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茶商》 第1章 重生 “自茶马互市开通以来,我等配合朝廷榷茶制,将八成蒙山茶卖于朝廷。但他们欺人太甚,竟想让咱们把蒙山茶尽卖入官,且禁私行交易。” 胡泉眼神扫到江吟时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挪开。 他继续道:“在坐诸位,都是产茶大户。手中亦有不少长期合作的茶商。若是此令彻底推行开来,那后果,可想而知。” 江吟垂眸,不动声色的听着。 雅州蒙山五峰分属四家,江家占两峰,上清峰和菱角峰。 上清峰,其左为菱角峰、灵泉峰,右为甘露峰、玉女峰。 而方才说话那位,便是占灵泉峰的胡家家主胡泉。 前世,江氏两峰的茶山出了问题,爹娘连夜从成都府赶往雅州处理。 之后,却在赶回来参加她及笄礼的途中,被人暗害惨死。 凶手逃之夭夭,一场大雨,更是冲刷了所有的蛛丝马迹。 前世的她沉浸在悲伤和恐慌中,就连爹娘的后事,都是由二叔张源之忙前忙后代为操办的。 也正因此,不谙世事的她,竟然完全信任张源之。 她不仅听信张源之的挑拨,在爹娘头七当日,赶走了府城茶场的管事姑姑冯夫人。还让二叔在后一日,也就是今日,独自代表江氏茶场参加了这场商会。 如今她重生归来,自然不可能让二叔自己来。 江吟随母姓,确切来说,她爹算是入赘。而茶场,则是江氏的祖传产业。 只是她江氏人丁稀少,三代都只一独女。而她娘这一支,也不过她一个继承人。 平日里她跟爹娘都住在府城,爹娘在府城除了管理府中事务外,还经营着自家茶叶铺,主要卖蒙山茶和花茶。 而蒙山那边,则是由江氏旁系族人管理。采茶时节,她爹娘才带她去雅州小住,直到炒茶结束。 以往江吟学的最多的是炒茶、制茶和烹茶,原本在她前几日及笄过后,爹娘便会开始教她打理茶场生意。 却不料天不遂人愿,爹娘惨死,家族衰败乃至满门抄斩。 回忆到这里,江吟心尖儿一痛,连忙收回神思,掩盖先前的异样。 好在玉女峰陈家家主陈蒙开口,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倒没发现她瞬间的异样。 陈蒙并未发表自己单独的见解,只附和道:“对,咱们必须团结一致,抵抗新令。” 这人,江吟有印象。前世陈氏一族只被判了流放,躲过了死劫。其他两族均跟江氏一样,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甘露峰沈家家主沈甘,抿了口茶,慢悠悠道:“前两日,有个关中来的茶商,愿花两倍价,订我剩下两成的蒙山茶。不仅如此,他还能吃下诸位剩下的两成。若是该政令推行,那将白白损失一倍利。” “哦?竟有此事?”二叔张源之诧异道,“沈兄瞒的紧,我竟不知此事。” 沈甘呵呵一笑道:“张兄见谅,我这不是刚得到消息,总得去证实真伪。” “那结果如何,可靠与否?”胡泉连忙道,“此等好事,沈兄可不能藏私。咱们蒙山四家乃是一体,荣辱与共。” 呵~江吟心下冷笑,一丘之貉! 沈甘拱手应答道:“当然,当然,只要咱们一起抵制新政,那茶商……” 他话没说完,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张源之连忙拱手道:“沈兄仗义,可得为我江氏茶场引荐一二。” 陈蒙紧随其后:“还有我陈氏茶场。” 有利可图,当然都想掺上一脚。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要把这事儿敲定,丝毫没有过问江吟的意思。 至此,江吟算是知道前世这场她没参加的商讨会,到底讨论了什么。 若是没猜错,也是因为这场会,造成了最后江氏的惨剧。 既然重来了一次,那她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江吟抿了口茶,将茶杯放下。 她瞥了眼还在手里的茶盖,随即松手,任由茶盖自由落体,“砰”的一声归位。 堂内瞬间一静,老好人胡泉连忙呵呵一笑道:“世侄女,可有要说的?” 几人神色各异,张源之连忙出来打圆场:“诸位勿怪,我这侄女才痛失双亲,神不守舍罢了。” 江吟抬头瞥了他一眼,随即勾唇、漫不经心道:“我江氏一族世代传承茶祖的植茶精神,守护皇茶园,誓要让蒙山茶闻名天下。” “但是,这不代表江氏会违背朝廷政令。”她扫过面色各异的几人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宋推行茶马互市,兵将需要良驹保家卫国。如此情形,我江氏能略尽绵薄之力实属荣幸,又为何要去反对?” 先前朝廷与西夏的战争,造成陕西发生“马道梗阻事件”,北方马源路断。 故而,大宋才不得不将茶马互市的地点由西北的秦、凤、熙、洮诸州改到西南,开辟新的马源。 也因此,雅州才成了“茶马互市”的重要市场之一,并成了茶马古道的起始点之一。 茶马互市后,朝廷在雅州设置茶马司,由县官兼任七品茶监,管理茶马贸易。 茶马司是个敛财的好地方,雅州茶马司成立的第一年,便上交了四十万贯的茶税。 为此,朝廷下令其他各司不得干预茶马司事务,地方官员必须协助茶马司的工作。 许是尝到了甜头,茶监改为专职,并在名山、百丈设置“茶场”尽“榷”全县茶叶,蒙山茶成为军需品。 近日,茶马司下令川陕民茶尽卖入官,严禁私行交易,全蜀茶尽榷。 所有蒙山茶尽数由官府统一收购,引起了各大种茶户的和茶商的反对,这才有了今日的会面。 …… 江吟毅然决然的决定,让这场会面不欢而散,也让张源之颜面扫地。 强忍一路回到江府的张源之,终是将自己的怒意彻底爆发出来。 他指着江吟怒斥道:“你什么意思,昨儿是谁求我去的?若非看在你爹的份上,你以为我会管你江氏这一摊子烂事?” 江吟盯着满脸怒意的张源之,不知道前世自己为何就瞎了眼,没看清他的真面目。 她嘴角微勾嘲讽道:“敢问二叔,我哪句话说错了?二叔姓张,茶场姓江。江氏茶场,何时改了姓氏,由二叔做主?” 第2章 毁族谱 前世,张源之就借着自己是江吟唯一的长辈,逐渐将江氏茶场收入自己囊中。接着,再为了自己的利益,将其毁的一干二净。 这一世,江吟重生归来,她倒要看看,自己这好二叔能有多不要脸。 “你!”张源之指着江吟的手有些颤,随即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分哪门子张家、江家。都是一个族谱出来的,本就是一家,不分你我。” “二叔这话可不对。”江吟抬眼,淡淡道,“江家的族谱上,何时有二叔的名字,我怎不晓得?还是说,二叔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改了姓氏,入了江家族谱?” 说到族谱,她突然想起一个事儿。她记得前世张源之拿出过张家族谱,她跟爹娘一家三口都在上面。 按理来说,像她爹这种入赘的,是会被分出族谱的。 但张家认为在江氏有利可图,所以才让她一家三口除了上江家的族谱,还上张家的族谱。但张家族谱,并非她一家所愿。 江吟垂眸沉思,既然要跟张家断清关系,那么,族谱这事儿,必须得先解决了。 张源之一噎,随即从怀里摸出本略显陈旧的簿子扬了扬,有些得意道:“你爹没告诉你吧,你可是正正经经的张家人,咱们张家的族谱上写着呢,张吟。” “张吟?”江吟眼神微眯,不动声色道,“什么张吟,二叔说什么,我听不懂。” 可笑,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改了名儿,这张家人也太不要脸了。 “来,给你看看。”张源之冷哼一声,将族谱翻开,指着江吟一家的名字道,“你自己看看,是不是张吟?” 他嘴角扬起嘚瑟的笑,似乎江家的一切,都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中。 江吟瞥了他一眼,凉凉道:“二叔怕是眼花了,哪里有我们的名字。” “我眼花?不见棺材不落泪,仔细瞧瞧,是不是在上面。”张源之直接将族谱杵到她眼前,语重心长道,“人不能忘本,你即是张家人,我身为族长就有权利管你的事儿。小丫头片子,没有大人把关,小心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张源之嘴里的絮絮叨叨,江吟并未放在心上。 她只盯着张源之手里的族谱,眼神微眯道:“是吗,我仔细瞧瞧。” 随即,她眼疾手快将族谱拿到自己手里,又快速将自家那页撕下来,塞嘴里吃下肚。 她看清楚了,上面是有她和爹娘的名字。不仅如此,还真如张源之所说,她在张家族谱上名叫张吟。 若是没有江家族谱,说不准旁人还真以为她是张吟。 江吟心下有些怀疑,张家族谱这事儿,或许她爹娘并不知情。若是知情,爹娘不可能任由张家人给自己改姓。 总之,她不可能让自家的名字,再出现在张家的族谱上。 除了销毁族谱,她还得抽空去趟府衙,看看府衙那边是怎么登记的。 “你你你,放肆!”张源之懵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立马要上手去捏江吟的嘴,让她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天老爷,族谱没了怎么办,他还要用族谱来拿捏江家。 江吟将族谱往张源之身上一扔,随即后退好几步,避开张源之的魔爪。 而张源之,慌忙接过她扔过去的族谱后,又想向江吟伸出魔爪,却被闻声而来的小萝给挡住了。 “二爷这是要做甚?”小萝将江吟挡在身后,盯着张源之恶狠狠道,“二爷这是瞧我家大娘子和姑爷过世,欺负我家娘子孤苦无依?” “滚开!”张源之挥手就要将小萝推到一旁,他对江吟有顾忌,但对一个丫鬟可没那般客气。 然而,做为江吟的贴身丫鬟,小萝也不是吃素的。 她直接抬手握住张源之的手腕儿,恶狠狠道:“二爷这是逼我报官!” “来人,去府衙报官。”小萝往门口高声一喊,让小厮去报官。 然而,听到报官,张源之立马变了脸色。使劲儿将自己的手腕儿挣脱出来,再后退两步。 他瞪了小萝一眼,随即盯着小萝身后的江吟,指着她气急败坏道:“好!很好!他日可别求到我跟前来!” 江吟幽幽道:“不劳二叔费心。” 她可不敢,谁让张源之费心,谁就要被灭九族。 “哼!”张源之冷哼一声,袖子一甩,抱着族谱慌忙离去。 江吟盯着他离开的背影,陷入沉思。想来这次她跟二叔决裂,日后张家的事儿便不会牵连到江氏一族。 回过神来,小萝还一副戒备的模样挡在她跟前。 她心中微暖,小萝是她的贴身丫鬟。自小跟她一块儿长大,感情颇深。 平日里她们会一起练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加上小萝力气大,方才才能震慑住张源之。 可惜,前世不管是她还是小萝,都没有好结果。 前世,经过今日这次会面后,张源之跟其他家主秘密达成约定,准备侵占、瓜分江氏茶场。 在即将到来的采茶时节来临前,蒙山的问题依旧没能得到解决。若是交不出朝廷的茶,她江氏一样得完。 无奈之下,前世的她听从张源之的提议,去给朝廷新来的按察使李戟当侧室。 原本她并不想如此,但在见过既年轻又英俊沉稳的李戟后。年幼不谙世事的她,被李戟所吸引。 加上李戟此行入蜀乃是为了监察茶马司,完善榷茶制。 所以,她相信李戟能解决江氏茶场面临的困境,也能帮她保住江氏,便答应了这个提议。 也不知道前世二叔使了什么法子,李戟竟然不曾拒绝,但也未给她名分。只将她圈在后院,不许她再出门。 之后,江吟才发现她被二叔骗了,也被李戟骗了。 李戟明面上是来监察茶马司,实则在暗地里调查私自参与茶马互市、私自以茶易马之事。 此事牵连盛广,而跟江氏有关的,便是张源之竟参与其中。 张源之不仅将江氏在蒙山的两峰茶山割裂开来,换给蒙山其他三家谋取利益。 还加入意图效仿王小波李顺起义的起义军,暗地里替起义军招兵买马。 第3章 前世之死 前世,起义军之事被李戟查出来后,李戟迅速带兵将起义军一网打尽。 而作为起义军重要经济支撑人之一的张源之,也被逮捕归案,甚至还牵连了江氏一族。 案件调查结束后,李戟押送犯人回东京。而这些犯人中,就包涵了张氏族人、江氏族人及无名无分的江吟。 但前世,江吟被带去京城后并未被定罪,而是依旧被李戟圈养起来。 直到那会儿,江吟才知道,原来李戟还有另一个亲王世子的身份。 但即便李戟是世子,在东京也未曾婚配,只有江吟一个女人。李戟却还是拒绝了江吟为江氏一族求情,且禁止她踏出后院半步。 虽然李戟此番功劳甚大,前世的江吟并未被牵连,但江吟还是想替无辜的江家求情。 只是,在江家满门被抄斩的前几日起,李戟便不再踏入后院,也没再见她。 心灰意冷之下,江吟在满门抄斩那日,一把火将自己烧死在了后院。 而小萝,就是在她死的前两日,被她派出去调查消息后,被人杀害惨死,还将尸体丢在她的院儿里示威。 回想起前世小萝的惨死、李戟的冷漠,还有那场让人疼到骨子里的大火。江吟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娘子,娘子你没事儿吧。”小萝慌忙扶住她,神色有些懊恼道,“早知道今早我该跟娘子一起出去的。” 小萝脸上有懊恼、有担忧,但无论怎样,她都是如此鲜活的小萝啊。从小到大,直到江吟死之前,都始终对她不离不弃的小萝。 江吟泪流雨下,这就是她今日出门前要把小萝留在家里的原因,她怕自己看到小萝会失态。 “娘子,你别吓我,娘子。”小萝直接搂着江吟往屋里走,边走边安慰道,“娘子别哭,二爷他不是什么好人,断了就断了。” 小萝以为江吟是被张源之给伤到了,继续絮絮叨叨道:“不过,娘子也别担心,族谱上没了不要紧,日后还能加上去。再者,府衙那边还有登记呢,断不了。” 刚坐下来的江吟心下咯噔,深吸口气,抓着小萝的手道:“去帮我叫王叔过来,我有事跟他说。” 当真断不了?那可不行。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她今日必须要跟张家做个了结。 王叔姓王名忠,是府上看着江吟娘亲和江吟长大的老管家。他对江家,亦是无比忠心。 听到江吟喊他,他慌忙跟着小萝过来,拱手道:“小娘子有何吩咐?” “王叔莫要客气,快些坐。”江吟起身示意王叔落座,随后顺手给他沏了杯花茶,这才道,“我有一事不明,不知王叔可知晓这里头的内情?” 王叔于江家、于她,就是嫡亲的亲人。 只是,自打爹娘死后,王叔便被张源之有意无意给排挤到边缘去了。 前世她没意识到这些变化,等她回过神来,早已物是人非。 这次,她不会再重蹈覆辙。她一定要步步为营,把江家从这个泥潭漩涡里拉出来。 王叔抿了口茶道:“小娘子有话直说即可,但凡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吟垂眸道:“今日二叔过来给我看了张家族谱,上头有爹娘的名字,没我的名字。但是,上头写了个张吟。 不知是爹娘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生了姊妹,还是说故意将我的姓氏给改了。此事,王叔可否知晓个中缘由?” 族谱的事儿,当时她或许还小不清楚,但王叔一定知道些什么。 毕竟,她娘对王叔极其信任,几乎什么事儿都会跟王叔说。 “可不能胡说。”王叔嘴角微抽道,“大娘子和姑爷只有小娘子一个女儿,张家那族谱上的名字,是张家自作主张添上去的。大娘子和姑爷发现时为时已晚,未能修正。” “如此,此事竟是真的。”江吟沉吟片刻,抬眼道,“爹娘已逝,张家这趟浑水我不打算趟。所以,我想请王叔跑趟衙门,去问问我跟爹娘的户籍在衙门是如何登记的。若是只在江家还好,若是张家亦有,便问问如何撤销张家那边的。”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对族谱和户籍都不甚了解。她始终都是被爹娘保护,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 即便前世跟了李戟,那也是被圈在后院,偶尔才能得到些李戟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当然,以她前世的心性,是远远想不到现在这么多的。 即便是重来一次,许多东西她亦只能摸索中前进。 所以,族谱、户籍什么的,她还真不怎么了解。小萝每天跟着她,亦是如此。 听到向来信任张源之的江吟,不想再跟张家掺和在一起,王叔诧异又惊喜道:“小娘子可想好了,真要脱离张家?” 江吟点头道:“是,必须脱离。” 她知道这几日伤了家里这些老人的心,所以,她必须要给一个肯定的答复。 王叔拍了拍桌子,激动道:“好,小娘子能想通就好。那张二爷,满肚子坏水,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得远离些。” “知道,以往是我鬼迷心窍。”江吟苦涩一笑道,“那族谱和户籍之事?” “小娘子放心,这不是什么大事儿。”王叔笑道,“自我朝建立以来,私家修撰的族谱都由各自的宗族保存,不必上报官府。族谱,只是纯粹的宗族文书罢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户籍,也无需担心。虽我朝女子不必上户籍,但咱们江家历代多为女子掌家,又肩负守护皇茶园的重担。故而,官家特许江家女子入户籍,更能当户主。” “还有这事儿?”江吟讶异道,“若是如此,那我跟爹娘的户籍便不可能出现在张家?” 张家没有江家的特权,所以,正常来说,张家族谱上,最多只会有自家爹爹的名字,怎么都不会有她的名字。 王叔点头道:“不错,江家的户贴是由大娘子来保管的。小娘子若有空,可以找找。至于衙门那边,我现在去一趟,打听打听可有变动。” 第4章 冯夫人 年关刚过不久,冬日的寒冷还未完全离去。带着寒意的微风拂过,还有些凉飕飕的。 走在望平街上的江吟,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不让冷风倒灌进来。 王叔去衙门后,她并未先去找自家的族谱和户贴。而是带着小萝出了门,准备去望平街背后小巷里冯夫人的府邸。 冯夫人是她爹娘是旧友,平日里她都唤她姑姑。 七年前,冯夫人便来到了江氏府城的茶场担任管事。 她的制茶技艺高超,堪比江吟的娘亲。所以,平日里,江吟还会跟着冯夫人学习制茶、烹茶的技艺。 可以说,江吟现在会的不管是炒茶还是烹茶技术,除了是跟她娘学的外,都是跟冯夫人学的。 冯夫人对她来说,也是亦师亦母的存在。 但昨日重生前的她,听信张源之的谗言,对冯夫人说了许多重话,并坚决赶走了她。 没能来的及阻止此事发生,这让江吟很是懊恼。 而冯夫人在被她的话伤到以后,当即便离开了江氏茶场,回了自己的府邸闭门不出,也不再过问她的事。 前世就连她“出嫁”,冯夫人都没露面,可见伤的有多深。 江吟想到昨日她说的那些重话,心里愧疚不已。 她想不明白自己前世为何会听信谗言赶冯夫人走,但她知道,这次一定要及时挽救。 她必须要给冯夫人道歉,若是可以,还想请她再次出山,帮忙管理府城诸多事务。 思索间,江吟已经站在了冯府门前。 冯府离江府不过一街之隔,江府占据了半个望平街,而冯府,则在望平街背后的小巷子里。 此时不过才未时中,加上小巷里不过才四五户人家,故而很是幽静。 江吟依稀记得,冯府还是冯夫人托她爹娘帮忙置办的。 虽然只是一进小院儿,但前后院儿都很宽敞,完全足够冯夫人日常居住和种些花花草草。 年关刚过不久,各家门前的灯笼都高高挂着很是喜庆。 但冯府紧闭的大门上贴着的钟馗,却是十分凶狠,似是要将江吟前世的神魂给撕扯出来一般。 江吟紧闭双眼,稳住心神。随即,抬手揉了揉眉心,这才叩响门扣,希望冯夫人能见她。 然而,她叩了很久的门,都不见门里有动静。 “姑姑,姑姑在吗?”江吟从轻声到大声喊门。 她记得前世冯夫人离开茶场后并未出远门,而是在家闭门不出,专心制她的花茶。 这一世她才来找冯夫人,想来应该也是跟前世一样的才对。 她心里有些着急,一方面担心冯夫人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另一方面则是担心冯夫人气的连见都懒得见她了。 “娘子,冯姑姑许是出门了,要不咱们待会儿再来?”小萝不忍心江吟失落,忍不住安慰道,“左右离得近,待会儿来也行。或者,奴在这儿守着,等姑姑回来,便去通知娘子。”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不必,我在这里等姑姑。” 她转身直接坐在门口的青石板上,势必要等到冯夫人回来才罢休。 回头透过木门往门里看去,其实,她直觉冯夫人一定就在里面,只是不肯见她罢了。 小萝见状没再说什么,而是跟着坐在她身旁,默默的陪着她。 然而,这一等,等到了夜幕降临,都没把冯夫人给等出来。 隔壁大婶忍不住跑出来劝道:“哎哟,江小娘子别等了,冯娘子她没在家呢,下次再来吧。” 小萝看了江吟一眼,连忙起身应答道:“知道知道,婶子别担心,我们马上走。” 等大婶回屋后,她才朝江吟担忧道:“娘子?” “唉!”江吟长长的叹了口气,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道,“走吧,明儿再来。” 她几乎可以确定,冯夫人就在家里,是真的不想见自己罢了。 左右今日天色已晚,加上她回去还有许多事情需要部署。所以,今日不能继续等了,只有等明日再来。 回去的路上,江吟遇到了提着灯笼出来寻她的王叔。 王叔焦急道:“小娘子怎的不早些回家,外头近来有些乱,小娘子天黑便莫要出门了。” “行,下次我早些回去,”江吟应答道,“放心吧王叔,这儿离府里就一街之隔,不会有事儿的。” 王叔嘴角微动,到底转了个话题道:“我去过衙门了,都没变化,依旧是在江家。” 江吟微微颔首,嘴角微勾,脸上扬起满意的笑容。 意思就是她的户籍在江家,上的也是江家的族谱。 而张家那个族谱,不说已经毁了,就算没有毁,也没有其他的用处。 她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偏头问道:“王叔可有打点过,不许其他人去改?” 她怕张源之狗急跳墙,丧心病狂跑去修改她的户籍。 “小娘子放心,旁人可没本事去修改户籍。”王叔呵呵一笑,解释道,“我朝的户贴,根据家里财产多少,分为五等丁产簿。一般一二等是上户,三等是中户,四五等就是下户。譬如若是有百亩田地,便可算作中户。 户贴上的信息十分详细,通常会有户主、家庭其他人口,家里田地多少,房子多少,还有牛、猪、鸡、鸭、鹅等家禽家畜多少。 甚至就连田地的边界位置,房屋的坐落占地,都会记得一清二楚。故而,我大宋朝的户贴,又相当于房契、地契。 另外,户贴上只会写男子名字,女子是不上户籍的。但咱们江家例外,无论男女,皆能上户籍。” “原来如此。”江吟恍然大悟,松了口气。 既如此,那旁人还真没办法给她上户籍。若是要上,便要把自家的财产给她。 何况,她是女子,没有官家同意,张家没法给她办。 户籍的问题落实好后,江吟回去便开始找她家的户贴。这可是关系到房契、地契的事儿,她必须得找出来才行。 然而,无论江吟怎么找,都没找到她家的户贴。 眼见她小脸微白,小萝连忙道:“娘子别急,兴许放在其他地方了。府里这么大,咱们慢慢儿找。” 第5章 户贴 江府很大,大到占了整整半条望平街。但它又很小,小到装不下江吟的慌张。 江吟把整个江府都翻了个遍,都没找到江家的户贴。 她仔细回想过,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从未见过户贴,更不用说把户贴交给其他人。 至于张源之那里,她眼神微眯,突然想起,爹娘去世时,张源之的确在府里到处乱翻过。 但她依稀记得,张源之并未翻出什么东西来,更没带走什么东西。 “娘子。”小萝捏紧拳头愤愤道,“咱们要不要去找二爷?” 江吟抬手道:“不着急,先别打草惊蛇。” 事实上,她觉得不一定是张源之拿的。若是他拿的,他今日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仅她这样想,王叔也同样是这样的想法。 王叔沉吟片刻道:“我倒是觉得,并非二爷拿的。大娘子向来谨慎,这般重要的东西,说不定藏在哪个角落,不会让二爷轻易找到。” “嗯,正是如此。”江吟微微颔首道,“今日时辰已晚,明儿个再继续找吧。说不定,就在哪个角落等我去发现。”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事儿咱们都别往外说,否则被有心之人利用,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来。” 若是被张源之和其他几家知道她家的户贴没了,说不定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再者,户贴这个东西,衙门也是有备份的。实在不行,她便去补办一个。 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江吟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 她匆匆叫来王叔,让他多安排点人去雅州茶山守着,她怕出乱子。 她记得,前世爹娘赶去雅州后,并未将茶山的事情解决好。 眼下只有一个多月就到春分采茶时节,若是茶山的问题再不解决,交不出茶叶,她江家就完了。 虽然茶山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她还不知道,但派人先一步过去总没错。 等安排完后,她便起身准备再去冯夫人家看看。 冯夫人一日不松口,她便一日不安心。 “哎呀,娘子。”小萝一把按住她想起身的身子,焦虑道,“娘子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江家着想,瞧您这惨白的脸色,还是先歇几个时辰吧。” 她心疼自家娘子,自打大娘子和姑爷遇害,娘子便寝食难安,各种操心。 “无碍。”江吟拍了拍小萝的手,轻声安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我得抓紧时间处理好这边的事,才能安心去雅州。” 茶山事件的真相等着她去调查,爹娘遇害的真凶也等着她去查。 日后,她再不是那个无忧无虑,被爹娘保护在羽翼之下的小娘子了,她得自己给自己撑起一片天! “娘子放心,奴会陪着您的。”小萝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道,“奴去给娘子端早膳。” 看着小萝跑出去的背影,江吟抿唇一笑。这一世,她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小萝的。 用过早膳后,她便带小萝再次来到冯府门前。 如同昨日那般,江吟先抬手叩门,再开口朝门里喊冯姑姑,但里头依旧没有声响。 这会儿家家户户都刚起床吃早膳,隔壁热心大婶又忍不住探出个头道:“江小娘子怎的又来了,冯娘子没在家呢,一早出门去啦。” “出门?”江吟上前道,“婶子可知姑姑去哪儿了?” “怕是逛街去了,江小娘子街上去瞧瞧?”婶子说完便缩回脑袋,回屋继续干活去了。 一早上鸡飞狗跳的,什么都得招呼全。 听着院里传来婶子的叫骂声和孩子嬉皮笑脸的声音,江吟会心一笑。 她抬头望着冯府墙角越出来的腊梅,不自觉出了神。 不知道冯姑姑这是真没在家,还是在家却不愿意见她。 好半响后,小萝才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道:“娘子?” “浅染春前蜡梅黄,且把他乡作故乡。”江吟微微勾唇,摇头轻笑一声道,“走吧,去街上转转去。” 不说逛街,她差点忘记自家在府城除了茶场,还有茶铺。 前世这些都是张源之在打理,她并未关注茶铺的后续,这次正好趁此机会去瞧瞧。 要想拯救江氏和江氏茶场,这茶铺,也是一大关键。 江吟按着记忆往茶铺走,快到铺子时,却发现门口围满了簪花少年郎。 他们手拿折扇,偶尔吟几句诗,作几个对,时不时还点头夸赞着什么。 江吟快步上前,往店里凑了凑,想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无奈她生的娇小不够高,看不到。 她朝一旁的簪花书生施礼道:“这位官人,敢问里头在做什么?” 书生偏头一看是妙龄小娘子,连忙红着耳拱手道:“小娘子有所不知,今儿冯娘子来茶肆表演茶百戏,咱们这些文人雅士便赶来凑热闹来了。” “冯姑姑在里面?”江吟眼神一亮,连忙行礼道谢,就要往里头挤。 书生连忙道:“小娘子莫急,待会儿还有呢。” 然而,江吟却不管他说的,直接将前面挡着的人扒拉开,往里挤。 冯夫人制茶和煮茶的技艺一流,名扬整个成都府。所以,今日有这么多书生跑来凑热闹,江吟是理解的。 就是人太多,她不好挤进去。 “让让,麻烦各位官人让让。”小萝连路护着江吟往里头挤,边挤边低声借过,生怕声音太大惊动了里头正在表演的冯夫人。 然而,这边的动静,冯夫人却是早已发现。 面对冯夫人的飘过来的眼神,江吟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却得来冯夫人淡漠的眼神,随即视而不见。 江吟也不气馁,换成是她,也会跟冯夫人一样生气的。 仔细一瞧,今日的冯夫人跟往常一样淡然、干练。 她身着茶青色的衣服,仅用一根木簪绾发,有条不紊的接着表演茶百戏。 茶百戏,又称汤戏或分茶,是现下十分流行的一种茶道。 它的流程复杂繁多,从一块饼茶开始,要经过炙茶、碎茶、碾茶、罗茶、侯汤、烫盏、取茶粉、注汤、调膏、再注汤、击拂、分茶等十几道工序,才能完成整个茶百戏表演。 第6章 茶百戏 炙茶,得将团饼茶放在茶炉上烤制。这主要是为了提香和干燥茶饼,以便后续工作。 再是碎茶、碾茶和罗茶,这一步得将团饼茶放在茶臼上捣碎分为小块,再放入茶磨里碾细。 之后,通过茶罗,将碾细的茶叶筛成细腻的茶粉。这样点出的茶汤,悬浮液才会光滑细腻。 等筛好茶粉后,再用茶匙小心取出,放入茶盒中备用。 接着,是侯汤、烫盏。 候汤,便是煮水。而烫盏,又称温盏,是用汤瓶为茶盏第一次注水。 温盏有利于悬浮液的形成,同时击打的茶汤也不易冷。 完成烫盏之后便是取茶粉,从方才的茶盒中,取出碾碎的茶粉放入盏中。 接着,在温盏后的茶盏中,注入少量的水,将茶粉和水搅拌均匀,此为调膏。 之后,再沿着盏壁注水击拂,用茶筅回旋搅打。再反复注水击拂,将茶汤表面搅拌出绵密持久的泡沫,形成一层覆满盏面的悬浮液,使其能够保存一段时间。 这一步,还有另一个名称为融胶,让茶汤变得有胶质感。 至于注水的次数,通常来说是三次,但每个人有自己的方式方法。 譬如冯夫人,便是少量多次。她会注七到八次水,这样调出来的茶,别有一番滋味。 最后是分茶,也就是用茶匙加水或汤瓶注汤,使茶汤形成幻变图案。 有绘画技艺高超的,能在茶汤上做出一副山水画,精妙绝伦。 整个茶百戏过程繁琐复杂,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但这样点出来的茶,亦是回味无穷。 而此刻,冯夫人刚好完成击拂这个步骤,正在分茶。 茶香四溢,江吟不用看都知道,冯夫人这次用的是产自上清峰的蒙山茶。 她就守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看着冯夫人。等她分完茶起身,她便立马冲了过去。 可惜,旁人以为她也是抢茶的人,并未相让。 而冯夫人,也在人挤人的时候,从茶肆后门离开了。 江吟急得直跺脚,而茶肆的茶博士,也终于看到了这个东家,这才连忙过来告罪,随即带她从后门出来。 从后门出来后,江吟只看到了冯夫人的衣角。她顾不得其他,拎起裙角就开始追。 “姑姑,姑姑等等我。”江吟边追边喊,希望冯夫人能等等她。 许是她喊的急、追的也急,冯夫人竟真的慢下了脚步。 江吟见状一喜,连忙加快速度,终于在拐进冯府的小巷口时,追上了冯夫人。 “姑姑,我错了,姑姑。”江吟揪着冯姑姑的衣袖,真切道,“回来吧姑姑,您打我骂我,我都认。” 她抬眼,泪眼婆娑的看着冯夫人。这是重生回来第一次跟冯夫人说话,她却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然而,冯夫人只瞥了她一眼,随即自嘲道:“回去,回哪儿去?不怕我独占你江家的家产?” 江吟脸色一僵,这话是重生前的她听信张源之的挑唆,对冯夫人说的重话。 不管是前世的她还是这一世的她,其实说完便后悔了。 但有张源之在一旁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她硬是撑着没及时补救。 想到当时姑姑受伤的眼神,以及现在自嘲的眼神。江吟想都没想,直接抬手“啪”一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娘子!”小萝尖叫一声,想上前查看江吟的情况,却被江吟推开了。 “姑姑,是我鬼迷心窍做错事、说错话。”江吟抬手拉住冯夫人的袖子,轻轻晃了晃道,“姑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发誓,日后一定不会再犯这种错。” 没有张源之的挑拨,又有前世的经验,她相信,这一世,她定然不会再重蹈覆辙。 然而,冯夫人除了最开始的错愕外,便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看眼前这人,是不是她认识的江吟。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将江吟的手扒拉开,淡淡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 她说完转身匆匆离去,徒留江吟一个人在原地泣不成声。 “娘子。”小萝搂着江吟,小心翼翼替她擦着脸上的泪水,嘴里还埋怨道,“娘子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姑姑为何就不肯原谅娘子呢。” 她轻轻抚着江吟微红的脸颊,心里很是心疼。 “不怪姑姑。”江吟抬手制止小萝的埋怨,继续道,“此事本就是我不对,姑姑心里有气实属正常。” 她苦笑一声道:“走吧,先跟着姑姑回家去。” 什么叫越挫越勇,说的可能就是江吟这种。 即便冯夫人说了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但她还是想着再试试。 可惜,不管她怎么敲门,冯夫人都没开门,也没吭声。 江吟无奈,只好先回去再说。 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刚回到家门口,江吟便遇到了在江府门外徘徊的张源之。 她脸色一黑,想转身就走,从后门回去。 这一天天的,她一点都不想跟张源之纠缠,只想早点回去做其他事儿或是歇着。 然而,早就看到她的张源之,连忙小跑过来,边跑边道:“大侄女儿!” 江吟:…… 她深吸口气,转身幽幽道:“二叔有何贵干?” 从前她怎么不知道张源之脸皮竟然这般厚,明明都已经闹掰了,他又怎么有脸若无其事的找她。 “大侄女儿这话说的。”张源之故作不悦道,“亲人之间哪儿有隔夜仇,你瞧瞧,昨儿个你撕毁族谱的事儿,你二叔我都没再责怪你。” “怎么着,你这是又去冯夫人那儿碰壁去了?”他满脸得意道,“看吧,没有血缘关系的就是不亲。哪儿像你二叔我,昨儿你才惹了我,今儿我还巴心巴肝儿来给你跑腿。” 张源之还要继续巴巴下去,江吟忙抬手制止道:“二叔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还有,冯姑姑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的很,容不得二叔诋毁。” 她心里气急,要不是张源之故意诋毁冯夫人来激怒她,她先前又如何会做出这种跟冯夫人一刀两断的事情来。 该跟她一刀两断的,应该是张源之才对。 第7章 破绽 听到江吟的话,张源之一噎,却还是硬生生压住自己的怒火,好声好气道:“我这还不是为你好,没点血缘关系,谁会巴心巴肝为你好。” 他眼珠子一转,往江吟凑了凑道:“昨日你沈伯伯说的关中茶商的事儿你想好没,要不要参与。那可是两倍利,若是你爹娘在,定然会同意。” 江吟往后退了几步,直接拒绝道:“二叔要参与就用自己的名义去参与,别拉上我江氏。” 她说完便大步往门口走去,不愿意再跟张源之多说一句话。 她江氏可不参与那些腌臜事儿,什么两倍利,天下哪儿有白吃的午餐,说不准干的是什么通敌卖国的勾当。 “诶诶诶,你这丫头怎么听不懂。”张源之伸手想去拉江吟,却被小萝一巴掌给拍开了。 “二爷请自重,我家娘子说了,不参加!”小萝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威胁道,“别跟着,再跟着,我就报官!” “刁奴!刁奴!”张源之气到跳脚,却又无可奈何,只好高声道,“大侄女儿,大侄女儿,二叔还能害你不成。你好好想想,可别糟蹋了你爹娘的产业。” 然而,回答张源之的,除了小萝的白眼,就只有一声“砰”的关门声。 随便张源之怎么跳脚骂人,江吟都没理会。 没人理他,张源之也觉得无趣,没一会儿便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而在张源之走后,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也有一人恶狠狠的瞪了江府的大门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听着王叔的汇报,江吟抬眼道:“王叔可看清了那人是谁?” 事实上,她早就知道张源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还会过来找茬。 但以张源之的能力,恐怕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 所以,她早就跟王叔说过,若是张源之再来,一定要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看他到底要干嘛,又会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没想到这才第一天,还真发现了端倪。 王叔斟酌片刻道:“瞧着像是胡家的,但胡家什么时候跟二爷扯上关系了?” “胡家。”江吟眼神微眯道,“呵,二叔倒是巴不得跟他们扯上关系,还巴不得把江氏拱手送给他们。” 那胡泉就是只笑面虎,什么时候把张源之卖了他都不知道。 不管是胡家还是沈家,都是早有异心、不择手段之人。张源之跟他们混在一起,迟早得步前世的后尘。 听到江吟的话,王叔欣慰一笑道:“小娘子能想到这些,实属难得。若是大娘子在天有灵,定会感到欣慰。小娘子放心,我定会监督好这几家人的行踪。” 他是即欣慰又难受,欣慰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娘子成长起来了。 难受是也不知小娘子是受了多大的打击,一夜之间竟蜕变成了这样。 但无论如何,他都会尽力替大娘子护住小娘子。 江吟看出王叔的想法,起身朝王叔施了一礼:“如此,便有劳王叔。” 前世随着江家被灭九族,江家的这些奴仆官家也被发卖边疆。 那会儿王叔分明也可以一起去边疆,还能有活命的机会。但是他没有,他站出来说自己早已不是奴仆,就是江家人,要一起上京。 所以,王叔也在被斩的江氏族人里。 江吟眼眶湿润,心里的愧意加深了不少。 “使不得,小娘子,使不得。”面对江吟的大礼,王叔连忙摆手道,“此乃我的分内之事,当不得小娘子如此大礼。” “当得起,如何都当得起。”江吟笑道,“以往是我不懂事,任性妄为,劳王叔费心。好在现在一切都来的及,我定会接起爹娘的衣钵,将江氏发扬光大。” 发扬光大这个事儿,她其实说的有些脸红。眼下她能把江氏保住,让江氏活下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她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的。 “好,好,好!”王叔一连说了三个好,忍不住轻拭眼角的泪水,感慨道,“小娘子放心,你王叔我就是豁出这条老命去,也会护你周全。” 江吟会心一笑,她和她娘都是王叔看着长大的。对她们家来说,王叔早已是亲人般的存在。 …… 之后几天,江吟都在边处理府城这边的事情,边继续去找冯夫人道歉。 好在现在还没到采茶时节,府城茶场这边除了制些花茶外,并没有其他事儿。 而茶肆那边,也在正常开展着,暂时相安无事。 这夜,雷雨交加,王叔带着从雅州回来的心腹,敲响了江吟的房门。 “小娘子,不好了。”王叔边敲边快速道,“茶山有变,茶树枯萎长不出茶叶。就算有新长出来的,也存活不了。” “咯吱~”江吟在小萝的帮忙下,快速穿好衣服出门来。 她冷声道:“去书房说。” 之后又让小萝安排人拿干帕子和热水过来,先让王叔两人清理下身上的水渍。 “王叔,您方才说的茶树枯萎,是全部还是部分?” 茶树枯萎,这事儿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若是枯萎的茶树太多,今年交不出要榷的茶,那整个江氏都得完。 但往小了说,若是只有一两株茶树有问题,那便无伤大雅。 王叔拿帕子狠狠地擦了擦脸上的水,朝身旁的心腹道:“恒儿你说,具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江吟把目光放到王恒身上,心腹王恒,就是王叔的儿子。确切来说,应该是王叔的养子。 王叔并未成亲,也不愿成亲。早些年便收养了王恒,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一起为江家做事。 王恒比江吟小一岁,自小就肩负着守护江吟的责任,江吟其实把他当弟弟来看。 而前世的王恒,则是在调查蒙山事件时有去无回,失了音讯。想来,是被人暗害了。 她眼神柔和道:“恒弟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王恒施了一礼,恭敬道:“回娘子,属下此次去调查发现两峰的半山腰均有大片茶树异常。具体原因不明,但若照此下去,怕是要损失十之二三的茶叶。” “十之二三?”江吟瞳孔微缩,满眼不可置信。 第8章 突变 往年给朝廷榷的茶,就占茶山的八成,但眼下却有近三成的茶叶收不了。 也就意味着,今年不止没了自家散卖的两成茶叶,就连朝廷的,都拿不出来。 更不用说,今年所有的蒙山茶,都要尽榷入官。 若是到时候真收不回来,那官家是否会以为他们江家不配合,不愿把所有蒙山茶尽榷入官? 好歹毒的心,这些人是要硬拉江氏入伍,跟他们同流合污啊! 江吟身子微晃,她竟不知茶山的问题,竟然有如此大的影响。 怪不得前世爹娘慌张去雅州,最后都没解决。 “小娘子莫慌,事情既已发生,咱们也只能去解决。”王叔道,“这样,我今夜便出发去雅州,定要将问题查出来。” 江吟连忙道:“不着急王叔,雅州那边,我本就打算最近几日过去。如此一来,便明日出发吧。就是府城这边,还得劳烦王叔多操劳。” 冯夫人那边还没松口,她只能先把府城这边的事情拜托给王叔。 当然,她这几日,本就已经把府城茶场和茶肆的事情理了一遍,将前世有问题的也处理了。 不管冯夫人那边松不松口,她最近都会去雅州。 只不过,若是冯夫人松了口,她便将府城的事儿拜托给她。若是不松口,便拜托给王叔。 眼下看来,怕是只能先拜托给王叔了。 王叔迟疑道:“那边的事情复杂,小娘子去怕是解决不了。” 江吟抬手道:“无碍,我总得成长起来不是吗。” 偌大一个江家,她总不能依赖旁人。 王叔抿抿唇,有些无奈道:“那小娘子务必以自身安危为主,府城这边交给我,小娘子放心。” 决定好王叔留在府城后,江吟便让王叔去准备一队护卫,明日一早随她出发去雅州。 而王恒,也等着明日一早再随她一起前往雅州。 回到屋里,小萝边帮江吟收拾明日的行李,边道:“娘子,要不还是让王叔去雅州?” 她顿了顿,继续道:“雅州那边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等着娘子,要不奴跟王叔去,您就好好待在府里。大娘子和姑爷没了,您可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此去雅州必定凶险无比,她是真不想让自家娘子去冒这个险。 “总不能这样躲一辈子。”江吟将手上的衣服叠上,凝眉道,“前几日二叔来过后,蒙山五峰其他三家的家主,跟着都去了雅州蒙山。我处理事情耽搁了些时候,加上恒弟送来的消息。无论如何,明日都得去雅州了。” 这事儿摆明了就是蒙山其他三家做的,但她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拿人家没法。 “我娘都能把江氏守下来,没道理我就不行。”江吟看着小萝认真道,“小萝,我没得选,也不能选,必须去。” 她这一去,打算直接待到交完今年的新茶才回来。 再者,她除了调查茶山的事情外,还会暗中调查谋害爹娘的凶手。 她爹娘,定不能凭白死于非命。 所以,这一趟,她必须去。 而这一去,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都回不来。即便回来,也只是待个几日又要返回雅州。 也正因此,她重生之后,才花了七天的时间来处理、交待府城的事。 …… 王叔一夜没睡,连夜召集了一支二十人的护卫队,还有三辆马车随江吟去雅州。 三辆马车,其中一辆,王叔给江吟放了满满的日常用品。包括吃的、用的,统统都有,生怕江吟过去受了委屈。 另外两辆则空着,一辆用来装江吟收拾好的行李、衣物,一辆则是江吟和小萝乘坐。 而二十名护卫和王恒,则是骑马在一旁护着。 看着护卫和车里的东西,江吟忍不住乐道:“王叔这是打算让我搬家?雅州那边有老宅,什么都不缺的。” 江家是从雅州蒙山起家,后续才搬到府城的。蒙山脚下的江家老宅,不比府城这边差。 只是那边的老宅里,除了主院留着他们本家人住以外,其他的院子,都分给族人在居住。 老宅那边人多眼杂,才真正是一个大染缸。她这次过去,怕是不会轻松。 王叔道:“外头的哪有家里的好吃,吃家里带的放心。对了,厨娘也过去。” 话音刚落,厨娘便背着包袱跑了出来。 厨娘的夫家就是江家自己的家奴,是原先老宅那边的管家福叔。所以,大家都叫她福娘子。 前些年福叔意外去世后,福娘子便没再回过老宅,没想到这次竟然要跟她一起去。 江吟有些担忧道:“老宅那边有厨娘,福婶子待在家里就行。左右我不过只是去个把月,很快就回来了。” 她担心福娘子过去会触景生情,何必呢。那边也有厨娘,不必非要福娘子过去。 然而,福娘子却拉着江吟的手道:“可不行,没了我啊,小娘子吃不好饭。” 她凝眉道:“再说,老宅那边都是些豺狼虎豹,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奴可不放心小娘子一个人去。” 江吟抿唇一笑道:“那就劳烦福婶了。” 福婶这般为她着想,她愿意接受这份好意。 她本来想让福婶跟她一起坐一辆马车的,但福婶拒绝了,自己跑去装她衣物、行李的马车上待着。 不仅如此,福婶还没坐车厢里,而是跟车夫一起坐在车沿上,说是为了时刻注意周围的情况。 江吟笑了笑没说什么,而是让其他人先行一步,自己和王恒、小萝后一步出门。 一来她要去跟冯夫人道个别,二来分开走,说不定要安全一些。 当然,眼下就要到采茶时节了,若是她江家所有人都遇害,官家不可能不管这件事儿。 所以,她认为自己是安全的。 江吟的马车在经过冯夫人家的巷子时,直接拐了进去。刚拐进去,江吟便下了马车,准备步行进去。 只是,还没走到冯夫人家门口,就听到了一阵怒骂声。听起来,像是她那鬼迷心窍的二叔张源之。 “姓冯的你出来,就是你教唆我那大侄女六亲不认是不是。”张源之指着冯府闭着的大门骂道,“烂心肝儿的,好好的小娘子连祖宗都不认了。” 第9章 辱骂 大清八早的,寂静的小巷里只有张源之上窜下跳的辱骂声。骂的还是江吟的冯姑姑,这可把江吟气急了。 她四处看了看,捡起角落里的石头就朝张源之扔过去。 “哎哟~谁打我。”张源之捂着屁股,扭头一看发现是江吟。 他眼神闪躲道:“大、大侄女怎么来了。” “呵,我不来怎么知道你在这儿像狗一样乱吠。”江吟捡了根棍子,拎起裙角就冲过去,“我让你吠!让你吠!” 她把棍子往张源之身上胡乱挥去,边挥还边道:“我说呢,姑姑怎么不理我,原来是你在从中使坏。呸,你张家的祖宗自己认去,我可不认。 让你骂姑姑,让你骂姑姑,看我不打死你!” 张源之真是她前行路上的绊脚石,要不是今儿她来的早,怎么会知道他还趁自己没在的时候,跑来骂姑姑。 怪不得姑姑不搭理她,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哎哟哎哟,大侄女你冷静点,我这是为你好。”张源之一阵乱窜,随即边往小巷外跑,边嚷嚷道,“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你计较。” 看着张源之落荒而逃的模样,江吟将棍子往地上一杵,高声道:“再让我知道你来骚扰姑姑,我报官抓你!” 张源之最怕的,大概就是报官了。有这次的教训在,想必短时间内他都不会来骚扰姑姑。 马上就要去雅州了,若是张源之再来,她隔的老天八远也没办法。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只能让小萝去巷口找王恒,让王恒回去一趟,嘱咐王叔平日里多照看照看姑姑。 做完这些事儿,她刚要抬手敲门,门却‘咯吱’一下,从里打开来。 看到冯夫人,江吟眼神一亮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我啦。” 然而,冯夫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回了屋。 虽然如此,但江吟还是听到了那一声淡淡的“进来吧”。 她将棍子往旁边一扔,连忙跟了进去。 冯府虽然小,但却被冯夫人打整的有条不紊。 前院的腊梅开的正盛,腊梅树下的石桌上摆着茶具,旁边茶壶里的水烧的正开。 冯夫人顺手给她倒了杯沏好的茶,淡淡道:“听说你要出门?” 江吟微微一顿,抱着茶杯点头道:“是,雅州茶山出了问题,我得去看看。” 至于冯夫人如何知道这个事儿的,她并不关心。 何况今早那么大的阵仗,冯府离江府这么近,有心之人自会知道。 冯夫人顿了顿,眯眼问道:“你爹娘之前过去,没把问题解决好?” “没有。”江吟摇摇头道,“江氏的两峰茶山,半山腰都有两三成的茶树有问题。马上到采茶时节了,若是长不出茶叶,怕是会惹官家动怒。” 她抿抿唇,继续道:“所以,我得过去看看。即便无法解决,也不能让事态再扩大。” 她心里明白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也做好了短时间内解决不了的准备。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事态变得更严重。 “你爹娘都没解决,还为此丧了命,你能保证你可以?”冯夫人毫不留情道,“你一介孤女,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府城。能将府城茶场和茶肆打理出来已算不错,不如把两峰茶山交给下面的人打理。待日后你真正立起来,再接手也不迟。 不过就几年的时间,这期间茶山是好是坏都随缘。左右茶山就在那儿,都是江氏的跑不了。” 江吟猛然抬头,错愕道:“那怎么行,自打茶马互市开通以来,朝廷推行榷茶制,八成蒙山茶都要卖于朝廷,更不用说今年蒙山茶需尽卖入官。 茶马互市对官家来说意味着什么,想必姑姑比我更清楚。若是江氏交不出茶,那蒙山两峰茶山,恐怕也是保不住的。” “更何况,皇茶园也是江氏在协助打理。皇茶园外乃是江氏的上清峰,周边的蒙山茶均为贡茶。”江吟神色凝重道,“若是这些都出了问题,姑姑觉得,官家可会放过江氏?” 恐怕不仅不会放过,还会牵连九族。 她心下微苦,是了,无论如何选择,只要茶山出了问题,都恐会牵连江氏九族。 原以为躲过张源之便不会有太大问题,现在看来,必须保住茶山、保住今年蒙山茶的产量才行。 至于差的那两三成,若是事态不再扩大,她还能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把往年的库存都掏出来应急也可。 听了江吟的话,冯夫人端着茶杯的手微晃,差点把茶杯里的茶水给晃出来。 她将茶杯轻轻放下,神色复杂道:“你变了,阿吟。” 一声阿吟,将江吟先前蓄起的情绪打破,她眼眶微红,委屈道:“姑姑,阿吟没得选。” 她当然知道姑姑说的她变了是指什么,若她还是前世的她,那按照姑姑先前说的那条路走,自然是最正确的。 大不了,就是彻底失去蒙山产业。但却能保住她的命,保她在府城衣食无忧。 但她重生归来,知道日后会发生的事儿,便不能袖手旁观。 冯夫人顿了顿,终究不忍心让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陷入困境。 她抬手摸了摸江吟的头,轻声安抚:“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决策。既如此,便放心大胆去做吧。只是,无论如何,都必须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 至于府城这边,不必担忧,有我在,我会照看。” “姑姑。”江吟忍不住扑进冯夫人怀里,低声啜泣道,“我就知道姑姑最疼我。姑姑放心,我不会再做之前那种混账事儿。” 之前的混账事儿,也就是重生前对冯夫人说的话,还有赶冯夫人走的事儿。 “放心,姑姑没怪你。”冯夫人拿起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道,“你我情同母女,如此情分,又岂会被几句挑拨离间的话给磨灭了。” 她继续道:“我啊,是想着你被蒙在鼓里也好,就让你那不怀好意的二叔先去折腾,你就在幕后好好过以前的日子就行。 若是哪天醒悟了,自然就明白了。若是醒悟不了,那就是命。总之,保住命比什么都好。” 第10章 端倪 江吟喉咙微紧,声音沙哑道:“可是,我的命不该如此。姑姑,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不想再那么被动,不想身边亲近之人一个个都离她而去。 更不想看着自己再那么懦弱无能,只会躲起来烧死自己。 姑姑的话是有道理,她一介刚及笄的孤女,无依无靠、心性单纯,光靠她自己,确实没有出路。 若是想安稳一辈子,的确也只能待在幕后。亦或者,嫁一个有权有势之人。 嫁一个有权有势之人,想到这里,她心里一个突突。 莫非前世姑姑始终没有理她,也没有干涉她,是因为姑姑觉得自己跟着李戟,便是自己最好的结局? 陷入沉思的她,没发现冯夫人震惊和探究的眼神。等她回过神来,眼前便多出了一本小册子。 江吟抬头,满脸错愕道:“姑姑?” 若是她没看错,眼前这册子,是她家的户贴。 没想到竟然在姑姑这里,怪不得她在家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 冯夫人感慨道:“这是你娘放我这儿的,她担心有什么意外,你又年幼不知事,被人骗了去。但现在看来,你娘的担忧是多虑的。” “拿着吧,姑姑相信你能做好这件事。”她将户贴往江吟跟前递了递,继续道,“若是你真躲在了张家二爷身后,我还真不能给你。” 江吟神色复杂,随即释然一笑。 是啊,前世她便是躲在张源之身后。所以,从头到尾,她都不知道户贴之事。 之后她又躲在李戟身后,外界的什么事,都跟她无关,她也无从得知。 前世的她就像是鸟笼里的金丝雀,即便到死,也都不知道这些事。 她接过户贴,朝冯夫人深深一拜道:“吟儿谢过姑姑。”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无论前世冯姑姑做了什么、为何要那样做,她都无法考究。 前世种种,已消散在那场大火里。今生,她只管走好今生的路,莫问前尘。 府城最后的牵挂了却,江吟便跟冯夫人道了别,准备出发去雅州。 只是,当她刚要踏出门时,一阵微风拂过,她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味。 她猛然回头往院里望去,风是从院里吹出来的,也就是说,这香味,极有可能来自院里甚至屋里。 而这龙涎香,她永远不会忘,这是前世李戟非常喜欢的香味。 自她认识李戟以来,这香味便伴随着李戟,从不缺失。 龙涎香弥足珍贵,它的珍贵程度,不亚于皇茶园里每年产的正贡茶。 故而,龙涎香只供皇室使用。 而她所认识的人里面,也只有李戟能用、会用、喜欢用这种香。 所以,她有理由怀疑这香味就是李戟身上的。也就是说,李戟就在这儿附近。 但前世做为监察使的李戟,并未停留在成都府,而是直接去了雅州的茶马司。 她眼神微眯,眼底有些不解。 “怎么了?”冯夫人疑惑道,“若是舍不得,便晚几日再过去。左右雅州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早几日和晚几日,差别不大。” 江吟回过神来,微微摇头道:“无碍,只是觉得方才那阵香味颇为好闻,不知是什么香?” “浅染春前蜡梅黄,且把他乡作故乡。”冯夫人轻笑一声道,“可是腊梅香?近日腊梅花开,的确香味扑鼻。等着,我给你折一支带上。” 江吟闻言顿了顿,随即笑道:“如此,便多谢姑姑。” 她心里其实有些忐忑,不敢直接问姑姑是否认识或知道李戟。 况且,若真是李戟的话,以他的性子,说不定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专程来暗自调查呢。 她不敢暴露什么,接过冯夫人递过来的腊梅后,便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娘子。”方才回来守在门口的小萝,忍了又忍,终于在快要出小巷时,忍不住道,“方才那阵香味分明不是……” “嘘!”江吟抬手按住小萝的嘴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她将腊梅递到小萝跟前道:“瞧这腊梅开的多好,等会儿咱们先回去找个花瓶插上再出发也不迟。” 小萝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施礼应承道:“是。” 江吟让马车在路口等着,她手里拿着腊梅,像是出门郊游才回来似的,先回了趟江府, 小萝找花瓶插腊梅的同时,她喊出了暗地里跟着的暗卫,絮絮叨叨安排了一些事儿。 因为,她想到了前世的点点滴滴,还是很不放心。她担心冯姑姑的安危,也担心发生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所以,她只能派父亲留给她的暗卫,去暗中观察冯府。 另外,她还派了另一行人分头行动,先去雅州的茶马司,着重观察李戟。 李戟做为明面上的监察使,主要是来监察茶马司的。所以,明面上,李戟得在雅州的茶马司才对。 若是不在,那便真的不对劲了。 安排好这些事情后,江吟终于带上插好腊梅的花瓶,踏上了前往雅州的路。 这一来二去,她出发的时间,跟前面先行的队伍,竟然相差了整整半个时辰。 而从府城到雅州,乘坐马车则要花上三个时辰才能到。 像王恒这样骑马,快马加鞭赶路的话,也需要两个时辰。 如此,不管怎么着,江吟也都赶不上前面的人。 索性她也不着急,便让车夫慢慢儿走。 雅州地处成都府西侧的崇山峻岭之间,距成都府有一百二十多里路,更是进入吐蕃的要塞之地。 自雅州成为茶马互市重要地点后,每日往返府城和雅州间的车马络绎不绝。 不只有来自各地的商人,更有不少找活儿干的百姓。 此时临近采茶时节,更是有不少商人提前前往雅州,就是为了抢先预订蒙山茶。 今年虽然朝廷颁布政令,蒙山茶需尽榷入官。但仍有不少商人抱着侥幸心理,想去碰碰运气、看看情况。 毕竟,蒙山茶的利润,极具吸引力。 而找活儿干的大多数百姓,则是想去当背夫的。 蒙山茶由茶马古道运往吐蕃,这期间要穿越许多车辆无法到达的崎岖山路和险路。 这种地方,便只能由背夫将茶砖运过去。是以,便有了背夫这个行当。 第11章 线索 从雅州到打箭炉,亦或是从黎州到打箭炉,又或是到其他地方。 起始点、终点不同,根据路途长短,又分为长脚和短脚。 但凡是马车和马匹无法运送茶叶的地方,都需要背夫来运送茶叶。 男女老少皆可参与背夫行当,其中年龄最小的有七八岁、十岁左右的,年龄最大的五、六十余岁。 背的少的,譬如小孩子,只能背三十余斤。但背的多体力好的,譬如青壮年,可背三百余斤。 背夫背一趟茶叶,少则几人一群,多则百人一伙,由掌拐师作为领头人。 路途中,走‘七上八下平十一’。也就是上坡走七步,下坡走八步,平路走十一步,然后用丁形拐杖支撑休息。 沿途还会设有驿站,供背夫们休息。 但在到达驿站前,他们只能靠丁形拐杖支撑休息,不能把茶叶卸下来或是坐地上休息。 否则,再启程时,无法将东西背起来。 背夫之路极其艰辛,一来山高地险,特别是悬崖路,稍不留神便会坠落山崖。且有些路段风大、气温低,行走极其困难。 二来容易路遇土匪,被谋财害命。 三来收入得不到保证。茶商一般分半付或是全付工钱给掌拐师,掌拐师再分付给背夫。加上路上的各种消耗,最后分下来的工钱并不多。 因此,会从事背夫行当的,几乎都是穷苦人家。一年下来,挣个养家糊口的钱。 但这钱挣得极其艰难,常常会有去无回,客死他乡。 当然,除了茶马古道上有背夫外,其他地方亦有背夫。 只是,其他地方的背夫不再是运送茶叶,而是运送其他物资,譬如大件的家具什么的。 江吟望着眼神麻木又带着向往的背夫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特别是有些几岁大的孩子,偷摸望向她的眼神极其稚嫩。 他们或许不知道,但江吟却很清楚,这般大的孩子,这一去,大概是有去无回的。 她连忙放下掀起一角的车帘,让车夫加快速度通过。 虽然眼下蒙山茶尽榷入官,官府会清理沿途的匪患。但富贵险中求,依旧会有不要命的人去冒险。 何况最要命的,还是沿途的险道。 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背夫的背茶之路,是不亚于上青天的。 但那又如何,总有人要做这件事。就算没有,朝廷也会征徭役去做。 江吟不再看外头这些人,专心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直到马车驶到她爹娘遇害的地方,她才停下来,准备下车休息。 当然,停在这里的另一个原因,是她想借此机会,好好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循的蛛丝马迹。 她爹娘遇害的这个地方,离府城还有一个时辰的车程。 但这是条大路,又是官道。平日里来往的人诸多,无论从什么方向看,这都不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到底为什么爹娘会在这里遇害,又或者,是从别的地方被一路追杀到这里,最后遇害的? 马车停在路边的草地上,王恒和车夫在边捡柴烧火,边对周边的情况进行戒备,江吟则一步步往树林走去。 她四处观望着,好半响都没发现异常。于是,便想更进一步,往树林深处走去。 “娘子,别进去了。”小萝边戒备,边担忧道,“奴总觉得这里面阴森森的,不安全。” “阴森森?”江吟轻笑一声道,“若是阴森森,那倒好,说不定是爹娘回来看我了。” 她正愁找不到线索,若是爹娘回来给她点指引,那她也能轻松些。 小萝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跟紧江吟,再加倍警惕着周围的情况。 江吟没管小萝,而是仔仔细细检查着她经过的地方。细到连每棵树的树干,都没放过。 还真别说,在这么仔细的情况下,真让她发现了端倪。 她发现两棵树上的刀痕,其中一棵还有凹进去的钝器痕迹。看样子,有点像是什么暗器。 江吟磨蹭着树上的凹痕,轻声道:“小萝,你见过这样的武器没?” 看这个痕迹的模样,大抵就是在最近留下的。当然,不排除跟她爹娘无关。 小萝定睛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摇头道:“没见过,像是锥子凿出来的,又像是石头。” 总之,看着就是什么钝器使劲儿凿上去之后形成的。 江吟眯眼,将凹痕跟自己的身量比了比,刚好在脑门儿的地方。 她心下一悸,她娘跟她的身量差不多。刚好在她脑门儿的地方,也就是在娘亲脑门儿的地方。 她眼眶微润,似乎看到了自己娘亲被凶手按在树上锤脑袋的模样。 她记得娘亲的尸首被运回来时,脑袋上是有伤的。她还以为是被磕到的,现在看来,许是钝器造成的。 也就是说,杀害娘亲的凶手,使用的是钝器。找到用钝器的人,离真相就不远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记下现在的位置,随即继续在周围寻找线索。 然而,她除了在这两棵树上发现痕迹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发现。 树林里传出沙沙声响,像是有人在里面的动静。 “娘子。”小萝拉紧她的胳膊,四处张望戒备着。 “走吧。” 江吟收回心神,带着小萝若无其事走回扎营的地方。 王恒和车夫已经烧好了水,而方才同样的问题,她也拿出来问了王恒。 “凹痕?”王恒眉头微蹙道,“我记忆里并未有用这种武器的人。娘子稍等,我去瞧瞧。” 王恒快速去看了江吟说的凹痕,回来神色凝重道:“娘子,可否需要派人去调查?” 他很懊恼,先前自己过来调查时,竟然没有发现这个线索。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暂时不需要,只需平日里多加注意即可,免得打草惊蛇。” 这个线索目前还没有透露出去,那么,凶手便不会故意收敛。 若是让他们知道这个线索出来了,兴许会收敛些也不一定。 江吟要的就是敌在明她在暗,在外人眼里,她不过就是刚及笄的小娘子罢了,不足为惧。 说话间,树林里又传来了沙沙声。不一会儿,从里面跑了只野兔出来。 王恒抬手射出一粒小石子,随即将野兔收到马背上,等下一次歇息的时候吃。 第12章 遇刺 江吟盯着树林看了好一会儿,随即扭头有些不安道:“咱们速度快点,我总觉得这树林有异。” 守株待兔的故事听听就行,真正遇到之时,总有些出乎意料的突发事件。 或许,你守的是兔子,但在别人眼里,你同样也是兔子。 王恒望着树林的方向,眼神微眯道:“娘子小心些,我去看看就回。” 他说完,转身就要往树林里去。毕竟,他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江吟连忙将人喊住道:“别去了,咱们赶紧吃完启程。” 她不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只希望光天化日之下,不会有意外发生。 见她神色认真,王恒只好作罢,只是更加警惕了起来。 迅速吃了点干粮后,江吟一行人便准备再次踏上前行之路。 只是,还没上车,便见树林那边忽然窜出几个精壮的男子。 虽然他们是寻常百姓的打扮,但光看模样,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更奇怪的是,方才还有不少人经过的官道,此刻竟连一个人都没有,颇为诡异。 江吟眼皮微跳,心下警惕起来,连忙上车,让车夫全速前进。 直觉告诉她,那几个人来者不善。特别是在她上马车时,他们还死死的盯着她,似乎把她当成了猎物。 小萝也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她握着江吟微微发冷的手,口齿有些哆嗦道:“娘子,您认识那几个人?” 她声音里带着些哭腔,自家娘子认不认得那些人,她这个向来寸步不离的贴身丫鬟最清楚不过。 果不其然,江吟摇摇头,哑然道:“不认识,但是,我的心很慌,小萝。小心些,接下来恐怕不太平了。” 人在危急时刻,往往会有第六感出现,也就是直觉。 江吟直觉方才那几个不是好人,说不定还是冲她而来。 她嘴角扯起牵强的苦笑,该来的,到底还是要来了。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马车刚驶出去没多久,便听王恒在车窗旁低声提醒道:“娘子坐稳了,他们追上来了,来者不善。” 紧接着,江吟便察觉到马车提了速。而车窗外,还依稀传来追赶声。这是身后那些人追上来了,他们当真来者不善。 江吟心下一沉,刚扶稳马车,马车又加快了速度,快速奔跑起来。 她明显能感觉到,身后追她们的那些人动静更大了。更能感觉到,追她们的这群人,武功不差。 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追上马车的,不过才片刻,江吟便听到车后传来了打斗声。 江吟猛然掀起车帘往车后看去,只见王恒正被其中三个刺客缠身。而剩下三个刺客,则是朝她的马车冲了过来。 “停车,停车。”江吟朝车夫喊道,“恒弟有危险,去支援!” 她的车夫也是经过千挑万选的,武功并不差。 然而,她忘了她的人都是以保护她为主的。 车夫边赶车,边道:“娘子,不能停车啊。恒护卫引开刺客,正是让咱们多点时间逃命。” “是啊娘子。”小萝咬紧牙关,紧紧握住江吟的手道,“娘子可莫要辜负了王恒一片苦心。” 现在出去无疑是自投罗网,全部都得遇险,非万全之策。 江吟顿了顿,随即安抚一句道:“放心,我有分寸。” 她抓起胸前的哨子一吹,召唤了她的暗卫出来帮忙。 不管是王恒以一敌三,还是她们对上其他三个追过来的刺客,她们的胜率都不大。 她只有把暗卫喊出来,一起帮忙抵挡刺客才行。 除开先前派出去的,暗卫一共还有四人。 他们四人全都出来,其中一人去王恒那边帮忙,另外三人则拦住了朝马车来的这三个刺客。 眼见局势控制下来,江吟的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只是,刚停下来,一把大刀便直直插进车厢后方,刀尖就插在江吟和小萝的中间。 原来,除了先前的刺客外,还有一人躲在暗处寻找时机袭击。 “娘子小心。”小萝护着江吟往前扑了过去,试图躲避车厢后的危险。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刚扑过去,马车车厢后方的车框便被大刀一分为二。 不仅如此,手持大刀的刺客紧随其后,就要跳到马车上。 “走!”江吟迅速反应过来,拉着小萝就往车厢外冲。随即,毫不犹豫的带着小萝往路边草丛里跳去。 与此同时,车夫也干脆利落挥刀斩断马车上的绳子,在车厢跌落前持刀朝跟上来的刺客挥去。 扑到地上的江吟闷哼一声,忍着膝盖上传来的痛,连忙撑坐起来,朝战在一起的两人看去。 车夫经过专业的训练,战斗力自然不弱。 然而,就在车夫找到机会朝刺客胸膛刺去时,一根利箭直直从后背穿入,插入刺客胸膛。 江吟眉心微跳,往利箭的方向望去,却没有看清到底是谁射出的箭。 “娘子。”小萝不顾身上的疼痛,连忙去扶江吟。 “无碍。”江吟摆摆手,上下打量小萝,拉住她的手关切道,“你没事儿吧?” 她心里叹了口气,小萝跟着她,两辈子都过的心惊胆战的,她心里当真是愧疚。 小萝哭哭啼啼将她扶起来道:“奴没事儿,娘子为何要护住奴,要不是奴,娘子也不会受伤。” 原本该是她受伤的,可娘子却在跳下车时,替她承受了大半的伤害。 想到这里,她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江吟抬手给小萝擦了擦泪,安抚道:“放心吧,我也没事儿,走过去看看。” 她忍住膝盖上传来的痛,故作无碍朝倒地的刺客走去。 与此同时,王恒和暗卫那边也将其他刺客全部解决,暗卫再次隐到暗处。 王恒擦了擦脸上的血,朝她跑来。 许是不想身上的血腥味儿冲到她,在离她一丈远时停了脚步。 他拱手道:“娘子身上的伤可重,可要先返程回府城?” 江吟知道王恒这是看到她跳车,也发现她膝盖上有伤了, 发现王恒身上没有什么伤后,她才摇头道:“无碍,这些刺客是什么人,可有发现端倪?” 第13章 惊险 通常来说,刺客身上会有某些标记或是信物,以此来证明他们的归属。 当然,这些有代表性的东西,不一定是指名道姓的,可能会是某种特定的暗号。 江吟并不指望一下就能查出刺客是谁的人,但总得有条线索才对。 然而,王恒远远看了树林的方向一眼,随即摇头道:“幕后之人异常严谨,并未留下证据。” 江吟顿了顿,随即抬眼看了他一眼,点头道:“罢了,接下来小心行事便可。” 说话间,出去探查的车夫已牵着马来到跟前。 车夫姓严,比江吟大几岁,也是江家的家生子,大家都唤他严哥儿。 江吟忙道:“严哥儿,如何,可有寻到放箭之人?” 虽说严哥儿自己也能制服刺客,但有人出手相助,理应答谢人家才是。 严哥儿拱手道:“回娘子,奴过去时只看到一个远去的背影,并未追上人。” 他去追了,但没追上,意味着这人的功夫比他好。 江吟也想到了这层,她眉头微蹙,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是谁会在暗中帮她。 回想起前世今生的种种,她同样没有发现谁会这样帮她,难不成是路过的热心侠士? 小萝忍不住道:“娘子何须多虑,左右是友非敌,说不定就是那做好事不留名的侠士呢。” 江吟微微颔首道:“你说的是,行了,有机会再报答这救命之恩。现在咱们抓紧时间赶路,得赶在天黑前到雅州。” 先前在府城耽搁了一会儿,这会儿又耽搁了这么久。一来二去,还真耽搁了不少时间。 再继续耽搁下去,恐怕还会有其他变故。还是早点出发,先到雅州再说。 至于救命之恩,她自会派人来查。 严哥儿重新把马车架上,这次不用她吩咐,严哥儿都知道直接快马加鞭赶起车来。 本以为就这一点路程,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刺客, 然而,小萝刚给她上完药,新一轮的追杀又来了。 因着车厢后方被先前的刺客给破坏了,这次江吟是直接看到了后方追来的刺客。 跟先前的不一样的是,这次的刺客全都蒙面骑马而来。 看这气势,似乎比先前的刺客更为专业和厉害。 江吟心里咯噔一下,朝严哥儿大声道:“加快速度!” 拖拉下去,恐怕他们都要完。 马车的速度再次提了起来,但王恒却想自己慢下来去抵挡刺客。 江吟慌忙道:“恒弟莫去,他们人多势众,咱们先往前跑。我记得十里外有处驿站,跑到驿站便好。” 驿站是官府的,只要逃到附近,量这些人也不敢在那里动手。 可还有十里路,能不能坚持到,还说不准。毕竟,后面的刺客是骑着马,快马加鞭在追赶。 闻言,王恒眼里闪过一丝纠结,随即道:“娘子随我骑马,先一步去驿站如何?” 骑马的速度总比马车快,那些刺客的目标是娘子,无论如何,都得先保护好娘子才行。 “对,娘子先跟恒护卫走,奴跟着就来。”小萝拉着江吟,就要将她往王恒的马背上送。 然而,马车一个颠簸,她们又重新坐了回去。当然,还有江吟自己并不愿意先走。 看着越来越近的刺客,江吟眼神微眯道:“谁也走不了,准备迎战。” 这次的刺客约莫有十来个,光她们四人,必然是必死无疑。 然而,就在她刚拿起哨子准备唤暗卫出来时,发生了异变。 一群训练训练有素、武功高强之人,突然从树林里冲了出来,很快就跟刺客战在了一起。 不仅如此,时不时还有冷箭从树林里飞来。 那冷箭似乎跟先前救她的那支一样,快准狠,一箭带走一个刺客。 江吟瞳孔微缩,随即叫停了马车,让王恒上去帮忙。 她才是被刺杀的当事人,没道理让别人帮忙御敌,自己却先逃跑。 王恒加入后没多久,战斗便结束了。而在战斗结束后,救她的那些人,便训练有素的快速朝树林里退去。 这期间,这些人连个正眼都没给江吟,更不用说停下来跟江吟说话。就连王恒跟他们说话,他们都充耳不闻,更不用说回答。 江吟瞪眼,连忙提起裙角追上去:“欸,诸位留步。” 这还没感谢救命之恩,怎么就全走了。 可惜,这些人并没听她的话留步,而是头也不回的继续往树林里跑。 “做好事不留名。”小萝目瞪口呆道,“这是哪条道上的,娘子可知晓?” 她怎么没听过这样的团伙,一次两次出手相救都不留名。 “不知,追上去看看。”江吟拎起裙角继续往树林里追。 小萝和王恒连忙跟上,可刚跟几步,他们便发现江吟停下了脚步。 “娘子?” 小萝好奇的顺着自家娘子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墨袍俊美男子,手持弓,背挎箭,从一棵大树后走出来。 男子神色冷峻,看到江吟几人,只略作停顿,便抬脚往她们的方向走来。 然而,看到男子的身影,江吟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努力压制眼里的错愕和惊恐。 许是发现她的异样,男子停下脚步,朝江吟道:“这位娘子可还好?” 闻言,江吟一个激灵,垂眸敛下眼里的异样,这才抬手朝李戟施了一礼道:“多谢这位官人出手相救,再下成都府江氏江吟。不知官人如何称呼,江吟必会报答官人的救命之恩。” 她话音刚落,正好一阵轻风带着龙涎香吹到江吟鼻子里。 她眼眶微涩,努力压下心中的涌动。没错,此人正是李戟,她前世的枕边人。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李戟,更没想到李戟竟会出手两次救她。 依李戟手里的弓和背上的箭来看,那些箭,都是李戟放的。 同时,她内心再次疑惑、迷茫起来。按理来说,李戟不应该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但他不仅出现了,还出手救了她。 江吟以为她的情绪掩饰的很好,却不料李戟早已看在眼里。 李戟顿了顿,疑惑道:“娘子认得我?” 这小娘子看他的眼神好生复杂,似乎他们早已认识,且关系匪浅。 可他的记忆里,从未有这个人的身影。 第14章 李戟 向来不苟言笑的李戟,此时眼里却闪过些许困惑。 只是这种情绪的波动仅一闪而过,并未体现在脸上。 他这丝情绪波动,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前世跟他同床共枕过的江吟,却是发现了。 只是这发现,让江吟心绪有些复杂。 要知道,前世她求他时,他只皱了皱眉,并未做出其他反应。 她敛下眼底的情绪,随即勾唇一笑:“官人说笑了,救命恩人,我当然得认得。” 不管前世如何,都跟眼下什么都不知道的李戟无关。而她要做的,则是尽量远离李戟。 这人或许冷漠,她不能再对他动情。何况,这人来就是为了查案的,她不能牵扯过多。 眼下她要做的,只有挽救江氏这件事儿。其他儿女情长,这是毒药,她不会再自讨苦吃。 想到这里,她眼神里控制不住多了几分悲哀和嘲讽。 李戟眸色幽深,随即若无其事点头道:“在下李戟,举手之劳无须挂齿。倒是娘子此行怕是不安全,我此行乃是去雅州。若是与你同路,你可带人随我一起走。” 江吟瞳孔微缩,不明白向来淡漠的李戟,怎的有兴趣管她人闲事。 她心尖儿一痛,莫非,前世的他只是不愿管她的事罢了。 她面上不显,似是在思考要不要跟李戟一起走。 倒是身后的小萝眼神一亮,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 然而,江吟却当没看到,只抬眼朝李戟疏离道:“官人两次出手相救我已是感激,不过,就不给官人添麻烦了。此乃我江家信物,官人到雅州可随时光临寒舍。” 她将刻着江字的令牌交给王恒,示意他拿去给李戟。 她只想快点远离李戟,又岂会自讨苦吃跟他同路。 她不愿意同路,李戟自然不会为难她。 至于信物,李戟倒也没客气,直接收了下来。 见此,江吟眉心又是一跳。没想到他这来者不拒的性子,依旧如此。 看着李戟收下令牌,江吟便跟他告辞回到了马车上。 等马车走远后,她才泄了气,瘫靠在车厢上,捂着胸口大喘着粗气。 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她以为再见到李戟,她可以做到毫无波澜。 更没想到今生第一次见李戟,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而且,李戟还成了她莫名其妙的救命恩人。 有这层关系在,即便她想无视李戟,那也是不能的。 她很是懊恼,明明要远离,却还是背道而驰。 “娘子,为何咱们不跟那位官人一起走。左右都是去雅州,若是跟他一起走,接下的路想必不会有危险……” 正掰着手指念叨的小萝,抬眼看到江吟这副模样,瞬间慌了神儿。 她慌忙扶着江吟道:“娘子,娘子你怎么了?” 自打家主和主母走后,自家娘子时常不对劲,她真怕自家娘子像那瓷器一样碎掉。 江吟抬起捂着胸口的手,拍了拍小萝的胳膊,安慰道:“无碍,只是受了点惊吓罢了。” 她总不能说见到李戟,控不住想到前世让她窒息和心痛的事儿。 她以为自己能平心静气的面对李戟,但事实比她想的难。 “娘子莫要吓奴,奴担心您。”小萝眼眶微涩道,“等回府奴便寻府医给娘子瞧瞧,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江吟勾唇一笑道:“行,都听你的。” 她也觉得自己该让大夫瞧瞧,看看自己到底哪根筋没搭对。 若是每次见李戟都会如此,那她日后都绕路走。 短短半日的时间,遭到两拨刺客袭击,江吟心里其实有些打鼓。 好在接下来直到驿站,都没遇到刺杀,这让江吟松了口气。 因着茶马互市转移到西南,她们这些种茶大户也算半个官商。是以,江吟是可以入住驿站的。 但她并未选择入住,而是只在驿站吃了顿饭食,修整片刻。再让驿站的人帮忙把马车车厢修好,便启程离开了。 不是她不怕再遇刺杀,而是多在外头待一日,就多一日的危险。 在驿站过夜,也有可能会遇刺。倒不如早些回去。 至少,回到雅州的府邸,明面上不会有那么多的刺杀。即便有,府中人多,戒备也更加森严。 江吟本以为李戟也会到驿站来修整,却没想到李戟压根儿没进驿站,反倒是在驿站两里外的地方,安营扎寨休整。 王恒骑马不紧不慢的跟在车窗外,看到李戟一行人,便低声道:“娘子,李官人他们在外头,你可要出来跟他们打个招呼?” 毕竟有救命之恩的情分在里头,于情于理,都该出面招呼一下才对。 怎的又碰上了,江吟眉头微蹙,心里暗骂一声,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严哥儿,停车。” “娘子要下去?”小萝看得出来她不想去,于是宽慰道,“若是娘子不想去,何不让恒护卫跑一趟。” 于情于理该去,但若是自家娘子因此不开心,那便不顾这些也罢。 江吟挑眉道:“行,你家娘子我不下去。” 说到做到,马车停稳后,她直接掀起车窗帘,远远朝李戟点了点头,便吩咐严哥儿继续赶路。 小萝:…… 其实不用停车,也能点头示意的。 江吟端坐着,一本正经道:“这叫重视。” 救命恩人,还是值得停个车的。 倒是听到她们谈话的王恒,翻身下马去跟李戟寒暄了两句,这才追上来继续走。 至于李戟是何反应,江吟可不关心。 她现在一颗心又重新提了起来,毕竟,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路上,至少还有一波刺杀。 她时不时握紧挂在胸前的哨子,准备一有刺客,便吹响哨子让暗卫出来。 如此,就算再碰巧,刺客全都解决了,她也不会再欠一个救命之恩。 但不知为何,江吟左等右等,直到到达雅州,都没再出现刺客。 她心里有些意外,这些刺客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眼下到了雅州,再想刺杀她,可就没那么容易咯。 当然,没有刺客是好事。只希望这些人识相点,夹着尾巴做人。 否则,若是让她逮到把柄,她绝不会手下留情。 第15章 雅州城 相比成都府城来说,雅州城并不算繁华。但茶马互市带来的影响,却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雅州城的街道上,随处可见来往的商贩及行人。他们穿着各异,来自全国各地。 更有番邦那边来的商贩,手里还牵着骡子、马。 骡子脖上挂着的铃铛叮叮响,引得孩童一阵欢呼。 江吟带着小萝走在街上,王恒牵着马跟在她们身后。 虽然江家在雅州城里有宅子,但江吟并不打算在雅州城里多待。而是准备直接穿过雅州城,前往蒙山。 蒙山位于雅州的名山县,而江家真正的老宅,也是在蒙山脚下。 毕竟那边还有两峰茶山在,江家又是以蒙山茶起家。总不能将茶山丢在那里不管,自己跑到城里来享福。 当然,江家在雅州城里除了有宅子外,茶馆也是少不了的。 喝茶、品茶、卖茶,茶馆,亦是江氏茶场对外贸易的承接点。 江吟沿着记忆中爹娘带她走的路来到茶馆外,却发现不知何故,此刻江氏茶馆竟是闭门歇业的。 她眉头微蹙,爹娘还在的时候,即便是春节,也不允许茶馆歇业。 当然,春节店里的工钱也会多上几倍,有的是人愿意上工干活儿。 王恒拱手道:“娘子,我去打探打探。” 江吟点头同意,她则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朝熟悉的馄饨摊走去,准备先吃碗馄饨。 然而,还没等她坐下来,迎面便走来一位不速之客。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江小娘子。”沈富贵扇子轻轻摇了摇,故意将头上簪的花朝向她,挑眉一笑道,“难得一见,江小娘子一个人可是寂寞,你沈哥哥大发慈悲陪你如何?” 江吟脸色微沉,还没开口,小萝便挡在她前面朝沈富贵破口大骂。 “呸,我家娘子需要你陪?休要拿你那勾栏的脏话侮辱我家娘子。”小萝撸起袖子道,“走走走,好狗不挡道。” 什么玩意儿,敢觊觎自家娘子。 “你你你、刁奴,让开,我不找你。”沈富贵后退两步,指着小萝哆嗦两句,随即看向江吟道,“江小娘子可得好好管管。” 江吟挑眉道:“小萝说的没错,好狗不挡道,让开。” 沈富贵是沈甘之子,今年二十岁,是个不学无术、生性放荡的浪荡子。 明明脑袋空空,却偏要学文人雅士。 可惜好的学不会,坏的全揽身上。簪花押妓样样行,吟诗作对便头疼,更不用说考科举。 所以,这些年下来,他青楼妓馆没少逛,后院更是养了不少娼妓。 整日沉迷酒色之下,他身体早已被掏空,偏还学不会收敛,日渐放纵起来。 当然,这些通通都跟江吟无关。她在意的是,这人好不要脸跑来她家提亲,想娶她为妻。 只是,每次他去家里,都会被爹娘拿扫帚打出来。爹娘没在家时,便换小萝将他扫地出门。 是以,沈富贵看到小萝,心里里还有莫名的害怕。 而他敢肆无忌惮这么做,其实也有沈甘的支持。毕竟,她江氏的两峰茶山就是坨肥肉,谁都想咬两口。 话说回来,这沈富贵除了过于好色,倒没其他坏心思,更没继承他爹沈甘的坏心眼。 可惜,前世的沈富贵也没有好下场。在沈家被诛九族前,竟马上风死在了妓馆里,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看着她略带怜悯的眼神,沈富贵一个哆嗦道:“你这什么眼神。” 他踌躇片刻,还是咬牙道:“我知道伯父伯母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是你放心,有我沈富贵在,保证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 提到自家爹娘,江吟脸色一沉,朝沈富贵冷声道:“滚!” 他还有脸提爹娘,爹娘就是被他们几家狼狈为奸害死的。 她捏紧拳头,看向沈富贵的目光藏不住憎恨和厌恶,她就不信沈富贵一点也不知情! 这目光一下刺痛了沈富贵,他目光闪躲着不看江吟,随即胡乱施了一礼道:“江小娘子不方便就下次吧,改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他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而离开的方向,却是雅州城最有名青楼。 “呵~”江吟冷笑一声,转身坐在了馄饨摊位上,等着老板上馄饨。 馄饨摊的老板是对老夫妻,江吟以往来雅州都会吃。是以,老夫妻都认得她。 阿婆把馄饨端上来时,低声朝江吟劝告道:“江小娘子可要离沈小官人远些,你这么好的小娘子,可不能跟那样的人牵扯不清。” 方才的事儿她也都看到了,但她就一个老婆子,无权无势,更没立场去说什么。 江吟意外道:“哦,此话怎讲?阿婆也认得他?” 沈富贵那人向来挥金如土,出入场所也颇为讲究,岂会来这种小摊吃混沌。 她并不认为沈富贵跟眼前的阿婆会认识。 “认得,怎么不认得,整个雅州城谁不认得他。”阿婆眉头微蹙道,“那沈小官人就是个没名堂的,瞧瞧方才还在跟你说话,这会儿便直奔妓馆去了。” 她压低声音继续道:“前些日子妓馆来了个扬州的瘦马,那沈小官人还为抢人跟旁人打了一架。” 说到这里,阿婆微微一顿,随即懊恼的拍了拍自己嘴巴子道:“瞧我老婆子跟你一个小娘子说这些做甚,总之,小娘子离他远些,那并非良人。” 都二十岁的人了,成日想着去青楼妓馆,还在后院养娼妓。正经人家的小娘子,谁愿意嫁给他。 “阿婆说的对,是该离他远些。”江吟眉眼弯弯道,“对了阿婆,我瞧江氏茶馆关着门,阿婆可知为何关门,何时会开门?” 打听消息嘛,不拘形式,只要能打探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就成。 只是,听到她问话,阿婆却有些踌躇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说。 江吟神色微顿,随即故作镇定道:“阿婆但说无妨。” 她心中苦涩又紧张,方才阿婆愿意跟她说那么多,这会儿却踌躇了起来。想来,定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只是,一个茶馆,她的的确确不明白会有什么问题。 第16章 失踪 看的出江吟很想知道真相,阿婆终是长叹口气道:“自打七日前起,你家那茶馆便是像眼下这样闭门不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府城惦念去了。” 江家死了家主和主母,整座雅州城都传遍了。是以,近来有关江家异常的动静,旁人都不会想太多。 “惦念?”江吟眉头微蹙。 怪不得阿婆方才没有提茶馆的事情,原来是以为茶馆关门是因为自家爹娘遇害的事儿。 可惦念的人早在爹娘下葬后,便各自回来了。 而且,即便是惦念,茶馆也会留人。 江氏家大业大,出再大的事儿,都不可能不顾自家的基业,全都涌去府城。 即便要去府城,那也只会是家族代表或是管事之类的去。寻常的茶博士,根本去不了。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会让茶馆闭门歇业? 江吟心思辗转,没想明白个中缘由。 没一会儿,出去打探消息的王恒也回来了。江吟什么都没问,而是先给他喊了碗馄饨。 不管打探到什么,这儿都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等吃完馄饨跟阿婆道了谢,原本打算继续赶路去蒙山的江吟,决定还是先回雅州的府邸待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发。 不是她不着急茶山的事儿,而是茶馆的事儿同样重要。 有些事情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关系,但实际上却是一环紧扣一环的。说不定茶馆的事儿,也会牵扯到后面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江吟回想了许久,却还是没在前世的记忆里翻出茶馆的事儿。 转念一想也对,前世她被困后院,还信任张源之,把江氏完全交给张源之打理。更没有再来过雅州,又怎会知道这里的消息。 她再次叹了口气,这才扭头朝王恒问道:“可打听出了缘由?茶馆为何关门?” 她其实没抱希望,毕竟,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哪里能把这些事情查清楚。 却不料王恒竟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他四下看了看,随即压低声音道:“娘子,曹管事失踪了。” 他看着江吟神色紧绷,事情一件接一件,不知道自家娘子是否能接住这些麻烦。 “失踪?”江吟错愕道,“可有去报案?” 雅州的江氏茶馆,正是由曹管事来负责的。她心里想了很多种茶馆没开门的原因,却没想到竟是这种。 管事失踪,这可是个大问题。若是其他人都去找人去了,茶馆没开门,倒也能说的过去。 想到这里,她转身就要往衙门走。 王恒连忙道:“娘子放心,早已报了案。只是不仅是曹管事失踪了,茶馆还收到了威胁信。以至于茶博士们不敢开门营业,而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他都去过这些人家里,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 “躲在家里?同样的答案?”江吟眼神微眯道,“你去衙门问问,就问曹管事失踪以及威胁信的事情可有进展。 另外,找人盯着这几个人,若有异常,及时跟我说。” 威胁信以往不是没有收过,但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闭门歇业。 再者,正常来说,曹管事失踪的话,大伙儿应该想方设法去找人又或是跟江家求助,而非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但她从未收到过任何求救的消息,又或是他们是跟老宅那边在求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江吟百思不得其解。 思索间,她已经来到了江府门前,严哥儿也拉着修整的马车赶到了门口。 雅州的江府离茶馆不过一刻钟的距离,这条巷子里除了江府外,还有蒙山其他三家的府邸。 不是巧合,而是当初买宅子的时候,他们四家人商量了买在一起。 不仅如此,宅子买下后,四家人同步都把宅子推倒重新建过。 是以,四座宅子无论从里到外,都是无比阔气的。 除了江家外,其他三家都有人在这里长住。 而江家的这座府邸,不属于族中财产,只属于江吟爹娘。 平日里即便是空着,也不会让江家其他旁系族人来住。 当然,为了方便日常往来,江家在雅州还有另一座两进院儿的宅子。那座宅子属于族中财产,有需要的可以去住。 “娘子,我去敲门。”小萝拎起裙角跑上前去,刚想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来。 她瞪眼道:“怎么是你,管家呢?” “如何不能是我?去去去,没大没小,别挡路。”张扬伸手想刨开挡路的小萝,却发现站在一丈开外的江吟,瞬间变了脸色。 他面露讨好道:“阿吟怎的来了,有什么让我爹来就成,你何故大老远跑过来。” 他抬手想搭在江吟肩上,却被江吟一个侧身给躲开了。 “不来等着被偷家?”江吟指着府邸嘲讽道,“说说,谁给你的胆不经我同意就住进来的?” 张扬便是她那个好二叔张源之的儿子。两人不亏是父子,都是不要脸皮的人。 比起张源之的贪婪和无脑外,张扬还多了几分阴狠。 她记得从小到大,但凡惹到张扬的下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轻则疯癫,重则丢命。 想到这里,她脸色有点难看,担心张扬对府里原本的人动手。 虽然这座府邸经常空着,但护院还是有的,更有一个老管家守在这里。 “阿吟这是说的哪里话。”张扬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随即笑眯眯道,“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以往来雅州,不也回的这里。” 呵,这些很快都是他的,他不过是提前享受罢了。 “谁跟你是一家。”江吟脸色微沉,“现在立马搬出去,我还没死,这是江家,由不得你放肆。” 张家的人就是这般不要脸,大的小的都觊觎她江家的财产。 所以,若是这一次她没来雅州,那她家的江府是不是就会变成张府。 江吟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前世的她当真是糊涂。 小萝也叉腰道:“对,搬出去,我家娘子都没在你张家的族谱上了,跟你们张家没有任何关系。” 第17章 不要脸 面对江吟和小萝的咄咄逼人,张扬脸色阴沉。 他没法朝江吟发怒,只能朝小萝骂道:“闭嘴,你这刁奴!” “什么族谱不族谱的。”他觍着脸朝江吟笑道,“有没有族谱,血缘上咱们都是一家人。那不重要,何必这般见外,你说是吧,阿吟。” 江吟白了他一眼道:“总之,咱们两家已经恩断义绝了,日后莫要再过多纠缠。” 这人倒是比张源之聪明,不拿族谱说事儿,而是拿血缘说事儿。 血缘关系,的确是不可断绝的关系。 但那又如何,如今的她压根儿不受血缘关系牵绊。 江吟说完便往家里走,丝毫不关注张扬的脸色。 然而,张扬脸色微沉,连忙上前拦住她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恩断义绝。你这般过河拆桥,我父亲可知晓?” 他继续道:“你可别忘了,眼下你的亲人只有我们。若是父亲知晓,定然会对你失望。” 他没明白江吟为什么会忽然换了副面孔,要知道前些日子还无比依赖他父亲的。 江吟挑眉道:“二叔自是知道的,他更是知道我江氏产业,跟你张氏无关。” 她当然知道张扬的想法,不就以为自己早已被他们父子拿捏,以为她还会像以前那般信任他们。 可惜,人总有清醒的时候,她不会再犯前世的错误。 “好,你好样的。”张扬指着她咬牙道,“日后可别来求我!” 他袖子一挥,径直离开了。 江吟冷笑一声,没理会他,而是直接回了府。 只是,刚踏进门,却发现了被绑在柱子上的老管家。 “赵爷爷!”江吟瞳孔微缩,连忙跑上前,跟严哥儿和小萝一起将人放下来。 江吟担忧道:“赵爷爷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儿。” 赵爷爷是雅州江府的老管家,这座府邸存在的时候,赵爷爷就在这里。 他年龄比王叔的年龄都大,张扬这个畜牲,竟然如此对赵爷爷,她后悔方才没拦住他。 这等丧良心的小畜生,就该送他去见官。 赵管家缓了缓,随即温和道:“没有大碍,小娘子放心。就是府中的护院出去找曹管事去了,这才让张小官人钻了空子。 小娘子怎的来了雅州,这儿现在不太平啊!” 他看着江吟的神色有些担忧,担心江吟来这里会遇到不可控的事情。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我若不来,还不知道有这么多事儿发生。赵爷爷怎的不传信给我,这么大的事情,我怎能躲着。” 她是江家唯一的继承人,江家的一切事务她都应该知晓。 更何况,江家自己的人遭遇到这么多的麻烦,她怎能置身事外。 但赵管家却边往屋里走,边摇头道:“小娘子近来事务缠身,我们又怎能什么事都叨扰你。” 江吟忙道:“不叨扰,赵爷爷见外了。对了,那曹管事的下落可有苗头了?” 告诉她跟不告诉她就在一念之间,若是隐瞒她,那麻烦他们自己必然得快速解决才行。 但显然,麻烦没解决,还愈来愈大了。 “没有。”赵管家叹了口气道,“曹管事像是人间蒸发了,到处都找遍了,都没找到他的踪迹。我怀疑,他已经被人暗害了。” “暗害?谁会暗害他,目的又是什么?”江吟来到大堂坐下,示意张管家也坐,这才转移话题道,“这事儿先不说,赵爷爷先说说今日是怎么回事儿。那张扬,是今日来的?” 原以为张扬已在这儿待了好些天,但从赵爷爷的状态来看,张扬似乎也是刚来不久。 果不其然,赵管家点头道:“不错,张小官人是一个时辰前到的。他想开库房拿东西我没同意,他便绑了我。 好在库房钥匙不在我身上,他找不到钥匙,没能得逞。之后,便是小娘子看到的这样。” “他想拿库房的东西?”江吟不可置信重复了一遍。 府城的事儿还没传过来,按理来说张扬也是不愁吃穿的,怎的还打上库房的主意了。 赵管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小娘子有所不知,张小官人近来看上了妓馆从扬州来的瘦马,费尽心思讨人欢心,甚至还跟沈家的沈小官人打了一架。” 江吟:…… 原来跟沈富贵打架的竟是张扬,这让她一时有些语塞。 讨女子欢心,她眼皮微跳,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扭头朝小萝道:“快去我房里和娘亲房里看看有没有少什么。” 张扬不缺钱花,缺的是稀罕的物件儿。库房打不开,说不准便把主意打到她和娘亲的首饰上了。 想到自己和娘亲的东西,有可能会被送给一个娼妓,她心里一阵恼怒。直接拍案而起,拎起裙角跟着小萝的脚步先冲去了自家娘亲房间里。 他们一家虽然不常来住,但这里的衣物首饰都是不缺的。而且,都是些顶顶好的东西。 果不其然,不止娘亲的首饰盒空了大半,她自己的首饰盒也空了大半。 江吟气的捂着胸口大喘气,不要脸的东西。她的东西丢了便丢了,但娘亲的遗物一件都不能丢。 “胡闹,真是胡闹!”赵管家连连大骂,“怪我看管不力,小娘子放心,我这就去把东西追回来。” 自家小娘子刚及笄,这要传出去,名声可怎么办。 “赵爷爷等等。”缓过来的江吟捏紧拳头道,“我亲自去,劳烦赵爷爷把外出的护院召回,再带他们来青楼接我!” 她倒要看看张扬哪儿来的胆,敢偷她的东西送人。 她带着小萝和严哥儿,出府后直奔雅州城最负盛名的青楼。 还没到门口,便遇到了安排好事情返回的王恒。 听说她东西被偷去青楼,王恒二话不说,拎着刀直冲青楼,准备把张扬给揪出来。 可惜青楼又岂是你想干啥就能干啥的,人家表面是青楼,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撑着腰。 来势汹汹的四人进不去,江吟只好站在门口破口大骂:“张扬你给我滚出来!别像缩头乌龟似的只能躲在里面,有脸拿我东西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第18章 青楼 青楼门口人来人往,江吟不用进去都能闻到里面传来的脂粉味儿。 虽然这味儿还算好闻,但恕她接受无能,她的确不喜这等烟花之地。 即便许多茶馆楼上也做这等生意,但她江家却是不做的。 江吟的话引来不少人驻足,他们纷纷停下脚步,似是想看看这场热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江吟也不惧,继续跟小萝你一言我一语朝里喊话。 而这些原本要进去寻欢作乐的人,全都驻足守在门口,导致青楼里的生意瞬间停滞了下来。 老鸨终于是忍不住,扭着腰挥着扇子朝江吟走来。 “哎哟,我说江小娘子,这地儿可不是你该来的。”老鸨边说边笑眯眯道,“江小娘子这骂也骂了,气也撒了,该离开了吧。” 江吟眼神微眯道:“离不离开,还得看你,把张扬喊出来,我马上就走。” 不让她进去,正好她也不想进。她就在门口,总碍不着谁。即便真碍着了,这儿不是青楼的地盘,也拿她没法。 “江小娘子说笑了,我这儿哪儿有什么张扬李扬。”老鸨轻笑一声道,“何况,咱们醉春风客人的隐私,又岂是说泄露就泄露的。” 江吟神色微敛,掀起眼皮道:“是吗,那衙门抓贼,你醉春风该配合了吧?” 说着,便见严哥儿带着一队衙役赶了过来。 方才被拦在门口时,她偷偷让严哥儿去报了官,就是知道会有眼下这种情况。 既然老鸨不让她进去找人,那么,她便找能进去的来。 而能随意进去搜查的,也只有衙门的衙役了。 “让让让让,衙门查案,速速退让。” 衙役将围观的人驱散到两边,这才恭敬的朝江吟施礼道:“江小娘子东西丢了?” 江家是雅州大户人家,便是在衙门,人家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衙门里的人都认识江吟,虽然青楼背后有人,但衙门办公事,她们该配合的还是得配合。 “是,丢了。”江吟回了一礼道,“我的首饰丢了,还有我娘亲的遗物。是张扬偷的,他在里头,我进不去。” 她神色淡然,偏说出来的话却生生剜人心窝。 “遗物?”老鸨脸色一变,随即转身骂骂咧咧往里走。 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朝江吟埋怨道:“即是遗物,江小娘子何不早说。” 早说便没有现在的事儿了。 江吟耸了耸肩,随即连忙带人跟上。衙役紧随其后,之后便是看热闹的人。 只是,刚走到大厅,便有阵阵惊呼声传入江吟耳中。就连方才气势汹汹打头阵的老鸨,都停下了脚步。 只见老鸨抬起头望向某处,而就这一瞬间,老鸨那原本阴沉的脸,也瞬间笑开了。 不过,想到自己完美的作品或许已接触到那些晦气玩意儿,她的脸又瞬间沉了下来。连忙拎起裙角往楼上跑。 江吟的目光随她而动,随即回来停留在抱着琵琶半遮面倚在栏杆上的美人儿身上。 美人儿身旁还凑着两个她十分眼熟的人,那就是沈富贵和张扬。 看到她,沈富贵没心没肺的朝她挥手道:“哟,江小娘子也来玩儿呀。今儿个你大大方方玩儿,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所有的花费我买单。” 江吟嘴角微抽,随即勾唇道:“行啊,先替我赏十贯钱给旁边那美娘子。” 所有的花费都他承担那感情好,不花白不花。赏心悦目的美娘子,谁能不爱呢。 这点钱,连利息都不够。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些人都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闻言,沈富贵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江小娘子也认为如娘子美是吧。赏,赏二十贯。” 他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随从将二十贯钱送给如娘子。 这么多钱,如娘子自然不可能自己随身拿着,不方便。 不过,如娘子身后的丫鬟倒是个有眼力劲儿的,立马上前收了钱,随即又转交一半到刚爬上楼的老鸨手里。 老鸨拿了钱心里乐开了花,便退到一旁,打算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 而收了钱的如娘子,连个眼神都没给沈富贵,而是朝楼下的江吟笑吟吟道:“江小娘子称呼奴家如娘子便可,承蒙江小娘子厚爱,奴家送你一曲琵琶曲可好?” “好!” “如娘子来一曲!” “如娘子!” 江吟还没开口,围观的人便鼓掌替她开口了。 但如娘子没理他们,而是注视着江吟,看她怎么说。 “当然好。”江吟笑道,“只是,且等我处理件私事儿。” 如娘子微微颔首,笑着倚在栏杆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而一旁被江吟盯着的张扬,却有些恼怒了。 他气急败坏道:“阿吟,回去,别胡闹。” 他这堂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大妄为了,连青楼都要闯,还要在外人面前落他的脸。 “回去?胡闹?”江吟看着他凉凉道,“我娘的遗物呢,还来。” 听到遗物二字,如娘子等人不自觉挪了两步。 沈富贵更是出言讽刺道:“哟,我说张扬,没钱就少来丢人现眼,偷人家的遗物算什么本事。识相的,赶紧还给沈小娘子。否则,让衙役抓你。” 他指了指候着的衙役,随即挑衅的看着张扬。 他心里那个激动啊,这人马上就不能跟她抢如娘子了。 然而,张扬却朝江吟咬牙道:“堂妹说的什么话,我怎会拿遗物。怕是府里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做的,或是收到库房去了呢。” “我娘的遗物我还不知道在哪儿?”江吟冷笑一声道,“还有我的首饰,你是现在交出来,还是去衙门说?” 都到现在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她家的库房,也不知道张扬这是贪还是蠢。 “说了没拿就没拿。”张扬咬牙切齿道,“回去,晚些时候等我回去陪你一起找行了吧!” 说完,他还扭头朝如娘子深情道:“如娘子,你是信我的吧?作为兄长,我怎会拿妹妹的东西。我这堂妹遭遇变故性情大变,所以才会说这些疯话。你且等我片刻,我去哄哄她就来。” 第19章 谎话连篇 张扬说着还想去拉如娘子的手,却被如娘子躲开了。 他摸了摸头上的簪花,掩唇轻咳一声,讪讪道:“如娘子且等我回来。” 他说完转身便往楼下走,而他那讨好又温和的脸,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变得阴沉下来。 张扬下楼,沈富贵也站不住了。 他捞起袖子,气势汹汹紧随其后:“我倒要看看有我在,谁敢欺负江小娘子。” 江小娘子是他预订的未婚妻,可不能被人欺负了去,就算是堂兄也不行! 江吟抱着手等在原地,跑下来的张扬伸手就想拉她,却被王恒伸手挡住了。 “阿吟,别胡闹。”张扬没计较王恒的动作,而是压低声音道,“再胡闹下去,丢的也是江家的脸。马上到采茶时节了,你也不想江家丢了名声吧?” “名声?”江吟嘲讽道,“偷东西的又不是我,我怕什么。” 威胁她,张扬算是用错了法子。她江家的名声早就被张源之父子败了不少,何况,她又没做错什么。 名声,在权势和利益跟前,是最不值一提的事情。 否则,她江家世代乐善好施,怎么还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张扬面带微笑,言语却是恶狠狠道,“没有我们张家,看你一个孤女怎么活!” 他继续道:“你以为旁人会跟我张家一样不求回报帮你?别做梦了!” 他就不信江吟一个刚及笄的女子能撑住这偌大的家业,迟早有求他们的时候。 呵,不求回报。江吟心下冷笑,张家求的是她江家上下所有的产业。 “不要脸的狗东西。”刚走近的沈富贵听到这话,立马回怼道,“江小娘子怎就不能活了,我们蒙山其他四大家族又不是吃素的,还能护不好江小娘子?” 张扬不甘示弱回怼道:“护的好把人爹娘都护死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是谁害了大伯跟大伯母,只是这事儿也正好是他想要的,加上没有证据,他没去深究罢了。 “少在这儿血口喷人。”沈富贵跳脚道,“要我说就是你张家害的,这雅州城谁不知道你们张家在打什么主意。” 似是想让别人认可,他还朝围观众人道:“你们说是不是,这张家父子连亲家的遗物都要偷,不知道惦记人家的家产惦记了多久呢。” 然而,看客终归是看客,又怎会惹事上身。 听到他的话,众人齐齐后退一步,偏不反驳也不认同,只是看着张扬的眼神意味不明。 张扬抬头一看,发现如娘子看他的眼神也带着审视,一下来了气,一拳打在沈富贵眼眶上。 “胡说八道,老子打死你。” 沈富贵也不是好惹的,扇子一扔,便还了张扬一拳头。 两人你一拳我一拳打了起来,头上簪的花落到地上被踩的稀碎。 沈富贵有小厮,看到自家主子被打,立马加入了战斗。 张扬亏就亏在没带个小厮,就他一人单打独斗,没一会儿脸就被打的鼻青脸肿的。 眼瞧着再不能套出有用的话,江吟便朝身旁视若无睹的衙役施了一礼道:“有劳诸位官人。” 闻言,一众衙役像是这才看到有人打斗似的,上前将扭打在一起的三人分开。 与此同时,如娘子身旁的丫鬟抱着个盒子来到江吟跟前。 她朝江吟施了一礼道:“江小娘子,这是我家娘子转交给您的。先前张小官人送给我家娘子的东西都在这里,江小娘子点点可否有遗漏?” 江吟微微诧异,随即抬头朝楼上的如娘子微微颔首道谢,这才接过盒子,在沉浸在挨打痛楚中的张扬没反应过来前,打开了盒子。 这一清点,她才发现丢的东西一件没少,全在这里。 她不由感叹,张扬对这个如娘子倒是真的掏心掏肺,什么东西都往她手里送。 “娘子。”小萝有些欣喜道,“东西都是齐的。” 如娘子的丫鬟闻言,这才施了一礼道:“既然江小娘子已清点清楚,奴便回去了。” “且慢~” 丫鬟刚想转身回楼上,却被江吟给喊住了。 江吟快速从盒子里将自家娘亲的遗物挑出来用手帕包住,随即将盒子盖上,重新递给丫鬟。 她浅笑道:“替我多谢如娘子,我娘亲的遗物已找回。至于剩下这些,权当份谢礼送给如娘子。替我转交给如娘子,多谢。” 严格意义来讲,这些东西早已入了如娘子的荷包,算是如娘子的东西。 但如娘子半点没有私藏,全都拿下来还给她。这份情,她江吟承了。 不过,如娘子毕竟不是自由身,得的财物有一半要交给老鸨,她也不能让人家难做。 左右不过是些首饰,送了也就送了。只是这次是以她的名义来送,而非张扬的。 丫鬟惊讶了一瞬,随即接过盒子,朝江吟道了谢回到楼上。 东西已找到,衙役也抓了闹事的人满意离去。 临走前,沈富贵还朝江吟挤眉弄眼道:“江小娘子不必担忧,这点伤,不足为惧。等我去去就来,你可别信了那狗东西的话。” “你才是狗东西。”张扬抬脚就想踹,却被两边的衙役给一左一右架了出去。 江吟淡漠的看着他们没吭声,只偏头朝严哥儿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跟上去。 人家大晚上出来帮她解决事情,自然得表示表示。 热闹散去,围观的人继续寻欢作乐,江吟也准备转身就走,却被下楼来的老鸨给喊住了。 江吟神色淡淡道:“还有何事?” 她瞥了眼老鸨手腕儿上戴着的羊脂玉手镯,那是她方才送给如娘子的首饰之一。 这手镯价值不菲,可惜落入了老鸨的手里。 老鸨不自觉将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手镯,这才喜笑颜开道:“江小娘子也算是咱们醉春风的贵客,送了这么多东西,不妨去如娘子屋里听听曲儿?” 见她不为所动,老鸨继续道:“江小娘子放心,今儿个咱如娘子只接待您一位贵客。” 她算看出来了,这位江小娘子是个舍得的主。挣谁的钱不是挣,江小娘子有钱又大方,谁不喜欢。 第20章 如娘子 面对老鸨的热情邀请,江吟并没有拒绝,而是直接跟着老鸨上了楼。 小萝有些傻眼儿了,她轻轻拉了拉江吟的衣角道:“娘子,咱们要不还是回去?” 要让人知道自家娘子逛青楼,指不定得被人传成什么样。 “无妨。”江吟笑道,“听闻如娘子琵琶弹的甚好,今日有机会听听也不错,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有空。” 这一去蒙山,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回来。若是侥幸活了下来,也得守着等制完茶才能回来。 想到这里,她顿了顿,扭头朝王恒道:“恒弟可自行玩儿去,晚上记得回家便可。” 烟花柳巷,男子流连忘返之地。 王恒不过比她小一岁罢了,对这些事儿,应当也是向往的。总不能她去享乐,却约束着王恒。 然而,听到她的话,王恒的脸却一下爆红起来。 他结结巴巴道:“我、我不去,我就守着娘子。” “当真不去?”小萝凑近他,打趣道,“机不可失哦。” “不去,不去。” 王恒疯狂摇头,随后抱着刀先一步跑上楼,倚在如娘子的门口不动。 看这样子,应是打算连如娘子的门都不进了,只守在门口。 江吟走过去,轻笑一声道:“行,那便随你。” 看来还没开窍,不过,若是可以,她还是宁愿王恒找个好人家的姑娘。 她眼神看向小萝,吓得小萝连忙摆手道:“奴也不去,奴陪着娘子。” 江吟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人家这醉春风又不是小倌馆,就是想玩儿也没法。 老鸨掩唇一笑道:“小官人什么时候想了,随时来找妈妈我。我呀,给你挑咱们这儿最水灵的姑娘。” 王恒僵着脸,目不斜视的看着楼下。但又发现楼下似乎过于露骨,便干脆望着屋顶不吭声。 江吟朝老鸨挑眉道:“最水灵的不是如娘子?” 瞧这一大片为如娘子倾倒之人,今年的花魁娘子,怕是非如娘子不可。 “哎哟,如娘子可不行。”老鸨笑道,“咱们如娘子呀,卖艺不卖身。等当上了花魁娘子,可还要当官妓。江小娘子好生玩儿,我呀,就先下去不打扰您咯。” 老鸨说完转身下楼,继续游走在诸位客人之间,替他们介绍着合适的姑娘。 卖艺不卖身么,江吟垂眸,原来是想当官妓。 官妓游走于官员之间,保留处子之身,的确是会更有竞争力。 但是,官妓又岂是那么好当的? 她在心里长叹口气,有些同情如娘子。或许,在这醉春风的日子,才是如娘子最后潇洒的日子。 毕竟,等当上官妓之后,可就不是卖艺不卖身那么简单了。 到时候卖艺又卖身,兴许还会成为政权下的牺牲品,连命都保不住。 思索间,如娘子的屋里已传来阵阵琵琶声,丫鬟也前来迎接她和小萝。 许是卖艺不卖身的缘故,如娘子房间的点缀颇为淡雅。整个色调都是浅绿色的,熏香也带着丝丝茉莉香。 房间由屏风一分为二,屏风外是小茶室,泡的是蒙山茶。而屏风内,则是如娘子就寝的地方。 从屏风往里看,依稀能看到如娘子正在弹琵琶的身影。 想来,以往如娘子也像这般犹抱琵琶半遮面,都在里间弹琵琶。 江吟端起茶抿了一口,不大满意茶的味道。索性桌上茶具齐全,于是,她开始自己碾茶泡茶。 等茶泡开,一曲琵琶也刚结束。 如娘子抱着琵琶小步挪出来,看到桌上的茶轻笑道:“我道今日柔儿泡茶的手艺有长进,原是江小娘子亲自上手。” “如娘子坐。”江吟微微抬手,推了一杯茶到如娘子跟前道,“尝尝可满意?” 好马配好鞍,好茶叶自当配好茶艺。 即是蒙山茶,那便不能浪费。 “满意,当然满意。”如娘子解开面纱,边端起茶杯,边道,“江小娘子亲自泡的茶,自是无可挑剔的。” 她抿了一口,眼里浮现满意的神色。 是个懂茶的,江吟轻笑一声,这才道:“若是我没听错,如娘子方才弹奏的是普庵咒?” 普庵咒这首曲子,乃是由佛教禅宗咒语改编而来的。不仅有琵琶曲,还有古琴曲。 这是出自雷琴世家出色的继承人之手,没想到如娘子竟然会在这里弹这首曲子。 “静心,凝神。”如娘子浅笑道,“奴家瞧江小娘子神色疲惫,便弹奏了一曲普庵咒。虽用处不大,但总归比旁的多几分意思。” 她顿了顿道:“奴家按摩的手艺还算不错,可需要帮你按按肩颈?” 如娘子看着江吟的神色清明,似是真的想帮忙按肩颈。 江吟微微一愣,随即放下茶杯颔首道:“如此,便有劳如娘子。” 还真别说,如娘子的手艺当真是好。刚上手捏了片刻,她今日奔波的疲惫就消散了不少,还有些昏昏欲睡。 如娘子看出来她想睡觉,于是轻声道:“江小娘子可要到软榻上去小憩一会儿?待客期间不会有其他人来。半个时辰后,奴家再唤你。放心,软榻上东西都换了新的,无人用过。” 江吟睁眼,纠结片刻,还是点头道:“好,有劳如娘子。” 待会儿回府不知又要面对什么,索性这里安全许多,小憩一会儿也无大碍。 躺在软榻上的江吟,听着轻柔的琵琶声,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如娘子时不时拨弄着琵琶,小萝在软榻边守着,而丫鬟柔儿,则被如娘子使唤出去做其他事儿去了。 半个时辰后,江吟神清气爽醒了过来,屋里只有如娘子和小萝。 江吟看出来如娘子有话跟她说,便示意小萝去把门。 如娘子会心一笑道:“江小娘子可真是个妙人儿,只是,今日那两位小官人,你日后可要提防些。” 江吟意外道:“如娘子此话怎讲?” 她以为如娘子是要开口寻她帮忙,却没想到是提醒她提防沈富贵和张扬。 不过,话虽如此,她相信如娘子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否则,不会无缘无故跟她说这些。 第21章 各有所图 江吟有一搭没一搭的拿茶盖撇着茶末,等着听如娘子的解释。 好在如娘子也不磨叽,直接压低声道:“江小娘子知道的,我们这种地方人多眼杂,时间久了,自然就见得多了。 有些人啊,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就不一定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江小娘子年轻,该多留意才是。” 她顿了顿,抿了口茶,坐直身子浅笑道:“当然,奴家只是说自己的看法。至于事实真相如何,听或是不听,听多少,还得小娘子自行判别。” 如娘子说完也不着急江吟回话,而是当什么都没说过似的,开始随意拨弄着琵琶。 江吟垂眸片刻,随即抬眼看着如娘子道:“多谢如娘子的好意,我会小心。只是,无缘无故,如娘子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她们这才第一次见面,如娘子就这般信任她?亦或者,是有其他的目的。 跟如娘子说的一样,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眼下提防着,也是正常。 当然,她相信如娘子还有所保留,并未完全说完。 如娘子是在赌,赌她值得信任。 如娘子回望着她,良久才噗笑一声道:“我不过是瞧江小娘子有眼缘罢了。就冲你赏的东西,也足矣。” “就这样?”江吟挑眉道。 经历了前世的事儿,她早已不会把人想的太简单。 人总是会权衡利弊的,若是让老鸨知道如娘子跟她说这些,少不得挨一顿骂。 为了金银首饰?那更不可能。毕竟,如娘子连整盒首饰都乐意还给她。 “非要奴家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如娘子嗔了她一眼道,“江小娘子知道的,奴家今年要选花魁娘子。奴家初来雅州,人生地不熟的,还望江小娘子能支持奴家。” 她脸上适时露出羞涩的表情,似乎只当江吟是正常的客人。 江吟颔首道:“那是自然,今年这花魁娘子非如娘子莫属。若非我乃女子,都想筹钱把你赎走。” 与其当花魁娘子、当官妓,倒不如趁早从良,找个好人家嫁了。 当然,像如娘子这般的,要想赎人,花费必然比其他人大。 而且,如娘子是老鸨往官妓去培养的人。这里头不知道有多少弯弯绕绕,指不定还不会放人。 如娘子微微一愣,随即眼含笑意道:“若江小娘子是男子,奴家倒很是愿意追随。若有机会,奴家邀小娘子去扬州玩儿。” 她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小萝的声音,随后,丫鬟柔儿推门而入。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江吟放下茶杯,起身道,“如娘子手艺好,改日回来,我必定会再来。” 人多眼杂,如娘子把柔儿支开必然有她的道理。眼下柔儿回来,便不能再谈其他。 加上天色已晚,明日事务繁多,江吟便告辞出了醉春风。 只是在出门时,正巧碰到正在招揽客人的老鸨。 老鸨瞧见江吟,连忙扭着腰挥着帕子过来道:“哟,江小娘子这么快就要走啦,不留宿?” 换作其他客人,那是想留宿都是不能的。 江吟嘴角微抽,随即示意小萝塞了一贯钱给老鸨,这才道:“如娘子手艺好,下次再来。” 说完她径直出了门儿,不给老鸨继续搭话的机会。 然而,刚出门,她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李戟以及他的侍从。 严哥儿也从另一边跑了过来道:“娘子。” 他身后还跟着老管家赵爷爷和家里的家丁,赵爷爷面露担忧道:“老奴来晚了,小娘子可有事儿?” 江吟眯眼笑道:“没事儿,赵爷爷,咱们先回去。” 此地人多眼杂不宜久留,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也不迟。 要不是严哥儿告诉赵爷爷她在楼上玩儿,兴许赵爷爷还会带人闯进去。 “好好好,没事儿就好。”赵爷爷退到一旁,给江吟开路。 江吟偏头朝李戟微微颔首,随即连走带跑往府里赶。 至于李戟为何在这儿,是否是要去醉春风玩儿,都跟她无关。 感受到李戟如芒在背的视线,江吟脚下一绊,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等回到府里,严哥儿才把衙门的事儿一一道来。 张扬和沈富贵被带去衙门里没多久,便交赎金被保释了出来。 沈富贵是他爹沈甘亲自去领的人,而张扬,则是他自己交钱赎的自己。 两人出了府衙差点又打起来,还好有衙役守着,他们才不甘不愿的被拉走。 江吟心里叹了口气,沈家家主沈甘出了面,这事儿怕不会善了。 即便眼下没有什么,但过后,沈甘必定会找她的茬。 不过,那又如何。 找她的茬,他们才会露出更大的马脚。说不定,还能发现些别的线索。 她倒是希望沈甘不必客气,尽管把他的手段使出来。 至于李戟,江吟抬眼道:“方才在醉春风遇到的李官人是怎么回事?” “哎呀,他呀。”严哥儿拍了拍脑门儿道,“巧了不是,去衙门时恰巧碰到,李官人跟着去凑了个热闹。从衙门出来后便告辞了,不知为何他又去了醉春风,许是去寻欢作乐吧。” 寻欢作乐? 江吟心底给了个否定的答案,李戟这人就是个正儿八经的正经人。连个通房妻妾都没有,又怎会流连烟花之地。 说他是去查案的,都比说她是去寻欢作乐的强。 但这些都是她前世了解到的,这一世,他们之间除了救命之恩在里面,便只是点头之交。 之后,王恒接过话来:“娘子,曹管事失踪一事暂无进展。衙门也不知道从何寻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走一步看一步?”江吟眉头微蹙,“他们不好好查案,可都是钱没给够?” 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便是正常的案子,没有打点,说不定也会被拖下来,她可不想找人这事儿持续拖下去。 “已经再次打点过了。”王恒道,“听说近日会来个大官,是个断案的好能手,说不定很快曹管事这事儿便能解决。” “来个大官?”江吟微微诧异。 第22章 隐瞒 江吟刚问完话,便反应了过来。严哥儿口中的大官,怕是身为监察使的李戟。 李戟虽然现在隐瞒着身份,但他可以通过别人的手,来处理这些事情。 想到这里,江吟心里莫名放心了不少。至少,李戟的破案能力,是雅州这些人不能比的。 加上李戟实则是个大公无私之人,心里坚守正义,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种种之下,她相信曹管事一案的真相,定能早日浮出水面。 但想清楚这些之后,江吟却是愣了愣,随即自嘲了一笑。 前世李戟对她不近人情,今世她倒是把希望放在了他身上。 若非自己前世眼盲心瞎,雅州这里发生的事情都不知道,也不至于现在这般被动。 前世的她,此时还缩在府城的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怨自艾过活。 她摇头叹了口气,眼下虽然曹管事失踪了,但茶馆却不能不开。 江吟抬眸朝赵管家道:“曹管事失踪,茶博士们也躲在家里闭门不出,这不是个事儿。劳烦赵爷爷在府里抽几个人去帮忙,再调几个护院去镇守,以保护大伙儿的人身安全。 即将采茶,此等重要时刻,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差错。雅州的一切事务,也务必要继续维持。” 他们江家本就是种茶园户起家,雅州这边的茶园是根基。 是以,这边府里的下人大多都是家生子,对茶道这一块儿,至少是略懂皮毛的。 她不要求精通,只要求能把基础的做好就行。至于复杂的茶百戏什么的,可先暂且搁置。 若是这点事情都做不好,那她江氏这么些年的根基,怕是要毁在她手里。 “是。”赵管家恭敬道,“小娘子放心,我定会带人守好雅州城的茶馆。” 江吟颔首,心里暗道希望如此。 虽说赵管家只是雅州府邸的管家,但雅州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不说帮忙,怎么都该传信给她才是。 毕竟,雅州到府城,最多也不过一日的路程。 但是,这事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她是从头到尾都没收到消息。 现在这些消息,都是来雅州后,她们自己打听出来的。 赵管家答应下来,便先行告退,去安排接手茶馆的事情,其他人也各自散去。 等人都走后,江吟这才喊了一个暗卫出来,吩咐他盯着雅州的府邸和茶馆,一有异动,及时来报。 特别是茶馆那边,以及家里和茶馆的库房,一定要守住。 若是今年的新茶不够,她还得将往年的茶叶拿出来充抵。 夜已深,安排完这些,江吟便准备歇下来。然而,刚打算歇下,屋外又有了动静。 她神色紧绷,担心又是刺客。好在来人并非刺客,而是她早先派出去的暗卫传消息回来了。 消息是其中一个暗卫传过来的,说是名山茶马司那边今日来了位官人,说是茶监的远房亲戚,会待上一段时间。 虽然瞧着贵气逼人,不像是茶监的亲戚,但目前没有看出其他异样,还得继续观察才知道。 江吟了然,茶马司原先的茶监由县官兼任,后来官家派了专人担任茶监。 名山离雅州城不远,恰巧李戟也来了这边。是以,这位茶监的亲戚,是李戟没错了。 前世李戟也是以亲戚的身份微服私访,在茶马司住了许久。之后,才寻了机会顺势公开身份。 这一世,江吟跟李戟已打了几回照面。那么,有些事情便不能按照前世的来。 她重新跟暗卫交待了接下来的事情,等送走暗卫后,这才躺床上闭目养神。 她让暗卫放松监控,不必跟的那么紧。 一来,李戟那边武功高强的人多,她的人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若是被李戟发现,不知道又会闹出多少事情来。 二来,这一世,她跟李戟其实也没仇,没必要过度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毕竟,最后的结局,她是知道的。 她只用保全江家就行,其他的她不关心。 江吟就这样思来想去,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倒是难得的清静,江吟一觉睡到天亮,在府里用过早膳之后,便启程往蒙山老宅赶。 从雅州城出去,经过弯曲的山路,不过才用了两刻钟,便来到了蒙山脚下的老宅。 与雅州城四座相邻的宅子相比,四大家族在蒙山这边的宅子倒是没有相邻,而是各自坐落于自家的茶山脚下。 不过,隔得也不远,马车不到半刻钟就能到。 江吟原本以为这一路会像昨日那样惊险,但好在今日无比顺畅,并没有特殊情况发生,更没遇到刺杀。 马车还没停稳,先一步到老宅的福婶便快步迎了上来。 “哎哟我的小娘子。”福婶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早知道我们应该跟小娘子同路才是。” 江吟轻轻拍了拍福婶的手,安抚道:“福婶,有吃的没?好饿,想吃福婶做的菜。” 昨日她打算留宿雅州时,便差人过来留了话。 而来的途中遇刺之事,她也让人给福婶这边说过。 倒不是想让福婶担心,而是她想提前告诉她们,好让她们多注意提防着。 毕竟,光天化日之下,刺客都能在官道上行凶,不排除刺客会在老宅动手的可能。 “有,小娘子想吃什么都有。” 福婶拉着她的手就往宅子里走。 走了一会儿,江吟才发现老宅的异常之处。 整座老宅,从她到门口到现在,都没有旁支的人。 她除了见到福婶外,就只见到昨日跟福婶一起先行一步的护卫。 至于老宅原先的人,从主子到下人,她是一个都没看到。就连老宅的管家,也不见了身影。 江吟忍不住问道:“其他人在何处?福婶昨日来的时候,可有见到他们?” 福婶脚步微顿,随即笑的有些勉强:“听说他们都去了山上,还有些去了雅州和府城还没回来。小娘子先坐,我去厨房把吃的端过来。” 望着福婶的背影,江吟眼神微眯。所以,老宅这边也有猫腻? 福婶方才说的是听说,那么,意味着昨日福婶也没见过老宅这边的人。 福婶不愿意说,江吟便打算先问其他人。 她唤了几个昨日一起来的护卫进来,让他们挨着说昨日到今日的事情。 第23章 争吵 在福婶把饭菜端上前,几个护卫已经三言两语把事情给说清楚了。 原来还真的跟福婶说的到差不离,老宅的族人,确实有些去了山上,有些去了雅州,还有些去了府城。 去了雅州和府城的暂且不说,就说去了山上的,虽然都是去山上,但原因却是不一样的, 原本这些族人去山上,并非是所有人都要去的。这次他们都去的原因,是在避开她。 至于避她的原因,则是因为她跟张家走的近,担心她鬼迷心窍,让茶山被张家抢走。 所以,他们干脆上上下下全都收拾好行李,搬到不远处专程给下人住的宅子里去了。 那边的宅子也很大,足矣住下老宅这边的所有人。 所以,才有了眼下这种局面。老宅这边,就只有她和她的人。 江吟捏着眉心,有些头疼,她从不知道老宅这边的人竟讨厌她至此。 但事实上,若是她没重生,的确会发生族人担心的事情。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她重生了,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不过,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并不代表族人会这样想。 而怎么才能重新取得族人的信任,这还是一个问题。 正在头疼着,福婶端着燕窝和饭食来了大堂。 福婶轻声道:“小娘子先用膳,旁的事儿咱慢慢来。” 说着,她有些替江吟打抱不平道:“他们怕是都生了异心,小娘子千万要小心谨慎,可不能心慈手软。该给的教训,还是得给。” 现在正是立威的好时候,这道坎儿过了,自家小娘子定能一帆风顺。 江吟苦笑一声道:“眼下茶山的问题还没解决,还是得以此事为重。至于其他的,日后再说也不迟。” 眼下她要做的是归拢人心,而非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先去给他们教训。 但若她发现茶山的事儿跟族人有关,她也不会心慈手软。 只是,这些事儿不好跟福婶说。所以,她只草草提了几句,便开始用膳。 快速用完膳,她便换了身衣裳,带着小萝和王恒直接去了茶山。 王恒早先来过茶山,也实地探查过茶山哪里出了问题。 所以,即便没有其他族人带路,王恒也能带她直接到问题所在地去。 江家的上清峰和菱角峰的半山腰,都有茶树出了问题。 上清峰上还有皇茶园,江吟不敢大意,便让王恒先带着去上清峰。 然而,还没上山,她便在山脚下碰见了沈甘。 此时的沈甘,正在跟她江家的族人对立争论。见着她来,沈甘快步迎了上来。 “世侄女来的正好。”沈甘怒气冲冲道,“听闻你们江氏的茶山出了问题,我大老远跑过来,准备上山帮忙看看。没想到你家这守山人竟好心当驴肝肺,不让我上去。世侄女你说说,该如何惩戒他们?” 许是被愤怒冲昏了头,他看着江吟的眼神充满了理所当然。似乎江吟要随了他的意、再恭维他,才是正常的。 江吟面无表情道:“是吗?” 惩戒?惩戒是不可能惩戒的,给奖赏才是对的。 守山人就是不能放除江氏族人、下人以外的其他人进去。 “是,当然是。”沈甘接过话继续道,“要不是张兄拜托我帮忙,我也不会多管闲事,受这份气。” 他说完袖袍一甩,端着架子准备等江吟求他。 而一旁的守山族人却没说什么,只是紧绷着脸,准备看看江吟会如何做。 江吟当然不会如沈甘所愿,她嘴角微勾,反问道:“沈家主说的这是什么话,张源之拜托你帮忙,那你去他的茶山帮忙好了,来我江氏的茶山做甚?” 张源之算个屁,她巴不得了断的一干二净,什么干系都别再有。 还有这心怀鬼胎的三家人,都别来跟她沾边,晦气的很。 再说,茶山上的事儿,有极大的可能就是他们搞出来的。他这么想上去,还不知道要做什么事儿。 沈甘没想到江吟会这么说,他脸色微僵道:“张家哪儿有茶山,他说的就是这儿。” “你也知道张家没有茶山?”江吟脸色冷下来,“沈家主怕是忘了我前些日子说过的话。江氏还没亡,这两峰茶山只要姓江一日,便轮不到他张家来做主,更不需要你们插手。请回吧,沈家主。” 都以为她说的是气话是吧,那她今日就把话说绝了,不允许其他人来插手江氏的事儿。 沈甘深吸口气,瞪大眼盯着江吟道:“你这小丫头片子来真的?偌大的江氏,没有你二叔撑腰,看你如何维持。” “不劳沈家主费心。”江吟冷着脸道,“只要我活着一天,这江氏我便管一天。至于靠山,我江氏从来不是靠靠山起家。” 她抬手道:“沈家主,请回吧,这儿,不欢迎你。” 上去帮忙,说的倒好听,谁知道是不是上去投毒的。 若是真让他上去,说不准就不是半山腰的问题,而是整座山的问题了。 “好,好的很!”沈甘指着她咬牙道,“你们江氏当真是会过河拆桥、恩将仇报,亏的昨儿富贵还为你进了衙门。” 江吟连忙抬手道:“可别,你家富贵是自己打架斗殴进去的,可别说是为了我。”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意味深长道:“至于打架的原因,建议沈家主自己回家问问。毕竟,无风不起浪。若是我爹娘的死真跟你们有关系,那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为什么打起来,昨夜旁观的人都清楚。即便她现在不说,沈甘也会知道。 沈甘脸色一僵,连声音都小了些:“世侄女说的什么话,可莫要轻信这等谣言。” 他叹了口气,故作无奈道:“既然世侄女不需要帮忙,那我便先回去了。你一个小娘子家家的,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府里寻我。” 他说完转身就走,也不等江吟答话。 但江吟却在沈甘转身的一瞬间,看到了他立马阴沉下来的脸。 江吟抿着唇,站在原地盯着沈甘离开的背影。良久,等看不到沈甘的背影时,她才回过神来。 第24章 茶山 眼下才过完年关不久,天气虽转热,但依旧冷飕飕的。 特别是山里,夹杂着水雾的风一吹,脸都要冻红。 好在此时已快要到午时,倒也没有晨间那般冷。 江吟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抬眼看向守山人道:“莫叔,二娘她们可在?” 守山是个重要的活计,换作其他有异心或是不负责的人,估计方才便直接放沈甘入山去了。 好在莫叔是江家的老人,自娘亲接手江氏后,他便在这里当守山人。十几年来,从未出现过问题。 即便这一片山连着山,从其他山头也能过来。但在莫叔的管理下,很少有人能钻漏子,除了今年这个意外。 今年这个意外来的突然,打的江氏措手不及。 这蓄谋已久的阴谋,也让莫叔无比自责和愧疚。直接搬到山口,亲自来守着。 听到她的问话,原本还错愕于她方才那般行为的莫叔回过神来。 他神色复杂道:“她们在山上,小娘子若是想寻她们,直接上山就好。或是在这儿等着,待会儿她们便下来用膳了。” 原以为要费些口舌,才能劝诫小娘子不让旁人进茶山,却不料竟是自己多虑了。 小娘子呀,哪儿有他们想的那般不中用。 方才有一瞬,他竟在小娘子身上看到了她娘的影子。 江吟当没看到他眼中的复杂,只点头道:“我上山去,辛苦莫叔守好山口。若非我亲自应允,不得放外人进来。” 她要尽量杜绝一切隐患,不允许事态再严重。 莫叔微微一顿,不确定道:“张家二爷父子也不行?” “不行!”江吟一口回绝道,“尤其要防备他们和其他三家人。” 都是打她江氏茶山主意的人,他们来,能有好事儿才怪。 莫叔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答应道:“小娘子放心,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谁都别想硬闯。” 刚迈出步子的江吟脚步微顿,随即转身看着莫叔,认真道:“倒也不必丢命,一切以安危为重。生死存亡之际,莫叔千万要以保命要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什么都没有命重要,损失的可以用钱去换。 莫叔神色微震,随即笑道:“放心,快去吧小娘子。山路不好走,路上走慢些。” 不过,若是真有人危及茶山,他想,江氏族人都会以茶山为重的。 莫叔的想法江吟不知道,更不知道那才是江氏大部分族人的想法。 若是知道,她怎么着都得给这些人好好说道说道。 都丢命了,又怎能阻止歹人,保住命才是真的。 虽然江氏族人对她有些不满,对她掌管江氏有些担忧,但他们的心整体是好的。 当然,也有心怀不轨之人。但毕竟是少数,她不希望江氏一族再像前世那样被灭族。 思索间,江吟和小萝跟在王恒身后,很快便踏上了前往半山腰的山路。 上清峰并不陡峭,整体呈平缓趋势。是以,山路走起来并不累。 只是,走了好一会儿,江吟都没见到其他人。 她神色怪异道:“往日我跟爹娘一起来时,茶山遍布咱们江氏族人。今个儿怎么一个都没有,你们可有发现异常?”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满山遍野一个人影都没看到,怎么看都有一股怪异之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有问题。又或是,山上的族人得了信儿,专程避开她走了。 王恒四处看了看,随即收回视线,眉头微蹙道:“娘子且在此处等等,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施展轻功快速往茶山山顶掠去。 小萝抱着江吟的手,四处张望警惕的同时,还不忘安慰道:“娘子莫担心,兴许她们都在山顶,又或是已经从另外的路下山了。” 眼下已经到了饭点儿,通往山顶的路也不止一条。这条路没碰上人,也还算是正常的。 江吟点点头,心不在焉道:“希望是我多虑了。” 自打经过连路的刺杀,她整个人都变得敏感多疑起来。 稍有不对劲的地方,她都觉得有问题。 她抿抿唇,继续往半山腰走。已经耽搁了这么久,希望问题没有扩大。 小萝连忙将人拉住道:“娘子,恒护卫让咱们在这儿等着。” 她自己武力不行,王恒又不在,若是待会儿碰上歹徒,那可如何是好。还是听王恒的,等他回来的好。 然而,江吟却摇摇头不在意道:“这是咱们江氏的茶山,我一个江家人怕什么。” 要真有什么意外,那跟她自己这个掌家人也脱不了干系。 她执意要继续往山上走,小萝拗不过她,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往半山腰走。 整座茶山从上到下都种了茶树,放眼望去,好一片生机盎然。 江吟感受着茶树散发出来的树香,边走边观察这些茶树。时不时停下来检查一番,还惊起几只鸟儿。 处在这种环境下,她很快便忘了方才的担忧。 然而,还没到半山腰,她便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转头朝茶树中间的某处望去,随即抬脚朝那处走去。 小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担忧又警惕道:“怎么了娘子?” “嘘~”江吟抬手制止小萝接下来要说的话,猫着腰往茶树里走去。 小萝见状也紧张了起来,她扯着江吟的袖子,不想让她再继续往里走。 江吟轻轻摇头,示意她无碍。 小萝见阻止无望,干脆直接跟江吟换了个位置,自己走在前面打头阵。 江吟心中微暖,索性随了小萝的意,只是时刻盯着前方,以免有什么突发情况。 她原本是察觉到这边有奇怪的响动,才想着过来看看。 但这会儿却什么动静都没了,让她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多疑了。 刚这样想着,前方有几株茶树突然颤了颤,还发出稀疏的响声。 这动静不仅她发现了,小萝同样也发现了。 两人背脊一凉,瞬间僵了下来,一动不动。 等动静停下来好一会儿,两人才对视一眼,继续谨慎前行。 然而,随着她们的靠近,茶树那边又发出了响动。 第25章 愤怒 几株茶树不断传来的响动,让眼下本就多疑的江吟和小萝背脊发凉。 眼瞧着动静越来越大,江吟脑子忽然一下清醒过来,拉住小萝的手就往外跑。 是她魔障的,若真有问题,她们两个弱女子可没有办法解决。 然而,刚跑出去几步,一道黑影便从茶树丛里跳出来,径直往江吟身上扑去。 “娘子小心。”小萝连忙挡在江吟身前,却为时已晚。 黑影“喵~”的一声,直直跳到了江吟肩上,又瞬间滑倒她怀里。 看清是什么后,江吟连忙伸手接住,随即深吸口气,努力静下心来。 “原来是你这家伙。”她抬手揉了揉小狸的脑袋,故作不悦道,“调皮鬼,再这样吓人就不理你了。” 小狸是二娘家养的狸花猫,它头圆面颊宽,浑身都是漂亮的斑纹,捉老鼠十分在行。 是以,小狸常被带到茶山上来,时不时在山间捉只老鼠什么的。 就是它性子过于活跃好动,总喜欢出其不意。 “喵~喵~”小狸轻声叫唤了几声,随即懒洋洋的窝在江吟怀中。 它是舒服了,但小萝不乐意了。 小萝伸手捏住小狸的脖子,将它拽离江吟的怀中拎到跟前,故作恶狠狠道:“你这坏东西,再吓人,把你扔去喂狗!” 方才把自家娘子和自己吓得个半死,当真是该打。 她抬手拍了小狸几下,边拍还边念叨:“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 “喵~喵~” 小狸四脚乱蹬怒吼着,却偏偏无法脱离小萝的魔爪。 等小萝差不多出完气后,江吟才将小狸抱过来,抬手撸猫,顺便朝小萝安抚道:“好了,跟它置什么气,咱们继续赶路吧。” 虽然她也心有余悸,但好在没什么大事儿,她便放下心来,继续边走边巡视茶山。 放眼望去,呈阶梯式的茶山让人心胸都开阔了不少。若是茶山没有出问题的话,这儿倒是个适合修养身心的地方。 可惜,茶山上的问题,却是会损失十之二三茶叶的大问题。 江吟抱着小狸闷头赶路,不一会儿便到了半山腰。 听到王恒说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 半山腰有问题的茶树,都不需要王恒过来指认,江吟便能一眼看出来。 只因半山腰有一大片地里的茶树,突兀的穿插在中间。 它们都不似旁边那些茶树青葱茂盛,而是呈不正常的微黄色。 不正常的微黄色,也就是说,再继续下去,接下来茶树就不是微黄的问题了,而是逐渐枯萎,再不能活。 茶树是产茶叶的根基,若是连茶树都没了。那便是直接把江氏的根基连根拔起,丝毫不给她江氏留退路。 要知道,茶树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种出来的。 茶树的寿命很长,短则几十年,长则百余年。自然生长的茶树,更有可能达到上千年。 而根据茶树的特性,可将茶树的生长周期分为幼苗期、幼年期、成年期及衰老期四个时期。 从茶籽萌芽出土,到第一次生长休止为幼苗期。 而从第一次生长休止到正式投产,为幼年期。此阶段所需的时间,约莫为三到四年。 茶树的幼年时期,需要及时定型修剪,以促进侧枝生长,培养浓密的分枝树型。 除此之外,还需注意各种自然灾害对茶树的影响。 茶树健康存活下来,接下来才是从正式投产到第一次更新改造,此为成年期。 成年期这期间有二三十年,茶树的产量和品质,均处于高峰阶段,也是茶树生命力最旺盛的时期。 在此期间,依旧不能放任不管茶树,而是更要加强施肥、修剪、采摘、防灾等措施。 只有照看好茶树,才能让茶树继续长出更多优质的茶叶。 最后是衰老期,茶树由成年期过渡到衰老期直到死亡,便是衰老期。 衰老期时间是漫长的,根据栽培技术、环境变化的不同,会导致茶树衰老时间相差很大。 若是种植技术不当,或是环境恶化,茶树都容易走向衰老。 也就是说,要想重新种茶树收获新的茶叶,至少得等三四年。 而这些茶树若是枯萎死亡,影响的不止是今年,还有接下来几年。 虽说为了保证蒙山茶的产量,江氏一族每年都会分批种植替换快到衰老期的茶树。 与此同时,也会在他处做好育苗、培养新茶树、新茶山的准备。包括在府城,也有大片茶园。 但在其他地方培育出来的茶树,能达到蒙山茶标准的很少,成功移植培育的更不多。 更多的,还是得靠在蒙山培育出来的茶树苗。 只是,蒙山培育出来的新树苗少,加上前两年才替换过一批茶树。新的树苗长成至少还得两年,压根儿来不及。 想到接下来至少两年里,茶叶产量都可能会减少十之二三,江吟心下一紧,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再者,再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交今年的茶了,救活这些茶树都不一定能来的及,更不用说重新种茶树。 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小萝连忙将人扶住:“娘子。” “喵~喵~”小狸也在她怀中不安的叫唤着。 江吟垂眸,一个松手将小狸放回地上去。落地之后的小狸,不安的围着她打转。 但是,江吟这会儿没功夫搭理它,而是蹲下身子,仔细观察这些茶树和地里的泥土。 她捏紧手里的泥土,深吸口气,努力压制住心里的慌张,平静道:“去把府上的大夫和茶山的管事叫来,我有事问他们。” 江氏世代经营挪大的两峰茶山,府上不仅有给人瞧病的大夫,更有给茶树瞧病的大夫。 这半山腰大片的茶树异常,她就不信大夫没发现。 既然发现了,那总得要有个说法。总不能什么都没有,任由茶树自生自灭。 小萝面露为难道:“可是恒护卫还没回来,奴不放心娘子一人在山上。” 话音刚落,便听一响亮的声音从山上传来。随即,一道略小的身影,抛下王恒朝江吟跑来。 “阿吟姐姐!” 第26章 传言 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到熟悉的小身影,江吟神色微变。 随即,她收起紧绷的神色,扬起嘴角朝来人道:“江小芽你慢着些,小心摔倒。” 朝她跑来的这人,正是二娘八岁的儿子江小芽。 二娘是江氏旁系的族人,唤江吟母亲一声表姐。另外,还有大娘、三娘和四娘。 她们都在雅州老宅这边,主要帮忙照看茶山和照看雅州这边的生意往来。 而她们的夫婿,无一例外,都是招来的赘婿。 当然,她们在这边,最主要的,还是以管理茶山为主,茶馆为辅。 毕竟,照看茶树的手艺不是谁都有。江氏族人不分男女,自小便要学习这些手艺,自然比外招的农户强。 至于茶叶和茶馆那边的生意,更多的都是江吟爹娘负责打理。 另外,张源之偶尔也会带着张扬参与进来。 但江吟爹娘看的清楚,又怎会让张家父子深入接触,不过是偶尔给他们行点便利罢了。 大娘、二娘、三娘和四娘分管两峰茶山,而大姑爷、二姑爷、三姑爷和四姑爷,也跟她们一起,都在茶山上帮忙。 其实,往日里这几位对江吟都挺好的,就是不知道这次为何会忽然躲开她。 思索间,江小芽已来到她跟前。 江小芽仰头欣喜道:“吟姐姐今日来的?怪不得我到处都找不到小狸,原来它是躲在这里迎接吟姐姐。” 他说着便从地上拎起小狸,随手递给江吟道:“吟姐姐可要抱抱它?” 江吟顿了顿,随即拿没有沾上泥土的手,拍了拍江小芽的脑袋道:“我方才已经抱过了,这会儿手上有泥土不方便。怎的就你一人,你爹娘呢?” 虽说在自家茶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但近来形势严峻,相信二娘她们不会放心让小芽一个人乱跑。 然而,江小芽却瘪嘴道:“爹娘他们从另一边下山去了,我是来寻小狸的。中途碰到了恒哥哥,爹娘便不管我了。 吟姐姐,三爷爷说你要把咱们的茶山送给张家打理,是真的吗?能不能别送,我会努力学习,长大以后守护好茶树、守护好茶山。” 他不想江氏的茶山变成张氏的茶山,他讨厌张家人。 江吟眼神微暗,随即蹲下来看着江小芽道:“三爷爷是胡说的,茶山是咱们江氏一族世代的基业,你吟姐姐我怎么可能把茶山拱手送人呢。” 怪不得她来了这么久,老宅这边没有一个人主动来见她,原来是以为她要把茶山拱手送人。 可是,三爷爷又是从什么地方听说的这个消息。她压根儿没这般想过,又怎会透露出这样的消息。 “真的?”江小芽眼神一亮,兴奋道,“吟姐姐真的不会把茶山交给张家人?” “当然是真的。”江吟给了江小芽一个肯定得答复,随即,不确定道,“所以,你爹娘他们是听了三爷爷的话,所以才带你们搬家不理我的?” 三爷爷是三娘的父亲,同是江氏族人,他没理由害她才是。 她以为是因为三爷爷说的话,才让老宅这边的人不安逸她、躲着她。 然而,江小芽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前段时间张家大爷来老宅找过大爷爷和三爷爷。之后,大爷爷和三爷爷便很生气,每日愁眉苦脸的。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爹娘没跟我说。” 他说完便真诚的看着江吟的眼睛,并且保证道:“吟姐姐,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骗人是小狗!” 他才不会骗人,共何况是骗吟姐姐。 “我当然相信你。”江吟笑了笑,随即拍了拍他的头道:“那咱们先回去问问大爷爷和三爷爷。” 大爷爷就是大娘的父亲,他和三爷爷是茶山的大管事和二管事。 两人都是江氏一族旁系的血亲,并非是入赘而来的赘婿。加上他们辈分高,能力强,所以,很受族人尊敬。 但她却不知张源之竟私下来找过他们,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竟让大爷爷和三爷爷带着族人搬离了老宅。 江吟心里有些不安,难不成张源之打算连脸都不要,直接动手抢江氏茶山? 随即,她又甩甩头,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抢茶山,那是不可能的。再者,户贴也都是跟着她江家家主走的,除了家主谁也看不到,更不用说张家。 索性茶树枯黄的事儿,江吟也要找管事和府上的大夫和其他人问清楚,索性直接先跟着江小芽往山下走。 听到江吟要去家里吃饭,江小芽很是高兴,连忙抱着小狸跑在最前面。小萝紧随其后,生怕他一个不留神摔倒。 江吟则落后一步,正跟王恒说着茶山的事儿。 “所以,你前两日来的时候,茶树损毁还没这么严重?” 江吟侧头看着王恒,等着他给答复。 按照王恒的话来说,前几日他来这边时,茶树只是长的没其他那般好,不长新茶叶罢了,但不会影响茶树的根基。 但她今日看到的,却是茶树正在逐渐枯黄衰败。这可是直接在损毁茶树,损毁江氏的根基啊! 短短两日,茶树便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这让江吟很是担忧。不知道是有人再继续破坏,还是先前的破坏造成的。 王恒点头道:“没错,除此之外,这次我还发现有些地方的泥土,有翻新的痕迹。” “翻新?”江吟脚步微顿,随即疑惑道,“眼下是茶叶生长的关键时期,族中之人断不会去随意翻新泥土。” 王恒赞同道:“的确,眼下看来,暗中之人阴险狡诈,似乎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娘子,咱们得把人揪出来,才能从根源解决问题。” 凶手一日不揪出来,茶山便一日不安宁。 即便茶叶收上来,也会让人时刻担忧。毕竟,茶树的生长周期可没那么快。 江吟深吸口气道:“如你所说,凶手极有可能是外来人或是内鬼,恒弟可有怀疑的?” 她其实想现在去山顶看看,但半山腰的茶树问题更要紧。还是只能先下山找人问清楚,再带人重新来山上查探。 第27章 误会 凶手是谁,这是所有人都关心的事儿。 虽说江吟心里清楚,这背后之人,必然是蒙山其他三家人,中间甚至可能会有张源之的参与。 但口说无凭,这事儿得讲真凭实据。若是没有抓到十足的证据,她也拿他们没办法。 但要想找到证据并不容易,毕竟,这不是李戟暗中查的那些案子,都有账本或是其他可循,只能尽快想办法。 听到江吟的问话,王恒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道:“娘子,恕我直言,这事儿怕跟隔壁那几个山头脱不了干系。” 他抬眼看了江吟一眼,随即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吟眼神微眯,随即冷笑一声道:“既然他们不仁,那便别怪我不义。你这样,晚上替我去办件事儿……记住乔装打扮,别让其他人看到。” 说着,她顿了顿,继续道:“若是被人发现,便下次再去。” 王恒越听眼神越亮,随即拱手道:“是。” 等江吟慢悠悠说完计划,两人也紧随江小芽其后,回到了山脚下。 而此时的山脚下,除了莫叔、小萝和江小芽外,还有另一人正牵着江小芽,朝山上的路张望。 见着江吟的身影,那人又连忙背过身,不去看她。 江吟唇角微勾,提裙跑上前,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轻声道:“二娘。” 没错,这位便是江小芽的娘亲江二娘,也是江吟的二娘。 见到二娘,江吟还是开心的,但似乎二娘并不是很想见她,她眼底闪过一丝忧伤。 然而,就在她难过时,二娘却忽然转身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不消片刻,便隐隐传来啜泣声,这是二娘在哭。 江吟身子一僵,有些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但她还是抬手拥住了二娘,并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无声安抚。 良久,她才听二娘瓮声道:“阿吟,辛苦你了。你放心,只要你不把咱们江氏的基业送出去,二娘便永远都是你的后盾和依靠。” 不是她不相信江吟,而是以往有这种苗头,由不得她盲目相信。 江吟闻言,微微一笑道:“二娘放心,我江氏的东西,谁也不能夺走。” 江氏一族所有族人从小学习的东西,便是协助嫡系管理茶山,守护茶山和茶叶生意。 是以,江氏族人把茶山看的比她这个继承人还重。 族人眼下不信任她,也怪她自己以往活的太过天真,仗着没及笄,便只沉浸于制茶、品茶中。 爹娘也纵着她,想让她及笄后再参与这些俗世。 谁能想到世事难料,爹娘竟突然没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上一世的教训历历在目,这一世,她宁愿断情绝爱,也不会再像前世那般天真。 “当真?”二娘松开江吟,随即抓住她的胳膊再次确认道,“江氏永远不会拱手送人,也不会卖出去是吧?” 二娘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是要从她眼里看出她话里的真假。 江吟狠狠点头,一口应道:“当真!” 接着,她话头一转,有些无奈道:“不过,茶树的问题再不解决,恐怕官家快出手,茶山也会保不住了。 二娘,咱们边走边说,你给我说说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半山腰的茶树,为何突然枯黄,可有找到原因和解决的法子?” 或许,她该把老宅这边的人都盘问一遍,也好从中获取到有用的信息。 二娘神色紧绷,立马紧张了起来。她神色认真,将自己知道的通通说给江吟听。 江吟边走边听二娘说,竟当真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些有用的消息。 原来二娘她们集体搬走,并非全是她的原因。还因为最近茶树枯黄,他们想再离茶山近些,也好随时能照看茶树。 不仅如此,这些天除了守山的族人外,其他人夜里也会轮流值守,随时巡查守好茶山,不让旁人有可乘之机。 但即便如此,半山腰的茶树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在持续枯黄。 这个现象让大伙儿都百思不得其解,就连府中的大夫,都没找到原因。 “没找到原因?”江吟眼神微眯道,“茶树枯黄,要么是有人在茶树上动了手脚,要么就是有人在土壤里动了手脚。这般容易想到的原因,他当真想不到?又或是,故意为之?” 随便揪个茶农出来都会知道的原因,府上的大夫,当真就没发现问题? 不管怎样,江吟是不相信的。 然而,二娘苦笑一声道:“但是,这两个都查过了,并未发现问题。茶树未曾中毒,土壤里更没发现被下毒的痕迹。” 许是怕江吟不相信,她还补充道:“每株茶树和茶树下的土壤,都一一检查过,的确没有中毒的痕迹。不仅如此,你大爷爷和三爷爷还从雅州城里,请了其他大夫过来瞧,都没发现问题。” 这事儿似乎就是个无解的,不管用什么法子,结果都是正常的。 江吟抿抿唇道:“茶树是从何时开始变黄的?为何不通知我?即便我在府城,即便这边没人能抽空去找我,也可用急脚递给我传信。 还有,雅州城里茶馆歇业,曹管事失踪之事,为何没人禀报我?” 虽然江吟不愿意相信,但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老宅这边有问题。 她才是江氏唯一的继承人,不管有什么问题,爹娘不在,都应该上报给她才对。 但这么久以来,她得到的消息都是王恒带给她的,又或是自己打听的。 老宅这边的族人,不仅没把她放在眼里,更没把她当继承人! 这个认知让江吟心口一痛,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一连串的问题,砸的二娘有些头晕。但这些问题合情合理,一时间,二娘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好。 以前不觉得有问题,但听江吟这么一说,她便意识到了。 二娘拉着江吟的手,压低声音道:“阿吟你不能就这么回去,你先回老宅。想问什么话,让小恒去挨着喊人。这江家,怕早已不是原来的江家了。” 瞧大家伙儿现在对江吟的态度,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第28章 怀疑 江吟爹娘突然离世,留下偌大一个江氏无人接手,更没来得及做交接。 虽然江氏一族向来团结互助,但这般大的诱惑下,有人心里会有其他想法实属正常。 但是,重活一世的江吟,压根儿不可能让江氏落入其他人手中。 她目光微冷道:“去,怎么不去,我就不信他们敢光明正大对我动手。” 户贴什么都在她这儿,若非她心甘情愿,没人能把江氏抢走,她就是要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江吟拉着二娘连忙往家里赶。 眼下江二娘她们住的宅子离老宅不远,但却更靠近茶山。 从山下远远望去,还能看到宅子里烟囱飘出来的烟。 江吟拉着二娘快步来到宅子门口,这座宅子同样也叫江府,只是住的基本都是更加远的旁系,以及长工和短工们。 还没进门,江吟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欢笑声。他们似乎一起凑在院子里,正吃着饭。 她挑眉,随即直接伸手推开了大门。 果不其然,院里坐了有五桌人,他们正有说有笑的吃着饭。 “诸位,吃着呢?”江吟端着手踏进门,但当她看到桌上的菜时,她却脸色一变道,“我江家还没穷到让你们没肉吃的地步,肉呢,每日要求的肉为何没有?。” 她跟着看了好几桌桌上摆着的菜,除了绿叶菜还是绿叶菜,甚至还有野菜。 就连小孩儿碗里,也不见一点荤腥,越看越心酸。 寻常也就算了,但现在正是种茶的关键时期,哪儿都需要人守着。 不说大鱼大肉,但至少每日得有一个荤菜。何况孩子还在长身体,每日吃这些,如何长的好。 莫不是,府里的管家把钱私吞了,苛责族人和下人? 想到这里,江吟眼神一厉,盯着主桌上坐着的三姑父万盛。 万盛兼老宅这边的管事工作,现在出了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当然就是万盛。 万盛被她盯得一个哆嗦,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阿吟怎么过来了,这地方破旧,怕污了你的眼。老宅那边我们专程腾出来给你住,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多方便。” 他以为这样说便能得到江吟的笑脸,却不料江吟眼皮微掀道:“三姑父说笑了,这江氏,什么东西不是我的?不管我住在哪儿,都不会缺衣少食。” 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不就是说这儿不欢迎她,让她赶紧回老宅的意思。 但她就是偏不回,偏要在这里守着,看看他们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万盛脸色一僵,随即立马敛下神色,笑眯眯道:“阿吟说的对,当然都是你的。 你看要不赏脸跟大家伙儿吃个饭?最近大伙儿发现了新的野菜,味道还算不错,我跟你三娘都挺爱吃的。” 他眼神示意坐着的江三娘赶紧上来劝说。 而接到眼神示意的江三娘,却不是很乐意,最后还是妥协朝江吟走来,温声道:“你三姑父说的有理,阿吟要不一起用膳?” “倒也不必。”江吟一屁股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幽幽道,“不过,还要劳烦三娘和三姑父好好解释解释,为何大伙儿的饭菜里没有荤腥?” 她神色幽深,似乎若是理由不充分,那么,她便会大义灭亲。 但千算万算,江吟没算到竟是另一个原因。 江小芽哒哒跑到她跟前,扬起脸解释道:“阿吟姐姐,我们不是在节约钱,而是在守孝。爹爹和娘亲说家主过世,咱们至少得守一个月的孝,不能吃肉。” 他拉着江吟的衣角,希望江吟不要动怒。 江吟瞳孔微缩,守孝? 她一个正儿八经的嫡女,都没这样守孝。 她扭头看向三娘夫妇,哑然道:“小芽说的可对?” 江三娘长叹口气道:“是真的,本来不想让你知道,免得记起伤心事。但兜兜转转还是知道了。” 江吟张了张嘴,哑然道:“你们不必如此,若是爹娘还在,他们定不会希望你们这样做。” 尘归尘土归土,活着的人总得继续活下去。 她蹭一下站起来,随即边往屋里走边道:“你们慢些吃,等吃完之后,挨个来跟我说说茶山的情况。”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是故意做给她看的,还是往日也是这般,但这份情谊她认了。 不过,她刚踏出两步,又重新返回来,朝还杵在她跟前的江三娘道:“三娘,大爷爷和三爷爷呢,他们没在家?” 张源之先前来找过大爷爷和三爷爷,她现在想先问问他们,张源之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 但是,从进门到现在,她都没有看到他们俩的身影。 听到她的问话,江三娘神色有些踌躇,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江吟眉头微蹙道:“三娘但说无妨,有什么事儿,说出来才好解决。” 现在就算天大的事儿,都没有茶山茶树枯黄大。 然而,江三娘却摇了摇头道:“我爹和大伯去了府城还没回来,阿吟来时没碰到他们?” “去府城?”江吟眉头微蹙道,“他们去府城做什么?我来之前让人传了话过来,他们该知道去府城谁也找不着。 再说,雅州茶馆曹管事失踪之事还没有线索。他们不好好在雅州待着,跑府城去做什么?”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她一路上都是被追杀着来的。大爷爷和三爷爷身边的护卫没她这么多,若是遇到刺客,能不能逃脱还是一回事。 听到可能会遭遇刺杀,三娘瞬间有些慌了。 她拉着江吟的手道说:“这可如何是好,阿吟,我爹他们怎么办?” “怎么办?”江吟气笑了,“大爷爷和三爷爷去府城到底所为何事?知道具体缘由,我才能对症下药,派人去保护他们。” 什么都不知道,等于白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三娘隐瞒她也不简单,就是守孝吃素这事儿,背后的原因也经不起推敲。 江吟垂眸掩饰眼中的情绪,她倒要看看这些人都想做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总不会坐以待毙。 第29章 去向 江三娘垂眸、沉默片刻,随即果断道:“他们去找冯夫人去了。” 找冯夫人? 老宅这边还不知道冯姑姑已经原谅她了,但他们依旧去找冯姑姑。那就意味着,他们更信任冯姑姑。 江吟有些庆幸又有些不是滋味,到底是她以往被保护的太好,这些事儿他们首先想到的都不是她。 “行,我知道了。”她叹了口气,随即脚步一转往门外走,“我去老宅安排,你们待会儿挨个儿来找我。” 走到门口,她脚步微顿,回过头扫了五张桌子上的人一眼,道:“每个人都得来,一个也不能少。” 既然说了要安排人接应,那她是该回去安排一番,只希望能赶得上。 而以往老宅这边的事儿,都是自家爹娘在处理,她让每个人都来她跟前过一遍。 除了更好的了解他们外,还想从中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江吟到底是江氏新任的家主,极有可能还是新任族长。所以,大伙儿都没反驳她。 只有江小芽抱着小狸跟在她身后,非要护送她回老宅。 她索性随他的意,并没有拒绝。 路上,江小芽偏头道:“吟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江吟眉头微挑,偏头问道:“你每日吃素不生气?” 半大的小子吃垮老子,小芽还在长个头的阶段。光是吃素,必然是吃不饱的。 孩子都吃不饱,更不用说要干活儿的其他人。 这事儿不仅会让大家心生怨气,若是传出去,恐怕还会沦为笑柄。 “不生气。”江小芽眯眼笑道,“回去爹娘还会给我煮肉吃。” 他想了想,继续道:“吟姐姐你也别生气,不止是我家,其他人回去也会煮肉吃。我都闻到了,大爷爷和三爷爷家也一样。” 他更多的是把一起吃素当做每日的活动,可吃可不吃。 但想到吃素是为了守孝,他连忙补充道:“吟姐姐,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守孝可以换个方式。咱们把茶山管好,不辜负家主的期望也好。” 江吟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道:“你说的对,你吟姐姐我也这样认为。” 活着的人总要继续,何况江氏背后还有那么多族人要养活,外头又有那么多人在觊觎,她又怎能消沉下去。 她就说每日都如此折腾,怎么没人反抗,原来是私下都在开小灶。 那么,这吃素的形式,又是谁搞出来的? “是三姨父说的。”江小芽不假思索道,“三爷爷也同意了。” 江吟心下微沉,却还是不动声色,笑道:“你个小机灵鬼。” 江家前家主是她的母亲,所以,在她这里,江三娘是母亲这边的亲戚,称呼为三娘,称呼万盛为姑父。 但在江小芽这边,他还是按照寻常那样的称呼,称为姨和姨父。 他们的称呼各论各的,互不干扰。这一点,在江家是比较常见的,有别于外头那些家族。 只是,三爷爷作为茶山的二管事,竟然会同意这般形式的事情,江吟实属没想明白。 但这事儿还得再看看,江小芽一个孩子,知道的也不多。 回到老宅后,江吟便让福婶做了一桌饭菜,让她带江小芽先去吃,自己则安排人出发去府城接应。 当然,她并未派暗卫过去,而是只派了寻常护卫。 毕竟,前世大爷爷和三爷爷,那可是活着到了东京的。意味着,他们中途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但不管他们现在有什么小心思,前世的他们,都没有成功,更没有从这场漩涡里摘出去。 就连大娘、二娘、三娘、四娘这几家人,也都一样。 所以,江吟现在主要的担忧和怀疑,并不是这几家人,而是其他更远的旁系和小工。 但她又不能完全放心,毕竟这一世因为她重生改变了许多。兴许其他人或事,也会跟着发生变化。 前世茶山的事情还没水落石出,江氏的两峰茶山便被瓜分的一干二净。是以,幕后凶手是谁,还有待查证。 茶山方才她已经看过了,今日接下来的时间,她都会在家里等着人挨个儿过来聊。 不出门便没有太大的危险,所以,趁着这会儿时间合适,江吟便让王恒去办她说的事情去了。 王恒走后没一会儿,大娘便带着大姑父先来到了老宅。 江吟给两人倒了两杯刚泡好的蒙顶黄芽,这才慢悠悠道:“怎的不见柔表妹,可是没在家?” 柔表妹便是大娘夫妇的孩子,名唤江柔,比她还小三岁。 方才在那边宅子里,她也没看到江柔的身影。 江大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柔柔道:“那孩子上雅州去了,说是要在城里多待些日子,等采茶时才回来。” “哦?”江吟拨弄着茶盖,不经意道,“柔表妹在雅州城里,那大娘和大姑父可知城里的茶馆已歇业了好些天?” 雅州城离老宅这么近,她就不相信他们当真不知道。 再者,大姑父方显山家就在城里,茶馆歇业,加上曹管事失踪。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她抬眼扫过大娘有些软弱的脸,随即把视线停在方显山身上。 四个姑父里,大姑父方显山年龄最大,亦是最沉稳的。 他沉吟片刻道:“此事我们的确知晓,你大爷爷和三爷爷去府城,亦有这方面的原因在。你也别怪我们没及时通知你,你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如何处理的了。 再者,雅州那府里还住着张家人。消息向来有去无回,也不知道能不能到你手里。” “有去无回?”江吟眯眼道,“大姑父的意思是,你们曾把消息送去雅州的江府?” 张家父子经常去雅州的宅子住,这她是知道的。但据她所知,张扬也是近三日才去的。 若是大姑父说的情况属实,那么,消息便是近三日送去的。 时间上,也跟曹管事失踪的时间对不上。 然而,大娘却开口疑惑道:“阿吟莫不是记错了,前些日子我送阿柔去城里时,便在城里见过张小官人。” 她面露为难,继续道:“阿柔去的时间,是在十日前。” 第30章 谢道允 江吟心下一沉,十日前送的信,且还知道张扬在府上。 要知道昨日她回雅州江府时,赵爷爷有意无意都表示张扬也是才去府上的。 赵爷爷跟眼下大娘说的不一样,他们都是她信任的人。 但不出意外的话,总有一个人在撒谎。 江吟端起茶杯,掩饰眼里的神色。或许,她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她抿了一口略带苦涩的茶汤,这才道:“无妨,这些账我自会慢慢儿清算。大娘和大姑父对曹管事失踪一事如何看?平日里曹管事可有得罪之人?” 若是仇家寻仇,还能给衙门提供线索去寻。 可惜,似乎并不是如此。 方显山沉稳道:“曹管事为人和善仗义,要说得罪人,也只有半个月前的那件事。” 半个月前,有外地的茶商曾出高价,要把茶馆所有的蒙山茶全部买完,但被曹管事拒绝了。 江氏所有的茶馆,除了卖蒙山产的蒙顶石花和蒙顶黄芽两种茶外,还会卖各种花茶和小食。 另外,江氏的茶馆以卖茶汤为主,茶叶为辅。 更多是为了搭建一个场所,让外来茶商可以品尝到江氏茶场自己制的茶叶,以此来促成大笔生意。 虽然如今榷茶制的实施,让茶馆吸引茶商的作用变得没有太大意义。 更让蒙山茶变得更为紧俏,作用更不是单纯的生意那般简单。 但即便如此,江氏茶馆依旧以品茶为主,卖茶叶为辅。 如今品茶品的依旧是她江氏制的茶,包括以往留存的蒙山茶。而卖茶,则更多的是卖蒙山茶以外的花茶和其他茶。 所以,有人想买茶馆里库存的蒙山茶,曹管事拒绝是没错的。 江吟抬眼,故作镇定道:“大姑父怀疑是那商人买卖不成,便想着杀人越货?既如此,那咱们茶馆里库存的蒙山茶,可还在?” 她还想着拿几个茶馆的存货,来填补今年茶山的损失。 否则,以官家和朝堂那么多大臣多疑的性子。若是交不出足量的蒙山茶,江氏恐怕不会好过。 方显山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这个你放心,那日过后,曹管事便把茶叶全拿去给赵管家入了库。 府上护院众多,茶叶又存入库房,想必没人能偷走。” 江吟心下一凉,深吸口气。谁说没人能偷走茶叶?监守自盗便挺容易的。 当然,她心底还是相信赵爷爷不会做这种事儿,但若是张扬去偷钥匙拿的呢? 江吟心里有些担忧,直到江二娘夫妇进来,她都还绷着脸。 知道江吟不会把茶山给旁人,江二娘对江吟不再有意见,而是满满的心疼。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娘子,看到她的神色。还没坐下来,江二娘便担忧道:“阿吟可是不舒服?要不今儿别整了,明日继续。左右大家伙儿都在这儿,日后有的是时间接触。” “你二娘说的是。”二姑父谢道允抬眼附和一句,随后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捧着茶杯不再做声。 当然,他没忘记先给江二娘倒上一杯茶。 江吟扫了谢道允一眼,随即故作镇定朝江二娘道:“二娘放心,我无碍。” 二娘今年二十有八,比大娘小两岁,但她们性子却完全不相同。 与大娘的软弱和大姑父的沉稳不同的是,二娘这边是二娘强势,二姑父无所事事。 不过,二娘性子强势归强势,挑夫婿的眼光倒是不错。 二姑父谢道允样貌生的好看,即便已二十有八,那双桃花眼依旧有些勾人心神。 怪不得二娘愿意养着他,随他成日里吃吃喝喝,什么都不操心。 当然,谢道允对二娘也是极好的。什么事儿都迁就二娘,几乎是有求必应。 江二娘看江吟走神,直接起身来到她跟前,拉着她的手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儿千万别憋在心里,跟二娘讲,咱们一起分担。” 她心疼的看着江吟,继续道:“瞧你最近瘦的……” “二娘不必担心,我只是在想曹管事失踪的事。已经这么多天了,我担心他遇害。”江吟心下微暖,随即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从二娘手中抽出来。 无她,她只是担心自己再不撒手,会被谢道允的眼神给杀死。 啧,这占有欲,前世已经历过人事的江吟,自然是懂的。 许是见她识趣,什么都不想管的谢道允挑眉,难得开口道:“放心,死不了。” 江吟立马坐直身子,神色认真道:“二姑父有何高见?” 要说老宅这边最让她信任的,非二娘一家莫属。 再者,旁人不知道这位二娘捡来二姑父是谁,她却是知道的。 这位二姑父来头可不小,他来自东京,更是跟李戟认识。只不过是年轻时负气出走,始终不愿意回去罢了。 这还是前世李戟押送他们回京时,她发现的,那会儿李戟对二娘一家也颇为照顾。 亏的她前世还以为李戟是看在她的份儿上,才这么做的。 只是前世她死的早,不知道这位二姑父最后有没有逃脱死刑。 然而,谢道允却又恢复到先前的状态,耸耸肩无所谓道:“直觉。” 江吟嘴角微抽,抬眼可怜巴巴的看着江二娘。 江二娘脸色一沉,径直上前在谢道允腰上掐了两下,咬牙道:“好好说话,什么直觉不直觉。你知道就说,省的阿吟担忧。” 都什么时候了,这不靠谱的还打哑迷。话说,她怎的不知道她的好夫婿背着她打听了什么。 想到这里,江二娘眼神微眯,手上的劲道不由加大。 “哎哟,娘子轻点,轻点。”谢道允哎哟两声,随即握住江二娘的手,故作可怜道,“娘子你好狠的心呐~” 看着谢道允的模样,江二娘老脸一红,抬手又给了他肩上两巴掌,再次咬牙道:“给我正经点,好好说话!” 长辈就要有长辈样,何况还有小辈在这里,像什么样。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就吃这一套。两巴掌也轻飘飘的,跟拍棉花似的。 见此,江吟不由轻笑一声,心里其实有些羡慕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 第31章 紧迫 谢道允到底是听江二娘的话,妥协的朝江吟道:“你这丫头,我可是看在你二娘的份上,才跟你说这些。至于我的话对不对,全凭你自己去确认。” 他神色坦然,满脸都是无所谓。 看的出来,要不是江二娘要求,他压根儿不想管这闲事。 江吟连忙起身施礼道谢:“多谢二娘、二姑父,这份情,阿吟铭记于心。” 虽然大家都是江氏族人,但有前世的记忆在,她确实没法将谢道允看成江家真正的赘婿。 谢道允这人连荣华富贵都可以舍去,自家祖宗也可以不认,她何德何能要求人家必须为江氏办事。 况且,有谢道允在,二娘完全可以另起一支,另谋出路。 但二娘没有,依旧矜矜业业管理茶山,毫无私心为江氏付出。 是以,不管知不知道谢道允的身份,江吟对二娘都是感激的。 “哎哟,谢什么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江二娘连忙扶起江吟,随即朝谢道允瞪眼催促道,“快说,别磨蹭。” 谢道允幽怨的看了江二娘一眼,这才掀了掀眼皮,朝江吟道:“我曾在雅州城里发现过曹管事的踪迹,看样子,是跟茶馆的茶博士有交集。 当然,这是在七日前。至于之后,我没去过雅州,自然也不知道其他情况。” “七日前?”江吟凝眉道,“三姑父可还记得是哪个茶博士?” 七日前,那便是曹管事失踪后的第一天。 若真如此,那么,曹管事失踪的日子便对不上。至少,应该比她们知道的要晚一日才对。 曹管事失踪后,就连茶博士都闭门不出,怎么都不愿意上工。这事儿怎么看,的确都过于蹊跷。 “赵肖。”谢道允抿了口茶,悠悠道,“就是你们府上那老管家的远房亲戚,听说前段时间过继到名下,准备让他给养老送终。 当然,我亦是听说,个中缘由,并不清楚。行了,我知道的就这些。至于其他的,看你自己。” 他说完,便起身拉着江二娘出了门。 江二娘还想说什么,但抵不过谢道允的手劲儿。 只能略带抱歉的看了江吟一眼,随即被拉走,换了三娘夫妇进来。 他们走的急,江吟还沉浸在谢道允说的消息里。 看到三娘夫妇进来,这才连忙收起脸上的错愕,让小萝把先前的茶杯撤下去,再给江三娘夫妇斟了茶。 她竟不知赵肖过继给了赵爷爷,而且,赵肖还是最后见曹管事的人。 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她这会儿来不及深究。只能先记下,晚些时候再来梳理。 比起大娘和二娘夫妇,三娘夫妇又走的是另一条路子。 三娘是三爷爷万保宗的女儿,跟大爷爷不一样的是,三爷爷也是入赘到江家的。 而三姑父万盛,则是三爷爷的侄子。 这两人都是有些小聪明和野心的,就连自小在江家长大、一心向着江氏的江三娘,偶尔都会被唬弄住。 像那守孝的素菜宴,江三娘原本便是不赞成的。但在万保宗和万盛的怂恿下,便也半推半就没反对。 因此,对三娘一家人,江吟持保留意见。 江吟刚斟好茶,万盛便笑眯眯道:“大侄女泡茶的手艺见长啊,后生可畏啊!有大侄女在,今年咱们江氏定然会比去年红火。” 江吟神色微顿,看向万盛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随即,淡淡道:“红不红火不知道,只求官家看在往年的份上,不追究今年茶山的损失。” 所有的蒙山茶尽榷入官,若今年交的量跟往年一样,江氏便离死不远了。 江三娘面露担忧道:“怎么,什么追究不追究?咱们江氏矜矜业业种茶、卖茶,何时惹的官家不高兴?” 她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倒让江吟有些意外。 江吟怪异道:“三娘不知?今年官家颁了新令,蒙山茶必须尽榷入官,不得私留,更不得私下买卖。 咱们江氏两峰茶山的半山腰,都有茶树受损。若是无法挽救,那么今年两峰茶山的全部产量,也只当得往年七八成。 眼下朝廷战事吃紧,茶马互市官家尤为看重,甚至派了监察使来雅州监办此事。 如此,若是今年交的茶叶比不得往年,官家会如何想?监察使会如何想?这中间,又有多少人想把江氏拉下水。” 她抬眼看着三娘和万盛,直接把这事儿的利害关系说给他们听。更多的,是在说给万盛听。 整个江氏都被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要想从中作梗,便是拉整个江氏下水。 然而,万盛却有些不在意道:“大侄女这话严重了,这树长不长叶子岂是咱们能决定的。 就是官家亲自来看,长不出的依旧长不出。天灾人祸,非咱们能左右,官家又岂会怪罪咱们。” 他话锋一转,继续道:“何况,这政令,可没人认。你瞧近来那些往来的茶商,不依旧在往雅州跑?” 这就说明,新政令并不一定要规规矩矩的遵守。 大不了,跟其他几家人商量好,都交同样数量的茶,咬死都说只有那么多。 至于留下来的茶叶如何处置,便各凭本事了。 江吟凉凉道:“三姑父这是想脑袋搬家、株连九族?咱们江氏可冒不起这个险。” 亏万盛想的出跟其他人沆瀣一气的法子,这不就跟先前在府城,几家会谈时他们的别有用心一样? 若非当初的会谈江吟亲自参加了,她都要怀疑万盛也在其中了。 他这想法,倒是跟张源之不谋而合。就是不知道万盛背后,会不会跟张源之一样站了起义军。 万盛并未因为江吟的话而生气,反而笑眯眯道:“大侄女年纪小,这商场如战场,你不知道弯弯绕绕还多着呢。 不过,这些事儿有我们这些长辈在前头挡着,大侄女儿尽管放心即可。” “砰!”江吟茶杯重重一顿,朝万盛勾唇道,“三姑父这是何意?是已经寻了人跟你一起做这事儿?” 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这是生气了。 第32章 解释 江吟的举动吓了江三娘一跳,江三娘连忙起身解释道:“阿吟别激动,你姑父他还没去呢。 如今江氏由你做主,这事儿怎么着都得你点头才能做。” 说着,她朝万盛挤眉道:“你别胡乱说话,官家的意思,岂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能猜测的。江氏这么多年,可不会做背叛官家的事儿。” 她心下微苦,不管是她爹还是夫君,都想做江氏的主。 但那怎么可能,不说嫡系还有阿吟,就算没有,也还有江氏其他族人在,又怎会轮到他们入赘的外姓人做主。 可惜她人微言轻,无法阻止他们的想法。只能从中调和,尽量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 而被江吟一个小辈质问的万盛,此时脸色也不好看。 但他又不好当场发作,只能隐忍又略带讨好道:“你三娘说的是,这种事情我怎会自己做主。” 他说完便不再吭声,也不看江吟,只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吟略微松了口气道:“如此甚好,还有那守孝的素宴也不必再办。想必爹娘在天之灵,也希望族人能安安稳稳活下去,守好江氏的基业便可。” “是是是,你说的对。”江三娘毫不犹豫点头道,“阿吟放心,我们都听你的。” 江吟笑着点点头,随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端茶送客。 旁的事情,现在跟他们也说不着,更没必要再说。 至于江三娘的儿子,她也听说是跟着一起上府城去了,便没再多问。 江三娘拉着一言不发的万盛匆匆出了门,门口遇到江四娘夫妇也只点头示意,并未多做停留。 江四娘跟江大娘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今年二十,两年前成的亲,膝下暂无子嗣。 而她招的夫婿方文远,则是方显山的远房表弟,比她大一岁。 方家两个男子愿意入赘江氏,除了方家只是普通人家外,自然也是因为看重江氏的财力。 与方显山的沉稳和深谋远虑不同,方文远只是个心思单纯,一心只想读圣贤书、考科举的文人。 当然,除了读书外,他还习武,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 江四娘同样也是个心性单纯的,她以江吟娘亲为榜样,一心沉浸在茶山和生意上,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江吟娘亲那样的人。 也正因为他们俩心性单纯直爽,过来的时候,还顺便带上了府医江德旺。 江德旺也是江氏稍远旁系族人,早已出了五服,但占了江这个姓。 他年龄四十有二,是专程负责茶山的土壤及茶树问题的大夫,大家都称呼他为德叔。 他们三人一起过来,这倒是省了江吟的心。 江吟让小萝给三人斟了茶,眼含笑意道:“四娘、四姑父、德叔近来可好?” 爹娘去世时,他们三人其实都去了府城奔丧。只是那会儿她沉浸在伤心中,并没有过多说什么。 年长的江德旺率先道:“劳小娘子挂念,我们都好。就是没能解决半山腰茶树的问题,我有愧江家啊!” 他满脸愧疚和懊恼,照顾了这么多年的茶树,却在今年遭了道。 不仅治不好茶树,更是连原因都没能找出来。 江吟还没开口,江四娘便凝眉道:“德叔,这也不怪你,这等事以往都不曾有。想找到解决办法,的确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据她所知,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总之,她看顾茶山这些年,都没发现过今年这种情况。 “可我现在都没能查到原因。”江德旺苦涩道,“我这身本领,算是白费了。” 江吟神色紧绷,顺着他们的话问道:“所以,眼下依旧没法子治好那些茶树?” 江德旺一来就先发制人先认错,而且还毫不犹豫说自己没用。 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在推卸责任。 但他都已经这么说了,江吟还真不好为难人,顶多不过是得个学艺不精的名头罢了。 江德旺摇了摇头道:“暂未寻到解决的法子,就连原因,我都没查出来。 这次两位茶山管事去府城,会请些大夫过来会诊,希望他们能有办法。” 他神色坦荡,似乎他都已经尽力了,再怎么样都没法解决。 江吟垂眸,所以,江德旺这是要撒手不管了? 既要指望府城的大夫,那为何不早点去寻。何况,府城的大夫都是给人看病的,并没有给草木看的。 她压下眼底的探究,随即偏头看向始终皱着眉的江四娘:“四娘可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四娘种茶的天赋,以及对茶山的熟悉度都是数一数二的。 若是连四娘都不清楚,那旁人怕也不知道。 江四娘抿唇道:“此事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原来,一个月前江氏的两峰茶山便出现了异常。 先是茶山上的泥土莫名其妙被翻新,后是发现泥土在逐渐减少。 没错,就是减少,江四娘怀疑有人偷茶山上的泥土。 “有人偷泥土?”江吟坐直身子,表情有些沉重道,“偷了多少,可知是谁偷的?” 茶山的一切都是江氏多年来努力的心血,不止是茶树,山上的每寸土以及一草一木,都是付出过心血的。 土壤是茶树生存的根基,江氏世代祖先耗费了多少心力和时间,才养出适合茶树生存的土壤。 有人偷土,那便是在直接窃取江氏的成果,还在破坏山上的茶树。 若是茶树生存的土壤被换,倒真有可能让茶树枯萎。 但江吟知道半山腰茶树枯黄的原因,并非如此。 江四娘没有立马给答复,而是从方文远手中结果一本册子递给她。 这才道:“人还没有找到,但偷了多少,以及偷的位置在哪儿,我都记在这个本子上,阿吟你可以先瞧瞧。” “哦?”江吟接过本子道谢,“让四娘费心了。” 她就知道四娘是个靠谱的,这册子不仅记录了土壤消失的问题,还记录了四娘在茶山上发现的其他异常问题及时间。 可以说,江吟完全能拿这册子去挨个解决、分析,不必再自己去发现问题。 第33章 异常 蒙山茶历来珍贵,而珍贵的原因之一,便是蒙山独特的风土造就的。 西蜀漏天,中心蒙山,雨雾蒙沫。 雅州多雨,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多雨的雅州,又以蒙山为最。云多雾多,终年烟雨,是为天时。 而蒙山的高度恰到好处,适合茶树生长,是为地利。 雅州百姓勤劳、善良、纯朴,蒙山所在的名山县百姓,更是推崇茶祖吴理真,是为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这才造就了蒙山千年的古茶园,更是茶文化的发源地。 蒙山在这种多云、多雾、多雨的气候,以及夏无酷暑、冬无严寒独特的光照条件下,再加上蒙山上的酸性土壤,为蒙山茶提供了得天独厚的生长环境。 蒙山南坡和西南坡的土壤,呈深棕色,用手掌搓碎很细腻,有很多腐殖质。 而处处可见的红砂岩,则是土壤中风化矿物质的来源。 这样的土壤,被称为“茶末土”,营养丰富而疏松。 加之高山坡地森林茂盛,对喜水又需要排水良好的茶树来说,无疑是理想的生活环境。 每年三月,正是杉枝吐新、蕨芽初卷、李花漫天的时节,茶芽在柔媚润泽环境中慢慢萌发,制出的茶也格外细腻柔和,品质无可替代。 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才使蒙山茶受官家和吐蕃的喜爱,官家也才会将茶马互市转移过来。 而蒙山五峰里,又以江氏的上清峰为最。 加上皇茶园和贡茶所产地都是在上清峰,是以,有人会打上清峰的主意,江吟是能理解的。 但能理解是一回事儿,有人敢打江氏的主意,这笔账,江吟不打算放过。 四娘给的册子字迹工整,甚至还带带着些笔锋。江吟一看,就知道这是四姑父方文远的字迹。 她挨着把册子翻了一遍,果不其然跟四娘说的一致。自打一个月前,上清峰的土壤就在消失。 或许比一个月还早,只是四娘是一个月前发现的。 而在半个月前,半山腰的茶树才开始出现问题。直到几天前,茶树开始呈枯黄状态。 江吟凝眉,或许,幕后凶手一开始并不想真正破坏茶树。 若是照前世的发展来,很快上清峰和菱角峰都会被其他三家人瓜分干净。 若是这事儿是他们所为,要瓜分江氏两峰,便不会让茶树受损。 可惜,这次没如他们的愿。 大堂里静悄悄的,除却江吟翻册子的声音,只偶尔有几声低喃。 仔细一听,原来是方文远在背诵文章、诗词。 江吟:??? 怕是考科举魔怔了。 良久,她才抬头道:“今日我们发现山顶的土壤有翻新的痕迹,莫不是有人又来偷土壤了?” 王恒告诉她时,她并未往这方面想。眼下结合起来看,似乎就是有人在偷土壤。 可偷土又何必去山顶偷,便在山脚或是半山腰偷有何不可? 江四娘神色微正,颔首道:“是,这次盗贼更是猖狂,不仅想盗山顶的土壤,还想盗皇茶园外的土壤。 只是,皇茶园外有人智炬寺的僧人和咱们的人把手,没让他们得逞。” 江吟冷声道:“吃了熊心豹子胆,连皇茶园的主意都敢打!” 皇茶园位于五峰之间、上清峰下,不远处便是由智炬院转变而来的智矩寺。 皇茶园里,茶祖吴理真种下的七株茶树产的茶叶,每年都专用于皇室宗庙祭祖。 每年到采摘之日,都要由官员沐浴礼拜,朝服登山,再请山上智炬寺的僧人主持开园仪式。 当然,这些江氏也得陪同参与。这是独属于江氏的荣耀,沈、陈、胡家即便再眼红,也没法参与进来。 焚香拜山,冗长仪式之后,智炬寺的僧人会在皇茶园中,采茶叶三百六十片。 采摘好的茶叶,将由智炬寺的茶僧,经过盘坐诵经、炒制成贡茶。 炒制完成后,存入两个银瓶中,再贡送入京。此两个银瓶的贡茶,仅供官家祭祖之用。 皇茶园除了智炬寺会参与管理外,江氏也会参与。 除此之外,茶僧在炒茶的同时,江氏会同步将皇茶园周围的茶叶择优采摘,炒制成另一批贡茶。 这批贡茶会跟皇茶园产的贡茶同步送入京中,供皇室专享。 皇茶园的意义非凡,为此还专程开辟了另一条通往皇茶园和智炬寺的道路,专供僧人和去皇茶园的江氏族人使用。 这条路,便是先前江吟上山时,二娘她们下山的那条路。 眼下有人打皇茶园外土壤的主意,便是在打贡茶的主意,这是想取代江氏在官家那里的地位。 江吟神色紧绷道:“多派些人手上山巡查,务必保证茶山不再受损。” 她深吸口气,闭了闭眼道:“紧急情况下,若是无法兼顾,便以皇茶园和贡茶为重!” 在她看来,与寻常的蒙山茶相比,皇家祭祀以及皇家专享的贡茶更重要。 毕竟,寻常的蒙山茶,她还能想办法去凑一凑。但贡茶就那么点,没了,那可真的是没了。 四娘给的册子,她并未当着江德旺的面再说什么。而是约了四娘明日一早,同去茶山转一圈。 之后,江吟又挨个见了其他人,直到天黑,才把所有人都见了一遍。 把所有人送走后,她便带着小萝将每个人说的要点全部登记在册,并标注了自己觉得异常的点。 等整理完,夜已深,江吟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爹娘这些年辛苦了。” 要撑起偌大一个江氏,实属不易。要不是她已死过一次,怕是真的接不下这个担子。 小萝边替她捏着肩,边道:“娘子,奴有些不明白,大娘子和姑爷为何不早早培养娘子的掌家能力。 若是娘子早早参与江氏的管理,眼下也不至于灯下黑,什么都不清楚。” 许多世家便会自小培养接班人,大娘子同样是自小便开始学习掌家能力。 不仅制茶技艺要学,生意场上的事儿更要学。 但自家娘子自小除了学习制茶种茶技艺外,便自由自在,未曾接触商场上的事儿,更未曾参与家族庶务管理。 第34章 疑惑 小萝的话让江吟神色微顿,是啊,这是为何? 娘亲既已把户贴交给冯姑姑保管,便是想过或许会有意外发生。 若是如此,那为何不早些让她参与族中生意场上的事儿? 莫非,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是她不知道的。 又或者,他们的的确确是想让她过的无忧无虑,等及笄以后再开始烦恼? 江吟想不明白,或许冯姑姑知道。等日后寻了机会回府城,她再去问冯姑姑也不迟。 她不想把事情复杂化,但人心难测。现在经历的每件事,都不得不让她多想。 只有多想,她才能从中发现蛛丝马迹。也才能少走些弯路,早日带江氏起来,早日替爹娘报仇。 眼瞧着江吟沉默下来,小萝连忙自打嘴巴子道:“呸呸呸,是奴的错,娘子当奴没问过这话。必定是大娘子和姑爷疼爱娘子,不想让娘子劳心劳力。” 她搅着手帕,满脸懊恼。娘子才失去至亲,她不该提起这些。 江吟抬手拍了拍她的手,淡笑道:“无碍,万事皆有可能。不过,人死如灯灭,爹娘已经离去,他们往日的想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过好以后。” 爹娘的想法重不重要,当然是重要的。但这些在不清楚真相前,她不会跟小萝说,免得徒增烦恼。 虽然夜已深,但江吟丝毫没有入睡的打算,她在等王恒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她才念叨着王恒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王恒便扣响了书房的门。 江吟先上下打量了王恒,确认他安然无恙后,这才开口道:“如何,事情可办妥了?可有遇到什么意外?” “妥了,娘子放心。”王恒顿了顿道,“其他意外没有,但是,我回来的时候碰到了德叔,他似乎去茶山巡逻才回来。” 他是在山脚下碰到的德叔,当时他多看了几眼,但也没多想。 “巡逻?”江吟眼神微眯,沉吟片刻,随即挥挥手道,“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歇着去吧,其他的明日再说。” 下午找大伙儿谈话时王恒没在,自是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但以德叔下午说的话来看,江吟其实不相信他会去山上巡视。 毕竟,连枯黄的茶树,他都不想管,也管不了,更不用说夜间巡视。 她心底不由一阵心寒,老宅这边,的确没有想象中那般风平浪静。 对了,下午谈完话时,她还说过,想回老宅住的,就尽快搬回来。 若是明日内没搬回来,便视为他们自己有能力自立门户,放弃在老宅居住生活。之后,她也不会再接受他们回来。 既然想搬走,那便彻底搬走。江氏又没亏待他们,他们完全能出来自立门户,自己起新房子来住。 别人她不知道,但大娘、二娘、三娘和四娘几家人,在谈完后立马就搬了回来。 其实他们四家也不过是去另一座宅子住了一晚,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拿。 倒是德叔还没搬回来,即便在老宅足够大,一家可以分一个院子。 江吟心里想着事儿,但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她在自己院儿里吃了早饭,便寻了四娘一块儿上茶山。 吃早饭的时候,江吟已经大致给王恒讲了现在的情况,并且还安排他去做了些准备。 所以,这会儿只有小萝跟着她和四娘。 走出宅子,江四娘边走边道:“这边的事情,阿吟可有苗头和对策?” 她偏头看向跟她年岁差不多的江吟,有些心疼。 偌大一个江氏的重担,全都压在一个人身上。 江吟摇摇头,哑然苦笑道:“这事儿我爹娘都搭进来了,又岂是我能轻易解决的。四娘呢,你怎么看?” 比起她,四娘她们就居住在蒙山下,知道的事情必然比她多。 四娘能做那般详细的记录,想来就算没有确定凶手是谁,也会有一些线索。 果不其然,四娘瞥了周围一眼,低声道:“实不相瞒,我怀疑跟旁边那三家人脱不了干系。就好比昨日非要闯进茶山的沈家主,我就不信他当真是好意。 你爹娘在的时候,都没见他们这般亲近江氏,怎的突然就主动要来帮忙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说句不中听的,若你那二叔当真与他们走的近,他也难辞其咎。” 当真以为她在这儿光顾着手里的活儿? 要想跟家主一样能干,自然得比旁人更努力。 阿吟那个二叔也不是个好东西,可惜她也只能提点,并不能去做什么。 江吟颔首附和道:“四娘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江氏的茶山,最遭觊觎的便是他们那三家。 若是江氏倒了,他们三家趁机瓜分咱们的两峰茶山,从中得到的利益,非同小可。” 无利不起早,茶马互市开通前蒙山茶的利益便大有可为,更不论现在。 眼下的利益诱惑太大,也是幕后之人敢铤而走险的原因。 听到江吟也赞同这个观点,四娘神色柔和,但立马又凝重起来:“蒙山四家虽江氏独大,但若他们三家联手,便会棘手不少。 再者,就算是他们,咱们没有确凿的证据,却也拿他们没办法。阿吟,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现在正是江氏和江吟的蛰伏阶段,不宜在没有证据前暴露太多。 暴露太多,若是打草惊蛇,还容易被反咬一口。 江吟唇角微勾道:“四娘放心,我没那么蠢。何况,即便爹娘不在,有茶马司和官家撑腰,相信他们三家也不敢光明正大来。” 若是被人抓到把柄,他们三家的根基也完了。坐收渔翁之利,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四娘脚步微顿,有些错愕道:“你的意思是,江氏有内鬼?” 她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为自己谋利的倒是有,但是确实没想出来谁会出卖江氏。 “有没有内鬼,这事儿还得查出来才知道。”江吟悠悠道,“只是,在查出来前,我希望四娘能替我保密。” 即是内鬼,便已跟江氏不是一条心…… 第35章 智炬寺 江家有内鬼,这个猜测不止让江四娘震惊,更让江吟心惊。 虽然只是猜测,但江吟觉得这是八九不离十的。 而江四娘在震惊过后,便是沉默。在她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她还不曾察觉,这让她很是挫败。 但万一不是呢,她抿唇有些不甘心道:“当真?” 短短两个字,江吟却从里面听出了咬牙切齿和疑惑的意思。 江吟摊手,无奈道:“我也不相信,但人心难测,谁能保证一定不会有内鬼呢?” 江氏两峰茶山的半山腰,都有那么大片的茶树受损。若是没有内鬼里应外合,又怎会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而且,茶山上的土壤,也还在陆续被偷。直到现在,都没人把凶手找出来,更没人发现凶手的踪迹。 除非对方都是些绝顶高手,否则,正常情况下都会有蛛丝马迹。 江四娘垂眸,良久,才泄气道:“你说的对,人心难测。放心,我会保密。不管怎样,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说到这儿,她突然想到先前搬走的事儿,瞬间脸颊微红。 随即,略带抱歉道:“前日搬走的事儿,是我不好,我听信传言……也不全是传言,先前在府城看到的情况,确实如传言所说。” “不过,现在我知道阿吟你不是那样的人。”江四娘连忙解释道。 江吟爹娘走的时候,她去府城看到的,便是江吟完全信任张源之的模样。 之后,还听说连冯夫人都被赶走了,这让她们如何不失望、不心寒。 虽然不知道江吟怎么突然变了,但终归是变好了。很多地方,她都自愧不如。 “不怪你们。”江吟伸了个懒腰,望着茶山的方向眯眼道,“以前是我太过天真,想的简单。但是四娘你放心,日后能打倒我的只有我自己。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便会拼命护好江氏!” 好汉不提当年勇,更别说前世的糊涂事儿。 江四娘眼眶微润,只是刚想说什么,便被江吟给打断了。 “走,四娘,咱们先去智炬寺拜拜,再见见普惠大师。” 江吟脚步一转,往智炬寺的方向走去。 江四娘连忙跟上,却还是疑惑道:“去智炬寺?” “对!”江吟一本正经道,“贼人太过嚣张,竟然打皇茶园的主意。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怎么着我也得去看看,慰问慰问。” 智矩寺位于山腰之中,离皇茶园不远。 上山前,江吟先去皇茶园看了里面长势喜人的七株茶树。 之后没走多久,便来到了智炬寺门前。 智炬寺大门敞开,门口有位年轻的僧人正在扫地。 江吟抬眼,只见寺门右联写着‘何人能饮九霄露’,左联写着‘试汲蒙泉煮蒙茶’,横批‘禅茶一味’。 因着江吟每年都会来智炬寺,加上外面就是江氏的茶山。因此,这里的僧人都认识她和江四娘。 看到她们来,扫地的僧人放下扫帚,上前道:“阿弥陀佛,三位施主里面请。” 江吟还了礼,浅笑道:“普惠大师可在?” 小僧人颔首笑道:“在,江小施主稍等片刻,贫僧这便去通报主持师父。” 江吟施礼道:“有劳。” 普惠大师便是小僧人口中的主持大师,亦是智炬寺的第二位创始人。 普惠大师德高望重,即便官家来,也要给几分薄面。 小僧人跑去寻普惠大师,江吟后脚便跟江四娘和小萝进了寺里。 许是位置特殊,加上今日时候尚早且不是礼佛日,这会儿寺里并没有其他香客,很是清静。 只寺里那口古泉眼,正发出清灵的声音。 这口泉眼常年有清泉自山中瀑布流下,水质清澈甘美,泡出来的茶亦是尤为清香。 江吟晃眼看了一圈,随即先去给供奉着的茶祖吴理真上了柱香。 刚把香上完,普惠大师便来了。 “普惠大师。”江吟欣喜的朝他施礼道,“许久未见,普惠大师可好?” 普惠大师朝她还了一礼,随即和蔼道:“劳江小施主挂念,贫僧一切皆好。” 他抬手示意江吟几人往旁边去坐,见江吟脸色有些憔悴,顺口安慰道:“生死各安天命。缘起缘灭,一切皆有定数,江小施主节哀。” “一切皆有定数?”江吟嘴角微动,“定数中亦有变数,若变数太大,何解?” 她的定数便是早死,但最大的变数是重生了。 以前江吟也信佛,但只是秉承着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的态度去礼佛。 但重生这种荒唐事儿都会发生,让她把不全信变成了全信。 若是这上头供奉的是佛祖,她都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佛祖看穿,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普惠大师捻了捻佛珠,注视着江吟意味深长道:“天命所归,顺应天命便是最好的定数。江小施主莫要钻进那死胡同,一切自有定数。” 闻言,江吟心中一怔,突然有些不敢面对普惠大师。 她总觉得普惠大师看出了什么,又好像没有,只是在安慰她失去了爹娘。 一旁的江四娘也是认为江吟放不下爹娘,而普惠大师在安慰她。所以,她静静地等着,没有打岔。 江吟不说话,普惠大师也不催她,只默默的捻着佛珠。 很快,江吟便想明白了。即便普惠大师看出什么又如何,今生的她问心无愧,可无惧神佛。 想通这些,她心中豁然开朗,抬眼道:“多谢普惠大师,不知我可否在寺里替爹娘点两盏长明灯?他们这一生都奉献于此,想必会很高兴。” 除此之外,她还带了爹娘的牌位回来。待选个黄道吉日,便开祠堂放入祠堂里。 “阿弥陀佛。”普惠大师施了一礼道,“当然可以,江小施主孝心可嘉,佛祖会保佑他们。” 江吟连忙回礼道谢,又捐了几贯香油钱。 等长明灯点上之后,江吟这才看准时机,朝普惠大师问道:“近日江氏茶山上有贼人出没,不仅毁坏茶树,还偷了不少土壤。 前两日,更是妄想偷皇茶园外的土壤。这事儿,不知普惠大师可有察觉?” 第36章 普惠大师 江吟目不转睛的盯着普惠大师,希望能从普惠大师这里得到些线索,亦或是提示也行。 然而,终究让她失望了。 只见普惠大师摇了摇头,叹道:“听说了,但不知道是谁。不过,皇茶园无碍。” 意思就是确实有这事儿,他是知道的。但他负责的皇茶园无碍,他便不管其他的。 江吟一噎,有些幽怨道:“普惠大师功德无量,可能帮我算算,凶手到底是谁?” 得道高僧掐指一算,比她使劲儿忙活都管用,还来的快。 然而,普惠大师只是淡笑道:“阿弥陀佛,子不语怪力乱神,江小施主还是得务实才是。” 什么都能靠算出来,岂不是连衙门都不需要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江吟眼皮子微跳,没明白普惠大师是如何在寺庙里,捻着佛珠说出这话的。 江四娘忍不住拉了拉江吟的袖子,轻声道:“阿吟你别急,假以时日,咱们定能找出凶手,可别为难普惠大师。” 她真想敲开阿吟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竟异想天开,想让普惠大师算凶手。 “四娘莫急,我这不是开玩笑嘛。”江吟轻笑一声,拍拍她的手安抚,随即朝普惠大师施了一礼道,“那我们就不打扰普惠大师了,改日我再来给爹娘上香。” 自家爹娘的长明灯已点上,日后她只要有空,都会上来给爹娘上香。 普惠大师点点头,站在原地目送她们出门,眼里的笑意逐渐加深。 离开智炬寺后,江吟几人直接顺着这条路继续上山。 这条路也是上清峰的后山小路,往上没走多远,便是江氏设置的茶山围栏。 因着最近是多事之秋,围栏外巡逻的护卫都变得多了起来,另外还有隐藏在暗处的。 从围栏的门进去,便是江氏茶山的范围。只是,刚进去,江吟就发现了土壤翻新的痕迹。 她蹲下身子戳了戳地上翻新的土,是松的。而茶树的树根,也露出了一些,明显是有人掏了茶树的窝。 江吟抿紧嘴唇,摸出昨日四娘给她的册子翻了翻,随即偏头朝四娘道:“这处昨日没有?” 册子上的记载截止到昨日,但并未说围栏边上也有异常。 也不知是记漏了,还是的确是新增的。 同样蹲下来江四娘,神色凝重道:“这是新增的,昨日我下山前巡视过,这处并无异常,想必,昨夜必然有人趁机进来偷土。” 她心里气急,到底是什么小贼如此猖狂,每日都跑来偷土。 再这么下去,怕是整座山都要被搬空。 江吟眉头微蹙,朝不远处巡逻、站岗的人招了招手,喊他过来。 等人到跟前,她才问道:“昨夜可有其他人来过?” 她指着泥土翻新的地方,继续道:“特别是这个地方,可有人在这儿逗留过?” 若是护卫有看到,但没阻止,那极有可能就是江氏自己的人干的。 护卫拱手施礼道:“回娘子,昨夜小的巡逻,并未见外人来过,只德叔和恒护卫来过。” “你昨夜都在这儿没离开?”江吟眯眼道,“他们两人来此都做了什么,呆了多久?” 王恒过来她能理解,毕竟是她安排的。但江德旺就不一样了,她并未安排他晚上上山。 难不成大晚上,江德旺还放不下茶山,非要上山来? 总之,这个原因,她江吟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护卫回答道:“回娘子,小的昨夜都守在这儿不曾离开。恒护卫是从山上下来,路过此地。而德叔,则是放不下茶树,进去检查去了。” “哦?检查?” 什么检查是靠翻土来检查的,而且不仅是翻土,还偷土。 江吟沉吟片刻,随即挥手让护卫离去。并嘱咐他看好茶山,记录来往的人,不管是谁。 她现在看谁都觉得不可信,但依然要把这些事交待给他们去做。 至于消息可靠与否,她自会判别。 越往山上走,其实越能发现偶尔有泥土翻新的情况。不出意外的话,这些都是被人偷了土。 好在这些地方只是土少了,并未伤到茶树。而茶树枯黄的区域,也仅在先前发现的半山腰。 而今日半山腰的茶树,又比昨日的更枯黄。 江吟对此已经不抱希望了,准备着手把往年的陈茶通通收集起来,到时候再单独上交,亦或是混入新茶一并上交。 陈茶不多,混入进那么多新茶里,除非行家,否则也尝不出来。 上清峰转完,江吟又去了菱角峰。 菱角峰的情况比上清峰好,这边的土壤没有翻新的情况,就连半山腰枯黄的情况,都比上清峰好不少。 江吟若有所思,看来幕后凶手更想得到的是上清峰。 只是,眼看现在得不到,便开始想办法把上清峰的土带走。 两峰茶山转完,已过午时,江吟连忙带四娘和小萝下山,顺便还带了些枯黄的茶树和泥土。 她留了江四娘在自己院里用午膳,并告诉江四娘她准备回雅州城一趟,明早再回来。 “回雅州城做什么?”江四娘有些不放心道,“雅州城里最近也不太平,要不我陪你回去?”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无碍,四娘放心,雅州城离得近,不会出什么事儿。何况,四姑父要看就要参加秋闱,四娘多陪陪他才是。” 方文远去年参加了科举,以吊车尾的名次通过,成为了举人。 恰逢今年秋天会举行秋闱,若是秋闱能过,便是贡士。 成为贡士,便能前往东京,参加明年的春闱。若是春闱能过成为进士,那么便是半只脚踏进了官场。 春闱若是能通过,之后便是殿试。殿试通过之后,再由官家对进士们授官,成为正儿八经的官身。 江家世代从商不从政,若是方文远能成功进入官场,便是江家第一位从政之人。 不过,江吟并不觉得官场又有多好。官大一级压死人,若是没有根基,在官场上沉浮亦容易被当做蝼蚁,任人宰割。 依她看,像方文远这般不争不抢的淡然性子,更适合先外放出去当个县官。 第37章 恶意 天色阴沉沉的,似是要下雨。 严哥儿架着马车,快速行驶在去雅州城的路上。 只是,刚走到半路上,便有一辆疾驰的马车迎面而来。 “吁~”严哥儿担心撞车,连忙拉停马车,还特意将马车往边上赶了赶,好错车。 然而,对面的马车停下之后,便杵在原地不动。 马车里的江吟闭着眼小憩,察觉到马车停下来,只以为是正常的停留,直到严哥儿的说话声传来。 只听严哥儿道:“兄台,劳烦挪一挪,我这边距离甚窄,无法行进。” 严哥儿谦逊有礼,找不出一点错误。 然而,对方依旧杵在原地不动。这让严哥儿很是无语,同时也谨慎起来。 严哥儿压低声音道:“娘子小心,来者不善。” 对方沉默不语,不退不让,确实让人心生警惕。 小萝看了江吟一眼,慌张道:“奴出去看看。” 江吟睁眼,伸手拉住小萝,朝小萝摇了摇头:“莫急,静观其变。” 随即,她掀起一角车帘,往斜前方的马车看去。 这一看,才发现竟是胡家的马车。 胡家的马车,让她悬起的心放了下来。 这些人暗地里再搞小动作、搞谋杀,暂时也不会闹到明面上来。表面上的和谐,还是该有的。 胡家的马车车夫是个上了年纪的,不过,看那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就知道跟胡泉一样,不是个好的。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又许是听到了严哥儿的话,胡家的马车开始缓慢移动过来。 但当两辆马车并排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江吟没放车帘,就这样注视着旁边的马车,看他们想做什么。 只见旁边马车的车帘同样掀起来,露出胡泉那张瞬间阴转晴虚伪的脸。 江吟注视着她,没吭声。 倒是胡泉笑眯眯道:“世侄女这是要去哪儿?许久未见,不妨去我府上坐坐?” 江吟挑眉,意味深长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前几日才见过。不是吗,胡家主?” 去他府上坐坐,这她还真不敢,容易有去无回。 “呵呵。”胡泉也不在意,只笑道,“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不等他说完,江吟刷一下将车帘放下,冷声道:“我还有急事,恕不奉陪。” 严哥儿也配合着快马加鞭,继续往雅州城赶。只留瞬间黑了脸的胡泉,在原地吃灰。 “哼,不识好歹!”胡泉冷哼一声,吩咐车夫继续往蒙山赶。 而马车里的江吟,此时脸色异常难看,甚至觉得恶心想吐。 小萝更是啐了一口,愤愤道:“不要脸,老不羞的,净说些污言秽语。娘子你别气,等恒护卫回来,让他去套麻袋。” 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希望他明日就躺棺材板里去! “噗嗤~”江吟噗嗤一笑,被小萝这么一打岔,心里的郁气也散开来。 她斜靠着,懒洋洋道:“放心,迟早让他躺板板。” 也不对,或许,连板板都没得躺,甚至连草席都没有,直接扔去烂葬岗喂狗。 她别的不能做,买几条恶狗放烂葬岗还是可以的。 其实,若是她愿意,倒也能在胡家犯下杀头之罪前,略施小计或是提醒拯救一下。 毕竟,胡家现在犯的都是小罪,最多判个终身监禁或是流放。而杀头之罪,却是这次茶叶丰收后犯下的。 沈家亦是如此。 但她不可能去提醒,前世今世杀父杀母之仇,便让他们全族来陪葬! 接下来一路无话,更无刺杀,平安回到了家门口。 小萝还没上前敲门,门房便打开门迎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府里的赵管家。 王恒没在,明面上严哥儿要跟着保护江吟。 所以,便由门房接过严哥儿手里的缰绳,帮忙把马车赶到后院。 而赵管家则笑眯眯道:“小娘子回来啦,一路奔波,快回家歇歇。” 至于小娘子为何昨日去今日回,这些都不是他一个管家该问的。 江吟点点头道:“赵爷爷这是要出门?” 她刚到,门就恰巧开了,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 赵管家无奈道:“是啊,前些日子过了个族里的小辈在名下。就是先前在茶馆做茶博士的赵肖,不知小娘子有没有印象。 他这些日子被吓怕了,成日都窝在家里不出门。我担心他出事儿,每日都会去看看他,给他带些吃食。 老咯,到底是自己认下的,合该操操心。” 江吟微微一愣,没想到赵管家会如此直接告诉她这事儿。 她敛下心思笑道:“恭喜赵爷爷认得义子,赵爷爷去吧,家里有我在。” 虽不知道赵管家有几分可信,但在查清楚之前,她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然而,赵管家却摇头道:“罢了,一日不去也无碍,我先替小娘子张罗张罗。” “不必麻烦。”江吟一口回绝道,“赵爷爷忙去便是,我待会儿还得去趟医馆,其他的回来再说。” “医馆?”赵管家讶异过后又是担忧,“小娘子生病了?哪里不舒服可有大碍?此次回来是看病?” 他担忧的看着江吟,生怕江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昨日才去蒙山,今日便回来了,怕是不一般。 江吟连忙摇头解释道:“是茶树生病了,我想让城里的大夫帮忙看看是什么病,可否能医。” 茶树有问题,这在江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儿,告诉赵管家也无妨。 赵管家神色一凝,连忙抬手指引道:“小娘子,进去再说。” 江吟颔首,抬脚先回府里。 进了门,赵管家才道:“茶树的事儿,德旺那边还是无法处理?” 这话一出,江吟便明白赵管家对茶树枯黄的事儿有些了解。 她摇头道:“半山腰的茶树枯黄,德叔他解决不了,亦判断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简单来说,就是有他无他都一样,啥都干不了。 “茶树竟已枯黄?”赵管家痛心疾首道,“我就说这小子东西没学全,小打小闹还好,真一有事儿便靠不住了。 往日让他多学学,他当耳旁风。现在好了,这么大个事儿,可如何是好!” 第38章 被盗 赵管家似乎对德叔有非常大的意见,说到德叔,他越说越停不下来。 江吟并未打断他,而是安安静静的听着他盘点、埋怨。 等停下来,她才偏头道:“如此看来,德叔的医术并不好?” 给草木看病的大夫也是大夫,而且,德叔还能给人看病,兼任老宅的府医。 原以为德叔能在老宅干这么久,是因为医术好,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果不其然,赵管家没好气道:“好什么好,若不是树大夫少,又怎会轮到他来。 想当初你爹娘也质疑过,但那小子的爹就只把医术传给他,其他人连看都不能看。” 赵管家又是一阵输出,江吟这才搞明白前因后果。 她张了张嘴,了然道:“原来如此。” 这世上专门给草木看病的树大夫少之又少,整个雅州也不过才两人。除了德叔外,还有一人是胡家的。 而德叔的医术,则是他父亲传授给他的。这专门给草木看病的医术,全靠他们这一支世代相传而来。 以往不是没想过让其他人学,但他们这一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坚决拒绝,只传自己的嫡子嫡孙,能学多少算多少。 如此一来,便只有一个树大夫,江家便会保证他们这一支的地位和荣耀。 也正因此,德叔才会如此肆无忌惮,认为江氏非他不可。 江吟垂眸沉思,心里有了些计较。 而赵管家,则是摸着枯黄的茶树,痛心疾首道:“茶树枯成这样,怕是无力回天。还得早日做打算,先把这次渡过,再移植新的茶树上山才行。” 他偏头担忧的看着江吟道:“这些对小娘子来说太过复杂,我还能动几年,要不我来办。再不济,也还有赵肖那小子跑腿。” 大娘子和姑爷因为此事丧了命,小娘子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 闻言,江吟垂眸,叹了口气道:“多谢赵爷爷好意,爹娘没了,我总得成长起来。虽然茶树暂且只能这样,但我还是想去医馆问问。医馆的大夫见多识广,说不准真能看出点什么。” 某种意义上来讲,医术是可以通用的。 譬如茶树上有残留毒素,医术高明的大夫,便能通过树枝来判定是何种毒药。土壤里若是有毒,亦同样如此。 虽然辨别出来后也不一定能治,但总归是得了个说法,日后好更为防备。 她想进屋换身衣裳,便出门去医馆寻医。 可前脚刚踏进大堂,后脚空中便传来“轰隆~”一声响,随即外面开始稀稀疏疏下起了雨。 春雨本是带着新生的气息,但江吟却觉得异常沉闷。 这场雨,不知能否冲刷茶树和土壤里的毒。 赵管家抬头看了看天,有些遗憾道:“小娘子看来只有明日再去了,今儿这个雨,怕是停不下来。” 就是他,都不想冒雨去看那个没出息的义子了。 江吟面露遗憾,随即朝赵管家道:“如此,今日便盘一下库房。听说咱们茶馆里剩的蒙山茶,全都放在府里的库房里?” 盘点库存的蒙山茶,这也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 原本她还担心赵管家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打算迂回去查。 但现在她有些分不清赵管家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她打算一起去库房盘点,再观察观察。至于赵管家话里话外想提携赵肖,她都只当做耳旁风。 赵管家起身道:“成,小娘子稍后一步,我先去拿库房钥匙。” 他说完便大步往外走,先回自己屋里去拿钥匙。 江吟望着赵管家离开的背影眯了眼,库房的钥匙,竟是单独存放,未曾随身携带? 小萝趁机道:“娘子,要不要我跟去看看?” “不必。”江吟摇摇头道,“咱们先去库房门口等着。” 真有什么,待会儿去了库房便知道了。还有张扬的事儿,她不明白赵管家为何要帮忙隐瞒。 江府地界很宽,但库房离主院不远。 而各个院子、房间之间,都修了连廊。即便下雨,也不会影响什么,更无需打伞。 库房门口有两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守着,暗处更有不少人守着,以保证库房那些东西的安全。 江吟带着小萝和严哥儿在库房门口等了一小会儿,赵管家才带着一串钥匙匆忙赶来。 府里的库房结构,江吟是知道的。库房外的这道门,只是第一道。 进去之后,左右两边都各有一间房,用来放常用或是不那么贵重的东西。 再继续往前面,还有一道大门。这道大门打开之后,才是三间真正放宝贝的库房。 五间房两道大门,总共有七把长条青铜钥匙,看起来的确有些重。 但江吟分明记得,以往自家爹娘都是要求随身携带最外面这把钥匙。 至于剩下几把,则是锁进匣子里,放在库房第一道门的进门口。 如此,便是随身携带一大一小两把钥匙。 只有打开第一道门,才能拿到其他的钥匙。而要想打开其他门,还得有装钥匙的匣子的钥匙。 赵管家看出她的疑惑,边开门边苦笑道:“小娘子有所不知,打这库房主意的人太多。若是我随身携带钥匙,怕是随时都会被人套麻袋。 就像前日小娘子看到那样,这太不安全。倒不如寻个好位置,把钥匙都锁起来。” 库房里的东西贵重,他是有这个担忧的,更何况最近他每日还要出门。 若是被人套麻袋拿了钥匙,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江吟坦然道:“赵爷爷不必太过担忧,这不是还有护卫守着嘛。” 守库房的护卫,不管是明理还是暗里,都是长期不能动的。 他们雷打不动守着库房,连只苍蝇都不让飞进去。 然而,赵管家却摆手道:“我现在只相信我自己,把东西放自己那里最保险。” 至于旁人,不主动来招惹他还好,若是招惹,他也不会让其他人好过。 江吟抿抿唇,没再多说什么。等着赵管家把第一道门打开,便跟着赵管家一起她踏进了库房。 但是,刚踏进库房,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第39章 损失 “咯吱~”一声,库房第一道沉重的大门,在江吟面前缓缓打开。 许是因为外头在下雨,库房里尘封的气味夹杂着有些水润的风,扑面而来。 江吟眯着眼,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往两边的房间看去。 这一看,便发现两边房门上的锁头都未锁上。 她瞳孔微缩,偏头朝赵管家冷声道:“平日里房门也不锁?” 即便外面这两间房里的东西不是那么贵重,但也不是不锁门的理由。 库房,存放的都是家里贵重或是量大的物品。 说是不那么贵重,但比起放在外面的那些,价值依旧不小。否则。直接放在外面的院子或小库房即可。 “锁,怎么不锁。”赵管家声音有些颤,随即快步往其中一间房走去。 他边走还边嘟囔道:“我明明记得我是锁了的,怎么会没锁呢?” 江吟抬眼看着他的背影没吭声,只抬脚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左手边的房间。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房间里放的是府里平日采买的物资。譬如常用的布料、香料以及一些小物件儿。 一眼望去,屋内并没有什么异常。但若是熟悉屋内的东西,便知道少了不少东西。 而主要少的,则是布匹和香料,以及零零碎碎一些小物件。 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不重要,重要的是布匹和香料。 布匹可当货币交换其他物资,虽然这里放的布匹都不是最好的,但了胜于无,会少也是预料之中。 只是,布匹这般显眼的物件儿,到底是如何搬出去的? 江吟把眼神放在赵管家身上,希望赵管家能给个合理的解释。 而此时的赵管家,脸色同样也很难看。他张了张嘴,无力解释。 库房的钥匙只有他有,他也是第一负责人。现在出现了问题,找他无可厚非。 他愧疚道:“是我的失职,不过,请小娘子放心,我马上调查。” 说着,他连忙到门口喊来了一个守门的护卫,当着江吟的面盘问起来。 然而,护卫的话,却让赵管家有些沉默了。 护卫说只有放蒙山茶的那天有人来过,其他便没有了。 而茶馆里的蒙山茶,则是赵管家和赵肖带着人放的。 只是,那天赵管家中途有事儿出去了一趟。 等回来时,其他人已经离开,只有赵肖在等着赵管家。 赵肖把外面的钥匙和这两间房的钥匙给赵管家,之后才依依不舍跟赵管家告别。 赵肖是赵管家的义子,他对赵肖是信任的,便没再检查这里的东西是否有误。 赵管家满脸懊恼,早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儿,那天他就该亲自检查一遍。 江吟故作为难道:“这亲兄弟还得明算账,赵爷爷你看这事儿该如何处理?” 照护卫的话来看,东西丢失,跟赵肖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库房丢了东西,这事儿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她也可以去报官来调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见她冷着脸,赵管家慌忙弯腰施礼道:“小娘子放心,我这就去找那小子问清楚。” 说到这里,他还不死心帮赵肖解释一句:“赵肖那小子胆子小,这里面说不定会有什么误会。” 他的义子,在过继之前,他可是考察过的。 江吟眯眼附和道:“是啊,赵爷爷可得好好问问。让他把这事儿说清楚,好洗脱嫌疑。” 误会?那是不可能的,就看赵管家接下来会怎么处理了。 是直接选择包庇,还是自己把钱补上,亦或是公事公办,铁面无私? 这些江吟都不知道,只能等着看。 她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不着急,先去其他几个屋看看再说。” 不出意外的话,还有其他损失。 赵管家嘴角微动,想说什么,却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想反驳解释几句,说其他的没有问题。但想到这边屋都有损失,其他的可能也会有。 于是,他便歇了心思,跟着江吟去对面的屋。 对面的屋放的是各类茶叶,江氏不止产蒙山茶,还产其他普通茶以及花茶等都有。 每年在茶场制好茶,除了直接卖给其他商人的,剩余的一部分会被运送到各处茶馆售卖,另一部分则是存在府中的库房里,平日按需补给。 前些日子茶馆关门,茶叶被送回府中的库房,便是放在这个屋里。 看到一排排整齐的茶笼,江吟悬着的心想放下,却依旧放不下。 茶笼,是盛放茶饼的茶器。 烘培过的茶饼若要长期保存,须用竹编的茶笼盛放,茶笼的四周还要用蒻叶封裹。 最后,再将装满茶叶的茶笼放在高高的地方,不让它接近地面的湿气。 所以,眼下这些茶笼都放在架子上,以免受潮损坏。 江吟还没开口,一旁的赵管家倒是松了口气道:“小娘子,这里的茶笼没有少、也没有被损坏,茶叶必然也是不会少的。” 每个茶笼里都装满了茶,若是将茶笼拆开,耗费的时间长,还不容易恢复,得不偿失。 至少,现在明面上看起来,是没有缺的。 江吟看了赵管家一眼,随即朝小萝和严哥儿道:“你们去把茶笼打开,看看都是什么茶。每个茶笼都要看,再把蒙顶石花和蒙顶黄芽单独分出来。” 他们江氏两峰茶山主要产的,便是蒙顶石花和蒙顶黄芽这两种茶,主要也是卖这两种茶。 当然,朝廷榷茶榷的,也是蒙山茶。 若是要填补今年的亏损,也只有用库存的这两种蒙山茶去填补。 至于其他那些随意用老叶子做的粗茶,便没有什么用处。 原本听到江吟让打开茶笼检查,赵管家心里还有些不高兴。 但这会儿他突然又想明白了,也看出了江吟的意图,便立马加入了进来。 只是,想象是美好的。当这层美好遮羞布被撕下,便会发现底下早已开始腐烂。 小萝接连看了两个茶笼,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且难看。 她抿了抿唇,朝江吟道:“娘子,这些茶笼里的茶,不是蒙山茶。就连蒙山粗茶,都不是。” 第40章 雅州黑茶 茶笼里的不是蒙山茶,这个消息在江吟脑中炸开。 她既惊恐,又觉得早在预料之中。先前听说有人找曹管事要买陈茶时,她便知道这事儿没法善了。 江吟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吩咐道:“都打开验验。” 她就不相信一笼蒙山茶都没给她留,至少原先存在库房里的,该幸存下来才是。 那些有可能被成功替换的,也只有从茶馆搬来的那些。赵管家信任赵肖,便没检查茶笼里到底是不是蒙山茶。 而把茶馆的陈茶搬到府里的库房,这事儿是赵管家和赵肖主导做的。能做这事儿的,也只会是他们其中之一。 当然,不排除茶馆其他人也有参与的可能。否则,那些茶博士怎会闭门不出呢? 赵管家埋着头,一声不吭的继续手上的活儿。 不管如何,他这张老脸,今日算是丢尽了。 方才看的所有的茶都被人调换了,没有找到蒙山茶的后果,他是知道的。 赵管家神色晦暗不明,似是没想到赵肖竟如此大胆,把蒙山茶全部替换出去。 江吟瞥了他一眼,随即,也默不作声的开始动手检查茶笼。 好在一阵忙活后,才查出只有从茶馆搬过来的那些茶被人调换了。 其他原本库房里存放的蒙山茶,则依旧原封不动,安然无恙。 至于调换过来的那些茶,有雅州产的黑茶,亦有其他地方产的普通茶。另外,还有另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茶。 而这几种茶,除了同样产自雅州的黑茶最多外,便是另一种她不曾见过的茶最多。 这一大批茶来的蹊跷,让江吟感到奇怪。 小萝瞪了赵管家一眼,担忧的看着江吟道:“娘子,这可怎么办?” 接收到小萝的眼神,赵管家并未生气,而是满脸苦涩道:“是我的错,小娘子,我没管好这个家。” 他将手里的钥匙恭敬的递给江吟道:“这钥匙,小娘子便收回吧。没把丢失的东西找回来,我没脸掌管这个家。等把丢的东西找回来,要打要骂,我都悉听尊便。” 他想直接辞了管家这个活儿,但东西没找回来,他没脸这么做。 江吟沉吟片刻,伸手接过钥匙,这才道:“赵爷爷知道库存的蒙山茶叶对江氏意味着什么,我希望赵爷爷不惜一切代价寻回蒙山茶。” 她抿抿唇,神色严肃道:“三日内,若是寻不回,我会报官处理。 今年蒙山茶尽榷入官,赵爷爷该知道,若是交不齐,官家定不会善罢甘休。” 与其让官家亲自出面关注到江氏,倒不如她现在手段狠厉点,逼赵管家去把茶叶找回来。 眼下茶马互市还没开市,那些茶叶指不定还在雅州城里。 毕竟,茶马古道可不是那么好走的。就她丢失的那点茶叶,还犯不着谁去冒险专门走一遭。 再者,现在走茶马古道运送茶叶,那目标可是十分显眼的。就算她不追究,茶马司和官家也会去追究。 贩卖私茶,私自以茶易马,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赵管家身子微僵,整个背都塌了下去,像是突然老了十岁一般。 他佝偻着身子,恭敬行礼道:“是,小娘子放心!” 他说完便冒着大雨匆匆往外走去,这下他是不想出门也得出门了。 小萝疑惑道:“娘子,里面的三间房咱们不查了?” 若是还有东西丢了,好一起找赵管家。 “查,怎么不查。”江吟拎着钥匙往外走,“走,去看看。” 不过,若是她猜的没错,里面的东西大抵是没丢的。 事实确实如此,只有外头这两间房有异样,而里面三间房里的东西全都在。 盘完库房天色已黑,江吟把替换进来的几种茶叶,各打包了一份带走。 另外,她还让小萝多打包了些她没见过的那种茶叶。 并且,她加强了库房的戒备。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回房换了身衣裳,江吟将黑茶和另一种茶摊开放桌上,并烧水各泡了一杯。 这些雅州黑茶是粗制型的,跟她们江氏平日卖的精制黑茶不一样。 粗制黑茶通常由茶农完成,茶农把茶菁割下后,当天经过炒青、搓揉环节,第二天摊晒,进行推摩。再把茶装入踏袋中踏茶,然后再晒干,即成毛茶出卖。?? 而市面上卖的精制黑茶,则是由茶商自己来完成从毛茶到精制黑茶的制作。 茶商收购毛茶后,除毛尖、芽子二种茶外,均需做色。也就是使毛茶发酵,变成黑褐色。 这道环节需二十余日,晒成八、九成干。 干茶经拣选后,分为茶梗、精茶及细茶。再把制成的茶梗同时加入茶叶内,进行配堆。 配堆完毕后的茶叶入包,再把茶装入甑内蒸上片刻,压制成形后,用黄油纸包好。 粗茶每包四甑,每四大甑重四斤,细茶每包十六甑,每甑一斤。 每四大甑或十六小甑合并后,再以黄油纸包好,扎上篾条,套上篾兜即可运输、存放或是售卖。 而精制和分包,不同的茶商有不同的制法,江氏也不例外。 他们江氏也会在茶农那里买粗制黑茶,再根据自己独特的手法精制售卖。 江吟端起泡好的黑茶抿了一口,口感不涩不苦、回味甘甜。但因是粗制,口感比不得江氏自己售卖的黑茶。 随即,她又将目光放到另一种茶上。 这茶外形微卷,形状如同雀舌,银毫显露。色泽是黄绿油润的,带有金黄色的鱼叶。 冲泡之后,它的汤色清澈带微黄。抿上一口,味道鲜浓,有甘甜、醇厚的味道,叶底嫩黄。 江吟眉头微蹙,这口感这模样,似是蒙顶石花和蒙顶黄芽的结合。 难不成,有人在蒙顶石花和蒙顶黄芽的基础上,炒制了另一种茶? 她有些不确定,于是偏头朝小萝道:“小萝你来尝尝这茶,可觉得有什么不同?” 兴许,是她的错觉也不一定呢。 小萝端起她递的茶杯抿了一口,又再抿一口。 直到喝了半杯茶,这才放下茶杯,怪异的盯着茶杯里的茶叶看。 第41章 刺杀 为了确认口感,小萝一口气喝了半盏茶。但她这会儿依旧紧锁眉头,眼里还有茫然和探究。 见她这样,江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江吟抬眼道:“你是不是也发现口感似曾相识,但又不是完全相同?” 她江氏的人就没有不懂茶的,小萝自然也能从这茶里瞧出些不同。 “嗯嗯嗯”小萝使劲儿点头道,“就是这种感觉,娘子,这该不会是别家制的蒙山茶吧?” 虽然都是蒙山茶,但蒙山四家制出来的茶,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江吟摇摇头,肯定道:“不是,这像是蒙顶石花和黄芽的结合体,但并非真正的蒙山茶。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这茶并非出自雅州。至于具体出自哪儿,还得探查一番才能知道。” 若是产自雅州,相信在榷茶制下,没有人想把茶做成这样,除非得到官家认可。 毕竟,在蒙山茶有利可为又稀有的情况下,定然是要先制蒙山茶的。 而这种新的茶叶,若是按照蒙山茶的制法,或是再制的精细些,口感和质量便能与蒙山茶相提并论。 能与蒙山茶相提并论? 想到这里,江吟眼神微眯。或许,她可以从这个新茶下手。 蒙山茶尽榷入官,虽不再愁销量,但价格却被官家压的极低,没有太大的利润可言。 长期下去,她江氏的生意和收入必定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严重的话,还会影响到根基。 但若是她能找到这种新茶的产地,从新茶着手,对于江氏来说,或许是另一个机遇。 即便最后官家让她江氏补齐损失的那两三成蒙山茶,她也有把握用这种新茶来说服茶马司、说服官家。 只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能找到这种新茶。 江吟心下有了计较,让小萝收拾好桌子,梳洗一番,便躺床上闭目养神,准备睡觉。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赵管家下午出去便没再回来。 王恒赶来时,江吟便让他出去暗中跟着赵管家去了。 到底是在江氏干了这么多年的老人,在没查清楚事实真相前,她要保证赵管家的安危。 这两日的清静,让江吟以为那些想刺杀她的人,暂且歇了心思。 然而,今日这种雨夜,夜黑风高,正好杀人。 并未深睡的江吟耳朵微动,突然听到屋顶传来轻快的跳跃声,这是有人在屋顶奔跑。 她蹭的一下坐起来,慌忙套上衣服,把睡在软榻上的小萝给摇醒。 小萝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她抬手制止了。 她指了指屋顶,眼神示意小萝仔细听。 屋顶的动静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明显。 小萝瞪大眼,明显也是听到了动静。 她连忙套鞋,拿好放在软榻上的刀,跟江吟一起躲在了门边。 江吟手里也抱着把大刀,这是经历过刺杀后,她从库房里选的,就放在床边。 为的就是若再次遇到刺杀,好有个趁手的工具。 小萝紧贴着她,准备随时保护她。 江吟则是一手抱着刀,一手捏着哨子。准备等刺客进来,便立马吹响哨子召唤暗卫。 其实,只要她有危险,无需哨子,暗卫也会出来救她。但她喜欢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吹响哨子更为保险。 然而,还没等她吹响哨子,屋顶便传来了打斗声。 听声音,打斗还挺激烈。 江吟松了口气,想来是府上的护卫发现了刺客。 府上的护卫足有三十多人,除开库房附近守着的,也有二十多人。 这些护卫都是自家爹娘精心挑选的,各个武艺高强。想必对付这些刺客,不会费太大的劲儿。 然而,还没等她彻底松下这口气,她房间的窗户,便被人给暴力踹开了。 两个刺客跳窗而入,举着刀朝她走来。 江吟神色一紧,在窗户被踹开的同时边吹哨子,边带着小萝往院外跑。 哨子一响,暗卫便从四面八方冲了上来。 她身边的暗卫除了派出去的,还有四个。 四个暗卫快速将两个刺客解决,随后退到江吟身边保护她。 江吟刚想让他们去帮其他人,她的院子里,又涌进了四个刺客。 这四个刺客,刚好四个暗卫一人对付一个,他们很快激烈的斗在了一起。 江吟拉着小萝靠在墙边,警惕的戒备着,以免遭到偷袭。 “砰~”的一声,一具刺客尸体从屋顶掉下来,吓了江吟和小萝一跳。 小萝一个哆嗦,护着江吟往旁边挪了挪,随即担忧道:“娘子,来的刺客太多了,咱们出府去报官吧。” 这是在城里,只要报官的话,有衙门管这事儿。 刺客再多再强大,也不敢轻易跟衙门作对。 “出去就是死路一条。”江吟望着屋顶激烈的打斗道,“走,往库房跑。” 库房的护卫有十人,没她的允许他们都不准离开半步,但库房恰恰是部署最安全的地方。 即便是今日这种情况,江吟也不会把库房的护卫全部调走。毕竟,谁能保证这不是调虎离山之计呢。 小萝眼神一亮,附和道:“对,往库房跑。” 江吟吹响哨子,让暗卫尽快跟上。随即拉着小萝,沿着隐蔽的地方,快速往库房跑。 雨越下越大,她的院子里早已血流成河。就连屋檐上滴下来的,都是血水。 江吟有些心惊,但此刻顾不上其他,更顾不上自己会不会淋雨,只管使劲儿往库房跑。 四个暗卫四对四,其中武功最强的暗卫,快速解决掉对手跟了上来。 其他三人见状,也加快了速度,解决掉刺客后跟上来。 被刺杀的主角离开,不管是屋顶还是院里的刺客,都在想办法跟上江吟的脚步。 而拼杀的战场,也在逐渐往库房转移。 看到四个暗卫跟上来,江吟心下松了口气。 若是他们没跟上来,万一半路跳出两个刺客,那可如何是好。 说曹操曹操到,江吟刚想完,当真跳出了两个刺客拦路。 她抬手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该死的乌鸦嘴。 好在暗卫在身旁,直接上去跟这两人打在了一起。她则带着小萝,继续往库房奔去。 第42章 不相欠 江吟跑到库房门口后,便调了五个护卫去后院儿帮忙。 有暗卫在这里,库房和她都会比较安全。 随着时间的推移,雨越来越小,刺客也越来越少。 江吟在库房这里,总共也只遇到了五个刺客,其中还包括半道上遇到的那两个。 她眉头微蹙,似乎觉得不应该。按今夜的阵仗来看,对方似乎是非要她的命不可,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了事。 直到严哥儿找来,她才相信刺客全都撤退或是死了。 “你说衙门来了人,还把刺客的尸首带走了?”听到严哥儿的话,江吟瞪眼不可置信道,“还有,那位李官人也在?” 这是什么情况,她有些没搞明白。 她还没来得及报官,衙门的人就主动来了。不仅如此,就连李戟也来了。 想到这里,她眉头微蹙,李戟不是在名山的茶马司吗,怎的跑这儿来了。 严哥儿恭敬道:“是的,小娘子。他们还在后院儿收拾,小娘子可要过去?” 江吟颔首道:“走,去看看。” 不管怎样,作为江家的话事人,她都该去感谢人家。 今夜的刺客总共有二十来个,各个武艺都不错,看的出来幕后真凶是花了大心思的。 许是因为李戟的原因,衙门的人速度极快。等江吟一路小跑回到后院儿,他们已经收完尾退了出去。 而李戟,也正要出去。 江吟连忙跑上前,施礼道:“多谢李官人和衙役大哥们的救命之恩。” 她将手里准备好的荷包递过去,诚恳道:“这里头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李官人换些钱,请今日帮忙的兄弟们吃顿好的。” 荷包里的是银子,银子在雅州并不通用,只她们这种大商户,或是宦官人家才会使用。 若是平日要花费,还得换成铜钱才行。否则,一般的商家都不收。 但对李戟这种从东京来的王公贵族来说,银子便是钱。 将银子交给李戟,他也自是能换铜钱的。 再者,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今日有衙役来帮忙,怕有他的手笔在里头。 就是不知道,李戟如何知道有刺客来偷袭江府。 李戟抬眼,望着江吟的眼神幽深。他没有拿钱袋,而是背着一只手道:“我只是路过报了个官罢了。江小娘子若是想感谢,明日自去衙门即可。” 他说完便要离开,江吟连忙拦在他跟前,不死心的递了另一个荷包过去。 “不管如何,李官人都三番两次救了我的命。这是单独给李官人的谢礼,还望收下。” 这次的荷包里装的是金叶子,虽然对李戟来说不过尔尔,但也算是抵消了今日这事儿。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最近遇到危险,李戟总会出现。 她不想越欠越多,还是还了这份恩情比较好。 许是见她坚持,李戟终究是接过她手里的荷包,这才快速离去。 末了,他还回过头意味深长道:“江小娘子这招祸的本事,还是多请些护卫,早日揪出幕后凶手的好。” 江吟站直身子抬手作揖道:“多谢李官人提醒。” 任谁一介小孤女继承这偌大家业,都会变成香饽饽、招来祸端。 这点,不可否认。 至于揪出幕后凶手,她当然也在做这事儿,只是目前还未抓到具体的把柄罢了。 等李戟走后,小萝上前望着李戟离开的方向,由衷道:“这李官人当真是人中龙凤,武功又高,若是能给娘子当夫婿就好了。” 这样的话,即便遇到刺杀,自家娘子也不会有危险。 “小萝,慎言!”江吟冷声呵斥道,“李官人这种人中龙凤,岂是咱们这种人能沾染的。 你记住,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日后遇上敬着些、也离远些,莫要再说这些话。” 再跟李戟在一起?除非她疯了,否则不可能。 这辈子她宁愿孤独一生,守着江氏过一辈子,也不愿再继续沾染李戟。 李戟这种人,是天上的月,高处的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她心里嘲讽一声,她算什么东西,怎配让李戟那样的人跌下凡尘。 看到她严肃的表情,小萝吓了一跳,连忙认错:“是奴的错,娘子别生气。” 她怎么就忘了娘子还在守孝期,先前娘子说过,三年内她都不会考虑亲事。 不过,小萝从自家娘子的话里听出了对自己的贬低。 于是,她顶着压力,咬牙道:“娘子莫要妄自菲薄,在奴眼里,娘子配得到最好的。” 自家娘子是这世上最好的娘子,即便是天上的月,娘子也配得上。 江吟这会儿没心思跟小萝多说,只让她去收拾偏房,今日先在偏房将就一晚。 她还将李戟没接的荷包交给严哥儿,并嘱咐严哥儿,明日一早务必要拿去衙门,交给今夜帮忙的官差。 无论如何,他们今夜都帮了忙,她该表示一下心意的。 折腾了一晚,江吟身心疲惫,却又不敢深睡。直到天快亮,确定不会再有刺杀时,她才沉沉的睡去。 这一觉,她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才爬起来,准备洗漱吃饭。 只是,刚打开房门,江吟便看到赵管家神色焦急的在院里走来走去。而王恒,则是满脸紧绷着守在门口。 看到江吟完好无恙,王恒偷偷松了口气。 赵管家则是扑上来焦急道:“哎哟,小娘子,你没事儿吧?昨夜的事儿,今儿一大早我就听说了,早知道昨夜我该回来的。” 望着满脸懊恼的赵管家,江吟抿唇一笑道:“赵爷爷放心,我没事儿。昨夜有衙门的人来帮忙,刺客都被抓走了。” 她话头一转,继续道:“幸好赵爷爷昨夜没在,否则怕会有危险。” 若是按照往常来看,她确实也是真心实意关心赵管家的。 “我不怕。”赵管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我都一把年纪了,活一天赚一天。只要小娘子安全,我这把老骨头,就算豁出命去又何妨。” 江吟连忙摆手道:“可别,赵爷爷得保护好自己,好好活着,要长命百岁才行。” 第43章 纠缠 前一日的刺杀,虽然让人心惊胆战,但并未影响到江吟今日的行程安排。 把赵管家打发走以后,江吟漫不经心用了个午膳,这才让小吟拿上从茶山上带来的泥土和茶树枝,再带上王恒,一起去城里最大的医馆找大夫。 只是,刚出门,就遇到了携手而来的张源之和张扬父子二人。 江吟脸色一沉,装作没看到他们,扭头就想往另一条路上走。 然而,张源之却小跑过来,边跑边道:“大侄女儿,你跑什么!” 他快步挡在江吟跟前,满眼痛惜道:“听说昨夜府上进了刺客,死了好些人。不是二叔说你,这家里没个男人,总归不安全。 这样,我跟你兄长现在就搬回府上。有我们父子在,保证不会让昨夜的事情再发生,怎么样?” “保证不会?”江吟冷声道,“莫不是昨夜的刺客,是二叔派来的?” 她前脚刚来雅州,后脚张源之就追了过来。现在还大放厥词,让她不得不怀疑昨夜的事儿跟他有关。 张源之或许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找到那么多武功高强的刺客,谋划昨日的刺杀。但他背后的那些人,却是有能力的。 他背后那些人,可是在谋划起义造反的。他们的谋略和才智,必然不会太低。 至少,策划一个谋杀,是没有问题的。 “胡说,怎么可能是我派来的。”张源之跳脚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二叔我巴不得你平平安安的,怎么可能找人刺杀你,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江吟心下冷哼,好处,那可就多了。光是把江氏占为己有,便是最大的好处。 她盯着张源之,故作认真道:“真的?” 张源之竖起手指,保证道:“真的,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你兄长。” 他招了招手,把满脸不情愿的张扬喊过来。 却只见张扬轻哼一声,扬了扬下巴道:“我爹可是今儿才到的,刚到就来看你,你可知足吧。 先前你对我不敬的事儿,若是你好好道个歉,我还能勉强接受原谅你。你得先道歉,我才跟我爹搬回府保护你。” 不仅如此,还得把库房打开,让他去里面挑选些赔偿。 江吟冷哼一声,刚想说什么,却见张源之一巴掌拍在张扬头上,骂道:“你这臭小子,说什么胡话。道什么歉,要道也是你道,阿吟没错!” 这臭小子是不是还没被她这大侄女儿收拾过,竟然想让大侄女儿低三下四道歉。 要知道,现在连他在大侄女儿面前,都只能低声下气装孙子。 张扬捂着头不服气道:“我不管,必须道歉,不道歉我就不回府!” 江吟白了两人一眼,无语道:“谁稀罕你们来我府上,我告诉你们,只要有我在,你们就别想住江府!” 她说完,绕过他们便走,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 “欸,大侄女儿别走啊!” 张源之伸手想拉江吟,却被拔刀的王恒挡住了去路。 张源之连忙停下脚步瞪了王恒一眼,随即,站在原地朝江吟喊道:“大侄女儿,我这是为了你好,住府上才能保护你,你可别不识好歹啊!” 他跺了跺脚,想追上去,却又怕王恒的刀不长眼。 江吟头也没回,只挥了挥手道:“你能打的过恒弟再说吧。” 就他们父子俩那个废物劲儿,连她跟小萝都打不赢,何况是王恒。 还保护呢,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何况,指不定是谁保护谁。 江吟觉得,她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刚摆脱了张家父子,转个弯儿,又碰见了刚从府里出来的沈富贵。 沈富贵看到她眼前一亮,连忙跑过来道:“真巧啊,江小娘子。昨夜雨下的真大,不知江小娘子可否听到有人打斗的声音?” 他凑近江吟,神神秘秘道:“昨夜怕是不太平,不知道什么人在厮杀。” 吓得他门儿都不敢出,只能捂紧被子瑟瑟发抖。 江吟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府上。” 也不知这人是蠢,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三家向来沆瀣一气,这些事儿,她就不相信沈家没参与。 “什么,你府上什么?”沈富贵满脸懵懂,似乎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江吟直接白了他一眼,同样不想解释,直接绕过他就走。 然而,沈富贵也是个脸皮厚的,压根儿不管江吟的白眼,偏跟在她身后转悠。 他嚷嚷道:“江小娘子,你倒是说清楚呀,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然而,江吟依旧不搭理他,只加快了脚步。 沈富贵也不气馁,继续跟在江吟身后。 被吵的烦了,小萝直接道:“沈小官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什么,昨夜遭刺客是我们娘子。 那些刺客就在衙门关押着,沈小官人若是想知道具体的,不妨自己去衙门问问。” 问问问,就这么几座挨着的府邸,她就不相信沈富贵猜不出是江府出了事儿。 “什么!”沈富贵瞳孔微缩,不可置信道,“怎么是你们府上?” 小萝白了他一眼,呛声道:“事实就是如此。” 她说完也不再搭理沈富贵,连忙追上自家娘子的脚步。 “欸,你说清楚啊。”沈富贵想追上去问清楚,却被王恒给拦了下来。 见王恒浑身不好惹的模样,沈富贵有些怂,便没有继续追上去。 身后没人跟着,江吟浑身都放松了下来。直到拐弯进入闹市区,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以往爹娘是怎么想的,竟然跟其他几家人一起修建府邸。 把自己完全放在敌人眼皮底下,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其他人府上大概也会知道。 小萝偏头低声道:“娘子,昨夜的事儿,会不会跟沈家无关?” 毕竟,连沈富贵这个沈家唯一继承人都不清楚。 江吟淡淡道:“是谁做的,跟谁有关,咱们都没有证据,奈何不了。 且等衙门调查出来,到时候一切皆有定论。” 她顿了顿,继续道:“何况,你又怎知这不是故意放出来迷惑人的?” 第44章 梫树粉 甩开沈富贵后,江吟终于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医馆。 医馆的小童认识她,见她要找他们老大夫,连忙将人请到了后院。 昨夜下雨,今日出了大太阳。医馆的后院晒满了药材,还有一白头老翁在整理药材。 江吟恭敬行礼道:“葛大夫。” 听到声音,葛大夫才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身随意擦了擦手道:“听说江小娘子想找老夫看茶树和土壤?” 他抬手示意江吟坐,随即继续道:“来吧,给我瞧瞧。不过,能否瞧个明白,我可保证不了。” “这是自然,葛大夫放心。”江吟嘴角含笑,将包裹着的茶树枝和土壤双手呈上,恭敬道,“有劳葛大夫。” 葛氏医馆是雅州城最大的医馆,而作为东家的葛老大夫,也是雅州城公认最好的大夫。 所以,她才会直奔葛氏医馆而来。 若是连葛大夫都没法看出这里中的是什么毒,那么,其他地方更不可能。 葛大夫接过东西放桌上,便开始认认真真研究起来。 江吟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一会儿闻一闻,一会儿捏一捏,又拿银针戳一戳。 最后还起身回屋,拿了些工具和药水出来,似是在验毒。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道:“你来晚了,这茶树病入膏肓,没救了。倒是土壤能救一救试试,不过,能不能恢复,我不知道,只能听天由命。” 行医救人或是救其他什么,最忌把话说的太满。 况且,他的确没救过树和土,无法判断是否容易治好。 “葛大夫可知这是什么毒?”江吟有些激动又有些复杂,但她还是将这复杂的情绪压下,道,“还有,可能知道大概的中毒时间?” 若是知道这几点信息,她也有眉目去做针对性的调查,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无从下手。 “是梫树粉和浓盐水。”葛大夫没卖关子,而是慢悠悠解释道,“梫树,顾名思义,它具有侵的力量。在它周围,往往没有其他草木可以存活。 另一方面,浓盐水,对草木的根茎具有极强的破坏性。这两者合二为一使用,你这茶树和土壤都得废。” 这两样东西对草木来说,都有致命的伤害。二者合一,伤害更甚。 江吟脸色极其难看,她拳头紧握,继续问道:“不知可有其他人来找过葛大夫看茶树或土壤,亦或是,来买过梫树粉?” 她还以为是有多难解的毒,没想到葛大夫没一会儿就瞧出来缘由了。 分明雅州就有大夫能拯救茶树,但为何蒙山那边迟迟解决不了。 葛大夫抚了抚胡须道:“江小娘子的意思我明白,不过,这事儿或许不怨别人,我医馆里也没有梫树粉卖。” 他顿了顿继续道:“前些日子我去了府城,也是这两日才回雅州的。另外,梫树的危害,还是我机缘巧合下得知的。换作一般的大夫,恐怕也不清楚个中缘由。” 意思就是,梫树粉不是从葛氏医馆出的。这东西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寻常的医馆大概也没有。 而老宅那边没有来请他看,则是因为他那段时间不在医馆。 种种机缘巧合下,便成了眼下这般情形。 听到葛大夫的话,江吟脸色好转了一些。 她起身施礼道:“劳烦葛大夫配些解药,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既然是梫树粉和浓盐水的问题,那她便多给中毒的茶树浇水。 把浓盐水冲淡,把梫树粉冲走,或许还能补救。 “依江小娘子带过来的茶树枝来看,这茶树怕确实是没救的。”葛大夫叹了口气道,“不过,倒是能配些药,尽量把土壤给养回来。 否则,以现在土壤的状态,种多少茶树上去,最后的结局都是死。” 可惜了,好好的茶树成了这般模样。 他瞥了江吟一眼,心下再次叹了口气。 这位也是个命苦的,眼下乱世本就不易。她一介孤女继承这偌大家业,能不能守住家业另说,能不能把命保住才是真的。 江吟再次施礼答谢道:“如此,便有劳葛大夫。” 她也是这样的想法,若是救不了茶树,便把土壤给救下来。 但即便能救回来,那些土壤也是元气大伤,怕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好。 等种新的茶树时,她还是得铺些干净的土壤上去,省的再出什么意外。 江吟等着葛大夫配好药,又买了些其他的药材,这才从医馆离开。 方才趁着配药的时候闲聊,葛大夫透露,当初他年轻时发现梫树有此功效,身旁还有另一位大夫在。 那位大夫姓齐名山,齐山,乃是葛大夫的同门师弟。 之后两人都默契的没再提起,更没想过把这东西透露出去。 而那齐山齐大夫远在关中,并未到过成都府,更从未到过雅州。 葛大夫的意思很明显,这位齐大夫,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回去的路上,小萝瞅了瞅周边,没有可疑的人,便凑近江吟,低声道:“娘子,那边那位树大夫,姓齐。” 两个大夫都姓齐,这其中,大抵会有什么关联。 当然,也不排除是巧合的可能。 江吟垂眸:“先回去再说,今日之事,切莫透露出去。至于这些药,若是有人问,便用方才医馆的那些话即可。” 方才在医馆的时候,她拜托过葛大夫。若是有人来打探消息,便说她最近心力交瘁,还受了惊吓,所以才来抓药吃。 至于梫树粉的事情,她也选择不提及。 一来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恐怕会有更多人用这法子来做坏事。 二来没抓到凶手前,她不想打草惊蛇。 另外,浓盐水。 她江氏两峰茶山的半山腰,那么大的地方,全都被浇灌过浓盐水的话,这事儿就不简单了。 盐这个东西,向来受官家管控,不是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的。 所以,这其中,怕还牵扯到私盐的问题。 这事儿她得想想,或许得让官家的人介入。 要么是茶马司以调查茶山的事儿介入,要么是提供线索给李戟。 她垂眸沉思,得从长计议。 第45章 污蔑 为了配合对外的说法,江吟回去之后便开始熬药吃。她还在家里休息了两日,之后才启程回蒙山。 药是在葛大夫那里捡的,的确也是养身子、补气血的药。 至于要用在土壤里的解药,则是她在这两日陆续采购的。 采购了许多,全都磨成了粉,等回去之后,便用在半山腰那些有毒的土壤里。 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悄悄解毒,否则,还不知道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而在回去之前,衙门来了消息。说是那些刺客畏罪自杀,线索中断,暂时结案了。 若是之后还有其他新的线索,再来给她说。 畏罪自杀,江吟倒是没想到那些刺客竟然这么有骨气,直接自杀了。 不过,他们自不自杀的,她并不在意。 若是证据那么容易收集,她早就把蒙山那三家拉下水了。 回蒙山的路上畅通无阻,半个挡路的人都没有。 然而,等回到老宅门口时,江吟却发现其他三家家主胡泉、沈甘和陈蒙都堵在门口。 她放下车帘,压下微勾的唇角,整理好面部表情,这才下了马车。 三位家主早已围了过来,不等他们开口,江吟便先发制人道:“三位家主今日来,又是为了帮我江氏看守茶山? 你们也知道我江氏的茶树被歹人觊觎,毁了不少。莫不是你们抓到了人,或是找到了解毒办法?” 毕竟,先前沈甘便是以帮忙的理由,想去她江氏的茶山查探。 她歪着头满脸诚恳的看着三人,似乎是真的以为他们能帮上忙。 她这一抢先,三位家主刚想说出口话,突然就没那么容易说出口了。 胡泉阴沉着脸道:“世侄女说的哪里话,你的茶山有问题,我们的也有。 前日我胡家茶山上,也有茶树遭了毒手。眼瞧着就要交今年榷的茶,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儿?”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但偏偏不能暴露出来。 这种情况下,谁先承认就是谁输。 他看着江吟眸色微深,没想到这小娘子竟如此难缠。 沈甘咬牙附和道:“是啊,五峰茶山原本可只有你江氏的两峰有问题。这会儿我们三家的也都有问题,世侄女是不是该给个交待?” “交待?”江吟气笑了,“沈家主莫不是瞌睡没睡醒,你茶山有问题,关我江氏何事?照你这么说,我江氏茶山有问题,是不是应该找你要个交待?” 疯狗乱咬人,逮到谁咬谁。 “指不定就是你们得罪了人,才连累了我们。”沈家主指着她道,“做人留一线,小小年纪,我劝你莫要把事情做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自己心知肚明。” 怎么就有那么巧合的事儿,他们几家的茶山,出现了跟江氏一样的问题。 虽然波及的面积小,但另外还有土壤丢失。 这损失,该由江氏来承担! “这话应该送回给你。”江吟白了他一眼道,“我早在三日前就回了雅州,这会儿才回来。沈家主怎么着,也不能给我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吧。” 她这几日可有不在场证明,他们没有证据,谁能正大光明奈何得了她。 随便编个理由,就想把事情赖在她身上,做什么青天白日梦。 胡泉眼神微眯道:“你不在,不还有其他人在?” 谁说做坏事必须主人家亲自下场。 “其他人?”江吟冷哼一声,“我看几位今儿专门挑府上没人的时候来找茬,就是欺负我江氏只有我一介孤女。 摆明了欺负人就直说,还编什么理由。要我说,我江氏茶山上出的问题,都是你们搞的才是。” 她没给他们反驳的机会,只继续道:“要我看直接报官好了,蒙山茶意义非凡,茶马司不可能坐视不理。” 说完,她转身就要回马车,准备让严哥儿先带她去名山茶马司。 呵,这三人终于沉不住气要撕破脸皮了。 “诶诶诶,你急什么。”一旁不吱声的陈家主陈蒙连忙道,“此事大家都是受害者,咱们该先坐下来共同商议对策才是。什么都没搞清楚,去了茶马司也没人理。” “我觉得咱们没什么好商议的!”江吟咬牙道,“你们说是我做的,我还说是你们做的呢。既然无法判别,便让茶监来主持公道!” 若不是他们心虚,又怎会一口咬定她这个受害人就是凶手。 眼瞧着她还坚持要去茶马司,胡泉袖子一甩,冷声道:“世侄女最好小心行事,若是被我抓到把柄,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他说完便走,丝毫没给江吟留反驳的机会。 陈蒙紧随其后,跟着胡泉的脚步离开。 倒是沈甘落后一步,指着江吟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你,好好一小娘子掺和这些做什么。倒不如早日同我家富贵成亲,安心在家相夫教子。” 他眼里的贪婪都快漫出来了,就想两家联姻,好白捡两峰茶山。 江吟淡淡道:“沈家主要跟我一同去茶马司?” 有时间扯这些有的没的,不如跟她一起去茶马司告状。 沈甘神色微变,连忙道:“我家富贵对你一往情深,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沈甘连忙小跑跟上胡泉的脚步,没再逗留老宅门口。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小萝忍不住挥了挥拳,往地上啐了一口,愤愤道:“几个老不死的,贼心不死!” 话里话外都是自家娘子毁了他们的茶树,但又没有具体证据,全靠猜测。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吟拍了拍她的手,没好气道:“行了,人都走远了,咱们先回去。” 可不就是贼心不死,还有贼心没贼胆。 小萝回头不解道:“咱们不是要去茶马司告状?” 她是真想让茶监好好管管,看自家娘子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去,只是不是现在。”江吟悠悠道,“放心,等时机成熟,他们一个都跑不了。快了,等不了多久。” 她又何尝不想立马就把这些人绳之于法,但关键的证据还没找出来。而且,江氏的叛徒,也还没抓到。 第46章 计划 将蒙山另三家的家主打发走后,江吟便去了书房,开始筹划解毒的事儿。 她既有心隐瞒,便不能大张旗鼓去解毒,只能遮掩。 深思熟虑后,她决定将药粉放入粪肥里搅拌均匀。再给受损的土壤施肥,之后再浇水浸透。 这事儿,除了在粪肥里搅拌药粉需要她自己的人来做以外,其他的都可以让族里的人来做。 等二娘她们回来,江吟便宣布要开启拯救茶树计划。 “拯救茶树计划?”江二娘疑惑道,“如何拯救,阿吟可有成算?” 江小芽举手兴奋道:“我知道我知道,阿吟姐姐是不是早就知道怎么救活那些茶树了。” 江二娘随手拍了江小芽一巴掌,没好气道:“少在这儿瞎胡说,你阿吟姐姐又不是神,什么都知道。” 她家阿吟也不过才及笄罢了。 江吟笑了笑道:“法子有没有用,试过才知道。不管怎样,问题咱们都要去解决。总不能坐以待毙,任它坏下去。” 两峰半山腰那些茶树跟禁忌似的,谁都不敢妄动。 二娘她们先前其实是想过办法的,但实施过后,茶树的问题却更加严重了。 所以,他们现在不会轻而易举去动那些茶树。 关于茶树更严重的问题,江吟心里很明白。这并不是二娘她们的问题,而是又有人投了毒。 江二娘凝神点头道:“阿吟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放心,我们坚决不会给你拖后腿。” “是啊,说说呗,怎么做。”三姑父万盛阴阳怪气道,“你的法子要是管用,我们也好早日把茶树救活不是。” 江三娘掐了万盛一下,嗔道:“你少说两句。” 江吟瞥了两人一眼,道:“办法管不管用不知道,但总得去试试。麻烦大娘和三娘分别安排人给半山腰的茶树浇水。 多浇些,咱们把底下的土壤过一遍。若是有什么毒的,过一遍,也能减轻毒素。大娘负责上清峰,三娘负责菱角峰。 浇完水后,二娘和四娘安排人把咱们的粪肥挨着埋进土里。二娘负责上清峰,三娘负责菱角峰。 土壤和茶树都有受损,需要把土壤里的养分给补起来。但现在那些土壤很脆弱,粪肥的选择需要注意。至于怎么选,下来我再跟你们一起看。 埋入粪肥后,大娘和三娘再继续浇水,让土壤充分吸收粪肥里的养分。” 她顿了顿,继续道:“咱们把这些做完,差不多也到了采茶时节。到时候半山腰那些土壤和茶树能不能救活,就看天意了。 咱们总得往前看,不能总停留在过去。若是救不回,待采完茶,再重新移植新的茶树过来栽种。” 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尽人事听天命。 她不是神,没法起死回生。 “说了这么多,你这不还是没办法。”万盛板着脸道,“要我说,与其做这些无用功,倒不如去跟胡、沈和陈家搞好关系,让他们帮衬些,卖点茶给咱们。” “住口!”大姑父方显山沉着脸道,“亏你还是江家人,怎么说得出这种话。不努力管好自家事儿,伏低做小对你有什么好处?” “怎么没好处,至少不会得罪官家。”万盛嘴硬道,“等官家发现咱们少了这么多茶,可不得追究责任。” 二姑爷谢道允挑眉,揶揄道:“有些人呀,就喜欢当狗!殊不知人家当你不如狗。” 江吟差点笑出声,这话配上谢道允的表情,确实有点欠打。 “你!”万盛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谢道允刚想骂,手指却被谢道允弹了个石子打了下去。 “嗷嗷嗷~我的手。”万盛捂着手嚎叫道,“谢道允,老子跟你没完!” 谢道允冷哼一声:“再指,废你的手!” 看着他眼里的冷意,万盛越嚎越小声,到底没再敢跟谢道允硬碰硬。 江吟并不关心他们的矛盾,只抿了口茶道:“那么,就拜托各位了。” 她话头一转,继续道:“对了,大爷爷和三爷爷没回来?” 她是派了人出去接应,但并不代表这事儿她全权负责。 都过了这么多天了,那两位还没回来,他们的子女应该最操心才是。 江四娘担忧道:“父亲还没消息传来,阿吟,要不再派些人去接应?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慌什么,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江大娘冷静道,“许是中途遇到什么事儿耽搁了。” 江三娘接话道:“曹管事都会被绑,我爹他们会不会也被绑?” 不是她乱说,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连茶馆的管事都有人绑架,更不用说茶山的管事。 江吟坐直身子:“三娘莫急,我这就传信去城里,让城里的护卫去府城接人。” 三娘的担忧没有错,的确有被绑架的可能。 若是跟绑架曹管事的人有关,那还能顺藤摸瓜,把幕后之人揪出来。 “莫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江二娘朝江三娘递了个安抚的眼神,道,“阿吟不如先找人回成都府问问王管家和冯夫人,让他们来安排接应的事儿会更稳妥。” 王管家和冯夫人都是厉害之人,他们考虑事情比他们都周到。让他们来安排,或许会事半功倍。 江吟刚想说话,万盛又开始挑事儿了。 他斜眼儿瞧了江二娘一眼道:“二姐说的倒轻巧,不是你爹你当然不关心。” “哎哟!”刚说完他嘴角又被弹了个石子,这次直接破了皮。 谢道允眼里闪过一丝杀意,冷冷道:“不想活命就直说,再让我听到你嚎,仔细你的狗命。” 江吟连忙端起茶杯掩饰嘴角的笑意,谢道允此举简直甚合她意。 万盛这种嘴贱之人,合该有人收拾他。 再者,江二娘的父亲早已离世,万盛这话直戳江二娘肺管子。谢道允如此宠妻的人,不生气才怪。 眼瞧着万盛见了血,江三娘有些不乐意了。 她幽怨道:“二姐也不管管二姐夫,万盛只是嘴碎罢了,都是一家人,为何下这般重的手。” 其他也就罢了,见了血那就过分了。 第47章 茶马司 大堂里的气氛剑拔弩张,似乎随时都能打起来一般。 江吟垂眸暂时没有说话,而是先静观其变。 而听了江三娘的话,江二娘也不干了。 她将茶杯重重一放,冷哼一声道:“我倒是不知道三妹夫如此关心我爹,三妹夫若是想我爹,大可去底下找他,不必在此阴阳怪气。” 还做主,以谢道允的性子,没废了万盛都还算好的。何况他还提了自己那没福气享福,早死的爹。 见江二娘丝毫不给面子,江三娘脸色更沉了:“二姐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江大娘打断了:“好了,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抓紧时间把活儿做好才是真的。 马上到采茶时节,茶场那边也得先准备好。否则,炒茶的速度跟不上,咱们依旧交不了差。” 江吟附和道:“大娘说的有理,大家自行安排去吧。二娘和二姑父留一下。” 炒茶制茶都在茶场,平日里茶场虽然也开着制些花茶什么的,但用的并不多。 所以,在集中采春茶前,还需要把茶场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做好充分的准备。 而江吟把江二娘留下来,则是为了把茶树中的毒告诉她,好让她配合做事。 不过,在其他人眼里,江吟留下江二娘夫妻,则是为了说教。毕竟,谢道允可是把万盛打出了血。 “阿吟莫不是也要说你二姑父?”江二娘瘪嘴有些委屈,似乎若是江吟点头说是,她便能立马撂挑子。 江吟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二娘莫要误会,我是站二姑父这边的。三姑父那人就是欠揍,若非我是小辈不好动手,早就不忍他了。” 当然,若是被她查到万盛做了什么对不起江氏的事儿,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谢道允扬眉看了她一眼,随即继续瘫着摆烂。 “我就知道阿吟你是明理的。”江二娘松了口气道:“那你留我们这是要说粪肥的事?” “是,也不是。”江吟把葛大夫的话说了一遍,之后才说起了她的打算。 她专门让二娘和四娘来负责粪肥的事儿,便是更相信她们。 至于只把真相告诉二娘夫妻,则是因为谢道允。 她相信谢道允不会害她,也有能力保护二娘。 然而,她刚说完,二娘还没说话,谢道允便坐直身子道:“这事儿你该给茶马司的茶监说,跟我们说有什么用。” 他只想过安生日子,丝毫不想卷入这些是非中。 江吟一噎,知道这是谢道允不想掺和太多的意思。 她抿唇道:“茶马司肯定是要去的,但我还没想好何时去说。” 若是打草惊蛇,再想抓到把柄就难了。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继续道:“再者,族里的内奸还没揪出来……” “怕什么,不破不立。”谢道允枕着手幽幽道,“茶马司没你想的那般废物,另外,听闻茶马司最近来了位监察使。若是你能请这位介入帮忙,相信很快就能查出真相。” 他不过是看在江吟近来脑子清醒没被骗得份儿上,才提点一二。 否则,他宁愿事不关己,什么都不管,也不会趟这趟浑水。 江吟微微一愣,沉默片刻,随即偏头朝江二娘道:“二娘以为呢?” 是啊,不破不立。查案什么的,她不是专业的。 茶马司事关重大,官家派来的人不会是废物,李戟更不是废物。早点让他们介入,或许会早点有收获。 但她还是想听听二娘的意见,她将视线放在江二娘身上。 江二娘沉吟片刻,抬眼道:“你二姑父说的对,眼下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该采茶了,现在该去找茶马司。 怎么解决处理,先给他们交个底,让他们拿拿主意。至于解毒的事儿,你放心,我会小心行事。” 解毒一事非同小可,不能再给那些人可乘之机。 “行。”江吟起身干脆利落道,“那我现在就去。” 说干就干,她当即就要出门备车去茶马司。 江二娘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连忙起身道:“我们跟你一起去。” “我可不去,要去你们自己去。”谢道允连忙拒绝。 出主意已算仁至义尽,要让他去茶马司,那不行。 然而,有江二娘在,他不去也得去。 江二娘掐着他的腰,咬牙道:“去,怎么能不去。难道你想让我们两个弱女子,独自面对这些?若是被欺负了怎么办,你良心可安?” 江吟偷笑一下,识趣的背过身去。 谢道允捏了捏眉心道:“娘子怎么能是弱女子呢,放心吧,茶马司又不是什么豺狼虎穴,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江二娘果断摇头道:“不行,你必须去。” 几个回合下来,谢道允终究抵不住江二娘的软磨硬泡,答应跟他们走一趟。 但他只在外面待着,至于怎么给茶监说,他不管。 江吟嘴角微勾,一物降一物,还得是二娘,能降住谢道允。 谢道允能去,她是安心的,也更有底气。 三人立马出发,这次没带小萝,小萝得留在家里带江小芽。 王恒也得留在家里暗中监督,不让其他人有破坏水源和粪肥的机会。 左右谢道允是个武力高强的,有他和暗卫在,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茶马司就在蒙山所处的名山县,不过一刻钟,马车便来到了茶马司门口。 跟寻常的衙门不一样,茶马司是一座红墙四合院。 大门两边的墙上是鎏金壁画,而门头上,则用两种语言写着“茶马司”三个烫金大字。 另一种语言,不用猜也知道是吐蕃语。毕竟,茶马互市主要是跟吐蕃换战马。 整个茶马司四合院坐北向南,左右两边布局对称,全用整块成型的石头凿成。 大门口还横卧着几根赭红色石柱,石柱上写着“赤兔”二字。而这石柱,便是拴马石。 这不是江吟第一次来茶马司,但每次来,她依旧会被茶马司的外观所吸引。 眼下新一年的茶马互市还未大规模启动,所以,茶马司大门紧闭,只有两个守卫在门口守着。 第48章 茶监 马车刚停稳,门口的守卫便上前询问来意。 看到是江吟,守卫这才施礼恭敬道:“江小娘子。” 茶马司主要之一就是要跟茶商打交道,蒙山占两峰的江氏,他们自是知道的。更知道眼下的江氏,由这位江小娘子做主。 虽然现在只是一介孤女,但该有的尊重,他们还是得给。 江吟回了一礼道:“茶监可在?劳烦两位官人通报一声,江氏江吟前来拜访。” 按理来说,她应该先递拜贴。但决定做的仓促,便只能贸然来访了。 守卫连忙道:“江小娘子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通报。” 不消片刻,守卫便出来将江吟和江二娘迎了进去。至于谢道允,则是斜躺在马车上并不露面。 江二娘心里骂骂咧咧,直道谢道允是个小娘子,羞于见人。 江吟倒是知道谢道允为何不进来,只是,她谁也没说。 守卫将他们引到大堂便退了下去,茶监严理看到人进来,起身迎了上来。 江吟和江二娘施礼道:“江氏江吟、江二娘见过严茶监。” 茶监严理是官家从东京派遣过来的,年龄在四十岁左右。为人正直、清廉,是个难得的好官。 只要正直,江吟便不怕。 严理笑呵呵道:“二位娘子有礼,快快请坐。” 他们有事相商,丫鬟上了茶便退出去关了门。 严理瞧着江吟道:“江小娘子家的事儿我已听说,请节哀,万事还得往前看。江氏两峰茶山关系重大,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茶马司寻我。” 茶山不仅关系到这些茶商世家、关系到他的官场生涯,更是关系到整个大宋的发展。 所以,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他能帮则帮。 江吟起身再次施了一礼道:“江吟谢过严茶监。不瞒您说,小女子此次过来,便是有事相求。” 她没有卖关子,而是继续接着道:“我江氏两峰半山腰的土壤和茶树被人下了毒,前几日开始,茶树变得枯黄。那些中毒的茶树,今年怕是产茶无望。 不仅如此,那些茶树大概是保不住了。待今年的茶收了以后,我们会移栽新的茶树苗进去。” 她一口气把现在面临的问题说给严理听,但她心里明白,茶山上的事儿,这位茶监应该是清楚的。 严理眉头微蹙道:“江小娘子可知道是什么毒,什么人做的?今年官家要求全部蒙山茶尽榷入官。 按往常茶山的产量算,若是那部分中毒的茶树无法产茶,这茶叶,你江氏如何交?” 这就是官,只要涉及到自身岗位的利益或是国家大事,首先考虑的都不是你的难处。 只要是官家下发的任务,不管你怎么完成,总归只要能完成就行。 江吟心下一沉,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面露苦笑道:“不瞒您说,我正为这事儿发愁呢。而且,我爹娘的死,怕都跟这场针对江氏的阴谋有关。 我一介孤女撑起江氏已是艰难,从府城过来到现在,已遭遇过三次刺杀。” 说到这里,她眼眶微红,直接跪在严理跟前道:“严茶监,求您救救江氏!” 江二娘也跟着朝严理下跪道:“求您救救江氏。” 严理眉心微跳,连忙避开,上前虚扶两人道:“二位不必如此大礼,我说过,有我茶马司能做的,定会帮忙。” 他说完顿了顿,面露为难道:“但是,蒙山茶尽榷入官这事儿,是官家亲自下的命令,恕我无能为力。” 他说完忍不住瞧了江二娘一眼,他可不敢让这位跪他。若是她家那位夫婿知道,怕会找他的麻烦。 其他事儿他还能帮忙,但缺茶叶这事儿,他的确无从下手。 回过神来,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 江吟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珠,这才诚恳道:“茶监放心,茶的事儿我会尽量想办法去解决。可我除了担心人身安全外,还担心之后还有人使坏,去破坏其他的茶树。 如今这点损失都不一定能全部补上,更不用说再来些。另外,此次回雅州我才知道,原来那些土壤里的毒,是梫树粉和浓盐水造成的。 不说浓盐水得要用到大量的盐,就说梫树粉能破坏草木这事儿,便极少有人知晓。 听闻蒙山其他三家共用的树大夫姓齐,巧合的是,知道这事儿的人之一那位大夫,同样也姓齐。但那位大夫现如今人在关中,想来不会是他。” 江吟一口气说了很多,好让严理心里有个底,也能帮她参考参考现在应该怎么办。 盐这事儿严理不管也管不了,但李戟要管。贩卖私盐乃是大罪,就冲这一点,李戟都会顺藤摸瓜去调查。 把心底这些事儿吐完,她莫名有种卸下了负担的感觉。这事儿,终于不是她一个人兜底了。 严理神色凝重,沉默了良久,这才眼神幽深的看着江吟道:“江小娘子可有什么打算?” 这事儿不是现在才发生的,但江吟选择现在才来找他,估摸着是有自己的想法。 江吟叹了口气道:“我现在的想法是先把剩下的茶树保住,再试着去解毒。解完毒,之后才好移植新的茶树。 若是侥幸把枯黄的茶树救活,自是能保住明年的新茶。若是不能,待采茶时,还是得先把新茶采了再说。 至于缺的那些,且容我先想想其他的办法。” 黑茶还好说,但那种新的茶她还没查出是从何而来,现在还不能贸然给严理说。 若是她知道新茶产自哪儿,有多少产量,价格几许,便能评估用这茶代替部分蒙山茶的可能性。 严理眯眼道:“江小娘子没想过要查出真凶?” 这么大的损失,他不相信江吟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要知道,江氏的前家主江吟的娘亲,那可是手段凌厉之人。 她的女儿,不该懦弱。若是懦弱,那他该考虑其他的法子。 听到这儿,江吟坐直身子认真道:“想,当然想,我做梦都想抓到凶手替爹娘报仇。可茶监也知道现在江氏面临的局面,没有确凿的证据,我动不了任何人,甚至连取证都是极难的。” 第49章 监察使 大堂里静默了一会儿,在场的三人都心思各异。 严理开口道:“江小娘子希望我帮忙做什么?” 到目前为止,江吟说的都是她的遭遇。但要求助什么,却是一个字没提。 他总不能把自己放在被动的局面,主动去提自己能做什么。 江吟抿抿唇道:“我希望茶监能帮忙调查此事的幕后真凶,另外还希望能帮忙护住剩下的茶树。” 调查真凶这事儿,她去做的话耗时耗力,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但由茶马司出面就不一样了,茶马司可以利用职务之便,做很多事情。 至少,查案的手法,比她这个半吊子更专业。 至于护住剩下的茶树,这事儿有些复杂,只能看严理愿不愿意帮忙。 毕竟,偌大两峰茶山,得派多少人去守着才能完全守住。 果不其然,严理颔首道:“调查幕后凶手这事儿,我会派人去。但保护茶树,恐怕有些难度。” 要想保护的天衣无缝,整个山头都得部署人手。他茶马司的人手,没有那么多。 “这……”江吟面露为难,却还是咬牙道,“可眼下损失两成茶叶,我还能拼命想想办法。但若是茶山上其他的茶树再出问题,就是把我杀了,我也没法补齐损失的那么多茶叶。” 这话也是实话,她可以想办法用陈茶或是其他茶来补这两成。但是,她却没办法全部补。 两峰茶山的产茶量巨大,她没法在短时间内去找一个同样产量、品质也能跟蒙山茶相媲美的茶山替换。 否则,官家早就让这些茶山纳入榷茶制的范围了,也不会等着她去发现。 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该采茶了,说白了,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若是江氏茶山这边再出现问题,严理也得受罚。 这个道理,严理自是懂的。 他眯眼道:“谁敢破坏茶山,便是与官家为敌。江小娘子娘子放心,你说的事儿我会派人去查。” “可茶山……” 江吟还没说完,大堂的门突然被从外打开,门口露出李戟的身影。 见到来人,原本还因为有人闯入而生气的严理,突然起身迎了上去。 他刚想施礼,却被李戟抬手挡住了。 李戟逆着光大步往里走来,直到江吟跟前站定。 江二娘拉了拉江吟的衣角,有些警惕的看着李戟。 江吟心下叹了口气,却只能起身施礼道:“李官人,别来无恙。” 她派来监视茶马司的暗卫传了消息告诉她,李戟今日在茶马司,但她还是来了。 方才还庆幸没碰到李戟,没想到他却自己找上来了。 李戟微微颔首,虚扶一下:“江小娘子别来无恙,这两日可有再遭遇刺杀?” 严理讶异道:“你们认识?” 他看江吟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了。 江吟朝他颔首,回答道:“李官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方才跟茶监说过的刺杀,便是这位李官人出手相救的。” 她不知道李戟现在出来是什么个意思,但这都不是她应该操心的事儿。 “哦~原来如此。”严理意味深长道,“这位是从东京来的监察使,或许,他能解决江氏的问题。” 两人认识,那许多事情就好办的多。他没有人,这位有。他查案不在行,这位在行。 江小娘子是个厉害的,短短时间竟搭上了这位的线。只要这位愿意,她那些难事儿都不是事儿。 可江吟又怎会主动去麻烦李戟做这些事儿。 听到严理的话,江吟连忙施礼道:“原来是李监察,恕民女有眼无珠。” 做戏做全套,她早知李戟是监察使又如何,那些都该烂在肚子里。 “江小娘子聪慧过人,现在知晓也不迟。”李戟落座到严理旁边的主位上,话头一转道,“只是,这事儿还请两位娘子暂且保密,如此,才好为接下来做打算。” 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候,他私下行动更为方便。 江吟还没答应,江二娘便接过话道:“李监察的意思是能替江氏护住茶山?” 她盯着李戟,似乎若是他说一个不,她就会拉着江吟拒绝承诺。 李戟颔首道:“是,茶叶采摘在即,为了避免突发意外,即日起,茶马司将派人守在茶山脚下,避免有人假公济私,私自采摘茶叶。” 他顿了顿继续道:“有茶马司的人提前入驻看守,能采多少茶便是多少,做不得假。 粮食产量每年都不一样,茶树也一样。今年多明年少,明年多今年少,实属正常。” 江吟瞳孔微缩,李戟这话的意思是,江氏可以不用补损失掉的那两成? “不可。”严理连忙制止道,“此事关系重大,若是缺失太多,再有人去嚼舌根,难免引起官家猜忌。” 这位的处境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好,再者,若是惹得官家震怒,江氏还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江吟也不想承这么大的人情,连忙附和道:“严茶监说的是,放心,我会把往年的陈茶都拿出来,另外再寻些口感相似的替代品。 替代品口感与品质不会低于蒙山茶,到时候我提前拿过来给两位品品,看看能否使用,” 两峰茶山缺至少两成的茶叶,就算严理和李戟同意不补,官家也不会同意。 何况,想到前世李戟的绝情,她今生也不愿承他这个情。 李戟眉头微蹙道:“与蒙山茶相媲美的茶,又岂是那般容易寻的。江小娘子不必逞强,若是有难处,便按我说的处理。” 他心底有些怪异之感,总觉得江吟对他似乎有些抗拒,更不愿跟他有过多的接触。 但他搜刮了所有的记忆,的确没有得罪江吟的印象。 旁边的严理一个劲儿给江二娘使眼色,希望她能劝劝,别听李戟的。否则,大家都得玩儿完。 然而江二娘却不看他,微微偏过头去喝茶。 旁人如何管她何事,她巴不得江吟应承下来,如此,就不会有太大的压力了。 严理又气又急,他算看出来了,眼下这种状况,他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罢了罢了,他们爱怎么就怎么吧。天塌下来,还有李戟和这位的夫婿顶着。 第50章 线索 李戟表达的很直接,损失的茶叶,江氏补不上便作罢,无需有太大的压力。 至于补不上带来的后果,则是由李戟自己来承担。 江吟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接受李戟这样做,但她还是起身道谢:“如此,我便替江氏谢过李监察的好意。” 她承了这份情,至于要不要按照这个来做,便是她自己的事情。 她是一定会找到蒙山茶的替代品,以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事儿的。 事已成定居,严理只能抹了把脸,垂眸不吱声。 只见李戟压了压手,让江吟先坐下,这才问道:“你先前说茶山上的茶树土壤里,被灌了浓盐水。此事可当真,可有证据?” 盐这个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大量购买的。他主要的目的,也是想顺着查一查,到底是谁在贩卖私盐。 听到浓盐水,严理坐直身子,来了劲儿。 贩卖私盐这可是大事,稍有不慎就会被株连九族。 李戟眼神轻飘飘的瞟了严理一眼,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在说这种事儿,你一个茶马司的茶监确定要参与? 严理浑身一颤,清醒过来,连忙起身道:“三位慢聊,我这就先安排下去。” 罢了罢了,好奇心害死猫。他不过一个小小的茶监,知道这么多东西不合适。 等严理慌慌张张离开后,江吟这才抿了口茶道:“是,李监察……” 江吟刚开口,便被李戟给打断了:“江娘子,还是像往常那般叫我李官人即可。” 李监察、李监察,不知为何听着有些刺耳。 江吟也不拒绝,颔首继续道:“的确是这样的,李官人。大夫说过,是梫树粉和浓盐水一起造成的伤害。而且,是浓盐水在前,梫树粉在后。” 大概先是想给个教训意思意思,若是她江氏的两峰茶山都被其他三家瓜分了,早点冲淡浓盐水,还能拯救这些茶树。 但后来他们发现她不上当,不会交出茶山。那些人才狗急跳墙,想直接下死手。 李戟眉头微蹙,随即道:“江娘子似乎很确定凶手是谁?” 依他的观察来看,江吟从头到尾只是在陈述一个她已知的事实。 不仅知道凶手是谁,更知道是用什么方式来行凶的。 也就是说,所有的真相她都知道,只是苦于无法抓到确凿的证据罢了。 江吟点头道:“没错,我可以肯定,就是蒙山其他三大世家做的事儿。他们对我江氏的产业觊觎已久,更甚至想跟我二叔连手对付江氏。” 她深吸口气,继续道:“就连刺杀,也都是他们做的。” 李戟袖子底下的手微紧,他张了张嘴道:“江娘子手上还有什么线索,可一并跟我说。” 没人比他更清楚江吟被刺杀的凶险,毕竟,若是他的人没出手,江家的死伤会更加严重。 查案这事儿,本也是李戟此次来雅州的目的之一。 见他这么说,江吟便毫不客气的将自己知道的事儿,全都给李戟说了。 从自家爹娘遇害到曹管事失踪、茶博士的异常、赵管家和赵肖之间的异常,以及大爷爷和三爷爷去府城一直没有回来的事儿,她都告诉了李戟。 她相信以李戟的能力,定能从这里面抽丝剥茧,查出些蛛丝马迹。 至于她重生回来那天的事情,以及张源之父子的纠缠,她都选择先不说。 毕竟,这些还涉及到江氏,她不想冒这个险。 等江吟和江二娘踏出茶马司时,已经快到了日落的时辰。 在门口等的百无聊赖的谢道允,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跳下马车,正在马车旁活动筋骨。 看到她们出来,他连忙凑到江二娘跟前,委屈巴巴道:“还以为你们被扣在里面出不来,你们再不出来,我就得杀进去救你们了。” 他拉着江二娘的手不放,似乎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二娘耳尖微红,快速看了江吟一眼,随即抬手拍了谢道允一巴掌,嗔道:“快放开,没羞没臊的。这是茶马司,你以为是土匪窝呢。” 她不知道自家这位在想些什么,好歹是茶马司,人家就算再不高兴,也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们做什么。 谢道允嘟囔道:“那可说不一定。” 江吟嘴角微抽,有些无奈。 与此同时,只见李戟从门后走出来,看着谢道允意味深长道:“这位官人对茶马司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然而,谢道允只白了他一眼,随即拉着江二娘就上了马车,丝毫不想搭理李戟。 还是江吟替他找补道:“李官人勿怪,我这姑父并无恶意,只是性子跳脱些罢了。” 她可以肯定谢道允认出了李戟,也能肯定李戟认出了谢道允。 至于他们为何还要隐瞒,装作不认识,这就不是她能猜到的了。 李戟收回跟随谢道允的视线,朝江吟挑眉道:“姑父?” “是,二姑父。”江吟点头肯定,她朝李戟施了一礼道,“还望李官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勿要怪罪我姑父。” 明面上谢道允这般行为,的确有些冒犯人家,她替谢道允道个歉没什么。 李戟轻轻摇头道:“无碍,江娘子不必介意。” 与此同时,谢道允撩开车帘,朝江吟喊道:“谁是小人呢,快上车,咱们回去。” 江吟眉心微跳,还没说什么,李戟便催她上车回去了。 马车车厢里,江二娘正流着泪跟谢道允生气。 “你说你平日也就算了,人家那是什么地儿,是普通人吗?你还那般没有礼数。”江二娘边哭,边控诉,“人家监察使说了,要帮咱们江氏查案。现在好了,你一来就要把事情搞砸。” 她越说越气,哭的更伤心了。 谢道允手足无措的给江二娘擦着眼泪,连连道歉认错:“是是是,都是为夫的错。人家东京来的大官,指定不会跟咱们这种平头百姓一般见识。 娘子放心,若是他真牵扯江氏,我一定不会、不,是我一定会去跟他道歉求情。” 他在心里把李戟翻出来骂了几遍,可害苦了他。 第51章 吵架 江二娘哭的很是伤心又压抑,马车行动起来,便连一点啜泣声都听不到了。 江吟看的揪心,想去拥抱江二娘,却碍于谢道允搂着江二娘而无法下手。 不仅如此,竟连她,亦无法拿帕子替埋在谢道允怀中的江二娘擦拭眼泪。 江吟嘴角微抽,忽然觉得自己很是多余。她不应该在车里,应该在彻底才是。 她抬眼幽幽的看了谢道允一眼,随即拉着江二娘的手安慰道:“没关系二娘,李官人不是那等小气之人,他先前便已救过我很多次,并未为难我。” 而且,以谢道允的身份和李戟跟谢道允的关系,李戟犯不着生气,就是打打嘴仗罢了。 再说,李戟就算生气,也不会拿她或是江氏当出气筒,顶多私下找谢道允打一架。 江二娘抬起头,抽抽噎噎道:“阿吟遭了那么多次刺杀,为何不告诉我。你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怎么抗下来的。” 她说着便把谢道允推到一旁去,轻轻将江吟拥入怀中,愧疚的安抚道:“你受苦了阿吟,日后二娘一定会好好护着你,不会让你再遭受这样的伤害。” 想到多次的凶险,江二娘的眼泪又不受控的流了下来。 遭遇刺杀这事儿,先前江吟也只是提了一嘴。她们都以为是来的路上遇到的,没想到之后还有。 江二娘很是心疼,要知道以往的江吟,那可是受点小伤都要哭哭啼啼的,哪儿像现在这般坚强。 江吟微微一顿,随即反应过来江二娘哭,更多的是对她的关心。 她心下微暖,抬手轻抚江二娘的背,安抚道:“没事儿的,二娘,都过去了。日后有茶马司和李官人介入帮忙,咱们只会越来越好的。” 有他们在,她已经不是单打独斗了。那些人若想动手,也得掂量掂量。 然而,谢道允却酸言酸语道:“那可不一定,官家可不会帮没有价值之人。你以为茶山只有那三大家族在觊觎? 错,就是东京那些权贵世家,亦或是官家,可都在打主意。” 谁让江吟跟他抢媳妇儿呢,他不介意多说些丧气话,让江吟多担忧担忧。 茶马司的活儿可是块肥肉,没点硬实力拿不下来。 既然拿不下茶马司,那退而求其次,直接寻个理由把茶山握在手里,亦是一大块肥肉。 甭管种茶园户答不答应,总有人能说服官家,人家可就指着这几大世家犯错呢。 “你什么意思?”江二娘放开江吟,眉头微蹙道,“你的意思是官家在打茶山的主意?” 旁人打主意还好办,大不了硬碰硬。但若是官家打主意,那她们可真是毫无办法了。 江吟默不作声的看着谢道允,看谢道允怎么说。 虽然听起来他只是随口一说,但他能这么说,必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 然而,谢道允并没有再多说其他什么,而是冷哼一声道了句:“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想。” 江二娘拍了他一巴掌,怒道:“不准凶阿吟。” 谢道允嘴角微抽,幽怨的看着江二娘,等回到老宅门口,便立马扶着江二娘下了马车。 对此,江吟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谢道允出来这么多年,能打探到的消息本就不多,他也无心这些。 能给她分析这么多,也不过是看在江二娘的份儿上罢了。 回来以后,江吟便专心开始准备解毒的粪肥。 筛选出来的粪肥搬去半山腰,再让暗卫和王恒半夜去山上放解毒药粉,搅拌均匀。 连续放了两日,这才把解毒的粪肥给弄好。 而江大娘和江三娘,也已经派人把半山腰这些茶树土壤,拿水给浇了个透。 之后,便是江二娘和江四娘带人往土壤里埋粪肥。 等埋好粪肥,再浇一次水,就可以坐等看解毒的成效了。 埋粪肥耗时久,江吟得亲自守着才放心。 本以为以往偷土壤的贼不会再来,却没想到就浇水的这两日,茶山上的土壤,又被人挖了些走。 这次丢的是山顶和山脚的土,而且都在智炬寺那边的方向。 江吟脸色很是难看,正想去茶马司催李戟的人快点过来,便见严理带着一队约莫二十人的队伍来了老宅。 她连忙迎上前道:“严茶监可算来了,您不知道,这两日我那茶山上的土壤又被人偷了。” 每日她都派了人守着,可惜防不胜防,该丢的依旧在丢。 严理面露诧异道:“这贼人莫不是以为有了土便能种出蒙山茶?” 他有些无语,人家几代人的心血,又岂是轻而易举能被偷去的。 江吟耸了耸肩道:“能不能种出来我不知道,但改善自家的土壤,倒还是有点用的。” 她这话的意思就差指名道姓,说是旁边其他三大世家做的事儿了。 可他们到底明不明白,这本就不是长久之法,她属实不明白那几家人是怎么想的。 “莫急。”严理笑呵呵道,“我这就让我的人去守着,你那些土丢了也就丢了,左右暂且不会伤你茶山的根基。 这次我在五个山头都派了人,哪个山头有情况,都能立马发现。” 每个山头上下都守着人,而且,这些人都是李戟找来的,武力值比寻常的护卫高。 如此一来,不止偷土壤的人容易被发现,就连接收新土壤的人,也容易被发现。 “五个山头?”江吟诧异道,“是李官人这样安排的?” 五峰茶山都统一安排茶马司的人守着,倒是不会让江氏太过惹眼。 就是不知道这些人能否看好茶山,不让先前的事情再发生。 严理颔首道:“江小娘子猜的不错,正是李官人安排的,就连人,也都是他的。 得,人我已经送到了,具体要怎么安排,江小娘子看着办即可。” 他说完便转身告辞,只留江吟和二十位汉子杵在原地。 知道每个山头都有茶马司的人守着,江吟便正大光明带着这二十人去茶山找合适的位置。 上清峰和菱角峰相隔不远,所以,只要守住外围就可以。 第52章 跑了 江吟把他们大多数人,安排在两峰茶山山脚。另外,山顶和半山腰也安排了两个。 虽然对两峰茶山来说,就算加上江氏自己的人,也不能完全覆盖茶山。 但三大家族那边,同样也没那么多人派出来。 这边安排了这么多人守着,好歹还能震慑一下他们,让他们先消停一段时间,她好喘口气。 安排好人回来,江吟看到万盛鬼鬼祟祟趴在墙角,不知道在看什么。 江吟眼神微眯,脚步放轻走到他身旁,随即眼神示意小萝再上前几步,探个究竟。 小萝也是坏,偷偷摸摸凑到万盛身旁,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是雅州城的老管家在跟江大娘说事情。 小萝一阵无语,随即抬手猛地拍了拍万盛的肩道:“二姑爷在看啥呢?” “哎哟喂。”万盛吓了一跳,往旁边跳了两步,拍拍胸膛道,“死丫头,想吓死谁呢。” “说谁死丫头呢。”小萝瞪眼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二姑爷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家娘子的事儿?” 她这人向来爱憎分明,欺负自家娘子的人,她通通都不待见。 原本还想骂人的万盛,听到这话眼神闪烁,随即横着脖子道:“死丫头乱说什么呢乱说,忒,晦气玩意儿。” 说完,他骂骂咧咧的离开了,竟连江吟在一旁,他都没注意。 与此同时,赵管家和江大娘也跟着走了过来。 几天没见,江吟觉得赵管家又老了不少。 他来到江吟跟前,颤颤巍巍朝她跪下:“小娘子,老奴有罪!” 江吟眼角微跳,连忙避开赵管家的礼,示意小萝跟她一起将人扶起来。 她面露不悦道:“赵爷爷这是做什么,是想折我的寿啊。” 即便赵管家再有错,都已到了这个年龄,怎么着,她也无法接受他这一跪。 江大娘跟着帮腔道:“是啊赵叔,有什么咱坐下来好好说,你这样让阿吟很难做。” 她面露不悦,对赵管家方才的举动十分不满。 连她都受不了赵管家这么大的礼,更不用说还小一辈的江吟。 这赵管家也真是,一脚都踏进棺材板了,还整这些没名堂的。 然而,赵管家却抹了一把脸道:“老奴实在没脸面对小娘子,赵肖那兔崽子跑了。库房里那些陈茶就是他换的,他逃走前,便已把陈茶给卖出去了。 具体卖给谁的,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是个外地来的商贩。” 他没把人看住,一不留神让人给跑了。 江吟抿抿唇道:“那商贩在哪儿?库房里换下来的那些茶叶可是那商贩的?” 若是能找到那个商贩,她便能从中知道那批没见过的新茶来自哪儿,亦能寻着踪迹去找新茶来代替蒙山茶。 至于赵肖的行踪,她压根儿就不担心。毕竟,她早就派人在监视着这些茶博士。 只要赵肖逃,她的人便会把他拿下。 想来,这会儿赵肖已经被捉回去,关到府里去了。 赵管家满脸懊恼道:“新茶确实是那商贩的,但那商贩也跑了,眼下不知道在何处。” 总之,重要人物全跑了,东西也被带走了。现在的情况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可有商贩画像?”江吟继续问道,“赵爷爷可见过他?” 什么都不知道无异于大海捞针,她想知道更多关于商贩的信息。 若是能找到商贩,找到新茶产地,她倒也能放赵肖一马。毕竟,阴差阳错帮了她一个大忙。 这个大忙不仅能解决榷茶困扰,还能解决江氏未来多年的生意危机。 然而,赵管家的回答却让她有些失望。赵管家没见过那商贩,只有赵肖见过。但赵肖跑了,所以,没人知道。 见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失望,江大娘忍不住道:“阿吟可是想把商贩追回来?要不算了吧,这大海捞针,上哪儿找去。 咱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稳稳当当先把茶山上的茶叶收了再说。” “是。”江吟点头道,“但他拿走了我江氏的蒙山茶,这笔账,我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她没提以新茶代替蒙山茶的事儿,以免中间出现什么岔子。 赵管家接过话来:“没用的,那商贩已经走远。若是他的目的是易马,眼下恐怕早已出了雅州。” 他顿了顿,面露为难道:“再者,那商贩怕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么多事儿。” 江吟心里轻哼一声,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蒙山茶意味着什么,只要踏进雅州城的人都知道。 她勾唇一笑,意味深长道:“那可不一定,想来我的人已经把茶馆里原先那些茶博士,请到了府里。 走吧,赵爷爷,咱们回去瞧瞧,说不定赵肖也在里面呢,咱还能从他嘴里问些消息出来。” 茶山这边有李戟的人看着,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她暂时回雅州城去处理这个问题,也是没问题的。 这次回去,她是一定要把新茶的来源给找到的。 闻言,赵管家瞳孔微缩。他心绪复杂,没想到小娘子心思竟已如此缜密。 但他还是没说什么,而是跟着江吟,一道返回雅州城。 江大娘不放心,想跟着江吟一起回去,被江吟以茶山需要浇水的理由给拒绝了。 原本江吟还想把王恒也留在老宅这边,但王恒担心她,坚决要跟着一起走。 江吟无奈,只好将严哥儿留在老宅,由王恒驾着马车跟她一起回雅州。 赵管家来老宅,是让雅州府里的车夫,驾着马车带他来的。 回去的时候也如此,毕竟江吟和小萝两人都是女子,赵管家不好跟她们挤一辆马车。 回去的路上一路平安,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只是在府里的巷子口,江吟遇到了同样回城的胡泉。 胡泉的马车停在胡府门口,下人们正在默默的搬东西。 看到江吟的马车过来,胡泉笑呵呵道:“哟,世侄女这是在乡下住不惯,回城里来享福了?” 他上前两步,继续道:“我早就说过乡下苦,若是世侄女进我胡家的门,那是只管享福即可。” 第53章 撕破脸皮 胡泉拦下江吟的马车一阵输出,那模样,好像江吟有多不识好歹似的。 马车里的江吟脸都气绿了,她刚撩起车帘准备开骂,只见王恒直接拔刀比在胡泉脖子上。 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里的赵管家也跳下马车,指着胡泉就开骂。 “胡泉你不要脸!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配不配!”赵管家破口大骂道,“谁稀罕你胡家,我家小娘子要找也是找郎才女貌的好儿郎,你这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也敢肖想我家小娘子。呸,要不要脸!” 赵管家一口吐沫喷在胡泉脸上,什么教养、客气全都被他抛之脑后。 这胡家主膝下无子,原配又死的早。他现在这个意思,可不就是想求娶自家小娘子当续弦。 当真是个不要脸的,连小辈的主意都敢打,司马之心路人皆知。 一下遭到言语和身体攻击,胡泉有些懵。但有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他只敢沉着脸,朝江吟道:“世侄女儿,你就让你的人这样对待长辈的?” 他心里恨极,迟早有一天,他要把江氏所有的东西,都收归到自己手里来。 “呸,老不死的。”小萝直接跳下车踹了他两脚,骂道,“长辈,你也配!” 她真是要气死了,不要脸的狗东西,打她家娘子主意。 胡泉脸色更阴沉了,他的人守在周围也不敢动。生怕这边一动,那边家主脖子就搬家。 胡泉不甘心继续朝江吟道:“世侄女这是铁了心要跟我胡家对着干?” 江吟跳下车,一步步走到胡泉身前。就在胡泉以为她要放人时,江吟抬手甩了胡泉一耳光。 这一耳光打的极重,直接打的胡泉嘴角溢出了血。 江吟眯眼道:“这一耳光,让胡家主好好清醒清醒。日后请谨言慎行,你胡家上下,没人有资格入赘我江氏。” 还续弦,呸,白日做梦! 即便胡泉有儿子,她也不会嫁入胡家,或是让胡家入赘。 许是被她这一耳光打的清醒了几分,胡泉掩下眼里的恶毒,好声好气道:“不嫁便不嫁,世侄女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本以为我那优秀的子侄能入你的眼,现在看来,还是罢了,免得世侄女觉得我别有用心。” 江吟冷哼一声道:“最好如此。” 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把劳什子的子侄推出来挡枪。 她说完并未回马车上,而是直接带着小萝往府里走去。 至于胡泉,她是半点都不想再搭理他。 等江吟走远后,王恒拿刀背将胡泉推出去几步远。并警告的看了胡泉几眼,这才架着马车连忙跟上。 而刀一拿开,胡家的人立马要上前算账,却被胡泉给拦了下来。 “家主!” “呸,臭娘们儿!”胡泉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水,随即摆手道,“先回去再说。” 这口气,他是怎么都压不下去的。也不知道这小娘子撞了什么邪,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而江吟这边,小萝有些紧张道:“娘子,那老不死的会不会来找麻烦,再找人来刺杀?” 刚刚教训人一时爽,现在她开始担忧胡泉会秋后算账了。 她受伤还好,但她家娘子受伤就不行了。 “你呀~方才不是挺凶的?”江吟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不过,怕什么。即便没有这一遭,他依旧不会放过我,依旧会找人来刺杀。” 她可以肯定,前几次的刺杀,必定有胡泉的参与。 既然什么都不做也会引来刺杀,那她便抓住机会,先收回点利息又如何。 可惜啊,现在虽然已经撕破脸,但她个人还是不能逼的太紧,得等今年的新茶收了再说。 回到府里,在赵管家进门前,江吟便让先前去监视李戟的暗卫,回名山茶马司找李戟,告诉李戟今夜府里有鱼儿上钩。 以胡泉的脾性,今夜肯定会派人来教训她。若是李戟派人来提前做埋伏,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查出点东西来。 至于先前派去监视李戟的暗卫,其实早已被李戟发现了。 也就前几日他们达成合作,李戟才委婉的表示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不必派人监视,她这才把人撤回来的。 而府里这边,果不其然,赵肖早已被绑了手脚,关到柴房里去了。 柴房里,赵管家抹着眼泪上前踹了赵肖几脚,恨铁不成钢道:“臭小子,我哪里对不起你,江家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做伤害江家的事。 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知不知道那些茶叶对江家来说意味着什么,还不快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早知道这是个这种玩意儿,他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收什么义子。 他的一世英名,就毁在了这种糟心玩意儿身上。 赵管家这几脚用了力,赵肖被踹的吐了几口血。 虽然被绳子绑着,但他还是跌跌撞撞跪到赵管家脚下,哭喊道:“爹,救救我,爹!我没想害江家,我只是没经住诱惑,那人给的太多了。” 这边哭喊完,他又爬到江吟跟前,却被江吟一脚踹了出去。 江吟收回脚,淡淡道:“好好说,不准靠近。” 哭的鼻涕眼泪直流,她真是没眼看。 赵肖眼里闪过一丝恶毒,随即委屈求全道:“小娘子,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有隐瞒,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呵。”江吟冷笑一声道,“给的太多?你这是嫌我江氏给你的太少?那你倒是说说,那茶商给了你多少钱,那些钱又在哪儿,交出来!” 多少钱都是她江氏的,她不允许赵肖拿到一分。 茶马互市下的蒙山茶要卖高价,那必然是可以的。 只是,走私蒙山茶有罪。并且,这也是李戟监察的范围。 若把赵肖交给李戟,他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她不过是看在赵爷爷的份儿,暂且没有将人交给李戟。 然而,赵肖却眼神闪烁,小声道:“钱早就被花完了。” 赵管家捂着胸口又踹了他一脚,怒道:“那么多蒙山茶得卖多少钱,老实交待,钱到底去哪儿了?” 第54章 审问 赵肖的态度,让赵管家既伤心又无奈。 见赵肖还不吭声,他又踢了他一脚道:“快说。” “哎哟,爹。”赵肖卷着身子,哀嚎道,“我说的都是真的,钱都被我花完了啊,花出去才是我的。” “败家子,别喊我爹!”赵管家咬牙道,“算我看走了眼,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不相干。” 本就只是个族中子侄,要说有多深的感情也没有。 罢了,是他眼拙。日后就当他命中无后,孤独到老算了。 “那不行。”赵肖爬到赵管家跟前,艰难的抱住他的腿道,“爹,咱们可是上了族谱的,我只认你这一个爹。” 开什么玩笑,若是连赵管家这个大腿都没了,他可就一点希望都没了。 然而,赵管家铁了心不认这个义子,把人踢开恶狠狠道:“族谱能上就能消,我现在就去消了。” 他说完朝江吟拱拱手,便大步往外走去。看起来,的确是要去改族谱。 江吟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支持。 赵管家如此做,倒让她的感官好了不少,但肯定比不上以前。 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管家也不是蠢的,若是他执意要保赵肖。那这江家,他也就待到头了。 “爹,爹,你不能这么对我啊爹。”赵肖边往外爬,边喊道,“爹,你是我爹啊!” 然而,还没等他爬到门口,便被王恒踩住,等江吟发落。 赵肖挣扎道:“放开我,我要找我爹。” 最后一根稻草,他要牢牢抓住。 王恒脚下用力,冷声道:“老实点!” 赵肖闷哼一声,嘴里依旧嘟囔着:“爹,我要找我爹。” 江吟轻嗤一声道:“行了,别喊了,人都走远了。 你也别怪赵爷爷心狠,毕竟你这义子也才刚认不久。比起江家来说,你算个屁。” 是个人都会权衡利弊,只是赵管家在这个义子身上倾注了感情,有些接受不了罢了。 听到她的话,王恒忍不住偏头看了她一眼。 江吟没看他,不过就是说了个不雅的字,这有何妨。 小萝附和道:“就是,让你做坏事,你爹不要你咯。” 江吟嘴角微抽,倒也没说什么,确实是他爹不要他了。 赵肖瘫在地上,双眼无神道:“小娘子怎么才能放过我?” 他是被放弃的人,这也正常,比起干了一辈子的江氏来说,他这当了个把月的义子算什么东西。 “赵肖,你一个刚被认下的义子,毁了赵爷爷一世清白。你有罪,你没资格恨,你对不起赵爷爷,要恨也该是赵爷爷恨你。”江吟淡淡道,“不过,你也不是没有机会补救。现在机会摆在你面前,就看你如何选择。” 赵肖心下苦笑道:“小娘子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没有靠山,他的生死只在江吟的一念之间。 他贪生怕死,不想就这么死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江吟扬了扬下巴道,“那在你手上买茶叶的茶商,现在何处,姓甚名谁,长什么样?” 她顿了顿,继续道:“若是能把人找出来,我就是放了你又何妨。” 江氏现在她做主,她完全有资格决定所有事情。 她在跟赵肖谈条件,让他把那个茶商找出来。只有先把人找出来,她才能打探到新茶的来源。 “当真?”赵肖偏头问道。 他不太相信江吟能放过他, 江吟挥手让王恒收脚,这才道:“当真,不过,不能骗我。骗我的代价,你承受不起。” 若是敢骗她,她不介意直接要了赵肖的命。 赵肖挪起来靠在栏杆上,沉吟了片刻,这才抬头道:“那茶商姓吴,来自扬州,长的很胖。至于他买蒙山茶做什么,我不知道。” “他主动来找你的?”江吟眯眼道,“什么时候找的,曹管事失踪可跟你们有关?” 她心下有些讶异,扬州的商贩大老远来一趟,冒这么大的风险买她这些陈茶,当真是为了一己私利? 若是想走茶马古道干票大的,这点茶叶是完全不够的。 赵肖抬眼道:“曹管事知道,这是在曹管事失踪前主动找来的。这么大笔生意曹管事不愿意接,我接。” 江吟眼神一厉:“曹管事失踪跟你们有关?” 一旁的王恒也蠢蠢欲动,准备随时跟赵肖动手。 吓得赵肖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曹管事失踪跟我无关。至于跟吴老板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据我所知,他们并未交恶。” “当真?”江吟面露怀疑,“你怎就知道他们没有交恶?” 赵肖抿唇道:“我见过曹管事跟他一起吃酒。” “哦?”江吟深吸口气道,“仔细说说。” 江吟这一审问,便审问了一个时辰。基本上把赵肖知道的事儿,都挖了出来。 据赵肖所言,那吴老板来雅州主要是为了倒卖茶叶,顺便想把如娘子给买走。 如娘子本就来自扬州,在扬州时,便深得吴老板喜爱。 眼下如娘子来了雅州,吴老板也借着生意的事儿来走一遭。 所以,若是吴老板还没有出雅州的话,恐怕就在如娘子那里。 至于库房里那些新茶,也是吴老板换过来的。 而赵肖先前跟赵管家说的吴老板早就跑了,这是骗赵管家的。 毕竟,他悄悄贪了这么多钱,又全拿去赌完了。他怕他们找到吴老板,正式坐实他的罪。 对此,江吟很是无语。转了一圈,钱都输出去了,人也快没了。 至于曹管事失踪一事,她还从赵肖这里得到了另一条线索。曹管事失踪前,不仅跟吴老板喝过酒,胡泉还去找过他。 想到今日的事情,江吟脸色一变,暗道不好,连忙拎起裙角往外跑。 小萝连忙跟上她的脚步,不由问道:“娘子,咱们这是去哪儿?” “去衙门!”江吟边跑,边低声道,“我怀疑曹管事被胡家囚禁了。若真是如此,今儿咱们让胡泉落了面子,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先拿曹管事出气。” 所以,在李戟到之前,她得先去趟衙门,让衙门的人帮忙去胡家看看。 第55章 救人 江吟刚跑出门,便看到李戟带着贴身侍卫刚到门口。 另外,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她之前派出去的暗卫。 “李官人来的这么快?”江吟面露讶异,随即连忙道,“快快请进。” 虽然快马加鞭的话,这点时间也不是不能跑个来回,但她不认为李戟会如此快速赶过来。 果不其然,刚踏进门,李戟便开口解释道:“我来雅州城办事,路遇你的人,便先过来看看。” 到底是达成了合作的同谋,同谋有难,他总不能置之不理。 江吟脚步微顿,侧身施了一礼道:“多谢李官人挂念,我这边的确有事想请李官人帮忙。” 自重生以来,经过这么多次跟李戟的接触,江吟早已将现在的李戟跟前世的李戟做了切割。 现在的李戟,只是她认识的李官人。她对他,亦无半点涟漪和期待。 他们之间只是跟她和茶马司一样,不过是利益交换,相互利用罢了。 她这里有李戟想要的,李戟那里也有她需要的。 所以,她选择直接提出自己的需求。 李戟微微抬手道:“江小娘子不必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江吟微微颔首:“李官人请,咱们进屋再说。” 她直接把李戟带去了书房,将今日得到的消息,以及跟胡泉起正面冲突的经过,通通都告诉了李戟。 并说了自己的猜测,今夜可能有刺客会来府里刺杀她。另外,曹管事可能在胡家,还会被虐待。 李戟拳头微紧,眯眼道:“胡泉肖想你?” 他声音极冷,竟让江吟从这里听出了几分生气的意思。 但她并没有多想,而是勾唇嘲讽道:“就他,也配?” 她冷哼一声,继续道:“早在我爹娘去世时,我便已发誓此生绝不外嫁。即便他敢想,也不敢带着他的胡氏产业入赘。” 利益面前,一切都是假的。 胡泉说的好听,也不过是图她江氏的产业罢了。若真让他带着产业入赘,他跑的比谁都快。 李戟眼眸微闪,随即轻咳一声道:“江小娘子放心,这事儿我来解决。今夜我会亲自带人守在府里,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江吟微微一愣,随即摇头道:“李官人不必冒险亲自来。况且,今夜连我都不会在府上,又怎能让你过来。” 李戟的身份特殊,若是在她这里出了什么事儿,拉上整个江氏都没法赔。 然而,李戟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疑惑道:“你要回蒙山?” “不,今夜我要去醉春风。”江吟继续道,“所以,李官人帮忙派些人来协助即可。当然,若是你需要活口,我也会让府里的人协助。” 她府上是有护卫,但李戟的人显然更厉害。有他的人在,一场乱斗下来,说不定都不会有伤亡。 另外,李戟要查案,他还能抓些活口回去审问。 “醉春风?”李戟没接话,而是哑然道,“那不就是青楼妓馆?” 他忍不住偏头看着旁边这娇小的小娘子,没明白她是怎么说出想去青楼妓馆这种地方的。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道:“那不是江小娘子该去的地方,江小娘子还是回蒙山去吧。” 蜀地好享乐,这点他早已看出。但女子逛青楼,还是让他有些不能接受。 江吟偏头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道:“李官人别误会,我只是去见个老朋友罢了。夜里有刺杀,便正好在她那里歇息一晚。” 吴老板跟如娘子有关联,怎么着她都得去找一下如娘子。 另外,明日就是醉春风选花魁娘子的日子。她答应过如娘子和老鸨,要给如娘子支持。 不管是哪一个理由,醉春风这一趟,她都是要走的。 李戟没想到她不仅要去醉春风,还要在那里留宿。 他有些不淡定道:“这怎么可以,有损江小娘子的名声。” 女子逛青楼也就算了,还要留宿。这让旁人怎么看,有损江吟的名声。 江吟一介孤女本就已经很难了,若是再传些流言蜚语,她还怎么好好过。 然而,江吟却噗笑一声道:“名声?这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我江吟不靠名声吃饭。何况,我又不会做什么逾矩的事情。” 重活一世,她早已想明白。有钱、有权,比什么都重要。 她什么都有的话,即便在后院儿养一群男人,也照样有人抢着入赘。 闻言,李戟神色复杂道:“江小娘子倒是洒脱之人。”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除了这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毕竟,他自己也没立场再去说什么。 江吟耸耸肩,没再说什么。 李戟又待了一会儿,了解了曹管事失踪的详细情况,这才离开江府。 李戟离开后,江吟便去了库房挑选礼物。 她要去找如娘子,总不能空手去,这很没诚意。 她转了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在了一把雷琴上。 这雷琴是她的收藏,名为九霄环佩琴,是雷氏制琴行制作于前朝的,价值不菲。 雷琴大多为松杉所斫,部分使用梧桐。 早期雷琴,纳音高起中开圆沟,而后逐渐变化。 岳山高而弦距琴面较近,琴弦无拍面抗指之病。 其音温劲沉细,清越而声韵雄远,犹如钟磬之音来自天际。高音则清润而宽大,清越之音十分突出。 这是雷琴的显着特征,雷琴又称为传世雷琴。以此,便能看出它的价值所在。 江吟将琴从琴盒里抱出来,轻轻擦拭着。 小萝忍不住道:“娘子,这可是您最喜欢的琴,要不换个礼物吧?或是换其他琴?” 她家娘子除了爱茶外,便只有抚琴这一个爱好了。 眼下娘子竟要把自己最爱的雷琴送出去,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然而,江吟却笑着摇头道:“如娘子配的上这把琴。” 以如娘子的技艺,这琴送给她,也能物尽其用。 小萝道:“可如娘子不是最擅长琵琶?” 江吟头也没抬,回道:“她也擅琴,应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否则,如娘子也不会那么受欢迎,老鸨也不会那么有把握,要送她去当官妓。 第56章 雷琴 江吟把雷琴收好,准备出门去找如娘子。却不料还没出门,便见李戟又带人来了府里。 随他而来的侍卫手里,竟然还抬着个血肉模糊的人。仔细一看,竟然是曹管事。 “这是曹管事?”江吟瞳孔微缩,不可置信的看向李戟。 也不知道李戟是怎么做的,不过才过了一个时辰,他便带人把遍体鳞伤的曹管事给带来了江府。 李戟扬了扬下巴道:“你家的管事,不是应该问你?” 江吟一噎,随即把眼神移向曹管事。 见到江吟,曹管事开始痛哭流涕起来:“小娘子,我终于见到你了啊!” 江吟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曹管事却一个激动,直接晕了过去。 江吟:…… 她连忙让改完族谱回来的赵管家,去请葛大夫来给曹管事看看。 至于李戟,便先请他去大堂喝喝茶去了。 葛大夫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哟,人还真让你给找到了。可以呀,江小娘子。” 江吟苦笑道:“葛大夫莫打趣我,还请替曹管事瞧瞧可有大碍。” 曹管事身上血肉模糊,葛大夫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开始把起脉来。 良久,他才悠悠道:“没什么大碍,只是些皮外伤罢了。另外他惊吓过度,身体虚弱,这才晕了过去。 江小娘子放心,我开个药方,他修养两日便好。” 江吟这才放心下来,拱手道:“有劳葛大夫。” 等开好药方,派人跟葛大夫一起回去抓药后。她这才转身去了大堂,李戟正喝着茶等她。 “多谢李官人。”江吟进门就朝李戟施了一礼,郑重表示感谢。 另外,她还递了个装有金银的小匣子给李戟,以表感谢。 毕竟,她先前才说请李戟帮忙去胡家查一查是否有曹管事的踪迹。这才过了一会儿,李戟便把人给救回来了。 虽然是个半死不活的人,但好歹是救回来了。 若是没有李戟,说不定曹管事连命都没了。 “江小娘子无需客气。”李戟并未拒绝她的小匣子,而是接过来抬手请她入座,问道,“曹管事伤势如何,可能保住命?” 实际上,曹管事那伤,他一眼便看出了只是皮外伤。 江吟点头道:“大夫说就是些皮外伤,修养些时日便好。” 她纠结片刻,还是问道:“李官人是在隔壁胡府找到他的?那胡家人怎么说?” 若真是在胡家抢的人,免不了一场恶战。 李戟扬了扬眉道:“是在胡府的地下室找到的,我的人先探了路。确定人在哪里、证据确凿,我便让我的人带衙门的人一起去救了他。 至于那胡泉,也已经暂时被收押到了大牢。想必短时间内,他是出不来的。今夜的刺杀,他也安排不了。” 若不是他还不想露面,他便自己带人去了。 江吟朝他拱手再次郑重道谢,随即道:“依李官人看,他会被关多久?” 律法,向来是约束一部分人的。像胡泉这样的,她不觉得能关他太久。 一来胡泉有钱,二来即将采茶,胡家还有一峰茶山的茶需要尽榷入官。怎么看,都知道关不久。 李戟抿了口茶道:“不管三两日还是多久,总归能给他一个教训。短时间内会谨言慎行,不找你麻烦,我也方便调查。”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江小娘子放心,今夜我会按原计划派人过来。若有异动,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江吟了然,再次跟李戟道了谢。 李戟有自己的事儿要调查,总不可能将就她,直接用自己的权力将胡泉重判。 不过,能约束几日算几日。等他出来,她可得带曹管事上门好好算这个账。 送走李戟,江吟换了身男装,便抱着雷琴跟小萝一起去了醉春风。 刚进门,老鸨便一眼认出了她。 但看她做男人打扮,老鸨便顺势道:“哎哟,江小官人稀客呀。多日不见,咱们如娘子对您可是朝思暮想呢。” 她边说,眼神还边瞟向江吟怀里的琴盒。 看到雷琴的标志,老鸨眼神一亮,伸手就要去拿:“哟,雷琴!” “欸~”江吟抱着琴侧身一步,避开老鸨的手,随即拿手里的扇子敲了老鸨的手,道,“这可是我专程带来给如娘子的。” “九霄环佩琴,可听过?”她挑眉道,“先放如娘子这里保管,等哪日得空想听曲儿,我再来找如娘子。” 上次她便看出来这老鸨是个势利的,若是让她知道这九霄环佩琴是赠给如娘子的,还不知道她会从如娘子手上捞什么。 “九霄环佩琴?”老鸨眼神里写满了贪婪,但想到这琴只是暂时给如娘子,便硬生生把视线给挪开了。 转眼,老鸨脸上便重新堆满了笑容,道:“江小官人里边儿请,如娘子在楼上呢,里边儿没人。” “多谢。”江吟微微颔首大步往楼上去。 跟在身后的小萝拎出一贯钱递给老鸨,道:“我家官人赏你的。” 老鸨连忙接过,嘴里还夸赞着:“哎哟,还是江小官人大方。” 还得是世家,随意出手就是一贯钱。 江吟没理会周边嘈杂的环境,目不斜视往如娘子的房间走去。 却在门口遇到了刚从隔壁房间出来的沈富贵。 碰到江吟,沈富贵整理腰带的手微顿,随即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到这儿来做什么,怎么这副打扮?” 他轻咳两声,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江吟。 江吟嘴角微抽,没好气道:“怎么,这地儿你开的,我不能来?” 瞧他这副模样就知道才办完事儿,就那档子事儿,有什么好遮掩的。 话说回来,沈富贵不是缠着人家如娘子,怎的还在如娘子隔壁寻欢作乐? 她上下扫了沈富贵一眼,有些嫌弃。 沈富贵涨红着脸道:“我、我只是喝多了。你要玩儿便在如娘子这里玩儿,可不能去别的地方。” 江吟这副模样,在这里没准还有人把他当成小绾,危险。 江吟白了他一眼,直接绕开他,径直去了如娘子屋里。 她去哪儿是她的自由,何时轮到沈富贵来管了。 第57章 黄山毛峰 屋内,如娘子正焚香弹琵琶,柔儿则是在一旁伺候着。 看到江吟进来,如娘子抬眼,颔首打了个招呼。随即便继续拨弄着琵琶,柔儿上前来招呼她们。 江吟放下琴盒后,像上次那样拿起茶具开始泡茶。 等如娘子一曲琵琶结束后,她的茶也泡好了。 “几日不见,如娘子的技艺又精进了不少。”江吟抬手鼓掌,示意如娘子过来喝茶。 如娘子浅笑道:“多谢江小娘子夸赞,今儿怎的有空来奴家这里?” 她招呼小柔去厨房拿吃的,自己则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即神色放松的斜靠在软榻上,等江吟接话。 江吟轻笑一声,将琴盒递给她道:“明日便是选花魁娘子的日子,我怎的能不来。这是我收藏的九霄环佩琴,希望能帮到你。” 听到九霄环佩琴,如娘子蹭的一下坐起来:“是雷琴九霄环佩琴?” 她神色有些讶异,不知道江吟这是什么意思。 江吟含笑点头道:“是,送你的。不过,我给楼下老鸨说的是暂时借你用。如此,她便不能要求你交出来。” 即便是深受喜爱的如娘子又如何,在老鸨眼里,就是给她挣钱的人。 若是老鸨强求,如娘子也奈何不了她。 “江小娘子有心了。”如娘子伸手将琴盒接过来,小心抚摸却并未着急打开,“无功不受禄,江小娘子送这般贵重的东西,奴家受之有愧。” 这把雷琴源自前朝名家之手,也深受文人雅士追捧。它的价值有多大,如娘子是明白的。 但现在江吟却要把琴送给她,她确实不敢直接接受。 “好鞍配好马,以如娘子的技艺,自是值得这把好琴的。”江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微眯道,“若是如娘子觉得受之有愧,日后便常弹弹曲儿给我听听,顺便多摆些八卦解闷儿即可。” 她们俩本就算半个同谋,如娘子还要给她提供消息。 就拿眼下要解决的问题来说,若是能从如娘子这里得到答案。那么,如娘子便值得她送这把琴。 如娘子沉吟片刻,抱着琴盒起身,朝江吟施了一礼道:“如此,奴家便谢过江小娘子。” 她是爱琴之人,这九霄环佩琴,委实让她无法拒绝。 她心里暗自决定,日后要多为江吟提供些有用的消息。 江吟看着如娘子打开琴盒,爱不释手的抚摸着九霄环佩琴,这才趁机开口道:“如娘子这是换了什么新茶?我瞧着跟上次的蒙山茶有些不同,不像是我雅州产的茶。” 方才泡茶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不是蒙山茶,而是之前换进她库房里的那种新茶。 结合吴老板跟如娘子之间的联系来看,她猜测这是吴老板留的。而且,如娘子多半也知道这茶的来源。 果不其然,如娘子抬眼道:“江小娘子好眼力,这的确不是蒙山茶,也不是产自雅州,而是黄山毛峰茶。 是以往在扬州时的一位老主顾送奴家的,奴家尝着口味也是极好的,便用来招待客人了。” 眼下官家要求蒙山茶尽榷入官,这般敏感的时期,她再长期喝蒙山茶不合适。 她顿了顿,继续道:“江小娘子可是喝不惯?奴家去拿蒙山茶来。” 她以为江吟是喝不惯外地的茶,当即便要起身去拿蒙山茶。 江吟连忙阻止道:“不必,就这茶就挺好的,如娘子可知这茶是何来头?” 她顿了顿还是道:“实不相瞒,我家雅州的茶馆出了叛徒。那叛徒把茶馆库存的蒙山茶,全部卖给了一位外地来的茶商。 不仅如此,他还把原本装蒙山茶的茶笼,全部放入了这种黄山毛峰。” 点到为止,江吟的话便先说到了这里。随即她看着如娘子,等如娘子回话。 如娘子也是个妙人儿,电石火花间,便想通了这其中的奥妙。 她将九霄环佩琴轻轻放入琴盒,这才道:“江小娘子说的外地茶商可是姓吴?” 这怕才是江吟拿出九霄环佩琴的真正缘由。 “不错。”江吟点头道,“是吴姓老板。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茶馆那些蒙山茶,亦是被卖给了吴老板。” 她跟如娘子有书信来往,若是如娘子知道她江氏的茶出了问题,没道理不给她说。 所以,她猜测如娘子并不知情。 果不其然,如娘子抿唇道:“奴家说的那老主顾,的确姓吴,可吴员外并未跟奴家说他买了蒙山茶。只说在徽州黄山,买了一批黄山毛峰,想过来在雅州看看有没有机会。” 眼下这种时期,谁敢正大光明私自贩卖蒙山茶,便是跟官家作对。她不认为吴员外会冒险做这个生意。 她坐直身子认真道:“江小娘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奴家说。奴家跟吴员外还算熟,能说上几句话。” 她一个青楼女子,不指望吴员外会为了她,做什么损害他自身利益的事儿。但约过来好好谈谈,还是可以的。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不急,关于这黄山毛峰,如娘子了解多少?” 来自徽州的黄山毛峰,有这个消息,她这一趟便来的值。 只是,徽州距雅州的距离,不亚于从东京到雅州,甚至更远。 山高路远,她便是现在想去一探究竟,也是不能的。 但如娘子哪里会关注那么多,只见她轻轻摇头道:“奴家知道的不多,只知道这茶产自徽州黄山。那边都是些零星的小茶园,没有大规模种植。 至于其他的,吴员外并未多说。但看他的样子,这茶似乎并不值钱。否则,也不会制作的如此粗糙。” 吴员外带过来的黄山毛峰,论外形,跟蒙山茶完全没得比。但论口感,却还是能追赶一二的。 这也是如娘子为何会拿黄山毛峰来待客的原因之一。 “小茶园?” 江吟心下微凉,没有大规模种植,意味着不会像蒙山茶这样大批量买卖,甚至他们还没形成产业。 如此一来,她想大批量采购的计划便落空了。 但转念一想,总归是知道产自哪儿了。而且,这对江氏来说,又何尝不是新的机会。 第58章 赎身 知道江吟的目的后,如娘子再次捧起琴盒里的琴,这次还放在桌上试了试手感。 “江小娘子不必过于忧虑。”她轻声安抚道,“吴员外是极好的人,明儿他还会来,到时候江小娘子可跟他详细打听打听。若是有需要,奴家就是豁出这张脸,也会替小娘子打探一二。”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何况只是打听些无关紧要的消息罢了。 江吟意外的看着如娘子,随即莫名放松下来。 她端起茶杯朝如娘子举杯,感谢道:“如此,便谢过如娘子。” 依如娘子所言,这吴老板并非难缠之人。也不知道那批蒙山茶还在不在他手里,若是在,或许她可以想办法买回来。 都是商人,不管是从哪里买的,卖家的蒙山茶从何而来,那都跟买家无关。 有人卖蒙山茶,吴老板只要不傻又有利可图,自然不会拒绝。 当然,不管是用什么手段买的,钱货两讫,她也不能让吴老板还回来。 若是能买回来的话,江吟也只有掏钱买,或许还得掏双倍的钱。 “江小娘子客气。”如娘子笑眯眯道,“明儿选花魁娘子,奴家还得仰仗江小娘子。” “那是自然。”江吟颔首道,“如娘子放心,明儿我必定会到场支持如娘子。” 支持如娘子当选花魁娘子,这是早就答应的事情。即便没有今日之事,她也不会食言。 如娘子开心道:“那奴家借花献佛,用这把九霄环佩琴,弹首曲子赠给江小娘子,就当提前答谢了。” 江吟颔首笑了笑,以如娘子的才艺和美貌,必定会当选花魁娘子。 等她当上花魁娘子,可就不是那么好约的了。何况,之后她还得去东京选官妓。 江吟起身往软榻上一躺,听如娘子弹曲儿,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一曲结束,如娘子低声赞了声:“好琴。” 早已端了饭食进来在一旁守着的柔儿,附和道:“还是江小娘子大气,竟舍得送这般名贵之琴。不像那些臭男人,扣扣搜搜,几个铜板都要抠搜。” “慎言。”如娘子瞥了她一眼道,“客人送什么咱们只管接下即可,容不得咱们说三道四。” 她话头一转,抚摸着琴道:“何况,这琴是江小娘子寄放在我这儿的,日后还得还回去。” 柔儿虽然明面上是她的人,但实际上,却是老鸨派来的。 所以,即便再衷心,如娘子都还是留了心眼儿。 “呸呸。”柔儿知道说错了话,连忙自打了几个嘴巴子道,“是奴的错,奴说错话了。客人就是衣食父母,奴不该嚼舌根子。” 如娘子抚着琴弦,轻声道:“行了,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好,可不能往外说。若是被妈妈知道,该挨罚了。” 柔儿连忙道:“娘子说的是,奴日后一定谨言慎行。” “记住了就好。”如娘子瞧了熟睡的江吟一眼,道,“江小娘子歇着了,我守着她,你也去歇着吧。” 她们这种妓子,通常是没有丫鬟的,除非是花魁娘子。 但即便是花魁娘子,在接客之时,丫鬟也不能留在身旁。 如娘子卖艺不卖身,又是按照官妓来培养的,故而有专门的丫鬟。 柔儿施了一礼退下去,躺在软榻上的江吟,这才睁开了眼。 她是睡着了,但是浅睡。方才琴声停时,她便已醒了过来。 她偏头看着如娘子道:“可要我替你赎身?” 她看上了如娘子的聪明劲儿,若是能将如娘子招揽入她江氏,想必她会轻松不少。 如娘子微微一愣,摇头笑道:“多谢江小娘子厚爱,但还是不必了。我若想离开,早在来雅州城前,便已离开。” 她担心江吟不信,还补充道:“那位吴员外也曾说过替奴家赎身,但奴家拒绝了。” 江吟诧异道:“为何?如娘子就不想要自由之身?” 先前她没想过要替如娘子赎身,只是相互利用罢了。但这会儿,她确实是真心实意想替她赎身。 然而,如娘子依旧摇头道:“自由不自由有何区别,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罢了。 我卖艺不卖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不在意旁人看法,为何要那所谓的自由之身?” 就拿吴员外来说,他家里早有妻儿。赎她回去,也不过当个妾室罢了。 妾室宛若玩物,上头还有主母压着,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比不得在醉春风自由。 闻言,江吟有些哑然。 她不得不承认如娘子的想法是对的,前世的她可不就是被困在后院那个牢笼里,哪儿来什么自由可言。 她沉吟片刻道:“跟我回江家不一样,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只需帮我一起打理生意即可。” 她不是男子,没有妻妾,此生更是不会再成亲。如娘子担忧的那些,都不会发生。 如娘子起身走到她身旁,边替她揉太阳穴,边道:“奴家一个妓子,何德何能让江小娘子如此信任。奴家还是想去东京瞧瞧,若是日后有机会,再来寻小娘子。” 说到这里,她附身在江吟耳旁轻声道:“等我报了仇。” 自由不自由对她来说并非那般重要,只要能替惨死的爹娘报仇,她做什么都可以。 江吟心下一紧,想说什么,却被如娘子的食指按住了嘴唇。 她朝如娘子眨眨眼,不知道如娘子是什么意思。 然而,如娘子却轻轻摇了摇头,随即道:“江小娘子放心睡吧,这里有奴家守着。” 江吟点点头,知道如娘子不想多说,便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随即,闭着眼享受如娘子的按摩。 她没想到如娘子身上,竟然跟她一样,也背着血海深仇。 可惜前世她跟如娘子没有交集,并不知道如娘子去东京找谁报仇,更不知道结果如何。 不对,快要睡着的江吟一个激灵,想起了记忆深处的某件事。 但她并没有其他动作,而是依旧闭目养神,在心里回忆着前世在东京城里听到的事儿。 她当初知道这件事,还是小萝在别处听闻后,来说给她解闷的。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前世的如娘子,亦是死于一场大火。 第59章 要钱 醉春风虽是青楼妓馆,但却是高档的青楼妓馆,整体来说算的上风雅。 是以,江吟在如娘子这里睡的极其安心。 一觉睡到天亮,留下几贯钱,江吟便带着小萝出门准备回府。 一晚上过去,也不知道府里有没有遭遇偷袭。 至于如娘子的事儿,若是江吟没记错的话,是年底发生的,倒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等她寻着合适的机会,再提醒如娘子。 说来也是巧,江吟刚踏出如娘子的房门,便遇到了从隔壁出来的张扬。 跟昨日遇到沈富贵时一样,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动作。 正在整理腰带的张扬见到江吟,明显被吓了一跳。 他不由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指着江吟道:“你你你怎么在这儿,好啊你,不害臊。小娘子家家的,竟然留宿这种地方,我要告你状!” 他还第一次见有小娘子留宿青楼,而这小娘子竟还是他堂妹! 江吟也被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直呼晦气,张扬和沈富贵还真是一言难尽。 她白了张扬一眼道:“行,你去告,我等着。” 告状?爱跟谁告跟谁告去,与她何干。她不想再理张扬,直接绕过他往楼下走。 然而,张扬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他连忙跟上江吟的脚步,苦口婆心道:“阿吟,不是我说你,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怎么能流连这种风月场所呢?这要说出去,名声多不好听,你还怎么嫁人?” 哪家的小娘子像她这般,时不时往青楼跑,还留宿。 江吟脚步都没停,直接怼了回去:“谁说我要嫁人,我这辈子就守着江氏过日子。何况,风月场所怎么了,你不也一样天天往这里跑?” 她要乐意,还可以养十个八个面首在家里。 张扬直接忽略她说的不嫁人,反驳道:“我不一样,男人嘛,寻欢作乐实属正常,但小娘子不一样。总之,你别再来了。” 他这话说的真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真心实意为江吟好。 然而,江吟却是知道他是什么德性的。 踏出醉春风,江吟脚步微顿,偏头道:“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已经跟这两父子撕破了脸皮,没撕破脸皮前也没见他们真心实意为她考虑,更何况是现在已经撕破了脸皮。 张扬跟着停下脚步,他张了张嘴,咬牙道:“今夜醉春风选花魁娘子,你不能来,但我可以。你把钱给我,我替你支持如娘子。” 他看的明白,方才江吟就是从如娘子房间出来的。 经过这些日子他算是看出来了,现在的江吟不一样,不会再信任他们张家。 但他身上没有什么钱,要想从江吟这里拿到钱,还得服软才行。 然而,江吟岂会因为他稍稍服软便给他钱。 江吟瞥了他一眼,揶揄道:“没钱跟人学什么押妓,乖乖回家歇着吧。” 她说完便不再管气急败坏的张扬,带着小萝径直回府。 她说这人今日怎的总拦她,原来是想要钱。拿她的钱去寻欢作乐,没门儿! 倒是跟在身后的小萝,回头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呸,不要脸!” 江吟:…… 江吟还没到府门口,便看到赵管家在门口走来走去,看起来有些焦急的模样。 远远看到她回来,赵管家连忙跑上前来:“小娘子,您可算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江吟眉头微蹙道,“昨儿有刺客来?” 不应该啊,胡泉现在自身难保,不应该这么快找她麻烦才是。 赵管家连忙摇头,低声道:“不是,昨儿没刺客来。是那位李官人,他从昨夜便在府里待着,一直到现在都没走。” “什么?”江吟诧异过后,抬手摸了摸鼻头,讪讪道,“你们怎么没告诉我,他可有说什么时候离开?” 她以为李戟只是说说,没想到竟然真的亲自来她府上守着,还守到现在,这让她多少有些尴尬。 赵管家瞧了她一眼,有些犹豫道:“李官人不让我们通知小娘子,他说要在府上等着小娘子回来,确认安全才走。” 那李官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他虽不知道自家小娘子怎的认识的,但瞧着,似乎对自家小娘子有些不同。 看到赵管家的眼神,江吟不着痕迹解释道:“倒是个守信的,说要帮忙便硬是等到了现在。赵爷爷辛苦了,你先去歇着,这儿有我。” 她昨夜没回来,只留了王恒在府里。但李戟在府上,想必赵管家也守了一夜。 把赵管家打发去歇着后,她这才深吸口气,来到大堂。 刚到门口,便看到李戟端坐在主位,手边还放着冒热气的茶。而王恒,则在一旁候着,方便李戟随时吩咐。 李戟垂着眸,江吟没看清他的神色,但总归脸色有些冷。 她眼神示意王恒先下去歇着,这才踏进门。 刚踏进门,李戟便抬起头看了过来。 江吟也看着他,刚想开口,却被李戟抢了先。 只听李戟幽幽道:“江小娘子好雅兴,还有夜宿妓馆的嗜好。” 他以为江吟只是去玩玩儿,没想到竟然一夜未归。这让他无语的同时,又有些莫名的情绪。 江吟脚步微顿,回了句:“温柔乡总是让人流年忘返不是吗?” “昨夜恕我招待不周,辛苦李官人。”她朝李戟施了一礼,随即若无其事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从李戟这话里听出了一股茶味。 不过,想到李戟在府上守了一夜。她还是有些愧疚,便挥手让小萝安排饭食和房间。 但李戟却只抿了口茶,随即起身道:“既然江小娘子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府里温着早膳,李官人不如先用膳?”江吟跟着起身,真诚道,“李官人若是不嫌弃,饭后可以先去客房歇歇。” 毕竟人家真来守了一夜,不给吃不给住,有些说不过去。 然而,李戟却淡淡道:“不必劳烦,今夜恐还有变,江小娘子多注意,我夜里再过来。” 以胡泉睚眦必报的性子,今日缓过神来,即便是出不来,也会派人来报仇。 闻言,江吟摸着鼻头讪讪道:“不瞒李官人,今夜我还得去醉春风。” 第60章 一起去 醉春风今夜选花魁娘子,江吟要支持如娘子,怎么着她都会去醉春风的。 她要去醉春风,自然不会待在府里。 李戟若是还要亲自来府上,依旧会像昨夜那般,只有王恒和赵管家在。 “还去?”李戟微微一愣,随即看着江吟,面无表情道,“江小娘子还真是乐不思蜀,要彻底长在醉春风?” 他以为江吟就是图个好玩儿,来了兴趣,所以才去醉春风留宿一夜,没想到今夜还要去。 那里到底有什么样的姑娘,吸引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醉春风。还是说,里面除了姑娘,还有小绾? 他眼神微眯,看着江吟的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李戟的话和表情,多少让江吟有些尴尬。 江吟轻咳一声,解释道:“今夜醉春风选花魁娘子,我早就答应了如娘子要去支持她,不好食言。李官人若是有雅兴,也可去看看。” 前世她便没听说李戟要去青楼,想来,这一世,他也不会去。 她继续补充道:“今夜我不在家,刺客来也是扑的一场空,便不用劳烦李官人亲自前来了吧。” 她这话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但让李戟亲自来府上守着,她自认没这么大的脸。 然而,李戟却轻启嘴唇道:“好。” 江吟眼含笑意道:“那便好,总劳李官人亲自前来,我心里过意不去。” 李戟瞥了她一眼道:“我说今夜跟你一道去醉春风,晚些时候,我来接你。” “嗯,啊?”江吟面露诧异,但李戟扔下一句话便出了门。 她以为李戟说的好,是今夜不亲自来府上,却不料说的是要一起去醉春风? 可她说的,不是要跟他一起去啊! 刚把早膳端上来的小萝道:“娘子,李官人这是不留下来用膳?” 她还想着将就李官人,直接把早膳端来大堂用呢。 江吟嘴角微抽:“不留了,他夜里要跟咱们去醉春风。” 她也不知道李戟是哪根筋没搭对,不仅要去青楼,还要跟她一起去。 她今夜去,除了选花魁娘子的事儿,还得会会吴老板。有李戟在,行事倒是没那么方便了。 “啊?”小萝张大嘴,随即问道,“那咱们要带他一起?” 江吟扭头,面无表情道:“咱有拒绝的权利?” 虽然她跟李戟是合作了,但人家可是监察使。 监察使做的决定,还亲自上门来接她,岂容她一个小小的商户女拒绝。 江吟有些无奈,只能化悲愤为食欲,狠狠吃了顿早膳。 用完早膳,她脚步一拐,直接去了曹管事那里。 昨日曹管事送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她也不好着急问什么,只能今日来。 修养了一夜的曹管事,气色明显都要红润了许多。 看到江吟进来,他连忙要起身行礼。 江吟抬手阻拦道:“曹管事不必多礼,安心躺着便是。” 话虽如此,但曹管事哪儿好意思在小娘子面前安稳的躺着,他起身半靠在床头。 “多谢小娘子还记得我。”曹管事拱手感动道,“若非小娘子出手相救,我这条贱命,恐怕活不到今日。” 或者说,就算能活到今日,也是丢了半条命。 江吟心里有些愧疚,但依旧面不改色道:“曹管事是江氏的人,江氏自是有义务搭救你。只是这次失踪来的蹊跷,一时半会儿没查到是谁干的,耽搁了些时候。” 她这算是在解释为什么曹管事失踪了这么久,才去救他。 曹管事苦笑道:“都怪我识人不清,轻信了旁人,哪儿能怪小娘子。” 他已经做好了等死的准备,要不是小娘子的人来救他,他也活不了。 江吟神色微正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曹管事是江氏的老人,做事向来稳妥,她可不相信他会轻易上当。这其中,必然有什么。 果不其然,只听曹管事苦笑道:“咱们江氏的茶山出了问题,想来小娘子早已知道。先前胡家主找我,说要高价购买茶馆里库存的所有蒙山茶,但被我拒绝了。 后来,他又找我说他们的树大夫,知道茶山的问题是怎么造成的。还约我过府一叙,说是要帮忙。” 江吟嘴角微抽,一言难尽道:“所以,你相信他,去了就被软禁起来了?” 无利不起早,胡泉那种人怎么可能主动来帮她江氏呢? 若是主动,那必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面对江吟幽幽的眼神,曹管事有些不好意思。 他讪讪道:“娘子和姑爷出事,江氏茶山又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我想着有机会就不能放过,所以才去的。” 也是他病急乱投医,明知道胡泉没安好心,还跟他见面。 江吟叹了口气道:“你们是在哪儿见面的,谈了什么,又是怎么被软禁的?” 她除了无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曹管事这么做,也是在为江氏考虑。 不过,这事儿也给他们都上了一课。 曹管事没隐瞒,而是一五一十,把整件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江吟。 原来,之前胡泉把他约在了隔壁胡府里相谈。 谈的时候,胡泉不仅再次提出让曹管事把库存的蒙山茶卖给他,还提出让曹管事帮他一起夺得江氏两峰茶山。 这曹管事如何能同意,当即便气冲冲要离开。 结果可想而知,他被拦下,然后被软禁了。 之后,胡泉每日都会派人去说服他,想从他嘴里得到更多江氏的信息。但是,曹管事依旧拒绝。 直到昨日,胡泉直接对曹管事动了手。再之后,李戟的人冲进去,把曹管事给救了出来。 至于曹管事去了胡府没出来,这事儿很好解决。 胡泉直接让他自己府中的人,换上曹管事的衣衫,再从府中离开,还正常去了江氏的茶馆。 听完所有的经过,江吟又问了些其他问题。这才退出来,嘱咐曹管事好好休养,其他的不用操心。 回到主院,小萝忍不住问道:“娘子,您觉得曹管事的话可不可信?” 她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但说不出来。 江吟偏头道:“你是觉得这件事的经过太过简单?” 第61章 毒舌 曹管事说的前因后果极其简单,但江家和衙门的人在外找了大半个月,都没找到线索。 这不正常,也难怪小萝会觉得有问题。 小萝点点头,凝眉道:“但看曹管事身上的伤,又不像作假。” 她面露纠结,曹管事若真是骗人,又何必把自己搞的半死不活浑身是伤。 江吟眼神微眯,随即摆手,无所谓道:“不管是不是真的,眼下也没办法证实,总归人是回来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何况,有时候真相的确就是如此简单,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反其道而行之,简单到不可置信,又何尝不是个好计策呢。 这事儿暂告一段落,江吟打发小萝去衙门打探胡泉的消息。 昨日胡泉被关进牢里,今日怎么着都会运作一番。 安排好事情后,她便去了书房,准备找些关于徽州黄山的书来仔细读读,顺便看看有没有关于黄山毛峰的记载。 不管今夜跟吴老板谈的如何,徽州黄山,她定是要去一趟的。 这关系到江氏日后的发展,待顺利采完茶,她便出发去雅州。 只是雅州路途遥远,这一去,怕是没有一个月回不来。 若是那边情况大好,要做更多的部署,一个月都办不完。 且等她先计划计划,等计划好之后,再看派谁先行一步,先过去了解情况。 如此一来,等她到黄山时,也好有人接应,心里也有个底。 江吟在书房一待就是一整日,期间小萝回来过,衙门那里没有消息传出来。 直到傍晚小萝再次回来,也依旧没有确切的消息。 也就是说,胡泉那边还没有找到解决办法,更没有把自己给赎出来。 这个消息让江吟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这次胡泉不脱层皮是出不来的。毕竟,人是李戟送去的。 曹管事只是有伤在身,并没有丢命,要想用这事儿扳倒胡家也不现实。 索性知道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江吟便没关注他,而是准备换衣服去醉春风。 夜幕还没降临,李戟便按照一早说的,来府上接她。 低调的马车,亦如李戟一样。 他身着墨袍,端坐在马车里。 江吟在马车前踌躇片刻,刚想喊人驾马车过来,便被李戟给请上了车。 她在马车里坐立不安,并不是很愿意跟李戟共乘一辆马车。 李戟看出她的不自在,不动声色道:“怎么,我有那么可怕?” 他嘴唇微抿,之前不确定,但现在他可以确定,江吟怕他,还在躲他。 他回想过自己之前的行为举止,自认为除了抓刺客时,并未有其他不妥的地方。 江吟浑身一僵,随即抬手讪讪道:“不是,我只是觉得这点距离,没必劳烦李官人。” 更没必要坐马车。只是,后面这句话被她咽了下去。 从府上到醉春风,步行也不过一刻钟就能到。没想到李戟竟然还驾了马车来,她实属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戟淡淡道:“想必江小娘子也不愿意被人围观,若是路上遇到难缠之人,岂不耽误江小娘子的好事。” 现在的江吟就是行走的靶子,谁都想来碰一碰。何况,他亦是。 嘶~ 江吟暗自咋舌,没想到李戟竟然有些毒舌的天赋在里面。 “不想不想。”江吟眯眼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马车里的安静气氛,让李戟和江吟都有些不自在。索性没一会儿,便到了醉春风门口。 李戟先一步下车,刚想转身扶江吟,却见江吟撩起裙摆,直接跳下了马车。 他眼皮子微跳,不动声色收回了手。 江吟也装作没看见,她才不想让李戟扶。 今日她依旧是女扮男装打扮,又有李戟同路,便没带小萝。 此时才傍晚,但醉春风已人潮拥挤,好不热闹。 站在门口迎客的老鸨看到江吟过来,眼神一亮,连忙挥着帕子迎上前道:“哎哟~江小官人来啦,快楼上请,雅间已经给您留好啦。” 她边说边往李戟身上看,忍不住道:“这位官人好生俊俏,是跟江小官人一道的?” 一看就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主,但也是有钱的主。 只是跟江小娘子来的,她可不敢随意招呼。 江吟随手抛了一贯钱给老鸨,随即敲了敲手中的折扇道:“是,劳烦妈妈安排两个姑娘,好生伺候着。伺候的好,这银钱是少不了的。” 有人伺候李戟,她也好抽出空去谈自己的事情。 “好说好说。”老鸨笑呵呵接过钱,谄媚道,“奴家这就去安排。” 李戟脸色一黑,冷声道:“不必!” “啊?”老鸨脚步微顿,偏头看向江吟。 江吟也没想到李戟会拒绝,只好笑道:“那待会儿再说,咱们先进去?” 李戟依旧黑着脸,老鸨眼珠子一转,连忙掩唇笑着打圆场:“对对对,两位小官人先楼上请。免得楼下人多,惊扰了两位。” 江吟挑眉,给了老鸨一个肯定的眼神,随即又扔了一贯钱给她:“赏!” 得了钱的老鸨笑呵呵亲自帮忙引路,带他们去了二楼位置最好的雅间。 这是江吟早就定好的,也是为了给如娘子捧场。 等老鸨关门出去,李戟才勾唇道:“江小娘子好生阔气,这才进门就赏了两贯钱。” 茶商底蕴当真是厚,花钱眼睛都不眨,也不怪东京那些人盯着这块肥肉。 要知道,一贯钱,足够寻常百姓吃一顿丰盛的席面。就连县令的月俸,都不到一百贯。 东京繁华,有钱人家大都用银。但银到底产量少,加上有钱人并不多。所以,未普及到这里来。 是以,这些地方用的还是铜钱。 他撇了撇江吟的袖口,不知道出门带这么多钱重不重。 江吟摸了摸鼻头笑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该花还是得花,千金难买咱高兴,不是吗。” 她拿起桌上的茶具,开始研磨茶粉,准备趁底下还没开始,先给李戟表演个茶百戏。 而她用的茶叶,则是如娘子那里送来的黄山毛峰。 李戟不置可否,没多说什么,而是靠着椅子,静静地看着江吟表演茶百戏。 第62章 蠢东西 不过才一会儿的功夫,醉春风楼下便已挤满了人。 今日的客人都是冲花魁娘子来的,倒是让那些寻常妓子,有了歇息的时间。 但也只是这么一会儿,等花魁娘子选出来,她们又该忙活了。 而楼下那些等着的人,也少见的在安安分分吃茶聊天。 以往选的花魁娘子,会跟出价最高之人共度良宵。 但江吟知道,这次的花魁娘子,必然是非如娘子莫属。 而如娘子一来卖艺不卖身,二来她要当官妓。 所以,今夜价高着,即便跟如娘子共度良宵,也只会停留于听曲喝茶,再不会有其他。 雅间的窗户打开,从窗户望出去,正对楼下的舞台。就冲楼下那份热闹劲儿,江吟都想多瞧瞧。 但李戟没有,他始终盯着江吟的一举一动,似乎是真想看看她手上这茶百戏表演。 江吟嘴角微抽,尽量忽略李戟的眼神,慢悠悠的将茶泡好,这才推了一盏茶到李戟跟前,道:“李官人尝尝?” 她自己也倒了杯,抿了一口,神情有些享受,只是味道多少有些美中不足。 可惜了这么好的茶,若是炒制的再精细些,味道定能再好几分。 “江小娘子这茶技,果然名不虚传。”李戟轻笑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之后眼神一亮,毫不吝啬赞赏道,“好茶,这是新茶?” 他手里把玩着茶杯,杯中茶口感似蒙山茶又不是蒙山茶。那极有可能就是新研制的茶,味道竟不逊于蒙山茶。 “李官人好眼力。”江吟身子微微前倾,轻声道,“李官人以为,我用这茶去补缺的蒙山茶如何?” 不说李戟本身的身份如何,就说他现在乃监察使,他若开口赞同以黄山毛峰补蒙山茶,其他人便不会有异议。 这也是她今日专程给李戟泡黄山毛峰茶的原因。 “补缺?”李戟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眉头微蹙道,“这是什么茶,江小娘子府上种了这茶树?” 他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吟,有些不自在的挪开眼。 但他确实没想到,江吟会忽然提这样的要求。 江吟回身坐好,笑道:“此茶名为毛峰,属绿茶一系,乃是我偶然得到的。李官人知道我江氏现在面临的困境是什么,不管是否需要,我合该早做准备才行。” 虽说官家并未明确要按往常的产量来交,但万一呢。若是她不早做打算,到时候打个措手不及,又该如何, 但她并未给李戟说这是这茶产自徽州黄山,而是只单单告诉他,这是毛峰茶。 毕竟,严格意义上讲,这事儿属商场机密。她江氏还没摸清情况,不能让旁人捷足先登。 “毛峰茶”李戟沉吟片刻道,“若是真到那一步,以此来做替补也未尝不可。不过,此举不是长久之计。若是能在炒制时便采用蒙山茶的手法,倒也能混淆一二。” 他抬手抿了一口茶,隐晦道:“江小娘子倒是喜欢未雨绸缪,只是,到底是投机倒把之事,切莫外传。” 此事若被有心之人知道,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私心里,他并不愿意让这毛峰茶正大光明出现在茶马互市上。 江吟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 她连忙起身朝李戟施礼道:“那是自然,多谢李官人提点。” 事以密成,在她还没完全掌控之前,她自是不会往说的。即便成了,也得斟酌该如何圆过去。 否则,若是官家以为江氏能拿出更多的黄山毛峰,再颁布政令让黄山毛峰尽榷入官,那江氏便处于众矢之的。 见江吟心里有成算,李戟点点头,承了她这一礼,没再多说什么。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江氏的麻烦事儿,他若能解决,自会伸出援手。 江吟并不知道李戟心中所想,若是知道,她必定会追问李戟到底是受谁所托。 之后,有关黄山毛峰的事儿,江吟没再提及。而是跟李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顺便看看楼下的热闹。 没想到这一看,便对上了在一楼晃悠的沈富贵的眼神。 沈富贵见到她眼神一亮,立马就冲上楼来要找她。 也不知道沈富贵哪儿来的错觉,自以为跟江吟关系极为不错,竟然连敲门都不曾,直接闯了进来。 “江小娘子原来在这儿,可让我好找。”沈富贵推开门就大声嚷嚷,丝毫没看到江吟对面还坐着个李戟。 这下李戟还没黑脸,江吟便先黑了脸。 她冷眼看着簪了朵大红花的沈富贵,咬牙道:“沈小官人当真好教养,竟连敲门都不会?没看到我有客?” 她真想直接把这人给丢出去,一家子精于算计,怎就养出这么个没脑子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突然想起自己前世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便更加心塞了。 迎面挨骂的沈富贵脸色一僵,这才看到一旁冷脸的李戟。 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却还是朝江吟和李戟拱手施礼道歉:“抱歉,是在下冒失了,不知在下可否与二位同坐?” 今日不寻欢作乐,跟江小娘子坐一起,方便联络联络感情。 他边说边往李戟脸上瞥,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貌美的小官人。 江吟深吸口气,直接冷声拒绝道:“不可以,还请沈小官人另寻他处。” 没个眼力劲儿的东西,江吟眼里多了几分不耐烦。 沈富贵还想说什么,却见李戟冷眼看着他。 他一个哆嗦,连忙道:“那我就不打扰两位雅兴了。” 说完,他连忙退出去,还顺手关了门。生怕再晚一步,便会被李戟可怕的眼神给杀死。 江吟吐了口气,朝李戟略带抱歉道:“抱歉,扰了李官人的雅兴。”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去给李官人叫两个姑娘上来,算是给李官人赔罪?” 虽然选花魁娘子前,大家都没叫姑娘。但若是有需要,老鸨和姑娘还是不会拒绝的。 特别是像李戟这般生的好看的小官人,更是让那些姑娘频频抛媚眼儿。 就打开窗户的这一会儿,她已经看到好些姑娘看过来跃跃欲试。 第63章 比试 听到江吟又要给自己找楼里的姑娘,李戟的脸色比刚刚又黑了几分。 他沉着脸,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江吟,看的江吟心里生了几分心虚。 眼瞧着气氛逐渐尴尬,江吟讪讪道:“那个,你不愿就算了。” 还真别说,他这个黑脸,看起来还挺唬人的。 “咳~”她轻咳一声,略带恭维道,“李官人洁身自好,倒跟旁的男人不同。” 在这点上,她还真挑不出李戟什么错处来。 李戟幽幽道:“旁的男人?江小娘子了解多少男人?” 他知道蜀地民风向来比其他地方开放,但却不知竟开放至此? “嗯?”江吟偏头不解道,“就像刚刚闯进来的那位,那可是醉春风的常客,恨不得死在醉春风。有句话叫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不敢说所有的男人都这样,但起码有一半是这样。 李戟就这样看着她,直到把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这才道:“在下不如江小娘子会玩儿。” 他有些头疼,隐隐后悔今日来醉春风,倒不如守在江府喂蚊子来的强。 不对,他为何要守在江府,不如去县衙审问胡泉。 江吟听得出李戟这是在故意讽她,她也不恼。毕竟,到底是她理亏在先。 好在楼下及时传来老鸨的声音,花魁娘子选拔赛正式开始。 选花魁娘子除了看样貌外,便是看琴棋书画等技艺,这是参赛之人的表演。 而谁能拔得头筹,还得看醉春风里的客人。 在进醉春风时,每个人都得了一支不同样式的花。 待参赛的姑娘才艺展示完,客人们便把手里的花,投给自己喜欢的姑娘。 当然,除了进门时得的那支花以外,客人还能掏钱自己买花。 一贯钱五支花,想买多少买多少。买来的花,同样也能投给参赛的姑娘。 最终,得到最多花的姑娘取胜。变相来讲,也是价高者获胜。 若是有人愿意一掷千金,那获胜的几率便大许多。 等花魁娘子选出来后,再开始竞价,竞与花魁娘子共度良宵的价。 江吟不由感叹醉春风会做生意,相当于一个事儿,赚了人家两次钱。 如娘子虽是外来的,来的时间也不久,没有那么多相熟的客人。但以她的名气来看,想取胜,亦是简单的事儿。 江吟笑眯眯看着楼下台子上的表演,果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漂亮姑娘跳舞、弹琴,就是一种享受。 这岂不比锁在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 李戟瞥了眼桌上的两支花,不禁问道:“江小娘子不打算多买几支花?” 据他所知,江小娘子对那位如娘子十分不一样。今日来这一趟,亦是为了那位如娘子。 既如此,以她的财力来看,合该多买些花才对。 然而,江吟却晃了晃手中的折扇道:“不急,好钢自然要用到刀刃上。” 沈富贵都来了,还缺给如娘子的花? 至于张扬,一个昨儿还在想从她这里骗钱的人,她直接忽略不计。 李戟眼眸微颤,略带肯定的语气道:“所以,今日江小娘子是要跟人共度良宵?” 今早江吟还在说夜里不回去,那江吟口中的刀刃,便是待会儿的竞拍? 李戟有些无语,不明白好好的小娘子,为何要做这种事儿。 江吟挑眉道:“自然。李官人若是有事儿,可先行离开。” 她巴不得李戟现在就走,她才能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闻言,李戟直接轻靠在椅子上,以行动证明自己不走。 江吟没再理他,这会儿轮到如娘子上场了。 如娘子抱着她送的雷琴上台,开始抚琴前,还朝她抛了个媚眼儿。 江吟捂着心口,故作沉迷。 随即,她抬手直接抛了一角银子到台上:“如娘子当真是绝色,赏!” 台子十分宽敞,江吟这角银子扔在台子边上,并未砸到如娘子,亦未造成其他损失。 但她这个行为,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开关,在如娘子抚琴时,时不时还有人往台上扔钱。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江吟这般有钱。他们往台上扔的,大部分还是铜钱。 看到这一幕,老鸨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这还没开始竞价呢,就赚了个盆满瓢泼。 为了感谢江吟,老鸨还专程让人送了好几碟糕点上来。 一曲结束,江吟又往台上扔了角银子,明晃晃表示对如娘子的喜爱。 “好!” “好!” 楼下的叫好声传来,江吟抬头朝李戟挑眉道:“怎么样,如娘子的琴艺是不是很了得?” 虽然东京亦有不少能人,但依旧不妨碍江吟觉得如娘子好, 本以为李戟会出言打击或是沉默不言,没想到李戟却难得点头道:“不错,琴技倒是难得。” 他多看了如娘子两眼,毕竟是吸引的江吟连日夜不归宿的人。 江吟见此,忍不住道:“那是,日后如娘子可是要当官妓的,指不定哪天就去东京了。趁她还在这儿,我得多来瞧瞧。” 她决定趁此机会,在李戟跟前多给如娘子刷刷脸。 日后如娘子进京遇到难处,希望李戟能看在这个份上,稍微搭把手。 李戟的身份在东京是能排的上号的,若是有他的帮忙,如娘子也能好过些。 “官妓?”李戟心下松了口气,随即眼含笑意道,“倒是能去试试,若江小娘子想博得美人开心,我倒是能引荐一二。” 以如娘子的姿色和琴技,官妓也不是不行。当然,有他引荐,就算不行也会变得行。 早点把如娘子打发走,想来江吟也不会再往这儿跑。 江吟微微一愣,随即笑着道谢:“有李官人这句话,我倒是放心了。想来以如娘子的本事,小小一个官妓,自是没有问题的。” 她可不想跟李戟有别的牵扯,何况,如娘子是去东京报仇的。若是把李戟牵扯进来,到时候解释不清。 前世没有李戟帮忙,如娘子凭借自己的努力,也是成功入京当了官妓的,这次肯定也没问题。 除此之外,她还有几分疑惑。李戟何时变得这般爱管闲事了? 第64章 竞价 如娘子去东京选官妓的事情,江吟和李戟都没有再多说其他什么。 毕竟,对李戟来说,如娘子跟他并没有什么关联。若不是因为江吟,他可能都不会多看如娘子一眼。 江吟也知道这点,识趣的没再多提。 而楼下的花魁选拔赛,已到了投票环节。毫无意外,如娘子拔得了头筹。 即便没有沈富贵砸钱买花,如娘子亦能取胜。 而如娘子,也如愿成了醉春风新一年的花魁娘子。 老鸨笑的合不拢嘴,扭着腰迈步到台上,夹着嗓子道:“感谢各位官人对咱们如娘子的喜爱,奴家在这里再次向各位道谢。” 她带着如娘子,转着圈朝四面八方的客人施礼道谢。 特别是到江吟这个方向时,两人的腰都多弯了不少。 “快点开拍吧,今儿我可要跟如娘子共度良宵。” “对对对,快点╰(‵□′)╯” 底下的人叫嚣着,让老鸨赶紧开始竞价。 索性老鸨也不纠结,轻咳两声道:“老规矩,十贯钱起拍,没每加价不低于一贯钱。价高者,便能跟咱们如娘子共度良宵。” “但是。”老鸨语调一转,继续道,“诸位也知道咱们如娘子的规矩,这共度良宵呀,卖艺不卖身,还望诸位官人能体谅。” 赚一次钱还是永久赚钱,这个老鸨还是分的清的。 她大老远从扬州把如娘子弄过来,说白了也是为了镀金。等镀完金,直接送往东京,参选官妓。 一旦能当选官妓,那就不是寻常妓子能比拟的。 当然,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思。毕竟,她不过是小小雅州城醉春风的老鸨。 至于幕后都有什么人在助推,那就不是她能探究的了,她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即可。 “什么,又是卖艺不卖身?” “都当选花魁娘子了,卖艺又卖身怎么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寻常能见如娘子都极其难得,何况是共度良宵。” “就是,能跟如娘子待一夜,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如娘子!如娘子!” “如娘子!如娘子!” 楼底下的人纷纷为如娘子呐喊,虽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不同的声音,但很快也被掩盖了下去。 眼见势头差不多了,老鸨才笑眯眯道:“那么,竞拍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便听人群里接二连三传来报价。 “十一贯” “十二贯” “十三贯” …… 竞价还在进行,对于能来醉春风消费的客人来说,几十贯不算太多,都能出的起这个价。 只是,原本一贯贯往上加的价,直接被沈富贵给搅和了。 “一百贯!老子出一百贯!” 沈富贵所在的雅间离江吟这间不远,稍微探出头去,便能看到沈富贵那嘚瑟的表情。 江吟嘴角微抽,把头缩了回来不再看他。 倒是因为这一百贯,人群静默了片刻。 但雅州也不乏有钱人,很快又有人开始报价。 只是,这次并不是一贯一贯往上加,而是十贯十贯加。很快,就加到了两百贯。 沈富贵报了个两百五十贯以后,现场又沉默了片刻,他便以为没人要加价。 于是,嘚瑟道:“快宣布结果呀,没人要加价。” 江吟有些无语,这是没人加价还是大家被他报的这个数给无语到了,他心里竟没点数! 李戟抬眼道:“江小娘子不参与?” 从竞拍开始,他便没听江吟报过价。若不是知道她这一趟就是为了如娘子,还以为她当真不参与竞拍。 然而,江吟却续了杯茶淡淡道:“不着急,再等等。” 他在等吴老板开口,到时候她也好认认人。 吴老板能从扬州追到这个地方来,除了是来做生意以外,也是为了如娘子。 既如此,那吴老板定然是会喊价的。 果不其然,她刚说完,便听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三百贯。” “嘶~三百贯,一下加了五十贯,当真是有钱人。” “这谁呀,我怎么不知道雅州有这号人物。” “雅州城有钱人多了去,你不知道不也正常?” 听着众人的议论,江吟将视线放到斜对面的雅间上。想来,这是吴老板没错。 可惜雅间的窗户紧闭,她无法透过窗户去看到里面的场景。 不过,听声音,倒是个圆滑的中年男人。 沈富贵不甘示弱,紧追道:“三百五十贯!” “四百贯” “四百五十贯” 两人你来我往,很快把价抬到了六百贯。 沈富贵不服气道:“有本事就把脸露出来,缩头乌龟算什么好汉。” 喊了半天价,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跟谁竞争,心里说不上来的憋屈。 然而,那人却充耳不闻,依旧不开窗只喊价。 江吟有些无语,直接开口道:“一千贯!” 像他们那般磨磨唧唧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倒不如她直接开口把价喊高些,愿意加的加,不愿意加她就直接胜出。 这个价沈富贵不乐意了,他没顾现在的情形,直接了当道:“江小娘子凑什么热闹,这是我们男人的事儿。” 他虽对江吟有些想法,但他现在对如娘子的想法更甚。 听到沈富贵直接点她名,江吟也不气恼,只挑眉道:“我如何不能凑热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能跟如娘子这样的美人共度良宵,是我的荣幸。” 雅州城认识她的人不少,她本就没想过要躲躲藏藏,只不过是女扮男装罢了。 沈富贵没好气道:“江小娘子玩儿归玩儿,可别再跟我争今夜的机会了。” 说着,他又开始喊价:“一千零十贯。” 他身上也只有这么多钱了,再多,也只能回去找自家爹娘要。 但他明白,自家爹娘必定不会再多给他钱来押妓的。 沈富贵的话,江吟直接充耳不听,而是笑眯眯道:“一千一百贯。” 沈富贵算个什么东西,她又怎会因此改变计划。 毫无意外,这次竞拍的获胜者是江吟,沈富贵对此生气又无奈。 对此,江吟并不关心。 只当看到吴老板那个雅间有站起来的身影时,江吟蹭的一下站起来,神色有些焦急了。 第65章 吴老板 吴老板那个雅间的窗户上,映出他站立的身影。那模样,分明就是没竞拍到,所以要离开醉春风。 但江吟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跟吴老板面谈黄山毛峰的事情,又怎会轻易让他在自己眼皮底下离开。 她顾不得李戟探究的眼神,径直朝他施了一礼道:“竞拍已结束,我该去跟如娘子共度良宵去了。李官人请自便,若是有想玩儿的,尽管记我账上。” 她大方点,直接把李戟的消费包圆。 但她觉得,李戟顶多坐坐喝会儿茶就走。毕竟,醉春风马上要开始正常接客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也不等李戟回话。 出了门的江吟倒不像先前那般淡定,直接拎起裙角跑了起来。 那奔跑的声音,就连还在雅间里的李戟都能听到。 她慌忙跑到吴老板的雅间门口,便见吴老板刚打开门,正要出来。 她一个健步拦上前,有些微喘道:“吴老板,咱们借一步说话。” 江吟看着面前这人,跟她想象中一样,微胖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笑,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圆滑的生意人。 本以为他会顺势回雅间,却不料他竟摆手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吴老板。”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他说自己不是吴老板就不是。 江吟没好气道:“那咱们去如娘子那里,想必她知道你是谁。” 眼前这人跟如娘子给她描述的一致,即便吴老板再怎么狡辩,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吴老板顿了顿,随即无奈一笑道:“里边儿请。” 江吟挑眉,跟着进屋后立马又把门给反锁上,看的吴老板一阵无语。 江吟直接开口见山道:“前些日子,吴老板从我江氏这里换走的蒙山茶,味道可还满意?” 这种时候,就是考验心态的时候。蒙山茶说是换走的,但其实应该是骗走的才对。 但骗这个词,现在用不合适。毕竟,她还要打听黄山毛峰茶的消息,不适合撕破脸。 “你是江小娘子?”吴老板诧异片刻,随即,恢复笑眯眯道,“江小娘子这话可就错了,我不偷不抢,是正大光明买来的茶,何来换这么一说。” 换和买,区别可大了去。换,有可能是不对等的换,容易落人把柄。 但买不一样,买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钱两讫。 “呵~”江吟轻笑一声道,“那黄山毛峰茶,难不成是吴老板送的?” 黄山毛峰茶加上买蒙山茶的钱,这才算是真正达成了交易。 吴老板依旧笑呵呵道:“江小娘子好本事,连黄山毛峰茶都知道,想来,也是如娘子告诉你的?” 经过方才那一遭,整个醉春风的人都知道江小娘子对如娘子十分喜爱。 若非忽然知道江小娘子在参与竞拍,他今日必然是会下血本的。 竞拍完,他想立马走人,也是因为想避开江小娘子,没想到还是被抓住了。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江吟勾唇道,“重要的是,那批蒙山茶在何处,还望吴老板告知,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买回来。” 才怪! 她是疯了才会出双倍的价买回来,现在都已经是可以用黄山毛峰来代替了。 再说,即便她愿意,吴老板也不会愿意。 果不其然,吴老板直接摆手拒绝道:“不是我不想卖给江小娘子,而是那批茶已经被我倒手卖出去了。” 他叹了口气道:“很遗憾,没法帮到江小娘子的忙。” 虽然他来雅州的时间不久,但蒙山茶和榷茶制,他亦早有耳闻。 所以,在得到那批蒙山茶后,他直接以最快速度,翻了几倍把茶卖出去。 之后,才回雅州来继续待着。 “哦?”江吟眼神微眯道,“那么,吴老板卖给了谁?” 她那一点蒙山茶,竟被这么多人惦记着,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吴老板默默往后挪了一点距离,道:“那人身份神秘,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来自关中。 江小娘子若是想追回那些茶,劝你还是趁早放弃。那人得了茶,早已连夜送出去了。” 富贵险中求,即便知道那人买蒙山茶可能别有用心,他也不会多加干涉或是拒绝卖给他。 江吟冷哼一声,靠在椅子上,悠悠道:“依吴老板所言,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闻言,吴老板有些坐不住了。江吟要做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正常做些生意罢了。 不过,他面上依旧笑眯眯道:“既然事情都已发生,江小娘子不如坦然接受。想来这次吸取了教训,下次也不会再遇到这种问题。” 同一个地方怎么会摔倒两次,权当这次是教训便好。 江吟声音凉凉道:“吴老板是说我无能管不住底下的人?” 吴老板嘴角微抽,连忙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江小娘子小小年纪能撑起江氏,在下已很是佩服。只是人要往后看,不必纠结过往的事情。” 江吟静静地看着他,他这模样,就差直说让她别白费心思,没用的。 江吟嘴角微勾道:“那吴老板且给我说说,你那黄山毛峰茶是怎么回事儿。那么多,让我如何处理它?” 表面上看,她是因为不了解黄山毛峰,所以才让吴老板解释,以此来对应卖出去。 果不其然,吴老板也是这般想的。 吴老板放松下来靠在椅子上,幽幽道:“实不相瞒,这黄山毛峰并不是什么好的很的茶。只是味道还算不错罢了,比不得蒙山茶。” 比不上蒙山茶,自然就卖不到蒙山茶的价格。 他想让江吟认清现实,不要再纠结怎么回本。 然而,江吟却不为所动,继续问他黄山毛峰的生长环境,以及在原产地买卖的价格如何、规模如何。 吴老板这样的人精,很快便猜到了江吟想做什么。但路途遥远,岂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见江吟执着,吴老板便也不再隐瞒和推脱,而是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全告诉了江吟。 末了,他还语重心长道:“我看江小娘子还是以蒙山为重的好,黄山那边路途遥远,不算是个好生意。” 第66章 印章 江吟一心想了解黄山毛峰茶的信息,而吴老板则是一心想劝江吟放弃。 吴老板的话不无道理,但若是有其他的办法,江吟又何必舍近求远。 吴老板还想继续念叨,江吟便嘲讽一笑道:“你当我不知道路途遥远,不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眼下连你这样的外来商人都知道来哄骗蒙山茶谋利,其他人又何尝不会? 吴老板你说,除了另寻他法补救外,我还能做什么?” 她看着吴老板,那眼神,既控诉又嘲讽,让吴老板有些尴尬。 吴老板讪讪道:“那也不用跑那么远吧。” 他就不信偌大一个成都府,连其他的茶都找不到。 江吟声音凉凉道:“近的还能轮到我?” 谁不想要近的,但近的又岂是那么容易找的。何况,她还没见过口感比黄山毛峰更接近蒙山茶的茶。 她眼眸微闪,当然只给吴老板说了前一半的缘由。 许是觉得这次的事情心里有愧,吴老板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咬牙道:“这次算我欠你的,你若是要去黄山,可以带我这私章去找黄山脚下姓许的茶农。我于他有恩,他见到章会帮你。” 他说着便朝江吟递了枚小小的私章,那模样虽然有些不舍,但却是真心实意想送给江吟。 “吴老板大气!”江吟神色微正,连忙坐直身子,准备双手接过私章。 然而,她都已经拿到私章的一角了,吴老板还舍不得放手。 她偏头疑惑的看向吴老板,手上暗自加了把劲儿。 都送出来了,还纠结个什么劲儿。 吴老板嘴角微抽,但还是没松手,而是突然认真道:“江小娘子可不要搞错了,我送这枚私章给你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如娘子。 平日里江小娘子对如娘子照顾颇多,我心甚慰。希望日后,江小娘子还能一如既往的给如娘子支持和照顾。” 他这话也是事实,商人重利,哪儿会那么容易愧疚。能让他心甘情愿送出私章的,还是如娘子。 “当然。”江吟手上一个用力,印章便到了她手里。 她心下松了口气,这才抬头朝吴老板笑眯眯道:“吴老板放心,我将如娘子引为知己。若是她有需要,我自当全力帮她。” 印章可算到手了,面子什么的不重要。摆在眼前的机会,她不可能因为莫须有的东西拒绝。 不过,虽然吴老板给这枚印章,如娘子的原因占一大半。但是,她依然真心实意感谢吴老板。 若是吴老板说的是真的,那她之后的黄山之行,也会变得容易的多。 有当地的茶农介绍和引路,胜过她花钱去打探的小道消息。 再次道过谢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江吟便起身告辞,准备去如娘子那里。 吴老板幽幽道:“我都已经倾囊相授了,你就不能把跟如娘子共度良宵的机会让给我?” 说着,他捏拳愤愤道:“我说的那些东西,还不值你拍的那点钱?” 他来雅州就是为了如娘子,早知道不管怎样江吟都要来找茬,他一定竞拍到底。 然而,面对吴老板的哀怨,江吟只是回头笑眯眯拒绝道:“当然不能,我还想跟如娘子共度良宵呢!” 她说完打开门就走,丝毫不理会身后吴老板传来的咆哮声。 至于之前库存蒙山茶的事情,有这个私章在,江吟已经原谅吴老板了。 她高高兴兴的往如娘子房间走,却在拐角处碰到了李戟。 李戟背靠着拐角处的栏杆,视线望过去,正好能看到吴老板的雅间门口。 江吟脚步微顿,脸上的笑意微敛道:“李官人怎么还没回去呢,没喊个姑娘陪你?” 醉春风早已开始正常接客,纸醉金迷,她以为李戟早就已经回去了,没想到他还在这里。 看样子,他是专程在门口等她。而这个位置,也不知道她跟吴老板的谈话李戟听到了多少, 亲眼见证江吟脸上的笑容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立马收敛,李戟心头十分不适。 他冷着脸道:“江小娘子既然无事,那我便先回去了。若是有什么事,派人来府衙寻我即可。” 并未给江吟反应的时间,直接略过江吟大步往外走去。 江吟眼神微眯,等看不到李戟的身影,这才收回视线,继续朝如娘子的房间走去。 知道吴老板给江吟提供了帮助,如娘子很是为她高兴。 江吟也高兴,私下拿了不少银子给如娘子傍身。之后,又在如娘子这里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才回了江府。 这次换小萝在府门外踱步,不住的往路口张望。 江吟的身影刚出现,小萝便眼神一亮,像只花蝴蝶似的,径直朝她跑来:“娘子回来啦,累不累,回去再歇一会儿吧。” 她围着江吟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吟抬手点了点小萝的额头道:“你呀,我又不是去做贼去了没睡觉。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回蒙山去。” 马上就要到采茶的时间了,就算出来一天,她都是觉得久。 她得回去守着那两峰茶山,心里才有底。还得看看交待给大娘她们的任务,有没有完成。 “好,那娘子先用早膳。”小萝跟在她身后踏入府,这才接着道,“娘子,蒙山那边传信过来,大管事和二管事回来了,还有冯姑姑也一起来了。” 这也是她在门口踱步的原因,若是自家娘子再不出现,她就要跑去醉春风寻人去了。 连冯姑姑都来了,若是知道自家娘子留宿青楼,冯姑姑必然会生气。 江吟瞳孔微缩,略显激动道:“大爷爷和三爷爷回来了?怎么样,他们可有事?冯姑姑在这里还是在蒙山,我怎么没看到她?” 没想到连冯姑姑都来了蒙山,有冯姑姑在,她又可以少不少事儿了。 只是,府城那边茶馆的事,就要先放一放了。 小萝忍不住打击道:“娘子,若是冯姑姑知道你两晚上都没回来,还留宿醉春风……” 小萝话都没说完,江吟的背脊便已经一阵冷汗了。 第67章 收尾 冯夫人在江吟眼里亦师亦母,对江吟的管教和期待,自然也是不同的。 想到这里,江吟既心虚又有些怕。哪家小娘子像她这般肆无忌惮逛青楼,还接连留宿。 但话又说回来,她去青楼又不是当真为了消遣。 抛开如娘子手艺高超外,她的确是为了打探消息,为了江氏的未来。 而且,成效也是显着的。想来,冯姑姑应该是会理解她的。 她轻咳一声,四处瞧了瞧,压低声音道:“所以,冯姑姑在哪儿呢,当真来雅州了?” 她怀疑小萝在框她,为了不让她继续去青楼。 小萝扶额,无奈道:“当真当真,娘子,冯姑姑是直接去的老宅,并未来这儿,奴也是昨夜收到严哥儿传来的消息。” 冯夫人怎么想,都不会想到自家娘子不仅没在老宅,而是在雅州,还在逛青楼。 闻言,江吟心里松了口气,这才把心思放在大爷爷和三爷爷的事儿上。 “信呢,给我瞧瞧。”她朝小萝伸手,想看看信里是怎么写的。 小萝拍了拍额头,这才想起从袖子里把信拿出来给她,顺便解释道:“信里只说大管事和二管事安全回来了,具体的经过并未写。” 江吟颔首,接过信来,快速看了一遍。 信是严哥儿写的,他没写太细,免得中途出岔子被别人看了去。 所以,只写了冯姑姑跟大爷爷和三爷爷安全回来了。 至于她要不要回去,何时回去,并没有提。 江吟将信往小萝手里一塞,高兴道:“收拾收拾,用过早膳咱们就回蒙山。” 她本来的打算也是今早回去,并不冲突。 但在回去之前,她还要去看看在柴房里关着的赵肖。 先前她答应过,若是赵肖提供的消息有用,她便可以考虑放过他。 事实证明,的确有用。 不仅得到了黄山毛峰茶的信息,还得了吴老板的信物,能助他一臂之力。 那么,她自然会遵守承诺,放赵肖一马。 “小、小娘子当真愿意放了我?”赵肖面露诧异,掏了掏耳朵,再次确认道,“当真愿意放了我?” 江吟颔首道:“是,只不过日后你跟江氏再无瓜葛,出去后切勿在外散播有关江氏的消息。否则,我能放了你,也能把你抓回来。” 江氏开门做生意,极为看重生意场上的名声,她可不希望听到有损江氏的言论。 幸福来的太突然,赵肖直愣愣的看着江吟,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见他如此,随行的赵管家一脚踹上去,恨铁不成钢道:“小娘子愿意放过你,是你的福分,还不赶紧磕头谢恩!” 他心里再次后悔,当初怎么会看上这么个糟心玩意儿当义子。 反应过来的赵肖,连忙朝江吟叩头,感激道:“赵肖谢过小娘子不杀之恩,日后当牛做马,必定报答小娘子。” 倒卖主家的东西,他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 没想到小娘子竟当真愿意放过他,只是要让他归还卖蒙山茶收到的钱。 “可别。”江吟冷哼一声道,“我可用不起你这尊大佛。总之,半年内必须把银子还清,否则,你一样逃不了。” 放过赵肖是一回事,把损失的钱收回来又是另一回事。 吴老板给赵肖的钱,她必须让赵肖吐出来。否则,这种事儿日后还会有。 虽然钱已经被赌光了,但赵肖还是连忙应道:“小娘子放心,那些钱,我一定尽快还上。” 他还不想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何况,他还有个有钱的爹。 赵肖把眼神放在赵管家身上,似乎是希望赵管家能帮忙还这笔钱。 赵管家眼皮子一跳,连忙道:“我已经把你的名字从我这边划掉了,日后你都是自由的,你我各不相干。回去后好好找个伙计,别再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他心里一阵无语,当真以为他是想儿子想疯了来者不拒? “爹?”赵肖脸色微白,忍不住爬上前抱住赵管家的腿,嚎道,“爹,你不要肖儿了吗。爹放心,日后我一定会改过自新,好好听听爹的话,不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了。” 好不容易抱上的金大腿,他可没想过会丢掉。 若是没有赵管家这个爹,他要还的钱,猴年马月才能换完啊! 然而,赵管家却不为所动,只冷声道:“你再继续嚎,耽搁了小娘子的行程,便别走了,永远留在府里。” 永远留在府里的意思,自然是不再放他一马。 赵肖声音一顿,随即连忙爬起来道:“走,我走我走。爹,我会回来看你的,我一定会回来!” 他一步三回头跑出了柴房,江吟示意王恒跟上,亲眼看到赵肖离开才行。 然而,赵肖刚跑出门,便看到了颤颤巍巍扶着墙找来的曹管事。 曹管事的模样吓了赵肖一大跳,他不可置信道:“曹、曹管事?” 他知道曹管事惨,但不知道会这么惨。 “是我。”曹管事满眼复杂道,“没想到你竟做这种忘恩负义之事,东家哪点待你不好?” 他是听到消息,专门过来看看这个忘恩负义之人,到底有没有羞耻心的。 赵肖脸色一僵,随即讪讪道:“没,东家待我极好。我先走了曹管事,你慢慢儿养伤。”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往府门口跑去,生怕曹管事再继续问他什么。 仅剩的良心和羞耻心,也只能让他逃避了。 江吟抱着手看完戏,这才挑眉打趣道:“曹管事不好好在屋里歇着,跑出来做什么,小心伤口又裂开。” 全身皮外伤还想来凑热闹,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曹管事苦笑道:“到底是我御下无方,才让咱们江氏损失了那么多蒙山茶。我有罪,还请小娘子惩罚。” 他说着便往地上跪去,江吟嘴角微抽,连忙让人将他扶住。 “曹管事这是做什么,赵肖犯错时你已经失踪了,此事与你无关。”江吟话头一转,继续道,“不过,赵肖是你的人,识人不清,也算一个失误。你尽快养好伤,重新培养新的人。” 第68章 倒戈 江吟觉得她自己就像个老妈子,还要照顾赵管家和曹管事的情绪。 这两人现在也算难兄难弟,时不时就凑一起自怨自艾。 不过,就目前来看,他们对江氏还是忠心的。 左右雅州这边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就算他们真有什么异心,也翻不起什么浪。 索性她就不再过多防备,也不再多花心思在这上面。 把赵管家和曹管事安抚好、交待好接下来的事后,江吟便收拾行李准备回蒙山去。 另外,她还让赵管家注意关注府衙的情况。若是有胡泉的消息,便传信给她。 毕竟,她这次回了蒙山,短时间内恐怕都不会再来雅州。 曹管事失踪是胡泉造成的,不管怎样,府衙都该给个交待。 马车晃晃悠悠出了雅州城,虽然江吟猜到路上会有刺杀,却没想到刺杀的人竟然会有这么多。 粗略看过去,至少有二十多人。 这还是在官道上,他们便明目张胆在拦路劫人了,当真不怕衙门的人来抓他们。 马车在包围圈里,江吟神色凝重,随即稳了稳心神,撩起车帘笑道:“各位,打个商量。对方给你们多少钱,我给双倍,你们去刺杀对方行不行?” 若是买凶杀人,为了利益,这些杀手说不定会同意。若是自己养的死士,那可能出再多的钱都不行。 但寻常人家,又怎会有那么多死士。即便有,在之前的刺杀里,也损失的七七八八了。 所以,她猜测这些人不是死士,而是胡泉花钱请来的刺客。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刺客里面有一部分人神色开始松动起来。 许是这里面既有买的杀手,又有对方的自己人。 眼见有人开始动心,不等人考虑完,便有人提刀冲了上来。 江吟冷笑一声,随即高声道:“杀手兄弟的命留着,其他,杀!” 当真以为她这种时候出来不做准备? 都已经明晃晃写着要刺杀了,没在雅州城动手,自然是要在路上动手的。 毕竟,回到老宅后,要想刺杀成功,难度可就得翻倍了。 所以,除了暗中跟的暗卫外,江吟还把雅州府里的护卫带了大半来。 此刻他们从暗处倾巢而出,开始对刺客开始单方面屠杀。 当然,也是因为那些专业杀手临时想反水,他们才能单方面屠杀。 屠杀的也不多,不过只有六个人罢了。 专业的杀手豪不走心的做做样子,压根儿没有想过要拼命,这也是专门给江吟的诚意。 等胡泉那边的人消灭完后,江吟带来的人并未隐去,而是直接在马车周边严严实实围了一圈,跟剩下的杀手面对面而站。 江吟刚从马车里钻出来站在车沿上,杀手群里便有一人朝她走来。 他倒是自觉,走到离马车十步开外的位置便停了下来,随即恭敬的朝江吟施了一礼道:“江小娘子见谅,我等也不想跟江小娘子结仇,只是别人给的太多,我们太穷,实属逼不得已。 若是江小娘子有意合作,咱们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好好谈谈如何?” “太穷?”江吟嘴角微抽,无语道,“你们做这行的,还会没钱?” 杀手这种危险的活儿,要不是因为钱多,谁愿意干。 她望着眼前的杀手,眼神里满是不相信。 虽然他们杀手这一行,基本上有命挣没命花,但架不住确实有钱。 然而,杀手身子微僵,随即连忙解释道:“当真没钱,实不相瞒,这是我们兄弟接的第一单。虽然我们实在不想与江小娘子为敌,但为了生存,也只能来。” 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有诚意,他继续解释道:“本来我们打算在刺杀时尽量不伤害江小娘子的,没想到江小娘子竟已先想着要合作了。” 江吟:??? 你猜为什么叫刺杀。 刀剑无眼,当真能尽量不伤害? 不过,江吟确实没想到这次的刺客这般与众不同。 但她还是疑惑道:“你们是哪个组织的,跟以前来刺杀的不是一伙儿的?” 以前来刺杀的,人狠话不多,直接来就是上,哪儿会听她说这些话。 杀手点头道:“不是,当然不是,我们这真的是第一次接单。” 他抬眼看着江吟,尽量让自己显得很真诚。 江吟透过这双略显清澈的眼睛,到底是选择了暂时相信他的话。 其实相不相信都无所谓,毕竟,她又不会让这些刺客成为自己人。 她跟这位杀手代表谈了买卖,让他们返回去刺杀胡泉。 并且,还让他们帮忙寻找使用锤子、或是能凿出坑来的武器的人。 这个线索很重要,涉及到杀害自家爹娘的凶手。 先前她一直没发现使用这类武器之人,这次,或许真能让这些人在杀手圈里找找。 至于价格,她也真给了胡泉的两倍,总共五十两银子。 也就是说,胡泉买凶杀她,只花了二十五两银子。 江吟心绪有些复杂,没想到自己这条命,竟然这般不值钱。 这点钱,也不知道这些杀手为何要冒死接下。一群大男人,就是去随便干点苦力也能养活自己。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江吟最后还专门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 看着最后一个黑衣人消失在眼前,她才回过神来,转身回了马车。 “娘子,娘子,你看那边是不是李官人。”小萝撩开另一侧的车帘,慌忙喊江吟顺着看出去。 江吟眉头微蹙,顺着车窗口看出去。果不其然,不是李戟还能是谁。 跟之前从成都府来雅州初见他时一样,他手持弓箭骑着马停留在不远处。而他身后,依旧跟着几个手下。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李戟的眼神看过来,还朝她微微颔首示意。 江吟心头一跳,也下意识颔首示意。随即便坐直身子,不再去看外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甚至开始以为这么多次相遇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李戟有意为之。 小萝问道:“娘子,我怎么觉得哪儿都能遇到李官人。若是这次刺杀还在继续,李官人是不是又会救咱们一命。” 第69章 冯夫人来了 若是杀手没有倒戈,那么这场刺杀必然没有这么快结束。 不结束,就意味着李戟会及时赶到现场。 以先前的经验来看,若是他赶上了,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前几次都是这样的情况。 江吟心头一跳,若是每次都这样,那她欠李戟的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还不清。 小萝见自家娘子垂眸沉思着,她也不再多问,只安静的等在一旁。 再怎么她都只是个丫鬟罢了,主子的事儿,她也没有那个权利去追根究底。 然而,江吟想沉默,李戟却不让她继续沉默。 见她的马车慢悠悠开始走起来,李戟打马上前,亦步亦趋跟在车厢外。 江吟不明所以,撩开车帘疑惑道:“李官人可是还有什么事儿?” 就这么一言不发的跟着,这让她很是惶恐。 李戟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偏头道:“胡泉出来了,交了一千贯罚款。”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你放心,我会找人看着他,不会让他再来寻你的麻烦。” 今日这是例外,没想到还有杀手愿意接单。要知道,他可是把附近的杀手组织,都挨着警告了一次。 也没想到江吟竟然策反了这些人,让这些人为她所用。这个神奇的走向,让他有些看不清。 “多谢李官人。”江吟沉默了一会儿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相信总会有应对的办法的。” 她不想让李戟关注自己,他来雅州的目的明确,又何必来盯着她呢。 “嗯。”李戟颔首,轻声道,“那江小娘子一路顺风。” 说罢,他便打马往回走,去跟他的人汇合,不再跟着江吟的马车。 李戟一走,江吟瞬间松了口气。 之后一路上都没再有其他的情况,安安稳稳回到了老宅。 而之前护送她回来的护卫,则是全部留在了老宅。 毕竟,雅州那边她暂时不会回去。就目前看来,还是蒙山这边更需要人员。 江吟刚进门,就见到了闻声而来的冯夫人。 “冯姑姑。”江吟脸上扬起笑容,张开手臂往冯姑姑怀里扑去,“姑姑,我好想你呀~” 在冯姑姑这里,她才能感受到如娘亲般的温暖。 即便已经求得了冯姑姑的原谅,但她每每想起,都想给以前的自己几巴掌。 重活一世,她一定要好好孝顺冯姑姑。 当然,若是避免不了被波及的命运,那她还是会将冯姑姑撇开,不让她被官家责罚。 冯夫人原本板着的脸,在江吟扑进她怀里时便柔和了下来。 她拍了拍江吟的背道:“听说曹管事找到了,你这路上可还顺利?” 她也是前几日才知道江吟回来遭遇了多次刺杀,这不,实在放心不下,便想着过来看看。 “顺利,姑姑放心,一切都妥了,曹管事也找到了。” 江吟挽着冯夫人的手,边往屋里走,边说着雅州发生的事儿。 当然,她只捡了些府里发生的事儿说。至于什么刺杀、什么花魁娘子,她是一点都没说。 黄山毛峰茶的事儿,她也低声给冯姑姑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冯夫人眉头微蹙道:“徽州黄山,那么远的地方,这事儿怕是不好办。” 她心里对江吟近来的变化感到十分欣慰,觉得现在的江吟的确是能撑起江氏了。 但她又担心,徽州山高水远,真把这生意做到那儿去,怕是不会太容易。 “姑姑放心,这事儿本就不是容易的。”江吟悠悠道,“我打算等蒙山这边采完茶,再启程去看看。若是那边当真合适,便买两个茶园来当做退路。” 她在往大堂走的路上,简单快速的将自己的打算说给冯姑姑听,也想听听冯姑姑的意见是什么。 目前除了二娘和冯姑姑,她也并没有其他人可以商量。 “退路?”冯夫人沉吟片刻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过,这事儿不宜操之过急,得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才能去。” 她偏头瞥了江吟一眼,继续道:“你若真有这个打算,最近便先派可信之人去查探一番。现在派人出去,等去那边探查好消息,还能赶上你出发前,用急脚递把消息送来。” 若是合适,皆大欢喜,便当真是多了份保障和退路。 若是不合适,想到这里,冯夫人顿了顿。若是不合适,以江吟的性子,恐怕也会亲自跑一趟看看情况。 江吟点头,笑眯眯道:“我就是这个打算,今年蒙山茶损失较大,若是找不到替代品,明年恐怕也不好过。” 茶树非一朝一夕就能长成的,除了正常生长外,还得靠人工来养。 半山腰那些受损的茶树,影响的是几年,而非只有今年一年。 冯夫人微微颔首,随即想到什么,又开口问道:“用黄山毛峰茶来代替蒙山茶,茶监可知道,他同意你这么做?” 若是不同意,这一切的事情都是枉然,最多只能拿来自己私下买卖。 但蒙山茶最大的利益,却是在跟吐蕃的交易上。 “姑姑放心,我问过,可以私下小范围替代试试。”江吟一动不动的看着冯姑姑,继续道,“雅州最近从东京来了个监察使,姓李,是他松口答应的。” 她顿了顿,还是继续道:“原本他说不需要补那点损失,但缺的太多,恐官家那边会有异议,我还是想用黄山毛峰去试试。” 她不知道李戟跟冯姑姑是否认识,但想起先前在冯姑姑府上闻到的熟悉的香味,她还是不由得看向冯姑姑,想看她是何反应。 若是他们之间有关联,那李戟一次次及时出现也是有迹可循的。 然而,冯姑姑却不动声色,只眉头微挑道:“是吗?是什么样一个监察使,仔细说说。还有,他为何帮你,除了帮你,可有帮其他人?” 江吟神色微顿,随即将李戟的情况说了一遍,还说了他三番五次及时出现救自己。 然而,冯姑姑除了对江吟的关心外,依旧未曾表现出其他的异常。 这让江吟不由疑惑,难道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冯姑姑并不认识李戟? 第70章 争吵 冯姑姑的反应,让江吟很是意外。她甚至还叮嘱江吟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要过度依耐旁人。 这意思,相当于是直接告诉江吟不要太相信李戟。看起来,也就是不认识李戟的模样。 但话说回来,冯姑姑认不认识李戟也没有什么关系,江吟也不会因为这个对冯姑姑区别对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等快走到大堂时,便默契的沉默着,没再多说其他的。 大管事江光武和三管事万保宗稳稳的坐在大堂里,并未因为江吟和冯夫人的到来有什么动作。 冯夫人脸色微沉,但感受到手臂传来的力道,她抿唇没说什么。而是冷眼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带着江吟坐到首位上。 落座后,江吟才抬眼看着垂眸不做声的两人,温和道:“大爷爷、三爷爷此行可还顺利?大娘她们很担心你们。” 她看这两人都安然无恙的,并没有什么伤,也没有变瘦。 想来,他们并没有遇到危险,更没有受伤。 “顺利,怎么不顺利。”冯夫人唇角微勾,嘲讽道,“两位管事能力那么强,又岂会出什么意外。” 听到冯姑姑的嘲讽声,江吟脸上有些诧异。不知道冯姑姑跟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冯夫人又何必咄咄逼人。”万保宗脸色微沉,不悦道,“我们并没有想得罪你,你又何必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 冯夫人冷笑一声道:“似是而非?那你们倒是好生说道说道,你们去成都府都做了什么。” 江吟看了看冯姑姑,又看了看万保宗和江光武,面露疑惑道:“姑姑,三爷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原本冯姑姑和大爷爷、三爷爷一起回来,她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的。毕竟,她是写了信给冯姑姑请她帮忙找人。 但现在看来,事情好像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看样子,这次的府城之行,冯姑姑和大爷爷他们结了仇。 万保宗沉默着没说话,冯夫人继续嘲讽道:“说啊,你倒是说说发生了什么。” 见状,江吟心里更加沉了几分。 看样子,府城发生的事情,对冯姑姑不是那么友好,说不定还涉及到她。 然而,三爷爷依旧不肯说话。 江吟将视线放在大爷爷江光武身上,这两个对比起来,她更相信大爷爷。 江光武自然察觉到了江吟的视线,她沉吟片刻,起身朝冯夫人施了一礼,道:“这事儿是我们的问题,对不住冯夫人。你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们计较。” 江吟:??? 她听得云里雾里的,虽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明显能察觉到,面对大爷爷,冯姑姑反倒平和了不少。 只见冯姑姑瞥了大爷爷一眼道:“这事儿不是你的问题,该道歉的不是你。” 这意思听起来是三爷爷的问题,但三爷爷却稳坐如山,丝毫没有想道歉的意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江吟眉头紧蹙,盯着江光武道,“大爷爷,你来说。” 她说这话时,不自觉端起了家主的架子。 不端起也不行,看大爷爷和三爷爷的样子,似乎都没怎么把她放在眼里。 果不其然,三爷爷面露不悦道:“长辈说话,你听着就行,无需追根究底。” 在他眼里,江吟就是个刚及笄的小丫头。什么家主不家主的,都是虚的。 江吟眼神微眯,盯着万保宗看了一会儿,这才偏头看向江光武道:“大爷爷也这样认为?” 昨夜他们就已经回了老宅,最近老宅发生的事情,她就不信其他人没给他们说。 既然都知道她现在已接手江氏,但依旧这样说、这样做,其中的目的不言而喻。 江光武顿了顿,随即叹了口气道:“阿吟长大了,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江氏的事儿,的确应该先跟你说。” 江吟默默的听着、看着,想看看接下来会怎么说。 只听江光武继续道:“茶山的茶树出了问题,我们此去府城本是为了寻医。但很可惜,找遍了整座府城,都没得到解决的办法。” 江吟偏头道:“那为何耽搁了这么久?” 她都已经来雅州这么久了,事情也解决了不少。这还是送信去了府城,人才回来的。 冯夫人冷哼一声,接过话来:“呵,还不是因为惦记江氏在府城的家业。” “姓冯的你别血口喷人。”万保宗拍了拍桌子,怒道,“我看是你惦记江氏的家业才对!” “住口!” 江吟重重的往桌上一拍,冷眼看着万保宗道:“说话要讲证据,没有证据就污蔑姑姑,不知三爷爷安的是什么心?” 她冷笑一声道:“莫不是,三爷爷当真别有异心,这才先发制人?” 她冷眼看着万保宗,谁也别想再污蔑她的冯姑姑! 万保宗气的脸都绿了,指着江吟道:“你这丫头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家教呢?” “长辈?家教?”江吟重新坐下来,漫不经心道,“长辈也得有长辈的样,否则,也别想让我好好当晚辈。 更何况,我现在是江氏的家主,江氏一切都由我做主。三爷爷若是想耍长辈的威风,便安心回家养老去吧。” 万保宗这模样,除了目中无人外,还有些倚老卖老的倾向。 她算看明白了,这三房一家就没个好东西,万保宗和万盛这两入赘的更甚。 若是三娘拿捏不了这两人,与其让外人时刻打江氏的主意,那她也不介意收回他们手里的事儿,让他们安安心心回家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 万保宗脸色一僵,没想到江吟竟这般不留情面。 他不可置信道:“你在说什么,想当初你爹娘还在时,也不会这对长辈说话。我看你是被这姓冯的教坏了,连长辈都不认。” 他隐晦的看了冯姑姑几眼,似乎她就是罪魁祸首。 江吟脸色一黑,不悦道:“三爷爷别忘了江氏姓江,不姓万! 另外,你若还是这种态度,那便搬出去吧,我江氏可容不了你这尊大佛。” 第71章 道歉 江吟脸上的寒意未散,明显是十分恼怒万保宗。 不说三房这边的人蠢蠢欲动,就说他诋毁冯姑姑,就是江吟无法原谅的。 然而,听了江吟的话,万保宗直接气了个仰倒。 但此时他理智倒是回归了不少,他没继续针锋相对,而是只瘫坐在椅子上,满脸痛心疾首道:“想我万保宗一生为江氏当牛做马,没想到临老了还要被赶出去。 我自问对江氏问心无愧,只说了冯夫人一两句话,就要被赶出去,你就不怕寒了江氏族人的心?” 他那脸上的表情,不知道的,当真以为江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昨日听说江吟的变化,万保宗还不太相信。但眼下就这么几个回合,他倒是真的相信江吟变得不一样了。 若是以往,凭他们有意无意的上眼药水,江吟心里必然会对冯夫人产生芥蒂。 江吟还没开口,江光武便忍不住开口道:“老三你少说两句,阿吟不过是在气头上,又怎会真的把你赶出去。 再说,这事儿本就是咱们理亏,还不快跟冯夫人道歉。” 他也没想到江吟对冯夫人如此维护,甚至会直接跟他们撕破脸皮。 看着江吟眼底的冷漠,他突然有种感觉,若是老三今日得不到冯夫人的原谅,江吟是真会将人赶出去。 江吟刚想开口说她是真的要赶人,那头意识到情况不妙的万保宗,连忙起身朝冯夫人施礼道:“对不住了冯夫人,方才是我太过着急,一时说了气话。”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甘,今日之耻,日后他必加倍奉还。 这江氏,也总有一天会改姓万。 呵! 江吟心下冷哼,万保宗有个台阶就下,倒是真让她一时不好说什么。 她偏头看向冯姑姑道:“姑姑怎么看,要不要原谅他。若是不原谅,我便让他们马上搬走。 左右不过是搬个家,想必他们轻车熟路,都没什么问题。” 要知道,之前她才来蒙山,老宅这边的人就是全都搬走了的。 “阿吟说的哪里话。”江光武捏了捏眉心道,“先前你大娘他们做的太过了,我昨夜已经说了他们。” 搬家的事儿,他还是昨夜从大女儿和女婿口中得知的。 说实话,若是江吟如今日这般,他是不赞同他们那样做的。 但若是江吟依旧像以前那般,那他还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吟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冯姑姑,等冯姑姑做决定。不管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 而此时的冯夫人,也才抬眼漫不经心道:“我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既然大管事和二管事已经道歉,那此事便一笔勾销,日后莫要再提。” 她看了看江吟,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继续道:“但我把话放在这儿了,江氏只能是阿吟的,不管是谁,都不允许打江氏的主意。” 随即,她扫了江光武一眼,将视线放在万保宗身上,冷声道:“若是有人打什么歪心思,那我不介意替阿吟动手,大义灭亲。” 她心底有些感叹,江吟当真是长大了,还这般维护她,这让她心里十分温暖。 若是日后江吟都如今日这般,那她必定会站在江吟这边,协助她牢牢把握住江氏。 江吟微微一顿,随即看着冯姑姑认真道:“姑姑大可随心而为,莫要因为我委屈自己。” 她多多少少还是了解冯姑姑的,若是在以往,以冯姑姑的性子,像三爷爷那般挑衅之人,早就被冯姑姑给扔出去了。 冯姑姑会武,她是知道的。 当初李小波的起义军冲进成都府,冯姑姑还披荆上阵,一起抵御起义军。 也因为这事儿,府城那边许多人对冯姑姑都是毕恭毕敬的。也就只有她眼瞎,前世竟然听信张源之的挑拨。 虽然这事儿江吟只是听她娘亲说过,但这是真真正正发生过的事儿。 所以,大义灭亲,她相信冯姑姑是做的出来的。 听到江吟的话,万保宗面露不悦,还想说什么,却被江光武的眼神给逼退了。 冯夫慈爱的看着江吟,轻笑一声道:“放心,我向来不会委屈自己。” 她的确睚眦必报,有仇当场就报了。 但这到底是江吟的家事,她多多少少还是会顾忌一些。 而且,眼下的江氏,得把采茶放在第一位。 闻言,江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放大爷爷和三爷爷先回去,她则带冯姑姑去山上转转。 路上,冯姑姑又把大爷爷和三爷爷去府城发生的事情细说了一遍。 其实并不复杂,是他们俩没找到解决茶树问题的办法,便打上了冯姑姑的主意。 冯姑姑自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抓住两人的把柄后,直接关了两人几天。 直到她的信送到,冯姑姑才看在她的面子上,亲自将人给送了回来。 “怪不得我的人一直没接到人,”江吟面露不解道,“不过,姑姑一个人是如何对付的了他们的,又是关在哪儿的?” 大爷爷和三爷爷此去府城可不是单枪匹马,而是带了不少人。 但冯姑姑就一个人住,一个人对付这么多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冯夫人唇角微勾道:“大概是我运气好,他们来找茬时,正好遇到了我几个旧识。” 不言而喻,冯姑姑的旧识出手帮了忙。 不过,这些旧识是什么人,就不是江吟能问的了。 之后,两人又聊起茶山和蒙山其他三家的事情来。 听完江吟的话,冯夫人眼神微眯道:“所以,你认为茶山的事儿是那三家联手做的,你爹娘的死,也跟他们有关?” “不错。”江吟点头道,“除了他们,我想不到还有谁会对江氏这般虎视眈眈、不择手段,” 虽然张源之也在打江氏的主意,但他还没丧心病狂到把她爹娘给杀了。 然而,冯姑姑却摇头道:“我看未必,人岂是他们说杀就能杀的。而且,还做的那般隐蔽,就连衙门的人,都没找到线索。” 不仅如此,就连她派出去的人,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般缜密的行动,又岂是仅那三家能做到的。 第72章 逐人 江吟深吸口气,除了蒙山那三家还有别人参与其中。这个问题,她也想过,但实在没有其他头绪。 她面露无奈道:“若是官场上的那些贵人,我也没有什么法子。眼下也只能把目光放在茶山和那三大家族身上,只要先把今年的茶交出去,其他都可以慢慢来。” 跟官场上的贵人们作对,她自认为自己一介商家孤女,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她只能不断提高江氏在官家眼里的地位,如此,才能遏制住一部分人的觊觎之心。 冯夫人偏头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欣慰,道:“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不过,咱们虽比不上那些人,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捏的。 名山茶马司的茶监是个可靠之人,可从他那里入手。另外,官家派来的监察使亦能结交一番,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士农工商,虽然商户地位底,但却最有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倒也不用对什么阿猫阿狗都忌惮。 人就是这么复杂,既看不上商户,又需要人家手里的钱。 江吟点头道:“我会注意的姑姑,茶监的确是个好人。” 她心里叹了口气,她的冯姑姑,似乎真的不是一般人。 两人适时止住了这个话题,一路往茶山上走去。 山上,江四娘等人正带着人在给半山腰的茶树浇水。 看到江吟上来,江四娘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来到她跟前道:“阿吟回来啦,府城的事情可还顺利?” 江吟去府城具体做什么,她知道的也不是那般详细。只知道是赵管家抓住了茶馆里的叛徒,江吟这才回去处理。 至于黄山毛峰什么的,她都一概不知。 江吟颔首道:“劳四娘记挂,已经处理好了,我跟姑姑上来转转。” 江四娘有些不自然的看了冯夫人一眼,随即不自在道:“行,那我先忙去了,有事儿的话你再找我。” 她说完转身就走,也没有跟冯夫人打招呼。 江吟有些不悦,但又不好明面上多说什么。 毕竟,大爷爷是江四娘的亲爹。而他们这一次成都府之行,是冯姑姑将人给关了几日。 即便是大爷爷和三爷爷先挑起的事端,也不能否认冯姑姑私自把人关起来这个事实。 但好在大娘和四娘都是明事理的,知道这事儿是大爷爷他们理亏,所以也没责怪冯姑姑,只是碰到还是有些不自在罢了。 对此,冯夫人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这偌大的江氏,她也不过就只在意江吟一人罢了。 然而,这只是大爷爷家这边是这么想的。三爷爷家那边的万盛,就不是那般好相与的了。 江吟带着冯姑姑转到另一边,正好遇到江三娘和万盛。 看到两人过来,万盛吊儿郎当开口嘲讽道:“哟,这不是咱们的冯夫人吗。怎么,关了我江氏的人还不算,现在还要来教坏阿吟?” 一切阻挡他拿下江氏的人,都是他的敌人。他不敢对江吟做什么,还不敢对冯夫人做什么? 江吟脸色微沉,刚想说什么,却见冯夫人一个闪身上前,啪啪两个巴掌甩在万盛脸上。 随即冷眼道:“哪里来的狗吠,活腻了可以直说,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对江氏几个长辈她可以不动手,但万盛这种人,能动手她绝不费口舌。 江光武和万保宗:……呵呵,没动手? 万盛:……好熟悉的台词! “你这人怎么来就打人?”后一步过来的江三娘,连忙上前挡在万盛跟前,不悦道,“冯夫人这是没把我们这些江氏旁系族人放在眼里?” 虽然她出身旁系,但好歹是江氏族人,岂容冯夫人一个外人欺负。 她看向江吟,希望江吟能替他们做主。 呵呵! 江吟冷笑一声,声音凉凉道:“我看是你们三房没把我放在眼里,既如此,那你们便自寻出路去吧。 从今儿开始,茶山你们不必再来,江氏的产业你们也不必插手,还得从老宅搬出去。 左右你们也有自己的府邸,我也不为难你们,限你们三日内搬离老宅。 若是三日后没搬,我不介意亲自动手替你们搬。” 她眼神冷漠的看着江三娘和万盛,似乎只是在看两个陌生人,而非亲人。 既然三房从上到下都要挑事,那她和整个江氏也不能再容下他们。 江三娘没想到江吟会下这个决定,她脸色一白,不可置信道:“阿、阿吟你说什么,你要赶我们走?”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被赶走,这可是江氏族中,江氏留下来的祖传产业。 “怎么,我说的不够清楚?”江吟淡淡道。 若是当真要论起来,旁系血脉又如何能跟嫡系血脉相提并论。 她能容忍这么多,不过是看在自家娘亲的面子上罢了。 回过神来的万盛跳脚道:“江吟,你过河拆桥!” 怎么能就这么赶他们走呢,若是这次真走了,那可真就回不了江氏了。 “过河拆桥?”江吟冷哼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年私下干了什么。别急,你们做的那些事儿,我都会一一找你们偿还。” 不管是茶山上受损的茶树,还是在府城发生的事儿,都有他们三房的身影在里面。 江氏出的内奸,跟三房脱不了干系。她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现在只是第一步。 万盛眼里闪过一丝心虚,随即又挺起胸膛道:“别血口喷人,这些年没有我们,江氏又怎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凭什么赶我们走,别忘了,我们也是江氏族人。” “嗤~我怎么不知道你改姓了江?”闻声赶来的谢道允轻嗤一声道,“少在这里废话,让你们滚就快滚,别逼我动手。” 他瞥了冯夫人一眼,随即站在自家妻儿和江吟跟前,一副保护的姿态。 江二娘握紧江吟的手,轻声道:“阿吟你放心,我们站你这边。” 之前她已经选错了一次,这次说什么她都会坚定的站在江吟这边。 一旁的江小芽也握紧拳头道:“没错,阿吟姐姐,我保护你!” 第73章 江练 看到二娘一家三口都站在自己这边,江吟心头微暖。 她朝江二娘笑了笑,随即抬手摸了摸江小芽的头道:“谢谢小芽,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她抬眼扫了江三娘一眼,又将目光放在万盛身上。 万盛憋红了脸,最后放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便带着江三娘匆匆离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江吟偏头跟冯夫人对视一眼,满眼都是意味不明。鱼饵已下,就看谁上钩了。 见此,谢道允和江二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道允挑眉,漫不经心道:“小心有人狗急跳墙。” 疯狗发起疯来,是不会有顾虑的。 “知道,多谢二姑父。”江吟颔首。 谢道允不置可否,只深深的看了冯夫人一眼,便带着江二娘和江小芽继续忙活儿去了。 江吟眼睑微敛,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她现在可以确定冯姑姑跟谢道允和李戟认识,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想到前世李戟毫不犹豫把她收入后院,亦未曾苛责她,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冯夫人见她在发呆,轻声道:“阿吟?” 江吟掩下眼里酸涩,深吸口气,恢复平静,随即抬眼略带抱歉道:“委屈姑姑了,姑姑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姑姑。” “傻丫头,我能有什么委屈。”冯夫人揉了揉她的头,笑眯眯道,“走吧,先回去,咱们得先做好准备。” 马上也要开始采茶了,左右成都府那边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她打算就跟江吟待在蒙山,直到采茶结束。 江吟心下微暖,临近采茶,有冯姑姑在,她也安心不少。 …… 许是没把江吟的话当做一回事,万盛一家压根儿没有收拾行李的迹象,但也没人再找江吟。 期间,三房那边也没人再去茶山,似乎都在僵持着。 直到两天后,万保宗带着万盛若无其事往茶山走被拦住,万保宗这才沉着脸找到江吟。 他脸色阴郁的看着江吟道:“你是铁了心要赶我们三房的人走?” 本以为这丫头只是说气话,缓和两天也就好了。没想到现在连茶山都不让他们去了,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赶他们走。 凭什么? 他这一生都在为江氏付出,还忍辱负重入赘江氏。好不容易熬走了老太婆,临了却杀出个江吟。 江吟抿了口茶,漫不经心道:“我以为,三爷爷知道我从不说气话。明日便到三日之期,我不希望后日还在老宅看到你们。” 当真是痴心妄想,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以为她不敢动真格的。 “你当真要如此?”万保宗盯着江吟,眼底的杀气一闪而过。 很不巧,这一丝杀气被江吟给捕捉到了。 “呵,不然呢?”江吟冷哼一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三爷爷你们私下做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眼下你们离开也算好聚好散,若是非要闹大,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她眼神似有若无瞟向大堂外,她知道,万盛就躲在那里。 似乎还不死心,万保宗咬牙道:“即便犯错的是万盛,你也要把我跟你三娘一起赶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怕就怕江吟铁了心要赶他们三房所有人走。 江吟意味深长的看着万保宗,还没说话,门外便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阿吟姐姐!”江练从门外冲到江吟跟前,揪着她的衣角可怜巴巴道,“阿吟姐姐,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江练,江三娘的儿子,今年十一岁。 别看他现在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江吟知道,这不是善茬,就是个小狼崽子。 以往她就听江小芽抱怨过,江练仗着自己的身份,经常欺辱那些差不多同龄或是更小的家生子。 那些家生子也算是家奴,被欺负了也不敢告状,更不敢打回去。 也就是江练基本在雅州城上学,少有时间在老宅。否则,恐怕家奴们的意见更甚。 江吟不动声色将自己的衣袖抽出来,淡淡道:“犯了错就得受惩罚,这个道理就连八岁的小芽都知道,阿练你说呢?” 她盯着江练,只见江练眼底闪过一丝阴冷,随即又恢复可怜巴巴道:“可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不是吗?阿吟姐姐,不要赶我们走好不好,爹娘和爷爷已经知错了。” 知错?万保宗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但他忍住没说话,就看江吟会不会顾念手足亲情。 他从雅州城接江练回来的路上,已经跟江练交待好了。 他们大人无法没脸没皮缠着留下来,但江练可以。 站在江吟身后的小萝忍不住冷笑道:“知错能改?自打我家娘子从府城来老宅,你爹娘可不止一次为难过我家娘子。若是他能改,娘子又岂会赶你们走?” 歹竹出歹笋,这旁系三房一家就没有个好人。就连江三娘,也是个拎不清的。 闻言,江练瘪嘴道:“我在跟阿吟姐姐说话,小萝姐姐能不能别插嘴。” 他眼底的鄙夷和不悦差点漫出来,意思就是小萝只是个丫鬟,不配跟他这个小主子说话。 江吟脸色一沉,冷眼道:“错就是错,小萝说的就是我想说的。你们可以出去了,无论如何,犯了错都得付出代价。明日之内,若是你们还没搬,那我不介意亲自动手帮你们搬。” 原本还看在江练是个孩子的份上,她手段可以稍微温和点。 但现在看来,这个‘孩子’,比某些大人还可恶。 江练神色一变,随即又开始可怜巴巴道:“阿吟姐姐,求求你,我真的不想离开这里。” 他说着便哭了起来,还伸手拉江吟的衣角:“阿吟姐姐。” 江练装的可怜,一旁的万保宗也冷眼看着不做声。 江吟蹭的一下站起来,挥手甩开江练,冷声道:“总之,明日过后,我不希望在老宅看到你们。” 她说完甩手就走,不再理会他们。 什么没名堂的东西,在她面前也敢摆谱。 由此可见,三房这些人平日里是怎么教导孩子的。 第74章 威胁 万保宗想用江练来诉苦,好让江吟回心转意的计划,以失败告终。 许是他们私下又跟江练说了什么,江练还跟着跑来江吟的院子,准备说服江吟。 江吟不想见到三房的任何一个人,直接了当把院门给关了,不给江练当面嚷嚷的机会。 听着门外的嚷嚷声,小萝挽起袖子准备出去揍人。 “歇着,别轻举妄动。”江吟淡定的给冯夫人斟了杯茶黄山毛峰茶,丝毫不想理外头江小芽的求情声。 小萝瘪嘴道:“他这么喊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子怎么欺负他了。” 这样下去弄的人心惶惶,难免会出现有异心之人。 江吟抿了口茶,淡淡道:“那又如何?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巴不得跳出来的人越多越好,这样她好一网打尽,清理门户。 冯夫人挑眉道:“都布置好了没?最迟明晚,恐怕他们会有大动作。” 江吟点头道:“姑姑放心,已经布置好了,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在采茶前,她无论如何都得清理一批人的。否则,等采茶的时候,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些事她私下跟冯姑姑聊过,冯姑姑是无条件支持她的,还给了不少意见。 “那就好。”冯夫人平静道,“现在就等着吧。” 她倒要看看,这江氏,还有什么牛鬼蛇神。 江吟沉吟片刻道:“这两日老宅不安全,姑姑要不要去雅州城的府里住?” 前世没有这些事儿,现在她还真有些担心姑姑会被波及受伤。 然而,冯夫人却只是摇摇头道:“无碍,他们伤不到我。” 她的武功虽然不是顶尖,但也足够应付一些宵小。 闻言,江吟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跟冯姑姑边喝着茶,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黄山毛峰茶,冯姑姑亦是赞不绝口。 到底是个孩子,江练在门外喊了一个时辰,便彻底歇了下来。 江吟以为他是放弃了,却不料没过一会儿,江练便带着江德旺再次返回到了她的院外。 听到江德旺的声音,江吟跟冯夫人对视一眼,随即让小萝去开门。 “德叔过来找我所为何事?”江吟抬眼道,“是找到救茶树的法子了?” 江练依旧被王恒拦在门外,只有江德旺一个人来到院子里。 江德旺眼眸微闪,讪讪道:“小娘子这不是已经有法子了嘛,我瞧着那些茶树倒是好了不少。” 他瞥了江吟一眼,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想来的办法,竟然还真有些用。 “呵呵~”江吟轻笑一声道,“那德叔过来是?” “我听小练在外面哭的不行,过来看看情况。”江德旺顿了顿道,“都是一家人,小娘子何必跟他们较真。 万盛就是个口无遮拦的,但他没什么坏心眼儿。要不就算了吧,给他些教训得了。 这两日你三娘每日也都哭红了眼,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小娘子要不给他们一个机会?” 他抬眼看着江吟,随即又朝冯夫人施了一礼道:“冯夫人大人有大量,想必也会原谅他们吧,我在这里也替他们给你道个歉。” 他当然知道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冯夫人。 但冯夫人也是个厉害的,没办法硬来。 说来也奇怪,先前还听说江吟伤了冯夫人的心,并且把人给赶走了。 怎么突然就转变了心思,把人给挽留回来了,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砰” 江吟茶杯重重一放,眯眼道:“德叔求情便求情,勿要牵扯姑姑,姑姑不过也是受害者罢了。” 她真是气笑了,爹娘走后,他们这些人当真是把冯姑姑当成是眼中钉肉中刺,谁都想来咬一口。 江德旺愣了愣,随即讪笑道:“这不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嘛,这么说,小娘子是愿意给三房一家一个机会?” “我可没这么说。”江吟唇角微勾,“德叔还是回去吧,机会我给过很多次,他们抓不住也怨不得我。” 闻言,江德旺面露不悦道:“你就不怕寒了我们的心?” 眼下江氏靠她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本就岌岌可危。再失了人心,看她怎么办。 “你们就不怕寒了我的心?”江吟反驳回去,盯着江德旺意味深长道,“若是有人觉得心寒想离开,我亦能成全他。” 别有异心之人,留着也是祸害,说不定哪天还会反咬一口。 江德旺瞳孔微缩,偏头看向冯夫人,发现冯夫人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并没有给他太多眼神。 他心下一沉,这个冯夫人,还真不是个好对付的。 他沉声道:“冯夫人也这样认为?” 冯夫人这才抬眼,悠悠道:“江氏的家主是阿吟,她说的便是我的意思。何况,我一个外人,又怎能插手你们江氏的事务?” 她勾唇嘲讽一笑,这些人还真看得起她,矛头全都指向她。 江德旺深吸口气,回身朝江吟施了一礼道:“请小娘子三思。” 然而,江吟却摆手道:“我已经很多思了,不必再劝。” 江德旺脸色难看,却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良久,他才朝江吟深深的施了一礼道:“小娘子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就走,顺便还带走了江练。 江吟望着江德旺离去的背影眼眸微沉,没想到府上的树大夫张德旺,竟然跟三房走的如此近。 不过,他们为何走这么近,何时有这么近,还得再查。 …… 夜幕降临,江吟躲在茶山半山腰喂蚊子。 小萝边替她抹防蚊药,边低声劝道:“娘子这儿有奴和恒护卫在,您先回去吧。” 自家娘子招蚊子,这才一会儿的功夫,脸上手上都被咬了包,太过遭罪。 然而,江吟接过药膏自己边抹,边道:“那可不行,我得亲自守着才放心。” 三房已经走投无路了,在正式离开老宅前,他们极有可能狗急跳墙,对她和茶山出手。 原本她是打算明晚再来茶山的,但今日有江德旺这个插曲在,她还是决定今晚就来。 毕竟,先前王恒可见过江德旺半夜鬼鬼祟祟来茶山。 第75章 埋伏 不止要防备三房那些人来茶山上捣乱,还得防备他们在老宅出手。 是以,江吟带了些人来茶山守株待兔的同时,还在老宅那边布置了陷阱,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冯姑姑会拳脚功夫,老宅那边有冯姑姑坐镇,江吟很是放心。 茶山上,江吟等的昏昏欲睡,但又不能睡,更不能离开。 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机会,怎么能就这么半途而废呢。 江吟不愿回去,小萝也没办法,只能守她在身旁,尽量挡些蚊子。 终于,在江吟拽了不知道多少个瞌睡后,茶山上开始有了些稀疏的动静。 江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透过茶树看着外面的动静。 果不出所料,这次来的人依旧是江德旺。 他停留在半山腰,四处张望着,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江吟屏住呼吸,没有立马出去,而是先静观其变。 不一会儿,便见几个黑衣人从山顶上下来跟江德旺汇合。 江吟眉头紧蹙,看样子,这些人又是从其他峰跑来的。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有些时候就是防不胜防。 偌大的两峰茶山,若是想万无一失,便需要大量的人手驻守茶山。 不说合适的人手并不充足,就说私自养那么多护院,也是不允许的。 所以,还是只能自己立起来,让旁人不敢打他们的主意。 几个黑衣人到江德旺跟前后,并未直接上前交谈,而是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另外三道身影从山脚下慢悠悠的上来。 看到来人,江吟瞳孔微缩。这三人其中之一,她是认识的,乃是蒙山其他三家共用的树大夫齐海盛。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先前半山腰茶树出问题,便是这位齐海盛的手笔。 眼下他出现在茶山,目的不言而喻。 但另一位锦袍男子和他身后的护卫,她从未见过。 不过,看起来,这人非富即贵,恐怕不是雅州本地人。 见到三人上来,江德旺连忙上前,恭敬的朝锦袍男子施礼,并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他们的交谈声比较小,隔了点距离的江吟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 但看他们脸上时不时阴冷的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 没一会儿,只见齐海盛从袖子里摸出几个药包递给江德旺和几个黑衣人。 随即指了指山顶的位置,似乎是想让他们把药包里的东西撒在山顶。 江吟气急,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那药包里的,便是梫树粉。 至于盐,她没看到。但只梫树粉,便能让茶树枯死。 江吟捏紧手里的哨子,眼瞧着黑衣人即将分头行动,她连忙吹响哨子,示意他的人行动。 哨子一响,张德旺等人便知道有埋伏,特别是看到江吟时,他脸都白了。 黑衣人和江吟带来的人很快打在了一起,因着没几天就该采茶了,他们都下意识不伤到茶树,倒是有些放不开手脚。 许是对自己的人太过自信,齐海盛和锦袍男子并未慌张,更未离开,而是站在原地观战。 江吟往他们走了几步,这才冷笑道:“几位大半夜鬼鬼祟祟来我江氏的茶山有何贵干?莫不是又想在茶山上下毒?” 她瞥了白着脸的江德旺一眼,继续道:“我倒不知道德叔竟是吃里扒外之人,怪不得这些中毒的茶树迟迟得不到解决,原来是德叔不愿意解毒。” 也是因为这事儿,自家爹娘才丢了性命。这两条人命,跟江德旺脱不了干系。 她现在巴不得把江德旺碎尸万段,好替自家爹娘报仇。 江德旺白着脸,咬牙道:“小娘子莫要乱说,我这是在找解决的法子。” 若是可以,谁愿意担上叛徒的名声。只要小娘子相信,他便能开脱。 “哦?”江吟冷笑一声,“找解决的法子需要半夜三更找外人来?识相的就自己老实交代,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人证物证俱在,看他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嗤~”江德旺还没反驳,锦袍男子便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果真不愧是蜀中小娘子,果然够味儿。” 他眼神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江吟,好似江吟在他眼里就是件货物。 江吟脸色一沉,抬手朝王恒道:“拿下。” 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方才王恒就已经想动手了,这会儿听到江吟的指令,更是立马带了两个茶马司派来的人上前抓人。 江吟本来没想立马惊动茶马司派来的人,但方才打斗声传来,引来了守在山下的他们。 正巧,就让他们跟王恒一起把人拿下吧。 最近茶山增加了防御,外人不容易混上来。是以,对方带来的黑衣人并不多,但能上来的都是好手。 虽然那些人武功挺厉害,但江吟这边的人多,一时间倒真稳住了局面。 江吟看着自己的人亦有死伤,眼底闪过几分痛惜。 这些人都是江家耗费功夫培养的,死一个少一个。 经过之前几次刺杀本就少了许多,这下又得少了。 当然,这些死伤的护卫,有家人的,江吟都会给他们的家人一大笔抚恤金,并且还会安顿好他们的家人。 这也是护卫愿意死心塌地为江氏办事的原因。 眼见江吟一言不合就开打,锦袍男子的脸也沉了下来。 他身后的小厮拔剑对上了王恒,而齐海盛和江德旺则是护在锦袍男子跟前,生怕伤到了锦袍男子。 江吟眼神微眯,看来,那锦袍男子的身份非同一般。 但那又如何,损害江氏的利益,就该付出代价。 除了锦袍男子身边的护卫上前迎战外,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了几个人,跟茶马司的人打在了一起。 想来,应该是锦袍男子的暗卫。 能用暗卫的人身份都不简单,而从他方才的话来看,这位应该不是蜀地人。 想到之前冯姑姑的猜测,江吟觉得,这人或许来自京城。否则,怎么会让江德旺和齐海盛心甘情愿卖命。 眼前的危机解除,锦袍男子又把目光转向了江吟。 他嘴唇微勾道:“江小娘子何必生气,有什么,咱们大可坐下来聊聊。” 第76章 受伤 锦袍男子不坏好意的看着江吟,见江吟没有回答,他话头一转,继续道:“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 江吟冷笑一声,轻启薄唇道:“聊个屁!” 若非她不会说什么粗话,她此刻只想大骂一顿。 锦袍男子脸色一黑,阴沉着脸,很是不满江吟的回答。 倒是江德旺连忙开口道:“小娘子不如就如李官人所言,坐下来好好谈谈?若非都是江氏族人,我也不会跟你说这话。” 小萝往地上啐了一口,怒目道:“叛徒不配说话。” 江德旺脸色一黑,不悦道:“不识好歹。” “呵,劝什么劝。”齐海盛阴沉着脸道,“有人要找死,便让她死算了,何必多费口舌。” 他瞪了江德旺一眼,眼里的不屑差点漫出来。 江吟瞳孔微缩,锦袍公子姓李? 李乃国姓,这位李官人怕是跟官家沾亲带故,亦或是,就是皇家之人。 她深吸口气,看来茶马互市,利益诱惑当真是大。 不过,这人没挑明身份,她便不会主动去问什么,免得束缚手脚。 毕竟,名不与官斗,何况是皇室贵族。 为了避免徒生变故,江吟直接让空出来的人上前去抓江德旺他们三人。 然而,那锦袍男子却是个武功极好的,竟绕过她的护卫径直朝她袭来。 “娘子小心!”小萝拔剑上前一步挡在江吟跟前。 江吟同样拔刀,跟小萝并排而战。 许是没料到今晚会刀剑相向,锦袍男子并未拿剑,只用手上的折扇当武器。 江吟自认为会的只是三脚猫功夫,正面对上的胜算极低。 于是,在她的护卫替她迎战时,她拉着小萝就往山下跑。 锦袍男子眼神微眯,还是选择先解决跟前的人。 但他朝身后打了个手势,派了一个暗卫去追江吟。 眼见暗卫越追越近,小萝慌张道:“娘子您先跑,我殿后。” “一起跑。”江吟拉紧小萝的手,忍不住在心底骂娘,顺便又吹响了自己的哨子。 可惜她的暗卫被缠住了,要想赶过来救她,还得有一会儿时间。 “叮~”追上来的暗卫一剑刺向江吟,江吟抬手把剑横在胸前抵挡了这一击,但也被震出了两米远。 “娘子。”小萝回头一看,眼睛都红了,拎起剑就往暗卫身上砍去。 可惜不过两个汇合,她肩上就中了一剑,被踹到了江吟身旁。 江吟眼神一厉,抹了抹嘴角的血,捡起剑迎了上去,小萝也忍痛咬牙跟上。 两人配合着,倒是在暗卫手里过了几招。 但很快,江吟和小萝的肩都各自又中了一剑。 许是要留活口,又许是逗她们玩儿,暗卫并未下死手,只东一下西一下打伤两人。 与此同时,原本在老宅那边的严哥儿,正提剑从山脚下冲了上来。 他身后还跟着些护卫,想来是老宅那边的事儿已经解决,所以前来这边支援的。 见状,暗卫不再留手,一脚踹开小萝后,准备一剑刺向江吟的胸口。 江吟瞳孔微缩,往地上一滚避开了致命一击,暗卫紧随其后。 江吟心下苦笑,今日出现的锦袍男子在她预料之外。若是没有他出现,也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况。 她的小命,怕是要交待在这儿了。 罢了,人各有命,这就是她的命。 良久,闭上眼等死的她,并未感受到刺痛,反倒是察觉有兵器撞击的声音。 她眼神一亮,以为严哥儿及时赶到了。 但定睛一看,却是李戟从天而降挡在了她跟前。即便李戟蒙了面,但她依旧一眼就认出了他。 江吟还没说话,只见沉着脸的李戟一把将她拽到了跟前,将手里的剑塞在她手里,随即握着她的手迎上了暗卫。 江吟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听耳旁传来一句:“瞧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吟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些横铁不成钢的意思。 但她来不及多想,跟着李戟不停变换着跟暗卫斗在一起。 紧随其后到达的严哥儿松了口气,见他插不上手,便跑到小萝身旁,将人扶到一旁后,便带人冲上半山腰支援其他人。 锦袍男子的暗卫眼见抵不过李戟,转身就要逃。 李戟一只手握住江吟的手,一只手搂住她的腰,直接飞身上前,一剑刺穿了暗卫的胸膛。 直到脸上和手上传来热乎的感觉,江吟这才回过神来。 她手一抖,径直放开了剑柄,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动。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也是如此近距离的直面死亡威胁。 “好了,没事儿了。”李戟垂眸看着江吟,看着她脸上沾染上的几滴血,忍不住拿手指替她擦了擦,温声道,“下次这种事情让别人来,不必亲自守着。” 想到刚才那一幕,他心跳都慢了半拍。若非他来的快,恐怕江吟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看到江吟魂不守舍的样子,方才他心里的那点气消散了大半,只剩下些许怜惜。 怜惜? 他微微一顿,退后两步,跟江吟拉开了距离。 那微红的耳尖,证实着他方才想了什么。 江吟眼眸微颤,平复好心情后,朝李戟郑重的施了一礼道:“多谢官人再次搭救!” 既然李戟蒙了面,便是不想被旁人知道他身份的意思,那她便不能点明李戟的身份。 至于旁人是谁,江吟猜测是那锦袍李姓男子。 李戟看了她身上的伤口一眼,眉头微蹙道:“既然娘子无事,我便先走了。” 他说完转身就往山下掠去,而江吟,也并未挽救李戟,而是看着李戟离开的背影,出了神儿。 “娘子。”小萝白着脸跑过来,抬手就往江吟伤口上撒了些金疮药。 “嘶~”江吟痛的龇起牙。 小萝忙道:“娘子,奴先给您包扎一下。” 隔着衣服撒金疮药也是眼下无奈之举,总不能在这儿撕开自家娘子的衣服。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待会儿回去再说,先上去看看。” 上头的打斗声已经结束,想来胜负已分,得先处理这事儿才行。 看到江吟上来还受了伤,王恒立马跑过来懊恼道:“都怪我没保护好娘子,让娘子受了伤。” 他该时时刻刻守着保护好娘子才对。 第77章 报官 不仅王恒在请罪,就连江吟的几个暗卫,也都跟着一起在请罪。 这次除了普通护卫损失了不少外,就连暗卫,也都损失了两个。 果然,皇室培养的暗卫就是不一样。她的暗卫在杀手那里没吃亏,反倒在这里吃了大亏。 回过神来,江吟连忙虚扶起他们,认真道:“大家辛苦了,先去上药,有什么明日再说。至于死去的兄弟们,按照老规矩来办。交给你了,恒弟。” 她这边有伤亡,对方那边更是一样。 不仅如此,她还活捉了江德旺、齐海盛和五个黑衣人。 而那位锦袍男子和他还活着的侍卫们,早在李戟出现时,见势不妙溜走了。 “放开我!”齐海盛怒视着江吟道,“你没资格抓我,还有没有王法,快放开我!”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们会败在一个小娘子手上,更没算到李官人竟然丢下他先跑了。 惹不起李官人,他还惹不起这个小娘子? 他不是江家的人,只要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信还能奈何的了他。 “呵”江吟背在身后的手握拳,冷哼道,“带走。” 敢来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就要承担后果。她可不会心慈手软,得把这些人交给茶马司来处理。 下山的路上她便遣了严哥儿去茶马司,等茶马司的严茶监带人过来,便把这些人交给他审查。 茶马司的严理也不是一般人,身后也是有世家大族做支撑的,相信他不会受制于人。 想必,过不了多久,严茶监便会给她明确的消息。 再者,茶马司总比她府上安全,不易有人跑进去闹事。 江吟边走边思考,不由慢下了脚步。 而江德旺一路上也都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来了山脚下,他才抬眼看着江吟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小娘子都不会相信我,但我江德旺做的事,都是为了江氏好。小娘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我这一马如何?” 是他一时疏忽大意了,早知道他该缓缓,等万家那边先去试试,没问题再动手。 “好个屁!”守在山脚下的莫叔听不下去,一脚踹在江德旺屁股上,又锤了他几下,“我道你半夜往茶山上跑是为什么,原以为是为了研制救茶树的法子,没想到这罪魁祸首就是你,看我不打死你。” 也怪他识人不清,竟没有早早发现江德旺的异常。 早知如此,当初他应该多关注江德旺半夜上去做什么。 说到底,眼下茶山上的问题,也是有他的原因的。 气狠了的莫叔没手下留情,一拳拳打在江德旺身上,直到江德旺吐了一口血,江吟才抬手制止。 “行了莫叔,别把人打死了。”江吟示意王恒把人拉开,这才继续道,“其他的都无需多说,一切交由茶马司来定夺即可。莫叔放心,茶马司一定会给个满意的答复。” 她说完转身就走,但听到茶马司的江德旺和齐海盛瞬间慌了。 若是交给茶马司,那他们下半辈子就完了。 他们想喊住江吟求情,却被两边的人往嘴里塞了臭袜子,不让他们继续嚎。 刚回到老宅后没多久,严哥儿便带着严理严茶监匆匆忙忙来了老宅。 “江小娘子没事儿吧?”看到江吟身上的伤,严理瞳孔微缩,忍不住关切道,“要不你先去包扎伤口,包好咱们再说?” 看这一屋子伤患,他眉头皱的都要能夹蚊子了。 简直胆大包天,马上便是采茶时节,还有人打茶山的主意。 若是该在这紧要关头出了事儿,他这官位也不用保了。 这事儿,不管有没有李戟插手,他都必须上报官家,让官家秉公处理。 江吟笑了笑,朝严理施礼道:“无碍,不耽搁严茶监办公务。这几人是今夜抓到的坏人,还望严茶监能秉公处理。” 除了从茶山上带下来的那几人外,老宅这边也抓了不少人,其中还包括万保宗和万盛。 想到这里,江吟神色又沉了几分。这次的事儿,不止万家人参与了,他们还带了不少江氏旁系的族人。 他们以为今夜她在院子里,所以找了人想来杀她。 可惜,她早已联合冯姑姑布了陷阱,没费多大功夫就把人给抓住了。 未曾参与其中的江三娘还想求情,被她拒绝了,并且将江三娘软禁在了她们三房的院子里,没有命令不准出门。 今日这么大的阵仗,江吟不相信江三娘一点都不知道。 但江三娘明明知道,也没来跟她通风报信,更没有阻止这事儿的发生,现在怎么还有脸来求情。 当然,江三娘求情,多半还是替江练在求情。 没想到江练小小年纪,心思竟然如此歹毒,竟然真拿着匕首往她院子里冲。 这样的小狼崽子,江吟可不敢生出同情心,生怕稍微一同情,便是数不尽的麻烦。 见状,严理也不磨叽,三五两下就把人给接手了。 江吟将事情经过及自己的猜测跟严理交接完,这才带着小萝疲惫的往院子里走。 冯夫人早就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眼巴巴等着江吟回来。 看到浑身是伤的江吟,冯夫人连忙上前拉住她,满眼心疼道:“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快进来我给你包扎伤口。 看你,下回这么危险的事儿可别自己亲自去。无论如何,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不重要。” 她先前就不同意江吟采用这种办法以身试险,但江吟就是不听。 现在好了,弄了一身伤回来。 府上的大夫又是男子,不好撕开江吟的衣袖来治伤。只能拿了瓶金疮药,回来自己敷。 听了江吟的解释,冯夫人凝着脸道:“胡闹,医者无男女,受了伤自是得找大夫的。” “姑姑,我自己可以的。”江吟捏着金疮药,认真的看着冯夫人。 自己上药是她自己要求的,怨不得旁人。 何况,不过是些皮外伤,把药敷上去就好。 看着她倔强的小脸,冯夫人无奈道:“罢了,这点事情我会,我来给你们上药。” 主仆二人都受了伤,这些活儿只能她来。 第78章 洗不干净 冯夫人会武,早年间也经常会受伤。所以,包扎这种小事儿,她是会的。 她正准备替江吟包扎,江吟便抬手阻止道:“劳烦姑姑先替小萝包扎,她中了两剑,伤势严重。” 小萝不仅中了两剑,还被踹了几脚。内外伤都有,比她严重多了。 小萝连忙摆手拒绝道:“娘子,奴没事儿,撑得住,还是先给您包扎吧。” 她一个奴婢,哪儿能看着主子受伤等着她先治疗。这不合规矩,她也不能这么做。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些。”江吟伸手将小萝按在凳子上坐好,“你得快点好起来,才能继续照顾我。” 她偏头朝冯夫人道:“有劳姑姑了。” 在江吟的再三叮嘱下,小萝不得不被迫接受这个安排。 与此同时,福婶也将熬好的药端了上来,她和小萝一人一碗。 还好她坚持先给小萝上药,喝完药,这才上到一半,小萝便忍不住晕了过去。 江吟慌忙喊大夫来看,大夫倒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伤劳过度,睡一觉就好。 江吟这才松了口气,让福婶帮着把小萝扶到耳房去睡。 之后,她才褪下衣服,让冯姑姑帮忙上药。 冯夫人看着她肩上的伤口,瞬间红了眼。 “阿吟,答应姑姑,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就先跑,保命再说。”她边给江吟上药,边道,“其他的都不重要,姑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原本看到江吟把江氏打理的井井有条,她都已经支持江吟了。 但她低估了茶马互市带来的利益,这么大的利益,不仅蒙山其他世家虎视眈眈,就连东京那些人,也都想横插一脚。 现在的情形,已经不是有能力打理好茶山事务就行的,还得有权。 那么多次的刺杀,还有这次明目张胆的抢,都预示着这事儿不会消停。 若是茶马互市没有转移过来,榷茶制也没有实行。那她拼尽全力,也会帮着江吟壮大江氏。 但现在,她宁愿江吟放弃,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就好。 江吟抬手轻轻拍了拍冯姑姑的手,安慰道:“姑姑放心,今儿这么一遭过后,相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出问题。 只要安安稳稳把今年的茶交出去,我便能放开手脚做其他的事儿。” 她不仅要去徽州黄山,还要继续调查爹娘的死因。 这么久了,她始终没查到与爹娘的死相关的线索。 冯夫人叹了口气道:“你跟你娘一样,都是倔脾气。认准了的事,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将伤口包好打了个结,无奈道:“罢了,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明日再说。今夜你跟小萝可能会发热,我就在隔壁,有事便喊我。”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江吟面露微笑道:“有福婶儿在呢,姑姑放心睡便好。” 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一夜没睡的冯姑姑也需要休息。 老宅这边主要是以茶山为主,府里养的也都是能干活儿的人,并没有其他的丫鬟。 江吟打算明日传信给王叔,从府城那边调拨一些人过来。 冯夫人不置可否,不过还是先回屋睡觉,打算过一会儿再来看看。 等冯姑姑离开后,江吟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 茶山上发生的事儿,她印象最深的,居然是亲手杀了人,而非李戟环着她的温度。 想到自己手上沾了人血,江吟手抖了一下,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索性直接起身来到院子里,自己轻手轻脚舀了几次水,仔细搓洗早已被洗的发白的手。 洗了许多次,她抬手闻了闻,依旧觉得有血腥味儿。 于是,她又找了一块新的香胰子,继续开始搓洗不知道洗了几次的手。 她越洗越烦躁,直到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儿,阻止她继续搓手。 突如其来的手,让江吟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想回手打过去,却发现竟是李戟。 这会儿他倒是没有蒙着脸,而是像往常那般打扮,只是脸上的神情不是很高兴。 “原来是李官人。”江吟将手腕解救出来,施了一礼,低声道,“李官人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可是茶马司那边出了变故?” 除了这个,她想不到李戟为何这个时候跑来她院里。 她看了眼冯姑姑的房间,见没有被惊扰到,心下不由松了口气。 李戟眉头微蹙道:“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洗什么手?” 今日事故多发,并不安全。 他其实一直没走,而是暗中跟着江吟,顺便保护她。 方才他以为江吟包扎完伤口便会睡,本打算等她睡了之后自己便离开。没想到她才躺下没多久,又鬼鬼祟祟来院儿里洗手。 洗手的水倒了一盆又一盆,就连香胰子都用了一块,她还没收手。 担心再这么下去,她的手非得脱几层皮,他这才现身阻止。 江吟将发白的手往背后藏了藏,轻咳一声,讪讪道:“第一次杀人,没习惯。” 那滚烫的鲜血,现在都还停留在她记忆里。她总觉得自己手上还有血,怎么都洗不干净。 李戟神色微顿,心里忽然有种说不明的感觉。 沉默片刻,他才抿唇道:“江小娘子可以多习武,日后杀人的机会不少。” 她想保住江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等某些人狗急跳墙的时候,灭门惨案也不是不会发生。 江吟:……杀我一个便是灭门。 江吟嘴角微抽,神色复杂道:“那我谢谢你提醒。” 她害怕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人还让她下次继续杀人。也不知道他是装傻,还是真的傻。 偏李戟还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嗯,明日我也会再派些人来保护你、江氏的茶山。放心,今日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想到方才在茶山上看到的人,他眼神微眯,这些人还真是等不及了。 其他的事儿他还没找到证据,但今夜之事,他会派人快马加鞭把情况送回东京,交到官家手里。 以蒙山茶和茶马互市的重要性,相信官家不会坐视不理。 第79章 齐心 江吟和李戟在院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直到江吟故意打了个哈欠,李戟才回过神来想让她赶紧回去休息。 临了,李戟摸了个瓶子递给江吟道:“这是上好的金疮药,药效极好,江小娘子可换成这个来用。” 这是他在东京时找御医配的,功效极好,不是其他能比的,还能祛疤。 江吟原本想拒绝,但听到能祛疤,她还是接了过来,顺便道了谢。 等李戟离开后,她才回房睡觉。 这次她倒是没再多想,而是倒床便陷入了沉睡。 沉睡过去非江吟,不知道李戟并没有走,而是又返回来在她门口守了一会儿。 他这一守,还守来了中途起来看江吟和小萝的冯夫人。 当然,这些江吟都不知道。第二日冯夫人也没说这个事儿,只是看着江吟的神色意味不明。 江吟和小萝夜里都没有发烧,安安稳稳睡到了太阳高照。 正在喝粥的江吟察觉到冯夫人的目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姑姑,我脸上有东西?” 今儿一早见到姑姑,姑姑便时不时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最开始还以为姑姑是在担心她的伤势,后来发现好像不是这样。 姑姑看她的时候,眼神有些不对头。就连表情,也是变幻莫测的,时不时还勾唇笑的有些瘆人。 “咳咳。”冯夫人轻咳一声,温声道,“没有,姑姑就是在担心你。这次你伤的重,短时间内不可动武。若是有其他事儿,可以适当求助别人。” 她现在是不想让江吟再动武了,还是安安稳稳过好普通日子就行。 至于求助谁,那不是显而易见的? 就算她江氏姻亲里的那位不靠谱,不还有一位巴巴赶上来的? 江吟以为冯姑姑就是单纯的担心她,于是,笑眯眯道:“知道了姑姑,之后我都不会以身犯险。” 昨夜抓了一批人,算是基本把老宅的隐患给清除了。之后就算还有,也不足为惧。 用过早膳,江吟便去了老宅旁的另一座府邸。 昨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她一早便让大爷爷召集了老宅这边所有人,她要去训话和敲打。 冯姑姑也跟着她一起,主要是想替江吟把把关,顺便保护江吟。 等江吟过去时,蒙山江氏两百多号人,都已在院子里等着。包括江大娘、江二娘和江四娘他们。 江吟沉着脸走上前,沉声道:“昨晚的事儿,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那些偷袭的人和族里的叛徒,都被我送去了茶马司。 茶马司管茶马互市,但出现有人谋害茶商或是想借机敛财之人,他们亦有权处置。若是他们处理不了,便直接送往衙门。” 她顿了顿,扫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继续道:“连我最亲近之人我都能送官,更不用说其他。 现在,我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是有想离开江氏的,现在站出来,咱们好聚好散。 若是没有,便继续在江氏做事,江氏不会亏待大家。 但是,若有人存了什么不好的心思,我亦不会手下留情。” 先礼后兵,她现在已经把利害关系说清楚了。 若是有人离开也就罢,若是没人离开,之后还做对不起江氏的事情,那她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她说完这么一长串话,整个院子里都沉默了。 良久,人群里传了一道稚嫩的声音出来:“阿吟姐姐,我支持你。” 江吟抬眼望去,果不其然是江小芽。 她会心一笑,随即看向江小芽两边的江二娘和谢道允。 二娘一家,从始至终都是站在她这边的。 江二娘抬手摸了摸江小芽的头,颔首道:“小芽说的对,江氏是咱们共同的家。你是家主,我们愿意追随家主,把江氏发扬光大,绝不做对江氏不利的事情。” 想到昨夜的事儿,她心里说不失望是假的。 三房一家野心太大,竟肖想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她瞥了另一旁的谢道允一眼,若是自家夫君,或许那些人都没命踏出江氏。 当然,不是说江吟心慈手软,而是谢道允做事随心而欲,不计后果。 谢道允朝江二娘勾唇一笑,随即同样抬手摸了摸江小芽的头,挑眉,言简意赅道:“我们支持家主!” 短短几个字,足矣。 江吟满脸感动,只是很多话都不适合现在说。她只能朝江二娘一家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紧接着,江四娘和方文远也郑重道:“支持家主,壮大江氏!” “支持家主,壮大江氏!”江大娘和方显山紧随其后,表示自己的态度。 有一便有二,人群中逐渐传来同样的话。 之后,声音越来越大,响彻府邸。 “支持家主,壮大江氏!” “支持家主,壮大江氏!” “支持家主,壮大江氏!” “支持家主,壮大江氏!” …… 这一声声口号,直接喊进了江吟的心里。她看着一双双真诚的眼睛,心下十分触动。 这不仅表示他们对江氏的心,更表示了对她这个家主的认可。 而这些人里面,甚至没有一个人选择主动离开江氏的,都是要跟江氏共进退的人。 江吟鼻子发酸,连忙背过身去准备擦拭眼角的泪水。却不料一抬手便牵动了肩上的伤,疼得她龇牙咧嘴。 两只手臂都有伤的小萝,更是急得团团转。想伸手给她擦泪水,却被她瞪眼拒绝了。 冯夫人嘴角微抽,有些没眼看。终究还是忍不住拿起手帕上前,轻柔的替江吟擦泪水。 江吟冲冯夫人甜甜一笑,这才吸了吸鼻子,转身朝大伙儿弯腰,施了几个礼。 “诸位的诚心我收到了。”江吟郑重道,“大伙儿放心,我一定担好家主的责任,跟大伙儿一起把江氏发扬光大!” “发扬光大!发扬光大!” “发扬光大!发扬光大!” “发扬光大!发扬光大!” 直到人群散去,发扬光大这四个字,都依旧盘旋在宅子里久久不能散去。 其他人各自忙活儿去,江吟却把大爷爷、大娘、二娘和四娘几家单独喊回了老宅,准备商讨接下来的事情。 第80章 新茶 熟悉的老宅大堂里,江吟、冯夫人、大爷爷江光武、大娘、二娘及四娘一家齐聚在这里,等着江吟说事情。 当然,江小芽被小萝带出去玩儿去了,王恒和严哥儿则守在门口,不准外人进来。 没有万盛在中间挑起事端,屋里倒是安静的很,谁都没有先开口。 江吟沉吟片刻,眯眼笑道:“大家别干坐着啊,先尝尝桌上的茶好不好喝。” 每个人手边都放了一杯黄山毛峰茶,这是她专门安排的。 见没人吭声,默默喝了半盏茶的四姑父方文远,举手弱弱道:“这茶是什么茶,像咱们的蒙山茶,但又不确定。” 说着,他再次喝了两口,忍不住赞叹道:“虽不及蒙山茶,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自打榷茶制开启,他们自己人都扣扣搜搜舍不得喝蒙山茶。眼下竟然有个替代品,他心里是有些高兴的。 “当真这么好喝?”江四娘捧场道,“我尝尝。” “我也尝尝。”江二娘跟着道。 至于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也默契的端起茶杯,开始品尝手边的茶。 等所有人都品尝过后,江吟才笑眯眯道:“大家觉得这茶怎么样?眼下蒙山茶尽榷入官,日后咱们江氏定然是不会再卖蒙山茶的。 但江氏还得经营下去,你们看,若是用此茶代替蒙山茶,可得行?” 先前她只是自己探索黄山毛峰茶,并未将它拿出来明面说。 现在蒙山老宅的内鬼已抓,该布局此事了。 闻言,原本还觉得茶不错的众人瞬间沉默了。 他们不说话,江吟便挨着问他们。 她朝方才开口的四姑父方文远和江四娘道:“四娘、四姑父,你们觉得,此茶可否能用来代替蒙山茶?” 她还是希望听取大家的意见的,集思广益,才能找出最好的办法。 江四娘眉头微蹙,随即认真回答道:“若是拿出来在茶馆里卖,是足够的。但若是说用来代替蒙山茶,我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至于具体差什么,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 方文远抿唇道:“或许,是制茶的手法有问题。茶是好茶,但这制茶技艺太过粗糙。” 粗糙到他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但即便如此,也都掩盖不了它是好茶的事实。 若是制茶手法再精细些,说不准制出来的茶,味道也会更上乘、堪比蒙山茶。 江光武挑眉,赞叹道:“老四你们俩倒是长进了不少,这茶的确制的粗糙。若是以咱们蒙山茶的制法来,味道必不亚于蒙山茶。” 他抬眼看向江吟,神色温和道:“阿吟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茶,我以往都没喝过。” 他现在越看江吟这个家主越满意,不仅快速清理了族内隐患,还在积极寻找发展的机会。 想到昨夜被带走的三房一家和江德旺,他心里莫名苦涩,十分庆幸江吟还能给他们机会,再次信任他们。 其他人也看着江吟,想知道这茶到底来自哪儿。 江吟勾唇一笑道:“这茶叫黄山毛峰茶,产自徽州黄山。我也是偶然得到的,觉得不错,便留了下来。” 关于黄山毛峰茶的由来,她并没有细说。本就已经解决好的事情,她也答应了放赵肖一马。 如此,说再多,也只会横生祸端。倒不如少说几句,不主动提及。 “徽州黄山?”江大娘讶异道,“那离咱们雅州可远的很,若是没人送过来,怕来回一趟,都不够本儿。” 在商言商,有好茶她自然是想收到自家口袋里的。 但徽州太远,不说路上的损耗,就说时间成本,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这事儿风险比利益更大,她心里是有些想法的。 江二娘同样诧异道:“阿吟是想去徽州买这黄山毛峰茶?” 若是江吟要去这么远的地方,那她肯定是不同意的。 在雅州刺杀都这么多,若是那些人专等着江吟出了雅州再去刺杀呢? 到时候远水救不了近火,那些暗中搞刺杀的人,恐怕更容易得手。 不管是私心还是什么,她不愿意江吟去冒这个险。 “不错,我是有这个想法。”江吟点头道,“若是咱们在制茶前便买下黄山这些新采的茶,再用咱们自己制蒙山茶的手法来制黄山毛峰呢?” 制茶手法不同,得到的茶,品质高低也会不同。 把蒙山茶这一套成熟的制茶方法,用在黄山毛峰茶上,这是她一直想做的事儿。 当然,黄山毛峰茶亦有自己的制茶手法。到时候她可以自行斟酌,看看怎么来精细化改进。 “你是想把黄山毛峰茶变成蒙山茶继续在茶馆里售卖?”江二娘有些错愕,随即拧眉道,“可若是如此,官家知道后,让咱们把黄山毛峰茶一起榷入官府怎么办呢?” 品质不亚于蒙山茶,不说官家,就连她都是心动的。 谢道允轻嗤一声,挑眉道:“她应该是想用这个混水摸鱼,把这次的事情渡过去再说。” 江氏岌岌可危,能不能渡过今年还是一说。 现在发现跟蒙山茶相似的茶叶,不拿来混水摸鱼凑齐蒙山茶,都对不起黄山毛峰那么好的品质。 “混水摸鱼?”大姑父方显山沉声道,“阿吟是觉得咱们损失的那些茶叶,官家也会让咱们补齐?” 他考虑的更深一些,或许,江吟这么着急想找新的茶叶,便是觉得在这事儿上,官家怕是不会松口。 江吟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头道:“是,有备无患,咱们今年损失的茶叶占了两三成。今年官家让全蒙山茶尽榷入官,若江氏依旧像往年一般榷八成或是不到八成,官家会如何想?” 她继续道:“帝王心海底针,若是官家以为咱们江氏不服新政,不想交出全部的蒙山茶,未能做好表率,这该如何?” 若真被贯上了这个罪名,怕是百口莫辩,任由有心之人拿捏了。 江大娘深吸口气,朝江吟道:“阿吟希望我们如何做?你放心,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全力配合你。” 第81章 主动请缨 既然黄山毛峰茶能发挥出如此重要的价值,那么,无论如何,大家都愿意全力一试。 “既然大家都认为有可操作的空间,那我便直说了。”江吟神色一正,认真道,“我准备等蒙山这边的茶采完、制完,便出发去徽州黄山。 不管怎样,今年的黄山毛峰茶,我是一定要买回来的。 当然,为了避免出现意外,这两日我会先安排人去黄山查探一二。 若是那边采茶的时间比较早,便先把新茶买下来,等我去了以后再制茶即可。” 黄山毛峰茶本身质量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制茶手法。 又或许黄山毛峰茶的制茶手法没问题,但因为价格不高,种茶园户和茶农们并不愿意耗费更多的精力在这上面。 所以,才造成了现在黄山毛峰茶品质不佳的局面。 但不管是哪一种,也都只能等他们亲自过去查探过后才知道。 左右她制茶手法高超,总能制出合格的茶叶来。 江二娘沉默片刻,抬眼问道:“阿吟打算先让谁去?” 这事儿事关重大,必须派可信之人去才行。 而且,至少得派两个人去,也好有个照应。 江吟抿抿唇,摇头道:“我还没头绪,二娘觉得呢?” 她身边可用之人不多,她其实又想派王恒去。但不用说,王恒肯定是不愿意去的。他想跟在自己身边,好及时保护自己。 而身边的暗卫昨夜死了两个,若是非要派暗卫去,倒也不是不行。 但暗卫以往都在暗处,专攻的也是武力。突然让他们明面上去做生意,怕是不妥,容易出问题。 “我去吧。”江四娘弱弱的举手道,“明年文远要去东京参加春闱,东京离徽州更近,我们过去合适。” 方才她跟自家夫君对过眼神,他们可以去。 “胡闹,你们去做什么?”江光武瞪了江四娘一眼,满眼都是不赞同,“文远过几个月还得参加秋闱考试,秋闱过后才能去东京参加春闱。 这么重要的时候,他该好好待在家里用功读书,而不是跑去黄山那么远的地方。” 他偏头看向江吟,继续道:“这事儿我去,我是茶山的管事,经验丰富。足已应对各种突发情况,亦能好好考察怎么做对咱们有利。” 对他来说,女婿科举尤为重要,他不会让其他事情影响到科举考试。 “哎呀,爹!”江四娘跺脚,着急道,“又不是让文远现在就去。我先带人去,等那边稳定后,文远这边也差不多考完可以启程过来了。” 她当然考虑过,以方文远的才学,一定能通过秋闱成为贡士。 等成为贡士,再去参加春闱成为进士。如此,便能寻个外放的县令当当。 他们这种人家在朝堂没有根基,亦没有能相扶之人,外放出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到时候可以寻求机会外放到黄山,若是能如愿,他们夫妻俩一个在黄山当县令,一个在黄山经营茶山。 如此一来,不管怎么着,江氏的未来都不是问题。黄山那边的产业,也能快速且安稳的发展起来。 江吟才提出来时,她转念间便想到了这么多。所以,她才想自己先去黄山。 若是最后怎么着她都是要去黄山的,那她宁愿现在就去。这样的话,至少黄山最开始便是她打的基础。 然而,方文远却沉着脸道:“不,我要去,而且是要现在去。等办完黄山的事,我再回来参加秋闱也不迟。 功课靠的是平日里的积累,而非最后几个月的冲刺。爹放心,秋闱,我有把握。” 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夫人在外累死累活的做事情,自己却躲在家里看书。 他不同意,也不愿意这样做。 江光武脸色一沉,刚想反对,便听江四娘道:“爹你别劝了,文远说的对。这徽州之行,我们是一定要去的。” 虽然讶异自家夫君竟然现在就想跟着她去,但她也没反对。毕竟,她其实也不想跟自家夫君分隔两地。 左右文远考不考得上,其实都没什么关系。考不考得上,她都能挣钱养活他。 为避免横生是非,江四娘忙跟江吟确认道:“阿吟,我们后日便出发,你觉得如何?” 她其实也想立马出发,但府上和茶山的事儿,还得留时间出来交接。大不了,去黄山的路上,他们快马加鞭,尽快赶到目的地。 阿吟嘴角微抽,幽幽道:“我还没答应让你们俩去呢。大爷爷说的对,你们不能去。 现在是四姑父科考的关键时刻,我们作为家人不能提供帮助也就算了,怎么能拖后腿呢?” 若是方文远因此没考上,那她便成了罪人。 江氏好不容易才出了个读书人,虽然是招的女婿,但进了江氏的门便是江氏的人。 方文远目前的任务,都得以读书科举为主。 “没有拖后腿。”方文远看向江吟,眉头微蹙道,“科举考试是我的事儿,能过与否也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哪儿能跟其他人扯上关系。” 若外界的因素能影响到他,也只能说明他心性不够,无法承担重任。 事事都从别人身上找原因,那他真是白活了。 “话不能这么说,科举才是大事儿。”江吟抬手阻挡道,“何况,这事儿又不是非得你们去。” 谁都能去,为何非要让江四娘和方文远去,她还是决定派其他人去。就算派严哥儿去,她也一样不想让四娘夫妻去。 “阿吟。”江四娘眉头微蹙道,“你知道的,我们去最合适。” 大姐和二姐都有孩子,无法轻易抽身远去徽州。她还没有子嗣,让她去最合适。 而且,大姐和二姐比她更成熟,思虑也更周全,还是该在老宅协助江吟主持大局。 江吟还没回答,便听始终沉默的方显山朝方文远问道:“文远,你想好了,一定要去徽州黄山?这一去,兴趣会改变你的未来,亦有可能让你落榜。你,确定不后悔?” 方文远是他的远房表弟,于公于私,他都该提醒方文远、为方文远做最好的打算。 第82章 确定人选 方显山话音刚落,便听方文远立马道:“我不后悔。” 他神色认真的看着方显山,随即又看向江吟。想用他坚定的眼神和语言,证明他确实不后悔。 方显山注视着他,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也罢,既然你不后悔,便去吧,我同意了。” 他说到一半,江大娘便在扯他的袖子。但是他只拍了拍自家夫人的手,以示稍安勿躁。 江大娘气急,拧了他一下,低声道:“你答应什么答应,科举考试可是大事儿!” 她真是气急,族中好不容易出个读书人。不帮着劝也就算了,还支持同意。 自古士农工商,若是江氏出个官,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日后旁人要找茬,也得掂量一二。 江四娘连忙帮方显山解围:“大姐别怪大姐夫,这是我们自己的决定。” 他们自己的决定,总不好让别人来买单。 江大娘嘴角微动,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江四娘偏头看向江光武,可怜巴巴道:“爹?” 此时她万分后悔自己怎么就找了个书呆子,若是找的是寻常人,哪里会有这样的烦恼,她暗戳戳瞪了眼方文远。 方文远抬手摸了摸鼻头,朝她讨好一笑。 江光武深吸口气,闭了闭眼,随即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说完像卸了口气似的,整个人都颓废了不少。 见状,江吟眉头微蹙道:“四娘和四姑父若是要去,还是等秋闱过后吧。” 她可不想大房一家因为这事儿跟她生了嫌隙,还有大爷爷。 若是她当真现在就把人派去了,那么,大爷爷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把这事儿记下的。 “现在怎么就不行呢。”江四娘神色焦虑道,“阿吟,我要去。让文远留在家里,等秋闱过后再去寻我。” 她连忙跟自家爹和大姐使眼色,示意他们赶快帮忙说句话。 都是生意人,江四娘的想法,江光武和江大娘自然是知道的。 但是,他们现在的想法,都是要以秋闱为重。 所以,两人都不约而同别过头去避开江四娘的眼神,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至于江二娘和谢道允,那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轻易插手别人的家事。 冯夫人也在一旁默默的喝茶,没有吭声。 她老了,只想偏安一隅待在蜀地。开疆拓土这种事儿,还是留给年轻人去做的好。 至于年轻人怎么说服家里人,也是年轻人自己的事情。 而听到不带自己一起去黄山的方文远,哀怨的看着江四娘,想说什么,却被方显山制止了。 之后,方显山才忍不住帮忙说道:“阿吟,就如四妹说的吧,让她先去,文远秋闱之后再去。” 毫不意外,他这番话,又得到了自家夫人一阵白眼。 但他也没退缩,只看着江吟,希望江吟能同意。 江吟沉吟片刻,随即看向大爷爷江光武和江大娘道:“大爷爷、大娘,你们认为呢?四娘先带人过去,四姑父秋闱之后去?” 若是非要让他们去,那她能做的,最多也就是这样了。 她不能在这件事上,留下任何的把柄和隐患。 “可以。”江光武顿了顿,还是点点头,朝江四娘继续道,“要去可以,多带点人手过去,一切以自身的安危为主。” 虽然他也担心江四娘的安全问题,但富贵险中求,总不能坐等天上掉馅儿饼。 想到这里,他心情复杂的看了冯夫人一眼,心里暗自决定要让四娘多带点人手。 江吟点点头,随即偏头看向江大娘。 江大娘抿抿唇道:“那行,我也同意。” 倒不是不关心自家妹妹,而是秋闱的确重要。不过几个月的分离,没什么大碍。 至于其他的,等下来她再好好跟四娘说道说道。 “多谢爹,多谢大姐。”江四娘眼神亮闪闪的,随即偏头看向江吟,“阿吟……” 阿吟隐隐已有家主风范,若是不让她去,她还真没什么办法。 但为了长远打算,这一趟,她必须要去。 江吟沉吟片刻道:“行,那便辛苦四娘跑一趟。我会派两个暗卫暗中保护你,明面上也要带些护卫。另外,四娘可以在族里选几个人带走。” 至于选谁,就看四娘自己的。毕竟,是四娘带头去黄山,她得选她自己信任的人。 得到大家的许可,江四娘很是开心,捏紧拳头保证道:“阿吟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望,把这事儿办好。” 想到自己有机会像阿吟的娘亲那样大干一场,她心里十分激动,也在盘算着要带谁去。 确定好去黄山的人选后,江吟又把江四娘和方文远单独留下来谈了许久。 不仅安抚了两人的情绪,还谈了过去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要做什么、该怎么做。 四娘过去也好,若是来不及等江吟过去再炒茶,便等收购新的茶叶后,四娘先自行炒茶。 四娘的炒茶技艺也十分高超,以往制蒙山茶的时候她也会参与。所以,这事儿交给四娘她是放心的。 至于开辟新的茶山、茶园,得等她过去再做决定。 若是黄山那边不适合开辟江氏的产业,那她也不会盲目在那边置办产业。 大不了,日后每年都跟黄山那边的茶农购买新茶。 当然,若是期间有其他什么特殊情况,江四娘可以自己酌情处理。 除此之外,江吟还拨了一百两银子给四娘带走。 银子比铜钱方便,等到了黄山找到落脚之处,再兑换成铜钱方便使用。 左右最多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她也会启程往黄山去,到时候她也会再带些银子过去。 黄山之行的事情安排妥当,江吟松了一大口气。 这事儿她在心里记挂了许久,终于提上日程了,希望江四娘此行一切顺利。 亲眼见到江吟处理这些事的冯夫人也十分感叹,她欣慰道:“阿吟真的长大了,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家主了。” 想到江吟娘亲的嘱托,她眼里有泪花在闪。如此,她便放心了,总算没有愧对江吟的娘亲。 第83章 茶场 看到冯夫人感性的模样,江吟心中微涩,感慨良多。 她上前轻轻拥住冯夫人道:“姑姑,我永远是你的阿吟。” 不管她是家主还是什么,在冯姑姑这里,她永远都可以是孩子。 “好,好,好。”冯夫人一连说了三个好,随即抬手拍了拍江吟的背,道,“再有十日就要采茶了,明日我带人去把咱们蒙山的茶场打整出来。 等茶山上的新茶采摘下来,便同时启用各个茶场,快速将蒙山茶炒出来。” 今年所有的蒙山茶尽榷入官,便不用顾虑什么慢工出细活了,快速把所有的茶炒出来才是真的。 若是放在以往,那怎么着都得分出些时间,做精细、优良的上等茶叶。 江吟从冯夫人怀里出来,颔首道:“姑姑放心,明日我带人一起去。” 江氏蒙山的茶场基本上都是只会用来炒制蒙山茶,不像府城那边的茶场,还用来炒制花茶。 是以,蒙山的茶场过了采茶时节,便都空置下来,没有其他的作用。 冯夫人叹了口气道:“今年不如收些附近其他的茶叶回来自己炒,以满足江氏茶馆的日常需求。还有花茶,亦可大量收购,在这里炒制。” 江氏茶馆大部分卖出的是自家的蒙山茶,但日后都没有蒙山茶可卖。 既然要继续把江氏发扬光大,那还是得另谋出路。光靠那太多不确定因素的黄山毛峰,定然是不行的。 就好比府城的茶馆,因着有花茶在,短期内倒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可惜府城的花茶量不多,无法扩展开来。 江吟颔首道:“这也是条路,姑姑放心,我会跟着落实这事儿。” 不过,这事儿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府城的花茶,那些花,基本都是江氏自己庄子上种的,只偶尔有些零散的来自收购。 毕竟,很少有人愿意把稀有的土地拿来种花。即便有人愿意收购花,也会斟酌一二。 所以,若是要大量制花茶。首先,原料就是一个问题。 这事儿也得从长计议,江吟先把它记在了心上。 …… 另一边,回到自己院儿里的大房一家,也正聚在一起开会。 此时,坐在首位上的江光武脸色十分冷。 “砰!” 他一巴掌拍在桌上,黑着脸道:“你们俩还有没有把我当父亲,这么大个事儿,为何不与我商量?” 还两个都要去徽州黄山,这么大的事儿,竟连商量都不跟他商量。 真不是省心的,他心里恨铁不成钢。 江四娘被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爹,我们这不是也才知道消息嘛。若是早就知道的话,第一时间肯定也会跟爹说的。”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家生气的爹,阿吟方才才提的这个事儿,而她和文远也是方才下决定要去黄山的,怎么能怪她没早点说。 方文远也跟着附和道:“爹,四娘说的对。不过,这都是我的主意,爹您要怪的话就怪我吧。” 都怪他要参加秋闱,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才产生了分歧。 若是他早已考过,或是今年不考,也不会是这样的后果。他得顶在前面,可不能让自家夫人独自承受。 江光武一噎,瞪了两人一眼,没好气道:“就你们俩机灵。”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要去,那可有详细的计划和打算?” 都已经确定了要去黄山,他现在说什么也都无济于事。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两人最大的支持。 闻言,江四娘松了口气。笑眯眯将接下来的事儿,挑三拣四说了一遍。 都是一家人,又是公开的事儿,没什么好隐瞒的。 江光武沉吟片刻道:“既如此,那你们去了之后,也挑选个茶园,买在你们自己的名下。钱从我这里出,如此一来,你们也算有自己的产业傍身了。” 说着,他还偏头朝江大娘和方显山道:“若是你们也愿意在黄山置办产业,也可挑选一个同价位的茶园,钱一样从我这里出。” 他这一生只有两个女儿,自然得为两个女儿打算。 依四娘所说,他们打算日后在黄山闯出一片天。不仅想去把黄山毛峰茶做起来,还想外放到黄山当县令。 既如此,那便提前做打算,先在黄山置办产业的好。 什么都没有钱和真真正正的产业来的安心。 闻言,江大娘跟方显山对视一眼,连忙摆手拒绝道:“我们就不用了,爹,给四妹置办就行。” 黄山天高皇帝远,她又不会常去,没必要在那边置办产业。 何况,她自己在雅州城也是有铺子的,周边还有庄子。 她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事儿怕是得先跟阿吟说说,免得她误会。” 现在的茶山都是江氏的,确切来说,就是嫡系一脉的。只是,眼下嫡系只有江吟罢了。 置办其他产业还好,但置办跟江氏一样的茶山。于情于理,都该知会江吟这个家主。 江四娘同样摆手拒绝道:“不用了爹,我们不必单独买茶园,最多就买个铺子或是庄子就好。 至于茶园,还是留给咱们江氏吧。” 若是黄山的茶园做起来,那她光是操心江氏本身茶园的事儿,都是耗费心神的,又哪儿来精力经营个人的茶园。 江光武抿了口茶,朝方文远道:“文远以为呢?” 方文远起身施了一礼道:“我赞成四娘说的……” …… 大房这边的谈话江吟不知道,但即便知道,她恐怕也不会那么在乎。 毕竟是人家自己挣的钱,要怎么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 第二天一大早,江吟便喊了几个人,跟她一起去收拾茶场去了。 以往这事儿也有三爷爷和江三娘的份儿,但今年,却是没有他们什么事儿。 茶场地处蒙山脚下,这是为了方便茶叶采摘后,能及时送过来处理。 江氏的两峰茶山脚下分别有两个茶场,一个专用来炒制蒙顶黄芽,一个专用来炒制蒙顶石花。 这两种蒙山茶炒制的手法各有不同,所以干脆直接分开来炒,各自发挥出各自最大的作用。 第84章 威胁 茶场院子中央摆满了拿出来清洗的茶笼和晒扁,两边则是整整齐齐码着柴火,等炒茶时派上用场。 而屋内,则是一排排放着大铁锅的土灶,大铁锅是用来炒制茶叶的。 每年到了采茶时节,炒茶的师傅们,都是没日没夜的在大铁锅面前炒制茶叶,好不热闹和辛苦。 当然,并不是老宅每个人都能上岗炒茶,必须得技艺达标才行。 不过,炒制粗茶倒没那么多讲究。 每年蒙山茶炒制结束,江吟的娘亲都允许族里的人采摘些老的茶树叶子,自行炒些粗茶来喝。 这些粗茶都是免费的,江氏不会安排专人来炒茶。得有需要的人自行炒制,每人每年不超过十斤。 有免费的便宜可占,自然没有人会拒绝。毕竟,粗茶拿出去也得卖些钱。 是以,族中老老少少都学了炒茶的技艺。无论好坏,总归是能炒出一锅茶的。 江吟在四个茶场间来回转悠、监督,争取两日内把茶场收出来。 只有九日便能采茶了,江吟没再管半山腰那些枯黄的茶树。 先前按照她的法子冲洗茶树土壤后,茶树并未继续变枯黄。 甚至还有些受害不是很严重的茶树,隐隐有复苏的迹象。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江吟心里很是满足。 待采茶结束,她便会着手安排茶树移植的事情。 不过,这事儿不着急,茶树可以提前备着。但移植过来,还得等采茶结束后,任由半山腰那些茶树再长两个月。 说不准两个月后,这些枯黄的茶树也有转机。 在茶场累了一天的江吟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一早,小萝把她叫醒。 “娘子,茶马司来人叫娘子去一趟。”小萝边替江吟穿衣,边道,“说是牢房那边嚷嚷着要见您。” 江吟眉头微蹙,有些不悦道:“他说要见我我就得去?” 牢房那边,自然就是三房一家。 她轻哼一声,继续道:“不过是些吃里爬外的东西,我为何要去见?” 眼不见心不烦,三房那几人,她是当真不想再接触了。免得再沾上什么,凭生倒霉。 “茶马司那边的人说蒙山其他几家的家主也在。”小萝耐着性子解释道,“严茶监传了口信来,说娘子若是不过去,恐怕那齐大夫有机会被救走。” “救走?”江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连忙让小萝加快速度,嘴里还念叨着,“我好不容易才把人送进去,怎么可能因为几个人打乱计划。我就不信他们都没有王法。” 收拾好自己,她随手拎了把剑,抬脚往茶马司去:“走,我倒要看看谁能当着我的面将人救走。” 小萝连忙拎起裙角跟上去,生怕自家娘子吃亏。 等到了茶马司,严理正在大堂跟胡泉、沈甘和陈蒙喝茶对视。 “哟,几位家主家里也是遭了贼,前来茶马司报案?”江吟甩着手,面露讽刺道,“这些贼人倒是越来越放肆,竟然胆大包天偷到蒙山来。” 说着,她朝严理施了一礼道:“严茶监可要替咱们这些种茶园户做主啊。” 她拿出来的剑被小萝放在了马车上,这会儿也只能打嘴仗。 “你!”胡泉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江吟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江小娘子,你年龄轻轻,莫要将事情做的太绝。” 在雅州城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江吟摆了一道。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步。 “见什么见,咱们倒也不用再见面。”江吟沉着脸道,“何况,胡家主私自扣留我江氏的人,这笔账,我可还没跟胡家主算。” 想到伤痕累累的曹管事,她甚至想现在就把齐大夫弄个半残。 她还想着等下次再去胡家算这笔账,没想到他自己先送上门来了。 说到私自扣留,胡泉想到自己蹲大牢的经历,不由脸色一黑。 他嘲讽一笑道:“呵,算账?我还没找你算账!” 害他一个家主蹲了那么多日的大牢,这口气,他怎么也咽不下去。 眼瞅着剑拔弩张,沈甘和陈蒙对视一眼,不知道眼下该不该说话。 严理将茶杯重重一顿,鼻眼观心道:“好了,其他私人恩怨,二位下来自己处理。眼下你们来我这茶马司,到底是做甚,不妨坐下来好生聊聊。”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都到这种时候了,蒙山四大家族不想着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还起了内讧,这让东京那些人怎么不惦记。 话说回来,江氏两峰茶山的确打眼。惹来其他三个家族觊觎,亦无可厚非。 他抬眼看了江吟一眼,心里有些同情,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不过,他想到她跟那位的关系,不由松了口气。这事儿,大抵还有转变。 胡泉冷哼一声,倒底没再多说,而是阴婺的盯着江吟,似乎下一瞬就想把人撕掉。 江吟也不在意,同样冷哼一声,坐到了他们三人对面的位子上。 沈甘眼睛一转,开始出来打圆场:“严茶监您看,齐大夫是我们三家的树大夫,若是严茶监继续扣留,我们三家的茶山出现问题可没法寻医问药。要不先把齐大夫还给我们,至于其他,咱们都好说?” 他们三家共用的树大夫,还在暗地里帮他们做了不少事儿,绝对不能让他落入其他人手里。 若是花点钱就能解决,那他们宁愿花钱。 “沈家主这是说的什么话。”严理眉头微蹙道,“本官乃是依法收押作乱之人,可不是什么扣留。 那齐大夫半夜跑去人家江氏的茶山意图不轨,等审判结果出来,本官自然会给你们个交代。 倒是你们是如何管的,竟放任他到处作乱。官家对蒙山茶高度重视,若是知道你们内乱,这后果,不是谁能承受的。” 他瞥了眼胡泉、沈甘和陈蒙三人,这三人一肚子坏水,也不知道在打些什么主意。 再者,别看这事儿只是几大家族的斗争,这其中,说不准还牵扯到其他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这也是他迟迟没有提审的原因,他得等李戟那边的指示。 第85章 大义灭亲 严理的话像个闷雷打在在座的几人身上,他们这会儿似是才意识到,严理是官,而他们是商。 自古士农工商,士排在最前面,而他们商,只是最末端的。 民不与官斗,即便是他们这种世家亦如此。 沈甘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起身拱手道:“严茶监言重了,在下并非此意。” 即便他先前再过放肆,也担不起违背官家意愿的责任。 “哼~”严理袖子一甩,冷着脸道,“你们走吧,在事实真相调查出来前,本官不可能放人!” 严理开口赶人,不愿再与他们多说。看起来,就像是被他们激怒了似的。 沈甘站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跟胡泉和陈蒙对视一眼,想看看他们怎么说。 不消片刻,胡泉跟着起身,朝严理施了一礼,神色幽幽道:“如此,那我们便先走了。希望严茶监能秉公执法,在事实真相调查出来前,谁都不要放走。” 说完,他还意味不明的看了眼江吟,似乎这话就是专门说给江吟听的。 严理忽略他的眼神,正襟危坐,淡淡道:“这是自然,胡家主且放心去。” 放什么人,牢里可没有江吟想放的人。 江吟闻言差点笑出声来,她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你笑什么。”胡泉阴沉着脸,咬牙切齿质问道。 江吟神色微正,故作正经道:“胡家主放心,虽然我江氏也只有江德旺一位树大夫,虽然被抓的人里还有我的族人。但若是他们当真有问题,我也会毫不犹豫大义灭亲。” 别说洗不洗刷冤屈了,就冲那晚那几人的表现,如论如何,她都不会再接受这些人。 说的残酷些,这些人就算是发配边疆或是死在牢里,都与她无关。 她都不认可他们是江氏的人了,又怎会像这几位家主这般,专程跑过来为难严理,让严理放人。 “最好如此。”胡泉嘴角微动,再次朝严理施了一礼,随即退出门去,沈甘和陈蒙紧随其后。 等人走后,江吟才起身郑重的朝严理施了一礼,感谢道:“多谢严茶监带话,否则,今日他们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儿来。” 当然,她相信,即便她没有来,严理也能应对他们。 严理眼含笑意道:“好了,这事儿暂时就这样。你家那几人嚷嚷着想见你的很,你看要不要去见他们?” 他还是很乐意卖江吟一个好,只不过是传个话罢了。 江吟颔首道:“见,有劳严茶监。” 既然他们如此想她来,那她便去会会他们。她倒要看看,这些人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严理亲自带着她往牢房去,经过空旷的地方时,他突然偏头压低声音道:“江小娘子可得多加留意,茶马互市这么大的摊子,即便是官家再大度,也不可能任由命脉把握在别人手里。” 就好比这次江氏两峰茶山半山腰损失的那些茶树,这损失的不止是茶树,还是战马。 这种不确定因素,官家必然会想办法解决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若是解决不了,便把这里收走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前些日子,驻守甘肃的经略安抚使王韶,又一次递了折子,跟官家要战马。 而且,还是急需大量战马,用于装备骑兵和运输粮秣。 王韶在临洮一带与西夏人和女真人作战,在一次次跟游牧人的厮杀争战中,损失了不少马匹。 还在打仗,他要的战马又遇到采茶时节,官家一定会满足的。 这关系到江山社稷,官家不可能不答应,只会把压力施加在严理这边。 前两日严理已经收到了密函,让他加快速度炒制蒙山茶,以换取更多的战马。 江吟瞳孔微缩,她垂眸不经意道:“前几日我听说那些散户种的茶,也必须要尽榷入官,不知可有此事?” 原本尽榷入官的榷茶制,约束的是像他们蒙山四家这种大的茶商世家,而非小的茶农。 零星的茶农自家产的茶,虽然并非正宗蒙山茶,但也有八成要卖到茶马司名下的买茶厂。 但现在却要尽榷入官,这事儿处处都透露着古怪。 严理微微颔首道:“是,边关战火不断,急需大量的战马。官家甚至下达了远超以往数量的任务。 这个任务,即便你们蒙山五峰的蒙山茶全都收过来,亦无法完成。如此,我只能让散户的茶亦尽榷入官。 这些茶混在蒙山茶里,发现不了多大的差异。” 但也就只是名山附近茶农种出来的茶能混进去,至于其他,是万万不敢想到的。 江吟脸色微沉道:“依茶监所言,我江氏应当如何自处?” 自处,也是自救。 照严理的提醒来看,官家似乎想把蒙山五峰茶山,收归朝廷所有。 茶山一旦收归朝廷所有,那就没有他们几大家族的事儿了。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官家把茶山收走。 她深吸口气,有些明白为何自家爹娘迟迟没有教自己生意场上的事儿了。 或许,他们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个结果。并且,他们并不想让她牵扯进这些里面。 如此,江氏今年交的茶只能多不能少。若是交多了还好,但若是交少了,那必然会让官家有借题发挥的作用。 严理勾了勾唇角,安抚道:“江小娘子也不必过于担忧,只要今年按时按量把蒙山茶交上来,官家亦无话可说。 倒是要多加注意,别因为其他几家,把你们牵扯进来。” 意思就是,蒙山其他家族极有可能在这次会遭殃。 江吟神色凝重,又朝严理施了一礼道:“多谢严茶监指点。” 若非严理今日的一番话,她还不愿意相信官家打的是这个主意。 看来,不管怎样,黄山毛峰茶都必须是要拿出来的。 但这事儿,她暂时没有给严理说,一切都得等四娘的消息。 四娘昨日傍晚便已经先一步赶到雅州去了,今日一大早再从雅州出发去黄山。 她走的时候跟其他人分开走的,故作轻松,就像是去雅州郊游,一般人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 第86章 喊冤 茶马司,主茶马互市,买茶、买马,并非断案。 只是官家给了茶马司许多权利,若是关于茶马互市的案子,茶马司亦有权办理。 但自名山茶马司成立以来,还从未办过案。是以,茶马司的大牢虽然阴暗却不阴森,只是灰尘比较多罢了。 而此次一人独享一个单间的肇事者们,则是茶马司大牢迎来的第一批客人。 江吟站在牢房门口,抬手在鼻前扇了扇,将跟前的灰尘扇走,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牢里有人快速走动着,不消片刻,便有哭喊声传来。 “冤枉啊,茶监,草民冤枉啊!” “我要见江吟,让我见江吟!” 两道不同的声音传来,第一道是齐海盛的。而第二道,则是万盛的。 听到中气十足的喊声,江吟不由嘴角微抽,心道这些人精力真旺盛。 她偏头看向严理,似乎在问是不是给犯人们吃太饱了。 她想象中的大牢,像这两人这般吵闹,早就有衙役拎起鞭子抽上去了。 严理浅浅一笑,轻声道:“江小娘子可以进去了,我在门口等你。放心,牢房固若金汤,他们出不来,也伤不了你。” 他可不是那种只会打打杀杀的官,动用私刑什么的,他不干。 江吟挑眉,微微颔首朝严理道了谢,这才抬脚往牢里走去。 “阿吟,阿吟你终于来了。”万盛激动的朝江吟伸手。 然而,江吟却在距离他伸出来的手咫尺之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万盛脸色一僵,不动声色晃了晃背后的手。 隔壁的江练见状,连忙爬到门口哭喊道:“阿吟姐姐,你是来救我们的吗?这里好黑,我好怕。阿吟姐姐,救救我们吧。” 他泪眼汪汪看着江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半大小子。 “嗤~”江吟瞥了他们一眼,噗笑出声。 旁人不知道不代表她不知道,经此一事,想必江家上下也都已知晓这就是个小狼崽子。 她嘴角微勾,毫不留情朝江练嘲讽道:“怕?拿刀砍人的时候就不怕了?” 小狼崽子还挺会装可怜,可惜,她早已对三房寒了心,不会再同情他们。 万盛连忙帮着解释道:“是我让练儿拿刀的,阿吟你要怪就怪我,练儿是无辜的。” 这可是他的独苗苗,坚决不能出事。 “没错,是我爹让我这样做的。”江练继续装可怜道,“阿吟姐姐,求你放了我吧。” 他眼底闪过一丝狰狞,等他长大了一定要报仇。 江吟神色复杂的看着江练,当然也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她心下微凉,这江练是彻底被教歪了。不仅对旁人狠,对亲爹也这么狠。 瞧他毫不犹豫出卖万盛的样子,都已经让万盛脸色有些难看了。 想来,万盛心里对江练这个儿子也是有微词的吧。 良久,她才朝万盛淡淡道:“说吧,你们吵着要见我做什么?时间有限,要说便赶紧说,不说我就走了。” 至于救人,抱歉,她没这个想法,也没这么大度。 万盛咬牙道:“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们?你知道的,我们不想与你为敌,更不想害你。 只要你放过我们,就算让我们当牛做马,我们也认了。” 出去总比关在牢里好,继续被关在牢里,说不定哪天他们就被流放了。 流放那可是会死人的,他不想死,更不想让唯一的儿子跟他一起送死。 在被抓的那一刻他便后悔了,倒不是后悔动手,而是后悔把江练牵扯进来。 虽然这儿子性子有些自私和狠厉,但的的确确是他的独子。无毒不丈夫,狠点总比软弱好。 江吟声音凉幽幽道:“我可不敢让三姑父当牛做马,否则哪天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说到这里,她话音一转道:“不过,若是三姑父能告诉我你们背后之人是谁,我倒也能考虑考虑替你们求求情。” 那晚的锦袍男子和他的人逃走了没抓到,这是个隐患,若是找不到,她始终无法安心。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万盛眼眸微闪,“什么背后之人,我们并没有跟其他人联系。” “哦?”江吟挑眉道,“当真没有人跟你们合作,那你们三房为何要反叛?” 她可不相信三房有这个胆子单打独斗,若非有人支持,他们恐怕也不会冒这个险。 毕竟,她府上的暗卫和护卫们也不是吃素的。 然而,万盛依旧摇头,坚定道:“没有,我们会动手,还不是被你逼的。” 他捏紧拳头,声音有些压抑道:“你要把我们一房赶走,无异于要我们的命,我们只是反抗一下罢了。 再说,你这不也好端端的,没受什么伤?” 都没受伤,凭什么还要关押他们,这不公平。 “没受什么伤?”江吟冷笑一声,指了指自己还包扎着的手臂道,“这叫没受伤,是要我死了才算?” 还有小萝,她可是两条手臂都有伤。今早替睡的迷迷糊糊的她更衣的时候,扯到伤口倒吸了好几口气。 她原本不让小萝帮忙,但小萝非要坚持。 还好从成都府调过来的丫鬟今天就能到,能让小萝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万盛眉头微蹙道:“你身上这伤可不是我们造成的,我们去的时候,你没在院里。” 不是他造成的伤,自然就不能怪在他身上,他也不认这个锅。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儿的。”江吟白了他一眼道,“好了,还有没有要说的,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既然撬不开万盛的嘴,她便不再浪费时间了。 这种审犯人的专业活儿,还得严茶监和李戟他们来。 万盛瞪眼,连忙晃了晃手道:“别走啊,你还没答应放我们出去呢。” 他昨天叫唤了一天,今天好不容易把人盼过来,可不能这么快就放走。 江吟乐道:“三姑父当我是神呢,还能私自放走犯人?别想了,好好待着吧,等查明真相,自会有定夺。 行了,你们好好待着,改日我再来看你们。” 第87章 死了 江吟瞥了万盛和江练一眼,洗刷冤屈什么的,那必然是不可能的。他们犯下的错,合该自己承担。 她转身准备离开,躲在角落里坐着的万保宗突然开口道:“家主,把江练带出去吧,算是替三房留个血脉。” 他算是看出来了,江吟压根儿没想过放过他们。 既如此,那便退而求其次,把孙子救出去再说,他想让孙子清清白白做人。 好歹是江家的血脉,他相信江吟不会这么狠心,连小小年纪的江练都容不下。 江吟脚步微顿,扭头看向角落阴影里的万保宗,毫不客气道:“抱歉,三爷爷,我做不到。就算带万盛走,我也不会带江练。” “凭什么,你凭什么带我爹都不带我。”江练赤红着眼盯着江吟道,“我还小,还能活很久。” 他爹和爷爷都是在给他铺路,就算他们都死了,他也不能死,他是家族的希望。 呵呵,江吟心里嘲讽一笑,连眼神都没有给他。 万盛虽然嘴碎,但终究没有江练这般狠毒。否则,这些年,他定是已经做了不少对不起江氏的事儿。 江练这从心底烂了根儿的小狼崽,谁愿意要谁要,反正她不要。 谁也不能勉强她做不愿意的事儿! “那我呢那我呢?”齐海盛朝江吟喊道,“你救我出去,我告诉你背后之人是谁。” 对比起自己的性命来说,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江吟压下嘴角的笑意,慢悠悠转身道:“哦?那你说说,到底是谁在背后掌控这一切?还有,那日的锦袍男子是谁?” 不管是谁,又是用什么法子。只要有人告诉她背后的人是谁,那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幕后之人一日不除,她一日难安。 当然,即便知道,也不是她能除的。一切还得看严理和李戟,甚至是官家。 齐海盛压住心里的兴奋,朝江吟招了招手道:“你过来点,我悄悄告诉你。” 江吟挑眉,当真往前走了几步,但也在他伸手够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 “说吧,究竟是谁?”江吟朝他扬了扬下巴,淡淡道。 齐海盛垂眸,随即低声道:“是,是、啊!” 他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便从天窗飞进来,直直射进了齐海盛的内心。 话只说到一半的齐海盛应声而倒,竟一击毙命,直接死在了牢里。 江吟瞳孔微缩,刚想喊严理,却见严理已经带着人跑了进来。 看到眼前的场景,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抖道:“怎么回事?” 怎么这好好的见个面,还弄出人命来。 他的茶马司大牢,是彻底不干净了。 “严茶监,有刺客!”小萝握紧江吟的手,指着天窗道,“箭是从那里射进来的。” 说完,她怕严理不相信,还继续道:“人跑了,你们要不要追?” 她还真有点担心严理直接把罪名安在自家娘子身上,毕竟,这里除了关在牢里的犯人,就只有她和娘子。 然而,严理径直抬头瞧了眼天窗,随即眼神一厉,打了个手势,朝身后的人道:“戒严,追!” 敢在他的地盘行凶,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安排好追踪的人后,严理才朝江吟担忧道:“江小娘子,你没事儿吧?” 眼下这个节骨眼儿,若是江吟出了事儿,他这个官儿也做到头了。 江吟回过神来,摇头道:“无碍,就是人死了。” 她指着死不瞑目的齐海盛,心里竟说不出的畅快。 这人死有余辜,要不是他,她江氏的茶山又怎会出问题。 虽然幕后凶手另有其人,但想出那歹毒办法的,是这人没错。 严理摆摆手,毫不在意道:“这不管你的事,是我戒备不够森严。” 他边说,边打开牢门去查探齐海盛的情况。 齐海盛的确是死了,一击毙命,丝毫没给任何抢救的机会。 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死透了,江小娘子站远些,莫要被吓到了。” 然而,江吟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她抿抿唇道:“他正要给我说幕后之人是谁,还没说出口,便被杀了。” 这是杀人灭口,很显然,幕后之人并不想暴露自己。 “哦?出去说。”严理让人加强牢里的戒备,带着江吟主仆先出了牢房。 而牢房里关着的江家人,也早已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压根儿不敢再多说什么。 生怕多说一句,便落的跟齐海盛一样的下场。 严理刚领着江吟回到大堂坐下,他派出去的人便回来了。 他们没有抓到刺客,更没有发现刺客的踪迹。 而跟着回来的人里,还有李戟。 挥退手下后,李戟才道:“我追着刺客的踪迹出去,把人跟丢了,这不是简单的刺客。” 他的功夫不弱,但也不是天下无敌。 此人能逃脱他的追捕,绝对不是雅州能出现的。说不定,也跟他一样出自东京。 严理看了江吟一眼,随即朝李戟道:“连你都不是对手,这事儿还查不查?” 若是李戟说不查,那他肯定顺从,便直接了了此事。 但涉及到江小娘子,就看李戟怎么说了。 江吟垂眸听着他们的谈话,很显然,李戟早就埋伏在牢外了。而严理,亦是知道的。 但她识趣的没问、没说,这不是她该问的事儿。这点自知自明,她还是有的。 “查,怎么不查。”李戟淡淡道,“此事我来即可,已经有些头绪了,相信很快就有结论。” 他来雅州就是为了查案,这些案子看似毫不相干,实则环环相扣。 他顿了顿,不动声色的瞧了江吟受伤的胳膊一眼,随即温声道:“江小娘子怎么看?” 江吟微微一顿,抬眼道:“一切听李官人的安排即可。” 说完,她又继续开始装聋作哑起来。 李戟哑然失笑,也不勉强她。之后,便当着她的面,毫无顾忌的跟严理做了一番部署。 期间江吟坐立不安,几次都透露想回去的意思,都被李戟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 江吟嘴角微抽,最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不经意道:“听说那逃走的锦袍男子姓李,毁我茶山的那些盐,也跟他有关。” 第88章 贩卖私盐 锦袍男子姓李,若是不出意外,那必然是皇室之人。 前世,她知道有位参与贩卖私盐的皇子。在被李戟查到后,还想方设法为难李戟,刺杀都搞了几次没成功。 官家知道这事儿后勃然大怒,但到底是他自己的孩子,舍不得处死。便将这位皇子贬为庶民,一起流放去了。 当然,放过皇子不代表放过皇子的娘,官家一条白绫赐死了他娘。 并且,还把他外家也抄了,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江吟在心里啧了一声,下场还挺惨。不过,也是罪有应得。 按理来说,那夜李戟在现场,必然是见过那位招摇过市的皇子的。 果不其然,李戟垂眸道:“那人我知道是谁,但现在证据不足,无法行动。” 实际上,是他找的方向错了。 他始终在寻着蒙山茶的方向去查,现在看来,应当寻着贩卖私盐的方向去。 但这事儿无需跟江吟说,他自行去处理即可。 此事宜早不宜迟,李戟立马起身告辞,出了茶马司,只留严理和江吟面面相觑。 江吟轻咳一声,也连忙起身告辞。 末了,严理才想起,道:“过几日皇茶园里的茶该采了,以往是你娘协助炒茶,不知今年你们是何安排?” 皇茶园的茶炒出来,便要快马加鞭送到东京去。 每年制茶,除了智炬寺的僧人外,还需要江氏出一位炒茶技艺高超的手艺人。 江吟的娘亲手艺便极好,往些年都是她亲自动手,他十分放心。 但今年不行,江吟她娘意外陨落,只能换其他人来。 闻言,江吟还没开口,便听严理继续道:“听闻你府上有位姑姑炒茶技艺亦十分高超,她现在就在蒙山这边,不知能否请她出手?” 那位姑姑啊,他可不敢自己去请人,只能让江吟去了。 “严茶监说的是冯姑姑?”江吟紧绷着脸,抿唇道,“实不相瞒,我的炒茶技艺便是姑姑和娘亲自教的。若是可以,能否由我来?” 这是她身为江家家主家主应该做的事儿,哪儿能假手她人。即便是冯姑姑,亦不行。 不是担心冯姑姑抢功,而是担心冯姑姑这一沾上手,便再也甩不脱。 她不想让冯姑姑受此束缚,若要如此,便由她这个江家家主来即可。 严理哪儿能听不出她委婉拒绝的意思,若是其他人,他倒能强硬些让人必须来。但那位,他可真不敢。 不过,江小娘子的技艺他也有所耳闻,想来是出不了什么大问题的。 大不了,在炒皇茶园的茶之前,先用别的试试手。 想通这些,他连忙拱手道:“如此,便有劳江小娘子。” 江吟连忙侧身避开他的礼,又立马还了个礼道:“您言重了,这是我该做的事儿。” 说完,她便跟严理告辞,乘着马车回了老宅。 而严理,自然是继续收拾方才留下来的烂摊子。 毕竟,还未开始审便死了人。死的还是蒙山其他三家的树大夫,这事儿,还真不好交代。 严理这边如何暂且不说,且说江吟刚回老宅,便碰上了沈富贵。 沈富贵没能进府里,只有在门口等着她回来。 看到她的马车,沈富贵眼神一亮跑上前来:“江小娘子可让我好等。” 他兴致勃勃的伸手想去掀马车车帘,却被严哥儿抬手拦住了。 “沈小官人,请自重!” 严哥儿把‘自重’两字咬的十分重,刻意提醒沈富贵男女有别,别逾矩了去。 他怒视着沈富贵,心道这人当真是没规矩,什么都敢上手。 然而,沈富贵哪是什么听得懂人话的,当即便无所谓的摆摆手道:“去去去,别挡着我,我跟你家娘子谁跟谁。” 他自认为跟江吟关系到位,还替江吟解过几次围,这等小事无甚关系。 他还想伸手去掀车帘,却见里头的小萝一把掀开车帘,站在车沿上居高临下的瞪着沈富贵,咬牙道:“沈小官人慎言,我家娘子何时跟你扯上关系了!” 好好的小郎君却长了个猪脑子,明明沈家已跟江家闹得不可开交,他还有脸跑来找自家娘子。 沈富贵脸色微僵,但看到江吟从马车出来后,便喜笑颜开道:“江小娘子终于舍得出来啦,你的伤如何了,我带了东京送过来的金疮药,你试试。” 他说着便从怀里摸出只瓶子,小心翼翼的递给江吟。看样子,的确是宝贝没错。 “谁要你的药。”小萝挥手将瓶子打掉在地上,恶狠狠道,“少在这儿假惺惺,你家派人来刺杀我家娘子的时候做什么去了?谁知道你那是不是毒药。” 打个巴掌给个糖,这样就想让娘子原谅啦?做梦! 况且,沈家这种卑鄙无耻的人家,谁能保证那里面一定是药? 看着滚落在地的药瓶,沈富贵拳头微紧,随即又像是卸了口气,敛这眉将药瓶捡起来仔细擦了擦。 原以为他要发火或是转身离去,却不料他竟坚持把药瓶递给江吟道:“没坏,江小娘子可需要?这药效极好,我试过。” 他看着江吟的眼神真诚又复杂,似乎当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来送个药。 见他如此,小萝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默默的退到一旁,护紧自家娘子。 江吟盯着沈富贵看了许久,这才抿唇道:“沈小官人回去吧,这好意,我怕是不能领了。对了,看在你送药的份上,我告诉你个消息。” 她顿了顿,继续道:“方才茶马司进了刺客,齐大夫被一箭射死在了牢房里。你走吧,凶手怕是杀人灭口,下一个是谁,那就不知道了。” 那人若是真想杀人灭口,他们这些蒙山世家亦无反抗的能力。 毕竟,那人和他身边的人,可是举他们整个大宋之力培养出来的。 她心里嘲讽一笑,整个大宋竟培养出这样的人来,当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什么?”沈富贵身子微晃,脸色有些白,再三确认道,“你说齐大夫死了,就方才?” 树大夫难寻,齐大夫有多重要,他自是知道的。 第89章 拒绝 沈富贵不可置信的站在原地,看样子,的确是不相信齐海盛就这样死了。 那可是他们三大家族奉为上座的树医! 见他如此,江吟忍不住叹了口气道:“骗你做甚,是与不是,你回去便知。” 她眼眸微闪,开口劝道:“与虎谋皮,不得善终,你还是早做打算吧。” 他们这种无权无势无靠山的商贾,在皇权和利益面前,不过都是牺牲品罢了。 何况,官家早就有把蒙山收归朝廷的打算。这时候犯点什么错,都会被无限放大。 看在沈富贵这辈子没直接害过她的份上,她勉强可以提醒两句。 但再多,亦是不能的。毕竟他们两家早已水火不容,不死不休。 她说完便从另一边跳下马车,头也不回的往府里走去,徒留沈富贵在原地没回过神来。 良久,沈富贵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连忙朝江吟的背影挥挥手,感谢道:“江小娘子,多谢。” 之后,便连忙拎起袍子往家里跑。就连头上刚簪的花掉落在地,都无暇顾及。 江吟嘴角微抽,心里对这缺心眼的人有些无语。 小萝挠挠头,指着自己的脑袋,疑惑道:“娘子,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正常人知道两家有仇,不找麻烦就算了,怎么还会往上凑呢。 “管他做什么。”江吟没好气道,“再过几日皇茶园里的茶就要开始采了,从明儿开始,咱们每日得采些茶回来,我先练练手。” 许久没有炒茶了,她可不敢直接上手炒制正贡茶。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她担不起这个责任。 皇茶园七株茶树产的茶为正贡茶,用于官家祭祀所用。产量有限,出不得半点岔子。 而皇茶园周围的茶树产的茶为贡茶,专供皇家所用。这是入官家口的茶,亦不能出任何岔子。 这两者皆是贡茶,江家协助炒制乃是荣幸,亦是依仗。 江家能屹立不倒,不仅是因为占了蒙山两峰茶山,还因为皇茶园和周边的贡茶。 正因如此,那些东京来的人不敢光明正大对付江氏,只敢偷鸡摸狗,搞偷袭和刺杀。 思及此,江吟脚步一转,直接去了江二娘院儿里。 江小芽被送去族学里上学去了,此时,院子里只有江二娘和谢道允。 只见谢道允身着一袭红袍,躺在院里的躺椅上悠闲的晒太阳,手里还把玩着江二娘的发梢。 而青衣、绾发的江二娘,则是安安静静坐在他身旁,正在埋头做针线活。 远远看去,好一对璧人,让江吟呼吸都轻了几分,都不好意思打扰他们。 谢道允:呵呵,那你走? 江吟:不!(*`?3?)?? 察觉到江吟杵在门口好半响,谢道允把玩江二娘青丝的手微顿。 随即,大发善心的抬手朝江吟挥了挥手,却是挥退赶她走的意思。 江吟嘴角微抽,在谢道允警惕的眼神里,咧嘴一笑,抬手就叩响了门。 “咦,阿吟来了呀。”不知道他们之间眉眼官司的江二娘,连忙起身上前热情道,“快进来呀,愣着做什么。” 察觉到手中的青丝滑落远去,谢道允目光幽怨,讨厌一切打扰他们夫妻独处的人和事。 江吟憋着笑,却没理会他。 而是笑眯眯迎上前,挽住江二娘的手,热络道:“二娘在做甚呢,我都来了好半响,也没发现我。” 她眼神忍不住往石桌上瞟,对二娘手里的活儿有些兴趣。 江二娘笑道:“这不是小芽去族学了嘛,那皮猴子,扭着让我给他做书包呢。” 以往谢道允看不上族里请的夫子,便将江小芽拘在家里自己启蒙,不去学堂。 这不,启蒙的差不多了,便放他去族学上学去了。 “真好。”江吟笑眯眯道,“不过,二娘可想过让小芽去雅州城或是府城上学?” 像江练那样的族中子弟,大多都会去雅州城或是府城的书院,族学不过是启蒙过渡罢了。 虽然以谢道允的才学来说,教江小芽绰绰有余。但孟母三迁,环境也是极其重要的。 再者,像二娘她们都是族里的核心人员,不拘于在蒙山看管茶树。 若是他们愿意,大可像冯姑姑一样,谋一个雅州或是府城的差事。 “不急,等他长大些再说。”江二娘摇头笑道,“我们只希望小芽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并不奢求其他。” 什么入朝为官的,她和谢道允都不在意。只要孩子喜欢,就算一辈子待在这山里也是可以的。 见状,江吟也不再多说什么。有谢道允在,小芽的未来差不了。 江二娘给江吟倒了杯茶,这才问道:“阿吟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这些日子江吟忙进忙出,哪儿有什么时间瞎逛。所以,无事自然不会登三宝殿。 江吟见状也不磨叽,直接开口道:“过几日我要炒制贡茶,但二娘知道的,以往我从未做过此事,我担心会有意外发生。” 她抿抿唇继续道:“明儿开始我会用咱们的蒙山茶先试试手,但以防万一,我想请二娘跟我一起。 若是我的手艺不精,贡茶这边,还望二娘能出手帮忙。” 冯姑姑是不可能的,江三娘还在被软禁,江四娘去了黄山,她们俩更不可能,剩下只有江大娘和江二娘。 她们俩的制茶技艺,江二娘更胜一筹。所以,江吟才想着找江二娘当替补。若是她不行,便派江二娘上。 总之,得考虑各种状况,以保证此次的贡茶炒制无任何闪失。 然而,江二娘还没开口,一旁的谢道允却坐起身,凝眉道:“那可不行,你自己来,或是找别人。” 他警惕的看着江吟,就知道这丫头来没好事儿。 他可不愿自家夫人的技艺被官家看到,被束缚在那里。 江吟讪讪一笑,底气不足道:“二姑父为何要说不行?” 她想说要以大局为重,但怎么都说不出口。 毕竟,这人要能以大局为重,也不会离家出走这么多年不回去,还入赘到江氏。 她无法想象东京谢家的人知道他入赘后,会是什么模样。 第90章 制茶 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江二娘见状,瞥了谢道允一眼,忙道:“不就是炒茶嘛,我相信阿吟你一定可以的。” 听到这话,谢道允瞬间松了口气,生怕江二娘答应。 而江吟则是神色讪讪,知道二娘这也是在拒绝她啊。 所以,谢道允的身份二娘是知道的?他们俩都不想跟东京和官家扯上关系? 虽然也能理解,但她还是有些发愁。若是她的技艺不过关,炒制出来的茶不受认可如何是好。 “二娘~”江吟可怜巴巴的看着江二娘道,“可是我担心,怎么办?” 江二娘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她的头,安抚道:“怕什么,不就是制个茶。明儿开始,我陪你一起练习。往年你炒茶的技艺便可,相信今年也没问题。” 她给谢道允递了个眼神,示意谢道允也赶紧说两句。 谢道允嘴角微抽,有些无奈,却也只能幽幽道:“放心吧,没问题。” 茶水味道也就那样,些微差距也不会有谁来说什么。 求助失败,江吟只好无功而返。只跟江二娘约了明儿个一起采茶、做准备。 蒙山茶往往采摘于春分时节,茶树上有十之一二的芽头鳞片展开,即可开园采摘。 但因蒙山有皇茶园,故而他们都会在正贡茶和贡茶采摘完成后,才会开始采摘其他茶叶。 正贡茶的采摘时节在清明前,具体采摘时间由官家钦定。是以,每年的采摘时间可能会有些许差距,但也无伤大雅。 眼下春分刚过,蒙山上的茶已能采摘。江吟去茶马司时便与严理通过气,她要先采摘一些练手。对此,严理是表示赞同的。 准备好采茶工具,第二日一大早,江吟便跟江二娘等人早早上茶山去采茶,冯姑姑也跟着一起凑热闹。 采茶初时,仅采摘圆肥单芽和一芽一叶初展的芽头。且严格奉行三不采原则,病叶不采、下雨不采、露水不采。 只要有一项标准不符合,炒出来的茶都不一样,江家向来也是严禁有这种情况发生的。 而采摘下来的鲜叶不能过夜,必须要在当天全部炒完。 正贡茶为蒙顶石花,属绿茶一类。乃是绿茶中的扁形绿茶,更是最早出现的扁形茶。 因其外形自然美观,如丛林古石上寄生的苔藓,冲泡之后整芽形似花,又因产自蒙山,故而称为蒙顶石花。 蒙顶石花属于高级名茶,数量极少,制工精细,使用的工具亦是十分小巧。 而制茶的程序,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需要经过鲜叶堆放、杀青、摊凉、炒二青、摊凉、炒三青、摊凉、做形提毫、摊凉及烘干。 鲜芽摊放,鲜芽脱离母体后,呼吸作用仍在进行,水分通过芽表面气孔蒸发,引起一系列变化,使芽质变软,青气逐渐消失等。 经过摊放的嫩芽,杀青时更容易脱水,比不摊放的鲜芽做成的蒙顶石花香气更加浓郁,滋味更加鲜醇。 通常来说,摊放时间两到三个时辰,厚到一到两指宽。摊放地要求干净、通光透风。 摊放过程中,则需要进行翻抖,有利于水分的散发。 江吟把采摘回来的鲜茶叶全放到茶厂,用晒扁装起来进行摊放,还自己亲自守着翻抖。 蒙顶石花属于绿茶类,制造过程中的杀青,乃是形成优良品质的关键工序。 杀青的目的是破坏酶的活性,蒸发水分,排除低沸点青气,形成良好的色、香、味。 杀青锅温则是由低到高,逐渐下降。 杀青投芽每次投入三两左右,当锅温达到要求时,再将芽投入。 投入过后,双手在锅中翻动,待水气大量蒸发时,改闷炒为闷抖炒结合。 单手拇指和四小指分开,将锅中茶芽连抓两到三把。当茶芽基本抓入手中时,再撒入锅中。 这样闷抖结合,交替进行,炒至茶芽含水量四之二三时,减重率小半左右。芽色由嫩黄变成绿黄,茶香浓郁,即为杀青适度。 蒙顶石花加工摊凉次数多,目的在于使芽内外失水一致。 每次摊凉一刻钟左右,若是摊凉时间过短,达不到水分重新分配的要求,容易产生黄变。 炒二青的锅温需比杀青时低,每次的投芽量和炒制时间、炒后的含水量同样比杀青时低。 炒三青亦是如此,锅温、投芽量和炒制时间与炒二青相差不大。只是炒后的含水量更低。 炒二、三青的操作技术,亦多用单手操作。拇指和四小指分开,将茶芽在锅中压扁带抓。 经过两到三次后,茶芽已抓入手中。随后手掌向上,将茶抛撒在锅中。反复进行,使水分散失,茶芽形成石花扁平秀丽的雏形。 再经过摊凉后,则是做形提毫。 锅温烧至比炒三青时低,将三炒摊凉后的芽投入锅中。 采用闷抖结合的手法,使茶芽受热失水,直至水分减至四之一左右。 此时茶芽的可塑性强,采用压扁拉直手法,炒制含水五之一左右,形状基本固定。 将锅温提高些许,闷炒片刻,白毫显露,水分再次减少些许,即可出锅摊凉。 至于最后的烘干,则是采用烘笼进行。每笼烘三两左右,采用文火慢烘。 每隔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得翻动一次。烘好之后,再下烘摊凉,簸去片末,包装贮存。 制茶技艺繁琐重复,需要反复动手积累经验,才能把控好所需的温度、时间和水份变化。 经验老道的手艺人,只一眼,便能看出火温足不足,哪里不合适等。 这也是江吟先前担忧的点,她担心自己经验不足,无法掌控好这些。 而此时,正是江吟今年炒的第一锅茶杀青的时候。 洁面净手后的江吟,换了身干净的专用衣服,再用头巾将头发包裹住。站在锅前,深吸口气做准备。 以往的老搭档小萝,正在尽心尽力的替江吟烧火。 同样装扮的江二娘,则站在江吟的身旁,时刻注意江吟的情况。 看到江吟紧张的模样,她轻笑一声,安慰道:“放轻松,尽管跟以往一样放心大胆的炒。” 第91章 正贡茶 迎面而来的热气,让江吟心神微晃。她深吸口气,将全身心置于眼前的铁锅里。 随即,她按照炒茶流程,快速拈起三两左右的鲜茶叶放入锅里。 再按照记忆里的方法,快速伸手往锅里的茶叶拈去。 然而,手刚下锅,她瞳孔微缩,连忙缩回手惊呼一声:“哎哟,烫烫烫!” 许久没炒茶了,没把握好技巧,被铁锅烫的直叫唤。 江二娘:……很无语又很无奈。 “娘子,您没事儿吧?”小萝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连忙拉着她的手看情况,“要不咱们别炒了吧,让其他人来?” 瞧瞧,手指头都烫红了,她心疼。 炒茶可不是轻松的活儿,那么多茶,一整日都只能在锅炉旁。 江吟嘴角微抽,无奈道:“无碍,我只是太久没炒茶,手法生疏了些罢了。” 她连忙抽出手,准备继续炒茶。只是,方才她缩回手的一瞬间,江二娘已经上手接着在炒茶了。 江吟看着手法娴熟的江二娘,挠挠头,讪讪一笑道:“二娘,我来吧。” 然而,江二娘只是白了她一眼,边翻抖着锅里的茶,边道:“得了,你先看看,待会儿下一锅你再接着炒。” 等这锅茶叶杀完青摊凉时,便能接着进行第二锅的杀青。 江吟咧嘴一笑道:“二娘放心,下次我会多加注意,不会再出现方才那种情况。” 说完,她便安安静静的待在江二娘身旁,仔细的看她炒茶的手法,让自己待会儿也能有所参考。 江二娘没再多说其他,而是继续上手演示,时不时还跟江吟解说一二。 很快,江二娘手上这锅半路接过来的茶,便已炒好放入晒扁里进行摊凉。 而江吟,也再次迎来了新一轮茶叶的杀青。 这次,她没再像先前那般烫到手。而是按部就班的开始翻抖茶叶,进行杀青。 她越炒越上手,到杀青结束,还是意犹未尽。 紧接着,她又开始进行第三锅茶叶的杀青。 接连杀青了三锅茶,江吟这才接过第一锅摊凉好的茶,开始炒二青。 就这样,一锅接一锅的炒。最后,江吟竟然炒了有十锅,接近三十两茶叶。 虽然刚开始炒出来的茶品质不是最好,但经过一天的训练,她的手法已经差不多回到以往的水平。 她望着竹笼里新鲜出炉的茶叶眼眸微亮,偏头朝江二娘笑眯眯道:“二娘,咱们明日继续吧。” 好不容易手感上来了,她想一鼓作气,多练练炒茶的手艺,以免炒正贡茶的时候出现问题。 虽然,按照今日炒最后两锅时的水准来发挥,正贡茶完全不在话下。但多准备准备,总没有坏处。 对此,江二娘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里,江吟都早早起来去茶山采茶。采完茶回来,便跟着江二娘窝在屋里炒茶。 时间转眼而逝,不管外界怎么样,江吟的炒茶技艺都在快速提升。蒙山茶的采摘,亦早已准备妥当。 而皇茶园的采摘日,也如约而至。 皇茶园里的蒙山茶采摘仪式,隆重而神秘。 采摘吉时已到,茶马司茶监严理,一早便焚香淋浴,穿起朝服,鸣锣击鼓,燃放鞭炮。 率领僚属并智炬寺和尚及蒙山四家重要人员,开始朝拜仙茶。 因着皇茶园在江氏茶山的范围里,这次的正贡茶又是由江吟亲自炒制。 是以,江吟的位置仅次于严理,跟在他身旁,随时等候吩咐。 不管蒙山其他三家的家主再怎么看不惯她,此时,也只能憋着。 江吟原本以为今日李戟也会来,却不料四处都不见李戟的身影。 她压下心里的疑惑,跟随严理一起朝拜仙茶。 之后,严理亲自监督,智炬寺里的大师亲自动手,开始进入皇茶园采摘仙茶。 皇茶园里的茶树仅有七株,以农历一年三百六十日定数,每年采三百六十叶。 江吟站在皇茶园外,目不转睛看着园里的僧人们小心翼翼采摘茶叶,心里无比激动。 但这种情况不容她放肆,她只能收敛起情绪,乖乖等在一旁。 严理抿抿唇,最终还是低声道:“李官人去办要事去了,是以,今日才没来。” 也不知是个什么心里,严理总觉得应该解释一番。 然而,江吟却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莫名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严理心下一梗,却也没说什么。 很快,三百六十片茶叶采摘完毕,送往智炬寺里进行鲜芽摊放。 但因摊放的时间较久,需要两到三个时辰。 是以,这期间便由江吟带着族人和智炬寺的僧人,采摘皇茶园边上的茶叶,以炒制贡茶一起送往东京。 此事关系到官家和皇室贵族入口的东西,自然再次引发了胡、沈和陈家的嫉妒。 但因皇茶园在江氏范围内,又有严理带人坐镇,他们也只是羡慕嫉妒,并不敢有再多的动作。 江吟开始亲自采摘茶叶后,严理干脆直接把其他无关紧要的人遣走,包括胡、沈和陈家,以免他们干扰贡茶炒制。 别有用心的三家人走后,江吟终于松了口气,开始仔细采茶。 等皇茶园摘出来的鲜芽摊放完成后,江吟便开始准备了炒正贡茶。 炒茶时,需要智炬寺的僧人围绕诵经。 这是江吟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虽然往年见自家娘亲炒制过,但临到头来不免有些紧张。 她绷着一张脸,直勾勾的盯着锅底,不敢有其他动作。 普惠大师见状,笑眯眯道:“阿弥陀佛,江小施主尽管抛除杂念、从心而为。” 闻言,江吟终于抬眸看了过去,想到普惠大师能从她这里算到些什么。 她抿抿唇,朝普惠大师点点头。随即快速抓入三两鲜叶扔进锅里,正式开始正贡茶的炒制。 与此同时,普惠大师也带着寺里的僧人们,诵经念佛,直至正贡茶炒出。 这期间,江吟的心始终提起,直到最后一锅茶烘干,她才正式送了口气。 而就在她最后一锅茶出炉时,诵经声也跟着停止。也意味着,今年的正贡茶炒制结束。 第92章 完成 大功告成,江吟深吸口气,将制好的正贡茶贮入银瓶内。再交由普惠大师装入木箱,最后再用黄缣丹印封上。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将正贡茶送往东京这项重要的事儿。 正贡茶从蒙山出发,需地方官卜择吉日,朝服叩阙。所经过的州县都要谨慎护送直至东京,供官家祭祀使用。 而今年的吉日,则是明日的正午十分。届时,将由府衙及跟李戟一起从东京来的官差,快马加鞭护送至京。 据严理所言,李戟因为还有其他事情,所以此次不会一起回京。 正贡茶炒制完成后,便是跟着炒制后面采摘的贡茶。 因着今年护送正贡茶的吉时在次日,贡茶也得赶在出发前炒制出来,跟正贡茶一起送往东京。 只是这类贡茶数量较多,不会再由江吟一人来炒制,而是会由江氏的多名手艺人一同完成。 这些手艺人往年也参与过贡茶炒制,提前也跟着练习过,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贡茶炒制的地点并不在智炬寺里,而是在江氏的茶场里。 先前采摘下来的贡茶鲜茶叶,也早已送往茶场进行鲜叶堆放,并由茶马司和江氏族人联合进行看管。 从寺里出来后,江吟马不停蹄赶往茶马司,开始赶制贡茶。 这次就连冯夫人和江二娘,都跟着一起炒茶。尽管他们炒茶的人多,但这一炒,还是熬到了第二日的上午。 终于踏出了炒茶室,江吟伸了个懒腰,抬手遮了遮太阳,悬着的心放了一半。 顺利完成了这么件大事,若是自家爹娘在天有灵,不知道会不会替她开心。 跟在她身后出来的江二娘,早在出门的瞬间,便被谢道允给拉走补觉去了,丝毫不给江吟说话的机会。 冯夫人偏头看着江吟,嘴角微勾,抬手拍了拍她的肩道:“行了,快回去沐浴更衣,马上还要送茶。” 茶场这边炒好贡茶,会由茶马司和江氏的人专程护送至智炬寺。 正贡茶和贡茶再直接从智炬寺出发前往东京,无需再去茶马司。 是以,等送行时,严理亦会带人赶来智炬寺。 “姑姑辛苦了。”江吟挽着冯夫人的手,微微颔首道:“咱们一起?” 冯姑姑帮她良多,这种荣誉时候,她想跟冯姑姑分享。 然而,冯姑姑却只是边走边道:“我老咯,精力不济,得回去歇着去了。待会儿你自己过来就行,不必管我。” 她巴不得安安心心当个透明人,才不去凑这些热闹。 “胡说,姑姑才不老。”江吟嗔怪道,“谁说姑姑老,我就去揍谁。” 不过,看到冯姑姑疲惫的脸色,加上冯姑姑那不为人知的身份,江吟到底没有再劝说,只让丫鬟好好伺候冯姑姑。 而她自己,则是快速沐浴更衣,又带着小萝回了智炬寺。 原以为这次依旧不会见到李戟,却不料他竟全副武装站在严理身旁。 看样子,已经是正大光明以监察使的身份出现。并且,似是还要远行。 江吟朝两人施了一礼后,便站去他们身后,并未多问什么。当然,她也没有立场问什么。 倒是随后赶来的胡泉、沈甘和陈蒙,热情的跟李戟搭讪,似乎是已经知道了李戟的身份。 当然,李戟并未搭理他们几人,倒是严理在从中周旋着。 几人自觉无趣,但又不甘如此,舍不得离李戟太远。 反倒是沈甘,又开始在江吟跟前转悠起来。 沈甘端着一只手,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沉声道:“此番事情已了,我瞧着我儿跟你关系甚好,也算有缘。江小娘子可考虑好了,是否愿意跟我儿喜结连理?” 虽然新仇旧恨加起来,不足以让他看江吟顺眼。但若是江吟带着偌大的家业嫁入他沈家,他还是乐意的。 江吟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随即往旁边挪了几步,用行动来表示自己拒绝。 嫁入沈家,把江氏的产业拱手送人?白日做梦都没有这般好的事儿。 沈甘脸色一沉,趁胡泉和陈蒙还在前面围着李戟转,咬牙道:“你别不识抬举,能嫁给我儿是你的福分。 齐大夫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胡家和陈家不会放过你。但若是嫁入我沈家,我沈家必不会坐视不理。” 这事儿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但若是他们成为一家人,他定然会站在江吟这边的。 即便行不通,到时候江氏产业已到手,再把江吟推出去即可。 “我说你这人还真是给脸不要脸,什么关系好,仇人还差不多。”小萝护在江吟跟前,叉腰道,“我家娘子早就说了不愿意,你还在这里胡咧咧什么!” 她极力压抑自己的声音,不让想李戟听到这边的情况。毕竟,在她眼里,李戟跟自家娘子是十分般配的。 然而,这话却激到了沈甘,他冷着脸刚要发怒,却见李戟神色冰冷的看着他。 他一个激灵,一时间竟没有说出话来。 江吟淡淡道:“我劝沈家主还是顾全大局的好,佛门重地,又是这等重要场合,该抱有敬畏之心。” 她说完冷哼一声,默默离沈甘远了点距离。 再看日头,即将到吉时。等把这些贡茶送走,便可开始快速炒制蒙山茶,她也可以着手准备前往黄山。 而李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旁,低声道:“我要出门几日,江小娘子这些日子小心些、别出门,等我回来。” “嗯?”江吟抬眼看向李戟,有些没明白李戟与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但李戟也没解释,或者说并未打算跟她详细解释。 不等她反应,李戟便在吉时的锣鼓敲响时,大步向前,翻身上马。跟其他的侍卫、衙役们,快马加鞭出发了。 江吟瞳孔微缩,有些没看明白,李戟这是要回东京了? 她甩甩头,心里觉得不可能。 前世,李戟可是把这边的事情全部解决完,才押着犯人一起回的东京。 “哟,我道江小娘子怎的看不上我儿,原来是勾搭上了大人物。”沈甘阴阳怪气道,“可惜哟,人家回京都没想过带上你。” 第93章 起义军 沈甘说这话并未避着其他人,是以,他话音刚落,胡泉和陈蒙都不约而同看了过来。 就连陈蒙都忍不住弯酸道:“哟,江小娘子什么时候搭上了李官人,怎的藏着掖着,也不跟我们通个气儿?” 李戟监察使的身份他们现在是知道了,何况,还有另外的人,已经跟他们说了李戟的真实身份。 那等身份之人,不是他们这些商贾能够得上的。 但李戟来了,给了他们一些期待,让他们的心浮躁了起来。 可谁知道江吟似乎是早已搭上了李戟这条线,这让他怎么能不嫉妒。 胡泉接过话来:“咱们蒙山四大家族本就同气连枝,齐大夫的事儿我们就不说了。江小娘子怎的这般自私,明知道李官人监察使的身份,也不跟咱们通个气儿。” 他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若是江吟当真跟李戟关系匪浅,那还真有些麻烦了。 江吟冷笑一声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监察使,什么隐瞒。有些人心脏,便以为旁人也一样心脏。” 她没打算理这几个人,说完这些,便转身离开。 熬了一晚上,她得回去补觉才行。至于李戟的话,她并没有深究。 毕竟,江氏从现在便会开始采茶,她最近几日也只会待在蒙山不会外出。 “欸,跑什么,莫不是心虚了?”沈甘朝江吟的背影喊了一句,抬脚就要追上去。 只是,他刚抬脚,就被转身回来的严理给拦下了。 严理故作不解道:“沈家主这是做甚?江小娘子熬了一晚上炒制贡茶,十分劳累,该回去歇着了。你们有事儿的话,便明日再去。” 他心里苦,这才刚送个行转身,这些人就已经在江吟面前上眼药水了。 他们话里话外都牵扯到李戟,这让他之后怎么跟李戟解释。 沈甘脚步微顿,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跟严理正面直杠。 他只好朝严理拱手道:“是,严茶监。既如此,在下便先告辞了。” 胡泉和陈蒙紧随其后,跟着离开了智炬寺。 他们各家的茶叶也都该采摘了,无法像以往那般,把时间都用在这些事情上。 严理望着一行人匆忙离开的背影眼神微眯,不管他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最好不要让他难做。 否则,他不介意让他们难做! 严理心里的苦江吟不知道,回去之后,她把采摘茶叶的事儿交给大爷爷和大娘夫妻主导,自己则是倒头就睡。 等她睡醒起来,已到了傍晚。 因着采摘的鲜叶当日必须要炒制完成,所以,这会儿已经没有再采摘鲜叶,而是着手陆续在炒茶。 老宅除了要读书科考的方文远和几个下人外,其他全都去了茶场,包括冯姑姑。 江吟用完膳,便带着小萝往茶场去。 只是,刚到茶场门口,便瞧见冯姑姑跌跌撞撞的从里面出来。 江吟连忙上前扶住她,焦急道:“姑姑这是怎么了,何事如此惊慌?” 自她懂事以来,除了自家爹娘惨死之时,便没见冯姑姑如此惊慌过。 跟在冯姑姑身后的江二娘,连忙帮忙解释道:“出事了阿吟,贡茶出事了。衙差护送贡茶的路上遭到了劫杀,眼下生死不明,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贡茶是江氏炒制的,若是没有顺利送入京,江氏恐怕也会遭到牵连。 “什么?劫杀!”江吟瞳孔微缩,猛然看向冯姑姑道,“姑姑莫急,眼下是什么情况,可有具体消息?” 二娘是以为冯姑姑因为担心贡茶被劫牵连到江氏而惊慌,但她不是。 她知道冯姑姑跟李戟的关系匪浅,冯姑姑这恐怕是在担心李戟的安危。 果不其然,冯姑姑握紧她的手道:“此次劫杀并非一般的刺客,而是一批起义军。那些起义军人多势众,早已埋伏在去府城的山路里。 传来的消息是衙差损失众多,生死不明。就连带队的李茶监,亦是身受重伤,不知所踪。” 若是十来个刺客,她相信凭李戟的身手不是问题。但那可是起义军啊,当初破了成都府城门的起义军。 想到李戟可能身受重伤,贡茶亦可能全部被劫,她心里的担忧又多了一重。 江吟深吸口气,紧抓着冯姑姑的胳膊道:“姑姑别急,我马上派人去茶马司问问具体情况。另外,我会马上派一队人马往府城的方向去查探具体情况。” 前世的起义军便颇为猖狂,就连张源之,都在想着效仿王小波起义,加入了起义军。 虽然前世起义军最后都被李戟给一网打尽了,但并非是现在这个时间点。 这一世许多事情因为她的重生而发生了转变,她担心李戟亦会有危险。 “我亲自去。”冯姑姑握紧江吟的手道,“这事儿会带来的后果太过严重,若是不亲自去,我不放心。” 江吟连忙将人拉住,安抚道:“不行,姑姑你不能去。姑姑放心,我会让人努力去救人、救茶。” 冯姑姑虽然会武,但比起她的暗卫来说,并不占优势,更何况是起义军。 若是冯姑姑出去找人,她不放心。想必,李戟亦不会放心。 为了让冯姑姑安心,她凑近冯姑姑,压低声音道:“姑姑,李官人离开的时候让我这几日莫要出门,等他回来再说。” 她现在忽然有些理解李戟为何要嘱咐这句话,说不定,这一切早就在李戟的掌控之中。 果不其然,冯姑姑听到这话浑身一震,冷静了不少。 她按下心底的疑惑道:“他当真这么说?” “当真。”江吟点头肯定道,“姑姑放心,李官人多次救我于水火。相信以他的能力,不会有生命危险。” 生命危险不会有,但受伤大概是真的会受伤。 一旁的江二娘这才插嘴道:“阿吟,这贡茶若是有问题可怎么办?” 李戟什么的她不熟、也不关心,她只关心贡茶能否安全送入京。 若是因为这事儿牵连到江氏,那江氏也太冤了些。 江吟眼眸微沉道:“贡茶是从寺里出发的,咱们不过是出个手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