了极致,天魔本尊化身的飓风依旧没有多少变化,地面、空中不断有修士和妖族被吸入吞噬。 就在诸方皆绝望的时候,一道瑰丽无伦的七彩光芒,从天魔本尊化身爆发了出来,天地霎时为之亮了起来。 在那光明之中,一道黑芒抖动了一下,似乎摆脱了束缚,一头冲入数十里外的不周山通天光柱上。下一刻,通天柱剧烈抖动一下,光芒大盛。 而天魔本尊却仿佛染料铺打翻了一般,万千古怪的光芒在体内爆发出来,更似有亿万头怪兽在其体内翻滚不休,鬼哭狼嚎飘扬万里。 就在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在天魔本尊的时候,不周山上空一道灿若星河的金芒闪过。一股庞大的威压降了下来,那是完全不弱于那太古天魔的存在。 仙人!那是仙人,所有人都在欢呼。那仙人抖袖一挥,一道铺天盖地的金光在天际翻滚而过,瞬间荡清了九重天的污浊和黑暗,天魔所化魔障几乎瞬间被蒸发了,只剩下几个黑点在炽热的金芒中慢慢消融。 良久之后,天地间一切都平静下来,只剩下那通天的光柱放射着永恒的光明。那仙人依旧屹立虚空,下方看的仔细的会发现,仙人旁边多了一个黯淡得多的人影,他身形不住波动,似乎两人在说话,不对,似乎是在争吵。 陡然天际一声惊雷响彻寰宇: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天地间刹那连风声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虚空和死寂。 那句在仙人面前爆发的咒骂,是也许只有下方巫门子弟才听懂的方言,胆战心惊的他们,都听出了那句恶毒咒骂来自于谁,只是他们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智勇兼备的大巫会如此失态呢? 天痕全书完 第八章轮回 近了,两人才发现那祭坛中心是一口燃火暗井,整个洞府的幽冥气息,就是从那里弥漫出来的,那是一种充满死亡和蛊惑力的灵力涟漪,令人心中不自觉的发出阵阵莫名悸动。 眼前奇异的景象,令两人望而止步。 “白姐姐她这是”萧月儿紧张的掩住了口。 “那鬼影只怕就是我们见到过的罢?”杨真越来越觉得这里透着诡异。 “不对呀,那是九幽冥火,传说中轮回转世的涅盘之火,怎会出现在这儿?”萧月儿大惊失色道。 杨真仔细瞧去,那团向上飘动的柔柔冥火纯净无垢,如同灵泉一般安恬地舒卷着,没有分毫声息,跟三昧真火外和内燥之性完全不同。 躲在一根石柱后的两人,正待近一些,突然间,祭坛井上那团若有若无的影子,陡然亮了起来,渐渐凝实成形. 一个额高鼻隆、品貌神秀的俊朗中年男子,转眼就飘浮在阴火上,若实还虚的身躯泛着水蓝色光辉,在阴森中竟透着几分神圣。 两人的呼吸不自觉都加重了,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古怪场景。 那男子面容起初还有些呆板,随着目光转动,渐渐也有了神采,最后定在祭坛下的女人身上,再也离不开去. “莫郎,你真的是莫郎吗?”白纤情伸手欲往上爬去,按在台阶上,却仿佛素手触了火炭一般,嘶声缩了回去,祭坛上似蕴藏着无形的杀机。 “情儿,你终是来了。”那神秘男子深深叹息着,一双朦胧的眸子泛着海样深情,脸色变幻,似激动,似痛惜,似无奈,道尽了人世沧桑。 “莫郎,你究竟怎么了,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白纤情心有不甘地再次企图往祭坛爬去,伸出的手陡然冒起了青烟,仿佛在燃烧着生命一般,她苍白的玉容一阵剧烈的扭曲,不由呻吟出声,显是疼痛到了极点。 纵然如此,她依旧坚持着,纤指竭力伸张着,抓向虚空,想要接近祭坛井心的男人。 “不,不要过来!”神秘男子顿失从容,雾霭一般朦胧的身影挣扎着,却被无形的牵引阵力所束缚,始终摆脱不了那口暗井阴火笼罩的方寸天地,他望着白纤情徒劳的努力,神色悲哀无尽。 两人仿佛是那传说中的地府冥河两岸,遥相冀望的痴情男女,咫尺对他们来说,却如同天堑一般难以逾越, “他莫非就是那莫天歌,一歧的父亲?”杨真顿时醒悟过来,惊疑不定地对萧月儿传音问道:“他不是早不在人世了么?” 萧月儿抿着嘴,茫然的摇了摇头。 “龙胤告诉奴你被昆仑刑决了,可奴不相信,奴终于等到了再见莫郎的一天。”白纤情本是妖灵体,是无法哭泣的,可她确确实实在哭泣,一点点白色灵光从她秀媚的脸庞洒下,仿佛萤火虫一般飞逝。 “刑决了?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莫天歌不及解释,却见白纤情又试图冲上祭坛阵圈内,不由大急道:“不,情儿,我脚下这是千年轮回阵,你看到的不过是我残留世间的一缕神识。” 白纤情凛然一颤,手不由自主地收了回来,美眸凄迷,空洞一片,仿佛失去了神智一般茫然。此时,她身上灵光已经黯淡了几分,可见轮回阵的可怕之处。 她呆了片刻后,不能置信地道:“莫郎你在骗奴,你明明还在这世上,奴看见了,奴看见了就不会有假” “不,你冷静点,你听我说”莫天歌抬手在虚空一阻,叹息道:“当年你我分手后,掌门师兄以我勾结妖族,结下孽缘为罪,命我面壁百年,以思其过。 “可后来我听信传言,师门出尔反尔将你们母子打入阳岐山封印,我一怒之下离开双子峰,打上昊天殿,最后落得反叛师门之罪,被掌律堂处以极刑,掌门师兄心有不忍,故偷偷布置了这上古轮回奇阵,由我自生自灭” 白纤情凄然控诉道:“你昆仑派人都是一群伪君子,当年奴母子不甘你被困昆仑,返身回来寻你,准备一起出逃。可你师门之人毫不讲理,强行俘获奴母子,他们强行带走了天儿,将奴打进了阳岐山,还告诉奴是你背叛了奴” 莫天歌连连摇头,一脸悲哀和沉痛道:“不,我没有背叛你,是一群小人搬弄是非,害的你我天人永隔,后来掌门师兄查明了真相,才挽救了问天一命,且打算释我之轮回之罪。 “然而我却比谁都明白,绝无可能从阳岐山封印中将你救出,绝望之下,索性自绝在这布置好的轮回奇阵中,不料却发生意外,此阵另有玄妙,令我半死半生,被禁锢了几百年,直到二十年前” 白纤情惘然失笑,道:“是吗,阳岐山封印不是破了吗,你不能,可奴族人有人能,奴能在这里见到你,你不觉得奇怪吗?” “何怪之有?”莫天歌一脸怆然,痛苦万分道:“二十年前,那龙胤小子寻到此地,说是要帮我将你救出封印,我一时胡涂之下将射阳星密阵的奥秘告诉他,当时我也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其实心中以为不过一份幻想罢了,不想他竟真的作到了” 说着,他一脸痛苦“我已成了昆仑派的千古罪人,如今结局是自作自受。” “竟然是这样”白纤情喃喃失语,忽又尖声道:“你是说龙胤当初找上你时,你尚在人世?” 莫天歌苦笑点头,又道:“当初,在这小子的胁迫和诱惑下,我不仅告诉了他封印之秘,更要命的是告诉了他关于圣宗之秘。 “事后,我如梦方醒,万般后悔之下,自觉无颜再见师门,兼且并不认为他能救出你,故而利用在这几百年间参透的这轮回阵部分玄奥,发动了轮回阵最后一关,转世而去,说来你我今天相逢的同时,又失之交臂,乃冥冥天定啊。” 白纤情追问道:“那你是说,若然你没有成全龙胤,那么你就不会自绝,奴依旧不得不待在封印之中?” “这是一个死局,老天都不愿意成全的死局。”莫天歌颓然苦笑。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这么残酷,丢下奴一人,奴会很孤独的,奴再也熬不下去了。”白纤情泪眼无语,泣血问苍天。 “造化弄人,我负了情儿,也背叛了昆仑,想必一场浩劫已是临近苍生,莫天歌是罪人啊。”莫天歌捶胸顿足. 白纤情呆望着莫天歌发怔,红唇发颤,欲语还休,最后猛然一声惨叫,飞扑向了祭坛。 就在狐女妖灵上青烟冒起的刹那间,一股无形之力将她弹了出去,直落在祭坛外的石阵边缘。 白纤情灵光浮荡,挣扎着站起,举步一步步走向祭坛,眼看她不惜性命行将再次扑上前去,莫天歌厉声阻止道:“不要过来!否则我就消失在你面前。” 他坚决的语气,令白纤情颓然顿足在祭坛下,瘫软在地。 “对不起,情儿,你我注定天人永隔,我这世对不起你,来世再补偿你吧。” “不,奴不要来世,只要今生,莫郎” “不要这样,情儿” “前世今生”白纤情口中喃喃,不愿去相信眼前一切,她突然尖声惊叫道:“就算你转世了,我也要找到你,找到你”莫天歌窒了一窒,闭目沉思半晌,莫可奈何地凝望着白纤情,摇头苦笑道:“千年轮回阵本是上古玄宗不传之阵,本可带神识转生,只恨我并未参透此阵,被冥轮之法抹去了一切,斩断了所有前缘,我只来得及保有一点法相留待此地。 “你我纵然在茫茫人海再度相逢,你也只能当是路人,情儿,你我缘分已尽,忘了我吧。” 白纤情木然站了起来,纤柔的娇躯如同风柳一般嬴弱,她无限委屈道:“忘了你,你叫奴如何忘了你你答应过奴要带奴走遍九州岛繁华,答应奴要找一个仙境一般的地方,你打鱼,奴织衣;你砍材,奴做饭,过那神仙一般的日子这你都忘了吗?” “我没有情儿,我没有忘啊。”莫天歌哑声地辩着。 “你骗人,你骗人”白纤情歇斯底里反驳着,而后痛不欲生道:“你这个负心汉,当年奴可以为你背叛狐族,放弃一切,跟你远走天涯,可结果呢?你,你可以为奴背叛昆仑吗?你作不到!你害的情儿被打入封印五百年,你却一心受命昆仑,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你活该!活该啊”“我”莫天歌怔然无语。 “你,你无话可说了罢?妖族传言果然不假,人族生性狡猾,决然不可信,奴家好生后悔爱上你这么一个冤家,奴恨,奴恨啊”白纤情哭诉着再度跪坐在地。 “情儿,我对不起你,你要恨就尽管恨我,要骂就尽管骂,是我软弱,是我无能,没能保护好你们母子。”莫天歌黯然垂首,无地自容。 “你,你可以活过来吗?骂你,你能活过来吗?”白纤情凄然一笑。 莫天歌看看自己脚下飘扬着的阴火,张了张嘴,惨然无声。 “没话说了吗?问天,我们的孩儿,他也成了一个顶天伟男儿,修为不比你当年差他已经回归墟去了,回族人中去了;他比你强,在昆仑和妖族,他选择母族。”白纤情声音里有着无比的自豪。 “回去了,回去了?”莫天歌默然失语,良久,痛笑道:“离开昆仑也好,这里不适合他,若非师兄当初一力收留他,他早该离开了。人族也好,妖族也罢,对如今的我来说,不过是个符号” “你真看得开吗,你撒谎!”白纤情惨淡地笑着“仍若能看开,当初怎么会自缚其身留在昆仑,等候极刑加身?连奴被打进了封印你都无力阻止。” “不,当初我确实不知道他们那样对你,若是我知道,我定然不会自绝昆仑,是我优柔寡断害了你”莫天歌声音哽塞,难以继续。 “这一切都晚了,你转世了,你让奴到哪里去寻你,天大地大,人海茫茫,奴有心也无力呀” 白纤情血泪飞洒,血红的灵光落在她白衣上,石板上,斑驳一片,像一朵饱经风霜吹打的圣洁血百合。 她无声也无力地笑着,笑的是那么哀绝,那么美丽,仿佛要将那凄美永恒一刻,永驻此间。 两人就这么凝望着,彼此心中翻滚着爱恨情仇,整个洞府死一般寂静。 只有祭坛上的冥火在燃烧,在燎动。 躲在不远的杨真师姐弟,为眼前一幕所感,都想做些什么帮助眼前两人,想来想去,却是无能为力。 萧月儿两眼红红地道:“师弟,白姐姐好可怜。” 杨真也觉得心中堵了一块大石一般难受,直欲发狂,他不明白自己也为什么这样难受,不自觉地捶出一拳,重重击在一旁石柱上。 法力牵引下,顿时引动了整个洞府隆隆震动,弯顶沙石洒落,顿时将沉浸在天中的白纤情和莫天歌惊动了。 杨真见状索性拉着萧月儿走了出去,来到白纤情身后不远。 “白姐姐”萧月儿嗫啜着,说不出话来。 白纤情挤出一点笑容,正待说话,忽听莫天歌道:“年轻人,你过来。” 杨真望着半人高的祭坛,指了指自己,无声的发问,却见莫天歌神色奇异地点了点头。 莫天歌见杨真走到距离祭坛两步之地,停了下来,若有所指地问道:“你可是当代圣宗护法?” 杨真一怔,旋即摇了摇头,心付自己虽然跟王母峰有点交情,但跟什么护法拉不上关系罢? 莫天歌一讶,又微笑道:“你可是不方便吐露?不妨告诉你,莫某生前曾是圣宗上一代护法。” 杨真眉头微皱,更觉茫然,不由道:“我认识圣宗的姬仙子,可我是昆仑道宗门下。” “姬仙子?”莫天歌恍然失笑,神色悠远,仿佛回想起了什么,沉吟片刻后,道:“莫某当年也是道宗门下,老夫一问,你体内有圣宗上古密宝一一乾坤印,对也不对?” 杨真顿时来了兴趣,大奇:“你怎么知道?” 莫天歌笑而不答,反问道:“乾坤印有五诀,你如今掌握了几诀?” 杨真嘿嘿一笑,脱口而出道:“封字诀。”刚说罢,又难为情地挠头仙笑道:“我修为太差了。” 莫天歌正色道:“不,乾坤印神而明之,只求心的领悟,与法力高低无关对了,你怎会被流放至此?” 杨真挠挠头,道:“他们说我勾结妖族”他无法说下去。 莫天歌凝神看了他片刻,一脸怪诞笑容,道:“天意让你来到此处,你我命运何其相似” “啊一一”萧月儿突然尖叫了一声,打断了莫天歌的话。 原来祭坛黑玉圆台上不知何时浮起一层灰色焰火,自井心燃烧了开来,缓缓向上升腾着。 莫天歌飘浮着转了一圈,看着呈燎原之势升腾的冥火,脸色似悲似喜,欲哭又笑,陡然急剧挣扎变幻,最后目光缓缓落回杨真身上。 “莫郎,莫郎,你怎么了”白纤情如梦方醒,急呼道。 “哈,哈,哈哈哈”莫天歌蓦然仰天长笑起来,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洞府中,久久不绝。他的笑声中似有无限欢欣,无限的喜悦,仿佛大彻大悟一般,获得了彻底的解脱。 在透明无息的冥火飞窜到莫天歌脚下,令他身形渐形模糊起来之时,他陡然双目神光电射,盯死在杨真身上. “前世今生,如大梦一场,是非因缘一世轮回,这才是千年轮回阵的真相么?莫天歌不复存在了,所有的一切该消失了” 杨真看着突然放浪形骸、大失其态的莫天歌,心中隐隐觉得他是在对自己说话。 “年轻人,你过来,再过来一些。”莫天歌突然敛尽笑容,神色无比庄严地叫住杨真,见他走了一步,却畏足不前,摇头肃然道:“不要怕,有乾坤印护体,这冥火奈何不了你。” 杨真提聚法力,走到了祭坛边缘,冥火就在他脚下两步开外,不知为何猛然间升腾的更高了。没有分毫热力,只有一种深深的心灵畏惧感压抑着他。 “你再上前一步。”莫天歌近乎命令道。 莫天歌低沉的嗓音落在杨真耳中,仿佛有一种信服的魔力,令他不由自主再上前一步。 轰!祭坛上的冥火仿佛活了过来,时腾高三尺,几乎快淹没了莫天歌半个身躯。 眼前古怪的场面令白纤情和萧月儿都快窒息了,只能呆呆地看着。 杨真仿佛明白了什么,试探着踏前小半步,发现祭坛的冥火应势再度升腾,祭坛的第一层阶梯就在眼下,在那透明的火焰中,扭曲变形。 “年轻人,若是你踏不出这一步,你将错失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莫天歌无比威严地教训着杨真,对燃烧到胸腹的冥火毫不在意。 杨真心剧烈的跳了几下,深吸了一口气,他相信莫天歌不会骗他,尽管白纤情早前的惨状犹在眼前。不过,最重要的是,眼前可燃烧灵魂的冥火出奇地给他一种勃勃生机,一种吸引着他的生机。 “师弟!”萧月儿突然叫道。 杨真回首冲萧月儿安慰一笑,却见白纤情一脸迷惘地看着他,又看看莫天歌,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又迷惑万分,连莫天歌危急状况也抛之脑后。 顶多就是给冥火烤个半熟,杨真抱着这样的念头闪电一步踏了上去,随时准备后退的身形蓦然窒了窒,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令他不克自持继续踏了上去。冥火流淌在他周身,无所定形,也无所窒碍,仿佛与他一体一般. 伴随着杨真一步一步登上祭坛九层阶,莫天歌在祭井半空微笑着看着他,等候游子归来一般。 而此刻,杨真已是魂飞冥冥,只觉眼前光景支离破碎一片,没有冥火的烧灼,也没有半点声息。他俯首脚下是虚无一片,仰头天空也看不真切,前方天地越来越黑暗死寂,整个人仿佛踏在最深沉的梦境中一般,如同陷身泥潭一般让人不可自拔。 杨真的后天阴神悄然退却,先天阳神自行主位,这时候的他是杨真,也不再是杨真。 突然,前方一个梦境般不真实的声音呼唤而来。 “来,找回你失落的东西。” “失落,我没有失落东西。”杨真本能的拒绝。 那个声音依旧重复着上一句,杨真也固执的回答着同样一句,两人都在坚持着。 那个声音沉寂片刻后,莫可奈何道:“那是乾坤印主人的使命,你应该拥有的东西,你不要拒绝。” 杨真顽固地问:“使命,我为什么要有使命?” “为什么要有使命?”那个声音反复念读着,最后归于一声长长的叹息,他落寞自语道:“是啊,我那一世不就是背负了太多,太多自己不愿背负的一切?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由苍天来选择吧。”那个声音坚定道。 杨真意识迷失前,终看清了披着一身神圣光辉的莫天歌,高高驾临他的眼前,伸出了一只手掌,缓缓朝他送来. 天地陡然陷入了一个庞大的黑色旋涡中,杨真的意识随之堕入了无限深处。 而此时,萧月儿和白纤情在祭坛外,眼前陡然一暗,整个洞府光阴迷离,再看不真切。 紧接着,二女看到了一个黑暗的巨大轮盘渐渐从祭坛升起,无数黑色符咒如活物一般流转其上。 一阵如歌如泣的低沉声音流逝在天地中,仿佛要将一切化作虚无一般。 浑浑噩噩中,杨真神智悄然重回人世,走出了那无尽的黑暗和花清,睁开沉重的眼睛,仿佛做了一个好长的梦,一个灰色而明净的梦。 他身在祭坛高处冰凉的黑色圆台上,挺身盘膝而坐,若佛陀一般持重。 而下方一小明艳少女也在打坐,她怀里抱着一只漂亮的白狐,人在酣睡,白狐的小眼却泛着幽幽红光,盯着祭坛上。 “月儿,小白,你们”杨真自然而然地打破了静寂。 天地瞬间仿佛为这一声恢复了生机,娇憨的少女惊呼一声跳了起来,白狐也闪出了她的怀抱,一人一狐同时冲向了杨真。 “师弟,你没事吧,让师姐看看你可是这么坐了一天一夜呢,我好担心的,那个鬼影也没了。^ 杨真心中说不出的平静,微笑地任由萧月儿对他上摸下探,嘴里嘟囔个不停,心中暖洋洋的温馨一片。 萧月儿突然停了下来,两眼发亮道:“嘻嘻,师弟你有没有修为大进的感觉啊?那个莫前辈是不是传了你无上法力?” 杨真一怔,哑然失笑道:“没有,还是老样子,不过是睡了一小觉,没什么不一样。” 萧月儿皱了皱,犹自不信地打量着他,道:“看你气色不错,跟以往感觉大不一样,怎么会没变化?” 杨真笑了笑,不作解释,目光落到一旁安然蹲坐的白狐身上,好奇道:“你是小白,还是白前辈?” 见杨真确实无恙,萧月儿开心地笑道:“小白是她,白前辈也是她,咯咯。” 杨真却觉得白狐有些异常,也不去多想,起身站了起来。 “啪!”一个沉重的物什落在了地上。 杨真暗叫奇怪,低身将其拾了起来,入手异常的沉重,是一个看起来不甚起眼的黑色圆盘,不过碟盘大小,中间有个不大的圆状穿孔,冷冰冰的,跟块寻常生铁块一般。 “这是什么?”萧月儿接过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又还给了杨真。 杨真这时才发现脚下该是祭井的地方,已经平滑如新,同时整个祭坛已经失去了所有符阵的痕迹,仿佛一个寻常圆坛一般。 “糟了,爹要发现我偷跑出去,定要重重责罚我了。”萧月儿一拍脑袋,懊恼万分道。 “你是偷跑出来的?”杨真讶然。 “是啊,是啊,爹说过,峰会前必须跟师兄们一起练功,不得怠慢,否则家法处置,连上你这儿都不成呢。”萧月儿忿忿地数落着玉霄峰之主。 “那你赶紧回去,就推托我留下你好了,师父要怪,就怪我罢。”杨真神思瞬间掠过了玉霄峰的点点滴滴,心中浮上一层淡淡的怅然。 “恩?”萧月儿踮起脚尖,奇怪地打量了杨真一眼,不解道:“你真的是我的小师弟吗?说话怪怪的,你以前可是最怕我爹跟我娘的。” 杨真没好气道:“别胡思乱想,回去告诉师父,我会好好用功的,师姐你也要努力,跟大师兄他们在峰会上一起大放光芒才是。” “那我真走了?”萧月儿有些不舍,她目光转向地上的白狐,突然道:“我把小白留下陪你好了白姐姐你呢?”她最后一句却是对白纤情讲的。 白狐用行动回答了萧月儿,一个闪身就纵落到了杨真肩上,闭目安恬起来。 萧月儿不满地伸手刮了刮白狐的鼻子,转身旋风一般的掠向了洞府唯一的出口,最后还不忘冲杨真挥挥手。 杨真再环顾洞府一周,想要寻找些什么,最终目光落在肩头的白狐身上。 “杨小弟,你在找什么?”白纤情柔腻的嗓音传来。 杨小弟,杨真口中默念了一遍,觉得有些古怪,不由道:“他不在了,你不难过吗?” 白纤情沉默了,久久不言。 “是我不好,我说错话了。”杨真慌忙道歉。 “离开罢,再也不要回来。”白纤情幽幽地说一句。 杨真没有多话,想了想,随手收起那铁盘,径直穿越石阵,再回头看了一眼,一头钻进了下方漆黑的通道。 再回到当初开辟的洞门前,他再度祭起了天诛,这次他驾驭起来发现轻松多了,剑诀挥舞,一块块大石落下,烟尘滚滚,隆隆声中将洞府彻底堵死。 莫前辈的一切,就让他消失在这里罢。杨真对自己默念道。 第九章进退 万丈云霄之上,双子峰峭拔出云。 在顶峰云端,一个青年人懒洋洋的横卧在一块突起的冰岩上,一缕缕云烟在他身外飘逝而过,下方正是那深不见底的云渊。 那青年人身畔还有一只雪白的小狐狸,正乖巧的伏伴着。 只听那青年人道:“三百三十七个日夜了尽头还远啊。” 白狐甩了甩几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表示响应。 那青年人正是杨真,在面壁大半年后,除了没有飞出山外,整座山峰都让他摸透了。在云峰之颠,山腹风雷阵势影响力已经微薄不计,故而这里是杨真最爱来的地方,每日一早照例登上顶峰看日出,正是百无聊赖的消遣 随着峰会的临近,玉霄峰的功课越来越紧,萧月儿一月也难得偷空来上一回,他除了打坐练功,只能自己寻找解闷的方式。 杨真翻了个身,歪头瞅着白狐:“我说,白姐姐,你怎么不肯变回原身呢,这里只有我一人,没人看见的。” 白狐呜呜叫了一声,伸长身子探爪挠了挠杨真的脖子,表示不满,很快又缩了回去,趴在冰面上回瞪着他。 狐妖白纤情平素很少活动,只是蛰伏在白狐体内。杨真闷的时候,就主动找这唯一的对象说话,大多时候,只能得个不理不睬,甚是没趣。 “杨小弟,有人来了。” 就在杨真以为白纤情今天又不会说话的时候,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 果然,杨真回头一瞥,东北面一团红光飞遁而来,在云霞中若隐若现,直逼双子峰而来。 在来人赶来前,杨真忍不住趁机问上一句:“白姐姐,你为何要留在昆仑山,这里还有你值得留恋的吗?” 说话间,那道遁光已经近了,逼人的气势,杨真几里外就能感觉得到,这时白纤情石破天惊地俏皮道:“小鬼,你这是要赶奴家走吗?” 杨真一讶,不及回话,但见那团火云已奔至山腰,正盘旋在云海上,没头苍蝇似的兜转,快寻到了山顶,他眉头皱了起来。 他手指掠唇,吹了个口哨,正在山里吸收大地精华的天诛顿时破山而出,幻作一道金色弯月,悬在身前以防万一,他抱起小白飞身坐上了足有丈余径的弯月,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潇洒而从容。 一股炽热狂飙转眼就从山下卷了上来,凝定在杨真十丈开外,但那灼热汹涌的气息,却令他身下的一片冰岩融化作气雾散去。 杨真心内大是警惕,却觉得这个气息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不敢造次,正待喝问,却见那团火云缓缓散开,露出一头雄赳赳的火麒麟,麒麟上还骑了一人。那人一身褐袍,赤黄短发乱糟糟一团,白暂清瘦的脸上,总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慵懒怠笑。 来人不正是丹阳宗沉睡了大半年的乐天是谁? “你小子终于醒了。” “是啊,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你小子给妖怪活活吞了,醒来却听说你给法宗那帮混帐逼到双子峰面壁思过 两人的声音都很平淡,但仔细听来却有一股掩藏不住的激动和欣悦。 时隔一年,两人都成熟了许多,也变了许多。 “这头麒麟还真给你收服了,有你小子的!”杨真目光落到那头吞云吐雾的麒麟身上。 “那是自然,我乐天是谁啊,天王老子都不怕,还怕一头畜生不成?”乐天话音未落,身下麒麟低咆了一声,一阵大为不满的骚动,险些将他摔了出去。 杨真看得一阵开怀大笑,心道这家伙还是这般皮厚。 “嘿,这东西总要跟我闹点脾气,不过没了肉身,它还有何可怕?要不是当初我淬不及防,这头东西那有机会可趁。”乐天好不容易坐稳,又犯起了大言不惭的老毛病。 “是吗,我可是听说你师父借了师祖的旱天镜,听说这宝贝神奇无数,其中一个就是能驱魔辟邪,还神归阳,嘿嘿。”杨真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乐天摸摸鼻子,左顾右瞧,讪笑道:“你都知道啦,这回死里逃生,大梦一杨啊。” 杨真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啧啧点头道:“你小子看起来修为大进,我是望尘莫及了。” 乐天点点头,道:“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正好赶上了峰会。” 杨真给了他一个算你狗运的眼神,旋即想起自己的处境,不胜唏嘘道:“你小子倒好,我可是落难了。” 乐天忽然醒觉道:“哎,我说,杨小子你以前在我面前老是师兄长师兄短的,一觉醒来,你就小子长小子短的叫,嘿嘿,不把师兄放眼里了?” 杨真一怔,心中转着念头,口上却笑着挑衅道:“要做我师兄,打得我过才算数,在这里大半年,我都快发霉了。”说着,他抱起白狐,御天诛而起。 乐天盯着杨真,左瞧右瞧,一边连连点头,最后煞有其事道:“你小子是不同了,不过这样的你,我才喜欢,够种!不过” 他话锋一转,有恃无恐道:“师兄我现在可是连楚胜衣都未必放在眼里,光我的小牛牛就够你喝一壶了,骤是你小子法门古怪,撑死不过金丹大成修为,别说我没提醒你。” “小牛牛?”杨真目光移到那头威风凛凛的火麒麟身上,心中一阵好笑,不由道:“乐小子,你太没品味了,我都为你的麒麟抱屈。” “小牛牛,那小子敢看不起你,给我上!^乐天自信满满地飘身而起。 杨真笑了笑,对怀里的白狐道:“白姐姐,那头麒麟你知道的比我多,你打得过它么?” “小鬼,你把奴家当什么了,兽族怎能跟我狐族相比,哼!”白纤情这回很快有了反应,直接传音到杨真耳朵里,显是芳心恼怒。 “是我错了,白姐姐莫怪。”杨真坦诚认错道。 白纤情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小心了!”这时乐天喝声传来。 杨真见那麒麟扭扭捏捏,不肯上前,心中奇怪,乐天口里连叫了两个短促的音节,那麒麟才不怎么情愿的飞扑而上。 面对张牙舞爪,火焰缭绕的麒麟兽,杨真心中有底,念动中,天诛飞旋而出,雷鸣声中回旋着斩向麒麟的独角鹿首. 麒麟有些惊惶地扬起两足,腾飞而起,企图避开,却给灵动如蛇的天诛闪电斩在了腹部,顿时麒麟痛嗷一声横飞了出去,焰火若红莲一般散逸飞射。 麒麟受那重重一击,如惊弓之鸟,竟避而不战,在乐天的怒骂声中远远驾云逃了开去。 杨真只好将天诛收了回来,想了想,顿明道:“乐小子,这家伙怕我的天诛,哈哈”乐天飞出去老远好不容易才将驱赶了回来,重新骑御在上面,一脸愤然地冲杨真道:“真是邪门了,这头家伙难道中看不中用?” 杨真摇头道:“怕是不能怪它,若是我自己对付它,只怕未必能抵挡,可我这天诛乃天魄神兵,内有强横妖族所炼天魄,乃是灵体天敌,你那麒麟自然不战自溃了。” “天魄神兵?什么玩意儿吃我一剑再说!”乐天说着就要祭起斩阳仙剑。 杨真正要回应,身后云海中传来一阵剑啸声,回头一看,两道剑光并驾驰来,转眼就临近双子峰。 乐天见状只好收兵,念咒一挥手,红光一闪,传大头就给收取不见,飞落到了杨真一旁冰光闪闪的灰岩上,两人并肩而站。 他们身后尖耸的角峰在朝阳下,片片冰棱闪烁着七彩虹光,艳丽非常。 两人巨大的动静,招引了来人的注意,直接追云端高处而来,顷刻就到了眼下。 两柄寒气凛然的玉白飞剑悬停在山外,一双绝色丽人并肩而来。杨真当先看到的正是萧清儿那张久违的脸,山风吹拂下,红扑扑的,显得分外娇艳。此时刚从王母峰出山的萧清儿,突见杨真也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一时欲语还休。 “哇,你这死猴子居然醒过来了,真是人贱命硬啊。”萧月儿不无尖酸道。 “月儿仙子也出落得更美丽动人了,乐某也觉得凡心大动呢。”乐天抱臂在胸,斗嘴他怎会落得了下风?尤其在这死对头面前。 “动你个大头鬼,姑奶奶看到你就恶心死了。”萧月儿撇过头,一脸不屑。 乐天朝天翻了个白眼,正要反击,一阵隆隆声从双子峰山腰绝壁传来,四人同时向下眺望。绕着两峰半山绝崖乌云如潮,黑压压一片,电光明灭,风雨雷电齐施,如魔域一般。 “糟了,一时半会回不去了.”杨真一拍脑袋,叫苦道.平素他摸清了断魂崖风雷阵的脾气,日出半个时辰后就会变天,他此时回去已经晚了,若硬闯给那雷公来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师弟,你就在下面那风雷阵中面壁?”萧清儿开口了,目光中含着怜惜。 杨真怔了一刹那,很快地笑了笑,道:“是啊,我是偷偷爬到山上来放风的.” 听到这里.萧清儿与萧月儿对望一眼,萧月儿邀功似的兴奋道:“师弟,姐姐跟王母峰姬仙子要了一道手信,请求掌律堂赦免你,今日一大早我们姐妹俩就赶去太昊峰了.送完了信,就赶你这来了.” 杨真出乎两女意料的反应很平淡,只是点头笑了笑,挥手指引两女收剑落下这仅可几人立足的冰岩上。 “怎么你不相信的样子?”萧月儿刚落足就抢过杨真怀里的白狐,边亲热边歪头对杨真表示不满。 杨真苦涩一笑:“上回你也说了当今掌律真人铁面无私,且各宗不得干涉掌律堂内务,圣宗出面只怕也不会有结果。三年是长了些,但我还坚持得下去。” 萧月儿噘嘴不满道:“这回可不一样,姬仙子可是圣宗之尊,身分尊崇,虽然她平常不管昆仑俗务,但她说话,就是祖师爷爷都要给几分面子的。” 萧清儿一双温润的眸子打量着神貌焕然一新的杨真,也道:“峰会三天后举行,我们玉霄峰人脉单薄,少了师弟一个可就少了一份力量。” 乐天从旁狠狠挥了一挥拳头,插口道:“实在不行,我回去请师父以丹阳宗的名义向掌律堂施加压力,杨师弟这等莫须有的罪名,也只有掌礼堂的老家伙才能搞的出来。” 萧月儿白了杨真另一侧的乐天一眼,冷嘲道:“若是圣宗不行,你丹阳宗提也不必提了。” “我丹阳宗怎么了?”这话顿时惹恼了一向脾气甚好的乐天,横眉冷目顶向了萧月儿:“昆仑开派至今我丹阳宗人丁虽不多,可是代代人杰辈出,你去数数昆仑宗里的牌位我丹阳宗有多少。” “好了,好了,乐师兄,小妹她是无心的,你切莫跟她一般见识。”萧清儿赶紧挡在妹妹身前,打个圆杨。 萧月儿一把将白狐放回杨真怀里,手指乐天道:“不服吗,不服跟姑奶奶打一杨。” 本打算坐观烽火的杨真,一见不好,正准备作和事佬,却见乐天嗖一声飞了出去,负手虚空,向萧月儿勾动 萧月儿哪经得挑衅,怒哼一声,祭剑也追了出去。 余下杨真和萧清儿面面相觑。 “火猴子,看剑!”在萧月儿的剑指下,灵犀化作一道白光,破空划过一条弧线,自天空射向飞得老远的乐天. 乐天御起一柄艳红的飞剑追风而上,灵犀半空抖了一抖,弧光幻影,闪开了萧月儿破空狙击的斩阳剑。 接着,两道拖着粗短尾的剑光,在半空交叉回旋,自天外飞击而下,角度无比玄异,直射乐天本体。 “这好像是”杨真睁大了眼睛。 “九曜飞仙诀。”萧清儿柔声答道。 “蓬!”两道无比灵动的慧光轰击在了一起,白华绽开如莲。原来乐天斩阳剑扑空不及回防的刹那间,他硬生生突然下沉了半丈。 缓上一会儿,斩阳剑赶了回来,落入乐天手中,冲天扫出一道红色火龙,将剑诀自毁的灵犀扫了出去。 这一击足让山巅观战的两人惊了身冷汗,还好乐天应变及时,否则那一击落实,只怕不死也要掉半条命。 “怎样,不好受吧。”尽管受挫,萧月儿第一回合还是占了上风,大是得意一番。 “这可不是道宗的剑诀,不过你没听过,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乐天一眼看出了萧月儿所使非是寻常剑诀,否则绝不会如此措手不及。 两人长空对峙须,又双双祭剑飞扑向对方。 萧月儿的剑光神出鬼没,常有惊人变化,而乐天法力深厚,火性法力声势十足,在他有了防备后,一道道剑幕组成铺天火网远远将灵犀拒之门户外。 两人绕着峰峦追逐个不休,看得杨真两人眼花撩乱,目不暇接,索性都坐了下来,笑看对局。 “想不到九飞仙诀如此神妙,定是很难学吧。”杨真看了一旁的萧清儿一眼。 “爹最早传了大师兄和二师兄,妹妹也是上次回山才学的,师弟面壁期未满,爹也不便传授予你”萧清儿话未尽吐,冰雪聪明的她,自然体会得到杨真此时此刻的心情。 “师姐你去了王母峰,不知又学了圣宗何等玄妙道法?”杨真转过了话题。 “圣宗道法博大精深,与道宗截然不同,师姐不过是领略了一番基本心法,尚在奠基阶段。”说着,她摆弄了一下手腕上一双墨绿色手镯,如玉皓腕配上清幽玉环,正是相得益彰。 杨真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于是道:“这是姬仙子传你的法宝吗?” 萧清儿掩回翠袖,笑着道:“翠玉双环,师父赐予我的。” 杨真点了点头,突然道:“如此说来,师姐算是圣宗门下了。” 萧清儿不知想到什么,神色黯了一黯,又道:“日后师姐很难得在你身边了,仍可要好生照顾自己,可不要再冲动了。” “师姐你”杨真愕然,张大了嘴看着萧清儿。 这时,交战中的局面已呈现一边倒的局面,原来乐天在逐渐把握萧月儿并不纯熟的剑诀后,放开了手脚,且他法力远甚萧月儿,局面陡转。 “不打了,平手如何?”乐天再一次挫退萧月儿后,主动求和,收回了飞剑。 “输就是输,谁要你让我。老天太不公平了,一定你是师父给了你什么极品灵丹让你功力大涨,哼。”萧月儿给自己找个理由,也收回了灵犀。 两人一前一后,飞落回来,众人重新落坐崖上。 萧清儿赞赏道:“想不到乐师兄已突破至元婴期,这回丹阳宗恐怕就要看乐天师兄了。” 乐天坦然受之,冲萧月儿挤了挤眼,萧月儿登时大恨,这才晓得这小子远未尽全力。 知道乐天底细的杨真,意味深长道:“何止,我看乐师兄问鼎峰会第一也未然可知呢。” 这话一出,不仅萧月儿嗤之以鼻,连萧清儿也有些惊异。 “有人来了。”乐天突然道。 一道白色遁光转眼穿破层云,掠至双子峰山外,转了一圈,直奔其中一脉顶峰而来。 “守山的来了。”杨真低说了一声,随即高声招呼道:“玄道师兄,今日来晚了,呵呵。” 来人敛尽遁光,露出了真容,是一位面容瘦长,皮肤微黑,修眉朗目,高高挺挺的年轻道人。此人一局气度恰然,冲和恬淡,貌含性真,让人一见顿生好感。 “诸位同门当知此地禁令,还请速速离去。”玄道向诸人微微一礼,不抑不扬。 “我道是谁,原来是天外峰紫轩真人门下大弟子玄道,丹阳宗乐天有礼了。”乐天斜翘二郎腿,拱手随意道 玄道还了一礼,目光转向萧清儿两女身上,微微含笑道:“玉霄峰两位仙子久仰了。^ 萧清儿拉起妹妹起身还了一礼,歉然道:“玄道师兄久仰大名,以前总听伯师兄对你赞不绝口,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不等玄道说话,萧月儿皱眉不客气道:“行啦,行啦,我早见过你了,道貌岸然之辈一来就赶我们走, 被萧月儿直斥,玄道神色不变,目光转向杨真,语重心长道:“杨真师弟,这是你第一百二十七次违律了,我等同宗倒是无妨,若是给法宗同门看到,只怕落了口实,你这面壁之期不减反增,玄道倒是有愧萧师叔的嘱托 “行了,别罗嗦了,我们难得相聚,谁敢来捣乱,我萧月儿第一个不放过他,法宗的要敢来,也照样。”萧月儿不耐烦道,她最是讨厌这等死心眼的修真之人。 “月儿不得无礼!”萧清儿低叱了妹妹一声,再向玄道一礼道:“我们姐妹稍候就离开,请师兄包涵。” “行了,这几日各峰都忙着加紧练功,谁有空上这儿溜达,何况现下我没法儿回呢,看!”说着杨真扬手打出一道剑气,扫在几丈开外的角峰上,顿时击塌了一大块冰岩,隆隆声中滚落下了子峰内壁。 半晌,笼罩双峰绝壁的黑云上,炸起几道强光电蛇,雷鸣震天,刚滚落的冰石瞬间粉身碎骨了。 玄道苦笑,只得告辞,起剑直落云海,不知钻到了双子峰何处去了。 待人去无踪,萧清儿这才道:“这个玄道师兄可不简单呢,他可是我们这一辈里为数不多取得宗门嫡传道号的弟子。” 萧月儿扁了扁嘴,道:“那群老古板,不知要过多少道鉴审才肯赐下道号呢,本仙子不稀罕就是了,谁想去做一个古板的老虔婆?” “难不成月儿仙子有心上人了?”乐天凑头过来怪笑道。 “有你个头”本欲大发雌威的萧月儿一想自己打不过人,索性扭头听若未闻。 杨真难得见萧月儿吃瘪,不由跟萧清儿会心一笑。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山找师父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帮到杨小子,有空再来看你。”乐天说罢,目光扫过杨真和萧清儿两人,再冲杨真眨了眨眼,古怪一笑,腾云而起,召出火麒麟小牛牛,在萧清儿姐妹目瞪口呆中,驾着红云远去。 良久,萧清儿惊叹道:“难怪师弟说他有问鼎之能呢.” 萧月儿呆了片刻,跺足恨恨道:“气死人了,这小子运气这么好,竟还收了头麒麟当坐骑,只怕全昆仑都没人有他这么嚣张了.” “祸福相依啊.”杨真若有所感道. 第十章盛会 三人重新坐回冰岩上,当空艳红,寒风凛例,云峰孤傲。 杨真坐在两女中间,一起眺望着美不胜收的云海,天地静悄悄的,只有朔风与冰峰的摩声,一时谁也不想说话. 白狐趴在杨真悬在冰崖下的膝盖上,萧月儿一手抚摸着她,另一边的萧清儿不时看看两人一狐,嘴角绽出满足的笑容。 两女的如瀑秀发在风拂下,肆意飞扬,不时撒在杨真身上、脸上,两张无暇玉容在朝阳下光洁清丽异常,顾盼间各具娇妍,让身居两人间的杨真饱尽艳福。 三人不时交换一个无声的默契眼神,一股无比温馨宁静的气氛在三人间弥漫。 眼下最感满足的无疑是杨真,他毕生以来从未如此平静一刻,他以前也在练功之余跟两个师姐在一起,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融洽无间。 突然,他有了一个冲动,对两位师姐道:“不知道很多年后,我们可还有这样坐在一起的光景?” 杨真的话打破了平静,两女齐齐白了他一眼,连白狐也回头冲他不满地叫了一声。 萧月儿伸手轻轻拧着杨真耳朵,颇为玩味道:“师弟啊,你脑门里不会转什么歪念头罢?” 杨真轻偏了一下头,就摆脱了萧月儿的柔荑,向往道:“是啊,我是转着个念头,希望有一天可以陪着两位师姐到天的尽头,海的尽头,走遍大千世界。” 他话里意犹未尽的意味,两女或多或少都听了出来。 萧月儿眸子转动,盯着杨真一眨不眨的古怪笑道:“师弟只怕是想陪伴某人到天涯海角罢,嘻嘻,姐,你说是不是啊?”她后一句却探头冲着另一边的萧清儿。 一直竖着耳朵的萧清儿脸悄然一红,若无其事道:“清儿倒很向往那样的逍遥日子,只是妖魔将起,修真界不再平静,正是我辈中人大展身手之时,我们都要好生修行,才不负此生。” “扫兴,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义凛然了,这可不像你呀。”萧月儿登时一脸无趣,朝天直翻白眼。 “月儿,难道你忘了,在地窟封印里那些可怕的妖魔了吗?如果妖魔席卷九州岛,那是何等的可怕?”萧清儿似是回想起了那些狰狞的妖族,脸色有些发白。 “旧什么?天塌下来,有昆仑派众多师祖师伯师叔顶着,有爹娘顶着,再多妖魔也不够看。”萧月儿脸色也白了白,嘴上仍旧满不在乎。 “师父说过,我们修真之人虽是超脱世外,俯视众生,但不能忘本,历经世俗洗练,才能获得矢志不移的向道决心,才有可能突破万难,得悟大道。”萧清儿目含虔诚,细细柔声道。 “不行了,我说不过你,去圣宗待大半年就变得不食人间烟火了。”萧月儿一边摆手,一边自捧着脸不欲争辩,忽然她从指逢里看到杨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顿时不满道:“小师弟,你怎么不说话?” “我?”杨真抱起白狐,漫不经心道:“师弟我待罪之身,在昆仑派里微末的紧,那些微言大义我不懂,也不想去懂。” “师弟。”萧清儿嗔叫一声。 “师弟你放心,这次峰会爹悄悄替你报名了,他说,就算你面壁待罪,他也要争取让你参加峰会。”萧月儿安慰道。 “有罪如何,无罪又如何,还不是人一句话罢了?”杨真突然站了起来,挺直身躯,眺望着着天际,将白狐惊落了一旁。 萧清儿两姐妹也跟着站了起来,大是惊诧地看着他。 “师弟,我们都知道你是无辜的,只是”萧清儿想劝慰杨真,却只能叹息一声。 “我哪里无辜了?”杨真转头直视她“一歧他确实是半个狐妖族人,他也确实是背叛了昆仑派。而我,杨真,一个道宗弟子勾结叛徒,伙同妖皇大闹昆仑仙府,还伤了数以百计的同门,这等罪名面壁三年还是姬仙子面子够大,若非她,我只怕与五百年前莫天歌前辈一般下场了。”” “师弟”两女齐齐叫住了他。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和妹妹从没认为你背叛昆仑,娘也不怪你,爹更不用说,你这又是何苦?”萧清儿苦心劝道。 杨真深吸了一口气,对两女道:“你们都回山去罢,我一个人静静。” 萧月儿气不打从一处来,一把抓住他,大声喊道:“杨真,你听着,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你,我萧月儿还是跟你站在一起。” 萧清儿默默地看着杨真,道:“我跟妹妹今天来也是爹特意吩咐的,爹还吩咐我将九曜飞仙诀的口诀传授给你,大家都没忘了你,大师兄还说他会抽空来看你。” 杨真此时的心却陷入了挣扎之中,自当日洞府经历后,他不知何时起总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总是冷漠地旁观着周遭一切,天打雷不动,花佛铁石心肠一般;而另一个却是真实的自己,有着喜怒哀乐,恩怨分明. 两种极端心境一内一外主宰着他的神智,练功,休息,冥想,无所不在地萦绕着他,令他难受了好长一阵才习惯下来。 这样奇异的背离心境,渐渐影响到了他的所言所行,起初还能克制,到后来发现那凭空而来的自我,在修炼中总是能奇迹般提升心灵境界,那种无人无我,万物为宰狗的心态,令他沉迷难以自拔。 以妖皇附身期间所体会的,融合这样的升华心境,令他一日一变。所改变的,最明显的就是他心中胸怀放开了许多,胸腔隐隐有一种百无禁忌,至乎海阔天空的感觉,以致连萧月儿每来一回,都说快不认识他了。 面壁一年中,他法力修为并没有太大提升,但他却觉得道功境界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闲余无聊之时,据他以往所见识昆仑派道籍经典,他把那不受控制的心灵意识,比作玄门至高境界的道识,对应的自然是本识,天地万物在心海中一一呈现,无有虚妄是为神识,对他古怪的境况来说,神识就是道识与本识合一. 看着面有痛苦之色的杨真,两姐妹错以为他心有所动,不克自持,只好默默陪伴着他,不再说话。 寒冬初至,十年一度的昆仑峰会将如期举行,对昆仑派各宗各脉年轻一辈的后进门人弟子来说,正是天大的盛事. 这一天也是昆仑派祖师玉鼎真人开派之日,想当初上古玄宗分裂,九州岛大乱未定,在百般艰难之中,玉鼎真人毅然广邀志同之士,在昆仑山以**力,大神通,辟下仙府诸峰,甚有八方散修归附,一时百宗道门齐聚,好不热闹。 阳岐山封印之役,为人妖两族跨越百年的神战终点落幕之后,为促进各宗各脉相互切磋共进,自开派三百年起,就选定了开派立道之日为昆仑七十二峰斗法大会,最后历经千余年演变,最后成为各宗年轻弟子十年斗法之约. 首届峰会至今有近两千余年历史,其间除不可抗拒之故中断外,合共举行了二百五十余届。 这届不同以往,昆仑派广邀九州岛各道前来观礼,正逢阳岐山惊变一年,各道都欲趁机前来一探这道门圣地风声究竟,以作后观。 来者大多是各派师长携带的精英弟子,他们久闻昆仑峰会大名,却无缘一窥真貌,私下里都欲与这享誉千年的道门圣地暗暗比个高低,怀着这样的心情而来,昆仑仙府一时热闹非凡,正是百年难得一遇。 昆仑派三千年分分合合,如今以人脉为论,以道法两宗为甚,丹阳宗、剑池宗,算上人脉稀少的圣宗合共五宗;各宗枝叶却是不胜枚举,散布七十二仙峰,上下门人弟子三千有余。 大会事关各宗仙枝颜面,若有失手丢了自己脸面是小,累及宗门大会排位和声誉才是罪大莫赎。故此各宗各脉挑选露面的弟子总是总是千挑万选,横比纵看方才定夺,甚至在门下众多的支脉在峰会开幕前,就要预先进行一场内部选拔斗法,以选出精英出战。 典籍所载,几乎昆仑派历代掌门和飞升天界的先贤,都曾在峰会上崭露头角,自此龙腾九州岛,为修真界所瞩目。 故而峰会所承载的蕴义,不仅是各脉切磋和交流,也是为年轻门人一举成名的大好良机,等凡各宗佼佼者都对大会第一虎视眈眈,大会头几名往往奖励丰厚,若是得一件上品神兵,更是天大的机缘。 在万众翘首期待中,紧迫和兴奋的心绪挤压下,仙府的气氛渐渐浓烈起来。 这日,天刚破晓,昆仑仙府就忙碌了起来。各支仙峰的弟子纷纷成群结伴,在师长的带领下,踏云御剑直奔昆仑主府而来,还有一些修为不足的弟子则由同门师兄弟提携长空。 一时太旱峰外,红绿紫白剑光飞腾,清音绕,宛若漫天虹彩一般,绚烂一片。 朝阳刚铺上云海,太旱峰斗法场地齐天广场云坪之上,此时已是人群涌涌,三五一群,会聚成堆,热闹非凡。 在两峰斗法会场沸腾起来之际,本该门庭冷落的太昊峰金府玄德殿前,却有一群人焦急徘徊,等候着消息. 此刻玄德殿前漆黑的大门紧闭,在术法的护持下.内里的声息分毫传不到外间,玉霄峰一行眼看大会即将开始,显得分外焦灼,站立不安. 久候的萧月儿不耐烦地扯住楚胜衣道:“姓楚的,你师傅是不是变卦了,这么久堂里还没个信儿,这些该死的老头子!”说着狠狠跺了跺足. 玄德殿前两名掌律守道人闻言,齐齐怒瞪了萧月儿一眼,一人低叱道:“掌律堂重地,不得喧哗!”萧月儿扭头就冲那中年道人伸长粉舌,作了个鬼脸,才不理会他。 那两道人相顾一眼,无奈摆了摆拂尘,目不斜视。 楚胜衣只好向门守道人欠了欠身,示意萧月儿姐妹和伯云亭退往大殿前石阶下。 萧清儿拉了一把不情不愿的妹妹,责道:“耐心些,紫霆师伯当会尽力。” 楚胜衣摇头苦笑:“若非有清儿师妹前日递上了姬仙子的手信,只怕掌律堂在峰会前根本不会举行堂议,此次只怕希望真的不大,除非能请动师祖说话。” 伯云亭却不赞同:“师父已经在峰会上替小师弟报了名,当是几分把握才是。” 萧清儿叹息一声,望着殿外下方的广场,道:“师弟入山时日还短,这次峰会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是他太委屈了” 随着一声铜钟声响起,玄德殿中门大开,十来名掌礼、掌律两堂执事真人神色各异地陆续走出。 身形高大的紫霆真人当先步出,门外等候的一伙人一拥而上,围了上去。 萧月儿一马当先抢在前面,道:“紫脸伯伯,怎样了,快说呀。” 紫霆真人一脸阴沉,望着左右,沉吟片刻,抚须道:“掌律堂讨论结果,维持原议,纵然圣宗出面,也须掌门真人定夺。” 众人顿时大失所望。 紫霆真人将众人的表情一览无余,严肃的脸上忽然绽出一线笑容,道:“不过,既有玉霄峰萧师弟,丹阳宗的紫干师弟担保,且有圣宗在上,杨真可以参加此次峰会,其它大会后再定。” 一干人等顿时转阴为晴,萧月儿更是高兴地蹦了起来,欢喜非常。 紫霆真人脸色一肃,严厉道:“你等还不快去准备,峰会祭祖就要开始丁。” 这时,金钟声连绵不断的响彻太昊峰,乃至整个昆仑仙府。 十年一度的昆仑峰会正式拉开了帷幕, 太旱峰,齐天广场。 在悠扬的金钟声余音缭绕中,在广场中心散布的昆仑弟子,也渐渐聚集起来,各宗最终形成了各自群落,齐聚在广场北面的祭坛下。 随着几道冲天紫华消逝在天弯,法坛上七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头顶羽冠身披法袍,手持法剑,开始施法布阵。 那座方圆五丈的玉白祭坛忽然悠悠飘浮了起来,升天而起,大团白云浮载在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飞到了天空. 很快,天弯中七位长老驾驭的祭坛上风雷声大作,彩光如斗牛飞射,灵诀不停地从四面八方飞了出去。 昊天五府间峰峦低洼之地,那矗立在云烟中的蟠龙玉柱,渐渐一根根亮起七彩光华,冲霄斗射,仿佛七十二道擎天光柱一般。接着道道龙柱相互间流光飞射,交织成一个古奥的阵法循环。 伴随着凛若实质的云烟从龙柱上弥漫开去,连成一片,很快整个太旱峰都笼罩在乳汁一般的云霞中,只剩下高矗的五行府的五座小小山头,和地势高起的齐天广场,如孤岛一般凸现,而众多昆仑弟子在广场上也踩上了一层白腻的云烟。 话说这七十二根蟠龙玉柱,乃昆仑仙府弥天仙阵的法柱之基,通过太旱峰接连九地之下,与大地灵脉构成了仙法密阵。 由于其近乎永恒贯穿着浩瀚灵力,千多年前一位道法高深的昆仑前辈,灵光一现下,凭借龙柱余力,施展了一个传说来自上界的灵境密法,在齐天广场周遭以奇门之位设下成云霄斗阵,仿佛传说中的九重天霄再现。 自此以后,历届峰会都移到了云霄斗阵之中,堪称修真界一绝。 天空风雷声渐小,祭坛悠悠落了回来。 这时,广场四方悬空低处,方圆数里内数十座彩虹一般的仙桥在虚空之中绽现,连壁之间八座巨大的斗法擂台以奇门阵位分布,碧实如玉的斗法场地就在虹桥之下,云霞之间。 而齐天广场已经变成八个擂台的中心出入之地,整个云霄斗阵已成。在祭坛长老的指挥下,所有门人弟子在师长带领下扇形排列,肃立在云坪上,祭祖仪式正式开始。 而从双子峰赶来的杨真抵达之时,正是祭祖的尾声。在太旱峰山外,为那壮丽神奇的景象所震惊,若非通传的掌律执事为他指引去向,只怕就要迷失在云海上。 执事老道交代杨真几句,匆匆离去。杨真转悠在场中人群队伍之后,企图寻找同门,但眼前密密麻麻的几千人,纵然诸青白红蓝诸色袍服分明,也令他无从找起。 突如其来的解禁令他如囚笼脱困,心中振奋之意可想而知,一时寻不见人,索性不再去找,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后方,观望起四方起落虚实不明的虹桥。 而前方祭坛上,长老那苍老的祷文唱颂声悠然结束,祭祖落幕,同时祭坛在移山之法下收去无踪,与长老们一起退走,九州岛各道前来观礼的修真羽士即将登场云霄斗阵。 这时,广场北端天际紫色祥云笼,伴随着万道金光洒落,白云弥漫,一座玉彻栏杆的空中云台浮云而现,声势直追上界金仙下凡。 以昆仑掌门真人为首的三圣齐齐现身,左右两翼则是各宗掌座和诸峰害英,常年低调不闻世事的剑池宗掌尊紫龙真人,和连闭关多年的栖霞峰掌座紫霞师太等人,也伴驾随同,个个仙袍云履,容光焕发。 接着,数十名紫字辈真人迅即在斗阵中心飞驰忙碌开来,一座座观风云台在颠倒五行之术下凭空竖起,转眼绕着广场边缘以正北为主排列起几组云端看台,虚悬数丈,托浮在厚厚白云之上,刚好将广场外虚空中的擂台笼罩在视野下,这正是为来访同道和昆仑派老和师长观瞻斗法而设。 听有一切都是介乎法术幻象与实质一般的存在,神奇至极,令人如置身逍遥仙境。 啸声起,一道七色云彩在天弯炸开,接着一阵清越欢快的仙乐响起,众人上空霞光陡然大放,数十道遁光缓缓从南方飘来,正是来自少旱峰的方向。 “太一门掌门魏元君偕同门下驾临。” “灵霄派三子空桑子、空道子、空空子偕同门下驾临。” 礼堂紫桑真人高亢的嗓音回荡在云霄上,光华连闪,主席两旁客席云台上八方宾客纷纷就位,羽士斯文如云,很快就宾客满席。 后就在唱诺快结束前,出乎意料的客人到来。 “云顶山天佛寺普济大师偕同门下驾临。” 紫桑真人话音刚落,客席上顿时掀起了一阵热潮,佛道两门向来甚少往来,更谈不上这等场合同聚,昆仑派只是出于礼仪对云顶山进行了邀请,不想竟真的如约而至,连昆仑派掌门都大出意外。 杨真站在人群外,望着前方和两侧的羽士云集的云台,前后一阵眼花撩乱的变化,他好不容易才适应过来。 突然间,正出神的杨真给人重重拍了一下肩膀,回头一看,一身褚袍的乐天正笑咪咪地看他。 “这回亏法宗那群家伙识相,无心在峰会前跟我们斗劲,掌律堂私下放了你一马,才便宜了你小子,呵呵。” 杨真却皱眉道:“我师兄师姐他们呢?” “别管他们,去试试能过多少道虹桥。”乐天一把拽住杨真,不由分说往擂台外走去。 “过虹桥?” “天,这你都不知道?” “”在云霄斗阵中,除了神乎其神的浮空擂台外,最神奇的,却是那可以考证道心修为的经天虹桥,在七十二根蟠龙柱之间,虹桥以九曲星落回转之势,构成了一个连环虚空之桥,正好高高环顾腾云在八大擂台之上,乃最好的观望所在。 历来峰会斗法开始前,都有这么一个众所皆知的插曲,允许昆仑弟子前去试那虚无中的虹桥,不提聚法力,不施御风之法,要走上那虹桥,谁坚持的久,谁就是第一。 能安身立足其上就是相当了不起的事迹,事实上,历代宗门弟子极少有能以凡身立足那虚空虹桥,真正的万中无一。毕竟那跟法力修为并无关系,纯是先贤设下的一道古怪的道心修养试炼。 话说起初几百年间,这道近乎儿戏的试炼并未引起关注。后来有人发现内里的巧合一一等凡通过这道虹桥天关的道门弟子,在后来天劫来临时多半都能渡难功成,飞升天界而去,留下不世美名,这才引起昆仑派的重视。 渐渐地,虹桥试炼几若是通往太虚的龙门之证。 在一些昆仑长辈眼中,对这虹桥试炼第一比大会斗法的第一更为看重。 不过,通常来说,这对大多弟子都是幻想,只是抱着好奇去试上一试,并不能指望自己就是那罕世难逢的奇才,在斗法大会上一露光芒才是他们更现实的期盼。 第一章象 在远离会场的南面,一道虹桥正落在广场边缘,凝实的七彩虹光,足有丈余宽,绚丽异常,杨真和乐天相顾一眼,乐天沉息片刻,探足踏了上去。 “哈哈,原来你小子吹大气耳。”杨真见乐天一步落了空,穿透虹光踩在下面的法阵所结云坪上,不由笑了起来。 “上届峰会虹桥试炼过关的有四人,楚胜衣第一,天外峰的玄道占了第二,乐师兄我刚好在末座。” “第三是谁?”杨真奇道。 “法宗陆乾坤。”乐天不屑道。 这一次,乐天凝神沉气半晌,做足了准备工夫,这才踏了上去。他身形沉了一沉,终是站住了脚跟,接着缓步走了上去,直用了好半晌工夫才登上十丈高的虹桥半腰。 当他小心翼翼回头正准备叫杨真试着跟上之时,却见这小子正紧跟在他身后几步开外,左张右望,好不自在。 “你,你这就上来了?”乐天难以置信地看着杨真。 “很容易啊。”杨真皱眉道。 “很容易?”乐天一把抓住杨真的手腕,试探他是否运功,却发觉脉象微妙,正是道家至静至宁的龟息状态“你怎么做到的?”他说话间气息不稳,脚下软了一软,险些掉了下去,显是维持得很艰难。 杨真想了想,答道:“这虹桥中有股清气,只要心神不动,融入其中,就自然浮步上来了。” 乐天惊愕道:“那是羽灵之气,九霄之下最为轻灵的清气,也是最难捉摸的灵气。” “呜”杨真听见叫声,低头发现小白从他衣襟里钻了出来,索性将它送到肩上,任它自在。 乐天见状又是一惊,虽然他很想把火麒麟招出来,但一想不合时宜,还是忍了下来。 他们站在高处,这时正好听到掌门真人宣告虹桥试炼开始,会场中的昆仑弟子纷纷散了开了去,不少人都欲一试虹桥登云。 两人继续登高,上了这座南面虹桥的最高处,下方是一块流淌着云烟的四方碧绿擂台,凭空眺望,一道道虹桥横贯长空,交接起落,如梦似幻。 两人再回顾广场,却见大批人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不时有人从虹桥边缘跌落下去,惊呼连绵,罕有人成功登上虹桥。 “转着走,往北面的虹桥去,这回看有几人能上来。”乐天说着带头大步走了开去,步向另一端蟠龙柱桥接的虹桥。 顿饭工夫后,杨真和乐天已经到了东北角落,在北面已经有一伙人高高在上,正是万众瞩目,下方无数昆仑弟子羡慕不已地望着他们。 “师弟,师弟,我们在这儿。”萧月儿的声音遥遥传来。 杨真遥望过去,萧清儿姐妹俩正在对面最高的那道虹桥上冲他招手,一旁还有楚胜衣,玄道也在附近,还有不少人却是生面孔,目光一转,还发现一人,竟是二师兄冷锋,他身边还伴着一名白衣女子。 乐天二话不说,转向了斜对面的虹桥方向而去,杨真冲对面挥了一下手,也追着乐天去了。 在北面云台上,除了陪伴宾客的一德真人缺席,主持大会的掌门真人,和圣宗姬仙子伴随着不少登台访客,以及云散拱卫着各宗精英门人,齐齐望着后方上空的一帘虹桥上,皆是大感满意。 紫桑真人指点道:“今届昆仑各宗合共有九人登上虹桥,同道门下有三人立足其上,我昆仑玄字辈人杰辈出,可喜可贺啊。” 紫霆真人一旁却捻须道:“要恭喜的只怕是云忘,他门下竟有四人上了虹桥。” 萧云忘却负手摇头道:“只有三人。” 紫霆真人露出了讶异之色,这时紫桑真人却脸色一变,侧头阴声道:“萧师弟所言三人,莫不是不算入那名尚在面壁之期的门下。” 一直在台前的一元真人和挂着面纱的姬香仙子正低声交谈,闻言皆注意了起来。 萧云忘不紧不慢道:“小女萧清儿已入圣宗门下,自然作不得数,至于我小弟子杨真,紫桑师兄若有不解之处,可问掌律堂。” “不用了,杨真是圣宗要求赦免之人。”姬香那仙乐一般的声音在众人耳中响起。 紫桑真人顿时脸色大变,垂下了头,再不敢多言。 紫霆真人与萧云忘相视而笑,有地位超然的圣宗正式出面,杨真已算洗净了一身罪责,当下闲谈了起来。 杨真两人转到北曲虹桥之时,上面竟站坐了十余人,当仁不让相互较劲,其中一人竟是个年轻和尚,让杨真看得呆了一呆。 这时,萧月儿已经无心招呼杨真,她必须平心静气守静,否则难以维持下去。 杨真却是行有余力,招呼着熟识的众人,当中为首的玄道和楚胜衣,都大是惊诧杨真的从容,须知这是纯以元神心识修养的比拼,心力的消耗比法力消耗更难坚守,很多人已经面有汗珠,身形不稳。 “啊”杨真刚走近冷锋,一个银袍道门弟子惨叫一声,堕下了云端虹桥,吓了他一大跳,偷眼下瞧,却见那人连续几个翻滚后,一个大鹏展翅平飞落了下去,安然无恙,这才收回心思,跟二师兄打了个招呼。这时有人道:“是灵霄派的云中子师兄下去了。” 说话的人是楚胜衣,而乐天此时已无余力活动,索性站定了冷锋一边。 “竟有别派的人?”不知内情的杨真问道。 “杨师弟刚出禁,不知不奇,这回前来观礼的同道也参与了虹桥试炼,杨师弟看来很轻松呢。”楚胜衣依旧气息均匀,意态从容。 “有点小窍门依仗,楚师兄见笑了。”杨真不再打扰他,他一直觉得远处那个和尚很眼熟,于是走了过去,刚好路过萧清儿姐妹俩身边,还冲她们挤了挤眼。 这时意外发生了,杨真肩上白狐企图跟萧月儿打个招呼,爪子刚碰上她,就听她惨叫一声,落了下去。 “月师姐”杨真见萧月儿虽然狼狈,但却安然落下云坪,放下了心,回头轻敲了敲小白的脑袋,以示惩罚,他可以肯定萧月儿回头定会找他算帐。 似乎感觉到了杨真的注视,那一身干洁月袍的和尚转过了头,面圆丰润,修眉大眼,鼻直口秀,显得灵气十足。他正盘膝在虹幕上,一手捏无畏印,一手拨着一串黄玉佛珠,神色悠然,眉梢眼角总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给人十分聪慧的感觉。 杨真顿时觉得有几分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哪里见过,冲他笑了笑,也跟他一般盘膝而坐。 “大师,怎么称呼?” “云顶山天佛寺门下灵宝。”和尚施掌微微一礼。 “灵宝你师父可是普济大师?”杨真转头颤声问道。 “正是,道友”灵宝和尚晶亮的黑眼珠眨了眨,不解杨真为何如此激动。 “我是”杨真刚要出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叹了口气,他发现,很多事情好像无法解释呢。 这时一声惊呼,原来萧清儿也掉落了下去,彷佛感染了似的,接连又掉下去两个,转眼只剩下玄道和楚胜衣,以及乐天,冷锋,还有盘膝在地的杨真两人。 还有陆乾坤,杨真这才注意到这个被自己刻意忽略掉的人,看着肩头安恬的白狐,一个邪念突然冒了出来。说起来,他入昆仑山以来连番灾劫都跟这个家伙有直接关系,说是没有恨意,那是自欺欺人。 走在虹桥上,此时只有杨真还能轻松自如的来回行动,连下方云台上的昆仑派长辈都看了出来。 “陆师兄,你太阳穴怎么有只蚯蚓在跳啊?” 杨真与陆乾坤擦身而过,忽然停在了他身边低声笑问,陆乾坤腮帮绷得紧紧的,一阵抽搐,却是无法回答。 “小白别乱动,别”在杨真的示意下,聪明无比的白狐飞扑到了陆乾坤的头上,一声惨叫传来。 在陆乾坤掉下去前,白狐飞空折了回来,安然自若地落回杨真肩膀上。 一边从头看到尾的乐天,直想笑,却又不敢笑,身子却管不住地抖动,乐极生悲的他,继陆乾坤后又掉落了下去。 杨真伸了个懒腰,目光转向二师兄和他身边那名女子,不由大为好奇,两人看起来挺亲密的样子,可他从没听过说这冷冰冰的师兄还有跟谁交好啊? “啊!”突然那名白衣女子支持不住,直落了下去。 冷锋二话不说,直追那女子飞落了下去,且抢先落在那女子落地前护驾,不过那女子最终安然落地,让杨真倒松了口气,心中对冷锋的古怪举动更觉着好奇了。 等了半晌,几人或坐或站依旧坚持着,杨真索性以卧佛之姿躺在了虹桥上,意态悠闲无比。 他刚躺下,旁边三人都瞧了过来,个个神色十分不解。 何止他们不解,云台上观望的萧云忘也是大为不解,这小弟子竟有他不曾发现的天资? “云忘,你这小弟子果然非同凡响啊。”紫霆真人走近萧云忘。 “真儿入道尚浅,修为不足,本次斗法大会我玉霄峰是没有指望他的,倒是你那宝贝徒弟,今届我看能压下天外峰那一个。”萧云忘眯眼凝望着云端虹彩。 “未必,丹阳峰乐天和法宗陆乾坤都大有长进,鹿死谁手难说。”紫霆真人摇头道。 “天佛寺那小和尚,我看不错。”萧云忘突然道。 “呵呵,你那小弟子刚才一手把紫桑脸都气青了。”紫霆真人颔首压低了声线。 纵然如此,紫桑真人何等修为,隔着老远鼻子闷哼了一声,紫霆和萧云忘一起轻笑了起来。 试炼开始足有半个时辰了,虹桥上只剩下四个人,而下方广场上很多人都已经在准备斗法大会第一轮,纷纷围在刚揭开的榜上看对决名单。 “楚师弟,玄道先行一步。”玄道苦涩一笑,扫了邻近的楚胜衣,还有躺在地上的杨真一眼,飘然飞落而下。 楚胜衣的目光送走玄道,转头就落在依旧如故的杨真身上,看着他身上有一搭没一搭晃悠着的小白狐,生平第一次对这同门产生了莫测高深之感。 “灵宝大师,你可还能坚持?”杨真的声音突然响起。 “托道友的福,灵宝还在。”灵宝和尚的声音有了一丝艰涩。 “那我小睡一觉,下面的师伯师叔们应当不会介意吧。”杨真翻了个身,双手捧头仰面朝天。 楚胜衣和灵宝和尚闻言都晃了一晃,险些直接栽倒了下去。 “虹桥试炼第一名玉霄峰道宗弟子杨真。”台上掌礼堂紫桑真人高声宣告,话音刚落,广场角落里,杨真已经迎来了同门的蜂拥祝贺,接下来台上的话谁也没听进去。 萧月儿拉着杨真逢人就夸:“这是我小师弟。”彷佛怕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一般。 连玄道和楚胜衣等人特意寻了前来,向杨真表示祝贺。 楚胜衣有些纳闷地叫住杨真道:“杨师弟出手就是一鸣惊人,不过师兄不明白,为何杨师弟自始至终都很轻松,看起来再坚持一两个时辰都绰绰有余?” 玄道一旁也颔首,表示同有此问。 一群人都拿眼瞪着杨真,他们也大是好奇为何杨真在虹桥上如此写意,如履平地一般令人称奇,传言中那也是师门长辈达到虚境后才拥有的能力。 杨真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有些腆笑道:“侥幸得师父传了一门调养心神的法门。” 不少人当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萧云忘本身就是昆仑派一个近乎神话传说的传奇人物,传下弟子一些别枝没有的法门也不足为奇,当下众人羡慕不已。 楚胜衣和玄道两人若有所思,彷佛接受了他的说法,唯有萧清儿姐妹俩瞪大了眼,只有她们心晓杨真是在空口白话,却也不好揭露什么。 众人的话题迅速转到了接下来的重头戏斗法大会。楚胜衣和玄道两人是上届表现出众弟子,玄道本是上届第一,而楚胜衣成长迅速,这几年声势大涨,更为人看好。 一群人渐渐以众星拱月之势将两人包围起来,当然萧清儿姐妹俩享誉昆仑的花容月貌也是一大亮点,平日诸脉门下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七嘴八舌地谈起稍候开始的斗法大会,倒冷落了杨真。 杨真见众多陌生的各脉同门跟两个师姐拼命套着热乎,甚至连楚胜衣两人都渐渐沦为配角,心中虽多少有些嫉妒,却也不是很在意,他正准备跟大师兄一起去看看广场边缘照壁上刚放出的榜单,看看自己第一个对手是谁。 “杨师弟,你的小狐狸可真是顽皮,陆某可给它害惨了。”陆乾坤领着两个同门,不知何时也插了过来。 “姓陆的,姑奶奶还有帐没跟你算,你倒有胆找上来。”耳尖的萧月儿立时丢下楚胜衣等人,排众而出,叉腰指着陆乾坤的鼻梁,似有深仇大恨一般。 “姑奶奶,陆乾坤有罪,您就饶了小生一回如何?”陆乾坤面皮厚得紧,一副甘心被萧月儿欺负的模样,反倒是他占了理一般,气得萧月儿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 杨真只是冷冷看了陆乾坤一眼,目光立刻落到了他身后,笑意顿生道:“灵宝大师,别来无恙。” 原来灵宝也悄然过来,想来是欲与一众昆仑道友结识一番。 当即不少人纷纷瞩目过来,道门与佛门少有来往,很多人都对这和尚异常的感兴趣。 “道友何出此言?”灵宝施掌微笑道,目中尽有迷惑之意。 “八年前,河阳镇,小东山破庙,灵宝和尚可还记得?”杨真下虹桥后已经想通了,且不说与姬香仙子有过约定,凭那故旧的因缘,他也想与这天佛寺弟子重新结识一番。 灵宝秀气逼人的脸庞微笑凝固了一半,呆了好半晌,才颤声道:“你怎么知道?” 杨真不欲旁人知晓自己的事,跟伯云亭等人打个招呼,索性拉过灵宝,走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两人并肩望着云坪上来回的人群。 “佛家对死而复生怎么看?”杨真找了个不着边际的话头。 “生乃死之因,死乃生之果,生死轮回,涅盘寂灭,我佛所求,道兄莫不是对我佛有所心得,求证来世?”灵宝一派从容率真,只字不提适才之事。 “岂敢,岂敢。”杨真哪敢跟他谈经论佛,索性直言道:“我姓杨名真,当日在河阳镇归来去客栈中,我还给和尚你送了碗面条,后又引路寻那妖人,可还记得?” 灵宝没等杨真话完,脸色已惨白一片,好半晌才道:“你,你不是死了吗?” 杨真摇了摇头,感慨万千道:“是啊,死了,可我也不晓得为何又活了过来,也许是老天不让我死罢。” 灵宝终归是天佛寺年轻一代佼佼者,很快平复了震撼的心情,绽开笑容道:“这八年来,灵宝时常梦见你最后那一面的可怖惨状,时时不能忘怀,直到今日才消解了灵宝的心结,师父说,灵宝此行必有所获,看来灵宝已经找到了。” 两人相视而笑,灵宝又道:“想不到杨兄竟有天大缘分,入了昆仑派,可谓否极泰来,小僧想把消息尽快告诉师父,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说罢,灵宝相约后急急离去。 杨真目光追随灵宝远去,在东南面的云台上,看到了一位老和尚隐隐在望着他的方向,心下顿然舒坦了许多。 “杨小子,你第一个对手可不轻松。”行踪飘忽的乐天又钻了出来。 杨真回头道:“管他是谁,打不过也得打。” 乐天皱眉道:“师兄可没说笑,你第一个对手是紫字辈一个老头子,足有三百岁。” “什么?”杨真瞪大了眼“三百岁了还参加峰会?” 乐天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笑呵呵地拍了拍杨真,道:“这是一个法宗紫字辈老不休,上山三百年还在金丹期徘徊,可说是身经百战,上届峰会他取得第九名,你可不能轻忽大意。” 杨真慎重地点点头,他心知自己修剑时日尚短,火候和经验都很是欠缺,临阵能发挥多少实在难讲。 峰会为避免强手过早相争,将上届前八列入种子高手,直接进入决试,其余则事先进行抽签分组,每组七至八人,取小组第一进入淘汰轮次,直到决出最后二十四人,算上八名种子高手,共三十二人入围决试,再抽签进行一一淘汰对决,直到最后决胜。合共数百场对决,故而大会将一连举行七天。 斗法场地,以云霄擂台干、兑、离、震、坎、艮、坤八个擂台为阵地,每个场地三个组,又分甲、乙、丙,轮组上阵,由清闲的长老亲自监守裁决。 斗法比试不以辈分划分,只以修为衡量,因此元婴期以下的紫字辈门人一样可以参加斗法,这样一来大会就出现以玄字辈为主,紫字辈和近几年万青谷遴选上的玉字辈弟子为辅,三代同堂较量的局面。 日上三竿,斗法大会将正式开始第一轮。 经长老再次施法变阵后,太昊峰上的虹桥已经变成了实质一般,只是呈现玉白象牙色,看上去如玉桥泛彩一般横跨天际,九曲浮空,将八大擂台囊括其中。 此时,寻常修为的弟子提气后也能轻松走上虹桥,整个天地洁白云烟弥漫,虹桥横空,蟠龙柱插天,昆仑博大精深的道法让来访各道大开眼界。 在“干”字擂台外云坪上,玉霄峰门下一行正在叙话。 “你们几个除了杨真都不是第一回参加峰会了,该注意的我就不吩咐了,好生努力,不要给玉霄峰、给你们师父丢脸,听到没有月儿。”凤岚在嘱咐时发现萧月儿活泼泼地东张西望,根本把她的话当作了耳旁风。 “爹上哪儿去了?”萧月儿原来在找萧云忘的身影。 “别管他!这会他怕是正陪着姑射剑派某位远道而来的仙子,有心思就用在比试上,别东想西想。”凤岚怒瞪了萧月儿一眼,她口气任谁都听出有些吃味儿。 “知道了,娘,人家那组都是些没听过的,我保证不丢娘的脸就是了。” 站在人后,鹤立鸡群的杨真,依旧可以清楚地与师娘目光相对,他清楚感觉到了目光相触那刹那,师娘神情的那么一分不自然,心中一个咯噔,顿知年前的那件事已经在他们之间留下了阴影。 “杨真。”凤岚神色有些复杂地叫住了他“你第一轮对手很强,千万不要勉强自己,你还年轻” “师娘,我一定会赢的。”杨真打断了凤岚的话。 玉霄峰一众都惊讶地看着他,都在心里打个大大的疑问,这还是以前那个内向拘谨的杨真吗? “我一定会赢。”杨真见众人吃惊,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 “师弟,你没发烧吧,姐姐三天前才传你爹的独门剑诀,你”萧月儿跳过来伸手就要去摸杨真的额头。 杨真伸手挡开,直视着矮了他大半个头的凤岚,郑重地欠了欠身,道:“弟子这一战,无论如何一定要胜,就算是给师娘赔罪。”说罢,不等众人有所反应,转身直下广场先天八卦方位南面,入了已经人群簇拥的“干”字擂台,他刚好是甲组第一轮。 凤岚错愕难当之时,萧清儿望着远处没入人流的杨真,道:“我第一轮在午后,清儿跟去看看吧。” 见姐姐匆匆而去,萧月儿也急急追了去。 “师弟他,变了好多。”三人面面相觑,都在揣摩杨真话意,伯云亭心中最为感慨,自阳岐山一番惊险历练归来后,这小师弟已是判若两人,成长飞速。 “只知道意气用事,那小子真当我记挂着那点破事?”凤岚脸有愠色,扫了众人一眼,问道:“你们说,师娘我是小心眼的人吗?” 伯云亭,甚至连冷锋在内都避开了她的目光,连连否认。 凤岚冷哼了一声,吩咐两句,丢下两人,自顾道:“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是不是在吹大气。” 第二章险胜 人墙分开,主持仲裁的长老悠然踱步地来到场内,抬眼扫了扫云坪四周,这才施施然从袖内摸出一张名单,此时擂台周边已围了上百人,他咳了两声,突然哑着嗓子振声道:“碧落峰法宗弟子刘大愚。” 一名青衣老道应声而出,翩然从一角飞落场中央,身形如大鹤凌云一般洒落自如,让场外一阵叫好,一群青衣弟子更是热烈的鼓噪起来,为同宗造势。 那刘大愚也不客气,抬手向四方拱手为礼,彷佛已然获胜了一般,颇为滑稽。萧月儿在场外哼哼唧唧数落了几句,对其作态大是不屑。 “玉霄峰道宗弟子杨真。” 老道突然提高了声音,彷佛精神振了一振,这名字对参与过上一次昊天殿宗议的人并不陌生,况且这年轻人刚夺取了虹桥试炼第一,不能不让他有所瞩目。 场外也一阵嗡嗡作响,显然对这名字新鲜而又耳熟,他们中不少人参与过当初对妖皇大闹仙府的围剿,只是并不晓得那被附身的人正是杨真,何况之前他还是默默无名的一名道宗弟子。 这场比试的看点,大约也是这虹桥比试第一与上届斗法大会上第九的争夺,两人分属道宗和法宗,也是一个热点。 作为一个紫字辈门人,苦修三百年依旧沉浮在金丹期内,要么被同侪抛下,要么就是无法抵达长生天堕入轮回。刘大愚参加了不下十届峰会,一直不上不下,早是昆仑派内的知名人物。 只是更多的人对他抱着看笑料的心态,连他很多同宗都看不起他,然而他一直不以为耻,坚持在峰会上露面,若说其真实实力倒不可小觑。 萧清儿满是担心和鼓励的眼神,萧月儿手脚并用的打气,让即将上场的杨真彷佛有儿郎出征远方的错觉。 “小白。”原来萧月儿发现了赖在杨真肩上不肯离去的白狐。 杨真这才醒觉过来,伸手拍了拍痴缠的小家伙,小白狐这才乖觉地闪了出去,回到了原主人萧月儿怀里。 “你要当心。”沉寂已久的白纤情突然传音到了杨真耳中,此时他方步入擂台几步,闻言窒了一窒身形,心中惊讶有之,迷惑有之,一直对他时冷时热的妖狐,为何突然对他这般关心? 老道又叫了一遍,杨真这才带着心中的疑问,大步直入场中,只等开局钟声敲响。 眼前老道,八字灰胡,一头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灰白头发,满脸皱巴巴的刻纹,饱经沧桑的圆脸上带着几分凄苦和辛酸。他紧紧抿着干涩的嘴唇,一双小眼喷射着执着和顽固的光芒。 本有所恃的杨真忽然心中开始打鼓,他的对手并不简单,对他来说不仅是一场遭遇战,更是破天荒第一回与人斗法对决。 蛰伏在他灵魂深处的另一个知觉唤醒了出来,理智和镇静瞬间占领他所有一切,灵台如明镜一般反映着擂台方圆数十丈的动静,和天诛一样,这奇异的能力是他最大的凭借和信心来源,也是他敢对师娘凤岚断言的根据。 而此时,主持擂台的长老正在念叨着比试的禁令若干,闹哄的场面渐渐静了下来。 “糟了,这老不休已经突破瓶颈了。”场外偕同两个女儿观战的凤岚突然惊呼出声。 “娘,你是说”萧清儿陡然脸色大变。 “看他神光内敛,松静自如,分明成就了道胎,真儿只怕要失信了。”凤岚叹息一声,之前多少还有几分看好戏的心态,此时却盼着这小子莫要出了意外。 “当!”长老手中的小铜钟敲响,比试开始。 一道绿光从刘大愚的袖中飞出,转眼一柄灿绿色三尺仙剑横亘半空,无形罡风吹拂,方圆十丈的云坪地烟如同倾泻一般,向外飙散,卷起阵阵白色浪涛,霎时擂台外大半人都半掩在氤氲中,转眼在阵法牵引下又平息了下去。 与此同时,杨真也张口喷出了一道金色剑丸,声势却要小了很多,看上去色泽澄澈若琥珀一般外,并无甚威力。旁人却不知这上古失传的天魄神兵在凝练后,益发无形无迹,无声无息。 刘大愚神色肃然对杨真一揖,却高高扬起头颅,仰天极目,含悲带郁地大声道:“师尊在上,弟子无能,三百年了还是无所成就,今日起,弟子再不会让您老在九泉之下失望了。”说着,他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他话一出,场外顿时哗然一片。尤其法宗弟子熟知刘大愚不足为外人道的身世,他本是一个打杂道童出身,跟随碧落峰一执真人一个甲子后,老道见他努力上进,悯其可怜,传了他昆仑上法,落了个记名弟子身分留在山中。 凭其低劣的资质,出乎意料在一个半甲子高龄步入先天境界,苦修百年后大器晚成,修成金丹,然而又过了百年,他还是一直停留在金丹期,受资质所限难以寸进。 后进同门很快远远将他抛到后面,一些后辈弟子暗地里没少折辱他,在碧落峰被孤立了起来,无所立足。纵然如此他并没有放弃自己,在暗地里比同门付出了多了无数倍血泪,哪怕收效甚微。 时日一久,他固执的性子中多了几分乖张。一个甲子前一执真人虚期渡劫失败,入灭前,将其正式引入宗室,成了法宗入门最晚的紫字辈弟子。 “这是师尊留给贫道的万年桃木剑辟邪,小道友小心了!” “天诛前辈请。” 杨真不多言,作了个恭请手势,同时剑诀一捏,天诛顿时光芒大放,一柄明净的金色短剑平飞而出,缓缓逼向了对手,算作晚辈先手。 风雷声起,一道绿电奔雷之势射向杨真,浑厚柔韧的剑气震慑全场,绿芒在杨真神识中迅速扩大,他神念方动,与他心神相系的天诛金芒大盛,迅雷电闪,后发先至迎上辟邪。 轰!绿芒和金光雷霆交击,罡风翻滚出一团团涟漪,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云烟,形成了层层无形气圈膨胀开去,杨真两人仰面发飞如狂,同时随着挫回的飞剑急退。 杨真退了七步,刘大愚出奇地也小退三步,两人的身躯在如一**浪潮般的云气中起落。 试招结果,擂台阵外有人欣喜,也有人吃惊,不过此时在场大多人多半心中将胜利的天平倾向了老辣的刘大愚,而不是初出茅庐的杨真,哪怕他早前在虹桥试炼中大放异彩。 杨真心中清楚,自己只能凭借天诛的闪电之速和灵性,至于剑诀他火候尚浅,更岂论刚上手的飞仙诀。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间,刘大愚再起剑诀,辟邪幻起一蓬绿色剑芒“嗤嗤!”剑啸声中凌空罩来,点点绿芒若花蕊一般盛放,蔓延圈罩中,阴风呼啸,暗含杀机。 杨真意动一瞬,天诛已经回到掌上,他双足猛一点地,拔地冲天而起,神念牢牢锁住漫天绚烂剑芒中的真身,引动三尺天诛闪电上挑。 “叮!叮!叮”金色闪电接连九击,漫天剑芒终于溃散而去,桃木剑显出原形,激荡上了高空。 “冬梅含春,好!”场外一阵彩声雷动,不少人叫起了好。 而刚接下九记重击的杨真,每一记都令他气血沸腾,肺腑几尽倒转了过来,气闷欲窒。人剑合一仗身而上,以力破法,法力的巨大悬殊依旧无法弥补,若非天诛本身强大诡异的灵力,只怕根本接不下,落地后,他身形接连暴退才告稳住。 而刘大愚神色肃穆,脚踏七星,口中正念念有词,高飞的桃木剑陡然光芒大放,若倒悬飞瀑一般倾泻了下来。 刚平息内息的杨真,已深知对手法力远在他之上,如此守下去,只怕是守不住的,眼下一式“飞流直下”只怕就难挡得过。 拼了!天诛再度祭出,冲天而起,却是与桃木剑擦身而过,掠空电射刘大愚而去,竟是图两败俱伤之局。天诛速度远在桃木剑之上,后发而先至,就在刘大愚惊慌失措之时,灭顶的绿色光河已泄向了杨真。 场外,顿时一片惊呼出声,眼看就是生死之局。 “啊”萧清儿两女情不自禁地慌乱失声,急躁的萧月儿更是几欲冲出出手相助,幸亏一旁的凤岚一把紧紧拉住。 因主攻快上一线的桃木剑飞瀑狂澜,却撞上了一团银色的旋风“蓬蓬”声中溃散飞逸旋风之外,桃木剑更是随着突然出现的旋风滴溜溜打起了转,飞剑的法力几经削弱,给旋风化去无形当中。 而刘大愚却是狼狈一个不老翁后仰飞跌,毫厘之间躲过了天诛的穿刺,来不及弹身翻转,当即不顾形象就地念咒竖起了五行土咒,一道黄色的土墙瞬间升起,挡住了擂台边兜了半圈又回转的天诛。 原来杨真发狠下御风而起,同时祭起了乾坤印封字诀,出其不意地形成一个法力结界漩涡,令来势汹汹的桃木剑劳而无功。 刘大愚无奈下,只得不住竖起被天诛接连冲溃的土墙,边召唤桃木剑回身守护。而杨真根本不须对天诛多作掌控,凭其强大的自主灵性,就懂得自主攻击对手,天诛若金色梭子鱼一般游动空气之中,带起一道道残影,绕着刘大愚周身上下闪电攻击,令其手忙脚乱,大失方寸。 突然逆转的形势让场外围观的百多人呼吸顿止,如此拼命的斗法,他们尚是首次得见,大呼过瘾。 “师弟,必胜,必胜!” “杨师弟,好样的!” “干掉那老头!” 萧月儿醒神过来,高叫着鼓起劲来。一些道宗弟子自然也站在了自己人一边,哪管认得不认得,跟着鼓噪起来,且萧月儿这仙府中上下有名的仙子一旁领头,更是热烈了几分。 有人鼓劲的杨真信心大增,念动下天诛化做上百道金色锐芒,如水银泻地一般,无隙不入闪击着刘大愚祭起的重重剑幕,他彷佛突然开了灵窍,天诛的特性本就是攻击为上,守,本非所长。 一时金绿气芒交织成一片,裂空之声不绝于耳。 “刘师叔别当乌龟啊!”“快反击啊!”本对刘大愚不大上心的法宗弟子群见状也急了,他们也不甘示弱。 见多识广的刘大愚并不为所动,识到自己的劣势,在身外圈住层层厚实的绿色剑幕,凭借强甚对手的法力支持,伺机反击才是明智之举。 不知何时,一片卷云之上的云台飘浮到干字擂台外空,萧云忘和一名眉目俊朗、气度沉凝的黑衣中年道人并肩居高临下,俯瞰着战局。 “这小子性子过于偏激,竟这般胆大!”萧云忘说着,面上颇有忧色。 “不然,你当年不也是这般锋芒毕露,年轻人就是要有锐气,呵呵。”中年道人抚须轻声笑道。 “这叫剑走偏锋,容易伤人,也容易伤己,若非他身有两件奇宝,不战也罢。”萧云忘对自己的关门弟子自然是看得通透。 他话音未落,天诛的攻势已渐渐散乱起来,杨真体内的法力快速流逝,纵然心如盘石般镇定,危险的感觉却已经浮上他脑海。 轰一声,天诛猝不及防下被地上钻出的排排岩刺横阻一滞,给刘大愚抓住机会,扫剑挑飞了出去。 两人都没有立即回击,彷有默契似的准备最后一击。 随着刘大愚念咒起诀,桃木剑光芒剧盛,化做一柄巨剑虚空高悬,条条如蛟青色霹雳从虚空劈下,落在剑光之上,不住闪耀,倍添其威势。 “九凝真雷诀!”场下有人叫了出来。 心无旁骛的杨真眉头大皱,这法宗天一品无上剑诀,可非寻常弟子能驱使得来,他心弦绷了个笔直,看来只能冒险一试那未能掌握的剑诀了,为了承诺,他一定要胜! 彷佛感应到了什么,他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在虹桥与云端之间的师父。 青袍挥就白云,温润如玉的脸上总挂着淡淡的微笑,永远那么自信从容。 这就是师父,他一直景仰的师父,他一定不能让师父小看! 他心中斗志陡然无限提升,那生涩的剑诀一一流淌心间,闪电回顾,顿然恍悟不少这三日来未明之处,猛然提聚全身法力,飘浮在半空的天诛陡然大亮,紫色霹雳闪烁其上。 “九凝起,天雷轰!”刘大愚咒喝一声,扬指剑诀,铺天盖地的绿色气芒卷着罡风,挟带着无数条粗大的青色落雷,狂轰而下。 巨大的擂台上顿时风云激荡,云气八方回避,观战之人纷纷掩目而退,天地罩在一片惨绿之中。 “九曜顺行,元始徘徊,天外飞仙,赦!” 杨真咒念刚止,天诛迸射出万丈金芒,一条紫电环绕的金龙横空而出,彩霞氤氲弥漫了琉璃一般的龙躯,一声龙吟,以升龙之势昂首迎上满天青色落雷。 两道惊天剑诀半空雷霆相遇,数十道青雷疯狂劈上金龙,却泥牛入海一般,没有分毫声息,殊不知天魄神兵不惧五行,正是雷电克星。 轰隆巨响,两道巨大的激芒最终对冲在一起,天地灿亮一片,罡风扫遍擂台远近,威力无限。桃木剑青色电光滚动,势大力雄,持续破空而下,初始牢牢地占据了上风。 蓦然间,天诛所幻金龙一阵分光幻影,数道粗大的激芒穿刺而出,奔射天穹,到了九霄至高点,陡然迸裂成万道如蛇光痕,骤然金光大戚,漫天金蛇飞舞,轰向了刘大愚。 化虚为实,九曜飞击,刘大愚正以为占得上风之时,眼前尽是铺天盖地的流光激芒,化做弧线的剑气,无坚不摧、纵横交错地划破了整个天穹。 似天外飞仙,若雷霆闪电,从天穹乃至虚空八极轰击而来,让人无处可避。 场外,萧清儿姐妹俩都不能置信地看着这威力强大,且变化出乎意料的飞仙诀,谁能相信一个仅习练了数日的人,能掌握如此玄奥的剑诀? 不仅如此,云台上,此套剑诀创始之人萧云忘也是大为吃惊。 刘大愚慌忙之下,立即回收击空的桃木剑,转攻为守,力图抵挡漫天无所不在的飞仙剑气。 眼看回转的剑光无处抵挡,拼死提聚元气,祭出了昆仑地品土系法术“大地甲胄”他浑身上下宛若给一层灰色的浑厚岩石包裹了起来,彷佛一个石巨人。 无奈为时已晚,万道虚幻的气芒尽散,一道如陨星的流光将刘大愚的“大地甲胄”轰成了漫天泥浪,剑诀余势将其扫飞了出去,如同破袋一般摔落擂台外,引来一片鸡飞狗跳。 “当!”长老的钟声敲响,斗法结束。 “这一场玉霄峰杨真获胜!” 场外掀起了一片雷动彩声,尤其道宗弟子见识了前所未见的神奇剑诀,大为振奋,在萧月儿带领下,欢呼成一片。 另一边的法宗弟子,特别是碧落峰的门下默然无声,悄然退去。 杨真召回天诛,眼前发黑,两腿一软,颓然坐倒在地。 “你胜了,师弟。”萧月儿的欢快声音远远传来。 杨真抬头,见两个欢快的熟悉身影飞奔而来,萧月儿一把将他拉起,萧清儿则替他整理着散乱的衣衫,好一阵嘘寒问暖。 另一边场外,受创不轻的刘大愚,最大的伤害不是来自**,而是内心的挫败,好不容易突破至元婴期以为能一展身手,却不料败在了一个后进小生手中。 主持擂台的长老盘膝在他背后坐定,送入法力替他调理内腑。过了盏茶工夫,长老收功而起,吩咐他两句,回头再看了一眼双目呆滞无神的刘大愚,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准备下一轮斗法,四周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 “刘师叔,你没事吧?” 刘大愚慢慢抬起了头,眼神开始聚焦,一下子定在来者三人当中一个身上,正是刚刚击败他的青年,他心中一阵恼怒上涌,愤声怒道:“你来做什么,看贫道笑话?” 萧月儿两眼一瞪,道:“你这老道好没道理,来看你还有错了?”不等说完,随手将拾取回来的桃木剑扔在了他脚下。 “罢了,贫道不跟你小娃儿计较。”刘大愚轻咳一声,嘴角溢出一丝淤血。 一旁萧清儿轻瞥了萧月儿一眼,登时压下了她口中将出未出的话。 杨真呆呆站了阵,在萧清儿催促下,一同转身离去。 “贫道不甘,不甘啊”三人身后传来了苍老落寞的哀叹声,伴随一阵咳嗽声。 “清儿师姐,他看起来很难受。”杨真三人行在云坪上,此时刚日上中天,太昊峰虹彩灿烂,云霞尽染,四周满是来去匆匆的昆仑弟子。 “人生总有胜败,胜得一时,不等若一直会胜下去。”萧清儿停下脚步,轻轻叹道。 “是啊,我第一个对手就这般强劲,只怕这小组就过不去。”杨真苦笑。 “没志气,像这老道修为的可不多,不知是你运气不好,还是那老道运气不好,第一轮就碰上了,咯咯。”说着,萧月儿看着两人笑了开来。 杨真和萧清儿想了想,也笑了。 “呀,糟了,娘去看冷师兄的比试去了,我们也快点。”萧月儿突然醒悟了过来。 一日下来,玉霄峰四名门下,算上归入圣宗的萧清儿,都取得了第一轮胜果。 日落月升,一行俱都回山休整,入夜萧云忘单独将杨真叫了出来,带到玉霄池外雪林中,打算趁热打铁,调教一番。 夜色如水,雪地苍茫,寒气袭人,萧云忘负手林间,只对杨真说了一句:看剑! 杨真不及反应,就见一道白色剑光破空袭来,身法自然发动,猛地飞身飘退,然而剑气却如影随形,紧追不放,强大气机始终重重地压在他心坎上。 忽然气机一松,他趁机张口喷出天诛,一剑在手,一串剑花扫了出去,然而明明他神念中捕捉住了白色剑光,却扑了个空,只见白色剑芒在眼底倏现,一道凛冽寒气就横在了脖子上,接着,萧云忘那飘逸的身形出现在正前方。 “师父,你”杨真不解道。 萧云忘什么也没说,收回指剑,顺手取过他手中明澈的金色短剑。天诛在萧云忘拇指和食指间像条活鱼一般不住弹动,啪啪直响,在陌生的气息下反抗着。 “你今日赢的很侥幸,你可知道?” 杨真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本届峰会为师本对你并无冀望”萧云忘话刚出口,发现杨真脸色一变,便缓口道:“你入道时日还短,本门技艺多半是你师姐和师兄代为传授,为师的精要你尚未学得一二,但你却能短短几日把飞仙诀使到如此境界,所以为师改变了主意。 “九州岛动乱将始,也许对你,对昆仑派的年轻一代来说,将走不一样的道路。你能学得多少,就看你的领悟能力了。” “明白了,师父。”杨真点头道。 “这柄神兵,你觉得你发挥了它多少威力?”萧云忘手指一松,天诛顿时逃回了杨真身外,茫然转悠一下,又落回了杨真手中。 “一两成也许不到吧”杨真有些犹豫,毕竟这神兵在妖皇手中的开天辟地威力,他可是亲身体会,在面壁一年当中,他慑服了内里近七成天魄,剩下的三成却无论如何也奈何不得,不过总算能自如驱使这柄奇特的神兵。 “不,它在你手中威力不能发挥万一。”萧云忘目光幽亮,不等杨真说话,他又接着道:“当初你师祖归还于你,其实还有所犹豫,怕你为其反噬,现在看来倒多此一举。” 杨真听着眼前一亮,感觉到师父似要对他说些什么。 果不其然,萧云忘叹息一声,负手望天道:“你口里不说,心里想必还有些怪师父当日不能为你洗脱罪名吧?” 杨真心里一颤,当即否认:“弟子不敢。” 萧云忘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万事皆有因,你师祖身为一门之尊,要维系昆仑上下各宗各脉的祥和安定,必定要作出一些妥协,当日若你师祖一力坚持,自然也无人敢反对他老人家。不过,此事确有奇怪,事后你师祖特意留下我,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杨真不由打断道:“什么话?” 萧云忘皱眉道:“五百年恩怨,一昔尽了。” 杨真顿觉茫然,不懂此话何意,仔细瞧向师父,却发现他从未如此一般愁思不展,神色百般困扰,彷佛遇到了什么天大不解之事。 萧云忘突然道:“你这一年中,可曾遇到什么古怪之人和事?” 杨真心里一跳,想起双子峰断魂崖那个冰封洞府内发生的一切,刚奇怪为何师父不曾知晓,旋即想到当日同样经历的萧月儿因为偷跑出来,多半怕师父责怪,所以不曾告知,自己是不是该说出来呢,可说出来又有何用?他心中一阵摇摆不定。 “没有。”最终杨真鬼使神差地,生平第一次在师父面前撒了谎。 正出神的萧云忘也不曾留意,点了点头后,道:“今日起,为师正式传你临阵斗法之要。” 两人都不曾留意,在远处一株雪松下,躲了一只与雪同色小狐狸,彷佛在倾听着师徒两人的对话。 “人身为器,本命为神,精气相缚,天人交感,羽士百家无不修那一口天地元气,人与人争,实与天争。我辈斗法求胜,求其先机,洞其神明,方可立足不败之地,飞剑是器,手足是器,人身上下内外无一不是器,就像这一剑!” 萧云忘话音刚落,他如同松柏一般挺立的身形变得朦胧一片,彷佛一层淡淡水雾罩上他,明明站在杨真眼前,却无论如何也感应不到他的所在。 突然间天地窒了一窒,倏忽扭曲成一片,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剑气凭空而生,暗夜空气中彷佛翻滚流动着千百道无形水痕一般,以肉眼难察的速度交融分合,无形剑气以铺天盖地之势,切、斩、劈、刺,穷尽变化地袭向了杨真。 彷佛有亿万柄无坚不摧的飞剑同时从虚空八极,乃至大地之中破土而来。 杨真神念尽管捕捉到了那毁天灭地的气机,也无从抵挡那无所不在洞穿一切的剑气,就在那灭顶瞬间,杨真并无反抗。然而,万道剑气进袭他周身即将把他毁灭瞬间,轰然散去,化做一阵狂风吹过杨真身外,衣衫狂拂乱舞,飞雪漫天回旋。 萧云忘双目锐芒敛去,接着道:“攻守之道,有进有退,与沙场兵法并无二致,水无常势,可刚可柔,穷尽无极变化,斗法也如是,利用天时、地理、人和一切可利用的形势,掌握局面,择法应变。” 杨真有些称奇道:“就是说为了取胜可以不择手段?那跟魔道有什么分别?” 萧云忘摇头轻笑道:“魔道与我正道所不同之根本,乃在于修炼的力量本源有所不同,其实正魔并不是那么黑白分明的,这你将来自会明白。至于斗法比试乃切磋,自然当审时度势,取之该取,舍之该舍,你今日策略虽对,却也过于冒险,危机时刻,为师未必能救得了你。” 杨真点头受教,眼界有豁然大开之感。 子夜时分,萧云忘放走了杨真,一个人留在山外,他飘然漫步风雪林间,突然来到小白狐离去的路径上,拦住了她。 “白前辈,为何眷恋昆仑不去?” 小白狐沉默一阵,突然出声道:“你当初又为何允许奴家上山?” 萧云忘仰望幽黑的夜空,弦月已早早躲进了翳云中,他淡淡道:“一歧前辈,我是信得过的。” 小白狐一言不发,转身闪电窜向了山头,萧云忘只原地看着她离去,并未阻止,只是他追随上山的目光中,泛动着难测的幽芒。 第三章姐妹 峰会进行到第五日,杨真连战六场,最终取得全部胜利,有惊无险的踏入了峰会三十二强。他这后五场对手中,四个金丹期上下,(电脑小说网)一个辟谷后期,杨真有了第一场的艰苦激战垫底,后面有师父的点拨后,渐渐有了章法,火候突飞猛进,所有对手都成了他炼诀对象。 同时,玉霄峰其余诸子也全部突出重围,皆大欢喜,一时诸峰齐齐望风仰视。 其中冷锋和杨真两人最是引人瞩目,两子算得奇军突起,一个冷厉凶悍,一个玄奇多变,都被列入了峰会的热门。 不过,真正声名鹊起的,却是玉霄峰招牌独门剑诀九曜飞仙诀,这是一套连昆仑掌门真人和不少长老见识后都叫绝的剑诀,比起昆仑道法两宗传承的两门剑诀有过之,而无不及。 须知昆仑道法无不是无数代先贤心血结晶,后人想独自闯出一条路谈何容易?然而萧云忘却作到了,他宛若一柄尘封的绝世仙剑,在沉寂一个甲子后,再度出鞘了,一出就是锋芒万丈。 萧云忘和他的门下,以及那神妙无比的剑诀,一时风头无两,掩去了所有人的光芒! 玉霄峰在峰会上彻底露了脸,这从凤岚仙子几日来的笑容比过往一年加起来还要多,就可以看出来,至于萧云忘依旧那般风清云淡。 一日斗法落幕后,诸峰都纷纷离开太昊峰回山休整,准备明日至关重要的淘汰比试,杨真并没有闲着,灵宝和尚又找上了他,说是普济大师想在大会结束后与他私下一谈。 杨真自然是满口答应,他正愁找不到借口问明当年之事呢。 跟灵宝和尚分手后,准备回山,在广场撞上了一群莺莺燕燕,他老远就听见萧月儿响亮清脆的招呼声,回避也来不及了。 杨真匆匆迎了上去,一双双妙目齐刷刷飘了过来,当然更多的人瞩目在他肩上的白狐身上,萧月儿领头招手道:“师弟快来,正找你呢。” 这一群云裳依依的女子,正是昆仑派紫霞师太栖霞峰一脉。这紫霞师太乃凤岚仙子同宗不同脉的师姐,座下都是女子,跟萧清儿姐妹自是熟得不能再熟,只是平素紫霞师太对门下要求甚严,爱玩闹的萧月儿也难得踏足栖霞峰。 此间藉峰会之机,这群女子只要一有机会就疯在一起,形影不离,走到哪儿都有一群昆仑弟子跟随,鲜花绿叶正是相映成趣。 杨真一一打过招呼,目光最后落在给夹在众人当中的白衣女子身上,这名女子乃是来自姑射剑派缥缈峰落英仙子座下的关门弟子冷凝霜,也是杨真二师兄冷锋的亲妹妹。 这女子身材高挑,如云秀发绾在脑后,其雪白的肌肤胜似凝脂芙蓉,鹅蛋脸,画月眉,挺直的鼻梁,在众人中显得鹤立鸡群,整个人显得特别英气勃勃。 只是她雪白的脸蛋上挂着淡淡的红晕,目光羞怯,却是一个容易害羞的妙人儿。 萧月儿推着冷凝霜,抿嘴瞪眼道:“霜姐问你呢,发什么呆!” 杨真一时入了花丛,迷乱了眼,赶紧回神,道:“霜师妹有什么要问?” 萧月儿打断道:“什么霜师妹,你要叫霜师姐!” 杨真装作没听到,拿眼跟一群嘻嘻哈哈看热闹的女弟子翻白,他入山以来所见的人都比他大,只当过师弟,从没被人叫过师兄,自从第一次与冷凝霜见面后,她主动叫了他师兄,杨真就认定了这个师妹。 冷凝霜登时羞红了脸,有些扭捏道:“没有了我只是想问问哥哥他去哪儿了?” 杨真这才笑道:“冷师兄不喜欢人多,喜欢一个人独处,唔,可能是去看明天抽签对阵形势吧。” 冷凝霜脸登时黯然下去,低声道:“哥哥小时候性格不是这样的” 萧清儿揽着冷凝霜,安慰道:“冷姐姐在昆仑山多待一些时日,去玉霄峰与我姐妹也好有个伴儿。” 冷凝霜闻言神色微苦,摇头道:“师父说了,等昆仑峰会一完,就带霜儿去云游天下。” 一时众女纷纷安慰起她来。 杨真实在不习惯这样的场面,正要退出,萧清儿突然问道:“师弟,抽签你看了吗,我跟月儿与谁对阵?” 杨真脸色登时变得有些古怪,目光流转在萧清儿姐妹两人身上,萧清儿顿时明白了过来,看了萧月儿一眼,道:“我跟月儿对上了?”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转移到了这双姐妹身上。 杨真苦笑点头,萧月儿愤声怒道:“岂有此理,定是抽签分派的长老作弊。” “别瞎说!”萧清儿挥手按下了闹哄哄一众女子,对萧月儿柔声道:“到时候,姐姐退出就是了,反正我们姐妹总有一个要进前十六。” 好胜的萧月儿顿时脸上挂不住,一脸不快道:“姐姐这么说,是觉得我小,让着我,还是觉得我打不过姐姐?” 萧清儿愕然,良久,才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姐姐入了圣宗,参与本次峰会是可有可无的,你该” “够了!”萧月儿彷佛被人捏到了痛处,倏然勃然大怒“圣宗又怎么了,圣宗就了不起了,就可以看不起人了?”她越说越怒,一脸通红,又气又急。 “我”萧清儿顿觉无比委屈,根本不曾想到自家妹妹对自己有如此大怨言。 场中众人个个不知是好,根本不懂得如何插入这对姐妹当中。 站在人群外的杨真看不过去,对萧月儿劝道:“月师姐,你误会清师姐了。” 萧月儿顿时找到了发泄口,指着杨真愤声道:“好,就连你也偏着你的清儿师姐是吧?所有人都偏向着姐姐,我萧月儿就赢给你们看看!”说罢扭头冲破人群,风一般直奔了出去,在广场边缘祭起仙剑,冲天而起,转眼消失在虹桥深处。 萧清儿呆呆地望着天际,久久不言,双目悄然泛起了蒙蒙雾水。 “该回去了,姐妹们。”紫霞真人座下大弟子玄素正逢其时地到来。 栖霞峰一群女弟子匆匆安慰了萧清儿两句,霎时一哄而散,转眼蜂拥着御剑追云而去,远处几伙昆仑弟子见状转眼也散了个干净。 场中只剩下静静立在一旁的冷凝霜,伴随着杨真和萧清儿。 “师姐,我们回山吧。”杨真默默道,萧清儿依旧木然而立,他只好看了一旁有些局促的冷凝霜一眼,笑道:“霜师妹跟我们一起去玉霄峰可好,你该没去过吧?” “不,不师父不让我去。”冷凝霜连连摆手拒绝,声音细细的,神色有些不安。 杨真一怔,心下大为不解,前两日跟着师父他也见过那落英仙子一面,温和宜人,不像不通情理之人呀,虽然不解,他也没有强求,只是点了点头。 “那我找师父去了,你,你见了我哥哥,告诉他一声。”冷凝霜说罢,再跟萧清儿打了个招呼,也自离去。 人烟寥寥的广场只剩下了这对师姐弟,萧清儿忽然彷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蹲在了地上,双手捧面,轻声啜泣起来。 “师姐”杨真从未见过萧清儿如此软弱不堪,心中大痛,也跟着蹲了下来,想安慰她,却又一时嘴笨言拙,找不到话说。 “师弟,你说师姐到底哪里错了?”萧清儿突然泪眼朦胧地抬起头问道。 “师姐你没有错,月师姐她只是想不通,不用太担心了,回头找师父开解开解她就没事了。”杨真想伸手安慰她,却又拿不出手,只好相对着温言相劝,他肩上蹲着打盹儿的小白也呜呜作声,似在相劝一般。 萧清儿见杨真手足无措的模样,再看看可爱的小白,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哧!”顿时破涕为笑,没好气地一把拉住杨真,两人一起站了起来。 仙府一年四季天日明朗,纵然在冬日依旧可见繁星苍茫,两人缓缓步在广场上,云坪上,踩着尺厚白色烟云,望着天霄虹桥龙柱,显得分外宁静清明。 天际不时飞掠过一道剑光,转瞬又远去,太昊峰忙碌一天后,已经安息了下来。 杨真很久没有这样单独与萧清儿一起了,分外享受着难得的机会。 走着,走着,两人走到一道虹桥下接云坪处,流烟卷过,青白泛紫的虹光恒定不变,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师弟,陪师姐到虹桥上待一会儿好吗?”萧清儿望着杨真启唇道。 两人一前一后,萧清儿提气而行,脚步轻盈中带着几分凝重,彷佛与她心事一般,轻重没有着落。杨真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彷佛担心在前的萧月儿随时会掉落下去。 最终两人选取了一块虹桥至高处,离太昊峰山外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师弟,师姐借你肩膀用一会儿好吗?”萧月儿不等杨真回答,螓首已经轻轻倚在了他宽厚的肩头上,将小白挤到他怀中,顿时引来小家伙不满的哼叫。两人就这么轻依在了一起,各有所思。 萧清儿突然问道:“师弟,我该怎么办?” “这”杨真想了想,道:“到时,师姐尽力出手好了,比试切磋,何必这么认真。” 萧清儿苦涩一笑,缓缓道出了她的疑虑:“我输了,她会认为我让她;我若赢了,姐妹岂不是会反目?” 杨真突发奇想道:“左右不行,师姐那我问你,若是你跟我交手,你会让我吗?” 萧清儿抬头伸指点了点杨真脑袋,没好气地嗔道:“谁会让你啊,师姐一定会把你打得抱头鼠窜,满地找牙。” 杨真闻言傻傻一笑,嗅着萧清儿温软的体香,一阵心猿意马,忽然心中一动,道:“若是我跟楚胜衣对决,你又希望谁胜?”说罢,满目期待地盯着她。 萧清儿想也不想地偏头道:“金丹期与元婴期的有着天壤云泥之别,你不要以为侥幸胜了个刘大愚,就眼睛长额角上去了你要有心,还是帮师姐想想明天怎办才好,唉。” 杨真见她不肯正面响应,一阵失望,又不忍她愁眉不展,心思遂回到了刚才的话题,提议道:“若不然,请姬香仙子将月师姐一并收到圣宗名下,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 萧清儿苦笑一声,轻轻抬起了头,直视前方,摇头叹息道:“师弟该知道圣宗历代只传承一人,妹妹天赋才情实不在清儿之下,清儿也不知道何幸让师尊看中,成了两人中的幸运者。” 杨真不以为然道:“我见过姬仙子,她可不是呆板古旧之人,若是师姐你实情告之,未必不能改变。” “啊!”萧清儿彷佛想起了什么,立时翻起了旧帐,故作不快道:“对啊,你不说我倒忘了,你曾到过王母峰,神神秘秘地,回来死也不肯说详情。” 杨真今非昔比,转眼就想到了应对之策,他狡笑道:“师姐你是姬仙子的弟子,若你问她,她自会对你讲,而师弟我也不至违背了诺言,嘿。” 萧清儿回头白了杨真一眼,闷哼着不再吭声。 杨真探头过去,偷眼瞧着道:“师姐生气了?” “谁有空生你的气!”萧清儿转头却发觉杨真与她鼻息可闻,脸一红,一把就推开了杨真的大头。 杨真见萧清儿心情好转,心下一喜,鬼使神差地抓住了萧清儿的柔荑,这一抓住就不肯放手,他盯着萧清儿在虹彩下娇艳皎洁的脸庞,一时看得痴了。 萧清儿不想杨真如此大胆,又羞又气,手上力气也不是他的对手,气恼道:“连你也欺负我,师姐不理你了。” “师姐我”杨真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就是不肯放手。 “你怎么这样?”萧清儿沉下了脸。 杨真看见了萧清儿眼中潮湿的怒气,手顿时松了开去,他垂下了头,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他很想告诉师姐他心中的欢喜,哪怕是面壁静思之时也无法忘记她片刻,在阳岐山地窟自忖必死时刻,他心中想着的,不舍的,也只有她一人。 在一年后重逢,萧清儿对他彷佛变了不少,杨真把一切变化都看在眼里。 峰会上,他每一场斗法,只要能抽出空闲,她必定到场为他鼓劲,为他胜利而欢呼,为他的危险而担忧,师姐每一份关爱都铭刻在了他心里。他一度以为,师姐心里还是有他的,那莫名的渴望悄然燃烧起来,越来越旺。 两人陷入了死寂,彼此心中却波涛汹涌。 “师弟师姐知道你的心意,可是师姐心中只有仙道。”不知过了多久,萧清儿终是开口道。 杨真没有回头,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白,几乎轰然一瞬间,他心中那股埋藏已久的蓬勃冲动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退到了心灵深处。 到头来,原来一切终究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可怜复可笑。 他心中越来越痛,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浮上心头。 “我知道了,师弟心中以后也只有仙道。”说罢,他抱着小白站了起来,默然朝虹桥另一端走去。 萧清儿也跟着站了起来,望着杨真祭起飞剑,破空远去,直到消逝在夜幕中。她如水样温柔而迷茫的眼波中,深深地蒙上了一份沉重、无奈和心痛。 回到玉霄峰,杨真在山门前遇到了散步的大师兄伯云亭,心事沉重的他随口问了问,却得知萧月儿尚未回山,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想起面壁那一年中苦闷的日子,萧月儿总忙中偷闲来陪伴他,杨真决定去找找她。 在玉霄峰下不远峡谷山涧里,深黑雾重的瀑流下,水潭边,一个孤零零的人影正蹲坐在一块大石上,湿寒的夜风中几欲将翦影融入那孤夜中。 “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杨真站在大石前良久,萧月儿才肯抬起头来,声音中愤恨不平。 “我就知道师姐你在这儿,这里天寒地冻,回山吧。” “要你管。”萧月儿又瞄了杨真一眼,声音软弱一些。 “好,那我就在这里陪月师姐,哪儿也不去。”杨真一屁股坐到盘石上,挪了挪,跟萧月儿挤在一起。 萧月儿皱着眉头瞅了他一眼,哼了两声,不再理他。 “师姐,碧落峰那个刘大愚你知道的,有着元婴期修为,可自败给我后,一蹶不振,他今日最后一轮比斗结束,我看见他哭了,哭的很伤心,他用了三百多年努力才有今天的成就,若是你与他易身而处”杨真试图开解萧月儿。 “我不要听,不要听,他刘大愚算什么东西,我不管别人,我凭什么要输给姐姐,凭什么圣宗就不要我,凭什么!”萧月儿越说越激动,一腔怒火直欲倾泻到杨真头上。 砰!随着她无意识一拂,水潭顿时炸起银色的冲天水浪,冰凉的水花落了两人一头一脸,凉到了各自心底。 “啊”杨真心中也不好过,站起来就高声大吼,原本趴在他肩膀的小白都给惊落了下去。 萧月儿仰头吃惊地看着杨真,跟着也站了起来,张嘴大喊了起来,直欲撕破嗓子,把一身积郁的不平都给发泄到了苍天。 好半晌,两人嗓子哑了,累了,这才双双歇了下来。 “师姐,是不是好多了?”杨真坐回去,喘息道。 “就你小子怪点子多。”萧月儿长长舒了口气,拍拍胸脯,撩着衣裙坐了回去。 “小白在干什么?”杨真突然发现磷光荧荧的潭边,一团白光在萌动。 “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小白赖着你再不肯跟我了,连白姐姐也是,一个个都偏心。”萧月儿闷声嘟嚷道。 杨真干笑了一声,他自然知道为何小白依恋他,但说到白纤情却是分外不解,没有肉身却不肯夺舍,反而成全了小白的道行,他有个直觉,白纤情是为他而留下,只是缘何如此,他却想不明白,难道会跟一歧又或乾坤印传承有所关系? 这时,一股沁人心脾的奇特香息飘入两人鼻中,那团白光渐渐幻形成了一个尺高的婴孩状,手脚四肢,头颅渐渐清晰了起来,还长出了头发。 “小白终于会化形了?”萧月儿惊喜着蹦下了盘石,到了近前。 最终,一个漂亮的小女娃出现在两人眼前,**着精致的小身子,泛着白色的乳光,一双大大的黑眼睛好奇地转动着。 “小白看起来好眼熟。”萧月儿伸手欲碰,又生怕把她碰坏了。 “什么眼熟,她就是跟你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哈哈哈”杨真对比着一大一小两人看了半晌后,大笑。 “什么嘛,她居然照着人家的样子变的,可恨!”萧月儿挥舞着粉拳,似要吓唬小白狐。 小白呀了一声,红菱似的小嘴唇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稚嫩怪声。 杨真怜爱的看着小家伙,伸手将她抱了起来,落入手中却麻麻一酥,又变回了毛茸茸的原态,让他好一阵失望,萧月儿一旁连连声讨杨真。 这样一闹,两人不自觉地暂且忘记了各自的不快。 是夜,杨真回到玉霄峰时,萧云忘已经在山外等了他很久,见到他,也不责怪他,只道:“这几日为师该传你的都传了,今晚就好生休息吧。” 杨真顿然一惊,赶紧垂首施礼道:“师父,弟子知道错了,请师父责罚!” 萧云忘失笑道:“为师不是说笑,这几日你进益很大,峰会的表现也很出众,为师都看在眼里,正因你悟性远胜同辈,为师才不打算传你太多,反误了你的根性,明白吗?” “可是”杨真意犹未足,却也不敢违抗师命。 “好罢,既如此,为师就提前传你九曜飞仙诀最高奥义,只是你现在法力功候远远不到,是不能施展的,为师倒也不担心你乱来反噬其身。” “是星曜阵诀吗?”杨真顿然大喜。 萧云忘微微颔首,道:“以吾之身,召诸天之力,借飞仙遁法,万法可破” 第四章反目 峰会进行到第六日,再没有分毫侥幸,诸峰各路精英都憋足了劲,誓要在十六强占据一席之地。 杨真第一个拦路对手是少昊峰的周魁,正好是法宗陆乾坤的师弟。开场后,杨真全力出手,仅仅一个回合就令猝不及防的对手惨遭落败,天诛闪烁着厉芒悬在周魁的脖子上,而此君的飞剑才刚刚飞空临阵,他久久不能置信。 场外本助阵声势惊人的法宗弟子霎时呆若木鸡,道宗弟子却是欢呼震天,与有荣焉。杨真的速战,令他成了第一个晋级十六强的弟子。 杨真取胜后,没有丝毫欢喜之意,默默离开场地,他飞空掠起,从人烟稀少的虹桥上赶往西面的坎字擂台,两个师姐的对决将在早上的第二轮。 路经离字擂台上空之时,却见冷锋厮杀正酣,手掣非刀非剑的冷月刃,化身魅影,展开了大多仙家不屑的贴身近战,每一招每一式都凶险至极。 尽管被动展开剑幕守持的对手修为也不错,却在冷锋冷酷凶险的攻击下左支右绌,身形渐渐慌乱,十成修为只落得发挥了三四成,让场外不少观战的师长大摇其头,也暗暗心惊冷锋此子的特异。 最后冷锋一声晴空霹雳一般的冷喝,飞身下劈,一道裂空蓝色冷芒彻底破开了对手的重重剑幕,劈在其护身罡气之上,将其轰飞了出去,沿路洒了一地热血,转眼为烟云掩盖。 那人破开人墙落在擂台外,血泊中,生死不知。 全场鸦雀无声,好半晌慌乱中才有人懂得前去救治,不少人当众叫骂起了冷锋心狠手辣,对此冷锋充耳不闻,裁决钟声刚敲响,法宝落袖,转身就下了场。 场外一个白衣佳人羞怯地迎了上去,正是冷锋的妹妹冷凝霜。 杨真遥遥瞧见冷锋竟绽出了难得的笑容,心中一阵惊异,摇了摇头,赶往南面而去。 坎字擂台上空虹桥上,杨真意外碰见了孤身一人的姬香仙子,她换了一身素白打扮,掩了面纱,如瀑青丝悬垂腰身下,盈盈伫立在桥穹之上,出尘而神秘,让人忍不住想揭开她那层面纱一窥真貌。 虹桥远近不少人在上俯瞰,却无人敢接近她所在,来回都自觉避了开去。 若换了寻常昆仑门下,未必能识得此时的姬香仙子,杨真却是没有来由的一眼认出了她。他看了看下方,第二轮尚未开始,于是打算找姬香仙子说上几句话,他有着满腹的疑问想要问她。 “今日你表现不错。”姬香仙子没有回头,像朋友拉家常一般,让人分毫感觉不到她尊崇的地位和身分,亲切而随和。 “姬姐姐,你也来看我师姐的比试么?”杨真站到她一旁靠后,挠了挠头。 姬香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突然道:“天佛寺来了人,你可知道?” 杨真回想起年多年王母峰那趟荒唐之行,意外的修为突飞猛进,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感激,连忙点头道:“普济大师的弟子灵宝告诉我,他师父打算峰会结束后与我私下一会。” 姬香沉吟了一阵,饶有兴趣地转头打量了杨真一番,又看看他肩上的小白狐,神色有些奇异道:“你这一年不见,变得姐姐快不认识了,说说你遇到了什么?” 杨真闻着近在咫尺的馨香,心中一阵发紧,从内心来讲,他可以毫无保留地信任这身为三圣之一的姬姐姐,只是他连师父都一并隐瞒了,心下有了些许犹豫。 姬香彷佛看出了什么,道:“不许撒谎,要对姐姐讲实话。” 杨真被她明澈无比的美眸一瞧,顿时一阵心慌意乱,当下投降道:“我遇到了一个叫莫天歌的前辈” “啊!”姬香惊呼出声,迅即又止住,杨真明显能感觉到她的震惊,她沉默了好一阵,才低声道:“是在双子峰那轮回阵见到的吗?” “姬姐姐你知道?”杨真大讶。 “一歧知道,一元也知道姐姐很多年前也偷偷去看过他,他如今可还好?”姬香声音有些发颤。 “二十年前已经轮回人世,我见到的只是他残留的神识”杨真有些黯然道。 姬香闻言久久不置一言,杨真却能感觉得到她情绪很不平静,这在她这等修为的人身上异常罕见,他本要告诉她更多的一切,却听她匆忙道:“姐姐有事先回山了,你有空再来看姐姐。”说罢不等杨真反应,身形一阵模糊,已经消失在虹桥上,不知去向。 杨真摸了摸脑袋,大为不解,难道姬仙子跟莫天歌前辈还有特别的交情? 这时,他心里突然传来白纤情的声音:“这女子当年还是丫头的时候,就跟天歌感情很好,想不到你也认识她,哎”杨真大为惊愕,不及整理烦乱的思绪,下方一阵热潮掀了起来。 玉霄峰双姝的对决即将开始。 擂台外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不下四五百人,挤了个水泄不通,可说是峰会三成的人都聚了过来,各宗弟子私下都对这场比试极为关注,原因却是令人哭笑不得。 在男多女少的仙府中,除了门禁森严的栖霞峰有百数名群聚的女弟子外,其它诸脉仅有寥寥几名女弟子,若论美貌,萧清儿姐妹俩确实笑傲群芳,只是玉霄峰门坎也高的紧,有萧云忘夫妇坐镇,纵然有弟子有心攀附,也不敢擅自莽撞。 至于常年深居王母峰,身属最神秘的圣宗,道法深不可测,圣洁绝美凌驾修真界的姬香仙子,更是昆仑弟子心中的女神,岂敢亵渎? 唯有昆仑峰会,这十年一度的盛事,年轻弟子们暂歇枯燥的打坐练功生涯,得以海阔天空,大有脱离苦海之感,热情迸发,连各宗师长都无法阻挡,只要没有过分违律之事,大多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容得他们放肆一回。 站在擂台上,萧清儿和萧月儿两姐妹遥遥相对,分别为惯常的翡翠绿和绦紫衣裙,随着两女法力提聚,秀发裙袂皆轻轻飘扬起来,如缎云涛在她们脚下加速流动散逸,彷佛一双谪仙下了凡尘。 姐妹同室操戈,分外无奈,这一点在萧清儿脸上显露无疑。萧月儿却是脚踏星步,手捏剑诀,斜指向后,蓄势待发,她笑容常开的面上,罕见的冷凝了起来,骄傲而不驯。 虹桥上,盘膝坐观的杨真双手轻轻捧住了头,不忍看下去。他知道这回萧月儿是铁了心,要与姐姐一分高下,两女不论胜负如何,若是伤了感情,是他不愿意见到的。 当!长老手中的小铜钟敲响。 萧清儿心神一颤,一直垂着的手缓缓捏上了剑诀,却又放了开去,眸中瞳孔放大,而对面萧月儿已经无声祭起了灵犀仙剑。 “清姐,十多年来,我们两姐妹交手无数次,你没有胜过我,我也没有胜过你,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故意让月儿,所以这回月儿会全力出手,因为月儿想知道究竟哪里不如你。” 萧月儿彷佛在坚定自己的决心,说服自己的同时,也要说服萧清儿与她尽力一搏。萧清儿在对面听着妹妹果决的话却不住地摇头,她没有祭起飞剑,只是袖下一双翠绿玉环亮起柔和的碧光。 擂台外上方托云浮空云台上,萧云忘夫妇俱面有苦色地望着擂台上的两姐妹,却只能静待下去。 “这一年里,月儿陪着我苦修飞仙诀,清儿去了王母峰,纵然学得圣宗之法,只怕一时也难以胜过月儿,怕就怕月儿死性子,两人谁要有个失手”凤岚忧色忡忡道。 “你真的了解你的两个女儿吗?”萧云忘虽有忧色,却不紧张。 凤岚还待说话,擂台上有了变化。锐利的破空声终还是响起,灵犀飞剑雷霆电射而出,划破五丈距离,转瞬即至,遁着飞剑尾迹罡风云气狂飙堕后才刮起。 “叮”清脆的凤鸣悠长不绝,飞剑击在了一个横空升起的碧绿圆环内,受到无形法力阻挡凝滞半空,法力交击下,激荡出圈圈由小至大的涟漪,放射开去。 就这么角力相持半刻,萧月儿冷目一寒,叱呵声起剑诀一变,灵犀一个抖擞,一式青莲盛放,颤出了一朵白莲般的剑影光轮“叮!叮!叮!叮!叮!叮!”密集地击打在光环上,炽烈碧芒闪烁,倏然脱出法环的圈缚,高飞而起,悬峙半空。 “为什么要守,为什么不出击?”萧月儿大声问着。 “月儿,圣宗之法与世无争,姐姐不与你争” “圣宗,又是圣宗,接招!” 萧月儿脸寒如冰,厉喝一声,剑诀挥舞,灵犀如有神应,脆鸣一声,白色光华大炽,一阵分光化影冲天而起,到了擂台高空顶点再度俯冲了下来。 轰然一声,天空盛放出千百道流星,呼啸着,璀璨天极,从四面八方俯冲袭向云坪上的萧清儿。就在彗星流万芒交会瞬间,翠袖下双环先后飞起,炽碧光轮一道强甚一道,重重升起将萧清儿周身方圆三丈护持得风雨不透。 赤中带白的流星轰击在碧澜光罩上,彷佛万马齐踏,千鼓齐擂,密集的隆隆爆鸣声响起,一圈圈碧芒如浪涛一般翻滚着荡漾开去,卷着云烟滚向整个擂台,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后撤了一步,尽管云霄斗阵阵力在擂台边缘就消敛了法力激波。 掀起的烟云浪潮平息下来,两女再度现出身形,两轮斗大的碧绿光圈绕着萧清儿旋动飞舞,灵犀已经飞回了正在调息的萧月儿顶空,光芒暗淡。 “好!”场外有人高声叫起。 顿时彩声雷动一片,两女一攻一守,均是精彩万分,难得一见,各宗弟子都情不自禁地喝彩起来。尤其见到了在峰会上风头最为响亮的九曜飞仙诀再现,个个恨不得目睹那剑诀每一分微妙之处,暗想自己遇到了如何应对。 高高在虹桥上的杨真,见萧月儿手中与自己迥然有异的飞仙诀,大有所悟,不由有些替萧清儿担心起来,一直死守,若是有个闪失,那后果可就难料了。 萧月儿气息稍微均匀,召回灵犀,蓦然腾飞而起,人剑合一,化做一道紫白光影直扑向萧清儿。 玉剑化做道道分明串连的雪青残影,重重地斩在了随袖弹出的玉环上,星芒四溅,爆鸣重重在场外所有人耳鼓中炸响,以剑法享誉的萧云忘爱女怎不会埋身剑击之术。 萧月儿玉剑再变,随着她倏进倏退轻烟一般的身法,闪电进击萧清儿双环旋动的空隙处,顿时光环漫天飞舞,剑光如迅雷急电,寒芒如星,杀进碧绿环幕中,爆豆般的声音高高扬起,不绝云霄。 场外所有人呼吸不畅,忘记了喝彩,直盯着情势的斗转变幻。 “嗡”陡然一枚飞环寻隙反击,直套上了萧月儿的玉剑,阴柔至极的强大黏力迅即令她的身形缓下,衣拂发舞,斜斜飘飞在半空。 然而,萧月儿受阻困住之时,另一枚玉环从萧清儿手中飞出,在半空一个回旋后,卷向了萧月儿,风雷声呼啸,眼看就要击中不肯罢手的萧月儿。 “我不要输!”萧月儿大叫一声撒手放开了灵犀的剑柄,飘身疾退,同时探指念动真诀,催使飞剑之力,加速冲击玉环之力。 而那枚迂回绕击而来的玉环正在她背心后,眼看落实,擂台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萧云忘夫妇已经准备出手。 千钧一发间,萧月儿间不容发地回袖一扫“蓬!”袭广袖炸成寸寸碎片,如乱蝶漫天飞舞,同时玉环如受重击,远远飞了出去。 “嘤”萧清儿似心神所系,张口喷出了一口血雾,迅又为玉剑散放的寒力冻结成血粉飞散,而她身前虚空处抵挡飞剑的玉环转动寸寸后移,直迫她胸襟,猝然间玉环惊响横飞了出去,寒入心脾寒霜冻结了她一身,锋芒直掠当胸。 “清儿!”、“师姐” 高处各传来一声惊骇的叫声,一道金芒无视虚空的距离,在叫声刚起前刹那就已飞遁到了交手两人之间。 谁也没想到,萧月儿所御的玉剑锋芒,只到了姐姐前胸七寸瞬间就凝止了,杨真后发先至的天诛扫飞灵犀的同时,轰出强烈的罡风令两女站立不稳,险些一并掀翻了去。 场外一片哗然,纷纷四方张望,寻找搅局者身在何处。 危机之中,杨真潜力爆发,前所未有的达到神念如一的御剑之境,以天诛超脱五行的特性,破空直至当场,这会儿发现是自己多余的出手,再起念招回天诛,然而再找不到先前那刻的感觉,天诛仍旧很快,金芒电闪,却是有迹可寻。 擂台外一众都注意到了虹桥上那个出手者,幸而长老的终止钟声敲响,众人的注意力才转移回场中。 “玉霄峰道宗弟子萧月儿胜!” 擂台上,两女久久凝视着对方,谁也没去听长老在说些什么,损耗过度受伤不轻的萧清儿率先软了一软,就要摔倒,却给萧月儿一把扶住,旋又放开了手,萧清儿在这一扶之下终是站稳了脚跟。 萧月儿垂着头,低声问道:“谁要你让我?” 萧清儿抬头望了虹桥高处孤立的人影一眼,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召回散落场边角落的一双玉环,整整衣裳,缓步走出了擂台,步伐很是疲惫。 萧月儿抬头茫然追索着姐姐的脚步,**着半只雪白藕臂,对场外相熟同门的支持声充耳不闻,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吗?她在问自己。 场外逐渐散去的人群中,萧云忘夫妇和刚结束比试的伯云亭正候在场外,迎上了当先退场的萧清儿,凤岚紧张的拉着她说长问短,见她伤势无碍,才放下心来。 伯云亭微笑着从旁安慰道:“三师妹,大师兄不争气,没能看到你们姐妹的精彩斗法。” 萧清儿先与爹娘见了礼,这才道:“刚才看见小师弟了,他的比试结果呢?” 伯云亭讶了一声抬头张望,萧云忘看了凤岚一眼,颔首道:“真儿和锋儿都胜了,可惜云亭”他虽不曾亲临每一场比试,却清楚地把握到了整个云霄斗阵的局势。 伯云亭不以为憾,笑道:“玉霄峰有三人晋级十六强,怕也只有太昊峰能比拟了。” 这时,一身玉袍的楚胜衣飘然而来。 “清师妹,师兄来晚了,没赶上为你助阵,你的伤势不妨事吧?” “多谢楚师兄挂怀,没有大碍,清儿倒要恭喜师兄旗开得胜,进了下一轮。”萧清儿展颜微笑,彷佛根本不曾刚输了一场比斗。 “本届峰会强手如云,师兄也是见步行步呢。”楚胜衣不慌不忙向萧云忘夫妇和伯云亭见了礼,这才再回应萧清儿。 “月儿,你的手?”萧月儿收拾心情也下了场,凤岚上去拉住了她的手,两个女儿都是她的心头肉。 “娘,没事,月儿先回山换装。”萧月儿看了一旁姐姐一眼,匆匆离去。 杨真这时刚从虹桥下来,在不远看着师父等人,本想去安慰萧清儿一番,却见楚胜衣在场与她言谈正欢,令他不禁想起昨天傍晚那一幕,心中痛楚,一咬牙,转身离去。 正午时分峰会十六强决出,再行由长老抽签派对,峰会至此已经渐入佳境,八场更趋激烈的龙争虎斗即将展开。 午后照例休整一个时辰,远道而来的同道被邀请到昆仑主府昊天殿休息,同时所有入围三十二强的昆仑弟子,也被特意嘉奖到场与同道交流。 杨真也跟着萧云忘去了,入殿不久,萧云忘便与太一门掌门魏元君偕同不知去向,任由其自主。他待在大殿的一角,百无聊赖地看着殿落中来回走动,三五成群的人,他们彷佛有说不完的话题,彼此交换着天各一方的趣事和逸闻,却是无人前来搭理他。 而天佛寺的普济师徒,则早为一群闲云野鹤般的长老请去了内院中,说是要切磋一番。 唯有殿前风景独好,奼紫嫣红一片。姑射剑派落英仙子偕门下冷凝霜为中心,凤岚仙子领着爱女萧清儿,和栖霞峰紫霞师太及其座下大弟子玄素,形成一个圈子,纵论各枝,说些女人家的闲话,这群容色各有千秋的女子聚在一起,频频招来各个角落的门人侧目。 当中三位师长都在百龄以上,仙家之术到了深处,都可容颜不老,青春常驻,非是凡俗可以比拟。 杨真的目光留驻落在萧清儿身上,只见她静静地伴在师娘一旁,不时轻笑相合,他心中想到,萧清儿姐妹俩性格虽然迥异,却到哪儿都能与人打成一片,融洽成堆。 突然萧清儿似有所觉,转头目光投向了前殿角落的杨真,两人目光相遇片刻,都分别错了开去,彷佛在逃避着对方。 这时听到紫霞师太对凤岚道:“凤师妹,下午玄素好像跟你玉霄峰的杨真交手,你怎么看?” 凤岚笑了笑,道:“真儿道行还浅,怎可与玄素相比,你抬举他了。” 垂手肃立紫霞师太身畔的玄素闻言,落落大方道:“凤师叔说笑了,杨师弟的比试弟子见过,弟子也没多少把握呢。” 杨真听得一阵气闷,目光转到了落英仙子身边的冷凝霜身上,正巧她也转了过来,见杨真盯着她,脸上一红,羞怯地点了点头,正待回首,却见杨真同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冷凝霜犹豫半晌,还是跟师父低声打了个招呼,绕开殿中云案,先跟杨真不远一般呆坐的冷锋招呼一声,这才犹犹豫豫来到杨真不远并排盘膝坐下,显得特别乖觉。 见两人的异常举动,冷锋特意向杨真投来一个有警告意味的目光,彷佛在说:你小子,不许欺负我妹妹。 “师,师兄,找我有事吗?”冷凝霜垂首小声道。 “要觉得不喜欢,你可以叫我师弟,嘿。”杨真这几日沾着冷锋的光,跟这仙子打了几回交道,特别爱捉弄她。 “你知道就好。”冷凝霜沉默了片刻,抿嘴带着埋怨道。 杨真蓦然失笑,引得一旁听得丝丝入耳的冷锋又瞪了他一眼。 “有什么好笑,听清儿和月儿师妹说,你平常在玉霄峰很老实的,你怎么老欺负我?”见杨真随意,且有哥哥在旁,冷凝霜胆子也大了起来,敢直视杨真,不过她的目光更多落在杨真怀里的小白狐身上。 “是霜师妹太容易害羞了,我喜欢看师妹害羞的样子。”杨真把小白随手丢到了冷凝霜怀里,笑道。 冷凝霜气鼓鼓地不说话,细心地爱抚怀里的小白,露出一脸纯真的关切笑容,像阳春白雪一般纯净,让杨真烦躁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霜师妹说说姑射仙山,听说那里有座缥缈峰,很高很美,可以看到大海,对不对?”杨真不忍让她着窘,故意找开了话题。 “嗯,姑射仙山东濒大海,山海相连,海光山色,日出最美了,师兄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冷凝霜认真点头道。 “好,将来师兄一定去姑射山找你看日出!对了,我二师兄跟你是兄妹,你们怎么一个去了姑射山,一个来了昆仑山?”杨真对此颇为不解。 不晓得为何,凤岚和落英两位仙子不约而同侧耳倾听过来,彷佛对杨真的问话产生了兴趣。 冷凝霜偷看了哥哥一眼,神色有些幽楚道:“当年萧师伯跟霜儿师父一起云游北塞边陲,正好救了落入邪人手中的霜儿跟哥哥,爹娘被邪人惨害,只留下我跟哥哥,所以我们分别去了姑射山和昆仑山。” 杨真暗道原来如此,不由叹道:“霜师妹身世倒跟我也差不多”说着,话锋一转,有些神往道:“听大师兄说过,师父当年云游四海,只剑单人会遍天下英雄,何等豪情,何等气概!” 冷凝霜嫣然一笑道:“是啊,师父常跟我提起萧师伯当年的传奇事迹呢。” 杨真奇道:“师父他跟落英仙子,就是你师父,交情一定很好罢?”他说到这里,忽然觉得一道冷厉的目光射来,抬头却见师娘凤岚刚刚收回瞥出的目光。 冷凝霜倒是一无所觉,点头道:“师兄能跟我说说你的事吗?” “我的?” 杨真一愣,他还在回味师娘刚才莫名一瞥“我,师兄可没什么好说的。” “说什么?”摆脱几位同道纠缠的萧月儿,一屁股强坐在两人之间,神情自若,彷佛已经恢复了正常。 第五章狭路 昊天殿外,登天云阶上,两位神貌如仙的中年人并肩屹立,正遥望着瑰丽壮观无比的云霄斗阵。此时,太昊峰方圆十里正是蟠龙矗天,彩虹护翼,穷极太虚。 萧云忘打破了良久的沉寂,突然道:“魏师兄,有一事萧某不得不提起。” 魏元君微微一笑,道:“你我何须客气,但讲无妨。” 萧云忘沉吟片刻,转首道:“阳岐山事发之时,我门下四人在地窟之中见证了整个过程,偶然获知了一个关于你太一门镇门之宝的消息。”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微目深注魏元君的反应。 魏元君不动声色,紧盯着萧云忘,只听他继续道:“那时候那苦心设计打开封印的妖族人龙胤,手上竟有江山社稷图,且凭此将万妖安然带出封印,从容离去,不知去向。” 魏元君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声,苦笑道:“事到如今,魏某也不隐瞒了,你可知为何魏某在上有师长和诸位师兄的局面下,突然接掌了太一掌门大位?” 萧云忘顿知他有难言之隐,当下道:“若事关太一门之秘,就当萧某不曾问过好了。” 魏元君缓步走下云阶,身形渐沉在苍绿松涛中,步伐很凝重,他最后顿足在摩崖上,见萧云忘跟上,这才道:“十八年前,有人登上太一门挑战,先破我山门之阵,再连败我十七名师兄弟,连静关的长老也接连失手,最后无人可挡,师尊亲自出阵,与那人立下一个赌约,赌注就是江山社稷图。 “谁想那人法力通天,师尊不幸落败,重伤弥留之余,竟将掌门之位传予了正闭关的我,待我半年后出关,一切都已经晚了。这是魏某天大的恨事,我魏元君立誓要找到这名元凶,十多年来多方打探,却全无消息,想不到他竟是妖族之人,哈哈哈”他笑声中蕴藏着无比的悲恸和怆然。 萧云忘伸手重重按在魏元君肩上,默然不语。 魏元君沉重道:“我一定要找到他,萧兄可有线索?” 这回轮到萧云忘苦笑:“此人乃妖族年轻一代领袖,归墟离我九州岛万里海外,情况不明,魏兄还是切莫妄动的好,我们九州岛各道要面对的是整个卷土重来的妖族,而不是他一个人。” 魏元君重重点头道:“如此看来我太一门势必要作好打算了,昆仑派与太一上古乃同宗同源,事关苍生,我两派定当齐心协力,我等先辈上古能将他们赶出九州岛,现在我辈自也不会例外。” 萧云忘摇头道:“世易千年,沧海桑田,事情未必在我们掌握中,蛰伏已久的魔道也在暗动,但凭我九州岛道门之力,只怕还未有足够。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这回来的不少宗门我看他们都未必怎么把妖族的威胁放在心上,他们在观望,在观望我昆仑的举动,只怕有些人恨不得我昆仑出点丑呢。” 魏元君负手望天,唯有苦笑以对。 午后,云霄斗阵沸腾了起来,前面有所留手的弟子,为免大意落马,都拿出了尽数本事,峰会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玄素是杨真面对的第二个元婴期高手,此女道功扎实,身具紫霞师太赐予的护身法宝紫寰佩,守得滴水不漏,攻击也少有破绽,身为栖霞峰唯一一名入围前十六名的女弟子,上届峰会前八,自然不同凡响。 这一战,两人斗得很艰苦,杨真出战多场,渐渐为人熟悉后,他再难凭天诛发动突袭。 最终,他还是凭借新领悟的乾坤印遁诀,引动玄素攻击力散失,消耗了玄素法力,寻机闪电发动天诛攻破玄素的护身法器,小胜一筹。 这一轮,最引人瞩目的却是丹阳峰的乐天,上古神兽火麒麟甫出场,就夺了对手三分气势,成了晋级最为轻松的一局。 玉霄峰冷锋依旧延续了雷霆铁血的过关斩将,萧月儿则不幸遇上了天外峰的玄道,苦拼半个时辰,惨遭落败。 隐为道宗新一代年轻门人领袖的楚胜衣,顺利进入八强,法宗陆乾坤战胜同宗后,也不出意料的晋级,另两名同样是近些年冒起的年轻弟子。 落日前,新一轮对决抽签再度举行。 齐天广场,照壁前很快张开了新榜,红底黑字,杨真与楚胜衣,两个名前缀起第一列。冷锋则对上了法宗陆乾坤。 玉霄峰门下一众看完榜单,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还未从失败的打击中走出的萧月儿,一脸同情地拍拍杨真肩膀,安慰道:“师弟,你进八强,已经算给爹长脸了。” 杨真脸色沉了下来,他看过楚胜衣两场比试,深知自己修为与他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纵然有两件非同小可的秘宝傍身,但楚胜衣阳岐山之行后,苦心闭关潜修,修为又有了大幅长进,这样的情形之下,胜负在众人眼中已经没有了悬念。 萧清儿突然道:“依清儿看,二师兄倒大有机会进入前四,陆乾坤心性修为不足,凭二师兄勇武之力,也许可败退他。” 伯云亭也期许地点了点头,转首对抱臂孤立人后冷锋道:“冷师弟,这回要看你的了。” 冷锋不无不可地点了下头,目光却落在一旁木无表情的杨真脸上。 这时照壁前围聚的上百人群中一人高声道:“不用看了,楚师兄的星河剑定能斩落玉霄峰的妖剑,峰会第一舍他其谁呀?” 这人的话顿时招来不少人的附和声,当然也有别宗寥落的不满窃语声。 “诸位同门过誉了,峰会强中自有强中手,楚某可不敢当。”站在人后的楚胜衣笑着谦逊道。 玉霄峰诸人目光都转了过去,楚胜衣这时也看见了他们,直走了过来,一路昆仑弟子都纷纷让道。 杨真偏转头,从人隙中迎上了楚胜衣,捕捉着他的目光,而楚胜衣始终谦恭有礼地响应左右同门的招呼,一派冲和可亲的风范。 两道目光终是无形对撞到一起,却又转瞬分开,尽管只是那一刹那,各自眼中却饱含了很多难明的意味,楚胜衣很快把视线转到了萧清儿身上。 “楚师兄,明日可要手下留情啊。”就在这时萧清儿说出了一句足令杨真泣血眩晕的话。 “师妹说笑了,杨师弟的天诛剑师兄也没太大把握接下呢。”楚胜衣依旧那么从容淡定和谦逊,但落在此刻杨真耳中却是不折不扣的讽刺和讥笑,胸中怒火飕飕往上冲。 “楚师弟哪里的话。”伯云亭也笑了。 都认定我会输么?一切在你们眼中都是定局么?杨真只觉一座大山重重压在了心口上,他想毁灭眼前一切,想逃离眼前的一切。 “师弟”萧清儿忽然惊呼出声,几乎同时众人感觉到一股澎湃的煞气浪潮席卷而来,然而,瞬息又平复了下去。 杨真大步穿出人群,径直离去,步伐不快却很坚决。 萧清儿脸色惨白一片,她突然醒悟到自己方才无心的话,已经深深刺伤了这个自尊心极强的师弟,他们之间已经有一道看得见的裂痕,且在不住扩大。 “我对你很有兴趣。”冷锋冷冷冲楚胜衣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也转身离去。 众人再度愕然,相顾无言。 回到玉霄峰,杨真在雪白苍茫的山林中伫立了半个时辰,不动如山,突然一个闪身,直掠玉霄楼而去,他要去见一个人。 楼堂内,杨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前正是刚回山的萧云忘夫妇。 “真儿,你这是为何?”萧云忘大惑不解。 “求师父赐弟子上乘道法,弟子要一定要击败楚胜衣!”杨真抬起头时,双目充血,压抑至乎咆哮的声音,直欲择人而噬一般。 堂上夫妇两人面面相觑,良久,萧云忘才道:“你先起来,告诉师父,你为何如此冲动,你可知楚胜衣在山中修行岁月是你几个轮回,岂是你一日之功可抵的?欲速则不达,你当明白才是!”杨真没有起身,继续磕头道:“求师父成全!” 凤岚突然怒道:“你怎这么不识好歹,楚胜衣乃是道宗一代英才,不要以为你凭借一柄妖剑就可以横行了,看来让你面壁还真没有错” 杨真突然抬起了头,陌生地看着凤岚,失声问道:“妖剑?” 凤岚振振有辞反问道:“怎么,师娘说错了吗,那妖孽所炼之法器,不是妖剑是什么?” 萧云忘皱眉喝止道:“岚儿。” 杨真突然觉得心中有些东西瞬间崩塌了。这几日比试以来,有些好事者见他飞剑之邪异诡秘,且传出关于一年前妖皇那段秘而不宣的传闻,在旁人眼中,他渐渐笼罩上一层妖异的色彩,有些与他还说得上话的人也悄悄疏远了他。起初他并不以为然,也不在意,只是不想如今连师娘也这样对他讲。 是啊,我能击败两名元婴期高手,不就是依靠天诛这柄妖器么? 杨真再次垂下了头,心底飘荡着楚胜衣那令人发狂的淡然,萧清儿的若即若离,强烈至窒息的求胜**瞬间又压倒了一切,他不甘地再问一句:“师父,真的没有可能吗?” 萧云忘不给弟子任何希望,断然道:“没有。” 杨真缓缓站起了身,双目无神道:“师父说没有,那就一定没有了。” 说完,他缓缓走出了大门,脚步飘浮,身形不稳。 “这孩子怎么回事?”凤岚犹兀自不解。 “剑不伤人,人自伤啊。”萧云忘负手踱步堂中,若有所思道“这孩子最近神思不定,你没察觉到他对清儿的异常情愫吗?” “清儿?”凤岚大吃一惊。 “自古情关难过,这孩子正是元神凝道阶段,最是容易走火入魔。”萧云忘凝重地望向凤岚,凤岚也正好看了过来。 “他不会对清儿有不利举动吧?”凤岚忧心道。 “你眼中只有你的宝贝女儿。”萧云忘没好气挪开视线,仰望清素的楼堂天花,继续道:“我夫妇这条道并不好走,下一辈的事,他们自己去选择吧,人生是自己走出来的。” 凤岚娇哼一声,瞥目道:“当年若不是人家苦苦哀求师尊,才不会便宜你呢。” 萧云忘来到凤岚身旁,伸手轻扶着她如云秀发,爱怜道:“岚儿,无论何时,为夫都不会抛下你,天大的坎,我们也要一起面对。” 凤岚面色娇红,轻吟了一声,舒服地随着萧云忘的掌心,伏到了他温暖坚定的怀抱里。 杨真抱着小白狐,踏在天诛上,在昏黄的云海上排云裂空,没有法力护体,任由凛冽如刃的寒风在身上摧残,几回几转,不知飞了多久,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山谷。 清幽灵秀的山谷一切如昔,只是已然物是人非,万兽谷的主人早就不知去向,杨真落在竹居所在湖边,找了块柔软的草地躺了下来。 “白姐姐,这就是一歧他以前的家。”杨真将小白放在胸口,仰头望天。 回应他的却是小白一声低低的呜叫,那粉嫩的小鼻头攒拱着他的手心,撒起了娇来。 “小白,你可还记得,在这湖边上,当初你跟那条白角蟒抢千年肉参,可是我帮了你一把。”杨真在小白狐鼻子上画起了圈子。 他的话,立时引来小白一阵更热烈的响应,五条并拢的大尾巴孔雀开屏一般来回抛动,挠得杨真手臂一阵酥痒,人狐亲密无隙。 一道米粒大小的金丸,散射着淡淡的金光,从杨真口中缓缓飞出,轻盈地飘浮在半空,随着他的意念飞舞在半空,留下一道道浅浅的光痕在空气中。 天魄神兵,杨真唯一的指望就是它每每带给他的惊喜,他深知目前他所能驾驭的不过是微末的灵力,真正开山破岳的天魄之力,只有妖皇手中才曾出现过。只是师娘的一句话,深深刺痛了他,妖剑,你是一柄妖剑么? 彷佛有所感应“嘣”一声,天诛金每暗,幻作一个小月牙悬浮在杨真额头半尺上空打转,如星辰一般璀璨的紫色精芒浮现在金光之上,微弱的雷霆闪烁不定。 横空一现的浩瀚莫测的狂暴灵力,令小白在杨真指间瑟瑟发抖。 试了好一阵,杨真终是无奈放弃,召回了如游鱼一般活蹦乱跳的天诛。 对着渐渐变得深沉的夜空长长叹息一声,百般心思如乱麻一般纠缠着他,不禁深深怀疑,自己也许太执着了? 白纤情的声音忽然在他心中响起:“你真的那么想赢?” 杨真在心里答道:“想赢。” 白纤情幽幽一叹,又道:“就为了你的清儿师姐?” 杨真脑海里轰然一震,一阵心慌意乱,原来自己是这样的在乎清儿师姐么? 白纤情没等他平复心绪,接着更惊人道:“奴家也许可以帮你,你好好想想,是否值得这么做。” 回神过来的杨真断然拒绝道:“不,我不要你帮。” 白纤情幽幽道:“你跟他真是一个脾气,都那么固执高傲。” 杨真听着那近乎幽怨的声音,没来由地主动解释道:“不,不是这样,若你的妖气暴露,昆仑派定然不放过你,你该明白的。”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再说,我不值得你这样做的。” 白纤情在杨真心海深处寂寥一叹,不再说话。 而白狐皮囊内另一个生灵却睁着那双红宝石一般的小眼,幽幽地瞪着杨真,眼波散放着若有若无的温柔和依恋。 第七日,峰会到了尾声,也到了角逐最激烈的关头,意欲问鼎的弟子无不在师长的悉心安排下,养精蓄锐,整袍拭兵。 云霄斗阵西南角巽字擂台,七八座云台驾云飘浮在上,错落凌空,虹桥上也蜂拥成群,阔大的擂台周遭更是围了好几百人,远来各宗派同道,昆仑诸峰上下都各居其位,关注这首场八进四斗法对决。 本届峰会突出重围的三杰乐天,冷锋,杨真,这三人各有所长,广为各宗师长看好,然而进入八强后,他们步伐能否继续,是个值得深究的问题。 纵然各人各执一词,但对眼前这场对决,普遍更为看好上届峰会就有突出表现的道宗弟子楚胜衣,而被好事者称为妖剑的杨真,则因金丹期远逊的修为,不为人看好。 诸人感兴趣的是这柄妖剑会有怎样惊人之举,能否延续之前的神奇。 时辰已到,主持擂台长老开始点名,却久久不见杨真出现,反复点了几遍,都没有回音,场外顿时一片闹哄哄的,骚动不止。玉霄峰一众则心焦如焚,昨晚杨真去了后,一直不曾回山,今早也不见人,四处皆寻不见。 萧清儿焦急张望着道:“师弟他跑哪儿去了,也该来了,他不会出事了吧?” 原地不住蹦起眺望的萧月儿闻言鼻哼道:“你之前神神秘秘地跟姓楚的说什么呢,不会是要如何让师弟出丑吧?” “你”萧清儿气恼地说不出话。 一旁的伯云亭打圆场道:“月儿,你姐姐怎可能做这样的事,我玉霄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萧月儿嗤了一声,翻着白眼打断道:“人家萧清儿仙子是王母峰圣宗的嫡传弟子,我玉霄峰高攀不上呢。” 萧清儿两眼一红,垂首也不再作争辩,作和事佬的伯云亭苦笑无言,这两姐妹情形非但没有好转,反继续恶化。 场上只有楚胜衣孤零零一人伫立一隅,一炷香工夫眼看即过,缺席者将被判罚落败,突然众人目光都望向了天空。 一人踏着剑光惊霄而至,一个回旋扬空落下擂台,杨真终于赶来了。 “师弟”场外玉霄峰一众所在萧月儿高跳着招呼,她话音刚落,就有一道白光闪落到了她怀里,原来是小白。 杨真冲擂台外的伯云亭等人目定片刻,算是打过招呼,最后在萧清儿面上停了一停,视线终还是转回了对面久候的对手身上。 他没有去回味,也来不及回味萧清儿留给他那个水莲一般的浅浅柔笑是何意。 枯等对手如此之久,楚胜衣依旧是神清气爽,一派渊渟岳峙的气度,见对手赶来,微微从容颔首一笑,表示招呼。钟声敲响,姗姗来迟的比试开始了。 “杨师弟,师兄有个提议,不知当否?”楚胜衣并未立即出手,而是出乎众人意料的发出一个提议。 “楚师兄请讲。”杨真心中掠过一丝讶异,面上却没有流露分毫。 “不论你我谁入下一轮,都将面临更大压力,为免过度消耗元气,师兄提议,你我各自拿出最强一式,一招定胜负,如何?”楚胜衣轻瞥了场外角落一眼,慢慢道。 场外顿时一片哗然,一些年长者当即颔首赞许,以往峰会上,因斗法轮次紧密的缘故,不少人就因元气过损或伤势拖累,与旗鼓相当的对手比试不幸失手落败。楚胜衣如此提议,对双方都是利大于弊的建议。当然,其中风险甚大,一个失手就能造成无可挽回的结果。 当空一座云台上,萧云忘对紫霆真人道:“胜衣看来决心颇大啊。” 紫霆真人眉头微皱,抚须道:“我倒不曾吩咐过他,是他自作主张,这孩子也太托大了。” 萧云忘笑了笑,道:“你这弟子冲和有度,过些年就能独当一面,当是师兄之幸才对。” 隔旁云台上,耳听八方的紫桑真人遥遥道:“萧师弟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依我看师弟独创九曜飞仙诀,比之道宗九凝归真诀更胜上一筹,相较而言,我倒看好你门下弟子,呵呵。” 紫霆真人冷冷回了紫桑一眼,暗骂这老对头处处找别扭,此时也倒不好跟他计较,索性充耳未闻。 萧云忘看了擂台外门下聚集处一眼,目光最终落定擂台上,也没有理会一旁紫桑真人的调侃。 倒是萧云忘身畔的凤岚脸色有些难堪,紫桑是她的大师兄,同宗同脉,却也不好说话。 第六章悲歌 “好。”杨真沉默片刻后,终是点头应承,他可以拒绝,但他知道两人之间法力的巨大差距,一招分胜负也许对他来说是更好的选择。 他心念既定,心神渐渐晋入古井不波的玄道境界,抽离本识的道心笼罩了他灵魂每一个角落,法力随着无上剑诀飞速凝聚归宗,他整个人渐渐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辉,那金色明离的光芒中透着无数道墨紫色电芒,显得有几分妖异。 全场顿时窒息了下来,无数昆仑弟子都瞪大了眼睛,生怕一不小心就错失了精彩之处。 “九穷天极,银河倒悬,万剑归真” 楚胜衣念动真诀,御剑飞空而起,徐徐向上飞升,一道由小到大、由浅至深的蓝色光芒,从他脚下蔓延开去,同时滚滚云烟从他身外周遭凭空如浪涛卷出,天地顿然为之风云色变,他整个人彷佛踏着长鲸跃出云海一般,上悬虹彩和朝阳,从下仰望,若天神凌日,眩目至极。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狂澜冲天而起,迎上了倒悬银河一般的璀璨光柱,两道惊天剑诀闪电交接。 轰!一声震天巨响,银河溃散,化做漫天蓝色剑光爆散开来,万剑齐发,铺天盖地地飞射向那道凝滞的暗淡金色光团。 万道剑光穿云蔽日,裂空清啸,矫若惊龙,蓝色光芒耀极了半边天。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点锐金光芒化做狂龙飞涨,龙吟声刺穿长空,万道惊蛇乱攒,瞬间撕破了蓝色的天幕,织就漫天金色飞芒,宛若那天外飞仙,夭矫之龙,穿云荡海轰击着锋芒毕露、万道劲箭一般的剑气光影。 满天异彩在半空炸开,金蓝狂芒乱闪,绽放出无数莲彩,惊雷声连绵不断,声声巨响,震耳欲聋,狂蛇惊电横空乱舞,罡风肆虐。 观战昆仑弟子无不脸色大变,峰会至此以来,是最为激烈一战,擂台云坪上的云烟被激扫四方狂卷,直欲淹没斗阵外的重重人墙。 好半晌平息下来,只剩下一道蓝色光芒与一道金色光芒相抵在半空,而相斗两人各执一角缓缓飘落了下来。 楚胜衣落地平稳,白色衣袍轻舞,俊朗的身形潇洒而从容,而对面杨真却是披头散发,衣衫破碎,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已经溢出一丝丝血迹,好不容易才站定身形。 两人斗法仍旧在继续,两柄仙兵在天空倏分又合,飞纵如闪电,灵动如蛇蝎,最后两道光芒再度纠缠在一起。 “噗”杨真沸腾的气血再压制不住,冲胸喷出,漫天皆是血雾,他打了个闪,几欲扑倒,就在众人以为他即将认输之时,他又死死站定了原地,手里紧紧捏着剑诀不放。 蓝色光芒牢牢占据了上风,在楚胜衣肃杀的面容下,很快将金色光芒压到了杨真上空,不住迫下,每落下一分,杨真嘴角血浆流溢更快几分。 此时,只要他收起剑诀,一切自然落幕。 然而,他却始终不肯放弃,他心中存着那最后一线希望,他不愿也不肯放弃那唯一的希望。 “师弟,快认输吧,不要打下去了。”这时场外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 “认输?”本神智模糊的杨真,听到这个铭入骨髓的女子声音,顿时一道怒火从他胸腔燃烧到了天边,本已枯竭的法力又从四肢百骸窍穴中钻了出来,凝聚到剑诀当中。 认输?我杨真凭什么要输?不我不甘心啊! 杨真在心里狂吼,彷佛受伤发狂的野兽,眼中只剩下了唯一的对手和不屈。 天诛再度金芒大放,本已压到杨真顶空不远的蓝芒,顿时一寸寸回抵了上去,此时楚胜衣也无奈杨真的坚持,催动法力,念动真诀,星河剑一声雷霆清啸,光芒大戚,蓝色汪洋直将杨真灭顶。 场外,玉霄峰一众个个面如土色,萧清儿嘴里喃喃,眼角两行清泪悄然滑落而下,紧挨在她身边的萧月儿,手里紧紧抱着小白,龈牙紧咬欲碎。 突然,不知是怎地,好像萧月儿捏痛了小白,这小狐狸竟然闪电飞扑了出去,冲入了擂台空中。 众人只见一道白光蓦然横空冲入了两道纠缠的光芒之间,白色光团如莲荷绽开,强大古怪的法力迸射冲天,顿时将蓝色光芒卷上了半空,金色光芒获得了缓息之机。 场外哗然一片,纷纷张望究竟是谁违背比试规则,从中插手。 楚胜衣一见不好,再度引动万剑诀,再不留手,万道蓝芒再度漫天洒落,如光雨河瀑一般,天地浸染成惨蓝一片。 白色光团和金芒瞬息被蓝光吞没,轰!闷雷声起,天地一片华彩纷散四射,接着三团光芒又纠结在了半空,异彩纷呈。 突然间,白色光团染了层血色,光芒再度大盛。 天地窒了一窒,彷佛引动了那最后一丝平衡,万丈冲霄光芒轰然炸了开去,天地白茫茫一片。 杨真如稗草一般卷飞了出去,滚落到擂台边缘,上身衣衫尽碎,精赤的上身满是血痕,状极凄厉。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一时无人能说个明白,只晓得有场外人出手破了局,不少人还愣那惨烈的景象当中,几乎所有人都忘了为胜利者喝彩。 楚胜衣缓缓召回震飞高空的仙剑,带着几分惊骇,几分不忍,平息下体内沸腾的气血,正准备接受主持长老的胜利宣判。 “我没有输”杨真缓缓翻身站了起来,踉跄了一下,还是站定了脚跟“你等等小白被你杀死了,你不该的斗法才开始才开始”他最后一句几是狂吼出声,嘶哑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擂台四方,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知失落何处的天诛散着淡淡的光芒,又自行飞回了杨真身边,绕着他周转,轻轻地颤栗着,上面隐约有一丝丝血芒泛动。 伴随着他凝重的脚步,楚胜衣神色不自然起来,有些犹豫地望了望擂台外主持长老处,却迟迟没有等来判决,只有立定脚步,静观局面。 他心中,不管如何,胜局已定,只是心中在疑惑,刚才究竟是谁出手,刚才若非那一插手,他只怕还真无把握那一击下去,杨真会是如何境况,当时他已经无有余力。 云台上,凤岚急声对萧云忘道:“你还不阻止他,都这样了,真不要命了吗?” 萧云忘眉头紧锁,沉声道:“刚才,好像是只狐狸冲了上去” 凤岚惊呼道:“是他身边那只白狐?那” 萧云忘摇首,低声道:“只怕那一击下已经粉身碎骨,形神俱灭了。” 紫霆真人神色冷峻地看着场中,忽然转头看了萧云忘一眼,欲言又止,垂叹一声,最终还是决定安心看下去。 擂台上,杨真缓缓走回场中,突然止步蹲下,在轻烟流逝的云坪上抓起了什么,原来是一缕白色毛发,还带着点点血斑,他的手突然剧烈颤抖了起来。 就在两个时辰前,他从万兽谷准备出发,小白突然再度脱胎幻形,好不容易凝形成女婴模样,结结巴巴了半天,却只为了告诉他一句:她想要帮他。 在那一刻,杨真忘记了一切世间恩怨和不平,只有着那平生未有的感动。 所以,他带着小白狐的祈福,来迟了。 他拼死,也不愿意退缩,因为他知道,就算所有人都不看好他,放弃了他,却还有一只小狐狸默默关注着他,支持着他。 正因如此,哪怕是妄求,他也要去争取那渺茫的胜利! 然而,在适才拼死一刻,就在无法抵挡、行将崩溃一刻,在白纤情的主导下,两个狐妖拼却了一身修为破了楚胜衣雷霆一剑,那弱小的身子在那一击中,却灰飞烟灭。 那一瞬间,他痛不欲生,他不知道是为了小白,还是为了白纤情这只狐妖,只觉得心神刹那间有着无尽的悲恸和不舍,那不明不白的痛,让他灵魂欲窒,让他愤怒满腔,最后所有愤怒化做一念,那就是击败眼前的对手。 “杨师弟,到此为止吧。”楚胜衣终于主动出声。 主持长老并未依从他们比试前的约定,或者判定有人扰局令杨真失利,比试仍旧将继续下去,场外众人已是茫然一片,不晓得一场斗法怎会变成这样。 “你刚刚杀了人,是人,是两个人!”杨真晃悠着走了两步,指着那白衣飘飘的男子,血红着双眼咆哮道。 楚胜衣怔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杨真,不敢相信他说出的话,场外轰然闹成一团,议论纷纷。 天诛彷佛感受到了杨真越来越暴戾的情绪,也颤栗了起来,琥珀色的剑体渐渐被血色光芒包围,当中夹杂着深沉的黑色电芒。 彷佛远古洪荒凶兽苏醒重降人世,滔天怒潮一般的凶暴煞气,自天诛上激荡开去,擂台外所有人呼吸渐渐沉重起来,怔怔地看着场上异变。 “真儿,快住手!”萧云忘的声音终于高高传了下来,他已经看出杨真神智陷入失常状态,打算强行发动九曜飞仙诀御诀、剑诀、阵诀三部中最后的阵诀。 杨真对师父的命令置若罔闻,御起天诛,徐徐飞空而起,双手掐动阵诀,拼命提聚着金丹内的元气,金红色光芒笼罩了他通身上下,若魔焰一般飞腾不休,黑紫色闪电环绕四周炸开,看上去如同魔王降世一般。 随着他每一道阵诀打出,从体外亿万毛孔聚集的天地元气入不敷出,金丹在紫府内疯狂运转了起来,打着转,倾泻着他辛苦修炼而来的本命元气。 金丹对一个修道人来说,不啻是生命本源,是步入长生天的明证,寻常修道人非得百年之功不可得。金丹更是仙道大门真正洞开的起点,在金丹本源中性灵孕育成长,进而造化元神,聚元孵化成婴,超脱肉身束缚,终有一日可达与天同寿的境界。 面壁一年当中,杨真因丹田异常消失,重修原始天章,将初成的金丹温养凝固下来,如今浑浑噩噩中,不顾一切,强行抽取本源之力,代价是极其可怕,甚至是难以挽回的。 杨真手捏剑诀,蹑步虚空,脚下星步回转腾挪,驱使着天诛,洒出一道道金色光剑,人影如魅,剑光如电,在天空织就了一片灿烂玄奥无伦的周天星阵。 随着剑光星阵的完成,云霄斗阵弥漫的七彩氤氲散往四面八方,如潮水一般退去,在巽字擂台上空露出一片明净的深蓝天空,一股庞大纯净无比的压力横空降世。 楚胜衣见状无奈,只得再度发动九凝归真诀,这次他惊骇地发现剑诀中云起诀根本无法发动,完全为天空凛然的无形力道迫散,只得祭剑当空御诀防守。 就在萧云忘准备强行出手阻止时,天地倏然顿了一顿,彷佛静止了下来。 风,止息了。甚至,云坪上的云烟也凝固了。 所有人都极目仰望天空,甚至一座座云台上本神态悠闲的前辈耆老,也个个神色肃然,翘首等候着惊天剑诀的发动完成。 天际一阵银芒大戚,一道银色光辉从天宇深处垂直落下,落在九曜星阵之上,沉闷的隆隆声起,银色光辉顿时压倒了金色剑芒,强大无边的法力波动弥漫开去。 整个云霄斗阵的昆仑门下,几乎同时感觉到,身形和法力被一股天外大力压制,甚至惊动了不少太昊峰木行府上闭关潜修的长老,远近无数人的神念和目光落在那团灿烂的星核上。 楚胜衣此时如芒刺在背,悬崖半途,进退不得,只觉得毕生以来从未有此威胁在前,他不禁张望师父所在方向。 云台上,紫霆真人终于忍不住对萧云忘道:“萧师弟,这飞仙诀竟有如此威力,只怕” 萧云忘一振衣袍,飘空而起,摇头道:“都是我的错,但愿还来得及” 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在空气中。 就在这时,虚空中,传来一声惨厉至极的绝望吼叫,回荡在云霄斗阵天外,同时银色光柱消失在天穹,只剩下那九曜星阵流转虚空。 杨真修为远不到火候,却强行以本命元气发动九曜飞仙诀,借来宇宙星辰之力,转瞬就令他肉躯濒临瓦解的境地,紫府金丹不负巨力重压,轰然丹碎,将发未发的剑诀顿时失去了指引,须臾间降下的无穷浩瀚星力轰击在九曜星阵之上,来回流转,寻求发泄。 而作为天地桥梁的杨真纵然有天诛的分担,乾坤印的守护,却始终是血肉之躯,眼看就将粉身碎骨在即。 一道细长的白亮经天长虹倏然出现,迅速穿插游走虚空,分割瓦解初具雏形的九曜星阵,隆隆声中,漫天银辉云散而去。 最终,萧云忘抱一名满身是血的**男子飘落下了擂台,只说了一句:“玉霄峰认输。” 场内外一片宁静,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楚胜衣木然而立,星河剑浮空散发的蓝光,在这一瞬间暗淡无光,一如他的主人此刻失落的心情。 虽然胜了,他却找不到胜利的喜悦。 何况,他真的胜了吗? 对诸峰各脉弟子来说,这是一场难忘而罕见的比斗,却也莫名其妙的比斗,开始得灿烂,结束也悲壮,这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比试。 只是杨真这个后起少年的名字,从这一天起,让整个昆仑派上下都牢牢记在了心中。 日落西悬,云霄斗阵染上了一层格外灿烂的霞色,彷佛也知道峰会到了**。 北角坤字擂台外,整个太昊峰上的昆仑派中人几乎都聚集到了此处,可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 此乃争夺峰会魁首的最后一轮对决,斗法双方,分别是丹阳峰乐天,太昊峰楚胜衣,两人一路过关斩将,会师绝顶。 此时,擂台外分成了几个阵营,对决双方分别是道宗和丹阳宗门下,道宗一方自然人多势众,丹阳宗人丁稀爆而向来丹阳宗与各宗关系都不错,连法宗一方在内纷纷顺势倒向丹阳宗,这样一来,场外对垒阵营倒是势均力敌。 斗法已经进行了半个时辰,双方各出奇技,谁也难占据上风。相较之下,拥有火麒麟助阵的乐天显得从容不少,这场比试开始前,他就放出话来,定要将楚胜衣斩下马来,为杨真报一箭之仇! 而道宗弟子却也大肆在比斗前后声讨乐天凭借神兽出战,大是不公,要求掌律堂主持公道。自然法宗在这样的形势下,站在了丹阳宗一边,斗法如期进行。 若论修为,楚胜衣无疑略占上风,只是天不遂人愿,上一轮对决他遇上了玉霄峰的冷锋,这在峰会闯出冷血名号的杀神,隐隐挟带着为师弟报仇的壮烈意气,拼尽全力,展开了一场激烈无比的斗法,最终楚胜衣为胜利付出了巨大代价,元气大伤,不及恢复,就迎上了刚淘汰天外峰夺魁热门玄道的乐天。 一声低沉的兽吼由低至高,轰然升起咆哮九天,场外窒了一窒,顿然彩声雷动,顿时压下道宗的喝彩声。 擂台上蓦然火光冲天而起,乐天驾驭在火麒麟之上,人剑合一,当空祭起丹阳宗焚阳裂天剑诀,无数道炽白火剑环体飞纵在人兽周遭,翻飞上下。斩阳剑如初阳东升,放射着无穷热力,染红了整个天地。 楚胜衣此时元气大亏,已经支持得颇为吃力,难以发动大耗真力的道宗无上剑诀,只能以云气雾幻之法维持守势为主。他身形闪电游移在云雾当中,人随剑走,星河剑化做水幕在云烟中起落成波,抵挡天穹扑下的无穷炽热。 “水火同极,变,变,变”乐天长吟出声,他咒声刚落,滔天喷涌的火舌由红转白,再转青,由热转寒,整个擂台彷佛到了天寒地冻的燕辽北方极地,顿时将下方挪移不定的蓝色波涛冻结,云烟尽散,楚胜衣现出了真身。 青玄色寒气笼罩擂台同时,当中火红一团,正是那火麒麟,仍旧奔放着无穷的炽热,寒热两个极端的法力内外轮转,神奇无比。 本有几分担忧的紫霆真人见状,垂叹一声,无奈回头对一旁面有喜色的紫干真人道:“看了丹阳宗出了个了不得的奇才,竟修成了这不传之法。” 紫干真人眯了眯细眼,慎言道:“天儿无非仗了这火麒麟的势,若论真实修为,还是不及师兄门下。”话虽这么说,他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当中特意前来观战的掌门真人一元也赞赏道:“一阳师兄看来后继有人,他在海外也当告慰了。” 云台上,举手谈笑间,场中已经生了变化。 楚胜衣一声清啸,人剑合一,化做一道蓝光冲了上天,一式最平凡的长虹贯日迎上了乐天的水火同极。起初蓝光如同如细芒,渐形渐大,最终如插天巨剑,在风雷轰鸣中,裂天刺日而出。 万道玄青寒芒从周边八方包抄轰然迎上蓝色惊虹,轰然一声,雷动九天,异彩大戚,风暴一般的罡风寒气瞬间席卷整个擂台。 紧接着,一团赤红火焰若雷膨胀,如狮如虎,耀极长空,转眼倾覆整个苍穹。 所有人都知道,胜负已经分明了。 当!钟声长鸣,昆仑峰会丹阳峰弟子乐天,破天荒为丹阳宗在两百年后,第一次夺得了峰会魁首之位。一直以来为道法两宗轮流把持的峰会首席位置,终是给夺了去。 持续七天的昆仑峰会,终是宣告落幕了。 丹阳峰上下举宗庆贺,道法两宗默然之时,玉霄峰一众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先是杨真受重创昏迷不醒,而后杀进四强的冷锋在力拼楚胜衣之后,最终因修为悬殊,以不轻的伤势落败。 第七章废人 昊天殿内,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斜斜落入殿内,堂下七名诸色袍服的昆仑弟子依次列队在下,重伤昏迷不醒的杨真自然不在列中。 两旁席位上,各脉掌座真人都一一列席,听候掌门真人主持峰会嘉奖。 在紫干真人取出一个玉盒交诸堂上后,一元真人始站起,一扫堂下诸人,正色道:“尔等乃峰会胜出精英中的佼佼者,也是我昆仑未来的栋梁,眼下九州岛大有风云际会之象,你们正是未来昆仑年轻一辈的领袖之才,千万要戒骄戒躁,万里之行,你们才刚刚迈出第一步。” 堂下诸子纷纷领命受教。 一元真人向侧席略一示意,一德真人接着站起道:“峰会一如以往,第一名将获得一件上品法宝,本次法宗从历代法藏中取出重宝回天鼎,这是仅次于神农门密传神农鼎的炼丹圣宝,丹阳宗弟子乐天以炼丹之法入道,本座乐于成全,望你好自为之。”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只古香古色的巴掌大铜鼎,六耳三足,看上去不甚起眼。 紫干真人席下促声疾言道:“天儿还不上前谢过,这可是法宗看家密宝。” 乐天正了一正衣袍,在诸子羡慕的目光中,大步上前答谢领过。 一德真人又说了一些嘉奖勉励之话,刚回坐,席下紫桑真人忽然插口道:“老夫有一事不解,不知丹阳宗门下为何学得剑池宗不传心诀?”说话间,他目光更落在侧席剑池宗席位上,那里端坐了一名古铜肤色,方额虎鼻,落腮大胡子的魁梧大汉。 在场剑池宗掌座紫龙真人是个性子火烈之人,只是平素寡言少语,斗法比试之时,他就满腹疑窦,此时更是动容七分,拿眼瞪住了乐天师徒,看有何说法,一股刚煞火燥之气直扑两人而去。 场中众人目光顿然齐齐落在刚退回列中,手上把玩回天鼎的乐天身上,谁知他竟斜睨了紫桑真人一眼,反道:“师叔如此说法,弟子倒有一问:剑池宗、丹阳宗都是昆仑派一员,何分你我?难不成紫桑师叔以为昆仑派祖师传下的‘百宗同一,道法相辉’是句空口白话?” 紫桑真人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却也不便发作,闷了个哑巴亏。 紫干真人却一脸凛然叱道:“天儿不得无礼!”他心底下却暗笑不止,他这徒儿胆大妄为的性子,连他这师父都敢顶撞,何况你外宗之人。 乐天乖乖领命一声,他自知师父明叱暗袒之举,收敛笑容,双手敬天,一脸坦然道:“一泰长老当初传弟子心诀之时,就嘱咐弟子将心法发扬光大,莫要落了一阳师伯祖的光辉,弟子想来剑池宗前辈都不计较门户之别,且不说我两宗亲如一家,何来见怪?” 这一番话,说到了在场大多昆仑长辈的心里,尤其席间一些闲散旁听长老,更是暗自点头称许,为一泰所托有人感到欣慰。 紫龙真人见乃本宗仙去长老所传,他本心思纯正,平生只营炼器之道,也不作多想,撇撇嘴,闭上两眼,不打算问个究竟。 一场小风波就此消弭无形当中,紫干师徒都暗底下松了口气。 一元真人坐回堂上,阅遍门下,清了清嗓子,道:“本次丹阳宗承圣宗送出的一枚不死实,炼制出一炉天品造化丹,合共出了十八粒,去除准备赠送修真界来访同道十粒,峰会前八名一人正好赐下一粒。” 堂下不少人早知晓这一结果,但也忍不住发生一声惊叹,如此大手笔,以昆仑派这等道门圣地,也是近千年来不曾有过之事,有些人不免为掌门真人送出旁门十粒有些肉痛。 七名弟子各自上前由紫干真人从旁分发的造化丹,嘱咐了服用之法,峰会奖励这才告了一个段落,杨真的一份在萧云忘示意下则由冷锋代为领下。 一元真人看着堂下七人,道:“你等回去后,好生炼化这造化丹,必可提高修为,为应劫而备,在不久之后,你们将正式下山修行,担负要务,切莫辜负我昆仑派上下冀望,都去吧。” 七名弟子施礼后,纷纷退堂而去。 一元真人这才神色郑重道:“来访各道如今且在少昊峰做客,趁这峰会几日,基本已摸清出各自意向,他们逗留之期将到,关于会盟之事,我昆仑势必要有个决断,各宗有何见教?” 紫干真人起身低眉道:“但凭掌门真人和法尊做主,丹阳宗无不遵从。” 剑池宗紫龙真人蓦然睁眼,嗡着声息道:“剑池宗没有意见。”说罢,又闭目养起了神。 紫霆真人起身道:“我等有救世承危之心,但各道却少有追随冀尾之意,只怕将有一番周折,不若以不变应万变,顺其自然为上策。” 紫桑真人立时站起反对道:“阳岐山势态分明,我等怎可错失眼前良机,坐等妖魔两道坐大,到时候我辈损伤惨重,岂不是后悔晚矣?” 一元重重叹息一声,看了一眼默然不语的一德真人,挥挥手,道:“先这样罢,你等不可怠慢各道,尽心尽力就是,不可强求,我昆仑派作好一应准备,眼光放远些,莫要拘泥眼前。”说着看了堂下紫桑真人席位一眼,起身离席而去。 峰会结束了,九州岛风云才起。 半月后,玉霄峰西边精舍游廊外,一名绝色绿裳女子心不在焉地掩门而出,一名中年男子在游廊柱廊处回望过来,露出探究意味。 “还是老样子,满嘴胡话,就是不肯醒来。”萧清儿一脸忧愁道。 “这样啊。”伯云亭一脸失望神色,忽然又绽出些微笑容道:“他今日又说什么梦话了?” 萧清儿脸一红,目光飘忽在外面水池上,道:“满口情儿,情儿的,也不知道在叫谁。” 伯云亭脸上露出古怪神色,笑道:“清儿和情儿,在梦里,不知道能否分清呢。” “大师兄,你又来”萧清儿不满地娇嗔。 “怎样了?”水榭上,萧月儿也无精打彩地走了过来,看看门廊外两人。 伯云亭回头照实说了,萧月儿登阶上了游廊,一屁股坐在栏杆上,突然惊叫了一声,又站起来,如梦方醒道:“情儿,情儿,白纤情,他难不成是在叫白姐姐?” “白纤情?”伯云亭一头雾水,拿眼瞧着萧月儿,大为不解。 萧清儿倒是明白了过来,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道:“难道师弟因为白姐姐的死愧疚于心,所以” 萧月儿不以为然道:“他可不止叫过情儿的,昨天我还听他叫了某人的名字,我可是听得很清楚的。” 萧清儿为了拉拢与妹妹的关系,故意讨好道:“是啊,他再叫上月儿就好了,我们月儿日夜守在一旁,没辛劳,也有苦劳嘛。” 伯云亭知这两姐妹有事瞒着自己,也不多问,只叹息道:“师弟这样子,不知是醒来的好,还是不醒来的好。” 两女皆怔了怔,忽然都明白了伯云亭的话。 峰会杨真最后一场斗法,不顾一切发动对他来说尚属于禁法的无上剑诀,金丹碎灭,更是将一身经脉俱毁,可说是一身修为尽丧,更失去了从头再来的机会。 **对道家来说,乃是得证仙道的无上肉筏,性命双修之理也源于此地。 如今的杨真,正是不折不扣的废人一个。 自峰会结束到如今将近大半月,他依旧昏迷不醒,半死不活,萧云忘想尽了办法,求得不少灵丹妙药,甚至请得一些精擅医术的长老,也无济于事。 轰!一声闷雷炸响,不远新近辟成丹室的耳房处一阵黑烟冲天冒起。 萧清儿和伯云亭相顾一眼,都无奈苦笑,游廊尽头一个满面焦黑、头发凌乱的褐袍男子狼狈地现身,跟在他一旁的,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六耳猕猴。 “乐天!”萧月儿半晌反应过来,跳了跳脚,恶狠狠地扑了过去。 “啊呀呀,又过火了,这回天鼎脾气太难伺候了。”乐天抹了把脸,拍了拍一旁同样灰头土脸、正龇牙咧嘴的六耳,一人一猴相映成趣。 “炼丹,你还是滚回丹阳峰,跟你师父学上十年八年再出来丢人现眼不迟。”萧月儿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饶了我吧,月儿姑奶奶,我舍下老本,把造化丹贡献出来如何?”乐天把玩了一下手中一个古香古色的三脚小铜鼎,回袖收起。 “少显摆了,爹说了,这东西对师弟没用,再说了冷木头也有呢,夺了个峰会第一,就了不起啦?”萧月儿扁了扁嘴,就是不买帐。 “爹回来了,咦”萧清儿打断了两人的斗嘴。 玉霄池云桥上,两僧一俗落了下来,领头的正是萧云忘,另两人则是天佛寺菩提院首座普济大师和门下灵宝。 性急的萧月儿见普济收回了把脉的手,不由急问道:“和尚大师,我师弟怎样了?” 居室内木榻前,围了一屋子人,当中最醒目的就是一老一少两个和尚,还有躺在软榻上沉睡中的青年人。 普济大师看了看一脸企盼的萧月儿,竖掌胸前,善意地微笑道:“施主莫急,令师弟昏迷之故,三言两语实在难以尽述。” 萧月儿见不得老和尚不愠不火的模样,还要追问,忽觉怪力涌来,就给她身后的萧云忘带了开去。 普济大师沉吟片刻,这才悠悠道:“杨施主肉躯遭受法力反噬,经脉俱毁,五脏六腑伤势虽大抵愈合,但元气已是大创,不过,这并非他昏迷的根本缘故” 见普济顿住了话,萧月儿在后忍不住又急了:“快说啊,老和尚,别卖关子了。” 一众人这回倒没怪她,萧清儿,伯云亭,甚至乐天都拿眼瞪着这天佛寺的老和尚。 普济大师回头看了看杨真苍白到无一丝血色的峭拔脸颊,此时平静地像个睡熟的婴孩。 他微叹一声,神色有些奇怪道:“杨施主他似乎陷入了我佛家轮回寂灭之海,无生无怖,无悔无垢,但按说以施主的修为境界,是万不可能遁入我佛门传说中的至高涅盘转生境界,但老衲反复试探,却只得了这么一个结果,故此犹豫,好生不解。”说罢,目光转向了若有所思的萧云忘。 萧云忘却皱眉道:“此子一日多有变化,有时候平静如渊,有频率象蓬勃,有频率象紊乱不堪,有时若那垂死之人,这又如何解释?” “对啊,这些天我师弟有时老爱说胡话,怪吓人的。”萧月儿一旁不甘地补充道。 萧清儿有些惧怕地道:“大师,我师弟他可还有救么?” 普济大师闻言苦着眉头,思索片刻,道:“待老衲一施我天佛寺神光日照**,试它一试。” 萧云忘闻言目闪喜色,他心知天佛寺比之道门,尤其擅长心神净修之法,于是恭敬道:“如此就有劳大师了。”说罢,就要将屋中一众赶出去,却见普济大师微笑着阻止。 这原本旁窥别门异道之法,乃修真界的大忌,只是普济大师却是超脱之人,不含俗见。只见他合掌念诵一声佛号后,立定榻前,瞑目片刻,眉心射出一道淡淡的、如同晨曦一般纯净的金红色佛光,照定在杨真饱满的额头上。 盏茶工夫过去,普济光亮的头上渐渐冒出淡淡的白色氤氲,室中众人屏息静气,不敢惊扰分毫。突然,躺在榻上的杨真身子抽搐了一下,只管是微弱的一下,众人却是大为惊喜,心中百般企盼,迫不及待地等着杨真醒转。 过了好一阵,普济唱了一声佛号,收功回身,回顾众人,只听他道:“快则三五个时辰,慢则三两日,杨施主必定醒来,只是”说着他长长叹息一声“我师徒会多逗留几日,到时再来看看。” 他话还未完,室内几人已经喜不自胜,欢呼出声。 彷佛从最深沉的黑暗深渊中飘浮起来,无神无念,渐渐地,他感受到了肉躯酸软无力,动弹不能,甚至连睁开眼睛也告乏力。 心神深处,依旧在雷鸣电闪,轰雷阵阵,无数混乱的记忆来回飘荡,浑浑噩噩当中,神智虽渐渐清醒,却茫然一片,甚至不晓得自己是谁。 依稀在耳边听到有女子喊着:“有动静了,师弟他有动静了” 没过多久,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两个,是两个人,奇怪,为何自己知道是两个人? 彷佛因为这一丝好奇,打开了他的力量复苏之门,他费尽力气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眼前刺眼的光线,令他又闭了闭眼,良久才适应过来,眼帘重新打开了一道缝隙。 “师弟!”、“师弟你醒了?”几个惊喜的声音嘈杂传来,同时他眼前几个人影隐约在晃动着,却怎也看不分明。 师弟?她们在叫我?这又是哪里杨真迷惑了,陷入沉思的他,只觉心神一阵无限疲惫,眼前又昏昏陷入黑暗朦胧一片。 隐约当中,他喉咙里流入一股温热的甘泉,直入肺腑,一阵舒畅,又鼾睡了过去。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有了一些力量,足以支撑他睁开眼皮的力量,眼前黄蒙蒙一片,好不容易才看清楚眼前一切。一盏油灯在榻前条案上微弱的燃烧着,案上伏了一个绿裳女子,正熟睡着,一张娇艳的脸庞在昏黄的灯光下,有几分憔悴。 杨真动弹了一下,身躯各处一阵剧烈的酸痛传来,四肢虚弱无力,不由轻声呻吟出声,这一出声,顿时惊醒了伏案守候的女子。 “啊!”萧清儿揉了揉眼,立时扑上了榻前,两手紧紧抓上杨真的手,激动道:“师弟,你没事了,你没事了”她反复重复着这一句,彷佛不知道如何倾泻自己的喜悦。 “你是谁?”嘶哑而微弱的声音,顿然如一盆冰水将萧清儿浇了个透心凉。 “师弟,我是你清儿师姐啊,你不认得我了吗?”萧清儿好不容易从呆怔中恢复过来,摇着杨真被褥外的一手,神情急切万状。 杨真眼睛眨了眨,一动不动盯了她半晌,依旧目含迷惘之色,道:“你是谁,我又是谁”说着,他一阵气促无力,眼神茫无焦点。 萧清儿又努力问了一阵,仍旧是茫然无果,只得服侍杨真喝了些水,推开前窗透气,正准备唤人前来,却听“啪!”一声,一道人影推门而入,一阵风奔了进来。 又是一声惊呼响起,来人是个紫裳女子,她欢喜无度地盯着泛眼瞧着她的杨真,好半晌才颤声道:“师弟你醒了?” 杨真目芒挣扎起来,脑海里无穷的记忆翻滚着,直盯着萧月儿,半晌又缓缓移到回转榻前的萧清儿面上,他面容忽然扭曲,呈痛苦之色“啊”猛然捧头仰天大吼一声。 他这一声沙哑响亮的大叫,顿时惊动了整个玉霄峰。 片刻后,聚集了一屋子的人,都围聚在榻前。杨真在萧清儿的服侍下和衣半坐半卧,此时他似乎已经恢复了几分神智,但久久不肯开口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众人。 萧月儿半晌打破静寂道:“师弟,他是不是傻了?”她这话一出口,几乎所有人都怒瞪了她一眼。 凤岚却淡漠道:“他一身修为尽废,从头只怕也再无可能,若是就此丧失神智也未然不是一件好事。” “娘!”萧清儿轻轻地埋怨了一声。 凤岚看了她一眼,冷然道:“这小子那日如此拼命,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不是冤孽是什么?” 萧清儿两眼一红,直摇头道:“师弟是为了那白狐之死才如此不顾一切”说着,却也说不下去,扭头别过一旁,轻声啜泣。 凤岚看了正在榻前为杨真检视的萧云忘一眼,道:“真是这样吗?为娘只点醒你这么多,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用。” 萧云忘把脉良久,为杨真疏理了一阵气血,仍旧无法令他开口说话,只得罢手。 伯云亭试探着问道:“师父,不若去请天佛寺普济大师前来看看如何?” 萧云忘环顾众人,落在伯云亭身上,摆摆手,道:“你去长老院一趟吧。” 伯云亭抽身离去后,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到了顶点。 过了好一阵,萧云忘收拾心情,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让他好生调养,丹阳峰送来了一些养神补气的丹药,可以给他服下。”说罢起身,将众人驱赶了出去。 见萧清儿顿足不肯离去,萧云忘回头看了一眼,叹息道:“如此你就留下照顾他吧,他现在的状况需要静养一段时日,不要苛求他。” 房门刚合上,萧清儿就软坐在榻前,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斜躺榻上的杨真,因失去功力,原本神彩奕奕的双目也骤然失去了光彩,披散着的头发半掩着面目,一副神魂天外的光景,颓唐寥落。 过了好一阵,萧清儿轻袖拭去泪痕,抬起螓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曾朝气蓬勃、英挺峭拔的脸庞,谁想如今竟落得如此光景,悲从中来,愈加无法抑制心中的伤痛。 她幽幽道:“师弟,只要你肯清醒过来,师姐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 “师弟,只要有一线希望,师姐都会帮你,爹都说你天资绝世,悟性奇高,在他门下谁都比不上,你可不要让大家失望了 “乐师兄他也帮你求药炼丹去了,大家都在想办法,一定能帮你恢复修为的。 “师弟,你说话啊,不要这样不理人好不好?” 就在萧清儿口干舌燥,颓然放弃之时,杨真漆黑的双瞳开始一点点聚焦,然后落在眼前女子身上,低低地叫了声:“师姐。” “啊!”萧清儿大喜过望,紧紧一把抓住杨真“师弟,你清醒了你真的没事了?” 见杨真轻轻点了点头,萧清儿双眸再度泪花滚滚,哽咽着说不出话。 “别哭了,是我不好,师姐。”杨真伸手欲安慰她,手到半途却无力落了下来。 “师弟,你还虚弱,多躺一会儿,别动”萧清儿慌忙扶住杨真躺回去,她突然想起什么,起身道:“师姐先去告诉他们” “不必惊动大家了。”杨真一句淡漠的话,打住了萧清儿的步伐。 萧清儿垂首安静地待在榻旁,两人沉默相对,过了好一会儿,杨真望了望窗外,道:“师姐,我一定昏迷很久了罢,说说峰会怎样了。” 第八章养伤 傍晚时分,箫清儿刚将峰会落幕前后多日的事情交代结束,晋济师徒再度登临玉霄峰,见杨真醒来,却支开了箫清儿等人,要求与杨真单独会晤. 箫清儿以为普济大师将施展天佛寺密法为师弟疗伤,所以也来曾多想,与闻讯赶来的一众玉霄峰人退走,只留下他们师徒. 普济大师向身后的灵宝点了点头,灵宝冲杨真竖掌笑了笑,径直推门而出,最后室中只剩下两人.杨真安躺在榻上,认真打量了一下普济大师,雪眉瘦面,宝相如昔,一双眸子明净而深邃,似能洞察世情.普济同样也在打量他,半晌,他微笑道:“杨少施主当年侥幸生还,正是得天造化,施主以为呢? “大师有话不妨直言,我杨真原是乡野之人,小命本早该在八年前让老天爷取走了,如今不过是打回原形罢了. 普济竖掌观心,淡然一笑,道:“杨少施主悲观了,老衲观你如今状况确实不容乐观,只是事无绝对,道门尝言:生机泯灭,死灰复燃,破而后立,道而后成。我佛门也是异曲同工,无生自无灭,生机往往就在那绝处,一切因缘如是,如是,应如是啊. 杨真苦笑道:“大师何必劝慰小子,我如今这伤势,只怕只有那传说中的仙丹才有回天之力,当一个寻常人也没什么不好,待过些日子,我就下山去寻一个营生,过完下半辈子,此生足矣. 普济深注着杨真片刻,再度唱颂佛号,微微垂目叹息道:“想不到杨少施主如此豁达明性,正是我佛门有缘之人. 杨真摇头失笑:“小子乃是六根不净之人,做不了那出家人,大师就不用点化我这顽石了. 普济双长合十,道:“杨少施主乃昆仑圣道弟子,老衲纵有心,也无可为,呵呵.老衲此来,一是有一间,二则是给施主一点启示. 杨真目泛奇光,突然笑了起来,终是道:“大师可是为小子当年死而复生之疑而来?普济目中一亮,道:“正是,请施主释疑. 杨真神色一正,道:“想必鬼神偷天之说是蒙骗不过大师法眼,小子索性就直讲了,当初是菩提树,或者说是七宝妙树灵根救了小子一命. 普济老脸浮上一阵惭愧之色,晴然道:“杨少施主如此坦白,老衲倒是愧煞了,只是事关我天佛寺菩提院重宝失落,老衲不得不私心一问,还请杨少施主包涵一二. 杨真眉头苦皱,摇头道:“大师先别谢小子,不管是菩提树还是那七宝妙树,还是那上古难究是非的恩怨,小子只想问一句,此神物当归谁有? 普济一怔,久久无言,最后苦涩道:“老衲无法言故,只循本心,老衲倒要问一句,菩提树灵根可是归位昆仑圣宗? 杨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神树灵根不全,至今无法恢复旧观,大师有以教我? 普济脸色一变,道:“当年血魔道妖人劫走灵根,老衲师徒一路追到昆仑山下,却仍旧给那妖孽舍宝而逃,想来他是早有周全谋划,那日放走的不过是残余神树灵根.”说到这里,老和尚低低叹息了一声,分外无奈.杨真正色道:“正是如此,小子想来当中定有非同 小可的阴谋,魔道妖人取其何用,自是不明,不过神树落得如今状况,落到任谁一方,怕也是得无所用吧? 普济脸色沉重起来,赞同道:“杨少施主说得在理,老衲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当初此妖并未将灵根斩尽,如今云顶山上那菩提树,若非老衲和几个长老轮流以灵力栽培,只怕早就枯萎灭尽,现今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杨真仪笑非笑地盯着普济,道:“大师此行莫非想从圣宗带回神树灵根? 普济神色一凉,露出尴尬之色,连念佛号,这才道:“杨少施主过虑了,事关重大,老衲也作不得主,事已至此,老衲只能回山见教了. 杨真早知有此结果,微微一笑,表示理解. 普济再伸手皇过杨真的手,探视一阵,道:“杨少施主,承你实言相告,老衲也如实一言,我天佛寺有一上古密法一一罗汉金身,修到极处,无生无灭,金刚不坏,施主如今道体状况,若是经我天佛寺密法洗伐皮囊,再炼就此法,少则十年,多则一个甲子,大有可能回复旧观,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在普济想来,杨真本该满面欢容的面上,却波澜不惊,只听他淡然道:“大师好意小子心领了,小子蒙师尊不弃领入仙道,一日身为昆仑弟子,定当一日守持昆仑法碟. 普济沉默片刻,颇为惋惜道:“如此,老衲留下一言,如施主心回意转,云顶山菩提院随时扫榻以迎,老衲师徒这就告辞了. 杨真无力起身,只得虑执一礼目送普济离去. 待人闭门远去,他突然颓然躺倒榻上,苦笑无言. 外面玉霄峰一干人等送走普济师徒,很快就围满了一屋子人,连峰会结束后一直静关疗伤的冷锋也赶了来,站在人后,虽仍是冷冰冰的,但他眼中的喜色还是出卖了他. 杨真微微起身,环顾众人,只道了一句:“杨真从此是个废人,师父,诸位师兄、师姐不必操心了.”声音平淡无波,仿佛说的旁人一般. 伯云亭激动道:“师弟,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无论如何你都是大师兄的小师弟. 箫月儿却大刺刺坐到榻上,凶巴巴道:“你这光景哪都去不了呢,想离开玉霄峰门都没有,师姐我第一个不让你走. 箫清儿站在人后,对箫云忘道:“爹,究竟有没有法子让师弟伤势痊愈? 箫云忘看着众人齐齐盼望着他,苦笑道:“王母峰有一物也许有用” 杨真居然笑了笑,界面道:”师父是在说不死实罢,其实弟子曾有缘服用过不死核精华,弟子修为突飞猛进正是因此而来.但以弟子目前的伤势,只怕无济于事,反暴殆天物,何况不死实只蒂结了三枚,弟子再没有这天大的福分. 众人皆是一片恍然大悟的表情,箫月儿甚至嫉妒地掐了杨真一把. 凤岚轻嗤了一声,不屑道:“这修真界能人异士无数,来必没有别的法子. 箫云忘闻言神色一动,与凤岚双目交会,脱口道:“岚儿是说” 凤岚神色一紧,断然道:“不行,休说此法要求苛刻,殊难修成,且一时半会儿上哪儿给他找炉鼎? 箫清儿姐妹俩齐声撒娇不依,箫月儿道:“既然爹娘有法子,不说来听听,怎么不行? 箫云忘微一沉吟,道:“偷天换日之法非是没有,只是真儿金丹破碎,百脉俱毁,元气尽散,如此严重的伤势,在修真界干年过往也属罕见,要从长计议.只要有一分希望,我们就不会放弃,真儿你安心养息就是.”最后一句是对榻上不能动弹的杨真所讲. 众人急切,杨真却淡淡道:“弟子一时冲动,自食恶果,有负师父厚望,做回个凡夫俗子也心甘情愿. 几天后,杨真被强迫灌下的灵丹妙药大概起了神效,他元气大创的身体大为复苏,能随意四出行走,再不愿躺在榻上让人照料. 只是大病初愈的他,原本精实的身躯落得形削骨立,迎风欲去. 他整日就待在玉霄峰山外某个角落发呆,不是看着山外,就是盯着雪林中的小兽,一看就是大半天,不免让人更加多了几分担忧. 箫清儿姐妹、伯云亭都轮番试图开解他,却发现他始终是那么淡然,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一场风雪刚刚结束,杨真披着一件厚厚的玄狐大鳖,走出了山门.这是伯云亭特意为他从太昊峰敬事堂找来的皮裘,没有法力护体,且元气大伤的他,比之寻常人好不了多少. 他孤身一人踩在厚厚的雪地中,来到山缘摩崖上,不自觉来到了当年那块与箫月儿一起捉灵貂的断崖口上.一缕散发飘逝到他额前,杨真轻轻皇住,却发现是一撮银白色头发,一丝苦涩和.度惑瞬间流淌过他心间,片刻后又平静了下来,自己已落得如此境地,还有什么不可以接受呢? “你呀,好傻呵”一阵柔弱的声音蓦然在他心底响起,让杨真整个身心受了重重一击,两腿弯登时一软“砰!”一声跪倒在雪崖上. “你还活着,你在哪儿,为什么不让我看到?”杨真在心底间着. “奴刚就在你手中,那小狐狸死了,奴活了下来”说着她的声音低了下来. 杨真跪坐了起来,仰天深深吸了一口寒冷的山风. 过了好一阵,白纤情幽幽问道:“你知道了多少,你知道天歌的一切吗? “不,不一一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杨真猛然吼了一声,头脸埋入了冰冷的雪泥当中,仿佛在提醒自己是在做梦. 良久,他缓缓抬起了头,双目空洞地望着前方,喃喃道:“我就是我,我为什么要去背负别人的人生和责任,你大可以离开,我不要你为我付出和牺牲. “不要欺骗自己了,你心中所想所思一切,奴都清楚地知道,你跟他一样口硬心软.”白纤情柔情似水的话让杨真无处可逃. “我已经是个废人,你留在我身边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杨真颓丧无奈. “无论你生也好,死也罢,奴再也小会放你离升了.刀白纤情柔声道. 那柔媚入骨的声音,让杨真如置梦中,一阵荒诞不经的感觉浮上心头,粗暴吼声道:“我不信,一定是那莫老兔对我做了手脚,所有一切都是幻觉,都不是真的” “你一时无法接受上世身分,奴明白,奴不会强迫你,你会慢慢接受一切的,前世的你可不是个喜欢逃避的男人.”白纤情用柔.清缓缓纤解着杨真的暴躁. “妖术,你用妖术在蒙骗我,对不对,对不对?”杨真并不甘心. “你这没良心的,那日你跟那人比斗,奴若非为了不暴露妖气,怎会连累那小狐狸连肉身都保不住”白纤情心中那万般幽怨化做百结柔肠缠上了杨真心房,声泪俱下. “你不该这么做,小白为你的冒失而死,你可想过对得起它么? “比起你来,它死的值,它是心甘情愿的,奴也是” “你自私! “奴是自私,自私也是为了你,可你为那女娃拼命又为了什么? 杨真哑口无言,沉默一阵,蓦然狠狠地捶了一下雪地,一阵剧痛传来,顿然清醒了几分.这时天外一道赤光自长空而降,一个威风漂漂的秀挺青年落在玉霄峰摩崖上. 杨真站了起来,望着来人那瘦削的身形,灿烂的笑容,一头扎眼的赤黄乱发,脸色纤缓了下来.“听说你醒了,我就来了.”乐天几步就跨过十丈之遥,来到杨真面前. 两人打量彼此良久,一时都找不到话说. “恭喜你了.”半晌杨真才挤出了一句. “恭喜我做什么?”乐天洒然一笑. “昆仑山里现在论风头谁及得上你一半?”杨真豁然笑道. “不说这些,你怎么看起来怪怪的?”乐天伸拳给了杨真一下,歪着头,满脸探究意昧地打量着他.杨真转身望着山外,淡淡道:“怎么,你觉得我该寻死寻活,愁眉苦脸才正常? 乐天摸了摸鱼子,笑了,杨真也笑着轻轻回了他一拳头. 乐天忽然想起了来意,摸头道:“哦,差点忘了,我过几天就要下山去了. 杨真一怔,忽然醒悟道:“下山修行? 乐天神色有些振奋道:“对,掌门真人一声令下,本届峰会表现出众的弟子和昆仑各代精英,都会分批到九州岛各地游历修行,拜访同道,遍察妖魔动静. “这回动静可大了,整个修真界都热闹起来了,道门百宗和天佛寺都会有弟子下山,师兄我选择了沪州南蛮之地,这一去可能就是三五年呢可惜”说到最后目光转到杨真面上. 杨真自然知道他可惜什么,低声道:“人各有天命,你我也许再无相见之期. 乐天一愣,惊道:“你可不能自暴自弃,我这回打着主意去云梦大泽巫族部落寻那传说中的凤凰,传言凤凰血起死回生之效,定能” 杨真打断道:“乐师兄你不必费心了. 乐天闻言轩眉一怒,见杨真无动于衷的样子,露出无可奈何之色,也不与杨真多争执,道:“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当年在万青谷我对你这样讲,现在还是这样,师兄这就告辞了.”说罢,上前重重抱了杨真一把,再道了声保重,祭剑腾空离去. 杨真望着天际云深处,在心里道了声保重. 转头忽然想到,师姐和师兄他们不日也会下山吧,他又该何去何从? 就在杨真心中徘徊之时,玉霄楼三楼望阁内,箫云忘夫妇站在风窗前,也在进行一场对话,谈的正是关于杨真疗伤之事. 箫云忘负手沉吟半晌,道:“这几日我遍阅昆仑历代典籍,倒是寻了几个可行之法,只是,要么是密法失传,要么是旁门左道,要么是千山难寻之天材地宝. 凤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警惕道:“你难道在打玄女阴鼎密法的主意,此法须有情男女共同参修,你一时半刻上哪儿给你的小徒弟找那道侣去? 箫云忘叹息道:“原本道宗保有的一枚圣元丹,倒有回春再造之效,只是师尊他早预将此物给予一德老儿渡劫之用,哦,是岚儿的师尊.”说到后半句见凤岚神色不豫,他赶紧改口. 凤岚瞥了夫君一眼,轻轻嘲道:“那你去王母峰去求姬香仙子呀,圣宗仙法神术层出不穷,那女人与真儿好像也颇有缘分的样子,说不准还真有办法. 箫云忘权当未闻爱侣口中的取笑口吻,摇头道:“圣宗之法自古秘传,纵然师尊出面也不可造谈妄求,其实那圣元丹求来也未必有用,此宝胜在造化本元,洗灌性灵,祛除魔孽,却非补天之物.人身百脉乃夭地灵枢,无形有质,非神通不可调和,补不足,真儿眼下,只怕只有那一条可行之路. 凤岚淡淡一笑,摆了摆袖内的红尘三千丈,笑侃道:“不若你到栖霞峰找紫霞师姐帮忙,求得一个愿意与真儿同参的妙龄女弟子,也未然不可呢,你那弟子在峰会上大出风头,只怕有不少人青眼有加吧? 箫云忘被呛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甩了甩长袖,背身没好气道:“紫霞那老姑婆的脾气,你该比谁都清楚,当年你我走到一起,她暗中可没少捣乱,求她不如求己. 听得箫云忘提及当年往事,凤岚脸现温柔之色,依上夫郎肩头,道:叼币姐她当年也是为了我好,我们虽同宗不同脉,可我们好得跟亲姐妹一般.不过话说回来,自师姐主持栖霞峰以来,昆仑派内就不曾有过双修伴侣出现了,咯咯. 箫云忘目中也含情将凤岚揽入怀中,喊声道:“所以与岚儿在一起是箫某天大的福分. 凤岚叹息一声,道:“我知你在打你宝贝女儿的念头,可你总不能为你徒弟,连自己女儿都不顾了吧? 箫云忘当即反问:“你怎知那两丫头没一个看得上我小弟子? 凤岚轻哼一声,摆脱了萧云忘,走了另一排风窗口,遥道:“月儿心性来定,与真儿虽是相处甚密,那不过是好玩成伴罢了;至于清儿,只怕她对真儿是师姐弟之情多一些,况且依我看太昊峰那楚胜衣对她就有点意思,难不成你没看出来? 箫云忘眺望雪白苍茫的山外,沉默片刻后,道:“楚胜衣虽是良材,但他少了点血性,比起箫某当年意气风发差得不可里计,我门下冷锋日后未必不如他,至于真儿,潜力连我都无法估测. 凤岚坚诀道:“不行,别的我可以依你,唯独此事不行,没得商量!”说罢,她拂袖转身风行直往下楼阁而去. 刚回到玉霄池,杨真就迎来一双含项带责的温柔目光,箫清儿盈盈立在精舍游廊上,手上端了一个冒着热气的紫玉盅. “你身子虑弱,还到处乱跑.”箫清儿说着,将玉盅交到杨真手中,然后脱下他的大鳖,拍掉上面沽染的雪粉,重新披到他身上,动作轻柔而细致. 杨真喝完汤药将玉盅还给箫清儿,看着眼前的师姐,心底感动又失落,自从他知道自己离奇的身世后,就不晓得如何去面对她. “发什么呆呢,你看你”箫清儿被杨真盯得脸一红,低头取出一条丝巾,抬手轻轻拭了拭他的嘴角.“师姐,我能照顾自己,你就不要操劳了,昨天王母峰不是有传信召你么,不要为我耽误了.”杨真抬眼看了看远处,声音很平淡,尽量装作若无其事. “不行,师兄和月儿他们很快就要下山去了,你这样一个人在山上,师姐怎么能放心?”箫清儿板起脸孔,故作不悦道. “师姐,我” “你好好在山上待着,不要胡思乱想,刚才是乐师兄来看你吧,大家都在为你想办法,爹也为你四处奔忙”箫清儿苦口婆心地劝解. “师姐,我想休息一会儿.”杨真心中像堵了块大石,烦闷不堪,面对着箫清儿他心里总是乱作一团.“呀 等等,你头上有白头发.”箫清儿拉住了走开的杨真,不等他有所反应,一把就将那缕白头发扯了下来. 杨真回身看着她手中的白发直直发‘匪,箫清儿以为他难过,随手将白发扔了出去. “不要!”杨真出声阻止. 在箫清儿不解当中,却见那白头房忽一闪,重新落回到杨真头上,直将箫清儿看得目瞪口呆.“这是” “别问了. 面对萧清儿的疑惑,杨真只留给了她一个踟蹰清怜的背影“砰!”一声,一扇楠木门将两人隔到了两个天地. 箫清儿抬起玉盅,回望了门房一眼,默然走下了水榭. “清儿,为娘有事找你,到内斤来一趟.”凤岚的声音平空传来. 箫清儿蓦然惊醒,应了一声,风一阵急步走向了北面楼堂。 第九章私谈 玉霄楼一间楼阁小斤内,一身玉洁白衣的凤岚和箫清儿对坐在玉案前,一只紫金小香炉在旁飘着缕缕青烟,天窗投下几束天光,室内一片宁静清明. 凤岚翻动着案上的卷册,看了眼前文静盘坐的箫清儿一眼,漫不经心道:“清儿,你明早就去王母峰,你一时还下不了山,好好到圣宗修习仙法,莫要为儿女之情羁绊,误了修行. 箫清儿呆了一呆,脸色烧红,垂首低声道:“娘,你说什么呢,师兄他们很快都要下山,师弟如今没人照顾如何能行,难不成娘亲自去照料小师弟. 凤岚一窒,合上卷册,道:“你这丫头倒是长大了,?懂得跟娘顶嘴了,好的不学,连你妹妹那套也学会了? 箫清儿不解道:“娘,师尊她同意弟子晚些日子再去,您何必” “听娘说!”凤岚急声打断“娘问你,真儿伤势你爹也束手无策,他如今只是一介凡人,你能照料他到几时,他终归不属于昆仑山. 箫清儿眼眶一红,半晌才挤出声音:“娘,难道你跟爹都放弃小师弟了吗? 凤岚久久凝视着爱女,神色有些阴晴不定,终是道:“爹娘已经尽力,人力终难胜天,你终不能把年华浪费在一个废人身上吧? 箫清儿娇躯一颤,两行泪水泉涌而出,滑落她吹弹得破的脸颊“樱一一”她突然扭身就起,穿过屏风,直奔楼堂下而去. 盘膝榻上,平缓呼吸,敛思竭虑,按以前那样做打坐前的静心修养,杨真缓缓关闭六识,凝神进入内视.他尽管丧失了一身修为,但紫府在乾坤印保护下,金丹尽管破灭,初孕的元神虽未能成胎,但却保持了不灭,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元气浑浊的紫府中,一团水影一般的元神,暗淡地飘在紫气氛氮中,天诛和乾坤印寰行在四周,死气沉沉.不过纵然拥有道家元神,肉躯却失去了沟通天地的桥梁,比起凡俗之人,杨真仅仅是六识**了一些,有着无形的神念感召之力.神念沿着原来气脉窍穴游走,却只见一片混沌阻塞,再无气机感应,努力了一阵,杨真颓然放弃,这些日子他尝试了无数改,结果都是一般. “白你说我该怎么办?”杨真彻底仿徨了,纵然他隐约接受了上一世的残缺记忆,他却还是今世的自己,并没有变成另一个人. 白纤情雀跃着纠正道:“叫奴情儿,奴喜欢你叫情儿. 杨真默然,白纤情只好要协道:“那就叫狐娘好了. 杨真头痛道:“你怎么没有一个老前辈的样子,像个小女孩儿. 这回轮到白纤情默然,好一阵,她才低述道:“奴也不知怎么变了个样子,也许觉得应该像你一般轮回再生,不若你跟奴回归墟吧,我们去找传说中的龙宫,那里一定能治好你的伤. “归墟?”杨真失笑出声“我现在寸步难行,哪都去不了,更别说归墟,你担心我的伤,可你现在这个光景,又如何是好? 白纤情顿时动情道:“不用担心奴,只要不伤及本源,奴可以陪你活到天的尽头.”顿了一顿,她又神秘道“你紫府里的两件奇宝,任何一件都可令你海阔天空,天魄神兵的秘密除了女竭族,我狐妖族也略知一二. 白纤情的话非但没让杨真有所振奋,反觉心中有了沉重的压力. 自从峰会斗法落得重伤昏迷,其间唤醒了莫天歌留在他识海中的烙印,初步与本识融合,再度觉醒后,他再没有被分裂成两个人的错觉,却有了更大的难题横亘在心间. 白纤情是莫天歌,也就是自己前世的妻子,可自己却是轮回一世再生之人,两人间有一道无形的鸿沟让他无所适从. 箫清儿那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不知觉淡了不少,心中凭空多了一个妖族女子的影子,让他痛苦万分.难道他真要接受这变成一缕幽魂的狐族女子?这事他根本不敢告诉旁人,更无法想象他那荒诞的前世身分,比昆仑派掌门还要高上一辈,他实在觉得是在做梦. 兼且如今法力全失,心中千般念头回转,万般思绪翻滚,剪不断,理还乱. 如此悠悠过了三日,玉霄峰一脉伯云亭、冷锋连同箫月儿分批相继出山,箫云忘整日为派内杂事奔忙,峰上只剩下凤岚和箫清儿母女,以及一个病夫杨真. 箫清儿自与娘亲谈话后,对杨真照料更细致了,只是她眉梢眼角不时流露的愁绪,却让杨真心中大为不安.这日午后,刚用完药的他正在池栏上闲坐,突然凤岚遥遥传音到了他耳边,让他去玉霄楼内堂一趟.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他到了楼堂内.这时冰冷清冽的传音又至,杨真顺着声音的指引,穿过后堂,找到了一间密室,推门而入,只见空荡荡的静室内,只有两张蒲团,一身雪衣的凤岚背身伫立在静室一侧,仰望着天窗 “师娘.”杨真趋前薄施一礼. “坐下说话.”凤岚转身一指她对面的蒲团. 杨真等凤岚盘坐了下去,他才跟着坐下. “你身子好些了吗?”凤岚轻声间,她看着杨真的目光有些缥缈不定. “好多了,多谢师娘挂怀.”杨真如实回答. “师娘叫你来,是有事跟你谈.”凤岚轻叹一声,目光落到了两人间光亮的青石板上.“你的伤,师娘与你师父百般周折,却只落得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关键就在你和清儿身上. 杨真闻言大感意外,目中露出一丝希冀之色,但并不热切,就这样也让凤岚暗觉奇怪,这小子性子越来越见沉稳了. “昔年你师父曾偶然得到上古奇门玄女门双修密法,这密法修到极处,可人道而天道,尤其调理肉身气府百脉有神效,只是”凤岚说到这里却打住了,观察着杨真神情变化,然而她却失望了,只好继续道:“这双修之法,需一双有情男女,心心相印才有可能修成,若彼此情丝不定,心有挂碍,殊难修成.“更可虑的是,若是失败了,对双方都可能产生巨大打击,不仅道行倒退,甚至有走火入魔之险,师娘间你,你愿意让清儿与你冒此风险吗? 杨真起初神色不见变化,到后来脸色连变,听完最后一句,他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坚定的念头:师姐早就对他明言,一心向往仙道,且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若为一己之私,有此奢求岂非是可鄙之极,心念电转,他还是道“师娘可对师姐她提过此事? 凤岚细长的凤目掠过一道异芒,轻声道:“清儿对你如何,你自是清楚,师娘若是对她提起,只怕为了你的伤势,她就算委屈自己,多半也会应允下来. 杨真怔了一怔,惨然一笑,强抑悲凉道:“师娘多虑了,杨真何德何能,怎敢对箫师姐有这等妄念,师娘不必再为此操心,弟子自有袂断.”他在凤岚带有几分错愕的神色中,起身又跪倒,当下“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转身拉门就准备离去. “杨真”凤岚突然叫住了他“你不要灰心,师娘与你师父会继续为你想办法的,只要你愿意,玉霄峰就永远是你的家. 杨真刚顿住的脚步,又缓缓挪动,消失在幽暗的门外走廊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密室内传来凤岚幽幽的叹息声. 杨真行尸走肉一般回到自己的居室,默默坐在了榻上. “那女人太可恶了,她设了圈套算计你!”白纤情幽灵一般的声音,又在杨真脑海里冒了出来.“你在说什么? “那什么玄女密法多半是有的,你那师父想来也是有意成全你,只怕是这女人反对,她又深知你性子,故意让你自绝生路,就想出了这么一招,太狠毒了! “算计如何,不是算计又如何,她这样婉转地告诉我,也是为了师姐好,我不会怪她,在这里,只有我欠他们的,没有他们欠我的. “你真的不在乎那女娃了吗?”过了好一阵,白纤情才有些吃味道. “我们下山吧,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杨真突然道. “你还没回奴的问话呢.”白纤情不肯放过他。 “有什么了不起,不若你去找你师父求得那心法,奴也许可以帮你.”白纤情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有些羞怯. 本万念俱灰的杨真,当即让白纤情弄得哭笑不得,让他跟一个妖灵双修么? “奴是认真的,奴可以想办法回复真身.”白纤情见杨真久久不应,固执了起来. “万兽谷可没有灵狐了,你如何上身?”杨真站了起身,在榻前文案上铺开了纸张,开始磨墨.“奴,奴可以找一个凡俗女子上身,借助人躯与你参修”白纤情声音细若蚁纳. “不行,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我身为昆仑弟子怎能去作? “哼,你怎么还是那固执脾气.”白纤情有些.应了,半晌后,又幽幽道:“奴可以找一个刚死的尸体借尸还魂,这样总成了吧? 这回杨真索性彻底没理会她,他专心一致地执笔写起了信笺. 一路落笔写来,他眼前模糊成一片,他不舍得这里的一草一木,只是为了不伤害师姐,他必须下山.见他心中沉痛,白纤情也不跟他再闹脾气,默默地陪件着他. 暮色再度笼罩苍宵,杨真借助白纤情的法力,几番尝试,勉强能驱使天诛,他诀定当晚趁夜离去.他刚收拾好行装,箫清儿送晚餐进来了.杨真慌忙将信笺折好压在纸镇下,上前接过箫清儿带来的食盒.“师弟,大师兄不在,师姐替你烧了几个小菜,你尝尝看,手艺不好可不要见怪.”箫清儿手脚麻利地取出四个青瓷碗碟,摆放在案上. 杨真盘膝坐下,看着对面跌坐的箫清儿,心中伤痛莫名,久久不动. “怎么了,是师姐做的不好?”箫清儿低眉瞧着杨真,看他那不对劲儿. “没有,师姐做的菜比大师兄强多了.”杨真抓起牙著,默默吃饭,每一口都细目爵漫咽,仿佛要回味透那每一分滋味,因为里面有着箫清儿的心血. “对了,中午是娘找你吗?我看见你从玉霄楼出来,就关在屋里一下午,娘跟你说什么?”箫清儿看着碟里的饭菜减少,不自觉绽放出满足笑容. “没什么,师娘告诉我关于疗伤的事有眉目了.”杨真默然片刻,面不改色地扯了谎,他口中突然变得索然无味,却仍旧强迫自己一口口吞下去. “啊,是真的吗,可娘怎么没跟我提起过?”箫清儿又惊又喜道. 师姐你明天就去王母峰好不好,我一个人能照顾自己.”杨真虽然横了一条心要走,却更有着千万个理由将他滞留下来. “师弟,娘是不是跟你说过师姐的事了,你居然骗师姐?”箫清儿突然醒悟了过来. 两人间温馨的气氛顿然散去,杨真摇摇头,不再说话,三口两口将饭菜一扫而光,在箫清儿的提醒下,他一口气喝光大补汤,待箫清儿收抬起餐具,正将离去,杨真却叫住了她. “师姐,陪我坐会儿吧. 箫清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等师姐收抬妥当了就来,你等会儿就好. 杨真目送着她婀娜的身影快步离去,心中一阵阵窒息的抽搐,取过一个装了两件换洗袍子的包袱,收入还能使用的乾坤印当中.接着移开纸镇,铺开信笺,取出一个小玉瓶搁下,再留恋地看了看房中上下,才来到临山走廊. “狐娘,我们走吧.”杨真神念微动,天珠从他唯一活络的窍穴祖窍喷射而出,在白纤情法力的支持下,他身形有些狼狈地落在飞剑上,徐徐往山外掠出,消失在夜幕中. 就在杨真离去不久后,箫清儿匆忙赶回他的居室,却见室中空无一人,回头出门张望了一下,还是没人,她高高叫了几声,却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回荡. 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闪身掠起,几个转折起落,直落山外雪坡上,深沉的暮色下,寒风呼啸,神念一扫整个山巅方圆数里,哪里有半个人影? 在雾深寒气重的山崖下发疯一般飞了几个来回,箫清儿颓然而返,她心中一动,又急急赶往杨真居处,再次进屋后,尽管漆黑一片,她还是一眼就落到了长案上. “清师姐,你看到信时,杨真已经走了,他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再不会回来,无论天涯海角,他都会记得你,留造化丹一枚,勿念” 箫清儿的眸子落到落款处,是有些模糊的两个字:杨真. 很快,她反应过来,风一般扑了出去,她不相信杨真能走多远,她一定要将师弟找回来.杨真并未直出仙府,而是去了王母峰.他刚进入灵境,久违的青鸟就迎了上来,一人一鸟好一阵欢喜后,直入灵境圣宗核心所在一一圣香居. 在桃林溪涧小木桥上,姬香一袭霓棠凭栏而立,静候着杨真的到来,仿佛早有所备.两人静静地并肩站了好一会儿,青鸟一旁叽咕着自觉无趣,径直飞了开去. “都伤成这样了,才想到姐姐这里来?”姬香见杨真一直不说话,也不以为怪. “姬姐姐,我要走了,我恐怕不能兑现我的诺言了.”杨真声音低沉,几许失落. 姬香伸手将杨真的手抓在手心,凝神探察了一阵,放下了手,方才叹息道:“你这伤势,纵然有不死实只怕也难以一药而愈,不过你还未到绝境,可不要轻言放弃.对了,你刚说要走,你这样能来到王母峰,姐姐已经很吃惊了,你能去哪儿? 杨真有些茫然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对了,天佛寺已经知道了七宝妙树回归圣宗之事. 姬香闻言并不吃惊,轻点嗪首道:“这样也好,该来的总要来. “可事情不这么简单”杨真苦笑一下,当下将七宝妙树与天佛寺还有血妖三者复杂的境况一一道来,随着莫天歌留给他的记忆渐渐掌握,他知道了自己复杂的身分,以及与圣宗的奇特关系,只是这一切他已经无力也无能去承担,只能交托回圣宗. 姬香听完杨真所述,沉思了好一阵,道:“不想圣宗平静几干年后,还是不得不卷入修真界是非当中,这也许就是天命吧. 杨真念起,手中出现了一个黑沉沉的轮盘,交到姬香手中,道:“姬姐姐,你可认得此物? 姬香取过审视了半晌,脸色大变道:“这是轮回印,你”杨真长吁了口气,正视前方道:“这是莫天歌留给我的东西之一” 姬香闻言娇躯轻颤,抚摸着手中轮盘,目光凄迷,半晌才道:“这么说来,你是受莫大哥的遗命而来? 莫大哥?杨真识海深处意念陡然翻滚了起来,一幕幕朦胧的记.忆流入他心间,他怎也想不到莫夭歌居然与姬香有这样的关系,他沉吟了好一阵,才道:“我就是莫天歌的使命延续者,只是如今,我已经无力承担一切了。 “延续”姬香看了杨真一眼,一双明净的美眸竟有些迷茫. “我该走了”杨真踌躇一下,还是道:“若我有恢复修为的一天,使命还会延续下去,若是十年内没有我的音讯,圣宗就另觅人选吧. “你为何不留在这里,让姐姐给你想办法.”姬香醒神过来,将轮盘还给杨真,一手笼袖掠了一下耳根发梢杨真苦笑一下,道:“清儿我师姐她会来这里,我不宜跟她见面. “清儿?”姬香有些奇怪,心知必有内幕,却也不多问“若执意要走,姐姐也不拦你,就让青鸟陪你下山,它服了不死实后,道行恢复得差不多了,跟着你,也能保护你. “咕一一”音鸟怪叫一声,不知从何处飞来,盘旋在两人头顶,欢叫道:“本鸟终于可以下山了,咕咕,香香真好. “你这混鸟,出去后要听杨真的话,不许乱跑,不然日后本尊有你好看! 姬香狠狠瞪了瞪兴奋过头的青鸟. “知道了,知道了,本鸟记住了,小子,快走!快走!”青鸟迫不及待地催促起来, “对了,你还记得吗,姐姐跟你提过的你身具浑元天脉一事? 杨真点了点头. “记得就好,千万不要放弃自己,当你发现这个秘密的真相时,也许你就能获得新生.”姬香又是神秘一笑。 第十章远去 一个时辰后,法力耗尽,一身疲惫的箫清儿再度回到了玉霄峰山门外,却见一道白色身影正在玉池廊桥上飘立. 箫清儿一声不响踏过山门石阶,一步一步走向凤岚,嘶哑着嗓音道:“你把师弟送走了,是不是? 凤岚皱眉道:“清儿,你在说什么? “娘一一”箫清儿凄然高叫一声“你还要骗女儿,师弟他一身法力尽失,不是你,他怎么离开这山上? “清儿,你是说真儿他,他走了?”凤岚大感意外. 箫清儿哭着控诉:“娘,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对您的亲身女儿撒谎不算,还赶走一个一身修为尽废的人,您就真的容不下师弟吗? 凤岚连被女儿置陷,怒气骤现:“你脾气倒比娘还大,不弄清楚就栽赃给娘,你说说,娘哪点容不下他了? 箫清儿怔忪地看了凤岚良久,蓦然惨笑道:“是啊,女儿在胡说八道,忤逆尊上,可女儿不明白师弟他哪里得罪您了,就是为当初受妖皇掳掠之辱吗?可您不是在宗议出面,还让他面壁了一年,您还要怎样? 凤岚气地浑身发抖“啪!”扬手就给了萧清儿一个巴掌. 箫清儿踉跄跌退两步,捧着脸惊呆了,她这么些年来,第一饮被娘亲责打,心中委屈满腹,怨恨如同火山一般爆发了,她蓦然大叫道:“好,有你这样的娘,女儿也引以为耻,你不是一直要赶女儿去王母峰吗,女儿这就去,女儿倒要看看,爹回来你怎么跟他交代,师弟要有个三长两短,这辈子都别想女儿原凉你!“你,你反了你”“女儿这就走,玉霄峰现在就您最威风了,爹的话也不管用了.”箫清儿再次祭起飞剑,直入长空而去,转眼漆黑的天际只剩下一道荧光. 轰!凤岚站了半晌,怒然挥手一拂,狂风平地而起,漫天雪花冲天飞舞,拍打在山门牌坊玉柱上,山外大片松涛如银浪翻滚. 残月逃入夜幕不见,整个玉霄峰陷入一片沉重的黑暗之中. 箫清儿孤身一人赶至王母峰,杨真前一刻已然乘着青鸟离去,正是失之交臂. 在峰内灵境内,姬香见箫清儿急匆匆后脚赶来,神情有异,隐隐察觉了一些事,就见箫清儿二话不说,当即跪下,请求道:“请师尊帮助清儿,清儿的小师弟杨真失踪了. 姬香伸手亲自将箫清儿扶起,柔声安慰道:“你放心,你师弟他没事,本尊派青鸟随他而去. 箫清儿完全呆住了,许久才喃喃道:“那师弟,是您从玉霄峰接走的? 姬香莞尔一笑,摇首表示否认. 箫清儿完全胡涂了,她可肯定若非娘亲作祟,师弟断然不会留书离去,只是他如何离去,她却动摇了.许久,她才道:“那师弟他究竟去哪里了,他这般光景”说着,她眼眶一红,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姬香径直前行了几步,忽然回头向箫清儿招了招手,待她跟上,师徒两人并肩在仙境一般树中天漫步而行,过了一阵,姬香才道:“你师弟去了很远的地方疗伤,你安心在此修行,待圣心神术奠基完成后,为师就放你下山,再去寻他可好? “真的?”箫清儿只觉一头雾水,心下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误解了娘亲. 姬香蛾眉轻整,道:“你何以如此不安,羽道之士当无尘无垢,静心涤虑,你如若这般心境,不若回山了事。”说着,她摆了摆袖,加快了步伐. “清儿刚为师弟一事跟娘亲吵架了.”箫清儿如实道. “什么?”姬香停下脚步,回头讶然. 太昊峰土行府,昊天殿后进一间斗室内,灯火通明,一名鹤发童颜的银袍老道与一名青衣中年文士盘膝对坐在一张石桌前,桌上正摆放了几卷玉册,两人谈兴正浓. 这是一间古朴的石室,四壁有着四盏长明灯高置,将室内映得一片明黄光亮.斗室内陈设简单,一个小圆桌,几个蒲团,几组堆满卷宗的书架在侧壁,石室东面开有通风高窗,壁角香炉不息. 很难想象,堂堂圣道昆仑一派之主平常就居住在这简陋的室内,此时一元真人正手把玉册,与座下弟子箫云忘研讨道法精微之处. 一元真人合上卷宗,沉吟片刻,道:“云忘,你可知为师连日召你,领你观我道宗不传之秘是为何?箫云忘闻言收手正座,垂首道:“恕弟子愚昧,请师尊明示. 一元真人凝思微目,追忆道:“你入我门下两百余年,是为末座,修为却后来居上,凌驾道宗同辈之上,更难得你不拘一格,自成一道.你当知道,为师对你期望甚高,你与凤岚走在一起双修合道,当初其实为师心中是反对的,你可明白? 箫云忘无有波澜的面庞顿然一惊,沉凝道:“弟子任性,让师尊失望了. 一元真人叹息一声,道:“为师最近心有所动,甚感劫期不远,不出多久,只怕再难有闲过问世事,你们当中谁能担当这昆仑大任?紫霆稳重守持,但缺乏机变之能,在未来可预见的动乱中,他实难担当诀断之才,为师很为难啊,云忘. 箫云忘豁然明了,几日来的迷惑一扫而空,当即顿首道:“师尊厚爱弟子不敢当,无论谁接任掌尊之位,云忘都会竭力支持. 一元真人面色忧虑深重,对箫云忘推卸之辞并不意外,遂又转开话题道:“道法两宗自古共掌昆仑,一主一辅,乃开山祖师英明之举,只是法宗这几百年来实力大涨,人心思动为师对你太上师祖所立誓言,这几百年来不敢稍有或忘,不能不未雨绸缪. 顿了一顿,他又道:“更有可虑者,乃是前人因果,为师略微洞察天机,海外那一脉时刻对我虎视耽耽,我昆仑另一大劫只怕应在这里. 箫云忘当即起身退后两步,再向前拜倒,誓言道:钊币尊放心,有云忘在,不论谁敢冒犯我昆仑天威,弟子舍却一身性命,也不能让人得逞. “好,好,有你这句话,为师放心多了.”一元真人亲自上前将箫云忘扶起,两人再度各自落坐,这时间破晓一线天光射入了斗室内,新一天来临了. 一元真人苦思再三,仍旧作难道:“云忘,修道人固然有七情六欲,但你修到虑冥大化之境,当能勘破这一切才是 为师还是希望你再作考虑,希望你能担当更大的重任. 箫云忘垂首沉默不语,一元真人终究是一派宗师,失望之余,只得挥手命其离去. 满腹心事的箫云忘在天光之前,返回了玉霄峰,却见玉霄楼光明大放,甚感奇怪,入得大堂,却见凤岚一脸寒气地端坐,神思不属. 箫云忘收起心事,笑侃道:“岚儿在等我? 凤岚这才抬起头来,如雪冷凝的脸上怒气横生,冷冷道:“你这玉霄峰一个个都反了,你那小徒弟一声不吭就离山而去,你女儿更是连我这个当娘的都不放眼里,妾身在这里等你回来作主呢.”说罢撇头重重一哼.箫云忘愕然,螟目出神片刻,突然道:“真儿如何离得去?事情只怕不这么简单吧? 凤岚一副早知如此的生气样,道:“你那徒弟跟妾身赌气,怎么离山的妾身不清楚,只是你那女儿却怪到她娘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箫云忘本心中有事,熟知爱侣性子的他,登时沉不住气,负手不耐道:“清儿一向性子温和,跟你反目,只怕是有相当误会.我倒是要问你,真儿怎么离山,只怕跟你脱不了干系吧? 凤岚登时站了起来,怒道:“好啊是,是我凤岚出言相逼赶走了你的宝贝徒弟,气走了你的爱女,这玉霄峰妾身是待不下去了,妾身走就是了. 箫云忘低叱一声:“无理取闹!”拂袖转出楼堂. 凤岚厉声道:“你站住,你说谁无理取闹了? 箫云忘旋风一般回转身来,正视凤岚,夫妇两人对峙良久,凤岚终是不敌,垂首软弱道:“妾身不过是跟真儿挑明了那双修疗伤之事,说清楚事情轻重,叫他不要误了清儿前程妾身哪里有赶他走了,妾身一心为清儿着想,她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还说” “够了!”听得两句,这实情他就能推之**不离十. 一个绿裳女子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分别看了两人一眼,才对箫云忘低低叫了声“爹!”然后缓缓越过了他,站在凤岚七步之外,凝视她良久,才道:“娘,本来女儿是一心回来跟您道歉,只是听了刚才的话,女儿很伤心,很失望” 凤岚脸色苍白一片,指着两人,身形摇摇欲坠:“你,你们” 箫清儿回望箫云忘一眼,惨然叫道:“娘,你为何不肯易身而处地为师弟他想想,你难道不知道,说出这样的话,他会有多伤心? “况且你不问问女儿的意见,就自作主张,如今可好,师弟他人不知去向,他这样的状况,您的良心能安吗,您说说,你说说呀 “爹一一”说着,箫清儿惨呼一声,回身就扑进了箫云忘怀中,痛哭不止. 箫云忘一面温声安抚着爱女,一面冷视着凤岚,责难和失望在他眼中徘徊. “都容不下妾身了,妾身这就走,这就走”凤岚秉性刚烈,性子急来如火,蓦然冲过门廊处的父女两人,作势就要离去. “你去哪里?”箫云忘一句话截住了凤岚. “哪里来,回哪里去!”凤岚气极道. “事已至此,你还要跟我闹脾气,究竟谁的错,你心中当真没个是非么?”箫云忘极力压制胸腔的怒气.“爹娘”箫清儿轻轻离开箫云忘的怀抱,上前拉回凤岚,站在两人之间“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女儿这就去王母峰苦修仙法,不再为你们增添烦恼,只求你们设法找回师弟,女儿就心满意足了.”说罢,箫清儿缓缓穿过两人,腾身御剑冲天而去. 天渐渐大明,玉霄峰却是一片死寂. 东出昆仑,暂时来有去向的杨真,是夜栖息在昆仑怒江源头沿岸的山洞中. 山头风急,寒冷的空气入了肺腑,纵然有皮裘裹身,杨真还是禁不住连打几个寒嚓.他呼唤了几声,一早飞得不知去向的青鸟,叼着一串红亮亮的果子飞了回来. “你这野鸟!”杨真没好气地冲着盘旋的青鸟骂了一句. “咕咕,臭小子,接着!”音鸟松口就将野果连藤扔到杨真头上. 杨真匆忙离开仙府,未带干根,连夜远行数百里,又失去了辟谷之能,早饿得发慌了.一串酸甜带苦的野果,他三两口就吃了个干净“前面是不是有个小码头,还有个集市? 青鸟怪叫了一声,闪电冲向高空,盘旋一阵后又落了回来,叫道:“嘎嘎,船,看见一只大船,好玩,好玩” “大船?”杨真大觉奇怪,他印象中河阳镇从来没有大船停靠,暗骂这妖鸟少见多怪,不过也确认了目的地所在“青鸟,我们走,就去那里. 青鸟怪叫一声,狂风卷起,倏然化做一只巨鸟,展翅落在崖口上.杨真刚爬上去,青鸟就腾空扑下了河谷半空,冲着急速奔流的河面上滑翔而下,堪堪掠过浪涛翻滚的水面,迅即拔高而起,奔往天际,大地山川尽在人鸟之下. 在青鸟的法力护持下,杨真在一阵平飞后才勉强坐稳,回头再看了一眼昆仑山,心中万般惆怅,转即又想起了河阳镇的一草一木,只怕如今一切早物是人非了. 在蜿蜒回转东南向的河湾处,杨真果然见到了码头处有一只巨帆大船.他令青鸟在一市集几里外河岸上一处丘陵落下. “嘿哟,嘿哟”码头上装卸货物的一群脚夫正高声喊着号子,踩着舷板,承上接下.南北陆路,水路,货物如流水一般从各地行商手中来回周转,在市集百货行市里买卖交易,外地的米根布匹,换走山中的药材和兽皮,自然也少不了过冬的木炭. 杨真走上码头,站在集市口,仰望那高大的牌坊,再度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一股的浓郁乡情油然而生.他最终把目光定在了“归来去”那个在记忆里有些模糊的客栈招蟠上. 顺着人流,杨真不自觉地走进了客栈大门,抬眼望向柜台,有着一男一女,却难与当年的两人重合起来,再仔细落在那花信少*妇面上,眉眼竟有些眼熟. “公子,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呀?”一个小伙计蹬蹬跑了过来. 杨真愣了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头一回听人叫他公子,不免感觉有些奇怪,扫视一下大堂,道:“来碗粥. 小伙计有些意外,赶忙讨笑道:“公子是初到此地,想来不知我这等山野之地也有风昧小吃”杨真笑了笑,打断道:“就要碗粥. 小伙计呆了一呆,见杨真一身打扮,可不甘心,又继续劝说,这时,柜台上那少*妇喊道:“公子,别听那小子瞎嚷,大清早的给公子随便来点清淡小点还不快去!”她后一句冲那小伙计喊去,说罢她小心看了眼内堂角落. 小伙计挨了骂,挠挠头皮,回头冲后堂伙房扯嗓子喊了去,这才领着杨真进了天并内角落一个空桌落坐.此时客栈内人烟甚少,杨真对面角落一桌颇为引人注目,为首是一名二十七八光景的华衣青年,另几名更像是随从护卫模样的魁梧大汉,一行举止颇有军士杀伐之气,远近的坐客都不敢多看. 杨真目光再改落到柜台上,那少*妇秀美丰盈,他越看越觉得眼熟,心中忽然像打开了窍,一个人影浮上了他心头,原来是她. 再看看她一旁那名敦实汉子,想来是她的丈夫吧,杨真心中升起了一阵难言的滋昧. 两碟面糕小点,一碗小米粥很快就摆上了桌子. 杨真见那小伙计一旁闲着,就将他叫了过来,问道:“伙计,这客栈原来东家呢? 小伙计露出了奇怪之色,小心翼翼道:“公子您知道这”见杨真点头,他偷看柜台方向一眼,才低声道“原来东家半年前染了邪病去世了,他女人觉得这里有妖邪,把客栈甩手盘给了郭家,喏,就是现在老板娘,她待人可好了,这里人都叫她筱娘呢. “有妖邪?”杨真失笑. “是啊.”小伙计有些兔祟道:“老板娘才半岁的小少爷,最近就染了怪病,怎么也治不好,老板娘可愁坏了. 杨真特意瞥过去一眼,那少*妇眉梢间果然有些忧愁之色,心中念着:她都有孩子了,他已然确认了那少*妇的身分,当下低声间道: “那你可知道镇里的郭屠夫? “那就是老板娘她爹呀,早不干了,在后院闲着呢告诉你,这老板是倒插门的,客栈里可都是老板娘说了算.”他回头想起了什么,又奇道:“咦,不对啊,公子莫非是本地人,怎么着也不像呀” 杨真不置可否,挥手让他离去,小伙计有些不舍地离去,好不容易碰上个富家公子样的人,他本以为有个打赏,谁知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走远了嘴里还叽咕不休. 白纤情冷不丁在他心里道:“那女人是你老相好? 杨真刚喝下一口粥,闻言险些没给呛了,没好气地解释道:“我是在这里长大的”白纤情哼声打断道:“那就是青梅竹马了? 杨真没心思跟这最近越来越有返老还童趋势的狐狸精搭话,刚才那伙计的动作提醒了他,一个很尴尬的问题,他刻下身无分文. 难道这下山第一回就吃霸王餐?自己这副身子骨,虽然对付几个凡俗之人虽是没间题,可他知道这老板娘是昔年故人,哪还能有此恶念. 杨真叹息一声,生平之窘局,堂堂昆仑仙家弟子竟落得如此境地,心中好笑又酸楚,突然他看了看自己一身打扮,有了主意. 杨真长身而起,叫来店小儿,弹了弹身上的皮毛,若无其事道:“伙计,你看我这身值多少? 本就不情不愿跑来的伙计闻言一脸惊愕,打量杨真半晌,才道:“小的见识不多,不过这皮货倒是略知一二,公子这身可是上好的玄狐皮裘,少说,少说也值个三五百两银子. “那就好,本公子托你一件事,办好了有赏.”杨真起身脱下大鳖,剩下一身道宗弟子袍服,交到发愣的伙计手中“给我卖出去,公子算它二百两,多的就是你的. 他话刚一出,客栈天并中内外堂客纷纷瞩目,柜台上自然也盯了过来. 伙计捧着大瞥,原地激动地不知是好,傻呵呵地直笑,连问:“公子莫不是在说笑,逗小的开心? 杨真露出为难之色,道:“本公子旅途中不慎丢了行囊,你看着去办就是. 伙计大喜着就要答应,却见筱娘飘然移步而至,喝斥了伙计一声,这才爽声赔笑道:“公子若是有为难之处,这顿就算客栈奉请了,这等贵重少物,小店如何担当得起,况且一时半刻只怕也找不到大主顾. 杨真盯着这张明润精明的秀丽面孔,一阵失神,筱娘见这俊逸不凡的年轻公子盯着她不放,顿时面上一阵羞红,有些手足无措地错开了眼神. 第一章象 “这皮货让我看看,合适本人就要了。”杨真对面那桌的锦袍青年人,饶有兴趣地离座而来。 伙计看了杨真一眼,见他点头,就交到了来人手中,那人上下内外摸索一阵,连连颔首,抬头打量杨真一阵,竖起五指,干净俐落道:“货是好货,洛水府大商行都难得一见,五百两整,本人要了。” 杨真略一打量来人,尽管他身着华衣却是一脸风霜,英武刚毅的面上,有着一双热情且透着精明的长目,让人一见顿生好感,举止自有一股雍容大度,非等闲之辈,他没有多作犹豫,点头道:“成交。” 那华衣青年取出一张大号银票,交到杨真手中,道:“这银票在大汉国全境通达,是上京城开元钱庄所出,兄台放心就是。” 他见杨真看也不看就收到袖中,特意打量了他一番,目光透出几分亮色,赞叹道:“看来兄台也是爽快之人。” 杨真对华衣青年谦逊地笑了笑。 那华衣青年也不拖泥带水,将大氅随手交到随从手里,对杨真道:“说来本人是占了个大便宜,这皮货一转手少说也是千八百两,兄弟莫要见怪才是,呵呵。”说罢微一抱拳,转身离去,那名剽悍随从紧跟而去。 莜娘接过杨真手中银票,微微一笑,让他稍等,这时,一个丫鬟从客栈后堂慌慌张张跑了出来,高叫道:“老板娘,老板娘不好了、不好了,小少爷又犯病了。” “啊。”莜娘惊呼一声,方寸大乱,正要赶去,又站住吩咐道:“你赶紧去请大夫来一趟。” 那丫头刚要走,又给老板娘叫了站住“嘴巴干净点,不许出去胡说。” 莜娘这才放人走了,她回神捏着手中银票,匆忙向杨真赔个不是,将银票还给了他,索性道:“公子,这顿就算本店请了,奴家还有家务去忙。” “我”杨真本想跟莜娘相认,却在这样的场合无法出口,只能看着她匆忙远去,想了想,再叫过小伙计吩咐道:“给我留间上房,银票先压着对了,先替我换点碎银子。” “好的!”小伙计接过银票兴冲冲去了。 杨真出客栈前暗暗打量了那掌柜的一眼,看上去颇为忠厚老实的一个男人,暗为郭莜宽心,走进了喧闹的市集,顺着人流,他照着记忆来到一家杂货铺。 “天师神教,传吾**,鬼神辟易,无邪不治”一个细长的嗓子从街头叫过,正在跟老板讨价还价的杨真听得奇怪,回头一看,却见一名打扮不伦不类的灰袍干瘦道士,手上举着个长幡,上面满是火红的符咒。 “公子爷,您要的都准备好了。”店老儿给递上一个小竹篮,里面堆满了纸钱和香烛,那老儿见杨真注目那道士,便笑道:“最近这天下不太平吶,妖孽横行,那南方的蛮子又闹事了。” 杨真闻言收回目光,道:“什么妖孽,南方蛮子怎么了?” 那店老儿咳嗽了一声,叹息一声道:“河阳镇倒还算太平,过了江,再往南去,可就乱啦,那些蛮子结伙造乱,在我大汉边境闹翻了天。 “传言还有一些会邪法的妖孽作祟,时疫横行,闹得人心惶惶,亏得有武阳王镇守一方,蛮子才不敢过分嚣张。 “可这大冬天刚缓过气,那退去的蛮子据说又要打来了,这不,最近河阳镇啊,有军爷,还有这道士和尚出没”忽然店老儿怪道:“公子爷该是大地方来的,是见过大世面的,该比老儿清楚才是呀。” 河阳镇外一处山岗坡林上,堆集了零散的坟茔土丘,在雪林里如块块雪馒头一般。 杨真在一块低矮的坟墓前,孤零零地站着,脚下香烛余烟袅袅,纸灰一地。 许久,他从行囊里取出一只木偶放在了坟头上。 忽然他若有所觉,一个雪衣女人凭空出现在了他身边,就这么叩首拜倒雪地上。 “你这是”杨真有些吃惊。 “怎么,不认识奴了?”白纤情两手纤巧地提起长裙,若河柳随风一般盈盈起身,风情无限地回眸一笑“你的爹娘自然也是奴的爹娘,这可是你中土人的习俗,奴没记错吧?”说着,娇媚无比地横了杨真一眼。 白纤情的突然现身,让杨真有些无所适从,憋了半晌,才道:“你真打算这样跟着我?” “跟着你一辈子,不离不弃,直到地老天荒”白纤情生生站到杨真呼吸可闻之地,深情不悔地凝望着他,甜美的声音柔腻到他浑身骨子发酸。 “可是”杨真心神一颤,鼻端香风袭来,白纤情已投入了他怀中,两臂紧紧缠上他的脖子,两人紧密无隙地揉在一起。 生平第一次这样抱着一个女子,杨真放也不是,抱也不是,那丰盈柔软的感觉,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难舍也难离,一时浑忘了一切。 这一刻他心中没有萧清儿,只有怀中妖媚多情的狐女。 好景不长,他身前蓦然一空,白纤情跟出现一样闪电消失了。 杨真贲张的血气顿然跌了下去,他正若有所失,却听心海里传来有些羞涩的声音:“奴元气未复,不能现身过久。” 杨真焦急道:“那怎么办,你元神若散,就” 过了好久,白纤情才幽幽道:“要是奴不在了,你会不会难过?” 杨真自受伤以来,头发一直随意束在脑后,他抓来那缕白发,道:“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若实在不行,就跟你去归墟,总有办法令你复原的。” 白纤情无比开心道:“咯咯,没这么严重呵,奴逗你的,就是想试试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奴。” “你”杨真气结,不管如何,他本有些愁郁的心绪,不知觉开朗了许多。 白纤情提议道:“这个小镇还不错了,不若我们就在这里安家吧?” “安家?”杨真头一次想起这个念头,转瞬拒绝道:“不行,在这里,我怕昆仑山的人迟早会找来。” 白纤情嗔道:“你骗人,要是你的清师姐来找你,只怕你求之不得呢。” 杨真顿时头痛无比,这狐妖哪里都好,就是爱吃醋,只好道:“那我们去游历天下,找那仙山桃源,明天一早就离开这个小镇。” 昆仑山一切已成过去,他又回到了起点,人生才刚开始,也许试着过回平凡人的生活,未尝不是件好事。 杨真一路赶回“归来去”客栈时,已经到了正午,正是商客云集之时,他让伙计直接引他去了上房。“归来去”客栈分前后两进院落,在天字型大小房东一间,正好可居高临下看到后院。 刚吩咐伙计将午膳送到客房,杨真就为一阵吵闹的声音吸引了过去,推开窗户,却见到了自进镇后就飞得无影无踪的青鸟,正在后庭半空来回绕飞,冲着当庭一个设坛作法的道士叫骂了开去。 此时,院落中围了一群人,纷纷看着热闹,莜娘怀里抱着一个婴孩站在正厅法坛桌长案前,不知所措。 “骗子,骗子” “孽畜,休要张狂” “死牛鼻子,臭牛鼻子” 那道士挥舞着一柄法剑上窜下跳,纵然会些轻功,却是拙劣不堪,为青鸟耍弄得团团转,气急无法,一众看热闹的市井之民在旁为之大呼小叫,场面快不可收拾。 杨真心中疑惑,这道士不就是早间在街头上见到的那一个?想归想,他还是在楼上喝止道:“青鸟回来!” “咕”青鸟怪叫一声,不依不饶地又骂两句,飞落了在杨真所在窗棂上。 顿时,内院中一群人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杨真赶紧冲下方道了个歉,关上了窗户,将青鸟赶进了房内,回头对它道:“要惹事生非随你,不过,别在这家客栈里。” 青鸟落在房中一张藤架上,叽咕道:“那小东西身上有妖气,那牛鼻子装腔作势胡乱作法,本鸟看不过去,嘎嘎。” “妖气?”杨真大惊,不为别的,只为那是莜娘的孩子。 “青鸟,你有办法救那孩子?”杨真此时没有法力,只能干着急,他没想到初下山,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一时半会死不了,咕咕,本鸟闻到酒香了,咕”青鸟扇动翅膀,闪了一闪就飞得不知去向。 杨真哭笑不得,他是拿这妖鸟无法。 不到片刻,伙计就送来了酒菜,门刚关上,敲门声就响起,他开门一看,却是早上买走他皮裘的华衣青年,这人一脸笑容抱拳道:“这位兄台,又见面了,方才那怪鸟可是有主之物?”门方开,他目光就在往屋子里扫视。 杨真抬手一揖问道:“正是,这位兄台不知有何见教?” 那青年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如此灵性之物非同等闲,不知兄台肯否割爱与在下?” 杨真笑着摇头,那青年也不吃惊,游目一周却没有发现青鸟踪迹,不免有些遗憾道:“果然如此,兄弟想来非是凡俗之流,本人冒昧,倒教兄弟笑话了。” 杨真见他坦率,也不想骗他,只是颔首微微一笑。 “在下姓武,兄台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 杨真见他无意离去,心中一动,伸手邀请道:“在下姓杨,这位武大哥若不嫌弃,就一起坐会?” 武姓青年爽朗一笑,也不客气,道:“杨兄,如此在下就不客气了。” 他落坐一席后,反客为主拿起酒壶先嗅了一嗅,眉头一皱,还是一人满上一杯。 杨真见微知着,笑道:“这酒可是不合口味?” 武姓青年朗笑道:“在这僻壤之地也算凑合了相逢就是缘,来,为你我萍水相逢干一杯!”说着,举杯相邀。 杨真听那院中仍旧传来作法叱呵颂咒之声,心知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莜娘之急,索性定下心来,拿过面前的杯子碰上一碰,见对方一饮而尽,他生平第一次饮酒,也不肯落于人后。 温酒入喉,一股辛辣之味灌入肺腑,杨真只觉一阵热力蒸腾,浑身升起了一股暖意,大感舒心,半晌才缓过来,抬头却见武姓青年又倒上了一杯。 酒过三巡,武姓青年见多识广,一席话来,已经与杨真熟络一片。其间他自称洛水府公差,前来采办公需之物,杨真则自诩山中隐士弟子,两人彼此报了大名,称兄道弟。 武令候见酒壶见底,遂要告辞,方起身忽然道:“这客栈东家小孩染了疾,兄弟以为那道士”说了半截,他却打住看着杨真的反应。 杨真踌躇半晌,道:“我观那道士略通炼气之术,不过在下以为,他不过是跑江湖的方士一流,这么折腾只怕劳而无功。” 武令候顿然回身大笑道:“杨兄神气内蕴,飘然出尘,想必非池中之物,难怪武某有一见如故之感。武某尚有要事在身,有暇再与兄台谋它一醉。”说罢洒然而去。 杨真心中稍感惊讶,暗道这人莫不是看出他是修道之人,回头一想也觉不可能,毕竟他一身修为尽废,浑身无分毫真元可用,看上去顶多比寻常人精气神健旺一些。 他再回到窗前,此时庭院中作法方歇,看热闹的人群渐散,庭院中香案上火烛点点,鸡酒果品在贡,满地黄色燃符飞落,在一天飞雪中,很快熄灭。 莜娘抱着孩子与其夫家一起向那道士感恩戴德,同时递上红包,表示敬神。 杨真一转念,兴许那道士有点来头,暂且放下为莜娘的牵挂,待伙计收拾后,闭门脱靴,躺倒榻上,他需要思考一下日后的去向。 失去法力意味着他跌落凡尘,尽管他侥幸并未失去逍遥长空的来去之法,但他并不打算再轻易使用天诛。令他甚感困扰的是,今后必须遵从民以食为天的法则,车船行止都得靠钱财支撑,他无门无路,如何讨得生计? 他不能从当初山下年少的生活经历找到答案,思来想去,怎也没有头绪,出世多年,这山下的世界对他来说已经完全陌生了。 不得已,习惯性地打坐冥想起来。 姬香对他讲的话,他并没有忘记,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放弃恢复法力,尽管他知道那很渺茫,几乎难若登天。 他想起了在万青谷那段不能炼气的日子,截神道这个炼神之法,顿时在他脑海里揭开了一道门缝。 在乾坤印的守护下,他心神很快臻入了玄冥之态,修炼起那脆弱的元神。 很快他发现天地元气仍旧在他身遭无所不在,却是无法进入他百脉运转,但这已足以让他有了方圆十数丈的六识感知力。 几个时辰飞逝而过,伙计前来为上房暖炉添炭火之时,将他从入定中惊醒过来。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外面的飞雪也停歇了下来,市集也停止了喧嚣,只有码头零星传来号子声。 杨真决定下楼走一走,刚走下天井楼梯,在门庭处他就碰上了和伙计一起,正在亲自动手撑竿上灯的莜娘。 莜娘冲他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方错身而过,杨真却突然叫住了她:“老板娘,令郎的病可有好转?” 莜娘一怔,吩咐伙计继续干活,收手道:“难得公子有心,可惜小儿他”说着她脸色有些黯然。 杨真不再犹豫,道:“在下略通歧黄之术,也许能帮得上忙。” 莜娘抬眼看了看杨真,自然有些不信,杨真虽是神采出众,器宇非凡,但若说他是擅把脉诊病的大夫,只怕任谁也不敢轻易置信。只是这年轻人给她一种莫名的好感,令她不忍拒绝。 这时,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从客栈门庭外传来,武令候率领几名护卫卷着一阵寒意,一身风雪地赶了进来。 “依我看杨兄只怕通的不只是歧黄之术,老板娘还犹豫作甚?” 莜娘看着武令候和他身后的一群人,目中有些惧意,只是强笑道:“大爷说的自然不假那就,麻烦公子了。”后一句,她目光回落在杨真身上。 “武某也去见识一番,老板娘不介意吧?”武令候说时,挥手令一旁随从自行散去。 “大爷请随意。”莜娘强笑一声,显然对那武令候有所顾忌,翩然掌灯领路穿堂往后院行去。 在一间厢房内,杨真见到了包裹在襁褓中的小家伙。油灯下,小孩白胖的脸上明显透着一股青气,眉心却赤红若火,嘴角还泛着白沫。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惊人,满是豆大汗珠,小身子一直在微微发抖。 莜娘一家都来了屋里,围在杨真身后,只要孩子有一线希望,他们都会抓住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杨真一边听着莜娘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孩子发病征兆和救治经历,一边在心中与白纤情交涉着看法。 “这妖气还很弱,拔除并不难”白纤情略微施法一探,就作出了结论“不过依奴看,要找到妖气源头才能根治。” 杨真脸色先一松,又是一紧,道:“源头,难道这里真有妖妖怪作祟?” 白纤情咯咯窃笑道:“不必避讳奴,这不过是一些散妖游魂,失去意识后,自行寻鼎再生,成不了气候。” 杨真没好气道:“那赶紧替这小家伙拔除再说。”他已经注意到郭屠夫看他的目光已有几分怀疑和不善,他深知这大叔的脾气暴躁,不敢多耽搁。 白纤情取笑道:“那就得你这假郎中配合奴一番了。” 众人见杨真收手,目光纷纷落在他面上,莜娘急切道:“公子,可曾看出点什么?”她心下还是有些不信,以为杨真不过是谁家初出茅庐的郎中。 负手站在人后的武令候,也目闪精芒地盯着杨真的反应。 杨真本想沉吟一下,想想措辞,见郭屠夫抚着粗黑硬渣的胡子,瞪着杀气汹汹的牛眼,赶紧道:“令郎身中妖气,非寻常药石可治” 果然不等杨真话完,郭屠夫怒道:“今日那臭道士也这等说辞,你这小娃娃莫不是也来我郭家打秋风?” “爹!”莜娘低叫了一声拉住父亲,向杨真作了个歉然的表情“请公子但说无妨,小儿这病再拖不得了,若再治不好,只怕,只怕是” 莜娘的丈夫站在一旁,也一脸焦急之色,却拙于言辞。 杨真微笑道:“郭大叔、莜娘你们放心,这孩子病包在我身上了。” 莜娘顿然一喜道:“公子所言可实,可需要筹备” 杨真知道她在转什么念头,笑着打断:“不用,你们退后少许,看着就行。” 他再度敛袖探出了二指,点在婴孩的额头上,一股白色乳光滋生而出,很快罩住了整个襁褓,婴孩上下都沐浴在洁白的光华中,渐渐呼吸平稳了下来,脸色青色褪去,浮现红润之色。 这神乎其技的表现,当场镇住了郭氏一家,武令候在后更是双目奇光大放,一脸振奋之色。 盏茶工夫,杨真收手,回顾众人道:“孩子没事了。” “恩公大恩大德,莜娘永世不忘,明儿郭家就给恩公竖一个长生牌”莜娘无限欢喜地抱起孩子,本熟睡的小家伙突然醒来,咯咯直笑,阴云散去,顿然一屋子欢声笑语。 “恩公,请受我这莽夫一拜!”郭屠夫二话不说,一脸愧色,迎着杨真就要拜倒。 “不敢当,举手之劳。”杨真手一托,郭屠夫虽是力气过人,却怎也按不过他。 “难道恩公在怪莜娘爹爹出言无状,莜娘在这里赔罪了。”莜娘将婴孩交给一旁欢喜不胜的丈夫,也要拜倒,同样也给杨真阻止了。 一旁武令候出言劝道:“杨兄弟,受他们一拜又有何妨?” 杨真在心里叹息一声,放弃了表明身分的打算,生受了这父女一拜。 “不过若要求往后一家平安,还要作一件事。”杨真环顾了厢房一周,根据白纤情的指示,目光落在一面墙壁上的小供台上。 众人已把他奉若神明,见他盯上上面的小玉像,莜娘会错意道:“恩公若是不嫌弃,这块明玉就奉送恩公了,其实这尊玉佛不过是跟一个游方和尚化缘讨来的辟邪之物。” 杨真微一错愕,伸手取下那玉像,看了几眼,当下道:“这妖邪本体就在这玉中藏身,却为佛家真言所困,只好借令郎童身施法吸取命元。斩除其根,自然你们就无须再担心了,这块玉佛容我留一个晚上,明早你们再来取回。” 莜娘感激无以言表,自然满口应允。 杨真再看了眼那襁褓中的孩子,眉清目秀,跟莜娘倒有几分相仿,索性好人做到底,从乾坤印中取出一个玉瓶,倒上三粒红色丹丸交到莜娘手中,道:“这是道家养气补元丹,令郎元气有伤,半月服上一粒,可保他安康。” “恩公”莜娘怔怔地望着杨真,忽然左右一把拉住丈夫和郭屠夫,一家三口再度拜了下去。 杨真不及阻拦,只好任得他们,他望了厢房内一张张黄色辟邪符,又笑道:“那些符咒都大可揭去。” 莜娘立即吩咐一旁的丫鬟道:“都揭了去,那骗子的东西一个不留。” 杨真这才告辞,武令候寸步不离地跟上,莜娘亲自将他们送出了后院,说要准备大治酒席招待杨真,却给他一力推辞。 回到客栈楼阁,武令候站在门房外走廊上,强拉着杨真的手,双目放光道:“杨兄定是师出仙道之门,这一身好本事,武某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有否兴趣陪武某一起出去闯荡一番,这天下不宁,正是杨兄大展身手之时,不知” 杨真知他来历不凡,一时也揣摩不透他的真实用意,只好道:“在下喜好自由自在,武兄好意心领了。” 第二章俗道 杨真坐定不久,上穿红缎小袄,下袭石榴裙,打扮一新的莜娘就带着一干伙计,将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酒菜送了进来,添上两盏明灯,一个暖炉,一屋子顿然舒适了几分。 待一席齐备,莜娘赶走了伙计,两人对席而坐,她斟酒举杯道:“恩公,小妇人受此大恩,无以为报,敬恩公薄酒一杯。” 杨真连忙道:“莜娘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切勿多礼。” 莜娘一怔,想不到杨真对她如此相熟的称呼,一杯下来,本有些绯红的秀气脸容,更红艳了几分,只好再次提起酒壶。 “恩公,来” 此情此景,两人对坐无言,杨真几番意动打算告诉莜娘身分,每到当口却克制了下来。他仔细打量着这眼前这阔别多年的女子,秀丽的瓜子脸,鬓发如云,一双月牙坠悬在耳发下,一双春水明眸,正是水蜜桃一般成熟的美妇。 连饮三杯后,他酒意上涌,脱口而出道:“莜娘这些年过得可好?”他刚出口,就知要糟。 果然莜娘先是一怔,而后一脸羞怯之色,垂首蚊声道:“恩公,此话从何说起” 杨真暗骂自己一声,自己跟登徒子有何两样,赶紧补足道:“我是说莜娘一个女子之身,掌这么大一个客栈,当不容易才是。” 莜娘神色这才缓了过来,又给杨真斟上一杯,才缓缓道:“不怕恩公笑话,妾身也实属不易,爹爹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那相公为人老实,妾身只能独立支撑。不过,总算还能在这太平之地谋个活路,比起南面兵荒马乱却要好上许多” 说着她歉然一笑,又道:“您看,妾身光顾着说自己,恩公却又不知是哪里人士?” “哪里人士?”杨真喃喃念了一声“杨某双亲早丧,蒙师尊带上山中,却也说不得哪里人士。” “说起恩公伤心事了,妾身不该” “无妨,世事已往,就由它去。” 莜娘也不知被牵动了什么心事,幽幽道:“世人多命苦,妾身命也算好了,也该知足了来,恩公,妾身再敬你一杯。” 两人再饮了几杯,酒菜也差不多了。末了,莜娘突然低声道:“隔邻的武大爷是官府中人,请恩公小心行事。” 杨真有些不明所以道:“官府中人又何妨?” 莜娘恍然一悟,颇有些自怜地垂首道:“恩公本事非凡,自也非是寻常人,是妾身多虑了。” 杨真自是明白她的好心,当下谢过。 莜娘叫来伙计收拾妥当,为杨真房间再准备了一套新的被褥,派来后院丫鬟小心伺候了他歇息,这才告辞离去。 杨真刚准备熄灯躺下,就听见“砰!”一声惊响,却见青鸟两腿蹬爪朝天地翻倒在地板上,露出青白的肚皮,歪着小脑袋,不住叽叽咕咕乱嚷,酒气扑面而来。 “你这死东西偷酒喝去了?” “杨小子,来陪本鸟,喝酒” 杨真懒得理它,吹了油灯,和衣躺下,忽然一块硬石头搁着了他,摸来正是那块玉佛,心中念道:“狐娘,这玉佛要劳烦你了。” 他盘膝坐稳,双手捧着玉佛,漆黑的帐幕中,一阵白芒大放,内中梵光一闪而灭,一道血红的异芒在白光的包裹中浮在半空,不住地挣扎,企图脱困,煞气十足。 “奴有个主意,召出你那柄天魄神兵。” 杨真应声起出了天诛,益发变得透明的小剑闪着金光,刚飞出,就为那团妖魂吸引,一头栽了进去,转眼就将那团妖芒吞噬了个干净。 “这”“天魄神兵果是女娲族不传之秘,这妖魂法力不弱,却没有分毫抵抗之力,你失去法力还能驾驭它,实属是个奇迹。” “这妖魂从哪里来的,怎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奴也不知,它妖识并不完全,已经完全失去了神智,只有本能” 就在杨真打算结束对话时,白纤情突然道:“对了,那个武令候身上有炼气之兆,修为虽是很弱,但跟你昆仑派的气息有些接近。” 杨真不以为怪道:“听我大师兄说过,凡俗当中有一些肤浅的炼气之法流传于世,我昆仑派在山下也有一些世俗道派弟子,专为仙府打探民情搜罗门下。” 白纤情低应了一声,沉寂了下去。 杨真脑海中相继浮现萧清儿,仙府诸人,莜娘,最后是武令候那热切的笑容,一阵酒意涌来,昏昏睡了过去。 半晌,一个白影现身,轻轻为他拉上被褥,放下帐幕,又隐没了去。 天刚破晓,杨真突然从梦中惊醒,他回想起梦中那陌生的一幕幕,再无睡意。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却刚好颠倒了过来。 每多一日,就有多一份陌生的记忆贯入他的意识中,令他无端惶恐的同时,也倍感无奈。 神思飞越片刻,他沉心入定,神念散布开去,突然,客栈上房楼阁内一阵响动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武爷,老神仙回来了,可以起行了。” “好,他老人家可有随行之人?” “他老人家孤身一人,武爷。” “哦”武令候的声音有些失望。“给我伺候好老爷子,若有差池,军法伺候!把你们带的货赶紧押上,午后出发。” “是,武爷,可是” “我在等一个人,也许是这趟意外的收获。” 一阵急快的脚步声从杨真神念中远去,他六识回转,再无心思打坐,揭幕起床,青鸟的踪影已早不见了。 门房外守候的伙计送上热水,洗漱一新后,在暖炉余热袅袅中,杨真走出上房,一阵寒意袭来,不禁缩了缩身子,他不由想起了当年同样是这间客栈做伙计的时光。 肆虐了一夜的风雪歇了下来,客栈内已是一片忙碌之象,一些赶早的客商已经在下面楼堂用上了小点,柜台上莜娘一眼瞄了上来,方要招呼杨真,却听内堂伙计一声大叫传来:“不好了,不好了,有偷酒贼,有偷酒贼”话音未落,一个伙计慌慌张张跑了出来,楼堂内一阵瞠目。 莜娘走出柜台,叱呵一声:“休要惊慌,说清楚。” “酒窖酒都没了,只剩下空坛子” 莜娘急急忙忙在伙计带领下,赶进了内堂伙房。片刻后,莜娘面无人色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伙计。 楼上的杨真心中一个咯噔,登时想起了一早不见的青鸟,赶紧下了楼,找上失魂落魄的莜娘道:“莜娘,这酒贼,只怕我认得。” 莜娘和那伙房伙计齐齐目瞪口呆。 杨真叫住那伙计,问道:“你可曾见了一只鸟?” 那伙计挠挠头,突然一拍脑袋道:“是有一只鸟,好死不活的躺在坛子堆里,我一时慌张,也没多留意” 莜娘恍然惊道:“可是昨日与那道士捣乱的怪鸟?” 杨真苦笑道:“那鸟是山中异类,是我一个伴儿,只怕莜娘的酒都给这死鸟偷到肚子里去了。” “什么异类?本鸟是那天上的神鸟,咕咕”说话间,青鸟竟打着饱嗝扑扑飞了出来,歪歪斜斜落在杨真肩膀上,小翅膀还打了个踉跄。 “你这死鸟!喝了多少,都醉成这样了?” “杨小子,本鸟还没喝够,咕咕” 青鸟叫着,又打了个饱嗝,满身酒气,容不得眼前两人不信,杨真无奈道:“莜娘算算有多少损失,我照着赔上就是。” “这,这”伙计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瞪着青鸟发傻,何止他,一干早客也呆瞪着这一人一鸟说话。 莜娘半晌回过神儿来,昨日杨真的神通不能让她不信,世上还有如此神奇的怪鸟,她展颜笑道:“不过是几坛私家酿造的劣酒,恩公这样说来,莜娘可是愧煞了,小儿一命还是恩公所救,莜娘还来不及报答” 杨真心中顿软成一片,干笑道:“莜娘言重了,杨某这一早就打算离开河阳镇,正打算跟你告辞呢。” 莜娘顿然一脸急色,有些嗔怨道:“恩公莫不是嫌弃莜娘照应不周?” 杨真从袖中取出玉佛交回到莜娘手中,道:“我只是路经此地,打算从水路前往中原一游,莜娘不须挂怀。” “杨兄若走水路,不若搭武某的顺风船如何?”楼阁上,武令候大步走了下来,身后跟了两名随从。 半个时辰后,河阳镇外,小码头上。 一艘三桅帆船停靠在岸,甲板上水手喊着号子,武令候率领一拨军士站在船头,正准备扬帆开拔起航。 莜娘抱着孩子和一家人,亲自前来为杨真送行,先是要送上礼金,为杨真推却,莜娘灵机一动却要他给孩子起个名字。 杨真抱过包裹在层层棉褥中的小家伙,在寒风中,小家伙转了黑溜溜的小眼睛,直瞪着他,透着几分顽皮和机灵。 莜娘的丈夫嗫嚅着想说什么,却给杨真看在眼里,笑问道:“这孩子姓氏?” 郭屠夫作势咳了一声,莜娘却善解人意地看了丈夫一眼,道:“拙夫姓卫。” 杨真思忖了片晌,为人起名,可是破天荒头一遭,他目光落在码头一片清平热闹的景象上,当即有了主意道:“就叫卫靖安吧,守得天下清平,举世平安。” 莜娘的丈夫顿然一脸激动之色,郭屠夫黑着脸一脸不快,莜娘却欢喜道:“恩公非同凡人,这孩子逢此大劫,有恩公护佑,定能安然长大。” “杨兄,该起行了!”楼船上,武令候响亮的嗓音传来。 杨真将孩子交还给莜娘,登上舷梯,再看了眼那少年梦中的人儿,挥手作别。他在这里停留一夜,未尝没有等待山中来人之念,这一刻,他终于放下了。 楼船缓缓离开码头,破开大江迷雾,转过大河湾,驶向了未明的远方。 顶层雀室望台上,武令候赶走一干部属,与杨真并肩而立,遥望在船身颠簸中起落的大江沿岸,他有感而发道:“上游这几百里急流,也只有武某才敢起这楼船往返。” 见杨真心神不属,笑着调侃道:“莫非杨兄舍不得那小娘子?” 杨真见他一脸暧昧之色,有些不悦道:“武兄麾下如云,出行坐驾威风八面,当是权柄在握,杨某搭这顺风船,倒是冒昧了。” 武令候立时抱起了撞天屈:“武某也有苦衷,南疆蛮族探子早深入了我腹地,此行事关重大,在下不得不谨慎从事。” 杨真点头不置可否,默然片刻,问道:“我并不在意武兄的身分,只是武兄特意请我上船,只怕另有用意吧?” 武令候目光深注杨真道:“杨兄肯否坦白告诉在下你的来历?” 杨真忽然笑道:“你就不怕我是那什么南疆蛮族探子?” 武令候抬手指了指西方,压低声音道:“杨兄可是来自昆仑山中?” 杨真见武令候一脸渴慕之色,甚有几分狂热,有些不解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武令候哈哈大笑一声,仿佛得到了杨真的确认,一把拉住杨真道:“杨兄请随我去见一位长者。” 顺着甲板走廊,两人下到二层飞庐的一间独立舱房,武令候恭谨站在门外,敲门道:“师父,令候求见。” “为师不见俗人,你莫不是把为师的话当作了耳旁风?”一把苍冷不近人情的声音传来。 “师父,弟子的朋友来自昆仑山。”武令候脸色一变,更趋恭敬了几分。 沉寂了片刻,舱门无风自开,武令候向杨真打了个眼色,领头而入,宽阔的舱房内除了一张软榻和几张软垫,别无他物,当中一个骨胳清奇的灰袍老道盘膝静坐,一柄细软的银白色拂尘挽在膝前。 见两人进来,老道目光直落在人后的杨真身上,细长的双目放出一线精芒,片晌,他背脊一挺,枯瘦矮小的身子仿佛凭空长高了一截,他厉声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敢称昆仑山来?” 本满心邀功打算的武令候闻言大骇,站在一旁说不出话来,杨真却是若无其事道:“在下如何当不得昆仑山来?”说话间,自有一股昆仑圣道弟子的傲气,哪怕他失去了法力。 武令候赶紧打着圆场:“师父,有话好说。” 老道充耳不闻,轻抚颔下花白的胡子,冷声道:“老夫通州悬空观玄机子,乃昆仑派外门弟子,你身上没有半分法力真元,非我道门中人,还敢硬撑?” 杨真念转间,有些明白过来,敢情是怀疑他的身分,当下道:“在下是昆仑玉霄散人门下,至于本人法力这是本门之秘,请恕不便相告。” “玉霄散人?”玄机子深陷的双目一突,一摆拂尘,如同轻云一般腾空,宽袍翻飞,一只枯长的大掌从大袖中探出,同时一股奇大的吸力罩向了杨真。 杨真没有任何反抗,也来不及反抗,就给玄机子一把抓住了手腕,擒入手中。然而,他刚要送入真元封闭杨真气脉,却发现浑浑沌沌一片,根本无从输入真力。 “师父,手下留情!” 玄机子动作快若电光石火,武令候眼睁睁看着杨真落入师父手中,半晌才反应过来。 “说,你是哪里来的,敢穿一身仙府弟子打扮招摇撞骗?” “老道,莫要欺人太甚!”在玄机子手上加力下,杨真的呼吸猛然急促了起来。 “若不吐实,这就是你的下场!”玄机子空出一袖,随手一卷,软榻旁几上一个茶杯凭空落到了他手中,水汽蒸腾的同时,杯子转眼就化做一滩石粉飘落一地。 武令候情急道:“师父!” 杨真硬声嘲讽道:“玉霄散人都不知道,亏你还敢自称道门中人。”他说的玉霄散人倒非生造白捏,玉霄峰上一代主人正是这玉霄散人,乃是昆仑上上代太字辈真人。 “好小子,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玄机子一脸铁青,再顾不得满腹疑窦,一掌抓住了杨真的脖子。然而他瘦小的个子纵然伸手,却也只能勉强构着身材挺拔的杨真,显得颇为好笑。 杨真嘶声竭力道:“三清道无悔,七情六欲关,你这等脾气难怪当初给踢出了山。” 玄机子猛然怒发冲冠,一脸涨得通红,就要对杨真下重手。他眼前却有一道白光闪过,人轰然飞了出去,撞在舱壁上,又滚回软榻,连翻了几个身,落在几旁,一时起不得身。 一连串惊变,令一旁的武令候目瞪口呆。 武令候这才慌了神,见杨真揉捏着脖子,俯首大口喘息,没有继续进击,这才放下心来。他赶紧上前扶起玄机子,躺在了软榻上。 只见玄机子脸色苍白,口角溢血,好半晌都没缓过气来。 “杨兄,我师父他?”武令候回头一脸焦急之色。 “他没事,这是给他一个教训,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话音刚落,杨真踉跄转身退出了舱房。 前舱凭栏而立,杨真看着底层一身皂色戎装的军士,一丝不苟地站在各个角落,刚才的动静分毫没有影响到他们,不由暗惊武令候手下纪律严明。 他摸了摸手上青紫的五指淤痕,在心海里抱怨道:“狐娘,你早不出手,害我差点给那老道捏死。” 白纤情冷冷哼道:“谁让你跟那莜娘眉来眼去,活该!” 杨真苦笑无言,沉默一阵后,道:“看来山下也不太平,只能见步行步了。” 好一阵,白纤情都不说话,杨真只道她还在生气,只好无趣道:“青鸟又不知跑哪儿去了。” “杨兄。”武令候步履沉重来到杨真身后,看着杨真的目光有了几分敬畏和小心“家师一时冲动,还请杨兄见谅。” 杨真摆手道:“到洛水城地头,你我一拍两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他没心思与官府中人打交道,方才玄机子的所为,令武令候在他眼中的印象陡然一落千丈。 在他看来有其师,必有其徒,且武令候无故示好,必然有求于人,他并不打算参与到俗世勾当中去。 “杨兄是不肯谅解在下师父了? “杨兄莫不是误会在下与师父谋算你?这是天大的冤枉啊! “杨兄” 武令候连呼几声,却见杨真都兀自伫立,不言不动,他苦笑一声,不再说话,自顾为杨真指点了为他准备的舱房,独自离去。 过了好一阵,白纤情轻声道:“这姓武的对你没有恶意,你何苦” 杨真奇道:“你怎知道他没有恶意,难道你能看穿他的内心?” 白纤情有些失望道:“看来你并没有完全找回天歌的记忆,我狐妖族不仅是妖族九部智慧第一之族,更精擅通心观人之术。”说罢,她幽幽叹息一声,也不知在叹息什么。 杨真突然不快道:“莫天歌是莫天歌,与我杨真何干,为何我一定要记得他所言所忆?” 白纤情想不到杨真有这样一番言语,失望道:“是奴逼你太紧了,不管怎样,都改变不了你的身世,你”“够了!”杨真怒然打断,说完拂袖转向身后一侧的舱房而去。 这是一间与玄机子一般大小的舱房,布置无二,杨真一眼瞧见自己那件武令候买去的大氅,心中对武令候更添厌恶,一把将大氅扫下了软榻,盘膝坐了上去。 当即他拼命练起了功,谁知心中烦躁的他,始终不能入定,良久“啪!”他重重擂了榻子一拳,躺倒了下去。 自己终究是废人一个,若是没有白纤情,没有青鸟,自己在这山下只怕是寸步难行,不仅不会治好莜娘的孩子,只怕那玄机子一根指头都能杀了自己。 一阵颓丧和阴云浮上杨真心头。他初下山时背负的意气和不顾一切的决心,忽然崩塌成了一片。 我是个废人,废人! 师娘凤岚斗室约谈的无情,萧清儿在虹桥上的淡然相拒,与楚胜衣斗法决战中白狐赴死一幕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逝而过。 方才那叫玄机子的老道顶多不过是辟谷期修为,竟也为他轻辱,也许要做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才能摆脱三千烦恼? 除非接续回被九曜飞仙诀反噬尽毁的气脉,否则此生仙道无望,仅有的两条可行之路都早已自绝,他也许真该认命了? 第三章武王 船行到傍晚,进入一段狭窄河段,行船开始剧烈颠簸起来,外面水手大声喊着号子,操浆急行。 杨真摇摇晃晃地走出舱房,却见天是铅灰的,阴沉沉一片,风高浪急,身形随甲板跌落浮沉,好不容易才登梯来到三层望台上。 武令候和玄机子都在此处,前者紧张地指挥着水手和护船军士,巨帆已经降下,升起了小帆,显是逆风袭来。 此时,只见两岸雪白的河谷耸立,河道越来越狭窄,前方进入了一段迂回的河道,浪涛翻涌,恶水横行,却不见滔滔河流去处。 “师父,这逆风来的突然,前面有暗礁,只怕要您亲自出手了。” 武令候脚下八字不丁,如钉子一般牢牢扎在甲板上,他一旁的玄机子却双手负后,自如林立,在长风下,道袍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听闻徒弟的话,只是微微颔首。 杨真看着自己扶着舱壁,还跌打晃悠,头晕目眩,不由苦笑。 “杨兄,转过河道这一段就好了。”这时武令候才注意到杨真的到来,见杨真立身狼狈,颇有几分不解,却没有多想,他目光紧紧盯着前方水手的指示。 玄机子回头神色复杂地扫了杨真一眼,注意力很快又转到了越行越急的江流上。 轰!船身猛然一震,为暗流一卷偏离了航道,冲向了陡峭的江岸,河谷山壁在船前不住逼近,两岸危崖相夹,危急万分,下层操浆的水手号子声喊的更急促了。 “师父!”武令候刚叫了一声,玄机子猛然拔身而起,双足落在楼台栏杆上一点,继续飘飞了起来。 老道从大袖中陡出一柄短剑,清喝一声,凌空剑舞,一道道青色剑光闪动,连成一片,一道青色波纹绕着老道周身,在空气中荡漾开去,很快狂风大作,卷向船帆,楼船渐渐开始拉回正道。 就在这时,玄机子不知为何气机一阻,剑诀施展不下去,在半空晃了晃,直跌落了下来,给武令候飞身跃起一把扶持落下。 此时船刚转进大湾谷,眼看即将脱险,又面临了危机,大斜身转弯的船头,又冲向了陡峭的岸谷。 武令候顾不及许多,回头大喝道:“杨兄,还不出手召风导正航向,这一船军士就要裹身鱼腹了!” 杨真耳膜一痛,为武令候暗含真力的声音刺了一下,为难道:“非是不欲,是我不能啊。” 一脸苍白的玄机子喝止住武令候,道:“他不愿出手就罢了,我等俗人何须求人!” 杨真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连连呼唤白纤情,也不见动静,心中焦急,难不成今日要葬身怒江不成? 砰!巨大的船身又撞上了暗礁,一声喀吱破裂声传来,形势更趋危急了。 “咕”这时天上一只巨大的飞鸟翩然掠空而来。 “青鸟”杨真顾不得连爬带摔,抓住船缆高喊道:“快帮忙,要撞山了!” 青鸟盘旋在楼船外,听了杨真的话,怪叫两声,斜掠俯冲船舷外侧,大翅一拍,一道怒涛一般的罡风顿时轰然将船身卷了开去,险些给打翻了。 船台上下一片惊呼和碰撞跌落声,浪花卷落甲板,抽打着船舱“蓬蓬蓬!”如擂鼓一般轰鸣不绝。 青鸟又掠到了另一侧,展翅再拍来一道狂风,楼船又一阵颠簸,在怒涛急流中挣扎。 青鸟好像玩上了瘾头,连连怪叫,左右来回飞扑,狂风八方阵阵席卷,一艘长十多丈的大船在江面上来回跌转,却也总算脱离了危险。 突然一声惊呼,有人跌进了江水中,转眼就卷入了碧绿的水涛浪花中。 杨真在一侧趴着,刚巧见了个正着,当即高喊道:“青鸟,救人!” 青鸟这才发觉不妥,低低滑翔回掠向江面,一道青光如蛇栽入水中,落水之人就给它抓了起来,这妖鸟耀武扬威地盘旋一遭后,才松开铁爪,将那人一身**的扔落在船头。 这一连串变化如惊涛骇浪,直让人难以喘息,大多人没有反应过来,船已经驶出了河湾,转进了渐渐开阔许多的航道,船身也趋平稳了下来。 回到船舱大厅,旧伤复发的玄机子盘膝打坐,武令候和杨真对坐无言,厅心桌案上青鸟守着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酒坛子,神乎其神地吸水如龙,一会儿就给喝了个精光。 见天色沉了下来,武令候吩咐外面的亲卫掌上风灯,准备晚膳。 此时船已经停靠在了一处缓流河岸旁,就此歇夜。 玄机子调息一阵,回神打量着案上呼哧着酒气的青鸟,好半晌才吐字道:“好一只神鸟。”说着,他看了杨真一眼。 青鸟展翅拍拍小肚子,昂头道:“你小牛鼻子道行太差,不过学了点昆仑派的皮毛,驾个风都不成气候,咕咕,本鸟要出去玩了。”话音刚落,化做一道青色闪电穿出船窗,消失在夜空。 武令候师徒早已见怪不惊,两人目光齐齐落在杨真身上,想听他有个说法。 杨真取出一个玉瓶,倒了一粒黄色丹丸,起身交到武令候手中,道:“令师伤势本无碍,也许是强行发动御风术,伤了元气。” 武令候接过丹丸,苦笑道:“家师是旧伤复发,倒不是杨兄的缘故。” 玄机子缓缓接过武令候手中的丹丸,拿在手中,神色陡然激动了起来,双手直哆嗦,他突然怆然一笑,悲叹道:“这天品养元丹老夫上一次见到还是一个甲子前,除了昆仑仙府,还有何处可出此物?” 说着起身端立,进而俯首拜倒在杨真面前,不等杨真反应,又抬首道:“贫道莽撞无知,冲撞了仙门弟子,请杨真人看在同出一脉的份上宽恕在下” “你这是做什么,快请起!”杨真伸手欲托起玄机子,他却如盘石不动,俯首不住念叨,请杨真宽恕。 武令候大惊,一旁拉也不是,劝也不是,最后只低叫了一声师父,跟着一同跪倒在地。 “武兄,你这是作甚?”杨真大力一出,武令候看了师父一眼,倒没怎么犹豫,站了起来,退到一旁。 “玄机子道长请起,你我道左相逢也是缘分,再不起来,杨某真要生气了!” 玄机子这才缓缓起身,退了回去,默立一旁。 “我入道不足十年,当不得两位重礼,此番乃是禁功下山历练,玄机子道长不必拘泥身分,昆仑山内山外,都是一样修行,若放不开胸怀,你终身也难有成就。” 杨真落坐后,玄机子听闻若有所思,也落回了坐,武令候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回坐,他可不想平白低了几个辈分,多一个前辈出来。 玄机子清削瘦苦的面上,透着黯然和羡慕,神色复杂地看着杨真,道:“杨道友仙缘深厚,玄机子玄机子望尘莫及,只盼道友不嫌弃在下无礼在先,对我师徒指点一二,就是我等天大造化了。” 说着他看向了一旁坐立不安的武令候身上,清声道:“令候,你不是让为师上山请仙师出山么,为师将悬空观供奉的剑符送入山中,在深山苦等了三日却没有回音,想不到还是你比为师有机缘。”说着,重重叹息一声。 武令候生性不拘小节,开朗豪爽,不若其师父那般讲究山门规矩,且他身世不凡,对杨真并无许多生畏,当即抱拳笑道:“武某初见杨兄品貌不凡,本有结交之心。 “后来一再见证杨兄特异之处,回头细思家师所提及,印证杨兄仙袍上的剑丸符记,这才大喜过望,一力引杨兄同行。哈,没想到竟然挖到了个货真价实的仙府中人。” 杨真不欲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直道:“玄机子道友上山送剑符,可有要事?” 玄机子神色凝重道:“凡俗等闲之事,我等外门世俗弟子当不敢劳烦圣道仙府,只是最近年来,天下妖魔四出,扰乱清平,我等法力低微,实难相抗,只盼仙府能遣仙师出世,还我朗朗乾坤。” 杨真心中叹息一声,阳岐山之变,终于有恶果现世了,当下道:“此事仙府早已洞察,前不久已经有不少门人弟子分批下山,其他修真界正道也有所行动,道长不必太过担忧。” 玄机子顿时一脸喜色,答:“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武令候却是大喜过望,目光炯炯地盯着杨真,期盼甚殷道:“如此说来,杨兄定要助武某一臂之力,拯救南疆苍生,这可是无量功德啊!”杨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我现在无分毫法力,只能凭借法宝勉强护身,斩妖除魔,暂时有心无力了,岂敢妄言拯救苍生。” 玄机子听到法宝,顿时眼前一亮,道:“杨道友早前对贫道发出一击,就是那法宝神力?” 杨真一怔,只能点头默然应许。 武令候却犹自不通道:“先前那神鸟呢,它可是厉害的紧,它不是杨兄的宠物么?” 玄机子瞪了武令候一眼,责怪道:“如此神鸟,当是异类成道,你那点微末修为,在凡俗走动尚有可为,在仙家真人面前,不过是笑料尔。” 武令候脸色一红,不敢顶嘴。 杨真不想轻易作出承诺,只好起身道:“时候不早了。” 玄机子师徒意犹未尽地起身,两人这才省起杨真乃“禁功”修行,与凡人无异,这一阵折腾必定是身疲力尽了。 船行一个日夜,怒江上游相继汇集了几条支流后,奔南向而迂回。这日天气明朗,两岸风雪渐融,气候渐暖,江面也渐渐开阔平缓起来。 昨夜起一直未曾出舱的杨真来到瞭望台,武令候见他出来,展露出了灿烂笑容,大步迎上来道:“洛水城到了,杨兄弟昨夜休息得可好?” 杨真点了点头,和武令候一起凭栏眺望,只见一条卧龙一般的宽阔江流环抱着一座雄伟城池,西北两江汇聚而来,绕城迂回东南去,其中一道穿城直入,另一道则弯折南下,直入千里平川。 武令候指点着两岸,顾盼自豪道:“北方下来的是汾水,自城中穿越往南分流去的是洛水,怒江继续东行,贯穿中原,千里外直抵大汉京都所在雍州居庸关外。 “洛水城依山傍水,三水绕流,可谓八方风雨临城,得天独厚。” 杨真突然插口道:“武兄在洛水府想必是位响当当的大人物,可对?” 武令候朗声一笑,道:“家父武阳王,领洛水府镇南节度使,在下承父命任麾下参将一职。” 杨真似笑非笑道:“看来在下一介升斗小民倒是高攀了。”在船上这十多个时辰里,他早从随船军士口中隐约得知武令候的身分。 武阳王乃大汉国唯一一位外姓王爷,传闻中武解阳少十八领兵,武功盖世,与深藏南方万里山莽大泽的蛮族征讨百战,无一不胜,令百族南蛮闻风丧胆。正因他的存在,才令大汉南疆得保太平数十年。 武令候摸了摸颔下轻髯,煞有其事地拍栏喝道:“既然知罪,为何还对本将军盛情左推右辞?” 杨真深邃的目光,沉入江上碧波浪涛中,久久不言。 武令候见状垂叹一声,道:“我观杨兄所行尚无去处,不若随我去王府住下,再决定行止如何?” 半晌,见杨真神色不动,苦笑道:“莫非杨兄嫌弃在下高攀,不屑折节下交于武某” 杨真盛情难却,当下只得道:“武兄言重了,在下从命就是。” “这就对了。”武令候重重拍了杨真肩膀一下,指着临江岸堤舟楫云集的繁华景象道:“到了武某地头,自当一尽这地主之谊,洛水城的好去处可是不少,杨兄定会流连忘返。” 洛水城背依北邙山,东南西三面临水,水见三弯,整座城池躺在河曲怀抱之中,同时也是地势高起之地,盛夏暴雨之季,也不虞有洪涝之害。 城分外廓城,内城两大区域,外廓城是临近城墙,与沿岸码头之间的外城,多是方圆千里郡县行商走贩的货运集散中心,以及零散摊贩营生之地。 在这临近年关的日头里,天地皆为白雪覆盖,喧腾的人流车船,透出一股洁净世界中的喧嚣。 城池四面各有一道城门,当中城西和城南由内城河贯通,往来船只可通过城防栅栏水门直接出入内城。 随着楼船直抵西城水门,杨真在高高的楼台上,看着岸上外城云集的船只长帆起落,来往穿梭,货物流通东西南北四方的鼎盛景象,再仰望高达十丈,为厚厚冬雪覆盖的雄伟城墙,不由大为期待内城之景。 武令候扶手昂然而立,享受着城墙上军士的注目礼,再看了飘然出尘的杨真一眼,不自觉嘴角绽出一丝笑容,他有信心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门弟子,带进这物欲横流的天地,再离不开去。 不论是为己,还是为南疆日渐膨胀的蛮族,他都必须获得这样一个强有力的支持。 随着城墙水门铁栅的绞车转动,楼船缓缓驶入了一个繁华世界。 杨真也将彻底被卷入这碌碌世间,暂离云天之上的修真界。 在仙府见惯清宫寒院的杨真,抵达城东北的武王府,继长街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酒肆茶楼高耸云集的鼎盛景象之后,又另为大开了一番眼界。 府门开在街北,两对石狮蹲坐,兽头大门齐开三间,六名锦衣门卫在前,角门东西侧开,王家的气派扑面而来。 仪门三重,方算入得王府,在参天古木相夹的前庭大道上,遥望开去,白皑皑殿宇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一栋栋殿台楼阁掩映在雪粉压枝的苍松翠柏间,恢弘而洁净。 深入府中,一路上假山怪石不胜,各处冬梅盛放,雪草葱白,在重重院落中,穿庭走廊,轩奇壮丽的景观叫人目不暇接。若非有侍从相引,只怕他在那院落回廊间就会迷失了方向。 他被安排在后庭一隅僻静的阁楼小院中,倒正合他口味。而玄机子一下船后,就独自离去,不知去向。 梳洗一新后,杨真用过下人送来的膳食,待一切收拾妥当,已是日落时分。 在阁楼里,轻纱玉帐中,杨真盘坐在软榻上,嗅着房内的花草熏香,目扫房内古色古香的红木陈设,铺地的西戎绿绒毯,再望向后壁缕花轩窗外的庭院,如置梦中。 荣华富贵竟是唾手可得么?纵然他对眼前一切并无多大兴趣,顶多有些感觉新奇,却并不敢保证时日一久不会产生贪恋之情,那可是修身大忌,他在心中警告自己。 既来之,则安之,他也不再多想。 刚到掌灯时分,一身锦衣玉带公子哥打扮的武令候,神清气爽地找了上来,他身后还跟一个精灵的蓝衣丫鬟。 “走,去怀月舫,听说来了个妙人,全城风流名士趋之若鹜,我这回出行的可不是时候,再不去,只怕连汤都没得喝了。” 武令候自说自话,却不见杨真动容,只好强行一把拉起了他。杨真却皱眉道:“武兄,你不是有言南方军危,怎还有寻欢作乐的闲情?” 武令候信然摇首,道:“洛水府所辖通州境内南十三郡征遣大军已枕戈待旦,只待开春,就从水陆两道进发,兵临南疆,武某暂且留在后方,正是为战前准备。” 杨真点点头,又道:“令尊大人呢,他乃最高统帅,可在府上?” 武令候苦笑道:“近年来,今上猜忌,家父已甚少过问时局,空挂了个镇南节度使,前方另有人坐镇。秋末蛮族试探性北上,家父只遣了武某前去监军,呵呵家父入冬前进京述职,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杨真摇了摇头,无从插口。 武令候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手,前厅等候的丫鬟磨磨蹭蹭地揭帘而入,捧来了一套玉袍和一领紫色大氅,重重地放在门房一侧的小桌上。自杨真拒绝收回那套皮裘后,武令候也识相地不再送回,此番倒算是暗中弥补。 见丫鬟不情不愿的样子,武令候皱了皱眉,终还是没有发作,吩咐道:“巫丫头,从今儿起,你就留在别院伺候这位公子爷了。” 那丫鬟收回打量杨真的好奇目光,顾左右言其他道:“灵儿到别院,那小姐怎么办?” 杨真这才留意到这随武令候来的丫鬟。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水嫩的脸蛋却是灵秀逼人,一双月牙眼不停地眨动,如满天星辰一般闪亮。 她穿了一袭缀有素色小花的水蓝色夹袄,齐肩的丝发绑成十几簇细小的麻花辫子,随着她头一摇一摆,一派清新活泼。 令他称奇的是,她面对武令候丝毫没有卑下之感,胆大无忌。 武令候板下了脸,睨眼道:“听说有无邪给你撑腰,府中上下多少都要看你脸色,看样子你都快翻天了,是不是?” “冤枉呀,武爷。”巫灵儿登时低眉顺眼,一脸纯真无害地看着自己不住挪动的脚尖。 “无邪回来了,我作大哥的自有交代,你要好生伺候好杨公子,否则本公子唯你是问。”武令候盯着调皮丫头,肃面上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是,小王爷。”巫灵儿虽扁着小嘴老大不情愿,终还是委屈地点了点头。 武令候伸指弹了丫鬟头皮一下,叱道:“不许叫小王爷,你是明知故犯!” 巫灵儿瑟缩着摸了摸头,苦兮兮道:“是,武爷”她故意把声调拉得老长,令她本别有异域腔调的口音更显得俏皮。 杨真看着这丫鬟,不禁想起了刁蛮的萧月儿,淡笑道:“武兄,我不惯有人伺候。” 谁料杨真的好心却引来了巫灵儿的迁怒,她不岔道:“谁想伺候你了。” 武令候厉声喝道:“不得无礼!” 巫灵儿娇躯一颤,一脸满腹委屈无处诉地垂下了头。 杨真有些不忍道:“武兄” 武令候坚决道:“出入府中,早晚也要有人照应,你迟早会习惯的。”随后命巫灵儿为杨真更衣,说罢先行出门而去。 巫灵儿拉长小脸,慢腾腾上前就要为杨真更衣,却见杨真推拒道:“灵儿姑娘,还是我自己来吧。” “谁要给你换了。”巫灵儿抱起衣裳一把摔到杨真身上,转身就跑了出去。 杨真捧着长袍新裘呆立了半晌,尽管他心中不舍得脱掉那山中岁月的记忆,但穿上那身道袍行走只怕更惹人注目,有前车之鉴,他只好受了武令候的好意。 待他换上一新后,来到楼下大厅中,丫鬟和武令候俱是眼前一亮。 眼前青年目如朗星,一头长发随意束在脑后,玉袍紫披衬着他稍微清瘦的挺拔身姿,一派英武而不失儒雅。他额前发梢飘坠着一缕白发,凭添了几分沧桑,其有些忧郁的深邃眼神,让人不自觉沉醉其中。 武令候不无嫉妒地调侃道:“杨兄,我都有些后悔了,你这一去只怕抢了武某的风采,哈哈看,这小丫头都脸红了。” 巫灵儿本薄有绯色的脸蛋,顿时红霞一片,她埋头羞恼地嗔道:“等小姐回来了,奴婢告诉小姐有人欺负灵儿。” 武令候哈哈大笑一声,拉过杨真,携手出门,他见巫灵儿跟了上来,调笑道:“灵儿莫不是要跟着一起去怀月舫?” 巫灵儿在门前顿时止住脚步,冲两人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她依在门廊前,待两人远去,脸色忽然沉静了下来,星眸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 第四章巫女 武令候和杨真两人漫步在城内洛河畔烟花地段,一路行来,河上花舫、街巷青楼酒肆内丝竹靡靡,笙歌不绝,跟熙来攘往的车马人声交织成一片,正是盛世繁华之象。 杨真不时看见有装束奇特之人,便问道:“这里有异族人?” 这时,刚行来一伙高鼻深目、虬髯横生喝得醉醺醺的雄壮大汉,哼着小曲,这些人勾肩搭背相互扶持着,走路歪歪倒倒,行人莫不走避,生怕惹了是非。 武令候随手指点道:“这群人肤白粗糙,体格高大,是辽州北狄人呃,当中一个是极西万里之外燕州的吐火罗人。” “这怎么分辨?” “你瞧他一头脸的粗卷红毛,比北狄的鬼方人还要白,深目勾鼻,眼珠子绿得跟鬼火一样,还有那一身臊气十步外都能熏死人。” 杨真看得大为出奇,走了一阵,他指着路边两个操着异族口音大声交涉,近乎争吵的中年男子道:“这两人与我中土汉民无异,又是哪里人?” 武令候哈哈一笑道:“自东海转怒江下来的青州夷人。” 随后他指着另一伙走路小心翼翼,皮肤黝黑,身材矮壮,打扮却是中土一般的人又道:“这群是南面来的蛮子,倒也学了个精乖,最近半年南疆局势紧张,这些南蛮都懂得改头换面了。” 杨真问道:“难道不怕探子混了进来,洛水府就没有监察禁令?” 武令候笑着反问道:“为何要禁?况且真能禁得住?” 杨真哑然。 武令候伸手遥指四方,铿锵有力道:“这等时候,不但不能禁,还要大开四方,广进粮仓,安定人心。 “否则,人心惶惶,这南北要冲之地,不再四海人往,我洛水府这繁华景象,只怕就像那水中花、镜中月一样脆弱。不过,洛水府府尹确实与父王为此争执,至少目前看来,父王的选择是正确的。” 杨真闻言不解道:“令尊武阳王乃一方节度使,手掌重兵,岂是一个区区府尹能指摘的?” 武令候摇了摇头,面上浮上一层隐忧,却未作解释,他踩着步子吟唱道:“人生最苦为行商,抛妻弃子离家乡。餐风宿水多劳役,披星戴月时奔忙。水路风波殊未稳,陆程鸡犬惊安寝 “商人趋利,天大的风险也抵挡不住他们的步伐,只要有利可图,冒着砍头的风险也值得一试。” 杨真却为他前面的话大为感兴趣道:“听你的样子,倒是很熟悉他们的生活,我怎么觉得这跟你小王爷的身分可搭不上关系。” 武令候呵呵一笑,负手道:“在下七岁就离开王府,随师父上山修行,十五岁开始行走江湖,有一两年就曾跟着一伙戎商行走北塞。说句心里话,我更喜欢自由自在的闯荡生活,可惜有些东西却是不得不背负的。” 杨真更不解道:“玄机子老道怎会看中你这样身分的人上山修道?” 武令候自然明白杨真的话有所指,笑着道:“你以为世俗道观与你那仙门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他们也要营生,一样食五谷杂粮。 “悬空观就在城北十里外邙山内,观中上下几百人,一年的生计开销少说也有上万两纹银,师父当年找上我,也许更多的是看中武某的身分吧。” 杨真自然知道昆仑山中也非是烟火尽绝,至少有大批年轻弟子在修行的同时要自力更生,也不便提起,他又问道:“像悬空观这样的道观,有多少?” “听师父讲,昆仑山的凡俗枝叶遍及九州四海,单是大汉境内就不下百座道观,当中以通州悬空观和雍州清风观为首,当今天子册封的太师听说就是师出中南山。” 中南山?杨真想起了与昆仑派齐名的太一门,他心晓那太师多半是太一门的名下,便道:“这样岂不是出家人也能干政?” 武令候摸摸下巴,道:“当今天子不仅礼道,更是沉迷炼丹飞仙之术,近年来疏于朝政,只怕跟那太师脱不了干系。” 杨真笑道:“人人都想长生不老,谈何容易。” 武令候自是想起了当年苦修的日子,不住点头,道:“不过说起来天佛寺的和尚庙才是遍布天下,游方化缘的和尚随处可见,直可与道门一争高下了。” 杨真听了若有所思,正待说话,一阵马蹄声从后急骤而来,大道上一阵人仰马翻,待这伙人冲了过去,武令候一脸铁青地站在路旁,望着远去的马队,狠声道:“这群王八羔子越来越不象话了。” “他们是谁?” 武令候摆手道:“不说扫兴的事,我倒想听你讲讲昆仑山中的事。” 杨真望着碌碌的人群,忽然发觉昆仑山其实一直离他很近,因为那里的人儿始终在他心中盘桓不去,尽管如今仙府早在千里之外。 武令候见他眉头深锁,也识趣地不再提起,领路加快步伐沿着迂回的洛水街前行。 不一会儿工夫,武令候突然打住脚步:“到了。”他们身后远远跟随的几名随从快步赶了上来。 前面有一座横跨洛水的青石拱桥,桥头不远正是一处小码头,停了不少白条条的舢板。 片刻后,他们一行登上了一艘舢板,穿过石桥,很快前面出现了一段宽阔的内河湾,河心处大小花舫云集,当中一座花舫尤其出众,船楼高出三层,比早间武令候的坐驾大了一半有余。船上灯火辉煌,船楼舷窗中丝竹琴韵、猜拳斗酒之声鼎沸,甚是热闹。 杨真已经猜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随行的六名护卫目中也泛起了炽热之色。 登上花舫后,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艳妇领着几名龟奴迎了上来,未语先笑道:“哎哟,武大公子有好一阵不上怀月舫了,可把奴家的女儿们想坏了。” 武令候一把将缠上来的艳妇揽在怀里,逞足手足便宜后,拨开她的貂绒披肩,在她水红胸兜那道晃眼的乳沟前塞入两张银票,这才放开了她,介绍杨真道:“艳娘,这位是杨公子,可是武某的上宾,千万伺候好了。” 艳娘目光一下子就飞到了杨真身上去,见他有些拘谨,不由笑道:“这位公子爷好面生呀,以公子这般人才,任谁家女儿都一见难忘,看样子怕是头一回来洛水河找姑娘吧,咯咯”杨真轻轻挣脱艳娘缠上来的手臂,不快道:“想不到武兄还是一等一风流人物,杨某可是来错地方了。” 武令候冲杨真作了个少安毋躁的表情,对鸨婆道:“废话少说,我等今日是冲那巫羡鱼来的,那些庸脂俗粉就不用上了。” “放心,武公子,武大爷,就是今儿人满了,艳娘拼着得罪人,也要给您挪个位置,在这洛水府,除了老王爷,就属您最大了,咯咯。” 艳娘也知情识趣,不再招惹杨真,吩咐一群姑娘上来招呼武令候的护卫,领着两人入了船首登梯,直上三楼大花厅。 在底层花楼大厅坐席内,不少与美妓极尽调笑的一众豪客风流人物,正纵情声色,眼见两人一路登楼,都露出艳羡之色。不过当中一些人见了武令候后,却是脸色倏变,不敢吱声,尽埋头温柔乡去。 杨真一路看在眼里,他对这些浓妆艳抹、脂粉气十足的妖艳女人,颇有几分厌恶,多少有些后悔随武令候前来。 这时,他眼前一亮,一间灯火通明,极尽奢华的大花厅已经到了眼前,分立厅门两侧六名美婢当即上前。两女为他们脱下披风,余下四女分别掀开厅门厚厚的御寒帐幕,开道在前。 “武公子到!”厅前龟公扯着嗓子高叫道。 本热闹喧腾的大厅顿时安静了下来,十多席人齐齐望向厅门,武令候先引过身后的杨真,大步直入堂中。 厅内席位都置放在临窗处,空出了大片地方,此时席位已经差不多尽满。 厅内四角都燃着檀香暖炉,一室温暖如春,红色帐幕在组组风灯的映照下,令整个大厅充满了绯红暧昧。 武令候不怀好意地盯着上席一个正搂着两个美妓热乎的锦衣青年,大摇大摆走上前去,阴恻恻地道:“我道是谁,原来府尹公子也在,嘿嘿。” “你,姓武的,别以为我怕你,我”那锦衣青年登时站了起来,说话有些哆嗦,显然在武令候前吃过苦头。 “武某不在这些日头,洛水的姑娘们怕都给你爪子占尽了便宜,看来我那妹子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哈哈。”武令候这才恢复了他公子哥一面。 “姓武的你熊什么,这回平南大军,你爹不也被晾在后头” “我呸!他奶奶的,你跟老子熊,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敢情是活腻了?老子杀过的人,比你摸过的**还多,狗东西” “砰!”武令候一靴踩在案上,虎目生威直逼府尹公子,席下两个女人吓得惊叫着闪躲了开去。 在后的杨真都有些意外,没想到武令候还有这样骄横跋扈一面。 “武公子,这里请上座,给艳娘个面子,不要伤了和气。”艳娘赶紧站了出来,跟两个占据花厅上席的年轻公子直打眼色,那两人倒识趣得紧,赶紧退到了下席,腾出空位。 府尹公子气得浑身发抖,终是不敢再激怒武令候,怒哼一声坐了回去。 艳娘适时拍手道:“时候不早了,待会儿巫羡鱼姑娘可有特别节目等着献上,这是最后一夜,诸位大爷公子莫要早早上了火气。” 她这话顿时惹来一片调笑,场面又活络了开来。 武令候和杨真各自择了座,两名侍女翩然而至,为两人换上酒盏。这时,内厅乐师弄起丝竹,乐声欢快喜乐,正是一曲夜潇湘。 接着,左右偏门各有一列盛装美女踏着轻快的步子、来到席前载歌载舞,彩带飞舞,霓裳如云,如同穿花蝴蝶一般演绎出千般曼妙舞姿。 众女舞姿稍歇,齐唱:“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杨真目光落在场中的奼紫嫣红,灵魂却飞到了天际云霄,他想起了萧清儿的仙乐一般柔丝箫音,想起了山中的苦与乐。 轻歌曼舞到了尾声,艳娘领着一众女子来到上席,一双双美目盯上武令候两人。 “武公子,这可是奴家一批新出炉的女儿,可是个个完璧无瑕,特意为公子准备” “让我兄弟先来。”武令候挥手打断道,转首对神思不属的杨真道:“杨兄,可有看得上眼的?” 杨真待要拒绝,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幽幽道:“你还在惦记着她” “你肯说话了?” “奴是前世今生都欠了你,就算变作孤魂也要缠着你,不舍离去,可你呢,整日里牵挂着那寡情薄义的丫头” “狐娘,不要再说了。” “奴要说,奴偏要说,你忘不了她没关系,奴只求你对奴好一点,把奴放在心上” “杨兄”一旁有个声音再次叫道。 “我忘不了?”似乎被捅到了心中最柔弱的地方,杨真心中吼声反驳着,他仿佛要证明什么,目光望向了眼前一列春兰秋菊各有千秋的美丽女子,伸指点了两人。 “好,好”见杨真肯领略风情,武令候振奋下,也随手指了两个柔媚丰满的女子。 “公子,怎么不说话?”被两条柔嫩的小臂缠上,娇声软语在耳,从未受过如此风流阵仗的杨真,登时浑身不自在,坐立不安。 另一边,武令候已与两女耳厮鬓磨,行酒猜令玩得不亦乐乎。 “公子,香儿为你斟一杯。”一女为杨真斟上了酒,另一女半个身子伏在杨真身上,轻轻为他揉捏着肩膀。 杨真推辞不过,只好接过杯子,仰头一口入喉而尽,当即正襟危坐,表示不再要服侍。 “不嘛,青儿也要你喝。”另一女顿时不依,伏身上前斟上了另一杯。 “清儿,你叫清儿?”杨真刚接下杯子,冷不丁一惊,这才仔细打量半依在怀的美妓,这是个婉约细致、惹人爱怜的美人,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 “青山绿水的青,公子喜欢就好,来,再敬公子一杯。”青儿喜颜一笑,更殷勤了几分,她知若是攀上这么一个富贵人家,比这花舫卖笑生涯强甚百倍。 杨真怅然若失,来者不拒,任由两女灌送,转眼就喝了七八杯,醉意和愁绪一起上了心头,却不知酒入愁肠愁更愁。 突然间,花厅光线渐渐暗淡了下来,最后只余下几盏昏黄的琉璃辉光。 下一刻,莺声燕语顿消,所有人皆知道最后的大戏已经到来了。 洛水怀月舫日前隆重推出“怀月七宵”上戏的乃一群来历不明的神秘女子,尤其为首的神秘女子巫羡鱼,被捧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 只是其规矩却是古怪,非名流权贵不得其门而入,这样一来,反倒令洛水城为之疯狂,四方来客也无不抢破了头,意图一睹风流。 在接连推出六夜后,这已是最后一夜,却仍旧无人识得巫羡鱼真面目,吊足了风流客的胃口。 众人都屏息静气,期待这第七夜又有何等好戏开锣。 一阵铿锵的金石之音从天外传来,起初微不可闻,似隔着三街五巷,后来渐渐高起,仿佛有两人手持兵刃交锋正酣,追逐到了近处,众人喉咙都提到了嗓子眼,呼吸跟着鼓瑟之音急促了起来。 轰!一声擂动巨响,声息忽然尽敛,万籁俱静。 花厅正门一阵冰冷的狂风卷来,红帐翻飞,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到了此处,两个娇小的黑衣人缓缓走进了门厅。 “哐啷!”船侧花窗破开,又一股寒流袭来,所有人目光又转到了船舱另一侧,一道蝙蝠一般的黑影翩然掠了进来,厅内顿时一片压抑地惊呼小叫。 三人对峙在厅中央。 “镪镪”琵琶声又响起,接着频密的鼓点响了起来,令人热血沸腾,又是一声巨响擂动后,转瞬一切声响尽然化入轻缓如逝水的琵琶声中。 三人同时叱呵一声,弹地腾空而起,一长两短,三道蓝色剑光交相辉映,金铁之声高亢响起,火星迸射。 三道黑影迅即纠缠在了一起,伴着瑟音,腾挪闪跃,横剑刁钻,剑花闪烁,明暗之间,看得席下一众心潮起伏,提心吊胆,生怕不一小心就误伤到了自己。 武令候悄悄对杨真传音道:“果然非同凡响,这种别开生面的搏杀戏,如身临其境,对这些没见过大风大浪的公子少爷来说,正是投其所好。” 杨真无法传音,只能低声一笑,他能感觉到身畔两个女子瑟瑟之心,显然有些骇惧。 白纤情突然在他心中道:“一群肉眼凡胎,怎看得出人家的把戏,你们都给戏弄了。” 杨真凝目看去,这三人贴身肉搏,兵危剑悬,凶险万分,在他看来与生死厮杀几无分别,失去法力神通的他,却是看不出名堂和不妥。 白纤情叹息一声,道:“若奴没看错,她应该是传说中的巫门中人,肉眼看上去三人,实则只有一人在舞剑,你们所见都是幻觉。” “巫门,幻觉?” “关于巫门一切都是你当年告诉奴的,你该比奴更清楚才是,唉” 杨真默然片刻,问道:“你是说有人用巫幻之术” 白纤情提醒道:“小心些,莫要用神念偷窥,会惊动她,你目前与其交手,死路一条。” 杨真不解道:“无缘无故,为难我一介凡夫俗子作甚?” 白纤情冷嗤道:“修术者,不论谁都不会擅自在凡俗面前施法,这女子必然有所图谋,若是她伤害你眼前这些人,比如武令候,你能无动于衷?” “不是有你”“若是遇到奴也无法对付的人呢?” 杨真怔然。 “没有奴的吩咐,你不要轻举妄动就是。”白纤情说完,又沉寂了下去。 又是一串清音爆开,两个黑衣人猛然从厅门倒飞了出去,若有所应,花厅再度亮了起来,一个周身包裹在黑色轻纱里的蒙面女子,玉立场中,一柄长剑斜指在地,闪耀着寒光。 “好!”不知是谁缓过了气当先喝采起来,顿时满堂采声雷动。 刚缓下来的鼓瑟,又随着巫羡鱼轻盈的舞剑步伐,开始奏鸣起来,她裹在黑色轻纱下的一双细长光致的腿,在弹腿起落之间,身内妙处若隐若现,她竟然只穿了件水绿亵衣和小裤。 人随剑走,细长的剑锋如蛇颤鸣,去势无定,在花厅飞射旋舞,挽出一朵朵美丽的剑花,不时飞掠过席旁,挑逗无限。 巫羡鱼轻盈一个旋身,如瀑秀发与黑纱一起飞扬,露出了她亵衣下几欲弹出的坚挺双峰,水蛇一般的柳腰,翘挺的臀部,修长纤细的长腿。 这一瞬间,厅中所有人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她娇喝一声,再度蹬足弹腿,纵越腾空而起,引剑直刺长空,剑光一转,剑锋陡然落向杨真和武令候席前。 就在众人呼吸顿止的刹那,寸余的剑尖如神一般,将红木案几上的酒杯挑空飞起。剑锋在几上弯曲轻弹,巫羡鱼人剑合一,腾空收剑一个回旋,身上妙处春光再度尽现。 当她落下时,刚好跪坐在武令候席前。 而从舱顶落下的酒杯,不知如何已经粘在了剑锋之上,滴酒不洒,稳稳当当。 巫羡鱼玉腕轻舒,剑锋缓缓送向了武令候。 武令候松开搂着两女,大刺刺道:“揭开你的面纱,本将军就赏你个面子。” 所有人火辣辣的目光都落到了此处,巫羡鱼轻声一笑,甘甜充满磁性的嗓音,荡出无限媚意。她猛然仰头一甩,瀑发飞舞,面巾飘落,露出一张完美无瑕的秀丽脸蛋,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迷人。 上席一角的府尹公子双目血红,死死地盯着巫羡鱼直吞口水,喉咙咕噜直响,余席的洛水城豪客名流,也好不了多少。 连杨真的心都突突跳了起来,纵然他早有先入为主的提防也有些难以抵抗,正想提醒武令候,却发现他双目呆滞,楞楞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一阵银铃一般的娇笑声洒落整个花厅,巫羡鱼大大地后撤一步,飞身而起,又一个旋身,身内无限美好的风光尽掩,一路翩然飘出了垂帘如瀑的厅门。 “啪!”武令候手中的空杯掉在了地毯上,他仿佛这才回过神来,神智依旧有些不太清醒,目光痴痴地望着厅外。 “我一定要得到她!”武令候猛然一掌拍在几上,雄浑的掌力顿然将坚硬的长几碎裂成一堆大小木屑。 “武兄?”杨真推开身旁两女,起身拍了拍武令候肩膀。 却见一双狂热而坚定的目光转来,他心中顿然叫糟,难道刚才那女人施展了巫禁之术? “**如梦,武某先去了。”武令候狂笑一声,左右揽起两女,直寻上房而去。 转眼大厅中就只剩下杨真和两个美妓。 第五章领悟 杨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势必不能丢下武令候,却也不能效仿他,与这两个素昧平生的女子来个一夕之欢。 “夜深了,你们自去吧,我一个人坐会儿。” 两女见杨真一脸冷淡,有些不能置信,竟有人对她们的美色无动于衷。 “公子莫非嫌弃我们姐妹蒲柳之姿?”青儿说着,与香儿一般目含氤氲,神情哀怨地仰望着杨真。 “杨某空有赏花之心,却无亵渎之意,辜负两位姑娘盛情了。”杨真拙劣应对道。 “是我们姐妹妄求了,公子人中龙凤,自是看不上我姐妹卑贱的身分。”香儿轻轻放开了杨真的手,垂首黯然。 杨真有过少年孤苦岁月,自然也知没有谁天生愿意操持贱役,大多有着苦命的身世,他心知两女有借他脱离苦海之意。 然而,他此身也与浮萍一般,哪有心思为旁人牵挂,正左右为难,叫青儿的美妓突然道:“我姐妹不敢奢求得到公子恩宠,只盼能与公子良辰美景,共饮通宵,青儿还可为您弹弹小曲,如何?” 见杨真点头,两女花容盛放,转嗔为喜。 盏茶工夫后,三人移驾花舫一间上房,临窗案前对坐,弄琴把酒共饮。 一曲终了,杨真望向船窗外河面上的如鳞月色,感受着窗外的寒意,再饮尽手中杯酒,缓声道:“两位姑娘沦陷风尘,杨某或可助一臂之力。” 两女同声惊喜过望道:“真的?” “为你们赎身不难,只是,你们可有去处,或者还有亲人?” 两女顿时明白过来,杨真并无收留她们之意,青儿放下手中琴弦,怨道:“公子莫要怪我们姐妹自甘堕落,若是无人收留,我们宁可留在风尘中,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杨真愀然无语,不敢再看两女的凄凉自弃的哀怨神情,自己斟上一满杯,再尽。 这时,一阵怪风吹来,拂在三人身上,杨真立刻回神,在心中问道:“狐娘,可有结果?” 等了一阵,没有回音,却见对面的青儿神色古怪,手脚张动,仿佛被牵引的木偶一般,半晌才恢复正常。 杨真忽见她张嘴吹了口气,风声微响,身旁一侧的香儿连同手中的酒壶一起摔落在地,没了声息。 “这具皮囊虽然差了点,但还凑合,咯咯。” “白纤情?”杨真反应了过来。 “呆瓜,这才反应过来。”白纤情伸指轻了一下杨真的额头,含嗔带怨,转头,她又对自己脸蛋、小臂反复抚弄捏拿,仿佛很新鲜的感觉。 “武令候那边没有动静吧?”杨真看着眼前的情形有些哭笑不得。 “动静?那个色胚这会儿在女人肚皮上忙着呢。”白纤情尝试着来回走了两步,身姿摇曳,大感满意。 杨真忙直起身,道:“我是说,那巫女去向呢,有没有什么发现?” 白纤情这才回身,款款来到杨真跟前,一脸笑靥道:“奴没追去,她不在花舫了,这船上不少人有中过迷心法术的迹象,不过,倒不妨事。只是,这姓武的就说不上来了。” 见白纤情漫不经心,杨真有些明白道:“他没有生命之危,只是中了寻常的巫蛊之术?” 白纤情白了他一眼,道:“奴对巫门了解不多,怕你一不小心倒进了温柔乡,这才急着回来看紧你,咯咯。”冲杨真抛了个媚眼,她自顾着走向了一旁梳妆台,顾影自怜起来。 杨真看着她曼妙的背影,心中涌现一股说不出的古怪滋味,自己糊涂的身世,白纤情与他糊涂的关系,将来如何是个好? 念头转动着,喉咙一股渴望升起,他抓起酒壶,重重仰头灌了一口,不知何时起,他已经喜欢上了这杯中之物。 “这两个女子” “放心,她们只是睡一小会儿,醒来什么都不记得。”白纤情恋恋不舍地回身,轻踢了脚下女子一脚“你跟他一样,都是个多情种,呵呵”杨真脸色沉了下来,半晌后,低声道:“弄醒她们,我们先回王府再说。” 白纤情叹息一声,挥袖卷起地上的女子,一并躺到软榻上,一道白光飞回杨真头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夜风吹拂下,杨真登上了上岸的快艇。 “这样离去,武令候不会有事?” “那巫女若要取他性命,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那这巫羡鱼究竟有什么企图?” “用你人族的话,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公子爷,到了。”船家的声音传来,快艇缓缓靠上了码头。 同时,白纤情和杨真也结束了对话。 杨真回到王府已是午夜时分,丫鬟巫灵儿被府中管家叫起,她睡眼惺忪地从独院厢房中出来,气恼道:“公子早不回,晚不回,半夜回,是不是给人家姑娘踢下了床头?” “我跟你家小王爷出去只是饮酒作乐无关风月。”杨真给呛得说不出话来。 “骗人,满身脂粉气味。”巫灵儿走近杨真,鼻息一嗅,将信将疑道。 “逢场作戏,杨某也是头一回,灵儿就莫要取笑了。”杨真不知为何面对这俏皮无邪的丫头,总不欲在她心中留下污点。 “你们这些公子大老爷不知道,这作下人的也是人呀,灵儿没睡好,第二天会变丑的。” “灵儿姑娘莫恼,从今儿起,你自行其事,杨某不需人照料,你早些休息去。”杨真一脸歉然地摸了摸下巴,随着她走进了大厅。 “真的?”巫灵儿瞪大了眼,不敢相信杨真如此好说话。 “让灵儿这么一个美丽可爱的姑娘劳累,杨某可不忍心。”杨真见她神情可爱,忍不住调笑了一句。 “花言巧语。”巫灵儿脸红了一红“武大公子、武小王爷吩咐了,您是王府天字第一号贵客,不得怠慢,奴婢这就给公子打水去。” 杨真对这古灵精怪的丫鬟颇为喜欢,也随了她的意,将外袍交给她,径直登楼而去。 待巫灵儿离去后,杨真并没有睡下,巫门中人的出现在他心中敲响了警钟,他记得姬香说过的话,他并非没有恢复法力的可能,奥秘就在体内。 思绪平稳后,他很快入了定,沉入紫府元神将乾坤印反复摸索,却始终一无所获,莫天歌留给他的记忆当中,法门无数,却无一对他的现状适用。 心诀?苍茫万象法,一段为他刻意遗忘的密法浮现在了他识海深处,一歧或者莫问天,在阳岐山封印中所授密法。 努力摆脱那扰人的前世宿缘,他惊奇地发现这心法,竟与截神道如出一辙,走的是炼神之道,只不过一个是法门,一个是心法。 他所困扰的,正是如今空有念力,却没有运用的法门。 不过,没有气脉中的真元循环养汲,神气空虚不足,念力不能持久,但总归是他所能驱使的术法之力。 随着泥丸宫内那团淡金色元神周而复始地搬运起心法,天地渐渐静了下来,万物化作虚无,最后连身体也不复存在,只剩下意识在虚空飘浮。 谷神自在,惟有太虚,他心念缥缥缈缈,从心海中荡漾着,如同涟漪一般散了开去,漆黑的房内亮如白昼,万物纤毫毕露,一切具体而微的动静都尽在心神中掌握。 奇妙的感觉,让杨真错以为失去的法力又回到了体内。 浑浑噩噩间,一夜过去。 日上三竿,楼板上传来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杨真蓦然凝念归一,心神无限膨胀,好似将身外的天地放大了百倍,本轻灵的脚步声顿然变作砰砰巨响,他很快捕捉到了丫鬟巫灵儿登楼的动静。 心神全力集中下,少女的动作仿佛变慢了一般,只见她探手欲敲房门,手指刚触碰到的瞬间,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敲了下去。 “砰!”房门轰声作响,过了一阵,没有反应,少女嘴角一撇,猛一把推开了房门,揭开前厅门帘,目光落到了帐幕中盘膝而坐的杨真身上。 她仿佛大吃一惊般,小心翼翼收回了前冲动作,站在原地观察着杨真。 此时,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辉,若隐若现地从杨真头部散发出来,成一层层浅浅的光圈,不住荡漾着,回收,又释放出涟漪,仿佛佛陀一般庄严神圣。 杨真心中无限愉悦,他仿佛找到了一条新的大道,尽管前方是一片迷雾,但总算有一线希望所在。 光芒渐渐自头部消散,最后在他印堂处尽敛,他六识回窍,心念中一切缓慢运行的天地,恢复如初。 他睁开了眼睛,凝滞了一下,最后目光落在了门房前呆立的少女身上。 “巫灵儿姑娘,起得早。” “还早呢,府上就你一人还在睡大觉。” 巫灵儿脸上异色散去,冲杨真作了个不害臊的可爱表情,少女的清馨活泼让杨真精神一爽,几个时辰的心神修炼带来的**疲倦一扫而空,翻身弹跃而起,落在榻前。 在庭院水榭的小亭内,丫鬟巫灵儿正在烹煮早茶,杨真神情怡然地斜倚在石椅栏杆上,看着她纤巧轻柔的动作。 冬雪寒芳,院落中散植的腊梅盛放,淡淡的清香飘浮在清冽的空气中,让他隐约找到了昆仑山中的感觉。 “杨公子,你先前是在练功吗?” 杨真随意应了一声,却见巫灵儿搁下热气腾腾的茶壶,歪头道:“公子可是小王爷请来的道门仙家高人?” “高人?”杨真自嘲地笑了笑“一介凡夫罢了。” 巫灵儿端来茶盅,星眸闪了闪,不满地嗔道:“又骗人,小王爷对你可比对他师父还看重呢。” 杨真接过茶盏,揭开杯盖,轻嗅了一口芬芳,抬眼不经意问道:“如何见得?” 巫灵儿撇嘴道:“王府的几个大小管家都给他训示了,无论公子你有任何要求,都得满足你;还有,没有你的吩咐,独院附近不得有人打扰您老的清静,他师父来也不见这样紧张呢,哼。”杨真听了心下有些不安,忽然道:“你家武小王爷可回府了?” 巫灵儿摇头道:“他不在还好,小姐这两天就回来了,小王爷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嘻嘻。”她说着,一头小辫子晃动不休。 杨真奇道:“小姐?你家小王爷还有个妹妹?” 巫灵儿摇头又点头,得意道:“是老王爷的义女练无邪姐姐,练姐姐武功可高强了,小王爷在她手下一招两式就一败涂地,连小王爷师父都对她赞不绝口呢。练姐姐在老王爷心中更是一块宝,恨不得练姐姐变作男儿身。” 武令候在他面前曾有意无意地提及过这叫练无邪的女子,且言辞闪烁,颇有几分畏惧,想来他在这妹妹面前讨了不少苦处。杨真不禁对这官家奇女子产生了几分好奇。 “灵儿,谁把你遣到这别院来的?”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冷不丁传来。 “练姐姐,你回来啦。”巫灵儿一声欢呼,就飞扑了出去,如一只小云雀一般沿着弯曲的游廊飞奔。 杨真目光跟了过去,只见院西月门处出现了一个身段修长的宫装绝色女子,面色不善地望着他这个方向。 巫灵儿很快将来人领了过来,一路在旁叽叽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来人约莫双十年华,一袭朱色连理长裙,广袖合欢襦,显然不畏寒暑。她肌肤如寒玉一般光滑细致,眉若秋月,目若寒星。尤其引人的是,她鼻梁端正挺直,山根高超,细腻分明的红唇弧线,整个人充满坚强个性。 活泼的巫灵儿跟她在一起,仿佛一对大小姐妹一般,两人神态之间,一冷一热,却又显得分外亲密,明眼人一眼可看出,非是主仆关系。 此时,绝色女子面有寒色地注视着亭中负手伫立的杨真。 “你就是武令候请来的仙家高手?”女子的声音矜持而骄傲。 “不敢。”杨真明显感受到了来自眼前绝色女子的蔑视。 “你自然不敢了。” “练姑娘这是何意?”杨真脸色变了一变。 “想不到大哥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把一个骗子奉作上宾,若非灵儿在此,本小姐也懒得过问,现在么”练无邪看了巫灵儿一眼,回头脸色转寒“看在大哥面上,你自己滚出王府!” 杨真脸色铁青一片,对这女子的美好印象化做乌有,心中气郁交加,一时说不出话来。 练无邪冷笑道:“怎么,还要本小姐送你不成?” 杨真深吸了一口气,在两人之间错身而过,忽听一声:“站住!” “练姑娘还有何吩咐?” “去帐房领二百两纹银,就说本小姐吩咐的,莫要说我王府小器。” 杨真一脸寒霜,气极反笑道:“本人何尝有攀附你王府之心?这区区一府荣华,杨某未必放在眼里。” 练无邪转过身来,高洁的面上露出一丝奇趣之意,正要说话,一旁巫灵儿拉着她的衣袖道:“练姐姐,他” “他怎么了?还欺负过你?” “没有了”巫灵儿小脸一红,口舌伶俐的她仿佛一时找不到了说辞“小王爷很看重他,若他走了,小王爷” 巫灵儿的话未说完,练无邪一脸不屑道:“我不知他如何骗了大哥,看他脚步虚浮,百会灵光涣散,长的人模狗样,偏要作个骗子,我王府不养这等废物。” 杨真雷霆转身,怒视练无邪,震怒之下,不自觉地提起了初窥门径的苍茫万象法,念力如波激射开去。 练无邪惊疑一声,扬袖而起,一道红色飘带从广袖中如灵蛇钻出,撕裂了空气,宛若刀锋震颤一般瞬息飙射至杨真胸前,欲寻隙一击。 在杨真意念深处,延缓的感官下,袭来的红绫在极窄的空间里,极尽刚柔变化,如千浪迭起,变幻出万千道残影,胜逾闪电。 柔韧的杀机和法力罩住杨真浑身上下,难以动弹,忽然心海深处,乾坤印如心脏一般猛然脉动了一下,接着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元神传来。 仿佛一道雷霆劈在脑海中,奇妙的感觉席卷整个肉身,仿佛身体化做了虚无,融入了空气中,来自**的压力顿消,如同轻羽一般飘浮起来。 杨真福至心灵下,知道自己无意间领悟了乾坤五诀中的第二诀“遁”字诀,可乘风遁迹天地五行之中。 他当即在识海中阻止了白纤情出手,进窥乾坤印堂奥的天大良机在即,焉可放弃? 练无邪本是试探出招,却见杨真身外一阵朦胧,整个人都扭曲了起来,神念竟失去了他的踪迹,芳心大讶下,手中飘绫蓦然飞涨,化做一片红色天幕,罩下了杨真所在。 陷入狂喜当中,杨真正临阵参悟这五行遁法,忽然之间,心神一紧,元神在瞬间却如同被扎上了一个铁箍,压力由内而外生出。 他眼前尽是铺天盖地的暗红色,这才发现周身为一个古怪的法宝罩了进去,心中大骇,他忽然醒悟武令候这妹妹非同凡俗之流,与他一般乃是修真界中人。 杨真这个想法刚冒出,一阵尖锐的撕裂空气声就冲进了耳鼓,乾坤印轰然一震,在空气中形成的虚空印结溃散无形,牵连下元神震荡,意识深处一阵雷鸣激荡。 在他肉身失去知觉前,他只觉得千百道裂体而入的法力切割而来,最后化做一道巨力重重轰击在身上。 练无邪看着被扫飞落到游廊外雪坪上的杨真,敛袖皱眉道:“看来还懂一些旁门小道。” “他会不会有事?”巫灵儿呆了一呆,急匆匆跑了过去。 “小丫头,出手也太狠毒了。”一声怪叫从天外深处传来。 练无邪一惊,抬起螓首,正见一个小黑点从极远的天边掠来,速度惊人无比,一个眨眼工夫,一只神气的青色大鸟已飞临庭院半空,盘旋了下来“哪儿来的妖鸟,光天化日胆敢上我王府作祟!” 青鸟在天叫嚣道:“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本鸟乃太古西王母座下神鸟,咕咕。” 练无邪朝天冷声一笑,一道霞光从她袖底从再度射出,青鸟刚巧一个盘旋回迎了上来,迎着闪电冲来的霞光猛然化做一道灵动的青芒,两道光芒交错而过,青芒直扑练无邪而来。 却见练无邪手上法诀轻捏,一拂袖,移形换位让青鸟扑了个空,同时扑空的霞光灵巧一折,倏忽回转身前,张开了一道光幕,让绕空再度回扑的青鸟一头栽了进去。 “蓬!”青色光芒大戚,顿然化做百十道流光一般的青芒,如同蜂群一般环绕着扑袭红霞光幕,每每一触即退,红青两色光芒交相辉映,斗的煞是激烈。 到后来,练无邪完全融入红霞当中,蹁跹起舞,与青鸟化身的青色流光,在庭院中、假山、楼阁、花树、游廊之间四处闪掠追逐起来,爆裂声连绵不绝。 出奇地,院落中唯一的旁观者巫灵儿,没有分毫惊慌,只是将杨真扶起放到楼堂外廊道上,站在一旁,目中异采粼粼地看着一人一鸟斗法。 斗了有一刻工夫,青鸟主动收兵,练无邪也心有默契地放弃了对它的追逐,对翩然飞落一簇梅枝上的青鸟道:“你是哪座仙山洞府来的灵兽?” 青鸟拍了拍翅膀,不快地叽咕道:“毛丫头,本鸟乃鸟中之王,再胡乱叫嚷,看本鸟不剥了你的皮。” 练无邪淡淡嘲道:“你这妖鸟就知道嘴硬,不服就再来打过!” 青鸟垂下小脑袋,丧气道:“算你丫头狠,本鸟不跟你打了。” “不打就不打,这个姓杨的小子跟你什么关系?” “哇”青鸟惊叫一声,这才想起受伤昏迷的杨真,青光一闪,慌忙落到了走廊上“糟了,这小子还没死吧,香香要知道了就惨了,咕咕。” 巫灵儿爱煞了这奇趣的青鸟,蹲下摸了摸它的翎毛,甜甜笑道:“鸟前辈,你可真厉害,灵儿第一次见有人能跟练姐姐打得不相上下呢。” 青鸟抖了抖翅膀,奇怪地瞄了巫灵儿一眼,心中嘀咕怎会给这灵气十足的丫头摸上了,都没警觉。 “本鸟不想大动干戈,不过是让着那丫头,咕咕。” “鸟前辈好神气啊,灵儿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神鸟,嘻嘻。” 巫灵儿见青鸟不排斥她,伸手便将它捧到了手心,青鸟发觉杨真并无大碍,放心地享受着小丫头小手的抚摸,叽咕道:“小丫头嘴真甜,几百年不下山,这人间都换了样儿了,唉。” 巫灵儿神秘兮兮地问道:“那鸟前辈和这位杨大哥很熟悉来着?” 不等青鸟说话,练无邪收拾好散乱的衣襟,走来道:“这人鸟一看就是蛇属一窝的。”她目光突然一转,落到院门处,道:“大哥,你又跑出去鬼混了。” “无邪回府了,大哥想煞你了。”武令候踏着虚浮的脚步姗姗来迟,他有些惊喜过望地看着练无邪,忽又看到躺倒的杨真,大惊失色道:“杨兄弟他怎么了?” 第六章风雨 楼阁寝室中,杨真安静地躺在榻上,练无邪把脉半晌后站了起来,回来走动,武令候一旁急道:“无邪你闯大祸了,你可知他乃昆仑山仙家弟子” “他百脉阻绝,毫无内息可言,分明是先天气脉不足之象,哪里像玄门中人”她眉梢微蹙,也兀自有些不解。 武令候一拍脑袋,醒悟道:“杨兄弟说过,他是禁功修行,昆仑山道法神妙,非我等可窥视,也许他不宜与人交手才出了状况” “禁功?”练无邪看着软榻上那张清奇高傲的脸容,轻笑道:“看不出他还是个硬骨头,倒是我错怪他了。” 在庭院中,巫灵儿与青鸟正玩得不亦乐乎,不时传来清脆的欢笑声和怪叫声。 武令候皱眉道:“看来得请师父来一趟。” 练无邪哼了一声,不屑道:“你师父那点道行不提也罢。” 武令候面上怒容一现即逝,道:“无邪,你休要目中无人,要知” “要教训我,你还不够资格。”练无邪淡淡扫了武令候一眼,转身就出门而去。 武令候刚刚只觉一道利剑般的目光刺了他一下,火辣辣的疼,暗惊这妹子修为又有了突破,心中没来由一阵沮丧,也不知这丫头拜在谁家仙门之下,修得如此能耐。 “灵儿,跟姐姐走,姐姐有新功夫要教你。”楼阁外传来练无邪的声音。 武令候寒着脸走到楼阁凭栏处,喊道:“慢着,灵儿留下。” 巫灵儿停下了跟青鸟嬉戏,对叫住她的练无邪道:“练姐姐,我留下照顾杨公子好了,有空我会去陪姐姐玩。” 练无邪欲言又止,狠狠瞪了楼上武令候一眼,径直离去。 杨真自那日昏迷不省人事,始终无法醒来,武令候想尽了法子,请动了师门悬空观诸位师父师叔长辈,也无济于事。 不多几日,武王爷自上京城返回洛水城,带来更坏的消息。受朝中势力排挤,今上也对他产生了猜忌,突然宣告成立平南大军,另遣大将南征。 坐镇洛水十三郡二十余年的武解阳一朝被架空,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镇南节度使废弃成了闲职。 大势下,玄机子撤走了王府供奉堂的大部分门中高手,王府门庭一时冷清至无以复加,武令候整日流连在城中洛水花街买醉作乐。 与此同时,前方密报,南疆蛮族一改过往寇边习性,在寒冬未退就大批蛮兵集结南疆边境,顶着严寒北上。 大汉朝廷震惊非常,平南大军在新上任的南疆都统调遣下,各郡兵力源源不断调集洛水,仓促提前开赴前方,南疆在刚开始褪去的寒意中,酝酿着战火的气息。 怒江南线大汉多方郡县皆有传来时疫,乃至妖孽横行作乱之闻,恐慌蔓延了与南蛮接壤的数千里山莽大川,洛水城身为一方军机重镇,一时却成了最平静之地。 这一日,刚入夜,洛河的一条船舫上,一间幽暗的舱房中,两个女子借着月光对案密谈。 其中一女却是那名噪洛水府的巫羡鱼,身居主位,另一女披了个斗篷,遮着头面,看不清容貌,身形更显娇小一些。 两人默坐良久,巫羡鱼腻声打破了沉寂,道:“妹妹,上京城形势扭转,对我方大为有利,这洛水府只怕也要变更计画了。” 斗篷女子咯咯一笑,道:“师姐真是好本事呀,不论大汉京都,还是眼下的洛水重镇,都在师姐的股掌之中,小妹佩服的紧。” 巫羡鱼梦幻一般迷离的目光,变得悠远莫测起来“在云梦大泽,人人知黑巫蚩越,而不知我巫羡鱼,今次他领大荒军北征,我巫羡鱼偏要跟他一较高下。” 斗篷女子又是轻声一笑,轻轻埋首脆声应道:“离开云梦大泽前,大巫师吩咐此行由大师姐您为主,诸部商讨定计,以扰乱大汉民生军心为上,协同南疆大荒军行事,但要谨防惊动玄门中人,师姐可知武王府有昆仑山的人入住了。” “昆仑山?”巫羡鱼蛾眉轻蹙,旋又咯咯笑道:“昆仑山又如何,我巫门诸部扎根南疆几千年,何尝怕过他们?何况我们行事一向有分寸,只要小心些,他们就找不到借口插手凡俗之事,等木已成舟,他们又能奈我何?” “师姐你手段毒辣,很容易暴露行踪,妹妹以为未到关头,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巫羡鱼脸色一冷,道:“妹妹这是何意?” 斗篷女子拢了拢斗篷,低声道:“武解阳失势,师姐你为何还盯住他们父子不放?” 巫羡鱼仿佛明白了什么,轻轻抓起盅盖,手伸出船窗外,轻一抖手,一道白光在平缓的水波上激起一朵又一朵青色浪花,接连六七个水漂,才沉寂下去。 “浪头有起有落,人生也如此,武解阳这钉子并不容易拔掉,他背后的供奉堂更非好惹之辈,一旦我南方大军得势,只怕就是他复出之机,要有备无患。大汉人可怕的不是武力而是智谋,我南疆黎民吃的苦头还少么?” 斗篷女子沉默了一会儿,终还是低头道:“依师姐吩咐就是。” 巫羡鱼盈盈浅笑,眸光流转,道:“中土兵法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惜他们对我南疆百族却是知之甚少,这回我们定会给自大的汉人一个大大的惊喜,咯咯”在黑暗中,她一双眸子突然明亮了起来,闪烁着炽热的憧憬光芒。 斗篷女子站起了身,正要退出舱房,突然留步道:“师姐真对白蛮、乌蛮、九黎诸族那么有信心?要知中土人烟浩渺,英雄豪杰辈出,非我南疆百族蛮荒可比。” “谁知道呢对我们巫门中人来说,不论中土万里富饶平川,还是南疆十万里山莽大泽,都没有太大分别,但是百族千万黎民的生计却与我们息息相关你小脑瓜不要多想,听命行事便是,最近快有动作了。” 巫羡鱼也站了起来,话锋一转,有些狐疑道:“妹妹你心性淳良,只肯修那灵性之道不会是心软了吧?” “师姐目光如炬妹妹每施那蛊惑人心之法,都有愧于心” “傻丫头,我巫道以天地万物灵长为师,人心为本,若非红尘百炼,如何心御万物?” “懂了,羡鱼姐姐。” “神气相戏于无间,无内无外,不实不虚,居妙有之无,虚无之有,有感而遂通,灵会于太虚” 在心海中,元神所托乾坤印核心处,杨真印证着苍茫万象法及乾坤遁字诀和玄字诀奥义,在混沌归一的识海里,沉迷于修炼之中,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凭借着莫天歌所留记忆和乾坤印引发的天机,杨真进窥了乾坤印更深一层的奥秘。 他的肉筏固然失去了道门引气之能,但却有了乾坤印这无上天地桥梁作为替代品,天地灵气可通过乾坤印源源不断的供给紫府元神,令元神得以锤炼成长。 同样,元神也可以凭借乾坤印这内在小天地,施展法术神通。 遁字诀,可通风、火、水、土五行遁空,化肉身为虚冥,逍遥于天地,出入于青冥。 玄字诀,可结印虚空,掌握五行轮转虚实相生之道,利用天地万物化解、抵挡,甚至行攻击之法,变化万端,浩然难测。 光阴流逝,杨真忽然感觉已功行圆满,元气神足,乾坤印封结的紫府天门大开,他六识重新回到了**。同时,他重新找回了昆仑仙门弟子的自信和尊严。 他相信自己能走出与前人不同的一条道路,纵然前方万般荆棘和险阻,他也无所畏惧。 杨真走出楼阁,看着郁郁葱葱一片的庭院,有着焕然一新的感觉,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他心中浑融一片,神念如水涟漪散荡开去,他渐渐感觉到了风,流动在他周遭,无所不在的风,御风法术随着乾坤印拓展的意念空间,施展开来。 他渐渐脱离了地面,一寸一寸地向上飘浮起来。 往昔的根基还在,熟悉的感觉一点一滴回到了杨真体内,渐飞渐高,最后飘浮在楼阁屋檐上空,俯览着重重飞檐相接的王府殿落楼阁。 他强忍着长啸的冲动,绕着独院飘飞了几圈,落回了院落中。 两腿甫落地,就软了一软,他跪倒在地,两手抓着湿冷的黑色泥土,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他心中狂呼,天无绝人之路,无绝人之路啊! 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杨真抬头,他看了巫灵儿飞一般奔来,在他面前十步外停住,脸上难抑惊喜之色,嘴上却硬巴巴道:“还以为公子醒不来了呢。” 杨真苦笑一下,扫了四周一眼,道:“我入定多长时日了?” “入定?”巫灵儿一脸古怪之色,吐了吐舌头,怨道:“四十九天,整整四十九天了,把灵儿可害苦了,天天守着你,哪儿都去不了。” 杨真怔了怔,道:“到年关了?” 巫灵儿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一双纯净无邪的美丽大眼睛泛着奇异的光彩,上下打量着杨真,仿佛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啊,灵儿得去告诉小王爷你醒了。”不等杨真反应,巫灵儿又跑得没影没踪。 杨真刚凝聚的一点力气消失个干净,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新年将至,南疆烽火毫无征兆之下,突然燃起。平南大营大部军马和水师舰队舟车劳顿,立足未稳,大荒军穿越万重大山,从穷山恶水中奔袭而至,将大汉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沿洛水而下的千里平川外青丘和明湖两大天然防线,区区数日,连告失守,危在旦夕。 洛水城王府中,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传令兵士昼夜奔忙来回,为武阳王送上前线战报,不时能听到深院中传出怒雷一般的咆哮声。 正月初一,也就是杨真苏醒的第七日,武王府一间书斋内。 一位满面花白虬髯、方面大耳的魁梧老人雄踞堂上,掌着案台,呼吸沉重;右首依次是武令候,杨真,左首却是一身戎装的练无邪。几人围在一个红木长案上,上面铺了一幅巨大的羊皮地图,在他们背后的斋室厅堂上挂了一幅猛虎卧山岗巨画,给精雅的斋中添了几分军营战阵的刚煞之气。 “混帐!”老王爷重重一拳擂在案上,上面的茶盏嗒嗒直颤抖“明湖一线尽失,青丘危在旦夕,老夫几十年心血,只怕要尽然葬送在这乳臭小儿身上!” 老王爷一时气转不过来,连连哮喘不止,武令候和练无邪一左一右赶紧上前劝扶,武阳王一把推开两人,再度拍案怒道:“陛下啊,陛下,怎么临老糊涂,这南疆万里江山眼看就要拱手送人了,唉。” 武令候平展案上黄黑线条纵横的山川地势图,劝道:“父王,此番泸州白蛮,乌蛮,九黎,甚至西南一些边陲族群联军而上,势大过以往数十年。 “刘德功这家伙虽是傍他宰相老子爬上这平南都统之位,但水师仍旧是父王旧部所掌,当不致全线溃败,只要守住龙门峡,大荒军休想踏足我大汉疆土。” 他见父王不见动容,顿了顿又道:“此番十万精兵败得如此蹊跷,依孩儿看来,多半是巫族人暗中出手了。” 武阳王虎目精光一闪,目光从武令候身上,落到一直在大椅上安坐的杨真身上,道:“杨小兄弟,对此可有见解?” 杨真原打定主意绝不插手王府机要,但面对这洛水府万众敬仰的老王爷,却是避无可避,只好道:“正道修真界中人出手不敢有伤天和,纵然非正非邪的巫门也不会轻易大举出动,扰乱尘世,王爷但请放心。” 武阳王听了杨真的话,稍感宽心。在武令候暗示了杨真的身分后,这老王爷也不敢将他看作是一个寻常后生。 练无邪却轻蔑地看了杨真一眼,道:“方今乱世之象四起,妖孽横行,南蛮这回可非抢掠一番了事。” 武阳王看着娇艳威武的练无邪,忧重之色散去几分,叹道:“无邪所想,正是本王所忧。 “人算总不及天算,中土兵士强在刀兵之利,南蛮子强在山林作战,神出鬼没,此番大汉军迭逢意外,先失天时,再失地利,如何有胜算?” 说着,他看着武令候道:“令候啊,若玄机子道长等肯出山助阵,只怕结果又有不同了。” 武令候苦笑道:“父王,您有所不知,刘德功这回带上了京师的供奉堂高手,听说还请动了中南山的仙师,这样一来,悬空观就不便出面了。师父他说了,只要洛水城有事,他们不会坐视不理。” 武阳王微一颔首,却又兀自不解道:“那南疆巫邪之术以往本王也遭逢过,却不见得在正面战场能击败我大汉供奉仙师。既有中南山的高人出面,你们说说,为何平南大营十万精兵还会连遭莫名其妙的溃败?” 练无邪浅浅一笑,再度轻瞥了杨真一眼,道:“义父,巫门之术也有大乘小道之分,以前方战报来看,水陆两道都遭遇狂风暴雨,军士水土不服,霍乱丛生,想必是有黑巫高手行云布雨,打乱天时,扰乱行军。 “在丛林山地、沼泽中作战一向非我大汉兵士所长,此消彼长,大汉军溃败并不为奇。” 杨真心下揣测,这女子美则美矣,却是高傲得紧,脾气也甚大,却也不知她究竟何方仙家门下。他出定后若非见武令候处身不妙,王府面临窘境,早一走了之,省得受人白眼。 听义女分析得头头是道,武阳王心怀大慰的同时,忧戚之色更重了,他粗大手掌下的羊皮图卷已经给他抓出了皱褶,跟他虎额粗壑的线条一般深重。 “报”传令兵声音还在堂外未落,一名亲兵校尉人已经奔进了内堂。 武阳王父子皆是目泛赤光地望向门庭,武令候接下传书,挥退亲兵,刚念诵一半,武阳王颓然坐倒在大椅上,红润的脸膛变得苍白一片,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爹!”、“义父!”武令候和练无邪双双惊呼。“一万水师退守龙门峡最后一线,夜遭奇袭,全军覆没南蛮一向不擅水战,纵然守不住,退也当全身而退啊。”武阳王老泪纵横,苦心经略南疆数十载,半生心血尽付诸东流,如何叫他不痛心? 练无邪默然接过战报亲阅了一遍,突然惊疑了一声,道:“战报中提到大荒军有水蛟和巨兽出阵,刀箭不入,力大无穷,难道是传说中的妖兽不成?” “妖兽?”武令候一脸茫然。 练无邪放下信笺,美眸神光闪烁道:“看来大荒军确实有巫门法师助阵。” 杨真迟疑了一下,道:“会不会是传说中黑巫魂兽之术。” 练无邪吃了一惊,狐疑地看了杨真两眼,嘴唇动了动,却是没问出口。 武令候烦躁地来回走动,他忽然站定,大惊失色道:“他们既掌握了水道,江汉平原完全成了不设防的通途,怕只怕短期内就会挥军北上” 练无邪道:“他们下一个目标定是洛水城” 斋中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武阳王身上,气氛更趋凝重了。 武阳王并未被打倒,他容色渐渐平缓下来,直起了雄躯,低沉问道:“令候,城中还有多少水师?” “城内洛水艨艟、斗舰合共不足百艘,水师兵力不足一千,不足为战。” “守城兵力又几何?”武解阳再问。 “精兵七千。” “好。”武阳王屹立如山,浑身上下散发着浓烈的煞气,对武令候下令道:“立即动用千里灵传书京师,请求发兵援助;再则关闭南北航道,全城戒严;命水师余部立即南下,封锁洛水,抢运诸郡县库存粮草。” 武令候顿时一呆,道:“父王,城防已经由洛水府府尹何大人接手。” “砰!”武阳王一掌拍下,虎虎生威道:“在洛水府十三郡治下,谁人敢忤逆我武解阳?” 见武令候有些吃惊,容色一缓,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如今军情迫在眉睫,若失了洛水城,这怒江南线大好河山就彻底失守了。” 武令候当即领命而去。 练无邪一脸跃跃欲试之色,当即请缨道:“义父,无邪愿亲领兵马,教训那些蛮子。” “好!不愧是我武解阳的女儿。”武阳王欣慰地看着练无邪“为父知你本领高强,武功强你兄长百倍,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你去做。” 练无邪登时振奋道:“义父请讲,无邪一定死命完成。” 武阳王沉吟片刻,目光却落到了杨真身上“此事须杨小兄弟鼎力协助,本王才放心。” 跟眼前这个眼高于顶的女人行动?杨真心中打了个突,见老王爷殷殷期盼之意,只好起身违心道:“王爷但有吩咐,在下从命就是。” 练无邪皱了皱眉,没有吭声,神色间大是不乐意。 知女莫若父,武阳王自是知道练无邪好胜心强,他却自有打算,打定主意道:“青丘只怕就此断了音讯,南蛮大军动向至关重要,眼下局面,只有你二人有足够的仙家身手在万千军马中来去自如,确保万无一失。” 练无邪微微有些失望道:“义父,作个探子无邪一人就能办妥。” 武阳王摇头道:“为父希望你们能探明平南军惨败之因,若有可能,探到那大荒军中施展巫法之人的底细,若非玄机子道长不在,为父也不会让你出去冒险。” 练无邪看了杨真一眼,冷然道:“既是如此,义父更该让无邪独自行动,若有个累赘跟着,到时候只怕才真危险了。” 武阳王虎目一瞪,道:“你这丫头总是这般托大,听令候师父玄机子道长常言昆仑山乃仙道圣地,杨小兄弟出于此地,岂是等闲之辈?” 杨真见练无邪一再漠视于他,心中盛怒,冷淡道:“练姑娘身手强我百倍,在下同行不过是拖累罢了,还请王爷包涵。” 练无邪轻轻地笑了,笑得很轻蔑“义父,您都听到了如此女儿就去了。” “等等。”武阳王叫住了练无邪,不由分说道:“为父决定了,杨小兄弟与你一起行动。无邪啊,你太骄傲了,要知天下之大” “义父,您也知道此行事关重大” 武阳王怒形于色道:“无邪!” 练无邪只好垂首应是,私底下却狠狠瞪了杨真一眼,一阵风出了书斋大厅。 杨真也要打点一番,却给武阳王叫住道:“杨小兄弟,还请多多包涵,都怪老夫平日太娇纵这丫头了,她虽是出类拔萃,却过于骄傲自负,她孤身一人,老夫实在不放心。” “王爷放心,在下尽力便是。” 面对这一心为大汉黎民的老王爷,杨真无法拒绝,他出门前踌躇了一下,又道:“王爷,你自己要当心,巫门可能已经盯上了王府。”说着他有意无意地看了书斋大厅翡翠屏风后一眼。 武阳王一楞,大笑回应道:“本王省得。” 第七章暗斗 杨真换上府中管家亲自送来的一身黑色武士袍,候在庭院中。自他出定后,白纤情就一直不曾理会他,直到方才他才发觉头上那缕白发,不知何时起已消失不见。 白纤情伴着他将近一年,他早习惯了她的存在,如今忽然离去,意味着什么呢? 她孑然一身,没了肉身,又能去哪儿?杨真想到种种危险可能,登时有些仿徨起来。 直到此刻,杨真才发觉,不知何时起,白纤情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地。 “公子还在发呆,练姐姐在南门等你呢。”巫灵儿匆匆赶了过来。 杨真猛一摇头,仿佛要将心中的烦闷抛掉一般,看着俏生生的巫灵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巫灵儿歪头凑近道:“公子有心事?” 杨真摆摆手,仰天舒了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积郁。 两人行走在回廊,巫灵儿在后出其不意道:“其实练姐姐她人很好的,就是不知道她为何讨厌你。” 杨真充耳未闻,却突然在院落月门处站住了,指着上面垂吊的藤蔓道:“灵儿,这隆冬刚过,你说为何这王府里的花草这么早就抽枝发新芽了?” “啊!”巫灵儿歪了歪头,旋即眼睛骨碌一转,道:“灵儿怎么知道,也许是今年春天来得早啊。” 杨真没有去深究,看见她缓步跟来,且发现她也是一身俐落装束,奇道:“灵儿也要去?” “练姐姐以往出去玩都要带上灵儿的,这回她说什么都不让灵儿去,杨公子带灵儿去好不好?”说她拉了拉杨真的衣角,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杨真加快脚步道:“你若能说服练姑娘,我也不反对。”说罢扬长而去。 巫灵儿咬唇原地待了片刻,目光一转,也追了去。 午时,洛水城南门。 正值年关,南北船只多半歇了生计,杨真站在行人稀松的码头上,看着为数不多的船只陆续进城,或扬帆北上或东去,转眼空荡荡一片。看来戒严令已经颁布了下来,不少手持兵戈的兵士正来回奔走着驱逐行人。 他目光搜索了城门附近,却寻不到练无邪的身影,暗叹一声,不会给那女人戏耍了吧? “咕”一声清脆的枭叫传来,杨真抬头就见一道小小黑点扑了下来,直落在他肩上。 “你这浑鸟,这些天不见,又跑哪儿去了?” “本鸟要享尽这人间美妙,自然不能放过这好地方,咕咕,你小子要去哪儿,本鸟发觉你有些不对劲儿呢。” 杨真将青鸟抓到手中,看着它隐约肥胖了不少的身躯,笑道:“你这贪吃鬼,姬姐姐让你保护我,你就这么保护的么?” “本鸟可没离开过你百里,一有事本鸟自然瞬息赶至。” “你这笨鸟连那姓练的丫头都打不过,我能指望你?” 青鸟怪叫一声,怒道:“本鸟若非怕招来天劫,不敢大动肝火,那丫头片子算什么?” 杨真应了一声,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显是不相信他的说辞。 “青鸟,咱们有事情做了,你这回得跟着我。” “嘎”青鸟朝天翻了翻白眼,晦气地落到了杨真肩头,仔细打理着自己的翎毛,生怕杨真再揭它的丑事。 “杨公子,杨公子”一个陌生人的声音传来,杨真回头就见一名王府侍卫急步赶来。 “欺人太甚!”杨真御风疾速直掠南面码头而去,他心中满腔怒火,练无邪这女人竟安排巫灵儿和王府中人一再戏弄于他。 转瞬之间,他已经飘落在南岸横渡码头偏僻处,他沉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这几天他一直在重新熟悉御风之法,体会乾坤印神妙之处,没有了真元,虽然依旧可以施展轻身之法,却不若以往一般灵巧,且相对而言,神念御风显得四平八稳,慢上不少。 “若能追上我,本姑娘就与你一起行动。”杨真回味着王府侍卫传达的消息,忽然明白了那丫头的心思,也许是在向他挑战? 顺着官道,杨真转入了洛水沿岸,速度越来越快。 “青鸟,你去前面探一探,看能不能发现那丫头。” 本在杨真肩头打瞌睡的青鸟欢叫一声,腾空而去,转眼变作小黑点消失在天际。 白纤情不在,他并无把握祭起天诛。运转密法,从乾坤印提取天地元气,再施展法力驾御一柄活物一般的神兵,对目前的他来说,太过艰难了一些。 感觉着乾坤印笼罩在方圆十丈的天地间,不住有元气波动如潮涌入印内,再转换为法力,维持着神气的消耗,这样的御风过程,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无时无刻不在的修炼。 仅过了半个时辰,青鸟就带回了消息,练无邪就在前方十数里。 杨真心中隐隐有着要教训这女人一番的心思,一咬牙,额前金光一闪,天诛冲了出来,久不见天日的天诛显得十分活跃,飞腾挣扎了好一阵,才落到他脚下。 这样一来,杨真神念的负担大大加重,心念密法加速运转,心神陷入了一片空寂,灵台如一根绷紧的弦,不敢再分心他顾,御剑轰然直冲上了天。 盏茶工夫,杨真忽然耳闻风声疾啸,一道红光从下方冲了上来,跟他并驾齐驱,很快又超了出去。 同样一身黑色劲装的练无邪踏在一条水色红绫上,如一朵红云飞速飘掠在前,忽快忽慢,却始终占据着杨真前方,似乎在挑衅他。 杨真法力不济,纵然有神兵在下,也难以赶上练无邪,追了一会儿大感吃不消,他俯视着大地,下方山林苍暮,河流如带,心中为之一阔,他忽然失笑,自己究竟在跟她斗什么气? “练姑娘,悠着点。” 练无邪御着随身至宝“浑天绫”往侧一飘行,回头却发现那眼中钉已经换骑乘在了一只青色大鸟身上,当即嘲讽道:“原来昆仑派门下就这等能耐,还妄称修真界第一道门,真是不知羞耻!” “随便练姑娘怎么说也好,杨某如此跟一个小女孩儿斗气也算是有辱师门。” 练无邪重重哼了一声,化身一抹红霞,驾起遁光骤然冲了出去,转眼就拉开了距离。青鸟明白杨真心思,怪叫一声,双翅万道青色翎毛如箭矢一般抖了抖,猛地一收,速度剧增,也跟着驾起一道青色遁光追了上去。 将近三个时辰后,暮色渐起,两人已经急行了数百里,此时的洛水处在群山环抱之中,丘野起伏,下方小谷山村不时有袅袅炊烟飘起,点缀着大地。 突然,一阵激烈的劲气爆破声从下方传来,随着风声隐约听见叱喝声,仿佛有人在搏斗一般。 “本姑娘下去看看,你爱来不来。”练无邪丢下一句,蓦然俯冲下去。 “青鸟,下去!”不等杨真发信,青鸟已经展开大翅掠了下去。 两人先后落在一片丘陵处,练无邪见杨真蹲在山石后,露出半个头,生怕被打斗两人发现,低叱一声:“胆小鬼!” 杨真没好气道:“练姑娘与我前世有仇,还是今世有怨?” “昆仑派没一个好东西!” 杨真彻底拿她无法,跟肩上的青鸟一同翻了个白眼,权当未听见。 此时,青谷半空两人交手正趋向白热化,一道鬼魅一般的影子,绕着一个老道四周上下八方,如狂风一般倏忽在前,倏忽在后。老道所御剑光环绕身遭,化做一道光炼,上下左右追击着魅影,却总是差了半拍。 那鬼影不住高亢怪笑,似乎在嘲笑老道的无能,老道怒地暴喝连连,须发乱舞。 忽然,那鬼影仿佛玩够了一般,在老道十丈外空中凝住身影,原是一个瘦削颀长的白袍男子,只是他身外仿佛罩了一层淡淡地血色迷雾,让人看不清模样。 “中南太一原来不过是徒有虚名,哈哈哈”老道怒不可遏:“巫门妖孽,口出狂言,有种别躲躲闪闪,接老夫一招!” 白袍男子肆意大笑道:“牛鼻子生气了,你那两个师兄这会儿怕都变成僵尸两具了,你要束手就擒,本人大发慈悲给你留个全尸,免了丧尸之苦,哈哈”“我师兄等强胜老道百倍,你等巫门邪人纵有阴谋诡计也休想得逞,看你逃得快,还是老道的迅雷千里来得快!” 话音未完,只见他踏剑虚空,一手骈指斜插青天,一手胸前法诀挥舞,一阵狂风黑云在两人顶上如潮水般横空卷来。 乌云中一道怒电裂空而下,直劈向白袍男子,沉暮的天空陡然大亮,却见那人虚影一闪,就不可思议地后撤到了半里开外。 接着一道接一道闪电连环劈下,漫天惊蛇狂舞,天色惨白一片,道道电蛇如长了眼睛一般直追逐着白袍男子,却总是命中虚空残影,隆隆声回荡在谷中内外。 “老子能追风,可逐月,天雷又能奈我何?” 白袍男子嚣张无比的长笑声中,身形在虚空挪移躲闪,越形越快,最后化做一道狂风,一举吹散了天空的雷电积云。 在远处观战的两人都看得心潮起伏,杨真尤其觉得震撼,那人身法之快,尤胜剑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简直难以令人置信。 “我们要不要出手?” “不自量力,你快得过那人么?” 面对练无邪的冷嘲,杨真哑然。 “牛鼻子,老子不陪你玩了,记住,老子叫噬血巫君邪玉琅,到了地府别忘了,哈哈。” 半里外邪玉琅虚空闪了闪,抖出一片重迭的幻影,只见他身影方消失,老道刚祭起的三层碧色剑光圈子,尽数被破得一干二净,接着他胸前被一腿重重踢下,飞了出去。 邪玉琅长空猛然回飙,化解老道的反击之力,他嘴角也溢出一丝丝鲜血,显然硬破剑幕也不轻松。 邪玉琅略一回气,又化入空气之中,直射老道,无数道腿影铺天盖地风暴一般踢了下去,老道一双肉掌展开,左拼右挡,意图力挽,却已无招架之力。 杨真再站不住,哪想身边还有一个比他反应更快的人冲了出去。 “巫门妖孽,休要猖狂!” 正欲下杀手的邪玉琅突听半空传来一声娇喝。 “哪来的小姑娘送上门来,让本巫亲热亲热。” 老道只觉压力一松,他已到油尽灯枯的境地,正欲借机脱离,却有一股吸力奇大的狂风袭来。原来邪玉琅趁机发动了最后的攻势,将老道卷上了天。 练无邪和杨真都看到无比邪恶的一幕,邪玉琅猛然一口咬在人事不省的老道脖子上,老道身子顿然僵直无比,手脚伸得笔直,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不住地抽搐。 练无邪呆在了半空,不知所措。 片刻后,邪玉琅随手抛下生死未卜的老道,任由他滚落在乱石沟壑中。 练无邪这才反应过来,怒喝道:“妖人,你在做什么?” 邪玉琅狞笑一声,转了过身来,现出了清楚的面貌。他狭长的英俊脸孔苍白透明,几能看见微细血脉,一张单薄发青的嘴唇上沾满了血浆,最可怖的是他长了两颗尖长的獠牙,看上去妖邪无比。 杨真密切地关注着局势,并未跟着冲出去,他也想看看这丫头嚣张若此的底细,为防万一,他还是吩咐青鸟随时准备救援。 “小姑娘,吓住了?”邪玉琅咧嘴大笑不止。 “笑,有你哭的时候!”练无邪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嘴上却分毫不让。 “啧啧,小姑娘美貌绝代,处子元身,你的血液正是本巫绝佳补品,本巫君已经迫不及待要品尝了,嘿嘿。” 练无邪冷声娇喝道:“巫门妖人,你与南蛮联军有何关系?” 邪玉琅再度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勾的唇角,阴声笑道:“我噬血巫君一向独来独往,那群粗鲁的野蛮子,怎配与优雅如本巫君相提并论。” 练无邪冷哼道:“狡辩!你云梦大泽巫门不守规矩,擅自破坏修真界铁律,参与世俗征战,自会有人惩处。” 邪玉琅嘿嘿一笑,打断道:“小姑娘休要逞口舌之利!来来来,让本巫看看你有几斤几两!”余音未了,他已经扑了出去。 若隐若现的骤风急影瞬息掠至,早有防备的练无邪一抖浑天绫,本柔若水流的红色飘带,裂空卷出,如蛟龙出水一般与一道白色淡影交接,轻暴一声,一触即分,后撤的淡影接着一分而二,再分作三,继续前扑。 浑天绫不甘示弱,也同样一幻作三,三道飘带如附骨之蛆追蹑而上,再度击退邪玉琅。 “小姑娘有两下子,是谁家门下,报来听听?” 练无邪一脸冰冷,毫不领情道:“你不配知道!”说着,手上法诀一变,浑天绫横空波浪起伏,拂荡而出,如一条经天红蟒卷了出去。 邪玉琅满不在乎,邪笑一声,闪身避开了绫带锋芒的袭击,骤然化作电光骤影,八方进袭上前。 练无邪见无法阻挡邪玉琅无所不在、水银泻地一般的攻势,浑天绫化做一圈圈飘带缠绕着她周身,形成一片风卷一般的红色天幕,令邪玉琅快逾闪电的身法攻无可攻。 在远处观战的杨真见练无邪落了下风,心中不由有些紧张了起来,他深知自己此刻出手,更讨不了好,这一阵观战,他知道练无邪的修为恐怕就是他鼎盛时候也有所不及。 他从莫天歌的记忆中,已经得知泸州云梦大泽的巫门历史悠久,堪与道门始祖玄宗相提并论,其分为灵巫、黑巫、尸巫、血巫四脉,其中灵巫尤其享誉于世,其他三巫却因术法特征令正道不齿,被归入邪道一路。 眼下这人自称噬血巫君,多半就是那血巫一脉,传说中血巫以血为引,炼血身修成道,生命力强悍无比,不论多重的**伤势,只要血未流尽,就能瞬间痊愈,煞是邪恶诡异。 如此看来,此君只怕道行也远未露底,与练无邪尚在试探交手。 为免有失,杨真叫上了正津津有味看着斗法的青鸟。 “小姑娘,把你的同伙一并叫出来,本巫君等候多时了。”邪玉琅飞身后掠了开去,青鸟一击后回旋盘绕在练无邪左右,两人一鸟重新对阵。 杨真知道那邪玉琅发现了自己,缓缓站了起来,掠下了山头,他登时察觉有一道充满血腥的阴冷神念盯上了自己,同时一阵恶心和眩晕当头袭来。 “你巫门大举出动,先有巫女现身洛水城,想必巫门诸脉也在南蛮大军中?” “小子,你知道的不少。”邪玉琅微感讶异“可惜又是一个不上道的小家伙。” 杨真飘空而起,暗中在周身结了个印,以防邪玉琅偷袭,他闻言冷笑道:“正道修真界大批门下近期陆续下山,你巫门若一意破坏人间清平,必有灭门之祸!” 邪玉琅先是一怔,紧跟着气极反笑道:“口气不小,看来本巫君留不得你们!” 杨真知难善了,索性抛开一切道:“谁留下谁还不一定呢。” 邪玉琅大怒。 杨真只觉眼前一道疾电狂风飙来,一道巨力猛然撞在他身前的气墙上,差少许就破到了他胸前,胸腔瞬间窒息欲裂,猛然间他被击飞了十多丈,最后抛坠在谷地上,才勉强定住了身形。 不等邪玉琅再度袭来,青鸟的双爪已经当空打出了数十道雷火,重重迭迭,如绿色电网一般的电光交织罩向了邪玉琅。 “好一个妖鸟!”邪玉琅横空连闪几个方位,总算避了开去。 青鸟兴奋地怪叫连连,斗志昂扬,低空来回飞掠,闪电追逐着邪玉琅满山跑。两道遁影前一刻在山前,下一刻就追到了谷底,不断的折身变向,道道残影看得人眼花撩乱。 就在这时一道红绫满空卷舞着又射了下来,练无邪一声不吭再度出手了。 一时青色电光和红绫交织飞舞,邪玉琅纵然身法再快,有了浑天绫铺天盖地的罗网圈罩,以及身法不慢的青鸟追蹑,再不若先前游刃有余,只能极力闪躲规避。 刚受闪电一击,惊魂甫定的杨真,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胸腔隐隐作痛,若非乾坤印所结的虚空之印抵御了九成九的力道,只怕那一脚就能让他丧命黄泉。 若非有万年道行的青鸟护驾,只怕今日之局难讨得了好。 无力感和挫败感深深地笼罩着杨真。 第八章蛮军 这时,空中传来练无邪的闷哼声,邪玉琅出其不意反击下,练无邪吃了个不小的暗亏。 青鸟放弃了与邪玉琅比速度,高亢长鸣一声,双翅拍打,一**青色罡风刮了出去,形成一个大龙卷从外而内,将邪玉琅暗中围剿起来。 邪玉琅闪电俯冲,双足刚一点地,猛然再度冲天而起,刚好破开了龙卷风缩小的风眼,高高凌云而起,令斜切包抄的练无邪无功而返。 “看好了,我血巫的真正绝学!”邪玉琅高高伫立虚空,一指轻弹,一道血液平射而出,最后缓缓收敛串成大大小小一串血珠,如盈如贯,横贯在他胸前,最后为他手掌中无形之力收罗到了手心,盘旋成一串血色连珠。 随着他口中一阵古怪的音节爆出,一个血珠从他手心飞出,轰然在当先迎上的青鸟前炸开,一团血雾蓦然笼罩了青鸟的护体青光。 又一粒血珠射出,早就张开浑天绫以待的练无邪仍旧给罩了一身。 接着数十道血珠在方圆半里内爆开,形成浓郁的漫天血雾,粘稠无比。青鸟和练无邪仿佛同时陷身泥潭,身法陡然慢了下来,而邪玉琅却如鱼得水,身法有形化无迹,完全占据了上风。 杨真情急之下,不由自主地祭出天诛,神念却无论如何也捕捉不住邪玉琅的行迹。 天诛待而不发,他灵光一闪下,运转苍茫万象法,神念由内而外,百倍加速,天地仿佛百倍慢了下来,几乎完全静止。 两人一鸟的动静本极快,却变得可捉摸了。 天诛本不在五行之中,刚射出,就破空逼近了邪玉琅本体,危险的本能令他躲过了要害,却也在他腿部开了道大口子,霎时一声惨叫当空。 青鸟和练无邪当即缓过气来,破雾远远退出,以避锋芒。 “好本巫君好多年不曾有受伤的感觉了,这笔帐迟早跟你们算过!”邪玉琅化身一道龙卷风,将所有血雾尽然收回体内,远远看了杨真一眼,驾起一道血光极速遁空远去。 刚才那一击已是杨真全力,根本无法再行出击,瞬间抽空一切的感觉,令他一阵眩晕,连天诛自行飞回也不自觉。 练无邪收起浑天,神色复杂地看了杨真一眼,径直朝那太一门老道所在落下。 “咕咕,杨小子,这家伙太邪门了,飞得比本鸟还快!”青鸟在天际盘旋,叫咕不休。 杨真远远赶到时,见练无邪正在为那老道把脉,便问道“他怎样了?” 练无邪头也不回道:“你自己不会看。” 杨真走到近处,见老道模样,大惊失色,此时老道一脸枯萎灰败,身子萎缩了一大截,仿佛一个木桩套了件袍子,此时他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了。 他歪倒的脖子一侧,上头两颗深深血洞,瘀黑泛紫,令人望而生畏,正是邪玉琅所噬。 随着练无邪精纯的真元送入,老道悠悠醒转,茫无焦点地看着两人:“替老道送信到中南山,就,就说苍云子无能,累及十三名外门弟子惨死,两位师兄下落不明巫门大举出动,为祸苍生,请师门降罪” 练无邪没好气道:“还降罪呢,你自己小命都不保了!” 老道一听焦急了起来,手无力地乱抓,练无邪缩了缩身子,避了开去。 杨真见状不忍,伸手抓住他的手,老道眸子猛一亮,回光返照似地,一把死死抓住杨真,嘶声竭力道:“贫道两个师兄可能有有危险,请救救” 杨真心中一酸,直应声点头:“我会救的,我会救他们的。” 老道中光芒渐渐散去,有几分不舍,愤恨,不甘终究死不瞑目,直到死,他的手依旧如铁箍一般抓住杨真的手,不肯放弃。 练无邪站了起来,背过身去,幽幽道:“他一身精血都给那个吸血妖人吸干了。” 杨真掰开苍云子的枯手,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阵,最后在他腰带上摸出一个指长小玉牌,古朴的玉牌上只有简单三个小篆:太一门。 他自己身上也有这么一个相仿的玉牌,那是昆仑派道宗弟子所拥有的身分证明。 杨真站起身,喃喃道:“血巫,那个叫邪玉琅的家伙,是血巫一脉的人。” 练无邪刚去附近仿佛拾取了什么,一声脆响,一柄短剑落在杨真脚下,有两尺余长,窄窄的,是一柄寻常仙剑。 杨真看了练无邪一眼,有些茫然地俯身拾了起来。 练无邪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承诺了别人,自然该你保管。” “是吗”杨真默然收好苍云子的飞剑和权杖,目光转向练无邪,道:“下一步怎么办?一个邪玉琅就够我们受了,恐怕他们还有高手未出。” 练无邪垂目片刻,她长长的睫毛眨动着,仿佛在思索,半晌抬头,望着前方山岭,夜幕已经拉开,天色灰暗一片,一如两人此刻的心情一般。 “你怕了?” “我哪里怕了?” 练无邪转过头来,她宝石一般的眸子闪烁着幽光,似在嘲笑杨真,她道:“某人不是刚答应了那苍云子去救人,怎么一转眼,就忘了?” 杨真脸一红,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非智者所为。” 练无邪轻声笑道:“那你是不是该回山搬救兵去?你昆仑山人多势众,怕光凭人众就把巫门压倒了。” 杨真猛然瞪向练无邪,一腔怒火道:“昆仑派究竟与你师门有何瓜葛,你三番两次辱我师门” “怎么,不服气?”练无邪似乎很享受杨真的情绪失控“若是不服气,大可以跟我比试,不要以为仗着上品仙器和一只鸟,就以为多了不起了。” 杨真胸口急剧起伏,最终还是平缓了下来,一脸铁青地待在苍云子的尸体前。 “咕一一咕一一”青鸟在半空催促着叫了起来。 杨真突然召出了天诛,淡淡的金色光辉照亮了夜幕,练无邪微微一惊,以为这小子真要跟她比试,却见他埋头挥诀挖起了土坑。 练无邪心中暗道:这小子脾气还真能忍。她正准备帮手,却见转瞬之间,金光在土中迸射而出,一个长丈余、深半丈的大坑已经挖了出来。 葬下苍云子老道,两人出了小山沟,站在一个山岗上。前方一片平滩正是一个小村庄,坐落在洛水左岸。 此时村内灯火暗淡,隐约有些杂的哭泣声传来。那洛水看上去,隐约是一条极细的蜒白带子,绕在黑影迭迭的山村外。 “下游百余里应该是三集镇,南蛮大军一日前破了龙门峡,若走水路,应该已经抵达那里,巫门的人应该在附近不远,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南蛮军中” 杨真静静地听着练无邪细说,突然插口道:“太一门既有三名直属门下和若干外门道人,以供奉仙师身分在平南大军中,巫门同样也有借口在军阵之中,只怕没有侥幸可言。” 练无邪破天荒地没有反驳,沉默了半晌,问道:“那你觉得我们不该前去一探?” 杨真摇头道:“去,怎么不去,我既然答应了王爷,就一定要完成此行任务。” 练无邪叹息一声,道:“一月内,蛮军就能攻至洛水城,若是巫门再暗中出手,有那邪玉琅这等人,只怕很难守得住。” 杨真正要答话,青鸟怪叫一声,从黑暗的夜空中掠了下来,落在他肩上,拍打着翅膀怪叫道:“村里有死人,跟那老道一个死法。” “死人?”练无邪和杨真齐齐一惊。 “是两个小姑娘,可怜啊。”青鸟又补充了一句。 “去看看。”两人不约而同飞身掠起,杨真落后半拍紧追而上。 星夜下,波光粼粼的洛水沿岸,起伏的山岭中,两个身影贴地飞掠着。 两人正是杨真和练无邪,早前在那不知名小村子中,暗中检视了死去的两名少女,果然与苍云子如出一辙,两人推断,要么是那邪玉琅激斗受伤后欲补元气,顺道采了两名无辜女子的精血;要么是邪玉琅先作乱,后引来苍云子斗法。 心中郁愤的两人,决定连夜南下,一探究竟。 在黎明前,两人赶到丁一个临江市镇,他们高高站在镇外江岸一座山头上,遥遥望着夜空下前方宽阔的江面。 两人静静地立在山头,调息默立,虽然彼此合不来,一路行来却渐渐有了少许默契。 杨真新功法尚未摸熟,没有周身百脉的元气运转冲和,久行之下,一身疲累酸软,更难受的是心神极其衰弱,疲倦欲死,这大概就是那新功法的弊端了。 他结合截神道炼神之法与乾坤印架起的天地之桥,维持法力运转,亏耗最大的正是心神之力,元神本源虽是无时不刻在修炼,却有一个过犹不及的度量,一路行来他都是咬牙坚持下来。 练无邪调息了一阵,当先恢复过来,道:“这三集镇,是龙门峡和青丘两线镇关的后方直隶补给军机重地,官道直通南方五郡,一部水师常年驻扎在此,一会儿入镇一探就知状况了。” 一阵山风拂来,寒气入体,杨真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强打精神道:“青鸟已经进镇了,再等一会儿。” 练无邪沉默半晌,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身上没有半分真元,是怎么回事?” 杨真沉默了下来,好半晌才道:“一言难尽” “不想说就算了,什么禁功,也只有我那大哥才会相信你。” 这一阵接触,杨真知她已经摸透了自己底细,索性也不再多作解释。 一声沙哑叫传来的同时,一道黑影从低处掠上了山头。 “青鸟,有什么发现?” “咕咕,死气冲天,有好多活死人。” “活死人?”杨真和练无邪面面相觑。 “在船上有活死人,本鸟最讨厌这里,困了,嘎”青鸟一头栽进杨真怀里,这妖鸟说睡就睡。 青鸟传来的消息让两人心中压上了重重的阴云,最后练无邪果决道:“我上船去探一探,看看究竟什么活死人。” 杨真脑海里转悠深层潜藏的记忆,尸巫这个巫门中最为不容于世的邪道支脉浮上水面,难道南蛮大军竟公然用刀枪不入的僵尸进军大汉疆土? “我跟你一起去,如若真是僵尸,那麻烦可就大了。” 练无邪不以为然道:“僵尸又怎样?纯阳真火,五雷正法都是僵尸的克星。” 杨真苦笑道:“僵尸对你来说也许微不足道,但他们背后的人就可怕了,更可怕的是千百个僵尸一起出现在一座城池下,你以为普通兵士能抵挡得住?” 练无邪哑然。 忽然,两人之间传来一阵咕咕腹鸣声,杨真这才想起自己昨日午时后就不曾有过进食,此时已是一身空乏,饥肠辘辘,不由岔口道:“不如先进镇子看看再说。” 练无邪清冷的面上绽出一丝可气笑容,撇了撇嘴,终是没取笑他,当先向山下市镇掠下去。 杨真目光追随着那条在山间起落,矫健轻盈的曼妙身影,忽然觉得这女子也不是那么讨厌,只是高傲了一些,兴许是王府大小姐的脾气使然? “啪!”杨真脚下一空,踩碎了一块瓦片,前面狸猫一般轻盈踏在飞檐上的练无邪猛然回头,长长的马尾飞扬,险些抽在杨真脸上。 杨真轻轻飘身而起,提起失足的一脚,抬头冲练无邪仙笑不已,练无邪鼻子轻哼了一声,煞是不满。 两人对视之时,下面房中传来一阵对话。 “浑家,房顶好像有动静。” “别管了,是那发春的死猫子。” “你老糊涂了,猫子发春还早唉,都是那该死的蛮子闹的,这过得啥年呀?” “婆子,你小声点儿,那些蛮子没半夜抄家就烧香拜佛了。” “咱家的杂货还好,隔壁老张的粮仓全让蛮子给端了,这三集镇啊,太平日子到头了,唉。” “别说了,别说了,越说呀越怕,天亮了收拾东西回乡下老家避一阵。” “都怨你,说武阳王的大军会打回来,蛮子在三集镇都有些天了还没走,还越来越多。” “这哪能怪武阳王呀,听说前面打败仗的是京城来的家伙。” 三集镇街巷此时灯火寥寥,街头上不时有一小队首对襟黑衫,外披挂南疆藤甲的蛮族士兵打着火把走过,巡视着黑荡荡的长街。 片刻后,两人掠到了一家酒楼对面屋顶,两盏橘黄的风灯在风中飘摇,楼门微微开了一缝,隐约里面有饮酒酣闹声传出。 这是几条街巷中,他们找到得唯一一家尚未歇业的酒家。 练无邪远近望了望,然直落街道中央,杨真跟着落了下去,跟练无邪曼妙精微的身法相比,他直起直落的身法显得笨拙了许多,没了真元,他对身体的操纵已然从云霄跌落到了凡间。 “就这么进去?” 练无邪正了正夜行衣,回头皱眉道:“难道偷偷摸摸地进去?^ 这时酒楼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了两个摇摇晃晃的矮壮汉子,酒气熏天,两人相互扶持着东倒西歪,忽然看见面前站了一个身段浮凸美妙的妙龄女子。 “阿大,我看见什么了,一个小娘子。” “阿二,这个相好是我的,你别抢。” “大头领说了,不得x乱抢劫,不然枭首示众,你”“大头领在大舰上呢,嘿嘿。” 两人说的是蛮族俚语,练无邪纵然听不懂,却也知道两人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她本打算抓一两个蛮兵打探情报,不料就这么送上两个,有了计较,她缓步走向两个醉汉。 “姑娘,快走!”店家悄悄从门内向练无邪两人直打眼色。 一个蛮兵借着跌跌撞撞的步伐,一把抓向练无邪,抓向那具充满诱惑的香躯,蓦然他眼前天地倒转“砰!”一声摔倒在地,同时他的同伴也步了他的后尘。 店家在酒楼门槛一脸痴呆状,仿佛石化了一般,谁想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不见怎么动作,就放倒了两名壮汉。 练无邪回头对杨真道:“还发什么呆,带上这两人。” 杨真却苦笑道:“这两人不过是个兵丁,且他们说的是俚语,抓来何用?” 练无邪贵秀的娇靥露出冷傲之色,道:“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吐实。” 杨真无奈一手提了一个,两个汉子都是满口污秽,练无邪目光在两蛮兵身上扫了扫,突然皱眉道:“算了,放下他们,两个乌蛮也问不出什么。” “你怎知他们是乌蛮,不是白蛮?”虽是在问,杨真还是扔下了两蛮兵。 “乌蛮深居山岭,皮糙肉黑,四肢粗壮,开化不足,白蛮多半在平原,多有汉人血脉,看上去细微之处总有不同。”练无邪轻哼一声,连踢两脚,两个蛮兵接连翻了几个滚,撞在门房处,依旧人事不省。 “二位,二位啊,闯祸了,赶紧走吧。”店家慌慌张张走了出来。 练无邪哪会理他,丢了一块碎银子到他手中,吩咐道:“来点酒菜,这两蛮兵扔在外面巷道里,权当喝醉了,谁人理去?” 练无邪和杨真直入了酒楼,却见楼堂内角落一名作白衣文士打扮的青年独占一桌,自斟自饮。 店家犹自跟在两人身后絮絮叹叹,练无邪伸手一掌拍在一旁柱梁上,无声无息地留下一个深有寸余的掌印,顿时将店家吓得目瞪口呆。 那名白衣文士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手掌站了起来,挂着一脸笑意道:“姑娘,好功夫,好胆识!” 练无邪只是漠然瞥了他一眼,径直找了一桌坐下,杨真也只是多打量了他一眼,看上去二十出头,面貌还算俊秀,只是下腭尖削,眉目显得有些阴鸷,看上去颇有城府。 那人见两人都不理会他,也不尴尬,又冲店家叫了壶酒,继续坐下,不紧不慢地自饮,只是目光不时在练无邪面上打转。 不多会儿工夫,酒菜就上了来,一盘白切牛肉,几盘素菜,一壶温酒。 杨真独自一人进食,练无邪连著动也未动一下,她叫来店家,问起了时局。 原来这三集镇在数日前就为南蛮大军占领,却说也怪,这回南蛮不若以往在明湖一带抢掠一番了事,而显得纪律严明,除了霸抢米粮,倒很少滋扰当地百姓。 这几日水师船队陆续开来,刻下有上百艘运兵船只到了三集镇河心码头,先期抵达的大批兵力源源不断开赴江汉各郡县,动向不明。 “两位若要打探军情不若问我。”那白衣青年提着酒壶缓步挪了过来。 “谁要问你了。”练无邪见来人不请自入地坐入席位,大是不快。 “姑娘莫恼,按说姑娘这般打扮,这般时刻出现在此,想必是江北来的人。”白衣青年顿了一顿,观察着练无邪神情变化,继续道:“若说南蛮的情况,无人比在下更清楚。” 练无邪冷俏的目光中有了些许意动的光芒,嘴上却淡淡道:“自作聪明。” 白衣青年一见有门,兴奋道:“在下性喜游山玩水,不久前游历至明湖一带,亲眼目睹了龙门峡大战。” 练无邪冷冷打断道:“鬼扯!” “就知道姑娘不信在下。”白衣青年一脸苦色,他抱屈道:“其实不瞒姑娘,在下乃罗浮山修行中人,俗名左清河,等闲自保的能耐还是有的。 “左某本想在两军作战之时,看能否帮上点忙,不想那蛮军势大,左某苦于师门禁令,无回天之力,坐看大汉门户失守。” 练无邪眼中有了点亮光,低语念道:“罗浮山。” 左清河两眼放光,试探道:“姑娘看来也是同道中人,若左某没看错” 杨真闻言心中一动,这左清河对他视若无睹,却单单对练无邪大感兴趣,起初他还以为完全是冲练无邪美色而来,这番看来别有缘故? 练无邪一笑,指着杨真道:“他是昆仑山来的,你们倒可以亲近亲近。” 左清河愕然,目光这才转注到杨真身上,起身一揖道:“恕在下眼拙,敢问两位怎么称呼?” 杨真怀疑对方是罗浮山遁甲宗人,起身回礼道:“在下昆仑山无名小卒。” 左清河一楞,还是朗声笑道:“失敬,失敬,在下罗浮山遁甲宗无心真人座下三弟子。” “久仰,久仰。”杨真勉强应酬了两句。 接着,两人目光不约而同落在练无邪身上,却见她端坐不动,头也不抬道:“本姑娘师门不便相告,你知我姓练就是了。” 杨真心中略微失望,本以为可趁机得知练无邪出身师门,左清河有些懊恼地跟着杨真落回了坐位。 左清河心不甘地问道:“不知杨兄与练姑娘结伴出行” 练无邪却不耐岔口道:“龙门峡当日究竟是怎样一个局面?” 左清河笑道:“原来两位真是打探军情来的,莫非两位是大汉供奉堂的仙师可左某听说这回大汉军供奉堂出动是中南山的人。” 杨真心中一动道:“既然左兄知之甚详,请告知中南山的同道现在何处?” 左清河摇头道:“当日有巫人暗中行云布雨,当时大汉军混乱中有不少人施法反击,但身手一般,大约是中南山外门弟子。” 练无邪问道:“这样说来,确实有云梦大泽的人插手世俗?” 左清河脸色一变,道:“此话倒不好讲,三千年人妖两族一役后,各道订下天条,凡抵达长生天境界的炼气修士各界中人,不得擅自扰乱尘世,但这些年来,魔道中人时常兴风作浪,我道门中人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此番南蛮百族联军中有巫人作法,但大汉供奉堂也是仙师在场,很难说谁是谁非,只怕不能就此论事。” 练无邪沉默不言,至于杨真,他也早已想到此节,只是身在局中,难免偏向大汉一方。 第九章头领 左清河见状,眯眼一线,趁势叹道:“这世俗兵戈,还是任其自然得好,两位以为呢?” 练无邪一脸果决道:“左师兄,还请告知南蛮军中巫门中人概况。” 一声“左师兄”让左清河笑容展露道:“左某所知也有限,巫门在修真界共所周知分为四脉,在那日交战中,左某以为至少有黑巫、尸巫中人暗中出手。” 练无邪目光一凝,问道:“那为何大汉一万水师,数百艘战船,短短一日就覆灭了?” 左清河踌躇了半晌,目光游移道:“那日破晓,大片迷雾笼罩龙门峡,船上水手兵士大多在睡梦中,号角声响起,醒转者寥寥。 “且当时局面混乱,似乎大汉水师军中出了内乱,指挥不力,才让蛮军以少胜多,从水上得手。” 练无邪忽然道:“左兄是哪里人士?” 左清河一怔,随即道:“在下自幼随师尊上山修行,出生地倒不怎么记得了,隐约在邛州某地。” 练无邪笑着道:“那就是越国中人了?” 左清河脸色微变,依旧自若道:“练姑娘,这话是何意?” “何意?”练无邪拍桌冷笑道:“本姑娘险些被你骗了,谁人不知你罗浮山遁甲宗为邛州越国奉为神宗! “值此南蛮大军北上,越国地处邛州东南,与大汉为隔江为邻,只怕也有暗中鼎力,遥相呼应,你罗浮山弟子出现在这里,图谋恐怕匪浅” 左清河首次失去了从容,却强作镇定道:“练姑娘所言有差,我遁甲宗虽是超然世外,但也难免有教化世俗之责,越国尊我遁甲宗乃常情,邻邦吴国不也奉云顶山天佛寺为国教?大汉当朝不也尊中南山太一门为圣道? “幽州的乌恒、百济尊龙首山龙门道派,西极的燕州大月氏、吐火罗仰灵霄派为神明;青州东夷仰姑射剑派为天人;大汉通州诸郡汉民,辽卜吓卜部戎人、以西的大夏人,以北的羌狄更多人仰昆仑派为神圣,这何奇之有? 练无邪颇有几分玩味地审视着他,她忽然翻掌就拍向了左清河。 左清河惊呼一声,挪步一闪,就退出了席位,骇然道:“练姑娘,请听在下解释则个。” 练无邪一把抓过桌上竹筒中的长著,捏在手心,冷笑道:“既是两国交兵,我们各为其主,怨不得本姑娘心狠手辣了。” 她话音未落,一道接一道白光从她挥舞的窄袖中射出,不料,左清河脚下步伐方寸之间挪移,左闪右避,却总能有惊无险地避开。 杨真抹抹嘴,退到了一旁,他也想不到练无邪竟然说翻脸就翻脸。 “我倒要见识一下遁甲宗享誉修真界的奇门之术!”练无邪见左清河方寸之间步法奇妙,暗合五行八卦一脸兴奋地直放光芒,挥袖之间,一道暗红色飘带从她袖中闪电钻出,卷向左清河。 “练姑娘风姿绝世,在下本有仰慕之心,可惜”左清河身形幻出一片朦胧幻影,在桌台之间纵横闪避,浑天绫纵然灵动如蛇,却总差上少许才能追上。 “就这点能耐?”练无邪娇哼一责,挥手下浑天绫陡然横卷如浪,如影随形地袭向左清河进退方位,此时,左清河已经退避到酒楼内堂侧壁。 眼前与刀锋一般锋利的夺命红芒浪潮杀至,左清河捏诀念了声真言,身形黄光大放,人已经遁入地下不见。 “哪里逃!”浑天绫直破墙壁而出,轰然破开了一个大洞。 店家叫苦连天,练无邪已经从后院追了出去,留下的杨真匆匆丢下一块银锭,跟着追了上去。 在三集镇沿岸一处草丛中,杨真和练无邪蹲伏在江岸上,看着远处码头上举着松油火把巡视来回的南蛮兵丁;密密麻麻的楼船大舰和斗舰,停靠在江岸和河心长岛码头上。 两人并未追上土遁而走的左清河,而是盯上了河心码头的船队。 练无邪指着河心,低声道:“就是那艘,大荒军主脑定在上面。” 杨真顺着练无邪的指示望去,只见那一艘比寻常楼船更显得高大,上面黑色旌旗飘扬,灯火通明,他摇头道:“如果有巫门中人在上面,我们根本近不了船身就给发现了。” 练无邪转头皱眉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杨真迎上她幽亮的目光,在微弱的光线下,她面部轮廓美不可言,挺翘的鼻梁,弯弯的月牙眉,骄傲的嘴唇弧线,令他不由微微一呆。 练无邪发觉两人所处有些亲密,微微避开了少许,不快道:“看什么看。” 杨真忽然想起了失踪的白纤情,心情有些低落道:“巫门也好,中南山也罢,都在修真界中,彼此有何好斗?为何非要插手凡俗斗争,斗个你死我活?” “听说你昆仑派中人最爱假天之手,悲天怜人,果然不假。” 杨真腾地站了起来。 练无邪拍拍手,面无惧色地站了起来道:“怎么,难道不是?” 杨真寥落的看了练无邪一眼,什么也没说。 练无邪也隐约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一言不发掠向河心,在暗夜下如一只大蝙蝠一般贴着河面滑翔,寻常人就是留神观察,也难觅其踪迹。 杨真重重地呼吸了一口冷风,将青鸟从怀中抓出,不顾它牢骚满腹,强行吩咐几句,扔到了夜空中,接着紧追着御风而起,很快与夜幕融为一体。 练无邪摸到了一艘几乎完全在黑暗中的三层楼舰附近。 她轻盈若虚的黑色身影缓缓从甲板外升起,机警地左右一瞄,整个船上死寂一片,船尾仅有两名警戒的兵丁都瑟缩在女墙下,已是鼾声隆隆,她身形一闪,大摇大摆地飘落到了甲板上。 接着一声轻轻的足音落在甲板上,杨真慢了片刻,跟了上来。 一道身影闪电移动在前,一人蹑手蹑脚滑掠在后,相继没入船舱之中。 在漆黑的船舱过道上,淡淡的腐尸气味从禁闭的舱房中传来,本领路在前的练无邪脚步却挪不动了。 杨真低声问道:“怎么了?” 练无邪好半晌才闷出一句:“有、有好多死人。” 杨真听她声音里竟有几分颤抖,不由心中暗笑,越过练无邪,走到了前面,在神念虚电作用下,对他来说漆黑的船舱与白昼并无太大分别,他就近找了一间舱房,轻轻发力推开了舱门。 入目的景象让杨真一惊,密密麻麻的尸体跪坐在地,整齐排列舱中,个个尸体都是戎装轻甲,面貌灰暗苍白,微微有些干枯,死气绕周身,看上去皆乃是大汉士兵。 练无邪战战兢兢地探头跟在后面,蓦然惊见,险些惊叫出声,赶紧掩口噤声。 杨真粗略一数,竟有不下五十具尸体,突然她身后传来孱弱的声音:“别、别看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看上去个个四肢完整无损,毫无刀兵之伤,虽然生机尽绝,但他们体内有股绝大的力量,看,他们额头、脸上有朱砂符咒痕迹。” 练无邪不满地窃声道:“都知道是僵尸了还看?” “巫门中人行事果然非常人可揣测,如此恶毒之法,将大汉士兵炼制成铁骨僵尸,反制大汉,一举两得,你义父看来有大麻烦了。”顿了一顿,怒然道:“我怀疑他们是用活人炼制成的僵尸。” “活人?”练无邪闻言不禁退了半步,有些不能置信。 “砰!”随着船身轻微晃动,一具僵尸忽然倒了下去,接连带倒了两三具僵尸“啊!”练无邪惊呼着跳了起来,连连后退。 杨真初时也骇然一惊,待明白过来,暗中也是一身汗毛倒竖,鬼神之说虽不能令他畏惧,但活生生的尸体,确实很是可怖,在练无邪面前他可不愿意丢脸,连声道没事没事。 “该死的巫族人!”;无邪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她刚一张口就吸入了大口尸气,迅即又捂着鼻子,臻首转了开去。 杨真关上舱门,他接下来连开几个舱门,结果都是如此,一艘楼舰下来,少说也有五百具僵尸,十艘巨型楼船,算下来装载将近数千具僵尸。 且从衣饰观来,有大汉南征军各路兵马,变相证实了南疆明湖和青丘龙门峡双双失守,十万大军只怕余部寥寥。 两人接着又潜入邻近几艘楼舰,情形皆是大同小异,就在杨真以为练无邪会放弃撤离之时,她却坚持要到大荒军旗舰上一探。 杨真只得随了她的意,两人商讨一番,先潜到了旗舰临近的一艘战船上,在楼船雀台上高高眺望对面,至于上面望风警戒的水兵早就给施法昏睡了过去。 杨真眺望了四周一遭,道:“我怎么有一股很不妥当的感觉”” “对面船上只有寻常兵士,没有特别的人,啊不对!” “远来是客,何不上船一叙?”一个有着语腔调的男子声音传来,声音并不高,却凝而不散,显然找准练无邪两人所在位置传音送来。 杨真和练无邪各自心中骇然,想不到自认谨慎的行动,竟不知不觉让人盯上了梢。 他们忽然都明白过来,早前与那左清河的相遇绝非巧合。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眼下他们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即离去,一是与对方见面。 只是眼下,对方只怕早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待两人钻进去。进退维谷之下,练无邪率先作出了决断,她飞身直掠向了对面船头。 杨真苦笑一声,也腾身飞掠而起,待他落到甲板上,前舱中门大开,左右两列全副武装的蛮兵高举火把开道,松油声啪啪作响,整个船首火光闪耀。 一股南荒凛然彪悍之气扑面而来,肃杀不胜! 接着一个异常健壮的青年人龙行虎步地走出来前舱,直迎两人而来。 火光下,来人头缠九黎族头帕,一翎黑羽斜插在上,一身犀牛甲包裹在黑披风下,衬托着威武雄壮的躯体。他体格在大汉北方人中看来虽算不上高大,但却是一派恢弘气度。 “两位能将噬血巫君邪玉琅打得落荒而逃,蚩某佩服!” 练无邪冷冷问道:“你就是大荒军首领九黎人蚩越?” 九黎族青年头领笑道:“练姑娘英姿飒爽,不愧是武王爷义女,果然将门虎女,某生平最敬英雄,两位可敢与蚩某入内一叙。”说着,他退到一旁,微微欠身作请。 练无邪暗暗吃惊自己身分曝光,看了一旁眉头深皱的杨真,咬牙道:“你既已知我是谁,就不怕本姑娘拿了你?” 蚩越纵声豪放一笑,双目放射着无比的自信,再次作请。 两人已经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尾随越进入了飞庐大厅。 入厅第一眼,一小带着丝丝憎意的冰冷目光就迎上了杨真两人,那人正是邪玉琅,他盘坐在右首,位置显赫。 大厅正前方挂着象征九黎、乌蛮、白蛮等诸族的旗帜,当中三帜鲜明,正中一帜黑底红案,一小人首蛇人飞腾在黑旗鸿蒙之上,正是南蛮第一大族九黎族旗。 左侧一帜,黑底白案,上有牛首,乃乌蛮之旗。 右侧一帜,白虎卧踞,乃白蛮氏族图腾。 余者在左右大厅两侧尚且十余帜,正是南蛮大荒联军诸族氏族旗。 邪玉琅嘿嘿一笑,微微起身道:“两位别来无恙。” 练无邪月眉一挑,正要说话,越沉喝道:“巫君,来者是客。” 邪玉琅冷笑着安坐了下来,自顾把玩着手中的玉盏,内里血红的浆液在长明灯下,流荡着妖魅的红色光芒,与他身上的冰冷气息相得益彰。 越指引向左首,那里有一名全身都藏在黑色斗篷中的高大男子,只露出半个脸孔,在微微飘动的灯火下,只能看见森白的肌肤,和勾鼻深目,浑身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这是我族三席大巫师之一屠方长者。” 听闻蚩越的介绍,这名斗篷男子冗自不言不动。杨真两人却是大吃一惊,巫门各脉除了门中不问世事的巫老外,就属大巫师地位最为崇高,掌族中生死大权,修为自然可想而知。 这时两名长相秀丽、肌肤微黑的蛮族少女从角落走出,跪在地上,在主席对面摆好酒席,请杨真两人入坐,而后乖觉地匍匐退去。 练无邪反客为主道:“头领似乎熟知我等身分,甚至行踪,可否为小女子解惑一二?” 越哈哈一笑,反问道:“两位深夜在我大荒军水师船队如入无人之境,又有何图谋?” 被反将一军,练无邪不由一窒。 越目光落到杨真身上,目射奇光道:“这位杨兄弟,乃昆仑派‘多情剑仙’萧云忘的关门弟子,可对?” 杨真脸色大变,道:“是左清河告诉你的?” 越一楞,呵呵笑道:“杨兄有所误会,昆仑派乃道门圣地,我云梦大泽与昆仑法宗关系一向不错,譬如杨兄弟不久前在昆仑峰会大出风头,在下就略知一二。” 杨真脸色再变,心中琢磨,遁甲宗在昆仑峰会之时,来的是宗主无尘真人及其门下,与左清河并不曾谋面,这样说来巫门暗中有人混入了峰会?抑或是法宗将消息传出? 他左右想想皆觉得不太可能,转头却见练无邪一脸古怪地看着他,那乌亮的眸子仿佛在说:看不出你还挺有来历的样子。 “蚩头领知之甚详,在下甚感佩服,不知头领召我二人相见又有何打算?” 越笑道:“我等本同是修行中人,何必如此见外” 练无邪打断道:“既同是修行中人,为何你们执意插手凡俗争斗?” 越目光突然深无尽,望着前方道“不知二位可曾深入过南疆万里深山莽泽?” 两人皆默然不语。 越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茫茫山泽之中,沉重道:”上古九州黎民共主中土,我九黎先祖兵败黑水,祖辈往南迁徒,吃尽无数苦头,才逃过亡族大难,最后不得不深居南陆沪州深山莽林之中,与兽为生,比起你中原千千万万辽阔平川和肥沃土地,差之不可里计。 “女娲大神造物之初:万物众生皆有;你道家也主张齐物,人与万物等量齐观,我南疆百族为谋求生存,争取更肥沃的土地,何错之有?” 杨真两人再次窒语。 越神色激动道:“自上古玄宗三分修真界起,我等修行中人远离庙堂,苦居高山深谷以避世俗,纵然族人受尽委屈,也忍辱负重。 “我巫门中人不与你道门一般清高,视凡尘如土芥,我等纵然隐居云梦大泽,却也从未敢忘却族民之苦,千百年来只是受制你道门带头定下的天律,纵然暗中出手,也是守持了当年的约定。” 杨真和练无邪本是理直气壮而来,听到此处,已是落尽下风。 越说到这里,目光突然转厉,直逼视着杨真道:“你道门把持修真界三千年之久,我巫门,佛门,乃至魔道甘居下风,是当年承你昆仑封印万妖震古烁今之功绩。 “如今封印在你昆仑手中破灭,九州再归混沌,风云再起,天下英雄出我辈,只怕修真界要重开新局才是。 杨真两人纵然再愚钝,也明白了蚩越话中的蕴意,巫门将以封印破灭为借口,重新谋求修真界的地位,这凡俗界斗争,只是他们犁庭江山的第一步。 他忽然觉得很迷茫,修道中人不是该清净无为,远离俗世,一心向道的么?怎么转眼之间,就要为了那看不见如浮云一般的名位斗个你死我活呢? 练无邪一字一句道:“既然蚩头领说得明白,小女子也自当奉陪到底!” 蚩越大笑三声,昂首左右,道:“自古法不责众,当年三界约定,又有多少宗门遵从了下去? “就你道门原始一脉的昆仑派,就传下无数外门枝叶,九州各地搜刮一等一天材地宝,供奉你仙府炼丹制器,传道化民;你道门道德一派中南太一,更是明目张胆掌持大汉朝廷;你道门灵宝一脉天柱山灵霄派,在燕辽两州戎狄明里暗里兴风作浪,装神弄鬼,真当无人知晓么? “你道门的一些手段,只怕比魔道诸脉有过之无不及;再说佛门之首天佛寺,言必视钱财如粪土,一切为身外之物。 “明里传法九州,暗里聚敛财富,广置庄园,收纳良田,当今之势,已是富可敌国,你道门都望尘莫及,唯有我巫门守在云梦大泽,敢问,这是何道理?” 杨真仿佛挨了当头一棒,下山以来所行所见,他已渐然明白了修行并非遗世独立,而是与化外密不可分,无欲无求只是追求的境界,而非现实履行。 如若蚩越所讲一切都是事实,那么道门所为根本不符其宗旨,反是利欲熏心,有蛊惑万民罪恶之举,那么身为道门弟子的他,立场又该如何? 既然世间斗争,都源于修真界法统之争,那么自己身为道门弟子又该如何自处? 他突然怀疑起自己出手帮助武令候父子,是否一场错误。 沉寂半晌,练无邪问道:“你们将大汉士兵炼制成僵尸,如此惨无人道,你又作何解释?” 越大笑道:“自古两军交锋,不择手段,练姑娘还不明白么?你青丘一线十万大汉军为我大荒联军尽数击溃,刘德功率千余残部翻越青丘,逃亡至江汉平原,某放他们一马又如何? “这一仗足让整个大汉陷入恐慌,怒江南线十三郡落入我大荒联军手中指日可待。” 练无邪面无表情,再问道:“京师派出的供奉堂就那么不堪一击?” 越嘴角一撇,不屑道:“中南山的人不过是一群藏头露尾之辈,隐在阵中瞻前顾后,再则轻敌,结果落得全军尽墨,只是凭空让我大巫师多了几个上品炼尸物件。” 杨真听得心中一沉,越如此不顾一切,连太一门都不惜撕破脸皮,其北上决心可见一斑,大汉江山危矣。 “来,不管今后是敌是友,某都要敬两位一杯。”越脸上严霜尽去,忽然一脸春风,举杯而起。 恍恍忽忽,神思不属的杨真和练无邪,这才发觉左右两名蛮族侍女上前从厅中温热的铜樽中,支上长勺,为他们各自挹上一杯琥珀色的酒,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令两人都情不自禁深吸了一口。 第十章陷阱 “慢!”练无邪忽然喝道。 杨真猛然惊醒,搁下杯盏,巫门蛊术神秘莫测,制人于无形,这酒喝下去,说不定会有什么后果。 “莫不是怕蚩某谋害尔等?”蚩越脸色一沉,不悦道:“你们也太小看我蚩越了,我巫门法术博大精深,又岂在释玄两道之下?” 练无邪给杨真打了个眼色,起身道:“小女子不敢领受头领的美意,既然别无他事,我们就此别过。” 杨真随之也站了起来。 埋头饮酒的邪玉琅突然道:“蚩越,你搞什么鬼,别跟两个小鬼玩了,我等不及要尝尝这丫头的血呢,嘿嘿。” 蚩越看了邪玉琅一眼,摊手冲练无邪故作无奈道:“练姑娘看见了,巫门非蚩某一人说了算,只要练姑娘留下,直到我大荒军攻破洛水城,就还你自由,这期间蚩某可以向女娲大神起誓,保证你不受分毫损害。” “早知你不怀好意,想不到竟这般卑鄙,以小女子为质要胁我义父,好让你得逞是么?枉我以为你算得英雄人物,不料竟是这般坏种!看来你巫门没一个好东西!” “放肆!”随着两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传来,练无邪和杨真两人同时感受到一座冰冷的山岳压来,呼吸欲窒,说不出话来。 练无邪终究修为不俗,当先恢复过来,怒瞪着左首斗篷男子道:“不愧是巫门大巫师,练无邪领教了!” 局势急转直下,双方剑拔弩张。 “慢着!”蚩越打出手势,阻止了蠢蠢欲动的邪玉琅,对杨真道:“杨兄弟乃昆仑门人,为不伤我两门和气,还请杨兄弟置身事外。” 练无邪朝杨真望来,目光里有着警惕之意,更有不易察觉的愤怒和倔强。 杨真给了她一个坦然的眼神“既然蚩头领目无视我昆仑派,在下只好得罪了。” 他心中却暗暗惊骇,这蚩越极是工于心计,先是说辞将两人压至下风,再分化二人,手段刚柔并济,不可不谓高明。 蚩越神色微变,若说他不顾忌昆仑派,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怎肯放弃到手的肥肉?他哈哈一笑道:“既然杨兄不识时务,蚩某只好拿下杨兄,日后有机会再向昆仑请罪。” 屠方目闪幽芒,森森道:“蚩越,这两人根基不错,让老夫瞧瞧。” 邪玉琅不满道:“老鬼,你炼那天尸,不知坏了多少良材美质,这两个我看就让与我血巫。” 屠方端坐不动,目光来回在杨真和练无邪身上,越看越奇,最后竟喜不自抑道:“这女娃儿天生神骨,本是千年难得一见,这男娃儿身具的天脉更是举世难求,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呵呵”两人旁若无人,仿佛杨真两人已经落在他们手中,任其摆布一般。 杨真还沉得住气,练无邪却早是怒容满面,她闪电踢出了一脚,脚下长几带着酒器果点轰然飞向蚩越。 蚩越淡然一笑,手捏轻拳按在右胸当前,飞至半途的案几半空打了个转,猛然回挫。 练无邪和杨真陡然发现一只水桶一般粗大的黑色大蟒怒啸扑袭而来,粗长的猩红蛇信乱吐,湿燥的腥气在空气中呈乱流卷向两人。 杨真慌忙从乾坤印借法,虚空结印,在身外生成一个元气罩。 “是幻术!”练无邪厉喝一声,灵巧至极地腾空而起,一腿如鞭一般横扫而出。 “轰!”巨大的黑蟒从头至尾瞬间碎裂成无数木屑碎片,漫天回震反击向大厅四面八方。 练无邪刚刚旋飞落地,两人眼前陡然一黑一沉,无数道火蛇铺天盖地从深黑的鬼域深处攒动着扑来,直将两人焚至灰烬。 一听幻术,杨真已经警醒过来,万象法急速运转,眼前虚幻瞬间破碎,一切皆如实反映在如明镜一般的灵台中。 眼前万道火蛇尽是与罢风浑然一体的木屑碎片,练无邪祭出浑天绫,如龙卷动两人身前,形成一道气幕,顿将所有幻象尽数破掉。 “练姑娘果然不凡!”蚩越大声震喝,只见他双手交叉在胸,口中短促古怪的咒语念动不迭。 幻象刚去,忽然又从蚩越两眼处传来一股莫大的吸引力,杨真和练无邪两人心神却渐渐迷糊起来,不由自主地朝蚩越望去,转瞬之间,两人元神仿佛直欲脱体而去。 就在这危机关头,练无邪脸色由白转红,舌头发着颤音乍喝道:“破!” 仿佛一面琉璃镜“啪!”一声破碎了一般,摄魂之法尽破,蚩越身形晃了一晃,险些受到反噬,他显然低估了眼前两人的能耐。 “蚩越,还是我来!”话音未了,一旁亟待复仇的邪玉琅忽然凭空消失在原地。 顷刻,杨真两人面前出现了七八道凝幻似真的邪荡身影,邪玉琅横在半空,同时以不同身姿挥舞出千百道尖锐的手爪,破空尖啸,空气被撕裂成无数碎片,仿佛有数个邪玉琅齐头并发同时攻向两人。 道道是实,道道又是虚,快到了极致,让人不辨真假虚幻。 “你这吸血妖找死!”练无邪猛然暴起,一只如玉粉拳探袖而出,轰散了眼前的一干人影。 “咔嚓!”清脆的骨折声起,邪玉琅惨叫一声,倒飞了出去。 蚩越闪身横在邪玉琅身后,拙声起咒,邪玉琅飞抛的身形蓦然定在半空,接着一个横空兜转落回了右首席位上。 一个声音沙哑道:“废物!” 邪玉琅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手软垂在地,叫苦不迭,他右手臂已经完全折断,他完好的左手指着练无邪,扭头对屠方道:“屠老鬼,这小妞天生神力,你不信自己接她一招。” 屠方身形虽不动,他望着舱中两个戒备的年轻男女,一双隐隐跳跃着蓝色阴火的眸子却大为炽烈。 一阵骨胳爆响,邪玉琅脸色由白转青,再转红,右手笔直平举,袖内一阵波伏鼓动,他再甩甩手,仿佛已经恢复如初。 练无邪两人看得心中一寒,眼前三人任何一个修为比他们只高不低,一个巫法诡异,一个打不死,当中尤以那稳坐的斗篷巫师修为深不可测,两人齐齐生了遁走之心。 “想不这小妞这么辣,看来本巫君低估你了,哈哈。”邪玉琅冲练无邪嘴一笑,嘴角露出了两颗白森森的獠牙,分外阴狠。 “我们走!”练无邪一拽杨真,两人就欲破窗而遁。 “练姑娘莫急,只要你肯留下,左某担保你无事。”一个得意非凡的男子声音飘忽而来。 在这两面通道紧闭船舱中,四面八方杀气凛然,一阵五行符阵之光四壁流转,水色光影迷幻,隐约加持了一种奇门禁制。 “糟了!”练无邪回袖飞一击,鼓荡如力柱一般的红却撞上了一堵水墙,赫然有人在舱外布置了五行奇阵,防止二人脱逃。 “这是我遁甲宗-小五行阵-,想必两位同道当不陌生,哈哈哈”杨真这回听清了那声音,一脸怒容道:“是左清河!” 练无邪也慌了神,眼前形势对他们极是不利,这三个巫门中人任意一个修为都在他们之上,方才不过是侥幸伤了一个,硬拼之下,必然讨不得好果子吃。若她不幸被擒,被用以要胁武王府,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蚩越踏步逼近“练姑娘,束手就擒罢,你们就是插了翅膀,也难逃这间舱房。” 杨真彻底动了真怒:“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巫门,竟这般下作!” 左清河的长笑声传来:“杨兄弟此言差矣,昆仑派玄门至尊之位早该换人坐坐了,九州风云方始,好戏才刚刚开场呢,哈哈哈”杨真怒声打断道:“你小五行阵很了不起吗,看我遁给你看!” 他出其不意一把拉住准备力拼的练无邪,乾坤印遁字诀第一次施展开来,本得手在望的船舱众人脸上神情渐渐凝固,只见两人被一团清光笼罩,扭曲不成形状。 “五行葵水矢,看你往哪里遁”左清河话还没完,已经说不下去,船舱地板上水光起伏,一圈圈涟漪荡了开去。 然间,杨真拉着练无邪仿佛水遇沙土一般,沉入在甲板之中。 “这是什么遁法?”左清河的身形现身在舱壁,刚探头出来,却迎来两个愤怒的目光。 蚩越怒喝道:“你还不快追!” 邪玉琅弹指一声脆响,斜目不屑道:“遁甲宗也不过耳耳。” 左清河刚一脸羞恼交加地消失在墙壁内,舱中同时失去了大巫师屠方的身影。 第一回施展乾坤印地行遁法的杨真,火候不到,刚勉强遁出,就被迫弹出行迹,眼前黑漆漆一片,下半身似乎在水中,上半身却在空气之中,陷入了困境。 练无邪刚从杨真奇怪的遁术中回过神来,恼道:“遁术不到家,就敢拖我下水?” 杨真额头冒汗道:“马上,马上就好!”在清幽的遁光下,两人这才恍然发现被卡在了楼船最下层密封舱与船底之间,练无邪急急催促着杨真,却是越催越乱。 “小鬼们,哪里走?”一团蓝色幽光在两人眼前升起,一个斗篷黑衣人半身横现在两人身前不远。 杨真大急,谁想他越急心神越不定,无法沉入乾坤印遁诀玄奥之中,驱动不了密法。 练无邪腰身被凝固,难以动弹,不由薄怒道:“亏你是巫门大巫师,竟然欺负我两个小辈!” 练无邪焦急之下,探掌而出,浑天绫先手射出,屠方阴森一笑,化爪为拳,蓦然穿过抖成罗圈的红绫,直轰练无邪的手掌。 那来势竟不比速度惊人的巫君邪玉琅慢上半分,练无邪眼前一花,浑天绫已经被一只拳头穿过,她的手掌只觉一股排山倒海、寒中带热的大力传来,由身及下,船舱地板轰然裂开。 练无邪肺腑在这一击下翻江倒海,心焚如火,直接昏死了过去。 昏迷前,她惊讶着,自幼天生神力的她,第一次在力道上落了下风。 船底破裂,巨大的水流冲击而上,杨真在危机之下,潜力爆发,将练无邪抱到怀中,乾坤印再起神威,屠方志在必得的一爪,却抓了个滑不溜手,迎来更大的水花浪涌。 盛怒之下,屠方轰然一爪下拍,整个船底全然塌陷下去。 江夜之上,楼船巨震,缓缓下沉,杨真两人却遁入水中不知去向。 蚩越一脸铁青在船首指挥着兵士撤离,不一会儿工夫,就见左清河垂头丧气地从河面上飞起,落在正下沉的甲板上,虽从水中出,他一身却是干爽俐落。 “人呢?” 左清河恨声道:“跑了,那小子五行遁法古怪得紧,居然能破掉我遁甲宗的小五行阵!” 蚩越叹息一声,望着深黑的江面远处,道:“计画要加紧了,必须月内拿下洛水城,否则我们的协定不谈也罢。” 左清河拍拍手道:“若是你大荒军拿不下洛水府,越国哪有胆子北上,那群秃驴掌持的吴国更不用讲。” 他转头望一眼附近一艘改作旗舰的楼船,话锋一转,不满道:“若非你手软,那两人如何逃得?这回我遁甲宗彻底没了退路,我倒怀疑你是否故意放他们一马。” 蚩越脸色一沉,不悦道:“云梦大泽遣出人手不足,不然哪会找上你遁甲宗的人,方才你不也出手布置了阵法,我倒怀疑你遁甲宗徒有虚名。” 左清河冷冷笑了一声,拂袖飞身掠出,消失在夜空中。 蚩越回顾楼船,见人货撤离差不多了,猛一跺脚,整个足有二十丈长的楼船轰然分崩解析,化做一块块浮木,七零八落顺流而去。 他高高的浮在河面上,脚蹑虚无,昂首夜空,目中星芒如电。 杨真在胸腔中最后一丝空气挤掉前,挣扎着,终于从从冰冷的江流中浮出,水天皆是漆黑一片,眼前一沉一浮,他怀里还抱着一具柔弱的躯体。 早前逃生连续发动土遁和水遁之术,脆弱的元神不堪负荷,此时他心神极度疲惫,失去真元后,**承受的巨大负担,很短的工夫里,几乎抽空了他一身的力气。 “这是哪里?”他大口呼吸着带着水腥味湿寒空气。 顺着江流浮载浮沉漂了一段,他终于能分辨哪里是天,哪里是岸,他紧紧抱着人事不省的练无邪,如两根浮木一般,顺着江流,往黑影巍巍的河岸缓缓游去。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杨真才将练无邪拖上乱石横生的河岸上,发现她还有气息,这才放下了心,瘫坐河滩上,他打坐调息了好一会儿,终于恢复了少许力气。 凭借着微弱的念力,他在附近漆黑的一座小山壁处找了个小洞穴,方安置好练无邪,压力一松,极度虚弱的身心顿时令他昏迷了过去。 当第一束阳光投入浅穴内时,杨真醒了过来,他呆呆地看着穴外河滩和碧绿的江水,哗哗的水声刺激着他的神志。 “哈嚏一一”身上未干的衣襟已快凝霜,一阵麻木的寒意袭遍了他全身。 他猛然想起了练无邪,回头一看,她斜躺在长满青苔的灰石壁上,歪着头,一脸青白,几缕干凝的长发挂在脸庞上,一张青紫的嘴唇闭得紧紧的,坚强而惹人爱怜。 “该死,自己怎么能睡过去呢,她受了那大巫师一击,只怕伤势极重。”杨真心里念叹着,抓过练无邪的手,试图给她疗伤,却忽然想起自己法力尽失。 无奈下,他摸了摸练无邪的额头,发现出奇的滚烫,内伤未去,风寒袭身,仓促慌忙中,他很快作出了判断。 短暂的失措后,他急急冲出了洞穴,来到江边。 这是一个晴朗的清晨,洛水两岸青山起伏,奔忙好了一阵,杨真收集了一堆松枝匆匆回穴,这才发现身上根本未带火折子,看着娇躯微微发抖的练无邪,分外无奈。 方才他寻了个小山,站在高处发现方圆几里根本没有人烟,尽管他下山前就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决心,眼前困局仍旧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想尽法子后,杨真只好起出天诛,试图用剑内的雷霆之力,点燃松枝,怎奈折腾了那灵物半天都不见一点星火,看着游鱼一般飘浮在半空的剑丸,只能苦笑。 突然,一声幽幽的长叹从他心里升起。 杨真呆了半晌,迷惑,惊喜无数思绪浮现他脑海,他然站起道:“狐、狐娘,是你吗?” 飘浮在前的天诛悄然亮了起来,闪过一道小电光,打在松枝堆上,一阵劈哩啪啦声暴响,松枝冒着白烟燃烧了起来。 杨真激动得浑身颤栗不止,一股失而复得心情充满心间,他不住地问:“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一道白衣请影悠然出现在洞穴中,背对着他,一阵轻风从她身外而起,将穴内熏人的烟气卷了出去。 杨真刚巧与转过身来的白纤情面面相对,两人一时都怔住了。 白纤情的眼波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充满眷恋,她一双巧指轻柔地捻着胸前垂顺的长发,柔情如水地俏立在当前,整个洞穴仿佛变成了洞天福地。 杨真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去哪儿了,我怎么找不到你?” 白纤情手指纤巧地在发丝上缠绕打转,美眸深注杨真,点唇轻启道:“奴不在的日子里,你有想奴吗?” 杨真俊脸一片通红,顾左右言其他道:“你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元气恢复了吗?” 白纤情面上掠过一丝失望之色,道:“奴其实一直都没离开你,只是你自己没发觉罢了。” 杨真-然,忽然他想起了方才天诛的异状,豁然醒悟道:“你进入了天诛?” 白纤情点了点臻首,道:“奴在你入定练功的时候,偶然发现在天诛内,对奴的元神体来说实是一个无上妙境。” 杨真挥手招回天诛,剑丸在手中颤跃不休,灵性十足,值得惊喜的是,驾御起来比以往更得心应手,他神念深入一探,赫然发现剑体中百余只妖灵体少了大半。 白纤情感叹道:“女娲族确实非同凡响,这天魄神兵奥妙无穷,比你道门传说中的仙兵神器分毫不弱,奴凝练了里面大部分妖灵,补足了元气,且可令这柄神兵释放出更大的威力,一举两得。” 杨真感受了一下,发觉确实天诛内剩下的**只妖灵体,单论个体比以前强大的多,当中尤以那头蛟龙的元神为甚,他不解道:“如果是这样,当初以妖皇的强**力,他为何不这样做?” 白纤情白了杨真一眼道:“你道行能跟妖皇比?他能令所有天魄俯首听命,你却只能用血契压制天魄,九部众自古强者为尊,强大天魄吞噬掉弱小的天魄,神兵更纯粹,对你来说,正是拣了大便宜。” 杨真收起天诛,忽然脸色一变,盯着白纤情嗫啜着,却又问不出口。 白纤情自然知他想到什么,却不作解释,她指向一旁的练无邪,笑问道:“这姑娘不是打伤你的那个么,看样子伤得不轻呢。” 杨真一拍脑袋,急道:“我欢喜得忘了,狐娘,她受了重伤,你看看有无办法?” 白纤情俯局一手搭上练无邪的腕脉,一边回头幽怨道:“看来奴要盯紧你了,不然不知你要惹下多少孽缘呢。” 杨真一看她故态复萌,哭笑不得,索性蹲坐在火堆旁,撩起衣袍烘烤了起来。 “呀!”白纤情突然脸色大变,她拉着练无邪的手有些紧张道:“这姑娘有些不同寻常啊”杨真奇道:“她跟我一样是修真界中人,这奇怪吗?” 白纤情神色凝重地盯着练无邪,叹息一声,答非所问道:“她内腑内伤倒不是太棘手,关键是这阴极生阳的阴尸毒火尚好的是她体质很特别。” 杨真放下心来,道:“那就拜托你了。” 等了片刻,白纤情将练无邪摆放成盘坐姿态,回头见杨真仍旧稳坐在一旁,白他一眼道:“还不出去?” 杨真看白纤情好像准备给练无邪脱衣换袍,赶紧起身跑了出去。 来江畔,他坐在石头堆里,看着碧绿的波涛,无数思绪浮上了心头,下山以来,他一直浑浑噩噩的,入王府,交恶巫门中人,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孤独始终萦绕着他心头,好在失踪的白纤情又回来了。 心中总算有了那么一点根,知道总算还有人没有抛弃自己。 想到这狐妖,他冰凉的身体内升起一股暖意,抚慰着他彷徨、茫然的身心,只是,他该如何去面对这痴情的狐妖? 前世,今生。 对他来说,仍旧如一场大梦,纵然融会了莫天歌留给他的烙印,但他还是潜意识中排斥那些繁芜杂乱的庞大记忆,纵然那些记忆对他修行和人生有着莫大作用和意义。 他倔强,他认定的事情很难被改变。 望着浮荡的迢迢江水和青山,他暂且抛开这一切烦心的事,目运转起炼神心法,淬炼起元神本源,很快天地元气源源不断地从乾坤印结下的领域中汲入紫府,沉入了修炼之中。 第一章妖踪 当杨真觉得精神饱满,出定之时,已经到了日落时分,他站起身,忽然心有所感,方一回头,就见一道婀娜的白色身影立在不远的山洞口。 “那小姑娘没事了,你去看看她。” “啊好。” “混蛋,你对我做了什么?” 杨真兴冲冲赶回洞穴中,迎接他的却是一个大巴掌。“你”杨真惊怒交加。 “你别过来!”练无邪慌忙退开了几步,两人隔在一堆灰烬之间,怒目而视。 杨真看着练无邪身上披着外裳,隐约露出内里紫色的小衣,顿时明白了过来,难道是白纤情故意作弄他?苦笑道:“你放心,我替你疗伤而已,绝不曾有意冒犯。” “这么说,你还是冒犯了”练无邪气息又急促起来,又羞又恼。 “我我真没做过什么!” “没有,我衣衫怎么”练无邪步步进逼。 “你知道我真元尽失,你染了风寒,只好,只好”杨真一怔,一脸痛苦地抚着额头,他不想竟越描越黑,这个误会又解释不得,白纤情的身分并不能轻易暴露。 “你、你还说没脱我衣服?”她靠着洞壁上,指着杨真气煞道:“你说,你还做了什么?” “我没有做什么”杨真直感百口莫辩。 “那、那你发誓!” “我杨真以三清道祖的名义起誓,我对练姑娘绝无不轨之举!”杨真竖起了手掌。 “你真没做过什么?”练无邪一脸狐疑,还是有些不信。 “没有!”杨真斩钉截铁道。 “那你先出去。”练无邪声音突然小了下来,垂下了螓首。 杨真如蒙大赦,当即返身逃一般溜了出去。 待练无邪出来时,她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冰冷神色,怔怔跟他一起望着流水发呆。 两人沉默一会儿,练无邪主动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杨真回道:“你昏迷了大半天,这里大概是三集镇上游。”顿了顿,他又道:“你伤势恢复如何?” 练无邪闻言本平静如水的脸,破天荒又是一红,久久不应杨真的问话。 “南线失陷,大局已明,先回洛水城。”练无邪说罢,拔身凌空而起,转瞬远去。 不日前大汉京都上京城在接到洛水府千里急报,今上龙颜大怒,本欲征遣援兵南下,不料风云再变,怒江以南,地处九州东南邛州的吴越两国重兵开赴边镇,对大汉虎视眈眈。 与此同时,北方黑河以北也传来西戎和北狄铁骑蠢蠢欲动,北塞风云旦夕。 大汉国万里疆土八面风雨来袭,面临开国百年来最大的危机。 如此境况下,朝廷一纸令下,被架空的武阳王临危受命,务必死守南疆西线最后一道重镇洛水城。 洛水城上下充满了暴风雨来临前的气息,整座城池高速运转了起来,邻郡粮草源源不断地从水道运来,兵马日夜操练,只等大荒军水师兵临城下。 武王府上,年关刚过,就进驻了北邙山悬空观近三十名道人,而杨真所在别院,正是最热闹的一处所在,有了他这名符其实的仙府弟子,玄机子等怎会放过这天大的请益机会? 精灵古怪的巫灵儿也凑在一旁捣鼓着牙箸调拌朱砂,一边饶有兴趣看着众人。 玄机子将画好的一张纸符交给众人观看,边道:“僵尸乃至阴之物,唯有纯阳可克,天雷可灭,若有上千具僵尸,确实不容乐观。” 说着他抬眼扫了扫众人,话锋一转道:“若按杨真人所授雷火符,定要比我悬空观所传强甚百倍,希望还是有的,那就须诸位师兄要齐心鼎力才可。” 一名道人疑道:“同是昆仑传下雷火符,有何不同?” 他旁另一名道人不齿道:“俗话讲‘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我等不过是井底之蛙,怎识得那仙府道法奥妙?” 那名道人脸色大红,还要反驳,玄机子打断道:“记得当年昆仑山传法仙师说过,同样的法咒在微妙之处,各人领悟不同,法力火候不同,最后所炼符箓威力是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 众道人齐齐点头,若有所悟。 杨真一旁听着,心中自豪之余,又有些尴尬。他虽未炼制过符箓,但他脑海中却有着无数昆仑派从入门到上乘的符箓,在悬空观众道面前足够挥洒自如,但面对这群年长于他的修道中人,多少有些不自在。 其中一名道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僵尸通常昼伏夜出,南蛮子总不会在夜里攻城罢?” 玄机子沉吟道:“僵尸在我道门记载中,乃秉承太阴地气而生,寻常入土尸体若遗有阴灵,在阴脉之地,机缘巧合下百八十年就能破土而出,自成僵尸;还有一类,就是邪门外道所炼制,在秘法炼制下,僵尸就不能寻常待之。”他说着目光转向杨真。 杨真点点头,接口道:“炼制僵尸之术,自以云梦大泽尸巫一脉为最,在他们所划分中,僵尸按品级分为铁尸、铜尸、金尸,寻常地阴僵尸在他们眼中根本未入流。 “光是最低品的铁尸就不畏太阳真火,可在白昼活动,且寻常刀兵难伤其身,我们此番面对只怕就是这铁尸,毕竟是他们用我大汉兵士仓促炼制。” 众多悬空观道人纷纷露出愤怒之色,有人唾骂道:“这群巫人定遭天谴!” 玄机子按下众人,道:“我等时日不多,一旦南蛮大军集结完毕,恐怕不日就将攻至,诸位同门要加紧炼制雷火两符,南蛮一旦占据洛水城,我悬空观只怕也将面临莫大威胁。” 杨真看着各自取过炼制材料,分工忙碌起来的道人,也自取来一张备好的纸符,从伺候一旁的巫灵儿手中接过狼毫,沾上调匀的朱砂,方提起笔,发现一干道人明里暗里都瞩目过来,无形的压力陡生。 想必是悬空观道人们,都想见识一下仙府弟子究竟比他们高在何处,有何不同。 杨真深吸了一口气,心神晋入古井不波的境地,天地元气源源不断通过乾坤印转换为法力,神念之力从他手中暗印,转注笔杆,笔直地透入笔锋,三寸狼毫蓦然弹了个笔直。 一股信心在他胸间凭空而生,浸拭上真水调制的上品朱砂,铁笔沉勾,笔走龙蛇,转眼一道天雷符就生成了。 玄机子自顾取来放在眼下,细细探察,感觉到符箓中精纯无比的先天元气,一脸庄重,抬头见众多同门都看着他,不由叹道:“昆仑山果乃圣地,小小符箓中也能见浩然之道,我等微末之道差之千里,愧煞,愧煞!” 杨真心中并不怎么看得上这符箓之术,在昆仑派中这不过是术法下乘小道,他眼观悬空观这昆仑外门弟子,对这下乘符术却如获至宝,他不由想起了万青谷百中取一的龙门大会,那些被淘汰的弟子也许就是他们当中罢? 同是修道,为何也有三六九等之别?他心中有些迷惑之余,也不免为玄机子等人难过。 他下山以来,接连见识巫门层出不穷的秘术,眼界大开,同时也为眼下洛水城的局势紧迫而担忧。 他几可肯定这城中有巫门中人蛰伏,静待时机里应外合作乱,僵尸、蛊毒、不明魂兽,巫门与遁甲宗勾结图谋,凡此种种盘桓在他脑际。 武阳王父子的期望,悬空观众多道人的仰慕,忽然之间,他发现自己被推到了进退维谷之地,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玄机子见杨真心事重重,便问道:“杨真人莫非为局势担心。”不等杨真回答,他自顾叹息道:“我悬空观虽有数十先天道境门下,面对巫门中真正的高手却无法与之对抗,若是能从昆仑山中请出仙真修士,区区巫门外道又何足道哉?” 杨真见众人有期盼之色,心知他们对自己信心不足,可他们哪里知道自己的苦衷,他只好道:“昆仑派门禁森严,不会轻易插手世俗之事,中南山的人已经与巫门结下仇怨,兴许他们会赶得上洛水城的战事。” 玄机子摇了摇头,忧心忡忡道:“太一洞府行事谨慎,只怕未必来得及。” 说话间,杨真又炼出了一道纯阳火符,众道接过,又是一阵赞叹。 巫灵儿突然一脸天真地插口道:“要是洛水城给大荒军打下了怎么办呀?” 一厅道人都看向出言无状的巫灵儿,这未战先泄气,他们倒也不忍责怪这早与他们混熟的可爱丫头,一个白胖道人笑咪咪打趣道:“打不过,逃呗,只不过啊”巫灵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那胖道人吓唬道:“听说南蛮凶残恶毒,你这样美丽可爱的小丫头,只怕给生吞活剥了去。” 巫灵儿皱了皱小鼻子,不满道:“你骗人,听说大荒军这回北上军纪严明,可没有胡乱杀人放火,不信你们问练姐姐就知道了。” 玄机子放下手中的符帖,一脸沉重道:“正因这收买人心之举,可见南蛮联军图谋甚大,这蛮军首领倒不可小觑。” 杨真想起了前晚与练无邪落入蚩越精心布置的陷阱,险些脱身不得,不由暗自点头。 巫灵儿低头喃喃道:“南疆百族就真那样可怕吗?” 足足忙了一个晌午,杨真亲手炼制了近百道灵符,已是竭尽他全力,心神疲惫不堪,幸亏悬空观的人渐渐能接替下来,分担了一部分,才好过许多。 “不好了,不好了。” 杨真老远就听见丫鬟巫灵儿的大呼小叫,暗自奇怪,这丫头早上还耐着性子要看他炼符,一会儿就没了人影,这会儿又闹出什么名堂? 余音未了,巫灵儿娇小的身影已经风风火火地扑了进堂。 “南蛮打来了?”玄机子猛然拂袖站起身。 “不是、不是,城里有妖怪,有妖怪作乱呢。”巫灵儿捧着胸口缓了一下呼吸,这才道来。 “妖怪?”杨真脸色变了一变。 玄机子等道人纷纷放下手中活计,这天下道门戒律中首条莫不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悬空观诸道人道门枝叶,自是责无旁贷。 巫灵儿点头道:“听说那妖怪来时狂风大作,黑云缭绕,遇者死状惨不忍睹,在城中几处民宅已经祸害了好些人,那些官差衙役束手无策呢。” 玄机子当机立断道:“杨真人,此事我等断不可坐视,你看” 杨真却对巫灵儿问道:“你家小姐可知晓此事?” 巫灵儿嘻嘻笑道:“小姐一早就知晓了,就是小姐让灵儿来通知你的。” 练无邪主动招呼他?杨真心中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按住玄机子等人的躁动,道:“事有轻重缓急,这多半是巫门中人的计谋,还请悬空观诸位道长守护好王府,那妖孽就由在下和练无邪姑娘解决。” 玄机子闻言连连颔首拂须,神色愈加凝重,断然道:“如此我等继续加紧炼制灵符,分派人手在王府加紧戒备,以免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那妖孽就拜托杨真人了。” 方出门,杨真问巫灵儿道:“见到了青鸟没有?” 巫灵儿撅嘴道:“大清早就不见了。” 杨真摇摇头,加快了脚步。 巫灵儿腆着脸追上杨真道:“让灵儿跟你一起去抓妖怪好不好?” 杨真回头笑道:“抓妖怪,你别让妖怪给抓了就好,呵呵。” 巫灵儿不服气道:“练姐姐都说灵儿学武天资骄人,寻常三五个大汉都是不是灵儿对手呢,再说,有昆仑山杨大真人在旁,那小妖怪早就闻风丧胆了。” “就你嘴甜!”杨真好笑道:“我看你是想出去看热闹罢?” 巫灵儿摇摆着头,撒娇不依道:“一大早闹妖怪,小姐怕人家出事,才不让人家出去的,王府侍卫都不让人家出门再说,过两天就是正月十五了。” “上元灯节快到了。”杨真这才明白她的小心眼。 “是啊,是啊,街上定已经有很多花灯开卖呢。”巫灵儿一脸憧憬之色,再三乞求道:“杨公子这城中你总要人领路罢?” “一同去,一同去。”杨真自知对这足有十万户的偌大洛水城,还真是陌生的紧。 洛水城南云坊大街上,两旁酒楼耸立,街贩如云,洛水城虽然封锁了水上航运,城中看上去比往常萧条了不少,但依旧熙熙攘攘,人烟稠密。 洛水城自建成数百年以来,从未被攻破过,且有着当今一代不败名将武阳王镇守在此,虽说最近南方战事风声不妙,但洛水城民却充满了信心,深信大汉军能打退南方蛮子。 兼且年关方过,上元将至,一来一去,由此,近日来城中仍旧是一片太平景象。 只是今早迭起妖物命案后,街市的行人过往行色匆忙了许多,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谈妖色变,已是满城风雨。 杨真跟着快活精灵一般穿梭在人群中,在流动摊贩处东摸摸、西瞧瞧的巫灵儿,杨真深切地感受着这片繁华安详之地,而他正在努力不让战火侵害这座城池。 在修真界倾轧混乱的局面下,兼且一身修为未复,他本无心侍从王府,此时,却油然而生一股责任感和使命感,要为守护这片清平做点什么。 按武阳王所分析,南蛮的兵力和作战方式,若非以巫法犯禁,绝难拿下城坚地利的洛水城,如此一来,大荒军可用的非常手段已能揣测一二。 “巫者长于制心,术者长于多变。”他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一句突如其来的偈语。 在大荒军兵临前在城中掀起恐慌,打击士气,而妖物的出现,正是民俗最为惧怕之物。一路行来,他已经听到不少人纵谈此事,显得很忧虑和惊惶,这想必是巫门的攻心之术。 “让开!让开!”一队衙役一路小跑,分开人群冲了过来,尘土飞扬,一阵鸡飞狗跳。 “公子!”巫灵儿待衙役冲了过去,从人仰马翻的人群中钻了出来,笑嘻嘻道:“好像又出事了?” 杨真看她手中正拿着两支糖葫芦,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点点头道:“跟上去看看。” 追着那队衙役的行迹,转出大街,过了两条巷子,进入了一座大户人家宅院外,一阵嘶声力竭的哭喊声在院落中传来,北面院墙外不少看热闹的人群远远蹑着,不敢靠近。 杨真叫住一位背手观望的驼背老汉,问道:“老大爷,闹什么事儿了?” 老汉回头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世有妖孽,天道不昌啊。”说罢,自顾转身离去。 杨真一阵错愕,跟巫灵儿一起大眼瞪小眼。 两人又问了附近几个胆大的观望路人,这才知晓,这是洛水府少尹林大人的府邸,被害人正是当家主人,这已经是一大早以来,接连被害的第五人。 奇怪的是,接连被害者均是洛水府官吏大员,闹得满城权贵人人自危。 如此持续下去,整座城池的官府只怕将陷入瘫痪之中。 想到这个后果,杨真心中涌上一阵寒意。 林家府邸前有公差把持,入不得正门,绕到一个僻静墙角处,杨真决定潜入一观,吩咐了巫灵儿留待原地,匆匆发动土遁。 在土中,他感觉与大地融为了一体。凭借乾坤印他已经掌握了水行和土行遁法,大约取了个方位,破土钻出地面,眼前一亮,却是一间奢华的寝居。 杨真拍拍头,表示懊恼,神念散布开去,瞬间找到了目标,缩头又遁入地面。 再出来时,已经到了一个院落回廊中,一群鲜衣衙役和几名老弱围在躺倒地上的一个锦衣人中间,那几名家眷哭天喊地,悲恸连天。 杨真惊奇地发现一身朱色武士袍的练无邪也在人群当中,似乎一班衙役都在听候她差遣。 同时,他察觉到有一股淡淡的妖气弥漫在空气中。 妖气,很难有人比他更熟悉的妖气,阳岐山地底生死之行,给他留下了太难遗忘的印记。 他正打算偷偷插进去,练无邪突然回头道:“你怎么才来?” 杨真给练无邪清脆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知道她早知他的到来。 见杨真要接近那具尸体,一名领头的衙役上前拦阻道:“这位公子不可冒失,小心染了邪气。”他目光有些警惕地徘徊在练无邪和杨真之间。 练无邪挥手叱道:“由得他。” “是,是练仙子。”那名衙役见状讪笑一下,唯唯诺诺地挥斥开了围拢的衙役。 杨真没有理会那衙役一脸的嫉妒神情,大步入内,那人乍一看是个干瘦的七旬老翁,细细看来却是一名盛年男子,脸庞和两手都是皮包骨头,呈现乌青色,仿佛一日之间萎缩干枯了一般,他心头一个咯噔,回头正见练无邪望来。 练无邪苦着眉头,恨声道:“那血巫邪玉琅看来潜入洛水城了。” 不甘退到一旁的领头衙役插口道:“练仙子神通广大,我等破案有望了,不过这妖人来头” 练无邪看也不看他,有些厌烦地摆手道:“这不是你等能插手的。”她看似不甚在意地等着杨真的看法。 杨真在众多衙役怀疑的目光中,缓缓站直道:“不是那家伙,这是货真价实的妖气。” “妖气,你是说妖族?”显然大是出乎练无邪的意料之外。 杨真点头断然道:“我敢肯定不是血巫所为。” 领头衙役见两人意见相左,趁机讨好练无邪道:“小子你懂什么,练仙子乃仙家弟子,岂是你等俗人可比?” 练无邪还要反驳,忽然后方庭院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练无邪娇叱一声,闪电掠空而起,杨真则一头撞入墙中,穿墙而去。 而院中一干人等看得目瞪口呆,呈现石化状态,他们何尝想过有人能活生生穿过墙壁,那与鬼魂幽灵何异? 第二章收妖 杨真自地遁出,练无邪从天而降,两人几乎不分先后地出现在林家府邸后花园,却刚好见到园中假山附近花径上,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朝后栽倒,一股细长的黑气从她鼻孔中钻出。 黑气转眼凝做一团黑云,一个狼面人身的妖怪隐隐现出身形来。 练无邪踩在彩带一般的红绫上,缓缓飘动着,逼近妖怪气团。 “嗷、嗷”那妖物本欲抽身离去,却见一名绝色少女凌空踏绫而来,天敌的气息顿时激起了它的凶性,引颈对天而啸。 它躯体急剧膨胀,周身黑气缭绕,狼头上一对绿瞳凶焰喷射如火,獠牙森森,修长的身躯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褐黄皮毛,虽是元神幻化,却与实质无异。 杨真在回廊拐角处,悄悄祭出天诛,截在妖物的另一面。 白纤情在杨真心中道:“这是九部火族中的狼妖,性凶残暴烈,擅御风火。” 杨真叹道:“这狼妖看来也是自封印中逃出,只是为何来得如此蹊跷?” 这个问题白纤情自然回答不了他,另一边斗法已经展开了。 狼妖看清形势,浑身毫毛一抖擞,两道利爪撕裂空气挥出,如闪电一般飞身扑向悬空的练无邪,不料却扑了个空。御在浑天绫上的练无邪轻轻一个腾空回转,就闪避了开去。 扑空的狼妖怒啸一声,两眼凶光乱闪,再度回身挥爪扑击,接连几次,都给练无邪神妙的身法腾挪闪避开去,惹得狼妖怒啸连连,随着它毛茸茸的大肚膨胀收缩,狼吻处火光绽现,似在吞吐着什么。 追逐几个回合后,狼妖的弱点已经暴露无疑,它身法虽然迅如狂风,却是直来直去。练无邪不再回避,正面迎上,她扬袖一抖,一道红霞转瞬变成数十道光棱,漫天飞舞在那狼妖四周,布下天罗地网。 伴随一声狼啸冲空,一个钵大的绿色火球,从大张的狼吻中喷出,直冲向练无邪所在。 只见她手中兰花指一变,百道红色光绫如万蛇归洞,收缩成一道极细红色光带,如电蛇猛然刺破火球,红绫飞速膨胀扩散开去,火球爆散成万点绿色火芒,随着红色波涛翻涌,湮灭无踪。 狼妖彻底被激怒了,无数道绿色火芒,从它身外漫溢而出,渐渐融汇,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火狼,只见一道绿色残影连闪,冲天火浪猛然冲出。 练无邪娇叱一声,手指挥舞,浑天绫瞬间收缩成一道红色巨柱,轰然回接那道来势凶猛的火浪。 轰!一声炸响,火光溃散,霞柱崩散成彩云团。 狼妖幻回原形,身影模糊,显是元气大伤,它呜呜对空哀鸣一声,化做一团黑色狂风,往东面逃遁而去。 这时,一道金色电光从院角冲天而起,那团黑风顿时如同被利箭刺穿一般,泄了元气,迅速萎缩成一小团黑影,挣扎着欲逃开金光的勾摄。 金色和黑色两团光芒纠缠在半空,斗个不休。 原来杨真见势不对,祭出了天诛,果然天魄神兵不负他厚望,天生克制灵体,一举拿住了企图逃跑的狼妖。 此时院落中地面上不少地方被斗法波及,燃起了火苗,青烟袅袅,练无邪见大局已定,彩绫飞舞,卷下了朱阁水榭之中,扑灭了刚起的火势。 片刻后,杨真和练无邪相继飘浮到半空,此时狼妖过半的身子已经被卷入了天诛,留下一个模糊的狼头在向外挣扎。 白纤情石破天惊道:“不对有人在操纵这头狼妖元神!” 杨真不及多想,当即冲练无邪喝道:“有人在附近驱使狼妖!” 练无邪一怔,向四周望了一望,猛然锁定一个方向,纵身飞掠了出去。 就在这时,天诛也完全将狼妖吞噬了个干净,只剩下一道极其凝练的金光悬在杨真身前,大功告成。 一阵激烈的劲气爆破声传来,杨真探了探方向,御风追了出去。 此时,在林家府邸外一条小巷道上空,练无邪正与一个斗篷黑衣人交手。 那人藏在斗篷下的双手在胸前不住结印,白嫩纤巧的玉指如莲般绽放,她口中念动真言,周身空气波动如珠,掀起一**灵动的乳白色云浪,将练无邪手中变化万端的红绫阻挡在虚空中。 两人足足斗了个旗鼓相当。 那斗篷人见有人助阵而来,口中咒语短促加急,却是无法摆脱练无邪四面八方无所不至的攻击,眼看陷入两人包夹之中,忽然,练无邪身后风声忽起,尖锐无比。 她无奈下飘身向旁边一闪,收束红绫,横卷向身后。“蓬!”红绫飘带命中一物。 斗篷人得此良机,猛然一个闪身飘退到了三丈开外院墙处,接着隐入爆开的一团白色云气之中,消失不见。 练无邪缓过身来,直追而去,手中抖得笔直的红绫只击散了一片虚无的水云气团,打在一片红墙上,轰然击出了一个大洞,尘埃蒙蒙而起。 杨真此时才刚刚赶至,正是斗篷人消失的墙后,他与收绫落地的练无邪面面相觑。 斗篷人直接遁入风中,而暗中袭击的人更是消失无踪,练无邪神念感知了片刻,便放弃了追击的打算,她简短地对杨真道:“是个女人,还有一人暗中相助。” 她手中红光一闪,从身后几丈开外卷回一个物事,在手中一翻看,就丢到了杨真手中。 杨真掌心辣辣生疼,暗恼练无邪手上没个轻重,翻腕一看,却是一块银锭。 “是官银。”练无邪目芒一闪“好大胆子,竟敢偷入官府库房。” 杨真苦笑道:“若是巫门中人的手段,就不足为怪。” 练无邪秀眉轻蹙道:“你怎知一定是巫门中人,那狼妖又怎么回事?” “你知那是狼妖?”杨真讶然。 练无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就许你昆仑派人知道?” 杨真故作没有听闻她的讽刺,把玩着手中化成一团剑丸的天诛,道:“这狼妖定是阳岐山封印中出逃的,只是怎么会与他们沆瀣一气?” “阳岐山?”练无邪嘴角轻扯了一下,终没有继续嘲讽杨真,她从洞口处望着院墙内几名畏畏缩缩张望的衙役,对杨真道:“你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巫门中人?” 杨真不答反问道:“你该听过巫羡鱼这个人罢?” “巫羡鱼?”练无邪脸色一沉,冷笑着瞥了杨真一眼,道:“你们男人脑子里就只有这种风尘女人?” “你误会了。”杨真苦笑连连。 “误会?”练无邪转过头来,她鼻梁轻巧地皱了皱,满脸狐疑。 杨真沉吟一下,才道:“我想说的是这个巫羡鱼可能是巫门中人。” “你怎么知道?”练无邪双手背后不为所动,不等杨真说话,她自顾道:“你因为方才那女人暗中操纵狼妖,从而认定是巫门手法?这跟那巫羡鱼一介风尘女子又有什么关系?” 杨真见她一再强调巫羡鱼的身分,不由暗自苦笑。 他摇了摇头,道:“不全是,我刚到王府的头一晚,武兄领我到城中洛河怀月舫,就是那晚,我发现巫羡鱼用那幻象法术愚弄在场寻芳客,当时她没有别的举动,我也没追查下去,谁知道第二天我就” 练无邪稍垂螓首,轻哼了一声:“活该!” 杨真摸了摸下巴,没有接话。 “啊!”练无邪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当日说过洛水城有巫女出现,我都忘了问你,你说的就是” 杨真微微颔首“就是她。” 练无邪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思绪,抬头道:“如你所说,那十有**是巫门妖女在城中故意作乱,为蛮军北上攻城做准备。” 她顿了一下,看向杨真“现在唯一需要确认的是” “巫羡鱼的身分。”杨真微笑一下,接上了她的话。 “练姐姐,杨公子”这时,巫灵儿从巷道一端小步跑了过来。 “巫丫头,你怎么在这儿?”练无邪望过去,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笑容。 “是,是跟杨公子一起来的。”巫灵儿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两人跟前,惊讶地看着眼前洞缺的红墙和一地沙砾。 “巫”杨真突然盯着巫灵儿,低声念出了一个字。 这时,那群衙役见已风平浪静,小心翼翼地赶了过来,练无邪无奈只得上前打发他们,巫灵儿蹦蹦跳跳地跟在一旁,没有注意到杨真的别样神色。 练无邪对身前恭恭敬敬的衙役头领道:“回去告诉你们府尹大人,妖物已经伏诛,尽速安定下城中的民心。” 一群衙役纷纷点头哈腰、歌功颂德,当中一人转身就奔了出去。 杨真心中一动,叫住那衙役头领道:“你可知城中有一名叫巫羡鱼的女子?” 那衙役本对杨真有些莫名敌意,但早前见了他神出鬼没的本领,早把他视作与练无邪一般人物,哪敢怠慢,赶紧讨好道:“那巫羡鱼在年前红遍了洛水城,后来,后来不知去向。” 练无邪也追问道:“真没她一点消息?” 忽然一名衙役拍了拍脑袋,想起什么似地道:“小人好像听谁说起过,那巫羡鱼在城外一所庄园住了下来,啊,对了,是上回在酒楼不小心听府尹公子说起的。” “城外一所庄园?”练无邪神色一凝,洛水城城北有大片山林和散户居住,连城中守军平日的操练校场也设在北邙山下一处山谷中。 衙役头领重重拍了一下那人脑袋,喝道:“笨蛋,说个明白,好让练仙子知晓!” 那人吓得跳了跳脚,苦着眉头想了又想,摇头道:“小人就听了这么多,多的小人就不知道了,要不练仙子找府尹大人家何公子亲自问上一问?” 衙役头领横眉一怒,一把揪住那衙差耳朵,叱道:“你这酒囊饭袋,练仙子是何等人物,这丁点大事情,也须劳动她?你给我去跑一趟,要办不好,这月薪俸就没了!” 那衙差耷拉着脑袋,唯唯诺诺犹豫着道:“这、这”练无邪面无表情,挥手道:“不必了。”她目光转向杨真“先回府再说。” 午后,王府一间雅轩内,杨真和练无邪都在坐等消息传来。 练无邪每每与杨真眼神相触,总觉得他有些怪异,忍不住有些愠意道:“你怎么老用这种眼神看人?” 杨真方轻品了一口茶水,闻言咳咳连呛,放下杯盏,一脸肃容道:“练姑娘多心了。” 练无邪气得撇过头去,望向窗外,嘴里嘀咕着,不知说了句什么。 早前练无邪直上府尹府邸,那府尹何公子刚巧从外打马而回,前一刻还是飞扬跋扈,与随行指点江山,见了练无邪的一刹那,直瞪瞪在府门前摔下马来,连滚带爬作势要逃,可说是吓得三魂丢了六魄。 谁知在练无邪喝止之下,却又乖顺若猫,对练无邪敬若鬼神。那府尹公子的奇怪反应,让杨真好生诧异,一直回到王府还在回味:这练无邪就这么可怕吗? 沉寂了片刻,练无邪突然道:“依你看,那姓何的所说可信度如何?” 杨真坐直道:“若有人对他施了迷心法术,他的话真假自是由那施法人决定,不过依我看,巫门中人还不屑拿他如何,况且那家伙这么怕你,只怕不敢有半分虚言。” 练无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眉头又锁上了一片阴云。 “小姐,已经打探清楚了。”一名府中管事匆匆揭帘而入。 “城北有五个山庄,其中四个是城中商贾所置,小人遣人查了最近的出入,没有可疑的人物出现” 练无邪问道:“剩下一个呢?” 管事垂眉压低声音道:“剩下一个是瑞钦王爷的卧虎山庄。” 练无邪仿佛记起了什么,道:“是那个废王赵十三赵寿?” 管事闻言又是一惊,没有接话,头垂得更低了。 练无邪挥退了管事,轩中又剩下了两人。 “不能这么下去!”练无邪突然站了起来,对杨真道:“太被动了,巫门中人接下来只怕有更毒辣的手段,如今全城已经人心浮动,若是民心散失,这一役也不用打了。” 杨真默然,凭借巫门中人神出鬼没的手段,哪有那么容易被抓住尾巴?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王爷要见你和杨公子!”前脚出门的管事,这片刻工夫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什么大事?”练无邪皱眉道。 “外面闹时疫了,到处人心惶惶” “闹时疫了?”练无邪和杨真同时想到了巫门蛊毒,纵然仍旧天寒地冻,两人脑门也不由冒出丝丝冷汗,正是怕什么来什么。 午后不多时,王府前殿大门排开,当先一群头顶兽盔、甲胄鲜明的将领陆续鱼贯而出,步履匆忙,风风火火而去,接着是一群文官,一个个神色各异,但却多有惶然畏惧之态。 若非武阳王在洛水府威望无可匹敌,人们多少还有些信心,兼且早早封锁了南北航运,只怕早有官吏和权贵逃出了城中。 南蛮随时会兵临城下,城中乱象迭起,全城顿然笼上了一层浓重的阴云。 王府前殿,过了良久,才有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从内传出。 武阳王苍老的身形屹立在殿前台阶上,双手背负在后,仰望着灰沉的苍天,神色忧重而疲惫。 近些年来,上京城已不复昔年对他的信任,权柄松动,尤其这次平南大军风云,已让洛水府上下明白,陛下已经不再恩宠当今大汉独一的外姓王爷。 平南大军的惨败,却让他借机重新掌控了一府军机政令,然而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沉重的担子,和青丘经营半生心血的崩溃,让年事日高的他已经不胜负荷。 他早年丧妻,留下一子,却不曾再娶,独子武令候虽然文武兼备,却是疏懒于政事,性子浪荡,武解阳的半生经历令他深深明白,光有武功并不足以立身庙堂,而唯一的义女练无邪大概是他老来最大的安慰了。 “义父”练无邪远远地喊了一声,快步奔了过来。 武阳王收起如潮思绪,容色一松,回头慈祥地望向长廊过道上的练无邪,和跟在她身后的一名青年男子。 “乖女儿,你真是给为父长脸了。” 练无邪不经意地看了缓步跟上的杨真一眼,轻声道:“女儿可不敢居功。” 杨真这才上来向武阳王见礼。 武阳王着意打量着两人,颔首抚须欣慰道:“好,好,有昆仑仙家弟子和我宝贝女儿双剑合璧,还有什么事解决不来?哈哈哈”练无邪跺足不依道:“义父,你该不是叫女儿来取笑的罢?” 杨真有些回避地垂手站在了另一侧稍远,他隐约察觉到这王爷看他的目光中,含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武阳王轻拂大袖,沉重道:“南线各郡陆续有急报,南蛮子派出百族大军将青丘附近多个郡县粮草扫荡一空,且大肆抓我匠人伐木大造攻城器械,整军深入江汉,而他们的九黎主力仍旧在水师集结。 “纵观我大汉更是危机四伏,北狄西戎陈兵黑河遥望中原,青州东夷九族暗起,东南吴越箭在弦上,兵指怒江以北,中原通雍两州援兵无处可发,我大汉国势之危,可说是百年未有,而我洛水城唯今更是一座孤城在悬。” 练无邪收敛起罕见的小儿女情态,点头道:“义父,看来他们打算先乱我南线,再行独捣黄龙,挥兵直指我军机重镇洛水城,与我决战,掌南北水陆枢纽,回头再取整个洛水十三郡。” 武阳王大手轻抚练无邪的秀发,颔首欣慰道:“为父一生戎马生涯,最值得骄傲的有两件事,一件是坚守这南疆数十年,让那蛮子寸土未进,可惜” 练无邪立即知趣道:“义父,这哪能怪您,都是那皇帝老糊涂了,若平南大军在您手中,哪会有如今这般局面义父,您另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又是什么?” 武阳王呵呵一笑,道:“为父另一件值得骄傲的就是你了。” 练无邪一呆,看着武阳王日渐苍老的坚毅脸庞和花白的须发,眼睛一红,叫了声:“义父。”垂下了螓首。 “为父老了”武阳王仰天长叹,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练无邪“凤凰终究是凤凰,非燕雀可比,终究要去寻自己的归处。” 练无邪咬唇昵声道:“义父,您说什么呢?” 武阳王拍了拍练无邪的肩,道:“当年你师父将襁褓中的你带到我面前时,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明白,你来历非凡,你和你师父都非我俗人可比,唉。” 练无邪抬头望着武阳王,坚定道:“义父,女儿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义父和大哥,誓与洛水城共存亡!” 武阳王一怔,蓦然仰天大笑,狂放的笑声震荡着整个前庭。 他大步走下台阶,站在青石板走道上,顿足回身道:“当年有个江湖术士给本王算命,说本王命中有一大劫,本王倒要看看,这南蛮是否就是本王那一劫,洛水城在,本王就在,洛水城亡,本王命该如此!” “义父”练无邪脸庞清泪流下,滑落衣襟。 “王爷,请听晚辈一言。”杨真突然开口道。 “哦。”武阳王目光落在杨真身上“你说来听听,本王听着。” “南蛮此番动用了修真界巫门至高力量,且联合吴越,已是势在必得,目前单凭军力,洛水城虽墙高城坚,但南蛮不仅军力胜之,且有不明暗招,防不胜防,王爷最好作好城破的准备。” 杨真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他深知修真界与凡间界力量对比的悬殊,若巫门不惜一切,他们不过是以卵击石。 武阳王未等杨真说完,威严的脸膛紫气上冲,意态豪雄,他一字一句道:“两军交锋勇字当先,若未战先怯,寻找后路,轻则丧胆失志,重则士气一泻千里,不战也罢! “再者,我洛水城哪里还有退路?水道拱手让给南蛮,陆路不通,唯有置之死地,方有一线生机。 “本王领军数十年,不让南蛮踏入洛水府江汉大地半步,所恃的也是一个勇字,只有战死的武解阳,没有逃跑的武解阳。” 练无邪一旁听得脸色发白,目光在武阳王和杨真面上来回,有些担心。 杨真脸上有些发烧,硬着头皮道:“说到战阵之道,小子自然是一窍不通,哪敢与王爷探讨?王爷误会小子的意思了。” 武阳王神色缓了缓,好半晌才道:“你仙家中人所想,与我凡俗不同,本王一生心血在此,俯仰无愧天地,无愧朝廷,无愧黎民。若到此等境地,也是天数,到时就请杨小兄弟和悬空观诸位真人尽力助本王一臂之力。” 杨真苦笑道:“在下也算大汉子民,定当尽力而为,与练姑娘协力对付巫门,为王爷分忧解难。” 武阳王叹息一声,英雄气短道:“令候这逆子,这月余来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这连日来更是神思恍惚,本王哪敢委他重任?” 杨真张了张嘴,望向练无邪,正巧她也望来,两人隐约觉得有些不妙之处。 “不管他了。”武阳王摆了摆手“哦,对了,杨小兄弟,午后这城中突然时疫爆发,想来又是南蛮遣人在城中作乱,或许就是你们说的那巫门中人所为。 “本王已调遣城卫军封住街巷要道,封门闭户,阻止疫情蔓延,如何解决时疫,只怕非寻常大夫所能” 杨真看了练无邪一眼,抱拳道:“王爷,此事就交给小子了。” 武阳王叫住练无邪,道:“无邪,你就留在为父身边,为父” “义父!”练无邪明白了武阳王的心思,这时疫可大可小,染上了生死天定,她大是不满道:“您老忘了,女儿也是修道中人,百病不侵,若任由那时疫蔓延,只怕南蛮军到时只须来接收一座死城了。” 武阳王老脸一红,打了个哈哈,笑着道:“老父糊涂了,由你、由你去罢。” 第三章时疫 杨真和练无邪两人再次回到洛水城长街上,眼下除了一队队按刀巡逻的城卫,街头巷尾已近乎是一片空荡荡的鬼域,偶有寥寥数人,也是在急急兜头行路和关门闭户。 两人转过一道街巷,水流声进入了他们耳中。 临着洛水大街的一间街面通铺内,地铺上摆放了五人,只有一名中年人远远避在一角看护,在半闭的门户外不远,有几名城卫看顾着附近。 看到杨真和练无邪,以及几名衣甲鲜明的侍卫到来,那看护的中年人赶紧远远地摆手,不让他们接近。 “大叔,我们是来治病的。”练无邪打出了郎中的旗号。 乍一看清来访者中有如此容华绝美、气质出众的绝色女子,中年人有些发怔。 “这些人都是你的家眷?”练无邪对中年人的失态视若不见。 “不、不是,诸位快、快请进。”中年人有些狼狈的抹擦着双手,一脸欣喜地给众人引路。 杨真回头看紧跟在身后的几名王府侍卫有些难色,便让他们留守在门口,那几人顿时一脸感激之色,此时,练无邪已经在察看地铺上的病人。 粗糙的绒毯上,躺了三男两女,身上都盖了厚厚的棉被,中年人介绍道:“这几人都是鄙人染坊中的小工,在下妻儿都在后院里呢。” 杨真就近一看,眼下这名清瘦的伙计一脸烧红,额角隐有红斑,口角白沫流泻,双眼翻白,且胸口起伏剧烈,呼吸很是急促,再看过去,那几人也是一般模样,正与往日民间流传的春瘟有几分相近。 由于时疫在杨真年幼时心中留下的可怕印象,他下意识之中,不禁收脚退开了两步。 走在前头的练无邪却是若无其事地捋起袖子,露出皓腕,纤指伸出,就探了下去。 “不可!”染坊老板大急,上前拦阻道:“这位姑娘,万万不可,您金枝玉叶之身比不得我们卑贱之躯,要是” 练无邪挥手打断道:“万事有本姑娘自己担待,你一边去!” 练无邪的表现,令杨真心中大为惭愧,心中念计:这丫头竟也是一个不错的热心姑娘。 “姑娘” “别吵!” 染坊老板一片好心却搭上了一座冰山,他吧嗒了一下嘴皮子,还不甘心,尾随着练无邪的脚步,一袖捂着口鼻,一手战战兢兢伸缩欲挡,眼见这仙子般姑娘一意孤行,却无计可施。 忽然,他想起了跟这仙子般姑娘同来的青年公子。 杨真冲了染坊老板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此时练无邪刚把完脉,手指纤巧地翻动病者眼睑。 “不行啊,姑娘”染坊老板一把拉住练无邪的袖子,就要将她拉开。 染坊老板的举动顿时惹恼了练无邪,她轻袖一荡,中年老板只觉一股大力奔腰身冲来,吃不住,蹬蹬蹬就退出七八步开外,不远不近,刚好退到了门槛上,砰一声,一屁股给绊倒在地。 “姑娘你怎不识好歹?”染坊老板揉了揉臀部,扶着门墙爬了起来。 “住口!”练无邪头也不回地喝道。 老板呆了一呆,撇撇嘴角,最后罢手一甩袖袍,摇头叹息着退避到门房角落里,一脸不安地看着两人。 练无邪相继给几人检视一轮,杨真插不上手,转头对染坊老板道:“大叔,你这些伙计都是怎么染上邪症的?” 染坊老板哦了一声,赶紧道:“就在午后一个时辰,这些人正在坊里给布匹上料,这不是赶着开春赶活嘛,不想一个个都先后昏晕过去,然后就是现在这般光景” 杨真插口道:“那外面又何时传出这时疫风闻?” 染坊老板摸了摸头,耸着一副苦瓜脸道:“大约也就在那顿饭前后工夫就风传开了,真是来得怪,也来得突然天降奇祸啊。” 练无邪也收手冷脸着紧问了一些,却依旧摸不到线索。 两人离去后,来回走了几乎大半个城区,染病的人足有上百人,病情皆是大同小异,其中有十数余人不治身亡。 一路行来,唯一算得上的收获,那就是他们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大部分染上时疫的人,都散布在洛水附近。 两人纵然再愚蠢,也发现了问题,那就是,问题出在水源处。 练无邪作结论道:“方才我问了,几乎所有染病的人,都能确定在事发前有直接间接接触过水,且并未肆意扩散,问题定是在水中了。” 此时,夜幕即将降临,深灰色阴翳淡淡的笼罩着全城。 杨真点头接口道:“全城名医出动,甚至拉来江湖郎中都束手无策,你我更无解救之能,唯今之计,是找到投放病源的人。” “怎么找?”练无邪有些拿不定主意。 “大隐隐于市,若确实是巫门中人所为,凭借他们的身手在城中自是来去自如,等闲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作为内应,只怕蛮军没有攻城前,他们是不会露出马脚的。 “况且,妖物和时疫相继出现,只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早有定计,想必对我们也是早有防范也许那巫羡鱼的落脚处,就是我们的唯一线索。”杨真声音低沉,有些飘浮不定,显然也没有多少信心。 练无邪久久不言,突然惊咦了一声,杨真跟着望去,原来数骑正匆匆从长街一路往桥头方向飞驰而来,一个灵巧的娇小身影翻身下马,她身后还追着两名王府侍从。 “练姐姐,有救了,有救了。” “什么有救了,你这死丫头,敢不听姐姐的话!”练无邪嘴上虽不饶人,但她一天都冷肃的脸却释放出了纯美的笑容。 “人家可是给姐姐带天大的好消息来了。”巫灵儿风一般摆脱桥头几名城卫的拦阻,奔了上来“喏,你看。” 练无邪挥阻叫喝追来的城卫,一脸狐疑地接过一张单子,上面字迹歪歪扭扭,隐约书有十几味草药。 “这是什么?” “这是解时疫的药方。”巫灵儿说话有些吞吐和小心。 “什么?”练无邪惊讶万分“你哪儿来的,说清楚点。” 巫灵儿顿时一脸神秘兮兮道:“先前灵儿在府内无聊得紧,突然就听见一人在我耳边说话,灵儿四处张望又找不见人,后来听那人说到有时疫的解药方子,鬼使神差地,灵儿就照那人所说的记下来了。” 练无邪和杨真面面相觑,杨真接过纸单一看,险些没笑出来道:“小丫头,你这字可是长了脚,四脚爬爬的,呵呵。” 巫灵儿的小脸一下子羞了个通红,气鼓鼓地瞪着杨真,恨不得食啖其肉。 练无邪无心取笑,问道:“灵儿,你怎不把药方交到府上?” 巫灵儿泄气道:“没人信人家嘛,后来管家耐不住人家纠缠,就让人家带人来找你了。” “你怎么看?”练无邪拿眼看向杨真。 杨真却问向巫灵儿道:“那传你药方的人是男还是女?” 巫灵儿明显呆了一呆,有些犹豫道:“好像是女人的声音” 练无邪和杨真同时想到了那名驱使狼妖的巫女,一时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白龙脑、犀角、硫磺、安息香、白石英”杨真将药方再行过目一番,他对药石并无多少认知,半晌放弃道:“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这人若是不怀好意,何苦给我们药方?” 练无邪微一沉吟,当机立断叫过守在桥头的侍卫,吩咐下去,按单在全城药店采购草药,尽快将解药配制出来。 得知有解药配方,就近召集而来的一干王府侍卫与城卫,纷纷加急打马分头而去,练无邪和杨真望着消失在长街的人马,各自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练无邪一把揪住巫灵儿的小辫子,轻轻拉扯道:“灵儿,你胆子不小,不怕出来染了时疫?”她这才有心情与巫灵儿开玩笑。 “有练姐姐在,灵儿不怕,嘻嘻。” “你呀,就是顽皮,姐姐给你的功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有姐姐在,谁敢欺负灵儿!” “是啊,你刚立了一大功,姐姐就饶你一回罢。”练无邪捏着巫灵儿的脸蛋,巫灵儿不依,反挠向练无邪的蛮腰,两女欢笑着拥闹作一团。 杨真凭立桥栏,望着渐渐深沉的夜幕深处,在思索着暗中潜藏的对手。 他已经悄然投身这场大汉与南方百族的战争,在修行有望别出蹊径的状况下,他也重新燃起了面对人生的斗志。 “可惜呀,那些坏人一闹,上元的花灯盛会是看不到了,灵儿可从没看过呢。” 练无邪忽然对神情极是懊丧的巫灵儿道:“灵儿,你到府上也快一年了,你还不肯告诉姐姐你的身世吗?” 巫灵儿仰头,娇憨道:“不是灵儿不肯说,是灵儿记不起了嘛。” 练无邪认真看了她半晌,叹道:“也许你真是中了封灵术,才忘记了过去,你加紧按姐姐的法子修炼,总有一天会记得自己的过去。” “嗯。”巫灵儿低头空出的一手,拉扯着自己的衣角,半晌认真地点了点头,她一双星眸隐约浮动着淡淡的水光,练无邪望着远方,倒不曾留意到。 从掌灯时分起,全城各街头巷尾,由官府遣人派送的大瓷缸,将煮沸的药汁稀释后,分发给前来领取的百姓,而病殁者一律拉到城外焚烧尸体,就地深埋。 各个街区,甚有官府请来的法师身披熊皮,头戴面具,执戈扬盾,大跳傩舞,驱逐鬼疫;在城内几条河曲水上,也有纸船大送瘟神。 很快各方就传来佳音,染病的人俱是大为好转,疫情得到了控制,民心也渐渐平稳下来,不再慌乱。 人心微定,在有心人的散播下,把这一切都归于南蛮子所为,只不过好处是群情愤慨,将恐惧化做怒火转嫁到南蛮的头上;坏处却是,人们心中对战火的畏惧加深了。 在武王府上下刚刚松下一口气的当口,就在那就寝时分,王府再度炸开了锅,失踪一整天的武令候回来了,但却是躺着给人送回来的。 等杨真偕同玄机子一起赶到时,在一间卧房内,见到了不省人事的武令候,武阳王木无表情地枯守一旁,府上请来的两名大夫先后叹息着请罪离去。 “巫门是在跟我们示威来了。”练无邪在玄机子之后,也探视无果,虽说她素来不喜武令候为人浪荡,却也深知这大哥一向爱护着她。 如今见武令候如此境况,她心中是怒不可遏,这将近二十年的王府生活,早让她血融于这里的一草一木,生性孤傲的她,哪容得有人侵犯自己的领地? 杨真最后一个上前探视躺在软榻上的武令候,只见他神色如常,微微闭目,且隐约带着诡异笑容。他作势把脉,神念探来,却是一切如常,那为何人又昏迷至此呢? 白纤情在这等情况下,亲自出手了。 半晌,杨真回顾一屋子人,面对不少期盼的目光,他踌躇道:“武兄中了巫人禁术,给制住了泥丸宫神窍,若没有万全把握,不能轻易动手,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魂飞魄散。” 武阳王再也坐不住,起身道:“如此说来,还有办法可救?” 杨真目光与练无邪交会在一起,默然片刻,他道:“解铃,最好还是系铃人来得好。” 武阳王一拳重重捶在床头案板上,怒道:“难道天要亡我武解阳?这巫门难道就无人可制,任他们为所欲为,横行无忌?” 这时,站在门口的巫灵儿,忽然一声不响地就退了出去。 没有人注意到她,白纤情却留心上了,丢给杨真一句话,就化做一缕微风追了出去。 回到别院,心情沉郁的杨真,和默不作声的玄机子,惊奇地发现院落中死气沉沉,只有楼阁两盏风灯在夜风中飘摇,昏黄的光线下,楼阁和松柏摇曳婆娑,显得鬼影幢幢。 按他们认知,众多悬空观道人正在赶制克制僵尸的雷火符,怪异的现象,令经验丰富的玄机子大为警觉,叫住了杨真。 “玄机子道兄,这是”杨真一来心有其事,二来失去功力后,感知能力大为下降,连玄机子也远有不如,不过他胜在神念精纯,先天知觉敏锐,话未过半,就察觉到了不妥。 “嘘!”玄机子竖起了手指,提聚起全身功力,双目骤亮,停下脚步,夜猫子一般扫视着四周。 杨真心念微动,乾坤印在周身结上了一个护体法罩。 几乎同时,两人目光朝远端游廊尽头的凉亭望去,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其中。 蓦然,在两人的瞳孔中,那人影重迭模糊起来,下一刻那人影已经来到了他们走廊的正前方,一股寒冷刻骨的寒气狂暴地吹卷过两人。 瞬间,两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心跳若擂鼓一般加剧,一股窒息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那是近乎死亡的气息。 眼前这人体形高大,全身裹在黑漆漆的宽大斗篷中,只能隐约见到半个脸孔,杨真当即认出了来人,不正是大巫师屠方是谁? “你是谁?”玄机子竭尽全力才挤出这么半句话。 屠方脸孔黑暗处闪过一道幽芒,空气温度再度悍然下降,白色的霜花在游廊方圆十丈蔓延开来,柱廊和地面青石上结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在微光下闪闪发光。 “扑通!”玄机子一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上。 杨真牙齿几乎开始格格打颤,至此,他方才知道这大巫师的可怖实力:恐怕是直逼他师父那一辈的顶尖高手。 “随老夫走,你可以活命。”屠方骨节磨擦一般的沙哑声音,传入杨真耳中。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杨真喉咙里被寒气冻得有些发涩,此时他已经顾不得玄机子的死活。 屠方好整以暇道:“老夫说一不二,可由不得你。” 杨真虽然闭住了呼吸,但那冰冷的尸气仍旧令他一阵头重脚轻,惊骇之余,咬牙冷冷道:“阁下堂堂一代大巫师,竟然欺负一个昆仑后辈,说出去,岂不怕成了修真界的天大笑话?” 屠方一愣,嘿然一笑道:“老夫活了几百年,头一回有小辈敢当面教训老夫不过老夫向来随心所致,你枉费心机了。” 杨真念头电转,道:“不知前辈可敢与我打个赌?” 屠方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首次动容。 杨真兴然道:“若晚辈没有猜错,前辈是有求于晚辈。” 他见屠方斗篷内冰岩一般的面孔有些意动,趁热打铁道:“晚辈虽不知道前辈要晚辈做啥,但想来定要晚辈合作才成,不若我们打个赌,若前辈胜了,晚辈甘心随您而去,如何?” 屠方怪笑道:“你现在就在老夫手心儿里,还逃得了吗?” 杨真不为所动道:“难道前辈不敢一赌?” 屠方深目幽芒一闪,没有接话,杨真继续道:“就赌这洛水城。” 屠方不冷不热道:“一城一池有何好赌?” “这之前,晚辈要先确认一件事,那就是前辈可是大荒军中唯一的大巫师?” 屠方闻言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杨真顿时心下了然。 “只要前辈你不插手洛水战事,晚辈保证南蛮军只能黯然兵退城下” “说下去。” “若是洛水城守不住,晚辈无话可说,就随您去云梦大泽;若反之,前辈所求,自也不必再提,前辈敢否一赌?” 屠方冷目看了杨真半晌,冷哼道:“这凡俗征战老夫没有分毫兴趣,谁胜谁负老夫也不关心,我巫门的动向岂是小鬼你能揣测?” 杨真神色不变,依旧冷峻不屈地望着对方。 屠方目中强芒一闪,声音低沉道:“好,这个赌老夫打了,就以三日为限,不过”说着又怪笑道:“你玄门中人最爱出尔反尔,你有那奇宝作遁,老夫也没把握找着你。” 杨真眼前一道灰白色光芒闪过,无所滞碍地破开他的护体法罩,瞬间一道寒流钻入了他体内,在五脏六腑流转一圈,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他惊恐惶惑万分之时,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楚袭来,抽去了他所有力气,同时无穷的寒意冻结了整个身躯,他猛地弯腰坐倒在地。 “这是老夫尸巫一脉最霸道的‘尸心王蛊’,只要种下了,在万里之外,老夫也能让你生死两难,千万不要试图戏耍老夫。” 杨真眼前骤然黑影模糊,四方寒气骤然抽了个干净,那道人影倏然消失在空气之中。 这时,他才发现体内一切异常已经消失,方才撕心裂肺的痛楚消失得无影无踪,体内寒意也缓缓退去,手脚恢复了动弹能力。 三日之期,难道他在暗示南疆大军攻城就在这三日内? 第四章妖精 将失魂昏迷的一干悬空观道人救醒后,杨真心神疲惫,服丹冥坐一直到黎明前才恢复了过来。 他方才走出阁楼,一缕微风抹过他脸庞,绕着他盘旋了起来。 “快跟奴走一趟!” “去哪儿?” 王府北面,高大的红墙掩隐在松柏婆娑暗影之间,曦光洒在院落间,显得分外宁静,一道纤弱的身影忽然从墙外飘飞了进来。 娇弱的身形方才落下,就听角落阴影中传来一声低喝:“站住!” 那身影闻言非但不为所动,反点地一个鹞子翻身,往来路纵身飞跃了出去,眼看就消失在了高墙外的夜幕中。 “巫灵儿!”一个挺拔的身形,蓦然穿墙出现在阴暗的巷道中间,正好拦截在那娇小身影的前路上。 “是你呀,吓死人了。”披着黑色斗篷的巫灵儿拍了拍胸脯,揭下了头罩。 杨真冷冷地望着她,道:“你是巫门中人?” 巫灵儿呆了一呆,嗔怪道:“公子,你说什么呢,人家听不懂。” 杨真丝毫不为所动,冷然道:“当日我与练姑娘南下探察军情,却落入对方早有预谋的陷阱,且对方熟知我们的身分,而在王府熟知我身分的人,除了武令候,就是你。” 巫灵儿皎洁如月的小脸,笑容渐渐凝固,目光迷茫起来。 杨真看着她的神情变化道:“昨日午时那驱使狼妖的巫女被围困之时,解围的人是你,而交出药方和写下药方的人[小说网,,cn]同样是你,巫羡鱼,巫灵儿,不能不让我浮想联翩,你说呢?” 巫灵儿目光恢复了澄明,黠声道:“那公子打算如何处置灵儿?” 杨真心中也是左右为难,光凭这少女交出解药,就能说明她心地本不坏,他能将她如何? “公子”一阵柔弱哀怨至极的声音钻入了杨真心底,他眼前一阵恍惚。 风声忽起,杨真只觉浑身上下被数道大力缠了起来,且愈勒愈紧。回神过来的他这才发觉给一条巨大的蟒蛇缠上了身,抛举在半空,那狰狞的蟒头就在脖子前来回晃动。 杨真挣扎着怒喝道:“你干什么?” 巫灵儿咯咯一阵轻笑,掩口指着狼狈不堪的杨真道:“你呀,真是太笨了,本来人家死心塌地的让你处置,谁知你这么不济事,看来练姐姐没说错,你昆仑派的人就是草包。” 杨真强定心神“你就为了眼前一切,一年前就潜入武王府,真是这样吗?” 巫灵儿大摇其头道:“人家本来是按族人规矩出来修行的,只是碰巧遇上了这档事,人家也不是存心要欺骗你们。”说着,苦恼地跺足恨恨道:“都怪你不好,这回练姐姐要知道了,不知有多恨人家呢,怎么办才好呢?” 杨真看着她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心中苦笑,怎也没想到会给这小丫头这般戏耍,本想求助白纤情,却也一时拉不下面子。 “干脆把你扔河里喂王八算了。”巫灵儿歪头想了一会儿,拍拍小手,似是作了决定,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恶狠狠冲杨真道:“没道理你会断定水师姐和人家的身分,你说,你是不是有跟踪人家?” 杨真已经气弱至无力说话,巫灵儿见状皱了皱眉,挥手一扬,杨真忽感胸腔一松,缓了口气,这才道:“时疫爆发后,局面危急,不想药方却从天而降,当时我本以为是巫门不愿手段太过,谁知道接踵而至的,却是武令候的出事。 “巫门前后举动矛盾,让人不解。我联想起前面一些事,才怀疑到你头上,你午夜出城之时,自然就暴露了。” 巫灵儿唉声叹气道:“都是人家心软坏事了”转晴一瞧见杨真面带嘲笑,先是羞怒,接着却喜笑颜开道:“灵儿真笨,只要灭了你的口,练姐姐就不会知道人家的身分了。” 杨真仿似不解道:“你这么在乎你的练姐姐,还做出背叛她的举动?” 巫灵儿顿时泄气,苦恼道:“人家跟族人约定好了,保证不伤害姐姐性命的,都怪蚩越大哥,没事打什么仗嘛,哼。”杨真哭笑不得,这丫头一会儿凶狠毒辣,一会儿天真可人,孩子气十足,他心有不甘地最后试探一句:“小丫头,你真的忍心杀了我灭口?” 巫灵儿叉腰仰头,气势汹汹道:“为什么不敢,为了练姐姐,灵儿什么都肯做。” 杨真驳斥道:“胡说,若你练姐姐让你背叛巫门,你肯吗?” 巫灵儿杏目圆瞪,显是没想到杨真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就在酝酿怎么报复打击杨真之时,一把金光灿烂的小剑倏然出现在她眼皮子底下。 一声尖叫刚起,迅速熄灭了下去。 巫灵儿刚想掩口,手又缩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指着脖子前吞吐着剑芒的小剑,可怜兮兮地道:“灵儿认输好不好?” 杨真懒洋洋道:“你先收回你的长虫。” 巫灵儿眨巴了一下眼睛,也不知她做了什么,缠着杨真水桶粗的大蟒就松开了他,眨眼就不可思议地缩成了一条小黑蛇,飞闪落回她袖底不见。 杨真重重地摔落在地,跌了七荤八素,待重新站起时,只见一张幸灾乐祸又有几分陪着小心的小脸。 巫灵儿见杨真无意收回飞剑,顿时无比委屈,两眼一红,泪花说来就来。 杨真有些头痛道:“说,我该拿你这丫头怎么办?” 巫灵儿低眉顺眼呜呜道:“人家知错了嘛,人家只是吓吓你,才不会把你扔河里喂鱼呢。” 杨真叹息一声,悬浮在巫灵儿脖子前的天诛闪逝无踪,他摆手道:“你走罢,不要再回王府了,是敌是友,任凭自主,不过下回我可不会再留情了。” “哇”巫灵儿一下子扑进了杨真怀里,泪如雨下。 “你这是做什么?” “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杨大哥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人家还是王府的小丫鬟,好不好?” 杨真心中一软,旋又想起她早前的千变万化,硬下心肠道:“你的事我可以暂时不告诉练无邪” 不等杨真说话,巫灵儿破涕为笑道:“杨大哥真好,人家早就想叫你杨大哥了。” 杨真轻轻推开巫灵儿,退后一步道:“谁敢作你这小巫女的大哥,你听好了,我还没说完。” 巫灵儿撅嘴道:“人家知道杨大哥是面冷心热的人嘛,再说了,你入定的那段日子,人家可是一直照料守护着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杨真闻言险些把肚子里的半截话吞了回去,他摇头指示道:“你在南蛮军兵退前,都不可以回王府,练无邪那边我可以替你解释。” 巫灵儿见杨真一脸果决,知道坚持不过,气馁道:“要是我大荒联军胜了又如何?” 杨真没好气道:“若你们胜了,你练姐姐自然会恨死你。” 巫灵儿顿时低声下气道:“那杨大哥要人家怎么做嘛?” “告诉我,你巫门在洛水城的人手和布置,还有,怎么救醒武令候” 巫灵儿还没听完,就已经蹲在了地上捧头直摇“杨大哥不要逼灵儿好不好?” 杨真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却知此刻不是心软的时候,再则他已经与巫门大巫师定下了赌约,事关重大,退让不得。 巫灵儿埋头苦蹲了一会儿,一咬牙,跺足起身道:“罢了,罢了,灵儿都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永远不告诉练姐姐人家的身分。” “赵寿勾结南蛮?”王府书斋内,武阳王猛然一惊,险些掀翻了手上的茶水。 杨真端坐席位上,低声劝道:“目前还是怀疑,王爷请勿动怒。” 练无邪也思索道:“有巫门中人寄居在卧虎山庄,此事可大可小,会不会那赵十三看中了巫羡鱼的美貌,所以才中计” “不可能。”武阳王断然摇头“当年他夺嫡内乱中获罪,亏得本王一力保下他性命,这些年他隐居洛水府,一直以来都是安分守己,深居简出,不曾有招风之举,怎会突然糊涂至此?” 练无邪撇了撇嘴角,臆测道:“义父,既为隐居,那废王为何还将居住之所命为卧虎山庄?隐有藏龙卧虎之意,就怕他心有不平,在他狼子野心之下,给巫门利用了。 “再说近一段时日来,听说卧虎山庄的人与洛水府一些大员过往甚密,只怕是” “不成!”武阳王猛然起身道:“本王要亲自去一趟,若真有其事,在这紧要关头,他迷途知返还来得及。” “慢着!”练无邪急忙阻止道:“义父,若是这瑞钦王真是铁了心,只怕您去还会有不测后果,只要义父安然无恙,坐镇洛水城,就无人能兴风作浪,那卧虎山庄还是女儿替你去探它一探,说不定还能一举揪出巫门内患。” 武阳王叹息一声,颓然坐回去道:“南方诸郡内南蛮军动向,自昨日起就断去了战报,想来蛮军特意将沿线驿站给截断了,看来不出一月,他们就会从水道攻来。” 杨真忍了忍,还是没将他与巫门中人打赌之事揭出,他道:“王爷,巫门中人接下来只怕手段会更加激烈,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官府和军营,甚至是您,还请您务必小心,玄机子道长他们会全力保护王爷的周全,巫门的事就由小子和练姑娘解决。” 武阳王微微颔首,铿锵道:“若是有人以令候为要胁,本王宁作玉碎,也不作瓦全。” 阴云绵绵,寒风呼啸,杨真和练无邪并肩飞驰在城北郊野古道上。 穿越林野,他们眼前先是一座气势雄伟的牌坊,上书龙行虎步的四字:卧虎山庄。 山庄两面临崖,躺在阔大的谷地怀抱当中,而巍峨的北邙山雄踞山谷北面,地势陡然拔起,如天壁一般将南北隔开。 两人栖在山谷一面高崖山壁古松之上,望着山庄中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大吃了一惊,不想着山野竟有如此规模,如此人烟。 练无邪望了一阵山庄形势,多年前瑞钦王过寿时来过一回,事隔多年并未留下多少印象,她低声道:“这山谷并不算大,能藏多少兵马?巫门人看中这废王只怕是另有缘故。” 杨真不解道:“你怎么老叫他废王?” 练无邪轻蔑道:“世人皆知前朝汉光帝十三龙子,太子继位后,十一子皆有封地,唯有这十三子当年险些因兵祸丧命,且没有获得半寸封地,朝野私下以为他出生来历不明,所以不为前朝圣上所喜,私底下,他众多兄弟叫他废王者多,野种的也不少。” 杨真对这些朝野之事毫无兴趣,听过便算,目光在这偌大的山庄中巡视,希冀找到巫羡鱼可能藏身之处。 练无邪脚下轻轻一点,落足松枝更高处,修长娇躯盈盈轻荡在上,她回头道:“你那只怪鸟就没探出巫羡鱼具体藏身之所?这山谷说小也不小,一时半会恐怕难找上人。” 杨真苦笑,这万年妖鸟一早就给他赶回了昆仑山搬救兵去了,为了巫灵儿,他只好违心骗了练无邪一回。 “随我来,我们去拜访那赵十三瑞钦王。”练无邪沿着山壁,孤雁一般轻巧地滑掠向来路,绕回了山庄正门,杨真虽然不解,却也追了上去。 在山庄正门前,杨真低声道:“你不怕打草惊蛇?” “正好探他一探。”练无邪头也不回道:“怎么,你怕了” 杨真回应仅仅是淡然一笑,他们两人这两日越见融洽,但明里暗里还是有那么几分针尖对麦芒。 见守在门前一名门卫走来,接过练无邪手中早有准备的拜帖,匆匆一扫,转身就奔了进了山庄。 等了不知多久,两人就快不耐烦的时候,一名黑壮侍卫奔了出来,二话不说,恭请二人入庄。 山庄轩亭错落,花草扶疏,回廊依托假山池水,转了几个院落后,两人被引进了一个别致的院落。 练无邪目不斜视,传音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人有些不对劲?” 杨真自进入这个院落后,就发现明里暗里都潜伏了不少人,这些侍卫明显不是大汉人,个个黑壮敦实,腰挂弯刀,目光不善。 不等通报,在正厅大门,一名身穿绣有八龙登爪蟒袍、头顶玉冠、四旬出头的男子,在一干护卫的围拱下迎了出来。 赵寿朗笑道:“练侄女,这些年不见,已经出落得天仙化人了,武阳王好福气啊。” 练无邪淡淡一笑,裣衽执守晚辈礼道:“王爷过誉了,练无邪前来拜访王爷,实是奉义父之命而来。” 赵寿惊讶了一声,伸手将两人迎了进去,双方都显得客套而有距离。 分宾坐下,练无邪单刀直入道:“王爷府上是否有一名叫巫羡鱼的女子?” 赵寿脸上笑容顿时灿烂了几分“那是月前孤新收的一房妾室,侄女也知晓了?” 练无邪和杨真相顾一眼,大感意外,练无邪微微一笑,道:“王爷,这位王妃的来历,您可清楚?” 赵寿脸色一沉,肥眼眯成一线道:“羡鱼出身虽是舞姬,但出淤泥而不染,莫非武老爷子有闲心过问起孤的家事来了?” 练无邪逼视着他,分寸不让道:“王爷,据在下调查所知,这巫羡鱼与当今南蛮联军有着密切关系,甚至与近日洛水城妖物作乱、时疫爆发有关,侄女前来,别无他意,只为求证她的身分,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荒唐!”赵寿一拍案几,茶水跳动,猛然起身道:“羡鱼身家清白,怎容得你等诬蔑,你等有闲心还是多多用到南蛮大军身上,休要到孤的卧虎山庄滋事。” 瑞钦王的激烈反应,令两人明白,登门拜访恐怕是失策了,不过他们心中更加坐定这巫羡鱼有鬼。 练无邪起身道:“如此侄女就告辞了,还请王爷多多为大汉江山着想。” 杨真也跟着起身,却听一声:“慢着!”后厅门帘处,一名美艳动人的水蓝罗衣八褶裙女子袅袅行了出来。 “羡鱼,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赵寿慌忙迎了过去,有几分惊畏之色。 练无邪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久久没有移开,这是一名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惊人媚态的罕世尤物,尤其那一双微呈蓝色的眸珠更是光彩迷离,让人恨不得沉溺其中,从一旁赵寿魂不守舍的目光就能看出。 纵然同为女儿身,她也不禁有些神魂动摇。 她收摄心神,却见杨真目光冰冷,竟充斥着一脸的不屑和淡漠。 练无邪心下当即涌出一股说不出感受,莫名一喜的同时,也从杨真目光中得到了这女子身分的确定答案。 巫羡鱼不顾赵寿直打眼色,径直迎了出来款款道:“两位贵客,妾身好像不认得呢,不知道找妾身有何要事?” 杨真冷笑道:“羡鱼小姐真是健忘,月前在怀月舫,我们只怕有过一面之缘。” “混帐!你是什么东西,敢辱我爱妾!”赵寿勃然大怒。 巫羡鱼悠悠白了赵寿一眼,那赵寿立时气焰顿消,萎靡了下去,乖乖的候在一旁。 巫羡鱼再度扫视了眼前两人,忽然轻轻拍了一拍秀额,仿佛记起了什么,道:“原来公子是那日与武令候武大公子一席的客人,妾身失礼了。” 杨真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凭空矮挫了一截的赵寿,目光重新落在娇艳惊人的巫羡鱼面上,道:“大巫师屠方在我面前已经证实了你的身分,你何须遮掩下去。” 练无邪蓦然惊闻,瞪了杨真一眼,似在问:我怎么不知道? 巫羡鱼眸光流转,似怨似艾地叹息一声,道:“公子既然是明白人,那妾身也不拐弯抹角了,两位就请随妾身走上一趟,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练无邪皱眉道:“别耍什么花样,否则休怪本姑娘不客气!” “羡鱼,你”赵寿有些着急了。 “王爷去办你的大事,妾身去去就来。”巫羡鱼目光淡漠、夹杂着怜悯地扫了瑞钦王赵寿一眼,飘袖轻拂,引路而去。 穿过后庭,来到一处小桥流水环绕的依山院落,穿过水榭,巫羡鱼将两人引入一片山花烂漫的奇怪石林中,在花团锦簇的绿茵小道上,就打住了脚步。 一路上两人隐约觉得有些不妥,然而巫羡鱼一颦一笑,恰到好处的挑引,令练无邪好强脾气发作,一心跟她较量到底,铁心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巫羡鱼轻轻弯腰摘下一朵紫荆花,拈着在手指尖打了个转,悠悠道:“这里美吗?” 练无邪四周望了一望,微感吃惊,尚未开春,这里的奇花异草却是盛开满园,且灵气充足,想来是因巫法回春而来。 杨真观望四周,石林分布暗合法度,隐约觉得有些不妥,此念刚起,练无邪突然一声叱喝暴起,手中红绫卷向巫羡鱼。 只闻一声咯咯长笑,巫羡鱼脚步原地一转,两人眼前一花,一根根大小怪石不可思议地移动了起来,同时迷雾爆散。 练无邪的浑天绫穿入雾中,转眼竟从一侧折返了回来,古怪无伦。 两人心知陷入了一门阵法之中,齐齐纵身穿入雾中,冀图破阵而出,然而,无论两人飞天还是遁地,每每以为出了怪阵,却发现又回到了一块方圆数丈大小的地盘。 “巫羡鱼,你给我出来!”练无邪娇声怒喝。 他们前方有一片迷雾破开少许,露出了巫羡鱼得意的脸容。 练无邪二话不说,就闪电扑了上去,不料却扑了个空,一阵乾坤斗移,天旋地转,她又莫名其妙地跌回了原地,转眼,巫羡鱼又出现在另一个角落中,冲她招手。 不信邪的练无邪又扑了上去,如是几回都是一般结果,在杨真的喝止下,练无邪终于停止了徒劳无功的举动,两人静静地望着重新现身的巫羡鱼。 “奴家把你们困住是为你们好。这是我云梦大泽的‘小劫云雾天’,你们就不要徒劳了,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南疆大军拿下洛水府,若你们还是安然无恙,本姑娘高兴了,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妄想!”看练无邪又欲冲出,杨真赶紧将她拉住。 “少了你们两个,那群悬空观小牛鼻子不足为患,灵儿那丫头也不用再为难了,咯咯”“灵儿,你把灵儿怎么了?”冲昏了头的练无邪大急。 “灵儿是奴家的姐妹,你说奴家会拿她怎样呢?” 练无邪如同给雷霆击中,霎时惊呆了,大喊道:“你骗人,灵儿怎么会是你们的人,她怎么会是巫女,不可能,你骗人,你骗人” 杨真也没想到巫羡鱼竟这样暴露了族人的身分,见练无邪万难接受的神情,这才明白她们两人感情之深,早超越了寻常主仆。 他心里暗骂了巫灵儿一声,这小害人精! “练小姐,我们巫门有哪点不如你们玄门?说起来把你们困到此地,还是灵儿那丫头的主意呢,咯咯。” “你胡说,我不信,我不信!”练无邪祭出浑天绫,铺天盖地的卷向四方迷雾,却处处击空。 半晌后击累了,练无邪颓然坐倒在气雾弥散的地上,口里还不住念叨着不可能。 杨真有些不信喊道:“巫羡鱼,真是巫灵儿布下的这个局?” 巫羡鱼又在角落浮现身影,咯咯笑道:“若非灵儿养的血鸦传书给奴家,说不定奴家还真有失手的可能,那丫头还真笨,竟给你跟踪了。” 杨真虽然还有些置疑,却相信了几分,那丫头古灵精怪,一面吐露秘密的同时,一面将计就计将他们引入陷阱,一举两得,想到这里,不禁暗嘲自己连个小丫头都斗之不过。 “那你在这卧虎山庄又有何企图?” “杨真杨公子你自己猜猜看呢好了,奴家不奉陪了,你们可要小心哟。” 一阵放浪的轻笑声后,巫羡鱼隐没在深雾当中,消失不见。 第五章入彀 看来自己的身分在巫门中早不是秘密,杨真一阵发怔,耳边突然传来冷冷的质问:“你早知道灵儿是巫女?” 练无邪已经恢复了平静,平静无波的脸上,在雾气中美的有些不真实,杨真怔了一下,此时再为那丫头保守秘密已经毫无必要,索性将凌晨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听罢后,练无邪面无表情地继续蹲坐在地,忽然她猛然一掌拍在地上,一阵暗力翻滚开去,巨大的法力转眼为阵法消去。 杨真盘膝坐下,沉入心海中,全神贯注用神念探察阵法奥妙,摸索了好一阵,神念都在一个虚渺且不住变化的浓雾天地中穿梭,根本寻不到生门,更寻不到尽头。 当他出定时,练无邪仍旧木然坐着发呆,不由安慰道:“巫丫头其实不是故意欺骗你的,她” 练无邪冷冷打断道:“不要提她!” 杨真立即知趣地换了话题道:“那好,就说说这瑞钦王爷。” 练无邪兴趣乏乏道:“有什么好说,这巫女都成了他妃子,只怕南蛮攻城时他就是那内应,不过看他那脓包样,只怕还别有内情。” 杨真冷笑道:“巫人找上他,只怕是看中了他的身分,想想看若是巫人打着瑞钦王的旗号,占据洛水府只怕就理所当然了,南蛮统治起来怕也要名正言顺的多。” 练无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若巫门野心不止呢。” “什么不止?” “若他们盯上了中原呢?” 杨真大惊道:“你是说瑞钦王意图谋反?” 练无邪嗤了一声,道:“这九龙至尊宝座就那么一个,凡俗中人最大的志气,大概莫过于此了。” 杨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目光沉浸在浮荡周身的雾气中,突然陷入了千头万绪,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自己所做一切努力究竟有用吗? 练无邪发怔一阵,死心不息地继续试探阵法,使尽浑身解数,却发现他们陷身的云雾阵浑然天成,阴阳虚实不分、八门不显,根本找不到出路。 “这究竟是什么鬼阵,没门没路!”练无邪忙碌一阵,无奈再度颓然放弃。 正头痛欲裂的杨真见状叹息一声,问道:“我一直都没问,练姑娘你的师承来历呢?” 练无邪斜睨了杨真一眼,一脸烦闷道:“我对你法力尽失也很好奇。” 杨真躺倒在地上,若无其事地自嘲道:“我啊,我是不自量力,发动禁法,碎灭金丹,毁了经脉,算是半个废人。” 练无邪听了惊讶难当,但她嘴上却道:“我早料到了,只是奇怪你的法宝好生古怪,没有法力也能驱使自如。” 杨真应了一声,也没作解释,反继续追问道:“我观练姑娘法门与我道门如出一辙,而练姑娘似乎对我昆仑派有所偏见,想必是贵门与昆仑派有所过节,我猜测练姑娘若非是修真界散修传人,就是出自传说中的隐世门派,我说的可对?” 练无邪怔然了半晌,有些茫然道:“师父她似乎很恨你昆仑派一个人,她常说昆仑派多忘恩负义之辈,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忘恩负义?”杨真一屁股坐直了起身,不满道:“你师父这说法不是一竿子打倒一船人?” “昆仑派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罢了”练无邪窃声道。 “你说什么?”杨真挑了挑眉毛。 练无邪撇了撇嘴角,改口说笑道:“我说,说不定我师父口中那忘恩负义的人,就是你师父呢。” 杨真笑道:“我听我大师兄说过,我师父当年在修真界风头无人可及,想必他试剑天下的那些年得罪了很多人,兴许你师父就是其中一个。”又问道:“你师父是男还是女?” 练无邪柳眉倒竖:“怎么,你看不起女子?” 杨真连忙摆手,练无邪脸色缓了缓道:“本姑娘师门自古从无男子。” “只有女子的宗门,并不多见啊。” “你就去猜罢,反正我不会告诉你。” 杨真心中已经列出了几个可能的宗派,但也拿捏不定,他暗里想到师父传闻中的风流性子,说不定与练无邪师父有着感情纠葛也未必,当然,这样的想法他可不会说出口。 “对了,你手中的法宝叫什么?” 练无邪犹豫了一下,道:“浑天绫。” “浑天绫”杨真脑海里盘桓了一阵,忽然惊喜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练无邪突然莫名紧张起来。 “你是玄女门弟子,一定是的,浑天绫乃万年冰蚕丝所炼,刀兵不伤,水火不侵,可大可小,心随意幻,神奇无比,传说中除了西王母一脉,就是玄女门一脉所有。” 杨真搜索着属于莫天歌那一部分的记忆,找到了上古奇门玄女门的一些秘闻,这也是一个与玄宗一般开天时代就有的远古门派。 门中自古女子相传,人脉单薄,很少有入世弟子出现,修真界也很少能看到她们的踪影,但其秘传仙法在修真界却享有盛名,玄女门自古传说乃妖魔天敌,千万年来一直与妖魔道明里暗里争锋。 练无邪死死盯了杨真半晌,终是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杨真搜肠刮肚道:“上古时候,玄女门与玄宗可是一家亲,两家各自的始祖九天玄女娘娘和三清道祖,都是那传说中的远古神人。” 练无邪古怪地笑了笑,道:“一家亲?也许将来你我要生死相见也不一定。”她这样一说,倒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的师门来历。 “上一辈的恩怨何苦延续到我们身上?”杨真说着声音低沉了下去:“再说了,我这样的光景,恢复法力修为都是奢望。” 练无邪冷嘲道:“那你还敢下山来招摇晃荡?” 杨真目光游离在飘忽的雾岚中,喃喃道:“待在山上纵然可以安稳一辈子,只是不足百年怕就要化做那一坏黄土,我可不甘心。” 练无邪双手抱在双腿上,似不经意道:“经脉全毁,那也不是没有办法。” 杨真有些自嘲道:“有,怎么没有,天佛寺普济和尚告诉我有什么罗汉金身,哦,对了,我听师娘说起你玄女门好像也有密法有着回天造化之力”他迟疑一下,终究没说出师娘那番令他刻骨铭心的话。 练无邪大讶,半晌道:“这你都知道?” 杨真忽然有些心灰意冷道:“纵然知晓又何用?”他突然发现自己心中对待师娘凤岚那一丝丝淡淡的怨恨,早随风而去,且有一份解脱的感激在滋长,纵然他没有受伤,他也无心在玉霄峰继续待下去。 也许是因为萧清儿的有情似无情,也许是因为那前世记忆的困扰。 他内心深处是傲岸的,他不愿意领受那不白之恩,更不愿意去委屈旁人,宁可自己受苦受难,也要坚守自己内心的底线。 “你还有个师娘?”练无邪沉默了阵,又好奇地问道。 听练无邪提到这节,杨真强按下心中的苦闷,微笑道:“我师父和师娘乃双修道侣,派内上下都眼巴巴得紧呢。” 练无邪应了一声,忽然道:“你很羡慕?” 杨真自下山以来,一直行止匆忙,此时陷入困境,一时间昆仑山的人和事纷至沓来,千头万绪,茫然困苦。 他纵然百般回避,还是无可遏制地想起了师姐萧清儿,他离山已经快两个月了,她在王母峰过得可还好?她又会否为他难过? 杨真情绪低落,神思不属,练无邪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不宁,隐有焦躁之意。 面对眼前的困局,两人都束手无策。 在杨真两人被困的阵外,轩亭中不时传出阵阵欢笑声,瑞钦王赵寿和巫羡鱼饮酒作乐正欢。 突然一声冰冷低沉的闷哼声传来,正斜倚在赵寿怀中的巫羡鱼身子一颤,缓缓坐正了身子,在赵寿惊讶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巫羡鱼嫣然一笑,手指平伸撒娇似地点在他额上。 那肥胖的躯体轰然滑落在亭中地面上,赵寿面上还挂着先前一刻的凝固笑容未去,几乎同时,一个高大的斗篷人就出现在了亭内,恰好坐在巫羡鱼对面。 “巫羡鱼参见屠师叔。”巫羡鱼神色一正,盈盈下拜。 屠方不冷不热道:“起来罢,这两年你这丫头修为不见多长进,倒越来越迷人了。” 巫羡鱼丝毫不因长辈的调笑而变色,恭恭敬敬地在前听候“羡鱼万幸聆听师叔指教。” “老夫哪敢指教你啊?你家老妖婆不撕了我才怪。”屠方闷声一笑,道:“说起来你这丫头也算手眼通天,随手就将大汉权贵牵得团团转,论阴谋诡计,我们这些老东西倒是比不得了。” 巫羡鱼嫣然一笑,垂首道:“师叔说笑了,羡鱼哪敢在师叔面前班门弄斧。” 见屠方面无表情,巫羡鱼眸光一转,娇声道:“师叔可是随军而来?” 屠方微微颔首,道:“蚩越的舰队入夜前就能抵达洛水城,不过老夫已经决定不过问这些凡俗闲事,老夫此次出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怎么行?”巫羡鱼大吃一惊“突袭洛水城,已是胜券在握,那些蛮族诏王可不会同意我们临阵撤军,若是放弃眼前大好疆土,如此我巫门会大失民心” 屠方目光一冷,巫羡鱼顿时知趣的住口,屠方慢腾腾道:“此次我巫门四脉大举出动,两个目标已经完成了其一,另一个也手到擒来。只待拿下洛水城,余下就由那些蛮人,还有你脚下这个蠢货去折腾。 “我巫门当及时抽身,否则会惹火上身,修真界自有他制衡之道,你等小辈鼠目寸光,我巫门岂可执着凡俗一时一地的得失?” 巫羡鱼有些迷茫道:“难道我巫门此次出动非是为了大汉疆土而来?” 屠方伸手按在桌台上,大袖外灰白锐利的指甲如铁勾一般森寒,冷声道:“不该问的,就别问。”正待起身的他,突然指向亭外百步的迷阵道:“阵里困的是谁?” 巫羡鱼呵呵一笑,道:“是灵儿那丫头闯的祸,她不忍与这两人作对,索性设局将这两人困到阵中。” 屠方脸色忽然微微变了变,道:“竟然是这两小家伙。” 巫羡鱼神色微得道:“师叔对他们有兴趣?” 屠方微一颔首,道:“那昆仑山来的娃儿颇合老夫胃口,虽然不知为何破了功,但却颇有胆识,老夫此行另一半目的倒要落到他身上。” 巫羡鱼察言观色,立即乖觉道:“师叔放心,他们困入此阵,定无法脱身,但凭师叔处置。” 屠方呵呵一笑:“你这阵法粗陋残缺,连一成威力都不足,未必困得住这两人。” 巫羡鱼非但没有不快,反一脸欣喜道:“请师叔指点羡鱼。” 屠方站了起来,道:“也罢,老夫索性帮你一把,呵呵”巫羡鱼回味着屠方阴沉的笑意,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小劫云雾天阵中,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依旧默然相对,只是谁也没办法静下心来,反愈来愈烦躁,坐立难安。 他们都没有发觉,周遭的云雾渐渐变成了深红色,带着一丝丝紫意,同时有一股绝大的、近乎杀戮的暴戾情绪,在两人心中不住膨胀滋长。 杨真只觉浑身气血汹涌,杀意盎然,眼前出现了一个个面目可憎之人,在他眼前张牙舞爪,令他极欲发狂,但他都忍住了。 不想接下来一个风流倜傥的白衣青年,淡然而充满蔑视的目光,出现了在他眼前,击中了他心灵最软弱的地方,那来自最心底的憎恨轰然爆发了。 几乎同时,练无邪眼前也出现了一个不住挑衅她尊严和底线的可恶少女,她双目充血,低叱一声,猛然纵身扑出。 轰!一声剧烈的碰撞,一拳一掌交接,两个人分别往后抛飞了出去。 杨真整个手臂猛然传来无可抗拒的大力,半个身躯都麻木了,白纤情及时在他心灵深处唤醒了他。 他如同朽木一般抛入云雾中,转眼又从另一角落的云雾中滚落出来。 跌了个晕头转向的杨真,这才昏昏回神,他赫然惊觉阵中有制人心神的阵术,难怪叫小劫云雾天。他半边麻木的身躯好不容易恢复知觉,缓缓爬起,却见一个神情有几分痴狂和狰狞的朱衣女子正步步逼来。 “小心!她天生神力,赶紧唤醒她!”白纤情声音急促地警告杨真。 方祭起乾坤印护体的杨真,眼前一花,赫然胸口就砰然挨了一拳,狂暴的法力乱流和巨力同时汹涌而来,杨真天旋地转中,跌了个半昏半死。 趴在地上的杨真,胸中戾气万丈升,理智转瞬就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想摧毁、破坏眼前的一切,他心中只充斥着一个冲动,那就是撕碎那眼前无比嚣张的女子。 练无邪认准了杨真,转瞬又扑了上来,摧山撼岳的拳脚,迅若闪电击打在杨真刚升起的护体法罩上。有所防备的杨真,只是略微被击退,转即又从另一个角落跌了回来。 练无邪回身再度扑上。 接连十数个回合后,纵然丧失神智,杨真本能却将乾坤印遁御之法运转得越趋圆转如意,步履身形不再那么狼狈,渐渐能接应回上一招两式。 百回合之后,杨真手中不住结出古拙的印法,层层银色气旋在他手掌上迭加,抵御练无邪狂猛无匹,无所不在的拳轰、掌劈和腿袭。 渐渐地,乾坤印在他身体周遭形成一道层层迭迭、形若鳞片的法力罡气,看起来就像披上了一件银光流溢的厚重甲胄一般。 过了千招之后,杨真纵然有白纤情的法力支援,在练无邪似乎永无竭尽的法力攻击下,渐渐开始不支,他已经渐渐从暴戾中重新清醒过来,先天本能依旧主持着他的行动。 他就像一个旁观者一般,感受着乾坤印借法的诸般变化,无数以往不曾领悟的微妙之处,迅速融会贯通,他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乾坤印五诀,也即那心神御万法之道。 在他主导下,苍茫万象法施展开来,眼前天地猛然一塌,缓慢了下来,练无邪快逾闪电的拳脚由快及慢,竟然分化凝固,肉眼渐渐可及。 无数奇妙的感觉奔涌上了他的心海,周遭天地与他意识浑融为一体,风就是他,他就是风,大地是他,天地也是他,自然而然之下,他领悟了一直不曾得解的风遁之术。 于是乎,瞬间他御风之术攀升至他从不曾想象的境界。 原本漫天流光红影,渐渐变成一条银影和一条红影,两条幻影此起彼落,纠缠不休。 有了回气之机,在白纤情法力的无私支持下,杨真面对仍旧混沌毫无理智的练无邪,开始掌握了主动。 浑然不觉间,无穷无尽的拳掌印诀,玄妙的道派内外法门真诀从他脑海深处翻涌而出,先是涓涓细流,最后变成洪涛江海。 当初在昆仑仙府,为莫天歌施以转生灵识法,令他道心瞬间提升无限,才有后来短短数日领悟萧云忘所创无上剑诀的奇迹。 如今他失神下贯通前世神识烙印,进而得到了莫天歌当年自称一路的得意功法。诛神法印、化神遁、乾坤剑指等等绝传心诀,源源不断融入杨真的元神烙印之中。 所谓前世修来,今世致用。 这些历经千锤百炼的法门,令杨真如饥似渴汲取,随心而动,一一使出,起初还有些生疏,手忙脚乱,随着光阴流逝,慢慢融会贯通,最后渐趋挥洒自如,信手拈来。 纵然莫天歌因轮回阵之故,令杨真只得到了记忆碎片,经过将近一年来的几番烙印融合后,前世法度已经渐渐转为本能。只是他刻意回避了那些他所不愿接受的记忆。 尤其其手中法印随心而就,不再拘泥印诀,随手拳掌剑指都圈覆了万千道微小的风势,融汇了乾坤印汲取的天地元气,将练无邪狂暴的法力消散击溃。 到最后他完全进入了一种玄妙非常的境界,再感觉不到肉身和乾坤印之间的联系,乾坤印就是他,他就是乾坤印,经脉尽毁后,再一次完全与天地无隙结合在了一起。 至此,他已经初步掌握了乾坤印玄字诀的奥妙。 融会了莫天歌的记忆后,他终于明白,乾坤印实则是一种身心意合一的本命神器,非是单纯的兵器法宝可比。它可以极大的超脱天人局限,臻入圆满太虚,出入四方八极,到了极处甚于万物唯心的境界。 没有法力,乾坤印为他借;道行不够,乾坤印助他窥破虚空藏芥之秘,出入五行。 此时杨真法力虽受限于元神的渺小柔弱,但他对法门窍诀的掌握,却已经远远胜过了参加昆仑峰会前的自己。 练无邪忽然声贯长空,娇喝了一声,猛然飞空后撤,矫健柔韧的修长身形腾云在空,马尾狂扬,英姿勃发,她在激荡开的云雾空隙中,一个旋身回转,猛禽一般扑袭了下来。 如柱气浪卷下,杨真面上气劲扑面如万道针刺,隐隐回旋的气劲将他套牢在原地,无法脱身,他暗觉不妙,这丫头的力道怎会忽然凭空飞涨? 不及多想,双掌交并合拢成印,迎上了排山倒海的法力。 在接触的瞬间,他身前气旋一正一逆回转,将练无邪沛然霸道的力道御散开来,随着身法连退之势,将其力道卸于无形。 不想,练无邪的力道竟然是一重又一重,刚力竭身虚,又一道暗劲横生迫来,杨真此时一口气还转不过来,猛然乘势后撤入阵机。 旋即,他又从练无邪侧面扑了出来,古怪至极。 练无邪不假思索,反身一腿就旋踢了过来,杨真心念转圜,不慌不忙,右掌五指微曲,结出一个古怪的印诀,缓缓推出,身前方圆半丈空间顿时如水中漩涡一般激荡起来。 练无邪修长的如鞭劲腿方才堪堪扫入,就给印诀古怪的力道回卷化御了七八成,只是法印也随之崩溃。 谁知练无邪凭借陷空的一腿之力,团身翻滚,另一腿再度旋扫而出,杨真眼看当头就要挨上一脚,双袖前拢,身空后仰,弹腿疾退,身形若游鱼一般后纵闪避了开去。 练无邪一腿扫中杨真的袖袍,借力凌空再次扫出漫天腿影,杨真左右一晃,身形倏然一阵模糊,在雾气中犹若水面剪影摇摆一般,间不容发地遁避了开去。 第六章领悟 两人再落地刚好交换一个方位。 “你清醒了?” “你躲什么躲?” “你疯了,还不住手!” 杨真见她双目战意旺盛,一脸纵横快意,顿知这丫头跟他一般只怕早恢复了神智,只是心中不快,借机拿他出气。 练无邪捋了一下额前乱发,眉梢含怨,丹唇一抿,有些像撒娇道:“我第一次跟人打得这么痛快,你就不能让我一次打个够?” 杨真闻言两脚一软,险些坐倒了下去。心中大叫姑奶奶,他怎也想不到有如此嗜斗之人,若非有白纤情出手招架,只怕第一击就给这丫头打掉半条命了。 “既然没事了,还不快想办法离开这鬼阵。” “要有办法,我早出去了,还用你说?”练无邪白了杨真一眼,仍旧显得精力旺盛的盘坐到地上,又道:“你怎么突然厉害了很多?” 杨真此时缓过气来,才发现自己浑身虚脱一般,无力地跟着软坐在地,他没好气道:“玄女门自古法走阴柔,传说中的术法都是不愠不火,一举一动如仙子下凡,哪有你这样粗暴凶猛的比斗之术?” 练无邪鼻子巧俏地皱了一皱,蹙眉道:“你是骂我?” 杨真回想与练无邪第一次相遇以来的印象,起初是骄横无礼,随着接触日长,却觉得她是一个有所担当、独立特行的果敢女子,唯独有时候野蛮骄傲了一些,倒无甚缺点。 现在他看来,还要重新评估这女子,其好胜心之强,犹胜男子,斗战之意,连他都要自愧不如。 “怎么不说话?”练无邪见杨真沉默,埋头低声嘟嚷了一句:“真是小气,要我真动手,你接的该是我的浑天绫。” 杨真失声道:“难道你一直是清醒的?” 练无邪娇靥上绽出一丝得意神色,道:“应该比你早一点清醒过来,只是见你疯疯癫癫的,顺手多打几下,都是给那鬼丫头气的。” 顿了顿,她又道:“我的拳脚之术都是世俗惯用得来,若让我师父见了,定给我一顿好骂,不过若有巫门吸血妖那等身法之速,近身体术修来倒是十分管用。” 杨真听来哭笑不得,说起来倒是他的不是了,他点头道:“巫门确实不可小觑,四脉各行其道,彼此几乎背向而驰,很多术法是玄门中不曾见过的。” “怎么办?” 寂静了一阵,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两人不由相顾一笑,为彼此突来的默契感到好笑。 夜幕降临,地处西南的洛水城却伸手不见五指,一场前所未有的浓雾笼罩了全城,极目丈外不能。 武王府上,众多悬空观道人当即察觉了不妥,武阳王亲命下,有道人出动一探,方出城外二十里,就发现了大批舰船从洛水北上。 谁也不曾想到南蛮大军方拿下龙门峡,不及整军,短短十日不到就突袭而来。 洛水城全城大街小巷,一片人仰马翻,水上舟行急荡,陆路兵马频频调动,一条条火把高举,在全城乃至城墙上,形成火龙奔流过往。 南蛮子来了! 同时王府内,也在为练无邪和杨真的突然失踪而忧心,不过相比南蛮军的威胁,就微不足道了。 唯一的好兆头,大约就是武王府大公子武令候傍晚时候突然苏醒,且不顾身体欠佳,明白当前局势后,当即向武阳王请命,担下城防重任。 到了第二日破晓,弥天大雾依旧笼罩着洛水城方圆数十里,已经有半数百姓陆续撤进了内城,而怒江上却是茫然不见动静。 临战气氛高压之下,整座城池十万百姓的心神如同拉开的弓弦,恐惧、不安、烦躁皆有之。 然而,一日过去了,大荒军水师却没有任何行动,仍旧潜伏在迷雾深锁的怒江上。 而在城北卧虎山庄谷内迷阵中,两人对外间的变化却全然不知情,过了一个昼夜,夜幕再度降临,还是脱不得困。 在一条红色飘带和一柄金色小剑的宝光映衬下,四周迷雾红一团,黄一团,相互辉映,方圆数丈内光晕朦胧如盖。 杨真两人就居于光晕中央,坐看浑天绫和天诛在头顶飘来去兮,不住穿梭入云雾深处,转眼从另一处阵门中盘旋飞出,借此来探查阵法秘密。 这前一个昼夜里,他们休息一阵,探察一阵,已经持续坚持了七八个时辰,两件法宝在阵门中飞来往复,仍旧茫无头绪。 练无邪招手一挥,飘飞在头顶的红绫活物一般转了回来,收入袖中不见,只剩下一团金光孤独地飘浮在雾气中兜转。 “怎么,放弃了?”盘膝正座的杨真睁开了眼睛,入目正是一张娇俏烦躁的脸庞。 “你不是见多识广吗,怎么也奈何不得这破阵?”练无邪气恼地瞪了杨真一眼,有些生气。 杨真沉思一阵,无奈道:“这‘小劫云雾天’是巫门最有名的两大上古阵法之一,仅次于‘万劫云梦天’,分作万古迷踪雾阵、七情六欲心劫阵,由两阵合一成就雾幻天,非修真界寻常阵法可比。 “上古人妖两族大战时,这阵法在巫门手中曾大放光彩,尤其妖族性情暴戾,被困住后,往往没有来得及破阵,就在阵中自相残杀败亡。” 练无邪不服气道:“我怎么不觉得有这般厉害,顶多是个罕见的迷阵罢了,若是我师父举手就可破之。” 杨真哂然一笑,道:“这阵法似乎并不完整,至少心劫阵中的杀势并未运转,只出现了幻象心劫,所以我们守住心神,过得心劫关后,这阵也奈何不了我们。” 练无邪粉拳捏得喀喀直响,她恨声道:“巫羡鱼这巫女太可恨了,我出去定要她好看!” “我摸到了一点门槛,但要出阵只怕要花上三两天工夫,你急也没用。” 练无邪哼了一声,道:“谁说我急了?” 杨真玩味地注视着她,开始练无邪还若无其事,一脸清冷自若,渐渐地,她脸脖子飞起红云,最后忍受不住翻眼怒对杨真道:“我就是急了,你这人真是可恶,老跟我作对!” 杨真只淡淡吐了一句:“口是心非。” “你还想打架不成?”练无邪闻言险些蹦了起来。 杨真闭眼漫不经心道:“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女人!” 练无邪再忍不住,闪电出手,一道红练如蛇横卷向了杨真。 几乎同时,一到金芒闪烁在练无邪眼前,迫得她不得不半途收回浑天绫,杨真却不欲与她硬碰,天诛闪逝了开去。 杨真起身道:“想要出阵,就要听我的。” 练无邪跟着站了起来“凭什么要听你的?” “想要出阵,你就得听我吩咐。” 杨真话是这么说,心中却并无几分信心,他起身绕着练无邪附近走一小圈,往往深入迷雾一丈,马上古怪就从另一面抛送了回来。 他将天诛光芒渐渐收敛至尽,凭借心灵去感应四周阵门变化,如是几回,阵中迷雾融入夜色,仿佛沉入最深沉的黑暗中。 渐渐地,两人相距几步,也看不太清楚对方,好在没有脱离阵心之时,还可以感应彼此的方位。 “按我说的做,巽位十步” “干位左转七步” “离位后退九步” 练无邪芳心虽不忿,却知自己对阵法所知不如杨真,抱着万一的希望,还是决定小小的委屈自己一回,随着杨真的口令行事。 两人周周转转,歇歇停停,仿佛没有尽头的摸索,惊喜和失望交错轮回,折磨着两人的耐心。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光亮了起来。 黎明第一道曙光洒在洛水城巨大的城墙青砖上,墙垛后一夜未合眼的兵士脸颊上。 这时,一阵晨风扑袭而来,寒意袭人。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雾退了,雾退了! 高亢的声音回荡在城墙内外几里,一些本在打盹儿的望风士兵当先被惊醒,寒冻一夜的士兵们,不顾一整湿寒的衣甲,从城墙过道各个角落爬了起来,呼呼喝喝拥到了墙头箭垛处,望向城墙外原本被迷雾深锁的江面上。 此时整个洛水城宛若飘浮在一层白色氤氲中,灰青巍然,若云雾仙城,只是仙城外却是黑色怪兽层层隐现,在滔滔江水中浮荡。 风再起,风更烈,云雾剥开了一层又一层,终于归还了山河本色。 十数艘楼船斜停江心,数百艘艨艟斗舰,层次有递列阵在环绕城墙的怒江上,各色旌旗高高飘扬在飞庐上,桅杆上。 铺天盖地的凛冽杀气夹杂着寒气,扑打在洛水城士兵的心坎上,个个都听得见自己胸口咚咚的脉动声,冷汗不禁从脸颊滑下,落在黑亮的战甲上,凝成冰霜。 南门城楼指挥室内,一干将领和一群大袖飘飘的老道,纷纷站在高台瞭望孔眺望着江上,气氛压抑,一身戎装的武阳王一脸寒意地收回目光。 众将纷纷回转,武阳王沉声道:“南蛮究竟有何图谋?” 有悬空观道人做耳目,他们自然知道前日方入夜南蛮大荒军就列阵江外深雾中,却按兵不动,让人茫然摸不着头绪。 “起火了,起火了!”外面传令兵嘶声高喊,擂鼓声连绵不断地从远方望楼传来。 片刻后,一名校尉跑上楼台,踉跄扑地跪禀告道:“大人,不好了,城北粮仓着火了。” 众人扑到楼台后面望孔,只见城北一角上空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所有人脸色一下子变的铁青,呼吸沉重可闻。 洛水城所仗恃的就是三面环水,城坚墙高。其中城西和城东两面的外廓城尤其昌盛,沿着山坡市坊云集,水军根本无法立足推进,难从水上攻来。 而城北平野在青山丘陵夹壁之中,蛮军要从北城攻入,更是难如登天;只有城南正门与水门之间有大片开阔石滩河堤,勉强算是南蛮可取之地,在这等地利之下,大荒军纵然从水上围困一两月,也是难伤洛水城元气。 如今城中粮草失火,后果可想而知。 “还不快增兵救火!”一名将领当先反应过来。 “已经有人去救了。”校尉颤声道。 “混帐!”武阳王一拳擂在墙砖上,砰声作响,他猛然转向一边道人群中神色安定的玄机子身上,道:“玄机子道长,请务必将城中蛮子肃清!” 玄机子摇头道:“王爷,来不及了,你们看城墙下。” 不知何时,最后一层迷雾退去,正南城门码头与城墙间百丈乱石坡地上,足有几列千人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手脚不动,原木一般站桩排列在城墙下一箭之地,隐隐笼罩着一层灰色的雾气,一股诡异的气息弥漫开来。 “那是我大汉军士!”一人失声道。 事到如今,玄机子道长也顾不得打击士气,他慢吞吞道:“以前是,不过现在他们是僵尸!” “道长,你、你说什么?”刚才发话的一名将领以为自己听错了。 玄机子道长看着众人目光聚集过来,叹息道:“他们是一群禀地阴之气而生的尸物,肉坚如铁,不惧兵戈水火。” 看着众将一脸将信将疑之色,武阳王怒哼一声,大为不满道:“僵尸怎么了,僵尸就把你们吓住了?你们要不要献城投降了事?” 众将顿时噤若寒蝉,面面相觑。 方才发问的将领屈膝半跪道:“王爷,卑职一条命就交在王爷手上了,卑职跟随王爷十多年,别说僵尸,就是刀山火海也走过它几回了,还有甚好怕的,那些南蛮子打不过咱们,就会这等妖法,我大汉不也有众位仙师道长吗?” 众多将领纷纷下跪,声言附和。 武阳王容色这才缓了缓,唤起众人,道:“悬空观诸位仙长对南蛮邪术早就有所准备,诸位不必担心,只要我等众志成城,那南蛮必定有来无回,我武解阳何时怕过那些蛮子,是不是?” 众将轰然应诺,士气陡然高涨起来。 悬空观一干道人面上附着淡淡的从容微笑,以示安定众人,私底下,个个都惴惴不安,杨真的失踪始终在他们心中埋下了危机的种子,此时纵然对僵尸的出现早有所备,但临阵看到那黑压压的僵尸群,还是忧心不已。 “呜” 就在这时,雄浑嘹亮的号角声从江面上悠悠而起,直刺长空,与后起牛皮鼓的激响和在一起,在空中迸发出震人心魄的声响。 东风吹,战鼓擂,万兵齐备。 怒江上密密麻麻堆积的大小战舰,旗帜张扬,无数身着藤甲,手持弯刀,一身黑红短打的蛮兵站在船头甲板上齐声呼和,发出震撼天地的呼啸,一股蛮荒之气排山倒海地从江面上卷上城池,仿佛要将洛水城掀翻一般。 早藏在艨艟和斗舰中的蛮兵驱船列阵,接近城南偏东与正门毗邻千步的水城门,呼喝着俚语,缓缓排布成阵,似乎在为另一侧城门滩头前的僵尸阵打气。 城墙上油锅内火油沸腾,滚木礌石堆积,投石机和巨弩二十步相间隔遥指城下,在望哨令旗的指挥下,弓箭手、矛手、盾手等有条不紊地层层排布在墙垛内。 纵然多年未经战火洗礼,但在武阳王常年严厉的整备下,洛水城守军仍旧是一等一的精兵。 望楼内,只剩下武阳王和玄机子道长两人,悬空观余人皆已出阵,准备着手对付那群僵尸。 武阳王来回不停地踱步,神色不安,他突然止步道:“玄机子道长,本王总觉得不妥,南蛮阵容看似鼎盛,但算计下来,战船上不过区区数千九黎蛮兵,那乌蛮和白蛮只怕都还困在南线诸郡,这等阵容要拿下洛水城根本是痴心妄想,莫非他们还有别的阴谋?” 角落里盘膝静坐的玄机子睁眼抬头道:“莫非王爷视那僵尸如无物?” 武阳王大笑一声,道:“有诸位道长,那僵尸再能耐也难攀得上我十丈高墙,本王不解之处,就是他们隐藏的手段究竟是什么?” “来了。”玄机子蓦然双目精芒大盛,弹地飘身而起。 忽然间,南面城墙下几团黑烟轰然爆开,冲天弥漫开来,原本纹丝不动的僵尸群,个个挺胸凸肚,死鱼一般的眼珠上翻。 前阵伫列中,上百名僵尸双腿微曲,前前后后扑跳了出去,一跃就是丈余。眨眼工夫,在城墙上守军呆滞的目光下,扑到了墙脚下。 躲在墙垛箭孔后的弓箭手本个个引箭待发,只等一声令下,却给数十名道貌岸然的道人生生阻止了。 当先几具僵尸跃至墙脚,双手平举,十指乌芒闪现,凭空拔出一截灰白尖长的指甲,直插入了巨大的墙砖中去,灰粉扑哧洒落,看上去仿佛插入的是一方风蚀千年的朽木。 更古怪的事情发生了,后面扑来的僵尸群相继堆积在墙脚,后续僵尸则高高跃起,迭在上面,搭就人梯,转眼上百只僵尸如法炮制重重迭上,瞬间就危临城墙上。 墙头士兵再受不住眼下的诡异景象,就在这时,不知谁先放出了一箭,霎时铺天盖地的箭雨抛射而下。 强劲的箭矢落在僵尸身上,如中败革,掀破少许皮肉,即便入体也是盈寸则止,顶多令僵尸打个踉跄,殊难影响它们诡异的冲锋。 偶有因箭石跌落的僵尸,翻滚几回后,又重新弹起,纵跃了上来。 这时,不知谁大喝了一声,如同焦雷炸响,墙头众多放箭的弓箭手纷纷气势一泄,趁此一缓的机会,十多名灰袍道人袍服飞扬,纵身飞落到城墙墙垛上,高高站立,个个念念有词,一手掌剑,一手起符。 这时一具僵尸方从下赶至,弹足另一具僵尸的肩膀,猛然拔身两丈冲上了城墙。 附近道人正驱法送符,就近一名刀斧手见急当先迎上劈了上去,却见一溜乌光闪动,风声大急,顿时血肉横飞,那刀斧手瞬间给肢解成了几大块。 “孽障!”就近一名道人中止施法,剑光一冽,凌空横剑扫来。 正要肆虐的僵尸被挑飞了出去,滚落在城墙下,顷刻竟然若无其事的爬了起来,虽然一跌一跄,竟然还能行动,城墙上顿时一片惊哗。“莫要惊慌,看我等施法!”一名道人朗声从容道。 他刚说罢,只见一道赤光闪耀的纯阳火符,在他手中剑锋上疾展冲天,略一盘舞,就抛射向又一具扑上墙头的僵尸。 火符入体,那具僵尸先是四肢一僵,轰然失足翻滚着抛落城下,同时浑身噗噗燃起了真火,手脚抖擞,很快化做一团黑炭。 城墙上窒了一窒,顿时掀起如雷声浪,一片欢欣鼓舞。 一道接一道雷火符咒,打下了城墙,一时电光霹雳纵横,火光辉耀,声响震天,第一批冲上墙下的僵尸群损殆过半。 学了精乖的将士们,将火油冲着墙下乱作一团的僵尸泼下,顿时燃起了熊熊烈焰,辅以滚木巨石,第一批企图冲上的百余名僵尸宣告失败。 紧接着,号角声再度响起,第二批僵尸两百余具,在一团团炸开的黑雾掩护下,分两队从城门左右分批冲了上来。 此时悬空观诸位道人才刚刚回过气,毕竟那些来自昆仑仙府的符箓引发都需要强大的法力真元支持,所需已是大大超出了这些凡俗修道者的道行。 半个时辰过去,日上三竿,再次将僵尸阵的冲锋击溃了下去。 在望楼中坐镇指挥的武阳王看到这一切,仍旧浓眉深锁,心中一股极度不安在不住扩大,却始终想不到哪里不妥。 第七章巴蛇 卧虎山庄迷阵内。 “左转干位,七步。” “再前行五步,快!” “破了!破了!”经天迷雾中,突然传来一个欣喜若狂的青年男子声音。 “破什么破?”一个女声当即不满地道:“一直在原地转呢。” 杨真不由分说一把拉住练无邪的小手,就要奔阵位而去,练无邪甩手道:“你做什么?” 杨真尴尬一笑,道:“我找到阵门的关键了,任何阵法都超脱不了九宫八卦,阴阳五行,只不过此阵将死门和生门放在了一起,应势而变,所以才每每错失破阵之机。你跟紧我的步伐,切忌不可落后半步。” 听杨真一说,练无邪这回毫不犹豫地递出了手。 杨真露出赞赏的微笑,这女子当真敢作敢为,毫无扭捏之态,当初想来还以为她与师姐萧月儿一般刁蛮金贵脾性,现在看来却是迥然有别。 “小心了。”杨真说罢,一把拖住了她的手腕,疾步踏正方位,冲了出去。 迷阵中两个身影如魅,不住腾挪飞掠,越行越快,风影模糊,卷荡起大片白雾,影影绰绰的阵石颠倒阵中,不断移形换位,阵势已经完全牵引发动。 随着一声长啸冲天而起,忽而一声轰然爆响,漫天迷雾自阵中心向四面八方呈涟漪状卷散了开去。转眼工夫,杨真两人又回归到了昨日那花木繁盛的石林之中。 两人的手还紧紧牵在一起,被困阵中虽然只有区区两日一夜,但两人却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杨真朝天长长深吸一口气,再看向身畔那张绝美脱俗的娇靥,心中涌起了一股别样的感觉。他轻轻放开了那柔软而有力的纤手,心中竟然掠过一丝淡淡的不舍。 “那巫女不在山庄里。”神游天外片刻后,练无邪收回了神念。 “糟了,赶快回城!”杨真突然想到了什么。 在洛水城临水之处被围得水泄不通,战事紧锣密鼓,而在城北城墙上,一众守军却显得意态悠闲,城中粮仓的火刚扑灭了有一阵,北面并无围城之忧,城下依旧迷雾笼罩,看不清远方山岭的光景。 这时城前传来开城门的呼喊声,望哨上领头的将官当即回绝道:“武阳王有令,南蛮不去,城门不开。” “大胆!我家瑞钦王带家丁义勇前来助阵,耽误了军机大事,唯你是问!”朦胧中,人影幢幢,城楼上望哨看不清状况,只能听见人群中一人狂傲至极的呼喊。 “请容先行禀报。”望哨匆匆丢下这么一句,下面就有传令兵奔了出去。 城楼内,正是武令候亲自坐镇,闻来报后,惊起道:“瑞钦王?赵寿他进城作甚?”他匆匆而出。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为何执意进城?”武令候纵身屹立在墙垛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下方浓雾中的大队人马。 下面沉寂了半晌,竟是一个娇柔动听的女子声音传来道:“武公子莫非不记得奴家了?” 本威武壮志的武令候闻言呆若木鸡,半晌才颤声道:“可是羡鱼姑娘在说话?” 那女子咯咯一笑,道:“可不是奴家,武公子莫非不肯开城一见?” 武令候两手一张,毫不犹豫纵身飞掠而下,衣袍猎猎作响,转眼没入浓雾中。 在七八名金甲兵士后,一名柔媚的女子正眸光流转地望着武令候,她巧笑嫣然道:“武公子才区区几日不见,就不识得奴家了吗?” 武令候脸一红,大步上前,左右兵卫持矛退开,两人相隔数步,武令候痴望道:“羡鱼姑娘,那日匆匆一别,犹在眼前,可想煞了武某。” 后面一架豪华八乘马车内传来一阵轻咳声,巫羡鱼若无其事地回望一眼,目光又转回武令候身上,柔声道:“羡鱼此行随瑞钦王爷而来,王爷带了一些自家兵马,前来助阵,不知武公子意下如何?” 武令候望向马车后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精甲队伍,省起巫羡鱼突兀的出现,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丝不舒服和奇怪,当下高声问道:“前面可是瑞钦王爷的坐驾?请出来一叙。” 马车不动,内里却传来声音:“令尊于本王有天大的恩情,听闻南蛮围城,本王虽是落魄潦倒,但也有心助一臂之力,令候莫非信不过本王?” 武令候神色一正,道:“令候军令在身,不敢不敬,瑞钦王还是请回罢。” 马车内当即传来一声闷哼,显然大为不豫。 巫羡鱼从袖中取出一枚黄巾包裹的印信,让一名士兵递了上前,武令候接过,略微一看,还了回去,仍旧摇头道:“军令如山,王爷请回罢。” “令候果真执意与王叔过不去?”一位身着蟒袍腰缠玉带的白胖中年人,在一名侍女的扶持下,从马车上迈步走了下来,一脸怒意地虎视武令候。 巫羡鱼回身搀扶住赵寿,柔声劝道:“王爷莫恼,让妾身劝劝他。” 武令候一脸震惊道:“羡鱼姑娘与王爷是何关系?” 赵寿脸上浮现掩饰不住的笑意,道:“羡鱼乃本王爱妃,听说羡鱼说起与你相识,本王才让她出头招呼你。”他言下正是给足了武令候面子,不要不识趣。 武令候脸上血色褪尽,脑海里轰雷阵阵。 “武公子莫非真要把我们拒之门外?”巫羡鱼那似怜似怨、缠绵悱恻的声音,再次传入武令候耳中,直撩拨得他生不欲,死不能。 神思恍惚中,武令候脑海里只有巫羡鱼的一个声音,开门,开门他踉踉跄跄地转身冲城楼高喊:“开城放行” 半晌后,城楼旗令下达,闸门隆隆声起,厚重的内城门缓缓升起。 城门下云雾深处,大批人马的声音开始陆续响动起来。 “慢着”一个清冽的女子声音自长空遥遥传来,话音未落,两道人影一先一后落在城门过道中央,刚好将失魂落魄的武令候挡住。 “无邪,你这是?”武令候惊神之下,神智清醒了几分。 “大哥,快下令停止开门,瑞钦王勾结南蛮” 练无邪不及说完,就给避在兵阵中纵身而出的巫羡鱼笑声打断了。“没想到竟然低估了你们两个。” 此时内城门已经打开完毕,外城门轰然起闸开启,城外几里远近隆隆声起,大队人马正疾速赶往城门。 巫羡鱼衣丝飞扬,轻轻落足三人前,含嗔带怨地撩拨着武令候道:“武公子,还不快快赶走你妹子!” “我妹子?”武令候目光迷茫,喃喃念叨。 “对,赶走你妹子!”巫羡鱼眸光中得意非常。 武令候猛然转身,怒对练无邪道:“臭丫头,走开,莫要跟大哥作对!” 练无邪一楞,眸中一丝怒火喷出,轻轻叫了声:“大哥。”却见她说话瞬间右手闪电击出,劈在武令候脖子上,顺手一把将他推送到杨真手中。 就这一耽搁,整座内外城门都已经高高升起,通往城内的大道已经是开阔通途一条,城外迷雾中大队人马已经左右列阵赶至北城门十许丈外,与瑞钦王的座车会合。 “杨兄去关闸门!”练无邪一人孤身横挡在高大的门洞前。 杨真手中提着武令候,奋身掠进城门深出,一边高喊:“有敌情放闸关门!” “想不到你巫门手段如此卑劣,竟对我大哥施下三滥的**巫术,本姑娘就跟你新账旧账一起算个清楚。” “咯咯练姑娘,洛水城大势已去,就不要顽抗了。”巫羡鱼美极的脸上还荡着笑意,扬袖轻挥,一口泛着红、黑、白三色光华的法囊露出了黑洞洞的袋口,飘浮在半空。 只听一声脆响,一群足有百十数、浑体漆黑、腹大如壶的怪蜂,就从囊口中蜂窝一般冲散了出来,蜂鸣声嗡嗡如雷,群扑向了练无邪。 一道霓红光幕极速张开,上百只玄蜂迎头撞上了浑天绫,练无邪手上一挥一卷,所有毒焰团尽数返还。有几只不幸给扫落在地,若铁石击响,若无其事地拍拍翅膀,复又飞起。 巫羡鱼不慌不忙圆身一舞,玄蜂如黑焰一般团团飞舞在她周身,顺逆轻舞,似乎为人控制了行动一般。 “这是奴家蜈蜂袋好不容易驯养出的三焦玄蜂,好好领受罢。” 一段急促的咒语念出,所有玄蜂仿佛收到命令一般,在空中张开一道大网,从四面八方罩向了练无邪。 “嗤!”声一响,百只玄蜂齐齐喷出毒汁,练无邪一见不好,卷绫飞空而起,刚好避开了如飞针一般犀利的剧毒汁液。 只见那落空的玄蜂毒液,在城门前大片青石腐蚀了出了大块大块的可怖黑斑,直冒着腾腾青气,殊为可怖。 巫羡鱼扭头冲城门边上灰涩的空气中不满地喊道:“姓左的,还躲着藏着做什么?” 一道细长的白影趁练无邪周身玄蜂肆虐,无暇他顾之时,贴着墙门上角空隙掠进了城门。 方才开始重新回落的闸门下,黄色光芒大戚,一道黄色光柱从地面升了起来“轰!”一声刚回落三尺的铁闸挫在半空,戛然而止,卷起漫天黄色土尘。 紧接着内门下也贴壁升起了一道土墙,横亘在铁闸门之下,硬生生挡住了城门的关闭。 练无邪不得已,浮身而起,将浑天绫舞得泼水不进,一时却奈何不得灵性十足且身坚若金的玄蜂群,只容得上百道黑色流光飞舞在周遭,不时要留心毒汁破罡风而入。 城墙门楼上,此时已经是乱作一团,一时无人指挥,也不知如何应对。 巫羡鱼飘掠而起,十指曲就,如莲捧在酥胸前,低眉念诵着密咒,那群玄蜂身上腹部做蛙叫鼓鸣,与那震翅声一起,极是扰人心烦意乱,且其飞行的更加疾速灵巧,毒汁喷射地更加隐密阴毒,无孔不入。 这时,一道如带青光游动着,若隐若现地从城门后方向练无邪潜去。 “小心!”将武令候唤回神智后,杨真迅速扑返了回来,刚好看见背后偷袭的一幕,天诛从眉心疾射而出。 青光发觉了杨真的企图,骤然加速窜向练无邪后方空门,不料,金色电光后发先至,追上青光闪电纠缠了上去。 门洞后,被前后夹击的练无邪危急之中,听到了杨真喊声,心里豁然一松,原本她就是在拖延时间,等候杨真关闭城门,她清喝一声,浑天绫骤然急速膨胀,仿佛一个红色光球一般轰然炸了开去。 无数玄蜂被击散到四面八方,形成万道黑色流星飞逝。 而天诛正追逐的青光扭曲一闪,融入一面石壁内,此时练无邪凌空飞退入了洞门内,不用再腹背受敌。 杨真隐约感应到一名精擅五行遁术的人就在附近,一时奈何不得,召回天诛,双手结印形成两团钝形金光,相继送出,轰击在抵挡铁闸的土墙上。 又一次烟尘滚滚,门洞内士兵一阵欢呼声中,城门隆隆声开始下降。 城门外百步外,列队的人马见状一阵叫骂声迭起,鼓噪不断。 巫羡鱼见时机不再,拂袖招囊收回了归巢的玄蜂,恨恨地扫了练无邪和杨真两人一眼,飘身飞退入烟霭深处。 北门城楼上,武令候、杨真、练无邪三人站在垛口,遥望着远方渐渐散去的白色迷雾,里许外大批蛮军人马露出了身形,足有三千之数。 杨真皱眉不解道:“这些南蛮怎么潜入的,不是说南蛮的舰队前夜日落时分才开赴洛水城吗?” 练无邪哼声道:“定是赵寿这个走狗安排人手,自昨天趁大雾从城东或城西翻山越岭将南蛮引入北邙山下,不消说,这场怪雾也是巫门中人施法召来。” 精神萎靡的武令候一旁叹道:“若非杨兄弟和无邪发觉得早,令候只怕就成了洛水城破的头号罪人。” 练无邪淡淡道:“大哥知道就好。” 杨真见他们兄妹之间有所不妥,便劝慰道:“这事怪不得武兄。” “怪不得?听你说来,月多前大哥就给那巫羡鱼迷得丢了魂儿,今日大哥在那巫女面前,连我这妹妹都不认了。” 杨真呵呵一笑,没有接话,两人一旁的武令候已是愧无人色,连连告罪讨饶。 练无邪别头哼了一声算是揭过,继而指着城下人马道:“蛮子此番定然别有所备,南面战报都有僵尸出阵了,指不定巫门还有些什么鬼降邪术出手。” 武令候刻意讨好练无邪道:“有无邪妹子在,任他蛮子如何厉害,也休想破我北门!” 练无邪却不吃那一套,杨真见状从旁插口道:“他们总不会用法术攻城吧?” 他话音刚落,城北大片平野一层还未完全散开去的淡薄白雾上,猛然土浪翻滚,在蛮军大队人马前方滚滚冲击了起来,直卷向城门方向。 先是见了神奇的斗法之术,又见这惊天动地的来势,北门守军纵然平素骁勇善战,却也个个脸色发白,两腿打颤,这眼前非人之法,叫人如何抵挡? 武令候目瞪口呆道:“巫门在做什么?” 练无邪一脸冰冷肃杀,切齿道:“他们敢以法术杀伤凡俗人等,必定遭到天谴!” 杨真心中苦笑,这些巫人看来已经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他深知修真界玄门和佛门中,皆不宜轻易杀生,否则种下心魔,极易走火入魔,在天劫来临时,更是万劫难逃。 轰!城墙猛然一抖,一道土暴在城墙下猝然冲天而起,泥沙土石卷了一天,狂风呼啸,将城墙上一干兵士卷的七零八落,天昏地暗,不辨东西。 连杨真和练无邪猝不及防下,也险些摔了一跤,先是一颗巨大丑陋的蛇头呼哧着出现在城楼前,而后在满天土尘中,那长达百丈的巨大蛇躯赫然升腾了起来。 它那庞然躯体,足有半个城门洞那么粗大,这等怪兽只怕唯有远古洪荒巨兽才可比拟。 武令候刚从地上爬起,一看就吓得瘫坐了回去,嘶喊道:“那是什么?” 这巨蛇黑森森的大口中不住喷出恶臭至极的泥土气流,冲刷着城楼,在城楼前晃动着大头,似乎在寻找目标。 杨真看着巨蛇后方不远的空中飘飞着一个女子,他脑海里灵光一闪,疾呼道:“这是上古洪荒怪兽巴蛇!” “姓杨的小子还挺有见识,奴家看你们拿什么抵挡它,咯咯”纵有半里之遥,巫羡鱼也将杨真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吼”一声沉闷的吼声挟山岳之势砸了下来,那巴蛇受了巫羡鱼驱使,张口就喷出狂暴气流卷向杨真诸人所在。 杨真只来得及一把抓起武令候,就在洪流一般的飙风中乘浪而退,他们附近的兵士就没那么走运了,在狂暴乱流中被卷得不知去向。 “大而无用,看本姑娘会会这上古巨兽有何等威风!”练无邪却是不由分说,避开巴蛇大头呼啸,径直腾空而起,迎了上去。 巴蛇大头昏昏一摆,蛇腹雷鸣轰轰作响,猛然膨胀了起来,吞天噬地一般,大股气流倒卷向了它的巨吻中,将城头上的人和沙石一古脑儿卷了进去。 杨真将武令候丢得老远,赶回城头,发现城楼一段至少有百十数名士兵给巴蛇吞了去,看着它张狂无比的威势,一时呼吸欲窒,心神颤栗。 “砰!”一颗血淋淋的头颅砸在他身前垛口上,又滚落到了他脚下,已是血肉模糊一片,勉强能看见一双瞪得极大、泛着无尽惊恐的眼睛,此时已经找不到半分生气。 杨真手足酸软,神魂一时飘飘荡荡,不知何处,纵然眼前昏天黑地,天摇地动,也抹不去他此时心中的恐惧和恶心。 练无邪盘旋飞纵在巴蛇头顶,却无从下手,法宝施尽,却只能惹来巴蛇更加的狂暴愤怒。 满天都是巫羡鱼得意的笑声,练无邪索性弃了巴蛇,直冲巫羡鱼而去。 轰!巴蛇身躯又猛地撞上城墙巨石,杨真脚下不稳,翻滚了出去,直撞到城墙后壁上,一阵生疼传来,这才清醒了几分。 杨真使劲拍了拍自己脑袋,闻着空气混杂着泥土味儿的恶臭和血腥气息,一骨碌爬起来,心法运转让神智清醒了几分,蹬足直直冲天而起。 他高高飘在半空,凝望着肆无忌惮的巴蛇,若非它动作笨拙,理智不显,这城墙早给它弄垮了,饶是如此,好几段城墙已经破损崩缺,尤其城楼已经崩塌过半。 他神念探过去,竟然意外发现这巴蛇并无肉身,只是一个无比强大的精魂,与阳岐山以前封印的妖族倒有几分相像,巫羡鱼能操控它,必定是巫门役兽秘术。 想到这里,他心里透亮一片,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摒弃外界惊天动地的动静,散放出游丝神念,去感受巴蛇灵神所在,感受巫羡鱼如何役使于它。 第八章被擒 另一边,无法分心操控巴蛇的巫表鱼,再谈放出了一群为数倍甚的玄蜂与练无邪周旋,获得喘息之机后,她再次役使巴蛇盘伏下来,大头直轰向城门,为身后的蛮军开道. 轰隆,轰隆,轰隆一一仅仅三次冲击,那重达万斤的厚重铁阑相继给击破,最后一次竟轰然将整座城楼摧毁一旦。 里许外,蛮军大队人马顿时一片震天欢呼. 巫盖鱼取出一支短小翠笛,轻轻吹响,靡靡丝音飘逝风中,眼看就要冲入城中的巨大蛇躯晃了晃脑袋,口中叼着大片纷飞血肉,不甘不愿地游缩了回来. 掉头的巴蛇忽然蛇尾轻摆,又轰然扫塌了一段城墙,它卷着冲天尘土,呼啸着直奔后方蛮军阵中而去.巫羡鱼脸色一变,当即发现了不耍,这巴蛇竟突然失去了控制,自行其是,心中一慌,这巴蛇是她好不容易说服门中长老才赐予她的上古异兽,若是有失可不得了. 原来杨真将天珠送入巴蛇躯体的灵神精窍位置所在,利用他所掌握的通灵役兽之术和夭珠的神兵异力,夺取了巫羡鱼的灵役之术的控制权. 巫盖鱼气急败坏地追在巴蛇后面上空,食着冲天滚滚烟尘,连连施术,却毫无回应. 危机暂时解除,杨真心中却燃起了天大的危机,他操持着巴蛇,却无令其还回原身的秘术,只能驱使其行动,眼前蛮人大军虎视耽耽,城墙溃塌,城南战事甚紧,也无兵力可支援此地,一个可怕的念头徘徊在他心头.用巴蛇杀死这数千南蛮士兵? 师门的戒律一次饮在他脑海里回荡,现实与道义左右为难,落足在烟尘中的他,望着前方地平线上的洪荒巨兽,面临生平最难的一改诀断. 纵然那些蛮兵是敌对方,却也是活生生的人,玄门讲究清净无为,最是忌讳血腥杀戮,污浊道心,为业力侵蚀. 就在他犹豫的当刻,巴蛇贪婪的巨口呼啸着卷向大地上蚂蚁一般,正作鸟兽散的蛮兵,十数人转眼就给巴蛇吞吸进了巨口. “不”隐隐听到惨叫声的杨真,立即施展通灵术阻止巴蛇的行动.不想这巴蛇腹口中刚吸了大量兵士的精血,一时元气大畅,远古意识中被压抑的兽性发作,再不受杨真役使. 且同时巫盖鱼在力图夺取役权,两厢拉锯之下,巴蛇如脱缓野马,狂性大发. 四方逃散的蛮兵,哪里跑得过巴蛇?盏茶工夫,就有上干蛮兵给巴蛇连土带泥生卷了去.杨真只得怏怏赶上去收回了天诛,放弃了无谓的努力. 巫盖鱼无奈之下,飞赶至阵中后方此时孤零零的车驾上,破顶而入,将瑞钦王赵寿带走,两人刚飞起半空,巴蛇大尾就横扫而至,黑卷狂风过后,整个八乘马车连车带马霎时变成了一滩肉泥碎木. 此时刚好摆脱玄蜂的练无邪,与跟上的杨真,一起呆呆地望着下方惨烈的景象. “你们该死!”巫盖鱼恶毒的声音遥空传来,她手中提着一人,顷刻飘掠而至. 杨真此时脑海中还盘桓着那血肉横飞的残忍场面,心神恍惚,练无邪一人迎上,冷冷道:“你自食恶果,怪得谁来? 巫羡鱼脸色忽红忽白,忽然叹息一声,挥手放出娱蜂袋,远处云散盲目乱飞的残余玄蜂仿佛找到了指引,陆续飞了回巢. 练无邪冷眼旁观,没有阻止,此时只剩下她一人,大势已去,也不怕她耍什么花样. 此时追逐到丘野的巴蛇声势总算缓了缓,且有少数蛮兵逃入林野中,暂且偷生,巴蛇巨大的躯体一路移山倒海,开山辟道,将山丘原野捣得乌烟瘴气,满天凉尘. “练丫头,接你的王叔!”巫盖鱼眸光转了转,大袖一卷,将赵寿肥大的身子横空抛向练无邪.风声呼响,练无邪不及犹豫,还是伸手将落下的赵寿接到手中,肥重的身子落到她手中,只是令她身形微微一沉,转手提到膝下. 就在这时,她侧旁数丈外一道白影从空气中幽幽浮现,一掌就无声无息印了过来. 不远的杨真目光一凝,不及提醒,就扑了上去. “嗤”尖锐的破空声起,一道凝练至极的剑气从杨真手中挥出,剑光细弱,却精芒璀璨,穷尽纯阳之力,正是一式乾坤剑指,取向那偷袭之人. 练无邪顿知不妙,猛地将赵寿回掷了过去. 忽然间,无数道绿色光芒在她身外闪耀,斑斓若萤,翩飞若蝶,转眼那些光斑萌生变化,无数道翠绿幼滑的藤蔓见风即长,抽枝发芽,横生竖长,蔓延了她一身上下,死死缠住了她. 巫表鱼咯咯大笑,道:“练丫头,你还是嫩了点,你可听过灵巫‘金刚藤’? 见练无邪一身长满藤蔓,还在继续蔓延,放下心来,继续笑道:“不妨告诉你,城北失手也不打紧,这洛水城,大荒军入主定了. 被缠成粽子一般的练无邪,一脸不屈,极力挣扎,无奈这些荆藤柔韧至极,更渐渐开始长出毛刺,她每动弹一下,皮肉就酥麻疼痛难当,显是有毒之物. 另一边,杨真已经与那偷袭之人交上了手. 杨真一记重击轰退了白袍青年,心忧练无邪的状况,怒喝道:“左清河,你遁甲宗真要助封为虐? 左清河嘿嘿阴笑一声,散去笼罩身外的宝光,道:“想不到这样你也能认出我来,接招!”他袖袍轻拂,一道如带青光就滑了出去. 灵动的剑光当空迎上了一道金芒“啵!”两件兵器一触即分,迅而又水x交融一般纠缠在了一起. 杨真一声惊咦,他首改见到在灵性上几可与他的天魄神兵相比的兵器,不须法诀操引,就能自行斗法.练无邪周身上[小说网,,cn]下已经是血迹斑斑,只听她厉喝一声,身外霓红光芒暴涨,无数翠枝蔓叶炸成奋粉飞散八方,露出一具衣衫破碎的美妙女体和飞扬的秀发.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不可察的乌芒,命中了练无邪近乎半裸的胸前,只听她一声凄厉的?渗叫,直直坠下了十丈高下的地面. “姓左的,这昆仑派的小子交给我了,你带走那丫头和赵寿!”巫盖鱼转手就将赵寿扔到了左清河一方,同时扑向了杨真. 杨真与左清河同时收起仙兵,各自寻了目标而去,巫羡鱼哪里会如他所愿,飘忽一闪就缠了上来.心急如焚的杨真一个移形换位摆脱巫羡鱼,折空俯冲向地面,欲救练无邪,眼看就要落地,背后风声骤起,无奈横空一闪,那风声如附骨之蛆紧随而来. 杨真终是落足风尘漫天的地面上,借力转身贴地飘退,形同一片羽毛一般轻灵,看上去浑不着力,去势却若闪电,同时鞠身右手拢袖,探掌一记诛神法印推出,一气呵成. 他这一印凝聚了全身心的精气神,乃福至心灵的一印,掌方拍出,前方的空气似乎发生了一丝扭曲,且去意连绵不断,仿佛受惊的水潭一般波荡起来. 落在镊上来的巫盖鱼眼中,却感到杨真自送出那一掌后,整个人都变的虑幻了起来,对方就像那水潭深处的游鱼,看得见,却捕捉不到痕迹. 她首次对这昆仑派年轻人重视起来,双袖合拢,十指并连,口中一段急促的音节吐出,也听不清是在念什么咒语,蓦然一团白色云气横空在她身前卷出,迎上了杨真的一印. 杨真没有真元,他一印穷尽心神之力,那一印直接提聚天地元气而成,瞬息之间,破裂成无数片的水波光芒,分解了包裹着巫表鱼的大片云团,化出原形. 巫盖鱼闷哼一声,飘飞了开去,显然吃了个小亏. 杨真回首,只见左清河祭起一方散放着玄黄色龟甲状光芒的法宝,一手携着一人融入法宝光芒中,转瞬沉入大地不见,只留下一阵小旋风吹拂着尘土. 他怒喝一声,飞掠了过去,却什么也没抓住,正欲遁地追击,巫盖鱼笑盈盈地又赶了上来.杨真横眉道:“妖女,你还笑得出来? 巫盖鱼努嘴指向他后面,道:“适才巴蛇狂性大发,是公子做的手脚吧,奴家没听说过你昆仑派有这等法术呀? 杨真回头一看,里许外一道山坡下,巴蛇那巨大的躯体正温顺地盘缩成一团,那盘蛇阵中昂起的蛇头上隐约站了一个小黑点.他心中大惊:竟有人制服了那狂暴的洪荒怪兽! “秀丫头,皇你的定魂珠来. 沙哑低沉的声音扬空传来,杨真顿知制服巴蛇者的身分,正是那冰冷霸道的大巫师,却不知道这等方式出现,算不算违反了与他的约定? 就在他思索之间,巫盖鱼飞空离去. 杨真没有去阻止,他在思索如何去追回被掳走的练无邪,自从他破阵而出后,白纤情见他有了自保之力,索性进入了潜修当中.眼下,他只能依赖自己. 他已经为这座城池尽力了,结果如何他无法预料,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回被带走的练无邪.他从未如今时这般,急切地想继承莫天歌留给他的记忆,寻找奇法妙术. 也许是上天垂怜,他很快找到了一门纵地追踪术,集六识分辨和法力气息、甚至意识烙印为一身的追踪奇术 另一边巫盖鱼送上一颗龙眼大小的宝珠后,屠方将变成乖宝宝的巴蛇封印回自己的巢穴.城北一场惊世骇俗的斗争以没有胜利方而告终,而洛水城战事却刚刚进入白热化. 此时已经正午时分. 大荒军水师和僵尸阵轮番对南门和水门进行冲击,几个时辰下来,僵尸群在悬空观老道们拼死抵挡下,折损过半,只余下了大约干多具的光景. 而城墙上下却是惨烈无比,在老道们回气调息的间隙,全凭城墙上的兵士死命抗击,擂木滚石、火油、石灰无所不用其极,连城东和城西大部兵力都调集了过来. 纵然如此,也死伤三千余人,才抵挡了大荒军对水陆两路对两道城关的攻击. 在北门的惊天动静,武阳王自也知晓,面对南面的巨大压力,却只能静观其变,在不断的飞报传来后,有忧有喜. 喜的是义女练无邢和杨真的回归,忧的是北面城墙的崩塌,纵然蛮军意外功亏一笋,却也是悬崖临危一步了 大好形势下,大荒军主动鸣金收兵,收缩江上船队. 不过,怒江上九黎族的生力军仍有大批未有披甲上阵,接下来战事必将更趋白热化.洛水城城池不稳,根草和士气大大不足,已是岌岌可危. 在洛水城背倚的北邝山,一条崎岖的山间小径上,前临危崖,后是山坡林野,一道玄黄色光芒从地上突然冒起,霍然硕大成团,孔窍而出,光芒大戚. 光芒敛尽后,三个人现出了身形,站立当中的秀逸白衣人的正是左清河,还有一名昏迷的肥胖锦衣男子,以及一名襄衣隐现、浑身是血的妙龄女子. 左清河挥手收起飘浮在前、宝光微弱的龟状法宝“玄武遁甲”一脚踢开赵寿,玩昧的目光先是落在了练无邪贵秀无双的面上,接着游移到她横躺小径那美好起伏的娇躯上. “缨”练无邪低吟了一声,眼睫毛眨动醒来,目光不期然与左清河有些异样的目光对到一起.“练姑娘伤势可要紧?”左清河倏然神色一正,俯身就欲扶持练无邪起来. “是、是你救了我?”练无邪声音微弱,面上痛苦之色一现即逝,目光有些涣散,她下意识推手拒绝了左清河的扶持,微微挣扎着跪坐了起来. 左清河保持了一个名门正派弟子的风范,脱下外衣,交到练无邪手中,然后背过了身去,接着他又不知从何处取了一件备用白袍换上,同时他心中窃喜,正找不到理由怎么说服这丫头,没想到竟有意外之喜.自从三集镇与练无邪那夜邂逅,就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本来与巫门合作彼此都是心怀兔胎,不得已才连番得罪佳人,如此看来,别有一番机会呢. 左清河心中计较,不料身后突然传来冰冷的声音:“原来是你,没想到竟落到了你手中. 练无邪先是受到“金刚藤”缠实,潜力爆发摆脱后,却元气大伤,不想进而再又中了巫羡鱼的巫门秘毒,方醒转过来,头量眼花,一时不辨东西南北,错把左清河当了救命之人. 待回想起来中巫盖鱼圈套前一幕幕,冰雪聪明的她自然了然一切. 左清河回过身后,练无邪已经穿上了他的白色外袍,勉力盘坐在地,遮掩了内里美好的青光,一头乌黑的柔发披散在前襟,透着前所未有的柔弱风姿. 左清河退后几步,表示没有敌意,然后合袖一揖到底道:“练姑娘,在下身负师命,才不得不一再与姑娘为敌,还请练姑女良谅解. 练无邪深吸一口气,暗自调息止住外伤血流,一脸淡漠清冷,对眼前的左清河视若不见.左清河眼珠一转,一脸关切道:“练姑娘,你受伤不轻,在下有些疗伤奇药,可保祛疤除痕,你”她咬牙膛目道:“少惺惺作态,你与那巫门妖女本蛇鼠一窝,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本姑娘也不信. 左清河连连作揖,一脸苦色道:“练姑娘,不怕你笑话,在下身为遁甲宗弟子,同时身为越国少人,确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巫门此番北上,打着收抬河山的旗号,联邓州吴越两国,图谋大汉南疆,我遁甲宗处身尴尬” 练无邪不屑打断道:“如此你遁甲宗就可以伙同巫门为所欲为,对凡俗无辜大肆屠杀? 左清河一怔,正色道:“不知练姑娘师从谁家门下?说句有辱三清道祖的话,这修真界各道宗门自古视苍生为草芥,我玄门中人多半口中喊着一套,只怕做的又是一套,左某对得起师门,对得起良心,问心无愧” 练无邪再改打断道:“强词夺理,一派胡言!想不到你享誉几千年的遁甲宗,竟是藏污纳垢的肮脏之所”这回她话未完,周身如万毒蚀身,痛楚难当,血气不足,脑海一阵眩量袭来,就要昏死过去.”练姑娘! “不要过来!”练无邪两手死死地抓入泥土中,捏樱成拳,坚持坐姿不倒. 左清河突然两眼一直,望向前方山径上,一个满脸煞气的蓝袍青年横空出现,他目光落在练无邪身上,陡然更怒了几分,纵然如此,却畏足不前,显是怕左清河伤害人质. “左清河. “杨真. 两人都叫了一声彼此的名字,仿佛心有灵犀,双方贯注在对方身上的目光,都充满了浓浓敌意.杨真对练无邪身上的白袍产生了质疑“你对她做什么了? 本虑弱痛楚无力的练无邪知道救兵赶来,扭头回望,刚好见到杨真那双满布焦急、充满血丝的目光,心中没来由一甜. 在杨真看来就是那染血的海棠花,在平日坚强的风骨下,多了几分柔美和脆弱. 左清河抚着手心,一脸皮笑肉不笑道:“怎么,想救她? 杨真冷冷道:“我救定她了. “是吗?”左清河仰头望天,一脸不屑. 杨真脸沉若水,忽然一步踏出,人影衣袂飘动之间,他已经跨过了五丈距离. 左清河正身目光一凝,抢前半步,单掌迎上了杨真快逾闪电的一掌. 一声轰呜,是风狂卷,杨真腾身飘退三丈,身形踉跄,左清河却只退出了三大步,显然法力要大为强甚,他大笑三声,伸指轻弹头顶法冠,一道青光跳跃而出,一个回转,光芒大盛,化做一串电光剑影直冲向了杨真.杨真没有其他选择,天诛电驰而出,淡明的金色剑芒撞上青灵剑所化青色幻影,电光闪烁,一触即分,迅即又扑击到一起,形若燕翔鱼跃,两件法宝皆是灵动非常. 相较而言,青灵剑更显灵幻,天诛更显锋锐. “这是我遁甲宗古传天品灵剑青灵剑,到了地府莫要忘了!”在罗浮山年轻一辈中可说是呼风唤雨的左清河,心中有着莫大的野心,容不得有与他相顽抗的对手.更何况,自命风流的他,潜意识里已把杨真当成了情敌.随着他咄咄逼人的话语,青灵剑流转如逝水青光,出击越加刁钻不可捉摸,一条、两条、三条、漫天皆是青色剑光幻影在翻滚跃动. 天珠却是每每后发先至,将青灵剑的攻势半途拦截上. 左清河久战不下,心中不免焦急,索性祭出了师门重宝“玄武遁甲”一件玄黄色形质古朴厚重的甲雷,转瞬在光芒万丈中披挂上了身. 杨真忽然感觉压力一松,青灵剑破绽多了起来,天珠趁势抓住一个机会,荡开青灵剑,直袭左清河,然而,他意念却“看到”左清河面对天诛袭来,除了戒‘馒,更多的是兴奋. “锵!”天诛无往不利的锋芒仿佛撞上了一堵铜墙铁壁,反为那古怪甲雷表面上那如流水滑动的符篆神力反弹了开去. 杨真心知要糟,风声呼啸,青灵剑已经贴地朝射而来,如同一条飞天游蛇,一路飞沙走石.他展开身法,身形化做一串长长的残影,在疏林中左转右移,电光石火间,他退到了一块山壁前. “轰!”一条山径转眼就给崩塌的山壁掩埋了去,山石隆隆声中滑落下了山崖,杨真狠狈的身形出现在不远灌木丛中. 从他发起玫击,到被迫闪避不过眨了几下眼的工夫,天课这才悠悠追回,继续与从尘暴中钻出的音灵剑缠斗 “我遁甲宗上古至宝玄武遁甲威力如何?哈哈哈“ 有了集遁形和防御干一身的奇宝,左清河益发肆无忌惮起来,御使青灵剑飞天掠地,拖着长长的游梭青影,四面八方冲击杨真的防守. 第九章潜力 坐观战局的练无邪焚心仪火,强忍一身毒素腐身之痛,不甘受制于人的她,骨子里那股傲气拼命冲击着她的意识,一股心火从她元神深处燃烧出来. 不料背脊一阵万刃穿心的剧痛,如一条鞭子一般贯穿了她整个脊梁骨深处,整个灵魂仿佛都要炸了开去. 就在这时,仿佛从她身体脊梁深处疯狂涌出了莫名的力量一般,瞬间压下她所有的痛楚和难受,甚至连体内的巫门秘毒也镇压了下去. 如焚天灭世之火,从她背脊到全身血脉,疯狂燃烧了起来,力量的膨胀超越了她巅峰之时,且还在飞涨,她不由自主地以盘坐之姿飘浮了起来. 为汗水湿透的衣袍,方贴上她的窈窕躯体,转眼为热气蒸干. 另一边,苦无肉身气脉回气之力的杨真,小心翼翼地释放每一分力量,眼前敌手身有一攻一守两件重宝,在他法力支持不济的状况下,很难发挥出天诛的威力,击败几乎没有破绽的敌手,只能苦苦支撑. 论法力修为,左清河仅仅堪与他二师兄冷锋相当,但他现在不及破功前七成实力的状况下,他更寻不到击破那件传说中遁甲宗奇甲的办法. 意识海里,杨真心中一动,天珠的剑体渐渐转为一眉弯月状,如同一道金色弦月,如此一来,虽然速度下降,却灵巧了许多,盘旋回转,漫天金月如连绵金云罩向了左清河. 本占据上风的左清河眼看形势逆转,同时更‘凉骇地发现了练无邪的异状,大惊之余,心中挣扎一番,狠心召回正陷入金色光云泥沼的青灵剑. “住手! 倏忽间,一道杳色滑光横在了练无邪玉颈一侧,此时她正离地虑悬三尺,一身浸染血迹的白袍不住鼓荡翻飞,乌发狂舞,从面部到周身,隐隐有一层赤色光芒在翻滚,仿佛在发生什么.惊人的变故. 天诛漩光转圆,回飞过左清河头顶,又转了回去,周而复始地回旋在杨真身外. 杨真面无表.清道:“你想怎样? 左清河一边警惕地观察着练无邪的变化,一边对杨真道:“只要你们乖乖待到洛水城战事结束,我以遁甲宗弟子的名义保证你们安然无恙. “我不答应又怎样? 左清河一匪,继而阴声笑道:“你舍得眼前这美人儿香消玉娟吗? 青灵剑的光芒陡然一炽,淡淡的白光滑浮在上,在练无邪脖颈上渗着森森寒气,几根长长的发丝随风而折在剑体上. 他下山以来第一件诀心要做好的事情,就要这样宣告失败了吗?杨真心中思潮翻滚,就要收起天诛. 就是这时,突变横生,练无邪身外霓红光芒一闪,青灵剑被震了开去,同时“砰!”一声闷响,只见白影一闪,左清河已经横飞了出去,重重撞入树林中,残枝断叶横飞. 练无邪衣袍拂扬地伫立在山径上,一道水波一般荡漾的红色飘缓如飘忽钻回了她袖内.突来的变化,看得杨真目瞪口呆,很快,左清河裹着一身黄芒从林中冲了出来,从其身上护体法力的波动,可以看出他的l喷怒. “今儿要让你们走脱了,我左清河的名字倒过来写! 左清河抖手一挥,一道闪烁着八卦金符的云帕盘空而起,五道金色光丸从中坠下,错落在山道上炸开,陡然出现了五名身披镂刻着神符古篆的龙鳞金甲、手持金盾和方天画戟的机关术人. 他们兽盔内张张面孔如铜塑,呈金刚怒目,个个身外五彩蒙光四放,如同天兵神将一般伫立,五名金甲人隐隐站定了一个奇门方位,当中三人脚下竟虑悬在山道外,1各杨真和练无邪包围起来. “金甲力士?”眼前一幕正是活脱脱的撒豆成兵,杨真顿感无比头痛,这家伙究竟有多少法宝未出?他不得不叹服:遁甲宗不‘傀是以奇门遁甲、机关阵术享誉的大宗门.其称绝修真界的除了奇典遁甲天书,就属于眼下的金甲力士. 遁甲宗的金甲力士乃其开山祖师天机上人穷尽毕生智慧,集道法、机关、阵术、炼器于一身的巅峰之作,传说身逾金刚,不畏雷火,结阵后威力无穷,乃修真界一等一的仙器. 不过到后世,这奇宝的炼制之法已近失传,几千年以来,遁甲宗内金甲力士已所余不多,被遁甲宗视若珍宝,罕见出世,左清河见两人一副不能置信的神色,大为得意道:“你们该感到荣幸才对,等}润人休想见识我宗的金甲力士. 顿了一顿,他目光凝向道中央的练无邪,抬袖一揖,温言道:性东姑娘,左某本不欲与你为敌,请练姑娘再作思量,只要姑娘留待此地到明日破晓,左某自当向你赔罪,任凭姑娘责罚! 练无邪冷言道:“若是你自家师父命在旦夕,你是否有心情一旁坐看? 左清河脸色阴沉了下来,暗l时:既然得不到,便毁掉,否则以后这一男一女必将是大敌.“神兵如律令,救! 五名金甲力士眼珠齐齐闪过红芒,前后上下,层次分明地挥戟扫向两人,数道雪亮寒光撕裂了空气,尖锐的爆鸣声起. 杨真急声对练无邪喝道:“他们交给我了! 练无邪与杨真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一前进,一后退,杨真冲前刚好填补了练无邪退出的空白,天诛已经落到了他手中,凭其无所定形的特性,化作一柄金色斧头. 五道寒光挟着雷霆电光,裂开虑空,以五行八卦方位,封住了杨真所有去路,练无邪刚好脱离包围圈,凌空一折,扑向了摆出一副胜券在握姿态的左清河. 在近日来历尽锤炼后,已完全进入苍茫法第一层万象微尘境界的杨真,手中金斧带起一串金影“锵锵锵!”先后扫过三杆战戟锋芒,火星连串闪起,煞是好看. 电光石火之下,接连三道雷霆万钧的力道传入他身体中,胸口仿佛被三柄巨锤轮番击中,喉咙一热,已是受了不轻的伤势. 好在杨真借着力道,飘闪避开了左右两侧斜下方砸来的重戟. 他方才错开空门,转眼两名正前方的金甲力士已经失去了踪影,杨真顷刻发觉身后和头顶撕裂的风声传来,他神念清晰地感应到,这两名力士竟然是凭空遁虑移动方位. 惊骇之下,身法一滞,五道闪电再次汇集五个无懈可击的角度斩来. 凝滞虑空的杨真,已经失去了身法闪避的空隙,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正面接下五道重戟,方才三道就已经是他的极日巨. 眼看就要给斩成肉泥,杨真万念凝滞,捕捉着五道重戟以及金盾翻飞的轨迹,先是前扑少许,半途拧腰折向天空,手中天诛顺着重戟斩击的方向逆转贴滑而上. 又是一阵血气沸腾,全力下,他终是荡开了顶空纵身下扑金甲力士的玄铁重戟,贴身而上,他赌的就是这些力士没有贴身搏斗应变之法. 果然,下方四道裂空风雷声刚扫至他身后,就碎然变向错开,只有四道闪电交错划过,杨真荡开头顶一戟后,那力士手中的金盾又横拍过来,是风如海啸一般撞来. 已经明白其中关窍的他,哪会和这些力大无穷的金甲力士硬拼?御风之术施展到极限,化神遁身法展开,化作虑影下折了回去,闪入另一个金甲力士的空档. 纵然如此,面对五名金甲力士看似笨拙,实则大巧不工的攻击,只能游移闪避,狼狈不堪.若换成在山上修为无损的他,只怕眼下也吃不住三五回合.他在失去了法力后,却炼就了纵观夭地玄微的功法和三门精微神奇的法门,正是他今日侥幸的所在了. 一时之间,只见五道金影八方移形换位,玄戟电光裂电不断,风雷连绵,强猛的是风将山野草木吹卷翻飞四起,不时飞出几道金色旋风在阵中刮过,阵中一道轻烟一般的蓝影不住挪移闪避,给笼在了天罗地网中.在另一边,玄女门传人与遁甲宗新一代顶尖传人的斗法中,却呈一面倒的局势. 纵然左清河有玄武遁甲护身,青灵剑为攻击手段,但却给练无邪的浑天缓死死压在了下风,左支右细,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青灵剑再一次为浑天缓荡飞,练无邪瞅准空档,凌空下扑,双掌按下,左清河硬着头皮交臂迎上,却迎来了山岳压顶一般的排山倒海力道,他脚下地面霎时塌陷了下去. 浑身麻木近无知觉,身体失去平衡的他,胸部又一股巨力传来,再一次飞了出去,直接撞进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当中,碎石飞溅,整个人呈大字形印入了石壁. 练无邪看也不看就闪掠了回去,冲向了金甲力士阵心,当即一名金甲力士闪身横阻,一戟旋扫了过来. “小心!”杨真此时已经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神元虽充足,肉身却快到崩溃的地步,数十回合后,他尽量回避硬拼,仍旧是双手虎口撕裂,察觉练无邪的到来,心中如释重负. 练无邪早在与左清河交手时就留意了这边,她平平伸手一探,手变为爪,斜扫来的闪电消失,已经抓住了粗黑的重戟,僵持一时,那名力士双目红光一亮,左手金盾竟脱手旋飞,切割向练无邪握在重戟中段的手.不料她手上一松,力士身形顿失,练无邪轻云一般托身而起,一脚踢上旋盾,嗡一声颤爆,顿时一道金色旋风改变方向,回旋叙向了正围攻杨真的四名金甲力士. 在不远的山头林中深处,一名道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发出一声深深的惊叹. 练无邪腾空回身,红缓飞舞,向朝天溯来的重戟缠卷了上去,一拉一带一转,她再一脚点上力士失去保护的左胸,金甲力士横飞了出去,直摔向陡坡外的山崖. 打开缺口的练无邪如同虎入羊群,式式硬撼,竟然在力道上压过了金甲力士,这样一来这群力士顿失大半先 大优势,同时浑大缓手段使出,一刚一柔,刚柔并济下将杨真困得死夕七的五名力士余阵,顿时破得一十二净。 得到喘息之机的杨真,再将天珠幻作飞剑,在周边协助练无邪远攻,纵然破不了金甲力士的异甲,但这群机关术人已经全然没有威胁了. 练无邪指掌翻飞,洒脱飞扬,飞缓纵横辟易,出手之间大有横扫八荒之势,甚至连金甲力士那足以开山破岳的神力,都落到了下风. 杨真不由暗.凉为何她受伤之后,法力修为反倒突破到了一个他不能望其项背的境界?连原本大得出奇的力量都翻了几番. 他很难想象那柔美的躯体内,竟有如此可怕的潜力,难道她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 心有所疑的同时,他忽然想到自己虽然历尽周折学得当世一等一的上乘法术,最终到如今同辈中,却有大把的人物在他之上,一时自觉有些心冷和苦涩. “不可能,不可能!”左清河披头散发,两眼通红,疯了一般冲出身陷的岩石壁,留下一个人形印记和满山滚落的碎石. 其实他早缓了过来,只是自负的他接受不了‘渗败的事实,再见他心中引以为傲的师门重宝七零八落,心中‘渗然,失落无比. “遁甲宗的金甲力士,原来不过如此.”练无邪再击退了两名力士,发飞衣荡,冷冷地望着脱身的左清河,一脸讥讽之色. 心灰意冷下,左清河无意识朝天挥了挥,八卦阵光当空一闪,同时五名散布在山野平空的金甲力士身形一顿,两眼红芒暗淡,身外爆开一阵烟雾,待白烟散去,金甲力士尽数消失不见,收入八卦云光帕须弥界之中. “女娃儿,好大口气!”就在这时,一道平淡无奇的声音犹若焦雷横空在山腰炸开. 练无邪身形不由自主一颤,缓缓飘落回了山道上,杨真身形一晃,口角血丝溢出,一屁股坐倒在地.空闻其声,不见起人,左清河脸色却白了白,癫狂之色消失,怨毒地盯着练无邪两人,抛下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蓦然直挺挺沉入土中,遁地离去. 那名隐在秘处开声乍喝的高手自始至终没有现身,练无邪也没有去追击,只是枯立在山道阴风中.天色阴沉,乌云盖野,山间只剩下呜咽的山风. 杨真平息下体内的气血,起身走向练无邪,却见她身形晃了一晃,仰天就倒,杨真闪身掠前一手托住她的蛮腰,吃.凉道:“你怎么了? “不要紧.”练无邪轻轻推开了杨真手,风拂柳晃了一下,看得杨真胆颤,臼凉,她终是站稳了脚跟,声音极是虑弱地对杨真道:“我要你的外袍. 杨真怔了一下,看着她一身染血的白袍,不免又有些担心起来,边脱下外袍,边间道:“你的伤怎样了? “你走远些,不准看.”练无邪背着面,接过杨真的外袍. 杨真看她身形在微微打颤,无奈一笑,快步走了开去,避到就近一块山岩后.练无邪悄‘消回望一下,这才开始剥除左清河送出的白袍,整理内衣和外伤,准备换上杨真的外袍. 方才大展神威,她并非没有付出代价,那体内蛰伏的古怪力量虽然压制住了巫毒,奇迹般瞬间复原了她的外伤,且极大提升了她的法力,但事后却虑弱到了她修道有成以来的极致,不仅体内法力一空,而且元气大伤. 一阵山风吹来,卷起地上草木石砾翻卷,异响微动,练无邪惊,回身一顾,好不容易咬牙聚起的一点力气,顿时失散而去,迎风斜斜软倒了下去. 杨真听到一声低低的呻吟,不由自主地探回身形一看,当下不顾三七二十一就冲了出来,只见练无邪此时娇弱无力地躺在山道上,外袍轻裹,衣襟散乱,紫色襄衣半露,两条修长的**和脖颈都暴露在外面,隐有不少血痴. 那张躲在如浪秀发中的精致脸孔,此时苍白冰清,神情无奈又无助,几道紫黑血痴如娱蚁一般趴在上面,让人触目惊心,纵然如此,看上去却像一朵染血的百合,别有风情. “帮、帮我.”杨真先是看到那倔强的丹唇颤动,耳朵这才听到了微弱的呼叫声. 杨真强压下心中刚浮起的绮念,俯身将练无邪扶着坐了起来,稍微替她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棠,这过程不免碰到不该碰的柔腻香软,如此的亲密接触下,两人都有些呼吸沉重,目光散乱. 练无邪虑弱无力,仿佛被抽空了一身精力,只得任由杨真摆布,在服下杨真喂送的两粒归元丹后,她也不过恢复了少许说话的力气,只能软弱无骨地靠在杨真肩头,勉强维持身形不倒. 面对这样的境况,杨真一时倒犯起了难,他没有真元,提聚天地元气不够精纯,若用于疗伤,只怕一个不小心,非但不能治伤,反伤上加伤. 况且练无邪先内外俱伤,腑内藏毒,连她自己都摸不准自己的伤势是怎样一回事,无从下手.两人扶持着坐在山道上,一时倒没了办法. 杨真还在回想着先前激战中的得失和领悟,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低头间道:“你用了催迫潜力的霸道功法? 练无邪虑弱地偏头看了杨真一眼,答非所间道:“快,带我离开,我义父他现在很危险. 杨真断然摇头道:“我不能带你一起去送死,你看看你的状况.”他这样一说,目光自然落在练无邪的脸上,川面着落到了那几条干凝的血痴上,看起来竟奇迹般地复原,且快脱落的样子. 练无邪有些吃不住杨真的眼神,脸红道:“你看什么?”不等杨真说话,她就醒悟过来,急声道:“我的脸怎么了? 杨真微笑,等闲**外伤,对炼气有成的道家羽士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伸手就探向了练无邪的脸颊,悉心将那些血痂一一揭去,最后左右看了一下,这才满意点头. 他见练无邪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有些惶恐地看着他,不由产生了戏弄之心,脸色一沉,道:“练姑娘,你的脸伤虽然没事了,不过看上去” “看上去怎么了?”练无邪忽然恢复了些许力气,一把紧紧抓住了杨真的衣襟,一脸焦急. “练姑娘,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城再说罢.”杨真若无其事地扶着练无邪站了起来,心中却暗笑不止,故意不去看那张急切的脸. “你”练无邪神色很快调整过来,目含坚定道:“我们立即赶回城南,不论如何,一定不能让巫盖鱼那妖女得逞! 这回轮到杨真苦笑道:“可我们现在的状况,只怕一个巫表鱼就吃不消了,何况还有巫门众多暗藏高手,去了能顶什么用? 练无邪淡漠道:“你要怕了,就丢下我自己走好了. 杨真对她感到莫可奈何,适才一番激战后,他肉躯已经到了极眼,且有不轻的内外伤势,难以再战.两人状况如此不佳,去面对巫门高手,后果可想而知,不过他转念一想,一个区区女子都有如此气概,他堂堂男儿,难道能弱于她吗? 他并不想在练无邪面前示弱,心中叹息一声,背过身,躬身蹲地把背留给了她. 练无邪看着眼前厚实的背脊,露出浅浅的窝心笑容,轻轻伏了上去. 体会着背后那具娇柔香躯压身的异样感觉,杨真正当血气方刚年纪,不免绮念丛生,他毕竟在山中苦修了七八载,心神微定后,他望了一下北面高耸的山势,背负着练无邪回身沿着山腰朝山下飞掠而去.而那赵寿肥胖的躯体仍旧躺在山径古树下,两方居然都无人理会他,丢弃于野. 北邝山半山腰一座山崖上,左清河垂头丧气地站在一名负手屹立的黄袍道人身后. 这名黄袍道人,长脸八字须,皮肤微黑,有几分书香气息,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后连璧古鞘中插了七柄短剑,仿佛孔雀开屏一般斜插,看上去颇为古怪. “师父,弟子” “你不必说了,为师都看在眼里.”左清河方开口,就给无心道人打断“为师一再盼咐,不得轻易祭出金甲力士,你还是当作耳边风,此事若是传到你掌门师伯的耳里,只怕你逃不过一回重罚. 左清河脸上先有惧色,听到后来渐渐缓了几分,明白师父在替他开脱,于是道:“师尊,那巫门与我们的约定怎么办? 无心道人望向南方,半晌寂然道:“若无意外,南蛮荒军入夜前就能拿下洛水城,这整个洛水府十三郡差不多就落到他们手中了. “我们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他们是非成败与我遁甲宗无干,再留下去,若有中南山和昆仑山的人出现,为师很难交代下去. 左清河脸色一白,曝孺道:“师父,那对男女已经发现了我们遁甲宗与云梦大泽合作的事,只怕不出多时修真界就会传遍” 无心道人声音陡然转冷:“若非你行事莽撞,好大喜功,怎会出此纸漏?幸好本次行动为宗内默许,否则为师也保你不住. 左清河两腿打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不敢作声. 无心道人抚拭着八字黑须,目光深沉道:“此次一行总算收获不浅,待真正的金甲力士再次面世之时,必将重振我遁甲宗千年声威! “真正的金甲力士?”左清河阐富在地,微微抬起了头. 无心道人冷哼一声,道:“不该多问的就别问,好好回山,潜心修行,这天下乱象四起,是祸事,也是机会 “弟子遵命!” 第十章城破 下山半途,专心体会着御风感觉的杨真,听练无邪道:“你知不知刚才暗中相助左清河的那人是谁? “多半是遁甲宗的人.”杨真口中应道,前方丘陵渐平,城池的轮廓隐现. “又是遁甲宗.”练无邪微弱的声音里,透着丝丝恨意. 一路上,两人见了不少神智失常的蛮兵在山野中乱撞,倒也没有理会,也没有巫门中人出现半路截道.“对了,我脸上伤势怎样”练无邪蟒首伏在杨真肩头,忽然微微抬首问道. 起初她还因男女有别,有所提防尽量不与杨真贴身,到后来一路风声呼啸,睁不开眼的她只得屈从了现实,乖乖蜷伏在杨真背后. 杨真望着前方坑道纵横的平野,闻言不禁笑出了声来. “你笑什么? “我没笑. “胡说,你明明笑了. “我在笑那巫羡鱼放出来巴蛇,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哼,那巴蛇有何好笑,死了几千个人,我洛水城守军也有数百名士兵死于非命,亏你笑得出来. 杨真一窒,说不出话来,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若说自己一手导致巴蛇发狂令生灵涂炭,也不算为过,当时自己还在心中自我谴责,为何短短一个时辰不到,心中就了无痕迹呢. 自己天生冷血吗? 他在扣心自问,练无邪也若有所觉,没有跟杨真叫阵到底,城北那断垣残壁的景象逐渐映入两人眼帘.再次回到城北完好的一段城墙上,有着为数不少的蛮兵尸体和洛水城大汉士兵,沙砾乱石中,刚刚干凝的血迹到处都是,腥臭扑翼. 在杨真两人离去后,失去城门关的城北显是展开过争夺战,大汉腾龙军旗仍旧悬在一处角楼望哨上.杨真没有理会远近几个探头探脑的大汉士兵,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的不适感觉,对身后间道:“你感觉可好些了? 练无邪轻轻挪了下身子,舒服地低哼了声,半晌低声道:“我中了巫羡鱼那妖女的毒,一时半会无法提聚功力. 杨真心中还有疑问,就是练无邪本重伤的境况下,为何会突然爆发,想归想,他也没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点他深信不疑. 午后的阴云仿佛为大战的气息和惨烈而感,滚滚积聚起来,灰色的阴霆层层笼罩洛水城,天宵仿佛变矮了许多. 申时,大荒军长长的号角声再次吹响,拉开了新一轮的进攻序幕. 南城水门此时水道上斗舰渭集,不知为何单单空出了水门前的航道,只在码头左右围拢,而正城门前方,城下源源不断的蛮兵已经登陆上岸,列阵在残余僵尸群的后阵方向. 城墙上大汉守军列阵以待,个个神色坚定,午前将近三个时辰的顽强抵抗下,他们已经渐渐消除了对僵尸怪物的恐.俱,他们的注意力更多的转到了持续登陆上岸的蛮兵身上. 双方战鼓雷呜,此起彼落,拼命压制着对方的士气. 看情形,似乎最后的诀战即将来临. 围城两日,就欲皇下一座依山带水的山河重镇,大荒军在南疆至高无上的巫神领袖下,已是势在必得,洛水城守军家园就在身后,也无可退之路. 风卷云狂,天昏地暗,兵戈震啸山河. 仿佛收到了无声的命令,城墙下上千名僵尸齐齐一动,由密渐疏,散开冲向了城墙脚下,仿佛一根根原木在飞驰跳跃. 就在僵尸群扑向城墙前,战鼓密集敲响“嗖嗖嗖!”漫天的箭石黑压压一片洒了下来,不少僵尸直接为巨石砸成肉泥,余者中箭仍旧跌跌撞撞,仍旧往前弹跃,前所来有的千多具僵尸齐齐冲锋,情形极是可怖. 城墙上的守军拼命抛射着枪矛,撼击着已经趴上城墙的僵尸,一道道雷火符从隐在阵中的悬空观道人手中打出,每中者必然雷火交加,陨落城下. 纵然如此,僵尸的强悍,在如此密集冲锋下,渐渐冲上了城墙,数十名悬空观道人拼死力挡,怎奈法力道行有限,生生看着左右兵士被僵尸利爪残杀,只能勉强形成一个相持的局面. 原本为风吹散淡去的血腥气息,转瞬又浓烈了起来,仿佛要形成云雾飘浮在城头. 轰隆!一声震动巨响,一直来对城门有所动作的蛮兵,终于指向了城门,剧烈的爆炸声,撼天动地,城墙颤抖. 洛水城将士无不心疑,蛮子又用了什么攻城手段? 疑问刚起,城墙上零星冲上的僵尸就回答了他们,轰雷声响起,整具尸体活生生炸成一片血雾,方圆几丈无人可活. 这样一来,不仅城上守军士气大跌,.谎乱成一片,且悬空观老道们再难抵挡下去,让更多的僵尸冲上了城墙 城楼指挥室内,武阳王与玄机子对望一眼,无奈下令城内两千生力军上阵,同时玄机子也命余下的道人冲上了阵. 而杨真和练无邪已然在号角吹响后不久赶到,只是一个战力全失,另一个好不上多少,徒然在此观战,忽然外面几声极其响亮的惨叫传来. 杨真和玄机子等探头顺着那充斥着法力的叫喊望去,只见临近城楼处,一道魅影如入无人之境,在军阵中穿梭,专寻悬空观道士出手,每击必中. 在悬空观道人看来,仿佛有几十道影子如轻风一般在城墙上旋刮来回,而杀红了眼的守军,前仆后继,与僵尸群拼杀,根本不晓得有这么一个神出兔没的可怕之人在肆虐. 转眼,就有十来名道人给击毙在城墙上,冲上来的僵尸群更加横行无忌,那人杀了个过瘾后,直接冲向了城楼堡垒中. 玄机子和杨真暗叫不妙,双双堵向了楼门角道,刚赶到门关,一道狂风就卷了进来,玄机子手中青锋点出万点寒星,剑光呼啸,封住了那道狂风前进之路. “小心!”杨真一时插不上手,他话音来落,只听剑啸清音夏然而止,所有寒光收敛一空,紧跟着玄机子就倒飞了出去“砰!”声撞在内壁上. 杨真顾不得旁人,连绵不断的掌势拍出,在空气中泛起重重青色涟漪,封死了来人进袭之路,不料那人仿佛抹了油一般,借着杨真掌势不足之处,闪掠滑进了内室. 杨真心中叫糟,反身就扑了上去,不料却慢了半步,那道影子大笑声中已经一爪抓向了武阳王顶门.就武阳王被袭刹那,一道红练电射那道魅影,那影子身形如狂风吹拂的稗草扭曲,串出一圈虑影闪开了浑天缓. “邪玉琅,又是你!”杨真这时已经回扑了上来,接连两记乾坤剑指刺了出去,剑气嗤嗤作响,却只在青石墙壁上打穿了两个深子同. 邪玉琅原本抓向武阳王的一爪,为了闪避杨真的剑指和练无邪的红缓,横空曲身,变爪为掌印在了武阳王当胸. “轰隆!”蓦然又是一阵纵声狂笑,邪玉琅已经在楼墙上横空撞出了一个大洞,留下一长串嚣狂的笑声洒空扬长而去. 此时,武阳王高大的身躯才缓缓滑下墙角,鲜血溢出了他七窍,旋又凝结成血晶. “义父一一”在危机关头再度爆发潜力的练无邪,仿佛变作了无骨人,柔柔扑落在地,凝目神失.“父王一一”原本在城楼外拼杀的武令候也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生死未卜的父亲,不顾一身染血征袍,就冲向了武阳王. 杨真赶了上前,此时一双儿女都哭跪在武阳王面前,仿佛有所感应,奄奄一息的武阳王睁开了眼睛,望着眼前儿女,喃喃道:“你们快走,去京师,洛水城不、不” 就在武阳王一口气接不上来之时,武令候送入了自己的本命真元,泣不成声道:“父王,您不会死的,您不会死的” 武阳王挣扎着最后一口气,目光转向梨花带泪的练无邪,蠕动着嘴唇道:“无邪无邪 “义父,女儿在,女儿在!”练无邪紧紧抓着老人一只大手不放. “要帮你大哥,帮你大”话音来完,双手一垂,武阳王狞目不甘而去. 杨真打理好重伤的玄机子,看了一眼犹自哭哭啼啼的武令候兄妹,起身转望向墙洞外的怒江,心中一股愤惹和无力在他全身上下来回激荡,他知道纵然他全盛状态下,只怕也拦阻不了这个血巫的刺杀行动.很快,武阳王的死讯就传遍了整个守军阵营. 城墙上的拉锯战转眼成了一边倒的局势,威力无穷的血花持续炸开,僵尸冲阵不息,金戈肃杀声连绵不断.一声连绵巨响在城楼下方响起,忽然蛮兵阵中传来一阵震天欢呼. 城门破了! 城楼上的箭石滚油再阻止不住猛虎出间的蛮族士兵,在几头不知何时出现的四足怪兽冲前下,直接通过城门子同关,冲入了城中. 几乎同时,百步外水门前江涛中,猛然窜出几条黑色水蟒,挟着风雷水势,轰响铁栅.一片慌乱声中,城关上的箭石疯狂扑射而下,却如同隔靴搔痒,对那几条洪荒怪蛇毫无冲击. 几乎须臾之间,可拒万斤冲力的水闸轰然撕开,洛水城再度洞开一门,怒江上大小朦幢斗舰又一阵震天叫嚣,随着潜入水中的水蟒冲进了城中. 城楼中,至此杨真等人才明白大荒军种种古怪之处的缘由,才明白这大荒军攻城前后的连环计画,以及眼前这势在必得的手段,心中终于绝望了. 城墙上杀声渐渐熄灭,转向了城内巷道中继续顽抗的大汉残兵,城楼中来了几批散兵游勇都给剩余的悬空观道人众力退. 这时,一阵雄浑的大笑声起,一个身形敦壮的蛮人,在一群蛮兵将领簇拥下,大步登上了城楼中,众多伤势较轻的道人趋前,在周边守护着当中武阳王的尸体,以及接掌帅印的武令候. 挥退随从将领,蚩越大步登堂入室,数名道人当即杳锋出鞘,明晃晃的剑光闪耀,蚩越视若来见,目光落在厅心首坐上沉睡的老人,扫过一旁守候的武令侯身上,最后才洛到虎视眈眈的练邪和杨真身上。 练无邪轻轻放开扶在案台上的手,脸寒如水道:“莫要得寸进尺,我义父的仇,我练无邪总有一天会替他讨回来. 蚩越微微一笑,黝黑厚阔的脸膛上,充满一往无前的狂霸气势,在武令候杀意漂然的目光下,虎步站到武阳王的尸身前,右臂横胸贴肩,躬身行了一个蛮族大礼. 他退回去后,道:“武阳王不是蚩某的敌人,你们也不是,有些事情蚩某不得已而为之,希望将来有一夭我们能成为朋友.”他说话的对象自然不会是武令候,而是杨真和练无邪. 见杨真等人木无表情,蚩越再微一领首后,离去前道:“诸位放心,洛水城大汉百姓不会受到骚扰,一切如}日.”他说这话的时候,外面战事已经渐渐平息下来. “黑巫的人何时变得如此好说话?”一个娇滴滴充满诱惑力的声音,悠然从墙洞传来,话音未落,一阵叮铃环佩声响起,一个绝色妖烧飘身立足在墙洞风口上. “巫羡鱼. 两人同时出声,练无邪杀意横生,武令候却是目光复杂,爱恨难分,纵然他再矗,也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在洛水城明里暗里兴风作浪,今日城覆,对大荒军来说她是功不可没,一时呆呆出神. “羡鱼,多时不见了,你还是那么迷人.”蚩越岩石一般坚凝的面孔融化了开来,展露出发自深口的欢容.巫羡鱼虽是静静伫立,腰身纤弱,却给人一种飘然欲飞,骗趾舞蹈的诱惑动感. 她眸光似笑非笑凝望着蚩越,唇角微微上翘,娇声嘶嘶道:“蚩越师兄指挥百族雄师,叱咤风云,打下偌大疆土,立下此等大功,想必门内长老定然重重有奖,小妹表慕得紧. 蚩越黑脸隐约一红,道:“羡鱼说笑了” “这里不是你们打.情骂俏的地方!”武令候满脸怒容,直欲冲出,却给一旁道人死死拉住.巫羡鱼一脸春色尽消,冷眸扫过场中诸人,发难道:“除了这个大巫师指定的昆仑派小子,其他人都不必留活口,置越师兄以为呢? 蚩越脸色不变,目光落在杨真身上,若有所悟,正待说话,蓦然间粗黑的眉头猛然一轩,双目神光电射向头顶虑空. 突然之间,城楼内数人几乎同时感觉到了一道山呼海啸般的气机从极高的天际飘来,转眼就君临了洛水城上空. 有绝顶修士到了. 自西方而来. 蚩越和巫羡鱼闪掠而出,杨真抢到了城楼破洞口,遥望了出去,此时江面上十多艘楼船齐齐临江靠岸,船载的蛮兵所剩无几,城内喊杀声正在减弱. 只见乌黑的天际陡然破开条缝隙,一道极细的光芒倒垂射下,飘逸游弋,一道滚雷声由远至近,起初如万鼓齐鸣,转瞬声若山崩地裂破袭而来. 天空猛然白茫茫一片,一道飞仙一般的闪电劈入了江面上. 大荒军舰队中的最为雄伟的旗舰瞬间化作虑无,在众多楼舰的中心空荡荡一片,几乎同一瞬间,整条怒江仿佛瞬间沸腾了,蒸汽腾腾弥漫了洛水城半边. 整个城内城外的喧嚣喊杀声窒息了,凝固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和本能感受到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 下一刻,已经为水雾笼罩的江面上飞跃出一道如水白虹,转折灵动如神,飘忽迅捷,接着又沉入水中,蓦然万道丝丝流光在入城河道上蔓延开来. 一艘艘冲入城中的斗舰朦瞳,在河面上无声无息地缓慢分解,崩裂,最神奇的是船上的蛮兵安然无恙地落水,无伤无亡. 只消片刻工夫,数百艘斗舰就给清理一空,只剩下无数蛮兵在水中挣扎,浮游. 追出的蚩越和巫羡鱼两人,跟入城内,一路惊见目瞪口呆,如此不世修为的高手,在这等时刻出现,想想也要令人打心底发颤. 来人在他们几乎成功的一刻,将他们彻底打下了云霄. 一时半刻,他们脑子都在嗡嗡作响,不能思考. 城内水道中几声异兽怪叫声冲天而起,倏忽又沉寂了下来. 蚩越知道巫门精心培育的一批蛮荒魂兽毒蛟已尽数被诛灭,他目光落到了混乱的长街上.杨真带着练无邪飞到城楼之顶,两人观看到了整个过程,都久久地陷入震撼动中,练无邪当先恢复了正常,她发现握住他的大手在不住地发颤,不由低声问道:“你认识那人? “认识,怎么能不认识. 他从未想过九曜飞仙诀可以这样使用,且用到这等出神入化、随心所欲的境界,锋芒所指,竟所向披靡,天地变色. 自受伤失去法力以来,他从未有过这样迫切地渴望恢复法力修为,他深深的明白,以他的现状不论怎么修行,都难以再寸进一步,可说是大道渺茫. 一声熟悉的集叫声从天际传来,转眼一只拥有垂天之翼的青色大鸟,盘旋到了城楼周边,风卷扑面,杨真露出了笑容. “青鸟,你去了这么几日,怎么才回来. 青鸟怪叫一声,化做雀鸟大小,落到杨真肩上,卿卿咕咕就说了开来.一旁练无邪面色虽然坚强,却掩饰不住那一份凄楚,盈盈危立,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城中主要街道上,几只若小山般大小的怪兽,在几名巫师驱使下发足来回狂奔,在蛮兵的呼喝声中驱赶冲击着城内守备残兵. 渐渐一些蛮兵狂性发作,追杀汉兵之余,干起了烧杀抢掠之事,四处喊杀震天,烽火点点.做为大荒军最高首领的蚩越,眼下根本无心他顾,他在追寻着那名倏现倏隐的玄门高手.城南大街直道上,一只象躯龙首、午蹄狮尾的怪兽,蓦然奋蹄昂首冲天嚣叫,它背上的一名黑瘦巫师拼命吹着手中黑色犀角,却怎也制不住身下的异兽. 人兽轰然闯向了道左,一间酒肆轰然倒塌,尘烟滚滚. 在烟尘废墟中人兽凛凛,却见空气中精芒一亮,光纹波动,一道光虹自虑空破出,剑光似缓实快地破入异兽巨大的躯体进而穿出, 直到剑光遁去不见,人兽才在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中化做青烟消散. 蚩越、巫羡鱼只赶上了最后一幕,俱是一身冷汗滓渗. 接着,又接连四声.惊天惨叫传来,蚩越拼命追赶,却无一例外的被人抢了先手,他们攻城倚重的魂兽一一四不像力兽继毒蛟之后惨被诛灭. 最后一道剑华冲天而起,又半途折向城墙方向,最后虑悬空中. 蚩越领头下,巫门几名好手纷纷围聚了上去. 邪玉琅首先化做上百道幻影,绕驰在那朦胧青影外,是风呼啸,很快一个大龙卷沿袭地面卷了起来.“华而不实!”随着清冽如剑刃的声音传出,干百幻影仿佛被狂风吹散,只见一个白衣人扬空喋血重重撞上城墙,龟裂出一大片墙砖,而后滚落了下去. 那高高伫立虑空的人,仍旧来露出形迹,只是身外清光微微波动了一下. 方才出手看起来仅仅是随意一击,就重创了身法无极的血巫君邪玉琅. 巫羡鱼轻哼一声,轻衣拂袖,就要冲出,却给守在一旁的蚩越横身抢在了前面,他抱拳振声道:“不知道前辈是何方高人? “巫人,带着这群蛮子滚出洛水城! 那人冷漠的声音令蚩越怒火中烧,他身为云梦大泽年轻一辈首领,此饮出山为南疆百族谋取生息之地,经年谋划,费尽心血,可说是肥肉到口,如今哪能是一句话就能让他放手的? “前辈神通盖世,黑巫蚩越愿领教一番. 蚩越结拳交臂胸前,作菩萨低眉,口中发出极低的短促音节,时高时低,古怪无伦,他周身迅速笼罩上一层淡淡黑雾,随着黑雾凝实,蚩越周身陷入一片缭绕黑云中. 一声低沉的鼓鸣悠然敲响,声音虽不大,却轻易传出了方圆百十里,听起来仿佛大洋深处传来一般浑厚悠远 鼓声所传正下方,大片房屋瓦砾瞬间几乎翻了起来,一个个儿扑腾腾齐齐乱跳,大院小户瓶瓶罐罐破裂声连绵不绝,煞是l惊人. 同一瞬间,蚩越周身的黑云仿佛受惊一般倏然叙散了开去,一个身形巨大的怪人,和他身前的一面巨鼓,替代了蚩越原来的存在方位. 仔细看来,那怪人身高有丈,模样隐约还是蚩越的轮廓,只是半裸着身,大上了几号,一身筋肉隆起纠结,铁塔一般雄1士,最古怪的是头上多了两只特角,弯弯外斜,仿佛午头人一般. “好一个黑巫降神之术,就是卖相丑了点.”神秘人呵呵朗声一笑,油然道:“你放手便是,某倒要见识一番你巫门秘术神通在何处. “接我一捶!”蚩越闻言双目一鼓,声吼如雷,左手所握重捶迎头挥下,重重敲在上古夔兽皮所制兽神鼓,呈青黑色布满奇异兽纹的鼓皮瞬息颤抖干万次,圆滚的鼓身上黑蒙蒙光芒跳动,如一面明镜上的波光跃动万干.“轰!”巨大的闷雷声自鼓心远近轰呜开去,声浪如潮水一般在空气中翻滚,当中一道如山浪潮直将神秘人所镊虑空淹没. 蚩越深吸一口气,如牛喘息,右手一捶又再度抡圆敲下,左一捶,右一捶,双捶交替击下,接着越敲越快,原本扩散无边的滔天声浪,渐渐凝聚收束,聚集千层玄音攻击向神秘人. 站在城楼上的杨真因距离过近,耳鼓已经茫然无音,只有嗡嗡一片回音,更可怕的是心神随着那鼓声节奏跳动了起来,仿佛心跳一般越来越快,眼前幻象丛生,宛若万魔袭身,直欲魂飞魄散. 练无邪受巫毒所制,一身法力难施,更是不堪,一脸潮红,站立不稳,全赖杨真扶持才站住了身.青鸟在两人头上绕来飞去,怪叫不迭. 方圆数十里城内外的百姓又或兵士皆无法力在身,反倒不受心神之苦,只是在震天鼓鸣下,头晕眼花,纷纷东倒西歪,委顿于原地,倒是不干性命之事. 第一章雪夜 在排山倒海的声浪攻击下,神秘人在浪头中心仍旧屹立如山,却也没有反击,只能隐约看见他身外细微流光滑转,似是某种护体之法。 蚩越擂鼓到意兴癫狂,战意膨胀到了顶峰,仍不见对方动静,心下大惊,他冒险施展巫门上古凶险无比的神魂附体之法,也是迫不得已。 因为己方唯一一名可相抗的大巫师屠方不知去向,只有拿着万不得已才能施展的禁术一拼。 上古神战中,妖族九部众百面夔鼓齐鸣,引千里地裂,刮万里风暴,天地沉沦,威力无边。 事隔几千年后,巫门将上古从妖族手中夺取的夔鼓,进一步以密法炼制,打造成攻击心神为主的兽神鼓。巫门禁术神通结合兽神鼓,却不料再度现世就碰上了敌手。 不甘前功尽弃,蚩越口中密咒再度急念,体内来自降神术的庞**力转作分神而出,手中双棰一顿,齐齐敲下兽神鼓,每击打一下,就有一个敲鼓犄角巨人出现,最后一直到出现十八个才告终止。 只是转眼工夫,十八捶鼓人就将那神秘人团团包围在中心。 “轰隆”十八人齐齐敲打,同声共奏,若山洪爆发的鼓鸣声爆发出来,神秘人所在方圆十丈空间,几乎被四面八方冲击而来的无形浪潮粉碎。 神秘人依旧不为所动。 就在蚩越无以为继的时刻,一道剑啸声从低沉的鼓鸣中拔起,高亢宛若盘旋的苍鹰,一波接一波的回转,自九地攀升向九天,越升越高,最后彻底压倒了那雷神震怒的无形声浪。 与之对应的是,一道细长的白虹宛若无骨游龙一般,盘旋穿梭在十八个降神分身的阵中,带出无数道如带如股的流光,奔袭往复,最后伴随那裂天清音冲破了天际。 “蓬蓬蓬”接连不断的爆破声响起,蚩越穷尽心力的十八降神全数破灭,每破一个,他的本尊就喷出一口血雾。 最后恢复本尊的蚩越颓然落到长街之上,摇摇欲坠,人影一闪,巫羡鱼出现在了蚩越一旁暗暗相护,两人相顾无言,一起望向踏着无形天梯落下的青袍男子。 “尔等一再藐视修真界天律,此番略微惩戒,以儆效尤,带着你的族人立即撤出洛水城!” “你”蚩越额头青筋直跳,蛮气就要发作,却给一旁的巫羡鱼死死扣住臂膀,动弹不得。 巫羡鱼待蚩越平静少许,才放开了他,望向眼前这貌如神仙的飘逸男子,上前半步、妩媚一笑施礼道:“前辈可来自昆仑山?” 一举大破大荒军水师主力和巫师术士的神秘人,正是出自圣道昆仑派的多情剑仙萧云忘,他在接到王母峰传信后,跟青鸟匆匆出山,正好赶上战役的最后关头。 萧云忘皱眉看了看尸体血肉横飞,两旁尽是废墟的长街夹道,刚顿足道:“本人萧云忘,昆仑道宗门下。” 巫门二人闻言齐齐神色震动,巫羡鱼目含仰慕之色道:“前辈果然不负修真界一代剑仙之名,小女子等倒是失礼了。” 蚩越原本心有所惧,闻巫羡鱼如此夸赞,当即脸色一沉,胸中大是不服;按辈分来讲,他们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若有足够时日,他相信自己也不会弱于旁人。 萧云忘淡淡道:“报上名来。” 巫羡鱼拉了拉黑着脸的蚩越,腻声道:“这是云梦大泽黑巫蚩越,小女子灵巫巫羡鱼。” 见萧云忘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蚩越心中怒火燃烧,只觉屈辱无比,堂堂巫门竟然不为对方放在眼里,让他情何以堪? 不论作为巫门中人,还是南疆大荒军首领的身分,此时都不能轻易低头,他骄傲的内心也不容许他低头。 场面沉闷,一时双方都在揣测打量彼此。 萧云忘突然斜睨了东面废墟中一眼,不悦道:“谁人鬼鬼祟祟?” 风声轻起,一个身着墨绿长袍的青年男子,飘然出现在左侧废墟上,他立足在一块完好的石板上,躬身施礼道:“太一门掌门真人座下弟子赵启英,见过萧师叔。” 来人身材修长,天庭饱满,颇有雍容大度之象,可说是万中无一的人才,连巫羡鱼都看得目泛异彩。 萧云忘面上有了一丝微笑,问道:“你就是元君兄赞不绝口的关门弟子赵启英?听说你另有大汉宗室的身分,可对?” 赵启英长身再鞠一礼道:“正因如此,家师才特遣晚辈前来洛水府。” 萧云忘微一颔首,忽然本舒展的轩眉一皱道:“你既来有多时,为何不见出面阻止巫门胡作非为?” 赵启英苦笑一下,道:“萧师叔有所不知,日前家师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惊察南方大凶,显是本门遣出弟子遭遇不幸。 “晚辈领命,在午后赶到,不料在城外却碰上了一名身法奇快的巫门中人,被其施展调虎离山之计引走。 “到摆脱折返时,却见蛮军势大,洛水城大势已去,待见师叔大显神通,这才敢现身相见。” 萧云忘这才又露出了微笑,摆摆手,表示稍后再叙话,他扫视了远近一周,这才把目光转回了蚩越和巫羡鱼两人身上,半晌,他叹息一声,道:“明日破晓后,萧某不想再见到你们。” 说罢,他又仰天自顾道:“该来一场大雪了,创伤总要过去人,要面对现实。”他最后一句语含双关的话,清晰无比地落在蚩越两人耳中,转身几步就消失在街头,不知去向。 赵启英目光在蚩越身上打了个转,飘身追掠了上去。 蚩越呆呆望着萧云忘人影消失的方向,神色阴晴不定,巫羡鱼却是一脸浮跃之色,眸中神采变幻,仿佛在憧憬着什么。 两人都未察觉到,天空风云变幻,灰色的积云如棉团堆积起来,随着一阵狂风卷荡,鹅毛大雪转瞬就漫天刮了下来。 四周昏迷的人渐渐醒来,呻吟声不断,远近都有了动静。 “该死的!”突然一声低骂传来,邪玉琅若柳枝一般,摇摇晃晃地出现蚩越两人身前,他本无血色的削脸,此刻更是青气上浮。“那姓萧的家伙手段好辣,险些要了本巫君的命!” “活该!” 正在博取同情的邪玉琅,不料身后传出一个脆生生的少女声音。 一身蓝衣的巫灵儿倏忽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脸笑嘻嘻的,分毫没有为大荒军形势逆转而困扰的样子。 邪玉琅打了个寒颤道:“你这死丫头,每回见你都是我倒楣的时候!” 巫灵儿没有搭理邪玉琅的抱怨,蹦蹦跳跳地上前拉住蚩越的手道:“蚩大哥,别丧着脸嘛,这里本就不是我们族人的地方,失掉也不可惜啊。” “不是我们的地方”蚩越喃喃念了一遍,低头看着一派纯洁天真的巫灵儿。 “是啊,这里的汉人都很可怜的,我们抢了他们的城池,他们也没地方去呀,对不对,蚩越大哥,你是云梦大泽的勇士、族里的大英雄,应该振作才对呀?” “你这小丫头!”蚩越挤出点笑容,伸出厚阔的大手捏了捏巫灵儿光洁的小脸蛋。 邪玉琅恨恨道:“屠方那老鬼不知道躲哪儿去了,怎也找不到,有他在,至少跟姓萧的有一战之力!” 蚩越充耳不闻,他仰首望天,任由冰洁的雪花落在脸上,这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刻。 巫羡鱼拉过还要纠缠蚩越的巫灵儿,淡淡道:“撤吧。” “撤!”蚩越抹了抹嘴角干枯的血痕,一拂大氅,当先朝城外方向行去。 一行沿着长街步往城门方向,个个心事重重,连一向活泼的巫灵儿也落落寡欢地跟在后面。 在漫天纷飞大雪中,几人身形显得有些寥落。 这是大雪纷飞的一夜,整座城池的血腥渐渐为积雪掩盖,天地尽是一片银白。 夜深了,城墙内外仍旧火光通明,人们在默默地收拾阵亡者的尸体和战火遗迹。 在洛水大街一家酒楼雅阁中,有两位客人对坐包厢,桌案上几碟小菜和一壶温酒,不过却有三只酒盏,打横一只,因为有只神气的青色小鸟蹦来跳去,汲个不亦乐乎。 萧云忘叹息一声,盯着对面默坐的杨真道:“真儿,你真不肯随为师回山?” 青鸟扑扑拍打着翅膀,嘀咕道:“不回山,不回山,山上闷死了。” 杨真垂首默然不语。 半晌,萧云忘摇头苦笑道:“看来你终究是不肯原谅你师娘。” 杨真道:“师娘并没有错,弟子从何怪起?” 萧云忘放下酒盏,道:“那你就是怪为师了?” 杨真低首退出席位,拜倒在地“师父,弟子任性妄为,这些年在昆仑山没少给师父惹来麻烦,甚至令师父声誉受辱,若然上苍注定弟子没有仙缘,弟子又何须强求?请师父再容许弟子任性一回。” 萧云忘负手缓缓起身,道:“你若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就跟我回山。” 杨真身躯一颤,缓缓抬起头,一脸倔强道:“弟子一身修为虽然尽废,但弟子有手有脚,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请恕杨真忤逆不肖,辜负了师尊的苦心栽培。” 师徒两人目光相接,彼此毫不退让。 萧云忘力挽道:“你真的决定了?” 杨真终是不敌师父透彻人心的目光,垂首道:“弟子离山前就想明白了,师父把弟子领进了门,这路终归还是要自己去走的。” 萧云忘举起酒盏,一饮而尽,道:“陪为师出去走走。” 师徒两人并肩漫步洛水大街河畔,在纷扬的雪花中,两人步履出奇地沉重,一路无话,待转过一处桥头后,萧云忘忽然缓行顿足,两人站在了街角。 “听你说来,那武阳王义女练无邪是玄女门中人?” “她虽没有承认,但弟子有九成把握。” “她的法器可是一条红绫?” “正是。” 萧云忘神色有些悠远,仿佛记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轻声道:“那就是了,你既有缘与她相识,一定要好生对她。” 杨真一怔,一时把握不到师父所言是否别有深意,没有接口。 萧云忘仰天长叹一声,声音伤感落寞道:“为师当年认识一个奇女子,后来因故产生了误会,到追悔莫及时再也找不到她玄女门式微上千年,历代命运都是很凄苦的。” 见杨真默不作声,萧云忘面上浮现淡淡的自嘲之色,道:“清儿托我给你捎了个口信,你要听吗?” 杨真脑子蒙了一下,热血上冲,雪花飘扬的天地全然不见,心中只盘旋着一个念头:师姐她还惦记着我,师姐她还惦记着我 他心神飞越到了初上山的日子,阳岐山地底生死一线的光景,一幕幕飞逝而过,仿佛洪水一般奔涌进了他干枯的肺腑和心灵。 他峰会重伤后那段人生最低落的日子,萧清儿以她特有的温柔和细致日夜照料着他,那段朝夕共处的日子,给他带来了一段美好而伤痛的回忆。 他痴痴的想着,心中百转千回,一时浑忘了师父在侧含笑看着他。 白纤情沉寂多时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杨真心海处响起:“你还真是个多情种子。” 仿佛一瓢冰水泼在了杨真头顶,他激灵灵清醒了过来,心中又悲又苦:师姐是因内疚而关怀他,她说过一生要献给仙道,不问儿女之情,他们之间除了师姐弟关系,再无其他。 纵然他知道了自己前世了不起的身分,他仍旧当自己是河阳小镇的野小子。 他们终究是无缘的,忘了罢,一切就让它过去。 深吸了一口气,杨真转首对正深深凝望着他的萧云忘道:“萧师姐想说什么,弟子都知道,请她放心好了,杨真会好好活下去的。” 萧云忘看着这张清瘦而倔强的脸庞,他是过来人,怎会看不明白?他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我萧云忘不是个好师父。这里有一册是为师的毕生所悟所得,若对你有所助益,为师就很欣慰了。” 说着就取出了一本薄薄的卷册,交到了杨真手中。 “师父”杨真捧着卷册,看到封面上仅仅草书了一个藏锋敛意的“剑”字。他心中百感交集,一直以来他对师父多少有些怨言,到这一刻,一切都烟消云散。 “为师知道你身上有很多秘密,自你上山那一天就知道了,你不说,为师也不想去过问,人生自有命,去走你的路罢,什么时候想回山了,就回来玉霄峰的山门永远为你敞开。” 萧云忘说罢,洒脱地一荡袖,踏着银沙一般的雪地,转眼没入夜空中。 杨真收好卷册,呆立了一阵,抓出怀中醉醺醺的青鸟,拍醒小东西,道:“你自去罢,天大地大,哪里都可去,别跟着我了。” 昏昏沉沉的青鸟叽咕地骂了两声,待杨真重复一遍,青鸟才欢叫着拍翅道:“你赶本鸟走?” 杨真嗤了一声,道:“莫不是我还要骗你这扁毛畜生不成?” 青鸟抖擞了一下头上的金翎,精神无比地盘旋着飞了起来,响亮的怪叫了几声,遥遥传入了夜空深处,它最后落到杨真肩上叫道:“日后你可不能向香香告状,本鸟有好多去处,得了好处不会忘记你小子的,咕咕” 杨真受不住青鸟唠叨,一把抓住它扔向了雪夜中,听着青鸟的枭叫声远去,大步迈向前方,步履轻松了很多。 夜已深,洛水城渐渐安静了下来。 转过一处河湾,前方左转就是前往王府的方向,杨真忽然发现下方河堤处一株参天大树下,有着莹莹火光在随着河流飘荡。 定睛一看,竟有一名少女蹲坐在堤岸上,孤零零的,有几分寥落。 杨真心中一动,拾级而下,幽暗的**夜色***请删除***请删除中,那是个扎满小辫的少女,身旁堆满了纸船,她正点着烛火,一只只顺流而下。 “巫灵儿。”走到少女一旁,不待她抬头,杨真就认出了她。 巫灵儿小鹿一般惊了一下,显然沉浸在心事中,没有察觉到陌生人的到来,她扭头定定望着几乎融入**夜色***请删除***请删除中的瘦高黑影,仿佛要努力分辨对方的模样。 “大坏蛋,你来做什么,看灵儿笑话?”巫灵儿幽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去。 “大坏蛋?”杨真跟着她一起蹲下,看着水上飘逝的雪花。 巫灵儿眨着大眼,恶狠狠地数落着杨真道:“你害得我跟练姐姐反目,你师父害得蚩越哥哥惨败收场,你们昆仑山的人都是大坏蛋! “你跟你师父一样可恶,要是没有你们,一切都不会发生,练姐姐的义父也不会死,蚩越哥哥会顺利拿下洛水城,大家都不会有事,练姐姐也不会怪我” 杨真听了巫灵儿颠倒是非黑白的话,好气又好笑,打断道:“若有一天大汉的军队打到了你南疆去,占据了你们族人的家园,你会乖乖地投降么?” 巫灵儿瞪大了眼,却无从反驳。 杨真继续道:“你巫门中人仗着法力神通,欺负凡夫俗子,家师为此出手,打败了你们的族人,你们有何可抱怨的?” 巫灵儿又是一窒。 杨真指着城南方向,悉声道:“你可知洛水城这一战结束,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你可又知道他们丧父失子的痛苦?” 巫灵儿扁扁嘴,终还是垂下了头,兀自不服地小声辩解道:“可灵儿听族人说,九黎族的故乡千年前在这怒江以南的平原上呢,还有远古的时候,在雍州和青州都有我们的族人。” 这回轮到杨真哑口无言,巫灵儿也识趣没有再提起洛水城的战事,指着脚下一只精美的大花灯道:“这个莲花灯还是练姐姐亲手扎的呢,她答应和人家一起在今晚放灯的 “杨大哥,你代替练姐姐,陪灵儿一起放这个莲花灯好不好?” 巫灵儿点燃莲花灯内的小火烛,半边递到了杨真手中,明亮的大眼睛期待地望着他。 杨真轻轻捻过一角,随着巫灵儿的手,轻轻放入下方沉缓的河流中,顺流而下,轻轻打着转,追赶着前面几点飘摇的星星火光。 半晌,巫灵儿拉了杨真的衣角,道:“杨大哥,灵儿要回南疆了,可是练姐姐不肯原谅人家,人家好难过,你帮帮灵儿好不好?” 杨真奇道:“你怎么知道她不肯原谅你,你见过她了?”以他看来,练无邪并非心胸狭窄的女子,顶多是一时迁怒在这丫头身上。 巫灵儿苦恼地双手捧头道:“灵儿知道练姐姐的脾气,她一定很恼怒人家骗她。” 杨真心下一动,道:“她当然恼你,你那个同门巫羡鱼,在你练姐姐身上下了巫门秘毒,她现在一身法力都施展不了,而且痛苦难当,能不怪你吗?” “啊”巫灵儿惊跳了起来,连连跺足道:“糟了,糟了,师姐定是给练姐姐下了千机散,那可是比族里三大巫蛊还要厉害百倍的秘毒呀。” 杨真听得心里一紧,忙道:“你肯定?” 巫灵儿哭丧着脸道:“师姐当初就让我在练姐姐身上下这个毒,人家没下手,结果师姐亲自动手了。” 杨真大急道:“可有解药?” 巫灵儿紧张地原地走来走去,神慌意乱道:“此毒采自南疆深山大泽九九八十一种奇毒,喂以金蚕蛊,再以密法炼养十年,提聚而成的毒素。 “中者一身法力尽散,半个时辰内必、必定精血爆裂而亡,死状惨不忍睹,而、而且死前要受尽万毒噬心之苦,啊”说着,她害怕地捂着脸,蹲在地上,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杨真也给她说得心神大乱,六神无主,脑海里突然咯噔一声,半个时辰?若是半个时辰,练无邪早该发作身亡了。 他一把拽起哭的昏天黑地的巫灵儿,轻喝道:“你是说半个时辰?” “呜”巫灵儿应了一声,又把头埋在杨真怀里,一双手死死地抓着杨真不放。 “也许还来得及,有解药,有解药没有?”杨真再次一把将巫灵儿从怀里揪出,猛烈地摇着她,当头大叱:“别哭了,别哭了我问你解药呢?” “没,没有。” 第二章九转丹 大雪纷飞,夜深人静,武王府陷入一片哀戚之中,洛水城虽是保住了,但深受洛水府百姓爱戴的武阳王,却遇刺身亡。 灵堂内烛火高燃,武阳王之子武令候及义女练无邪披麻带孝,跪守在灵前。 “无邪,无邪,你要撑不淄去休息一会儿,你伤还没好。”武令候发现身畔的练无邪身子一直在微微发抖,摇摇欲坠。 “大哥,没事。”练无邪声音微弱,却透着股倔强,她仿佛要证明什么一般,双手扶在腿上,挺直了腰,她不动倒好,这一发力,眼前烛火恍惚中变成了重重迭影。 “砰!”练无邪斜斜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无邪”武令候腾地起身,就在刹那间,一阵夹着雪花的冷风从门庭扑了进来,堂前白色帷幕纷飞乱起。 “无邪。”一个低沉的成熟女子嗓音随风而来,平淡的嗓音隐隐有一份难察的焦急。 武令候惊骇地发现,堂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头顶斗笠的红衣宫装女子,她俯身将一身素白孝衣的练无邪抱在了怀中,动作举重若轻。他方要喝问,身子陡然一软,颓然倒下。 那女子先喂服了练无邪一粒丹丸,又探视了一阵,口中轻叹:“提早赶来,还是晚了一步,居然提前发作了。” 灵堂外又一阵风雪刮来,一前一后两个人影出现在堂前,都有些气喘吁吁。 杨真见倒在一旁的武令候,惊怒道:“你是谁?” 宫装女子横抱着练无邪,脚不沾地缓缓掠了出来,见门庭前拦阻的一男一女,不由分说拂袖卷向两人。 杨真和巫灵儿只觉得一阵无可抗拒的柔力迫来,两人齐齐左右退开了几大步。 那宫装女子轻咦了一声,这才正身打量两人,半晌低声道:“你们是灵堂上那姓武的什么人?” 杨真这才发觉这女子有些古怪,不由试探道:“不知前辈是何方高人?” 宫装女子回头看了灵堂一眼,低沉悦耳的声音幽幽道:“岁月不饶人哪,这姓武的虽是死于非命,我这徒儿到底是长大了。” 杨真两人本合围过来的步伐悄然停住,已然从女子自言自语中得知了她的身分。 巫灵儿先是抢前两步,又有些戒备地退了半步试探道:“前辈,练姐姐她中了奇毒,很危险的,快来不及了。” 宫装女子不急不缓道:“小姑娘是什么人?” 巫灵儿瞧了杨真一眼,有些心虚道:“我是练姐姐的丫鬟。” “丫鬟?”宫装女子有些奇怪地应了一声,又看向杨真,也没发问,冷淡道:“既然你们是府上的人,就领个路,本仙子要好好为无邪检视一番。” 巫灵儿轻车熟路地领路而去,女子大袖飘扬随着跟了过去。 杨真回头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武令候,收回了迈出的脚步。 “杨师弟,令候怎么了?”赵启英渊渟岳峙的身形出现在灵堂内。 就在这时,武令候恢复了动弹的能力,杨真暗暗抹了把冷汗,心惊玄女门手法果然独到,足足用了他一刻工夫才解开禁制。 “武令候参见殿下。”武令候方起身就俯身拜了下去,不想却给一双大袖托住了。 赵启英温言淡责道:“几年不见,就如此见外了,武兄莫非忘记你我当年把酒高歌、一路纵马京都的情谊?还是你心中有怨,怪大哥没有及时赶来救上伯父?” 武令候挤出个心力交瘁的苦笑,放开了赵启英的手,目光飘移一旁,淡淡道:“早年令候年少疏狂,胆大妄为,就不要提了,世子殿下身分尊贵,更是仙门高弟,令候高攀不起。” 赵启英大是一怔,脸色微苦,见一旁的杨真也目光恻然,心知这世家兄弟对世伯的死仍旧耿耿于怀,说来正是那名巫门刺客丢下赵启英后,才出现在城楼刺杀,一时黯然无语。 杨真一手拍了拍武令候的肩膀,叹息不语,当时他身在现场,也无力阻止那邪玉琅;他心中除了对武令候的一份愧疚,更多的是对自己无能的恼怒,内中心情难以尽述。 赵启英正步缓缓走到灵前,郑重地点上一炷香烛敬上,伏地连叩三记,这才正首道:“武阳王守护大汉疆土数十载,战功盖世,为大汉立下不世功勋。赵启英在这里起誓,一定助令候重振武家,将南蛮逐出青丘,赶回南疆去!” 说罢,他回身肃容道:“我们另找地方谈话,莫要扰了伯父的英灵。” 武令候收拾了一下装束,神色复杂地看了赵启英一眼,这一瞬间,他从这个少时好友身上看到了诚挚和信义,心里的隔阂不自觉少了几分。 在偏殿内,三人分宾坐下。 武令候和赵启英交换着日前洛水一役战况详情,以及南蛮大荒军动向,杨真在一旁却坐立不安,他担心着练无邪的状况,却又避忌其师。 赵启英温和一笑,一派儒雅道:“南蛮虽然一时得逞江汉,但我大汉国力强盛,非蛮族可比,只要缓过了气,再慢慢收拾他们。” 武令候虽是在点头,面上却有不豫之色,赵启英察言观色道:“令候势必是在担心巫门卷土重来,其实大可不必,有我太一门和昆仑派两大道门出面干涉,此番他们必定灰溜溜撤回云梦大泽。” 武令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杨真插不上口,只好叹息一声,起身道:“武兄,此间事了,杨某也该辞行了。” 武令候一楞,缓缓站了起来,苦笑道:“若非杨兄师尊出手,洛水城此时已经易主,武某恳请杨兄弟在府上再住一段时日,也好让武某弥补一番不周之处。” 赵启英也起身一脸不舍道:“昆仑派道法精微,与我太一门更是自古情谊非凡,师兄还想跟杨师弟讨教一番修行心得。” 杨真目中异芒一闪即逝,抬袖淡然一揖道:“赵师兄客气了,杨真道行低微,岂敢与赵师兄论道谈法,我还得去看一看练姑娘的病情,这就告辞了。” 赵启英诧异道:“练姑娘怎么了?” 杨真踌躇一下,道:“练姑娘中了巫门奇毒,危在旦夕。” “什么?”赵启英和武令候齐齐失声。 武令候拍了拍脑袋,苦笑道:“我这妹子一向好强,她说自己受了点风寒,我还真信了。家师尝言,修真炼道之人等闲不会受伤生病,一旦有所伤病,必定严重无比。” 赵启英神色大为不安,对两人道:“我随身携带一些师门圣药,兴许帮得上忙。” 武王府扶花楼内。 “小丫头,老老实实交出解药来,否则休怪本仙子辣手!” 森厉冰冷的女子声音,令隔着老远赶来探视的杨真等人大吃一惊。 “灵儿真的不想啊,最多灵儿赔练姐姐一条命好了” “你这巫女的贱命,在本仙子眼里一文不值。” 三人抢进内堂寝居,却见巫灵儿瑟缩成一团,跪伏在地,面前的宫装女子仍旧头顶斗笠,而练无邪正盘膝坐在软榻上,玉脸忽红忽白忽紫,周身热气蒸腾,情况恶劣之极。 “无邪!”武令候除了眼前的小妹再无亲人,此时练无邪在他眼中看得比什么都要重要,他正要抢前,却给一道袖风卷得踉踉跄跄,跌退了开去。 杨真一手将武令候扶住,看着地上埋头呜呜啜泣的巫灵儿,不平道:“前辈何必苛责一个小姑娘,若有解药,她早就奉上了。” 宫装女子这才正眼瞧向三人,半晌,她声音含煞道:“这巫门千机散本仙子也听闻过,乃修道人的大敌,若非无邪体内血脉奇力恰逢爆发,她几个时辰前就死于非命。巫门这笔帐,本仙子早晚会跟他们算!” 赵启英早前已经听杨真讲述了前因后果,当下上前一揖道:“前辈,在下是中南太一弟子赵启英,与练姑娘兄长乃是至交,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宫装女子冷冷打断道:“本仙子没兴趣知道你是谁家门下。” 赵启英师出名门,修养甚好,微笑道:“仙子莫怪晚辈多嘴,在下身上携有一粒九转金丹,定能对练姑娘体内的奇毒有压制功效,半年内足保性命无碍,其他日后再图” “九转金丹?”宫装女子冰冷的声音里,透了几分希望和惊喜,本寒意沁沁的内室,好像温度骤然回暖了几分。 连一旁的杨真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太一门自古以丹术闻名,与另一个丹道奇门神农派,一个占博大,一个占精深,论起丹道之术,连昆仑派丹阳宗都要甘拜下风。而这九转金丹,恰恰是当世算得上神丹的三大奇丹之一。 “正是。”赵启英谨慎地从袖内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碧玉匣,见众人目光聚集过来,他低声念段咒语,一阵白色光芒流转在匣上。 几乎同时,一阵寒气伴随着馥郁甘美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起居室,令人闻之心神顿开,百窍灵机活泼,一时室内尽是或多或少的吸气声。 匣开一条缝,一粒不甚起眼的白色丹丸千呼万唤始出来。 宫装女子抬袖方要接过,忽然收回了手道:“魏元君是你什么人?” 赵启英一脸正色道:“魏元君正是家师,前辈与家师可有渊源?” “怎么,若是没有渊源,你就要收回这粒金丹?”宫装女子纵然头顶斗笠,重纱覆面,但众人仍旧在那瞬间感觉到了她的不悦。 赵启英又是一怔,显是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难缠,当下打着十二分小心道:“前辈误会了,金丹再好,也是身外之物,该当用在该用之时,晚辈绝无他意。” 宫装女子疑声道:“传说这九转金丹数百年才炼一炉,功可造化甲子修为,号称活死人肉白骨,妙用更是无数,只有太一掌门才可持有,你年纪轻轻,道行平平,哪里得来?” 赵启英微一沉吟,面色绽然道:“家师正是太一门掌门,这丸九转金丹正是蒙家师恩宠得赐。” 宫装女子这才接过碧玉匣,走到榻前,忽然她背对赵启英道:“上届中南山举行的仙会上,本仙子与你师父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并无深交,当年他虽是光芒四射,不过还是败在了昆仑派那骗子手上。” 赵启英看了木无表情的杨真一眼,一脸尴尬,却又听宫装女子继续道:“回去告诉你师父,就说九玄师徒承了这个情,他日我师徒定当加倍奉还。” 九玄?赵启英苦笑一下,他不曾听过修真界有这号人物,却是不敢怠慢,只得连称不敢。 杨真听得心中一动,却也没多说什么,上前将仍旧抽噎不止的巫灵儿拉了起来,送到了后面,众人与神魂不属的武令候站到一列,一起静观在侧。 九玄仙子给练无邪服下金丹后,登榻盘膝坐到了她身后运功相抵,只听她低叱一声:“你们先出去。” 在外间大厅,杨真拉住巫灵儿道:“你还是跟你们的人离开,你练姐姐暂时不会有事了,你留在这里未必是好事。” 巫灵儿怯怯地望了望一脸凶光瞪着她的武令候,赶紧缩回了杨真身后,固执道:“灵儿要等练姐姐好转再走,到时候任凭姐姐责罚。” 坐席上,众人默默静待,武令候一脸烦躁不安,洛水府未定,内外交困,王府接连不幸,一向浪荡不羁的他,情绪低落到了谷底。 赵启英见状劝道:“此行兄弟带了陛下御赐金牌,不必去担心那些跳梁小丑。洛水府不可一日无主,令候可要振作起来,整军备战,京师的援兵很快就会发至,你大可安心。” 武令候摇头自嘲一笑,心灰意冷道:“纵然如家父一般耗尽毕生心血,这城池征伐,在你们这等仙家手下却跟小孩子扮家家一般,我武令候与天下的凡夫俗子一样,不过是一群可怜虫,一群可被随意摆布践踏的虫豸。” 赵启英与杨真相顾一眼,皆暗自苦笑。 赵启英劝慰道:“令候,若有机会,我带你到中南山看看是否有机缘拜到太一门下。” 武令候目光一亮,旋又暗淡下去,摇头道:“我武令候有自知之明,我跟你们,还有我那妹子都不一样,若有那资质和仙缘,我早就作为悬空观遴选的种子送上了昆仑山,何须今日。” 巫灵儿翻了翻有些红肿的眼睑,低声不屑道:“在云梦大泽,只要在巫洞里待得上七日,就能拜入巫门下学得巫法,哪有你们汉人这么多花花肠子。” 见武令候怒眼又瞪了过来,巫灵儿赶紧闭口不言。 四更时分,下了一整夜的大雪终于歇息了下来,天际一轮明月从轻云中浮现,皎洁的银光带了未去的寒意,笼罩着白茫茫的大地山川和城池。 坐等不及的杨真等人都来到院落中,观赏月下雪景。 片刻后,一身孝衣的练无邪,和仍旧戴着斗笠的九玄仙子师徒两人,一起步出了阁楼。 “练姐姐,你没事了。”巫灵儿本抢在最前面,看到练无邪淡漠的眼神,一下子打住了脚步,黯然垂下了头。 九玄仙子道:“无邪,这丫头不可放过,拿住她兴许能从巫门找到解毒之法,你刻下全凭那九转金丹压下了奇毒,九成修为不得用,随时可能爆发。” 巫灵儿闻言,娇小的躯体微微一颤,怯怯抬头瞧向了练无邪,小脸煞白一片。 练无邪此时看起来虽然是气色红润,但落在赵启英这等修士眼中,却是灵光黯淡,元气浮动的散功征兆。 “你走吧,练无邪当从没认识过你。师父,您也不要为难她了。” “无邪,你”杨真观练无邪师父脾气古怪,怕再生是非,拉了一把巫灵儿,强行将她推走。 巫灵儿红着眼,万般不舍回头看了练无邪一眼,飞一般奔了出去,府上一路无人阻挡。 练无邪轻轻抬起螓首,望着天上的银色圆盘,幽幽道:“义父不在了在他生前,无邪还很小的时候很敬重他,在心里也当他是生身父亲一般,尤其喜欢那温暖厚阔的怀抱和那双粗糙大手,还有那慈爱的眼神。 “可自从无邪开始修习仙法后,渐渐的仿佛什么都不再放在心上,亲情也渐渐变了滋味,可有可无。 “义父眼中的军机大事,还有他所做的一切,无邪都瞧不上心,只觉得这王府中的生活碌碌无为,根本不是无邪想要的。 “无邪很孤独,很苦闷,可师父却长年难得来见上一回,昆仑派和巫门中人的接连出现,让无邪很振奋” 练无邪淡淡的声音,仿佛在讲述旁人的故事,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引出一丝丝共鸣,连她师父都听入了神。 “一直到了昨天城楼上,直到义父被人当面一掌击毙,无邪眼睁睁地看着无力阻止,那一刻才醒悟过来,义父是无邪害死的,甚至这场战争本早该结束的。” 武令候失声道:“无邪,你在说什么?” 练无邪脸上滑下了两行泪珠,她双手掩面泣声道:“义父是无邪害死的。” 不仅九玄仙子,连杨真和赵启英都大为惊愕。 练无邪凄楚地笑了笑,继续道:“当初无邪和昆仑派的杨师兄一起南下,洞察了巫门的秘密,却没有将消息传到修真界,不知天高地厚地以为自己能一力对抗他们。 “若非杨师兄的师尊出手,还不知会如何收场,无邪对不起大哥,更对不起义父,对不起那些无辜惨死的洛水城军士。” 九玄仙子轻轻将练无邪揽入怀中,手上轻轻摩挲着她披散在背上的秀发。 杨真听到这里,心中也翻起了浪涛,若非到后来实有抵挡不住的窘况,他也不会遣青鸟回去求援,想来自己竟跟练无邪一个性子,都那么倔强和固执。 练无邪很快平静了下来,轻轻离开了九玄仙子的怀抱,道:“师父,徒儿想问您,您既说无邪是您拾来的弃婴,您又为何将无邪送到凡尘受这离别之苦?” 九玄仙子猝不及防下,闻言明显怔了一怔,这才道:“为师有不得已的苦衷,等你有足够的道行,传承师门法统之时,自会让你知道一切真相。这次师父来,就打算带你离开王府,替你觅一个修行去处。” 练无邪坚定地摇头道:“不,师父,请再给无邪一段时日,无邪想帮助大哥度过难关,修真人岁月无穷,日后无邪自会追随师父左右。” “无邪。”九玄仙子声音强硬起来“这个尘世已经不再适合你,凡俗之事也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你好好想一想,再作决定不迟。” 武令候缓步上前道:“无邪,听你师父的话,这里养不下你这条龙凤之身,你日后有暇来看看大哥,给你义父上炷香,大哥就知足了。” “大哥!”练无邪凝噎无语。 武王府正门府阶大道上,撒满了一地散乱的白纸钱,一名蓝袍青年孤身一人步出了府门,左右一望,迈步转向了南面的巷道。 出府的人正是杨真,武令候和练无邪带孝在身,没有出来相送,倒是赵启英亲自送了他一程。 走了一阵,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府门一眼,总觉得丢失了什么在那高墙大院之中,想起离去前,练无邪那欲语还休的眼神,心中闪过一个若有若无的念头。 转瞬之间,眼前的现实又压倒了他纷乱的念头。 悬空观生还的一众道人在战事结束后,就匆匆回城北的邙山去了,让他有所失落,也不好恋栈不去。再则王府已无他能插手之事,且练无邪的师父对昆仑派的敌视态度,也让他大感不自在。 更有一个他不怎么愿意承认的缘故,那就是赵启英的出现,令他成了多余的人。 这已经是洛水城战事结束后第七日,在武令候竭力挽留下,他才多留了些时日。武阳王下葬后,王府大事抵定,他也该继续上路了。至于去向,他还没有想好。 他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与屠方的约定,身内蛊毒犹未发作,现下该去找那老儿,了结这笔帐。 这样一想,他脚下步伐不再犹豫,转眼就走到了王府最后一段外墙。 “杨兄。”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落入杨真耳中。 杨真僵了一下,心中没来由的涌上一股惊喜,回身正见到一身素白的练无邪合袖身前,俏立在干净的青石巷道上,高大的红墙下,显得分外娇柔。 “你要去哪里?”半晌,还是练无邪先开了口,她目光中含着不易察觉的羞怯。 杨真仿佛有所感觉,心下怦怦乱跳一阵“我打算去云梦大泽一趟。” “啊!”练无邪惊呼一声,雪白的俏脸飞上一抹嫣红,半晌,神色有些惴惴道:“那千机散是没有解药的,你法力尽失,一人前去那等险恶之地,只怕、只怕凶险得很。” 杨真楞了一下,才省悟自己的话让练无邪误会了,当下更加不好解释,只好硬着头皮道:“我虽是不济事,但总算顶着我师父的名头,想来他们也不敢拿我怎样。” 练无邪噗哧一笑,打趣道:“说得也是,杨兄不仅有昆仑派这大靠山,更有多情剑仙、当世一等一高手做师父,谁要动你,也得先思量一番。” 杨真顿时一脸尴尬,他本无仗恃师门之意,如此给练无邪一说,好像倒真有那么一回事。 练无邪收敛了笑意,仍旧担忧道:“巫门人阴险毒辣,不择手段,你这一去要出了事,无邪可就愧煞了。”说着,她微微垂下了螓首。 话到了这上头,杨真也只能将错就错,道:“我已经决定了,你好好养伤,若能取得解毒之法,我定会回来找你。” 练无邪忽然直视着杨真,丹唇轻启道:“杨兄对我这么好,无邪可不知如何报答。” 杨真忽然觉得口舌有些干燥,这女子虽是秉性刚强,一旦温情下来,却是百炼刚也要绕指柔,他更惊骇的发觉,自己心中隐隐有了她的影子。 他不由在心中庆幸,幸好白纤情多时都在潜修,否则还不知怎么取笑他。 练无邪被杨真呆盯得有些发恼,抿嘴故作生气道:“怎么不说话?不说话,我可要走了。” 杨真张口欲言,却有些东西在喉咙里打转不休,就是吐不出来。 第三章云梦 “无邪,为师的话你当做耳边风?” 幽冷的女子声音传来,练无邪眼神一慌,目光瞧向了杨真身后,杨真回转身去,头顶斗笠的九玄仙子,正伫立在他身后七步外。 九玄仙子继续咄咄逼人道:“你竟私下跟这昆仑门下来往,是翅膀长硬了,还是不把为师放眼里了?” 不等练无邪应答,九玄仙子袖指杨真,森冷道:“你便是萧云忘那个贼人的弟子?” 杨真早就对这女人一再辱及师门,心有不豫,当下冷冷道:“在下姓杨,名真,就是你口中那贼人的关门弟子。” 九玄仙子冷笑一声,点头道:“好,本仙子倒要称称这个贼人的弟子有多少斤两。” “师父,不可”练无邪惊呼一声。 杨真方结印护体,眼前一道淡淡的掌影就到了胸前,根本无暇反应,一股透彻肺腑的阴柔力道袭来,就直跌飞了出去,只觉撞在一个软软的躯体上,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生死两难。 练无邪负毒在身,能驱使的法力微弱,这一下抵挡不住,跟杨真一起成了滚地葫芦。 “师父”练无邪手忙脚乱地爬起,护在了杨真身前。 九玄仙子见此怒意更盛,她斗笠上的轻纱向上飘动,大袖宽袍鼓舞不休,一步一步走向墙根下的两人。 “师父您不能这样。”练无邪苦苦哀求道。 “这小子有什么好,你偏生要护着他,昆仑派上下没一个好东西,萧云忘的弟子更不会是好东西!”九玄仙子的声音仿佛从地狱里挤出的罡风,凛冽逼人。 “师父”触动了师父的逆鳞,练无邪也一时失了方寸。 “练姑娘,不要管我,这蛮女人好不讲理!有本事找我师父撒气去,欺负后辈算什么能耐?”杨真挣扎地爬了起来,倚在墙壁上。 他挨了一记劈空掌,看似伤重至极,实则肺腑震荡,还要不了命,九玄仙子已是暗中留了手。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辈!” 九玄仙子拂袖左右一荡,袖面随着狂风飞涨,练无邪被迫往一边急退,同时大袖如浪涛回卷,一把拍在了杨真身上。 “砰!”杨真仿佛像面饼一般被拍在了墙面之上,随着九玄仙子大袖缩回,缓缓滑了下来,坐倒在墙角,口角鲜血缓缓溢了出来,滴在胸襟上。 退开的练无邪抢身上前,将杨真缓缓扶了起来,看在九玄仙子眼里近乎要喷出火来,肩膀不住耸动,显是生气到了极点。 “真是反了你,为师这么多年白白教导你了?” “师父,您该明事理的,萧前辈纵是有错,可与他门下何干?” “不收拾这小子一顿,难泄我多年心头之恨,你退开!”九玄仙子大袖狂舞,嘶嘶张扬在两人身前,波荡出一片红影。 “不要管我,我倒要看看她能把我怎样?”这时杨真开口说话了,一双眼睛死死回敬着九玄仙子。 练无邪看着杨真的惨状,咬牙对九玄仙子道:“师父,师门戒律里可有一条不伤无辜?” 九玄仙子悚然一楞,瞧了练无邪半晌,重重闷哼一声,怒道:“好!为师今日就不为难他,只是你须得答应为师,以后不再跟他来往。” 练无邪哑然无声。 九玄仙子何等人物,一眼看出练无邪不屈之意,连声称好,袖影狂舞张扬,风声急骤,杨真和练无邪的衣衫被激荡得猎猎作响。 眼看师父又要爆发,练无邪背身给杨真打了个眼色,匆匆探手往他怀里一塞,放开了站立不稳的他,退了开去。 “师父,我们走罢。” 九玄仙子见练无邪突然转变,怒火无处可泄,一把拉过练无邪,腾身跃入王府高墙,就此消失不见。 杨真伸袖抹抹嘴角血丝,强忍肺腑剧痛,缓缓贴着墙面,站直了身躯,心中暗叫:师父啊师父,莫非您老人家惹了什么风流债,做你的弟子都要祸及。 此刻天空风舒云卷,明亮澄澈,正是初晴的好天气。 杨真的心情却是乱作一团糟,他忽然想起,练无邪先前悄悄塞了个什么东西在他衣襟内。 伸手摸了摸,竟摸了个血红的玉镯出来,入手温润,一股若有若无的温凉气息流转全身,镯身上隐有金色咒文深铭,仿佛无数游丝内嵌,这应该是个奇门法宝,他暗暗想道。 练无邪给他这么一个血镯,究竟有什么深意? 忽然一个古怪的念头浮上脑际,杨真不觉暗自好笑,怪自己太过多情,练无邪对自己有惺惺相惜之意倒是真,若说有情,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摇了摇头,杨真收起血镯,略微收拾一下衣襟,踉踉跄跄地走上街头,他眼下第一要务,是找个地方疗伤,回王府是不能了,找个客栈? 他刚泛起这个念头,身后一阵香风飘来。 猛然转身,正好跟一个黑衣裹身的绝美女子碰了个正面,险些撞上。 杨真大是戒备道:“巫羡鱼,你还没走?” 巫羡鱼拍拍丰挺的胸脯,受了惊吓一般不满地嗔道:“吓到人家了,你这么凶做什么?” 杨真冷冷道:“少废话,有屁就放!” 巫羡鱼何尝被人如此冷面相对过,脸色转冷,眼神飘忽道:“你们欺负了奴家师妹,人家是来给她讨公道的。” “胡说八道!”杨真笃定她不敢这时胡来,冷叱一句,转身就走。 “杨公子,你身上的蛊毒还要不要解了?” 巫羡鱼一句柔腻腻的话,让杨真猛然裹足不前,他回身冷笑道:“莫非是屠方那老鬼派你送解药来了?” 巫羡鱼咯咯掩口一笑,得意道:“这样说也没错,不过要解尸心王蛊,杨公子只有亲随奴家,去云梦大泽一趟。” 杨真哪肯受人摆布,当下怒极道:“区区蛊毒,杨某还不放在眼里。” 巫羡鱼悠悠一笑,艳光流转,丰满的樱唇轻吐了个咒音。 那咒语虽是轻若呢喃,杨真却瞬间弯下了腰,一股无法言喻的莫名剧痛,时隔数日后再度袭遍他全身,整个灵魂仿佛都被撕裂了。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没有大巫师屠方引咒发动时可怕的寒毒袭身。 当他舒缓过来的时候,发觉已经腾云驾雾飞在了天上,风声呼啸,下方尽是洛水城大小街市。南城外河湾上空荡荡一片,战火带来的创伤仍旧在持续。 飞了一阵,洛水城已经落在了大后方,巫羡鱼祭出了一方黑色幡帜,仿佛绒毯一般飘在两人身下,有着淡淡的云气依附在上。 杨真活动了一下四肢,感觉如履平地,分毫找不到飘飞在天际的感觉,不由暗赞巫门法宝的独到之处,他见巫羡鱼闭目打坐,并不理会他,冷冷一笑道:“你不怕我偷袭你?” “你中了屠方师叔的独门蛊毒,除了师叔无人可解,不过师叔眼下身在云梦大泽。”巫羡鱼斜睨杨真一眼,妖媚巧笑道:“若说昆仑派的弟子会偷袭人,说来也无人相信,再说你舍得偷袭奴家么?” 杨真嘴角上勾,嘲笑道:“赵王妃阅人万千,说不定还真看走了眼。” 巫羡鱼面上笑意不改“云梦大泽的九黎姑娘们比起汉家女热情多了,杨公子品貌非凡,到时定会流连忘返,咯咯。” 杨真眼不见心不烦,撇过头去。 巫羡鱼悠然继续道:“你师父的出现,我们虽有些意外,但大荒军的初衷已经达到了。白蛮、黑蛮、毛南族、拉珈族、百越、百濮,还有九黎族大军,已经源源不断地从青丘龙门峡开赴江汉,有了立足之地,这中土的大好江山指日可待。” 杨真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大汉兵力强盛,南疆百族蛮荒之兵没了你们巫门撑腰,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早晚滚回南疆去。” 巫羡鱼目光迷蒙,呓声道:“离开云梦大泽前,门中长老卜了一卦,这是南疆百族数百年来最好的机会。此次大荒军将[,全文字版小说]打着瑞钦王赵寿的旗号,割据江汉,吴越再分上一杯羹,在北方戎狄的压力下,大汉能自持就不错了。” 杨真身中蛊毒,又有求于人,只能隐忍不发,不再去理会这些俗世争斗。去云梦大泽已是势在必行,他索性不再多话,闭上眼睛,温养内腑伤势。 “杨公子坐稳了,可别乱动,掉下祈云幡,奴家可不会救你哟。”巫羡鱼娇媚的声音又传来,她话音刚落,飞幡鼓荡,骤然加速飞行。 十万里南疆大多地属深山大泽,动辄山势绵延千里,丛林密布,沼泽延绵,在这片常年炎热如火的大地上,栖息着大小上百个部族。 在青丘以南,毗邻着东南邛州吴越两国的,是乌蛮和白蛮两大蛮族,再往南面,就是南疆第一大族九黎族,在西南遥远的万里外,还有无数边陲部族和小国。 而云梦大泽号称八千里水泊,正是昆仑山以南方向,由数千里外的数个大小不一、方圆百十数里不等的湖泊,和沼泽群组成。广袤的湖泽常年在水烟迷雾笼罩之中,仿佛夜梦蜃景,正是云梦得来之由。 杨真乘坐在巫羡鱼的祈云幡上,飞行了半日,先是越过碧龙一般横亘千里的青丘,蛮汉混居的明湖,进而继续往西南方向持续飞行,越过无数重山莽水泽,披星赶月,在翌日东方耀阳再起时,已经抵达了云梦边缘。 穿过山林,透过朦胧轻纱一般的雾气,一座沿着湖畔而筑,充满蛮族风情的繁华水城,出现视野当中。 不过巫羡鱼并未打算停留,一团云雾倏忽罩上了祈云幡,杨真眼前一阵迷蒙,四面八方什么也看不清。 平飞了半个时辰后,先是一阵剧烈冲空攀升,接着又急转起落,最后仿佛钻入了一个曲折所在,不停转折,终于安歇了下来。 就在这时,杨真只觉头顶有几根素指连点,几道如丝气劲窜入奇穴,他的意识一点一滴被迫沉入心海,六识关闭。 “不许笑,说了不许笑你还笑” 在一团白蒙蒙的鸿蒙巨大光晕外,一个婴孩大小的人和一个美丽妖娆的成熟女人不停地追逐,在光晕内外时隐时现,一阵连绵不断的欢笑声一路挥洒。 这两人正是杨真和白纤情,杨真的元神是个难产儿,自然形貌不具,小得可怜,幼小乖巧的模样,让潜修中惊动的白纤情看得母性大发,连连调侃杨真。 追逐了一会儿,两人都歇息了下来,齐齐落在恒定寰行的天诛剑体上,澄澈的金光令两人元神散发出淡淡的五彩光芒。 小杨真抵抗一阵宣告无效后,被白纤情强行抱到了怀里,两人偎倚在一起,享受着异样的时光。 白纤情身外仅幻化了一层单薄白色绸衣,元神在这样紧密的接触下,两人都大有吃不消的感觉。 白纤情水蜜桃一般成熟的脸蛋,浮现着幸福的光晕,不住磨蹭着杨真的小小头颅,杨真却是一脸苦恼和不自在,只能闭目抗议。 “要是这样一辈子多好?” “要这样一辈子,我宁可再转世一回。”看着白纤情陶醉入梦的样子,杨真气恼道。 “要是你再转世,奴陪你一起去,奴下世做一个人,再也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还是想想怎么脱困的好。” 白纤情叹息一声,轻轻松开了怀抱,杨真脱身飞起,回身凝视了白纤情片刻,转身飞驰向那团鸿蒙顶空的一团银光处。 乾坤印造型高古典雅,奇角峥嵘,形若鼓身铜鼎的截面,通身玄秘不可测的神箓咒纹密布,流转着玄色毫光。 在几寸外,则覆盖了一层蛋壳一般的淡淡银霞。偌大古印在识海内看起来尤为雄伟,仿佛一座擎天神塔一般,气势逼人。 随着杨真元神这些日子来凝炼有成,对这个古印的特别之处感应日深,益发体会到内里藏着天大的秘密。 那所谓乾坤五字诀,其实不外是五种层次的御宝境界,他隐隐觉得其与本命元脉相共鸣的联系,才是真正奥秘所在。 莫天歌留给他的记忆中,这是玄宗一脉转交西王母一脉的传承神器,它神奇的不在其力,而是其古怪的使命传说。 “这是一件远古的至宝,它在天歌手里,能掌握神力所笼罩的一切天地变化,神奇至难以想象,可惜天歌从不以它斗法。 据天歌说,要抵达太虚化境,才可真正掌握其神通变化。” 这时,远处一道黑芒飞掠了过来,缓缓从乾坤印处擦身而过,又循着一道玄奥的轨迹飞了出去。 白纤情神色奇异道:“那轮回印也是神物,与这乾坤印似有某种关联,你可有看出来?” 杨真神情恍惚,心神不属,他仰天看着深黑的识海世界,道:“狐娘,告诉我他的生平。” 白纤情脸色急骤变幻,由惊到喜,蓦然一把将杨真的小躯体抱起,飘身飞旋了几周,这才无限欢喜道:“你终于肯接受奴了?” 杨真模糊不清的小脸上波澜不惊,一字一句道:“逃避一时,终究逃避不了一世,如果就此糊里糊涂,陪我一起死在云梦大泽,想来你也不会甘心。 “就算死,我也要知道我的前身是个怎样的人。他留给我的记忆太少,不足以让我了解他是怎样的人,我需要你的帮助。” 再度回复六识,杨真耳朵内瞬间接收到了一个充满生机的天地,鼻端内花草芳香若有似无,他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发现身在一间古朴的木屋中,身下是一张厚实的绒毯,上面织就了充满蛮族风情的奇花异兽。 他惊奇地发现浑身暖洋洋的,原来不轻的伤势已经恢复如初,动弹了一下四肢,却碰到一个软乎乎的小东西。 “嗷呜”一只一身漆黑绒毛、尖耳圆脸的可爱猫兽掏着爪子,坐立伸了个懒腰,栗色眼珠盯着杨真转了转,粗长的大尾巴呼呼一扬,从毯子一角一跃而起,一个起落,灵巧的身影消失在窗棂外。 杨真推门而出,才发现身在一片群山环绕的茂盛森林中,天空五彩瑞霭笼罩,远山苍翠秀丽,谷内古木参天。 这时,他突然发现头顶有两只晃摇不休的纤细赤足,他探出凭栏仰望,发现了一张熟悉的小脸。 “杨大哥,你醒啦!”巫灵儿玉落珠盘一般动听的声音传来。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轻轻飘落了下来,打横坐在了栏杆上,怀里还抱了那只黑色猫兽。 “这里就是云梦大泽?” 杨真打量了她一下,一身单薄的蓝色对襟罗衣,还是那么娇俏可人,一脸欣悦,看不出在洛水府失意的样子。 “这里是灵蛇岛啦。”巫灵儿忽然坐直了身躯,望向了远方密林中。 这明明是在大山里,怎么成了岛上?杨真如堕云里雾里,修真界很少有人能登临巫族山门,他记忆里所知也有限,这里大概就是巫门的所在了? 他这样一个念头方起,远方溪流上游处,六七名少女和一群地下跑的走兽、天上飞的飞禽,不知从哪个角落林间转了出来,一路欢声笑语,奔向了他所在小楼方向。 这群清一色身着绣线黑衫、蜡染百褶裙、云纹披肩的少女遥遥呼喊了过来,巫灵儿也频频招手喊话,双方讲的都是巫门族语,杨真只能猜测她们是在彼此打着招呼。在这群少女赶到前,一群各有奇趣的小兽为主人开道当先赶至,巫灵儿怀里的猫兽也扑下去,跟那群小兽闹成了一团。 杨真对巫灵儿问道:“这就是你们灵巫的役灵术?” 巫灵儿扒开一只大胆扑到她头上的七彩翎毛怪鸟,回眸一笑,甜甜道:“听师姐说,杨大哥好像也精通此道呢,连她从长老处借来的上古洪荒巨兽巴蛇,都给你夺取了役使权。” 杨真微微一笑,道:“我倒忘了问,不是你师姐带我到云梦大泽的吗?怎么我醒来在你这里?” 巫灵儿抓起一只蹦上她怀里的小跳鼠,捏了两下,又扔了下去,回道:“人家比师姐先回来啦,师姐为了你的事可被师父训斥了一顿,不说了,她们过来了。” 看着几个扑闹成团,嬉笑成片,欢快无忧的少女,杨真心中轻松了许多。 众女闹够后,当中一名杏目巧鼻,皮肤呈麦色,长相颇为刁钻泼辣,看上去比巫灵儿还要大上一两岁的少女,走到杨真面前,叽哩咕噜对杨真说了一通,还晃动着手上那根黑色小手杖。 上面缠了一条通身金黄色,蹬有四足,背插两只薄翼的灵蛇,直冲杨真吐着信子。 杨真无奈,叫住被簇拥在人群中的巫灵儿,喊道:“她在说什么?” 这名少女回头冲众女叽咕两句,顿时惹来一片笑声,她转头对杨真又稚声道:“汉家郎,听灵儿说你法力高强,陪阿蛮玩玩好不好?” 杨真一听傻了眼,这少女竟然会汉话,虽然口音不够纯正,但也能勉强听懂。 巫灵儿仿佛存心看他笑话,在人群中对他指指点点,说笑着什么。 被掳到此处,杨真心中本就负气,只是他内敛的性子,才忍住没有爆发,虽说他原本打算南下到南疆一行,但与被迫来到此地是两回事。 他冲这个挑衅的少女微微一笑,撮唇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于是众女很快惊讶地发现,她们手下役使的灵兽宠物,不论是地上爬,天上飞,纷纷落到了杨真身边,个个柔顺匍匐在杨真脚下,低叫着表示臣服。 任凭她们如何使唤手段,灵兽就是不肯回头,一个个慌张失措。 方才那主动挑战杨真,叫阿蛮的少女,发现自己驯养的龙胆翼蛇竟然投入了杨真的怀抱,在他手上攀爬示好,一下子眼泪汪汪,不知所措。 杨真不动声色的一手,就把一群巫门少女镇住了,连巫灵儿都一脸意外。 巫门灵巫一脉与玄门不同,讲究修心入道,以灵力为法,修行都是从驯兽役灵开始,往往谁役使的灵兽和魂兽最多,最听话,就代表了他灵力修为最强。 杨真看着呆若木鸡的一群灵巫少女,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解开灵禁之术,围绕着他的灵兽群才纷纷不舍地散了回去。 他亲手把那条翼蛇扔回那挑战少女的怀里,安慰道:“你法力修为不错,可惜运用不得法,否则我是夺取不了灵兽之心的。” 那叫阿蛮的少女顿时转嗔为喜,一脸天真地迷惑问道:“灵兽之心?” 巫灵儿排众而出,一脸仰慕道:“杨大哥,你真了不起,听族中的大巫师说过,只有心通万物,才能御使万物,原来,杨大哥已经到了这等境界?” 杨真摇头道:“只是略窥门径,离这等境界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众女还在琢磨杨真的话,巫灵儿忽然一跳,回头就对众多少女叽叽咕咕说了一堆,拉上杨真,朝山谷东面奔去。 第四章巫族 两人顺着溪流逆流而上,地势渐高,转过一片山湾,前方谷地豁然开朗,一道飞瀑从山崖上隆隆飞泻而下,积潭倾谷而出,深长的谷地中依山而就了几座古朴的青灰石屋,在高大的林木下隐现。 在葫芦状谷口上,两名绣线黑衫、头帕包头的妙龄少女,守护林荫下溪流畔。 巫灵儿笑嘻嘻地和两位同门打了个招呼,拉着杨真一路小跑溜进了山谷,路经一座临近谷口的石屋时,遇到了一只蹲坐在地、通身黑羽、人面鸟身的异类和一个手持盘蛇杖、满面皱纹的干瘦老妪。 “麻姑婆婆。”灵儿先恭谨地叫了老人一声,转身就欢笑着去逗弄那只恬静的大鸟,那人面鸟嘎嘎怪叫一声,两翅嗤啦展开,拥抱上了巫灵儿,表示亲热。 “羡鱼丫头,你是不是丢了什么,怎么又来?”那老妪微睁开了眼,浑浊的目光看着玩闹的一人一鸟。 “麻姑婆婆,你记性真不好,人家是灵儿啦。”巫灵儿从人面鸟的大翅怀抱中钻出头来,对老妪娇嗔道。 “是阿蛮啊,你昨天不是跟老身要辟水珠么?” “麻姑婆婆,人家是灵儿,不是阿蛮”巫灵儿推开人面鸟,一把拉上杨真就要离去。 “婆婆记性好着呢,这鸠鸟上个月偷吃了海树坡七颗玲珑果。”老妪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干瘪的嘴唇吧嗒了一下,一脸橘皮堆到了一起。“这个年轻人是谁啊,婆婆怎么没见过,是不是黑沙岛过来的小家伙?” 杨真对上麻姑婆婆那双茫无焦点的浊眼,脑海豁然空白一片,什么都不能想,不能做,从眼睛到身心仿佛被粘住了一般,浑身虚荡荡没有着落,好在那难受的感觉只有短短一刹那,他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婆婆,是岛上的客人!”巫灵儿冲着老妪大喊道。 “阿蛮,你说什么呀,大声点。”麻姑婆婆觑眼偏了偏头。 巫灵儿懊恼跺了跺足,跟杨真做了个莫可奈何的可爱表情,道:“婆婆她记性一向颠三倒四。” “羡鱼,你说这么小声,是不是又在说婆婆坏话了?” 巫灵儿冲麻姑婆婆伸长了舌头,做了个怪脸,顺手从衣兜里抓了几个青果,丢给人面鸟,一溜烟领着杨真,蹦蹦跳跳地奔山谷深处而去。 杨真回头遥遥看了一眼那只人面鸟和那老妪,有些奇怪这妖类怎么会出现在巫门?心中也暗惊巫门果然藏龙卧虎,一个不起眼的老妪都有着莫测修为。 一路上,巫灵儿主动介绍方才那位老妪道:“那是我们巫族里硕果仅存的几名长老之一,我们都叫她麻姑婆婆,她道行可高深了,听师父说不在她之下呢。” 杨真好奇道:“你师父又是谁?” 巫灵儿笑嘻嘻道:“一会儿你就见到了,我师父可了不起了,不仅是灵巫的首席大巫师,更是当代巫后,一门之主。” 杨真若有所思地应一声,又问道:“这里怎么都是女子?” 巫灵儿回头白了他一眼,道:“这里是灵巫福地,你自然见不到男人了。” 在一间幽暗的宽大石室内,杨真见到了巫门首领巫后,这是一个周身裹在宽大黑色斗篷里的中年女人,容貌平平,却有一双充盈着智慧光芒的眸子。 斗篷里垂落的鬓发隐约是银色,与白晰的肌肤相得益彰,她隐在大袖中的手,握了一根通体漆黑的蛇杖。 在进入静室重地后,巫灵儿先施一礼,随即乖觉地跪坐到一旁,一脸纯真和孺慕。 “远方的客人,巫姒失礼了,请坐下说话。”巫后的嗓音平平无奇,却令人回味无穷,充满异族腔调的绵长口音,让心神不定的杨真,不由自主地应声盘坐在堂前绣毯上。 杨真环顾四周一遭,发现石室都是用黑色的巨石砌成,墙壁异常光滑,光可鉴人,上面满是青绿色的巫卜符咒。 堂中墙壁上,是一具半人半蛇的浮雕,在门堂透入的微弱光线下,青光绽然,营造出一种异常沉静神秘的气氛。 “杨道友一身伤势可无碍?” 杨真正奇怪巫灵儿的安静,却见她悄悄冲他眨了眨眼,又垂下了眼睑,听到巫姒问话,他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种种,当下沉下脸道:“小子无名小卒,不敢劳动巫后挂怀。” “请杨道友一行,实在是巫门上下不情之请,小徒所为不合礼数,本后对此深表歉意。杨道友道心不平,本后也心有挂怀,若杨道友意欲离去,小徒灵儿随时可送你离开灵蛇岛。” 巫后巫姒宁静的目光中充满了歉意,直接照射到了杨真心田肺腑。 她不为巫羡鱼辩解,一意道歉,杨真倒发不起脾气来,遂道:“前辈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晚辈也就实话实说,晚辈虽是被胁持而来,但原本就打算南疆一行,想从贵门求得千机散的解药。” “千机散?”巫姒面色微微一变,目光移向侧旁恭坐的巫灵儿。 “大师姐在洛水城攻城一战中,对武阳王义女练无邪下了千机散,幸好练姐姐有九转金丹保命,才暂且无事。”巫灵儿埋头拉扯着衣角,神色有些慌张道。 “你们这群孩子,太莽撞了,玄门正道可是轻易惹得?”巫姒摇了摇头,微微叹息“灵儿,你回来有几日了,怎么没有如实禀告为师?” “不是”巫灵儿咬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羡鱼这丫头就是太好胜了。”巫姒叹息一声,没有多加责怪巫灵儿。 见杨真忧形于色,她宽容微笑道:“千机散是巫门上古秘术,千多年前就遗失了解方,我灵巫虽早就摒弃了如此有伤天和的毒术,但巫门别脉本后却作不得主,想来羡鱼是从黑巫一脉取得。 “天下毒术有灭尽,亦必有生处,千机散脱胎巫蛊,也必有解法,本后会发动天巫令,召集巫门诸脉长老菁英,竭力化解千机散。” 出乎杨真意料,没想到灵巫一脉首领如此好说话,心中块磊平坦了几分,但仍旧板着脸道:“古人尝言,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在洛水府发生的事也就罢了,在下区区一名昆仑派后进弟子,无德无能,怎值得巫门如此大动干戈,掳小子前来云梦大泽?说罢,要晚辈怎样?” 巫姒明亮的眸光黯淡了几分,微微屈身,清声道:“凡间界有凡间界的法则,修真界自有修真界的律令约束,杨道友身在局中,未免有所执着。 “本后所请,并非以千机散为要胁,还请杨道友安心,本后敢问一句,杨道友可是道体破功,束手无策?” 杨真微微一惊,暗呼这老女巫目光如炬,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巫姒似乎早知道杨真反应一般,微笑道:“杨道友可愿意听一段我巫门的旧事?” 杨真与这老女巫接触甚短,却知其每一句所指,都有其深意,便道:“愿闻其详。” 巫姒的目光变得深幽遥远起来,她徐徐道:“巫门历史源远流长,不在道门三清开创的玄宗之下。传说巫道法统乃女娲大神的一名门徒传下,巫术自远古以来,历代以神心相传,谁料天降横祸。 “九州人妖两族,洪荒一役,也就是玄宗分裂之时,当代巫主是役大动杀机,天劫提前来临,不期飞升而去,他的四名弟子都未能完全继承其衣钵,导致后来巫门内部争端。 “几次斗法之后,他们商讨了一个办法,就是每百年比斗一次,决定巫门之主,这也是巫门四脉的由来。 “后来世代变迁,巫门山门迁徙了几次,最后落足云梦大泽,与当地九黎族混居,等凡心性和资质俱佳的人,巫门都传其法,引领其走向巫道,后来渐渐形成一个族群,就叫巫族,对外亦称作巫门。” 闻所未闻的秘密不仅让杨真兴致大增,连旁听的巫灵儿也瞪大了眼睛。 巫姒继续道:“巫门在分裂千年后,各脉都认识到自有不足,对失去始祖真传,历代引以为憾,不再热衷彼此争斗。自此以后,各代精英无不殆精竭虑,以各种办法来补足、还原天巫神道真貌。 “这其间,在修真界玄门和魔道之间掀起了不少风浪,做出了不少为祸世俗界的恨事。” 说到这里,巫姒叹息了一声,道:“直到百年前,一名长老在一件巫门传承自上古的遗宝中,发现了天大的秘密,才得以有所转机。只是神物加持了封印,诸脉想尽了办法,也无人能破解遗宝神谕,直至如今。” 杨真见巫姒已不打算深入再言,便问道:“前辈所言内巫门内务,小子不敢妄言,不过修真人不外乎最终目标是飞升天界,得求正果,巫门难道历代难有成功飞升之人?” 巫姒微微一笑,道:“杨道友果然看到了问题的本因,在不可考的远古时代,炼气之士开天辟地,颠倒时空,只是等闲能事,在后世修真界看来,几乎神话一般。 “事实上自人妖两族战役之后,再不曾有此等神通之士出世,许多鼎鼎大名的旷世法术,要么突然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要么就是法门残缺。 “后世修真炼气之士,能成功抵御天劫,并飞升之人,万中求一,而在远古时代并非如此。巫门历代不乏问道功成之人,但大多巫真修到最后一步,也难逃轮回死劫。” 杨真接口道:“那么巫门所求,就是寻回那上古的巫术法门,找到更容易抵达上界的通途?” 巫姒微微颔首,目光含着圆通之意。 杨真脑子里念头转了一圈,浑然摸不着头脑道:“小子道行浅薄,对巫法更是一窍不通,贵门人如何有求于我?” 巫姒不答反问道:“若是巫门为杨道友提供一条恢复道体之路,杨道友不知是否肯鼎力相助、前往巫岛?” 杨真摇头道:“哪有这等好事?” 巫姒淡淡道:“凶险势必有之,故而要请杨道友三思后行,本后给杨道友三日考虑期限,到时候再作决定,这三日就由灵儿做东,陪伴杨道友,不论杨道友是何选择,千机散解方,巫门都尽力送到杨道友手中。” 说到这里,她命令巫灵儿道:“灵儿,好生照料杨道友,去罢。” 杨真再看了眼已经阖上眼睛的巫姒,只得随巫灵儿退出了巫堂。 在杨真两人退去不久,无声无息,一道黑影在杨真适才的位置坐下,与再度启眸的巫姒刚好迎上。 杨真枯坐在灵蛇岛一处山崖上,眺望着岛外,手中搁置一册书卷,随着微风轻轻展动纸面,他整个人如同一块礁石,一动不动,已经一下午。 忽然,一阵低沉淳美的歌声从岛内飘忽而来,轻起轻落,如同舒缓的浪潮一般绵延不息,婉转悠长,余韵让人百听不厌。 歌声中夹杂的一丝丝忧伤,惊动了杨真的思绪。 杨真倾听一会儿,待歌声稍歇,抬头看了看天色,他沉郁的面容上多了一分坚毅,这已经是他来到云梦大泽的第三天,该是做决定的时候了,他准备收起卷册回山。 风声轻响,一个斗篷女子衣袂飘扬着,轻足落在杨真不远。 杨真转首,他看到了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妩媚尽褪,只剩下皎洁的玉容和淡淡的忧伤,依旧是那个人,却仿佛多了些什么。 不知为何,他并没有立刻表露出应有的敌意,也许是巫羡鱼一改当初给他的印象;也许,对女子他始终多了几分宽容。 到云梦大泽,这一切的一切仿佛是天注定的,他也隐隐觉得他的命运会在这里得到一次升华,所以就他的个性才容忍了巫门的摆布。 巫羡鱼揭开斗篷,一头瀑布一般的青丝轻轻随风飘扬起来。 她袖手戚目,望着无尽的湖泊美景,自诉道:“有些人、有些事是生来注定的,你不能不去背负它,承受它就好比羡鱼自从你抵达洛水城以来,有意无意一直在跟你作对。” 杨真依旧盘坐在崖边,神情不变,并未为巫羡鱼的突如其来的心声动容。 巫羡鱼仿佛有些失望地轻呼出一口气,收回了悠远的目光,回头凝视着杨真,神色变幻,盯了半晌,她嘴角忽而泛起一丝诡谲笑意。 杨真仿佛感受到了巫羡鱼的目光,忍不住转头,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发现手中的卷册,赫然变作了一条狰狞的斑斓大蛇,蛇信乱吐,逼向他的脸面,他一惊之下,失手将蛇丢了下去。 谁知滚落在崖边的蛇,转瞬又变回了书册,杨真大觉不妙,不顾一切扑身抓去,不料一阵风卷过,书册翻飞着掉往山崖下。 就在杨真飞身扑下山崖的瞬间,一道曼妙的身影横空掠过,抄手将卷册抓到了手中,一阵银铃一般的得意笑声洒在天外。 杨真满腔怒火,瞪视缓缓飘落在山崖另一头的巫羡鱼。 巫羡鱼翻开卷册,轻描淡写地扫了两眼,又合上道:“那日你身上可没有这东西,莫非这卷册是我巫门之物?” 被倒打一耙的杨真,额上青筋直跳,怒气勃发,就在他打算动手的时候,巫羡鱼竟将卷册扔回了杨真手中。 她见杨真有些发怔,笑道:“你昆仑派的东西虽好,可奴家不希罕,方才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杨真冷笑道:“玩笑?” 巫羡鱼神色突然陷入沉缅之中,眸光迷蒙道:“自幼羡鱼就很要强,做什么都要在族人中争夺第一,只为了身上背负的命运,纵然想放弃也有所不能 “羡鱼在洛水府见到了练无邪,同样女儿身,命运轨迹却有天壤之别,何其不公?她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荣华富贵中,拥有凡尘一切,同时拥有仙道天缘,与人无争。 “我嫉妒她本来无须那样伤害她,可我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谁又知道,她中了千机散,竟然不死,或许真是命吧。” 杨真心中隐隐有些不愿意承认的触动,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做某件事,这女子也许并非自己所想那般坏,心中有所想,口上缓和了几分:“你想说什么?” 巫羡鱼轻轻垂下螓首,双袖合在胸前,有些茫然地低语道:“羡鱼也不知为何向你说这么多,也许是一直以来,羡鱼的心太沉重了,沉重到不愿与人分享。” 杨真突然察觉到,自己似乎不该这样和她说话,声音转冷道:“巫后让你来的?” 巫羡鱼一楞,她叹息一声,悠悠回神道:“奴家是专程前来为杨公子排忧解难的。” 杨真转身面向崖外,皱眉道:“少在我面前耍花样!” 巫羡鱼款款挪步到杨真身边,步履之间,她已经回复了惯常的烟视媚行,吐出了令杨真心神大震的话:“奴家知道千机散解药所在。” 杨真心念电转,冷然道:“莫非令师的话作不得数,这千机散的解药凭空就有了?” 巫羡鱼不急不缓道:“师父告诉你的没错,千机散解方确实失传,要破解此毒是千难万难,但奴家知道有一法,有**成机会解千机散。” 杨真淡淡道:“若是此话从你师父口中说来,我倒会信几分,至于你”巫羡鱼一点也不着恼,唇角笑意微绽道:“杨公子可听说过神兽凤凰,涅盘再生之能?” 见杨真面沉如水,毫无波澜,她继续道:“奴家回到云梦,听说在奴家游历中原那段时日,曾有个不知死活的冒失鬼跑到云梦大泽,寻到南离岛栖凤顶,找那上古神兽,结果惊动了凤凰,堪堪死里逃生。” 杨真听得心中一惊,急忙问道:“你可知那人来历?” 巫羡鱼故作矜持,吊起了杨真胃口,轻噫道:“有人不是信不过奴家么?” “你不说,总会有人知道。”杨真转身就走。 “等等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不识好人心。”巫羡鱼见适得其反,只得嗔怨地叫住了杨真。 杨真顿住身形,没有转身。 巫羡鱼叹息一声,道:“那人在上南离岛前,跟巫门弟子有过冲突,听说长了一头赭黄卷发,一身火云袍,倒是你玄门弟子的模样。” 杨真缓缓转回身“可有他的下落?” 巫羡鱼深深地看了杨真一眼,道:“那人重伤落入云梦湖,后来给恰逢的尸巫弟子,带上了黑沙岛,只是没过多久,不知怎地失了踪影。” 杨真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巫羡鱼口中那冒失鬼,大有可能是乐天那家伙,他忽然省悟道:“你是说千机散的解药,跟那上古神兽凤凰有关?” 巫羡鱼微笑不语。 杨真嗤笑道:“说了与没说有何分别,上古神兽、百鸟之王岂是等闲修士能匹敌的?那根本是异想天开。” 巫羡鱼轻叹一声道:“是啊,五百年前海外双仙一起出手,企图收服南离岛那凤凰,也闹了个灰头土脸,败兴而归。” 杨真没好气道:“那你说了不也是白说。” 巫羡鱼微微一笑,神秘道:“也非尽然,我族中典籍有记载,凤凰每千年涅盘重生一回,在它再生涅盘之时,就是它最脆弱的时刻,而唯一的机会就在那时候。 “在它那栖凤顶的巢穴内,有一奇物叫血蜉蚍,传说其乃凤凰血脉中的太阳精华,孕育而成,可祛除凡胎秽气,还纯阳先天之躯,提升修为自不必提。 “最可贵之处,在于其斩三尸灭五虫之效,无论道行高低的各界修士对此无不垂涎三尺,至于化解万毒仅是其末功罢了,到时” 杨真不耐烦道:“你说了这么多,绕来绕去,究竟想说什么?” 巫羡鱼指着南方缥缈无尽的虚空,道:“按族中密典所记述,大约就在今年春夏之交,就是那凤凰涅盘再生之时。” 杨真轻蔑道:“凤凰身为百鸟之王,火兽之尊,在你云梦大泽,在蛮族中如同神明一般,你族人允许旁人轻易冒犯这神兽么?” 巫羡鱼呵呵一笑道:“别的奴家不管,只要你答应奴家一件事,到时候奴家自会助你达成心愿,杨公子是聪明人,奴家才对你说了许多族内流传的密闻。” 杨真对眼前的女子忌惮之极,压根不信她不尽不实的话,索性绝了她的念头道:“任你舌灿莲花也休想蒙骗我,回去告诉巫后,巫岛我明日就去!”说罢径直沿山路朝岛内方向行去。 巫羡鱼呆滞在原地,半晌,喊道:“杨公子,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巫岛之行对你来说,是九死一生。” 杨真半道听了,旋风一般转身道:“若听信你的话,只怕是十死无生。” “什么十死无生呀?羡鱼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巫灵儿俏生生地出现在两人不远处山道上,她怀里还是抱着那只黑色猫兽,只是肩上多了一只红色火鸦。 杨真心中一动,发现巫羡鱼神色虽是若无其事,仔细观察下却有一丝异样,她跟巫灵儿打了个招呼,径直飘然从山崖上另一个方向离去。 巫灵儿却有些摸不着头脑,跑来道:“杨大哥,师父还等你回话呢,找了你半天师姐她找你做什么?” 杨真目光飘移到天上,淡淡道:“没什么,听你师姐说一说云梦大泽的风情。” 巫灵儿撅着小嘴,瞪着杨真,哼声道:“族里喜欢师姐的人可多了,你们偷偷摸摸地,准没好事” 说着,她仰头一脸精灵古怪道:“难道杨大哥不喜欢练姐姐了吗?” 杨真看着眼前这张看似天真无邪的脸蛋,突然说不出话来。 第五章巫岛 翌日一大早,巫灵儿就领着杨真翻过蛇谷,来到东面唯一的小码头上,此时水天一线尽头,在曦光下尽是呈粉霞色的水烟迷雾,迷雾中隐约有一处微小的黑影。 杨真看着用缆绳系在礁石滩上的小舟,不解道:“为什么要坐船过去?” “巫岛乃巫门圣地,非祭祀大典或重大节庆,等闲门人不得登岛,乘船是表达巫门弟子对女娲大神和巫祖的虔诚。”回答他的不是巫灵儿,却是一个成熟的女子声音。 杨真回头就见巫灵儿正在向巫姒弯腰执礼,不由问道:“巫后也要一起同行?” 巫姒微微一笑,道:“杨道友此行关系重大,本后特来祈福送行,本后还要再问一次,你真的不后悔?” 杨真一脸冷峭,沉毅道:“此行不论生死,都由晚辈一力承担。” 巫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道:“巫岛上,屠方大巫师在等着你,就由麻姑带你去吧,愿巫祖和女娲大神护佑你。” 她话音刚落,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已经出现在了岸礁上,正解着绳缆,杨真赶紧上去,帮忙推舟入水。 巫灵儿拉了拉巫姒的袍褶,腆着脸乞求道:“师父,灵儿也要去。” 巫姒面上平静无波,只眸中有一丝暖意,她柔声道:“今夏巫神大会你也要参加,你就留在灵蛇岛闭关两月,好好修行。” 巫姒师徒说话间,杨真和麻姑已经船行入水。 巫灵儿在岸上大喊道:“杨大哥,一定要安全回来,练姐姐还等你送解药呢。” 杨真欣然回首,挥了挥手。 半个时辰后。 舟船已经深入到了巫岛外的迷雾中,麻姑在船尾摇动船橹的嘎吱声,水声哗啦作响,却不见水波翻滚,一叶扁舟,仿佛飘荡在稠密的白色云雾之上。 杨真站在船首,再次回首,灵蛇岛方向已经成了一道朦胧黑线。 一直埋头摇浆的麻姑说话了:“小娃儿小心了,前面是天水雷引阵,坐下,不要乱动,要不婆婆也护不了你。” “知道了,婆婆。”话是这么说,他仍旧屹立在船头,看着前方由阵法造就的奇景。 麻姑自顾叹息了一声:“小娃娃就是不知道天有多高,水有多深啊。” 杨真生性倔强,近年来益发刚毅,容不得旁人摆布,尽管他深知道这老婆子非同猩,所警告也必有道理,但他还是顽固地站着。 麻姑皱褶累累的眼袋下,浑目中绽出一丝幽光,手中加力,船开始转折蛇行向前,避开前面的云龙气柱。 很快就有阵阵波浪一般的云雾,不时将小舟淹没,两人一舟穿梭在雾海上,头顶着壮丽无匹的袅袅云柱,空气中不时霞光闪现,轻微的霹雳声炸开。 杨真看着波澜壮阔的景象,双眼目不暇接,身前一阵浅紫色雾团迎头撞来,他心中忽然升起警兆,不假思索挥袖卷出。 “不要乱动!”麻姑的警告声传来,却晚了。 风起雾涛卷,紫雾非但没有散开,一道明亮的霹雳反倒从天而降。 杨真下意识顿足飘退,雷霆重重击在船头“轰!”一声,小舟前半段炸成了无数块碎木板。 一阵风声呼响,麻姑老态龙钟的身形陡然变得迅捷无比,弃浆弹身而起,一把拽住杨真,斜斜掠往了前方,他们刚刚没入云雾中刹那,后方霹雳声大作,连环不断的霹雳从天空劈下,激起冲天水浪。 风起云啸,阵势牵引下,近在眼前的巫岛,猛然陷入混沌迷雾中,麻姑婆婆身形如鹤,拖着杨真上下穿梭遁避,周周转转,将震怒的雷霆抛在身后。 盏茶工夫后,天地豁然开朗,一座崔巍的巨大岛屿出现在前方。 也不知麻姑婆婆是在生气还是为何,落到岛上略一歇足,也不招呼杨真,当即向岛内险峻的峰峦飞驰而去,杨真心有余悸地追在后面。 越过两道山峦和一道小峡谷,一座巨大的广场,出现在岛上主峰半山腰腹,雄伟古拙的神庙矗立在广场四周,按奇门方位分布,偌大的地方竟寥无人迹。 麻姑婆婆和杨真先后落足在广场边缘,麻姑婆婆神色虔诚伏,对着正殿叩拜一番,这才起身,此时的她哪里还有老态龙钟的模样?神色清明,手足麻利。 “小家伙,近百年来有很多族外人来过这里,能活着离开的寥寥无几,你好自为之罢。” 不等杨真答话,麻姑婆婆深望了一眼广场正面屹立的巫门神殿,毫不犹豫地返身掠空而去,很快消失在飞云掠峰的山峦之间。 杨真没有深思麻姑婆婆的话,他环顾左右柱廊林立、阶梯层递的配殿,整个广场上所有建筑,都是巨大的青石砌就,他大步直沿广场中路,走向正前方的主殿。 踏上宽大的石阶,岁月的痕迹沉淀在殿宇之间,苍凉的气息浑然弥漫天地,杨真心绪一下子被一股沉重的感觉压上,脚步变得沉重起来。 通往深幽的殿宇深处走廊外,是一排圆石柱,上面爬满了上古祥瑞神兽的浮雕,淡淡的云气缭绕在石柱上,衬托出宏大神圣的气势。 进入殿内前,杨真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岛屿上方的青气贯霄,紫云纷呈,而远方深空混沌而凝重,仿佛包围了整个岛屿。 “杨真,你还犹豫什么?”屠方浑厚沙哑的声音,从殿内深处飘来。 “屠大巫师久候了。”杨真不再犹豫,径直深入了殿门黑沉的阴影之中。 这是一条深入山腹的殿宇走廊,两侧深宫壁画连绵,从远古耕作到放牧打猎,再到部族征战,祭祀神明,篝火欢宴,蛮荒奇兽和百族生息在一起,一幕幕仿佛随时间凝固的活生生景象,巧夺天工,让人倍感不可思议。 在殿宇深处两旁火光熊熊的火坛之间,一个斗篷黑衣的高大老人屹立在殿心石台上,默默地看着杨真接近,老人身后是巫门供奉的巫祖神像,两侧各有一道阶梯走廊,深入内殿。 “你从哪里来?” “昆仑山。” 面对深沉古怪的提问,仿佛有默契一般,杨真一口答出。 “你为何而来?” “重生而来。” “好年轻人,来这里是没有回头路的,你做好准备了么?” 杨真停在殿心台阶下“我想知道,你们究竟要我做什么,而我又能做什么,以为代价,你们有什么回天之法可以令我的法体复原?” “你很快会了解一切,亲自见证我巫门的复兴!”屠方缓缓揭下遮住头脸的斗篷,露出了峥嵘。 一头写满沧桑的盈寸白发纠结摩顶,颧骨高耸,隼目鹰鼻,苍白的面部如刀削一般,下巴冷硬无须。 杨真沉声问道:“为什么是我?” 屠方呵呵轻笑了一阵,笑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透着几分阴森。 半晌,他才道:“你拥有修真界万中无一的轮回天脉,也注定了你的机缘。你随老夫来,老夫会告诉你这里的秘密。”说完,他转向左侧走廊。 杨真身躯一震,仿佛省悟了什么,喃喃道:“轮回天脉” 姬香也曾暗示过他,他恢复修为的希望就在身负的浑元天脉之上,在他从莫天歌得来的记忆中,乾坤印的认主也非天脉之身不可。 屠方领路前行,一边回身欣然道:“天脉在你玄门道藏经典中,有玄玄道脉之说,所提及皆指五行天脉之身,佛家又曰:地水风火菩提根,不过,老夫敢断言,修真界识得你所身具天脉之人,不过三五数人。” 杨真问道:“有何不同?” 屠方站在门廊前,停住身形,回头望着杨真百会云顶之位,深目闪烁着幽光,道:“不论凡俗,还是古今炼气士,甚至飞禽走兽,都有性灵神光,此乃万物生灵本命之源,灵魂之兆。 “等凡之人,性光浑浊,从年幼出生起每况愈下,直至死亡,而修真炼气之士,修炼的正是性灵本源,直至将其修到大圆满之境,即可立地飞升,三界各道功法纵然各有其异,但终究是殊途同归。 “但上天却特别钟爱一类人,有人生而具备五行天脉,如先天火性元脉,又如先天癸水真身,这类人等修行起来,若是得法,必能事半功倍。 “而你,所拥有的乃是天脉中的奇脉我巫门传说中轮回累世脉,累积了两世灵气,自是非同猩。” 杨真望向深幽内殿走廊,仿佛陷入了一个宿命场中,他心中挣扎道:“佛修来世,难道也是为求这所谓累世灵气?” 屠方大笑一声,领路登阶道:“佛门修心识性,与我巫门异曲同工,说来两家法门与你玄门相比,倒要亲近许多,佛门修来世,历代又有几个和尚能修得来世之功?” 说罢,轻轻拍了拍手,内殿走廊沿路火坛一道道火焰升起,光明大放,沿路阶梯明暗交迭,青光沁人。 巫殿分内外两重,外殿乃族中祭祀和重大事件举行之地,内殿则讳莫如深,像杨真这样一路进入巫门禁地,实属玄门中人千年未闻之事。 杨真跟着屠方一步步登上台阶,深入山腹的殿堂在沿路鼎盛的火光下,明暗不定,将沿路盘踞的持斧怪汉和洪荒怪兽雕像,衬映得分外狰狞可怖,他最终和屠方一起站到了一面巨大的石壁下。 不知屠方使了什么手段,身后的火坛又齐齐熄灭,神殿陷入黑暗之中。 一段低沉艰涩的咒语念出,前面石壁渐渐放射出道道细微的毫光,沿着石壁浮雕纹路蔓延周转,随着屠方咒念拔高加快,蓦然明黄色光芒大放,从高大的石壁,投射到两人身上。 在墙壁上透明的卜筮经文和神只尊像浮动变幻下,杨真两人忽然凭空消失在空气之中。 这里的天空是漆黑广袤的,没有日月星辰,这里的大地灰白苍茫,仿佛开天之初混沌纠结,天地元气永远恒定不变的运动着。 唯一能增添色彩的,是混沌之上飘浮的绿色小山丘,星罗棋布地散在大地各方,循着各自的轨迹浮游,点缀着这个缺乏生机的世界。 这里没有金、木、水、火、土五行元气,只有清浊相交的混沌之气,这里是修道人梦寐以求的仙山洞府,这里是乾坤交界之地,上一分是天,下一分是地,造化天外天。 杨真和屠方被阵法送到这个空间后,落到了一块浮丘上。 看着杨真满面震惊和赞叹的神色,屠方酷冽冷硬的脸面露出几分得色,他颔首道:“这里是我巫门上古先贤,以大神通开辟的洞天云梦洞天。” 杨真意想不到竟然到了巫门传说中最神秘之地,且是以一个昆仑弟子的身分。 屠方自顾道:“你昆仑派也有玉鼎真人所辟玉清洞天,想来与我云梦洞天,都是一等一仙真之所;传言中,蓬莱通天阁就因此洞天,与你昆仑道宗起了纷争,最终分道扬镳。” 杨真默然片刻,冷淡道:“莫非屠大巫师就是请小子前来观光?” 屠方眼中寒芒一现即逝,他垂目虔心念起了咒语,脚下小丘蓦然加速移动了起来,天地斗转,清浊冲撞,少顷后,就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深井外。 浑厚的元气,绕着一个方圆百丈的黑色地穴旋转,形成一个庞大的云气漩涡,仿佛那黑洞在不住地吞噬着周边的天地,更为可怕的,是隐隐从井中传来的鬼哭狼嚎声,仿佛那里是一条通往九幽的通道。 载着两人的小丘,距离漩涡几丈开外就自行偏移了出去,眼看要远离而去,屠方二话不说,一把拉起还在发呆的杨真,推向了那深洞。 杨真在黑穴半空惊怒道:“你干什么?”感受着庞大的吸引力,从下方摄来,他的御风术完全失去了抗拒之力。 自己到底是被算计了。 他没有后悔,只有灵魂期盼和颤栗,他不相信巫门费尽心机,只是为了布置眼前这个陷阱,眼前只能是个开始,最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就在他盘旋这个念头的时候,身形蓦然一轻,眼前大亮的同时,耳中被突然放大百倍、高亢尖锐的鬼啸,刹那间冲击至空白,魔音几乎要撕裂他的脑膜。 他结印护体,世界这才清静了下来。 来自地穴的吸力已经消失,杨真徐徐飘空下降,他此刻完全陷入了一个黄泉地府般的世界。 在大地混沌朦胧的碧波烟霭中,无数冒着灰白萤光的阴魂,化做千奇百怪的凶厉形状,在烟波中浮沉、挣扎、嘶叫,个个形貌狰狞,如同传说中的夜叉魔头,相互扑打纠缠,争斗不休。 杨真仰望头顶,哪里还有堕入的穴口?环顾周遭,四面八方皆是晦暗朦胧一片,看不透有多深多广,难道他真的置身在一个炼狱之中? 离烟波三尺,他身形停了下来,这时一条灵体如面条一般,扭曲拉扯成无限长的阴魂,张着血盆大口,猛然掠空奔他扑来。 杨真慌忙后掠回避,不想却快不过那魂灵之体,径直给那厉鬼扑穿了身体,随后又被什么粘住似地落回了烟波中。 仿佛发现了这个新来的猎物,无数阴魂齐齐怪啸,前仆后继,争先恐后冲杨真的方向游聚了过来。 杨真度过初时的惊慌之后,便冷静下来,飞高少许,紧守灵台,任由这些疯狂的魂灵,肆意在他周身下方张牙舞爪,叫嚣浪狂,他知道这些魂灵奈何不得他。 初始镇定下来后,他打开泥丸宫,念力游出,天眼顿开,无视眼前可怖景象,穿透虚妄,忽然发现前方不远有着一团明亮的五彩光芒。 在整个空间阴魂无处不在的哭号下,那团光芒方丈之地却是平静异常,放射着尊贵柔美的五彩光辉,一阵纯粹到无法言喻的神圣感受,辐射到杨真身心。 “你看到了?”屠方的声音突然在杨真身后响起。 杨真活活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他一眼,怒气冲冲道:“现在你该说说,究竟要我怎么做?” 屠方不知使什么法术,下面烟波中的阴魂一到他附近,就远远自觉避了开去,仿佛他身上有什么可怕之处,连带杨真也受了益处,不再受那些阴魂滋扰,感觉舒服了许多。 在屠方引领下,两人飘掠至那团瑞霭所在丈外。 到了近处,没有阴魂纷扰,对那团异彩看的更清楚了,在一块白玉莲花的花蕊中心,有着一个鸽蛋大小的石头,闪耀近乎永恒的五彩光芒,就这么虚虚飘浮在花蕊位置。 远近的阴魂都围着那莲台不敢靠近,却又不舍得远去,似乎对那散放的五彩光华又爱又怕。 “杨小友可知女娲补天的传说?” 屠方见杨真一副洗耳恭听的冷傲神色,淡笑一下,自顾道:“女娲补天的传说,在修真界,乃至凡间界也广为传诵,只是补天的真相却是两说,凡间愚夫所信自是不值一提。 “太古之时,西陆的不周山乃通往天界之路,那时无数神明大仙,在九州凡界打闹个不亦乐乎,共工大神施展禁法,一个不留神击毁了那不周山通天之路,上界神威煌煌,整个九州天崩地裂。 “女娲大神无奈下,取出来自上界的五彩神石,重新修补了不周山通天路,才恢复世界清平。而那神石,余下了一块” 杨真脑际灵光绽现,脱口而出道:“那块余下的补天神石,就在这云梦洞天!” 说完,自己也有些不能置信,但他眼前那块闪着五彩光芒的奇石,却不能不令他有这样的联想。 “五彩石,也就是补天石,就是你眼前这块小石头。” 纵然有所猜测,杨真听到屠方承认这来自远古传说的奇石,仍旧忍不住一阵心潮涌动。 事情至此,他心中的疑惑更甚,不禁问道:“这块石头有什么用?” 他刚方问出口,自己也觉得好笑。 屠方却一脸庄重道:“这块石头从我巫门开山祖师继承而来,此圣物的存在,一直以来是我巫门至高秘密” 杨真狐疑道:“既然如此,为何又让我看见?” 屠方面上微呈无奈道:“自百年前,一位门中长老偶然发现这石头中除了蕴藏神力外,更封存了我巫道的无上密法,只是因为神石内五色神禁的存在,苦无办法从禁制中取得心法。” 杨真明悟道:“所以你寻身具天脉之人前来,力图取得秘密?” 屠方面上浮现淡淡的悲哀之色,道:“当初发现秘密的长老只来得及传出消息,就在神力反噬下灰飞烟灭,而后巫门诸脉发动十多名长老齐齐出手,仍旧无法抵挡神气。 “数名长老当场身亡,余者无不重伤加身,仅仅探得部分残缺真奥。百年来,门中诸脉都不死心,想尽办法尝试,最后才发现拥有天脉之身的人,才能抵挡五彩石中蕴藏的补天神气。” 杨真一面寻思着屠方所图,一面道:“拥有天脉之人虽是罕见,在修真界却有不少,为何时至今日,仍旧未能功成?” 屠方冰冷的灰眸中放射出狂热之色,道:“确实有几名拥有水火纯元天脉的人尝试过,但最后总差那么一步之遥,只能获得五色石内,巫祖以奇法留存的神术片断。” “那尝试的人后来下场如何,还有这里数不清的阴魂又是怎么来的?”杨真想到麻姑婆婆的警告,心中不由一寒,隐隐明白了此行的凶险大大超过了预期。 屠方转头冷冷地盯着杨真,指着附近的阴魂道:“你伤了道体本源,若是没有意外,你将终生无望玄门大道,迟早与那些阴魂为伍。 “这里是你唯一的选择,接受五彩石的神气入体,激发你的天脉潜能,重塑再生大有可期。” 神气入体?杨真身体内外一阵冰冷,天知道这五彩石有何等可怖之处,连巫门长老都无法承受,之前就想到可能的凶险,却万万想不到机会如此渺茫。 他知道自己此刻既反抗不了屠方,也难以拒绝这唯一的希望,他长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问道:“你巫门神术如何取得,我又如何转交给你们,若是我半途不济事,岂不是竹篮打水一痴?” 屠方智珠在握道:“这不劳你费心,本巫自有办法。可以开始了,不要犹豫了。” 第六章天巫术 一边的天诛、龙皇以及青狼国主等强者立即反应过来,全体围攻这一个速度恐怖的来袭者。 然而,更加诡异的事发生了。 脸部中拳的止风国主并没有飞出去,只是微微后仰,头部和身体斜斜向后退避,自然地做出躲让攻击拳力的举动,那种反应,完全不像是受到强力攻击,倒像是受到惊吓。那个攻击止风国主的银色男子,一闪即没,出现在自由女王的囚车那边。 剑气冲天而起。 仅是一剑,来袭者就削飞了自由女王的头颅。 银色男子在止风国主、天诛等人反应围攻过来之前,化成一个流星,划空而去,速度快得几乎不能以目力追及,转瞬之间,已经消失在天际。 他”真正要袭击的是自由女王? “复仇域皇,这次一定是复仇域皇。”万焦国主肯定地吼叫起来。 “你怎么样了?”龙皇首先看向第一个遇袭的止风国主。 “我的脸”中了一拳,仅是对方的三分力量,轻伤,没有中毒或者诅咒之类的特殊效果,完全无碍。”止风国主摸了一下脸庞,虽说敌人这是诱招,真正劫杀的是自由女王,但止风国主的鼻梁骨也已经打裂了,耳朵也因为震荡流出了鲜血,幸好的是他是一位国主级的天阶强者,区区小伤,在没有什么特殊恶果的情况下,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如果真让对手全力一击,估计止风国主就算不死。 也会重伤倒地。 在那种超速度之下,先袭止风国主,诱引众人的注意,再分身劫杀自由女王,不得不说,来袭的银色男子是个远超国主级别的强者。 那怕是以二对一”龙皇和冥皇也没有信心,可以敌住这个强大又拥有超速度的敌人。 天诛,却在另一边视察自由女王的尸首。 自由女王被劫杀成功。 身首异处。 不过止风国主却哈哈大笑起来,在他的笑声中,自由女王的尸体缓缓变形,还原成一个绿色皮肤的蛞蝓族女子模样。这个蛞蝓族女子的尸体蠖动起来,脖子里流出无数散发怪异臭味的绿色液体,这些绿色液体,如有生命般流向那颗斩下来的头颅,最后,化成一条条绿色的管子”连通头颅和脖子。 那些绿色管子蠖动得很快”迅速收缩。 当头颅再接上脖子”这个蛞蝓族女子自地面上爬起来,身体恢复得完全不受之前被斩首的影响。 “这是怎么回事?”万焦国主和楼罗国主看傻了眼。 “它是我的一个女仆,为什么我会带上那么多女仆去中心岛?原因就是需要掩人耳目。真正的自由女王,我早就让泰坦少爷请到他的伫物戒指里休眠了,又怎么可能让她留在外面受人刺杀。”止风国主大笑起来。 “好计策。”叶大管事和金班头等人大拍马屁。 “连我们也瞒过了,不过”这个替身,变化得真是很神似。”龙皇也赞叹有加。 “用替身是很好”但你不应该瞒着我们”刚才我的心差点吓得跳出来。要知道解除诅咒的关键就在于自由女王,要是她被刺杀,那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青狼国主埋怨起来,但也暗中庆幸自由女王没事。 “自由女王有止风国主安排”她现在一点事没有,我们当然安心,但是,我们不要忘了”真正可怕的敌人已经出现了,他就是复仇域皇。 有复仇域皇在前面等着我们,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看来复仇域皇是铁了心不让我们成事,自他刺杀自由女王就可以知道。”万焦国主这样分析道。 “你确定那就是复仇境皇?”龙皇问。 “除了复仇域皇,还有第二个能够拥有那样速度和剑术的强者存在吗?”楼罗国主反问。 “假如来的真是复仇域皇的话”那么他为何不杀掉止风国主?就算他杀了止风国主,再杀自由女王”我们也奈何不了,为何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冥皇又提出这一个问题。 “这我怎么知道!”楼罗国主难以解释这是为什么。 “也许,有人想借此陷害复仇域皇,又或者,假借复仇域皇之名,让我们将仇恨转移到此人身上。我现在甚至有一种怀疑,真正躲在背后的敌人,是不是也正在对复仇域皇做相同的事呢?冒我们的名,暗袭复仇域皇,让他将愤怒转移到我们的身上。 这样,或者稍稍能够说明”为什么一定要约定我们前往止风沼泽中心岛。”龙皇是何等人物,早就觉得不对。 “中心岛,到底有什么?”天诛只想弄清楚这个问题。 “据说,在万年以前,止风沼泽陌落过一位神明,但上万年来”这里除了法则禁风,再无异常,每一代的强者”都在这里反复搜寻,一无所获。至于中心岛”除了有个连通许多天华域不同地方的空间裂隙外,再没有很特殊的存在。”止风国主表示那仅仅是传说,根本没有考证过。 “为了弄清真相,我们还是请出泰坦少爷,赶紧上路吧!”万焦国主提议道。 “”止风国主看了万焦国主一眼,忽然问道:“为什么两次都是你说袭击者是复仇域皇吗?”“难道你不那样认为吗?两次的袭击中”假如说第一次的不是复仇域皇”那么第二次这个看不清面目又有同样力量的敌人,总该是复仇域皇了吧?就算第一次是嫁祸,谁还会明知在识破的情况下,第二次嫁祸于人?我们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让敌人反复地愚弄呢?”万焦国主看见止风国主的冷面孔,忽然大怒:“你怀疑我是不是?受到敌袭,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不要忘了”我也中了诅咒,我也是上次袭击的受害者”我也需要到中心岛去解释诅咒!” “止风,万焦,在强敌面前,我们还是要联手对敌。”青狼国主赶紧上前劝阻双方。 “不管对方是否复仇域皇”也不是我们单人可以匹敌的存在。” 楼罗国主”也劝万焦国主收起火气,止风国主的生日寿宴弄成这样,神血没有了,心爱的女人也让人抢走了,还差点让人秒杀,心生猜疑很正常。 “我不会道歉的,但是,我们还可以并肩作战”因为严峻的局势。”万焦国主决定就坡下驴,放止风一马。 “”止风国主鼻子冷哼一声,把气忍了。 他的确不能过了失态。 毕竟,事情还没有达到绝望的境地,最少还有尊贵的泰坦少爷和天诛等强者相助。 止风国主事后,找到天诛”表示了自己心中的歉意:“还好泰坦少爷休息了,否则的话”止风就罪无可恕了。” 天诛不说话。 龙皇代表岳阳同学回复,稍微安慰止风国主两句。 一夜无事,直到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分”喜欢睡懒觉的泰坦少爷才姗姗起迟。 万焦、楼罗国主等人敢怒不敢言,幸亏是他这位贵不可言的大少爷”换成别人”让几十位天阶等一早上,恐怕早被人撕成碎片生吞了。 “你们起得真早。”岳阳同学打了一个呵欠:“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好玩的事呢?” “有人来袭”刺杀了自由女王。”止风国主如此回答。 “不可能,自由女王正沉眠在我的伫物戒指内。”岳阳同学摇头又摆手”一边将自由女王自戒内放出,一边笑问:“刺客在哪里?有没有严刑拷打?我听说烙铁烫焦人肉的味道跟烧驴皮差不多,快,快把刺客拖出来烙烧一下试试!” 只”众人一头大汗。 这位大少爷的兴趣还真是够特别的。 不过,这也不奇怪”估计泰坦少爷是在天上界当好孩子当得太久了,竟然连烧烤人肉也没有见过。 止风国主如果真有抓到刺客”肯定会满足泰坦少爷愿望的,可惜”没这个机会。 一听说刺客跑了,岳阳同学立即表示不满:“什么?刺客跑了”你们是怎么干活的?刺客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竟然让他跑了,实在是,我太失望了!” 众人又是一阵的无语。 止风国主只好守慰这位很少出门不知世间险恶的大少爷:“泰坦兄弟,假如刺客再来,那一定” 他的话。 还没有说完。 忽然,一剑如同太阳般的剑光,已经刺到岳阳的背心。 止风国主急急伸手,想推开泰坦少爷,但发现剑光实在太快,于指缝间,穿过去,瞬息之时没入泰坦少爷的心脏,自背后到面前,一剑刺穿。 这一剑的致命刺杀,并不是结束。 比利剑更阴毒更狡猾的是”一根像星光般的飞针,于众目睽睽之下,让一个不知何时降临就像太阳般威能万丈的敌人,硬生生按入泰坦少爷的后脑。这种威如天神般的强者”竟然会用这种卑鄙无耻的偷袭和阴险毒辣的飞针贯脑,简直比看见一个大富翁跑到猪栏抢吃槽料一样不可思议就在止风国主睚眦欲裂,冲过来拼命时,那个威如天神的敌人,还从容不迫地掏出一颗碎混珠,捏碎”震荡泰坦少爷的灵混”破坏他任何形式的复活。 威如天神般的敌人一脚轰开了止风国主”双手化解开天诛和龙皇的攻击。 以一种火山喷发不泄不快之势,身躯直冲天穹之顶。 最后,化成一颗金星。 极速远去。 “真正的刺客目标,是泰坦少爷,一直都是”止风国主现在才完全明白敌人的阴谋诡计,现在,敌人终于成功了,天华域最大的灾难,天上界名门大族的愤怒,即将渲泄到这个可怜的地方。 无论是自己,还是三大域皇。 一切一切”最终,恐怕都难逃一死! 就算泰坦少爷背后的亲人”有心宽恕下界,不问罪于自己,中央计殿也会假借名义,清洗天华域的一切。 有了这个清洗的名义,天华域的生命还能存在吗?止风国主第一时间,举起右手,握手成拳,准备运起最大的力量,击碎自己的天灵盖,自杀”给泰坦少爷陪葬! “等等!”天诛伸手,格挡住止风国主的右手。 “泰坦兄弟视我如亲友,我却无力护他”若不给泰坦兄弟陪葬,我止风心中有愧!”止风国主两行眼泪都下来了。的确”不论是当国主之前”还是当国主之后,还从来没有一位朋友,像泰坦少爷这样无si地对待他的,完全不要求回报”只要真心相待,这样难得的朋友,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他惨死在面前,如何不内疚?如何能不自刺? “你最应该做的,就是报仇!”龙皇也上前劝阻,他露出微笑地摇头道:“请相信你的朋友吧,止风国主,如果泰坦少爷是那么容易被刺杀”那我们还敢带他到处乱跑吗?” “什么?”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之前的自由女王说是替身”难道这个可以自伫物戒指中变出自由女王的泰坦少爷也是假的? 不可能啊,明明是真身才对,否则,他怎么可能变出自由女王? 青狼、万焦、楼罗三位国主赶向泰坦少爷伏尸之处。 发现那个形如真人的尸体化成了幻影,真正的泰坦少爷,笑嘻嘻的自一片阴影中走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个热烫的灌汤包子在吃,看见大家吃惊的眼神,他还得意地挥了挥手:“大家不要这样看着我,那只是我的幻影,没人能在生命守护战兽和天赋能力的保护下刺杀本少爷,哈哈”我也是很厉害的!不过”话说回来,刚才的刺杀还真是刺ji啊!”众人一听“洗然大悟。 原来这位大少爷的天赋能力是幻影。 在遇到刺杀时,这位大少爷使用了一种类似移形换影的能力,躲过了致命一击,同时还骗过了敌人。 “吓得我”止风国主有手按住心脏”他发现自己现在才恢复心跳,刚才,心脏已经吓得真接停止了应有跳动。 “泰坦少爷没事就好了!”万焦国主也和别人一样,脸上大喜过望,上前祝贺岳阳同学躲过大难。 “我当然没事了,不过,你似乎会有点事!”岳阳同学笑嘻嘻地回了一句”不等万焦国主反应,止风国主和天诛、龙皇等超级强者,已经团团围住了万焦国主。岳阳在退出包围圈的同时,喊了一句:“大家尽量打”有多狠就打多狠,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敢说,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万焦国主脸色铁青,愤怒地大吼。“叛徒!”止风国主怒气就像火山一样爆安了。。 ya 第七章蜕变 在那感觉盘桓了一阵后,杨真以为它又要照例离去时,突然一个若清泉流淌,如歌如泣的美妙女子声音传入他心海:“小家伙,你待在水潭里快两个月了,还不出来?” 神妙的传音法术让杨真叹为观止的同时,也由不得他警惕道:“你是谁?” 那女子听杨真冷冰冰的回应,转嗔为怒道:“在本仙子洞府还敢嚣张,你是不要活了?” 杨真不想她脾气如此暴躁,心中微惊,道:“不知仙子如何称呼,这里又是何处仙府?” “称呼?”那女子被杨真这么一问,仿佛有些犯愁,她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细声问道:“霓裳好不好听?” 杨真有些发怔,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神秘女子急了“不好听?” 杨真呆凝了半晌,哭笑不得道:“好听。” 神秘女子顿时心花怒放道:“那本仙子决定就叫霓裳仙子了。” “霓裳仙子?”杨真听得一头雾水,他从未听过修真界有这号人物,难不成她临时起意,给自己封了个仙号? “本仙子三日后再来看你,若是你还在,本仙子可就不客气了。”就在杨真胡思乱想的时候,自称霓裳仙子的女人就这么消失了。 就在杨真还在揣摩这女子来历之时,那女子的声音又不期回转“小家伙,忘了问,你是哪里人氏?” 杨真暗凛这女子喜怒无常,犯不上此时得罪她,只好吐实道:“在下昆仑派门下弟子。” “昆仑派你是那玉鼎老头的徒孙?”女子想了阵,大约想明白了杨真来头,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喜还是怒,再次悄无声息的去了。 撞上这般蛮横霸道的仙子,杨真好气又好笑,同时他心中暗忖:这女子敢如此称呼昆仑开山祖师,想必非是简单人物。 回念一想,这里倒多半不是巫门属地,稍微安定了下来。 神念内照,一股妙不可言的澎湃精气在他五脏六腑,乃至四肢百骸流转不休,如同清风拂过山川河流一般自然,不住淬炼着肉身和气脉,每多过片刻,他身心隐隐有升华了一轮回的奇妙感觉。 他想去捕捉心法天机,却立时扰乱精气运行,警兆大起,他惊异之下,立即收敛神念,任由体内变化持续下去。 不过,他眼下也只能冷眼旁观这一切;元神与肉身的奇怪分离,这样的离神无主状况会持续多久,他自己也无法说清,只能等待。 接连两日下来,杨真对身体渐渐有了部分掌握能力,已经完全脱胎换骨的道躯,与峰会后的境况相比,可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仍旧无法自如动弹,似乎有一股不明的禁制,压制着他的六识归位。 在他焦急孤寂的煎熬下,到了那霓裳仙子约定的第三日。 果然在午后太阳真火最鼎盛的时候,霓裳仙子骄傲动听的声音如约而至“小家伙,本仙子决定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你可要付出代价哟。”转瞬之间,热浪从身外四面八方侵袭而来,杨真神念探出,陡然发现母茧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了温泉深潭,仿佛时空转移一般来到一个火海之中。 丹红的火焰***伸舔在他周遭三尺之外,烧灼成一个扭曲的火焰空腹,包裹杨真的白色母茧就在里面悬浮着,任由周遭可怕的真火煅烤。 这是在哪儿?任他如何呼喊,都没有了霓裳仙子的声音。 “滋滋”渐渐地母茧传来焦灼的声音,那厚厚的怪茧开始汽化消融,一阵痛入骨髓的热力渗入了杨真体表,烤灼着他的神智。 他体内真元随之形同浪潮一般,澎湃流转了起来,抵抗着外力侵袭,四肢却奇迹般地开始恢复了动弹能力。 忽然他中黄大脉猛地一震,一道霹雳电光石火之间轰击了他整个躯体,肉躯和元婴重新沟通天地之桥,融合无间,无穷无尽的天地元气,刹那间疯狂涌进了他的四肢百骸,流转百脉乃至血脉肌肤,极欲撑破他的皮囊。 不消承受突来冲击的杨真,蜷缩的躯体渐渐绷了个笔直,在外火内元交相冲击下,母茧在撕裂的瞬间灰飞烟灭。 就在这破茧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被这天地间最可怕的真火,焚烧成灰烬,抵挡过那让他近乎失去意识的痛楚后,他发现自己体外自行生成了强大的护体罡气,挽救了自己。 神念之下,他发现自己体内有着用之不竭的法力,源源不断的回护着躯体,而能熔金化铁的熔岩热汤,就在身外咫尺***伸卷着、咆哮着,金红的火浪被一道无形的障碍阻挡开来。 熟悉的感觉回到了身体之中,在汹涌的真元激荡下,他缓缓垂直躯体,飘浮了起来。 激昂的意兴,无法掩饰的喜悦令他不顾大敌当前,当即引颈就是一声长啸,清亮高亢的声音,将身外火浪排斥开来,令火焰陷空越来越大。 “小家伙,鬼叫什么?”霓裳仙子久违的动听声音传来。 杨真适时收止了声息,他身外层层扭曲的火焰空间,退潮一般散退了开去,一个火光中的魅影,凭空在他正前方高出一尺的地方出现。这人身外沐浴着温柔如水波一般的火焰,仿佛穿了一件火色的羽衣,虚幻而朦胧。 四面八方的火焰依旧,却仿佛没了热力,在方圆百尺的空洞中包围着虚空对峙的两人,火光映衬下,两人都显得神采飞扬。 杨真这才惊觉自己居然一身**,衣袍已早就化作灰烬,意念之下,在他身外当即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宝光,与霓裳仙子一般雾里看花,彼此看不分明。 “多谢前辈鼎力相助,晚辈才能得脱桎梏。” 见杨真站在虚空施礼,那女子理所当然地道:“既然知道本仙子助你修成易胎归阳术,你就该替本仙子做一件事。” 易胎归阳?杨真嘀咕了一下“前辈有恩于在下,晚辈力有所及,无不相从。” 霓裳仙子扶腰冷冽一笑,挥了挥袖,杨真身外猛然一片无尽通红流光,接着他眼前景致倏变,竟然来到一个山花烂漫,艾草纷飞,梧桐木参天的山野之中。 他周身又是一阵流光闪动,下一刻已经来到了一个洞穴之中,通过圆洞洞的穴窗,他发现身在丹霞重云中,外面枝粗叶阔,原来他竟到了一株巨树树干所开辟的洞穴之中。 杨真倍感震惊的,还是女子的道行,接连两次带人破空挪移,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烟火气息,如此神乎其神的仙家法术让他打心底震撼。 那个周身笼罩红雾中的女子就在他身后,此时已经撤去了身外大半法光,只披着一层轻纱一般的淡红霞光,仿佛燃烧的火焰一般,隐约可以看到那绝尘的容貌和曼妙的身姿。 他还在为女子的容色吃惊,霓裳仙子在他眼前消失,声音从他另一侧传来:“小家伙,几百年来,你是第一个到本仙子娲居的人。” 杨真转头发现霓裳仙子挪移到了树穴外,俏生生地轻足飘立在一道横枝上,仿佛一只火焰精灵一般,缥缈空灵,他吃惊之下,失声道:“几百年?” 霓裳仙子迷蒙的眸中闪过点点金芒,冰冷道:“闯上本仙府的人,没一个能活着离开。”话音未了,她人又挪移到了另一条枝端上。 杨真浑身尚且洋溢着重生的喜悦,闻言虽是一惊,却并不太放在心上,毕竟他心中,这身分神秘的霓裳仙子,是他的救命恩人。 霓裳仙子咯咯一笑,又回到了树穴内,瞪着他道:“你不怕我?” 杨真纵然有护体宝光遮掩体,但他仍旧无法适应一个陌生女人如此直接的目光,他知道,自己一身上下只怕被看了个精光,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霓裳仙子见状轻呵呵一笑,道:“你放心,本仙子要杀你早就杀了,本仙子有件事要你去做。” 杨真虽然不喜她近乎命令的口吻,但此刻他尚不熟悉体内陌生的功法,也不欲得罪这么一个道行高深的女人,最重要的是他欠了人情,于是淡淡道:“请前辈吩咐。” 霓裳仙子身形翩然微动,模糊变淡,倏忽在树屋内另一角又渐渐凝实,看得杨真直冒冷汗,他暗自揣测这种闻所未闻的身法,只怕是虚境以上的修士才有的能耐。 “去取一件东西。” “取一件东西?”杨真的声音透着十分讶异。 霓裳仙子傲慢地应了一声,道:“龙珠。” “龙珠?”杨真目光随着霓裳仙子片刻也不能安定下来的虚幻身影,长吸一口气道:“龙珠应该是传说中龙族内丹,仙子只怕是强人所难了,休说在下没有听说过,就是知道所在,也非我凡人之力能为。” 霓裳仙子微微定下飘忽不定的身形,化虚为实,笑颜道:“有本仙子的指引,你并不难办到,小家伙,这对你是一个考验,只要你替本仙子借来龙珠,本仙子就满足你一个愿望。” “一个愿望?”杨真益发感觉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开始对自己起初的推测有了怀疑。 霓裳仙子身形蓦然仿佛被狂风吹过,纷纷扰扰化作无数金红萤光,散入虚空,充满韵味的声音,仍旧清晰传递在空气之中:“这里是南离仙府栖凤顶,本仙子乃业火金身,你可有怀疑?” “什么?”杨真大惊失色,他做梦也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个修真界传说中的禁地。 南离岛,不知多么久远以前,便是远古神兽凤凰栖息地,凤凰生具明离天火之身,肉身凡胎沾者无救,等闲炼气修士都不敢打它的念头,那么他眼前这个通身如火的女人莫不就是凤凰化身而成? 只听一声嘹亮至极的清越唳鸣破空而起,盘旋在山峦之间,直入青云。 杨真飘身掠出来到树洞外面,这才发现这是一株扎根在山峦之中,高有百丈的巨树,摩云齐峰,漫天火红的树叶,一片片仿佛晚霞一般灿烂。 难怪岛上遍布梧桐木,这巨树在他未脱困之前并不曾发现,想来是有奇阵的瞒天之法。 这里就是八千里云梦大泽巫岛外,另一个声名卓著修真界的南离岛,巫岛是巫门圣地,后者所不同的这是一个异类修行者所开辟的洞府。 凤凰,这个传说中神兽化身,竟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杨真做梦也不曾想过。 就在他呆凝的目光眺望四周丹霞云雾之时,一阵滔天灼热排山倒海而来,杨真四周满是狂卷的巨大火舌,满眼尽是金红色焚焰,空气燃烧扭曲,一瞬间,他体内的水分几乎都要给蒸干了。 杨真意动神先行,头顶银光一闪,乾坤印祭了出来,万丈银色光芒罩了他一身,无形的结界隔开了可怕的焰魔高热。 又是一声惊天唳鸣,所有狂焰消去,杨真也伺机收起了乾坤印,仰头就见一遮天盖地的巨大火影,在梧桐木上方一闪而没,他的目光只追到了几条美丽的凤尾。 就在这时,杨真耳中传来威严动听的女子声音:“云梦有氐人一族遗留,他们手中有龙珠,告诉他们该是向本仙子兑现诺言的时候了,去吧,一个月内你必须赶回来,到时候本仙子可以给你一颗血蜉蚍” 杨真失声道:“血蜉蚍?” “那不就是你们人族修士梦寐以求的东西?” 充满蔑视的余音未去,杨真眼前突然一阵模糊,他转眼已经来到了白日青天下,无垠碧波之上,为丹霞流云笼罩的岛屿就在几里开外。 氐人一族,不就是人鱼一族么,云梦大泽还有遗族? 杨真满腹疑问,踏在铺着淡淡水烟的碧波上,眺望远方的迷雾,目光巡视着四方,判断着方向。 说到人鱼一族,还有谁比白纤情更了解?对霓裳仙子的条件,他无法拒绝,为了练无邪,他必须去寻这群异族。 而在南离洞府,梧桐木顶,一个凝幻似真的火红身影,盈盈立足,望着天空喃喃道:“这是最后一劫了,得天之助,真能依靠这小家伙化去这一劫?”她的声音仿佛在扪心自问,仿佛又在怀疑。 忽然又听她一声惊呼:“啊,好像有什么忘了告诉这小家伙到底是什么呢” 想了不知道多久,她轻哼一声,放弃道:“忘了就算了,反正这小家伙不可能抗拒本仙子的条件。” 语罢,她整个光艳的身影化作漫天火雨,爆散了一天。 凤凰城,南疆第一大城,乃是九黎族十八峒七十二寨外唯独一座可比大汉国城池的古城,位于八千里云梦大泽第一大湖泊云梦湖畔。 这里常年云聚了东南的乌白两大蛮族,以及赤水流域大大小小百越、百濮族等群的行商走卒,是各峒各寨蛮族以货易货的集散地,同时也是南疆首屈一指的繁华所在。 与大汉砖瓦结构的屋舍不同,南疆气候湿热,蚊虫毒蛇甚多,以南疆第一大族九黎族为表,要么深居高山峒寨,要么于江河湖泊结寨而营。 凤凰城比邻赤水支流沱江,半傍云梦湖,背依凤凰山,山水连成片,市寨多以由木柱作架,以纵纵横横的杉木板作壁,支撑起充满蛮族风情的吊脚楼。 壁连着壁,檐接着檐,悬挂在高高的河壁上。 连同木楼后面的青山,倒映在沱江清澈的波光里,那和谐、淡雅的意境,只有从水墨画中才寻得见。 杨真来到这个久负盛名的城寨已有数日,他那日离开位于云梦大泽的南离洞府后,前思后想,还是打算觅一个安静的所在,静修几日,将自身道体状况摸清楚。 白纤情仍旧在深层次潜修,他得从凤凰城入手,打听关于人鱼一族的线索。 他也在担心一件事,关于那个可能与同门师兄乐天有关的消息,他相信以那小子的脾气,若是活蹦乱跳,定不会安分守己,他选择这里也未尝不是有撞运气的想法。 这几日,他已经渐渐从重塑肉身、恢复法力的振奋中平复了下来,在一个客栈住下。一个落日霞光齐飞与碧海连天的美景时刻,杨真走入了喧嚣渐熄的街市中。 在形若血脉、串连大小街市的青石板古道上,沿路都是行色匆匆、赶场回乡的各族蛮人。 在城寨中最大的城北墟市中驻足了一会儿,杨真正打算离去,突然注意到人群中一阵骚乱,原来有一只火红的泼猴,在街头巷尾乱窜,时不时东抓一把,西抓一撮,把沿路地摊搅得乌烟瘴气,许多货主不住吆喝追打。 转眼,那只泼猴就窜到了杨真附近,他乍一瞧,赫然发现那猴子有些眼熟,定睛一看竟发现那猴子有六只耳朵。 “六耳!”他不禁失声喊道。 风声忽响,正玩得起劲的泼猴耳朵灵通,一下子就听到了杨真的喊叫,它方要从屋檐上闪过,似乎突然有了惊喜的发现,一个倒挂金钩,晃晃悠悠吊在街头屋檐上,翻着怪眼,顽皮地瞧向了杨真。 一人一猴,大眼瞪小眼,就这么高低对视。 “吱、吱吱”泼猴猛然两眼发直,尖声欢叫“嗖!”一声扑了下来,堕在杨真怀里,一双爪子不停地撒泼,怪叫不迭,状极亲热。 后面几名不依不饶的好事蛮人,发觉有异,停下了追击的脚步。 杨真好不容易安抚下六耳猕猴,一把将它从身上拧了下去,问道:“六耳,你怎么会在这儿?” “吱”六耳原地蹦了蹦,怪叫着拉住杨真衣襟,挥爪指引向了集市南面云梦湖畔方向。 眼看一人一猴就要离去,一名身着猎户短打、满脸横肉的蛮汉,大声冲杨真嚷叫了起来,他手别在腰带牛角刀上,一脸煞气,身旁几人听着渐渐面上也有了不善之色,远近蛮人都瞩目在杨真身上,露出浓浓敌意。 也难怪,南疆大荒军在青丘以北的广袤平原上,与大汉军队杀伐不断,烽火连天,呈现胶着状态,凤凰城虽是在南疆深腹,但大批九黎族青壮,仍旧在源源不断地被征调北上。 杨真一身汉人打扮,这几日自然少不了敌意和排斥的目光,幸好这里有不少吴越行商来往,才勉强能行动自如。 杨真这几日已熟知蛮人脾性,冷目一扫,众蛮人齐齐心头一寒,甚有一两人受不住跌退了两步,待众人回过神来,一人一猴已经远去。 晚霞洒在寨楼林立的湖畔上,烟霞如纱笼,零星的渔舟荡着潋滟的波光晚归,一阵甜美蛮族歌声在湖泊上飘荡。 一条小舟船头,屹立着一个放浪形骸的赭发青年,手里提着一只斗大的酒坛,不时仰头往口中灌,酒水洒落在敞开的红袍衣襟上。 而船尾则有一名九黎少女在摇动船橹,湖面上的歌声,就是从她口中飘出,她唱着,痴痴的目光不时瞄向船头,看着那条红得发烫的身影。 小舟很快停靠在一座凤凰城边廓,一座僻静的寨楼前小堤上,少女开始忙着打理鱼篓,一脸欢快笑容,显然收获颇丰。 “阿天哥,今天打了几尾白甲鱼,可以给你换不少好酒了。” “啊是啊,今天运气还不错。”赭发青年随手将空坛扔进湖中,荡了两圈,咕隆沉入水中。 那少女笑着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是呀,也真奇怪,每回跟阿天哥一起出去,都能打不少鱼呢。” “等过几天,阿天哥带你去云梦湖更深的地方,抓几只千年老龟给你看看。” “好啊,这么说,阿天哥还会在阿嘟家里住一阵了。”少女一声欢呼,一脸潮红,跟小云雀一般,兴奋的不得了。 忽然她又有些担心道:“云梦湖深处会很危险,容易迷失方向,阿爹都不敢轻易深入呢,还有啊老人们都说云梦湖是巫神和凤凰待的地方,不能冒犯呢。” “有阿天哥在,上天下海都不用操心,你阿天哥本事大着呢,呵呵。” 少女一脸崇拜地点了点头,她擦擦额头细密的汗珠,望向吊脚楼附近,又道:“咦,阿天哥,你那猴儿上哪儿去了?可不要让人给抓了。” 赭发青年心不在焉地帮手提下大鱼篓,听到少女话,摇了摇头,嘿然道:“那泼猴机灵得紧,等闲人抓它是自讨苦吃。” 突然他目光落在了寨楼不远,一道红影嗖声闪了出来,直扑向了他。 “小六,今天又打到你最爱的胭脂鱼了。”少女见扑上赭发青年怀里欢腾的火猴子,欢欣雀跃地招呼道。 出乎意料,猴子对少女手上的鱼篓,并没有表现出往日的热情,而是一个劲儿拉着乐天,指引向吊脚楼后。 一名蓝袍青年出现在赭发青年和少女眼中,来人长身逸发,清俊的面上,浮现着淡淡的沉郁,看上去约莫二十上下;他看到赭发青年,一脸欣悦快慰。 赭发青年本一副倦怠闲散的光景,脚下轻浮,却在看见来人后突然石化,似乎活见了鬼一般。 两人凝视片刻,一阵莫名的喜悦激荡在他们之间。 第八章连袂 “你小子怎么会在这儿?" “乐师兄久违了.”杨真神貌含笑,从枫木后转了出来,微微屈身,特意打了个稽首. “你”杨真这动作引得乐天一怔“好小子!”他反应过来,笑骂着扑了过去. 两人这番重逢彼此都是大为欢喜,连六耳猕猴也被感染一般,欢欣鼓舞地绕着两人上窜下跳.“阿天哥,你们认识?”提着鱼篓,跟到楼脚下的九黎少女明显感到了被忽视,有些闷闷不乐.乐天放开了杨真,挥手道:“走,找个地方叙叙话,师兄有好多事想问你呢." 在凤凰山一座临湖山头上,久别重逢的杨真和乐天两人并肩躺在一块摩崖上,沉缅在暮色的湖光山色之中.大约用了半个时辰,两人才将各自别后情况交代清楚. 原来乐夭当初下昆仑山后,一路南下,进入沪州地界,在南疆蛮族部落之间游历,之后到了云梦大泽,机缘巧合下,竟让他闯入了云梦深处的南离岛. 不知天高地厚的他给凤凰布下的禁制重创,仓皇而逃,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小命,随后又是连番惊险遇合 乐天本以为他的经历够精彩非凡了,但一听杨真说来,立时黯然失色,当听到杨真奇迹般地重塑道体、法力尽复时,更止不住地为他高兴. 暮色笼罩云梦,云烟再次从大地中钻了出来,山下凤凰城内点点***,宛若天上的星光堕下凡尘,镶嵌在了青黑的湖泊上,两人吹着晚风,神舒意畅,意犹来尽. “这么说,你跟巫门也结下梁子了?”杨真皱着眉头间. “那群活死人把我困守在一个洞窟巫阵里,要不是有个女人暗中给我指明出路,我只怕麻烦大了.”乐天眉宇间透着几分突气和寒意. “你说的那个岛,定是黑巫和尸巫所在的黑沙岛,那里怎么会有女人助你,你可知道她是谁?" 乐天嘿嘿一笑,翻身冲杨真道:“那女人声音倒很好听,简直迷死人不偿命啊,有机会师兄我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杨真直起了身,笑骂道:“你小子死性不改." 他沉思了片刻,又大惑不解道:“巫门多半以为我丧生了,倒是你巫门既救了你,又怎么会对你下手?" 乐天舒展着手臂,伸了个懒腰,跟着爬了起来,他甩了两下手,满不在乎道:“管他呢,有咱门哥俩儿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昆仑派何时怕过他巫门小道?" 杨真淡淡地笑了笑,声音中透着一股自通道:“巫门我倒不担心,只是这云梦泽的人鱼遗族藏身之地,只怕要落在巫门头上才有线索,少不了跟他们打交道." 乐天一把勾上杨真肩膀,挤眉弄眼道:“杨小子,万里迢迢拼着命来找什么解药?你不会跟那姓练的丫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 杨真一把甩下他的手,转头笑着探究地道:“我还没间你呢,你怎么大摇大摆待在凤凰城,那叫阿嘟的蛮族小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呢?" “阿嘟是谁?”乐夭故作惊奇道.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杨真还记得那姑娘在乐天离去时不舍的目光. 乐天脸皮厚极,挑开话题道:“不如等我调养几日,就陪你再去那南离仙府,我乐天就不信邪,斗不过那什么霓棠仙子!" “调养几日?”杨真有些诧异,他这才留意到乐天脸色近乎病态的红润. 乐天摸了摸鼻子,老大不服气道:“那凤凰仗着天火真身和上万年道行,若不然我乐某人加上一头麒麟本神,哪会怕她?" 说着他却抬了抬手臂,嘿然道:“不过她那天火倒真不是盖的,比小午午不成气候的先天真火强多了,我身上还压制着几分毒火没有炼化呢." “你小子有伤在身怎么不早说?闲话休说,让我看看." “不妨事,过个几天就能炼化完功,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我乐天怎么也是堂堂昆仑峰会第一咳,咳”乐天胸脯拍的啪啪作响,不料一下子气血逆转,一脸如火烧般光芒不定,袍服激荡,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杨真看了大惊,却不知如何入手帮他,待了半刻后,在他提心吊胆之下,乐天终是平复了下来,脸色趋于平静,只是头上隐隐有白雾蒸腾,显是运功到了极致. “找个清静的地方,我试试能否助你." “那哪行?你与师兄体质不同,那天火在我体内爆发死不了人,要是一个不慎,只怕会连累你小子” 见乐天左推右辞,杨真大怒:“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婆婆妈妈了." 乐天被吼得一呆,半晌摸着鼻子呐呐道:“那好吧,就让我看看你小子道行到底有多大长进." 云梦深处,灵蛇岛. 灵巫腹地所在一间清幽的石室内,巫后静静地盘坐在堂心,一手持杖,神态虔诚娴静,半晌她睁开了明亮深幽的眸子,望向了石室门庭处,一道高大的黑影悄声无息出现在那里. “你来了." “来了,有结果了?" 巫后白洁的双手收归袖内,微微顿首,神情‘活淡道:“天巫计画已然失败,本后想间一句尸巫难道还要无谓的坚持下去?" 来人掀开斗篷,露出一张灰白惨败、坚冰般冷酷的老脸,正是屠方大巫师. 他盘坐在巫后对面,凝声轻缓道:“失败?不天巫计画已是大功告成,只是阴差阳错下让昆仑派那小子得了便宜,只要有一线机会,本巫就不会放弃." “黑木长老已为本后讲清了情由,当时事情大有蹊跷,只怕冥冥自有天意,我巫门诸脉这近百年来为此元气接连重挫,怎可再轻易树敌?" “老夫冒天下之大不韪,逆天行事,取十万生魂启动五彩石封印,纵有天谴,老夫也无所畏惧." “本后近日反复推算,心神不宁,深感此事天机暗藏,不可轻举妄动,否则本门只怕将大难临头,万古基业有不保之虞." 屠方狞目神光闪射,斩钉截铁道:“天巫术就算毁之,也绝不能让旁人得去!" 巫后凝眸深注屠方片刻后,淡然道:“屠师弟求的究竟是本门四脉合一,还是求那天巫道?" 屠方抬起锐目一眯“老夫绝无私心." “天兆现世,数干年未闻,唉只怕是祸非福啊." 屠方神色坚凝,淡漠道:“若有差池,一切自有老夫一力承担,灵巫神卜无方,老夫只需知道,他是否仍旧存在这个世上就够了." 巫后叹息一声,垂首半晌道:“他仍在云梦千里,安然无恙." 末了,她补充一句:“数日前卜象才有结果,之前他被人以神通禁制,似不在三界之中." 屠方听罢,面无表情,飘身而起就要退去. “屠师弟.”巫后叫住了他. 屠方停住身形,屹立如山,默然静候. “待本后再见那孩子一面,再说如何?" 屠方一正斗篷,闪身消失在石室门口,前方只剩下灰暗的角道和似远实近的水瀑声. 室内传来一阵深深的叹息. 清晨,笼罩在迷雾中的凤凰山上,在一处山头上,隐约有一团火光狰狞跳跃,细看了,却什么也寻不见,只有湿重的雾气. 周身澎湃的热力不住增强,几若在一个不住添柴加薪的丹炉内,杨真送入乐天体内的法力渐渐开始反弹,沿着他抵在乐天命门上的 双手逆袭回来,以他重塑后的奇特**,也难以承受那真火的灼热.是时候了. 杨真暗叫一声,他收回法力的瞬间,为大团红炽火焰包裹的两人,砰一声分离了开来,火焰炸裂成万道火光,冲击向周围的无形禁制,转瞬消融在空气涟漪之中. 禁制消失,四面八方拥挤而来的雾气,转瞬炎炎蒸腾而去,清出一片明朗的山坪,露出山头原貌.杨真不管乐天,自顾调息起来. 他耗费大半夜工夫助乐天炼化体内天火余毒,怎奈那天火暴烈强横,尽管他功力在一番奇遇后,不但恢复,且有了难以估测的突飞猛进,仍旧是损耗一空. 他虽仍旧来把握到体内发生的变化,但就他现在使用的昆仑派心法,比以往更见圆通,已达生生不息、造化无穷的境地,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抵达了什么样的境界. 只消盏茶工夫,亏耗的法力在周遭无穷的先天元气下,迅速补充了回来. 他知道,他真的重生了. 收功睁眼,双目神光如电,昂然起身,卓立山崖上的乐天正好望了过来,两人眼里同是欣悦,两人心中都充满了纵横天下的胸臆. 他们不约而同地仰天长啸起来,声浪直冲云霄,击穿万里云雾,传到云梦深处. 霞光灿烂的茫茫云海上,一金一红,两道遁光并行穿梭在云浪中,两人正是驾着法宝、前往巫门的杨真和乐天. “乐师兄,你究竟还记得不记得巫门的方位?" “呃,应该没错了,云梦八千里,三岛云聚,以巫岛为首,黑沙岛、灵蛇岛护翼." “那我们转了有两个时辰,怎么还是找不到?" “那个,那个,师兄我其实也不识路,上次离开黑沙岛也是糊里糊涂的再找找,也许是阵法遮蔽了." 两人各自祭着仙剑,以法力传音遥遥谈话,在清晨深厚的云雾下,他们无法看清云梦湖,只能高高飞到云海上. 就在这时,前方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传了过来. 两人遥遥打了个眼色,俱是振奋了起来,乐天拍拍蹲坐在屁股后搔头弄耳的六耳舫猴,叫了声:“坐稳哇.”蓦然就加速祭剑冲了出去. 杨真踏在长将近十丈的金色巨剑上,排云追了过去. 很快,几十里外,交战的场面出现在他们眼中. 在咫风一般的风眼内,一男一女跌坐虑空,手捏法诀,两人皆是锁眉咒念不断,身边围绕着层层漂如实质的是风,卷着云雾化作各种形态,在他们的操纵之下对轰. 不时电光雷霆交错其间,两人飘移所到之处,山呼海啸,风云激荡. 从两人一身黑色斗篷的衣饰装束观来,正是巫门中人. 这等别开生面的斗法,杨真和乐天都生平仅见,昆仑派虽是内外兼修,却无巫门这般神念对阵之法,两人看得眼界大开. 仔细看来,那女子所操风云喷发如泉,灵若毒蛇,攻击刁钻毒辣,出其不意,从四面八方奔袭男子.而那男子腰背挺直,盘坐稳如 山岳,所操风云大开大阖,如墙如堵,直来直往. 两人斗的旗鼓相当,一时难分高下. 那男子激斗之余耳听八方,知道有人赶来,主动收势退让道:“羡鱼,今日不分上下,战平如何?" 女子娇笑一声,道:“师兄已修成巫门失传数干年的降神术,小妹自知不敌,甘拜下风." 男子愣然一笑,道:“师妹不也留了三分力?" “那好,下月的巫神大会,羡鱼再与师兄分个高下." 那身姿曼妙的美丽女子正是巫羡鱼,她挥手一招,两人之间凝结的云雾瞬间敌去,天空顿时爽朗了几分,两人收兵一起望向了北面缓缓驰近的两道遁光. 蚩越定睛一看,大喜飞身迎了上去道:“原来是杨兄,这一阵本门大举出动,怎奈一直都不曾找到杨兄的下落,这下可放心了." 杨真和乐夭并驾驰近巫门两人,双方彼此照面,各有惊异. 巫羡鱼随之而上,神光焕发打量着杨真,眸中透着异常的光芒,她持礼道:“看来杨兄福泽深厚,遇难呈祥,灵儿这回可不会再整天找我唠叨了." 这时,不知因被忽视,还是其他缘故,乐天突地大喝道:“谁是黑沙岛的巫人?”声若霹雳,听得巫羡鱼两人一窒,暗暗惊骇其法力深厚. 蚩越脸色不变,掠前少许拱手道:“在下黑巫蚩越,敢间尊驾怎么称呼?" 不等杨真插口,乐天冷声道:“本人昆仑派丹阳宗,紫干真人门下乐天,你黑沙岛上的僵尸人对我该不陌生才是,哼!" 蹲在剑光尾巴上的六耳猕猴一个筋斗,翻落到乐天肩上,不住冲蚩越两人歇牙咧嘴,怪叫不止.蚩越哈哈大笑:“原来是昆仑仙府玄字辈第一人,麒麟使乐天,请恕蚩某失礼!" “麒麟使?”乐天歪了歪脖子,一手扒过活泼过头的六耳,丢到脚下.他想不到峰会结束不足半年,当初昆仑仙府传扬的名号,已经流传到了修真界. 蚩越虎眉一扬,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一脸阳光灿烂道:“乐兄在昆仑峰会上力压同门,一举夺魁,在当今修真界后起之中,也只有中南太一赵启英和天佛寺的灵宝和尚,堪与道兄相比.蚩越今日一会,乃三生有幸." 乐天却不领情,挑眉斜眼,阴阳怪气道:“有幸,有幸,乐某一条小命差点就给你们收去了." 蚩越恍然大悟道:“原来当初闯上南离岛的人就是乐兄,蚩某族人若有所不敬,还请乐兄包涵一二." 看到杨真打眼色,乐天抄手朝天翻了个白眼,不再吱声,只不过他的目光多半还是在巫羡鱼身上来回}留达.他突然忍不住又道:“这位姑娘的声音,乐某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巫羡鱼听了,只笑了笑不答. 见乐天犹不甘休,杨真唯恐再起波澜,索性单刀直入道:“不知巫门为何急急寻找杨某下落?" 蚩越看了巫羡鱼一眼,朗声道:“杨兄身为外族之人,破天荒登上我巫族圣地巫岛,甚至进入云梦洞天,后来因故失踪,故而屠方师叔要求巫门四脉协力追查杨兄下落,谁想直至今日杨兄才突然现身." “是这样吗?”杨真面无表情,让人无从揣测其心思,他沉吟半晌,道:“如此,有请两位引路,在下欲见巫后一面." 蚩越和巫羡鱼相顾一眼,巫羡鱼笑吟吟道:“师尊也正想见你呢,不过杨兄奴家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杨真微微领首,他总觉得这巫女一直以来的举动都有些异乎寻常,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巫羡鱼眸光一转,对蚩越道:“蚩越师兄,这里就交给小妹了." 蚩越微一错愕,他显然有些意犹来尽,但面对伊人所求,也不拖泥带水,爽快道:“那就有劳羡鱼招呼两位昆仑道兄,蚩越这就先回黑沙岛,巫神大会再与羡鱼切磋." 说罢他又郑重抱拳对杨真道:“在洛水府的冲突,非蚩某所愿,不管杨兄是否谅解,蚩某都对造成的一切遗憾深感歉意,希望练姑娘能早日解掉千机散,释我玄巫两道之结,告辞!" 再行与乐夭打了招呼后,径直扬长而去. 云海上只剩下三人. 风高云浪急,斗篷贴着巫羡鱼美好的身段浮荡如波,她明媚的目光凝定杨真身上,直到蚩越没入云海深处,才细细吐气道:“杨兄失踪足足两月,究竟为何?" 杨真冷笑一声:“究竟为何?贵门屠大巫师最清楚不过,不知巫后承诺的千机散解药何在?" 巫羡鱼峨眉微整,轻扫了目光肆无忌惮的乐天一眼,有些避忌道:“奴家早对你说过,解药是有的,只是能不能皇到的问题." 杨真其实也在琢磨,以练无邪师父九玄仙子的脾性,只怕早为了解药杀上了巫门,为何至今没有动静,难不成已经另有解方?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即逝,就为了对练无邪的承诺,他无论如何也要在半年之期内取得解药赶回去.一念及此,他道:“南离岛取那血蟀蜕势比那登天还难,若你还坚持这个说法,那不提也罢.' 巫羡鱼嘴角荡出一丝神秘笑意,道:“奴家当日跟你提起,只不过杨兄没耐心听完罢了,若没有万全的把握,奴家怎会贸然行动.' 杨真轻轻摇首,似是不经意道:“羡鱼姑娘可曾听说过云梦湖有人鱼一族的踪迹?' 巫羡鱼听杨真提到人鱼一族,脸色刷一变,虽然转瞬就恢复了正常,却仍旧给杨真看在眼里,巫羡鱼目光闪烁道:“不知看书就去。。cn道杨兄从何处听来这个谣传?妖族早在九州大地绝迹,莫非杨兄对此有所怀疑?' 杨真摇头道:“可是有人信誓旦旦地告诉我,有人鱼遗族在云梦隐居,羡鱼姑娘身为巫族人,对此当有所耳闻才对.' 巫羡鱼脸色又是一白,急问道:对你讲过这话的人是谁?' 杨真心中一动,又道:“羡鱼姑娘又可曾听说过龙珠?' 这回巫羡鱼脸上再无人色,楞楞地盯了杨真半晌,才道:“杨兄此言莫非意有所指?' 杨真遥望四周一眼,再看看一眨不眨瞪着巫羡鱼的乐天,低声道:“南离岛主人霓裳仙子与在下许下约定,若是拿了龙珠去见她,就能蒙她赐予一颗血桴毗' “霓裳仙子,龙珠?”巫羡鱼吃惊连连的同时,似乎隐又松了口气,蕴着一丝似是期盼的目光,瞪着杨真道“就是她告诉你云梦大泽有人鱼遗族?' 杨真点头道:“也是她所言龙珠在这人鱼一族手中.' “依我看啊,这云梦泽大的没个尽头,常年云里雾里,这大泽水底下还真没准有那人鱼老巢,可惜这死猴子跟我一样怕水,不然钻下去找找.' 乐天说着拍了拍此时蹲在身前东张西望的六耳头上,六耳灵性早开,聪明异常,当下瑟缩着身子作出了怕水的怪像,惹人发嚎. 巫羡鱼神色阴晴不定,显然杨真所言大大出乎她的意料,最后她仪恼又怒道:“难怪师尊的卜算卦象晦涩,无法找到你的方位,原来你去了那处,可是” 说着她深锁眉头,忽而似是得计道:“这样也好,倒是省了许多麻烦,只是要先做一件事”杨真看到巫羡鱼眼珠放射出狡拾的光芒,不由警惕道:“什么事?' 巫羡鱼回首一指西南方向道:“翻过七里崛,在恶龙泽千里沼泽荒原上,长有一种罕世奇草失魂花,每甲子开花一次,有神奇之效.此事须杨兄亲自跑一趟,待取得此花,奴家到时候定能不知不觉取得血桴毗' “失魂花?”乐天失声惊奇道:“你说的是那可令人颠倒迷醉、长睡不醒的神仙草?' “原来你道门典籍也叫神仙草.”巫羡鱼作了肯定的回答,目光却定在杨真身上. 杨真心中益发察觉巫羡鱼的古怪,他心知肚明,巫门找他绝非什么好事,在云梦洞天中发生的事,断然不到了结的时候. 那么巫羡鱼却每每有自作主张,做出与巫门动向仪是暗合却又隐隐大相径庭之举,这又是为何?没等杨真回应,乐天呵呵笑道:“凭借一昧**药草,就想对付那修炼到半仙之境的凤凰,姑娘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是也不是,到时便知.”巫羡鱼盈盈浅笑,没好气地白了乐天一眼,道:“奴家从不做没有万全把握的事,等杨兄取得那失魂花后与奴家会合,到时一切便明.' 乐天抱臂撇了撇嘴,不料杨真却执意道:“我要见巫后.' 巫羡鱼玩昧地打量了杨真片晌,丰唇轻抿道:“族里没有解药,况且有人来了是尸巫的人.”她突然惊呼. 杨真和乐夭皆有些不明所以,两人随着她一起望向了东南云海深处. “跟我走!”巫羡鱼没有作任何解释,当先驾起一道灰色遁光掠向西方,杨真无奈下,只好招呼乐天一起跟了上去. 他们消失片刻,几名肤色青白、面目阴森的巫门弟子驾着遁光冲了上来,打了几个转后,当中一人狐疑道:“这边有人,不会有错,怎么不见了?' “刚才不是撞见黑巫的人”有人插口道. “闭嘴,不要指望黑巫和灵巫的人.”为首那瘦高巫子闷哼一声,环视一遭,道:“大巫师盼咐了,不可放过云梦八干里半寸水泊,要有个闪失,焚心咒等着伺候咱们呢.'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周围几人闻言面面相觑,虽然诸人冰冷的面部表情如常,但那目光中仍旧透着几分‘曝意. “继续往北面搜寻.”为首的巫人见状满意地下令道. 几人同声领命后,散了开去,分作几个方向消失在云海中. 第九章失魂花 不消多久后,在一片山莽上空,巫羡鱼领着杨真两人终于停息了下来。 乐天憋了一肚子气,劈头就问:“那几个气息冰冷的家伙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躲?” 巫羡鱼没有理他,对杨真一脸庄重道:“家师曾秘密吩咐过奴家,请杨兄暂且回避巫族山门,千机散解方一事由奴家为你办妥。” 杨真怔了一怔,冷然道:“不就是屠方那老儿要找我么,当真以为我昆仑派人好欺负?” “等等。”乐天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屠方?是不是长着一张死人脸的白毛老头?” “我明白了,你小子当初给救到黑沙岛,便险些给当了祭品。原来屠方那老匹夫百般筹谋,只为开祭那五彩石,我只不过是一个后来的牺牲品,我真傻,竟然自投罗网,哈哈”杨真脑海里许多谜团一下子全然揭开了,瞬间火山一般爆发了。 “你巫族人为了区区一个五彩石的秘密,唆使南疆百族北上大汉,一面夺取疆土,暗地里却是屠杀生灵、夺取阴魂以作祭炼之用你可知道,你巫门已犯下三界不容的滔天罪孽!” 乐天目瞪口呆,看着像头野兽般发怒的杨真,从没想到他有如此凶暴一面。巫羡鱼神色平静以对,默认了杨真的质问。 杨真说不清是为那无数冤死的灵魂愤怒,还是为自己陷入一个连环布局之中,一再被命运嘲弄践踏而愤怒,他瞑目片刻,终于平息了胸中的怒气,他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且益发坚定的念头。 他从五彩石封印中得到的东西,他绝不归还巫门,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巫羡鱼,我去恶龙泽。” 巫羡鱼神色一缓,妖媚笑道:“奴家本意与你们一道去,只是另有要务牵绊,只能与杨兄分头行动了。” 说罢她递了个皮囊到杨真手中,道:“里面有你们必备之物,到时候杨兄按图索骥,就可找到那失魂花的大约所在,采取之法也另有讲述。 “另外里面有个小竹筒可不要丢了,那可大有用处,到时我们再联系可离不了它,记住,七日内一定要赶回来。” 杨真心中再次大叫古怪,这女人怎么好似早有所备?他不及多想,叫上乐天准备起行,忽然他回头道:“我不明白,你做这么多究竟为了什么?” 巫羡鱼嫣然一笑,道:“不为什么,奴家惹出的祸,若不尽力,只怕灵儿也饶人家不过,况且师命难违。” 杨真收起皮囊,不再多言,在巫羡鱼的目送下,他与乐天驾起剑光,腾空深入了山莽之中。 “都转了两天,哪有什么失魂花,真邪了门,那巫女不会是耍我们吧?” “按地图所示的方位,应该就在这方圆百里了,再找找。” 杨真和乐天抵达恶龙泽,在方圆千里腹地逗留了两日,照着巫羡鱼留下的线索,却始终找不到门路。 这日午时,骄阳当空,沼泽的毒瘴蒸腾半空,形成湿重的灰色毒雾,阵阵恶臭冲天,零星的干枯草木在下面生长着,沼泽中栖息的黑鸦也叫得有气无力。 两人御剑低空飞掠,还在找合适的落脚点,打算休息一会儿。 “你看那边!”杨真突然指向远方一片苍翠的林地。 “去看看。”乐天大叫一声,领路掠空而起。 在高空,两人见到一片大约方圆半里,疏密不等的古木,分布隐约透着阵法玄机,两人一下子欢呼了起来,寻了林外一块地方,落了下去。 林地外松软的泽地上,地面满是枯黄灰褐的草泥,和气泡翻滚的暗泽,**的气息和地热充斥着两人鼻端,隐约之间,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酥香味飘逝在空气中。 这一片茁壮的古木一扫恶龙泽灰暗的光景,粗枝阔叶,繁盛非常,连地面都铺了厚厚的苔藓,两人纵然不畏寒暑,此刻也一心到树荫下躲避沼泽的荒凉,连进入沼泽地后,一直恹恹无力的六耳也欢呼着冲了进去。 “六耳回来!”杨真大惊喊喝,然而那小泼猴早闪进了林深处。 “怕什么,这小东西灵智已开,丢不了。”乐天取下腰间的酒囊灌了一口,又丢给了杨真。 两人小心翼翼深入林间走了一段,杨真手里拿着一张羊皮地图,看着上面的阵位出入之法,连连皱眉,他已然明白,这里是巫门暗中经营的一处药府所在地。 两人兜转了几圈,眼前景致倏忽一变,出现一大片粉雾笼罩的天地,郁结飘浮在地面上,粉中带紫,紫中含红,妖艳非常,醉人的香味扑面而来,令人微微发晕。 “这里有人?”乐天突然惊呼。“有人?”杨真收回望向雾瘴中的目光,大吃一惊,顺着乐天手指方向,发现不远一株老树下,竟然搭了一座小屋棚。 一个头发灰白的蓝衫老者推门而出,站在屋棚外,一声不响盯着两名闯入的陌生年轻人,他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何人闯老夫禁地?”杨真稽首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老者面无表情道:“老夫是谁,你们管不着,速速退去,老夫不问你们闯阵之过。” 杨真好不容易到了地头,哪肯甘休,当下振声道:“在下师兄弟一行受人所托,前来取药,还请前辈行个方便。” “取药?”老者清瘦的身形一闪,阻在了两人与迷瘴之间“老夫在这里守了整整十庄。就凭你们两个毛头小子,也配来跟老夫分一杯羹?” 在这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憋了两天,乐天火气一下子就冒了上来,怒道:“老鬼不要不识好歹!” 蓝衫老者蓦然震天大笑,一张古拙清奇的脸上充满了不屑和狂傲,指着乐天两人道:“老夫出道三百年有余,敢当面骂我老鬼的人只怕还没有出生,你们倒是说说,谁托你们来的,你们又是哪家紫府门下?” 杨真一见难以善了,只好道:“晚辈两人同为昆仑门下,此次受灵巫一人所托前来此处取药。” “昆仑门下?”蓝衫老者神色不变“昆仑派又如何,老夫行走九州四海,头顶一片天,脚踏一片地,天下苍生在老夫眼里都同一等。” 话虽是这么说,他语气倒舒缓了少许,又道:“托你们前来取药的可是一个叫巫羡鱼的女娃?” 杨真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蓝衫老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颓然苦笑道:“老夫自讨苦吃,这又是何苦由来,何苦由来”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对杨真两人再无敌意。 面急转直下,杨真和乐天都是一头雾水,却见蓝衫老者背手缓步回屋棚方向,竟是弃两人而去。 “吱一一吱一一”就在这时,六耳不知何时已经钻出了迷阵,欢叫着绕乐天两人兜了一圈,忽然竖起六只尖尖的耳朵,不住吸着小鼻子,一个闪身就窜向了迷瘴。 “回来!”乐天大惊,不料甫钻入迷瘴的六耳猕猴,转瞬就给无形之力弹了出来,几个翻滚后,歪歪斜斜企图站起,跌晃了两下,翻着肚皮躺倒在地,咿咿呀呀蹬足叫了几声,没了动静。 “中毒了。”杨真和乐天同时泛起这个念头。 “不要碰!”乐天被蓝衫老者一惊,手又缩了回来。 衫老者忽然出现在六耳躺倒所在,一边观察一边抬头对两人道:“这株失魂花已经生长千年,早已秉天地精华、草木成精。 “那毒瘴非烟非雾,乃玄妙灵气,无孔不入,等闲修士有所准备也难以抵挡其侵袭,虽是无法致人于死地,但却可令人沉睡不醒。” 乐天知道六耳无事,心底气又冒了上来:“老头,你吹什么大气,本人与火同德,天生无惧万毒,哪怕这小小失魂草。” 蓝衫老者回身冷冷道:“你若想睡个三两年,便去一试,老夫也不阻你。” 乐天身外火光一闪,就要冲出,忽然顿住脚步,回头嘿然道:“老鬼,我偏不上你当。” 蓝衫老者不与乐天计较,不见他如何动作,在他手中本忽忽大睡的六耳开始有了知觉,被丢下地后,很快就醒转了过来,迷迷糊糊地东张西望。 杨真察觉到眼前老人来历不凡,不敢怠慢,借机再次请教:“敢问前辈是何来历?” 衫老者老眼精光一闪,稍稍打量了杨真一眼,拍拍手,叹息道:“老夫山野散修,无名无号,不足挂齿,你要看得起老夫,就称一声蓝山老叟足矣。” “蓝山老叟?”乐天念叹了一遍,直摇头道:“果真野人,中土修真界无有此等名号。” 见蓝山老叟心思驰越,杨真有心试探道:“前辈似乎认识巫羡鱼姑娘?” 蓝山老叟一扫两人,片晌不胜嘘地自嘲道:“八十老娘倒绷小孩儿,临老给一个小姑娘算计了一把,苦苦替她守候这失魂花,老脸丢尽了。” “什么?”杨真大出意料“那,前辈您取这失魂花有何用处?” 蓝山老叟捋了一把颔下三缕清须,反问道:“你们堂堂昆仑弟子,如何又为那小巫女驱使?” 杨真哑口无言。一来双方并不熟识,二来他隐隐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巫羡鱼的设计,不得不小心从事,不敢轻易吐实。 蓝山老叟摇头叹息一声,自顾道:“可惜你们来早了,这失魂花至少还要半月才可灵体完全分离。” “来早了,这”杨真一窒。 蓝山老叟仰天极目片刻,摇头道:“罢了,罢了,既然那女娃都等不及了,老夫也不想再等了,今夜子时提前取花,你们二人稍安毋躁,到时莫要给老夫添乱就成。” 杨真和乐天你眼望我眼,皆想不到事情有此转机。 月上中天,恶龙泽深处。 随着心法运转,杨真渐入佳境,形神俱妙,整个躯体充斥着天地轻灵之气,大盈若虚,心灵至纯至净,一片空灵,神念如同涟漪一般自内而外扩散开去,方圆数里一草一木在心灵世界中纤毫毕现。 忽然他感到了一丝轻微的波动,细细寻来,又不见什么动静。在他附近除了乐天,以及正在筹备取那失魂花的蓝山老叟,和一只猕猴,再无他物,可他却隐有一丝不安,仿佛有什么人在暗中监视着他们一般。 “你们两人好生替老夫护法,不要轻举妄动。” 听到蓝山老叟的话,杨真回神归窍,与乐天一起,观察着渐渐退去的迷瘴。 天上的月华洒在大地上、林木间,幽森而清例,此时正是草木精灵吸收太阴精华的最佳时机,失魂花收敛了保护本体的毒瘴,渐渐露出了原貌,芳香也更浓烈了。 朦胧光雾中,几片小巧的蓝叶中间簇拥了两朵传大的红色花蕾,点点萤光绕着花叶飞舞,与天空的月光交相辉映,看上去美艳非常。而四周的毒瘴丝丝缕缕地从四面八方游聚回归到花茎枝叶之中,仿佛在吞噬云雾一般。 杨真赞叹道:“这失魂花果然非同凡物,已经孕天地精气成灵。” 乐天摸摸老实蹲在一旁瞌睡的六耳,附和道:“丹阳宗典籍里,我只见过这神仙草寥寥几笔,倒不曾听过成精的说法,这定是一味炼丹入药的极品灵草。” “丹阳宗?”一直默默在前的蓝山老叟忽然来了兴趣“昆仑派丹道之术不见高远,不见奇,马马虎虎,比之不过中南太一,更不及”后面他却没有说下去。 乐天嘻嘻怪笑道:“蓝山老头,听你口气,你所在宗门丹道之术倒是了不起的样子,说说到底是哪个门派,让小子我也高山仰止一番。” 盘膝在前的蓝山老叟森然道:“别多嘴,若是一个不小心,惊走了这失魂花,落得个两袖空空,老夫饶不过你们。” 乐天奇道:“这东西还能长了手脚跑路么?” 蓝山老叟扫了他一眼,冷然道:“此花乃灵物,若非有禁制圈住了它的灵根,哪里会守在一处?等闲手段你休想摸住它的行踪。” 乐天尴尬地笑了笑,摸着鼻子嘀咕道:“不就是草木成精么?又不是没见过。” 蓝山老叟见他漫不经心,不知怎的气不打一处来,训斥道:“让它跑了倒是小事,若逼此物自爆殉体,老夫与你两小子无一可逃出这失魂之力。” 这时,似乎天上一道淡淡的银色光辉落在了花茎之上,如斯相应,那失魂花两朵花蕾徐徐张了开来,蓝紫色的萤光瞬间从花蕾中喷发而出,一丝奇异的灵力波动泛荡在那失魂花方圆三丈之内,如潮水一般来回轻荡。 三人都屏住了呼吸,仅凭念力探察失魂花的动静。 蓝山老叟又等了片刻,忽然从他袖中祭起了一只古朴的小炉鼎,淡淡的紫光浮跃在上,眼看就要罩向失魂花所在方位,地面突然震荡了起来。 “谁!”蓝山老叟怒喝。 杨真和乐天不约而同弹身而起,却见一条黑影从不远地面无声无息升起,不由分说就闪电扑了过来,一股铺天盖地的寒气遍袭而来。 杨真心知大敌前来,祭出了镇家之宝乾坤印轰出,间不容发之间,万丈银光隆隆迎了上去。 山岳一般的撞击之声响起,土木冲天,大片土地整整被刮去了三尺深厚,来人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被轰退了出去,显然淬不及防如此强力法宝的攻击,直退入迷阵林区深处。 被卷上高空的土木碎屑形同冰雹一般,轰轰烈烈砸落在掉丁层皮的大地上,与地面凝结的冰霜相撞,又是屑飞溅,同时一股令人眩晕的尸气弥漫整个天地。 乾坤印放射着无穷的光华,高高定在虚空,照耀着整片迷阵林地,在杨真道行突飞猛进之后,已经大大提升了乾坤印的威力。 乐天祭出火光冲天的斩阳剑,却没有出手的机会,仰望着杨真的法宝羡慕道:“好小子,你这法宝强得真是不象话!” 杨真却无力回应他,方才一击,乾坤印几乎抽空了他的一身法力,在心法搬运了几个周天后,才缓了下来。而方才那人却已经缓缓从林深处飘掠了出来,一身漆黑大斗篷,不见容貌。 “不许那人再靠近!”蓝山老叟怒气冲冲地暴喝。 刚才巨大的冲击,惊动了失魂花,眼看就要提早闭花,蓝山老叟不得已强行将丹炉罩了上去,团团紫光笼罩下,失魂花乃有灵之物,开始挣扎起来,两朵花蕾扑扑跳动,直欲爆裂。 霎时,深知其可怕的蓝山老叟闭口不言,拼尽全力以丹炉神鼎之力压制失魂花的躁动,不敢再分神顾及其他。 那人受杨真一击败退,再度缓缓现身,凝聚的气势急剧攀升,强大的压力几乎让乐天两人窒息,他们这才意识到了来人道行的可怕。 杨真一时半会无力再驱动乾坤印,索性召了回来,乐天见势不对,大吼一声,召唤出了火麒麟。一头丈高的火兽四足踏地,登时火蛇飞腾,炽热的气流狂卷了开去,堪堪抵挡住了来人阴寒歹毒的气息。 乐天心下稍定,张狂大笑道:“藏头露尾的家伙,报上名来,小爷饶你一命!” 杨真却一言不发,从来人的气息,他已经猜测到了其身分,只是未到撕破脸的时候,他不想在拿到千机散解药前节外生枝。 “哈哈”一阵夜枭般的怪笑传来。 乐天眼前骤然一花,一只巨大的拳头挟带着邪寒,轰到了他面颊前方,他整个人陷入了风暴之中,瞬间几乎要被冻结冰封,更可怕的是他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大骇下,撤身退避却已来之不及。 只见一道黑色闪电横空斜劈而下,正好撞上了拳头,轰!电光闪耀,寒气爆裂,乐天被卷得横飞了开去。 杨真手擎黑电缠绕、金光闪耀的天诛横空出现,硬挡了一击,却给巨力冲击抛飞了出去,直到蓝山老叟附近才强行稳住身形。 好可怕的法力和力量,杨真心中骇然,纵然他现在足堪比拟元婴期的法力修为,也那么不堪一击,何况有天诛神力相助。 “他娘亲的,老子不发威,当老子是病猫啊,小牛牛给我上!”乐天话音刚落,一直原地待命的火麒麟猛地腾空扑了出去。 然而火麒麟纵然是本神之身,身法如电,却仍旧赶不上那人,只见一片片风影纵横自如,轻松地闪开了麒麟的扑袭,那人进而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杨真和乐天身上。 尤其是杨真,他察觉到来人似乎一直在观察着他,他有种强烈的直觉,来人根本就是冲他而来,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屠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巫羡鱼出卖了他? 他神聚泥丸宫,苍茫法闪电运转,不住捕捉着那看似流光,实则缓慢了十数倍的身形,正待出击,屠方直拔空而起,左右纵身折闪,竟甩下火麒麟,扑向了乐天。 肉身相搏本非玄门所长,乐天虽是胆大包天,却也不傻。吃一堑,长一智,他哪敢再贸然犯险,将斩阳剑祭成剑幕绕着周身,火光飞射,护了个密不透风。 尸巫以肉身强横著称,水火不侵,非但如此,力撼山岳,身法更如雷一般快捷,近身突袭让人防不胜防,道门中人遇到尸巫往往也退避三舍,不敢正面交锋。 拳头与剑幕交接,轰轰火光炸裂,乐天的剑幕顿时溃不成军,中门大开,好在这时火麒麟适时赶回救主。 “一起上!”杨真大喝一声,法力急聚,人剑合一飞身化作一道璀璨流光,电光环身,扑了过去。 后有火麒麟回扑,正面两道剑光斗射夹击,面对两人一兽的围攻,屠方竟然不闪不避,身形微窒,转圜之间,拳力开山破岳,先是拔空闪开火麒麟后袭,再扑向退避之中的乐天。 杨真见势不妙,天诛斗转,冲霄射出,却迎上一双拳头,寒极的尸气瞬间冰封了闪电刺来的巨大剑光,虽然只是凝滞了片刻,却足够屠方将剑光扫飞。 这时,乐天的斩阳剑也幻作一条火龙冲了上去,却给正当空垂落下来的屠方一足踏得灰飞烟灭,炽烈的火光爆裂一天,剑锋被斜斜击飞倒插进了林地深处。霎时地裂岩焦,草木成灰,整片林地迅速燃烧了起来,啪啪声不 火麒麟怪叫一声,兽躯瞬间膨胀十倍,纵身扑空而起,大口猛张,迎接它的却是排山倒海的拳头。天仿佛崩塌了一般,尸寒之气笼天罩地强行将火麒麟轰下了地面,地裂山开,火光八方炸射。 乐天心疼元气大伤的火麒麟,赶紧将其召唤回了体内,这头神兽虽是有着远古血脉,却没了肉身,实力大打折扣,面对不畏纯阳真火的怪人,它也没了辙。 屠方刚低低念了句短促的咒语,在火势大起的地面上,数十具僵尸轰然破土而出,直蹬蹬就扑向了此时正处在紧要关头的蓝山老叟处。 杨真弹空而起,张口大喊道:“乐师兄抵挡那些僵尸,这人交给我!” 乐天因斩阳剑反噬,气血浮动刚刚平息下来,见势只好招回土内的斩阳剑,反身迎上了四面八方扑上来的僵尸群。 屠方又是仰天一阵怪笑,冗自朝一个方向直飞掠出去,消逝在冲天火势中。 杨真想了想,拔身冲天而起,追了出去。 第十章斗法 他刚追出迷阵林外不远,屠方与**夜色***请删除***请删除融为一体,守在天地之间,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杨真开口道:“你为我而来?” 屠方缓缓掀开头罩,露冷漠阴鸷的面孔,道:“老夫只要你从五彩石中得到的本门巫术,刚才交手看来,你法力有不可思意的提升,不要告诉老夫你没有得到好处。” 杨真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得到了什么,醒来就是现在这样了,所以大巫师的要求,恕在下爱莫能助。” 屠方目泛奇光道:“究竟是谁带走了你?" 杨真一征,意味深长道:“若然有人救了我,那人必定凌驾你我之上。" 屠方碰了不软矛尽硬的钉子,不怒反笑道:“老夫倒要试试你嘴硬还是身手硬!” 话音未落,他一拳击出快逾闪电。然而这拳只击中了杨真的残影,在拳势及身的霎那,他汽化一般消失了。 两人易位,东西对峙,变成了南北相对。 屠方大笑一声:“好!”身形一动,再度扑出,双拳临近杨真身体的霎那,猛然骨节噼啪爆胀,双臂交错拦空,十指伸出尺长闪亮的毒甲,横空扫,忽然整个空间被撕裂成无数层次,将杨真圈在了毒爪之中。 杨真身形几乎扭成一团,眼看就要惨遭毒手。不料他身外青光一闪,躯体扭动,灵若飞梟一般从不可思议的角度破飞了出去。 屠方势在必得的一招落空,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开怀大笑,身形保散成无数条黑影,如影随形追逐下去。 每轰出一拳,就如打雷一般天地激荡;每施出一爪,电光纵横,将杨真追打得东奔西逃,不敢硬挡。 两人身法都快如闪电,屠方强在直线进出,杨真则强在身法灵活,比较起来,倒是难分上下。 只是屠方法力修为远在杨真之上,凭此牢牢占据了全面上风,而杨真凭借神妙的身法,和灵光闪现的反击,总能险之又险的逃过劫难。 几个呼吸的光景,两人就交手了数十个回合,杨真又是险险避开了一爪,方才要挪移开去,忽然一阵遮天蔽日的黑暗当空罩了下来,他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只能坠向下方。 不料,身后蓦然寒气狂袭而来,他狂冲前方的同时,团身斗转回旋,头上脚下,双掌结印强行迎了上去,正是一记诛神法印。 透析迷离的金光漩涡对上一双黑拳,噗噗噗连连震爆声起,气劲四方狂飙而出,这是杨真首次全力硬撼大巫师屠方。 对于大巫师来说,他的拳头如同撼在了大海波涛漩涡之中,力道被奇异的法门消散了。 而对杨真来说,阴冷的尸毒和不可抗拒的大力几乎将他轰成碎片,疯狂涌入躯体的天地元气,远远不能弥补外来异力的侵袭,于是他翻滚着飞了出去。 屠方大巫师心惊杨真法门之妙,潜力之深同时,心中贪念更甚,他满心以为杨真一切变化,皆来自巫门之法。 他只是凝了一些身形,再度出现已经扑到了杨真坠落的泥泽上方,俯身又是一拳轰下。 杨真此刻体内气脉和血气已经完全平复了回来,重塑躯体后,他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也无法形容的飞跃式提升。 **非但强悍的不象话,既坚且韧,甚至连血脉和五脏六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暂且他不懂得如何利用身体的变化进行修炼,他需要的是时间和领悟。 然而,苍天似乎不打算一直宠幸于他,今夜也许将失去之前所得到的一切。 在杨真立足地面对刹那,屠方索命鬼一般,自夜空中拍马赶到。 杨真仰望上方藏在飞舞斗篷中的大敌,纷乱的思绪尽去,心神不住拔高,晋升他所能达到的极限高度,天诛直接从他体内破体而出,变作一轮的皎洁月轮,绕在身外,缓缓转动,带起条条美丽至极的光芒。 就这时刻,他识海深处一股莫名的印记浮跃上来,有模糊渐渐变清晰,如同无数个奇异怪兽一般的图腾不住翻腾,演绎着宇宙奥妙,同时引动着一股奇气,瞬息流转全身。 天地元气仿佛恶狼嗅到了血腥,疯狂扎进了他四肢百骸,循着玄奥而繁复,周而不息地运转起来。 此法不同于他一直修炼不缀的截神道残篇,也不同于昆仑原始天章,而是他在重塑**之时企图窥秘而不得的心法。 杨真法力提升至毕生至高点,双目强芒摄人,点点精光璀璨胜过星辰,双掌掐决,无意识不住结印变化,一点点流离的光芒在他周围百丈凝聚过来。 而他身外的月轮在电光石火之间飞转起来,每转一周,膨胀几分,最后之间一只巨大的月镰不见人影。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屠方掀飞斗篷袭下瞬间,斗升一般的月轮几乎跨越了时空,迎上破天之拳。 轰隆雷震长空,自地升起的月镰粉碎成无数流萤光芒,只余下一口小月牙堕了下去。 杨真心神所系,仰天喷出一口鲜血,刚落撒在击回的天诛上,带着一丝残忍的血光,天诛毫不留恋的逃回了主人体内。 为黑暗统治的天空,带着无边的压力,轰下。 杨真浑身颤抖,朝天咧嘴一笑,带着几分狰狞,而他脚下整个方圆数十丈地面竟开始缓缓下沉。 蓦然一声闷雷惊霄,万道银光从杨真浑身亿万个毛孔中喷射了出来,化作一道光柱轰上了天空。 黑暗与光明相接,冲撞震啸中,整个方圆一里的泥沼都给掀上了天,落泥漫天。 待一切平静下来,只剩下不远迷阵中的熊熊燎原火势。 屠方从高高的天际,徐徐飘落下来,收起斗篷,转身看见一道光芒穿越火林,当空呼啸掠过,闷哼一声,化作一道黑色流星,扬长奔东方而去。 “杨小子,杨小子” 乐天驾着一团火光赶了过来,他没想到收拾了那群僵尸后,不到盏茶工夫,这边交手双方皆失去踪迹,只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泥沼巨坑。 淡淡的水泽开始从小小沟壑中连成一片,慢慢形成小水潭,天穹的浅月歪歪曲曲倒挂水中。 叫了一针,就在乐天惊慌失措的时候,波光如镜的水潭中一团银光缓缓破镜而出,升了上来,正是方才祭出乾坤印死命一击的杨真。 两双明亮的眼睛对上,皆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迷阵中的火势在林地上空一阵突降的甘霖下,已渐渐零星寥落起来,袅袅黑烟散入了夜幕之中不减。 “那人呢?” “走了。”杨真答毕,落在了沼泽干土上,立在乐天一边。 乐天心有余悸道:“那东西还是人么,这么强?” 杨真答道:“尸巫大巫师,只怕与我师也有资格一战了。”“大巫师?”乐天呆了呆,打量着神色平静的杨真,笑道:“你小子现在的修为,只怕师兄我都有所不及,真是好命的家伙。” 杨真呼了口气,他最后倾力一击,已是拼尽一二分修为,若非如此,他只怕也难以再祭起乾坤印发动攻击,他的成长,乾坤印的索求也在成长,尽管法宝威力一直在提升。 不过,他总觉的屠方只是暂时放过了他,只怕针对他的手段还将陆续有来,事情远不到完结的时候,况且,他并无与屠方正面交手的实力,在取得千机散解药前,只怕还有重重危机等待着他。 想来屠方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暂且放过了他至于他与巫羡鱼是否勾搭在一起,才是他眼下最为担心的问题。 “啊,对了,那蓝山老叟收取失魂花怎么样了?” “我收拾了那群僵尸,就赶来助你了。”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纵身掠了回去,飞越林口零星的火势,寻到了那片因大火毁去大半迷阵的阵心,只见一盏散发着紫色光芒的小鼎悬浮地表之上。 可笑的是,那跟主人一样胆大包天的六而猕猴,正老实蹲在小鼎一旁,搔首弄耳,好不急躁,见乐天和杨真从天而降,一反常态地没有扑上来,反留恋在丹炉外,比着两耳,吱吱冲两人叫个不停。 乐天笑着斥了两句,反有欣赏之意,这泼猴跟了他半年来,在他炼丹多次得了好处后,一改好动本性,一见丹炉就不肯挪动了。 蓝山老叟盘膝端坐在不远,似乎正在行功当中,头顶隐隐冒出热气。 而原本那失魂花所在,连同根茎一起消失不见,只留下袅袅几条紫烟。 “不好!”杨真忽然发现老人脸上青红光芒交替浮现,冲突不止,显然有走火入魔之虞。 乐天蹲在炉鼎外,观察着火候,有些怀疑道:“这老头不时在炼什么邪门法术吧?” 杨真明显能感觉到蓝山老叟法力纯正,当属正道功法,不敢惊扰,也深知不可轻易出手,何况他此时浑身筋骨酸痛,体内伤势不轻,与屠方一战他收获甚多,需要消化和调适。 一夜无话,天刚破晓,雾瘴再度笼罩恶龙泽。 “丹阳宗的臭小子,依老夫看你连那只猴子都不如,心浮气燥,修个狗屁丹道。” “蓝山老头,不就一只破丹炉,谁稀罕?要不是我师兄弟给你护法,你早给那死僵尸干掉了,还丹炉呢。” 沼泽中的那片迷阵早就七零八落,到处都是焦黑成炭的树木残骸,在腐臭和焦炭气味弥漫的雾风中,一老一少吵的不亦乐乎。 “混账,你还敢提,不是你俩小鬼招来的人,难道还是老夫不成?若不是你们,老夫大可坐等失魂花成熟,哪会险些功败垂成?” 蓝山老叟一手托着散发淡淡蓝光的小鼎,忿忿地坐将而起,苍暮的身形颤栗着,正是怒气冲冲。 杨真恰好收功而起,收拾心情,分开喋喋不休的乐天,迎上去到:“前辈,你没事罢?” 蓝山老叟神色一缀,道:“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他扫了一眼周围,不无遗憾道:“提早拘取失魂花精魂,只怕功候要打上三分折扣,不过纵然如此,也非寻常修士能应对的,若非看在你们昨晚拼命的份上,休想老夫分你们一枝。” 杨真欣喜道:“如此晚辈就却之不恭了,不过晚辈胸中有一疑,不知当问不当问?” 蓝山老叟睨了乐天一眼,微微颔首。 杨真踌蹉一下,道:“前辈既同为正道中人,晚辈也就实话实说了,晚辈取这失魂花,乃为求一物,那就是千机散的解药。” “千机散?”蓝山老叟失声疾呼。“正是,晚辈一位朋友不幸中了此毒,用九转金丹暂且压伏,与巫羡鱼合作也是权宜之计,只为了那传说中的血蜉蚽。” “血蜉蚽?”蓝山老叟又是一惊,面上不知是哭是笑,好半晌才道:“看来你们跟老夫一样,都是给那巫女算计了。” 乐天从旁笑着插口道:“不会你老鬼也中了那千机散罢?” 杨真见蓝山老叟也不反驳,只是苦笑,心中顿时明白了大半。 乐天见状大笑,嘲道:“我道是多了不起呢,不是自称丹道宗师么,怎么连一个小小巫门密毒都解不了?” 蓝山老叟一听乐天提到丹道宗师,满脸胀红,须发皆张,怒道:“论道法,老夫神农一门不敢称绝天下,若说丹道之术,舍我神农一脉其谁?你们大可回去问问一元一德老儿,看老夫所言可有半分虚假。” “神农门?”杨真和乐天齐齐失声。 蓝山老叟颔首道:“神农自古单传一脉,老夫就是当代神农传人。” 乐天好半天才合拢嘴,指着他左手上的小炉鼎道:“难道,这、这是神农鼎?”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不起眼的丹炉竟是传说中的至宝。 蓝山老叟看着两个呆怔的年轻人,无限唏嘘,没有接话。 话说比上古洪荒一役更久远之时,大地病疫横行,人族炎帝神农氏不忍黎民之苦,亲自走遍神州大地,尝尽百草,入药识性,而后传授万民,以拯救苍生。 后来更是助轩辕氏击败魔神化身的zi尤部落,而后引退山林,潜心修炼,传下神农一门,世代为苍生请命。 这等传说究竟有几分虚实,后世自然莫可深知,却也可见神农一门来历不凡。 神农鼎乃修真界一等一的丹炉,乃炼丹修道士莫不渴求的宝物,蓝山老叟的身份自然不言可喻。 杨真心中却翻起了波涛,玄女门和神农门两个隐世宗门先后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 乐天脸上浮滑之色一敛,恭恭敬敬的向蓝山老叟稽首一拜,诚恳道:“晚辈出言无状,尚企前辈见谅。” 蓝山老叟呵呵笑道:“你小子比那戏子的脸还变的快。” 乐天郑重其事道:“家师紫干真人尝言,我求丹道之辈,惟有神农最高,晚辈井底之蛙,岂敢与前辈争辩?” “神农乃神门先圣,老夫米粒之光哪敢自比祖师。”蓝山老叟摇头黯然自顾道:“老夫妄其嗔痴之念,好胜之心,与那小姑娘比试毒术,最后身中千机散无解,正是自讨冤孽,怨不得旁人。” 乐天笑嘻嘻凑上来道:“既然前辈不怪晚辈无礼,那前辈随便传授俩手丹道之术,晚辈就受用不尽了。” 蓝山老叟看着这脸皮厚极的家伙,一时语塞。 杨真看不下去,忍不住打岔道:“前辈,那巫羡鱼绝非良善之辈,每道理为了那血蜉蚽这般落力,难道别有所图?” 蓝山老叟一怔,喃喃念叨了几句,突然惊道:“那小姑娘,只怕图谋甚大难道是为了拿凤凰内丹?” “凤凰内丹?”杨真脑子里豁然开朗,心中的谜团又揭开了一层,他还是有些不能置信道:“难道这失魂花,真能制服一头修行大成的神兽?” 蓝山老叟默然片刻,道:“老夫对这太古凤凰遗族了解甚少,不过这失魂草在老夫师门中记载,不少道行通天的修士也曾载在这异花上,老夫虽然有自炼丹药压制,但这千机散着实利害,老夫耗尽心力也无可解。” “勉强活了下来,只能冀望那传说万毒可解的血蜉蚽,不过,若那小姑娘为谋取凤凰内丹而去,未免太胆大包天了。”说着,他自己摇了摇头,有些不能置信。 杨真忽然想起自己在云梦洞天莫名其妙得救,有莫名其妙在南离岛出现,他最有可能的救命恩人,就是那凤凰化身的霓裳仙子,他绝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事,但是 一念及此,他道:“前辈,晚辈有个权宜之计,不激怒凤凰那天险的同时,也能尽量打破巫羡鱼的阴谋,” 蓝山老叟沉吟片刻,道:“老夫与那南离洞府主人无冤无仇,也不欲招此大敌,若是有两全之策自是最好。” 杨真又问道:“前辈所炼失魂花,不知?” 蓝山老叟爽快道:“凝练成两粒花丸,老夫留一粒,另一粒就由你们支配” 乐天挠头不解道:“既然知道那巫女有阴谋,为何还要助她?” 杨真冷冷一笑,道:“南离岛非去不可,只是怎么取得血蜉蚽自是另当别论,她能布局设计我和前辈,我杨真为何不能计算她?不过此计需和前辈配合。” 蓝山老叟苦笑一声道:“老夫一把老骨头就交给你们两个后生了。” 杨真看着不远散落的僵尸肢体残骸,心中首次产生了动摇,若是屠方的行动乃巫门的意向,只怕接下来他将面临凶险百倍的境地,仅凭他和乐天两人能应对么? 南离岛伴随着那美丽炙热的滔天火焰,在他心中闪现,一股不屈的斗志昂然在他心中升起。 第一章如约 东出恶龙泽地界,杨真驾剑落到了当中一座云雾缭绕的峰头上,这里正是九黎族聚居地七里峒所在群山之中。 三日前,他与乐天以及蓝山老叟分手,各自行动,眼下他需要整理一下新得的心法,以万全之心应对即将面临的险恶形势。 取出巫羡鱼交给他的那个小竹筒,自到手后,他还未曾检视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竹筒乃三寸紫竹所制,上面一道纸符,有几行蝇头大小的咒文。 念力探察,却什么也感应不到,他犹豫一下,送出一缕真元,紫竹上的咒文闪了一闪,没了动静。 就在杨真皱眉准备收回紫竹刹那间,手上一阵酥麻,点点红色萤光在他手心一闪而没。一道细若游丝的凉气,如泥鳅一般冲入他手中太阴脉,势如破竹地钻向他内腑,任他如何提聚法力阻截都难以奏效。 中计!杨真心中大骇,早知那巫女不怀好意,百般谨慎,仍旧中了她的圈套。 当下他趺坐峰岩上,以乾坤印护住紫府,凝神聚气,调动百脉真元全力堵截。他心中暗恨,当初在洛水城中了屠方的尸心王蛊,早该警觉巫蛊诡谲,如今再次上当,怎不令他懊悔异常。 在恶龙泽给屠方掇上,他起初尚且以为是因为身上蛊毒未除,但与屠方交手过程中,始终未见对方引动蛊虫,这才醒悟自己重塑肉身的过程中,那蛊虫只怕是湮灭在那时候了。 “真郎,你什么时候变笨了?”白纤情柔媚的娇嗔声,在他心海中响起。 杨真无心与她说话,凭借如今如臂指使的精纯法力,盏茶工夫后,他终将那蛊毒逼迫到丹田之中,暂且禁制了其活动。 细细察来,那蛊虫不过尘芥大小,非有生之物,乃无数微小灵体凝聚而成,难怪可轻易破开寻常罡气。 刚松了口气,他鼻端香风飘起,白纤情终于结束了闭关。 她还是一身白色衫裙,柔躯婀娜多姿,说不尽的妩媚娇人,她盈盈依着杨真而坐,轻轻把住他的臂弯,螓首微抬凝望着他,呵气如兰。 杨真低头端详了白纤情片刻,微笑道:“看来你这次潜修得益不少,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白纤情见杨真正襟危坐,不肯与她亲近,不由幽幽道:“许久不见,对奴家这般生疏,是不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什么新人旧人,胡说。”杨真低声辩驳。 “那你说说,你到底心中有没有纤情?每次救命的时候才想起人家,为了一个小姑娘,千里迢迢跑到云梦大泽出生入死,奴家都没这么好福气呢。”白纤情说着一脸哀怨,愁苦似足能填三江水。 杨真心中叹息,对白纤情,他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 云梦之行,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接受了前世残缺的记忆,更恢复了法力,重新挺起脊梁自由呼吸的同时,也看到了更高更远的地方。 然而有些东西却与力量无关,与白纤情的关系,他本是任其自然,可事到临头,他发现自己仍旧难以前世的心情对待她。 他并非嫌弃她的身分,又或丧失了肉身。两人牵绊在一起虽不足两年,但却经历了不少风雨,几番出生入死,纵是草木也该有了几分感情,更何况是一个体贴入怀,彼此有着最亲密依存和信任的人。 只是横亘在他前世与今生之间无所适从的感觉,终是他无法回避的。 他糊涂来到云梦大泽,或许是命运的安排,或许是为了练无邪,但他更多的是为自己找一条路,找一个生存的理由,找一个希望。 此行的根本目的,眼下看来并非遥不可及,接下来的人生,他该如何选择呢? 回昆仑山?不,他不想回去,那里再非他的乐土。 流浪天涯?不,他不想过那浑浑噩噩的日子。 寻一块地方隐居?可是九州八荒还能有平静之地么?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修真界与凡间界之间暗涌的波涛。 “傻瓜,奴家逗你的,看到你忧郁的样子,奴家心里会痛的。”白纤情轻轻拉着杨真的手,放到她光洁的脸颊上,将杨真手心轻轻地在上面摩挲,目光凄迷。 杨真看着白纤情脸上不可亵渎的美丽光辉,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柔情汹涌,轻轻将白纤情抱到了怀中,埋首在她的柔发里,感受那毫无保留的温情。 两人似乎找到了彼此最温暖和安全的所在,在白云悠悠、和风徐徐中,两人拥在一起,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久久不言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白纤情轻轻离开杨真怀抱,偏头枕他肩上,细声软语道:“奴家这趟得了那五彩石相助,凝固了本命元神,恢复了当年七成修为,只要真郎愿意,我们哪里都去得,谁也不须怕了。” 杨真低头看着白纤情一脸憧憬之色,忍不住道:“我身具两件奇宝,与你携手,遇上分神期修士也许能勉力应付“但有一些阴毒的法器专克元神,你切莫轻易单独现身,有乾坤印这本命法宝在手,我打不过也能逃,不须拼命了。” 白纤情轻轻伸手刮了一下杨真鼻子,不满地嗔道:“真郎也太没志气了,当年你可是睥睨天下的人物,凭真郎的天资,只须一两甲子就能修到太虚境,到时就是再遇妖皇也有一拼之力。” 真郎,真郎从今天起,自己就要去适应这个称呼了么? 杨真心底不可遏制地泛起一阵不知是恐惧还是排斥的感觉,他转着念头,突然道:“狐娘,当日在云梦洞天,到底是谁救了我们?” 白纤情轻摇螓首,柔顺乌丝发梢抹过杨真脸庞,她仿佛梦呓一般道:“那时奴家都以为要和你死在一起了,也许天可怜见,放了我们一条生路。” 杨真突然坐直,记起什么似地道:“你可知道云梦泽的人鱼遗族?” 白纤情有些惊讶:“人鱼遗族?” 杨真放开白纤情,长身而起,望向东方,神情坚定道:“看来别无选择了。” 杨真驾着剑光,悠然飞掠轻纱笼罩的云梦湖之上,无声无息,往南离岛所在的方位驰去。 忽然,他丹田跳动,蛊虫活跃了起来,似乎受到了什么召唤,企图冲破他的禁制。 片刻之后,一道乌幡从云雾深处翩然破空而至,一个极美丽的女子出现在视野中。 “杨兄果然是信人。”巫羡鱼甜美的嗓音传来。 “失魂花已拿到。”杨真看着眼前神彩飞扬的女人,心中一阵气闷。 巫羡鱼蛾眉好看地皱了皱,疑声道:“未凝炼成丹?” 杨真撇嘴笑了笑,嘲讽道:“果然一切都在羡鱼姑娘的算计之中,杨某与那神农门前辈,都成了你摆布的棋子,真是了不得啊。” 巫羡鱼眸光流转,既娇且媚地嗔道:“杨兄可是冤枉奴家了,神农门的人自古神龙见首不见尾,奴家不过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惊喜?”杨真冷笑。 巫羡鱼听到这里微微一笑,却是故作惊讶一声,美目顾盼道:“蓝山前辈和杨兄的师兄怎么不见一道来?” “在收取失魂花时,我们被人偷袭,乐师兄跟蓝前辈重伤不能随行。”杨真神色冷峻,目光难测,让人无法看透。 “有人偷袭?”巫羡鱼脸色微变。 “羡鱼姑娘难道就一点都不知情?”杨真背负着双手,神情多了几分玩味。 巫羡鱼仔细瞧了杨真半晌,启唇道:“看来杨兄对奴家成见已深。” “成见?”杨真失笑,他从袖底翻出那枝养蛊的紫竹。“既是合作,杨某怎会中蛊?” 巫羡鱼神色不变道:“这紫竹中,封有我巫门千里追踪的同心蛊,杨兄既然不慎破了封,被蛊虫入体,那就是意外了,等取到东西,奴家再想办法给你去蛊。” 云浪在两人身外滚滚流逝不息,大风吹拂着两人衣衫猎猎作响,杨真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面无表情道:“事到如今,多言无益,只待取了血蜉蚍,我们就各走各路。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怎么取那东西?” “杨兄请看。”巫羡鱼风情万种,巧手托住一颗拳头大小的乳白色珠子。 见杨真不动声色,巫羡鱼不无得意道:“龙珠。” “龙珠?”杨真目光如刃,半晌摇头不通道:“鱼目混珠。” 巫羡鱼故作莫测高深道:“你既与南离岛主人有所约定,孰真孰假,到时便知。” 杨真皱眉道:“既是如此,让我去恶龙泽又是所为何来?” “将失魂花交给奴家,到时候听奴家吩咐便是。”巫羡鱼斗篷下伸出了一只雪白玉手。 千里烟纱苍茫,浩荡的碧水中央漂浮着一团火烧云,仿佛盛开的石榴花,美丽姣妍无比。 杨真和巫羡鱼早早收起法宝,在南离岛数里外徘徊,静待时机。 “那火云就是传说中的丹霞流云阵,等闲修士休说出入,若触动阵法,能安然脱身就算很了不起差不多该行动了。”巫羡鱼神色有些异样地眺望了一下远方。 “你一定要跟去?”杨真手中拿着透着古怪气息的珠子,大是不安,也不知乐天和蓝山老叟行动如何了。 “现在奴家与你一条船上,不会有二心,杨兄不必如此提防奴家。”巫羡鱼轻轻笑了一声,神情间似是智珠在握。 杨真脸上怒色一现即逝,没有坚持下去。 两人缓缓临近南离岛,红色云雾绕着岛屿吞吐不息,艳云尽染层天,而下方波光跳动如火焰一般,炽动如魔,一股莫名的气息压迫在两人身上。 “这么快就回来了,龙珠拿到了?”一个骄傲充满威严的女人声音,突然传入杨真心识。 “是的,希望前辈遵守约定。”杨真迟疑一下,回答道。 两人身前蓦然出现一团淡淡的火云,杨真照着指示飘落了上去。 而巫羡鱼不等杨真招呼就自行跟随了上来,紧紧随着他,而霓裳仙子似乎也忽略了约定之外的人的出现。 一阵光芒扭曲,两人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了满山梧桐的栖凤顶。 参天摩云的梧桐巨树在山峦之间,而一道淡淡的火光就在树顶盘旋轻舞,杨真两人穿越重重极茂盛的枝叶,直掠了上去。 追逐着那道火光,两人最后落到一根粗大的虬干上,一个模糊火影缓缓凝滞在他身前不远,正是那凤凰化身的霓裳仙子。 虽然其身外艳红的火光没有分毫热力外泄,但内里的压迫感却是隐隐令人心悸,杨真和巫羡鱼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东西带来了?”霓裳仙子盯着杨真左手腕。 “带来了。”杨真目光瞥了一眼正东张西望的巫羡鱼,取出了早前在岛外从她手中得到的“龙珠” 霓裳仙子轻咦一声,目光突然落到了巫羡鱼身上,身外火光猛然大炽,她声音拔高道:“你的族人终于想起对本仙子的承诺么?” 巫羡鱼略为飘前,盈盈下拜道:“小女子受族人所托,带了龙珠随杨兄一起前来,完成族人当年的约定。” 霓裳仙子没有多言,注意力又转移回杨真手中的珠子上,不见她如何动作,杨真掌心上的珠子就飞落到了她手上。 她凝神观看了许久,忽然奇怪道:“这珠子与传闻有别,龙气甚是微弱,不该是这样啊。”说到这里,她目光再次盯向杨真左手。 “你左手那是什么?” 杨真一头雾水地拉起左袖,一只血色古镯出现在他修长的手腕上,正是练无邪留给他的那只镯子,近日他隐然发觉了镯子奇特之处,不时把玩,才戴在手上。 巫羡鱼神色有些焦急道:“前辈法眼无差,龙珠乃族中长老千叮嘱、万嘱咐才交托到晚辈手中,此珠追溯源头足有万年,内中蕴藏龙力比之远古自是大为不及,故而” 霓裳仙子轻应了一声,拢袖一拂,整个身躯又隐没在火光之中,似虚还实。 杨真生怕节外生枝,连忙道:“前辈,龙珠既已送到,不知” “龙珠有古怪,有古怪”火光人影当中,一团蓝光在霓裳仙子手中明灭不定,似乎在发生什么异变。 就在这不为人注意的时刻,巫羡鱼悄然退出巨树之外,当空念起了咒语。 蓦然之间,在葱茏的梧桐顶之上,霓裳仙子裹身的火焰猛然大炽,一团蓝色涟漪缓慢而有力地冲击着她的法体,一内一外,一柔一刚,两团光芒疯狂的交击。 变生肘腋,杨真身在霓裳仙子近处,心神一阵莫名的恍惚,身形摇摇欲坠,他顿然心知不妙,一定是巫羡鱼给的“龙珠”有问题。 他心中狂怒,闪身急撤的同时,横声怒斥:“巫女,你干了什么好事?” 巫羡鱼一眨不眨地瞪着霓裳仙子的变故,紧张和兴奋在她白晰娇美的面上交替浮现,对杨真的怒喝置若罔闻。 霓裳仙子体外火光,完全被暴涨的蓝色光晕压制在了下风,若风中火烛一般,飘摇在梧桐树枝上,身外一层淡淡的蓝光,呈涟漪状飘散开去,融入空气之中。 杨真飞身后退直撤了半里,那股强烈的不适感觉才消去大半。 勉强稳住身形,目光一扫,却见一道白色光华冲天而起,刺破天穹的丹霞,破飞出簇拥的云峰之外。 “你下了失魂花?” “你说是就是。”巫羡鱼无心应付杨真,她目光紧紧追蹑着梧桐巨树枝叶间的霓裳仙子。 杨真想不通,那假龙珠怎么就变成了失魂花,原本他让乐天随蓝山老叟提前到南离岛传信,却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达成行动目的,而眼下霓裳仙子似乎中了失魂花的魔力。 局势的变化,让他再没有分毫把握,他首次怀疑巫羡鱼并非单纯冲着霓裳仙子而来,刚刚传讯更证明了其不轨企图。 “水族人胆敢谋算本仙子,好大胆子!” 霓裳仙子身外的蓝色光晕已经消散尽去,火影黯淡了许多,整个身形仿佛随风河柳一般游移不定。 “仙子盘踞南离岛数千年,不尊修真界号令,有今日一劫乃天数使然。” 伴随巫羡鱼笑吟吟的声音,天外低沉的丹霞流云中传来阵阵雷鸣,流云激荡,火光炸裂不断,显是有人引动了丹霞流云阵。 杨真还在为水族人迷惑时,巫羡鱼咯咯笑道:“前辈,失魂花的魔力不好受罢,前辈能坚持到这会儿,已经很了不起了呢。”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族这句话果然不假。” 霓裳仙子猛然娇叱一声,双臂挥扬,天穹风云色变,整个天地猛然一炽,火红的光热令整个山谷、峰峦,红灿灿一片,灼热的似乎马上就要燃烧起来。 只见两道流星一般的火光,带着洞蚀天地的热力,分别袭向了巫羡鱼和杨真所在。 杨真身形扭曲极速闪动挪移,险之又险的在火流星命中前,闪避了开去。 灼热的火流“轰隆隆”击在不远的奇峰山壁上,大片岩石先是赤红一片,瞬间“喀嚓喀嚓”四分五裂,迸裂出条条火缝,熔岩流溢,大片艾草和梧桐木随势燃烧了起来。 巫羡鱼同样在霓裳仙子法力失控的状况下,颇为狼狈地闪避开了能焚烧万物的天火。 “本仙子不会放过你们,你们都要死” 内外交攻,情势恶劣,霓裳仙子涅盘在即发生这样的事,以她修行数千载的智慧,怎能不明一切。 怒极之下,恢复本体,疯狂扑杀了出去,势必要击杀两人。 失魂花魔毒虽是厉害,却一时无法化去她的无上修为,只是渐渐力不从心,无数道张牙舞爪的毒焰,在她手中失去了准头,令东躲西藏的两人,有一线生机。 天际云阵火浪滔天翻滚,来回卷动,承受了外来莫大的冲击。 而山谷在火凤暴怒的情势下,无数火蛇在各个角落窜起,毒烟滚滚,业火熊熊。 纵然非是凤凰本体的本命天火,也为无垠真火,一发就不可收拾。 这时一声清亮的凤鸣拔空而起,杨真此时已经退避到了岛内阵中一处最高的峰峦半山,只见一道铺天盖地的凤影笼罩了过来,他眼中除了火光,还是火光,强大的威压几乎让他窒息。 杨真哪肯坐以待毙,乾坤印引玄字诀,身前尽然化水势,水波一般的银光层层罩了上去。 纯净而狂暴的火浪瞬间淹没了杨真,他身后的岩壁几乎同时化作熔岩,如同一朵巨大的火莲花绽放。 撕心裂肺的灼热,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即将被蒸发一空,比上次感受到的火焰可怕百倍。 眼前那道疯狂的火魅益发张狂,誓要置他于死,他再没抵挡的把握,当下一念咒,化作一道银光遁入山岩内。 霓裳仙子长吟一声,化身的火凤周身怒焰狂涨,巨大的凤躯在山头兜了一圈,猛然疾速闪了出去,绕着山峰盘旋而上,三两圈后,消没不见。 而此时整个山中,火光冲天,满山陷入火海之中,首当其冲的,正是那株梧桐巨树。 南离岛外空之中,丹霞流云之上,狂风大作,乌云蔽日,一群斗篷巫族门人结阵念咒,召唤雷雨风暴,破除丹霞流云阵的五行火云。 失去霓裳仙子主持的护岛阵法,在近百巫人的协力下,渐有崩溃之势。 红云纷飞云散,露出了云中真貌,几座青峰壁连耸立,当中一口峰峦喷发着灼热的白色雾气,山内有零星的火势未尽,满山烈火肆虐后的残迹。 第二章涅盘 大批巫族人踏在几朵黑云上,缓缓降临南离岛,准备踏足这个他们垂涎已久的洞天秘岛,收服妖族修士火凤凰,夺取南离岛就是他们的目标。 其后,黑压压一大片黑鸦,间中几只胁插双翅的人面鸟,在天空盘旋着呼啸扑下,往全岛各个角落扑去。 “羡鱼恭迎巫后,恭迎诸位大巫师和同门前辈。”巫羡鱼神彩飞扬迎了上去。 以巫姒为首,灵巫、黑巫,以及尸巫合计不下百人,一众巫修纷纷降至满山焦土的谷内,分阵林立。 蚩越一脸振奋之色地对巫羡鱼道:“此次顺利拿下南离洞府,羡鱼师妹当居首功。”他身后左右站了一众黑巫修士,个个同样面有喜色。 巫羡鱼移至巫后驾前,眸如春波,口角含笑道:“若非师兄和诸脉同门鼎力支持,羡鱼纵是有心也无力。” 巫后虽是面容平静,眼角却藏着一股淡淡的忧虑,只见她目光扫过蚩越,又落到巫羡鱼身上,轻轻摇首道:“莫要高兴太早,那火凤虽是中了失魂花魔毒,却不可轻忽大意,不过羡鱼此次确实为我巫族立下大功。” 身在一群面无表情、神色冷酷的尸巫阵营,首领屠方则露出罕见笑意,对巫姒赞道:“令徒有谋有略,连道行通天的火凤凰,亦不明不白栽了筋斗,老夫叹服。 “此岛为那火凤凰经营数千载,灵气深厚,老夫一脉人丁单薄,就不与诸脉争了,只须在擒获那火凤凰后,分得几枚血蜉蚍足矣。” “大巫师谦让了。”巫后淡然一笑。 一道旋风刮过人群,一道模糊白影凝实,噬血巫君邪玉琅怪笑着现身,对屠方狞笑道:“死老鬼,这南离岛若非有地火阳脉,你麾下这群地阴僵尸得之无益,只怕你不肯轻易拱手让人罢,嘿嘿。” 屠方冷哼一声,目光梭巡,自顾道:“那火凤凰应该是躲进了火窟秘修之地,必须趁她法力减弱一举拿下。” 说到这里,他目光又转回巫羡鱼身上,道:“那小子不是跟着你一路,怎么没了踪影?” 巫羡鱼信心满满地保证道:“师叔放心,羡鱼不过是以他取信火凤凰化身的霓裳仙子,此役过后,怎么处置他,就由师叔决定。” 杨真凭借乾坤印施展穿山术,在火山中穿行,前方危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周身的岩石也越来越灼热。 若巫羡鱼没有骗他,那么血蜉蚍应该就在火山中,也就是霓裳仙子真正的潜修地所在。 突然,一道可怕的警讯通过神念返回他意识之中,不及反应,他已经周身包裹在一团可怕的烈焰中,岩石仿佛活了过来,从四面八方蠕动似的挤压着他。 有禁制!杨真大急之下,企图后撤,不料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道涌来,他身不由己地被卷往火山深处。 他提聚法力,频频四方出击,谁知道开山破岳的力道,却形同泥牛入海,非但不见成效,周围压力反而猛然加大千百倍,他的护体法力连同躯体瞬间被压缩成一团,热力侵袭而来。 千钧一发下,他体内那奇异的心法迅即全力运转,亿万毛孔张开,精气不绝,浑身筋骨肌体瞬间强韧无比,无边的压力不住被起伏的肌肉和怪力消解。 这是他重塑道躯以来,发现自己所得的最大好处,肉躯在天巫道法力支持下,可坚若金刚,亦可柔若无骨,在乾坤印护体下,竟能在霓裳仙子布下近乎仙阵一般的禁制中保命。 周身越来越热,压力越来越大,就在杨真面临极限,行将崩溃的刹那,他仿佛从泥沼中脱身,浑身压力豁然一松,飘了起来,已然从岩石山阵中破出。 来不及庆幸死里逃生,他又陷入一个火焰的世界,眼前燃烧的空气扭曲一片,隐约中,他看到火海中有块突起的岩石,吸引他注意的是上面影绰的美丽火影。 他体内忽然一热,被一道火辣辣的念力扫过,一个蕴藏怒火的女子声音响起:“你还敢找上来?” 杨真毫无惧色道:“请仙子明鉴,我信守承诺而来,只不过给巫人算计了。” “巫人他们来的真是时候。”霓裳仙子轻哼一声,又道:“你能安然无恙闯出地炎阵,倒是本仙子小瞧了。不过,在这里本仙子就是万物之尊,此刻你身家性命可是捏在本仙子手里,还有什么话说?” 杨真面上闪过一丝愧色,铿锵有力道:“霓裳仙子,因在下之故令前辈被暗算,小子愿意助前辈抵挡巫门卑鄙之徒。” 随着两人对话,杨真眼前渐渐清晰了起来。 燎天的火势悄声无息的落了下去,霓裳仙子盘踞在巨大的红岩上,浑身披着赤红的火羽,目无感情地凝望着他,强大近乎实质的压力投射在他身上,似乎之前受失魂花魔力侵扰的状况消失无踪。 “贪生怕死” “我若是怕了,就不会到这里来。” 霓裳仙子晶亮的眸子忽闪了一下,转即又陷入了沉思。 杨真凝神戒备,他知道一个不好,就是生死立判,直觉告诉他不能退缩,半晌试探道:“仙子可有见过我的两位同伴?” 霓裳仙子凤目一亮,挥袖朝后一舞,她身后一片火幕破开一道空洞,不远一块岩石上有两个动弹不能的人,正是乐天和神农掌门蓝山老叟,两人背对趺坐,在乐天一旁还趴了一只呼呼大睡的猴子。 “小家伙,看来你没有骗本仙子,只是水族人怎么会跟巫族人在一起” “水族人?”杨真愕然。 “难道你不知随你一起来那个女子的身分?”霓裳仙子诧异道。 “她不是灵巫么?”杨真有些茫然,好在他明显感觉到霓裳仙子对他的敌意已经大大消减,心中轻吁了口气。 霓裳仙子冷声一笑,似在嘲讽杨真的无知,整个火窟里的紧张气氛,顿时化解开去。 杨真脑海里灵光一闪,一条模糊的线索浮了上来,却怎么也抓不住,他没有多想,注意力落在远处冲他乱眨眼睛的乐天,不由道:“既然仙子洞察真相,那么请看在小子报信的分上,请仙子放过小子师兄和神农门前辈。” “他们擅闯南离岛,若非因你而来,哪能活到现在?不过你没有完成对本仙子的承诺,反给本仙子引来了对头,你说该如何计较?” 霓裳仙子说罢,她身外凭空又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只是法力气息微弱很多,如水波一般泛动两下,竟与本尊融为了一体。 “刚才中失魂花魔力的是仙子的分身?”杨真口中有些干涩。 “终于来了” 霓裳仙子双手交迭胸前,缓缓结出了一个奇特的法印,抬头上望,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脸庞上,有骄傲和不屑,也隐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和无奈。 仿佛在印证她这句话,整个火窟轻轻震颤了一下,巫族人开始进攻了。 就在这时,杨真感觉自己仿佛到了风暴的边缘,霓裳仙子身上传来山呼海啸一般的法力狂潮波动,而她法力非但没有折损,反而伴随着火窟顶部传来一**震荡,疯狂攀升。 更可怕的是,地火灵气疯狂朝霓裳仙子涌去,与此同时,火窟内的气温则古怪地急剧下降,仿佛整个天地热力都给霓裳仙子抽去。 她要涅盘了么? 苦苦摄住身形的杨真突然若有所悟,一瞬间,他脑海盘旋了千百个念头,最后落在霓裳仙子身下那块血红的岩石上,上面隐约有着零星亮晶晶的黑红虫茧。 血蜉蚍? 沙砾“哗啦啦”的从窟壁坠下,窟内明艳的火光已经黯淡无光,火窟内方圆百尺的所有光明,聚于霓裳仙子一身,缕缕火流云缠绕在她身外,将她包裹起来,燃烧的真火已经掩去了她的容颜。 杨真心中挣扎,是否出手取血蜉蚍。 就在这时,一个悲壮骄傲的声音越过整个火窟,轰鸣在他耳际、心中:“年轻人你走罢,带着你的同伴一起离开,本仙子修行三千载成败就此一举,若有不肖想谋算本仙子,那就尽管来。” “杨小子,没用的家伙,你也给抓来了?”不知何时禁制解除的乐天,幸灾乐祸地大叫。 蓝山老叟则死盯着脚下的岩石,在他脚边上,苏醒的六耳猕猴鬼头鬼脑地在火红的岩石上刨弄,吱吱兴奋大叫不已,浑不知道危险来临。 电光石火中,杨真已经从前生的认知里得到了证实,凤凰一族以燃烧生命求得生命更高层次,以涅盘脱胎化解妖气,霓裳仙子眼下显是已到了五衰之境,只要渡过这一关,就可立地飞升。 只是眼下却是她毕生最为脆弱和危险的时刻,先是中了算计,进而被强敌找上门来。 包裹霓裳仙子的纯净天火,渐渐平息了躁动,收敛了可怕的气息,整个火窟只剩下沉闷的震荡声在持续加大。 “我能做些什么?” 杨真不顾乐天的催促,等了片刻。 却见霓裳仙子睁眼望来,满是煞气的眸里,竟含了一分莫名笑意,不住荡漾开去,她轻声道:“世间纷扰,何时休,何时止本仙子隐匿一隅,与世无争,到头来还是有人不肯放过我。” 随着她迷离动听的声音道来,火窟禁制一角缓缓张开了一道熔岩缝隙,乐天抓起六耳猕猴,紧随着蓝山老叟扑到了阵门处,生怕霓裳仙子反悔。 杨真心中沉甸甸的,猛一咬牙转身飞掠进了门户,跟着乐天两人追了出去。 就在他穿越地炎阵缝隙一刹那,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龙吟升起,似乎远在天边,他回头欲窥,却被猛然加大的强大阵力推送了出去,只隐约透过阵门看到一丝金光绕火凤而舞。 他震惊之余,已和乐天两人一并被霓裳仙子以大神通推送往山阵通道之中。 此时,南离岛天际乌云密布,天地一片灰暗,整个火山顶峰为一道黑色龙卷风笼罩,就在火山巅峰来回肆虐,卷落满天岩石沙砾,尖锐的风暴中雷鸣电闪不绝。 杨真、乐天,以及蓝山老叟三人才钻出地炎阵,但见天昏地暗,滚石迎面砸来。 慌忙扑下山脚,不料满山满谷间都摆满了巫族阵势,数十名清一色斗篷巫师列阵环绕火山半里之外,踏云凌空,念咒施法,空中几只魂兽盘旋着迎风咆哮。 惊见三人破山而出,巫阵分出两翼包抄直下,而岛内四处隐匿的巫门弟子纷纷现出身形,在前方阻截,转瞬就将杨真三人逼落在岛内谷地一块巨岩上落下。 巫门众人此时环阵四周,布下天罗地网,紧跟着,巫后、屠方等一干巫族首脑落在巫门众中。 “喂”乐天一见阵势,骇得大呼小叫:“我们跟那头凤凰是对头,别搞错了!” 巫门上下默不作声,哪肯理他? 而远端环绕火山半空的巫师群更是纹风不动,晦涩难懂的咒语念得更急了,火山峰头不住崩塌,巨石滚落,惊天动地砸落在山谷沟壑,眼看山头一层层被削下,势要将霓裳仙子逼迫出山。 蓝山老叟叹息一声,站出来道:“老夫神农门当代传人蓝山老叟,不知巫门因何在此大动干戈?”沙哑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岛内,露了一手深厚的法力修为。 “还能为了什么?”乐天与屠方是二度见面,自是分外眼红,他翻了个白眼,冷嘲道:“还不是为了收神兽取内丹,占山夺府,巫人跟魔道中人本就是一路货色。” 他声音虽低,但谷中大多都是修行有成的修士,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不少人勃然变色,跃跃欲试,就要教训这小子一番。 蓝山老叟心叫坏了,苦笑瞪了乐天一眼,提聚法力准备应战。 不料巫后轻抬手杖,左右躁动立时平静下来,她上前半步,和颜悦色躬身横杖道:“原来是神农道友,本族今日与南离妖仙有恩怨欲结,还请道友行个方便。” 杨真这才从屠方身上移开了目光,落到为首的巫后身上。 “据老夫所知,眼下乃凤凰涅盘之期,巫道朋友这手可有欠磊落。”蓝山老叟给霓裳仙子以绝大神通囚困数日,本是憋了一肚子火气,但见绝代妖修面临窘境,却出于道义,发出了自己的质疑。 巫后闻言默然,尸巫阵营首领屠方却非那么好说话,他冷喝道:“本门之事,轮不到你神农门说三道四!” “老夫好意相劝,不领情就罢了,我们走!”蓝山老叟目中精光一闪,跟杨真两人暗打了个招呼,就要飞身而起。 “慢着!”屠方大喝:“尊驾可以走,那两个昆仑小家伙留下!” 蓝山老叟怔然,巫门驳他神农一脉面子倒罢了,竟然漠视当今修真界第一道派,胆敢扣留昆仑弟子。 场面骤然紧张起来,只剩下风雷声和轰鸣声。 “敢问巫后一句。”杨真扫了全场一眼,见众人目光落到他身上,这才道:“前辈在灵蛇岛对在下的承诺可还有效?” 巫后深邃的目光遥遥注视着杨真,沉凝半晌,方要开口,她身侧一名体态轻盈的年轻女巫站了出来:“本门此行主要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完成与杨兄的约定。” 杨真淡漠地看了巫羡鱼一眼,冷然道:“若是如此,杨某取消与贵门约定,还请巫后下令立即撤离南离岛。” 此言一出,全场一窒,屠方厉喝道:“放肆!” 杨真长笑一声,与屠方针锋相对道:“巫门究竟谁在做主?” 屠方气得七荤八素,巫后轻声喝止,挥杖将他制止下来。 “杨道友只须归还我巫族至宝,本后担保无人敢阻你离去,并且守约完成之前的承诺,不知杨道友意下如何?” 杨真心沉到了谷底,对巫门再不抱期望,凝望着巫后道:“如此在下就要代中土十万冤魂向巫门讨个公道,不知巫后又以为如何?” 想不到族中丑闻给当众揭破,一众巫门头领个个色变。 巫后叹息一声不再言语,屠方阴森的目光落到杨真他们身后火山方向:“小娃娃私入我巫门禁地,盗取我门上古宝典,本门未跟你算帐,你还敢逞口舌之利? “莫非你真以为昆仑派称尊修真界,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今日你必须给本门一个交代!” 乐天和蓝山老叟首次听闻,皆不由把目光落在杨真身上,蓝山老叟的老眼更是惊疑不定。 杨真感受着周身无数道利箭一般的目光,心头狂跳,吞了吞口水,想解释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出口。 乐天呸了一声,指着屠方怒道:“你这头死僵尸好不知耻,分明是设下圈套,蒙骗我杨师弟破解你巫门那破石头的秘密,害他险些连小命都丢了,就算他得了便宜,也是活该你巫门倒楣!” 巫门上下一片哗然,巫后微微叹息一声,递了个眼神给屠方,不让他再行争辩。 屠方面上青气怒现,一身寒气又重了几分。 场面陷入胶着,忽然间,杨真诸人所立山岩背后空气中波澜微起,一道白森森的爪影凭空探出,迅即一分为三。 “小心!”三人之中,蓝山老叟和乐天几乎同时察觉,一左一右狼狈躲闪,却已避之不及,爪影已经落到了三人头顶致命大穴。 然而,偷袭者在以为得手刹那,他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粘稠的泥潭之中,融入空气中的身形陡然暴露出来。 “恭候多时,噬血巫君。”杨真凭借着远胜从前、神妙至他也不敢相信的强大神识,早已察觉到了潜伏在附近的邪玉琅。 邪玉琅苍白的脸上,得意之色尚未褪去,惊恐已出现在他瞳孔之中,一向只有他偷袭别人的分,何尝为人洞察反设下陷阱? 杨真脸上挂着冷漠的笑意,化印为掌,轻轻拍上了邪玉琅的胸襟,一声惨厉的叫声后,邪玉琅喷出一口血雾,借一掌之力逃遁了出去。 谷中顿时一片惊呼,巫门内虽一向不屑雕零没落的血巫,却对这一脉身法和潜行法术充满信心,邪玉琅锻羽而归给他们敲响了警钟。 杨真没有追击,他仰望着被渐渐削矮的火山,心忧霓裳仙子为何仍旧没有任何动静,想来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只是哪怕她以往是一个无人敢惹的绝代妖修,此刻却不得不面对以往她不屑一顾的卑鄙敌人。 这一劫,她能安然度过么? 下山以来,他一直都为巫门捏弄在股掌之间,随着巫后暧昧不明的态度,他对巫门的最后一点好感也消失殆尽。 昆仑派乃至修真界人妖两族誓不两立的天条,对于与妖族注定纠缠不清的他来说,从未当过一回事。 眼下的局面多少是他一手造就,巫门越是咄咄逼人,他心中负罪感就越沉重。 杨真再回头一览山谷内外巫门近乎倾巢而出的强大阵容,他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被点燃了。 “干得好,杨小子!”乐天好半晌才惊魂稍定,恨恨地拍了拍肩上六耳小脑瓜,痛的六耳龇牙怪叫一声。 杨真目光落在六耳猕猴手中死死抓着的一块晶亮的小虫茧上,六耳浑身绒毛竖起,警觉地盯着杨真,如临大敌。 “这就是血蜉蚍。”蓝山老叟声音嘶哑道。 “血蜉蚍?”乐天浑忘了周围虎视眈眈的巫门人,两眼开始放光。 被诸人盯上,六耳尖嘶了一声,红光一闪,窜下了岩石,几个闪掠后,竟然往山谷深处跑的无影无踪。 乐天怒骂一声,想起火窟内情形,后悔莫及,就欲追去,蓝山老叟喝止道:“小子,不要命了?” 下方谷地中,逃回人群中的邪玉琅叫骂不止,不住蛊惑族人,巫后好不容易再次镇压住了族人的躁动,向杨真遥遥传音道:“杨道友还是考虑清楚为好,本后也不欲与昆仑为敌,事关本族上古遗宝,不容有失。” 杨真收回心思,转头对蓝山老叟道:“蓝山前辈,此地不宜久留,请前辈先行离去,至于血蜉蚍一事总有办法” 蓝山老叟抬手阻止杨真继续说下去:“你以为他们真会放过老夫?这群巫人已经疯了,老夫就拿这把老骨头陪他们疯一次。老夫倒要试试看,神农门几百年不出世,是否世人就不放在眼了。” “既然顽固不化,本巫就不客气了。”屠方挥手一声令下,早就急不可耐的一群尸巫战士,化作一道道劲箭一般的黑影,窜了出来。 “他爷爷的,我师兄弟还怕了你们这群巫门邪魔歪道不成?”乐天祭剑在手,念动密咒,火麒麟燃着熊熊火光霍然现身,高踞岩上。 火麒麟的出现,令扑上来的尸巫战士猛然齐齐一挫,迅即飕飕飞窜开去,不住穿插纵跃在杨真三人所踞的岩石四周,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他们深知,纯阳真火乃是尸巫天然克星,即便千年金尸,也是忌惮非常。 “那头凤凰熬不住多久,这三人必须眷拿下,巫后难道想重蹈当年覆辙?”屠方扫了眼后侧静立的一群灵巫女修,不紧不慢道。 巫门诸脉战斗力最强的黑巫,正在年轻一代领袖蚩越率领下,攻击火山禁制,余下尸巫和灵巫坐镇谷内,至于血巫几近绝传,只来了邪玉琅一人。 在巫后默许下,她麾下十八名灵巫不得不凝神念咒,集体发起了攻击。 第三章天巫术 正蓄势以待的杨真胸口猛然如受重击,脸色惨白,几欲魂飞魄散,更可怕的是,仿佛有三千大山压在身上,难以动弹分毫。 就在当下,他初入门槛的天巫心法疾转,心神转瞬如覆金钟罩,构筑起强大无比的屏障,道道无形的攻击如冰雪消融,化解在天门之外。 而乐天比起杨真的表现更为不堪,拄剑摇摇欲坠。蓝山老叟虽是内毒未解,但其数百年道行足令他屹立不倒,只是脸色难看了几分。 这样不行,必须反击!电光石火之间,杨真口中艰难断续地吐出短短一串短促古怪音节,每个音节炸开,都将虚空中一道攻击咒力牵引过来,待咒语念完,十八道攻击神念,竟然给全数纳入了他施出的咒念禁制之中。 那十八巫,乃巫后精心培育的新一代门中菁英,本以为可一举压制杨真三人,不想竟给杨真一人就接了下来,且隐隐为其克制,欲罢不能。 念力交手,乃人与人之间心神直接碰撞,最是直接和凶险,一个不好就是形神俱灭的结局。 杨真双目如电,趺坐虚空,周身宝光萦绕,发袂飞扬,锋芒毕露,双手不住变换着法诀,无形的念力攻击我消彼长,双方激战正酣。 对局势洞察入微的巫后见状大惊,她通过秘术,发觉杨真的法门竟与本族同源,只不过要远为高深和玄奥,索性暂且静观其变。 得以脱身的乐天,见岩下尸士群围而不攻,挥剑一比,火麒麟飞扑了出去,迅速与尸士群战作一团。 僵尸修士虽然身形略显僵硬,却胜在闪电神速,不住交叉腾挪,躲闪火麒麟火爪和喷焰的同时,轰出一团团青白色尸寒冻气,打击其真身,烈火冰霜对轰成一片。 一群巫修见机放出了各自驯养的魂兽,长短不一的轻笛声飘起,魂兽群迅速当空集结,直向杨真三人俯冲了下来,其挟带的锐利哭嚎声,魔音贯脑,扰人心神。 一直袖手的蓝山老叟轻念了句咒语,一团紫光从他袖内祭出。 一个紫色小鼎滴溜溜悬空而起,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味伴在鼎外,随着一圈圈紫色光芒散开,形成一个光圈。 随着紫色光圈和那异香一起一伏波荡弥漫,魂兽群莫名狂暴了起来,在巫师的驱使下,欲冲击又畏惧着什么,左冲右突忌惮不前。 “乐小子,当心!”蓝山老叟急喝,他话音未落,蓦然间,两具铜尸从他们身后岩石下破土遁出,黑爪撕裂着空气挥舞了过来。 惊天火光一闪,炽焰剑横斩在其中一具尸士身上“砰”一声如中金石,铜尸给轰飞了出去。 乐天咧口一笑,收剑而立,赤红的剑光照耀着他们方圆三丈,而另一具扑上的尸士,却如泥一般瘫软了下去,身上还跳跃着淡淡的黄芒,蓝山老叟轻袖一拂,将其卷起轰向了再度扑来的尸士。 “你身具纯阳真火,正是僵尸克星,切莫身在宝山不知宝!”蓝山老叟对乐天提点道。 话说之间,又一群尸士在屠方命令下扑了出来,陆续遁入土中,转瞬又从杨真三人所立巨岩四周钻了出来。 杨真此时悬刚中,斗法正在紧要关头,惊扰不得。 乐天大喝一声,斩阳剑挥出一道道红色火轮,舞了个密不透风,扑上的尸士中者无不皮开肉烂,如焦雷劈过,个个嘶吼抛退。 “蓝老头,你就这点道行?亏你还是一门之主!”乐天面对悍不畏死、前仆后继的尸士大感吃不消,对蓝山老叟坐观局势,大感不满。 蓝山老叟充耳不闻,眼见乐天抗住了四周围攻的尸士,便专心一致操纵神农鼎,将天空越来越凶悍的魂兽击散。 “这些东西难道真是不死之身?”乐天发现中剑的尸士,顶多留下几道焦痕,大多转瞬又完好无恙地扑上来,脸色异常难看。 “这些尸巫修士非等闲阴物,懂奇门法力护体。”蓝山老叟眉头紧锁,扫了眼给那头麒麟缠上的十多个尸士。 “蓝老头,帮我把杨小子看好,我就不信邪了!”乐天挥舞剑诀,如初阳一般的剑光射出万丈光芒,幻作重重剑圈绕着巨岩扫了开去,沿路扑出的尸士纷纷跌开,紧跟着,他祭剑扑了出去。 而天空大群千奇百怪的魂兽在有节律的笛声下,怪啸声越来越高亢,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聚成墨团不住企图冲袭下来。 “巫后,莫非真要老夫炼化这些魂兽才肯甘休?”蓝山老叟终于动怒了,神农鼎如斯回应,紫色光华如海洋一般荡漾开去,向魂兽群包去。 巫后身右一名年长护法巫师脸色微变,收起竹笛,念动咒语,蓝山老叟周围空气迅速波动起来,点点火光蔓延而来,如金鳞泛波。 蓝山老叟迫不得已,召回神农鼎,一道紫色光圈投射下来,将他护在巨岩上,这样一来,漫天魂兽肆无忌惮地扑了下来。 半空的杨真瞬间被冲击地左跌右摔,护体法力“砰砰”作响。乐天抬头一见不妙,飞速纵身骑上了火麒麟,斩阳剑挥出万道火光,猛然将围攻的尸士群打的七零八落,就待救援杨真。 就在这时,杨真身外几道电光浮跃闪动,猛然炸开,将周身来回扑击的魂兽群击散一空,他四肢伸张,一声长啸飞天而起。 几乎同时,巫后座下十八灵巫纷纷喷血翻跌开去。 “风”清越镇魂的长音破空。 倏忽间,巫门众人只觉得四面八方刮起了千百道微小飓风,个个仿佛在怒海巨滔之中,站立不稳,甚至有数名根基不稳的灵巫弟子,被卷上了天空。 “这是什么法术?”交手双方皆是大惊,一名昆仑年轻弟子,竟有呼风唤雨之能? “莫要慌张,灵咒护体!”巫后威严慈和的声音,顿时平息了门下的慌张,只见她手中蛇杖高举,口中咒语疾念,张开一道巨大的绿色光罩,将百十人一并护入,肆虐的风暴转瞬就被平抑了下来。 杨真屹若天神地站在虚空,交臂胸前,微微垂首,俯视全场,再次开声吐气:“雷” 细密的电芒以杨真为中心,交织成一片,眨眼工夫,聚成了几团紫色雷球浮在虚空,只听平地一声焦雷起,天地一亮,雷球当空炸开,万千道电蛇劈向四面八方。 百十道落雷轰在巫后祭起的法罩上,瞬间激起圈圈涟漪,甚有数道电芒穿刺直入,击倒了数名巫师。 且说另一边,正与尸士战作一团的乐天,刚取得少许上风,眼前一白,就见四面十多名尸士被天上地下飞来的电蛇击中,一阵抽搐后,扑倒在地,生死不知。 天空的魂兽群先是受风暴袭击,再又遇到天威雷霆,惊吓的向四面散去。 “地”杨真又一声发出,声沉悠远,潜入大地之中。 谷地方圆半里猛然“轰隆隆”巨震,山崩地裂,土石纷飞,如浪翻滚。 场中所有人只觉身体陡然一沉,仿佛背负了千斤巨石,泥浪浮石顿时席卷了一身,巨大的力道铺天盖地轰击在身上,大批巫门弟子猝不及防下,淹没在土浪中。 “小子休要猖狂!”屠方震天怒吼,当先冲了出来。 杨真连施三道奇诀,正是回气当口,排山倒海的拳浪罡风已迎面轰来,身内血气一沸,巫功运转,身化轻羽疾速飘退。 屠方开山一拳,只洞穿了一连串飘浮不定、虚幻如波的重迭人影,好不难受。 “吼”下面一声怒吼,乐天终于寻到机会,驾着火麒麟挥剑扑空而上。 屠方斗篷一扬,卷出一片如瀑寒潮尸气,轰向人兽,借一击之力再度加速扑击杨真。 “巫门真当老夫是泥塑的?”蓝山老叟早在杨真大发神威之际,就摆脱了那名大巫师的咒念攻击,神农鼎光芒大放“嗡嗡”急速转动撞向屠方。 厚重的一声钟磬轰鸣,屠方铁掌重重拍上神农鼎,对上奇宝神力,身形巨震,倒飞了回去,落在刚平缓下来的谷地上。 “快走!” 杨真身形由虚化实,凝现真身,就欲飞天而起,不料一阵低低的咒语声起,无数道绿芒虚空绽现,见风即长,转瞬织就漫天藤蔓缠向杨真,同样蓝山老叟和再度出击的乐天也无可避免。 杨真和乐天寻隙退避,无奈发现只余下蓝山老叟立足的巨岩,四周全是狂舞如蛇的藤蔓。 杨真和乐天分别祭起天诛和斩阳剑,无奈发现那些怪藤根本斩之不尽,越斩越多,火麒麟小牛牛咆哮着横冲直撞,却屡屡陷入藤海。 这时,只见一道蓝色光圈升起,将巨岩团团笼罩,将藤蔓抵御在外,入侵不得。 仰望头顶四周,三人相视苦笑。 原本杨真打开了一道脱逃空隙,却仍旧为巫门层出不穷的秘术围困。 片刻后,他们望着阵外又开始收缩的藤蔓,渐渐打开一条条缝隙,外面乱作一团的巫门弟子这才陆续破土而出,在巫后和各脉大巫师的率领下布阵,将杨真三人围了个密不透风。 而此时,巫后正举杖飘立在杨真三人当前。 这咫尺之间,杨真三人眼前却另有一番天地,他们四周的生长不息的藤蔓,转眼缩回虚空之中,化作点点绿芒,一片片阴云又缠了上来。 蓝山老叟走出几步,袍袖一鼓,狂风吹出,阴云散去,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四周,他们竟然身在一片万丈绝壁孤崖之上,前后无路,天空昏暗,唯有阴风呼啸。 接着天空不知哪里钻出的一群人面怪鸟扑袭了下来,绕着三人不住打转,乐天的斩阳剑洒出万道火光,铺出层层火幕光轮,转眼就将这群妖鸟击个粉碎。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天空由灰转青,无数插翅怪兽个个狰狞着如狮如虎的丑陋面孔,从云层中钻了出来,前仆后继向三人发起进攻,有的喷火,有的放着雷电,呼啸来去。 杨真跟着祭出天诛,化作一道月轮,将三人护在一个圈内,而乐天的斩阳剑则主动出击,形成两道防护圈,泼水不进。 过了片晌,蓝山老叟和杨真几乎同时惊咦一声:“不对!” 杨真忽道:“是幻术。” 一阵叹息声传来,杨真三人眼前光景又是一变,他们还在岛内巨岩上,巫门的包围之中。 巫后目光掠过蓝山老叟,微露歉意道:“本后冒犯了。”接着转向杨真道:“还请杨道友给本门一个交代。” 杨真和乐天闻言齐声闷哼,蓝山老叟则叹息无语。 “一群废物,真是一群废物!”屠方眼看巫后掌握局势,突然雷霆大怒。 他麾下狼狈不堪的门下个个青着脸,垂首不敢吭声。尸巫在他苦心经营多年后,比之灵巫和黑巫仍旧大大不及,野心勃勃的他,一挫再挫,自是胸闷恼怒不已。 一名巫师站出来道:“此子方才施展的,只怕是失传的大巫七法。” 邪玉琅忽左忽右,飘闪在巫门弟子中,阴阳怪气道:“何止这小子还会我血巫绝传化巫身法。” 屠方虎视眈眈上前道:“不错,这小子得到了我巫门传说中的天巫术,大巫尊身化人,心役天地万物,去咒无念,施法无度,力可大可小,神通无穷。” 巫门上下顿皆悚然大惊,齐盯着杨真,个个目光贪婪狂热,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杨真心中暗暗叫苦,方才他初使天巫术宝典法门大巫七法,以他目前元婴顶峰阶段的法力修为,仍旧非常勉强,法术并不能运转如意。 他虽有把握对付巫门顶尖高手其一,但巫门舍屠方和巫后外,尚有几名法力可怕的巫师存在,蓝山老叟虽是修为不俗,也因身中奇毒,仅能发挥十之一二。 此时此刻,他们的处境并不比三年前阳岐山地底好上多少。 “夺回天巫术!”一名巫师赫然挥臂振喝道。 刹那间,几乎除了巫后和屠方两名头领,余下巫门门众纷纷振臂高呼,个个狂热非常。 “前辈,唯今之计只有那失魂花。” “那东西太厉害,定会祸及我等” “我有办法带我们三人避开。”杨真与蓝山老叟传音对话刚结束,在蓝山老叟手心多了一团蓝色光芒。 就在战端再起之时,大地猛然一震,所有人目光从山谷转向火山一端,一道高亢嘹亮至极的凤鸣破空插云而上,竟不可思议将笼罩火山巅峰的黑旋风一举击溃,化作缕缕黑烟散去,蚩越带领下的黑巫纷纷被冲击后撤。 伴随着越来越高亢的凤鸣,整个火山渐渐灼红起来,铺天盖地的火光如云冲霄而起,将整个山巅笼罩,隐隐一头巨大的凤凰身影浮现虚空,一股无边无际的压力源源不断涌出南离岛,整个岛上的飞禽走兽哀号着慑服称臣。 巫门一干人等皆是目瞪口呆。 “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本仙子都要跟你们算这笔帐来啊,为什么不来,五百年前海外双仙没有做到的,你们可以么?” 霓裳仙子悦耳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听来平静无波,但任何人听来都能感觉到那股无边的怒意和愤恨,修为稍弱者更是手足发抖。 “巫后,撤退罢。”一名巫师低声提议道。 “退,还有哪里可退?”屠方阴森的双目,游移在杨真和他后方的火山顶峰上空。 “看来本后今次失算了。”巫后一览颓丧的门下,忽然发现她座下得意大弟子、本次行动策划者巫羡鱼,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踪影,心中升起了一股极其不妙的感觉。 一朵艳丽的红云从火山顶疾速飘了出来,围峙的黑巫众轰然作鸟兽散,朝巫门主力一方遁来。趁乱之中,被围困的杨真三人,消失在一道银印光芒中,破开巫门禁制,化作一道流星冲天而起,朝岛外东方遁去。 “哪里走” 屠方惊怒交加,身形模糊,就要消失在空气之中,却给巫后喝住:“大巫师,大局为重!” 屠方身影挣扎了一下,还是遵命留了下来,其他蠢蠢欲动的巫师见状,也只得暂且放过了杨真诸人。 “巫门全体听令,结阵!”巫后挥杖下令,巫门门众初时慌乱过后,纷纷领命飞空,与退回的黑巫门众结阵,对从容不迫逼来的霓裳仙子严阵以待。 火云散开,一只浑身燃烧着火光的巨凤,俯视众生之态凌驾当空,而蹊跷的是,火山上那只巨凤仍旧沐浴在火焰中,似乎在发生着演变。 “这是分身术!”巫门一名见多识广的巫师惊呼道。 只见那凤凰分身火翅一拍,一道火焰浪潮排山倒海从虚空蔓延过来,烧灼天地的热浪直将巫门一众淹没。 以巫后为首的巫门门众齐声念咒,无数道涟漪虚空绽开,浪花连成一道晶莹的水蓝色光墙,迎上了火浪。 在岛外,脱困的杨真三人逗留未去,刚好见到水火交接一幕。 “好险”乐天重重呼了口气,旋又嬉笑着幸灾乐祸道:“这群巫人可有乐子了。” “事不宜迟,我们还是眷离开此地,只怕会有变故。”蓝山老叟皱眉谨慎地扫视着四方。 “如此罕见一战怎能错过?”乐天撇撇嘴不满道:“杨小子,你说呢?” 巫门诸脉合共百余人布下奇阵,硬是将近乎仙人修为的凤凰神力堪堪挡住,杨真心神感受着那浩瀚无边的法力波动,体会着那每一分变化,感悟无穷,也有不舍离去之意。 “话说回来,杨小子你刚才用的什么东西,师兄在昆仑派里可没见过啊?”乐天忽然侧头疑道。 蓝山老叟露出关注之色,不想杨真恍若未闻地,俯瞰着云烟弥漫的云梦湖,乐天见状不满,正待追问,却见杨真突然转头望向东南面疑道:“好像有人!” 果不其然,半晌后,一道娇小的身影慌慌张张飞掠向他们的方向,待近了,却是一名巫门少女,双方打了个照面,那少女和杨真都是呆了一呆。 乐天脚下斩阳剑剑芒大盛,就要出手。 “慢!”杨真赶忙出声阻止。 “杨大哥,怎么是你?”巫灵儿踩着黑幡一脸惊喜地贴了过来,气息急促,不住地拍着小胸脯,不等杨真说话,她又回头指着下方水面,一脸惊惶道:“妖怪,水下面有妖怪!” “妖怪?”杨真三人面面相觑。 岛内交战更趋激烈,霓裳仙子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漫天尽是流光焰火飞舞,巫灵儿呆呆地望着,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杨真有些奇怪道:“灵儿,你怎么没跟同门在一起?” 巫灵儿心不在焉道:“师父不让来,是灵儿偷偷跟来的。” 杨真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却听巫灵儿又急急叫道:“快看!出来了,出来了!” 三人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在南离岛当空明艳的火光下,碧波荡漾的云梦湖仿佛***了一般,巨大的气泡从水面下冒了上来,气雾蒸腾,无数暗流急涌,似有无数水兽在兴波作浪。 杨真神念遥察下,清楚地发现这些所谓“妖怪”竟然是人面鱼身,有男有女,细密的鱼鳞覆盖在他们下身,金、红、蓝、绿诸色都有,煞是妖艳迷离。 他们在浮出水面后,当中一部分人周身竟然渐渐笼在一层轻雾中,缓缓转变成*人身,接着在飞上半空后,已变化至与中土寻常人族无异。 几千年来罕有妖族重现九州,如今不现则已,一现就是一个族群,乐天和蓝山老叟都惊呆了,巫灵儿干脆就躲到了杨真身后。 杨真心中一动,手上掐诀,四人身形一阵扭曲,马上化作淡淡的水影,诡异地隐藏起了形迹,蓝山老叟和乐天皆是大为称奇。 “他们是氐人族,这怎么可能?”白纤情在杨真心中喃喃自语。 “你是说他们是人鱼族,是你的族人?”杨真脑子楞了一下,回想起霓裳仙子所说水族人,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娘咧,这群水妖从哪里来的?他们想干什么?”乐天吞了吞口水,脚下的斩阳剑再次发出颤音,随时准备出击。 “想不到妖族在我九州竟有遗族藏匿数千年,不为修真界所察这天下从此怕多事了。”蓝山老叟神情凝重。 很快大批人鱼族开始集结在岛外,巫门警戒的弟子也发现了动静,但此时巫门大部人马正与凤凰激战之中,哪里顾得其他。 波澜不惊,在制服了几名巫门警戒弟子后,人鱼族将近百余人大摇大摆卷着云雾团,逼近了岛内战场。 “那是师姐”巫灵儿蓦然失神惊呼。“果然是她。”杨真遥望着那群人鱼领头引路一女,证实了心中猜测,一阵寒意连绵不断涌上心头。 那些看似无关联的事件,都是这女人一手策划的么?就为了眼前这一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好心计,好手段! 而此时,南离岛上空火焰升腾,如流光飞舞,霓裳仙子已经全面占据了上风,巫门诸脉摆下的法阵摇摇欲坠,崩溃在即。 “杨大哥”巫灵儿紧紧抓住杨真的手,一脸仓皇。 第四章背叛 在两道巨大的火翼合击之下,隐在云山雾海之中的巫门大阵,瞬间被震散,十数名法力不济的巫师在炽焰下灰飞烟灭,余者仓皇四散逃遁。 霓裳仙子不慌不忙再度化出数个小了许多的火凤分身,翩飞急掠,四面追击逃遁的巫师,一声声惨叫声起,转眼巫门又折损了十数人。 喝斥声此起彼落,在巫后和几名大巫师祭起几件宝幡,勉强维持一个乌光结界后,那些逃遁无望的巫师只得慌忙聚了回来。 霓裳仙子察觉到了战圈外的人鱼族到来,长鸣一声收回分身,没有继续出击。 巫后为首的巫门还不及惊喜强援到来,就发现那是妖气腾腾的大军,个个冷汗直流,不知身在何处。 “南离妖仙前辈,请允许吾族与前辈一起消灭这群冒犯您的敌人。”巫羡鱼当先飞出阵前,遥向霓裳仙子行了一礼。 “那不是羡鱼么?”蚩越黝黑的脸上衬着火光,闪耀着惊疑不定。 闻言的巫门门众遥望过去,姑娘还是那般美丽,却再非族中智计无双、迷人万千的灵巫圣女。纵然被霓裳仙子打落下风,仍旧一脸古井不波的巫后,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 圈套,圈套,所有人都在心中呻吟。 “堕落,堕落何时妖族也学会了人族的狡诈和虚伪?”霓裳仙子周身焰火狂炽飞舞,那红宝石一般的眸珠光芒闪烁。 “前辈与吾族源远流长,晚辈之前若有冒犯,还请前辈宽恕。”巫羡鱼又道。 “水族不该在九州出现。”霓裳仙子悠长地叹息一声。 “或许前辈该称我们为人鱼族。”巫羡鱼柔柔地提醒一句。 “人鱼族如何,水族又如何,九部如何,五族又如何?”霓裳仙子若有所失道:“看来你们也学会了人族勾心斗角那一套,妖族再也不是以前的妖族了。” “为了妖族复兴,吾族已经没有退路。”巫羡鱼沉默片刻,一脸坚定。 “为什么?”蚩越一声大吼如惊雷而出,正欲冲出,却为一名年长黑巫师死死拽住。 巫羡鱼这才望向躲在法宝护持中的巫门中人,目光冰冷无情,她没有回应蚩越的质问,只是轻轻打了一个手势,她身后的人鱼大军,乘着水雾迅速从四面八方飞驰开去,将巫门包围了起来。 “难道天要亡我巫门?”看着满脸皆是恐惧的门众,巫后幽幽叹息,她轻轻举起蛇杖,丝丝血光流转在上,凝聚向蛇杖顶端的蛇头,一团血芒升腾当空,然后短促的密咒从巫后口中不断飘出。 接着,为首的数名大巫师相顾打了个眼色。 拼了! 他们跟着喷出精血到巫杖之上,一团团血芒飞空聚集在一起,不断分合变化,强大的法力引动风雷电叱。 屠方看着雕零绝望的族人,不甘地咆哮一声,仰头张口吐出一口青气,那团血芒又壮大了几分。 余下七十余名巫族人,除却三五名大巫师外,皆是门中诸脉菁英,见此情形个个默不作声,也引动精血为媒,发起了巫门禁术。 岛上空一团血云不住扩大变黑,疯狂搅动起来,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而且法力气息疯狂的攀升,令天际风云急骤变色。 “分光血劫阵!”巫羡鱼惊呼出声:“这是巫门传说中上古奇阵,威力绝大,不能让他们发动!” 霓裳仙子分身饶有兴趣地看着,没有动作。 一团团水汽从人鱼族妖军周身升起,迅速化作如织水流,奔腾跳跃虚空。 隐在岛外观战的杨真四人此时呼吸沉重,巫灵儿泪眼汪汪地几次欲前去帮助同门,却给杨真拦住。 “我们就这样看着?”一向无法无天的乐天,面对妖族的出现,再不能无动于衷,纵然他对巫门恨意甚深,此时心中也不自觉偏向巫门一方。 “我们能做什么?”杨真无力地睨了乐天一眼,他虽然有心,面对这复杂的局面却没有任何办法。 “不然,回昆仑山搬救兵?”乐天摸着下巴瞅眼闷闷道。 巫灵儿急切地望向杨真,谁知杨真冷然道:“巫门与道门少有往来,等昆仑山来人,只怕巫门的山门都给移平了。” 巫灵儿脸色一下子黯然了下去,咬着下唇,不住哆嗦。 “不管如何,我们必须眷把消息通传修真界,提早准备,巫门实力深厚,未必没有转机。”蓝山老叟出声。 “现在就走?”乐天意外道。 “不要”巫灵儿惊惶地拉住杨真衣角,杨真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无法。 就在这时,血云团骤然一缩,凝聚成无限小一点,整个南离岛似乎抖动了一下。血云猛然爆炸开来,无数长长的血光激射向四方,半途演变成各种各样狰狞的怪兽,凄厉的怪啸着扑袭而出。 人鱼族在初时慌乱后,个个念起咒语,浮在身前的水波猛然凝起,化作一道冰壁,迎上了遮天蔽日的血光怪兽。 “轰!”只是顿了一顿,强大的法力就击破玄冰,在袭上人鱼大军瞬间,他们纷纷包裹上一团碧绿的水波,在排山倒海的血光怪兽冲击下,远远飞了出去,只有几名强大的人鱼身在逆流中,死死撑起水光晶莹的结界。 远处观战的杨真等人,刚悬起的心莫名松了一松,却又听凤鸣长空起,漫天升腾的火光,倏忽间压倒了血光和水光,妖仙霓裳化形万丈巨凤,巨大的火翼竖拍横扫,巫门发动的禁术维持不到片刻,便土崩瓦解。 又有几名巫师不堪那焚天的法力,跌落了下去,关键时刻,一团如墨乌云将全体巫士罩了上去,堪堪抵挡住火凤的怒火,巫后再度祭起了族中密宝九噬宝童幡。 人鱼族沉寂片刻,欢呼声凌霄四起,这是妖族首次对人族修士的巨大胜利,和压倒性局面出现。 出乎意料,妖仙霓裳仙子并未赶尽杀绝,收起巨大的法身,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巫门人个个绝望的望着天空盘旋的凤凰,高傲俯瞰着他们,如君王一般骄傲,那炽热犹如太阳一般的火光,散发着烧灼天地的热力,随时可将他们化作空气,蒸发一空。 这该是凡间界出现的力量么? 他们有后悔,有痛恨,更多的是不甘。 他们呼吸沉重,口裂唇焦,命运这一刻已经不再掌握在他们手中,可笑的是他们修炼的至高目标,便是超脱生老病死,掌握命运。 “妖仙前辈还犹豫什么?”巫羡鱼那令巫门痛恨的声音再度遥空回荡:“今日不可让他们一人逃出生天,否则吾族此次行动就失败了。” “不我不服”一个不算高大,却很雄伟的身形,穿越巫后祭起的最后一道宝幡,挺身而出,脚踏虚空,双臂高举。巫羡鱼斗篷高高飞舞,曼妙的身姿凌空驾云,遥遥望着那个倔强坚强的男人,目光幽晦难测,她在等待妖仙的回应。 周身黑气云聚,浑身膨胀,双目充血,口中念咒不休的蚩越,仿佛感受到什么,在发动降神术最后关头,挑目望向远方那道爱恨难分的身影。 爱与恨,背叛与执着,瞬间在他心间无限膨胀,跟他身躯一般膨胀,一声如同野兽一般的狂吼,从他化形的牛首中猛然喷出。 庇护在九噬宝童幡内的巫门中人见状,齐齐一声惊叹,他们有些期盼甚至恐惧地观望着这失传数千年的降神术,他们想知道,蚩越这个巫门诸脉后起中,最有希望晋升大巫师的年轻人,能否创造奇迹。 “咚咚”低沉的擂鼓声轰传百里,蚩越手中鼓棒每击一下,一道巨大的无形震波,如圆月一般轰向妖仙霓裳。 霓裳仙子火翼轻舞,舒柔如水,刻不容缓地将一道道神力击溃,一连挡了十余波,最后一个加速俯冲,张口喷出一道白炽的火流星。 蚩越化身的巨人见状,张口喷出一道如龙黑气,迎上火流飞焰,他身形狂震,抵挡了片刻,就给激流连人带鼓卷翻了几个筋斗,在九噬宝童幡前堪堪稳住身形。 一阵失望的叹息,从族人中传来。 蚩越不甘地怒吼一声,不顾一身血肉模糊的重伤,又要冲上去。 “助他!”巫后与诸名大巫师交换一个眼色,纷纷打出自己的本命法力,几道黑白不一的灵光射入了蚩越体内,每受一道灵光,他的身躯就要膨胀几分,一见如此,更多的本命法力射了过去,巫门要拼命了。 蚩越似乎得到了什么启示,念起了一段沙哑晦涩的密咒,蓦然间一道青光自天而降,笔直贯入他的顶门。 转瞬一名足有十丈的巨人蹑足虚空,浑身电光缠绕,顶天立地,庞大的威势,竟生生将妖仙霓裳的滔天压力抵御了小半去。 另一边掠阵的人鱼族,更是吃惊不小,竟有人能与有着半仙实力的凤凰相抗,不过他们并不担心,个个神色镇定。 “所谓降神,乃借九天神明之力,你纵有神兽血脉又能如何?”蚩越声声如雷,团抱夔鼓,纵身扑向了妖仙霓裳。 初时蚩越尚能不分上下,随着妖仙将火焰笼罩方圆半里,形成火海之势,纵然万道雷火飞射其中,降神术化成的巨人锐气渐失,再起不能。 又听一声痛吼,妖仙所布火海如风而散,蚩越被打回原形,直掉岛内。 “水族人,好自为之”风华尽敛,妖仙霓裳恢复人身,幽幽叹息了一声,化作点点火光消逝虚空。 此时,那火山顶上的火云奔腾更趋炽烈,属于人鱼族大军和巫门战局一触即发。 “蚩大哥”隐身观战的巫灵儿呆了许久,这才掩口失声。 杨真也想不到形势再次逆转,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形势下,只怕巫门在劫难逃,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拉着巫灵儿问道:“巫门不是还有修为深不可测的长老么,若是请动他们,至少有一拼之力” 不等杨真说完,巫灵儿摇头道:“巫门长老若非巫岛有事,否则不会出动,灵儿也没有办法进入他们的潜修禁地。” 乐天插口道:“看样子,那头凤凰不打算继续出手了。” 巫灵儿眸里泛着泪光,前所未有地认真对杨真道:“杨大哥,师姐叛变,练姐姐的解药,也许只能让杨大哥自己想办法了,灵儿不能不顾师父和族人,灵儿去了”未等说罢,她猛一用力挣脱杨真的手,飞掠了出去。 “喂,小丫头”乐天怒瞪了杨真一眼,这短短的相处,已令他对那小姑娘颇有好感。 杨真伸出手,空空地抓着,却没有拉住那小小的身影,只能看她冲入岛内。 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力量,蓝山老叟和乐天在耳边交谈,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在脑海中回荡着巫灵儿凄绝的声音。 “我要失魂花。”杨真猛一拍脑袋,对蓝山老叟大叫道:“给我失魂花,也许有办法!” 虽是没了妖仙压阵,但人鱼族大军元气正盛,不论士气还是实力,仍旧在巫门之上,将巫门死死压在了下风。 黑巫、灵巫奇诀异宝层出不穷,飞尸纵横天空,巫门诸脉前所未有的团结,但面对四面八方的强大水族,战圈不得不逐渐缩小,只剩下十丈空间,逼落在岛屿内群峰峡谷中。 在一处人鱼族密集所在,一道粗大的银芒闪动,一个蓝衫青年凭空出现,几道水柱正迎面往他激射而来。 在几名人鱼族怪叫声中,蓝衫青年身形微微扭曲,一连几次闪动,从容地避了开去。 他的横空出现,在战阵中搅起了小小波澜,几名法力强大的人鱼,哪容得他猖狂,无所不在的水柔法力如帛如瀑兴波卷来,八面狂潮,不容回避。 只见他身形左趋右转,近乎融入了空气之中,只留一串淡淡虚影,在人鱼族攻势缝隙中纵横自如,不时给人鱼族制造一点小麻烦。 “杨公子还不死心么?”巫羡鱼终是盯上了这个来去无痕的家伙。 杨真怒上心起,一言不发,回身一记诛神油拍了出去。 “呵呵”巫羡鱼轻笑一声,双手挥舞,一重重水云气团打着旋,迎上那铺天盖地不住扩大的金印毁灭之力。 “砰!”杨真自己的七成法力一印,竟给她举重若轻地化去,怒意更盛,一道金光从他口中喷出。 “杨公子真要辣手摧花么?”巫羡鱼冲杨真丢了个媚眼,翩然舞身,一道泛着星沙光芒的轻纱罩出,只见一道金芒如梭子鱼一般陷入鱼网中,左冲右突,爆裂声不断,却无法脱困。 “这是奴家的贴身法宝天罗七宝纱,是不是很厉害呀?” 杨真冷笑一声,挥手就是一道旋风袭向巫羡鱼,风声呼啸,罡风如刃,巫羡鱼大惊之余,天诛寻隙从那纱网中脱困而出。 就在这时,杨真忽觉一阵寒意倏然临体,却见一道黑影从远处纵身闪电扑击而来,拳头破空声如雷电闪,尸气逼人,不正是老冤家屠方是谁? 杨真见状大怒,这个不识好歹的老东西,竟在关键时刻不分敌我,丢下巫羡鱼,施展分光化影术遁避开去,屠方刚好与巫羡鱼再度罩袭而来的天罗七宝纱迎上。 一团汹涌的尸寒冻气给星光闪烁的宝纱罩去,屠方怒哼一声,反弹倒射,凭其强横的肉身突围而出,这一系列交手电光石火一瞬间完成,让人眼花撩乱。 就在这时,只听杨真大叫一声:“送你们一个大礼!”只见一个细小光丸腾空而起,高悬在战局当空。 那光丸窒了一窒,一阵令人魂飞魄散的波动爆了开来。 方圆半里内,几乎所有人的元神都在刹那间颤栗了起来,他们惊恐地发现,天地元气仿佛截断了与元神和**的联系,换句话说,就是法力顿失。 这一恐怖后果就是不论巫门还是人鱼族大军,七八成的人晃晃悠悠地直跌落了下去,尚好此时他们战场离地面不足百丈,纵然如此,一些根基欠佳的倒楣蛋,还是摔去了半条命。 在扔出失魂花后,就逃之夭夭的杨真,在山谷中看着这一惊天战果,也是惊得久久无言,他哪里想得到有如此效果,几乎一举摆平了双方。 当然,他知道失魂花魔力在如此大范围攻击下,对法力精深之士来说,并不足以中毒导致完全失去法力。 即便如此,巫门和人鱼族尚能飞空的人,只剩下不足两成,勉强对峙,却是个个惊慌莫名。 “你你干了什么?”巫羡鱼悄然找上了杨真,她方才逃遁得快,安然无恙。 “是你们逼我的。”杨真深吸了一口气,他心中默道:“也许这一劫该是化去了,只要那妖仙霓裳不再出手。” 此时两人正在双方阵营外立身,双方损失惨重,大部分暂时丧失战斗力,更有三成的修士中了魔毒昏迷不省人事,用尽法子也无法唤醒,一时都失去了斗下去的心思。 “失魂花你不是交给奴家了么?”巫羡鱼怒瞪杨真,大为失态。 “老夫留了一手,算是报答你这妖孽。”蓝山老叟悠然落在了杨真身边。 乐天笑嘻嘻地跟着落下,看着山谷中双方人马一片惨淡,笑得更是一脸灿烂。 “妖孽?”巫羡鱼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随即笑呵呵道:“你们真以为这就胜了么?” 她身后的族人个个泛着仇恨的目光,低声交流着族语,声音虽是细腻动听,却满是激烈愤怒之意。 杨真见巫羡鱼有恃无恐的样子,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他探察四周,却发觉不出有什么异常动静。 “羡鱼,你潜伏巫门几十年就为了今天?”一个伤痕累累、满身血污的壮硕男子,踉跄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一旁还有一名精灵秀丽的少女扶着他,一步步行来。 “各为其主,怨不得我。”巫羡鱼冷淡地吐出一句。 “你对老身也是这句话?”本在门众中看治伤病的巫后,不声不响执杖站了出来,倒也没有中了失魂花的征兆。 巫羡鱼不自觉的低了低头,她马上察觉到自己的软弱和恐惧,立即抬头道:“是。” 仅仅一个字,却重若千钧,巫后苦涩一笑,又问:“本后和族中可有谁对你不好,对不住你?” 巫羡鱼怔怔望着巫后那如昔温润慈祥,只是多了一分莫名哀伤的眼睛,微微避开了视线,这次却没有回话。 “混帐!”蚩越推开巫灵儿,凝望着那个往昔的美丽人儿,又是伤心又是失望:“你是巫族里长大的,族里上自长老,下至年轻小辈,哪个不是把你如珠似宝的捧着?不管你是人族还是妖族,都没有理由背叛我们!” 巫羡鱼毫不领情回应道:“你人族将我妖族九部赶出九州之时,怎不曾记得我们也是九州土生土长的?” 蚩越仍旧不甘道:“你分明是我族人,为何要投效妖族?” 巫羡鱼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事,她身后的族人也绽出少许讥笑。 她薄唇微张,一个散发着乳白光芒的小珠飞出。 她轻轻飘浮起来,抬起双臂一个旋身,身上斗篷飞舞扬空,露出的半个躯体已经变成了鱼身,金红色的鱼鳞遍及半身,细密的水珠有灵性一般依附周围,水光熠熠,另有一层白色水雾罩在其上,让人看不分明。 巫羡鱼又一个旋身,斗篷重新覆盖了美好的躯体,但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她身上有别于人族修士的气息,那正是几乎绝迹九州的妖气。 蚩越挺直的雄躯晃了一晃,丝丝血丝从他紧闭的嘴角溢出,胸膛不住起伏,最后痛苦地闭上眼睛。 全场寂静无声,这时,巫灵儿却一个人走向巫羡鱼,来到她跟前,仰望着她:“羡鱼姐姐,不管你是妖还是人,灵儿都当你是师姐,是他们逼你背叛族人的对不对?” 巫羡鱼看着小丫头纯净哀求的目光,神色微动,最后摇头道:“灵儿,你很聪明,更应该明白师姐不是个好人,师姐做事一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你最敬爱的练小姐也下了毒手,你该恨我才是。” 她顿了顿,又颇为失落地笑道:“一会儿动手可不要留情哟。” “不,灵儿不恨,灵儿不要跟你动手。”巫灵儿一头麻花小辫摇得乱晃不休,她带着哭腔道:“灵儿不要看到死人,今天族人死得够多了,姐姐只要愿意回到族里,师父一定会宽恕你。” 巫羡鱼神色一厉,似好笑又无奈道:“今日这里只有一方的人可以活着回去,不要怪姐姐心狠”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已是细若未闻。 第五章散仙 “灵儿,回来。”巫后身后已经聚集了所有尚有战力的巫师:“当年是麻姑将你引入灵蛇岛交给老身,那年你不足十岁。” “师父果然不愧是巫门首席大巫师,麻姑婆婆该您老人家出场了。”巫羡鱼话音刚落,一个干瘦的老妪也执杖出现在场中,站在了对阵双方中间。 “麻姑,你怎么来了”巫后吃了一惊。 那老妪佝偻的身躯渐渐挺直,眯眼缓缓看了巫后一眼,走向了人鱼族阵营,巫羡鱼甜甜一笑上前将她扶住。 巫门今日大起大落,先是门中菁英背叛,如今门中硕果仅存的三名长老之一又叛出,打击不可谓不大。 “想不到前任巫后倒走了眼,收了个水妖做门下。”屠方阴声冷笑不止,他麾下金尸和铜尸对失魂花毒不甚畏惧,倒是巫门诸脉保存实力最完整的,还有六七名金尸和二十余名铜尸具有战力。 “屠师弟不得无礼。”巫后截口打断。 麻姑低垂眼睑,没有搭话,但她的身躯却在微微发颤。 巫羡鱼眸光一转,笑颜道:“没错,麻姑与羡鱼都是人鱼族人,分属九部一族。” 巫门余部尽数倒抽了一口凉气,人鱼族竟然潜伏巫门数百年两代之深,何等可怕的阴谋和算计。 巫后叹息一声,道:“师姐,你可知道,为何当年先师将灵巫一脉交给巫姒,而不是师姐你?” 麻姑老眼隐约闪动,口齿蠕动,却没有出声。 巫后继续道:“也许先师早洞察了今日之劫。” 屠方有些不耐地打断道:“这老婆子都出现了,天驼和黑木两个老家伙也该到了。” 麻姑这才抬头,艰难地哑声道:“他们来不了。” 巫后双目一寒,道:“今日定要两败俱伤,一斗到底?” 巫羡鱼代答道:“吾族筹谋多年,等的就是今天,纵然天驼和黑木二老驾到,师父的命运依旧不会有改变。” 在双方阵营外,乐天嘲笑道:“妖女,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杨真悠悠道:“我以为,也许是有妖族大人物还没出场。” 此言一出,双方皆惊,气氛骤然一窒。 乐天嘿嘿道:“什么大人物,不管谁胜出,我昆仑派都不会坐视。”他这话就是摆明坐山观虎斗。 “道友说得没错,今天不会有胜利者。”巫后似乎还想作最后的努力挽回局面。 “大人,您该出现了。”巫羡鱼朝周围冷嘲一笑,盈盈拜下。 “大人,大人是谁?”一个酷烈苍老的男子声音回荡长空。 巫羡鱼脸色大变,似乎这声音出乎她的意料,不仅如此,她的族人也四方张望,骚动不止。 “百多年了,老夫头一次踏足九州,不想朗朗乾坤之下,竟妖气冲天,中土无人耶?” 一个沐浴在金色光华下的灰衣白发老者凭空出现,悠然漫步众人之间,双目开合间神光电射,行止不见分毫烟火气息,整个人完全融入了天地自然之间,不滞于物,修为端是到了无法想象的境地。 奇特的是,众人怎也无法看清他的面貌,只觉仙气环绕,非凡间人物。 巫门一方顿知来了强援,一个个神色振奋,巫后执晚辈礼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老夫是谁,并不重要”老者踯躅在对峙双方之间,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巫羡鱼为首的人鱼族一方:“重要的是这些妖孽如何入我九州,横行无忌?” 仿佛是在为他这句质问助威,天空一道惊雷滚过,这时长空两道流星结伴掠来,一阵轰鸣长空的怪笑跌宕不止。 “一阳,少装腔作势,待与我兄弟合力收拾了这头凤凰再说。” “一阳,我兄弟只要内丹,别的归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几乎所有人都抬头仰望天空,追随那两道掠空而过的流星一探究竟,看看谁如此嚣张,竟将妖仙凤凰也不放眼中,在修真界谁又敢作此狂言。 “这两个老东西。”老者捻须摇头失笑。 “一阳?”在场所有人都在想着这个道号来历,有人狂喜,有人惊恐,有人喜惧。 脸色最难堪的莫过人鱼族一方,形势骤然逆转,三名来历不明的绝代修士横空降世,让他们进不是,退也不是。 “是是一阳师伯祖他老人家。”乐天一脸狂喜地拉住杨真,浑身欢喜地发抖。 不待杨真问个分明,就见乐天扑了出去,直直跪倒在那老者身后:“参见师伯祖。” “哦?”一阳上人转身,目光落在眼下这个扑倒在他脚边的年轻人身上,刚皱上的眉头舒展开来:“小家伙是昆仑门下?” 乐天以从未有的恭顺态度叩首道:“弟子是昆仑丹阳宗紫干真人门下二十七代弟子乐天,见过师伯祖。” 他话音刚落,身旁一人也跟着拜倒:“弟子昆仑道宗杨真,见过师伯祖。” “好,好。”一阳坦然受了两人大礼:“都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待老夫斩了这群妖孽再叙。” 杨真和乐天相顾一眼,一屁股爬了起来,退到一旁,两人这回都是吃了定心丸,有传说中昆仑散仙前辈在场,哪里轮得到他们出手。 巫后为首的巫门诸人正要上前见礼,却见天空陡然一亮,整个岛屿都在震动,只见火山顶峰酝酿的那团火云中,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直插云天。 同时,那火柱周围且环绕了两道璀璨至极的遁光,徘徊不去,风起云啸,天地变色。 转瞬那两道遁光和火凤都冲上了层层云霄之上,只听得闷雷阵阵,眩光闪耀,显是激战正酣。 “灵巫巫姒见过一阳上人。”巫后终是上前见礼。 一阳上人头也不回,摆手道:“此战与巫门无关,老夫难得回中土一趟,不想还是难逃三界是非。” “一切有劳前辈。”巫后率领门众远远退了开去。 一阳上人仰天片刻,目光再回到人鱼族群,看着仅有三十余堪战的对手,一丝不屑的笑意在他嘴角扩散。 “族长大人不会丢弃我们,大家不必惊慌。”巫羡鱼毫无惧色地面对一阳上人。 一阳从容淡笑,一道剑指挥出,淡白犀利的光辉仿佛切开了虚空,无限蔓延开去,直指整个人鱼族。 巫羡鱼方要下令族人一起出手,眼前一花,麻姑已经横杖挡在剑气去路上,她平平实实地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淡淡的碧绿光芒。 在一阳眼里露出一丝淡淡惊讶,手里却没有任何迟疑,剑光眼看就要刺入麻姑体内,刻不容缓间,却见一只蛇杖刚好迎上。 没有激烈的法力冲撞,只见两道淡淡的光痕相抵,柔静的涟漪从两人交手处荡漾开去,空气变得如梦似幻。 “海外双仙,再算上昆仑一阳,三大散仙出手,我们没有任何机会,羡鱼带着族人撤退罢,这里交给老身。”说话间,麻姑声音发颤,她已经拼上了毕生本命修为。 “不,族长大人一定能扭转乾坤!”巫羡鱼固执不退,然而她身后的族人却不如她一般信念坚定,纷纷驾起受伤的族人,准备撤退。 “立即撤退,老身快坚持不住了” “麻姑”巫羡鱼眼睁睁看着麻姑燃烧本命精元,死死缠住一阳上人为他们谋取脱身机会,平日多智的她一时也六神无主,心中不住叫着,主上为什么还不来,还不来? “自寻死路。”一阳上人冷漠地看着这个妖族的拼死之举,手上一振,剑气中的仙力又强大了几分。 麻姑七窍开始溢血,浑身青烟袅袅,口里犹自念叨:“快走快走逃进水域” 躲在远处观战的乐天喃喃道:“这老婆子疯了还是傻了,敢跟师伯祖硬拼?” 杨真扼首不忍道:“她没有傻,也没有疯。” “人鱼族也好,巫门也罢,都与麻姑无关了”似乎体认到自己到了最后关头,麻姑浑身都激发出强大的光辉。 “求仁得仁,老夫成全你。”一阳上人须发飞扬,剑指一收,麻姑浑身一震,张口喷出一口血雾,手一松,法杖飞了出去,剑气没有任何窒碍地刺入了麻姑的身躯。 没有血肉纷飞,只见刹那间麻姑被冻结冰封,在空中抛坠,重重落在地上。 不料,一阳上人神色却更见凝重,只见之前麻姑喷出的那口血雾,如活物一般在空气中不住凝结、变幻成晦涩的咒文,最后凝成一只巨大的血色章鱼,伸张着万道触手,将一阳上人整个笼罩进去。 一团太阳似的柔和光芒,柔韧地抵挡住血色章鱼的侵袭,血光和赤焰纠缠不休,火光却缓慢而坚定的破开包裹,原来麻姑最后关头舍弃肉身,以元神施展妖族禁术,将一阳上人暂且困住,为族人争取一线逃亡的宝贵时机。 然而她的族人似乎并不领情,在初时慌乱后,不知道为何突然镇静下来,坐视着麻姑生命一点一点流逝,神情有伤感,有冷漠,还有茫然。 最终血色章鱼完全被消解在虚空中,一阳真人还归形迹,长身屹立,目光中含着惊讶地望着并未趁机逃去的人鱼族人。突然他目光凝滞在虚空中,一个模糊人影出现在视野内,他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 人鱼族全体立即对着那凭空出现的人影匍匐拜倒,鸦雀无声,只有振奋和希望的粗重呼吸声和喘息声。 没有人动手,也没有人说话,场面诡异至极。 巫羡鱼是唯一一个没有拜倒的人。 她一个人独步来到冰封的麻姑尸体处,蹲下见到一张如菊花般苍老,却安详无比,隐约透着解脱的面孔,她伸手抚摸,却见冰块如气雾一般随手下沉,接着麻姑的躯体一亮,风化成无数细碎尘埃,散落尘土。 “为什么?”巫羡鱼缓缓站了起来,对着那个人。 “她必须死。”那人声音冰冷无情,他的目光紧紧盯在一阳上人身上。 “麻姑没有任何过错,大人为什么不救她?”巫羡鱼声音里有着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愤怒。 “她的心老了,她失去了吾族坚定的信仰,若非她这些年一直抵制吾族命令,巫门早该拿下了,她已不再适合我们强大的新族群。”这是一个俊美无方的少年,双手背负,一身白玉蟒袍,气势沉稳如山,从容而倨傲。 巫羡鱼迷茫地望着那在她心中无比高大的身影,她耳边继续传来柔和而不容抗拒的威严:“即刻起,你巫羡鱼,就是人鱼族的新头领。” “可是您才是族长?”巫羡鱼脸上没有欣喜。 “吾不做你们的族长,吾要做你们的王,九部妖族的王。”年轻人在说话,却没有放过一阳上人身上每一分毫的动静和破绽,他遇到了生平大敌。 “妖族的王已经逃出阳岐山,你是谁?”一阳上人淡淡问道。 “龙胤。”年轻人轻声道,说罢他又补充一句道:“这个名字很快就会流传整个中土修真界,会令你们闻风丧胆。” “他是个无比可怕的妖魔,请一阳上人务必铲除此子。”巫后有些激动的声音传来:“先师曾预言阳岐山封印破灭之时,就是扰乱世间三大魔子诞生之日。” “三大魔子?”一阳上人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请上人务必相信,这是来自巫神的启示,在九州陷入黑暗前,必须将命运魔子扼杀在摇篮里。”巫后似乎并不在意一阳上人的轻蔑:“事关苍生,巫姒以巫门门主名义起誓,所言无虚。” “启示,命运?”龙胤一脸和煦笑容:“呵呵,身为修行者相信命运?我们都是逆天而行的异类,命运由我不由天!” “老夫也不信命,你虽是个妖类,但够资格与我一战。”一阳上人对着龙胤微笑道。 “那么来罢。”龙胤嘴角上翘:“我要试试传说中的散仙够不够分量。” 余音未了,一只电光四射的手爪已经袭到了一阳上人左胸,一道晶亮至极的细碎剑芒,几乎同时斩向仿佛还停留在原地的龙胤身躯上。 “啪!”一声脆响,没有惊天动地,电光石火之间,两名绝代地仙级人物,已经完成了第一回合交手。 两人接着以旁人神念也难察的速度交换了几手,再度分了开来。 一阳上人凝神道:“老夫看来小瞧你了,下面你接老夫早年所创的水火同极!”说着,他有意无意地望了乐天所在方向一眼。 两人无形气势如山岳相抵,激起无数跳石和浮尘,两人渐渐离地对峙,庞大的元气在虚空中来回激荡不休,巫门和人鱼族两方都早早撤远了去,哪敢近身观战。 一阳上人双手环抱,圈划阴阳,一道极热与一道极寒的气圈缠绕着生成,形成阴阳鱼缓旋送出,整个天地都变得虚幻不真实起来,一半是水,一半是火,直夺天地造化之功。 龙胤身躯极力后仰,猛然张口喷出一道金光,那道金光一遇阴阳鱼猛然炸开,化作无数条五爪金龙,跟阴阳水火圈缠作一团,龙吟虎啸不绝。 一声惊天巨响,两人分了开来。 “水火同极果然不同凡响,好久没碰到值得一斗的家伙了。”龙胤脸上浮现兴奋之色,浑身燃起了熊熊战意。 “过奖,阁下看起来也非寻常妖类。”一阳受之无愧道。 “废话少说。”龙胤双拳带着大地雷霆轰出,激起两道冲天石柱刮着龙卷风,沿两道大地裂缝呼啸着扫向一阳。 一阳上人从容疾退,左手为阴,右手为阳,虚空疾拍,只见那两道岩石风暴,一道被凝结成冰石岩柱;另一道竟直接融为一团火红的岩浆,冰岩火柱在法力推动下生生合并,汽化一空。 一时半刻,两人竟难以分出高下。 “没想到水火同极如此之强,还可以这样用,一直以来我还当**肋。”乐天如痴如醉地比画着,观摩如此难得一战,正是他千载难逢之机。 杨真无不忧虑道:“龙胤这个妖类野心勃勃,修为放眼整个修真界也难觅对手,若是一阳师伯祖不能解决他,只怕他将是我辈最大的对手。” 尽管他和乐天各有机缘,他甚至获得了巫门上古失传之法天巫术,只要用心修炼,放眼海内,同辈中只怕也难有几人可堪比拟。 乐天闻言也有些丧气,闷闷不乐道:“这不男不女的家伙,也不见得像个老得掉渣的糟老头子,怎么就这么强呢?” 杨真淡淡一笑道:“他体内有一半龙族血脉,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五百年时光足以让他凌驾修真界,纵横妖族。” “龙族?”乐天呆瞪了杨真半天,才奇道:“你怎么知道?” 杨真叹息一声,没有多说。 乐天却振奋起来,自顾嘀咕道:“要给我五百年,我至少也能修炼到掌门师伯祖一元真人那个境界。” 两人说话间,南离岛的天空中滚雷一阵接一阵,异彩纷呈,龙吟声不绝,剑啸刺长空,凤鸣婉转起,狂乱的风暴将厚厚的乌云搅的一团糟,罡风在云梦湖上掀起万丈气浪,南离岛更是一片狼籍颓败。 云层上五名放眼九州四海的绝代强者,齐齐厮杀,果有开天辟地之能。 “跟凤凰斗的那两个家伙是什么来头?”乐天苦思道。 “想来是能跟一阳师伯祖比肩的人物。”杨真也有些迷惑。 “差太多了,我们一点都插不上手。”又一阵狂猛罡风刮来,乐天晃了一下,勉强定住身形:“我们就这么看他们打下去?” “你又有什么鬼点子?”杨真心中也是战意盎然,跃跃欲试,他却深知自己未臻至太虚清境以前,根本没有资格与他们比拟。 “他们又打起来了!” 这时峰峦下一阵激烈的气劲爆裂声传来,乐天眼尖,当先留意到岛边石滩上,几名人鱼族战士和几名飞天僵尸打个不亦乐乎。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蓝山老叟的声音出现在两人耳际。 杨真和乐天两人眼前一亮,凤凰出巢,这不正是抄家的大好机会? “老大,不对劲儿啊,这妖孽好像成了气候,离飞升不远了。” “妈的,越战越强,看来老子的玄火丹要泡汤了。” 云海上,两名鹤发童颜,容貌相仿,却各有奇趣的老道,各持一柄奇形兵器,一为紫色电光缠绕的大锤,一为碧光如水的铁拐,绕着妖仙火凤凰战个不休。 这两名老道享誉修真界近千年,一个叫童大,一个叫童二。 尽管两人一母同胎,却是性情迥异,老大性烈如火,老二顽劣疯癫。纵是如此,两人却因血缘亲密无间,这许多年来总是如影随形,所作所为皆是凭一时之兴,亦正亦邪。 修真界传言,古有异人见两子天赋异秉,心喜下一并收入门庭,两子资质罕世,且禀性单纯,鸿蒙之间,不出三百年竟然就应劫窥真。 不料两人修道进境不相上下,童大性躁,天劫早一步到来,童二执意助大哥一臂之力,不想劫气提早引发了童二的劫期,两人不得不双双迎接千年难逢的“四九重劫” 准备仓促下,两兄弟虽然是渡劫失败,失去肉身,险险逃得一命,最后不得不转修尸解仙,也即散仙之说,虽是荣登天界无望,却可万年逍遥凡间界。 两老道游戏人间数百年后倍觉无趣,于是携手去了海外五仙岛之一方壶,此番却是前来一报当年南离岛落败之仇。 凤鸣长空,妖仙霓裳轻盈地闪出两件仙兵的包夹,彗星火尾洒出数条美丽的光弧,她昂然展翅俯视二老,说不出的从容和高贵,显然游刃有余。 “神气什么,看老子拔光你的鸟毛作火翎真衣!” “老大,不对劲呀,她好像一直在跟我们玩儿。” “老二,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莫不是怕了?” 眼见妖仙暂且休战,童大和童二却驾着各自仙兵吵了起来,两人吹胡子瞪眼,大有一个不合就会自己兄弟先干起来的势头。 妖仙霓裳说话了:“本仙子仙期已到,二位不是对手,还是速速退去罢。” “什么?”童大驾着紫电锤怒翻了个筋斗,卷起片片云朵浪花:“要是海真一那小儿没骗老子的话,你该是涅盘期才对?” 妖仙霓裳轻呵呵一笑道:“本仙子因龙丹之故第五劫已功德圆满,且因两位相助,提早引发劫气,这一番激战下来,本仙子仙期在即。作为报答,就提点你们一番。 “尸解仙品级是低了点,若是潜心悟修,倒不是没有机会得证上界,若是自暴自弃,胡作非为,自有命劫。” 童大和童二相顾一眼,童二怪笑道:“想吓唬我兄弟?来来来,再吃我一拐!”说罢,与童大不约而同驾着仙兵攻了上去。 “不自量力。”妖仙霓裳轻笑。 童氏二老两柄仙兵以雷霆万钧之势,挟万道紫雷和碧澜轰出,这番两人使出了十二分法力,全力施为,只盼一招定胜负。 然而两柄仙兵并未击中实物,仿佛破开了火焰的幻象,遁入了一个火焰的空间。 二老恍惚中,就发现突然陷身在一个赤焰连天的可怕世界,属于他们的两柄仙兵,在天火冲击下光芒黯淡,胡乱打转,甚至他们自己的法力也在抵抗热力中飞快地耗损。 童大和童二竭力抵抗了片刻,忽然仿佛什么都明白了,相视苦笑。 童大愤恨道:“老二,我们输了,这才是真正的‘仙’” 童二看着自己焚作飞灰的衣衫,赶紧用法术幻化一套衣袍,四周张望着大声喊道:“妖仙姑娘,我们兄弟认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童大低声气恼道:“没骨气。”说归说,他同样如法炮制也幻化出了一套衣袍。 童二挤眉弄眼道:“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童大呸了一声以示唾弃,气呼呼直喘息,却也没有继续反对。 “只要答应本仙子一个条件,就放了你们。”妖仙霓裳甜美的声音传来。 第六章血蜉蚍 再度从火山中遁出,杨真三人都是喜笑颜开,他们将妖仙霓裳巢穴内的血蜉蚍一扫而空,各人分得足足七八枚。 三人站在一块山崖上,举目望着云层上仍旧激烈的战况,乐天抛玩着一枚血蜉蚍,问道:“下一步怎么办?” 蓝山老叟红光满面道:“老夫打算着手炼制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他目光转向杨真:“这血蜉蚍乃天地至阳精华孕育,且有凤凰血脉中的辟毒精华,休说巫门千机散这阴性奇毒,有这异宝,就是失魂花魔毒老夫也有七分把握。” 杨真闻言心中一动:“蓝山前辈,你可有把握解掉他们中的失魂花魔毒?” “他们?”蓝山老叟微怔,醒悟过来:“你可是打算替那群妖族一并解毒?” 在两人奇异的目光下,杨真思虑一番,道:“仇恨只能加深仇恨,如果不能彻底消灭他们,就只能放过他们师兄和蓝山前辈以为呢?” “有真郎这句话,奴家就放心了。”白纤情欣喜交加的声音,出现在杨真脑海中。 乐天笑着大力拍了拍杨真肩膀道:“就照你说的办,说实话,师兄我对那群妖类没什么好感,也谈不上仇恨,至少那些臭僵尸都可以救,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们?何况没有你,我们根本拿不到血蜉蚍。” 蓝山老叟呵呵一笑,捻须笑道:“老夫毕生浸淫丹道,余者皆无兴趣。” 乐天奇道:“神农门不是以顾念苍生、拯救黎民为号么?” 蓝山老叟似嘲似讽地瞪了乐天一眼,道:“神农先祖乃圣人,我辈能效法一二就难得了,毕其一生能在丹道有所成就,蓝某就足以告慰先贤。” 乐天脸上虽是笑意奉承,心里却在腹诽,这神农据传乃半人半妖之身,自然对妖怪没有特别的敌意。 “那就交给前辈了。”杨真再抬头,发现云层一角已经平静了下来。 难道妖仙和那两个神秘人的斗法,已经结束了? “三枚血蜉蚍足够配一炉回梦三仙汤,够百人以上分量解药,时候无多,趁一阳上人与那龙胤未分出胜负解决为佳。”蓝山老叟说罢,当先飞身而起。 三人落到岛屿南端濒临云梦湖畔的乱石坡处,只见人鱼族踏着一排排碧波巨浪,不住冲击岛上巫门摆下的法阵,双方仍在激战,杨真清喝:“诸位请暂且休战,我手中有你们所中魔毒解药。” 巫后当即回应:“杨道友所言当真?” 巫羡鱼从浪头上飞身而起,应声道:“看来血蜉蚍你们已经拿到了。” 杨真斩钉截铁道:“只要你们休战,我保证所有失魂者都能拿到解药,到时候你们要打生打死悉听尊便。” 巫羡鱼咯咯娇笑道:“杨公子好像忘了,我的族人可是妖类,你身为昆仑弟子,难道不怕背上勾结妖魔的罪名?” 同样,几乎所有人鱼族人,都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杨真。 难道不怕背上勾结妖魔的罪名? 这句话重重击在杨真心坎上。 早前他对蓝山老叟两人发出提议时,并不曾想及这个层面,恍惚间,他发现双方似乎为他话所动,纷纷不自觉地歇手罢战。 巫后苦口婆心劝道:“杨道友,请慎重思量,有贵门一阳上人坐镇,本后有信心与人鱼妖孽周旋到底,无须妥协。” 杨真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只做我认为对的。”说完这一句,他心中隐约明白,他已经走上一条与修真界铁律相背的路。 但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前世的认知和经历,已经渐渐改变他的今世,早晚他都要面对这个问题。 “让你为难了。”白纤情幽幽道。 杨真没有说话。 突然所有人都望向南边天际,万道金光破开云层,洒落在云梦湖上,一股奇妙的感觉,滋生在各道修行炼气之士身心。 这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仿佛来自天外之天,又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 同样东方百里外云层上,一阳上人与龙胤几乎同时罢手,望向东南方向,他们四周狂暴的乱流,记录着方才惊天一战的痕迹。 “小家伙,本仙子要走了,谢谢你。” “为什么要谢我?” “因为你这个有缘人,吾得到了启示,提早得到飞升上界机会。” “我不明白。” “天机不可泄漏,你也不需要明白,这个凡间界将要大乱,你千万记住一点,不要去碰那个诸神封印。” 不等杨真继续问下去,妖仙霓裳主动结束了双方在心灵间的对话。 同时一幕幕杨真从未见过,也梦想不到的奇异景象,在他心海里翻滚而过,时光似乎停止了流逝,对他来说是如此。 所有人都在关注那道金光的一切,却没有发现杨真此时的状况。 “你小子终于回魂了。”杨真刚刚恢复六识,就发现一张饱含焦急和热切的笑脸。 “这是哪里”杨真似乎还未从梦境中走出来,晃了晃头。 “你昏头啦?”乐天使劲摇了摇杨真:“该走的都走了,只剩下你跟我两个。” 杨真闭上眼睛,再一次睁开,正是傍晚时分。 他发现身在一个方圆不足十丈的礁石孤岛上,两人都沐浴在晚霞中,乐天脚下还有一只缩成一团的猴子,正是六耳。 “人鱼族人呢?” “还说呢,妖仙消失后,那个叫龙胤的家伙突然发了狂,跟一阳师伯祖打得山崩地裂,连南离岛火脉都打爆了,没多久,整个岛都沉到水底龙宫去了,那群人鱼偷偷跑得一干二净。” 乐天没好气道:“蓝山老头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也丢下我们自个儿走了。” “跟一阳师伯祖一起来的那两个人,又如何了?”杨真又问。 “那两个老家伙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海外双仙童氏兄弟,不过走的灰溜溜。” “我明白了。” “对了,那个巫后让我带话给你,说是请你去一趟巫岛。”乐天一拍脑袋道。 “巫岛?”杨真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一阵,乐天默然道:“我打算接下来去东海一趟。” “东海,为什么?”杨真不解。 “你猜?”乐天神秘道。 杨真略一思忖,蔑笑道:“你是看上了一阳师伯祖的正宗水火同极了罢?” 乐天嘿嘿笑道:“师伯祖他老人家看我天纵奇才,若不是等你回神归位,我一早就跟师伯祖他老人家一起走了。” 杨真点了点头,他们两人间已经无须客气,半晌,他道:“那,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好了。” “你不跟我一起走?”乐天愕然。 “你忘了,还有人等我送解药呢。”杨真望向东北方云海深处,神色有些奇异。 乐天恍然大悟,神情暧昧笑了笑,接着欲言又止道:“你小子法力现在快赶得上师兄了,你一个人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要冲动。” 杨真心中一阵温暖,使劲点头。 送走乐天,杨真没有去巫岛,径直驾起天诛直奔通州方向而去。 方赶了百余里路,云霄上,一个身着月色蟒袍的少年,巍然截道在前,没有任何征兆,杨真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妖族新霸主龙胤。 他心下并无恐惧,只是手腕上那只血镯又如活物一般不安分起来,不住跳动,他踏剑停身,强抑满腹疑窦:“为何阻我去路?” 龙胤一脸倨傲,睨了杨真好一会儿,才负手道:“若没记错,你该叫杨真是罢?” 杨真一脸冷峻看着他,不承认也不否认。 龙胤挥了挥手,不耐道:“交代你手上那只血镯的来历,我可以放你一马。” “这个?”杨真举袖愕然,他怎么也不明白这人竟为此而来。 龙胤神色微动,斜目长空漠然道:“你不配拥有它。” 杨真大怒,只是他北归甚急,不欲与龙胤冲突,只得强忍怒气道:“这是练姑娘送的,与你无关。” “练?”龙胤一脸疑色,摇头道:“我要知道所有详情,要敢骗我,该知道后果。” 威胁?杨真剑眉一挑,冷冷嘲道:“妖皇早该回了归墟,亏你还有心在中土惹事生非。” “找死”龙胤给了杨真一个怜悯的冷笑,一只遮天手爪挟着无穷吸摄力伸展了出去。 “砰!”可掌天控地的手爪,拍上了一个银光电闪的巨**印之上,雷火交侵,电光四射,龙胤身躯巨震,浑身青烟直冒,弹开的手掌更是焦黑一片。 他怒了。 蚂蚁一般的人物居然能伤害到他? 乌黑的云团瞬间密布方圆十里,滚雷连绵,电光腾蛇,山呼海啸一般的风暴来袭。 突然,一个媚而不妖、柔而不娇的白衣女人,横空出现在法印前,她的出现一瞬间就扑灭了龙胤的大半怒火。 杨真见机将乾坤印收回体内,向白纤情递了一个苦笑,与她并肩而立。 “狐娘,怎么是你?”龙胤明灯一般的金瞳光芒尽敛,乌云风暴也同时散去。 “奴家自然要与夫君在一起。”白纤情柔情似水地牵上杨真手臂,杨真不自然地躲了一下,却终还是让她抓住。 “他?” 龙胤先是错愕,旋即失声大笑起来,满是嘲弄和不屑:“狐娘不是对那姓莫的昆仑臭道士一往情深么?怎么男人没死多久,就另找一个小白脸,狐族终究是狐族人” 一股怒火直冲杨真华盖,气的他七窍生烟,浑身发抖,正要不顾一切拼上前去,一只柔软却有力的素手死死抓住了他:“夫君,让奴来。” 白纤情转对龙胤轻摇螓首:“看来你还不明白当年妖族为何会失去九州” 龙胤不屑道:“人类软弱,自私,狡诈,不配与我妖族相提并论,那一役是天不助我族,非战之罪,只要卷土重来,这片大地一定很快就会属于我们,不会太久了。” 白纤情怜悯道:“若你还抱着这样的想法,奴家很为狐族前景担忧。” 龙胤冷笑道:“归墟九部已有六部归入本人旗下,你狐族还能顽抗多久?” 白纤情轻掠了一下发梢,神情凄迷道:“狐族一切都与奴家无关了。不过,奴家相信族人的智慧,他们会作出明智的选择。” 龙胤不屑驳斥,只顾冷笑,他目光又落在杨真身上:“白族长堕入人世七情不可自拔,如斯小女儿智慧真是有辱狐族血脉。” “龙胤。”白纤情脸色一寒“再如何你也是我们夫妻看着长大的,人族有言做人不能忘本,亏你一身高贵的龙族血脉。” “你们夫妻?”龙胤大讶。 “狐娘的夫君前世叫莫天歌,今世为杨真。”白纤情瞥了杨真一眼,神情有些小心。 龙胤看着两人久久一言不发,与来时一样,突然就没入空气之中,不知去向,空留一句:“狐娘,回归墟罢狐族需要你。” 雍州,上京城。 通往皇城的御道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沿路酒肆茶楼林立,摊贩杂耍艺人吆喝不绝,正是一派太平盛世。 一个身材颀长的蓝衣青年,神情颇为无奈地任一名白衣丽人拖着,穿梭在人群中。 女子步伐轻盈欢快,犹如出笼的鸟儿。 青年却是心事重重,对道旁琳琅满目的杂货小食视若未睹,只是偶尔在女子笑靥下,强作笑颜。 杨真前日一路风尘赶到洛水城,却扑了个空。 武王府管家告知武令候领兵在南线与蛮族作战,而王府小姐练无邪却去了京城。 于是,他马不停蹄驾剑直驱东方赶往雍州,几番周折后,翌日午时赶到了上京,在白纤情坚持下,元神幻化人身与他一起出现在街头。 “夫君,这只怎样?” “不错” “那这只呢?” “还好”“夫君” 白纤情使劲地掐了心不在焉的杨真一把,表示不满,随手拣了一支乌木簪交到他手中。 杨真呆了一呆,瞪着白纤情水汪汪的美眸表示不解。 “你真是个呆子。” 一会儿呆子,一会儿夫君,杨真已经给白纤情搞的晕头转向。 一瞧摊主小老儿直打眼色,这才醒悟过来,七手八脚地将簪子插在白纤情的髻上。 街头行人一望,男的忧郁清举,女的身姿如莲,如水蜜桃一般成熟,正是郎才女貌,好一对璧人。 一丝丝莫名的感觉在两人之间流淌,杨真脸色不禁微红,目光闪躲了开去,白纤情面上幽怨微露。 “夫人和大爷真是天作之合。”两人尴尬之时,这小贩却拍马道。 “承你吉言。” 白纤情冲摊主甜甜一笑,挥手一摊,变戏法似地抓出一锭银子扔到他手上。 小贩还在大晕其浪之时,却听白纤情道:“呆子,快!我们去一个地方。” 直到这双青年男女消失在长街尽头,小贩还捏着手中那锭沉甸甸的银子发呆。 转过好几个街巷,白纤情拉着杨真,最终来到城南一间破落的道观前,没有香客,也没有道士,门前一块斜匾满布尘埃,脱屑的字迹上隐约书有“清风观”三字。 “来这里做什么?” “奴家记得,五百年前,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可是香火鼎盛。”白纤情陷入往昔记忆之中,神情温柔而迷茫。 杨真搜刮一遍前世零碎的残缺记忆,并不能记起与白纤情来过这么个地方。 只是清风观三字倒提醒了他,昆仑派世俗道观之一正是这个名字,不过据悬空观玄机子所言,清风观山门如今当在青州郾月城才对。 五百年,足够改变一切,上京城乃至雍州,都是太一门界定的势力范围,想必昆仑派为此迁走了外门,杨真一想,倒是明白了。 穿过门庭,惊起几个寄宿的乞丐,进入破败的主殿,在残颓破损的三清神像前,两人停住了脚步。 “还记得么,五百年前,你与奴就是在这里以明月为证明,三清为媒,结为夫妇” 白纤情柔柳一般的玉臂紧紧缠着杨真的手,偎依在他身旁,神情专注而虔诚:“好长的五百年我们已经过了一个轮回,又回到了这里。” “五百年,轮回。”杨真手上一沉,发现白纤情竟席地跪了下去:“这是” “你说过,你不再是莫天歌,奴家也不勉强你,只有一个要求。”白纤情仰着螓首,目含羞涩和企盼。 “你说。”杨真心头如同压上一块大石,仿佛料到了什么。 “奴要与你再拜一次天地,与当年一般。” 说完这句话,白纤情已是声若蚊蚋,一向主动大方、妩媚娇人的她竟脸红过耳,埋首不敢瞧向杨真一眼。 “这怎么行?” 杨真顿时呆若木鸡,口齿不灵,慌乱不知所言。 他虽然接受了与白纤情相依相随的事实,然而触碰到他心底那块神圣之地,却茫然了。 过了良久,白纤情忽然啜泣出声,娇柔的身躯缩作一团,又是自苦又是自怜道:“纤情是一厢情愿了,你心里有你的清儿师姐,还有那个练无邪,哪里还容得下奴家区区一只狐狸精。” 两人一站一跪,哭声在空旷的殿堂内显得分外幽怜,让人心碎,杨真站立不安,瞧了瞧堂外,伸手去扶白纤情,却被推拒了开去。 “先起来再说好不好?” “奴生无可恋,死无可惜,你不要管奴了,去找你的师姐,找你的练姑娘。” 杨真心烦意乱,猛一把将白纤情拉了起来,她挣扎了一下,还是伏在了杨真怀中,一时两人都维持现状,相对无言。 明明接受了她,为何心中还在挣扎,到底是为了什么? 杨真痛苦的闭上眼睛,在心底问着自己,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昆仑山上那抹醉人的绿影,心头又一阵隐隐作痛。 不期然间,他又想起了那个如今仍旧不知身在何方,且身中奇毒的姑娘。 自己这优柔寡断的性子,竟是前世今生不改。 他低头认真看着这个看似坚强、内心却无比脆弱的女人。 杨真前生记忆洪流一般前所未有的完整席卷而过,一阵痛彻心扉的内疚和悔意,翻涌在心头。 他是她生命中的所有。 他不能再辜负这可怜的女人。 杨真放开了白纤情,看着这一张犹自梨花带泪的娇艳玉颜,眼前一阵模糊,前生今世记忆重迭在了一起。 “白姑娘,若不嫌弃杨某一身飘零,在下愿与白姑娘再续前缘”杨真一振衣冠,挥袖一拂尘土,拉着白纤情就要一同拜下。 “奴改变主意了。”白纤情松开杨真的手,神色颇为坚决地转过身去,留了一抹孱弱的背影给杨真。 “这又是”杨真如释重负的同时,又感一阵莫名失落。 白纤情缓缓走到斑驳的门庭处,依着门扉低声道:“你这一世牵挂太多,奴想明白了,你有你的苦衷,奴不想再强迫你奴给你十年时间够么?” “十年?”杨真心一紧“你要离开我?” “你这是在着紧奴么?”白纤情幽幽转身,眸光似水,带着几许期待。 杨真一窒,停住了脚步,两人目光复杂地纠缠在一起。 看着男子嘴角嗫嚅一下,却始终没有说出挽留的话,白纤情神色一黯,心如刀割,转身就飘然夺门而出。 杨真迟疑了刹那,追出三清殿,人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破落前殿,空中犹有一丝熟悉的体香。 “狐娘”杨真手足无措,像油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后悔、仿徨交替在心中徘徊,他猛然狂奔而出,四处呼喊,对一双双好奇的目光茫然不顾。 第七章桃花劫 她真的走了。 杨真一遍又一遍在心中呼唤,却始终不见回应,失魂落魄转回清风观庭院不知待了多久,而后又浑浑噩噩来到黄昏的街市,目光在人群中盲目的搜索着。 “杨兄。”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杨真一旁,一张帘子揭开。 被人呼唤,杨真神智顿为一清,目光扫过那四匹白色骏马,落定在车窗那张熟悉的面孔上,直到帘子落下。 一名武士上前接驾:“这位公子,我家大人有请。” 杨真没有犹豫,径直上了马车,他知道,练无邪的下落应该有着落了。 马车上的人正是赵启英,当今太子的长子,大汉皇室重要成员,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身分,那就是大汉国教太一门掌门的得意弟子,而杨真在意的也只此一个身分。 “杨师弟别来无恙?”赵启英热情如昔,毫无皇室弟子的架子。 “赵师兄,练姑娘现下在哪儿?”杨真方落坐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不急。”赵启英笑呵呵道“先给杨师弟接风洗尘,让师兄一尽地主之谊。” 话是这么说,杨真还是从他脸上发现了一抹难察的阴翳。 杨真还要说话,赵启英却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吩咐了车夫,随即闭目一言不发。 半个时辰后,在上京香火最为鼎盛的青羊观别院一间斗室内,杨真和赵启英分席落坐。 “杨师弟神光内敛,藏虚纳海,只怕是到了神游化外的境界了。”赵启英仔细端详了杨真片刻,一脸惊讶道。 “五年前,赵师兄单枪匹马斩除阴山黑虎老妖,声名鹊起;三年前,东海之滨力战龙门道派三才剑阵不败,在修真界风头是一时之选,可非小弟能企及一二的。” 杨真看上去虽是若无其事,心中还是惊了一惊,自他重塑道体修了天巫术后,修为不可思议地突飞猛进,对此他倒不以为甚,毕竟有了前世的见识和修养,再非寻常玄门弟子可比。 赵启英微露一丝苦笑道:“赵某不过是凭借祖上和师门的光环闯下微薄名声,放眼修真界,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坦白说,若非赵某年幼一番遇合,恐怕如今在门内也不过是平常弟子罢了。杨师弟一别数月就获得如此突破,先前街头一遇,赵某自知已经给比下去啦。” 杨真淡然自若道:“赵师兄取笑了,杨某微末修为着实不值一提。” 赵启英微讶,自长街相遇以来,他一直在细细观察杨真,以此子弱冠年纪达到如此境界修为,在修真界可谓千年也难有一遇,但在他身上却找不到一丝一毫少年得志的骄傲。 最令他感兴趣的是,这少年身上仿佛藏了无穷的心事,有着与他年纪极其不符的深沉和忧郁。 在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念头疾转间,赵启英按下心中疑窦,呵呵一笑,道:“闲话休说,听说杨兄此前深入云梦大泽,不知可有斩获?” “妖族出现了。”杨真屈指轻敲长案,轻声说道。 “愿闻其详。”赵启英浓眉一蹙,神色紧张。 “此事得暇再说。”杨真终究耐不住性子“练姑娘眼下究竟身在何处,病情如何?” 赵启英一言不发起身在斗室内疾走一圈,慎之又慎地布置了一个禁制,这才坐回席位,颇有难以启齿之状。 “练姑娘现在在宫内。”前后之间,赵启英已经失去了一贯的轻松,一股浓浓的愁绪郁结在眉宇。 “宫内?”杨真大惊,赵启英低微的声音更让他疑窦丛生“她怎么会去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师兄也不知从何说起。”赵启英一脸有口难言之色。 “赵兄。”杨真霍然站起,一脸愠色。 “杨师弟稍安勿躁,容师兄细细道来。” 赵启英一脸歉然的拉着杨真重新落坐,他枯坐片刻,这才徐徐道:“你离开洛水城后,赵某以为师门或许有解决练姑娘体内奇毒之法,所以力邀九玄仙子师徒随赵某一起上中南山,却为九玄前辈一口拒绝。 “失望之余,抱着万一之望,退而求其次,邀请九玄仙子师徒到京城一游,顺便查访修真界名医,未想九玄仙子竟出乎意料的允了赵某。” 他说到这里面露温柔之色,道:“此行因练姑娘身体不适,我们一行放船顺流东来,练姑娘才貌双全,更有寻常女子不及的果敢和智慧,说句不怕杨师弟笑话的话,那段旅程,是赵某入世修道以来最快活的日子,把师门戒律守持忘得一干二净。 “入京后,因诸多不便,赵某便将练姑娘师徒安排到了京师第一观青羊观,此观正是太一门在京师的外门道府,观主正是在下大师伯赵无稽,同时他也是大汉国师,位高权重,甚得当今圣上之宠。” “大汉国师是你师叔?”杨真打断道。 “正是。”赵启英有些自嘲地道:“听起来不可思议,仙家弟子竟然遁入凡尘名利场,其实外人不知其内情,赵无稽师伯与我一般同是大汉皇族中人。 “只不过他是大汉数百年前皇族旁支,后来上山修道,十多年前,他以入世修行为名,再度回归朝廷。” 说到这里,赵启英冲杨真作一个歉然的微笑:“话说远了,在练姑娘入住青羊观别院后,出乎意料的在一月内数次病发,连我太一门的九转金丹,也未能镇住那千机散奇毒。 “赵某于是上山恳请门内一位精通医道的师叔,亲自走了一趟,仍旧不得解。 “突然一日,事情有了转机,九玄仙子私下找到我,问我肯否帮助练姑娘解毒,谈到的内容,多有不便,在下就暂且不提,总之是有一条解毒的希望,只是面对一个天大的难题。 “说来惭愧,赵某虽无亵渎之心,只是听闻那法子便想,若是练姑娘应允,那赵某舍却一身修为,破门而出也要助练姑娘将所中奇毒解掉。 “只是天不遂人愿,练姑娘与在下虽然言谈甚欢,却无男女之情,纵然有九玄仙子暗助,仍旧无济于事。” 杨真听到这里,已是脸色大变,他素知玄女门有一门合籍双修的无上法门,可助修为提升的同时,更有妙用无穷。 “杨师弟看来定是知晓一些内情。”赵启英见杨真脸色变化,微微苦涩道:“看得出来,杨师弟在练姑娘心中很有一些分量,虽然她在提到昆仑派时,总有莫名的敌意” 杨真深吸一口气,打断道:“接下来呢?” “后来”赵启英脸色阴沉起来,多有几分愤恨之色“我那大师伯身为大汉国师,一日在别院偶然见到了练姑娘,后来又几番探视,一次他提议到将练姑娘迁到皇宫大内,说是那龙气盘踞之地对体毒有清镇之效。 “当时赵某没有多想,由于一直僵持无法,便同意了大师伯的提议,于是秘密将练姑娘安排进了皇家内苑别府。事不多久,不知我那大师伯是何用心,巧妙安排今上与练姑娘相遇,后来事情就麻烦了。” 杨真听到这里心一沉,若是凡俗中人他倒可以不顾一切,强行解决,但涉及到玄门中人,只怕就要另寻手段了。 “也不知我那大师伯对今上用了什么手段,令他一意孤行,决意纳练姑娘为妃” 杨真一掌拍在案上,大怒:“胡说八道,练姑娘和九玄前辈岂是任由人摆布的?” “杨师弟息怒。”赵启英连连作揖,苦笑不已“事情另有周折,练姑娘进宫前,九玄前辈就将她交托给了在下,说是有事暂离,这一晃就过去大半月,可至今了无音讯。 “这事情说来也甚奇,练姑娘入了西山别苑后,病情虽是稳定下来,但却是神智恍惚,与平日判若两人。 “我亲自告知她面临的境况,打算带她出宫,谁想她出乎意料闭口不言,不理不睬。如此一来,赵某束手无策,且主导此事的人乃是我大师伯” “赵师兄,赵启英,杨某看错你了。”杨真缓缓起身,指着赵启英一字一句道:“我不管你大师伯是谁,敢欺辱我杨某的朋友,就是与你太一门为敌,我也誓不甘休!” “慢!”看杨真就要不顾而去,赵启英乱了阵脚,赶忙劝阻道:“杨师弟你听我一言,此事另有内情,容我详禀。” “内情,什么内情?”杨真旋风一般转身“你太一门师门不净,以法术惑乱朝纲,扰乱尘世法则,胡作非为,还有什么内情?我看是你与你大师伯有不轨之心才对!” “杨师弟”赵启英勃然大怒“你太过分了,你可以对赵某不屑,但你不可辱我师门,何况我太一门与你昆仑历代交好”“那好,我倒要听你说说什么个内情。”杨真憋了一肚子火“你的解释若不能让我满意,休怪我杀入皇宫,找你大师伯算帐!” “杨师弟好大脾气。”赵启英摇了摇头,道:“你可知为何我在这斗室加了禁制?” 杨真默然。 赵启英眉宇深锁道:“自练姑娘入宫这多日来,一直有人隐在暗处监视赵某,居心叵测,在下使尽诸般法宝,也无法找到这隐在暗中的人,想来是一个法力高深的人施了奇术。我纵然怀疑大师伯所为有疑,也无可奈何。 “大师伯这些年大力传道,太一门外府枝叶乃有史以来最为鼎盛之时,纵然家师身为掌门真人,也不得不礼让三分。何况家师初掌太一,根基不固,很多事情对外难以言表。 “更不巧的是,最近门中长老正合力闭关炼丹,不便出面过问此事,这样局面下,师父他并不方便为此出头,深恐导致门内动荡,只是吩咐我暗中调查取证,见机行事。” 杨真拧眉道:“难道坐看那皇帝老儿纳练姑娘为妃?” “不。”赵启英断然否决“不管练姑娘对赵某如何,赵某这里可以起誓,绝不做对不起她之事,赵某近日正感势单力孤,杨兄来的正是时候,可以方便做一些赵某不便之事。” “我这就进宫将练姑娘带走,看谁敢阻拦!”杨真片刻也坐不住。 “杨师弟,切莫冲动。”赵启英再次将杨真拦住“大师伯赵无稽修为虽不及家师,但也远非你我可相比。 “更何况,宫内还有数名法力高强的大内供奉,供职在大师伯旗下,须从长计议,距今上钦定佳期还有数日,实在不到那一步,赵某不想与大师伯兵戎相见。” 杨真深深看了赵启英一眼:“希望你没有骗我。”他重新坐定,再沉默一阵,突然问道:“你大师伯可知练姑娘的来历?” 赵启英一怔,试探道:“杨兄难道清楚不成?” 杨真双目神光一闪,面上怒气再现:“赵兄到现在还与我打迷糊,九玄前辈既然将练姑娘交托与你,甚至有撮合成全之意,你不可能不知她们师徒的底细!” “这”赵启英神色尴尬,玉面是一阵红又一阵白,再度拱手告歉道:“事关练姑娘师徒门中机密,赵某也是小心行事,赵某只对大师伯言及,练姑娘是修真界隐秘宗门弟子,不曾说及详情。” 说到这里,他小心道:“杨师弟想必是清楚练姑娘师徒身分了。” “我昆仑派广交天下真道,玄女门虽然隐秘,在下也非一无所知。”杨真哪里听不出赵启英话里那层意思,他冷冷一笑:“你大师伯如此悖逆荒唐之举,想必大有所图。” “请杨师弟谅解。”赵启英起身告饶,一脸困窘:“赵某也一再推敲查证,却始终摸不到原因,大师伯早些年虽然有涉朝政,却无干大局。 “但此次举动着实不可思议,若真有伤天害理之举,一旦大白天下,只怕整个太一门都要为此蒙羞。师父虽未出山,但却可随时遣人支援赵某。” 杨真方在巫门吃过大亏,心忖只怕又卷入了一个可怕的大漩涡,思量再三道:“想办法安排我见练姑娘一面。”在他想来,只要给了练无邪解药,恢复修为,不论局面如何都能进退自如。 赵启英忧心忡忡道:“练姑娘如今状况,见了未必有用。” 杨真斩钉截铁道:“我必须见她一面。” 赵启英见杨真心意已定,当即着手安排,两人出得庭院,已经掌灯时分,青羊观香客散尽,恢复了安宁。 一路杨真无心赏顾京华夜色,他打扮成一名太子府随从,跟着赵启英入了宫,穿越重重殿门,在院落廊坊中整整迂回穿梭了半个时辰,才到了皇宫西苑一处冷僻的偏院。 果然如赵启英所言,他们上路不久,杨真就若有若无的感觉,仿佛有人盯住他们,这感觉入了皇城后更趋清晰,神念追寻出去却一无所获。 “世子殿下请回,国师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练小姐起居” “混帐,敢挡驾本小王,这皇家究竟谁说了算?” “殿下,小人不敢,可是” 内苑护卫话到一半,看到赵启英不容违逆的神色,犹豫不定,握在剑柄上的手不住发抖。 “师侄因何动怒呀?”一把阴柔好听的声音传来。 杨真回头一看,廊道阴影下,一个身形矮胖、圆脸硕鼻的墨袍老道,悄声无息站在那里。 赵启英先是一楞,随即若无其事道:“国师来得正好,本小王欲探视练姑娘病情,何不一道前往?” “既是如此,师伯就不耽误你了,不过师伯提醒你,不日练姑娘将入后宫,身分非同猩,为了师侄声名着想,还是少来走动得好。” 赵无稽走出黑暗的阴影,月光洒在他油亮的面颊上,熠熠生辉,一双细长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芒,似有若无地落在后面侍卫打扮的杨真身上。 赵启英呵呵一笑,拱手朝北道:“身为中南太一弟子,自知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国师以为呢?” “看来师侄悟性非凡,改天师伯倒要讨教讨教。”赵无稽连连颔首,皮笑肉不笑道:“最近有朝廷重臣弹劾太子殿下所行不端,本国师破例上朝担保。 “但陛下天心难料,若是这练姑娘讨得陛下欢心,你也算为太子府立了一大功,陛下百年后,这太子之位兴许就落到师侄头上也未必。” 赵启英双目一寒,若无其事道:“启英本一心向道,奈何九州乱象四起,身为皇族弟子入世修行,忠孝两全也未然不可,大师伯以为呢?”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赵无稽怪笑三声,接着压低声音,阴阳怪气道:“身为掌门真人得意弟子,怎会沉迷儿女私情?” 赵启英呵呵冷笑道:“趁此机会,师侄倒要请教大师伯一番,大师伯修行入道数百年,按说早该看破尘世六欲,可为何恋栈红尘十八载,依旧不肯回头?” 赵无稽打了个稽首,轻吟慢声道:“师侄谬矣,我道德一脉,修行首功即无量功德,师伯入世苦修,教化浮屠众生,为我中南太一一脉累积功德无数,功过是非历代先祖自有明断。 “想不到师侄竟有如此误会,老夫心痛啊。” 赵启英脸色一变,躬身一礼道:“师伯教训得是,师侄莽撞了。” 赵无稽一拂袖,双手背负在后,迈开八字步行向廊道另一端,只听他悠悠道:“争是为不争,不争是为争。大师伯今日动了嗔念,回头该闭关三日,以思其过近日京师牛鬼蛇神来了不少,师侄可要好自为之。” 余音未了,人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两人间的唇枪舌剑,让杨真一头雾水的同时,心中疑惑更多了。 “走。”赵启英没有对杨真多作解释。 入了庭院,在一个雅阁水榭前,一名玉立亭亭的朱衣女子凭栏独立,马尾长发写意地顺在胸前,衣衫随风轻舞,正是练无邪。 “练姑娘。”赵启英抢在了杨真前面领路。 不想练无邪听了这一声招呼,头也不回转身就走进了阁楼,赵启英苦笑摇头,随后跟来的杨真却是错愕莫名。 “我说不见,你怎么还来”阁楼内传来两声咳嗽声。 “练姑娘”赵启英顾不得许多,冲了进去。 杨真迟疑了一下,却听一声“出去”赵启英就比去时更快的速度飞跌了出来,险险撞上了他。 “你进来。”楼阁内又传来那冷冰冰的声音。 第八章诡谲 “叮,叮,叮”一阵烦乱的琴音飘逝在夜空“啪”一声铮鸣,楼阁静了下来,琴弦断了。 “练姑娘,有何苦衷不妨说来听听,杨某虽然修为浅薄,但总能帮上一二。” 杨真望着窗下捧琴的孤清身影大是颓然,他费沮舌,也得不到一次回应。 “你这话,那姓赵的在我耳边说了无数次,都听厌了。”练无邪叹息一声,搁下七弦琴,回头淡淡瞥了杨真一眼。 “可这”杨真看到练无邪唇边突然竖起的食指,不由止住了声息,她那神秘兮兮的模样,让杨真不敢相信那是入门以来,一炷香工夫都对他爱理不理的练无邪。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半句都不能透露给姓赵的,不然休想我再理你。”练无邪那有些刁蛮的熟悉声音,传入杨真识海。 “原来你没事,我这就放心了。”杨真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见他大袖随手拂了一拂,接着微笑道:“这下好了,不会有旁人听见我们的对话。” “真的?”练无邪仍旧不放心在杨真心里说了一句,她左右观望,小心翼翼探视了窗外院落黑暗中一番。 杨真看着练无邪怀疑的神情,不由失笑道:“当然,你大可放心,在下修为侥幸尽复,这等小术法自然不在话下。” “你很担心我么?”练无邪顿时像换了个人般,似乎如释重负,小小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轻挪腰肢跪坐到杨真对面,乌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瞪着他,在橙黄的宫灯下,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泛起一丝调皮的红润。 “听说那皇帝老儿要将你收入后宫,怎能不急?”杨真盯着她。 “姓赵是个糊涂蛋,你也糊涂么?”练无邪抓着怀里的马尾辫缠弄着***,她娇媚清脆的声音,透着几分说不出是厌恶还是困扰的意味。 “难道事情别有内情?”杨真默默为楼阁外那枯守的赵启英抱以同情,他多少已经明白事情比他想象的也许还要复杂,不过他只要练无邪无事,其他人他不想理会那么多想到这里,心中一惊。 什么时候,练无邪在他心中有这般分量了? 忽然又想到伤心离去的白纤情,杨真心间一阵隐痛。 “你发什么呆?”练无邪见杨真呆头鹅一般,与她说话竟然也能走神,纵是心情欠佳,也忍不住一阵好气又好笑。 “我在想,是什么让你心甘情愿受困皇宫,为人摆布?”杨真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道:“你大哥不是在怒江南线领兵与蛮子作战么,那个国师赵无稽权倾朝野,莫不是他以你大哥仕途要胁?” “不能说。”练无邪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否认,还是不肯说出内情,她忽而狡黠一笑问道“你真这么担心我?” “真的不说?”杨真见练无邪恢复生气,浑身一松,自见了赵启英后,胸中那块大石终于落了下来,于是故作恼怒道:“若是不说,我给你带来的千机散解药也不用了。” “啊!”练无邪一脸不可思议之色,久久瞪着杨真,咬着下唇,好半晌才目光炯炯道:“你说的是真的?可家师曾言巫门自身也无千机散解药,除非能从南离洞府凤凰妖仙那里虎口拔牙,拿到那什么血之物,难道你”练无邪话没完,就见杨真摊开的手心有一个暗红虫茧,流溢着淡淡的火色灵光。 “这就是能解天下万毒的血蜉蚍。”杨真轻轻交到了还在发楞的练无邪手上。 “要是你早些日子赶来,人家也不必被师父逼着,逼着”练无邪抿着红唇,流露出无限委屈,那无限坚强在这一刻再也维持不住,双眼蒙上一层水雾。 杨真一阵怜惜涌上心头,他知道这姑娘这些日子定是受了不少委屈,以她的性子怎肯受人摆布?想必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缘故。 “我知道你师门内有一门无上双修密法,不但可易筋换髓,更有移胎换形的神妙,解毒自然不在话下。” 杨真顿了一顿,看着练无邪不住张大的眼眸,虽已知道她对赵启英的态度,却仍旧忍不住试探道:“尊师为你选中了太一门的赵师兄,想来也没有辱了你”“啪!”杨真脸上多了一个火辣辣的纤细巴掌印。 “你这样想?”练无邪曲起的身躯止不住微微颤抖,话犹未完就气喘起来,红唇微张,小脸涨红,眼睛死死盯住杨真,充满着复杂难明的神色。 “练姑娘,你误会了。”杨真起身去扶练无邪,却给她一把拍开双手。他暗恨自己怎么就爱自讨苦吃,在这姑奶奶手下他已经吃了两个巴掌,还都是理亏活该。 “拿来!”练无邪呼吸突然又平稳了下来,直身伸出了手掌,她脸色这时添了一分异常的潮红。 “什么?”杨真茫然。 “你既然不想要,我就拿回来。”练无邪见杨真如此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将血蜉蚍砸到他手里“还你,我不希罕!” 杨真强压下心中那个令他心惊肉跳的揣测,故作镇静道:“练姑娘,你怎还有心思胡闹?速速将此物服下,我替你护法。” “谁胡闹了?”练无邪鼻子哼了一声,语气依旧不善。 “好罢,千错万错都是杨某的错,姑奶奶听我的话,好不好?”这难得一见的小女儿情态,让平生孤苦的杨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练无邪看着杨真一副苦瓜脸,禁不住掩口一笑,同时也醒觉自己的失常,她咳了两声后又自顾落坐,若无其事地问道:“那个手镯还在?” “当然还在。”杨真跟着回座,从袖中取出那只血色玉镯,看着其内闪耀的神秘金色咒文,道:“这镯子似乎是个法宝,但又不像,它的阵法非常古奥,里面透着一股霸道非常的气息,似乎是龙气。” “龙气?”练无邪一脸诧异“你怎么知道?” “是偶然得知的。”杨真想了想,道:“我此次南疆之行经历了很多事,竟然先后有两人识得这镯子底细。” “说来听听。”练无邪顿时一脸希冀“自我有记忆起,这个镯子就在我身边了,师父说我是她捡来的孤儿,这个镯子也许跟我的身世有关。” “这迟些再说,先解毒要紧,久了说不准会伤了你的法力根基。” 练无邪奇怪的举动,令杨真益发抓不准练无邪如今的处境。 “我还没问你呢,这个东西真是从传说中凤凰巢穴里来的?”练无邪重新抓过杨真手里的血蜉蚍。 “说来话长。”杨真望了望窗外当空皓月。 在练无邪的追问下,杨真才将南下发生的事情,交代个七七八八。 练无邪听完杨真惊心动魄的经历,沉默良久,再度将血蜉蚍交还他手中,细声道:“这个你先拿着,到时候也许我有办法让师父不再为难你。” 杨真还想改变练无邪的主意,却听一声轰然巨响传来,整个楼阁都在沙沙发颤。 两人一起起身到楼阁外廊,杨真神念当即察觉,皇宫东北角落殿落,不住有沉闷的劲气爆破声传来,何人敢在天子府作祟? “供奉堂出事了。”被赶到院里待了小半夜的赵小王爷,看着连袂出来的两人怔了一怔。 “不好!有魔气。”杨真察觉到交手双方修为都相当惊人,至少是神游到虚境之间的高手。 缓了一缓,赵启英也是脸色大变,当即道:“杨师弟留着照顾练姑娘,我去一趟。”话未完,他已经飞身消失在殿落深处。 “我也去。”杨真振袍就要追去。 “不要。”练无邪大为紧张地抓住杨真衣襟。 杨真回头一看,发现练无邪一脸不安,他当即醒悟过来。 在皇宫东北内苑一座道观内,殿宇一角已经崩塌成瓦砾,此时在院落上空,七名头顶高冠的道人各祭一柄真剑,虚空踏定方位,疾转不休,剑阵如水银泄地一般释出七十二路变化,抵挡着一团极具吞噬力的黑雾。 “若尔等技仅如此,明年今日就是诸位祭日。”那黑雾中的声音沙哑而缥缈,就在剑阵第二轮变化开始,七名道人突然发现,天空最后一丝月光消失不见,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众弟子听令,反转七星!”剑阵核心赵无稽惊喝道。 “大师伯,启英来晚了。”赵启英这时拍马赶到,他纵然对同门大师伯有所猜疑,然则面对魔道中人,自幼的门规教导让他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 当空一团绚烂的剑光如莲绽放,直击那团转瞬吞噬剑阵的黑雾,赵启英察觉到对手的可怕,出招半途轻喝一声,剑光再度不可思议极力扩张,铺天盖地的剑光如银河扫了下去。 然而彼之强,亦即彼之弱,在赵启英势尽的刹那,一道红光骤然从偏殿射出,袭向了他。 “师侄当心!”赵启英听到赵无稽的提醒,掐诀收剑,顿时一道匹练如虹倒转,随着他的身形团转,转而迎向那道红色激芒。 就在这时,那笼罩院落黑云分化成无数道活物一般的黑气,仿佛万魔出世一般可怕,其中一道如无骨游蛇的黑气,更是穿过赵启英的剑幕空隙,直击其体。 赵启英十成法力一剑半道变招,已竭尽全力,如今再度变招已经勉为其难,面对两个神秘高手,自然力有不及,只能提聚毕生法力剑光团身护体,银柱如电窜天。 纵然如此,剑网仍旧被强行劈出两道微乎其微的空隙,一道黑气和一道红芒分别以不同方向突围,重重击在赵启英肉身上。 一道黄光霎时将赵启英包裹了全身上下,黑气和红芒击上,只炸出两团雷火电光,赵启英仰空喷血飞退,虽有宝甲护身,仍旧遭到重创。 “邪魔休得猖狂!”赵无稽祭剑飞射出阵,前往支援赵启英。 不料他刚一出阵,这七星剑阵就因缺少一人,威力大减不提,更是让无数飞舞的黑气寻到破绽,分别击破。 道道黑气直接射入道人躯体,片刻之后就从其头顶钻出,而那躯体瞬间成了空壳,随即腐朽风化在空中。 六人眨眼工夫,全都魂飞魄散。 漫天飞舞的黑气犹自不满足,鬼哭神嚎地呼啸着纠结到一起蠕动不休,转瞬凝结成一个瘦高的青面黑袍人,诡异至极。 对阵双方,形势急转直下。 那道红芒面对护体宝甲受挫后飙上高空,最后轰然爆成漫天红色光雨,化作万道火流星激射赵启英。 “贼子大胆!”赵无稽倏然出现在赵启英上方,他外披道袍闪着紫光陡然飞起,化作一道紫幕盘旋在空,迎上那激射下来的火流星。 那法袍只抵挡了眨眼工夫,就千疮百孔,化作飞灰,一道血色魅影疾扑盘旋而下。 与此同时,一声沙哑的笑声回荡整个道观,那黑袍青面人凭空闪现赵无稽身后,轻轻一掌印出,那矮胖的躯体就飞了出去,直撞塌了配殿一角。 “大师伯!”此时仍在回气的赵启英方弹身立足,看到这一幕狂喊出声,然后铺天盖地的血腥气息和雾气,将他卷了进去。 几声闷哼惨叫后,一声得意的嚣笑声中,血雾卷着赵启英掠入夜幕深处不见。 而那个青面黑袍人在院落停留片刻,望了望西南方向,闪了闪身,也消失不见。 所有惊天动地的声息在盏茶工夫内结束,而禁卫军才赶到附近,火龙和呼喝声连绵不绝,不过他们知道动静所在乃供奉堂禁地,只能就近观望,不敢深入。 片刻后,一个修长的身影却出现在崩塌的殿落废墟一角,他径直找到了赵无稽所在“前辈,发生了什么事,赵小王爷他人呢?” 赵无稽此刻奄奄一息地歪躺在残垣残壁上,口鼻满是血液,用极其微弱的声音挣扎道:“是,是魔道中人道友快去中南山报信,快” 杨真为他检视了一番,喂他服下一粒普通疗伤丹药,助他化开药力,赵无稽终于缓过气来,抓住杨真衣袖道:“有魔人抓走了太一掌门弟子赵启英,供奉堂也全完了不要管老夫,快去中南山!” 杨真没有多加犹豫,便将赵无稽带到供奉堂外,交给惶恐不已的禁军,再回到练无邪所在的偏院时,惊恐地发现人不见了。 他将无法倾泄的焦急和怒火化作一阵狂风,刮遍了整个皇城,用尽追踪法术,企图找到劫掠之人,在天明时候,他最终瘫软在皇城外墙上,无力动弹。 供奉堂一夜变成废墟,六名供奉天师殒命,激烈的大战震动整个皇宫,然而翌日在京师并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当朝国师并未有如临大敌的紧迫,此刻他正在内宫一间奢华寝居内卧榻静养,外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军刚刚给他驱走。 赵无稽肥胖的躯体并没有重伤的体态,待一切喧嚣远去,他如同灵猫一般飘身而起,给自己施了个道门最常见,但又非到一定法力火候不能施展的除尘术,一身病容和颓态尽去。 再换上一身崭新道袍,又恢复了平日高高在上的尊贵之态。 风声微起,一缕血雾不知从何处飘来,转眼就在室内化身为一个赤发血袍人,其相貌虽极是英俊,却阴冷无比,肌肤白的发青,暗红的眸子充满妖异和邪恶,看上去非人非妖,让人不寒而栗。 “等你多时了。”赵无稽枯坐软榻,没有起身相迎,他睁开了略显疲惫的三角眼望向来人,精光闪烁中透着几分戒备,又有几分莫名的亲近。 “究竟是那老鬼万魔搜魂手太厉害,还是你太不中用?”来人掰弄着手指,阴邪地嘲笑着。 “那老匹夫!”赵无稽冷酷的憎意直打从心里出来,他双目一眯,反倒有两分讥嘲笑意“多弥罗,看来你血魔道跟天魔宗恐怕也非铁板一块罢?” 被称作多弥罗的男子闻言无动于衷,径自摆袍席地而坐,抓过几案上一个犹有热气的杯盏,嗅了嗅,张口就鲸吸了进去,喝罢啧啧道:“万年雪参,皇宫里也有这东西,你倒懂得享受。” “这是一炷香前大汉陛下亲自送来的。”赵无稽淡淡道。 多弥罗微讶,随即嘿嘿笑道:“就那个快断气的痨鬼?” “断气?”赵无稽摇头道:“我想他大概还可以多活几年,形势很快就要变了,扶植一个听话的傀儡并不劳心。” “我并不关心这些,我只要拿到我的好处就够了。”多弥罗漫不经心道。 “那个女人难道不打算亲自出手?”赵无稽有意无意地试探。 “天魔宗这次下了大本钱,本人么,打个下手就够了。”多弥罗说话间,一道血色旋风自他周身刮起,瞬间包裹了浑身上下,待他再显出身形之时,已经不可思议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赵无稽并没有为之动容,上下打量一番,皱眉道:“你也太写道德一脉的修士,皮相能骗过凡夫俗子,但骗不过他们,一个不好偷鸡不成还要蚀把米。” “不,不。”多弥罗摇着修长的手指,傲然道:“我只借了那小子一滴精血,就足有**成把握让他魏元君无从分辨。” “计画总不如变化快,你去跟紧那小子,免得误事。”赵无稽声音低沉了下来。 多弥罗恨恨道:“要我说的,干掉那小子一了百了。昨晚那小子满城乱跑,害得我在一个臭水沟待了半夜。” 赵无稽冷笑道:“太一魏掌门可不是傻子,有他出现再好不过了。” “老子就是劳碌命。”一阵血色轻风卷过,寝居内只剩下了脸色深沉的赵无稽。 中南山,巍峨雄峻,绵延千里,据雍州东北,大汉京师就座落在山脉包夹之中的一片平原上。 这日,一道流星闯进了中南群山之中,直奔大地屋脊一般的主峰群所在,峰峦半山以上仍旧积雪覆盖,在山涧茂盛的密林却苍翠欲滴。 太乙峰半山腰一处山沟,一个脏兮兮的老道,正在追逐一只满山乱窜的白狐,老道初看步履东倒西歪,实则身法奥妙,踏山川如平地,似缓实快,任那白狐闪电神速,灵动狡猾,仍旧给死死封住逃跑方位。 老道突然回头当空瞄了一眼,加快步伐追向白狐,一边嚷叫道:“不陪你玩了,省得让那些兔崽子们看了笑话。” 杨真驾着剑光绕太乙峰盘旋了半天,苦无办法寻到山门,又不敢擅自叫阵,以免误会,这会瞧见有人,心急上火的他收起剑光直落了下来。 “尊驾可是太一洞府的前辈?”那道人虽是其貌不扬,邋遢不堪,杨真却不敢小视。 老道士自顾捏拿抓在怀里挣扎不休的白狐,抬头斜眼一瞧:“小子,你是哪个山头的后生,连你天狗道爷都不认识了?” “在下昆仑弟子杨真,有急事求见太一仙府掌门真人。”杨真打了个稽首,心底却暗自一惊。 这天狗道人名号不雅,来头却是不小,以贪吃惫懒闻名修真界,一向嬉戏人间,一些古板修士大为不齿其为人。 老道哦了一声,这才拿眼仔细打量他,随口道:“你是昆仑谁家门下弟子?说不得老道还认识一二。” 不想杨真死死盯住了那只白狐,对天狗老道的话充耳不闻。 而老道士也惊奇地发现,怀里一直死命挣扎的白狐安静了下来,且那双晶红的眼珠也瞪着杨真发直,他不由嘀咕道:“小子,你不会看上了老道好不容易抓来的小狐狸罢?” “前辈可否将这只白狐让与晚辈?”杨真声音有些发颤。 第九章太一门 “不行,不行。“天狗老道吸着酒糟登不住摇着脑袋,他见杨真神情有异,眼珠子骨碌一转,开出了条件:“这小狐狸精灵性大开,要熬成肉量定是美昧滋补无比,再配上一葫芦仙酿,啧啧.”他说着,拍了拍缠在腰带上的红葫芦. 杨真无可奈何道:“吃的喝的我都没有,不过可以用消息跟你换." 天狗老道缩着脖子,抓摸了一把油腻的乱须,摇头晃脑道:“小子,我天狗道人平生只知酒肉,就算你拿仙兵神器跟我换,老道也未必上眼." “那可未必,我这条消息万金难买.”杨真深吸一口气,道:“太一门掌门座下弟子赵启英给魔道妖人劫走这条消息够不够?" 天狗老道闻言双目精芒一闪,随即大摇其头“你小子不会以为老道好骗罢,魔意子们有百来年不敢到我中南山的地盘了,嘿嘿,除非真活腻了." 杨真一手指向南方:“前辈耳目看来不够灵通,近日妖族出现在云梦大泽与巫门大打出手,巫门精英折损过半,若非有海外散仙高手救场,只怕巫门有灭门亡族之危。” 天狗老道听得两眼圆瞪,半晌才呼气道:“你小子定是言过其实,也许就几只小妖,老道我还是不信。" “接着.”杨真袖底摸了摸,抛手扔了一个东西给天狗老道“这是取自南离岛凤凰巢穴的血蚌蜕,现在可以交换了么?" 太一门以丹道称着修真界,自然法眼不差,天狗老道刚入手就两眼放光,哇哇大叫:“小子你怎么到手的,快说,快” 话未说完,他就抓向杨真肩膀,不料手一滑,差之毫厘的落了空.不仅如此,他手里的白狐也趁机滑溜了出去. “小子,你”杨真的动作激起了天狗老道的死硬脾气,不打招呼就扑了上来. 杨真心绪激荡之中,面对天狗老道的野蛮也是好胜心起,凝身一晃变得透明起来,形成一串串重许扭曲的水影,四散在空气中,任 天狗老道那古怪身法左跌右晃,每每都捞了个水中月,雾中花,气得他七窍生烟.“不跟你玩了.”在山涧雪坪兜了几圈,天狗老道发现根本抓不住那小子,心有不甘地放手.杨真却不理他,抱着.环里的白狐伫立山头,似乎埋头在倾听什么. “我说小子,你说的都是真的?”天狗老道眼巴巴地贴了上来,纵然他皮厚,但拿人手短他还是知道的,他看得出来,这白狐本就属于这小子. “带我去见你们掌门真人.”杨真抬头道. “平常想见一面倒是容易,眼下不行,魏小子跟那群老不死在太乙洞里炼九转金丹,脱不开身.”天狗老道杂乱的眉毛挑了挑,他发现跟这自称昆仑门下的小子自打见面以来,就一直落在下风,心里老大不舒服.杨真朝天苦笑,哪想到好不容易碰上个太一修士,却是个老糊涂,老顽童,只好苦口道:“京师供奉堂的人差不多都给人灭了,你太一门若再不行动,只怕人家都打上山门来了." “容老道想想,能收抬供奉堂那群不成器的家伙,也不算什么,不过要真是魔崽子,那倒是麻烦了.”天狗老道挠着头皮,一点也不紧张,思前想后,终是丢下一句:“看在你那个东西分上,小子跟我老人家来."两人一前一后,驾风腾空而起. “开!”天狗老道在一片开阔山峦处挥手打出一道法诀,虑空中一阵金光扩散开来,一个广阔的天地展现在两人眼前. 仙云缭绕数座插天奇峰,无数真殿依山而筑,恢弘质朴,仙禽飞,白云飘,好一副逍遥世外之景,杨真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色了. 就在踏入太一洞府山门前,天狗老道突然回头,一脸肃容:“小子,你刚才那身法,好像不是道门的路子?杨真微微一笑,不作回答,只是拿出一块玉牌晃了一晃,天狗老道带着满肚子迷惑,领路进了太一洞府.这时,山门前两名青衣弟子打着讯迎了上来. 在太一门接引真殿大厅内,杨真陪着天狗老道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从水族的人鱼,再到云梦泽巫族的古怪法术,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在知道杨真惊心动魄的云梦之行后,天狗老道兴致勃勃地追间着妖仙凤凰如何大展神威,一阳上人和那龙j育l大战谁高谁低,恨不得亲身临场一般. 杨真却是心不在焉. 这数日之间发生了太多变故,他纵然成熟了许多,仍旧有些措手不及. “掌门真人到一一”门童稚嫩的传令声传来. 一个身如青松、修眉深目、嘴唇丰厚的墨袍道人,神色匆匆地赶至,步入大厅,正是与杨真有过一面之缘的太一掌门魏元君. “天狗师叔,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可知丹炉金丹火候正在要紧关头,出不得半分岔子." “来,来,来,给你引见一个昆仑后生,可一点不比你那得意弟子差.”天狗老道拍拍手,嬉皮笑脸一屁股从地毯上爬起. “魏师伯,昆仑门下杨真特有要事求见.”杨真上前郑重行了一礼. “原来是杨师侄,看来你伤势已经复原,可喜可贺,不知尊师近期可好?”太一掌门真人魏元君虽是心中纳闷何事强召他破关,但见到故人门下,也颇有几分欢喜. “多谢师伯挂怀,弟子” 杨真话都没说完,天狗老道就忍不住抢道:“掌门魏小子,出大事了,你那宝贝徒弟给魔崽子抓走了."”慢来.”魏元君深知他这师叔的脾性,挥手打住他的话头,然后才示意杨真落坐,三人席地分宾后,他才道:“还请杨师侄详细道来,到底发生何事?" “妖魔两道联手出动,修真界大乱将始.”杨真来了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魏元君神色震动. “当,当,当”雄浑的金钟声回荡在太一洞府. 在获知京师供奉堂突变后,太一掌门真人魏元君当机立断,下令门中上下全面戒备,各府清修的弟子门人全部回山待命,各殿执事真人皆入堂听训,而一批法力高强的修士,已被遣出打探魔道活动的消息.就在太一门上下忙得鸡飞狗跳之时,原本打,,***算及早告辞去寻练无邪下落的杨真,却给太一掌门挽留下来.一向不拘形迹,为门中上下不喜的天狗道人,或许是因收受了杨真天大好处,主动做起了东道,拉着杨真在洞府四处拿灵禽开刀,择了一个僻静的后山,开起了个烧烤大宴. 如此亵渎道府之举,太一门人想必也是习以为常,兼且天狗道人辈分甚高,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落如霞飞,中南山已恢复了平静,杨真和天狗道人仍旧在一处山崖下架着火堆,一躺一坐,各有其趣.“太一门怎会有你这样的酒肉道士?”杨真若非亲眼瞧见,天狗道人一下午烤吃了十多只飞禽走兽,怎也不会相信,有这么一个无底洞的大肚子. 天狗道人吐掉最后一块骨头,油腻的手在身上抹了两把,再掏出葫芦灌了口酒,歪身打着饱喝道:“知道老道天狗这号怎么来的么?" 卧在杨真肩头的白狐呜叫着蹭了杨真一下,杨真笑着摇头,天狗道人嘿嘿笑道:“老道初上山那年,日日食素,久了忍耐不得,便盯上师父老人家养的一条异种大黑狗. “也不知哪个缺德家伙打了小报告,害老道被罚面壁不说,这天字辈下,狗字就挂到老道头上了,天狗天狗,食天之狗呀." “当年前辈还是小道儿罢,哈哈.”杨真莞尔一笑. 天狗道人大摇大摆地起身,拍着尘土,忽然停下动作:“小子,别说老道没提醒你,那赵无稽很可疑,这太一门中的事不是你能插手的,你还是早早置身事外得好." 杨真奇怪道:“难道那赵无稽能跟魔道勾结不成?" “啪!”天狗道人自掌了一个嘴巴,嘟嚷着连连摇头道:“老道可什么也没说."”前辈.“这一日来的相处,杨真已知道这性情乖张的老道,是个山野散人,哪敢小视于他.天狗道人大袖一拂,刮起一道旋风,整个火堆和野食现场随风散的一干二净,算是毁尸灭迹,罢了,老道自顾嘀咕道:“这中南山上换了新掌门后,这门里门外的一些老家伙就没安生过. “哎,老道这就去了,这回要睡个三天三夜,管天打雷轰也不醒.”他摸了摸凸起的肚子,驾着一阵狂风远去. 太一门太乙殿仍旧在议事,尚未作出诀断,杨真只好一个人来到接引殿后山崖上,吹着风,望着星光闪烁的苍宵,而他脚下却盘踞一团白光,不住地吸取着天上降下的点点银粉星光,煞是绚烂. 他仰面朝天神往道:“狐娘,你这重修肉身可要多少岁月?" “奴自给那补天石固了元神,道行比起封印前也差不上多少,若要修回肉身人道,恢复全盛法力,也许要三十年 若是有天材地宝相辅,十年八年也许就够了." 杨真诀然道:“不管要什么,我都可以去给你找,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你这次若不是还有点运道,只怕真要魂飞魄散." “你知道就好.”白纤情幽幽道:“等奴修出人身,你要再对奴不好,奴就死给你看." “有人来了.”听到杨真提醒,白纤情立即停止了吸取太阴之力,这时他们身后一个仙风道骨的墨袍道人翩然而至. “见过魏师伯.”杨真起身相迎,小白狐已经趁机窜进了他袍内,挂在衣襟上. “师侄不必多礼.”魏元君负手站到杨真一旁,开门见山道:“前往京师打探消息的弟子已经回来了,师侄所言不假." 杨真皱眉道:“可有魔道妖邪行踪?" 魏元君苦笑道:“京师的事,从供奉堂赵无稽师兄处已经得到证实,搜索魔道行踪仍在继续,目前还没有结果." 他注意到杨真眉头深锁,不由笑劝道:“魔道妖人抓掳人质,想必有所图谋,人质在他们手中,暂且不会有生命危险,不管怎么说,此谈多亏了杨师侄仗义相助.&杨真听得蹊跷,想起天狗道人的话,不由心底打了个寒颤,试探道:“师伯想是知道赵无稽前辈之前在京师的出奇举动,晚辈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魏元君一怔,随即领首应许. “赵无稽前辈与魏师伯同门同辈,想必修为相去不远,而以魏师伯一门之尊,在整个修真界恐怕也罕有敌手,可为何昨夜赵无稽前辈一两个照面就给那邪魔中人重创,且独独放过了他?" “师侄果然机敏过人,看来云忘有个智勇双全的好徒弟.”魏元君意昧深长地看了杨真一眼,不过随即话锋一转:“魔道手段向来诡话阴毒,防不胜防,无稽师兄被暗算的可能性很大. “况且早些时候本座门下探回消息,魔道在京师青羊观留书一封,以启英为质,要求换取本门最近新炼的一炉九转金丹,虽然有些不尽合理,但还说得过去也许他们留下活口是为了传信." 魏元君说到最后一句,有些迟疑,显然心中也疑窦重重. 杨真急切地间道:“难道练姑娘失踪与他们无关?" 魏元君寒声道:“这群魔头要求本门等下一步消息,想来是在故布疑阵,练姑娘若真在他们手上,当也是安然无恙.若另有缘故,本门也会一力追查,师侄不必过于忧心." 杨真苦笑:“晚辈只怕事情不那么简单.”他想起练无邪那夜古怪的举动. 魏元君笑着安慰道:“不论尊师与本座的交情,在洛水府师侄曾义助我太一外遣供奉堂门人,此番又传来如此重要的讯息,不管如何,本座都会给你个交代. “何况练姑娘失踪也跟我那不肖弟子莽撞有关,本座要负这全责,师侄就安心在我中南山作客." “不!”杨真断然拒绝“若明日一早还没有消息,晚辈就要下山了." 魏元君神色微震,道:“也好,本座也许明日也会亲自出山,到时陪师侄走一趟也来然不可." 西出太一真府,驰了十余里,仍在山莽之中,杨真心中委诀难下,虽然他得到了太一门的承诺相援,但他还是想凭自己的努力做一些事. 转念之间,一团血雾倏然出现在他前行道上,就在杨真戒备接近的时候,那团血雾却古怪地飘向了下方,直奔一处山头而去. 杨真没有多加犹豫,驾起剑光就追了下去. 直落到一个山坳内颇为隐蔽的雪坪上,那团血雾才停歇了下来,一个赤发的英俊男子从雾中走出,冲杨真邪笑道:“容我自我介绍,本人血魔道血妖多弥罗,怎样,没有吓坏罢?" 世事奇妙,杨真做梦也想不到,在这样的场合,与那个令他当年在河阳镇险死还生的妖沐重谨.多弥罗阴阳怪气道:“还以为你胆子够大敢跟来,没想到这样就给吓呆,老子是不是找错人了?"杨真晒笑道:“多弥罗,那半截七宝妙龙根可还在你手中?" “七宝妙树?”多弥罗脸色大变,精彩无比,他呆若木鸡道:“你不是昆仑派的么,你怎么知道?"“本人受圣宗姬香f山子委托找回那失落妙根,你自己掂量,等f山子找上你,恐怕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小子,你到底是谁,少大言不惭,天佛寺老子都没放眼里,昆仑又如何?" 杨真话锋一转,却不再理会多弥罗,目光望向不远的空气之中:“尊驾有胆上中南山地界,何苦藏头缩尾? "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辈。”一个一身血衣的女子从空气中走出来,出现在多弥罗附近,冷冷地打量着杨真 杨真待看清了那女人,却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女子美则美矣,却是冰山一般的女子,尤其她脸颊上那一抹斜长的淡红伤痕,令 她妖艳中多了几分煞气,一双眸子没有分毫感情,仿佛看着死物一般看着他.“你们把赵小王爷还有练无邪抓到哪里去了?" “看来本座低估你了.”血衣女子神色微红,望着杨真的目光多了一分奇异的神彩“要想那练小姑娘和那小王爷安然无恙,你就要听本座盼咐,否则后果自负." “洗耳恭听.”杨真不等血衣女子回话,施施然又道:“看来你就是西贺州冤魂海的血魔主罗刹女?" 血衣女子神色微惊,从布置入局以来,这年轻人一直出其不意频频把握主动,大出她的意料,罕有的让她生出了局势脱出掌握的错觉. “你不怕我骗你?”女子这样一说,倒是默认了她的身分. 杨真的声音从齿缝里蹦了出来:“就算是个圈套,我也心甘.清愿钻进去只是,不知道可否让我先见练姑娘一面?" “那丫头真对你这么重要?”罗刹女掩饰不住的讶异. “我不知道她对我是否重要,我只知道若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大丈夫何颜立身于世?”杨真目光变得深沉起来,声音有些悠远. 多弥罗心中异常烦躁,听这年轻人侃侃而谈,从容不迫,而且捏拿住了他的秘密,此刻是片刻难安.他恶狠狠地瞪了杨真一眼,一边倾身上前恭敬道:“主上,何必跟这小子废话,我看拿下他扔到太一山门前,留书一封就够了." 罗刹女挥手打住多弥罗插口,神色一整对杨真道:“本座要你代为秘传一道玉符给太一掌门魏元君,越快越好." “只此一件?”杨真有些惊疑. “就这一件,别的你也办不了.”罗刹女淡淡道,说罢她挥手射出一道碧光. 杨真随手一抓,那玉符就到了手上,看也不看收了起来“何时放人?" “时机一到自然会放人.”罗刹女说罢又补了一句:“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井杨真刚驾风离地,却忽然回头冷道:“赵无稽与你们究竟达成了什么协定?' 罗刹女与多弥罗同时脸色大白,相顾失声,却听一声长笑,杨真已经驾着一道金色遁光转瞬远去,消失在山峦深处. 第十章雾 刚刚离去的杨真又折返,太一洞府山门前看守道人虽是奇怪,仍旧放行.因言之情况紧急,接引道人不敢怠慢,匆匆领杨真前往太乙殿. 就在通往正在举议之中的大殿前,又一名道人飞奔赶至,越过两人,抢先通传后,入了殿.负责接引杨真的道人正待接报,不想又一名同门飞身冲过了他,再次抢先通报,两人都纳闷不已,究竟有何要情,一连两改飞报? 在太乙殿内堂,杨真与太一掌门真人再次会晤,他交出了那枚传信玉符.魏元君在读毕符上讯息后,脸色难看至无以复加,无比震怒. “师侄,信符内东西看过了罢?" 杨真点了点头,虽然信符加了个小禁制,却难不住他,在路上他已经知道了内容,事前任谁也想不到局势如此复杂,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那师侄以为有几分真,几分假?" 杨真低头道:“晚辈不敢擅自揣测魔道中人.”他眼角余光见魏元君略有失望之色,索性把心一横道:“只是,信符内容虽然看似有矛盾之处,却正说明真实性极高." 魏元君神色沉重道:“若是这信符所述一切皆实,本门确有可能难逃一劫,任谁也难料他们有如此难以防范的手段. “此际看来,魔道渗透到京师时日恐怕不浅,先异掌握了启英行踪,然后以练姑娘为饵,然后因你的恰逢其会,他们便顺手布置了一个连环迷阵,水到渠成引本座出山.先是故布疑阵,然后调虎离山,好手段!" “还不止,前辈一出山,他们的计画才算展开.”杨真插嘴道:“有赵师兄这筹码在手,他们吃定了魏师伯不得不出山,接下来声东击西,瞒天过海,釜底抽薪,诸计连环,虑实莫辨,属实可怕!" 魏元君随着深入分析,神情越趋激动,猛然一拍案几:“好贼子,他们三方各怀兔胎,各逞奇谋,无论哪一方有失,局面都可能变得无法收抬." 两人呼吸陡然沉重起来,紧张气氛弥漫整个内堂. 杨真思量再三,又不解道:“那天魔宗的意图,无外乎打击我玄门正道力量,或者扶植傀儡暗中掌握大局,可那血魔道的意图着实不可理喻难道魔道内部也出现了重大裂痕?" “魔道中人不可常理视之.”魏元君叹息一声,脸上多了一层复杂的愧色,他扼首痛心道:“本座惭愧啊,执掌太一门十八载,竟浑然不知门中有如此危机. “当年先师不顾门中长老反对,弃长择幼,在门中掀起风浪至今来平,赵无稽师兄只怕早就恨上我了,否则也不会在我正式掌派不久即下山入世. “只是我魏某纵有千般不是,他也不该拿我太一千百年基业作儿戏,与魔道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杨真点头赞同道:“赵无稽前辈的举动委实让人难解,不管他许了何等优厚条件,难保魔道中人没有反脸的一夭,难道他就不明白此举必定给魔道抓住命门,永难脱身?这一点无法解释,晚辈以为事情还有更深的一面." “师门不幸,让师侄看笑话了.”魏元君唯有苦笑以对. 杨真问道:“魏师伯打算如何应对?" “他们让本座日落前上京城." 魏元君长身而起,一边来回踱步,一边道:“他们真会找时机啊,本门最近历时多年集齐一炉九转金丹材料开炉,本门十三名长老,三人劫期死关,一人远游不知去向,四人闭关养伤,除却天狗师叔,余者都加入了这百年难有一次的炼丹之会. “眼下偏偏年轻弟子大多不堪大用,正是门中最脆弱的时刻,师兄啊师兄,你让师弟别无选择." 杨真也大感头痛道:“就是不知此次天魔宗出动实力如何,还有未知陷阱又是何等布置,那罗刹女也语焉不详,倒真不好计量." 魏元君立定半晌,忽然长笑出声:“畏首畏尾,如何成得大事!此次最大的生机就在于他们三方各怀兔胎,只要利用好了这一点,就能避强击弱,一战定江山,甚至重重打击魔道势力. “看天下谁人敢小觑我太一一脉,师侄以为呢?" 杨真也起身道:“若魏师伯不嫌弃晚辈法力低微,那就算上晚辈一个." 魏元君闻言击节一叹:“本座差点忘了,早前师侄曾提及妖族在云梦大泽出现,本座尚且以为是小股妖孽作乱,不想此番那群食古不化的巫族人终于开窍了,竟然主动联络修真界各道,看来确实出了惊天变故." 杨真心中暗叹,修真界太平太久,失却了警惕之心,三年前阳岐山万妖破封油不为各道重视,昆仑派合纵举盟最后不了了之. 魏元君双目炯炯,泛着奇芒,专注地盯着杨真,道:“数月前,听启英所报,师侄一手揭穿且破坏巫门在洛水府的行动,在洛水城一役将南疆蛮族大军临阵斩去了首脑,力挽狂澜,让人叹为观止." 他顿了一顿,再度赞赏道:“没想到,师侄后来竟在体来痊愈的境况下,孤身一人深入云梦大泽,与巫门奋力周旋,最后在南离岛面对妖族大举进攻的局面下,再谈倒转乾坤,这一系列精彩绝伦之举足,让修真界前贤汗颜! “虽说前有尊师,后有一阳上人助阵,但师侄当中穿针引线,机巧变通之用却不可低估,修真界看来怕是要改朝换代了." 杨真自出道以来从未被人如此当面夸奖,脸色微红,报然道:“都是适逢其会罢了,其实晚辈跟巫门结下了很深的梁子,只怕以后难有宁日了." “梁子?”魏元君微一错愕,奇道:“巫门放给修真界的消息,提到师侄一手揭破妖族阴谋,不计前嫌请出一阳上人力战那盖世妖人,且与神农门的蓝山老矍协同皇到那血蜉蚍,为诸多巫门之士解那失魂花魔毒,逆转战局. “这传讯法碟通篇措辞之热情谦恭,让本座好一阵不解,对师侄之赞誉亦是前所来有,师侄对他们恐怕有误会。“ 杨真低头沉默一阵,道:“他们这次伤筋动骨,放低姿态,也不过是在向中原道门低头,看来大汉南线的战事离结束不远了." 魏元君这次是真的震惊了,这个少年当初昆仑峰会横空出世,出奇的陨落颇让他遗憾,没想到区区半年光景,他非但没有消沉下去,反而成长到了这番气象. 心中隐隐与自己得意弟子赵启英比较,却发现自己弟子在品行才华上,虽让他满意,但在眼界和行事手段,却大有不及这个故人弟子. 观这少年行事可谓胆大妄为,甚至有离经叛道之嫌,当他听天狗老道说到,这少年以一枚修真界神品之物,却与他换了一只小狐狸,这少年的特异,已经深植在他心头. 综观这少年身上发生的事,总透着一股固执和传奇色彩,是那样的捉摸不定.对比他门下那群顽固偏执、处处循规蹈矩的道德修士,他只能在内心深处叹息一声. “师侄随我来.”魏元君一振衣衫,领路而出,在出斤前,他突然停住身形,回头道:“本座突然信心十足,因为有了你这个善于创造奇迹的小家伙." 杨真原本私心作祟,借用太一门之力救回练无邪,此刻见这堂堂一门之尊如此看重自己,也不禁一阵热血***,有大干一场的冲动:“魏师伯有命,小子但敢不从." 一老一少相顾一笑,阴豁散去,待得两人携手踏进大殿中堂,太一门上下诸堂执事真人,早已候在席位上.上京首屈一指的酒楼齐云斋内,客满云集,在二楼临窗角落,两名衣饰朴素,却神彩不凡的道人静坐望风,桌子除几碟素点和两杯清茶外,再无他物. 那年及弱冠的年轻道人观望了一下天色,开口道:“魏师伯,时候还早,不如出去走上一走?" “也好.”气度沉稳的中年道人仪有同感,便唤向楼道处:“小二哥,结帐." 这两人便是杨真和太一掌门真人魏元君,按魔道方面所求,两人午前入了京师等候下一步消息.一声应诺,一名伶俐的少年跑了过来, 眼珠子扫着离席的两人,魏元君和杨真忽然齐齐露出尴尬之色,魏元君乃化外之人,而杨真仅有的银钱在巫岛禁地早就遗失,哪里还有剩余? 小二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咧嘴嘲弄道:“两位道爷,没香火钱也敢来咱齐云斋?知道这酒楼东家是谁不,那是咱大内供奉堂天师道爷." 魏元君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虽早对那师兄的作为有所耳闻,但还是想不到涉世如此之深,竟钻营起世俗营生,本末倒置,如此一来,那个阴谋的真实性更深了几分. 小二还在唠叨,惹得楼堂人人侧目,连掌柜都惊动了. “这枚玉佩还值几个钱,先抵押在贵楼.”魏元君提着一方紫色玉佩,交到掌柜手中,领路下楼直去.那掌柜何等眼力,玉佩一到手中,那奇特的手感,让人顿知绝非俗物,且两个道士也是品貌非凡.他心中一惊,不定是哪座山头的仙家人物,没准跟供奉堂有点瓜葛,要得罪了,按那国师的脾气,休说家产,怕是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想到这里,他急忙迈开小腿,一路呼喊着追了下楼去. 酒楼风波并来影响杨真两人情绪,在长街人流中,他们都各有所思. 魏元君身肩重担,在太一洞府十年如一日,不知多久没有这样走在芸芸众生之中,此行让他有重回人世的新鲜感觉;而杨真则沉浸在一种奇妙的状态中,神念如潮水一般在街市奔驰,寻找可能的目标.“魔道中人若跟踪着我们,必定有气机感应,晚辈法力不足,不知魏师伯可有收获?”在一个街头,杨真打破了沉默. 魏元君微微摇头,以神念传达道:“本座越来越看不透你,小小年纪,竟懂得感应魔气本源,尤其魔道平静多年,如今寻常一流修士,也未必有这个能耐和见识” 杨真淡然回应:“修真界传言家师与夭魔宗长老黎彦卿有旧,不知道魏师伯信是不信?" 魏元君大感兴趣,反问道:“师侄又以为孰真孰假?" 杨真避而不答道:“远古洪荒时代,魔道就存于世间,只是那时候他们并没有被称作魔,妖类亦如此 晚辈以为只有立场之分,没有对错之分.”说话之间,他把藏身内袍中的白狐抱了出来,放在肩头上.小白狐磨着爪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瞧了正打量她的魏元君一眼,亲昵地蹭了蹭杨真脖子,继续打磕睡.看到这一幕的魏元君若有所思,两人步行一段后,他对杨真郑重道:叼币侄的胸襟和见识,恐怕昆仑派一些香老都有所不如,不过这些想法藏在心里就可以了,否则是祸非福。” 说话间,他们已经转进了高大的皇城附近,杨真忽然道:“魏师伯其实还有一个稳要的选择,只要皇一个人,这场风波也许能平定下来." 魏元君断然否决:“若非有+足证据,不可如此,否则太一门只怕祸乱将起,况且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猜测 “既然都到了,不若去见赵无稽前辈一面又何妨?”随着阴谋揭开,杨真越来越担心练无邪的安危,能有一分转机他都不会放弃. “本座确实打算见师兄一面,若他能醒悟,事情将完全掌握在本座手中.”魏元君赞同道.他们入宫不久,两人重新出现在方才城墙外,与去时不同,两人都一脸铁青,心情都是大坏.杨真一脸茫然道:“魏师伯能否确认那具尸体的身分?" 魏元君遥望皇城外的绵延大街小巷:“那尸体血肉模糊,隐约有赵无稽的模样,但精血干枯,紫府被毁,死亡足有一个时辰以上,唯一可肯定的,那是我太一门人,没有留下任何其他线索." 杨真正待说话,一个瘦黄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跟前,手里拿着一封火漆密函:“这位大爷,有人让我交东西给你们." 魏元君接过密函,少年一声不响转身就跑,转眼就消失在横街. 杨真当机醒悟过来:“原来他们用了最笨,但也是最聪明的办法." 魏元君拆开密函,两眼一扫,当即道:“走!" 两人在城中展开缩地成寸的法术,过街越巷,直奔城南而去,盏茶工夫后,他们出现在城南十里长亭,南下三百里就是居庸关. 在长亭内,他们又见到了一个少年,这次直接告诉了他们一句话:“西行三十里." 这次杨真没有放过这少年,只是盘问了一阵,那少年却只说,有人给了他五两银子,在长亭逢人就说这句话,一直到天黑. 魏元君叹息一声,原本的安排已经失去用场,对方这般安排,显是防止他带上大队人马,想来对方定有暗中监视手段. 在西行约莫数十里后,一缕魔气从下方起伏的山峦中飘来. 两人小心戒备落下,却在那魔气溢出所在,见到一块丈高石碑,横断面看上去光滑一新,当是开辟出来不久,上刻狂草两字“向南” “魏师伯,对方看来是引向我等前往那阵法陷阱,若那血魔道的人没有骗我们,对方天魔宗为首的魔道卞力,应该去了中南山,只怕魏师伯被困一刻,就是他们攻山之时." 杨真轻轻一掌按在石碑上,然后离手,几乎刹那石碑连同内里小阵法一并化作奋粉“而且,他们布置了这样手段,断是有十足把握将师伯困住,甚至” 魏元君看在眼里,微一思索,自是知道这少年以自己的方式显示自己的实力,他领首道:“本座别无选择,若不去,对方定知道自己阴谋败露,人质定然难保性命,最令本座无法容忍的是,祸根依旧埋在本门深处." 杨真突然抬头直视魏元君道:“魏师伯若信得过师侄,师侄可代魏师伯一行,如此可确保万无一失." “这怎么行?”魏元君大‘原,他虽是倚重杨真,但若非他下定诀心借此良机给魔门重重一击,以重振门风,也来必有这等冒险决定. “不,魏师伯误解了晚辈的意思.”杨真诡秘地笑了笑道:“晚辈打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在商讨一番后,杨真最终说服了魏元君,在一个隐秘的洞穴中准备了半个时辰后,两人分开行动,一明一暗继续沿魔道留下的路引追踪下去. 当先在明一人,在绵延的深山和山林中,被牵引兜转了两个时辰,在日落西沉的时候,来到一处山水怀抱的阴湿林野之地,浓郁的魔气在疏朗的林中弥漫. “太一掌门真人真是好胆识,本人搜魂真君黎彦卿.”沙哑的苍老声音从林中深处传来,如游魂一般缥缈不定,让人无从捉摸. 魏元君出奇的沉默,一个纵身飞落在一枝树梢上,忽然挥手就打出了一道雷火符,只见一道符咒金光闪耀,一掠半里,林子上空一团紫色火光喷涌裂空而下,.凉天动地一声巨响,轰然炸开. 几乎一瞬间,方圆十数丈的林地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坑,冒着阵阵青烟,让人直冒寒气.“好手段,太一门紫霄神雷?”搜魂真君的气息,微不可察的急促了几分. 第一章子午阵 轮回子午阵内,杨真犹若陷入了最深沉的恶梦泥沼中,肉身与元神彻底分离,如初生婴儿一般脆弱,无力抗拒一切。 他的法力并没有衰竭,但阵法的不明力量,令他与法力有咫尺天涯之感。 最绝望的是,他体内那件名作轮回盘的奇怪法宝,似乎在呼应外界的法阵,在紫府中越来越活跃,一股莫名的牵引力,让杨真强大的神念如凝胶一般无法发挥。 幸好乾坤印的神秘力量自动护体,否则他的**早在入阵时就灰飞烟灭了。 纵是如此,杨真仍感觉五脏六腑、血脉,乃至整个躯体,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前一刻血肉急速衰老,元气流失,下一刻生机勃勃,元气满溢,如此反复折腾,令整个**彷佛化成了液体,浑融不分。 杨真清楚记得,当初在双子峰面壁禁地中的遭遇,那千年轮回阵与这轮回子午阵,给他大同小异之感,所以信誓旦旦告诉太一掌门魏元君,自己有把握破阵。那近乎盲目的信心,终是让他尝了苦果。 惟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白纤情没有跟进来。 在用尽所有法子后,他虽然没有放弃,但也只能听天由命,意识开始模糊,他落入了时光长河之中,记忆不停倒流回转,乃至前世记忆也一幕幕交错幻现,最后一切归入虚无,只剩下本命性灵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玄微的力量,在杨真元神深处忽然动了起来,那是他在补天石封印中得到的天巫术神识印记,最秘不可测的存在。 一股来自远古洪荒时代的咆哮声,由极远到极近,从微不可闻到撼天动地,将杨真唤回到这个世界。同时,他的元神也在咆哮声中诡异的波动起来,转眼就如万兽奔腾。 杨真感觉到自己的躯体急速膨胀,彷佛亿万条蛟龙在体内冲突升腾,同样,他躯体也沿着一个黑暗的通道不住挣扎、上冲、上冲 最后整个躯体忽然一松,彷佛冲出了桎梏,轰然爆炸开来。 一个灰色的世界出现在杨真的视野中,并且不住扩大、清晰,生动鲜艳起来,大地山川、河流、森林、古老的城池。 他恍然大悟,不同于南离岛的出窍经历,这一回是真正的元神出窍,超越分神离体,抵达圆满的神游境界。 他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一个凛如实质的银色光团中,整个心神不住膨胀,不住向上拔高,穿越了层层云霄,仍旧没有止境的飞升上冲,而且越来越快。 恐慌以及莫名的期待感,涌现在他意识之中。 飞升?自己达到了飞升境界?这是通往天界的过程么? 杨真断然否定,此刻,他的意识在飞速运转思考着。 “轰!”没有找到天界的入口,反而撞上一层浩然无间的宇宙力量,他元神受到如此猛烈的撞击,刹那间无数奇妙的感觉涌入,恍惚中,他觉得自己生命几乎静止了,一个具体而微的浩瀚宇宙,出现在他意识中。 他拼命而贪婪的捕捉着看到的一切,可惜好景不常,笼罩着他的那团银光猛然再震,杨真一下子就被劈落了九重天。 不停的跌落,跌落,直接堕回了起始大地。 杨真仍旧被那团银光保护着,他想了起来,这是乾坤印。 那么之前他到底撞上了什么? 没有答案,他忽然感到了一阵急剧的不安,那是来自他**的危机。 尽管此刻轮回子午阵内仍然光怪陆离一片,杨真却莫名的参透了阵法运作的玄机。 六面绣金黑色旗令,以怪异的奇门方位列阵,每道阵门有如六团相互呼应的黑色火焰,似乎是来自魔域的妖魔凄厉号叫声,不绝于耳,令人不寒而栗。 杨真盘坐在阵门中央,隐约有一只黑色圆盘,在他头顶盘旋来回,且圆盘与那六面旗令似乎相互吸引和排斥,不停来回出没,聚合之间,黑色魔焰源源不断被吸摄到圆盘之中,令整个阵法不住变化着。 乾坤印彷佛感受到了杨真的焦躁和不安,保护着他的元神,从高空化作一道流星堕入大地,猛然冲入子午阵中,刚好破开旗令的阵门,撞在黑色圆盘上。 “轰!”天雷勾动地火,天地猛然白茫一片,方圆数里有如白昼。 从百会天门重新回到紫府之中,统治那具血肉交关、性灵一体的躯体,在剧烈的震荡中,杨真元神濒临溃散,再次陷入了无穷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从黑暗中挣扎出来。 为什么这么黑? 他这样想着,眼前渐渐光亮起来,一片鸿蒙纠结。 为什么模糊不清? 他眼前蓦然风起云动,日换星移,转眼阴阳立判,混沌分明,似乎这是一个无限广大,却又微若尘芥的世界。 整个天地彷佛与己一体,不分彼我,接着,这个世界变得透明起来,扭曲着一层层剥开。 杨真意识穿越了出去,横扫四面八方。 一个漆黑闪亮的圆盘平稳无比悬在空中,旋转不休,中心一团乳光,则奇异的朝反方向旋转着。 杨真恍然大悟,乾坤印的诸多禁制随着他法力增长,终于又打开了两层,上古神器与他的元神契合无间,可掌虚空诸般境界。 换句话说,乾坤油此才算真正完成认主,可以纳天地万物,任心意为体用,妙用无穷,可谓保命奇宝。 而那得自前世的另一件神物轮回印,似乎破了某种禁制,神器被启动灵性,只是那隐隐的排斥感告诉他,轮回印的主人并不是他。 他从零碎的记忆中得知,轮回印在很久以前属于魔道霸主天魔宗,魔道某次行动中,被昆仑派一代先祖打破阵法,强行夺走,只是法宝特性难以认主,成了鸡肋,收藏在昆仑宝藏中。 后来昆仑派上代掌门为惩罚莫天歌,在双子峰禁地利用轮回印,布下千年轮回阵,最后机缘之下,落到了杨真手中。 乾坤印和轮回印之间存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杨真的记忆深处确信无疑,那是乾坤印前世的主人,也就是前世的自己留给后世的使命。 那个使命便是找到三件上古传说神器,以及他们的主人,去打开不周山的秘密,而他手上已经拥有两件,余下一件仍旧不知去向。 那只存在修真界的传说,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秘密,即是身为新一任王母一脉护法的他,所知也并不详尽。 他缥缈飞逝的神思渐渐转回眼前,又一个疑问浮现心头,轮回印怎会受魔器内蕴藏的魔力所吸引? 只因为这两件法宝间的联系,在天魔宗搜魂真君的意料之外,那万无一失的轮回子午阵,硬给破得一干二净。 神思游走之间,杨真发现,自重新塑体后一直在发生变化的身体,再一次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看上去与以前没什么不同,但那五脏六腑、筋骨血脉、活力,却比以前强上百倍。 最为奇特的是,已经渐渐扩张至与身体一般大小、浑融一体不分彼此的百脉窍穴,更是道门中近乎传说中的天脉大成征兆,寻常修士若非达到通天太虚之境,甚至大乘境,也根本无此可能。 他体内现在运转着巫道无上之法天巫术,虽然内心并无太多门户之见,但终归有些许隐忧,只是在天巫术神妙法门下,这缕隐忧转瞬被他抛诸脑后。 当初他以截神道残篇入道,后归昆仑原始天章,几经周折,破而后立,他竟先后修习了诸道法门。 值此灵机大开下,前世今生诸般奇妙法门一一浮现在他脑海,不住演绎其中优劣。 神道本不分,法有三千,道亦三千,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修炼法门不亦如此? 一时间他大彻大悟,所谓玄门、巫门、佛门,甚至妖魔诸道,其中差别也不过是炼体和炼神之间的心法不同,元气不等,层次不一,有的先难后易,有的先易后难,但终究殊途同归。 可为何今世炼神之法,近乎罕绝人世? 他突然又想起这个问题,当初师父给他那艰深的截神道残篇,正是上古神道法门,在对照之后,他明白了,天巫术本质上也是炼神为主一路。 然而,如斯神妙的法门为何失传? 修真界传承历史久远已不可考,法门也演绎变迁了无数代,这个奇怪的问题,并没有在杨真脑海盘踞多久,现实唤回了他。 白纤情投身的白狐,不知何时已经追到了乱石岗,远远呆望着,不敢接近。 杨真将乾坤印收到体内,再望向空中,那六面旗令仍旧烟笼黑雾,闪着颇见灵性的金光,相互吸引串行,似乎臣服在漆黑神秘的轮回印之下。 不住有活物一般的黑气从旗令中钻出,窜入轮回印,每多一分深邃黑暗,旗令中的魔气也随之渐形孱弱。 六道炼魂幡,他突然想起了魔道一件令修真界闻之色变的法宝。 传说这法宝乃以无数妖魔精血祭炼而成,每一旗都有着强大魔力,若组成阵法,则可打开六道轮回,威力无边,一旦入阵,神消魂灭,轮回子午阵正是应此而名。 人质!杨真目光忽然落回一旁,一人仍旧昏迷在地上,神念探去,他惊讶发现在阵中如此长光景,赵启英似乎无甚大碍。 没有多加思索其中缘故,他得先想办法将眼前两个法宝收起来,免得招来魔道中人注意,现在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杨真探手一抓,无形吸摄力狂张,轮回印挣扎着晃悠了一下,还是落到了他手中,黑黝黝的盘面,有着说不出是冷还是热的触感。 至于那六道炼魂幡,似乎被轮回印摄取了大量精魂魔力,显得萎靡不振,很容易就让杨真收取到手。 只是手中幻象丛生,令人心旌动摇,他不得不加了几层禁制,才勉强镇压住幡帜的邪气侵袭。 生死大劫,竟这般容易化解。 风声忽起,一只白茸茸的小东西已经窜入了杨真怀中,分离不久,却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安抚好白纤情,这才将赵启英扶起盘坐好,方送入真元,杨真就发现有一层金光内甲,护着赵启英的神府和**,虽然那内甲有些破损,但仍旧运作良好。 杨真这才明白,为何赵启英竟在如此阴毒的阵法中安然无恙,想来是他体内的轮回印分去了阵法的绝大部分威力,再加上赵启英有如此护身法宝,才得以幸免。 正在替其庆幸,被他真元破除掉禁制的赵启英身躯一颤,已经悠悠醒转过来,脸色白的吓人,眼神自茫,然而渐渐凝聚,最后定在他面上。 “魔头休想我屈服”神智尚未清醒的赵启英双目一狞,就要大骂出口,却发现他面前另有其人“是,是杨师弟?” “是我,赵师兄已侥幸脱困。”杨真站了起来,正了正衣襟。 “这,这是哪里?还有”赵启英企图起身,却跌坐了回去,连日折腾他不仅元气大伤,且内腑伤势仍旧未解。 “赵师兄莫急,待我先助你疗伤。”杨真不由分说,盘坐到赵启英身后,重重按上双掌。 圆月高挂,巍峨雄峻的中南山夜色如水,积雪覆盖的奇峰群中,缕缕乌云飘坠,深入群山。 这时,一道白色长虹划破夜空,摇摇晃晃跌入中南秘境。 “什么人?”一名糟兮兮的老道从暗处出来挡驾。 “是我”来人吐了两字,就猝然跌落在半山雪坪上,喷了一地污血,一根令牌同时摔落在地。 “门下小辈?”老道一招,令牌落到他手上,略微一瞥后,大步上前,一把将跌落在地的赵启英扶坐起来。 赵启英披头散发,一张俊脸满是伤痕,挣扎着抬头看了老道一眼,又喷了一口血,终昏死过去。 老道鬼鬼祟祟望了一下四周,一咬牙,小心翼翼将赵启英提到了怀里,转身驾风冲向前方诸峰相夹的空谷。 他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太一洞府山门微开,青光一闪,人已经投入另一个天地。 与此同时,在中南山一座峰峦中,有几片藕断丝连的乌云。 乌云当中,竟然有一群魔气缭绕的魔道修士,个个面如铁铸,狰狞恐怖,如修罗地狱所出,为首之人乃是一名青面秀士,他面目阴沉的望着太一山门附近的山头。 青面秀士正是天魔宗长老搜魂真君黎彦卿,他困住太一掌门魏元君后,就马不停蹄赶到了中南山,准备利用血妖多弥罗化身的赵启英,打开太一真府,趁太一门内实力空虚之际,一举荡平这道门巨擘。 悄声无息的黑云中,一个嘶哑的声音不满道:“血魔道那小娘怎么还不来?” 那人身形精悍如黑豹,面目奇丑,一双绿豆眼闪烁着森寒光芒,锋利如刃的手爪抓着一根骨节累累、血脉横贯的白骨鞭,鞭尾不住地来回伸缩颤动,如毒蛇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照爷爷说,不如直接杀将进去,藏头藏尾做什么?”一个头大如斗的巨汉,挥动着一柄齐身高的双刃阔斧,阴气呼啸荡开了包裹着他的黑云。 附近几名魔人目光闪烁,望着大汉手中的巨斧,满是畏惧。 说话的这两人,皆是天魔宗魔尊座下四魔将之一,巨汉乃斗元魔锺童,天生力大无穷,一柄以万年玄铁融太阳金精所炼的巨斧,可开天辟地,横扫**,名作八荒。 另一个乃阴蛟魔阿毕达,生性阴险狡狯,身含剧毒,本毒蛟化身为魔,手上白骨鞭鬼神莫测,二者皆乃魔尊座下得力战将,出道数百年,罕有人敌。 “白痴大头魔,这群牛鼻子要这么好收拾,魔尊大人就不会等到今天了。”蛟魔扭了下粗壮的脖子,不屑喝骂道,他与斗元魔各站了搜魂真君一边。 “马屁精,要不是你多嘴,火魔和七煞魔都一起来了,我们四魔将几百年没有机会一起出动了,哼。”斗元魔锺童血红双瞳凶光一闪,扭着身子,浑身骨头“咯咯”作响。 “笨蛋,有搜魂真君大人在,想让那两个家伙领走我们的功劳么?”蛟魔阿毕达手中的白骨鞭倏然变长,绕过青面人,闪电抽在巨汉晃动的八荒斧上。 童大怒,本半蹲在云气上的他猛然跳起,八荒斧抡了半圈,劈向蛟魔。 本丛聚一堆的魔人见状,驾云退潮一般散开了许多。 蛟魔龇牙怪嘶一声,手中白骨鞭如爆豆一般跃动着骨节,伸缩如蛇信,就要迎上。 “蠢材,都给我住手!”青面人身形微动,两缕青风将麾下两魔将兵器举重若轻地带了两圈,各自送了开去。 童闭上嘴巴,捧着大棒委屈蹲了回去,嘴里还犹自不甘叫着:“马屁精”闹得后面一群魔人窃笑不止。 蛟魔缩到一边,又低声对青面人说了什么,大摇大摆钻入了另一团黑云中。 此番在天魔宗长老和两名魔将率领下,数十名魔道修士大举出动,这等实力足以扫平一个中小门派。 千百年来,魔道一直为佛道两门极力打压,处在全面下风,只得老实待在北方极地和一些穷山恶水所在,不敢动弹,这群无法无天的家伙早就憋了一肚火,已经到了不得不释放的时候。 但事情会如他们所愿么? 太乙殿外,皎洁的月辉洒在广场殿落间,两名十六七岁的值守道童左右各自盘坐在门廊前,窃窃私语。 “清松啊,听说最近门里在炼九转金丹,那可是能让我们提升到金丹期的好宝贝。” “你又作白日梦了,就算炼出来也轮不到咱们,谁让我们不是掌门一支?” “嘘别让人听见了。”叫清风的道童赶紧压低了声音。 “怕什么?”清松满不在乎的撇撇嘴“自天德师祖下山后,师父也不管我们了,三天两头往外跑,也不知道在那上京城日子过得多美呢。” “无量天尊,看来我们师兄弟六根未净,罪过,罪过。”清风手里的拂尘摆了摆,眼观鼻,鼻观心,端坐了起来。 “你”正觉诧异的清松忽然发现殿前出现了一个人影,当即醒悟过来,心中暗赞师弟眼尖。 “掌灯。”天狗老道提着人,晃悠着,三两步就迈进了大殿,扫视着两名犹自发愣的道童。 “参见师叔祖。”两名道童赶紧起身迎了上来。 “看好他。”天狗道人脸色沉重地吩咐道,放下手中的人,就待离去,忽又转身面向两名道童:“你二人先去丹房取些疗伤丹药,就说师叔祖吩咐的。” “可是师”清风苦着脸大为不解。 “没什么可是,快去!”天狗老道神色一凛,猛一甩袖,走出大厅没了踪影。 两名道童面面相觑,师叔祖跟往常大不一样,没了那疯癫之态,不管如何,他们只能领命。 直躺在大厅地毯上的赵启英,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睛,轻若鸿毛飘身立了起来,机警闪身上前,轻拍两掌,两名刚要步出大殿的道童便倒在地上。 他草草整理了一下衣衫,缓步走到殿外石阶上,回头望望那块书有“太乙殿”的匾额,再深深吸了一口太一真府的空气,绽出了一个诡谲的笑意,猛然飞天而起,如蝙蝠一般扑入了夜幕中。 天狗老道忽然出现在太乙大殿前广场上,摇了摇头,伸指向一旁两翼偏殿一角打了个手势,随即一阵风消失不见。 第二章神雷阵 在牌坊高耸的太一山门前,方才消失的赵启英又潜了回来。 山门石兽附近的看守道人奇怪上前道:“这位道兄,半夜三更,你出府做甚?” “迎接来自北方的客人。”赵启英漫不经心,应付那看守道人。 “北方的客人这怎么可能?”看守道人直觉事情不同寻常,紧张起来。 “难道那小子没有传信给你们?”赵启英一边自言自语,一手却打起了一套繁复的法诀。 “你在干什么?”看守道人终于发现不对劲,眼前这人虽是同门打扮,法力气息却杂着妖气和魔气,紧张之下,扬手就要打出警讯玉符。 赵启英察觉了看守道人的动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终止了手上法诀,贴身袭了上去。 “妖孽住手!”一个肃杀的声音传来。 然而警告已晚,看守道人胸口道袍一大块化作粉屑,血红的掌印将他满腔空气挤压出了肺部,人飞出的同时丧失了意识。 “看来总算有识相的人。”赵启英不慌不忙望向山门深处。 天狗老道须发飞舞的出现,大步行来,平日猥琐不见,浑然换了个人一般。 “你是血魔道什么人?” “本人血妖多弥罗。”多弥罗警惕的目光在天狗老道身后游走一番,接着饶有兴致的,打量这个一身污垢的邋遢老道:“老牛鼻子又是谁?” “邪魔不配问本道爷的道号。”天狗老道毫不客气。 “我呸!”多弥罗极其不屑道:“本人受命行事,接下来你们自己看着办,老子要替你们开门迎客了。” 话毕,刮起一阵血色旋风,转眼就变成了一个浑身充满妖邪气息的赤发男子。 “区区幻形术,有何了不起?”天狗老道强忍满肚子怒气,一边腹诽着魏元君这个莫名其妙的安排。 “是么?你们还真看得起自己,若不是主上要对付天魔宗,此刻就是你太一大难临头之时。”多弥罗笑容益发张狂。 “师兄,何须纵容这妖孽?将他一并擒下,还不是任我太一捏圆掐扁,何必跟他枉费口舌?”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道,眨眼工夫就从真府内云坪飞来。 “天妄,你安排的人呢?”天狗道人皱眉道。 天妄老道挥手打出一道白色连珠符光,照亮了大片天空,转瞬之间,大群修士从四面八方纷纷掠来,直落在云端高落的山门。 “有魔气!” “他是什么人?” 多弥罗身上强烈的妖魔气息,即便入门修行尚浅的修士,也本能察觉到不妥,临时受命赶来的修士纷纷鼓噪起来,若不是见有两位师长在前,只怕早就祭出仙兵,斩向这个妖魔中人。 “稍安勿躁。”天妄老道抬手示意门中修士安静“此人虽是魔道中人,但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何况他有掌门许可” 没等天妄老道说完,就有一名执事老道打断道:“荒唐!魔道中人竟大摇大摆踏进我太一真府,不管掌门怎么说,都得拿下来再说。” “拿下他!拿下他!拿下他!”一群不明真相、年轻血勇的太一修士激愤如潮,一浪接一浪,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小妖魔撕成碎片。 多弥罗面上虽是镇定自若,内心却是惶惶不安,心中咒骂不止,好死不死领了这么一个差使。 第三章血战 “吃爷爷一记八荒**!”久战不下的斗元魔锺童爆发了,八荒斧在他手上变成了一座黑色山峰,惊涛拍岸一般,扫向了天狗老道和他身后的剑阵。 碧光如宝盖,剑光八极迂回飞,正面抵上了遮天盖地的斧芒,一阵频密的爆裂声炸开,光焰飞舞。 八荒斧绝招之下,天狗老道的碧光玉如意飞脱倒撞上剑阵,双重法力绞杀下,几名修为稍弱的修士再度步了同门前尘,连天狗老道也受了重伤,眼看三面都将形成胶着之势,天空中又一波神雷轰下。 搜魂真君在神雷轰临刹那间消失在虚空,品字排列轰下的神雷直接落在地上,当即一阵山崩地裂声起,天摇地动。 奇怪的是,天空的雷煞氤氲在此之后竟暗淡了几分,有消散之势。 原来搜魂真君乃导引神雷之力,反袭隐在阵势中发动神雷的太一修士,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孩儿们,给我杀!”斗元魔锺童如杀神一般屹立中天,巨斧舞动如狂,一斧强过一斧,劈在天狗老道组织的破碎阵势上,漫天飞舞的仙剑一柄柄溃散,光芒黯淡,北面破围在即。 东面的蛟魔却没那么好受了,他面对着太一门内最强一批高手组成的剑阵。 若是单对单,即便当中修为最高的天妄老道,他也没放在眼里,只是这老道主导的阵法却有太极圆转之意,任他白骨鞭千变万化,仍旧脱不了困境。 蛟魔手中白骨鞭上红芒狂闪,抖了一抖,幻作一面骨墙,返身冲向西方。 “哪里逃!”刚略占上风,天妄老道手上剑诀一变,人剑合一化作一道虹光直追了上去。 “猖狂!”一直未曾捉对厮杀的搜魂真君腾出空来,身外魔焰狂胀,分身幻化,千百道魔气笼罩上了天妄老道。 “日照龙鳞万点金!”天妄身为太一门三大主事真人,虽然不到虚境修为,却也是分神顶峰神游境界。 他手中仙剑爆散成万点金阳,散射八方虚空,如烟花一般,艳丽无比。 “今夜,你们必将付出代价!”搜魂真君的声音飘忽四方,化身万千的他,轻松穿梭在天妄的剑光中。 突然一道强烈的玄青光芒,飘悠寻隙破入剑光核心,万道金阳顿时碎裂虚空,生死一瞬间,天妄老道勉力迎上对方那快不可言的一掌万魔搜魂手! 一股五脏六腑被抽空的难受感觉,占据天妄整个身心,彷佛有万只蛇虫在体内吞噬着一切,他完全无法抗拒。 “师兄!”伴随几声惊怒喝叫,几道剑光骤然从下方射来,绞杀搜魂真君凝实的魔体。 “去!”搜魂真君强抑体内神雷留下的劫气,将吸附手中的天妄震飞了出去,接着再度分身化影,那几道飞剑只绞杀到了一团散开的黑气。 一阵阴笑传来,只见一道惨白中隐有血芒的疾电,从虚空周折蛇行而出。 “噗噗!”两名前来支援天妄老道的修士,竟先后被那道鞭影洞穿,整个人被抽空精血,萎缩成团,骨鞭一抖擞,两名串在一起的修士瞬间魂飞魄散。 “大人,大头魔就快杀出去了,我们还等什么?”蛟魔收鞭一扫,将救援天妄的另两名修士扫飞了出去。 就在这时,缚龙地阵猛然一抖,九地之气数倍于前在阵中运转起来,强大的束缚力由内到外,越来越强。 方跨出边缘的斗元魔锺童,被身后陡然增大的吸引力带得身形一滞,他猛地跺足,趁阵势尚未完转时冲了出去。 天狗老道苦着老脸拼了上去,只盼能拖住这魔头,等待强援。 紧跟着新一轮的强大神雷疾速孕育起来,庞大的紫色漩涡在天际转动,吸纳着九天无穷的元气。 阵内如今只剩下三十余名修为强悍的魔人,强大的危机令他们个个凶性大增,益发暴戾。 “阿毕达,这一轮神雷你拼死也要给本座顶住,否则所有人都要陪葬!” 搜魂真君黎彦卿身影一分为三,三个分身在虚空面面相对,同时手上打起了繁复的法诀,一层青色光晕在三人中间升起,颜色不住变深,趋向玄青色,魔气疯狂涌入其中。 蛟魔脸色一下子惨淡无边,他感觉这轮神雷一下来只怕有十多道,硬抗只怕连渣都剩不下了。 他目光盯住麾下那些几乎失控的魔人,命令道:“他娘的,你们这群废物都给我上去顶雷!” 修魔者以天地之间浑浊魔气为养,个个无法无天,悖逆张狂,在生死中一路挣扎走来,除了有更胜一筹的武力外,根本无法驾驭。 听到蛟魔的话,他们内心先是反抗,然而那反抗意念只存在了微小的一刹那,随即身体的本能告诉他们必须执行命令。 他们别无选择,因为在魔门中,上位者对下属有着天经地义的生杀予夺大权。 与佛道两门长幼有序、尊师重道不同,在天魔宗乃至整个魔道只服从强大,只要实力足够强大,可以从最底层的魔奴,上升到魔卫,进而魔将,甚至挑战万魔之尊。 十八道太乙神雷先后孕育完成,轰击了下来。 “大人,请收留我们的元神。”一名形貌极其威猛的魔人,张口向蛟魔阿毕达喷射出一丝黑气,猛然直冲向第一道神雷。 一团血光与紫光对轰在一起,飙风一般的罡风和雷火席卷四方。 等不及蛟魔阿毕达回应,魔人的**连同元神,都在天魔解体中毁灭干净,只留下一缕元神生机。 蛟魔阿毕达张口吞噬掉那缕元神,没有人知道他是否会实现诺言,因为他根本没有立誓,再者,吞噬元神提升修为,本来就是魔道弱肉强食的本能所为。 在蛟魔阴狠无情的目光下,很快第二个魔人依法施为,无奈冲上了天。 彷佛洞察了天魔宗所为,太乙神雷威力一道比一道大,第七道神雷竟要两人同时迎接才能挡下。 一直到第十八条魔人性命,最后一道连蛟魔也拼死出手,才狼狈的顶了下来,这一轮天雷结束,天魔宗强大的阵容只剩下六七人。 可畏的是,新一轮神雷竟然更快积聚起来。 而在阵外,之前侥幸破阵的斗元魔一路冲杀下,已经破入了太一真府腹地,天狗老道见阵法稳固下来,于是率领一众弟子穷追不舍。 依旧被围困的魔人们则首次失去了信心,一些魔头绝望无助的嘶吼、咆哮,诅咒着设伏围困他们的修士。 “今日失去的,我天魔宗终有一日会百倍取回来。” 搜魂真君艰难维持着费劲打开的破阵通道,一个玄青深幽的空洞,在虚空中渐渐成形。 “哪里走!”就在这时,天空无数道火龙破开虚空扑了下来“魔头,本座已回,看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是掌门,掌门回来了!”阵外太一门人听到这个威严的声音,纷纷喜极欢呼。这场他们看似占据上风的斗法中,死伤无数,魔道凶残无比的手段,更是大大震撼了他们。 看到往日熟悉的同门一个个血肉横飞,甚至形神俱灭,恐惧占满了他们身心,惟有师门的荣誉和信仰,支撑他们最后的防线。“不可能!”搜魂真君神念清晰捕捉到了那人的方位和气息,确实是太一门掌门魏元君,他竟然从一个死阵中脱困! 搜魂真君知道今次行动彻底失败,连最后的反击机会都失去了,千百个念头来回转动,最后道:“这次你赢了,我们走!” 蛟魔领头下,余下魔众恨不得多生几条腿,先后投入逃亡通道,消失在黑暗的空穴中。 在被铺天盖地袭来的火龙群包围前,搜魂真君消失在滔天的焰火之中。 一声惊雷,整个九霄太乙神雷阵终于烟消云散,所有幻象消失一空,太一山门只剩下一片残垣狼籍,还有大批死伤惨重的太一修士,夜空更趋深黑了。 天魔宗余部在搜魂真君带领下,通过密法突破缚龙地阵桎梏,进而突围而去。 太一真府最外层守护仙阵防御虽是强大,却是对外而言,由内破出轻而易举。 在当先突围后,斗元魔并未直接离去,而是在太一真府内四处杀伐屠戮。 天狗老道拖着重伤之身追击未果,天妄老道也加入了追击队伍,最后太一掌门魏元君亲自出手,斗元魔无处可逃,在知晓搜魂真君率部突围后,横斧拼了半条命,也终是成功逃离而去。 太一掌门魏元君匆匆安抚门下后,直接追出了真府,杨真那边的情形,来犯魔人的去向,事情并未结束。 这一役,太一门与天魔宗没有胜利者,天魔宗丢下将近百条魔人性命,虽然都是修为较弱的魔头,却是这些年天魔宗养精蓄锐的头一批精英。 太一门也付出惨重代价,两名在门中地位不低的修士殒命,光死在斗元魔八荒斧下的年轻弟子就有三四十人,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中南山腹地,月亮已经躲进了乌云深处,九道乌光从深山高速掠出,魔气腾煞,有几分仓皇,几分不安。 在逃出百余里后,这九道遁光落在一座孤峰上,现出九个衣衫破烂、狼狈不堪的人。 蛟魔阿毕达回头望着苍茫的中南山,暴怒道:“一定是赵无稽那个蠢货出卖了我们!我一定要把他撕成碎片!” 苟且逃生的魔人余部纷纷怒言附和,大有不把赵无稽挫骨扬灰,誓不甘休的劲头。 待众魔平静下来,风声呼啸,搜魂真君突然冷不防道:“你认为赵无稽有胆背叛我们?” 见蛟魔阿毕达犹自不服,搜魂真君淡然一笑,道:“别忘了他是谁养的狗。” “难道是那个娘们?”蛟魔阿毕达一双绿瞳闪烁不定,有些怀疑。 气氛突然凝重起来,搜魂真君这次并没有说出答案,众魔身上血腥味仍旧在山顶的狂风中弥漫。 “那个陷阵是大人亲自布下,魏元君何德何能破掉?”蛟魔阿毕达生性多疑,见搜魂真君迟迟不动声色,又开始揣测。 “你是在怀疑本座?”搜魂真君身上魔气猛然一盛。 “属下不敢!”蛟魔阿毕达魂飞魄散,一个踉跄匍匐在了黎彦卿脚边,浑身不住发抖,他心里清楚与搜魂真君道行差距有多大。 “能破掉魔尊亲赐的六道炼魂幡,在修真界确是找不出几人,但他魏元君应是不行到底是谁?”搜魂真君声音似乎陷入了迷潭空谷中:“起来罢,答案已经有了。” 蛟魔阿毕达闻言如逢大赦,抬头却见无边无际的血红色笼罩了过来,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罗刹女的血衣界。 方才还在峰头的魔众,尽数被卷入了一个莫名的血色空间。 四面八方的鬼哭狼嚎声,随着卷动的血色浪花,缠绕在众魔心神深处,犹若亿万怨魂在追索他们的仇恨,纵然是双手沾满血腥、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不禁浑身发毛。 众魔在血色风浪中起落挣扎,试图冲出法界,却发现不论如何努力,手中魔器只能激荡起更大的血色浪潮。 那妖邪的怨魂魔力,无所不在地侵蚀着他们的意志,更可怕的是,他们发现自己的法力竟一点点在流逝。 血衣界乃魔道奇女子罗刹女仗以上古仙袍修成的一门绝技,一旦封入血衣结界,若非修为远胜施法者,否则都难逃败亡下场。 罗刹女凭借这门绝技在魔道内兴风作浪,诛杀无数凶名累累的妖魔,因她从不示人真名,故此罗刹女这名号伴随着她的杀名,响彻魔道乃至整个修真界。 她仅仅用了数十年时光,凭借毒辣的手段,声威就直逼天魔宗无上霸主魔尊向隐,在魔道所向披靡。 起初尚有狂妄老魔头欺她女儿身,上门挑衅,到后来接连几个威名赫赫的蛮荒魔头被诛杀后,一直积弱的血魔道慢慢有了地位。 贺洲冤魂海本就是绝地,多了这可怕的女子,终成了修真界诸道的禁地之一。 方今魔道,天魔宗历代人杰辈出,长久雄踞霸主地位,大小无数魔道小宗派附骥其后。此次血魔道之主罗刹女反攻天魔宗,不啻是老虎头上拔毛,任谁也想不到。 “罗刹女,果然是你。”尚属从容的搜魂真君黎彦卿,叫出了来犯对手的名讳。 “若在平日,本座一对一倒没有把握收拾你,只是如今你还剩下几成法力?”罗刹女没有感情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个臭婊子!妖女!”众魔顿时破口大骂。 “理由?”黎彦卿略微提高声音,压下部下的叫嚣。 “死人不需要好奇心。”响应的声音依旧淡漠,只是那淡漠中有一丝丝刻骨的恨意。 “好本座倒要领教看看。”黎彦卿冰冷的眸里除了血色,还有无穷的杀意。 白皙修长的手掌缓缓推出,玄青色的光芒如山壁一般压了出去,直将血海浪涛推出重重绵延血丘,随着搜魂手飞速进逼,进而在一定区域内凝固了那妖异的无边血海,成就对峙之势。 众魔就没有这么好受了,四方狂暴的血浪不住挤压着他们,想反击却如泥牛入海,处处击空,每次血浪与他们**接触,就会抽走一分法力,在力战后本就虚弱的众魔,很快一个个萎靡不振,却苦无办法。 蛟魔阿毕达手中白骨鞭化作万道白骨蛟龙,在血海中兴波作浪,卷起滔天血魔气,那狂暴犀利的法力,却始终无法落到实处,急得他连连怒吼。而那些弱小许多的魔头们,不自觉的聚集在一起,连手相抗令他们越来越窒息的压力,法力远不若蛟魔和搜魂真君的他们,继法力流失后,本体精血和元神都开始浮动起来,似乎要脱体而去。 “给我爆!”蛟魔阿毕达再度被一个血浪击飞后,顺势抓过一个魔人,打入一道黑气钻入其体内。 那魔人双目暴突,仰颈狂嘶的同时,浑身吹胀起来,彷佛无数条猛兽在躯体内冲撞。 “轰!”一声巨震,血海中猛然炸出一朵巨大的血莲花,众魔欢呼着冲入莲心,以为找到了出路,却很快就给一道火山喷发般的血柱轰在身上,卷入更深的血海汪洋。 而罗刹女着力对付的搜魂真君,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在对抗片刻后,就放弃了正面相抗,施展了一个天魔宗密法禁制,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外表法力流转不休的墨绿色球体内,抵抗法力的流失。 黎彦卿本坚定的信心开始动摇,他有些后悔过于自大,没有在发现罗刹女突袭的前一刻退避。 难道今日真要全军尽墨? 绝境之下,众魔几乎不约而同拿自己同伴开刀,于是一场自相残杀爆发了,相互夺取血肉精华和元神以维持乃至壮大自己,以求多获得一分生存机会。 一番混战后,七名魔众中最强者诞生,一直潜伏不动的蛟魔阿毕达出现了,在那名魔头得意忘形之时,一条白骨累累长鞭,悄声无息贯穿了他的顶门。 到最后,血衣界内只剩下了两人。 似乎有意营造天魔宗长老和魔将相残局面,血衣界一望无涯的血海浪涛翻滚变化,将两名最强的魔头置到了一块区域。 蛟魔阿毕达刚补充了魔人血肉精华和元神,在全身精气处于毕生最强大的时刻,祸福相依,七名修为相当于玄门金丹期、未尽然炼化的元神,却在他识海疯狂冲突,戾气疯狂飙升。 他已经快抑制不住自己疯狂的破坏和掠夺欲,眼前这个比之前七个魔头还要强上百倍的“美味”勾起了他前所未有的挑战冲动。 一直在参悟血衣界玄奥的搜魂真君无奈脱离魔境,分出心神应对。 “蠢物,还不醒来。” 摄魂魔音贯脑,蛟魔阿毕达清醒了几分,老鼠一般的活物仍旧在他黝黑的表皮下活动,浑身不住颤抖,旺盛的精气,不住刺激着他即将陷入疯狂的意识。 这时无数薄若轻纱一般的血魂,绕着两人飞舞起来,交织出一片天网,充满蛊惑的勾魂靡音和吸摄力冲击着两人。 阿毕达狂吼一声,浑身血肉猛一撑,整个人大了一圈,头上生出两只黑色犄角,脸孔拉长,身躯更长出黑色鳞片,手脚利爪横生。 搜魂真君收起禁制,墨球消失,露出一身略有破损的漆黑文士装束,青气浮动在那张傲然不羁的长脸上,一只透明手掌倏然抓出。 阿毕达也闪电扑出,不过他挥舞的双爪却落了个空,只见无数道带着淡淡玄青光芒的掌印,在他身前身后交错而过。 阿毕达绿豆眼蒙上一层血色,彷佛发怒的公牛,手中不知哪里钻出的白骨鞭狂舞成万道白链,锁击着那无数渐趋凝黑的掌影。 “天魔宗果然死性不改,到了这等关头还要同门相戮。”罗刹女声音再度传来。 同时整个血海世界山河倒转一般翻滚起来,激战中的阿毕达和搜魂真君,被包容在一个中空的血球当中,不断被抛飞起落。 更可怕的是,两人精血剧烈浮动起来,即将被血衣界吞噬。 “不要得意太早。”搜魂真君话毕,已经一指点在阿毕达前额,奇迹似的定住了他的身形,满是暴虐之色的阿毕达渐渐平静下来。 彷佛在呼应这句话,血衣界猛然巨震,一股浩然热力撞击在血海上,大有移山倒海之力。 第四章罗刹女 得到外力援助的搜魂真君,立时提聚出毕生法力,疯狂从内冲击血衣界。 本占尽上风的罗刹女,面对内外夹击的困境太一掌门魏元君追击斗元魔锺童未果,一见魔气蒸腾,煞气飘扬,二话不说就祭出神器九龙神火罩,九条火龙腾落九霄,将血云罩了进去。 “魏掌门,你就这样回报小女子大恩?”罗刹女的声音清晰传入魏元君耳中。 “罗刹女?”魏元君打诀将九条火龙散了开去,一顶火红的罩子仍旧旋转在罗刹女上方,九龙在四方阻止其逃遁。 “正是小女子,想来难入魏掌门法耳。” “你究竟有何图谋?”魏元君早闻此女心狠手辣,谁也不买帐,虽然她送出的消息帮了太一门避过一场大劫,却仍旧认为她别有所图。 “斗元魔锺童可是逃脱了?”罗刹女回避了问题。 “那魔头侥幸血遁,逃得一劫。”魏元君心下不解,仍旧如实答道。 “看来,小女子高估了太一门中土三大道门地位。”罗刹女不屑冷哼了一声,此次计划已经失败,她必须承受天魔宗的全面报复,尽管她一无所惧。 “自古道魔不两立,尊驾对太一恩义在下自知难报得罪!”魏元君脸色挣扎了一下,再次捏诀,九龙神火罩光焰大炽,就要罩将下去。 “你们真的永远是对的么?”在九条狰狞的火龙喷吐着火舌的威胁下,罗刹女如同一朵盛放的海棠,淡漠光洁的脸上那条浅红疤痕,更显娇艳。 魏元君一脸坚定,他不会回答,也许他心中也没有答案,沉淀在历代先辈骨血中的教训,他不能不恪守。 “如此,小女子再送你一个礼物,是否有福消受就看魏掌门了。”罗刹女血红的衣袂和乌黑的发丝猛然狂扬,只见她一袖轻舞,两个魔头翻滚着冲了出去,迎上当空罩下的九龙神火罩。 收起飞袖,裹在一团血光中,罗刹女没有分毫留恋,飞遁离去。 魏元君目视着罗刹女离去,心中回荡着一丝淡淡的奇异情绪,手底却没有任何留手,九龙神火罩光华万丈,罩上刚脱困的两魔头,九条火龙盘旋飞舞,三昧真火焰狂,火舌封锁了整个空间。 刚重见天日的搜魂真君,放开手里的阿毕达,他与魏元君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你能从轮回子午阵脱身,赵无稽这个蠢货想必已经完蛋了。” “脱身?”魏元君心中隐忧上浮,嘲道:“被困的另有其人,尊驾想必料想不到罢?” “另有其人?”搜魂真君屹立火罩下方,单手平伸做着托举动作,一股淡青光圈将火龙罩死死抵住,火光令他脸庞变成了青铜色,原本柔和的线条多了几分刚硬。 他难以置信:“不可能,六道炼魂幡已经与本座失去了联系,只有一个解释,有人破了阵。” 魏元君忧虑尽去,一阵欢愉,大笑道:“你们能让血妖多弥罗化形成本座爱徒,本座昆仑山故友门下自然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昆仑山?”搜魂真君脸色微变,他想到从赵无稽处得到的信息“是那个叫杨真的小子?” “看来赵无稽什么都告诉你了。”魏元君心中一动。 “好,好样的。”搜魂真君怔了一怔,长笑一声道:“想不到萧老弟的弟子,竟有如此不世之才,在云梦大泽将巫族和人鱼族闹个灰头土脸,在中南山再算计我天魔宗,想不到玄门出了这等人才,看来老夫栽得也不算冤。” “本座委实不解,尊驾究竟许了赵无稽什么好处,令他与尔等同流合污,欺师灭祖?”魏元君心中疑团一个个揭开的同时,有的谜团却更深刻了。 搜魂真君诡异笑道:“你应该问,赵无稽许了我天魔宗什么好处,或者赵无稽受命于谁?” “受命于谁?”魏元君表面不动声色,心下却大是骇然,他万万不曾想到赵无稽的作为,竟还有人背后操纵。 “阿毕达,告诉他。”搜魂真君负起了双手。 方从入魔状态恢复过来的蛟魔如大梦方醒,幸得脱困的同时,又惶恐不安,生怕搜魂真君秋后算帐,此刻情形下,只得硬着头皮向魏元君挑衅道:“牛鼻子,想知道就先抓住你蛟爷爷再说。” 魏元君淡然一笑,面上紫气大盛,手上法诀忽变,调集毕生法力,全力发动九龙神火罩,轰向两名魔头。 魔道与道门自古一直大小冲突不断,双方的仇恨,除了用对方鲜血来洗刷,别无可能,若除掉天魔宗一名长老和魔将,太一门的声望必定在短期内达到一个巅峰,甚至凌驾因阳岐山封印破掉,而声望大跌的昆仑派之上。 换言之,也必然与目前魔道魁首天魔宗结下更深的梁子,当代魔尊修为超绝,对整个修真界都是威胁,然而他没有别的选择 火焰缭绕的金钟瞬间变成百丈高下,九只火龙将整个云海染成鲜红色,炽热的气浪排山倒海。 在一阵磨沙般的嘶哑咆哮后,一只白骨蛟龙在火龙中冲起,骨龙和火龙冲突纠缠不休,而火钟则不住震响抖动,一股玄青色的气浪在下方朝上轰击,一浪高过一浪,企图摆脱火钟的笼罩。 若论威力,九龙神火罩乃古仙以九龙魄炼制奇宝,虽年代太过久远,法宝灵气大量流失,远不若前,却仍旧堪称凡间神器。 搜魂真君元气未复,此刻就算加上蛟魔阿毕达,对上拥有神器的魏元君,胜算微乎其微,也难怪罗刹女一见九龙神火罩出现,就果决放弃到手的胜利。 火海中,蛟魔阿毕达发肤焦灼,白骨鞭如游龙一般绕作无数蛇骨***,层层迭迭护在身外,稍稍抵挡着数条火龙。 白骨鞭是由他本体命骨炼制的法宝,与他性命一体,心随意转,否则他万万不能抵挡神器之火龙力,但在滔天的三昧真火前,也快要支援不住了。 “大人,我快支援不住了!”对生的渴望,让他并不觉得求助是一种耻辱。 “看来只有如此了。”上方传来的吸摄力越来越大,搜魂真君浑身上下黑气尽数收入体内,青气却越来越鼎盛,一头黑发直直飞扬,双手在胸前结出奇异的法印,口中念着长短不一的晦涩咒语。 魏元君眼前一切忽然消失,视野一片黑暗,一个有着无比熟悉面孔的鹤发童颜老人,凭空出现在他面前,朝着他微笑,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却怎也听不清。 恩师如平静的湖泊中投下一颗巨石,他再也无法守住道心,太一门上代掌门,亦师亦父的道天真人彷佛又活转回来。 这是陷阱,他在心中警告自己,克制着自己的**,然而师尊似乎在交代他什么,他怕错失那可能万一,也许真是师父从轮回道中托梦于他 他想听清楚师尊交代,心神左右徘徊挣扎,也许是师尊在责怪他有负所托,非但未能振兴太一门,反倒令门中出现内乱,甚至当年害死师尊,与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么多年来,仍旧逍遥法外。 仇恨和自责在他坚固的道心中,撕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这道缝隙随着眼前一幕幕昔日情景,不可遏制的扩大。 道天真人身形也跟着放大,慈祥笑容和大手朝他接近,倏然一变,敬爱的师尊化身为浑身魔气的丑恶魔头! “大巫神咒!”搜魂真君此刻也是浑身发颤,这个密咒是他在年轻时代偶然所得,虽然神妙无比,却是残缺不全,强行以魔道心法施展,令他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 魏元君心神激荡,九龙神火罩露出了不该有的空档,搜魂真君施出魔道最为亏耗精元的血遁**,与见机的蛟魔阿毕达一起冲出了火龙罩。 回过神来,魏元君只见到两道长长血光,抹过当空的圆月远去。 在上京西方数百里的山野乱石岗,就在杨真收功刹那,他感受到了东方的奇异波动,波动与天巫术中的一门神咒如此接近。 赵启英还在调息,杨真环顾四周,虽夜色深沉,在他眼中却是视若白昼,方圆半里的石山和森林都铲成平地。 如今无时无刻都与天地结合在一起的他,每一呼吸吞吐都蕴藏着天道奥妙。 若以昆仑派玄法衡量,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到了什么境界,法力修为似乎在元婴期顶峰,却又能达到分神后期的神游境界,体内运行的心法更是远远超乎他想象的奥妙,诡异却不失王道,正是巫道有别玄门和魔道之处。 即便以他前世的阅历,也不禁感慨人生起伏变迁。 他以须弥法收起那魔门旗幡,如今还有着淡淡魔气隐约激荡,企图冲破禁制,真是个烫手山芋!得罪巫门、妖族,如今又得罪魔道巨擘天魔宗,自己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得安宁了。 他忽然觉得脖子痒痒的,是白纤情附身的那只野狐落到他肩上。 “在担心你的练小姑娘?”白纤情慵懒的声音在杨真识海响起。 “担心无益,我只是觉得里面透着太多古怪。” “中土太乱了,龙胤那孩子手中掌握可怕的力量,又野心勃勃,浩劫看来不可避免。” “妖皇当初成功逃离昆仑仙府,若是回了归墟,怎轮到龙胤张狂?让人好生不解。” “妖皇大人要恢复当年鼎盛时期的道行,至少要十年,龙胤恐怕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如今他应该在等待时机。 “只要妖皇一出现,妖族九部定然万众归心,非龙胤那毛头小子可比,只是对九州岛这块土地来说,不论谁领袖妖族,都未必是好事。” “我都忘了你是狐妖族的族长,若是妖族攻打九州岛你站在哪边?” “我哪边都不站只站在你一边。”沉默了片刻,白纤情的声音温柔了几许,轻轻蹭着杨真的脖子。 杨真心中波澜动荡,升起一阵温馨,抚平了内心的不安和困扰,他思忖良久,有些头痛:“也许哪里都没有我们的乐土,只怕很快魔道的人就要来找我的麻烦了。” “不若我们去归墟?”白纤情说出了心中愿望,停顿一下又道:“那里至少可以避开找我们麻烦的人。” 杨真心中微动,他脑海中旋即浮现了萧清儿那张宜喜宜嗔的清丽面庞,进而又浮现了倔强任性的练无邪,最终只道:“再说罢。” 白纤情一声叹息。 “杨兄”过了不知多久,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赵启英长身而起,神光内蕴,气色大好,杨真奇异的法门,令他浑身如同被洗伐经脉般舒畅,只是此时情景有一些莫名尴尬。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赵师兄还是先回中南山,贵门可能出大事了。”杨真将白狐抱到了怀中。 “好,大恩不言谢。”赵启英本就是爽快之人,也不再扭扭捏捏:“杨兄与我一道?”不知不觉他已经转换了称呼。“不一定,我要寻练姑娘下落。”杨真望向东方青黑的天际“我们先行一程,还有一些事要告诉你。”说到这里,他突然醒悟道:“你的随身仙剑?” “太白仙剑还在。”赵启英张口,一道青白色电芒飞出,悬在身前。 他见杨真有些诧异,也苦笑摇头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擒拿我的是天魔宗长老搜魂真君,传言此人行事独立特行,手腕毒辣,与寻常魔道中人不同,他其实并未为难我,只是禁锢了我,也没有取走我的法宝。” 杨真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如此正好。” 两人相顾点了个头,各自驾起遁光飞天而起。 “赵兄先缓一缓。”杨真脚下金光一敛,减缓了飞行速度,同时施展千里传音法术。 “杨兄,发生什么事了?”本驾剑一路飞驰的赵启英闻言立即一停。 “前面有些不对劲。” “好像是有一些不妥。”赵启英神念遥探了一番,却不如杨真那般肯定。 “有魔气。”杨真截口道。 赵启英愣了一下,登时坦然道:“杨兄修为,赵某望尘莫及呀。” “赵兄客气了,在下不过对魔道手段熟悉一些罢了。”杨真不以为意,他专注探察着上京城,十余里的距离对现在的他来说,弹指即到,转眼两人已经临近前方的古老城池。 “赵兄先走一步,我下去看看。” “杨兄。”赵启英突然叫住了杨真:“就杨兄所言,师父当已经布置好一切,只要应对得宜,天魔宗岂能奈何我太一门?我眼下回去也无用武之地,不如随杨兄走一趟,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杨真救了他一命,眼下有魔道活动,他身为皇族弟子,也不能坐视京城有险,权衡之下,他决定跟杨真一起行动。 “那就烦请赵兄先发道信符回中南山,报个平安。” 赵启英在身上摸索一下,露出尴尬之色“我随身法囊让魔头给搜去了。”没等他说完,一枚千里传书玉符已经抛落到了他手上。 一炷香后,两人已经来到了北面城墙,赵启英见杨真没有立即入城,反倒停歇下来,奇怪道:“这是做什么?” 杨真双手结了一个法印,转眼就一团水气从大地升腾聚集起来,淹没了两人,不过顷刻后所有雾气都凝聚到了杨真手心,化作一团纯净的水。 赵启英神色诧异,看着杨真手上那团水在波光荡漾间,变成一面光洁透彻的水镜,悬在当空,他明白这是什么法术,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水镜术在各道都有异曲同工的法门,可以在千里甚至万里之外进行联系,乃至如身亲临一般探察,但要分神期后期神游境界以上方可施用,就算在太一门,能施展这门法术的人除了不问人世的长老外,屈指可数。 杨真站定方位,念动咒语,瞑目片刻,水镜上出现了一处朦胧情景,隐约是一座道观,景色渐渐清晰放大,入目的情景让两人都大为震撼。 “那是青羊观!”赵启英一口叫了出来,他万万想不到,魔道的人竟然对青羊观的人下手了。 “他们的人不在。”杨真皱眉道。 “不能等下去,他们似乎入魔了,若伤到百姓就棘手”赵启英话音未落,一幕可怕的景象出现在道观院落中。 “走!”杨真随手散去水镜术,此刻赵启英已当先一步,纵身越过城墙而去。 杨真没有追随他的步伐,直接遁入土中,施展了日渐成熟的遁地术,追在赵启英后方,同时神念如蜘蛛网一般散开,不住搜索着城内每一个角落,寻找魔孽的出没下落。 在青羊观前庭大道上,匆匆行过的路人耳畔风声恶起,一个青袍道人面容狰狞扑了上来,双手如插入豆腐一般捅进那人的胸腔。 没有鲜血溢出,却只见那人抽搐,脸色变黄、变灰,接着整个身体萎缩,很快就变成一具干枯的尸体,被活生生分尸后,弃落在道上,远近路人看到这一幕,尖叫着争相走避。 那道人身形极快,很快又追上了一名赶集的女人,那女人早就吓傻在原地。 “孽障住手!”赵启英从天而降,一手推开女人,一掌拍向道人。 那道人双目血红,怒瞪赵启英,双腿弹地一蹬,更快的扑击向赵启英,十道乌黑锋利的指甲撕了出去,风声呼啸,企图粉碎眼前这个本能的大敌。 赵启英的掌势由刚化柔,道人身形陡然一僵,被凝固在他手上,挺直定在道上。 “有七个道人中了魔咒,我们分头行动。”杨真传音给正要瞧看入魔道人的赵启英。 他刚在青羊观内拿住了两名刚刚发狂的道人,正要赶往后面殿落,生怕再有无辜被害,只好通知赵启英加快动作。 不管他们行动有多快,在青羊观一大早附近就陆续有五人被害惨死,青羊观道士是妖魔的风声,很快就传遍大街小巷,附近的人纷纷关门闭户,匆匆赶来的御林军,很快就将青羊观围了个水泄不通。 最近大汉南北风声鹤唳,随时可能开启新的战端,上京城虽然繁华依旧,却多了几分紧张气氛,自前晚皇城内的供奉堂出事后,当今陛下更是下令宵禁,大力加强城中警戒。 第五章入魔 日上三竿,青羊观金钟未闻,香火不复,在前殿大厅内,整齐的摆了七具入魔道士的躯体,杨真和赵启英忙前忙后,正设法解除魔咒。 “三尸入魔,七窍不分,行走阴阳之间,吸人精血,三日成魔尸,百日修成魔头。”杨真口中念着。 在反复试了诸般化解之法都没有效用后,叹息道:“若是天明前赶到还来得及,现在没办法保全他们了。这些人都是太一外系弟子?” 赵启英脸色铁青,施术禁锢了一名口角吐沫、顽固挣扎的入魔道人:“道行未成的一些人会送回了世俗传道,这些人有的我早年还在山上见过。” “魔道怎么会把主意打到这些不入流的人身上?”杨真皱眉道。 “现在整个京城,只怕都陷入谣言和恐慌中了。”赵启英一掌拍在中堂案几上“那些御林军大张旗鼓的守在青羊观外,只会把事情搞的更糟,不知是哪个笨蛋指派的!” “供奉堂出事后,昨日太一门不是派遣门人前来打理?难道他们也出事了?” 杨真这时目光望向殿外,一队有别于御林军装束的甲士,拱着一个兽盔白鳞的雄魁将领,和一名身披黄马褂的老太监,疾步直奔殿内而来。 “贾公公,你来的正好。”赵启英一正衣袍,眼角生威,望向为首来人,分毫不把全副武装的禁军兵卫放在眼里。 “青羊观系供奉堂太一道真接旨!”贾姓太监声音尖细洪亮,开腔就令赵启英下跪迎旨。 赵启英虽是皇家弟子,却另有尊崇身分,无须迎跪天子,他昂然屹立,目光侧视,负手厅堂。 心高气傲的杨真自然也不会把圣旨放在眼里,自顾落座侧席,对堂前杀气凛然的禁军视若无睹。 贾公公面无表情看了两人一眼,显然对这样的情况早有准备,当即展开一卷黄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一门自大汉开国立朝以来荣立国教,享无上仙福,传三千法旨,恩宠有嘉,然今京师妖道横行,炼制妖丹,罔乱朝纲,不思传道,祸害黎民。 “即日起,废除太一仙门国教尊位,逐太师赵无稽,诏告天下,钦此!” 杨真和赵启英双双变色,朝廷与太一门分道扬镳,在凡夫俗子看来倒无大碍,在修真界却不啻轰天惊雷。 “宇文将军,假传圣旨乃诛九族之大罪。”赵启英双目森寒,睨视着禁军将领“贾公公可是受了胁迫?” “世子殿下,末将不会仙家法术,自是无法与殿下对抗,只是殿下身为大汉皇族子弟,还请自重。”宇文释不亢不卑礼道。 宇文家乃大汉近百年来崛起的大家族,势力遍布满朝上下,当朝皇后也是宇文氏,自然不畏赵启英这个已然出世、只算半籍的皇族。 “荒谬!圣上怎可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若非有人蛊惑操持,绝无可能!”赵启英接着圣旨一遍又一遍翻开,来回走动,始终难以置信,突然顿足收起卷帛:“不行,我必须去见圣上。” “且慢。”宇文释踏前一步,与贾公公站到一起,沉声宣令道:“陛下钦令,即日起,太子府上下闭门思过,不得违令。” 他话还未完,众多禁军兵刃出鞘,将两人包围起来。 杨真感受着腹背刀锋的寒气,缓缓站起来,与赵启英愤怒且有些茫然的目光对视。 赵启英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他作梦也想不到有这样的窘境出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皇族的骄傲和太一仙门弟子的尊严,让他分外无法忍受,在被天魔宗算计后憋在心底的怒气,大有爆发之势。 “世子殿下切莫冲动,毁了东宫大好前程,还是乖乖回府得好。”厅中贾公公眯着眼睛,抚着手上的碧玉扳指,慢声细气道。 突然之间,在场所有禁卫兵都感受到一阵窒息的压力迫来,眼前发黑,那贾公公更是摇摇欲坠,后面的话更是吞回了肚子里。 “疾!”只听一声沉闷低喝,打破了压力的缝隙,所有人这才松了口气。 杨真这才留意到那禁军统领宇文释。 栗目高鼻,肤色古铜,身姿如金刚拄地,一股刚烈霸道的纯阳气息向心隐而不发。 那气息刚烈不失淳厚,只是比平常和尚多了几分军旅杀伐之气,乃是降妖伏魔的大力金刚罗汉。 是佛门中人,杨真迅速作出判断,朝中竟有如此多奇人异士,难道这也是入世修行的一种? “好,原来天佛宗的人也看上这块皇土了?”赵启英冷静下来,直视这个以往仅有一面之缘的禁卫军统领。 “世子殿下见笑,宇文释不过是佛门俗家弟子,蒙家师恩宠修持粗浅法门,自是与世子仙门高弟不可比拟。”宇文释古铜色面上绽出一丝傲然笑意,瞬即敛之。 真是多事之秋,供奉堂一出事,其它势力就蠢蠢欲动,魔道中人趁机混水摸鱼,难道大汉国几百年来强大的身躯开始腐朽了? 赵启英念头千回百转,这样的阵仗仍旧不让他放在眼里,只是他身为皇族子弟,其父身为储君,不能不考虑,且攸关太一门道统在大汉延续的师门大事。 “殿下请。”宇文释观其神色,微不可察的笑了笑。 “这位道友来自昆仑仙府,想来你们也不敢为难。我跟你们走。”赵启英指了指杨真,昂首与宇文释擦身而过,直出大厅。 那贾公公还待说什么,杨真跟赵启英打了个眼色,就这么直接在众将兵虎视眈眈下施展遁地术,活生生沉入青石板中不见,临走还留给了宇文释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宇文释心中倒抽一口凉气,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心志坚毅,一声令下,押着赵启英扬长而去。 杨真并没有去远,他发现禁军竟然开始查封青羊观,驱逐观中道士,遣散道童,在各大街巷都有皇榜公告,贬斥太一洞府。 在京师连日异事爆发和有心人造势下,种种不利太一门的流言,在坊间迅速流传。 他明白,在魔道兴风作浪且佛门暗窥下,太一门在中原的地位,恐怕会遭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只是在中南山,魔道行动不是给挫败了么?为何时隔几个时辰,上京又现魔踪? 他在城中巡查了一遍,却始终找不到任何魔头活动的迹象,按说太一门在供奉堂出事后,也该重新调遣人手入京了,难道中南山阻魔之战出了意外? 何况此次青羊观的入魔事件,与那道圣旨的奇巧出现,异常蹊跷,佛门绝无可能与魔道合作,他深信这一点。 怀着重重疑窦,杨真匆匆赶至皇城内的太子府,在一间书房内,赵启英正在与一位杏黄袍中年人交谈。 看见房中突然出现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堂上的中年人露出一丝戒备之意,却没有惊动外面的护卫,带着询问的目光望向赵启英。 “父王,这位是孩儿同道好友,来自昆仑仙府,法力修为非孩儿可企及,若非有他助阵,孩儿前日决计难逃大劫。”赵启英一脸欢容拉过杨真,跟中年男子介绍起来。 “见过太子殿下。”杨真行了一个晚辈礼。 “不必多礼,既是我儿贵客,也是孤的贵客。”赵旭亲自起身相迎,态度和蔼而不失皇家气派,给人如沐春风感觉。 杨真打量这个当朝储君,个头不高,方面大耳,印堂高阔,一对卧蚕眉下的虎目沧桑有神,看上去约莫五十许人。 分宾主入座,双方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进入了主题。 “你说宫内出现一个天佛寺和尚?”杨真听赵启英简略谈及了京城出现的新状况。 “那和尚自称灵智,据说是出自云顶山天佛寺,大日院普性大师座下。” 赵启英见杨真示意,他继续补充道:“灵智和尚能言善辩,来京城有一月有余,一直在皇城,说是调解吴国与大汉危机,供奉堂出事后,他突然就出现朝堂之上。” “修为如何?”杨真问道。 赵启英犹豫了一下,道:“前阵偶然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看不出深浅,能代表天佛宗和吴国出使大汉,修为想来不凡。” “那就奇怪了,那日供奉堂如此大动静,不见他现身,今日青羊观出事,他又有举动,之前他与令师伯赵无稽可有相交?” 听完杨真一连串疑问,赵启英脸色微红,赧道:“前些日子都在为练姑娘的事忙碌打点,不曾打探这些事情。” “我儿,那练姑娘可是前阵陛下打算”一直静听两人交谈的太子赵旭突然轻咳一声,打断两人对话。 “孩儿一直怀疑,陛下已经被人以法术蒙蔽视听,先有孩儿师门赵无稽师伯起事,后有这新来的云顶山和尚。”赵启英对天佛寺多少有些忌惮,没有言明。 “看来赵兄要立即联系上中南山,诸方势力纠结京城,只怕”杨真沉思片刻,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赵启英当机立断,起身道:“如此我立即回中南山禀明师尊,遣派人手。” “吾儿且慢。”赵旭抬手拦住了赵启英“你若离去,外面的禁军倒不是问题,只是若真有妖魔潜伏京城,这太子府” 赵启英当即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立时求助的望向杨真。 “我亲自走一趟,反正有些事还要与令师交代,你就安心待在京师,千万不要妄动。”杨真话毕,直接如来时一般,消失在空旷的书房大厅。 待杨真离去一会儿后,赵旭神情一肃,双手负后道:“启英,此子是否可靠?” “父王意思是?”赵启英一怔,没有反应过来。 “只怕吾族要大难临头。”赵旭抚着案上的青龙玉镇,见赵启英一脸不解,苦笑道:“先皇英明神武,登基不足五年就一举平定南下西戎蛮族,击退南蛮,东夷俯首称臣,四海升平。 “令祖有十四子,有三子最受宠,除了陛下,你十三皇叔赵寿,还有就是为父;当年我们三兄弟,陛下坚忍善良,你十三皇叔精通兵法,为父擅理朝政,可说是各有千秋,先皇一直不肯立储。 “那一年先皇病危,你十三皇叔不知从哪听说,先皇欲立为父为新帝,发起兵变,只是给为父洞察阴谋,调动武解阳北上进京,才化解了这场危机。 “原本这太子之位确有可能落到为父手上,然而为父深知陛下心思,不忍与其争,在为父一力坚持下,将陛下送上了九五大位。 “陛下为示大度,登基便诏告天下,效法三皇五帝禅让之法,他死后由为父即位,于是我这东旭王,便背了个莫名其妙的太子宝座数十年。” “父王是说,陛下欲另立太子?”赵启英大为震惊道。 “不是欲,早在很多年前他就这想法,幸好为父有你这么一个好孩儿。”赵旭落寞的脸上绽出几分光彩。 “因为孩儿被师尊看中带上中南山,拜上太一仙门,所以陛下有所忌惮?”赵启英深吸了一口气,他有些明白近日京师的动荡来由。 “正是。”赵旭面上流露出淡淡的欣慰神色:“太一门在大汉立朝就是国教,几百年来势力根深蒂固,如今陛下打算另起炉灶,我们一家根基将不复存在,大难临头只怕不远。” “谈何容易。”赵启英对此倒是信心十足“最近魔道在京师暗地动作,兼且师门不幸,身为当朝太师的赵无稽师伯竟然勾结魔道,导致供奉堂倒台,给了佛门中人可趁之机。” “为父该当如何?”赵旭神目一亮,压低了声音。 赵启英神色变化不定,凭借师门将父亲推上至尊之位,也并非不可能,何况父亲暗中掌有不少兵力,发动起来,就算佛门助阵宇文家族,支持长皇子,也是大有机会。 “京师的佛门和其它不属于世俗的势力,就交给孩儿处理。” 赵旭因激动而脸色微红,闻言眉头的那丝愁绪消失无踪,他来回踱步,突然瞪着赵启英,声音有些发颤:“启英,不若你就此留在京师协助为父,将来为父的一切,终究是你的” “爹!”赵启英打断道:“孩儿此身只属仙道,入世修行只为还爹娘养育之恩,待京师一切平定,孩儿还是要离去。” 赵旭见赵启英一脸坚毅,熟知自家孩子脾性的他,暂且搁下了那突如其来的想法,两人各自陷入沉思。 上京城即将风起云涌。 杨真再度来到中南山,太一山门前修士三五成群,正施展五鬼搬运术,数块丈高巨石正在被托举移动,重新修复毁坏的山门,布置守护法阵。 一名接引道人见他到来,掐诀退了出来,直接将他引向太乙殿所在的仙峰。 一路上,杨真打听着昨晚的战况。 大约是方击退了天魔宗来犯,接引道人有问便答,无所不应,比之初次时候的淡然,颇为意气风发。 有些奇怪的是,杨真没怎么察觉太一门的人因昨夜死伤惨重显得悲伤,不过转念一想,修真人岁月无穷,早把生生死死看淡了。 在太一殿门口,太一掌门魏元君亲自迎出门来,那张平日肃慎严谨的面孔,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欣喜。 “师侄安然归来,老夫甚慰。”魏元君一把拉上杨真的手,在接引道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中,亲自引向大殿。 “掌门师弟,老道身子骨还没复原呢,这么急着找我来,难道又有不开眼的家伙上门?”杨真前脚进门,后面天狗老道大嗓门就叫嚷了过来:“原来是昆仑派的小家伙,我说啊”“师兄稍等,待本座给师侄介绍一位贵宾。”魏元君打断了刚抢进门的天狗老道。 杨真一眼就看到了大殿客席上的红裳宫装女子,冷若冰霜的气息让他一眼认出,不等魏元君介绍,他就大步上前道:“原来九玄前辈也在,不知可有练姑娘下落?” 九玄仙子此次没有戴上斗笠,展露着美丽绝代的容颜,只是那冰冷气息将人拒之千里之外。 “你很关心她。”九玄仙子端坐着,目中不含一丝感情打量着杨真,彷佛要看透他的内心。 “在洛水城因晚辈照顾不周,令练姑娘中了奇毒,晚辈对此义不容辞。”杨真目光没有丝毫躲闪,他知道惟有用实际行动,才能打破九玄仙子的偏见。 “呵呵,好一个多情种。” 九玄仙子冷笑连连,满脸嘲讽“所谓有其师必有其徒,我不知你昆仑道法修的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你从萧云忘那里学了不少花言巧语的本事。” 杨真僵立原地,脸色由红变白,再由白变红,纵然心性修养已远非昔年可比,他内心深处还是涌起一股莫名怒火和羞恼。 魏元君大为错愕,他并不知内中玄机,赶忙打圆场道:“原来九玄仙子与师侄是旧识,如此正好。” “喂喂,女娃子说话怎么这么不客气,我这师侄哪点不好了?”被丢在一旁闷了半晌的天狗老道忿忿道。 “师兄。”魏元君轻轻一带,一把拉开跳出来打抱不平的天狗老道,介绍道:“这是玄女门当代传人九玄仙子。” 天狗老道怪眼朝天一翻,咧嘴道:“当年太一仙会,跟那冷冰冰的老姑婆一起来的,就有她罢。” “师兄。”魏元君对九玄仙子歉然一笑,回头对天狗老道寒下了脸,天狗老道倒是识趣,嘀嘀咕咕走到了一边。 杨真也被魏元君安排到一旁客席上落座,刚好在天狗老道一旁,大殿一下子沉闷起来。 这时,两名道童乖巧地上前奉上了香盏。 “前辈似乎受了不轻的伤?”杨真强抑心中烦闷,与天狗老道打开了话匣子。 “昨晚那战真险,算修真界百年来正魔两道头一回正面交锋,连九霄太乙神雷阵都没封住那群魔头,老道对上那脱阵的斗元魔锺童,这把老骨头都快给拆散了,幸好掌门师弟赶回的及时” 眼看天狗老道滔滔不绝说开,九玄仙子突然起身对魏元君道:“此次冒昧造访魏掌门,乃是恳请取得一物,挽救小徒一命。” 魏元君宽宏一笑,起身拱手道:“玄女门与道德一脉交情匪浅,九玄仙子但有所求,魏某只要力所能及,无不相从。” 九玄仙子有意无意看了天狗老道一眼,薄唇轻启:“血蜉蚍。” “血蜉蚍?”正暗自恼怒的天狗老道,几乎要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有那东西?” 在场三人都将目光落到九玄仙子身上,各自揣测。 “前日妾身有事前访中南山,偶然撞见这位天狗师兄”众目睽睽下,九玄仙子淡然自若。 “怪哉!”天狗老道一拍脑门道:“老道怎么没见到你,难不成你修为远在老道之上不成?” “九玄仙子为何过门而不入?”魏元君却注意到了这个重点。 九玄仙子冷道:“当日妾身本意拜访魏掌门,拜谢九转金丹一事,无意在中南山门外发现魔踪。” 魏元君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想必九玄仙子追踪魔孽去了,不知后来如何?” “追丢了。”九玄仙子淡淡一句。 第六章龙脉 魏元君本还有一些疑问,见九玄仙子不欲多言,只好压下不提,他目光转向天狗老道:“师兄,那枚血蜉蚍赠给九玄仙子可好?”他目中余光发现杨真竟然不动声色,心下更加奇怪起来。 “凭什么?”天狗老道对这爱摆谱的九玄仙子印象大坏,当即跳起来反对。 他指着杨真道:“这是老道用一只九尾灵狐,跟师侄交换来的,这东西可宝贝了,那南离岛休说沉到云梦湖里去,就是没沉,谁又能从那头凤凰口中夺食?” “妾身可用万年冰蚕与天狗师兄交换,如何?”九玄仙子露出一个不怕你不答应的笑容,这下连魏元君都震惊了。 万年冰蚕虽不若血蜉蚍那般可洗伐肉胎,除秽祛毒,还原纯阳体,却另有妙用,修真界各道修行最怕走火入魔,这万年冰蚕的寒极灵气,正是镇神宁体的无上护体练功宝贝。 天狗老道挠着头皮拿捏不定,看看杨真,又看看九玄仙子,也不知在打什么念头。 深知天狗老道脾性的魏元君,无可奈何的苦笑道:“师兄,九转金丹近日就要出炉了,本座做主给你一粒如何?” 天狗老道脸上一喜,旋即头又摇得跟博浪鼓一样:“九转金丹虽好,以老道修为倒没有多大必要,道行还是自己修来得好,多一分是一分,跟老天偷,总要还的。” 魏元君眉头深皱,眼下太一门元气大伤,二十名精英弟子死伤,两个师弟战亡,更有一个师兄背叛师门,真府没有半个甲子休想恢复元气,能与修真界玄秘门派打好关系,他已是不惜血本。 杨真瞥了天狗老道一眼,起身对魏元君道:“晚辈手中尚有多余的血蜉蚍,留着也是无用,请魏师伯务必收下。” 天狗老道张大了嘴,这等异宝有一个就是了不起的事情,他没想杨真手头居然还有存货。 魏元君顿即明白了杨真的用意,心中暗赞,有心为双方略作化解,当下含笑从杨真手中接过一枚不甚起眼的暗红虫蛹。 “本座替九玄仙子和师侄做个主,不管双方有什么过节,为了练姑娘也该放下,何况上代恩怨不该算到下一辈身上,九玄仙子以为如何?” 九玄仙子脸色微变,随之盈盈起身,从袖中取一方小玉匣缓缓启开,寒冽至极的灵气泉涌而出,整个太乙殿彷佛突然置在万古冰窟之中。 “啪!”一声脆响,玉匣又合上,众人顿时感觉好过了许多。 “我不曾欠萧云忘什么,我徒弟也不会欠你什么。”九玄仙子将玉匣搁在案上,匆匆接过魏元君手中的血蜉蚍,当即告辞离去,竟是看也不看杨真一眼。 天狗老道唠叨了几句,见杨真无心理会他,打了招呼,也自顾离去,殿中空留满面苦笑的杨真。 “师侄”没过多久,魏元君送客归来,一入大殿便试图安慰杨真,却不知道如何说起。 萧云忘乃他至交,与这九玄仙子有过节,他也不好从中评判什么。 “没关系,只要练姑娘没事就好。”杨真若无其事道。 “这万年冰蚕师侄就收下好了,此物与血蜉蚍,皆是修真界可遇不可求的极品异宝。”魏元君何尝看不出杨真竭力掩藏的那抹失落,叹息一声,拾起案上的玉匣,交到杨真手中。 “我先拿着,日后想办法归还九玄仙子好了。”杨真看了看手中盒子,没有推辞。 “将来若有机会,本座会尝试能否替令师化解这段恩怨。”魏元君摇头一脸苦笑。 “不敢有劳师伯。”杨真见魏元君有些错愕,便解释道:“日后我会禀明师父,自会有办法。” 魏元君看着杨真满目赞赏,轻拍了一拍他肩膀,道:“师侄啊,此次太一门化解大劫,重创天魔宗魔头,师侄当居首功,择日师伯遣人去一趟昆仑山,为师侄请功。” “晚辈不过是机缘巧合,尽了本分而已,师伯不必在意。”杨真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 “非也。”魏元君肃容道:“近期非但妖族卷土重来,出现在九州岛,魔道也四方出动,修真界有大乱的迹象,昆仑派和太一门作为道门领袖,需要尽早商讨对策,交流双方掌握的信息。” “魏师伯,不知道昨晚血魔道的人有什么动静?”关于昨晚一役,杨真只打听了个大概,今日见了九玄仙子后,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不住扩大。 魏元君抚须苦笑道:“血魔道主罗刹女,昨夜突袭了天魔宗的魔头,可惜本座不慎放走了这魔女,且令搜魂真君和蛟魔觅机逃脱。” “魔道也非铁板一块。”杨真心中那个念头盘旋回转,终究没有说出来,只道:“赵启英师兄被劫那晚,练姑娘应该是另有遭遇,否则今日九玄前辈” 魏元君颔首,忽然想起什么,神色微动,有些不快:“我那劣徒不是与师侄一道,怎么还恋栈在京城?” “不好。”杨真一拍额头“险些误了大事,京城出事了。” 待杨真将京师中的变化详尽说来,魏元君败退天魔宗的喜悦消散得无影无踪,当即召集门中诸部主事真人,以求应对之策。 在入太一真府两个时辰后,杨真婉拒了太一掌门魏元君的盛情挽留,告辞离去,驾着剑光西出中南山。 自身负重伤下昆仑山以来,首次有了龙归大海的逍遥感觉,惟一不美的是天下局势纷乱,他难以置身事外,尽管不在意修真界动荡,对昆仑派,他总还有难以割舍的东西。 九玄仙子的出现,彻底打破了他早前对练无邪下落的料想,关于那对师徒的一切,突然变得扑朔迷离,按说他应该就此放下心思,无牵无挂,但仍旧有那么一丝念头,想再见练无邪一面。 疏朗的烟云下方,一条碧绿的河湾蜿蜒向南,两岸山林茂盛,丘陵绵延,中南山山脉到了此处,已是穷尽之势,然而大地深处地脉涌动的灵气却越趋凝聚,诸脉地气会聚,正是龙脉之首,再往西就是大汉京都上京城。 杨真心有所动,驾剑落了下去。 上京皇城一隅一座清幽巧致的别院内,一名打扮清雅的颀长黑衣文士,站在一个长亭护栏前,负手出神望着前面碧波荡漾的水池。 “大人,人带来了。”一阵风起,一个精瘦的黑丑汉子,倏忽躬身出现在黑衣文士身后,同时他脚下一名青衣道人横搁在地,蜷曲成团。 “弄醒他。”黑衣文士头也不回命令道。 黑丑汉子一把将青衣道人提起,单手横拍竖打,以肉眼难及的手法,连拍了十数下,手上一松,又将那人丢在冷硬的石板上。 年轻道人呻吟了一声,僵硬地屈身爬起,抬头四望,英俊扭曲的面上带着恐惧茫然之色,最后落在身前那个黑色身影上,猛地一僵,低头不敢再动弹。 “在无边的黑暗中,恐惧紧摄你的心,你就像溺水的小狗,不停地挣扎,等候你的,仍旧是永恒的黑暗。”黑衣文士微笑着转过身来,抬手示意道:“起来,坐到老夫对面。” 年轻道人不敢违抗,低着头乖乖坐到一个石墩上,瞟着黑衣文士的目光中,带着颤栗和一丝恨意。 “恨我?”黑衣文士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年轻道人,没有玄门正宗的傲骨,也没有年轻人的懵懂,透过那双眼睛,他看到了寻常道门弟子没有的野心和**。 “陆乾坤,昆仑法宗紫桑座下大弟子,年三十七,去年昆仑峰会前八强,后服造化丹一粒,突破至元婴期,同年底出山游历中土雍州。” 这年轻道人正是昆仑弟子陆乾坤,他随着黑衣文士的话,眼睛瞳孔不住睁大,一脸惊疑不定。 “大人,这七制神针可真是好使,三两下工夫,这小牛鼻子连祖宗八代都交代的清清楚楚。”那黑丑汉子站在后面狞笑道。 “你,你们”陆乾坤一脸涨红,气急直喘,不过他很快平静下来,再次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要活命,你只有一次机会,只要听话,可以还你自由。”黑衣文士低哑的声音很平淡,却充满了诱惑。 “自由你们真的会放过我?”陆乾坤彷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双手失控地拍在石桌上,一脸期盼地望着黑衣文士,口不择言道:“只要不出卖昆仑派,什么我都做,我什么都做” 一道白骨长链从陆乾坤后面游蛇一般窜来,绕着他脖子紧紧缠了十数圈,与此同时,细长的骨鞭轻柔的将他缓缓提举在半空。 那黑丑汉子阴声笑道:“小牛鼻子,听好了,大人的话是命令,没有条件可选,若不是你还有点用处,老子早把你吸成*人干进补了。” 陆乾坤脖子一松,摔落在地,失去功力护体的他,顿时摔了个七荤八素,黑丑汉子踢了他一屁股,他才慌忙爬起来。 黑衣文士双目射出两道青光,道:“去找你一个叫杨真的同门,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接近他,打探清楚他身上的一切,包括近期认识的人和法宝,若有可能将他带到我面前来,老夫要活口。” 听到黑衣文士的话,陆乾坤目光渐渐清明,轻轻抬头细声道:“他跟我同门不同宗,听说他功力废掉后,离开了昆仑山,天下这么大,要我上哪里去找他?” “蠢物!”黑丑汉子手上骨蛇一吐,一鞭子抽在陆乾坤背脊上,痛得他一瞬间跟虾米一般躬身趴在石桌上,久久不能动弹,口角抽搐,白沫流溢。 “他刻下在方圆三百里内,京城与中南山都有可能。”黑衣文士说着长身而起,再次背过身去“年轻人,在昆仑峰会,你可有把握胜过他?” 陆乾坤刚刚从浑身剧痛中舒缓过来,强忍着腹腔内的翻江倒海,扶在石桌上,哆嗦道:“他的仙剑非常厉害,听师父说是仙器,我多半打不过。不过他现在是个废人,只要他身边没人,我很快就能抓来见您,到时候” 原本以为会得到赞赏的陆乾坤却听到一声冷笑,抬头正好见到黑衣文士转过头,眼中带着一丝异芒。 “杨真此子身怀不明异宝,几番将云梦大泽的人马搅得天翻地覆,连尸巫大巫师也奈何他不得,你有何德何能?” 陆乾坤听得一呆,他下山以来一直在繁华的大汉地界游历,修真界近期发生的事他所知甚少,压根想不到那个废人不但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且看样子还恢复了修为,他心中顿时说不出什么滋味。 思虑再三,陆乾坤还是保证道:“就算我打不过他,我也可以骗他到你们这里来。”无数个黑暗的日夜已经让他一次次濒临崩溃,他再忍受不了那封闭意识的痛苦。 黑衣文士摆摆手:“你可有把握?” 陆乾坤听得又是一呆,偷眼四处一望,嗫嚅了片刻后,微不可闻道:“我、我可以暗中下手。” “呸!”守护在亭边的黑丑汉子露出一口雪白獠牙,阴森嘲笑道:“这就是自诩圣道的昆仑精英。” “好了。”黑衣文士拍了拍手,道:“你记着要打听一件法宝,那东西叫轮回印,你要旁敲侧击,怎么做,你应该明白,你是个聪明人。” “何止一件,还有”黑丑汉子话还没完,就见一道冰冷目光贯注他全身,从头凉到脚底,再说不出话来。 “带他出去,先让他给昆仑派发一封千里传书,那些和尚只怕还压不住太一门的人。”黑衣文士说罢挥了挥手。 黑丑汉子一把抓住陆乾坤脖子,黑衣文士又道:“不要企图逃走,你体内的七制神针,就算是昆仑掌门亲至,没有老夫独门心法擅自解除,也必定魂飞魄散。” 刚庆幸即将逃脱大难的陆乾坤,浑身一个哆嗦,几近虚脱,脸色白得无法见人。 黑丑汉子手一紧,化作一道黑风,几个闪身就消失不见。 “萧老弟啊,萧老弟,老夫不得不对付你的徒弟,奈何!”黑衣文士仰天长叹了一口气,一晃身,也消失在石亭内。 青山绝壁孤崖,一个蓝袍青年从岩石中升起,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中,一只白狐从他怀里跳了出来,落在飞岩边上,欢呼雀跃不已。 “难怪中南太一门数千年鼎盛不衰,这中土第一龙脉横卧千里,怀抱龙庭。”杨真的意念发散到整个峡谷,乃至大地深处探索着。 “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停留在这里?”白狐一个窜身,重新落回杨真怀里,毛茸茸大尾巴在他脖子上晃来晃去。 “这里地气有些异常。”杨真古怪的蹙了一下剑眉。 “发现了有趣的东西?”白纤情慵懒的声音,挠动着杨真的心神。 “龙脉地气事关修真洞府天数,也趋引着凡俗祸福,如今大汉动荡,按先人所言,龙脉必定有了变迁,中南山的人想必也该有所洞察。” 杨真的神念游走在大地深处,洪荒巨流一般的地脉龙气在九曲百转后,在此地方圆数百里形成一个巨大的涡流,有着云龙吞吐之意,大地上万物生长与其息息相关。 而他脚下这块峡谷内,正有一个巨大的龙气漩涡渐渐凝聚成形,是为龙眼,引起他注意的正是这下方的异常,似乎有人为的扰动布置。 “难道真郎相信那些天数之说?”白纤情有些诧异。 “龙脉乃天地巨力,非天神不可逆,这何等庞大的地力,若欲纵横其间无疑是怒海操舟。 “我等修真之士也只能因势利导,趋吉避害,以之设阵引力疏导,为我所用,传说中并不乏一些利用龙脉修炼的法门,若果真如此,修为提升可说是一日千里。”杨真似乎兴起了什么想法。 “难道有法子让妾身提早修炼成*人胎?”白纤情跃跃欲试。 “不知道。”杨真很干脆“不过附近似乎有人在尝试,若我没猜错,大汉历代皇陵真正的穴地,大概就在附近了。” “好呀,妾身已经等不及了。”白纤情雀跃起来,狐身不住摩挲着杨真脸颊。 杨真清啸一声,纵身扑下了悬崖。 风声呼啸,青山绿树旋转,在即将离地一丈的距离,他点燃了全身沉息的法力,在触地落实的刹那,他躯体已经与羽毛一般轻盈。 白狐晃荡着挂在他衣襟上,尖叫了几声,似乎受了惊吓。 杨真仰望四周参天的茂林和脚下零碎的沙砾,修长的身躯融入空气中,犹若一阵清风扬在峡谷林间,身法渐行渐快,满心欢畅,彷佛与天地同呼吸共命运,神满意足,充满了对生命的挚爱。 没多久,杨真在一个深幽的洞口停了下来,略作观望:“就这里了。”说罢大摇大摆直入洞穴而去。 岩洞巨大,千奇百怪的钟乳林立,洞穴有着无数分支蜿蜒曲折,宛如蜘蛛网一般,向大地未明深处延伸。 在漆黑的洞穴中飞掠了不知多久,不时穿岩越壁,杨真再度伫身在一个穴底尽头。 这里没有风,也没有光,只有黑暗,杨真脚下实实在在感到大地的脉搏,他知道,已经接近了前世无意中发现的龙脉古阵。 此时赶来此地,并非突然兴起,而是追踪到了九玄仙子的下落,但他并不打算贸然接近九玄仙子,否则激怒了她,只怕有难测后果,何况练无邪大有可能就在附近。 龙脉古阵乃上古大圣修士,借龙脉地力潜修而布置的奇阵,在杨真的记忆里,当年偶然探访到了这传说之地,发现这附近地下有三处较大的龙眼,随着大地脉气不住在一定范围内循环飘移。 这奇阵核心就在三个龙眼不远,有三个小型地窟,互为犄角。 他此来的方位正是依附其中一个龙眼的地窟所在,而九玄仙子则是在数十里外另一个地窟。 修真界知道这个地方的人虽是凤毛麟角,但却几乎无人有兴趣闯入此阵,原因很简单,在阵内很容易引动狂暴的地脉龙气,倘若到此练功修行,一个不好就会走火入魔,自爆身亡。 更何况这里法阵构造奇奥,层层陷阱,到处杀机,故而经历久远的年代后,这里几乎成了禁地,再无人有兴趣到访。 事情总有例外,有些奇人异士不肯放过这里,长久摸索下,寻出了借浩瀚地气修炼的法门。 凭借乾坤印破界特性,杨真小心翼翼避开阵法结界,在半个时辰后,遁入一个方圆半里大小的地窟穹壁内。他虽在岩石中,心神却犹如浮萍一般。 无尽的地脉龙气充溢着这个空间,如同江河一般在地底流动,狂暴的气流尖啸声似乎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回荡这个地窟深处。 在涡流中心有一团黄蒙蒙的法阵光芒,光芒内隐约有一座地宫遗迹,而在光芒外是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深邃沟壑,延伸向无限深处,不时有一片岩石在霹雳突闪下露出狰狞。 他没有犹豫,几次翻腾后,随势冲入了地宫内,待过了那层法阵光芒,所有一切风平浪静下来,龙眼中心地带竟显得异常安静。 满是乱石残垣的灰白色坪台上,满布金沙勾画的铭文秘咒,一道道深幽的暗芒流动在内,穷九宫八卦的玄奥,看上去法阵仍旧运作无碍。 白狐跳落在地,在杨真提醒下,小心翼翼绕石台窜越着,转了一圈,回到中心,却见杨真五心朝天趺坐在地,瞬息之间,一**潮水般的地气,从四面八方沿着法阵朝他涌来。 整个法阵转眼就如水潭一般黏稠起来,无数微波翻涌激荡。 第七章歧见 白纤情落到杨真怀里不敢动弹,她又惊又喜道:“这里元气太可怕了,比太一洞府还要强上百十倍,只可惜驳杂不纯,太过狂暴。” “服下这个东西,可以破除后天秽气,洗炼元神,我打算借这个法阵替你洗伐狐身,你境界远远凌驾法力修为,虽然有凶险,但我还是有九成把握,让你在短期内达到结丹境界。” 杨真将一枚血蜉蚍喂到小白狐探来的口中,然后双手盘抱,虚空将其吸摄刚,片刻后一层红色光芒渐渐破体而出,浸染了她的幼弱狐躯,同时一阵奇热弥漫开来。 而与此同时杨真双手法诀不断变化,浑身上下被灰白色的混沌光芒覆盖,与包裹狐躯的红色光芒相映成趣。 接着,红色光芒渐渐与灰白色光芒交到一起,互相侵蚀,到最后不分彼此,融为一体,温润的光华形成了浓厚的异彩氤氲,令一人一狐再看不分明。 在一个巨大的地宫内,空旷的斗室内有两名红衣女子,两女皆趺坐在侧壁的地板上,手结法印,面面相对,一名年轻女子方才收功回神,刚好碰上对面成熟女子急切的目光。 两人正是九玄仙子师徒,正如杨真所知,她们师徒在龙脉古阵其一地窟内,疗养毒伤。 “无邪,感觉怎样?” “师父,弟子让您挂心了。”练无邪脸色红润,只有着一层淡淡的褐色光芒浮现在天庭处,而在她头顶还有一缕青气没有散尽“那千机散毒素似乎已经消除,只是丹田内多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力” “让为师看看。” 九玄仙子一把抓过练无邪的皓腕,蹙眉冥思片刻,神色益发惊怪道:“这不是我玄女一脉的法力!如此霸道刚猛,连你本身的法力都全然压制了难道是那千机散没有化解干净?” 她手一抖,猛然松脱开来,那反击力道连她也大吃一惊。 “不。”练无邪强忍背脊深处传来的椎心刺痛,垂下微微发颤的手,摇头道:“弟子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那千机散确实化解掉了,那股怪力似乎很早以前就有了。” “你是说”九玄仙子幽深的眸子掠过一道暗芒,脸色阴沉下来。 “师父不必替弟子难过,这么多年来弟子早已经习惯了那毛病,顶多就是发作的更厉害罢了。”练无邪话虽如此,方才那怪力的激荡已经令她脸色惨白一片,额头汗珠莹莹。 “不行。”九玄仙子断然摇头,她凄楚的目光深幽无尽,乃至穿越了练无邪娇美的脸庞,似乎飞越到了无限远的地方。 “你的天资卓越,更身具传说中的天生神骨,如此上天宠儿,连为师也自叹弗如,我玄女门中兴的惟一希望,就落在你身上。不管用什么手段,为师一定要替你解决那痼疾。” 说着她不顾练无邪反对,挥袖一拂,将练无邪扳到与她背面相对,同时双掌轻轻印上了她的命门所在。 “无邪,你要坚持住,为师这次终于找到病根了。” “师父弟子快不行了” “你就是死也要坚持住!” “师父不要管我了,不要”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地宫都给一团激荡的氤氲所充溢,在氤氲核心处,澎湃的法力不住浮动激荡,九玄师徒行功已经到了关键时候。 按说以练无邪体内那异力,凭借九玄仙子绝顶的法力修为,足以将之拔除掉。 然而九玄仙子无奈的发现,她心爱弟子体内那异力霸道绝伦,虽然只有微弱一缕,与她本身的法力远远不足相比,却是顽固至极,如附骨之蛆难以拔除,死死盘踞在丹田与督脉之间。 而且在督脉内,似乎有异力一丝丝不断加入丹田。 性子果决的九玄仙子哪肯放手? 她不惜损耗元气,拼死与那道异力斗法,只是作为斗法地点所在的练无邪躯体,却是痛苦难言,彷佛有一条破坏力极大的蛟龙,在体内翻滚折腾,纵然她身具神骨,也受不起这非人的折磨。 这其间,九玄仙子凭借地宫无穷的地脉龙气补足体内消耗,持续运功施法,两师徒浑身衣裙干了又湿,湿了又干,那炽烈的斗志和搏斗意念,让她们坚持下去。 惟一值得欣喜的是,尽管异力在斗争中蹊跷壮大,却让九玄仙子发现了练无邪督脉的异常之处,似乎有一件异物深潜在骨髓深处。 于是她试着向那异物发起进攻,不料每一次进攻,都让练无邪生死两难,痛苦难当,九玄仙子有此机会,用尽玄女门密法,使尽千方百计,找出那异物存居之本,欲图一举拔除心爱弟子体内的病根。 骤是以练无邪极是坚忍不拔的性子,在死去活来的三天两夜,心神也亏耗到了极点,再难维持下去。 九玄仙子长吸一口真气,霎时地宫内弥漫的氤氲,尽皆如长鲸吸水一般入了她体内,她一手脱离练无邪背心,五指轮转,转瞬数十道精纯的阴柔法力,打入了练无邪督脉命门以上,脊中、中枢等十数个重穴上。 此时她们师徒都脱离地面飘浮了起来,青丝飞扬,衣衫鼓动。 练无邪仰面樱口微张,血丝七窍流溢,肌肤浮凸不停,骇人至极,九玄仙子口中念着咒语,双手打着法诀,不住击打在身躯开始旋转的练无邪周身上下,越转越快,衣丝如莲飞扬。 “啪!”一声闷雷惊响在地宫内,九玄仙子骈指点在神道穴上,练无邪惨叫一声,一口血雾喷上了顶空,身躯前挺,四肢却朝后极力抓捞。 一道赤金色的针芒在练无邪背脊透出了光芒,且无数细小血脉蠕动着,如涟漪泛动伸张扩散,显得异常可怕。 九玄仙子指上法力凝成实质一般的光芒,源源不断涌入练无邪不住抽搐的躯体,同时一股狂暴霸道的气息,不断从练无邪体内散逸而出,在地宫冲击扫荡。 “无邪,一定要坚持住!” 那古怪的气息令九玄仙子非常难受,法力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她极力传达着心语,鼓励弟子支持下去。 两方法力僵持了盏茶工夫后,九玄仙子已经开始吃不消了,她发现地宫内无比充沛的地脉龙气,大部分都被那件古怪的东西给吸去,很快就要脱出她的掌控。 这样下去,只怕一瞬间的爆发,就能令练无邪灰飞烟灭。 千钧一发之间,九玄仙子作出一个痛苦的决断,她提聚了体内更为强大的一股法力,血云转瞬缭绕她周身,如布如帛缠上练无邪娇躯,进而积雪化水一般融入了她体内。 刚烈霸道的异力碰到阴蚀力极强的血云法力,凶焰更盛,一道金赤的光芒如同活物一般,在练无邪督脉活动起来,企图将血力排斥出体。 然而九玄仙子法力陡然提升了数倍有余,且隔断了地脉龙气与练无邪体内的联系,那异物彷佛失去外援,只能一点点被迫出深藏的窍府,一点点移向督脉大椎穴。 这个动作过程中,练无邪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浑身几乎变成了血人。 最后她躯体猛地一震,一道带着金芒的骨针从背心大椎穴破出“叮”一声插入地宫穹顶,强大的冲击力令地宫晃了一晃,穹顶也留下了方圆丈许的蛛网裂痕。 九玄师徒皆无力跌落在地板上,东倒西歪,一时难以动弹。 “奴家重修出了四条狐尾,要不了多久就能化形了。”在中南山附近的龙脉法阵另一个所在,一狐一人正为这数日来的成果欢欣鼓舞。 “你本就有神游化境的修为,只是没了肉身,如今不过是重修一个依托,再者那血蜉蚍也有一定提升法力的功效,我相信,在这里慢则三五年,快则一年半载,你就能修成*人道。” 杨真看着身外白狐的六七只幻化分身,个个做着不同的动作,几乎无法分辨哪个是真身所在,不由心生赞叹:“狐族的幻术,果然是修真界一绝。” “真郎少说了一点,我们狐族女人的美貌也是苍生一绝。”所有幻象散去,一个飘摇着四条小尾的白狐蹲立在杨真面前,一双红幽幽的眼珠仰望着他。 杨真笑了笑,打岔道:“你按我传的法门在此修炼,我一旁看护。” “你要离开奴家?”白纤情有些不满,四条小尾巴翘得老高。 “放心,我只是在附近转转,不会走远。”杨真给她识破,只好交代了意向。 白纤情娇哼了一声,嗔道:“你定是去瞧那姓练的小姑娘,别说奴家没提醒你,那小姑娘来历可不一般,别吓坏了。” “她来历有什么不一般?”杨真有些莫名其妙。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白纤情缩成一团,转眼就跟大地龙脉地气接连起来,被鸿蒙气团所包裹。 杨真守护在白纤情附近,并没有立即离去,他在调整体内状态,与九玄仙子再见,难免有不测风险。 一日之后,九玄师徒潜修的地宫内。 这一对师徒仍旧相对而坐,只是却相隔甚远,彼此神情有些无形的隔阂和疏离,地宫穹顶的夜明珠放射微弱的光线,除了大地深处地脉的呼吸声,只有寂静。 练无邪无依地靠在石壁上,漆黑的眸子空洞无神,一头瀑发随意披散在衣襟前,垂散在地,不时瞧向对面的目光,有些戒惧和惶然。 九玄仙子身姿端坐,云鬓宫装,仍旧是那么淡定,但却失去了以往的冷酷和严苛,望向爱徒的目光充满了无奈,每每总是欲言又止。 “无邪,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是你师父呀” “不要听,我不要听!”练无邪尖声打断,双手捧着脑袋不住摇头。 九玄仙子从袖内取出一根半尺许长、状若骨刺、质如白玉的针状物,观摩了半晌后,叹息道:“当年那人将你送到我面前时,只以为你是寻常婴孩,没想到你不仅天生根骨不凡,血脉也异于常人。 “为师虽不知道你来历,但从血脉中的正大浩然气息来看,绝无来路不正之疑,为师虽是玄门中人,却不屑那些等闲俗见,你大可不必” “那我手臂出现的那些东西哪里来的?”练无邪突然抬头。 “这”九玄仙子一时语窒。 “连师父也不知道无邪是什么怪物。”练无邪粉拳猛地挥在地上,一声巨响,竟开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大坑。 九玄仙子张大了口说不出话,练无邪看着自己的拳头更是惊呆了,她眼下根本使不出半分法力,怎会有如此大的力道?她凄然望向九玄仙子道:“师父,你看见了,这是人该有的力气么?” 九玄仙子直起了身,朝练无邪走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练无邪慌忙只身试图后退,背后却只有冰冷的石墙,她只能贴身倚着地宫墙壁,两手胡乱抓摸着,试图抓住什么依靠。 “无邪,你要相信师父。”九玄仙子见状只好原地停住。 “我是怪物,我不要师父管,我不要人管!”练无邪失控地啜泣出声,重新滑落坐倒在地。 九玄仙子深深凝视着练无邪,坚持道:“为师认为,这是那千机散的后遗症,待为师亲自到云梦大泽找巫后相助,未必没有解决法子。 “这些年你与为师虽然聚少离多,但天下之大,为师心里却只有你一个亲人,除了师门和你这个徒弟,再没有值得师父牵挂的东西。” 也许是九玄的话打动了练无邪,她渐渐平息了暴躁,双肩微微抽搐,不知过了多久,才蚊声道:“师父,你不要管我,无邪想自己待一阵。” 九玄仙子见状大喜,连忙道:“你既然还叫我师父,就该听话,等师父想办法恢复你的修为。” 练无邪若有所动,掠了下头发,灼灼目光盯着九玄仙子,嘴唇蠕动片刻,哑声道:“无邪若真是妖魔出身师父又当如何?” 看到爱徒望来的目光,九玄仙子神色一阵急剧变化,内心挣扎不休,稍有些犹豫之色,便眼见练无邪脸色刷白下去,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不再犹豫,长吸一口气,携衣起身。 “你长大了,师父也有些事情该告诉你了,师父并不像你心中所想的那么好,或许会让你难以接受。”她认真观察着爱徒的神情变化,迟疑一下:“听完师父的故事,怎么选择,师父都由着你。” 练无邪也跟着站了起来,她体内充斥这一股强大莫名,却无法支配的陌生法力,分明有着强大的力量,却显得神衰气弱,犹如孩童耍弄巨斧,危险不言而喻。 “玄女门源远流长,只有当今昆仑派的前身玄宗可以比拟,自古人脉单薄,到为师这一代也不例外,你师祖仅收了两个弟子,一个便是为师,一个” 九玄仙子目光突然移向上方,惊喝:“谁,出来!” 师徒同时仰望地宫惟一门户,只见一名面目冷峻清奇的蓝衫青年,缓缓飘落,抱拳朗声道:“九玄前辈和练姑娘,别来无恙。” “是你?”九玄师徒两人一惊一喜,表情各有不同。 “练姑娘气色看来好了很多。”杨真先向九玄一礼,然后转向练无邪。 “你,你怎么会找来这里?”练无邪一面担心的望着师父,一边下意识挪步到两人之间,只步伐身形有些走样。 “你跟踪我?”九玄仙子一脸森寒,面布杀机。 “这龙脉法阵自古已有,晚辈偶然得知此地存在,很久以前曾来过此地。”杨真感受着九玄仙子的杀意,故意含糊其词。 “胡说八道,这龙脉地宫岂是等闲修为能闯入的?”九玄仙子勃然大怒,指着杨真厉声道:“还有谁跟你一道来?到底有什么企图?” “师父”练无邪神色焦急,夹在两人之间,左右为难。 “前辈且勿动怒。”杨真从容不迫地向练无邪笑了笑,这才转首面向九玄仙子,诚恳道:“在前辈离开中南不久,晚辈也下山了,一时兴起,潜入了东南方位的龙脉地宫,帮助一位朋友修行。 “碰巧的是,晚辈略通一门地脉感应之术,偶然察觉了北面地宫的动静,所以前来一探” 九玄仙子哪肯相信,不屑道:“鬼话连篇,你修道不过一二十载,能有现在这分修为确实了不起,若要说懂得这艰深古奥的地脉感应之术,除非你晋入玄门虚空大道,否则绝无可能。” 杨真顿然无言以对,谁又知道他离奇的身世和经历?他所懂的那来自前世的东西,如何取信于人? “怎么,没话说了?”九玄仙子一面说话,一面神念展开,探察着方圆数里。 “师父。”练无邪又恼又怨道:“杨大哥来了便来了,只要对我们没有恶意,何苦为难于他?” “别以为师父不懂这小子肚里的花花肠子!”九玄仙子自信无人能在她的探察下遁形,集中精力对付起孤身前来的杨真。 “师父,不要忘了,杨大哥一再救无邪性命,更冒着性命之危为无邪取得解药,怎能如此待他?”练无邪心中虽是敬畏九玄仙子,却不会轻易动摇她的信念。 “你”九玄仙子面上怒色倏起又落,怔怔瞧着爱徒,半晌道:“看来翅膀长硬了,师父的话也不用听了。” 练无邪望着师父,她不明白师父为何会跟昆仑派中人有如此大怨结,非要迁怒于人?又想及自己的苦处,一阵悲从中来,埋首低泣道:“师父,您不要让无邪为难好么?” 九玄仙子眼前一阵发黑,气得发抖道:“师父对你有养育之恩,传了你一身本事,你为了一个毛头小子,就宁可跟师父作对?” 杨真有些意懒神疏道:“练姑娘莫要为难了,在下只是不放心,所以上来探望你,有九玄前辈在,我也放心了。我此来一是送还一物,二来是找姑娘证实一件事。” “还我东西?”练无邪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盯着杨真有些不知所措。 杨真取出了一只玉匣,交到大为愕然的练无邪手上,苦笑道:“这本是九玄前辈之物,受之有愧,特来送还。” 九玄仙子闻言,冷哼了一声。 练无邪摸着熟悉的玉匣,若有所思地瞧了师父一眼,踌躇半晌,推拒道:“既然师父已经给你,你就收下好了。” “就当我回礼,代师向九玄前辈赔罪好了。”杨真对万年冰蚕当真没什么染指之心,就算白纤情心动过,他也没有应允留下。 九玄仙子侧耳听着,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走到地宫另一个角落,任得两人说话。 杨真这才有心仔细打量练无邪,却意外察觉她身上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奇怪气息,隐隐给他莫大的压力,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又取出那支血镯道:“练姑娘,这镯子可有何来历?” 练无邪粉脸霞飞,她料不到杨真竟当着师父拿出了此物,一双美丽的凤目躲闪着,有些发慌。 杨真这才觉得两人之间气氛有些暧昧,但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道:“我曾遇到南离岛凤凰妖仙,还有另一人,都对这只镯子有认知。” 练无邪并非寻常大家闺秀,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思索道:“我也不清楚,听师父说,这镯子自幼就随在我身上,有什么来历就说不上来。” “你知道这镯子来历?”九玄仙子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这镯子和妖族一个大人物有关,据我所知。”九玄仙子一直不给杨真好脸色,以杨真的脾性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回应也甚是淡漠。 练无邪彷佛被什么一下子击倒了,眼前天旋地转,身形摇摇欲坠。 “练姑娘!”杨真赶紧一把扶住了练无邪柔软的腰肢。 “放开她!”九玄仙子不见怎么动作,就来到两人跟前,杨真只得放手将练无邪交给了她,退了开去。 “师父师父”练无邪凄然叫了两声,一下子失控的扑入了九玄仙子怀中,哭得一塌糊涂。 “小子,要无邪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九玄仙子恶狠狠地瞪了杨真一眼。 杨真完全没料到练无邪有如此反应,只好温声劝道:“练姑娘,你误会了,这镯子当非妖族之物,它的来历也非修真界。” “真的?”练无邪一脸梨花带泪,有些羞意,离开了九玄仙子怀抱。 “说清楚,你到底知道什么?”九玄仙子戒备道。 “当日洛水城练姑娘送我此物后,我常感不安,时常把玩,察觉镯子有异,非寻常法宝物品,后来偶然机会下,从妖仙凤凰口中得知,这镯子内有龙气。” “龙气?”九玄师徒同时失声。 杨真确信无疑地点了点头,小心地接着道:“在我离开云梦大泽的途中,遇上一个妖族,那妖人是为这镯子拦住了我,询问这镯子的主人在哪儿。” “那妖类长什么样,多大?”九玄仙子急切打断道。 “九玄前辈莫急。”杨真心中大定,若非之前白纤情给他先做了心理准备,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只怕也会慌张不已:“我在阳岐山封印破碎时候曾见过这妖人,他就是年轻一代领袖龙胤。” “原来,原来他是妖族”九玄仙子喃喃失神道。 第八章白龙 练无邪急切的看看杨真,又看看师父,心脏都快跃出胸口,然而两人都若有所思,一时没有说话。 “你们倒是说话呀!这镯子到底什么来历?” 练无邪再忍不住大叫出来,九玄仙子倒很镇定,伸手安抚了爱徒一下,师徒都等着杨真的答案。 杨真上下打量了练无邪一眼,小心试探道:“练姑娘身上有两种气息,一道霸道,一道阴柔,后一道明显给前一道压制,可对?” 练无邪紧紧抓着玄仙子的袖口,点了点头,而九玄仙子眼中则闪过一丝异色,她也不曾想到杨真有如此见识和眼力。 “我虽不知道练姑娘解毒后发生了什么,但那霸道法力显然来路不凡,我刚刚才确定,你身上那股霸道法力的气息,跟这血镯所散发的,完全是一路。” 练无邪眼前一黑,脑海里一阵轰雷滚动,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你是说”九玄仙子大为震惊。 杨真并未点透,只道:“那龙胤母族乃水族人鱼,他父族乃传说中的龙族。” “龙族,龙族”九玄仙子反复念叨,看着似惶似惧似惊的爱徒,不能置信道:“你是说无邪出身与龙族有关?”说着她从袖底,取出了从练无邪体内迫出的那根骨针,声音有些发颤道:“你可认得这东西?” “这似乎是龙须针。”杨真接过定神观察了好一会儿,有些拿捏不定。 “龙须针?”九玄仙子一脸茫然。 杨真点头道:“传说以龙须炼制的神器,可禁锢本命精元” “禁锢本命精元?”九玄仙子诧异道:“不可能,无邪入我门下修行不到二十载,就到了丹道达成境界,论法力更是丝毫不逊元婴期修为,遍数修真界,又有谁人可及?” 杨真心中暗惊,他素知练无邪法力不在同门的乐天和楚胜衣之下,却没想到她仍旧停留在结丹境界,一想及那个可能,他瞬即又释然了,只是无法解释。 “师父”练无邪小声打断了九玄仙子“弟子这些年内疾每发作一次,事后都感觉体内精元充沛许多,所以修炼起来感觉特别的快,也许也许杨大哥是对的。” 九玄仙子看练无邪一眼,对杨真没好气道:“你说无邪体内的霸道法力,跟这个血镯来历有关,倒是说个清楚,这跟无邪身世有什么关系?” 杨真避而不答道:“我虽不敢肯定,但龙须针和这血镯,乃至练姑娘体内的霸道法力气息,都是一脉相承的。” 九玄仙子面对此时无限惶恐的练无邪,硬起心肠道:“无邪,你试试用你体内那异力,看能否激起这两件法宝共鸣?” 杨真留意到手中血镯和龙须针放在一起,有淡淡的光华在流转,彼此相互吸引,更坚定了他一试的决心。 练无邪看着杨真满是鼓励的眼神,闭着眼睛,一手一个,接过了杨真递来的两件法宝。 过了片刻,两件法宝在练无邪手中翻来覆去,却一直没有什么变化,九玄仙子和杨真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一丝莫名的失望。 就在这时,练无邪浑身发起抖来,抓在手上的两件法宝上,浮起夺目的光华。 血镯更是脱手而飞,转瞬变得巨大无比,将练无邪套在中央,无数金光血咒漫天飞舞,一股无法形容的强大压力,如山一般压在了杨真和九玄仙子身上。 “收下法宝,快!”杨真震喝出声,试图惊醒身心失陷的练无邪。 然而他话已经晚了,在轮转的镯光照耀下,练无邪四肢乃至浑身上下光芒乱闪,彷佛有无数头的怪兽在她体内冲突,骨骼爆裂声瞬间连绵不断的炸开。 只见她娇躯刚扭曲抖动,衣丝飞舞,漆黑的双瞳完全变成了金色,彷佛两颗小太阳一般,让人无法直视。 很快她就为一团金色气茧所包裹,红色闪电绕着上下飞舞,气茧不住膨胀变化,似要破蛹而出。 一股来自远古洪荒的气息,积蕴在地宫内散之不去,排山倒海的压力,令九玄仙子和杨真都无法控制身形,不住退避开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幕变化。 “轰!”彷佛混沌开天一般的爆炸,充溢整个地宫的元气与外面地脉龙气的交锋下,龙脉法阵枢机地宫轰然粉身碎骨,血镯冲天飞出,轰击在深黑的地窟深处,又一阵天摇地动,巨大的岩石轰隆隆洒落。 然而这场来自大地深处的风暴,才刚刚掀起波澜,积蕴了千万年的大地龙脉地气彷佛水入沸油,被彻底启动了。 狂暴的地气在龙脉法阵被破坏后,完全失去了平衡,澎湃如大海波涛,在岩石地脉中疯狂卷动,整个方圆百里,乃至千里都震荡了起来。 此时此刻,杨真和九玄仙子都无法顾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拼命施展遁术,在地岩中躲避龙脉地气的狂暴冲击,回到地面暂且回避。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地底龙脉地气暴乱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杨真迫不及待,再次潜回被毁掉的地宫遗址。 仍旧凶猛的地气乱流在残垣上呼啸盘旋而过,一身红衣的九玄仙子孤立在一块石柱上,衣衫狂舞,手上抓着一根红色飘带,在幽暗如深海一般的地底显得那么孤独。 “你还来做什么” “前辈,现下还是找到练姑娘要紧。”杨真提聚全身法力,顶着乱流,此时他心中异常焦急,一方面担心白纤情那边的状况,另一方面又对练无邪此刻的状况非常忧虑,他只能隐隐把握她变身后的去向。 九玄仙子沉默良久,幽幽叹道:“她现在这个模样,愿意见到我这个师父么?” 杨真心下暗惊,仍是劝道:“正因为如此,前辈才当眷与她相见,只要安抚得当,自然一切无事。” 九玄仙子回头瞥了杨真一眼,淡淡道:“你既已知晓我徒儿非我族类,为何仍旧恋栈不去,莫非你别有所图?” 杨真抑住身形,落在九玄仙子身侧丈外,默然道:“来之前我就知道了练姑娘可能的来历,但我还是来了。”他见九玄仙子一脸震惊,不等她说话,接着道:“晚辈不才,法力微弱,但也有心助练姑娘一臂之力,还请前辈接纳。” 九玄仙子冷哼了一声,道:“你怎知道我不会将这徒儿清理门户?” 杨真语塞,他苦笑摇头,没有分辩。 九玄仙子身形显得更加落寞了几分。须臾一声轻响,她脚下石柱化作飞灰,转瞬被地气乱流卷去无踪。 紧跟着,杨真眼前失去了九玄仙子的身影,她化作一道流光穿岩入壁,转瞬远去。 杨真神念瞬间延伸出十数里,也追了出去。 皇城内一间阴暗的斗室内,一人高高在座,一人卑猥在下。 “阿毕达,斗元魔怎样了?” “大人,那家伙挨了太一牛鼻子好几记杀招,伤得不轻,正在皇陵下面那座龙脉地宫恢复元气。” 天魔宗长老,搜魂真君黎彦卿,在阴谋偷袭太一门洞府失败后,大隐隐于市,竟胆大包天地潜伏到了皇城内。 蛟魔阿毕达自从上次一役后,对搜魂真君的敬畏大大加深,其阴险狡猾的心性在比他更强的人面前,毫无用武之地,这就是魔门生存之道,**裸的弱肉强食。 搜魂真君扫了眼诚惶诚恐的蛟魔阿毕达,淡淡道:“皇宫内可有新消息?” “大人真是英明。”蛟魔涎着脸讨好道:“那皇帝老儿果然听信了大人的话,宣布在本月下旬召开证道大会,广邀修真界各大仙山洞府,新选大汉国教。 “一举把昆仑派、太一门、天佛宗,还有巫门都拉扯了进来,看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会不会打破头,嘿嘿”他没有注意到,他提到巫门的时候,搜魂真君皱了皱眉。 搜魂真君咳了一声,又道:“太一门近期可有动静?” 蛟魔有些奇怪道:“大人,说来也怪,太一门只是前两天派人到宫内见了皇帝老儿一面,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没新动作了。” “小心行事,我们的人一个也不能露面。”搜魂真君有了烦倦之意“另外,留意巫门的人。” “是,大人。”蛟魔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在上京城郊东南,嘉虞山皇陵地下百丈深处,一座古朴的地宫内,一名赤着膀子的光头巨汉盘膝而坐,团。。cn团黑气缭绕在他身外,不住在体表吞吐出入,身前斜插着那柄漆黑巨斧。 忽然一道夹杂着痛苦的龙吟声,惊醒了正在疗伤的斗元魔锺童,他两眼一凸,脸色青红交加,雄躯无法抑制的颤栗起来。 “轰隆!”地宫猛烈的震荡,沙砾岩石轰轰落下,强行收功的斗元魔仰面喷了一口鲜血,他怒吼一声,拔斧就挺身站了起来,连连大吼:“是谁是谁”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更高亢的龙吟,和更猛烈的天摇地动。 “砰!”地宫一角破碎开来,一股呈江河倒转之势的地气狂潮倾泄,其中一条长有五丈许的五爪白龙,伴随着冲了下来。 童如同礁石一般屹立逆流中,狂喝一声,手上八荒斧乌光大作,化作一道巨大的飞轮,呼啸着迎击了上去。 白龙似乎神智有些懵懂,只是本能地在斧头临身前刹那,才迅猛一爪扣在斧头上,火光四溅,电光飞射,形同金石交击,狂飙的气流令锺童如山身形也被迫连退几步,在石板上留下几个寸深脚印。 相比之下,白龙仅仅是摇头摆尾,有些恼怒的伸着龙首,低低闷吼了一声。 “龙”斗元魔定住身形,恐惧在他心神中一闪而过,战意陡然万丈,双目一红,落回手上的八荒斧,荡起万道斧轮,铺天盖地的扫向了白龙。 整座地宫转眼就在漫天飞舞的斧轮下崩塌瓦解,暴露出了四周龙脉地气澎湃无边的涡流,无数乌光盘旋,当中一条白龙笨拙地穿梭在其中,不时与斧刃撞击到一起,留下道道惊逝白痕。 原来这一处地宫竟建在地渊飞岩之上,浩瀚的龙气在下方奔流,深邃幽暗的地渊彷佛地府一般,寒冷,风声急紧。 一龙一魔就在那飞岩外,激战虚空,地宫在方才法力对轰下,已毁灭得不成样子。 斗元魔锺童发现了这头龙似乎神智不清,反应奇慢,只是凭借强悍**与他交手,心里头暗叫侥幸,漫天斧光收敛成一轮开天巨斧,寻着白龙浑身上下软肋所在,连连重击。 白龙腾挪中,几次给劈中腹部,疼得连连怒吼,犄角发赤,一双瞳光散乱的金瞳渐渐凝聚,五爪渐渐凝起云雾罡风,龙吻吞吐着闷雷一般的龙气,开始反扑斗元魔。 “老子今天就劈了你这头孽龙,取你内丹,补补元气!”凶性大发的斗元魔,念动魔咒,手上八荒斧威力顿然倍增,每劈出一记,就带着粗大的黑色闪电,在白龙身上留下缕缕青烟。 白龙随着神志清醒,身形越来越迅捷矫健,飞天盘舞,不时一记神龙摆尾,闪电扫击斗元魔的躯体。 一时之间,风雷迸发,与下方浩瀚的地脉龙气呼应起来,眼看要引发山崩海啸之势。 “斗元魔,速速退下,饶你不死!”一个女声魔音贯脑一般,令斗元魔身形一滞,给白龙一抓拍飞,在穴壁上撞出一个大坑,深陷其内。 那一击怕有万斤力道,也只有斗元魔这等强悍的躯体才能抗住。 “贼娘子的,敢命令你爷爷,你是谁?”斗元魔见白龙似乎又呆滞起来,虚悬当空,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心下暗叫奇怪。 他体内伤势未复,也不敢再轻易挑起战事,故不住寻找对他喝叫之人,却见白龙后方漆黑之处,一个红衣女人翩然飘出。 “你命还真硬,休要废话,立刻从我眼前消失!”九玄仙子一边小心观望着白龙,一边毫不客气地训斥着斗元魔。 “好狂的婆娘,这头龙难道是你亲戚?”斗元魔两肩一震,碎岩爆裂,持斧又冲了出来,他一眼就瞧见一对寒星般的凤目,似乎有些熟悉,但那张面孔却从未见过。 九玄仙子冷道:“就是搜魂真君也不敢在我面前张狂,何况是你?要寻死,我不拦你。”说着暗暗掠近了白龙。 听到九玄仙子的话,斗元魔还没反应,一旁的白龙一摆尾,倒是有所畏惧的躲避了开去。 “怪了,这龙居然怕你。”斗元魔虽然感知到九玄仙子深不可测的修为,却发现她并没有杀意,显然非是冲他而来。 “无邪,是师父,不要怕。”九玄仙子一边戒备斗元魔,一边试图抚慰白龙,她目光异常复杂,有震撼,有痛苦,有惊异。 岂知白龙听了她的话,反而缩成一团,退避到了更远的地渊深处,下方奔腾的地脉龙气咆哮不息,咫尺之间,惊险异常。 斗元魔扛起斧头,咧开血盆大口笑道:“婆娘,你说什么?这龙是你徒弟,你该不会也是头龙罢?难道龙族在大洋里待闷了,想换个地盘?” “闭嘴!”九玄仙子手中红光一闪,一道红绫直袭斗元魔丹田。 斗元魔猝不及防,哇哇大叫,八荒斧抡了个浑圆,却仍旧挡不住那道红光,重重击在腹部,再次给击入了岩壁中。 “练姑娘,别怕,是我。”杨真不知何时来到了白龙面前。 幽暗的地渊中,光芒映照下,白龙躯体细密的龙鳞,流动着星光一般的乳白光华,透着一股娇艳威武,还有神秘的美丽,只是那对大大的龙睛,流露出的惶恐和无助,让人分外动容。 杨真见练无邪初时有些畏惧他之外,并没有强烈的排斥之意,于是小心翼翼凭空掠近。 “无邪,不管你是龙也好,人也好,都是为师的徒弟。”九玄仙子伺机也靠了过来。 听到九玄仙子的话,白龙似乎受了大惊,扭动躯体,依着地渊滑退,直退到一块垂直大夹缝处,退无可退。 杨真怒瞪了九玄仙子一眼,她无奈停住身形,远远望着白龙。 “练姑娘,我们对你没有恶意,不要怕,我杨真可对元始天尊起誓,不论你是什么身分,杨某都永远当你是朋友。 “你可还记得我身边的那只白狐,她就是妖族前任族长,但我并没有嫌弃她。” 每说一句话,杨真就接近白龙几分,就在他靠近白龙咫尺距离,感受到那急促的呼吸扑面而来时候,白龙没有再继续退缩,只是定定瞪大龙睛望着他。 那是一双会说话的龙睛。 随着杨真低微乃至怕惊动风声的声音,一句句道来,渐渐盈满晶莹的水光,泪珠终于滑落而下,飘洒在罡风啸急的深渊。 “你在听我说话么” 杨真随着伸出的手,心猛然狂跳起来,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竟曾是一个英武少女,他有些难以想象。 他比谁都明白,她现在是怎样的心情,这是她人生最灰暗、最无助的时候,也是人生的转折点,他必须帮助她。 就在他手拭碰到龙首的刹那,白龙双瞳陡然紧缩,金芒一线,体外云气团团包裹而来,猛然一个龙潜深海,一头栽了下去,直入那地脉龙气奔流中,激起一阵狂飙。 杨真飞腾回避,再回首,白龙已经转入地渊东南方向不见。 “我去追她。”他丢下一句,身形倏然横移,与青黑陡峭的地渊山壁融为一体。 九玄仙子正待直追,却见斗元魔兀自遥空怒瞪,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道:“好戏看完,该向你们魔尊大人说再见了。” 话音未完,她化作一道红色魅影,衣袖翻飞,层层乳白色波纹荡漾开去,随着数个分身化影,将斗元魔的巨体围了个水泄不通。 “臭婆娘,落到老子手里有你好瞧!”斗元魔本抱着捡便宜的想法,没想到龙跑了,那女煞星却盯上了他。 一道道如丝如缕的玉白光圈,从九玄仙子手中挥舞而去,任斗元魔的八荒斧八方轮转,风雷电闪,那一道道黑旋风彷佛积雪遇初阳,被那看似柔弱轻风的掌力吞噬的一干二净。 斗元魔暴吼连连,无奈体内伤势过重,一时无法提聚元气,只能挥斧硬扛下去。 “这叫玄玉掌,到了地府不要忘了。”九玄仙子身法宛若秋水掠空,了无痕迹,没有丝毫烟火气息。 蓦然间,一道纤手玉印散发着圣洁的光芒,拍入虚空,斗元魔整个身形彷佛被凝固了一般,动作霎时迟缓了许多,高高抬起的斧头,根本无法在致命掌势落下前,劈中对手。 说那迟,那时快,红光电影,飞射玉掌拍上斗元魔的刹那,一道弯弯折折的白色闪电,带着无数藕断丝连的残痕,从黑幕的深渊一角,毒龙一般扫向九玄仙子。 原本招式已老的九玄仙子,被掌势带动了身法,一掌前拍,另一只大红袍袖,带了个半圈,恰好将偷袭而至的白色闪电挡住。 斗元魔当心命中一掌,喷血倒飞,三度撞进了地渊石壁中。 “蛟魔,今日暂且放过你们两个。”九玄仙子心挂练无邪,荡袖将白骨鞭卷开,返身离去。 从黑暗中落下的蛟魔,一双三角眼闪着幽光,目送九玄仙子离去,没有追击。 “马屁精,你怎么好心来看你爷爷?”斗元魔脱身而出,他心中承了情,口上却不饶人。 “要不是大人派我给你送丹药,才懒得管你去死。”蛟魔挥舞了一下手中骨鞭,虚空无数鞭旋霹雳暴开“那婆娘是谁?怎么招惹上她?” “老子管她是谁,等老子修为恢复了,定要弄得她生不如死。” 斗元魔和蛟魔相顾淫笑起来。 杨真在地底追踪了一个时辰后,顺着地下暗河遁向了地面,练无邪气息突然微弱了许多,且变得有些不一样。 这是一个山谷,满山翠林,一个碧波荡漾的水潭就在山谷尽头,有一条小溪从水潭溢出,顺着谷地流向远方。 循着残留气息,一路上杨真发现乱石纷飞,草木乱七八糟倒了大片,彷佛发生了一场大战一般,粗大的爪印让他确认是练无邪所为。 待来到那气息消失的所在,他看到碧绿的水波上,漂浮着一具**裸的白晃女体,脑子晕得一阵乱响。 杨真默念清心咒,初时慌乱后,很快镇定下来,看来练无邪已经恢复了人形,处于昏迷之中,该怎么办? 救人!他舍弃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的绮念,脱下外袍,飘身掠到潭面上。 不敢多看,俯身一把拽住练无邪的手,返身扛在了背后,纵然早有心理准备,柔软冰冷的女体还是让他心房一阵狂跳。 他很快寻了一个四面岩壁夹角的避风所在,用外袍简单将练无邪的娇躯包裹起来,再到外面寻了一些枯枝,升起了一堆篝火,默默守在一旁,等候练无邪醒来。 他知道以她特异的体质,根本不怕寒暑,心中的症结才是关键。 望着那张苍白,却仍显几分坚强的姣美脸庞,杨真心中泛起阵阵涟漪,他想起了另一个命运相似的女人白纤情。 似乎他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无法摆脱与异类的缘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刻,一个女人不声不响的出现在风口上,挡住了午后阳光透林洒落的斑驳光辉。 第九章恶斗 杨真抬头仰望着她,目光中透着一丝审视和疑间,还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微笑. “天魔宗的人出现,斗元魔逃得一命." 九玄仙子看着杨真那张年轻清峻,既没有岁月痕迹,也找不到少年人光彩的独特面容. 以往她怎也看不顺眼,此刻在淡淡的阳光下,那突如其来的一刹那微笑,让她恍惚想起一个人的身影,那个让她爱恨难分的人. 她并不知道,她这一刹那的失神,让杨真对她的认识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上京城突然聚集了各道势力,魔道暗中主导了一切.”杨真抬过一根干柴轻轻放进火堆中,说话的口吻仿佛老友闲话一般自然. 其实他并没有表面看上去这般从容,他只是趁这个动作思考,为何九玄仙子在适才见到他的一刹那,似乎有了不一样,尽管仍旧是那样冷冰冰,但那眼波中却有说不出的意味. 他们之间那道莫名其妙的仇视坚冰,会因为练无邪这个姑娘融化么?杨真心中隐隐有些期待.他起身为九玄仙子清理了一块离练无邪不远也不近的地方,然后又回到自己的地方坐下. “你知道的好像不少?”九玄仙子突然有了想认真了解这个少年人的想法,杨真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都与她的料想完全不一样,一直在推翻着她内心的固执,到此刻,她发现很难再把心中那分固执坚持下去. “机缘巧合,我对这些事情不关心,只想走自己的路.”杨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说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你不一样.”九玄仙子露出一丝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微笑,说罢似乎觉得自己转变有些突兀,便补充一句:“你跟那些整天喊着替天行道的玄门弟子,不一样." 她看着宠辱不惊的少年人,心中还补充了一句,这少年人跟那个人似乎有相似的地方,但更多的地方不一样 杨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笑道:“其实,我自年前下山以来的荒诞行径,要是让派内那些老顽固知道了,只怕恨不得把我抓回去,再面壁个十年八年." 九玄仙子哦了一声,颇有兴趣的间道:“面壁?像你这样优秀的弟子,你那师父没护着你?”说到这一句,她似乎触碰到了自己内心的某些东西,立即收口不言. 杨真却没有察觉到,低声自嘲道:“门内有人说我有勾结妖族的嫌疑,早在山上就面壁了年余." “勾结妖族?”九玄仙子真的动容了. “若与妖族在一起算得上勾结妖族,那确有其事.”杨真饶有兴趣地看着九玄仙子惊愕的神情,继续道:从阳岐山封印逃出的妖皇,曾附在我身上,把昆仑仙府闹了个天翻地覆,不仅如此,我身边还有一只活了几百年的狐族女子” “确实超乎我想象,你身上找不到像玄门弟子的地方,功法更透着一股诡异气息,跟昆仑浩然之道相去甚远,大有离经叛道之意." 九玄仙子也出乎杨真意料,竟明白无误点出他现在的修行状况,此外却更像找到共同语言一般,好奇间道:“那狐妖此时在哪儿?" “地宫遗迹里潜修.”杨真心中一紧,这一连串惊变,已经让他把白纤情忘到九霄云外,他心中惴惴不安起来,再也坐不住. 九玄仙子看出了杨真的变化,心中一阵宽慰,少年人到底还是少年人. 她这时才想起,这少年面前,她还是个长辈,之前两人的对话似乎逾越了那个辈分界限,于是便故作冷淡道“这里有我照看,你自去罢." 杨真起身回头看了仍旧在沉睡中的练无邪一眼,没有多话,与大地很快融为一体,在将去未去的刹那,耳边传来九玄仙子一句:“快些回来,无邪也许想见到你." 听到这句,杨真身形微滞,猛然加速沉入大地,消失在九玄仙子视线之中. 九玄仙子待杨真离去后片刻,这才叹息着起身,来到练无邪身畔,从法囊中取出一套衣裙,目光再落到爱徒的此刻,流露着一分慈爱和一分无奈. 十万火急赶回龙脉遗阵,杨真却见到了大为出乎他意料的一幕. 小白狐不见了,一个白衣青丝、杏目桃腮、美丽不可方物的娇媚女人,正在法阵中心打坐,杨真急现的身形倏然渐缓,平空徐徐落在坪台上,就在这时,一双秋水盈盈的美眸凝望过来. “你”杨真满脸震惊和不可思议,在他想来,白纤情至少也要一两年时日才可能修回人形,哪里想到不过区区数日,就有这般进展. “奴家好看么?”白纤情盈盈旋身飘起,水袖长舞,接连转了几圈,蝴蝶一般翩然飞舞到了杨真身前,那美丽,还有那眸中的炽热,直让杨真有窒息的感觉. “我回来晚了,你没事罢?”杨真感觉到一双柔黄扶在了他身上,芬芳就在鼻端,有些失神.“几个时辰前地脉暴动,奴家还好见机得快,不然再见不到你了.”白纤情轻手捶了一下杨真,埋首到了他胸前. “对不起.”杨真轻拥着白纤情,并没有留意到,她眸内流露出的一抹黯淡光芒. “我们马上就离开九州岛,远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哪里都行,好不好?”两人温存片刻,白纤情突然仰头道. “这”杨真根本没想到,白纤情突然又提出这个念头,九州岛大陆上他还有一些牵挂,哪能说舍就舍?为了安抚她,还是试探着问道:“你想去哪儿?" “去海外仙岛,去归墟,去哪里都行.”白纤情不敢再看杨真炯炯的目光,又贴首到了他怀中.“我觉得你有点不妥,难道炼化人形出了问题?”杨真突然觉得白纤情有些地方不对劲.“没有,奴家很好.”白纤情声音有些怅然,失去了那分欢快. “等一阵再说.”杨真无法立刻作出决定,但他不想让白纤情失望,只好先拖延下来.白纤情幽幽地发出一声叹息,大有黯然神伤之意,轻轻离开了杨真怀里. “怎么了?”杨真再一次敏感地察觉到,白纤情似乎情绪不对.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白纤情答非所间. 杨真仔细在她侧过去的脸庞上,寻找着蛛丝马迹,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半个时辰后,杨真与白纤情一道重新回到了地面,很快来到九玄师徒所在的小谷,却见到了一个他们并不想见到的人. 这是一个不可一世、有着绝代强者气息的人物,所到之处让人无法忽视和回避的人物.“龙,怎么又是你?”白纤情放开了拉着杨真的手,神色有些激动. 此时九玄仙子与龙胤对峙在场中,龙胤昂然负手而立,俊美狭长的面上冰冷无情,说不出的据傲,九玄仙子却是如临大敌,守护在练无邪处身的石岩前. “狐娘,你似乎忘记了我们的约定.”龙胤偏头,斜脱了白纤情旁边的杨真一眼. “你来这里做什么?莫非当真以为中土无人了?”杨真发现白纤情竟满脸忧惧之色,怒火陡然冒了上来. “你不够资格跟我说话.”龙胤朝杨真轻轻摇了摇手指“若不是看在狐娘的面上,我哪会容你活到现在.杨真脸色一寒,正要说话,却给白纤情一把紧紧抓住,示意他不要冲动. “原来你就是妖族年轻一代首领龙胤。”九玄仙子这时开口说话了“为什么当年你要留下那个婴孩?" “为什么并不重要.”龙胤微微一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目光越过九玄仙子,落到刚刚苏醒、扶在岩石上望向外面的练无邪. “无邪,你醒了.”九玄仙子身形一颤,一脸惊喜地回头. 练无邪没有理会九玄仙子,目光死死盯住+丈开外的男人,一双拳头捏的紧紧. 龙胤打量着练无邪,越看目光越亮,一身冷傲也融化了许多,最后情不自禁赞叹道:“不错,纯正的龙族血脉,恢复了有七成,变身后修真界找不到多少人可以胜过你." “我徒儿是龙族,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九玄仙子从这个看似年轻,却有着令她感到心‘阵力量的男人眼中,看到了野心和占有欲. “你徒儿?你配做她师父么?”龙胤单薄的嘴角一牵,不屑道. “你”九玄仙子勃然色变. “我来自什么地方?我真的是龙族出身?”练无邪走了出来,站到九玄仙子前面. 龙胤看着练无邪的眼神,与看着一座宝山相同. 他用充满诱惑的声音对练无邪道:“你比我预计中,早了十年破开龙须针的束缚,真是令上天也要嫉妒的资质根骨,跟我走罢,我会教你运用真正的龙族力量,横行这个世界的力量." 练无邪并没有为龙胤的话动容,仍旧坚持道:“我不希罕什么龙族力量,我想知道我的出身,我的来历,还有我的亲人” “等你成长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一切真相.”龙胤没有死心,放出诱惑的同时,也开出了自己的条件:“前提是你追随我." “一派胡言!谁知道你安什么好心,没准你是从龙族将无邪掳出来的,若是她亲族知道了,只怕不会放过你。”九玄仙子护犊情切,再次站到练无邪身前. 龙胤轻呵呵摇头道:“龙族与卑贱的人族怎么能在一起?你要想清楚、想明白,就算现在你能跟他们在一起共处,中土修真界能容忍你的存在?" 一阵冷笑声打断了龙胤的话,杨真携白纤情已经来到了九玄仙子身旁:“几千年前,就是你口中卑贱的人族,将九部妖族赶出了九州岛,远走大洋彼岸,不知孰优孰劣?" 龙胤傲慢淡然的目光,给杨真心神瞬间施加了无穷压力,他以嘲弄的口吻道:“云梦大泽有你昆仑派那个老不死出现,坏了我大事,这次我看还有谁能阻挡我?" “当年封印妖皇,除了昆仑就属我玄女门一脉出力最大,你可知道这点?”九玄仙子何尝不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 “妖皇?”龙胤一怔,双手慢条斯理地正了一下衣衫,漫不经心道:“那老东西现在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苦修呢." “不讲别的,今日你究竟想怎样?”九玄仙子终是沉住了气,强抑怒火道. 杨真心叹,看情形今日只怕难免一战,他扭头看向练无邪,恰好一双明眸也望了过来,两道目光一碰即分.龙胤俯视的姿态一览众人,深锁眉头,仿佛一干人命运全掌握在他手中,半晌,他指着练无邪,点头道:这个小姑娘跟我走,今日就放你们一马." “你休想!”九玄仙子拂袖怒斥. “龙胤,不要太过分,不论如何,也该给你狐娘一点面子.”白纤情再无法容忍龙胤的狂傲无礼.“狐娘,我早说过,容忍是有限度的.”龙胤神情颇为厌烦不耐. 在场诸人若是合力,与龙胤并非没有一战的资格,只是各自有所顾忌,兼且有身分,与一个不择手段的绝世高手硬碰,是非常危险的事. “好,我与你一战,若是败了,我徒儿愿意跟你走,我不会留难.”九玄仙子下定了决心,即使暴露所有底细也在所不惜. “不行!”不等龙胤回应,杨真就断然阻止,他深知龙胤的修为,九玄仙子绝非对手,贸然出手,只会让练无邪受到伤害. “你还有什么花样?”随着龙胤说话,方圆数里气温陡然下降了许多,寒意袭人“你除了躲在女人背后,还能做什么?" 杨真寒声道:“我四人合力,你来必留得住人,不要忘了,这里是中南山脚下." 龙胤听完杨真的话,双手一拍,面上怒气倏现:“果然是个麻烦小子,我现在在想,是不是一劳永逸地干掉你?" 杨真不经意跟九玄仙子打了个眼色,身形一个晃动,倏然与大地结合为一体,而九玄仙子手中一道红缓电射而出,如蟒带叙空,形成一团铺天盖地的红云,卷向龙胤。 “小子哪里跑!”龙胤一手向上平举,一手直往大地虑按,向上的一掌仿佛张开了一道空中无形屏障,满天红光死死给抵住,难以下移分毫。而他下按的一掌,令整个方圆半里的大地猛然一抖,封住所有可遁的方向.只是他没料到杨真志不在此,很快又破土而出,同时一道白色虹光冲霄而起,掠往中南山腹地方向.那是太一掌门魏元君留给他的紧急传讯剑符,没想到在这刻有了用武之地. “任你再强大,你也对抗不了整个太一门,在京城还有昆仑派、天佛寺的人,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猖狂多久" “杨真,你找死!”杨真的话把龙胤气得七窍生烟,他一而再再而三被杨真坏了大事,如何不怒?若非有白纤情的存在让龙胤有所顾忌,只怕早寻机干掉了杨真. 一道龙卷风平地而起,威力无穷的是风,瞬间将九玄仙子的浑天缓卷上了天空,哪里还束缚得住他?就在这时,一道闪烁着黑色霹雳的淡金色剑光,雷霆破空而至,龙胤刚察觉到击来的仙剑刹那,剑芒已经逼近了面门. 五爪直变作龙擒之势,凝成一团蓝色阴雷,撞上快逾闪电的飞剑. 黑色霹雳和蓝色雷火炸作一团,气浪翻滚,飞沙走石,龙胤发衣散乱的闪退了开去,险险避过一剑夺命之势,胸中怒火直上九重天. 就在这时,天空一连串美丽的七彩光环罩了下来,重重迭迭,夺目灿烂,杀机却是无穷,九玄仙子的玄女门绝技玄玉掌再出. 与此同时,杨真的天诛分光化影,化作铺天盖地的金色弦月,如大片金云从四方切斩龙胤。 此刻白纤.情和练无邪站在一起,紧张地看着双方突然爆发的激斗,她们一个有所顾忌,一个法力尚不能圆通,只能眼睁睁看着. 龙胤伸出食指,口中轻念咒语,一颗蓝色光球凭空凝出“砰”一声爆成一个蓝色结界,将千百道锋利无伦的弦月抵挡在外,只见一团团金光爆开,如烟花一般灿烂. 光团被击退后,又蜂拥反袭回来,一波接一波冲击结界. 同时让人目眩神迷的玄玉掌也到了龙胤上方,却见他不屑一笑,弹指身外结界蓦然爆开,将天珠幻化的所有弦月破尽. 随即,他屈身顿足,简简单单一拳上冲,仿佛撼动了整个天地,一个晴天霹雳响彻整个峡谷.头下脚上的九玄仙子,她掌心那迷离的光芒被无形的震波击溃,整个人倒飞冲天而去.以拙破巧,法力的优势是如此明显,杨真收回天珠后,心神反噬尚来回过气来,却将九玄仙子和龙胤的正面交锋,看得明明白白. 不过玄女门绝技实属不凡,蓝白相交的阴火,在龙胤手指徐徐来尽,缕缕青烟飘扬. 九玄仙子打了个踉跄,飞落在半里外林涧,撞倒在一株树干下,吐了口鲜血,一时再无战力.“师父一一”练无邪终究无法割舍心中那分师徒情谊,遥遥惊叫出声,正要冲出,却给白纤情拦阻在身前.龙胤对焦黑的指端吹了口气团,白暂的血肉,转眼重新覆盖了纤长的手指,他满意的点点头,无情的目光看向杨真. “够了龙胤。”白纤情怜弱的声音近乎哀求. 白纤情的低头,激起了杨真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他从不需要人乞怜,从河阳镇到昆仑山,一直如此.一道漂若实质的银色光环从他体外升起,乾坤印被他祭了出来. 这一次,与以往的感觉宪全不同,乾坤印几乎就是他血肉的一部分,心神的无限延伸,乾坤印异力所到之处,天地尽在掌握,他精气神达到了毕生来有的集中. “这法宝叫什么?似乎很强,似乎又很弱.”龙胤俊脸上笑意很盛,杀意却越来越浓烈,这个家伙每次见面实力都突飞猛进,他心中隐隐意识到,纵容他成长下去,早晚会成为大敌. 白纤情深知杨真脾性,不敢插手,这等局面下,只能冀望他能再创奇迹,挡下这一劫.“乾坤无极,接招!”杨真身上光环不住扩张,他突然平空掠地而起,在乾坤印亿万星斗云集一般的光环下,轰呜着迎向了龙胤。 龙胤身形原地左右一晃,出现重重许影,一团宛若大海一般澎湃的湛蓝气旋,在他双手龙虎盘抱中横生,迅速飞胀,在与乾坤印一体袭来的杨真攻到前,脱手而出. “轰!”天地一亮,巨大的冲击波令方圆百丈被夷为平地,暴虐的是风和雷火,将大地和树林撕了个粉碎,漫天风暴来回激荡飞扬,昏天黑地. 而当中一蓝一白两个模糊身影,深深扎根在大地上,对峙中,是风持续从两道冲击波中间叙扬散逸.下一刻,银白色的身影轰然倒飞了出去. 漫天尘屑中,龙胤来到抱杨真在怀的白纤情面前,这时一团血色镯环倏然飞出,挡在龙胤前进的路上.“不要伤害他们.”风中赢弱欲倒的练无邪,如一朵海棠飘身而出,对于这个与自己身世有着莫大关联的人,她不能无动于衷,但也绝不肯屈服于他. “你跟我走,我就放过他们.”龙胤没有把练无邪的威胁放在眼里,负手继续前行. “不要过来!”练无邪意念催动下,血镯加速旋转,光芒大盛. 龙胤不以为意,笑了笑,满目赞赏道:“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悟通了龙族血脉收敛之法,看来龙须针已经重新跟你融为一体了.' “你也是龙族人?”练无邪心神有了一丝松动,她内心挣扎得异常厉害,惶恐和焦虑已经占了她整个身心,而眼前这个妖人是惟一能给她答案的. 听到练无邪的问话,龙胤虽然仍旧挂着笑容,但却有些僵硬,他五指抬起,就这么弹出五道电蛇,无形的念力将龙力澎湃的血镯凝滞下来. 全神贯注的白纤情眼前一花,大力推来,手中的杨真已经易手. 场中不可思议地出现两个一模一样,却各具身姿行为的龙胤,一人仍旧在与练无邪对峙,一人却将杨真夺为俘虏. 白纤情完全.凉呆了,以她狐族天性具备的强大灵识和直觉,她清楚这绝非幻术,更非元神分身,而是传说中的第二元神,她没想到,还是低估了龙胤的修为. 两个龙胤瞬间又合而为一,退回原地,他单手掐住杨真脖子,令其双脚脚尖垂地,淡然自若道:“现在好了,你们也不用再为难做什么选择,狐娘你乖乖跟我回归墟,这小子自然无事. “当然我可以强行抓你走,但我希望你心甘情愿地回归墟,重新带领你的族人.' 练无邪抬手袖口一张,血镯飞了回来,套上手腕,目光落到白纤情身上,她虽不明白这个狐族女人跟杨真到底是什么关系,却知道此刻她才能为杨真的命运做主. “妖族九部众现在是年轻一代的天下,狐族也不例外,我回去了又能怎样?”白纤情神情看不到一丝慌乱,反倒是给了练无邪一个安定的眼神. “不,我需要你的智慧,更确切的说,是你族人的智慧和统御能力,我要你拉拢那些老顽固,为我效力.' 龙胤毫无顾忌地讲出了自己的所求. “我看你是看中了问天罢?”白纤情冷声一笑. “有你在手中,他不敢不听我的话.”龙胤肆无忌惮地道出了自己的意图. “你放过这个小姑娘,我回归墟.”白纤情没有了别的选择. “难道你还不明白?你站到了人族一边,往日情面已经被你一手破坏,你前狐族族长资格不再,我是以妖族首领的名义在命令你,”龙胤将白纤情最后的奢念打破,他忽而又一笑道:“中南山上那群牛鼻子终于来了.' 就在这时,西方落霞中,几道剑光穿云破空而来,声势浩大,来势汹汹. “最后的机会.”五道寒光闪过,龙胤抓住杨真的指端,弹出了锋利的指甲,只要合扰,一直陷入半昏迷中的杨真定然性命不保. “我跟你走,你放过他!”练无邪抢在了白纤情之前. “你得意太早了大巫锁元!”歪头不省人事的杨真,突然动弹一下,断断续续吐出了咒语. 第十章相守 龙胤发现,不知何时,一层灰白色的异气化作蝌蚪一般的符咒,从大地上,没有任何征兆地攀上了他身躯,如水似帛,正在试图渗入他体内的窍穴. 他惊异的发现一直以来任他予取予求、无处不在的天地元气,与他元神之间,似乎产生了一层隔膜,连体内真力也有开始流失的迹象. 中毒?他第一反应,但随即醒悟,以他的体质绝无可能有这等状况,.唯一可能是中了奇门封印. “放下杨道友."六名仙风道骨的墨袍羽士在魏元君的带领下,驾着仙剑直落了下来,站定诸面方位,将在场诸人包围在中心“他、他、他是”一名白胖道人突然一脸震惊,指着龙胤说不出话. 除了魏元君之外,其余诸人也纷纷认出了龙胤,个个大惊失色,祭起仙宝,如临大敌.“这人是谁?”魏元君话来完,一旁策应的白胖道人传音已至,魏元君神色急骤变化,连连点头寒声道:原来阁下就是当年闯我太一山门的妖族,魏某何幸如之." 正为满身异咒困扰不堪的龙胤,对四周的太一修士视若来睹,手上加力. 杨真尽管有乾坤印银光护体,仍旧如同被施了枷锁一般,动弹不得. “魏掌门来得正好,此子野心甚大,实力莫测,九玄倒是见笑了.”九玄仙子步入了太一修士的包围圈周边 “你与他交过手了?”魏元君见九玄仙子脸色灰白,心下对龙胤忌惮更甚,当下关切道:“九玄仙子伤势可无碍?" 九玄仙子轻摇了摇蟒首,目光扫视场中,最后停留在练无邪身上. 就在这时,龙胤张口吐出一团水蓝气息,那气团如游蛇一般迅即分化成数十道更小的飞蛇,绕着身体外飞转,几个呼吸的工夫,就将杨真下的禁咒破得一干二净. 白纤情和练无邪看得大叫不妙,投鼠忌器的迟疑,令她们最好的反击时机已经错失了.“我还是写你了.”龙胤自从知道了杨真与白纤情的关系来历,一直就看他不顺眼,此刻却不得不承认其实力. 而杨真只能翻着白眼,一个字也难以吐出,他体内法力这次给完全禁锢了,只能任人鱼肉.魏元君厉声喝道:“妖孽,可敢放下人质与我一战?" 龙胤头也不回道:“你是谁?" “放肆!”几名太一修士同声喝斥. 九玄仙子冷冷代答道:“他是太一门掌门真人魏元君,你道是谁?" 龙胤大笑三声,故作回忆道:“十多年决二十年了,当年你太一门门中上下,连上任太一掌门真人在内,都没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真是让人遗憾啊,那时候,你这个来来掌门躲在谁屁股后面呢?" 太一门众修士又要发作,给魏元君挥手阻止道:“家师的仇,自然由我这个弟子来算,怎么,你不敢与我单独一战?亏你堂堂妖族年轻一代首领,竟然以人质要挟.”言下大有不齿之意. “看来这小子挺烫手的,难道我真走眼了?”龙胤装模作样地将手上的人质再打量一番,最后还是摇头叹息道:“嗯,看不出这小子有什么特别的." “你放过他,我答应你回归墟,只要立誓不得亲手对付他即可.”白纤情并未因强援到来而欣喜,她比谁都清楚这个年轻族人的实力. “立誓?”龙胤浑不把四周威胁放在眼里,他嘲笑道:“你认为我会把区区誓言放在眼里?" “十年,就十年,你给他十年就够了.”白纤情无奈抛出了自己最后底线. “行,狐娘的面子我多少也要给.”龙胤出乎意料一口答应,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到至今仍旧浑浑噩噩的练无邪上“你呢?本人不想强迫你,只有跟我走,你才有机会知道自己的身世." “不.”练无邪不自觉望向远处的九玄仙子,只见师父神色前所未有的紧张,分明还是一如以往般在意她.她心中大石悄然落地,一片暖洋洋,是以没有再犹豫,拒绝了龙胤的邀请. 龙胤不无惋借地扼腕道:“这块大地容不下你,也容不下我,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一切需要自己去争取,只有更强大的力量,才能保护你自己不受伤害." “不要听他花言巧语!”九玄仙子焦急万分急呼. 练无邪给了九玄仙子一个安心的眼神,对龙胤坚定地摇头道:“想利用我达成你的阴谋,我不会上当,身世我自然会想办法,不劳你费心.”说完她又补充一句道:“你伤了我师父,再见面之时,我们就是敌人." “好一个敌人.”龙胤丝毫不以为忤,反倒一派欣然:“等你有一天有自信击败我,我也可以无条件告诉你身世,我等着." 练无邪捏紧了拳头:“我会的." “狐娘,我给你半个月离开九州岛,这小子就还给你了.”龙胤随手一送,就将杨真抛到了白纤情怀中,转身与后方魏元君为首的太一修士面面相对. “想要与我一战,就放马跟我来.”龙胤身外泛起一阵涟漪,人影开始模糊起来. “拦住他!”魏元君一声令下,七件五光十色不同的法宝瞬即升空而起. 不想龙胤一声长笑,身形倏然消失在原地,太一门布置的包围圈根本不及反应,几件法器在空中打了个空转,哪里拦截得了人. 魏元君就要率领门下追击而去,这时却传来一声:“魏师伯,等等." 原来杨真已经脱开白纤情的扶持,强自挺身站了起来,他道:“龙胤实力可比散仙,魏师伯当从长计议,不可轻易犯险,何况近日京师有魔道暗中鼓动我玄门和佛道内乱,切不可大意." 太一门几名真人面面相觑,那白胖道人正要斥责,魏元君听罢杨真的话,神情黯然,但终是领首道:“师伯是欠考虑了,这妖孽本门目前实没有把握制服他." 一名须发皆白的太一真人愠声道:“掌门,难道本门大仇就不报了么?" 此言一出,又有两名真人怒声附和,其余没出声的太一修士也是暗含不满. 魏元君见门下群情奋涌,既是欣慰,又是痛苦. 身为修真界玄门三大宗门之一的掌门真人,身负师门奇耻大辱,他何尝不想复仇? 这多年来,那一日的耻辱,太一门上下无一敢稍有或忘. 魏元君淡淡反问道:“天月师兄,此撩能与一阳敌仙斗个不分胜负,当初阳岐山封印破裂,他一人独斗昆仑诸长老,仍从容离去,本座自问不足力抗,这里还有谁敢言战而败之?" 太一门修士众一个个都沉默下来,闭口不言,满脸激愤和羞辱. 魏元君见火候已到,也不再刺激门下,长叹一声道:“本门如今八方风雨,连大汉国教地位都保不住,若是我等不齐心协力,将来如何面见道德一脉列代先祖?" 一名面目冷峭的太一真人冷声道:“我太一门岂是让人欺辱的?不管那天佛寺、巫门,还是那昆仑挑上门来,我等绝不示弱,半月后禁城大比,我太一门定能重掌乾坤!" 见门下越说越不象话,魏元君挥了挥手,打断道:“余下诸事回山再议.”说罢,他转向杨真道:“师侄看样子受伤不轻,与我回中南山调养如何?" “这如何使得?”有人当场反驳. 魏元君脸色一黑,沉喝道:“昆仑派与我太一世代交好,此饮京师事变,乃魔道暗中所为,你等若看不穿,回山面壁十年再说!" 杨真抹了一把嘴角血污,致意道:“魏师伯,好意心领,晚辈自有去处,至于昆仑派入京师一事,晚辈定当尽力从中斡旋,尽量不伤两门和气." 魏元君叹息一声,道:“既是如此,师伯也不勉强了.”他目光一转,落到众人身后默然不语的九玄仙子身上,道:“九玄仙子师徒随本座上中南山作客如何?" “魏掌门好意心领,妾身与徒儿自有去处.”九玄仙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魏元君的邀请.“诸位不论何时,若有魏某能帮忙的地方,绝不推辞.”魏元君无奈苦笑,再深深打量杨真以及他一旁的美丽女子一眼,招呼同门,驾云祭剑破空离去. 满目疮康的小谷内,只剩下三女一男,分立在晚风中,夜幕开始降临了. 如此又过了数日,杨真等人因伤势不轻,或诸种原因,并未各自离去,在白纤情提议下,在中南山下一个三面环山、风景秀丽的小谷,搭建起了两间茅庐. 茅庐草筑,依在一条蜿蜒的清溪两畔,四周山势壁立,草木成林,整个山谷笼罩着淡淡的白雾,确实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这日夕阳西下,杨真练功调养完毕从地宫中返回,只见溪边升了一堆籍火,白纤情和练无邪围火对坐,有说有笑,正在翻烤一只土撞.九玄仙子也在茅庐前静坐,看着火堆前两女,不时投入一丝微笑.望着这幕温馨的情形,一阵暖流涌上心头的同时,一抹悲哀和无力也随之而来. 白纤情与他相伴的日子眼看就要结束,龙胤的威胁,令她不得不暂且放弃与自己相守的机会,回到远在九州岛万里大洋之外的归墟. 他一直在想,是不是陪伴白纤情一起去归墟?这几日除了养伤,他就在想这个问题. 只是想了几日,依旧没有结果. “回来了,怎么站那里发呆?”白纤情老远就瞧见杨真,欣然挥手招呼. 练无邪颇有些酸溜溜,调侃道:“依我看是白姐姐太美了,杨大哥才会看得发呆." 白纤情鼻轻哼了一声,嗔怪道:“那木头平日都不肯正眼瞧我,依姐姐看,她是给妹妹皇走了三魂七魄才对." “胡说.”练无邪脸一下子就红了,起身伸手就要追打白纤情,白纤情调笑不禁,两女很快闹做一团,把杨真抛到了一边. 练无邪在白纤情这个狐族人的开导下,已经渐渐走出了身世来历的阴影,虽然与九玄仙子相处仍有一些别扭,却好了许多,这些天和白纤情好得跟一对姐妹似的. 说起来,白纤情和练无邪,一个是狐族,一个是龙族,两女都是异类,自是相处得宜.九玄仙子和杨真都乐见其成,事实上,九玄 仙子并非完全放下了对杨真的芥蒂,只是因练无邪才肯留下.而练无邪在走出身世困扰的闲余,心中不自觉又萌生了一个心结,那就是杨真与白纤情的关系.个性坚强的她在经历这么多变故后,心中对杨真那分欢喜已经由小溪变成了滔滔江流,只要不在九玄仙子的视线内,她总是毫不掩饰对杨真的亲近. 奇怪的是,白纤情对此也乐见其成,没有做任何表示. 于是就这样,这四个奇怪的组合,在小谷中竟然安定下来. 在杨真三人分享那只肥腻流油的山獐肉后,正在溪边收抬洗漱的练无邪,突然听到沉默了几天的师父呼唤.杨真和白纤情看着九玄师徒,走到小谷角落林荫处说起私话,两人不经意相顾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那抹忧思. “你真的要走?”杨真蹲坐一块盘石上,丢一块石子到溪水中,激起一朵水花. “不然,你跟奴家一起走.”白纤情望了九玄师徒方向,硬生生跟杨真挤坐到了一起,蟒首轻倚在他瘦削却坚挺的肩膀上. “我会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杨真这几天已经跟白纤情争执了数饮,在夕阳的美好光辉下,他们都不愿意去破坏那分情致. “奴家明白你顾虑什么,不管愿不愿意见到问天,他始终是”白纤情纤手抚摸杨真的脸颊,说到后面却没说下去,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杨真心中的不悦. “我要提升修为,总有一天我会收拾那个张狂的家伙.”杨真神色异常坚定. “你可知道,你跟前世最大不同是什么?”白纤情半依进了杨真的怀中,杨真也没有推拒,默默享受着难得的温情. “是什么?”杨真低头间道. “前世的你跟现在一样固执孤傲,不同的是前世的你,总是整天把师门挂在嘴上,这一世你叛逆了很多." 白纤情与杨真目光相接,满目温柔和怜惜,内中藏着一分久远的思忆. 杨真目光却落在白纤情那红润充满芳香的嘴唇上,他心中突如其来涌上一分冲动和渴望,还有一分莫名的暴虐和发泄**. 两人目光渐渐迷离,风声消失在他们世界外,只剩下漫天晚霞和温柔,两张嘴唇渐渐就要接合在了一起,暮色笼罩在溪边,洒在一对相拥的有情人身上. “砰!”一声炸响.惊醒了杨真和白纤情,两人头颈猛然分了开来,扭头往同一个方向看去,却见一身红衣的练无邪埋头飞奔了过来,同时一道红芒飞天而去. 杨真跟白纤情站了起身,各自竭力平息方才的余韵. 练无邪一路践踏山溪盘石,直奔到两人跟前,才踉跄打住身形,神慌目乱,显得那样失魂落魄.“妹妹,怎么了?”白纤情上前扶住了练无邪失措的身形. 练无邪顺势扑进了白纤情怀中,埋首双肩抽*动,却不闻哭声. 杨真神念瞬间数十里遥去,捕捉到了九玄仙子的去向,心中隐隐有些明了方才发生了什么,只是不那么确定 “你师父不管做了什么,都有她的苦衷,一个女人支撑玄女门,并不容易." 听到杨真的话,练无邪缓缓从白纤情肩上抬起了头,双目红肿迷茫,喃喃间道:“杨大哥,难道你都知道了?” “有所猜测,也许并不一定对.”杨真点了点头. “那杨大哥会不会看不起我”练无邪目光直直,等杨真的答案,仿佛惊弓之鸟般脆弱. “傻丫头.”杨真拍了拍练无邪脑袋瓜,微笑道:“你白姐姐是狐妖我都不在乎,就算是妖魔,一样可以做朋友,不要胡思乱想了.” 他心中也暗暗震惊,那个来证实的想法,如今已经间接由练无邪这话证实.“跟妖魔做朋友真的可以么?”练无邪仿佛在间杨真,仿佛又在间自己. “这山谷也待厌了,不如我们收拾去上京好不好?”白纤情一边安抚着练无邪,一边对杨真道.“好,好啊.”杨真怔了一下,明白了白纤情的念头. 方今天下动乱,平静了许多年的修真界暗地下的波澜,也影响了大汉京城,诸方势力怀着不同打算,云聚而来. 大汉皇室几处别院都移作了各道仙师供奉堂. 玄门中西边的昆仑山来了法宗紫桑真人师徒,东南邓州天佛寺派来了菩提院和大日院两院高僧,连最近风头大盛的云梦大泽也来了人,至于其它有窥探之望的大小仙道洞府,更是无数. 甚至近日上京有不少相貌有异的外族人涌入,诸方牛兔神蛇充斥街市,都试图在仙佛诸方争夺中,分上一杯羹. 一时之间,上京仙气缭绕,其热闹数百年未有. 然而喧嚣繁华之下,大汉这个日渐腐朽的帝国,已面临群狠环视的境地. 东南吴越两国重兵压境,南疆大荒蛮族联军,与大汉几支大军在怒江南线战乱不休.北方羌戎不断寇边,连东夷也躁动起来,整个 大汉四方边境烽火,眼看就要连绵燃起. 这紧要时局,一直以来大汉的镇国支柱一一供奉堂却出了大乱子,整个仙道洞府势力失去了平衡,各道眼红太一门占据了九州岛最大的一块风水宝地,早就垂涎欲滴. 如此情形下,不同层面的斗争接连起来,外患不止,内乱又起,大汉江山大有摇摇欲坠之势,一个不好就有覆国之难. 在上京城一家老字号的蓬莱客栈内,就入住了三位仪表不凡的翩翩公子.三人往往早出晚归,在客栈却大多时候躲在一个独院内,不见与其它人有来往. 只不过,这样的古怪客人上京出现了很多,倒不引人注目. 后院一间华美厢房内,杨真白日出街一番酒酣耳热后,如今正伏在案前小寐. 这时一阵夜风从窗根缝隙吹来,案台烛火飘摇,一个白衣俊美公子随风出现在房内,随之她一个旋身,就换身成了一个白色衣裙的绝色女人. 女人缓缓来到杨真跟前,皱着巧翘的鼻子,嗅了一下满屋子的酒气,有些不满.她取过外衣为杨真披上,然后不声不响跪坐在一旁,定定出神. 女人正是白纤情,她和杨真、练无邪三人入城几日内,每天化形换装出入上京繁华之地,把大小名胜玩了个遍,浑忘了一切. 分离在即,两人都藏住内心的伤感,放开了所有. 在练无邪视线之外,两人偷偷摸摸的牵手、相拥,小打小闹总是有的,他们仍旧没能突破今世的心障,恢复前世的夫妻相处. 杨真在心中问了自己无数遍,无数回. 他知道,前世的自己深深爱恋着白纤情,以他尊师重道的票性,竟然为了妖族女子破了门规,两人前世感情之深,可见一斑. 白纤情不断试图突破杨真的底线,每每却总差了那么一点火候,她有时候对练无邪不禁有了一丝怨僧之意.而依旧整日强颜欢笑的练无邪,丝毫没有察觉杨真与白纤情之间的变化. 一切都这么平静的过着. 也许一直到白纤情按约定离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你回来了.”杨真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不问便知是白纤情,也只有白纤情如此接近才可不为他察觉.他抹了把脸,缓缓坐直了身子,与白纤情面面相对. “奴家回来了.”白纤情望着杨真的面庞,一阵无尽的心酸和不舍陡然爆发. “你”杨真见白纤情满目深情地凝望着他,尽是神伤魂断,胸中一堵,再说不出话来.下一刻,白纤情死死扑入了杨真怀中,埋首他宽厚的胸膛上,十指扣入他背心肌肉深处,无声地嵘泣着.杨真身体一僵,随之也缓缓反手张臂,将白纤情抱抵怀内,双臂的力道也越来越重,两人都快要挤成了一个人. 第一章伊人去 “纤情纤情不要走不要走”卧榻上,杨真不住喃喃自语,双目一睁,猛然掀被惊坐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完好的单衣,露出一丝不解,拍了拍额头,又重新闭上了双目,昨夜那香艳的绮梦犹在记忆深处缠绕,梦醒来,佳人却不知何处去。 “纤情”他口中又反复念叨了两遍,神念延伸出去,隔壁的练无邪兀自在打坐练功,白纤情却不知去向。他心突然沉了下去,客栈内外方圆半里都寻了个遍,却没有白纤情丝毫气息存在。 他一个翻身弹落到榻下,抓过外袍,扑出了厢房外,小庭院中犹在晨曦中,分外寂静。 杨真一个闪身起落,来到了客栈一座阁楼高处,眺望着京城仍旧半边陷落在黑暗中的大街小巷,稀疏的车马刚刚入城,小贩行脚商人始将开市。 半月约定才过了一半,她去了哪儿?难道就这样走了? 她刚重结妖丹,去那样遥远的地方危险重重,重重忧虑一浪接一浪的卷上他心头,让人窒息的失落和空虚占据了他整个身心。 这世上能让他毫无保留信任的人,除了白纤情,只怕再难找第二个。 这一世,他对这狐妖没有刻骨铭心的痴恋,白纤情耍小性子时若小女孩一般,平日更多柔情恬淡,与他如姐也如母,彷佛一呼一吸般,自然而然在自己身边,生死相随。 下山以来,他一直在过去和现在之间徘徊。此时此刻,胸中烦恼的根源离去了,整个人反倒空荡荡、无所着落,无穷的痛苦和懊丧,像毒蛇一般吞噬着他的心灵。 他突然想起白纤情对他提过的狐妖族心幻术,昨夜发生的事已经渐渐明朗,她这是在向自己告别,他很想不顾一切地追出去,理智却告诉他,这样做无济于事。 南离岛重生后,他修为突飞猛进,心神深处却有一个冥冥的意念指引着他。想去捕捉住它,却每每在关键时刻消失无踪,他怎也不明白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让他对命运和天道产生了深深的疑惑和怀疑,修行乃逆天行事,然而他似乎却是修为越高,越受命运摆布。 身为昆仑圣宗护法的使命,这一世昆仑弟子的身分,前世的责任,一切的一切,都如山岳一般压在他身上。 纵然他一无所惧,但命运的莫测,却让他感到茫然和无助。 一想起龙胤,这个这一世足让他仰视的对手,他就深深地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无力。 命运几番转折都直接间接与他有关,如今白纤情被逼离去,他却无法挽留她在身边。 所谓命运,也许就是不管是否愿意,都要去选择,去走那条既定的人生轨迹。 千头万绪如潮水翻滚,在光辉洒落整个京城之时,杨真双拳高举,昂首望天在心中狂吼一声,兀自一人伫立到天色大白,而后颓然回到了客栈小院。 换上一身白色公子衫的练无邪,正在走廊上孤立,她线条分明的美丽脸庞,满是凄迷和寂寞,显得那样形单影只。 “今天又上哪儿?”练无邪俏目望来,幽寂的目光有了一丝光彩。 “你白姐姐走了。”杨真来到她一旁,答非所问。 “走了?去哪儿”练无邪刚问到一半,就没有再问下去,这些天她虽是心神不宁,却并非对白纤情和杨真之间的异常一无所知。 “回她的故乡去了。”杨真强作欢颜,转移话题:“今天你血脉似乎又稳定了许多。” “你跟白姐姐到底是”练无邪到底是按捺不住心中那个疑问。 “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杨真不忍欺骗练无邪。 “是这样啊。”练无邪低应了一声,垂下了头,默然不语。 “如果一个人拥有前世的记忆,是幸福还是痛苦?”杨真望着前方,似乎在问练无邪,又彷佛是自言自语0。练无邪茫然地再度望向杨真,却见他凭栏眺望虚空,神色落寞,有着浑不似他这年纪该有的沧桑。她心中不由一痛,进而又想到自己的身世,姣美的脸上满是悲苦。 “我想去太子府一趟,了解一下京中近况,大汉国教之争只怕要开场了。”杨真收回了心神。 “我不想去了。”练无邪背过身去,一手依在柱廊上,留了个孤凄倔强的背影给杨真。 杨真对练无邪的状况很不放心,却又无从下手,若是白纤情还在就好了一想及此,他苦笑道:“你小心一些,尽量不要跟同道碰面,免得麻烦,而且听说那皇帝老儿还在找你。” “我会等你。”练无邪声音虽然细弱,却蕴藏着坚定,她深深望了杨真一眼,转身推门回房而去。 杨真凝立了片刻,看看天色,直奔前院而去,在他消失在回廊尽头前,练无邪的房门又拉开了一线,透出一道幽幽的目光。 漫步在熙熙攘攘的长街上,杨真再没有这几日的纵情快意,整个人魂不守舍,他打算去一趟太子府后,再寻到练无邪师父,了结他们师徒的恩怨,然后寻地潜修一段时日。 他从未有过眼下如此强烈提高修为的渴望,但他前世的经验告诉他,欲速则不达,纵然他继承了前世累积的道心根基。 也许需要效法这一世的师父萧云忘当年一般,试剑天下? 但他知道,他没有师父那般锋芒毕露的洒脱和不羁,前世的自己低调与世无争,今世的自己遥遥人生路才开始。 面对命运的桎梏,也许自己需要一次真正的蜕变? 自己的对手,不仅是龙胤和他的族人,更有随时会找上门报复的魔道和巫门,上一世他不曾依赖过师门生存,与前世一般孤傲,比前世更倔强的他,注定要一个人去面对一切。 行在茫茫的凡尘喧嚣人海中,他却分外觉得孤寂。 这就是道,一条永恒孤独的路。 在通往那条道路的顶端,犹如婴儿登足孤峰,攀爬悬崖,无处不充满杀机和凶险,前世走了一次,跌倒了,这一世难道还会跌倒在同一个地方? 白纤情被迫离去,给了他今世第二次沉重打击,他开始思索自己的人生。 究竟为什么而修行?仅仅是为力量,又或者是本能? 既然上天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就必须抓住苍天对他仅有的眷顾,不管对手是谁,都必须打倒! 拥有两世经历的自己若是再输,那与废物何异? 一直以来横亘在杨真心中的迷茫,彷佛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砰!”突然一阵闷雷似的轰鸣炸开了锅,整个街头寂静了片晌,即刻一片人仰马翻,人群急速奔散,前方激烈的打斗声密集传来。 杨真不急不忙,逆着人流而上。这几日京城中这样的大小打斗频频上演,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事实上,距离天子亲自主持的大内禁城诸教比试大会不足数日,九州岛各方大小洞府势力纷纷云集,众人常年难得一见,恩怨情仇难免要了结一番。 目前浮出水面的势力之多,可说遍及九州岛四海,很多杨真没有听过的洞府门派也相继出现。 一名身披玄色袈裟、面色蜡黄的异族番僧,与一名精壮斗篷男子对峙在十字街心,无形的罡风气旋回荡两人之间,把街坊的楼牌鼓吹的“啪啪”作响,两人神色肃穆,似乎都在回气。 杨真站在街角远处,一眼认出那斗篷男子竟是黑巫蚩越,心下顿即了然,他定是巫门派来大汉的巫师代表;另一个和尚他完全不曾见过,观其面相,倒有几分九州岛西陆贺州梵人的样貌。 难道连梵教的番僧也要来插一脚?他寻思之间,远近风声四起,暗处隐约之间又来了一些各道修士。 “刚加,你一再找我巫门麻烦,是否活得不耐烦了?”蚩越斗篷下双手结印,蓬蓬乌光流转全身,蓄势待发。 “施主,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刚加深目闪烁着一丝奇异的光芒,别有一番异域风味的声音充满蛊惑之意。 “好,待本人拿下你,看你还有何话好说!”蚩越念动巫咒,手上法印翻动,一只似狮又若虎模样的魂兽,从他体内钻了出来,盘踞在他上半身,阔口不住吞吐着黑气,半人半兽看上去端是凶恶威猛。 刚加嘿笑一声,浑身骨骼“劈啪”暴响以作回应。 “是巫门上古魂兽狮虎!”交战街心附近一间客栈飞檐上,落下一老一少两名青衣道士,其中那青年道士见到这一幕,疾声低呼。“宗!”那老道低叱出声,一甩拂尘,伸手将年轻道士带到了屋脊后方,避开了附近的视线。 杨真惊鸿一瞥,大吃一惊,竟然是那两人!他下意识闪身避到一个更隐秘的横巷口,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此刻他并不想见到昆仑派的人。 “这是天兕狮虎,小心了。”蚩越话音未落,缠绕在他身外的魂兽,已经变成一只充塞天地的庞然怪物,扑出! 面对闪电扑来的黑色怪兽,刚加双瞳异芒一闪,腰身宛如折断,陡然贴地后仰,让那狮虎扑了个空。 蚩越口中咒语急念,那狮虎微一挫地,旋风回扑,黑爪撕向刚加才弹回直立的身躯,眼看避无可避,在千钧一发的刹那,刚加身形如蛇一般扭曲弯折,彷佛面条一般拉伸,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 暗中观战的修士不少人发出惊叹,中原各道皆以体为次,哪会修得如此**神通?眼见异域之法虽然内心不屑,却自有一番感受。 杨真也暗自赞叹,以他重塑后的身体,也难以做到如此变化,看来偏远的梵教至少有不俗的外门体术,原本只存看看热闹的想法,现下倒更有一番期待。 狮虎身形愈扑愈疾,渐渐场中出现五六个狮虎,从四面八方扑击,自负有加的刚加索性屹立在街心,不住施展他诡异的身法,不时闪电探出枯爪一般的乌黑手掌,打出一记法印,倒让狮虎一阵吃痛吼叫。 “难怪巫门龟缩云梦一隅数千年,原来不过如此!不如把云梦大泽让给我梵教可好?”接连变化身形,左曲右折的刚加,在化作重重彪影的狮虎上扑下窜之中,仍有闲暇合掌立身说教。 蚩越闻言不为所动,神色益冷,口中咒语转急,在刚加不曾留意的街心方圆数丈地面,一道细弱的黑气在狮虎嘶吼狂扑的幻影中,聚到刚加脚下。 刚加再次躲过狮虎一轮扑袭,忽然察觉身外一条大蛇倏然疯狂缠了上身,疾速缠卷,眨眼工夫就将他捆缚个了结实! 危急关头,他大喝一声,双足崩地,原本枯瘦的躯体瞬间瘦了一大圈“嗖”地闪电弹地上冲! “哪里走!”见时机已至,蚩越召元气亏耗不少的狮虎回体,掠身加快手中法印,眼见刚加要脱身而出,面上黑气一盛,口中咒语急念,那黑气再度狂涨,形成一道黑旋风,将刚加包裹了起来“咚”一声,整个人摔落在地。 刚加瘦长的脸膛掠过一抹殷红,吐出一段短促的咒语,浑身一阵檀光大放,蚩越刚赶到,古怪的事又发生了,落到他手中的竟是一块人高的牌匾,只是上面缠了一条粗大黑索,正是他的看家魂兽追魂蛇。 一阵嘶哑的怪笑声扬空四荡,一个枯黑笔直的身形,站在蚩越对面客栈楼堂高处,只见身形如狂风吹拂的稗草,突然消失不见。 “这是木遁术!”暗中有人惊呼。也难怪,五行遁术之中,比修炼法门更重要的是天生禀赋,但概言之,修真界十之有一能修炼土遁或水遁,但能精微入道的千中难求其一,若是金遁、火遁和木遁,大抵都是妖类才能修成,平常人若非到了玄虚巅峰境界,欲修得其一,是千难万难。 这番僧能修成木遁,落在中原修士眼中自是非同猩。 “该死的!”蚩越仰头一望,发现那客栈楼堂的牌匾位置,正好空空如也,他抖了一下手,魂兽倏然回窜斗篷内,再平手一个托送,牌匾已经无声无息挂了回去。 暗窥的杨真神念中,清晰的感应到附近几波看热闹的修士一窝蜂散去,其中数十道或强或弱的神念,更是早早抽离。 当中玄门、佛门正大气息,也有奇门洞府晦涩不明的气息,整个京城被交织在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中,道行愈高之人,自然是占尽便宜。修为不足的人,神念无法及远,只好就近偷窥了。 但偏偏有一对师徒却亲临了现场,昆仑派的紫桑真人和门下得意弟子陆乾坤,正隐在暗中说话。 “师父,听说梵教前几日刚到京城,就给大汉天子进贡了一名无骨女,天子当即就拍案允了这梵教参加诸教会试。”陆乾坤悻悻道。 “这西方的边陲小道倒不可小觑,天佛寺只怕有好戏看了。”仙风道骨的紫桑真人脸上,浮现一丝淡淡讥嘲笑意。 “师父,此次我们最大的对手,难道不是太一门?”陆乾坤满腹恭听受教的顺从模样,转机又抛出了新的疑问。 紫桑真人眯了眯眼,不阴不阳道:“来前掌门真人有谕,不论如何必须维持与道德一脉的千古之谊,为师这趟,不过是趁此机会跟诸道探讨一下近期修真界的动荡大事,再则那大汉天子的面子是小,这人间的秩序若是乱了,修真界也不好过。” 陆乾坤觑了紫桑真人一眼,小心道:“这大汉地广人多,若我昆仑山的道脉能占据半壁江山” 紫桑真人厉瞪了陆乾坤一眼,叱道:“你满脑子整日就钻营这些是非,难怪比不过道宗那几个!”说着他叹息一声,若有所失道:“昆仑派自道宗掌权以来一直守旧,固有古训,亦有自大之意啊。” “师父,您这是”陆乾坤眼珠狡狯地转了一转。 “为师什么也没说。”紫桑真人冷哼一声,一摆拂尘,转身飘走:“回别院。” “师父,弟子”陆乾坤没有跟上去。 “好了,你自去逍遥,在京中不要落了我法宗的面子就是。”紫桑真人传下一句话,声音犹在,人已经消失在远方皇城方向。 陆乾坤整了整衣袍,脸上掠过一抹阴影,定了定神,飞身转向另一个方向。 而在渐渐恢复人流的长街上,心情转明的杨真突如其来一个念头,将击退刚加、大显神威的蚩越拦了下来。 起初蚩越并不认得杨真,待他解除施在面上的“易形术”后,先是惊愕,而后是一副惊喜过望的模样,让原本试图再挑起一场比斗的杨真大失所望。 蚩越老友重逢一般,热情地拉着杨真拐入一个僻静巷子,进了个南疆风情衅馆。 待蚩越要了两坛子酒,邀杨真连灌了三番后,才抹抹大嘴,竖起大拇指道:“杨兄这堪比妖类手段的易容奇术,把蚩某害得好苦,我手下的人张开了网,在这大汉京城寻了多日,都不见你行踪,但之前分明有消息说你出没京城,若非不想惹事,都找上中南山去了。” 杨真小酌了一口,依旧冷淡道:“贵门莫非对杨某人还没有死心?” 蚩越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托着酒坛帮杨真斟满了一大碗,爽朗道:“难怪刚才杨兄拦上蚩某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杨兄如今是我巫门的大圣恩人,给蚩某一个天大的胆子,都不敢找你麻烦。” “你胡说八道什么?”杨真虽知晓这人是蛮族中出名的英雄人物,也非心机深沉之辈,但面对宗门利益,什么都要抛却到一边去。 “奴叔,再来两坛。”蚩越丢下空坛,高喊了一声。 “大人,这就来。”一个打着短衫的矮壮精干老汉支开伙计,亲自送上酒来,对蚩越甚为敬畏。 “这是你的人?”待那奴叔退下后,杨真扫了眼这个衅馆布局,微微一惊。 “去年派过来的探哨,可惜因为杨兄功亏一篑。”蚩越说是如此,却满脸不在乎。 “你这样想也没有错。”杨真平放下了酒碗。 “大汉之大,大汉之盛,皆非我南疆可比。”蚩越叹息一声,搁下酒坛,瞧着杨真,神色复杂道:“巫门的人已经退出大荒军,九黎族已经分批返回云梦,南线战事任乌蛮和白蛮族为首的百族做主,那伪王赵寿在本门撤离当日,就给他们砍了头,武令候此子确实不凡,利用诸族号令不通,见机把大荒军打得七零八落 “这些是本门跟中南太一之前达成的协议,不过大汉皇朝如今出了变故,本门也要见机行事。” “云梦大泽出现的人鱼族没有新动静?”杨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也不关心这些事情,岔开了话题。 “说起来要多亏杨兄力挽狂澜,我巫门才逃过一劫。”蚩越按着酒坛站了起来,避重就轻的回答。 “屠方那老鬼不是恨不得剥我皮、拆我骨么?”杨真一头雾水的随之站起,口风丝毫不松。 “用中原人的话说,此一时,彼一时。”蚩越趋前俯身对杨真低声道:“本门正召开巫族大会,商讨推举杨兄为我族大巫。” “什么?”杨真手一抖,半碗酒险些洒落在地。 蚩越审视着杨真的神情,继续道:“除了两名长老有些疑义外,各巫都有打算,依蚩某看,杨兄成为巫门共主已是顺水成舟之势。” “我乃昆仑弟子,这等胡话休要出口,你们无非贪图那个东西罢了。”杨真心念电转,看穿了巫门的图谋,轻轻放下酒盅,道:“多谢蚩兄的美酒,在下告辞。”说罢拂袖穿门而去。 蚩越没有去追赶,大有深意的摇摇头道:“杨兄不要这么早下决断,本族的大门永远向杨兄敞开。” 酒馆老板奴叔这时候从内堂走了出来,躬身立在蚩越身后,低声道:“大人,我们的人手已经全部出动,他插翅也逃不出我大巫的神通。” “小心些,不要激怒他。”蚩越收回视线,撇唇一笑,转身钻进了内堂。 老板奴叔尾随其后,进入一间密室后,跪伏在蚩越座前,低声禀报道:“北边又有人找上我们了。” 蚩越露出深思的神色,突然道:“屠方大巫师近日可有动向?” 奴叔再次禀道:“大巫师进京后,只让属下查昆仑弟子杨真的下落,没有其它吩咐。” 第二章被俘 “什么,父王昨夜又整晚在那番邦女子处?”太子府一间书房内,世子赵启英怒气冲冲地询问在堂前的一名管家。 管家见从未发过脾气的赵启英动怒,一个哆嗦,跪了下去,浑身发软,胸腔怦怦狂跳。 “你起来,去请父王到书房,说我有要事相商。” 管家战战兢兢回答道:“殿下吩咐过,没有他许可,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休息。” 赵启英闻言呆了半晌,一掌将身前的文案拍了个粉身碎骨。 “世子饶命啊老奴老奴” “你”赵启英这才察觉情绪失控,已到了法力散失的危险境地,骇然敛神沉息,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收功,看到府上管家如此脓包模样,心中烦闷又起,挥袖叱退了出去。 自从轮回子午阵脱身后,他一直心神难以静下来,他甚至怀疑是天魔宗长老搜魂真君对他施了邪恶法术,自己用本门心法反复求证,却一无所得。最近师门事务繁忙,他也不好这个关头请教师父,再则他一时半会不想回山,总觉得上次给师门丢了脸,胸中憋着一口气无论如何要找回来。 “谁!”赵启英神色一惊,抡掌就拍向前方门庭空处,蕴含真雷的一掌若是拍实,寻常凡俗之人只怕就要灰飞烟灭。 赵启英满打满算的一掌,却撞上了一层粘滞的怪力,连打带消,将他一掌化的一干二凈,震惊之下,原本保留的三成真力陡然再度喷发,变作九成之力。 “世子殿下,何事动怒?”杨真身外波光闪动,已经从地面显出了身形,单掌虚抵赵启英的掌力。 两人同时撤掌,杨真显得游刃有余,赵启英却有些恼火道:“杨兄,你这阵子上哪儿去了,怎么找不到人?” “办些私事。”杨真淡笑。 赵启英见杨真淡定之景,先前心中疑窦闪过一丝灵光,却没有捕捉住,摇摇头,上前拉着杨真落坐道:“杨兄来得正好,不怕你笑话,这几日赵某坐立不安,起居不宁,有你在,我突然放松了许多。” 杨真应了一声,有些奇怪地看了赵启英一眼,道:“京中形势复杂,我得先听听最近有什么状况。” “还能有什么,宇文家跟天佛寺勾结到一块,暗中又向昆仑派示好”赵启英拍案而起,说到后边,却突然神色尴尬地住了口,却见杨真毫不在意地摆手示意。 赵启英苦笑着跌坐了回去,喟然道:“赵某入世日子一久,道心修为不进反退,看来是有了成败得失之心。” 杨真笑道:“既然受困于斯,何不撒手而去?” “撒手而去”赵启英一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心中满腹苦恼又有谁人知,他虽信得过杨真,却也不便倾诉内心,最后只得叹息一声:“赵某看来是入了世,忘了出世。” 杨真叹息一声,对这种状况他也是爱莫能助,生在皇家,谁说又一定是幸运呢?他转移话题道:“这过几日就是皇城诸教会试,赵兄在太一门内深受器重,不知有何打算?” “师门吩咐我留守太子府,照应好父王,只是”赵启英满脸苦笑,大有难以启齿之意“最近那梵教给太子府送来一个姬女” “难道梵教别有所图?”杨真终于明白赵启英苦恼何在,他心下大为不齿梵教不知廉耻的手段。 “陛下对父王猜疑之心日重,若是我太一失势,只怕”赵启英没有说下去,皇家斗争,历来充满血腥和杀戮。 杨真若有所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分析道:“这梵教风头看似很盛,只怕会遭群起攻之,不足为惧,只是天佛寺这次依我看是势在必得,不管成功失败,他们怕都将立足大汉,至于昆仑派,我想赵兄不必太过担心。” 赵启英苦笑一下,俯身倾前压低声音道:“我从宫内打听到的消息,前几日天佛寺的灵智和尚和巫门大巫师屠方,连手说服了陛下,让各道年轻菁英代表各道进行会试,一来各道交流不伤和气,二来也为大汉再择立国之教只怕这次上阵的就有杨兄。” 杨真摇头道:“这次昆仑派来的是法宗的人。”他万万没想到赵启英对他已有所猜疑,他也不屑去多做解释。 “若是杨兄上阵,赵某确实无多大把握。”赵启英笑了笑,见杨真无意深入这个话题,便道:“听说天佛寺菩提院也来了一名年轻高手。” “天佛寺?”杨真想起了当年那个法号冲撞了玄门始祖的灵宝小和尚。 “不论如何,这次会试我太一门势在必得。”赵启英一脸坚毅,双手按在长案上。 “看来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杨真不置可否。 “对了,我差点忘了问。”赵启英突然想起什么,神色有些别扭:“听师父传来消息说,练姑娘安然无恙,且跟杨兄在一起,不知道练姑娘她现在何处?” 杨真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启英,不无调侃道:“亏赵兄沉得住气,到现在才问。” 赵启英脸色微红,讨饶道:“杨兄还是饶了我吧,练姑娘的事我没有帮上一点忙,反给她带来这么多麻烦,赵某惭愧已极,恨不得马上见练姑娘一面,当面请罪。” 杨真沉吟一下,道:“她在京城,只是她师门出了一些变故,你若想见她,还是过一阵再说吧。” 赵启英顿时一脸失望之色表露无遗,却也没有坚持,只道:“练姑娘似乎对杨兄青眼有加,赵某可是羡慕至极呀。” 杨真盯着赵启英,似乎要从他眼中找出什么端倪,半晌摇头道:“方今妖魔两道势起,修真界难有安宁之日,杨某除了修行,就只求随缘二字,别无他念。” 赵启英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黯,叹息道:“师尊对我期望甚高,冀望我将来继承他衣钵,将来也多半身不由己。” 杨真摇头失笑道:“修真界不知多少后起之秀对你羡慕得紧呢,你还不知足?” 赵启英苦笑叹息道:“师尊可是严厉得紧,在中南山上那日日夜夜,我敢说绝不是杨兄体会过的,每次下山省亲,都有海阔天空的感觉,跟个囚笼里逃出的飞鸟差不多少。” 杨真笑道:“当年你放弃汉室弟子的身分,上山修行,也确实需要勇气,换作是我,多半是不会答应的。” 赵启英给杨真逗乐了,心头罩顶的乌云也散开不少。 “好了,我也该走了,还要去办一件事,几日后的会试我未必会到现场,我这里就提前预祝贵门旗开得胜了。”杨真说着长身而起,毫不拖泥带水。 他走到门庭处突然回头道:“我真正担心的是魔道的人,他们前阵精心布置的阴谋,为赵兄师门挫败,只怕不会轻易罢休。眼下京中暗潮汹涌,巫门也来了一批好手观望风声,这京城眼下是藏龙卧虎,只怕是多有凶险,赵兄要多加小心了。” 赵启英跟后,也点头表示赞同道:“家师也在传信中告诫,要当心魔道。” 杨真不想惊动太子府的人,与来时一般径直展开遁地术消失地面,在府外一处巷道重新破土而出,出府的刹那,他神念清楚地洞察了太子府暗中潜伏的七名修士。 太一门和昆仑派终究有各自的立场,跟太一门走得太近,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他转出巷尾刹那,意识深处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为什么要留在京城?杨真反复在内心询问自己。 魔道,龙胤,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阵营和妖怪,再次联系起来,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内心的不安所在,当初阳岐山封印破裂就有魔道出动,妖族和魔道真的暗中连手了么? 要对付龙胤,就必须对付他的阴谋和他的盟友。 只是,他一个人又能做到什么程度?没有师门的鼎力支持,他一个人如何挑战如此可怕的势力和对手? 纵然决定了要放开手脚,一时间却渺无头绪。 早前在酒馆中蚩越的话鬼使神差地掠过他脑际,他摇了摇头,暗叫荒诞。 带着满腹心事,杨真走入闹市中,喧嚣的长街,到处都在叫卖驱邪避凶的符咒和玉器,趁着近期仙山洞府修士云集上京,嗅到风声的商贾走贩,都不肯放过这个天大的商机,天知道他们手中的东西有多大效用。 “杨真师弟。”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杨真顺着声音回头望去,一眼看到人群中一个鹤立鸡群的青衫道士,略显不足的是眉宇有几分轻佻,不正是昆仑法宗弟子陆乾坤是谁? “陆乾坤。”杨真只淡淡地叫了他的名字,没有任何感情,也代表着两人的关系。 陆乾坤堆起一脸笑容,向杨真靠了过来,大有亲近之意,彷佛对杨真的拒人千里之外恍若未觉。 “久别重逢,想不到杨师弟不但修为尽复,恐怕更上了一层楼,若再战那楚胜衣,只怕他也不敌了,哈哈。”陆乾坤认真打量了杨真一下,满脸春风,丝毫看不出以前两人的芥蒂。 “那造化丹也的确不凡,陆师兄竟已结成道胎,只怕修为快赶上令师了。”杨真一脸漠然,不咸不淡地应道。 “杨师弟说笑了,在下怎敢与家师相提并论。”陆乾坤敏感地发觉杨真跟以前大不相同,但不同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只觉得眼前这人不可测度,完全无法感应到其修为深浅,他暗暗嫉妒却不表露上脸“这里不是说话地方,杨师弟随我去一个地方如何?” “我还有事,改日再说。”杨真目光转到一边,有些心不在焉。 “早从太一门人处听说你的消息,家师也想见见你。”陆乾坤不由分说,伸手拖了杨真一把。 “紫桑师伯为何要见我?”杨真无奈跟上了陆乾坤步伐,穿梭在人流中。 “此次大汉诸教会试,门内派遣了家师前来,我这个做弟子的自然要鞍前马后了,杨师弟身为昆仑弟子,也当为我昆仑尽一份力吧?” “那是自然。”杨真暗骂这个家伙,却拿他无可奈何。 “听说杨兄下山半年多来,从云梦到京师,把凡间界和修真界都闹了个天翻地覆,名动天下,现在这风头,年轻一辈还真难有人及得上师弟一二啊。”两人一路行来,陆乾坤突然笑嘻嘻地拍了杨真一记马屁。 “多属传言,当不得真。”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杨真也只得含糊应付了一句。 两人转过西市,人流渐渐密集起来,一座金碧辉煌的寺庙出现在横街,几名小沙弥捧着念珠守在牌坊前,在向路经的人传诵些什么,杨真停下了脚步,惊讶道:“这座寺庙什么时候建起来的?” 也难怪他惊讶,近日他流连上京城,大多地方都转了一遍,没见过什么寺庙,多是道观。 陆乾坤笑了笑,伸手指点道:“这普善寺,是月前那天佛寺大日院灵智和尚奏请大汉天子立成的,原本这里是一座小道观,后来给拆了,连附近一座府邸改建成这个光景,那些和尚手脚倒是快,嘿嘿看来太一门同道有大麻烦了。” “那不是该我们操心的事。”杨真冷冷回应。 “杨师弟哪里的话?怎么说,太一门也与我昆仑分属玄门一脉,他们虽然迂腐了点,但比起云顶山整日吃斋念佛的和尚,还是要可爱的多。”陆乾坤一脸不敢苟同道。 “既然如此,令师来上京做什么?”杨真淡淡瞥了陆乾坤一眼。 “这个”陆乾坤对杨真的问话有些挠头,东张西望,企图打混过去。 好在杨真也不过是应付他,无心与他周旋到底,这时那普善寺门前下来两顶软轿,一群大红袈裟的和尚从寺内隆重迎了出来,吸引了两人的视线。 那两顶轿子各下来一个和尚,一个大红袈裟,一个披月白袈裟。 杨真被那月白袈裟的年轻和尚吸引了视线,他认出了那人,正是与他有过两次相遇机缘的灵宝和尚。 这时,陆乾坤说道:“看,那领头红光满面的家伙就是灵智,他隔三差五都要来这里讲经,不然这里怎么会这么热闹。” 杨真本打算去与灵宝相认,听到陆乾坤的话,奇道:“你怎么这么清楚?” 陆乾坤干笑一下道:“最近几月我都盘桓在上京附近游历修行,碰巧结识了一些同道。”说着他见杨真移步挤了过去,急忙拉住人道:“杨师弟,你要做什么?” “见一个故人。”杨真站住了脚步,他心里还是有些忌惮,毕竟佛道殊途,这样的场合相认有些不太合适。 “别去了,先去见了家师再说,这和尚不见也罢。”陆乾坤四望了一下,神情有些焦躁不安。 杨真想了想,见灵宝已经随和尚群进入了寺内,也只得作罢。 “紫桑师伯大驾可是在皇城驿馆?”杨真随着陆乾坤转了两条街,进入一条僻静的长巷。 领路在前的陆乾坤望了望天,停了下来,回头突然惊呼道:“小心!” 一道翻腾的白色蛟龙,闪电袭了过来,凌厉的气息,如一柄利剑直插杨真肺腑,早在陆乾坤警告前,六识就有所觉,他心念一动,一道银色光环升起将他护了起来,形成一道罩顶覆身的光幕。 “昆仑小子,终于逮到你了。”频密的暴鸣声炸响,一条白骨鞭在扫击回挫后,荡出层层涟漪***,游蛇一般化虚为实,蛟魔阿毕达横空现身在后。 “蛟魔阿毕达!”杨真大惊。 “杨师弟,我助你!”一道剑光从杨真身后射出,击向白骨鞭,惊魂未定的陆乾坤出手了。 “找死!”蛟魔阿毕达冷哼一声,手上白骨鞭荡起万道银链,浪潮一般漫涌上杨真和陆乾坤,陆乾坤的飞剑只击出一片白色浪花,就连人带剑给扫飞了出去。 接着白骨鞭化作千百条蛟龙,四面八方冲击在杨真护体的乾坤印宝光上,如同巨浪击石,银光激荡四射。 杨真苦苦支撑,乾坤印虽然神异,终究很大程度要他法力的支持,他与蛟魔阿毕达的法力相比,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若非神器傍身,他恐怕顶不住一两个照面。 就在这时,他脚下大地微震,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的寒息,从脚底逆袭上来,转眼他就给这寒冷彻骨的寒气冰封起来,乾坤印彻底给压制回了紫府。 尸气!这熟悉的感知,让他知道偷袭的人是谁,正是老对头屠方大巫师。 他做梦也想不到,天魔宗的人竟然跟巫门勾结到一起,他下山以来招惹的两大对头,竟携手对付他。 寒冷和恐惧同时加身,整个人被禁锢了起来,分毫动弹不得。 他仍旧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他被人俘虏了。 在一间空旷阴暗的密室内,一块竖立的丈高冰块闪烁着淡淡银光,冰块封存着一个栩栩如生的蓝衫青年。 此刻,一名瘦长,一名魁伟,皆是黑衣装束的中年人,站立在冰块前,那挺秀斯文的人,正是修真界闻风色变的天魔宗长老搜魂真君黎彦卿,另一人一头结霜短发,正是尸巫屠方。 “你离开云梦有多久了?” “也许有一百年,也许是两百年,那已经是遥远的过去” 屠方闻言皱了皱眉,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与黎彦卿继续对话,他低声念了句密咒,一阵微弱清脆的崩裂声,回荡在密室内,巨冰上出现细密的裂纹“啪”一声暴响,满地洒落细碎的冰晶,闪闪发亮,跳动不已。 几乎同时,屠方挥手打出几道乌光射入杨真体内,令他刚刚能动弹身形,又变得如塑像一般,只有一双闪烁着愤怒光芒的黑瞳。 “我说过,他身上有我要的东西。”搜魂真君身形一闪,就抢在屠方前面,连拍了杨真胸腹几掌,两道光芒闪过,一团闪着黑光的法宝和一件旗令法宝就落到他手中。 而屠方仅仅是淡扫了那两件法宝一眼,没有表露出丝毫兴趣,他专注在杨真身上。 “果然是它轮回印,终于重新现世了,一千多年了,哈哈哈”搜魂真君手里托着不住抖动的轮回印,纵声大笑,一脸欢容。 “轮回印?传说中那件能掌握生老病死、藏着远古惊天之秘的神器?”屠方终于动容。 “向隐要找回它,仅此而已。”搜魂真君话虽如此,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振奋。 “这件传说中的神器,听说必须三件集齐才能发挥其功用,且若非认主,毫无用处。向隐那老魔头怕是闲极无聊了。”屠方摇头冷嘲道。 “你不明白,这是我与魔尊的约定,有了它,我才能结束当年的誓约。”搜魂真君挥袖一卷将轮回印收起,连打了数道禁制,这才收手。 “这样说,你打算回归族里?”屠方不经意地问道。 搜魂真君扫了眼屠方满面风霜的老脸,喟然道:“在哪里都不重要,我已经老了,累了,不再像年轻时候一意孤行寻求力量,天巫道如今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天巫道。”屠方目中闪过一丝狞色,盯回了杨真身上。 “在他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你要的东西?”搜魂真君饶有兴趣地问道。 “在你没有回归吾族前,你不会知道我所要的一切。”屠方伸掌轻轻按在杨真胸口,猛然一抖,又松了开来。 “那好,我只问这小子一句话。”搜魂真君目光跟着落在杨真身上:“轮回印怎么会在你身上?” 恢复说话能力的杨真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搜魂真君。 “小子,你性命捏在老夫手里,不要试图顽抗!”屠方冷冷威吓。 杨真闻言索性闭了上眼睛,一副不屑作答的模样。 “好,果然不愧是萧云忘的弟子。”搜魂真君摇头叹息“你既是昆仑弟子,这东西在你手上倒不出奇可惜天妒英才。” 他说着转身径直而去,留下一句:“屠方,如果可能,留他条性命,萧云忘并不好惹。”说罢,搜魂真君人已经消失在了密室黑暗中。 第三章困 密室内只剩下被禁锢的杨真和屠方两人,阴森和**的气息渐渐凝重起来。 “交出老夫要的东西,给你条活路。”屠方负手昂立,没有丝毫余地道。 杨真一声不吭。 过了一会儿,屠方忍无可忍,一手拿捏住杨真下巴,强行掰开了他的嘴巴“说,你不会有太多机会。” “可怜的老东西。”杨真从牙齿中迸出的声音如寒风一样冰冷。 “啪!”杨真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半个脸霎时红肿起来。 “说。”屠方阴戾的眼神比白惨的皮肤更让人心寒“老夫耐心有限,老夫不会搜魂**,但有一百个让你生不如死的办法。” 说话之间,他斗篷下黑烟冒起,密室地板上撒豆一般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飞速蠕动着涌上了杨真脚下、身躯,转眼就覆盖了他大半个身体。 屠方阴恻恻道:“这是老夫精养了百年的尸虫,一炷香工夫就足够把你啃食成一具骷髅架子。” “等等。”杨真在屠方得意笑容下松口了“给我半时辰。” “半个时辰,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样。”屠方冷笑,杨真身上蔓延的尸虫停止了征服步伐。 “天巫道博大精深,我至今未能整理天书奥妙万一。”杨真面无表情,闭上了眼睛。 “若你敢欺瞒老夫,你定会后悔从娘胎里出来。”屠方任尸虫留在杨真身上蠕动,却没有进一步发动攻击。 中南山太乙殿大堂内,太一门天字辈以上的修士都齐集在内,这是审判门中叛徒赵无稽的大日子。 太一掌门魏元君见时候差不多了,挥手放出了九龙神火罩,燃烧着火光的金钟罩悬空释放着淡淡的热力,一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道人,随着一道火色光柱,投送到大殿中央地板上。 殿内十数名道人,目光各异地齐齐射了过去,赵无稽目光涣散地望着四周,猛然撑地企图冲出光柱禁制,却给反弹来回撞了几个翻滚,颓然放弃挣扎。 左列为首的天妄真人站了出来,冷冷打量着今非昔比的赵无稽:“天德师兄,你勾结魔道,欺师灭祖,给我太一门险些带来一场浩劫,诸般罪状确凿,今日当着门中上下,你有何话好说?” 赵无稽闻言猛一甩头,将满头蓬松乱发挥之脑后,转头伸出颤抖的手,怒指堂上正坐的魏元君,万般悲屈道:“赵某百年如一日,勤勤恳恳,一心只为太一,身为掌门大弟子,名正言顺的太一掌门继承人,凭什么让这个姓魏的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你们问问良心,问问上天的列代祖师爷,究竟孰是孰非,我不甘我不甘” 他猛捶胸口,泣不成声。 太乙殿一片寂静,上下无声,个个垂眉顺目,只有堂上的魏元君巍然不动。 “我呸!”一个邋遢的老道提着一只酒葫芦,迈步从中门走了进来,众人不看便知,是门中不拘一格、放浪形骸的天狗道人。 “天狗师兄闭关养伤,本座倒不及通知师兄。”魏元君抬目望去,脸色一缓。 “我说你们,还审个什么劲儿,这赵家的叛逆百死莫赎,按老道的意思,一把九龙神火烧了就成。”天狗老道拔开葫芦塞,狠狠灌上一口,湿了半个衣襟,这才接着道:“老道刚出关就听说上京城那昏君要翻天了,亏你们还稳的住。” “魔道袭击,京中巨变,连番打击,本门确实应变不及,在座诸位均有无妄之过。”天妄真人见状也出了列,门中除了隐修长老,就他们两人辈分最高。 他见众人注意力转移过来,这才满意道:“依老夫看,这些年天佛寺暗中在大汉经营势力,已经到抬头的时候,这次只不过趁机魔道兴风作浪,意图一举夺取我太一门的根基所在” 孰料天妄真人一番引人入胜的发言未曾说罢,就给禁锢中的赵无稽狂笑打断“一群蠢材,真是一群蠢材”他满目恨意,一脸肥肉颤栗,声音如刮骨利刃,刺入众人心房“老夫不惜自掉身价,屈身在大汉皇朝藏身经营十余年,一心为太一门打算,这些年为门中新引进多少良材美玉,你们自己算算? “没落得一分好处,反给魏元君这小人视作眼中钉,老夫在京中布局设陷这小子又如何,老夫只不过是功亏一篑,若胜了,只怕今天堂上的局面,又是另一番风光” “混帐!”天妄真人一脸通红,怒然打断“功是功,过是过,你勾结魔道还敢振振有词,就凭这一条,你就万劫不复!” 赵无稽嗤笑一声,睨着天妄真人满脸不屑道:“天妄师弟真是健忘之人,当年师兄下山的时候,你可曾记得对师兄说过什么?” “你”天妄真人脸色勃然大变,满下巴胡须乱颤,气得哆嗦着嘴皮子说不出话来。 “罢了,罢了,老夫今日怎么也难逃一死,也不揭你往日丑事了。”赵无稽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他不说倒好,这一说,满堂看着天妄真人的目光,都有了一些异样。 “诸位,今日开堂所事为何?”堂上一直冷眼旁观的掌门真人魏元君,轻声打破堂中沉凝气氛。 “审天德,断京案。”右列一名白发苍苍的佝偻老道,哑声一字一句道。 “可笑,老夫当日应约伏击前,为防万一,留了一封信给大汉皇帝小儿,就一封信,就足以扳倒太一门在凡间数百年的经营,哈哈哈”赵无稽再一次抛出了惊人之语“这些年,老夫真给那小儿炼了几炉养生丹,只不过配方稍微改了一改,成了离魂丹,老夫要他三更死,不会留他到五更,何况那大汉满朝文武,不知多少收了老夫改良的‘仙丹’。 “呵呵,这些凡夫俗子没有什么比命看得更重,老夫这手,无论今日众位同门如何修好,只怕也难以挽回那大局之失。” 殿内平日只知练功打坐的修真羽士,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前些时日调查,多少得知朝廷与太一门背离之因,但却一直以为是天佛寺,乃至魔道暗中推动所致,万万不曾料到竟然是这门中叛徒一手操持。 “幸亏太上掌门没有传位给你这个丧心柴的东西!”天狗老道唾弃道。 “请掌门真人示下。”殿中众人彼此相顾,齐声道。 魏元君沉重地站直了身,颔首道:“众位同门,如今修真界风雨飘摇,这凡俗界也不平静,我太一门安乐日子自太上掌门殒世起,就不再太平了,现下关头,门中上下抛弃以往所有嫌隙,团结一心才是正道,否则我辈将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殿中众人皆齐声称是。 前次极是危险的境地下,掌门真人魏元君一手策划,将偷袭上山门的天魔宗大败而回,令其声望陡然提升,门中上下再难有反对的声音出现,尤其赵无稽的出事,更断绝了一部分有异心修士的躁动。 看着同门三言两语就裁定了他的命运,在神火罩下的赵无稽突然发疯一般,癫狂大笑起来,踉跄着团团乱转,指着殿中众人道:“你们得意得太早了,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你们不会得逞的!” “老道不想再看见这条疯狗,诸位以为呢?”天狗大大咧咧地站在殿心,灌着酒水。 “门有门规,天德按律当该被打入轮回,此子死不悔改,尚请掌门亲自执刑。”身为太一门掌持刑律的真人,天妄上前躬身作请。 原本从属赵无稽一脉的几名道人,瞬间脸色苍白,个个垂首不敢置言。 “本座何尝忍心同室操戈,怎奈师仇未报,大敌环伺,乱世当用重典,既然天妄、天狗两位师兄和诸位没有意见”魏元君扫视着左右!。***!门下,移步堂下,手上掐诀,本一直在咒骂不休的赵无稽身形一窒,那道投注他身上的火色光柱渐渐开始收缩,金钟罩上的九条火龙,也开始缓缓盘绕着游动起来。 “慢着。”太乙殿门前人影一花,一个相貌平拙的年轻道人,就这么闯入了大殿。 “清阳,你来做什么?”一名中年道士见之脸大变,疾声厉喝:“你吃了豹子胆,还不快快退出” “清阳是谁?”年轻道人一句话堵住了中年道士后面的话,满殿愕然。 在众人还在为这个年轻弟子的胆大包天震惊之余,他已经穿破了其师的堵截,一道阴雷重重轰击在九龙神火罩上,罡风瞬间卷荡整个殿宇,趁那火色光柱一缓的刹那,赵无稽已经被他救出。 “拿下他!”天狗老道率先反应过来,张口喷出一道火柱,袭向那叫清阳的年轻道士,却给他袖手轻拂化得一干二凈,趁乱转身就走。 “哪里走!”太一掌门魏元君脸上紫气浮现,九龙神火罩隆隆轰鸣,火龙咆哮,疾速转动起来,飞罩向企图夺门而出的年轻道士。 “有这件神器,你也不够看。”那年轻道人露出一丝诡笑,一条金龙从他口中喷射而出,龙吟震天,整个大殿在瑟瑟震颤,九龙神火罩上的九龙相形见绌。 那充斥无穷吸力的金钟火罩,硬生生被那条金龙抗住,金龙钻入火罩内,与九条火龙纠缠斗战在一起,整个火罩不住膨胀缩小。 而那年轻道人在殿内众多道人合围前,打出几道旋风将殿内搅的一团糟,几名修为稍弱的道人,更是滚落大殿角落,惨叫不迭,而这道人几个闪身,已经消失在殿内。 以天狗和天妄为首的一众道人追出殿外,只闻满天回荡的张狂嚣笑声。打散那金龙、收起九龙神火罩的魏元君迟到一步,站殿门台阶上,脸色铁青地望着白云舒卷的湛蓝天空。 对方施展挪移之术,瞬息千里,已经远去,根本无从追击。只有几名老道气急败坏地驾云追了出去,只是,没过多久就转了回来。 “是他。”终于有人醒悟过来“好贼子竟然化身成我门中之人,大摇大摆进入太一洞府,可恨,可恨啊!”有人顿足唾之,有人垂头丧气,没有一个太一修士有好脸色。 “清阳小家伙多半遇害了。”天狗老道摸着下巴对一旁的天妄道。 “若此事传入修真界,只怕我太一门将声威扫地。”天妄真人整个苍老了许多,无力地摇头叹息。 “这妖孽视我太一满门上下如无物,断断不能放过!” “是啊,掌门。” 太一门众人被龙胤的嚣张激怒至无以复加,群情奋勇。 魏元君站了良久,扫视门下,最后落在天妄真人身上:“天妄师兄,京中之事,务必要一个完满结果,我太一基业不容有失。” “天妄定不负掌门厚望!”天妄真人喜出望外,立即上前立誓。 “新出炉的九转金丹除却门中长老份额,半年后提前进行中南会试,余下金丹将奖励大会表现优秀的弟子,由天狗师兄专责此事。”魏元君说了最后一句,不等一脸错愕以为听错的天狗老道说话,挥挥手“都散了罢。” 天狗老道心有不甘,还要争辩,天妄真人冲他打了个眼色,低声道:“掌门心情很坏,这等重任别人求之不得,你可别犯愣脾气了,现在不比从前” 天妄真人还没说完,天狗老道就朝他翻了个怪眼“咕噜”又灌了两口酒,拍拍屁股驾风而去。 太一门诸子各自忧喜交集地散去。 庄严的太乙殿前,只留下掌门真人背身负手的孤寂身影,他望着苍穹,神色严峻。 “吼”一声狮吼,将杨真身躯覆盖的水泄不通的尸虫,瞬间轰散了个漫天,接着震爆成尘芥,满密室都是黑烟和腥臭弥漫。 震惊之下的屠方,还是迅速作出了反应,双足一蹬,双拳挟着宛若冰川降世的尸气,轰向杨真。 杨真冷慎的双目迸射出奇光,双掌结印,沿着一条怪异的轨迹拍出,形成重重迭迭的法印,诛神法印首次全力出击。 屠方的拳头彷佛攻入了一面水镜之中,层层涟漪荡漾开去,攻无不克的寒气,却被散逸在水面之外,只有一双拳头和杨真的法印接实。 一声闷雷轰鸣,罡风四射,整个密室剧烈颤栗起来,杨真身形猛挫的同时,凝立虚空的身影彷佛被狂风吹散的沙尘一般,融入黑暗之中。 一轮淡淡的巨大弦月从他消失暗处飞出,迎上了再次回扑的屠方,一月粉碎,迅即化作两泓更小的弦月,左右旋转激射屠方两胁。 屠方怒吼一声,双肘横扫,再次击碎双月,这次出现了六弯弦月,从四方又斩了回来。 经过数年修炼,杨真的这件天魄神兵,已经完全发挥出其特性,随意幻形,来无影、去无踪,已经接近最后功成的层次,这恐怕是神兵炼制者妖皇不曾想到的。 杨真从黑暗中现身,口角溢血,方才与屠方全力硬拼一记,显是吃了大亏,眼下只能凭借神兵与之周旋。 “老夫还是低估你了。”屠方斗篷翻转,瞬间打出漫天拳影,将已经变成了数十弯的碗大弦月,尽数击散。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逼近了六识灵敏的杨真,他只见屠方浮身而起,双瞳变成深红色,口中两支狰狞的獠牙伸了出来,十指弹出了乌黑的半尺利爪。 天诛还原的一轮弦月旋转在杨真身外,新一轮激战即将爆发。 “坦白告诉你,我在巫岛所得到的一切,是你阴谋失败的意外结果,你们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没有理由得到那不应该属于你们的东西。”杨真险些又经历了一个生死轮回,凭借机智,再一次逃脱落在屠方手中宰割命运,只要他想走,屠方很难留下他。 “老夫苦苦经营数十年,一切都是为了吾族吾门,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屠方双瞳寒芒闪烁,口鼻尸气不住喷涌而出,整个密室都冻结上了一层厚实的冰霜。 “我奉陪到底。”杨真话音刚落,身形一个闪动,飞升上冲,融入了密室顶壁。 屠方斗篷飞舞,木桩一般笔直上射穿壁追了上去,大地和石壁在他们眼中,几乎与空气无异。 上京城南一处破落的小院,突然一先一后,两道黑影冲天而起,在月夜下,当空追逐不休。 “殭尸离开了大地,实力失去一半,亏你修炼了几百年。”杨真如今身法稳胜屠方,他虽然不敢与其硬碰,但屠方却屡屡追之不及,只能吊在后面吃尘。 “有种别跑,让老夫见识见识天巫道究竟有多了不起!”屠方身形倏止当空,怒声咆哮。 杨真囚笼脱困,一时浑身是胆,故意刺激屠方道:“修真界里殭尸品级虽不入流,但修炼到了极处,绝不逊色修真界任意一道,尸道的最高境界,乃天尸无道飞天殭尸王,你不过刚突破金尸地层顶峰,若你达到天尸程度,我今日定讨不了好处去。” 屠方浑身骨节暴响不停,显然情绪极其激动,双臂直伸合拢,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直扑杨真。 几十道淡淡的幻影分别从几个方向遁避,屠方凭借直觉虽然跟住了杨真真身,却总是差之毫厘才抓上他,让这冷酷无情的老殭尸连连发狂,暴跳如雷。 只是杨真当日与龙胤交手的伤势,并未痊愈,受困屠方的手段,强施密法脱身,更是伤了不少元气,刻下连番周旋后,后力已有不足,他正打算摆脱这个老殭尸,一片乌云抹过月轮,似缓实快赶了过来。 “大巫师住手!”一个洪亮如雷的大汉声音传来。 “蚩越小儿,本巫的事轮不到你插手。”屠方非但没有住手,反而扑袭更猛,无穷的尸气在追击杨真的轨迹上,冻出一片片灰色阴云。 蚩越精壮的身形,横身挡在了屠方的前面,抬手震喝:“杨真乃我门数千年来第一次共举巫主,大巫师若不罢手,非但我黑巫将视你敌人,在云梦大泽也将没有你容身之地。” 庞大的狮虎笼罩了蚩越的身外,云气缭绕,威风凛凛,如远古战神降世,屠方身形猛顿,利爪挥出,如几道闪电齐刷刷劈上蚩越护体的狮虎。 狮虎虎口吹气一般狂涨,张口就喷出几团灰色光团,屠方如闪电一般的利爪挥舞过后,冒起道道黑烟,瞬间粉碎灰色怨气团,将蚩越护体魂兽撕了个扭曲变形,险些崩溃,直到他暴飞数丈才好转。 “巫姒那个女人来了?”屠方一击没有得手,双瞳神芒微黯,多少有些清醒过来。 这时,天空一团火红的阳雷在杨真手中孕生而出,身为死灵阴身的屠方当即如斯响应,行将再次陷入疯狂之中。 蚩越这时低声念了一段咒语,狂躁的屠方犹如被倾盆冰水扑袭而过,渐渐平静了下来。 “杨兄,赶快收手,大巫师是自己人。” “自己人,你认为我能信任你们?”杨真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蚩越在夜空下,脸色微红,一时吶吶说不出来。 “不管你们阴谋阳计,杨某一并接下了。”杨真手中阳雷在蚩越的极度震惊下,渐渐消散于无形。 “这怎么可能。”蚩越眼见的一切,颠覆了他以往的认识,修真界拥有金丹期以上修为的修士,施放掌心雷若是纯阳雷火,那是不可逆的法术,纯阳罡雷威力无穷,但却极不稳定,岂像杨真手中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上京城有很多人已经注意到这里,若罢战,我先行一步。”杨真并非不知进退的人,今夜状态非佳,若这两人合力算计他,只怕难讨得好处去。 “请杨兄与蚩某再去一趟云梦大泽,蚩某对巫祖立誓,巫门不会再有人与你为敌。”蚩越顿了一顿,补充道:“此行这不论对你,还是对巫门都很重要。” “战,还是不战。”杨真懒洋洋道,他已完全失去了与蚩越磨嘴皮子的兴趣。 “杨兄,你为何就不肯听蚩某一言。”蚩越仰头一脸诚恳。 杨真再扫了一眼犹自神色阴晴不定的屠方,驾起遁光掉头扬长而去,竟不顾而去。 蚩越只能遥空苦笑,回头却见屠方双拳紧攥,神情抑愤“既然你们一意孤行,老夫无话可说,将巫门前途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玄门小子,难道天要亡我巫门。” 他仰天大笑,语意无限悲凉。 “巫后自损五十年修为,洞察一线天机,连大巫师今日之举也曾预言,大巫师何必坚持自己的执念继续错下去?” “对,错,谁是对,谁是错?” 屠方寂然悲沧,满脸遗恨,看也不看蚩越一眼,怒啸一声,与杨真临走截然相反的方向破空远去。 “是啊,究竟谁是对,谁是错?”蚩越望着远去的屠方,也是一脸自嘲。 第四章龙变 夜幕深沉,杨真方无声落下暗寂的长街,寥落的气死风灯零星闪烁在远方角落,他身后拖了一条若有若无的长长斜影。 险险生还,此刻他发现自己已是一身冷汗,若非他经脉特异,且有异宝护体,只怕已经惨遭屠方的毒手。 尽管丢失了两件重要法宝,但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至于那件有莫大干系的神器轮回印的丢失,在他心中并没有太多遗憾。 “本想助你一臂之力,没想到所有人都低估你了。”一个修长曼妙的身影出现在杨真身后。 “九玄前辈果然还在京城。”杨真微微一惊,转身,他几乎没有察觉到九玄仙子的接近。 九玄仙子微微叹息一声,道:“我一直暗中盯着天魔宗的人,你遇袭的时候,我正好在侧,因为发现巫道的人出现,没有立即出手助你后来在那密室,搜魂真君出现,我担心打草惊蛇,暂时退去,不想不到一日,你已经自行脱身了。” “前辈这份心意,小子心领了。”杨真欠了欠身。 九玄仙子又忍不住叹息一声道:“你小子也恁胆大了,招惹了古里古怪的巫门不说,得罪了天魔宗的人,还敢大摇大摆出没,真是不知死活,若非京中鱼龙混杂,天魔宗另有图谋,腾不出手来,早就收拾你了。” 杨真大为讶异,纵然九玄仙子对他敌意大减,但仍旧因他师父的关系对他排斥甚大,但此刻表现出的关心却不似作假,只是这转变来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别想了,我只是为我徒儿着想。”九玄仙子淡淡道。 杨真一窒,她这句话什么意思?想来想去,隐约知道那个可能,却不肯相信,只好掉转话题道:“既然前辈知道魔道在京中下落,为何不联络京中玄门同道一起携手诛除?” “诛除?”九玄仙子冷笑一声,不屑道:“一群乌合之众,这雍州地面上,唯一有实力叫板天魔宗的中南太一自顾不暇,巫门跟魔道一向不干不净,其它小门小派若无你昆仑派打出旗帜,谁敢轻捋虎须?” 杨真先是苦笑,进而直直地瞧着九玄仙子,出其不意道:“九玄前辈,小子有一问,为何单单是天魔宗,据我所知血魔道也出现了。” “你对血魔道有多少了解?”九玄仙子默然片晌,反问。 “血妖多弥罗在我未上昆仑山以前,险些要了我的小命。”杨真语意平静无波,彷佛说着别人的事。 “原来是这样,你想找他报仇?”九玄仙子似有些兴趣。 杨真笑着摇了摇头:“他虽然改变了我的命运,但我对他谈不上什么恨意,何况我现在也奈何不了他。” “那你对罗刹女怎么看?”九玄仙子再度追问。 杨真心中登时翻腾起了巨浪,他权衡了半晌,终是放弃道:“我觉得她不似魔道中人,她的所作所为依我来看,是一个很奇怪的女人。” “你指她设陷天魔宗?”九玄仙子目光幽亮,盯着杨真闪现一丝疑色。 “我以前听过不少她在修真界的传闻,杀人无数,所到之处腥风血雨,奇怪的是尤以屠戮魔头居多。”杨真摇头又点头“说句私话,晚辈以为她是个能呼风唤雨的奇女子。” “是吗?”九玄仙子目中光芒更炽“我越来越奇怪,你一点没有玄门弟子的自觉,连法力气息也迥然有异,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很难想象出在一个昆仑弟子身上。” 不等杨真说话,她声音陡然转寒道:“是不是无邪对你透露了什么?” “练姑娘什么都没对我讲过,她这几日郁结不解其实晚辈很好奇,你们师徒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杨真感觉到了九玄仙子身上若有若无的杀气,但却一无所惧。 “这京中不是久留之地,你还是眷带无邪离开得好。” “练姑娘独立特行,非我能左右,何况眼下发生一些跟师门有关的事,让我无法脱身。”杨真一阵错愕。 “好好照顾这丫头,不要让她受到伤害,否则我不会放过你,若你负了她,就算你师父出面也护不了你。”九玄仙子声音转厉,无穷的压力瞬间撞上杨真,转瞬又随着她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形敛尽。 这时夜空中又传来一句:“小子要当心点,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的同门也未必可靠。” 杨真这才醒悟,九玄仙子似乎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他消失了大半个日夜,只怕这练无邪已经急坏了,他心中记挂,掠身转入了长街另一端。 杨真刚赶回客栈独院,漆黑的小院中只有一处烛火未灭“吱呀”一声,花窗推开,练无邪一脸平静的望了过来,但杨真却从她那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中读到了焦急。 “你回来了。”练无邪嗔责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我刚见到你师父。”杨真想起九玄仙子的暗示,面对练无邪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依恋,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果不其然,练无邪立刻寒了下脸“砰”一声关上窗“我要休息了。” 杨真一身疲惫,内伤未愈,想了想,还是推门而入。在房中,练无邪背身而立,以往异常坚强的身姿又回到了她身上。 “我不知道九玄前辈跟你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一点。”练无邪听到杨真话,缓缓转过了身,杨真这才一字一顿道:“不管你师父做了什么,她都是为你好我想她是有苦衷的。” “难道你都知道了?”练无邪脸色一白,一脸不能置信。 “我有所猜测,却不敢肯定。”杨真给出了似是而非的暗示。 “你似乎总是知道很多东西,我一点都不明白你。”练无邪认真盯了杨真好半晌,想从中发现点什么,却终究无奈放弃。 “你只要明白,不论你是何身分,我都不会在乎。”杨真坚定道。 “是啊,白姐姐身为狐妖都能跟你在一起,你真是个奇怪的人。”练无邪脸色缓了下来,抚额有些痛楚的神情。 “怎么,又发作了?”杨真见状一惊。 “不妨事。”练无邪娇躯微微发颤,单手扶在长桌上。 杨真手掌贴上练无邪命门,一股浩然温醇的法力送了进去,梳理她体内激烈对冲法力,压制桀骜不驯的龙族之力,一炷香后,他收手道:“与其堵截,不如疏导,龙族血脉是属于你的天生禀赋,多少修道人梦寐以求也不可得的绝佳修行体质,何苦抗拒?” “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现在无邪连修真界同道都不敢相见,难道我要一辈子待在黑暗中?”练无邪猛然转首,激扬的秀发扫在杨真身上,她脸上浮上一层激动的绯红。 杨真看着练无邪眸中闪烁的晶莹光芒,心中一痛,抓住她肩膀道:“所以,你更不能自暴自弃,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这天下谁敢说你是非,谁又能奈你何?” “实力?”练无邪有些茫然。 杨真鼓励道:“对,龙胤之强,只怕不在我师祖一元真人之下,他只不过拥有一半龙族血脉,而你是纯正的龙族,将来你定然比他还要强。” 练无邪眸子渐渐亮了起来,最后焦点对上杨真诚挚的目光,一脸希冀道:“那,那无邪现在该怎么做?” “尝试运用你的血脉力量,不要有任何顾忌。” “我,我怕变成那个丑样子。” 杨真只好拉着她的手,保证道:“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真的?”练无邪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专著。 两人突然之间有些暧昧,杨真不露声色地放开了练无邪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忽然他一拍额头道:“我差点忘了,纤情留了一篇心法给你,让我交给你,应该对你有所帮助。” “白姐姐她”练无邪有些狐疑。 “别忘了,她是曾是狐妖族族长,连龙胤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若说对龙族的了解,无人出其右。”杨真将心法以神念传给了练无邪,一想到白纤情,他心情又沉重起来。 原本他打算眷离开京城这个大漩涡,连番遇合让他明白,只有与不同的强手交锋才能最快的提升自己。 要闹,就要大闹一场,前世低调的自己,并未能够突破师门桎梏的囚笼,这一世,他决心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练无邪盘坐在床榻上,两手捏着法诀,突然螓首微抬,睁开明眸望向榻下盘坐护法的杨真:“杨大哥,你为什么对无邪这么好?” “别胡思乱想了。”杨真怔了一怔,故作胡涂地安抚道。 接下来两日,京城风声日紧,杨真和练无邪两人却各自闭关练功。 练无邪得了新心法,凭独特的体质,很快上了手,她彷佛发现了新天地一般,修为突飞猛进,且在杨真协助下,渐渐摸出了稳妥控制体内龙族血脉的法门。 第五章杀机 “这”杨真眉头皱了起来,他本无意正面卷入天佛寺与中南太一之间的斗争,何况师门的态度不明,一着错棋,没准会给师门带来麻烦。 “杨大哥,你放心好了,内外宫距离不远,若有事你也能及时赶来。”练无邪显得很大度,她对赵启英启唇微笑道:“还请赵大哥派个引路人。” “如此甚好,有练姑娘这个仙家传人为我们的武将军保驾,我等局面就万无一失了。”赵旭击节赞叹。 练无邪匆匆先行离去,而杨真不管愿意与否,他都无可避免地卷入了京城这潭浑水中。 大汉皇宫太极殿内,文臣武将个个神色焦躁,在殿中来回走动,不时交头接耳,殿外重兵把守,个个不得出入,整个内宫已完全为宇文族亲兵把持。 大汉天子自得了那番邦姬女后,已少有早朝,前日更是突命长皇子赵明阳监国代掌朝政,满朝上下人心思动。 谁料今日一早群臣甫入宫内,大批突如其来的兵马,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杀入了京师,将整个皇城围了个水泄不通,跟铁桶似的,关键时刻,宇文族凭借大内禁军支撑了起来,在重重高墙阻隔下,形成对峙之势。 能暗中调动大批军马,长驱直入京师,且令外城禁卫军临阵倒戈,如此之能,群臣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人是谁。 所有人心中都想到历朝最为血腥一个词:兵变。 近期天子的异常,和宇文族势力的益发膨胀、供奉堂之变、国教之争接踵而来的变化,令京师局势变得扑朔迷离,而在大汉四方边境狼烟四起,整个大汉可说已经陷入了内外交困的局面。 满朝文武一时如无头苍蝇,生怕就站错了位置,即便有少部分心底透亮之人,也不敢莽撞表态,在仙家势力介入后,大局根本就轮不到他们主宰。 宇文族凭借皇城精兵拖延援军的到来,凭借的是手中的天子,以及他们真正依仗的天佛寺。 此等局面下,以太子赵旭的绝对优势,仍旧不敢轻易发动最后一步,尽管有太一门站在背后。 就在皇城内外杀气腾腾,一触即发的境况下,阴沉的天空一朵祥云横空而至,在太极殿外广场冉冉落下。四方回廊过道的禁军一阵骚动,虽早有心理准备,见到这等情形,依旧有些惊慌失措。 两声佛号先后响起,两名一红一白袈裟为首的和尚,迎上从天而降的天妄真人一行,披大红袈裟的和尚,身材魁梧,浓眉虎目,眉宇深沉,方正的光头戒疤狰狞;披月白袈裟的和尚年轻许多,眉清目朗,顾盼间一双大眼满是灵动光芒,甚有超然物外的气度。 “贫僧天佛寺大日院灵智,恭迎诸位仙家道友。”大红袈裟的和尚竖掌迎唱。 “贫道太一天妄。”从祥云中当先降下的天妄真人,随手一挽拂尘,飒然报出了道号。 “久仰,久仰。”灵智和尚脸双目神光炯炯,面对天妄真人的逼视毫不退让。 杨真和赵启英父子随在天妄真人身后,双方彼此都在打量对方阵营,暗含玄机。 “天佛寺远在九州岛东南邛州云顶山,为何到我中南地界惹是生非?”天妄真人雪白的眉梢斜挑了挑,双眼微眯,先发问罪。 “我佛慈悲,哪里有魔,哪里就有佛。”灵智和尚再唱佛号,不慌不忙,垂目应道:“大汉京师魔道横行,妖孽暗动,我天佛寺身为修真界正道一分子,自当斩妖除魔,死而后已。” “斩妖除魔?”天妄真人冷笑“我看魔在和尚心中罢?倘若真是如此,来的该是你天佛寺伏魔院的和尚。” “道长此言差矣,弘扬佛法,消除戾气,乃除魔之根本。”灵智寸步不让。 “和尚好一张利嘴!”天妄真人当下明白,很难在这和尚面前讨得嘴上便宜,暗叹这天佛寺果然名不虚传,年轻一辈竟也有如此玲珑人物。 就在场面陷入僵持,杨真突然从后而出,盯着那披月白袈裟的秀气和尚似笑非笑道:“小和尚,大半年不见,难不成就不记得我了?” “杨兄?”灵宝和尚大眼圆睁,呆了一呆,这才发现那施了障眼法、一直面目模糊的人竟是故人,满是欢欣地迎了上来,一把拉住杨真激动不已道:“杨兄伤势果然痊愈,真是可喜可贺!这些时日,修真界盛传杨兄的八面威风,灵宝还有些不敢置信,亏小僧担心了好一阵子。” 杨真伸手敲了一敲灵宝的光头,故作愤然道:“你这臭和尚当年害我不浅,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上次在昆仑山,也是不声不响地就走了。” 灵宝和尚摸着圆润的后脑勺,一时有些发傻,他记忆中,只有师父在他年幼调皮的时候,才打过他的小光头,万没想到杨真对他如此亲热。 他哪里想得到,杨真还不曾上山前,那个仅与他短暂相处,却喜欢与他斗嘴的小和尚,已经沉淀在了杨真久不触摸的记忆深处。 “师弟!”灵智和尚沉喝了一声,面色微黑,有些不豫。 “是,师弟忘形了。”灵宝和尚冲杨真眨了下眼,一脸无奈地退缩了回去。 “这位小师父,想必就是天佛寺普济大师座下得意弟子灵宝?如此根骨不入我玄门真是可惜了。”天妄真人捻着胡须,笑呵呵道。 “心中有佛,道亦是佛。”刚为师兄教训的灵宝和尚站了出来,双手合十,嘴角弯弯,淡然微笑,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反击。 天妄真人顿时语窒,暗道天佛寺果然有备而来,两个和尚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四位施主,事关苍生,还请随贫僧走一趟。”灵智和尚容色一整,侧身作引。 “宇文族那些叛逆为何不肯见孤?在这大汉皇宫,诸位大师反客为主又是何道理?”一直没有出声的太子赵旭,不怒自威地排众而出。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想必就是东旭王?”灵智和尚这才恍然,留意到这个一直被故意忽视的人。 赵旭呆滞了一下,当年为兄长立为储君多年,东旭王这一称呼弃用日久,前尘往事浮上心头,想到自己这些年与兄长明争暗斗,刻下更是大军进逼皇城,一时心潮澎湃。 “我等不过是陪同殿下进宫见驾,不知圣驾何在?”天妄真人见势不妥,朗声一笑,打断了赵旭的思绪。 “我等受大汉汉室所召,铲除意图不轨的修真界势力,维护中土平定。”灵智和尚从容不迫地应对“圣上前日为来历不明的刺客重伤,生命垂危” “什么?”杨真和赵启英连同天妄真人在内,诸人皆是大惊,而唯有赵旭神情平静。 就在这当口,深宫方向一阵震天的哭喊声传了出来,诸人顿感不妙。 灵智和尚师兄弟回转身去,齐声唱了个佛号。 杨真神念感受着整个禁城内外的数万兵士的凛然躁动,一阵头皮发麻,难道要亲见一场血腥屠戮? 局面急转直下,他们一行纵有通天法力,却也不能轻易出手,他心中一动,发现太子赵旭却一副胸有成竹的光景,而那双虎目正闪烁着阵阵寒意。 “大汉天子英灵不远,还请诸位协同找到凶手。”灵智低沉却震耳发馈的声音,响在诸人脑海深处,久久回响不去。 这一惊之下,在场凡体肉胎的太子赵旭心神大乱,站立不稳,好在赵启英一旁扶持住,才未出了大丑。 天妄真人怒哼一声,暗骂灵智和尚嚣张跋扈,就要一口应下。 “慢!”赵启英见师伯天妄似被激怒,赶紧插口道:“谁知你们有否布下陷阱等着我们,这深宫尽为宇文家叛逆掌握,父王不能随你们冒险。” “这位施主可是太一掌门真人的嫡传弟子?”灵智没有丝毫着恼之色,见赵启英神情冷淡不置可否,转向他扶持的赵旭道:“鄙寺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插手凡尘之事,此次涉入另有内因,若诸位身正,自然不怕影子斜,诸位以为然否?” 见天妄真人众人无言以对,更是咄咄逼人道:“殿下暗调兵马私进京城,如今更威逼皇城,莫非真如宇文将军所言,妄图谋逆?” “灵智大师,这正是孤要问宇文家的话,此贼挟天子以令天下,罔乱朝纲,毁我大汉根基,又欲何为?”太子赵旭在爱子法力调息下,心神已经恢复了平静。大局在握的他,自然不肯轻易犯险,若非有太一门高手保驾,他本是绝无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下,冒险进入大内谈判。 场面一时陷入窒息。 “天妄前辈,既然天佛寺有请,我等何惧之有?若是有妖魔邪人栽赃殿下,甚至我仙道中人,若不查个水落石出,传扬出去,我辈岂不是要背负万世恶名?”杨真见众人有些犹疑不定,索性帮他们下定了决心。 在他看来,天佛寺无非借助一些手段打压太一门,令其有所忌惮,无法名正言顺的出手。 “杨小道友言之有理。”天妄真人老眼精光一闪,颔首应许。 “既然如此,孤也要看看他宇文族还能翻什么花样出来。”太子赵旭见天妄真人没有意见,自然心下大石落定,拿出一派王家气度。 大内深宫太和殿龙榻外,围聚了一群神情肃穆的佛道修士,以及哀戚成片的皇家子弟。 面如铁铸的宇文释单人守护罗帐前,瞪着处在天妄真人等保护中间的太子身上,满腔敌视,而灵智和尚正在替榻上锦被中的体温渐失的尸体把脉。 “天妄真人不妨一试?”灵智和尚收回了手,退让开来,低眉苦目,满是悲悯之意。 “陛下遇刺为你们隐瞒了两日,焉知没有人做过手脚?要知道,两日足以改变很多事情。”天妄真人气定神闲站在原地,没有动手之意。 灵智和尚打了一声佛号,不愠不火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刺客法力高深,留下的痕迹贫僧自问没有能力抹灭。” “请大师为我汉室做主,揪出真凶!”一名风韵犹存的华贵美妇,盈盈下拜在灵智当前。 灵智和尚移身虚托未止,一名三十许人蟒袍男子跟着一旁下拜,紧跟着满堂汉室子弟齐呼相和,请求抓获真凶。 宇文释也见机屈膝半跪在地,凛然道:“请大师主持公道,查明谋害陛下的真凶,还我大汉清平。” 偌大殿内,黑压压一片拜倒在龙榻前,间中夹杂几声抽泣,而太子赵旭一行数人孤零零站在一角,个个神色难堪。 “诸位请起,贫僧如何敢当诸位大礼。”灵智和尚待众汉室中人陆续起身后,这才插嘴道:“本寺因不忍大汉与吴国再起兵戈,家师大日院首座普性大师,特遣贫僧不远千里前来大汉,化解苍生浩劫,却不想遇到此等不幸,佛主在上,贫僧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何须再查?”宇文释翻袖取出一块木匣,揭了开来,一柄青光绽然、冒着寒气的短剑躺在匣内“此剑夺自刺客手中,有此证物,不知天妄真人如何解释?” 赵启英取来细观,待看到剑柄上的黑白阴阳鱼,额上已是冷汗涔涔,仙家弟子的仙剑与心神相系,几等若半条性命,若非不可抗拒的境况下,绝不会弃剑。 天妄沉着脸,艰难道:“上月魔道夜袭大汉京师供奉堂,我太一门中七名弟子当场阵亡,七柄仙剑至今没了下落,这刺客未然不是魔道妖孽假扮的我太一门人。” “真人大谬。”宇文释收回短剑“真人可曾听说修真界有过魔道双修之人?” 天妄真人冷笑道:“区区一柄真剑,如何断定刺客身分?老夫问你,你们既夺了剑,为何没留下人,那人又是何等模样身分?” 宇文释冷冷道:“刺客法术诡谲,遁术一流,若非灵智大师及时赶至,夺下那柄飞剑,本将军只怕也要性命不保。” 赵启英温文儒雅的面上满是怒气,振声反驳道:“休说修真界奇功异法数不胜数,如此拙劣的陷害之计,只能骗三岁孩童,何况这柄剑究竟怎么来的,恐怕还很难说。” 天妄真人祥和的面孔已是一片寒霜,来回在宇文释和灵智身上扫视。 灵智和尚和宇文释不经意交换了一个眼色,前者伸手作请道:“如此就请天妄真人一验陛下龙体。” 天妄真人冷哼一声,与让开的灵智错身而过,在一旁宇文释的虎视眈眈下,伸入被褥之中。随着探视深入,他神色阴阳不定,已不复初时笃定。 “真人,如何?”灵智在后不紧不慢地问。 “陛下为一种极为巧妙的手法震伤了心脉,法力纯正,手段确属道家一脉。”天妄真人脸色铁青,并未放弃“五脏六腑完好”灵智和尚补充了一句:“这两日,若非贫僧用本寺续命心法跟宇文将军轮流守护,陛下根本熬不到今日日出之时。” 宇文释冷笑道:“真人何必再装下去,太子殿下大军压境,适逢其时陛下暴毙,时机是何等巧妙。” 一直容色不改的太子赵旭脸色大变,神色游移,若非赵启英就护在他一旁,只怕就要打退堂鼓了。 杨真见势不对,神念游走方圆数里,隐隐察觉附近有数名修为不弱的修士,暗惊,难道天佛寺真打算跟太一门撕破脸? 天妄真人游目众人,半晌仰天大笑,震得屋内个个气血***,他指着宇文释道:“我太一门开山立派数千年屹立不倒,这等下九流的栽赃嫁祸,就想抹黑我太一?” 跟着他目光转向灵智,掷地有声道:“若是天佛寺想挑战我太一在中原的地位,尽管放马过来,明日正是原定诸教会试之期,本门就你们所愿,到时再分高下。” 灵智面色微变,缓缓摇首道:“此一件,彼一件,会试要比,但之前陛下死因也须查明,太一门总要给个交代。” 场中气氛陡然凝固起来,天佛寺和太一门为主的两方势力,谁也不肯低头。 “也许有第三方势力插手也未必。”杨真突然开口,打破了僵局“不若由在下查探一番。” “难道昆仑派要与太一门连手?”对杨真并不陌生的宇文释冷硬道。 “宇文将军,小僧可担保杨兄中立立场。”一直沉默不言、站在灵智身后的灵宝,竖掌站了出来。 “既然杨施主有意,不妨一试。”灵智转头看向灵宝,眉头皱了一皱。 天妄真人和赵启英并未对杨真抱什么期望,但能凭此缓和气氛,倒也觉得无妨,只有此刻无人关注的太子赵旭眉头锁到了一起,目光不时瞧向不远皇族子弟中与皇后宇文鸳站在一起的锦袍中年男子,满是寒意。 杨真站到龙榻前,第一次肉眼看到那面色蜡黄、相貌平常的大汉天子遗体,在众目睽睽下,他凭空伸出了一只手,五指捏诀,轻轻拂过锦被,最后虚按在上,闭上了双眼。 在他无所不在的心眼之下,手上的动作不过是掩人耳目,水银泄地一般的神念游入遗体内外,同时施以一种奇异的法诀。很快那神秘的法力波动,令不以为然的灵智和天妄真人第一次升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心脉并不是致命所在。”良久,杨真抽身出来,回顾众人“五脏六腑看似完好,但五行属木的肝脏元气却微有失衡。 “若是正常人也就罢了,在陛下心脉将断未断之下,青木之气却助了心火,如此一来,陛下除非续回心脉或有绝世仙丹,否则任谁也无力回天,但奥妙之处就在于心火微澜,却刺激了心脉生机,若救助及时不会立刻暴毙,说明施法之人早有算计,让陛下延命一两日。 “在下修道日浅,见识微薄,却可断言施法之人必定极为精通五行属木的法术,此微妙之处,若非在下偶然学得一门洞察万象的玄微法术,也绝无可能发现。” 天妄真人急问道:“如此说来,刺客必定是一名法力极是高深的之人?” 杨真见宇文释额头沁出了汗珠,暗觉好笑,他沉吟了一下,道:“未必如此,晚辈曾听闻有一门异域法术叫‘枯木回春’,若修得这门法术,未必需要多高的法力修为。” “为何是异域,难道杨施主别有所指?”灵智和尚听得杨真一番详论,暗忖自己也不曾有此般细微发现,进而一想昆仑派也不大可能偏袒太一,多少有些相信了杨真的话。 “难道精通五行术法的玄门中人也不行?”灵宝清亮灵慧的目光中满是好奇。 “可以。”杨真对灵宝笑了笑,智珠在握地反问道:“中土神州修士,若非魔道中人,不论玄门或是佛门,谁敢轻易弒君?” 满堂修行中人顿时面面相觑,个个作声不得,他们一直以来从刺客手段来分析,却从未想到这个可能。 自古以来,修行炼气士唯一的目标就是成仙成佛,除却漫长修行过程中无数难关之外,最后的天劫是所有修行者的梦魇,却又是无法回避的飞升之路。 佛门慈悲为怀,玄门清凈无为,均不能妄开杀戒,否则种下心魔在天劫来临时刻,危险将百倍增加,古训屡见不鲜。凡俗界九五之尊身系亿万众生业力,若杀之,对玄佛两道修士来说,恐难逃九五大劫。 “这不过是你一面之辞,如何作数?”宇文释见势不妙,当下反驳道。 “那杨施主以为是何方修士如此罔顾修行?”灵智和尚唱了一声佛号,挥止了宇文释的躁动。 “为何一定是修行者下的杀手?”杨真再次微笑着反问。 场中顿时一片哗然,双方阵营的人惊讶有之,思索有之,愤怒有之,唯一共同的是,都在等杨真的答案。 “击伤陛下心脉的人,可为一名寻常修武之人,而那真正主谋只是推波助澜了一把,比如那‘枯木回春’其实是一门疗伤圣法,只不过施展对象和手段略微变化,就能达成截然相反的结果,何况出手之人未必有心成圣。”杨真把目光转到了殿外方向“听说最近陛下收罗一名异域姬女?” 峰回路转,杨真言下之意已相当明显,完全把方向引到了太一门和天佛寺之外。 “宇文将军,那番邦妖女可还在宫中?”一直保持静默的皇族中人,终于有人说话了,而发问的正是当朝皇后宇文鸳。 宇文释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事情发展已完全出乎他意料。 说到番邦妖女,太子赵旭脸色明显不自然地变幻了一下,只有赵启英察觉到了这一点,但他眼下比谁都明白父王前阵绝非沉迷女色,而是故作假象,欺骗了所有人。 天妄真人摆了摆拂尘,呵呵笑道:“杨小道友真让老夫惊奇,现在诸位应该明白,有人在暗中挑拨我太一与天佛寺的关系,达成不可告人之目的。” “好,暂且搁置刺客之事。”宇文释出乎众人意料的放弃继续纠缠,他向皇后打了个眼色,提高声线“还请皇后娘娘请出陛下的遗诏。” 第六章帝位 “遗诏?”太子赵旭身形微颤,看上去一脸不可置信。 冷眼旁观的杨真却隐隐察觉他内心似乎极是镇静,根本无所畏惧,这个想法浮上心头,结合之前的猜测,他对赵旭的没来由生出一丝敬畏和厌恶。 皇后宇文鸳在众人聚集的目光中,从袖内抽出一个火漆封闭的檀木盒,郑重地交到宇文释手上,随着遗诏的取出展开,殿内所有人都屏息以待,落针可闻。 “慢。”太子赵旭打破了静寂“如何证明这遗诏来历?不要告诉孤陛下预知自己命不久矣,提早留下遗诏。” “陛下遇刺后,在我等抢救下回醒过来,自可勉力执笔,有玉玺钦印,无可置疑。”宇文释笑了笑,嘲讽道:“东旭王重兵逼宫,自然是不会把这遗诏放眼里了,不过只要有我宇文释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阴谋得逞! “何况今日请东旭王进宫,原本就是让你听旨而来,若东旭王一意孤行,天佛寺自然会将王爷弒君篡位之事公告天下,大汉四方诸侯必定一呼百应,公举讨伐。” 太子赵旭面无表情地听宇文释说完,冷然道:“你宇文族早有心取代汉室,若非孤得到密报,怎会兴兵进京讨伐你这个贼子?既然今日天佛寺和太一门、昆仑派仙家皆在,汉室弟子一个不少,就让孤看看陛下遗诏究竟是什么。” 原本神色笃定的长皇子赵明阳和皇后,都察觉到了一丝异常气息,赵旭怎么会这般镇静? “奉天承运” 随着宇文释低沉清晰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天妄真人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其它人等脸色也是各有精彩,唯有太子赵旭这个当事人,神情益发透着一丝诡异。 “先祖创垂基业,中土万里,四方蛮夷羌戎,无不称臣然朕不体天心,耽于酒色金丹朕天命已至,徒叹奈何,汉室诸子碌碌,唯有皇弟赵” 宇文释满脸错愕和惊诧看着后半截面目全非的的遗诏,再也读不下去,他反复浏览,几以为自己眼花,而满殿的皇族更是惊慌失措地望着此刻面无表情的赵旭。 “为什么不读下去?”天妄真人脸上的笑容欢畅无比,容光焕发,彷佛瞬间年轻了许多。 长皇子赵明阳发疯一般上前,一把抢过遗诏,反复阅看,到最后几乎崩溃一般瘫软在地,撒手将遗诏抛落在地,不停捶地狂喊:“这是假遗诏!这是假遗诏!”吓得几名欲上前的宗室弟子退缩了一边去。 “皇儿,皇儿。”任其母后连连呼唤也无济于事。 “遗诏一定是给人掉包了,一定是!”宇文释伸手虚抓,遗诏再次落到他手中。 “宇文释,你可知罪?”太子赵旭大喝一声,将陷入狂乱失神的宇文释惊醒过来“你宇文家把持朝政数十年,在江南诸郡蓄养私兵,如今谋害皇兄,更企图嫁祸太一仙门,坏我大汉根基。若非孤洞察的早,请动武阳王遗部兵马进京,只怕就要给你宇文族扶植一个新的傀儡王朝。你宇文族多行不义,必自毙!” “既然天意如此,臣自当领旨,太子殿下,你赢了。”宇文释兀自僵立了良久,双手抓住遗诏,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大步趋前朝赵旭屈膝半跪了下来。 赵旭稍感诧异,此刻却不能不表态,伸手便去取宇文释手上的遗诏,天妄真人和赵启英警惕伴随在左右。 宇文释万念俱灰地递上遗诏,出乎赵旭意料,他梦寐以求的东西来的如此容易,他神色渐渐炽烈起来,双手慎重地接过,却迫不及待地展开。 就在赵启英和天妄真人都被遗诏内容吸引的刹那,这时异变徒生,宇文释一个猛虎疾朴,骤然将赵旭扑倒在地,翻滚两圈后,将其擒获在手。 所有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双方都没有反应过来。 “放开殿下!”天妄真人大怒,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拿人作质,怎生了得? “放下我父王!”赵启英大惊失色,直欲扑出。 “我现在就杀了他,看你们还能让谁继位,除了长皇子,谁也不能继承大汉国统。”宇文释一脸狞笑,环顾众人,抽出那柄他先前收起的证物飞剑,横架在赵旭脖上。 “阿弥陀佛。”灵智唱一声佛号,声音转寒道:“宇文释你身为佛门俗家弟子,切莫忘了门规,快快放下太子殿下。” “该死的番邦人,竟然背叛本将军!是你们掉包了遗诏。”宇文释对众人的话置之不理,却抬头对着大殿上方幽暗的殿梁大声叫喊。 “宇文释,你们中原人有话叫良禽择木而栖,你在江南的大军已经无法赶来了,你凭什么跟殿下斗?”一个干涩沙哑的声音从殿宇外飘忽传来,让人难判其方位。 “宇文释,快放手,孤可饶你一命。”赵旭被宇文释铁钳一般的大手抓住脖颈,挣扎着呛声道。 “原来你们早勾结到一起。”宇文释恍然大悟,仰天一阵大笑“难怪赵旭老儿如此肆无忌惮,该死的番子果然不能信任。” “小僧与殿下只是各取所需,与将军固亦如此,谋杀天子乃将军勾结邪魔所为,意图以假遗诏替换真诏书也是你所指,小僧何罪之有,小僧只不过替你跑跑腿换了封信。”一名干瘦蜡黄的番邦僧人玄色袈裟飞扬,从殿梁凭空钻了出来,落下大殿中央。 “你,你血口喷人,陛下被刺与本将军何干,又哪里来的真诏书?”宇文释气急败坏,大声怒吼道。 “小僧当初贪图一时小利,替你作了此等有辱梵天之事,所谓回头是岸,小僧自当亲自洗清自己的业障。”刚加说话的同时,一直被赵旭抓在手上没有掉落的遗诏,忽然凭空消失,来到了他手上。 在吸引众人目光后,他手上又翻出了一道一模一样的遗诏,两张遗诏在手,比什么都说明问题。 殿中顿时一片静默、震惊,不仅汉室中人,连同天妄真人、赵启英、天佛寺灵智师兄弟,包括杨真在内都无比震惊,想不到竟有如此内情,一个心绪大乱,立场再不那么坚定。 这第三方势力的插足,令局面陡然云开雾散,不仅令天佛寺变得异常尴尬,太一门同样对赵旭产生了强烈的质疑。 “大圣梵教尊者刚加见过太一门、天佛寺诸位中土同道。”梵国僧人竖起单掌,神色肃穆,跟天妄真人、灵智等打过招呼,说罢他回身对宇文释道:“放开太子殿下,小僧看在往日情面上,求殿下放你一条生路。” “你们不要听信这个番僧胡说八道!”眼见刚加唱作俱佳,宇文释又惊又怒,声音颤栗道:“是,遗诏是假的,我承认,但这是为了大汉江山正统,为了汉室就连你们今天看到的遗诏也是假的,定是这番僧勾结赵旭一手炮制,就是陛下被刺,也定是这番僧干的好事,他伙同他送入宫内的姬女,谋害了陛下,如此巧合下,赵旭的大军才会直入京城。” “宇文释,你所言可是当真?”灵智和尚双目神光炯炯。 “若有一字虚言,弟子愿死后被打下十八层地狱。”宇文释盯着灵智神情大动,彷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黑白都是施主一张口,眼下孰真孰假谁人能知?”灵智和尚唱诺了一声佛号,沉着脸问道。 宇文释一见还有挽回希望,正要鼓动如簧之舌,却见一直对他爱理不理的灵宝和尚站了出来,对灵智道:“师兄,记得临行前,师伯吩咐过,要牢记我们化外人的身分。”跟着他又近身附耳传音,不知说了些什么。 “这”灵智听罢神色微震,此行已经大大脱离了他们原来的计划,眼下已经是骑虎难下,他冷眼余光留意到梵教番僧暗有得意之色,心中大恼,转首微吶道:“师弟,事已至此,师兄也绝不偏袒宇文释,只是”一时半刻,他竟然找不到插嘴之话。 “若是没有我宇文释,你天佛寺休想立足大汉。”宇文释见天佛寺立场动摇,当即愤然大怒。 “宇文施主,放手罢,贫僧可担保你南去云顶山正式皈依我佛,脱离三千尘世苦海。”灵智正视了宇文释桀骜不逊的面孔一眼,思及上京城眼下局势,摇了摇头,双掌合十,低眉不再言语。 灵智和尚话一出,殿内皇族中人个个面若死灰,如丧考妣,没有天佛寺支持,宇文释不过是个废物,整个宇文族根本无法与同样有皇家血脉,且有太一门支持赵旭相抗。 天妄真人闻言则大大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天佛寺打算放弃宇文释这个棋子,心念一转,又疑,难道他们真的就此甘心退离大汉? 宇文释却是惊呆了,好半晌蓦然狂笑:“既然佛主不救,我宇文释自救。”说着手上吹毛断发的飞剑微送,已经在赵旭脖子上抹出一条血痕,他一把抓住赵旭发冠,狞声道:“赵旭老儿,快命你大军立即撤出京城,否则本将军现在就与你同归于尽,再多荣华富贵,你也没命消受。” “住手!”赵启英大急,就要扑出,却给天妄一摆拂尘拦了下来。 久不见动静的刚加,这时深黑的嘴角滑过一丝诡谲,站在一旁,口中喃喃念着咒语,在赵旭和宇文释两人脚下,条条青藤飞速从地板扎了上来,盘绕上身。 宇文释察觉到时,青藤已经爬到了腰身,他挣扎了一下,却根本无法摆脱,转眼青藤就缠上他手臂,行将动弹不得,他暴怒道:“刚加,你这个小人!”与此同时,手上飞剑猛然斩向赵旭脖子。 电光石火间,一柄拂尘银丝狂舞,疾射宇文释,同时几声咒念疾起,然而,不论众人如何努力,怎及修为不弱的宇文释就近疯狂一斩。 “叮!”一声脆响,不知从何而来的金电一闪,宇文释手上青光飞出,青光几乎同时被瀑布一般的银丝缠了个结实。 原本紧张地呼吸不畅的皇族中人只见一瞬间,宇文释发狂,接着就给青藤缠了满身上下,彷佛老树盘根,而人质赵旭已经离奇地脱困,安然站在那番僧的一旁,兀自发愣。 而一道浅金色法器在完成使命后,无声无息回归了主人手中。 “杨道友的法器非是凡品。”天妄真人抖手收回拂尘,他心中虽不愿意承认,但方才属实是这个昆仑年轻人救了赵旭一命。 “前辈谬赞。”杨真冷眼旁观殿中局面几起几落,大是宠辱不惊,方才他冒险出击惊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另一个结局。 杨真自己倒不觉得如何,落在太一门天妄真人眼中,却是年轻人胆略不凡、机敏过人的表现,相比赵启英这个一向稳重著称的师侄,各方面显得更胜一筹。 “父王,你可有事?”赵启英已经抢了过去。 “无妨,无妨。”赵旭终究是一代雄主,转眼就恢复了从容,看也不去看大殿地板上被青藤捆成粽子的宇文释。 “宇文释业已成擒,关乎苍生,不论是非因果,贫僧终不愿见到大汉一场内乱,还请殿下不计前嫌,平息这场风波。”灵智当先表态。 “天佛寺的人,用中土的话说,大概就是见风使舵,小僧真是大开眼界。”刚加阴阳怪气道。 灵智虎目寒光陡现,却并未发作,天佛寺与西方贺州的大梵教虽是同源,教义却迥然有异,双方历来不甚来往,彼此也难见友善。 刚加从袈裟内取出了收起的两件遗诏,挂着一脸笑容,对赵旭道:“小僧手上有两份遗诏,只有一份是真的,不过,现在小僧也不记得哪一份是真,哪一份是假,也许需要太子殿下提醒一下。” “遗诏真假,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赵旭脸色微沉,大是不悦,暗骂这个番僧贪得无厌,他目光扫向殿外“来人啦,将这个逆贼收监。” 在众人再次大震中,一名衣甲鲜明的威武武将,托着一个方正的黄棱包裹,领着两名禁卫直趋而来,向赵旭拜伏道:“卑职参见殿下。” “你手中是何物?”赵旭目光炽热起来。 “大汉传国玉玺。” 赵旭一怔,旋即大笑:“车将军果然不负孤厚望,孤不会亏待你,你传令下去,打开朱雀门,宇文逆贼伏首之事给我传檄天下,让那些不安分的人给孤安静一些。” 目视着汉室最后靠山被带走,汉室一干人等这才最后绝望,个个惶恐不安,不知直接命运如何。 “遗诏真假并不重要,东旭王既然为先皇立为储君,自然是大汉新君,本后和宇文族都无异议。” 谁也想不到皇后宇文鸳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向赵旭低下了尊贵的头颅。 赵旭微愕,当即大笑着伸手虚扶道:“皇后娘娘但请放心,宇文释谋害陛下,有今日之局乃咎由自取,只要宇文族继续拥护大汉正统,孤自然不会追究。”他脸上虽在笑,但目光却如刀锋一般,扫射在她身后仍旧不甘的一干皇子身上。 “皇上不在了,本后也了无生趣,只盼皇家诸子后半生能过个安稳的富贵日子,还望东旭王成全。” “孤就如娘娘所愿。”赵旭毫不犹豫的承应。 “殿下如此宽宏,贫僧也就放心了。”灵智适时插口“小僧回山后,定当请本寺主持为大汉祈福,望大汉千秋太平。” 大梵教的尊者刚加也甚是知趣,当即呈上一份遗诏,道:“陛下登基,乃大汉之幸。” “好,好。”太子赵旭欣然道:“难得云顶山天佛寺,及远道而来的大梵教秉持正道,拥护大汉,既然如此,孤决定,待孤明日登基大典举行三日后,诸教会试如期举行,胜出者钦定为大汉国教。” “什么?”天妄真人大惊,万万没料到赵旭临阵变节,完全推翻他的原盘计划。 “殿下既然有命,贫僧万无推辞之理。”灵智不待天妄真人反对,面上绽露笑容,抢前微微躬身一礼。 而大梵教的刚加则欣然答谢的同时,不忘向灵智一方投出挑衅的目光,诸教会试没有开场,天佛寺与大梵教两个冤家对头,已经开始互别苗头。 “殿下,可曾记得对我太一门所承诺一切?”天妄真人一脸寒色,终于动怒了。 “孤自然记得,只是我大汉国土辽阔,若有更多的仙家佛门教化世人,岂不是更能保我大汉昌盛?”赵旭若无其事地反问道。 “好,好,好。”天妄真人一脸三个好字,不顾赵启英劝阻,愤然拂袖而去。 “父王”赵启英看着殿中英姿勃发、彷佛年轻了许多的赵旭,发现自己再也不了解这个生身父亲。 “不必多言,若无他事,你还是早些回山好。”赵旭冷然打断了其子的话。 就在这时,殿中灵智和尚和大梵教刚加等人,几乎不约而同抬头望向殿外虚空南面方向,一阵强劲的法力波动遥空传了过来。 “糟了。”一声惊呼未尽,杨真已经闪身消失在殿中。 大汉京师一场政变悄然落幕,修真界各道在世俗一场角逐,又行将爆发。 在皇城外一座被临时征用的府邸深处,一团红芒外翻腾无数白色鞭影,此起彼落,不住追逐翻腾,四周大片房屋和楼阁,不住随着交战的红白光影崩塌摧毁,零星的兵士奔忙着四散逃避。 蓦然万千鞭影如活物一般收散归一,毒龙一般跃射入了红云一般的光球,一声巨响,红色光球炸裂开去,一声惨痛的**洒落长空。 一个身影抛飞着,砸落在一个座大殿屋脊上,轰然击破一角,堕了进去。 一个阴冷的黑袍人,手臂缠着骨节累累的白骨长鞭,倏然现身在被他击伤的人所落足之殿外,长长的鞭鞘如蛇游动,蔓延伸长了出去,将门庭如纸片一般撕碎,探入了进去,直要将伤者擒拿到手。 “不要伤我妹妹!”武令候一身狼狈,从一个沙砾堆里冲了出来,手上一把长刀脱手而出。 “既然你这么急着上路,某就送你一程。”蛟魔阿毕达头也不回,白骨鞭一个闪电回折“锵”一声,宝刀已经化作漫天碎片,同时他轻足一顿,一道潜劲沿着地面袭向毫无所觉的武令候。 “小心!”武令候脚下猛地一震,他仰倒刹那,一道惊天剑气破土而出,宛若流光蜿蜒,金帛飞舞,剑光锐芒以洞穿天地之势刺向阿毕达。 白骨鞭如同蛇信一般灵动,轻易破除幻象,抓住了剑光核心,重重与剑光撞在一起,方圆数十丈空气陡然剧烈振荡起来。 数道霹雳炸开,淡金色的巨剑迅速膨胀扭曲成一团氤氲,最后扬空幻化成杨真的本尊所在,同时一轮淡淡奇形兵刃悠悠绕飞在他身外。 这是杨真下山以来,首次对敌时施展师父萧云忘的独门剑诀九耀飞仙诀。 “怎么会是你?”蛟魔阿毕达大惊失色,他亲自和大巫师屠方伏击并抓住了这小子,怎么会给他逃出来了? “没有想到?”杨真嘴角噙着嘲笑“妖魔走卒也敢横行京师,我看你真的是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蛟魔性格阴沉,素来小心谨慎,今日光天白日下大打出手,只因为搜魂真君的命令,他必须在日落前抓住练无邪这个龙女,以便布置一个陷阱。 出乎他意料,这个女人异常扎手,强横桀骜的法力,让他隐然有被克制的感觉,费九牛二虎之力眼看要得手之时,不想半路又杀出个家伙来。 “好小子,再吃我一鞭!” 蛟魔手上的白骨鞭抖出一道波浪,惨绿的邪火瞬间燃遍整个长鞭,雷霆一闪,几道绿电交错当空,圈出无数重火圈如同天罗地网,罩向杨真。 没有丝毫热力的火浪让杨真大为警惕,他当即明白那是魔道用九阴魔气所炼的绝毒阴火,万不可沾身。 天诛擅攻不擅守,他也不打算用这神兵防守,于是乾坤印破体而出,一道纯净柔和的银色光圈将他护持了起来。 鞭浪潮水一般,抽打在乾坤印宝光上,杨真肺腑剧烈振荡,气息难平,法力修为始终过于悬殊,拥有神器也难以抗衡眼下这修炼了几百年的老魔头。 残垣废墟中,这时飞出一道血色光环,呼啸旋转着直击蛟魔阿毕达背部。 第七章剿魔 杨真见机,再次祭出了天诛,一道弦月回绕了半圈,霹雳闪动,从顶空袭向阿毕达面门。 蛟魔怒吼一声,浑身魔焰飞涨,回身一掌拍出,一道巨大的黑色手印脱手而出迎上血环,而白骨鞭倏然回收,上扬抽击天诛的弦月斩击。 两道巨大的震响同时炸开,血镯“嗡”一声震弦回飞,总算击散了魔手印,留下一团黑烟。 而杨真的天诛则被击散化成了一片倏现倏隐的流星雨,从四面八方闪击蛟魔。 霸道阴毒的白骨鞭每飞腾一击,便在虚空留下一条光痕,地面更是留下无数纵横交错的地裂沟壑。 京师中的各道修士终于姗姗来迟,突然爆发的强大魔气,多少令他们有些忌惮,见到交战双方渐渐倾斜,这才寻觅机会出现。 “小妞,先放过你,希望你下回还这么好运。”蛟魔挥舞着白骨鞭洒了浑然一圈,先将杨真荡飞,正待突围飞遁,却在空中半路折了回来,出其不意缠向追袭练无邪。 “姑娘小心!”一个细柔的声音破空而来,随之而来的一名道貌岸然的青袍羽士,从他袖中飞出一道虹光直贯蛟魔。 蛟魔哪里把来人放在眼里,体内魔功急骤提升,白骨鞭瞬间膨胀成一道长有数十丈的毒龙,鞭鞘呈奔雷之势卷飞血镯,点向飞速疾退的练无邪。 府邸后庭,最后一幢完好的楼阁瞬间粉身碎骨,练无邪最后护体的浑天棱织成一片红云,毒龙仍旧破袭而入。 在生死关头,一道银色光幕升起,对冲而上,与白骨鞭交击在一起,发出闷雷一般的巨响。 又是杨真快的不可思议的身法后发先至,拦截住蛟魔全力一击。 杨真付出的代价,便是喷血和练无邪滚作一团摔了出去。 蛟魔阿毕达这才随手击飞那柄破袭而来的飞剑,一股浩然之力涌进他体内,他顿时知道来人的昆仑派的牛鼻子。 此刻,更有数十名修真界中人从四面扑来,方才那出击的道士更是扑到了眼前,魔功强横的他根本无所畏惧,但也知一旦遇到真正的玄门高手,就相当危险。 “昆仑牛鼻子,让爷爷我超度你归天。”转念之间,他一掌迎上了昆仑道士。 紫桑真人早从蛟魔的成名法器认出了魔头身分,他心中叫苦,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上去,昆仑派任何时候面对魔道都不能落了面子,纵然是死,他很清楚这一点。 他拂袖探指在虚空轻点,急速画符,一道青色法印在空中生成,对上了一只形同地狱中探出、漆黑如墨的魔爪。 狂暴汹涌如同地下潜流一般强大的魔力,令提聚了十二层功力的紫桑真人胸口一闷,险些回不过气来。 幸好又有两道法器绽放着绚烂光芒轰了过来,蛟魔阿毕达这才不得不放手,挥鞭直荡,横扫出天空一条道,拖着一条长长的乌光急速飞遁了出去。 “追,不能让这魔头跑了!”大批赶来的修士当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这群常年深山修行、浑身骨头都快发霉的修士们,也顾不得光天化日之下惊世骇俗,一窝蜂驾起法宝追了出去。 “无邪,你没事吧?”杨真将练无邪扶了起来,两人都有些灰头土脸,衣衫散乱。 练无邪低头整理衣衫,有些赧然,直到杨真醒觉两人似乎有些暧昧,这才放开了手。 第八章卢麒 “师父!”远处观战的练无邪奋不顾身,已经飞身冲了上去,杨真紧跟着追上,以更快的速度打出了自己的得意神兵。 虚空一道亮芒,迅速化作一柄黑色电光缠绕的无色巨剑,瞬间穿越了半里之遥,剑光外的黑色怒电倏然轰击在蛟魔背心,纵是其铜皮铁骨的身躯,也给劈得皮开肉绽,轰飞了出去,化解了九玄仙子被包围之险。 如此快的法器,自然是杨真的天诛! 天魄神兵到了最高阶段,无形无色,跳出五行,且能放出威力极大的天雷之力。 压力得到缓解的九玄仙子,身形前后一闪,双掌一分,一掌迎击搜魂真君,一掌拍向斗元魔横斩的八荒斧,两掌出击有先有后,却是同一瞬间迎上。 玄女门自古就有传说,乃先天克制魔道的无上功法,但面对两个魔头的强横法力,一阵闷雷震爆后,九玄仙子仍旧受了重挫,喋血抛飞,搜魂真君和斗元魔趁势扑击了上去,穷追猛打。 九玄仙子身形连旋,随风河柳一般顷刻稳住身形,素手扬袖,探指虚空疾点,红紫青,三分指力连击迎上二魔。 又是几声震爆,九玄仙子被搜魂真君魔幻的搜魂手全力攻击下,又有斗元魔八荒斧大举进击,左支右绌,唇角血丝飞舞,伤势加重,形势危在旦夕。 就在这时,下方强光一闪,一道快逾闪电的电光射来,正好在搜魂真君此刻下扑的前路上,不早不晚,恰到好处。 原本不经意的搜魂真君刹那间感到了不妥,探出的手心蓦然提升了三层法力,一阵火辣辣的撕裂疼痛后,他终于将来袭法器抓在了手心,而此刻那法器的锐芒,已经插入他前胸肌肤表层,几乎入内,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那是一枝奇怪材质的黑色长箭,闪烁着点点火芒,搜魂真君正要仔细查看箭枝,却见手上的箭一阵风烟一般节节消散无形之中。 猛然间一道锐利至极的法力直袭他心脉,若非他深厚的法力迅速化解,只怕就受这一箭就要受上重伤。 就这耽误的当刻,两个人影几乎不分先后的赶了上来,一道如彩凤飞舞的红绫卷上了蛟魔阿毕达的同时,而斗元魔竟给数道分光化影,虚实莫辨的虹光圈裹了起来。 而太一门的天妄真人此刻,也领着门众排空祭剑而来,行将再次形成包围圈。 “嗾”一声悠长的惊弦声响,又是三道闪电同时刺空而来,斗元魔锺童八荒斧上下翻飞,抵挡杨真的剑诀攻击,在千钧一发下,凭借强横**硬受杨真一剑,反身横斧,拦住了袭往上半身三道闪电。 “锵锵锵!”金属击响,斗元魔浑身狂震,一阵电光在周身飞腾,险些给炸飞了出去。 出手的是谁?几乎在场正魔双方都对那暗中出手的人产生了疑问,以弓箭这类奇门法器出手的修士,在修真界若非不入流,就是绝顶高手,这在修真界是共识。 也许又一个隐门修士来了上京城。 搜魂真君一个重击,摆脱重新纠缠上来的九玄仙子,纵览周遭,眼见形势不妙,低喝一声扯乎,便毫不犹豫地挥手就打出了一迭黑色珠团,彷佛连珠雷一般当空炸开,如墨汁一般的黑云狂飙翻滚,转即占据了整个天空,伸手难见五指。 在漆黑的云雾中,正道修士一阵人慌马乱,魔道的东西都歹毒无伦,深怕中了暗算的修士们提气护体,纷纷退走,哪敢去追? 待毒气散去,天魔宗长老和二魔将早遁的无影无踪,空留一干正道修士干瞪眼。 不过,这次总算是灭了一把魔道的嚣张气焰,折损两名散修之事,转眼就给群雄抛到了脑后。 在太一门天妄真人为首的修士与九州岛四海散修见面寒暄的同时,在人群外,杨真和练无邪却对另一个人有了兴趣。 至于九玄仙子早就走的不知去向。 在城郊一片坡林外一块大石上,半蹲了一个半身兽皮装束、充满山野气息的年轻男子,他手上挽着一副造型高古、密布金色咒文、几近人高的漆黑巨弓,轻抹着银色弓弦。 “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杨真携练无邪找了上来。 年轻男子有一张粗狂而明朗的面孔,双目呈栗色,其发质微红散乱,四肢粗壮有力,只是眉宇间略微有些不易察觉的抑郁和苦寒之色。 “卢麒。”年轻男子的回答很干凈利落,他机警地打量着杨真两人,来回扫视了两眼后,略微在练无邪面上停留片刻,就收回了视线,继续把弄他的长弓,神情专注而深情,彷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他手中的长弓。 练无邪冷哼一声,方才此子关键时刻救助了九玄仙子一把而来的好感,化作乌有。 杨真却不以为意,自我介绍道:“在下昆仑派杨真,兄台的箭术真是让在下叹为观止。” “昆仑派?”卢麒抬起了头,有些意外,负上长弓,跃下大石,认真打量杨真半晌,突然神色有些激动道:“你是昆仑派的人?兄台莫怪卢某失礼,前几日在东海本人遇到几个强抢法宝的修真界败类,还以为” “以为我们看上你的宝弓?”练无邪插嘴嘲讽道。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卢麒挠了一下乱糟糟的头皮,有些不好意思。 “玄女门,练无邪。” 练无邪首次报出了师门,让一旁的杨真大为吃惊,旋即一想,他也明白了过来,她的身分在太一门已经不是秘密,迟早传播开来。 “玄女门,听说过。”卢麒抬头想了想,似乎没有觉得多大惊奇。 “卢兄不知师出何门?”杨真试图按下练无邪不满之意,岔开了话题。 “卢某荒野之地而来,只跟家师学了点箭术皮毛,不足挂齿。”卢麒话是这么说,脸上还是挂着一丝自得之色。 “箭术皮毛?” 若那叫皮毛,那修真界不知多少人要羞煞了此子有着赤子之心,杨真有意结交,却有无力着手之感,只好试探道:“卢兄来京可是为了诸教会试?” “诸教会试?”卢麒一脸茫然之色。 杨真和练无邪相顾一眼,各自都觉得诧异,难道这小子初出茅头,偶然撞到了上京城? “师父,就是这野小子。”这时,一群绿袍道人熙熙攘攘飞掠了过来,领路的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道士,抢前指着卢麒愤愤道。 杨真和练无邪眼见来人冲卢麒而来,本不打算插手私人恩怨,这会儿倒不好回避了,只得站到一旁静观其变。 “本座东海崂山剑派掌门六阳真人,不知小子为何欺辱吾门下?”为首一名长脸细眼的老道领着一干门众,围住了卢麒。 “崂山剑派没听过。”卢麒抬头想了想,开口一句就把一干人等气了个半死“不过前几天有几个小杂毛在东海上口出狂言,我倒是揍了那几个杂毛一顿。”他后一句,令崂山剑派一众人胸中的火星变成了熊熊冲天火焰。 “黄口小儿,目无尊长,老实交代你师长是谁,说不得老道要代为教训一番。”六阳真人脸容平静,严峻的双目却透着满腔怒火。 “打便打,我还怕你们不成?”不见如何动作,长弓已经来到了卢麒手中,他双目如电,整个人如一头豹子一般蓄势待发。 六阳真人见其气势雄浑,修为大是不弱,最令他忌惮的,还是那枝其貌不扬的黑弓,那弓弦上虽然无箭,但一股寒意却从他脚下蔓延到顶门,可谓遍体生寒。他本以为搬出名头,这小子无论如何都会低头,然后训斥几句,也就下了台面,怎想到如今骑虎难下的境地。 想起方才那雷霆万钧的数箭,他心中犹自胆寒,若真是动手,一不小心翻了船,这人可就丢大了。 “师父,这野小子分明不把您老人家放在眼里。”那年轻道士再次见机挑拨。 卢麒飒然大笑三声,不等六阳真人反应,蹲步以力挽山河之势缓缓拉开了空弦,刹那间看得见的白色精芒,从四面八方汇聚上弓弦,转眼凝聚出一道箭形锐芒,凝准在那崂山剑派年轻道士身上。 然而,在场的崂山剑派,却个个觉得那箭芒瞄准了自己,不敢动弹。 就在拉满弓的刹那,卢麒眼中光芒一闪“嗡”一声长吟,众多崂山弟子眼前强芒一闪,只觉呼吸一窒,一道细长的轻烟闪电穿越他们,命中在数里外一块山丘上,大半个山头轰然崩塌了下来,引得远近一片惊呼。崂山剑派众人只觉经历了一个生死轮回,冷汗全身,那年轻道士长发飞舞,头上发冠不知何时已经不见。 六阳真人脸色发青变紫,怒指着卢麒说不出话来。崂山剑派虽然算不得修真界大派,但在九州岛东南也算小有威名,与东北幽州龙首山的龙门剑派一向交好,倒也无人敢小觑他们。 此番竟给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人公然折辱,这口气息如何忍得下去? 他伸手一招,一声轻吟,背后的剑鞘青光闪耀即将出鞘,他众多门下弟子有样学样,个个飞剑响动,清鸣连绵,眼看就要展开一场大战。 “六阳真人何苦为了一个修真界后起,伤了我中土正道的和气?”天妄真人和紫桑真人携手而来,他们身后跟着门下和一群各道修士,开口的正是领前半步的天妄真人。 “此子折辱本座门下,这帐不能不算,好教修真界知我东海崂山剑派不是人人可以欺辱的!”六阳真人强抑怒火,他虽是一派之尊,面对太一门这样的巨派,却是不敢放肆。 “这位少侠面对魔头无所畏惧,老夫很是欣赏,六阳掌教还是择日计较,不要扫了大家的兴。”紫桑真人见天妄真人有心袒护那年轻人,索性顺水推舟作了个人情。 “看在太一门和昆仑派的面上,老夫今日就暂且作罢。”六阳真人深深看了卢麒一眼,回身跟众人打了个揖,出乎众人意料地带队绕路飞驰而去。 “下回要抢我宝弓,记得把你家神鹰看牢点,别再给我射来烤了。”卢麒大大咧咧的声音远远送出,崂山剑派数人齐齐回身,却在片刻后继续加速离去。 群雄一阵哭笑不得,好在诸人刚打退三个魔头,心情大好,非但没有对卢麒多加指责,甚有人多加赞誉,况且崂山剑派来京多时,门下弟子人多势众,嚣张跋扈,甚有打压修真界赴京的游离散修之举,很是不得人心。 可以说,卢麒的狂悖之举,倒暗合了一些小门派和独行散修的心意。 “年轻人,过刚易折”紫桑真人摸着下巴,大有劝诫之意。 “不然,不然。”天妄真人见卢麒一脸满不在乎,不由哈哈大笑打断了紫桑真人的话“小兄弟本色做人,一扫修真界尘垢,老夫欣赏你。”说罢又是一声大笑,环顾群雄,大有为主之意。 无意抢风头的紫桑真人一扫众人,暗忖果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地头卧的本身就是龙虎之尊,心中盘算,目光落到突兀站立在那持弓小子的一旁的杨真身上,他轻咳一声岔道:“此次魔头被围,虽未能一举铲除,但近期他们只怕不敢擅动了,京师诸教会试当可如期进行。” 天妄真人大有深意地睨了紫桑真人一眼,颔首道:“正是如此,有我太一门坐镇的地界,轮不到他天魔宗嚣张,不久前天魔宗一伙施谋企图攻破我太一山门,最后惨败而归,几乎全军覆没,势必大大打击了他们士气,不过近期妖魔两道的躁动,确实为修真界敲响了警钟。” 众人大多首次听闻天魔宗袭击中南山之事,个个都听出了天妄真人的话里话外之意,这警钟只怕也是为他们敲响的。 原来应争端而来,当下卢麒等人倒是被晾在了一边。 “阿弥陀佛,贫僧来晚了。”红光满面的灵智和尚踏着祥云从天而降。 本来有些冷场的局面,因灵智的到来,更多了几分异样的气氛。唯有昆仑派的紫桑真人热络的迎了上去,其它大小门派修士或多或少保持着距离。而天妄真人不咸不淡地跟灵智和尚打了个招呼,再说了两句场面话,便告辞群雄,领着门下一众径直呼啸而去。 谁也没留意被冷落的卢麒,目光异样地关注着太一门诸人,神色变幻不定,一旁唯有杨真暗有所觉,不过他心神被暗处的巫门中人吸引了大半心神,他有些烦躁,巫门冤魂不散,死缠着他,究竟要如何收拾? 群雄见情势不对,也相互告辞各自散去,他们都是心底透亮,此番京城的戏肉还早呢。 这些年来,日渐势大的佛门香火已经传遍九州岛诸地,此番京师会试,佛道之争已经进入了一个分水岭。 半个时辰后,京师一座酒楼包厢内,两男一女围坐一桌,对着满桌盛宴,当中一名山野樵夫打扮的壮硕青年口手并用,狼吞虎咽,那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吃相,看得桌对面一男一女目瞪口呆。 在京城剿魔之局散场后,杨真鬼使神差下,随口邀请了无所去向的卢麒同行,出乎他意料,不冷不热的卢麒竟随了他们。 “担心你师父?”杨真发现练无邪有些心不在焉。 “没谁担心她了?”练无邪硬生生地嗔了一句,在杨真看来却是明显口不对心。 “我和卢兄在一起,你女儿家不方便,不如自去透透气。”杨真上一世的人生阅历,足以让他把握到练无邪微妙的心情。 练无邪袖下素手紧捏,脸色一阵挣扎,最终点了点头,离席而去。 这时候,已经将桌面一扫而空、只剩下一堆空碟子的卢麒,终于留意到包厢内少了一人,油腻的大手抹抹嘴角,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没有银子,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说罢自个挠着头皮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一脸无害,哪里还有早前神射手的神气。 杨真毫不在意地陪笑了一下,招呼伙计送来清水,给卢麒清理。到结帐时候,自然是杨真付帐,卢麒却腆着脸皮道:“杨兄弟盛情,卢麒铭记在心,日后自会报答一二。” 杨真哭笑不得。 两人再度出现在长街上,已经是午后时分,兵变对京师掀起的动荡未去,先帝升天,新君大赦天下,上京依旧人心惶惶,街头人烟稀松,行人来去匆匆。 纵然如此,上京的繁华市貌依旧让卢麒充满了好奇,一路东张西望,问东问西,上跳下窜,跟个大马猴一样,让杨真按捺不住问道:“卢兄弟似乎不曾来过大汉京城?” “没有,头一回来。”卢麒瞬即收回手脚,恢复了一本正经,学着杨真踱步而行。“我自型跟师父和族人在大山里,见到最多人的地方,就是山外的白马镇。” “你不是中原人?”杨真趁机问道。 “不是,师父不让我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来历。”卢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杨真不经意地问道:“看样子,卢兄弟该是第一次出山?可有什么打算?你这次得罪崂山剑派和魔道,孤身一人,要当心些。”越和这年纪相仿的青年接触,杨真越发现他不谙世事,初始逢面的老成完全是硬撑出来的,想来只怕是他师父的吩咐。 “怕他个仙人板板!”卢麒血涌脑门,冲口就是一句南疆粗口。 杨真益发好奇,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用弓箭出名的宗派,修真界也只有远古后羿一族,但早有传闻那一脉已经断绝了,眼前这小子宛若浑金璞玉,一旦精心打凿,前途未可限量。 他心中在寻思,转念一想,他突然有些奇怪,一向独善其身的自己,为何最近会频频思动,泛起一些以往从不会有的古怪念头? 正在杨真困恼的时候,卢麒冷不防道:“我要去中南山。” “你说什么?”杨真和卢麒停在了十字街口“中南山?” “我要找九转金丹。”卢麒一脸坚定。 “九转金丹?”杨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们不给,我就抢。”卢麒捏紧了大拳头,浑身冒出一股蛮荒煞气,再非之前懵懵懂懂的大孩子。 “什么?”杨真大惊失色,以为卢麒范了失心疯,快步拉着他转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巷子,小心问道:“卢兄,你这么急要九转金丹作什么?” “救人。”卢麒一字一顿,彷佛又是杨真初见那个性情乖张桀骜的青年。 杨真打量了卢麒片刻,知其必有苦衷,为其着想,还是劝道:“九转金丹是太一洞府压箱底的镇府神丹,来之不易,外人想得到只怕不大可能。”他为了安慰卢麒,没有把话说绝。 “师父说过,自古胜者为王,我只要打败了他们的人,不怕他们不给。”卢麒此时说话的情形,彷佛高踞山岗的一头猛虎。 杨真无法去打击一个执着无畏的人,只道:“太一门乃道门大派,非匹夫之力可取,就算你是万人敌,你也不可擅自为家山树下如此大敌。非是我看不起你,凭你的修为,太一门至少有十人在你之上。” “我不信。”卢麒一脸倔强“那天妄老道就是太一门的人,我看他修为就不比我强到哪里去。” 杨真有些苦笑不得地摇头,就算是近期修为一再突破的他,也不敢言胜得过太一门中地位不低的天妄真人。 “太一门比天妄真人强的人多了,尤其太一掌门真人修为高深,神器九龙神火罩威力无匹,修真界敢言胜的人,只怕找不出几人。” “神器,神器又怎么了?我也”卢麒拍了拍后背,这才发现长弓早就在杨真的劝告下收入了乾坤袋。 “神器?”杨真目闪奇光,他心中对卢麒的来历,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那枝黑弓是射日神弓?” 这回轮到卢麒惊讶道:“你知道?” 杨真拍了拍卢麒厚实的肩膀:“有神弓也不行,偌大一个洞府,阵法机关无数,高手层出不穷,你这一去只怕进去容易,出来难。” “但师父他快不行了”卢麒并非无知之人,知道杨真所言不假,颓然捧头蹲在了地上。 “我虽不知你来历,不过观你法度,当是颇有来历的正道宗门,若是与太一门有几分渊源,非是没有转机。”杨真有些哭笑不得地含糊安慰道。 “真的?”卢麒猛然跳了起来,一把抓住杨真双肩,激动万分道:“你真有办法?” “令师一定要九转金丹才可救治?”杨真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知道。”卢麒茫然摇头“师父说过,修真界除了太一门的九转金丹,就只有传说中的圣宗不死实或许能救他。” “你怎么不去找不死实?”杨真饶有兴趣地问。 “师父说过,圣宗是万万不能开罪的,再说师父也没告诉我圣宗在哪儿。”卢麒一脸苦恼。 杨真对这卢麒越来越奇怪,对修真界一知半解的莽撞家伙,他师父也敢让他下山,只怕内中别有隐情。 “不如你随我去与太一门的天妄真人会上一会,看是否有机会。” “杨兄弟,你真的肯帮我?”卢麒满脸放着激动的红光,又是急切又是感激。 杨真肯定地点头,望着洋溢着蓬勃朝气的卢麒,他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强烈且不知从何而来的意念,对抗龙胤和魔道,也许他需要结交更多强有力的朋友和修真界势力。 换句话说,帮助卢麒就是帮助自己。 对于冤魂不散的巫门,他心底也生出了新的想法。 在与卢麒一起前往皇城驿馆的路上,一个全新的思路,在杨真脑海中初步萌生了。 第九章求丹 月华如水,夜深人静,一个半裸上半身的青年,横躺在一段屋脊上,仰望着巨大的月盘,口中含着一只草笛,呜咽的声音有如愁云一般,盘旋在他周遭. 须臾,一个轻灵的身形蓦然落在了他一旁,打横一屁股坐下. 来人一直没有说话,良久,赤着上半身的青年突然打破了沉默:“杨兄弟,那天妄老道说,只有你才有机会求得九转金丹,到底什么意思?" 杨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正满腹苦恼,在朝廷专为修真界各路修士准备的骡馆内,他再次撞见了特意找上他的紫桑真人,那老道竟称由他代表昆仑派出面参加诸教会试,不容推辞. 可想而知,若他一路过关,必定跟太一门相遇,到时何其尴尬.再则他怀疑紫桑真人所传掌门口谕,恐怕不尽不实,昆仑派枝叶遍布九州岛,根本无须争取中原的人脉,进而开罪太一门,得不偿失.而天妄真人的暗示相当明确,就是助他太一门皇下大汉国教之位,若非如此,九转金丹非但无望,只怕昆仑派和太一门关系也要产生裂痕. 不经意间,自己又被卷入了事关修真界未来格局的斗争漩涡中心.一切非他所愿,却又身不由己地踏入.他到底该怎么选择才能两全? “杨兄弟,你试试拉开这张弓.”卢麒见杨真没有动静,于是翻身坐了起来,取出了他那张巨弓.“这......”杨真从卢麒眼中看到一丝挑衅的笑意,有些摸不着魂头地接过神弓,手上一沉,一股苍凉无尽的洪荒气息,从弓身上透入他肺腑,肉眼难察的咒纹在弓身上流转不休,神秘朴实. “你若能拉开,我就送给你了.”卢麒自信满满道. “果真?”欣赏片刻,杨真抚上弓弦,捻指微弹,一丝清音遥遥传入夜空之中,他猛然起身,沉足弓步,提聚五成法力. 直到他提足九成功力,仍旧只能拉开半弓,每拉开半分,弓身就有一股绵延无尽的收缩反震之力逆袭而来,最后来免受伤,杨真只得苦笑罢手,将弓还给了卢麒,他知道,并非他力量不足,只是这弓有古怪. “既然杨兄弟当卢某是朋友,卢某就照实说了,这射日神弓非后羿血脉不可开弓,强开弓必受反噬.”卢麒在杨真盖慕的眼神中,轻松就将神弓拉了满月. “你知道还让我试弓?”杨真没好气地瞪了这家伙一眼. 卢麒收起神弓,坐了回去,声音有些低沉压抑道:“这把弓没有神游阶段以上的修为,是不可能强开的." 杨真正要反驳,却听卢麒接着道:“原本我也无法拉开的,是师父成全了我." “说来听听.”杨真知道,也许卢麒会讲出一个后释族的秘闻. “不知道杨兄弟听过九阳天脉没有?" “听闻过,听说此乃先天纯阳之体,修炼事半功倍,传说中后翼就是九阳身,难道......” “听师父他老人家说过,射日弓内,有先祖后翼留下的一屡元神和血脉印记,若非同脉族人,根本无法引动神弓共呜,更岂论神器认主,所以自古以来,几乎没有人打我族神器的主意,东海嵘山剑派那群王八羔子不明真相,才会打射日的邪念." 杨真奇怪道:“九阳体举世罕见,万中难求其一,如此后翼的族人岂不是无法传承这件神弓?" “杨兄弟果然聪明过人,一下就想到了.”卢麒抬头定定望着前方黑暗深处,眼中抹过重重的悔恨“其实我本非后翼族裔,只是身负九阳体,给师父看中带入族中,修炼族中密法. “本来我是无法继承这件神弓的,但师父却大胆施展换血奇法,将自己的本命精血种入我体内,成全了我,因此我得以接掌了族中数百年无人继承的射日神弓,但师父他......” “你师父因此元气大伤,但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危吧?”杨真不解道. 卢麒冲空狠狠挥舞了一拳,恨意满腔道:“都是那该死的妖人,趁我师父元气未复欺上门来,将师父打成重伤,还想夺取射日神弓,幸好师父早有所备,发动山中阵法,我和师父还有族人才逃过一劫."“那妖人有何来历?”杨真心中一动. “叫什么龙胤。”卢麒声音几乎从牙齿中进出,双拳捏得咯咯直响. “果然是他.”杨真大为震惊,他万不曾料到那家伙如此野心勃勃,图谋之大几乎无法想象.“你知道他?”卢麒一把抓住杨真手臂,大为紧张“他到底是什么来头,现在究竟在哪儿?" 杨真摇头表示不知,他可不敢告诉这个冲动的家伙,这妖孽现下很可能就在中原之地,甚至就在上京城地界“若能让师父好起来,我宁可一命换一命.”卢麒倏然站了起来“只要太一门肯给金丹,就算他们要我当牛做马我也肯,我这就去......” 没等卢麒冲出,杨真一把将他拖了回来“九转金丹,我也许有办法,只是你要等上几日." “杨兄弟......”卢麒定定地看着杨真,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伤你师父的人,也是我的对头,我们是同仇敌忾,你不用感激我.”杨真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卢麒.“你的对头?”卢麒有些傻眼. “说来话长......”杨真负手转身,仰望苍宵,这是一道阴云恰好飘移到月轮之下.他有些担心,练无邪午间独自离开后,一直没有音讯,整个京城也感应不到她的存在. 在京城骡馆一间***未灭的别院内,一条黑影偷偷摸摸地掠了进来,方要溜入左侧厢房,给正厅一个尖亢的声音喝住了. “师父,您老还没休息?”陆乾坤恭顺地转进了大厅. “你到哪儿去了,兔兔祟祟,成何体统?”盘坐堂上的紫桑真人,冷冷的瞪视着他. 出乎紫桑真人的意料,陆乾坤并没有多加分辩,反从袖内摸出了一封请柬,递了上去.“哪里来的?”紫桑真人皇到手上,看到请柬上的落款愣住了. “师父,有个前辈要私下见您一面.”陆乾坤垂手低头,不敢去看紫桑真人的神情. “赵无稽是太一门的人,他半夜三更见老夫做什么?”紫桑真人有些狐疑“请柬你从哪里来的?" “师父,您跟弟子走一趟就是了,那位前辈想必有很重大的事情找您谈." “胡说,这赵无稽听说以前是大汉的国师,后来给卸了位,想来是出了事,太一门中也轮不到他话事,他找老夫能谈什么?”话虽如此,紫桑真人还是站了起来. 子夜时分,上京城一家府邸后院花厅内***通明,一名蟒袍青年和一名黑衣中年文士自斟自饮,一名黑魁的巨汉守在门厅外黑暗处,仿佛铁塔一般. 日间被正道修真界追打得落荒而逃的天魔宗搜魂真君,安然稳坐,而另一人则是妖族新一代领袖龙胤,妖魔两道巨璧深夜会晤,若是让正道看见,不知要掀起多大风浪. “刚收到消息,海真一亲自到京了.”搜魂真君放下酒盏,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厅内. “来得好,就怕他不来.”龙胤俊美的脸上笑容有几分阴沉“这次太一门逃过一劫,算他们好运,不知昆仑派是否还有这等好运,蓬莱通天阁的人等待的时机,也许就要到了......” 搜魂真君与龙胤相视大笑. 搜魂真君道:“没有机会,我等也要替海真一创造机会,昆仑派太强大,若不能肢解他们,不论你我来来的大计都难以实施下去." 龙胤手中高速转动着夜光杯,杯内葡萄酒跟着舒旋,一条大小不等的水珠长链在杯口外飘舞不定,他不经意道:“听说向先生对圣宗的一件东西很感兴趣,所以才对龙某的合作提议兴趣十足,可对?" 搜魂真君双瞳青芒微闪,他感受到了来自对面年轻人躯体的浩瀚压力,勉力压下心口的震撼道:“魔尊修为参天地造化,非老夫能揣测." “是吗,龙某一直想找机会跟向先生切磋一番.”龙j肴l手上夜光杯此刻只剩下一片血光飞舞,在大厅的宫灯下闪烁着迷魅光辉. 搜魂真君淡淡地笑了笑,道:“老夫从昆仑派的内线探知一元老儿飞升在即,道行放眼天下难有对手,若龙兄弟有兴趣,大可杀上门去挑战." “会有机会的.”龙胤冷笑一声“龙某倒是对你魔道很不放心,除了夭魔宗,其它魔道宗派龟缩不出,此次颠覆太一门的计划失败,你魔道内部要负全责." “血魔道那个女人,魔尊很在意,老夫目前也奈何不得她.”搜魂真君脸色转寒“老夫不便对付她,但阴山有人对她很感兴趣." “那是你们的事,龙某不管此次对付昆仑派计划成败,都会返回归墟,一待九族归一,就是我妖族九部反攻九州岛之时.”龙胤举杯一饮而尽“我们尊贵的客人已经到了,赵无稽,接下来该你出场了.”说罢,他人已经消失在花厅. 紧跟着,一个白胖的道人谦恭地出现大厅门口,笑咪咪地跟搜魂真君打了个招呼,转身迎接刚落下的客人.“昆仑紫桑有礼了.”紫桑真人谨慎地扫了四周一眼,有些惊讶此处的奢华,他没曹留意到身后原本领路的徒弟,刻意落后了他几步. “赵无稽连夜邀请道兄,实属冒昧,只是事关重大,还请道兄见凉.”赵无稽没有与紫桑师徒多加客套,径直领路入厅. 方入门厅,紫桑真人看到一个黑衣文士在席位旁背着他长身而立,正要发间,却见那人转过了身,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 “昆仑法宗紫桑真人到来,某不曾远迎,失礼了.”搜魂真君口上如此,面上依旧冰冷一片,毫无失礼之意 “你......你是......”紫桑真人呼吸欲窒,浑身仿佛被什么束缚了一般,一股无边的惊恐和愤怒交替从胸腔爆开,整个身躯几乎无法自抑的颤栗. “紫桑道友,不用紧张,真君只是请阁下谈一笔买卖.”赵无稽一旁依旧言笑晏晏. 紫桑真人一言不发,反手一记重击,赵无稽从容不迫地单掌迎上,没有任何声响,两只手掌却死死粘在了一起,分不开来. 一阵怪笑高起,一只钵大的拳头锤在了紫桑真人背心,两股不弱于他的法力夹击,粹不及防下,紫桑真人喷血之中,被击飞跌到了大厅中央,正好落在一个人的脚下. “不要伤我师父!”陆乾坤哭喊着扑了上来,半道却给一只巨大的手掌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拧了起来,丢到墙角. “逆徒!”紫桑真人扑在地上,回头低吼. 陆乾坤此时已经昏迷了过去,哪里还听得见紫桑真人的喝骂. 赵无稽上前在紫桑真人身上连拍数掌,这才伸手将他扶起,却给他一手拍开,晃悠着站稳了脚跟.“看座.”搜魂真君挥了挥手,斗元魔抖手扔了个坐垫到紫桑真人屁股后面,反身一把将厅门“砰”一声关上. “好,好.”紫桑真人强镇下内腑冲撞的魔气,跟着对面的搜魂真君坐了下去“紫桑落到你等手上,无话可说,要杀就杀,要剐就剐." “真君不但不会杀你,还会给你提供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可以登临极位的机会.”赵无稽兀自坐在一旁,自斟自饮. “不知道何时太一门竟然跟魔道勾结在一起,自甘堕落,老夫真是看走眼了.”紫桑真人看也不看赵无稽.“魏小儿的掌门宝座,早晚是赵某囊中之物,魔如何,道又如何?”赵无稽对紫桑真人的话无动于衷.“好了.”搜魂真君拍了拍手“道宗执掌昆仑派已经有数千年,法宗一直属于从属地位,你可曾想过法宗独掌昆仑的局面?" “什么?”紫桑真人大惊失色,他回想起陆乾坤跟他吹过的耳旁风,一阵寒意从脚心蔓延到了全身:“你们休想我紫桑背叛昆仑派,我紫桑宁死也不会从你们这群邪魔!" “你想入我魔道,老夫还不一定收.”搜魂真君呵呵笑出声来“别以为你法宗私下跟蓬莱通天阁勾勾搭搭,天下人就一无所知,听说海真一已经到了上京,你们有大把见面的机会."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紫桑真人脸上血色尽褪,他做梦也没想到门内最隐秘的机密,给一个魔道亲口道出. 搜魂真君朗声大笑:“通天阁想要道宗得到昆仑派玉清洞天秘府,法宗欲执掌昆仑派,海真一野心勃勃早就图谋中土,一德那老东西城府之深,只怕也是修真界少有人能及,老夫正是看中这点,推波助澜,帮你们一把.“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紫桑真人心中揣测,他徒弟陆乾坤所知甚少,搜魂真君不大可能从他口中得知这些秘闻. “老夫没工夫陪你磨嘴皮子,路是老夫选的,走不走就由不得你了.”搜魂真君悠然起身,双目亮起一层流动的乌光“你可听过天魔万毒咒?" 紫桑被赵无稽下了禁制,根本无法提起半分功力,只见眼前一片无尽的漆黑袭来,听到搜魂真君的话,心中跌落了绝望的深渊,天魔万毒咒乃魔道用元神施展的诅咒,一旦被种下魔咒,除非魂飞魄散,否则将无法抗拒下咒之人的驱使. 在神思模糊、完全陷入黑暗前,他隐约听见:“魔尊说过,所谓魔就是**,就是征服,就是占有,征服自己的心魔,唤醒众生的心魔,驱策众生按魔的指引前进,众生将获得天地间最伟大的力量,来自魔的力量......”一阵剧痛袭来,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东方启明星升起,破晓将至,在客栈一间房顶上,杨真盘膝打坐,头顶悬着一轮巨大的弯月,从青黑澄澈的夜空屡屡降下的银色辉光洒在月轮上,月轮宛若活物一般微微颤抖收缩,贪婪的吞噬着来自天宇最纯净的太阴之力. 以往修炼的时候,杨真从不曾将仙兵祭出一起修炼,但白纤情留给他的一些奇怪的暗示,虽让杨真有些不解,却仍旧依法施为,出乎他意料,天诛内仪乎有个无穷的深洞一般,比他提聚天地灵气的索求还要大上几分.探察几番,却没有发现任何蹊跷的地方,他只能暗叹这天魄神兵还有他来知的奥妙. 一夜即将过去,练无邪依旧没有任何音讯. 他开始不安,难以再尽心修炼下去,只得收功收回了天珠,内视紫府,他发现那鸿蒙之中的元胎已经有三尺高下,外表跟他几乎一模一样,成长之速快得令他难以置信. 前世的他修炼到元婴大成,用了将近百年,才突破到神游阶段,今世也许是老夭为了补偿他,弱冠之龄,修为已经到了修真界一流境界,恐怕就是他那被誉为不世之才的师父箫云忘,也无法企及. 双目微启,杨真对不远屋舍暗处轻喝了一声:“董兄,出来吧." “蚩越参见大巫.”蚩越强横的身形在黑暗中凭空出现,毕恭毕敬地落在院落坪地上阐富在地,向杨真行了巫族大礼. “你又来,我要说多少遍,我跟你巫门没有任何关系.”杨真对这个家伙的倔强,已经无可奈何了.“大巫前日遇险,是蚩越的错,若大巫因此放弃您的族人,蚩越万万担当不起这个罪过,还请大巫责罚."蚩越依旧埋头在地面,不肯起身. “好,好,管你大巫小巫,你先起来再说.”杨真担心惊动了对面厢房歇息的卢麒. “是,大巫.”蚩越应声而起,只是嘴角挂着得逞的笑意. “你......”杨真原本以为巫门的人追来上京,是为了那天巫道秘术,如今想来,怕有着更深一层图谋,推举他作什么大巫,那大巫是好做的么?让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作一派一族之首,如此荒唐之事如何让人相信? “我给大巫带来几个有用的消息.”蚩越爽朗笑了两声,毫不客气地落到杨真另一边,两人同对着东方交辉的星月“一个是关于昆仑派的,一个是关于天魔宗的,不知大巫想先听哪个?' 杨真出奇地无法对蚩越产生敌意,他内心判断对方别有图谋,直觉却感受不到危险,只能默认了对方的接触 蚩越见杨真不动声色,便道:“昆仑派道法两宗至尊,一元真人和一德真人劫期不远,先后闭关,昆仑派门中内务由道宗紫霆真人接掌,并且......”说到这里,蚩越压低了声音“法宗私下与蓬莱通天阁联络,海真一已经到了上京,并与紫桑真人在早前见了一面.'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你在昆仑派安插了奸细?”杨真转头,目光炯炯. “大巫精通本门最高失传绝学,自然知道若论匿踪之术,巫道当得上天下无双.”蚩越笑得有些诡秘.“天魔宗你又知道什么?”杨真不动声色. “搜魂真君出身来历你可清楚?”蚩越问道,见杨真下意识摇头,接着道:“那老儿原本是我巫族中人,后来阴差阳错才加入了天魔宗,最近跟妖族首领龙胤来往密切,似乎最近正在谋划一个天大的阴谋.' “那好,你知道这么多,我打听一个人的去向,你可有办法?”杨真一下子接收这么多坏消息,心中烦闷,不由愈加担心练无邪的下落. “大巫有命,属下自当全力追查.”蚩越一个闪身下拜在杨真跟前. “我要追查之人你也认识,她昨日午后就一直没了行踪.”杨真迟疑了一下,缓缓道. “是练姑娘吧?”蚩越抬首露出一个古怪笑容. “你知她下落?”杨真目光一亮. “不知,只要她在方圆千里内,日落前我会查到她下落.”蚩越收起了笑容,他不想激怒杨真.“那,就拜托你了.”杨真下定了决心,既然巫门可以利用,何苦执着门户之争,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在不知觉间,他行事准则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这是大巫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属下自当死命完成.”蚩越弹身而起,浑身淹没在一阵黑色雾气中,渐渐远去. 杨真苦笑着站了起来,回首遥远的西方,那个他生活了两世的地方,难道真有天大的阴谋要破坏那里的安宁? 不管如何,两世昆仑派都与他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他不能容忍有人打昆仑派主意. 忽然间,他发现身上背负的东西似乎越来越多了. 第十章大巫 三日转眼即到,南疆大荒军节节败退,吴越两国退兵,大汉四方随着新皇登基,捷报频传,上京局面很快平定下来.当下满朝上下的注意力,都转到这场前所来有的诸教会试上;在民间,则是传闻有大批神仙降世召开群仙大会,不少人争相出没皇城附近,企图一试仙缘. 会试地就在皇城禁军校场内,以校场所在青石广场为擂台,四方楼阁就是观战台,天佛寺和太一门早早连手布下数重禁制,甚至布下石雾法阵,令整个校场方圆数十亩的校场,弥漫着淡淡白色云雾,恍若置身仙山洞府一般. 除了会试主角天佛寺和太一门、昆仑派、巫门、梵教、遁甲宗,一些边缘宗门小派,诸如南海普陀寺、东海崂山剑派,还有五老峰等一些名闻修真界的散修,合共百十数人群聚紫禁皇城. 新皇赵旭亲自主持大会,并宣告,会试前三之宗门择优选入大汉供奉堂,当中魁首为大汉新任国师.在一座阁楼上,杨真、卢麒,以及天佛寺的灵宝和尚等一干修真界后起聚集在一起,他们刚刚拿到红榜对阵图. 杨真看到自己的对手竟是巫门蚩越,不由哭笑不得,不知到时会有什么意外出现. “罗浮山遁甲宗左清河.”卢麒满不在乎地念着自己的对手,他在杨真的鼓动下,也以后羿族的名义参加了会试,为的是引起太一门的关注. “此子与我交过手,他有一件护身奇宝,遇到你的射日恐怕有好戏看了.”杨真笑道,他并不为卢麒担心.“放心,杨兄弟,我一定跟你最后碰头.” 卢麒把胸膛拍的“砰砰”作响,信誓且旦的保证,他的话顿时令左右侧目. “是吗,自信自然好,就怕是自负.”众人回头,只见一个风流倜傥的黄袍青年,踱步上了阁楼.“你就是遁甲宗左清河?”卢麒鳅牙笑了笑. “正是在下.”左清河抱拳拱手一圈,算是跟众人打过招呼,目光落到杨真身上“杨兄,一别数月,风采依旧." 杨真没有理他,转头对卢麒道:“你今日对阵的家伙穿了个万年乌龟壳,你要当心." “乌龟壳?”卢麒嘴角翘了起来,斜脱着左清河“正好,师父给我的一门功课,就是专找水中乌龟壳练箭术基本功." 左清河何等人也,故作未闻地转向灵宝:“灵宝师弟,吴越两地就要看你我了." 灵宝不知何故,只念了声佛号,就不再搭理左清河. “灵宝大师父,你的对手是那崂山剑派降云道士,看来你最轻松了.”以杨真现在的修为面对同辈,确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除了个别场次,其它在他眼中胜负并没有太大悬念. 灵宝和尚却微笑道:“杨兄的对手很强,不过和尚相信获胜的定是你." “说的不错,启英希望不会太早跟两位碰面.”消失了几日,身着墨袍羽冠、神清气爽的赵启英出现了. 杨真打量了神色归于内敛的赵启英,暗暗吃惊,道:“数日不见,赵兄修为竟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恭喜了“我恐怕要向天尊祈祷一二,不要碰到杨兄.”赵启英闻言不禁苦笑,随后他目光落在正在打量他的灵宝和尚身上,两人目光一碰即收,各自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杨真拉过卢麒,特意介绍给了赵启英,卢麒性情男儿,赵启英淡然冲和,皆修真界顶尖后起之秀,双方见面自然又是一番寒暄和试探. “当!”一声金钟巨响,第一轮首场比试开场. 崂山剑派降云小道,从对面楼台飞身飘云一般落下,他的对手天佛寺灵宝和尚架裳飞舞,几乎就在降云小道落下刹那,后发先至顿足落地. 第一场没有出乎意料,在降云小道打出飞剑后,就给灵宝和尚手上一串佛珠圈了上去,两件法器纠缠在一起,飞剑再没有反击的机会. 盏茶工夫不到,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的降云道士,在万众瞩目的刺眼光芒下低头认输,对面楼台助阵的同门个个垂头丧气,远近却是一片欢呼. 保持中立的五老峰散修神鸦上人,用那破锣一般的声音叫开了第二场. 杨真在上场前,紫桑真人突然而至,表示打气,另要求杨真务必取得胜利.杨真淡然地笑了笑,没有作任何表示,望着下方已经当先登场蚩越,拂袖飞身冉冉落了下去. 一身漆黑斗篷的蚩越,强横的躯体伫立在广场上,幽测的气息弥漫了半个广场,他的目光始终追在身形下降的杨真身上,充满着奇异的光芒. 巫门这个神秘的宗派,完全独立于佛道魔的一枝奇葩,在修真界自古无人敢于小觑,也无人敢轻犯,诡话防不胜防的蛊毒之术,果然令各道望而生畏,但真正了解巫门的人,都为他们独辟蹊径、博大精深的法门而震撼.以至于,巫门暗中鼓动南疆百族北上掀起滔天战火,生灵涂炭,触犯修真界天条,作为中土两大派太一门和昆仑派,都只能选择略作警告,而非全面开战. 而此番巫门率先与近年躁动的妖族开战,正式揭开了修真界动荡的序幕. 在上京错综复杂的利益纠纷中,巫门公开露面,并与大汉达成协议,暗中解除了大汉南线的首要危机,乃至大汉新帝同样不得不放开胸怀,表示接纳巫门法统. 杨真这名近期奇迹般崛起昆仑弟子,在修真界大多数人尚未来得及接受之前,一桩桩轰轰烈烈的传闻,就接二连三地传遍了修真界.很多同样年轻的修士,对他的传闻犹自保持着怀疑态度,今日却是与巫门年轻一代首席高手交锋,可说是万众瞩目,各门各派都在暗自观望和揣测. “杨兄,蚩某但求全力一搏,还望成全.”蚩越恢复了以往的称呼,神情异常凝重. 杨真微微诧异之后,心绪平静了下来,这一战事关昆仑派颜面,不容有失,他也绝不容许自己失败.一阵高亢的秘咒念出,蚩越竟直接发动了巫门不传之秘“降神术” 一道光华从天而降,灌入他顶门,他整个人披上一层青铜泛黑的光华,随着一阵形同洪荒野兽的震天咆哮,蚩越整个人膨胀成了一个丈高的牛首巨人,出现广场上. 大地震动,他变身后口中悠长未尽的声波,如海啸一般冲击着校场四面的禁制,隆罗响不绝,观战的一众修士,.冼惚中以为来到了远古洪荒的战场. 在借来神力之后,蚩越法力迅速攀升到了一个可怕的境地,连远近道行一流的修士都感到一阵心悸,一些修为稍弱的弟子更不堪冲击,心神激荡. 然而感受到直接冲击的当事人杨真,面对如此挑战,灵魂深处一股滔天战意喷发了出来.要彻底击败他,在所有人面前击败他! 疯狂燃烧,近乎爆炸的战意,迅速淹没了杨真最后一丝理智,这一刻他忘记了所有道法和心诀,只记得要用昆仑道法击败他! 九曜飞仙诀的精要经过大半年的消化吸收,杨真已经掌握了七八成精髓,根据他对剑诀的理解,结合前世的经验和重塑躯体后的状况,走出了一条不同前人的路. 蚩越化身的牛首巨人手持两根雷神褪,一面夔皮兽神鼓飘浮在身前,轰然击下,一浊分光水波一般的镰光,闪电斩向屹如青山的杨真. 蓦然一道闪亮的钝形光芒从杨真体内破出,一道冲天剑虹在杀伤力强大的冲击声波袭临刹那,模糊一闪,冲空飞起,带着无数残影光痕,宛若飞仙一般射向蚩越. 那道光渡重击在青石板上,广场禁制松动,大地巨震. 就在那道如陨光似飞仙的剑虹命中午首巨人前,陡然又雷神褪连数十下,几十道光镰铺天盖地地击出,转瞬淹没了飞仙剑芒. 一声清啸穿越长空,就九地深渊攀升. 分光化影之中,一变二,二变三,三变无穷,无数道色泽透明的锐金光弧漫天飞舞,仿佛万道陨星活了过来,交错穿梭在广痴间. 牛首巨人连连跺足,接连化出三个分身,变成了三首六臂的怪物,兽神鼓也变成了三面,雷神褪频密如暴雨一般轰下,刹那间整个天地如同炸开了无数雷暴,电光和光波纵横,剑光穿梭,再看不见人形.观战诸道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任谁也没想到,两个修真界后起的比试,能爆发到这种层次,这等交手,完全不逊色修真界一流高手接战. 在楼台上观战的紫桑真人也是心情复杂,他不知道是希望杨真输掉,还是战胜巫门,他人虽在皇城,心神却飞到了昆仑山. “杨师弟真是个怪胎,本以为我提升算快了,没想到短短数日,他仪乎又有了飞跃,看来不论谁碰上他,都有一场胜负难料的苦战.”赵启英神色严峻地看着广场上战局,剑气和声波频密轰击在禁制上,观战楼台也在轻微颤栗,仿佛随时会倒塌. “巫门的降神术果然一如传说中的绝妙,竟能偷天之力,依我看,杨兄不太容易过这一关.”灵宝和尚双掌合十,双目慧光绽然. “杨兄弟必胜,不信两位走着瞧.”一旁的卢麒自信满满道. 灵宝和尚和赵启英相顾一眼,没有吭声. 战局渐趋白热化,杨真化身的飞仙此刻犹若飞龙在天一般,从四面八方扑击牛首怪人,蚩越周身声波纵横交织成一堵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如同礁石一般,令杨真的无所不在的攻势无功而返. 一阵频密如疾风骤雨的咒语,从牛首巨人三个阔口中喷发,巨人躯体开始团团转动,六臂如波浪一般狂敲密打,连成一圈起伏浪涛.同时在巨人周围也形成一道渐形厚阔凝实的青色光波,开始急剧收敛.“隆!”一声巨响,无穷无尽的冲击力爆发开来,漫天飞仙顿然七零八落,不复君临天下的威风.杨真狂风吹拂的稗草一般飘然落地,发冠已经完全散开,一头黑发狂扬飞舞. 蚩越化身的牛首巨人收起战鼓和神褪,原地张开手脚奇异地舞动了一下,蓦然消失在原地,出现在杨真正上方,六臂旋舞,排山倒海的气浪直罩下杨真. 所有人瞳孔睁大,面对山岳压顶的杨真身形几乎被凝固在当场,眼睁睁看着巨人轰然砸下.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杨真落败的瞬间,一道微光闪过,杨真身形神乎其神地扭曲了一下,几乎贴着地面遁出了蚩越的封锁轰杀. “降神术竟然有结界封杀之能,巫法果然有独到之处.”在另一面主持楼台上,五老峰神鸦上人与左列的天妄真人兴谈道.“上人目光如炬,昆仑派这小子只怕这关难过了.”天妄真人轻抚领须,一脸和煦,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老夫倒是对那小家伙的剑诀分外有兴趣,跟箫云忘的出手有几分形似.”神鸦上人摇了摇头,笑呵呵道.“他正是箫云忘的关门弟子.”另一边人群中的紫桑真人趋首道. “哦.”神鸦上人目光微亮,神色有些惊异,半晌树掌叹息道:“昆仑派果然山高水长,一元老道的道统代代有人." 左右一干修士不由俱都表示赞同,神鸦上人何人也?邓州五老峰五散修之首,同时也是修真界散修当之无愧的领袖,从来就是中立立场,从不介入各道纠纷,久远下来,无数散修慕名前往,恳请收留.五老峰除了未开宗立派,论实力在修真界倒可位列前十,只是诸多散修来去自由,没有约束,对各道无法形成威胁,倒无人把他们当成眼中钉. 说话间,广场上战局发生微妙变化,牛首巨人看仪笨拙,却频频发动神妙的挪移遁法,每次总是出乎意料的方位出现,攻击同样身法神妙的杨真. 每次即将被命中的时候,杨真总是能间不容发的遁避挪移开去.一大一小的身形疯狂挪移追击,掀起了巨大的风暴. 任谁也不知道,杨真此刻却陷入了危机,在飞仙诀被破后,他心神就被一股强大无可抗拒的意念摄住,被迫放弃昆仑道法,巫门法术无法阻挡的使了出来. 那意念清晰无比地在他脑海中演练着夭巫道的绝传精要,杨真感觉自己被活生生分裂成了两半,难道有个强大的元神寄居在自己体内? 在那意念强迫下,无数精妙的法诀在神念驱动下,从身体反应出来,他渐渐融入了风中,感受到更深层次的天地元气,地水风火五行造化的玄微存在. 在适应期度过后,他脑中的意念对蚩越的穷追猛打开始不耐烦了. 于是被控制的躯体,操纵天地无所不在的风,本来融合无间的风在天巫道法诀的施展下,变成无坚不摧的是风拧在一起,演变成风暴,抽去了蚩越雄躯的活动空间.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中,一个电闪雷鸣的龙卷风,将午首巨大人卷上了天空,疯狂打转,在后一声惊雷巨响后,风暴散去. 风暴敌作无数小旋风“砰”一声,蚩越被打回原形的身体砸落在广场上. 而胜出者杨真浑身散发着一层透明微光,俨然如天神一般高悬空中,袍发飞舞,让人不敢逼视.“当,”金钟敲响,神鸦上人判诀了胜负. 就在木无表情的杨真行将退场的时候,躺在地上的蚩越缓缓爬了起来,两腿打颤地朝杨真走了几步,蓦然在万众瞩目下匍匐在地,拜倒杨真脚下. 而杨真理所当然的昂然肃立,看也不看蚩越一眼. “黑巫蚩越拜见大巫,大巫法令云梦,浩泽无穷.”如果是蚩越拜服在杨真脚下,令在场修真界人士吃惊,那么他口中的话,就炸开了滔天巨浪. 楼台上的紫桑真人脸色变幻不定,他发现仪乎世界一夜间完全变了样. “你起来,在天巫大典举行前,吾还不是你们的大巫.”杨真垂直冲天而起,瞬息消失在所有人眼中.会试并来因这番意外而中止, 不过接下来的比试,在次出乎所有人意料,比试**一个接一个掀起.后羿族人隐世干年后首次入世,顿时轰动了全场,而罗浮山遁甲宗的金甲力士出现,也令全场瞩目,这场比试最让人关注的是两人拥有的奇门法器,也算一场法宝之战. 比试进行的非常短暂,尽管左清河开惩祭上了玄武遁甲,但卢麒在杨真早前暗中提点后,早有所备,箭穿九阳的传说来自上古的神射手开天辟地的箭法,卢麒同样技以先贤,金光灿然的一箭,就击破了左清河信心的基石一一师门重宝玄武遁甲. 慌乱之中,受创不轻的左清河发动八卦云光帕,祭出了五尊金甲力士,两尊护体,三尊扑向了卢麒.楼台上罗浮山无心真人脸色铁青,他做梦都想不到,寄以厚望的弟子,竟然一个照面就落了下风,更错的是,拆散了五力士的阵法组合,威力大减,如此愚蠢的举动,让他脸面无光. 旁人在侧对遁甲宗金甲力士的惊叹,在他耳中变成了浓重的讽刺,他打破头也想不到,那个来历神秘的小子竟然是后翼族的传人. 卢麒没有攻击闪电扑来的力士,反而一箭箭继续射向了左清河,两名金甲力士擅攻不擅守,一阵火光乱闪,左清河仍旧不可避免的被神箭命中玄武遁甲. 初时惊谎失措后,左清河反应过来,遣出守护在旁添乱的力士,五力士合围不住纵跃中射箭的卢麒.孰料,卢麒等的就是这刻,一直在地面闪躲力士重戟的他,一个拔空纵跃,高悬空中,斜斜飞掠,绕空疾速飞行,身法之快,再次出乎所有人意料.卢麒手中神箭连绵射出,把追后的遁甲力士甩在后面.片刻后,抵挡不住的左清河绝望中被迫认输. 暗地里野心勃勃的罗浮山遁甲宗,遭到了巨大的挫败. 面子挂不住的无心真人,也不去管受伤不轻的徒弟,怒然拂袖而去.然而有心人已经留意到遁甲宗那不同凡响的金甲力士,明眼人都明白:此战失利,主要很大一部分责任,还是在于左清河战术失误导致.接下来太一门赵启英轻松过关,梵教的尊者刚加也不出意料的胜出. 会试将在第二日进入胜负关键时刻. 诸派在会试之间,开始忧心忡忡地商讨妖魔两道近期的猖狂.然而各道长久以来各自孤守家门,宁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面对妖魔两道露出的撩牙,却无法携手共抗. 尽管昆仑派最早察觉危机,但以如此擎天巨派仍旧无法令修真界万众归心,更岂论其它宗门.谁也不曾察觉,在皇城会试争夺世俗传法道统之时,修真界暗底下汹涌的波涛,已经渐渐凝成一头旷世巨兽,凶相毕露. 在客栈,杨真刚刚送走了蚩越,比试之时出现的状况,在比试结束仿佛春梦了无痕,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找不到那控制他神智的意念来自何处. 强大的危机和阴影笼罩着他,拥有强大的力量固然可喜,但一个不慎就会被力量反噬.拥有两世经历的他,自然很清楚修行路途的凶险. 这时,卢麒和赵启英的结伴而来,打消了他继续探察的念头. 第一章影 双方落坐,在一番短暂的含蓄礼让之后,小厅陷入了冷寂,杨真身上无形伸张的冷漠,让赵启英满肚子准备好的话有无从说起之感。 “今日盛会,怎么没瞧见练姑娘师徒?”赵启英谛听左右片刻,突然问道。 杨真神色微沉,摇头表示不知。 赵启英不知其意,也不好追问下去,只好直接切入正题:“巫者,源远流长,堪比玄门始祖。 “大巫,乃远古巫族中的神通大能者,巫族至高无上的大首领。据我所知,巫族自分裂成灵巫、黑巫、尸巫、血巫诸部,自那巫祖之后已经数千年没有大首领 “今日杨兄被巫门年轻一代巫师蚩越在万众之前奉为大巫,想必不会因为比试落败而俯首称臣,赵某和很多修真界道友都很好奇,若是杨兄不介意的话,可否道来听听?” “这就是赵兄匆忙上门的原因?”杨真微微抬首,面色依旧沉静如水。 “杨兄请莫见怪,这话实是天妄师伯他托在下问的。”赵启英暗察到杨真的不满,心下莫名绷紧了几分。 “巫门的人自古行事古怪,不合常理,他们为什么奉我为什么大巫,我也是一头雾水。”杨真目光下垂,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 “听卢兄说,是杨兄特意让他参加诸教会试?”赵启英知趣地避开了话题。 杨真打了个眼色,按住一侧有话要说的卢麒,对赵启英不咸不淡道:“后羿族裔乃我正道肱骨,虽然多年远离修真界,但如今妖魔两道并起,意图颠倒乾坤,正该正道各路修士出世之时,太一门当无异议才是。” “杨兄误会了。”赵启英声音有些苦涩“九州岛四方乱象纷呈,此次诸教大会也是暗流翻滚,本门师长正是担心大会被有心人利用,给动荡的中土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难。” “赵师兄说过,他会帮我想办法弄来一粒九转金丹。”卢麒见两人气氛有些异样,左看右看,有些挠头地插口。 “卢兄莫抱太大期望,家师虽是一派掌教,却从不徇私,外人得到九转金丹的机会,实属渺茫”赵启英神色中满是歉意。 “你蒙我?”卢麒腾地跳了起来,横眉竖目,双目喷火。 “卢兄息怒,息怒”赵启英哪想到卢麒性子如此火爆,连忙起身温言安抚,在杨真眼色下,卢麒鼻子闷哼了一声,一屁股蹲坐了回去。 “此事说难也不难,只要一个人点头,得到九转金丹也并非不可能。” “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卢麒斜扫了赵启英一眼。 “有一件事,赵某不得不从杨兄这里得到一个明确答复,贵派对于诸教会试究竟有何打算?”赵启英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杨真。 “此次主事的是在下师伯紫桑真人,在下虽代表昆仑派出战,但却做不得主。” “杨兄该知道鄙派对此次大会势在必得”赵启英对杨真紧闭的口风,终是有了几分不满。 “憋死我了。”坐不安稳的卢麒弹身而起,一溜烟穿门而出,丢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杨兄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究竟要如何才肯助我太一一臂之力?”两人沉默许久,赵启英终是重启话题。 “修真界各路神仙一向超然物外,不染俗尘,凌驾众生不知几许,可笑,可笑”杨真忽然笑了起来,一个人来到窗棂前。 赵启英一脸窘迫,想要置辩,一时却说不出话来,他突然发现当下的杨真,与他初识的那个杨真,已经有了微妙的不同。 “你认为在下能威胁到贵派的大局?”杨真望着天上的皎月,低沉的声音有些缥缈。 “天妄师伯和此行许多修真界名士,都一致看好杨兄。”赵启英来到杨真身后,神色有些微苦。 “若赵兄能击败天佛寺的灵宝,大汉国教兴许还是你太一的囊中之物。”杨真转身,直视赵启英。 “这么说” “别高兴太早,我直觉天佛寺方面有十足十信心,他们放弃宇文族,但同时博得了令尊的好感,你太一门恐怕再难一家独大。”杨真当头泼了赵启英一瓢冷水。 赵启英脸色登时变得无比难看,如今他正夹在师门和至亲之间左右为难,杨真的话恰好撞在了他心头。 “多谢杨兄指教,不管如何赵某都会竭尽全力,拿回本属师门的东西。” “夜深了,赵兄请回吧。”杨真下了逐客令。 赵启英抬头看了一下月色,愕然,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两人间不断加深的隔阂。 “卢兄所求的金丹,启英不敢打包票,但此次事了,杨兄但有所求,家师必定看在我两门千古之谊分上,加以应允” “够了!”杨真神色不耐地打断了赵启英的话,断然道:“杨某想要的东西,自然会有办法得到,绝不会跟贵派做什么狗屁交易。” “杨兄你”赵启英想不到杨真说翻脸就翻脸。 “魔焰冲天,妖孽横行,中土有道之士,还有心为凡尘一点俗利斗个你死我活。”杨真一脸讥诮地说。 赵启英怔忪良久,叹息一声告辞离去。 小厅内两盏风灯霎时熄灭,厅内陷入黑暗之中,只能借着月光看到那条挺秀的身形,和那双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瞳孔。 “那小子不会是要我们故意输给他吧,真是够无耻的,呸,想不到堂堂太一门也耍这等手段。”卢麒一个翻身从窗口跃了进来,一脸不忿。 “虽不中,也不远。”杨真深吸了一口庭院中吹来的湿冷空气。 “要不是杨兄弟,我才懒得参加这劳什子大会,谁稀罕那什么破国教。”卢麒抱臂倚在窗前,大是无趣道。 “你不仅要赢下去,而且要赢的漂亮风光,要让太一门看到你的价值。”杨真幽幽道。 卢麒正了身形,沉默了一阵,对杨真信誓旦旦道:“就听杨兄弟的,为了师父,就算是豁去一身性命都在所不惜。” 杨真拍了拍他肩膀,没有说话。 回到厢房后,他沉思良久,抛却一身烦恼继续行功,今日大会上,他全然没有想过用昆仑派以外的法门,在蚩越施展降神术后,却身不由己的暴露了身负的天巫术,幸好巫门心法擅隐匿气息,一时倒也无人能识得他异常。 相比巫门的奇怪举动,他更担心体内深藏的危机,究竟是什么力量在那时刻操纵了自己? 那力量仅仅是一道纯粹的念力,却无可抗拒,简直太可怕了。 若不能解决这潜在的危险,那后果无法想象。 尤其在京师暗流涌动的比试之中,若再出现这样的状况,一个不好就是生死攸关之局。 背负着昆仑派上京城使命的他,无论如何不能放弃比试,更甚的是无人能帮助他解决这个潜在危险,只能默默担负一切。 练无邪那倔强的身影,忽然又浮掠过他脑际,数日过去,尽管有巫门一力追查,却依旧没有太大进展,那莫名的担忧与日俱深。 翌日,皇城的大会顺次进行,除了首场轮空的天佛寺灵宝和尚如常过关外,其它场次并无亮色,许多小门派纷纷落马,强弱格局分明,形势明朗了下来。 午后新一轮开战前,在招待大会宾客的大厅楼堂内,数十名老老少少修真界各道会聚一堂,三五成群的谈笑,好不热闹。 当中除了南海小寰天碧婴仙子为核心的年轻修士群,就以五老峰神鸦上人周围最为热闹,众多散修和小宗门一来凭此难得的机会,与修真界豪门大派联络感情,另则这些修士当中,也不乏有抱着傍棵大树好乘凉心思的人。 “下一届修真界百年华会为期不远,诸道不知多少英雄豪杰从此一飞冲天,众位少年英杰要多多努力了,兴许到时就有一展身手的机会。”神鸦上人轻抚颔须,笑呵呵地对围在周围的众多修士激励道。 一干年轻修士纷纷露出向往的神色,一人却不合时宜地冷声道:“区区小辈何足成事,昆仑三圣、通天阁掌教、神鸦上人,如此多修真界绝顶高手若肯放下脸子出手,上届仙会哪里轮得到萧云忘小儿逞能。” 说话之人正是崂山剑派掌门六阳真人。 “六阳掌门过誉。”神鸦上人一张慈和老脸舒展开来,摆手道:“老夫苦修数百年,倒有自知之明,比起一元道兄,还是差上一筹,就是那萧云忘,我看如今只怕也不在老夫之下啰。” “上人谦虚了。”众人纷纷应和道。 神鸦上人苦笑摇头,不语。 “蓬莱通天阁积蕴千载,有海外双仙坐镇,实力不在昆仑之下,他们身为东道,只怕是势在必得。”崂山剑派的掌门六阳真人又道。 “海外双仙哪里是海真一能够驱使的。”太一门天妄真人领着赵启英插入这一群人当中。 “太一门若能在此京师小比胜出,想必下届的蓬莱盛会,也定能一举夺魁。”崂山剑派六阳真人冷笑着道。 “我太一镇守中原地界千载,任它朝代更替,乾坤不倒,如今老夫怎敢有负魏掌门重托。”天妄真人扫了诸人一眼,托手向东道。 众人心下各自一沉,相互传递着眼色,连神鸦上人也是神情微妙。 “紫桑道友为何不在,莫非正在给那杨真小子暗授机宜,好一举拿下京师小比?”崂山剑派掌门似乎跟天妄真人卯上了。 “说起这昆仑派,真是人杰辈出,去年昆仑峰会,那杨真不过是入了前八,其它几人又不知是如何光景,老夫好生羡慕啊。”天妄真人拂尘一摆,若有所指地扫了身侧的赵启英一眼。 诸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纷纷颔首称是,神情却是各异。 见天妄真人不应,崂山剑派掌门微哼了一声,领着几名弟子,转身往另一簇散修聚集群落而去。 “唔,对了,昨日巫门那场比试,有些古怪,老夫几番询问紫桑道友,他都含糊以对,诸位不知有何见解?”神鸦上人环顾诸人,巧妙的转移了话题。 “那巫门自绝云梦数千年,最近屡屡兴风作浪,不算什么好路数。”一名散修冷哼道。 “不然,巫门法门虽然走奇,却不失正大,那神降术虽是邪门了点,但威力无穷,昆仑杨真反败为胜也是侥幸。”天妄真人摇了摇头,表示疑惑。 “老夫也有一疑问,那杨真师承萧云忘座下,按说所修法门当是昆仑浩然之气,为何老夫总觉得这少年琢磨不透,难道萧云忘这小辈这些年进展如斯,到了开宗立派的新天地?”神鸦上人也若有所指道。 “何必多加猜疑,等下一轮比试,我等详加观摩,自可知晓。”天妄真人见在场诸人茫然,便笑呵呵道。 众人当即点头称是,于是另开话题,点评起了早间的比试。 有形无形当中,诸人都避开了天佛寺,没有提及。 而此刻楼阁上一间小厅内,席前对坐的昆仑派紫桑真人,却和杨真剑拔弩张,气氛紧张。 “师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交代清楚跟巫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否则老夫唯有将你羁押回昆仑,交由掌律堂处置。” “子虚乌有之事,师伯让弟子如何交代?”杨真仍旧是不死不活的表情。 “放肆!”紫桑真人一掌拍在案上,腾地站了起来,指着杨真脸面,哆嗦着嘴皮子道:“你给老夫背背我昆仑戒律第三条,莫非真打算再回双子峰面壁不成?” “昆仑戒律条条弟子铭记在心,不敢或忘,若是师伯因为年纪大,不记得了,弟子可以背给您听。”杨真听到面壁旧事重提,前仇旧恨狂涌心头,脸色森寒一片,跟着起身。 “反了反了你。”紫桑真人做梦也想不到此子竟敢当面忤逆于他“啪!”他冲着杨真脸面就是一巴掌。 “师伯,莫要动气,小心走火入魔。”杨真兀立不动,一脸冷邪笑意,对那一巴掌似乎毫无所觉。 “你”紫桑真人一巴掌打消了积郁数日的恶气,也清醒了几分,这小子虽是这般油盐不进,却苦于眼下大会须得他出战,无法拿其如何。 两人枯立当场,一时落针可闻。 这时,金钟敲响,下午的比试开场了。 “若师伯无事,弟子先告退了。” 紫桑真人眼睁睁看着杨真推门而出,他胸中郁结那口气终是没有再次吐出。 杨真来到楼阁走廊上,他轻抹了一下脸颊,掌心落下时,那淡淡的红印已经消失无踪,事实上,紫桑真人饱含真力的一掌在落实一刹那,就给他化解的一干二净。 广场上空,一层无色透明结界在轻薄的白雾中升起,荡了一荡,隐入空气之中。 新一轮对阵结果很快出来了,卢麒的对手是南海小寰天碧婴仙子,而杨真的对手则是此次大会惹眼人物大梵教尊者刚加。 “干什么愁眉苦脸的?该你下场了。”杨真发现了角落里站立不安的卢麒。 “我可不可以放弃比试?”卢麒一脸扭捏。 杨真一头雾水,这时开场金钟敲响,一名碧裳玉带的女子,冉冉从对面楼台飘落广场,他见卢麒仍旧兀立不动,一把将其推送下楼去。 “下场,无论如何你都必须胜。”一道声音传入杨真耳中,他转头一望,主席台上,神鸦上人附近紫桑真人正收回望着他这边的视线。 “你放心,老夫暂且不向门中禀告你的事。”临了,那声音又补充一句。 这老东西!杨真在心底咒骂了一声。 “卢道友,南海小寰天碧婴有礼了。”见卢麒迟迟不肯出手,碧婴仙子秀眉微蹙,轻捻兰花指微作了个起手势,表示承让。 “承让,承让。”卢麒有些结巴地拱手回道。 “快打呀。” “仙子快打扁那野小子!” 两人迟迟不动手,观战的一些年轻修士沉不住气了,开始起哄。 卢麒生平没有与女子打过交道,何况与一个娇滴滴的美貌女子比试,心下有些别扭,众人一起哄,不觉脸红耳热起来。 这时他耳边接到传音:“你吃错药了,赶快出手,你要想丢你后羿一族的脸尽管丢,这女子你未必打得过呢。” 年轻气盛的卢麒,登时给杨真激起了血勇之气,掌心虚空一抓,射日神弓已经来到手上。 碧婴仙子神色凝重,双手掐诀,一双流云飞袖随之飞舞,一片片水雾转眼凝结在身前,形成重重阻碍,面对传说中的神弓,法度从容,没有半分怯意。 卢麒遥遥看去,彷佛水波雾岚之中,一位凌波仙子凝眸遥望着他,心儿猛跳,想起杨真的警告,赶忙收敛心神,一道锐利的白色气箭凝聚在张尽的弓弦上。 飕! 箭芒瞬间破开十丈许距离,穿刺进了雾障。 彷佛一个重锤击打棉团之上,炸开厚厚的水气,罡风迸射。见势不妙,碧婴仙子娇叱一声,手上法诀连出,连打出三重碧浪青光,才抵住这一箭之势,一刹那交击她已然身形微荡,玄步错乱。 看台上一片惊呼,待看到那一箭消融无形,这才平息下来。 “这小寰天的碧澜万千诀,柔中带刚,玄清微妙,果是不凡。”看台上神鸦上人颔首轻声点评,左右闻言,无不点头称是。 “碧婴小姐,我,我怕伤了你,你还是认输吧。”在碧婴仙子严阵以待的时候,卢麒却突然收了神弓。 碧婴仙子错愕之下,身前水雾劈波斩浪一般中分而开,与卢麒直视,半晌娇笑道:“若是卢师兄怕了,也大可以认输,格格” 说罢笑开了,水雾随她笑声颤动着重新凝聚过来,掩住了她水灵狡黠的笑容。 卢麒见对手法诀玄妙,本有几分怜惜之意,闻言陡然心头火起,手上法力凝聚,脚下步伐变幻,飕飕飕!连珠三箭,从不同角度射出。 碧婴仙子一个轻盈地旋身,如乳鸽掠波,双手连招,扬空抛出七面小旗,一团团碧色水汽在周遭炸开,顷刻之后,一片清蒙蒙当中,只剩下无数条清影在随波舞动,让人无法捕捉哪条是真身。 看台上霎时一阵喝彩声雷动,几乎都是为那碧婴仙子加油助威的吶喊声。 “这是分光玉影阵。”这次天妄真人当先叫出了名堂。 神鸦上人抚须含笑应道:“小寰天道法别出枢机,不可小视,琅琊夫妇教导了个好弟子。” 崂山剑派掌门六阳真人从旁冷笑道:“那山里来的野小子仗着一件神弓,自以为天下无敌,殊不知乃一介井底之蛙,依老道看,他就过不了这女娃娃一关。”他见左右无人反对,面上不禁浮上一丝笑意。 冷不丁的,忽有声音嘲讽道:“罗浮山无心真人真是时运不济,弟子头一惩败走,这不,脸上挂不住,昨儿就不辞而别,连后面好戏都不看了。” 这般讽刺再明显不过,崂山剑派同时头一惩是败走,且是败在六阳真人口中的野小子手上。 众人目光落在一直冷冰冰的昆仑紫桑真人面上,却见他面含戏谑,各自都暗叫奇怪,这传言中八面玲珑的老道怎么换了个性子,近日一改初到京师之状,对人不冷不热,整日心事重重的样子。 六阳真人气得脸色发青变紫,却发作不得,只能权当未闻。 看台上热闹,场中却是另一番情景。 原本神念紧锁那曼妙身影的卢麒,突然觉得神念产生了错觉,彷佛有数十个碧婴仙子,心神激荡不已。 他急转师门心法,很快平静了下来,一双虎目精芒电闪,四肢筋肉松紧颤动,如同一头豹子蓄力待发。 片刻后,他面上绽出一丝笑容,手上瞬间凝聚出一支强劲的气箭。 弓开,箭出。 气箭破开阵雾命中了其中一道人影,却见那人影奇怪的扭曲了一下,气箭冲了过去,最后出阵撞在广场的禁制上消解散掉。 微一发愣后,卢麒手上连珠箭化作一道道电光,闪击出去,道道箭光直指阵中踩着奇妙步伐的碧婴仙子无数分光化影。 分光玉影阵彷佛一面水镜一般,箭光总能轻易刺入,却每每落空,击碎的彷佛是一个个水中影子。 看台上的杨真也是一阵吃惊,连他都未曾想过用这样的阵法破解掉神弓的攻击,心下多少为卢麒捏了一把汗。 阵中一阵清脆的娇笑声传来,彷佛在嘲笑卢麒的无能。 这时,脸容渐渐坚凝的卢麒,突然之间大喝一声,踏步腾空而起,手上凝聚一道粗大的赤色箭光,飕然射出,速度出奇的慢,说是慢,也仅仅是相比之前道道电光一般的气箭。 赤红气箭破开分光玉影阵后,彷佛活物一般,陡然转折,绕着一道弧线,接连追击了数道水影,最后命中了当中一道,巨响一声,罡风炸开,水影激荡,整个阵势彷佛搅混的浊水,让人看不透彻。 紧跟着,卢麒依法施为,又是十数箭射出。在一阵频密的罡风爆炸后,分光玉影阵恢复了平静,卢麒也收弓落地,没有再出手。 一个微带喘息的娇弱女子声音恨声道:“小女子认输。” 跟着,漫天缥缈水雾消逝而去,露出了碧婴仙子的曼妙身形“卢师兄出手真是够凶的,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小女子实在支持不住了,就这么回去,想来师父她老人家也不会怪罪。” 望着女子娇中带媚的清丽容颜,卢麒抓着长弓有些发傻,嘿嘿傻笑。 当! 金钟敲响,胜负判决即出。 两人就要分别退场,碧婴仙子忽然回首,一脸凶巴巴道:“小子,你给本姑娘记着,本姑娘下次一定会打败你!” 卢麒兀自发愣,那女子已经飘然退场,空气中隐约飘逝着一缕残香。 第二章抉择 “小僧远自西天婆罗圣地大梵教尊者是也,久闻昆仑道法如神,小僧心动久矣,此番东来,正合与诸道印证一番,以求早日通达梵我如一之境” “废话少说。”杨真心中一阵莫名烦躁,打断了刚加绵延不绝的话。 “请赐教。”刚加双手合十,瘦黑的脸孔上毫无喜怒。 杨真脚下步罡虚踏,刚而起,手上剑诀捏定,一阵蓬勃如月华的泓光从体内破出,渐渐化作无数精芒,凝成一柄插天阔剑,整个人被包裹上了一层流金光华,彷佛一团陨星光云喷薄待发。 刚加仍旧如枯木一般,低眉合十在原地,入定一般。 “紫桑道友,可识得这是何门剑诀,这是此子第二次施展,老夫分析并非道宗剑诀。”神鸦上人道出了在场诸人的疑问。 一直在出神的紫桑真人闻言脸色微变,奇异地笑道:“此子下山后似乎别有遇合,修了旁门奇术也未可。” 太一门天妄真人偏头怪道:“老夫怎么听说,萧云忘新近创了一门名为九曜飞仙诀的不世剑诀,在去年的昆仑峰会他门下就试过身手,只是在这小子手上与传闻中有些不同。” 紫桑真人吶然一笑,没有接话。 就在这时,杨真身剑合一,那道巨剑如同金阳般光芒四射,无数道重迭剑芒呈扇形展开,迅即又合并为一,倏然间冲天而起,拖过一条长长的弧光跨越长空,俯冲向了广场地面的刚加。 刚加身形如无骨鳝鱼一般扭动了一下,直直仰倒,在贴地瞬间,陡然弹了个笔直,以足跟为轴心旋转了一周,数十根绿色的粗大原木从广场地面破石而出,冲上空射向了杨真化身的飞仙剑光。 冒险主动出击的杨真,并未达到自己的初衷。 他试图激发那道隐藏的念力,却没有发现任何动静,气机牵引下,他知道下方这个对手并不好对付。 一声长啸起,一剑如光轮展开,彗星炸射,瞬间将包围他的原木力柱击了个粉碎,炸出漫天的绿色青木精华。 就在他继续扑击的刹那,那些散掉的青木精华,在下方一阵声调怪异的咒语中,化成铺天盖地的漆黑荆藤,如毒蛇狂舞一般疯狂滋长,缠射向剑光。 转眼一个巨大的墨绿色藤球就在当空生成,冲腾旋转不休,内中不时放射利剑一般的光芒。 刚加此时盘膝在地,嘴皮子不住颤抖,念着短促的梵咒。 被包裹起来的杨真,此时异常难受。 四周八方五行元气平衡被青木元气破坏,换作旁人倒是无碍,偏偏他转修天巫术后,体内五行化了阴阳,阴阳化了混沌,心法玄微掌握大有不足的境况下,面对这种从未遇到的状况反受其害。 “这梵教番僧果然有备而来。”看台上天妄真人惊叹道。 “西陲外道,何足挂齿。”一声佛号后,一直孤立角落的天佛寺灵智和尚开口了,嘴角挂着一丝轻蔑。 “大师所言不差,要知道老道那师侄早把这次大会魁首视作囊中之物。”紫桑真人说着看了众人表情,火上浇油道:“道宗一意孤行,老道也莫可奈何呀。 “想那萧云忘是何等骄傲之人,老道徒儿虽比不上这杨真,但也不会差上多少上峰有命,不得不从。”说罢意味深长地叹息了一声。 一直老实站在后面的陆乾坤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低着眉眼不敢吭声。 “紫桑道友所言可是句句属实?”天妄真人脸色阴云密布,无比阴沉,彷佛七月天急风暴雨来临。 “无量天尊,老道什么也没有说过。”紫桑真人一摆拂尘,继续观战。 看台上一群修士纷纷闭口不言,涉及修真界两大领袖宗门,谁也不敢轻易蹚这浑水。 事实上,此次应邀参加诸教会试的大多宗门,多是抱着陪太子读书的心态,真别有所图的,也就区区三两个门派。 昆仑派、太一门、天佛寺,两道一佛,天佛寺挑战昆仑派在中原的地位,已经板上钉钉的事,但却任谁也没有想到昆仑派也另有打算。 混沌化阴阳,阴阳气转太白金精,霎时,一阵金白光华冲破了青木精华构成的结界。 在危急之下,杨真逆转心诀,成功突破了刚加的青木法力界。 盘坐在地的刚加,浑身一颤,金刚怒目,梵唱一声,猛一抖玄色袈裟翻身腾空,那袈裟翻滚着黑色火焰,彷佛一张黑色天幕一般卷向杨真。 转眼杨真四周尽是袈裟卷荡的涅盘真火激荡,耳际风声呜咽,彷佛地狱勾魂之音,杀机四伏。 在空气中未散的青木精华下,巨幅的火焰随着袈裟舞荡招展,几欲吞噬一切,一道黑色影子倏隐倏现地出现,随时发出致命一击。 刚加神出鬼没的遁术,让天诛无法发挥作用,毒火临身,杨真只得准备与这番僧肉搏,意动之下,周身刮起一阵罡风,将不住吞吐的涅盘真火排斥开去。 涅盘真火乃佛门心火,不伤有形之物,专克元神,但杨真已是惊弓之鸟,体内问题没有解决,哪敢沾惹分毫,再冒风险。 一道黑色的影子在杨真四周闪电飞窜,幻作无数影子,在袈裟结界的掩护下,让杨真难以反击。 倏然间,一片激荡的黑幕如墙壁一般压下,杨真疾速闪退,背后杀机凛然,他一个移形换位,避开了刚加的暗袭。 顾不得许多了,杨真提聚全身功力,身形一阵模糊,以远胜过刚加的身法在极小的空间内闪躲,同时他口中一道短促的咒念吐出。 瞬息之间,方圆十丈内,连带刚加铺天盖地的袈裟和人一并凝固了身形,极动到极静转换之间,杨真已经趁机扑出,一记诛神印轰出。 金光闪耀的法印,正轰在刚摆脱定身咒的刚加胸前,他只来得及抬臂招架。 胜负即分,四面楼阁看台上沉寂了片刻,喝彩声才爆起。 紫桑真人阴沉的脸上笑容陡然扩大,各扫了左右太一门天妄真人和天佛寺灵智和尚一眼,笑着拂袖转身离去,陆乾坤紧随其后,留下一干尚在回味刚才奇诀妙法的众人。 太一门天妄真人怒哼一声,也随之拂袖而去,大会主持人神鸦上人总揽大局,不由叹息,思忖着该做点什么。 在广场上,呆若木鸡的刚加压根没想到,施出压箱底秘术仍旧惨遭落败,此行种种策划一朝落,胸中伤势压制不住,喉咙一热,一口热血喷出,洒了一地。 一阵怪笑响彻长空“昆仑派,我大梵教记住了。”说罢,刚加晃了晃身子,袈裟一卷,腾空鼓荡远扬而去。 杨真惊怔于那无比阴毒仇怨的眼神,心底叹息一声,又胜了一场,他心中却无半分快意,心腹大患未去,恐怕又招惹了一个敌人,他准备退场离去,这时,一个声音响在耳际,改变了他的步伐方向。 “不知道前辈宠召,有何指教?”在小厅中,神鸦上人招呼杨真落坐,他却规矩地站在前面。 “当年老夫在太一仙会见过令师一面,去年昆仑峰会,老夫因故未能应约前去观礼,倒是好生遗憾,如今见到你,倒是看到了令师当年的几分风采。”神鸦上人挥退送茶的道童,挥手招了一个蒲团落到杨真脚下。 杨真也不再客气,恭敬地落坐,仔细地打量这个老道,峨冠博带,颧高脸瘦,面色温润如玉,一举一动让人如沐春风,席地端坐却宛若一枝孤云青松,忘忧无尘。 “你可知老夫为何单独邀你谈话?” 神鸦上人挥手连施法诀,在房中下了禁制,这才继续开口,神色也多了几分凝重。 “请前辈明示。”杨真心念电转,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如此,老夫就直言了。”神鸦上人顿了一顿,目光紧盯杨真“听紫桑说,昆仑派打算在本次大会一力争胜,借机进军中原,可有这回事?” 杨真怔了一下,当即摇头道:“在汉廷宣召举办诸教会试前,晚辈就身在上京,并未跟师门有过联络。 “此次大会是听从紫桑师伯的口谕行事,所以若有疑问,前辈还是直接找紫桑师伯得好。” “若非你在撒谎,就是紫桑骗了老夫。”神鸦上人神色一肃,八字长眉皱到一起,不怒自威。 “不管前辈是否信得过小子,事实就是如此。”杨真神色大变,站了起来。 “小家伙脾气不小呢。”神鸦上人伸手示意杨真稍安勿躁“老夫问你,若你夺得此次会试第一,你如何自处,莫非昆仑派真有心与太一门对立?” “晚辈只是领命行事,何况本次会试强中自有强中手,哪轮得到晚辈出头。”杨真暗暗揣摩这老道召见他的意图,不动声色。 “老夫尽管年老昏花,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除了天佛寺那小和尚、你,还有那后羿族人,大概无人能对太一门构成威胁。”神鸦上人步步进逼。 “这不正是当今大汉新君所乐意见到的么?”杨真冷笑着反问。 神鸦上人微怔,旋即抚掌大笑道:“看来小家伙很清醒,此次大会本就是大汉新君利用契机,摆脱太一门长期把持大汉道庭的一场闹剧,天佛寺和一些邪门歪道趁机动了心思,老夫也不认为昆仑派会趁火打劫,只是” “只是我那师伯口上无德,意图挑起太一门对昆仑道宗的不满?”杨真脑海内灵光一闪,前因后果已经明了。 “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神鸦上人一脸欣慰地长身而起。 出乎神鸦上人意料,杨真摇头道:“晚辈胡涂,还请前辈赐教。” 神鸦上人挥手解除了内厅禁制,推门徐步而出,身形不停“九州岛风云变,正道是沧桑年轻人,不要执于眼前。” 杨真神思转动,并没有急着回答,沉吟片刻后,转身目光追着神鸦上人背影,欲言又止,终是一揖“杨真多谢前辈指教。” 接下来的比试,太一门赵启英不出意料再下一城再次过关,胜得干净利落,彷佛争锋一般,紧跟着天佛寺灵宝半炷香工夫不到,也轻松击败对手。 如此一来,第三日关键对决形势昭然若揭。 太一门、昆仑派、天佛寺、后羿族,四方代表将一决雌雄。 杨真提前退场,待寻到卢麒时,发现他竟跟一个美丽女子单独在一起,不由莞尔一笑,独自下了观战楼台,打算离开皇城,却在回廊遇上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人。 “杨小友,请随老道走一趟。”天妄真人只留给杨真一个背影,瞬即腾空远去。 杨真不及多想,直追了上去,出了上京,祭剑长空,直奔东方,中南山遥遥在望。 忽然之间,他明白了天妄真人带路的目的地。 太一洞府。 “我说小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跟只猴子一般在杨真左右晃来晃去的天狗老道,终于失去了耐性。 杨真停驻在半山飞岩上的凉亭内,一抹飞云掠过崖顶,他转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来,喝口老儿好不容易跟海真一讨来的蓬莱仙酿。”天狗老道蹲在栏杆上,抓起酒葫芦细细吸了一口,扔给了杨真。 “海真一,听说来了中原?”杨真心中一动,问道。 “是啊,这老东西而今还在太一洞府做客呢。”天狗老道摸了摸鼻子,见杨真抓着酒葫芦没有动作,伸手就抢。 杨真身形一晃,躲开了天狗的手爪,仰头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满齿流香,芬芳弥漫,一阵畅美无比的滋味翻涌肺腑。 “暴殄天物!”天狗老道劈手就抢回了酒葫芦,直摇头叹息“这酒采那海岛百花精气酿造,哪是你这等牛饮鲸吞。” “太一门有大事发生了?”杨真试探道。 “大事?”天狗老道小小啐了一口,摇头晃脑道:“修真界无大事,除了成仙合道,还有什么放在吾辈身上。” “口不对心。”杨真嘴角噙着一丝嘲意。 “罢了,罢了,什么都让你看出来了,老道我是藏不住的人。”天狗老道一窒,半晌颓然一屁股坐到石凳上,摆手道:“老道我说不出口,你还是去见魏元君好了。” 再次来到太乙大殿,天狗老道将杨真引入殿内,拍拍屁股就径自离去,而等候杨真的正是太一门掌门真人魏元君,还有将其领入山中的天妄真人。 双方一番寒暄后,陷入了沉默。 “杨师侄,恕老夫直言,听紫桑道友所言,昆仑派对本次京师会试势在必得?”魏元君的面上失去了往日含蓄的笑意,一旁的天妄真人也是目光炯炯。 一瞬间,太一门的意图,杨真已经明白了个十之**,郁郁道:“魏师伯应该明白,很多事晚辈做不了主,但此次紫桑师伯委实有些古怪”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毕竟并不好在外人面前留下不尊长辈的举动。 魏元君与天妄真人交换了个眼色,前者道:“如此说来,参与大会并非师侄本意?” 杨真笑了笑,道:“要按晚辈的想法,昆仑派根本就不该搅入这浑水。” “杨小友果是聪明人,不过你为何比试中不遗余力,过关斩将,咄咄相逼,莫非你昆仑道宗真以为我太一门可欺?”天妄真人声音有些严厉。 杨真气闷道:“莫不是要晚辈公然违抗师门之命?” 天妄真人有些恼羞成怒,却给魏元君伸手按住了话头,他道:“修真界多事之秋,不是师伯自私,只是为了中土平定,不能给妖魔两道可乘之机。大汉道统之争,实是妖魔两道的阴谋,想必师侄也能体会一二。” “晚辈自有分寸,前辈不必担忧,只是” 在脑子里诸般念头一阵激烈的交锋后,杨真有了大胆决定,但他并不想放弃可以争取的东西。 “只是什么?”天妄真人微露喜色,抢着问道。 “听说太一洞府新近出了一炉九转金丹”杨真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天妄真人和太一掌门魏元君,同时在心底倒抽了一口凉气,暗惊这小子胃口不小,早知一些内情的天妄真人,更是恨不得一脚将眼前这可恨的小子踢出中南山外,只是想归想,他还是不敢在这当头得罪此子。 魏元君沉吟片刻,一脸为难道:“师侄与我太一有过大功,奉送一粒神丹是本应之事,但此前门中告急,诸位长老炼丹未尽全功,此次一炉金丹不过区区三粒之数,且都各有其主” “并非晚辈自私,此乃救命之用,请魏师伯再考虑一二。”杨真心中凉了大半,纵然如此,他还是要为卢麒争取一番。 “小子,实话告诉你,我门中两位长老功力大损,已用去两粒,剩下一粒也是早有东主,纵是你师父萧云忘亲自来求,也是没有。”天妄真人冷冷道。 “师兄” 魏元君神色微寒,他内心也矛盾非常,怎奈师门始终是要放置在首位,何况金丹的去向并非他一人可决。 “掌门,不必跟这小子客气,启英现在法力修为远在他之上,又有我太一顶尖法器,细数年轻一辈,谁能争锋?若非时间仓促,功力炼化尚且不足,又何须忌惮他昆仑。”天妄真人意气之下,彻底抛出了底牌。 “可是,卢麒的师尊乃后羿一族,前辈多少应该”杨真强撑着最后一丝坚持。 “后羿一族又如何?若是修真界有人因此上门,我太一就要奉送金丹,本门早该关了山门了事。”天妄真人不无嘲笑道。 话已至此,杨真哪还能站得住,闷不吭声地向魏元君揖了一礼,径直转身出殿而去。 “师侄,你莫要误会”后面传来魏元君的传音,然而人已经去远。 太乙殿内,两名道人沉默良久,天妄真人眉目阴沉道:“这杨真心机深沉,跟他师父行事手段迥然有异。 “他虽对我太一有传讯之德、助阵之功,但难保他不是别有心计,掌门万不可掉以轻心,一切当以师门为重。” 魏元君沉默片刻后,对天妄真人道:“师兄,你且回京,小心行事,无论如何不能失去我太一千百年的传道根基。” “谨遵掌门令谕。”天妄真人领命飘然而去。 魏元君回首负手仰望巨大的太上道尊金身塑像,叹息自语道:“云忘啊,昆仑派真的有心取我太一而代之?”然而蓬莱通天阁掌门海真一的话犹在他脑海回荡,那分疑惑始终凝聚不散。 西出中南山,杨真驾着飞剑如无头苍蝇一般一路风驰电掣,一股屈辱始终激荡在心间,驱之不散。 他原本以为,凭借太一所欠他的人情,求一粒金丹想来不会有太大周折,结果却是如此让人难堪,突然之间,他觉得之前拼命付出的一切,完全化作乌有,他是如此的天真和愚蠢。 修真界果然是那样一般冷漠无情。为何经历了两世,仍旧看不透,看不穿?杨真在心底深深地问着自己。 在黑色的夜幕下,他迷失了方向。 心神迷乱之中,前方突然出现一团强大的气息逼近,心火上冲,他本能地打出了一个掌心雷,雷光电闪,罡风呼啸,大片云团给炸了开去。 “大巫,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紧跟着,一个有些狼狈的斗篷男子出现在杨真前方。 本要继续攻击的杨真,猛然间恢复了神智,他很有些为自己不问青红皂白的行为脸红,收剑飘浮在云海上。 “你来做什么?” 听到杨真语气不善,蚩越小心翼翼地接近少许道:“练姑娘失踪的事,有线索了。” “说。”杨真说完,不自觉地发现自己姿态发生了变化,彷佛又是自然而然,难道自己真心认可这个大巫的身分? “大巫可知阴山玄阴门?”擅长察言观色的蚩越,私下为杨真的变化窃喜,但又有些失落,连但他也无法解释自己的心态。 “练姑娘的失踪跟阴山的魔头有关?”杨真声音发寒,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属下是亲自从血妖多弥罗处得来的线索。”蚩越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实情。 “你跟那妖人有来往?”杨真剑眉一掀。 “不瞒大巫,本门自古跟魔道都是非敌非友,那多弥罗跟我巫门血巫一脉有点瓜葛,所以” “好了,我对你们跟魔道的关系没兴趣。”杨真不耐地打断“这么说,练姑娘落在玄阴门手上?” “属下的人还在做进一步追踪查探,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蚩越并不十分有把握。 “是吗?”杨真对蚩越并未完全信任,尤其听到他消息来自魔道,更添了几分诡谲“对了,九玄仙子可有下落?” 蚩越面色有些尴尬道:“九玄仙子离京有数日,没有动向消息。” “她们师徒的消息继续追查。”杨真仰望中天的弦月,下定了决心。“我要连夜赶路,若明日我未能赶回来参加比试,你就替我散布一个消息。” “遵命,大巫。”蚩越没有犹豫,在听到杨真传音后不住点头。 “另外,我想我该跟你说明白一件事。”杨真神色郑重起来,沉吟了一下,道:“不管你们是何理由要奉我为大巫,我都不会接受” “可是”蚩越不解昨日比试结束后,杨真亲口应诺了身分,怎么突地出尔反尔?尽管并未传檄修真界。 “没有什么可是。”杨真并不打算作什么解释“只不过,看在你帮我大忙的分上,我可以有选择的给一些你们想要的东西。” “大巫”一直微微垂首的蚩越神色激动地抬头。 “记住,我是昆仑派的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说话间,杨真已经祭出了天诛,排云远扬而去,只剩下滚滚雷动风鸣声回荡。 蚩越只能遥望剑光消逝在深黑的天际。 第三章昆仑 一路追风逐月,杨真首次不遗余力地驾剑飞行,连夜西行数千里,在东方启明星升起前,进入了巍峨的昆仑山。 在山门不远一块山崖上,杨真迎风伫立,逆转心法,将体内混沌元气转化为昆仑心法的浩然之气,炷香工夫,七成法力已经转换成功,余者尽然收敛到紫府元婴之中。 掐动熟悉的法诀,山门禁制启动,洞开了一扇天门,杨真从两片青山之间虚空穿越了进去。 出示身分令牌,打发了山门守护真人,他顺利深入昆仑仙府,遥望夜空下无数插云仙峰,扑面而来的浑厚灵气令他身心俱妙,通身尘垢洗去一空,犹豫片刻后,他驾着剑光直趋王母峰。 越接近西面那座山峰,他心中也益发莫名悸动起来,浑身都在发颤。 在王母峰山外,他再次停驻身形,再次犹豫了。萧清儿,她可还在王母峰修行之中?她再次见到自己会是怎样的情形? 不死树依旧那般生机勃勃,直耸云天,在黎明的星光下充斥着神秘和生命的光辉。 千百个念头激荡在杨真心头,他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一头掠进了不死树中。 水云烟桥横溪,四周桃林芬芳,绿地成茵,小兽出没,舒缓如流水的美妙琴声,流淌在秘境之中,仙家胜境也不外如是。 杨真轻车熟路入了灵境后,找到了正在木桥上抚琴的圣宗之尊姬香,他站在桃林间,远远望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冲击着肺腑。 “你回来了。”姬香一双纤美的手指加快了拨动,琴声一转,欢快而欣悦,似乎在表示对杨真到来的欢欣。 “回来了。” 杨真心灵突然无比的静谧和安宁,姬香仙子和这里的一切,给了他一种跨越千山万水后游子归来的心情。 “比姐姐预料的要好。”姬香纤指一掠,琴音悠然而逝,她抬头认真地打量起杨真。 “脱了几层皮,侥幸保住了一条小命。”杨真心神前所未有的放松,脚下无声,飘然掠动,生怕惊了这里的安宁,他盘膝坐在了姬香身侧。 姬香搁下古琴,素手把住杨真腕脉,片刻后,蹙眉嗔道:“你修了一门炼体奇术,五行、阴阳、混沌于一炉,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坏孩子。” “坏孩子。”杨真在心中念了一句,有些发傻地笑了笑。 “清儿她前些日子下山了。”姬香放下杨真的手,神情舒畅了一些。 师姐她下山了杨真如坠悬崖,浑身空空落落一片,待到千回百转,他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见杨真神情落寞,姬香若有所思,便打趣道:“你这小师姐倒对你用心得很,在姐姐这里清修不到半年,姐姐见她心神不宁,索性让她下山了,这一去多半是寻你而去,可惜” “我是自作自受,哪里值得师姐她挂怀。”杨真苦涩地强笑了笑。 姬香若有所指道:“清儿虽是姐姐的嫡传弟子,若她放不下俗念,姐姐倒不会勉强于她。” 杨真听后沉默半晌,面无表情道:“师姐她一生平安,于愿足矣。” “跟个小老头似的。”姬香见杨真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噗哧一声,忍不住掩口笑了出来。 “我这次回来是有要事的,跟昆仑派有关。”杨真不理姬香的调笑,翻彻前世的记忆,他对姬香的心态已经有了截然不同。 “昆仑派的事,姐姐可不管。”姬香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美好的身段显露无遗,一副大梦方醒的娇俏模样。 “若仙子姐姐不管,谁管?”杨真嗅着秘境中独有的芬芳,还有近在咫尺的女子幽香,有了几分狂意。 “什么仙子姐姐,讨打!”姬香还真的嗔笑着敲打了杨真额头一下。 “也难怪,上次我让青鸟送信求救,来的可不是姬仙子。”杨真故作不满道。 “姐姐一向喜欢清静,斗法之事自然有你的剑仙师父出手,何况你身为我圣宗护法,莫要颠倒了职责。”姬香没好气地白了杨真一眼,让杨真整个心儿不禁一阵酥麻乱跳。“是了,你说昆仑派的事,莫非有难决的大事?” “仙子姐姐不是说不关心么?”杨真心中一片宁静,忘忧去尘。 “昆仑派自由道法两宗作主,不过你既然找了姐姐,姐姐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好歹圣宗也是寄名在昆仑派名下。” 姬香嫣然一笑,托琴起身,长裙曳地,一头青丝洒然垂落,她将古琴交到迎上来的一名女童手上,转身和杨真并肩屹立木桥上“你大闹云梦大泽的事我都知晓了,但姐姐有很多不解的地方,想听你说说。” “姬姐姐一直在留意我的去向?”杨真凝视那张艳绝人寰的娇靥,心血***。 “姐姐虽长居山中,但耳目也算灵通,你在云梦大泽都闹翻天了,连水族都出现了,姐姐能不知道?”姬香若无其事道。 杨真回想过去大半年的经历,不禁感慨万分,几次险死还生,真不知是上天眷顾还是厄运缠身,当下他细细将下山以来所经历的事一一道来,姬香细心倾听,不时提问一二。 差不多在蟠桃林中漫步了一圈,杨真才说到了他目前的困境。 “你说你那件轮回印给天魔宗长老抢去了?”重回巢居附近,姬香蛾眉微蹙。 “那东西落到魔道手中,恐怕也没有多大作用吧?”杨真虽然继承了上一世部分记忆,但毕竟还有很多东西残缺不全。 “事到如今,也可以告诉你了。”姬香神情变得无限幽远,彷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丹唇轻启“在圣宗的经典记载中,远古神话传说时代,一唱天动地的神魔大战后,九州岛山河破碎,万物凋零。 “为了防止上界妖魔在凡间再掀风浪,诸神达成协议,共同封印了这个世界,于是天界与下界之间只剩下了不周山一条通道,由玄宗看守通道,自此仙凡共居时代结束” 杨真大惑不解道:“既然有通道存在,有玄宗看守又有何用,难道他们抵挡得住上界的人?” “这些传说,在修真界历史悠久的宗门内,都多少有一些记载,若说对上古了解最多的,我圣宗当仁不让,但对此依旧只能通过残缺的片断信息判断。 “封印的存在,或许是为保护九州岛的生灵,还有一个可能是,封印这块大地上远古存在的一些可怕妖魔,众说纷纭,姐姐也不能给你一个确定的答案。” 杨真点头道:“不周山那通道毁灭后,各道修士都只有成功渡过四九天劫,才能突破封印,飞升天界?” 姬香轻点螓首,叹息道:“不想三千多年前那场妖族与人族决战后,连不周山都毁灭了,由此彻底绝了上古炼气士直达天界的通途。 “数千年来,修真界不论正魔两道,都从未放弃过重新修复那条通道的可能,须知修真界能渡过天劫者百中难求其一。” 杨真恍然大悟道:“那封印跟乾坤印,还有那轮回印有着密切关联,甚至是修复那条通道的关键?” “你知道?”姬香极是惊讶,半晌才垂首自顾黯然道:“是莫大哥告诉你的。” 杨真不敢在这问题上跟姬香深谈,赶紧岔开道:“我总觉得魔道最近有什么大动作。” 姬香微微一笑,道:“姐姐也隐隐测算到了,修真界有一个巨大的危机来临,却无法窥得天机,只能静观其变。 “不说其它了,那轮回印也算是物归原主,天魔宗拿回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圣宗记载中,除了你所有的乾坤印和那轮回印,还有一件神器,传说三件神器合一,可重新打开远古那封印。” “三件神器合一?” “乾坤印和轮回印在昆仑派内有近千年时光,姐姐和先辈耗尽无数光阴,都无法破解其秘,只能一代代尽力为乾坤印寻找主人。 “单件神器若是未认主,威力连一些仙器都不如,与鸡肋无异,所以轮回印丢失,对你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那还有一件神器是什么,又在谁手里?”杨真在乾坤印认主后,知道其神奇之处,所以对其他两件远古神器同样好奇无比。 “余下那件神器早就失落不知去向,但据说那件神器很可能在龙族手中,想从他们手中拿到那件法宝,只怕尽启修真界的力量也无法办到。 “何况传说终究是传说,谁会冒那天大的风险去得罪龙族?”姬香对杨真是知无不言。 “我明白了。”杨真心中并未搁下这个长久的疑窦,他隐隐觉得,那东西会在不久的将来引出新的天大祸端。 姬香沉吟了片刻,道:“上京那场闹剧,太一门恐怕也是身在局中胡涂了。你一元师祖峰会结束后不久,就闭关准备应劫,代掌门紫霆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件事不宜闹大,你自行做主就可。” “自行做主?”杨真听了险些没有下巴坠地。 “你不是自有主张么?”姬香眸子里闪烁戏谑的光芒。 杨真摸了摸头皮,明白了姬香在调侃他,避而不答道:“我总觉得紫桑这个老道有些问题,莫不成道宗跟法宗又生龌龊了?” 姬香叹息一声,摇头道:“这些事轮不到你管,你自己努力修行就是,门内有姐姐和你师父撑腰,怕什么?” “姐姐,还有一事,有个前辈给那妖孽龙胤打成重伤,元气大创,昆仑派可有媲美九转金丹的疗伤圣丹?”杨真最后想起了此行回山的另一个目的。 “媲美九转金丹?”姬香愕然半晌,呵呵笑道:“昆仑派也只有圣元丹能跟九转金丹相比,若论疗伤功效却有不如,不过你来的正是时候。” “正是时候?”杨真惊喜之余,有些诧异。 在秘境灵池外,一个蓝衫老者正盘膝在池外,双手不住打着法诀,道道灵光不住在灵池中央冲突纠缠不休,最后一阵七彩光芒闪亮后,归于沉寂,池内只余下两株纠缠在一起的奇树。 老者摇头微叹,收功起身,他突然神情一动,回头发现一个年轻人正微笑着站在不远处。 “蓝山前辈,别来无恙。” “好小子,老夫正想找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蓝山老叟嘿嘿怪笑,一张老脸变得猥琐了几分。 “找我做什么?”杨真见这老头一脸热切神情,有些莫名不安。 “老夫正在炼一炉我门几近失传的神丹,火候把握之难前所未有,屡屡在大功告成之际功败垂成,几番失手,让老夫手里的血蜉蚍快耗的差不多了。”蓝山老叟搓着手,有些讪然。 “什么?” 杨真几乎要跳脚,当初侥幸虎口拔牙,从南离岛凤凰巢穴火中取栗,得了一些血蜉蚍,他、乐天,还有这老鬼各得了不少,不想这种千年难见的天材地宝,竟给这老头如此消耗一空。 “其实乐天那小子手里的那份,都跟老夫交换了灵丹,那日你昏迷不醒,老夫才未曾跟你提起。 “其实现在也不迟,你放心,等神丹炼成,老夫绝不亏待你。”蓝山老叟拍了拍胸口,保证道。 杨真彻底哑然,半晌道:“你炼什么丹我不管,我可以全都给你,但你要帮我去救一个人。” “救人?”蓝山老叟脸色沉了下来,他抚着下巴乱糟糟的胡须摇头道:“老夫忙得很,若不是有求于你,谁来老夫都不买帐,你说说看,是谁?” 杨真一看有门,小心道:“后羿一族当代族长。” 蓝山老叟眯了眯眼,竟透出一丝寒光,一声不响地沉闷了片刻后,突然对杨真伸出了一只手掌。 杨真呆了一下,这才哭笑不得的明白了过来,恶狠狠对击了一掌,道:“成交,不过你得马上跟我走。” “马上?”蓝山老叟有些为难。 “蓝山道友,看情形,这七宝妙树不寻回完整灵根,是没有办法唤醒了。”姬香袅袅婷婷地出现在两人视野内。 “姬仙子,老朽的炎谷虽然养了无数灵药,但拿这神物确实没有太多办法,实在无能为力,老朽惭愧。”蓝山老叟深皱着眉头,一脸尴尬。 早有所料的姬香微笑道:“道友过虑了,即是如此,姬香已感激不尽。”说着她目光落在杨真身上。 杨真神色有些发苦道:“等我诸事完结,会去天佛寺一趟,看看有没有线索。” 姬香摇头道:“此事急不来,千万莫要莽撞,伤了佛道两门和气。” “糟了。”杨真估算了一下天时,叫住蓝山老叟,匆匆跟姬香仙子告辞,两人飞速赶往旭日东升的方向。 日上三竿,上京皇城内禁制之中,浑厚的金钟轰鸣声隐隐透出,对决的双方乃是天佛寺灵宝和尚和后羿族传人卢麒,一个乃佛门后起之秀,一个是隐世宗门弟子,皆有着天纵之材,双方可谓狭路相逢。 射日神弓的厉害,这几日已经广为人知,连场出手不愠不火的灵宝和尚,一开惩祭出了一只巨大的金钟罩护身,他屈身在内,跌坐结印,犹若佛陀,以守为攻。 巨大的金钟护罩散发凛如实质的古铜色佛光,即便不识货之人,一眼也知是件强大的奇宝。 卢麒的射日弓频频展弦,一道胜过一道如光似电的箭芒,冲击在金钟罩外,点点涟漪光波从法力罩上绽开,无形的梵音在空气之中震放,卢麒纵然不住挪移跳跃,元神仍旧不可避免的被那声波反袭。 看台上太一门天妄真人脸色铁青,他做梦也想不到,天佛寺竟将镇门之宝东皇钟交给一名年轻弟子,要知这件法宝位列修真界十大顶级神器,尤其在防护上几乎牢不可破。 “天佛寺果然下了血本,若这后羿族的后生技止于此,必将落败无疑。”神鸦上人洞若观火,犀利地点出了局势。 “何止这野小子,依本座看,天佛寺登顶已经没有悬念可言。”崂山剑派掌门挑衅的目光扫了天妄真人一眼。 天妄真人一摆拂尘,权作充耳未闻。 “佛道相争又是何苦?”神鸦上人悲天怜人道。 “阿弥陀佛,本寺无意与道门争锋,只为在中原大地寻求一隅之地,广为传颂佛法,平世俗戾气,还尘世三千清明。”一直低调的灵智和尚合十唱诺。 “但愿如此。”神鸦上人目光突然落在对面看台上,那里出现了一个他一直关注的身影。 “十八连珠!”发觉失踪半夜的杨真重新现身,卢麒士气大振,抖出压箱底的东西,十八道电光风雷迸发,几乎不分先后射出,形成一柱流星轰击在东皇钟上。 佛光自护罩层层光圈爆发,光芒万丈,天地一片金红,染红了半个皇城,大地震动不休,沉闷的金钟声和瞬间高亢起来的梵音念咒交织广场上,夺魂击神的东皇钟反击音波令卢麒脸色一阵发白,气虚力竭。 在金钟光芒激荡一阵后,终究稳固下来,东皇钟守护仍旧分毫不破。 卢麒神弓矗地,长吸了一口气,他未曾想到这和尚如此难缠,师父曾对他所言射日弓天下无物不破,唯有少数几件神器需要当心,这东皇钟想必就是其中一件。 下山以来顺风顺水,一直不曾有人奈何得了他,多少滋养了一些骄气,此刻受挫,令他明白了师父所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但他还不到认输的时候,射日神弓不仅有神弓,也有神箭。 他从乾坤法囊中郑重地抽出了一支乌金羽箭,搭在弦上,一直暗淡无光的弓身,无数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芒如电弧一般流转起来,一股慑人心魄的庞大压力放射开去,不比灵宝和尚的东皇钟差上分毫。 原本有些喧哗的看台,又平静了下来。 “看来传说不假,此当是传说中的穿阳箭,以太阳金精和太古金乌金翅所炼,所向披靡。”神鸦上人在场中见识无人可及,众人听闻,不由神色更加关注。 “东皇钟号称防御天下第一,射日弓号称攻击力天下第一,二者对决,谁能胜出,老夫很是好奇啊。”紫桑真人冷呵呵笑道。 看台上的杨真深知这一击下来,恐怕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当下有了新主意。 一身雪白袈裟的灵宝和尚跌坐虚空,立地三尺,双手法印如兰翻飞,口中念咒不停,梵音起落,额上虚汗不止,他脸上佛光陡然大盛,刹那间罩着他躯体的东皇钟崩声一震,膨胀到了三丈高下,万丈光芒冲天,光华满盈。 而卢麒力挽神弓,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空弦作响,众目睽睽之下,卢麒手上穿阳箭光华陡然一敛,他反手将神弓收入法囊,抱拳道:“卢某师门告急,这场比试到此为止,日后有机会再跟灵宝师父比一场。” 说罢,他飞身离开了斗法场地***。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灵宝和尚,只能唱了一声佛号,目送卢麒落在一旁看台上,陷入混乱的看客人群中。 “玄女门、后羿族、神农门这些隐世宗门近期纷纷出世,修真界已入多事之秋。”在看到卢麒主动放弃比试后,天妄真人一脸无奈。 “老夫一向独来独往,甚少露面,想不到还有人记挂我神农一脉,幸甚哪,幸甚。”一个蓝衫老者出现在众人中间,别有深意的目光落在天妄真人身上,不无嘲讽之意。 “蓝山老友,想不到连你也来了,失迎,失迎。” 神鸦上人惊喜过望地迎了上来,众多修士也迅速转移开了对这场中途意外结束比试的关注。 “有人请老夫去后羿一脉隐居地一趟,见死不救的事,老夫做不来,要坏了祖师爷的名声,老夫更担当不起。” 听到蓝山老叟的话,天妄真人老脸微红,纳闷的同时,也心下微惊,暗忖,难道昨夜之事,从杨真那小子那里走漏了风声? 神鸦上人朗声一笑,招手给在场诸人介绍蓝山老叟,听到来人是神秘的神农门,个个神光炯然,纷纷上前意欲结交。 蓝山老叟性子冷僻,不喜与人攀谈,寒暄两句,很快场面冷了下来,只余下神鸦上人为首的几人与其交谈。 当金钟再响,下一场至关紧要的比试就要开场。 对阵双方,正是昆仑派和太一门。 天妄真人正在对赵启英做最后吩咐,准备下场,众人交头接耳,各有所想,这场比试比上一场无疾而终的比试更受关注。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遍整个皇城。 “昆仑派杨真放弃比试,请诸位前辈见谅。”话完,两道身影驾着遁光,并驾齐驱冲天而起,破空而去。 “等等老夫。”紧跟着又一道紫光冲天而起,追随之前两道遁光而去。 离去的人正是蓝山老叟,之前两个则是杨真和卢麒。 面对连番变局,全场个个目瞪口呆,一场重头好戏还未开惩落幕,一些有心人说不出的失望。 唯一高兴的人,大约就是太一门的天妄真人,他内心又是惭愧又是叹息。赵启英一脸落寞呆立原地,他知道因为自己的功利,恐怕已经失去了杨真这个朋友。 当然,此刻心情最坏的,自然是昆仑法宗的紫桑真人,手足发抖,一身煞气,左右无人敢在三尺之地,连他的弟子陆乾坤也一声不吭地离得远远。 神鸦上人在惊讶片刻后,欣然抚须而笑,他心中那块大石总算落下去大半。 剩下就是天佛寺与太一门之争。 在他看来,不论谁胜、谁负,恐怕都影响不了那位心思深邃的大汉新君的决定了。 诸教会试在初时偏离轨迹后,最终诸方较量有了清楚的结果。 最大的胜利者当是天佛寺,从此佛门将深入中原大地,道门阵地被迫缩小了许多。 这对修真界会有什么后果,谁也无法说清。 而妖魔两道的蠢蠢欲动,并没有给正道诸方太多余地,一场翻天覆地的巨大动静,也许就要来临了。 第四章后羿族 长空之上,阴风呼啸,三道遁光并驾齐驱,不分先后,驰向北方。垂云之下,青山连绵,山河婉转。 “老夫若没记错,后羿一族遁世在青州一个山沟里,可对?”蓝山老叟极目眺望。 “前辈到过鹿谷?”卢麒有几分好奇,他一马当先驾着遁光穿云下落,下方河湾一座小市集横躺,不远山峦迭嶂,深谷幽幽。 越过市集上方,很快进入重山,在一块纵横交错、云山雾罩的谷地上方,卢麒呼啸一声俯冲直下,杨真和蓝山老叟明白是到了地头,皆想,这地方相比昆仑和太一的洞府平常了许多,难怪隐藏得如此之好。 在复杂的阵势穿越后,迷雾一空,掩映在群山中的天地另有一番洞天,这是一个巨大的峡谷,巨木森森,灌木原野与河谷相依,成群的牛羊和鹿马聚群觅食,很多小石屋依山而凿,正是后羿族人的聚集地。 落在一片石屋外的坪野上,一群正在放牧的孩童从四面蜂拥而来,大卢哥哥、卢大哥,叫嚷成一片。 卢麒一把捞起奔在最前面的五六岁幼童扛在肩上,跟着又有两个扑到了他怀里,很快他身边围了七八个半大孩子,欢闹成一团。 杨真和蓝山老叟跟在领路的卢麒后面,看得默不作声。 “卢大哥”一名长辫飞扬的长腿少女,从一个石屋后面山林飞奔而出,这女子身材修长,大眼巧鼻,生得明媚动人。 “娅娅”被拥在孩子中间的卢麒猛然抬头,虎目射出淳厚的感情,他放下肩上的顽童迎了上去。 “卢大哥你跑哪儿去了,后娅好担心”众小自觉让开,少女乳燕投怀一般飞扑进卢麒怀中,哭得肝肠寸断。 “别哭,别哭,大哥不是好好的,师父他怎样了?”卢麒拍拍少女,将她推开了怀。 “爹他快不行了。”几乎与卢麒齐高的少女马上止住了哭声,拉住卢麒就往回跑,心急火燎的卢麒也忘了还有两个客人,杨真和蓝山老叟只好在众小好奇的目光中,自行跟了上去。 穿越一排石屋和树林,青石路渐陡,登阶直上,直到一个小半山才到地头,在占地数亩、高矮不一的石林当中,座落了一座朴拙的古殿。 半道上,那少女突然拉住卢麒回头道:“卢大哥,他们两个是谁?” 去势甚猛的卢麒给拉了个踉跄,他回头拍着脑袋对后娅道:“这两个是大哥在外面请来给师父看病的神医,你别担心,师父他一定有救的。” 后娅红着大眼,狐疑地望了杨真一老一少,担心道:“可是,可是这里是族里禁地,没有爹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卢麒为难地摸了下头皮,正犹豫不定,杨真说话了:“卢兄先去看看你师父,说明缘由,我跟蓝山前辈外面候着就是。” 卢麒恍然醒觉,拉着犹自狐疑的后娅,一阵旋风般钻进了石林深处,奔向古殿方向。老少二人站在山崖石阶上,俯瞰着一望无尽的峡谷和原野,杨真有些感慨道:“想不到后羿一脉凋零若此,这里几乎都是凡人,只有少部分人粗炼了点炼气术。” 蓝山老叟没好气道:“若不是看在你小子的脸子上,休想老夫走这趟。” 杨真呆了一下,苦笑道:“难怪太一门不把卢麒师门放在眼里,说起来,倒是我上门求丹冒失了。” “这卢小子暴露身分,让后羿一脉现世,对这里也许是一场灾难。”蓝山老叟意味深长道。 杨真心中大惊,连忙追问:“前辈意思,有人会盯上这里?” 蓝山老叟压低声音道:“姑且不说后羿一脉的宿敌,那把射日弓在卢麒手里没有释放出万一的威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怕不少正道中人都会摸上这里。” “我们来路一直很小心,应该没有人跟上才对。”杨真不通道。 “你说过,那妖人龙胤都打上门来过,修真界哪有不透风的墙?”蓝山老叟一脸讳莫如深。 杨真不禁有些后悔将卢麒带入诸教会试,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古殿方向出现了卢麒匆忙的身影。 在卢麒带领下,在石阵中三转两转,杨真两人很快来到摩崖下古老殿落前,承载着悠久岁月的青灰石殿壁廊,洪荒的气息扑面而来,述说世事沧桑。 蓝山老叟屹立台阶前,望着那古殿上方的斑驳难辨的古字,轻轻笑道:“有穷氏沦落至此,报应哪,报应” 杨真听得一塌糊涂,正要求问,卢麒向两人打了个手势,然后屈身规规矩矩站在了殿门前。 “神农门和昆仑派贵客,恕老夫缠绵病榻不能亲自相迎了。”一把低哑豪迈的声音从殿中传出。 卢麒见师父说话,这才急急忙忙将杨真二人引了入门。 在一间灰暗的斗室内,那叫后娅的姑娘正守候榻前,石榻上横卧了一个面貌枯槁、头发焦黄的黑面中年男子,一双无神却依旧透着威严的虎目,追随着杨真两人的到来,在后娅扶持下,他喘息着缓坐了起来。 “老夫后颉,后羿一脉当代族长。”黑面中年目光在杨真身上停了停,最后落在蓝山老叟面上。 “老夫出自炎谷,若族长不嫌老夫卖老,就叫声蓝山老哥就是。”蓝山老叟说罢油然一笑,道:“我神农一脉想不到千百年后,终究会跟后羿的族人碰面。” 后颉挣扎了一下,挥开女儿,盘坐了起来,灰暗的目光亮了一些,彷佛回光返照一般洪声道:“你我两族恩怨千古,终究有结算的一天,老夫本想与你痛快一战,可惜刻下已是苟延残喘。 “你若看得起老夫,这条残命你大可拿去。” “师父!” “阿爹。” 卢麒和后娅顿时如临大敌,双双守护在榻前,警惕地瞪着杨真两人。 “蓝老头。”局面陡转,杨真猝不及防,做梦也没想到引狼入室。 “稍安勿躁。”蓝山老叟拍退了一脸担忧的杨真,对着后颉淡然自若道:“千古往事早成灰,吾族若要报仇,哪会等到今时今日,鹿谷虽然隐秘,但知道的人也不少。” 说着他一指卢麒道:“想不到你后羿一脉如今破落至此,乃至要一个外人继承法统,既是如此,老夫何苦迁怒一个外人?” “也罢,老夫确实是死人一个,这天底下,也确实没有你炎谷神农氏看不来的病。”后颉一脸灰败,无限不舍地看着膝前两个大孩子。 杨真生生瞧着那有着一双明媚大眼的后羿族姑娘,泪水唰一下涌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卢麒浑身发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斗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一个女孩的无声抽泣。 “蓝老鬼,我不管你们祖宗有什么恩怨,你神农一脉自古号称活死人肉白骨,既是死人,你何妨一治?” “非老夫冷血,实是我神农氏与后羿一脉有旧,老夫岂敢擅专。”蓝山老叟丝毫没有察觉杨真的不敬,只是一味盯着后颉。 “这”杨真张口结舌地瞪着蓝山老叟,心道这老鬼怎么满口胡说八道,若是有这个理由,在圣宗的时候,他怎么不拒绝? 卢麒猛然扑上,一把就将蓝山老叟抓举了起来,双目闪动着野兽的凶芒,咆哮道:“你要不治我师父,我就跟你拼了!” 出其不意下给抓住锁骨,截了命脉,蓝山老叟老脸涨红,怒得说不出话来,一把胡子气得直颤抖。 “卢兄!”杨真大惊失色。 “麒儿,不得无礼!”后颉厉叱了一声。 卢麒喘了几口粗气,目光落在一旁焦急的杨真面上,心头一乱,手上松了一松,蓝山老叟浑身骨节爆响,浑厚的法力瞬时将卢麒弹了开去,人落在地上,腾腾退了两步才站定。 杨真站到卢麒和蓝山老叟之间,生怕他们再动手乱来。 后颉瞧着场面,气急得连连闷咳,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求神医救师父一命,小子愿做牛做马报答神医的恩情。”卢麒神色大恸,猛一咬牙“扑通”跪倒在蓝山老叟身前,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咚咚作响,一两个响头下来已见血迹。 杨真看着于心不忍,然而蓝山老叟却如铁石心肠一般,视若未见。 “麒儿,起来!你是我后羿一族新族长,怎可向炎谷神农氏的人下跪”说到一半,后颉胸腔一闷,咯了一口血,脸色越发难看。 卢麒这时已经磕了十个,杨真怒视蓝山老叟,满腔杀人的目光,蓝山老叟只觉背心飕凉,连忙挥手送出一道气墙,阻止了卢麒继续磕头。 “起来罢,痴儿,你师父元气大亏,根基不保,若留住一条命,老夫还是有把握的,但有个代价”蓝山老叟关键时候,打住了话头。 “只要我后羿一脉能延续下去,我后颉这条命又算什么,不必阁下费心了。”后颉一字一句,说罢吼声道:“麒儿,送客。” “师父”卢麒慌忙跪倒在榻前,伏首抗声。 后颉深深注视了蓝山老叟一眼,彷佛做了什么决定。 他挥动手掌,在胸腹连连出指,随着指法变幻,他脸色渐渐血色狰狞起来,眉心更是古怪的显现了一个火焰烙印,彷佛活物一般鲜艳欲滴,突然他断喝一声:“麒儿,看着为师。” 卢麒抬头的刹那,一道红光从后颉眉心射在他泥丸宫,他头部如同被铁锤敲打了一下般,跟着他人就昏迷瘫倒在了地上。 而后颉一瞬间彷佛苍老了数十载,浑身上下再无生气,微闭的眸子转向一旁惊慌不知所措的女儿“后娅,从今往后,你卢麒大哥就是你的丈夫,你们的孩子将是后羿族下一代继承人。” “阿爹,我不管,我只要阿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后娅抱住父亲大哭不止,说什么也不听。 杨真已经感觉到后羿族族长后颉生机若断若续,转而将昏迷在地的卢麒扶了起来,发现他眉心多了一个暗红色的火云烙印,显得有些妖异。 这时却听后颉孱弱的声音道:“麒儿刚继承了后羿族战魂,正式继任我族新任族长,不碍事。”接着,他话锋一转,盯着杨真道:“公子是昆仑派的人?” 杨真点头应是。 “我后羿一脉久绝修真界,想不到麒儿出山,就能遇上道门领袖昆仑派的少年英杰。我这徒儿什么都好,就是太冲动,有你照顾,老夫也就放心了。” “前辈但请放心。”杨真没有多说,看着像安排后事的老族长、悲戚无助的少女,一阵心酸,他心下一阵不甘,对冷眼旁观的蓝山老叟愤然道:“你既有办法,为何还不出手救人?” 蓝山老叟心有芥蒂,但并非心胸狭窄之人,师门族裔的远古恩怨究竟如何处置?自踏入后羿族的隐居地后,他就一直在这个问题上艰难的挣扎,杨真一再逼迫下,他再无法做出违心的事。 “老夫已油尽灯枯,一身修为尽去,时候不多,小友不必费心了。”后颉强撑着一口气,不肯在蓝山老叟面前示弱,说罢却直接昏迷了过去,丧失了神智,惹来小姑娘一阵哭喊。 “你不肯领老夫的情,老夫偏不如你所愿,你自认必死,老夫偏要救活你。”蓝山老叟冷声笑了笑,突然对杨真道:“你带这两娃娃出去,九个时辰内不要打扰老夫,是死是活,到时自有分晓。” 后娅抓住父亲的手,背身挡在前面,蓝山老叟摇头笑了笑,挥手一指就点倒了她,将她提起,交到杨真手中。 杨真一手一个,提住卢麒和后娅,头也不回的出了斗室。 室内只剩下两个宿命的对头。 “放了我,你们在对阿爹做什么”空旷的祭祀大殿中,后娅拼命地抓打着杨真。 “啊,你咬人!”杨真无奈之下再次将后娅点昏在地,跟她作伴的是一旁仍旧昏迷的卢麒,只是如今卢麒浑身都被一层红色光芒包裹,似乎在发生了什么蜕变一般。 天色渐渐昏暗,后方斗室还没有动静传来。 杨真索性跌坐起来,开始练功。 这些日子以来,东奔西走,虽然修为一直提升很快,但却没能好好巩固一番,想到那个隐患,他迫不及待地沉入了心神深处。 从南离岛出来以后,他怕为人察觉自己的异常,一直保留着三分昆仑浩然之气、七分混沌元气,即便是九玄仙子、神鸦上人和魏元君这等修真界顶级高手,也无法看穿他底细。 在心底他不得不承认,他所继承的天巫术,比之昆仑道法无论从威力还是博大精深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混沌元气更是一步登天,与其它各道或阴或阳,乃至五行元气相比,高了不只一筹两筹,这是杨真无法舍弃天巫术的极大原因之一。 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发现体内心法已默然成形,经脉已经完全扩张至与肉身一体,超脱天人局限,有无穷的提升潜力。 他内心仍在挣扎,两世都是昆仑派的弟子,要让他放弃本门心法,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后果的可怕。 在那场比试中,控制了他躯体的念力,使用的也是天巫术,当然那浑然天成的境界,远远不是他可以匹及的。 或许也因为这个不安定因素的存在,令他依旧存有放弃天巫术的想法。 或许该下定决心了,否则将越陷越深,将来如何面对师门、面对这一世的师父和师长? 心中如是想,他体内心法如斯运转,原始天章心诀由缓到疾,体内浩然之气迅速壮大,试图夺取混沌元气的地盘。 随着意念越发坚定,浩然之气越发膨胀,电光石火之间流转全身,体内残余的混沌元气纷纷躲避在窍穴和五脏六腑深处,但在杨真神念追击下,领地依旧逐渐缩小,眼看原始天章就将取得最后胜利。 就在这时,杨真紫府深处一道惊雷轰鸣,他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 那道霸道无比的念力,从紫府虚空一点破空而来,无形无状,瞬间降临了他元神深处,彷佛开天辟地一般的爆炸,亿万道雷霆同时炸开,意识被击得粉碎,陷入无穷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杨真重新从黑暗之中悠悠醒转。 他发现,他身在一个壮美无比的宇宙星河中,四周的星辰不断毁灭重生,演绎着生生灭灭,似乎在向他诉说着无形的天道至理,时光彷佛在飞速流动,一种地老天荒的感动,渐渐包围了他的心神。 就在沉溺之中,轰然一声,下一刻,他陷入了无穷的混沌之中。 天地造化,万物生长在四周空间疾速演变起来,浊气下沉,变成土壤,构成大地,清气上升,造化成天河,无数前所未见的草木生灵从大地生长起来,迅速造就了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彷佛空灵仙境一般。 就在杨真目不暇接的时候,周遭一切瞬间再度毁灭一空,重归混沌。 跟着,他发现自己恢复了意识,所有美妙的感觉潮水一般退去,从天界重新回归凡间。 他惊骇的发现,体内重新为混沌元气占据,且更为精纯和雄浑,天巫心法无时不刻的运转着,最让他吃惊的是,他性命交修的元婴不见了。 意动之下,他发现元神变成了一种无比奇妙的存在,在体内无所不在,只要心中所想,就可以凝聚成一点,藏身任意之所在,也可瞬间化身无穷,分散在千百个窍穴之中。 习惯之下,所有意识凝聚到一点,回归紫府,一个偌大的元神在混沌海中,主宰了**一切生机和毁灭。 理智告诉他,又有他所不了解和理解的事情发生在了身上。 但惊恐更加抓摄了他心神。到底是何等强大的存在,在操控着他? 一时间无数念头纷至沓来,洪水一般淹没了他。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彷佛穿越了千万年时空的古老声音传来:“你乃吾选中的天命之子,你只要听命于吾,日后成仙成圣,不过是吾一念之间,切莫再拒绝吾的好意,天巫术乃洪荒至尊之法,吾” “你是谁?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那声音起初洪亮无比,到后面一句比一句衰弱,最后根本就无法再听见分毫,任杨真在心中如何呼喊,都听不到回音。 久之无果,他只得出定,方睁眼就发现原来已经过去了一个日夜,殿外的清晨曙光刚刚透入殿内。 守护在后殿入口前的卢麒和后娅,双双发现杨真的动静,卢麒开口道:“杨兄弟”后面没了说法。 “恭喜了。”杨真赫然发现,卢麒整个人精气神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气质沉稳了许多,双目开阖间金芒闪动。 后娅对杨真哼了一声,看样子仍旧耿耿于怀,卢麒拉住她道:“师父不会有事,我们先到外面去。” 三人守候在殿外,在旭日普照大地的时刻,蓝山老叟终于一身疲惫地走了出来,看见杨真精神抖擞的样子,怒道:“臭小子,记着,你欠下老夫一个人情。” “前辈”卢麒急忙迎了上去,目光落在蓝山老叟后面,他发现师父已经稳步走了出来。 “阿爹。”一阵香风从卢麒身边掠过,扑进了殿内。 后颉站在殿门口,揽抱着爱女,复杂的目光落在负手一旁的蓝山老叟身上,两人目光相撞,久久对峙,须臾后,两人不约而同的放声大笑。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古殿内外,乃至整个峡谷,惊动了蛰伏一夜的生灵。 离开后羿族隐居地鹿谷后,在青州西南地界,蓝山老叟跟杨真分道扬镳,前者急着赶回去炼丹,而杨真则打算前往阴山一行。 至于卢麒,必须留在山中照料失去法力的师父后颉,做为新任族长,他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东西,但他跟杨真约好,在将来一起闯荡修真界。 历经如此多波折后,杨真也有所欣慰了,尽管多了很多可怕的敌人,但也不乏真正的朋友。 在用巫门特有的手法联络蚩越后,杨真等了小半日仍旧不见人踪,索性一个人先行前往阴山,在那里等待他的,也许将是魔道凶名卓著的鬼母姥姥。 浩瀚壮观的黑水穿越阴山山脉而过,奔腾不息的怒涛并未吸引杨真太多心神,在茫茫群山中,寻找那片传说常年阴云笼罩的魔窟所在,才是当务之急。 在方圆百里群山中转悠了两个时辰后,他仍旧没有找到玄阴门山门所在,身心已经略显疲惫的他,只好落在一块山崖上暂且休养生息,并换了一袭书生简袍,以免暴露了形迹。 隆隆涛水在山崖下方流逝,火红的晚霞沐浴着群山,奇美无比,正打坐调息的杨真陡然睁眼,风声呼啸,一只巨大的红色蝙蝠翩然从河谷下方掠了上来,变作人身,优雅从容地落在崖上。 “多弥罗。” “姓杨的小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彼此,彼此。”杨真弹身而起,提高了戒备,他对于多弥罗这个妖人的出现,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出现时机太过凑巧,不由多了几分警惕,他试探道:“你知道练无邪的下落?” “巫门真的甘心奉你这毛头小子做什么大巫?”多弥罗反复审视杨真,目光饱含深深的怀疑“那小子看样子什么都告诉你了,这狗腿子还当真是忠心不二。” “你主子在哪儿,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地?”杨真把握不住这妖人的虚实,眼下也没心思跟他算旧帐。 “你小子怕是找不到鬼母姥姥的阴府吧。”多弥罗白皙得几乎病态的瘦脸,露出轻蔑的邪笑。 “我给你个忠告,千万别搅进这里的事,否则天王老子都保不住你。”多弥罗怪笑一声,再度化身蝙蝠,迅速掠向天边,转眼消逝在烟霞中。 第五章玄府 倏地,风声又起。 一个壮硕的斗篷男子落在方才多弥罗的位置,来人正是杨真极待寻找的蚩越,他只说了一句:“跟我来。”跟着人就扑向了茫茫群山。 在一座平实无奇的山峰附近,蚩越停住了身形,杨真跟上奇怪道:“就这里?” “大巫难道看不出异常?”蚩越充满探究意味地问道。 杨真知道蚩越在考较他,平平看去,确实看不出名堂,神念张开,山水风势浑然天成,没有斧凿痕迹,洞察不到什么异常。反常即为妖,他当即知道眼前有非同一般的障眼阵法存在,顿知自己写了玄阴门。 以大巫这个名义上的身分来讲,他不容许被蚩越小瞧。 以他目前分神神游阶段的境界修为,推动苍茫万象法,令他惊喜地直接突破了第一层万象微尘境界,直达万象无间境界,整个天地在他视野中分化开来,山不再是山,水不再是水。 结合巫法中的搜神术,他很快发现这种山峰看似一座,实则是几座比邻的山峰,以一种神奇至极的法阵,达到了偷天换日的效果。 数座峭拔的山峰,环绕着一层厚厚的黑色阴云,时刻不停地如流水一般滚动,让人望而生畏。 “玄阴府就在那黑云之后罢?” “大巫果然不凡,那是本门的瞒天过海大阵,黑云乃是阵内地煞阴风,玄阴门老巢就深藏在洞府之内。”蚩越虽然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但那一闪而逝的惊讶,还是没有逃过杨真锐目。 “巫门的阵法?”杨真有些诧异。 “本门曾有亡故长老与玄阴门有旧,这个瞒天过海阵就是我族为之布置。”蚩越颇有几分得意。 “你有确凿证据知晓练姑娘陷身此地?”杨真心中沉吟,考虑之前出现的血妖多弥罗,他多少有些不安。 “十之**,不会有错了,而且血魔道的人似乎也插足此事。”蚩越不十分肯定。 “血魔道跟玄阴门有勾当再正常不过,只是为了对付九玄仙子或者恐怕不至于”杨真可以断定练无邪的失踪不是魔道针对他的阴谋。 “大巫过虑了,血魔道跟魔道诸派一向不合,正道中对此并不清楚,我巫门因为搜魂真君的缘故,对魔道一些隐秘知道的倒要多上一些。” “你意思是,血魔道有意利用巫门或者其它力量对付玄阴门?”杨真有些震惊,血魔道屡屡在魔道内部掀动风浪,到底是何缘故?难道真是那个原因“玄阴门为何要抓练无邪,你可打探清楚?” “多弥罗隐约透露过,说是鬼母姥姥正在炼制上古十八阴煞魔女阵,也许他看中练姑娘的罕见资质。”蚩越神色有些阴沉。 “十八阴煞魔女阵?” 杨真大惊,正魔两道交锋的数千年历史中,这个可怕魔阵带来的腥风血雨,曾一度让修真界闻风丧胆,玄阴门一度曾与魔道霸主天魔宗不相上下,也基于此阵“这么说来,鬼母抓练姑娘,是为了凑足那个魔女阵?” “属下多少听说过一些内幕,这十八阴煞魔女阵,乃取十八名具有相当修为的女子,且需处子玄阴之身,然后以玄阴门阴毒密法,将她们炼制得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并且个个心意相通。 “如此一来,十八个悍不畏死、灵智不失的死士发动上古魔阵,威力自然是莫可匹敌。” 蚩越见杨真忧心忡忡,不由笑道:“不过大巫不必过于担忧,练姑娘是龙族之身,那老妖婆想慑服她的元神,谈何容易。” “鬼母修为如何,她麾下又有何等人物?”杨真虽然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救出练无邪,但理智告诉他,横行修真界的魔头恐怕无一是好相与的。 “鬼母近百年来异常低调,修为莫测高深,至少不在魔道其它几脉一派宗主之下。 “就目前所知,自几年前黑山老妖给太一门的赵启英宰掉后,这老妖婆麾下应该没有什么扎手人物,只有一群妖女比较难缠,为首三个妖女分别是水仙、金枝、玉叶,各有所长。” “她麾下得力干将给诛杀都不见有动静,绝不符合魔道睚眦必报的一贯行事风格,想来只有一个原因图谋甚大。”杨真已经决心深入魔窟,他没有别的选择。“大巫稍候,待属下给您开路。”蚩越见杨真下定了决心,也不再犹豫。 “等等。”杨真有些不解“你没有必要陪我一起冒险。” “大巫是我族至高无上的首领,蚩越当无条件追随您,保护您的周全也是属下的责任。”蚩越屈了屈身,不假声色道。 杨真苦笑,他道:“这样吧,我传你一门遁隐术,也算是公平交易。”说罢他不容蚩越反对,神念电光石火间将一段法诀传送了过去。 蚩越闭目沉思片刻,兴奋道:“大巫,我族原有法门跟大巫所传根本无法比拟,原来巫门也有隐身术法,相比大巫所传,可谓空有其形。 “天巫术脱胎的遁隐术不仅能隐藏身形,还能收敛法力和神念波动,到了极处可以任何穿越壁障不现身形,这是天赐我族的法术。”他越说越振奋,对杨真感激无以言表,当下就虚空匍匐而下,再行了巫门大礼。 “行了,别闹出动静,让玄阴门的人察觉了。”杨真说着身形渐渐隐入了空气之中,若非他故意留下的少许破绽,根本看不出眼前有人。 蚩越有样学样,跟着杨真隐入空气之中。 两人飞掠到地煞阴云带之外,有蚩越这个熟悉玄阴门布置的人存在,很快就避开了种种禁制和陷阱,进入了玄阴洞府山门。 玄阴洞府开辟在两座山峰腹心之内,里面四通八达,洞窟无数,机关陷阱处处。 正道修士即便有道行高深之人看破第一道门户法阵,也不敢轻易登门找不痛快。 更何况正魔之间存在一个平衡默契,只要魔道不在凡尘兴风作浪,正道也不好上门喊打喊杀,那些魔道中人平素一盘散沙,一旦给惹急了,以魔道的肆无忌惮,受苦的必然是凡尘的众生。 杨真两人隐身躲避在一块可容人藏身的山岩后,透过一层稀薄的黑雾,看到了洞府门户的境况,一女斜倚门府无聊地扇动桃花扇,另一女则手里捧着面小铜镜坐在台阶上,美眸顾盼,不停摆布自己的发髻。 两女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说笑取乐。 “那头色妖出去这么些时候还没回来,不是让人给宰了吧?” “死了才好,没见姥姥对那家伙很不见喜,私下勒令我们姐妹不要跟那家伙来往呢。” “说来也奇怪,大姐可从不对男人假以颜色,怎么对这头色妖似乎另眼相看的样子,难道大姐突然开窍了?” “嘘,别瞎说,大姐也许是受了姥姥的命在私下打探呢。那罗刹女来府做客一准没安什么好心,那女人不是一向目中无人么,姥姥居然把她奉为上宾,哼。”“别瞎猜了,姥姥有通天之能,那罗刹女哪儿逃得过姥姥手心?” “不提了听说前几天你这个骚蹄子藏的那小白脸给吸干了,最近风声紧,姥姥不让下山,我看你又忍不住春心大动了罢。” “你个浪蹄子比人家好不了多少” 两个看门妖女相互嬉闹,满口淫声浪语,听得一旁的杨真脸红耳热,好不尴尬,蚩越倒是若无其事。 “这门府有禁制,这两妖女修为不算高,但要收拾她们恐怕非闹出动静不可,惊动鬼母姥姥不要说救人,怕脱身都难,恐怕要另想办法。” 收到蚩越传音,杨真也头痛起来。 这玄阴门洞府好死不死就在山体内,根本无法用穿山术进入,他突然想到了乾坤印的妙用,于是示意蚩越互换了个位置,贴近山壁,小心捏了法诀,他浑身给淡淡的银光包裹直撞入了山壁。 “砰!”山岩微震,杨真被迫弹出了身躯,穿山术失败。 “谁!”玄阴洞府两名守门妖女齐声叱喝。 千钧一发之间,杨真强定心绪,之前两名妖女的对话电光石火掠过他脑海,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刚浮现,心随意动,浑身一阵光芒闪动,顷刻之间变作了另一个人。 刚扑出门户,两名妖女全身戒备地张望一阵,忽然发现斜上方一个蓝色的影子冉冉飘落下来,待看清来人面貌,各自笑骂一声,任由来人落足。 “多弥罗,你替姑奶奶打的草食呢,咦你怎么换了身打扮?”体格娇小、身段却异常妖娆的一名妖女,一手插腰,一手挥动桃花扇指着红袍男子,连珠炮一般发问。 杨真化身的多弥罗心下松了一口气,总算没给看出破绽,在传音安排蚩越后,这才冷脸应对这两个妖女。 “哟,怎么摆着一张臭脸,一准是北上吃瘪了吧?”另一名瓜子脸狐媚妖女收起精巧的小铜镜,眸光流转,一双缠丝臂缠上了杨真。 “本人要见主上,没工夫跟你们纠缠。”异香扑鼻,香软侬侬,媚功蛊惑下,饶是杨真坚定的道心也不禁有一丝动摇,身躯发硬,不敢多说话。 “哟呵,金枝妹妹,看来人家不把我们姐妹放眼里了。” “人家眼里只有水仙姐姐,哪有咱们姐妹俩,玉叶姐姐,你就死心吧。”金枝的桃花扇虚拍杨真,口角生风,一副大吃其醋的娇嗔风流样。 “血妖大人,你说说看,奴家是哪里比不上水仙姐姐了,是这里,是这里,还是这里呀”玉叶挺拔的双峰在杨真手臂上蹭来蹭去,一脸媚荡,直把人心儿酥。 在媚功和美色的双重袭击下,杨真不由有些气血浮荡。 他毕竟还是个气虚方刚的青年人,心中暗骂多弥罗这个色中恶鬼,当下只能硬撑,生怕一不小心暴露了身分,只得小心翼翼作赔道:“两位姐姐先饶过则个,多弥罗有紧急要务禀报主上,晚些时候再跟两位姐姐赔罪。” “少装假正经,这么猴急,一准是跟水仙姐姐勾搭好了。”金枝气鼓鼓的,不依不饶。 “少废话,听你牛皮都快飞天了,姑奶奶非见识见识你那话儿跟嘴皮子是不是一样好使。”玉叶跟金枝打了个眼色“金枝,姐姐去去就来。”说罢强拖着杨真进了洞府。 杨真暗骂自己好死不死化身一个色鬼,这回恐怕要露底了,不过好在有人引路省了探路过关的繁琐,一得一失,只能见机行事。 入了玄阴洞府,彷佛进了仙宫别院,天上星辰闪烁,地面轻烟流转,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奇花异草层出不穷,让杨真暗中思忖,这是否又是巫门阵法的造化。 由不得他胡思乱想,一直自他耳畔柔情蜜意,私话不断的妖女玉叶拖着他,左拐右转,直入深庭,眼看一排明显是女子居所的精舍出现,不由心慌了起来,正要考虑是不是动手,一个白衣女子冷然出现两人面前。 “玉叶,你好大胆,姥姥吩咐也敢当作耳旁风,坏了姥姥大事,大师姐也保不住你!”白衣女子美则美矣,只是冰冷的跟块大冰山一般,让人难以亲近,她美眸一转落到杨真身上“你跟我来,姥姥要见你。” 本以为觅得良机偷欢的玉叶不敢抗命,只得怏怏领命退去,临走飞了杨真一个媚眼,里面的意味不言而喻。 “走吧。”妖女水仙在前面领路,杨真亦步亦趋,保持着距离,水仙忽然回身奇道:“你这头色妖什么时候转了性子?” 杨真心知,自己这个掉包货举止跟多弥罗大有不同,让他去扮演一个放浪不羁的人,简直比杀了他还难过,面对这种局面只能装哑巴,说的多怕是错的多。 好在水仙也没有继续跟他计较,彷似巴不得杨真不纠缠她一般,领路穿过一个甬道,光线一暗,跟着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幽静的奢华大厅。 水仙将杨真领入后,禀告一声就退了下去,只剩下杨真一个人面对堂上两个女人。 “多弥罗,你好生磨蹭,区区万里行程用了两日来回。”罗刹女寒中带煞的声音,如雪山寒梅一般冷峭香冽。 厅内,罗刹女对面是一个身着紫金衣的老妪,眉目细长,阴鸷非常,她乌爪一般的手里,持了一根黝黑的鸠杖,杖端一个碧绿的大宝石,流转着深幽的碧光,彷佛摄人魂魄一般。 杨真只看了一眼,便不敢继续盯下去,他知道这便是玄阴洞府的主人鬼母姥姥,那根手杖,正是大名鼎鼎的摄魂魔器碧落杖。 “属下路途中出了点岔子,不过幸不辱命。”杨真不知道自己替身的多弥罗执行的任务是什么,只得含糊应答。 端坐堂上的罗刹女突然凤目寒光四射,似乎发现了杨真的不妥,一股软韧却如山一般的压力,倏然横亘在杨真身上。 “瑶姬可有回话?”鬼母姥姥眯着老眼,摩挲着碧落杖,她似乎有意为杨真解围。 “回姥姥,瑶姬并无回话。”杨真低头不敢再看罗刹女,极力压制急促的呼吸。 “果然不出老身所料,合欢道沦为天魔宗附庸有数百年之久,瑶姬纵有心,也不敢妄动。”鬼母姥姥狭眼碧光一闪,紫黑锐利的指甲轻轻滑过杖顶的绿宝石,一阵来自九幽的哀嚎声遥遥传来,随之又消逝。 “姥姥不必忧心,断魂宗断情使已经在府表明诚意,只待姥姥的十八阴煞魔女阵炼成,足以与天魔宗抗衡。”罗刹女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没有继续盯着杨真。 “多亏有妹妹送来那龙女,十八阴煞魔女阵在下一个满月之时有望功成,到时候老身定不亏待妹妹。”鬼母姥姥桀桀笑了两声。 “小妹愿为姥姥护法,助一臂之力。”罗刹女盈盈起身,冷峭的素面挂着淡淡的微笑。 鬼母姥姥怪笑连连,声震厅堂,执杖一挥“老身继续祭炼碧海阴火,小妹自便。”说罢便没了踪影。 “你好大胆子。”罗刹女冷冷扫了杨真一眼“跟我来。” 这句话什么意思? 杨真心头一阵狂跳,难道已经被她看破了身分,还是 他顶着天大的胆子掉包行事,一来是基于对天巫术中一门化身法的自信,二来是对罗刹女与练无邪关系的一个大胆推断。走到这一步,他已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撑下去,至少现在已经知道练无邪的下落。 但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冒了出来:罗刹女为何要将练无邪送上玄阴洞府? 带着这个疑问,杨真首次怀疑自己的判断,若事实真的推翻了他以往的猜测,那么他将是自陷绝地。 “这里只有你我两人。”在一间独立的阁楼里,罗刹女依旧那样的冷峭,只是目光锋利得足以洞穿一个人的心神。 杨真来路上一直拿捏不定主意,听到罗刹女似是而非的暗示,断然下定了决心,转换成原本声线道:“前辈,我是杨真。” 罗刹女身形不动,那无边的压力却不断攀升,只消杨真稍有动静,便将遭到雷霆攻击。 “我是来救练姑娘的。”杨真补充了一句,他已经提升了毕生法力,准备脱身。 “你不怕我杀了你?”罗刹女面上厉色更甚。 “若前辈不怕练姑娘恨您一生,您就尽管出手。”杨真见她仍旧不肯自暴身分,索性豁了出去。 他话音刚落,一道炫目的七彩光圈已经印了过来,那之后是一只白玉般的纤掌。 杨真见到玄玉掌,顿知罗刹女的另一个身分已经落实,坦然挺胸硬受这一掌,果然,这一掌空有其形,未落实就闪电撤手,只留下一串似假凝真的幻影。 “无邪终究是把本仙子的身分告诉了你。”九玄仙子脸色掠过一阵黯然。 “不。”杨真断然否定“是前辈您在天魔宗袭击太一门布局之时,让晚辈猜测出了身分。” 九玄仙子微怔,苦笑道:“看来本仙子仍旧低估了你。”说罢她一拂袖,让杨真落坐。 双方各自演绎着一个角色,却说着真实身分的对话,看上去好不荒诞。 “前辈,你为何要将练姑娘带到这大凶之地?”杨真迫不及待地问道。 “本仙子没拿你是问,你倒问起本仙子来。”九玄仙子有些没好气“你说说,你如何化身成本仙子麾下,多弥罗现下又如何?” “多弥罗不久前我见了一面,他不知去向,我已经吩咐人拦截他,不得进入阴山至于化身之法,上不得大雅之堂。”杨真此时心中已经大定。 “这个混帐”九玄仙子低骂了一声,眼中掠过一丝厉色。 “怪不得他,原本我潜入玄阴洞府化身只是临时起意,若非从守门的两个妖女口中偷听得前辈形迹,断不敢冒身顶替。” 九玄仙子默然片刻,幽测的目光飘向虚无,自言自语道:“你说说,本仙子该拿你怎么办,罗刹女是九玄,原本这世上只有我徒儿知道,如今多了你一人。” “难道多弥罗也不知道?”杨真诧异道。 “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前辈如此双重身分,在晚辈看来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前辈大可不必担心晚辈泄漏内情。”杨真并不担心九玄仙子杀人灭口,何况他并非任人屠宰之辈。 “我那徒儿一颗心都系在你身上,本仙子还能如何?”九玄有些愤恨,也有些无奈“趁鬼母没有发现你的身分,赶快离开玄阴洞府,这里不是你昆仑派弟子能待的地方,要是不小心露了马脚,反会坏了本仙子大事。” 杨真听到九玄仙子的话,内心一阵激荡,他并非鲁钝之辈,练无邪对他的情意,早就若有若无的感觉到了,但他心中前世今生各一个女人都已经占得满满,哪里还容得下第三人? 既是知道练无邪可保安全无疑,但已经决心入世修行,提升法力修为,把龙胤当作目标的他,如何会放过可打击魔道的机会,当下不假思索道:“前辈一人身在狼窟,孤立无援,晚辈既然已在此,何妨多个照应。” “你似乎忘记了本仙子另一个身分?”九玄仙子冷笑道。 杨真想到那个杀人如麻的罗刹女,不由一阵胆寒,但他话已经出口,哪肯收回,当下坚定道:“请前辈同意晚辈留此助阵。” “若你有你师父一半本事,本仙子倒不会拒绝。”九玄仙子眉头微蹙,并不那么坚持。 “小子虽是法力低微,但有后援之力,关键时候可解水火之急。”杨真见九玄仙子已经意动,索性抛出老底。 九玄仙子略为一怔,嘲笑着道:“本仙子倒是忘了,你跟巫门的人搅在一起,真是好本事。” “若前辈有计剿灭玄阴门,晚辈或许可回昆仑山请圣宗姬香仙子出山。”杨真再给九玄仙子抛出了定心丸。 “本仙子何时说过要对付玄阴门?”九玄仙子好笑地反问。 “因为前辈是玄女门的门主,自古以来,玄女门就是魔道的死敌。”杨真义正严辞道。 九玄仙子被杨真挤兑地神色震动,半晌终是点头道:“好吧,你留下,不过要遵本仙子之命行事,不得违抗分毫!” “谨遵仙子法旨。”杨真起身领命。 九玄仙子微微一笑,想起了什么似地道:“你刚才提到圣宗的姬香,你昆仑派似乎有一名女弟子,不久前给抓到了玄阴洞府” 第六章妖女 “什么?”杨真大惊失色“是谁,是谁给抓来了?” “那老妖婆精得很,匆匆一顾,本仙子也来不及打听那女娃的身分,你不是不知,你昆仑派本仙子一向没有好感。”九玄仙子脸色沉了下来。 “既然这样,前辈就是赶,怕也赶不走我了。”杨真强抑下内心的不安,他两个师姐都已经前后下山,即便不是她们,他也为同门担心不已,若是两个师姐受了什么伤害,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你且退下,老实待在洞府,不要随便走动,这老妖婆盯的很紧,千万不要露了马脚。”九玄仙子叮嘱道。“这玄阴洞府的女人热情得很,多弥罗又偏偏是个色胚,你如何自处就要自己把握了。” 杨真临出门前听到九玄仙子不怀好意的劝告,险些没一跤跌出门去。 不管杨真如何头痛,九玄仙子总算接受了他。 “笃笃。”清脆的敲门声响起,将打坐中的杨真惊醒,他心念电转,酝酿着如何扮演好多弥罗这个角色,这份挑战不比真刀真枪打斗来的轻松。 “多弥罗大人,玉叶来看你了。” 妖女玉叶话音未落,已经喜笑盈盈地推门而入,蛮腰一扭,无骨游蛇一般背倚在闭合的门扉上,一身杏黄羽衣内峰峦起伏,青光隐隐“一副死相,怎么转了性似的,跟断魂宗那个死鬼一个德性,一张臭脸难看死了。” “姑奶奶,我还在养伤。”不等杨真说什么,一阵香风已经袭了上来。 “你受伤了,哪里伤了,让奴家摸摸看,奴家的**手准让你**升天,什么伤都好了。”玉叶哪里听得进去杨真的话,一双手上下摸索,就要剥掉杨真的外衣。 杨真一边苦忍着玉叶的亲近,一边小心运调着体内的血煞之气。 为了更好的掩饰身分,他根据天巫术内关于血巫一脉的相关法门,将混沌之气转了一部分为血煞法力,正好跟血妖多弥罗所修的血魔道有七八分相近,足以瞒天过海。 “别动,我有话问你。”杨真一把抓住玉叶灵蛇一般的游手,将她推开了几分。 “奴的好人,奴可想死你了。”玉叶媚态横生,不依不饶再缠了上来。 “老子心情不好,别烦我。”杨真双瞳精光一闪,玉叶的双手顿时如同电噬一般,惊呼着缩了回去。 “你这是做什么呀。”玉叶一双水眸闪动着狐疑“要不是罗刹女在洞府做客,老娘倒怀疑你给掉包了。” “你可知道,我早前在外面半道儿碰上谁了。”杨真灵机一动道。 “碰上谁了?”玉叶意兴阑珊地问。 “‘多情剑仙’萧云忘,若非老子遁的快,怕要脱上一层皮。”杨真试着以多弥罗那种张狂不羁的性子说话,却觉着怎么说怎么别扭。 “什么?”玉叶显然大吃一惊,她掩着樱桃汹,满脸不能置信道:“这事你可有告诉姥姥?” 杨真转动念头,轻轻摇头。 “该死,前些时日金枝和奴家在黑水抓了一个昆仑丫头,难道给盯上了?”玉叶神色不宁。 杨真沉住呼吸,闷声道:“你们抓的那丫头叫什么,要给昆仑派盯上了,你玄阴洞府恐怕麻烦就大了。” “那丫头是谁并不重要,反正姥姥祭炼魔阵正好缺了一个,等到圆月之日,正合大用。”玉叶冷笑道“萧云忘又如何,昆仑派又怎样?只要姥姥大阵炼制功成,这天下谁也不需怕了。” “那丫头关哪儿,我得去瞧瞧她到底是谁。”杨真故作不经意道。 “不成,她现在关在碧海,那里是禁地,除了姥姥吩咐,谁也不许去。” 玉叶断然拒绝,她突然飘身退离杨真少许,惊疑不定道:“你不会是在套姑***话吧,就知道你血魔道没安好心,亏奴家姐妹对你一往情深,别不知好歹。” 杨真听得一身鸡皮疙瘩,心道你这妖女怕是一往情深的男人多去了。 “玉叶妹妹对谁一往情深呢。”这时外面一个清冷的女子嗓音透门而入,似乎有几分生气。 “水仙姐姐,人家来找这头色妖叙话呢,姐姐也有兴趣么?”玉叶脸色陡变,从容迎出,两女在门前相对,互别苗头。 杨真一肚子纳闷,难不成自己化身的多弥罗,还真个讨女人欢喜?不过私下他也不得不承认,多弥罗的皮相确实一派英俊不凡,若非那几分邪气坏事,恐怕说是无数怀春少女的梦中情郎也不为过。 “姐姐有话要跟多弥罗讲,方才断魂宗的断情使还跟姐姐问起你,妹妹不妨过去应付那家伙一二,省得那家伙在我玄阴府闹事让姥姥不快。”一袭白衣的水仙不咸不淡道。 “谁要应付那阴阳怪气的东西了,一看到他,妹妹就恶心。”玉叶的满腹牢骚尽写在脸上。 “妹妹什么时候修了玉女神功,难道是姥姥偏心,姐姐怎么没听说过?”水仙一脸诧异。 “这么说来,莫不是水仙姐姐也动了凡心?”玉叶眉眼一挑。 “妹妹有暇超度一下后洞的枯骨,也算少了几分孽障。”水仙针锋相对。 玉叶气得俏脸通红,她深知水仙深受姥姥器重,不敢过分得罪,却又忍不下一口气,只能堵在门坎一言不发。 见两女相斗得趣,杨真忍不住笑了出声来。 “你”玉叶回头狠狠瞪了榻上安坐的杨真一眼,一拂长袖,气呼呼从水仙一旁掠身而出。 水仙在玉叶走远后,将门轻轻闭拢,转身,一张清美的容光照射到杨真身上,两人面面相对。 “水仙姑娘不知何事造访?”这个女人给杨真一种孤芳自赏的感觉,与金枝、玉叶两个妖女浑身上下那种**的妖媚气息截然不同。 “难道不欢迎水仙?”一股有别玉叶气息的清馨芬芳气息逼近杨真,两人已经近在咫尺。 “若水仙姑娘投怀送抱,多弥罗怎会拒绝。”杨真心知很难在玉叶身上得到所要的答案,眼前这个鬼母姥姥身前最得力的门徒和属下,也许有更大的价值。 水仙冲杨真盈盈浅笑,彷佛云开见月明,在杨真恍惚之际,一个轻柔似水的娇躯已经坐到了他怀里,一双腻臂环住他脖子,又恰到好处地把持着两人的身体距离。 杨真毫不回避地迎着妖女水仙的目光,两人就这么看着,呼吸可闻,彷佛都要试图把对方看透,水仙目光渐渐迷离起来,点点绿芒凝聚,充满魅惑的深邃,让人的心神情不自禁的沉溺进去。 杨真心神恍惚之际,一个动听的女子声音从天外传来:“罗刹女到底有什么图谋?” “合纵连横,对付天魔宗。” “什么?”妖女水仙有些难以置信,她坚信在自己深得鬼母姥姥真传的玄阴魅下,这个“血妖”决计不可能说谎“罗刹女抓着玄仙子的爱徒练无邪送给姥姥,又有何算计,难道她真不怕玄女门的报复?” “主上与天魔宗向隐之间的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区区玄女门何尝放在主上眼里。” 水仙不死心地反复的问了几个问题,特别注重问了他前往合欢道传讯的细节,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血妖”有破除她玄阴魅的迹象,丧气之下,放弃了对杨真的继续施法。 “你刚对我做了什么?”杨真大梦方醒一般露出警惕目光,一把将水仙掀离了开去。 “何须紧张,水仙不过试试多弥罗公子够不够资格做奴家的合修伴侣。”水仙深深望了杨真一眼,就这么飘然而去。 杨真闻着房内犹存的两种女子残香,一阵心力疲惫,内心惊叹:近数百年来一直不显山露水的玄阴门,实力也不容小觑。 眼下玄阴洞府有三方势力,表面上看,都借鬼母姥姥十八阴煞魔女阵功成之前的契机寻求共同的利益,实则定然都是各怀鬼胎。 他并不关心魔道之间的斗争,但他必须眷打探清楚昆仑派究竟谁失陷在此,并在不破坏九玄仙子计划的前提下,将其救出。 这洞府内除了一个他看不透修为的鬼母姥姥,就他接触鬼母座下金枝、玉叶和水仙三个妖女法力修为与他相去不远,尤其水仙修为已达到相当于玄门分神阶段的道行,更胜他一筹。 “参见姥姥,弟子有事回禀。”一间暗室内,方才出现在杨真下榻别院的水仙,拜倒在暗影中鬼母座下。 “那多弥罗有些问题,仙儿你可有打探清楚?”鬼母的声音飘忽无际,充斥着阴森的气息。 “属下也觉得有些不妥,但施展玄阴魅后,未曾发现问题,而且似乎罗刹女没有异常举动。” “罗刹女跟天魔宗已经撕破脸皮,纵她不可一世,也不得不与我玄阴门交好。” 鬼母沉默了片刻,对水仙道:“此次的事你办得很好,你们三个姐妹,姥姥最看好的就是你,下去继续准备三日后的大典,不可稍有疏忽,断魂宗和血魔道的人,谅也不敢在老身眼皮底下耍花样。” 水仙如玉的面上没有露出分毫得志之意,在施礼后正要退下前,突然回身再次拜倒:“水仙求姥姥一件事。” “说。”心情大佳的鬼母姥姥欣然道。 “姥姥所炼魔阵,如今算上那昆仑弟子和龙女已经凑足十八之数,请姥姥看在魅儿她伺奉您老人家多年的分上,放她一条生路。”水仙说罢,死死跪在地上,娇躯瑟瑟,不敢抬头。 “放肆!”鬼母姥姥勃然色变“你反了不成,姥姥的话何时试过不作数?魅儿违背本门禁令,姥姥没取她性命已经是她造化,留她有用之身化身阴煞魔女,也算是将功补过,此事休要再提,否则姥姥连你一并处罚。” “姥姥”水仙浑身一颤,声如杜鹃啼血。 “毋须再言。”鬼母姥姥身外的阴影彷佛扩大了几分,丝毫不为座下弟子所动“符合阴煞魔女玄阴体质的女子,万中无一,姥姥踏足九州岛,收罗数百年,才凑足十八之数。 “那龙女虽然身具万中无一的神骨,但她乃龙族,姥姥并无十足把握收伏,何况罗刹女意图未明,不到万不得已,姥姥不打算动她。” 水仙黯然起身,退出了密室。 良久,阴影中传来一阵充满野心的沙哑笑声。 碧海,上可窥苍穹揽明月,下可容九地深渊,乃玄阴洞府绝禁之地。 杨真凭借此地隐与巫门相通的阵法,觅得时机,在探察了半日后,终是寻到了此地。 他遁隐在一角,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无处不在的禁制,眼前一片碧绿的烟波茫茫,偶有岛礁峥嵘,除了来路看守的玄阴妖女,进入碧海后不曾见得半个人影。 收禁的练无邪和昆仑弟子究竟在哪里? 摸索了半个时辰后,非但一无所获,反倒险些触动了洞府的暗禁,感受着此地森寒彻骨的寒灵之气,他开始焦躁起来。 他不是没想过求助九玄仙子,但要救昆仑弟子,他只能依靠自己,这对他来说是一次考验,若这等问题都无法解决,如何去面对更强大的敌人? 他骨子里跟他师父是一般骄傲的人,且比他师父更要强。 这时一抹淡淡黑烟引起了他的注意,有人!他赶紧闪到一个山壁死角藏了起来,那抹黑烟若有若无,若非他神念极力放开,根本不能察觉到有人跟他一般进入了碧海。 此人会是玄阴洞府的人,他的行踪被发现了?他暗暗叫苦,转念想来,若是他被发现了,来人怎么会鬼鬼祟祟潜伏而入? 难道是跟他一般前来打探的人? 带着这个念头,他发现那人行事果然非常小心,在四周不住游走,上飞下掠,在转了几圈没有收获后,停伫在烟波上,试图往下面。 只是每每接近烟波,下方定然掀起云浪,隐有禁制被触动,那人几番试探无果后,越发不肯罢手。 暗处的杨真顿时明白了,那人跟他一般都是不速之客,心下一动,拈起一块石子遥空击射在远程山壁上,清脆的冲撞声,顿时令那黑影魂飞魄散,慌忙返身沿来路掠走,转眼消逝。 玄阴洞府只有两个方面的客人,一方是血魔道,另一方是未曾谋面的断魂宗。 有所猜测后,杨真更坚定了深入的念头,他把目标盯在了烟波之下,碧海上方乃一种奇特禁制贯通洞府天外之景,并无特殊之处,想来关窍就在下面了。 神念深入下方一直都是缥缈没有着落,他顿时想到了巫术中的一种幻隐阵。 就在他决定打算冒险下去一探的时候,两名绿衣妖女携花篮飘然而至,直临碧海中央,巧袖挥舞,打出法诀,整个碧海一阵激荡,光景大变,两女身影渐渐模糊在一片奇异的灵光幻景中。 窥测在暗处的杨真,发动密法,牢牢记下了方才两名妖女打出的法诀,他反复研习了数遍后,如法炮制,再度启动门户,进入了碧海禁中之禁。 这是一个充斥玄阴之气的灵力空间,在无数灵力漩涡流之中,有十八个容人身大小的炉鼎飘浮其上,按奇门方位分布几座石台之间。 在诸个炉鼎下方,都有着澎湃灵力形成的漏斗状漩涡,近乎透明的浅绿阴火就燃烧在上,伸舔着炉鼎底部。 整个空间充斥着女人的痛苦呻吟和低叫,令人不寒而栗。 两名小妖女在炉鼎之间游走一圈后,最后双双来到角落一个人高的炉鼎外,看着鼎内露出半个头的少女,那少女长得甚是娇美可人,只是双目紧闭,眉目之间不时泛起痛苦之色,青紫的唇角血迹斑斑。 其中一女痛惜道:“魅儿姐姐真可怜,日日受那阴火炼身之苦,跟具行尸走肉一般,连水仙姐姐求情都不行。” 另一女却有几分嫉恨道:“她活该!明知姥姥最恨太一门的牛鼻子,她偏偏跟那赵启英不清不楚。” “可不能这么说,水仙姐姐待我们跟亲姐妹一样好,魅儿姐姐平日虽然乖张顽劣了一点,但人并不坏。” “我们姐妹不过是外室弟子,哪里敢跟金枝、玉叶她们相争,魅儿她命苦,怨得谁来,姥姥一句话,要谁死,谁也活不了 “唉,不说了,还要赶回去跟姥姥复命呢,今儿个阴煞魔女状况还算正常,昆仑派那女的也快进入状况了,姥姥应该会很高兴。” 晚了片刻进入的杨真,一眼就发现在其中一个石台上的练无邪,她被一条黑色的锁链锁住腰身,束缚在一个铜桩上,一头散发笼身,盘膝在地,隐约能看到一张无神的面孔。 他只在练无邪身上停留片刻,心下稍定,又急忙游目一一扫过诸炉鼎,发现每个炉鼎内,都有一名女子处在一种奇特的状态中,阴火在炉鼎下方燃烧,且丝丝法咒光芒在鼎身上流转,鼎口黑气缭绕,禁制森严。 当他目光落到角落一个鼎口上,心神巨震,萧清儿竟然落在了玄阴门手中。 他心中虽早有预感,但事实在前,却万万不肯接受。 那张甜美的娇靥,此时完全失去了颜色,神情痛苦无比,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从杨真胸口蔓延开去。 他双瞳瞬间充血,加持在身的遁隐术随之崩溃,不自觉地现出了身形。 正打算离去的两名妖女立时发现了杨真的存在,如临大敌。 “大胆多弥罗,你胆敢闯入禁地,不想活了你?”其中一名妖女疾言厉色地喝道。 “不对呀,你怎么进来的?”另一名妖女疑道。 杨真一脸铁青,他对两女的质问置若罔闻,身形瞬间在原地消失,再出现已经袭至两女身前,双拳各轰出一记重击,修为悬殊之下,两名妖女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给击飞在石台上,几个翻滚后,不省人事。 “师姐师姐,你醒醒” 杨真不知所措地立在萧清儿所在的炉鼎外三尺,不敢冒进寸步,未知的禁制下阻止了他,只能痴痴地望着那张熟悉似陌生的憔悴脸孔。 “杨师兄,是你,是你来了。”一个万般惊喜的女子声音传来,原来是石台上的练无邪清醒了过来。 杨真从失魂落魄中惊醒,他这才想起来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因为九玄仙子的暗示,他潜意识中觉得练无邪并无危险,所以之前见到练无邪完好无恙,并不像见到萧清儿时候那般愤怒。 此刻神智恢复,他才醒悟自己已然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时心乱如麻。 “你师父究竟在搞什么鬼?”杨真来到练无邪跟前,神色复杂。 “你”练无邪脸上的欣喜凝结,余下的尽是错愕“多弥罗,怎么会不,你不是多弥罗,你到底是谁?” “我是杨真,现在不是我的真实面孔。”杨真醒悟过来,他这张脸还是多弥罗的,只是他忘形之下,没有改变声线,让练无邪听出了身分。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快走!这里很危险。”练无邪又惊又喜,语无伦次,她做梦也没想到杨真会出现在这里。 杨真心下感动,练无邪这等情况下竟先想到了他的安危,但若不能带走处在更危险境地的萧清儿,他如何肯离去,何况他刚刚收拾了两名玄阴妖女,暴露这里的状况是迟早的事。 他该怎么办? 一时之间,他完全没有了主意。 练无邪跟他就这样呆呆瞧着对方,半晌,练无邪见杨真没有动静,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低声道:“是师父她告诉你我的下落?” 杨真下意识地点点头,旋即疑惑道:“这锁链能困住你?” “你千万不要妄动,我师父她自有安排。”练无邪赶忙伸手阻止,她身上的锁链滑动脆响,整个人坐直了起来。 “你看起来状况不错,那老妖婆居然没怎么为难你。”杨真仔细审视了练无邪,发现她元气完足,只是被下了禁制。 练无邪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怎么跟杨真解释。 “我师姐被抓来了,你知道吗?”杨真伸手指着远处其中一个飘浮着的炉鼎,神情抑愤。 “你师姐?”练无邪满脸惊讶,跟着她补充了一句“就是多情剑仙跟凤岚仙子的爱女?” “是我三师姐萧清儿,师父跟师娘的大女儿。”杨真声音沉痛,双拳紧捏“她似乎被封闭了六识,我没办法叫醒她。” “她们在玄阴子母鼎内,是听不见外面的呼唤的,除非懂得禁制。”练无邪呆了片刻,有些苦涩道。 “不管怎样,我必须救她!”杨真坚毅的脸孔有几分狰狞和疯狂。 练无邪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慌张地盯着杨真,紧咬下唇道:“你知道知道师父的身分了?” 第七章图谋 “我恐怕比你还要早些时候知道令师的身分。”杨真明白练无邪心中所想,当即安抚道:“无邪你大可放心,杨大哥不是迂腐之辈,我相信令师必有不得已的苦衷。” 练无邪神色一松,明显舒坦了许多,拖着锁链整理了一下发梢,对杨真赧然笑了一笑。 杨真绞尽脑汁,依旧没有办法将玄阴子母鼎的禁制解除,更谈不上救人,随着光阴流逝,焦躁了起来,幸好有练无邪在一旁时不时劝慰两句,帮他出出主意,否则他整个人非癫狂了不可。 两个时辰后,杨真颓然回到练无邪所在石台上。 “你去跟师父她好好商量一下,也许师父她有办法解决。” “你师父对我师父恨意犹在,我哪敢请她救人,她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杨真知道九玄仙子两个了不得身分,心中却并没有完全放弃警惕。 练无邪听了只能埋头不语。 “糟了。”杨真突然抬头仰望上空,神色大为警惕,他感觉到有人在打开碧海的禁制。 “你快走!”练无邪大惊。 “来不及了。”杨真慌忙环顾四周,忽然目光落到那两名昏死中的妖女身上。 “春吟和秋月这两小妖精怎么回事。”水仙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她翩然落下。 就在水仙进入的前一刻,杨真已经拧着两名昏迷的妖女施了隐身之术遁避起来,匆忙之间,他并没有多少把握不被发现。 “魅儿,姐姐来看你了。” 水仙看也不看处于甫安定下来的练无邪,直接寻了目的所在,挥手连施法诀,禁锢魅儿的子母鼎嗡声一震,一股含冰带煞的氤氲从鼎口飙然上冲,霎时间,魅儿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目带玄芒,呆滞无神。 “姐姐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就算与姥姥为敌,拼却一条性命,姐姐也在所不惜!” “水仙师姐”魅儿目光凝聚,紫色的樱唇轻轻颤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了吃力的嗓音。 “魅儿,你是不是很难过,你一定要坚持住,不要失了神智,否则姐姐再也救不了你。”水仙望着魅儿,一脸痛惜和温柔。 “没用 第八章魔女阵 “是时候了。”鬼母姥姥断喝一声,手上碧落杖射出数道暗芒遥遥击打在鼎阵之中。 所有人目光紧紧盯着鼎阵,一眨不眨,只见一声声震天轰鸣,一鼎接着一鼎冲天射出一道绿芒,直到十八道光柱顶天立地,下落碧海,上插月夜。 月隐,阴风起。 九天罡风盖天,九地煞气升龙,当空黑中泛红的魔气喷涌而生,紫色的雷电连环炸开。 空灵之境转瞬成了妖魔之域,阴煞魔女的诞生前的天兆竟是如此可怖。 没过许久“啪!”一声爆鸣,一道光柱闪逝,引来一声惊呼,光柱原来化成了光团,紧跟着光团散了开去,一个赤身**、双瞳血红、浑身布满黑色咒文的动人女体,出现在虚空,一股令人心悸的压力也同时出现。 第一个阴煞魔女孕育诞生了。 鬼母姥姥脸上的菊花皱纹完全散开,红光满面,前仰后合的狂笑起来,那令人毛骨悚然、夜枭一般的怪笑,轰鸣整个碧海,天地彷佛都在为之颤抖。 四周列阵的玄阴妖女也纷纷欢呼雀跃,观礼台上的三名客人也是隐有激动之色,只是并非尽然是欢喜,意味各不相同。 尽管九玄仙子一再跟杨真保证,成了阴煞魔女后,对修道人本身益损是两可之间,只要及时救回,就可凭空得到飞涨的法力和独特的抗魔体质。 只因如此,杨真才默许了接受鬼母将魔女炼制全功,而非强行救援萧清儿。 但看到头一个阴煞魔女的诞生,他却惶恐了,若是师姐有个三长两短,他不知如何去面对师父和众师兄。 也不知将来师姐知道此事情之后,会如何对待他。 那未知的后果变成一头恐惧的野兽,在他内心不住咆哮,他要救师姐,要铲除眼前这群魔头。 很快,伴随着雷霆轰鸣,一个接一个的阴煞魔女诞生了。 “魅儿”又一个身躯娇小的魔女诞生了,一直安静的水仙猝然高呼了一声,神情激动,她左右的金枝和玉叶俱惊恐地拉住了水仙,生怕惊扰了正在施法关键时候的鬼母姥姥。 “不知断魂宗如何自处?”看到这一幕,九玄仙子忽然没头没脑地对断情使问了一句。 断魂宗断情使目视前方,低低邪笑了一声,传声道:“在下唯尊驾马首是瞻。”忽又一句:“谁知道这阴煞魔女是否如传闻中一样不可匹敌?” “单个的阴煞魔女未必有多强,只是完成最后一步,十八神魂同心,鬼神难测,那威力只怕天魔也难以招架。”九玄仙子拿捏不定断魂宗的打算。 就在双方各怀鬼胎下,十八阴煞魔女剩下了最后一个。 在之前的魔女中,杨真并没有找到萧清儿,剩下最后一个毫无疑问正是他等待的,他先闭了上眼睛,但在开鼎一刹那,他还是没有忍住。 无与伦比的**,却染上一身邪恶的咒文,萧清儿一头乌丝如千万条毒蛇一般飞舞,那双本该善解人意的美眸,已经变成了毫无人性的血色。 她是魔女,她是师姐。 两个念头不住在杨真脑海争斗,他不敢再去看那充满着诡谲诱惑的魔体,进而目光转到了法台上。 鬼母姥姥执杖冲空而起,那十八名阴煞魔女纷纷盘旋飞舞着降临到她四周,个个结臂收腿,双手捧心,低首拜服。 跟着,鬼母姥姥挥手洒出一片片荷叶,那些荷叶彷佛有灵之物一般,各自寻了主人,落在阴煞魔女身上,神乎其神地结成一件贴身单衣,原本个个如夜叉躯体一般的魔女,瞬时多了几分圣洁之气。 “十八神魂归来兮”鬼母姥姥手上的碧落杖顶端巨大的绿宝石异芒闪耀,放射着巨大的光晕,笼罩了方圆数十丈。 只见一道道绿豆一般大小的圆球状性光,从十八名阴煞魔女眉心飘逝而出,团团飞舞一周后,最后化作青烟钻进了碧落杖中。 在一长串的魔咒之后,碧落杖紫电连闪后,放射的光晕缓缓收了回来。 “恭喜姥姥大功告成,横扫魔道指日可待。”九玄仙子首先发出了恭贺。 “断魂宗愿附骥姥姥末尾。”断魂宗断情使同样不甘人后,他刚说罢,九玄仙子一道冷芒就刺了过去。 “好,好,我玄阴门重现天日之时已到,定不负诸位苦心。”鬼母姥姥高举碧落杖降落在法台上,十八名阴煞魔女结成连环阵落在四周,这一刻,她又一次达到了师门自古梦寐以求的巅峰。 就在碧海禁制完全消解一刹那,阴邪可怕的压力排山倒海地君临整个禁地。 “恭喜姥姥圣驾,姥姥定能千秋万载,一统魔道。”整个碧海的妖女,一并在法台上金枝、玉叶等的带领下拜倒,齐声唱诺。 匍匐在法台上的妖女水仙,这时却抬起了头,遥遥望了九玄仙子一眼,玉牙一咬,手上紫每然窜袖而出,同时人扑向了背身在上的鬼母姥姥。 “孽障!”鬼母姥姥何等修为,就算在这人生最得意一刻,仍旧戒备之心不减,只是突袭距离太短,任她修为绝世,仓促之间,也只能反手一杖迎上。 水仙的随身法器三阴分水刺紫芒如电,劈啪一声撞在碧落杖上,法力悬殊下,分水刺竟被击飞而去。 不料,悍不畏死的水仙竟然携身扑到了鬼母姥姥身上,枯藤老树一般缠了生死不分。 “姥姥众叛亲离,罗刹女就不客气了。”水仙刚出手,早有所备的九玄仙子挥手打出了铺天盖地的血色罗网,罩向了十八阴煞魔女。 惊变突发,四方守护的妖女们根本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 “你太让姥姥失望了。”鬼母姥姥震怒之下,团身法力爆发,水仙顿时七窍溢血,五脏六腑给毁了个天翻地覆,然后她依旧死死扣住不放,试图给九玄仙子等拖延一线时机,不等十八阴煞魔女阵发动。 金枝和玉叶互望一眼,飞身迎上疾扑而来的九玄仙子。 就在这刹那之间,不知道哪个角落,一道疾电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射了出来,直指鬼母姥姥。 “气死姥姥,好一个血魔道,好一个罗刹女!”鬼母姥姥气极喷血,终是将水仙震飞了出去,腾出手来,手上法杖挥舞,十八阴煞魔女阵已然发动,瞬间十八名魔女身影扭曲幻化,魔魅散开,疾组变阵。 杨真暗袭祭出的天诛,在阴煞魔女阵变阵完全前,竟成功穿越,直接命中鬼母姥姥。 孰料,惊呼未起,又见惊变。 天诛在不断演化提升后,可谓当世第一神速的仙剑,然而却洞穿了个实实在在的虚影,鬼母姥姥几乎不可能的出现在刚好变阵完成的阴煞魔女阵之中,团团被围护。 “挡我者死!”与此同时,九玄仙子的对手,变成了金枝和玉叶两名妖女,仅仅是一个照面,两女就给血色天罗分化的两团血芒罩了一身,包裹成了血茧一般,给卷飞了出去,丝毫不能阻挡九玄仙子的进袭路线。 而在看台上,断魂宗的断情使巍然不动,而多弥罗已经化身飞天血蝙蝠,漫天飞掠,尖啸不断,不断击杀刚刚醒过神来的玄阴妖女,一路腥风血雨,惨叫不断。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连环交手,并且逃脱两次袭杀,饶是鬼母姥姥的通天修为也需喘息之机,无数化身魅影的魔女飞舞盘旋在她周身,她目睚齿裂地望着转瞬被不断屠杀的麾下,心火直上九重天,杀意不断飞涨。 感同身受之下,十八阴煞魔女浑身魔气缭绕,占据天罡地煞之位,看上去似乎在原位不动,似乎又有影影绰绰的感觉,让人难受至极。 这时九玄仙子凝立虚空,双袖飞舞,一团血芒在手中形成漩涡,顷刻之间似乎欲将天地染红,包罗进去。 “老身就领教领教你的血衣界。”鬼母姥姥斜杖一挥,十八名阴煞魔女闪电神速地变阵,一字排开,眨眼间,半数的魔女竟然挪移到了九玄仙子后方。 更诡谲的是,鬼母姥姥身影完全消失在魔女阵之中,不住在诸方位挪移,且渐渐形成一个无形外包围结界,九玄仙子的压箱底密技血衣界无法再施展开去,非但捕捉不到人踪,反自陷包围。 “老妖婆,看剑!”杨真疾召天诛回体,他决心发动最近摸索了一阵的妖兽形态天魄神兵,也即是以天诛剑体内的妖魄为核的全新攻击。 化作龙体的天诛在他百脉游走一圈,吸取了足够的灵力,狂潮喷发一般从脚底涌泉穴喷出。 一头四爪青龙摇头摆尾,躯体吹气一般膨胀,越变越大,随着一声龙吟拔空而起,盘绕他飞旋一周后,仰首疾扑向阴煞魔女阵。 鬼母姥姥桀桀怪笑一声,十八魔女彷佛漫天罗汉一般,赤身裸臂,漫天挪移飞舞,布满虚空,形成铜墙铁壁,内外俱一体,内有九玄仙子不断冲杀,外有青龙袭来,依旧一无所惧,从容不迫。 只是,她没有想象得到,杨真拥有的天魄神兵天生破除五行结界,青龙在结界圆满一刹那,竟冲杀了进去,直追暗隐阵中的真主。 “你小子到底是谁,怎么会有两个多弥罗?”鬼母姥姥眼看麾下即将死得一干二净,兼且因水仙临阵背叛的痛心和失望,为防大敌九玄仙子突围,索性抛开一切。 “多弥罗是我,也是他。”接连击杀了十多名妖女的多弥罗,盘旋在碧海边缘,狂笑不已。 “多言无益,老妖婆接招吧。”杨真发动万象苍茫法,天地近乎静止下来,他神念神乎其神地操纵着龙归大海一般的青龙,游弋在魔女阵中。 “你们都要死!”鬼母姥姥闻言大怒,她纵横半生,不想竟然给一个小辈玩弄,法杖一起,四面八方无数魔女交臂挥舞,猩红的邪芒漫天射出,当中九玄仙子护身的血云,以及四周飞腾的青龙频频受袭。 这邪芒又粘又绸,命中之后,如同附骨之蛆弥久不散,充满腐蚀之力。 杨真清楚地感觉到青龙灵体的灵力不住被吞噬掉,长达数丈的躯体不住缩小,尽管魔女无法贴身与滑溜的青龙交手,但如此下去,只怕连青龙妖魄都保不住。 九玄仙子原本凭仗着血云的侵蚀魔力,在阴煞魔女类似的攻击下,竟然反落了下风,面对神出鬼没扑袭而来的阴煞魔女,只能凭借一双血衣魔袖挥斥招架,好不愧狈。 鬼母姥姥牢牢占据上风,断魂宗的断情使站不住了,喝叫着道:“姥姥,断情使助你一臂之力。” “蠢才,玄阴门若是得势,你断魂宗在天魔宗和玄阴门之间,将再无立锥之地。”九玄仙子听得上火。 “恐怕是你血魔道野心勃勃才是。”断情使不屑地反叱,说罢手中招魂牌化作一条黑芒,无声无息,却是奔雷疾电,起伏曲射向杨真。 刚收拾掉碧海内最后一个未能逃掉的妖女,血妖多弥罗截下了断情使,两人道行旗鼓相当,立即战个难分难舍,纠缠不休。 眼见青龙威力渐小,而九玄仙子接招更是越来越捉襟见肘,闷哼连连,杨真开始着急。 若不能与九玄仙子协力击败这个未成气候的十八阴煞魔女阵,只怕非但师姐就此沦入黑暗魔道,不得超生,就连自己一条小命恐怕都要交代在这里。 他一直怕青龙的神魄误伤了萧清儿的本体,故而不敢用神兵直接冲杀魔女,这时,他耳边传来了九玄仙子的传音。 他忘记了一个人。 一直因身受禁制的练无邪正在碧海一隅的法台上,而此刻阴煞魔女阵的阵法结界,恰好笼罩了那个区域。 杨真祭起了乾坤印,一团无比纯净的银光将他笼罩,银色光环闪亮变幻,他必须冒险利用乾坤印来一次瞬间挪移,突破结界。 银光一闪,他挪移成功,只是初次驱动此法,并未得力,竟然破入了十八阴煞魔女阵,距离法台还有数丈之遥,从而与九玄仙子一般陷入包围之中。 “自寻死路,姥姥就成全你们。”鬼母尖厉的嗓音洞穿天地,令阵中两人犹若魔音贯脑,十八魔女化身的万千魔女在这一阵演练后,更趋纯熟,威力稳步增长。 青龙回归杨真体内,盘游经脉一个周天后,吸足了灵力,再度出击,不过这次却冲入法台上练无邪体内,瞬间破开了她的禁制。 蛟龙神魄与真龙相遇,顿时发生了不可逆料的惊天变化。 原本受龙须针压制龙族血脉的练无邪,不仅禁制解除,更全面刺激唤醒了体内的血脉,不可遏止下变身了。 于是一头五爪白龙升龙出云,震天咆哮,风雷出动,这一次白龙变身比首次龙体更大,长足有七八丈之雄。 龙族天生能呼风唤雨,这一翻江倒海,十八阴煞魔女阵无数分身幻象,如潮水一般被冲击地翻飞跌宕,原本固若金汤的十八罗煞魔女阵,顿时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搅出了空档和破绽。 “阴煞变身!”鬼母姥姥重新现身,法杖宝光四射。 霎时,眼看即将破碎的魔女阵产生了新的变化,十八阴煞魔女幻象尽散,十八名魔女双臂伸展,围绕白龙、九玄仙子、杨真形成一个罗圈,齐齐合掌出击中央的三人。 猩红如血浆一般的魔力,移山倒海,呈漩涡斜击合拢,就在两人一龙不由自主往上下方闪避的时候,魔女阵魅影又是一变,同样十八个魔女竖空又是一圈,形成纵横包围,同样又是合力一击。 二人一龙被迫只能各自从斜上方空档突围,孰料,魔女阵再一次应势而变,三十六魔女齐齐整整变成了七十二魔女,形成浪潮一般的球体包围,每当有人冲击一面,魔女们便凝聚收缩一角,围击出动。 比之前的阵法何止高了一筹,根本不可同日而语,鬼母姥姥嚣张的怪笑来回飘荡虚空,无比刺耳。 如此一来,杨真等只能疲于奔命。 而且阴煞魔女阵内空气越来越黏稠,身形速度越来越缓,尤其白龙巨大的躯体反成了负担,虽然她每一飞爪、每一个摆尾都能掀起滔天狂飙,将魔女阵瞬息冲散,但片刻之后,魔女阵又能自行合拢,难有可趁之机。 “听着,本仙子会强行发动血衣界令阵法停滞片刻,你必须趁机找到鬼母姥姥真身,破坏她手上的碧落杖,只有一次机会,否则你与我们师徒都难逃一死。” 面对大海潮汐一般的攻击,九玄仙子生生不绝的法力渐有枯竭之感,已到了拼死一战的境地。 她说话瞬间,无限的血色张了开去,转瞬一个凭空出现的巨大血球,抵挡了十八阴煞魔女阵的变化,原本如梦似幻的魔女挪移,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难测。 白龙一声龙吟,张口喷出龙力,沿着血衣结界边缘不断施加压力,如果血衣结界是叶肉,那么金色的龙力就是叶脉,九玄师徒首次配合竟然天衣无缝。 “乾坤借法,定!定!定!”杨真领命一声,乾坤印结合天巫术首次发威,一个定身结界同时施加了上去,[,全文字版小说]银色的光华在血色天地中夺目无比,彷佛地狱一道清泉,原本渐缓的魔女阵,再度变得肉眼可见变化。 杨真心眼全力张开,不住追踪借魔女身外化身假身躲藏的鬼母姥姥,很快他便发现了,这老妖婆游走在魔女阵中的身形。 天诛在他体内电光石火之间再次游走了一个大周天,几乎抽干了他体内的残余灵力,这次一头妖族白虎从头顶百会冲出,青龙从脚底地渊升腾。 风从龙,云从虎,龙争虎斗,风云变色。 龙吟虎啸,青龙白虎绞缠盘旋杨真一周后,奔雷呼啸着直冲鬼母姥姥真身而去。 “好贼子,看不出还有这等手段,老身跟你们拼了!”形势急转直下,鬼母姥姥也发狂了,她玄阴洞府舍却她之外,已经名存实亡,此战不会再有退路,胜则创造再一次魔道神话,败则烟消云散。 一个飞龙在天急速奔腾后,青龙超乎想象的一爪,撕裂了一个鬼母伴身的魔女。 鬼母怒骂一声,幻影破碎,她已经转换到了另一个角落替身之上。 她来不及喘息,白虎也到了。 化形妖兽的天魄神兵,这一次没有再让法力也面临油尽灯枯的鬼母逃脱,在吞噬一个魔女假身后,也伤了她一臂。 青龙和白虎交替出击,在杨真万象苍茫法无微不至地捕捉下,鬼母姥姥已然无所遁形。 被九玄仙子和白龙牵制,她大大丧失了阴煞魔女阵最强的无穷身外化身魔力,在杨真拥有她无法想象的神妙法门中,更是夺去了她最后的匿身机会。 “师姐,醒来醒来醒来”抓住机会,杨真找到了萧清儿真身,发动了类似佛门狮子吼的醍醐灌顶法门,直接命中她祖窍神机所在。 阴煞魔女原本就是外炼魔体,内闭六识,操纵先天阳神,发挥人体最秘不可测极限的傀儡,本质上来说,阴煞魔女并没有失去本识,只是封印了起来。 萧清儿本识封印在熟悉之人的冲击下,瞬间有了一丝松动,原本迟缓却依旧无懈可击的十八阴煞魔女阵,这一刻竟有了可趁的破绽。 此时,九玄仙子发动的血衣界也已然到了极限,在魔女阵的压力下无法再维持下去,如此机会她怎会放弃,拼尽最后一股元气,发动血衣界最后逆袭。 恰逢此时,囚龙发威,白龙一个潜龙在渊后,神龙摆尾,转眼就是一个升龙出海。 十八阴煞魔女阵层层锁链一般紧密的阵法,一张一弛都到了极限,受此一击,瞬间崩溃,万千化身破碎,只剩下乱作一团的魔女真身。 鬼母姥姥先被爱徒水仙偷袭,有了不轻的拖耗,接二连三出乎意料的对手打击,她法力接近告竭。 阵势破碎一瞬间,早就纠缠她左右的青龙和白虎,龙虎交泰,青龙一个冲撞将鬼母姥姥击飞冲天,而白虎则一口吞噬下她持杖一臂。 阴煞魔女阵的操纵秘宝碧落杖,与主人彻底分离。 原本势竭的鬼母姥姥很快止住了冲势,不住血染满襟。残躯一个翻身俯冲而下,眼看碧落杖就要重新落回她手中,那么一切将重新回到她掌心。 有一个身影比她更快,准确地说是一条追魂铁牌,疾速将碧落杖卷了回去。 一直在与多弥罗交手的断魂宗断情使,突然放弃了与他心不在焉交手的对手,突然出击,已然无有余力的杨真等人断然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他将那性命交关的法杖夺取到手。 多弥罗怎可让他得逞,横身疾扑上去,拦截他退路。 不料,一道白影这时凭空钻了出来,将多弥罗挡了下来。 断情使怪笑一声,挥牌绕过交战两人,笔直往碧海来路遁去,与此同时,十八阴煞魔女本能的追寻杖主而去。 鬼母姥姥、杨真、九玄仙子一起暴喝,齐齐提取最后一股元气,追上了去。 鬼母姥姥和九玄仙子要夺取的是碧落杖,还有那十八阴煞魔女的掌控权,而杨真却知道恢复萧清儿神智的关键,恐怕同样在那法杖上,对他们三人来说,碧落杖都不容有失。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任谁也不曾料到,一直低调的断魂宗竟然留了后手,在血魔道和玄阴门双方手中虎口夺食。 来人正是断魂宗二使者另一个绝欲使,与断情使一身漆黑打扮相反,绝欲使从头到脚一身白,白冕白衣白靴,本是一身风流打扮,只是给那凶残面貌破坏了个干净。 第九章黄雀 “哪里走!”在关口上,一个斗篷人横在了前面. “前辈,干掉那老妖婆,碧落杖交给我们.”杨真收入体内的乾坤印冲天打出,将一同追来的鬼母姥姥击飞了回去,这个威胁最大的魔头他断不敢掉以轻心. 九玄仙子当即明白那是杨真安排的人手,返身就扑向了鬼母姥姥,白龙自然追随师父,协同迎战.如此一来,战局三分. “好一个巫门,我断魂宗不会放过你们的.”断情使被前后夹击,眼看摘桃子得手,却功亏一鲁,对眼前出现的蚩越恨之入骨. “交出法杖,放你一条生路.”蚩越祭出了兽神鼓,一锤下去,半月冲击波就将断情使掀翻了个大跟斗.正拼命回气的杨真稳稳守在后面,插翅白虎呼啸盘旋在他周身,待机而动. 断情使见再次横空杀出一个拦路虎,舍却多弥罗纠缠,强攻蚩越“哪里走.”多弥罗怪叫一声,后发先至再次将断情使拦截了下来. 九玄仙子师徒连手,势单力孤的鬼母姥姥陷入了穷途末路. 脱身不得绝欲使厉啸一声,挥舞哭丧棒粉碎蚩越一波攻击后,旋身舞棒,一道呜咽哭鸣的黑色旋风轰然砸向杨真,企图跟断情使会合. 杨真疾退,白虎咆哮一声,化作一道流光悍然迎上哭丧棒. 轰!生力军的绝欲使大占上风,白虎被挫飞开去,变作半透明状,灵力大戚,眼看断魂宗二使就要会合.下方的碧海陡然万丈巨浪上冲,形成一道天然壁障将他们隔了开来. 方才拼命再次摆脱多弥罗的断情使,不幸再次给缠住,而原本在另一个战圈的白龙浑身雪鳞闪耀,水光飞舞,蓦然在巨浪中破出,一尾破空,横扫绝欲使. 神龙之力岂是凡体能抵挡,万斤巨力一击粉碎绝欲使的护体法力,出其不意下将其重创了个七痛八伤,碧落杖再次无主.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无比的长啸响彻整个碧海,山体震动,沙砾散落. 一道厉箭一般的赤芒以势不可挡之势,抢在所有人之前,在碧落杖落入碧海前一刻,抓在了手中.“拦住她!”九玄仙子惊喝. 那道赤色遁光没有停留,携滔天威势一路冲破蚩越,断魂宗二使的拦截.杨真不顾一切横阻在前,却给擦身而过的赤芒狠狠撞飞了出去,那是一股超乎他想象的邪异力量,本就法力殆尽的他瞬间就受了重创.而那道赤色遁光早早遁入黑暗的角道深处,一路飞沙走石,件随着尖啸回荡渐渐远去.十八阴煞魔女在迟钝了片刻后,也齐齐要追将出去. 九玄仙子飞扑下来,张开血衣界,铺天盖地的血海,霎时之间就将十八名阴煞魔女一网打尽,川面势扫击,将黑白二使拍了个鸡飞狗跳,魂不附体. “多弥罗,你与无邪看守玄阴洞府.”声落来尽,人已经消失不见. 杨真心急火燎,飞身就要跟进,却给蚩越一把拉住,指着企图跟来的黑白二使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多弥罗怪笑三声,大点其头道:“这两个半路劫道的家伙不能放过." 绝欲使杂乱的斜眉乱跳,一双小眼凶芒乱射,跟面无表情的断情使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突然收起法器,两人左右两臂抓到一起,当空由快到慢,疯狂旋转起来,形成黑白绞缠的旋风. 一阵难听至极的勾魂之音,令杨真等人头痛欲裂,这时黑白旋风球轰隆马了过来,仓促之下,杨真和蚩越等连手的防线瞬间被突破,眼睁睁看着两人扬长而去. 一日之后,在阴山北方万里草原上,一个小部落外,一群嗅到血腥气昧的饿狠正从远方赶来,争先恐后地袭击围圈里的羊群. 不多时,天空三道遁光从天而降,落下了三人,落在一顶最大的帐篷外. 这三人一黑一白一蓝,两男一女,当中一身蓝袍的青年落地后掐着法诀,驱走了附近嗽傲凶叫的几匹老狠.“有死人.”斗篷男人嗅了一下鱼子,说话间,他当先一把掀开帐篷口子,一大一小两具干瘪的尸体,交错躺在西戎毛毯上. 他俯身简单探视一下,补充道:“死了有半日,大概就在日出的时候." 这三人正是杨真、蚩越,和练无邪一行,他们追踪夺走碧落杖的鬼母姥姥而来. 杨真看着那具不足五岁的幼童尸体,皱眉道:“看样子是给吸干了精血,定是魔道中人所为." “定是那老妖婆没错了.”在两人身后的练无邪恨声道. “练姑娘怎么能肯定?”蚩越一脸诧异. 练无邪目光游移了一下,迟疑道:"师这里有她的独门联络手法." 蚩越古怪地笑了笑“既然这样,就由练姑娘领路,那老妖婆施展解体**,大伤元气,逃不出千里,我们得抓紧时机." 三人走出帐篷,凄厉的狠啤声此起彼落,已饱食的狠群心满意足地陆续退走,转眼就消失在半人高的原野深处. “我怎么觉得有人吊在我们后面.”杨真警惕地张望了一下四方,干里草原,茫茫无尽,哪里有尽头.“多半是断魂宗那两个不死心的家伙.”练无邪咒骂道. 出奇地蚩越默不作声,没有发表看法,只是背后望着杨真的目光有些复杂. 三人一路驾风北行,几番起落,再次追踪到一地,已是火烧苍云,日落西垂,一个峡谷遥遥在望.“师父就在附近了.”练无邪肯定地道. “那老妖婆定也在不远.”一直板着脸的杨真露出了一丝笑容. 一场大战后又连夜赶路,三人多少都有些疲蚤不堪,在略作休整后,在练无邪引路下,三人踏风掠进了峡谷 “交出碧落杖,本座看在同属魔道的分上,放姥姥一条生路.”刚入草谷,就听九玄仙子充满杀伐诀断的声曰口 “休想,你敢进来,老身与你同归于尽.”鬼母姥姥磨砂一般难听的声音,同样没有半分余地.北风箫索,最后一道余晖留恋在地平在线,三人衣衫狂拂,迎风站在一块山岩下,上方是一个洞穴,回风呜咽. 九玄仙子就在洞穴外突岩上伫立,她突然回首,俯视着谷地中畏足不前的练无邪,一张原本有些妖艳的绝美容颜,有了几分暖意. 心绪复杂的练无邪被那一眼暖到了心里,浑然忘了一切地娇唤了一声:”师父一一” 九玄仙子脸上的笑意更盛了,竟对下方伸出了手. 练无邪双眸泪光盈盈,飞身扑入了九玄仙子怀中. 师徒两人拥在一起,草原寒夜来临前最后一缕暖意瞬间凝聚到了她们之间. 杨真和蚩越待在下面,他深深地感受到了,这对师徒最后一丝隔阂已然消失无踪,心底也为之欣慰.他们谁也没注意到,此刻苍宵之上一只苍鹰高高盘旋,迟迟不肯落下. 良久,一阵碎足声打破九玄师徒的宁静. 一头雪发,犹若枯木一般的鬼母姥姥紧紧抓着碧落杖,缓步走到低矮的穴口,瞪着两丈外的师徒两人,碧绿的眸子充满深不见底的仇恨. “练无邪叫你师父,你不是罗刹女,你到底是谁?" “罗刹女是九玄,九玄也是罗刹女,从今日起,罗刹女不复存在,玄女门将重出修真界.”九玄仙子说话之间,面部那道红痕淡去,转眼就变幻成了另一张绝美脱俗的面孔. “师父她不管叫什么,她永远是无邪的师父.”练无邪乖巧地偎依在九玄汕子身畔,说不出的骄傲.好半晌,一阵夜臭般难听的哭笑从鬼母姥姥口中传出,她不住喘息,咯血,尽是穷途末路之悲.在下面,杨真目无表情道:“你早就知道了?" 蚩越得知如此惊人的事,竟然平静如昔,太过反常,反常即为妖,他知道无法辩解,只得保持沉默,不敢去看杨真闪烁着冷芒的目光. “我玄阴门到了老身这一代,竟然落得如此下场,老身是罪人." 鬼母姥姥神情渐渐平静下来,脸色奇怪地转为红润饱满,散发着奇异的光泽,她挥杖指着九玄师徒,笑道:“不过,你也别太得意,这九州岛浩劫将至,你们所有人都逃不过这场灾难,你们未必能笑到最后” “师父,这老妖婆好像疯了.”练无邪轻声拉了拉九玄汕子衣袖. “不要,她恐怕”九玄仙子说到一半,她发现一个高大的黑影,从洞穴后面地面悄声无息快速升起,而鬼母姥姥仪乎毫无所觉. “你等了很久吧.”鬼母姥姥头也不回,手上落力,碧落杖硬生生插入岩石中半尺,令她佝偻的身形挺直了许多. 猛然间,鬼母姥姥躯体吹气囊一般膨胀起来,浑身红光满溢,一股窒息的巨大压力瞬间降临整个峡谷方圆十里. 那黑影见状大急,闪电扑前一把将碧落杖抄入手中,死拉硬卸,却一时无法皇动,陷入僵持. “快躲!”九玄仙子大喝一声,拽着练无邪全速远远遁避开去. 轰!一声.原天动地的爆炸在小峡谷发生了,红光冲天,天摇地动. 在爆炸发生前一刻,杨真急施土遁术,顺手一把将还在发呆的蚩越拖进了大地之中,躲进了峡谷地面深处,在剧烈的震颤平息后,他们重新回到地面,此时,半边峡谷已经崩塌了. 鬼母姥姥灰飞烟灭,那碧落杖却不见了. “那头老疆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杨真一把抓住蚩越衣襟,怒不可遏. 蚩越如铁铸的面孔抽搐了一下,迟迟没有出声. 九玄师徒飘然而至,夜色降临,却并不能阻止杨真将诸人的神情看个一清二楚“你们都在骗我,九玄前辈只怕早跟巫门有所瓜葛,那多弥罗多次通过你向我转达消息,把杨某骗的团团转. “我姓杨就像一个傻瓜,拼死拼活,不过是别人早算计好的,你们挖个大坑,杨某人还要乐呵呵地跳下去,天底下还有比我杨某人更可笑的人么?" 他回首与巫门还有九玄仙子交往以来的诸般历程,从练无邪中毒开始,他因此前往云梦大泽求药,直到他历经艰险取得解药归来,九玄仙子却稳若盘石,似乎并不为解毒之事着急. 而后他才得知,玄女门有不世双修法门可解除千机散,他一切所为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举.在上京城,再从魔道袭击太一门,到诸教会试,无处不现巫门和九玄仙子双重身分的影子.“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引我来阴山?”杨真见他们无话可说,哪还能不明白许多“恐怕前辈早就知道我萧师姐给玄阴门抓获的消息. “想来前辈你原本的计划是利用小子将师父引出山,与玄阴门相斗,而前辈正好坐山观虎斗,至于巫门不过是当个跑腿的,川页便捞点好处,当然他们的目标是我杨某人,我说的可都对?" 九玄仙子和蚩越再次同时保持沉默. 杨真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说不出的愤怒.修真界超乎他想象的复杂,正邪往往一线之间,他现在再也无法分清巫门和玄女门,以及血魔道他们之间的位置. “大巫.”蚩越低叫了一声. 杨真不屑冷笑. “师父,究竟怎么回事?”练无邪不乐意了. “九玄确实几番利用了你,不过你几番举动都出乎九玄的预料,达成的结果有时候我无法预知,但本仙子确实没打算要伤害你." 九玄仙子伸手安抚了爱徒一下,幽深地目光望着杨真:“这就算是对你师父的小小报复吧,若你有所不平,大可找本仙子算帐,本仙子随时奉陪."”师父,想不到您连徒儿也利用了.”练无邪本就冰雪聪明,前思后想,以往一些模糊的事渐渐清晰起来,她低下头,不敢去面对杨真,因为她知道,都是因为她,杨真才一直被利用. “师父为了重振师门,付出的代价是你无法想象的,你做为玄女门继承人,不经磨难如何成长?”九玄仙子叹息一声,她明白爱徒心中所想. “徒儿明白,徒儿不怪师父.”练无邪垂首幽幽道. “把我师姐还给我.”杨真木然道. “她神智未复,三魂七魄缺了一魄,交给你又能如何?”九玄仙子淡然微笑道. “碧落杖.”杨真充满杀意的目光再次落在蚩越面上. “屠方师叔恐怕不会轻易交给大巫.”蚩越目光望向裂谷远方的夜幕深处. “那根杖,你不讨要,本仙子也会要回来,所以你不必担心.”九玄仙子插口道. “九玄前辈,事情恐怕未必如此.”蚩越摇了摇头,转头对杨真道:“巫门内有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总之蚩越并没有欺骗大巫,只是屠方师叔他有自己的想法." 九玄应了一声,冷冷道:“这么说来,你我两门的合作到此为止了?" “屠方你这个老匹夫,我知道你躲在这里给我出来!给我出来!给我出来!”杨真突然掠身而起,咆哮当空,他打断了九玄汕子的发难. 草原湿冷的夜风呼啸刮过,他的喊叫声遥遥传到数十里开外. 九玄仙子和蚩越并没有嘲笑杨真,他们都明白这个家伙经常有出乎意料.原人之举,对他身上不符合他阅历的修为和行止,早已经习以为常. 果然,不多久,一个幽灵一般的黑影出现在不远,遥遥道:“老夫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只要你与老夫正面交手,击败老夫,老夫不仅奉上碧落杖,我尸巫一脉从此唯你是从,老夫可对天发誓,绝不反悔!"杨真沉默片刻,问道:“若是我败了,又如何?" “败了,交出老夫要的东西,你明白.”屠方哈哈大笑道. “好,择日不如撞日,就在这里决一胜负,玄女门九玄仙子就是见证人.”杨真长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道 “你身上有伤,老夫不占你便宜.”屠方断然拒绝. 杨真心中一惊,登时明白蚩越暗中跟对方联络过,想必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私底下他也对这老疆尸气魄暗暗钦佩,但他根本不屑领这个情,没好气的吼道:“那你要如何?" “一月内找到鬼王府,老夫在那里等你,你敢不敢来?" “一言为定.”杨真沉默片刻,当即应允. “老夫等你一月,过期你就算输了.”余音来了,屠方已经消失在夜幕中,转瞬不知去向. “鬼王府”杨真脸色有些发白,才片晌,他就有些后悔答应这个老疆尸了. “杨大哥,你怎么能答应他,闯入鬼王府从来没有人能全身而退.”练无邪大急,说完她又拉着九玄仙子不满道:“师父,你一定要帮帮杨大哥,不能让他去应约." “傻丫头,此事轮不到师父干涉.”九玄仙子瞧着杨真的目光,有说不出的嘲讽意昧,能让与那个人有关的人吃上苦头,她乐见其成. “大巫,你冒失了.”晾了许久的蚩越有些忧色“那鬼王府非善地,凶名不在天魔宗洞府幽都山之下,何况能不能找到那鬼王府还不一定." “鬼王府所在也许我不知道,但你一定知道." “传说那鬼王府在地府之渊,寻常人休想找得到,就算修真界也罕有人知道这兔府准确位置.”蚩越见杨真主动跟他说话,心下倒松了口气. “此处不宜久留,先回阴山再说.”九玄仙子打断了两人的话头. 杨真和蚩越醒悟过来,此地刚发生元神自爆,强大的法力波动肯定惊动了方圆数千里的修士,他们几人状态平平,多有不轻的伤势,不宜在这等时候面对来知强敌. 阴山,玄阴子同府. 杨真从深沉的入静清醒过来,他与九玄仙子等人回到阴山后,并来离去,反鸿占鹊巢,封府疗伤.这已经第七日,他伤势尽愈的同时,法力不仅恢复如初,且更上了一层楼,不过他早已习惯修为的突飞猛进他心中并无喜悦,深深的忧虑沉淀在他心底深处. “杨大哥,你出关了?”杨真刚推开房门,外面水榭方向就传来练无邪爽脆的声音,风声响动,然后她飘然出现在了门庭外,背着小手临门俏立. 熟悉的马尾辫,英气勃勃的绝色容颜,重新穿回的红衣,看上去仿佛又是他初遇那个王府女孩,但仔细观来,却比当初少了几分骄傲,多了几分成熟. “看什么看,看我不挖你的招子.”在杨真直视下,练无邪脸上.臀悄飞起两朵红云,脚下有些扭捏地挪动.杨真定了定神,戏说道:“无邪大小姐这样美丽动人,不知将来会便宜哪个家伙.' “要你管.”练无邪找到出气的机会,捏紧粉拳狠捶了杨真一记. 杨真捧着胸口,一个踉跄倒撞入了房内,站定后狠狠揉了几下,苦着脸道:“姑奶奶,你难道真不清楚你的力道有多大,这会准紫一大块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练无邪连连摆手,一脸紧张. “逗你的.”杨真见状大笑. “你?你可恶!”练无邪怒气冲冲就要打击报复. “仙子饶命,仙子饶命,听小的一言.' 杨真捧头抵挡练无邪再度袭来的粉拳,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外面冷不丁有人道:“有新消息了,两位要不要听?' 两人分开,望着那张黑脸,杨真脸上的笑容渐渐凝结,转为了冷漠“若还是上京城那场闹剧就免提了.' “三日前,天佛寺灵智和尚在上京死于非命.”蚩越似乎并没有看见杨真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那和尚死了与我何干?”杨真负手站在游廊上,撇了撇嘴. “他死了是不打紧,但大汉那个国君兜手就把国师另赐给了太一门,但仍旧保有天佛寺国教地位.' “太一门总不会跟天佛寺撕破脸吧?' 杨真心中震惊,但毫不表现在脸面上,早在他闭关前,就已经得知诸教会试的结果,那橱战,太一门赵启英竟奇迹般的拥有分神后期即神游阶段的法力修为,仗着师门奇宝一气混元金斗,在比试中占据上风.在大战了两个时辰后,天佛寺灵宝和尚纵有东皇钟这件神器,但法力不支,就在所有人认为胜负已分的时候,他却突然大发神威,修为大涨,本就强弩之末的赵启英无奈认输. 天佛寺取胜,大汉国君自然得遵守承诺,子以天佛寺国教地位,并取得国师一职. “撕破脸倒没有,不过听说三两日之间,大汉地界多了很多新近下山的和尚.' 杨真听得一阵默然,佛道两门相争,必有内损,然而,他又能如何? “我联系上了北方的一个人,大约知道了鬼王府所在.”蚩越抛出了杨真极需要的消息. 杨真点了点头,转首对闷在一旁的练无邪道:“我师姐怎样了,你师父那边可有新动静?'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练无邪丢下杨真,一个人怏怏不乐离去. 蚩越远远地冲杨真眨了下眼睛,满是戏谑之意. 第十章师姐 “我师姐爱穿绿衣,玄阴洞府女子那么多,应该能找到一套合适的." “你自己去找,本姑娘懒得伺候." 练无邪摔门而出,杨真苦笑一下,目光重新落到孤坐在大斤角落发呆的箫清儿.在九玄仙子利用玄阴洞府除却了箫清儿体内的炼体异毒后,体貌已经恢复如初,只是整个人浑浑噩噩没有神智. “师姐,我们出去走走可好?”杨真轻柔地呼唤了一声. 箫清儿抬头,无神空洞的眸子望向了他,没有回话. 杨真无奈,他晚些时候就打算出发孤身前往传说中的鬼王府迎接挑战,他知道这一去,很可能再无法回来,他心中太多放不下的东西。 “师姐,跟我去看看日出,可好?" 杨真连说了几句,箫清儿都没有任何反应,眼神空乏无力,外面这时却传来一声怒哼,跟着练无邪练大小姐蹬蹬蹬远去的重重脚步声. 杨真摇摇头,轻轻牵起箫清儿纤细柔软的手,带着她缓缓起身,一路观察着她的神色,漫步在玄阴洞府的别院.不论杨真如何摆布她,表现的都很柔顺,不反抗也不主动,让杨真一阵阵心疼. 在路过一个石碑的时候,箫清儿突然停了下来,涣散的目光落在石碑古怪碑文上,突然她尖叫一声,甩开杨真的手,扭身就冲了出去. 杨真初时的惊慌后,浑然忘了一切,跟着箫清儿的步伐曲曲绕绕穿过几个回廊和雨道,在经过一段长长的黑暗之后,天空突然一亮,原来已经到了玄阴洞府山门外. 一袭白衣的箫清儿不再奔跑,脚步慢了下来,最后缩身蹲坐在一个石阶上,痴痴地望着破晓的苍宵.初升旭日穿透峰峦的飞云,金白的晨曦洒落在层层青灰石阶上,天地是那么的宁静,仿佛又回到了昆仑山上玉霄峰,那无数个难忘的初晨. 杨真放缓脚步,生怕惊动了箫清儿,一步一步落足,他好久没有这样平静漫步,好久没有这样心情.原本玄阴洞府上空遮天蔽日的煞云,早就散去,只怕这山中有成百上千年不曾有这样的美景了.杨真最后坐到箫清儿一侧,陪她一起望着日出,看青山,看云霞,不时偷眼看一下她清丽的脸庞,还有那空洞的眸子. “师姐,可还记得我当年上山的时候第一次跟你见面,我那时真以为见到了天宫最美丽最温柔的仙女,那时候我真觉得就是让我去死也不枉一世.师姐,还记得我送你那只紫貂,也不知道那个小家伙怎样了,你没有带那小东西下山么” 两人坐了小半个时辰,杨真不断地说话,试图唤醒箫清儿的本识,却始终徒劳,不知不觉,天色已然大亮,金粉染遍了宿云,染绿了青山,染红了萧清儿脱俗的容颜. 他该出发了,但眼前这个人儿却让他脚步难以移动. 他恨不得时光留住脚步,眼前这一刻永远停息下来,忘却尘世的纷扰和烦忧. “师姐,我该走了,我很快就回来看你,一定会让你恢复如初." “真是郎情妾意,可惜人家听不到.”练无邪酸溜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无邪,替我好好照顾她,拜托了." 杨真回身很平淡地注视着练无邪,他目光和声音一样平淡,但练无邪却听到了沉重的嘱托,她并非小肚鸡肠的人,只是面对感情,人总是自私的,她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杨真. 走下最后一层台阶,杨真忍不住回头望了萧清儿一眼,发现那对眸子虽然隐约注视着他的方位,却依旧空洞无神,没有表现出任何感情. 他心下一阵失望,狠下心来,转身祭剑飞空离去. “你师弟都走了,你坐这里干什么,说话呀?" 练无邪拉起箫清儿却感到一点阻力,她心有所动,回头竟发现箫清儿空洞的眸子,隐约有晶莹如钻石一般的珠光,顺着白嫩的脸颊滑落而下. 狂暴的风雪不断抽打在掠空飞行的杨真身上,虽然有厚厚的护体真气抵挡,连续不断十来个时辰下来,也开始有吃不消的感觉. 他不曾到过如此冰寒的地方,天是铅灰色的,天空的阳光似乎永远无法穿透那厚厚的云层,大地是万里无垠的冰川和雪山,一望无尽. 这里是辽州以北万里冰原,几乎没有人和野兽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生存,杨真抵达冰原两日有余,没有见到过一星半点儿人烟. 翻过无数座雪山,寻找了方圆数千里,依旧不曾找到鬼王府所在,即那传说一条冰原中的万丈深渊,名叫黑冥渊,连接地府的存在. 他落在一块雪峰顶上,脚下陷入厚厚的积雪中,眺望风雪无尽处,陷入了沉思. 为了防止正道修真界窥探,鬼王府这九州岛阴魂聚集之地,定是有阵法遮掩地阴气息,仔细回想蚩越提供关于黑冥渊的一切,他能确定方位应该就在这方圆百里,只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条应该存在的冰川大裂缝.他生怕有所错漏,已经驾剑反复寻找了数轮,依旧没有结果. 这里近乎没有日夜,只有永不停歇的风雪,耐心在一点点消失,他开始怀念中原的美丽山川和宜人的气候.他突然想到一个古怪的间题,那就是妖族九部众给赶出九州岛几千年来,始终不忘回归的念想.若说是因为所居环境的缘故却很难成立,不论他残缺的前世记忆,还是白纤情对他所讲述的,都明白无误地说明,妖族目前所生活的归墟大陆,是个极其美丽的地方. 若说仅仅是为复仇,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难道是妖族内部的野心家操纵一切,而居住在那里的九部众族人,并没有重新夺扰州岛的想法? 随着杨真神思驰越,穿越千山万里,跨越万里大洋,寄托到另一个令他揪心牵挂的女人身上.箫清儿和白纤情两世的情缘、两世的牵挂,交错在他脑海排徊. 胡思乱想一阵,一阵猛烈的狂风袭来,成团的雪花抽打在他身上,他强迫自己清醒下来,拔足而起,忽然兴致突来,他决定走上一段路,体会一下寻常人登涉雪山的艰辛. 没有法力支持,拖着沉重的躯体,他实实在在的感受到凡人和修行人的区别.他在下山这段路程中,跌跌撞撞,不时被狂风掀翻,在雪坡上翻滚,单薄的衣着贴身鼓舞,寒冷不断侵袭身体,很快就冻僵了.在一次长达半里的滑落后,降到一段坡底,正前方几经起落后就是一大片平坦的冰原.好在他没有跟自己过不去,选择了一块冰岩下风处,打算休整一阵,继续探路. 正当打坐调息之时,他忽然听见一阵轻微的动静,跟着一阵沙沙滚动作响,一个毛茸茸的雪球滚入了他怀中这是一只雪原猊熊,不过尚来成年,看上去只有几个月的样子,尺高大小,但出奇地毫不畏生,在杨真拿出几片干肉诱惑后,很快就跟它打成了一片. 杨真回头仔细一瞧,他这才注意到,所在雪坡上方竟然有一个隐蔽的冰洞,想来那里就是这小东西的巢穴了 小猊熊身小,胃口可不小,在吃光了杨真所有肉干,小东西可爱地伸伸爪,摸摸肚子,呜呜傲叫了两声,似乎在表示对他的感谢. 陪伴小东西玩耍了一阵后,杨真打算继续进发,就在依依分手之时,一声打雷一般的怒吼从远处传来,一个巨大的雪影冲锋似地从另一个山头扑了过来. 他定睛一看,那是一头高有尽丈的成年猊熊,想来是怀里小猊熊的母亲,他赶紧丢下小东西,漫步风雪中.不想那大猊熊竟不肯放过杨真,笔直追了下来,杨真好气又好笑,故意放慢行动,任其追上,在山腰溜了那笨东西两圈后,最后任那家伙一直追到冰原与雪山接壤的山脚. 奇怪的是,那大猊熊追到山脚附近后,就不肯再往前一步. 杨真难得在这连绵雪山中见到活物,索性逗到底,迂回去再谈挑引那笨熊,孰知那猊熊只肯在山脚边缘活动,半步不肯踏足冰原,只是一个劲儿冲杨真吼叫,仿佛在宣称这是它的领地,不容侵犯. 没过多久,那猊熊见杨真没有理它,便怏怏朝山上奔去了. 而杨真此时目光早已经落在了脚下这块浅雪覆盖的冰原上,他注意这一片的雪明显要松散一些,累积时日并不是太长,神念探测下,他很快发现了玄机,这冰雪并不厚,下面竟是一条狭窄的空谷.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他直觉找对地方了. 他刚而起,一道剑气斜扫轰入冰原. 轰隆隆!一个长达十多丈、宽五丈余、深不见底的冰窟出现在下方,冲天的寒气狂潮山呼海啸一般逆涌了上来,爆起漫天冰雪,一波一波让人难以抵挡. 准备不足的杨真被寒流卷上天的同时,给冻了一身冰屑,他毫不介意,大笑之中,一路掠飞,手中剑气不断挥斥轰击下方,隆隆轰呜声不断,冰雪风暴卷空,很快一条长无尽头、深无尽头的深渊现世.从高空看下去,它呈弯月状,仿佛大地撕了个口子似的. “屠方老鬼,我来了.”他对自己大喝一声,祭起剑光悠悠顺着冰岩石壁掠了下去. 刚落入地渊口子,仿佛遥远在天际的鬼哭狠嚎声,轰然灌入了杨真耳朵,七窍齐鼓,一股远比地面森寒百倍的地阴寒流奔腾卷荡而过,他仪乎来到了阴气的汪洋,在浪头上跌宕起落. 这种程度的考验自然难不倒他,一路逆冲而下,游散的阴魂渐渐多了起来,不断绕着,在他身畔尖声嘶叫.他抬头回望,森森的黑暗之中,只有一线弯曲的天光. “来者何人,胆敢闯我阴曹地府." 一个尖利阴柔的声音飘来,伴随出现了两个凝成实体、呈草灰色的阴鬼,两只阴鬼外貌倒是与世俗怪谈中的地府鬼差有几分相仿,长舌凸睛,上半身如常,下半身却飘衣拂带,不见双足. “你们又是什么人?”杨真初见大吃了一惊,旋即想到眼前不过是两只渺小的灵体,便再无忌惮.“我们不是人,我们是鬼.”两个阴魂齐齐回答. 杨真窒了一窒,不等他回答,两个小鬼又各自自顾介绍道:“我是牛头."“我是马面." “回去告诉你们家大王,我是应约而来,请屠方大巫师出来一会." “大王,我们大王称尊,人称鬼尊.”牛头摇头晃脑道. “这里没有什么屠方,不过你既然来了,就不要想走了.”马面眯着眼睛阴笑道. 忽然间,牛头和马面浑身一个激灵,相顾一眼,齐声对茫然的杨真又道:“你跟我们来,鬼尊要见你." 不等杨真说话,两只阴鬼一左一右挥舞着一条灰色的鬼索缠上杨真臂膀,强行架着拖往下方地渊更深的地方,那里只有黑暗和阴冷,什么都看不见. “鬼尊在哪儿?”没有屠方的消息,杨真心底一阵剧烈不安. “别废话,跟着鬼爷爷就是了.”牛头不耐烦道. 此时的冰崖绝壁已经呈现青中泛黑,冰脊棱棱,下方的阴气寒流虽然要平稳温和许多,却更显得浑厚强大.杨真若非有护体法力,恐怕早就给冻成了冰人一个. 下降到了不知多深,漆黑统治了几乎所有地方,仅有点点微不足道的荧光飘舞在四周,隐约是零散的阴魂.不多时,下方一道青光渐渐亮了起来,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府门口,参天的冰柱一字排开,支撑着逐渐张大如洪荒猛兽的门庭角道,同时拱托着巨大的牌楼“鬼王府”三个小孩子画押一般的血红字符横亘在上面. 杨真落在平台上,看着鬼王府山门两列拿着各式各样阴兵的鬼差,不由失笑道:“那鬼王府三个字是谁提的?" “自然是天底下最伟大、最善良、最有美德的鬼尊大人亲笔题写.”牛头马面听到杨真问这个问题,顿时无比自蒙齐声宣告. 杨真再看了一眼那几个歪歪扭扭不成模样的鬼画符,暗骂:“这东西真不是人写的." “走,别磨蹭了.”两个阴鬼见不得杨真磨蹭,鬼索飞扯,杨真被迫跳足登上台阶,在两旁好奇的鬼兵众注视下,迈步深入那择人而噬的鬼窟大门. 第一章白骨牢 一路走来,杨真当真如置身传说中的森罗鬼域一般,耳畔阴风鬼啸,举目森森白骨“咔嚓”声不断在脚下响起,整个洞府的穹顶、宫壁乃至地板,都是人和飞禽走兽的白骨拼成,尽管大小粗细不一,却巧夺天工的连接在一起。 甬道两侧白骨柱上,高高挂着牛、马,甚至人的颅骨,暗红的火光从里面冒出,将整个阴府染得一片猩红。 在甬道岔口有着丑陋的鬼兵把持,越往深处,杨真越能感觉到潜伏在暗处的强大阴灵存在,不时发出低沉的凶厉鬼嚎,对他虎视眈眈,恨不得扑出来将他撕成碎片,然后吞噬掉他的灵魂,就以杨真如今的修为,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但不管如何,好不容易找到鬼王府,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你们这是领我去哪儿?”一路弯弯绕绕,杨真明显察觉了不对劲。 “到了。”牛头马面同时回头诡笑,左右站开,让出了一条路,前面是一个黑暗的穴口。 “鬼尊在里面?”杨真愣住。 牛头马面相视一笑,手上鬼索一抖,黑光闪动,一道强劲的怪力抽在杨真臂膀上,猝不及防下,他不由自主进了洞穴。 紧跟着,穴口上下数道雪亮粗大獠牙交错钻出,彷佛龇牙闭合的虎口一般,将洞穴封了个严严实实,杨真落地后迅猛反身回扑,却撞在一层无形有质的软壁上,弹了回去。 “小子,老实待在白骨牢里,等鬼尊发落。”牛头马面两张面容渐渐淡去,留下了阴谋得逞的诡笑。 “两位大哥,等等” 牛头马面没有理会杨真呼喊,径直离去。 “屠方,你这个懦夫!”杨真彻底怒了,一溜金光从他口中喷出,化作万千道金环,疯狂呼啸着击向四面八方。 一阵杂乱的轰鸣作响,洞内岩石碎落一地,穴口的獠牙大门依旧如故。 杨真收回神兵,一掌拍在一根獠牙上“锵!”一股邪诡无比的怪力逆着掌心袭了上来,将他弹退了好几步。 不信邪的杨真手结法印,身化疾风再次出击。 “砰!砰!砰!”接连强攻数十记,一击强过一击,但反击力道也一道强过一道,且那雪白的巨大獠牙内钻出一股股刁钻无比的阴魂,反击出寒酷无比的阴气,每一道彷佛都要将他灵魂和躯体冻结,到最后他提聚全身法力,仍旧抑制不住地发颤。 “屠方,你这个混账!”杨真怒骂了几句,不得不面对现实,他掏空了家底,集合巫术和昆仑道法,发动遁术、移山术等等诸般奇法,都没有办法突破禁制。 更可怕的是,随着时间消逝,天地元气渐渐不足,他惊恐地发现,体内产生了消失很久的虚弱,他不得不安静下来,另想对策。 第二章臣服 看到屠方变身至天尸完全形态,杨真心中战意再次狂飙上扬,体内所有浩然之气转为混沌之力,巫功急骤运转,提聚毕生法力。 屠方浑身尸气缭绕,背后双翅一振,冰封天下的寒气怪流狂猛飙扬,下一刻他已经分化出十多个残影,无数撕裂虚空的毒爪从四面八方罩向杨真。 杨真不敢硬接,只能极尽身法闪避挪移,留下一道道残缺的身影。 随着骨翅的展开,屠方扑击速度越来越诡谲,越来越快,杨真施展出苍茫万象法,极力展开身形,才能勉强躲避开那每每撕裂空气的攻击。 “小子,要证明自己当得起大巫,就要拿出点东西来。”屠方双翅一收,飞旋在杨真四周,蓦然间,展开有两丈余的白骨翅猛然一张,无数道白骨翎化作箭雨射了出去。 面对万箭齐发的白骨箭,杨真避无可避,只得祭出乾坤印,一团银白色光圈霎时从体内透出,白骨箭雨瞬间给守护法力波震了个粉碎。 “想当缩头乌龟?”屠方又抖翅暴射了一轮骨箭,却不见突破杨真法宝守护圈,他猛地疾扑,双拳屈抱,重重轰击而出。 包裹杨真的银白光团给那开山巨力生生轰进了地渊冰壁之中,砸出了一个偌大的窟窿,陷了进去。 屠方仰天长笑,嚣张至极,展翅飞旋于窟窿之外。 “你得意的太早了。”话音刚落,一点无比纯净的银白光芒从漆黑的窟窿中破出,迅速蔓延开去,直至铺满屠方整个眼眸。 盘旋在空的屠方左侧猛受重击,彷佛折翅的大鸟一般,狂跌深渊数十丈,不待屠方重振旗鼓,杨真半透明刚身影再度消失,再出现时,屠方下方一片银白光芒波动,一道鞭腿穿破光芒,斜抽了上来。 屠方身形急转,一双骨翅收拢下击,就在这时,那腿不可思议地再次加速,骤然爆发,又一次扫在屠方腰眼上,将他整个人击飞了上天。 杨真仰望着深渊天穹那线青光,身形疾速上冲,将上面那个黑点笼罩在乾坤印阵内,骤然再次挪移而出,这次双拳结印,金光闪耀,重重击在屠方正面。 仓皇之下,屠方毕生尸气爆发,极寒的尸气在出拳瞬间由极阴转极阳,流水漩涡一般的金光法印对上了那寒热交迫的尸气。 双方阴阳相碰,刹那之间竟然纠缠在一起。 这时杨真体内一龙一虎,一左一右从体内龙吟虎啸奔驰而出,瞬间遮天蔽日,在鬼王府白骨牢吞噬了成千上万的阴灵后,两只妖魄成长到了一个顶点,双双达到相当于元婴期的修为。 面对两个不遵五行的天魄神兵妖魄,屠方下成想而知,他瞬间被杨真的诛神法印一击而破,一龙一虎交错席卷而过,一双骨翅齐根断折。 “去!”杨真这才从容打出了大巫七诀其一,一道龙卷风将失势的屠方包裹入内,在深渊狭缝中,山呼海啸一般激旋了半里后,直撞了入渊壁,轰塌了大片岩石。 就在杨真浑身一软,劲力卸去前一刹那,一道笼罩整个鬼王府地渊的阴力冲了上来。 “这就是让屠小子拼死拼活的天巫术?” 一个呈半透明状,身形有百丈的鬼物出现在地渊半空中。 “鬼尊前辈,小子奉送的礼物如何?”杨真松了一口气。 “你小子大可放心,本座一向恩怨分明,说不插手你们的事,就不会插手。”鬼尊的大头晃了晃,浑身黑烟飘来逝去,在地渊上方幽光照耀下,竟若神祇:“看在你小家伙于我鬼王府万鬼大恩的分上,送你一个有趣的消息。” “什么消息?”杨真知道鬼尊这等不世人物口中有趣的消息,定然非同猩。 “有人在打你昆仑派的主意,一元老儿的基业只怕要保不住了。”鬼尊诡谲地牵动着嘴角。 “前辈是说妖族?”杨真脱口而出。 “老鬼我或许能赶在一元那小子前升天,得好好闭关,鬼王府就不凑这场热闹了,言尽于此。”鬼尊何等人物,说到这个分上,已是大方至极,说罢,他人影渐渐淡去,只留下余音:“收下这个鬼符,老鬼欠你一个人情,百年内可以无条件助你一次。” 杨真捏着凭空到手的一枚玄铁兽牌,脑子里一团糟,听这老鬼说昆仑有一场浩劫将至,但纵是如此,他又能做什么? 万念化作无念,他抬头再寻屠方,却见一道黑点消失在地渊顶空狭缝,他赶忙提速追了上去。 屠方败的彻底,他并没有离去,在风雪连天的冰原上,他重新换上一身斗篷,静默地等候着,一根法杖正斜插在他身前不远的雪地上。 杨真飘然落在屠方身前,目光落到碧落杖上。 屠方双目无神,喉咙发出一丝沙哑的嘶声,终是没有说出什么,僵直地拜倒在雪地上,行了巫族大礼“尸巫一脉自屠方以下,从此归入大巫麾下,以无上巫祖为誓。” “我不要尸巫效忠,你们归你们,我归我。”杨真探手一抓,碧落杖到了手上。 “大巫接受也好,拒绝也罢,不能改变事实,大巫重临云梦之日,就是巫门一统之时。”屠方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彷佛一瞬间衰老了数十个春秋。 杨真心中明白,眼前这老殭尸耗尽半生之力,到头来皆是空,心中失落自不可言,他长呼一口气,道:“等我有暇时,会去云梦一趟,属于你巫门的终归会属于你们。” 屠方死灰一般的眸中终于有了一丝亮色,听到杨真驱逐之意,没有恋栈,拔身而起,几个起落,已经消失在南面大山之中。 杨真回到阴山,距离他出发已经过了一个月有余,山涧的积雪已经化了小半,飞云掠青山,此时阴山已全然无过去邪气森森的气象,焕然一新。 他刚落下山门,一团火红就迎了上来。 练无邪这些时日虽是望眼欲穿,但见到杨真完好无恙的归来,仍是禁不住嘴硬:“还以为你做了短命鬼,师父都要另做打算了。” “鬼王府庙太小,容不下我。”杨真笑了一下“话说回来,这次确实是让鬼尊和屠方两个老东西算计了,若非我手上掌握了他们的命根,只怕脱身不得。” “活该!谁让你一意孤行,要是让师父和我陪你一起去,鬼尊也不敢不买玄女门的帐。”练无邪气鼓鼓白了杨真一眼。 “我怎么不知道玄女门有这么大面子?那万年老鬼可是出名的油盐不进。”杨真诧异。 “玄女门始祖对鬼尊有过大恩,那老鬼多少也要卖点面子给师父。”练无邪愤愤道:“师父说了你这人太胆大妄为,若不吃点苦头,受点教训,总有一天会后悔莫及。” “张口师父,闭口师父,你们师徒最近关系真是好得让人嫉妒啊。”杨真意有所指地调笑。 “要你管。”练无邪娇瞪了杨真一眼。 杨真见练无邪恢复了一贯的骄傲性子,心中替她高兴,转过话锋道:“我师姐她最近怎样了?” 杨真发现玄阴洞上方的牌坊已经改弦易辙,成了玄女真府,两人站定在洞府门口。 “是师父决定的。”没等杨真发问,练无邪就低声讲了出来。 “不错,阴山地脉灵秀,让魔道占了甚是可惜,玄女门占据此山,倒长了我正道威风。”出乎练无邪意料,杨真对她们师徒鸠占鹊巢并不以为意。 “我有些好奇,玄女门原本的洞府难道就放弃了么?” 练无邪脸上浮现一丝丝仇恨,缓缓道:“师父说,玄女门原来的洞府给一个大魔头毁掉了。” “大魔头?”杨真皱起了眉头,他想到了天魔宗。 “师父说了,等报了大仇,再广邀修真界同道,正式重开山门。” “若有用得上杨某的地方,杨某绝不推辞。”杨真心中总算有些明白九玄仙子化身魔女的苦衷,对玄女门产生了深深的同情,顺带着因为练无邪的关系,牵扯上一份责任。 “也是,你打赢了那老殭尸,尸巫归到你麾下,甚至整个巫门都可能向你效忠,你大可以自立门户了。”练无邪大有深意。 “自立门户?”杨真大摇其头“除非昆仑派不要我了。” “我带你去见师父,她正忙着参破十八阴煞魔女的奥秘。”练无邪想到了什么,匆匆领路而去。 在碧海,杨真惊奇地见到了以为早就死去的金枝和玉叶两名妖女,听练无邪解释,他才知晓当日鬼母姥姥座下三名得意弟子都是奄奄一息,九玄仙子非但饶了她们一命,更为她们治疗伤势,用了月余才康复。 只是奇怪的是,水仙今日并未出现,杨真见场合不对,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多弥罗,今日你跟她们一样都要作出选择,罗刹女、血魔道主这两个身分都将不复存在,你们要何去何从,本仙子给你们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九玄仙子身前拜倒了两名妖女之外,多弥罗也在其列。 多弥罗的英俊面孔从容一笑,血褐的目光中充满赤诚和决然,他交臂匍匐在地:“没有罗刹女,多弥罗这条烂命早就到地府报到了,只要大人不嫌弃多弥罗是半个妖族,修为低劣,多弥罗愿毕生追随大人,誓死不悔!” “好,好。”九玄仙子星眸含泪,仰首望天:“师父啊,您在天之灵听到了么,您的弟子要收下您最痛恨的魔道妖孽为门下,希望您能谅解弟子的苦衷,玄女门一定会在九玄手上涅盘重生,屹立修真界。” “无邪愿追随师父,以复兴玄女门为己任。”练无邪离开杨真,抢前拜了下去。 “好。”九玄仙子一览众人,最后目光落到金枝、玉叶两女身上“从即日起,你们二人直属多弥罗麾下,改恶从善,玄阴门的恶习若再出现你们身上,后果不用本仙子告诉你们。”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杨真,隐约觉得罗刹女跟眼前这个玄女门门主重迭了起来,从内到外,若如一人。 也许式微的玄女门真的会在这个女人手上崛起。 “我师姐她怎么还不还神?”杨真有些焦急。 他将碧落杖交给九玄仙子后,迫不及待地请其施法为萧清儿还魂,然而事情并没有那般顺利。 还魂法术完成两日后,原本尚可行动的萧清儿却陷入了深度昏迷,无论如何也无法唤醒。 “你难道怀疑本仙子暗动手脚不成?”九玄仙子将萧清儿重新平放软榻上,回身厉瞪了杨真一眼,凤目暗含煞气。 经历这么多事情后,杨真哪敢再轻信于人? “晚辈请教一个问题。” “你讲。”九玄仙子轻轻抚了一下手上的碧落杖,无意间回避了杨真逼视的目光。 “鬼母所炼十八阴煞魔女在缺了我师姐后,是否会威力大减?”杨真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在你眼中,本仙子这般不堪?”九玄仙子笑了笑,声音中藏着一丝强抑的怒气。 “晚辈不敢,玄女门自古与魔道不共戴天,势不两立,晚辈当然不会怀疑前辈的立场不过前辈与家师有恩怨在前,我师姐乃家师爱女,难保前辈不会有所私心。” “胡说!师父她不是那样的人!”不等九玄仙子发作“砰”一声,练无邪已经气冲冲扑入了静室,她望着杨真,满脸怒意和失望。 九玄仙子冷笑:“就算本仙子有心留难此女,你又如何?”她本是一等一的心高气傲,在化身罗刹女之时更是杀伐决断,掀起无数腥风血雨,若非看在练无邪的分上,她哪容得下杨真这个小辈当面放肆? 杨真本就心中烦躁,不由怒上心头:“若是前辈无能为力,那么晚辈就打算带走师姐,圣宗姬香仙子定有办法让她恢复神智。” 九玄仙子怒极反笑:“你若想害死这女娃,就尽管带她走。” “师父!”练无邪两头作难。 “前辈是在威胁我?”杨真轻轻推开横在身前的练无邪。 “威胁?岂敢!”九玄仙子一把拉过练无邪,师徒站在一起“你昆仑人强马壮,我们师徒势单力孤,自然比不了。” 练无邪眼神忧急,杨真这才清醒过来,施礼道歉:“九玄前辈,晚辈过于担心师姐,一时冲动冒犯,还请前辈多多担待。相信前辈定能施展神通,帮助我师姐恢复神智。” 九玄仙子幽幽叹息一声,摆手道:“三魂七魄乃人性命之本,成道之源,吾辈探求毕生,也难以菌其妙,本仙子虽薄有道行,却非大罗金仙,人力总有穷尽。你师姐魂魄分离,伤了本命元气,须温养调理工夫,急不来。” “晚辈原本打算眷通知师门这件事,既然前辈有把握,晚辈就耐心等待,一切拜托前辈了。”杨真说完,不等九玄仙子有什么反应,就退了出去。 “师父,杨大哥他不是故意顶撞你的,他心情不好。”练无邪见师父一脸阴沉,慌忙代为解释。 “傻丫头,你难道还不明白?这小子所有心思都在他师姐身上,哪里还有你?”九玄仙子怜爱地伸手抚了一下练无邪的螓首,眸中却充斥着爱恨难分的幽测缠绵。 “师父,才不是呢”羞红了脸的练无邪把头藏到九玄仙子怀里,嗔叫不依。 九玄仙子意味深长,轻拍着练无邪:“师父是为你好,你出身不同常人,日后有多大成就,连为师都不能预见,切莫在儿女情长上消磨心志啊。” “师父,这个萧姑娘真的没办法醒来?”练无邪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九玄仙子的话,突然转移了话题。 “怎么,你也怀疑师父?”九玄仙子有些生气了。 “弟子当然相信师父。”练无邪犹疑了一下,抬头道:“前几天,那个偷偷摸摸的女人究竟是谁,她还让弟子叫她师叔” 九玄仙子神色一肃,不容置疑地命令道:“这件事你就不要过问了,师父自有主张,你不要搭理她,也不要让杨真这小子察觉这件事。” “可是”练无邪有些不安。 九玄仙子断然道:“没什么可是,以后为师会告诉你,现在不行。” “是,师父。”练无邪垂首答应,只是声音有些无力。 转眼又过了两日,萧清儿的状况依旧没有起色,杨真除了每日陪伴她几个时辰,就是在洞府内尚未去过的地方转悠。 他隐隐察觉到,洞府自更换主人后,有些异样气氛,不管是练无邪还九玄仙子,都似乎有意无意的回避着他什么。 就在他下定决心再找九玄仙子一谈之时,消失了一阵子的蚩越竟然出现了,而且神色凝重,似乎发生了大事。 “大巫如愿归来,想必已经取得了我巫门尸巫一脉的认可,算上早有决议的灵巫,大巫已经获得了巫门半壁江山。” 杨真似笑非笑,对蚩越道:“那你黑巫一脉呢?” 蚩越拱手道:“蚩越不才,已算正式执掌黑巫一脉,只待大巫一句话,蚩越愿效犬马之劳。” 见蚩越摆出的阵仗,杨真颇感无趣,摆了摆手:“跟你开玩笑呢,杨某对做什么大巫没有任何兴趣,只要你们不找我麻烦就好了。” “只有大巫才能率领我族走出黑暗,重新屹立修真界,请大巫万万不要再犹豫。”蚩越“咚”一声拜倒在地。 “好了,好了,你起来,此事以后再说,你匆匆赶来,定是发生了大事,先说来听听。”杨真送出一道柔劲,将蚩越强行托了起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随着对杨真无形敬畏日益增长,蚩越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斟酌一下后,谨慎道:“卢麒出事了。” 杨真大惊,急忙追问:“那小子最近应该跟他师父在一起,怎会出事?” “他师父被害,他师妹失踪了。”蚩越苦笑道。 “以那小子脾性,不把天给掀翻了?”杨真脑中浮现如野兽般暴怒发狂的卢麒。 “天是没翻,不过也差不多了他跟崂山剑派大打出手,至今死伤数十人,整个修真界都震动了。” “究竟怎么回事,难道崂山剑派为上京城的事寻仇滋事?他现下境况又如何?” 杨真坐不住了,他与卢麒结识时日不长,但彼此却很是合得来。 蚩越黝黑的脸庞上浮现一线阳刚笑容:“事情真相不可得知,属下只是传递与大巫有关的重要讯息至于卢麒,现在可能藏身在东海附近,其它仍旧在打探当中。” “他丧师在前,失友在后,孤立无援,我必须助他才成。”杨真虽是担忧萧清儿恢复状况,但待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他略作挣扎后,下定了决心。 “属下随时待命。”蚩越在杨真面前越来越像一个忠心的下属。 “杨大哥,出什么事了?”练无邪一阵风般飘了过来。 “正好。”杨真轻手将练无邪带出门去“我师姐她状况可有起色?” “你放心好了,师父说她会在短期内醒来。”练无邪气闷地撇了撇嘴,一脸不快,她在杨真面前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杨真长吁一口气后,道:“我要去东海救一个朋友,短则三五日,长则半月就回来,我师姐她就拜托你了。” “我跟你一起去!”练无邪脱口而出。 “不,洞府人手不足,若有魔道来袭,你师父一人很难招架,听我的。”杨真知道练无邪性子倔强,所以只好动之以情。 练无邪眼看着杨真和蚩越前后消失在洞窟深处,一丝莫名忧愁,不禁挂在了脸上。 第三章师姐妹 玄女真府的一间密室内,九玄仙子与一名妖娆的成熟女人正在密切私谈,若杨真在此,定会认得这女人正是久违的魔女瑶姬。 “师姐,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惟今修真界,也只有昆仑派有实力跟天魔宗抗衡,师门大仇,仅凭你我师姐妹之力,再等个三五百年,怕也是空留余恨。” 九玄仙子轻摇螓首,目光迷离:“那人虽是绝代之才,但对上向隐这魔头,恐怕很难讨得好处,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对他道行比谁都清楚,只怕我玄女门到头来竹篮打水一痴。如今我门根基薄弱,若是再得罪昆仑派,天下之大,只怕再难有立足之地。” 瑶姬桃眸艳光流转,吃吃笑道:“姐姐莫不是对那人余情未了,舍不得心上人涉险?” “闭嘴。”九玄仙子一脸羞怒,酥胸急剧起伏“你这些年风流浪荡,只怕早把我门忘了个干净,师姐怎知此计不是你与那魔头联合设下的陷阱?” “原来师姐还是信不过人家。”瑶姬盈盈起身,幽幽叹了口气,背着九玄仙子道:“能让向隐这魔头有所忌惮的,修真界不过区区三五人,那多情剑仙就位列其一,而且排位犹在昆仑掌门之上。” “这怎么可能?”九玄仙子一脸不信“他就算如何天资卓越,区区百多年,怎么可能达到虚境极致?” “你太写他了。”瑶姬转身摇着手指,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信,但向隐那魔头说过,萧云忘距离大乘境界只有一步之遥,只是他隐藏的很深,恐怕一元也未必清楚他心爱弟子的底细。” “他哪有这般城府?”九玄仙子开始对瑶姬的话产生了怀疑。 “感情果然让人失去分辨能力。”瑶姬深深叹息“萧云忘这男人除了多情,其它地方倒是完美,当年连师妹我都有点心动呢哼,凤岚那女人何德何能配得上他” 她眼看九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见就要发飙,赶紧转入正题:“萧云忘道行远在凤岚这个女人之上,若他一力修行,只怕不消百多年就能飞升,到时候那女人就孤零零一个了,痴情的男人自然有痴情的选择呀。” “这并不能说明他有与向隐相抗的实力。”九玄仙子闷声道。 瑶姬道:“向隐魔功旷古绝今,自然有你我无法了解的神通,他说萧云忘够资格做对手,就不会有假。” “就算他有挑战向隐的实力又如何?想从那魔头虎口拔牙,把人救出来,比登天还难” 瑶姬格格一阵乱笑“师姐还是记挂着那没良心的男人。”眼看九玄仙子脸色又黑了下来,她锋芒一摄,冷然道:“弃掉一个丫头算什么?莫非罗刹女改头换面,就心软了不成?” “不是师姐心软,如今我玄女门如履薄冰,不得不谨慎行事。”九玄仙子冷冷一笑,道:“休说那人不好惹,就算是他那关门弟子,就不是那么好打发的,那小子不知道把持了巫门什么机密,居然给巫门奉作几千年未有的大巫,那小子对这萧丫头一往情深,若让他知道了实情,后果难测。” “师姐是说杨真这小子?”瑶姬脸上流露出一丝难得的纯纯甜笑“他倒是个痴情种子,为了心爱的女人连命都不要” 九玄仙子厌倦地打断道:“你走罢,只待十八阴煞魔女炼制成功,就算复仇不成,我玄女门守住这一亩三分地也是不难。” 瑶姬冷笑:“就算师姐你不报师父的血海深仇,向隐也不会放过你,你心里该明白,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你出去让我静一静。”九玄仙子闭目下了逐客令。 “师姐,那萧丫头真的醒不来么?”瑶姬离开密室前,意有所指地留了一句话。 九玄仙子在密室石门闭合后,双目暴出前所未有的寒芒,半晌,才收敛了气息。 东海流波山外,绵长的海岸线上,两个男子屹立在一块礁石上,任凭风吹浪卷,他们的心情,跟浪涛一样激荡不平。 前日他们赶到鹿谷,却发现整个山谷给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半个活物都找不到,只有一个可能,后羿族发生了灭族之劫。 血腥和杀戮在修真界并不罕见,灭门惨案也时有发生,但亲自面对,却是另一回事,杨真激愤之余,更担心卢麒的处境。 然而,他跟蚩越两人小心接近崂山附近,却发现崂山封闭了山门,找不到任何线索。同时异常的是,在东海附近海域,零星出现了诸方修真活动。 杨真眺望着一望无尽的大洋,听着澎湃的浪涛声,道:“崂山剑派跟后羿族人并没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上京城的冲突也不过是双方意气用事,应该不至于拼个你死我活,奇也怪哉。” 蚩越想了想,蔑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崂山剑派多半是盯上了后羿族人的东西” “射日神弓!”杨真和蚩越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异口同声叫了出来。 想到了事情起因,很多不明之事隐隐约约都牵了出来,杨真心中怒海滔天,对崂山剑派鄙视到了极点,下定了对此事追究到底的决心。 “有新消息了。”蚩越从斗篷内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水晶球,念念有词,半晌后,抬头道:“东海似乎有什么上古异宝出世,好些宗门都惊动了。刚才那些人是龙首山的,想来也是嗅到风声,赶来凑热闹。” “上古异宝?”杨真一头雾水“这件事跟崂山剑派可有关联?” 蚩越摇头道:“不,目前为止,只有龙门道派和姑射剑派派了大批弟子在东海活动,事情刚好在我们从阴山出发前发生的。” 杨真自言自语道:“东海附近难道有过什么知名的上古仙府?不然怎么会突然有什么宝贝出世?” 蚩越果断道:“在东海这一片地界,除了崂山剑派,就属姑射剑派势力最大,若想打探具体消息,不妨” “姑射剑派?”杨真扬了扬眉,他想起了一个害羞的少女“去走一趟倒无妨。” 蚩越却皱起了眉头,有些为难:“大巫,我族跟姑射山的人有些过节,此去恐怕不太方便。” “那好,你留下观察崂山附近的动静,有机会就深入打探。”杨真拍了拍蚩越肩膀,跃空驾剑,转瞬冲上了云天。 姑射山濒临东海,灵秀出云,传说中,上古奇女姑射仙子偶落此地,一见欣喜,遂落地生根,开宗立派,尤以只收女弟子为奇,在修真界独树一帜。 姑射剑派实力在修真界不算出众,所传剑诀只能勉强上得一等,但一贯与世无争,与各道关系良好,各道有求双修伴侣,[小说网,,cn]必然对姑射剑派趋之若鹜,千百年下来,诸道与姑射剑派多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任谁想找姑射剑派麻烦,也要思量再三。 “是谁啊,鬼鬼祟祟的?”一个粗爽的女子嗓门将在浮云中的杨真大惊了一跳,他扭头就见一个皂衣女子从山另一边迎面飙射了过来。 “在下昆仑派杨真。”杨真心下有些不满,这姑射派的女人怎么这般跋扈。 “昆仑派?”一个丰腴的女子叉腰踏剑横在杨真前面,明媚的大眼警戒地打量他。 “在下特来拜访落英仙子师徒,有事相询,不知姑娘怎么称呼?”杨真直觉这个女子难缠,索性坦诚来意,免得横生枝节。 “落英师叔哪有空招待你这毛头小子?你要找凝霜那丫头就直说。”女子不屑地白了杨真一眼,她指了指自己,道:“听好了,姑奶奶人称飞霞仙子,想见凝霜丫头,打得过姑奶奶再说。” “飞霞仙子,在下实有要事上门,还请行个方便。”杨真不欲跟她纠缠。 飞霞仙子拍了拍手,喝道:“别婆婆妈妈的,喜欢凝霜的修真界俊杰比比皆是,你要没点真本事,什么都是妄想!龙首山那小白脸白英杰上门提亲,都给姑奶奶一脚踢回山去了咦,你,你刚说你叫什么来着?” “昆仑派萧云忘座下杨真。”杨真有些哭笑不得。 “萧云忘,杨真”飞霞仙子呆滞了一下,忽然脸放红光,拍着脑袋兴奋道:“你就是那个大闹云梦大泽,在上京城兴风作浪的杨真?” “正是区区在下。”杨真看到这女人开始摩拳擦掌,感到了不妙。 “你师父新创了一门什么九曜飞仙诀,最近姑奶奶才领教了一回,可惜那丫头功力不够,打起来不过瘾,姑奶奶倒想看看你手上有什么不同。”飞霞仙子就要合身扑上。 “等等,你说什么?”杨真赶忙挥手阻止“你最近见过我师姐?” “很嚣张的一个丫头,你师姐?好像叫什么萧月儿,她有个跩的不得了的哥哥哎呀,不好了,打不成了。”飞霞仙子眯眼望向东南,几道遁光正掠往这边,转眼就至。 杨真和飞霞两人刚落下姑射山半山腰临近山门的一处摩崖,来人几乎正对着追落了下来,待杨真瞧仔细了,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来人两女一男,领头一马当先的女孩子身着紫衫,神采飞扬,不是萧月儿是谁?紧随其后的一男一女,男的合身蓝袍,酷如刀锋长剑,女的身段曼妙,娇美无双,正是冷锋和冷凝霜兄妹。 虽然分别不到一年,但异地重逢总会让人欣喜莫名,萧月儿呆呆瞧着一脸风霜,显得成熟了许多的杨真,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月儿看起来更漂亮了。”杨真欣喜地发现这丫头修为也有了很大提升,竟然突破到了金丹大成境界,距离化婴也为期不远了。 “你、你混蛋!姐姐说你一声不响跑下山去,害得爹娘派人四处找你。”萧月儿双眸凝出泪光,嗔着扑了上来,抓住杨真就不放手,又踢又打。 “我这不是没事么?”杨真等萧月儿闹够了这才推开她,目光转向冷锋兄妹“冷师兄,霜师妹,久违了。” 冷锋一如既往,冷酷地点点头,只是冰冷的目光中有一丝罕见的暖意,冷凝霜却是粉脸通红,羞涩地跟杨真打了个招呼,就躲到了哥哥背后去。 “闹来闹去,原来是一家子。”飞霞仙子见双方见面一团亲热,自觉被冷落,不满地嚷叫道:“霜丫头,你们还真出去游山玩水?掌门的吩咐,你都当耳旁风了?” “没有,师姐,我”冷凝霜慌忙解释,目光看向萧月儿,却结结巴巴说不出口。 “你这女人凶什么凶?大海上绕了几千里,连个立足的地方都找不着,哪有什么异宝出世?多半是有人造谣。”萧月儿不甘示弱的顶了回去。 众人随着两女吵吵闹闹进了山门,仙山胜景层出不穷,落在杨真眼里,比昆仑多了一分轻灵,少了一分厚重。 “飞霞,远来是客,莫要失了礼数。”登了一座青峰半山广场,一个面貌柔美,体态端庄的道姑持拂尘从正殿迎了出来,她目光落在杨真身上,柔声道:“是云忘的弟子罢?” “小子拜见落英仙子。”杨真踏步上前。 “你的事,妾身都听闻了,当今修真界少年英杰,就属你风头最盛,这次来姑射山不是为凝霜罢?”落英仙子美眸盈满笑意,斜瞟了爱徒一眼。 “呀,杨师弟,你不会真的是来找霜姐姐的罢?”萧月儿惟恐天下不乱,精灵的眼珠在杨真和冷凝霜之间转来转去,娇俏的嘴角挂着看戏的笑容。 杨真明知众人在拿他逗趣,久负重压的他却忽然想闹一闹,他不顾冷锋杀人的目光,转头对满脸羞红的冷凝霜道:“我曾与冷姑娘有约,一定要来姑射仙山看日出,所以我来了。” “你的伤好了么?千里迢迢的不要紧罢?”见众人都瞪着她,冷凝霜虽是一脸羞红,却鼓足勇气跟杨真说话。 杨真没有说话,举起轻拳,使劲攥了一下,表示自己健壮的很。 他心底对这个易羞的善良女孩还是很有好感,若非萧清儿在前,他多半会喜欢上她。 “杨师侄远途辛苦,姑射山没有昆仑那样家大业大,但一杯清茶倒是有的。”落英仙子满意地收回审视的视线,准备邀请杨真诸人进殿叙话。 只是,有人不愿罢休。 “姓杨的小子,出剑!”早就在寻觅机会的飞霞仙子飞身落到了广场中央,紧跟着不容杨真反应,张开喇叭嘴高呼:“姐妹们,妖剑杨真要挑战姑奶奶了,快来给姑奶奶捧场!” 响亮的呼喊声瞬间惊动了大半个姑射山群峰,在山涧来回激荡,数十道鲜衣艳袍的年轻女子从山峰各个角落飞驰而来,很快聚集到了广场上,叽叽喳喳哄闹成一片。 被围在中央的飞霞仙子一脸挑衅地望着杨真,众女也嬉笑着拿眼瞧来。 看样子,这种情事似乎时常发生。 “打就打,怕什么?小师弟,你现在的道行连月师姐都看不透了,一定能打败这个女人,给师姐出一口气。”萧月儿兴奋的粉脸通红,挥舞粉拳,推波助澜。 “这”杨真无可奈何的摸了摸头皮,被赶鸭子上架跟人斗法,这倒是头一遭。 “飞霞这丫头就是贪玩,本仙子也想看看云忘的得意弟子究竟到什么程度,不过,师侄记得手下留情就是了。”落英仙子冲杨真笑了笑,领着仍旧迷糊的冷凝霜,被更多围上来的女弟子簇拥到了校场之中,昆仑派的几人给孤立在一边。 “冷师兄,这女人跟你们有交过手?” 姑射剑派上下一副看好戏的架式,让杨真不禁对飞霞的道行产生了一丝疑虑。 萧月儿撇了撇嘴,有些不满:“要不是冷师兄不肯跟她交手,师兄一定能打败他!” “她有一件很厉害的法器。”冷锋漆黑如墨的剑眉不自然地簇了一下。 能让高傲的冷锋说出这样的话,杨真自然明白萧月儿的话不怎么可靠,这丫头多半吃过苦头,同样也让他明白,这个飞霞仙子并不如她性子那般简单。 “怕什么,小师弟的天诛剑也厉害得紧,听说连云梦大泽的大巫师都给他耍的团团转呢。”萧月儿倒是不以为然。 “愣什么?是跟某人一样怕了,还是给众姐妹迷花了眼?”见杨真迟迟没有动静,飞霞仙子不怀好意地调笑了一句。 某人?杨真察觉到冷锋冷哼了一声,暗笑不已,他不再犹豫,飞身落场,立身飞霞仙子对面五丈之外。 他入山以来正事未办,反倒莫名找了一场并不情愿的斗法,谁想得到落英仙子与众多门人弟子一般爱闹?他也无法拒绝这样一场同道切磋。 “接招!”飞霞仙子罗袖轻舞,一道紫色光华彷佛菊蕊一般散射开来,笼罩了杨真四方进退之路。 “好!”四周一阵喝彩声发出,森严纯净的剑气,神妙的化形,让杨真一阵凛然,他知道低估了这女子,此女至少已是分神阶段的修为,法力略胜于他,不过并不意味着他必败无疑。 一团灿亮的月光从杨真身外凭空旋出,骤然疾速旋转,拉出无数道流光,迎上如万千花瓣一般的美丽剑影。 “叮叮叮叮叮叮!”火花在频密碰撞中四射飞溅。 飞霞仙子自然不会认为这样的招呼能奈何得了杨真,她轻叱一声,剑诀倏变,一圈圈剑光层层迭迭地刺了出去。 杨真打算速战速决,轻引剑诀,一声猛虎咆哮,一头白虎从弦月中飞跃而出,强大的冲击波瞬间粉碎剑圈,一个纵身直扑向飞霞仙子。 见到这一幕,场外惊呼四起。 “果然是妖剑,看姑***虚迷幻镜!”飞霞仙子一个旋身挪步,闪开了白虎的猛扑,同时伸手引回飞剑,紧跟着一面多棱古镜射着青光升空而起,将她完全笼罩了起来。 “杨师侄要当心,这是鄙门镇山古法宝虚迷幻镜,名列修真界十大奇宝之一,可迷惑心神,虚实相生,难辨真伪。”场外落英仙子清雅的嗓音适时传入杨真耳中。 果然,一击扑空的白虎,再次回扑,却只扑击到一个虚幻的水影,直接穿破了过去。 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栩栩如生,体态各不相同的飞霞仙子出现在杨真四面八方,个个手捏剑诀,飞剑旋舞。 杨真耳中的白虎咆哮声越来越弱,渐不可闻,眼前一片迷雾中,一个妖艳妩媚的女人婀娜走来,张口在对自己诉说什么,就在靠近他的刹那,女人一掌穿袖而出,重重击在他胸口,他意识一阵迷糊,胸口传来剧痛。 是假象!杨真咬了舌头一口,**的痛楚唤醒了迷失的意识刹那,然而下一刻,浑身鲜血的白纤情躺在他脚下,渐渐萎缩成一只白狐,那双晶红的眸子在渐渐失去焦点的同时,凝望着他,那千古的缠绵和不甘,久久不散。 不!杨真体内彷佛有一头野兽在咆哮,无尽的悲痛在他心海翻滚。 “吼!”白虎的咆哮惊醒了杨真一丝神智,原来天诛分身发动了自动护体之能,将暗袭而来的飞剑抵御了出去。 身处混沌之中的杨真,眼前又一个醉人的清影婷婷而来,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转身消失在彼岸,一条滔滔天河将他们阻绝,杨真想追击,却发现自己全然无法动弹,只能目视着心爱的女人渐行渐远,无力阻止。 一道灵智之光从他心海如同涟漪般激荡开去,就在四周仍旧刺袭不断的剑光中,一切还原了过来,他还在青石坪上,然后他看到了开始惊慌失措的飞霞仙子。 身不由己,一道咒言从他喉咙深处吐出。 “轰!”所有真假幻象粉碎,消失得一干二净,广场上两个对峙的人同时一震,飞霞仙子喷出了一汹鲜血,虚迷幻镜青光散尽,坠入了她怀中。 而杨真只是晃了一晃身躯就恢复了清明,他收回了忠心的白虎。 他知道,他胜了。 第四章定神珠 广场上久久不闻声息,所有围观的人都还在为这场别开生面的比试发愣。 姑射剑派众女弟子做梦也想不到,一贯以来威风八面、派内第一、声誉日隆、从未落败的大师姐,就此输给了一个年轻小子,有个小丫头竟然落下了泪花,为师姐鸣不平。 “我输了。”飞霞仙子也许因为体虚的缘故,嗓门柔和了许多,目光还是那么明亮,却少了许多锋芒。 杨真淡然道:“虚迷幻镜确实厉害,恐怕比得上昆仑的昊天宝镜,但法宝不可能让一个人无敌,平心而论,你的法力道行仍旧在我之上,下次再战,我未必能赢。” “好,不愧是云忘的弟子,胜不骄,败不馁。”落英仙子一摆拂尘,两个女弟子飞奔过去,将摇摇欲坠的飞霞仙子架了起来,送往附近殿宇。 “小师弟”与情绪低落的姑射剑派众人不同,萧月儿欢呼着扑了上来“师弟你那头白虎是哪里来的?好威风啊”杨真并未回答,转头叫住了落英仙子:“落英前辈,在下有要事相求。” 满天星辰尚未洗尽,淡淡的曦光浮现在漆黑的地平在线,分不清是云层还是大海。 姑射山一处峰崖上,杨真、萧月儿和冷锋等人眺望着薄云下方的大洋深处。 万里之外,也许纤情就在那块大洋彼岸的土地上。 她在做什么?会不会抱怨自己的无能? 正陷入沉思中的杨真,听到连声娇呼,第一线曙光终于冲破了黑暗,天边出现了一团红霞,渐渐扩散。 不消多久,一团红日被托出了大洋,在海面轻轻跃动了一下,伸了个懒腰,瞬即放射着万丈霞光,将四方天际的黑云染上一层金边,太阳、海水、云,很快再也分不清。 杨真的心神也随着太阳无限拔升,元神脱壳而出,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 “我们乘风下去可好?听霜姐姐说,穿梭云海美妙的紧,比昆仑山上的日出好看多了。”萧月儿梦呓般发出了提议。 “我留下。”冷锋没有受师妹的蛊惑,他指了指杨真,众人这才发现杨真正浑然天外,气息若无,若非他们肉眼看到活生生的人在,根本不相信眼前有这么一个人。 “师弟他,他元神出窍了”萧月儿一脸的不可置信。 在她心中,小师弟上山以来连番奇遇,纵然修为超越了她,也不会相差太多,如今杨真元神出窍,这等修为放眼修真界,也是一流高手层次,修真界达到分神阶段的高手,也不过三五十人。 原本触手可及的距离,恍然发现竟然大到遥不可及,一向极是争强好胜的萧月儿大是气馁,对这个师弟说不出是嫉妒还是骄傲。 要知道寻常修士结丹需要上百年,化婴造府再算百年,分神神游天外更需机缘和道行积累,这三个阶段就将修真界大部分修士分割开来,至于虚境更是可遇不可求,际遇、天分、顿悟,难以强求,放眼修真界,这等半仙境界用指头也能数出来。 杨真不到十年光景,就修到大部分修士毕生难求的境界,就算老天也要嫉妒几分。 冷凝霜牵着萧月儿的手,凝望着杨真,也痴了。 “那边也许有什么东西。”不知过了多久,杨真元神归窍,突如其来的惊醒了众人。 众人随他手指方向望去,一道细弱的紫色光华在云海深处扶摇而上。 “那还等什么,晚了,就让别人抢先了。”萧月儿顷刻就恢复了生气,斗志旺盛。 “等等,听说这道紫气每次出现的方位都不定,而且很快消失,难道你们不觉得有鬼?”杨真抓住了冲动的萧月儿。 “师弟不会认为是崂山剑派暗中搞鬼罢?”萧月儿皱了皱琼鼻。 “结合近期崂山剑派的消息,确实有些蹊跷,卢麒我一定要帮,说不得就要拿崂山剑派开刀。”杨真一脸寒气,有些狰狞。 “师弟,你没发烧罢?光凭你一个人就能对付人家一个门派?何况谁是谁非还不一定呢?”萧月儿觉得杨真口气过于托大,倒不是觉得崂山剑派冤枉。杨真斩钉截铁道:“只要崂山剑派没有虚境高手,我就有办法对付他们,何况就凭他们无耻作为,整个修真界都可以讨伐他们。” 萧月儿翻了个白眼,闷道:“好啦,好啦,不管怎样,师姐都会跟你站一边的,不说了,该出发了。”说罢,领头驾起剑光,冲了出去。 冷锋兄妹紧跟着驾起剑光,杨真落在了最后。 众人刚出姑射山府,下方一道紫色剑光就追了上来。 “要出去玩,怎么少得了姑奶奶?”飞霞仙子排云破空,转瞬就跟杨真并驾齐驱,她对着杨真喊道:“喂,姓杨的,下次姑奶奶一定会打败你。” 杨真毫不在意地回敬了她一个笑容,飞霞仙子见杨真无趣,加速追上了冷凝霜。 “大师姐,掌门不是罚你禁足半年,怎么出来了?你的伤势不要紧罢?”冷凝霜疑惑道。 “掌门在闭关,落英师叔人这么好,肯定会睁一眼,闭一眼,姑射山上还会有谁告发姑奶奶?反正也出去不了多久,放心,不会连累你的,伤嘛,早好差不多了。”飞霞仙子爽朗地放声大笑,显是很久没有快意纵横长空了。 诸人一路说笑,已经距离灵光所在方位不足百里,萧月儿忽然高呼道:“有人抢在我们前面了,快些!”说着,她骤然加速,排云荡空,转瞬远去。 杨真望着一群呼啸而去的同伴。 若是萧清儿和白纤情此刻也能伴随他左右一起畅游天宇,那会是怎样的情景? 他不禁笑了,那是一个完全没有可能实现的梦想。 白纤情全心全意伴他两世,他不能、也不愿负她,但想摆脱命运的桎梏,他还要走很长的路。 萧清儿,这一世让他情伤难弃的女子,他又能如何? 远远的护着她,只要她快乐幸福,他也就知足了。 “白英杰,又是你。”飞霞仙子偌大的嗓门远远吼了开去。 一身金袍白玉带的英俊青年,领着几名同样装束的同门,稳稳阻截在萧月儿一行前面,拦住了去路。 前方数里外一道从海中喷发的紫气,正在渐渐减弱。 “飞霞仙子,白某有礼了。” “好狗不挡道!”萧月儿也不是善茬。 在昆仑山她就是一等一的蛮横,何况是龙门这等在她眼中不入流的门派? “这位仙子不知是何门何派?”白英杰看到萧月儿,眼前一亮。 佳人如斯美丽,放眼修真界也是罕见,当下动了心思。 飞霞仙子见不得白英杰那副嘴脸,脚下飞剑陡射而出,直将拦截的三人冲散了开,有个修为稍弱的弟子翻了几个筋斗,险些跌入大海。 为首的白英杰只是一个盘旋就稳住身形,随之一道金光打了出来,将飞霞仙子的紫云剑击了回去。 “这些人是谁?”杨真赶到了冷凝霜一旁。 “那个为首的是龙门道派掌门天罡真人首座弟子白英杰,修为极高,姑射剑派年轻一辈只有大师姐才能击败他”冷凝霜说到这里,忽然想到正是杨真打败了她心中很厉害的大师姐,不由一阵脸红。 “他不算什么,你哥哥也能轻易收拾了他。”杨真略微一扫,就看出了正在跟飞霞仙子缠斗那家伙的道行。 “我倒是对师弟有兴趣。”冷锋睨了杨真一眼,嘴角牵着一抹冷厉笑意。 杨真笑着回应道:“若是师兄帮我找到一个人,陪你大战一百场都没有问题。” “哥哥,你们不要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冷凝霜登时紧张了起来。 “怕什么,怕我伤了他?”冷锋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杨真和冷凝霜听了都有些窘迫,冷凝霜更甚,头都快缩到脖子里去了。 眼看萧月儿也加入了战圈,跟龙门道派三人战作一团,海面上剑气凌霄,雷鸣电闪,杨真对冷锋道:“冷师兄,你在上面掠阵,我下海去看看。” “你有辟水法宝?”冷锋扬了扬眉。 “北面又有人来了,师兄和冷师妹当心。”杨真话音未落,已经海鸥一般盘旋着俯冲了下去,在水面激起一蓬水花,不见踪影。 冷锋和冷凝霜听到杨真警告,抬头果然发现了北面数道剑光,排云狂飙了过来,来势汹汹。 海底百丈深处,杨真裹在一个巨大的气泡中,他越潜越深,斜斜切入,已经逼近了紫色光华的方位。 随着接近,他发现一道水流在缓慢转动着,越深入,水流涌动速度越快,那是一个大漩涡,一个绕着那道紫色光华的海底大涡流。 强大的灵气波动,表明里面确实潜藏了一件威力强大的法宝。 但这是一个杀机四伏的海域,杨真灵觉中的危险越来越强烈,他正在犹豫着是否继续潜行。 若有机会得到一件强大的法宝,急待提升实力的他绝不会反对,但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忽然,没有任何征兆,他周身海水开始变得无比黏稠,且开始凝固,原本飞速游动的他,彷佛飞虫撞上了蜘蛛网,手足游动也变得困难起来。 陷阱! 果不其然,他刚闪过这个念头,几道消融在海水中近乎无形的针锋寒气,袭体而来。 御水诀展开,水泡破裂,爆出一团水花,杨真游鱼一般,眨眼工夫便遁到十来丈开外,然而那无所不在的水压从四面八方迫来,形成一个水结界,根本无法施展遁术。 杨真打出了化形青龙的天诛。 蛟龙天性亲水,在水中法力要强上数倍,一个翻腾,非但打破了水结界,更是令海底大漩涡疯狂激荡起来。 神念趁机渗入阵中,一幕让杨真惊骇的景象出现。 一群人首鱼身的妖族藏匿在海沟深处,围绕着一只光芒万丈的宝珠,不断施展法诀驱动阵法,在海底造就一个水漩奇阵,掩藏形迹的同时,造出异宝出世的假象。 忽然,为首的一个高大鱼人双目神光电射,彷佛穿越了空间距离,目光落在杨真身上。 下一刻,彷佛海底火山喷发一般,方圆数里的海域暴动起来,浑然不见天日,强大的水下拉扯力道几乎要粉碎一切,而紫气也同一时刻消失了。 杨真骑在青龙背上,拼命摆脱大漩涡,往上奔腾。 在水底跟人鱼族作战,绝非明智之举,这一点在修真界远古的纪录中,毫不含糊。 忽然几团纠缠不休的光团在狂暴的潜流中出现,挣扎着上冲。 青龙在杨真的驱使下,奔向了那个方向,近了,才发现是三名给一种古怪海藻绑缚纠缠的修真界同道。 那海藻灭之不绝,不断新生缠绕着那几名修士,拖往海底。 杨真和青龙神魄的到来,令那三名修士更加恐惧,以为是来了敌人。 一声低沉的龙吟咆哮,瞬间震碎了方圆十丈的潜流,突然得到帮助的三名修士,奋力一搏摆脱缠身的怪藻,齐齐遁水上冲。 杨真紧随其后,在三人之后,冲出海面,重见天日。 “师父,师叔东西可到手了?”白英杰带领的龙门道派弟子,立即从空中扑了下来。 三名衣冠散乱的道人齐齐回首,目光落在刚刚破出水面的杨真身上。 “多谢这位道兄援手之德。”为首一名黑黝颀长的道人对杨真打了个稽首“我等俱是龙门道派中人,老道天罡,忝为掌教一职。”他指着左右,分别介绍:“他们乃本座师弟,天罪、天因,不知道兄如何称呼?” 杨真一览长空,发现萧月儿等安然无恙,放下心来,回礼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在下昆仑弟子。” “当然不必了。”天罡左边那名青脸道人愤恨地盯着杨真:“我等正要功成,却给人强摘了桃子,哪里还有反过来道谢的道理?” “师弟!”天罡脸色一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显然他也是刚刚醒悟到这个可能的事实。 这时四方一干修士都围了上来,听到天罪的话,道道如剑目光指向了贴近水面的杨真。 “师弟,你真找到宝贝了?”萧月儿可不管别人,她一马当先就扑到了杨真身边,焦急地等着他献宝。 这一来可炸开了锅,龙门道派之外,另一伙人更是骂开了。 杨真意外发现崂山剑派同样也遣了人前来,四名道人当中,两名甚有些眼熟,似乎在上京城有过一面之缘。 今日之局恐怕麻烦了,他暗暗叫苦。 这时崂山剑派当中一人叫嚷道:“我等苦候多日,跑了不下万里行程,纵是有缘得宝,这位也该拿出来让我等开开眼,尊驾以为如何?” 霎时,龙首剑派和崂山剑派诸人纷纷附和,且隐隐在四周布下包围圈。 “你们想干什么,要跟我昆仑作对,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萧月儿可不是肯吃亏的主儿,当即气势汹汹挡在了杨真前面。 一见这情势,冷锋和冷凝霜诸人也护了上来。 “昆仑派想耍威风,还要看看地方,这里可是东海。”龙门三道中的天因开口,此人面目阴冷,骨子里透着一股狠劲儿。 “仗着人多,想打劫啊?那要问过本姑奶奶才成。”飞霞仙子关键时候也不马虎,仗剑横峙一方。 “昆仑派又如何,我崂山剑派也不含糊。”崂山剑派领头一名道人遥遥跟龙门道派掌门真人递了个眼色。 一时之间,两方暗中结成盟友,壁垒分明。 杨真哈哈大笑三声,指着犹未平静的海面波涛,道:“若非在下出手,龙门三道今天恐怕在劫难逃,时到如今,莫非你们真以为下面有什么宝藏或仙器神兵?” “难道不是?”众人一阵骚动,无一不疑。 “祸到临头,犹不自知。”杨真手指东方尽头“刚才水底有一群人鱼,你们对人鱼也许很陌生,但我昆仑派不陌生,妖族重返九州岛之日已经不远了。” “人鱼?” “妖族?” 顿时一片惊呼声,个个瞠目以对。 “你唬谁呢?就算有妖族,那海底的法宝灵光怎么说?分明是一件神器级异宝。”白英杰仗着众多师长在前,不依不饶。 杨真摆摆手:“是有一件宝贝,那宝贝在一名人鱼首领手中,若我没有记错,上古有一宝叫定神珠,乃龙族出品,若你们有胆,尽管下去追。” 龙门道派和崂山剑派诸人你眼望我眼,无法分辨杨真话中真假。 这时,龙门道派掌门天罡真人道:“若是传说中的定神珠,我等就算自视再高,恐怕也难以脱困,何况传说那神珠有制人心神之异能,贫道和两位师弟似乎并无所觉。” 杨真心中恼火,还是不得不解释道:“前辈,你们难道见过可自行在海底到处跑的法宝,若说无人操纵,可能么?当真有宝灵性若此? “何况此宝出现了数次,每次海域不同,且很快消失,分明就是妖族借宝挑动修真界的阴谋,甚至企图吸引修真界高手,凭海底优势,一网打尽。” 在场一些人听到这个解释,私底下已经认可,但多少仍旧抱着那么一丝侥幸。 毕竟一件强大的法宝,甚至可以令一个小门派获得新生,无论谁都不可能视若无睹。 “他是昆仑派的杨真,我见过他。”崂山剑派一人终是将杨真认了出来。 一干修士悚然动容。 这大半年来,各种各样关于杨真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修真界,他特立独行的作风,胆大包天的作为,机智多变的手段,令巫门、魔道等等可怕存在脸面无光。 “哇,想不到师弟如今名气这么大?”萧月儿回头笑咪咪地打量着杨真,彷佛发现了好玩的东西。 “妖族残部远在归墟,怎么会跑到东海?”龙门道派天罪兀自不肯相信。 杨真不屑道:“数月前,在云梦大泽,在下亲眼亦见到人鱼族,巫门大战南离妖仙和水族,此事难道有假不成?” “下面动静已经完全平息,哪有什么人鱼?”崂山剑派一人入水探察了片刻,飞了回来。 “我若是人鱼,给发现了行踪,难道还要留下来找死不成?”萧月儿扁了扁嘴。 场中众人一时无语。 “既是有妖族出现,我们该怎么办?”不等再有人追问,飞霞仙子把话题引了开去。 “既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就该知道怎么办。”杨真神秘地笑道。 “又出现了。”冷锋打断了僵持的局面,他高高飞起,手指着东南方向。 数十里开外,又一道紫气逼人。 如此以来,众人再无疑问,不管是否有妖族存在,不论神兵还是异宝,杨真显然都没有得手。 龙门道派终究有一分正道气度,天罡真人对杨真拱手道:“杨小兄弟,我等多有得罪,请了。”说罢一挥手,一干门人直起长空,奔东南方而去。 那白英杰见心仪佳人冷凝霜眼色时不时落在杨真身上,暗底下嫉恨万分,离去前也不忘丢给杨真一个仇视的目光,倒是杨真自己一无所觉,觉得莫名其妙。 紧接着,崂山剑派众人聚拢商量片刻后,分成两路,一路一人孤身朝北方驰去,另一路三人则与天罡等方向一致。 场中只剩下了昆仑和姑射剑派诸子。 见杨真不动,萧月儿奇道:“师弟,难道你刚讲的是真的?” 杨真见众人表情,多是这般认定他方才说了假话,不由苦笑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那些人此去绝讨不了好处,看起来崂山剑派的人倒不傻,懂得找援军。” 萧月儿心有不甘地辩驳道:“就算海里有妖怪陷阱,那又如何?只要打败他们,定神珠不就是我们的了?” “要不,我回去召集姐妹们出动?反正不远,一定还来得及。”天不怕地不怕的飞霞仙子显然也同样心动,她转动着眼珠子,来回盘算。 “好,就算那定神珠我们合力夺到手,归谁?”杨真目光来回在萧月儿和飞霞仙子身上溜达。 两女各自扭头齐哼一声。 “我们不争了好不好?”冷凝霜在一旁怯怯道。 “定神珠固然让我心动,但眼下,我得找崂山剑派算账。”杨真目光一寒,落向了北面那道快消失的剑光方向,随之驾剑掠起,远远丢下一句“二师兄,照顾好她们,不要冲动。” “二师兄,我们怎么办?”萧月儿企盼的目光落到了冷锋身上,她心思摇摆不定,拿不了主意。 “我去帮师弟。”冷锋却给了萧月儿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霜姐姐”萧月儿可怜巴巴的乞求目光,落在冷凝霜身上。 “我跟哥哥一起。”冷凝霜倒是毫不犹豫。 “我们走。”冷锋拉过冷凝霜,二话不说就追着杨真方向去了。 萧月儿挥手拍了海面一记,炸起漫天水浪,气呼呼地也跟上去了。 “你们先走,姑奶奶先回门里一趟。”飞霞仙子也走了,只是去了另一个方向。 第五章灭口 海面上,一道剑光飞驰在天空,驾剑的人似乎很焦急,但连续飞驰了将近千里,法力渐渐不济,速度越来越慢,不得不降到了海面上,缓缓掠波而行。 忽然一道剑啸声迅速接近,由至微顷刻强劲,他慌忙回头,果然见到了一道淡淡的金色遁光,正贴着海面迅速接近当中。 有敌人! 他忽然想到了师门近期发生的变故,惊恐之下,潜力爆发,体内快耗尽的法力不知从哪里又出来了几分,登时速度又提了上去。 崂山半岛遥遥在望,他不住给自己打气,再坚持片刻就好。 就在这当刻,在那崂山弟子前方一箭之地外,一道银色狂雷倏然劈了下来,当空撕裂了一道黑色口子,且那口子不住扩大,转瞬一个黑洞生了出来。 在那名崂山剑派弟子目瞪口呆中,一个长身玉立的蓝袍青年穿洞而出,横空出现,拦截在前。 “你要干什么?”本能之下,崂山弟子打出了脚下的飞剑。 孰料那蓝袍人在飞剑袭身前,身形如无骨蛇般扭曲了一下,间不容发地闪开了飞剑,直撞了上来。 蓝袍人正是杨真,他趁这名崂山弟子法力耗尽,出其不意三两下工夫就将其擒了下来。 “我问、你答,要想活命,就老实交代本人的问话。”杨真踏波踩浪,提着崂山弟子,开始逼供。 原本他也不屑这等手段,只是情势不容乐观,不得不如此。 “你快放了我,这里是东海,师父不会饶了你的!”事到临头,这名崂山弟子瞪大眼睛,还想恐吓杨真。 杨真冷笑一下,出指如风,崂山弟子很快开始了无声的惨叫,他不停的试图挣扎顽抗,却无济于事。 一阵剑啸声急骤扑来,冷锋三人转眼赶了过来,见到这里的状况,大吃一惊。 “师弟,你抓了这人干嘛?”萧月儿对崂山剑派并无好感,所以对杨真所作所为,非但不加以制止,反大感兴趣,颇有小魔女的本色。 “只是问几句话。”杨真头也不回“你们帮我望风。” 冷凝霜见到那名年轻的崂山弟子脸色红一片紫一片,无比扭曲,显然极是痛苦,心地善良的她,大是不忍:“杨师兄,这这样不太好罢,他毕竟是正道弟子。” 这名弟子虽是修为一般,却颇有骨气,杨真再次加重了手法,顿时令其连连抽搐,最后崂山弟子嘶叫着求饶道:“饶命,饶命” “说,你叫什么?” “万、万嵩。”被杨真解除禁制的崂山弟子,双目泛着惊恐,结结巴巴道。 “你是几代弟子?崂山掌门六阳真人又是你什么人?” “崂山十三代入室弟子,师父是掌门六阳真人。”万嵩转动眼珠看了下左右,吞了一下口水“可以放我走了么?” “崂山最近怎么封山了?”杨真话锋一转。 “不知道,这是掌门谕令。”万嵩有些犹疑。 “真不知道?那我问你,你们怎么跟后羿族的卢麒起了冲突?到底发生了什么?”杨真深吸了一口气,进入了主题。 “不知道。”万嵩目光闪烁了一下,咬紧牙关道。 “他撒谎!”一旁冷锋负手道。 “后羿族聚居地鹿谷一百多口人,给杀得净一干二净,一句不知道就能推托?” 杨真手指发力,万嵩立刻杀猪般惨叫了起来。 “昆仑派的王八蛋,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万嵩咬牙切齿地咒骂起来。 “你想死,冷某可以成全你,先断你一腿一臂,看你说不说。”一道弯剑凌空悬在了万嵩的脖前。 “我有别的办法让他吐实。”杨真生怕冷锋真的出手,赶紧将崂山弟子提了开去,随着他口中一段又急又快的密咒念出,万嵩双目涣散无神,浑身莫名放松了下来,彷佛木偶一般。 接下来,更让萧月儿等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在杨真彷佛有着诱惑魔力的声音催问下,崂山弟子一问一答,规规矩矩,知无不言地交代了所有的事。 在杨真反复询问确证答案后,又询问了崂山剑派山门相关禁制,这才结束了搜魂手法。 然而此时,包括冷凝霜在内,都对崂山弟子所讲的一切无比心惊。 一个古老的族裔,不过一夜间,在卑鄙的手段和血腥的屠杀下,烟消云散! 活下来的,也给困在了崂山一处古阵当中,生死未卜! 提着昏迷不醒人事的崂山弟子,杨真平复胸中翻涌的波涛,将其拍醒:“你可以走了。” “怎么可以放他走?”萧月儿这会儿不乐意了。 “不要再回崂山了,你走罢。”杨真对萧月儿的话充耳不闻,将崂山弟子释放了。 “你真的放过我?”万嵩犹自不信。 “你若是听我的话,自然平安无事。”杨真目光掠过惊疑不定的万嵩,遥望崂山半岛。 万嵩的飞剑早就给击落大海中,不知去向,他只能凭本身法力渡海,听到杨真肯定的话,没有多想,转身掠波疾去。 他刚飞出半里不到,一道闪电无声无息从他背部穿刺而出,跟着浑身爆成一团血雾,形神俱灭。 “我本想留你一命。”杨真眸中锋芒一闪即逝,似若惋惜地一叹。 冷凝霜和萧月儿二女双双掩口,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幕,她们万万想不到杨真手段如此毒辣。 “师弟,你变了。”冷锋冰冷的口吻中,竟有一丝赞赏。 “杨大哥,你怎么能出尔反尔,不管他和他师门如何不堪,你都不该暗施毒手,你是昆仑弟子啊。”冷凝霜孱弱的声音中似有些愤怒,似又有些失望。 “昆仑弟子又如何?昆仑弟子就该忍辱负重,苟且偷生?”杨真收回天诛,他踏波迎风,转身环顾众人“我要崂山剑派除名修真界,你们谁愿与我一同就跟我来,不愿意就请回。” 平淡的口吻中,有着不可更改的决心。 “师兄陪你走一遭。”冷锋嘴角挂上一抹残忍笑意,他转头对冷凝霜和萧月儿不容辩驳地道:“你们暂回姑射山等我们消息,不要惊动任何人。” “你们疯了!”萧月儿看疯子一般瞧着杨真两人“崂山剑派虽是小门小派,但那个六阳你们就未必对付得了,何况他们满门上下也有百多人,若是爹出手还差不多,不然我回昆仑求爹出山好了,他一定帮师弟救出那个卢麒” “月儿,若你还当我是你师弟,就听话。”杨真截断了萧月儿的劝说。 萧月儿听到月儿这个称呼,忽然觉得杨真变得异常陌生,再不是以前昆仑山对她惟命是从的小师弟,一时呆住了。 就这时,冷凝霜一声不响,转身就朝来路方向驾剑疾驰而去,竟不跟诸人打招呼。“冷姑娘。”杨真疾喊了一声。 “不要管她,我不可能护她一辈子。”冷锋望着妹妹离去的方向,目光依旧那么冰冷。 “你们,你们都是一群冷血怪物!”萧月儿厉骂了一句,追着冷凝霜去了。 剩下的冷锋和杨真目送两女离去。 “冷师兄,你没有必要陪我一起冒险。”杨真忽然觉得把冷锋拉入计划是一个错误。 冷凝霜那样的女子,不该受到任何伤害。 冷锋冷哼一声,撇嘴道:“谁有兴趣陪你?师兄只不过想顺道去崂山看看衣冠禽兽。” “那就一起来,不过我们并不是观光去的。”杨真哑然失笑。 轻纱一般的烟霞,笼罩在秀丽的崂山诸峰上,踏着旭日晨光,杨真和冷锋潜伏到了崂山数里外,没有再接近。 等了没多久,又有人赶来了。 “是自己人。”杨真一句话解除了冷锋的戒备。 “大巫,已经有消息了。”蚩越一脸邀功的谦卑笑容。 出乎蚩越意料,杨真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情绪,反不慌不忙地介绍了旁边一位锋芒四射的年轻男子。 蚩越昂然自我介绍道:“在下黑巫首领蚩越,有幸见到多情剑仙的二弟子,久仰大名。” 冷锋上下打量了一下蚩越,漠然点了一下头,心里却是万分好奇。 小师弟跟巫门不清不楚的关系果是不假?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小师弟隐藏的秘密越来越有兴趣了。 蚩越几乎与杨真差不多时辰,也在崂山附近抓住了一名回山禀事的弟子,打听清楚了崂山剑派的一些内幕,与杨真掌握的消息大有互补之处,比如崂山第一高手并非掌门真人六阳,而是一名叫炎阳的长老,但修为到底如何,却不甚清楚。 “大巫,崂山剑派实力虽不足为惧,但仅凭我等,恐怕不足相抗。”蚩越道出了自己所虑。 杨真似笑非笑地扫了蚩越一眼,目光落到他身后数里外“有你的人马,足矣。” 蚩越大喜道:“错了,大巫,那都是大巫您的人马。”说罢,他回身打了个手势。 片刻后,远处海面上一片光雾变化,凭空钻出了七名斗篷人,齐齐掠波而来。 待那七名黑巫人马参拜了杨真,蚩越又道:“纵是属下全力一搏,但人力仍旧不足,不知大巫可有所定计?” 杨真微微一笑,一览低眉俯首的众黑巫弟子,道:“黑巫以巫心为本,蛊术为用,那些手段对付高手不大管用,但对付寻常弟子却是不成问题,我想你已经有答案了,对么?”他最后一句是对蚩越所讲。 “大巫圣明。”蚩越不轻不重地拍了杨真一记“元婴期以下的崂山门人就交给属下即可,不过崂山目前封山,除非正面闯入,否则很难不闹出动静。” “为什么不从正面进入?”杨真说话间就给一团白烟包裹了起来,顷刻后,一个活生生的崂山弟子已经重新展现在众人面前“我现在是崂山最受宠爱的弟子,不会有人质疑我的身分。” “这是那个万嵩?”未曾见过如此奇技的冷锋大是吃惊。 “如果再加上一套崂山弟子的装束就更完美了。”蚩越变戏法一般,抓出一套绿色道袍。 “看来你早有所备。”杨真心中暗暗警惕,这蚩越对自己可谓了解甚深。 崂山山门外,一人掠海而至,打出了一道法诀后,一道通往另一个天地的大门打开了。 两名崂山弟子挡在了入口处,其中一人问道:“万嵩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有要事回禀,看,这是什么”化身万嵩的杨真摊开手,一个闪亮的光团出现在他手心。 见杨真献宝,两名崂山山门守护弟子齐齐探头过来,一阵剧痛袭来,然后两人就完全陷入了黑暗的世界。 蚩越和冷锋等人紧跟着,从近海处潜了上来,蚩越给看门的两崂山弟子种下失心蛊后,就大摇大摆地闯入了山门。 留下的两名崂山弟子看似如常,心智却完全迷失,只剩下本能。 崂山由七座秀丽的奇峰组成,各峰都分布了修炼弟子,杨真一行扎眼的人马很快隐入山中。 在进入一座山腰的大院后山,俯瞰着院落中伸展拳脚、修炼体术外功的弟子,观察片刻,杨真挥手。 蚩越掏出一个黑色香炉,潜行而出,来到一个厢房屋脊上。 片刻工夫后,一院二十多名年轻弟子无声无息昏迷坠地,散落在各个角落。 杨真闭住外呼吸,闪身来到院落中,同时蚩越和他的七名下属游走忙碌起来,不住给昏迷的崂山弟子种蛊。 “崂山剑派按七星分布,这应该是开阳院。”蚩越翻了翻脚下一名崂山弟子道袍,扫了眼他袖口上的七星联机标记。 “那核心重地,该在天枢?”杨真皱眉问道,他发现自己有些低估了崂山的势力。 蚩越详细解说道:“七星各安主位,天权,玉衡,开阳,摇光都是各级年轻弟子,天枢是崂山重地,天璇是崂山重阳殿所在,天玑是崂山菁英弟子所在。” “你可有把握制住崂山所有下级外室弟子?”杨真默算了一下七星分布,各院所在方位。 “不计天玑院,属下有九成把握不惊动崂山高手。”蚩越自信满满。 杨真点头:“古阵就在天枢院,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直扑天枢,破阵救人。” “属下以为还是按原计划行事的好。”蚩越低声提出了反驳意见。 “先易后难,分两组行动,半个时辰后在天玑院会和,一定要在他们早课完成前全功。”杨真下达了命令。 日上三竿,不知不觉中,整个崂山五部院已经完全被黑巫层出不穷的阴毒手段暗中控制了起来。 “当心!”一名匍匐在地似昏迷弟子猛然弹地而起,手中一柄长剑直刺杨真背心。 一泓蓝光闪过,血肉纷飞,那名突袭的崂山弟子首级跟躯体分了家,栽落在回廊上。 出手的,正是从天而降的冷锋。 即便汇集了整个崂山菁英弟子的天玑院,在有心算无心的境况下,十余名金丹期,一名元婴期弟子来不及发挥半成道行,就尽数被放倒。 惟一遇到的麻烦在天玑主殿。 天玑院主开阳有所察觉后,也被杨真遁地突袭重伤,被禁锢了起来。 “若是屠方老头在,这家伙准逃不过被炼成殭尸的命。”蚩越掌心拍在开阳脑门上,一道赤光倏然钻了进去。 “就是将这崂山辟成云梦别院又如何?”杨真已经不打算为崂山剑派留后路。 蚩越惊了一下,失笑道:“若是如此,只怕巫门会成道门公敌,尤其龙门道派跟这崂山剑派一鼻孔出气,只怕麻烦不少。” “那就另作计较,说这些为时过早。”杨真认真端详了开阳一番,在众人面前从容转化成了其相貌。 “大巫,要骗过六阳那杂毛恐怕不容易,现在崂山大部分战力已为我们控制,只消击败六阳和炎阳两个老鬼,余子再不足惧。”蚩越见杨真又要冒险,不由有些担心。 杨真扒下开阳的外袍,替换后,转身就走,边走边对冷锋道:“冷师兄,这次要劳动你出手了。” “好家伙,吾越来越欣赏你这小家伙了。”一个一直令杨真恐惧的声音再次降临在他紫府深处。 杨真立时止步,冷峻的面孔失去了所有血色。 “大巫,大巫,大”在蚩越连番呼叫后,杨真好半晌才恢复正常。 “我没事。”杨真刚迈出步伐又停了下来,他回头对冷锋道:“师兄,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冷锋见杨真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若是危急关头,你一定要把消息带出去,清儿师姐出了事,她正在阴山新开辟的玄女真府,我一直怕你们担心,没有跟你们讲” 冷锋露出奇怪神色,不置可否。 蚩越神色有些错愕:“大巫莫非认为崂山剑派有未知的可怕手段?” “是直觉。”杨真活动身形,开始转变体内法力气息。 崂山天璇院,重阳殿内。 一直在内殿静室打坐的六阳,神情不安地睁开了眼,抓起地上的铜铃摇了摇。 片刻后,门房打开,一个干瘦的年轻道士恭谨地走了进来。 “万嵩还没有消息送回来?” “师父,没有。”年轻弟子低垂着脑袋,私下转动的目光却含有几分嫉妒和怨毒。 “为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天枢院可有动静回报?”六阳真人突然问道。 “七星古阵没有动静,有炎阳师伯在,师父根本不用担心。”年轻弟子低声道。 “轰!”一阵天摇地动,整个重阳殿彷佛要崩塌一般! 六阳真人抓起拂尘,闪开惊慌失措的徒弟,轻风般掠了出去。 “掌门,有敌袭!”一名相貌儒雅的年轻道士扑进了重阳大殿,刚好迎上六阳真人怒发冲冠地冲了出来。 “谁敢袭我崂山?”六阳正了正衣冠,脸上惊容却怎么也掩饰不去。 “黑巫和昆仑山的人一起来了。”年轻道士不慌不忙禀报。 六阳刚出重阳殿外,环顾四周,却发现四周殿落几名弟子都东倒西歪地摔在地面,生死未卜,怒极道:“谁,出来,给我出来!” 彷佛响应他一般,一群斗篷人从隐藏角落现出身形,隐隐将重阳殿包围起来。 “开阳”六阳彷佛清醒了一般,猛然一个旋身,手上拂尘卷着强劲法力,袭向他身侧的年轻道士。 “六阳掌门,别来无恙?”开阳身形疾动,闪了一闪就避开了六阳真人全力一记拂尘,那张文静的脸孔转眼一变,一个陌生的面孔出现了。 “是,是你?” 杨真那张面孔,六阳真人并不陌生,上京城大出风头的昆仑弟子,是他又羡又嫉的对象。 “杨某代鹿谷百多口性命,上崂山讨债来了。”杨真身形微震,外袍就化作了飞灰,露出了昆仑道宗长袍。 “你胡说八道什么?”六阳一时心神大乱,他错以为风声走漏,让修真界洞悉了崂山剑派将后羿族灭族之事,故此前来讨伐,浑然没想过巫门与玄门正宗的昆仑派如何走到了一起。 “打开七星古阵,杨某或许可以放你一马,不要试图顽抗,你崂山满门百多口人已经全部沦为蛊人,没有人可以帮你。”杨真肆无忌惮地发起了威胁。 “咚!”一具躯体摔落出门庭。 冷锋提剑,大步从内殿走了出来,他扔出的正是六阳真人的小弟子。 “长鸣!”六阳真人龈牙欲碎,无比阴狠地怒视着大殿内外的不速之客,短暂怒火之后,他清醒了几分“昆仑派何时跟巫门外道勾结到一起了?传到修真界,也不怕丢人?” “六阳掌门所作所为,跟禽兽又有何异?”杨真不耐烦道:“带我等去七星古阵,卢麒我救定了。” “本座不懂你在说什么。”六阳真人哪肯低头。 若是承认,传出修真界,他也不用混了。 一道森蓝的弧光将大殿半空劈开,六阳真人失去了继续拖延的机会,但片刻之间,他已然打探清楚了对手的虚实,拂尘挥撒一卷,银光一闪,彷佛无数沙砾发生碰撞,将突袭的冷锋给撞飞了开去,直撞塌了一堵墙壁,落入后殿。 第六章炎 这一记交手,杨真把握到了六阳真人的底细,大约在分神阶段修为,与他境界相若,但法力却要强上许多。 六阳真人一击得手,双掌真火喷发,炎热的火光猛然推向杨真,就在命中的瞬间,他发现一道透明的水墙,阻绝了他六阳真火的爆发。 杨真诛神法印极擅以弱击强,神妙的法门更是将六阳真人的双掌粘住,无法脱身。 就在这时,一道游蟒横空钻出,奔往六阳真人缠了上去,蚩越的魂兽出动了。 “砰!”七窍溢血的冷锋也重新冲了出去,手中神兵悍然再度出击。 “小辈尔敢!”一声清越铮鸣,六阳真人背后的仙剑出鞘,碧绿的剑光霎时满堂飞射,大殿屋顶瞬间给掀飞,瓦砾横梁炸了满天。 出乎意料,六阳真人并没有众人交手,反冲天而去,方向正是天枢院所在的峰峦。 “阴风散药力还没有放开,这老鬼就发现了,果然是成了精的东西。”蚩越恨恨咂嘴道。 “师兄?”杨真见冷锋的邪月剑屹立断梁旁,身上血迹斑斑,仍是一身桀骜,出口询问。 “追!”冷锋挥了挥手,当先领头扑空而去。 “蚩越,召集被你控制的所有崂山弟子,我与师兄先去。”一阵狂风过后,杨真已经后发先至追上了冷锋。 天枢峰后山一面绝壁下,六阳真人不记得一生中来过几次,但大约可以用手指头数出来,他探出一手,以繁复的法诀有节奏地连续敲击了数次。 “掌门真人何事到访?”在六阳快完成法诀之时,一把洪亮的声音从石壁深处轰然传来,带着几分被惊扰的愤怒。 同时,光滑的石壁几道光弧闪过,草藤状的花纹绵延了方圆丈许的石壁,形成一个机关石门模样。 “师兄,六阳本不敢相扰,但大敌入侵,崂山千古基业面临威胁,还请师兄不计前嫌,出关助阵。”六阳真人俯首诉求。 “你当年用计赶走二师弟,炎阳不与你争,祖宗基业既然交到你手,自然该你承担一切,休想老夫助你。” “师兄,昆仑派和巫门大举进袭,师弟已经无法抵挡,师兄真能眼睁睁坐视崂山基业毁于一旦?”六阳真人唱作俱佳,老脸垂上了几抹泪花:“假使师兄不肯原谅六阳,六阳就在此以一死明志,在六阳死后,还请师兄接掌崂山,击退强敌” 然而六阳失望了,密洞深处久久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这时,杨真和冷锋已经双双赶至,立在绝壁之下,各自祭起仙兵。 六阳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大敌存在,冷锋的邪月诡谲划空而过,如同一道蓝电,斜斜斩至,在临身刹那,六阳闪身冲天。 “轰!”邪月将石壁劈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不好,退!”冷锋还要扑上,杨真猛然一把拖住他,疾速往后方撤退。 蓦然间,天地色变,乌云狂卷,惊雷滚滚,一股狂暴的剑气从大地深处破空而起,冲霄卷荡。 原本残破的绝壁忽然刺出万道气芒“轰隆”一声,一道流光破山而出。 杨真和冷锋同时色变。 一阵暴雷般的怒笑满山回荡不绝,伴随着极具愤怒的笑声,一个灰袍矮壮道士横空出现,咆哮道:“谁要将我崂山赶尽杀绝?炎阳倒要领教领教!” “昆仑冷锋在此。”对方明明看到自己两人,却视若未见,冷锋这等心高气傲的人如何能忍受。 “好狂的小娃儿,就是一元老儿在此,也不敢对老夫这般放肆,你等何德何能,狂言灭我崂山?”灰袍老道虽然矮拙,但烈火一般的面颊,铜铃大的眼珠,反让其凭添一分异士风采,举手投足都给人以雷霆之威。 杨真做梦都不曾料到,区区二流崂山剑派竟然有虚境高手存在,相比之下,崂山掌门道行差了许多。 虚境是修士间的绝对差距,根本无法用人数来弥补。 事已至此,他们无路可退。 杨真将巫功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顶峰,朗声喝道:“尊驾想必就是崂山炎阳真人?冤有头,债有主,我等只是为后羿族裔前来讨一笔血海深仇,也是为救七星古阵的朋友而来。” “师兄,我崂山灭门在即,还犹豫什么?”炎阳真人还未说话,先前遁走的六阳真人出声了。 “闭嘴!”炎阳真人劈头就骂,一点不给面子“师尊让炎阳好生辅助你,你看看你这百年来都干了些什么?别以为老夫坐关什么都不知道,尔任人惟亲,以权谋私,贪图奢逸,不求上进。 “尔与老夫同年入门,坐拥师尊留下的灵丹妙药,一晃百年,你才勉强进入神游阶上下,对外又都干了些什么? “近年连龙门道派跟崂山关系也疏远了,崂山若是有事,你以为天罡还会助你?如今闹到这等境地,你如何去见崂山历代先贤?” “师弟有错,请师兄责罚。”六阳脸色虽极是难看,却只得俯首认错。 “罢了,罢了,老道应劫前最后一次助你,若崂山就此烟消云散,炎阳也无脸去天界面对师尊。”炎阳挥了挥手,利剑一般的视线重新回到入侵者的身上。 就在这时,远处上百名崂山弟子从山野各方纵跃了过来,个个神情呆滞,手足笨拙,很快就林立在山下,当中混杂了八名斗篷人,十分醒目。 “云梦巫蛊!”察知如此众多徒子徒孙被下了蛊毒,炎阳真人神情像极爆发前的火山。 “前辈打开七星古阵,放人,我等自会解除蛊术,不与贵门为难。”面对压倒性强势的炎阳真人,杨真不得不一改初衷。 “七星古阵?小娃儿知道的倒不少,可惜,此阵从来有入无出!”炎阳真人不再废话,大袖一振,就扑向了杨真两人。 碧中带血的真火,如浪涛般携天地之威排山倒海而来,空气扭曲,山顶瞬间如同黄土风化粉碎。 被笼罩在威力中的杨真和冷锋两人,被无可抗拒的狂风刮上了天。 六阳真人也不闲着,找上了蚩越及一干麾下战作一团。 好一个碧血丹心,崂山剑派能立足修真界,果然有其不凡之处,杨真乾坤印打出,一团巨大的银光将追击而来的炎阳真人挫退,以神器之威,堪堪与那火掌抵了个平手。 然而乾坤印全力发动攻击,极端亏耗法力,杨真顶多轰出五记,怕就要法力耗尽。 难道今日就要葬身此地? 凭借他极速的化巫身法,足以逃离崂山,但他不允许自己放弃师兄和黑巫,他知道,若遇到这样的高手就退缩不前,他将永远没有资格成为龙胤、向隐那样的绝顶高手。 一道炸雷般的剑鞘铮鸣响起,一道充满爆裂气息的碧色剑气,铺天盖地横斩而来。 手忙脚乱的杨真两人眼前只剩下一片碧绿光焰,层层迭迭,上天下地无处可遁。 拼了! 即使并非九曜飞仙诀最佳的施展时机,杨真却顾不得许多,只见一道光芒万丈的金光乍起,瞬间化作无数道游龙般的飞仙剑影,破开浪潮一般的剑气,上下穿梭飞腾,强行飞击剑幕后的炎阳真人。 与此同时,冷锋一声怒啸,一道巨大的蓝月光刃以开天之势,从正面硬撼炎阳真人无所不在的剑气,为杨真打开空隙。 从未连手作战的师兄弟,在生死关头,有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同一时刻,天枢山腹,耸立了七根擎天蟠龙柱,巨柱之间,无数条石按奇阵分布林立,看上去玄奥无比。 在天衡方位蟠龙柱下,一个穿着兽皮的壮硕青年跪坐在地,怀里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妙龄少女,他旁边搁了一把黑色的大弓。 “卢大哥,娅娅是不是要死了?”少女明媚的脸蛋已经失去了光泽,她无力地抓住青年一臂,眸中闪烁着微弱的生命之火,充满着对生的渴望。 卢麒死死抓住后娅,火烧一样干渴的喉咙嘶哑道:“娅娅,你一定要坚持住,大哥一定会想到办法脱困的,到时候大哥一定会杀光崂山那些卑鄙的牛鼻子,为师父报仇,娅娅” 忽然之间,卢麒感觉地面震了一下,那七根蟠龙柱上面光华流转,有着迥异平常的动静。 “笨小子,死心罢。”一把苍凉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我一定要出去,灭了你这倒霉鬼的崂山派!不过你放心,我会拿你掌门师弟的人头来祭奠你”卢麒被困入阵中不久,就发现了一个跟他一样的倒霉鬼,听说还是当今崂山掌门的二师兄,了解的越多,他对出阵越绝望。 在这没有天日的所在,以卢麒的性子,如何忍受得住寂寞?跟那幽灵较劲成了惟一的乐子。 跟着地面又是一阵剧烈震动,原本无懈可击的阵势似乎有了一丝松动,卢麒的神念更是瞬间察觉到了阵外剧烈的交战。 “轰!”一阵天摇地动,天地陡然苍白一片,明暗不定,牢不可破的结界隐隐出现了一丝裂缝。 “顺阳老鬼,这次没准真能出去了。”卢麒放下后娅,抓起后羿弓准备一搏,他神念这次更在极短的时间内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知道有人来救他来了。 他跃到一块大石上,从乾坤囊中取出后羿族的上古遗物穿阳箭,郑而重之搭弦对准了天空。 出奇地,这次顺阳老鬼没有出声,彷佛也见到了一丝希望。 在天枢峰上,此时竭尽全力与炎阳真人周旋了上百招后,杨真和冷锋都到了极限,被打得七零八落,只能借着天诛化身的两头神魄妖兽纠缠炎阳真人,苦苦顽抗。 而黑巫一众倒是借着手中人质,与缚手缚脚的六阳打得有声有色,未落下风。 炎阳真人又一记威力绝大的剑招后,杨真和冷锋一并被击落到七星古阵附近,距离那片极其凶险的迷雾只有咫尺之遥。 杨真一个翻身爬了起来,喉咙一热,一口热血无法克制地喷洒而出。 冷锋比他更为不堪,躺在地上,已然无法动弹,只有手上死死抓住那柄邪月。 炎阳杀不死青龙和白虎神魄,但却能暂时封印它们,令它们无法动弹,他完成这一切后,飘然落到杨真两人面前,一手执剑,澎湃无边的杀气一步步逼近两人。 “师兄,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杨真的声音无比干涩,他首次感到了绝望,没有任何人能救他们。 “不用。”冷锋顽强地试图挺身而起,却又禁不住喷血扑倒。 “两个小鬼,老夫本无意杀你们,只是为了崂山剑派,老夫不得不痛下杀手,你们能在老夫手里坚持这么久,也算难得。” 炎阳真人毫不掩饰自己杀人灭口的打算,毕竟得罪昆仑和巫门任一门派,后果是崂山这个小宗门无法承受的。 杨真双目充血地望着炎阳冷漠无情的目光,心中充满不甘,他再次深深感受到了实力不够的悲哀,哪怕他拥有前世一半的法力修为,如今结果也将截然不同。 现在他只能聚集最后一丝法力,发动乾坤印将冷锋送出去。 这个方法他领悟不久,且须借助法宝的大挪移,只能凭着侥幸,他的余力也只容救出一人。 一片银芒闪过,冷锋被送出去了,而杨真则虚弱至再次扑倒在地,同时剑气锋芒已然临身,直催心魄。 就在这一刹那,一道无可抗拒的神力从他紫府深处降临,瞬间控制了他的身体,强大、精纯且无与伦比的古怪法力,在他百脉、血肉乃至全身每一个角落中,没有任何限制的闪电运转起来,迅速修补他体内的伤势,补足元气。 生与死,就在一线之间。 上一刻垂目等死,下一刻他便拥有了掌控天地万物的力量,也许是错觉,但这一刻,杨真认为自己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可以与任何人较量。 以炎阳真人的道行,怎会察觉不到杨真突发的异变?手上仙兵不由自主地带着一道强横的碧色狂澜,斜扫杨真。 杨真长啸一声,竟挺身而上,以胸膛迎上了这一记拦江般的剑气。 彷佛激流撞上了山岳,炎阳真人势在必得的一击,粉碎了。 他眼见等死的杨真,竟然莫名其妙在一瞬间拥有不下于他的气势,炎阳真人大喝一声,手上剑诀挥舞,一片怒海般的剑滔压了上去,直将杨真逼落天枢峰那个可怕的古阵。 杨真也清楚身后是一个莫测禁地,但炎阳瞬间爆发的法力让他几无可抗,被击到了空中,如同海啸一般的剑气又覆顶而来,誓要将他打落下去。 杨真一时无法适应一身近乎无限的法力,满腹强大的法诀难以施展,惊急之下,乾坤印再次祭出。 万丈的银河冲天而起,贯穿了整个崂山,天地震动。 连杨真自己本人也万万没有料到乾坤印在相当于虚境的法力下,竟有如此浩瀚的威力,天枢谷内常年不散的云雾瞬间冲散,只剩下无数扭曲的景象变幻。 “娅娅,可以出去了,可以出去了!”七星阵内,卢麒收弓负后,孩子般蹦了起来,他感受到了上面足以脱困的缝隙,虽然极是凶险,但总算有机会出去了。 “倒霉鬼,你不走?”卢麒背负起了后娅。 “老夫如今这副模样,出去与否又有什么分别?”一个面貌清雅的老道元神,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漂浮在半空,他仰望着那扭曲中隐约可见的山谷景色,神情激动难抑。 “难道你不想复仇?”卢麒并不明白眼下老道的复杂心理。 “也罢,或生或死,老道这一生的恩怨总要有个了断。”顺阳老道的元神凝缩成一点精芒,闪电一逝,入了卢麒体内。 卢麒稍一寻思,便明白了老道的心思,他脆弱的元神穿破那层并不稳定的结界,需要**的庇护。 用皮条绑缚好背上的后娅,卢麒提聚毕生功力,眉心的战魂彷佛战鼓一般“咚咚咚”强劲跳跃起来,彷佛呼吸般,跟他手上的后羿弓产生了呼应。 后羿历代传承的战斗精魂每跃动一次,卢麒身外火焰一般的魂力就澎湃一次,直到战魂跳跃至最强点,他浑身完全给火红的光焰包裹,大腿猛一发力,整个人如同利箭一般,刺向了七星结界。 在那波澜抖动的错乱结界缝隙处,他身形窒了一窒,浑身精魂力爆发,终于逃得生天。 首次肆无忌惮爆发乾坤印神力,杨真足足半刻工夫才摆脱那种无可抑制的释放冲动,体内开始感到一阵空虚,原来他拥有的并非真正无穷的力量,那是神秘存在借给他的力量。 令他安慰的是,卢麒不知为何竟趁机破阵而出,他来此一半任务已经完成了。 刚从乾坤印古怪神力爆发中惊醒过来的炎阳真人,心中已经对杨真产生了莫名的惊惧,而那名手持上古神弓的青年,更是对他有着致命的威胁。 “七星剑诀!”炎阳真人的仙剑接连在空中七次转折,留下一道道凝固光痕,随着剑诀完成,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剑气,以诡谲的角度笼罩了卢麒和杨真所有可以逃遁的方向。 “走!”银色光华一闪,杨真托住卢麒两人,在炎阳不可思议的惊讶中,逃出剑网,出现在另一座峰顶。 紧跟着,杨真再次挪移到封印青龙和白虎的所在,施展巫诀破掉封印,天诛的两大神魄归位,在杨真体内的浑厚法力养汲下,迅速补足了元气。 人剑合一,九曜飞仙诀再度展开。 一化二,二化三,三化无穷,无数剑光铺成剑阵。 天穹忽然暗沉了下来,白昼之下,银白的星辰之力从天穹深处降临,聚在剑阵核心。 经星辰之力壮大无数倍的飞仙剑气,恍若百十道彗星,从四面八方、依着无迹可寻的轨迹,斩劈向炎阳真人。 上一次杨真也引动过星辰之力,但险些爆体而亡,这一次却成功了。 时隔不到一年的光景。 炎阳真人心中首次不那么坚定自己能够获胜。 剑光飞射下,在他身外眨眼生成了十六个碧色气团,当中闪烁着血色光芒,似乎随时会破茧炸出。 “该死,你这小畜牲怎么出来了。”六阳真人原本以为有炎阳出手,足以收拾这群小鬼,不料意外连连,如今连困入绝地的人都重新面世,他心中那层尘封已久的恐惧不禁蔓延开来。 那个人被困百年,早该化为尘土,一定不会出现,一定不会 然而,今日注定是他楣星高照的一日。 那个熟悉的身形,出现在了他眼前。 “六阳,你好啊。”重见天日的顺阳对这个卑鄙无耻的师弟,心中有着无限愤怒和仇恨,如今重逢,千念万念却归于平静,彷佛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但这句平淡招呼落到六阳耳中,却截然不同,他惶恐莫名。 不容他多想,一阵可怕的危机笼罩了他。 出阵就憋足了劲儿的卢麒,这番发现将他陷入古阵的老道,前仇新恨齐上心头,后羿族的战斗精魂激昂地快爆炸了,他引手上弦,开弓,一支耀眼的金箭在低沉的破弦声中,倏然穿越了里许时空。 六阳真人终究是一派之尊,一顶流转着翠色光芒的宝伞顶在了身前,金箭与法宝相遇,一声剧烈的爆炸后,那件陪伴了六阳真人半生的青罗社震一下,光芒一暗,接下了这一箭。 “卢兄,蚩越来助你一臂之力。”黑巫以蚩越为首的八子悄然站定六阳真人四周方位,齐齐念咒。 六阳真人突然发现自己手足开始僵化,身体各大窍穴奇痛难忍,似乎有千万头野兽在体内咆哮嚎叫,他这才发现自己大大低估了此番来敌,被黑巫奇术锁定了**,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良机难逢,卢麒知道复仇的机会就在眼前,抽出穿阳箭,全力发动战魂,在开弓刹那,整个人从左右各分出一列幻影出去,排在空中,个个引弓瞄准了六阳真人。 “师弟!”正与杨真战作一团的炎阳真人发现了阔别多年的顺阳真人,尽管只是元神。他也察觉了六阳的危机,心神激荡之下,却一时却无法摆脱杨真无所不至,每一击都具有莫大威能的飞仙诀。 一阵雷霆炸裂,数十道金色电光分先后袭至青罗伞,第一波穿阳箭就将崂山奇宝青罗伞打落了下去,余下十数箭毫无悬念地命中六阳真人。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后,六阳真人整个人炸得灰飞烟灭,形神俱灭。 第七章灭门 亲见这一幕,炎阳真人大怒,环绕周身的碧血丹心疾转如轮,将四周的飞仙剑气搅得七零八落,直冲了出去,赶到六阳殒灭的山头,目光凝定在顺阳真人身上。 “死得好,死的得其所哉,只可惜没有亲手杀死这个奸佞!”顺阳似哭似笑,俯仰癫狂难抑。 “顺阳,你怎会变成这副模样?”炎阳强压下心头种种疑问。 “大师兄,我怎么变成这个模样,难道你还不明白?”顺阳指着天枢内谷七星古阵方位所在,一脸郁愤。 “你是说六阳害了你?”炎阳真人恍然醒觉,神情变幻精彩到了极点。 “我恨六阳,恨崂山剑派,恨师尊,对还恨师尊!若非他将掌门宝位交给自己亲生儿子,我顺阳怎会在那小人手上落得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顺阳真人接着嘶声大吼“看看现在崂山,都给人打进了山门,就连大师兄你,也让我失望了” “他们?”炎阳真人环顾四周,一览杨真众人“好,大师兄没有照看好崂山基业,确实有错,等老夫收拾了他们,你再怎么大骂师兄,师兄都接受。” “呸!”卢麒方才一箭收拾了崂山掌门,尽管眼前这个对手深不可测,但他仍旧充满信心。 在他修炼了后羿族战魂后,法力修为一日千里,拥有神器后羿弓在手,他无惧天下人。 “今日就是崂山灭门之日,老头子,记住了,血债要血偿!” “小子,你要一意寻死不成?”顺阳终于记起了他的救命恩人,他对炎阳道:“大师兄,此子也是为六阳那个孽障的贪欲所害,你万万不可对他下手。” “六阳究竟做了什么?”炎阳真人理智终究战胜了愤怒。 “你崂山做了什么?”卢麒落到峰顶,扶住昏迷在地的后娅,怒不可遏道:“那该死的王八蛋仗人多势众,抓住了我法力尽失的师父,后来强取我手中的后羿弓不成,逼得师父他老人家自断心脉。 “我一路追杀崂山小崽子,这小人反偷偷杀回来,将我鹿谷血洗一空,还掳走了娅娅。 “我杀上崂山,这王八蛋拿娅娅要挟我,结果给我连杀了十数人,最后这王八蛋奈何不了我,就把我诱进那该死的古阵。这等卑鄙无耻的小人,难道不该杀?这等混账的门派,难道不该灭?” 炎阳真人沉默了,他遥望仍旧在黑巫手下的门人弟子,摆手道:“后羿族的小儿休要口出狂言,我崂山纵有千般不是,六阳一命足以还你血债,你就此离去,老夫保证崂山不再与你后羿族纠葛。” “奇闻,真是奇闻,这等灭族深仇大恨,老爷子一句话就算了?”蚩越大笑。 “尔等又待怎样?”炎阳本是脾气火爆之人,理屈低头不成,怒火又上来了“若非老夫师弟因尔等脱困,老夫今日就把尔等统统留下。若要战,老夫奉陪到底,想灭我崂山,尔等还太嫩了。” “小友,听我一言。”顺阳真人缓缓飞临暴怒的卢麒面前“人死不能复生,大错已经铸成,未亡之人何苦恩怨纠缠?老夫可以作主,帮你重建鹿谷,只要不过分的要求我崂山都可以满足你。” 卢麒额头青筋直跳,暴喝道:“倒霉鬼,你让开,当日我离开鹿谷就发过誓,一定要灭崂山满门,这个老头既然要为六阳报仇,我卢麒怎能不成全他。” “顺阳,你让开,今日一战势在难免。”炎阳真人重新捏上了剑诀,让人窒息的气势横荡整个崂山。 “怎么少得了我?”杨真引动雷诀,当头就劈了出去。 神出鬼没的雷霆接连劈在不断移动的炎阳真人身上,蚩越为首的黑巫也悄然围到了外围,开始施展缚神术,意图重现先前击杀崂山掌门的一幕。 杨真释放的雷霆虽然威力不大,但足以困扰炎阳真人,且雷霆连绵不断,令其难以反击,而卢麒的神弓已张开了弓弦。 炎阳真人打雷般怒吼一声,引动剑诀,爆出无数光球,这一次生成三十二颗碧血丹心,将他四周笼罩了起来。 杨真的天雷奈何不得,被阻在碧血丹心剑阵外。 但穿阳箭会例外么? 卢麒如战神一般,为一团金色光球包裹,彷佛太阳一般发光发热,忽然太阳消失,一点金芒划破长空,撞在炎阳真人布置在正面的十六颗碧血丹心剑阵上。 天地陡然一亮,一阵山呼海啸般的轰鸣爆炸,罡风席卷数里。 待天地重新暗下来的时候,炎阳真人的尊容重新现世,披挂了一身布条,狼狈不堪,剑阵已然粉碎得净一干二净,却破掉了卢麒必杀一箭。 就在炎阳真人最虚弱的一刻,黑巫的缚神术到了,尽管不能锁住一个虚境的高手,但在炎阳真人元气大亏的时候,足以定住他半刻工夫。 而这时,卢麒再度张开了后羿弓,上的依然是穿阳箭。 “不要”一直浑浑噩噩的顺阳真人,陡然扑向卢麒,试图阻止他,却忘了自己肉身不再,彷佛飞蛾扑火一般,撞入了战魂正在运转巅峰的卢麒体内。 彷佛干柴碰上了烈火,卢麒的战魂遇到顺阳元神精元,瞬间燃烧了起来,谁也无法阻挡。 又是一箭。 就在前一刹那,炎阳真人引发了毕生的修为,即便天劫马上降临,也在所不惜,瞬间就破掉了黑巫集体布下的缚神术,同时无数重防护禁制加持在了身上。 他已经来不及躲避神箭。 这一箭穿破重重阻碍,穿阳箭终是命中了炎阳真人的左胸要害。 若说这一箭还不至于夺去炎阳真人性命的话,那么紧跟着轰击而来的银色光柱,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杨真的乾坤印也出击了,但收割炎阳真人这个虚境高手性命的,还是以太阳金精熔炼的穿阳神箭。 两件神器,三方高手,炎阳真人若有知,也会明白自己死的并不冤枉。 若他一开始就对杨真等人全力出手,根本不会有后面这一幕幕的发生。 就在杨真和蚩越相望,各自松一口气的同时,忽然发现卢麒浑身燃着火焰,笔直栽落下了山谷。 崂山一战,已然落幕。 崂山剑派满门覆没,杨真一行大获全胜。 崂山半岛外,十数道五颜六色的剑光掠空而来,直落到了岛前沙滩上。 领头的是两名年长道姑,其中一人正是落英仙子,另一人鹤发童颜,怒眉薄唇,面目古板,只听她遥望毫无动静的崂山山门道:“希望还来得及,没想到炎阳这些年,修为竟提升到如斯境地。” “有人!”一名女弟子指着远处海滩。 那里有一块浮木一般的人,正随着卷浪冲落沙滩。 “休要一惊一乍!”姑射剑派掌门真人居霞仙子喝道。 “快过去救人。”落英仙子立即吩咐身旁两名弟子。 孰料依在落英仙子身畔的冷凝霜忽然脸色大白,疾呼了一声“哥哥”就慌忙扑了上去。 危急时刻被杨真用乾坤印神力挪移出去的冷锋,落在了海边沙滩附近。 有了姑射剑派的仙家丹药和阴性法力相助,冷锋很快醒转,在萧月儿和冷凝霜转悲为喜的时候,居霞仙子和落英仙子正在考虑是否强行进入崂山,因为崂山山门此刻完全封闭。 “萧云忘座下的娃儿都这么狂么?”姑射剑派掌门居霞仙子面色不善地来到冷锋面前。 冷锋脸色不变,只是显得冷厉了几分,落英仙子见势不妙,插口道:“冷锋师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两个结果,崂山剑派灭门,或者”冷锋余下的一个结果没有说出来,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二师兄,师弟他在哪,怎么只有你一个?”快嘴的萧月儿扁了扁嘴,看到冷锋脸色难看,便没有问下去。 饱受众人目光的冷锋挺身而起,一阵风穿过围拢的姑射剑派弟子,笔直朝崂山山门方向掠了过去。 “哥哥”冷凝霜在后面小鹿般慌忙疾呼。就在落英仙子等试图拦截冷锋的时候,崂山剑派山门方位景象一变,一座山丘裂开,形成一个峡谷入口,山门敞了开来。 杨真一个人迎了出来,若出入自家大门一般,跟冷锋颔首打了个招呼,转首道:“欢迎姑射剑派诸位同道前来。” “师弟”萧月儿本要冲上去,却因那张有些陌生的面孔,不由止住了脚步。 落英仙子遥遥观望着,松了口气,暗道幸好无恙,不过转即她又想起冷锋的话。 难道崂山剑派真的她实在不敢想下去,难道眼前这青年,真的做出这等近乎等同魔道狂徒的狂悖之举? 杨真直接将众人引到了崂山重地重阳殿,在那里等候他们的,是一干黑巫弟子,一路行来,崂山弟子满门上下无影无踪。 “崂山掌门何在,崂山弟子何在?”居霞立在重阳殿外阶上,脸色阴沉地看着左右两侧散发着诡谲气息的黑巫弟子。 “蚩越,他们师兄妹状况可好?”作陪的杨真没有直接回答居霞仙子,反问起迎客的蚩越。 “后娅姑娘只是元气亏损过重,调养半月足以恢复,卢麒卢兄弟”蚩越话还未说完,忽然转过头去,一个雄壮的青年挽弓龙行虎步地出现在殿前。 在场最熟悉卢麒的杨真,陡然惊觉卢麒整个人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是自内而外的变化,他不知道顺阳的元神究竟跟他发生了什么,令其修为凭空提升到了分神期大成境界。 他隐隐能猜测到,但却不愿去深究。 “这位青年俊杰是谁?”居霞仙子有些心惊。 一个杨真已经让她侧目,眼下又出现一个丝毫不逊于杨真的青年人,相较之下,姑射剑派倒是给远远比下去了。 “后羿族新任族长,卢麒。”杨真应道。 此次崂山行动,只能在后羿族的旗帜下,纵是如此,修真界会有怎样的反应,从姑射剑派掌门真人的反应就能看出几分。 “娅娅在哪儿?”卢麒彷佛从梦游中惊醒过来,突如其来地问道。 霎时姑射剑派满门上下脸色都不太好看,居霞仙子脸上更乌云密布,只差暴风雨来临。 蚩越看出情势,一把拉过神情懵懂的卢麒,命一名下属领路去了。 “卢兄他长居山野,不懂修真界规矩,还请居霞掌门包涵一二,请!” 杨真看在落英仙子师徒面上,也不能与姑射剑派打坏关系,何况他明白姑射剑派在日后也许会起到应有的作用。 居霞仙子冷哼一声,拂袍当先领路直入正殿,后面弟子紧随而入,落英仙子留给他一个歉然的安慰笑容。 杨真尾随入殿,见居霞仙子已经落坐早前布置好的客席,犹豫一下,落了主席。 忽然,居霞仙子怒眉一扬“砰”一声拍案而起,怒视杨真。 “本座早前听落英对你的评价犹自不信,如今看来还是低估了你几分!想不到修真界竟出了你这等狼子野心的狂徒,本座倒要问问一元,问问萧云忘,莫不是昆仑派有称霸修真界的野心?” 落英仙子跟杨真打了个眼色,赶紧插口道:“掌门莫急,杨真道友是明辨是非之人,你且听他将实情道来。” “霜师妹,你不曾对令师讲清情由?”杨真诧异地望向站在落英仙子身后的冷凝霜。 “没有”冷凝霜神情有些慌乱,下意识瞧向了对面孤立一角的萧月儿和冷锋。 “师弟,这件事怪我没有跟落英前辈讲清楚。”进山以来一直气闷不已的萧月儿这时站了出来。 她与冷凝霜一齐返回姑射山后,个个心神不宁,生怕杨真他们出事,但又不敢原话照说,只好找了个由头,让落英仙子带人前去救人,不料惊动了刚出关的姑射掌门居霞仙子。 姑射剑派与崂山剑派关系历来一般,平素没少摩擦,只是崂山上任掌门却与姑射剑派一名女弟子为双修道侣,已经被诛杀的六阳真人正是两门的结晶,这点血脉关系维系着两门门面上的友好。 只是私底下,却因六阳真人的乖张行事破坏的所剩无几,但对居霞仙子来说,无论如何都不会眼睁睁接受崂山剑派覆灭。 “冤有头,债有主。蚩越,你代我向姑射派诸仙子解释清楚,究竟谁是谁非,谁对谁错。”杨真离席而起,背身众人,面对堂上的三清始祖金身,他不想让人看到他神情中那无法压制的暴戾和厌恶。 “好哇,外间传闻你与巫门勾结,如今倒是坦然承认了,不知道你师父知道了会作何反应?” 居霞心中对杨真有了定见,益发认定杨真的不堪不肖,她身为道门一脉,自然看不惯杨真跟巫道走到一起,更不能接受杨真的杀伐手段。 “居霞掌门,请慎言。”蚩越虽不是道门中人,凭他统领黑巫一脉,就比得上一方掌教之尊,何况对方辱及本门至高无上的首领,若是低头,巫门尊严何在? 他不等居霞仙子再度发作,自顾自介绍道:“在下蚩越,统领巫门黑巫一脉,效命大巫座下,崂山之事乃因后羿族惨劫而起” 蚩越负手堂中,三言两语,言简意赅地将崂山剑派与后羿族之间的恩怨,到他们救人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待听罢,堂中未曾听闻此事的姑射剑派女弟子个个面色古怪,似乎崂山剑派大错在先,而杨真等人不过是替后羿族出头,但手段却是毒辣了一些,从她们登门到现在都不曾见到一个崂山弟子,发生了什么,自然可想而知。 “怎么可能?你们杀了六阳不算,连炎阳都杀了,还有崂山百多条性命都没了?”居霞仙子彷佛受了莫大的刺激,一脸不可置信“就凭你们?” “修真界论辈分、年纪比我师父高的无数,但修为可以跟他比肩的,却屈指可数。” 杨真这才回过身来淡然一笑,神情倏然冷了下来。 “六阳为他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炎阳为掩盖错误付出了代价,崂山派为他们掌门和长老的错误付出了代价,事情就这么简单。” 杨真的话惊雷一般在大殿中炸开,居霞仙子一阵头晕目眩。 她忽然发现自己立场尴尬,不论是昆仑派还是巫门,都是她得罪不起的,但她还是作出了一个让她很久以后都在后悔的决定。 “很好,那就让本仙子领教一下小辈让炎阳长老付出代价的能力!”说罢,她不由分说,一掌已经平平推向了杨真。 “掌门!”落英仙子惊呼一声,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杨真双目寒意更盛,不闪不避,一掌看似轻柔无力的拍了上去,嘴角犹挂着一抹轻蔑的笑意。 双掌交击,没有任何声息,两方用的都是阴劲。 居霞仙子这次真的吃惊了,如果说之前尚且对杨真等是否有能力杀死六阳等人有所怀疑,从对面传来混混沌沌、非虚非实,古怪却又精纯至极的法力,忽然让她有一种心疲力竭,一代新人换旧人的失落感。 遥想她当年何尝不是门内上下夸誉的弟子?就算天赋极佳的落英,也给她死死压住。 杨真最是明白不过彼此的底细,他在与炎阳大战之时,得到神秘存在遗留的精纯法力,如今法力已然提升至分神中阶,然而纵是如此,居霞仙子仍旧要强上他许多。 看到交手双方头顶青烟缭绕,大殿声息全无,不敢惊扰。 杨真的巫功乃上古不世奇功,居霞仙子拥有的虽也是一等一道诀,但比之仍旧有一段差距,两相作用下,堪堪打了个平手。 然而场中居霞仙子额头当先有了冷汗,她开始对眼前这个对手产生恐惧,他是这样的年轻,这样的从容,这样的桀骜,如此心境下,她开始有了一丝不支。 不能输!一抹潮红在居霞仙子面上出现。 一旁落英仙子开始紧张起来,她知道这个掌门师姐开始用师门密法提升法力,要知道,这种饮鸩止渴的行为是极端危险的。 “不要比了好不好?掌门师伯,求求您了。”冷凝霜看到眼前一幕,开始莫名恐惧起来,他的哥哥跟这个人同在昆仑,若是昆仑与姑射剑派产生裂痕,她将如何自处? “凝霜,你退下。”落英仙子低道了一声。 “师弟。”萧月儿也开始紧张起来,紧紧抓住身侧冷锋的袖管,不管杨真做了什么,终究是她的师弟。 “仙子高明,晚辈自愧不如,不如就此罢手如何?”杨真竟在这紧要关头开口,血丝从他嘴角、鼻孔、眼角,丝丝溢出。 骑虎难下的居霞仙子心中虽极是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杨真宁可负伤,也要表示退让,叫她如何有脸面坚持下去。 一声爆鸣,两掌分开,杨真连退五步,才站定身形。 居霞仙子连退三大步,但脸上血色已然全无,她深深盯了杨真一眼:“既然如此,本仙子就将你们所作所为公告修真界,到时自有人给冤死的人一个公道。我们走!”说罢转身领头出殿而去,她不愿在这个狂傲的年轻人面前多待一刻。 “混沌开天,阴阳立判,然阴阳不外混沌两面,犹如掌心掌背,万事万物脱不开此理,对与错,居霞仙子您真分的那么清么?”杨真清朗略带沙哑的声音遥遥送出。 姑射剑派一行听到这句话,反应各有不同,居霞仙子脚下的步伐更快了,似乎逃离一般。 在重阳殿居高临下俯瞰青山重阶的杨真,仰望苍天,却笑了。 “师弟,你真的杀了那么多人?”萧月儿静静地走到杨真身后,没有了往日的娇俏和任性。 “你认为呢?”杨真转过身来,凝视着同样变得有些陌生的萧月儿。 “不管你做或没做,我、我反正没看见。” 萧月儿不敢跟杨真似乎能透射人心的目光直视,垂首说出了令杨真哭笑不得的话。 第八章豪夺 “崂山弟子一百三十七人,全数归入巫门旗下。”杨真叹息一声,不再捉弄单纯可爱的萧月儿,他最后强调一句:“这是失败者的下场。” 萧月儿如同乌云破日,粉脸瞬间灿烂了起来,她气呼呼捶了杨真一下:“臭师弟,越来越坏了。” “我还以为师姐要把我当成邪魔外道,从此不认我这个师弟了。”尽管居霞仙子坏了杨真心情,但他并不会为此耿耿于怀。 “谁让你是我师弟?”萧月儿嗔道,眼眸一转,旋又有些担心:“爹知道了顶多责怪你两句,但法宗那些老顽固,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 “只要有实力,什么戒律门规都是空壳子,我虽是昆仑弟子,但如今我一身道行并不完全属于昆仑法宗又能奈我何?”在看似最刁蛮,个性独立的萧月儿面前,杨真并不打算掩饰他的想法。 “若有事,还有我。”冷锋坚定的声音传来。 杨真清楚冷锋的性子,决定的事断然无法更改,也不多言,伸出了手。 冷锋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明其意,纵如此他还是跟杨真一样伸出了手掌。 “啪!”两只手掌重重击打在一起。 冷锋孤傲面上常年不化的冰山,突然融了一角,露出一抹蕴藏甚深的笑意,他轻轻道:“我欠你一条命。” “我们是师兄弟。”杨真知道不用多说,冷锋自然明白一切。 萧月儿站在两人之间,却是愁眉不展,她抱怨道:“这下可好,本来打算在东海多逗留一阵,这下你们把姑射剑派那个老姑婆得罪了,西荒和北方爹都不让去,还有哪里可去?” 杨真笑道:“既是历练修行,这些都是要面对的,九州岛之外还有无穷天地,也许没准你们能碰上真正的海上仙府,碰上一段奇遇,何苦计较沧海一隅?” 萧月儿没好气地白了杨真一眼“东海最有名的地方都是蓬莱通天阁的地盘,爹都禁止我们去呢。”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萧月儿,也有不敢去的地方?”杨真调笑道。 “你”萧月儿有些语窒,她出门有不短时日,出门在外不可能与昆仑山上一般,凭她爹娘的名头,谁都要让她三分,连番挫折后,气短了不少。 “想不想见你姐姐?”杨真忽然想起了一个主意。 “姐姐?”萧月儿愕然,神情有些不自然道:“她不是还在山上修行么?好不容易下山,我可不想这么快回去。” 杨真无奈摊手道:“看来我们不得不分道扬镳了。” “你是说姐姐她下山了?”萧月儿终究不是笨人,醒悟了过来。 “大巫,有他们消息了。”蚩越无声无息来到杨真一旁,打断了昆仑派三子的谈话。 “你要眷处理,手脚干净一些。”杨真沉吟了一下,道:“我要眷赶回去,你就不要跟着我了。” “大巫。”蚩越有些惴惴不安,拿捏不定杨真的意思“崂山怎么处置?” 杨真坦然道:“此事包不住火,这座仙府是个烫手山芋,我不会要,你们也不能取,巫门跟玄门几千年来的隔阂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这里的归属只有一个人能决定,也只有他有资格决定。” 蚩越略一寻思就明白了杨真的用心良苦,旋即领着数名黑巫弟子扬长而去。 “大巫,师弟,你真要做这些神神鬼鬼的巫人头领?”萧月儿毫不掩饰对蚩越这干人的厌恶“听说巫人自古狡猾顽固,手段毒辣,他们怎么可能认一个外人作首领?一定是有天大的阴谋!” 见萧月儿说的肯定,杨真不禁笑了,这个问题他思考无数次,但经历这么多事后,他明白,人和人都是相互依存和利用的,只要有利益“大巫”也不是不可以做。 当然内心想法他无法跟萧月儿尽述,只好轻松道:“师姐对内情有所不知,师弟偶然继承了巫门圣物,可以说捏着他们的命运,要摆脱他们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做对不起师门的事。” “巫门圣物?”萧月儿双目放出闪亮的光芒,登时兴奋起来,她抓住杨真衣袖摇来摇去“快拿来给师姐看看,究竟是什么圣物?” “跟我来。”杨真知道不满足萧月儿的好奇心,只怕再难得清静,他领着两人在重阳殿后殿进入了一个层层禁制的地下密殿,崂山剑派的法宝修炼材料和门中典籍尽在此处,萧月儿和冷锋都看花了眼。 不说这对师兄妹,就是杨真初进入密殿都大吃了一惊,一个门派的千年积累果然不容小觑。 “你们可以任意挑选一些需要的东西,余下的我打算留给卢麒。”杨真大大方方道。 冷锋转了一圈,翻了翻几本典籍,空手回到了厅心。 萧月儿则不同,她没有动那些书架上的经书,只对崂山收藏的法宝、丹药和一些罕见的炼器材料兴致勃勃,不过她在翻来覆去挑选了几件奇门法宝后,就失去了兴致,因为这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仙兵神器。 “崂山剑派比昆仑差远了,连一件象样的仙器都没有,哼。”萧月儿把玩着手头一件还算上品的小法宝,对杨真不满道:“师弟,你不会把好东西都自己收起来了罢?” 杨真拍了拍脑袋,摸出一件奇形翠绿小伞,交到萧月儿手中,道:“这是崂山镇山宝贝青罗伞,从六阳手里夺来的,就送给你了。” 萧月儿一入手就知道这是件极品法宝,何况青罗伞在修真界也是小有名气,当下毫不客气的笑纳了。 杨真领着冷锋两人回到重阳殿外,等到了卢麒师兄妹。 “卢兄,你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卢麒直接道。 族人大仇得报,他反而失去了目标,他看了看依在身边不肯离开半步的后娅,有些茫然。 “修真界大乱将至,不管如何,卢兄都要将后羿族的血脉传下去,这崂山地脉灵气不错,当作洞府未尝不可,我看,这崂山就由卢兄处置,你们师兄妹不妨就栖身此处。” “卢大哥,我们回鹿谷好不好?”后娅身心疲惫地对卢麒道。 “慢。”杨真赶忙道:“卢兄,若我没有看错,你眼下神气不佳,若不潜心精炼巩固,恐怕会有大患,依我看,[小说网***,,cn]还是在崂山调整一段时日,待恢复了再作打算,这里有黑巫坐镇,你不用担心太多。” 杨真不等他说话,又对冷锋道:“冷师兄内伤也未痊愈,最好在此调养一阵再出山的好,何况东海并不平静,妖族已经出现,只怕不久会有热闹了。” “对呀,我都忘了,还有定神珠出现呢,崂山剑派没了,东海只剩下龙门道派跟我们争,干脆我传信给爹,让他老人家出山,就说有妖族出现好了,对,就这么办!”萧月儿越说越振奋。 杨真没好气地教训道:“风声定然已传遍中原的诸多门派,不日就会有动静。难道你忘了四年前阳岐山的教训?” 萧月儿撇了撇嘴,不再争辩。 杨真在崂山洞府休整了有七日,就在他打算回中原的时候,各方消息透过巫门密探铺天盖地而来。 定神珠和妖族同时在东海出现、崂山剑派覆灭,这两件事凑到一起,大大震惊了太平多年的修真界。 一方面,有了姑射剑派传出的内幕消息,修真界各道纷纷谴责,但也只对灭门这样的残暴手段表示不满,大多都没有直接指责凶手背后的昆仑和巫门。 总的来说,雷声大,雨点小,毕竟崂山剑派大错在先,面对巫门和昆仑,谁也不敢轻易出头。 就算是一直跟崂山剑派交好的龙门道派也不过在事发后,由天罡掌门不痛不痒地谴责了巫门几句,昆仑派索性提也未提,似乎注意力都集中到东海的定神珠上去了。 灭门事件的爆发,中原两大道门,昆仑派和太一门都出奇的表示了沉默,尤其是杨真身为昆仑弟子、事件的主导人,昆仑派的奇怪态度,也影响到了其它门派。 至于巫门则史无前例地大肆宣告修真界,与杨真为敌,就是与巫门为敌,这就让一些别有企图的宗门绝了气焰。 意外的是,蓬莱通天阁掌门特意为此对昆仑道宗发起了猛烈的言论攻击,一改千百年来的低调,让修真界各道诧异的同时,也嗅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但不管如何,崂山半岛依旧平静,没有任何一方赶来为崂山剑派出头。 另一方面,定神珠这个上古异宝的出世,令修真界各道宗门,像苍蝇嗅到了臭肉,打着铲除妖孽的旗号,带着人马直奔东海。 在杨真不情愿的境况下,继云梦大泽和上京城后,又一次在修真界声名鹊起。 只是这次扮演的角色却充满杀伐气息,让人对他的观感截然转变,充满传奇色彩的年轻玄门高手身上,原本的神秘笼罩上了一层阴暗,让人隐隐产生敬畏和戒备。 不管修真界如何评说,杨真已然如同彗星一般崛起,奠定了在修真界年轻一代中的地位。 由于担心昆仑派会作出反应,杨真留在了崂山,结果到最后也没有传出任何消息,似乎默认了他的肆意妄为。 又是三日后,东海正当热闹,那定神珠仍旧不时出现,各派时有打斗争夺。而崂山依旧风平浪静,杨真不顾蚩越的劝阻,断然抽身离开了这个漩涡,他始终放不下萧清儿。 飞驰在前往阴山的途中,杨真脑海一方面想着萧清儿的状况,一边又想起巫门与他瓜葛越来越深,颇为头痛。 蚩越的话犹在耳畔。 “大巫,这批活尸再经阴气秘炼七七四十九日,就可派上用场,到时就算大巫第一支直属属下。” 他一直拿不下决心,是否走到那一步,登上那凶险未知的大巫宝座。 但蚩越却一步步的推动他走向那一步。 他不喜欢束缚,喜欢自由自在纵情天下,但现实却让他不得不去寻求力量,个人的力量始终有限,两世的认知让他明白,一个人和一个门派是截然不同的力量。 莫大的诱惑时刻在刺激着他,让他一次次排斥,又一次次忍不住接受。 但巫门一旦绑上身,那么与昆仑的关系如何处理? 太多的人和事纠缠在一起,让他无法决断,前世他就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这一世会有所改变么? 数千里的行程中,杨真脑子里一直转动着这些纷乱的念头。 萧清儿应该醒过来了,或者仍旧沉睡之中,但即将恢复? 然而,一个比他预想更糟糕的结果发生了。 “合欢道瑶姬把我师姐掳走了?”杨真呆呆地立在玄女真府内庭花园,听着练无邪的解释。 “不要怪我师父,是我不好,我没有看好她。”练无邪垂首嗫嚅道。 “你师父在哪里?洞府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杨真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师父她、她救人去了。”练无邪偷眼发现杨真浑身都在发抖,几乎无法克制。 “瑶姬为什么会出现?她为什么要抓我师姐?她究竟要做什么?”杨真每问一句,声音就加大一分,到最后几乎是在低吼。练无邪尽管身为龙族,这一刻也为杨真的愤怒惊恐万分,面前彷佛站了一头洪荒怪兽。 “师父她、她说,你听到消息不要冲动,瑶姬抓萧姑娘别有目的,萧姑娘她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瑶姬,瑶姬”杨真闭上了眼睛,他生怕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惊怒和恨意。 “瑶姬带走你师姐前,留下一句话,让圣宗交出不死树来交换萧清儿。” “不死树!”彷佛一盆冰水兜头淋在杨真头上,他赫然察觉到这是一个阴谋,一个他无法看透的惊天阴谋。 “师父说,瑶姬多半带萧姑娘去幽都山了。”练无邪见杨真平静下来,内心却更加不安。 千百个念头来回在杨真脑海中奔腾,隐隐抓到了一鳞半爪,却始终无法捕捉住背后的真相。 瑶姬所在的合欢道不过是天魔宗的附庸,也即是说,魔尊向隐要得到不死树? “不对。”杨真疑道:“你师父怎会为了我师父的女儿冒险到幽都山救人,那里不啻龙潭虎穴,修真界多少年无人敢闯此绝地。” “说到底,你还是信不过师父和我”练无邪扭过头去,声中含着抹不去的幽怨。 “天魔宗,瑶姬。”杨真怒然挥袖,近前琼汤轰然飞起数丈水花,洒落了满天,淋了两人一身。 “对不起。”练无邪一脸惶恐。 “为什么要对不起,这是我的错。”杨真指着自己胸口,双瞳黑芒闪烁,极是邪异“若是我陪在师姐身边,就算是向隐老魔亲来,也休想抢走师姐。” “杨大哥”练无邪紧咬红唇,欲言又止。 “我要走了,你保重。”杨真忽然叹了一口气,他步子还未动,衣袖就给拉住了。 “杨大哥”练无邪再次正对杨真那双有着无穷魔力的眼睛,眼睫毛一颤,垂首道:“师父她还说她此去也没有把握,只能见机行事,杨大哥若想救人,还是回昆仑山” “昆仑山。”杨真并非蠢才,若是孤身一人前去,不过是送死,崂山剑派跟天魔宗相比,连根小指头都不如。 “我陪你去。” 杨真感受到了练无邪的决心,无言的点了点头。 时隔不久,再次回到昆仑山,杨真心情却有了几分别样,方进入山门就感受到了迥异以往的气氛,挡驾的昆仑看守在反复确认了杨真的身分牌后才放行,而随同的练无邪也是被再三盘问,若非顶着玄女门的名号以及杨真再三保证,她根本无法进入昆仑山。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杨真明显发现看守山门的弟子很是脸生,是不曾见过的法宗弟子,而且对他指指点点,若有意图,一丝不安抹上心头。 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先回玉霄峰,取得师父的意见再说。 玉霄峰依旧是冰雪世界,琼花冰桂,遥望晶莹洁净一片,他刚落下山头,久违的大师兄伯云亭就出现在跟前,目中饱含惊奇和意外。 “大师兄。”杨真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回来就好。”伯云亭平静中有几分内蕴的激动,他很快注意到随同杨真一同的红衣女子“这位姑娘是?” “玄女门弟子练无邪,奉家师之命,前来拜见萧云忘前辈。”练无邪抢在杨真前面上前拜道。 杨真震惊之余,脱口道:“是你师父命你来的?” “杨大哥,无邪不是有意隐瞒,只因家师有秘信要我亲手交到萧前辈手上。”练无邪轻描淡写地回避了杨真的问题。 “师弟,入内再叙。”伯云亭表现出了玉霄峰大弟子的气度“练姑娘,请。” “师父跟师娘可在?”杨真脚步有几分迟缓,对于凤岚他没有半点恨意,但却并不想见到。 “师父在太昊峰议事,应该不多时就能赶回来,师娘正好在山上。”伯云亭皱了皱眉,似有心事“你二师兄他们下山后,这玉霄峰经常只有你大师兄一个人,你这次回来正好,师兄有好多事要问你呢。” 杨真从伯云亭平淡却含着几分担忧的口吻中,察觉到了异乎寻常的气息,只是苦于练无邪在旁不便多问。 “师兄,我想先去王母峰一趟。” “师弟是想见你清儿师姐罢?”伯云亭面上挂起几分理解的微笑“可惜你回来晚了,你师姐她下山有一段时日了。” “不是”杨真微窘,正要解释,心中一动,蓦然抬头,玉霄楼一个白衣仙子出现在围栏处。 “既然回来了,为何要急急离去,莫不是玉霄峰真容不下你?”凤岚清冷的动听声音迎风送来。 “师娘,有玄女门贵客到了。”伯云亭并没有察觉到凤岚口吻中的异样,反介绍起随在他一旁的练无邪。 “玄女门?”凤岚声音高了许多,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直瞪瞪的目光落在练无邪身上,久久呆凝,直到练无邪上前拜见,这才拂袖落在玉霄楼殿前。 “云亭,你好生照看练姑娘,你师父也快回来了。”凤岚对呆立的杨真招了招手“你随我来。”说罢径直朝内室而去。 练无邪对凤岚的冷落早有心理准备,自是随了伯云亭的招呼,而杨真再次回到了那个令他毕生难忘的密室。 凤岚打量杨真久久,叹道:“以前师娘一直以为你师父高估了你,不到一年的光景,你用事实告诉师娘,所有人都低估了你。” 杨真默然,他忽然觉得跟他预想的会面截然不同,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完全乏力应付。 “师娘不知道你为什么有这么大魔力,把天下闹了个天翻地覆,在修真界掀起惊涛骇浪。这样的事情放在一个成名已久修真界绝顶高手身上,也是了不起的事,但放在一个入道不到十年的你身上,那就是奇迹了。 “你闯下的祸事,法宗在门内一次次弹劾你,你师父一次次力排众议,替你一力承担,这次你与后羿族的人将崂山灭了个满门,你可知道法宗打算如何对付你?你又可知你为玉霄峰,为昆仑带来多大麻烦?” “我不认为我有错。”杨真简短地吐了一句。 “是啊,你师父也不认为你有错,所以他这次又打算替你顶下一切,可这次法宗来真的了,他们认为道宗袒护你,包庇你,没有资格领袖昆仑,难道你还不认为你错了?”凤岚声音转寒,充满煞气。 “师娘想让我怎么做?”杨真没有再分辩。 “我能怎么做?”凤岚拂尘一摆,愤然而起“若师娘再有一点对你不利的举动,只怕你师姐和你师父都不肯原谅我了。” 第九章破门 “师娘,出事了.”石室壁门响起急促的敲击声,外面传来伯云亭有些惊慌的声音. 石门打开,伯云亭匆匆而入. “发生什么事了?" “法宗带着大队人马到了玉霄峰,要我们交出小师弟.”伯云亭目光在杨真身上停留一下,满是不安.杨真神念瞬间穿出密室结界,笼罩整个玉霄峰方圆十里,紫桑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老脸出现在意念之中,十二名法宗菁英伴驾左右,威风凛凛地列在牌坊玉柱前,颇有君临城下的意味. “师娘,看样子他们对小师弟要不利,这次可不比上次”伯云亭深深地担忧. “他们以什么罪名拿我?”杨真攥紧了拳头. 伯云亭犹豫一下,苦笑道:“有一名崂山弟子在少昊峰作证,似乎?指认你滥杀无辜." “现在你可明白你的处境了,你不该回来.”凤岚察觉到自己话语不要,又补充了一句“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 密室内的空气近乎窒息. “师娘认为如何?”杨真闪动着未明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凤岚仙子. 凤岚脸色急剧变化,呼吸也沉重起来,最后目光落在杨真那张隐隐透着架鹜不驯的面上,狠下心来:“既然他们找上门来,就不能回避." “不行!”伯云亭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他们这次存心要置杨师弟于死地,若是师弟这次不回山,他们也会派人去拿师弟回门." “师兄不必担心,我自有应对之道.”杨真难看的脸色好了许多,他转身就走,与伯云亭错身而过.就在这时,一道浩然剑气绕着玉霄峰瞬间扫掠了一圈,在紫桑等大惊失色的刹那,又消失无踪,就在他们惊疑不定的时候,来人已经进入了玉霄楼. 刚进入大堂,杨真迎面碰上了一个修长的青色身影,他本能地张口:“师父." “快跟为师走.”箫云忘不由分说抓住了杨真,却意外的没有带动,他发现杨真钉子一般钉在了地上.杨真摆脱萧云忘的手,一字一句道:“师父,我不能走,师父可以替弟子承担一次两次,但不能承担一辈子.听到杨真的话,箫云忘怔住了,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弟子,随后出现的凤岚和伯云亭也同样惊了. “真儿,你不明白,这次是道法两宗纷争的爆发,你师祖飞升在即,闭关不问世事,为师怕这次你有性命之忧." “弟子并不后悔,下山以来弟子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自己身上也发生了很多无法解释的事,弟子也许太任性了 弟子也许并不适合昆仑”杨真有些语无伦次. “杨大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一直被冷落在玉霄殿内的练无邪从角落站了起来. 一瞬之间,众人视线集中到了角落那个亭亭玉立的女子身上. 杨真苦笑道:“弟子这饮回来,其实是要禀告一个天大的坏消息,跟清儿师姐有关的消息."众人再次大惊. “玄女门二十九代弟子练无邪拜见箫前辈.”练无邪在杨真的示意下,上前盈盈下拜. “快、快请起.”一贯天塌不惊的箫云忘也不禁失神片刻“九玄你师父她呢,她为什么不来?" 信到了箫云忘手中,满满几行墨迹,让他脸色变了又变,随在一旁的凤岚看完,身形晃了晃,眼前一黑,几乎昏死了过去. 跟着伯云亭也接过信,看罢,玉霄殿内已经陷入死寂. “箫云忘,莫非你要抗令不遵?快些将你那逆徒交出来.”紫桑真人不死不活的阴柔嗓音打破了平静.鬼使神差的杨真从呆立的伯云亭手中取走了信,清新的字迹和熟悉口吻,一下子在杨真脑中滚开了千百颗雷霆. 原来一切早有定数,箫清儿因牵挂他而下山,在上京城间路而被玄阴门盯上,最后单纯的她被引往黑水河畔而被抓住,彼时杨真刚好暂离上京,错身而过,再找到她时,箫清儿已然成了傀儡,当她恢复神智时,已经落入瑶姬手中,信也由此而来. “为什么不早些给我看?”杨真一把搜住练无邪衣襟,几乎将她提了起来. “对不起,杨大哥,是师父她的盼咐,她怕你冲动”练无邪几乎要哭了. “都是你这个孽徒,若非你,清儿怎么会冲动下山,若非你,清儿怎么会有此一劫?若非你照顾不周,她又怎么会让瑶姬那妖女有机可趁?”凤岚的话几乎将杨真从愤怒中击溃. “住嘴!”箫云忘喝止了忘形的凤岚,他已经从打击中恢复了冷静,眼下有更迫切的危急等待着他们.陷入自责中的杨真,在箫云忘一喝下,也清醒了几分,但一个更加荒诞不经的念头,已经疯狂涌上了他脑际 他走出几步,缓缓回身,环顾满堂,直直拜倒萧云忘身前,重重地连叩九首,再抬头,已经是血流满面,眼泪盈眶. “师父,弟子杨真本苟活浊世,蒙师父收录门下,入门十载来,未见功业,生非不断,如今更为道宗闯下大祸,徒儿不肖,还请师父将弟子逐出门户,一切恩怨由弟子一人承担,还请师父成全." 他故意用巫门法术加大了声音,令整个玉霄峰内外都听了个一清二楚,非但如此,整个玉霄峰方圆百里,都如同打雷一般传播着他的声音. 那铿锵有力的声音,蕴藏了杨真的毕生法力,更传达了他不容更改的诀心. 他在向昆仑派某些人示威. 跟着,他将象征道宗弟子身分的玉牌双手奉上,只等萧云忘发落. 箫云忘一生之中从未有过如此艰难的选择,他也许可以不顾一切继续站在这爱恨难分的徒弟身后,继续为他遮风挡雨,但道宗如今局面岌岌可危,内外交困,他如何能在这关键时候,辜负师尊厚望和嘱咐?只是这历经苦难的弟子,他如何舍得将之逐出门户? 也许该顺应天意,这时候,他看到了杨真眼中天崩地裂的诀然,那是近乎死志的诀然. 风声呼啸,紫桑真人领着法宗门人已经闯入了玉霄楼,将四方围了个水泄不通. 箫云忘对突如其来的杀机视若无睹,伸手接向那道玉牌. “不要”伯云亭跪扑着冲了过来,一把抱着杨真,试图阻止一切. 那道玉牌脱手飞出,落到了近在咫尺的箫云忘手中. 箫云忘颤了一下,跟着攥紧了玉牌,仿佛要抓住什么. 杨真潜力一送,就挣脱了伯云亭的束缚,转身大步迈向大门,步伐坚决而沉重. “站住!”紫桑真人拂尘一挥,横在了门庭中央“昆仑弟子杨真勾结巫门,滥杀无辜,在修真界掀起腥风血雨,紫桑奉昆仑太昊诀议,前来捉拿此子." “谁敢阻他!”箫云忘挥袖一振,拦截在门庭前的一干法宗真人,顿时感受到一股无可抵挡的剑气层层迫来,几乎是不由自主,被强行弹送了出去. “箫云忘,你难道敢抗命不成?”紫桑真人等人颇为狠狈地一直退到了校场石坪上. “杨真已为我逐出门户,从此非我昆仑弟子,他一身法力得自巫门,法宗若想与巫门开战,就尽管向他出手。”箫云忘负手望天,根本来将法宗一干人放在眼里. 杨真此时夹在双方之间,进退不得,他双目空洞乏神,魂飞天外. “彻头彻尾的狡辩,若人人如此,我昆仑派戒律从此将是一纸空文,昆仑千古尊严何在,道宗若是逆天行事,迟早要遭天谴,箫师弟,还是莫要抗命从事,让师兄为难." 紫桑有恃无恐,他身后十二名法宗真人更是摆下法宗鼎鼎大名的玄离困龙大阵,严阵以待.“紫霆步步退让,但紫霆是紫霆,箫云忘是箫云忘,法宗似乎忘了这一点.”箫云忘声音缥缈而悠远,他目光锁在了玉霄峰天外,似乎有强敌驾临. “师兄,既然杨真已为拙夫逐出山门,就请看在师妹的面上,就此罢手如何?”凤岚出现在了箫云忘身边,脸色有些苍白,神不守舍,关键时候,她还是站在了丈夫一边.“一德法尊在上,亏你是我法宗弟子,不明是非.”紫桑真人拂尘一摆,毫不留情地唾弃道.“箫某的剑难得出鞘,也许紫桑师兄想领教一番.”萧云忘寒声道. 而杨真这时候动了,他挪步迈向紫桑一方,晃晃悠悠,风吹欲倒. 这一瞬间平衡就被打破了. 紫桑真人暗自一喜,他虽知杨真底细并不好惹,但他自信数百年修为足以压倒这个小子,而且看上去此刻这小子魂不守舍,拿下不过是举手之劳. 心中如是想,手上行如风,他袖底的拂尘一卷,一道暗流缠向了步伐不稳的杨真. 如此暗手,箫云忘如何不能洞察,他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动手阻止. 紫桑真人数百年法力岂是好相与,杨真立时被一条潜龙缠住,巨力迫他前扑,不过他身形也就前倾了一下,却扎在了原地,一道龙卷风平地而起,瞬间撕裂了紫桑真人的暗力,且不断扩大,逆袭向法宗布下的阵势. 龙卷狂叙,十二名法宗真人衣拂狂舞,立足不稳,纷纷祭剑出阵,踩定方位疾走,各色剑光盘旋,将杨真笼罩在内,玄离困龙大阵已经展开. 杨真动手,他们正好有了借口. 而箫云忘仍旧在等待,他要看看这个弟子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紫桑真人忽然惊恐地发现,他没有了杨真的气息感应,而人明明在他眼前,他宪全无法把握到此子的虑实,龙卷风山呼海啸般疯狂卷动,却被精准的操纵在了一个范围内,进退自如. 杨真的脚步,又开始缓慢前进. 紫桑真人手上法诀暗捏,破山诀打出,一道道黄芒大放的山锥从地面突起,横空陡射向龙卷风.“后土在上,黄龙借我.”杨真原本无神的双瞳有了一丝神采,他猛一跺足,一阵山摇地动,无数条黄龙从石坪钻出,盘旋着冲击流水一般的剑阵游光. 而杨真本人原地消失,融入了小龙卷之中,雷霆之间就破掉了紫桑真人的破山诀,尖锐呼啸的混凝是风骤然加速,冲入阵心. 而被那条条黄龙破得四散走避的十二子,这时却发现黄龙竟然消失了.原来尽是幻象. 此时,十二名法宗真人已经被骗离了本位,破绽已成,正拼命祭剑圈拢回击. “吼!”龙吟虎啸同起,青龙白虎,凭空从龙卷扑出,龙驰虎跃,肆无忌惮地扑向四面八方,龙卷霎时化作一阵黑色狂叙,无限膨胀开去. 十二柄仙剑幻化的万道凛冽剑光,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坚不摧的是风巨墙,轰然破碎,十二子更在青龙白虎强袭下东躲西逃,他们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办法对付这两头没有肉身,又不怕破魂法诀的怪物. 避到阵外的紫桑真人准备以阵法生擒杨真,却发现他平素自以为铁桶一般牢不可破的玄离困龙大阵,给破了个一干二净,且是以他想不到的方式破掉. 至此,观战的箫云忘诸人也可肯定杨真身具巫门法术,如此层出不穷,奇诡怪异的法诀,断然不是讲究浩然之道的昆仑所出. “法尊既然分神驾临,为何趋避不至?”就在玉霄峰校场混乱一团时,箫云忘忽然对着虑空喊道.“此小儿法术精奇,老夫闭关偶幸,云忘真是收得一个佳徒啊.”法尊浑厚的声音从虑空传来,舍箫云忘之外,却无人得知其方位所在. 杨真收回了青龙白虎,紫桑真人也不敢再轻易造次,偕同麾下齐齐对空参拜. 一德真人淡应一声. 却听这边箫云忘又道:“圣尊法驾也至,玉霄峰何幸如之." “这里热闹的紧,本座怎可不来瞧瞧?”天边飘来一团五光十色的彩云,仙音缥缈,一个盛装的绝代仙子扶琴乘云而至,不正是姬香是谁? “师尊请为弟子主持公道,箫云忘强抗两宗诀议,阻止我等擒拿道宗弟子杨真归案.”紫桑真人见势不妙,赶紧求助法宗的擎天柱. “晤”法尊幻出一个虑像,飘浮在玉霄峰外浮云上“此事既有两宗决议,为何云忘师侄抗命行事?" “杨真已为云忘逐出门户,从此不再是昆仑弟子,昆仑诀议自然无从束缚于他.”箫云忘心神一荡,暗暗震惊法尊的强**力. 姬香仙子轻拨了几下琴弦,杀伐之音暗藏:“本仙子既然来了,川贡便宣告一事,杨真乃我圣宗新一代护法,既然他已脱离道宗,不管他有何过错,也是归本座处置,本仙子以为不会有人对此置疑罢?" “既是如此,紫桑你即刻回山,不可滋扰玉霄峰,本座尚在坐关,诸位同门请了.”话音未落,一德真人在长空的法相已然不见. 紫桑真人心有不甘地扫了玉霄峰诸人一眼,拂袖率队离去. “事已了,本座也该回山,杨真前来王母峰一趟可好?”尽管相隔甚远,姬香亲切甜美的声音仿佛在杨真耳畔轻轻吹拂.”仙子,请屈尊玉霄峰,云忘有大事相商.”箫云忘急忙留人. “哦.”姬香沉默了一下,收起彩云,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杨真近身所在. 风波虽已经化解,但杨真已然失去了昆仑弟子的身分,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此时他心中分外茫然,见姬香关切地注视着他,不由勉强地笑了笑. “仙子,清儿她被合欢道瑶姬抓走了.”萧云忘方将姬香引入玉霄楼,便开门见山. 听罢前因后果,姬香叹了一声:“为何恰恰在这个时候."满堂愕然以对. 堂上主位就坐的姬香沉思了一下,道:“一元道兄闭关前,与本仙子私下有过一晤,他测算到了昆仑有一大劫,只是劫相难明,如今看来倒是浮现了冰山一角,天魔宗要以不死树换清儿,这里面也存在来可知的阴谋,他们的野心,绝不止区区一株神树." 在侧的杨真不禁从内心深处对姬香仙子产生佩服,在此等情景下,她依旧淡雅如仙,举止口吻之中,似乎并不把魔尊向隐等魔头放在眼中. 箫云忘沉声请教道:“清儿虽是云忘至爱骨肉,但为了昆仑,云忘宁可舍弃亲情,也不能让向隐阴谋得逞,更不能拿神树换人." 这边厢凤岚听着急了:“这怎么行,清儿是我怀胎十月掉下的一块肉,怎么能放弃不救." 姬香仙子淡笑道:“贤伉俪不必过于心急,玄女门隐世多年,如今正面出世,且与向隐魔头直接对抗,想必是有了一定把握,非是一定要以力破之." 杨真瞄了身畔的练无邪一眼,从旁插口道:“事实上,九玄仙子早在不久前天魔宗阴谋对付太一门之时,就在背后策划,让搜魂真君功败垂成,大败而回." “杨大哥”练无邪神情有些不自然. “令师化身为魔,与魔道周旋,我等佩服还来不及,无邪,你不必担心.”杨真此言一出,四座皆惊,纷纷拿眼望向更加窘迫的练无邪. “究竟怎么回事?”姬香好奇道. 箫云忘苦笑道:“其实九玄就是罗刹女,罗刹女就是九玄,我早就知道,这些年真是苦了她,背负那么多东西,身为她的至交好友,却没能帮上她,这是一生的遗憾,若有机会,我一定会” “你一定会怎样?”凤岚勃然大怒. 箫云忘干咳了几声,岔开道:“听真儿说,九玄除去鬼母姥姥,夺下阴山后,重开真府,这是天大的好事. “未然." 姬香恍若未觉方才的事,直到众人目光重新会到她身上,这才继续道:“天魔宗独霸魔道,虽未一统魔道六部,但血魔道和玄阴门一向人丁单薄,对魔道整体实力来说,并无多大影响. “据一元所讲,向隐只怕是数千年来首屈一指的旷世魔头,就算是他,也没有把握能对付,此魔野心之大,图谋之远,也是前所来有.'”仙子尽管盼咐,玉霄峰听命行事,一切以大局为重.”箫云忘再次表态. 箫云忘的态度,隐隐令杨真有些l脑怒,但又不好发表意见,只好闷头不言,姬香却注意到了他:“杨真,你可有看法?' “清师姐,我一定会救,不管向隐有什么阴谋.”杨真斩钉截铁道. 箫云忘闻言哭笑不得,他何尝不想救人,但他所虑却要多得多,哪能年少意气用事. 姬香叹息道:“你的话本仙子不会怀疑,怀疑你的人怕都要后悔,崂山剑派一个千年门派都给你一朝灭门,本仙子可从来没想到你有这等手段.' 箫云忘也摇头道:“事实上,我至今不敢相信.崂山炎阳真人我曾有一面之缘,是个难得的虑境高手,尽管真儿修为奇迹式的突飞猛进,但与炎阳相比,也有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但偏生不可能的事发生了.' “师前辈当年大战搜魂真君黎彦卿时,传说不也未入虑境?”杨真迟疑一下,终究还是改了称呼,一丝隐痛又激荡在内心深处. 在场诸人自然明察秋毫,箫云忘叹息一声,道:“你名义上虽不再是昆仑弟子,但你依旧是为师的关门弟子,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只要你愿意,你我仍旧以师徒相称. “你脱离昆仑未尝不是好事,至少不再有东西能束缚你,龙归大海,无数人求之不得,日后你没准是修真界一方霸主” 说着伤感,箫云忘再次摇头道:“言归正传,当年我碰上黎彦卿的时候,他正在修炼一门功夫,似乎出了岔子,而我也刚好临近突破虑境,当日侥幸败了他,实在不值一提. “但炎阳听你说来已经渡劫在即,枉死在你们三个小子手上,真是可笑又可悲,修真界的天下,当真是你们年轻一辈的了.”说着他又扫了默坐杨真侧旁的练无邪一眼,有着无限痛惜. “是我明白.”杨真极是心高气傲,既脱离师门,他就不会委曲求全. 第十章幽都山 “真儿”箫云忘自然明白这弟子的倔强脾性,也不强迫,只是心中感慨万分. “姬香仙子,我们可否借助龙族的力量?”杨真忍受不了这样的压抑气氛,转移了话题. “龙族?”几乎所有人都失声问道,练无邪更是瞪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龙族是这世间最强大的种族,妖族和人族都无法比拟,成年龙族有着天仙的实力,不过当年西荒大战前,龙族就离开九州岛很久了,如今修真界根本没有他们的下落,也许早就以大神通离开这个世界了."姬香说到最后一句,饶有兴趣地瞧上杨真“如你所言,想来是另有缘故?" “若有一个失散的龙族子裔,去寻到她的族群,是否有可能?”杨真意有所指道. “不可能.”练无邪脸色通红地站了起来,见诸人诧异地望着她,又垂首坐了回去. “龙胤也许知道龙族下落,但妖族也许还有其它人知道龙族下落.”杨真想到了妖皇那个老怪物.姬香和箫云忘留心关注下,这才发现练无邪不同寻常之处,相顾一眼,若有所悟. “龙胤那个妖人有一半龙族血脉,但我知道一个拥有纯正血脉的龙族.”杨真没有点名,但还是说出了一个事实. “龙族天赋异禀,不须修炼,随日月成长,就可拥有移山倒海的法力神通,只是成长过于漫长.”姬香仙子若有所思地道:“你遇到的那个龙族定是幼年期的龙族,只是眼下我们不能冀望不现实的帮助,营救清儿刻不容缓." 杨真也是一时意动,纵有可能,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箫云忘摇摇头,深深忧虑道:“幽都山一行,看来是不能回避了,我必须亲自走一趟,只是不放心昆仑山,师尊闭关前,盼咐我要好生辅助紫霆师兄,道宗基业不容有失” “妾身跟你一起去.”凤岚握住了丈夫的手,表示誓同生死的决心. 箫云忘转首凝视着爱妻,默然摇头道:“你去于事无补,你是法宗弟子,在一德真人面前至少有说话余地,能缓冲两宗矛盾” 凤岚咬牙.限恨道:“都是紫桑这个野心勃勃的混账,上饮从上京城回来后,胆子就大了许多,处处跟道宗作对,更奇怪师父他居然纵容这个混蛋." 箫云忘神色凝重:“有消息表明,蓬莱通天阁也不平静,他们暗中频频跟法宗接触." 杨真插口道:“我有个感觉,龙胤那妖孽跟向隐魔头有合作,这次一定是针对昆仑派的阴谋.妖族反攻九州岛,首先要打击昆仑,而向隐老魔这方面跟妖族是一致的,只是向隐老魔图谋甚深,也许跟不死树有关."姬香皱眉道:“不死树世间传闻皆有不实,向隐也许了解不死树一些不为人知的异能,若是他与妖族有勾结,恐怕就不那么简单. “当年西荒一役,世人以为是我圣宗击败妖族,其实不然,当时若非妖族已到强弩之末,神树万万不能挫退他们最后的斗志,令修真界一举功成." “难道清儿就不救了?”姬香破天荒出现在玉霄楼后,凤岚一直憋了一口气,这才找到机会发难.姬香浅笑一下,犹若百花盛放,对凤岚的无礼不以为意,她盈盈起身,见众人随之而起,这才对杨真道:你身为圣宗护法,可愿为圣宗效劳?" 杨真明白了什么,躬身施礼道:“仙子有命,小子粉身碎骨也要完成." 姬香深深凝视杨真:“不死树主生机,七宝妙树主毁灭,生死轮回,威力无穷,向隐要不死树万万不能给,但却可以凭之周旋,本座就将不死树交与你护宝,并传你驱宝之法,你可愿意?" 杨真顿时只觉一座万钧大山压到了身上,心跳加速,不由自主运转巫功,那巨大的压力才渐渐消去,待回过神来,已是一身冷汗,他这才明白,这是姬香对他的考验. 姬香拂袖在满头大汗的杨真额头一拭,柔声道:“你法力修为稍嫌不足,但你机变百出,有上古巫功在身,足以护宝,希望你不会让本仙子失望." 箫云忘瞬间明白了过来,下定诀心:“就由我与真儿走一趟,看那魔头究竟耍什么花样."东出昆仑,三条人影屹立一座雪峰之巅,迎着满天朝霞. 三人迎风站了片刻,练无邪收拢了一下飞扬的刘海,娇声请辞:“箫前辈,杨大哥,无邪尚有师父谕令在身,我们就此分手." 箫云忘领首微笑道:“你要办的事可要紧?不若让真儿陪你走一趟?" “箫前辈客气了,没准我们还有碰头的时候.”练无邪一口拒绝,她目光找到杨真:“杨大哥,你要当心." “你也当心.”杨真深深凝望了练无邪一眼,没有多话. 练无邪驾起一片红云,跟两人招了招手,直奔东方远去. 箫云忘半晌道:“想不到九玄的弟子竟是龙女,这丫头修为怕是不在你之下." “练姑娘就算不是龙族,凭她的天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在杨真视野里,练无邪已经完全消失在云霞深处. “真儿,不死树你真有把握保护好?”箫云忘不无担心道,他怕杨真多心,又补充道:“为师是怕你有所闪失,到时候付出的代价将无可挽回." 杨真一脸冷峻,缓缓道:“箫前辈放心,姬仙子既交托了我,我一定不会辜负她的期望." 箫云忘听到如此称呼,不由苦笑,暗道杨真还在暗中生他的气,摇摇头便道:“既如此就出发,争取在日落前赶到幽都山." 传说中,幽都山乃万恶不赦的恶魔生活的地方,修真界所有人眼中的魔域.不仅仅是因为那里有可怕的魔头,也因为那里恶劣的环境. 在北极冰原就有这么一个地方,常年笼罩在黑暗之中,炭块一般的絮云层层迭迭,堆积到天的尽头,风暴雷电仿佛日升月落一般自然,浑不见天日. 这一天,却有两个人闯入了这个世界. 狂风呼啸,天地茫茫,惟有两道灿亮的剑光在风暴中驰骋穿梭,与天地搏斗. 进入这片狂暴的天地不知多久,天地依然昏暗,风暴却渐渐小了. 箫云忘当先收剑落地,指着前方道:“幽都山应该不远了." 杨真重重落足,两脚陷入了尺深,他瞄前一眼,发现师父脚下不过深入寸许,经过万里行程后,两人修为差距明显暴露了出来. “你先调息一阵,我到前面探一探,你不要走动,有危险就立即传讯给为师.”箫云忘话音刚落,身影已经没入前方迷暗的天地中. 一炷香后,杨真法力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缩在用法力辟出的小冰窖内,等了多时也不见人回来,于是摸出了鬼尊送给他的那块黑乎乎的鬼符铁牌,琢磨着怎么使用. 试着送入一点真元,他脑袋忽然一个激灵,过了不多久,一个有些恼怒的声音在他脑海咆哮道:“该死的小鬼,鬼爷爷正忙着练功这么快就要求鬼爷爷救命了?" “前辈,我正在幽都山附近,正要去救人,所以向前辈求教." “等等你个小崽子在幽都山?你活腻了不成?" 听到鬼尊打雷一般的怒吼声,杨真一阵胆颤心惊,良久才小心翼翼道:“我师姐给合欢道的瑶姬抓到幽都山了,魔尊向隐用圣宗至宝要挟换人.我跟师父一起到幽都山救人,只是还没有找到门径” 鬼尊沉寂片刻,傑傑怪笑,道:“小子,你要想清楚,鬼爷爷只给你一饮机会,老实跟你讲,向隐那小魔头跟老鬼我并水不犯河水,鬼爷爷也没把握在他地盘替你救人,你想不想听鬼爷爷一个忠告?" 杨真心中一紧,失望道:“难道真没有一点办法?" “向隐小魔头想要不死树的净世甘霖,嘿嘿,小鬼你可明白他想干什么?" 杨真大惊:“向隐魔头要净世甘霖?" “向隐是个疯子,他祖宗天魔也没有这么疯,小鬼,你只有两个选择,马上跟你那剑仙师父回昆仑山,也许赶得上一场好戏,要么一条路走到黑,让向隐老魔连骨带皮给吞了." 杨真陷入了沉思.就在这时风声忽响,他知道,师父回来了,赶忙对鬼尊道:“前辈你一定要遵守承诺,也许我到时会求救" 杨真话来完就给鬼尊粗暴打断:“鬼爷爷正忙着练功,这次是你运气好召唤到了鬼爷爷,下次就不一定了。" 伴随一阵怪笑,鬼尊单方面结束了对话. 杨真护体法力一弹,小冰窖瞬间化成万片冰屑,他站了起来,箫云忘正站在他不远,一脸凝重. 在大洋之上,一块巨大的岛屿上空,一道流光直直从万里无云的天际坠了下来,最后轰然砸入岛屿一座青峰山脚,轰出了一块大大的窟窿. “师伯祖,师伯祖祖师爷爷,快救命啊,要死人了”一个赤黄的卷毛杳年狠狈不堪地从冒着青烟的山窟中爬了出来,对云烟缭绕的山中大声呼喊. “小家伙,吵死人了,你又闯祸了?”一把苍老的声音从深山中传来,惊起几片飞云. “天快塌了,徒孙刚偷听到一个天大的坏消息,蓬莱那些王八羔子要去昆仑山." “海真一的人这百年来,没少去昆仑山,少见多怪.”老人依旧漫不经心. “这回不一样,他们倾巢出动了.”青年气得快暴跳了,但山前有一块无形的壁障,他根本就穿不过去,只能眼巴巴隔空跟老人对话. “胡说八道,你小子不牢靠,你祖师爷爷我不信.”老人很清楚杳年的脾性,以为他又跟往常一样作怪捣乱 “小牛牛出来,给我放火把山烧了,烧死这无情无义的老头.”冲天的火光从青年身外冒起,一头火麒麟威风漂漂地横空出现,吼叫一声,踢踏着就要受命出击. “小混蛋,你说的可是句句属实,蓬莱的人倾巢出动了?”话音刚落,一个灰衣鹤发老者踩着仙云出现在青年头顶,怒眉俯瞰着他. 青年唤回火麒麟,叫起撞天屈道:“一阳师伯祖,此事诀然不假,我在蓬莱附近海里摸鱼,听到上面有动静,发现大队人马,不下千百人拉着队伍,朝九州岛方向驾云. “徒孙偷偷跟了一阵,确定他们方向没错,上次通天阁那王八蛋吓唬我说要灭了昆仑,我还以为他胡说八道,看来他们真打算对付我昆仑” 一阳上人打断了乐天的滔滔不绝:“老夫去找那两个老鬼间一间就见分晓,老夫虽再世为人,也容不得有人敢打昆仑主意." 乐天眼珠子一转,道:“师伯祖,那两老鬼可是海外双丑?" “海外双丑.”一阳上人刻板的脸孔不禁展颜. 他虑虑一拍,乐天就原地给打翻了个跟斗,摔了个屁股朝天,活似个猴精“你这小东西就是个惹祸精,要让那两个活宝听到,你少不了给扒层皮.来,陪老夫走一趟,去双仙岛." 一阳上人虑抓一把,乐天翻着跟斗落到了腾云上,一老一少转瞬就消失天际. 数千里行程,在散仙修为下,不过区区小半个时辰,一座双峰出云的海上仙山已经遥遥在望.一阳上人驾云到了双峰外,朗声喝叫:“童大,童二,给老夫出来." 等了片刻,就在乐天嘀咕着开始小声咒骂的时候,一对古灵精怪的双胞胎童子踩着一片青叶从云深处钻了出来,故作小大人嚷道:“来者何人,敢在双仙府放肆." “他爷爷的,小小年纪也学会了狗仗人势.”乐天登时不满的嘀咕了一句. 一阳上人可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他抚着白须道:“老夫上次来双仙府还不曾见到你们两个小家伙,你们是童大跟童二新收的弟子?" 其中一个小家伙暖嘴道:“老爷爷,您打哪儿来?" 一阳上人呵呵笑道:“老夫东胜府一阳,快快与你家师长传话." 二小相顾一眼,齐齐摇头道:“大师父和二师父不在家,贵客请回." “哦.”一阳上人若有所思道:“你们两个师父打哪儿去了,可有消息?" 二小想了想,齐齐摇头. 乐天眼珠一转,摸着下巴对这对童子怪叫道:“我说你们两个叫什么,说出童大跟童二去哪里了,哥哥给你们糖果吃." “坏人." “骗子." 二小各骂一句,打出法诀,掉头就走. 然而,二小纵有法宝护身,怎奈何一阳堂堂散仙在此? 二小眼睛一花,一个白胡子老头就横在了他们前面,脚下的法宝静止在空中,催动不得. 二小其中一个机灵的赶紧道:“一阳老爷爷,我们真不知道,只知道大师父和二师父去九州岛了."一阳上人挥手放走了二小,仰天长叹. 乐天跟了过来,皱眉道:“师伯祖,蓬莱那些王八蛋为什么要找昆仑麻烦?" “此事说来话长,路途再说.”一阳长袖一展,带着乐天,脚下的白云转瞬已经去了百里.大地干沟万壑,深渊处处,乌黑的浊气在地面蒸腾,然后升到阴沉的天空堆积成瘴,腐蚀着天地,一座漆黑的山峰就隐在远方魔云之中,若隐若现. 箫云忘师徒就跋涉在这片魔域之中,不时有些凶残的怪兽嚎叫声在远方空旷的嘶叫着,还传来搏杀声,分明是怪兽之间在激斗. 杨真还是首次感受如此浓烈的魔气,但出奇地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相反的是他师父箫云忘却是一路苦皱着眉头,明显有不适之感. 他没有问,他知道昆仑浩然之气与这里的阴邪魔气天生相克,师父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而他巫功所具备的混沌之气,包容一切,也许原因就在这里. 不知不觉,师徒二人已经行了有一个多时辰,他们惊骇的发现,每改距离那座幽暗的山峰似乎快到了,但总有还有这么一段远远的距离. 在一座山丘上,箫云忘忽然站定了脚步,他看了看脚下,剑眉整了起来. 杨真跟着往四周扫了一扫,惊声道:“箫前辈,这里我们似乎走过,恐怕我们入了一个怪阵." 箫云忘沉重地点头道:“没错,这应该是传说中幽都山魔域迷踪阵,要破阵,非一时半刻能办到." 杨真抖了抖袖子,恨声道:“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没准那老魔早发现我们进入幽都山地界了." 箫云忘抬头眯眼凝望远方,半晌,忽然暴喝:“向隐,箫云忘师徒如约而至,为何不现身一见?" 滚雷一般的声音传到了无穷远处,好半晌还有沉闷的回音,从中一阵怪兽嘶叫声更欢了. “贵客远临,向某失敬了.”一阵肆无忌惮的渠鹜笑声回荡在魔域中,惊起天际几道雷霆,明显比萧云忘的声势更盛. 老魔话音刚落,箫云忘师徒忽然发现脚下土石水澜一般波动,四周一阵黑烟飞旋变幻,他们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惊天动地的怪兽吼叫声隆隆而来,在四面八方此起彼伏,仿佛有亿万头洪荒怪兽生存在这个天地中.天啊,这是什么地方? 杨真眺望四周,发现这里竟是一个山川起伏、洞穴石窟四通八达、地势无比复杂的地方,天地都是铅灰色,魔气比先前更加浓郁,这里没有生气,只有死气. 污浊的黑河流淌在峡谷,穿越山峦的地下河不知去处,不时又有黑水从山头飞瀑洒下,卷落在低洼的河谷,奔腾向下一片岩洞和河谷. 在他神念扫荡中,无数千奇百怪,闻所未闻的妖兽生活在这个黑暗的地狱中,相互争斗厮杀,夺取地盘.而一座巨大黑峰就在数十里外通天乌云中耸立,上不见天,下不见地,仿佛亘古以来就伫立在那里.魔云中时有巨大的红色霹雳劈下,似乎在宣告那里的凶险和威严. 这里才是真正的魔域! 师徒两人还在走神,一阵砂石滚落,杀机袭来,一头头生独角,身似虎豹的雄壮妖兽,屹立在他们后面一块十丈许的山崖上,血瞳闪烁,对他们虎视耽耽. “那是什么?”杨真还不及反应,一道黑色闪电卷着狂风已经扑了下来. 白芒闪亮,一道浩然剑气阻在前面“砰!”妖兽的裂爪撞在剑气上,丈多长的巨躯直接给弹了回去.那妖兽伏地一个低吼,巨爪抓碎了一片黑岩,张口就喷出一个绿色气团,轰向了直觉中最有威胁的箫云忘.这次杨真抢先出手,他推掌就一个阴雷,一团紫绿火焰在师徒两人和妖兽之间爆开,飞沙走石之间,师徒两人飞退到了一块巨石上. 而妖兽这次从更远的山崖下重新爬了起来,只是身上伤痕累累,不复之前的雄峻. “师父,这家伙肯定是厉害的妖兽,我们进了它的地盘.”杨真见眼前怪兽威胁不了他们,轻松了下来.“这不是普通妖兽,体内妖气不纯,似乎是” 妖兽不甘心又扑了上来,箫云忘弹指三道剑气从不同角度射出. “是魔气.”杨真接下了话头,他内心也大吃一‘凉“难道这里跟妖族有关?' 这次那似虎仪豹的独角妖兽没有了侥幸,被三道剑气分解成了一堆碎肉,绿色的血浆滩了一地,只剩下一枝完整的独角. “这是独豹的一种残次品,向某列入七品妖兽,在黑暗界底层,怎样?接下来,二位请尽情的参观向某的世界,稍后会有大礼送给你们,干万要小合,不要小瞧我的宝贝,哈哈哈” 向隐的声音再饮让箫云忘师徒大‘凉,他们环顾四周,根本捕捉不到魔头存在之处,而那座视线中的幽都山依}日只能看见,神念同样捕捉不到准确方位所在. “箫前辈,这魔头究竟想干什么?”杨真有些摸不着头脑. 箫云忘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刚才这头所谓七品妖兽,实力已经与玄门先天入门弟子道行相若,若是他没有骗我们,在这里应该还有所谓一二三品这样大批可怕的妖兽这些妖兽对九州岛凡间界,将有着毁灭性的威胁.' 杨真哑然. 一道红色闪电在他们头顶炸开,师徒二人脸色都无比苍白,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了他们.他们几乎可以想见,千千万万的妖兽在九州岛大地肆虐的可怕情形. 而那时候,饱含仇恨的妖族九部众,越洋而来,妖魔两道齐至,修真界能抵挡么? 他们同样对此没有答案,因为麻烦已经来了. 阴影深处的洞穴,一阵兽群奔驰踏足声由远而至,转眼一群状仪蒙猪的撩牙兽出现在黑河畔,无数油绿的豆眼瞪着箫云忘师徒,尖锐的嚎叫连绵不绝. 第一章魔化 驰骋在魔域之中,萧云忘师徒彷佛黑夜中的皓月一般耀眼,不断有各种各样、前所未见的魔化妖兽,从地穴、山崖、沟壑中钻出,或单枪匹马、或成群结队的扑杀上来,极其凶残暴虐。 在前往幽都山方向的沿路上,妖兽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强悍,师徒两人轮番出手,已是烦不胜烦。 击散一群吸血妖蝠后,师徒两人屹立在一座山岗上,腥臭污浊的魔气缭绕四周,令他们视线不能及远。 让他们驻足的原因,是下方河湾一片坡地上正上演着妖兽自相残杀的好戏,一群凶悍的狼妖,正围困一头足有丈高、浑身赤毛的三眼巨虎,双方不住对对方咆哮嘶嚎。 浑身魔气澎湃的三眼赤虎,在河湾边上纵横开阖,獠牙无匹锋锐,每每闪电扑袭,就有一头狼妖开膛破肚,只是仗不住狼妖太多,渐渐被压迫到黑河滩上。 而那些死亡的狼妖尸体,很快就给后面的同伴抢食一空,血腥满地。 “真儿,你可有发现,这些妖兽与当初你在阳岐山见到的有何不同?”萧云忘深皱着眉头,伸手指点。 “比阳岐山曾出现的妖兽要凶残的多,不过强则强,似乎缺少本该有的灵性不足为惧。”杨真细思片刻,斟酌道。 三眼赤虎在狼妖前仆后继下,渐渐吃不消了,铁尾一甩,扫翻扑上它虎躯撕咬的狼妖,转身四足猛地一纵,当空划过一个美妙的弧线,弹射向河湾对面。 众狼妖齐齐对空嘶啸一声,宣告领地的守护权,仅有几只心有不甘的狼妖,也跟着扑了过去。 三眼赤虎似乎元气大亏,落地时刚好落在浊黑的河边,彷佛火烧一般,赶紧爬上河岸,它对后面的风声有所察觉,回头猛一个咆哮,一道无形的震波荡了出去。 追击扑来的几头狼妖当空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纷纷落水,黏稠的黑河,转瞬淹没了几头狼妖大半个身子,让萧云忘师徒惊讶的一幕出现了,几头狼妖的皮肉在黑河的侵蚀下,撕心裂肺地嚎叫不止,似乎有着极其可怕的变化在它们身体上发生。 片刻后,除了一头强壮的狼妖存活下来,其它声息渐无,挣扎着沉没黑河中,那活着的狼妖嚎叫渐渐高昂起来,彷佛恢复了活力,奋力浮游着荡向河岸。 在河岸上,那群狼妖见状纷纷昂首嗷叫,以示呼应。 抢夺地盘失败的三眼赤虎本要离去,闻声立即大怒转了回来,在黑河岸边徘徊一阵,见那头河中浮游的狼妖气势汹汹在水中挑衅,它猛一个咆哮,一头就栽进了魔河,一股黑河被虎口长吸引颈而入。 三眼赤虎身形随着黑河吸入开始膨胀,毛发根根竖立如针,在河岸上抽搐起来,开始打滚,最后浑身溢血地趴在河岸上,体内彷佛有千百头怪兽在冲击,无法动弹。 水中的狼妖见状在同伴的呼应下,从水中一跃而起,扑杀三眼赤虎。 似有察觉的三眼赤虎,在狼妖咬上喉咙的刹那,猛地踏足而起,避开了要害,不过胸前给活活撕裂了一大块血肉。 狼妖一惊之下,弹身纵跃了开去,重新对峙。 而三眼赤虎身上正在溢血的豁口,奇迹般地蠕动痊愈起来,体格比之前显得壮大了几分,更加雄峻。 狼妖咧齿狰狞,黑色涎液从口中滴落,在地面黑土上滋滋腐蚀出几个深坑,它浑身鬃毛激发,猛一鼓腹,张口极大,一个碧焰火球就卷着强劲的气流喷射而出。 “这河水有问题,能增长妖兽体内的魔气,强化它们的体魄。”山岗上,杨真叹息着道。 “这一路越靠近幽都山,妖兽越显强大。”萧云忘负手眺望那似近实远的幽都山阴影,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向隐种种作为,难道就是想告诉我们,他这里养了这些魔化的妖兽?”杨真不解道。 “养了?”萧云忘怔了一下,若有所悟地击掌道:“这些妖兽恐怕真是这魔头所培育,看来要弄清楚一切,必须上幽都山,清儿应该就在那里。” “萧前辈,看来我们不必耽搁在这些妖兽身上了。”杨真疾空扑下,双手一扬,河湾两岸地面,倏然长出无数粗大的、长有倒刺的青色藤蔓。 这些藤蔓见风即长,猝不及防的狼妖群,纷纷被藤蔓缠实包裹了起来,荆棘倒刺卷出片片皮肉。 那些被挣断的藤蔓,很快就分出更多分枝,狼妖群被缠的更严实,周身血肉纷飞,却似乎毫无痛觉的疯狂挣扎嚎叫。 那头正在较量中的三眼赤虎力大无穷,见势不妙挣断了粗藤,闪电几个纵跃远遁而去,而那头变异的狼妖则没有这般幸运,在缠实的藤蔓下方,几个尖锐的石笋拔地刺出,狼妖一命呜呼。杨真落足河湾的时候,一场妖兽之间的战斗已经彻底结束,所有妖兽尽为他的鬼藤术和刺石术诛杀。 他伸掌虚抓,丝丝缕缕的黑气,从湿滑的魔河水面上聚拢到手心,跟着凝成一团,形成一个小黑球,当萧云忘落在他身边时,那小黑球正跳跃转动在他手心,如同耍弄戏法一般。 “魔域结界层层,柳暗花明,不过它有一个巨大的破绽,想来真儿也发现了。”萧云忘神情有了几分轻松“这河水中的魔气越靠近幽都山越浓郁,其源头恐怕正是幽都山,魔气将指引我们的去向。” 杨真屈指一弹,小黑球重新归化成魔气,散入空气中,他顺着魔河蜿蜒的上游望去,目光审慎道:“晚辈以为,向隐魔头恐怕有意将我们引入幽都山,他有恃无恐。” 萧云忘目视远方,神色弛越道:“搜魂真君,你我恐怕要再次见面了。” 师徒二人顺着蜘蛛网一般分布在大地的黑河,沿着魔气势强的方向一路飞驰,穿山破界,不多时,一座让人呼吸顿止、雄伟插天的巨峰耸立在眼前,那顶峰在一个巨大的黑云漩涡之中,红色闪电不断在黑云中闪动,不时下劈在山体上,滚石抛落,大地轰鸣。 沉重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那是一种发自心灵深处的恐惧和压迫。 在修真界无比神秘的幽都山终于露出峥嵘。 一声惊怖的厉叫声刺空而来,狂风扑袭,一头翼展数丈的黑色怪鸟,从山腹中穿云而下,利喙吞吐着电光,疾扑向杨真两人。 杨真挥手一道掌心雷打了出去,那怪鸟虽早有防备似的折翅转了开去,仍旧被如此狂猛的罡风雷火掀翻了几个跟头,洒下一片血肉。 那怪鸟惨叫着远远绕飞开去,给一层黑雾包裹,转眼化身一个血眸丑陋男子,他背插恶魔双翼,扇动翅膀,倚山居高临下,充满奸诈的诡谲目光,机警地注视萧云忘师徒。 “魔尊大人说了,你们要听命行事,一切好说,如若不然,桀桀” “向隐老魔为何避而不见,莫非怯战了?”萧云忘眸中寒芒一闪,冷然道,他没有兴趣陪一个小杂鱼废话。 早已失去耐性的杨真身形从原地消失,下一刻已经扑至那插翅魔人身前,哪知早有警惕的魔人双翅闪电一合,倏然飙退了数十丈,当空一个盘旋后,一头栽入了黑河尽头山崖一个狭缝而入。 “昆仑山的牛鼻子,有种就跟爷爷来”魔人挑衅的声音彷佛从深渊传来。 萧云忘跟杨真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魔尊既早知他们到来,又如此故弄玄虚,定有奸计,但为了救人,却不得不一头栽进去。 师徒二人这一阵收拾妖兽已经小有默契,当下一前一后,齐齐掠向那道似乎与魔域黑河出口有关的狭缝扑去。 穿过一段弯曲的甬道,破开漆黑的迷雾,前方开阔起来,这时师徒二人迎面升起一面巨大的黑壁,粼粼水光浮现在上面,跟着化作一个模糊的影像,一个被囚困在暗室的女子出现在他们视线中,那女子平躺在一个石榻上,正处于沉睡之中。 影像渐渐放大,那女子面部清晰起来,一张清丽的玉容恍然出现了。 “师姐!”杨真惊呼失声。 “清儿!”饶是风轻云淡的萧云忘神色也紧了一下,对爱女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不死树在你们师徒谁手中?”那囚室消失,一个浑身笼罩在蒸腾魔气中的黑影,出现在黑壁上,向隐的声音再次回荡在师徒二人耳中。 萧云忘一眼就辨出那是万魔之王向隐魔头,那恢弘的气度、诡谲霸道的气息,普天之下绝无二人:“尊驾乃魔道一代宗师,何苦与小女为难,萧某愿与你一战,若是萧某侥幸得胜,还请魔尊释放小女,不知魔尊大人意下如何?” “胆子不小,胆敢与向某人讨价还价。”透过魔气,出现了一个天庭饱满、勾鼻薄唇、肤色苍白的黑袍伟岸男子,他一头黑色长发垂肩披散,显得无限狂野。 “传闻魔道中人胆小如鼠,狡诈无信,果然不假。”萧云忘淡淡地嘲讽道。 “好罢,本尊就称量一下一元老儿的得意弟子,究竟有几斤几两。” 水镜一般的黑壁旋转起来,洞开了一个黑色漩涡,刹那间,一股唯我独尊的霸道之气充斥天地,向隐已经横空跨步而出,黑色火焰般的魔气缭绕在他体外,彷佛地狱恶魔降世。 “退开!”萧云忘冲杨真喝斥一声,一道响彻天地的铮鸣破空而起,紫殇剑不知何时已然出鞘,被魔气笼罩的天地,霎时被一道灿烂至极的光辉劈斩开来。 杨真彷佛被夹在了两座碰撞的山岳之间,呼吸欲窒,强大的排斥之力将他卷飞了老远,他这才发现身在一个奇特的空间之中,而并非想象的幽都山山腹洞窟。 一阵澎湃的魔气翻滚着卷向剑气,如浪涛般在冲袭中变成一个巨大的擎天魔掌,最终将剑气拍了个粉碎。天地重归黑暗。 又是数道灿若星河的剑光倏然破开魔气壁障,魔尊向隐倏隐倏现,惊雷闪电四起,弹指之间,就破掉了萧云忘化繁为简的剑气斩击。 “小辈,听说你创了一门不世剑诀,何不让向某见识见识,让你死而无憾。”向隐巍然的身形重归黑暗虚空,低沉的嗓音如同滚雷一般排山倒海压来,声势无匹。 萧云忘浑身豪光湛然,衣衫飞舞,整个人如同一柄插天利剑,锋芒万丈。伴随一声清啸起,陡然之间,万道电光激射,璀璨天极,宛若星河剑光从天而降,转瞬化作铺天盖地的陨星,将整个天地照亮,而向隐身外的魔气被全盘击散,他如同礁石一般屹立虚空,仰望漫天星河的洒落。 在远处观战的杨真只觉眼前一痛,彷佛太阳一般璀璨的亮光炸了开来,狂猛的罡风令他如同风暴中的小船,远远抛了出去。 待他再次恢复视觉,却见到一幕诡异无比的嘲。无数道陨星凝固在半空,缓缓地被一个巨大黑色轮盘吞噬进一个黑洞之中。 杨真万万想不到,师父手中的九曜飞仙诀,竟给向隐老魔硬生生抗了下来。 更让他吃惊的是,那个黑色圆盘,正是从他手中丢失的上古神器轮回印,隐隐在与他体内的乾坤印产生呼应。 正在杨真失神的刹那,整个天地猛烈的抖动了一下,所有光亮消失,陷入了黑暗和死寂,杨真神念探出,他惊骇的发现,师父被封锁在了一个奇怪的绝域之中,不断闪电穿梭,却无法脱困。 正在他惊骇之际,一只大手从他头顶罩了下来。只掌覆天地,他眼中只剩下这个感觉。 强大的压力,几乎禁锢了杨真的身形,他本能之下,祭起了乾坤印,一道银色光环脱体升空,顶住了那巨魔之掌。 向隐以轮回印神力将萧云忘打入暗域,这才得空收拾杨真“彦卿所言果然不假,你居然是千年难出的天选者,乾坤印既然选择了你,看来不死树也在你身上了。” “什么天选者,你把我师父怎样了?” “真儿,不要管我,快走!”一道惊雷由无比深远的地方轰来,萧云忘竭力的喝声隐没无尽深处。 “只要你听命行事,本尊担保你师父和你的心上人安然无恙。”裹在一团魔气中的向隐森森大笑,抖掌一拍。 杨真只觉浑身一震,乾坤印已经被震回了体内,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发现自己来到一个黑红分明的天地,上半天是无尽的黑暗,下面是方圆数里的血海。 在血海中漂浮着无数凝固的妖兽雕像,或狰狞浮游,或引颈怒吼,个个活灵活现,更有许多前所未见的洪荒怪兽,大若小岛。 不,不是雕像,他有种错觉,这些妖兽都是活物,只是被一种禁法封印了起来。 血海中魔煞之气充盈这个天地,令人闻之欲窒,整个人彷佛身陷沼泽一般难受。 杨真孤身飘浮在半空,环顾四周,却没有魔尊的身影,他这才深深明白低估了那魔头的手段,这幽都山杀机四伏,结界无穷,这一番折腾,他已经浑然不知落到了幽都山何处。 强压下对师父的担忧,沉思良久,杨真落足到一个龟背妖兽背上,极目整个空间,似乎遥无尽头,然而神念却清楚的洞悉这个空间并不是无穷的。 突然,杨真脚下一阵岩石崩裂的动静传来,他下意识飞身而起,那龟背妖转瞬之间就活转了过来,狂暴的魔气在妖兽体内疯狂运转起来,道道火舌从龟背妖的蛇头中喷射而出,冲天而起。 正当其冲的杨真展动身形,远离了开去,那龟背妖这会却没有工夫来追他了,它妖体彷佛不堪承受魔气的洗礼,背上的龟壳皮肉绽裂,转眼又白骨生肉,弥合起来,跟着再度绽开,龟背妖痛苦的嘶叫不止,在血海中浮沉翻滚,血浪翻飞,它那一双绿豆妖眼充盈着血光煞气,仇恨和暴虐纠缠不休。 看到这一幕,杨真脑子里似乎抓住了什么,却一时想不明白。 “天选者,你大概很疑惑本尊为何要不死树。”向隐无声无息横空出现在杨真不远处,整个血海天地瞬间凝固了几分。 杨真身如负岳,心中却一无所惧,毕竟这个老魔有求于他,他强压下那个天选者称号的疑问,冷峻道:“为了这些魔化的妖兽?” “交出不死树还有不死树驱役之法,本尊就成全你来幽都山的心愿。”说着向隐挥指一弹,一道黑光闪过。 一道血色巨浪冲天炸开,方才痛苦挣扎的龟背妖已然爆体而亡。 龟背妖的死亡,彷佛唤醒了整个血海的封印妖兽,低吟浅啸,似雷鸣,似虎吼,无数千奇百怪的妖兽在血海四面八方活转了过来,浩瀚的魔气之中,妖气飞速膨胀。 “这些妖兽恐怕是无法承受魔气的入体,妖兽就是妖兽,魔尊大人何苦多此一举,有尊驾跟龙胤携手,在下看来天底下已无可抵挡。”杨真冷冷笑道。 “本尊所谋,岂是你等正道所明白,进入本尊的幽都三绝域,若无本尊手段,你休想生离此地,不要再动别的心思,本尊耐性不是很好。”说着,向隐身外笼罩的魔气又浓郁了几分。 一阵山呼海啸一般的震动从血海底下传来,瞬间血海被抬升了数丈,无数珠帘巨浪冲天而起。 向隐口中轻念着魔咒,沉郁的声音轻松穿透八方涌动的轰鸣。 杨真被迫高高飞起,他清楚地看到一个有着庞大无匹躯体的九头怪蛇,从血海中升起,血汤形成千沟万壑,在九头蛇身上黑色鳞甲流淌滑落。 “这是远古传说中的洪荒异兽九婴,**刀枪不入,能呼风唤雨,比之龙族也差不了多远,若是这样一头怪兽进入九州岛,会有什么后果?”不等杨真从震惊中回神,向隐已经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不死树能做什么?”杨真清楚无误地洞悉向隐口中咒语,直接操纵了血海中无数妖兽的封印,九婴刚冒出九个头,转瞬刚刚苏醒的身体又开始沉寂下去,渐渐淹没在血海中,沉到深处。 “这些妖兽的元神为魔气所污,但它们却不具备入魔修炼法门,无法疏导魔气带来的负面作用,无法控制本能,要知道一头理智的妖兽,要比一头愚蠢但要强大十倍的妖兽发挥的作用要大。” 向隐诡谲地笑了笑,停顿道:“本尊需要不死树的净世甘霖,洗伐这些魔化妖兽的灵神,你该明白,你没有别的选择。” 杨真低头沉思片刻,无奈抬头道:“在下可以发动净世甘霖,但不死树你休想得到,圣宗绝不可辱!” 向隐仰天狂笑,嚣狂的笑声穿越无限远处。 幽都山,天魔殿中一间密室内,两个身形曼妙无匹的女子站在阴暗中,她们之间有一个圆形祭坛,上面置了一面魔镜,上面浮现着淡淡的毫光,两人正视线一眨不眨地看着魔镜镜像的变化。 瑶姬忽然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平视着对面的女子:“师姐,你心上人真让人失望啊,区区三个回合,就让魔尊困住了。” 九玄仙子淡漠的目光凝在对面:“你不懂。” 瑶姬丰润的红唇蠕动了一下,避开了九玄仙子透彻人心的视线“师姐计划恐怕要变上一变了,尽管幽都山上下倾巢而出,但你我合力恐怕也不够向隐分身看的。” 九玄仙子幽幽道:“向隐已经分身前往昆仑,他留下的分神并非不可战胜,就算是萧云忘,他也不过是凭借神器暂时困住,这幽都山上下都在你掌握之中,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怕再难有。” 一声惊雷就近炸开,两女视线不约而同透过穹顶天窗,仰首眺望天外的滚滚魔云,云深处不时炸开红色霹雳,两女面庞在刹那绽放,一个冷艳高洁,一个艳若海棠。 “师姐,此次行动,若是失败,后果你可想清楚了?”瑶姬细滑的指尖在祭坛上滑过,祭坛陡射出盈尺毫光,魔镜中景象飞速变化,窥测着幽都山一动一静。 “在阴山,若非你一力鼓动,怎么会有此次行动,事到临头,你反而退缩了,这是何道理?”九玄仙子疑道。 瑶姬迎着九玄仙子的目光,摇头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心头不安罢了。” “师姐早有一死的决心,若是失败,无邪将来也一定能为我玄女门复仇。”九玄仙子斩钉截铁道。 “练侄女她纵是龙女又如何,若是给她三五百年,我相信她一定能做到只是魔尊和那龙胤能让她成长到那个时候么?”瑶姬依旧试图打消九玄仙子的决心。 “带师姐到三绝域。”九玄仙子坚决道。 “魔尊刻下正在血海,那里受他控制的妖兽无数,到那里也不用战了。”瑶姬轻摇螓首。 “不。”九玄仙子缓缓道:“是暗域。” 瑶姬怔了一下,格格笑开了,良久,一脸暧昧道:“师姐,你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口是心非啊,那个没良心的你还是放不下么?” “若没有萧云忘,我们此战没有半分胜机。”九玄仙子不理瑶姬的调侃。 “师姐执掌玄女门法典,应该对远古三神器的传说不陌生,轮回印一旦认主,能掌过去未来,多情剑仙此刻正迷失在那暗域的时光长河里呢,凭你我如何能助他?” 九玄仙子唏嘘道:“你低估他了,当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达到虚境,凭他的绝世之才,如今恐怕早抵达通天境界,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恐怕没有谁能困住他。” 瑶姬惊愕道:“你是说他已经到了随时立地飞升的境地?” 九玄仙子默然点头。 瑶姬神色变幻,目光最后落在景象定住的魔镜上面,迟迟下不了决心。 第二章净化 “不行了,我功力无法支持下去,这里的妖兽太多。”杨真手上青枝最后一拂,曦白中带着五彩的光芒,洒落到脚下一头三头妖兽身上,充满祥和和生机的生之力渗入了它体内,眼看已睁开三对大眼复苏过来。 恍若幽灵的魔尊向隐隔空一抓,将躯体巨大的三首啸天兽带到了空中,他扫了一眼妖兽体内渐渐达成平衡的妖气和魔气,满意地将恢复六识的妖兽丢回血海,对杨真道:“本尊一向言出必行,只要你替本尊将血海所有妖兽洗伐完毕,萧云忘父女都不会有事。” 已经为杨真用净世甘霖洗伐过的数十头妖兽,在血海各个角落里低嘶浅叫,彼此遥遥呼应,虽然这些妖兽个个强悍无比,但如此众多强大的同类存在,兼之神智恢复,反形成了平衡,不复之前集体唤醒时的剑拔弩张。 “但愿如此。”杨真将不死树灵枝收回了体内,落到附近一块礁石上,他并不担心向隐强抢不死树,毕竟他身具乾坤印的事,早已为向隐所知,只要他愿意,谁也别想从他手里夺取任何东西。 “你难道不想了解天选者?”向隐饶有兴致的声音,传入半封闭六识的杨真耳中。 杨真睁眼,冷冷扫了半隐虚空的向隐一眼,没有接话。 “你不想知道,为何短短一年不到,你修为就从金丹期提升到了分神阶段?” 这一次,向隐的话彷佛在杨真心湖中扔了个巨石,他再无法无动于衷“你知道?” “你既身为姬香那女人的护花使者,你就该了解三神器的来历,几千年来,你是为数不多、四五个让乾坤印认主的人之一,而本尊是轮回印第三任主人”向隐说到这里,没有继续下去,他在观察杨真的神色变化。 “就算那个传说是真的又如何,这跟我修为提升没有任何关系。”杨真心中一动,他隐约产生一个荒谬的想法,也许向隐才是知悉他底细的人?可是他们两人至今不过首次谋面,这怎么可能? “本尊问你,修真界各道飞升后,所去何处?”向隐意味不明道。“当然是天界。”杨真刚说完,心中就升起古怪的感觉,若是这样简单,这老魔如何会问他? “天界?”向隐大笑,桀骜的嘴角挂着说不出的嘲讽。 “难道不是?”杨真反问。 “也许那个人还没有告诉你,本尊就暂且不提了。”向隐神色沉了沉。 “那个人?”杨真心中更惊,他想起了那个屡次助他的神秘存在,方才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到向隐提到那个人时,神色有几分不自在。 “本尊再问你,所谓正道与魔道有什么不同?”向隐主动转移了话锋。 “自然不同”本脱口而出的杨真再次窒住,他想起数年前,有个人也曾对他问过这样的问题,当时他并没有答案,他发现,即使是现在,他也没有找到心中认可的答案。 “数千年来,乾坤印和轮回印都找到过主人,即使同一时期认主,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远古那个传说从来没有机会得到印证,因为龙族的存在,让那个传说无法实现,但现在不同了” “难道三神器剩下的那个出现了?”杨真惊讶道。 “不,那是因为一个龙族小姑娘出现了。”向隐意味深长道。 “练无邪,你在打她的主意?”杨真脸色沉了下来。 “因为只有她,才有资格去龙族水晶宫,只有她才有可能得到龙神印的认可,实现神话时代的三神器归一,如此封印这个人间的结界才可能解除,重新打通天人通道,这是我魔道,也是你正道无数修行者梦寐以求之事,所以,你与本尊的命运已经连到了一起,你可明白?” 杨真嘴角一扯,哼声道:“我没有太大兴趣去印证那个传说,而你恐怕也是另有所图,天人通道重新打通,受益最大的恐怕就是你魔道中人,你魔道渡劫之难,百倍胜过我玄门,万中难有一个安然飞升,你的算盘打的倒是妙。” 向隐摇头失笑道:“本尊法力通天,区区天劫,并不放在本尊眼里,本尊与你说这么多废话,只是让你明白一个事实,不论愿意与否,命运让你我必须走上那一条路,也就是说你有资格与本尊合作,平起平坐。” 杨真撇嘴道:“休想杨某人与你同流合污,此间事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既然那个人已经突破神禁找到你,到时候由不得你选择。”向隐声音犹若山岳一般沉重,几乎有让杨真喘息不过来的感觉。 良久,杨真漠然道:“你既有如此追求,你为何与妖族合作,魔化如此多妖兽,对九州岛虎视眈眈?” “魔道自有魔道的生存之道,你不明白。”向隐深深叹了口气。 “你选择与龙胤合作,我们就注定是敌人。”杨真这一阵与向隐说话间并没有闲着,凭借神奇的上古巫功,法力已经复原的差不多了。 向隐正要说话,他神色忽然一变,身外魔气陡然聚集起来,转瞬消失不见,空留森森一句“看来好戏要开场了” 瑶姬和九玄仙子站在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摩崖上,前方虚空星星点点的灰白光芒在眨动,隐约有一个流动的平缓漩涡藏在其后,彷佛凝结的冰雾。 这里正是幽都山的腹心地带,也是三绝域地界核心所在。 “暗域是幽都山三绝域中最不可测的一域,不论是谁进入此域,六识和感知力都会大幅度下降,平素小妹也不敢轻易出入,如今有神器压阵,更是凶险异常。” 九玄仙子闻言默不作声,暗提法力,手上升起一道五彩光圈,由缓到疾印向暗域结界禁制。 刹那间,一道璀璨至极的光华,在暗域禁制上爆发,雷声滚滚,整个天地忽然明暗不定。 “看来师姐的玄玉掌已经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师妹好生羡慕,想当年师父就不曾传于瑶姬。”在九玄仙子视线外,瑶姬目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嫉意。 “罗刹女,本尊怜你红颜铁骨,一再容让,可惜你不识时务。”向隐的魔影,无声无息出现在九玄仙子两人前方。 九玄仙子玉面一寒,满腔恨意道:“魔头,你来的正好,我玄女门与你不共戴天之仇,今日是时候了结了。”说罢提掌就要攻出,不料,一手却在这时毫无征兆的印上了她的背心。 “师姐”瑶姬掌心法力吐出,她闭上眼睛,低声道:“对不起。” 九玄仙子噗地喷出一口热血,抛飞而出,只来得及回望一眼,就直撞进了暗域禁制法阵内,身影一个扭曲后,消失不见。 向隐转首对瑶姬道:“你做的很好,本尊即刻赶赴昆仑,这里就交给你了,相信你不会让本尊失望吧?” 瑶姬媚笑道:“魔尊大人放心,瑶姬誓死效忠魔道,永不言悔。” “接着。”向隐扔了一宗卷册给瑶姬,淡笑道:“本尊从不亏待忠心的人,这是血魔道经典副本,血魔道、合欢道就此由你一人统领,我魔道齐心协力,日后定然大事可期。” “血魔道的经书怎会在魔尊大人手上?”瑶姬受宠若惊。 正要离去的向隐,莫测高深地回首道:“想知道?” “瑶姬,只是、只是很好奇。”瑶姬埋首强压心中的波涛和寒意。 “你知道为何以我天魔宗的实力,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一统魔道,但数千年来,我魔道都不曾作此行动,坐视魔道诸部内斗?”向隐低沉的声音中藏着无限傲然之意。 一阵山穴寒风袭来,早已寒暑不侵的瑶姬,忽然感觉到浑身冰冷,寒意从头到脚凉到了心底,嗫嚅了一下,终究说不出话来。 “时机,只因为时机未到,数千年来,我魔道列代先贤都在等待一个契机。”向隐的声音彷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惨烈厮杀的远古洪荒时代“你真以为玄女门单薄的实力,能克制我天魔宗几千年? “你错了,玄女门一直在我天魔宗的掌握之中,这些女人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麻痹那些整天嚷着除魔卫道的牛鼻子。你以为,你和你师姐分别入主合欢道和血魔道是偶然,或者是巧合?” “魔尊的意思,那个契机已经等到了?”瑶姬已经完全麻木了,她所臣服的人,远比她想象的要可怕。每次她总以为看到了这个男人的底线,但下一刻她又会发现还是完全不懂这个男人。 向隐看着这个已经从精神上彻底被摧毁的女人,意兴索然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场人间游戏,谁是棋子还不一定呢。” “魔尊英明。”瑶姬盈盈对向隐渐渐淡去的影子拜下。 深渊上空的暗域漩涡又渐渐平静了下来,只剩下微弱的涟漪在激荡。 跪伏在虚空的瑶姬,直立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丝涟漪,良久,点漆般的美眸竟有了点点晶莹的光芒,似乎隐藏着无穷的悔恨、愤怒、绝望。 在一片虚无、冷寂的黑暗中,一名青衫文士盘坐在地面上,闭目冥思,一个红色的影子在远处不断飞来纵去,彷佛溺水一般,拼命试图抓兹命之所,却往往梦魇一场,一无所得。 “红尘,冷静点。”清朗的男子声音,打破了若有若无的风雷声。 “不用你管,多情剑仙这么有能耐,还不是落入魔头的陷阱。”九玄仙子充满怨憎的声音回荡在虚无。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肯原谅我?”萧云忘长身而起。 暗域独特的结界令他们的声音无法及远,两人的对话彷佛隔了两座山一般费力。 “你要我原谅你,好啊,你去杀了向隐这个魔头,我就原谅你。”九玄仙子停住飞驰的身形冷笑道。 青衫拂动,萧云忘已来到九玄仙子身畔,叹息道:“这暗域果然名不虚传,凝聚幽都山千万年的魔气所布魔阵,已然自成一个天地,非同猩。不过,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有办法。” “相信你?”九玄仙子神情中有不屑、嘲讽,还有恨意“当年向魔头约战玄女门,我一直在九凝山等你消息,我一直相信你会助我们对抗强敌,可直到玄女门洞府被毁,师父被打得魂飞魄散,师妹被抓走,我都没有等到你的出现。” “可这么多年来,你可有听过我解释?”萧云忘苦涩道。 九玄久久凝望着萧云忘,蓦然间直指着他,似乎深蕴了千百年的怨恨瞬间爆发了出来“谁要你解释,你解释有什么用,师父她再也不会活过来,玄女门的千古基业早已烟消云散若非我深信你会带来昆仑派强援,师父怎会正面与那魔头相抗,怎会落入那魔头的圈套” 面对九玄仙子的指责,萧云忘无言以对,胸中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只能任凭她发泄怒骂。 “是,我萧云忘一生无负于人,唯有此事愧疚于心。”萧云忘并没有忘记身处险境,他一把抓住失去神智的九玄仙子肩膀“红尘,出了幽都山,我萧某人任你责罚,但现在你要听我的,那老魔头也许正在看我们笑话。” “笑话,我这些年的笑话你看的还少吗,堂堂玄女门光杆掌门人,竟成了人人喊打喊杀的血魔道妖女,背负无数恶名,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无数个日夜都未曾安宁过,每当入梦,就梦见恩师在看着我 “这些年我每杀一个人,心就要碎一次,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入魔了,自己究竟还是不是玄女门弟子,没有任何人能告诉我、能帮助我,我恨你,我真的恨你”“红尘,你听我说。”萧云忘再次抓紧九玄仙子,试图控制她的情绪。 “我不听,我为什么要听。”九玄仙子护体法力一震,就将萧云忘的手弹了开去。 “你就真这么恨我?”萧云忘神情无比痛苦,再不复剑仙的骄傲,他指着自己胸口,惨然嘶笑道:“你来,如果打我一掌,你能好受些,就来。” “好,是你说的。”失去理智的九玄仙子双眸充血,纤手闪电一掌击在萧云忘当胸,那本能泄愤一掌击出刹那,她就后悔了,她看到萧云忘洒血倒飞了出去,面上犹自挂着惨然的微笑。 直到萧云忘落在魔气翻滚的地面上,九玄仙子伸出的手掌仍旧僵持在半空,一人挣扎着俯撑在地面上,一人痴痴立着,彼此凝望对方。 “你难道还不明白,当年你师妹前来昆仑送信,信里所提约战之地,将我引向了歧途,也就是说那封信出了问题,而今那个瑶姬效力向隐麾下,你难道还不明白当初的一切?”萧云忘摇晃着在远处站了起来,拭了一下口角,缓步又走了回来。 九玄仙子彷佛泄气的皮囊,整个人委顿在地,双目无神,萧云忘的话,她很多年前就曾想到,只是偏激的她,在后来听到萧云忘与凤岚的婚讯后,就再无法理智地面对,仇恨成了她生命的全部,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而今,她选择再次相信原本她以为委曲求全,生存在向隐魔头麾下的师妹的同时,却再一次吞食了背叛苦果。 这一切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若非心中那长期的信念在维持着她的意志,她早就倒下了。 此番再次见到这个令她爱恨难分的男人,满腹的积郁一次爆发了出来。 “红尘,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你要相信我。”萧云忘再次来到九玄仙子面前。 “弥补,你能让我师父活过来么?”九玄仙子无比凄然地抬起螓首,双目了无生气。 “逝者已往,人不能总活在仇恨之中。”萧云忘屈身,轻轻将九玄仙子扶了起来,这次九玄仙子没有反抗,任由他摆布。 “是么,你我身处险地,所言这些又有何益?”良久,九玄仙子似乎恢复了平静,幽幽叹了一口气,松开了萧云忘的手,扭转身去“还有,不要叫我红尘,师父死后,就没有人再叫我的名字,红尘已经死了,只剩下玄女门的九玄。” “红尘”萧云忘灼然的目光黯淡了下来,两人相对无言。 “也许我玄女门命该如此,我迁怒于你又有何用。”九玄仙子踉跄脚步,茫然前行“这次是我牵累了你,若有机会,你就一个人逃生去罢,那魔头不是你我能对付的,若有可能,你照拂我那徒儿一二,别让玄女一脉断绝,九玄就知足了。” “红尘” “你还是那么固执,不要叫我红尘,很多年前你就不该这样叫了。”九玄仙子忽然回首驻足“凤岚,她真有那么好?”她凄婉笑了一下,没有等到答案,转身又继续前行在黑暗中。 “是我负了你。”萧云忘嘶哑道。 “你们的孩子,我见过了,那女娃很漂亮,想必萧夫人她也差不到哪里去罢?”九玄仙子幽幽地说着,忽然她又想到了什么“这次是我不好,害你女儿落入向魔头手中” “不,怪不得你,这孩子命中有此一劫。”萧云忘跟了上去,苦笑道。 “不,是我太急于求成,若非我一意孤行,被瑶姬蛊惑,也不会有今日之局,我必须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言谈之间,九玄仙子神智已经完全平复了。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当年你出事后,我找了你很长时间都没有音讯,回山后,我整日饮酒作乐,与人赌斗闹事,把昆仑山闹得鸡飞狗跳,那时候凤岚出现在我身边 “后来我总算重振斗志,打算再次出山找你,不想师尊找上了我,进行了一次密话,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我也娶了凤岚” “你不必说下去了。”九玄仙子听到这里,脸色异常的苍白,她急忙打断了萧云忘后面的话。 “是啊,不必说下去了。”萧云忘负手仰天叹息,整个人无限萧索。 九玄仙子转首,刚好与萧云忘对上,她赫然窥探到了那双深沉得几乎可以装下整个天地的黑眸,掠过一丝难言的心痛。 她早已枯萎的心底,忽然燃起了一丝火苗,转瞬又为她的理智所扑灭。 两人浑然忘记一切,沉浸在各自的心事中,并肩漫步在五感封闭、黑暗无界的暗域。 这一刻,他们捐弃了命运的成见和捉弄,享受这一刻的平静和温情。 “轰轰轰!”连声巨响,九婴九个蛇头纷纷垂落血海中,杨真擦了擦额头,长出了口气,向隐传给他封印妖兽的密咒相当消耗元气,尤其九婴这种上古洪荒怪兽,要令其重新沉睡可非一件容易的事。 他招来一头状似河马的温和水妖,骑了上去,浮沉在血海上,开始又一个轮回的调息。 为向隐驱策,是无可奈何的事。 这里没有日夜,他不记得用不死树洗伐了多少妖兽,但他判断中,大约有六成妖兽已经为他洗伐了肉身和元神,距离完成向隐的要求已经不远。 他不得不思考下一步行动,他根本无法相信向隐会遵守承诺,唯一的优势就是,他有把握用乾坤印突破血域的空间限制。 但他必须考虑的是师父跟师姐的安危,如何解救才是眼前的大问题。 左思右想,却没有一个好办法,他怕离开这里会惊动那魔头,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杨真将要收功的刹那,忽然间紫府一阵扰动传来,他错以为是走火入魔前兆,赶忙敛神精气,不料他头顶百会一热,天诛自行冲了出来,悬停了片刻后,笔直掠往血海一个方向。 这是怎么回事,他从未想过会有飞剑自己失控的时刻,难道是天魄神兵内的妖兽灵神造反? 容不得他多想,一面试图用神念与天诛沟通,一面追了上去。 在血海边缘一处,天诛停了下来。 杨真定眼瞧去,那里有一块高有丈许的巨大黑色水晶立在礁石上,透过水晶,他清楚的看见里面有一个人首蛇身的妖族封印在内,天诛闪烁着黑色电光绕着晶石上下飞舞,似乎对里面的妖族有着异常兴趣。 第三章妖皇 忽然间,一股前所未有庞大的妖气横空出世,天诛光芒一暗,重新恢复了与杨真的心神感应。 不过杨真已经完全心神不属,他发现一个久违的雄伟身影出现在他眼前,褐发、人首蛇身,强健的体魄,一往无前的威势,太不可思议了,妖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妖皇一直附身在天诛这柄神兵内?更或是妖皇一直以某种他所不知的妖术,潜伏在他体内? 杨真脑海中翻滚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妖皇却没有理会杨真,他单掌按在黑水晶上,很快水晶上面沿着掌心出现条条龟裂的缝隙,砰!一声炸裂,整个水晶化作一片漆黑的魔气,里面的妖族**暴露了出来。 “吾族的后人,既然你无能守护你的族人,那么就为本皇奉献你的肉身。”妖皇化作一道青烟,钻进了人蛇的**。 不消片刻,那具人蛇的躯体在不断收缩膨胀后,面貌和体格大变,与妖皇的元神体一般无二,重新拥有**的妖皇给杨真的感觉更加可怕了,完全拥有不下于魔尊的气势。 杨真清楚的感觉到,血域中即使是被封印沉睡的妖兽,也在发自心灵的颤栗着,似乎感受到了它们的王者归来。 “小鬼,我们又见面了。”妖皇睁开了金色的大眼,他的开场白波澜不惊。 “前辈瞒得我好苦,以前辈一代霸主的身分,竟然委身一柄兵器内数年如一日,真是难以想象。”杨真此刻巴不得惊动向隐,让这一妖一魔大战一场,分个雌雄胜负。 妖皇适应了一下新的躯体,注意力回到杨真身上“本皇炼制天魄神兵那一刻起,就不曾打算离开它,只是神兵侥幸落回小鬼你手中,出乎本皇的意料” 杨真彻底震惊了“前辈当初附身神兵遁走,后又落入我师祖手上,完全是故意为之?” 妖皇雷鸣般大笑三声,道:“小鬼不笨,可惜这神兵最终回到你手里,也算是你我缘法。” “缘法可前辈为何一直屈尊在神兵内不肯离去,直到现在?”杨真内心在盘算,屡次救他的神秘存在,是否就是妖皇。 妖皇在熟悉身体的同时,心情大好,对杨真知无不言道:“本皇在阳岐山待了三千年,并不曾虚度,本皇闲极创出一门元神修炼法门,原本打算藏身天魄神兵修炼一段时日,再寻族人。 “不想到了你昆仑山意外迭出,这才另有定计,只是阴差阳错,本皇索性就待在神兵里修炼秘法,直至今日嗅到族人的气息,这才重新出世。” 杨真听罢,彻底否定了心底那个猜测,心思不由转动到如何利用这老妖,当下小心道:“前辈,此处乃幽都山魔道所在,我被一个大魔头困在了此处,不知前辈有何对策?” “魔头,当年本皇倒是遇到一个自称天魔的家伙,你说的这魔头比之天魔又如何?”妖皇满不在乎道。 “这”杨真并不知妖皇所提天魔为何存在,毕竟与妖皇同一时代的人物早已作古,更何况在修真界魔道流传的传说非常之少。 “该死的结界!”妖皇在杨真说话之间,已经对处身之地进行了全面探察,已然发现这是一个近乎毫无缺陷的小天地,若无开启法诀,纵有再大神通也难以脱困。 他纵然身为妖族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王者,但妖族天生对阵法疏离,即是他身为妖皇也不例外,面对复杂的阵法,空有盖世法力,也莫可奈何。 “晚辈有一件法器也许能突破血域,不知前辈能否帮晚辈一个忙?”杨真察言观色,明白妖皇也没有办法。 “你这小鬼奸猾无比,想让本皇助你收拾那个魔头可对?”妖皇张口就揭开了杨真的心思。 “那魔头法力高强,前辈元气未复,只需尽力即可。”杨真微笑道。 “混帐!”妖皇勃然色变,一掌拍出,一道冲天血浪化作龙形,隆隆撞击在虚无的结界上,散作漫天血红雾气。 杨真面色不变,和气道:“前辈火气还是那么大,如今时移势易,情势不比当初,若前辈不谨慎打算,恐怕” “小鬼,你不必激我,本皇知你人族一贯狡诈,说这么许多无用,本皇虽然法力不足当年巅峰的五成,但足以自保,不消多久,本皇会一一跟九州岛的老朋友后人算帐。”妖皇浮在血域浪涛上,意态豪雄。 杨真眼珠一转,指着血域内沉睡的妖兽群,道:“前辈,这些妖兽都是来自您的部族,它们都是当今魔道之首天魔宗向隐与龙胤勾结换取而来。” “龙胤”妖皇金色双瞳泛起强芒,半晌他自笑道:“此子不论心性还是手段,都堪比狐族,想不到水族出了这样一个人才,若他有本事壮大妖族九部,复兴我妖族,本皇让贤又何妨。 “休要以为我妖族与你人族一般龌龊,本皇当年堂堂正正取得九部妖族的支持称皇,三千年后,也理当如此。” 杨真心中油然对这老妖产生了敬意,换作是他,恐怕也未必有如此洒脱和胸襟,但他嘴上却道:“前辈此言差矣,当初前辈从封印脱困,那龙胤就不怀好意地算计您 “而如今您的族人恐怕也处境不妙,女娲族竟然成了他与向隐魔头的交易品,若非如此,前辈这具肉身从何而来?前辈恐怕要及早打算才是,就算您放过他,他也未必放过您啊。” 妖皇虎目充盈着看透一切的笑意“本皇与他迟早有一战,那是妖族的规矩,妖族的生存法则你们人族不会明白,对本皇来说,妖族的未来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现在本皇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找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杨真万分好奇,值得妖皇寻找的东西,肯定有莫大的意义。 “废话少说,你既有办法脱离这个该死的结界,还等什么?本皇也有兴趣会会你口中那魔头。”妖皇掠行在血域,不断抓起妖兽,继又扔下,眉头越皱越深。 “前辈,这些是魔化后的妖兽。”杨真追随在妖皇身后,暗想一定要挑起这老妖对天魔宗的仇恨。 “好小子,你敢骗本皇!”妖皇猛然作势,极欲发作。 “前辈何出此言?”杨真心头猛一跳。 “这些妖兽应该比原来要强上不少,这些妖兽恐怕是用来对付你昆仑为首的正道罢,哈哈哈”妖皇一语揭破了杨真的小心思。 “前辈明鉴。”杨真苦笑道。 “好了,不管如何,本皇也要会会这个魔头,如此人物,想必不会让本皇失望。”妖皇沉寂数千年的好战之血开始***。 昆仑山山门外,一名青年和一名女子驾剑破空而至,不料却给数名严阵以待的法宗真人挡驾在外。 “敢挡驾?你可知道姑奶奶是谁?”被迫早早回山的萧月儿,满肚子怒气都发在了几名中年道人身上。 “法尊有令,近日魔道出没昆仑附近,严禁门中弟子随意出入,请尊驾不要为难贫道。”黑脸中年道人面无表情,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萧月儿即将爆发的怒气。 “姑奶奶是道宗弟子,管你法宗有没有令,再不让开,休怪姑奶奶不留情面。”踩在云头上,萧月儿秀发飞扬,衣裙作舞。。***由心而生的剑气已经蓬勃而发,凛然一派仙家气象,而随在她后面的师兄冷锋,则抱臂虚眸,对眼前一切视若无睹。 “我等奉命行事,绝不容徇私。”四名看守山门的道人齐齐列阵。 云头上白虹一闪,一柄仙剑袭向山门前四名道人,试图逼迫他们让开,然而四名道人似王八吞了秤砣,死心不让,四柄仙剑齐齐横空飞驾。 “气死我了!”灵犀剑临头折向,轰然将山门外一片山岩击落,萧月儿虽然胆大妄为,却也不敢轻易对同门下手,一时无法,把求助的目光递向了冷眼旁观的冷锋。 四名守门道人心知肚明,眼前这个年轻女子,乃道宗大名鼎鼎的多情剑仙之女,但苦于命令,不得不硬着头皮硬撑。 “谁敢挡我玉霄峰的人。”蓝电一闪,冷锋的邪月出鞘了。 “有师兄的话,爹知道了一定不会怪我。”萧月儿嘻嘻一笑,有了冷锋这句话,她可就找着了动手理由。 一道灵动无比的蓝色雷霆,当空闪了闪,一头钻进四名法宗看守剑阵内,几乎同时萧月儿的灵犀也循隙而入。 剑气罡风爆豆子一般炸响不停,昆仑山门前已是多年不曾有人敢撒野了。 “住手谁在山门放肆!”一个年轻法宗弟子忽然出现,喝止了山门的乱斗。 “陆乾坤,你来的正好,这几个老混蛋挡驾不让我们回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萧月儿一眼认出了来人。 “误会,误会,诸位师叔怎能挡了自家人。”陆乾坤一边跟四名看守道人打眼色,一边暗令他们放开山门。 “算你们识相。”萧月儿懒得跟陆乾坤废话,招呼冷锋一声,呼啸直入昆仑。 “月儿,何必这么急,陆师兄还有话问你呢。”陆乾坤目视萧月儿穿入云山,一脸讥诮。 “四个牛鼻子,等姑奶奶回山打听清楚了,再找你们算账。”萧月儿一向有仇必报,并不理会陆乾坤的招呼,说话间已经远去。 “陆师侄,怎可放他们入山?”黑脸中年道人一脸不快,若非陆乾坤是紫桑真人的嫡系爱徒,他早就发作了。 “大事未成,心急怎么吃得了热豆腐,就让他们多蹦跶一阵。”陆乾坤阴邪地笑了笑,绷起脸色,对四名看守道人厉声道:“海外的人快到了,你们万不可轻忽,若有差池,法尊定不饶他。” 四名看守彼此相顾,神色有激动,也有不安,更多的是振奋之色。 “月儿,你们怎么这就回山了?”玉霄峰上一直心神不宁的伯云亭,忽然迎来了归来的冷锋师兄妹两人。 “大师兄,别提了,爹娘呢,这昆仑山是不是翻天了,该死的法宗”萧大小姐在伯云亭不解的目光中,飞驰进了玉霄楼。 伯云亭跟冷锋打了个招呼,追上萧月儿,一脸忧色道:“一言难尽师父他下山了,师娘去了栖霞峰会紫霞师太” “爹他下山做什么?”萧月儿差点没蹦起来,她急急赶回,就是找萧云忘给她出气,结果跑了个空,心中的烦闷可想而知。 “清儿师妹不久前给天魔宗抓走,师父跟杨师弟一起去救人了。”伯云亭苦涩道。 “什么?”萧月儿脸色煞白一片,双腿一软,险些坐倒在地。 “月儿,锋儿。”凤岚惊愕的声音从楼堂外传来。 “娘,姐姐出事了,我才知道”萧月儿扑进了凤岚的怀里。 “锋儿,你们怎么回山了?”凤岚心情极坏,也无心安抚爱女。 “巫门的人告诉我们,蓬莱通天阁有大批人马向中原进发,动向可疑,兼且东海最近闹腾的厉害,所以我跟师妹提前赶回来报信。”冷锋捏紧了拳头,双目寒光闪闪道。 “还不止呢,刚才在山门,法宗吃错了药,不让我跟师兄进山门,这次回来,昆仑山上下都不对劲,娘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萧月儿收拾情怀,噘嘴打起了小报告。 “我知道了,门内的事你不要管。”凤岚声音有些虚弱,不敢正视女儿的目光。 “什么,不要管?”萧月儿尖叫了一声,失望到无以复加。 凤岚不理她,转首对伯云亭道:“方才你师弟带回来的消息很重要”她踌躇了一下“去太昊峰一趟,把消息原原本本转告给你紫霆师伯,顺便看看你师祖是否出关。” “对了,锋儿也随你一起去。”说罢,凤岚又补充道。 “是,师娘。”伯云亭和冷锋知事态非同猩,齐齐领命而去。 凤岚这才把精力转回爱女身上“月儿,你既然回来了,就哪里都不要去,不管山里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插手,记住,任何时候。” “娘啊,究竟怎么回事?”萧月儿抓住凤岚的衣袖拉扯道,她更加迷惑了。 “一言难尽,为娘三言两语也跟你讲不清楚,总之道法两宗之间有了一些误会和冲突,我玉霄峰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轻易插手。”凤岚心事重重地敷衍道,说罢径直上楼而去,走到一半又回头道:“你也上来,为娘要问问你在外面的事。” 萧月儿跺了跺足,气闷地跟了上去。 “砰!”掌律堂大殿传来愤怒的拍案声。 “岂有此理,紫桑老儿欺人太甚,居然想要玉清洞天龙虎印,这痞道一定犯了失心疯,他想置我道宗于何地?”紫霆真人紫脸通红,气得暴跳如雷。 “玉清洞天自古以来,一直是遵照祖训轮流向昆仑各脉开放,依我看紫桑恐怕别有所图。”丹阳宗紫干真人一针见血道。 “难道那厮在打原始殿的主意?”沉闷半晌,大嗓门的剑池宗紫龙真人眼睛一瞪,似乎想起了什么。 紫霆摇头否定:“龙虎印另一半早就让蓬莱阁带走,若无两印合一,休想开启原始殿,那原始殿将近三千年未曾开启,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我等也不得而知,紫桑并不是笨蛋,除非他能得到海真一手上那半块龙虎印。” “前些年海真一派人来试探过,莫不是法宗与通天阁私下达成协议?”天外峰紫轩真人环顾左右,低声道。 “岂有此理!”又是一声重击,掌律堂主案再次承受了紫霆真人的雷霆之怒。 堂下左右列席两列二十多名昆仑诸峰真人,面对紫霆的怒火,个个闭嘴不言。 “师兄不必生气,紫桑如此有恃无恐,想必有所图谋,只要我等谨慎行事,他们就找不到借口挑事。”丹阳宗紫干真人站起了身“若有事,丹阳宗自当遵从昆仑祖训。” 丹阳宗当先表态,其它诸峰却仍旧顾虑重重,各自观望。 “只要法宗没有违反昆仑律令,剑池宗就维持中立。”紫龙真人领了领身,肥大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报,玉霄峰弟子有要事急禀。”一名道人从外面高声传禀。 紫霆点头应许后,伯云亭和冷锋师兄弟很快被领了进来,堂中一直很气闷的诸道,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如今玉霄楼是昆仑山中不可忽视的力量。 “云亭,你师父可有消息?”紫霆迫不及待道。 “师伯,家师去幽都山仍旧未归。”伯云亭垂首回禀道。 听到此消息,堂中顿时一阵交头接耳,在场大部分人显然为这个消息感到震惊,萧云忘出山的缘故,他们并不清楚,既然去的是天下第一凶地,显然非是什么好事。 紫霆真人抚额甚感头痛,失望道:“师弟啊,你这趟出去的可真不是时候。” “云亭,快快说来,你们两个急忙赶来,到底发生了何事?”丹阳宗紫干真人咳了一声。 伯云亭低头斜瞧了冷锋一眼,冷锋上前一步,向诸道行礼后,直接将从外间得来的消息原封不动的一一道出。 还未等冷锋说毕,堂中已经炸开了锅,脾气火暴的紫龙真人拍案道:“难怪近日老子总是心神不宁,看来有人要反天了。” “紫龙师兄莫急着下定论,巫门的消息未必准确,我们需要立即确认蓬莱通天阁的动向,我昆仑山历经几千年风雨,何时怕过谁来?”一身秀逸的天外峰紫轩真人不紧不慢道。 “此事恐怕非是空穴来风,上次太昊决议,紫桑强揽下昆仑今年的护山值守,只怕就是为了封锁外面的消息,刻下更严禁昆仑弟子出入山门,大是蹊跷,前几日是否有魔人出没昆仑山附近,知道内情的只有法宗的人,我等恐怕要早作准备了。”紫干真人忧心忡忡接道。 “巫门为何会向你们通风报信?”紫霆再次把关注的目光投向玉霄峰两名年轻弟子。 伯云亭跟冷锋你眼望我眼,这次是伯云亭站出来道:“巫门与我小师与杨真有非同猩的关系,云亭相信消息不假。” 堂中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在座的都清楚前几日法宗大闹玉霄峰的事,而那个被逐出门户的道宗弟子杨真,更是成了昆仑上下议论的对象。 “你们说说,紫桑到底想干什么?”紫霆真人挥手命伯云亭师兄弟退下后,继续主持会议,他眉头皱得更深了。 “还能干什么,自然是里应外合,造道宗的反!”一直缩在角落、身形佝偻的道人石破天惊道。 说话的,正是被众人忽略的昆仑掌门大弟子紫丞真人,他说罢不管众人反应,就自顾闭目打坐。 一时之间,掌律堂完全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良久,紫霆真人收回对紫丞震撼的目光,击节敲打长案,唤回了众人注意力“众位同门,众位师兄弟,掌门真人闭关,门中出了不肖之徒,我等不能坐视昆仑基业被那些狂徒震动,不管即将发生什么事,紫霆希望列位遵守昆仑祖训,以大局为重。” “掌律真人言重了。”众人纷纷表态。 紫霆真人凝重道:“本座自然相信在座诸位,只是昆仑家大业大,难免有人被不肖之徒蛊惑,希望列位到七十二峰走动走动,也许昆仑派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我建议,立即敲响金钟,宣布昆仑进入紧急状态,封闭山门。”天外峰紫轩真人发出了倡议。 “紫轩师弟,你难道要将昆仑推向一场内乱?”一个道姑飘然从掌律堂外步入,来人正是栖霞峰掌座紫霞真人。 这下堂中诸人全都起来了,毕竟紫霞真人是法宗门人,与在场诸人多少立场有异。 “紫霞师姐言重了。”风度翩翩的紫轩真人笑着迎接道。 “我来这里,只是表明栖霞峰的态度,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不是外敌入侵昆仑,我栖霞峰就不会出面。”紫霞师太微微一礼,拂尘一摆,转身就走,煞是干脆利落,只留得众人面面相觑。 “看来情势比想象还要严重,我等要早作计议,若蓬莱那边真的有所图谋,恐怕一场血腥难免。”紫干真人打破了沉闷。 “眼下问题关键,还是在于法尊他老人家的态度。”又有一人道。 紫霆真人闷哼一声,道:“紫桑是有胆无魄的鼠辈,若非有旁人背后推动,他断然不敢屡屡妄动。” “掌门真人若能出关就好了。”紫干真人自然明白紫霆所想,他不由不叹息道。 紫霆这时却想起了远在神秘幽都山的萧云忘,他深知这个师弟的深藏不露,他相信,若有这个师弟在,法宗断然不敢如此嚣张。 “本座领代掌门一职,半年来无所作为,以致今日之危,实在有负恩师重托,但紫霆身受师命,说不得拼上最后一口气,也不能让那些野心勃勃之辈阴谋得逞。”紫霆请出了一方紫玉令牌,搁在案上“诸位同门可有教我?” 诸人你眼望我眼,好半天都没有人出声。 第四章阋墙 “代掌门,紫丞有一议,不知道是否可行。”紫丞真人咳嗽了一声,悠悠支起了佝偻的身躯。 紫霆浓眉微蹙,大感意外道:“大师兄,有话但讲无妨。” 紫丞真人瞥了紫霆案前象征昆仑掌教身分的玉清令一眼,微沉了一口气,道:“如今事态紧急,不得不防内贼,还请代掌门立即下令由道宗接管昆仑护山之责。” 紫霆微微颔首,这一点他早有计算,只是没想到紫丞当先提了出来,当下他心中一动道:“不如由大师兄负责此事如何?” “紫丞老朽一个,只怕镇不住法宗那些狂悖之徒。”紫丞垂下了眼睑,不让人看清他的情绪。 在场诸人闻言神色都有些异样,紫霆沉凝了一下,果决地投出一枚令牌,喝道:“紫丞接令,立即领十二名执事,取缔法宗护山之权。” “紫丞定不辱使命。”不知是否错觉,众人发现紫丞真人佝偻的身形瞬间挺直了许多。 很快一道道命令从太昊峰掌律堂暗中发布下去,与此相应,少昊峰也在风吹草动之下,齐备人马,整个昆仑上下暗潮汹涌,阴云已然笼罩了中土修真界圣地。 雍州中南地界,云头上,两名风采卓然的中年道人正在拱手相辞。 “元君道兄,你我就此别过,只盼来日再会。” “下次不见通天阁的千年仙酿,休怪魏某闭门不见。” 一身银白道袍的海真一,长笑一声,打个稽首,转眼化作一道流星远去。 “你当我真不知晓么,短短两月连番登门,背地里兴风作浪,东海、中原都有你通天阁的踪迹,你到底要做什么?”魏元君遥望远去的海真一,眉头深锁。 “海真一忍不住了。”一个邋遢道士出现在魏元君身侧。 “师兄意思是”魏元君脸色立变,他猛一击掌道:“不行,要提醒云忘才成。” “掌门莫要多此一举,海真一谋划已久,这家伙做事从来滴水不漏,我太一目前自顾不暇,何苦插手他们的千年恩怨。 “要老道说啊,我太一只须坐山观虎斗,插手恐怕是两头不是人哇。”天狗老道抿了一口酒,摇头晃脑道。 “中土修真界已经彻底乱了”魏元君且要再说,扭头却发现天狗老道人已经不见了,他垂叹一声“云忘啊也许只有你能化解这场劫难。” 万里之外的幽都山血域。 “小鬼,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出去?”在杨真连续失败上百次后,修养甚好的妖皇也忍不住了。 杨真盘膝在一块浮冰上,一边调息一边回道:“前辈莫急,我已经探到了血域结界的底细。”他说着不免一叹“不愧是幽都山三绝域,若不是这个地方乌烟瘴气,除了魔气就没有别的东西,这里完全可以媲美我昆仑传说中的玉清洞天。” 妖皇瞪了瞪眼,气他不过,一把又从血海里捞了一头妖兽起来,张开虎口,一口就将比他体型大了数十倍的龙象吞进了肚中,只见他腹部鼓了鼓,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纵是杨真看了十来次,仍旧目瞪口呆,不能置信,他冒着激怒老妖的风险小心问道:“前辈,你怎么会吃妖兽,它们不是” 妖皇理所当然地告诉杨真:“这些妖兽对我九部妖族来说,跟你人族养牛羊一样,本皇这具身体比原身差了千百倍,若不进补,怎么禁得起折腾。小鬼,看在你辛苦的分上,本皇赏你一头妖兽如何?” 杨真差点没噎死,连忙拒绝道:“我早过了辟榖阶段,三两月不吃东西都不要紧,这妖兽皮糙肉厚,一定难吃死了。” “无知!”妖皇闷声道“你人族就是那般虚伪,吸食灵物精华,你们那些牛鼻子道士做的还少了?” 杨真驳道:“我们最多以寻常野兽和草木为食,哪像你们妖族野蛮血腥,连开了灵智的兽类,甚至同族都不肯放过。” 妖皇蔑视道:“休说草木飞禽走兽,妖兽,就算妖族和人族,又有何分别?只有你们愚蠢的人类才会给自己加上枷锁,骗人骗己。” 杨真明白跟这个老妖没有共同语言,也不再争辩,心中只能暗道,人族与妖族差别太大了,难怪不能共处。 妖皇颇为感慨道:“罢了,人族有人族的好,妖族也有妖族的好,本皇随你这么长时日,已经明白人族与妖族之异,人族虚伪善忍,就尔道门而言,就是以师徒的名义来掩饰强者和弱者的关系。 “这与我妖族强者生存的世界完全不同,在我九部众充满挑战,面对强者,要么臣服,要么死亡;而强者不会永远是强者,你今天是强者,明天就可能被击败。” 杨真暗暗心惊,这老妖寄居天魄神兵,他一直没有丝毫察觉,这分差距,恐怕是境界上的巨大差距。 听到妖皇对人族和妖族的对比,他不由好奇道:“你看来的虚伪,只是人族族人相处的手段,若彼此不能共存,如何能一起共事。 “一个妖怪也许很强大,十个人类也许打不过,一百或许还打不过,那么一千个呢,三千年前妖族败给人族没有任何奇怪,那是必然的。 “在人族眼中,妖族粗鄙、野蛮、暴力、无知、愚蠢”他看到妖皇脸色虽平静无波,但他本身却感受到来自妖皇的压力越来越大,他不敢再说下去,总结道:“人族眼中的妖族缺少智慧,你一直跟着我,自然也看到过中土大汉上京城的繁华。 “但你妖族永远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城市,他们只知道杀戮、鲜血、占有、掠夺,而不知道用双手创造,这就是人族与妖族的区别。” 妖皇神色有些黯然,口上却淡淡道:“本皇不认为一头狮子能回避天性与一群绵羊共存。” 妖皇和杨真都沉默了下来,他们明白无法说服彼此接受自己的观点。 “前辈,只凭我一人的法力恐怕不够突破结界,请前辈助我。”杨真这几日反复运用不死树,法力虽没有明显提升,但却精纯了许多,但乾坤印这样的神器,发动越强大的神力,需要的法力越发如无底洞。 妖皇在杨真看来丑陋的面容上,挂着嘲笑:“本皇妖力霸道无比,你人族脆弱的躯体是无法承受的。” 这次轮到杨真笑了,他道:“忘了告诉你,人族还有一种东西叫包容,我所修的法力能包容万物,妖力霸道也好、诡谲也好,都不是问题。” 当杨真再一次祭起乾坤印,背后远超乎他想象,如海潮一般强大的法力源源不绝,没有尽头的送了进来。 尽管早有准备,他还是给这股排山倒海之力压迫的体内巫力几乎造反,察觉到不妥的妖皇惩戒了杨真,这才延缓了法力输送。 杨真并没有大话,在妖皇的配合下,强劲的妖力转化成巫力,开启了乾坤印最神秘的神力,一个足以穿越任何结界和禁制的通道打开了。 在妖皇和杨真头顶一道漆黑的裂缝渐渐扩大,从仅肉眼可见很快扩大到容人穿越。 “糟了,忘了一件事,忘了杀掉这些沉睡的妖兽。”临走前,杨真突然想起了这件忽略的事。 “这些虫子确实很麻烦,若全部醒来,发挥全部实力,本皇要收拾也很费劲,不过那是你人族的麻烦,哈哈哈”妖皇能与杨真共处,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立场,尽管如此,在两人没入裂缝前,他仍旧释放出一道法力,将附近将近千头妖兽的元神用秘法震爆。 一人一妖奇异共生两年,多少产生了相知的感觉。 耸立插天的幽都山,漫山遍野的妖兽呼啸此起彼落,乌云盖天,雷霆连绵,杨真和妖皇再一次呼吸到空气,尽管有些污浊,但确实是脱困了,这里正是魔域广阔的世界。 杨真正要张口说点什么,一股无形冲击波已经灌入了他口中,一阵几乎撕破他耳膜,苍凉雄浑的长啸在旁边拔地直入苍云,无穷的声波将附近黑土刮起了层层飞沙,漫天飞卷,令他险些站立不稳。 这是妖皇在昆仑山大战后,元气大伤被迫沉入天魄神兵蛰伏以来,获得的真正重生,有了**,这天地间,再无所惧者。 杨真远远避开了妖皇,他不知道这次带妖皇突破血域、重新面世,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这是一个也许比龙胤和向隐更可怕的妖皇,尽管他实力尚未恢复,但已经足以傲视古今大地强者。 他一直退避到幽都山脚下,山上的魔人早已经被惊动,毫无疑问。 妖皇高踞山崖,成千上万的妖兽,从魔域各个角落成群结队飞驰而来,来到崖下,或低低盘旋在空中,表示臣服,那妖族中的皇族气息,唤醒了这些魔化妖兽生命中最顽强的一部分血脉记忆。 地面和空中黑压压一片涌动的活物,那些平素桀骜不驯、狂暴的妖兽,此刻柔顺的如小猫一般,如此壮观景象,千年也难一见。 杨真忽然觉得,向隐收复这群妖兽的手段并不高明,比妖皇让所有妖兽臣服的手段,低了不只一个层次。那是来自心灵的臣服,而不是**的征服。 而他同时也在疑惑,如此强悍的妖族出现如此之久,为何向隐还没有动静的时候,一个霓裳羽衣的绝色女子出现在幽都山外。 只听她低沉动听的声音道:“想不到还有与妖皇前辈重逢一日,喜见前辈风采更胜从前,连万兽都臣服在您的脚下,妾身何幸如之。” “女娃,少废话,这里的主人何在?”妖皇霸道地截断了瑶姬的话。 “幽都山的主人正在闭关,一时半刻,妖皇前辈恐怕是见不到了,不如前辈入山,小女子必竭诚以待,不知妖皇前辈意下如何?” “既然无人够资格接受吾的挑战,吾去也。”妖皇话音刚落,一道赤色虹光冲天而起,穿破重重魔气乌云,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能这般穿破魔障,果然可怕只是这老妖怎么会出现在幽都山,来了又走?” 这边瑶姬在喃喃自语,处于暗中的杨真已经盯上了她,听到向隐魔头闭关,他大喜过望,营救师父和师姐的可能性大了许多,只是可惜的是,没有借到妖皇的无上法力,眼睁睁看着那老妖离去。 好笑的是,那老妖离去前还暗中跟他打了个招呼,可惜他无法响应。 眼看着妖兽群自行散去,杨真趁着巨大的动静,远远吊在心神有些不定的瑶姬后面,有遁隐术支持,他并不虞被瑶姬发现。 无声无息穿越几层禁制后,杨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天魔殿,那是一座在挖空山腹中的巨殿,宝顶多棱柱,满是怪兽浮雕的长廊纵横,均是由黑石砌成,一路关口都有魔卫把持。 瑶姬在进入主殿后就失去了踪迹,到处都有凶险莫测的禁制,杨真不敢贸然乱闯,只能在殿落走廊之间摸索前进。 他意外的发现天魔殿魔头比想象中要少很多,而且大多都是实力平平的魔卫,闯了几重殿落,他都不曾发现一个魔将级别的高手。 难道天魔宗战将,甚至向隐都出山了?联想起适才瑶姬的话,他一颗心怦怦乱跳起来,若真是如此,那将是他救人的绝妙机会。 恐怕向隐也不会预料到他的脱困,只是师父多半被困在三绝域之一,师姐处境更不得而知,他必须在向隐回来之前,找到并救出他们。 但这里机关禁制重重,而且大多非常陌生,纵然他拥有昆仑和巫门最绝顶的术法,但大多他都来不及修炼,天巫术中一些异常阴毒的强大术法,他更是束之高阁,根本不去触碰。 说起来,他实力也就比寻常分神期修士要强上一些,也就强在巫功的神妙诡谲上。 若是刻下幽都山最强的正是那瑶姬,那么他将大有机会救人成功。 隐在空气之中,信马由缰之间,远处两个魔卫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瑶姬那婆娘真难侍候,要不是最近抓了个厨子进山,还真应付不来”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那瑶姬可是魔尊的女人,上次蛟魔大人的属下得罪了她,给她当着蛟魔大人的面,把那厮浑身骨头节节敲碎,然后给剥了皮,在万毒水里泡了三天。 “后来再用魔域最毒的巨蚁洗澡,折磨了七个日夜,听说最后那厮元神给封印到一头妖兽体内,生不如死” “别说了,听得老子头皮发麻,唉,你知道不,瑶姬的合欢洞府里,最近来了个水灵透顶的美人,我那日侥幸瞧到一眼,真恨不得” 尾随其后的杨真听得心神大震,两个魔卫进入一个幽深的甬道后,就自觉的闭上了嘴巴,再转出来的时候,陡然一片光亮,在一片断崖下,飞瀑激流,小桥流水,郁郁葱葱的花草深处,偶现楼阁峥嵘一角。 两个魔卫行到断崖口走廊上,放下手上的食盒转头就往回走,片刻后,守在附近的两名小丫鬟飞驰而来,取过食盒,转身就走。 杨真在转下断崖的一块石碑上,看到了三个字:合欢道。 他明白误打误撞下,来对了地方。 这是一个山腹的小谷,天空虽然迷雾重重,但却异常明亮,丝毫不见幽都山外面的可怖景象,想来是布置了奇门阵法,造就了这个小天地。 杨真远远吊着那两名丫鬟,左转右转,过桥穿过一片横溪小树林,转入了一个依山而建的小阁楼。一个凭栏而立的绿裳女子,瞬间夺走了杨真所有心神,玉人清丽如昔,少了几分恬淡,多了几分忧愁。 她黑瀑一般的秀发顺肩垂落胸前,随风起舞,美丽的眸子呆呆望着谷中景色出神,连两名送食的侍女来了又走,也似乎恍然不觉。 隐在一块山壁后的杨真呼吸沉重起来,他完全没有料到萧清儿处于这样一种禁锢状态,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过来,被禁制法力,在这样的地方,她根本无法出入,更遑论逃走。 杨真已经不再是当初莽撞冲动的少年,初时的激动后,他很快开始思索救人的计划,带走萧清儿也许不难,但要救师父,恐怕得从瑶姬入手。 师父一旦获救,带走师姐就是顺理成章之事。 略一思忖后,他定下了策略。 但他仍在考虑,是否先与师姐见上一面,就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也许是天可怜见,萧清儿这时提起食盒转身进了楼阁。 杨真明白机会来了。 他没有再犹豫。 避开两名暗中监视的侍女,杨真小心翼翼地施展遁术,避开可能的禁制,出乎他意料的顺利,直接进入了楼阁。 阁内,萧清儿摆好餐具,却托着下巴,怔怔地看着碗盏中精美的食物,对不速之客进入了阁内也没发现。 “清师姐,你不饿,我可是饿了。”杨真一屁股坐在了萧清儿对席,抓了一块点心丢入口中,坐下之前,他已经悄悄在房间布置了一个隔绝禁制。 “啊!”萧清儿掩口惊呼一声,完全呆住了,就那么干坐着,傻傻地看着杨真,似乎仍旧不相信眼前出现的人。 杨真三口两口吞下点心后,正要伸手再拿一块,手上动作却被萧清儿的目光给凝固了,他无法再掩饰下去,迎上了那双让此生难忘的眼神。 那原本了无生机的灰暗眼神,刹那间放射着无穷生命的光辉,那样的明亮,那样的耀眼。那眼神中除了沙漠绝境之处喜逢甘露的惊绝,更多的是相逢和喜悦。 两人默默对坐,彼此凝望。 忽然间,萧清儿醒悟什么似地,惊呼了一声,站了起来:“师弟,难道你也给他们抓来了?” 杨真眼圈一红,跟着站了起来:“师姐,我是来救你的。”他知道萧清儿下山后经历的这么多苦难,全因他而起,他如何不难受。 “你”萧清儿说不下去,她浑身已经被袭来的幸福和喜悦激荡的无法抑制,身形摇摇欲坠。 杨真一把扶住萧清儿“师姐,你放心,师弟一定带你安全离开,就算向隐也无法阻止我,就算死,师弟也会死在你面前。” 萧清儿久郁心中的愁苦瞬间爆发出来,死死抱住杨真,哭得死去活来。 而杨真则被突如其来的温柔怀抱冲昏了所有理智,尽情的让萧清儿发泄。他来之前仅有的一点担心都打消了,萧清儿在阴山留下的后遗症,看来已经完全复原。 不知过了多久,萧清儿心绪平静下来,放开了杨真少许,她埋首在他肩头:“师弟,师姐好没用,让你担心了。” 杨真嗅着萧清儿身上熟悉的芬芳,自足道:“只要跟师姐在一起,就算与整个修真界为敌,我也不怕。” “让师弟笑话了”萧清儿满腔羞意浮上脸颊,轻轻一挣,正要脱开,不料杨真一双猿臂跟铁钳一般死死扣住了她,令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无法分离一丝一毫。 “师姐,我觉得我是在做梦,不,就算是做梦,也没有这样的情景,你不知道,当初在阴山你让人拘了魂魄,我都快疯了。”杨真下颔轻轻蹭着佳人柔软的秀发,喃喃道。 既甜蜜又羞恼的萧清儿,芳心彷佛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只觉自己靠在了一座大山上,是那样牢靠和坚实。 那个青涩单纯的少年从她脑海中渐渐淡去,一个挺拔充满毅力的青年取而代之。 少年在短短几年的成长中,已经有了让她与那个充满传奇的父亲相比较的冲动。 被脱缰野马践踏一般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只剩下温馨和满足,还有无穷的幸福。她几乎想永远沉溺在这个温暖而有些霸道的怀抱中,再也不离去。 也许这个怀抱真的能为她承担所有烦恼和艰难,抚平她所有悲伤和不平?给她带来心中所要的幸福,而不是孜孜以求的天道? 又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柔腻的声音传来:“萧小姐,您用好了吗?” 杨真和萧清儿猝然分了开来,面面相觑。 还是杨真反应得快,向萧清儿打了个手势,然后原地空气微微波荡之后,就失去了人影。 萧清儿呆了呆,开门放两名侍女进来收拾几乎未动的食盒,其中一名侍女退出前,有些狐疑地望着神情异常的萧清儿一眼,但并没有说什么。 门再次关上,恢复了两个人的世界。 第五章示 萧清儿对着从空气中重新出现的杨真就道:“怎么办?” 杨真不慌不忙地拉过萧清儿的手,把了把,然后放下,上下打量她,直到萧清儿脸红过耳,羞不可抑,这才道:“师姐,你这些日子清减了。” “你知道就好。”萧清儿跺了跺足,背过身去“都是你害的,人家两顿没有吃东西了,你这个害人精。” 杨真来到萧清儿身后,贴了上去,重新将她拥在怀里,萧清儿身躯颤了一下,这次却没有反抗,任由杨真抱着她。 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中,两人都对这样的相处感觉弥足珍贵,都有不肯放过任何一分时光的冲动。 时光就这样流逝,忽然萧清儿察觉到耳旁一股灼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钻了进来,她敏感的意识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令她心脏几乎停顿的一句话:“清师姐,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彷佛在大海浪涛颠簸,一下子就给巨浪卷上了云霄,浑然不知身在何处,萧清儿半晌才有些颤声的问:“你,你说什么?” “我要师姐做我的妻子。”杨真重复了一遍,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都要明白自己所求,也许是力量的膨胀,又或许是巫功修炼的改变,让原本有些优柔寡断的他,渐渐变得果决强横。 萧清儿浑身发烫,软做一团,整个人彷佛被抽去了筋骨,脑海中一直翻腾着那句无比霸道的话。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对师姐说这样的话”她努力想摆正在杨真面前的师姐本分,可身体却不听使唤。 “不管师姐是否接受我,但我一定要说”杨真不肯退让分毫,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萧清儿内心的情怯和软弱,他要步步进逼。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变得这样勇敢无畏,他已经无法知道自己何时开始这样的转变。但他并不厌恶这样的改变,甚至很欣喜。 他觉得,那样才是他自己,那样的自己才能寻到自己所要的人生。 上一世,因为软弱已经毁了一个女人的一生,这一世他不容许自己再犯这样的错误。 忽然之间,他想到了在遥远的归墟,有那一个他必须用一生来偿还的女人。这样一想,手上不由松了几分。 萧清儿趁机鼓足勇气,挣脱了开去,躲到一旁,像受惊的鸟儿一般,不知所措。 安定了几分的杨真,稳了一下呼吸,重新拉住萧清儿的手,低声道:“师姐,在你面前我总是无法克制自己,吓到你了。” 过了良久,才传来萧清儿细弱的声音:“师弟,也许师姐早该告诉你你知道师姐被圣宗姬仙子收入门下,将会是下一任圣宗继承人,师姐的生命将不再完全属于自己” “师姐,也许你并不知道,圣宗并不像你想象那样不近人情,你不知道,师弟我正是现任的圣宗秘传护法,在姬仙子面前,师弟我还是能说得上话”杨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总之是一意想扭转萧清儿的执念。 “师弟的心,师姐早已经明白了,给师姐一点时间好吗?”萧清儿终究是给了杨真一个不算完满的回答。 杨真强抑内心的遗憾和失落:“师姐有命,师弟岂敢不从。” 这一句打趣,让萧清儿回复了平常心,她转过身来,抬头仰望杨真,眸光清澈而幽深:“师姐知道你心中藏着很多秘密,就像到现在师姐也不能相信你能安然闯进幽都山、闯进这个阁楼,以后的事,出去再说,好吗?” “看来师姐对我的身手信心还是不够啊。”杨真摸了摸鼻子,苦笑。 “你的性子,你以为师姐不知道,就喜欢蛮干,若不是瑶姬对师姐别有所图,哪有这么容易让你闯入这里。”萧清儿彷佛找到了往日山上的感觉,没好气地嗔道。 杨真恨恨道:“瑶姬,我正要找这个女人算帐呢,若非她,你也不会落入魔窟。” “不,师弟,你不要冲动。”萧清儿登时紧张起来“这里高手如云,到处都是魔头,你孤身一人,怎么能跟他们斗?” 杨真苦笑:“我跟师父一起来救你,双双被困绝域,我刚脱身,来不及找师父下落,就先找到了你,若不从瑶姬处着手,我根本没办法救出师父。” 萧清儿脸色煞白,不能置信道:“你说爹他来了,爹怎么会被困,他有没有受伤,你不是跟他一块儿吗?” 被萧清儿摇来摇去,杨真不得不极力安抚:“放心,师父他法力高强,只是给魔尊暂时困住了,应该不会有事。 “师弟我有一件独门法宝能强行穿破结界,加上偶然奇遇才能脱困,师姐你放心,师弟不比从前,刻下幽都山的群魔似乎倾巢出动,连向隐魔头也不在,区区一个瑶姬,师弟还不放在眼里,师姐耐心等我消息好了。” “可是”萧清儿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极是不安,杨真的话并不能安抚她。 “白虎,出来。”杨真拍了拍胸口,一头白色的大老虎摇头晃脑,打着呵欠,就在萧清儿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跃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萧清儿惊恐地看见白虎对她摇头摆尾,似乎在讨好她。 “说来话长,这是我那柄天魄神兵里炼化的一头精兽,刀剑不伤,只要补充元气,就有战斗力,换句话说,是打不死的家伙,师弟先留它在这里守护你的安全。” 杨真趁萧清儿失神的刹那,闪电轮指弹出,点在她身上要穴,活物一般的混沌力,很快就冲破了瑶姬为她下的禁制“师姐,你维持原状,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管有什么动静,你都不要妄动,一切交给师弟。 “白虎,去。”杨真临走前又叱了一句,白虎化作一团白气,顺着地面就钻进了萧清儿体内。 “那东西钻到我身子里去了我,我”萧清儿一时适应不过来,吓得脸色青白一片。 “记好咒语,你随时能召唤它出来。”留给杨真的时间宝贵异常,他必须趁魔尊回来前救人,否则将失去一切机会,他不得不忍痛暂时留下萧清儿一个人面对危险“这瓶能辟榖培元,这瓶是你神气受损需要的养神丹药,你先留着。” 为了让萧清儿对他多一点信心,离去的时候他耗费法力,特意张开乾坤印撕开一道裂缝,神奇无比的消失在萧清儿视线之中。 萧清儿拿着手上一对羊脂玉瓶,在震惊中目送那道裂缝缓缓闭合。 她忽然之间,对这个师弟升起了莫名的信心。 在距离萧清儿住处里许外、一个周围遍植樱花的温泉水潭内,杨真终于发现了正在入浴的瑶姬,沿着玉石卸,通达之处,附近有一座依山而建的玉楼,想来就是那妖女的行宫。 湿暖的热气中,玉汤荡漾,瑶姬妖娆的**正在洗濯中沉浮,她莲藕一般的腻臂,不断捞取花瓣淋浴在丰挺的玉女峰上,水花调皮的在身上飞窜,那一双修长的美腿伸展之间,**处风光无限。 杨真刚好在一片山崖上一览无余,他也想不到会面对这样一番令他气血冲腾的景象。 但给他诱惑的是这样一个让他痛恨,或者说厌恶的女人,那感觉就不那么好受了。 不过,这明显是一个绝好的下手机会。若是他手上有蚩越那样层出不穷的蛊毒,也许不费吹灰之力,他就能拿住这个女人。 杨真赫然惊觉,他内心似乎并不像以往那样排斥使用巫门那些阴毒手段,正在他沉思为何会有这样的转变的时候,远处行宫有一名侍女捧着玉瓶袅袅行来。 刹那间,他有了想法。 遁地术施出,转瞬来到那侍女身后,无声无息将其制住,将其手中掉落的玉瓶捞到手上,然后将人提入附近一丛灌木中,再丢个障眼法,一连串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连杨真自己也颇感诧异。 他正是要施这偷天换日之计,回头想了一想,索性脱下外袍,闭目将侍女外裳三下两下剥除下来,粗粗套上了身,摇身一变,有了七八分那侍女的模样,至少从脸蛋上不留意看不出分别。 杨真第一次为巫功千变万化的应用感到满意,他揭开小玉瓶,一股浓郁的异香冲了出来,他赶紧用真元封住瓶气外泄。 “红丫,你又在偷闻本座的香蜜。”温泉中女人慵懒的声音传来。 杨真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赶紧绕过花树,特意走到温泉给一块盘石遮挡的角落,这时又听瑶姬近乎呻吟道:“快点,磨蹭什么,你这死丫头今天怎么这么闷,是不是发骚想男人了,要看上了幽都山哪个幸运儿,跟本座说一声,赐给你就是了,那些男人啊,都是贱骨头。” 杨真赶紧拨开瓶塞,将“香蜜”倾入温泉,刹时间,一股比之前芬芳百倍的清凉气息弥漫了开来,整个温泉彷佛蒙上了一层仙气氤氲。 瑶姬舒适的长长呻吟了一声,呢喃着“这香蜜委实也太少了点,下回出山再跟那老魔讨些回来红丫快下来,给本座搓背,还站着干什么?” 杨真刚从袖中放出一粒芝麻大的金豆,滑落泉雾,就给瑶姬吓得魂飞魄散,让他下水? 这等香艳的好事,换了寻常凡夫俗子只怕点香都求不来,但换作眼下的他,却是要命的活,谁知道与那心如蛇蝎的女人接触,会有什么可怕后果? “快下来,还站着做什么,不是给本座说中了罢,小妮子还害羞。”瑶姬格格笑了开来,挥手击出一片水雨,泼在盘石后蹲立的杨真身上。 杨真没有把握一举制服这个女人,一咬牙再次剥除劫来的外裳,小心翼翼从瑶姬视线不及的地方滑入水中。 他化形并不完全,只是体格比原来瘦弱了一圈,他可不会变成女子,但出其不意下,瑶姬沉溺在温泉中根本不曾察觉。 透过热气氤氲,近距离看见那绝世尤物,那活色生香的魅惑,尽管瑶姬没有刻意释放功法,但那举手投足、发乎自然的无穷风情,就足让杨真口干舌燥、气血***,暗惊妖女邪门,手上抓着香巾,迟迟递不出去。 正在这时,杨真察觉到金蚕蛊已经成功种下,再无顾忌,瑶姬有些奇怪背心的力道跟往常并不一样,不经意转过螓首,虚眸微微一瞥,低叱了两句,沉了一下身子,刚好避开杨真持着香巾的手。 杨真却明镜似的发现,水底数道细若游丝的潜流正波澜不惊地袭来,他暗道你不声张正好,单掌法印在水底结出,不动声色将暗流化解。 瑶姬再沉不住气,横掌一拍水面,一道水箭直射杨真面门。杨真一指点出,蕴着奇邪法力的水箭,砰一声化作毫无威胁的水雾。 两人在极窄的空间内,展开了交锋,闪电交换了数十招,瑶姬弹臂一击后,游了开去,双手掩住玉峰,作出一副戒备状态,彷佛受惊的小鹿一般“你是谁,为何冒充红丫冒犯奴家?”对手法力古怪,任她见多识广,一时间无法分辨杨真的来历。 事实上,自杨真靠近温泉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本以为是天魔宗哪个不知好歹企图偷香的魔卫,随手打发就是,不料对手的难缠远超乎她想象,这才来了兴致。 “你不妨猜猜。”杨真在心中翻来覆去的念动清心咒,抵御对眼前女人越来越夺人心魄的冲动,但小腹传来越来越灼热的阳气,让他有失控的感觉,他发现自己大大低估了这妖女的魔功。 “奴家记性不好,冤家为何不自己告诉人家?”瑶姬**一蹬,美人鱼一般顺滑的倒游了出去,水蜜桃一般嫩滑的**、神秘的玉户在水波中若隐若现。 杨真呼吸霎时全乱了,尽管他眼睛一直避免直视妖女,但心神却无法控制那入骨的渴望,他知道妖女在发动她的媚功。 “闭上眼睛也没用,老实交代你的来历,本座让你一偿所愿又如何?” 瑶姬酥媚入骨的声音,挠得杨真浑身骨头发痒,心神开始恍惚起来,心眼中的女人似乎散发着无穷的光热,而他就是那飞蛾。 杨真并没有警觉到,空气中何时笼罩上了一层粉雾,若她知道瑶姬身怀的“颠倒众生”已经全力发动,必定骄傲非常。 “妖女就是妖女,除了买弄色相,就不会别的招数?” 杨真无奈之下,运转起天巫术的七情篇,随着法门展开,一股奇异的感觉渐渐开始将他心神和**剥离开来,尽管**仍旧无法抗拒妖姬无所不至的色相传递,但那**法力却对他的心神失去了效用。 体内的阳气仍旧在暴动,且越来越亢奋,但心神却陷入了至虚至静至酷的冷寂中。 “不要硬撑了,强行抵挡奴家的颠倒众生的后果,就是爆体而亡。”虽然起初出了点岔子,但现在一切在握,瑶姬只想如何收拾眼前这个家伙。 随着体内元气失控,杨真的化形法术失效,迅速恢复了本体。 “是你,怎么可能?”瑶姬尖叫了一声,她比谁都清楚,杨真应该在血域这个绝地才是,一瞬间,瑶姬已经转过了无数念头。 “我低估了你,不过你也低估了区区。”杨真微笑着道“妖女,你不觉得体内多了点什么东西?” 随着杨真发动金蚕蛊,瑶姬脸色青白不分,眸中放射出惊恐和恨意。 瑶姬媚功不破自解,杨真体内的危机暂缓,他趁机给瑶姬下了禁制,从绝对下风,瞬间取得了绝对上风。 “穿上。”杨真挥手抓来瑶姬潭边的衣物,丢到瑶姬身上。 瑶姬脸上抹过重重的艳红,像天边的云彩,她一言不发地反身披上羽衣,但在温泉中那美妙的**依旧若隐若现,更显诱人。 温泉范围内氤氲笼罩,杨真也乐得在这个地方隐藏行迹。 “我师父下落何在?”杨真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血域若无魔尊亲自开启通道,你绝无可能逃离生天,奴家很好奇你怎么出来的,这是连你那个剑仙师父都办不到的。”瑶姬并不慌张。 “看来我师父果然是给困在三绝域,告诉我,怎么打开三绝域通道?” “小冤家,既来了,何必急着走,你师父和情人在暗域相会,哪里舍得分离。”瑶姬似乎对杨真丝毫没有害怕。 “情人?”杨真心中一动“你是说九玄仙子?” “小冤家看来知道不少,你既然找到这里,想来也见到你的小师姐了。”瑶姬脸上满是暧昧的笑容。 “天魔宗的人上哪里去了,为什么向隐会离山?”杨真再次追问。 “奴家为什么要告诉你,想当初在阳岐山,你这小鬼那么可爱,现在变得可恨了。” “你认为我会下不了手?”杨真冷笑。 “相信,为什么不信,大巫杨真一怒灭崂山百余口,修真界都传遍你这个杀人魔王的威名呢,连魔尊都很欣赏你。”瑶姬呵呵笑,丝毫不怕激怒杨真。 就在杨真决心动手的时候,浑身一窒,再抬头,发现已经置身在并不陌生的羽衣界中,这是一件上古法袍自成袖里乾坤一类空间。 在羽衣界闭合刹那,他发动了乾坤印,一道银色光圈无限膨胀开去,瞬间突破了出去。 瑶姬身缠羽衣,被乾坤印的反击打了个措手不及,喷血滚落温泉。 杨真一把提起瑶姬,他惊奇的发现金蚕蛊已经死亡,而他施下的禁制并没有失效,他明白那是羽衣的神效。 “照我说的做,否则休怪我辣手摧花!”杨真身在虎穴,不敢再耽误下去,以免发生让他后悔终生的事。 瑶姬艰难的睁开眼睛,邪艳的笑了笑,一口血雾迎面喷了杨真一头。 “你干什么?”杨真感受到血雾正通过他皮肤渗入体内,很快就化作一股股热流涌遍全身,根本无法抗拒。 “奴家身子好看么?”被杨真不自觉松开的瑶姬,缓缓褪下了衣裙,在水中转了一圈。 杨真此时体内彷佛有一头初醒的洪荒野兽一般,无穷的**如同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他微薄的理智。 “这叫血吻,是奴家压箱底的本钱,若还对付不了你,也只能认命了。”瑶姬双臂缠了上来,动人玉体完全挂在了杨真身上。 在僵持的时刻,那神秘的存在再一次降临杨真意识海,邪诡霸道的力量瞬间取代了杨真的意志,他狂吼一声,一把将瑶姬扑入了泉内。 两人在水中如同蛟龙一般翻腾不休,温泉中很快传来剧烈的喘息和呻吟,两人随之载浮载沉。 不知过了多久,理智一点点重新回到了杨真意识海,但他仍旧无法操纵自己的身体,他只觉得身下一个**无比的柔软漩涡在不断吞噬他,且力道在不断增强,当他体内**积聚到了顶点的刹那,体内法力随着**的到来一起爆发了出去。 瑶姬同时发出了似悲似喜、抽气一般的高亢呻吟,她全力发动密功,杨真的精元潮水一般涌入她体内。 就在她最得意、最欢喜的刹那,在杨真魂飞魄散的刹那,所有一切瞬间逆转了过来。 受那神秘存在的操纵,杨真体内巫功发起了绝地反击,混沌元气在百穴,分作阴阳二力,在他体内造就一个玄奥无伦的强大气场。神秘的巫力直接透过两人结合处,将瑶姬的本命精元反夺了过来。 就在精元尽夺的刹那,杨真的神识奇怪遁入了一个古怪的天地,瞬间无数记忆奔涌而来,很快他明白那是瑶姬的记忆。 不,他绝不会做这样夺人修为的邪恶之举。 那神秘存在似乎叹息了一声,悄然退去,杨真意识归位,巫功逆转,小心的将体内来不及转化的瑶姬精元逆传了回去。 出奇的是,一股奇特的阴阳精元形成了循环,在两人体内不断流转,甚至让两人的意识完美无比的结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奇特的机缘下,一巫一魔达成了玄门梦寐以求、玄玄生精的双修最高境界。 这样的机遇,双修道侣苦修百年也未必能功成,但两个毫无感情、彼此敌对的人,竟然获得此等莫大造化。 杨真经此一劫,也放开了胸怀,既然事已至此,也无须挂怀。 第六章敌我 最后阴阳周天,重归混沌,杨真体内的法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精纯,精气神完美至极,已经隐约触碰到了天道的某一关口。 一声极诱人的呻吟,惊醒了沉浸在天道感悟中的杨真。 “你是谁?”瑶姬此时正柔顺枕伏在杨真胸膛上,两人仍旧保持着交合状态,斜躺在水潭边一块草坪上。她身上遍布的淤青,说明了之前的战况有多么的激烈。 “我是谁?”杨真睁开眼睛,仔细打量身上这个洗尽铅华的妖姬,但那发自骨子里的柔媚,却比之前那蓄意引发的吸引力强大了许多。只不过对杨真来说,已经不再构成威胁,巫功的邪霸,不容他意志臣服,在完成一次征服后,已经不可能再受瑶姬的媚惑。 他退了出来,给瑶姬披上衣裙,寻回自己的外袍,两人有所默契地重新坐在温泉畔的一块盘石上。 好半晌,他才回想起瑶姬之前的问题“看来你已经明白我的身分。” “妾身该叫你莫天歌还是杨真?”瑶姬千依百顺地依在杨真身边。 “你已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何必计较过去。”杨真随口而出,却正合他心中所想。 “是啊,否则瑶姬都不知该怎么称呼你,你前世至少与我师父平辈。”瑶姬若有所思地点头。 杨真忽然转头奇怪道:“难道我们不是敌人?” “敌人?”瑶姬黯然神伤“妾身像做了一场噩梦,刚刚苏醒过来,妾身感到对不起很多人,做错了很多事” “既然你明白这一点,那么你就该做点什么。”杨真站了起来“我已经替你抹去了向隐在你元神中种下的阴影,剩下的全靠你自己。向隐虽然可怕,但你并非无法摆脱他,只是你内心是否愿意去争取,你的师姐就比你强上许多,你至少不该去伤害她。” “师姐她还会原谅我吗?”瑶姬凄然而笑。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眷救人,然后赶回昆仑山。”杨真摇了摇头,瑶姬的问题只有她自己才能解决。 在魔殿机关密室,杨真和瑶姬站在魔镜祭坛上。 “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妾身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救人你怎么不说话,你生妾身的气了?” 杨真收回了失神的目光,对着瑶姬古怪一笑道:“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与你发生那样的事,心里居然没有一点罪恶感,但我很清楚,以我过往的秉性,绝不会容忍自己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我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究竟是好,还是坏。” “妾身就那么让你讨厌。”瑶姬幽幽埋首道。 杨真冷冷道:“你应该明白,我们之间发生了一场错误的事,但我并没有将错误延续下去的打算。” “你现在比妾身更像一个魔道中人。”瑶姬低声不满道。 杨真一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个神秘存在一再降临,每次出现,他都会或多或少发生一些变化,从性情到作为,与十年前那个纯净倔强的少年相比,已经完全找不到可以重合的影子。 莫大的恐惧瞬间笼罩了他,无边的寒意在侵袭他的灵魂,那神秘存在究竟意欲何为? “你怎么了,要不要紧?”瑶姬关切地问,那凝望的神情,彷佛妻子看护着丈夫。 “去暗域深渊。”杨真闭了闭目,恢复了镇静,只是脸色异常苍白,额头冷汗密布。 半夜清霄,星光湛然,然而玉霄峰却无一人能入睡。 “月儿,在想什么?”伯云亭悄然来到水榭栏杆上坐着观风的萧月儿一旁。 “大师兄,你说姐姐她会不会有事?”萧月儿娇俏的粉脸笼罩了一层阴云,愁眉不展。 “月儿长大了。”伯云亭见一向活泼的小师妹难得如此情态,分外感慨。 “讨厌啦,大师兄,老当人家小孩子。”萧月儿懒洋洋地伸手捶了伯云亭一下,她眼珠子咕噜一转,眉开眼笑道:“大师兄,听说某人没少跟栖霞峰的玄素仙子眉来眼去别不承认,本姑娘可是昆仑山耳目第一灵通人士,嘻嘻。” 伯云亭被人挖出了隐秘,顿时招架不住,连连告饶。 两人笑闹了一阵,又陷入了沉闷。 “爹不在,师姐又出事了,昆仑山也不清净,这修真界究竟怎么了?”萧月儿忿忿道。 “是啊,我昆仑派千万不要有事,否则我玉霄峰如何是好,七十二诸峰又如何是好,难道大家自相残杀不成?”伯云亭拍了拍栏杆,甚感无能为力。 一阵风刮过,冷锋施施然出现在附近,气定神闲道:“既然无能为力,就不要多想。” “冷师兄,你真是冷血,姐姐出事了一点都不担心。”萧月儿埋怨道。 “师父一定能救出清儿。”冷锋转过头来,幽深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促狭道:“难道你们不相信?” 伯云亭和萧月儿面面相觑,都暗自嘀咕这冷木头什么时候学会捉弄人了。 “有人来了。”冷锋神色又回复了一贯的冷漠。 “诸位好雅兴。”一个白衣胜雪的俊朗青年从空中落下。 “楚胜衣。”萧月儿跳下栏杆,随即没好气道:“你师父都焦头烂额了,你还有心情到处乱跑,不是打探我姐姐消息来的吧?” “月儿说笑了。”楚胜衣与伯云亭两人打过招呼,这才对萧月儿道:“午后凤岚仙子可是应召去了少昊峰至今未归?” “你怎么知道?”萧月儿立即板起了脸,在她看来,楚胜衣定是前来兴师问罪的。 看到三人戒备之色,楚胜衣恍然醒觉过来“月儿师妹,你们误会了,胜衣是受家师谕令前来通报一个消息。” “难道我娘出事了?”敏感的萧月儿不安道。 楚胜衣神色凝重道:“凤岚仙子午后入了少昊峰后,一直不见离山,据我道宗的人暗中打探到消息,凤岚仙子很可能被紫桑真人拘禁了。” “他敢!”萧月儿蹦了起来,一副就要发飙的情势,伯云亭赶紧将冲动的女孩抓住。 楚胜衣摇头道:“你们有所不知,太昊峰跟少昊峰目前局势极是紧张,双方上百弟子已经开始对峙,数次险些酿起冲突。” “楚兄,不知令师意下如何?”伯云亭斟酌道。 “师父没有别的吩咐,只是让胜衣来通知你们。”楚胜衣目光闪烁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自然。 伯云亭隐隐嗅出了一些异样的味道,却也没有多想,当下道:“如此玉霄峰多谢代掌门,玉霄峰始终与道宗一脉相承,请代掌门大可放心。” “如此,胜衣就此回去复命,诸位小心为上。”楚胜衣匆匆驾起剑光离去。 “大师兄,二师兄,我们去救娘出来。”萧月儿听到凤岚被困,片刻也等不及,焦躁不已。 “不可冲动,紫霆师伯通知我们恐怕另有深意。”伯云亭忧心忡忡道。 “无非就是让我们玉霄峰表明立场,另外还有一个可能”冷锋理了一下头绪,缓缓道:“让我们充当马前卒挑明道法两宗的争端,打破目前的相持状态,师出有名。” “不管别人怎么想,总是要救娘。”萧月儿走来走去,不停地跺足“该死的法宗,该死的紫桑,那些该死的混蛋” “究竟谁招惹了月儿仙子啊,说来听听。”这时一个惫懒的声音,从众人视线外传来,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他们眼帘。 “乐天你这只死猴子怎么回来了?”萧月儿睁大了眼睛,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还有我的六耳呢,你把它弄哪里去了?” “真是伤心,咱家万里迢迢赶回昆仑,连师父师弟们都没有见一面,就赶来看月儿了,可惜别人只记得那只在海外仙岛乐不思蜀的小猕猴。” 乐天乘着夜风落下,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若非熟识的人,定给他这般装模作样蒙了过去。 “死猴子,你讨打是不是?”萧月儿闪身一脚飞踢就迎了上去。 伯云亭怕两人闹个没完,赶紧拦在两人之间道:“乐师弟,你这趟下山历练来回匆忙,是不是出事了?” 乐天眉毛一扬,恨恨道:“他***,通天阁那群狗崽子回中土了。” “冷师弟的消息果然是真的。”伯云亭脸色难堪了几分。 哦?乐天斜了冷冰冰的冷锋一眼,这时伯云亭补充道:“是杨师弟的巫门朋友传达消息给二师弟的。” “杨真那小子呢,他没有回来?”乐天目光转了一圈,大失所望。 “说来话长,眼下不忙这些,乐师弟这次回来可有计较?”伯云亭问道。 “既然你们已经得到消息,那我也不急着回丹阳峰了。”乐天松了口气,若说这世上有他怕的人,那非他师父莫属。 “你个死猴子,哪儿都不缺你一个。”萧月儿自然不会放过打击乐天的机会。 乐天摸摸脸皮,大言不惭道:“昆仑有事,怎么少得了修真界最英俊、最杰出的天才高手乐天?” “呸!好没脸皮的猴子。”萧月儿狠狠地啐了一口,她掰着指头道:“你打得过谁,海真一,还是通天阁三大护法长老?” “打不打得过,到时候就知道了。”乐天神秘兮兮道。 萧月儿朝天大翻了个白眼,旋即扫兴道:“不跟你胡扯了,我娘给法宗的人困在少昊峰了,我要去少昊峰救娘,你要有胆就跟我去。” “不行。”伯云亭再次反对“道法两宗连日冲突,刻下已经势同水火,前去少昊峰凶险难测,更何况,早些时候道宗派出去的探子,已经证实了有大批修士在向昆仑山逼近,形势不容乐观。 “再说,师娘她毕竟是法尊座下弟子,短期内不会有事,师父不在,我玉霄峰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二师兄,你陪我去。”萧月儿不理伯云亭,把祈求的目光转向冷锋。 “冷木头,不会怕了吧?”不等冷锋说话,乐天抢口道。 “我们走。”冷锋对乐天的挑衅视若无睹。 “月儿大小姐,有乐某跟冷木头替你压阵足够了,走罢。”乐天目光随意瞥了深沉的夜空一眼。 萧月儿高呼一声,领路直趋少昊峰方向,伯云亭怕这小师妹有所闪失,无奈之下,只得跟了上去。 而此时,太昊峰***通明,在广场上聚集了数百名道宗弟子,而且还在源源不断的增加,其中修为皆在金丹期上下,绚烂的剑光在夜空中不断起落,充满了大战来临前的气氛。 而在数里之隔的少昊峰,情形也去之不远。 双方执事以上的真人都隐忍在幕后,只容那些年轻后进弟子门人集结,以暗中操纵,相机行事。 纵是如此,道法两宗双方毕竟还未到破釜沉舟之时,双方弟子一时也难以抹开往日同门情分,尽量克制彼此的情绪,减少冲突的可能。 但三名道宗弟子和一名骑着火麒麟的丹阳宗弟子来到少昊峰警戒圈外的时候,已经注定这一夜是道法两宗彻底决裂的开始。 “法宗的混蛋们听好了,姑奶奶是玉霄峰的萧月儿,让紫桑那个臭道士出来答话。”萧月儿话音刚落,少昊广场上云集的法宗弟子轰然炸开了锅。 紫桑真人为人尖酸刻薄,在道宗不得人心,但紫桑在法宗的地位却不容置疑,可以说仅在法尊一人之下,内务外事皆是他一人亲手掌管,广场大多弟子跟他多少枝脉相连,纵是萧月儿在昆仑派内“威名”赫赫,但如此当众辱骂法宗师长,确实犯了大忌。 “列位同门师兄弟,稍安毋躁。”人群中陆乾坤排众而出,拱手道:“月师妹,闯我法宗山府、辱我师长,究竟是何道理,还请给个交代。” “紫桑这个王八蛋扣留我娘,你说姑奶奶上门做什么?”萧月儿怒气冲冲道,她这一声叫骂,又引来一片喧哗。策应在后的乐天拍了身下的火麒麟一记,神兽一声咆哮,吞天吐火,将整个广场染成了血色,威势极是惊人,广场上大群法宗弟子虽早就见识过这头神兽之威,如今仍旧惊得说不出话来。 陆乾坤气势顿时萎了一截,硬撑道:“乐天,你丹阳宗难道要与我法宗过不去?” “乐某现在只是月儿仙子的跟班,她大小姐上门要人,我这做跟班的自然要狐假虎威,赶紧通传你师父放人,否则不等多情剑仙回山,你们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在场法宗弟子顿时一阵鼓噪,萧云忘将上一辈法宗弟子压得抬不起头,他们这些年轻弟子却心中多少有些不服。 “凤岚仙子乃法宗门人,逗留少昊峰再正常不过,月师妹不必疑心。”陆乾坤见调动了在场同门情绪,暗暗得意。 “胡说!紫霆师伯派人告诉我,我娘分明给你们扣押了。”萧月儿在昆仑派一向她天老大,她老二,哪容得有人一再忤逆她。 火麒麟纵身一跃,已经踏足广场,法宗弟子顿时潮水一般退了好几丈开去,乐天雄踞麒麟背上,挑衅道:“看来多言无益,陆乾坤敢不敢来场我玄字辈内的赌斗,若我们赢了,你就叫你师父放人。” 陆乾坤一人孤身站在火麒麟对面,在跳跃的火焰中,脸色越发苍白,尽管有门中师长在暗中压阵,仍旧心惊不已,他发现半年不见,与峰会第一的乐天差距拉大了许多。 “难道法宗都是胆小鬼,没人肯接受挑战?”乐天目光所及,法宗弟子无不退避三舍“若是怕了乐某,玉霄峰的冷木头也行,你们谁敢单挑他,赢了我就把小牛牛送他,输了法宗就释放凤岚仙子,如何?” 听到乐天的话,一直在山外浮云中掠阵的萧月儿等人,纷纷踏足广场,冷锋一马当先的突前,锋利的目光四处寻找着对手。 挑战那个冷血,还不如自杀来得好,法宗弟子对冷锋在昆仑峰会的表现,可是记忆犹新,固然可能一战成名,但面对火麒麟这样的威势,余勇已不足鼓动挑战之心。 “我法宗接下挑战又如何?”陆乾坤心中拿捏不定之时,目光觑到了法宗弟子角落的一群女弟子中一人“若我方败了,陆某自然恳请师尊请出凤岚仙子与诸位见面,败了一切免谈。” “姓陆的打什么算盘?”萧月儿等人私下交换了眼色,都有些疑惑,法宗年轻弟子中,哪能推出一人对抗峰会魁首乐天。 “栖霞峰玄素仙子乃法宗玄字辈第一高手,不知月仙子可有信心战而胜之?” “打就打,谁怕谁。”萧月儿气冲冲就要迎战,乐天赶紧给玉霄峰两人连打眼色,伯云亭这才将受激的萧月儿架住。 乐天暗骂陆乾坤卑鄙,赶紧抢在冲动的萧月儿再次爆发前,喝道:“玄素仙子法术精绝,丹阳宗乐天早想领教,择日不如撞日,你我一较高低如何?” 在栖霞峰女弟子集结的角落,一身皓白的玄素在分开的人群中默默出了阵,私下里,栖霞峰女弟子纷纷对陆乾坤的自作主张大是不忿,但在这等关键时候,有紫霞师太谕令在前,她们也只能在心中腹诽几句罢了。 “丹阳宗乐道兄法力高强,玄素自认不敌,可否换一个对手?”出乎众人意料,玄素很平静的接受了挑战,但她开口却让双方都大吃了一惊。 一直不为人注意的伯云亭心头一堵,血气上冲,难道玄素是在向他叫阵?但他并未失去理智,凭借他金丹期修为,根本不是玄素对手,要平常那点无端的心思也只能深埋心底,眼下这会,却是他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 只是当他留意到玄素目光中全然没有自己,而是自己一旁冷然肃立的冷锋的时候,他的心霎时凉了,刚冒出的冲动消失无踪。 身为玉霄峰大师兄,他自然明白事情轻重,他拍了拍冷锋:“二师弟,要手下留情。” 不料伯云亭好心的话,却让全神贯注的玄素听了去,只听她薄怒道:“谁要他手下留情!” 冰雪聪明的萧月儿似乎从中嗅到了什么,也不再坚持,笑嘻嘻对冷锋道:“二师兄,玄素师姐看来对你很有‘意见’哪。” “好。”冷锋面无波澜地出阵。 “得罪了。”玄素拂袖一舞,一道紫电疾射而出。 一道蓝色电光,光弧闪动,间不容发地架住了玄素的飞剑,两柄仙剑一触即分,随机化作两道紫蓝电芒,漫天飞舞,不断交击,广场上风雷迸发,金石铿锵,场面陷入胶着。 若论上届峰会排名,玄素实则在冷锋之下,但两人交锋这阵看起来,论法力修为倒是相去不远,剑诀修为,各有所长,一时难分胜负。场外法宗弟子看着同宗竟有女弟子能与那冷血杀神打得不相上下,不由拍手叫好。 “为何不用紫寰佩护体?”又一次交击后,冷锋招回了邪月,冷冷的问道。 “你既无战意,玄素也无须全力以赴。”玄素也收回仙剑,她掠了一下纷乱的刘海,清逸的面容在血气浮动下,竟有几分妩媚。 场内外一时鸦雀无声,都怪道,这两人把事关重大的比斗当儿戏么? “你我为什么要战?”冷锋面无表情地问道。 “玄素也不知。”玄素很快给出了回答。 两人的对话,让广场陷入了奇怪的气氛中,陆乾坤在阵前不断眺望东方的天色,心思并不在斗法上。 “为什么而战,自然为法宗某些人的野心而战。”紫霆真人出现在少昊峰外,他身后还有偕同而来的十数名道宗真人。 乐天拍着脑门,笑嘻嘻道:“师伯说的好,弟子也不想为某些人的野心去打死打活。” “那丹阳宗的小子,你以为该怎么办?”紫霆朗声大笑,状极舒畅,暗爽乐天的上道。 “弟子以为,未免我昆仑自相残杀,就该除去那些心怀不轨的野心家。”乐天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紫霆,为何在我少昊峰前闹事?”藏在幕后的紫桑再也无法回避了,他同样领了一干法宗真人占据了广场上峰,双方遥相隔望。 紫霆叱口道:“紫霆也是你叫的?别忘了本人现在是昆仑代掌门,若非看在法尊的面上,今日非治你罪不可。” “你”一向口齿伶俐的紫桑真人语窒,一脸通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眼看自己师长被打压在下风,广场上的法宗弟子一时也茫然无措。 第七章通天阁 “冷锋,你接我最后一招如何,一招定胜负。”玄素这时突然叫阵。 冷锋双目一寒,整个人像刚开封的神兵,寒气四射,他冷叱道:“好,这一战是道法两宗之战。” “好一个道法两宗之战,冷木头,我用全部身家买你赢。”乐天挥臂高呼,然而却没有人呼应他,让他好不尴尬。 冷锋气势已经凝聚到了顶峰,邪月藏在他袖内,一发将是雷霆之怒。 “九变凝真,叱!”玄素飞身而起,紫电仙剑化作护体电虹,绕身急飞,直扑向冷锋,在半空忽然绽放了开来,彷佛千万朵冬梅同时绽放一般,无数紫电笼罩了天空。 冷锋冷灿一笑,从地面消失,取而代之天空陡然升起一轮蓝色月轮,瞬间撕裂了天空,迎头破入了万千紫电之中。 雷霆万千,彷佛星云爆炸了一般,又若烟花一般,一刹那就是永恒。 待所有人视野恢复黑暗,交手双方正飘然坠落,玄素落地后,随即转首对紫桑真人禀道:“玄素已为法宗尽力,玉霄峰技高一筹。 “此外,家师命玄素转达紫桑师叔,栖霞峰不参与道法两宗之争,姐妹们,我们走。”说罢,她招呼广场上的女弟子众齐齐飞空离去。 紫桑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一拂袖转身退入了黑暗之中,远程的紫霆真人等也悄然跟着退回太昊峰,双方都不欲在此刻开启战端。 片刻后,一身白的凤岚憔悴的出现在广场上,萧月儿欢呼一声,就扑了上去。 “娘,他们没有把你怎样吧?” “娘没事,你怎么不听话,赶紧回玉霄峰去,娘还有事不能陪你。” 萧月儿在凤岚怀里撒娇不依道:“不,娘,你跟我们回去。” 伯云亭等人没有上前,只是静静看着,忽然他们惊见凤岚推开了萧月儿,退回了少昊峰深处不见。 “我们回去,等爹回来,一定要他们好看。”满脸泪痕的萧月儿一挥手,在伯云亭的错愕中,离开了少昊峰。 此时,东方启明星已经升起。 然而,山雨欲来风满楼,道法两宗都明白,彼此在等待什么。 昆仑山山门附近山腰一座凉亭内,一个紫袍道人和一个灰袍老道,正顶着零星的星光对弈。 紫霆真人愁眉不展苦思半晌,终是弃子认输:“大师兄棋艺冠绝昆仑,紫霆甘拜下风。” 紫丞真人呵呵捻须笑道:“老夫心静自无忧,大战来临,师弟的心乱了。” 紫霆真人苦笑道:“师尊闭关不出,紫霆对眼下局面有心无力,海真一来势汹汹,兵强马壮,而今我昆仑内乱不靖,如何抵挡强敌?” 紫丞眯了眯眼,奇怪道:“我昆仑根基深厚,师尊纵然闭关,刻下长老院至少有十人不在死关之中,这等战力,应该足以应付任何情况。” 紫霆真人闻言浓眉皱的更深“大师兄有所不知,前些日子,长老院几乎所有长老都进入了七宝玲珑塔,集体闭门不出,似乎有坐视我道法两宗之争之意。长老院一贯超然物外,不受昆仑派限制,师弟纵能行使代掌门之责,对他们也莫可奈何。” 紫丞的乱眉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淡然道:“昆仑长老淡泊名利,但对昆仑道统之危怎可能坐视,师弟多心了。” “但愿如此。”紫霆真人迎风而起“大师兄,山门大阵就交给你了。” 紫丞真人颔首道:“三清伏魔阵内,有老夫精挑细选的三百六十八名弟子坐镇,师弟不妨多盯着一点法尊的动向。” 紫霆真人突然遥望东方:“他们来了。” 这一日初阳履及的昆仑山,不仅有清晨的峭寒,更有无限萧索的杀机。 昆仑山门外大片空谷上空战云滚滚,数不清的修士藏身在内,以紫丞为首主持的三清伏魔阵,也同样严阵以待。 “道宗,海真一带着先祖的誓言回来了。”长空金光四射,云开雾散,一个天神下凡般的银袍男子踩着云梯来到阵前。 “通天阁回来了。”随着海真一的叫阵,战云中千百人齐声吶喊,彷佛千百颗滚雷一般,声音令方圆百里群山颤抖,乱石滚动,声势极为惊人。 “你我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紫霆真人踏云而出,丹阳宗紫干、天外峰紫轩两名真人伴驾在侧。 “既是同根生,何不开门迎客?”海真一衣衫狂舞,仰天大笑,数不尽的风流狂悖。 “紫霆不肖,还不至于蠢到开门揖盗。”紫霆真人一脸紫气缭绕,峨冠博带,踏云如山,也不失一派代掌门的威风“通天阁要战,昆仑便战。” “爽快,海某还以为会有个腐儒老道,跟本座八百人马讲经传道呢。”海真一回头振臂高呼“孩儿们,听见了吗,道宗要跟我们战。” “战!战!战!”长空又掀起一阵排山倒海的声浪。 “紫霆,你可敢与海某一决高下?”海真一背负在后的剑鞘嗡嗡直颤,阵阵清音遥传天际,战意盎然。 “代掌门,此阵不容有失,由紫轩接下如何?”紫霆还没有回应,在昆仑山紫字辈中修为可入前三的紫轩真人,却已经跃跃欲试。 “若是本座临场怯阵,岂非让海真一笑话?”紫霆飞身而出,当空一个霹雳,一柄雷霆电闪的仙剑祭了出来,正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玄霆仙剑,足可列入名器一列。 与此同时,一泓纯净无比的清华,从海真一背负的剑鞘徐徐射而出,震人心魄的仙音节节拔高,直破云霄,回荡长空八百里。 这是名列修真界十大奇兵榜的神兵,七音忘情剑。 就海真一仙剑完全出鞘刹那,他整个人一分为七,与此同时,七音忘情剑也分光化影,七人仗剑扶云盘旋而上,天地间只剩下七道剑光,彷佛音弦浮跃长空,摄人心魄的杀伐仙音,不疾不徐地排空辐射向紫霆真人。 “好一个七音展弦接本尊雷霆千里。”紫霆真人剑诀一引,玄霆仙剑的剑芒暴闪,一道九天惊雷从天而降,将海真一的音功冲击波打了个粉碎。 “紫霆,你比多情剑仙差太远了。”海真一话音刚落,天空七道展弦暴闪激芒“锵锵锵锵锵锵锵”七音各出,化作纵横交错的奇异剑气,变幻着莫测的光弧,天罗地网一般笼罩下来。 紫霆耳鼓铮音若雷,心神连受奇音袭击,气血浮动,七窍受损,手上剑诀险些失控,他失神的刹那,铺天盖地的剑气已经临身,避无可避。 “当心!”同门的警告从天外般遥远传来,紫霆真人心中那根弦终于断了。 难道他真的不如萧云忘?当师尊任命他当上代掌门的时刻,他一度以为师尊认为他是比萧云忘更出色的道宗弟子。 电光石火之间,紫霆犹有闲心思虑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念头,下一刻,一轮银白的古镜已经升了起来。 柔善若水的音剑没有刺入紫霆的身体,只敲击在一层更柔和的白光之上,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些音剑纷纷从不可能的角度反射了回去。 海真一冷哼一声,屈指荡剑将反弹回来的音剑拦截下来,昊天宝镜这件神器的出现,险些让他以为那个正在闭关之中的昆仑道尊出关了。 紫霆收起宝镜,与紫轩和紫干二子一起退回了三清伏魔阵后,这一场已经足够让他明白对手势在必得的决心,他也毫无必要继续与海真一纠缠下去。 通天阁人马顿时迎来一阵山呼海啸的欢呼,毕竟在他们看来,是自己的阁主击退了昆仑掌门,拔得头筹。 山门内,紫丞一声令下,阵中三百六十八名弟子依托阵眼,引动天地之力,三清伏魔阵开始全力运转起来,一座流云彩带缠绕的巨大青山凭空拔地而起,封锁了昆仑山门所有出路。 三清伏魔阵传自昆仑开派掌门玉鼎真人,以地脉之力为阴,接九天之力为阳,两仪阴阳转,是昆仑派乃至修真界最强的防御阵法之一,只要地脉灵气没有枯竭,主持阵法的人有接阵之力,阵法就会永久维持下去,永不衰竭。 早有所备的通天阁自然毫不示弱,祭出了“沧海一粟阵”此阵乃通天阁千年前一位先贤观大洋风暴所得灵感创出的攻击阵法,虽然从未在修真界有过面世,但谁也不敢小瞧。 海真一荡剑对三清伏魔阵打出一击,正式揭开了通天阁攻打昆仑的序幕。 八百通天阁弟子,以飞剑为主的各式仙兵,站定九宫八卦方位,排成层层递递的法宝攻击序列,随着阵法启动,法宝结合法阵天地之力形成一**巨浪,在天空凭空造出了滚滚而来的滔天浪潮。 轰!一阵山摇地动,沧海一粟阵掀起的巨浪,撞击在三清伏魔阵造就的青山天关上。 第一波浪潮退去,并没有动摇青山,紧跟着第二波攻击又来了。 接着是第三波,第四波后续又来,一浪快过一浪,一浪高过一浪,原本作为中流砥柱的青山,渐渐有分崩离析的征兆,山门附近沿线的山脉在几番冲击后几乎已经被抹平。 三清伏魔阵竟然抵挡不住沧海一粟阵,后方的紫霆真人等看的心惊肉跳,暗觉有异,三清伏魔阵似乎比传说中威力有所不如。 道宗大部分弟子如今仍旧在太昊峰对峙少昊峰的法宗弟子,余下的尽皆抽到了山门守护上。 昆仑派一贯人多势众,此番海外攻来,竟然出现了捉襟见肘的情况,任谁也预料不到。 在太昊峰广场上,集结了黑压压一大片道宗弟子,个个神色不安,他们大多修为不足以感受到百里外山门发生的事,但巨**力震荡依旧有余波传递到他们感知范围内。 同样颤栗不安的乐天悄然离开了同门,来到云海附近,他打出了一枚传讯剑符,很快一名灰袍老者出现在他面前。 “师伯祖,您老人家怎么还不出手,再不出手,快给那群兔崽子打进山门了。” 老人负手眺望了长老院所在的木峰一眼,叹息道:“海外双仙不出手,老夫就没有理由出手,否则就是坏了修真界规矩。” 乐天暴跳如雷道:“狗屁规矩,你说你到底是不是昆仑派的人,规矩能当饭吃,等昆仑让人灭了,你老人家哭的地方都找不到,你跟那群狼心狗肺的长老简直没个两样”他还要骂下去,却给老人一眼把满肚子牢骚瞪回了肚子里。 “一阳已死,现在老夫游离三界之外,修真界不收,天界不要,天道循环,一切自有定数” 轰隆,一阵巨大的震荡又从山门方向传来,整个昆仑山的地脉灵气都开始暴动。 “放屁!”乐天呆了一下,猛地跳脚骂道:“既然你自认不是昆仑人,老子也不把你当师伯祖,你就是胆小鬼,缩头乌龟,你就是怕海外双丑,怕打不过他们” “宗!”一阳上人活了几百年,何曾让人指着鼻子骂过,再好的修养也招架不住。 乐天毫无畏惧回顶道:“昆仑派要是倒下了,你一阳就是头号罪人,我乐天言尽于此,你这个老不死的胆小鬼爱听不听。”说罢,就掉头一溜烟跑了。 一阳望着离去的乐天,竟低笑了一句:“竖子无状。”说罢,摇身消失不见。 “变阵,沧海三迭浪。”海真一一声令下,三重巨浪形成百丈海啸,以前所未有的攻势压向三清伏魔阵。 就这时,一道无边无际的金光从地底升起,沧海巨浪被从中剖分成两半,分流的巨浪变成条条小溪散布了满天。 那突如其来的金光,竟然一举将沧海一粟阵最强攻势瓦解。 一个金人的横空出现,令交手双方皆尽大惊。 所有人都在揣测,这个法力通天的高手到底是谁? 昆仑山门内,紫霆喃喃道:“是一阳师伯,他老人家回来了,这下有救了。” “有救?”紫干真人黑着脸道:“一阳师伯既然出手,海真一一定邀到了海外双仙,这下恐怕麻烦更大了。” “海外双仙?”紫霆真人恨声道:“说不得我全派退入山门,开启弥天仙阵封山,他散仙又如何?” “代掌门,万万不可。”紫干真人急忙道:“若是被逼封山,我昆仑几千年基业恐怕就完了,这九州岛之大,难有立足之地。” “紫干说的不错,此劫早有定数,避不得,也逃不了。”一个和风沐浴一般的女子声音传来。 紫霆、紫干、紫轩为首一干人等立时信心大涨,从不出世的圣宗姬香仙子出面了。 就在这时,山门外,两道陨星一般的光流从天而降,直落山前,与一阳对峙起来。 “一阳小子,对不住啊,你既然出手了,我兄弟就不得不出手了。”来人正是海外双仙童大和童二两大散仙。 “若是老夫罢手,你们可肯与老夫一道退回东海?”一阳道。 童大一个闪身,一拳向一阳捣来,边吼道:“老子手痒,好久没跟人打过了,你送上门正好。” 童二同样一个闪身来到一阳身后,却一脚踢来,口中大叫:“我兄弟跟海小子立了誓,只要你出手,我们兄弟就必须出手,一阳今日我们一定要分个输赢。” 一阳双手盘抱,一道冰龙和一道火龙团身射出,灵动如蛇,气势如山,童大和童二兄弟齐齐被挫飞了出去。 童大使劲拍打着给火龙烧了个窟窿的袖子,气呼呼大骂道:“一阳小子居然来真的,老子跟你拼了,今天不分个公母出来,老子不跟你算完。”说着就掏出了看家兵器雷神锤。 “大哥,先别急。”冲动的童大给童二一把拽住“先把姓海的事办了,再跟这老小子算帐不迟,不然我们打个三天三夜怕都分不出公母来。” “听你的,老二。”童大怪笑一声,反拉着童二冲天而起,钻入云霄中不见。 一阳没有跟上,只是抱臂横守在山前,自三个散仙出现,通天阁也暂且偃旗息鼓,没了动静,藏在云海之中蓄势待发。 云深处,海真一凝神仰望天穹,等待他需要的结果,他身后聚集了一群屏息静气的老道,等了好半晌,通天阁三大护法长老中的大护法骑鲸真人忍不住道:“这两个老家伙究竟有没有把握发动那记禁招?” 二护法弄鲨真人却叹息道:“两位前辈虽然玩世不恭,但他们绝顶道行岂能低估,连师祖也曾言他们兄弟是修真界当年不世异才,当初若非棋差一招,他们同时引来天劫,凭他们的道行,恐怕早就飞升成道,时也命也。” 骑鲸真人呵呵笑道:“说起来,若非我通天阁巧合助两老渡劫,我通天阁恐怕也悟不到引动四九天劫的奥妙,一阳恐怕至死也不会知道他当初究竟得罪了谁。” 敬陪末座的三护法鲲鹏真人不无遗憾地凑趣道:“可惜一阳命大,四九天劫下也能不死,留下一个大患。” 海真一咳了两声,后面讨论终于平静下来,他这才道:“诸位,要时刻记住我们此行的目的,任何时候都不能意气用事。” “是,阁主。”三名护法和一群通天阁真人齐齐领命。 “看,来了。”骑鲸真人突然手指苍穹大叫道。 同样在昆仑山门内道宗诸人也发现了天空的异状,万里无云的天空,彷佛忽然间暗了许多,一股说不出的压力横亘在所有人灵魂深处,让人难以喘息,彷佛末日即将来临。 “那是禁招,天降陨石!”见多识广的姬香仙子,在王母峰遥遥传达了她的心声。 “什么?”昆仑一干人等个个魂飞魄散,好半晌回过神来,紫霆第一时刻对三清伏魔大阵中的紫丞发布了全力推动阵法的命令。 很快,昆仑山内外,双方阵营所有人都看见天空点点红芒绽现,很快化作一道道流星坠下凡间,整个天空彷佛被染红了一般。 “后撤三十里!”见势不妙的海真一立即下达了命令,通天阁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卷在云层中潮退了出去。 天地之威,岂是人力可抗衡。 很快第一道陨星流一马当先斜坠入昆仑山。轰!整个大地猛地抖动了一下,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开天辟地的冲击力。 绵长的昆仑山脉中一座山峰完全崩塌,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很快,更多的陨星流自天坠落下来,大部分在天空燃烧焚化成灰烬,余下的陨星则悉数落地。所有人都彷佛被放了一面巨鼓在耳边擂动,令人不禁错以为自己的躯体正被万马践踏。 三清伏魔阵是海外双仙主要攻击目标,自是难逃一劫,一记流星正中山门,轰溃了坚实无比的法阵。若非散仙一阳凌空抵御了大部分威力,只怕一击之下,阵中三百六十八名道宗弟子,就要尽数死于非命。 不知过了多久,陨星流结束了对大地的肆虐。 整个昆仑山门已经彻底被毁灭,山门洞开,非但如此,昆仑仙府的守护仙阵弥天仙阵在地脉无穷灵气支援下,仍旧被轰的千疮百孔,再不能完美封印昆仑仙府结界,玄门圣地昆仑仙府对修真界来说,已经彻底暴露了出来。 昆仑山外,一阵长久的死寂后,一阵九天雷动般的欢呼声在云霄激荡。 昆仑仙府内,在初时的茫然后,很快命令传下,参与守护山门的道宗弟子带着受伤的同门,纷纷撤往洞府深处,内外双重威胁下,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昆仑仙府的神话彻底打破,数千年来山门第一次失守。 禁受如此打击之后,尽管各峰各脉掌座真人竭力主持,但士气低落的道宗为首的昆仑修士只能且战且退,在双方随后有限的接触战中,最终在太昊峰建立了第二道防线,诸峰大部分弟子都迁移到了太昊峰,只留有少数弟子看守本峰。 事实上,这也是最后一道防线,整个昆仑已然无路可退。 在日落前,通天阁向道宗投书,要求歇战一夜,来日再分高下。 道宗在仙府势力分布散乱,人心不稳,需要时间调整集结,通天阁的提议虽然耻辱,但紫霆真人还是默认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自通天阁与道宗接战后就龟缩在少昊峰的法宗,开始蠢蠢欲动。 这一日的激战,道宗为首的诸脉死伤不下百名弟子,但这仅仅是个开始,谁都知道,更残酷的决战还在后面。 紫霆真人站在太昊峰昊天殿前老泪纵横,冷肃的刮骨寒风不住鞭挞着他的躯体,但更痛苦的是他内心深处。 他头顶云端,脚下却是地狱。他愧对昆仑列代先祖,愧对师尊,愧对道宗。 “代掌门,通天阁的人已经进入中昆仑。”有弟子上报。 “代掌门,法宗开始与通天阁的人接触。”不久,又有弟子上报。 “代掌门” “法宗又怎么了?”紫霆真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传讯弟子。 “代掌门,是姬香仙子派来了,青,青鸟”传讯弟子结结巴巴道。 紫霆真人旋风般转身,只见一只青色的巨大怪鸟盘旋天空怪叫:“是青鸟大人,要叫我青鸟大人。” “青鸟前辈,不知姬仙子有何赐教?”紫霆强抑内心的苦闷和愤怒,也许能拯救昆仑派的人,也只有圣宗了。 “我要叫青鸟大人,不要青鸟前辈,咕咕”青鸟拍落翅膀,变小了许多,落在昊天殿前的开明兽头上。 “好吧,青鸟大人。”紫霆哭笑不得。 “接着。”青鸟张口喷出一面仙气缭绕的白色三角小旗“这是香香给你的宝贝,你要是丢了,本鸟跟你没完,咕咕本鸟要回去复命了,你们这些小辈好自为之。” 紫霆捏着素色云界旗,望向一飞冲天的青鸟,心态平复了许多,有这件神器,他就有把握招架法尊一德手中的打神鞭。 只是,面对即将连手的通天阁和法宗,甚至那些暗藏的高手,他能对付么? 第八章困 “哪里跑,你们这对小丑,有胆跟老夫拼个不死不休!”在发动上古禁招后,体虚力弱的海外双仙二兄弟成了难兄难弟,被暴怒的一阳上人满天追杀。 然而战局之外,还有黄雀在后,纵观着天上地下一幕幕,云层中一团深藏的阴云内,魔尊向隐收回了观看三个散仙大战的视线,对身旁一个红衣瘦削男子道:“你离开本尊这么多年,是时候回来丁,血妖将不复存在,血魔才是你的本尊,当年那盘棋,也许是收盘的时候了。” “魔尊大人,这是属下的荣幸。”多弥罗谦卑无比的站在魔尊身后躬下腰“大人,属下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此次我们要分兵四处出击,清剿那些小门派,而不是倾力对付昆仑,恐怕这样的时机很难再有。” “一元老儿岂会如此简单,海真一还是嫩了,若是没有本尊的全程介入,他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收场。”向隐并不愿意多加解释。 “属下只是奇怪,大人为何对圣宗如此忌惮。”多弥罗舔了舔薄唇。 “因为那个女人掌握着对付魔道的至宝。”向隐幽幽道。 “七宝妙树灵根有一半在天佛寺那群和尚手中,拥有不死树的小子如今被捏在大人您手上,圣宗还有何可怕?”多弥罗不死心的追问道。 “那个小子本尊看他不透,尽管困住了他,但目前本尊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动他,若有机会,本尊甚至想斩除他成长的可能,但你不明白,你我都是一个游戏中的棋子” “大人,属下愚钝。”多弥罗闭口不再言语。 “该走了,这三个家伙是这世上仅有的几个能对本尊产生威胁的人物,可惜了”三个散仙激战,一时半刻根本不可能分出胜负,向隐已经失去了继续观战的兴趣“玉清洞天的东西,本尊也很心动呢,希望海真一不会太愚蠢。” 一道黑色和一道血色阴影脱离云层,没入了昆仑山。 夜幕降临前,分属太昊峰和少昊峰两个敌对阵营,都没有再次发动攻击,而是在准备着致命一击。 少昊峰玄德殿内齐聚一堂,酒水不禁,分主宾列席的是法宗和通天阁双方的头面人物。 堂上高踞主席的正是久不露面的法尊一德真人,此时正一改往日刻板面目,春风满面的与殿中上下言笑晏晏,举杯频频相邀。 与满堂上下欢喜的气氛唯一不协调的,是角落里一个女人,法尊唯一的女弟子凤岚正愁眉不展地,偏偏此时有不识相的通天阁真人趁着酒酣耳热,上前搭话。 “滚开,别烦我。”一声怒斥打破了玄德殿的热烈气氛。 “凤仙子,这”上前搭话讨了没趣的,正是通天阁年轻一辈白云真人,此君乃海真一亲传大弟子,修为冠绝海外年轻一辈,自是心高气傲,一时对这殿中万绿丛中一点红来了兴趣,却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凤岚不得无礼。”法尊一德轻叱了一句。 凤岚哪受得了这等气,怒扫了殿中众目睽睽的目光,拂袖转身就出了殿,留下一干人面面相觑。 “此女听说是道宗多情剑仙的双修道侣?”堂上海真一饶有兴趣地问道。 法尊一德脸面一红,下面的紫桑赶紧代答道:“阁主法眼无差,此女性子刚烈,若非怕她惹事,法尊也不会特意命她回山。” “多情剑仙很了不起吗?”堂下一人不屑地呸了一声“若他有传说中那么厉害,今日道宗一败涂地,怎么不见他出来力挽狂澜?依白云看,他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堂中法宗门人弟子个个神色尴尬,应也不是,反驳也不是。 海真一见状笑呵呵道:“白云退下,若海某没有猜错,萧云忘应当不在仙府。” 紫桑神采飞扬道:“他得意太久啦,听说他女儿给天魔宗的人掳为人质,这回看他怎么收场。” “什么?”一德真人猛一拍案,怒瞪紫桑“此事千真万确?” “此事是我们弟子从道宗内线打听来的,应该不假,萧云忘和他那个叛门弟子一起出山,至今未归就说明问题。”紫桑老老实实回禀道,他暗自也在揣度,私下扣留这道消息入法尊之耳,本就是他有意为之。 “真一道兄,恐怕事情有变,向隐那老魔定是盯上了我等。”一德真人神色严峻,再不复之前的轻松,他原本招回凤岚就不无克制萧云忘之意,只是并没有想到误打误撞,背后还有黑手。 海真一淡淡笑道:“道兄担忧有理,不过本座这次带来八百战力,算上法宗五百战力,足以应付任何局面,向隐只不过想浑水摸鱼罢了。” 一德略微颔首,却忽然下令道:“加派一队弟子巡守,严密监视仙府动静。” 海真一见状起身拱手道:“既然这样,我等养精蓄锐,相信明日就是道宗俯首之时。” 一德真人也起身道:“固所愿矣。” 夜色之中,少昊峰暗藏的涌动充满振奋,也有少部分茫然,但更多是法宗弟子对未来的企盼。 而在不远的太昊峰却是一片愁云惨雾,法宗叛乱,与外贼沆瀣一气,山门被破,一日之间,昆仑派面临穷途末路、支离破碎的境地,这让以往心高气傲的道宗弟子如何能够接受。 更耻辱的是,外贼和叛敌正在眼皮底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屈辱的怒火,在所有道宗弟子,乃至丹阳宗等弟子胸中燃烧,他们在等待来日的复仇机会。他们相信今日的失败,只不过是内贼的出卖和猝不及防。 夜色永远那么温柔,渐渐抚平了年轻弟子们的疲惫身心。 但浑水摸鱼的人,绝不会放弃这样的良机。 同样道宗弟子也有极不安分的一群人,在没有师长管束下,萧月儿为首的玉霄峰弟子首当其冲,看在眼里的紫霆真人意动之下,索性派遣这群精力过剩的年轻修士前往栖霞峰送信。 “大师兄,你说信里到底是什么?”萧月儿对栖霞峰那个地方并没有太多好感,也许原因与紫霞师太如今立场暧昧有关。 “若是紫霞师太能站到我们一边,我们就多了一份力量。”伯云亭答非所问道。 诸人驾剑飞驰在夜空中,避开法宗阵营的耳目,前往栖霞峰。 “二师兄,那些法宗的家伙太可恶了,比通天阁的人更可恶,不如我们今晚偷偷去拿几个法宗的家伙祭旗怎样?”萧月儿瞧了远处掠过的几道剑光,又冒出了别的冲动。 “你杀过人?”随在另一侧的冷锋冷冷问道。 “没,没有。”萧月儿干巴巴道,声音小了许多,随后又振振有词道:“听说道宗今天死了几十个人呢,虽然都是些不认识的人,不过这个仇不能不报!” “并不是所有支脉都站在道宗一边,我们此行要小心一些。”伯云亭提醒道。 “是啊,最大的叛徒其实是通天阁呢,听说他们两千多年前还是我道宗的一部分,他们现在就站在法宗一边。反对我们,没准那个海真一就是在做取代一元祖师的白日梦呢。”萧月儿忿忿道。 “今日其实双方都没有尽力,否则死伤绝不只这个数,只怕双方都存着彼此妥协的想法。”伯云亭叹息道。 “愚蠢。”冷锋冷冷顶了一句,也不知他在说谁。 “栖霞峰到了,还有***呢。”萧月儿来了少许兴趣。 就在他们一行落下栖霞峰前,三道剑光腾空而起,迎面而来双方彼此对上,登时红了眼。 “杀了他们!”萧月儿脚下的灵犀剑飙射了出去。 冷锋比萧月儿更快,他的邪月横空切过一道巨大的弧光,将企图逃逸的三人拦截到丁一个方向。 几道剑光交错闪过,夜空中雷霆电闪,动辄分出生死。 “月儿姑奶奶,何必呢。”陆乾坤仗着一件护身法宝,灵巧的周旋,一边大声呼喝,果然栖霞峰的人转眼就至。 “住手!”声音是紫霞师太的。 一柄拂尘如流水卷荡,交手双方不得不罢手,各自退避落到栖霞峰云坪上。 “师太,我要杀了这个小人,别挡我。”萧月儿方才出击过猛,险些吃了陆乾坤大亏,好在有伯云亭一旁照应。 “陆师侄,还不离去,莫非想在栖霞峰过夜?”紫霞师太冷冷回扫了陆乾坤三人一眼。 “如此请师太详加考虑,师父正等你老人家回话呢。”陆乾坤临走前冲冷锋等人得意地笑了笑,扬长没入夜空中。 “气死我了!”萧月儿猛一跺足。 伯云亭怕萧月儿闹事,赶紧把来意说明,信件也到了紫霞师太手中。 “师父,夜寒深重,为什么不请玉霄峰诸位师兄妹坐一坐?”玄素从暗中走了出来。 紫霞师太此时刚看罢信件,油然叹息一声,摆摆手,示意玄素自行处理。 “啊一一”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惨叫从夜风中传来。 紫霞师太一个闪身,已经消失不见,远近这时也传来一群女弟子的惊呼声。 “玄素师姐,我们去看看。”萧月儿一脸兴奋道。 玄素点了点头,领路直追惨叫声的方向,待他们赶到三里外一小山谷水潭边时候,透过星光,看到了紫霞师太脚下躺了一具少女尸体和一只滚落的水桶。 “是玄因师妹。”玄素俯下身子,手颤抖着摸了摸尸体的脸。 “怎么回事?”紫霞师太一脸怒容,扭头望向玄素:“本座不是说不许栖霞峰弟子离开本峰?” “近日轮到玄因值守,她今日没有装满水缸,所以偷偷趁夜出来,谁想到”玄素低头微声啜泣,双肩不停地抖动。 “带她回山。”紫霞师太原本慈和的面容,满是冷酷和冰霜。 “师太,是、是什么人做的?”萧月儿小脸发白的凑前问道。 “敌人。”紫霞师太简短道。 “月儿,我们回太昊峰。”伯云亭看出苗头不对,赶紧拉住萧月儿,然后对紫霞师太道:“师太,请节哀,我等先回山复命。” “等等。”紫霞师太叫住了伯云亭等人“告诉紫霆,紫霞不在乎道统谁属,谁能给栖霞峰安稳的日子,紫霞就听谁的。” 在回山的路上,萧月儿再次问起伯云亭,紫霞师太话里话外的意思,伯云亭只苦笑答了一句:“紫霞师太是个奇人。“ 在太昊峰,紫霆真人是注定承受着最大压力的人。 他来到了往日禁地,木峰的长老院,七宝玲锐塔下,希望见到想见到的人,希望得到启示,更希望得到援助。 但他等了半夜,仍旧没有半个长老出来见他。 这里曾经是道宗最值得骄傲的地方,但如今却不能在关键时候给予支持,紫霆心中无法平静下来,通天阁此行带来了三大护法长老,尽管道宗有人数优势,仍旧抵挡的异常艰难,昆仑七十二峰谁知道有多少肯为道宗卖命的。 数不清的变量和莫测高深的敌人,还有敌人未知的图谋和目标,这些都是困扰他的问题。 就在他决定离去的时候,七宝玲锐塔大门通道开了,一个久违的长者出现在紫霆视线中。 “大长老。”紫霆激动万分,他从来没觉得一闲长老有如眼前一般可爱。 “你觉得无法承担掌门这个责任吗?”一闲长老云淡风轻地问。 紫霆满腹委屈顿时打落肚中,再说不出来。 “是的,昆仑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在修真界最大劫难来临前,这是昆仑最后一次浴火重生的机会,老夫只能告诉你这些。”一闲叹了口气。 “我该怎么做,怎么面对法宗,还有通天阁,难道真要答应他们的要求,交出半个龙虎印,甚至舍弃道统?”紫霆有些自嘲地问。 “如果会带来太多流血和伤亡,答应他们又何妨?”一闲闭目回答。 “什么?”紫霆失声道。 一闲没有解释,转身就要重新进入七宝玲锐塔。 “大长老,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长老会集体避入七宝玲锐塔?”紫霆愤怒地问。 然而,一闲长老只是默然退入了通道,隐没不见。 紫霆只能隐隐听到一声微弱的叹息。 幽都山暗域。 “难道我们只能被困死在这里,我真的不甘心,每每想到那个叛徒的可耻面孔,我的心就在滴血。”九玄仙子在无数次尝试后,开始绝望。 萧云忘思索道:“向隐引我入山,他在没有达到目的前,在这里不会有事。” “一队都是我咎由自取,还连累了你们父女。”九玄仙子苦笑。 “其实并非没有办法脱困。”萧云忘有些遗憾道。 “我知道,引动天劫,自然能脱离这个牢笼。”九玄仙子一点就明,她跟着摇头道:“也许你能办到,但我刻意引动天劫,只有死路一条。” “也许还有其它办法,法力足够强大,也能突破任何结界,或许你该跟我连手试试。” “连手?”九玄仙子愕然。 在瑶姬的指引下,杨真来到深不见底的深渊前,他一次又一次发动乾坤印,从日升到日落,试图打通结界,却每每功亏一篑。 他明白,之前若非有妖皇近乎无穷的妖力支持,他根本不可能成功脱困。 凭他刻下的法力根本办不到,于是他主意打到了瑶姬身上。 瑶姬没有等杨真开口,她就自觉把手递给了他,两人法力以手臂为桥梁,水乳交融,迅速急剧攀升。 不知是否巧合,随着两人法力契合度提升,两人渐渐产生了交合一般的精神愉悦快感,瑶姬整个人变成了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瘫软到了杨真怀里,死死缠上了他。 两人法力合一,在短暂的刹那,攀升到了只有虚境高手才能抵达的无穷境界,杨真知道机不可失,瞬间发动砷印。 银光一闪,一道黑色口子迅速在黑暗深渊上空撕裂开来。 而与此同时,暗域内,萧云忘和九玄仙子也在做着近乎杨真与瑶姬做的事,在杨真强行撕开暗域缝隙的刹那,萧云忘无所不在的神念捕捉到了这个机会。 于是,两人搂做一团,化作一道流光冲入了那条即将关闭的裂缝。 再接下来,尴尬的事情发生了。两对男女竟然在黑暗深渊的崖上撞做了一团,待各自分开的时候,都惊呆了。 “瑶姬!”九玄仙子没有多想,就要发起进攻。 面对九玄仙子双目放射出的无穷仇恨,瑶姬在如今的心境下,不知该如何处理,下意识的躲避到了杨真身后。 “真儿,是你救出了我们?”萧云忘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不可置信。 “当然是他,他是第一个成功从血域脱困,又从暗域救人成功,若是魔尊知道了,只怕会惊掉了大牙。” 瑶姬毫不客气代杨真承认了功劳,她也说不清自己这是什么心态,她明白自己并非爱上了杨真,也许连她自己都不肯承认,她只是想重新找一个依靠。 “杨真,你怎么会跟这个妖女混在一起,你难道不知道她的身分?”九玄仙子彻底胡涂了。 杨真怜惜地回头看了瑶姬一眼“她只是一个可怜人,一个被命运摆布的人,前辈你曾经身为罗刹女,你应该明白向隐有无数操纵人的恶毒手段,瑶姬就是这样一个受害者,若非她,我也没有法子这么快救出你们。” “师姐,瑶姬对不起你,对不起师父。”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九玄仙子毫不领情。 “这里不宜多留,有话以后再说,我要去带走师姐,你们先走一步。”杨真转首对瑶姬道:“你带九玄前辈他们出去。^ “清儿,她没事?”萧云忘被一连串变化弄的摸不着头脑,见杨真要走,这才找到说话机会。 “是的,前辈。”杨真顿了一顿,飘然没入黑暗中。 “前辈”萧云忘喃喃念了两声,面色微苦。 幽都山一个处于两个绝壁之间的狭小秘谷内。 “重见天日的感觉真不错,若这里能看到太阳就更好了。”萧云忘有些自嘲道“也不知向隐魔头去了何处,否则我等绝不可能这么顺利。” “向隐去了昆仑山。”瑶姬答道。 “昆仑山?”萧云忘神色立变,似乎醒悟了什么。 瑶姬赞叹道:“不愧是多情剑仙,这么快就明白了关窍。” “清儿在哪儿?”基于对杨真的信任,萧云忘至少表面上没有排斥瑶姬。 瑶姬笑道:“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你曾经的徒弟。” “曾经的徒弟。”萧云忘苦笑一下“也许是弄巧成拙了,那孩子自尊心特别强,这份师徒情谊不管他是否还承认,萧某都当他是我的弟子。” 九玄仙子冷不丁冒出一句:“你的宝贝徒弟如今攀上高枝,未必没有别的想法。” “若我在乎世俗的看法,就不会有今日的萧云忘。”萧云忘淡淡笑了一下,转头对瑶姬道:“你似乎与真儿发生了一些事情,可对?” “我是你徒弟的女人。”瑶姬神秘道。 以萧云忘的洒脱不羁和九玄仙子的邪异刚强,同时都被震住了,且不管两人辈分和年纪,只论身分也不可能联想在一起。 “我从现在开始怀疑你弃恶从善的决心。”狭小的秘谷内,多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绿裳女子听到瑶姬那句话后,脸色异常苍白 瑶姬哀怨地回身道:“人家只是对再造恩人表示一下爱慕而已,杨公子杨大爷千万不要生气。”说到这她目光落在萧清儿身上,惊呼着道:“啊,还有萧姑娘也千万不要误会,我跟你未来相公可是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发生过” “闭嘴!”杨真狠狠瞪了瑶姬一眼,牵了牵萧清儿,提醒道:“师姐不会见到令尊傻了吧?” “哼!”萧清儿一把拍开杨真牵她的手,飞奔着扑入了微笑着迎接她的萧云忘怀中。 趁萧云忘父女团聚的时候,杨真凶狠的目光又找上瑶姬“神形欲止,发乎于心,你非要让人骂作妖女才甘心?” 瑶姬听得这然欲泣,受气小媳妇一般,期期艾艾躲到一旁。 瑶姬奇怪的举动,让一直冷眼旁观的九玄仙子,越发一头雾水,只是不自间,胸间那口郁结的块垒松动了许多。 “瑶姬打算重归玄女门,不知道九玄前辈是否肯不计前嫌。”杨真隐约察觉到会有一个麻烦缠身,所以想到了九玄仙子。 “师父、师姐、师侄女都能出卖的人,我可不敢收。”九玄仙子冷冷的拒绝。 第九章奇兵 瑶姬将乞求的目光转向杨真,杨真道:“若你没有可去之处,我可以替你安排。” “那我跟着你好不好?”瑶姬喜出望外地拉住杨真。 “不行。”杨真冷脸道。 瑶姬退而求其次道:“那你安排奴家去哪儿?” “云梦大泽,或者崂山。”杨真不假思索道。 “不去,南疆那些巫女邪门得很,奴家可不喜欢跟她们打交道。”瑶姬一口拒绝掉。 杨真不再理会瑶姬,对萧云忘道:“前辈,我们必须马上赶回昆仑山,迟恐不及。” 萧云忘深深地看了杨真一眼,首道:“看来你应该得到某些消息了。”他又对九玄仙子道:“九玄,你可有去向?” “向隐不死,妾身去哪里都一样。”九玄仙子神色有些茫然。 “师姐,离开之前你恐怕要先救一个人。”瑶姬领路在前“你们跟我来。” “站住。”九玄仙子沉喝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又耍什么花样。” “师姐,难道你就不管无邪的死活了?”瑶姬回首微笑道。 “无邪,她怎么可能在这里?”九玄仙子一脸难以置信“是你抓了她?” 瑶姬深叹了口气:“不是我抓的,是搜魂真君做的,向隐自从知道练无邪是龙族后,就一直对她很有兴趣,势在必得,这丫头担心你,跑到幽都山地界,哪里逃得了那老巫的手段?” “怎么不早说?”杨真隐隐有被瑶姬欺骗了的感觉。 瑶姬扭头娇慎道:“杨公子别发脾气啊,奴家一切你不是都知道了么,无邪这丫头被抓,是你进入黑暗深渊不久前发生的,现在才有机会讲,何况奴家不也是为了给你们一个惊喜,谁知道老被人怀疑别有用心。” “一大把年纪还跟一个年轻人眉来眼去,也不知羞,当年师父收你入门,怎么没有发现你天生妖女的资质?”九玄仙子虽然对瑶姬还是充满怀疑,但徒儿失陷,哪里还顾得许多。 瑶姬脸色白了白,惨淡的笑了一下,转身就走“这个秘谷是我私开的逃生密道,其中一条路通往天魔殿秘牢,不过若是碰到那个老巫,可就要劳烦剑仙大人招架了,听说你们可是故交来着。” “师姐,小心些。”杨真一把扶住险些跌了一跤的萧清儿。 “放开我。”萧清儿甩开了杨真的手。 “小两口闹矛盾了,我怎么听说你们小两口不久前在人家的小谷里还海誓山盟来着。”瑶姬回头格格调笑道。 “你这个妖女,胡说八道什么。“萧清儿粉脸绯红,气息急促。 瑶姬故作醒悟道:“原来小姑娘吃醋了,你放心,你心上人对你一往情深,才看不上我这个老妖婆呢。” “你”萧清儿怎是瑶姬这个老妖精的对手。 “臭小子,敢欺负我宝贝女儿,别以为你现在不是我徒弟,我就不会拿你怎样。”萧云忘忽然扭头重重拍了杨真肩膀一下,把他狠狠吓了一大跳。 这一拍,让杨真心底那块心结花佛乌云破月,瞬间瓦解得一干二净。 “师父”藏在杨真喉咙深处的那个结,终于重新吐了出来。 萧云忘怔了一下,无限欢欣道:“好,没想到还能再听到你叫一声师父,其实我这个师父很不称职,你如今一身本事大多都与为师无关,师父这个称号受之有愧啊。” 杨真心中升起一种明悟,前世种种已然是过去,并非是现在的负担,他恭敬道:“若非师父,杨真如今恐怕还是昆仑山下河阳镇一个跑堂混混。” “好,看来你成长远超乎我想象了。”萧云忘满意地大笑道:“也许要不了多久,你还可以叫为师别的,比如岳父大人。”说罢再度大笑不止。 “爹,你们欺负人,清儿回去告诉娘。”萧清儿脸红的像醉虾一般。 通过一道狭窄的漫长秘道和数重机关禁制,瑶姬果然将众人领到了一座地窟黑狱,一路看守被怒火满腹的九玄仙子辣手杀了个干净。 见到练无邪的时候,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练无邪身上被缠缚了十八条粗大的黑索,悬挂在布满法阵的阴暗囚室内。 九玄仙子一见怒不可遏,玄玉掌如刀骈出,却给瑶姬阻止道:“师姐慢来,那是那老巫的魂索,不可轻举妄动。 “本仙子就不信,区区锁链能抵挡我玄女门绝学玄玉掌。”数道带着血色的五彩光芒闪过,十八条黑索狂一般狂舞起来,练无邪的娇躯被抛上抛下,惨哼不止。 “魂索,我也许有办法。”杨真拦住了九玄仙子的劳而无功。 “确实不可用蛮力。”萧云忘也点头道:“为师倒是忘了,你如今身分非同一般,想来你继承了大巫的位置,也同样集成了那传说中的强大巫法,这魂索自是不在话下。” “师父明鉴,其实以师父的剑气也有办法破掉,只是要费力一些。”杨真明白自己所长,也不再谦让,他捏出剑指,喝道:“青龙出来。” 一声低沉的龙吟后,神魄青龙盘龙游海一般,绕室一周,直扑上了黑索,那可变大变小的坚韧魂索,很快就变成面条一般松软下来,自动脱离了练无邪的四肢筋脉。 九玄仙子一把将落地的爱徒抱入怀中,急呼:“无邪醒醒,你怎么了?”“前辈,无邪没有大碍,只是给封闭了六识,调养几日就可复原。”杨真见九玄仙子情急之下,连爱徒状况都没搞清楚。 这时一阵幽深的怪笑声很快由远及近,一个黑袍瘦削老者出现在黑狱入口台阶上。 “原本老夫打算跟魔尊讨个人情,救你出暗域,没想到老弟自己就出来了,魔尊此次恐怕大失所算。”搜魂真君双目闪着幽测的光芒,他眼里似乎浑然没有杨真等人的存在。 “黎兄高估萧某了,能脱困,说起来还是我那弟子杨真的功劳。”萧云忘不咸不淡道。 搜魂真君目中闪过奇异的光芒,若有所思地扫了杨真一眼“看来云梦大泽奉你为大巫并非空穴来风,天术看来真的被你得到了,老夫当年抛弃一切,四海九州岛追寻的东西,居然让一个外族人找到,天意,果然是天意。” 杨真心中震动道:“既然如此,黎前辈何苦屈居魔尊摩下,何不回到云梦大泽,回到你的族人中间去。” 搜魂真君摇头道:“老夫百多年前就看透了,如今另有所求,往日之事再不可寻。” “这样说来,黎兄不打算放过我等?”萧云忘身上锋芒一现即逝。 搜魂真君意味深长地笑道:“这里除了两个人,老夫都不会留难,其中一个自然是萧老弟,不过这么多年有交手,老夫很想知道你究竟到什么程度了,有机会老夫也想一雪当年之耻;另一个就是瑶姬,这个叛徒必须交给老夫。 “真君大人,闲事莫要管得太宽。”瑶姬阴声道。 萧云忘站在众人之前,道:“黎兄好算计,等你我打完,怕昆仑山大事都定了,只怕你我交手要押后再说了。” “萧老弟,你让老夫很为难。”搜魂真君脸色沉了下来。 “你不用为难。”杨真暗中承受着师父传来的浩瀚法力,强芒一闪,一道银色光环笼罩半个黑狱,搜魂真只能眼睁睁看着萧云忘一干人等凭空消失。 这一次没有突破禁制,法力消耗要小得多,杨真一行直接挪移出了幽都山魔域地界,赫然现身漫天风雪之中 在诸人准备分手前,杨真突然提出:“九玄前辈,天魔宗图谋昆仑,在下代家师请求前辈助阵前往如何?” 九玄仙子原本就抱着一丝前往昆仑的打算,但要她抹下面子主动提出那是绝无可能,杨真的请求正合她意,她也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虽然有所顾忌,还是没有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杨公子,你偏心,怎么不邀请人家去?”这边的瑶姬不肯了。 杨真抚着额头头痛道:“在昆仑一些人眼中,我杨真早就是邪门外道,若再跟你混一起,那就名副其实了。 “不如这样如何,我扮杨公子的侍女好了。”瑶姬一副不怕杨真不答应的样子。 “收一个威名三界的妖女当侍女,杨某怕折寿。”杨真没好气道。 瑶姬明媚的子狡猾一转,喜孜孜道:“杨公子是巫门至高无上的大巫,不如我就扮一小小巫女好了,这样没人会反对罢?” “小巫婆还差不多。”九玄仙子泼来了冷水。 守在父亲身边的萧清儿闻言噗嗤笑了出来,颇不好意思的掩住了汹,随即又低啐了一口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的:“妖女。” “好罢,小巫婆就小巫婆。”瑶姬可怜兮兮的哀叫一声,当即双袖展开扶身疾旋,一阵粉红旋风后,一代瑶姬已经化身成一个拥有水灵大眼、身段玲锐的黑袍小巫女,她盈盈拜在杨真面前,”小巫参见大巫。” 杨真瞧得瞪直了眼,这个“小巫”容貌完全是瑶姬时光倒流的青春少女样,多了几分俏皮,少了几分艳光,外套一身玄色斗篷,看上去从骨子里让人怜爱。 九玄仙子脸色马上就变了“玉女转生被你用作这等用途,师父要知道了,怕也会从黄泉再气死一回。” “师姐终于肯认师妹啦。”小巫女纵跃一声欢呼,一举一动完全是小女孩情态,让人叹为观止。 “收起你的媚术,否则一入昆仑就有人揭开你的老底。”杨真喝止了瑶姬的千变万化术继续玩下去。 九玄仙子拿瑶姬无法,她看了手中仍旧在昏睡调理的爱徒,无可奈何地对负手看热闹的萧云忘道:“事不宜迟,赶到昆仑山怕要半日才成,得动身了。” “那是什么?”、“道宗在干什么?”少昊峰法宗和通天阁分属两个阵地的门派精英,纷纷惊呼。随着一股异香弥漫方圆数十里,整个太昊峰都给笼罩在一层像牛奶一般化不开的氤氲之中,在初晨阳光下,气象万千,浑然一体,浩瀚不可测。 少昊峰上,一德真人叹息道:“姬香还是出手了。” 海真一诧异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素色云界旗?” 一德真人两条浓眉已经横成了一条:“此旗真正得天地之力,使用者从心所欲,可抵御五行攻击,水火不侵,天雷走避。” 迎着朝阳,海真一信心十足道:“道兄何必妄自菲薄,素色云界旗虽强,法尊的打神鞭也不逊色,何况法宗与我通天阁合力,实力已占压倒性优势,令道宗低头只是时间问题。” 他的信心不是没有来由,随着通天阁弟子和法宗弟子各自源源不绝入阵,在太昊峰东面和西面,分别出现两座阵法雏形,通天阁依旧是八百名弟子组成“沧海一粟阵”而法宗则五百一十二名弟子组成威力不在道宗昊天剑阵之下的五行辟天剑阵。 以上两个攻击力无比强大的阵法,任一全力发动都有移山倒海的威力,两阵合壁,威力累积更无法计算。 “告法尊,昨夜法宗有三名弟子失踪,七名弟子被杀,皆是外出巡夜出事,道宗看来对今日之仗势在必得。”紫桑出现一德真人身后,躬身而立。 “凶手可有留下痕迹?”一德真人木脸看不出表情。 “均是一击毙命,当高手所为。”紫桑含糊道。 海真一扭头惊异道:“看来并非巧合,我通天阁昨夜也有十来名弟子伤亡,都没有抓到凶手,若非贵宗提起,恐怕本座还羞于提起。” “紫霆据老夫了解,秉性刚直火暴,他绝不会用这样阴险毒辣的手段。”一德摇头道。 紫桑真人拂尘一挽:“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人,想来紫霆已经知道无法从长老院得到任何支持,所以如此不择手段。” 海真一冷笑道:“既然如此,我通天阁也不必留手了,今日好好让他们见识一下本座的手段。” 一德真人沉默良久,才道:“自古战阵伤亡难免,我法宗此次行动确实有欠光明,但为了壮大我脉,取得玉清令,一德也只能有负先贤圣意。” 紫桑听罢,阴险的三角眼闪了闪,满意的去了。 连绵不断的金钟声响彻昆仑仙府,修真界近千年来规模最大的会战开始了。 数百柄飞剑按五行生克排列起阵,五颜六色的剑气洪流从开始的杂乱无章,变得纯净浑厚,五行辟天剑阵功 在少昊高峰上纵览战局的一德真人见状松了口气。 在浩瀚的阵力中,个人之力微不足道,当无数溪流汇聚成江河湖海,威力再不可同日而语,只见辟天剑阵阵中旗令不断打出,五行洪流呈云龙升天阵,剑气洪流到了极高点,轮转抛射而出。 五道各色怒龙破天呼啸,空中炸鸣不断,几乎不分先后轰在素色云界旗张开的氤氲宝气上。 一阵七彩光芒闪耀,氤氲宝气一阵翻滚,跟着平缓了下来。 法宗发动第一波攻势并没有取得成果,通天阁已经迫不及待,发动了沧海一粟阵最强的海潮阵,一浪接一浪的法力浪潮轰击氤氲宝气。 连环不断的层层攻击,令氤氲宝气剧烈震荡起来,七彩宝光上下翻滚,显然比法宗取得了更佳的攻击成效。 而在太昊峰内,几组自愿组成的高手突袭队伍正在成立之中,他们的目标是趁法宗和通天阁发动攻势时候,袭击防御薄弱所在,削弱对方攻击威力,同时起到牵制作用,甚至觅机一举破坏攻击法阵。 玉霄峰弟子全数报名,加上丹阳宗的乐天,以及天外峰的玄道组成以乐天为首、玄道为副的精英小队,另外还有两支由道宗各脉紫字辈高手组成的队伍。 原本乐天等人不可能获得此等机会,但玉霄峰诸弟子在代掌门紫霆真人面前,宣称只有在斗法中才能成长,而紫霆真人也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不顾诸峰掌座反对答应了下来。 素色云界旗在太昊峰一角已经张开了一条出入通道,出发前,乐天为首的年轻道宗新一代精英聚集在一起,个个神情肃穆,大有风萧萧一去不返的悲壮。 萧月儿两手叉腰,忿忿道:“我们这么几个拿出去,能扑腾几个浪花啊?要是按刚才那些老头子的计议,专找游兵散勇小虾米收拾,也太丧气了,你看那姓楚的,拿了一道大旗,指挥上百人发动剑阵呢。” 伯云亭斜瞧了远处道宗弟子云集阵眼处,笑道:“楚师弟年纪虽小,但遇事镇定不乱,进退有据,在道宗年轻弟子中颇有威望,就这一点,昆仑玄字辈恐怕难有几人能及,他当此重任也不无不可,诸位长辈不也未曾反对?” 乐天鼻孔朝天一哼:“照此说来,乐某也不比他差,只是没他生了这么个权高位重的好师父。” 天外峰玄道一旁轻咳了一声,打断道:“我等承担的任务也非同猩,稍有不慎,随时有性命之危,说得不好听,也许九死一生,玄道以为,最好还是依照诸位师长的议定行事为妥。” “胆小鬼。”萧月儿当即给了玄道一个大大的白眼。 玄道脸色不变,对萧月儿问道:“战阵非斗法切磋,若是碰到法宗好友,你能否痛下杀手?若同伴有危险,你能否舍命救人?若是被围困,有一个独自逃生的机会,你会否放弃?” 玄道一连串追问,让萧月儿哑口无言。 伯云亭垂叹道:“若是师父在就好了。” 冷锋没有理会众人,转身直下通道:“多言无益,要杀人,用眼和嘴巴是学不会的。” “那用什么学?”萧月儿心知众人唯有二师兄有搏杀经验。 “用身体学。”冷锋抛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萧月儿望着冷锋那孤单的背影,嘀咕道:“难道挨上一两剑才能体会到不成?” 乐天拍拍手,大手一挥:“出发,他***,不就一条命么,没准下辈子投个更好的胎。” “你姓乐的,下辈子只能投猴子身上。”萧月儿嘲笑道。 “做猴子也不错,至少不用做人这么累,还有这么多选择要面对。”乐天召唤出火麒麟,纵身而上,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装什么深沉。”萧月儿呸了一句,踏上了灵犀,跟着冲出。 伯云亭与玄道相顾一眼,一起尾随而出,他们年轻的血已经开始***了,尽管夹杂着不安和恐惧。 由于道宗一阵处在守势,通天阁首先大胆将攻击阵逼近太昊峰,威力巨大的海潮阵难以在缩小的空间运转下去,通天阁弟子在旗令下重组序列,鱼鳞阵这个最紧密的攻击阵,寸寸压向了素色云界旗结成的氤氲宝气边界,朝内寸寸推进。 法宗见状,不甘示弱,五行阵转动,方圆势拉开,五百法宗弟子形成圆阵缓缓旋转,滚动挤压向氤氲宝气。 太昊峰主持素色云界旗的紫霆真人,一见对手如此短的工夫就发现了己方弱点,一声令下,道宗昊天剑阵开始启动,迎击四面八方试图短兵相接的对手。 通天阁和法宗的法阵,都不具备氤氲宝气这样完美无暇的守护,在紧逼氤氲宝气下,一些弟子身法开始紊乱,道宗一方游弋而出的剑流,很快收割了一小片不慎出阵的弟子。 在强大阵法挤压下,血肉纷飞,死伤极为惨烈,幸运的还能元神逃脱,反应慢的,形神俱灭。 好在通天阁和法宗同时发现不妥,纷纷调令阵型压缩,重振攻势。 在半小时的攻势内,道宗为了抵挡两大阵的攻击,大批弟子法力消耗极其厉害,事实上比法宗两方死伤一些弟子代价还要大一些。 因此,攻破素色云界旗就成了法宗和通天阁取胜的关键。 通天阁继续变阵,衡轭阵、锋矢阵等阵势纷纷出炉,法宗更是五行轮回势、方圆势、云龙势、长蛇势交替使用,务必给道宗施加最大压力,削弱道宗持续战力,待到崩溃时,一战而定。 这一场攸关玄门气数,无数修士命运之战,所为也不外乎名和利,象征昆仑掌教和道统地位的玉清令,是法宗志在必得之物,而蓬莱通天阁携复仇之心不远万里,实则为玉清洞天之秘宝而来。 道宗自开山祖师玉鼎真人始,就领袖群伦,如何肯轻易放弃道统统治地位,更遑论玉清洞天的先祖宝藏。 日升后两个时辰,双方已经战至了浓烈的**,伤亡难计。 第十章伤逝 在迷雾重重的深谷山涧中,乐天、萧月儿一队人马自交战以来,一直没有找到太好的机会,一巨接近法宗和通天阁的攻击阵,就会被发现,一旦给高手盯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们这点人马一旦遇到攻击阵的锋芒,恐怕连渣都剩不了,直接给剑气洪流碾压成飞灰。 好在冷锋提出了脱离主战场,在对方受伤落单修士中寻找机会,而太昊与少昊两峰之间千丈之下的深谷,正是绝佳埋伏所在。 众人正埋伏在一片乱石林立的河谷中,溪涧飞流足以掩饰他们的动静,且天上仿佛近在咫尺的法力洪流轰鸣声回荡不绝,偷袭时候被上面高手发现机会小了很多。 “月儿,好些了吗?” 伯云亭在山溪中洗了一下衣襟上的血迹,起身看见身旁仍旧干呕不停的萧月儿。 萧月儿倔强地再埋入冰冷的溪水,镇了一下气血,再抬头胸前挂了一溜水莲,溅回溪流乱石。 伯云亭一手大力相托将萧月儿扶了起来,小心地拍着她的背心,道:“大师兄留着陪你,就不跟二师弟他们出动了,其实大师兄也比你好不了多少,实在不愿意碰到法宗的同门。” “哇”萧月儿反身就栽入了伯云亭怀里,哭了个一塌糊涂,边哭边呜咽着:“我杀人了,我杀人” “我知道,不怪你,不怪你”“我给了他一剑,可,可后来才发现认识他,他跟娘是同一支的师兄,他平时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出名的胆小,可我,可我亲手杀了他,哇” “你那一剑并不致命,你二师兄最后一记才杀了他,不要难过” “真的?”萧月儿抬头,泪眼模糊,仿佛溺水的小孩,拼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当然是真的,下次我们杀通天阁的坏蛋,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伯云亭轻抚着小师妹的秀发和柔弱的背心,望着在上面雷霆电闪中不断变色的迷雾,忆起了久远时空,那时候昆仑各宗弟子和睦相处,纵有冲突,也是在师长的见证下公平比斗。 这时河谷上方风声大作,一道明暗不定的光芒从天空坠了下来。 伯云亭一把将萧月儿拖着避入了一块青石后,观察着迷雾上空,一般有人受伤落阵后,都有高手及时出手救助,但也有一些倒霉鬼只能自生自灭。 半晌后那团光芒重重落地,砸落在一个山壁上,乱石隆隆滚落。 “跟我来。” 埋伏在伯云亭不远的乐天一声低呼,冷锋等当先纵身跃了出去,数道人影起落间,转眼在迷雾中隐没,逼近那人所在位置。 “真是一群聪明的小虫子。” 一个英俊乃至邪异的华服青年一脸笑意,但那双冰冷无情的凤目,却让四面形成包围之势的乐天等人不寒而栗 “你是谁?”乐天只觉一股寒意从头顶百会而降,手足几乎克制不住要发抖,原本中气十足的质问变成了弱的低呼,他再傻也明白踢上铁板,眼前这家伙故意引他们前来的。 性子极冷酷的冷锋口角已经拧出血丝,也挡不住牙齿打架,邪月嗡声一颤,他刹那间心神恢复了片刻,神秘人诧异地惊咦了一声,冷锋已经纵身飞出,一道蓝色闪电裂空劈了下夹。 与此同时,乐天也放出了火麒麟。 神秘人只伸出了一个指头,闪电打着旋,倒飞了出去“锵!”插入了山崖岩石中,尽柄没入。 而冷锋落入了神秘人手中,他脖子被一只洁白有力的手掌死死扣住。 至于喷出真火的火麒麟,只扑到了一个虚影,狂猛的真火融化了大片岩石,而神秘人在初时惊异后,便发现这头火麒麟虚有其表,不过区区一个元神,唇角刚绽放的兴趣就消失了。 玄道的白虹仙剑和乐天的斩阳剑,分别化作一白一红两道闪电夹击神秘人。 面对一个纵越,又从后面扑上的火麒麟,三方夹击,神秘人依旧从容不迫。 罢风狂卷,两柄飞剑撞得火花四射,同时扎入火麒麟灵体内,激起一天熊熊真火。 而冷锋仍旧被神秘人提在手中,人站于一片飞岩上。 乐天等人仰望崖上,呆若木鸡。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道金光闪过,直袭神秘人。 “散仙,你就是那个一阳?”神秘人在狭窄空间内化作无数虚影,回避那只几乎令空气燃烧的大手。 “阁下修为盖世,当不是籍籍无名之身,为何欺负后辈?”一阳上人说话之间,手上丝毫不见停顿。 观战的乐天等人,只瞧见成百上千的人影在天空纵横,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但他们更揪心的是冷锋的生死。 忽然一团血雾爆出,罩了神秘人一身,一个黑影拖着一条长长血影从崖上飞落。 一阳上人起手连出七迭劲,水火交侵,天地扭曲,神秘人被困窒一隅。 刚才飞落的人正是冷锋,他落在附近一条溪涧中,浑身鲜血,染红了方圆半里的溪水。 “吾晚些时候再找你玩,区区一个尸解仙很了不起吗?” 神秘人双臂交叉过顶一震,破了一阳上人的攻击,身形闪了闪,就不知去向。 “师伯祖快救人,冷锋他快不行了。”乐天将冷锋从水中捞起,跪在溪边近乎嚎吼地祈求天上那人。 伯云亭和萧月儿这时也扑了过来,萧月儿尖叫道:“师兄手没了,天啊”“你们几个小东西真不知死活,紫霆怎么会派你们出来胡闹。”一阳上人伸手从乐天手中夺过冷锋,一层寒气瞬间凝结了上去,冰封止血一气呵成。 “冷木头会不会有事,没有他的气息了。”乐天神情满是惶恐和焦急,连在他屁股后头乱转发脾气的火麒麟,都没有理会。伯云亭拉住几乎要扑上去的萧月儿,恭敬地对一阳上人拜道:“请师伯祖看在道宗的分上,救我冷师弟一命。” 一阳上人苦笑道:“谁说老夫不救,只是他舍弃一臂,精血亏损太大,即便复原,怕修为也要大降,可惜了一个好苗子,看这小子路数,应该是萧云忘那娃儿的弟子吧。” “只要不死就好,不死就好。”乐天大喜,跟着跳脚咒骂了一句“你个死老头,就会装腔作势,吓死我了。” 一阳上人再打出一道金光在冷锋身上后,就将其交给了看上去最稳重的伯云亭“你们几个立刻带他去王母峰,那里自有人能救他,你们几个既然出了阵就不要回去了,如今只有王母峰能保你等周全。” “什么,死老头,你要我们避风头。”乐天指着头顶,大声吼道:“道宗兄弟们都在拼命,你要我们跑路,,我好像忘了,您老人家不是道宗的人,您是剑池宗的死鬼。” “混帐!”一阳上人再好的脾气也会发怒,一道指风将乐天掀了个跟头“老夫何尝不想将这群逆祖的混帐一一诛杀,将那群海外逆子一一赶出九州岛。 “老夫纵是散仙,但也不是无敌,若是老夫出手,海外双仙必定连手出阵,道宗纵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 刚默默替冷锋取回兵器的玄道,这才上拜道:“师伯祖,我们听您的吩咐,可是师门有难,我们不该坐视不理啊。“ 一阳哭笑不得道:“王母峰绝不会风平浪静,那里也有某些人志在必得的东西,让你们去王母峰,也希望你们能助圣宗一臂之力,那里的东西不容有失。” 乐天扛起斩阳剑,高呼:“兄弟们,扯呼,今日不死,迟早跟这些王八蛋算帐。” 伯云亭等匆匆跟一阳上人拜别,一行沿着河谷,掠向王母峰的方向。 眼看将近午时,道宗仍旧龟缩在素色云界旗中,法宗和通天阁的攻击法阵都疲不能兴,法尊一德真人和通天阁阁主海真一都对道宗的韧性大为吃惊,心知再不出阵打开局面,只怕士气下滑,形势逆转也非不可能。 乌云滚滚的天空青芒万丈,仿佛成千上万颗飙雷同时爆炸,一道青蛇似狂龙重重自云层抛落,抽在笼罩太昊峰的氤氲宝气上。 刹那间,一阵奇光连绵闪动,氤氲宝气翻腾着萎缩了一层。 正在维持攻击阵型的法宗弟子顿时欢呼雷动,士气大振,因为他们心目中至高无上的法尊终于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那样惊心动魄。 海真一怎肯在这个时候落于人后。 紧跟着青光裂天后,一道万丈金光当空腾起,陨石坠落一般重重轰击在氤氲宝气上。素色云界旗的守护又看得见的萎缩了一层。 那是翻天印,修真界几乎绝迹的神器重新现世了。 这次迎来了蓬莱通天阁弟子们的震天欢呼,他们鼓起余勇,再次发动海潮阵。 法宗的五行辟天剑阵也发动了最强的车轮阵,从四面八方碾压上去。 法宗和通天阁齐齐发力,万剑如臂使指,翻滚如,宝光万丈,形成山呼海啸的攻势,道宗的形势眼看岌岌可危。 一直主持驱动素色云界旗的紫霆真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围在他周围的各峰掌座也好不到哪里去,个个神情茫然,还有绝望。 在角落的紫丞真人突然开口道:“代掌门,道宗恐怕支持不下去了,不若暂且与那通天阁达成妥协如何,龙虎印合壁意义重大,也是我道宗多年来所期望的,何不趁此机会” “宗!”紫霆勃然大怒“你以为法宗会甘心就此罢休,他们不怕我道宗秋后算账,?海真一又岂有这点企图?” 紫干苦笑道:“我丹阳宗上下都参入此阵,就算罢手也不能,紫干不是为道宗而战,而是为了命运而战,只要紫干还有一口气在,就与代掌门共同进退。” 天外峰紫轩抹过额上汗渍,目若星辰,淡然道:“紫轩生于昆仑,死而后已。” 紫霆脸如绛紫,在太昊峰的颤栗中,震天大笑道:“就算道宗要亡,我紫霆也要拉着他们一起下黄泉。”但他脑中却想起了昨夜一闲长老曾对他说起的那句话。 “听我玉清号令,昊天剑阵暂歇,全力养精蓄锐。”紫霆发布了这条命令后,当即全力主持素色云界旗,排列在四面八方驱剑的道宗弟子齐声应诺,总算打起了几分精神。 王母峰,往日沉寂耸立的树山似乎活了过来,一位美丽绝伦的仙子正屹立在一条高枝上,乘风眺望中昆仑方向,那边天际酝酿着越来越庞大的元气风暴。 忽然几道利剑一般的血芒连续跃动在王母峰外,姬香淡淡一笑“你们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说罢她脚下大片枝叶刷刷活转过来,灵动如蛇,交织如雨,转眼就编织出一个绿色坪地。 一只古琴横放在姬香的膝上,如流水一般的绝妙仙音传扬了出去,顿时四方云动,那条藏在云层中活动的血芒,顿时没有了隐藏空间,暴露在空气中。 一阵嚣张狂笑从那条影子传来,那人道:“姬小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如此绝色藏于山中,真是可惜了。” “妄言。”姬香滑动的纤指轻轻一屈,锵!一声筝鸣,几乎同一瞬间,那条血影被一道无色无形的利刃切成两截。 “好厉害的婆娘。^血影身体分成两截,仍旧有能力说话。只见一阵血雾弥漫,他躯体神乎其神地重新合二为一。 “血魔道,看来你就是那血妖多弥罗了。” 姬香一语点出了来者的身分,不过她手上并未停歇,轮指拨出,一道道无形气刃在云海上纵横,将血影杀的抱头鼠窜,最后不得不夹着尾巴,化作一道血色遁光叫骂着远去。 “向先生,为何恋栈不去,莫非想入我王母峰做客不成?”姬香娇俏地蹙了蹙月眉,仙音仍旧源源不绝的流淌在云海,与风云为舞。 “姬小姐,莫非对向某动心了,若是如此不妨迁居到幽都山,你我魔中有圣,共谈天人之道又何妨?” 面对向隐的调戏,姬香只是淡然笑了笑,回敬道:“对于藏头露尾之辈,姬香一向无甚好感,若向居士有心投入玄门正道,本座倒可为你牵针引线。” 向隐大笑:“向某很想现身一亲香泽,可惜尊驾一身是刺,贵宗对我魔道一向又臆断苛责,向某还没有舍生取义的打算。话说回来,向某此行不过是借道一游,顺便奉送一个消息。” 姬香淡然应道:“四百年前,先师飞升之际,曾言魔道盛极于西,得天共谴。” “谬,大谬,一个棋子,怎可能看到棋盘外的东西。”向隐沉默了一阵,不屑大笑而去。 姬香面上忧色浮现,她知道,昆仑这场浩劫才刚刚开始。 昆仑道宗处境极其危险,但她却无法前往支持,只能守护在王母峰,静待时机。 忽然姬香心神一动,抬头正见北方天际一阵血色浮起,她手中此时已经多了一面玉白镶金边小旗,只是宝光暗淡,隐有微不可察的破损。 素色云界旗终于破了。 “紫霆,交出玉清令、龙虎宝印,上天有好生之德,当可免血战一场。”海真一清朗的声音传遍方圆百里。 时间,将近千名通天阁门人齐声重复掌门真人的喊话,声势震天。 “道宗自古未有降者,紫霆纵然不肖,也不会向祖上逆徒俯首。”紫霆一声令下,昊天剑阵全面展开了,只不过此刻太昊峰已经全然暴露了出来。 一言不和,真正的短兵相接开始了。 过千柄飞剑穿梭纵横长空,还有许多千奇百怪的法宝夹杂其间,三方将近三千弟子不可避免的被死神不断收割。 纷飞的血肉,仓皇逃亡的元神,纵横的剑气,冲霄的宝光,惨烈的嚎叫,一切的一切,仿佛人间地狱。 “师父,停止罢,不能再自相残杀了,否则我们将是昆仑的罪人,昆仑的罪人啊,凤岚求求您了。”在少昊峰高处,之前威风八面的法尊一德真人正在纵览局面,同时调养元气,神器的使用虽然威力巨大,但损耗之大常人也难以想象。 一德真人吞走了鼻端和头顶的团团,收息闭目片刻,不怒自威道:“岚儿,为师一向纵容于你,最好的法宝赐予你,无上的法诀传于你,当年你一意嫁人便是如此,你问问你自己,对法宗可有过忠诚,可有过一分一毫的付出?” 凤岚跪伏在地,再次哀求道:“师父啊,昆仑道统就真值得这么的同门相戮,舍生忘死,通天阁难道就不是别有所图?” “凤仙子说说我通天阁如何别有所图?”不远处角峰上的海真一数步便踏了过来。 凤岚见一德没有吭声,以为是赞同于她,便大声斥责道:“一群叛逆而已。” “好,好一个叛逆,若是道宗胜了,不知道往后法宗可还有机会抬头,呵呵。”海真一说罢,也不看一德真人无比难堪的脸色,飘然离去。 而云海上,双方接战更加血腥了,不时有人惨叫着跌落云霄,甚至有人同时被几件仙兵打得粉身碎骨,形神 “师父,此刻回头还来得及,一元掌门尚未露面,长老院还没有动静,难道您不觉得太奇怪了吗?”凤岚还在试图说服师尊,却没有发现一德真人在听到一元后,变幻不定的神色陡然有了几分决然。 这时,一人阴阳怪气道:“若是凤师妹怕日后难处,紫桑就在这里代你请求师尊日后放你那夫君一马如何? “紫桑,你闭嘴。”凤岚回头怒视。 “岚儿,你太让为师失望了。”一德真人一脸杀机。 “请师尊恕徒儿不孝。”凤岚拔出红尘三千丈,飞身直掠战场。 “给我回来。”一德真人这次真的动怒了,他无法容忍自己最喜爱的弟子一再件逆,甚至背叛自己。 他的呼唤没有任何响应,凤岚已经化作一道银色狂,从后方笔直插入了法宗的队伍,大片法宗弟子被她一路卷飞扫翻,开辟出一大条空挡。 “师尊,我法宗登极在即,不可再出现任何差错,否则极可能功败垂成。”紫桑望着云海那个势不可挡的身影,阴沉道。 一德真人广袖忽然抖出一条节节龙鳞的长鞭,打神鞭遇风狂涨,化作一道光芒飙射的青色蛟龙,张牙舞爪直缠凤岚。 “打神鞭又如何?”乌云滚滚的天际强芒一闪,一道斩天之芒,斜切而下,刚好在打神鞭进袭的路上。 青蛇狂跳,剑气如霜,刹那间惊雷万里。 不用任何言语,在场道法两宗都知道谁来了,多情剑仙在最关键的时刻赶到了,他竟然一剑挡住了神器的天威。 缓了片刻,道宗的震天欢呼声才如潮爆发出来。 萧云忘长发飞舞,手中紫霆剑连圈带荡,剑气无限膨胀,他切入的法宗阵地百多名弟子瞬间被打落了云霄。 “小子猖狂!”一德真人积郁已久的愤怒爆发了,竟然为道宗一个紫字辈弟子逼落下风,情何以堪? “道宗就算要低头,也不会是法宗。”萧云忘轻弹剑锋。 “好,一元的好徒儿,就让老夫领教领教。”一德真人怒极反笑,屹立长空。 打神鞭化作青色狂雷,直笼罩萧云忘而去,不留余势。 “法尊出手,吾之幸也。”萧云忘长发飞舞,仗剑冲天迎上。 一条白影更快的冲在了前面,原是横亘在中间的凤岚。 红尘三千丈化作银河,将青色狂雷的愤怒全部接了下来,萧云忘心神一片空白,他哪料到爱妻会冲动若此,神器岂是她能抵挡的? 果然开天霹雳过后,银河条条断裂,凤岚浑身鲜血,仿佛盛开的桃花洒在洁白无暇的雪衣上。 萧云忘这一刻忘记了出剑,依着本能痴痴的将爱妻纳入怀中,任凭血浆洒了一头一脸,余者在长空飘舞。 远处迟到片刻的杨真等人,只看到了凤岚挺身受鞭的一刻。 “娘”一声凄厉如杜鹃啼血的哀鸣,从一条绿影呼唤而出。 “师姐。”杨真大骇,手臂长伸,反掌一捞将萧清儿带了回来,牢牢控制在手中。 “她就是凤岚?” 九玄仙子遥遥相望,人已痴了,方才那一幕给了她毕生难忘的印象,那个无畏的女子,就那么横在师父和爱侣之间,而萧云忘面对此情此景,如许情痴,她心中那缕异念就此彻底斩断。 百里战阵,千丈长空,云霄之上,忽然之间就那么沉寂了下来。 双方暂时都失去了战斗**。 “该死一一”萧云忘依依不舍地抬起头来,原本清亮的眼睛,一点点异变,最终充斥了无穷的空洞和毁灭,他身外方圆十里的空气近乎凝固了,风云不动,时光停息。 杨真只觉一股毁天灭地的剑气诞生了,他体内的巫功应势疯狂运转了起来。回想片刻之前在仙府内外目睹的情形,胸中那股说不清的悲伤和愤怒再难压抑下去。 也许,也许,今日之后,曾经的昆仑将不复存在。 不,不是也许 第一章求全 剑光飞堕若流星,雷蛇如飞龙出海,在云海上正面激撞在一起. 仿佛山岳落在瀚海上,层层叙风如同海啸一般,荡漾开去,天地间仿佛万鼓齐鸣,杨真刹那间只觉六感顿失,萧清儿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挺身护到了身后. 太昊、少昊两峰在早前战阵中原本就伤痕累累,如今两名绝顶高手全力争锋之下,数片山头在纵横的电光雷鸣中四分五裂,沉入云海. “玉清令就真这么重要?”几道纵横交错的流星闪动,将青电蛟龙挫溃,箫云忘手环爱妻,屹立长空,周身衣带飞舞,状若飞仙,只是浑身内外却饱含了九天煞气. 法尊一德真人手上打神鞭电光劈啪流动,却没有再行出击,他形若刀斧般的浓眉纠结在一起,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个看着成长起来的后辈,竟然在打神鞭下依旧有与他一战之力.而他座下弟子凤岚的生死未卜,更让他陷入两难境地. 道宗、通天阁和法宗双方门人所布下的阵势,不由自主的停滞下来,个个引颈观望. 昆仑掌门一元真人和长老院的退隐背景下,道法两宗各自祭出了最后的棋子. 多情剑仙箫云忘享誉修真界多年,但尚未有人将他与一元真人这一辈的高手相提并论,如今与法尊一战竟势均力敌,几乎所有道宗门人都将最后希望押在了箫云忘身上. 箫云忘.冼若来觉所背负的一切,当前的大敌仿佛也不存在了,他不断将体内的法力输入爱妻体内,延缓那属弓弓的生命. “云忘”凤岚脸色忽然红润起来,挣扎着试图独力站起来“放开我,放开”一口鲜血又咯了出来,染红了一片衣襟. 箫云忘一言不发,手上却突然生出一阵出乎意料的大力,凤岚脱身而去,她飘飞到对峙双方的高空,内外残破,奄奄一息的她此时浑身洋溢着生命的光辉. “师父,昆仑流的血还不够多吗,您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昆仑四分五裂,让后人唾骂,成为修真界的笑料?箫云忘浑身欲振乏力,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阻止,他从来觉得爱妻有过眼前这般耀眼,在他以往的夺目光芒下,法宗数百年来最杰出的女弟子,成了平庸的女子. 一德真人手仗打神鞭,喟然道:“岚儿,你太天真了,玉清令若不染血,法宗何时有出头之日?" “是啊,徒儿是太天真了,但徒儿真的无法看着自己人自相残杀,请恕徒儿不孝”凤岚凄然回眸一笑,万般不舍地凝望了箫云忘一眼,整个人仿佛焰火一般燃烧起来,冲夭而起,直扑通夭阁列阵方向.“不一一”箫云忘刹那间读懂了凤岚的诀绝之意,他明白这个 心底无比刚强的女子,究竟想做什么.“放肆!”被忽略的海真一眼看局势大有扭转的可能,怎肯放过眼前良机,神器翻天印金光万丈,从天空砸了下来,万里平滔. “尔敢!”一道紫芒和一道青电,几乎不分先后的迎上当空轰下的翻天印. 就在这时,凤岚化身的遁光倏然如太阳一般光芒万丈,燃烧着无穷金色火焰,加速扑进了通天阁八百弟子布下的沧海一粟阵. 挨了一记打神鞭,紫府元婴和**几乎同时落入破灭边缘,夹在道法两宗、师父与丈夫之间的凤岚,唯有一死明志. 仿佛燃烧生命的凤凰,展现了生命最后的辉煌,通天阁牢不可破的沧海阵,瞬间被堪比天火的生命梵焰冲破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瞬间至少有数十名来不及避开的通天阁弟子被化作灰烬,形神俱灭. 目睹这一切的双方,都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承受不住打击的箫清儿彻底昏死了过去,杨真将师姐交给了一旁化身小巫女的瑶姬,准备伺机而动.以前那个师娘给他的记忆已经彻底抹去,他心底只剩下了今日壮烈一幕. 不管是为了昆仑,还是为了今日师娘的死,他都必须要做些什么. 尽管他已经不再被昆仑承认,不再是这个圣地的一员. 紫霆真人领着一干昆仑掌座腾云而上,遥遥竖掌呼道:“法尊,难道您老非要一意孤行,置干百道法两宗弟子性命于不顾?就此罢手还来得及,玉清令谁属是我昆仑家事,怎轮得到通天阁插手?" 海真一袖有神器,却也不把丧失斗志的多情剑仙怎么放在眼里,他哈哈大笑道:“紫霆小儿,此言差矣,我通夭阁才是道宗正统,如今的道宗不过是被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占据而已,我通天阁只是来取回我们应得的东西.紫霆拂袖一振,怒极反笑道:“如此说来,你通天阁这等无耻行径,就是为了玉清令、为了夺取昆仑掌教大权?" 海真一目芒一闪,长笑道:“要挑拨离间,你紫霆小儿找错了对象,我通天阁只对玉清洞天里的东西有兴趣,玉清令舍法尊谁属?”他扭头转向一德真人,嘴角含笑道“法尊大人,既然道宗不肯要协,我等恐怕再难留l清面了." 善于察言观色的紫桑发现一德真人有些犹疑,急忙劝告:钊币尊,阁主所言甚是,我法宗等了千百年,不就是为了这一日,若是就此半途而废,定然遗祸无穷." “紫霆,就算一元在此,也改变不了结局,交出玉清令,你们别无选择,你们只有一炫香的机会.”一德真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忽略了对龙虎印的索求. “紫霆,意下如何,海某耐心可是有限得紧,诸位苦修数百年,道行来之不易,可莫要做出后悔莫及的选择。”海真一单薄的唇角勾出一抹无限快意,充满‘冷网的目光扫视着太昊峰上惶惶不安的道宗弟子.紫桑这时却阴阳怪气地道:“堂堂昆仑代掌门,岂会把我等虾兵蟹将放在眼里,没准昆仑仙府失陷,也是紫霆大掌门安排的陷阱呢,海阁主即是法力通天,恐怕也要当心一二." 海真一却假惺惺劝诫道:“紫龙、紫干两位道兄置身事外还来得及,此阵是道宗正统之争、道法两宗之争,与剑池宗、丹阳宗无关.何况两位就算不顾惜自己,也要为你们的徒子徒孙考虑一二不是?" 紫桑摇头怪笑道:“丹阳宗和剑池宗早就成了道宗两条忠狗,主人的话,他们岂敢违抗?" “紫桑,你这个逆贼,你这个小人,可敢跟爷爷大战三百回合!”紫龙真人打雷一般的嗓门破口大骂. “紫龙师兄莫要冲动.”紫干真人黑着脸,将暴怒的紫龙真人拖到了一边去. 紫轩真人位列在后,回首太昊峰,满门尽是一片箫索和悲壮,多.清剑仙回归带来的士气,已然因凤岚仙子的壮烈之死,重新跌落谷底. 海真一与紫桑两人一唱一和,把太昊峰上诸道气得七窍生烟,却无人敢轻举妄动,法宗原本潜在实力就与道宗相差无几,如今算上通天阁,已呈压倒性优势. 诸峰掌座意见不一,絮霆真人心中翻江倒海,一时乾坤难断,就在这当刻,紫桑那极令其厌恶的尖细嗓音传入了他识海. “怎样,紫霆考虑如何了?”与此同时,海真一颇不耐烦道. 岂想絮霆真人赫然暴怒道:“我等宁为玉碎,不作瓦全,玉清令没有,龙虎印也不会有." 海真一一脸错愕,他瞬间捕捉到了紫桑那得意的笑脸,他转念之间,法宗和通天阁弟子再次运转法阵,准备发起新一波攻击. "慢着!”眼看大战再度一触即发,一声惊雷似的冷喝激荡在长空. “尔乃何人?”海真一心中纳闷,得此缓冲也求之不得,他并不打算跟道宗拼个你死我活,便宜了法宗.“海真一,你听好了,我家主人乃云梦大泽百巫之首,巫祖隔世传人,当代大巫,统领南疆百族,恩泽万里” 不知将箫清儿收到何处去的瑶姬,扮演了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巫女.只是不待她说罢,一人已经上前一把将她拧起丢到了后面. “杨真小儿,你这叛徒还敢现身昆仑?”紫桑尽管来把杨真一伙人放在眼里,但心头却本能的敲起警钟,尤其那九玄仙子绝非好惹之辈. 杨真不理紫桑的叫嚣,遥对海真一道:“通天阁倾巢而出,若是云梦大泽诸部移师蓬莱,不知会有何等后果个” 海真一仰夭长笑,不屑道:“本座可否将你的话视作是威胁?" 杨真一脸冷峻道:“海阁主手眼通天,区区一颗定神珠,就闹得东海诸派乌烟瘴气,甚至连妖族也能驱使,我巫门岂敢与通天阁并肩." 此言一出,四方大惊. 海真一一时竟无法看破杨真底细,只觉这年轻人浑身上下充满诡秘气息,他强抑心中的震撼,故作淡然道:“尔等邪门歪道之言何足采信,我通天阁行事一贯光明正大,哪里轮得到你一个昆仑叛徒说话." “若论耳目灵通,修真界谁又及得上巫门,海阁主敢做不敢当,九玄身为玄门弟子,耻于与阁下为伍.”九玄仙子登场了. “莫非玄女门也要插手昆仑内务?”紫桑厉声喝道. “若紫桑真人有意一战,本仙子倒乐意领教.”九玄仙子冷冽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瞪着紫桑,满是轻蔑.紫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硬的话却说不出口,多少悉知九玄仙子手段的他,哪肯与她交锋.对阵双方都一阵骚动,只待彼方一声令下,就冲上去杀个日月无光. 只是双方首领都已经各有所忌惮,法宗一方再非是绝对上风. 这时,一德真人叱退犹自不肯干休的紫桑,与海真一交换了一个眼色,对紫霆道:“本座并不愿同室操戈,尔等考虑如何?" 再次有了台阶,紫霆却不敢贸然再冲动. 在凤岚死后,便没了动静的多情剑仙这时找上了紫霆,在紫霆等大喜之时,却听见了一番出人意料的话:“师兄,交出玉清令和龙虎印,只要我等尚在,道宗自然不灭,一切可从头再来." 诸峰掌座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低头的话,竟从这一向不可一世的多.嗜剑仙口中说出,一时无人置信 “大师兄,师父会答应吗?”掌着令旗指挥一部的楚胜衣,站在高台上紧张的凝望着对面云海,身旁的一名弟子擦着额头大汗,呼吸急促地间道. “这还用说,那些叛徒有两件神器,连玉霄峰的箫师叔都奈何不了他们,那些该死的长老这会又不知死哪儿去了,当起缩头乌龟.”另一名传令弟子哭丧着脸道. “放肆!不许胡说八道.”楚胜衣也是忐忑不安,但他明白若是连他都乱了,只怕这些师弟也会失了方寸“只要师父一声令下,我道宗定能齐心协力击退这些叛徒." “是,大师兄.”两名道宗弟子勉强振了振声答道. 就在这时,太昊峰响起了紫霆真人悲愤抑郁的命令:“所有道宗弟子、诸峰弟子听令,立即退回广场待命." 迟了片刻,少昊峰方向一阵震天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云海上,通天阁和法宗弟子,纷纷列阵退入少昊峰结束对峙,纵览一切的紫霆真人等,个个面无人色.云团飘动,通天阁阁主海真一连同摩下三大护法长老、法宗一德真人及首座弟子紫桑真人联袂兵临,剑指太昊木峰长老院. 在王母峰方向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随即了无痕迹. “小子,走吧,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留也无用.”九玄仙子见杨真失魂落魄,心有不忍地劝道.“离开昆仑,我又能去哪儿?”杨真回头,神情一片茫然,道宗被迫让出玉清令,让两世昆仑弟子的他感情上难以接受. “不死树既然在你手上,想必你跟圣宗机缘不浅,本仙子打算走一趟,就由你引见如何?”九玄仙子也不等杨真应允,就直飞仙府西方. 乐天狠狠地在地上擂了一拳,极是不甘道:“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让法宗那些王八蛋骑到头上?" “是你们,不是我们.”杨真望着灵池内生机勃勃的不死树,了无生气地答道. “你这个死脑筋的家伙.”乐天做出一副皇杨真没有办法的无奈样子,随即哀声叹气地躺倒在草坪上,他翻了身,又振奋道:“子时是玉清洞府开府之期,我们要不要一起混进去看看,没准还能捞到点好处."“你知道玉清洞府有什么?”杨真}司道. “传说,传说嘿嘿,其实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总之里面肯定有举世难求的东西,否则海真一那个家伙怎么眼巴巴要进入玉清洞府?”乐天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 杨真笑了笑,没有答话,他心中一动,转过头去,一个红裳女子出现在视野之中. “杨大哥.”练无邪细声叫道,声音有些不安. “你身子骨没事了吧?”杨真看着那带着几分倔强的绝美容颜,心中一宽,积压的烦闷轻松了许多.“喂,仙子那个怎么称呼,请容在下自我介绍”乐天倏忽一个跟斗蹦到了练无邪面前,手脚并用,兴奋地结结巴巴. 练无邪对乐天视若来睹,径自绕开他走向灵池,乐天呆在后面,一脸别提有多精彩. “你去看看姬仙子有没有盼咐,快到子时了.”杨真毫不客气的一脚踢开乐天. “你这个见色忘友的混蛋.”乐天拍拍屁股,悻悻而去. “想不到修真界仅有的两棵神树都在这里.”练无邪发出一声惊叹. “祸福相依,今日若非姬仙子对魔道势力有所忌惮,也许结果会不一样”杨真扭头忽然发现练无邪神情有异. “杨大哥,对不起.”练无邪紧张地垂首捏着裙摆“我我骗了你." “你骗我什么?”杨真错愕非常. 练无邪抬头望了望杨真,欲言又止,最后下定决心道:“杨大哥,当日你在阴山的时候,瑶姬就找上了师父,你师姐的失踪其实并不是意外,无邪不是故意要骗你们师徒,只是” 杨真豁达地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你真傻,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你师父与瑶姬本是同门所出何况大家现在都好好的,别瞎想了." “真不怪我?”练无邪认真地瞪大了眼. “不怪.”杨真坚定地摇摇头,暗笑一向颇有男儿气概的练无邪,怎变得如此模样,”对了,听乐天说,龙胤那个家伙曾在昆仑仙府出现过,你要当心些." 练无邪没有发现杨真有所异常,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怅然若失,浑没把杨真的后半句话听进去.不多时,一个绿棠女子默不作声地来到两人旁边,沉浸在各自心事当中的杨真二人,这才陡然惊觉.“师姐”杨真被箫清儿发现单独跟一个女子在一起,多少有些不自在. 箫清儿凝望过来的那双平素柔情仪水的眸子,少了几分神采,多了几分迷茫,半晌,忽然开口间道:“师弟,娘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杨真语窒,而练无邪待在一旁,怨‘僧的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溜达,想走,却又怎么也挪不动脚步,仿佛在跟自己斗气. 箫清儿似乎也没想从杨真处得到答案,她转首仰望神树接天的灵性之光,双瞳泛起水光,喃喃自语道:“女良她脾气虽然不好,却从来舍不得打女儿.爹曾说娘是生性自私的人,但娘今日却为师门而死,交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就这样舍女儿而去” “师娘不在了,师姐你还有爹,还有姬仙子,还有伯师兄和冷师兄,还有月师姐,还有我.”杨真心中痛惜,却找不出劝慰的话. 箫清儿抿了抿柔唇,点头强颜笑道:“师弟不用担心,师姐要比你想象的坚强,师门不幸,大敌当前,师姐就算没有助力,也不能成了你们的拖累." 杨真望着这张.博淬而娇美的容颜,心中无日巨冷借,伸手抓住了箫清儿的皓腕,两人面面相对,不知沉浸了多久,旁边一声冷哼才将他们惊回魂来. “好一个郎情妾意.”练无邪生性就直,见两人亲密,嫉妒之心大起. 两人.隐陀分开,杨真怕萧清儿尴尬,便道:“冷师兄受了重伤,也不知道怎样了.' “师兄断了一臂,元气重创,听师尊说,好生调养半年就能恢复如初,月儿和伯师兄不肯离开半步地照料他呢,你不用担心.' 杨真心内苦笑,冷锋纵然复原,但他断去的一臂却再也没办法救回来. 就在这时,金钟声若有若无地从极远处传了过来. “杨大哥,我们一起出去探探怎样,待在这里闷死了.”气闷不已的练无邪终于找上打岔机会.“师姐”杨真早有所打算,但却担心向隐魔头把目标指向王母峰,深知向魔头可怕的他,并不认为接下来玉清洞府开启后会风平浪静. “我在这里陪件师尊,也好照顾冷师兄,你们小心一些,不要跟法宗那些人冲突.”箫清儿小心地看了有挑衅之色的练无邪一眼. 法宗、通天阁,还有道宗一干首领人物,在太昊峰长老院七宝玲珑塔下提前等候了半个时辰,却发现宝塔完全封闭,紫霆真人念了半天密咒,根本无法开启通往玉清洞府的门径. 就在子时即将到来之际,一阵浑厚响亮的轰鸣激越在漆黑的天际,余韵百里不绝,清澈的黄光在宝塔身上闪耀流转,电光霹雳不时横空闪亮. 无数浮屠从宝塔上浮现,绕空飞舞,在宝塔脚下,渐渐的一个虑空之门在水桶粗细的电光中生成,五彩霞光闪耀在子刚刁之中. 而离奇的宝塔宪全隐入黑暗中,山峰之巅,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那通往玉清洞府的通道所在.“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里面的长老开启了通道?”海真一望着那企盼已久的门径,没来由的有些不安.“鼠胆之辈,难道不敢进去?”在一方领衔带队的紫霆高声嘲讽道. “龙虎印另一半尚且在你手,依本座看,不妨你我一同进入.”海真一不为所动,油然伸手作请.紫霆与身后的紫干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猛一拂袖,大步当先迈入了通道入口,海真一几乎同时刻没入通道,两方队伍陆续跟入. 最后,法宗一德真人这才率队迈入了通道之中,外面三方按事前商量好的,各自留下一队精英门人守护在外几乎紫霆前脚进入洞府,两男一女便悄无声息出现在守护弟子的视线之中. 三方弟子你眼望我眼,最后道宗领头人物楚胜衣站了出来“杨兄,乐师弟,练无邪,你们这是做什么?' 乐天摸了摸鼻子,打个哈欠道:“既然通天阁的怠子们都能进那禁地,难不成乐某人身为正宗昆仑弟子,反倒不能进入?' 楚胜衣老脸一红,抱拳道:“请诸位同门切莫让胜衣为难.”忽然他发现一道银亮的光圈已经将乐天等人罩住,一阵光晕扭曲后,破碎无踪,他再回头,赫然惊觉杨真一行诸人,已经不可思议地闯入了行将关闭的通道. 法宗和通天阁留守弟子,个个对楚胜衣怒目相对,仿佛是他故意放人一般,楚胜衣却旁若无人地瞧了通道片刻,若有所思地退回了原位. 第二章原始殿 浓郁得几乎让人窒息的灵气扑面而来,漫山遍野尽是修真界罕见的奇花异草,很多绝迹的珍禽异兽活跃在天地之间. 然而,群雄的目光,皆被山间那座在云中隐现的雄伟巨殿所吸引. “果然如传言一般,不愧是我修真界仙家第一秘府.”海真一贪婪地呼吸一口玉清洞府的灵气,神采飞扬道 紫霆却站在台阶上仰首高呼:“诸位长老何在,为何不现身一见?" 等了半晌,却只有山中回音,海真一抚掌笑道:“听说一元老儿正在此境闭关,为何不敢现身?" “手脚干净些,莫要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一德真人冷哼一声,领路直奔半山神殿而去,原来通天阁有几名真人盯上了远处的一些罕见芝草,准备收取,却给发现了. 群雄老实登上层层曲折迁回的阶梯,破开氤氲仙霞,终于踏上了汉白玉广场,让人呼吸顿止的参天神殿忽然出现在眼前,偌大的“原始殿”三个金光古字,在高高的匾额上闪耀,巨大的盘龙云柱根根屹立在前,让人顿生渺小之感. 整座神殿非金非玉,漆黑浑然一体,充满了远古苍凉的气息,让人自然生畏. “你们还是来了.”话音刚落,一群灰袍道人从侧面云霞深处走了出来,领头说话的,正是昆仑大长老天木真人. “天木长老.”紫霆真人郁愤难平的站了出来,在他想来,若非长老院托词不肯出关,通天阁断然没有机会阴谋得逞,逼迫道宗屈服至此. “诸位长老,我通天阁这个赌可是赢了.”海真一欣然大笑. “赌约?”紫霆怒吼,情绪几乎失控. “还请长老解释明白,我道宗、昆仑诸脉死伤无数,难道是因为一场什么赌博,造成一场无妄之灾?”一直隐在人后的箫云忘排众而出,双目如同利剑一般直刺天木长老. 一旁一德真人却阖目不言,显然对内情知之甚晓. 天木长老双目一亮,打量着箫云忘,.凉叹道:“想不到云忘竟已突破了返虑之境,直达通天忘情,我等老朽已是望尘莫及啊." 他身后一群长老也发出阵阵叹息,毕竟见到一个后生晚辈凌驾他们这些老家伙身上,多少有些难受.“究竟是为什么?”箫云忘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怒火直指全场. “通天阁本属我昆仑道宗一支,海阁主一意要求开放原始殿,而昆仑法宗也不无意动.我长老院不分宗脉,手心手背都是肉,天木虽然身为道宗出身,却必须一碗水端平. “为免一场玄门浩劫,于是就有了这场赌约,只是海阁主仪乎有些过火.”天木声音顿了一顿,两条雪白长眉一挑,对在场法宗一方道:“一德,你似乎也该有所解释." “本座无以解释,总言之玉清令已在本座手上.”一德真人刻板的面孔平静无波,没有做出正面响应.“好,好,这笔帐,自有一元找你问罪,老夫管不了,也不想管,事已至此,只希望一元所料不会成真." 天木大袖一拂,怒气冲冲地转过头去,目光扫过后列当中的法宗出身长老,众多法宗长老个个愧然以对,不敢与天木视线交锋. “师尊仙驾何在?紫霆要求拜见,玉清令之事绝不会就此罢休.”絮霆真人多少有些回过味儿来,他万万不曾料得,昆仑之乱起因竟有若此离谱之故. “誓约在前,紫霆你不会想后悔罢?”海真一冷森道. 紫霆怒哼一声:“小人得志!" “龙虎印分离两干多年,如今重新聚合,这原始殿势必重开.”天木长老一扫众人,目光重重地先后落在一德真人和海真一身上,神情凝重道:“不管发生什么,诸位都不要忘记玄门立道之本,天尊在上,尔等切忌." 众人来到原始殿高达三丈的大门前,严丝合缝,满壁神咒符文的大门中央有个方形凹槽,海真一和紫霆分别左右上前,各自拿出了半块虎符,然后在各人有所不甘或不屑的情绪下合并在一起. 金光微闪,龙虎印重新合并在一起,打开原始天尊神殿的符印出现了. 所有人望向原始殿或多或少都露出希冀,乃至贪婪的光芒. 在场修行者当中,修为最低也达到了元婴期顶峰,多在化神到返虑之间,修为到了他们的程度,更多的是依靠领悟来突破,苦修难有成效,故而冀望神殿有助他们突破修为的东西并不稀奇. 传说中,原始殿是玄门三清之首原始夭尊飞升前,留在人间的一座神殿,里面有着勘破金光大道的秘密,甚至传说里面有着上古遗留的神器. 当然,最为吸引人的传说并不是神器和修炼法诀,而是这座神殿一个惊夭动地的秘密.一个足让整个修真界所有修行炼气士疯狂的秘密. 一个事关修行者渡劫功成的秘密. 然而,自昆仑开山祖师玉鼎真人飞升后,开启原始殿的龙虎油一分为二,其一被前往海外蓬莱的通天阁带走,原始殿自此从未开启过. 自古修行者能顺利渡劫飞升者,万中难求其一,各道修真者毕生所求也就是为闯过那一道关口,超脱五行,获得永恒的生命. 当初玉鼎真人远胜寻常修真者,堪比仙人的道行,却悄声无息的飞升成功,自然让原始殿的存在给了修真界无限遐想. 若非昆仑派的强大,以及种种因素,早就有旁门宗派对原始殿下手. 难得修真界动荡之际,通天阁与法宗联袂力压昆仑道宗,各取所得,才有了原始殿重开之机.至于法宗趁势夺得昆仑掌教大权的象征玉清令,只不过是附带的收获. 在玉清洞府半山彩霞笼罩的巨木林中,蹲伏了三人,遥遥望着原始殿前. “月儿,一会儿若有不测,你干万不要乱跑.”杨真压抑着心中的不安,再一次对执意跟来的箫月儿盼咐道.方才从信道出来,守护信道的紫圣却对他们视若无睹,而眼下又是这般古怪的情形 箫月儿点了点头,没有吭声,丧母之痛让这顽皮任性的天之娇女成熟了许多,很难再见到她往日身上那股子活泼劲儿. “放松点.”杨真拍了拍巴在树权上,紧张得满头大汗的乐天“我们是来看戏的,原始殿的东西轮不到我们.“ 乐天仍旧眯着眼,一动不动地,头也不回道:“看到海真一那个家伙,我就一肚子火,不过最让我.应火的是那群要死不活的老家伙,守着这里也不管我们的死活." 杨真苦笑无言,他挪动了一下在树权上的位置,回头望了望玉清洞府的通道入口方向,心中那丝不安益发强烈. 姬香仙子的嘱咐犹在耳际,魔尊向隐和龙胤都曾短暂现身昆仑仙府.但他始终不明白,为何姬香仙子不打算将这消息通告昆仑诸脉,尽管如今昆仑的正道实力绝非夭魔宗能撼动,但在魔道的狡诈和阴险之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而一元师祖为何还不肯现身,难道仍旧在闭关之中? 种种疑虑让杨真无法诀定下一步行动,而此时,一阵巨大的轰呜后,原始殿正门前金光四射,将殿前汉白玉广场上飘浮的云霞染了通透. 封闭三千年的原始殿大门打开了. 一股无与伦比的纯净灵气,瞬间席卷整个玉清洞府,杨真体内法力运转瞬间快了几分,他再忍不住,闪身掠下了树,朝神殿方向掠去. 所有人都不曾想到殿中是这样一番情形,一个朴实到不能再朴实的殿堂,堂上古怪的供奉了一个半人半蛇的女子石像. 一个披头散发、枯搞的银袍老人,正盘膝跌坐在神像前,头颅微微地下垂,仿佛对偌大的动静没有丝毫察觉 怎么可能? 几乎所有人心中都在泛动这个念头. 没有龙虎印,如何会有人在原始殿开启前进入? “师尊一一不肖弟子紫霆来见您了.”紫霆终是反应过来,脚下一软,咚一声跪倒在大门前,紧跟着,随行的十多名道宗真人,亦纷纷拜倒在阶梯上. “无量天尊.”天木为首的诸多长老纷纷竖掌唱咭,个个神色虔诚. 通天阁和法宗两方人马个个神色古怪,等了好片刻,也不见一元真人的动静,海真一低咳了一声就要当先迈步入殿,却给一道拂尘拦阻在外. 法尊一德真人凝望殿内,宏声道:“一元,我等应誓约而来,为何不见?" “人怕已在往生途上,哪还能应答我等.”通天阁一名护法长老在后面森森怪笑道,他的话,顿时引来一片怒目. “不管如何,海某一定要入殿.”海真一面对诡异的.情景丝毫无.俱,这改出奇地一德真人没有阻止他,任他闯入. 道宗诸人虽然愤怒,在天木长老的示意下,也没有阻止,三方人等眼睁睁看着海真一进入神殿.奇怪的是,海真一一入殿,仿佛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在通天阁人马骚动不已的时候,众人锐利的视线再次发现了海真一的身形,只是那人仪乎已经在很遥远的所在. 在场诸人原本因为神殿外相而来的失望,顿时一扫而空,个个心中振奋起来. 紫霆真人见状,顿时起身第二个进入了神殿,与方才情形一样,众人再改看到一个小点,接近另一个小点.就在一德真人欲进入前刹那,殿内异变突生. “海真一,你做什么?”紫霆焦急万分的前扑,试图阻止快速接近昆仑掌门一元的海真一“我拿到了,我拿到了.”海真一大袖一卷, 一元真人前面供奉台上,一个古朴的玉匣子已经落到他手中,面对扑来的紫霆,他只是一个闪身就避了开去. “师尊,师尊,师尊”来到一元真人面前,紫霆无法相信眼前所见,面前这个闭目打坐的老人完全没有了气息,已然坐化. 殿外发现变故的诸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古脑地涌入了殿内,个个垂涎的目光,指向状极欢悦的通天阁阁主身上. 在这个巨大的殿内空间,数十人涌入丝毫不见波澜,是那样的渺小,仿佛豆丁一般.空旷的巨殿空间一眼可望到尽,没有其它物事存在,诸人目光很快集中到了前端一处. “海阁主,不知所得何物?”一德真人率领的法宗门人已经围了上去,隐隐将跟上的通天阁中人排挤在圈外 “宝物自古有德者居之,不过本座绝非自私之人,玄门重宝,自当分享.”海真一手中的玉匣沉重非常,上面有着晦涩难懂的符咒封印,他一时半刻也无法破解,眼前威胁在侧,只得施出缓兵计. “哦?”一德真人冷笑一声,心下暗暗后悔方才过于谨慎,才让通天阁抢了先手. 通天阁与法宗人马围绕着海真一,隐隐对峙起来. “师尊”紫霆痛哭流涕地扑倒在一元真人膝下,泣不成声. 余者注意力这才给吸引了过去,随后赶至的紫轩、紫干、紫龙、箫云忘一干人,望着那具坐化的躯体,个个呆若木鸡. 随着紫轩跟着跪倒,道宗一干人等纷纷拜倒,丹阳宗和剑池宗两名掌座也不例外,唯有一人突兀站立.“师尊金身完好,天劫未曾降临,为何会突然坐化?”箫云忘突然提出了质疑. 在后面慢腾腾随入的昆仑诸长老列在殿前,天木长老莫测高深地应道:“金光大道,岂是我辈可以揣测?" 箫云忘双目神光一闪,扭头间道:“天木长老,你可知师尊为何会出现在原始殿内?" 天木回头指了指神殿中心对峙的双方说:“那个秘匣应该是原始殿唯一的存物,若我们插手,恐怕他们会打起来.”他并没有直接回答箫云忘的间题. 紫霆猛地起身,怒发冲冠,对着天木等一干长老咆哮道:“你认为我等还会信任你们?长老院为一己之私,私自与通天阁达成协议,为的就是开启原始殿,休想再利用我等." 天木等人,尤其法宗出身的长老个个老脸通红,作声不得. 就在这时,一德真人高声道:“既然我等争执不下,不如请昆仑长老院天木长老开启秘匣,若是匣内有渡劫之秘,不消说,自然分作三份,我等一方一份,若有法宝,另作它议." 海真一看清殿内的形势,无奈点头,他高举手中秘匣:“此物事关重大,若是能解诀我等渡劫之难,修真界将迎来万世鼎盛,今日海某在此立誓,通天阁与昆仑派干古恩怨就此了断,此事一罢,就此退出九州岛." 一德真人冷然以对,暗骂海真一奸诈,如今情势全然不同,通天阁若还要图谋其它断无可能,索性趁机化解此次与道宗结下的仇怨,而道宗与法宗这次仇却结大了,恐怕后果难料,几乎所有便宜都让通天阁占尽.就在这时,原始殿门两道电芒一闪而逝,两道人影出现在众人视野.其中一人相貌年轻妖异,一人挺拔伟岸,皆是万中无一的人杰. 无比邪恶的魔气和狂暴的妖气,瞬间笼罩了整个神殿,仿佛一座大山压在了众人心头,以一德真人、天木长老这样的绝顶修为,也有呼吸不畅的感觉. “魔头向隐,妖族龙胤。”一名长老叫出了两人的名号. 一条绿色狂雷裂空骤现,一德真人的打神鞭出手了,面对强敌,他没有丝毫犹豫. 一阵狂笑不约而同地从一妖一魔口中洒出,仿佛在嘲笑一德真人的不自量力,一柄漆黑的巨斧旋转破空斩出,迎上打神鞭. “天魔斧!" 几乎所有人都在惊呼,这是一件上古绝迹已久的凶器,绝不在翻天印和打神鞭这类神器之下,论杀伤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此同时,龙胤也出手了. 只见他单臂化爪,龙鳞遍生,搏拳横空一击,数道散发着金光的百丈水龙,呼啸着席卷整个神殿空间,将所有人笼罩. 不论是通天阁、法宗还是道宗,或是众长老都给突如其来的可怕打击惊呆了,好在大部分都反应过来,迅速打出了个人的得意法宝,五光十色的光芒闪耀在殿宇中. 这边打神鞭与天魔斧正面交击,天地一暗,跟着无数惊雷绽放虑空.同时,龙胤轰出的水龙也与诸多法宝斗了个轰轰烈烈. “今日我向隐就来个关门打狗.”向隐竟然招回了夭魔斧,留下龙胤一人守护在神殿大门处.紧跟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前一刻还在海真一手上的秘匣,下一刻已经落入回守殿门前的向隐手中. 那一幕发生之前,几乎全场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向隐的漫步挪移,探手抢劫,然后诡话回转,在退回途中,川贡手给了法宗两名真人一人一掌. 但看见归看见,古怪的是那明明清晰无二的动作发生,却偏偏在他们感知之外,海真一的反击一掌缓缓推进,却总是差之毫厘,最后击中空气. 对向隐之外的人来说,时光几乎停滞了流泻,在他退回原始殿大门的当刻,那两名受了一掌的法宗真人,这才以不可置信的含恨目光软软倒下. “有了轮回印,尔等生死尽操我手.”向隐丝毫不把己方的人数劣势放在心上. “你的宝贝是好,要说无敌可来必.”向隐的狂言,却让另一个更加架鹜不驯的人物恼怒了.“若是你找到龙族收藏的龙神印,本座确实不敢说无敌.”向隐大笑. 龙胤不屑地撇了撇嘴,却没有反驳. 方才噩梦一般的情境,两名真人的惨死,让在场所有玄门中人.惊怖万分,金光万丈的翻天印打出,紧跟着打神鞭化作惊雷狂蛇,势不可挡地打向向隐两人. “挡住这两件神器,其它交给向某人.”向隐诡秘的神通行将展开“今日玄门将承受千年之痛.' “无敌,你真的无敌么?”一个从天际飘来的声音,仿佛醒醚灌顶一般,惊醒了殿中玄门诸人.“师尊.”、“掌门.”紫霆为首诸人全都惊喜至无以复加. 原本被认为坐化的一元真人开口说话了,只见一层金光从他体内层层透射出来,与天空不知何时投下的金光祥瑞呼应在一起. 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开天辟地般强绝的威压从天而降,那是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力量. 诸方几乎不约而同,抬头仰望神殿原本漆黑无底的上方,那里出现了缓缓开启的一个金色缝隙,渐渐凝成眼状. “那是传说的凶眼?”龙胤昂了昂头,扬眉道. “也叫天眼,不过一元老儿恐怕不是在渡劫.”向隐也停住了出击,打算静观其变,一股不妙的感觉升上了他已头. 从一元真人身上传来越来越强的压力,让靠近的紫霆等人纷纷远远避开,所有人都明白一个真正的仙人即将诞生了. 龙胤一声怒吼,妖力爆发,一掌又拍出一条百丈水龙,威势却远胜从前,他要在一元真人凡体完成蜕变前,将其击杀,否则将再无机会,纵然他再自大狂傲,也不敢言在一个陆地神仙面前取胜. “休想得逞,' 一道极亮的剑气无中生有,化作剑圈,形成一道屏障,水龙仿佛撞上了礁石,无法再推进一步.原来是箫云忘出手了. “迟了.”向隐没有动手,只是身外的黑气更加浓郁,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邪恶阴森“不过,就算是仙人,那又如何?' “该死.' 龙胤撒回了攻击,方才他全力出击,仅仅将箫云忘击退了数步,让他大为惊讶. 蜕变完成的一元真人仿佛披上了一件金缕衣,浑身洋溢着来自上界的轻灵之气,如玉的面颊,如春风拂面,神光湛然,漂然的威压瞬间取得了原始殿内的统治地位. 他没有丝毫烟火气息的掠身而起,而闺富在四周的昆仑诸脉真人,个个口中齐念:无量天尊.见到这等情形,不少法宗真人顾不得法尊一德在前,也跟着拜倒了下去. 不仅一德真人面色惨白,刚失了秘匣的通天阁阁主海真一,更是魂不守舍,他们心中隐隐升起一层明悟,之前发生的一切,恐怕都是这个昆仑掌教所布置. 就算魔道和妖族的联袂来袭,多半也在道尊的全盘掌握之中. “一元老儿,这秘匣恐怕是个骗局吧?' 向隐浑身魔气大涨,凭借神器的威力,硬是逼迫出一身不弱于一元真人多少的气势. “向兄修为盖世,破空飞升并非虑妄,何苦恋栈这浊世不去?”一元真人眼前仿佛不是绝代魔头,而是可以煮酒论天下的知心好友. 向隐微微一愕,顿即仰天大笑,似乎听到夭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一元老儿你居然也会讲笑话了,九五大天劫自古是我魔道的命数,就算向某一心求死,也会先干掉你再说.' “老道从不讲笑话,天道因果循环,生门不会仅有一个,渡劫也并非唯一的飞升快捷方式,你抬头看看,老道引动劫数,可有天劫降临?”一元真人食指朝天指了一指. 所有人同时抬头,这才发现上空的凶眼仪乎已经处于半闭合状态,那庞大的压力早就转嫁到了一元真人身上 整个原始殿内,不分敌我双方,都陷入恍惚状态. “难道远古不周山通道毁灭后,还有直升天界的快捷方式?”海真一难以置信地将众人的疑惑间了出来.面对几十双炽热的眼睛,昆仑掌门微笑以对. 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几乎让在场所有玄门中人要昏死过去. 魔尊向隐虽是不动声色,但他漆黑的双瞳却魔芒闪烁,显示他内心也并不平静. 唯有妖族龙胤冷漠以对,似乎没有东西放在他心上. 第三章凶眼 “请一元掌门示下,我等无不听命行事,通天阁愿与昆仑派协力将这一妖一魔斩除。”通天阁阁主竟大步向前,向昆仑掌门执了个晚辈礼。 然而,此刻海真一不顾颜面的举动,在众多玄门中人当前并没有掀起波澜,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是理所当然,在仙人面前,所有人都要低上一头,即便是一门之尊也不例外。 法宗几乎所有人目光,都望向了神情复杂的法尊一德真人,等待他的选择。 “法宗也愿听命从事。”一德真人尽管万般不甘,在这等情形下,容不得不低头,否则他当即就要众叛亲离。 法宗也并非铁板一块,进入了原始殿的真人,也并非尽然是他的嫡系,暗中反对他的大有人在。 “慢着。”紫霆真人冷笑着站了出来“法尊大人,你巧取豪夺我道宗玉清令,害死我道宗无数同侪,掌门师尊当下,你必须给个交代。” “千古是非,岂可一言蔽之。”一德真人斜睨了对面紫霆一眼,对一元真人微微低头道:“本座愿以玉清令为法宗换取渡劫之秘,所有罪过一德一人承担,还请掌门切莫为难法宗弟子。” “法尊,这怎么可以。”紫桑真人激动地大叫。 “不必多言。”一德真人对身后法宗门人的群情奋勇置之不理。他必须忍,一元真人飞升后,不管玉清令最后谁属,道宗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节制法宗,他深深明白这一点,才肯低头。 紫霆大声嘲笑道:“真是好买卖,玉清令本是我道宗之物” “紫霆,不可妄言。” 一元轻轻一句打断了紫霆的话,他游目大殿,叹息一声道:“几千年过去,尔等当中,还有几个能理解玉鼎祖师爷当年的苦心?修行不是独木桥,百花齐放、万道并行才是浩然永恒之道。 “尔等听着,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道宗也好,法宗也好,都须捐弃前嫌,匡扶正道,切莫陷入宗脉之争,让亲者痛,仇者快。” “尊掌门令谕。”全场窒了一下,昆仑门人齐声领命。 忽然一声雷霆巨响,原始殿门庭爆开了一团炽白的火焰,大殿气温几乎同时陡然降到了冰点,怪异至极。 “自作孽不可活。”一元真人淡淡地道“这是采自上界的九阴玄离天火,这是老道特意留给贪婪之辈的礼物。” “是吗?” 随着向隐冰冷的声音,那团巨大的天火不可思议地节节收缩,彷佛时光倒流一般,最后化作一点点星火,蓬一声落在一张洁白无瑕的魔掌掌心。 同时点点微尘正飘扬着洒落在地,正是秘匣所化,可见那天火之威何等可怕。 “若没有轮回印逆天之能,本座恐怕真如你所愿化作灰烬,形神俱灭,好生阴险的一个牛鼻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该死的!”来不及避开的龙胤,狼狈无比的重新现身在向隐一侧,他浑身发毛焦黑,狼狈不堪,若非他反应极快,只怕一刹那就变成了焦炭。 “天木、一德、云忘,你等三人缠住那妖孽,向老魔交给本座,海阁主压阵。”一元真人双目金光闪烁,话音未落,人已经出现在向隐身前,平平淡淡一掌推出。 “来得好。”向隐张口一吹,身外的魔气散去,也一掌迎了上去。 古怪至极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向隐的魔掌竟然犹若那虚无幻影一般,被一元真人劈掌穿过,直接破开虚幻扭曲的人体。 下一刻一只魔掌从虚空钻出,反从一元真人背心拍了上来,诡异无伦。 一元真人闷哼一声,大袖后拂,蓬一声与魔掌交击。一元真人身形晃了晃,向隐的魔躯却化作虚无,朝殿心倒射了出去。 此时,萧云忘、天木长老、一德真人才扑了上来,正准备迎战妖人龙胤。 “仙人,让龙某人来会会你。” 龙胤嚣狂的大笑中,已经和向隐交换了对手,他双臂化龙,正面轰向一元胸腹要害。 一元真人双手龙盘虎抱,生成一团金光,撞上了两道凌厉至极的龙爪手。 而另一边,萧云忘三人却陷入了险境,他们方接近向隐,就彷佛陷入了梦魇之中,刚才那种难受无比的感觉再度出现,且更加可怕。 向隐闪电挥出三掌,人分三个,间不容发穿越萧云忘从高空下扑的飞仙剑网、一德真人正面的打神鞭护圈、天木真人侧面袭至的枯木掌。 “蓬!蓬!蓬!” 萧云忘三人窝囊无比地被分作三个方向震飞。 前面已经是一马平川,向隐狂笑中扑向了后方的玄门诸道,一元真人大喝一声,他深知那魔头的可怕,哪敢让他虎入羊群,一记袖里乾坤击飞龙胤后,闪身而退。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原始殿门口,又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你们两个不要命了?” 杨真对身后跟来也欲加入战圈的两人怒目而视,他趁转过之际,一个闪身后撤连施禁制,对乐天和萧月儿下了定身术。 “臭小子,你敢对师姐下黑手!” “杨小子,你爷爷的放开我。” 杨真没有理会两人的叫嚷,施出柔力将两人远远送离大殿一侧,返身义无反顾地冲入了原始殿。 而此时,殿中竟呈现一面倒之势,谁也没有想到,魔尊向隐那古怪的神通,让每个与他交手的人都如捆绑了手脚一般,休说进攻,每次反击总是慢上一拍半拍。 但就是那一拍半拍却是致命的,通天阁、道宗、法宗,先后有数名修为稍浅、应变不及的真人被一击致命。 一直追击不停的一元真人,尽管法力稳胜向隐,但向隐凭借他那诡异的神通,总是避之不战,反而游走在大殿各个角落,追杀玄门真人。 而除却一元真人外,修为最高的三人,与妖人龙胤却战了个平分秋色。 长此下去,吃亏的终究是玄门中人。 “师祖,切不可与那魔头近身。”这时,一个年轻的身影闯入了神殿之中大喊。 “真儿,你怎么来了,快退出去。”萧云忘第一时刻知道来人是谁,心下大急。 龙胤怪叫一声,半龙化的他,法力已经攀升到了接近仙人级,团身一撞,蛮横无比的破开了三人包围圈,一爪裂空抓向了方入神殿的杨真,萧云忘等人却已救之不及。 杨真跺地一声大吼,左青龙,右白虎,从他左臂右膀,呼啸而出,瞬间膨胀成巨灵,避开龙爪,袭向龙胤致命要害。 天魄神兵的威力出乎龙胤的意料,他的化龙之力竟然无法杀伤两只神魄,纠缠的片刻,后面打神鞭已经抽了上来。 随即一道开天剑气彻底将杨真与龙胤阻隔开来,萧云忘赶到了。 “师父,你替我护法,我有办法对付向隐魔头的轮回印时光之力。”杨真不由分说在大门一侧盘膝坐下,刚收回的青龙和白虎护体,一个与他一般无二的小杨真,已经从他囟门钻了出去。 惊见杨真大胆元神出窍,萧云忘心知这个弟子向来颇有定见,若非有把握,绝不会跟自己开玩笑,苦笑之下只得仗剑守护在前。 另一边,通天阁海真一见龙胤将一德真人两人压制下风,明智地放弃追击向隐,翻天印放射着万丈金光,翻滚着轰向那强悍妖人。 一元真人自然是听到了杨真的话,反复几番交手后,他也大约知道向隐那神通的局限,但知道是一回事,在偌大的神殿空间,还有如此多玄门中人的羁绊,如何能施展开来。 更糟糕的是,他初具仙体,只是用秘法暂且终止了天眼的召唤,压制飞升的冲动,一旦他全面爆发仙力,必定无法抵抗天眼的召唤,所以才陷入眼下尴尬之局。 就在这时,一股奇异之力出现在他附近。 “师祖,玉霄峰弟子杨真前来助你。”杨真元婴化身,乾坤印护体,整个人呈现半透明的银晕状态,看上去与那向隐有几分相似之态,内在却截然不同。 “小子,看来本座还是低估了你,突破本尊血域就是凭借这乾坤之力吧。”向隐重新凝实了躯体,出现在女娲金身上面,任凭玄门一众对他形成包围圈。 “不错,乾坤之力破尽世间结界,正是你这轮回之力的克星。”杨真面对盖代魔君依然不惧。 “也罢,今日一并除了你,云梦大泽还有什么可以抵挡本尊。”向隐邪魅的面孔释放出冷酷的笑容。 “师祖,法力助我。”就在一元真人和杨真两人方圆十丈陷入梦魇刹那,一团银色光辉无限膨胀开去。 乾坤之力瞬间与轮回之力首次交锋,一边不断扩大空间,拉大敌我距离;一边却不断时光倒流,缩短双方距离。 毕竟是轮回之力的源力要强上太多,眼前魔尊卷着魔焰的毒掌就要破空击至。 乾坤之力创造的空间瞬间膨胀了百倍,原来一元真人的仙力已经注入了杨真体内,得天之助,乾坤之力瞬间压制了轮回之力。 一元真人状极欢悦,长啸一声,除却扣在杨真背心的一掌,另一掌纯阳雷火排山倒海地轰向了向隐。 几乎等若失去轮回之力护佑的向隐,只能与一元真人的仙力硬拼。 瞬间,一仙一魔几乎交手了上百记。 最后向隐不得不撤出乾坤之力的范围,此时他已经失去了一贯的从容,一脸狰狞之色,杀意无穷地瞪着他的克星杨真。 “向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本座保证不为难你,原始殿就是你飞升之所。” 一元知道危机仍旧未曾过去,杨真的乾坤之力根本不能随心所欲,而他霸道的仙力对杨真压力极大,一个不好就会爆体而亡,如此杰出的后辈,他可不舍得冒如此风险。 为了表示诚意,一元真人一声令下,众多玄门弟子不甘又暗自松口气的复杂心态下,纷纷后撤了开去。 而龙胤与一德真人等的战局也因这边的状况,重新陷入了对峙,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向隐凝立虚空良久,阴阴一笑,身上万丈魔火腾空而起,遮天蔽日,一直压制在他体内的本源命力,完全爆发了出来,威压直逼一元真人。 更可怕的压力,重新自神殿上空孕育生成,凶眼再度张开,与之前不同的是,染上了一层血煞之色,殊为可怖。 此次就连一元真人也有些受不住,神殿中修为稍弱者被迫盘坐运功抵抗。 如此劫相,竟是前所未见。 一元真人原本笃定的算计,也开始动摇了。 此时昆仑仙府内,四处正魔气冲天,喊杀声成片,妖云滚滚。 斗元魔钟童、蛟魔阿毕达、重新恢复原本身分的血魔多弥罗,天魔宗向隐麾下四大魔将就出动了三员,三大魔将各率上百魔头,将早前激战元气未复的昆仑诸峰弟子打得狼狈不堪。 此时,血魔多弥罗正张开一片血海在太昊峰上,道宗数百名弟子结阵苦苦抵挡那阴毒至极的血煞,不仅如此还要应付隐在血海当中,神出鬼没、伺机偷袭的魔头。 “这等不成气候的血海也敢现眼,多弥罗,看在往日情分上,你速速离去,本仙子放你一条生路。”血海上空一阵五彩光芒闪耀,一个霓裳女子俯冲而下。 “罗刹大人,只要你肯投效魔尊大人,多弥罗仍旧是您石榴裙下的多弥罗。”多弥罗好不容易熬得出头之日,今日更攻上昆仑仙府,此时心中的得意自是激昂万丈。 九玄仙子怒极反笑,玄女门绝学玄玉掌击下,巨大的五彩光晕,看上去美丽无比,却杀机无穷,瞬间就将血海击穿了一个大洞。 下方被压制已久的道宗弟子顿时欢呼起来,知道有强援降临。 在少昊峰上,通天阁和法宗弟子则面临更严酷的考验。 蛟魔和斗元魔率领麾下将少昊峰围了个水泄不通,而通天阁和法宗的高手俱是去了玉清洞府,两个堪比虚境修为的魔头,让他们人力无法形成优势,堪堪相持不下。 “死婆娘,咱们又碰上了,吃爷爷一斧!”斗元魔钟童遥遥看见老仇人,丢下队伍,掉头就往几里外的太昊峰冲了过去。 正与血魔多弥罗交战,占据全面上风的九玄仙子,袖内彩带飞舞,化作血蟒随风一抽,将破天一斧引了开去。 “丑八怪,接招!”不知从哪钻出来的练无邪,浑天绫化作漫天风刃,卷向了斗元魔。 “小母龙,让爷爷跟你好生亲近亲近。”在练无邪毫无掩饰的使用龙力下,斗元魔立即认出了练无邪本相。 “无邪。”九玄仙子心中大急,她没想到练无邪竟不听她命令,擅自出击,手上玄玉掌一连串拍出,夜空挂出道道虹彩。 整个昆仑竟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内外交困。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人都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强劲的心跳,包裹在魔火中的向隐忽然咆哮道:“牛鼻子,你果然骗我。” 他话音刚落,天地陡然一沉,整个世界失去了颜色。 刹那间,在那无可抗拒的压力下,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心脏会爆裂开来。 一道数人合抱粗大的紫黑神雷轰然击下,打击在向隐身上。 一声惨烈的吼叫后,魔火散去,一个巨大的黑色轮盘盘旋在浑身衣衫破碎、披头散发的向隐头顶,此时他哪里还有盖世魔头的威风。 原来是轮回印替他挡了这一记前所未见的劫雷。 蓦然间,双瞳血红的向隐,分身为二,其中一个分身飞身而出,将距离最近的一个法宗真人抓小鸡一般提起。 连串移形换位之中,向隐魔焰再度高涨,第二道神雷即将落下。 天地再度沉沦。 一阵天摇地动后,一道黑芒卷空掠过众人头顶,破殿而出,而神雷击下所在,尽是一片飞灰。 紧跟着,龙胤怪笑一声,也追出了殿门。 包括一元真人在内,谁也没料得如此变化,谁想得到,向隐魔尊竟以脱胎替身之力,换下本尊,凭借轮#。。cn#回印逆流之能躲避了神雷之力,并成功逃遁。 “不能放过他们,快追!”最先反应过来的人,竟是在场修为末流的杨真。 不过有人行动比杨真更快,一道遁光早已经破空紧随逃遁两人而去。 神殿中的一元真人凝神片刻,朗声一笑,就那么消失在神殿内。见到这等情形,余下惊魂未定的玄门中人也不甘人后的,冲出了神殿。 太昊峰漫天血海之中,陡然一道妖气和魔气冲天而出,在血海上冲击出道道涟漪。 “孩儿们,该走了。”魔尊向隐的声音依然雄浑有力,传遍方圆百里。 两团巨大的魔气长龙和一团血云迅即脱离斗阵,冲天而起,聚集长空一方,太昊和少昊两峰顿时晴空一朗。 “向隐,哪里逃!”一道有着冲霄斗牛之威的剑光,从太昊峰冲天而起,疾斩长空。 白骨鞭和八荒斧,一道如毒蛇,一道如开山惊雷,拦截了萧云忘的飞仙剑气。 这时,漆黑的夜空陡然金光万丈,一个巨大的化身出现在长空,形貌昆仑上下无不熟悉,正是昆仑掌门一元真人。 一个巨大的袖洞遮天蔽日的罩向了向隐,却给天魔斧连续劈出了数十道虚空裂缝给阻挡了下来。 “一元老道,你的苦肉计似乎不怎么成功,依本尊看来,昆仑派的元气没有三五十年休想复原。”向隐一声令下,麾下汇集成一道巨大的魔气洪流,朝东北方疾驰而去。 留下断后的三魔将和向隐,昂然面对着下方越来越多的玄门高手。至于妖人龙胤一早就扬长而去,不知去向。 斗元魔舔了舔舌头,意犹未足道:“咱今个真是过足了瘾,堂堂玄门圣地,竟然跟小妞一样任兄弟们蹂躏,想干就干。” 三魔彼此相顾,一阵快意至极的怪笑声轰传昆仑百里。 “头儿,拿到东西没有,有什么好宝贝?”蛟魔小心地问着,生怕惹怒了此时分不出阴阳的魔尊大人。 “向隐,不管你是否相信,老道确实想引渡你一步登天,省去你魔道九五大天劫,可惜天不从人愿,原始殿毕竟是我玄门圣地。”一元真人几息之间,已经把昆仑派内外的状况探察得一清二楚,心中无奈至极。 “本尊看来,你这牛鼻子想超度向某人才是,我那龙兄弟已经回归墟了,下一次,你昆仑还能抵挡否?”向隐纵声长笑,丝毫不把四方开始聚集布阵的玄门高手放在眼里。 “归墟,归墟。”一元真人反复念了两遍,摇头叹息道:“这一劫,终究是避不去,老道是妄自尊大了。” 这时,天空电芒连闪,数道开天裂地的剑气,纵横交错的斩了下来。 几乎同时,打神鞭从一方横扫而出,另一面翻天印金光翻滚轰了上来。 面对四面夹击,向隐却从容不迫,他伸手一挥,大片魔气笼罩了他本体和麾下三将,待魔气消失,四人已经不见。 飞仙剑气和两件神器自然落了个空。 “不用追了,让他们去。”似乎早有预料的一元真人,并没有阻止向隐的退走,他把注意力放在了在场的昆仑门下身上,死伤惨重的昆仑道法两宗,让他心痛难掩。 他已经很难再压制体内仙力的升华,必须离去了。 但他还有太多的放不下,谁能接下他的担子? 第四章飞升 在西昆仑外,一处雪峰之巅,一男一女当风屹立。 “姓龙的,你见我做什么?”练无邪踩在冰面上,手紧紧地攥着裙角,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大胆,在收到眼前这个妖人的传音入密后,就悄悄跟了出来。 “想不想回家,想不想见到你的亲生父母?”原本背身站立的龙胤,带着莫名笑意地转过身来。 “你肯告诉我了?”练无邪顿时激动无比。 龙胤嘴角微微上翘,挂着一脸和煦笑容道:“以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时机不成熟,说起来你我还算是有亲缘关系,所以你不必担心本人对你不利。” 练无邪却警惕道:“你要就快说,过会儿,我师父就找来了。” “跟我去归墟,我带你去见你的父母。”龙胤望天道。 “为什么要去归墟,为什么不是水晶宫?”练无邪眯了眯眼,她一点也不傻,自从知道自己是龙族出身,就一直在寻找龙族存在的线索。 龙胤从袖中取出一卷画帛,扔向练无邪,道:“看了这个东西,你就明白了。” 练无邪接过,将信将疑地望了讳莫如深的龙胤一眼,小心翼翼地展开了画卷,高山流水,很寻常的一幅古旧水墨山水。 “好了,我们该走了。”练无邪正瞪大眼睛仔细寻找画面中的天机,不料她耳际又传来了龙胤的声音。 就在当刻,画卷一荡,脱离了练无邪的双手,画卷迎风见长,一个巨大的漩涡在画上生成,一个巨大的天地瞬间占据了她所有视线。 雪峰上,只余下一阵得意至极的长笑。 此时,晨曦已经在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玉清洞府,原始殿内。 昆仑掌门一元真人盘坐在殿心,数十名各脉真人排列得整整齐齐,分布在殿前,恭听圣训。 最前列其一正是一德真人,还有道宗的紫霆、丹阳宗的紫干、剑池宗的紫龙、萧云忘和紫霞师太也被特许在前。 “吾时辰已到,昆仑不可一日无主,尔等谁可担当大任。”一元真人清冽的目光静静的凝视着座下一干人等“不管是道宗,还是法宗,或者是丹阳宗、剑池宗,都有资格担任掌门,一德你认为呢?” 此言一出,诸位队伍中一阵轻微的骚动。 被点到的法尊一德真人垂首道:“一德负罪在身,再则飞升也为期不远,不敢担当大任,掌门真人心胸豁达,开我昆仑千年未有之先例,许以诸脉精英机会,不管掌门作何决定,一德不无遵从。” “那么法尊认为谁能继承昆仑掌教之位?”一元真人又问。 “本座以为”一德真人沉吟了一下,目光落在附近的萧云忘身上,道:“道宗萧云忘天纵之才,原本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只是他修为亦已临近飞升之期,恐不宜担当重任。” 他顿了一顿“丹阳宗紫干为人公义,修为精绝,担任昆仑掌门,各脉自当无议。” 一德真人话音刚落,紫干就立刻自我否决道:“掌门真人明鉴,紫干何德何能掌我昆仑大位,弟子以为,修真界动荡不堪,此时昆仑恐怕需要一位杀伐果断的掌教,才可保住我昆仑圣地的未来。紫干虽薄有几分才干,但能力却不足以掌持昆仑。” 一德真人听罢,苦笑以对,他心知紫干对他成见已深,原本打算给法宗拉拢一个盟友,看来也只能作罢。 这时剑池宗掌座紫龙真人抬头闷声道:“老夫觉得紫霆不错,他主持掌律堂多年,门中上下皆服,怎么没人推荐他?” 紫霆听到有人推荐他,立即俯首惶然道:“紫霆无能,在师尊闭关之际,导致昆仑内乱,掌教之位紫霆愧不敢当。” 一元真人望着紫霆,长叹一声“你呀,就是太过优柔寡断。”他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言的萧云忘“云忘,师尊对你冀望甚深,以你的道行进境,主持昆仑五十年当无问题,你可肯接令?” “弟子亡妻英灵未远,恐无力主持大事,还请师尊另择贤明。”萧云忘拜倒在地。 “混帐东西。”几乎从未在人前发怒的一元真人动怒了,啪一声,一块紫玉令牌已经落在了萧云忘座前。 萧云忘拿起玉清令,唇角绽出一抹苦笑,在神殿万众瞩目中站了起来,跟着上前三步,郑重拜倒:“师尊,弟子愿接玉清令,只是弟子想为爱妻守陵三年。” “也罢,由得你,你这个多情种子。”一元真人露出莫可奈何的溺爱之色“紫霆,这三年就由你与紫干两人代掌昆仑,紫霆主内,紫干主外,不得违令。” 紫霆和紫干两人同时站起,彼此相顾一眼,齐齐上前领命。 “你们都退下罢,原始殿从即日起,向修真界玄门同道开放,只要步入返虚之境,得我昆仑许可,皆可由此飞升。” “掌门圣明。”全体昆仑人齐声称颂,跟着一个个退出了神殿。 天眼再开,仙宫妙乐传至,祥瑞笼罩整个殿堂,金光万丈。 “等等,一元,我一阳来送你一程。”一道光影电光石火间冲入了神殿。 “一阳,你老小子别想丢下我们兄弟两个。”海外双仙齐齐赶至。 殿外数百昆仑弟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个散仙进入原始殿,无法阻止。 在金光笼罩中,一元真人已成一片虚影凝立虚空,一寸寸向天眼拔升。 “一阳,你也许可以跟我一起走。”到了最后关头的一元真人,忽然露出一阵古怪神色。 “一起走?”一阳惊呆了,他从未想过,以这样的手段达成飞升梦想,尸解仙也能飞升? “一阳可以走,我童大一样可以。”、“我童二也能。”一阳还未作出反应,两个活宝散仙已经迫不及待了。 看到一阳犹豫,一元真人竟挥手打出一道金光,将他卷了上来,海外双仙紧跟着冲了上去。 在殿外昆仑人的目瞪口呆中,三名尸解仙与一元真人一起化作小金人,冲入了天眼,消失不见。 整个神殿很快黯淡下来,只余下淡淡的金色光粉在虚空飘舞。 在浓郁未散的轻灵之气的洗礼下,殿外数百名昆仑精英体内灵气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凈化,对他们来说,未来的道路将会顺畅许多。 但他们心中震撼的是,渡劫在未来也许并不那么可怕? “唉,后悔啊。”在角落眼巴巴看完一切的乐天猛敲脑袋“要是我跟着冲进去,没准掌门肯带我一起飞升呢,那我乐某人岂不是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元婴期修为飞升的天才?” “乐师弟真会说笑,我道门讲究性命交修,元婴期修为若是强行穿越那天眼,只怕瞬间**就化作灰烬了。”乐天一旁的楚胜衣笑着说。 “要真行,日后爹飞升时候,让他把我们姐妹一起带上去好了,可惜娘没有这个福分。”萧月儿惆怅地道。 “月儿,别难过了,你看那边某个人。”乐天指了指后列一个法宗青年“那姓陆的家伙最近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看看现在,跟丧家之犬有什么分别?” 萧月儿歪头看了一眼,没好气地打了乐天一下。 “清儿师妹怎么没来?”楚胜衣左右望了一下,有些奇怪。 “冷师兄受了重伤,姐姐她跟大师兄要照顾他。”乐天刺激下,萧月儿恢复了几分生气,她扭头道:“说起来,你这家伙也真是好运,魔头和那妖人破开玉清洞府通道禁制,居然没有顺手干掉你。我姐姐可比你要倒霉多了,出了狼窝又进虎穴,还好活着回来了。” 楚胜衣有些侥幸地笑了笑:“那魔头和妖人根本不屑拿我们动手,随手就用邪气把我们弄晕了。” “说到萧清儿姑娘,不能不提我们的大巫杨真啊。”乐天饶有深意地瞄了瞄一直闭目打坐的杨真,又瞄了一下竖耳倾听的楚胜衣。 “乐小子,你可还有去海外的打算?”杨真不理乐天的话,也没注意到楚胜衣偷眼看他的奇怪神色。 “去,为什么不去。”乐天高叫了一声,生怕没人听见,他揽着杨真肩膀“一阳老家伙给我留了一座仙岛,刚才飞升前,才传音告诉我入他禁地的口诀,何况我那只六耳猴还在那儿,怎么能不去,以后开辟成乐仙人洞府,欢迎杨大巫来作客。” “乐仙人,猴山人还差不多。”杨真望着刚刚被取下龙虎印,缓缓关闭的原始殿,一直压抑的身心放松了许多。 他望着师父,还有紫霆和紫干真人走到台阶上,新掌门继任仪式要开始了。 在魔尊为首的邪魔外道袭击后,昆仑派损失了将近十余名一等一的高手,长老院也有三名分神期将入返虚修为的长老被杀,但此刻他们都觉得未来一片坦途。 而昆仑内乱带来的创伤,则恐怕要相当的时间才能痊愈。 叛乱失败的法宗,在昆仑派地位陡降,而妖魔两道同时受挫,龟缩不出。 但昆仑派并没有因此平静下来,反而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昆仑派圣地原始殿,向整个修真界玄门开放的消息,登时让修真界各道络绎不绝地赶往昆仑派,一探究竟。 一元真人没有渡劫就成功飞升,甚至搭载了三名尸解仙一起登上天界,这是何等的疯狂。 对此信者有之,怀疑者更甚。 然而,在天柱山灵霄派一名长老在原始殿成功飞升后,原本将信将疑的整个修真界,霎时疯狂了。 甚至连天佛寺的人也坐不住了。 玉霄峰久违的箫音弥漫整座山峰,低沉悲凉的箫音绵绵不绝,让人抑郁难抒。 一面绝壁上,立起了一座新碑,一个青衣人就伫立在崖上。 良久箫音随风散去,一个蓝袍青年也出现在崖上。 “真儿,练姑娘可有消息?”青衣人先开口了。 “九玄仙子和她师妹打探了几天,目前为止还没有消息。”杨真忧形于色。 “还有其它事?”萧云忘察觉了杨真的异常,转过身来,询问的目光平静无忧。 “听说天佛寺派了人来昆仑。”杨真如实道。 “你有什么想法?”萧云忘皱了皱眉“为师如今在昆仑的身分,只要不太难的事,都能为你办到。” “圣宗的七宝妙树,有一半灵根还在天佛寺菩提院,我想” “为师明白了,圣宗的事也是为师的事,你去罢,不用担心。”萧云忘当即明白了杨真意图,暗惊这弟子成长之快,已远超乎他想象。 “等等。”杨真方要告辞离去,萧云忘却叫住了他“你可还愿意做一名昆仑弟子?” “弟子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考虑。”杨真垂下了头。 “师父已经明白了,不管怎样,你永远是为师的弟子,昆仑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萧云忘洒脱道。 “弟子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性子又倔,若是继续回到昆仑,只怕日后会有触犯昆仑戒律之时,到时候恐怕会给师父带来很多困扰。”杨真不知道师父是否真的明白,但他还是认真的解释了他的理由。 “你真的长大了。”萧云忘欣慰地叹息一声,他声音变得有些幽远“你师祖曾说过,你有不同寻常的身世,要求我不必对你苛求,如今看来,你师祖的预见是对的。” 杨真浑身一震,凝立了片刻,这才离去。 萧云忘待杨真远去,再次移步来到爱妻墓碑前,伸手轻抚着石碑,喃喃道:“清儿、月儿都长大了,几个弟子也不需要我这个师父操心了。不知你在地下可会寂寞,你又可曾后悔,在你**一刻,我曾刹那间产生一个冲动,替你杀了一德报仇 “但我明白,你一直希望我与你师父和平共处此去可是天上人间,岚儿你告诉我” 从最深层的入定中醒转,杨真感受着体内益发精纯的法力,他明白自己又朝那茫茫天道前进了一步。 他无法解释,自己的修为,为何奇迹般的迅速在提升,甚至让他恐惧的提升,因为他始终觉得是那神秘外力在主导他的修行。 甚至他开始怀疑,在云梦大泽发生的补天石事件,也跟那神秘存在有关。 魔尊向隐对他奇怪的态度,远古三神印的秘密,乃至昆仑原始殿之谜,隐隐约约他都察觉到有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在操纵这一切。 砰!一阵香风卷了进来。 “一大早你来做什么?”杨真睁眼就瞧见一双勾魂夺魄的妙目,正是化身成少女模样的瑶姬,正笑咪咪地瞪着他。 “奴家辛辛苦苦为你跑腿,你也不心疼人家。”瑶姬嗔说着就要贴上杨真怀里。 “巫门方面怎么说?”杨真不动声色的离榻而起,避开了瑶姬的纠缠。 “那些巫人听话得不得了,说要立即动员整个云梦大泽的力量为你找人,你还真是心疼那个小龙女呢。” 瑶姬兀自半个身子躺在榻上,伸了伸懒腰,蓦地又坐了起来,奇怪道:“杨公子的心上人不是你的好师姐么,看不出来你也是个花心鬼,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你休要胡说八道。”杨真没心情跟这妖女胡搅蛮缠,纵然跟她有了不清不白的关系,他仍旧不愿意跟她牵扯到一起。 “怎么,怕你的好师姐听见了?”瑶姬定定瞧了杨真好半晌,忽然笑嘻嘻道。 “师弟。”杨真正要说话,门口一个女子提着个食盒出现了,她瞧也不瞧榻上的瑶姬一眼,径直进门,取出了一份煲汤“这本是给冷师兄熬的补药,可以养元补身,还剩了一点,就给你端来了。” “好香,好香,人家要喝。”瑶姬耸动着琼鼻,一溜烟抢到了案前。 “谁让你喝。”萧清儿用力打开了瑶姬的手,她转头对杨真道:“九玄仙子来找你了,在玉霄楼大厅,你喝完就来。”说罢她转身就走。 杨真目送萧清儿离去,半晌才回神,这时他才发现,那一小碗煲汤,已经让变成小女孩般的瑶姬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 “玉女转生有返老还童的功效?”杨真无奈地摇了摇头,出门前忽然回头问道。 杨真突然一问,让这些日子以来越来越像小女孩的瑶姬陷入了沉默。 “九玄前辈莫要太过担心,我直觉练姑娘刻下应该仍旧无恙。”面对一个喜怒无常的女人,杨真只能好言相劝。 “要真是这样就好,就是怕这丫头的失踪跟魔道有关。”九玄仙子忧心忡忡。 “巫门已经出动了,另外师父也答应了让昆仑派全力打探,练姑娘若在九州岛任何一地出现,不久定会有她消息。”杨真安慰道。 九玄仙子仍旧摇头道:“这丫头在邪门歪道眼中那可是满身是宝,真怕她有什么不测,我玄女门可就后继无人了。” 杨真忽然脑际灵光一闪,击节叹道:“龙胤那日出现过,也许练姑娘失踪跟他有关。” 九玄仙子叹了口气“本仙子何尝没想到过,只是那人太可怕,若是落到他手里,眼下十八罗煞魔女炼制还未大成,本仙子再自负也奈何不得他,何况根本无从找他下落。” “我打算去一趟归墟,也许会有练姑娘的下落。”杨真踌躇了一下,下定了决心。 “那里是妖族的大本营,你这一去恐怕凶险重重,如若不然,还是本仙子与你一起去一趟。”九玄仙子有些犹豫。 杨真对九玄的心思一清二楚,也不欲让她为难:“玄女门重建山门,禁不得闪失,何况仙子还在炼制十八罗煞魔女关键时候,不能分身太久,练姑娘还是交给晚辈好了,何况晚辈去归墟还有其它目的,那里也未必尽是敌人。” 九玄仙子久久凝视杨真,想要说些什么,但在他坦然坚定的目光下,只道:“罢了,你有巫门作后盾,我这老妖婆没准还会碍你的事。” “我要跟你一起去归墟。”瑶姬不声不响地闯了进来。 九玄仙子看到瑶姬,脸立刻拉了下来。 “你还是去你该去的地方,跟着我,你永远找不到你想要的。”杨真一口拒绝了此时看起来颇为“正常”的瑶姬。 “那我该去哪儿?”瑶姬软软地依在门框上,一脸茫然。 “阴山。”杨真一字一句道。 九玄仙子瞪了杨真一眼,杨真却毫不示弱地回瞪她,半晌九玄仙子终是软弱的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瑶姬直起了身子,娇媚的眼睛亮了起来,重新焕发了本该有的神采。 “你听着,我给你立三条规矩,你要违反了一条,就永久将你逐出” “我答应,我答应,我答应。”瑶姬猛地点头,双目泛出晶莹的泪花,浑身都在发抖。 下一刻,瑶姬已经扑入了九玄仙子的怀中。 毫无准备的九玄仙子身子僵硬,手似乎找不到地方搁,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悄然退去的那个背影。 “师姐,你真的原谅瑶姬了吗? “师姐,你终于原谅瑶姬了。 “师姐,我没有作梦吧? “师姐,你真好,我作梦都想跟师姐一起啊。” 瑶姬像个小孩子般哭个不停,彷佛要将多年的委屈,都在九玄仙子身上倾诉出来。 九玄仙子冰冷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彷佛穿越时空,看到了久远的过去,手中不自觉地把这个曾无比痛恨、爱恨难分的师妹搂在了怀抱中。 昆仑派自从通天阁再次退走海外,内乱平定,击退天魔宗的袭击,尽管元气大创,但玄门圣地的威望已经重新建立。 尤以原始殿的开放,让昆仑派攀登上了修真界最高峰,再无可比肩者。 而云梦大泽重新整合后,势力大涨,四面出击,扫除了周边无数大大小小的散修支脉,可以说巫门的风头仅仅次于昆仑之下。 而在这场风暴中,始终明里暗里都在中心、贯穿始终的杨真,也在修真界真正声名鹊起,成为年轻一辈中风头无可比拟的第一人。 拥有昆仑派和巫门两大臂助,杨真在九州岛大可横着走,只不过对于拥有两世人经历的他来说,名利权位已经无法引起他的兴趣,而如今飞升似乎又是理所当然的,只须水到渠成即可,可说是前途一片光明。 但拥有这些,杨真并不快乐,对他来说知道的越多,背负的越多,人生也越沉重。 不管如何,诸事大定,尽管心中那份牵挂羁绊着他的脚步,但他不得不启程了,他知道这一去,也许再次回到九州岛将是很久以后的事。 第五章我信你 在西昆仑一座摩崖上,朝阳将雪山染得五光十色,迎着清晨的山风,杨真和萧清儿手拉手并肩而立。 “归墟其实并不是一个小岛,它分作北归和南陆两块大陆,妖族九部主要就在两块大陆上。 “两块大陆之间还有很多小岛,被如今妖族最强的部族人鱼族掌握,说起来归墟并不比九州岛差,只是要荒凉一些,而且有些独特的景致在九州岛可是无法看到的。” 萧清儿静静地听杨真说那大洋彼岸的故事,忽然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连爹都不怎么清楚归墟呢,听爹说他年轻时候踏遍九州岛,唯独归墟没有去过。” 不等杨真回答,她又恍然醒悟道:“一定是白纤情白姐姐告诉你的,对不对?” “你还记得她?”杨真自然不会轻易告诉萧清儿自己两世为人,事实上他也只拥有上世的记忆片段,并没有深切的上一世存在感觉,否则他也不会选择放弃上一世的许多东西。 “真可惜,白姐姐就那么”萧清儿说着,目光有些古怪地瞥了杨真一眼,忽然她低声道“师弟,其实师姐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白姐姐肯为你拼命,师姐其实好奇得要命,一直想问没有机会。” “其实”杨真迟疑了一下“你白姐姐她还活着。” “怎么可能?”萧清儿张大了小嘴,竟显得有几分娇憨。 “她的元神活了下来,后来找到合适的白狐,重新修炼化形重生了。”杨真心中泛起一股无力感,一想到要让萧清儿和白纤情两个女子共处,这可能吗? “真的?太好了,虽然我没怎么跟白姐姐说过话,可当初在阳岐山地底的时候,听了白姐姐的故事,她真的好可怜。”萧清儿皱了皱眉,又问道:“白姐姐在哪儿,为什么没有再见到她?” “我去上京城不久,她就回归墟了。”杨真叹息道。 萧清儿忽然沉默了下去,过不多久,她又问道:“你这次去归墟就是能见到她吗?” “有这个打算。”杨真并不打算隐瞒什么“不过,有更多的事要做,你白姐姐是前任狐族族长,若有她和她的族人帮助,找到练姑娘可能性要大得多。” 萧清儿瞥了杨真一眼,欲言又止,女孩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杨真多少明白萧清儿的心思,心中甜蜜又苦恼,只好变相解释道:“练姑娘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我当她跟妹妹一样,九玄仙子又无法抽身,我不能不帮她。” “谁问你这个,你跟我解释什么?”萧清儿白了杨真一眼。 两人沉默了下来,但他们之间的手仍旧拉着。 “其实,我想跟你一起去。”萧清儿有些憧憬地望着远方,跟着她又惋惜道:“可惜师姐笨,师尊传下的法术还有很多没有学成。” “没关系,以后一定有机会的。”杨真紧了紧握住萧清儿的手。 “你去那里,很危险,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冲动了。”萧清儿又细细说道。 “师姐我知道,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杨真抓着萧清儿的手更紧了。 “我相信你。”萧清儿转过了头。 “等我回来,我就跟师父提亲。”杨真拉了萧清儿一把,抓住了她另一只手,两人面面相对。 “讨厌!”萧清儿一下子脸红过耳,一把甩开杨真的手,转过身去“谁要嫁你了,脸皮真厚。” 杨真看着萧清儿闭月羞花般的娇羞模样,心中柔情万丈,一把将她拉入了怀中,埋首在她充满动人气息的发丝中。 萧清儿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耳畔热气刺激下,她僵硬的身子也很快软了下来。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但雪山的寒风依旧那么刮人。 “师姐,我好久没听过你吹箫,我想听听。”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分了开来。 萧清儿点了点头,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玉箫,凝望了杨真一眼,清亮的箫音在山涧飘扬了起来,丝丝缕缕,怎么也割舍不断。 穿越西域洪荒大陆,又在大洋上西行了万里,途中偶有一两个荒无人烟的小岛,按杨真的计算,归墟应该不远了。 一路上虽说他没有全力飞行,但几次落脚休息,折算上迷失方向浪费的时光,算起来也花了两日余的工夫。 万里大洋初时尚有几分新鲜,但没过多久,只能凭借太阳和夜晚的星辰辨别方向的苍茫天地,让旅途变得乏味起来。 好在第三日他贴着海面飞行,海底忽然传来了巨大灵动波动,这让他欣喜万分。 辟水诀上身,他一头栽入了大洋中。 入水不足百丈,他神念就发现了两头前所未见、巨大的妖物正在激战当中,一妖巨若山丘,龟身蛇尾龙首,浑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黄色气泡当中,杨真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万兽志怪中所见的玄武兽。 另一只妖物是比玄武兽更大数倍的黑皮怪物,状似巨型海贼怪,它成千上万的触手,狂风暴雨一般抽打在玄武兽身上,它不时喷出的墨绿色毒汁,将玄武兽周遭海域染得暗无天日。 玄武兽龙首大多时候固守不动,凭借体外的护罩,抵挡毒汁的侵袭和触手的鞭击,只是每每海贼怪喷水逆袭时,口中就喷出一团耀眼的黄色光团,炸得海贼怪狼狈不堪。 方圆数里的海水被两个巨妖搅得天翻地覆,混浊不清,杨真只能凭借神念感知两妖的战斗。 他记忆中,玄武兽是智慧相当高的妖族,乃上古妖族中罕见的异族,跟凤凰、麒麟、狻猊等神兽都是天生神脉的异兽,拥有寻常妖族不能比拟的天赋修行能力。 它们天生就具备强大异能,只是血脉单薄,自九州岛妖族败退后,几千年来大多神兽已经不复出现。 神兽修行到了一定层次也可飞升,比寻常妖族更加强大。 在两妖激战了半个时辰后,海贼怪后力不足,开始逃亡,玄武兽一路穷追不舍。 杨真在海底追了一阵,感觉有些吃力,毕竟他与那些天生水族在水里的秉赋是无法相比的,他暗骂自己笨蛋,掉头破水而出,在海面上继续跟踪。 他下水时天刚微亮,此时红霞已经将大海染得金光鳞鳞,远方出现了几个小黑点漂浮在海面。 是海岛,杨真大喜。 既有妖族出现,想必归墟就在千里之内了。 就这时,下方又一阵更激烈的妖气波动产生了。 杨真再次施展辟水诀潜入海水中,这次他惊喜万分地在大洋深处发现人首鱼身的水族。 这是在一座大海沟附近,一群数量足以上万的水族,将玄武兽围困了起来,数头巨型水母怪则喷出亮晶晶的、类似蛛丝的银亮毒液,化作网罩覆盖在玄武龟壳上,企图捆缚侵蚀玄武兽。 而这群水族中数量最少、人首鱼身的水中王族人鱼族,则不断以玄冰术,将玄武外壳冻结冰封,并且指挥着诸多水族协力战斗。 之前那头与玄武兽激斗的海贼怪,则远远的绕击,抗住了玄武大部分反击,它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挤压玄武兽的活动空间,将它朝海沟深处驱赶。 数量最多的虾怪和蟹怪成群结队,掀起一道道洋流不断撞击玄武兽,持续不断地攻击,形成强大的辅助威胁。 如此的攻击阵容,若非玄武有着强大的躯壳和**,万万抵挡不住。 玄武兽并非没有反击之力,它口中喷出的黄色气泡,连绵不断在海水中炸开,虾兵蟹将死伤无数,血腥形成血带漂流在海沟中。 杨真隐约猜测到,那头海贼怪故意引诱玄武兽进了一个陷阱,而人鱼族大概就是背后的猎人,莫非他们要捕杀玄武兽? 凭他的估测,这头玄武兽大约有相当于修真者化神期的道行,但这些水族之间的战斗,就不是他能想明白的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插手这些水族的斗争,谁知道这里会不会存在什么可怕的水族,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正当他打算抓一头人鱼打探情报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此时玄武兽浑身黄芒加身,它的龙口大张,一道道无形冲击波从它口中喷射而出,远近的水族被冲击的七零八落,它身上覆盖的冰甲也给震得粉碎,化入水中。 那古怪的冲击波,让数里外的杨真也一阵晕眩,辟水诀险些被破掉,迫不得已他破水而出,升上了水面。 没过多久,他忽然觉得身外空气一阵奇怪的波动,他脚下凭空钻出了一座大山。 杨真看到巨大的龟甲,这才醒悟那玄武兽竟脱困升上了海面,近距离观看,他不得不叹为观止,身有方圆数十丈,龟甲厚若山岩,呈金属光芒,难怪那群水族也奈何不得它。 “波若,乖乖跟我回去,等我海格掌了水族大权,日后绝亏待不了你。”一头人首海象身的巨大水族轰然破水而出,拦阻在玄武兽前方海面上,其高达十丈的巨躯,看上去也甚为可怕。 杨真听白纤情说起过,知道大部分法力高强的智慧妖族,都以会讲人类语言为荣,只是发音不甚清楚,听上去甚是古怪。而眼下这两头看上去相当强悍的妖族,都在讲人族语言,只不过发声晦涩,他只听懂了个大概。 玄武兽的龙首高高昂起,一阵似龙吟似虎啸的声音咆哮天地之间,显然是被激怒了。 这次尽管有了准备,杨真仍旧险些让狂乱的风压卷飞了出去。 “波若,等等,你要怎样才肯答应加入我海格的部族?”海格似乎也禁受不住玄武的咆哮,伸手捂住了耳朵。 不等玄武回应,他忽然发现了上面的一个小不点,他蓦然狂笑道:“想不到波若竟投靠了人族,想我九部众当年何等威风,你们这些后辈如今竟堕落至此,波若你真丢你上古神兽祖先的脸。” 玄武波若转动了一下偌大的眼珠子,他感知范围内并没有其它存在。 本能地背部耸动,它巨大的躯体拍打在海面上,激起了巨大的浪花,它张口就结结巴巴道:“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水族,休、休想波若为你卖命。”显然它对海格有所忌惮。 既然被发现,杨真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气息,大大方方飞出了玄武的背部,来到两妖之间的安全距离“海格,尊驾不认识我了么,在阳岐山,我们可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两妖齐齐望来,个个瞪大了巨眼,海格似乎想起了什么,激动地胸腔剧烈起伏,那猛烈跳动的心脏,杨真隔了老远都能听到。 “你这个小小人族来归墟做什么,难不成你人族想攻打我归墟?” 海格虽然不把看似弱小的杨真放在眼里,但对人族已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对人族的卑鄙无耻,整个妖族已经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了,尤其是上古九部众更是对人族恨之入骨。 杨真灵机一动,道:“我来归墟只是拜访一个狐族朋友,传达一个关于妖皇的消息。” “你有妖皇大人的消息?”海格一脸狂喜。 杨真闭住了呼吸,水族的口臭他还真不敢领教,他指着左旁的玄武兽道:“你放过它,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这时候,海底的水族群已经赶至了水面,远远包围在玄武兽四周数里外,为首的正是十余名人鱼族。 “昂”玄武波若低低地冲杨真咆哮了一声,强烈的愤怒情绪,表示它对杨真的不满。 “若我没记错,你应该曾是人鱼族族长,只不过我听说如今妖族年轻一代最强者龙胤,才是人鱼族族长?”杨真又轻飘飘地送出了一句。 海格顿时暴跳如雷,巨大的海象尾巴抽来拍去,在海面上掀起一阵滔天巨浪,惹得玄武波若也一阵躁动不安,洋面上几乎要刮起一阵风暴。 “看来你是龙胤的敌人,说不定我们有合作的机会。”杨真直觉判断这海格虽然性情暴躁粗狂,但绝非仅有匹夫之勇的人。 孰料他还是低估了妖族的粗暴,海格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杆鱼骨长枪,飞身就刺向杨真,枪未至,狂暴的法力乱流,已经将他空中身形冲击得上下抛飞。 杨真身形展开,冲天直上,快至无可言喻的速度让海格刺了个空,而后,天魄神兵化作两头妖魄,从天而降。 青龙和白虎化作无数虚影,从四面八方,水银泄地的袭击海格庞大的身躯,初时海格凭借厚皮和法力,还能抵挡天魄的攻击,到后来天魄渐渐发生变化,开始渗入海格体内。 杨真惊喜地把天魄神兵的变化看在眼里,驭兽诀再变,青龙白虎竟然成功钻进了海格躯体,然后冲出,再钻入,就这样不断钻入钻出,每一次出入都要带走海格体内的法力精元。 海格越来越虚弱,到最后只能被动的滚落海上,无力抵抗,毫无还手之力。 远处压阵的水族一开始还在尖叫欢呼,到后来个个呆若木鸡,有些胆小的水族甚至偷偷潜入水下,逃亡去也。 杨真知道火候已到,召回天魄神兵,海格此时萎顿在海面上,先前精力无穷的妖族首领已经垂头丧气,毫无脾气,等待命运的发落。 “你现在应该明白,我对你、对你的族人都没有恶意。” “人族,你的话我不敢相信,但你是龙胤的敌人,我相信。”海格神情挣扎了片刻,终是选择了屈服,妖族一贯服从强者,只是当强者是千古仇敌人类的时候,那就是另当别论了。 “如此就好,你相信我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做交易。做交易,我们不必是朋友。” “做交易?”海格对杨真的话有些迷糊。 “告诉我狐族部落的下落,我告诉你妖皇的消息。”杨真心中大喜,暗叫有门。 “人类,狐族波若知、知道在哪里。”海格还在犹豫的时候,玄武波若首次对杨真说话了,仍旧有些磕磕巴巴,不顺利。 “你为什么相信我?”杨真还以为通灵之术对妖族毫无用处的时候,他忽然能感觉到一直封闭的玄武,对他开启了心灵对话。 “波若喜、喜欢你你的气息。”玄武的蛇尾在海面上抽打了一下,跟着它又补充道:“波若,不喜欢水、水族,也不喜欢九、九部众。” 杨真诧异无比,他暗自盘算,若跟这玄武兽打好关系,在这归墟活动要方便许多,省了许多麻烦。 “不,人类,你不能答应它,你应该跟我海格的部族做交易。”海格哪肯放过到手的机会“我请你去我的部族作客,我可以送你最好的宝石和珍珠。” “波若是我的朋友,而你海格,我们可以做交易。”杨真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朋友?”波若的龙头歪了歪,大眼珠不断地泛动,朋友两个字咬得特别清楚。 “是的,我见过火凤凰、见过麒麟,你是我见到的第三种神兽,你们勇敢无畏,不依附任何种族,能与波若做朋友,是我的荣幸。”这一次杨真直接将声音传到了波若的意识海,听这神兽讲话太费劲了。 波若金黄的大眼,流露一丝趣意和兴奋,它低吼一声,用意念将声音传到了杨真意识海:“波若听说过人类是个狡诈的种族,不过我玄武一族是强大的种族,不会畏惧任何人类,波若喜欢去很多地方,也许跟着你,能让波若见到很多没有见过的东西。” “好吧,海格以妖皇大人的名义起誓,波若和你都是我海格尊贵的客人。”海格见杨真越不肯答应他,越发心痒难耐,妖皇的消息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成交,我不要族长的珍珠,也不要宝石,我只是个远道而来的旅行者。”杨真飞身落到波若身上,回头道:“另外,我虽然是人族,但也有称呼,你们可以叫我杨。” 海格的部族聚居地,在海底大裂谷附近的死火山群内,火山口在水面上构成一群小岛屿,不过落实在山坡上却在隐密的水下裂谷附近。 原本杨真还有些轻视之心,妖族在他眼里与野蛮世界没什么分别,但海格的洞府构造,却是无数大小海底地窟相连构成,结界在大部分地窟将海水阻隔在外,连波若的庞大躯体都能轻易出入海底洞府。 一路上,从交谈中得知,海格统领着一支独立的人鱼族,在人鱼族麾下又有十数个附庸水族,不少于数万兵马,且半数以上的水族都可上岸,短期生活在陆地。只有部分附庸奴族不会变化之道,只能生存在水中。 复杂多样的水族兵种,虽然兵力不算多,但强者如云,如海贼怪那般水族还有好几个,故此海格部族的实力,在归墟已经算得上一大强族。 杨真姑且听着,海格的话他并没有尽信,海格严格来说,并非是水族中的王族,而是跟人鱼族有血亲关系的异族,统领一群人鱼完全是依靠本身修为,以及上古九部众的威望。 海格的府邸构造相当简单,由几个相连的小地窟构成,各大通道都有大队虾兵蟹将手持骨刃来回巡守,见到海格回府,卑微顺从得不得了。 “这是本族长的府邸,尊贵的杨,你看怎样?”海格得意洋洋的一屁股坐在自己巨大的蚌壳椅上,若非他以化形之术缩小了本体,根本坐不下去。 “不错,果然与我中土有所不同。” 杨真点点头,不理海格失望的目光,施施然坐入荧光湛然的蚌椅内,大半个身子都看不见了,抬头只能看见一天的星光闪烁,那是数之不尽的宝石和珍珠,五颜六色的珊瑚树在偌大的大堂随处可见,果是别有一番海域风情。 跟随杨真入府的波若,凭借强大的内丹同样懂得化形之术,变成了一个龙首龟身的半人模样,却仍旧比杨真高大了过半。 一群会移动的海藻怪,从厅外以它们的无数只触手端着各色海底美食,流水一般传递到血珊瑚拼接的案板上。 水晶餐盘中,前所未见的肉类和蛋类,看上去鲜血淋淋,甚至还活生生的怪鱼在冰块中跳动,让原本抱有期待的杨真完全失去了胃口,他看到海格和玄武狼吞虎咽,一阵胸闷欲呕的冲动几乎压抑不住。 海格两指抓起一尾活蹦乱跳的小红鱼,丢入大口中,咀嚼得痛快无比,他舔舔大舌头,打了个响鼻,向杨真劝道:“杨,你怎么不吃,这可是我孩儿们冒险在北陆湾抓捕的血枪鱼,就是狐族长老们也要吞口水的宝贝。” 见杨真摇头,海格又砸开一个蟹壳,张口吸出鲜嫩的蟹黄,冲杨真道:“这是我海格部出产的黄金蟹,最美味不过。” “对我中土修真者来说,口腹之欲也是大忌。”杨真看到那大螃蟹,想起了外面挥舞着大钳的蟹兵,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实力话事,他也不怕海格翻脸。 接连被拒绝的海格,有些生气地摸摸海象鼻道:“拒绝主人,对水族来说是一种挑衅。” 第六章水族 杨真睁眼冷笑道:“我人族认为,只有野蛮丑陋的种族,才会吃自己的同类。” 咕噜一声,正在一声不吭饱食的玄武波若听到杨真的话,打了个饱嗝,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海格大笑道:“对我水族、对我九部众来说,没有不可以吃的东西,你们人族总是那么虚伪,那种缚手缚脚的生活,怎比得上我妖族强者为尊的世界?” 这时,一阵剧烈的晃动传来,不断有沙砾和石块从府邸上方窟顶洒落,法阵生成的光亮忽明忽暗。 “不好了,不好了。”不消片刻,一个龟人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海格大人,地、地火又来了。” “知道了。”海格一挥手,龟人如逢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过了好一阵,震动才平静下来,海格神色不定的坐在那里,不时把闪烁的目光挪到稳坐的波若那里。 “地火?”杨真笑了一下,他早前大约探察了一下这座海底洞府的情况,阵法相当粗糙,与人族修真界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海格族长,依我看,你这座洞府法阵恐怕有些问题。” “法阵有问题?”海格的雄躯猛地矗立起来“那是本族长亲自请狐族长老布置的辟水法阵,怎么会有问题?” 杨真洋洋洒洒道:“我中土道门阵法之术,讲究顺势而为,先天五行之术为本,九宫八卦变化为纲,夺天地造化,地火为祸、为善,只不过是在一念之间。” 尽管他在阵法造诣上只能说非常一般,但在水族人原始的阵法面前,他完全有吹嘘的资格。 海格激动地冲上来,一把就要抱住杨真,却给杨真不着痕迹地避了开去,海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老实的退了回去,磕磕巴巴道:“杨大人,不知道能否助我海格一臂之力,用你人族的话来说,我海格定当效犬马之劳。” “在这深海布置法阵神通,绝非易事。”杨真故作起了矜持。 “杨大人,你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我海格别的没有,就是兵马多。”海格铁拳将胸膛捶得砰砰作响。 “莫急,莫急。”杨真摆摆手,凑近海格意味深长道:“杨某虽不欲与妖族为敌,但资敌的蠢事也不打算做,海格族长兵强马壮,还要招揽波若这样的强大神兽,究竟是为对付什么对手呢?” 算上封印的时光,海格活了好几千年,就算是顽石也早该给点化了,何况他本身并不笨,杨真话中真意,他自然了然于心。 “杨大人,龙胤势大,欺我九部众修为大降,强命我等臣服效命于他,我等兄弟没有妖皇大人的消息,要么远走避开风头,要么俯首称臣。 “想我海格何等人物,怎会屈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这个部族就我海格亲自招揽起来的队伍,等妖皇大人重新现世,我九部众一定能再现当年辉煌” 见海格越说越振奋,杨真冷冷地打断道:“然后,你九部众在妖皇的率领下反攻九州岛?” 海格打了个哈哈笑道:“这归墟我九部众是首次见识,这块地盘不比那九州岛差多少,说实在我等心中虽有仇恨,但如今说要反攻九州岛倒是有心无力,海格不敢保证其它,但海格可以保证永不与杨大人为敌。” 杨真知道逼这水族立下誓言也无用,与其强迫,不如拉拢分化之,在他的行程中未必不能发挥作用。 他有预感,狐族部落之行不会那般顺利,寻找练无邪更不可能一蹴而就,对付龙胤更是毫无头绪,就算以萧云忘之强,恐怕也难以对付这个有着龙族血脉的妖人。 也许只有那个远古妖族王者可以克制龙胤? “不久前,在幽都山,妖皇已经重新取得肉身,眼下他应该在觅地恢复修为,相信不久你们就可以见到他。” “杨大人,你说的是真的?”海格激动得浑身发抖,他对妖皇的敬仰和追随之心,已经在几千年的征战中融入了血脉,若说还有谁能让他们这些从封印脱困的九部众臣服,就只有妖族真正的盖代霸主妖皇。 “绝无虚言。”杨真坦然笑笑“妖皇当初被龙胤设陷被迫逃亡,还是依靠杨某人才得以脱困,说起来本人对妖皇还有救命之恩。” 他见海格一脸不可置信,便道:“今日杨某击败你的兵器叫天魄神兵,就是妖皇亲自采百妖精魄,用女娲族秘法炼制转赠与我,日后你与妖皇见面一问便知。” 海格几乎陷入石化之中,妖皇在他心目中何等盖世英雄,怎会需要旁人救命,何况是个人族,但他内心却不得不隐隐承认那个可能性。 “好了,波若,你随我去探探这海底的地火龙脉之象。”杨真大叫了一声,惊醒了开始打盹的玄武兽,他又对懵懵懂懂的海格道:“你去准备最好的极品玉石精金,你这海底洞府就交给我杨某人了。” 凭着玄武登峰造极的土遁术和水遁术,杨真仅仅用了半日,就将海格洞府方圆十里的地火脉摸了个十之**。 凭借水族堪称奢侈的海底金精和玉床,采用天巫术中记载的玄阴离火阵,结合昆仑玄真上清阵,最后特意舍弃中土洞府必不可少的聚灵阵,开始重建洞府。 开辟一个洞府,对修真界来说,非得返虚境修为才有可能,就算让昆仑不久前飞升的掌门真人知道了,也会对杨真所为大为惊叹。 毕竟独立开辟洞府无不是一代宗师的象征。 在海格的全力支持和曲意奉承,以及玄武波若的大力支持下,杨真避开法力不足,凭借他满肚子五花八门的法术,解决了一个个难题,用了半月工夫,堪堪让海格的洞府提升了两个层次。 虽然远不能与中土仙府相比,但至少不会再受地火暴动的困扰。 在其间,他不无好笑地了解到,海格打算收服最近活动在他部族附近海域的玄武,原来竟是害怕洞府突然崩溃来不及逃亡,有了玄武存在,凭借其天生种族神能,挪移能力和遁术,可以解救族人顺利脱困。 这样一个事实,让杨真初步了解到,妖族的生存环境,确实要比中土残酷许多,部族间不断的征战,暴虐的本性,让妖族根本无法像人类那样安定的生活。 起初还有些水族对一个人族的出现抱有相当敌意,但在新洞府完成后,所有水族再看杨真的目光都变了。 事实上,年轻的水族对人族并没有多大仇恨,只有个别活了悠久岁月的老妖,对人类有着刻骨仇恨,不管怎么说,海格部族上自人鱼族统治阶层,下到仆从、奴族都对杨真充满了敬意。 甚至连海格都私下对杨真表示嫉妒,他从没有得到过麾下这样的崇慕。 在海格盛情挽留下,杨真也为了与这九部众老将打好关系,多盘桓了一阵,自然他也没有闲着,加快熟悉妖族各部的语言,以及归墟大陆的状况。 在闲余时候,还替海格用海底金精炼制了一批鱼叉和战戟,连高傲的人鱼族都产生了留下这个人族的愿望。 被强迫接受了大批海底奇珍后,杨真在离开中土后,再次在玄武的追随愿望下,踏上前往妖族大本营的征途。 在离开前,他与海格承下了种种约定,总之一句话,与龙胤相关的,他们就是合作伙伴。 针对归墟当前形势,杨真拟定了种种计划,却也不知道能否用得上。 他想去狐族见白纤情,却又害怕见到另一个人,一个上世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人。 盘坐在山丘一般的玄武背上,卷着白色云气,如履平地般地高速掠行在海面上,远方漫长的海岸线已经近在眼前,一个港口城市隐约出现在视野中。 他的打算是用妖皇的旗号,获得妖界的注意,引来龙胤方面的势力,再谋求周旋,毕竟现在的他就算打不过龙胤,也能逃走。 “波若,既然是港口,怎么看不到船?”杨真神念向默默驰骋的玄武兽表示了疑问。 “船,阿姆的记忆里见到过,在妖族可没有这样的东西,水族不需要那样的东西。”波若老老实实地回答。 “阿姆的记忆?”杨真失声道,在他想来,波若至少该有上千年的生命,哪里还有什么亲戚。 彷佛晓得杨真的疑惑,波若自顾说着:“阿姆就是你们人族称呼中的娘亲阿姆她跟一个很厉害的妖族打了一架,受伤很重,把内丹交给波若就死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通灵术让杨真深切感受到波若对母亲的眷恋。 “阿姆说过,死亡不是结束,她会跟波若一直在一起,阿姆的内丹让波若长大了,让波若有力量保护自己。” 杨真还想问些什么,波若戒意十足道:“白石城到了,这里最近换了个新领主,是个很可恶的家伙,硬把这里改叫火焰城,你要当心。” 这是一座火山脚下海湾的水上城市,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巨大的集市。 在蛛网一般密集的水道上,多以粗糙灰白巨石堆砌而成的房屋和桥梁为骨干,还有更多的边缘木屋,看上去,很让人担心能否抵抗来自大洋的可怕飓风。 密集的水道贯穿整个城市,虾族和蟹族频繁的从水道中托着巨蚌包装的货物浮出水面,与岸上扛着皮囊、推着车斗的狼族、虎族、豹族,甚至还有少见的羽族鸟人进行交易,换取各自部族领地需要的货物。 在一些规模较大、货物繁多的石砌门面中,往往坐镇着狐族或蛇人和一群仆从猫族,还有威武雄壮的豹人护卫维持秩序。 杨真和波若的到来,除了初始惊人的海上登场引起一场短暂骚动后,又风平浪静。 杨真没有听从海格的建议,特意以人族身分出现在城中,尽管有化身形态的波若跟随,一路仍旧掀起不少风浪。 接连摆脱一个虎头人和几个狼人的挑衅后,杨真奇怪地对波若问道:“这城中,还有不少妖族与人族看上去分别不大,他们怎么偏偏对我敌意那么大?” 波若瞅着杨真瞧了好半天,才给了杨真一个令他极其憋闷的答案。 原因很简单,杨真拥有与妖族截然不同的气息,在这里跟太阳一样耀眼,最主要的是他看上去软弱可欺,妖族人都喜欢挑战强者,但更喜欢欺凌弱者。 火焰城到处都飘扬着黑底火蛇的旗帜,彰显着火焰城的象征。 城中到处都弥漫着来自海洋的腥臭,陆上妖族各种各样浓烈的体味,垃圾和粪便到处都是,几乎所有妖族都是半**状态。 对他们来说厚实的皮毛就是衣服,只有少数化形比较成功的妖族有粗陋的打扮,只是跟中土完全没办法相比。 杨真忍受不住,只能以内呼吸代替,以他如今的修为,憋上多久都没有问题,波若异常老实地跟在他后面,对四周并不陌生的一切都流露着若有若无的兴致。 “这种灰土也能交换?” 杨真指着街角一堆木桶盛装的火山灰,地摊老板是个干瘦的蛇人,正翻卷着长舌,跟来往的妖族推销生意。 “阿姆的记忆告诉我,这个东西叫火泥,能造石头房子。”波若摸了摸自己敦实凶悍的脑袋,那对金色的龙眼却闪烁着深幽的智慧光芒。 蛇人看到有客驻足,一口带着腐臭味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了波若和杨真脸上,他似乎丝毫不介意杨真存在,只对波若一个劲儿尖着嗓子吹嘘。 “走,那边更热闹,我们去看看。”杨真看到了远处城市中心广场上满是囚笼,叫卖的声浪极是高昂,不时有妖族打斗生事。 蛇人生意吹了,恶毒地盯着领路离去的杨真背影,待到两人快消失时候,才尖着嗓子高声咒骂起来,让他撑起来粗糙的蛇躯更显猥琐卑微。 一队威武雄壮、手提狼牙棒的狼兵,稀稀拉拉地停留在蛇人货摊前,其中一个首领伸出了毛茸茸的手爪,其贪婪的狼眼让蛇人浑身发颤,险些一屁股坐下去。 “大人,小的要禀告一个让大人建功的消息。”蛇人肉痛无比地摸索着身上的蛇皮袋,忽然他三角眼一转,滑动蛇尾靠近高大的狼兵头领。 砰!粗大的狼牙棒砸出一地碎石,看到狼兵头领不耐烦的神情,蛇人屁滚尿流地指着杨真方才去的方向,又急又快地交代了一切。 说罢,狼兵头领脚步并没有动,蛇人哭丧着丑脸,摸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粉色珍珠,恭恭敬敬地交到狼兵头领手中,如愿以偿的狼兵在首领的带领下,掉头快步在拥挤的街道开出一条大道,方向正是杨真和波若所去的广场。 这时,两只猫人轻手轻脚走到魂不守舍、犹自悔恨的蛇人两侧,感知敏感的蛇人扭动蛇头,瞧见是两个猫人,厉声喝骂中,腰上的鞭子狠狠抽向猫人。两个猫人灵巧地躲过鞭子,与蛇人擦身而过。 过了不久,街巷角落传来蛇人连绵不绝的恶毒诅咒。 囚笼里关押着的,大多是看上去跟牛和猪有些相像的妖族,波若告诉杨真,那是妖族中最下贱的肉族、牛族和猪族。 因为两个族天赋极低,很少有成为强者的妖族存在,不过他们也有生存之道,就是组成大部落,凭借数量优势抗衡其它部族。 更多的小部落只能依附其它种族,定期交足肉妖,提供劳力和粮食,才能生存下去。 牛族和猪族故此被大多妖族当作劳力和食物,是集市上最受欢迎的货物,很多时候,只能用金银和海底珍宝,才能跟那些狡诈的奴族贩子交易。 牛族和猪族的肉族市场仅仅是点缀,最受关注的还是女奴市场。 大部分都是娇猩爱的猫女,还有一些豹女和蛇女,甚至还有一个身段惊心动魄、美艳绝伦的狐女,被罩在一个黑幕内,杨真还是通过神念才看透了内里的秘密。 通过这些判断,他大约体会到,妖族九部势力变化如今与以往大不相同了,人鱼族中的女子通常都很美丽,但女奴市场却看不见;另外狐女尽管有,却是偷偷摸摸才敢买卖。 最让他失望的是女娲族,他自然知道普通蛇人和女娲族有着本质区别,至少传说女娲族男的英伟、女的美貌,蛇人相比要猥琐丑陋得多,而且天生具备种族能力才是女娲族的标志。 传说中蛇人因为与女娲族有血亲关系,而在当初作为皇族的第一奴族,其时地位比人鱼族这样的水中王族还要高上不少,但如今已经沦落到人人可欺的状况。女娲族自古以来虽是妖族中的皇族,但如今境遇恐怕并不是很妙。 一路走来杨真大开眼界的同时,心中对妖族劣根性也极为不齿,对这个热闹的所在兴趣杳然,他正要寻思做点什么,好引出这个火焰城的领主。 就在这时,广场一阵鸡飞狗跳,七八名凶悍强壮的狼人,将甚为醒目的杨真和玄武围了起来,不停地叫骂,极是不善。 狼兵头领红瞳凶芒闪烁,獠牙微露,伸爪就要搭上杨真脖子。 四周远远看热闹的妖族群,本以为这个人族会大吃苦头,孰料,所有妖族眼中一花,本该被抓小鸡一般拧起的杨真,安然无恙,反倒是狼兵头领腾地倒飞了出去,撞倒两名同伴不够,还挂翻了两个货摊。 “该死的,我的青花瓶。”地摊上水族龟人痛苦地抓着一地碎片,他还要继续咒骂,忽然视野一阵天旋地转,最后陷入了黑暗。 起身的狼人哪里听得一个下等水族聒噪,一爪就让龟人的龟壳和脑袋分了家,陶瓷碎片被红白之物染得别样妖艳。 “快抓住他,混帐!”狼兵首领一声令下,众多狼兵醒过神来,个个凶焰毕露,嘶啸一声,挥舞着狼牙棒扑了上去。 这群狼兵比杨真高上整整一颗头的体型,让他跟小孩一般。当然狼族体格在妖族中很寻常,虎族和狮族都要比狼族强壮得多,但妖力到了一定程度,体格根本就不重要。 这群狼兵身上不弱的妖气,让杨真判断,大约在修真界奠基入门阶段,为首的狼兵足有相当辟谷期的道行。 在这火焰城,杨真已经探察到,约莫有将近千个拥有一定妖力的妖族,从海格口中也知道了,像火焰城这样的妖族城市,大约有数十个,妖族整体拥有的实力可想而知。 实力的巨大差距让杨真有闲暇胡思乱想,转念挥手之间,不知死活的狼兵已经东一个、西一个摔成了一团,狼牙棒匡啷散落一地。 顿时整个广场***了,他们很少见到,有妖族敢在一个大族的领地挑衅领主的爪牙,何况是一个人族。 所有妖族都认定这个人族将会死得无比凄惨,因为残忍无比的火焰城新领主,绝不会放过冒犯他领地的任何存在。 “波若,告诉那狼兵头领,我要见他们的领主大人。”杨真一来不想闻狼人的口臭,二来难以听懂狼人沙哑的声音。 波若点点头,站了过来,粗大厚实的手掌随意拨了一拨,地面一阵土浪翻滚,刚站稳的狼兵头领再次滚倒,骨碌碌地在起伏的土浪上翻滚到它脚下。 这小地方消息传得很快,方才玄武入城的威势,顿时让在场无数妖族开始揣测,会不会是有妖族强者要挑战火焰城领主,更甚者已经想到人类要打来了。 很快一些别怀心思的强悍妖族,已经把注意打到了这两个外来者身上。 毕竟玄武天生气息内敛,而杨真巫力晦涩隐密,寻常修为根本察觉不到他们的真实实力,前来挑战,若战而胜之,一战成名,人族奸细的人头大可以成为投效火焰城领主大人的投名状。 两名雄壮的虎族人和一群狼族,试探着围了上来。 “波若,那家伙说什么?”杨真诧异地看着那狼兵头领被封成一个石甲人,只露出口鼻和双眼,他对周围不怀好意的妖族浑不着意。 “狼人说、说火焰城领主不在城里。”波若翁声回答,开口说话的它,依旧不甚利索,但要比初与杨真见面时候发音要正了许多。 “看来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我们走。” 广场上平地刮起一阵龙卷风,尘土被卷上了天,在一片叫骂声中,待一切平静下来,广场上除了一群暴跳如雷的狼兵,还有几个自命高手的妖族对天叫骂不休。 第七章解救 不甘心白走一趟的杨真伙同波若潜入了火焰城堡,除了发现不少各族女妖外,堡内还有一批拥有火性妖气的蛇族和狼族。 其中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有着相当于中土金丹期道行的狼族高手,但并没有找到符合火焰领主特征的妖族存在。 从聚集了火性妖怪这一点来判断,海格所言不假,火焰领主在实力强劲的火族当中也是重要人物。如若他真是阳岐山脱困那个火族首领梵天,按杨真的记忆,那么定是个相当可怕的家伙。 按海格的说法,梵天那个家伙是女娲族和火族的杂种,脾气相当古怪,动辄杀人,甚至连海格本人都不敢到这个家伙的地盘来闹事。 正要离去前,对土木机关阵法气息相当敏锐的波若却有了发现,在城堡地下有一座巨大的密室,尽管有着堪称强大的禁制,但依旧挡不住拥有乾坤印的杨真,以及波若这个土遁术的祖宗。 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地牢,杨真见到了若干个独立牢房,关押了有十多名不同族类的妖族。 走在昏暗的过道上,刺鼻的腥臭和**的气息弥漫着整个地牢,看到有人进来,有的妖族有气无力的叫骂,有的则哀求不息。 杨真目光停留在一个关押牛族人的囚室内,通过法术禁制的栅门,他看到里面一个浑身被钻心钉固定了四肢、吊在墙壁上的高大牛头人。 那牛头人有气无力地睁开大眼,他通红的牛眼充满着几乎要燃烧的仇恨和愤怒,让杨真一阵发寒。 “牛族不是肉族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杨真收回目光对波若问道。 然而他无法理解,波若自然更无法理解,所以没有答案。 在最后一间囚室内,杨真终于见到了妖族中的皇族,这是一个高颧、方下巴、虎鼻的汉子,浑身满是伤痕和血痂,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见到杨真两个,他高高的昂起了头,瞧着他们的眼神充满蔑视和不屑。 杨真却满意地笑了,既然正主不在,跟他捣乱捣乱也好,反正这个家伙已经投效龙胤,他此行就是为得罪他来的。 他回头对波若道:“波若,我要你把他们都放了,送到火焰城外的森林里,以后是死是活就不干我们的事了,你能办到么?” 一直对杨真充满善意和顺从的波若,这次却发问了“火焰领主梵天与当今妖族中势力可位居三强的狼族人关系密切。若是得罪了有仇必报,而且族群分布最广的狼族人,尤其现在修为极其可怕的金狼族大族长沃夫,恐怕在归墟会寸步难行。” “狼族,看来妖族九部众已经是一个遥远的存在了,五部已然不分。”杨真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情绪。 波若露出了纯真的笑容“九部那是在妖族最伟大的霸主妖皇统领时代,按妖力划分的战力部族,其实到现在,那五部已经成为象征了,海格其实并没有信任你,有些东西你要亲眼看了才会明白。” 杨真点头道:“狼族势力最广,虎族、狮族个体战力最强,人鱼族统治的水族势力最强。”说到这里,他望向那个似乎在倾听的女娲族族人身上“女娲族呢,似乎只是各族抬起来的一个架子啊。” “你胡说,我女娲族是妖族中至高无上的皇族,论法力也是我女娲族最强,你区区人族懂什么。” “你叫什么?”杨真好奇地问道“告诉我,我可以救你出去。” “你们人族会安什么好心?”那人仍旧一脸蔑视和不屑,但口气已经有了连他自己也许都察觉不到的松动,毕竟谁人不愿求生。 杨真懒得再跟这个倔强的女娲族男子废话,一掌拍碎了牢门,踏步走了进去。 在火焰城北郊密林外地面黄光一闪,一座小山丘冒了出来,那山丘竟张了张口,喷出一团云气,随着云气消散,十多名妖族滚了满地。 “波若就送你们到这里了,生死各安天命。”山丘抖了抖身子,对它来说,还原本体就是要舒服许多。 一名虎族人虚弱地站起来抱拳道:“原来尊驾竟是上古玄武一脉,失敬,不知尊驾怎么称呼,我玄虎日后定当厚报。” “不必知道我是谁,你们只要知道妖皇使者救了你们就行。”波若翻了翻眼皮,按杨真的吩咐将神念传给了一干获救者。 十余名妖族转瞬就钻入密林,走了大半,只剩下一个牛头人和女娲族男子。 “你们怎么不走?”杨真从空气中凭空出现。 “俺不知俺部落朝哪个方向走。”憨厚的牛头人,对误解杨真大为不好意思,他摸着头上一只剩下半截的金牛角。 杨真摸了摸鼻子,随意朝林中指了个方向,牛头人眨巴了一下牛眼,也不道谢转身就跑,一头栽入密林中。 忽然砰一声巨响从林中传来,跟着传来牛头人的痛哼,那牛头人骂骂咧咧地跑远去了,渐无声息。 由不得杨真感叹这牛头人生命力真是顽强,拔出钻心钉后,他仅仅是随手施了个甘霖咒,这牛头人就恢复了七分元气。 而一旁看在眼里的波若转动着脑袋,似乎在对杨真方才的指路方向表示怀疑。 “两位真是妖皇大人的使者?”待牛头人走远,女娲族男子戒备之余,激动之色难掩。 杨真没有多话,一头白虎威风凛凛地从他手臂跃了出来,落地后对女娲族男子大声吼了几声。 女娲族男子露出疑惑之色,随即他看到白虎竟变成了一柄半透明、闪烁着黑色霹雳的半月弯刀,旋转着插入大地,跟着又在他侧面钻了出来,灵动无比地绕他旋了几周后,重新钻回了杨真的囟门。 “这是天魄神兵,失传的天魄神兵”女娲族男子一脸难以置信。 “你走吧,梵天若发现你们逃跑,没准你就走不了。”杨真终于明白妖皇在女娲族中还是有着绝对权威,他心中那份计划又多了几分信心。 “妖皇大人在哪里,我、我”女娲族男子说不出个所以然,显然对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有些没法接受。 杨真只好把对海格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女娲族男子最后报了自己的大名,修,一个字,然后他就朝林边荒道掠了一段,然后在杨真两人视野外,再折入了林中。 “今日我们似乎救了几个妖族的重要人物?”杨真摸着下巴自嘲道。 这时天际乌云滚滚而来,狂风肆虐,转眼晴朗的天色变得灰暗一片。 杨真神色却凝重起来,他察觉到在南边极遥远的地方,一个可怕的高手以他也无法匹及的速度正飞驰而来,顷刻即至火焰城上空。 难道是那梵天对他破坏禁制有所察觉,从别处赶回来? 不过,他对自己天巫术的运用充满信心,并不认为那妖孽的粗劣禁制能给他什么意外惊喜。 但观其威势,怕已经达到返虚境界,也就是妖族的妖王境界。 如此人物,在妖族绝非常见。 就在杨真犹豫着是否要躲避一下,却见西面那座火山一道赤焰冲天而起,充斥暴虐和凶厉的戾气。 杨真这才放下心来,原来那梵天竟跑到火山堆里去练功了。 漆黑的天空一道金色闪电划过,与火山上那道冲天赤焰一触即分,天空一阵狂暴的罡风卷荡后,旋即一只巨大的金翅大鹏鸟露出了真身。 “是羽族的头领,金翅大鹏鸟。”这次不等杨真说出自己的推断,波若就抢先说了出来。 这时,一声高昂至极的清啸贯拔长空,直入云霄,那金翅鸟两只垂天之翼扇动,成千上万的金色箭雨俯空射向了梵天。 那团赤色火焰彷佛引燃的柴火,陡然膨大了数十倍,染红半个天空,将所有箭雨化作金汤,纷散空中。 金翅大鹏鸟怎会放弃自己的速度优势,转瞬化作狂风疾雨,金光闪电,绕着梵天的火焰身不断伺机扑袭,火山上空电闪雷鸣不断,威势煞为惊人。 火焰城内,无数妖族都收摊缩回了老巢,只有少数大胆的妖族敢在外,甚至飞上天空观战。 陆陆续续打了有半个时辰,又一声清亮的长鸣后,金翅大鹏鸟似乎占据了小小上风,陡然急转,朝火焰城俯冲下来,一阵风暴顿时袭击了整座城池。 彷佛飓风过境,整个火焰城的屋棚毁灭无数,到处都是鬼哭狼嚎。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场战斗结束的时候,又一波飓风刮向了海岸,更可怕的是数丈高的巨浪滚滚扑来,那金翅大鹏鸟竟引动了海啸,转瞬就淹没了大半个火焰城,这一来陆上生存的普通妖族死伤无数。 遥远的长空传来金翅大鹏鸟的得意长鸣,与火焰城上方暴跳如雷的梵天形成鲜明对比。 幸好杨真所在的城北郊外是高地,海啸刚冲击到附近就失去了威力,缓缓缩回了大海。 杨真再次见识到了上古妖族的可怕实力,那种天生秉赋,与人族修士苦修得来的法术能力截然不同,运用起来威力极端犀利,更可怕、更突然。 金翅大鹏鸟这等肆无忌惮、对普通生灵毫无顾忌的邪恶作为,落在杨真眼里,又生出了无数想法。 原本暴虐阴险的梵天,在这羽族头领面前竟变成了弱者,看来妖族强者中恐怕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妖族毕竟是妖族,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颓丧。 杨真看到玄武兽闪烁着羡慕光芒的眼睛,不由问道:“波若,你也想象那大鹏鸟一般纵横天下,肆意妄为?” 波若明净的眼珠转了一转,甩动了一下蛇尾巴,没有回答杨真的问题。 “那火焰领主应该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留下的标记,妖皇使者,这个名头对那个无法无天的家伙恐怕还是有点效用的。”杨真飞身落到玄武背上,居高临下眺望惨不堪言的火焰城,一拍玄武厚重的龟甲,说罢沉喝道:“走,我们去狐族部落。” 玄武已经缩小了一半,仍旧显得庞大的躯体迅速贴着地面,朝起伏的山岭中掠去。 “波若,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吗?”一路再新鲜的景色,看多了也会疲倦,杨真忽然意动,对玄武兽提出了心存已久的疑问。 “为了阿姆。”等了好久,就在杨真以为玄武兽不会回答的时候,突然等来了意外的答案。 杨真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知道波若是个大智若愚的神兽,他选择跟随自己,一定有它的理由。对于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同伴,没有谁会舍弃。 归墟北陆的树木非常高大,高耸数十丈的参天巨树并不少见,在离开火焰城穿越了几座山脉后,进入一个广袤的森林地带,玄武兽庞大的躯体只能凭借法力飞掠在树梢,或者在土中穿行。 杨真选择了森林中的一条河流,沿河逆流而上,这片森林叫虎啸林,若海格给他的地图分布没有错误的话。 看腻了沿岸的景色和飞禽走兽后,杨真闭目开始打坐,对修行者来说,一日不可懈怠,尤其刚见到两个妖族妖王级别的强者交战,产生了很多启迪和灵感,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他渐渐喜欢上了波若这么一个似乎永远不知疲惫、任劳任怨的车夫。 在深层次的冥思中,在预言术试探性修炼中,他脑海中忽然模糊闪掠过一个牛头人和虎人在林中的画面,隐约有些熟悉,就在要追索的时候,他脱离了心境,所有意念支离破碎,一阵头痛袭来,他不敢再强行修炼下去。 抬头眺望附近地貌,发现已经深入群山之中,一处入云的雄壮山峰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里似乎在他预言术修炼中隐约出现过。 心中一动,他令玄武兽偏离河流,朝那座山峰方向飞去。 日落的霞光给虎啸林染上一层壮丽的光辉,一群虎族人结束了狩猎,扛着猎物,高兴的飞奔向猛虎岗洞穴群而去。 急着赶回部落的年轻虎族人三三两两打闹着,忽然一虎人指着前方树丛:“那里好像有东西?” 所有虎族人纷纷丢下猎物,手爪横臂伸出,露出了虎族人天生最锋利的武器,围了上去,半晌,先前那虎人惊叫道:“是玄虎大哥,他受伤了这里还有个牛头人。” 半个时辰后,在玄虎岗广场上,一个牛头人被绑缚在木桩上,下面一堆干柴,两个强壮的虎人站在左右高举火把,一群老老少少的虎人在广场上看着热闹。 就在族长命令将火把投下,烧死这个给少族长带来厄运、最下贱的肉族牛头人的时候,两声叫喊阻止了牛头人前入狼窟、后入虎穴的悲惨命运。 几乎所有的虎族目光都望向山岗下方,那座山丘一般的怪物,至于附近洞穴内,那一声有些虚弱的叫喊却没有人注意到。 庞大的威压让骄傲的虎族人紧咬牙关,不肯低头。 年老的虎族族长排众而出,来到山岗前,仰望那头怪物,行了迎客大礼后小心道:“尊敬的远方客人,您来我猛虎部落不知道有何贵干?” 波若扭动了一下大头,落实在山坡上,显示它没有敌意,跟着一个人族降落到了所有虎族人眼前。 “我等乃妖皇大人特派使者,来贵部落,一来是看望玄虎,另外”杨真顿了一顿,指着仍旧被捆绑在木桩上的牛头人“顺便带走这个不幸的牛头人。” “妖皇大人的使者?”虎族族长昏花的耳朵里除了这句话在轰鸣,再也听不见其它。 “是的,如果族长您不介意,请把牛头人交给我。”杨真也学着刚才虎人的行礼方式,回敬给了虎人。 “可您是人族,为什么妖皇大人的使者是人族?”虎族人仍旧在发呆。 “女娲大神曾言,众生平等,族长认为呢?”杨真侃侃而谈“妖皇大人重新君临妖族之期不远,尔等虎族部落当做好准备才是。” 看虎族人犹犹豫豫,脑袋并不是很聪明的虎族人,一时仍无法接受一个人族使者的身分。 这时候,波若加大了威压,向整个猛虎部落的虎人施加压力。 这个部落上百个虎人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内丹小成的修为,也就是刚刚获救、逃亡成功的玄虎修为高上一些,面对玄武兽内丹大成、接近妖王境界的修为,如何抵挡得住。 有了神兽作保,虎族人不信也不行,何况虎族并非顽固不化的种族,虎族族长很识相的放了奄奄一息的牛头人。 这时候正在养伤的玄虎出来与杨真相见,这下得知真相的其它虎族人,当即将杨真当作了虎族上宾,热情的挽留一人一兽作客猛虎部落。 天色渐晚,杨真也没有拒绝,索性跟波若留了下来。 对于深居山林、少有客人的虎族人来说,把这次宴客的篝火晚会当作了一次部落节日盛会,神秘的妖皇使者、强大的玄武神兽,不能不让一直企盼壮大机会的虎族族长和玄虎产生美好的幻想。 更何况,他们早就对属于火焰城领地的虎啸林处境极是不满,正因为他们拒绝交出梵天要求的岁供,火焰城才抓走了他们的少族长玄虎。 杨真抵挡不住虎人的热情,品尝了一些虎族菜肴,原本不抱期望的他,惊奇的发现虎人烤肉竟有几分功夫,至于被虎族族长当作珍宝的土酒,一入口,杨真就喷了出来,味道之差,难以想象,又骚又酸。 本来有些怒意的虎族族长,在杨真掏出几罐中土带来的美酒后,就彻底忘记了所有不快,醉意下甚至要跟杨真称兄道弟。 被族长忍痛分发给族人的一罐美酒,随着夜风飘香,让一群虎族汉子争相抢夺,甚至险些为此打了起来。 言笑中,杨真追问牛头人和玄虎,这才明白,玄虎逃亡途中碰到了迷路的牛头人,这次被捉大丢面子,玄虎知道牛头人本是一个大牛族部落的重要人物,于是想抓这牛头人回去,逼牛族部落向猛虎部落进贡。 只是没想到元气大伤的玄虎为了加速逃亡,透支了所余不多的虎妖气,才昏倒在了猛虎部落高岗下。 如今杨真一搅和,牛头人虽然算不上贵宾,也不再是奴隶,虎族人对他不算热情,但也没有为难他,只不过单纯的牛头人被一群虎族人包围,竟认为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在杨真拿出更多的美酒后,热烈地跟玄虎拼起了酒。 看在美酒的分上,虎族人暂且忘记了牛族人的卑贱,只有妖族汉子的豪情。 喝到激动时刻,牛头人竟然提出要跟玄虎比试一番,所有虎族人都惊呆了。 出乎意料,玄虎答应了下来,在所有虎族人准备看笑话的时候,牛头人给了他们大大的震惊。 比玄虎还要壮上许多的牛头人,竟拥有他族人身上几乎没有见过的强大妖力,浑厚精纯的妖力在与玄虎的搏斗中,虽然看似技巧不如玄虎,但却把一向以力量为豪的虎族压倒了。 摔打了几十个回合,最后虎族少族长红着脸退出比斗,叫嚷着不打了,牛头人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妖力深厚,玄虎一向引以为荣的力量占不了上风,其它手段根本就奈何不了牛头人。 本算是取胜的牛头人,却称打了个平手,玄虎还在担心在族人面前丢了脸,听到牛头人的话感动得不得了,顿时把牛头人当作兄弟,两人这次拥在一起,又坐下来一起喝酒吃肉。 “俺叫金,俺爹让俺要像牛族人最伟大的勇士金牛一样,成为妖中之王。” “玄虎,拥有白虎神兽那样的力量是我的目标,和你一样,我也要成为妖王。” 喝到麻木的玄虎,竟然做出让他族长父亲恼怒万分的决定:免去牛头人金牛部落一年的岁贡。 于是曾经的对头玄虎,在牛头人眼中别提变得有多可爱了。 在牛头人金的刻意讨好下,玄虎几乎要决定跟牛头人部落永远交好,幸好他的族长父亲及时警惕,阻止了玄虎的冲动,妖族最重承诺,这是他们与人族最大的不同之一,一旦许下诺言,若不遵从会被各族共弃。 只有杨真才明白,看似单纯的牛头人能拥有这样的力量,绝非无智的妖族,恐怕是牛头人中佼佼者。 勇猛无畏的虎族人,一夜之间也许就能成为你的朋友,也或许一生也无法得到他们的认可。但杨真仅仅用几罐中土带来的普通水酒,就让虎族人忘记了种族隔阂。 获得认可的牛头人,一心想壮大部落的族长父子,还有很多作着未来美梦的虎人都醉了。 “族长大人,若是梵天再派人前来收取岁供,你怎么办?”杨真等到了成熟的时机。 “打,他们敢再来,就把他们打回去,虎啸林还有三个虎族部落,我们绝不让他们得逞。”虎族少族长醉醺醺的捏着拳头,信誓旦旦地呼喝。 “胡说,你这小崽子这次逃过一劫,下一次只怕没这么容易了。”虎族族长经历岁月洗礼,看得自然比年轻的虎人深远得多。 第八章抗鼎诀 杨真试探着问:“我观贵部落拥有妖气的虎人不少,但似乎缺少高手。” “聪明的人族,喔,不,是聪明的妖皇使者,我虎族最好的修炼法诀是白虎抗鼎诀,可惜早失传了,白虎神兽也许已经抛弃我们虎人了。” 虎族族长声音沉痛,意志消沉,说到这里他强自振作道:“不过就算这样,别的部落也比不上我们,我虎族武力除了没落的女娲族,所向无敌。” “白虎?”杨真笑了,他拍了拍手臂,一头浑身黑白条纹、额有金王的虎王跃了出来,高傲的虎王在所有虎族人作梦一样的目光中,缓缓走到广场边缘的高岗上,俯瞰虎啸森林,在月光下,对空咆哮,高亢狂猛的吼叫彷佛要将几千年的怒火发泄出来。 这一吼当即将所有虎族人惊醒了,个个虔诚无比地追随着白虎来到高崖上,对空齐吼,巨大的虎吼声轰传千里,让整个森林的飞禽走兽惊恐不已。 跟着所有虎族人匍匐在白虎脚下,表示臣服。 仍旧在篝火旁的杨真,也没有意料到有这样的效果,白虎是天魄神兵内吞噬其它神魄,活到最后的两头强大神魄之一,仍旧保有着生前的智能和记忆。 杨真知道,它的到来,将会确确实实改变猛虎部落的命运。 “虎族人,我以妖皇使者的名义,要求你们保证,将白虎传授你们的至高法诀,传播给整个虎族部落,让强大的虎族不再受任何妖族部族欺辱。”鬼使神差下,让杨真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虎族族长激动得老泪纵横,拉着狂喜不知所措的玄虎,再次拜倒一人一虎前。 巨大的白虎卧在高岗上,任由杨真抚摸它的大脑袋,彷佛大猫一般,所有虎族都相信了杨真的妖皇使者身分。 篝火旁此刻没有被在意的牛头人瞪着大眼,看似纯正的大眼,泛动着皎洁的辉光,似乎在流露着羡慕,也许还有几分不屈的自卑。 “玄虎,你过来。”杨真对着拜倒在父亲后面的玄虎招了招手。 在所有虎人羡慕的目光中,玄虎来到杨真脚下,虎头老实地放在杨真膝盖以下,杨真摸了玄虎的大头,看了他额头那个白色的王字,一挥手,卧坐不动的白虎化作青烟,一溜烟钻进了玄虎脑门。 在玄虎狂呼乱叫地提足蹦跳中,浑身白色光华四射,跟天空皎洁的月光相映成辉,不多时,白虎重新从玄虎体内冲了出来,重新蹲伏在杨真身旁。 “记住你体内的妖气行功路线,传授给你的族人和所有的虎族部落,只有所有虎族人都强大了,你们才有可能跟狼人争夺更广阔的天地。” 玄虎重重地跪倒在杨真脚下,更多的虎人再次跟着拜下。 天刚亮,没等虎族人从睡梦中醒来,杨真提走了睡得正香甜的单纯牛头人,骑上玄武兽,转向虎啸林西北方向。 嗅着森林中清新的空气,他心中还残留着昨晚当神棍的一丝愧疚,为了让虎族人担当反抗龙胤的主力军,他不得不做出了资助敌人,也许将来某一天会后悔的决定。 管他呢,不管这天地怎么变,他只要保护好该保护的人就足够了。 玄武兽无比平稳的奔行,让牛头人睡得异常舒坦,太阳温暖的光辉洒在他包裹屁股的皮革上,产生了一丝搔痒,不自觉翻了个身,继续打着闷雷一般的呼噜。 “金,你的部落应该不远了。”杨真一脚踹醒了迷迷糊糊的牛头人。 “俺还困,让俺再睡会儿,在部落,太阳不晒到头顶,俺不会醒呢。”牛头人翻了个身还要继续迷糊。 “难怪牛族被当作肉族,懒惰会让你的部落永远看不到希望,永远是狼族、虎族欺凌的对象。” “谁说的,谁说的”牛头人彷佛被点燃了牛尾巴,跳着脚爬了起来,牛眼一转,目光却呆滞起来。 行程百里后,玄武兽已经奔驰出了密林地带,一望无际的草原和丘陵开始出现在眼前,淡淡的雾霭笼罩着大地,蜿蜒的河流已经抛在了树林深处,清晨光辉染出一条灿烂的锦带。 站在玄武丘上的金,迷醉地望着草长鹰飞的苍茫部落大地,一双澄澈的牛眼泪花闪烁,猛地双角俯低,匍匐在龟甲上,口中念念有词。 杨真默默地看着一切,肮脏粗鲁的牛头人并非一无是处,为什么牛族会沦落到肉族的地步? 怀着疑问,他把目光望向草原深处。 “师父。”牛头人忽然跪倒在杨真跟前,连同那只残缺的金牛角都抵在杨真盘坐的膝盖上。 “你叫我什么?”杨真以为自己听错了。 “使者大人,俺知道您很有本事,连玄武那么强大的神兽都是您的坐骑,您肯定强大无比,甚至比妖王还厉害,您一定要教俺本事,听说你们人族传授本领的人都叫师父,俺就叫你师父。”牛头人浑身发颤,异常紧张,似乎害怕杨真拒绝。 杨真一本正经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教你本事?你不过是妖族中的肉族,我就算要收弟子,也会收拥有智慧的种族,而不是你这样的野蛮家伙。” 牛头人喘着粗气,不知是受了侮辱在愤怒,还是绝望。 就在杨真以为牛头人要放弃的时候,牛头人艰难地抬起牛头,鼓着一双天生红睛:“俺记得您说过众生平等,俺是牛头人,但俺不要作肉族,俺要打跑所有欺负俺们族人的狼人、虎人 “俺要保护弟弟妹妹不被吃掉,保护所有部落族人”说到后来,竟有些奋发激昂,声音中再没有恐惧,只有无畏。 “好了,好了。”杨真心中震动,不再犹疑,挥手凭空将激动的牛头人托了起来,既然在虎族做了一次,为什么不能试着改变牛族人的命运,当妖族种族势力再次调整,令他们陷入内乱,也许对中土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师父,您决定收下俺了?”牛头人激动的张扬着双臂,几乎想要抱住杨真。 杨真怀着一丝罪恶感,挥手推开了牛头人,他实在怕了牛头人跟其它妖族一般无异的口臭“教你本事可以,收你当徒弟还要看你的表现,我的第一个弟子,不能是个不知努力的笨蛋懒汉,你必须做出让我认可的成就,再将你列入门墙。” 有些懵懂的牛头人,豆子大的滚珠从血红的牛眼中一颗颗落下,在龟甲上打得啪啪作响。 杨真想不到牛头人感情如此丰富,一哭就跟大河一般止不住,好说歹说,牛头人都止不住泪。 “金,你看看,那里是不是你的部落?”杨真远远望见了一座山坡下,糙石堆砌的石头房子和围栏屋棚,隐隐有燃烧未尽的火光飘逝在天际。 牛头人凝望片刻,陡然对天惨烈的吼叫一声,捧头跪坐在地。 “怎么了,金?”杨真隐隐察觉到那烟火有些不正常,但不熟悉草原部落生活的他,并不了解那意味着什么。 “那是跟其它部落求救的烽火。”牛头人回答的有气无力“该死的狼崽子,他们又来打劫。” “狼崽子?”杨真神念探出,霎时洞悉了所有状况,他拍了拍身下的玄武兽,拉着牛头人站了起来“也许还来得及,波若,去那个部落,快!” 牛头人如捣蒜一般再次拜倒在杨真脚下,不断呼唤使者大人、师父,激动得不知所言。 杨真望着越来越接近的牛族部落,一幕幕已经映入视野,狼族人穷凶极恶的肆虐扫荡,成堆惊恐抱头哀求的牛头人,哭喊不止的牛头人小孩,被四处驱赶的牛羊畜牲 他摇头叹息:“牛头人的性子真是一个与他们体格不相符的种族啊。” 玄武兽一改行云流水,四足轰然落地,大步踏着草原大地,冲向了金牛部落营寨。 地震来了?牛族人慌乱,狼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抢掠行动,很快他们发现了来自虎啸林方向,有一座移动山丘正轰隆隆地开赴过来。 直到一声巨震,玄武兽四足趴地,整个营寨内外都死一般静寂下来。 狼人、牛头人,老的少的,都目瞪口呆地仰望那会移动的巨物,这样巨大的妖怪是他们毕生仅见。 在营寨门口,一长串多达数十头的丈高巨牛背上,都绑缚了一个壮年牛头人,大部分狼人已经策着巨狼在羁押队伍中,看样子正准备满载而归。 “牧,牧”玄武兽上一个小黑点从高处蹦了下来,咚一声,落在牛群外,冲向了其中一头巨牛,牛背上也有一头稍显娇小的牛头人,大声对那牛头人嘶喊。 两名狼人见有牛头人胆敢冲上来,抢他们的战利品,手上本能冒出尺长乌黑利爪,闪电撕向有些跌跌撞撞的牛头人金。 “快放了牧金要杀了你们。”语无伦次的牛头人,在接近两个狼人的时候,蹬足低头猛冲,两个反应不及的狼人就这样给撞飞了出去,他这样的本能技巧在杨真看来不值一哂,但在牛族人看来却是厉害无比。 就在金和牧接近的刹那,一个银毛狼人银爪一挥,一道青色风刀掠过金的头顶,将背负着牧的巨青牛斩成了两半,血肉内脏洒落一地,冒着腾腾热气。 那个牛头女牧是斜着脖子给斩杀的,滚落在地后,保存完好的面部还残留着惊喜。 一声泣血哀嚎震天响起,金疯魔一般,用他巨大的拳头猛烈在地面捶打,一个大坑被他天赋神力轰击得越来越深,最后他捧着女牛头人的头颅,将自己埋在大坑中,死死不肯起来。 营寨门口,一个抱着小牛头人的老牛头族妇女看到这一幕,赶紧用毛躁的大手将小牛头人眼睛捂住,不过却晚了,小牛头人响亮的哭声已经爆发出来。 “尊贵的玄武大人,在下是银狼族人,这里跟尊驾无关。”刚才击杀牛头女的银狼人,正是这群狼人的首领,此时他嘴角正挂着残忍冷邪的笑意。 是的,他就是故意在金面前杀掉那个牛头女,银狼族不可冒犯,这是大草原上的规矩,是强大的银狼族定下的规矩。 “丢下所有武器,以及金牛部落的牛和牛族立即离开,饶你们不死。”原本以为会见到玄武掉头的银狼首领,却听到这样一句淡漠而且不容违抗的驱逐命令。 “大胆,你可知道我是谁?”银狼首领尊严受辱,大怒。 几乎同时,所有狼人都对那头玄武喷出受辱的怒火。 一道银亮光芒从玄武背上掠了下来,银狼首领刚察觉,那道银芒已经掠过了他的头皮,削掉了大片狼人最引以为豪的银毛,那是银狼族上位者的象征。 一声惨叫同样发生在狼人队伍,死亡的模样跟刚才牛头女一模一样,那狼头同样滚落在银狼首领脚下,只是那头颅面上挂的是愤怒。 “回去告诉你们族长,这支牛头部落有妖皇使者护佑,不得侵犯。”杨真又丢下一个杀手锏,配合他的表演,玄武兽山岳压顶一般又重重砸了一下大地,顿时所有眼睛充血的狼人都清醒了过来。 被震得头晕目眩的狼人并不傻,队伍中,一名看上去颇有威望的老狼人,抓住了犹自不甘的银狼首领,丢下战利品,灰溜溜的原路逃走。 临走前,有几个狼人手中兵器还在,给杨真喝叫了一声,那几个狼人吓得连滚带爬丢掉兵器,爬上巨狼追上队伍。 一名老牛头人率领几名强壮的牛头人,从营寨不知哪里钻了出来,以牛头族最谦卑的礼节迎接从天而降的救星。 而牛头人金,还在那个自砸的大坑中,抱着牛头女的头颅号哭。 整个部落并没有因为获救而欢呼,反而个个神情麻木,有条不紊地牵回蓄养的巨牛,揭开绳索放下族人,收拾被狼人砸坏的栅栏帐篷,还有一些尸体。 杨真一直在波若背上,没有现身,他不想去跟懦弱的牛头部落首领解释,一个人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早前他神念清晰的把握到,在狼人劫掠的时候,那金牛部落族长并没有做任何反抗,尽管金牛部落作为一个大部落,有着数百个具备战力的壮年牛头人。 也许这在被欺压惯了的牛头人看来,是理所当然,但杨真看来却是不可救药,说实话,他开始有点后悔搭上牛头人金这个麻烦。 望着金牛部落中心祭坛上,那根高高矗立、布满洪荒图腾的漆黑铁柱,还有祭坛上那堆祭献的牛头白骨,他忽然觉得:牛头人也许真的没救了。 事实上,之前那个银狼人发动袭击前,他完全有把握救下那个牛头女,但他就是没救,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为什么。 也许,他还是想看看金这个比较特别一点的牛头人,有什么不同? 一连七日,玄武兽彷佛扎了根一般,就那么盘踞在牛头人营寨外面。 起初金牛部落的牛头人还很害怕不敢接近,连小牛头人也被禁止出寨,但后来偶然发现,部族放养的牛群,竟然对玄武并无畏惧,反大胆地跑到玄武兽身体下面吃草,这才有牛头人敢于接近。 渐渐所有牛头人习惯了这座大山般的活物存在。而银狼族也一直没有派队伍前来报仇,如此几日下来,习惯苟且偷生的牛头人脸面上多少有了笑容。 他们甚至希望那座活的大山永远不要离去,那样就永远不会有狼族人再来欺负他们,抢夺他们的族人和巨牛。 而金牛族的族长也不是笨蛋,每日早早的都将新鲜宰杀的供奉,小心翼翼送到玄武龙头附近。尽管每次送去新鲜供奉的时候,昨日的肉仍旧原封不动,已经开始发臭。 这七天,杨真一刻也没有下过玄武兽背上,每日日出之时,他就将牛头人金召唤上来,为他洗伐筋骨,替他打造合适的心法。 尽管杨真并不懂得妖族的修炼心法,但有了白虎提供的参照,以及广修昆仑和巫门术法来的经验,终是成功给牛头人找到一条适合的修炼法门。 在粗糙的妖族修炼法诀里,杨真开创的这门被他命名为莽牛狂战诀心法,足以胜过绝大多数妖族心法。 事实上,大多妖族都是凭借天生秉赋和本能,再锤炼壮大自己的妖气,很多妖族认为只有不断的跟强者交手,不断发动战争,才能提升自己的修为,正因为如此,妖族的杀伐之气才远远胜过人族。 也许是上天垂青,这种无为而为的修炼方法,让妖族很少有走火入魔的机会。而且虽然心法粗糙,但妖族可怕的天赋足以弥补一切。正因为如此,妖族才有对抗甚至威胁人族的实力。 杨真虽然看不起妖族吃天赋老本的修炼之法,但也只能说,上天给了妖族一样东西,同时夺去了他们另一样东西。人族的智慧,是大多数妖族根本无法比拟的,这一点,从大多妖族的生存环境,就可以看出巨大的差距。 杨真看着金头上那个开始一点一点新生的牛角,伸了个懒腰,起身道:“金,你的莽牛狂战诀已经入门了,只要日后勤加修炼,内丹定能大成。不敢说能追上你们祖上那金牛妖王的境界,但上次那银狼来十个,也不是你的对手。” 本高昂着头的金,听到银狼后,双目又陷入仇恨之中,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银狼部落,把那个狼人揪出来杀掉。 “金,其实以你现在的修为,足以与那头银狼对抗,那日你并没有战胜自己内心的恐惧和害怕,所以才无法阻挡银狼那一击。” 金牛脖上指头粗细的青筋条条勃起,对杨真低吼道:“不,俺是笨,但俺没有害怕,俺没有害怕!” 杨真看着金跟以往一样,因为愤怒就会转变成深红的牛眼。他对牛族人的固执脾气早有所领教,当他把心法命名告诉兴高采烈的金的时候,出乎他意料的,牛头人强硬的要求将莽牛改成金牛,否则他就拒绝继续修炼。 只因为多年前他在击败一个偷袭营寨的狼人时,那狼人离去前嘲笑他是莽牛一头。 至于金讨厌别人说他胆小,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你也许没有害怕,但你的族人害怕,所有的牛族部落都害怕,光你一个牛族不害怕没有用,要所有牛族都不再害怕才成。”说到这里杨真问道:“金,你认为怎样才能让你的族人,在面对其它妖族时不再害怕?” 金不假思索地大声回答:“俺们牛族人都强大起来,俺们就不会再害怕。” “那怎么让所有的牛族人强大起来?” 看着金挠头搔耳,杨真笑着点破“我容许你将我传你的修炼功法传授给你的族人,只不过我观察过,金牛部落并不是谁都适合修炼妖力,你的天赋即使在狼族和虎族恐怕也是罕见的,所以你不要对你的族人修炼抱有多大期待。” “可俺明明觉得这几日力气大多了,跑得更快了,现在部落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俺。”金有些茫然。 杨真知道金是牛族中罕有的聪明家伙,但有些东西不是聪明就能明白,他只好道:“我们还是接着说那个银狼人,金,我要告诉你,那日我能阻止银狼人杀死你的相好牧,但我没有这样做,你明白为什么吗?” 金怔怔瞪着杨真,久久说不出话来,只是牛鼻中呼出的气息急促了许多。 “你若是有真正明白的一天,你就会知道,怎样让族人不再害怕其它妖族部落。”杨真站起了身,收拾心情,准备继续朝目标进发“好吧,好吧,你学得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金呆呆地望着那座山丘越来越小,卷起的烟尘开始回落,金忽然大吼一声,撒腿就跑,狂风一般朝那个山丘追去,只是两者的距离非但没有缩小,反而在拉大。 追了不知道有多远,最后金无奈的累倒在草原上,被半人高的稗草埋没,他仰望着蓝天,脑海一直反复翻滚着师父,或者叫杨,又或者妖皇使者的话。 牧的死亡,在他心中已经淡了很多,也许是牛族人宿命的悲哀,也许是眼前有更值得他追求的广阔天地。 金一直觉得他跟自己的族人不一样,他从很型向往外面的世界,但父辈总是警告他,外面的世界很危险,经历多了部落的惨剧,他更想获得强大的力量。 然而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却从眼前消失了。 但这些都不值得懊恼,他真正懊恼的是没有理解师父那句话。 到底要怎么才能让族人强大,让族人不再害怕草原上来去如风、拥有可怕法术的狼人,还有时常欺压他们的虎人,甚至豹人。 想着,想着,金睡着了,他梦到了自己变成一个很强大的牛头人,带领族人建立一个强大的部落,将狼人、虎人、所有妖族都打得落花流水 眼前这个修长的银狼人,跟杨真见过的狼族人都不一样。他穿了一件皮甲,外表显得很干净,很清爽,没有一丝血腥气息,细长的狼眼平静无波,但异常专注。 这是个高手,杨真下了定论。 敢于拦截在拥有成年力量的玄武兽面前,若非愚蠢,就是拥有强大的自信。 “尊驾从金牛部落出来后,一直在跟踪本使,不知有何见教?”妖皇使者这四个字最近说多了,杨真如今几乎已经毫无心理障碍,说得理所当然,丝毫不让人怀疑。 “银狼族残刀,送阁下去地府报到。”银狼人回答的简洁明快,吐字清晰,绝不会让人听错。 第九章雪狼城 杨真依旧高踞玄武背甲上,笑着道:“我以为尊驾是为某个银狼族人复仇而来." “那些不成器的小辈试炼失败,错不在他们,但银狼不会纵容任何种族践踏吾族尊严,所以残刀来了.”残刀说话间,手上已经多出一把明晃晃的弯刀. “为什么不是人族奸细,或者是冒充的妖皇使者,又或是别的理由?”杨真好奇道. “你就是在火焰城劫了梵天大人地牢的那个什么使者?”残刀露出一丝残酷笑容,虽是笑容,却让人感到冰寒异常. “看来妖族消息传递的不慢.”杨真点点头,又道:“在你杀我前,我有个问题,你或者你所在的部族,在龙胤和妖皇二者之间选择一个投靠,你会选择哪一个?" “龙胤”残刀眼中凶芒一闪,缓缓道:“若是我选择,我只效忠我自己、我的部族,不会投靠任何人.“我明白了.”杨真这次是真的明白了,起初他还以为火焰城领主梵天投靠龙胤,凭他与金狼族的关系,整个狼族恐怕都是倒向龙胤这个妖族新一代霸主,现在看来,情势远比预期的要复杂. “若我胜了,这头玄武神兽归我.”残刀忽然眼神有了变化,整个躯体以脚跟为轴,似动非动的弓着,仿佛随时会随风而起. “若我胜了又如何?”杨真微微一笑,他自然知道这个狼人为何突然改变说词.方才他刻意释放出本身的法力气息,六识敏感的狼人自然即刻能察觉到. 狼人在妖族一向以狡诈多变、凶狼团结著称,这一点在残刀身上也不会例外. “银狼族放过金午部落.”残刀长舌舔了舔雪白的撩牙. “虽然这个赌约不太让人提得起精神,不过杨某还是接了.”杨真站了起来,对脚下的玄武兽道:“波若,这个狼人你有几成把握击败他?" 玄武兽高傲的打了个响鼻,不屑回答杨真的话. 杨真笑着飘身降下,他来到归墟后,到目前为止,只有两个九部众强者没有把握对付,余者尚来有入眼的存在,眼前这个狼人倒有点意思. 察觉到被人轻视,残刀神情更冷酷了,只见他托刀一个旋身,一片灿银色的刀光斩开虑空,瞬间劈到了杨真头顶,强猛的是风将他衣衫吹动得狂拂乱舞. 杨真嘴角抹过一丝讥诮,闪身出现在狼人身后,一只巨灵手掌当空拍了下来. 残刀回刀连斩,将法力凝聚的法掌击碎,随即一声狼啸,轻烟一般的身形拖出无数残影,转瞬化作席卷方圆半里的青色风暴,闪亮的刀光如同霹雳在风暴中闪现,出现在杨真四面八方,攻击无所不至.拼身法速度?杨真早猜到银狼人的种族能力,压箱底的化巫身法展开,身体柔韧无比,杨真整个人仿佛融入了空气之中,随时可以出现在任一个角落,比之狼人的疾风暴影要高上不只一筹. 一阵清脆的兵刃交击声频频爆出后,残刀的风暴烟消云散,他手中的刀也化作漫天碎片散落一地.两人重新出现,杨真脸上依旧挂着微笑,而残刀毛茸茸的胸襟和手臂上却鲜血淋漓,手爪仍旧握着一把刀柄残刃. “希望你能遵守你的诺言,另外我不得不说,你那把刀真的太差了.”杨真难得诙谐了一把,他并不想在陌生的地方得罪一个强大势力.说罢,他就重新跃回了玄武身上,驱赶着大家伙准备继续进发.“尊贵的妖皇使者,路过莽荒大草原怎能错过好客的银狼族部落,在那里我们有高山猴族酿制的美酒,并不比你中土人族的差." 残刀意外的邀请,让杨真立即掉头,改向东北方向,沃玛雪山山脚下的银狼族大本营雪狼城进发,而残刀自然成了玄武背上杨真意外的第二个客人. 在通往雪狼城的途中,杨真一路上看到无数小型妖族部落,多以狼族和午族部落居多.在不断与残刀沟通之中,杨真改变了直达雪狼城的打算,命玄武兽迁回在大草原上穿梭,旧能的见识不同的妖族部落. 因此,杨真在大草原边缘的森林,见到了不少半仆半奴的猫族和鹿族部落,甚至偶尔还会碰见实力强大的狮族部落和豹族部落. 大草原上每个大小部落都有划分的水草放牧地界,故而在草原上,时不时会碰到骑着巨狼的狼族骑兵,巡守草场领地. 那些骑兵在遇到玄武兽这个快速移动的山丘时,根本不敢接近,就算想接近,速度也差之太远,只能远远的呆望着,后来不知残刀做了什么指示,所有追踪的狼兵都散去了. 说来也奇怪,残刀并未对杨真的自作主张有什么不满,反而一路兴致勃勃地对杨真介绍这个大草原,还有草原附近的森林部落,甚至讲述一些深山和沼泽地生存的罕见妖族部落,以及他们的生存方式.妖族部落之间的生存方式极其复杂,狼族作为草原的王者,和最大族群势力的拥有者,有着无数附庸和仆从种族部落. 在水草丰盛、食物充足的时候,附庸种族和仆从族只需要提供一些必须的交换,就可以获得武力保护以及一些稀缺资源,如盐和兵器. 猫族擅长情报打探,羽族擅长情报传递,鹿族和羊族能提供精巧的编织品,午族可以提供货运交易的运输商队. 诸多种族双方,都可以在交换中获得彼此需要的利益,当然实力的不对等,也会导致交换无法公平,但这就是草原乃至妖族的法则. 若在寒冬季节,食物稀缺的时候,各部族的冲突更是明显加剧.为了抢夺食物而开战,跟家常便饭一般.作为附庸和仆从的部族,更是要付出相当高的代价,比如午族若无法交出足够数量的巨午,就要交出牛族人口,这时就体现了肉族的价值所在. 剩下的就是中间种族,比如狮族和豹族. 狮族一向深居草原边际,不深入狼族聚集地,也不深入森林中虎族统治地界,是个相当高傲的种族.狼族与他们交际也非常小心,不敢惹怒了这些看似温顺,实则暴躁的家伙. 而拥有山野中最快脚程的豹族,同时兼顾强大的武力,他们是最受欢迎的商团雇用种族;喜欢在阴湿地方生活的蛇人,还有遍布归墟的狐族商人,都喜欢雇用他们作护卫兵团. 在莽荒大草原迁回了两三日,杨真在一次与狮族部落沟通失败后,就失去了继续游览的兴致,在残刀指引下,直趋大草原最大的聚居地雪狼城. 随着沃玛大雪山越来越清晰,狼族部落越来越密集的出现,杨真知道,代表着妖族最强大群体实力的部族大本营快到了. 一个依着森林的巨大湖泊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雪狼城就座落在森林与湖泊之间. “不知道使者可知道狼神的传说?”残刀忽然对杨真间道. “愿闻其详.”杨真一听到这种神秘人物,顿知必是狼族不世出的高手,至少已经踏入妖王境界,故成此狼神之说. 残刀一片崇慕的目光指着直插天际的沃玛大雪山“狼神大人活了将近三干年岁月,妖族除了从中土归来的九部众,就属他老人家活得最久,沃玛大雪山就是以他老人家的名字命名的. “他是我狼族有史以来法力最为高强的狼人,如今妖族很少有能与他老人家比肩的高手.当年在下年轻的时候,曾在雪山上偶遇他 老人家,承蒙指点,才有今天的成就.”说到这里,残刀显然是想到不久前才败在杨真手下,多少有些耿耿于怀. “我曾听说金狼族的沃夫非常厉害,比起狼神如何?”杨真不经意间道. “沃夫虽然厉害,但他不过活了几百年,比起狼神是远远不及的.”残刀不屑之意溢于言表.“那么龙胤呢?”杨真再次追问. 这次残刀却沉默下来,好半晌才道:“龙胤不过是个龙族跟水族的杂种,若非跟龙族有点关系,怎么可能几百年就修炼到那种程度,不过他跟狼神没交过手,谁也不知道究竟谁更厉害." 这改轮到杨真沉默下来,他发现自己有些高估龙胤的影响力,妖族繁衍至今,已经有了明显的分化,不同种族有着自己的独立势力,妖皇时代的九部之众,只是一个过去辉煌的象征. “那个家伙野心很大,妖族很多部落已经投靠了他,金狼族的沃夫为了游说我银狼族投靠龙胤,甚至鼓动狼神去挑战龙胤.沃夫那家伙阴险无比,不管他们谁胜谁负,受益最大的,都是金狼族.”一打开话匣子,残刀这个看上去冷酷无比的狼人,反倒是出乎意料的多话. “那么银狼族怎么会邀请一个声称妖皇使者的人族?”杨真渐渐察觉到,自己自从宣布为妖皇使者,并深入归墟后,已经陷入了妖族各部的斗争之中. “半个月前,银狼族长已经收到来自水族海格大人的消息,你的到来早不是秘密.”残刀有些得意地冲杨真眨了眨眼,他神色又奇异道“虽然有九部众前辈作证,但我大族长还是有些怀疑,前几日火焰城领主梵天通过羽族,警告了我莽原的几个部族,要求一旦有你的消息,就必须给他截住." “火焰城跟雪狼城是盟友?”杨真心中微惊,心知自己必然落入妖族各大部落视线之中,尤其火焰城领主绝不会放过他. “使者怕前方是陷阱?”残刀露出了似若嘲讽的笑意. “银狼族与狐族关系如何?”杨真神色不变,反问. 残刀有些诧异地间:“狐族跟我狼族一样,有两大部族,你说的是白狐族,还是火狐族?" 杨真暗自皱眉,狐族分两大族类他是知道的,但白纤情过往并来告诉他族中已经分裂成两大势力,为了不暴露他的动向,也不曾跟海格提起关于狐族的事,他再次反问:“白狐族如何,火狐族又如何?" 残刀目光望向更遥远的北方“自从狐族九部众那人回来后,就分裂成了两部,火族大本营已经迁徙到南陆,白狐族仍旧在圣原谷,所有妖族与狐族都不是敌人,没有人愿意与他们为敌,不过野心勃勃的火狐族女人,似乎更讨银狼大族长的喜欢." 杨真心头再度一凉,他知道这一去雪狼城恐怕极具危险,不过早有心理准备的他,一无所俱,唯一可虑者,是如何引起龙胤注意的同时,不让白狐族陷入危机. 似乎感受到杨真的矛盾,波若大大降低了奔行速度,水天一色的雪狼湖已经近在咫尺,已经有许多狼人和巨狼在活动,还有不少牛族和豹人运输队伍,一致的,他们面对巨大的玄武兽都选择远远绕开.“那些狼人在做什么?”杨真看到一群年纪幼小的狼人,正在年老的狼人主持下,与巨狼举行什么仪式.“那些是银狼族的未来,每一个银狼男子在成年前,都必须跟一头巨狼幼兽结成血契.”残刀露出了回忆的神色,仿佛想起了自己的过往. 杨真知道这是银狼族的秘密,也不再追间,残刀却自顾说下去“没有达成血契的狼人,会被赶出部落独自生存,而得到巨狼认可的狼族人,会成为族中伟大的狼人战士,从此拥有食物分配权和狼女分配权.”说着他声音低沉了下去“我,残刀当年就被赶出了部落." “什么?”杨真大惊. “残刀,是残刀.”不远的年轻狼族人中掀起了一阵欢呼,他们看到了那庞然大物上的狼人,见多识广的狼族人少许恐惧不翼而飞,纷纷奔拥了上来,年老的狼族拄着法杖,在后面慈爱的望着一切.残刀站了起来,高高站立在玄武身上,他没有与下方的年轻族人打招呼,只是目光找到了老狼族人,冰冷的目光有了一丝暖色. “狼神在上,我族最关勇的战士残刀,不敢相信,你竟然捕获了玄武这样的强大猎物." 老狼人高举法杖表示敬意,老狼人的话,顿时引来一片年轻狼族人的欢呼,很快欢呼声变成狼族引以为傲的震天狼嚎声,附近散布的巨狼群,也跟着远近呼应,狼嚎声响成一片,让远近的商队都吃惊地望着这个方向.“契巴爷爷,你才是最关勇的狼族战士.”残刀见 杨真不动声色,稍微放下了心,他挥手压下了他的年轻崇拜者的祝贺. 他沙哑冰清的声音,让所有狼人安静下来“这是妖皇派来的使者和他的神兽坐骑,他们是银狼族的贵客.杨真随之站起,接受年轻狼族人的注目礼,他微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那些年轻狼族却茫然了,不知道为何出现一个陌生的妖族,只有后面的老狼人才认出了,那是这片归墟大陆极少出现的人族. “小怠子们,都回来,继续完成你们的成年礼.”老狼人挥舞着法杖,试图召回年轻狼人,然而所有狼人的脚仿佛扎了根一般,哪里挪得开去. 杨真虽然听到残刀承认他的身分,但并不敢掉以轻心,命波若掉转方向,朝不远的雪狼城大道赶去.“妖皇使者.”老狼人放下法杖,灰白的眼睛充满深重的忧虑,目光重新回到年轻狼人身上“孩子们还没有长成,大草原的风暴却来了." “狼神的孩儿们,快找到属于你们的巨狼,懒隋和松懈会让你们在战场上丧失性命,快,快!”老狼人连连大喊,他终于将年轻狼人依依不舍的注意力唤了回来. 见到巨大的玄武,沿路商队纷纷走避大道之外,在高大的玄武背上,整个雪狼城已经一览无遗.雪狼城有着火焰城所没有的城墙、高耸的塔,以及从雪狼湖引入的护城河水,尽管在杨真看来,与中土城镇的繁华无法相提并论,但雪狼城内错落有致的石堡城寨,比比 皆是的帐篷连营,在这蛮荒的世界,也让人耳目一新. 一队数十骑巨狼骑兵从城门疾风般冲了出来,卷起一路风尘,将玄武兽团团围住,为首的狼兵不住叫喊着什么. 一直老老实实的玄武忽然怒眼一瞪,数十头挺立傲然的巨狼粹然萎顿了一地,狼群瑟瑟趴在地上,被摔得狼狈不堪的狼人怒气冲冲爬起来,却不论怎么使唤,往日乖顺的巨狼都不肯听从驱策. 残刀想不到杨真忽然玩了这一手,雪狼城的下马威没成,反倒给将了一军,他哭笑不得地跟杨真商量道:“使者大人,您看这玄武个头太大,这样入城恐怕有所不便." “波若,别吓到了那些小不点.”杨真说罢,玄武抖身一震,大地猛颤,所有狼兵都被淹没在沙尘风暴中.漫天沙尘落下,骄傲的狼骑们发现那座肉丘已经不见了. “大人.”为首的狼骑驾着巨狼,怒气冲冲地杀向了场中三人,却惊愕的发现当中一个面色含怒的熟悉身影 “一群废物,银狼族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残刀冷冷地扫视着重振旗鼓的狼骑,杨真并没有注意到,他给为首的狼兵打了个隐密的眼色. 一肚子委屈的狼骑们灰溜溜策骑,跟在杨真三人左右后方拱卫,早不复之前趾高气昂的光景,在雪狼城进出的各族,也纷纷好奇地打探究竟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入城后,在杨真的要求下,残刀不得不下令狼骑散去,于是堂堂银狼族本帐第一高手,只得召唤上一名本部狼兵,一起做了个向导. 杨真不禁把这里与火焰城做了做比较,肉类、皮毛、盐、柴火、粗陶仍旧是交易的主要内容,青铜铁器和粗布麻衣这类中土常见的交易物,在这里竟是有价无市. 反倒是中土价值万金,甚至一些修真界稀罕的天材地宝,在这里却跟地摊货一般,除了少数识货的狐族人有收购外,在午族这类妖族眼中,一株万年紫参甚至不如一块烤羊腿. 看到这样的境况,杨真不禁想到,若是他非是修真界中人,来归墟随便贩卖点东西,也许会赚个满盆满钵.他却不想想,若非他这等身手,如何安然在归墟生存? “水族的夜明珠,帕拉高原石巨人的精石,狐族的极品灵丹,北大陆所有种族的女奴,在这里都能找到,雪狼城是北大陆和狼族的骄傲." 直到狼族大本营狼堡,被残刀召来担任导游、兴奋未退的狼兵,仍旧在口若悬河地吹嘘“这位大人远自中土而来,那些东西虽然无用,但看在残刀大人的面上,说不定能换来一个极品火狐女”敏感的狼人忽然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住了口. 大队银狼刀斧兵从狼堡大营冲了出来,团团将杨真等包围了起来. “哪里来的人族,胆敢冒充妖皇使者?”一名声若打雷的狼人,声音传遍方圆半里,整个狼堡一阵炸响轰呜“给我拿下.' 早有所知情的杨真,在残刀的目光示意下,背手任两名凶恶的狼兵将他绑缚了起来,粗大的蛟绳在他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在众多狼兵的簇拥下,给抬入了狼堡. 残刀站在堡外,环顾了一下四方,这才跟了进去. 在狼堡附近,几只黑猫潜伏在墙角和帐篷暗处,身上一片薄雾,与周围环境浑若一体,矫捷娇小的身躯若隐若现,不时换个方位,但始终盯着狼堡方向. “使者大人,吾族失礼了,按人族的规矩,本族长自罚一杯.”在一间巨大的封闭黑帐内,主位上是一名充满智慧的老狼人,除了几名作陪的狼族长老,就剩下杨真与玄武波若两个客人,此时绑缚杨真的蛟索早已不再加身. “是本使冒失才对.”杨真举了举杯,一饮而尽,他没想到妖族也能酿出口有余香、灵气四溢的仙酿.“这是本族用了上百石海盐跟木族那些吝音兔换的,木族青酒采百果精华所酿,比起中土五谷所酿,恐怕要胜上不少.”银狼族大族长抚摸着手上刻满精美花纹的银器,口匝吧了一下嘴皮子,意犹来尽.“木族部落,本使抵达归墟以来,还不曾见过,有机会倒要拜访拜访.”杨真半真半假道,这头老狼跟他绕***,他也不着急. “没有我狼族向导,使者恐怕很难如愿以偿,归墟与中土是两个天地.”老族长意昧深长.一老一少稳坐如山,旁的一个狼族长老可就没这么好耐性了,他火急道:“使者,本族昨日得自羽族的消息,妖皇大人在南大陆跟龙胤大战一场一日一夜,未分胜负,当时在场的还有金翅大鹏王,所以这消息应该不假只是,我等不知妖皇大人此番回归有何大计?' 尽管早有所备,杨真仍旧为这个消息震惊了,他心念电转后,道:“妖皇大人重得肉身不久,修为尚未全功,想来此番一战是为试探,等他老人家法力恢复后,区区龙胤当不在话下.' 在场诸多狼族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却有忧有虑. 银狼大族长扼腕道:“妖皇大人为我妖族创下无边伟业,九部众的光辉至今为我妖族赞颂,无数妖族无比期望有重振妖族辉煌的那一天. “只是如今妖族百家,九部难聚,各族各自为政,只怕一个不好,那野心勃勃的龙胤,会给我妖族带来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还请使者传达给妖皇大人,我狼人虽多,法力堪比九部众强者的却甚少,恐无力追随他老人家南征北战.' 杨真暗自冷笑,狼族果然是仅次于狐族的狡诈种族,银狼大族长这就是在讨好处了,看情形狼族是作定了墙头草. 第十章结盟 “族长大人哪里话,银狼族有狼神在,怎能说强者甚少,就算残刀兄弟的道行放到中土去,那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听到杨真的话,在场众狼人无不显露出骄傲之色,对于狼神,他们有着无限崇高的敬意,正是狼神的强大存在,才让狼族在归墟日渐壮大,位居妖族强族之林. 银狼大族长却摆摆手道:“我等还有一个不解之惑,还请使者解释一二." “请讲.”杨真大约已经猜测到对方想间什么. “使者当是中土炼气士,如何会成为妖皇大人的使者,说句使者不爱听的话,妖皇大人对人族应是仇深仪海,怎会” 杨真哈哈大笑道:“看来海格族长的作证,并不能取信银狼族.事到如今,我就明说了,我有一个狐族妻子,也是在下前来归墟的本来目的,妖皇使者身分,只是妖皇与我本人在中土达成的一个交易." 看到众狼人狐疑的目光,杨真微笑续道:“也许我的修为不算什么,但我手里有一支在中土也算得上强大的势力,若有必要,某些时候,也能有所价值. “当然此行来讲,我并不代表中土,同样也不代表妖皇的意志,本人一路走来,只是随心所欲行事,川负便替妖皇大人做些事,完成约定,仅此而已." 见到狼人差不多已经释疑,他灵机一动,想到了弥补这个谎言的办法“当然,也许有一天妖皇并不会承认我这个使者身分,毕竟我是一个人族." “那么阁下究竟能给银狼族带来什么?”银狼大族长伺楼的身躯直了直,眯着老眼死盯杨真.“只要银狼族提供归墟的天材地宝,本人就可以为你们提供能大幅度提升修为的灵丹妙药,或许你们还有不错的炼器材料,本人一路走来,所见所得,只能说银狼部落还是相当落后的,我们可以合作的地方还有很多."说到后面,杨真又补充了一句“这也是我个人与贵族的合作." 大帐内的狼人集体躁动,相互交头接耳,个个面有喜色. 一直以来,狐族控制了妖族本来就很少的丹药,如今狼族另有管道获得人族的丹药,那完全是天大之喜,狼族也许会因此带来新的强大契机.比起妖皇和龙胤,也许这个年轻人族才是更好的选择. 当然机会和风险是并存的,这个人族终究是异族,究竟是否对狼族有所图谋,这也是他们难以决断的原因.银狼大族长起身来回走动,忽然道:“使者大人给我银狼族这许多天大好处,恐怕另有所图才对." 杨真点头道:“本人有长居归墟的打算,自然需要更多的妖族朋友,人族和妖族之争与在下无干." 众狼人哗然,多数狼人都是呈狐疑之色,但杨真抛出的诱饵太大,他们根本难以拒绝.杨真看着众狼人委诀难下,又抛出了一个诱饵“在下适才在狼堡附近,用天听之术发现了一些猫族探子潜伏在周围,甚至还有一头妖族潜伏在狼堡地下一处,若是敌方探子,恐怕贵族有泄密之虞." 大帐内再改一片哗然,甚至有长老迫不及待地想出帐,挖掘地下的奸细,杨真却阻止道:“长老莫要担心,这座大帐内不会有任何消息泄漏出去.更何况,火焰城领主此刻恐怕在为妖皇大人的出现头痛,哪里顾得了本人?” 银狼大族长若有所悟道:“看来使者别有中土阵法神通,我狼族多番向狐族要求交换阵法之秘,却总不得要领." “本人可以为贵部落作一些小小布置,至少普通妖族没有办法在狼堡内偷鸡摸狗. “另外我发现这个湖泊是个地脉灵眼所在,可惜没有阵法引导,大部分灵气都散失掉了,甚为可惜,本人可以无偿替贵族布下一座聚灵阵,银狼族也许会因此多出无数高手,在座诸位长老也有机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再配合灵丹,回复壮年之体也来然不可." 这下帐内所有狼人都惊得站了起来,这些狼人都有着相若中土玄门金丹期上下的道行,只是法门粗陋,修炼不得法,才难以更进一步. 岁月催人老,这些狼人在活了几百年后,身体已经无法抵挡岁月的侵袭,这是他们最大的心病,若能进一步突破,达到内丹化形修为,自然可永保**的年轻,这对所有种族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银狼大族长见诸多长老都一致看着他,心底已经明白,没有其它选择,但还是有些犹豫,毕竟与人族合作那是破天荒以来头一遭,他心思一转,道:“合作一事事关重大,不若使者在雪狼城待上一两日,银狼族也许会给阁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诸多长老有些反应慢的,不断给银狼大族长使眼色,但有些长老却已经反应过来. 杨真见状索性道:“趁有几日闲暇,本人就替银狼族布置一些阵法机关,作为族长厚待的报答." 银狼大族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使者大人有心了,只要我银狼族所有之物,都可以无偿供使者大人使用,大人只须使唤残刀这小子就行." “波若,我们出去透透气,顺便抓几个小贼.”杨真出帐刹那,回头对目送他的大族长道:“大族长应该不会介意,火焰城一些无关紧要的存在消失吧." 银狼大族长神色挣扎一阵,最终缓缓点头道:“但凭使者诀定,梵天虽然厉害,但我狼族还有狼神." 杨真满意地点头出去了,接下来他将会有很多事要做. 妖皇既已出现,知道他的存在是早晚的事,若是跟银狼族达成合作,使者存在与否、真假与否都不再重要,最要紧的是,他并不认为妖皇会找他麻烦,说到底他也是妖皇的救命恩人. 至于他来归墟的目标,他早就想明白了. 单打独斗,再修炼个一百年,他也来必是龙胤的对手. 无论是想寻到练无邪的下落,还是想与白纤情在一起,都将面临很多阻力,光凭他一人是无法办到的,在这里没有巫门,也没有昆仑派可以支持他,只能靠自己. 在他想来,只要他能凭借自身的优势,与狐族、银狼族,甚至更多的强大妖族势力,达成牢固的合作关系,那么生存在妖皇与龙胤的夹缝之中,并非不可能. 阵法、炼丹、炼器,三者随便拿出修真界一点皮毛,在这里都可以获得巨大的利益,对此他充满信心,唯一可虑的是,他对龙胤了解太少,他所追求的目标和动力究竟是什么. 如果一日不弄清这些,就很难与他周旋到最后. 至于妖族对中土的阴谋,他倒不是很担心,妖皇和龙胤两个强者没有诀出胜负以前,他们无心也无暇有其它想法. 凭借雪狼城库存的精石材料,杨真用了三日工夫,在雪狼湖底下,打下精铜炼制的遁龙桩做眼,以精石为阵脉,根据狼族内丹修炼特点,布下了一个玄阴聚灵阵,聚集大地地气和月光阴力,受益范围刚好是整个雪狼城.法阵刚布成,运转了一个夜晚后,整个雪狼城方圆数里,灵气就浓郁了许多,几乎所有狼族人都有所察觉,对于修成内丹的狼族人来说,如今灵气足以让他们修行加快数倍不止. 根据杨真与银狼族的协议,很快暗地里,一个凭空捏造的玄武使者消息就传了出来,传说,玄武使者给狼族带来了中土人族的强**阵,雪狼城所有族人都将为此受益. 如此一来,杨真可以不用担受妖皇使者被揭破后的危险,另一方面用新身分更有利他的全新计划,至少不用每次都对人解释他跟妖皇的关系. 做着两手准备的杨真,一方面通过银狼族的势力,继续打探妖族各方动向,一方继续对银狼族许下无数前景好处,加深合作基础. 这期间,他曾抽空到千里之外的金午部落,探望那个还没有名分的弟子. 让他奇怪的是午头人金竟不在部落,杨真只好无奈而归. 在抵达雪狼城第五日后,他琢磨着该动身前往已经确定方位的狐族部落. 若是按当初白纤情告诉他的,五百年前那个位置,恐怕什么都找不到,狐族从来不是定居者,尤其狐族分家后,狐族势力更趋分散,想找到白纤情并不容易. 走在雪狼湖畔,远近虽有狼人出没,却无人前来打扰他,一旦静下来,心中那份挂念便无法遏制地冒了出来他印象中,上一世曾在归墟待过不少时日,但莫天歌却没有给他留下那时的记.之,此番一切都是从头再来. 妖族给他的印象,也与原来大有不同,妖族很多方面与人族无异,而且对于年轻的妖族人来说.对人族几乎没有什么概念,故此谈不上仇恨,也谈不上友善. 但在雪狼城,他已经能明显感觉到,狼人起初对他这个玄武使者的本能敌意已经淡了许多,熟知内情的狼人对他更是感激万分,恨不得将他留在部族. 相比多疑的银狼大族长,他的长子残刀对杨真无疑有了足够的信任,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尽管残刀一直陪着杨真行动,有着监视之嫌,但杨真仍旧在不伤狼人自尊的前提下,暗加提点,给狼人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杨真有理由相信,就像残刀一样,他有能力让更多的妖族人信任他. 回想他抵达归墟后结识的妖族,印象深刻的,如彪悍理智的海格、可爱固执的午头人金、热情直爽的玄虎、傲气的女竭族人修、冷酷**的银狼人残刀. 当然还有一直陪伴他的玄武兽波若,这头大智若愚的神兽,此刻就潜在雪狼湖中,替杨真梳理聚灵阵,任劳任怨. 他仍旧没有想明白,波若为何要一直跟着他,也许是时候跟这个大家伙坦白了. 波若是他真正想要的伙伴和朋友,他觉得不应该对彼此有着猜疑. “大哥,那个人族在那儿.”一阵疾风般的狼骑蹄声后,一群狼兵在两名狼人率领下,将湖边巍然不动的杨真呈半弧状包围起来. 杨真不用回头,神念已经探清楚,正是上次率领狼兵袭击金午部落的年轻狼人,不用说,此次也是带人前来复仇. “在下银狼族少族长沙飞,巴里的二哥,听说你打败了残刀,所以我要挑战你.”为首的银狼青年手里提了一把漆黑的长刀,直指仍旧安坐在地的杨真. “那你打得过残刀?”杨真头也不回地间. 沙飞手里长刀连连挥舞两下,怒道:“族中长老都认定我沙飞是银狼族天赋最出众的狼人,我沙飞出生不久,就能得到巨狼的认可,这是族里从来没有过的事,残刀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巨狼肯认他,他哪里比得上我." “二哥,我是让你报仇的,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带路来的年轻狼人巴里目光闪烁,站在沙飞后面,不肯出头. 上次袭击金牛部落失败的狼人正是巴里,也是残刀的三弟.残刀有两个弟弟,其中一个还是少族长,杨真忽然觉得有些意思,于是他转身站了起来. 深知杨真厉害的巴里见状,悄悄策骑后退了许多,躲在巨狼后面,阴沉地盯着他,而沙飞却提着长刀兀自不觉. “我站在这里不动,接你一刀,若你劈到我就算你赢,如何?”杨真微笑道. 沙飞对天一声狼啸,猛地弹空而起,一道惊天黑色刀芒劈了下来,直落杨真顶门. 在刀锋接近杨真头皮一寸的时候,他才施施然向上递出一根手指. 一声脆响,沙飞连人带刀倒飞回去,将他的坐骑撞翻了出去. “不许动,你动我就杀了牛头人!”巴里策骑远远的叫道. “牛头人?”杨真心中一跳,他轩眉一扬“小狼人,交出午头人,我就放过你哥哥.”说着他屈指连挥,一群狼骑纷纷不受控制的四窜逃亡,场中只剩下地上喘着粗气的沙飞. “我败了.”沙飞垂头丧气地爬了起来. “二哥”远处的巴里大叫. 沙飞头也不回地喝道:“回去放了那个牛头人,这是命令." 巴里策骑原地转了两圈,终是不敌沙飞的目光,掉头朝雪狼城驰去. 杨真当即对这个狼人大有改观,看起来,比那个奸猾的巴里要强多了. “你真的是玄武使者?”沙飞见杨真并无敌意,胆子大了许多. “玄武是我的朋友,所以叫我玄武使者并没有错.”杨真抱臂对远处草丛喝了一声“出来吧,躲那里做什么?" “残刀.”沙飞扭头大惊. “三弟.”残刀缓步走了出来,对沙飞挥了下手“你挑错了对手,若有一天你击败我,再找玄武使者决斗不迟." “不用你操心.”原本神情复杂的沙飞飞身跃上巨狼,掉头就走,半道上又回头大喊“残刀,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击败你!" “你跟你两个弟弟的关系似乎并不太好.”湖边玄武浮起了偌大一块龟壳,杨真目光正好迎上那双明亮龙眼“这是我的家事.”残刀抱臂冷酷道. “连少族长都轮不到你这个老大,真是可惜.”杨真故作叹息道. “不要挑拨我家族的关系.”残刀冷冷盯了杨真一眼. “当年你被驱出狼族,为什么又回来了?”杨真不甘心地问. 残刀这饮沉默了,好半晌才道:“因为我用实力告诉父亲,没有巨狼认可,我也能击败任何人." 没过多久,一头巨狼驼着一个被捆绑的牛头人跑了过来,残刀挥刀将牛头人解了下来,巨狼理也不理残刀掉头就走. “师父,金终于找到你了.”牛头人跑到杨真跟前,扑倒在地,大豆一般的眼泪从牛眼中颗颗洒落,仿佛受尽了委屈. 杨真不得不惊叹他与牛头人的缘分,他挥手拍了拍金的大头,看样子午头人虽然饱受折磨,但精神似乎不错,这些日子修炼应该并没有懈怠. “金,你怎么落到那群狼人手里的?" “俺以为师父不要俺了,俺一直追,可是追到后来跟丢了,半路上俺碰到一个猫人,俺问他有没有见到过师父,那个猫人骗俺说见过师父,猫人把俺带到他们部落,然后趁俺不留神弄晕了俺. “然后俺再醒来,就在一个牢房里了,不久俺就见到了那个袭击俺们部落的狼人首领,那个杀死牧的狼人.”憨厚的午头人说到这里,通红牛眼中闪过刻骨的仇恨. 杨真默然点头,转身就朝湖泊方向走,牛头人坐在地上大傻,半晌连滚带爬的哭喊道:“师父,带上俺,不要丢下俺” “喊什么喊.”杨真停下脚步,大步赶上来的牛头人却没料到屁股生生挨了一脚,砰一声落入湖泊中.“师父,俺不会游水,救命,救命哇” “笨蛋,不给我洗干净,不许上岸." 在岸上的残刀见到这一幕,禁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不知道他又想到什么,神色又是一黯.“残刀,接住.”失神之间,一把淡金的朴实弯刀,旋转着插入残刀脚下. 残刀手爪一摄,弯刀柄落入手心,他望着杨真挥手的背影,心中一个模糊的念头渐渐清晰起来,他转身坚定地朝雪狼城方向走去,身后只残留下牛头人的兔哭狼嚎. “师父,波若要背俺们去哪儿?”在巨大的肉丘上,杨真和牛头人金眺望着落日余晖下的美丽湖泊.”师父要教你真正的本事,你能学多少,全看你自己." “师父,你真的不会丢下金了?" “笨蛋,我还要讲多少次,真不知道你是最笨的牛头人,还是最聪明的牛头人." “俺爹说,金牛部落最聪明的就是俺,最笨的也是俺." “”“师父你在看啥?" 杨真此时目光直直望去湖泊远方,再也无法挪开半刻. 第一章岁月 临海摩崖上,一名蓝衣男子和一名白衣丽人并肩望着日落,被夕阳染红的洋面上却并不平静,一头玄武兽和一个牛头人在海面上扑击斗个不休,方圆数里巨浪翻飞,轰鸣不绝。白衣丽人细心地理了一下蓝衣人垂肩飞扬的乱发,蓝衣人温情回视,白衣丽人柔腻道:“真难想象蓝山前辈炼制的多罗神丹,竞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功效,牛头人居然可以跟玄武打个不相上下,你也真舍得,那老鬼才给你三颗,就这么浪费了一颗。” “牛头人天性纯良,丹药效果可以达到最佳,不虞走火入魔、根基不稳之险,还可以得到一支妖族部落的支持,何乐而不为?" 白衣丽人风情万种地白了蓝衣人一眼,没好气地殡道:“北陆最强大的银狼族、虎族,还有一支水族都成了你的盟友,现在归墟谁不对你刮目相看? “妾身也没想到夫君有那么大能耐,光凭炼器和制丹之能,区区七年光景,就拉拢了这么多妖族势力。” “不,狐娘你说错了。”蓝衣人冷峻的面孔上浮现一丝暖意“白狐族才是杨某真正的盟友,银狼族若非有狼神首肯,只怕早倒向了龙胤。虎族重情重义,他们固然感恩我赠他们失传的法诀,但更多的是信任白狐族的选择。 “金牛族虽可仗恃,而且在炼化本命妖骨后潜力巨大,但短时间内与狼族还是有很大的差距。而且我始终是一个外人,这点力量相比妖皇和龙胤根本不足一提,况且若非白狐族,恐怕没有妖族肯信任一个人族。” “夫君何须妄自菲薄,夫君层出不穷的本事,让狐族内部反对声音都消失了,如今妾身这个狐族大长老也与有荣焉呢。” “这些都非我所愿,越了解归墟,我越明白妖族的可怕,若是人族和妖族再战,后果将极是可怕,若非妖皇与龙胤相互牵制,恐怕一些九部众早就忍不住了。” “夫君前世今生都重情重义,但妾身知道夫君从来不是心怀天下的人,夫君所做这一切,已经比那些自命不凡的中土卫道之士强了百倍,何苦自寻烦恼。” “我很想带你一起离开这个妖界战争随时会爆发的是非之地,但现在很多事情已经身不由己,想脱身也难,何况练无邪那丫头还在龙胤手里,至今难有进展。” 白衣丽人娇笑了一声,看破了蓝衣人的心思“夫君看来是想念中土某些人了吧。”蓝衣人没有回答,只是俯瞰大海,长长叹息了一声。 这一双男女,正是杨真和狐族女子白纤情。 时光流逝,杨真抵达归墟已经足足七年,这七年之中,他的修为依旧在突飞猛进,距离返虚只有一步之遥,凭借天巫术的神奇,还有奇兵神器傍身,就算碰上龙胤之流打不过,也可保脱身无虞 在他抵达归墟半年后,从不安分的蓝山老史搜寻炼丹的天材地宝,竞然跑来了归墟,与杨真意外重逢。 神农门掌门死皮赖脸地留在狐族部落,几味奇缺的灵药,几经周折最终通过木族之手得到。神农门传说中的神丹在第七个年头开炉,九九八十一日后,多罗神丹大成。 此丹威名尚在太一门九转金丹之上,对修行之人有莫大的造化奇迹之功,除了提升两个甲子法力之效,更胜在对心灵修养的提升和巩固。 一炉丹出了九粒,蓝山老史分了杨真三粒,飘然而去,他们谁也不知道,其中一粒多罗神丹,会造就一个强大的牛头人横空出世。 在这些年,杨真有白狐族支持,除了修炼,大部分时间活跃在归墟各大部落。他在偶然间发现了牛头人衰落的秘密,牛头人似乎是受了某种诅咒,头颅内妖骨很难化去,九成九的牛头人都给封印了灵智,导致原本先天资质极佳,在远古时候为九部众中最强战士的牛头部落,完全没落。 从白狐族那里,他探析到更惊人的事实,牛头人的诅咒,竞跟妖族中的皇族女蜗族有关。因为牛头人弟子金的关系,得知这样事实的杨真,与精通丹术的蓝山老曳经过无数次试验,终于炼制出可助牛头人炼化妖骨、消除隔代诅咒的灵丹。 从金所在的金牛族开始,无数个牛头人部落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渐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拥有无限潜力的牛头族在悄悄崛起。 尽管银狼族察觉到牛头部落的变化,但有杨真背后的白狐族护航,牛头人部落的壮大复兴似乎已经不可抵挡。 因为妖皇回归,千百年来沦落到在夹缝中求存的女蜗族,似乎找到了主心骨,对南北大陆的妖族诸部要求俯首称臣,重新收拾山河。 而拥有百万水族部落,还有无数陆上部落的龙胤自然不肯罢休,归墟成干上万的部族因领地和阵营,战火不断,新旧妖族强者陨落的同时,无数新兴的妖族强者也诞生了。 归墟取之不尽的天材地宝供应下,杨真亲手炼制的灵丹和法宝,通过白狐族之手,享誉整个归墟,无数妖族强者明里暗里都认可了他的存在。 凭借白狐族左右逢源的手腕,诸多妖族部落的鼎立支援,杨真隐隐在妖皇和龙胤之外形成了第三势力。 然而在这些盛景之下,杨真前来归墟的初衷却陷入了困境,通过白狐族的多方管道,已然证实练无邪受困龙胤秘巢,他却毫无办法,在归墟不知不觉一待就是七年。 杨真和白纤情几乎同一时刻抬头,一片青云疾速在天际扩散逼近,伴随一声清脆的吹鸣,一只大鸟破云俯冲了下来。 下方的玄武兽波若和牛头人金不约而同罢战,那大鸟滑掠在浪花渐平的洋面上,发出一声声挑衅的鸣叫,闪电盘旋过两妖头顶。 在牛头人金踏着洋面的飞快追击中,那大鸟得意无比地掠上了杨真所在的摩崖,只留下牛头人在后面嗽嗽吼叫。 “你这只妖鸟,又长胖了。”狂风扑面,立足在崖上的大鸟一双巨翅拍打着,重重抱了杨真一下。 “师父,俺烤了这只死鸟吃。”一声巨响,牛头人跟他的巨斧重重飞落在摩崖上。“你这只死笨牛,想跟本鸟斗,再修炼一万年也不够。”桀骜不驯的青鸟,绝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戏弄旁人的机会。 杨真与白纤情对望一眼,他喝斥开红着牛眼准备动手的牛头人,对青鸟道:“青鸟,姬香仙子命你带来的消息呢,若是不满意,休想从我这里讨得半分好处。” “一德死了,修真界传言你师父杀了那牛鼻子,还有香香让你早些回中土。”青鸟冲一旁老老实实的牛头人翻了个怪眼。 “不可能。”杨真大吃一惊,他很清楚师父的脾气,在当日师娘惨死的情况下,师父都未曾寻仇,更不可能事隔这些年才动手。 “香香的小徒弟给你留了话,小家伙你要不要?”青鸟奸诈地怪笑。 “说。”杨真熟知青鸟脾气,手一摊,袖中滑出一枚暗红内丹。 青鸟闪电探头叼入口中,一边吞食,一边咕咤“这个内丹将就凑合,可比这头笨牛的差多了 “妖鸟。”牛头金冲小人得志的青鸟挥舞了一下大斧,他嘴上跟青鸟叫骂不休,脚下却不敢挪动半步。牛头人对杨真的敬畏,随着牛族部落的壮大,已经升华成死心塌地的信仰和尊崇。杨真看完传书玉简,匆匆回了信,送走了贪得无厌的青鸟,牛头人便提着大斧又向玄武兽扑了回去,白纤情这才幽幽问道:“你打算回中土一趟?" “这边一时半刻难有进展,回去一趟误不了多少时候,哪怕我相信师父他能应付任何局面,但我想有我在,多少能帮到他一些。” 杨真几乎能想象,一德死后法宗又将掀起一场内乱,昆仑派甚至有彻底分裂的可能;而修真界一直虎视原始殿的各大宗门,只怕也要蠢蠢欲动。 师父一直无心权势,尽管四年前他已经正式接掌昆仑派,但休说法宗,就是道宗内部也有不和的声音,师父乃至玉霄峰将面对的局面都将相当凶险。 白纤情轻羽般的柳眉皱了起来,她深知杨真一旦有所决定,断然无法更改,蓦然她心思一动,道:“有件事忘了跟夫君提起,金狼族大族长沃夫给你下了战书。” “战书?”杨真苦笑,忽而他又道:“狐娘,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只是压着不肯告诉我,对不对?" 一具柔软丰腻的躯体从后面紧紧拥上了杨真,只听白纤情蜂首贴着杨真背心,目光迷离,喃喃诉说道:“不用担心,沃夫虽然厉害,但奈何不了问天。”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杨真叹息。 “这是他应该做的,夫君为何还放不下心怀。” 杨真默然,他到归墟以来,一直不曾跟莫问天碰面,莫问天似乎也在回避着他,两人宿世之缘让彼此无法面对。 这时一声闷雷巨响,海面爆起了百丈巨浪,牛头人金给远远的击飞了出去,玄武兽波若取得了最后胜利。 尽管牛头人天赋惊人,又炼化了多罗神丹,但比起玄武兽的神兽血脉,还是差了许多。一座山岳陡然浮现在摩崖上方,海水从玄武兽巨大的龟甲沟壑中洒落长空,形成条条百丈瀑布 杨真对上那一双金黄的巨眸,笑着道:“波若,听狐娘说,再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赶上你母亲的道行了。” 白纤情也眉笑弯弯道:“这个大家伙继承了它母亲毕生道行的内丹,成长非寻常神兽能比,当年你全盛之时碰上它母亲,也只是堪堪打了个平手。” 杨真苦笑摇头:“我记忆中,根本不曾有过它母亲的印象。” “杨,你身上的邪恶气息更重了。” 波若巨眸精芒流动,巨躯晃动了一下,原来牛头人金已经纵身落在了它的龟壳上,趴在上面呼呼直出大气。 白纤情担忧地望了杨真一眼:“波若,你玄武一脉对妖魔的天赋感知能力在妖族无出其右,我夫君的邪恶气息究竞怎么来的,可有办法驱除?" 波若老实回答道:“波若没有这样的本事,只要杨能守住心神,那邪恶气息并不可怕。”杨真抓住白纤情的手紧了紧,安抚道:“不用担心我,当年我接下圣宗传下的乾坤印之时,就注定了今日的使命。” 他转头对玄武兽道:“波若,好好修炼,你为你母亲复仇的时机不会太远了。”大洋深处,无尽的深蓝中,有一片层次分明的海域,那区域之下的海底,是一片巨大的废墟所在。 一名相貌俊美的男子,就伫立在废墟一处黑洞洞的深井边上,目光死死盯着深不可测的井口。那口井似乎处在一座宫殿残址腹地,四周乱石横陈,寥寥几根玉柱耸立,依然晶莹剔透,验证着往普水晶宫的荣光。 若非上方黯淡的波光迷离,别有洞天,很难想象这是在海底之中。 “龙王,龙女我带来了,你该兑现你的承诺了。”男子的声音在虚浮的井口激荡,深幽无尽的回声深入海底万丈。 男子等了半个时辰,井口仍旧不见动静,很有耐心的他,修眉深锁,脚下猛一跺,仿佛山岳碰撞,水晶宫废墟猛烈震颤了一下,四方结界甚至轻微起了波澜。 “谁谁谁惊动吾沉眠。”井口亮起一丝丝金光,呈涟漪散射开去,刹那之后,一阵滚雷般的龙吟从深渊拔起,从仅可耳闻,到轰鸣整个深海。 “龙王大人,是我,龙胤。”龙胤感受到井中传来的可怕气息,不慌不忙。 “该死的,小人鱼你两年没有送祭品了,快,给我祭品。”井中低沉宏大的声音充满疲惫,还有掩饰不住的急切。 “龙王,难道您忘了龙族公主?" “本王许诺你的东西,不会食言,既然你带她来了,为何本王感知不到,莫把本王当成老糊涂 龙胤挥手一展,一张画卷展开,青芒闪动,一群强悍的妖族被投到了井口上方。落到井口的妖族来不及发出祈求的叫喊,躯体就瞬间尸解崩溃,只余下一群惊恐万分的元神在不甘地挣扎中,被井口漆黑的漩涡吸摄进去,一点残渣都没有剩下。 “龙王大人,看来您老人家状况不太妙啊,若是大人您多赐一些上古法宝,我一定会给您老人家献出更多的强大元神。”龙胤一脸讥请。 也许是刚刚苏醒过来,也许是在享受元神,龙王过了许久才慢吞吞回应:“这些年来,本王的宝藏都快给你这个不肖子孙给掏空了,还不满足,混帐。” 说话间,数十件闪耀着奇异光芒的奇宝,从幽深的井口浮了上来。龙胤眼前一亮,挥手一抓,手上留之一二把玩一番这才收了起来。 这些法宝对他来说,至少可以增加一批强而有力的妖将,在面对妖皇时取得更多优势。“龙王大人不是从不承认龙胤是龙族子孙么,龙族,多么伟大的一个种族。”龙胤嘲笑中带着一丝丝恨意,话虽如此,他手上的山河社梭图还是再次展开,又一批元神投入了深井。在龙胤邪恶的微笑中,龙王中气足了许多的沙哑声音再次响起:“你身上有一半低贱的人鱼血脉,本王承认你,是看在你照顾吾宝贝女儿的分上说吧,你还想要什么?" “神器,龙胤只要您老的那件古神器,有了那件古神器,龙胤可以用龙族祖先的名义,每月圆月之时为龙王大人献祭。” “混帐,你竞然打龙族至宝的主意,那件东西给你也无用,你究竞想做什么?" “龙王大人,若龙胤没有猜错,水晶宫里只剩下您一个存在了,难道您不想出来么,只要有了那件神器,里应外合,您就有机会突破封印,从此龙归大海。” “龙神印传古至宝,乃九州岛结界封印三宝之一,你血脉不纯,得之也无法得到认可,更不可能得到神器的神力,你是在痴心妄想。本王即便要突破禁制,也轮不到你操心,留下我的孩子,你立刻离去。” 龙胤大笑:“老龙王,如今结界三印已有两印认主出世,龙胤辛辛苦苦为您老人家把孩子养大,您老这是过河拆桥啊,龙某人什么也没有得到。” “你威胁本王。”井中传来咆哮。 “老龙王,你何苦执迷不悟呢,龙某人尽管只有一半龙族血脉,不过龙某得修数百年,龙族血脉纯度已经非老龙王所能想象。 “况且,连一些杂种蛟龙也能历经九劫修得龙身,龙某人一半纯血没理由不成,老龙王莫要找借口。” “混帐,若非这该死的封印禁制,本王一个指头就能捏死你,当年本王全盛之时,就算天界大罗金仙也要对龙某恭恭敬敬。” “此一时,彼一时,老龙王若再没有说法,龙某人只好下次来拜访了。” “小子,你可知道九州岛结界为何存在?”龙王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 “龙某不知道封印为什么存在,不过老龙王您的水晶宫一并给封印在里面,确实让龙某百般不解。”龙胤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封印最内层结界有一个极可怕的邪恶存在,本王万年前只是应上界誓约看守这个邪恶存在,哪想到道德那个王八蛋把本王的龙宫一并封印进去,凭本王实力本有机会突破封印,只是苦于誓约束缚。 “本王不曾料得那太古天魔竞然有办法夺取龙宫的天地灵气,令我族人一个个受困尸解。“原本本王还有存身之法,可惜中土那些愚蠢的修士不知吃了什么神丹妙药,最近几年一批批破空飞升,让那个东西元气大复,如今本王再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邪恶存在,有多邪恶?”龙胤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又露出几分思索道:“中土修士飞升与那太古天魔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们所飞升之处并非” 龙王也随之一阵冷笑“天界,他们飞升的那里是天界,整个九州岛结界的存在,只是加在人间界的一层牢笼。 “牢笼之外是那天界与人间界的间隙,那里万物不存,灵气稀薄污浊,与真正的天界天差地远,那太古天魔就给封印在那三界间隙之中,九州岛结界下的所谓飞升,也不过是给那天魔提供美食之途。” 龙撤冷笑道:“如此正好,我灭了他们徒子徒孙也不怕有人报仇。老龙王,只要你交出龙神印,龙某定助你脱困,不要再推三阻四了。” “小子,你不明白那太古天魔的可怕,当年三清联合王母等绝顶神人才将之封印,若是贸然让三印归一,只怕正如了那天魔之愿,那时普天之下的生灵再难幸存万一。” 龙胤变得不耐起来“龙族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真是奇事,依龙某看来,老龙王怕是信不过龙某吧。”说着他又一次将山河社被图展开,白光一闪,一个红衣女子已经翻身落在废墟上。“这是哪儿?”练无邪混天绞在手,一脸警戒地四处张望。 “如你所愿,这里就是你的家―龙族水晶宫,亲爱的公主殿下。”龙胤微微躬身一礼,脸上挂着三分讥诮。 “我的孩子,你终于长大了。”沉闷的声音从深井传了上来,蕴含着深深的叹息和无奈。“你是谁,我不明白。”练无邪眸光有些散乱和茫然。 龙胤挥手一道金光,将练无邪禁制在原地,丝毫不顾她充满愤恨的目光“只等老龙王一句话,一切都好说。” 深井立即传来一阵暴怒的咆哮,过了好久才平息下来,犹自有着粗重的喘息“若是三印归一,不周山重现,那接天之路重开,有人下界,那妖魔兴许能压制一二。 “怕只怕接天之路未开,太古天魔破出封印,那时候休说中土,你归墟妖族一样逃不过大难,本王也是无可奈何,若你有把握,后果自负。” 龙胤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只见片刻之后,一道暗金的光团从深井漩涡中升了上来,这是一枚金色的丹球,他迫不及待的抓入手中,灌入龙力,原本死气沉沉的丹球四周金色霞光凭空弥漫而出,一股窒息的压力从丹球内生出。 “龙神印与乾坤、轮回二印不同,它只会认可龙族,只有龙族才能操纵因果之律。”龙王的声音传了上来“尽管本王能让此神器认主,但没有二印结合,便毫无用处。” 原本认为即将得到丹球认可的龙胤,不断加大灌入龙力,但一住香时间过去了,丹球笼罩在氰氯中仍旧毫无动静。 突然之间“啪”一声巨响,金光电闪,那丹球竞挣脱龙胤控制,悠悠朝一旁的练无邪飞去。“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卫” 龙胤双目充血,一脸狰狞之色,紫金色的龙鳞层层覆盖上他的手臂、手掌、指尖。丹球再次吸入他手上,兴许这次龙气强烈了许多,丹球反抗没有先前那般剧烈,但仍旧在挣扎 而此刻,被禁制的练无邪似乎明白了什么,也直直盯着那颗丹球。一场无形的暗夺,从两个龙族间展开了。 第二章灵犀 在龙神印出世一刻,在归墟北陆幽都山的两个人,分别都产生了奇异的感应在万里之外的大洋深处传来的感应。 这一刻的感应,立即令两人改变了下一步的行动。 尚未飞离北陆的杨真,掉头径直朝归墟的另一端大洋深处飞去,直奔仍旧时强时弱的感应所在,天魄神兵在强劲精纯的法力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风驰电掣,穿云掠海。 在归墟这几年中,一直神出鬼没的那个神秘存在,不断向杨真发出诱惑,似乎因为杨真修为提升,与乾坤印更加契合的缘故,那神秘存在尽管邪力越来越强大,却无法再突破杨真的心境守护,进而夺取他的躯体控制权,将其变成傀儡。 这个神秘存在所诱导方向,让他隐约察觉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缠绕着他,冰山已然崭露一角,那么距离大幕揭开应该不远了。 就在幽都山魔尊向隐穿越冰原,和杨真跨洋分别赶赴水晶宫之时,归墟另一个强大的存在似乎也收到了什么消息,率领麾下发兵出海,只不过他所去方向完全背离了前两者。 水晶宫废墟,龙胤与练无邪凭借本命血脉,对中间徘徊不定的神器发出召唤,龙神印滴溜溜地转来转去,释放出越来越强大的威压,水晶宫外,方圆百里内所有生灵,都在慌不择路地逃亡。 “公主殿下,快放手吧,龙神印在下志在必得,凭你的微末道行,就算得到神器认主,也无法利用它的威力,反受其害。” 练无邪倔强地咬牙坚持,一个劲儿摇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是本能的在抗拒龙胤,选择与其作对,更何况龙神印传来的莫名感觉,让她无法舍弃。 “老龙王,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女娲族宝典记载的一门可夺人血脉的偷天换日之法,若是封印外的龙族只剩下一个,那么龙神又怕就失去选择的必要了。” 拉锯了将近一个时辰,龙胤失去了耐心,露出了妖族的狞牙锐齿。 随着一只布满龙鳞、闪耀着夺魄光芒的手爪,练无邪只觉整个人彷佛给捏在了手掌中,呼吸越来越困难,几将窒息。 “住手,孽子,她是你妹妹,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眼看练无邪宛若牵线木偶般给抓摄起来,老龙王终于沉不住气,说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 龙胤呆滞了一下,蓦然彷佛患了失心疯般疯狂大笑,他指着茫然失措的练无邪道:“老龙王,看来你是山穷水尽了,若非如此,你怎肯放下颜面,认我这个污了你家血脉的龙族我的妹妹,从我抱走她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她是我妹妹,否则龙某人会容她活到如今?” “父王是对不起你,吾族被困在水晶宫,万年不得出,龙神印无法找到传承者,自然没有脱困的希望。 “五百年前有人鱼偶然闯入这个废墟,那时候龙族只剩下了两个存在,父王不得已用秘法骗得那人鱼怀上龙族子嗣。 “原本以为,凭借龙族血脉外传,可以得到龙神印认可,谁想到你,你身上龙族血脉仅仅占据了不到七成,根本无法得到龙神印认可。父王迫不得已将你放弃,命你母亲将你带回人鱼族” 龙胤双拳紧握,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是谁,我是谁?”练无邪一直以来,内心并不是很接受自己的龙族身分,在身世秘密揭开的同时,她内心也接近崩溃边缘。 “我的孩儿,你还不明白吗?”却听老龙王深沉地叹息一声,继续道:“众所周知,龙族一向难以繁衍,用了将近五百年,父王才与母亲诞下了你,你出生不久,你哥哥就找上了这个禁地,于是为父以龙宫宝藏诱惑,换得他的承诺,将你养育长成。” “父亲那母亲呢,她在哪儿?”练无邪茫然失语。 “可怜我儿,你母亲诞下你不久,为了催化你脱胎成长,不久就耗尽元气,物化而去。”老龙王低低地说。 “胡说八道。”龙胤冷冷打断“龙族自古是卵生,就算有秘法催化,也不至于要了一条万年老龙的命。” “水晶宫被封印在九州岛外层结界,生灵不可入也不可出,初生的龙族必须大量的天地灵气供给,否则会陷入永久的沉睡,甚至衰竭而亡,这孩儿娘亲怜她,狠心自爆元丹,用秘法强行打开水晶宫封印一道口子,将她本体送了出去。” “娘”练无邪双眼蒙上一层水雾,那跨越时空的母爱抚平了她心中多年的创伤,但却翻出了更深追悔。 “好一个父女团聚,只可惜隔世两重天,相逢不见面。”龙胤撇嘴冷笑。 “这么说,我在世上还有两个亲人,一个父亲,还有一个哥哥。”练无邪看了看犹自浮在空中旋转的丹球,最后复杂的目光落在面无表情的龙胤身上。 龙胤咧了咧嘴,以示不屑,粗心的练无邪并不能发现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不屑和憎恨。 “龙胤我儿,看来你是不肯原谅父王了,不管如何,父王已决定水晶宫由你继承,包括父王毕生的宝藏都归你所有,凭借父王的宝藏足以让你统治整个妖族。” “老龙王什么时候变这么大方了。”龙胤故作讶异,面上却满是嘲弄之色。 老龙王似乎有些恼羞成怒,怒咆一声“五百岁的生命历程对一个龙族来说,终究还是个孩子,龙儿,不要跟父王斗气了,父王已经向你认错,向你低头,你还要怎样? “难道你非要把父王抽筋扒皮才肯罢休?就算如此,你也要助你妹妹解开水晶宫的封印才成,也许这件事,需要你们兄妹携手才能完成” “闭嘴!老东西你如今有什么资格教训我。”龙胤金瞳凶芒厉闪。 “哥哥既然想要神器,只管拿去好了。”练无邪封闭元神气息,主动切断了与龙神印的联系。 “哥哥嘿嘿,我不是你哥哥,我是高贵的人鱼之子,龙族的血才是低贱的,否则怎么落得如今这等下场。”龙胤冰封的脸庞,冷酷的眸子,从齿缝中蹦出声息,似乎欲将眼前一切冻结。 面对喜怒无常的龙胤,练无邪内心却毫无戒惧,这些年来纠缠她的身世之谜完全解开,在有着血脉关系的亲人面前,她心中只有说不尽的暖意和欢喜,哪怕面前这人如此的轻慢漠视于她。 “父亲,无邪从没有见过你,还有娘亲,无邪好想知道你们的样子,无邪知道自己是龙族的时候,曾有一时很害怕,因为自己与别人不同,从今天起,无邪不会再害怕了”练无邪跪坐在深井畔,神情无比宁静。 “我的孩儿”封印深处传来了老龙王默息。 “龙某没工夫听你们述说父女别情,那两位也快到了,九州岛结界打开会有什么后果,龙某人真的很期待。” 丹球最终落到了龙胤手中,金色光芒大放,龙胤双手托捧着龙神印,得意非凡地狂笑道:“老龙王,你放心好了,我会继承水晶宫的一切,就算替你养老,龙某人也不介意。” “由得你去吧,道德、原始,你们一手种下的苦果,就由你们的传承者代过。”老龙王刚说罢,一道黑色和一道银色遁光,就从废墟上空分水结界射了下来。 波光涌动,一个雄伟如山的黑袍大汉,狂放无比的冲落在距离龙胤百步之外,须臾,在恰好呈犄角方位,一个蓝袍披发青年身上银芒闪耀,徐徐落下。 两人降临,一个晦暗恢弘,一个临风飘逸,皆是不染微尘。 “向隐。”龙胤双目如电,幽都山来客给了他极大的压力,尤其他身上那股气息更让他厌恶了。 向隐浑身笼罩在黑色氤氲之中,阴阴笑了两声“老朋友,看来你并没有完全得到龙神印的认可啊,本座等待多年的三印归一,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两人有意无意的,都将今天另一个重要人物杨真忽略了。 “无邪。”杨真强力压制着体内乾坤印破体而出的冲动,他更关注多年未见的龙女,这个性子与他极是相近的女子,是他心中极少有着牵挂的人,他多少已经以龙女的兄长自居了。 “杨大哥。”犹自沉浸在身世大白的冲击中,练无邪对杨真的出现显得理智了许多,她喜意皎然地回头凝望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这两人在暗通款曲,龙胤与向隐却暗暗开始了角力。 一道巨大的黑色轮盘自向隐头顶升起,黑色的光芒凝聚成柱,直插天地之间,一瞬间,原本幽暗的龙宫废墟被笼上了一层灰暗和**,同时向隐伟岸的躯体若隐若现地汇入了光柱之中。 “龙某就不信邪。”龙胤张口喷出一口血雾,撒在金光闪烁不定的丹球上,一声沉闷的阴雷轰鸣,神器金光顿时暴涨了十倍,将深井附近方圆十丈染了个金光灿烂。 然而,不管龙胤如何努力,神器都拒绝再进一步变化,与向隐那般任意人器合一,相差万里。 “无邪,快过来。”杨真忽然心生警惕,大叫了一声。 练无邪听到杨真的呼喊,心中一甜,本能地回头望了眼正竭力获得神器认可的哥哥,就要朝杨真所在位置靠近。 “慢着,亲爱的妹妹,让哥哥看看你的龙血是否更讨那该死的神器欢喜。” 练无邪看到那双充血的眸子,大感不妙,只是身形来不及展开行动,就给一股莫大的吸摄力抓了过去。 “住手!” 杨真大喝,不料他这一惊慌,再压制不住乾坤印,一道洁净无比的银色光圈,从他头顶放射开来,紧跟着劈啪雷霆巨响,一道银色光柱升起,与另一端轮回印形成的黑色光柱交相辉映。 两道光柱之间雷霆飞舞,相互吸引的同时,也隐隐有着古怪的排斥。 “哥哥。”练无邪无力地挣扎了一下,龙胤一脸狞色,手上抓得更紧了。 他无视练无邪眼中的惊恐和祈求之意,埋首一口咬在了她洁白细长的脖子上。 “你这个孽障!”封印中传来了龙王愤怒的咆哮。 被乾坤印牵制的杨真,在神念内眼睁睁注视着练无邪脸上血色渐褪,被提在龙胤手上的娇躯渐渐无力的挺直。 几个呼吸的工夫,彷佛过了千百年,精血大亏的练无邪被丢了开去,龙胤整个人开始被龙鳞覆盖,衣衫碎裂,渐渐变成了龙首人身的半龙,他仰天狂吼一声,融合的精血再次从他口中喷出。 这一次,神器终于有了动静。 练无邪羸弱的躯体罩上了一层金光,金色的丹球彷佛太阳般升起,将她包裹起来,而此刻龙胤脸上的狂喜陷入了凝固之中。 “一正一邪一龙,分掌三印,道德老儿,这就是你千万年的算计么,可你有想过开启结界的后果么?”封印中的老龙王苍老的声音,悠然在废墟上空响起,满是疑惑和质疑。 幽暗的废墟顿时光明大放,金色、银色、黑色,三道通天光柱将深海渲染的瑰丽无伦。 与此同时,整个大洋底部天地元气乱了起来,狂暴的气流在分水结界内方圆百里疯狂搅动,混无天日。 三道光柱之间暴闪着无数雷霆霹雳,道道有开天辟地之威。 然而变化却到此为止,三道光柱并未继续产生应有的动静,充溢整个天地的庞大威能停止了聚集,似乎在等候一个契机。 掌龙神印的练无邪法力在三人中最弱,最先露出不支,紧跟着掌乾坤印的杨真也出现了后力不足之象;虽然神器完全揭开封印后,不再需要命主提供法力,但维持神器的威能却需要耗费巨大的心神之力。 担忧龙女的老龙王再次出声:“九州岛结界盖因封魔而起,三神器同一而归才可开启封域大结界,重新大开九霄青天,一个魔头,一个大巫,还有我的孩儿,要求同心同德倒是为难了你们” “老龙王见多识广,这封涌竟该如何开启?”魔头向隐也开始沉不住气了,真正的神器威力竟然远超乎他的想象。 “你们问问自己,为什么要关闭九州岛结界,也许你们的理由就是答案。”老龙王沉默了一阵,再次道。 “问为什么?”向隐大笑“这混帐结界老子想破就破,需要理由么?” “这就是你的答案?”老龙王哑然“果然是魔头。” 杨真却陷入了迷茫,他从河阳镇上山,破功下山,云梦大泽重生,流落九州岛,一直如牵线木偶般奔走不休。 自修炼巫道以来,他隐隐察觉有个强大的存在正影响他的命运,他绝不容自己被摆布,就在这时,却传来了练无邪的答案:“无邪要救父亲,什么结界封印,无邪都不管。” 听到这里,杨真心灵深处彷佛破开了迷雾,脱口而出:“找到真相,知道我所想知道的东西。” 几乎同一时刻,金银黑三色消失,三道光柱合并为一。 天地刺目一亮,一道开天辟地般耸立的七彩光柱,毫无动静地穿破分水结界,瞬间从海面破空而出,光柱冲上了万丈云霄,没入虚空无垠。 紧跟着整个天地都震荡起来,风云变色,大洋上掀起一个又一个风暴,海面巨浪翻腾,长空电闪雷鸣,彷佛末日即将来临。 九州岛中土、归墟、海外、人族、妖族,所有修士同一时刻都感受到了天地元气的巨大波动,万物生灵为之战栗。 在动荡之初后,大洋深处分水结界之下却异常平静,那道通天光柱从地面开始缓缓上升,不,应该说消退。 最后虚空猛然一抖,通天之柱消失了,只在虚空残留了道道蛟龙般的雷电光蛇。 与之呼应,废墟内封印缓缓开始分崩离析。 那口封印深井的黑色玄气,开始随着上面漂浮流转的金色符文蒸发。 此时三件神器各自缓缓分离了开来,流转着淡淡的本源光芒,在上空绕着玄妙的轨迹旋转。 这时,杨真、练无邪、向隐三人各主虚空一位,也缓缓重现身形。 奇迹般完整无损的分水结界一阵波动,一头巨大的玄武兽猛然冲了进来,上面站了一个牛头人,还有一个白衣丽人,牛头人挥舞着大斧高嚷:“师父,俺跟师娘一起来助你了。” 杨真此时完全无暇他顾,犹自沉浸在九州岛结界破碎一刹那的惊骇中,那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存在,黑暗、暴虐、仇恨,无数负面情绪纠集的强大魔物,魔道魁首向隐与那魔物相比,简直纯净的像个婴儿。 他在那一瞬间明白了,那个一直在暗中引导他法力飞速提升的神秘存在的真面目。 那是自古以来就存于九州岛结界封印之中,圣宗传承中几乎已经消失的传说,那个太古天魔的存在。 一直以来,他都不敢相信那个可能,但如今九州岛结界不明不白的消失,那太古天魔出世还会远么? 三件神器忽然脱离了各自的轨迹,完全分离开去,徐徐上升。 反应最快的向隐一声不吭冲天再上,一团魔气活物般缠上了轮回印,哪知那轮回印猛然黑芒大放,化作一道黑色流星破空极速遁去。 而乾坤印和龙神印也先后开始加速破空飞升,只是速度远不及轮回印。 练无邪仅仅是回望一眼,并没有追去,她心思完全不在那神器之上,就在她回落的时候,一个身形从下方冲了上来,那人正是龙胤。 “哥哥,不要去,危险!”练无邪的呼喊,并没有让龙胤缓下片刻,几乎与轮回印反应如出一辙,龙神印在龙胤追击后,也化作流光破空遁去,方向几乎与轮回印一致。 杨真不及多想,本能之下也追向了滞留在后的乾坤印,天魄神兵化作青龙和白虎,绞缠着扑上乾坤印。 于是,第三道流星出现了。杨真紧跟着消失在大洋深处。 刚刚赶至的白纤情等人各自相顾一眼“快追!” 牛头人大吼一声,玄武兽波若在分水结界造了个大气泡,同样消失在海洋中。 练无邪感受着越来越浓重的龙气,盯着废墟深井那个黑洞洞的井口,心跳开始加剧,他从未谋面的父亲就要出现了么? “神器非人间所有,凡人岂可操之。”废墟深井一阵金光大放,龙吟长空,分水结界震动,先是金鳞五爪,接着龙首、龙尾,最后一头长有百丈的五爪金龙横空现出了身形。 “爹爹。”练无邪不由自主的完成了变身,她十许丈的躯体,在龙王的巨躯面前显得相当娇小玲珑。 龙王盘躯将小白龙拢在怀中,整个废墟开始消失,一座晶莹剔透的巨大水晶宫,在龙族父女下方露出了峥嵘,宝光四射。 封印万年的水晶宫终于面世了。 第三章不周山 九州岛结界破碎后不久,天地元气掀起的风暴比来时更快的退去了。 在犹有风浪的洋面上,巨大的玄武稳如山岳地掠行,然而天际那道流光依旧越来越远,眼看就要消失在天际。 “问天,怎么办,你应该对发生的事最清楚。”白纤情对身旁一名穿着粗布麻衣、相貌平实的男子问道。 “娘亲不必担心,九州岛结界消失,封魔印犹在,神器似乎已经有所既定的去向,不管追到与否,应该都没有太大危险。”话是这么说,但莫问天的眉头依然紧锁,目光深沉,充满忧虑。 “那我们该怎么办,继续追,还是回归墟等候消息。”白纤情显然失去了主意。 莫问天负手摇头:“不管是九州岛,还是归墟,恐怕都即将面临一唱天之变,不久前妖皇率大部分精锐去了中土,是何动向还是未明啊。” “依俺说,师父既然都去了中土,俺们也该去中土,早听师父说过,中土的花花世界比归墟强百倍,那里人吃的穿的,都跟俺们不一样,金早就想去看看了。”被冷落的牛头人不甘寂寞地嚷叫。 “闭嘴!”白纤情正心烦意乱,狠狠瞪了眼迟钝的牛头人。 牛头人畏惧地缩了缩脖子,自顾自扛着斧头一屁股坐在龟甲上。 “既然龙胤和妖皇都不在归墟,有白狐族跟银狼族连手,应该不会有大的乱子,我们去中土好了。” “俺就说了嘛”牛头人金来不及得意,屁股上就挨了一脚,给掀翻了几个跟头,险些滚落玄武的背甲。 “娘亲,孩儿更担心向隐的动向,方才此人冲出的时候,我试探了一下,他似乎已经完全魔化,与传说中的太古天魔极为相近,怕是跟封印中的天魔有了什么关系,而且似乎他有能力操控那再度失主的轮回印。” “好吧,娘亲就知道留不住你,比起你父亲,你更心忧天下,跟中土那些道貌岸然的牛鼻子一个德性。”白纤情莫可奈何地抱怨了两句,目送莫问天消失在与杨真去向有异的方向。 神器与杨真心神的联系越来越微弱,几乎已经完全切断,飞逸的速度越来越快,就算他全速御剑飞行也远远不及,此刻几乎是神器拖着他在天际飞遁。 九州岛结界破开前后,神器爆发真正的威能,向隐和龙胤两个绝代强者的锲而不舍,让杨真不得不秉持一争的念头,如今却是欲罢不能。 他隐约感觉到,整个中土,甚至整个凡间界都要变天了,拥有一件古神器,将有决定性的作用。 在乱世之中,他有要守护的人和事,而他潜在的敌人却一个个比他强大。 他必须坚持,尽管浑身法力几乎快透支一空,意识也已经陷入一种燃烧的疯狂状态。 神器的神力在压迫排斥他的同时,也在洗伐他的元神和躯体。 渐渐的,杨真的心神仅持有一点清明,便陷入了玄之又玄的空明清虚之境,此时他体外的衣衫焚烧成灰烬,**也将失去最后一层法力护体。 神器带着他,短短小半个时辰,就跨越了水晶宫到中土的千万里距离,直驰向九州岛西北燕辽地界。 几乎不分先后,一直在追击龙神印的龙胤也抵达了中土,此时他已经化成了一头巨龙,龙神印正被他强行含在口中。 两道流星划破长空,直奔天柱山而去。 天柱山,正是中土修真界三大道门之一,灵霄派的洞府所在。 往日雪山上的清微圣地灵霄宝殿,而今却是妖气冲天,吵闹翻天。 大殿内一群各具奇相的妖族正在就地分赃,有些妖族甚至为了一件法宝争打起来,他们分赃的对象,正是灵霄派数千年来收罗的库藏宝藏。 “妖皇大人,妖皇大人,不好了,有两个东西从天外飞来,孩儿们抵挡不住。”这时一名妖将从外面入堂飞报,堂中诸妖谁也没有理会他,直到堂上那名一直安坐不动的擎天大汉闷哼了一声。 “难道是逃走的几个牛鼻子回来报仇了?”木妖王桑青抚摸着手上一块玉如意,爱不释手。 天外如此大动静,修为盖世的妖皇、殿中九部诸妖如何不知,只是个个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罢了,仅仅一个时辰,措手不及的灵霄派满门数百修士,就给如狼似虎的群妖屠戮个一干二净,整个过程妖皇浑未动手。 “尔等谁去看看。”妖皇微闭的虎目绽出一抹奇芒。 “嘎嘎嘎大人,来的怕不是俗物,我金鹏王去瞧瞧。”大堂闪过一溜长长的羽芒,妖皇麾下九部众排行老三的金鹏王破空而去。 木妖王桑青呵呵笑道:“后山重地有擎天与金猿守护,就算中土绝顶修士来了也是不惧,只是九州岛结界被破,那不周山真的会重现么?” “本皇何尝有过虚言?”妖皇神色相当阴沉,昔日的九部众,将近半数都投靠了龙胤,如今他麾下鱼龙混杂,哪有当年的威风。 妖皇震怒,整个灵霄宝殿上下数十名妖怪噤若寒蝉,收拢各自的法宝,不再作声。 “轰轰!”接连两声惊天动地的巨震传来,整个灵霄洞府都惊动了。 妖皇旧部中,道行数一数二的金鹏王尽管全力拦截,仍旧未能阻止天外两道流星,给突破到了天柱后山,那传说中的不周山遗址。 上百道妖气如临大敌冲天而起,原本一些正在洞府中到处大肆搜括的小妖,也匆匆赶往后山,妖皇尽管一贯对麾下放任自由,但龙之逆鳞,关键时候谁敢触犯。 在天柱后山一面绝壁上,有两个巨大的坑洞,坑洞斜插而下,正是天外袭至所成,里面若有若无的强大气息,让一群小妖在外盘桓不去。 金鹏王却不像那些小妖那般无知,他隐隐感受到了妖皇死敌的气息,纵然他再狂妄也不敢轻举妄动。 猛烈的撞击,将陷入奇妙状态的杨真唤醒了过来,浑身火烧一般的剧烈疼痛,虚弱的**,让他几乎无法动弹。 乾坤印已与他完全失去了联系,但幸运的是,他隐约洞悉了神器曾赋予他出入虚空的能力法则,只要他拥有足够的法力支持,也许并不会比拥有神器差上多少。 当然这个前提是之前以他为主的那个神器,而非如今已经完全还原真面目的神器。 不过他最大的收获,是他通过这次不要命的奇特追击,已经完全领悟了返虚之道,天巫术至高境界也悟了七分,他成为返虚高手指日可待。 但他眼下似乎到了一个相当不妙处境,如今已经提升到虚境的神念,清晰无误地洞悉了外面的大群妖族存在。 这里不是中土么,为什么会有大批妖族? 想归想,他还是必须恢复行动力才成,严重的**伤势一时半会很难痊愈,更何况他法力处于枯竭状态,刻下处境实则是这些年来最危险的一次。 “你这条死蛇,快点,金鹏王大人的话你敢不听,没准能找到什么宝物,大人高兴了准会重赏你。” “有宝物,大人为什么不亲自下来” “啪!”摸索潜行在前的那个蛇人挨了一下“你这头蠢蛇,难怪在女娲族只能看守祭坛,要不是妖皇大人,你在归墟要待到老死呢。” 簌簌的沙砾滚落声越来越近,两头干瘦的蛇人小心翼翼地滑了下来,嗓门却是奇大,下意识在给自己壮胆。 “那、那是什么?”漆黑的坑洞底部,一头青龙正从沉睡中醒来,对两头滑下的蛇人瞪了个正着。“龙,龙,龙神大人饶命,小的无意冒犯”两头蛇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颤抖着倒退了回去。 也许他们运气好,那头青龙并没有对冒犯他领地的妖族进行惩戒。 但他们哪里知道,那头青龙仅仅是一件神兵的组成部分。 该死!这样骗不了外面的妖怪,看来只有用那个东西了,杨真取出了一粒多罗神丹。 看上去普普通通、没有丝毫灵气外泄的朱色金丹,滑入口中,片刻后,一丝暖流从丹田升起,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 暖流很快从小溪变成江河,神丹提炼的强大灵气和药力,瞬间将杨真送上了云霄,躯体伤势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痊愈,且发生了他一时无法察觉的微妙变化。 有神魄青龙护卫,他暂时放下心,进入心灵至境,万物归一,太虚灵气从四面八方彷佛随呼吸进入了他的躯体,与神丹互为君臣辅佐,心神不断的拔高,境界和修为同时飞速提升。 在杨真冒险服食神丹入定的时候,他所在的山体轻轻颤动起来,在山巅,无数金粉光粒在天空凭空而生,电蛇跃动,一条通天光柱隐隐凭空而生。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众妖都傻了,唯一镇定不变的是妖皇,他注视着一切,出生在神话时代末期的他,所知晓的东西,要比当今整个修真界加起来都要多。 也因为如此,当他知道三件神器将前所未有的重新聚首前,他孤注一掷率领麾下雄兵,前往了这个曾是传说中的不周山遗址,等候契机到来。 方才出现的两道流星,他比谁都清楚那是什么,但他奇怪的是,三件神器怎么成了两件,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三件神器重新聚合,不周山才会重新形成,这在远古时代曾发生过一次的神话事件,他作为女娲族的直系传人,知悉甚深。 九州岛结界、三神器、不周山,三个不可分离的一体关系,若非远古圣人、神明,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手笔。 三神器维系了九州岛神话结界,封印了凡间界,仅留了一条可直抵天关的通天之路,传古至今,如斯神通造化,若非女娲留下的秘录,即便是妖皇这样的人物也不敢置信。 在不周山于远古神话时代为水神共工毁灭一次后,女娲大神用补天石修复了通往天界的路途。 但不幸的是,在数千年后,人族与妖族的决战中,绝地反击的妖皇召集麾下发动禁法,让不周山消失在凡间界,三神器所积聚的灵力因此神气大亏,九州岛结界的维系越来越勉强。 直到三神器聚合关闭九州岛结界,本不属于凡间的古神器,也将寻找回归之路,消失了数千年的不周山重现自然水到渠成。 而妖皇等待的,正是这条消失数千年的通天之途,守住这里,就守住了中土修真界,乃至妖族的命脉。 命运在手,他失去的、所仇恨的,也许都能得到了结。 区区不到三日光景,大地造化,万丈山脉成形,瑞气千条,气象万千,原本灵霄派的洞府,已然完全湮灭在崛起的不周山下,不复存在。 在天地之间,一丝丝从天柱中释出的古怪灵气渐渐弥漫开来,妖皇以下众妖纷纷不顾山势变化未定,满天飞舞,贪婪地呼吸着得天而来的灵气,个个如痴如醉。 眼看不周山渐渐成形,在将成未成之际,山峰之巅,已经形若银河的天柱光幕,却停止了进一步造化。 守护多日的众妖哪里理得许多,纷纷抢先落下觅得地盘,大胆地就地吐出妖丹,开始吞噬炼化他们从未感受过的精纯灵气。 但曾亲手率领部下,在数千年前击破不周山通天路的妖皇却明白,这不周山并没有真正打通那条通天之路,神思驰越间,一阵这几日若有若无的强者气息,清晰地出现在他感应之中,那是龙族的气息。 不周山一面绝壁轰然破开了一个大洞,一头金色巨龙龙吟呼啸而出。 “老家伙,看来活的长点,果然是要占些便宜的。”龙胤摇身一变,龙身消失在背后的金光云霞中,重新变成一个美少年。 “人族有句话说的好,拳怕少壮,也许本皇真的老了。”妖皇目光眯成一条线,他话虽这么说,但那雄霸天下的气势丝毫不减。 “在归墟,我们没有分出胜负,今日我虽有亏损,但你也奈何不了我。”龙胤一眼看破了妖皇的话中深意,两个妖族至强者交手多年难分胜负,多少也有些疲倦了。 妖皇哈哈大笑“你我本不该为敌,本皇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肯与本皇一起站在这里,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并不打算与龙胤在刻下再开战局,如何守护这条通天之路才是他需要考虑的。 “你这点人马不嫌单薄么?”龙胤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妖皇附近几名虎视眈眈的九部众身上“面对整个中土的挑战,恐怕还不够。” 妖皇摇头道:“人族力量并不让我畏惧,他们拥有的智慧才是本皇所忌惮的。这次是我妖族千载难逢的机会,妖族恐怕再受不起一次内乱了你意下如何?” “人族话一山不容二虎,不过面对一群狡猾的狼,也许两头虎暂且合作也无妨。”以龙胤的才智,虽然所知不如妖皇这样的老妖怪多,但对当前的局面把握绝不含糊。 “我的人会眷赶到,不过妖皇大人,我们之间似乎还有第三方力量,一些狐族人、狼族人还有虎族人可不那么听话。”龙胤继续说道。 “和你一起从天外来的还有一个”妖皇目光透过巨峰外的祥瑞云彩,沉喝道“怎么还要躲躲藏藏,非要让本皇揪出来?” “妖皇大人,别来无恙。”整了整一身法力拟化的粗袍,不周山半山空中一阵空气波荡,杨真凭空钻了出来,淡然自若地扫视着前方鼎盛的妖族大军。 “妖皇大人果然了得,区区数年就恢复了全盛时期的道行。”杨真不着痕迹地提醒妖皇,他至少是他的救命恩人。 妖皇淡然一笑,感慨万千道:“人族修行天赋无与伦比,在你身上的更是本皇数千年未见的奇迹,不足甲子道行就能入本皇法眼,难得你心胸非比寻常,这些年你在归墟所作所为本皇都看在眼里。 “牛头人的奇迹壮大,驯服桀骜不驯的狼人,顽固不化的虎族人也对你敬若神明,更难得你掌控了妖族的脑袋白狐族。你说,让本皇怎么待你才好。” “我一直想宰了这小子,从当年在阳岐山,这小子就在坏我的事,若非那个狐女,哪能让他活蹦乱跳到今天。”龙胤一想到这小子曾被古神器认可,而他却耻辱地被神器拒绝,就满肚子嫉火,他对妖皇道:“妖皇大人,不若我们的合作就从这个小子开始,如何?” “既然你们有恩怨,本皇就不插手了。”妖皇挥手命麾下退至不周山四面山下,方圆百里已经被他视作领地,不容侵犯。 午时骄阳当空,却无法遮盖不周山的神奇光辉。 身为龙族,最可怕的就是**力量,龙胤挥手一拳从天上贯下的时候,彷佛整个天空都向杨真砸了下来,周身凝固的空气几乎让他无法躲闪回避。 杨真双手合拢,修长的手指变幻法印,最后以他此生以来最具威力的一记诛神印,迎上了龙胤龙鳞紫金光芒闪烁的拳头。 尽管他们境界相去不远,但龙族先天的力量优势、法力优势,还是让杨真吃了不小的亏,哪怕他刚刚因服食神丹,凭空得了两三个甲子的法力修为。 杨真忍受着暴虐的龙力在体内肆虐,电光石火飞退了半里,才化去了龙胤一击。 紧跟着,天空数十道粗大的金色霹雳,组成光网,雷霆万钧降临在他头顶。 杨真猛地张口一吐,未能化解的龙力,随着天魄神兵一起喷了出去,随之一轮轮圆月升起,将所有雷霆都硬截了下来。 巫力混沌无定,若到精纯极处,绝不会比天地造化的龙力差上半分,奈何修为的悬殊,让杨真左支右绌,好在他神妙的身法和功法独特,以弱抵强。 一龙一人追逐交锋,长空转战百余里,渐渐远离不周山,后面更跟了一些大胆的妖族遥遥观战。 又一记天崩地裂的劈空斩击,在那开天威力下,杨真又一次施展出诡谲无比的遁法,只见他身形奇扭一下,银色电光一闪,整个人便消失在那斩击之下,丝毫不受法力压制。 龙胤怒哼一声,手臂回抓,拉出一道飙风雷火轰向身后,因为杨真正出现在他后方,左臂缠虎,右臂缠龙,振臂狂飙击出。 不料,在龙虎交魄破掉雷火刹那,下面一道山呼海啸的罡风袭了上来,杨真猝不及防,只瞧见一条龙尾扫上身来,他只来得及提起全身护体法力硬抗。 巫力运转,一刹那间在体内转换了一百零八次,百窍震颤千万次,纵是如此,以他大巫肉身独特的韧性,受怒龙一记尾击也受了不轻的伤势。 几番周折,费尽心思,却为他人做了嫁衣,龙胤心中如滔天怒海,向隐、妖皇,还有眼前这个他内心一直不肯承认的人族青年,彷佛是他宿命的对手。 尤其这个一直以来在他眼中任人掐圆捏扁的渺小人族,短短的岁月,便成长到能与他几乎比肩,更让龙胤怒悔交加,若是按他心意,早早便收拾了这小子,哪有今日之境。 就在龙胤要不顾一切施出杀招,一举诛杀心腹大患时,远方一阵风雷滚滚,一座浮动的山岳以惊天之势迅速由远及近。 “师父。” “夫君。” 一个大嗓门和一个女子声音,同时破空而至。 玄武兽波若虚空猛地一顿,浑身青黄两股妖气盘旋周身运转三周后,倏然收敛至体内,随即龙首膨胀,对准兀立半空的龙胤张口就喷出了一团玄铜色光球,带着奇异的压力似缓实快地轰了上去。 “堂堂玄武后裔竟成了坐骑,若你血亲地下有知会不会气死?”龙胤一记龙爪迎上“玄武内丹乃大圣补品,你急着送死,倒正合龙某之意。” “波若,收回内丹!”刚刚回过气,大半个身子仍未恢复知觉的杨真嘶声大喝,接着便感觉落入一个温软的怀抱。 金蛇狂舞,刹那间龙爪与玄武内丹碰撞了千百次,沉闷如荒山古钟轰鸣。 受神兽血脉所激,龙胤一声长吟,化身四爪飞龙,长达数十丈的龙躯绕着玄武内丹上下飞舞,誓要吞下内丹。 玄武虽然与龙族是同一等级的存在,波若在炼化了其母亲留下的内丹后,若论法力,连现在的杨真也无法比拟,比之龙胤也未必差上多少,但经验的匮乏和历练不足,境界差距,很难给龙胤造成威胁。 “吃俺金一斧,敢伤俺师父。”莽撞无畏的牛头人提着巨斧,跃空劈了出去。 “找死。”龙胤一个神龙摆尾,斜扫在巨大的斧面上,纵是牛头人炼化了多罗神丹,短短数年已成了妖族内新兴一代数得上的高手,但面对龙胤仍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牛头人金连同巨斧倒栽葱般给轰了下去,他好半天才坐了起来,口鼻都在溢血,兀自不觉,好在牛头人皮厚,除了脱力,倒没怎么受伤。 “你怎么来了。”杨真喉咙一热,终是抵不住喷出一口淤血。 白纤情扶着杨真,心疼无比道:“你呀,就知道蛮干,这次干什么跟一件神器过不去,害得伤成这个样子,叫奴家怎么放心。” 杨真苦笑一下,站直身体,正要说话,白纤情轻轻拭了一下他嘴角血迹,堵住了杨真的话,扭头对正与玄武兽激战正酣的龙胤怒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帐,若你一意孤行与我夫君过不去,我白狐族就彻底倒向妖皇,到时候你的水族大军怕只能在大洋里横行了。” 白纤情对龙胤因幼年照抚而存在的那丝宠溺,已经彻底化作乌有。 “龙宫在手,天下我有,没有你狐族,还有火狐族。狐娘,这是龙某人最后一次叫你。” 龙胤大怒,顿时一龙化三龙,光芒万丈犹若火烧,玄武内丹立刻就要承受不住了。 跟玄武兽打打闹闹数年,感情甚笃的牛头人不顾***气血未复,强提妖力,呸呸骂咧了几声,吐了口泥又嗷嗷提斧冲了上去。 背后传来轰鸣的破空声,和浑厚的妖力,不知死活的牛头人提斧狂劈而下,彷佛被触动了逆鳞。 龙胤无法忍受一个他眼中低贱的种族也胆敢向他挑战,两个分身继续缠斗玄武内丹,另一个分身扭身一闪,龙爪电光万丈,对牛头人施出了必杀一击。 就在这时,一道速度快捷无伦、天外飞仙般的流星,以刺破苍穹之势直指龙胤分身其二。 紧随其后,炽热的妖红烈焰也铺天盖地卷来。 原来见势不妙的杨真压下不轻的伤势,发动了他最具攻击力、最为犀利的九曜飞仙诀;白纤情自然也不会闲着,得了蓝山老叟独赠一颗多罗神丹的她,修为早超越了巅峰时期,单纯论法力并不弱于现下的杨真。 三个返虚境界的高手,一个法力相若分神阶段的牛头人,龙胤终于感受到了威胁,尤其杨真那蕴含古怪撕裂空间之力的剑诀,若是伤了他本源,也有致命的危险。 转念之间,三龙重新归一,神龙再度摆尾,将玄武内丹撞飞了出去,龙躯团身一转,牛头人再次给打飞。 就在这当口,天外的飞仙剑诀已经落下,给剑气隐约切割破裂的空间间隙中,则密布了闻名妖界、传说可让灵魂燃烧的狐火。 一人一妖首次配合,竟是天衣无缝,浑然天成。 落到龙胤眼中,却是肺都要气炸了。 一个在年幼时候,曾被孤苦的他视若半母的狐妖,如今竟对他反目相向,叫他情何以堪,尽管这一切都是他一手导致,骄狂如他怎肯自省。 数日之间,连受多方刺激,他盛怒下竟生了决战之心。 一声龙吟刺破长空,风云激荡,声震万里,龙丹金光万丈,轰轰烈烈迎了上去。 长空巨震,万里云层溃散;罡风肆虐,龙吟怒咆连起。 千万道飞仙剑诀绕着巨龙飞舞,偌大一团狐火,更是让巨龙不断飞腾回避。 玄武内丹更是不失时机地觅机重袭,与龙丹纠缠在一起,大大分散了龙胤的实力。 纵是如此,一人两妖仍旧是堪堪与龙胤战了个平局。 却在这时一人遥空喊叫:“杨兄弟,卢某前来助你。” 他话音未落,一道金芒在天边一闪,龙胤巨大的龙躯上已经挂了彩,几片龙鳞混杂着金色的龙血洒落长空。 “谁,谁敢偷袭龙某。”龙胤暴怒,龙丹金芒爆涨,与玄武内丹硬碰一记,狂舞的龙躯,更是将杨真无所不至的飞仙剑诀迫开到了周边。 “后羿族传人,卢麒。”说话间,又是三道金芒破袭而至,龙胤纵是极力躲避,仍旧挨了两箭“后羿始祖曾射下一头妖龙,抽其龙筋,最后取东海万年紫桑木炼成了传古至今的射日神弓。” “龙胤,就此罢手如何,你我之间没有化不开的仇恨,苦苦相斗又是为何?”连续使用飞仙剑诀,杨真也大感吃不消了“若是继续斗下去,就算你能得胜,恐怕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也许那个代价是你将失去归墟所有一切。” 一向爱惜自家羽毛的龙胤,绝不肯在这等关键时候有所差池,更何况他对自龙神印得来的领悟尚未堪破,正处于突破边缘的他,一旦受伤,很可能失去更多的东西。 因杨真刻意放开的空档,龙胤瞬间就破围升腾到更高的太虚,他化回人形的刹那,一点金色锐芒在十里外锁定了他。 “好,今日这笔帐,早晚跟你们算清楚。” 龙胤感受到那件传说神弓的威胁,在状态不佳、法力亏耗严重下,不敢再逞强,掉头就朝大洋方向飞驰,转眼消失在天际。 第四章死因 坐在移动山丘上,卢麒一身风尘仆仆,轩昂的眉宇显得成熟了许多,他战意盎然道:“那条龙好强,我就算用战魂绝技射出穿阳箭,也没把握留下他。” “那条龙是怪胎,不必提他。”杨真与故友重逢,心怀大畅,也不提方才的激战“才区区几年,卢兄弟修为已经可以傲视修真界年轻一辈,你手中射出的箭,杨某也没有把握接下啊。” 卢麒傻笑了一下,神情却黯然了下来,他声音有些低沉道:“全拜师父他老人家所赐战魂,只是就算我修到后羿先祖的境界,师父他也活不回来了。” 杨真拍了拍了卢麒肩膀,转移话题道:“卢兄弟往后有什么打算?如今不周山重现,通天之路即将大开,妖族兵临城下,恐怕九州岛找不到乐土了。” 卢麒抱着双膝,浑不在乎道:“我孤身一人一弓,除了师妹,别无牵挂,走到哪儿便是哪儿,若不是天柱山地界发生剧变,我跟杨兄弟恐怕还不会碰上。” 杨真愕然,暗笑自己对牛弹琴,这卢麒跟玄门弟子脾性那完全是两个样,什么正魔大道理跟他是讲不通的。 又问了几句,得知那真正拥有后羿血脉的后娅小姑娘,已经给姑射剑派落英仙子收入门下,不由为后羿一脉哀叹,以卢麒的性子,这远古奇族至此已算到了尽头。 倒是牛头人金乍见气概不凡、神弓无敌的卢麒,大觉对自己胃口,而卢麒也对妖族呈欣然好奇之态,一人一妖交换自己所得所见,很快热络起来。 于是,杨真回昆仑山的路上,便多了一人。 不仅如此,在千丈青云之上,一个金色阴影轻纵如云地吊在了后面,在云层中出没隐现。 昆仑山自从内乱之后,兼且原始殿惊天之秘曝光,完全成了整个修真界瞩目的中心,平素上门拜访的宗门乃至散修络绎不绝;重振洞府,山门重葺的昆仑派巡山力量也加强了许多。 这日一头巨龟状妖怪,赶赴至昆仑山门前,将一群山门看守吓了个魂飞魄散,金钟紧敲,很快小半个仙府闹腾起来,剑光飞舞,一副大敌来临的气象。 尽管杨真表明了自己的身分,但看守山门的弟子仍旧不肯放他入山。 那头巨大的神兽,还有长相可怖的牛头人,让年轻的昆仑门人戒惧不已,只当是妖魔上门了,相比之下,白纤情这个绝色的存在都黯然失色,至于杨真和卢麒则全然被忽略了。 自然,以这样的情景出现,杨真早有打算。 在一批收到警讯的昆仑弟子陆续赶来,有些相熟的道宗弟子出现后,局面开始混乱起来,于是守山弟子分成两个阵营,但仍旧无人敢做主放杨真入山,毕竟这个背负了很多传奇、曾经的昆仑弟子,已是一方之主,如今率领妖族拜山,自然非同猩。 “玄道师兄,何必如此执着,莫不是因为这个牛头人才不肯放我入山?”杨真一扫众多昆仑弟子,场中之人有戒惧,也有渴慕,形形色色无一不带着敬畏的目光仰望着他。 领衔在前、古井不波的玄道竖掌低眉道:“太昊峰正在召开宗议,杨师弟来的不是时候,至于这牛妖” “牛头人怎么了,不服跟俺打一架,要俺赢了,你就放俺们进山,你敢还是不敢?”牛头人虽是神经粗大,但也明显感受到了一双双对他充满敌意和戒备的目光。 昆仑弟子众听到他口吐人言,大肆叫嚣,顿时一阵骚动。 “闭嘴。”杨真心中叹气,人族跟妖族的恩怨始终是个死结“玄道师兄,这牛头人是我在归墟收下的弟子,失礼了不知道我师父他如今可在山中?” “归墟。”玄道微微一惊,他身旁的昆仑弟子神情可就没那么平静了,那个修真界传说的禁忌之地,中土竟有人前往,如何不叫他们吃惊。 “杨师弟好本事,连天地间最桀骜的妖族和神兽都可以驯服,胜衣拜服。”僵持的局面给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打破了。 “楚师兄多年不见,风采更胜从前。”杨真淡然负手回应,此时他居高临下。 “师弟,昊天殿可有传话?”见楚胜衣有些发怔,玄道轻咳了一声。 楚胜衣强压下眼前一干奇异组合给他带来的内心震撼,对玄道点了点头,回头对众多压阵的昆仑弟子喝道:“掌门有令,即刻放行。” 众多昆仑弟子纵然有议,却也不敢违抗,昆仑仙府山门大开。 “大巫有请。”楚胜衣忽然改了称呼。“不忙。”杨真目光突然转到了天上云层之中“堂堂妖族九部金鹏王鬼鬼祟祟追随我等万里,也不怕失了身分?” 长空中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怪笑,一道金色疾光闪电扑洒下无数残影,卷着飙风袭击了下来。 数十名昆仑弟子纷纷祭起飞剑,抵袭蕴含极具杀伤力的罡风,绝代妖族强者的呼风之力,让这些年轻昆仑弟子竭尽全力也难以立足。 在当初九部众中,就以飞行速度称绝的金鹏王,两翅一展已经遮天蔽日地将昆仑山门笼罩了起来,数十把飞剑彷佛击打在铜墙铁壁之上,纷纷弹飞。 就在玄道与楚胜衣携手并肩冲上时,一道比两人更快的身影穿越了他们。空中尖锐的空气爆裂声炸开,金鹏王的垂天之翼彷佛碰上了无数虚无的利刃,风雷激荡。 电光纵横,金鹏王一收翅膀,一闪即逝重新掠回了高空,正欲回扑,底下一道金芒微闪,一阵剧痛已经从翅膀传入了体内,几片金羽散落长空。 “卢兄弟好箭法。”杨真阻止了欲反击的楚胜衣两人。 “有我卢麒在,怎容那长翅膀的东西张狂。”站在玄武兽背上的卢麒大笑中又聚起一道法箭。 “好小辈,改天再跟你们算帐。”惊怒交加的金鹏王高亢地鸣叫一声,在空中闪电上冲,方向正是杨真来路。 众人一口气尚未松掉,一道金光极速在天空几次折闪,以超乎所有人想象力的速度,笔直穿过昆仑山门弟子守护的空隙,直插入了洞府之中。 在金光插掠而过的瞬间,撒下了一把乱射的金色雷电,将一众昆仑弟子打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杨真目睹金鹏王深入昆仑仙府,心中震撼,他这才知晓仍旧大大低估了这妖族强者,不待与玄道等人分说,就直驱仙府,消逝在空气中,他的速度再一次让昆仑年轻一辈佼佼者楚胜衣和玄道震撼不已。 “眼见为实,想不到杨师弟多年不见,竟把我等远远的抛下了。”楚胜衣和玄道等弟子驾剑追了一阵,休说眼睛,就是神念所及也捕捉不到那一人一妖的踪迹。 而收到传讯的太昊峰,象征最高警讯的十八道金钟声再次敲响,昆仑仙府完全炸开了窝,正在召开的宗议这次不得不强行终止。 一路狂风肆虐,在昆仑仙府横冲直撞的金鹏王,终在接近太昊峰附近,给杨真奇迹般的截了下来。 他结合化巫身法以及刚悟通的破虚之力,取得了惊人的突破,尽管他在破空飞行速度不如金鹏王这天赋异秉的妖族,但他可以破开虚空,挪移身法与遁法完美结合到一起。 一人一妖就此展开了全面追逐,满昆仑弟子只看到两道闪电在昆仑仙府内纵横闪逝,根本无从拦截,只有惊人的妖气在提醒他们,有一个妖族正在仙府中往来肆虐。 “杨真小儿,你是头一个能跟某家拼速度的家伙。”昆仑派毕竟是玄门圣地,很快几名返虚高手隐隐拉开了包围圈,金鹏王自以为把昆仑派的底细摸得差不多了,掉头展翅极速而去。 前方一道银电劈下,杨真横空现身,合掌一推,波光荡漾,一堵光墙瞬间蔓延方圆数里,堵住了金鹏王的遁离方向。 金色电光猛挫,罡风急荡,金鹏露出真身,万千羽翼刹那舒展,无数金羽散射开去,瞬间将杨真打出的手印击了个粉碎。 就在这时,一道极亮的光线从天空闪出,几乎同时就斩在了正要折空遁离的金鹏王身上。 漫天落羽,血肉横飞,金鹏王愤而怒鸣,彷佛光阴流转一般,一道金光迅速拉长十里、百里,转瞬无踪。 杨真目睹金鹏王以瞬息千里之术遁走,没有追击,因为他知道,这样状态的金鹏王不是他能追到的。 他忽然心中一动,回头一望,清逸如仙的萧云忘出现在他视野中,方才那惊天一剑,正是出自如今的昆仑新任掌门之手。 “不必追了。”萧云忘低喝一声,这才把目光聚集在陌生了许多的杨真身上。“只怕再过不了多久,师父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师父方才那一剑,弟子再苦修百年只怕也难及万一。” 师徒两人相视而笑,这时,十数名昆仑高手从西面缓缓驾剑而至。 “这么说来,昆仑刻下不仅有法宗嫡系之争,也有人盯上了掌门大位?” “一德之死一日未能水落石出,昆仑恐怕一日不得安宁。紫桑师徒嫁祸师父,幸得玄女门掌门亲自上门作证,指明紫桑师徒魔道奸细的身分,否则恐怕师尊麻烦就大了,就算如此,仍旧有些小人暗地里指责师尊铲除异己,对法宗下黑手。 “且还不算,那紫桑奸诈无比,反咬九玄仙子和瑶姬乃魔道混入正道的奸细,构陷她们师徒,而九玄仙子也不讳言自己曾是罗刹魔女,故此一德之死便成了悬案” 玉霄峰上,伯云亭跟杨真倾倒着满肚子苦水,杨真听着离开中土后,昆仑派发生的重大事件,件件似乎都与那魔头脱不开关系。 “紫桑师徒是魔道奸细毫无疑问,这是瑶姬亲口所说,只是她们曾经的身分确实是问题,难怪我一回来就发现仙府气氛如此诡异。”杨真皱着眉头,寻求破解之道。 “你离开中土后,师父就暗中吩咐我们严密监视那对师徒,若非如此,恐怕我们还抓不住他们一丝半点痛脚,让他们逍遥法外。想来当初一德真人受紫桑蛊惑,才有后来昆仑内乱,通天阁和天魔宗阴谋得逞。” “一场内乱难道还不能让他们看清楚真相么,如今不周山重现,妖族野心勃勃,这关口还要再来一场内乱才甘心?”杨真恨恨道。 “师尊接掌昆仑,下面可有不少人抱有想法。”伯云亭苦笑摇头,接着他压低声音“师父正式接掌昆仑前夕,紫霆师伯曾替楚胜衣向师父提过亲,你可知道这件事?” “什么?”杨真勃然变色,一把抓住伯云亭“后来呢,师父怎么说的?” 伯云亭似笑非笑地打量了杨真一下,见他快上火,这才道:“师父一向很开明,玄门双修早有先例,但也讲究你情我愿,师妹这几年一直在闭关,自然没有结果。” 杨真脸色好了一些,他捏紧拳头“看来只有彻底平定法宗,才能解决昆仑内部一切不安定因素。” 伯云亭愣了一愣,在杨真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以前从未感受到的东西,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小师弟已是一方之雄,尽管昔日初上山的少年犹在眼前,小师弟还是他心中的小师弟,他见到杨真神情坚毅,似乎有了决断,忙问道:“师弟,你可是有了办法?” “如今法宗谁在领头?”杨真问道。 “法宗现在一团浑水,谁都有意宗主之位,不过一定要找一个领头人,只能在栖霞峰。”伯云亭面上了有了异样的光芒。 “紫霞师太。”杨真眼睛亮了起来,他并没有留意到伯云亭眼中抹过的一丝黯然。 太昊峰长老院,一处戒备森严的石室内,一名面白无须的老道正在打坐,另一个年轻修士坐立不安地在石窗前来回走动。 “师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最近那几个师叔都不肯来看我们了。” “孽障,若非你偷偷修炼那邪功暴露了行迹,老夫怎会急急对一德老儿下手。” “师父大人,你自己无能,怎把气撒在徒儿身上?”陆乾坤回头冷冷一笑“玄道、乐天、楚胜衣、冷锋,当初哪个比我强,若非师父传法有亏,弟子怎会混成今日这般模样?” “你”紫桑老道拂尘指着陆乾坤直哆嗦“你这个逆徒,当初在上京城,若非你出卖为师,又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早知道你天生反骨,就该一掌毙了你。” “师父大人,我好怕呀,您老别忘了,我们师徒是一根绳上的蚱蜢,谁也逃不了谁。”陆乾坤抚胸做着一副害怕的动作,神情却是有恃无恐。 倒非陆乾坤胆大包天至此,实是师徒两个一身修为都给禁制掉了,若单凭几分力气,紫桑老道恐怕还非他那恶徒的敌手。 紫桑老道脸色由青变白,最后索性闭目不言,陆乾坤自觉无趣,自顾倚在墙前出神。 “紫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石室大门缓缓滑开,一个佝偻的阴影出现在门口,拖得长长的。 “紫丞,你比老夫又好到哪里去,就算没有萧云忘,还有紫霆、紫轩、紫干,谁都可以跟我紫桑说风凉话,就你紫丞老儿不够资格。”紫桑目不斜视,一脸不屑。 “老夫前来是要给你一个机会,聪明人才有的机会。”紫丞丝毫不为紫桑的尖刻动容。 “师父,紫丞师伯好心好意来给咱们师徒机会,您老人家可不要钻牛角尖啊。”陆乾坤拍了拍身上尘土,对着门口遥遥施了一礼。 “好个识时务的弟子。”紫丞乐呵呵笑笑“紫桑你且听老夫大言,只要你听老夫吩咐,老夫担保你师徒周全,至不济也可让你师徒脱困。” 紫桑老眼眯开了一线,这时石室大门缓缓阖上,那个佝偻的身影已经融入灰暗的墙角。 “你让老夫认罪” “不只认罪” 在石室中围绕着一场阴谋进行讨论的时候,不远一间斗室内两人脸上却是变了颜色。 此刻杨真施展了天听之法,从他附在紫丞身上的一丝元神上,清晰无误地洞悉了两人的对话,且通过秘术一同听着对话的,还有一个满面寒霜的道姑。 不多时,紫丞沿着来处,悄然离去。 “紫霞师伯,此乃天助我等,紫桑虽未交底,但显然大有问题,否则紫丞也不会试图趁虚而入,如今师侄的计划,师太以为如何?”杨真睁眼,那一丝元神已经收了回来。 紫霞师太深深凝视了杨真一眼“你真有把握揭出紫桑师徒的底细?” 杨真站起身,面上皮肉、眉头、发丝开始发生变化,转眼一个陌生的英俊邪气男子出现在紫霞眼前,整个过程神乎其神。 “师伯只需主持好昊天殿的水镜,请来昆仑各脉主事真人和执事,事情很快真相大白。” “好。”紫霞师太目不转睛打量了杨真好一会儿,捏紧了手中的拂尘,点了点头,她随之起身,忽然问道:“你这变化之术可得自南疆的巫门?” 杨真浑身才开始雾化,正要施出化影之术,闻言答非所问道:“师伯,听大师兄说,您老人家大有可能接掌法宗。”说罢,他不等紫霞师太有所反应,已经当先穿门而出。 半个时辰后,太昊峰昊天殿内,丹犀之上,大殿之中,将近百名昆仑真人,围绕在当中一面巨大的古镜周围,那面镜子正是昆仑至宝昊天镜。 “紫霞师姐,你要求暂休宗议,又请出昊天镜,究竟要做什么?”紫轩手中折扇打开又合上,带出一溜光影,煞是好看。 紫干真人也皱着眉头道:“昊天令既出,警讯已经通传修真界各道;各方消息眼看就要回笼,各宗各脉陆续将遣人前来,昆仑同盟大会即开,切不可耽误在其它琐事上。” 紫龙真人咕噜着大嗓门“这几日空桑子天天上门来烦老道,要不是掌门有令,我紫龙早杀出去瞧瞧那不周山了。” “诸位同门稍安毋躁,紫霞师姐自有她的用意。”丹犀上一直安坐的掌门真人萧云忘发话了。 站在昊天宝镜前的正是紫霞师太,对周围的聒噪充耳不闻,她手中不停打着法诀,青蒙蒙的古镜镜面上光华流转,渐渐出现了清晰的镜像:青山、石室,最后出现了人影。 殿中很快寂静下来,所有人死死盯着镜面上的变化,然后微弱的说话声音传了出来。 在角落里,一个佝偻的身形不为人所知的颤了颤。 看着一条影子渐渐显化出真身,血腥的魔气丝丝缕缕缠上紫桑师徒,两人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紫桑试探着低声道:“是血魔大人?” “不必拘谨,方圆十丈都在我多弥罗血禁之中,没有任何人可以窥探。”血影双手挥舞,法诀打出,似乎张开了一个结界。 紫桑依旧卑躬屈膝,他斜着眉眼扫了一下四周,果然不知何时已笼罩了淡淡一层血色,他倒不虞有人偷听,毕竟被封印的是他的真力,方圆半里仍旧在他神念感应中。 只是与魔道接洽,万万不可被发现,倘若一旦给发现,必定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血魔大人,可是受魔尊之命前来救我师徒于水火?” “救?”血魔邪冷阴笑“尔等办事毛躁,险些坏了魔尊大事,如今大功未成,就想临阵退缩?” “血魔大人,我师徒自有苦衷,岂能一概而论,那一德法力精深,原始殿之变后,再不肯容我妄动,紫桑只好下手取而代之,谁想到瑶姬那个妖女竟然也知道我师徒的身分,才出了岔子,还请血魔大人与魔尊大人说几句好话,我师徒感激不尽。” “瑶姬那个蠢女人怎会知道搜魂真君的计划?”血魔奇怪地自言自语,似乎陷入了沉思。 “也许是搜魂真君不小心泄密给了那妖女。”紫桑小心翼翼道。 “不管是不是,她玄女门也得意不了多久了,我天魔宗一统人间界指日可待。”血影化身肆意大笑。 “是、是,血魔大人说的是。”陆乾坤小心凑前献媚道“大人,如今我师徒恐怕无法在昆仑派继续容身,还请血魔大人救我师徒脱困。” “蠢材,本魔将此次特意前来,就是带你们两个蠢货离开。”血影化身猛一拂袖,一团血雾瞬间将紫桑师徒笼罩了起来。 与此同时,昊天殿内,昊天宝镜镜面上也出现一团血雾,最后所有镜像一闪之后,回归混沌。 殿内,几乎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尤以法宗修士脸色最为精彩,个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紫霞师太收起昊天宝镜,恭敬地交还给了掌门真人萧云忘,然后拂尘一摆,退回了此时乱糟糟的队列中。 “叛徒送到。”这时大殿外面传来一阵清朗的男子声音,随即两个人滚落在了大殿之中,不正是紫桑师徒是谁? 在袖里乾坤芥子空间中的紫桑师徒尚且晕头转向,摔得浑身一阵生疼,正在心中咒骂血魔,不料睁眼却瞧见一双双喷火的眼睛。 “紫桑道长,还不回头好生拜见你的血魔大人?”紫霞师太冷冷在前笑道“这回你师徒还有何话可以狡辩?” 紫桑师徒魂飞魄散地回头,唯见大殿门庭处那张可恨的笑脸,却是哪里来的血魔大人?这里分明是玄门枢机重地。 “紫桑,你可知罪。”丹犀之上,一个冷冽威严的声音传了下来,压下了殿中滚滚而来的汹涌怒火。 第五章天魔 凭杨真举重若轻的手段,法宗一德暴毙一案彻底了断,自萧云忘正式接掌昆仑派后,门中不和谐的声音都彻底消失了,底下涌动的暗流也平静了下来。 在萧云忘一力推举下,紫霞师太接掌了法宗,整个昆仑派上下终结了多年来的内争。 当然这除了萧云忘雷厉风行的手段外,也因为不周山和妖族的动静更加吸引了昆仑派,乃至整个修真界的目光。 昊天令再出,拥有修真界领袖地位的昆仑派即将再次举行同盟大会。 原始殿对整个修真界开放以来,整个修真界已经数十人成功避过天劫,得以飞升。 昆仑派的威望,再次达到了三千年前,玉鼎真人封印妖族九部时的顶峰,甚至犹有过之。 至于立了大功的杨真,则无所事事地住在了玉霄峰,尽管他不再是昆仑弟子,甚至带入了一头牛头人和一头神兽在昆仑,也无人对他有半分置喙。 乐天、萧月儿、冷锋等人,早在数年前就远赴一阳上人留下的海外洞府潜修,如今正在赶回途中,大师兄伯云亭内务繁忙,整个玉霄峰大多时间内都只有杨真一行。 玄武兽波若悬浮在玉霄峰外,吞吐着云气和日月精华,前来探视和拜服的昆仑诸脉修士络绎不绝,玄武也不理会他们,兀自练功。 而牛头人在杨真的特意吩咐下,时不时与玄武一起出现,与昆仑弟子进行交流,至于杨真所想自然无人可知。 如此三日,杨真一直都在与卢麒切磋和印证道法,随行一直无所事事的白纤情忽然心血来潮,告诉杨真她要去王母峰一趟。 白纤情刚去没多久,杨真心中一动,钻出静室,来到山外,一个七分熟悉三分陌生的丽影出现在眼前。 “师姐,你清减了。” 两人犹在凝望,杨真肺腑波涛汹涌,那道绿影已经风一般扑进了他怀中,山风绕着两人肆虐,两人的发丝纠缠在空中飞舞。 “你回山好些天也不肯来见我” 体会着萧清儿熟悉的体香和气息,杨真浑身暖融融的,彷佛身在九霄云端,耳边这时却传来了幽幽的怨怼。 “我”杨真语窒,方才还在庆幸白纤情不在,报应就来了,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女孩儿家的敏锐。 “你有心回来看师姐,师姐就知足了。”萧清儿轻轻脱离杨真的怀抱,她下垂的眼睑似乎在掩饰着什么,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你回山的消息师姐也是刚刚才知道。” “师姐,我”杨真从没想过自己有如此嘴笨的一天。 萧清儿缓缓走过杨真,站定他身后两步,声音有些异样道:“方才在王母峰我见到白姐姐了,看样子她比师父辈分还要大的样子,好生奇怪。” 杨真赶紧上去抓住萧清儿的手,萧清儿挣扎了一下,就任由杨真拿捏,两人分别多年,这时并肩走在一起,似有千言万语,一时却无从说起。 “玉霄峰比往年冷清多了。”两人一路随意漫行,最后竟不自觉来到一座孤坟前,瞧着那块石碑,萧清儿呆怔住了。 “如今昆仑内外一家,尽为师父所掌,师娘她在地下有知,也该欣慰了。” “你明白什么?”萧清儿有些激动,扭头道:“爹他从来不稀罕什么掌门之位,娘去了后,玉霄峰就再没有过笑声。 “爹虽然从来不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心中很苦很闷。爹他之所以选择背负所有人的期望,只因为娘付出了一条命。” 杨真默然,他无法反驳,尽管他从来没有喜欢过那个师娘。 “娘亲一贯性子冰清,其实她很喜欢热闹的,爹要不在山上,她总会对我们姐妹唠叨。” 萧清儿从墓地附近摘了几朵野花扎起来,放在墓前,最后抚了抚墓碑上的积雪,重新退回到了杨真身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冷师兄失去一条手臂,大师兄成天也是郁郁寡欢,月儿一声不吭远赴海外,爹心中只剩下了昆仑派。” “至少你还有我。”杨真轻轻将娇柔的萧清儿拥住。 “可是师姐总觉得你一直在隐瞒着什么。”萧清儿可以透彻人心的目光迎了上来,让杨真一阵发慌,她道:“娘曾说过男人的话都靠不住,就算爹也一样,师姐不知道娘的话对不对,但师姐修了不少圣宗秘术,总算懂得一些测心之术。” 杨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神情僵了好片刻,他才下定决心道:“师姐,有些事情确实到告诉你的时候了。” 这时一道轻微的破空声响起,一个白衣修士从山外云中落了下来,杨真和萧清儿连忙分了开来,发现来人身分,各自都有些尴尬。 “清儿师妹总算出关了。”楚胜衣声音如常,若非熟悉之人,绝察觉不了他的异常。 “楚师兄看上去修为又有大进了,小妹当是望尘莫及。”萧清儿有些羞赧道。 “师妹哪里的话,比起杨师弟,楚某都要愧煞了。”楚胜衣不愧是昆仑年轻一辈佼佼者,转眼就波澜不惊。 “楚师兄此来可是有事?”杨真此时心境早不复当初,当年在峰会拼死依旧落败,早尘封在记忆深处。 “云梦大泽的使者已经到了昆仑,前来恭迎杨师弟。”楚胜衣手中一张法牒已经隔空送至杨真手中。 “那群阴魂不散的家伙,鼻子比狗还灵。”杨真接下法牒对萧清儿苦笑了一下,但随着他扫略法牒内容,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最后对楚胜衣道:“巫门可有对昆仑派派送消息?” 楚胜衣答道:“掌门师叔刚下达召开紧急宗议的通知,众多师伯师叔都要参加,连圣宗姬香仙子都在邀请之列。”他顿了一下,又道:“掌门师叔说了,请你也一起参加。” “我?”杨真错愕之后,淡然道:“既是如此就去罢。” “杨师弟,不知道云梦大泽来人如何回复?” “让他们候着。”杨真有些烦闷,看到楚胜衣诧异的神色,他心中一动改口道:“若是昆仑派允许,就让他们进山先找个地方候着,我得空再去打发他们。” 两人正说着,忽然脚下一阵天摇地动,山崖上大块的岩石滚落了下去,在深渊隆隆轰鸣,过了好一阵才平息下来,此时整个仙府上空笼罩了淡淡的紫红云霞,端是古怪。 杨真三人面面相觑,楚胜衣笑言道:“应该是地脉相冲,仙山洞府三五十年总会有这么一次的。” 不消片刻,一阵紧密的金钟声,从太昊峰方向遥遥传了过来,回荡在仙府。 杨真也笑着点头道:“龙虎相斗,灵气冲霄,这可是好事。” 楚胜衣点点头告辞,径直掉头回去复命,直到离开之前,他再没有跟萧清儿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再看过她一眼。 杨真发现萧清儿一直望着楚胜衣离去的天际,他拉住萧清儿的手“走,我带你去认识几个朋友。” “燕州、辽州都出现了大批妖兽,而且在不断沿着北方部落族群南下,一路屠戮,妖族恐怕已经迫不及待了。”紫轩真人的折扇合拢,拍打在案几上。 紫干真人神色凝重道:“依老夫看,妖族一方面固守不周山,另一方面驱出大批妖兽,让我修真界进退失据,我昆仑派居九州岛中部不得不防,妖族打得好算盘。” “慢来。”紫霞师太一摆拂尘“依贫尼看,妖兽肆虐未必单是妖族所为,归墟距九州岛数万里,不是说来就来,再者,掌门真人前些年曾深入幽都山,不也见到大批异化妖兽,兴许是妖族与魔道连手而为。” 殿中众说纷纭,却无人能拿个决断,最近数年低调了许多的紫霆真人赫然出列:“中土修真界,乃至我昆仑恐怕都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圣宗自三千年前就不问世事,如今也该到出世的时候,还请圣宗姬仙子与我等指示一条明路。” 丹犀之上,唯一可与萧云忘并列的姬香仙子闻言,睁开了微阖的凤目,丝毫没有万众瞩目的感觉,她缓缓道:“杨真系出昆仑,为我圣宗护法。 “他为化解妖族之厄,七年前孤身一人前往归墟,施展通天手段,广为结纳妖族,如今在归墟,除却你妖皇与龙族之子龙胤,就属他实力最为雄厚。”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上下无不骇然惊呼,当中许多人落在杨真身上的目光已截然不同,那不再是一个光彩夺目的后辈,巫门之主这个加持在年轻人身上的身分,此刻已经落到了众人心底深处,一方之雄已经不足以形容杨真,他手里所握,已经事关整个修真界乃至人间界局面。 说点夸张的,他打个喷嚏,这修真界的地面怕也要抖上一抖。 姬香看到众人反应,意味深长地继续道:“不周山妖族所图甚大,但如今妖族比之三千年前九部妖族的万众一心,有天壤云泥之别;唯可虑者九州岛结界已破,不周山随时会重开,到时修真界必定会一窝蜂聚向此地。 “而此刻九州岛妖兽即将横行天下,远古神话时代的封又怕已经松动,若是传说属实,那么九州岛即将面临最大的敌人恐怕不是妖族,而是那神话传说时代的太古天魔。” “太古天魔?”殿中一阵哗然,更多的人是茫然。 “关于此魔本座所知也甚少,圣宗秘典所传不甚详细,只知此魔神通大至可与远古神人相抗,拥有不灭元神,一旦出世,整个凡间界将无可抗衡。” “此魔而今又在何处?”一人问道。 姬香答道:“人间界与天界的边缘,乾坤、轮回、龙神三印所封印,如今三神器已经关闭九州岛结界,那天魔随时可突破三界空隙进入我中土人间。” “贫尼也有一问,似乎目前并无迹象表明有此妖魔会突入人间。”紫霞师太皱着眉头。 “九州岛何处灵气最浓郁,天魔就最有可能从何处突入人间,你们可知龙脉所谓何来?” 姬香微笑着问,见无人可答,她自答道:“三界间隙与人间界破裂之处浊气大泄,与人间界清气相会,久之聚而成灵谓之龙脉,我等仙山福地所寄皆是龙脉之上,诸位可是明白了。” “这么一来,我昆仑派岂不是大有可能是那天魔出世之地?”紫龙真人摸索着胡茬,瞪大了虎目。 姬香微笑道:“不知诸位可曾留意,此次昆仑昊天令所出,唯有云顶山天佛寺回应有异,天佛寺主持大言称寺内不靖,无力外顾,也就是说他们会放弃与我玄门联合行动。 “从传讯弟子以及南疆巫门传来的消息都说,云顶山山门封闭,山外百里就可看到紫煞冲霄,玄气凌云。” 殿中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了不久前,昆仑仙府突如其来的地脉暴动,此时天空灵气郁结的紫霞尚未散去,一阵寒意涌上众人心头。 “此事防无可防,当前解决妖族才是头号问题。”丹犀之上,一直闭口不言的萧云忘讲了不同的看法。 姬香微笑颔首道:“掌门真人有理,圣宗只是未雨绸缪。若说到妖族,我等何不听听巫门之主的看法。” 被点名,杨真也不扭捏,飒然而起“妖族早已扎根归墟,九州岛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遥远的梦想,只要中土修真界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妖族自然会缩回老家。 “至于北方出现的妖兽,在下敢断言定是魔道所为,不过如今魔尊向隐与妖族未必同心,古神器轮回印尚在他手中,整个人间界,若说单打独斗,恐怕难有其对手。” 说到向隐,殿中当初参与原始殿一战的人都感触甚深,其可怕之处,非言语可以描述。 昊天殿陷入一阵死寂,妖族反攻,魔道猖狂,人间界惊变处处,正道修真界已经到了悬崖边缘。 姬香叹息一声,道:“敌人未必永远是敌人,那牛头人你们当中也有不少人见识了,妖族与我人族恩怨并非不可化解,但是魔道却不可共存,他们心向毁灭,人间界绝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她甜美动听的声音丝丝入耳,让殿中昆仑修士皆有所触动。 “若有可能,我昆仑也无意与那妖族再战,那实是人间界的灾难。”萧云忘颔首认可。 “仙子所言在理,小子愿效犬马之劳。”杨真离席而起。 “你堂堂大巫,妖族一霸,小女子怎敢驱使,若杨公子不嫌弃,圣宗倒愿意追随冀尾。” 不知是否错觉,杨真分明看到高高在堂上的姬香白了他一眼,至于姬香的话带来四周一片惊愕、诧异、震惊的眼神,他浑然没有在意。 “仙子说笑了。”杨真讪笑不已。 “本座没有说笑。”姬香盈盈起身“若说杨公子无才无德,如何能得到乾坤印认可,如何得到巫门认可,如何在归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若非白纤情姐姐肯告诉本座你的身世秘密,恐怕姬香会给你蒙上一辈子,前世今生两世缘,你欠姬香的还没有还呢。” 杨真在恍惚中,一阵香风已经掠过了他,只剩下满殿上下一群泥塑中人。 “同盟大会未开,小子打算去一趟云顶山,打探个究竟,若是赶不回来,大会决议小子定当全力以赴。” 杨真说完,扭头就出了昊天殿,他实在无法忍受被当作怪物一般关注。 苦心隐瞒,自己的身世终究还是让姬香这个前世有过瓜葛的女人知道了,白纤情究竟在动什么念头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莫可奈何,他欠这个女人太多,这一世都还不完。 他心底更担心,若是萧清儿知道内情,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原本坐观风云的打算只好抛弃,凭他如今的道行,哪里不可去?北方的妖兽肆虐,自有昆仑为首的玄门操心,他更想去另一个有着巨大危机感的地方。 在昆仑仙府越来越讨人喜欢的牛头人,被杨真特意留了下来,每日都有好奇大胆的昆仑弟子上门跟他切磋,也不怕寂寞。 有杨真命令,也不怕牛头人发狂,闹出乱子。至于昆仑派自掌门以下都默许了这件事,能与妖族尝试相处,在目前看来并不是一件坏事。 有玄武神兽开道,百名巫门精英祭幡伴驾,一路浩浩荡荡赴东南邛州,长空之上杨真心神无限延伸出去,方圆十里、百里、千里,只要天地元气所至,心神所系,无有不存。 从乾坤印中所悟天地至高法则流水一般回涌心田,天巫术不传法门,昆仑圣道交替演绎,杨真只觉得体内不断膨胀,彷佛吹气一般无有止境,直追天地一般无垠无界。 杨真紫府内的神胎,已经由三尺大小膨胀到了丈许,内外浑然一体,形神俱妙,至此多罗神丹的药效才尽数全功。 他无远弗界的出窍神念忽然微感一滞,前方强烈的地煞灵气彷佛一头怪兽,在纯阳气息的束缚中不断挣扎嘶吼,内中夹杂着丝丝狂乱暴虐的邪恶气息,不断试图缠绕吞噬他那丝神念灵识。 心中一惊,这时一个清脆欢快的少女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大巫哥哥,快看,那是不是云顶山?”会叫他大巫哥哥的,自然也只有巫族中的鬼灵精巫灵儿。 整个天地彷佛瞬间归入了杨真体内,他睁眼入目便是一片酱紫色的云海,巍峨的云顶山巅,金红色佛光和紫黑色煞气冲突不休,霞光明灭,隐隐约约有梵音从里面传出。 只是眼前这个佛门圣地,真是那个传说中佛光普照、妖魔退避的所在么? “龙脉下面有可怕的东西,很可怕的东西”玄武神兽波若的声音在杨真灵识中响起。 杨真心中一动,问道:“你曾在我身上感受过的气息,跟它可有分别?” “有少许分别,但波若能肯定,那是同一个邪恶所散发的气息,只是你体内当初那气息要弱小许多。” 波若的答案让杨真心神大震,自从失去乾坤印,他就完全与那神秘存在失去了感应,难道这人间界某些不为人知的地方,真的封印了远古可怕存在? “大巫哥哥,那些秃头不是很厉害吗,怎么都让邪魔打上山门了?”蹲坐在杨真身边的巫灵儿捧着下巴,一双灵动的大眼不断转动。 多年过去,这丫头虽然早就成年,修为也是巫门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者,但性子却一如往昔。 “大巫,我们恐怕要小心行事,不可贸然进山,天佛寺上下数千和尚,个个修持纯阳佛力,他们都对付不了的邪魔,我们恐怕也很难对付。”说话的是黑巫头领蚩越,这一次前来追随杨真的正是他与巫灵儿。 众人耳中响起卢麒铿锵有力的声音“既然来了,岂有退缩之理。” “就懂匹夫之勇,怪不得你鹿谷都给人家灭了。”巫灵儿红菱小嘴撇了撇不屑道。 卢麒狂狮一般怒气冲天,但他目光落在巫灵儿可爱的脸蛋上时,却没了脾气,对杨真笑了笑“这小姑娘说的没错,师妹她无法继承后羿族的神功,鹿谷其实已经不复存在了。” “生生造化,云起云灭,凭卢兄的本事开山立派也非难事,何须自苦自责。”杨真知道卢麒之所以跟随他,就是为了寻找一点寄托。 在数次叫山都没有动静后,玄武神兽在杨真的命令下,载着百多人一头走进了云顶半山,闯入护山禁制中。 出乎意料之外,天佛寺净土一路禁制支离破碎,凭借玄武神兽天生挪移遁术,轻松就闯入了最内层天地。 入目情形,尽是满目疮痍。 错落在山体上,上百座寺庙古刹都在山峰不断的震颤中开始崩坏,数千和尚分布在四个广场,布成佛门伏魔大阵。 盘旋飞舞的佛光,竟在不断从地脉深处上冲的一丝丝墨紫魔气冲击下摇摇欲坠,虚空如潮,梵音起落跌宕。 “阿弥陀佛,老衲珈蓝院普难,不知众位施主如何闯入我天佛寺?”说话的老和尚一脸菊皮,满脸愁苦,身形佝偻,谁也想不到是大名鼎鼎的天佛寺菩提院主普难大师。 他瞧着杨真等人目光有些不好看,毕竟天佛寺与巫门一向关系不佳。 “太古天魔出世,我等前来相助,大师当不会拒绝吧。”杨真命玄武降落在一块平整的广场角落,远处阵中的和尚无一注意这边,都在诵经念咒,竭力维持法阵。 普难低眉沉默片刻,忽然抬头,双目精光四射“若老衲没有看错,诸位当是云梦大泽的贵客,大言主持有言,若是本寺抵挡不住,再请诸位出手不迟,请恕老衲怠慢了” “菩提院何在?”杨真不耐烦地打断,都火烧眉毛了,这些和尚还死要面子。 普难不知杨真何意,便为他指了方向。 “老和尚,这不是你天佛寺的事,是整个天下的事。”杨真说罢,玄武神兽已经悬空而起,掉头朝半山另一个方向冲去。 普难唱了一声佛号,没有留难,摇了摇头,身形一阵模糊消失了,原来他现身的竟是法相。 第六章魔相 在菩提院广场中心位置,一群身披月白袈裟的和尚,众星拱月地围着数名百年老僧,所诵念佛经化作漫天佛力经文法咒,随着大阵冲天汇聚到金顶,与其它三院所结法力集合到一起,共同抵挡龙脉邪力。 不断有支撑不住的僧人被替换出阵,眼看阵外的候补僧人已经告竭,而大地的震动却越来越频繁,一次比一次爆发更猛烈。 “普济大师,普济大师”听到杨真阵外召唤,不多时,一名年轻和尚跃出阵来。 “杨施主别来无恙。”已经初具宝相的灵宝和尚,有些赧然地对杨真笑了笑,对面前出现的巨大玄武丝毫没有惊容。 杨真笑言道:“百里外就瞧见云顶山魔煞冲天,杨某人是来凑热闹的,灵宝不会不欢迎吧?” 灵宝浓眉扬了扬,竖掌道:“杨施主修为臻入绝顶,天佛寺镇压妖魔出世,若是鄙寺抵挡不住,再请大巫出手。” 就在灵宝与杨真说话间,云顶山猛震了一下,四面八方房屋寺庙崩塌声不断响起,惊呼惨叫连绵,山间迸裂出一条条地缝,煞气冲霄,地面天空电蛇飞窜,金顶外的煞气更浓郁了。 广场上坐镇法阵中的僧人纷纷喷血重挫,个个神色萎顿不堪,佛力梵音气势陷入了低谷。 杨真对蚩越点了点头,蚩越领头祭出巫幡,大声令下,百名巫门精英就地围绕玄武,就布起了“天巫引神阵” 此阵乃杨真七年前从天巫道中全华所传,引大地煞气召神雷降世,万物生灵辟易,且布阵人数越多,威力越大,无有穷尽。 灵宝和尚见杨真不经天佛寺允许就擅自动手,却无力阻止,最后对杨真苦笑一下,退回了本阵。 百幡盘旋飞舞,巫力结阵,引动此时大地源源不绝钻出的地煞,在天空迅速凝结出漩涡状的、黑白相间的煞云,粗大的青绿妖电密集如万蛇聚集,在百幡之间来回流窜,形成越来越庞大的电蛇洪流。 菩提院距离云顶山半里开外的金顶,蛋壳状的佛光越来越弱,四面天际汇入的佛力也越来越难以维持。 原本浓厚金光如水流一般,如今仅仅剩下薄薄一层金红佛光,内里一团漆黑无尽疯狂涌动的魔气不断挣扎,眼看就要从地裂的穴口冲出。 “这地煞得天时顺地利,天巫引神阵威力恐怕比预计的要强上几倍。”杨真面上绽出一丝笑意,见到法阵如此威力,心中也有了底气。 轰!三人团抱一般粗大的雷电闪电从天空劈下,直轰击在佛力压制最薄弱的所在方位,几乎无视佛阵法罩,直击在魔气团上。 刹那间,彷佛亿万厉鬼鬼哭狼嚎,魔音灌脑,那魔气团大大地缩入了地穴许多。 受到激励,天佛寺四相伏魔阵也士气大振,梵音高亢起来,佛力大涨。 杨真摸着下巴寻思:这太古天魔怎么也是远古神人等级,就算寻常仙人都不给他放在眼里,绝不会是区区凡间法阵就能压制的。 只有两个可能,在长期封印中实力大为下降,或者穿越三界间隙耗费法力过大。 只是不管哪个可能,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传说中太古天魔元神不灭,若重新在人间界聚集魔相真身,凡间修真界手段如何抵挡? 他身兼昆仑玄门道法、巫门古传天巫术两门修真界绝顶法门,若修到极致,虽不敢说称雄修真界,但足以列入绝顶高手之列,即使面对魔尊向隐,又或龙胤这样的怪胎也能不相上下。 或许也只有通过乾坤印所悟空间之力,才能对那天魔有所威胁? 如此想着,天巫引神阵又降下几道神威,在佛阵的包夹下,魔气团全面被压制到了地穴中,鬼哭狼嚎声也渐渐收敛。 就在天佛寺跟杨真一方大松一口气时,一阵几乎让人心脏停顿的压力横空出世,天地陡然一暗。 不好!杨真福至心灵,巫力运转,空间之力在他身外构筑了一层前所未有的结界,顿时那无所不至的压力潮水般消退。 然而,天佛寺数千僧人,以及百名巫师,彷佛刹那间都被抽空了力气,明明体内法力尚有盈余,却无法发挥,时间似乎已经停顿了。 这一念之间,近乎过了千百年,所有人眼前一盲,火山喷发一般,一团比墨水还深的狰狞魔气从金顶喷发了出来。 天地冲撞,四相伏魔阵瞬间毁于一旦,于斯回应,数千僧人内腑皆彷佛被巨石拍了一记,成团萎顿歪倒。 百名巫师在无以为继之时,玄武悄无声息地发动神兽护体神通,将所有人护持起来。 那团魔气,一朝脱困,彷佛一滴墨汁入了清水,极速在空气中膨胀起来,张牙舞爪,似有千百头洪荒怪兽在其中搏斗狂呼,要将千万年来在封印中的苦闷、愤怒、仇恨发泄出来,比之前强烈了千百倍的鬼哭狼嚎,呼啸在云顶山,方圆百里的万物生灵都在其覆盖下,发自心灵的战栗、恐惧。 “继续攻击,攻击!”蚩越缓过气来,对麾下狂呼猛喝。 也许是巨大的危机感触发了潜力,天巫引神阵降下的神威再次加强了许多,天空青炽的光芒劈过,彷若重拳轰在了水面上,将魔气搅乱成了一团,那慑人的黑色瞬间黯淡了不少。 杨真心中那一丝侥幸尚未生根,那团魔气几个呼吸间就重新收缩,凝聚成一团深黑无垠的存在,四面八方的光热似乎都给它吞噬掉了。 又一道神威降下,一只漆黑如墨的大手从魔团中伸出,单手托天之势,魔手被击散,那道神威也给化解了个干净。 就在这时,云顶山四方,七八个巨大的金身法相,放射着万丈光芒升空而起,天佛寺要拼命了。 天佛寺珈蓝院、菩提院、伏魔院、大日院的四大院主普难、普济、普净、普性,主持大言,还有三名长老,个个积聚数百年法力,祭出了佛门至高神通罗汉金身法相。 一个个字经文凝成无边佛门神通,飞向那团渐渐凝聚成*人形怪物的魔头,形成围剿。 同时,菩提院普济大师的压箱法宝,地藏钵“嗡嗡”飞撞而去,炽热的佛力照射上了魔头本相。 极是令其厌恶的佛力让魔头一声厉嚎,他已经生出三头六臂,高有十丈,比起那些丈许的天佛寺法相雄伟许多。 积聚着佛门纯阳至高法力的字咒文,佛宝梵力,击入魔头体内,彷佛沸水入了积雪,仅仅融了一个魔力空洞,很快魔头就重新将空洞填补如初。 这时巫门又准备好了一道神威降下,这次魔头主动反击了。 只见一团魔气在魔头手上变幻形态,先是斧子,后是战戟,电光石火间最后变成了一剑,黑芒破空一闪,巨大的神雷已经被漆黑的剑气吞噬湮灭,只剩下少许电光缠绕剑身。 接下来,四面飞来的字咒,被似缓实快的黑剑一剑一个扑灭,道道剑光残痕所经之处虚空破碎,充满强大的吞噬力,地藏钵被击得漫天乱飞,根本无法罩定魔头本体。 起初剑诀斗转还有些别扭笨拙,随着时间推移,剑诀开始流畅甚至圆转起来。 杨真神念小心翼翼地捕捉着每一瞬息的变化,发现这一幕完全震惊了,那剑诀手法,真的,真的很眼熟,任凭他百般想象,怎么也想不到魔头会他昆仑无上剑诀。 “看箭!”卢麒弹离玄武背壳,神弓力挽,太阳般的刺目锐芒在他手中一闪。 下一刻,魔头身上的变化,让杨真完全陷入了痴呆状态。 只见那魔头一手持剑,剑诀驰骋四周,抵挡天佛寺众僧的攻击,身前两臂却间不容发团团一圈,冰与火两种极端的五行力量,在魔头手中凭空而生。 一个赤白相间的漩涡,刚好将卢麒射出的一箭抵御在冰火之力当中,最后将极阳之力构成的神箭,粉碎成万千精芒散落虚空。 天佛寺众僧虽然发觉有异,却不如杨真这般震撼,他知道,若是乐天在此,看到方才一幕定然会大叫,那是已经从原始殿破空飞升的一阳上人独门绝技“水火同极道” “那个魔头出手,灵儿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对!灵儿一定见过。”巫灵儿缩在杨真身后叽叽咕咕,在她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紧张,彷佛众人是出行游玩一般。 “住手,住手!”杨真喝住了巫门精英的徒劳进攻。 蚩越虽然不若杨真一般清楚原因,但也知这样硬拼毫无用处,只是神威最新一击已经凝成,无法散去。正要轰下,魔头四臂挥舞,两道冰风和火柱纠缠着冲天而起,一举将天巫引神阵击破。 瞬间百名巫师心神受了不小的内创,若非玄武神兽护着,只怕就要受到更可怕的反噬。 巫门一方退下,只剩下天佛寺一方在主攻,八名罗汉法相金身光芒越来越贫弱,他们几乎是凭借苦修数百年的本命元气在拼命了。 白纤情瞧着眉头纠结的杨真,着意提醒道:“为什么不用不死神树试上一试?” 杨真点了点头,纯净无比的生机从他体内弥漫了出来,白皙的点点光珠挥洒虚空,一株青枝散发着五彩光芒出现在他手中。 同一时刻,意识仍旧有些混沌的魔头,正面那个最大的头颅双眼洞射出慑人黑芒,朝杨真望来。 玄武背上光波扭曲一闪,杨真下一刻已经出现在金顶上空,几乎与魔头平视,相距十丈,不死树挥舞间,一道乳汁般的光芒似流水一样从长空散落,星星点点坠落在魔头周身。 在魔头由静转动,挥动一剑横斩杨真腰部,将接近的刹那,整个剑光所及虚空都碎裂成了无数块,这种唯有修真界散仙才有能力的洞虚神通,竟让魔头随手拈来。 杨真周身波纹律动,就消失在碎裂空间的黑色剑气中,出现在魔头另一侧。 一阵夺人心魄的惨叫从魔头喉咙中喷出,魔头本相魔体彷佛高山化雪一般在溶解,点点墨汁从他身上流淌洒落虚空,体型转瞬缩小了一成。 更古怪的是,他那种吞噬光芒的黑色淡了不少,隐约有些灰质光芒在体表涌动,不时闪现一点明亮的锐芒,似乎要冲撞出体表,转瞬又给湮没掉。 不经意间,那魔头最大一颗头颅面目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张让杨真触目惊心的面孔,那面目虽然因魔化改变了许多,但仍旧足以让杨真作出判别。 一阵强大的压迫感袭来,杨真全力发动身法,在空中带出一道道波纹残痕,背后一柄黑剑总是能破开层层虚空,斩向他的本体所在方位。 魔头闪烁不定的魔瞳渐渐有了焦点,口中惊心动魄的嘶吼不断,强横的魔相让天佛寺的围攻跟挠痒痒一般,唯有杨真利用不死树不时发动的反击,才让魔头戒惧不已。 魔头越追越紧,杨真连续发动破虚之法、苍茫万象法两大绝技,尽管每次都能分秒不差、生死瞬间地避开魔头夺命斩杀,但法力消耗却是相当大,每次撕裂空间发动遁法都要损失掉将近半成的法力,若非领悟渐深,根本无力连续使用空间之力。 这时,他想到了体内所拥有的、唯一一件可超脱五行之外的天魄神兵。 他张口一吐,一道黑色闪电几乎没有时间间隙就刺穿了魔头,一声惨嚎让杨真顿时振奋起来,看来这天魔分身并非无懈可击。 天魄神兵化作一道道黑色闪电,来回穿刺魔头,一点点磨掉他无上魔力本源。 “嗷嗷”魔头被彻底激怒了,他体内彷佛万兽奔腾,外相不断变化,三个头颅中比较小的两个竟缩回脖子,只留下一头;六臂也变成了两臂,躯体缩小到了三丈,显得更趋凝实,黑得像个无底洞。 与此同时,一直苦忍的天佛寺终于祭出了压箱底的佛宝,一只散发着青铜色光芒的古铜钟,光芒万丈的升至云顶山金顶,祭出神器的人是天佛寺主持大言。 杨真发现变化,下意识的退出里许之外,趁机脱离变化中的魔头,天魄神兵也回到了他身边,他瞧着原本琥珀色的剑身变黑了许多,黑色闪电威力更大,似乎是吸收了魔头体内的精纯魔力。 “那是东皇钟!”半山此时已无力应战的僧人纷纷引颈仰望。 这件传说中的神器,威名甚至在昆仑昊天宝镜、打神鞭、太一九龙神火罩等神器之上。 杨真自然也从众僧的反应中得知了真相,心中暗骂这些和尚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到这关头才肯用神器。 他自然不知道天佛寺主持的苦衷。 东皇钟天佛寺得到以后,历代无人能完全参透掌握其神力,能发挥其威力十之一二就不错了,数年前上京城面世,也是事关重大才请出神器,若非绝境,天佛寺根本不会考虑动用它。 一声沉闷的金钟声响彻方圆百里,清淡而悠远,不论是喜是怒是悲还是伤,所有听到那声音的人,几乎情绪都变得古井不波,静若止水。 不过其真正的威力,却在它的攻击目标身上。 刚刚再一次变身完成的魔头,身外方圆数十丈天地彷佛水波荡漾,完全扭曲起来,青铜色的光芒平平淡淡,却无形中镇压了魔头本相。 一直在巨大压力中的云顶山上下,顿时传来一阵压抑的欢呼声,四相伏魔阵运转了数日,众僧纵是轮换也疲惫不堪,此时一松懈,一些年轻僧人当头就倒下呼呼熟睡起来。 杨真却没有这么乐观,他心中的危机感在天魔分身出世后,一直有增无减。 那种来自心灵深处的危机感,出现在四面八方,不仅仅是眼前。 不过他现在最想知道,这个神似一阳师伯祖,且会水火同极道的魔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然,神智一直不甚清楚的魔头,自然不会告诉他。 “轰!”就在这时,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在东皇钟笼罩的空间中炸开了,瞬间猛烈的冲击,在方圆百里瞬间掀起了狂猛无比的罡风。 杨真六感甚至失去了片刻,回过神来的时候,东皇钟已被弹飞到高空。 天魔分身脱困了。 连神器的空间禁制封锁都无法压制的魔头,不愧是太古天魔。 杨真只见一团浮游不定的魔气从金顶冲了下去,在云顶山满山肆虐,狂舞的魔焰不断吞噬湮没一些脚步慢些的僧人。 精血、舍利子被吞噬一空,连皮囊都化作了飞灰;更有一些远处沾染了魔气的僧人,当场魔化,有的发狂对同门发动疯狂攻击,有的干脆就疯掉,完全失去了意识。 大言率领四大院主和众长老追击在后,不断发动本相进行袭击,却不敢靠近几分,东皇钟慢悠悠地重新受到控制,也开始飞回继续压制魔头。 那些魔化的僧人,在众多高僧一再挽救无效后,予以了灭绝处理。 不过就这短短半炷香火之间,已经有数百名天佛寺弟子遭了毒手,方才发动禁法自爆的魔头,损失的元气很快补充了回来。 杨真慌忙招呼玄武波若将巫门精英带得远远的,脱离云顶山。 东皇钟再次开启了神音界,魔头本相这次虽然没有被锁定,但却从狂暴中摆脱出来。 魔头对天佛寺和尚下手前一念之间的摇摆和犹豫,被早有定见的杨真再次窥探到了,若这个魔头真是一阳师伯祖魔化所变,那么之前的三头六臂又说明什么,他不是飞升了么,为什么会重新在这里出现? 无数疑问一个扣上一个,让杨真百思不得其解。 想到这里,他破空一闪,出现在漫天佛宝飞舞的魔头外圈,对为首的天佛寺主持道:“大言主持,这魔头乃太古天魔分身,从三界间隙破界沿龙脉而来,寻常手段无法消灭他,只能先行将他引离云顶山,否则他会越来越强。” 刚收回东皇钟正在调息的大言主持闻言:“杨施主不远万里助我天佛寺于水火,老衲代鄙寺感激不尽,只是若杨施主引走这天魔分身,恐怕受难的就是九州岛黎民,我等如何安心坐视?” 杨真听得一阵胸闷,险些没把鼻子气歪,这些迂腐的老和尚倒是悲天怜人,只是却没有想过任由这魔头肆虐,只怕天佛寺满门上下都保不住几个。 那魔头吞噬这偌大一寺的无数高手本命精元后,只怕会成长到一个更可怕的境地。 “这天魔既是分身,就不只一个,他们最终必定会融合为一体,在这之前,找到他们的弱点,才有机会消灭他们,不过眼下贵寺东皇钟也仅仅是勉强能压制一二,大言主持不心疼门中弟子性命,杨某人可看着于心不忍呢。” 杨真诛心之言,给大言主持血淋淋的伤口上再撒了一把盐,佛门一向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若轻易任这魔头从天佛寺脱困离去,将来在修真界他们如何自处? 两人说话间,魔头再次突破了众僧的围攻,一名奋勇阻击的老僧避之不及给魔焰沾了上身,他在张望了四周一眼后,一掌拍在脑门上,颓然横尸广场,化作一滩黑色脓液。 霎时,师兄、师叔四周传来一阵悲愤的嘶喊。 普济大师法相再次破体而出,同时再度祭出地藏钵。 钵体转动,法相结印虚化数尊,死死将行动快逾闪电的魔头锁缠在一定范围内,阻止他屠掠。 此时普济的法相呈现白炽状态,已经在透支本命元气。 以一串罗汉珠护体的灵宝和尚,不知从哪里飘了出来,万分焦急地对大言主持道:“师伯祖,既然杨施主有把握,何妨一试,师父他快支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狰狞发狂的魔头浑身魔气大涨,手中黑剑再出,缓缓撕开虚空“铛!”正面斩上地藏钵,一道白亮的光线在钵体上闪过,地藏钵已分裂成两块。 普济大师法相剧烈震荡了一下,虚化的法相纷纷破碎,只剩下本相,但光芒已黯淡了许多。 “老衲与你拼了!”普济无路可退;一退,将有更多的同门受劫,他的法相彷佛金汤般融化,凝成一道金光万丈的字咒,徐徐旋转。 “枯心伏魔咒!”大日院主惊呼,几乎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师父” 守护在普济本体旁的灵宝痛哭出声,一直在他头顶转动的六道伏魔珠转动着,法力随之急剧波动。 以本命元气燃烧的伏魔真雷化作一片艳红的梵火,印入了魔头胸膛正中,瞬间就将魔头小半个身躯汽化一空。 布阵在四周数十名天佛寺高手齐声诵佛,一股深切悲壮之音已然弥漫开来。 第七章转机 正欲发动东皇钟趁机击杀魔头的大言主持,却惊骇的发现魔头躯体疯狂蠕动,很快就恢复了本相的完整,尖啸着扑向群僧。 “杨施主最好将其引向东海,免得祸延中原,老衲等定当设法周全,为杨施主解难。”大言主持再也顾不得颜面,接受了杨真要求。 杨真微微颔首,一个闪身穿入几个用罗汉金身发动神通的新阵,与魔头直接照面。 感受到杨真刻意释放的蓬勃生机,彷佛馋猫见了腥鱼,魔头当即抛弃其它对手,回扑了上来。 几座罗汉金身法相分错开来,趁机打出了几件威力极大的金刚杵和伏魔念珠。 魔头在穿出间隙突往杨真退路同时,挥手打出一条飞天蟒蛇般的魔雾,缠上了这几件佛门梵火闪耀的法宝,几乎就是片刻之间,那几件法宝就与原主人失去了联系,被污浊成了漆黑状,击落在地。 众僧见了齐齐大苦,方才还对佛门涅盘真火攻击吃了大亏的魔头,转眼就施出了对付佛宝的可怕手段,失去了性命交修的佛宝,几名高僧元神都受了重创。 杨真的天魄神兵再次打出,青龙和白虎两只天魄奔腾着钻出了魔头体内,来回出入,魔头双瞳邪芒闪烁,口中咆哮,浑身躯体涌动着直扑向他挑衅的虫子。 连续数日拉锯恶战,云顶山天佛寺众僧已经耗尽了最后一口心气,这日魔头突破一战,天佛寺损失将近三成有生力量,这是他们建寺数千年来从未有过的打击。 大言主持在夜空中率领几名院主和长老,遥遥目送杨真与魔头在云顶山外溜圈,还有那只体型巨大的玄武神兽,彷佛孤岛一般徐徐离山。 无尽疲惫涌入众僧内心的同时,一种濒临无底黑暗深渊的无力感,也深深笼罩着全寺上下。 曾几何时,可比玄门圣道的天佛寺,竟成了需要别人救援的对象。 一名刚失去本命法宝的老僧,彷佛一夜苍老数十年,他喃喃道:“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云顶山洞府护山法阵支离破碎,呜咽的山风从山外刮来,浅淡的夜色之中,众僧淄衣鼓舞,远近除了呻吟痛苦叫唤声,就只有那老僧重复的呓语。 “除了主持手中东皇钟这样的神器,也许本寺大藏经典所载‘转生净火’,能对魔头有所威胁。” 承载毕生修为的法相破灭,菩提院普济大师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此刻他正躺在爱徒的怀中,声音极是虚弱,随时会断去。 “普济,不要说话了。”大言掌心托上了普济背心,一股精纯的法力,令其即将枯萎的心脉启动了少许生机。 众僧围拢过来,主持大言叹息道:“东皇钟本座尚不能得心应手,难以发挥威力,至于那轮回涅火,且不说那如何难修,本寺最近一个两世传人百年前就失去联系,未曾归来。” “灵宝。”普济轻唤了一声,他目光落在泣不成声的爱徒身上,晦暗的目光亮了少许。 普济干枯的手掌,轻轻抚了一下灵宝裎亮的光头,对他道:“痴儿,你轮回三世,今世至今前识未开,为师受你师祖所托在这一世引渡于你,为防你受前因所惑,为师一直隐瞒了你的身世。” 一根枯枝般的食指轻轻点在灵宝眉心,唵、嘛、呢、叭、咪、吽,佛家六字真言,轮流轰击在灵宝心海,沉沦寂灭后,良久,灵宝重新睁开了眼,彷佛沉睡千万年终于醒来,沧桑和纯净两种极端相反的东西,同时出现在他身上,交替展现、融会。 他是灵宝,也不再是灵宝。 阿弥陀佛,众僧齐齐诵念佛号,拥有轮回修为的佛门弟子,在佛门自古被视作珍宝,灵宝前世业力被唤醒,修为将迅速突飞猛进到一个无法言喻的高度,在整个修真界也将是奇迹。 普济贪恋不舍地最后瞧了灵宝一眼,手软软垂了下去,整个人瞬间灰败。 灵宝彷佛立地顿悟一般,放下师父的尸体,带头念起了往生咒,他平静的目光中,蕴含着晶莹的波光,难以言喻的智能光芒闪烁其中。 很快整个云顶山都弥漫起了低沉压抑的咒念,为亡去同门超度。 大言主持脱下身上的袈裟覆在普济身上,抚平那双犹自未合拢的眼睛,对一旁一身月白的年轻僧人道:“灵宝既业力初醒,在山上苦修再无意义,本座许你率领本寺四院精英三百前往昆仑,应这场天下之劫。” “是,主持。”灵宝双掌合十,目光挪向杨真远去的深空,浮现一丝担忧。 大言主持与众僧默然交换一下眼色,又道:“杨施主有上古神通,不死树护体当自保无虞,待你业力圆满,修得轮回涅火,自然可以替本寺在这场浩劫尽一份大慈大悲之力。” 众僧再诵佛号,云顶山天空煞气散去大半,远方深空却已了无人踪。 南下千里,天魄神兵再回到杨真手中的时候,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件玄色神兵,充满吞噬性和侵蚀性的阴性魔力,甚至两头神兽天魄也染上了魔性。 若非神兵不在五行,他根本不敢收之回体。 在离开云顶山不久,杨真就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主导这具天魔分身的动向,其似乎隐约有明确的去向。 他所能做的就是一路不断予以骚扰袭击,不时祭出不死神树对其进行一次洗礼,观察其变化,寻其弱点。 在日出之前,他发现居然来到了罗浮山地界,这里距云顶山有数千里之遥,更令他震惊的是,这里同样遭遇了天佛寺境遇。 漫天墨紫煞气翻滚成团,遁甲宗山腹法宝激斗声连绵不绝。 天魔分身似乎被吸引了注意力,痴痴呆呆的,杨真心中一动,施展天巫秘术“撼神**”一声声形成千百次激荡迷音灌入了天魔神府。 天魔混沌的凶眼一阵异芒乱闪后,暗红的瞳孔明亮起来,专注地盯着眼前人。 杨真趁热打铁,祭出不死树,降下充满生机的甘霖,乳白的神光洒落天魔分身,他眼瞳闪了一下没有回避,一阵莫可名状的光芒流转在天魔身上,魔头身上竟出现了那么一丝仙气。 “我,我不,我,不,不周山” 就在杨真惊喜过望的时候,天魔分身瞳孔红芒骤闪,他暴吼一声,双臂捧着硕大的头颅拼命摇晃起来,脖子上更有两颗小脑袋挣扎着欲破体涌出成型。 他究竟想说什么,跟不周山又有什么关系? 杨真说不尽的失望之下趁机脱离了魔头,与玄武以及巫门大队靠近,静观变化。 他对遁甲宗没有什么好感,可以说双方仇怨不小,此时此刻的遭遇,让杨真不得不怀疑,中土其它地方、仙山洞府,是否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形,昆仑山是否安好? “你不要命了!” 白纤情愤怒的声音传来,与此相对的巫灵儿却高呼“大巫哥哥好厉害。” 杨真哭笑不得之余,再次对巫门作了最新指令,命令蚩越分派一批人手去打探中土各地的最新境况,面对天魔人多并不管用。 就在这时,彷佛来自九幽魔域的嚎叫从罗浮山洞府传上九天,几乎同时,滞留在天外的魔头也随之纵声呼应,魔音入耳,天地间几乎所有生灵体内,似乎都有着亿万只蚂蚁在爬动,那份难受无法言喻。 遁甲宗内原本屠戮正欢的魔头,冲天而出,卷着滚滚魔云,迎着形似一阳上人的魔头扑了过来,双方不断嚎叫,似乎在挑衅对方。 杨真立时吩咐数名精干的巫师进入遁甲宗洞天查探,他与玄武神兽,还有卢麒等人留在了距两大魔头数里外之地。 两个魔头一见面没有其它,迎头就滚抱厮杀成一团,状若洪荒怪兽,嘴咬、爪撕,无所不用其极,两个天魔分身战得日月无光,包裹在浓浓魔云当中。 杨真一边观战,一边苦苦思索昆仑和巫门经典中,对魔中真魔,天魔的描述,除了一些神器有克制之效,另外就是玄女门有秘技可对天魔造成威胁,左右寻思,都不是他所具备的能力。 天魄神兵从他口中喷出,一道若隐若现的黑色电芒就横亘在身前,自从沾染了天地至阴魔力,神兵虽依旧受他控制,但与两头神兽天魄的沟通却不如以往了。 若妖皇所言无误,他这柄神兵已经是女娲族秘法的顶峰,在归墟七年当中,他曾苦研炼器很长时间,虽不敢说宗师级高手,但他相信自己所掌握的巫门心炼之术,绝不在当世之下。 当初那太古天魔闯入人间界作乱,最终所受惩罚,也不过是被封印人间界之外间隙之中,也许要收拾这东西恐怕要从封印着手,当年是三件古神器造就九州岛结界,那么空间之力也许对这天魔有制约效用。 最关键是,从天佛寺出来的魔头,似乎与一阳师伯祖有关,若真是飞升的师伯祖所魔化的魔头,是否还有可拯救的可能? 无数荒谬的念头在杨真脑袋里一一转过,却无一可付诸实施。 无意识发泄下,手上空间之力凝聚将天魄神兵吸入其中,忽然手中一震,神兵内一个角落里产生了强大的吸力,杨真刚转化出来的空间之力,转瞬就给卷入了其中。 补天石! 女娲补天石,杨真如梦方醒,他神念清晰无误的捕捉着这块不属于凡间界的神物动静。 随着空间之力的输入,天魄神兵开始流转着绚烂的七彩光芒,神兵上原本浮游的黑色光芒渐渐被净化,剑器看上去宛若一泓流动的清水。 “大巫哥哥,这件飞剑好奇怪啊,灵儿觉得它是活的,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不会是神器吧?”片刻也安静不下来的巫灵儿,探头探脑缩在杨真一旁,一惊又一咋。 “也许我有办法克制天魔了。”杨真停止了转化空间之力,果然神兵内的补天石不再吸取他的法力,他拨了一下巫灵儿满头的小辫“这都要拜你巫门的补天石所赐。” “大巫哥哥,难道你不是巫门的人。”巫灵儿板起了脸,小嘴噘得老高。 “大巫,巫后跟门中长老都在等候您眷前往巫岛正式完成祭礼。” 蚩越也对杨真的失言大为不满,这些年来杨真所作所为,无一不合巫门之意,巫门各脉已是万众归心。 如今巫门势力已经达到了数千年来的顶峰,就算蚩越这等心高气傲的人,也是心甘情愿的奉杨真为主。 杨真环顾四周,在玄武背上数十名巫师殷殷冀望的神情一览而尽,他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起,已经获得了这群阴森森的巫族人拥戴。 一阳化身的魔头与新生魔头交战仍旧在持续当中,方圆数十里虚空魔焰狂炽,嘶吼声此起彼落,不知不觉中,战场已经渐渐偏离罗浮山极远。 玄武神兽且退且挪移中,已经到了罗浮山上空,这里的惨状比天佛寺有过之而不及,洞府的地脉暴乱,让遁甲宗大名鼎鼎的飞来峰已经毁于一旦,无数秀美的南方胜景只剩下断壁残垣。 十来道金光从地面升起,三道玄芒在前引度,杨真神念探去,十二个丈许高的金甲力士,包围着几名踏剑道士迅速接近,那其中一名年轻修士正是旧识左清河。 为首一人身负七柄真剑,形若孔雀开屏,此人装束独特,杨真一眼就判断出其身分。 “原来是大巫不远万里而来,遁甲宗无心有礼了。” 见遁甲宗来人冷峻淡漠,杨真也不与对方客气“罗浮山掌门真人可好,不知杨某人可有幸当面一会?” 遁甲宗几人彼此相顾一眼,后方的左清河脚踩玉扇上前了少许,对杨真一揖道:“邪魔出世,掌门师伯英勇奋战,不幸遇难,而今家师无心真人暂摄掌门之位。” 杨真点点头表示明白,他又问道:“日前昆仑昊天令不知贵宗可有收到?” 无心真人对杨真一个后辈摆出如此格调极是不满,淡然应道:“鄙门自然收到,若是本门抽得空闲,定当按时赴约。” 杨真油然一笑,大袖一拂,转身就走,空留一句“妖魔俱现,谁也不能独善其身,望无心掌门好自为之。” 遁甲宗诸人脸色顿时无比难看,对方分明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左清河目送那玄武神兽浩浩荡荡破云远去,忿然道:“师父,这小子一朝得志,就不把我遁甲宗放在眼里了,若非魔头出世,我遁甲宗金甲力士定要给他们一个好看。” “蠢材!” 无心真人心恨自己弟子为何比人家的弟子差上那么远,原本在他眼中可堪造就的左清河,一比之下黯然失色“巫门如今在中土势力仅次于昆仑,这小子若没有点真材实料,如何能收得巫门,何况他师父如今是昆仑掌门” 他说着,不觉间一身冷汗冒了出来,忽然觉得今日有些冒失。 “师父,那魔头怎么办,好像还没跑远,正在跟什么东西打斗。”左清河见师父情绪不高,赶紧撇开了话题。 “我遁甲宗今日一战死伤不轻,金甲力士虽不畏魔气,但也奈何伤不得那魔头,那魔物来历蹊跷,怎会从地底钻出来,且听巫门的说法,那东西从云顶山也跑了一个出来,看来这天下是真的要乱了。” 左清河趁机献计道:“师父,这可是我遁甲宗的机会啊,今日魔头是自己跑了,那天佛寺可不一样,听说是死了上千个和尚,此消彼长,我遁甲宗休管他天下事,等天下战定,我遁甲宗那时候保住元气,就算比不过昆仑,也不会比中南太一差多少吧。” 无心真人摆摆手:“回去,洞府重新修葺,布置阵法可不是轻松的事,昆仑那边改日就由徒儿你去一趟。” “是,师父。”左清河顿时一脸苦相。 无心真人冷哼道:“别愁眉苦脸,我遁甲宗不畏人前,也不可屈居人后,为师自会让你带最强的金甲力士前去,好教修真界晓得我遁甲宗绝非徒有虚名。” “徒儿知道了。”左清河驾着宝扇,一边扭头回望,嘀咕道:“那姓杨的真不要命了,还敢去找那魔头的霉头。” 杨真重新把目光盯上天魔,哪里知道左清河的腹诽,天诛和不死树,已经成了他凭仗,就算敌不过那魔头,也能克制他。 “罗浮山出来的是双头魔。”蚩越紧跟着大叫“他们竟然在互相吞噬。” “射那双头的两个头,不要让他们融合!”杨真惊喝了一声。 卢麒取弓发动神箭术一气呵成,两道让深黑夜空骤亮的箭芒,瞬间洞穿了那双头魔的头颅,紧跟着连珠箭接连射出,箭箭命中。 一直在杨真身边甘当小女人的白纤情,也耐不住寂寞出手了,燎原的狐火将大片魔障烧灼出片片空洞,两魔浑身魔火与狐火纠缠在一起,让两魔其痛欲狂。 玄武神兽波若发动拿手绝技声波攻击,四大神兽各具特色天赋的音攻之技,由玄武发动顿时掀起海啸一般的威力,让依旧不肯放弃吞噬对方的两魔,双双被封锁在空气之中,犹若溺水一般。 双头魔受到连番打击,被刺激得暴怒如狂,团身甩开了缠在身上的魔头,四臂双腿大张,两个头颅各自狂叫嘶吼,面目不住变化凝实渐渐化作了两人。 杨真更惊得无以复加,从罗浮山地脉中逃出的魔头,竟跟两个强大无比的散仙重迭在了一起,那两个大头虽然扭曲变形,分明正是海外双仙童大和童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诛在他满脑子震惊中破空而去,补天石得到杨真空间之力,似乎拥有了原本该有的神石之能,天魄神兵变成一柄巨剑破开空间,将两个魔头洞穿到一起。 再次魔音贯脑,这次众人有了准备,依旧浑身气血***,几有走火入魔的错觉。 骤然间,天诛一股强大的吸摄感应传来,杨真迅速转化空间之力填补补天石的索求。此时绚烂到极致、纯净到极致的彩色光芒,缓缓而稳定地将遮天蔽日的魔气消融一空。 一炷香后,两个灰白色魔头,在神兵剑体上只剩下半个躯体挣扎不休,试图抗拒补天石的吸摄。 杨真自从突破至返虚境界,凭借多罗神丹,法力抵达太虚顶峰后,首次感受法力枯竭的感觉,天地元气补充的速度,远远赶不上神兵的消耗。 幸好天魄神兵操控权重新回到手中,杨真在众巫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召回了天诛。 此时神兵完全变得漆黑如墨,黑洞洞地吞噬着光芒,上面却又闪烁着纯净的彩芒,诡异非常。 众人望着这件悬在头顶的巨大黑剑,彷佛作梦一般,难以置信那两头天佛寺和遁甲宗集满门之力都无法收拾的魔头,就这么给收拾了。 过了好片刻,玄武背上才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其中尤以巫灵儿最为雀跃。 杨真忽然喷血坐倒,引来一片惊呼,他撑开白纤情的搀扶,摆手道:“不妨事,若这就是天魔分身,就算还有三五个,我也有把握来一个收一个,我们走。” “去哪里?”蚩越问。 “云梦大泽。”杨真坚定道。 离开罗浮山三日后,杨真就在云梦大泽圣地巫岛,在巫后和两名长老的主持下,正式接掌了巫门,名正言顺的坐上了大巫宝座。 原本按巫后的计划,打算广邀修真界各道前来观礼,却被杨真一口拒绝。 就算如此,巫岛的仪式也出动了巫门隐藏数千年的力量,得知巫门真正实力的杨真,也不禁胆寒,看来修真界各道都有着自己的保命之法。 不出意外,在云梦大泽也出了一个魔头,只不过侥幸的是,碰巧在那沉没的南离岛出世。 那里曾是火凤妖仙的洞府,这次出世的魔头要比之前两个弱了不少,杨真在身边一众好手鼎力支持下,并没有耗费太大工夫,就将魔头封印到了天魄神兵内。 这样的发现,杨真已经麻木了,那魔头生前竟是三名数年内飞升的修真界前辈混生,只是神识已完全混沌,难以交流,比起偶尔清醒的一阳上人和童氏兄弟差了太多。 在离开昆仑山的第七日,杨真实在拗不过固执的巫族人,在巫后提供的巫族精英中,挑选了一百八十人上路。 昆仑同盟大会即将召开,他不管如何都要回去一趟。 同时,他派往中土各地的探子已经陆续回报,九州岛有三十六处仙山福地有魔头出世,十数个小的散修宗门覆灭。 中南太一、姑射剑派、龙门剑派、五老峰都传出伤亡惨重,昆仑派因圣宗出手及时,将魔头赶走,是玄门大派中损失最小的门派。 此外,海外也传来消息,有七八个魔头同样被发现,有一些小洞天也惨遭覆灭,蓬莱通天阁有神器翻天印及水上奇阵,损失尚未可知。 这些魔头不仅在出世之地大肆扫荡,同类之间万里之外也会找上去自相残杀,吞噬合并。 且魔头来去千里瞬息,修真界只能大致知道这些越来越少,但却越来越强的魔头下落。 没有克制之法前,断然不敢再轻易出手。 更有甚者,为数不少的宗门闭关不出,修为稍弱的弟子完全被禁足,门中若一定要出行,必定是结伙成团。 与此同时,北方妖兽横行越发恶劣,南下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大量游牧部族遭遇血腥屠杀,然而修真界此刻已经完全顾不上许多,只能派遣少许力量,象征性的扫荡那些势弱的妖兽。 总的算计开来,修真界这一次被魔头出世至少折损了三成实力,面对未明的局面,形势相当不妙。 第八章_魔 同盟大会的召开,给了修真界一个团结一致的机会,几乎所有大小宗门都无法再置身事外。 这一日正是月中圆月之时,近百大小宗门和无数散修,浩浩荡荡赶赴昆仑山。 杨真也在这个时候赶了回来。 同盟大会,巫门作为修真界如今的巨头,自然不可弱了威风,杨真将带出来的精英全数交给蚩越,让他代为参加大会,一方面他不想出现在那种场合,另一方面他从姬香仙子那里得到了更重要的消息。 在王母峰外,昔日灵性十足的巨树,因杨真抽走不死神树本源枯萎黯淡,且在峰峦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血红炽热煞气,彷佛火烧云一般。 在灵池外,杨真与姬香师徒、白纤情,一起看着两株神树本源,还有沐浴在池内灵光中的血红凤凰。 姬香叹息道:“火凤血脉天性与魔性相克,万魔不侵,不过沾染了太古魔气,依旧被转化成了暴虐的血凤,灵智失之七八,若非神树神性护体,她恐怕也不会这么安静,南离妖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罢。” “难道一阳师伯祖他们就没有希望了?” 杨真祭出了天诛,送入灵池一起沐浴在两株神树交缠的灵光核心处,原本有些震颤的神兵缓缓安静下来,那休眠中的血凤也轻颤了一下翅膀,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姬香美丽无瑕的面孔浮现一丝浅浅无奈“太古天魔乃开天之时所孕育,连三清圣贤都无法彻底将其消灭,尽管如今这魔头实力不足那时万一,但魔性仍在,任何生灵一旦沾染,就无可回避的成魔。” 萧清儿脸色发白地嗔了杨真一眼,暗责他大胆,就在那么一刹那,白纤情和姬香都递给了杨真一个无法言喻的古怪笑意,说不出什么意味。 同时跟这三个女人在一起,本就浑身不自在的杨真,霎时彷佛万针扎身。 姬香身分所在,知道适可而止,她道:“也许是上天安排,青龙白虎都给炼成天魄,还拥有女娲留下的补天石,这些充满天生神性的存在,可以一定程度压制魔性。” “青龙,那东西原本是一头青蛟,恐怕算不上龙族。”杨真笑道。 “不然。”姬香摇头“别忘了女娲族秘法炼制后,青蛟本命已经给净化了血脉,有补天石滋养,称它为神兽也算不上错。再且你身边还有一头全盛时期的成年玄武神兽,若非具备这些条件,你那天魄神兵也无法封印三个魔化的散仙。” “这么说来,对付余下那些出世的天魔分身,也该有把握了?”杨真大喜道。 “我总觉得这些都不是太古天魔的本尊,他们只是释放出来搅乱人间界的魔头分身,也许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我有一点无法理解,他们明明飞升了,为何会给太古天魔魔化?”杨真恨恨道。 姬香沉吟了一阵,道:“最近七年数十人未临劫就飞升,原始殿本身的秘密,我们就未旧知,飞升之秘也许只有上界的存在才能明白其理。 “九州岛结界终结前,飞升之人要首先突破它,也许在这一层突破的阻碍,导致突破三界间隙,进入天界前,给太古天魔抓住机会拦住了飞升的完成。” “一元师祖恐怕”杨真想到了什么,却没有说完。 “连南离妖仙都逃不过那天魔手段,一元只怕也在劫难逃。”姬香微微颔首“你当下最紧要的是聚齐越多神兽越好,并设法发挥它们的最大威力,虽然远古记载中并不完整,但传说神兽之间有神秘的联系,可发挥意想不到的威力。” “我们还有一头火麒麟的元神,不知道算不算,那小子在海外,算着也该回来了。”杨真说着,目光已经落到了灵池内的血凤身上。 姬香顿时察觉了杨真的意图,她笑着道:“南离妖仙如今尽管魔气压制住了,但神智丧失大半,眼下紧要关头,日后她若能恢复本识,想必也能理解我们所为。” 白纤情插口道:“若是聚齐四大神兽,我狐族传说有一套牵引秘法,可让四大神兽布上一套神阵,至于有多大神通则未可言之,毕竟只有在远古洪荒时代找到四大神兽才不算什么难事。” 杨真一脸苦笑:“看来我真是劳碌命。” 姬香没好气地睨了杨真一眼“本座已让七宝妙树恢复了元气,当可重现双神树之力,对邪魔有一定的牵制能力,到时候本座就跟着你当个小兵,也能助你一臂之力了。” 杨真有些担心道:“在不周山妖皇还没有动静,若他们趁火打劫,恐怕才真的有难了。”姬香摇头道:“不要写你师父,此次同盟大会虽不敢说万众一心,但聚集的力量,就算比不上当年玉鼎真人领袖群伦的时候,也不会相差太远。” 这时,一道青光闯入了洞府,青鸟远远吊着嗓门飞来,大嚷道:“香香,本鸟回来了,累死本鸟了,本鸟要百年桃,一颗不行,要两颗” 青鸟的牢骚还没完,就给香气四溢的两个王母桃堵住了鸟嘴。 妖兽已经集群进入了雍州,直取中南地界,通州、青州也有不少妖兽群闯入,计划不如变化快,青鸟带来的消息,让修真界同盟与会都无法再安静下去。 万魔出世,让修真界都暂且放弃了对凡间界的关注,孰料妖兽却开始大举进袭。 同盟大会在太昊峰昊天广迟行,云台林立,烟霞流转,在天下危急的状况下,昆仑派排场依旧不小。 大会一早上进行了两个时辰,依旧进展不大,双方围绕天魔出世和妖族孰轻孰重争执不休。 午休时候,某个人到场拿出一瓶东西后,整个会场都***了,几乎所有人都险些忘了自己所为何来。 这个人自然是现下得意洋洋的神农门门主蓝山老叟,这个老家伙吊足了所有人胃口,这才施施然宣告了对手中仅有的四枚多罗神丹的处置。 当这老儿把装有四粒神丹的玉瓶,交到昆仑掌门萧云忘手中的刹那,全场无数双渴望的目光射了过去。 原本从容安坐主席台上的萧云忘,首次有了巨大的压力,他不敢擅专,与附近几位修真界耆老商讨起来。 两袖清风一甩,推拒了萧云忘的邀请,蓝山老叟一个人缩到台下角落东瞧西瞧,他肩膀忽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杨真。 “老鬼,你这回可得意了。” 看到这张可憎的笑脸,蓝山老叟恶狠狠道:“臭小子,老子哪里有你威风,那些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家伙见到你,都要低头老实叫一声大巫,我这个孤家寡人哪里比得了。” 听到蓝山老叟夸张的说法,杨真揽住蓝山老叟肩膀道:“看你油光满面,就知道你过得有多滋润了,孤家寡人有孤家寡人的好,这不,没人要求你去斩妖除魔。” 蓝山一想也觉得有理,呵呵捻着胡须道:“过些时候,再炼制两件法宝,就准备渡劫,去见天上的祖宗。”说着他猛一跺足“可惜,可惜啊,老夫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一个可以继承衣钵的徒儿,走不得,走不得。” 杨真见状大笑“难怪我说你老儿吃了一颗神丹,应该不只现在的境界,看来你神农门还有压制修为的诀窍啊。” 蓝山老叟撇嘴道:“这等法门有何稀奇,五老峰那神鸦老儿也会,说起来他跟老夫一个心病,如若不然他早从你昆仑原始殿走了。” “走,现在恐怕轻易走不得了。”杨真意味深长道。 蓝山老叟皱着眉头正要说话,这时中央云台上,传来了萧云忘清朗的声音:“适才萧某与神鸦上人等诸位前辈商讨有了结果,这多罗神丹虽是至宝,但值目前修真界的局面,本座决定从今日仙府中各道年轻一辈挑选神丹所有者。” “这里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号年轻人,怎么分啊。”下面顿时有人起了哄。 “静一静。”萧云忘挥手压下了下面的喧嚣“本座还有话没说完,为了让神丹发挥最大的作用,我们将从百年内修入元婴期的年轻一辈中,挑选所得者。” 话音一落,下面安静了许多,只有少数角落仍旧躁动不已,能在百年内修入元婴期,本身就是各脉极为了不得的天才人物。 神鸦上人这时也提议道:“老夫在修真界也算薄有几分面子,就厚着老脸提名几人,场下元婴期之辈皆可以向提名之人挑战,最后决出四名神丹拥有者,诸位同道以为如何?” 如此省时有效的建议,又是修真界元老所倡议,谁会不识趣的反对? 很快昆仑派楚胜衣、中南太一掌门真人的得意弟子赵启英,当先被点了出来,当天佛寺灵宝和尚被点到的时候,出了点意外,灵宝表示了拒绝。 众多修真界大老在关键时候也不想佛门置身事外,亦是不肯松口,在杨真偷偷找了灵宝说了几句后,灵宝终是点头应了下来,于是第三个提名有了。 接着第四个最终落到巫门蚩越头上,原本有人提名杨真,给杨真笑着拒绝了,以他如今的身分也不好意思跟后辈争夺,何况他身上还余有一粒神丹尚未分配,于是改推荐了麾下的头号大将蚩越。 以如今杨真的面子,他的推荐,自然不会有人反对。 比试已经在广场角落四个临时搭建的擂台展开,在云台进行的同盟大会,萧云忘一脸惋惜地对紫干真人道:“凭乐天修为获得一个名额当无问题,可惜你这徒儿至今未归。” 紫干摇头道:“身手越强,责任越大,依老夫自私的想法,这小子已经够皮了,若他再吃了这多罗神丹,只怕会骑到老夫头上来。” 附近诸人听到紫干的自我解嘲,纷纷大笑。 神鸦上人也无不叹息道:“如今修真界危难关头,但年轻后辈一个个都不含糊,一个强过一个,云忘那徒儿就且不说了,老夫如今都看不透他,也不知他怎么修炼的,只怕已经冲入了太虚极境,休说年轻一辈,就算我辈之中恐怕也能排得上位置。” 他目光找到太一掌门魏元君,再赞叹道:“赵启英这小子也是不可多得,如此年龄突入分神境界,恐怕也只有紫干那个弟子能比了。” 附近越来越多关注的视线,神鸦上人意犹未尽点评道:“天佛寺那小和尚也是区区数年不见,法力虽不见得多强,但境界竟然已经深不见底,最为古怪。” 闻言众人也纷纷点头,这小和尚虽然很早就声名在外,不过这次现世,众人居然从这不足三十龄的年轻和尚身上,发现了饱经沧桑的气质,但其旺盛的生机气息,分明是一个年轻人。 修真界四处告急,却没有把紧张气氛带入同盟大会,玄门中人首要修心,故此谁也不肯在这样的时候丢了身分。 然而一直托庇在昆仑门下的灵霄三子空桑子、空道子、空空子却耐不住了,这三个老道是灵霄派成功逃脱妖皇毒手的人,无时不刻想着为师门复仇。 空桑子起身发言道:“诸位同道,妖族大举入侵九州岛,占据不周山,如今妖族大部尚未越洋进入九州岛,我等切不可错失良机啊。” “空桑子道兄,稍安毋躁。” 神鸦上人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天魔一夜之间从九州岛地脉暴出,这究竟是魔道的阴谋,还是其它缘故,我等尚未落到实处,实不宜贸然与妖族开战,那不周山尚未完全成形,我等夺了它也毫无用处。” “放屁!”脾气一向暴躁的空道子拍案而起,他终是忍不住慢腾腾的同盟大会“你五老峰孤家寡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灵霄派满门皆灭,独余我三子苟活”说着老泪纵横,再说不下去。 空空子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拱手一周道:“在下师兄失礼,不过相信神鸦上人也应该能够谅解一二。”他顿了一顿,跟着提高了声线:“在此我空空子代表灵霄派发话,修真界谁家能替我灵霄派复仇,除掉那妖皇,我灵霄派的崆峒油赠送于他。” 会场四下顿时一片哗然,众人这才知晓这件消失修真界已久的神器,竟然落在灵霄派手中,有些人当惩叫嚣起来,一派不把一代妖皇放在眼里的样子。 更多的人在观望,但也蠢蠢欲动,要知道一件神器足以让一个门派从无至有,壮大屹立修真界。 “区区一件神器就乱了阵脚,一件神器能抵得住整个修真界的安危,一件神器就可以化解我修真界浩劫?”萧云忘句句诛心,目光扫视会场,数百修士彷佛瞬间给浇了一盆冰水,清醒了几分。 空空子阴阳怪气道:“昆仑仙府固若金汤,自然不把妖族的威胁放在眼里,听说连昆仑山地脉出世的魔头都给收服了,我灵霄派如今光棍一条,自然不同。” 他这话一说,场下还真有一些修士目光怪异起来。 空道子更振袖高呼道:“若尔等不愿助我师兄弟,我空道子马上赶去不周山,在万妖面前发动秘术,引动天劫,死了就不提,若是飞升成了,去天界再回来,到时再给尔等好看。” 受空道子所激,空桑子与空空子相顾一眼,各自颔首,一起壮烈道:“我灵霄三子一向共同进退,我三个修为低微,若一起发动秘术,定能引动大天劫,死了也要让妖族付出代价。” 会场一阵窒息,所有人面面相觑,诸人明白这三老儿修为在虚境上下,若说有秘术直接引动天劫也未必不可能。 此时在广场角落的比斗已经接近了尾声,差不多四五场都很快决了胜负,后面的人有自知之明纷纷放弃比试,四个提名人压全数保留了名额,毫无争议的取得了多罗神丹,这一切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不管是否有资格在同盟大会列席,上千名修士目光全都集中在了会场。 这时中南太一掌门魏元君站了出来,打圆场道:“三位心情魏某可以理解,若是三位想复仇须从长计议,若三位想飞升天界,只要修为够了,这昆仑原始殿不是一直为修真界同道敞开的么?” 空桑子三人彼此相顾一眼,一起哈哈狂笑起来,让全场不明所以,空道子答道:“看来你们都还蒙在鼓里,那原始殿自九州岛结界消失后就完全没了作用,吾等想飞升,万全之路在不周山。” 此事连昆仑派自身也不甚清楚,毕竟九州岛结界关闭不到半月,会场顿时炸开了锅。 原本因为有一个原始殿的存在,故此众人对那尚未成形的不周山并不热衷,且有妖族霸占,任哪一宗门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一来,不周山地位陡升,再非鸡肋。 当然相形之下,昆仑派在众人眼中的价值要大大降低了。 “原来你小子早就知道了。”同盟大会进行中一直安分异常的蓝山老叟忽然大叫道,他的话同时也在异静的会场丢下一颗惊雷。 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让杨真如坐针毡,他起身面向上席,指着空桑子等人位置:“我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他们所知道的一些,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都共同了解一点,九州岛结界关闭后,已经带来了一系列恶果,更有一点,你们所有人都不知道” 被杨真的绕口令兜得晕忽忽的与会修士,待脑袋转过弯来,都竖起了耳朵,等待这个修真界新贵的说辞。 “就算是我等立刻成功渡劫,也未必能顺利飞升天界,因为这七年来从原始殿乃至更早以前成功渡劫飞升的人,都未必飞升成功了。”杨真的一字一句都让全场听了个清楚,但所有人都更胡涂了。 “或许是因为九州岛结界的存在,或许是因为三界间隙封印中的太古天魔存在。” 随着杨真祭出天魄神兵,全场所有人呼吸都要停止了,因为他们感受到了神兵传来的两种极端相克,却又极端强大的气息,尤其内里的阴冷魔气,这个气息几乎让全场都在短短数日内刻骨铭心。 杨真瞑目片刻后,一个虚幻的、呈现灰质的巨**相,从天魄神兵升了起来,几乎整个昆仑派上下都惊呼了起来。 萧云忘等人个个脸色大变,再站不住,个个神情彷佛见了鬼一般,事前杨真从未对昆仑派,包括师父在内的人透露过这个内幕。 “一阳,你是一阳,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怎么可能”神鸦上人指着那尊法相,口舌打结。 “老夫从未想过会这样与老朋友、修真界同道再次见面。”一阳上人口齿有些迟钝、含糊,但众人还是听清了“就老夫感知中,至少有六十个同道被太古天魔魔化,成了魔头分身,不过我们都不是他的本尊所寄,他,他在”众人看到他的手指向了北方。 杨真脸色一阵苍白,将脱离补天石会无法压制魔性的一阳上人收了回去。 全场死一般寂静,你眼望我眼。 杨真调息了一阵,又缓缓开口道:“我手中这件神兵,乃当年妖皇以女娲族秘法所炼,有一颗补天石存在,可以暂且压制魔性,目前神兵内还有像一阳前辈这样的存在,比如海外双仙、南离妖仙。” “这样说来,中土仍旧在逃脱中的魔头,都是我等的前辈先贤?”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女子声音,从一座云台传来。 众人望去,原来是一个蒙面女子,光从其身段大约就能估摸到其绝世容光,只是那女子浑身上下似乎都透着妖气,自诩名门正派的修士自然不敢多看。 杨真一早就知晓玄女门派来了瑶姬那个妖女,若非她,回山后他也不必躲在王母峰,不过此时他也无法跟这妖女计较,当下点头道:“大约是这样。” “这些魔魔头是否还有拯救的可能?”神鸦上人肃穆问道。 杨真摇头,会场一片默然,与会大多门派这些年都有门中长辈从原始殿飞升,对于这个问题无法回避,有些对师门长辈感情深厚的后辈,已经黯然神泣,为之神伤。 魏元君道:“这些魔头相信诸位同道都吃过苦头,一阳上人指出天魔本尊在北方,想必是在魔道大本营幽都山。” 杨真摇头否决:“去幽都山又如何,刻下就连九州岛四散的魔头,我等都难以解决,那天魔本尊可怕程度绝非人间界所能抵挡。” 神鸦上人决然挥袖道:“老夫就是拼却了一条老命,也要给一阳老友报此大仇。” 德高望重的神鸦上人表态,场下顿时无数感同身受的修士纷纷振臂高呼,要求打上幽都山,铲除天魔。 至于角落里,空桑子三个师兄弟的臭脸和微弱的反对声,自然无人在意。 第九章收妖 萧云忘清朗低沉的声音,这时响彻全场所有人心中“且听圣宗姬香仙子有何说法,再议不迟。” “妾身正在守候不死与七宝两株神树,请恕本仙子无法与诸位同道见面,妾身能给的建议不多,所知也不会比大巫杨真多上几分,不过可以给修真界同道一些浅见。” 声音竟是从数十里外的王母峰直达,且不抑不扬,彷佛在众人耳边述说一般,在场稍有修为的人都识货,这是一种极高的传音手段,让人不得不对这神秘的圣宗仙子高看了几分。 “如果说,妖族在九州岛的出现是适逢其会,那么天魔的出世也许是命运使然。 “当初上古神人将天魔封印在九州岛结界限之外,是为了保护人间界,如今结界不复存在,相信以神人的算计,定是有彻底铲除天魔的手段留到了千万年后的近日,所以诸位不必惊慌,也不必热血死拼。 “就目前来看,凡间没有手段可以彻底收拾天魔,那么不周山也许就是关键,这个信道一开,若天魔不可抵挡,自有上界处置,妾身言尽于此。 “此外,大巫杨真有克制魔头的手段,所以圣宗在这里号召修真界同道捐弃俗见,与大巫杨真尽心合作。” 仙音袅袅,会场所有修士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圣宗姬香仙子一席话,大大安定了修真界各道纷乱惊惶的心思,心中有了清晰的目标和方向,大会接下来顺利达成同盟协议。 以昊天令为主,成立一支虚境高手为主力阵容的弒魔同盟;以神鸦上人为主,昆仑掌门萧云忘与中南太一魏元君为副,大巫杨真也领了个狗头军师的职位。 其实凭杨真手中的力量,实质地位已经在神鸦上人之上,只是他辈分威望不足以平定修真界桀骜不驯的修士群,所以领了个不伦不类的位置。 此外,还有七支专门对付妖兽的修士队伍,主要由修为精绝的年轻修士组成,目标是斩除闯入中原的妖兽,并监控不周山妖族的动静,随时待命。 所有成员都由修真界各大门派和散修自愿报名参加,统一行动,听从同盟指挥,以飞剑传书保持联络。 日落西沉,一抹血色残阳挂在天际,同盟大会结束,各道分头出发前,都心情沉重,这一去也许就是不归路。 与萧清儿匆匆话别后,杨真带走巫门精英,驾御着玄武开赴大汉腹地,他主动选择任务最艰巨的一路。 这次他带上了牛头人,白纤情则被他留在了王母峰,一是出于周全考虑,二是姬香手中可动用的力量太少,两株神树可在关键时候发挥大用,必定需要强大的保护力量,另外也可以减少妖族与圣宗冲突的可能,还有一个杨真潜意识中的念头,自然不足为外人道。 此外,卢麒则因为不放心在姑射山的师妹,单人匹马赶赴了青州。 顺怒江东去,沿路展开了拉网式搜寻,百余名巫门精英足以完成方圆千里的覆盖探查,最终目标直取中南地界,路经洛水城也未停留片刻。 一路上并未碰到妖兽,想到这里杨真更加心惊,那些妖兽必定是被操控的,否则凭其野性,断然不会老老实实行动。 不过,最令他奇怪的是,那些魔头似乎一夜间都消失了,大多魔头都在出世地对修真洞府进行一番屠戮后,就远扬而去,似乎对凡间界一点兴趣也欠奉。 有玄武安稳运载,所行不快,跟观光旅游一般,一路欢笑不断。当然更大的原因是从河阳小镇,接了个**岁的小家伙上来。 这孩子别看不大,人却酷酷的,对谁都爱理不理,首次站在个大怪物背上也很快镇静下来,巫灵儿不断逗他,也不能挑起小家伙兴趣。 反倒是长得极吓人的牛头人,能跟小家伙说上几句。 方抵达上京城百里外,冲天的妖魔气息已经传了过来,方位正是大汉国度上京城。 玄武神兽收到命令,几个大挪移后,直接降临了战场,在上京东南城郊,数百头以狼妖群为主的妖兽,正与一群修士激斗不休,不断试图冲入城中。 “波若,去把那些家伙都轰趴下。”杨真提住新收入门下的弟子,正要飞离玄武,灵机一现又补充道:“别都弄死了,这些妖兽都是魔化妖兽,也许还有用处。” “师父,那俺呢?”牛头人提着巨斧急了,这些日子跟昆仑弟子切磋可把他憋坏了,又不能下重手,以力量取胜的他,经常在中土修士狡诈的剑诀面前吃苦头。 杨真二话不说,一脚把牛头人踹下了玄武,牛头人嗷嗷几个翻滚踩着妖气团,扑了下去。 “糟了。”杨真抓起了小徒弟,这才想起,下面那些人会不会跟牛头人先战到一起。 不过他刚冒起这个顾虑,下面已经有人在跟他打招呼了,一个人骑着一个浑身冒火的家伙冲了上来。 “他是火人,他是火人。”寡言少语的卫靖安,忽然在杨真腋下大叫起来。 杨真脚下一动,一朵方圆数丈的云气生成,小家伙平稳地落了下去,来人这时已经威风凛凛地来到了跟前,一脸兴奋。 “乐小子,看起来好不威风嘛。”杨真已经与飞扑上来的卷毛男子重重拥抱了一下。 “师弟,师弟,我在这儿。”下方一个紫色的身影遥遥振臂高呼。杨真同时看到了一个奋勇厮杀在前的孤傲身影,那人只有一只手臂,却在百多名中南山弟子中最为醒目。 “听说你小子威风八面,早想跟你碰面了,想不到你这么大排场,属下随随便便就来了百多个,羡慕死哥哥了。”乐天与杨真勾肩搭背,坐在云朵上,看着下面的战局。有了巫门精英和玄武神兽加入,很快就占据了上风,不断有妖兽被重创,在杨真吩咐后,还有一些妖兽被捕获禁锢。 “咦,这小家伙是谁,你儿子?”乐天终于注意到了杨真身旁正对着他宝贝坐骑火麒麟看的小家伙。 杨真横肘就给了乐天一下:“这是本大巫二弟子。” 乐天怪叫一声,一把将卫靖安拉了过来,大眼对小眼“小家伙快叫师伯,师伯送你礼物。”说着他已经装模作样在身上掏弄起来。 卫靖安摇摇头,手指了指一旁的火麒麟。 “想骑它?”乐天灿烂的笑了。 卫靖安没有说话,眼睛却低瞄向了杨真,这个在他娘亲眼中无所不能的神仙人物,从幻想到一日之间的见证,足以让他产生无数崇拜。 杨真点点头,乐天抓住卫靖安硬逼他叫了声师伯,这才提起小家伙,跃上火麒麟,在冲下去前,他又回头奇怪道:“七年不见,你小子都收两个徒弟了,你大弟子在哪儿?” 杨真笑道:“下面最威猛的那个家伙就是,很好认,别认错了。” 乐天一眼扫下去,最后不可思议地落到正在狂猛挥动巨斧的牛头人身上,他心中泛起了奇异的感觉,吆喝一声驾着火麒麟就猛冲了下去。 杨真自然不会闲着,他肚子里一箩筐对玄门来说算得上阴毒的天巫秘术,一直没有施法对象,如今这些魔化的妖兽正是他绝佳的施展对象。 他落足玄武神兽身边,此时玄武正战在妖兽防线最前沿,它左右两翼是大批巫门弟子,身后有十数头已经被禁锢的妖兽,更后方数里外就是上京城高耸的城墙和飘扬的旌旗。 杨真先挑了头丑恶的三头犬,用神念将其内外查了个遍,最后锁定妖兽内丹和神窍内的元神,神念分出一丝丝,毫不费力地就渗入了妖兽元神。 一阵凶恶狂暴的魔化气息扑了上来,只是面对杨真强韧的神念无疑是螳臂挡车,那一丝神念就在三头犬神府内化出一道符箓。 一股邪诡的气息,让已经被禁锢金丹的三头犬疯狂挣扎起来,最后那道巫符烙上了那微小的绿色元神,就此元神上面多了个灰色咒文。 杨真挥手解除三头犬的内丹禁制,此时三头犬虽仍旧是凶光四射,但在杨真面前却乖巧若家养小狗一般,摇头摆尾,三个狗头滴着黏糊糊的液体,恶心地想蹭上去。 头一次就成功了,出乎杨真的意料,虽然耗费心神不少,不过有了一次经验,他把目光盯往前方战场上更多的妖兽,一道命令下去,要抓活的,虽然难度大了不少,但巫师们依旧不屈不挠的执行,何况有玄武神兽在此,不断施压神兽威压,抓捕过程事半功倍。 当然一些过于残暴桀骜的强大妖兽,只能击杀了事。 蚩越神出鬼没地来到杨真一旁,禀告道:“大巫,这群妖兽背后有人控制,我已经摸到他大概的方位。” 杨真神色一喜,他再望向那群喷刀吐火的凶恶妖兽,顿时觉得可爱了许多。 两个时辰后,杨真身后已经跟了一支参差不齐的妖兽队伍,且在渐渐壮大,让附近中南山修士干瞪眼。 最后在暗中照拂的天狗老道窜了出来,围着玄武神兽,还有那一群被收服的妖兽转来转去,对杨真一个劲儿的老弟老弟,热乎异常,最后才巴巴地问杨真,收了这些妖兽做什么。 杨真呵呵笑了笑,平指西北。 天狗老道话也没多说,便将中南山这班年轻弟子交给他,任他调遣。 在日落前,杨真已经与刚收的小弟子、乐天、萧月儿等人在上京大街上漫步了,随行的还有刚刚升任上京城守的武令候。 至于冷锋一个人孤独地待在城头,哪里也没有去。 “金,你不在意屠杀你的同类,那些狼妖兽,虎妖兽”乐天跟牛头人一马当先,当然牛头人进城前已经让杨真施加了幻术,否则如何能入城。 牛头人巨掌拍在乐天肩上,痛得他龇牙咧嘴,牛头人咧嘴乐呵呵道:“那些妖兽不过是妖族最低等没有灵智的蠢物,在归墟通常是肉族的肉族。” 乐天却不识趣地追问:“我可看见你一斧头把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家伙砍成对半,难道那不是你同族?” 牛头人双瞳一红,喷着鼻息,撞开乐天,大步在前,嘴里骂骂咧咧道:“那东西根本就不是我的同族,牛跟伟大的牛头族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也似乎是在对所有人讲。 跟武令候并肩而行的杨真,传音告诫了乐天两句,回头就看见,牵在萧月儿手中的卫靖安虽仍旧是安安静静,但目光却骨碌碌转来转去。 巫灵儿左奔右转,不时在一些大胆开着的小店里买些小零碎和小食献宝,不过那些东西多半最终都挂在一旁一只长了六个耳朵的可怜猴子身上,只露出个大头来。 “这上京的人胆子不小,竟然还有人敢开门就市?”杨真有些奇怪。 武令候笑着解释道:“中南山的高人早就封锁了城北、城东和城西,那些妖兽出现连声音都越不过城墙,听说是布置了仙家法阵,再说了中南山的人经常闹出动静,京城的人都习惯了。” 走了没多久,杨真忽然听见后面传来小徒弟的叫骂声“放开我!放开我!”一个穿着老土的老头,正抓着卫靖安上下摸来捏去,不住啧啧称奇,脸放红光,极其猥琐。 “蓝山老头,你不是在昆仑给同盟炼什么百灵丹么,怎么这么快就出山送丹来了。” 蓝山老头仍旧两眼放光,丝毫不理杨真,他一把抢过附近一个摊贩贩卖的拨浪鼓,拿在卫靖安脸前,叮咚拨转来去,诱惑道:“小家伙,叫什么,你要跟老爷爷走,老爷爷给你做更漂亮的东西。 “不要,好,爷爷给你糖果,不,是灵丹什么,还是不要好,实话说罢,老夫是神仙中人,人称丹王之王,你入得老夫门下,修得长生大道,成仙成圣也不无可能” 杨真一把拉过小家伙,毫不留情的扑灭了蓝山老叟的希望“去,去,去,你个老东西挖墙脚挖到我头上了,郑重介绍一下,这是杨某人开山二弟子。” “这小子是你的徒弟?”蓝山老叟脸顿时拉长了,跟杨真混熟后,这老头越来越没个正经样。 “我八年前就预定了小家伙,我眼光不错吧?”杨真不无得意道,卫靖安当初被妖物入体再治好后,服食了杨真留下的灵丹,慢慢改造了体质,兼且先天秉赋确实超人一等,自然成了良材美质。 “让给老头子行不行,你看我老头子都快入土了,就行行好,当可怜老子好了。”蓝山老叟忝着脸,装起了可怜。 “没门,你神农门修炼法诀虽然不错,但杨某人的随便扔一套出来也不比你神农门的差。”杨真毫不买帐,徒弟可不是说转让就转让的。 “蓝山老鬼,你那套炼丹的东西不如传了我吧,乐某保证给你发扬光大,将来乐某大弟子就你神农门徒孙,怎样?”乐天不知何时又哄好了生气暴走的牛头人,一人一牛兜了过来。 “就你这活蹦乱跳的性子,能炼好丹才怪。”蓝山老叟蔑视地摇了摇头。 “说得没错,乐天这只野猴子要能静下心来炼丹,本姑奶奶跟他姓,他炼丹十次七次走火,三次炸丹炉。”与巫灵儿携手从胭脂店里出来的萧月儿,毫不留情的嘲笑道。 乐天气得吹鼻子瞪眼,憋得说不出话来。 杨真目光流转在乐天跟萧月儿身上,似乎发觉了一些东西,不由露出笑意,萧月儿这个鬼灵精,一下子就给他看得脸红了起来,别过头去,不敢再看杨真,只顾跟巫灵儿说话。 “大巫,那小子自尽了。”一身漆黑的蚩越忽然出现在杨真身后。 “不必查了,继续寻找妖兽群,越多越好。”杨真顿了一顿“对了,那批受控的妖兽群去向继续追踪。” “杨小子,不如我跟你打个商量,这小家伙你跟我共有,将来是神农门弟子,也是你巫门弟子如何?” “为什么不是昆仑弟子?”乐天奇道。 杨真摸摸鼻子,总不能说自己被逐出师门,不肯再回头吧,他对蓝山老叟的提议已经意动,便点头道:“也不是不可以,若你不怕我占你便宜,那小家伙可以学你的丹术,别的还是学我的好。 “其实我还有个更好的提议,我代你挖掘徒弟,只要你不嫌弃狐人、狮人、牛头人这些奇奇怪怪的种族就行,归墟部落天资绝高的徒弟多的是。” 蓝山老叟仰天长叹,最后目光落定身旁定定看着他的小家伙。 他头一眼看到这个小孩,就认定其绝佳的秉性:专注执着、冷静大胆,不但是修真不二之选,更是与他神农门订做的人选。 杨真却不管那么多,抓住乐天,附耳就问:“你跟月儿怎么回事?” 乐天一直皮厚无比的脸一下子就红到脖子根了,他拉着杨真走到一边“你可别跟你的剑仙师父乱嚼舌头,师叔他老人家如今是昆仑掌门,咱可怕给人抓着小辫子的。” “你们鬼鬼祟祟在说什么?”萧月儿粉脸红红地站到两人身后。 “我们在说,师姐似乎有心上人了。”杨真回头调笑道。 萧月儿杏眼一翻,狠狠一脚就跺了下去。 杨真啊地惨叫了一声,一旁乐天却跳着脚原地打转纳闷:“明明是我的脚给萧大小姐踩了,你喊个什么劲儿?” “我不是被踩了”杨真艰难地从背上抓了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下来,丢在脚下“我是给这东西咬了。”原来是一只紫貂。 “活该!”萧月儿叉腰道:“这是你当年送姐姐的礼物,这小东西如今跟了我。” 杨真这才认了出来,恍然间已经许多年过去了,当年上山的一幕幕犹在眼前翻滚。 连续七八日,杨真率领的队伍,接连收编了在雍州活动的十多批妖兽群,最后越界捞到了青州,在他麾下精英的协助下,被他直接间接强行收服元神的妖兽,已经达到五六千头。 那些妖兽纷纷被下了指令,前往一个方向,一个地方,那就是燕辽交界的不周山。 其余六支巡守扫荡妖兽的队伍,先后在各自地界边缘碰头,欲效法杨真所为,却不得其门而入,那精微诡异的巫术,若非巫门心法,断然无法传授。 纵是如此,妖兽席卷北地至少带来了数十万人的死伤,草原部落消失无数,黑河流域也有无数城镇和村庄给毁灭的惨不忍睹。 修真人纵然已脱离世俗七情,但面对这些残酷的血肉伤亡,无法不伤痛感念于心,后期对于妖兽的处理,渐渐屠杀多了起来,只有少数强横的妖兽给予以秘术收服。 在妖兽已经越来越少的情况下,杨真决定收兵,赶回昆仑山休整,看看弒魔同盟北进究竟有没有进展,最近抓妖兽玩得不亦乐乎,他都几乎忘记了天魔这个天大的威胁存在。 玉霄峰,这一日终于聚齐了上下,不仅如此还多了一些客人。 师父忙碌不在,师娘仙逝,身为大师兄的伯云亭主持起了家务,看到那么多师弟师妹归来,满面春风。 趁着闹腾一个段落后,杨真叫过乐天来到回廊角落,摸出了怀里一块玉瓶交到他手中“这颗多罗神丹是天佛寺灵宝和尚争取来的,本该属于你,拿好了。” 乐天愣了一下,手中的小瓶子彷佛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别那么感动的样子,我早用过一颗,若你不要,恐怕百年内休想赶上我了。” “为什么要给我,而不是冷锋、伯云亭,又或者是萧清儿、月儿?”乐天双目闪动着奇异的光芒。 “清儿她有了,冷师兄少了一臂,我不希望他再有事,月儿”杨真摊了摊手“我实在没有了。” “就这么个理由?”乐天依旧不肯相信。 “若你送给月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杨真转过身去,乐天并没有发现他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十章汝仙人 在另一个角落,萧清儿也递了个玉瓶交到一脸迷糊的萧月儿手中。 眼疾手快的萧月儿一下子就拔开了瓶塞,一股难以言喻的灵气和香味就弥漫了出来,令她完全陶醉了。 “这是你杨师弟让我给你的多罗神丹,可不要告诉别人,是他偷偷从蓝山前辈那里得来的。“萧清儿柔声吩咐道。 “多罗神丹。“萧月儿傻眼了,她虽然听说了前阵子昆仑同盟大会发生的事,但从没指望自己有机会染指这东西,她怎也不会想到,从姐姐手里会得到这个修真人梦寐以求的宝贝。 “姐姐,那,那你呢?“萧月儿前些年离开昆仑,随乐天等一起前往海外,除了凤岚的去世给了她太大的打击之外,不能不说与早年和萧清儿的矛盾有一定关系,她潜意识中一直要跟姐姐一争高下。 “姐姐也有份。“萧清儿轻轻按了一下妹妹的手,转出阁楼前,回头道:“月儿,别忘了,一会一起去看看娘亲。“ “知道了。“萧月儿张了张嘴,人都不在视线了,才低声回答,她并不傻,心中疑云越来越大,她拔脚就追了上去,不料却与迎面走来的乐天撞了个满怀。 “你个冒失鬼,赶着投胎啊,大师兄的六味汤还没有做好呢。“眼尖的萧月儿正要错身而过,赫然发现了乐天手中拿着一模一样的玉瓶“怎么你也有?“ 乐天摸了摸后脑勺,浑身奇痒难耐一般纳闷道:“这多罗神丹,难道成大路货了吗本来,本来我是想送给你的“他已经从萧月儿手中那残留的气息,辨别出了同样神丹的存在。“我才不稀罕你的我这是姐姐,不是杨师弟送的。“萧月儿说话有些磕磕绊绊,接踵而至的冲击已经让她有些眩晕了。 “杨小子,他敢骗我,他可是说我这是仅余的一颗。“乐天咬牙恨恨道,但他心里泛起奇怪的感觉,刚才杨真的话似乎隐藏了什么。 萧月儿目光迷乱,看看乐天手中的瓶子,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突然跺足道:“杨小子在搞什么鬼。“ 在饭厅内,杨真截住了萧清儿,盯了她许久,问道:“为什么?“ 萧清儿抬起头来,目光异常清亮、温柔,她微笑着答道:“小时候,有什么好东西,我这个做姐姐的总是让着月儿,我一生中唯一一次就夺去了她拜在王母峰的机会,?一“ 杨真打断道:“所以你想弥补她,对不对?“ 萧清儿缓缓摇头“我已经失去了娘亲,我不想再失去妹妹,没有多罗神丹,我还有你。“ “姐姐“萧月儿出现在门庭,此时已是泪水盈眶。 “开饭了,开饭了,俺饿死了。“牛头人对饭厅的气氛恍然未觉,直扑向了餐盘堆满的峨桌。见到从后庭端来食器的伯云亭,牛头人一脸热情地对这个他极有好感的宽厚人族道:“大师伯,俺听师父说,你做的菜最好吃了。“他回头对默不作声入座的卫靖安道:“小师弟,你还小,正长块头呢,来,这块肘子给你。“ 卫靖安对着碗里弥漫着草药香味的肘子吞了一下口水,见到师父点头,这才开始埋头大嚼起来 “慢来,慢来,还有。“伯云亭笑眯了眼,对于这两个师侄,哪怕其中一个是异族,他都是抱着乐观其成的态度。 整个按桌很快成了牛头人一个人的天下,其它人只是随意动了一下碗筷,更多是说笑,听杨真说着归墟的故事,但桌面上却有一股淡淡的、久违的温馨。 他们知道,这样的机会不常有,也许不再有。 然而,这一切在一个人出现后就完全打破了,当白纤情突然出现,牛头人一声师娘的称呼叫出来以后,整个饭厅都窒住了,只有牛头人和小卫靖安没有察觉到异样。 反倒是当事人萧清儿若无其事地安排招呼白纤情入席。 靠着墙壁的乐天摸着鼻子,嘀咕道:“杨真小子果然不同凡响,居然脚踏两条船,我乐天上次只是跟通天阁一个丫头多聊了几句,月儿丫头就半个月没理我“ “你不闭嘴,没人当你哑巴。“萧月儿怒拍了乐天一巴掌。 “杨真,你出来。“一向老好人的伯云亭脸色异常难看。 “看起来,姐姐我来的不是时候。“白纤情刚入席又站了起来,萧清儿也跟着起身,一屋子你眼望我眼。 而杨真听到大师兄那一声大喝,浑身都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跟了出去。 圣宗秘密管道,迅速从归墟取得了惊人的消息,原来在妖族地界也出现了魔头,并且一团散沙的妖族损失惨重,一些沽染了魔气的妖族带来了巨大的混乱,这也是不周山妖族一直没有动静的原因之一。 此外袱魔同盟从幽都山也探得了一定的成果,强大的魔头气息云集魔域,探测的玄门中人不敢闯入,守候了两日发现魔气越来越强烈后,不得已撤了回来。 在同盟最高秘议后,之前的七支精英队伍重组后,一起向不周山靠近,由圣宗姬香仙子率领,灵霄三子为副帅,而这次加入了杨真的就魔同盟高手一起进发幽都山。 以昆仑掌门萧云忘、中南太一掌门魏元君、五老峰神鸦上人为核心,杨真一人担任先锋,余下皆为修真界一时之豪杰,如手掌打神鞭的紫霞师太、巫门的天驼、黑木二长老、遁甲宗无心真人、姑射剑派落英仙子、龙首道派掌门宁树真人等等。 在幽都山数百里外冰原上,应杨真要求,暂且落足在狂暴的风雪中,等候强援。在杨真举出一块狰狞的黑铁牌不久,通天一片乌云滚滚而来,鬼气冲天。 不明真相者如临大敌,而萧云忘看到杨真脸上的笑容,明白这次所谓的强援是谁。“走卫“杨真身外波纹闪动,下一刻已出现在十里之外,长空之上。 “老鬼,没想到你真来了。“杨真对着一团巨大的鬼云气团笑道。 “鬼爷爷说话算话,何况鬼爷爷我还想爬一爬不周山去天界看看呢。“鬼尊破锣嗓门大吼道,滚雷般的声音传出百里。 萧云忘飘然而至,与鬼尊打上招呼,其余袱魔众却一声不吭跟在后面,与这非正非邪的老鬼打交道,这些玄门中人还是多少有些抹不开面子。 在进入幽都山前,有个陌生的面孔加入了队伍。 此人仅仅与杨真点了个头,就埋入了云层,在前方引路。 此人自然是莫问天,曾经的一歧。他的出现,让杨真瞬间明白了姬香曾对他表示过的暗示,这个让他无比尴尬的存在,事实上一直 在暗中为圣宗乃至修真界做事,只是不为人知。回想在归墟莫问天给予他的鼎力支持,杨真心神不禁一阵震动,若非萧云忘催促,他都忘了赶路。 第二次来到幽都山,心情已截然不同,在无尽的黑暗下,杨真感受着比以往强大了千百倍、气势还不断在攀升的魔气,心中寒气直冒。 原本的七分信心,已经跌落到了谷底。 “小虫子们,你们终于来了。“低沉、傲慢、霸道、雄浑、苍凉,总之无法言喻的魔魅声音,轰击在就魔同盟成员心灵深处。 那声音有些像向魔头的,但感觉上却截然不同,杨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既然来了,还犹豫什么,他回头对众多前辈高手道:“容小子前去一探。“话音刚落,他已经破开虚空,融入黑暗中。眼前一群高矮模样不一,却全数巍然环绕在一团巨大魔气团四周的数十个魔头,见到虚空出来的一个蓝袍人,几乎同时睁开了魔瞳。 杨真浑身难受至极,万魔的威压几乎让他心神完全沉入黑暗,巫功运转后才缓解许多。天魄神兵已经自动出体,似乎感受到了对立的存在,神兵亮起了炫目的光芒。 “去!“瞬间膨胀到十丈的巨剑,一瞬洞穿了最近一个魔头的躯体,那魔头挣扎了一下就给摄入了神兵内,只留下一阵惨烈的哀号。 “小虫子,没用的。“天空中央那团黑洞一般的魔气漫不经心地说. 杨真没有理会那天魔本尊的声音,神兵依旧在一个一个洞穿似乎被某种阵法禁锢在半空的魔头,而他体内的空间之力在飞速消耗。 接连吞噬了十余个魔头后,他已经无力继续,就在体内法力一窒,即将无法维持的时候,背后一道浩然法力涌了进来,跟着传来了师父的声音。 “这些魔头看来是绝佳补品呢。“空气中似乎传来了鬼尊贪婪的声音,一团鬼气已经扑向了其中一个魔头,但转瞬那团鬼气就没入魔头体内,没有一点波澜,鬼尊一惊之下缩了回去。紧跟着十数道身影陆续出现在杨真后方,看到眼前情形都不敢擅自出手。 短短一住香工夫,已经有三十余个魔头被天魄神兵摄入,眼看萧云忘也将不济,莫问天默然替了上来,法力犹胜前者的雄浑。 刹那之间,天地完全陷入了黑暗,庞大的吸引力从那团极速开始团转的魔气传来,四面八方残余的数十个魔头纷纷投入天魔本尊。 杨真等人也不例外,明明是在飞速倒退,与那魔头的距离却非但没有拉大,反而在缩小,诡异到了极点。 莫问天不得不放开杨真,这时一道天外流星从黑暗中亮起,斜斜绕着天魔本尊转了起来,每转一圈,就甩出周边一些,神鸦上人见状有样学样,在一颗颗掌心雷轰出的同时,也开始转圈飞舞。唯有杨真在原地一动未动,他双目已经闭上,身前的天魄神兵彩芒越来越亮,渐渐将他笼罩了起来。 忽然他口中一个“破“字恍若震天神雷炸开。 那天魔本尊竞窒了一下,就那么一下,萧云忘、莫问天等人瞬间凭借极速破空遁了出去。下一刻,山呼海啸般,天魔本尊已经滚转着张开巨大的黑洞口子,将与天魄神兵合为一体的杨真吞噬进去。 很快魔域所有黑暗都消失了,不,是收敛成了一团黑球;可吞噬光芒的黑球,天魔本尊化作乌色遁芒,直指出逃的就魔同盟。 “去不周山!“萧云忘见状狂喝一声,狠心掉头直线划破长空朝西方射去,神鸦上人等也紧随其后。 他们身后一道乌芒似缓实快透逸而行,所经之地,一切生机尽失。 通天的光柱耸立在虚空,接天连地,恰若永恒,是灰暗的云层和地面之间唯一的光明。此时不周山四面八方,漫山遍野都是妖族;天上盘旋的、地面列阵的皆有。 山下对立阵营中,上千名人族修士遥遥驾着仙宝神兵候着,这里不仅有修真界同盟的修士,也有海外仙山的大批队伍,云顶山天佛寺的僧人方阵。 双方似在等待,也似开战的前奏。 龙胤和妖皇高踞山巅通天柱之下。 “也许我们将面临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争。“妖皇似有所觉地望向东方深厚的云层。“这也许是赌博,但我妖族绝不能失去这样的机会。“龙胤声音依旧那么战意盎然。 “来了。“十里外一处山崖上站着两个女人,一身霓裳羽衣的姬香目光却望向西方,那里有两道一长一短的金光掠来,近了,竞然是一大一小两条巨龙。龙族的到来,顿时掀起双方阵地一阵惊天动地的热潮。 但真正高手,都将目光落在了东方那团极速逼近的滚滚黑色飓风,仿佛整个天地都为其带动了。战栗的不仅是大地,而且是所有妖族和人族的心。十数道在以往看来算得上惊天动地的法宝或法术攻击,不断在那道黑色飓风面前且战且退,不能阻止其分毫。 那是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内组毫无生机的死气,充满暴虐和阴暗,那正是瞬间干万变的天魔本相。 见到这等威势,妖族和人族大军脸色全都变了。 一白一金两道光亮至极的光芒纠缠着冲天而起,那是不死神树和七宝妙树合一所诞生命之光,伏羲琴流水般的清音丝丝渗入黑色飓风,五彩光芒沿着琴声轨迹,释放着强大的生机神气荡漾袭去 操琴的自然是姬香仙子,让人意料不到的是,驾御神树的竞是玄女门的九玄仙子。一黑一白,生与死两道光芒在虚空中冲撞开来,无声无息,却在天地间演绎了万象变化。趁此机会,几乎本能的,人族与妖族双方将所有攻击力量,都投送向那道牢牢占据上风的黑色飓风。 万千法宝和法术,将天地染得一片绚烂多彩,仿佛万雷齐降。 没有人知道此刻那黑色飓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藏身在补天石中抵抗天魔入侵的杨真,眼睁睁看着精心炼化的魔头,一个个纷纷被拉扯出天魄神兵,投入天魔怀抱。 他神念惊恐的发现,在太古天魔的本源中,不只从原始殿飞升的修士,甚至一些久远、数百年、千年,更久远的修士都化身成魔头,他们只剩下生命本源一念,在向杨真拼命传递着什么。连转生机会都丧失的他们,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是怨僧还是其它? 随着传递的消息越多,杨真越恐惧,最后几乎被仇恨和扑面而来的怨僧淹没掉。自从九州岛结界诞生以来的飞升都是骗局? 无数凡间修士只是一个代价高昂的陪葬品? 那个太古天魔原本的真相 来不及知道所有,天魔已经完全吞噬掉一切。 杨真心知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同样藏身在补天石中的玄武神兽、青龙和白虎天魄、南离妖仙,甚至还有从乐天处借来的火麒麟,布成了一个神兽周天大阵,以补天石为核心运转起来。只是大阵全面运转后的结果,却让杨真大出意外,补天石似乎隐藏了什么万千个伟大的生灵在那一刹那完全被抹杀掉,无数意念涌入他的脑海,他整个人仿佛回到了洪荒时代,混沌初开,阴阳立判,无数记忆电光石火的流逝,转眼就是亿万年。 一个被九州岛所有生灵尊为圣贤的存在,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有着阴阳两面的存在,一面充满创造和光明,一面却是阴暗和毁灭。 于是他分裂了自己 不久,他收下了三清,更多的神人弟子。 在外间,所有攻击力量已经到了极致,天魔本尊化身的飓风依旧没有多少变化,地面、空中不断有修士和妖族被吸入吞噬。 就在诸方皆绝望的时候,一道瑰丽无伦的七彩光芒,从天魔本尊化身爆发了出来,天地霎时为之亮了起来。 在那光明之中,一道黑芒抖动了一下,似乎摆脱了束缚,一头冲入数十里外的不周山通天光柱上。下一刻,通天柱剧烈抖动一下,光芒大盛。 而天魔本尊却仿佛染料铺打翻了一般,万千古怪的光芒在体内爆发出来,更似有亿万头怪兽在其体内翻滚不休,鬼哭狼嚎飘扬万里。 就在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在天魔本尊的时候,不周山上空一道灿若星河的金芒闪过。一股庞大的威压降了下来,那是完全不弱于那太古天魔的存在。 仙人!那是仙人,所有人都在欢呼。那仙人抖袖一挥,一道铺天盖地的金光在天际翻滚而过,瞬间荡清了九重天的污浊和黑暗,天魔所化魔障几乎瞬间被蒸发了,只剩下几个黑点在炽热的金芒中慢慢消融。 良久之后,天地间一切都平静下来,只剩下那通天的光柱放射着永恒的光明。那仙人依旧屹立虚空,下方看的仔细的会发现,仙人旁边多了一个黯淡得多的人影,他身形不住波动,似乎两人在说话,不对,似乎是在争吵。 陡然天际一声惊雷响彻寰宇: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天地间刹那连风声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虚空和死寂。 那句在仙人面前爆发的咒骂,是也许只有下方巫门子弟才听懂的方言,胆战心惊的他们,都听出了那句恶毒咒骂来自于谁,只是他们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智勇兼备的大巫会如此失态呢? 天痕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