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却被无情恼》 第1章 生死 顾慧只觉得自己一觉醒来就到了传说中的阴曹地府,然后还没等到传说中的十殿审判就被阎王给弄到这里来了。听了半天才知道大约是有个女人不该死,却因为大病将死见了鬼差把自己给吓死了,本来这也不算大事儿,只要再把这魂魄接引回阳间便可,偏偏这个原主的灵魂却是大有来头,恢复记忆后死活不愿再去人间受罪,直接跑了。这正主可是天生凤命,关系到大宋国运,所以只能找人代替原主走这一遭。 而顾慧也许因为同名同姓或者别的原因就被阎王选上了,顾慧身为一个无权无势的新鬼,也没敢和阎王讨价还价,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就一小人物,没资格和阎王谈条件,能多活一世已经是不错了,何况这个身子关系到大宋国运,说不定她替了这一回,也能得些功德呢!虽然她不晓得功德究竟有什么用,但下意识的觉得是好东西。 顾慧正想着这些不太明白的事情,就听见阎王声音:“待会儿本王把这里的基本常识传给你。” 顾慧不由得问道:“怎么只有常识?难道没有这个身子的记忆吗?” 阎王也许是难得碰到这么个配合的人,没有像以前碰到的那些人一样贪得无厌,条件提个没完没了,所以他说话也是和气许多,他听了顾慧的问话,有些好笑的说道:“你说得倒轻巧,记忆和灵魂有关,这身子的灵魂没了,哪里来的记忆?本王只能收集一下关于这个身子的信息,其他的就没办法了,以后只能靠你自己。还有你已经是阳世中人,关于地府的记忆会慢慢消失,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你也不用担心这世界有什么灵异事件,这个世界法则不允许出现鬼神,一经出现就会被法则抹杀或者遣送出界。” 顾慧听了也放心的点点头道:“谢谢阎王老爷提醒,我做好准备了。” 阎王见她准备妥当,便把这个世界的常识还有原主身边人的关系都打入她灵魂里。 顾慧醒来还有点儿迷糊,听着自己耳边的哭泣声有些茫然,甚至那女人的哭声让她脑子一抽一抽的疼,让她忍不住闭了眼睛。这时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几个女人七手八脚的扶她起来,似乎想给她换衣裳,她心里纳闷,她这身子都病成这样了,还换什么衣裳。 她还没想明白,先前那哭泣的女声猛然提高了声音哭道:“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就这样去了!是那个杀千刀的害得你?怎么不把我也一块儿害了去?” 顾慧听她哭的这么伤心,忍不住睁眼去瞧,她这一睁眼可把给她穿衣裳的丫鬟给吓坏了,惊呼一声就把她给扔回床上,那哭泣的女人见了立刻骂道:“你这个贱蹄子,竟敢这么糟蹋我女儿?活腻歪了你?正好慧姐儿一个人孤单,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我这就去禀明老爷让你给慧姐儿陪葬。” “二夫人饶命,二夫人饶命!”那丫鬟吓得连忙跪在地上求饶,抖着手指着床上的少女回道:“三姑娘睁眼了。” 二夫人闻言转身往床上看去,果然见女儿眼睛是睁着的,她欢喜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女儿果然是有大福气的。” 二夫人这边欢天喜地,大夫人却脸色肃然道:“慧姐儿,你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跟大娘说,大娘这就给你去办,千万别找上家里人,毕竟家里都是你的亲人。” 二夫人本来正高兴女儿还生,听了大夫人这话便生气的问道:“大夫人这话怎么说得?我们慧姐儿明明好了,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大夫人却把脸一冷,指挥道:“慧姐儿这是不满意身上这身衣裳,你们几个还不赶紧着,去把慧姐儿平日里最喜欢的那身儿给换上,好让她走得安心。” 二夫人听了顿时不顾平日里的矜持,像是泼妇一样扑过去拦着那几个丫鬟,拿起床尾挂着的鸡毛掸子就往几个丫鬟身上抽去,“滚开!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你们这些奴才是要造反不成?” 大夫人见二夫人闹腾的不像样子,脸色黑的跟锅底一般,她冷声道:“你们愣着干什么?没看二夫人已经疯了?怕是被慧姐儿撞着了!还不赶紧着把二夫人给拉回荷香院去。” 几个婆子应声出来,就去拉扯二夫人,她们这些婆子平日里净干些粗活儿,力气大得很,二夫人平日里养尊处优,那里是她们的对手。几个人一起上去,三下五除二,不费什么事儿就把二夫人给治住,手里的掸子也夺了过去。 二夫人被人治住动弹不得,嘴里却不停的骂道:“刘氏你这个毒妇,你和你那黑心肠的闺女害死了我女儿,现在我女儿被阎王爷送回来了,你们还要治她于死地,你们这些丧天良的人,就该肠穿肚烂,不得好死!啊!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几个人正在闹腾的不可开交,就听府里的男主人顾岚沉着脸进来了,他看着屋里乱成一团,闭了闭眼,沉声道:“闹成这样成何体统?你们平日里的规矩呢?” 二夫人一见老爷来了,趁着婆子们分神挣脱了钳制,哭着跪到老爷腿边,扯着他的袍子就哭道:“老爷,你可要给我们慧姐儿做主啊!她明明还有气,夫人就要把她活埋了,这是丧天良啊!她可是老爷您的女儿啊!夫人怎么能这样狠心呀!我苦命的女儿啊!” 顾岚听了往床上看去,见女儿虽然还是一脸病容,但却不像是透着死气的样子,他问道:“慧姐儿感觉如何?” 顾慧经过那一闹,知道自己这是穿越了,这身子原主已经死去,她阴错阳差的到了这身子里才让她起死回生,她也知道穿越基本上没有回头票,以后她就要顶着原主的身份活下去。现在她也明白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听她这身子的爹一问话,也不敢耽搁,立刻回话道:“女儿虽然还是浑身无力,动弹不得,但感觉还可以,比起前两日来好多了。” 她这几句话说得合情合理,解释了刚才为何任由大娘和亲娘在这里胡闹,只因她没力气管了。 顾岚见她口齿清晰,不像将死之人那般意识不清,心里有底,知道这是还有救,便吩咐道:“让人拿着我的帖子去请张医正。” 医正是太医院正式的供奉,官阶正四品,副医正是从四品。张医正是医圣张仲景的后人,家学渊源,擅长千金科,一般人家很难请到,若非他和张医正的伯父张院使有些交情,恐怕也不敢随意去请。 大夫人听了老爷的吩咐惊叫一声:“老爷!不能去啊!” 顾岚闻言眼睛一瞪,指着她骂道:“毒妇!你这心肠怎么这么毒?非得害死我的女儿才肯罢休?” 一旁的二夫人哭的越发悲切,搂着顾慧不住的哭喊:“我苦命的女儿啊!” 大夫人闻言跪下,泪如雨下的说道:“老爷,我这还不都是为了府里的姑娘着想?慧姐儿已经断过气了,她这会儿虽然回过劲儿来,但是张医正来那里会看不出?慧姐儿断过气,已经是大不祥,老爷疼慧姐儿,难道就不想想府里其他姑娘?这要是请了张医正来,那还能瞒得住?到时候这府里的姑娘都没有名声了!” 顾岚气得剑眉倒竖,指着她的手指被气得发抖,“你身为主母,不想着救闺女的命,偏偏在意那点子名声,若是慧姐儿再有个好歹,就是你这当主母的心肠狠毒,那时候府里的姑娘才是名声尽毁。” 大夫人被老爷那一声心肠狠毒给骂的心冷,她这些年忙里忙完都是为了谁?老爷是怎么对她的,娶了出身清贵的二房夫人,又抬进来一个个侍妾,若不是她占着宗法,婆婆也偏心她,这府里那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她不由得悲从中来,但为了自己的懿姐儿,她还是开口道:“老爷,妾身也是为了府里的姑娘们着想啊!” 顾岚还欲再说什么,就见二女儿顾懿从外面抬脚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身粉蓝色绣着兰花的窄袖衣裙,和外面的明媚春光正相宜。她长相清秀,身段苗条,走起路来婷婷袅袅,但是此时众人都没心思看她的穿戴打扮,她也无心炫耀,对着顾岚行了一礼道:“女儿见过父亲,见过母亲,见过二娘。” 顾懿拿眼一扫就看见床上被二娘搂着的顾慧,她眼神不由得一暗,心里暗道可惜,但面上笑着说道:“母亲这是急糊涂了?三妹妹病了,怎么能不请御医来看看?若是妹妹好了,也是件大喜事,不正好冲冲府里的晦气?” 二夫人听她话里暗指自己女儿是晦气,心下一恼就要发作,却被人拉了一下衣袖,她一扭头就见女儿冲她微微摇头。她回过神来,虽然不知道顾懿有什么算计,但好在也是劝刘氏请御医来的,她就暂时不计较她话里的讽刺。 刘氏对女儿突然间改了主意有些拿不住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现在事不可为,毕竟连亲生女儿都来拆台,她只能跪在那里无声哭泣。 顾岚见二女儿这样明理,不由得大喜,连忙不停的吩咐人去请张医正来,还赞赏道:“懿姐儿,真是个好姐姐,知道心疼妹妹。不像你母亲那般冷心肠。” 顾懿使劲儿捏着帕子,笑着回道:“母亲不过是没回过神来,有些失分寸罢了!也是为了几个妹妹的名声着想,难免昏了头!” 顾岚听了不以为然道:“若是你母亲也能像你一样明理懂事,这府里不知道要清静多少。” 顾懿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回道:“我会劝着母亲一些的。” 顾岚拍拍顾懿的肩膀,欣慰一笑,“那就辛苦你了,懿姐儿。” 顾岚见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丫鬟们也都开始收拾起来,他就不留在这里添乱了,便吩咐人好好照顾三姑娘,自己就去前院了,好不容易休沐一日,还得处理后宅的事情,不过也幸好顾飞这小子来回禀,不然慧姐儿还指不定如何了呢! 顾懿见父亲离开,对着母亲道:“母亲,妹妹这里还病着,我们留在这里不利于妹妹养病,二娘在这里看着,你也能放心了,我们还是别打扰妹妹了。” 大夫人见老爷都走了,临走前也发话了,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什么也干不了,还得招人嫌,若真的出了事,说不得还得背黑锅。何况她还要问问女儿什么打算,她便顺着女儿的话道:“周妹妹在这里看着三姑娘,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刚才也是骤然经历这样的事情,一下子惊到了,差点做下糊涂事,好在有懿姐儿提醒才没有铸成大错。妹妹恨我也罢,我到底也是三姑娘的嫡母,那里会不盼望她好?” 大夫人这在里拉完仇恨值就领着顾懿走了。 大夫人这番话说得听来入情入理,却让二夫人周氏脸色铁青,这刘氏好厚的脸皮,好像刚才要逼死慧姐儿的人不是她一样?还有脸给懿姐儿请功,不知道是谁领着慧姐儿出去,回来慧姐儿就病了。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商户女出身,就算是正室也上不得台面。 第2章 悔恨 大夫人领着女儿一出翠微院就急声道:“我知道你想在你父亲面前卖个好,好显得你友爱姊妹的雍容大度,但这事儿到底对你弊大于利。你怎么想的?慧姐儿若是……” 顾懿打断母亲的连珠炮一般的发问:“母亲,回去再说。” 顾懿拉着母亲刘氏快步走向她母亲的金光院,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人去屋外守着。等屋里没了人以后,顾懿才像是卸下面具一般,脸上笑容消失的干干净净,愁苦悄悄的爬上眉梢眼角,她坐在一旁低着头没有说话。 大夫人见四下无人,便问道:“懿姐儿,你到底是个什么主意?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就差这最后一推,你这时候不说添一把火,却撒手不管了,这不是功亏一篑吗?” 见女儿还是没反应,她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慧姐儿被惠成大师批了那样的命格,她活着到底碍着你的路了,你若想要那个位置,不除去她,你争得过她?” 顾懿抬起头,目光凉凉的看着她,大夫人被她那透着凉气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但还是嘴硬道:“娘还不是为了你好?她是天生凤命,你若想顶替她,不趁着她羽翼未丰的时候解决了,难道还等着她做了贵妃才动手?那时候就算你想,只怕也有心无力了!” 顾懿沉着脸问道:“母亲,你说完了吗?”见母亲被她镇住,才接着说道:“母亲,举头三尺有神明,好歹也是条人命,我们做这样的事儿,终究会有报应的。即便被人发现不了,律法没法制裁我们,但是我们的良心呢?即便今日除了慧姐儿,以后我们就日日夜夜生活在良心不安之中,那样即便做了那个位置,又有什么乐趣。” 大夫人听了顿时不赞同道:“大户人家那个当家夫人没处理过几个庶子女的?也没见人家过得不自在!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你哥哥想想,你父亲本就喜欢顾忻那小子,若是以后慧姐儿真成了贵妃,这家里那还有你哥哥的立足之地?” 顾懿听了母亲这话忍不住问道:“母亲,就只想着哥哥,难道就不替女儿想想吗?” 大夫人被女儿的话问的有些戳破心事的尴尬,她的确更在意儿子,毕竟儿子才是她以后的依靠,女儿就算嫁到皇家去,也是外人了。但她不能让女儿寒了心,否则对自己儿子不利,她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了,“你这话怎么说得?你哥哥好了对你以后的前程才有帮助。你这般问置我和你哥哥于何地?这不是往娘心里捅刀子吗?” 顾懿最见不得她娘这般落泪,他娘出身不好,当年她外公也曾考科举,不到二十就中了秀才,和同年中秀才的顾家老太爷顾研定了两个儿女的娃娃亲,之后顾家老太爷一路顺利的考到了殿试,名次不错,二甲进士出身,做官也是顺风顺水,现在任户部尚书。 而刘家老太爷却没那运气,之后就一直不中,最后连家都养不起了,这才借了钱开始从商,他读书不行,做生意却在行,不出几年就富裕起来,最后甚至在顾老太爷的帮助下干起了盐商。 她母亲虽然生活优越,但毕竟出身所限,不比世家里的大家闺秀饱读诗书,才华横溢,跟她爹没什么共同语言,再加上她娘从小在家里见惯了商场上分厘必争,也养成了锱铢必较的性格,让身为读书人的父亲很是不喜。父亲不久就娶了自己老师的女儿,虽然只是个庶出,但到底是清贵人家的女儿,腹有诗书气自华,她娘更是被比的不堪,两人的关系越发紧张,她娘不知道暗地里流了多少泪。 所以顾懿连忙安慰道:“娘,你别这样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和哥哥好。但是这事儿我们真的做错了。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原本我是不信这些的,但经过那种事以后,我怎么还能不信?若非前世女儿死的冤枉,我哪里有机会重来弥补前世的遗憾?前世虽然慧姐儿做了贵妃,但到底没有对不起我们的地方,我们为了一己之私害她性命,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大夫人听她说这善恶有报心里有些犹豫了,想想这阴曹地府可能真的存在,不禁回想以前做过的事情,这一想不由得心里发虚,总觉得凉飕飕的,心慌地问道:“懿姐儿,那你打算怎么办?” 顾懿前世为了逃避采选,和与顾家有婚姻的李家公子成婚,三妹被迫入宫,原以为自己一世富贵,三妹常伴青灯古佛,毕竟圣上年纪不小了,就算得宠能得几时。没想到世事就是那样无常,她嫁的丈夫视她如敝履,根本不屑一顾,得知丈夫的秘密后更是被拳脚相加,最后被磋磨致死。而三妹却被皇上赐给秦王做孺人,等秦王登基后被封为贵妃,膝下更是有皇上仅有的儿子,以后太后的位置说不得也是她的。 她怎能不心酸?怎能不眼红?怎能不意难平?明明她才是嫡女,但父亲却更偏爱三妹。她费尽心机逃过采选,却所嫁非人。她早发誓要有仇报仇,却狠不下心肠。 那日让人把三妹推进水里就有些后悔了,看着她在水里挣扎,顾懿心里不安,去喊人把三妹救了出来。等回来后三妹就病倒了,也是初春时节,虽然化了冰,但也还是冷得。三妹一个娇养的女儿家在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怎么可能受得了? 母亲故意让请来的太医院的王医员在三妹的药方上做手脚,她是知道的,也是默许的,她以为自己装作不知情,自己不亲自动手,自己就不会不忍,不会愧疚,但是事实上这几天每当午夜梦回之际,她都会梦到三妹的鬼魂前来找她索命。 她甚至都不敢轻易合眼,就怕梦到三妹。最终还是良心战胜了罪恶,她去了翠微院,阻止了母亲。 顾懿只想求个心安理得,并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这时候听她母亲问出来,也不由得思考起来,让三妹入宫绝对是不行的,先不说她身上有那样的命格,就是她那不俗的容貌,自己也是比不过的。 但是不让她入宫,又该怎么让她落选呢!顾懿想了想,道:“三妹这次死里还生虽是件幸事,但毕竟也有些忌讳,母亲不若让人宣扬出去……” 顾懿还没说完就被大夫人一指头点在额头上,“你怎么不长长脑子,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宣扬出去?这样晦气的事儿,毁的可不仅仅是慧姐儿一个人的名声,到时候那些外人可不管你是慧姐儿还是懿姐儿,这府里的姑娘都被人认为沾了晦气,到那时候别说慧姐儿选不上,就是你也得落选。” 母亲这一提醒,顾懿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想法实在是愚不可及,便问道:“那母亲可有什么主意?” 大夫人刘氏心里早有成算,对着女儿那张明显比慧姐儿逊色不少的脸,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娘知道你心软,做不得害人的事情,娘也不为难你,李家不是跟咱家有婚约吗?反正也没说是那个姑娘,到时候把慧姐儿嫁过去……” 顾懿不等她娘说完就猛地站起来叫道:“母亲!你明知道女儿前世是怎么死的!” 大夫人一把拉过女儿捂住她的嘴,小声道:“你小点声,我的小祖宗!” 见女儿点点头才松开手,顾懿得了自由低声道:“那李承嗣就是个人渣!母亲怎么能把三妹往火坑里推?” 大夫人却问道:“我不把慧姐儿往火坑里推还能怎么办?难道把你再嫁过去?”见女儿安静下来,神色不像刚才那般激动,接着语重心长的说道:“懿姐儿,娘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你呀!顾家和李家有婚约,和李承嗣年龄相当的就你和慧姐儿两个,不是你嫁就是她嫁,你也说了前世被李家磋磨,娘怎么忍心再让你往火坑里跳?” 顾懿想起前世那所受的折磨,也是不由得泪如雨下,感觉到母亲的拳拳爱护之心,她十分动容,但是到底把慧姐儿嫁过去受罪她良心难安,她不禁问道:“娘,难道我们就不能让人把李承嗣的事情宣扬出去,把他的名声搞臭,把李顾两家的婚约解除了?” 当然不能!她好不容易找到这样一个既能不损害自己女儿的名声又能报复到周氏那个贱人的法子,怎么能放弃?何况李承嗣和那位的秘密得用到该用的地方,这样才有价值。 大夫人眼神暗沉,给女儿细细分析道:“男人好男风的不少,向来被认为是风雅事,你就算传遍大江南北,也不见得真有人跟他计较这个,顶多说他一句风流罢了。到时候慧姐儿还不是得嫁过去?”然后她又抓住女儿的手低声说道:“李家老爷身处高位,李家也是百年世家,树大根深,比起我们顾家这样的新贵来说,简直就是庞然大物,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更何况你也说了,李承嗣背后还有那样一位人物,如今那位正得宠,若是知道是我们在背后传播流言,到时候不只是慧姐儿,就连整个顾家都落不了好!难道你想让整个顾家给她陪葬吗?” 她故意将那位牵扯进来,将后果说得这般严重就不怕女儿不就范。果然,顾懿一听就被吓住了,她顿时没了主意,只能呆呆的望向母亲。 大夫人见她神色松动,便温声劝道:“做娘的哪有不为女儿打算的?你哥哥姐姐都已经成家了,他们两个都是有成算的,用不着娘担心他们,唯有你这个从小娇养的,娘对你的性子再了解不过,心太软了,娘放心不下你呀!你三妹妹最是聪慧,你降不住李承嗣,不见得你三妹没办法!娘不怕说句你不爱听的,你三妹比起你来除了差上嫡出的身份,哪一点不比你强?何况她那样的好相貌,又有那个少年郎不爱呢?难保李承嗣就浪子回头了!” 顾懿被他娘劝的是放下心来,虽然他娘那话不中听,但她也得承认自己除了是嫡女,真的那点也比不上三妹,也许三妹真的能和李承嗣有个好结局。 第3章 养病 大夫人走后不久,张医正来也来了。顾慧任由她娘把自己的手放在叠起来的方巾上,看着那细嫩的手臂,确实不是她那成年女子的手臂,这才确信自己是真的穿越了。她虽然没有原主的记忆,但却对身边的人都知之甚详,可能就是梦里那个声音所说的,给她的常识。 张医正是个年过四旬的中年人,留着三缕美髯,很是文雅,他的手不像一般的男人那般粗糙,反而细腻光滑的和女人有的一拼,当然倒不是他娘娘腔爱臭美,而是因为职业关系,为了保证把脉的正确性而特意保养的。 张医正把完脉后,捻了捻胡须问道:“姑娘如今可感觉有何不适?” 顾慧原本就对这古代的御医挺好奇,一直盯着人家看,听见问话连忙收回眼神回道:“感觉还好,不怎么难受,就是浑身乏力。” 张医正闻言笑道:“夫人,姑娘这是大好了。” 二夫人周氏急忙问道:“姑娘真的是大好了?她不是觉得浑身乏力吗?” 张医正失笑道:“想必姑娘多日不曾进食了,给她喝些米汤就好了。这两日先别吃硬食,多喝些清水。老夫再给姑娘开副滋补的药,吃上几副就好了。” 二夫人听了不由得脸上发红,偌大的一个侍郎府,若是传出去一个姑娘被饿死了,那可是闹出大笑话了。她相信张医正的人品,不会乱嚼舌根,没见人家也没问慧姐儿的病情。二夫人虽然觉得燥得慌,但也没忘了让人给张医正包个上等封。 张医正拿着主家的赏银离开了侍郎府,没管那些内宅女人的争斗,只是不由得为这个三小姐担了几分心,毕竟他虽然没看出来这顾慧曾经断过气,但她身体里残留着药性却看出来了,分明是用了虎狼之药。那个稍微懂点医术的人也不敢给个年轻姑娘用那么重的药,分明是故意用错了,就想要这姑娘的命!只愿她福大命大,能早日康复。 二夫人亲自去厨房盯着人给女儿熬粥,就怕她一不留神,就让金光院的大夫人给钻了空子,在饭食里动了手脚,暗害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顾慧见二夫人离开也着实松了一口气,她虽然知道原主的周围人和她的关系,但毕竟不是原主,也怕露出破绽。现在借着养病少见人也不失为一个好借口,等她理清楚关系再出去,也不怕人惊讶她的变化。 顾慧静静的躺在床上,感受着自己身下的高床软枕,身上的华衣美服,周围低眉顺目的丫鬟,不由得感叹封建社会统治阶层的生活真是腐败,不过以后这种生活就是她的了,想想还挺开心的。 没了生命威胁后,顾慧才有心思想现在这个异时空究竟是什么样的,唐以前的历史还是和她知道的一样的。当发展到五代十国的时候,在后周世宗那里就出现了差别,周世宗柴荣没有英年早逝,所以赵匡胤就没什么机会独揽大权,也没发生黄袍加身的事情,只是他晚年也被杯酒释兵权了,这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因果轮回。好在后周没有像北宋一样重文轻武,虽然每个朝代发展到一定程度都会出现文恬武嬉的现象,好在没发生被外族打进京城的耻辱。 后周传了十一代,官吏腐败,百姓起义不断,再加上北方少数民族不断寇边,内忧外患之下,本朝太/祖赵赢起兵,这个赵赢简直就是龙傲天再生,跟他作对的都会莫名其妙的倒霉,他的人生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总是赢,就这样有如神助的打下了天下,然后建立的新朝也被称为宋。 顾慧就寻思开了,究竟是这个周世宗是穿越者,还是这个宋太/祖是穿越者,她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宋太?祖更可疑,毕竟那怼谁谁倒霉可是经典的龙傲天模式。不过也许是因为程朱理学正赶上天下大乱,根本不适应社会需要,又被疑似穿越者的宋太/祖嫌弃的要死,彻底没了发展的空间,到现在还在消亡边缘挣扎。 可能是宋太/祖早年征战伤了身子,才做了短短八年的皇帝就散手人寰。宋太?祖死后几个子嗣争位,导致朝政动乱,最后还是三皇子颍王赵信棋高一着,夺得帝位,便是当今圣上的父亲。现在在位的是长宁帝,已经登基三十一载,如今已经五十有五,下面也有皇子十多个,虽然早已立下太子,但诸皇子夺嫡之势依然暗潮汹涌。 整理完关于这个异世界的大致情况,又想关于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她这个身子原主出身富贵,他们顾家从前朝的时候在她高祖父那一辈起到如今她兄弟这一辈,一共出了十二个进士。她曾祖顾衷从太?祖起事起就一直跟随他鞍前马后出谋划策,立下了汗马功劳,新朝初立时,被封为昌平侯,再加上她家顾家几次政变没有站错队,如今已经是满门显贵。她祖父继承了爵位,如今更是担着户部尚书,父亲是礼部侍郎,叔伯也都是朝廷重臣,再加上那些门生故吏,说句顾半朝也不是什么大话。 然而顾慧却看到了顾家的隐藏的忧患,虽然是一门富贵,但臣子的荣辱皆系在皇上一念之间,如今夺嫡纷争日益激烈,若祖父和几位叔祖再不知急流勇退,恐有祸事发生。但这些只是她一个人的想法,谁会在乎一个内宅女人的想法呢!何况她祖父等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官场上打混的人,比她看得明白多了,那里会轻易牵扯到夺嫡纷争里?但是只要身处高位,就怪不得别人想拉拢,尤其是那些人你得罪不得,其实大多数臣子站队也是逼不得已罢了。 顾慧养病期间也见了几个兄弟姐妹,她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大哥名叫顾恺,已经成家,娶妻李氏。大姐名叫顾慈,已经出嫁,夫家姓陈,二姐名叫顾懿,就是刚来那天见到的那个姑娘,和她同岁,还未出嫁,三人同为大夫人刘氏所出。她还有两个亲哥哥分别叫顾忻顾慆,顾忻娶妻王氏,顾慆也定了太原郡王赵修的孙女儿赵昸,他们三个都是二夫人周氏所出。两个妹妹分别叫顾悠顾愁,是两位通房所出,因为生了孩子被抬举着做了有名份的姨娘。 她娘是二房夫人,叫着好听,就连父亲的几个子女也要叫一声二娘,但就算上得了家谱也是不过是个贵妾罢了。不过在这男人纳妾正常的古代,能当上富贵人家的贵妾也不是件易事。她母亲周氏出身世家,父亲是清贵的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既是祖父的故交,也是父亲的老师,两人也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但父亲和大娘有婚约在先,只能委屈母亲做二房。其实对于他爹娘这段过往,顾慧存在着很大的怀疑,以她什么都往坏里想的思维来看,不就是她祖父尚书大人发达了不想让儿子取个盐商的女儿,想给儿子找个强有力的靠山,但又不好做出毁约的事情,只能让儿子娶两个,但是这两个总要分出个大小来,于是她娘这样的庶女就被舍出来当妾了。 顾慧病养了差不多有一个月,即便她是个宅女,也有些窝不住了。毕竟在现代的时候有电脑手机可以打发时间,现在她只能待在屋里看书,连去院子里都被二夫人大惊小怪一番,弄得她都不好意思出去了。 终于在顾慧明示暗示之下,二夫人让人拿着老爷的帖子再次去请了张医正,张医正虽然知道这个顾三小姐根本没有大病,但是为了让二夫人心安,他也耐着性子走了一趟,毕竟侍郎府的赏银很丰厚。在张医正的再三保证下,顾慧终于得到可以出去走走的权利。让顾慧感动的差点热泪盈眶,看来幸福感就是对比出来的。 在养病期间,顾慧几乎把屋里的藏书都给翻遍了,她原本就是个文艺女青年,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和书画家。平日里除了写写画画,就是喜欢阅读或者鉴赏书画。如今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虽然知道不会出错,但她本能的有些排斥和外界接触,这样一来也就只有读书练字能排解一下寂寞了。 也许是梦里那个阎王爷给她的常识太过庞杂,她对这个世界的历史和文化都知道清清楚楚,估计那些大儒的知识储备也不见得比得过她。但是不幸的是,她只是记住了这些知识,并没有完全理解,所以为了不白费这样的穿越福利,她把能看到的书都看一遍,她也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好的出奇,几乎达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顾慧心里更是窃喜得意,看来她也可以学习一下黄蓉和神仙姐姐嘛! 顾慧前世记忆力就特别好,学东西也快,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小孩儿,但她自己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种惊世骇俗的智者,不然她早发明宇宙飞船遨游太空去了!但是她做什么都会动脑子找方法,只要了解其中的窍门,干什么都很容易,这样就造成了她很聪明的假象。 顾慧到了古代看得最多的是诗词,四书五经只是读了几遍,略微看过几本章句解读的文集,毕竟她一个女子又不能当官,不用科举看那些做什么?倒是看了不少史书传记,和脑子里那些历史常识互相印证,倒是发现了很多隐秘有趣的事情,也算给枯燥的养病生活带来点乐趣。 读得最多的诗词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惊喜,诗词是华夏文学的瑰宝,尤其是那些流传千古的名篇佳作,读起来简直就是像欣赏一道道美丽的风景。何况现在没有经过那么多历史的变革和冲击,有很多现代已经失传的诗篇,现在还保留的很完整。顾慧看着那些藏书,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湮没在诗海词潮一般,越是读的多越是感觉中华文学的浩瀚无垠,而她却情愿被这学海的波浪冲击。 第4章 秦王 顾慧得了自由也没出家门,毕竟她就是个慵懒性子,只在家里的园子里走走,她这性子还是挺适合当一个古代淑女的,看来选中她来顶替原主也不是没有依据的,至少整个侍郎府里没人感觉她有什么不对。 顾慧在看完自己屋里的书后,想再看看别的,到二夫人那里去后发现二夫人那里的书和她那里的都差不多,甚至还不如她那里多呢!所以她就把主意打到了父亲的书房上。 这个世界不像历史上那样对女性的束缚过重,并不禁止女子读书。顾慧想自己提出要去父亲书房借书,应该不会被拒绝,至少不会被训斥。 顾慧让身边的丫鬟春芳夏菲在翠微院待着,自己一人去前院求见父亲。她特意等到父亲休沐的日子过来,就是不想扑空。 顾慧进门前先看了看自己,检查一下自己是不是衣衫不整,要知道她爹最注重仪表了。她今日上面穿了鹅黄色刻丝暗花烟罗衫,下面穿了嫩绿色的百褶如意裙,手臂上挽着宝蓝色织锦披帛,腰间挂着两个白玉环。头上金环束发,挽成飞仙髻,只斜插一只七宝玲珑簪,耳朵上戴了一对儿碧玉坠子。虽然素淡但并不简薄,没有失了身份,也不过分招摇。 见并无不妥之处,顾慧便上前敲了敲门,开口道:“爹,我是慧儿,你在吗?” 屋里没有回应,顾慧听了听屋里的动静,便再次敲门问道:“爹,我是慧儿,你在吗?” 顾慧听见里面有动静却没有回应,心下生疑,该不会是有人潜入她爹的书房干什么坏事儿吧!这样想着就有些不放心,便大着胆子推门进去了。 一进去就见一片衣角飘过,顾慧立刻问道:“谁?谁在那?” 书房里没有像平时一样开着门窗,里面有些昏暗,顾慧走过去,转过书架后面没发现人,她肯定刚才这里确实有人,她不可能听错。 顾慧越发觉得那人形迹可疑,也许要偷她爹的东西,比如印章什么的,那可是身份的象征,有大用处。顾慧势要把人揪出来,但她孤身一人,又要谨慎从事,便沿着书架慢慢往里走,再次看到那片衣角飘过,她加快速度走过去却依旧没看到人。 顾慧开始也想着喊人,但又考虑到这个可能是家贼,不宜张扬。如此几次她也学聪明了,先是像开始一样慢慢走过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再快速往回走,这下子就和那人撞了个正着。 顾慧才不过十四岁,按现代年纪算才十二岁,虽然比同龄人生的高挑,但毕竟年纪太小。和对面那个成年男人相比,却是太过单薄,顾慧被撞的一个趔趄,她连忙往身旁的书架倒去,却不想那书架不知道是不是不太结实,竟被顾慧这一靠给撞倒,呼啦啦的往后倒去,书本哗啦啦的分散开,散发着淡淡墨香,也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腐朽之气。顾慧自己也是玉山倾倒再难扶,随着那纷纷扬扬的纸片一起摔倒。 顾慧痛呼着摔散的书架上转过身来,去看那个害自己摔倒的罪魁祸首,但是因为屋里昏暗,她没看清楚那人长相,从窗户纸上透过来的光照在那人身上,勾勒出一个高挑的人形,那人没有管摔倒在地的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然后向房门而去。 顾慧摔得浑身疼痛,又见那贼人将要离开,不想自己白白受这一回罪,有心想要弄个明白,便赶紧开口道:“喂!你站住!再走我可要喊人了!” 那人听了果然停下,顾慧见了,知道他顾忌自己刚才要喊人的话,便放下心来,忍着疼痛爬起来,开口问道:“你是谁?偷偷摸摸到我爹书房里来做什么?是不是想偷我爹的印章名帖去干坏事?” 那人听了转过身来,顾慧这才看清他的样子,那人长得两道剑眉微挑,一双眼如寒星。鼻梁高挺,嘴唇俏薄,一副风流薄情的俊秀模样。 那人不言不语的时候,倒很是威严,若是一般人见了绝对会有些怕。但顾慧毕竟不是从小生活在这里的古人,阶级观念深入人心。更何况顾慧把这人当成了窃贼,不过看他穿着富贵,不像是府里的下人,但又能随意出入父亲的书房。顾慧便认为是那个堂兄弟,一想到这人和自己可能有血缘关系,便问道:“你是那个叔伯家里的?” 那人这次倒是开口了,声音低沉:“我不姓顾,不是你们顾家的人。” 听了这话,顾慧揉着腰的手一顿,连忙问道:“那你是谁?到我家来做什么?藏在这里要干什么?” 那人没有再理会顾慧的问题,转身就走,顾慧有些急了,便接着威胁道:“你再走一步,我就叫人了!” 那人嗤笑一声道:“这院里根本就没人,你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来。” 顾慧听了这句经典的台词,除了有些囧以外,也反应过来她真是大意了,一进院就该发现不对劲儿的,平时那个院子里没有丫鬟婆子小厮之类的,就算是父亲的书房,也有专门扫潵的人,今日竟然一个也没有,显然不正常。但是她因为现代观念没有及时反应过来,这不对劲儿。 顾慧随即思索眼前这人的身份,她思前想后,觉得只有皇家的人有可能让她父亲这般对待,这样遮遮掩掩,明显不想让人知道的样子,只能是她爹暗中站队的人了。虽然她爹一直以中立党面目示人,但那个做臣子的不想要从龙之功?原来她爹已经有投靠的主子了,只是不知道是她爹一个人的意思,还是整个顾家的意思。顾慧想明白后,因为不清楚这人的脾气,赶紧行礼:“臣女参见殿下。” 那人有些惊讶于顾慧竟然这么快猜到她的身份,不过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皇子,不在意道:“不必多礼。” 顾慧也顾不得找书了,连忙道:“既然殿下和家父有要事相商,那臣女就不打扰了,臣女告退。” 顾慧刚转身就被那人拉住,还被捂住嘴拖到里面压在墙上,吓得顾慧呜呜的挣扎着,但是却抵不过那人的力气,气得顾慧张口咬住那人的手掌,没想到那人却挺能忍耐,就算被顾慧咬的见血也没松手。不过好在那人并不是要对顾慧行不法之事,只是因为有人来书房了。 顾慧见状也停止挣扎,那人见她明白过来便松开捂着她嘴巴的手。顾慧这才想起眼前这人是位殿下,她刚才一时心急就下嘴了,希望他别记仇。看他掌心有血滴下,她赶紧拿出干净的丝帕要替他擦净,不不曾想,那人对别人的触碰很是不适,她还没碰到就被躲开了,顾慧只能无声说道:“不擦干净伤口会感染。” 那人也许并不是不愿别人触碰,毕竟身为皇子,一切衣食住行都要人伺候,哪能不被人触碰。只是他的戒心和警惕性都很高,再他无意中被人触碰身体会自然做出反应,只要他自己允许,就可以被人触碰。顾慧没心思研究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见他没有再反对,就替他擦干净了手上的血渍,然后因为害怕感染,就又用另一条干净帕子给他包了起来。 两人在书架后面藏着包扎,耳朵也没闲着,听着进来的人说话,进来的人不止她爹一个,毕竟要只有她爹一人,他们也不用躲了。另外一人是她四叔祖顾碔,现在是应天府尹,更是皇上的心腹。现在正因为父亲投靠了皇子而发生分歧,两人各执一词。 听父亲顾岚低声道:“四叔,你也看到了,如今太子越发张狂不知收敛,这样下去迟早惹下大祸,皇上近来也对太子多有不满,这东宫之位……” 四叔祖顾碔训斥道:“子杰,慎言!皇上的心思我们那里猜得到,这太子以后究竟如何不好说,难道你投的那位秦王殿下就前程远大?你可别拿顾氏一族的老老小小当儿戏!” 顾慧听了看向眼前这人,这位原来是当今圣上的四皇子秦王赵旭,印象中这人才干出众,但为人却太过严苛,在朝中并不得人心,实在想不出她爹竟然选了这样一位主子。 她爹顾岚对四叔祖的话有些不以为然,说道:“侄儿岂敢如此不知事?我虽然暗中投靠秦王,但也没拦着大哥亲近吴王。” 顾碔听了更是恨铁不成钢,骂道:“子俊怎么也跟你一般糊涂?那从龙之功就是这么好得的?一不留神就累及全族,老老实实做个纯臣有何不好?” 顾岚却不赞同道:“四叔您是圣上心腹,没人敢打您的主意,只有巴结你的份,但侄儿这样的,对于王爷们的拉拢只有接受的份,不然这侍郎指不定早就被人顶了!哪能安安稳稳在这位子上待了近十年?” 顾碔却对他侄子的话半点不信,训斥道:“别和我打什么马虎眼?咱顾家虽比不得李家那样的传承数百年的世家,但也是从太?祖那时候就为皇家效力,经过这近百年的经营,难道保不了你一个礼部侍郎?你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人家盯着的还不是你老子?大哥是个谨慎的,他们找不到机会结交,就把主意打到你们兄弟身上,你们还以为自己多能耐似的?看把你们给美得!你也不嫌燥得慌,四叔都替你们脸红。” 顾岚听了四叔这样直白的话,也是被燥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秦王赵旭却是听了顾岚说他大哥顾峦投了六弟吴王赵晟,脸色阴沉的可怕,捏着顾慧胳膊的手收紧,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这一声痛呼在此时寂静无声的书房显得尤为清晰,顾碔和顾岚立刻警惕出声问道:“谁在哪里?” 顾慧立刻挣脱皱着眉头冷着脸看着她的秦王赵旭,把人推到窗户边上,用窗帘遮住。她自己随意的在书架上抽出两本书来,快步走了出来,她给两人行了个礼:“慧儿见过叔祖,见过父亲。” 顾碔沉着脸看着顾慧问道:“你在这屋里干什么?可是偷听到什么?” 顾慧起身后回道:“慧儿想来父亲这里找几本书看,结果没想到书架倒了,把慧儿砸晕了,一直到刚才才醒来,慧儿感觉到身上疼痛难忍这才痛呼出声,没想到叔祖和父亲在这里。” 顾碔听了眼睛在她身上逡巡几遍,见她浑身狼狈,衣裙上沾染了许多灰尘,似乎没有说谎。他又抬步迈向书架那边,见到地上书本凌乱,书架都被摔散,对顾慧的说法信了□□分,就算还剩下一两分,但相信这孩子也不会对自己家里不利。 而顾慧趁着叔祖去那边的时候,在她爹手上写了个秦字。顾岚有些震惊的看向女儿,见她朝里面窗户那里点点头,便立刻领会女儿的意思,知道这里还藏着一个秦王殿下,顿时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顾碔看过之后,再次问顾慧:“慧儿真的没听到什么?” 顾慧连忙摇头道:“我刚醒来一喊疼,就被你们发现了。” 顾碔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道:“慧儿刚才也遭了大罪,这书架可是檀木的,沉的很,被砸到也伤的不轻,回去请个御医好好看看。” 顾慧像是松了口气一般,赶紧行礼道:“谢叔祖关心,慧儿这就告退了。” 顾碔摆摆手道:“回去歇着吧!” 顾慧拿着那两本诗集就退了出去,一路上脚步匆匆回了翠微院,进了院子才松了一口气,拿出丝帕就要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刚抬手才反应过来,这帕子刚才给秦王擦手了,现在上面血迹斑斑点点,她看了看自己袖子,到底不清楚上面粘没沾灰尘,只好作罢。 第5章 姐妹 正巧春芳从屋里挑帘子出来,见她家姑娘站在院里,那一身衣裳早就变了个模样,头发也有些歪斜。惊呼一声,连忙把人让到屋里。 夏菲见了接过顾慧手里的书,连声吩咐道:“碧桃银杏你们两个去打水,宫月你去给姑娘准备洗漱用的东西,流云去给姑娘拿换洗的衣服。” 春芳和夏菲扶着她去了隔间,一边给她脱衣裳,一边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不是去老爷那里借书去了吗?怎么搞成这样?” 顾慧心不在焉的说道:“不小心撞在书架上了,书架倒了,我也摔了一下。” 春芳看到她身上的淤青顿时心疼道:“好好的书架,怎么说倒就倒了?” 顾慧抬手阻止春芳碰她身上的瘀伤,道:“可能是那书架年岁太大了,那院子又有个池子,水汽太大,容易沤烂。” 顾慧见丫鬟们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就抬脚迈进浴桶里,不禁感叹有人伺候就是好,什么都不用自己动手,她已经堕落到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地步了,不过她也没有打算搞什么特殊化,毕竟这些丫鬟在她眼里就跟现代那些拿着工资的保姆一样,没什么不适应的。 顾慧沐浴完换了身白玉兰绣样的锦缎衫裙,外罩浅蓝色的半臂纱衣,腰间如意云纹宫绦系成蝴蝶结,越发显得腰肢细软。 夏菲给她擦着头发,点了碳炉,打算给她烘干,她连忙阻止道:“别弄那个了,伤头发,就这么晾着吧!” 夏菲却不赞同道:“姑娘,你的病才刚好,要多注意着点,头发湿着吹了风容易着凉。” 顾慧不愿用那个碳炉烘干,那东西说是个炉子,其实跟现代的熨斗差不多。用紫铜制成的,下面平整光滑,上面中间开口,有盖子可以开合。两边突出用木棒连起来,是个把手。里面放上烧着的红碳,等铜炉烧热后可以用来熨烫衣服,还可以用布包起来,烘干头发。不过顾慧对于这个东西不太信任,她连现代的电吹风都不用,何况是这个原始的熨斗,生怕一不留神把头发给烫成卷发。 顾慧抗拒道:“我又不出屋,怎么会见风?好夏菲,我们不用烘干了,万一它把我头发烧着了怎么办?” 夏菲还没想好怎么劝她家姑娘,就听得二姑娘顾懿笑着进来问道:“三妹,好好的谁要烧你头发?若是没了头发,岂不是要做姑子去了?咱家可不兴这个!” 顾慧气哼哼坐下道:“我才不会做什么姑子去呢!我可舍不得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要是没有了这些,一辈子青灯古佛有什么意思?” 顾懿也笑道:“三妹说的正是呢!我们这样的人家,从小锦衣玉食的娇养着,那里受得了那份苦?” 顾慧见她说得惆怅,便问道:“大姐姐还是吵着要出家?” 顾懿听提到大姐脸上愁色更重,点点头道:“可不是嘛!这好好的非得闹着出家做什么?” 顾慧听了知道她也是来找个人倒倒苦水,便顺着她说道:“是不是因为大姐夫纳妾的事儿?” 顾懿也开始如顾慧所想的说道:“那还有别的原因?陈家出身小门小户,原先看着他陈程还有几分才华,父亲才做主把姐姐许配给他,姐姐刚嫁过去的时候,他还敬着,如今几年过去,便以姐姐无子为由想要纳妾,真不是东西。亏他有脸让爹给他活动,想要补户部主事的缺。他也张的开口?” 顾慧听了也是大皱眉头,便接着问道:“爹也不管管?” 顾懿却更是气愤,站起来说道:“爹作为一个长辈,又不是陈程他父亲,哪里好意思问一个晚辈关于房里的事情?何况爹也是个男人,他自己都三妻四妾,怎么会计较这个?就算和他说了,指不定他还要劝大姐大度一点呢!” 顾慧听了不敢置信道:“爹应该不会吧!再怎么说,大姐是他的女儿,他还能向着外人?” 顾懿却接着说道:“怎么不会?你看爹他自己就有好几房妻妾,整日里嫌弃我娘粗俗不堪,不如二娘知书达礼,不如孙姨娘温柔,不如郑姨娘美貌。他们男人只会向着男人。” 顾慧听她这样说顿时有些尴尬,她现在是庶生子女,她娘也是妾室,不知道她二姐过来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也不像是来指桑骂槐的,但又看不出来她的来意顾慧倒是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顾懿似乎也注意到顾慧的尴尬,便接着说道:“这女人嫁人就跟第二次投胎一样,嫁的好了比生的好还要重要。我以后一定要找个一心一意待我之人。” 顾慧这才懂得顾懿的意思,原来是来炫耀来了,毕竟和顾家有婚约的李家公子向来以洁身自好闻名,是多少闺中女儿的最佳夫婿人选,她也有所耳闻,她娘也是想让自己攀上这门亲事,但好在她娘也知道自己身份是庶出,李家肯定不愿意族里的宗妇是个庶女。 顾慧知道了二姐的来意,便奉承道:“未来的二姐夫可是洁身自好的很呢!从不在外面拈花惹草,听说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可不就是二姐心中那个一心一意待你之人?” 顾懿听她这般说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捏着帕子的手抖了一下,然后不在意道:“这种事情谁说的准呢!” 顾懿说这些不是为了炫耀,不过是想让三妹自己对李承嗣产生好感,让她自己忍不住去求父亲做主让她嫁过去,没想到三妹竟然一点想法也没有!这可不行!一定是三妹她太会装了! 顾慧这下彻底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便不再提这个,她说起来别的来:“听说太原郡王府赵昸乡主要举行及笄礼了,到时候人一定很多。” 顾懿也笑道:“是啊。毕竟是王府长孙女,场面一定很大,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见到几位宫里来的呢!” 顾慧一听宫里来的便想到今日见到的那位秦王殿下,她不由得在心里摇摇头,他身为皇子,那里会去一个庶女的及笄礼。何况就算他去了,自己也不敢再放肆了。毕竟先前不知道他身份还情有可原,现在知道了再这么不知好歹就说不过去了。 两人这样各怀心思,话说不到一块儿去,顾懿也觉得尴尬,便起身道:“时间也不早了,姐姐就先回去了。” 顾慧巴不得她离开呢!但是还不能大咧咧的表现出来,便也起身客气道:“姐姐不再坐会儿?”虽然嘴里这样说着,但是脚步却跟着顾懿出了屋子。 顾懿也看出她言不由衷,也不点破,便脚步不停,道:“妹妹,你太客气了,不用送我,就几步路,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姐姐,我就送到你门口,又累不着,那里算得上是客气,这都是应该的。”顾慧听了却不敢当真,国人就是这点不好,明明想让人赶紧离开,却还得做挽留状,不然就是不知礼数,这样活着真累,但她挺在意这条命,不得不跟着这个世界的规则走。 顾懿到了院门口,将要离开时侯,却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道:“妹妹今天去爹的书房了?” 顾慧闻言一愣,笑道:“是啊!我去找爹要了两本东坡先生的诗集。” 顾懿却抓住顾慧的手急切的问道:“那你可看见什么人没有?” 顾慧听了心里震惊,二姐知道秦王来顾家!但她面上却淡然笑道:“见到了。” 顾懿听了她这话有些失魂落魄的松开手,心里暗道:“我就知道三妹和他的缘分在侍郎府就开始了,没想到我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他们见面。” 顾慧不知道她心里所想,见她这般反应更是不解,不是刚才还说什么愿找一个愿一心一意待她之人吗?怎么这会儿却像喜欢这个已经有妻有妾的秦王殿下?难道刚才二姐的意思是要自己嫁到李家?但她直接跟大娘说便是,反正她的婚事自己也做不了主,这样拐弯抹角的暗示自己谁听的明白?就算听得明白,她为了自己不落个谋夺嫡姐夫婿的恶名也不可能去做这种事,这二姐明明做事没什么章法,偏偏喜好卖弄,觉得自己才智双全手段高明。她又不是那些不甘人下,非要跟嫡姐较个高低的庶女们。虽然同为庶出,但她到底不是那些把心思全放在如何斗倒姐妹嫁个好人家再生儿子斗倒后院其他女人的古代女子,只要不被欺负,她懒得去管那些后宅争斗,有那么多时间还不如做点别的。 但这时候她不再说点什么免不了被这个二姐记恨,便接着说道:“我见到四叔祖了,他跟父亲在书房商量事情,我便先告退了。” 顾懿听了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盯着顾慧问道:“三妹见到的人真的是四叔祖?” 顾慧笑着问道:“不是四叔祖还能有谁?我又不是不认识四叔祖,那里会认错?” 顾懿这才放下心来,关心道:“听翠羽她们说看见你一身泥土的回了翠微院,姐姐还以为你遇到什么歹人了?” 顾慧笑道:“这侍郎府里能有什么歹人?不过是书架年久失修,砸到了罢了。” 顾懿连忙问道:“有没有伤到那里?严不严重?” 顾慧笑着摇摇头回道:“就有几处淤青,根本没那么严重。待会儿让春芳她们抹点药就好了。” 顾懿似乎是放下心来说道:“那我就先走了,不耽误妹妹上药了。” 顾慧听了挥了挥手里的帕子,说道:“姐姐慢走。” 回屋后,春芳问道:“姑娘你今天系在腰上的那对玉环怎么没了?是不是落在老爷书房里了?” 顾慧听了不在意道:“可能是摔倒时候掉了,又没丢在外面不用在意,爹要是见了,肯定会派人送过来的。” 春芳却心疼道:“就怕那些收拾书房的小厮丫鬟眼皮子浅,私底下给昧下了,那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顾慧却道:“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侍郎府多的是,我也不缺那个,他们得了就得了。” 春芳却不赞同道:“知道姑娘你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但什么事情都得有个章法,主子的东西就是主子的,不是丫鬟小厮该动的,就算是主子不要的,也不能动。姑娘可以做主赏给他们,却不能让他们捡了私自藏下,若是藏了这就是偷,现在他们胆子小捡了东西藏起来,以后胆子大了还不得故意把府里东西偷出去卖钱?此风不可长!” 原本不以为然道顾慧听了春芳的话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这丫头不但忠心耿耿,见识更是不凡,不亏是她娘精挑细选的人。她对春芳不由得更加爱重,笑道:“春芳你这话说的对,这确实不该放纵,先等等爹那边的消息,看看有没有人送来。” 夏菲拿来了药膏,顾慧趴到床上,让她方便擦药,挽起衣袖,夏菲倒吸一口凉气,问道:“姑娘胳膊上这印子怎么来的?” 顾慧举到眼前一看,是个青紫的巴掌印,显然是被那秦王殿下给使劲儿捏的。她也没解释,只是问道:“这两天能消下去吗?” 夏菲犹豫道:“能是能,只是这印子看着像个人掌印……” 春芳瞪了她一眼道:“什么人掌印?姑娘这就是被书架砸出来的淤青?擦擦药就好了,用热毛巾敷敷,不用两天,今天就能消下去!” 顾慧闻言赞赏的看了春芳一眼。 第6章 及笄 转眼就是赵昸乡主的及笄礼,顾家作为乡主未来的婆家自然也在邀请之列,顾慧的母亲二夫人周氏虽然比大夫人更上得了台面,但毕竟身份所限,很多场合并不能参与,所以在京中贵妇圈里并不怎么吃得开,妾室的身份让她总感觉比别人矮了一截。 今天作为乡主的正牌婆婆,二夫人很是打扮了一番,上身五彩缂丝衫,下面盘金绣花褶裙,外罩百花穿蝶银红纱衣。梳了个繁复的牡丹头,光簪子就戴了五六个,其他珠花坠角更是零碎繁多,顾慧光看着就替她沉的慌。 二夫人左照右照半天还不放心,不停的问:“慧姐儿,你看娘这身打扮好不好看?” 顾慧连忙奉承道:“娘,你本来就很美,这一打扮就更美了,简直是赛过天仙,大娘肯定比不过你。” 没想到二夫人听了却没高兴,反而忧心道:“娘这么打扮是不是太招摇了?我这样穿戴的比正室还华丽,难道人家不会说我轻狂吗?或者再被人误会你爹宠妾灭妻,被人抓住把柄参上一本,那就麻烦了。不行我得去换一身素淡的。” 顾慧连忙拉住她娘,劝道:“娘,今天是乡主及笄的大日子,你这样穿正好,大娘又不是没有好衣裳,她那能不给太原郡王府面子穿身旧衣服去?何况及笄礼上夫人那么多,她哪能放过这样结交贵妇的机会?” 周氏这才放下心来,又喜滋滋的照了照镜子。但回过头一看女儿那身打扮,又嗔怪道:“你今天怎么还穿的这般素净?也不多戴几个首饰?娘给你再拾掇拾掇,保管你艳压全场。” 顾慧闻言看了看自己身上,桃花烟罗衫,八宝如意裙,碧霞云纹披帛,蝶戏水仙宫绦,香包玉佩一个不少。她今日梳着中规中矩的垂鬟分肖髻,本就不宜戴过多的发饰,只用彩绳束发,然后簪了两支发簪,一支累丝金凤镶红宝石发钗,一支羊脂玉茉莉镂花簪,耳朵上一对儿硬红滴珠坠子。 这还算素净?难道非得穿大红大紫才不算素净?对于中年妇女的审美,顾慧不敢苟同。何况她也不想出什么风头,今天是她未来嫂子的及笄礼,她是去庆贺的,不是去找茬的。 她连忙开口阻止她娘要给她重新收拾的意思:“娘,我们是去看乡主及笄的,不是去争芳斗艳的,你是长辈穿隆重点也就算了,我和乡主都是妙龄女孩儿,穿的太华丽夺了乡主的风头,让她心里不痛快了,以后她嫁进来,我和她不就不好相处了嘛!” 周氏这才作罢,但还是硬给女儿套上两个碧玉镯子,水灵灵的颜色衬着她的腕子越发素白。周氏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上金光院等着大夫人出发。 金光院里大嫂李氏和四妹顾悠已经等着了,二嫂王氏还没来,五妹顾愁年纪还小,不好带出门。二姐顾懿和大夫人刘氏也都穿戴整齐,大家衣饰都是华丽非常,满身珠翠。尤其是顾懿,一身大红羽锻织金绣花曳地衫裙,外面穿着一件红绫弹花罩衣,梳着灵蛇髻,插着一对金凤吐珠的簪子,珍珠穿成的流苏在脸侧摇晃,给她清秀柔弱中添了几分艳色。 几人互相见礼过后,顾懿有些羞怯的拉过顾慧问道:“三妹,你看姐姐这身衣裳如何?” 怎么女人都爱问这个?顾慧无奈的夸道:“姐姐肤色白皙,穿大红色正好,越发娇艳可人。” 顾懿听了果然高兴,也对着顾慧夸道:“妹妹这身也是秀色可餐。” 顾悠生母郑姨娘出身微贱,自己又不像顾慧一般得父亲宠爱,性子有些怯懦。姨娘又没在身边,见过礼后就在一旁安安静静的不敢多说话。这会儿听了两个姐姐互相吹捧,也乍着胆子奉承道:“二姐今天这身打扮恍若神仙妃子。三姐也是秀丽绝伦。” 顾懿这次没像以前一样冷哼一声,不屑跟这个怯懦胆小的庶妹说话,反倒看了看她身上那身桃红色锦缎袄裙,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果然是姨娘养的,一样上不得台面。但想到正是如此才衬得自己的气质端庄,想着她难得和颜悦色的夸了这个庶妹一句:“四妹今天这身衣裳也很好看,郑姨娘有心了。” 顾悠见嫡姐今天这般和气,竟然还夸了自己,她有些不可置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推辞说那里比不得二姐会挑衣裳。 这次轮到顾慧听她俩在那里互相吹捧,她有些无语,顾懿明明很享受姐妹的赞美艳羡,非得表现的多不屑一顾似的,也不嫌累的慌。 大夫人刘氏不耐烦问道:“这老二家的怎么还没过来?” 二夫人也是暗自皱眉,心里暗怪王氏惹事,真该好好教育教育,但面上却笑着回道:“我没跟她说不用去我那里了,估计她先去我院里了,我让樱桃去叫她。” 樱桃连忙应声,脚步飞快的去了。大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坐在那里频频转动手里的一串翡翠佛珠。 没一会儿王氏和樱桃就来了,两人都是一脸喜色,尤其是王氏,虽然脸上有些苍白,但那股高兴劲儿谁都看得出来,“给大娘请安,给二娘请安,给嫂子请安。” 没等大夫人发难,樱桃就高兴的噼里啪啦的跟倒豆子一般:“夫人大喜啊!二少奶奶刚诊出喜脉来了。” 大夫人闻言猛地站起来问道:“此话当真?” 樱桃连连点头道:“千真万确,孙御医亲自把的脉。” 二夫人也连忙把王氏拉过来仔细瞧了瞧她的肚子,随后又觉得自己傻了,这才刚诊出喜脉,那看得出来什么?不过这是自己的头一个孙子,也是老爷头一个孙子,李氏虽然早进门几年,但好几年肚子也没什么动静,到底是被她儿媳妇抢了先。她对王氏的不满倒是小了些,拍拍手安抚道:“你好好养着,争取给老爷添个大胖孙子。” 王氏因为自恃嫡出,对妾室很是不喜,偏偏她爹为了巴结上司,把她嫁给一个庶子,对着两个婆婆她也是颇有微词。大婆婆是嫡妻她应该敬着,无奈大婆婆为人处事实在让她看不上眼。 婆婆虽然出身世家,但到底是个妾室,她虽然没什么不敬之处,但让她跟婆婆亲近却是不可能的了。更何况婆婆跟天下间所以婆婆一样,都喜欢给儿子房里送人。她虽然面上大度包容的接受了,但转头就寻错处打发出去,婆婆对此颇有意见。 两人关系说不上好,此时被婆婆这样关怀,王氏也是受宠若惊,不敢拿大,连忙谦虚道:“娘,儿媳一定养好了身子,让您年底抱上孙子。” 二夫人连连点头说好。 大夫人刘氏羡慕的看着眼前婆媳两个,她拿眼往李氏身上一扫,恨恨道暗下决心,今天回来就给儿子再添两个通房,这李氏自己不能生,难道还不让别人生? 李氏也是盯着弟妹的肚子猛瞧,对王氏这么快怀上也是艳羡不已,她进门几年也没怀上,婆婆早就有意见了,这次被王氏有孕的消息再一刺激,指不定又要干出什么事来。 顾懿顾慧顾悠三个也连声恭喜二嫂。 见人都到齐了,大夫人便吩咐丫鬟婆子带着东西上车。虽然主子就这么几个,但东西却带着不少,再加上伺候的丫鬟婆子,满满坐了八辆车。 顾慧和二姐四妹同坐一辆油壁翠罗车,四角挂着琉璃宫灯,随着马车走动一摇一晃,垂下的流苏随风而飘,婀娜流转,煞是好看。 顾慧第一次出门,多少有些好奇,趴在窗户上眼睛看个不停,顾懿看她这样便笑道:“三妹,这段日子养病,很久没出过门了。上次叫你一起去文佳过生,你也不去,非要闷在家里,这会子出来了,眼睛又不够使了。” 文佳那姑娘是大理寺卿文大人的嫡出女儿,很注重出身,最是看不起她们这些庶出子女,根本就没有给她下过帖子,她若是舔着脸跟着去,这不是纯粹去找不自在吗? 顾慧只能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道:“我那时候不是身子没好利索吗?若是再跟着出去,一不留神又病了,受罪的还不是我自己?” 顾懿听她这话有些心虚,拿不住她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三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或者有人告诉她是自己推她下水的,难道是自己身边有人出卖了自己?顾懿这一想就觉得自己身边的丫鬟都很可疑。她那里知道顾慧就是随便一说,根本就没有料到她能想这么多。虽然顾慧知道原主落水是怎么回事儿,但也算是给了她一条命。顾慧并不记恨她,但也不会感激她。 顾懿因为怕再说错话,便不想再开口,只好打了个哈欠道:“今天一早就起来收拾,现在倒有些困了,我先睡会儿,一会儿到了王府,三妹记得叫醒我。”说完就倚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顾慧应了一声,说道:“知道了。”随后就转过头去,接着看车外的风景。顾悠还从没有跟两个姐姐这么近距离的单独相处过,车上空间狭小,让她有些局促不安,上了车就没敢说话,生怕惹恼了两个姐姐,听着两个姐姐唇枪舌剑的交锋,她更是吓得缩在一旁,这会见二姐闭目养神,三姐看风景,她连大气也不敢喘,就怕打扰到两人,给自己和姨娘惹麻烦。越发显得缩肩拱背,懦弱不堪。 顾慧也不愿招惹她,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存方式。她自己觉得自己比别人矮一截,她也没办法让她立起来。不是每个庶女都是刺玫瑰探春!就连她自己也是庶出,凭什么为别人出头?她能有今天这样的生活,除了她娘得宠以外,还因为她从不看轻自己,自己爱惜自己。 她们这几辆马车虽然捡着人流少的街道走,但是毕竟是内城,离着国子监和贡院很近,这一块又有新出仕的文臣聚集,街上三五成群的士子也不少。街上店铺也多是卖文房四宝的,还有几家装修雅致的酒楼,在街对面还有一家装裱店,店家把刚糊好的字画拿出来挂在外面晾着,有两幅字挺不错,很见风骨。顾慧见猎心喜,想要仔细看看,但考虑到这时候离赵昸的及笄礼开始没有多长时间了,只好记下那家装裱店的名字,等回来的时候再说。 不知不觉太原街就要到了,这条街原本叫做东二条街,住的多是低阶武将,自从太原郡王府建在这里,这条街也渐渐变化起来,没有了以前的脏乱差,因为郡王府的缘故,这里便被人称为太原街。今天这条街更是热闹,人来车往,络绎不绝。看着那些宝马香车,金玉作轮,翠盖宝顶,简直就是古代版名车集会。 顾慧看着马车缓缓驶向太原街,拍了拍顾懿的肩膀,喊道:“二姐,我们到了!” 顾懿睁开眼睛说道:“这么快就到了。”说着用手抹了抹身上的细小褶皱,又从袖子里抽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见头发没有歪,便放下心来,又拿出一片胭脂,在口中抿了两下,见嘴唇红润才满意的放下镜子。她又问道:“两位妹妹要不要整整妆容?” 顾慧摇了摇头,说:“不用了。”顾悠本来想整理整理,省得不注意失了分寸,被人笑话,但听三姐说不用了,她也不敢伸手了,只好也跟着摇头。 顾懿笑道:“两位妹妹都是天生丽质,就是不用补妆,也是姿容出众,众人难以匹敌。” 顾慧听了一笑,更是娇若春花,媚如秋月,说道:“姐姐今天才是艳冠群芳呢!当真是让人过目难忘!” 顾慧虽然言过其实,但顾懿今日打扮确实明艳动人,生生将她原本五六分的颜色提高了三分,只是妆容太重,反倒失了少女的娇俏明媚。 太原郡王府遥遥在望,老远就听得里面人声鼎沸,只听声音就可以想像里面的热闹,到底是皇亲国戚,又深得皇上信任,手握兵权,自是有大把的人想巴结。虽然只是个女孩子的及笄礼,但也定了亲,还是前途不可限量的侍郎府的公子,顾慆小小年纪就主意正,家里都是读书人,父祖也都是进士出身,他自己读书天赋也极好,小小年纪便是举人,只等下场考会试殿试,也能博得个进士出身,再加上背后顾家的助力,未来光明一片。偏偏他却要学什么班固投笔从戎,放着进士不考,非要去考武举,家里人本打算让他吃个大苦头,没想到他却顺利考取的武举功名,最后还被钦点为武探花,让家里人是又骄傲又无奈,最后只能依着他去军营效力。没想到在太原郡王手下做事,还能得到这样一段好姻缘。 第7章 秋千 顾慧几人跟着大夫人身后进了王府,大夫人刘氏让随行的田娘子把礼单交给唱名的管家,交代后面的粗使婆子把礼物送上,就带着顾慧她们进去了。 顾慧几人跟在大夫人身后随着引路的婆子七拐八拐,过了一座座亭台楼阁,才在过了一道园门后停下。顾慧进来时抬头看了看匾额,上面题着惠荫园,看后面印玺应该是御笔,说明这园子乃是御赐的,这份殊荣可是难得。 顾慧她们来的不算早,园子里到处都是人。也幸亏这府后的园子里面足够大,普通人家可没有这么大的园子,不然就是逾制了。当然普通人家估计也请不到这么多人来参加宴会。 大夫人和二夫人两人得留下来观礼,让顾慧她们三个去园子里找人玩。其实来参加这个及笄礼的多数人不是为了观礼,更像是来参加个大型聚会,这让顾慧想起前世那些慈善晚会,明明是打着募集善款的名义开办,但参与者却都是各怀目的。 顾慧见园子里众人都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二姐顾懿问道:“我要去那边和文佳她们几个说话,你们两个要不要一起去?” 顾慧最烦那个文佳,不想过去被人嘲笑出身卑微,便说道:“我刚才在车上看风景太久,头有些晕,想先在那边坐一会儿,就不过去了。” 顾悠想着多结交几个世家女孩儿,以后也好多个朋友,便说道:“我也没什么事可做,陪二姐一起过去吧!” 顾慧也没多嘴拦着顾悠,毕竟人各有志。她等顾懿离开后,自己开始在园子里慢慢逛起来,她们现在呆的地方只是一个园中园,也算一处专门为这种大型宴会建造的地方。她在园子里走了一圈,见园门开着,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正不知如何决定的时候,见另外一群女孩子嬉笑着进了园子,她也笑了笑,抬脚进去了。随后她发现在园子里游玩的人还不少,不时能碰到几个,她也放下心来,看来她也不算擅闯。 顾慧对于古代园林了解大多来自书上,苏杭名园也都看过,但毕竟多是明清时期的,而且很多是重建过的,她也想看看现在的园林艺术和明清时期有何不同。以前惯看家门外是小桥流水,如今家门里也见小桥流水。她沿着溪水直上,走到一座湖石假山前,见到竟是一条细长如白练的瀑布,古人造景真是巧夺天工。 那瀑布飞流而下,落在假山下面形成一个小水潭,溅起水花朵朵,淡淡薄雾升起,阳光下如袅袅的白烟。顾慧喜不自胜,跑过去掬起一捧潭水喝了一口,很是甘甜。 正当顾慧要再掬一捧水的时候,突然不知道是谁往水潭里扔了个石子,水花在她面前溅开,溅了她一脸水。吓了她一跳,她心理素质还好,没被吓得掉河里,她抬起头想看看是谁这么恶作剧? 没想到四周竟然没一个人。她不信这附近没人,她听出来石子是从那里来的了,扭头朝那边走去,知道自己这些人被发现,一个个都想赶紧溜,毕竟捉弄人是一回事,被人捉住又是另外一回事。只听假山后脚步凌乱,还有女孩子的娇呼声。 顾慧眼神不由得一暗,自己也没得罪人,为何还有人针对自己?听刚才那个声音好像四妹顾悠,不知道一向懦弱的她怎么有胆子和别人一起捉弄自己? 顾慧不理会小女孩们之间打闹式的矛盾,自己越走越僻静,见一处院子里有十多棵海棠,树下还有秋千架,她过去打算坐上面歇一会儿,见还有本诗词选集,便坐下翻看。 没想到翻开第一篇就是关于秋千的,是一首菩萨蛮,现在也很应景:海棠欲谢绵飞柳。柳丝自拂行人首。上巳是清明。新烟带粥饧。轻阴帘幕冷。闲却秋千影。曲水兴无涯。丽人花半遮。 再翻一篇还是和秋千有关:几处秋千懒未收。花梢柳外出纤柔。霞衣轻举疑奔月,宝髻敧倾若坠楼。争缥缈,斗风流。蜂儿蛱蝶共嬉游。朝朝暮暮春风里,落尽梨花未肯休。 她随即又翻了几篇,同样是和秋千有关,看来这本诗选的主人是把和秋千有关的诗词都选进来了,这本书厚度不薄,真是难为他竟然能找到这么多和秋千有关的诗词。不过想象一下,自己坐在秋千架上,读着这些和自己一样在秋千架上所做的诗词,不一样的际遇,不一样的心情。这也是一件趣事,这个选集的主人也是个妙人儿。顾慧这般想着,也不禁沉浸其中,细细的研读每一篇诗词。 正当她读到苏东坡的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有个人声传来:“错了错了。” 顾慧问道:“那里错了?” 那声音道:“此时正是春光明媚,花海如潮,那里来的花褪残红?而且这是海棠不是杏花。再者秋千在这园林深处,墙外行人哪里听得到佳人笑?在墙内听到还差不多!何况佳人根本没有笑,又是那里来的多情?” 顾慧听了气道:“你这人根本就是强词夺理!” 那声音道:“现在倒有些像多情却被无情恼了。” 顾慧听声音就在自己耳边传来,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去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身穿绛红色绣祥云纹袍服的年轻公子站在自己身后,他正倒背着手前倾着身子,差点就和她挨住了。 顾慧连忙起身避过,她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男子,幸好这里不像明清时期那般礼教严苛,并不禁止未婚男女见面。所以顾慧虽然惊讶,却并没有立刻回避,但想到刚才这人那样有些放荡的行为,又有些不喜。 那公子见她起身也不恼,自己上前两步大马金刀的坐在秋千上,弯腰俯身去捡顾慧刚才因为起身太急掉在地上的选集,顾慧这才看清他手里还拿着一支海棠花,他问道:“你是哪个院里伺候的?还识字,要不我跟叔爷爷讨了你去,做个添香红袖也不错。” 顾慧听了他这话气得鼻子差点都歪了,这是把自己当成这王府里的丫鬟了,还这么随随便便的讨人,说不定就是要过去做通房,她最烦这种看到顺眼的女人就想收的男人,让她给这种男人当老婆都怕被气死了,更何况是连妾都算不上的通房丫头。 顾慧到底没失去理智,那句叔爷爷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这人不是那个王府里的世子就是那个皇子,她冷哼一声不做理会,转身就走。 那公子见她不理会自己的问话就转身离开,他何时见过这么大胆的丫鬟,他随即才反应过来,这姑娘估计是今天来参加及笄礼的客人,不知道怎么走到这内院来了。他正是年纪轻狂的时候,见到漂亮的喜欢的女孩儿就想招惹一下,见她要走那里肯依,也连忙起身挡住她的去路。 顾慧几次变向都被人拦住,有些气恼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那公子嬉笑道:“我怎样了?”见她脸色不好看,连忙把手里的海棠花拿着凑近顾慧脸边比了比,温柔低语道:“淡淡微红色不深,依依偏得似春心。” 顾慧最是见不惯他那风流作态,听了他那刻意温柔的低语,竟然觉得自己胳膊上要起鸡皮疙瘩了,她一个哆嗦忍不住把他推向一边:“春心你个头啊!” 那公子哥被推的一个趔趄,连忙丢了海棠花,去扶秋千架。本来正得意于自己下盘稳定,顾慧却又往他腿下踹去,他连忙往后跃起,稳稳落在秋千上,挑眉朝顾慧一笑。 他生了一双微挑的凤眼,两道长眉入鬓,本就给人一种高傲睥睨之态,他再这般挑眉一笑,那就是十足十的挑衅了。 顾慧气得猛地摇了一下那秋千索,想把人摇下来,反而让那公子在秋千上面来回荡着,在上面放声大笑。顾慧也不再为难自己,打算转身离开。那公子哥却不肯放过她,伸手拉了她一把,把人直接拽上了秋千。 顾慧惊呼一声,赶紧抓住绳索,被他大胆的行为吓的不轻,嗔怒道:“你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拉我,要是摔了怎么办?” 顾慧虽然没有恐高症,但是还没有荡秋千荡过这么高,多少有些害怕抓不牢就被甩出去,只能紧紧抓住手边的绳索。 那少年见她害怕,便一手抓着绳索,一手揽着她的腰。手刚碰到她的腰,感觉到她似乎轻颤一下,忍不住略微收紧,臂弯里的腰身柔软的不可思议,身旁还有馥郁的香气慢慢浸染过来,他忍忍不住有些志得意满:“不会摔了你的!抓好了!走了!呦呵……” 顾慧渐渐的也被他的豪情感染,任由他揽着自己,张开手臂做展翅飞翔状,不由得笑出声来:“哦!飞了……” 那青年公子见她高兴,便问道:“要不要再高点?” 顾慧连忙点头道:“要!再高点!再高点……” 青年公子脚尖连连点地,两人再次飞高,顾慧随着他闹了一会儿,到底记挂着回去,便说道:“停下来……我还得去找我姐姐她们。” 青年公子这次倒是依言停了下来,顾慧从秋千上下来,脚还有些发抖,跟踩在云彩里一样,没根没落的,脑袋也还晕乎乎的,不由得脚下一软,那青年公子连忙扶住她,把人往怀里一抱。 顾慧立刻反应过来,推了他一把,这次没有防备的公子哥儿被推了个正着,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他脸上还有些茫然无辜。 顾慧看着他那不解的神情心里更委屈,我一个女孩子都没怎样,倒像是我怎么着你了一样。便口气不太好的问道:“你扶我一下就了,为何还要搂要抱?” 那青年站起来压了压袍子,不以为意道:“刚才你不是默许我抱你了?” 顾慧被噎了一下,气恼道:“刚才那是在秋千上面,和这不一样。” 那青年公子突然倾身靠近顾慧瞧着她,见她脸上还有些激动的潮红,越发显得面如桃花,娇艳可人,虽然还未彻底长开,但也可预料到日后是何等绝色。他真是越看越爱,便问道:“那就是在秋千上我就可以抱你了?” 顾慧气恼道:“我那是怕摔了才让你抱的。” 那青年公子耍了个无赖说道:“反正是你自己允许的,我可没逼你。” 顾慧听了他那无赖话,气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能抖着嘴唇说了一句:“你这是欺负人。” 那公子见她掉泪,倒也不慌,连忙窜上树折了一大捧海棠花,哄道:“好好,是我欺负你行了吧,你别哭啊!” “本来就是。”顾慧也就是一时气急才掉了两滴泪,这会儿见他低头认错,早就不气了,但还是扭过头去不理会他。 青年连忙把花递给她,还往她鬓边插了一朵,哄道:“就是就是。”见顾慧没再掉眼泪这才松了一口气,见她捧着花束,鬓边簪着花,人花相映,玉面嫣然,更是觉得胸口有些骚动,心想难道是春天来了?他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顾慧抱着那一大束海棠花,警惕的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青年公子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这手也牵了,腰也抱了,你说我问这个干嘛?但他面上却依旧是个温柔的富贵公子一般,笑道:“自然是上门求娶姑娘了!” 顾慧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这是看上自己了?但结合先前他一见到自己时候的反应,顾慧对这他的人品不怎么相信,这样一个多情种,她还是不要招惹为好。而且看他不像十五六的小郎君,恐怕家中早有妻室,多半是要她做妾室。她虽然是个庶女,但也不是没可能做正室的,她宁愿低嫁做个寒门士子的正室夫人,也不愿去当那为奴为婢一样的妾室。更何况他多半是位皇子或王府世子,自古以来皇家多是非,她这样懒散的性子还是不要去那龙争虎斗门了。 顾慧心中思绪万千,瞬间理清,面上也冷淡下来,道:“小女子蒲柳之姿,当不起公子厚爱。” 那公子见她突然冷淡下来,十分不解,但他向来自信,又因为身份尊贵,身边来往的女人都奉承他,不自觉得拿出平日里那哄骗小姑娘的手段:“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若是姑娘还算是蒲柳之姿,就没人当得起美人之称了。”说话的同时抬起手挑起顾慧的下巴,手指轻轻捻动,他手上有练武留下的薄茧,摩擦着有些酥麻痛痒之感。 顾慧偏头想避开,下巴碰到他双腕间的护腕,冰冷的触感让顾慧忍不住心里一个激灵,她微微垂眼扫过那双护腕,冷然的银白色,上面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看不出是什么,很是神秘。顾慧挣开他的束缚把那束海棠花扔他怀里,转身走了。 那青年被丢了一身的花,也不气恼,拿起一支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想着刚才搂抱她的纤腰那柔软的触感,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你以为不说,本王就查不到?还真是个特别的姑娘!若是娶过来也不错。” 第8章 纷争 顾慧离了秋千院落,顺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还有心检查一下自己的仪容,刚才玩的太过兴奋,没有注意到头发已经有些松散,裙子上也沾上了草屑,绣花鞋也被草汁污染的不成样子。 顾慧懊恼的走到溪边,就着清凉的溪水洗净了脸,把散乱的头发理顺,现在她梳这个简单的垂鬟分肖髻的好处就显出来了 ,不用人帮忙自己就能挽好,若是和二姐一般梳个复杂的灵蛇髻,光那弯弯缠缠也理不清楚。弄好头发后,从香包里拿出一块粉饼,照着溪水上了妆。 把身上的草屑摘净,顾慧便往回走,因为心中有事,也没有心思再看这满园风景。等到过了景山,要往双虹桥那边赶去,听得叶雨轩里面有人争执,正要趁此离开,省得惹下麻烦。毕竟招惹了一个皇子王孙已经足够麻烦,还不想再为自己树敌。双虹桥是两座并排的桥,横跨这引进来的秦淮支流香水河,两座桥各有一座亭子,文佳她们所在的是叶雨轩,四面窗户全是开着,为的就是能识别提早走近的人,另一座亭子是得水轩,她也不打算从那边过去,很容易发现。 顾慧正想办法离开,只听得一个娇蛮女声:“你究竟去不去?不是你自己说要和我们做朋友吗?我们要你做点事情就这般推三阻四?” 顾慧听得这声音耳熟,仔细辨别一下,正是大理寺卿家的刁蛮大小姐文佳。她是家里的嫡长孙女,很得老太太喜爱,又因为生在正月十五,逢人便夸是个有福气的,老太太疼的跟眼珠子似的。 顾慧正纳闷她这是又在为难谁,就听得顾悠娇怯怯的声音传来:“我……我……” 文佳逼迫道:“我什么我?你刚才不是做的很好吗?看顾慧那狼狈样,真是解气!你既然已经做了,就做到底,不然我就让人告诉你三姐,你故意朝她扔石子儿。” 顾慧不用去看,光凭声音就能想象出文佳那不屑一顾的轻蔑样子,顾悠和谁交朋友不好,非得上赶着去文佳那里受辱。她虽然对顾悠帮着捉弄自己心下不喜,但也明白顾悠那性子太过怯懦,被人一胁迫就没了主意,但是她也有些疑惑,二姐怎么没看着她?虽然文佳不喜欢她这样的庶女,但若是有顾懿带着,应该不至于被人为难。何况文佳这样明目张胆的要捉弄自己,好面子的顾懿早就应该开口阻止,毕竟她若是任由别人欺负自己妹妹,丢脸的还是她。 顾慧听着一群人都在那里起哄,说要作证告诉她顾悠使坏,她想着顾悠这个没主见的估计又要妥协了,没想到这次顾悠却出人意料:“刚才是你说只是和三姐开个玩笑我才答应的,现在你却要害她性命,我怎么能帮你?” 文佳气急败坏道:“你别污蔑我,我只是让你把她推下水,这园子里的水都没有人胸口高,那里会淹死人?不过是要她丢个丑,那里会害她性命?” 其他女孩子也连声保证不过是捉弄一下顾慧,保证不会出人命。 顾悠似乎是想了一会儿才拒绝道:“我不能害了三姐,上次她也不过是落了水,就病了一个多月,差点就救不回来,我不能帮你害人。” 文佳像是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声音突然拔高:“你到底做不做?” 顾慧心里纳罕,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这个文佳了,她虽然讨厌庶女,但也不至于这般针对自己吧!她不应该都是一律鼻孔看人不屑一顾嘛! 顾悠一旦下定了决心,立场还是很坚定的:“我不会帮着你害人的。” 文佳声音恨恨道:“你这是不想和我们做朋友了?” 那些女孩子也是个个冷哼,指指点点。顾慧也想听听顾悠怎么选择,便没有立刻现身。 顾悠被人这般逼迫着,犹豫一会儿才说道:“若是非得害人才能和你们做朋友,那这朋友不做也罢!” 顾慧暗中点头,顾悠虽然内向怯懦,但是非观还是很正的,不会助纣为虐。 文佳气急道:“想走那那么容易?把我的镯子还回来!” 顾悠也是硬气,从手上捋下来一个镯子递过去,道:“给你!我还没有那么没出息,见到这一点东西不止迷了眼睛还迷了良心。” 顾慧这才对这个妹妹认可了,是个好姑娘,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即便是个姨娘生的,也没有被教养的见钱眼开。 文佳似乎是接了镯子,却立刻叫了起来:“你把我最喜欢的镯子给弄坏了,不许走。” 顾悠一听她这么说就急了,“我就戴了这么一会儿,怎么可能弄坏?” 文佳却问一旁的女孩儿们:“你们也看见了,这镯子我给她之前还好好的,这到了她手里,还没一会儿,就给弄坏了,还不承认,你们说说这事儿赖谁?” 那些女孩儿众口一词,都说赖顾悠。顾悠本就性格怯懦,不善言辞,此时被人冤枉,更是百口莫辩。 文佳得意的朝顾悠说道:“你也听见了,大家都可以作证是你弄坏了我的镯子,现在你看着办吧。” 顾悠也想不到这些人竟然如此颠倒黑白,她也是有苦难言,怪不得三姐不愿和这些人打交道,以后还是多看看三姐如何行事,省得像今天这般被人设计。但此时她孤身一人,只能息事宁人道:“我赔你一个,不,两个镯子。”说着就把自己手上的一对儿镶八宝的金镯子给捋下来递给文佳。 文佳接过镯子看了看,说道:“还真是好东西啊!可惜,再好的镯子也比不得我那只,因为它不是普通的镯子,而是御赐的,你弄坏了御赐之物,可知该当何罪?” 顾悠这次可真是吓傻了,她那里想到一个不起眼的镯子竟然还有如此来历,登时没了主意。 文佳见她被吓住,便得意的说道:“你若是答应我刚才的要求,我们就帮你瞒下来,怎么样?” 顾慧见闹得差不多了,顾悠也吃够了教训,再不出现,只怕顾悠又被忽悠的被人利用。 顾慧悄无声息的进了亭子,听文佳说完才笑道:“文姑娘这是要欺君吗?” 顾悠见三姐进来也是心下一喜,赶紧喊了一声三姐,就往她身边挪。就怕过去晚了,被三姐扔在这里继续被人刁难。 文佳听见顾慧的声音身子一僵,但想到这里都是自己人,顾慧一个人怕什么,就算她听到了什么,也没有证据,自己只要不承认,就算告到御前,自己也不惧。这般想着,文佳不由得挺直了身子,转过身来冷声问道:“顾慧,你怎么在这里?我何时欺君了?” 顾慧从袖中抽出一把小香木制成的扇子打开,半遮住自己的脸笑道:“这里你来的,我就来不的?至于欺君,难道刚才我听错了?不是文姑娘说要代四妹隐瞒她弄坏御赐之物的吗?这难道还不算欺君之罪?几位姑娘,你们说算吗?” 几位姑娘也知道刚才文佳说得是她们一起帮忙隐瞒,如今被人抓住把柄,就是欺君之罪。她们都是官宦子女,自然知道欺君之罪是什么罪。本来就是为了威胁一下顾悠,如今真要落实了,她们还是很害怕的。她们和文佳的关系是不错,但还没好到可以为了她出生入死的地步,现在被顾慧这一问问的回过神来,纷纷表示这种行为的确是欺君大罪。 顾慧见众人同意,便合上折扇,接着说道:“文姑娘,你也听到了,大家都说你这是欺君,你看这怎么办?” 顾悠见三姐反将文佳一军,不由得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来,就听文佳道:“佳不敢欺君罔上,那我们就交给衙门,让他们给断断,看这弄坏御赐之物该当何罪?” 顾悠不由得扯了扯三姐的衣角。她心里彻底急了,本来只是她们这些小女孩之间的恩怨,这要是经过了衙门,那可就真是不好收拾了。 顾慧拍了拍四妹的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便开口道:“这审案是刑部和大理寺专管,若是去大理寺,大理寺卿是你父亲,我们不放心。若是去刑部,刑部尚书是我家叔祖,你不放心。不若我们去这镯子的来处,让内务府和宗人府的人来断断。” 文佳刚才说要去衙门也不过是气话,大不了去大理寺一趟,她爹还能不向着她?但是顾慧明摆着不会去大理寺,她的打算早就被人识破了。但是让她去宗人府她可不敢,只能说道:“这点小事儿也不好麻烦内务府和宗人府!我们自己解决就好。” 顾慧却义正言辞道:“破坏御赐之物怎么能算是小事儿呢?这件事一定要彻底查清楚。” 文佳有些骑虎难下,这镯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御赐之物,怎么可能去内务府查?她刚才不过是随口吓唬一下顾悠。谁知道顾慧竟然抓着不放了?她只能说道:“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顾慧早就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御赐之物,毕竟那镯子虽然样式新巧,做工精美,但毕竟没有达到御用的规格。但是她此时只能装作不知道,“文姑娘,这般推辞可不是应有之举,毕竟是御赐之物,损坏一点都是对圣上不敬,即便不是有心的,也该上折子请罪。文姑娘这般行为,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御赐之物,到底是被谁弄坏的!” 文佳这时候也顾不得了其他了,只求顾慧别再说让她去宗人府了,她连忙说道:“这镯子今天在我没给顾四小姐的时候就已经损坏,我今天回去就写请罪褶子,让父亲递上去。” 顾慧刚才言语里故意挖了一个陷阱,就是要诱使文佳乱中出错,没想到文佳还真的上钩了。她若是直接承认这镯子就是个普通镯子,顾慧还真没法子再逼她,毕竟就算是个普通镯子,顾悠弄坏了,也是理亏的。 现在文佳却不承认镯子非御赐之物,她心里暗笑不已,面上却惊讶道:“这镯子既然在你那里已经损坏,你还把镯子送给四妹,你这是嫁祸于人,此亦是欺君之罪。何况明知是御赐之物,却随意赠送他人,这是对圣上的大不敬。你这两条可都是大罪。” 何为大罪?丢命既是大罪! 文佳没想到顾慧竟然敢在言语上设计她,她也知道自己失言,但是为了性命,她也只能咬牙道:“我这是记错了,御赐的镯子,我今日没戴,这支镯子只是样式和御赐的差不多,我来的时候匆忙,给戴错了。所以刚才才敢褪下来给四小姐。” 顾慧听了惊讶道:“也就是说这并不是什么御赐之物?”见文佳点头,她又说道:“你竟然敢把普通镯子当成御赐之物,想来以此蒙骗要挟她人!也是对圣上污蔑不敬。” 文佳简直要崩溃了,这个顾慧怎么什么都能跟不敬圣上这样的大罪联系起来。她也没想到这个顾慧竟然这么难缠,一步步把局面扳回到对她有利的方向发展。 顾慧见她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了,才慢慢说道:“不过可能是因为式样太过接近,文姑娘一时间记不清,弄混了也是有的。” “是啊!我都记混了。”文佳听了她这句话,知道她这是不打算再追究这件事情,这才放下心来,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满头冷汗,后背也湿透了。 顾慧这才满意的领着顾悠打算离开,等她要出亭子的时候,她又脚步一顿,说道:“文姑娘以后还是别弄那么多一样的东西,省得记混了,何况仿制这御赐之物,也是大不敬的罪过。” 文佳听了她的话,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引起那些旁观的女孩子们的阵阵惊呼,她们也是见顾慧对文佳步步紧逼,却不敢上前帮忙,毕竟涉及到这种大罪,她们都不敢给家里招祸。 第9章 字画 顾慧领着顾悠离开了滴翠亭,一路上也没搭理顾悠。顾悠今天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想着可能三姐知道了自己和别人一块儿捉弄她,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但是今天三姐主动救了她,她又十分感激她。何况那般神采飞扬的三姐,侃侃而谈,举手抬足都是那般风采迷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真是太让人迷恋了。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顾悠一个,还有围观了全程的齐王赵昱。也就是今日和顾慧在秋千架下相遇之人。原本被扔了一身海棠花,他虽然没恼,也想要看看她究竟是哪家姑娘,仗着自己武艺高强跟了她一路,见她在小溪边上梳妆,还欣赏了一番,从来没想过女子梳妆的过程还能这般赏心悦目。 后来见她在滴翠亭停下,他也停下,听了一耳朵女孩子之间的矛盾,简直比他们这些皇子还要麻烦。不过见她三言两语就化解危机,还能彻底扳回局面把人气晕,他对这个女孩子的聪慧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原本不过是看着她貌美,想当个花瓶养在眼前赏心悦目,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更是让他爱不释手。如今也知道这姑娘身份,顾家的三小姐,就是不知道是那位的女儿。 顾慧,慧,儇也。知或谓之慧。亟见窕察谓之慧。柔质受谏曰慧。赵昱细细品着顾慧的名字,忽然一笑自语道:“她倒是很配得上这个慧字。” 顾慧并不知道那锦衣少年是齐王赵昱,也不知道他对自己的评价。她现在已经回到最开始进来待着的园子,及笄礼已经完成,大家都在互相交流感情,她娘也是像个花蝴蝶一般四处招摇炫耀着自己的美丽。 她大娘更是厉害,不愧是商家出身,已经在跟人推销自己铺子里的东西了,但是仔细看看除了对东西感兴趣的人,其他人对她挺不屑一顾的,也不知道大娘怎么想的,好好的跟上层贵妇们打好关系的机会就这么浪费在了推销上,白白便宜了她娘。没看到她娘跟人相谈甚欢吗? 她没有再第一时间看到顾懿,等到快要离开的时候才见她匆匆走来,不过见她的样子似乎是遇到什么好事了,没看她脸上的笑容没停过!顾慧也没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不过从她二姐的神色反应上看,估计是遇到她的心上人了。 顾慧猜的不错,顾懿之所以甩开文佳等人,就是为了守株待兔,她知道今天秦王殿下会借着送贺仪来太原郡王府,毕竟这位也是秦王殿下的人,这位和当今圣上一块儿长大的小皇叔在以后秦王夺嫡胜利中起到关键作用,所以秦王一定会有所表示。 顾懿果然等到了秦王,精心制造了一场偶遇。不过顾懿不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刻意的去制造机会相遇可能会适得其反。 更何况她实在不会挑时机,秦王这次的确来了,但现在他还没有彻底拉拢住这个小皇叔,不然来的人就只会是他一个了。虽然没有疑心顾懿,但他毕竟做贼心虚,不想遇到外人。顾懿却不知道这些内情,还在为遇到秦王沾沾自喜。 顾慧在回去的时候,让车在那家装裱店前停了下来,问道:“二姐,四妹,你们要进去看看吗?” 顾懿在园子等了大半天,这会儿早就疲累不堪,那里还有心思去看什么字画,便道:“今天逛了大半天的园子,累得两条腿都疼了,我就不去了。” 顾悠倒是因为三姐今天替她解围,有心想要亲近亲近,便说道:“我陪三姐去看看吧!” 顾懿闻言看了她一眼,今天早上还想讨好自己,这会子又要跟着三妹跑前跑后的,这个四妹真是个墙头草,她虽然看不上这个庶出妹妹,但是被人挖了墙角,她还是挺不爽,“四妹,今天玩的怎么样?文佳她们大多性子爽朗,很好相处的。” 顾悠本来对二姐把她一个人留下挺有意见,被文佳她们为难虽然不怨二姐,但她心里也有些疙瘩,这会儿听二姐说起文佳她们,就更不高兴了,撅着嘴说道:“是啊,她们性子太过爽朗,我这般小气的人倒是和她们玩不到一块儿去。” 顾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四妹这话里的怨气,也能想到文佳她们为难她了,虽然她自己都看不上顾悠,但好歹也是自己领去的,文佳这么不给面子,她脸色到底不好看,“以后离文佳远点,她那人说话最刻薄了,丝毫不管别人脸上过不过的去。” 顾悠点点头道:“已经见识过了。” 顾懿正尴尬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马车停在装裱店门前,顾懿连忙道:“已经到地方了,你们去看看吧。我让香雪她们给你们留下一辆车,我们就不等着你们了。” 顾慧赶紧摆摆手道:“二姐也累了,赶紧回去休息才是正理,不用管我们,我会看好四妹的。” 顾悠也连忙回道:“我一定跟紧三姐,她去哪我去哪,绝不乱跑。” 顾慧听了心里微汗,她就逛个小店,又不是去赶大集,那里能乱跑了,她那里知道顾悠以为她是没玩够,想趁机离开车自己去玩,反正她自己就是想去玩,毕竟她出门的机会不多。 顾慧不知道四妹心里所想,只好带着她下了车,现在已经过了晌午,按现代时间算大约四点钟,现在是阳春时节,天渐渐变长了,这时候太阳还老高,虽然没有正午那会儿那么热,但是这个温度正好,再加上那吹面不寒的杨柳风,确实是个好日子,看来乡主的及笄礼选日子也是算好的的,说不定还是请教了钦天监的呢! 不过这些和顾慧没什么关系,她只是坐着华丽却并不见得舒适的马车颠簸的有些腰疼,这一下来顿时有种脚踏实地的安心感觉,再加上难得的好天气,心情一下子舒畅起来。 顾慧见香雪和香梅从后面马车上下来,上了顾懿那辆车,春芳夏菲还有顾悠身边的小兰小茹都上了后面的马车,她连忙阻止:“春芳和小兰留下就行了,夏菲和小茹都跟着回去吧!” 夏菲却道:“姑娘就留下一个人伺候,像什么样子,我和小茹还是都留下吧!” 顾慧听了摇头道:“我们也不去别的地方,就在这家店里看看字画,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们先回去给我们准备准备,我们待会儿就回去了。” 夏菲这才作罢,跟着小茹去了另一辆车上。顾慧见她们离开,这才领着人进了那家胡记装裱店。 一进门发现这里跟她想得不大一样,还以为这种店应该到处都糊好晾晒的字画,没想到这店里面空间挺大,装饰的也高雅,也没挂的到处都是,反而每一幅都被摆放的恰到好处。 顾慧问掌柜:“你们这里只替人装裱还是也顺带卖?” 那掌柜见是两位年轻姑娘,也没看轻人家,随即回道:“我们这里替人装裱,也连收带卖字画。姑娘这是想看看字画?” 顾慧往店里那些悬挂的字幅上看去,听他问话,也没收回眼睛,就回道:“我今天上午路过在外面看到两幅裱好的字,很不错,想再看看。掌柜的可否割爱?” 掌柜的想了想今天上午裱过的几幅字,不由得露出些为难的神色,半天才抱歉道:“姑娘来的不巧,那几幅字都是小店替人裱的,实在是不能让于姑娘。” 顾慧听了有些失望,但到底不是什么大事儿,便说道:“我上午路过时见那两幅字清新婉秀,笔力不弱,也该想到是哪家姑娘的字,有这样书法的姑娘家里生活应该都不错,那里会拿字画来卖,估计也是写了送人的。” 谁知那掌柜却惊讶道:“我今天装裱的字画里没有哪家姑娘的呀!别说今天了,就是这一连几天也没有呀!” 顾慧不解道:“可是我今天路过时确实见到两幅字,字体纤细,清新婉秀。” 那掌柜的神色古怪道:“估计姑娘所说的是永安侯府李公子的字吧!” 他也不是第一次听人这般评论李公子的字了,他虽然自己书法不行,但是眼力还是有得,知道这位姑娘评价的很中肯,但是李公子的字怎么说呢,字是好字,就是太过女气! 顾慧一听是永安侯府李公子的字,想了半天才记起是和他们顾家有婚约的李家公子李承嗣,她留了心,问道:“今天那几幅字可否让我再看看。” 那掌柜笑道:“我看姑娘也是懂字之人,今天刚裱好的几幅字虽然不能让与姑娘,但是请姑娘赏赏眼还是可以的。姑娘这边请!” 顾慧转头问顾悠:“四妹,你是要自己到处看看,还是随我一起。” 顾悠还没见过这么多字画挂在一起的,看着是眼花缭乱,她虽然性子内向,但实际上在画画这一道上还是很有造诣的,此时见了这么多画作,就跟老鼠掉进了米缸里一样,听她姐问话,她舍不得离开这里,便道:“三姐自己去看吧,我在这里看看。” 顾慧也不勉强她,便留她在那里赏玩,她自己带着春芳跟着掌柜去了楼上。这楼下悬挂的都是可以出售的字画,楼上大多数是替人装裱的,也有一部分珍品,甚至还有一些绝世孤品。 上的楼来,这里便又是一个天地,不像楼下的字画都是错落有致的悬挂着,这里的都是封存好的,有的装在匣中,有些被套着布袋,估计也是因为价值不同,各种匣子布袋也不相同。楼上还有个大厅,各处摆放着几个桌椅,基本上也都有人。估计也都是这里的熟客,和掌柜打了声招呼就继续各自继续品评那些珍藏,虽然奇怪掌柜的领着个姑娘,但也都没在意。 掌柜在一个架子上拿下一只长条形状的匣子,打开取出两个卷轴,顾慧拿起一个卷轴打开,果然是今天上午见到了那幅字。 的确是字体纤细有余,刚劲不足,虽然清新婉秀,但对于一个男人的字来说,却是有失阳刚之气。顾慧不免有些可惜,看来这个李承嗣被家里娇养久了,难免有些娇气,有些小自恋。而且还是个心思细腻敏感之人,不过想到自古才子多是心思敏感之人,又有些释然,反正也与她无关。 第10章 承嗣 顾慧正在内心可惜着,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好字!” 顾慧扭头去看见是个生员打扮的士子,估计也是国子监里的学生,便朝他歉意一笑。 那学生被顾慧嫣然一笑晃花了眼,便有些失神,呆呆的念道:“压倒群芳,天赋与、十分秾艳。娇嫩处、有情皆惜,无香何慊。恰则才如针粟大,忽然谁把胭脂染。放迟开、不肯婿梅花,羞寒俭。时易过,春难占。欢事薄,才情欠。觉芳心欲诉,冶容微敛。四畔人来攀折去,一番雨有离披渐。更那堪、几阵夜来风,吹千点。” 顾慧虽然知道这是一首咏海棠花的词作,但现在被这人对着她念出来,无端就觉得有些尴尬,她以前虽然也长得很漂亮,但是现代人见多识广,没有谁见到个美人就走不动道的,现在她这副相貌还没长开,就让人这般迷恋,到底是这副样貌太过绝色,还是这古代的男人都是猥琐了萝莉控。 那学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同伴早就上来了,见他那呆样,都起哄般的吹起了口哨。 那学生这才回过神来,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忙朝顾慧弯腰拜了一个大礼:“小生郑圆有礼了,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姑娘海涵。” 顾慧也没生气,毕竟被人赞美无论如何都是件高兴的事,她淡然一笑道:“公子不必如此客气。”说完便转身不在理会,接着去看另外一幅字。 那郑圆期期艾艾的想上前搭话,好结识一番,但刚才表现的太过失礼,这会子不敢轻易上前,那几个同伴看他那怂样,恨不得替他上去搭讪,最后一个同伴实在看不过眼,猛地从背后推了他一把。 郑圆猛地被人推了一把,一下子冲到顾慧跟前,把她吓了一跳,顾慧见是他才松了口气,问道:“公子有事吗?” 郑圆见佳人问话,立刻也不扭捏了,站直身子回道:“某是看姑娘这幅字甚好,想过来看看。这字近看,果然是婉丽非常,细看还隐隐有股傲气隐藏在笔锋里面,也是难得一见的好字。” 顾慧听了也是一笑,问道:“你也这般认为?” 郑圆还以为自己这是夸的对方高兴了,心中暗喜,便继续点头道:“的确是难得的好字。” 顾慧可不知道李承嗣的字在士子圈里存在很大争议,有人认为极好极难得,也有人认为不怎么样。 顾慧虽然觉得一个男人把字写的这么娘气,人怎么样的确不好追究,但是单单看字,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毕竟有些东西是不分男女的。 顾慧道:“字是好字,可惜与之无缘。” 郑圆这下子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忙去看末尾的落款,庚申年二月初二李承嗣题。顿时他的脸色跟吃了苍蝇一般恶心欲吐。他最看不上李承嗣那个娘娘腔了,刚才却亲口承认这幅字写得好,真是把他给呕的不行。 顾慧见他脸色难看有些不解,问道:“郑公子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郑圆连忙收起那幅要吐不吐的表情,挤出几丝笑容,道:“没事,就是刚才看到了恶心的蟑螂罢了。” 顾慧知道他没说实话,也没再问,毕竟她就是客气的问了一下,没指望听到什么答案。 这时候楼梯上一阵喧哗,又一个年轻公子来了。那年轻公子脸上挂着笑容,说话轻声细语,头发也是梳的一丝不乱,衣裳干净整洁,朝着掌柜走过来,顾慧还闻到了香气。 闻到的不止是顾慧一个,那郑圆正揉着鼻子,低声骂道:“死娘娘腔,一个大男人还撒什么香料,害老子想打喷嚏。” 顾慧听他低声咒骂,不由得一笑,那郑圆见她笑了,心里有些雀跃,她笑了!她对自己笑了!郑圆恨不得手舞足蹈。 年轻公子在顾慧几人面前站定,见他的字在一个女孩儿手里,刚想和她说几句话,就见他的老冤家对头也站在一边,便开口讽刺道:“我当是谁啊?原来是郑公子啊!真是失敬失敬!郑公子还评鉴李某的字,真是让李某受宠若惊啊!” 顾慧抬头看他,原来他就是李承嗣呀!还真是少年焕然,风流倜傥!不过她也从他这几句话里听得出来,他和这个郑公子关系不怎么样,怪不得刚才郑圆看到落款的时候表情那么精彩!原来是冤家对头。 郑圆被他这几句话说得心里有些堵,便反唇相讥道:“我不过是看看被人称赞的李筠亭的字究竟如何?如今看来……” 郑圆故意顿住不往下说,吊着李承嗣的胃口。 李承嗣果然上当,急忙问道:“如今看来如何?” 郑圆笑道:“如今开来也不怎么样,要不是看到了落款,我还以为是个姑娘家写的。” 李承嗣这话听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自他习字那天起就被人嘲笑字写得娘们兮兮的,他不以为意,反正他不在乎被人说像女人,别人越是这么说他越高兴,待人反而越发和蔼,让不明所以的人都说他好风度,让被他温柔对待却摸不着头脑的人直在心里骂他是个变态。 所以李承嗣并没有因为郑圆这般像是侮辱的话而生气,反而和颜悦色道:“郑兄,你觉得李某的字像姑娘家写的?” 郑圆不明所以,只觉得传言可能是真的,这个李承嗣就是个心理变态,别人越骂他他越高兴,便抖了抖鸡皮疙瘩,接着说道:“没错。我一开始不知道这字是你的,我还以为是这位姑娘写的,这位姑娘可以作证。” 李承嗣看了顾慧一眼,依旧问郑圆:“那抛开这些像女子所写的因素,这幅字你认为到底好不好?” 郑圆听了以为自己知道了李承嗣开始对他那般和颜悦色的原因,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但他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会因为不喜欢某个人就诋毁他,便道:“虽然写的娘们兮兮的,但也算好字了。” 李承嗣听了果然很是高兴,他往前走了几步,还欲上前,就听郑圆跳起来大声道:“停,你停下,别再往前走了。” 李承嗣不解道:“这是为何?” 郑圆赶紧捂着鼻子道:“你别过来,我受不了你身上的味儿。” 李承嗣闻了闻自己身上,没有什么难闻的异味儿,反而香喷喷的。李承嗣左右闻了闻,还是不放心,他不知为何就想起‘久入鲍肆不,闻其臭’‘鱼分龙臭曾兹台’,这样的诗句来,脸色有些难看,想要问问郑圆自己身上究竟那里有异味儿,便上前两步。 郑圆如临大敌,鼻子里面有些发痒,好想打喷嚏呀!但是在佳人面前怎么能这般粗鲁,不可不可。郑圆连连摇头后退,见李承嗣步步紧逼,他心里暗恨,这李承嗣就是故意让他在佳人面前出丑,他既然心思如此险恶,那就大家一起出丑。这般想着他也不躲不避,放下捂着口鼻的手,也不再忍耐,鼻子里喉咙里的痒意终于爆发,他痛痛快快的打了个喷嚏。那唾沫星子鼻净珠子统统喷到正走到他面前的李承嗣的脸上。 郑圆这喷嚏打完是痛快了,但李承嗣却被这个喷嚏彻底打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顶着一脸的唾沫星子鼻净珠子指着郑圆:“你……” 他这里你了半天也没有下词,郑圆问道:“我怎样?” 李承嗣赶紧拿出一条丝帕搽脸,一边擦一边骂道:“你这个流氓,粗鲁无礼,低俗下流。” 郑圆本来对于喷了人家一脸挺抱歉的,但听了李承嗣的骂话,他就不满自己被冤枉了,反问道:“我流氓?我怎么你了就被你骂作流氓?我那里粗俗无礼了,那里下流了?” 李承嗣听他这般问,便有些悲愤的回道:“你这人无缘无故的喷人一脸不是粗鲁是什么?不是无礼是什么?” 郑圆顿时喊起冤来:“我那里是无缘无故的,分明是你这个娘娘腔抹这么多香粉害得,大家伙评评理,这到底怨谁?” 早就在一旁看热闹的人立刻有人起哄:“当然不怨郑公子了!那个男人没事儿往身上撒香粉的?” 也有一些爱美人士支持李承嗣,说道:“古有荀相留香,今天有筠亭留香,男人怎么就不能用香料了?分明就是有人看不惯人家李公子,故意的。” 两拨人各执一词,争吵不休,顾慧见了觉得男人有时候比女人还麻烦。她想既然字已经看了,那就离开这个是非地吧!但是眼睛很尖的郑圆见她要离开,立刻出声道:“既然我们说也说服不了谁,那就问问这位姑娘都意见。” 众人听了唰的一下子都看向顾慧,就连李承嗣也是目光炯炯的盯着她,顾慧被这么多人看着,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笑道:“我毕竟是女子,自然不喜欢臭男人。”见郑圆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而李承嗣却脸上有些得意,便接着说道:“但若是一个男人比我还香,我也会不喜欢,甚至还会嫉妒。” 她见李承嗣竟然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觉得有些古怪,也许人家就喜欢自己美美的香香的,虽然自恋,但也不是大罪过。 其他人见她这般和稀泥的做法,很不满意,非得要她给一个答案,问道:“那姑娘你到底是觉得这究竟怨谁?” 顾慧听了很是好笑,她不禁问道:“你们问这些有意义吗?郑公子刚才那个喷嚏打出去,可是不止有什么口水,还有鼻涕……”没等她说完,李承嗣就脸色急变,立刻风一般的跑了。 郑圆见了不由得哈哈大笑出声,顾慧却道:“刚才郑公子虽然喷了李公子一身,但是你自己刚才用手捂着鼻子,最后还用手使劲儿揉了揉,估计这手上脸上……” 同样不等顾慧话说完,郑圆就哀嚎一声,也紧跟着李承嗣之后风一般的跑了。 这次轮到顾慧笑了,她见这两人真是有趣,一个有些呆气却不拘小节,一个有些龟毛处处吹毛求疵。她却不知道自己这一笑又勾了多少年轻公子的心神,那边桌前一个年纪稍大点儿的士子,连忙研墨濡笔,下笔如神,把刚才那摄人心魄的一笑画了下来。等到这位士子功成名就,成为当代后世有名的书画家的时候,他这幅少女图被当做传世经典被历代收藏家推崇备至,这位少女一笑惊艳了时光岁月,关于她的身份也向来是被人不断猜测推敲,却没有一个能被证实,只有那少女那狡黠灵动的笑容永远留在人们心中。 第11章 品鉴 顾慧见两人都被打发走了,不由得狡黠一笑。那掌柜见此也是会心一笑,说道:“鄙人这里还有几幅珍藏,请姑娘鉴赏。” 顾慧一听有珍藏,连忙说道:“多谢掌柜。” 周围的人也都起哄道:“那掌柜的可得把你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好好请人家姑娘看看。” 掌柜的也不恼,笑骂道:“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人,还不是想看我多年珍藏?今儿我就让你们如愿,不但让你们看个够,而且大家每人做一首诗,谁若是能夺得魁首,我就让他任意挑选一幅。” 掌柜的说完之后,众人兴致更高了,纷纷叫好。就连刚才没凑热闹的人都过来了。还有人往楼下去喊人去了。 掌柜的把顾慧请到一边的座位上,自己往一间上锁的房间里掂出一个小箱子,打开后里面有好几幅卷轴,一幅幅的取出来打开,悬挂在后面的架子上。 随着一幅幅画轴打开,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一阵阵的惊呼。顾慧也知道现在大家都热情高涨,她没想到掌柜的来这么一招,现在她想走都不好意思开口。就连楼下的顾悠也上来凑热闹了。 那掌柜把所有字画挂好以后,朝顾慧一个作揖,请道:“请姑娘鉴赏。” 顾慧没想到掌柜的都打算举办诗会了,竟然还是如先前所说一般请她鉴赏,她多少也明白这掌柜的估计是看自己长相不错,吸引了众人注意,打算利用自己当活广告了。虽然对于店家的心思微恼,但实在是不愿错过品鉴名人字画的机会。不过一想现代的时候看个博物馆还得花钱买门票呢!现在她只是刷刷脸就能看了,这样一想还觉得挺划算。何况这也算是件雅事,即便传出去也没什么,这里又不像明清时期那般礼教严苛。 其他不知道前情的人对掌柜请一个小姑娘品评这几幅珍品,都是觉得有些暴殄天物,毕竟这字画不比胭脂水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能懂得多少?那些自认为有些水平的人都是扼腕叹息,决定一会儿作诗一定要尽力,说不定就能白得一副珍品收藏,于是好些人根本没有仔细去看那些珍藏字画,反而在那里冥思苦想着待会儿要做的诗。 顾慧朝掌柜的点了点头,她看向架子上的那些珍贵字画一共有五幅,第一幅乃是前朝豫章先生黄庭坚的《诸座上贴》,顾慧仔细品评着这幅草书精品:“此书学怀素的狂草体,笔意纵横,气势苍浑雄伟,字法奇宕,如马脱缰,无所拘束,尤其能显示出书者悬腕摄锋运笔的高超书艺。” 围观众人听她评鉴一语中的,也都收起轻视之心,书法爱好者都仔细品着这贴上的每一个字,有说这个好的,有说那一笔更妙,大家讨论的热闹,掌柜的看了不由得一笑,看来他的打算还是挺好的,目前来看挺成功。 顾慧见众人讨论的差不多的时候,再去看第二幅,这是一幅画,是前朝东坡先生的《枯木怪石图》,又叫做《木石图》,画面简洁明了,怪石盘踞左下角,石后冒出几枝竹叶,而石右之枯木,屈曲盘折,气势雄强,顾慧前世去日本出差的时候特意去看过这幅画,当时为此画流落国外叹息了很久。如今再见到这幅画,却是在另一时空了,她微微收敛心情道:“画中石状尖峻硬实,石皴却盘旋如涡,方圆相兼,即怪又丑,似快速旋转,造成画面的运动感,更能显出此石顽强的生存力。石后冒出几枝竹叶,而石右之枯木,屈曲盘折,气势雄强,于笔意盘旋之中,凝聚成一团耿耿不平之气,更有一股浩然气脉,由石而树、由树干而树梢,扭曲盘结。直冲昊天。枯木用笔迅疾、取势不惑,画心枯淡盘旋,墨色变化多端。运用书法之笔法,飞白为石,楷行为竹,随手拈来,自成一格。” 众人对着这幅画又是一番评论,尤其是顾悠见到东坡先生的真迹,更是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只差在哪里手舞足蹈了,好在有春芳这个能震得住场子的大丫鬟在,才没让四小姐把人丢在外面。 顾慧去看第三幅,同样是一幅画,这幅画题着《萧翼赚兰亭图》,落款是阎立本。萧翼赚兰亭说的是唐太宗御史萧翼从王羲之第七代传人僧智永的弟子辩才的手中将"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骗取到手献给唐太宗的故事。 顾慧看了笑道:“这幅《萧翼赚兰亭图》中辩才口沫横飞为之言,萧翼恭谨露阴险,旁有二仆在茶炉上备茶,各人物表情刻画入微。这幅画线描画部刚劲圆润,画衣物简练粗重,设色也较浓重。这正是阎立本写实性注重个性描绘的特色。” 见众人都点头称是,顾慧却话音一转道:“不过萧翼骗取《兰亭》,与辩才谈话,决不会容第三者在场。而此图作三人对话,尚有二人煮酒,且画面未见到任何书卷,显与事实不符。更何况阎立本为唐太宗旧臣,萧翼赚兰亭之事,本就涉及到太宗圣名,阎立本为尊者讳,绝不敢随意以此作画。所以这幅画虽然为阎立本真迹,却并非萧翼赚兰亭图。” 顾慧话一说完,这下子可是炸了锅了,就连掌柜的都愣了。这幅画虽然是掌柜的收藏,但知道的人不少,见过的更多,自来就被人认为是萧翼赚兰亭图,这会儿竟然有人说不是,这不是说明他们都错了?就连顾悠心里也是万分不解,想要弄个明白。 有些人认为顾慧说的还挺有道理的,而有些人却接受不了这个说法。如此一来,大家又分成两拨人互相辩驳,掌柜的见此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情势总的来说还是顺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的。 两拨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虽然互相都不服气,但也都对这幅阎立本画作品评一番。顾慧见他们已经心平气和了,才去看第四幅,这是一幅字帖,条幅长度不足一尺,但绝对是绝世珍品,因为这幅字是晋代书法家王珣的《伯远帖》,虽然对于现代普通人来说晋代书法家也就二王父子如雷贯耳,但对于学书法的人来说,王珣也是一个不逊色于二王的大家,而且现代人可能不了解王珣这个人,说起伯远帖也不知道,但若是说起乾隆皇帝的三希堂,估计大家就都知道了,没错这个伯远帖就是被乾隆皇帝珍重收藏的三件稀世珍宝之一。 顾慧慢慢念道:“珣顿首顿首,伯远胜业情期群从之宝。自以羸患,志在优游。始获此出意不克申。分别如昨永为畴古。远隔岭峤,不相瞻临。” 在顾慧念时,人群里已经有人发出阵阵惊呼了,这可是晋人书法名家王珣的手书,虽然只有短短的四十七个字。 顾慧品评道:“此帖书迹俊逸流畅,劲健灵动,其结字缜密,而又大小参差,疏密有致,正是信手写来,更显风流之美。” 这下众人也不讨论那阎立本的画了,都对着那短短的片纸品鉴起来,说到底物以稀为贵,阎立本虽被称为画圣,但存世作品并不少,大家虽然推崇备至,但比起更为珍稀的伯远帖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顾慧看向最后一幅,同样是一幅字帖,她一眼看过去,连忙快步上前,有些激动的念道:“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山阴张侯。” 顾慧有些激动,这可是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她用手去轻轻划过那一个个文字,如同抚摸一颗颗骊珠,不过看到后面有君倩提名,她又冷静下来,品评道:“此帖笔法圆劲古雅,意态闲逸。从用笔来看,此帖多圆钝的用笔,点画勾挑都不露锋,结体平稳匀称,在优美的姿态之中,流露出质朴内敛的意韵。虽然此帖只有短短二十八个字,但可谓字字珠玑。虽然不是王右军真迹,但也算是临摹本中的珍品了!” 掌柜这下可不干了,他这几幅字画可都是他花了心思的珍藏,先前那幅画虽然被否认是萧翼赚兰亭图,但好歹也是阎立本真迹,但现在这幅他最为珍视的快雪时晴帖竟然被认定是临摹本,这就让他受不了了,他忍着不快问道:“姑娘说我这快雪时晴帖是临本,可有证据?” “证据?”顾慧笑着问了一句,然后手指着书迹上的题名,说道:“这不就是证据?” 掌柜却不以为然道:“这应该是收藏者梁秀留下的。” 顾慧却道:“你见过收藏者直接在书迹上留名的?更何况这字帖的用纸明显是隋唐时期加以改进后的宣纸,若是王羲之的真迹,那这字帖应该用的是以檀树皮为原料的宣纸,而这幅字帖用的纸却是用楮,桑,竹,麻等十数种原料制作而成,质地绵韧,纹理美观,洁白细密,比晋代宣纸更利于书写。这字帖上题名为君倩,应该是唐高祖驸马薛君倩,这幅字帖应该是薛君倩所临。” 顾慧这番分析入情入理,证据确凿,掌柜的也不是小气之人,虽然这幅快雪时晴帖被鉴定为唐代临摹本,但他依旧喜爱非常。 围观众人却是对顾慧彻底服气了,他们一般看字帖基本上都是从书法上辨认,如今才知道还可以从其他方面入手,不过若是没有这姑娘的学识,估计就算知道可以从这里入手也是白搭。顾悠也是连连对着三姐竖起大拇指,这份学识她比不了。 顾慧听得众人议论,也不以为意,好歹她也是家学渊源,从小耳需目染,长大后自己又从事这一行,虽然只是小有名气,但相对的她的年纪也小,能有那般成绩,也算是书画界有名的才女了。如今又被阎王爷灌了一脑袋的文化常识,再朽木也该开窍了,更何况她还是块良木。 第12章 海棠 12海棠 掌柜这时候见众人热情高涨,当即趁热打铁宣布:“现在我们鉴赏完了,也该轮到大家各展才思,胡某人说话算话,谁要是夺得魁首,就任他在这五件珍藏里挑选一幅。” 众人似乎就等着他宣布这个消息,当即有人心急道:“请胡掌柜出题。” 掌柜看着顾慧想起刚才郑公子失态,不由得一笑,然后说道:“就以那边那盆海棠花为题,不限韵。” 众人听了题目想到刚才郑圆的闹剧,都在海棠花和顾慧之间来回打量,一个个苦思冥想起来。顾慧想到了掌柜的用意,不由得感慨不愧是奸商,这是打算利用自己到底了。不过想来古人作诗,以花喻人多是赞美之词,她也就不计较了。 众人还在腹内遣词造句,就见一锦衣少年摇扇而来,漫声道:“红妆艳色,照浣花溪影,绝代姝丽。弄轻风、摇荡满林罗绮。自然富贵天姿,都不比、等闲桃李。” 只半阙就引得众人轰然叫好,他一边吟道一边看向顾慧。见他如此作态,众人当中有一个知道他身份的翰林院编修,不由得心里哀嚎一声,这个风流子怎么来了?看他那风流做派,估计又要招惹人家姑娘了。但是这姑娘一看就不是等闲人家养出来的,那里是你府上那些丫头们?弄不好就要惹火烧身。 顾慧见是今日所遇见的那公子哥儿,本以为他只是个纨绔王孙,没想到倒是文武双全,在王府里已经见识过他的武功,现在这文采看来也不错。顾慧见他瞧着自己便若有所感,连忙拿起桌上的银毫小笔,蘸墨写下他所吟词句。 赵昱见她提笔,却有心刁难,便语气不停的往下吟道:“帘栊静悄,月上正贪春睡。长记初开日,逞妖丽、如与人面争媚。过韶光一瞬,便成流水。对此日叹浮华,惜芳菲、易成憔悴。留无计。惟有花边尽醉。” 当真是一气呵成,文采风流。而顾慧所书也是行草结合,笔法洒脱,酣畅淋漓,一气呵成。众人见了她的字都是惊讶非常,只因她学得是宋徽宗的瘦金体,而这个时代估计因为赵匡胤没有黄袍加身,所以他的子孙后代渐渐的埋没在茫茫人海之中,赵佶都不知道有没有过这个人。所以顾慧所写的瘦金体在这个时代是一种全新的字体。等顾慧写完,有几个爱好书法的士子都忍不住凑到桌前欣赏。 顾慧当初学这个除了喜欢它侧锋如兰竹的秀逸以外,还因为和人打赌,瘦金体是出了名的难学,自古至今学的人很多,但能得其精髓的却寥寥无几,除了创始人宋徽宗以外,还没听过那个人把瘦金体写好了。 顾慧性子倔硬是自己琢磨了十几年,才结合柳书写出来带着自己特色的瘦金体,还因此得到众多书法大师的肯定。 赵昱也惊讶的看着顾慧的字,赞叹道:“这字运笔灵动快捷,倒是很适合快速记录。笔迹瘦劲,却不失其肉,而且这字笔法外露,可明显见到运转提顿等运笔痕迹,是一种前所未见风格相当独特的字体。和唐人薛曜的字有些相近,不过比之更见韵趣。” 顾慧听了笑道:“我这瘦金体是从薛曜的《石淙诗》变格而来。” 一士子对着那幅字拍案叫绝,赞道:“这变格变得妙啊!瘦筋体!瘦筋体!果然是筋瘦挺秀,天骨遒美,逸趣蔼然,堪比当代书法大家王伯昌了。” 顾慧听了连道不敢自比王大家。其他人却道当得。 赵昱也笑道:“就凭这手字,你的确当得起。而且我看你这字笔法与南唐后主铁钩锁有些相似之处,你一定还擅长作画。” 顾慧惊讶他竟然能从一幅字里看出她善画,也不隐瞒,便回道:“我也爱画些花鸟鱼虫,都是画着玩而已,算不上擅长。” 赵昱听了笑道:“还请顾三姑娘赏脸画一幅。” 顾慧见这么多人盯着,也不好直接拒绝,何况她又不是肚子里没货,一幅画而已,当即也不用颜色,直接拿起刚才那支银毫小笔蘸了墨,在宣纸上画了两只相斗的蟋蟀,虽然寥寥几笔,但却把两只蟋蟀都画活了。她当初也是受齐白石画虾的启发,多年如一日的观察花鸟鱼虫,尤其是蟋蟀每年养好几十对。当然她还没达到齐白石画虾的第三重境界,但第二重境界已经能登堂入室了。 顾慧画完后众人又是一阵惊呼,那掌柜简直就是乐歪了嘴,没想到临时起意,竟然还有这样的效果。顾悠也没想到自己三姐还有这样一手好字好画,以后可得多多向三姐请教才好。 赵昱看着她的画,声音低沉道:“你这般都不算擅长,那这世上根本就没人敢说自己擅长了。” 赵昱本就是想试试她究竟有多深的水平,没想到竟有这般惊喜,他原以为这个顾家三小姐也就和那些大家闺秀一般样样皆通样样疏松,在这胡记见到她,看她侃侃而谈,忍不住就想为难一下她。没想到却试出来她的真水平,竟是如此才华横溢。他原本不过是喜欢她模样秀丽,性格可爱,还聪慧懂事,现在见识到她的出众的才华,也忍不住为她倾倒。 至于海棠花诗词大赛,已经被众人遗忘到角落里去了,今日得见一种新字体还有新画法,已经比夺魁震撼多了。 直到顾慧看向窗外才发现太阳早就落山了,连忙起身告辞道:“现在天色已晚,小女子先行告退。” 众人也都通情达理,不好让一个未嫁女子在外过夜,都连忙起身相送,还有人高喊道愿为护花使者送姑娘回家。被赵昱瞪了两眼。 赵昱也跟在顾慧身边,不放心道:“天黑路暗,本王送顾三姑娘回府。” 顾慧连忙拒绝道:“多谢王爷,小女子身边有丫鬟车夫,自己回去便可,不敢劳驾王爷。” 赵昱却看她两眼,见她目光坚定,不似欲拒还迎,只好妥协道:“那让本王的护卫送两位顾姑娘回府。” 顾慧见天色确实不早了,不想再耽误下去,便不再和他争论,福身一礼:“小女子多谢王爷。” 众人听他们这样推辞来推辞去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竟然是当朝王爷,有几个在朝为官的文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难怪看着这少年眼熟!这不是齐王殿下嘛!他们来这里的多是六七八品的低级官员,毕竟官大点的都每日里忙的要死,那里来的时间闲逛? 众人反应过来要行礼问安,被赵昱免了,他看向桌上那一字一画,示意让随从冯飞给收起来,没想到冯飞刚动,就有个人飞奔过去虚趴在那里,护着两幅字画不让冯飞靠近,他不是胡记的掌柜,而是那早就认出赵昱的翰林院编修林子杨,他出身也是世家显贵,生平酷爱书画,今天见到这瘦金体是见猎心喜,自是想收录囊中。而且他还是齐王的表哥,不怕他仗势欺人。他护着那字画,朝赵昱道:“殿下,你就行行好吧!这两幅字画让给表哥吧!” 赵昱很想翻个白眼给他,但是他面上只能冷然,道:“不行!这两幅字画本王势在必得。” 林子杨见他不讲情面,也不顾尊卑道:“你凭什么要把这两幅字画都拿去,这又不是你的。” 赵昱却气定神闲道:“这首词是我作的吧!”见林子杨点头才继续说道:“这幅画是我向顾三姑娘索的吧!”见他再次点头,便一摊手道:“这不就结了!” 林子杨却不同意了,又说不出理由来,但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把这两幅堪称绝世珍品的字画让给赵昱,他也做不到,便开口道:“刚才胡掌柜不是说要以海棠花为题作诗词,既然已经有题目了,那我们就各自作三首诗词,我也不占你便宜,你刚才已经作了一首,只需再作两首便可。以半个时辰为限。” 赵昱笑道:“表哥你还说不占我便宜,你一个探花郎好意思跟我比,不过我也不会怕了你,有什么好诗词,尽管作来,本王候教。” 两人都是不服输的人,立刻思索起来,等各自把自己的诗词写在纸上后,请众人品评。有人想趁机巴结齐王,说赵昱作的好,把林子杨气得直骂他们狗腿献媚,赵昱虽然年轻气盛,但也没昏了头,知道自己的水平比起表哥来说还是差点的,当然也就是差一点儿。 他自己看了看两人的诗词,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除了第一首出彩,其他两首水平大大不如表哥,他还没到能睁着眼睛瞎说话的地步,只能认输,把那两幅字画让给表哥。 林子杨倒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先前那般护着这两幅字画也实在是见猎心喜,见到这般新奇的字体画法忍不住想要研究一番,他也不会藏起来不让人看,他就怕依着他表弟那个霸道性子,这两幅字画落在他手里,只怕别人都再无缘得见了。那位姑娘还不知身份,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讨得出支言片字来?现在这两幅字画在自己手里,好歹还能让别人有个念想。他也不着急回去了,打算留在这里看着胡掌柜亲自装裱。 掌柜虽然也喜爱那两幅字画,但也知道有这两人在场,他是留不下这字画的,就是今天留下了,往后来要的人多了,他也未必守得住,还不如等以后林编修临摹以后讨要一幅。 顾慧却不知道经过今天这一出,以后找她求字画的人多了去了,开始她还觉得自己在现代名气不大,没想到回古代却备受推崇,还很有兴致的给人写字画画,但是到后来她自己都有些不胜其烦,来求字画的只能一律推辞,只有推辞不过的才写两笔。不过她也因此有了不用花钱受人喜爱的礼物,以后逢年过节都不用愁如何送礼了。 第13章 回府 13回府 顾慧和顾悠被齐王亲卫冯云送回侍郎府,家里众人早就严阵以待了。门房上等着的顾吉一见三小姐的马车回来,连忙跑去回报老爷知道。 顾慧和顾悠两人下来马车,见车旁站着的冯云几人,连忙福身一礼:“多谢几位军爷相送,还请入府喝杯热茶,以聊表谢意。” 冯云虽然是齐王亲卫,但也是齐王家奴,根本不敢受顾慧这官家小姐的礼,连忙避开,道:“小姐无需多谢,我等也是奉殿下命令行事。如今我等已将小姐送回府中,我等这就告辞。” 顾慧还欲再请,就听得她爹顾岚的声音传来:“冯侍卫何须如此客气?你虽然是奉你家殿下的命令送小女归家,但是王爷也没警告你不许进府喝杯茶呀!而且我还想问问我这女儿闯祸了没有?她嘴巴最是伶俐,我说不过她,怕她到时候把我绕进去。” 顾慧听她爹这般败坏自己的名声,不由得娇嗔道:“爹!我那里有这样?” 顾岚笑道:“看看,我还没说什么,她就撒上娇了,叫我如何管教?”随后扭过头对顾慧两人,把脸故意一崩,道:“还不立刻回去,你娘她们都等急了,还不去给她们请安,好让她们安心。” 顾岚又对着冯云几人说道:“家里几个女儿都被我宠坏了,给齐王殿下还有冯侍卫添麻烦了,你们几位往府里请。” 冯云想着他家殿下似乎挺喜欢这个顾家三姑娘,他进府里喝杯茶也好,看看这个三姑娘到底如何,也算为他主子把把关,想着就放下王府亲卫的骄矜,说道:“那就有劳顾大人了。” 顾慧领着顾悠往金光院里去了,一路上顾悠都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又被大娘辱骂,顺带着姨娘也被侮辱,这样想着脚下步子就忍不住慢了下来,顾慧见她那磨磨蹭蹭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至于怕成这样吗?又不是让你上什么刀山火海!” 顾悠有些怯怯的开口道:“至于。让我去面对大娘,我宁愿上刀山火海里走一趟。” 顾慧听了嗤笑一声,道:“只怕当刀山火海真的出现在你面前了,你又没勇气上了!怕什么,大娘她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 顾悠叹了一口气,悠悠得道:“有些人不是老虎,却比老虎更可怕!” 顾慧点头道:“那是,母老虎比老虎更可怕!” 顾悠听她三姐这般说不由得笑出声来,就连身后的春芳和小兰都禁不住笑出声来。顾慧见她们都笑了,便道:“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只不过回来晚了点,她有这心思追究我们还不如追究一下二姐今天干什么去了。” 顾悠听了不解道:“啊?二姐今天遇到什么了?” 顾慧翻了个白眼,道:“我怎么知道?” 顾悠不知道三姐这话什么意思,就在心里琢磨,这般想着就没心思害怕了,不知不觉中几人就到了金光院。 大夫人刘氏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她们到了以后,大夫人身边的翡翠就进去禀告,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说大夫人正在沐浴更衣,顾慧和顾悠虽然知道这是托词,但也只能等着。 两人百无聊赖的坐在正堂椅子上等着大夫人召见,她们知道这是大夫人故意晾着她们,若是平时被大夫人晾着,顾悠早就坐立不安了,现在身边有人作伴,多少有了些底气,可是她见三姐似乎还有心情欣赏这里的摆设,似乎早有对策,想着自己不明白的那个问题,她不由得问道:“三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了?” 顾慧正欣赏正堂正中那幅松鹤图,结构松散,用笔滞涩,看样子也不像什么名家字画,但看看后面那个落款颍王赵信,她也明白这看的不是笔法意境,看的是落款,估计她爹也不好意思把这幅画挂在府里前厅,又不能把这画随便挂在一处院子,只好挂在金光院里了。虽然这幅画算是先皇御笔,但好歹不是当皇帝以后所画,不然就得挂到前厅去了。 顾慧正暗暗品评这画技稀烂的御笔,听见四妹问话,她挑了挑秀眉,回道:“没有。” 顾悠听了一惊:“没有办法,你还有心思看这些?若是一会儿大娘骂我们怎么办?” 顾慧一耸肩,回道:“这还能怎么办?嘴长在大娘身上,我们有什么办法?” 顾悠心急道:“三姐!待会儿大娘若是问起来,我们该怎么说呀?” 顾慧回道:“当然是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呀!对家里人还用说谎吗?” “说得好!”大夫人声音骤然响起,她似乎是赞赏的看了顾慧一眼,其实对这个便宜女儿她一直都是比较欣赏的,做事雍容大气,不像顾悠什么事都畏畏缩缩的,让她看不上眼,好像她是个刁难庶女的恶婆娘,即便她的确是厌恶庶出子女,也不愿外人说她不贤。 顾慧的确不喜欢大夫人,但是她又因为现代人的思想特别能理解她的不易和无奈,所以在不危及自身情况下,她还是不会招惹大夫人的。对于大夫人的一些小问题也能容忍。 大夫人虽然欣赏顾慧,但是还是不能容忍她的放肆,她既然有心让顾懿嫁入□□,那就要要约束好家里的姑娘,皇家选妃看的可不单单是才貌,首先要的是德行,其次才是家世,才貌排在最后。有了前两样后,有才貌固然是锦上添花,但若是没有前两样,有才貌就是轻浮放荡。她女儿这三样一样不缺,可不能坏在几个庶女身上。什么是德行?可不是在外面疯玩到天黑也不回家!女德讲的是要柔顺庄重,就像她教导顾懿那样,要时时刻刻保持仪态端庄恭谨婉顺,而不是像顾慧这般在被嫡母教训时心不在焉。 大夫人想着自己女儿千辛万苦谋划的局面眼看都要被这两个不省心的庶女破坏掉,心里恨极,把脸一沉说道:“慧姐儿,悠姐儿,你们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两人听了连忙起身道:“女儿知道。” 大夫人看了顾慧一眼,问道:“既然知道,那今天为何回来这般晚?” 顾慧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算哪门子的错?都没有夜不归宿,不过是晚了点而已,现代玩的比这晚的多的是。可惜这里不是现代,这里是八百年前的古代。她的思维和古人不是一个频段。 顾悠早就期期艾艾的开口道:“女儿……女儿今天见到许多字画,一时看的入迷,所以就……女儿知错。” 顾慧向来秉承有错就认,改不改再说的原则,她见顾悠认个错都这样,好像被人逼得一样,虽然大夫人疾言厉色,但她又不能怎么着你,不想认就别认,想认错就痛快点,所以顾慧就干脆利落道:“大娘,今天我去看中两幅字,想买下来,结果那字却是有主的,所以只能在哪里多看了会儿,又恰好掌柜请人鉴赏他的珍藏,我这一看就看过了时辰,没想到等回过神来,天都黑了,这就赶紧回来了。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不敢了。” 大夫人听了虽然觉得这两个孩子确实是在认错,为什么她一点都不感到欣慰呢?可能是因为懿姐儿那件事不好明说,她没光明正大教训她们的理由,她有些烦躁的挥挥手道:“你们知道错了就好,这一天也都累了,回去歇着吧!” 顾慧和顾悠一起出了金光院,顾悠还有些不敢相信,大娘今天竟然这般容易就放过她了,没有骂她,也没有骂她姨娘,这就过去了?她有点难以置信。她那样子让顾慧看到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同样是一个爹生的,有些人可以轻易拥有一切,而有些人拼尽全力也不见得能得到一丝一毫。所以,男人还是不要娶太多老婆的好。 顾慧又去了她娘的荷香院,她娘拉着她看了半天,生怕她从金光院里受了委屈,一边抹着眼问道:“大夫人没有为难你吧?” 顾慧听了这话,要不是看她娘那担心的样子不像作假,她几乎都要以为她娘这是暗示她可以告状了。不过看来她这是在现代宫斗剧看多了,别人说一句话都得想出几个意思来,也许人家就是一句无心之语,她硬要觉得人家暗藏杀机,看来这是要不得呀! 不过多看少做多听少说还是能避免很多麻烦的。这不她没有开口,她娘就自动脑补了,有些哀伤道:“都怨娘当初嫁给你爹做妾,害得你也跟着受苦,若是娘当初不贪图这富贵生活,那怕嫁个平头百姓,你也不用受人白眼了。” 顾慧听了嘴角一抽,她娘这样富贵人家的女儿若是嫁给乡野农夫那才是真悲剧呢!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小姐,一个目不识丁粗鲁无礼的糙汉子,两人没有共同语言不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能过的下去才怪。 清代著名女词人贺双卿还不算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呢!她出身寒微但是才华出众,嫁给一个樵夫为妻,最后不到二十就被丈夫婆婆折磨死了。更何况她娘这样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 但是顾慧决不能这般说,她只好巧言劝解道:“娘,我是你和爹的女儿,若是少了你们哪一个,生出来的都不会再是慧儿了!你难道忍心让慧儿还有两个哥哥就这样消失吗?” 二夫人周氏想都没想就说道:“慧儿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儿,娘怎么舍得让慧儿消失呢!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娘也要慧儿当娘的女儿。” 顾慧赶紧赞同说道:“娘最好了。” 周氏搂着顾慧半天,才想起来问道:“慧姐儿,饿了吗?我让厨房里给你热着鸡丝粥呢!樱桃,去让人到厨房里” 顾慧本来不觉得,这一问才发觉自己竟然一天没吃东西了,及笄礼后本来有宴席,但是她那会儿正跟齐王荡秋千呢!后来又嫌那些糕点腻人,便没有用。现在估计是被饿过头了,虽然感觉不到饿了,但是还是要多少吃点。 顾慧赶紧点头道:“娘,我早就饿了,可是那里的糕点都好难吃,我就没有用,这会儿又没感觉了。” 周氏听了皱眉问道:“慧姐儿今天没有在宴席上用饭?” 顾慧摇了摇头,她都不知道还有宴席,一直以为就光茶水点心呢!她当时心里还嘀咕这王府太过小气,连顿酒席也不摆,现在想来是她自己没赶上。 周氏摸了摸她的头发,道:“那你少吃点,光喝碗粥就行了,省得夜里积食不舒服。” 顾慧也不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第14章 父亲 14父亲 顾慧正捧着碗喝粥,她爹顾岚就派人让她过去一趟。顾慧不敢耽误,三两口喝完了那碗鸡丝粥,漱了口净了手,收拾停当才往前院去了。 顾吉领着她去了书房,因为上次她被书架砸到,他爹彻底把书房改装了一下,书架都换新了。黄花梨木的书架比之前那檀木的更明亮一些,显得书房也多了几分明快。 顾慧进去后,她爹挥手让顾吉下去了,自己沉着脸坐在椅子上看着顾慧,顾慧被看的有些心虚了,还以为他发现自己不是原来的顾慧了的时候,顾岚开口了:“慧姐儿,你向来聪慧,那日你在书房也该知道爹已经投靠了秦王。”见顾慧点头,便接着说道:“原本你和秦王殿下有这样的初见,也算是一段缘分……” 顾慧忍不住惊声叫道:“爹!” 顾岚却没在意女儿的喊声,示意她先别说话,自己接着说道:“爹没有明着投靠秦王,那加上那日说露嘴,他到底不放心我,如今我是骑虎难下,只能靠联姻取得他信任。你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庶出,作正妃不够格,但当个侧妃还是可以的。何况秦王殿下虽然成婚多年,但如今膝下却无子,你若是嫁过去,生下一男半女,这以后……” 顾慧知道父亲说得是实情,但就这样被随意决定终身大事,她还是忍不住眼中含泪,更何况她到底不愿给人当妾。听她爹畅想的美好,忍不住打断道:“爹,□□那么多女人都没生,你凭什么认定我就能生?我看这没准就是秦王自己……” 顾慧还没说完就被她爹捂住了嘴,训斥道:“别胡说!” 顾慧朝她爹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当她得了自由后才说道:“爹你若是做了秦王的岳父,那不就明白了告诉皇上你投靠秦王了吗?” 顾岚听了叹息道:“你以为不把你嫁给他,皇上就不知道了?皇上圣明烛照,那里是那么容易蒙蔽的?” 顾慧这就不明白了,既然皇帝知道还任由朝臣们投靠皇子们,难道就不怕自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顾岚虽然对皇上的心思知道的差不多,却不好说与女儿知道,便接着说道:“原以为是你和秦王的缘分,却不想你又招惹了齐王殿下。齐王虽然是秦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如今关系也算和睦,但这往后谁有说的准?” 顾慧听她爹的话不赞同道:“爹!什么叫做我招惹了齐王殿下?” 顾岚听她似乎还不以为然,便问道:“你今天在郡王府里难道没有和齐王单独相处了?在胡记难道没有替他执笔写词?孤男寡女同荡秋千,郎才女貌诗词传情,这还不算招惹?” 顾慧听她爹说得这般引人浮想联翩,对于真相知之甚详的顾慧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记忆出错了,好在她相信自己的脑子,便对她爹的说法很不满,开口道:“爹,你从那里听来的?是不是那个冯侍卫说得?没想到他那人看起来挺正派,说起话来却这般不靠谱!” 顾岚抚着胡须笑道:“人家冯侍卫怎么就说话不靠谱了?” 顾慧瞪了他一眼,气道:“那里是我要和齐王一起荡秋千,分明是那个无赖硬拉着我上去的。还有今天在胡记的时候,他分明是在刁难我,故意念那么快,要不是我写字快,准得丢个大丑!” 顾岚笑道:“看来人家冯侍卫说得也都是实话了。” 顾慧惊呼一声:“爹,你故意耍我,套我的话。”这样说着顾慧就也不顾什么长幼尊卑,跑到她爹背后搂着他就嗔怒道:“爹,哪有你这样的,跟自己女儿还使心眼儿?” 顾岚拍拍女儿的手哈哈大笑,道:“你这个鬼精灵,爹不跟你使心眼儿,你能这么老实的说实话吗?” 顾慧摇着他不依道:“我那里骗过爹?那次没跟你说实话?你这是冤枉我,女儿可不依。” 顾岚故意一本正经的嗯了一声,才说道:“你是那次也没骗我。但那次不是你爹魔高一丈,看穿了你的小心思?” 顾慧也没有被揭穿的尴尬,只是接着说起齐王来:“今天那人就是圣上的九皇子齐王赵昱?” 顾岚听她这样直呼齐王名讳,不由得沉声道:“慧儿不得无礼!齐王殿下的名讳岂是你能随意叫的?” 顾慧不在意道:“起了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见她爹脸色肃然,她不得不小声妥协道:“好嘛好嘛!我在外面会注意的,这里不是只有我和爹两个人嘛!” 顾岚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慧儿,你从小就聪慧,只是这性子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顾慧听他这样感叹,似乎是不放心自己,便连忙说道:“爹,这不是还有你嘛!以后要是谁欺负我了,我就回家找你给我做主。” 顾岚听了失笑道:“哪有当爹的管女儿一辈子的?等你以后嫁了秦王,爹可给你做不了主。” 顾慧听他还没打消让自己嫁给秦王当妾的打算,便不高兴道:“爹,我不喜欢秦王殿下,他那么凶,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女儿可不想和他过一辈子。” 顾岚以为那天在书房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毕竟那书架都倒了,女儿也受了伤,秦王的确不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但是大丈夫志在四方,谁会把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更何况秦王生于帝王之家,若是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了,他也不会选他了,便对女儿说道:“秦王殿下那里不好了?你别把目光放在那些细枝末节上,他一个皇子,志向远大,有才干有抱负更有前途,你嫁给他有什么不好?” 顾慧听了这话立刻高声叫道:“不好!一点都不好!他一个皇子志向远大,除了那个位置,还能有什么?但是自古以来夺嫡的,有几个成功的,那些失败的又有什么好下场?我可不想整日里跟着丈夫担惊受怕,生怕一不留神就全家都被杀头。皇家有什么好?我才不愿嫁入皇家呢!” 顾岚虽然知道女儿说的是实情,但是他定了的事情,那里能随意更改,何况被女儿这般顶撞,让他也觉得很没面子,便一拍扶手,站起来训斥道:“放肆!有你这么跟爹说话的吗?你不愿嫁入皇家,那你还去招惹齐王干嘛?秦王你看不上,齐王你就看上了?依爹二十多年的为官资历看来,这齐王还不如秦王有前途呢!更何况齐王是出了名的风流多情,你嫁给他不出两年早就把你忘到墙角去了。” 顾慧听他竟然扯到她想嫁齐王,她才见了齐王两面,那里就算得上想嫁他,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冯侍卫乱说话,她高声叫道:“爹,你胡说什么呢!我和齐王之间根本就没什么,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一共也才见了两次面,怎么就成了你说得那样?你怎么能随口乱说?” 顾岚也知道自己一时激动反应过度了,但是想到冯云话里话外的意思,知道齐王看上了慧姐儿,他怎么能不着急?他这边正想取得秦王的信任呢,若是这时候把女儿嫁给齐王,他怎么跟秦王交代?就算他再怎么表忠心,秦王也未必会信。 顾岚知道冤枉了女儿,也不好拉下脸来赔不是,毕竟自己是个长辈,只好僵着脸色道:“你们没什么更好!省得到时候我们顾家里外不是人。” 顾慧听了嘀咕了一句:“本来就已经里外不是人了。” 顾岚听她嘀嘀咕咕的说话,便沉声问道:“你说什么呢?” 顾慧不想再惹爹生气,便掩饰道:“没什么。” 顾岚也没继续再问下去,假意咳嗽几声,好似不在意道:“听说慧儿自己创出一种新字体,叫做瘦筋体。” 顾慧听了可不敢居功,本来就不是她自己所创,她还不想将之据为己有,便道:“并非女儿自己首创,只是无意间曾见过这样的字体,女儿又从唐人薛曜还有柳公权书法中得到启发,这才学得几分。” 顾岚听了好奇道:“你先写几个字来,让为父瞧瞧。” 顾慧应声称是,走到案前,往砚台里注了水,细细的磨起了墨,大概有半刻钟,才把墨磨好。她拿起一小号的银毫笔,想着写点什么呢!不由得就想起今天在郡王府看到那几首秋千诗词,她便写道:满园□□草萋萋,王府高宴日未低。最是一春撩落处,秋千影斜画楼西。 因为这次是她自己来写并不着急,所以便写的是楷书,横画收笔带钩,竖划收笔带点,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整篇一共二十八字,错落有致,个个瘦挺秀润。 顾岚看着女儿写下的字迹,连连点头,这字真是风骨天成,逸趣横生,他细细品味半天,才道:“慧儿这字比起你爹都强。不过为父看你这字,有些联笔像游丝行空,已经接近行书了。你再写幅行书给爹看看。” 顾慧听了连忙再次蘸墨写道:落花流水去悠悠,几度伤春几度愁。秋千院落人独立,海棠树下吹满头。 顾岚看了这一气呵成,潇洒爽利的行书,立刻叫好:“好!这字侧锋如兰竹,秀美劲挺,字虽瘦却不失筋肉,不愧瘦筋之名。” 他把两张字品评一番又问道:“慧儿会不会写草书?写一张给爹看看!” 顾慧无奈叫一声:“爹!”见她爹不解的看着她,似乎那意思是说,你连草书都不会写?顾慧只能提起笔再次写道:红妆翠袖分外新,自知明艳更无伦。爱惜芳心莫轻吐,且自留待惜花人。 顾岚看过后叹息一声,知道女儿这是在向自己吐露心声,但情势所迫,他不得不违背女儿心思了,如今这般境地是他也想不到的,他有些寂寥的挥挥手说道:“慧儿回去歇息吧!” 顾慧一路上有些凝重的回了翠微院,一进院就被夏菲埋怨道:“姑娘,你不是说过一会儿就回来吗?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这洗澡水一直从晌午准备到夜里,这中间都不知道烧过多少次了!” 顾慧心里有事,没心思再听她抱怨,便不耐烦道:“不就是多烧了几次吗?大不了我给你烧!” 夏菲一听这话诺诺的不敢接话,她家姑娘虽然脾气好,她能开个玩笑,但她可不敢没大没小。 春芳连忙把姑娘让进屋里,把其他小丫头都赶出去干活,在顾慧身边坐下问道:“姑娘打老爷那里回来,就不高兴,可是被老爷训了?” 顾慧看着春芳这个靠谱的大丫鬟,思忖片刻才下定决心道:“春芳,我爹想把我送给别人当妾,我不想去,你有什么办法吗?” 春芳听了虽然惊讶,但到底是稳重,等姑娘才问道:“姑娘可知道老爷打算让你嫁到哪家?” 顾慧想了想春芳不算外人,便低声道:“是秦王殿下。” 春芳问道:“是今天那位殿下吗?” 顾慧摇摇头:“今天遇到的那位是齐王殿下。” 春芳也想了半天才开口道:“姑娘不是说过,二姑娘喜欢秦王殿下吗?何不……” 顾慧听了连连点头,真要是让顾懿知道了她爹想要送自己给她的心上人,估计她会想法阻止爹的,想到这里她不由得露出笑来。 第15章 祈福 15祈福 顾慧听了春芳的建议,把她爹的想法透露给二姐知道以后,她爹果然没有再找过自己。 顾岚心里也是有苦难言,本来为了取信秦王,他打算舍出来自己的庶女给秦王当侧妃,没想到嫡女非得自己要嫁过去。他虽然更喜欢慧姐儿,但他也知道嫡庶有别,嫡女给人当妾,那庶女也别想嫁的好了,要不也是给人当妾,要不就是低嫁寒门。他娇养的女儿那里舍得? 顾岚的苦心顾懿不理解,只觉得爹到底是偏心慧姐儿,给慧姐儿安排了这样的好姻缘,而自己却要嫁给李承嗣那个娘娘腔!她对她爹有成见,早忘了她爹根本不知道秦王以后能当上皇帝。顾懿一心想要摆脱前世的噩梦,嫁给秦王才是最好的选择。 大夫人也是支持女儿的决定,丈夫现在觉得把懿姐儿嫁给秦王当侧妃亏了,等以后就知道自己的决定是那么的有先见之明了。刘氏自鸣得意,却不知道当官的男人心思不比女人少,他把慧姐儿嫁给秦王,懿姐儿嫁给太子外家李家,大哥再把愛姐儿嫁给吴王,三弟再把念姐儿嫁给梁王,这才是多下注多保险。 顾岚再多的算计在夫人和女儿们不配合下,也难以实施,毕竟这婚事总得要当家主母来定,他又不敢拿这个去昌平伯府里劳烦老太太,到时候他爹铁定不准。毕竟他爹顾研还在,他们兄弟三个虽然分府单过,但到底还没分家呢!什么事情还是老太爷说了算。 顾岚内心愁肠百结,顾慧却乐得轻松,开始几天被人求字画烦的不行,之后一律让人回绝了,就这样还有人天天递帖子,想要拜访。当然都被她以内宅女眷不宜见客为由打发了,为此大夫人还难得咬牙夸了她两句,但顾慧绝不是因为重规矩才不见客,却是是拜访的人太多,她不耐烦见。 大夫人和顾懿对这出尽风头的顾慧心里那是又羡慕又嫉妒,尤其是顾懿,原本以为顾慧病了以后变得老实沉默了,没想到这是不出去则已,一出去就弄那么大动静!她也善文赋,可是性子不如顾慧那边洒脱,学不来她那样展露锋芒,顾慧像海棠一般热烈红艳,她就像独居山谷的幽兰,虽然芬芳馥郁但也分外孤独。 顾慧才闲了几日,就跟着大夫人刘氏去庙里上香。这次去的人多,除了家里的女眷,就连没差事的男人也都来了。这次上香也不是普通游玩性质的活动,而是为了圣上祈福。 皇上自从两个月前就病了,这一直拖拖拉拉的没好,这缠缠绵绵的在病床上呆了不少日子了,太医院的御医们都束手无策,现在被罢免了好几个三四品的院判医正了。这人一病就容易疑神疑鬼,这不就有人进言要在皇宫里给皇上设蘸做法事祈福,立刻被言官上折子批判成奸佞谗言误国,虽然这事情没成,但到底皇上听进去了,就想既然宫里不让设蘸,那在庙里总行了吧!于是就下旨在皇觉寺设蘸祈福,还派了皇子们轮流去当孝子诵经,皇子们也都觉得这是个表孝心的机会,都踊跃参加。上行下效,皇子们为了表孝心要当孝子念经祈福,而大臣们则安排家人去庙里上香供佛经点长明灯。 顾家选择今日来上香,未尝没有别的心思在里面,要知道近来替皇上念经祈福的皇子们可不少。顾慧她们可不知道大人们这些弯弯绕,她现在正忙着应付众位堂姐妹们。平日里她不爱出门,几个堂姐妹也不常来府里,来了也未必见得到,这见了面都免不了问候一下。 顾思顾念是一对儿双胞胎姐妹,比她和顾懿大一岁,已经十五了,等到秋天就及笄。她们是三叔顾峻的嫡女,三婶因为生她两的时候伤了身子,之后一直不能有孕,三婶也一直埋怨二个女儿害她没有儿子,三叔有不怎么上心女孩儿,所以她们两个一直在家里过得并不怎么如意,倒不是说缺衣少穿奴仆怠慢,毕竟顾家持家严谨,还没有那个奴才敢苛刻主子,但亲生父母都对她们不甚上心,又有谁能关心一二?这也造成姐妹两个性子有些冷,不爱和人说话。就连她们的妹妹顾恩也不太和她们亲近,顾恩和顾悠同岁,都是十一岁,也和顾悠一样都是小心翼翼的。 顾愛是大伯家的庶长女,比顾慧小一岁,因为她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她一直被嫡母养在跟前,嫡母只有两个儿子,对这个女儿也是稀罕的很,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和她一起的还有大伯的一个小女儿顾沁,和顾慧的五妹顾愁一般都是七岁的年纪,小小的一团,长得玉雪可爱,比起她五妹那个畏缩样更招人疼。 看看大伯家的两个庶女,再看看自己家还有三叔家的庶女,顾悠不由得感叹到底是有祖母坐镇,孙子孙女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总能得到老人家的照抚,主母才不敢太过分,这些庶出子女也能活的松快一点。但她也知道这样才是庶出子女生活的常态,若是真的跟嫡出子女一般,对正室夫人太过不公。 他们昌平侯府亲眷上香,阵势颇大,光翠罗车就二三十辆,还不算那些骑马跟随的,少说也得有三四百人。这打头的应该是老太太方氏,她年纪大了,大伯母怕马车太过颠簸,没敢让她坐,直接让人抬了一顶十六人抬的金红大轿,颜色喜庆又敞亮,老太太满意的上了轿子,轿夫们吆喝一声起轿,再喊一声上肩,把轿子抬起来就出了大门,就连随行的乐队也吹打起来,要不是奏的是佛教禅乐,还以为这是要去迎亲呢! 老太太出了门后面呼啦啦跟着出门的都上车,顾慧几个姑娘在后面,丫鬟婆子们有的跟着自己主子,有的挤在一块跟在后面,最后是那些骑马的护院家丁。顾慧原以为红楼梦里写贾府上香是夸张了,没想到今日一见才知道那是一点没夸张,反正她家这次出门的场面绝对比贾府还要壮观。但是想到红楼梦贾府的结局,她又不禁为顾家前途担忧,贾家在朝中没有作为还落得那般下场,如今顾家深陷夺嫡纷争,以后又会有什么祸事降临?不过她多想也是无用,不如看开些,顾家子弟好歹多是良才,不像贾府那样烂到根子里,即便败落了,有这些人在,以后顾家也能东山再起。 顾慧放开心思便靠在车壁上养神,毕竟是为了皇上去上香的,总要做做样子,一会儿得在大殿里跟着念经,万一不小心睡着了就麻烦了。虽然不见得有人看着,但注意一些总没错。 顾悠自从知道三姐工书画,便经常来翠微院讨教,顾慧见她学的认真,便也耐着性子指点,两人因为这教学关系越发亲近了,这不就连来上香,顾悠也想跟三姐一车,还是顾懿看不惯她们两个腻歪,提议一人一辆车,带着丫鬟们也方便,这才阻止了顾悠继续粘着顾慧。而顾慧对二姐这不怀好意的提议简直喜欢死了,她本就不是什么好为人师的性子,指点后辈可以,但天天指点就腻烦了,好容易让她松口气,她感谢顾懿还来不及呢! 顾家一行人到了皇觉寺,寺里的主持的师弟惠成大师负责招待,这时候的寺庙虽然没有王朝后期那般不堪,但也是多看贵人脸色行事,顾家在朝堂影响力不小,皇觉寺虽然是皇家寺庙也不敢随意得罪,一切都安排的妥当。 顾慧下了车也没什么心思去看别的,只一心跟在大夫人和她娘后面,随着众位姐妹按年纪大小排好次序,一步一叩首的从外面大门磕头进了大雄宝殿。 殿前的院子里是为皇上祈福设的蘸,有八十一个来自各寺庙的德高望重的僧人在诵经祈福,顾慧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嗡嗡的诵经声。可能她受现代人的影响,对和尚的感官不太好,听着佛经梵唱一点也没有平心静气,反而有些头晕脑胀。在这里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不断的在心里暗示自己静心静心。 顾慧没舍得把自己脑门往青石板上磕,在叩首时把双手交叠放在前面,磕头的时候把额头磕在双手上,这才避免自己脑门被磕破的噩运。还好后来她发现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想法子取巧,其他几个姐妹和她一样,不想顶着红肿的脑门出去见人,都没磕实了。不然要是别人都真磕头,就她一个作假,她还真不好糊弄过去。既然大家都一样额头光亮,她也不算特例了。 顾慧进了大雄宝殿,在蒲团上跪好,主持的另一位师弟惠民大师,领着寺里的四十九个僧人开始诵经,她们也要跟着惠民大师一句一句的诵经。顾慧自认记忆力不错,耳力更不错,但听着惠民大师如同唱歌一般唱着经文,她愣是一点没听出来他这是诵的什么经,而惠民大师唱一句,大家跟着唱一句,顾慧扭头看向顾懿她们,见她们满脸认真的样子,似乎就她一个特例,她怕被人看出来异常,想张嘴掩饰一番,没想到一抬头发现她前面那尊琉璃药师佛像的后面露出一张脸来,而且在她看过去的时候,那张脸还冲她挑眉一笑。顾慧差点就要惊叫出声了,还好在最后关头把嘴捂上了,看着顾悠不明所以的样子,她只能掩饰的低声咳嗽几声,见她回过头去,她才装作认真诵经的样子,眼睛却还是不住的往药师佛像看去。 大臣们上香不过是图个名头,寺里的大师们也识趣,不会没完没了的诵经,这场祈福不过是一个时辰就结束了。 方老太太把一个盖着红绫子的托盘交给惠民大师,说是想给圣上点个长明灯,顾慧看那形状还有那露出来的颜色,估计是一盘子金子。 老太太真大方,那一盘子也得有二百两了,不过给圣上点灯是托词,和寺里打好关系才是真。因为老太太给完金子后,一招手叫道:“你们几个都到祖母这里来。” 顾慧她们几个虽然不知道老太太想干什么,但都顺从的过去了:“给祖母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