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开局加入间谍网》 大秦帝国官职表 1.皇帝级:皇帝。 2.公级:公设丞相(相邦,中丞相,左丞相,右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丞相掌管下属各郡。 3.卿级:卿设九卿(卫尉,郎中令,太仆,廷尉,典客,奉常,宗正,少府,治粟内史),中尉。 4.郡级:郡设郡守,郡丞,郡尉,郡监御史,(汉置郡三老),郡守掌管下属各县/道,县为直辖区,道为自治区。 5.县/道级:县设县令,县丞,县尉(首都县四人,大县二人,小县一人),(汉置县三老),县令掌管下属各乡。 6.乡级:乡有秩(掌管大乡)/乡啬夫(掌管小乡),乡佐,乡游徼,乡三老,乡卒,乡有秩/乡啬夫掌管下属各亭。 7.亭级:三老管理下属各亭,亭设亭长,亭佐,亭侯,求盗,亭父,亭卒,亭长掌管下属各里。 8.里级:亭长管理下属各里,里设里正,父老,杜宰,里监门,里卒,里正掌管下属各什伍。 9.什伍级:什长,伍长,什长掌管下属十家,伍长掌管下属五家,什伍之内,各家相互纠察。 10.综合:大抵五家为一伍,两伍为一什,十什为一里,十里为一亭,十亭为一乡,十乡为一县,十县为一郡,郡县乡亭里什伍,皇权下县,直抵每家每户。 中央官制编辑 秦朝中央官制的最大特征是皇权的至高无上。强大的君权以及对旧公族的特权的不断削弱,也是秦国最后取代在文化上优越的其他各国而统一中国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后来的汉朝官制也延续了秦朝官制这一特点。 秦王嬴政称始皇帝后,建立了由丞相、御史大夫、太尉、九卿等组成的中央政府,辅佐皇帝管理全国军政事务。 三公 丞相 丞相是最高的行政官,上承皇帝诏命,下统百官,总揽政务。(《汉书·百官公卿表》:「相国、丞相,皆秦官,金印紫绶,掌丞天子助理万机。」)秦国丞相之设始于秦武王二年,是年设左、右丞相,秦昭王三十二年,改相邦(汉代讳为“相国”)。秦王政[1]未亲政时,以吕不韦为相邦,并置丞相昌平君,期间或左右二相并置、或设独相、或称相邦。秦始皇统一全国后,以李斯为左丞相,冯去疾任右丞相。秦二世诛李斯、冯去疾,以赵高为中丞相。秦制,独相称相邦或中丞相,二相并置则为左、右丞相,凡出任丞相者均受封侯爵位。 太尉 太尉为最高武职,统领诸军,负责各级军官的任免与考核。太尉在战国时期的晋、赵等国也有设置,职掌相类。秦朝的太尉职务与汉朝的太尉相当,但不列于三公,地位较低,与卿相若。 御史大夫 秦创置御史大夫,掌监察百官,为左丞相。(《汉书·百官公卿表上》:「御史大夫,秦官,位上卿,银印青绶,掌左丞相。」《通典·职官典二》:「秦无司空,置御史大夫以贰于相。」)与战国时列国普遍设置的负责记录与档案管理的御史不同,秦国的御史专掌纠察百官,是中国古代专门监察官制度的发端。 御史大夫属官有两丞,一为御史丞,为大夫之副;一为御史中丞。其中御史中丞因为统领侍御史和诸郡监御史,可以命令御史按章纠弹百官,权力尤重。 九卿 九卿仰丞相政令,分掌国事。九卿之属有负责宗庙祭祀礼仪的如奉常,有负责国家刑法的如廷尉。九卿执掌各寺,统御诸事,由于先秦时期官职分化并不清晰,致使许多现在看来无用的官职在当时也是拥有极高的地位。 一、奉常 奉常,掌宗庙祭祀礼仪(《通典·职官七》:「奉常,周为春官宗伯,掌邦礼,秦改奉常。」),银印青绶、秩中二千石(九卿皆同)。属官有负责宫廷音乐的太乐;负责太庙祭祀事务的太祝;负责皇帝饮食以及祭祀用食物供奉的太宰(与周朝的太宰不同);负责管理巫医的太医;负责观察天时星象、兼皇家史官的太史;负责应皇帝诏命进行卜筮太卜。 二、郎中令 郎中令,掌殿中议论、宾赞、受奏事、宫廷宿卫之事(《秦会要》:及主诸郎之在殿中侍卫,故曰郎中令)。郎中令的属官有负责议论的大夫;负责宾客迎送、接受群臣奏事的谒者;供奉宫廷、等待受职的诸郎;以及期门、羽林等禁卫军。 1.大夫 大夫,为专门的谏议官,无定员,有谏议大夫、太中大夫、中大夫、谏大夫等各类官称(《齐职仪》:秦置谏议大夫,掌议论,无常员,多至数十人,属郎中令) 2.郎 郎,为待选之官,有评议国事的议郎、有陪侍皇帝车驾的中郎、侍郎等,无定员,除授常达千人之多。案《汉书·百官公卿表》,议郎,中郎秩比六百石,侍郎秩比四百石,郎中秩比三百石。中郎分统于五官中郎将、左中郎将、右中郎将,郎中分统于车郎中将、户郎中将、骑郎中将。郎一般取自公卿等官僚子弟,一方面作为皇帝的扈从,一方面学习政务,是秦汉之际出仕的重要途径。 3.谒者 谒者,掌殿廷朝会礼仪、接受臣民章奏。置七十人,秩六百石。秦朝的谒者也常常作为朝廷的专使出外处理临时公事。 4.仆射 仆射,原为战车上的射手。秦朝则侍中、尚书、谒者、博士等官署皆置,为本署副长官,长官为令。《太平御览》卷二百零一:「秦汉之世,委政公卿,尚书之职,掌封奏,令赞文书,仆射主开闭,令不在,则仆射奏下其事。」 三、卫尉 卫尉,掌皇宫诸门屯兵。属官一巴士司马令,凡吏民上书、四方贡献、朝廷征召等,按法律要使用公家的车马,巴士司马令即掌其事;属官二卫士令,统领诸宫门卫兵。 四、太仆 太仆,本周朝官职,秦朝沿置,掌皇家车马。赵高出任郎中令之前任此职。 五、廷尉 廷尉,最高司法官。属官有廷尉丞。廷尉署有狱,称廷尉狱,大臣有罪则下廷尉狱。 六、典客 典客,掌诸侯与少数民族部族首领朝觐事务、接待诸郡县上计吏。属官有行人,备临时差遣远方。 七、宗正 宗正,又称宗令,掌皇族亲属及登记宗室谱牒。皇族宗室有罪,则绝其属籍。属官有宗正丞。 八、治粟内史 治粟内史,掌诸谷物、金玉之贮,相当于国库司库。属官有太仓令、太仓丞,掌国库中粮食的贮存;有平准令、平准丞,掌京师及诸郡物价。(《通典·职官八》) 九、少府 少府,掌皇帝私产,照料皇帝日常生活起居。属官有: ·御府令、御府丞,掌皇帝服饰织造与保管; ·尚冠令、尚冠丞,掌皇帝各种礼服所需的皇冠; ·尚衣令、尚衣丞,掌服侍皇帝更衣; ·尚食令、尚食丞,掌服侍皇帝饮食; ·尚沐令、尚沐丞,掌皇帝洗浴; ·尚席令、尚席丞,掌皇帝就寝用具; ·尚书令、尚书丞、尚书仆射,掌宫中文书发启、呈送皇帝; ·太官令、太官丞,掌烹调皇帝饮食;主御膳食; ·宦者令,掌宫中诸宦官; ·中书谒者令、中书谒者丞,掌内宫导引、接待、典仪等,以宦官充; ·太医令、太医丞,掌皇帝与后宫医药; ·都水长、都水丞,掌诸郡县水利事务,在各重要水系都派驻官署; ·乐府令、乐府丞,掌宫廷音乐的排练、演奏、整理,以及音乐艺人的管理; ·永巷令,掌后宫宦官、宫女的生活,以及宫人犯罪的惩处。 少府的这些属官中,尚书、中书谒者两个官署对后世各个朝代的政制发展有深远的影响,其馀诸「尚」后转为女官。 警卫、侍从与宫官 中尉 中尉,掌京师治安、兼管消防,是京城的卫戍长官。中尉署有丞、左右中侯、千牛等官佐。属官有武库令、武库丞,掌军器制造、贮存;有静室令,皇帝出巡时负责担任清道夫。 将作少府 将作少府,掌皇宫等公共建筑事务,本署有两丞,左右中侯。属官有石室令、东园主章令、主章长、左校令、右校令、前校令、后校令、中校令。石室掌建筑石料、东园主章令掌木匠、主章长掌伐大木、五校掌营建。五校所属多为刑徒。 典属国 典属国,专掌召抚西南诸夷。 主爵中尉 主爵中尉,掌诸侯以下诸爵的封赠及宾客祭祀飨食等事务。 中常侍 中常侍,侍从皇帝左右,备皇帝顾问,可以经常出入皇宫禁地,汉朝为宦官职务。 给事中 给事中,职掌同中常侍,位次之。 詹事 詹事,太子卿,掌太子家,统领太子宫臣,秩二千石,詹事丞副之。属官有: ·太子家令,掌太子家刑罚、饮食、仓储、奴婢等事; ·太子率更令,掌漏刻、礼乐等; ·卫率,掌太子侍卫; ·中庶子,侍从太子; ·太子舍人,掌太子文书; ·太子洗马,太子出,则洗马为前驱; ·少庶子,掌太子诸庶务; ·太子仆,掌太子家车马。 秦朝虽然详细设置了太子宫官,但确未正式册立过太子。 皇后诸卿 ·将行,掌皇后礼仪。 ·皇后卫尉,掌皇后卫队。 ·皇后少府,掌皇后私人事务。 ·皇后少仆,掌皇后车马。 地方官制编辑 战国时期诸侯国普遍施行郡县制度,秦国设县始自秦孝公十二年商鞅变法。秦始皇二十六年,正式划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后来陆续增设至五十余郡。 咸阳是国都所在地,不设郡守而由朝廷直辖,其长官为内史(《汉书·百官公卿表》:内史,周官,秦因之,掌治京师),位同九卿,得参与朝政。内史属官有: ·都水长、都水丞,掌水利; ·铁官长、铁官丞,掌冶金、制造农器; ·廪牺令、廪牺丞,掌粮食仓库和牧养祭祀用牲畜。 郡制 郡作为一级行政地方,军民兼治。郡设郡守、监御史、郡尉三个互不隶属的主要官员。 一、郡守 郡守,郡的长官,边地多为武将,内地多以郎官出任,银印青绶、秩二千石。秦朝的郡守权力非常大,除了由朝廷直接任免的县令县长、负责监察郡治的监御史、负责统领驻军与管理治安的郡尉三者外,郡的其他官员均由郡守自行任免。 二、监御史 秦朝中央官职 秦朝中央官职 监御史,隶属御史中丞,负责监察郡守与其他官员。 三、郡尉 郡尉,掌郡驻军,主管治安、侦缉盗贼,银印青绶、秩比二千石。郡尉直辖于朝廷,与郡守相抗礼。郡尉属官有丞,内地诸郡设丞一人、大郡则设两人。边塞诸郡则每百里置都尉一人,都尉辖士史、尉史各二,掌边塞卫戍;关隘之处置关都尉,均隶属本郡郡尉。 四、郡丞 郡丞,郡的次官,辅佐郡守综理郡政,铜印黑绶、秩六百石。郡守缺位或不能理事时,郡丞代行郡守职务。属官有卒史、主簿、牧师令等。边塞诸郡另置长史,管理兵马军政,与郡丞同秩。 县制 县为秦朝最低一级行政地方,秦朝的正式官职也仅仅设在县一级。 一、县令、县长 秦朝按县的人口多寡,万人以上的县置县令、以下的县置县长。县令铜印黑绶、秩千石至六百石,县长铜印黄绶、秩六百石至五百石。县令与县长都是县的行政长官。 二、县丞 县丞为县的次官,职比郡丞,铜印黄绶、秩四百石。 三、县尉 县尉掌治安、捕盗之事,职比郡丞、唯不掌兵,秩同县丞。 四、主吏掾 主吏掾,官名。秦县令属吏,主管群吏进退。主吏掾萧何在沛县曾任此职。汉改设功曹,此名废。 五、令史 令史,管理文书档案。 六、狱掾 狱掾,县狱的典狱长。 七、文无害 文无害,所谓公平吏,掌巡查监狱,复查案卷,以防止冤狱。 八、厩驺 厩驺,掌一县车马之政。 九、仓吏 仓吏,县库的长官。 十、治狱吏 狱吏,县狱的狱卒。 乡制 县以下置乡,乡以下置亭,亭以下置里。这些都是以宗族为核心的人民自治组织。 一、三老 三老,一乡德高望重者充任,掌教化,有所谓孝悌仁义之家可以申报郡县予以表彰,并可以推荐优良子弟出任郡县吏。 二、有秩,啬夫 人口达五千人的乡,由郡指派一人为有秩;不足五千人的乡,由县指派一人为啬夫。两者职责相同,都是调解邻里纠纷、帮助政府收取赋税、安排徭役。 三、游徼 游徼,吏职,为徭役的一种,掌巡察地方、缉捕盗贼。 亭制 亭长 亭长,吏职,为徭役的一种,汉高祖在秦朝曾任此职,掌同啬夫。亭长之属为亭父、求盗、亭卒,亭父负责本亭保洁,求盗负责追逐盗贼。 里制 里正 里正,吏职,为徭役的一种,掌同啬夫。里正之属为里监门、里力、里卒。 军队官制编辑 太尉 秦朝官制 秦朝官制 太尉为最高武职,统领诸军,负责各级军官的任免与考核。太尉在战国时期的晋、赵等国也有设置,职掌相类。秦朝的太尉职务与汉朝的太尉相当,但不列于三公,地位较低,与卿相若。 护军都尉 护军都尉,执掌军政,统领诸将。属官有中护军,领军史,掌禁军,参与武将的选补事务,遇将军率军出征时,则驻该军监督军政。 常设将军 秦朝仿周朝制度,设置前将军、后将军、左将军、右将军,位上卿,率军镇守边郡。 临设将军 大征伐时,另置上将军(大将)、裨将军(副将),二者均为临时职务,战时选武将出任,军还即撤任。 基层军制 五人为伍,设伍长一人,辖五人; 二伍为什,设什长一人,辖十人; 五什为屯,设屯长一人,辖五十人; 二屯为百,设百将一人,辖一百人; 五百将,设五百主一人,辖五百人,其中五十人为短兵,设短兵屯长一人; 二五百主,设二五百主一人,辖一千人,其中一百人为短兵,设短兵百将一人; 若二五百主为曲,设军侯一人; 若干曲为部,设校尉一人。 五百主及以上可拥有短兵(亲兵),大抵相当于总兵力的十分之一。 始皇帝大事年表 (别人整理的。) 1、公元前259年,秦昭襄王48年,赵政1岁。正月生于赵都邯郸,名政,姓赵氏。后世称之为秦始皇。其父是秦孝文王柱之子异人,后改名为子楚,为秦庄襄王。其母是赵豪家女,赵姬,后为赵太后。 秦将王龁,司马梗,王陵三路伐赵。取武安,上当,围邯郸。 一年前,长平之战结束。白起杀降,赵主力45万被全歼。 2、公元前258年,秦昭襄王49年,赵政2岁 秦将王陵,王龁先后任主帅攻赵邯郸。毛遂自荐,助平原君赵胜结盟楚,楚考烈王派春申君黄歇率军北上支援赵国。魏信陵君无忌窃符救赵。 3、公元前257年,秦昭襄王50年,赵政3岁 武安君白起拒绝出征,指挥邯郸之战,被赐死于杜邮。 赵,魏,楚三国联军,大破秦军于邯郸。秦将郑安平部被重围,无法撤退,郑安平率2万秦军投降。商鞅变法以来,90年间,秦第一次被重创。异人返回秦国。信陵君留赵。 4、公元前256年,秦昭襄王51年,赵政4岁 秦攻赵,取20余县。 西周君与诸侯约从,攻秦。秦取西周,取其邑36城,人口3万。周赦王卒。 5、公元前255年,秦昭襄王52年,赵政5岁 周民东亡。 秦取其器九鼎。周初亡。秦相张禄(范雎)坐王稽叛国案被诛杀。 燕孝王卒。燕王喜立。 6、公元前254年,秦昭襄王53年,赵政6岁 天下来宾。韩桓惠王入秦,朝。魏委国听令。 7、公元前253年,秦昭襄王54年,赵政7岁 昭襄王郊见上帝于雍城。 8、公元前251年,秦昭襄王56年,赵政9岁 秋,昭襄王卒,时年75岁。孝文王立。子楚立为太子。 赵送赵姬和赵政归秦。【注:此条记载不知出自何处,请知道的朋友们补充】 前一年,平原君赵胜去世。 9、公元前250年,秦孝文王元年,赵政10岁 孝文王除丧,十月继位三日卒,时年54岁。子楚立为王,为庄襄王。赵政立为太子。 10、公元前249年,秦庄襄王元年,太子政11岁 吕不韦为相国,封文信侯,食洛阳十万户。 东周君与诸侯谋秦,伐之,尽入其国。初置三川郡。 洛阳先为东周国都,秦伐之成为秦之国土,设三川郡。韩父是东周王室后代,为遮人耳目,改姓韩。 11、公元前248年,秦庄襄王2年,太子政12岁 秦将蒙骜伐赵,定太原。 12、公元前247年,秦庄襄王3年,太子政13岁 秦将蒙骜攻魏,赵,取37城。秦将王龁攻上党,初置太原郡。 信陵君临危受命,返回魏国,与其兄魏安嫠王圉相拥而泣,亲率五国合纵之师摆秦于河内,蒙骜败走。信陵君率军追击至函谷关,撤退。信陵君二次击败秦军。 五月,庄襄王卒,时年35岁。太子政立为王。国事皆决于吕不韦,尊为“仲父”。 13、公元前246年,秦王政元年,秦王政14岁 晋阳反,蒙骜击定之。秦王政批准始修郑国渠。大约在同年,吕不韦始作《吕氏春秋》。 14、公元前245年,秦王政2年,秦王政15岁 秦将麃(biao)公攻魏之卷,斩首三万。 赵孝成王丅丹卒。赵悼襄王偃立为王。赵将廉颇亡入魏。 15、公元前244年,秦王政3年,秦王政16岁 蒙骜伐韩,取13城。王龁死。此时韩信母君的家族入秦。 16、公元前243年,秦王政4年,秦王政17岁 蒙骜攻魏。天下饥。百姓纳粟千石,拜爵一级。 魏安厘王圉卒,魏太子增质秦回国,立为王,为魏景闵王。 信陵君无忌病酒而卒。 17、公元前242年,秦王政5年,秦王政18岁 秦闻信陵君卒,蒙骜大兵伐魏,取20城。初置东郡。秦土地和齐接壤。 18、公元前241年,秦王政6年,秦王政19岁 楚考烈王做纵约长,春申君监军,赵将庞援(,)为总指挥,五国合纵伐秦,秦出兵,五国兵罢。吕不韦相秦后,二次合纵攻秦。 19、公元前240年,秦王政7年,秦王政20岁 蒙骜死。夏太后死,以周天子礼制独葬杜东。 20、公元前239年,秦王政8年,秦王政21岁 王弟长安君成蛟将军击赵,反,死屯留,军吏皆斩死,迁其民于临洮。嫪毐封长信侯,予之山阳地,事无大小皆决于毐。以河西太原郡更为毐国。 《吕氏春秋》成书。 韩桓惠王卒。韩王安立。 21、公元前238年,秦王政9年,秦王政22岁(主角17岁) 伐魏,取垣,蒲阳。 四月,王冠,带剑。嫪毐作乱。吕不韦,昌文君,昌平君发卒攻毐。平叛,嫪毐等主犯 20多人枭首,车裂,灭其宗。涉案徙蜀4000余家。(主角18岁) 杨端和攻魏,取衍氏。 楚考烈王卒。幽王悍立。李园杀春申君黄歇。 22、公元前237年,秦王政10年,秦王政23岁(主角19岁) 相过吕不韦坐嫪毐免。桓齮为将军。 赵悼襄王,齐王建来咸阳,置酒。齐人茅焦说秦王,秦王亲迎赵太后于雍城,入咸阳复居甘泉宫。 郑国间谍案泄露,郑国说服秦王继续修渠。下逐客令,李斯上书。乃止。魏人尉缭入秦,拜为国尉,全面主持秦军政,打造秦间谍网。 23、公元前236年,秦王政11年,秦王政24岁(主角20岁) 王翦,桓齮,杨端和分两路伐赵,取9城。赵悼襄王偃卒,废长立幼,废太子嘉,立公子迁,幽穆王迁立,用郭开为相。 24、公元前235年,秦王政12年,秦王政25岁(21) 命文信侯吕不韦及其家属徙蜀,吕不韦饮鸩死。 秋,复归嫪毐舍人迁蜀者。 25、公元前234年,秦王政13年,秦王政26岁(22) 秦王政担心秦灭韩时,赵国仍有助韩的可能,再度攻打赵国的平阳(今河北磁县东南)、武城(磁县西南),斩首10万,大败赵军,并杀死赵将扈辄。赵国经过秦国数年的攻击,再无组织进攻能力了,仅能退守邯郸自保,秦军才转向攻打韩国。 【扈辄,赵国大将,受业于儒学,早年随廉颇、庞暖征战,素为赵国佞臣郭开所重用,接管魏国所割让的邺郡三城。赵王迁二年(前234年),秦国大将桓齮攻邺,扈辄出兵拒之,双方大战于东崮山,扈辄兵败。桓齮乘胜追逐,遂拔邺,连破九城,扈辄退保宜安,向赵国告急。不久桓齮攻克赵国的平阳(今河北临漳县西)、武城(今山东武城县西),扈辄战死。】 26、公元前233年,秦王政14年,秦王政27岁(23) 赵将李牧于宜安大破秦军,走桓齮。李牧封为武安君。 韩非子使秦,死云阳。韩王请为臣。 27、公元前232年,秦王政15年,秦王政28岁(24) 大举兵伐赵。燕太子丹为质于秦,秦王不礼,丹怒而逃归。 28、公元前231年,秦王政16年,秦王政29岁(25) 3/6页 韩,魏献地于秦。初令男子书年。 29、公元前230年,秦王政17年,秦王政30岁(26) 内史腾灭韩,得韩王安。置颖川郡。韩国灭。 华阳太后卒。与孝文王会葬寿陵。天下民大饥。 30、公元前229<0>年,秦王政18年,秦王政31岁(27) 大举兵攻赵。王翦,杨端和,桓齮羌廆兵分三路。郭开馋毁李牧,司马尚,李牧自杀,司马 尚撤职。 楚幽王卒,同母弟犹立,为楚哀王。 31、公元前228年,秦王政19年,秦王政32岁(28) 王翦攻下邯郸,得赵幽穆王迁,赵公子嘉自立为王,联燕抗秦。 秦王政之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母家有仇怨,皆坑之。 秦王政母赵太后崩,与庄襄王会葬芷阳。 魏景闵王增卒,魏王假立。楚哀王庶兄负刍杀哀王,自立为楚王。 32、公元前227年,秦王政2丅0年,秦王政33岁(29) 荆轲刺秦王。王翦破燕、代联军于易水之西。 33、公元前226年,秦王政21年,秦王政34年(30) 王翦攻下燕都蓟。燕王喜退守辽东。 李信以千人队逐燕太子丹,于衍水得太子丹首。 王贲伐楚,得十余城。秦王政命李信、蒙恬率20万人伐楚。 王翦谢病老归。 昌平君徙于郢。 34、公元前225年,秦王政22年,秦王政35岁(31) 王贲水攻魏都大梁,城坏,斩魏王假,魏灭亡。 楚将项燕大破李信、蒙恬于城父,秦军大败,七都尉战死。 魏唐雎不辱使命,理屈秦王政,安陵暂时得以保全。【此说似有争议。】 35、公元前224年,秦王政23年,秦王政36岁(32) 复召王翦,强起之,将60万伐楚。王翦占领了陈以南直到平舆一带 36、公元前223年,秦王政24年,秦王政37岁(33) 王翦、蒙武攻占楚地。楚国灭。 王翦趁机出兵追赶,命令壮士攻击,将楚军打得大败,一直追到蕲南地区,杀死了楚军 将军项燕,楚军于是全线溃败。王翦便乘胜占领了各地城邑。 37、公元前222年,秦王政25年,秦王政38岁(34) 王贲攻燕辽东,得燕王喜,燕国灭。还攻代,虏代王嘉,赵国灭,嘉被俘后自杀。 王翦平定荆江南地,降越君,置会稽郡。 38、公元前221年,秦始皇26年,秦始皇39岁(35) 齐王建不战而降。齐国灭。六王毕,四海一。 秦始皇称始皇帝。分天下为36郡。王绾为丞相,冯劫为御史大夫,李斯为廷尉。 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销天下兵器,徙天下豪富于咸阳12万户。 更名民为“黔首”。高渐离刺始皇,被诛杀。 39、公元前22丅0年,秦始皇27年,秦始皇40岁(36) 始皇巡陇西,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 作信宫渭南。治驰道。 40、公元前219年,秦始皇28年,秦始皇41岁(37) 第一次大出巡。泰山封禅,峄山刻石,泰山刻石,琅邪台刻石。 遣齐人徐市出海求仙人。南渡淮水,伐湘山树。 任嚣,屠睢率50万人攻岭南百越。 41、公元前218年,秦始皇29年,秦始皇42岁(38) 始皇东游,张良狙击始皇于博浪沙。之罘刻石。 42、公元前217年,秦始皇30年,秦始皇43岁(39) 无事。【陛下这一年做了些什么,史书上没有记载,但愿他这一年中是在咸阳宫内与妃嫔子女享受天伦之乐。】 43、公元前216年,秦始皇31年,秦始皇44岁(40) 微行咸阳,逢盗兰池,击杀盗。 使黔首自实田。 44、公元前215年,秦始皇32年,秦始皇45岁(41) 出巡。碣石刻石。遣韩终,侯公,石生求仙人不死之药。 卢生入海还,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 蒙恬将30万人北击胡,略取河南地。 灵渠由史禄为总工,开凿成功通航。 45、公元前214年,秦始皇33年,秦始皇46岁(42) 蒙恬西北斥逐匈奴,顺黄河修城塞44座,建县制。 平定百越,置桂林,象郡,南海郡,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以适遣戍。 46、公元前213年,秦始皇34年,秦始皇47岁 谪治狱吏不直者,筑长城及南越池。 李斯,淳于越廷议大辩论,始皇接受李斯建议,焚书。 47、公元前212年,秦始皇35年,秦始皇48岁 蒙恬监修九原直道。 始修阿房宫。征发隐宫徒刑者70余万人,分作阿房宫,骊山陵。 侯生,卢生求仙药不得逃跑,且诽谤秦始皇,导致坑儒事丅件。 公子扶苏北监蒙恬于上郡。 48、公元前211年,秦始皇36年,秦始皇49岁 陨石坠于东郡,有人刻“始皇死而地分。”派御史调查此事,尽取石旁居人诛之。 迁北河榆中三万家,拜爵一级。 49、公元前210年,秦始皇37年,秦始皇50岁【五十为虚岁,周岁四十九。】 出巡。至云梦,祭祀舜帝。至会稽山,祭大禹,会稽刻石。 自琅邪出海至之罘,亲自用连弩射杀巨鱼一条,意为与海神战。 至平原津而病,卒于沙丘平台。 50、公元前207年,咸阳城破,末帝子婴被杀,秦亡。天下大乱,楚汉相争。 短短数行字,便道尽始皇一生。 在整理这份年表时,发现了以前从未注意过的事情:始皇43岁那一年没有任何记载,正如我在文中的注脚中所说,我希望那一年,他平平淡淡,平平安安,仅此而已。他已是始皇帝,再不需要做出什么大事来证明自己,繁华散尽,我希望他的身边还能有人陪着他,哪怕仅仅只是凝望,也好过高处不胜寒。 《李斯 | 秦统一进程的间谍史考察》 【以下内容均为摘录他人论文,本来想截图发在书评区,觉得影响广大读者们阅读,这里直接摘给大家。给大家看这篇论文重点是给大家介绍,在秦国攻打六国的过程中,间谍起到了多大的作用。又因为在古代玩间谍的历史文比较少,很多人会觉得有架空的倾向,代入感不高。但是实际上秦国的间谍网规模之庞大,渗透六国,非常强大可怕。很多时候,网文写破天际也没有真实的历史故事精彩,因为从古代开始,祖先们就是辣么优秀,辣么强大,他们的智慧都凝聚在历史之中。】 摘要:关东六国为了遏制秦国崛起并延阻其东进战略,曾采取多种方式以求“弱秦”和“间秦”。“间秦”行为达到了部分预期目的,但也促使秦人不断反思和总结经验教训,并逐渐认识到“用间”在统一进程中的战略重要性。秦人“用间”不惜耗费巨资,往往能够以此奠定胜利于战场之外。“离其君臣之计”的成功为秦人“卒兼天下”奠定了坚实基础,不应忽视“间”者在此过程中所发挥的历史作用。“上智为间”和“用间可不战而屈人之兵”也是早期间谍史上值得关注的现象。 作者简介:李斯(1983—),男,湖南长沙人,历史学博士,湘潭大学碧泉书院历史系讲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秦汉史与早期出土文献研究。文章原刊:《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3期。 秦统一是中国历史上的重大事件。对于秦统一的成功原因,学界较多关注军事、政治、经济等方面的考察,“武力”之外的某些因素长期未能得到应有的重视。马非白先生在《秦集史·尉缭传》按语中指出:“世但知始皇帝以武力征经营天下。而岂知武力之外,尚有其最毒辣之间谍政策哉![1]“间谍政策”可以成为“武力之外”辅助统一的重要手段,应当是值得重视的历史认识。近年亦有学者从情报战和间谍战等角度予以探讨,部分论断可能仍有进一步斟酌和讨论的空间。(1)探讨“秦”与“六国”之间的间谍活动及其特征,或许能够丰富和增进关于秦统一进程的具体细节以及早期间谍史的认识。 一、“阴通间使”与“弱秦”“间秦”活动 秦始皇完成统一大业之后,在巡游途中刻石记功,其中特别提到:“六王专倍,贪戾慠猛,率众自强。暴虐恣行,负力而骄,数动甲兵。阴通间使,以事合从,行为辟方。内饰诈谋,外来侵边,遂起祸殃。”[2]261所谓“阴通间使”“内饰诈谋”等语,可以理解为秦人总结统一事业成败得失与经验教训的历史记忆。战国后期,由于秦的实力增长迅速,关东六国针对秦的间谍活动也日趋频繁。派往秦国的使者,其目的并不仅止于完成礼节性的外交任务。“间使”之得名,主要与其身负“间秦”使命有关。《史记·河渠书》记载: 而韩闻秦之好兴事,欲罢之,毋令东伐,乃使水工郑国间说秦,令凿泾水自中山西邸瓠口为渠,并北山东注洛三百余里,欲以溉田。中作而觉,秦欲杀郑国。郑国曰:“始臣为间,然渠成亦秦之利也。”秦以为然,卒使就渠。渠就,用注填阏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收皆亩一钟。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因命曰郑国渠。[2]1408 郑国以“水工”身份“间说秦”,即秦史上着名的“郑国渠”事件,《史记·李斯列传》又作:“会韩人郑国来间秦,以作注溉渠,已而觉。”《史记正义》有对于“间秦”的具体解说:“郑国渠首起雍州云阳县西南二十五里,自中山西邸瓠口为渠,傍北山,东注洛,三百余里以溉田。又曰韩苦秦兵,而使水工郑国间秦作注溉渠,令费人工,不东伐也。”[2]2541可见郑国“间说秦”“间秦”的主要动机实为通过修建大型水利设施以消耗秦的国力,进而达到使秦国“不东伐”的战略目的。绵延三百余里的郑国渠确属浩大工程,可以想见所“费”之“人工”数量之巨大。然而,在郑国“为间”的真实意图暴露后,秦人的反应耐人寻味。有学者以为:“秦人对经济的重视、对水利的重视、对实用技术的重视,超越了政治偏见,这体现了秦人具有很强的科学精神、开放意识和宽阔的胸襟。”[3]这一论断具有历史合理性,值得相关研究者重视。 如果联系“渠就”实际造成“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的客观效果,可以看到秦文化中注重实际效用的功利主义倾向,这一实用理念也体现在对待别国“间”的处理上。《史记·李斯列传》也提到郑国渠事件:“会韩人郑国来间秦,以作注溉渠,已而觉。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诸侯人来事秦者,大抵为其主游间于秦耳,请一切逐客。’”[2]2541韩人“间秦”事件引发秦国上层统治集团对于“客”的真实身份及其意图的空前争论,竟然导致“一切逐客”的激烈后果。《资治通鉴》将“逐客”之议系于始皇十年(前237):“宗室大臣议曰:‘诸侯人来仕者,皆为其主游间耳,请一切逐之。’于是大索,逐客。”[4]216所谓“游间”,胡三省注:“谓游说以间秦之君臣。”可以推想,类似韩人郑国以“间说秦”“间秦”为使命的“间”者活动在秦国可能是较为普遍的存在。尽管将“诸侯人来事秦者”一律视为“为其主游间于秦”而实行无差别的“逐客”措施固然可能有些反应过激,但从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当时在秦活动的“间”者人数之多、范围之广、影响之深。 关东六国为了达成合纵反秦之目的,不仅在军事、外交上结为联盟,而且有针对性地进行了大量的侦察与间谍活动。特别是与秦为近邻的韩、赵、魏三国,采取了多种方式以求“弱秦”和“间秦”。 赵国之所以能在战国后期与其抗衡一时,也与一批善用间谍的名将有关。例如,赵奢巧妙利用“秦间”传递假情报,“纵兵击之,大破秦军,秦军解而走。遂解阏与之围而归。”[2]2445又如,李牧“日击数牛飨士,习射骑,谨烽火,多间谍,厚遇战士”,故能屡次“击破秦军,南距韩、魏”。[2]2451秦、赵长平之战后,秦将白起趁势进击,韩、赵两国危在旦夕。于是赵国派苏代离间白起与范雎的关系,不仅成功地使秦国暂时罢兵,还使两人互生嫌隙,甚至间接导致了后来白起被赐死。 韩、赵恐,使苏代厚币说秦相应侯曰:“武安君擒马服子乎?”曰:“然。”又曰:“即围邯郸乎?”曰:“然。”“赵亡则秦王王矣,武安君为三公。武安君所为秦战胜攻取者七十余城,南定鄢、郢、汉中,北擒赵括之军,虽周、召、吕望之功不益于此矣。今赵亡,秦王王,则武安君必为三公,君能为之下乎?虽无欲为之下,固不得已矣。秦尝攻韩,围郉丘,困上党,上党之民皆反为赵,天下不乐为秦民之日久矣。今亡赵,北地入燕,东地入齐,南地入韩、魏,则君之所得民亡几何人。故不如因而割之,无以为武安君功也。”于是应侯言于秦王曰:“秦兵劳,请许韩、赵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王听之,割韩垣雍、赵六城以和。正月,皆罢兵。武安君闻之,由是与应侯有隙。[2]2335—2336 苏代能够成功说动秦相应侯范雎,“厚币”是必不可少的物质基础,点明“武安君必为三公”并反问“君能为之下乎”则体现以言辞离间的巧妙。故范雎言于秦王曰:“秦兵劳,请许韩、赵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秦因此撤兵。“武安君闻之,由是与应侯有隙。”此后,白起因与秦王意见不合,对多次征召都以病推辞。秦王与应侯范雎等商议,决定令其“自裁”。有论者以为白起之死固然有其复杂性,但赵国间谍的离间活动确曾起到重要作用。(2)征诸史实,应当承认这一观点具备一定历史合理性。 魏国本有“用间”的传统,以“善间”闻名的信陵君曾在边境部署大量军情人员: 公子与魏王博,而北境传举烽,言“赵寇至,且入界”。魏王释博,欲召大臣谋。公子止王曰:“赵王田猎耳,非为寇也。”复博如故。王恐,心不在博。居顷,复从北方来传言曰:“赵王猎耳,非为寇也。”魏王大惊,曰:“公子何以知之?”公子曰:“臣之客有能探得赵王阴事者,赵王所为,客辄以报臣,臣以此知之。”[2]2377 这里虽然只提到信陵君之“客”能够“探得赵王阴事”,但以其门客数千人的规模推想,秦国内部很有可能也存在其间谍网络。清人朱逢甲《间书》也注意到信陵君“长于用间”:“信陵用客为间,能先知赵猎非寇,倘赵寇非猎,信陵亦必先知也。信陵长于用间,与《孙子》之言英雄所见略同。考《史记》,信陵所着有《魏公子兵法》。其书言用间必精,今《孙子》十三篇传,而《魏公子兵法》不传,可惜也。且信陵善间,而后魏王中秦间,信陵竟以间废,亦可慨也。”[5]15所谓“魏王中秦间,信陵竟以间废”,应当可以理解为秦人仿效其用间方式所取得的具体成果之一。 二、“离其君臣之计”与秦人“卒兼天下” 关东六国“间秦”行为达到了部分预期目的,但也促使秦人不断反思和总结经验教训,并逐渐认识到“用间”在统一进程中的战略重要性。面对六国“相聚约从”的强大实力,从《史记·李斯列传》中可以看到秦人不仅限于军事征服的“天下一统”“急就”构想: 至秦,会庄襄王卒,李斯乃求为秦相文信侯吕不韦舍人;不韦贤之,任以为郎。李斯因以得说,说秦王曰:“胥人者,去其几也。成大功者,在因瑕衅而遂忍之。昔者秦穆公之霸,终不东并六国者,何也?诸侯尚众,周德未衰,故五伯迭兴,更尊周室。自秦孝公以来,周室卑微,诸侯相兼,关东为六国,秦之乘胜役诸侯,盖六世矣。今诸侯服秦,譬若郡县。夫以秦之强,大王之贤,由灶上骚除,足以灭诸侯,成帝业,为天下一统,此万世之一时也。今怠而不急就,诸侯复强,相聚约从,虽有黄帝之贤,不能幷也。”秦王乃拜斯为长史,听其计,阴遣谋士赍持金玉以游说诸侯。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利剑刺之。离其君臣之计,秦王乃使其良将随其后。秦王拜斯为客卿。[2]2540—2541 所谓“阴遣谋士”体现了“用间”的隐秘性,“厚遗结之”与“利剑刺之”反映了“用间”方式因具体对象和面临情况的不同而有所差异,阴谋和暴力竟然也成为竞胜的重要手段之一。《资治通鉴》在引述这段记载之后又总结道:“数年之中,卒兼天下。”[4]218对于秦统一的军事成功,梁启超也写道:“其将王翦王贲蒙骜蒙武蒙恬,皆一时之杰也。行此策十余年,六国尽灭。”[6]45肯定“行此策”与“六国尽灭”的密切联系。 秦人“用间”不惜耗费巨资,往往能够以此奠定胜利于战场之外。由于秦“间言”的成功,赵王不顾重臣反对,执意派缺乏实战经验的赵括取代廉颇为将,导致后来长平之战的惨败。《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对此记载较为详细: 七年,秦与赵兵相距长平,时赵奢已死,而蔺相如病笃。赵使廉颇将攻秦,秦数败赵军,赵军固壁不战。秦数挑战,廉颇不肯。赵王信秦之间,秦之间言曰:“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为将耳。”赵王因以括为将,代廉颇。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赵王不听,遂将之。[2]2446 不仅如此,赵国最后的名将李牧也因秦国间谍散布流言而被杀,赵旋即为秦所灭:“赵王迁七年,秦使王翦攻赵,赵使李牧、司马尚御之。秦多与赵王宠臣郭开金,为反间,言李牧、司马尚欲反。赵王乃使赵葱及齐将颜聚代李牧。李牧不受命,赵使人微捕得李牧,斩之。废司马尚。后三月,王翦因急击赵,大破杀赵葱,虏赵王迁及其将颜聚,遂灭赵。”[2]2451《史记·田敬仲完世家》也记载秦以“间金”贿赂齐国重臣之事:“始,君王后贤,事秦谨,与诸侯信,齐亦东边海上,秦日夜攻三晋、燕、楚,五国各自救于秦,以故王建立四十余年不受兵。君王后死,后胜相齐,多受秦间金,多使宾客入秦,秦又多予金,客皆为反间,劝王去从朝秦,不修攻战之备,不助五国攻秦,秦以故得灭五国。”[2]1902《战国策·秦策四》亦载秦王派遣顿弱携重金从事间谍活动:“乃资万金,使东游韩、魏,入其将相;北游燕、赵,而杀李牧。齐王入朝,四国毕从,顿子说也。”类似的例子还有信陵君“窃符救赵”后,因秦国间谍散布谣言而被魏王罢黜之事: 秦王患之,乃行金万斤于魏,求晋鄙客,令毁公子于魏王曰:“公子亡在外十年矣,今为魏将,诸侯将皆属,诸侯徒闻魏公子,不闻魏王。公子亦欲因此时定南面而王,诸侯畏公子之威,方欲共立之。”秦数使反间,伪贺公子得立为魏王未也。魏王日闻其毁,不能不信,后果使人代公子将。公子自知再以毁废,乃谢病不朝。与宾客为长夜饮,饮醇酒,多近妇女。日夜为乐饮者四岁,竟病酒而卒。其岁,魏安厘王亦薨。秦闻公子死,使蒙骜攻魏,拔二十城,初置东郡。其后秦稍蚕食魏,十八岁而虏魏王,屠大梁。[2]2384 所谓“多予金”“资万金”“行金万斤”等语,体现出间谍活动的具体资金耗费,而这也是离间活动得以顺利实行并获得成功的重要经济基础。从上述史实不难发现,“离其君臣之计”的顺利实施确实为秦以军事方式促成“天下一统”奠定了坚实基础。在这一幕幕看似波澜不惊、鲜见血雨腥风的较量中,不应忽视“秦间”所发挥的历史作用。 秦人以“用间”这一特殊方式取得的巨大成功,受到时人及后世的肯定。但也可以看到,许多人对此有所批评和贬抑。郭嵩焘的意见堪称典型: 案《田完世家》:“后胜相齐,多受秦间金,为反间,劝王去从朝秦。”《李牧传》:“秦多与赵王宠臣郭开金,为反间。”皆李斯相秦时事也。然《赵奢传》云:“赵王信秦之间言。”则犹在昭襄王之世。《信陵君传》:“魏安厘王三十年,公子率五国之兵破秦河外。秦王乃行万金于魏,求晋鄙客令毁公子。”则犹在庄襄王之世。《范雎传》云:“昭王用范雎谋,纵反间,买赵。”盖秦君臣专务以诈欺诸侯,尤善以反间离其君臣,其由来久矣。 所谓“秦君臣专务以诈欺诸侯”的论断,或许不免受到后世儒学正统学者“过秦”观念的影响,甚至隐约透露出某种“后见之明”的道德优越感。但郭嵩焘敏锐地注意到秦人“尤善以反间离其君臣”这一政治文化传统“其由来久矣”,却是值得重视的历史认识。[7]214—215 三、“上智为间”与“不战而屈人之兵” 如果追溯早期间谍史,可以看到“用间”的主要意图是收集情报和伺机破坏。情报与信息并不完全等同,广义的情报基本上可以定义为经过处理的信息。[8]3收集情报的侦察间谍可能起源很早,无论是出于侦察兽群动向的狩猎需要(3),还是为了原始部落之间的生存战争,都依赖于情报的准确获取。 清人朱逢甲《间书》概述中国历史上的“用间”活动,认为“用间始于夏之少康,使女艾间浇”[5]1。先秦时已出现专门的间谍机构与职官。《周礼·秋官》:“士师之职,……掌士之八成,一曰邦汋,二曰邦贼,三曰邦谍。”郑玄注:“汋读如酌”,因上古“邦”即“国”,故“国汋者,斟酌盗取国家密事”。而郑玄又注“邦谍”云:“为异国反间。”孙诒让释曰:“为异国反间者,谓以邦谍之密谋输入异国。”可见“邦汋”与“邦谍”在具体分工上又有侦察情报和反间破坏的不同侧重。《六韬》也提到军中“用间”之职:“耳目七人,主往来听言视变,览四方之事,军中之情。……羽翼四人,主扬名誉,震远方,摇动四境,以弱敌心。游士八人,主伺奸候变,开阖人情,观敌之意,以为间谍。”[9]73所谓“耳目”“羽翼”“游士”等名称,体现出间谍活动独有的隐秘性与灵活性。 “上智”与“谋臣”是先秦时“为间”人选的主要来源。《孙子·用间篇》是中国古代第一部专门论述“用间”理论的兵家着作,也是世界间谍史上最早的专门文献,对古今中外的间谍思想及其实践都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孙子·用间篇》云:“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10]301《史记·李斯列传》记载其狱中上书云:“臣尽薄材,谨奉法令,阴行谋臣,资之金玉,使游说诸侯,阴修甲兵,饰政教,官斗士,尊功臣,盛其爵禄,故终以胁韩弱魏,破燕、赵,夷齐、楚,卒兼六国,虏其王,立秦为天子,罪一矣。”[2]2561所谓“阴行谋臣,资之金玉,使游说诸侯”等应是间谍活动的具体内容,而“卒兼六国,虏其王,立秦为天子”等语则反映出间谍活动的巨大成效。《孙子·用间篇》这样总结“用间”原则及其重要性:“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用间”可细分为“五间”:“因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生间者,反报也。”其中尤以“反间”最为关键:“五间之事,主必知之,知之必在于反间,故反间不可不厚也。”[10]290—300“反间”指使敌方间谍为我所用,有将计就计的意味,但尚未上升到主动防御的高度,可视为早期反间谍的一种手段。但史籍中对于“反间”概念的界定不如《孙子》的界定明晰,往往将用间都说成反间,专指用计使敌人内部产生矛盾与分化。在尚无专门间谍训练的古代,如何选拔和招募间谍是一大难题。《孙子》未言其详,后世注家则多有发挥。例如,生间“必取内明外愚、形劣心壮、矫捷劲勇、闲于鄙事、能忍饥寒垢耻者为之”,还应“有贤材智谋,能自开通于敌之亲贵,察其动静,知其事计,彼所为己知其实”[10]296。复杂多样的“用间”任务,客观上要求执行者具备较高的综合素质。 由于间谍工作的隐秘性,用间过程中还需要时刻保持警惕,防止泄密。《孙子·用间篇》特别强调:“故三军之事,亲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10]296—297有学者回顾中国古代间谍史,将其总结为十五种:“窃听、通讯、密码、代号、秘语、暗器、毒药、摹迹、密写、化装、查验、伪造、判析、拆封、密藏。”[11]414—457秦汉典籍所见较多的是窃听技术。例如,范雎初见秦王,“左右多窃听者”,其中可能就潜伏有敌国间谍,故“范雎恐,未敢言内,先言外事,以观秦王之俯仰。”[2]2409《韩非子·外储说右上》写道,主要活跃于秦惠王时期的政治家甘茂(一说樗里疾)曾运用“凿穴于王之所常隐语者”的特殊方式刺探国君与大臣之谈话内容,“凿穴”“道穴听之”等窃听手段使其能够探知政敌与秦王的“隐语”,并最终以此除去竞争对手。[12]319—320《墨子·备穴》记载“凿穴”人员选拔与设备情况:“令陶者为罂,容四十斗以上,固幎之以薄皮革,置井中,使聪耳者伏罂而听之,审知穴之所在,凿穴迎之。”所谓“穴听”的具体设置:“戒持罂,容三十斗以上,狸穴中,丈一,以听穴者声。”[13]561—562类似技术可能在秦统一过程的“用间”活动中已经得到较为广泛的应用。 秦统一的历史进程,主要是通过大规模军事征服活动完成的,由此造成的战争成本也十分惊人。《孙子·用间篇》首先便说:“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孙子·作战篇》又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所谓“内外之费”“日费千金”等战争相关费用,恐怕主要还得由民众来承担。因此,《孙子》提出“用间”是确保战争胜利的重要前提。如果仅仅因为“爱爵禄百金”而不愿派出间谍,不仅决策者要背负“不仁”之名,从军事动员成本的角度考量也是得不偿失。历代《孙子》注解者对于所谓“不仁”有具体解说。 李筌曰:惜爵赏,不与间谍,令窥敌之动静,是为不仁之至也。杜牧曰:言不能以厚利使间也。梅尧臣曰:相守数年,则七十万家所费多矣;而乃惜爵禄百金之微,不以遗间钓情取胜,是不仁之极也。王晳曰:惜财赏,不用间也。张预曰:相持且久,七十万家财力一困;不知恤此,而反靳惜爵赏之细,不以间求索知敌情者,不仁之甚也。[10]289—290 出于“惜爵赏”“惜财赏”等微不足道的原因而主动选择“不用间”,却发动旷日持久的战争导致“七十万家财力一困”,可以认为是战争主导者因小失大的决策失误。 如果从经济角度考虑,战争并非解决纷争的最优选择。朱逢甲《间书》提出:“夫主战斗力也,用间斗智也。斗力何如斗智?战胜仅能杀贼党,用间可以擒贼王。……用间可不战而屈人之兵”。[5]187尉缭当时向秦王建议设立专门用间机构,其花费“不过亡三十万金,则诸侯可尽。”若以《孙子》中“兴师十万”需要“日费千金”来计算,“三十万金”仅仅相当于十万人的部队出征三百天的花费,但省却了至少七十万民众的休耕备战之劳。战国后期的战争规模,不仅常常超过十万人,而且持续时间也较长。例如,秦赵长平之战,仅仅赵国就被坑杀四十余万人,而秦获胜的代价也并不轻松,竟至于“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通过计算不难发现,“用间”活动显着地减少了士卒伤亡和民众负担。能够认识到“斗力”不如“斗智”与“用间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体现出关注民众疾苦、注重改善民生的“人本”倾向与人文关怀。 四、结语 秦人通过“用间”成功地瓦解了敌国合纵联盟,减少了统一过程中的阻力。尽管六国军事实力总和要远强于秦国,但最终却被秦国各个击破。宋代学者已经认识到,秦人“以其间”取三晋,又“伐楚”“伐燕”,进而灭齐等一系列军事成功,都得到“用间”战略与间谍行动的有力支持。[14]142“用间”的成功为秦人“卒兼天下”奠定了坚实基础,不应忽视“间”者在此过程中所发挥的历史作用。“上智为间”和“用间可不战而屈人之兵”也是早期间谍史上值得关注的现象。“用间”比较显着地减少了士卒伤亡和民众负担,其积极意义应当予以肯定。而有关此时期的“间”者往来与“用间”方式等问题,不仅是早期间谍史的重要内容,而且对后世间谍理论及其实践也产生了深远影响。 参考文献 [1]马非白.秦集史[m].北京:中华书局,1982. [2][汉]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 [3]王子今,郭诗梦.秦“郑国渠”命名的意义[j].西安财经学院学报,2011(3). [4] [宋]司马光.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1956. [5][清]朱逢甲编着,黄岳校注.间书[m].北京:群众出版社,1979. [6]梁启超.战国载记[m].北京:中华书局,2015. [7][清]郭嵩焘.史记札记[m].长沙:岳麓书社,2012. [8][美]厄内斯特·沃克曼.间谍的历史[m].刘彬,文智译.上海:文汇出版社,2009. [9]盛冬铃译注.六韬译注[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2. [10]十一家注孙子校理(增订本)[m].北京:中华书局,1999. [11]褚良才.中国古代间谍史话[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 [12] [清]王先慎撰,钟哲点校.韩非子集解[m].北京:中华书局,1998. [13] [清]孙诒让.墨子间诂(下册[m]..北京:中华书局,2001. [14] [宋]苏轼撰,孔凡礼点校.苏轼文集(第一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6. 注释 1参见:郑玲童《论秦国统一过程中的间谍战》,《秦汉研究》2008年第1期;熊剑平《浅析战国时期纵横家的间谍活动》,《军事历史》2010年第3期;付金才《论战国时期秦国的间谍战》,《石家庄学院学报》2011年第4期;吉家友《间谍战在秦统一中的应用及效果》,《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3期;孙家洲《“反间”:秦统一进程中的成功策略》,《咸阳师范学院学报》2017年第5期。 2参见黄富成:《中国古代间谍史》,北京: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49页。 3在法国旧石器晚期的岩洞笔画中,还画有戴着兽面的假面具的猎人,以更有效地“侦察”和伏击野兽。参见刘家和《世界上古史》,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2页。 第一章 古代间谍 这是一场宴会,席间觥筹交错,大家都穿着极其富丽堂皇的衣服。丝绸衣服亮闪闪,不住的在东方奚眼前晃。 走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些人的衣服都拔走,一定能卖不少钱。 还有这些烛台!老子这辈子都没用过这么好的烛台! 还有这些酒肉,吃不完全打包。 身穿冠冕的齐王坐在王座上,说着就给东方奚敬酒。“徐公美甚,吾不及也。” “大王美誉过甚,仲达不敢。” “哎——”齐王连忙摆手,“这是祝酒,赐予你与我女君纤云公主新婚燕尔。” 东方奚这才回看,发现自己身旁坐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年轻美人,年仅十八,青春美貌无双。 她穿着水蓝色的深衣,丝织品在高台烛火发出的光亮下闪着白光,整个人更是生长的犹如清水芙蓉,脸颊白嫩。 东方奚看着,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她的脸。 “夫君,你这是……” 随即,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看来徐公已经醉了啊。” 堂中有个短发黑衣人看到这一幕,大声嚷嚷着。 东方奚摸了摸脑袋,他站起来大呼,“我不叫徐仲达!” 堂下之人皆愕然,大家都看向他。 公主听了,顿时眉头一皱。 “东方奚,你的身份暴露了,我就知道,你是燕王派来的刺客!” 很快,就有一个白衣武士站起来,他抽出长长的剑! 但是东方奚无所畏惧,他还在一脸淡定的喝酒。 一旁,公主急了,她推搡东方奚,“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东方奚将爵中清酒一饮而尽,随后腾的一下站起,他面色通红,显然是齐国美酒让他喝高了。 此时,四面已经围齐了剑客,他们抽剑挡在东方奚的左右。 东方奚狠狠地将手中酒爵砸向地面。 “我告诉你们,老子不叫许仲达,老子叫东方奚!是秦国人!” 在座宾客听了,顿时都面色发白。 “周子——”东方奚指向眼前的白色深衣,“我佩服你的为人!但是我告诉你,就算你抓到了我,齐国也完蛋了!” “休口!”周子大怒。“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带下去审问。” “慢着!”东方奚大叫一声,四面人都退下,因为他是齐国君侯,东方奚现在就像是峨眉山上的猴子,站都站不直了,“你别急啊,你一急你就输了。想知道为什么即便现在把我抓起来齐国还会灭亡吗?那是因为在场所有人都是奸细,哈哈哈哈哈,都是我们秦国的。” 周子面目一黑,“公主,您现在知道您身边的美男是什么人吧,他蛇蝎心肠啊!” 东方奚大骂:“放屁!我是老实人!” “抓起来抓起来!” 这下没有人敢质疑周子了,他们把东方奚绑起来。 但是东方奚却现场学狼叫! “喔喔喔——” “我要回家了!” 东方奚拿出身上藏的匕首,几下就把绳子割断,随后他站在桌子上,对着所有人大喊大叫! “我告诉你们,其实我也不叫东方奚,我tm叫董栋!” “老子也不是秦国人,老子是穿越人!” “我是两千年后的研究生!” “老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这些都是假的。” “老子是学文学的,老子是搞审美的!” “说我没有情怀,说我粗鄙,那都是你们瞎了眼!” 纤云公主闻言,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夫君这是喝酒了,他在说胡话呢。你们快都退下,他心眼小,等到明天记起来,肯定会收拾你们。” 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 公主出言,这些士卒也就纷纷退下! 随后东方奚继续道,“我告诉你们,我通读过《史记》。所有大人物的命运,我都知道。想要发财的,都跟着我混!” “除了搞文学,老子还学过法律史,知道什么叫法律史吗?” “在场的那个背的法条有我背过的多?蒙毅这个混蛋,居然要和我打赌,看谁升职升的快,你们就看着,我和他谁升职升的快!” “你们这群夯货,一个个看着年过百半,身居高位!肚子鼓的跟皮球似的,可是里面没有半点内涵,你们懂治国吗?” 此言一出,齐王顿时脸色大变。公主一颗心也提到嗓子眼里。 周子见众人开始不爽孙仲达,便趁机诈他,“你方才说,你与秦王政是什么关系?” “什么秦王政?” “你——周子,你要叫秦王政大王,这样你才能活下去!” “周子!你要亡国了啊!周子,在古代,没有王,哪有国啊!” 周子闭目不言,但是这个时候,齐国已经腾的站起,他猛地抽了一把剑,然后就朝着东方奚走过来。 “你说清楚,你和秦王到底什么关系?”周子继续问。 “当今秦王,那是我的伯乐!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忽然间,一把剑从背后直穿胸膛刺到东方奚眼前。 东方奚摸着剑,随后倒在公主的怀里,他一脸认真的说,“其实你只是我的小老婆。” 公主闻言,赏了东方奚一记清凉的耳光。 东方奚嬉皮笑脸的道,“不过你放心,她们都是大好人,一定会把你当妹妹看待的。” 东方奚摸着自己的胸膛,怎么都没有感觉到血液留下来。 这个时候,他忽的发现自己周围的人都没有了脸。 …… 东方奚从梦里醒来,发现天正黑呢,透过窗户,外面是漫天星河,他们都在缓缓地流动。 东方奚继续睡了下去…… 怪了,这梦还给接起来了。 他去了一个监房坐着,一个大男人凶神恶煞的坐在他对面,想要抽死他。 “东方奚,你这个混蛋!” “你忘记了吗?你是个间谍!” “间谍最重要的是保守秘密,保守秘密!” 东方奚摊手,“我没有秘密啊!” 东方奚这次从梦中醒来,再也睡不着了。 他躺在木榻上,一个人望着星河飘动。 董栋,这是他以前的名字。自己都已经忘记好久了,不知道那个时空的家人们还好吗。 希望不要太过思念他。 今晚这个梦,看似离奇古怪,居然扯到了远在十万里之遥的齐国。 但是却是他潜意识的表达。 他想大声说出来,他是个穿越者,是个即将毕业的中国法制史硕士生。但是在读法律之前,他学习的是文学,后来发现,文学并不能让自己吃饱饭,于是便转行了。 古代间谍? 最近做的梦越来越稀奇古怪,前些日子自己还梦见自己变成了鲨手。在雨夜里,连着鲨了几十人。那些人的眼睛瞪的大大的,都在凝视着他。 东方奚摇摇头,起床洗了把脸,点起油灯,在箱子里翻出典籍,偷偷学习秦国文字,直到天亮公鸡打鸣。 他穿好上衣,系上马裤,做好汤饭随便吃了点,接着就提着水罐和汤饭往城郊走去。 (求收藏打赏推荐票!) 第二章 巴郡云阳 走在铺满霞光的小道上,吹着乡野间的清风,东方奚心情倍爽。 “阿奚啊,吃饭了吗?” 这里的土着居民乌尤氏见到自己热切的和自己打招呼。 她身材比自己矮小的多,但是长得很是俊俏,眼睛很明亮。如今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她背着筐子,看样子是要去山里弄竹笋回来。 “吃过了。” “这是要去上工啊。” “是的。不知乌尤大妇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吃过了。” “那就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去吧去吧。” 遇到来往的邻家,东方奚都会热情的和他们打招呼。 路上多是些年轻人,还有很多小孩子。 这都是吕相执政的结果,他让所有的庶民都有机会在秦国严酷的军功爵制下缓了口气。 东方奚一路上走着,心情很爽快。 古时候的日子,节奏非常慢,只要家里不欠债不为奴,做个普普通通的庶民,日子虽然清苦,但是相对来说非常踏实。 他氏东方,名奚,年十七,尚无字。 这一年是他穿越后的第三年。 在史书上,这是公元前239年,秦王政8年,这一年秦王政二十一岁,尚未加冠。 但是秦国国内还是发生了许多大事。 秦王嬴政的王弟长安君成蛟将军击赵,反,死屯留,军吏皆斩死,迁其民于临洮。嫪毐封长信侯,予之山阳地,事无大小皆决于毐。以河西太原郡更为毐国。 同年,《吕氏春秋》成书。韩桓惠王卒。韩王安立。 而他东方奚,现在身处的是相对远离秦国政治中心咸阳城的云阳城。 地区偏远,又在水泽之中,这里的百姓大多都是蜀国遗民。 讲话口音比较重,眼睛很大,呈锐利的四角形。 而东方奚并不是这里的原生物种。 东方氏一家,始终操的是河洛口音,他和周围的邻居一样,都是地道的华夏人。 很多年以前,因为政治因素,东方奚的曾祖父带着他的祖父搬迁到这一带,据说他们家以前是士大夫,曾经也算是士人阶级,只是自他曾祖那一带被强行要求搬迁前来巴郡后,一切都变了。 他的曾祖父,就是《诗经》中的“氓”,即外乡人。 外乡人要在当地落户,官府一开始会给予支持,分地分宅。但是一旦落下户,那他们就不太管了。 剩下的事情就是他们自己的,入乡随俗。 但是东方氏一家,却表现的有点特殊,这点从祖上就有明显的痕迹。喜欢每隔一代换个行业。 据说祖上是士大夫,但是到了他曾祖父这里,作为一个高大的武士,其祖父负责抓捕盗贼。 而到了他祖父这辈,却找了中原医家学医术,入百工之行。 医家不同于巫医。 巫医是身份尊贵的职业,只有贵族才能担任,而且这个职业在巴蜀楚国一带盛行。 河洛一带,向来传承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医术,不搞什么巫术跳大神之类的。 这么一来,东方奚家就开始离开官府,转向民间比较清闲的职业。 大家找巫医治不好,就会来找他的祖父东方杜衡。 只是到了他父亲这一辈,东方奚的父亲又去当兵,结果出去就死了。没过多久,东方奚的母亲生下他两年后,又在洗衣服的时候掉到河里淹死了。 听起来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东方奚没见过这里哪里的河流如此湍急,居然能让一个大活人活活淹死。 但是东方奚确实从有记忆以来,没见过他父亲,也没有见过他母亲。只有一个老祖父一手拉扯他长大。 等到东方奚长大,东方氏一家只剩下他和他祖父两个,孤寡。 在古代,古人讲求多子多福。别人家像是葫芦藤上的葫芦,一个接着一个,子子孙孙加起来,有十几口人。 但是东方奚家里只有两个男人,还一老一少,大家都觉得他们家可怜,所以对他们家格外关照。 东方奚是沐浴在乡里乡亲的关爱之下长大的。 东方奚,却又有些违背他们家的传统。 因为他开始操他曾祖父的旧业,吃官府的饭。 虽然他年纪轻,力气也不是特别大,但是他长得高。 在古代,是以身高论成年与否,东方奚十七岁,但是身高已经有七尺二,自然是大家眼里的成人。 贵族有贵族的成年规矩,但是庶人主要是根据他的身高来看他成年与否。 国家需要的是庶人做体力劳动,身高够了,其他一切都齐活。 东方奚虽然年轻,但是小时候没娘,光长个儿,不长肉,久而久之长得瘦条条的。 又有个做医家的爷爷,没事就让他吃药,结果十五岁,这小少年生命的魂息就飘出了他的身体。 一颗星星从天空中滑落,但是又一颗星星却冉冉升起。 这是东方奚理解的灵魂穿越。 …… 第三章 云阳大狱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城郊处的大狱。 远处有一座高大的石刻大碑,上面用小篆刻着云阳大狱四个字。 这里是东方奚工作的地方。 云阳的大狱,和别的县城监狱有些不一样。 寻常监狱都是随便关些犯人,一关最多五天,随后该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如果找不到罪证,赶紧放人,否则家里的田地就没人种了。 而有罪的人,也处理的很快。 在先秦末期,生产力还是相对落后,国家没有那么钱养穷人,更别说是养犯人。 这些犯罪的人,大多数都会变成刑徒,成为仆人去做劳力。 而进入云阳大狱的人,有些人一住就是一辈子。 同为犯人,但是能进入云阳大狱的吗,反而是一种对其身份的肯定。 因为能进到这里来的,都是权贵中的权贵,再不济,也是个官吏。 云阳大狱,是秦国数一数二的监狱重地。 看看监房的配置就是了,一个人口约莫二十万的县城,但是这里的监狱却配备了五十人的狱差。他们每个人都要负责专门的人物,看护守着他们,而犯人有什么需要,也要尽量满足。 还要招聘十名杂役,专门在大院里干活,一面给监狱补给后勤挑水送饭,保养马车(专指养马擦囚车修囚车),一面给前堂的狱吏提供书写材料。 前堂里,还有三名长吏,数员刀笔吏。 他们负责审查云阳县的案件的同时,还要负责对接厚待这些从咸阳城专车保护运送过来的高级犯人,处理他们的案件可就棘手多了。 随便来个人,都是昔日朝堂上的上卿大夫。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身份地位的人犯了事,被发配来到云阳大狱多是大鱼大肉的供应着。而且这监房内部十分奢华,里里外外设计布局极大,有的更是照着王宫内的布置去修建。 有时候,在云阳狱,犯人比狱吏的身份还要高。 所以东方奚有时候就想着,他要怎么混进监房里当个犯人,每天不仅仅什么事情都不用做,还能大鱼大肉的吃着。 最重要的是,狱吏还会给一些非常高级的特殊犯人,提供一些人性化服务,比如送个美女进去,过几天还要换一换。 听起来荒唐吧?可是这就是事实。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好命。有些人虽然进来了,但是失了大势没人照着,所以虽然可以进来蹲监狱,但是好酒好菜美女什么都就别想了。 供养这些高级犯人,需要花不少钱。所以每年云阳县还有咸阳城都要拨送大量的钱粮补贴。 看着是个县狱,级别却越过了郡府,有些案子,郡的专职司法官“决曹掾”都无权过问。 在先秦时代,行政和司法是一体的,县丞县令也要懂法司法。但是云阳大狱是个比较特殊的机构,以至于云阳县出现了行政和司法权分开的微末迹象。 如果有司法案件要判,可以去找县令,但是也可以来找这些狱吏,让他们判定。只是判定完了,还是要去送给县丞过目。 但是云阳狱吏判决的案子,县丞一般也不会驳面子。 在外人看来这没什么,但是东方奚却认为,这是司法的进步。 一个案件,越是交给一个独立性高的部门,那么案件的判定肯定会相对公允。 这个云阳大狱里的犯人,一个都不可小觑,大多都要当成主子供着。 如今坐在前堂的长吏景差,他就是当年在县狱里做小差,天天看管监房中的犯人。 他经常“孝敬”一些大人物,当时外人只觉得他可笑。 直到后来,还真的有几位大人物还真的被召回咸阳城,不久,他就升任成了小小的刀笔吏,负责记录做些杂活。 又过了数年,他又成了如今的长吏。 据传,他的一切都是因为得到了那名囚犯的赏识,所以才有了今日。 这是旁人逆袭成功的经典案例,但是东方奚没有办法复刻。 因为如今的云阳大狱里,空无一人。换言之,如今的秦国朝堂中政治斗争比较凶残,如果某些人失势,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死亡。坐云阳大狱这种美事,轮不到他们。 没有大人物空降,就算有,前面已经有草根逆袭的经典案例了,大家自然都会照猫画虎,也没东方奚的份儿。 穿越成庶人,家人是百工,还落在这远离秦国政治中心的野蛮之地。 他这拿的妥妥是草根的剧本啊。 按理说,人家老朱也是一个破碗开局,但是老朱那年代没嬴政、项羽、刘邦这号人物啊。 眼下正处在两千年前秦国就要发兵一统六国的前夕。 明年,秦王嬴政就要加冠,待他地位稳固之后,接着就会迫不及待的举国之力攻打六国,完成天下一统的大业。 作为中国人,来到大一统前夕,东方奚并不想破坏这个对中国历史有奠基性的事件。 所以,开局一个破碗打天下这种剧本是不行的。 不能做皇帝,那就只能在王侯将相上走。 说王,有嬴政在,你想称王,他会弄死自己。人家是顶尖的贵族,而自己是一个小庶民。 说侯,这个听起来不错,秦国现在就有几个侯。长安君、文信侯、长信侯、昌平君。要做到他们这个位置,非得机运人和不可。这个也是一条路。但是东方奚觉得,自己没有出身,如果要做侯,那就得努力一辈子什么的…… 想想都觉得苦…… 他起点太低,这目标太高远了,东方奚怕自己后期一泻千里。 现在的他没那壮志豪情。 说将,这个就不行了。东方奚家里只有一个老祖父,自己又未婚,一旦自己出去当兵,说好听点的那就是情怀高尚,把国放在家前面;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要他祖父的老命。 好在秦国官府这时候还比较人性化,没有硬逼着他这样的单薄家庭出去服役,否则他现在已经服役回来了。 这一点上,他得感谢吕不韦。 文信侯把持朝政,在朝中树立了很多政敌,但是他对百姓很好。 若不是赶着他当政,东方奚过不上几天好日子。 那就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了,拜相! 这比做侯还要难,而且还是在嬴政时期,东方奚满打满算,自己能有朝一日见一面秦王嬴政的真容就算不错了。 不做王侯将相,可以。 但是继续做个庶人却不可以。 生在先秦时代,作为一个庶人,这个起点本来就过于低。 这可是贵族制、奴隶制、君主集权制混合的时代。 如果你不是生来贵族,那必定要遭受很多苦。 尤其是后期一旦吕不韦失势,他们庶民的好日子就是彻底到头了。 第四章 我要做狱吏 王侯将相对现在的东方奚来说太过遥远了,东方奚目前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当秦吏。 秦吏好啊,古代公务猿,一旦入职,车马仆人俸禄全有了。 本来自己就是中国法制史的研究生,来到秦国,不学吏浪费啊! 而且他以前也是个宅男,为了混个大学教授的饭碗,不是学习就是学习。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去看悬疑侦探类小说,电影,电视剧这些,连《间谍过家家》都没放过。 除此之外,东方奚学过一些逻辑学的知识,大学时比较擅长推理、也曾打过辩论赛什么的。 东方奚熟悉了云阳的小环境,但是对于古代的大环境不怎么熟悉。 在他看来,他目前的能力只能胜任秦吏! 是胜任! 基于种种原因,东方奚把他翻身庶民做秦吏的希望放在了云阳大狱。 东方奚虽然小有上进之心,但是却没有太大的野心,拜将封侯他觉得太遥远。现在的他只想在云阳大狱做个大吏,负责处理案件。 对东方奚来说,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坦点,生活富足的同时不用看他人脸色就好了。 这么一来,云阳狱吏就是最好的选择。 体面、干净、只管断案,不问政事。 一旦成了秦吏,官府不仅仅给俸禄,重要的是还会给发衣服、粮食、送仆人。 但是在秦国,要举吏,得找专人给自己写荐书。 要在云阳大狱做狱吏,那自然得找云阳长吏给自己写荐书。 所以东方奚就谋取了这份差事。 这位狱吏,和自己的祖父是故交。 他们都是昔年搬迁过来的中原人,如今来到巴蜀之地,自然是为了稳固统治者的基础。 本地人和本地人团结,外乡人和外乡人团结,以便维护共同的利益。 东方奚的差事,就是这么来的。 和他一起做事的,也大多都是身强力壮人高马大的老秦人。大家说的都是河洛官话,偶尔也会因为互通婚姻,渐渐两种口音交杂在一起。 但是在这里,东方奚会有大叔大哥们罩着,他可以心安理得的做人家小弟被保护。 县狱中间的大院里有四名大厨,烧菜一绝。 东方奚就是这两年在大院里做事,所以才渐渐吃的身体壮了起来。 云阳狱,分为前中后三个部分。 大狱最前面,那是前堂,是处理刑狱事件的秦吏们处理公务的地方。狱吏三人,一正二副,还有几个小吏。 长吏都是被人坐满的,只有小吏还空着几个位置,那是东方奚给自己定下的目标。 中间大院是杂役们做事的地方。里面布局很大,负责前堂和后狱前后两者的杂物,内有杂役十人。 祝老大管理他们,被称之为院主。 而东方奚平时只负责砍竹,削竹板,编排竹简呈递交给狱吏们用。 其他杂役,负责做饭、养马、倒粪、打扫监房卫生。 这个院子是养马的地方,今日祝老大出去放马去了。其他人各忙各的,所以院子里显得有些空旷。大院分两半,一半是给马的,一半是给他们做杂活的地方。 至于最后面的这部分,占地面积最大,也是云阳狱最重要的地方——监房。监房内有监舍二十,狱长三人,每个人配备狱卒三十人。 他们要定时的轮换站岗守卫。 但是后面的监房占地面积极大,据说这是以前的某个祭祀庙宇改建,外面被堆了厚厚的土,垫高周围的地势,唯独把监房圈在低洼处,再在前面设上寺,易守难攻。 【寺,先秦机构名称。】 后来里面的房间结构被改造设计,每个监房都不会互相连着,防止他们私下来往。 但是,现在这个监房里,空空如也! 这和时局的变化有关系,如今的秦国,那是吕不韦当政,秦国没有太多战事,云阳县也相对平静了很久。 要是过去昭襄王在世长平之战时,你是看不到这个县城里有这么多年轻人的,更看不到这么多小娃娃。 而东方奚,他也早就被拉去服役了。 东方奚虽然在云阳狱中做事,可是只是个杂役。 庶民这种身份,能在这里刮竹片,打小工赚钱都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东方奚从天亮忙到中午,午饭时,几个大厨们做好了饭,祝老大招呼大家过来吃饭。 这个时期的膳食,多是蒸煮出来的,羹汤放在豆【食器】里,其他的放在蝶碗里。米饭烹好,然后一起装在食盒里。 但是他们还不能吃饭,得先给前后的狱吏、狱差送饭去。 所有人都要出动,他们每天干的活虽然多,但是并不繁重,送饭也是他们的其中之一的差事。 那些长吏们的饭菜,都是被精挑出来的。但是剩下的,那可全归他们这些人了。 赵大兵和东方奚两人一组,挑着食盒就去了后狱给狱差们送饭。他们都是先送饭,还要等着他们把饭食用完了,这才能回来自己吃。 赵大兵和东方奚两人为了第一个冲回来吃好吃的,都是先去送后监,前堂的人要体面,吃饭慢吞吞的,后监的那些人,那才是随便给点肉汤,几口就喝下肚里,暖胃,舒畅! 他们第一时间收完碗筷,然后就回到厨房里吃饭。 因为他的祖父东方杜衡是医家,而只要是个人,就会生病,所以东方杜衡是当地大家都敬重的大人。 【大人:古代专指德高望重,品性高洁的老人。】 因为不少人都要找他祖父瞧病,所以这院子里没有人不会给他东方奚面子。 久而久之,东方奚成了这院子里的小太子。 所有人都宠着他,紧着他吃口好的。 今天东方奚又被分了整整一大碗肉羹,这是他第一次吃完肉羹没有去添碗。 厨房里杯盘交错的,但是大家都安安静静的享用美食。 吃饱后,就想睡觉。 大家又并排在塌上午休了一会儿。 今天东方奚吃了整整一大碗煮好的肉羹,午饭吃的好,下午才有力气继续削竹片。 这日子过得慢悠悠的,但是就是很踏实,让人不觉得焦虑。 东方奚坐在耳室内,一削就是一个下午,因为他不仅仅要削长吏们用的案牍竹简,还要削他自己的书写材料。 要学吏,得先学会读书写字。 不知不觉间,竹室外一抹锈红色阳光照了进来,太阳已经开始下山了。 今日的竹片也刮得差不多了,东方奚知道自己这是要歇息了,刚一站起,就听到外面一阵地动山摇的响声,那是祝老大放马回来了。 东方奚从阴暗潮湿的耳室走了出来,夕阳下山,天际处一抹嫣红,像是新娘第一晚的血。让人激动,又让人心疼。 一天过的真快啊。 第五章 念诗 这里虽然是大院,没有前堂那么亮丽奢华,但是还是有廊道,飞起的廊檐一角。又多是竹子编排的房间,清香扑鼻的同时内里透着阴凉,一片绿森森的建筑下,东方奚怎么都觉得心旷神怡。 “烟波澹荡摇空碧,楼殿参差倚夕阳。” 东方奚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长吏景差解手回来,路过刚好听到。 “奚,你方才在念什么呢?” 东方奚定睛一看,原来是长吏景差。 他方面大耳,眉毛很宽,看着很面善。只是吃的大腹便便,迎着夕阳,他的脸泛着红光。 就是眼前这位长吏,他是东方杜衡的故交。 “景长吏,我见天色已晚,所以忍不住念了几句不成诗的话。” 景差听了,只是微微一笑,黑白相间的胡须跟着一起抖了抖,“没想到两年过去,你的自称还是我,而不是小人。” 别人习惯了把自己当小人,东方奚可不习惯。 景差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眼神总是让景差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居然敢平视自己。 见他倔强,颇像自己当年,景差觉得他还算有趣。 赵大兵在一边听着,心里不爽。 “倒是你,方才念的是什么呀?念与我听听。” “烟波澹澹,荡摇空碧;楼殿参差,醉倚夕阳。” 两千年前的战国时代,那个时期流行的是四言诗词,这是因为古汉语言还停留在上古语音系统,到了汉朝时,才渐渐发展出完整的五言诗,逐渐向中古音系统进化。 但是这是先秦后期,已经有这种趋势了。 诗经是怎么产生的? 诸侯朝见天子,都是要做宴会,诸侯们纷纷齐齐朝拜,一起献唱。 风雅颂这三者都是不同类别内容的诗歌献唱。 贵族经常宴会娶乐,需要有人唱歌,官府派出专门的乐人来民间采集诗歌。 所以才有了集大成的《诗》。 这是先秦时代最流行的文学作品。 你可以不识字,但是只要你会说话,唱歌什么的你得会。 这是古人们的娱乐活动啊,昼长无事,就得唱唱歌愉悦心情。 但是东方奚,他显然不是在唱诗,唯恐景差听不懂,强行将七言诗改成四言,让他听个明白。 只是这已经算是文章了,因为没有韵,不能唱。 景差听了,捋着胡须笑了又笑,没想到他笨嘴拙舌的,歌也不会唱,念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听大意软绵绵、情切切,只是不比《诗》。 他摇摇头,“你啊,适合写文章,不适合唱歌。” “长吏见笑了。” “好了,太阳快下山了,你早些回家去吧,你祖父还在家里等你呢。” “今日十六,奚还等着领工钱呢。” “你如今一个月能领多少月钱?” “二百钱。” 景差听了,拍了拍东方奚的肩,“二百钱,可以买三头中猪了。比我当初可多了不少。你就在这里好好干吧。” 【古代汉语用法,大猪就是肥大的猪,中猪就是青年猪,小猪就是猪崽子。】 不一会儿,马蹄声滚滚而来,隔壁套院里栅栏门一开,各色马匹都钻入了栅栏里。 “奚!你今天怎么没给马挑水!” 祝老大的声音在隔壁墙院里响起,惊的院里花椒树上腾起了一群鸟儿。 “你去吧。” “景长吏,告辞。” 东方奚赶紧扛了挑担去了隔壁小套院。 四周都是马鸣,其他杂役也过来跟着帮忙。夏天的时候,马厩里多的是蚊子飞虫,成年的骏马在嘶鸣,幼年的骏马在嗷嗷叫唤。 马栅栏里乱哄哄一团糟。 等水到了,这些畜生喝足了水,大约半刻钟后,院子里才安静下来。 东方奚忙的昏天黑地,这才把繁重的差事给忙活完,他就要出门的时候,一人把他拦住。 东方奚抬头一看,一块大黑炭出现在自己面前。东方奚摇了摇头,这才看清楚这人是祝老大。 “院主——” “臭小子,不要你的工钱啦!” 东方奚摸摸后脑勺,“我给忙忘了。” 祝老大从褡裢里掏出一个大包,一共是十串钱,每串二十个钱币。 这钱币一拿出来,咣当咣当作响。东方奚立刻打了鸡血似的,这才清醒过来。 “多谢祝老大。” “今儿个回家,得给你祖父买头小猪吃。” 东方奚很激动,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去吧。” “我走啦。” 【先秦用法里,啦吧,这些语气词都是有的,只是用的是也这种语气词。】 但是在大院里,还有八个等着他发钱呢。 他们看着东方奚跑走,一个个都露出了老父亲般的微笑。 “这小子,也不给我们打声招呼就走。” 赵大兵问道,“打什么招呼啊?又不是明天就见不到了。” 随后,祝老大把每个人的工钱都给发了,大家领了工钱都纷纷离开。 只有赵大兵留在院子里。 “怎么了这是?明天可是休息的日子,你平时不是赶着回家去抱你家女娥,留在大院里做什么。” “还不是东方奚这小子,今天他又犯了老毛病,又想着翻身上天呢。祝老大,我的话,他可是从来都不听,你得亲自劝劝他。” 祝老大听了,摇了摇头,“谁没个年轻的时候,就说你,你年轻的时候还想着当都尉呢。” “那不是因为我那时候不知道天高地厚吗?再说了,现在不打仗,我相当都尉也没机会啊。” “那东方奚他不是和你一样?” “可是这小子,他不知道收敛啊!你看看他那双眼睛,活活要杀人似的,你再看看他那张驴脸,对那些身居高官者不卑不亢,他这是打算和人家平起平坐啊。” “行了行了,他确实有时候不注意自己的言行。我看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得了这样一份好差事,自己飘了。” “那也不能由着他这么下去,我跟你讲,他迟早惹出事来。” 祝老大听了这话,脸色一黑。 “东方奚是我弟妹的姐姐的儿子,双亲死的早,家里只有一个做医家的祖父,这么可怜的孩子,你咒他做什么?” “我哪里是咒他,我这是担心他!” “他能惹出什么事来!屁大的孩子,毛才刚长齐,连个良人都没有配呢,他懂个毛。你等他成了亲,有了孩,啥不明白的都明白了。” 赵大兵听了,自然不住地点头。 “这倒是,他现在没有成家立业,还不是个男人呢。” 第六章 一进之宅 “我跟你说,你以后不要老是说他这里不对,那里不对,就让他自己出去碰,等碰到鼻青脸肿,到时候啥也明白了。你自己在那里越是强行说教,他越是烦你。” 赵大兵听了,摸着脖颈,一不小心搓了一把泥垢下来。 “我也是忍不住啊,主要是他的表情太欠揍了。” 其实东方奚什么都没做,只是穿越后自然而然身上一股自信之气,这让当时对贵族卑躬屈膝、敢怒不敢言的庶民看了自然都捏一把汗。 “还不是因为你总是数落他。东方家现在是祖孙两个人相依为伴,家里没有女子帮衬,本来就过的清苦了些。你还天天数落他,也就这孩子懂事,没记恨你就算不错了。” “行行行,我以后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我就看着他能闯出个什么本事来,别到时候一天到晚给自己惹祸就行。” “知道你是为他好,可是这小子他不傻的,我仔细观察了他好些日子了。这小子很有韧劲,不是不懂的看人眼色,只是没到那份上,他不会随便低头的。这人呀,以后或许大有作为。” 东方奚把钱袋子放在褡裢里,一路飞奔的时候,隔着布料把钱捏着。 云阳狱,那在云阳县城的县府附近,算是在城中心。东方家的院子,就在城中西市。 秦国,经历数代秦君改革,秦国百姓的日子相对而言比较富庶。 而这个巴郡,有李冰父子主持了的都江堰工程作为水利保障,这里的百姓就没有饿肚子的。 云阳县,更是风水宝地,农田水利设施完善,家家户户都很殷实,因此也常出壮丁。而秦国常年发动战争,男儿征战回来晋升的晋升,不晋升也在参战的过程中捞了些油水。 【这只是早年的秦国战时体制,后期秦王嬴政正式上台会改革的,士兵攻打其他国家也是不允许抢夺他国百姓家中财物的。】 正因为大家都积攒了家底儿,也因为秦国正是实力强大的时候,贵族和庶民之间可以有流通的机会,东方家显得有些逊色。 家里只有爷孙两人,一老一少,正该有的顶梁柱没了。 祖父无人奉养,只有一个孙儿,而孙儿这个年纪却也得不到父母的帮助。 好在,东方奚现在已经开始成为成人。 这个破败的家庭没有其他平凡家庭那样,人口众多,劳动力充足,做不到男耕女织秩序井然,每间屋子里都住满了人。 但是,这个爷孙两组成的家庭却也没有那么大压力。 凡事都有两面性。 两人可以相依为命,有个依靠。 没有太多伯叔兄弟,却也少些麻烦经济纠纷。 东方奚路过集市的时候,看到被丢弃的女婴像是白菜一样被扔在路边,他开始熟视无睹。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麻木了。 不知不觉间,他的脚步加快了。 他远远就听到了捣药的声音。 “是奚儿吗——” 夕阳膝下的余晖里,东方奚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祖父,我回来了。” 他们家没有劳力,所以眼前这个很低级的古代一进房(只有大厅和两间厢房)对于爷孙两个来说也算是宽敞。 灶房在院子角落里,旁边还有个木棚,据说他父亲活着的时候,这里还养着一头牛。现在棚里是一堆木头柴棍,而灶房大锅里烧着热水。 进了大厅,里面摆着一条案。房间里只有案上一盏油灯,点多了那是浪费。 昏暗的光线,东方奚早已经习惯了,四面都是空墙,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家里没有负债,没有官司,收入低微,但是也没有饿过肚子,就是开荤不能吃猪肉,鸭肉、鸡肉、狗肉却是可以的。 人,保暖思欲。 一旦吃饱了,就开始思考别的问题。 作为庶人,家里也不从商,没有上百亩田地,日子过得去温饱是可以满足的,但是活的并不肆意,每天都累死累活的。 他的祖父是医家,但是在巴蜀之地,多的是巫医,其祖父勉强在百工之列,地位并不崇高。 当然,巫医这个行业,那本来也是贵族才能做的。 可是他不想一直这么下去。 如果一日不能摆脱这种身份,那他就要娶个两千年前的乡野女子,虽然淳朴热情,可是脑袋大大,里面没有其他的。 现代人入了古人堆里本来适应就不容易,东方奚也不想被古人改变。他才是代表两千年中华文明的后辈,他是改变者。 有了这个原则,东方奚年纪十七了,自然死活赖着不肯娶妻生子。 就算娶,那也娶个能和自己说的上话的。 东方奚回到家里来,见到东方杜衡此时正躺在庭中席子上休息,莫名心中一晴。 “先吃饭,吃完饭然后用热水洗一洗。洗完了来找我,我有事情给你说。” “好。” 东方奚咕咚咕咚喝完了稀粥,这才发现旁边还放着两个烧饼。 “祖父,这两个烧饼哪里来的?” “自然是秦氏女啊。” “以后叫她不要再来送了,祖父您想吃我可以给您买,现在我可以挣钱了。别老是承人家的情。” 东方杜衡听了,这便走了过来。 身有七尺高,方面阔耳,眼中满是智慧和慈爱。他看着东方奚,不怀好意的笑笑。 “人家长得那么俊俏,你为什么嫌弃人家?” “我哪敢嫌弃她,我这是避嫌。” 东方杜衡摇头:“你父母走的早,这婚姻大事,你自己也是一点也都不上心,你都十七岁了,今年十月一过,你就十八了。” 怎么到哪都逃不过催婚啊? “秦月娥只不过比你大一岁,要说是个寡妇命硬克夫,可是我寻思你的命比她的还硬。她只是克死了她的良人,可你克死了你的双亲呢。” 东方奚不理解这古人的脑回路,怎么就是他克死了他父母呢? 争论无益,可是拌嘴润色生活。 “那她更不该来我们家,因为我们家有人比他命更硬,不仅仅克死了我的祖母,还克死了我的曾祖父曾祖母。” 东方杜衡的妻子过世的早,只留下了一个独子。而东方杜衡的双亲,也去世的早。 东方杜衡听了这话,气的一口老血要喷出来了。 “你这憨货,居然这么说你祖父。” “我这不是实事求是吗?” “实事求是?你小子一天到晚净不学好,天天说这些稀奇古怪的。” “您不是有事要告诉我吗?” “这就是我今天要给你说的事情。你快要十八了,再不能单身了,赶紧娶妻生子。要不然,你低低头,从了秦月娥算了。” “她这种权贵之后,我可不敢娶,娶了就是被人家当马骑的。您以前不常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吗,还叫我离她远点。” “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候她才成亲没几天,这就死了夫君,我也是怕你和她走得近沾了晦气。” “得了吧您,我看是我不在的时候,她一天一顿米饼送过来,把您给喂撑了,所以您才改了口。” “哼!你不要以为不知道我老头子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娶景长吏家冰清玉洁的小姑娘。” “祖父,你不要胡说八道!她才十五岁!” “十五岁怎么了,女儿家十三岁就应该开始问媒了。景长吏的女儿,要嫁也是嫁给当地的公爵之子。你是我这个老庸医的孙子,若是能娶秦月娥,已经算是大福了。旁人可是眼红你的很。” 第七章 死也不娶 东方奚叹了口气。 “不可能,绝不可能。” 饥饿感袭来,东方奚打了个颤儿,还是拿着饼吃了起来,吃到一半,居然吃出了肉。 “这里面居然夹了肉?” “看人家对你好吧。” 东方奚心里很不情愿,但是越吃越香,一个吃完又想要吃第二个。 东方杜衡一边在旁边坐着,一边捣药。捣着捣着,一块肉饼出现在他眼前。东方杜衡肚子里叽里咕噜一阵响,宽敞的无物的屋子里显得声音更大。 “老夫吃过了,你现在干的是出力气的活,你多吃。” 东方奚没说话,当即阴下脸来。 看到孙儿生气了,东方杜衡这才说,“老夫活了五十七年了,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什么好喝的没喝过,你吃就是了。” 东方奚擦了擦沾了猪油的手,拿了十串钱出来,往桌上一摞,东方杜衡见了,顿时眼睛一亮。 “明天我就去集市上买一头中猪,再买两头小猪,到时候估计还能剩下一百钱留着买布冬天做衣服。” 东方杜衡听了,心里边那是热腾腾的,眼睛里顿时湿润了。 东方奚这才又把肉饼递给东方杜衡,“祖父,放心吃吧。咋们东方家向来不至于饥一顿饱一顿。” 东方杜衡接过了肉饼,但是却一分为二。 “咋爷孙两分了吃。” 东方奚接过,一声不吭的吃了饼。 吃饼的时候,东方奚打定主意,我死也不娶秦月娥这人,今天吃饼的钱,我明天就还给她。 爷孙两人吃过了饼。 东方奚来到了院子里,这时候月亮已经上了院墙外面的槐树树梢。 夏天的时候,紫红色的槐花开了,花骨朵相当密集,又因为颜色艳丽,无论是谁见了槐花,都不由得眼前一亮。 如今月下,槐花不再是紫红色,在皎洁月色下,花朵都透着白色。 东方奚就在树下,用水瓢浇着把自己的身体洗了一遍。 等到他冲完澡,回到自己的东厢房里,东方奚小心翼翼的又从自己的褡裢里摸索出一截蜡烛来。 这截蜡烛是他从云阳狱里薅羊毛薅来的。 说是蜡烛,其实只是先秦时期简易的油脂裹了长长的灯芯。 足足有一根手指长,东方奚拿起火石,三两下就把火花碰出来,随后又把蜡烛给点上,整个房间顿时亮了起来。 没有现代的照明灯管用,但是总不至于黑灯瞎火的。而且,蜡烛这玩意在这个时代可是最高级的照明物。 东方奚把油灯给吹灭,藉着月光小心翼翼的把油灯给锁在他的柜子里,里面还放着他攒的所有工钱。 东方奚躺在塌上,窗外的月亮就在他的头顶,他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漫天繁星。 这个月挣了二百钱,买一头小猪回来养着,等到年末,可以生小猪崽儿吗?他这种情况,要想摆脱眼下这种日复一日的无聊生活,就必须要给自己谋取一条发财之道。 祖父年纪大了,如今来找他看病又都是穷苦人家,自己都养不起,但是祖父心善,还是要给穷人白送药,白开方。 祖父心善,见不得别人因小病而死,自然不会因为人家家里穷拿不出钱所以就拒绝看病。 指望祖父行医挣钱,不太可能,但是养猪这件事,祖父一个人就可以应付。 已经一年过去了,东方奚自己已经赚了200*12=2400钱。 但是花销远比他挣钱的速度快,他得给自己另谋出路。 因为太累了,东方奚自己躺在塌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只是这一晚有些诡异,他梦见谁不好,却梦见了秦月娥。东方奚梦见她来到了自己家,还在自己的床边洗澡。 她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别人的良人,但是身上还带着青春的气息。手指已经不再纤细,但是其他该嫩的地方都很嫩。这两年她就没出过门,只在家里带孩子养娃,所以脸皮也是越来越白净。 热水水汽蒸腾,反而造成了那种千呼万唤不肯出来相见的氛围。 东方奚定在原地,情不自禁居然先拿着她的亵衣闻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公鸡就开始打鸣,东方奚从梦里醒来。昨夜的梦还清醒的留在自己的脑海里,东方奚狠狠给了一嘴巴子。 “东方奚啊东方奚!她一个贵族,看上你那是贪图你的身子,你怎么拎不清觉得这是爱情呢?” 东方奚醒醒神,起了身却发现塌上一片湿漉漉的,情不自禁抹了把脸,但是脸已经红的和猴屁股一样。 今天他轮值放假,可以在家歇一天。家里只有三亩地,他托给了别人帮他种,种完后给他一千钱。交手前给了自己五百,等到种完粮食又得给他五百。这个法子是他想出来的,要不这么做,他们爷俩整天种地,就会丢了别的活计。 他得把自己从田里解放出来,这样才能腾出手给自己准备资金。 东方奚出了房间,迎着太阳伸了个懒腰,他来了院子里,东方杜衡早就已经醒了,在院子里晒中药。 打了温水洗脸,东方奚在清水盆子里看到自己高挺的鼻梁,带着锋尖的眉毛,刀削出来的下巴。 “真是可惜了我这一副好皮相。” (留个评论啊!) 第八章 污人家清白 一阵轻笑忽的从身后传来,东方奚脊背一麻。 “我当是谁呢,如此自夸,原来是东方家的俊俏郎君。” 回过头来,东方奚看到一个比自己稍微矮一点的俏丽女子,虽然穿着长裙,但是身材凹凸有致。两颊白里透红,就像是刚刚长成的桃子。 想到桃子,东方奚又想起来了昨晚那个春梦,耳根处一红。 今天她换了身素裙搭配绿襟,一双美目盯着东方奚,弄得东方奚浑身不自在。 她是那种长相很明媚的女子,但是却又把自己刻意打扮的很素雅。 她的身材过于窈窕,前峰凸起,腰身极细,虽然衣服包裹着,但是微风一吹,本人便显得什么袅娜。 乃至她的眉毛,真是东方奚见过最好看的,真的是峨眉,又细又弯。 东方奚呆住不动,双眼呆呆的看着她,耳根处还是在发红。 怎么看都是个娴静美人,可是一张口全变了样。 嚣张—— 秦月娥走近,捏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你脸红什么?好像今日才见过我似的。” 东方奚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臀部,随后连忙后退了几步。 “你不要过来!古代的女子都像你这么轻佻吗?” “轻佻?” 秦月娥蹙眉,随后火冒三丈跺脚,恨不得跳起来打他! “你居然说我轻佻!” 秦月娥气呼呼的,胸前一抖一抖。 东方奚受不了了,回转过身。 十七岁这个年纪,也容易上火。 两人一大清早就是院子里吵起来,四面的邻居都过来围观。 “这秦氏女又来了啊?” “难不成他们已经……” “我们估计年底可以喝他们的喜酒了。” 东方奚听着外面那些闲言碎语,既定经验告诉他,谣言传来传去无也作有。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勾引我了?” “勾引?好你个东方奚,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改天找人打断你的腿。” 秦月娥听到别人这么说自己,本来就又羞又恼,如今还引了一帮邻居过来,说完这话自然一路奔逃。 东方杜衡闻声而至,“这是怎么了这是?” “啥事也没有,祖父你忙你的吧。” “你今天不是要去赶集买猪的吗,快点去,别被人把好猪买走了。” “我这就去。” 东方奚出了门,两边都是人家,远处青山上冒着青烟,一些白色的移动的小点那都是山羊。 四面都是土坯墙,杂之以竹篱笆。家家户户的庭院都很大,四方四正。院落里排起数间厢房,里面有磨石,有柴垛,还有桑叶簸箕。 妇女们都已经出来采桑织布了。 云阳建立在一块坡地上,自西向东倾斜,地势西高东低。东方奚住在城西,溜了一路下坡路,他家里只有车架子,牛给卖了,只能自己走着去。 人家后面是田亩,大人们这个时候大多都在田里忙活浇水施肥什么的。 也就只有秦月娥成天闲的没事做…… 路过的时候,东方奚意外瞥见景差景长吏家的大宅院。 他们家不比县里公爵,但是已经足够阔大。 东方奚家里是一进之户,只有一个厅,两件厢房。 但是景差家,却是三进之厅。 东方杜衡当初领着东方奚来找差事的时候,带着他来过这里。 三进——由纵向的“门厅”“正厅”“后厅”这三个厅组成。 三个厅就意味着有三个院儿。门厅招呼人,两边都是走道,充场子之用;正厅是大院,四面合围,除了正厅,其余三面都是厢房。 这三面的厢房,那都是主人景差的书房、藏室。 中院不大,但是最是气派。是主人待客、读书之所。 后厅,自然是在后院里,院子最大,全是住房。一个大院子里分成两个小院,前院都是大厢房,厢房全部朝东,住的是主人家,后面则是仆从居所。 在原先的东方奚还没有病死前,他十三岁就开始住在景家做工,没有工钱,只有三餐。 后来东方奚不小心得了伤寒,一命呜呼,然后就是自己替了他的身。 东方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到墙院里有几个少女在嬉笑捉闹。 东方奚猛地想起来自己过去的生活,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切都很平常,家里小康,不是大富大贵,但是生活惬意。 但是车祸把这一切都给毁了,他成了战国时代的一个屌丝。 今天不努力,明天饿肚子。 今天不努力,一辈子做屌丝。 东方奚绑紧了腿布,来到集市上,大家都摆了小摊在路边,四面还有士卒在巡逻维护治安。东方奚的目标很明确——买猪。 卖猪的,正是赵大兵的兄弟,赵季—— 东方奚和他寒暄一番,买了一头中等体型的黑猪,又买了一只小猪。赵季帮他在两头猪的头上套了绳子,然后东方奚就拉了猪回家。其他的东西,东方奚看都不想看一眼。 落后! 这种日复一日的落后生活,让东方奚一度觉得自己被真实的世界抛弃了,又或者,他只是陷入了一个长长的噩梦之中,眼前的一切真实都让东方奚内心充满抗拒。 东方奚曾经一度起过自杀的念头。 但是,最后,他妥协了。 东方奚回来的路上,只见得四面的邻里街坊看见他就低头和身边的人私语。 “就是他,看着确实俊俏,没想到小小年纪,就已经会勾引女人了。” “他孤苦伶仃的,哪有心思去勾引女人,分明是秦月娥勾引这年轻人。” “你们在胡咧咧什么呢?” 东方奚觉得这群人有病吧,当自己是聋子呢。一声怒吼在这个平静的城邑角落里响起来,这些妇女见他如此,自讨没趣的离开了。 回家的时候,东方奚路过秦月娥家门前,今天她却把门关的紧紧地。 东方奚知道,今早的事情已经传开了。自己的清白已经没了。 “东方老先生如此心善,难怪东方奚也心底纯良。都是老先生教的好。” 这熟悉的声音,不正是秦月娥吗! 但是她人不在她家呀,东方奚往自己家一瞅,果不其然,她在自己家院子里。 东方奚拉了猪就往自己家里走,一推开门就道,“秦月娥,你怎么又来了?” “你污了人家的清白,我过来找东方老先生要讨个说法。” 秦月娥嬉皮笑脸的,全没有早上那股羞恼劲儿。而且她本来就是那种热情如火的性格,但是却非要穿的清雅素净。 朱唇一启,说的每句话都容易引起别人的联想。 她是天生尤物,但是做自己的妻子…… 天天嘿嘿嘿,好似也很不错啊。 东方奚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先生一词,称呼的是有学问的人,祖父虽然行医,但是认识的字儿还没我的多。祖父您真是越老越不害臊了。” 东方杜衡听了,自然气的脸白,不等他自己骂,秦月娥却先教育起东方奚来了。 “东方君,你怎么这么说话呢?你祖父一手把你带大,你如今这是刚会飞就想着踹窝。” 第九章 学习秦国文字 “关你什么事?你不在你自己家待着,又来我们家,现在街坊邻居都在笑话我。” 秦月娥抿唇轻轻笑了笑,“我告诉你东方奚,你是我看上的人,跑不掉的。话说你都忘记了吧,你将要十八了,你这个年纪,如果再不结婚,到时候县府里就会派人强行让你与适龄女子成婚。” 东方奚听了,怔在原地,是这么回事。 秦月娥见东方奚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这才得意起来。 “见到你这么害怕,那我就开心了。” 秦月娥微微掩唇,这便趾高气昂的走了。 秦月娥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子里,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东方奚心里反而空落落的。 他觉得,他一定是和秦月娥拿错了剧本。 秦月娥每天上门骚扰他的样子,像极了有地位的男子看上哪家美丽的小娘子,没事就要过来转悠一下,好告诉所有人自己已经是名花有主了,其他人不要碰。 但是,东方奚却觉得挺享受的。 因为这个女子所有的闹腾行为都在传递一个信号——她真的很喜欢自己。 地上的猪哼哧哼哧就往东方奚家的院落花圃里冲,东方奚用力拉紧绳子,两头猪被勒的吱哇吱哇的叫唤。 东方奚回过神来,把两头猪拽着围在豕厕里。 战国时期,旱厕和猪圈是连在一起的。旱厕修建在地面上,在旱厕后面挖个大坑,就把猪丢进这大坑里。 中国古代的医学相当发达,卫生意识也领先当时的世界。两千年后的世界印度人连修建厕所的意识都没有,而中国早在两千五百年前,家家户户都已经有了旱厕。 东方奚把猪丢进豕厕,又去了院子后面,从麦田边熟练地割了一捆青草,然后把青草扔在猪圈里。 他回到房间,看到大厅里一张木案,两个座椅虽然破旧,但是今天却被擦得十分亮净。 用脚丫子想也知道,这是秦月娥干的。 东方奚不理解,秦月娥为什么看上自己?东方奚更不理解,都成了古代屌丝了,为什么自己看不上秦月娥? 午时的时候,院子里来了人找东方杜衡看病。 东方奚对东方杜衡这种只要自己饿不死,就努力治病救人的作风和风骨表示欣赏,但是他不给予支持。 东方奚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活。 西厢房内,设着一张漆木案,这还是东方奚他舅父过来看他的时候给他打造的。 至于其他的书写材料,那都是东方奚自己砍竹子削竹片制成的,笔墨,他也有捷径可以拿一点。 炎炎夏日,外面蝉鸣聒噪,院子里还有东方杜衡给人看诊,但是东方奚却一个人呆在他厢房里,他在学习认字写字。 现代大学生穿越到古代,就得把一切都给利用起来。 趁着有些东西还没有忘记,现在的东方奚几乎是一有时间就扑在学习汉字上。秦国的文字,此时正是大篆体,东方奚虽然是中文专业出身,但是学习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 而且他的目标不仅仅是认字,关键是要会写。 在现代考公务猿难上加难,但是在秦国,想要晋升就是两条路,一条是通过军功晋升,而另一条就是做文吏。 走军功,平民百姓家出身就是冲锋陷阵,以东方奚常年营养不良的小身板那出去,大概率被安排到伙头营。 东方奚觉得,自己一个文科生,还是靠笔营生比较稳妥。 毕竟,在秦国乃至未来的大秦帝国,秦吏是刚需急需,供不应求;而士兵则是供过于求。 一直写到下午,东方奚已然练了好几百个熟练的字。 他端详着上面方方正正的大字,笔画复杂,但是象形兼会意,反而让这些字有画的生动美感。 学会秦国文字,基本上就可以做个刀笔吏了。 等到在基层混几年刀笔吏,到时候就可以再得到一次举荐,正式成为秦吏。 前路,有点漫长,目前来看,东方奚没有找到任何捷径。 可是他平静的日子就在这一天被打破。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下午。 东方奚看着写好的竹简木牍,心绪安宁,他将这些竹简小心翼翼的卷起来,随后放在自己的木箱里。 出了门,东方奚见到院子里有一位黑衣中年男子。 黑色是正色,没有地位的人不允许穿着黑色衣服。 东方奚这才反应过来,他祖父都应付这个人半天了。 东方杜衡和他一同坐在槐树底下,家里唯一一张用于待客的席子都给铺在了树下木台上。 “公孙先生,这位就是我的孙儿。” 公孙粱看过去,呆了好一会儿,这男子生的鼻梁高挺,眉若墨裁,眼神也很傲然,胸中满是自信。虽然穿着布衣,可是却难掩他身上的英气。 他在咸阳城许久,也很少见到长得这般出色的人物, “确实一表人才。” 东方杜衡介绍道,“奚——这是你伯父公孙粱先生。” 公孙粱?他就是那个扔下老父母一去咸阳二十几年没回来的公孙粱? 公孙粱一身黑色深衣,在太阳底下泛着光彩,而他的胡须冉长,目光沉静,一双眼就像是黑曜石一般。 “奚见过公孙先生。” “有礼有礼,起来吧。”公孙粱抬头看了看天,对着东方杜衡道,“天色渐渐晚了,吾也该回去了。” “老朽有一事相求,不知道公孙先生可否帮忙?” 公孙粱听了,俯身更低,“老先生有事相求,我必定答应,以报答当年老先生活命之情。” “我想请公孙粱先生为我孙儿看看相。”说着,东方杜衡便招手,“奚儿你过来。” 看相,东方奚并不相信这个。只是为了不让这两人难堪,所以他就走了过来。 东方奚也有点好奇,他能够看出什么来。 人在不得意的时候,一点好话就是莫大的鼓励。 公孙粱看着东方奚,情不自禁道,“令孙竟然有士人之风。” “没受过皮肉之苦,所以才会这样吧。” 公孙粱摇摇头,他眯着眼,这小子不会说话啊! 他拉过东方奚的手,仔仔细细翻看了两遍,“我第一眼就看到他的手,你看他的手很是细长,只有经常读书写字的文人才会如此。令孙是个心细之人。士人读书论道,才有此相。” 东方奚心笑,我就看你怎么继续胡诌。 公孙粱双手并用,把东方奚的脸摸了又摸,“印堂骨平满,做事有魄力;两眉距离近,做事专注;耳骨坚硬,我想平时令孙凡事都是自己做主,不听老医家的话吧。” 东方杜衡摇摇头,“我想让他跟着我从医,他不肯。算是如此。” 实际上家里大小事情都是东方杜衡做主的,但是没想到,杜衡居然主动给他打圆场。 “救死扶伤,人之大善,令孙年纪还小,尚且不能领悟。或许以后等他领悟了,也就自然而然接替伯翁您的事业了。” “他如今快要十八了,这婚事也没个下落,我正发愁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娶妻啊?” 公孙粱微微扫了扫这墙园,两个大男人生活,按理说院子里应该是乱七八糟的,而且看看这块席子,明显是有人擦过。 这两人是验自己呢? “老医家不用着急,令孙的良人,近在眼前,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好事发生。” 第十章 不速之客 东方奚听了,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高论呢,没想到就这。 东方杜衡却很高兴,“可否看看他命中婚姻,子嗣如何?” 公孙粱拿过东方奚的手,拉起他的手掌,放在太阳底下。他心里觉得奇怪,这小子不是在大狱里做杂役吗,为什么这双手长得这么修长,虽然皮肤微微有些粗糙,可是他怎么在他的手里闻到了一股笔墨之香。 “令孙这手相,极佳啊,这一生都不会吃苦。” 东方杜衡听了,双眼眯起乐开了花。 “可有贵人之相?” 公孙粱想着,东方杜衡之所以有恩于他,还是因为他老人家学了医术,属于百工之行。 但是这小子不学习医术,又没身份又没地位,他凭什么吃饭啊,可是看着又是文气如此之重,可是在这云阳城,有个屁用! 看他长得如此俊俏,以后怕是要吃女人软饭的。既然是吃人软饭那就做不了贵人,只能是富人。 “有钱,但无势。” 东方奚不解,“这是何故?” 对于东方奚的询问,公孙粱故作高深,不肯作答,只是摇头。 东方杜衡又问,“老朽就想知道,这孩子以后能不能给东方家留个后?我看我老朽有生之年是见不到了。” 东方杜衡说着,两手捶着膝盖,眼睛里流出两行清泪来。 男儿的心,就像是钢铁一样坚韧,但是钢铁也有融化的时候。 可是东方奚却无动于衷。 他这个祖父,老奸巨猾的很,这都是装出来。 公孙粱见了,也忍不住抽动嘴角,“十七岁了还不成婚,确实有些不像话。” 东方奚坐在两人中间,自然觉得不自在。 公孙粱再一次拉起东方奚的手,这一次他盯着掌侧的纹路说道,“你看,这里有三条长的纹路,这说明你会有三个儿子;再往下看,还有两条短纹,这说明你有两个女儿。你儿女双全啊。” 东方奚听了,勉强的作揖,“有劳公孙先生美言了。” 公孙粱见到东方奚如此,心中纳了闷了,别的少年人听到这话,要么害羞,要么眉飞色舞大悦,怎么到了这个东方奚,他却一脸鄙夷,难不成他是真的如传闻中所说,脑子有了大问题啊! 他来时就打听了一番,外人说这东方奚自打两年前的大病好了之后,整个人就飞扬跋扈起来。 东方杜衡心情大悦,“好啊!东方氏有后了。” 东方杜衡送走公孙粱,东方奚却杵在原地黑着脸。 “祖父,这公孙粱分明是骗人的。” “你今天怎么回事,来了客人却表现的如此傲慢,这位公孙先生,少时受过我的恩惠,如今他已经成了咋们秦国丞相府上的门客了。” “丞相的门客?要做门客必须要懂经书韬略,他懂这些?” 东方杜衡狠狠的敲了一下东方奚的头。 “相术啊,你没吃过猪肉总该见过猪跑吧,相术也是一门学问,里面学问可多着呢。” 东方奚却道,“如果这世间真的有相术,那么我想咋们的大王一定是通过面相来看谁人适合做宰相,谁人适合做将军。如此,士人用不着读书,士兵用不着训练。” 东方杜衡听了,板着个脸。 “你这伢子,笨就笨在这里。就算你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那你也不该当面给人家脸色看。” “那也要看是谁,我看他这样的人,最多是在咸阳城混了口饭吃,绝不是什么丞相门客。” “人家都被景长吏请去家中做客了,怎么会有假?而且他身上还挂着吕相之绥。” “话虽如此,如果他真的进了景长吏家那才是真本事。方才我就注意到了,这个公孙粱来时穿着很招摇的玄色深衣,上面的花纹都是祥云,虽然他是吕相门客,穿的豪奢些也没有问题。可是他的深衣却宽大许多,我留意看了,那套衣服上面还有细细的丝线,显然是有人后期缝补所致。” “吕相乃我堂堂秦国丞相,如果要给自己府上门客赏赐衣服,那肯定是专人专门量身定做,怎么可能会出现袍子大了的情况呢。要我看,这个公孙粱肯定是回来骗人的。祖父您以后少与他来往。” 东方奚目光幽邃,说起这些话来,头头是道,眼里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股子锐气。 东方杜衡盯着东方奚,“你不对劲!” “是他不对劲!” “你们两都不对劲!”东方杜衡只觉得东方奚想法太多,摇头道,“他也是咋们云阳县的人,你怎么这般嫉妒于他,见不得他好呢。我本来还想着让他帮忙引荐一下你,省得你白天做工,晚上练字。有他帮你说话,举吏的事情,就能多一分保障。” 东方杜衡多年行医,救了不少人,这为他积攒了不少人脉。 东方奚年纪轻轻能有在云阳狱的差事,也是靠他祖父托请,这才能够见到景差景长吏,然后给他安排这个差事。 东方奚见祖父事事为他着想,不由得道,“人生在世,男子汉大丈夫,要么马上取名,要么笔上取禄,哪能一直待在家里,若如此这般过一生,没滋没味。只是祖父,这条路我自己来走,祖父老了,以后安心让我奉养就是,不要为我的事情多费心。” “其实很多事我心里都有数,祖父不必太过挂怀。就说这公孙粱,如果他真的是秦国吕相的门客,那么他突然回到云阳县一定是有事要做,何不先看看他回来是要干什么?” “何况孙儿虽然有志干一番事业,可是也要取之有道,打铁还需自身硬,没有读过书,不会写字,就算被他举荐了,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换一家继续给他们做杂役。” “但是,如果他不是秦国吕相的门客,那又该当如何呢?他的那身衣服就值两千钱,是孙儿做杂役一年的工钱,那他的绥又是从哪里来?祖父,福祸无门,惟人自招。” “咋们先观察观察,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吧。在此之前,您还是小心和他接触。反正我是不相信我们家里忽的多出来一个富贵亲戚。” 东方奚如此这般的分析了一遍,东方杜衡想了想,确实很有道理。 “你说得对,这件事那我就听你的。他今日与我说了一堆在咸阳城如何得意的事情,但是独独却不说他在相府里做什么,我恐怕这里面也确实有些问题。” 东方奚眸子一暗,“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反正不要给我们家惹麻烦就是。” 第十一章 荐举 东方杜衡拍了拍东方奚的肩膀,“你长大了,有主意了已经,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让你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守在院子里,我也心里过意不去啊。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祖父未必能帮你,但是也不扯你的后腿。” “祖父千万别这么说,祖父才是让我东方奚坚持好好活下来的人。奚一直都很敬佩祖父,虽然我们东方家没落贫穷,但是祖父始终乐于行医治病,如果不是因为祖父的这份善心,奚早就没勇气活下去了。” 在这个吃饭保暖都是问题的时代,东方奚只觉得自己活在一片黑暗里,但是东方杜衡却用他的善心救助着更多的穷人,正是东方杜衡的善意成了东方奚心里的微光。 只是东方杜衡听着听着,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他这才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脸震惊。东方杜衡一脸愤怒的揪住东方奚的耳朵,“老夫把你当个宝贝,舍不得骂你,舍不得踹你,如今看来是把你骄纵坏了,你这个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小小年纪竟然想着轻生。” “祖父!疼疼疼!别揪了,再揪下去耳朵就没有了。” 东方杜衡撒了手,“你这个臭小子,说是学习,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可是却把自己学到了厌生恶世,我看东方家是彻底没希望了。可怜我东方杜衡一世英明就毁于此了。” “祖父,您刚才还说支持我呢,怎么这会儿又变卦了。只要您支持我入学室为秦吏,咋们东方氏岂有衰落之理?” 东方杜衡是医家,而且德高望重,只要他出面找人荐举自己,到时候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小吏。 “学吏学吏,虽然这份心是好的,但是吏岂能是那么好当的,你一不是世官之后,二没有法吏为师,你只能通过荐举这一关才能成为刀笔吏,做个一二年,还要在经过他人的荐举入学室,一入学室就是三年。这期间得经历多少波折啊。” “进入学室学习的不就是法律吗,以我的资质不出一年我就可以学成。” 东方杜衡摇摇头,“我看你是白日梦做昏了头,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 东方杜衡说着,不由得老泪纵横,趴在桌子上就哭起来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如今的东方杜衡确实言谈举止都像个小孩子一样,这让东方奚摸不着头脑。 东方奚赶紧过来奉茶,一摸这茶壶里居然是满当当的,东方奚心想,难不成事情的进展程度远比他以为的要可怕,秦月娥不仅仅只是想要骚扰自己,她想住到自己家里来。 “好了好了,您老人家在这云阳县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了,为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孙子哭泣,多不值当啊,再说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东方杜衡气冲冲的道,“你这臭小子,说是要举吏,但是我看你只会纸上谈兵,正事一点没干。” 东方奚见东方杜衡不生气了,就卷了衣角去劈柴。 “既然要荐举,但是你时至今日还未成婚,谁家会举荐一个没有家室的毛孩子?” 东方杜衡说着,一脸郁闷。但是这个时候,东方杜衡已经在盘算,到底要找谁来举荐他孙子了。他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了,就是拼了老命,也得把这孩子送到学室里去。 东方奚一面立起一个木桩,一面疑问,“荐举和成婚有什么关系啊?” “成家方能立业啊,你不成婚,在那些大人的眼里就是个孩子,谁会举荐你啊?” 像是被铁棍狠狠敲击了一下后脑勺,一斧子劈下去险些把东方奚的手给砍了,东方奚跳脚躲开。 “莽莽撞撞,毛手毛脚,我看谁愿意嫁给你这个笨蛋。” “要先成婚,然后才能有被举荐的资格?” “你是在和祖父开玩笑吗?”东方杜衡用木仗狠狠敲着地面,“三岁小孩都知道,不成婚便是没有立家,没有立家自然没有被举荐的资格。” 东方奚楞在原地,原来是他自己没搞明白,在古代成婚究竟是为了什么,成婚就意味着拿青春毕业证,你得拿了这个毕业证才算是成了和大人眼中一样的人。 【大人:在古时指的是有地位有德行的人。】 至于什么二十加冠,那是贵族的礼仪,和他没有关系。 身为一个庶民,十七岁就要去服兵役,东方家家庭情况特殊,东方奚一旦去服兵役,这就等同于要东方杜衡的老命,所以东方家交了一些钱,官吏作保备案这才得以继续留在这里。 也正是因为免除了兵役,东方奚才不至于紧迫的成婚。秦国的律法规定:男子六尺五寸,举弱冠之礼,即可成婚,东方奚都七尺二了早就该成婚了。而且他的年纪也已经很大了,在古代十七岁这个年纪,相当于现代大学毕业生。 整整一日,东方奚都觉得脑后的血在倒流,他对着水缸里的自己看了半天,水面上蚊虫飞来飞去,他也全然不动。 “结婚这种事,哪个男人不高兴,这么到了你这里,如此惆怅?你是不是有那种癖好,跟你说,趁早死了这条心,老老实实结婚生子。” 吃晚饭的时候,东方杜衡说落起来。 “我有志于学吏,为的是能够获得自由,拥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权力;哪能想到,要学吏面对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成亲。” 东方奚自然懊恼不已。 “哼!成亲,男女结合,天地伦常,再自然不过,到了你这里扯什么自由,外人若是听了还以为你脑子坏了。” 东方奚咬咬牙,为了学吏,他拼了! “我要成亲!越快越好。” 东方杜衡愣了一下,眼中闪着光,“你这是忽的想通了啊。” “为了学吏,让我干什么都行。” 东方杜衡听了,有些话又给咽回了肚子里。 “你打算娶何人啊?” “谁不要我的彩礼,我就求娶谁?咋们是庶民,没有贵族那么多繁琐的礼节。这个月之内我就可以和她成婚。” “你这小子,你好歹得给人家把六礼走完。小子,我可告诉你,成婚是你人生大事,不要想着敷衍了事,要是为了学吏娶妻到时候你也会因为成了吏而休妻,若是如此,你祖父我第一个不答应。” “就算我答应,你成婚大事如此潦草,可有想过荐举的过程中,众位大人都会从乡人口中听取你的德行事迹,这样不讲礼数,不懂规矩,哪位大人敢荐举你。” “须知举荐这件事,需要大人齐齐背书留案,如果有一天你犯了罪,他们也要跟着受连累。做人要谨言慎行,你怎么如此儿戏!” 【背书:写书面承诺签字画押】 第十二章 张榜招亲 “祖父,您可别冤枉我!我如今决定结婚,那是因为我本来也是时候该成婚了,既然决定要成婚,我就不会胡来,我会慎重考虑的。如果我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那我肯定早就成亲了。” “那你昨天还说那种话。你这心性变得也太快了,性子也太跳脱了,以后谁跟了你谁倒霉啊。” “这叫什么话,谁跟了我那还是她三生有幸!” 东方杜衡摇着头,“你这孩子,昨天对婚姻大事如此抗拒,今天被我这么一说你就忽然间决定要成婚,别人放心把女儿嫁给你,我可不放心。” “祖父,您别总往坏处想。我之所以忽然间决定要成亲,只是因为今日忽的被祖父这么一提醒,我才知道成亲对于我们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到底有多么重要。” 东方奚被应试教育都弄得头昏脑涨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还以为自己最重要的大事就是上学考证,但是今天他才被东方杜衡点醒,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成亲是成人之后要做的第一件大事。 作为庶人,只有先结亲,才能谈其他的。 东方杜衡听了,自然开始埋怨自己,“可能就是当初得了风寒,把孙儿的脑子给烧坏了,怎么对这种事情他都开窍的如此晚呢,吓得老夫是跟着一惊一乍的。” 东方杜衡唠叨着,东方奚却自己忙活起来了。他回到了他的厢房,也不知道在倒腾些什么,大概小半个时辰后,他出来又开始在院门外忙活什么,东方杜衡没搭理他。 天色开始暗了,东方杜衡煮好了麦黍,两人吃过,一宿无话。 次日清晨,隔壁家的公鸡打鸣,东方奚穿好衣服,锁好箱子,喝了一碗米粉冲的汤水,就去了云阳大狱做工。 而东方杜衡睡了好一会儿,等到公鸡第二遍打鸣,老母鸡咕咕咕的声音都响起来了,他老人家这才从席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洗了把脸。 天空一片湛蓝,几朵白云被风吹得拉了丝,院子里仅剩的空地被东方奚种满了花草,因为无人打理,各种花朵随意的绽放盛开,金色、蓝色、紫色、粉色、白色,各色的花朵绽放清香。 实际上,东方奚种这些花只是为了掩盖豕厕的味道。 而东方杜衡老人家起的晚,也打了米粉喝了汤,随后他不紧不慢地背了筐,打算去山上捡柴弄些药材回来。 就在他吃完饭背框的时候,突然看到附近邻居男女都聚在一起三三两两都过来了。一开始东方杜衡还以为是有人要找他看病,可是没想到这些来了也不入内,只是在自己家墙院外面站着。 东方杜衡纳了闷,“这帮人既然不进来看病,杵在老夫家院门口做什么?” 东方杜衡迈着步子走了出去,见到一群人杵在他的门口。 李老汉的三儿子刚好要出去放牛,他见到东方杜衡拱手作揖,“东方老先生,恭喜恭喜,没想到令孙这就要成亲了。” 东方杜衡面露异色,“他几时告诉你的?” “墙上这不写着吗?” 东方杜衡被一群人搀扶着走过来一看,这墙上挂着一块木板,木板上面写着几行字。 东方杜衡不识字的啊,见到这榜他一时间也没看明白。 “李家三小子,你给我念念。” “这为首单列的两个字呢,写的是招亲;而后面写的字呢,分别是:乡亲父老在上,今有医家东方杜衡之孙奚,年十七,欲婚聘适龄女子为佳偶。家中爷孙两人相依为命,孤苦伶仃,希望有缘人慎重考虑,以不求取聘礼为佳。还望各父老乡亲见到之后,帮东方奚牵线有缘人。” 李家三小子念了,人群顿时沸腾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几天不见,东方奚出息了啊,居然会写这么多字了。” “有缘人,啧啧啧,东方奚这小郎君的外号真不是白给的,看他写的这个榜,倒是有些文采。” “东方奚这娃儿是不是真的烧坏了脑子,不出聘礼,谁嫁给他啊?” “不过这小子也是有心了,居然还说让人家姑娘慎重考虑。倒是有东方老先生人的风范,还是有良心啊。” 一帮年轻大汉议论纷纷,东方杜衡见了,他在原地抖了两抖,可把周围人吓坏了。 李家老二赶忙扶住,“老医家,您这是怎么了?” 东方杜衡打了个哆嗦,“我这个孙子,他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你说他这么做是不是觉得我这老糊涂没有用,连这点事都不能帮他。” 说着,老人家当场哭了起来。 众人围着,“东方老先生,您千万别这么想,这是您的孙儿给您减负担呢,您老人家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怎么为他的婚事操劳啊。我看东方奚这小子这是长大了,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张罗了。” “是啊,这不是好事吗,如果他不张这榜,我们也不知道啊,您放心,今日他挂了这榜,我们平日里承了您老人家的情,如今也是该帮着东方老先生。您放心,这小奚的事情,就包在我们身上,遇到合适的人家,我们啊一定帮您开这个口。” 众人围将起来,老的年轻的,男的女的,都是一个意思,“老先生安心,我们一定给您开这个口。” 东方杜衡被一群人安慰了,随后李家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儿这就把东方杜衡老人家给扶进了院子里,让他在席子上坐着休息。 “老人家,我们还有活计要忙,先走一步了。” 东方杜衡对着孙家两个年轻人作揖,“今日谢谢你们二位啊。” “哪里的话,老先生,我们从小就是被您看病看好的,您老人家没嫌弃过我们家贫,一直给我们看病。我们一直都想找机会报答您,如今您的孙儿要成亲,本来就该是我们孙家当这个媒人,您老放心。” “我这个孙子啊,他实在是太不让我省心了,这么个一贴榜,闹的人尽皆知,他这么做弄得我老脸哪里搁啊。” 第十三章 暴风雨到来的前夜 “您千万别这么想,依我之见,这件事是好事。我想令孙怕是会因为此事声名大噪。您看,他这榜文里虽然没有写您平日里待他多好,但是这字字句句都是一片孝心啊。” “都是庶人家,谁家里有那么多钱财可以做聘呢,这小子就是不想麻烦老人家您,所以才这么做。写的多真切,多好啊。” “是啊,这孩子长大了,等他娶了亲,到时候就有个人来侍奉照顾您,您老人家就可以等着抱孙子了。” 两人说着,这才把东方杜衡给劝住,他们离开后,东方杜衡还坐在院子里没看到他们都走了,他这便笑了起来。 “这个臭小子,还蛮有个性的。像我。” 随后东方杜衡腰也不疼了,腿也不软了,整个人精神抖擞的,他还在院子里哼唱起歌来。等到松动完筋骨,东方杜衡这才背了筐子,拿了锄头,大剁刀就往后山上去。 …… …… …… 招亲的事情,还没有几个人做过。东方奚在这云阳城里贴了这榜,一时间声名大噪,说他什么的都有。 但是经过这件事,云阳城里已经没有人不知道这对爷孙两,而东方奚更是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云阳城城中心,一座三进之院里,院子里槐花开的极盛,密密麻麻一串串槐花吊着。古人讲究多子多福,这种花朵开的繁密茂盛,密密匝匝的,被古人看做是会带来吉祥如意的花木。 院子里安静极了,廊道里树叶也掉了不少,无人打扫。府里的家丁什么事情也不做,就在院子里聊天。 而秦月娥,她一个人住在这大院子里,手里捧着一卷德道经经书。夏风习习,裙裾被风吹动,两截洁白的小腿露在外面,像是莲藕一般。 双足也不穿袜子,就在屋中席子上随便一躺。手虽然按着竹简,但是脑子里却想的是别的事情。 “良人,大事不好了。” 她的婢女小樱忽的闯了过来。 【先秦时期,西南之地有樱花。可能日本的樱花也是被徐福带过去的?】 “怎么了?” “良人,东方奚招亲了。” “招亲?怎么回事。” “婢子也不知道,但是现在整个云阳县城都在说这件事。” 秦月娥拍了一下书卷,生气道,“我看他是想背着我娶别人。备好马车,我这就去他家。” …… …… …… 下午的时候,东方奚已经削完了竹片。他刻意挑了一担水,给这黑毛大猎狗洗了个澡,然后又搬了好几块大石头堵住墙角,这才离开。 回到耳室,东方奚又为自己准备起了书写练字材料,他削竹片的时候,依稀听到前堂庭院廊道里两个小吏在议论秦国朝政。 “丁吏,我记得令二子前去修郑国渠都两年了吧,听闻郑国渠不日就要竣工了。” “我两个儿子已经递与我家书,月后就会回家了。” “郑国渠一通,咋们秦人又要享福了。生活在秦国,真是咋们的幸事,君王有为,重视水利过程,咋们受惠于都江大堰,如今大王又下令修建郑国渠,这可是又一项便民利国的工程。” “这你就不懂了,如今治理秦国的,并不是咋们的大王,大王年少,如今秦国上下的事情,都是由吕相做主。所以如果你要感谢人,那就该谢吕丞相。如今秦国上下国泰民安,全都是吕丞相的作为,若不是他大力发展支持民生,咋们没有这么安生的日子过。” 这个时候,景差忽的走了过来。景差黑着脸,一脸怒气。 二小吏见到景差,当即俯首作揖,“拜见长吏。” “你们二人不好好整理笔录,在这里议论什么朝堂是非!” “长吏勿怪,只是我们二人并不是在议论朝堂是非,只是说些平常。” 景差捋捋胡须,郑重其事道,“一国之中,唯王最大。如今朝中上下,唯吕相是尊,那只是因为陛下尚未加冠。待明年年初,正月之时,皇帝陛下到时候要根据王室宗法正式执政。” “但是相终究是臣,要听命于王。尔等只念吕相,不美秦王,存的都是什么心思!?” “长吏恕罪。我们二人下次不敢再犯。” “哼!去堂前领仗,每人十仗。” 二人听了,都面面相觑,不就这么点事情,不至于吧。 “还不快去!” 景差几乎暴怒,两人自然心不甘情不愿的去领了仗。 仅仅一墙之隔,东方奚听得清清楚楚。好家伙!看来景差是秦王的人,不然干嘛为秦王说话。 景差说罢,在原地叹了口气。 东方奚知道,要不了多久,秦王就要加冠行冠礼,而那时候,秦王政还得先解决嫪毐。想起这件事,东方奚忽的想起了昨天来他们家做客的公孙粱,他不是说他来自相府吗,他应该知道一些蛛丝马迹啊。 如今咸阳城正是山雨欲来的前夜,吕相应该也在忙着和秦王的派系斗争才是,可谓正是用人之际。 傍晚的时候,东方奚把今天制作好的竹简给景差前堂送了过去。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今天的景差不在堂内,而在侧厢房,而两个挨了板子的小吏也谨色不言。 东方奚放下了竹简就出去了。 厢房内,景差面若愁云,他捋着胡须,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写好的帛书。 “上卿王绾亲启|吕相执政长达十年之久,已深得民心,吾观此形势于大王和上卿均不妙。乃至于云阳县城,都有属吏不辩真相,只知朝中有相,不知朝中有王。还请王公劝告大王早做打算。|云阳县狱长吏景差。” 写完这封帛书,景差就把帛书收起来,藏在他的衣袖里。 整整一个下午,景差他一个人一直站在院子里愁眉苦脸的。 东方奚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景差是朝中重臣的赏识的人,来到基层只是为了累计功劳,继续升任。 但是东方奚却觉得,景差来是另有要事。既然他是朝中勋贵赏识的人,提拔他的方式会有很多种,完全不必要来云阳啊。 做吏累计军功,一般都是没有背景的人升迁的办法。以他的背景,只需要世官推举就可以升迁了。 所以唯一的可能是,他来这个地方蛰伏,又或者是他们整个利益集团都在蛰伏,以迎接明年的狂风暴雨。 现在的和平,都是暴风雨来的前夜罢了。 这个时期,秦国国内的环境相对比较平和,因为吕不韦执政期间,秦国还没有到全民皆兵的状态下,而且不打仗,庶民心态比较平和轻松。 第十四章 贵族之女 傍晚时分,东方奚很准时的回到家里,这次他远远就看到自己家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稀了个奇! 马车啊!这是贵族才用的出行工具。 搁在站国末年,一辆马车出现在云阳县一个小破院门口,其状况不亚于两千年后西部小山村里忽的冒出来一辆兰博基尼! 这香味,这马车…… 坏了!这必定是秦月娥又来了。 秦月娥,她可不仅仅是个寡妇那么简单。她是堂堂贵族出身,祖父是秦国的公乘,父亲又是云阳县的县尉。 公乘这职位,你得看是什么时候被封的,三十年前被封为公乘,其享受到的待遇和如今的是不同的。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被封为公乘,基本上车马田地家仆都有了! 这位秦公乘的牛逼之处还在于,他是云阳县一带唯一家中养有门客的家族。 门客啊!这可是一个人地位和权力的象征,专门去养智囊团,这说明这位秦公他是参政的,能在秦国朝堂之中霍霍两下。 所以从三十年前开始,整个云阳县这一片,秦月娥他祖父就是云阳县老大。 而他的父亲,也被老秦公荐举成为县尉。县尉掌治安、捕盗之事,职比郡丞、唯不掌兵,秩同县丞。 换句话说,秦月娥的父亲,那就是当地公安局局长。 就是在现代,那也是朱门对朱门,竹门对朱门。朱门是高门大户,而竹门是政治不得意的书香门第。 更何况两千年前的时代,庶民在贵族眼里就是草芥。而东方奚就是草芥,家族是地地道道的柴门。 贵族的姓氏,都是有起源的,代代传下来,秦公这种人物,以秦为氏,可以追溯到秦国王室。说的再直白一点,云阳县里住着当今秦王的远亲。 就这种身份!东方奚知道现在的自己在他们这种贵族眼中那就是一只小蚂蚁。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家的人给捏死。 不是说东方奚穿越了秦国就不敢娶高门贵女,可是就算要娶,也得考虑自己的身份。 东方奚会认字写字都是自己努力学来的,把他归入竹门都够呛啊!他就是正儿八经的柴门出身。家里一个一进之房,勉强遮风避雨,连头牛都没有,他如何娶秦月娥。 东方奚一直都相信,这个秦月娥是因为寡居在家无聊,所以想要和他私通,以满足她的独处深闺的欲望。 残酷的现实让东方奚很明白,自己这种喂猪打杂的身份,根本没办法去娶县尉的女儿。就算,她是个寡妇。东方奚不是嫌弃秦月娥的寡妇身份,其实是害怕她的贵族身份。 春秋战国时期,都礼崩乐坏的时代了,没人在意贞操。时至今日,有些地方还有更古的时候留下来的淫奔习俗。所谓淫奔,就是指男女在春天的某个日子里一起出游在野地上**媾和。 那么这个秦月娥她一个贵族之女,天天盯着东方奚,就像是大狼看见大鲜肉,整天嘴馋,但是东方奚始终坚持不给她吃。 在这个云阳县,以东方奚的出身,无疑是一个被贵族玩弄的对象。如果自己再意志不坚定些,很可能就此成了秦月娥的仆人。 一旦这么做,后果很严重。 这云阳县在秦国也算是除过咸阳城外比较大的城市了,听名字就感觉的出来,毕竟里面带着个阳字。一个次大城市,里面养着接近五十万人。而秦国这样重视法治道德的国家,今天自己跟人家媾和,明天自己就成了耻辱柱上的男人。 那自己的仕途还没开始就全完蛋了。 东方奚只觉得自己双腿被灌了铅块似的,忽的就走不动了,他杵在远处,望着自己家的高墙嘴唇发青。秦月娥对自己来说,是个巨大的麻烦! 小院里,东方杜衡也头一次觉得这么不自在,他本来也觉得秦月娥只是想逗弄一下他孙子,自己也把入赘这个事当个玩笑,可是没想到,秦月娥今天动真格的了。 以东方奚现在的性格,那肯定是宁死不屈。 但是瞧她今天来的这般兴师动众,看着怎么像是对他孙子动了真格。玩闹归玩闹,哪怕两个人真的通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先秦时期民风很开放的,男女未婚互通是常有的事情。只是秦国宣扬法治,为的也是教化民众,所以这些事情还是被大家抵制的。毕竟本来是别人家的东西,你沾了,那就是你不对。你互通归互通别闹的世人皆知,弄得大家从此对东方奚的风评降低。 没有规范的考试制度的时代,他人对个人的评价就变得至关重要。一旦有了某些污点,就会成为众人的笑柄,什么举荐都是不可能了。 在战国时期,哪怕女子的地位很低贱,如同器物,可是也不能任意妄为。人伦秩序还是要遵守。 两人虽然目前为止除了闹些笑话,但是还没有做出格的事情。但是现在,秦月娥大摇大摆地来了他们东方家,这事情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杜良人,老朽直言吧,我家孙儿这种地位,配不上良人。还请良人高台贵手。” 秦月娥听了,只是浅笑一下,嘴角两个梨涡便露了出来。 在这贫寒之家,秦月娥的到来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开了一株梨花树。她穿着素白色深衣,一颦一笑是那么的明媚动人,衣服上的金线在天色昏暗之间泛着亮光,华贵不可逼视。 越是华贵,越是反衬这个院落是如此的破败不堪。 “东方老先生,这种事,要什么配不配得上的。我秦月娥属意东方奚,今日摘了他的榜,那就是要与他成婚。难道说东方奚他不敢张榜但是却不作数吗?” 东方奚刚走进来,就听到这堂而皇之的表白,像是璀璨的流星划过漆黑的夜空,只觉得自己灵魂被抽干。 秦月娥听到了后面后人,回过头看到是东方奚,她这才脸红了一下。 她从厅堂里走出来,院子里立着她的女婢,车夫本来在马车上打着长长的哈欠。听到这话也给惊到了,就呆坐在马车上。 秦月娥来了东方奚家已经整整一个下午了,这才见到正主。本来还觉得私下表白会很为难,这下好了,他居然直接听到了。 第十五章 柴门寒鄙 两人四目相对,心都砰砰砰砰直跳。 东方奚看了看眼前的女子明媚动人又看了看家徒四壁,柴门寒鄙,顿时清醒过来,“杜良人,天色这么晚了,杜良人还不回家吗?” 秦月娥走出门,来到东方奚面前,“我不是告诉过你,直接叫我的名字,何必叫杜良人,如此生分,莫不是有意嫌弃我是个寡妇。” 若是以前,东方奚权当她闹着玩,不当真,但是现在,东方奚必须要认真地处理他们的关系。因为他现在已经确定要找个不嫌弃他的人成婚,然后等自己有了十足的把握,正式请大人举荐自己为小吏。 【大人:先秦时期大人的意思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秦月娥是杜良人,杜良人正是秦月娥,叫什么都不影响杜良人在东方奚心目中的地位。杜良人是县丞之子的妻,又是秦氏之女,有氏有名,地位何其尊贵。” “今日杜良人明目张胆地来了我家,怕是明日谣言漫天,可我东方奚和杜良人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杜良人不在乎东方奚的名声,可也该考虑自己的名声。” 秦月娥听了,竟然掩面笑了。 “这有什么,你直接娶我就是了。” 东方奚一呆,这秦月娥怕不是个恋爱脑。东方奚大步走上前去,狠狠拉起秦月娥的手,指着厅堂说,“杜良人,你快睁大眼睛看看,我这家里家徒四壁。家里只有一张草席。这草席白天待客,夜里铺榻。” 秦月娥被他这么一拉,整个人身子触电了一样僵直着,她瞪大杏眸,呆呆地看着东方奚。 “东方君,你可知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自然知道,可我觉得你不知道。” 这里看完,东方奚又把秦月娥从室内拉到豕厕边上,“你看看,这头小猪就是我家唯一的财产。你再闻闻这味道,臭不臭。” 秦月娥掩住鼻子,直皱眉,却又固执地摇着头,“不臭,一点也不臭。” 东方奚听了,只觉得脑后有血涌上来,他在秦月娥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指头,弄得秦月娥当场吃痛又吃惊,后退了两步。 “你怕是昏了头了。我还告诉你,我们家擦屁股都是用树叶、木棒擦得屁股。” 秦月娥听了,面色发白。 东方奚随后又拉起他的裙裾“你看看你这身衣服,这需要你家里多少婢女给你缝补制作出来。你再看看我,一身短襟,到了冬天我只有一套夹襦。一年到头,我只有两套衣服,还是大狱给发的。” 秦月娥听了,却觉得眼前之人比她以为的还要强上许多。说了这么多,无非就为了骨气二字。 秦月娥于是又想着逗弄他,“那你来我侯爵府,入后门侍奉我可好?” “嗟乎!大丈夫顶天立地,谁去入你后门?我如今要明媒正娶好良人,快请回吧。” 秦月娥听了眼神呆滞了两秒,她看着眼前少年人,这才道,“既然要明媒正娶,何不来娶我呢?” “您这公侯府出身的贵族女子,来到我这小宅院里,一天都住不下去。我警告你,你别再拿我开涮,欺负我一个良家少男。” 秦月娥见了他如此失态,也不生气。她关注他这么久了,岂会不知道他在介意什么。 东方奚见秦月娥脸色忽的很难看,但是他已经决定就此和秦月娥划清界限。身在狱吏,东方奚比谁都知道贵族处理人的手段。他可不想触怒秦月娥背后的贵族,到时候自己轻则被弄得缺胳膊少腿,严重点一命呜呼。 在封建时代,婚姻的本质就是利益交换,去他妈的上门女婿。所谓的上门女婿都是酸腐文人的意淫,现实中有几个上门女婿快活的,不过是仰他人鼻息罢了,即便是倒入了门,但是人家手里的权势富贵都被他们家攥的死死地。 在这种涉及利益的婚姻大事上,只有傻子才相信对方是傻子。 既然穿越了,就算生活穷困潦倒被逼无奈要去卖屁股,那也光明正大的卖屁股,这自欺欺人给人家当舔狗,没准哪天人家家族联姻反手就把你给踢了。 东方奚说完这席话,又觉得自己方才太过失态。斯文!斯文!好歹也是高校毕业的法学学子,打辩论赛的时候都还得给彼此留个体面呢。不能穿越了就把法律人的素养给丢了。 东方奚再次来到秦月娥面前,板着面孔道,“我如今娶亲是要找人在这一进之院里过日子,你一个贵族之后,县丞儿媳,跑到我家里来揭榜。你这就是居心不良。” 秦月娥这才反诘,“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在这地方活了十七年?” “那当然。” “既然你能活下来,还活的好好的,如此言之凿凿实在不像是个无知叼竖。那我为什么不能住在这里?再说了,如果你娶了我,以为的身份地位,又如何会让你住在这破地方。” 秦月娥说着,大摇大摆地坐在了东方奚家的席子上,随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这姿态,这气势,东方奚确实还挺喜欢这一款女子。 东方奚讶异,还别说,这女的要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子,那他还真的搏一搏也就娶了。但是她不一样,公侯的孙女出身。东方奚少说也得努力十年才能娶得起秦月娥这样身份的女子。 东方奚不得不坏人做到底,“破地方?你居然说我东方家是破地方。你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我告诉你,秦月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招我入你家里当你的小白脸。可是我东方奚要堂堂正正的做大丈夫,绝不会进了你家当你的男人,被你这个寡妇养着。” 东方奚骂红了眼。 秦月娥自然委屈,哭诉道,“难不成你认为,我秦月娥是那种淫荡妇人。今日既然敢抛头露面来找你,那是因为我铁了心要与你成就夫妻之名。你如此不领我的情意。” “你疯了你?难不成你想着要和我有夫妻之名?” “有什么不可以,总不会你觉得娶我这贵族之后委屈了你?” “你真是疯了,你敢和我成亲,有夫妻之名,那你就是整个云阳县的笑话,你的夫家,你的父亲,他们难道不会打断你的腿吗?” 解释一下人设 历史类小说,必须要考究当时的社会风气和习俗。今天开个单章专门解释一下,因为第一个出场的女角色身份有点特殊,大家可能对她的印象不太好。 【关于贞洁观念】前文中提到过,先秦时代私生活很混乱,但是各国都是不提倡私通的,这东西违背伦理。但是那个时代的人,刚刚从蒙昧中脱了出来。伦理观念刚刚觉醒不久,很多人骨子里还是有兽性。 感觉来了当场就直接做了,真的就和野兽没有什么区别。 在先秦战国时代,为了增加人口数量,一个女子十三岁就可以成婚,这属于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对于主角来说,他这是属于一上来就面对初中生,那这本书基本上没法写了,古人的伦理观念和现代人相悖之处太多。而主角自己也显得很奇怪,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是不结婚。以现代的观念来看,那个时候的女子十三等同于现代女子十七,男子十七岁等同于现代男子二十五岁。 女人的身份,在那个时代真就是衣服、器物。不要对先秦时代的女子贞操有所在意,那是地道的男性掌权社会,没有人会在意女性的贞洁问题,因为大部分女性那个时期地位就相当于夜壶,谁人都可以上,自己也可以愿意,见谁喜欢就可以‘通’。 【父权制时代,女子是没有权力说不的,而且因为时代观念作祟,女子是可以选择随意与人通,不用背负太多的道德法律约束。】 【只有少数贵族女子,她们学习礼仪,也只有一点点小权力决定可以和谁睡觉。】 历史记载下来的大多是贵族女子的故事,其实先秦时代寻常女子地位低下,而且那个时代,不要觉得没有出嫁过的女子就是完璧之身。时代如此。而越是穷苦人家,越是早早被卖为奴,在主人家的女奴,会经历什么,大家也看过不少历史书了,应该都清楚。 【时代风气】越是底层,画风越是压抑黑暗,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历史上,只有汉唐时代大家的心态比较开放,对于性没有那么多的约束。而先秦时代,大家才刚刚脱了蒙昧,意识到伦理问题。总的来说,战末秦初也是给汉唐时代做过渡,这种性关系的处理上,属于一种正在进步的状态。 尤其是秦国,法律是大家心中的一杆秤,大家都比较尊重法律。所以风气虽然没有那么乱,但是女子地位太过低下,对于权势高的男子不可以说不。 而正因为女子地位低下,所以反而是贵族之女大多冰清玉洁。 总结: 第一,这本书里没有女子干净不干净的问题,感觉来了就可以做事了。入乡随俗,读者老爷们也跟着代入一下。 第二,秦月娥这种贵族女子,其实比同时代的女子经历的黑暗要简单的多。 在生理上,起码她头上没有虱子,日常洗澡;寻常庶女家,从小就要做家务,累死累活,你别指望对方会有多干净。 在伦理上,秦月娥是读书人,学礼仪,伦理文明延续下来,她这种贵族女子才可以做到,她也有权利。 第十六章 万钱巨资 秦月娥听了微微沉默,没想到他居然会为自己考虑。 是啊,她若要嫁给东方奚,此举必定会让秦、杜两家蒙羞。 “我心悦你,就算要损失,也是我损失的多,为什么你的顾忌如此多。” 眼前之人表白如此诚挚,东方奚不由得怀疑或许她在生理上是个十八岁的寡妇,但是在心理上,她是十三岁情窦初开的少女,被他的美色所迷惑。 “因为这是乱世,而你我很不巧,脚下踩着的是秦国的土地。世道混乱,纲常不再,虽然秦国内部相对安稳,但是贵族之间要互相拉拢,贵族对贵族,庶民对庶民,贵贱有别。贵族娶妻,多是为了联姻,延续子嗣。但是庶民家不同,庶民娶妻,要的是能承担家里的劳苦工作。” “我不知道你看中了我什么,但是我告诉你,一旦你嫁给了我,你从此要彻底告别贵族的生活,你只能用脚走路,车马与你无缘;家里大小事务全部都得你自己做,你以为你嫁给了我,你那个小女婢还会心甘情愿的跟着你吗?” 小樱在一旁站着,她都看呆了,果真如她家良人所言,这个东方奚一点也不像个庶人啊。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的。 但是女主人要再嫁入的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啊! 有什么样的女主人,就会有什么样的婢子。 樱子上前道,“东方君未免想岔了,小樱知道自己是个婢子,也就安于做一个婢子。既然是婢子,在三进之宅做奴和与在一进之院做奴有什么区别呢?倒是有些人,拎不清轻重,有富贵不取,却想着要功名。身为医家之后的庶人,或许终其一生也就只能挣得一个三进之宅。如此清高,又是何苦呢?” 这女婢,牙尖嘴利的,直指东方奚的野心和他的地位实在是不匹配。 这一回,不等东方奚发火,东方杜衡生气了。 “你这莫不是嫌弃我东方杜衡是百工出身,下贱之人,你这婢子又是什么身份!孔老二说的不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二位快请回吧,不然我就去报官了,二位不嫌事情闹的大,老夫也跟着掺和。” 【百工:巫医乐师百工之家,在先秦贵族时代地位并不怎么崇高。】 【孔老二,先秦时代没人尊孔夫子为圣人,乡野间都是叫孔老二的。】 小樱见了,脸都气白了。 秦月娥忙道:“樱子,还不向东方老先生赔罪。” 小樱见秦月娥面色很不好看,这就要对着东方杜衡赔礼。东方杜衡却摆手拒绝,“这世间断然没有在别人家之后撒了泼还能挽尊的。” 一番吵闹,弄得四人脸色都很难看,秦月娥主动伏低,“今日多有得罪,改日再来造访。” 东方奚决绝,“改日?没有改日之说,还请二位以后不要来了。” 秦月娥莞尔一笑回应,为了避免两人再有口舌之争,不再多说,带着小樱就走了。 只是秦月娥走了,周遭一群围观听墙角的乡人这才离开。 东方奚回了房,医家杜衡给他煮了粥,切了小菜端了进入,却发现他正在借着光写字。 东方杜衡见了,放下碗筷就出去了。 只是出门的时候,东方奚却忽的问,“祖父,我是不是太过自负了?我一个庶人,究其一生能得富贵,已经是有所成就,那功名天生就与我无关。” “你不要把那秦家樱子的话放在心上,她懂什么呀。一个下贱婢子,他父亲不要她卖了她为奴婢,这就狗仗人势数落起你来了。你只管写你的字,等到时日到了,祖父腆着这张老脸,去请大人为你做荐书。” 东方奚却把东方杜衡请过来坐下:“可是,那婢子说的不错。身为庶人,既然是要求富贵,那就容易的多,但是求功名,怕是前路漫漫。祖父越发年迈,我本该好生奉养,断然不应该还折腾祖父。” “年迈?祖父还能砍得动柴呢?怎么?你心软了?想要去吃软饭了。” “祖父,当初您不是最喜欢打趣我吗?天天让我娶杜良人。” “那时只是想着你若能得富贵,老朽我也走的心安。可是见你日日夜夜笔耕不辍,我知道你是铁了心要去求功名。而且你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学吏。学吏好啊,咋们秦国人上上下下都崇尚法律,你学了法律,那就是整个云阳县最尊崇的人物。” 东方奚长长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只是却没有这么容易。恐怕要耽搁许多时日,我方才算了算,娶妻便要备礼请客,六礼安排下来,我的积蓄就花光了。今年冬日又该怎么过活,衣裳还没做呢。” 东方奚几时沦落的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要计较这么多事情。 “而且这荐举,又怎能不宴请诸位大人。到时候事情成功了,又要做宴席。前前后后折腾下来,不知道能赚到多少,但是今年年冬怕是要没钱粮吃饭了。祖父跟着我非但要遭折腾,还要受累。” “你这孩子,遇到事情,不要总想着一个人解决。你跟我来。” 东方杜衡带着东方奚来到了他的厢房里,东方杜衡挪开他的床榻,床榻下面是一个箱子。 黑灯瞎火的,东方奚只端着一盏油灯,等到东方杜衡把箱子一开,顿时屋内铜光闪闪。 一整个大木箱子里,满满当当的钱币在闪着光。 东方奚惊呆了,“祖父您哪来这么多钱,是不是抢劫了?” “老夫像是打劫的人吗?” 东方奚见了钱乐开了花,伸手就要去拿,却被东方杜衡打了手。 “这是我行医攒了一辈子的私房钱,整整一万钱。” “一万钱,这么多……” 对于庶人来说,一万钱就是一笔巨款。 【本文中钱币的价值采取最接近秦朝时期的价值量。汉代高祖年间一斤黄金5000钱,以后逐步上涨,后代稳定在一斤黄金兑换一万钱左右。】 一万钱相当于两斤黄金! 两斤黄金,可以造一套简单点的三进之宅了! 东方奚见到这一大箱子钱,内心狂喜的同时,对学吏这件事又有了多的把握。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这可是任何时代都管用的法则。 第十七章 百里奚举于市 “这些钱本来是打算给你说亲养你半辈子的,老夫我唯恐哪天两腿一蹬,留着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这世上,没钱没势没依靠。但是现在,我要把这些钱全部用来助你为吏。钱的事情,我给你垫底。你放心去学。” “婚姻大事,也不必着急。老夫在这云阳城混了一辈子,救死扶伤无数,今日孙家两兄弟还有诸多乡亲们都答应我,要给你说亲。阿奚,你不要怕,想做什么放心去做,祖父我就是砸锅卖铁也支持你。” 昏暗的光亮里,东方奚的脸上不知不觉间落下了两行亮晶晶的眼泪。 重要的不是东方杜衡雪中送炭给他攒了这么多钱,而是东方杜衡愿意理解他,支持他,如果不是这份亲情,东方奚也不会有这么大干劲。 “奚有祖父,毕生之福。” “嘿——你小子见钱眼开,现在说起话来嘴巴上抹了蜜似的,像极了那公孙粱。” 东方杜衡拉过东方奚的手,“你不过是十七岁,就算成了婚在祖父眼里也还是孩子。祖父告诉你,你不要心急,别看祖父一把老骨头了,但是还能给你把这个家撑起来。” “秦月娥的事情,你不要在意。贵族的女子多有不守德,只是世道就是如此,贵族不守德无人惩治,但是庶人就不一样了。你小心处理这件事,荐举考察的就是德行,我看你今日在对待她的事情上有些莽撞。” “自古以来,能成大事的人都懂得人忍耐,不管她怎么挑衅撩拨你,你不要上她的当,只管周旋应付,等到我们给你找到好人家的女娥,你们一成亲,她便会自讨没趣的离开。” “切记:一定要秉承良心,不可违背道德,否则大人不会给你荐举;也切忌:不要因为秦月娥在这件事上功亏一篑。你以前就做的挺好的,和她玩笑却从不恼她,能把她骗的团团,但是我看你最近却苗头不对劲啊,你该不会是对人家动了感情了?” 东方奚连忙解释,“没有的事。她怎么会真心看上我呢?倒是祖父您哪来那么多钱?祖父您一向是对穷人分文不取,只收衣物吃食,怎么能攒下来这么多钱。” “这你就不懂了,医者仁心。对于穷人,医家要少收,对于有财之人,那就自然要多收。” 东方奚听了,看他祖父的眼中充满了敬意,东方杜衡是个真正的医者。 此时东方奚对举吏的事情有了更多的自信,但是微光下,东方杜衡皮肤皱了,鬓边白发像是枯草一样耷拉着。 “一万钱,祖父攒下这么一大笔钱,这些年怕是一直为我省吃俭用了。祖父为我受累了。” “什么受累不受累的,我学了这个手艺,救死扶伤,这立的是大功。再说你也不看看你祖父都多大岁数了,你父亲走了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把你养大,当时就想着给你攒钱。十几年了,攒了这些,一些是给你娶妻的,还有一些是给自己留的安葬费。” 东方奚没想到,东方杜衡已经把他的身后事都给安排了。 “只是现在,我决定把这些钱都拿出来为你的婚事做准备。” 东方杜衡如此宝贝他,反而让东方奚更觉得自己有些自私了。他想要冷静一下。看东方奚面色如霜,东方杜衡却斜卧着。 “咋们这世道如此,庶人的出身几乎否决了我们所有。也就只有在秦国,有军功和法律可以给庶人一条窄窄的通道。但就是这种窄窄的通道,让庶人有了机会向上爬,只是爬这条道路的,从来都不是个人,而是家族。” “无论是军功还是学吏,表面上看只有一个人风光,但是背后付出努力的,是一个家族的几代人。你今日那番话说的好啊,朱门对朱门,柴门对柴门。” “这天底下,食肉者的位置就那么多,贵族怎么会愿意让给庶族。说是军功可以晋爵,但是这里面却没有给一穷二白的穷人路子,只有杀,不断的杀,杀到最后能不能活是一个问题,最重要的是,人人之间互相残杀,时间久了,难免性格变得残忍。” “你出生的晚,不知道早些时候,那些回了家的士兵变得多么残忍,有些人一言不合杀母虐妻。这些事我们庶人都知道,所以没有谁愿意主动让自己家的儿孙上战场。有些话,只能藏在这里。” 东方杜衡指了指心窝处。 “庶民要通过军功晋升,那就必定得承受骨肉分离之痛,而且代际之间累计起来是很缓慢的。一个柴门之家,往往需要累计三五代人的努力才能够和贵族并列。” “但是贵族子弟,一旦成年就可以被轻轻松松保举到相应的位置。这位置,庶民要爬几代人。而贵族子弟却唾手可得。对于庶人,咋们却是处处受限制,得花钱,得托人,即便进去了,还是要受贵族子弟的驱使。” “只有学吏这件事,多少人羡慕,但是能读书识字的又有几个人。而你东方奚,不出两年,自己学会了写那么多字,这说明什么?你有天赋啊!你生来就就是做秦吏这块料啊!” 东方杜衡说着,眼中燃着光。 “你一旦开始学吏,那就意味着,东方家日后有兴盛的机会。你看看咋们家,落到现在,五代单传,功名富贵不曾沾过一星半点。” “再这样穷困潦倒下去,谁人敢嫁给你,就算嫁给你,又有谁人敢嫁给你的儿孙,独门独户没有家人帮助,继续下去,东方家怕是真要在这云阳县绝户了。” “孙儿长得这么帅,怎么会绝户呢,您瞧好,我今年成亲,明年您就可以得曾孙。” 东方杜衡听了,这就来劲了,“别的事我都可以不计较,这件事,你既然开了口,那我就等着了。” “祖父放心。” “你吃饭了没有啊?” 东方奚这才反应过来,“祖父您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啊,我这一高兴不就给忘了吗。” “快去吃饭。” “得令。” 东方奚就要走的时候,东方杜衡长长地叫了一声,“奚儿——” “祖父还有事儿?” “知道你为什么名叫东方奚吗?” 一提起这个东方奚就懊恼,奚可不是什么好名字。 奚一共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女奴的意思,而另一种是大腹。 “奚,大腹也。祖父希望我长得胖点。” 东方杜衡摇摇头,“你怎么这般庸俗,你的名字,那是我听了《孟子》经书,然后专门给你取得。意思是百里奚举于市,你以后也得举于市。” 东方奚听了这番话,脸上那因为忽然得知自己家里还有一大笔财时而欣喜若狂的表情消失了,面色归于平静。 “唯。” 第十八章 文盲遍地的时代 接下来几日,东方奚家里来了不少人,都是来人与他说亲的。东方奚忙着做工,回来的时候都很晚,没有见到人。 但是这没问亲事前,东方杜衡心里还有希望,还有幻想。可是一旦开始问了,东方杜衡便开始皱眉不止,他现在一天到晚笃笃笃地敲地板。 东方奚这一晚回来便见到东方杜衡愁眉苦脸,粥都给煮糊了,“怎么今日又不顺利吗?” “咋就没有门当户对的,有个家里穷的揭不开锅要卖女儿的,父亲是个赌徒,这种人家我不让你招惹;还有个已经结过好几次亲了,不生孕,听说成亲对象是你,哭着求着也要嫁给你。” 东方奚听了也傻眼了,吞了吞喉哽,“不至于吧。我长得如此俊秀,竟然讨不到个好良人。” “哼!等老夫把那钱往案上一摆,好人家的姑娘定然是鱼贯而入。这帮人都势利,见家里只有个柴门,纷纷不想与你结亲。” 说着,东方杜衡又发作,“不只是嫌弃我们家里穷,更嫌弃这家里人丁不旺,只有咋们两个相依为命,没伯叔姑嫂的。”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宗法制时代,东方家就相当于一棵只长了一条枝的树。人家都枝繁叶茂的,偏偏他家就他一个独苗。 东方杜衡觉得金贵,但是在外人眼中东方奚这根苗太脆弱了。 东方奚打水洗脸,他对这件事还是有一定的耐心,“万事开头难。” 东方杜衡继续骂骂咧咧起来,“真不知道这帮人怎么想的,能嫁给你那是他们的运气,福气,如今倒好,一个个纷纷把家里的宝贝闺女藏起来。谁是石头,谁是金玉,这不是很鲜明吗?” “婚姻是大事,人家的父母同意也需要一点时间吧。” 东方奚说着,心里边有些麻,这结个婚,感觉自己就像是块白菜一样被人家挑三拣四的。 只是当他打了一盆清水,正准备洗脸时,他一抬头猛地见到天上的月亮,东方奚却忽的想起来秦月娥。 东方杜衡骂骂咧咧许久,他平日里脾气最是温厚温和,不会这样的,但是现在看起来明显很焦虑。 东方奚回了自己的厢房继续他复习他学会的秦朝汉字,写着写着,东方奚忽的萌生出一个想法。 婚姻大事虽然重要,但是这个是急不来的,可是有一件事,却什么时候都很急。 钱! 一万钱是老杜衡攒了一辈子的心血钱,虽然他没说,但是东方奚知道,这是给他盖大院子的钱。 即便是有这笔钱,他也不应该盲目乐观。 既然如今会写字了,何不平时在街上做些靠写字赚钱的营生——帮别人写信,写祭文。 别小看这两件事,战国末期,天底下多的是文盲。 不会认字写字,他们很多人常常吃亏,遇到问题,也需要去请教读书识字的人。 而老杜衡也是如此啊! 他如今越发支持他这个孙子,正是因为他学会了认字写字。要知道他虽然是医家,但是不会认字。 这个时代,没有纸张,杜衡也不需要开方子。恰恰因为普遍都是文盲,东方杜衡看病救人,就是把祖辈口口相传下来的方子继续传给其他人。 会写字,若是再懂点道理经书,能够给人家提供建议,这就算得上是士人了。 东方奚想做的是和法律有关的工作,他研究生读的是法制史方向,只是刚读了一半就穿越来了。 好钢得用到刀刃上! 这士人的身份,他不着急给自己张扬。而且,他的岁数在这个时代来说,成亲太晚了些,举士太早了些。 这个黄金时间档,他要多为县城里的人做些事情,这样不仅仅能赚钱还能给自己增加信誉、名望。 举荐为小吏,个人的信誉和名望非常重要。 郎朗月色下,房屋后蛐蛐儿唱了一晚上,透过木窗却可以看到少年正坐在案前一笔一划的刻着字。 就是这清风朗月,漫天星河陪着东方奚渡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 次日清晨,东方奚家墙园上又挂了一张木牌,上面写着:代写书信、代写祭文、吊文。 东方奚家又一次炸锅了似的,自他出去做工以后,城中百姓鱼贯而入。一个五十万之众的次大城市,会识字写字的人连一万人也不到。 这客源量之大是可想而知的。 从这一天后,东方杜衡在这个老宅院里基本上没睡过懒觉,每天都有人来找东方奚代笔书信。 只是同一天里,还有一户人家家里也闹的鸡犬不宁,是真正的上下难安。 云阳城城北,天边云霞未褪,大片大片的水田相连,四处都是水流,潺潺不断。 田亩上已经有了不少青壮大汉在田亩上,他们手里拿着铁锹,初晨的风吹来,还是比较凉爽的。 在院主的监视下他们正在挖沟通渠,田亩上四通八达的小道,最终都指向一座大庄院。 这就是云阳城最大的豪门——秦氏。 七进之宅,相当于超级大别墅了。这在整个云阳县,乃至在整个咸阳城都是少有的。最离谱的是,这个豪宅修建时间是在三十年前。 如今的公乘可就没这么好运气,最多修个五进之宅。 三道阔气的楠木扇门立在庄园前面,光是一个前厅,就带着四个大厢房,这里是待贵客之用。 倒也没有这么多贵客要来,主要的作用还是为了显摆。 而前厅后面,这是秦老太公一个人的居所,他老人家已经在这院子里宅了许多年了,不出门就在院子里坐着。 天色刚刚明了,教书的先生就已经来到了院子里,教导秦氏后生子弟读书。秦老太公住在前院里,听着一群后生小辈在乌拉乌拉念书。 秦太公坐着,将鱼线扔在院子里打的池塘中。 池塘上遍布着青色荷叶,粉色的花骨朵都给开了。他懒洋洋地坐在书院前堂里,一旁两个少女正在给他锤腿。 “老太公,大子回来了。” 一名仆从匆匆进来禀告。 秦月娥的伯父秦戟,年方五十,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走起路来步步生风。 秦戟回家了,后院里的女子争相喜悦,这就涂脂抹粉打扮了起来。 只有秦氏二房大妇面色不乐,她腿脚边正坐着秦月娥。 秦戟问侯了秦老太公身体,随后就打发了所有人离开前院。他站在门外,亲眼看着所有人都走掉,这才安心。他把门关上,把蜡烛点了,这才跪坐在秦太公面前。 老太公睁开眯起的眼睛,鱼竿还握在手里。 “这次回来的这么早,可是咸阳城出事了?” “出大事了!太后给一个寺人生了两个孩子,现在太后嚷嚷着,要给这两个孩子封侯呢。” 第十九章 押注 “荒唐!太后愚蠢!” 秦戟也狠狠踏了一下地板,“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这女人如何进了我秦国王室还被拜为王后!” “大王打算如何处理?” “大王在朝堂上说把此事交给吕相处置。那嫪毐,就是吕相送入宫献给太后的。” “高啊!” “可不是,现在吕相忙的连他的《吕览》都无暇修了。” “那个寺人呢,被处死了没有?” “那人就是个无赖,躲在太后塌上不下来。连宫门都不出,我看文信侯有心弄死他,但是没机会。” “秦国王室的脸面,都被这对娼妇奸夫给丢尽了。” “父亲,这您就担心的多了,要丢丢的是嬴氏那一支,如今咋们这一支老秦氏,已经彻底被边缘了。咋们还是担心自己吧。” 老太公听了这话,却和颜悦色的,“怎么说?” “如今朝中,明面上吕相一派,昌平君一派,这两个派别互相斗争,昌平君自然是支持大王,其他臣子支持吕不韦。但是朝中波谲云诡,新晋军功世家一派,以桓齮、杨端为首,他们嚷嚷着要打仗,赶紧灭了赵国。” “可是吕相出自赵国,门下又多赵国间谍说客,硬是只把战事当游戏,他还沉醉在给他自己创立范蠡之业的清梦之中。朝中众将恨不得饮其血肉。” 老太公又问,“大将军是什么态度?” “蒙骜——他两边都不想得罪,只要大王发话,他就去打仗,基本不在朝中。” “智士啊!我让你与蒙氏交好,你有认真做吗?” “他的儿子蒙武,和我有些交情。蒙武的长子蒙恬已经长大了,正打算为他保举让他为吏。我也要为他作保。” “学吏?” “是的,蒙武不打算让他儿子再带兵打仗了。” “功高震主,谁都怕成为下一个武安君。要我说,咋们秦国应该早早停止内斗了,拖得越久,这平天下的大业越是难以完成。” “难。好在明年大王就要加冠了,所有人都在等。” 秦太公捏着鱼竿,捋着胡须长长的叹了口气。 “吕相会做殊死一搏吗?” “我不清楚。” “老夫已经十几年没有钓到鱼了,明年可以吗?” “看是往哪里撒网了?宗室王氏——可以附庸,以保我秦氏永久。” “王氏?” “吕相把持朝政,触怒军功集团,老旧人马都不支持他。但是昌平君此人,背后是夏太后一脉的楚系势力。我观大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但是唯有老王氏,他背后是咋们秦国宗室,虽然明面上没有权力,可是却与大王十分亲密。” “如今王氏的族长是谁啊?” “王绾。他如今是太傅的身份。” “你这是让我把赌注全部压在秦王政这个毛娃娃身上。” “吕相没有野心,昌平君过于贪婪,这两人都不是可以团结的对象。吕相惹了众怒,必败;若是投昌平君门下,功成之后,他必定对秦氏上下颐指气使。” “你此番来,莫不是受人驱使?居然让我把赌注都压给秦王。” 秦戟摇了摇头,“实在是,心悦秦王。王若是加冠,必下令大举发兵攻打六国,国中有河清海晏之相。” “你对他竟然有如此高的评价。” “选择支持大王的,不仅仅是我一人。” “王还年轻,再等等吧。” “等不了了。昌平君已经联系宗室老王族了,为的就是打击文信侯。咋们再不出面,到时候赢了连汤都没的喝。” “他们的动作很快啊。” “是的,有人在背后催动让这些事赶快发生,最终的得利者,不是王又是谁呢?” “尚未加冠,竟然有如此城府?” 秦太公摇着头,显然是不相信。 “王虽少,可是这一路波折下来,赵国为质子,幼年经历二王驾崩丧乱,又遇如此太后,这不是上天要让他去成仁,而是要成功!” 老太公眼中闪着光,“加冠礼上,我去见见。” “还有就是,如今朝堂上看似风平浪静,但是各地地方却已经在那二位的授意之下斗起来了。新王不日就要加冠,地方势力已经在忙着清算了。” “如今各处郡县,一派是昌平君的人,一派是文信侯的人。一旦大王继位,到时候必定要清算吕相的人。以昌平君的个性,今日不顺他,他日他就要让我们秦氏做阶下囚。” 秦太公捋着胡须,对此不表态。 秦戟又道,“昌平君,他是楚人血脉。楚人留他在秦国,就是为了保护楚系一脉势力。军功集团压迫之下,吕相绝无胜算,到时候就是昌平君一人独大。如今地方各处势力都有所作为,就差咋们云阳秦氏了。” “自古以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王就是那黄雀。一旦加冠,按照礼法,整个秦国都将跪倒在大王面前。” “你今日对我说了这么多,但是句句都在拐弯抹角地夸赞大王,你是见了秦王吗?” “见到数次,非常用功,无书不览,为人坚毅,有昭襄先王之风。” 秦太公捋了捋胡须,“如果形势真的如你所说,那就押。” 秦戟又问,“与谁附?” “暗地里附王,明面上附文信侯。随后你亲自去给昌平君送份厚礼,以让老夫晋升为诺。” 秦戟听了心喜。 “唯!我这就去。” “等等——” “父亲还有何嘱托?” “那县丞杜氏,狱长吏景差,都是谁家门下的人?” “杜氏愚蠢,派了不少人给吕相编纂《吕览》,我真恨当初还和他们家结亲。月前还专门来我府上炫耀此事,洋洋得意,早晚要入大狱。倒是景差,此人一向谨慎,但是看着不像是昌平君的人。” “去查举荐他来此的人。” “唯!” “还有一件事,月娥做了寡妻两年了,今年说是要回家,杜氏不肯答应,说是要让杜氏族人续娶月娥,以延续两家之好。” “这事情,让二弟拿主意就是。只是照如今这情况,这两家之好不必再续了。” “你二弟现在拿不住了。” “怎么说?” “自己去问吧,如今有人心花了,觉得公乘门中的白米饭不香了。” 秦戟出了门,这就去了后堂,遥遥就看到了秦月娥母女。 臻首娥眉,身形窈窕,举止典雅,微风一吹裙摆,整个人就像是仙女下凡一般。秦月娥无论立在哪里,都自带着光彩,清丽无双。 二房良人月娥母君推搡了她一把,在背后嘀咕道,“这事情是你自己提出来的,自己去问。” 第二十章 打断他的腿 秦月娥遥遥一拜,“见过伯公。” “月娥啊,你的姿容是越发出色了。” 秦月娥听到这话,心里面有些膈应。上次家中长辈这么说的时候,她被嫁给了杜氏第二子。 “伯公谬赞。” 秦戟进了门,一手搂住一个小妾的腰,堂而皇之的坐在上座。可是秦月娥与她母君也跟了进来。 秦戟不由得一吓,难不成如今贵族女子都以太后为榜样……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 秦戟捋着短须,黝黑的面庞上咧着笑,见到秦月娥出落的如此美丽,秦戟忽的想起来了方才父亲说的给昌平君送大礼的事情。 秦戟摇了摇头,甩开那些杂念。 “今日父亲与我说,咋们家里出了个觉得公乘府门里米饭不香的人,是谁呀?” 秦月娥小脸一红,“正是我。” “怎么了?你莫不是贪新鲜,看上了哪家的柴门小子?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秦戟随口玩笑,说着就喝了一口酒。 秦氏二子妻房听了,面色难堪,轻咬朱唇,只恨地上没个地洞钻进去。 【子,在先前是尊贵的称呼。在一个家族中,都是用长子、次子称呼的,意思是,大少爷,二少爷。】 秦月娥却不假辞色,老老实实道,“城西东方家,东方杜衡之孙奚。” 东方杜衡,秦戟知道他的名字,早年他得了臃疮,四处求医无果,最后找了他给自己做了凤凰衣敷上,连着敷了好几天这才好了的。 妥妥的百工,庶人! 秦戟将酒爵重重拍在案上,两侧的仆婢都吓得跪在了两边。 “你疯了!?” 秦戟看向两边衣着暴露的仆婢,高兴时觉得美丽,愤怒时只觉得下贱,碍眼。 “都退下。” 两个婢女赤着足就跑走了,门外的那些正急着进来的婢女见了也纷纷后退。 堂中一时间冷光融融,桌案边上的铜炉映着两张皎白色面容,都含羞不敢抬头。 “说这种混账话,嫌弃家门太过光彩,需要你来添点丑事吗?” “伯兄——” 秦氏二子良人上前,“如今为难的是,小女已经把孽事造作下,外面传的人尽皆知,说她见色起意,日后要从东方家的孙儿。” “弟妹想要如何处置?” “这种事,我拿不定主意,还请伯兄出面,将这事快些解决了。否则他父亲面子上无光,杜氏那边更是难以交代。” 秦戟皱眉,他这个弟妹长得如花似玉,实则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这有什么拿不定的,府里有几个死士,派他们夜里前去打断东方奚的腿!” 二房听了,微微瞥了一眼她的女儿,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我也是此意,虽然外面都传是小女有错在先,但是若无那鄙贱刁民挑逗勾引在先,小女岂会犯下这种蠢事。” 秦月娥早有此料,听到这话也是面色忽的发白。 “东方君若是有了什么不测,我也不独活。他若是缺一条腿,那我也就割断我一条腿。” 秦戟听了,面色阴沉下来。他再也不把这件事当做小女儿家的胡闹了。 秦月娥虽然年轻,但是也算是为人母了。 秦戟态度的转变只在瞬息之间,秦月娥跪坐着在地板上不敢抬头,但是能感受到伯父那头给的压力犹如一座大山,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秦戟仰首笑笑,举爵一饮而尽,随后正色道,“这就是你们女子干不成大事的原因所在。一辈子都被家小儿女情长所困,胸襟狭小,目光短浅。我问你,你嫁给他,图他什么?” “心悦此君,欲结百年之好。” “那杜氏次孙,不可以结百年之好吗?” “杜氏次孙荒淫,几番骚扰与我,我不愿与他结亲。何况杜氏巴结文信侯,又岂是长久之道。” 秦戟微微呆愣了一下,“你方才偷听了父亲与我的密谈?” 秦月娥把头撇过,这不说话,那就是承认了。 这还是秦氏二妇让她去的,唯恐她把握不好他祖父和他伯父的心情和脾气。若是撞错日子说,她女儿小命不保。 秦戟嘴角微微一抽搐,真想抽她一个大嘴巴子,又恐怕把她打坏了让秦太妇问责他。 这个小妮子从小就聪明伶俐,如今犯下这等糊涂事…… 真是气人! 罢了,还得他这个伯父给他做主。 “我们秦氏,那是先王秦非子之后,搬到云阳,那是受昭襄先王之命。在这巴郡一带,就属杜氏、白氏、秦氏为贵族。你身为贵族之后,本来该享受万人敬仰羡慕,如今却要嫁那庶人匹夫,可有想过后果?” “今日既然来问,自然是想过了。” “日后你无车马坐,无仆婢可使,无琴弦可抚,无诗书可读。你是贵族之中少有的杰出女子,会抚琴,还会驾车,嫁给庶人,你就没了这些,如此你也愿意?” “愿意。” 秦月娥答的太快,秦戟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究竟是谁的脑袋坏了? 秦戟见她如此,不由得想到太后,莫非这东方奚,是和嫪毐一样能干的人。 “你与他有了肌肤之亲?” 秦氏二子大妇听了,面色一窘。真正的贵族女子都以这种事为耻。 “尚未。” “有见过他**吗?” 秦戟问的露骨,二子大妇都不好意思了。 “月娥不是那等淫荡之妇。” “那你就是疯了,把她关起来,饿个三五天再出来。” 秦氏二子大妇听了,连忙道,“不可。” 【大妇,正妻的叫法。】 “妇人之仁,怎么不可?” “这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都已经饿过好几回了,就是不改口。” “那是没往死里饿!” “饿了七天……就给水喝,还是不肯松口。”秦氏二子大妇说着,捂着胸口,“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总不能真的把她饿死。” 其实只饿了一天…… 秦戟听了,不淡定了,他抚着短须看着这秦月娥,眼里闪过惊讶和害怕。 “我说怎么你父亲不出面呢?原来是对付你没招了。” 母女两都不言。 秦戟捻捻短须,思索一番,“杜氏的婚约,到此为止,你既然不想留着,那就搬了东西回家住。我会让你另嫁高门。” 秦月娥小嘴一撇,“我不愿意。” “那你就撇了贵族的身份,去和他结合吧。从此秦氏只当没你这个女儿。” “可是没有父母之命……” 第二十一章 心有天高,命比纸薄 “哼!还父母之命,你把你父母的颜面都给丢尽了,还想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他结合,你要让整个老秦氏蒙羞啊。” 这个时候,门外忽的又来了一人。 秦太公之妻,秦太妇。 一身赤色深衣覆盖在身,耳边坠着大秦珠,头上是金色雀鸟冠。 秦太妇拄着拐杖,一步步慢慢挪到秦戟身边。白净的面皮上满是皱纹,但是那双眼看到秦月娥立刻泛着光。 “母君——” 秦戟请着她母亲就往上座。 秦太妇也不含糊,她已经在门口听了很久了,一进来就直奔主题。 “我就生了你们两个儿子,虽然得了嫡孙,但是嫡孙女只有这一个。千宠万娇长大的人,你们又饿又骂又罚,不死也给饿的只剩下骨头。” 秦戟见状,抓耳挠腮,“她心如铁,舌作秤砣,我也无奈啊。东方家是庶人,难道把她送过去给人家当牛做马吗?母君您就不心疼?” “疼啊,这一颗心为她疼了好几个月了。你们都不在家,没人做主,愁坏了月娥,也把我愁坏了。” 秦戟听着,这母君这个时候过来,真是会挑时候。 他这才看了一眼秦氏二子大妇,这女人明面上和他一个口吻,实际上背地里指挥小的,撺掇老的。 但是这母君都给惊动了亲自过来一趟,可见她们是都已经商量好了,这是让他做这个恶人。 秦戟不由得又看了看秦月娥,贵族之女嫁给庶人,也不是没有过,问题是这个庶人值不值得嫁。 秦氏多少代了,见证了秦国几百年的历史,不至于对门第如此苛刻。 更何况,秦月娥已经小小年纪完成了她的使命,和杜氏联姻。 现在杜氏触怒了昌平君,如果趁着这个机会,能把杜氏给蹬了,那云阳县城,就是他老秦氏的地盘。 秦戟站起来,走到秦月娥身后,双手负在腰际,背对众人,看着院子里亭亭如盖的大槐树。 “那你说说吧,这个庶人有什么好的,难不成因为他名叫东方奚,未来要做百里奚入朝吧?” 秦戟本来就是揶揄讽刺,他不知道这三个女人是怎么了,都支持这婚事。 没想到身后三人竟然齐齐道诺。 秦戟呆住,转身回看堂中三人的眼神,活像个呆头鹅似的。 “奇了怪了!这东方奚难不成长的能比楚国之宋玉,竟然让你们三人都中意他。” 【宋玉是战国时期楚国着名的诗人,也是有名的美男子,他集美貌和才华于一身,令很多女性为之倾倒,创作了很多有名的诗词歌赋。】 秦老太妇用拐杖敲了敲地面,秦戟急忙走过伏在她的脚边,非常恭顺。 “这个时候,不要玩笑。此人我也远远见过一次,还专门派人去打听过。相貌、才华、人品都有,最难得的是,他年纪十分轻,竟然只有十七岁。” “只有这出身一件,有些不妥。如今他就要去学吏,如果你能帮他一把,那么月娥日后就可光明正大为他之妇。” “你在咸阳城做大夫,以秦氏的名义也荐举不少人了,何必差一个东方奚呢?何况,他的祖父东方杜衡,那是整个巴郡都算得上出名的医家。” “就算是百工之家,可是他东方杜衡名声远扬,结了这门亲事,也有助于你二弟在云阳县为县尉。” “而且,你不要小瞧这东方奚,他自己花了两年的时间,居然学会了认字写字,为人又很是勤勉。” 秦戟听了这话,这才把情况搞明白,合着这些人早就把事情都想妥了。 他心里也讶异,秦月娥这女娥本来就是学过六艺的英杰女子,她能看上的人,一定有些才华。 这自学认字写字,也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做成。他曾经带过新兵,专门教人认字写字,但是很少有人能坚持下来,最后认识两百个字已经是极限。 “认字写字?他能写多少字?” “两千——” “会写字又能怎么样,难道会读经书吗?” “他会背《诗经》,《德道经》亦会。只是他更喜欢的是背律法条文。” 秦戟听了,对东方奚的厌恶和排斥又轻了一些,但是他现在心里更是不爽,他这是被三个女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要不是碍着他母亲的情面,秦戟早就把秦月娥赶出去了。 “举荐他为吏,又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他在城西一带很出名,会有人举荐他的。而且据老身派人打听,狱吏景差想要提拔他。” “景差?如你们所言,这个东方奚是个人才。” “若是狱长吏推荐了他,那他日后效命于谁?自然不会是你。” 秦太妇一语中地,由不得秦戟再多想。 杜氏要倒台,那么县丞的位子必然空了,秦氏正需要安排大批人上去填补。 自从变法以来,文吏在秦国的作用越来越大,凡事取于法,家中虽然多有高官者,但是都是武将出身。 如今朝中大多数权贵都是把家中子弟一半安排为吏,一半安排为将。 就连蒙武都打算把他两个儿子都安插为秦吏。 安插人手在文吏队伍之中已经在朝中蔚然成风,他们家确实也应该早早做投资。 秦戟坐在席子上,喝了三番酒这才勉强答应道,“要我举荐他,可以。但是他日后要听我的话,我让他往东,他不能往西。” 秦老太妇听了,这才一颗心落了地。 “那这婚约的事情?” “先别着急,我要亲自去见见这个东方奚。我堂堂一个大夫要举荐人,既然没什么家世,那怎么说也得有些过人的本事,若是不懂看人眼色,又或是妄自尊大,这样的人,我绝不会让他进门。” 秦月娥听了,气的微微咬唇。 “伯父怕是误会了,他还不知道这些事呢。” “他不知道?” “是的,何况我今日说这些,也并不是为了让他搬到家里来住,他肯定不肯。我会搬出去和他一起住在城西。” 秦月娥一出此言,秦戟自然切齿,“区区庶人,哪来这么多要求!” 秦太妇听了,也不由得直皱眉,“这个东方奚,他到处扬言说是月娥看上了他,死活非他不嫁。他虽然有些本事,居然能自学写字,可是这脾气又大,却又偏偏是个庶人的出身,就怕心有天高,命比纸薄。” “那母君您的意思是?” “你亲自派人去把你的意思说了,让他赶紧带着他祖父亲自去县尉府求情,就去找你二弟,当着众人的面,求你二弟把月娥嫁给他。到此,这件事才算是完满,秦氏挽回了颜面,还教教这东方奚做人。” “日后你再举荐他为吏,便是多个忠心的心腹。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最珍贵的是血脉亲情,只要他倒入了这门,日后就是为你所驱使。” 秦戟听了,却问,“何必这么麻烦,今夜先派人打他一顿!我听来听去只觉得这小子性格很是跋扈。” 秦月娥急忙阻止,“伯父若是如此为事,他必定不肯答应。月娥情愿这就丢了这玉珠深衣,自己独行前往他家。” 秦戟听了,拳头紧紧一攥,要不是这人是他弟弟的亲女儿,他早痛下狠手了。情情爱爱拎不清,痴痴傻傻愚笨极了。 第二十二章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秦月娥的母亲知道秦月娥已经无法自拔了,她安抚道: “女娥,不可——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你听你大伯和祖母的话,这样做于你和东方奚都好。他一个庶人,就算是想要为吏,可是背后没有依靠,那就和地上被人随便踩的蚂蚁没有什么区别。” “世人皆险恶,你忘记了吗?若是人人都是良善之辈,又怎么需要严刑峻法来治理呢?你堂堂贵族之女,低声下气去了他家,难道他会看得起你吗?街坊邻里又会怎么看待你?他一个庶人,如果不对我们秦氏低头娶了你,那就是和秦氏结仇。” 秦月娥听了这话,心想,父亲母亲都看不上东方奚的出身,如今这么处理,也全是因为爱惜自己,想要成全自己,否则他们完全可以采取更暴力的手段处置此事。 明明因为自己弄出的这些风言风语,但是秦氏上下却一致都认为是东方奚的错。 秦月娥知道这些长辈心里都很清楚,事情错在自己,不在东方奚身上,但是他们绝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错,只会把问题都推到东方奚头上。 可以秦月娥对东方奚的了解,他肯定不在这件事上低头,要不然他早就她从了自己。 如此家中上下一定更加忌恨东方奚,无论日后他们是否结合,东方奚都会被他们当做死敌。 可若是自己不能让他答应这件事,委屈求全,那他们一定派了死士虐待东方奚。 秦月娥急中生智,“那我亲自去和东方奚说,免得把这件事闹的更大,避免节外生枝,也可保全祖父、伯父、父亲母亲的颜面。” 秦戟听了,这才笑了,“这才像话!你素来机灵。让东方奚向你父亲求情求娶你。我会告诉你父亲,让他答应此事。事情成了之后,我亲自举荐他,别说一个刀笔吏,就是长吏我也举荐的起。” 秦月娥听了,无比佩服地看向秦戟。 “多谢伯父。” “另外,事情处理好后,尽快带他来见我,我这次回来,在家待半个月,早些处理好事情,我或许还能带他去咸阳。” 都决定养狗了,自然要带在身边好方便自己用。 “唯。” 秦月娥得了同意,这就出门去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等到她走了,他的伯父秦戟这便抽出长剑,随后他拨弄着两侧架子上的小型编钟,放声唱歌。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声音洪亮,四处都能听得到,秦月娥自然远远的就听到了,但是她咬唇不语。 看着吧,早晚有一天,他会成为让你们都求之不得的人物。 秦太妇听了,则感慨道,“到底还是年轻。不过出生在咋们秦氏,她有这个福气,就让她去追求他的桑葚,只是吃得下就不要吐出来才好。” 秦二子妇听了也道,“母君说的极是。” 秦戟回来处理了这么一桩糟心事,这就出去在农田上遛弯了。 虽然在咸阳城做事,也有个居所,但是到底不是自己家,做什么都要注意,并不恣意。 众人纷纷散了,各玩各的去了。 到此,秦氏答应了,可东方奚还没答应娶她秦月娥呢。 秦月娥回到了自己住在别院,看着院子里的樱花树绿叶荫荫,不由得觉得自己狠好笑。 院子里还养着一窝兔子,此时此刻正趴在草丛里,秦月娥抱起兔子,玉指抚了抚小白兔的头,埋怨道,“东方奚啊东方奚,难道说草都到了你嘴边,你也不吃吗?” 小樱正坐在院子里的席子上给秦月娥裁剪新衣服,脑袋一抬,“良人你在说什么呢?” 秦月娥微微红着脸,她过来点了点小樱的鼻尖,一脸傲娇的道,“从今以后,不用叫我良人,就是要叫,也要叫我东方良人。” 秦月娥说罢,在原地转了个圈,这就回了厢房。 小樱见了很是无奈,这也太心急了吧。 可是等到秦月娥走后,两只大兔子忽的从围栏边上冲出来,在院子里你追我赶,最后冲到了一个草丛里。 有些事,小樱只是听过,今儿个赶着机会,也就靠近了去瞧瞧,只见两只兔子一只趴在另一只的身上。 小樱一开始还没搞明白,等到她走后,草丛里传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的颤动,她再一次回转身去看,这次看明白了,倒是小樱开始脸红了。 厢房内到处都挂着红色的纱布,秦月娥来到镜子前,她褪去了自己的衣服,随后在镜子中观察着自己的胴体。 看了一会儿,秦月娥摸着自己光洁的脸颊和脖颈,“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等到说完这句话,秦月娥又想起伯父说的那些话,“如果他不肯就范,那伯父大概率要打断他的腿。可是以他那种软硬不吃的个性,到底要怎么才肯对公族低头?可如果那么轻易就低头,说明自己看错了人;可如果不低头,自己也得不到他。” 秦月娥想着,心一横,这就穿好了衣服,脸上施了粉黛,自己命人驱马车出公府了。 这一次,秦月娥带了两个仆人,两个都是犯了罪被割了舌头的奴隶。 小樱被留在了家院里,她观察了一整天兔子。 在这种贵族制与封建制环境下长大的秦月娥,天生没有什么烦恼,于是就想着得到的天下最好的东西——爱情。 “鸠兮鸠兮,偏食桑葚。” 这天傍晚,东方奚照常回家,虽然生活很苦涩,可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观察周边的美景。 这里是县城,可是也不过是人口更为稠密的乡村一带。尤其越是靠近城郊的地方,越是有大片的农田,农田被切的像是方块一样,整整齐齐,青苗齐高,潺潺的流水围绕在边上,条条白带绕青绿。 这样的美景,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的海洋就在东方奚面前一展无垠,风浪一吹,绿色的海洋就泛起波浪。 金黄色的野花冒在绿色的海洋里,鸭子在河里嬉水,东方奚望着落霞掉在了水流里,脸上情不自禁露了笑。 忽的,东方奚觉得自己眼前一黑,随后就被人绑了双手双脚,他叫喊了两声,也确实有人听到了。但是很快东方奚就被捂在口鼻上的东西弄晕了。 等到附近的人家闻声出来后,四处都没有人。只看到一辆马车盘旋在车道上,匆匆向城外驶去。 就这样,东方奚消失了一整晚。 第二十三章 两个奇怪的人 马车一路颠簸,迷药的药效又不是很强力,东方奚昏了一个时辰后就醒了过来。 他从惊恐和不安中醒来,但是刚刚有了意识,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等到他正式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女子怀里,这衣服,这熟悉的香味,不是秦月娥是谁。 东方奚泄了气,“怎么又是你?没完没了了。” 他现在只觉得头疼,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东方君这些时日可有思念我?” “我当然……” 话到了嘴边,东方奚又给收回去了。 秦月娥抚着他的脸,“你不说我也知道。” 东方奚猛地挣扎着坐起,马车一直晃着,中途还碰到石块,骏马还在外面呼哧呼哧的,梦里他还以为自己在火车上。 “我怎么和你在一起?” 秦月娥没想到,自己都走到这一步了,但是却没有办法开口。于是秦月娥脸颊一红,撇过脸去。 东方奚不理解,为什么秦月娥对自己又是主动,又是害羞。 东方奚打开了窗扇,只看到外面一片漆黑,只有前面有一点点亮光。 “这是要去哪里?” “你去了就知道了。” 东方奚看着天色已经晚了,自己还没回去,祖父一定担心坏了。 “不行,我要回家。” “不用担心你祖父,我已经差人告诉了他,今天和明天你都在大狱里忙差。今夜不回去了。” “祖父不会相信的。” 东方奚说着,外面忽的传来“嗯嗯呃呃”的声音。 随后马车就停下了。 东方奚猛地撩开车帘,却发现前面坐着两个人,瘦骨嶙峋的,光是看着他们的眼睛,东方奚就于心不忍。 他们是奴隶,脸上还留有黥刑的痕迹。 下了马车,奴隶下了马车,非常恭顺的候在一边。 “这是哪里?” “这是我们秦氏在城南的一处宅子。” 黑灯瞎火,秦月娥方才又神情古怪,假装被她调戏了一整年,东方奚也知道秦月娥是个笨蛋美人。她想干什么东方奚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猜想。 但是,不可以! “我这就回去。” 东方奚说着,就要走回去。 “这里距离城中大约有三里路,你走过去要两个时辰,而且城门都已经关了,你怎么进去?” 东方奚听了,顿在原地,不是秦月娥把她威胁到了,实在是这个点他该吃饭了。 黑夜里,东方奚的肚子叫了好几声,两个奴隶也是如此。 “走吧,跟我进来,这处宅院里我都提前命人打扫好了,咋们今天和明天都在这里过夜。” 东方奚听了,叹了口气。 “你这么做,你就不怕你夫家忌恨你,不怕给你们秦氏丢脸。我记得,秦氏是王族分支,还是最早的那一脉。” 黑夜里,秦月娥脸上掉下两行泪来。 东方奚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像是一块肉,被秦月娥盯上,她把他装在盘子里,明明就可以一口吃了他。 但是她偏不,她要等他答应,让自己亲口说出来自己愿意吃她。 这算什么? 去他妈的爱情! 这爱情来的不是时候! 这爱情也不对劲!双方一点都不对等! 秦月娥披着黑色的袍子,自己敲了门,很快里面就有婢女出来迎接。 里面亮着灯火,东方奚这才看清秦月娥已然哭了。 东方奚跑了。 他知道今天要是睡了秦月娥,自己日后就是跟嫪毐一样的结局,甚至更惨。 嫪毐起码有殊死反抗的能力,可是他东方奚没有。 可大约小半个时辰后,东方奚又给跑回来了。 黑灯瞎火的,东方奚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个方向跑,又饿又困,而且四面里还有豺狼的叫声,不远处森林里时不时有翅膀在扑棱,几十双明亮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这可是古代,被人开发的地方少之又少,而那僻静荒野里,人迹罕至的地方,什么豺狼虎豹蛇虫都有。 东方奚怂了。 他站在门前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刚一敲了门,方才那两个罪奴就把门给打开了。 东方奚问话,他们两个只是支支吾吾,咿呀咿呀说着,东方奚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两个是哑巴。 随后东方奚被引到大厅里,秦月娥正坐在席子上吃鸡腿,皓腕露出半截。人在一边呜呜咽咽流泪,模样很是滑稽,也看着很让人心碎…… 秦月娥见到东方奚过来了,还呆愣了两秒,她还以为他真的就那么硬气呢。 两侧的婢女都跪在她边上一声不响。 东方奚隐隐有个猜想,这两个人估计也是罪奴,兴许也不会说话。 虽然是宅院,但是这里显得很破败,确实是老宅子。 东方奚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像个男主人似的,在宅子里打量了很久,到处转悠。 两个罪奴和女婢都像是死人一样,双眼呆滞,但是见到东方奚之后,他们的目光都投向他。 这里就是个小院子,外带着两间厢房一个大厅。只是里面的陈设要比东方奚家强上许多,一个铜炉就价值不菲。 东方奚想着,自己就在这走廊里坐一晚,等到天亮了再回去。 可是他正这么想着,秦月娥却走了过来,她手里捧着漆木盘,盘子上放着一只鸡,还是她刚才吃剩下的,另外还有两爵酒。 秦月娥眼睛已经哭肿了,里面还带着血丝。 罪奴和婢女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着东方奚。 东方奚的内心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捶着,击打着,昏天黑夜,没有一点光,四个奴隶在用渴求的目光看着他。 一种压抑的感觉从头顶袭来。 直到秦月娥开口,这种感觉才消失。 秦月娥嗓子哑了,“吃吧。今日是我不对。” 东方奚不知道自己是犯蠢还是怎样,却问,“他们吃什么呢?” “等他们服侍完我,他们就可以去吃了。这不是府门,只是家族在外修建的一个小院子,平时用于族人外出打猎。而奴隶只要出了府门,就可以捕猎野鸡,打野猪,吃的比在府门还要好。” 秦月娥说罢,定定地看着东方奚,“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你比我更奇怪。” 两人说着,都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东方奚把剩下的烤鸡全部吃完,然后喝光了所有的酒。 让他惊讶的是,这似乎是他穿越以来吃过最好的一顿,还是一顿让他得来全不费工夫的饭。 白嫖真是快乐啊! 秦月娥一直在旁边守着东方奚等他把肉吃了,把酒喝完,随后冷不丁开口道,“今夜你要在哪里睡?” “我就外面,就走廊。” 秦月娥听到后,脸上结了霜,随后她收起了托盘,就往室内走,关门的时候力道极大。 “啪——” 东方奚见状也只是笑了笑。 真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 第二十四章 庄姜(被关小黑屋了,不得不再发一遍) “你们打点热水过来,然后就退下。” 四个仆人婢子一声不响就又出去了,全程四双眼睛空洞呆滞,他们穿着长襟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人在台阶上走着,一个个都穿了袜子,走起路来也没有任何声音。 对,就是这样,没有一丝声音传过来。 那些受压迫,遭受委屈,有不满的人,不会发出一丝声音传过来。 这些不会说话的哑巴走来走去,反而让东方奚觉得今夜的空气里透着凝重感。 这四个仆人从一条窄道过去,然后就不见了,东方奚还以为撞鬼了。 于是他跟了过去,这才知道人家还有个后院,见识了一下什么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东方奚心头很沉闷,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但是又不敢进入后院靠近那四个罪奴。他们的眼神告诉自己,自己是个异类。 这些罪奴,就是这个时代里黑暗落下来的痕迹。 历史的天空轻轻地悬挂在天上,发着亮光,吹着彩色的飘带。可是落下来的灰尘砸在每个人身上却是无尽的苦难和折磨。 今天晚上,连星星都看不到,东方奚更是没有寄托了。 不知不觉间,东方奚昏昏沉沉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这些仆人又把热水送了过来,随后又走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只狸奴忽的在屋檐上尖叫了一声,随后又在屋顶上跑走了,东方奚被吓醒,接着头上挨了一瓦片。 【狸奴即猫】 东方奚狠狠挨了这一下,痛的要命,只觉得自己头上一会儿麻一会儿毫无知觉。 等到血已经流到了眼睛边上,额头侧处已经流出了一条血道。 秦月娥听到外面东方奚在吃痛惨叫,赶紧端了油灯走出来看。 这地方本来就是家中男子出来打猎暂住的地方,外面多的是野兽秦月娥还以为有野兽闯进来了。 看到东方奚头顶起了一个大包,“活该!”,笑完秦月娥便拉着他进去包扎。 两人也不说话,秦月娥披着外袍就给东方奚上药,上着上着东方奚觉得疼,忍不住叫了起来。 “疼疼疼!” 后院里两哑奴在一边听着,听到传来的这声音居然是男的叫出来的,都觉得无趣然后走开了。 “今天真是祸不单行。” 东方奚说完这话,他这才觉这话又要惹秦月娥不高兴了,可是顺着光线偷瞄过去,他却看到秦月娥白皙修长的脖颈,还有柔和的脸颊,虽然是油灯,但是他还是看到了秦月娥脸上细密的毛孔。 细密的睫毛,不长也不短,眼睛里含着秋水一样,很是平静。 她现在给自己包扎伤口,正是用心的时候,所以东方奚一直盯着她她也没有注意到。 “真白。诗经中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原来都是真的。” 秦月娥这才回过神来,却有些哀怨的说:“你这是把我比作卫夫人。” 东方奚不知道自己那里说错了,“没有,我的意思是,你和传闻中的卫夫人一样美丽。” “卫夫人,她的美丽天下皆知,但是她悲惨的命运又有谁知道。因为出身贵族,侯门之女,且美丽非凡,嫁的也是国君,所以她出嫁时很是风光,但由于婚后无子,遭到冷落,她的生活并不快乐。” “卫庄公后来娶了陈国之女厉姒,再娶了厉姒的妹妹戴妫。卫庄公脾气暴戾,对庄姜非常冷漠。美丽的庄姜在每一个漫漫的长夜里,孤灯长伴,寒冷深宫,无人相陪。” 东方奚这才知道,秦月娥纠结的点在哪里。她被贵族婚姻捆绑,被困在金丝笼里飞不出去。 “所以说,庄姜的命运,也是你的命运。” “是大部分贵族女子的命运。如果我愿意放弃礼义廉耻,我也会快乐许多。可一日为贵族,终身为贵族。” 贵族女子如果固守礼节,注定得不到快乐,秦太妇以及她的母亲也深深的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们才努力给秦月娥一个机会——一个合乎礼法的机会。 可代价是,东方奚日后向秦氏跪着做人。 秦月娥想到这个,不免心虚。 折腾了半天,她受了好些罪,结果东方奚一点也不知道,现在还在这里打趣他。 这些事要是现在说了,那她得显得在东方奚面前多下贱啊。 等秦月娥给东方奚处理完伤口,绑好绷带,两人一同入铜镜看伤口,如此平常的举动,东方奚却就此陷了进去。 铜镜里的两个人,竟然有些相似。 秦月娥脸颊绯红,慌忙走开,东方奚无奈摇头,她到底是有多害羞…… 东方奚看自己伤口被包裹好了,于是又走了出去。秦月娥坐在塌上,又开始暗暗垂泪,这已经不知道是她今晚上第几次垂泪了。 东方奚坐在走廊里,但是再也睡不着,摸着头上的纱布,还能隐隐约约闻到淡淡的香气。 但是上天似乎有意捉弄他,到了后半夜,外面又下起雨来。 雨声淅淅沥沥,东方奚冷的不行,打了个喷嚏之后,秦月娥这才推开门,“进来吧。” 东方奚鬼使神差的进去了。 房间里一盏油灯早就灭了,黑灯瞎火的,两人意外手碰到手,东方奚总是最先松开。 秦月娥觉得东方奚很奇怪,他为什么对待大人和对待女子是一样的态度。 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啊?有人可以对女子做到这个地步,但是有人却不可以?那为什么自己不可以得到这种人呢? 外面时不时闪电投进来一些光亮,东方奚这才大致看清秦月娥的位置,她就站在她对面。 借着闪电,秦月娥也把东方奚脸上的敬意和怯意看的清清楚楚的,她丢了一套褥子给东方奚。而东方奚也看到了秦月娥脸上全是泪水,这一哭怪可怜的,楚楚动人。 东方奚哪还敢睡啊,他怀里也是有家伙在的。 秦月娥正自己蜷缩着暗暗垂泪,结果身后亮了起来。明天又是休假日,今晚离开前东方奚又薅了大狱的蜡烛回来。 偷盗是犯罪,东方奚不会拿公物财产,只会拿大狱里废弃不用的。 房间内忽的出现了光明,秦月娥也坐了起来,她看着东方奚把蜡烛给点亮了,一时间哭也不敢哭了,坐在边上呆滞地看着东方奚。 第二十五章 日后我来服侍你 东方奚点完灯,这才看到原来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床被子,于是又把被子交回去。 “你盖吧。” 秦月娥穿着薄薄的纱衣,内里的风景隐隐约约,发丝垂在胸前,微微翘起。 她坐在塌上一脸不解的看着东方奚。 秦国的房屋结构,有些是采用了韩国的设计,门是用推拉的,而床榻更都是低矮的。这个小宅院就是这种结构,上面和下面都是木制的,到处都铺着席子,东方奚缩在地上就睡了。 秦月娥见状,反而生了气,都到这个份上了,你居然还不就范。 两人不说话,就一直熬…… 熬到大概快要天亮时,蜡烛忽的熄灭了。秦月娥是等不了了,过了今天下次东方奚肯定有所防范。 东方奚本来也醒着,忽的身后一片贴了上来,体香幽幽地飘过,一只手穿过东方奚的臂弯,随后就开始磨蹭东方奚的胸。 小手滑滑的,像是一条鱼一样。 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有生之年,你别后悔。” 秦月娥还在思考,但是下一刻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忽的压到她身上。 那一刻,她内心狂喜双腿不由自主地就动,却被东方奚用双腿钳住,秦月娥动不了,随即东方奚一手钳住她的下巴,“最后问你一次,会不会后悔?” 秦月娥又不是第一次。 (中间内容被删节,我被关了好几次了,你们自己脑补吧。) 于是东方奚等到公鸡打了鸣。 四个奴隶也难得放假,都睡过了头,直到日上三竿,这才爬起来,等他们过来时,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一夜风雨,终于过去。 日中的时候,秦月娥这才醒来,只是她醒来的时候,室内空无一人。从窗户向外看去,院子里也空落落的。 秦月娥摸着胸口。 像是抓了一晚上老鼠才到手的猫,结果天一亮到嘴的老鼠又跑了,秦月娥又开始眼泪扑簌扑簌的直掉。 只是忽的,门被推开,东方奚端着热水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过来。 那一瞬间,秦月娥的世界里被塞满了光亮。就像他昨晚点了蜡烛,黑色的身影充溢在房间之内,让她无比心安。 秦月娥想到昨晚不由得脸颊绯红…… 秦月娥手忙脚乱的穿衣服。 “来洗漱,随后我带你回家。” “回家?” “自然是回我家,东方家,难道你不愿意?” “愿意,我肯定愿意。” 秦月娥说着,这就冲了下来。她从后面抱住东方奚,眼睛里含着光。 “怎么?又想来?” “你坏——” 秦月娥这才松开,但是两手无处安放。 “我必须得举荐为吏,然后才能光明正大去你府上提亲你。今日带你去见我祖父,也是为了知会他一声,让他老人家有个准备。” 秦月娥有些诧异,但是那件事已经到了不得不提的时候,“你什么时候想好的?” “方才打水的时候。” “那些仆人呢?” “我怕他们吵到你,让他们在后面休息。” 东方奚并不是很习惯奴隶制还在保存的时代。每天自己眼前都在上演贵族草菅人命,以人为畜,那种窒息感简直是要了东方奚的命。 但是他知道,他得接受,还得适应。除非,他能废除这些残酷的刑法,把刑法改善的走向更文明的方向。 东方奚还在愣神,但是秦月娥不洗脸,却拿起帕子捧在手上,对着东方奚笑道:“你先洗,日后我来服侍你。” 东方奚坦然受之,两人洗着洗着又亲昵了一会儿。 大概到了下午,这才驱车回去。两边都是风景,东方奚头一次放假出来在城外转转。但是看着这荒山野地,东方奚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远古荒凉。 答应娶秦月娥需要勇气,也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虽然现在两个人还买票就已经把船上了,但是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问题是,秦月娥这个贵族孀妇嫁给自己,周围人会怎么看待自己。举吏的事情务必要慎重。 还有钱的事情,要结婚,就得有钱。 杜衡一旦见了自己娶秦月娥,他内心也会起和自己一样的冲突,但是那些钱肯定会提早拿出来给自己盖房子。 看着东方奚心事重重,秦月娥靠在他身上。 “你在担心什么?现在在为睡了我而感到烦恼吗?” 东方奚勾勾秦月娥的鼻子,“没有,我只是在想,要给你修建一座什么样的大房子?起码得三进之院,否则外人会笑话你。” 东方奚知道,秦月娥带四个哑巴过来,也是不想伸张此事。她考虑的很周全。 说罢,东方奚就躺在了秦月娥怀里,闭上双目,很惬意。 “你终于打算娶我了?” “那当然,我都把你给睡了,是男人肯定要对你负责一辈子。” 秦月娥听了,却把东方奚给推开,自己撩开帘子然后跳下马车了。 这仆人是秦氏的仆人,见到主人跳车了,哪里还敢继续驾车。 东方奚追了过去,一把蜡烛,却见到秦月娥又哭,“你这又是怎么了?” 两人这就在草地上打起滚来…… “我高兴,就想哭。” “是不是昨夜着了凉,你把脑子烧坏了?” “东方君,方才你说的我可记住了。” “行了,我的美人,请你赶快上车吧。我还要赶紧回家去,家里一堆事。” “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对你说。” “那你现在快说。” 秦月娥看着东方奚,这件事如果直接告诉他,恐怕要惹出大乱子来,他伯父的脾气和手段,东方奚一点也不知道。 “我在数日前,就已经把我和你的事情给家中长辈说了。”秦月娥说到一半,微微一顿,东方奚也灵魂出鞘,睡了秦月娥,等同于犯罪。“他们同意了。” 听到后半句,东方奚久久没有回过神。 “再说一遍。” “他们同意了。” “怎么可能?你在骗我?” 秦月娥心里想着,就骗这一次。 “但是,有条件。” “这还差不多,你说吧,什么条件?” “我伯父要见你,考验你的才华。除此之外,你得接受我们秦氏的荐举。秋后你弱冠,到时候世家大族都会举荐自己门下子弟。只是这里面很有讲究,大族往往是数人一起举荐,要早早备下名额。所以你得告诉我,你要的是什么职位?” 东方奚听明白了,秦月娥在求他吃秦氏的软饭。 “我不会让秦氏的人举荐我的。荐举的事情,我已经都想好了。从刀笔吏做起,我良心也安,日后再入学室。学成之后,正式为秦吏。” 秦月娥怔在原地,眼泪又要夺眶而出,“东方君,就算是为了我,你好好考虑此事。而且你若是拒绝我大伯之意,他一定会杀了你。” “《秦律》规定,害良曰贼,他若是敢杀我,那他就犯了大罪。” 第二十六章 尊严问题 东方奚要走,秦月娥又从身后抱住他。旁边有一条溪流,东方奚看着清澈的溪流里两人的倒影。 秦月娥的脸贴在东方奚的背上,“你又要走,那昨晚算什么?”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一日为卑,日日皆卑。我学吏为的是摆脱卑,若是受尔秦氏荐举,还不如当年早早离家出走去高门做个门客。混吃混喝有什么不好?” 秦月娥僵住,“不受人提携,想要靠你一人之力求功名未免太难了。” 东方奚转过身来,他仔细看着秦月娥,情不自禁的又弹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眼前这个女子对他的爱很大胆,很纯粹,不顾世俗,更超越了尊卑。而东方奚给出的回应就是让她求有所得。 “我觉得,日后你必定是我的夫人。” 但是这不意味着,东方奚会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尊严。 东方奚知道,自己是在平权社会待太久了,骨子里都是现代的那一套,但是他没打算把这一点改掉。 两个哑奴在远处看着这两人亲昵的举动,互相瞪了瞪,还以为是女主人养了小白脸,没想到却是小白脸骑服了女主人。 那个一贯美丽典雅的女主人形象在他们心中从此一去不返。 “东方君,你我身份悬殊,走到今日,你也该明白我对你的心意。昨晚的事发生了,这说明东方君对我也有爱不是吗?但是男女情爱是男女情爱,一旦要成亲,这就是头等大事。” “我秦氏是秦国老贵族,但是这样不意味着我族人都固守门第之见。他们愿意接受你。而一旦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一同出现在户籍之上,那就意味着,你成了秦氏之婿,从此你的身份也是贵族。” “但是天下的事情,哪有十全十美的呢。既然受人恩惠,哪有不受制于人的呢,否则必定要被他们忌恨。《易经》中说,做人要懂得能屈能伸,今日微微屈服,他日再展现君之才华,不也是可以的吗?” “何况你我要成为夫妻,日后我父就是而父,我母就是而母。若是在这件大事上君之事没有经过我秦氏之手,那日后难道夫君都不与我秦氏来往了吗?” 秦月娥这点说辞听着甜蜜,其实漏洞很多。 “而父乃我父,而母乃我母。但是我祖父可为你秦氏族人什么人?我祖父年纪大了,他可做不来这低头之事。” 秦月娥被问住了,光是受过东方杜衡恩惠的伯父,就已经出言辱骂他是百工庶人,让秦氏尊重东方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君可知,为了成全此事,妾身已经求了家中数月,这才有了这个机会。只要东方君肯答应,车马房屋求吏都不是问题。” 东方奚反问,“我以为我们两来往这么久,你是了解我的。可是没想到到了最后,你要让我受你秦氏驱使。那你这不是想要丈夫,是想要个情夫。” “什么丈夫,什么情夫?” “如果你想要一个丈夫,那你找的人就应该是能给你撑起一片天的;但是情夫的话,哼哼——以你的地位,想睡什么人不是睡,随便找个男人被你秦氏驱使,我东方奚可不做任何人的情夫。” 秦月娥见东方奚如此,只觉得他可爱,一心想着把他哄好。 “东方君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我早知道你要生气,所以一直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你。” 东方奚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日是被她绑起来的。这下,东方奚才把事情给串联通了。 “原来你是怕我不肯就范,所以才绑了我。” 东方奚没想到,自己居然刚开局就被一个女的给套路了。 “妾也是无计可施,你一直不肯对我有所承诺。但是我已经在公府里都为你打点好了,伯父都同意你我的事情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东方奚坚信,“没有那么简单。庶人晋升的道路坎坷艰辛,一步登天要么就是出卖良心要么就是伤天害理。你不要再骗我了。” 秦月娥见东方奚如此严肃,倒也少不得动容。 “那你说,我们两接下来怎么办吧?我都听你的。” “你我之事,不违背律法,只是在世人眼中有些不寻常罢了。我只担心的是,你只想要我的人,没想我的心。” “这是何意?” “若是你想要我的心,那必定是甘心为我这个小庶人的妻室,住到我那一进茅屋;你若是想要我的人,那就是想让我为你秦氏族人做牛马,住你家的七进之宅。” 秦月娥听了,不禁掩面,随后大笑起来。 “好!那我就从今日起住你家的二进茅房,现在就去找县丞登记成亲。可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若是我族人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打断你的腿,你不要命了吗?” 这个时候东方奚忽的明白,为什么现代着名企业家某强东没娶某小京…… 反正睡也睡了,自己还是这个世界的第一次呢,他又不是不想娶她,秦月娥她很好。 可是现实阻碍太多,这让东方奚压力很大。 东方奚埋怨着:“那就只能怪,你我身份悬殊,没有做夫妻的命。” 秦月娥见东方奚软硬不吃,只能自己这边多努力了,她用手指堵住东方奚的嘴,随后贴在东方奚怀里。 “东方君,别这样。不管怎么样,你先见见我伯父。我想凡事都有转机的,曾几何时我还为我爱上你自责不已,也为无法打动你手足无措,但是现在,我们却站在一起。” “以东方君的才华,以我伯父的眼界和胸襟,他未必轻看你,你也未必就一定会被我秦氏族人驱使。” “想当年,百里奚发迹于市井之中,是秦穆公用五张黑公羊皮从集市上把百里奚买回来。百里奚是大器晚成的旷世奇才,后成为大秦名相,被称为“五羖大夫”。” “大丈夫并不在意这些屈辱。而那些有才华的人,也根本不会因为际遇而被埋没。如果伯父他们知道你才华横溢,一定会把你当座上宾。” 东方奚已经看透秦月娥了,她惯用这种伎俩。看着柔柔弱弱,实际上每一句都是温柔陷阱。 在这件事上东方奚必须认输,显然以他的能力现在玩不过秦月娥,他是被玩的对象。 东方奚重重道:“我们秦国人向来都认为,人性本恶,凡事要以律法约束。你说的如此纯洁美好,那是因为你对贵贱等级领略的不够深刻。” “如果我今天被士人举荐入府,那你们秦氏族人或许会待我为宾客。但是你不同,你是一介女子,带我去见你族人,那就是作贱我东方奚。” “那你既然要嫁给我,却要让别人想作贱你的夫君,这不是也在作贱你自己吗?你的贵族骨气哪里去了,难道都被爱情冲昏头了?” “何况你口口声声说你伯父有多强力要置我于死地,难道说我今日陪你见了他,他日后就不会对我动手吗?怕是日后更是处处受制于他。” “我一日不改寻常庶人的身份,一日就受制于他。等我被举荐为吏,到时候还要作刀笔吏一年。随后才能入学室。要成为你族人能尊敬的对象,这样你族人才会认可我们两人的事情。” 第二十七章 自会献给大王 秦月娥听了这番话,被说的服服帖帖。 “可是那要得等多少年啊?” 东方奚摇摇头,“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无论如何,我肯定不会就这么跟着你去见你族人。我不会做司马相如,你也不是卓文君。” “司马相如是何人?” “一个你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人。司马相如是寒门出身,靠着文章写的好弹琴技术高,取悦了贵族女子,随后带着贵族女子私奔,到最后两人逼迫女子的家人就范,给他分了财产。但是最后,那个贵族女子过的并不好,那个贵族女子就叫卓文君。” 这番话显然是暗示,秦月娥这么聪明的人自然听得懂。 “东方君懂得真多”,秦月娥贴在东方奚胸口,心里面却盘算着到底怎么才能缓和族人和东方奚的关系,族人和东方奚两个都不能丢。 “那我今日跟着你一起进城,去找县府的人登记,然后我就跟着你回家。” 东方奚听闻,又是一怔。自己想做某强东,可没想到秦月娥并不是某小京,那自己也日后不能有负于她秦月娥。 东方奚抬头,天上的乌云都被风刮跑了,太阳缓缓地从乌云后爬出来。 云卷云舒,大丈夫岂能久困于私情而不博取功名,为今之计,把秦月娥娶了放在家里才是妙。 今天都被她强上了,谁知道下次她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成亲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秦月娥看着清纯无害,但是胆子比谁的都大,只是她还挺有眼光的。 “那你伯父父亲那边……” “诚如你所言,他们本来也不看好我们的婚事,让你去也是为了看看你是否能为他们所用。大王就要加冠,现在地方各处都在安排自己的人手。今年举吏怕是要出不少状况,你可要小心。” “放心。” 秦月娥才不放心,没有她打点,东方奚不知道要爬到猴年马月。 …… …… …… 咸阳城,太傅府邸。 五进之宅,四面都是园林,桃李芳菲,绿植如盖,亭亭相连。正是夏日,蝉鸣聒噪,但是在中院里,琴音袅袅不绝于耳。 前后多个门厅,都被严格把关,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入,四面的围栏里立着身高八尺的黑衣死士。 一个身穿白色深衣的青年男子坐在堂中,头发在身后被束起,身上披着一件白色袍子,他坐在这院子里正听着这乐曲。 白衣青年坐在上座,而他座下乃是一位正值四十的壮汉,大腹腆着,但是从面上看去却极为和善,额间三条横纹,脸颊上带着笑意。 “大王,此曲可还悦耳?” “善。” 王绾拂拂衣袖,那琴师就退了下去。 “太傅近日都在忙些什么?许久不入王宫。” “看些古书。” “什么书?” “吕相所着之书,《吕览》。” “寡人早就听闻吕相集合了上千士人,专门作《吕览》。如今已经成书了吗?” “回禀大王,书尚未齐,但是我这里已经有了一些篇目。” “寡人也想一阅。” “吕相说,等书成了,到时候自然会把《吕览》完完整整的献给大王。” 王绾话里有话,嬴政又岂会察觉不出。是的,秦国最麻烦的不是文信侯,而是长信侯和昌平君。 秦王政听了,他忽的站起,踩着席子来到廊道边上,看着平静的湖面,目光渺远。 王绾见状,撤走所有人,只留他一个人还有王政的中常侍赵高侍奉。 秦王政缓缓道:“还有半年的时间。” 王政眉眼狭长,鼻梁高挺,叵耐气势非凡,临高而立,威仪万千。 “大王勿忧。昌平君会把一切都办妥的。” 秦王不语,一侧一个身高八尺、体格异常强壮的黑衣隐官见势,急忙上前,这人就是中常侍赵高。 赵高对王绾语曰:“长信侯如今就住在太后宫里,自那日朝会结束,长信侯整日闭门不出,昌平君宴请他,他不出门;乃至于文信侯邀请他,他也不出门。” 【长信侯:嫪毐; 昌平君:熊启; 文信侯:吕不韦】 “近日太后宫中有细作传出话来,嫪毐有谋反之意。有一个知情人,跑去了云阳县,如今嫪毐正派了杀手去追杀他。” 赵高说着,把卷帛书递给了王绾。 王绾打开帛书一看,上面是一个人的名字。 “他现在在哪里?” “据说逃去了他的老家,云阳县。那里是老秦公的地盘。适才,秦公大子大夫秦戟不久前才归家暂歇。” 王绾听了,走到秦王身边作揖,“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寡人要留着他,作为长信侯谋反的证据,以应不测。” 王绾知道,王政不相信昌平君,所以也想自己留一手。 “秦太公那边,我会亲自派人去察看。大王放心。另外,微臣这里还有一件事。” 王绾恭恭敬敬将一份帛书递给嬴政。 “上卿王绾亲启|吕相执政长达十年之久,已深得民心,吾观此形势于大王和上卿均不妙。乃至于云阳县城,都有属吏不辩真相,只知朝中有相,不知朝中有王。还请王公劝告大王早做打算。|云阳县狱长吏景差。” 嬴政看毕,却将帛书怀入自己袖中。 “待寡人加冠后,届时必定提拔此人。” “陛下英明。” “赖公英明,若不是太傅举荐的人前去四处郡县,还不知如今这秦国上下有几人还认我这个大王。” “大王安心,拥戴大王的臣子大有人在。只是这景差一来信,我觉得事情不妙。唯恐有人比大王更快一步,在各处郡县安插了自己的心腹。” 秦王知道王绾意指何人。 有些人尚未上位,就已经急不可耐到处安插自己的人手。 “太傅以为当如何应对?” “将欲败之,必先姑之;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既然宫中无事,大王何不全权将诸事都委托于文信侯与昌平君,出宫去云阳县巡察一番。就以观看国境民生为由,随行差蒙武,率众郎卫出宫,带着陛下心悦的亲信,就此暂出宫。” “这些人不附庸于大王,正是因为他们难以得见大王,只见过文信侯和昌平君。路前有山,既然暂时不可移除,何不绕道前去,让秦国子民都看看大王。” 嬴政听了,尚在思索。 “公然出行,可乎?不若一路车马,一路微服便行,寡人想要暗访巴蜀二郡,选取可用之才。” 第二十八章 跟了一整夜 “可是私行一去,来回耗费时日巨多,朝中怎可数日无王。” “有丞相在,寡人无需担心这些。” “就算文信侯准许陛下前去,可是昌平君必然派人跟随。” “那就让他派人跟随吧。寡人早有此心意,想要微服出巡看看地方吏民。” 王绾知道,大王也想着为自己招纳人才了。仅靠着自己这个太傅挑选,大王已经觉得不够了。 于秦国而言,这是好事,他没有阻止的道理。 “既然大王主意已定,那臣也不便多说。只是臣还有一个人举荐。” “何人?” “那冯氏冯去疾,文吏出身,出自地方,正需要有人提拔。” “冯去疾?” “正是。他的兄长在外为将,已爵至五大夫,他因为受他兄长举荐,如今在咸阳廷尉府为吏。他曾在吕相门下,后来觉得吕相没有大志,于是就脱离了丞相。” 嬴政暗想,王绾这是要他给这冯去疾一个机会。寡人让王绾为自己做了许多事,他也想安排自己的人上台。 “寡人封他什么好呢?” “他可为大夫。” “那就封其为大夫。” …… …… …… 云阳县。 惊险而又刺激的漫漫长夜渡过后,东方奚和秦月娥终于确定了成亲的事情,两人在城外扶桑树下一起许下终身之诺。 随后两人上了马车,秦月娥倒是第一次和醒着的东方奚坐马车,马车不大,却还能容他们两个施展。 坐了半个时辰,再加上车马颠簸,东方奚只觉得自己被掏空了。 先秦民风淳朴彪悍,东方奚早就见识过,今日算是正式领略了。虽然古代文明落后,但是在男女之事上东方奚却觉得比现代自在多了,没有那么多心理负担。 秦月娥自然是如鱼得水,但是东方奚这边压力被给到最大。 他把堂堂贵族给上了,还是先秦的贵族,在这个讲究血统的时代,这本来就是大新闻。 东方奚知道日后他们两个的结合会成为城中的大新闻,他最担心的,不是秦氏怎么对待他,以秦月娥的性格,他死不掉的。 秦氏有她周旋,别看她答应的那么快,她肚子里的坏水一点也不比自己少,既然敢答应,她肯定有后手。 现在的东方奚最担心的是,曾经答应若是他能学会两千个字就举荐他为刀笔吏的景差怎么想这件事。 想着想着,马车就进了城。 只是,就在城门口,一个黑衣中年男子却双目炯炯的盯着这马车,两个哑奴自然注意到了。 这种事情,必须保密,要是被外人知道,他们两个恐怕就连哑巴都做不成。 这黑衣中年男子坐在门口酒肆一直喝酒。他今天天不亮就候在南门,然后一直坐到午后。看到这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回来,而车上坐着的还是那两个仆人,瘦骨嶙峋的,眼神里含着绝望。 这黑衣男子这就付了钱,然后就开始一路尾随。 这马车一路往城西走,路过一家衣料店,秦月娥主动下车,两个罪奴咿呀咿呀对着她说了一大堆,她也听不明白。径直进了布料店,店铺女主人自然认得秦月娥。 “杜良人今日气色真好,面容竟然和那十四岁的少女无差。” 秦月娥只以为是她有心恭维自己,她不知道的她现在脸上满是红潮。 “休取笑我了。帮我裁两块黑色的纱布,再裁两块灰色的葛布。” “黑色?是正黑还是偏黑?” 秦月娥犹豫了一会儿,直到东方奚走出来,“正黑。” “正黑不是成亲才可用的吗?” “给我裁剪就是。日后不要再唤我杜良人了。” 秦月娥说罢,给了金块。老板娘见秦月娥不愿意多说,也不敢多问。 东方奚坐在马车里,他也不知道秦月娥下去干嘛了,只是微微撩了帘子,没想到却看到一个熟人。 这个时候,那两个哑奴早已经急坏了。在古代,未婚先通,于谁都不体面。尤其是秦氏。 他们两个便在城边咿呀咿呀给东方奚指着马车后面尾随的人。 这可是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声音嘈杂。 但是东方奚还是从根据他们恐惧担忧的眼神、手势、还有含糊不清的发音听明白了。有人发现了他们两的事情,还在尾随他们。 东方奚回头一看,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居然是他,上次见到他,我就觉得此人有古怪,如今他居然跟在秦家的马车后面,这又是要做什么?” 不久后,秦月娥回到了马车上。东方奚却主动下了马车,他在街面上随便走了走,然后就消失在了街上。 那黑衣男子果然又现身,他的衣服在大街上显得非常惹眼,这套深衣在太阳底下可是反着光的。见到马车缓缓驶向西面,他自然追了过去。 年纪大了,多走几步路也费力,公孙粱好不容易追到马车,远远就看到了秦月娥在一处河边停了下来,四面无人,刚好他办事。 于是他就从暗处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好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男女行苟合之事,只是苟合便罢,这两人却门不当户不对。” 秦月娥听了,自然也恼火。 “你是何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两个哑奴见了,忽的目露凶光,这就提着棍子走了过来。公孙粱自然也害怕,但是秦月娥只是想打他一顿出气,可是有人却想要杀了他。 “慢着!今日我是来与秦姑娘说正事的,方才说的话有些粗鄙,还请亲姑娘不要见怪。” “尾随了这么久,能说什么正事,把他绑起来先。” 东方奚这才赶了过来。两个哑奴闻言这就把公孙粱给绑了。 “东方奚,这与你何干?” 秦月娥惊讶:“你们两人居然认识。” “车上的女人是我的女人,你说于我何干?” 秦月娥闻言不由得脸红心跳。 公孙粱听了,捻着胡须坏笑,“我就知道,你们两绝对没干好事,孤男寡女在城外过了一夜。” “你竟然跟了我们一整夜。” 公孙粱像猪似的被双手双脚绑在一起,随即嗷嗷叫唤了起来,“东方奚,你要干嘛!这可是秦国,绑架他人是要断手断脚的。” 第二十九章 古代浪子的故事 “可你尾随我的女人,这笔账咋们怎么算?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我呸!东方奚,你居然敢睡秦氏公女,你才是不想活了。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出身?你这庶人也想娶秦氏公女,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知道我的身份,我只是个庶人。”对于自己的出身,东方奚早就释然了,面对公孙粱的挑衅,东方奚并不生气。“只是我这出身倒还清白,不像某些人,亡命天涯居然还敢大摇大摆穿着深衣招摇。” 公孙粱听到这话,眼睛几乎要瞪出来了,“你知道什么了?你还敢吓唬我?看看你那颐指气使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夫之后呢?” 你酸任你酸,东方奚才不中他的招。 “公孙粱你也就只会这点本事了。我给你两条路,第一,说出你跟着月娥的目的;第二,你不说,我今天打断你的腿,然后把你扔进河里喂鱼。” 公孙粱听了,强行掩饰心中害怕,挣扎着大声嚷嚷,“救命啊!东方奚杀人了!” 秦月娥上前,“把他嘴巴堵上,就地挖个坑,这就把他埋了。” 公孙梁听了,这才慌了,“秦姑娘,我不喊了,请您高抬贵手。” 东方奚说道,“方才那两条路,你到底选不选,不选我走人了,你要么喂鱼,要么被活埋。” “我说!我都说!我只是渴慕秦姑娘已久……” 秦月娥听了,眼中顿生鄙夷。 东方奚却打断道,“你在撒谎。你说你渴慕月娥,可是你从头到尾却没正眼看过月娥一次。再者,你曾经在我祖父面前夸口说,你在吕相手下为门客,府中美女无数,任你们消遣取乐。既然见过无数美色,为何又独独对秦氏公女见色起意。” 公孙粱听到他这么说话,也是微微愣了愣,这小子言谈举止,像极了咸阳城那些法家名士。 “反正我就是见色起意,随便你吧。” 东方奚笑了笑,随后他问两个哑奴,“你们二人,谁有匕首,又或者是长剑。” 两人都摇摇头,却是秦月娥递过来了一把剑。这是她本来备下昨晚要用的,色诱不行,那就威逼。 东方奚见了,也不由得吞喉哽,秦月娥一定是生肖属虎…… 公孙粱听了,裤子处一热,一滩热水流了下来。他被绑在河滩上,四面都是干净的鹅卵石和沙地,尿了一大片。 两个罪奴见了,都笑的前仰后合的。 秦月娥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 东方奚一抽剑,铜剑在风中发出微吟,亮光一闪,公孙粱更是吓破了胆,“我说,我说——” 秦月娥也开始纳闷了,顺着东方奚的思路走,这个男子渴慕她完全是毫无道理。 “到底尾随我做什么?” “我早听说你们二人有私情,只是没有证据,所以就想抓个现形。东方奚,你还得感谢我,昨天晚上我要不是我模仿狼叫把你吓回去,你能享受那等好事?” 秦月娥没听明白。 “好啊!原来昨晚是你干的。”东方奚狠狠踹了公孙粱两下,他揪起公孙粱的衣领,眼中却又泛着凌厉的光,“可是你既然要抓现形,那就应该带更多人过来,可是你却一个人鬼鬼祟祟行事,这更加于理不合吧。” 这个时候,东方奚已经知道,这小子身上怕是有什么大事,宁可死在这里,也不敢吐露真相。 “月娥,你带他们两个去马车那边挖个坑,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他。” 秦月娥不明就里,拉着东方奚去了别处,“你为什么要恐吓他?再者,你不是真打算杀了他灭口吧。” “你我的事情本来就要公之于众,我犯不着为这个灭他的口。这个人行事不符合常理,背后必定有什么猫腻。我想给祖父找一个仆人,你看他行吗?” 秦月娥看着他大腹便便的,“是挺壮的。” “你带着他们二人去边上吧,看我如何套他的话。” 两个哑奴不明就里,听说要活埋人,这还是他们两头一次做这种事,于是幸甚至哉的就开始拿着短锹挖了。 东方奚看着,不由得惊讶,铁农具才刚开始推广,没想到他们家马车上居然还配备这个。秦氏不愧是豪门。 两人在一边挖坑,只是挖了个浅浅的坑,公孙粱吓得脸色发白,手脚无力。 东方奚提着剑在公孙粱身边转悠,“在你临死之前,我先给你讲个故事。有个人年少时听说自己国中有一座繁荣富丽的城市,他少年心怀志向,于是想要去闯荡一番。可是没想到,自己只是读了几本书,腹中文墨并不多。” “背井离乡,一日两餐都是问题,又没有人强大的宗族后台。但是却又不肯轻易回家,因为自己还没有功成名就。于是就去在街上跟人家混手艺,学习相术。最后成功进入了大宅。” “但是这个人还是因为没有后台,于是被人排挤。他生活困苦,经常不得意,就连衣服都是穿别人穿过的。最后他终于决定放手一搏,这个时候,忽然有人表示愿意欣赏他,并且说,他是可以做大事的人。” “这个人已经人到中年,没有妻子,没有儿女,他已经不得不干翻大事业,否则他这一生将碌碌无为。于是他就果断加入了新的阵营,可是天底下不会白白掉下机会,尤其是给无权无势的人。要有所得,必须有所付出。” “能让一个群体快速翻身的机会,往往是很危险的,不符合礼法,不符合正统。但是,这个人却又在这种时候良心发现,认为这种事是不对的;又或者说,他不认为这些人能成功,日后反而给自己招来祸事。” “于是这个人又想着脱离那个危险的巢穴,但是有些事情,加入容易,离开很难。因为这个人就知道了巢穴内部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不得已,只能假装光鲜亮丽回了他的老家。” 东方奚缓缓说着,公孙梁则躺在沙滩上泪流满面。 秦月娥和两个哑奴见到这一幕,也给惊呆了。 他们都很好奇,东方奚到底说了什么,居然把一个大男人给说哭了。 第三十章 永远烂在肚子里 公孙粱看着高远的天空,心中满是悔恨,“偌大的天下,竟然无我容身之地。” “公孙梁,你少时我祖父就救过你一命,过了二十几年,你居然没有忘记这件事,还愿意回来看望他。当时我就知道,你这个人还有些良心。但是现在,我告诉你,人生了病还有救的可能性,可一旦人头落地,就是神农在世也无用。如果你告诉我实情,或许我可以给你一条出路。” 公孙梁后知后觉,“倒是你,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这不重要。我知道的东西可多了,给你说一辈子你也听不完。” “东方奚,你比我还能吹牛。” 东方奚摇摇头,很是无奈。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只是我怎么不可以是这山外山,人外人。” “傻小子,你少在我面前自以为是。有些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小心性命不保。我若是告诉你实话,你也吃不了兜着走。我是念在你是东方先生孙儿的份上,不想连累你,我劝你最好不要再追问。” 东方奚听了这话,眼底浮起笑意。公孙粱被绑在地上,像是案板上的鱼,见到东方奚提着剑靠近他,自然越发害怕。 “我告诉你,你不要逼我,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 剑光一闪,东方奚哗哗两下就把绳子给切断了。 哑奴见了咿咿呀呀起来,两人双手比划着,意在说,这个小白脸把绳子给弄坏了,到时候院主会责骂他们。 公孙粱屏住呼吸,本以为自己已经人头落地了,结果睁了眼却看到东方奚还在他旁边转悠。 公孙粱见绳索断了,拔腿就跑,只是他跑了五十步,又给回来了。他看着东方奚一脸淡定,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公孙粱也是聪明人,这才反应过来,“你小子,你诈我呢?” “其实我本来也只是猜测,但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全部承认了。” “我何时承认了?” “第一,方才你对我说的故事感同身受,泪如雨下,可能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方才我讲故事时,你全身上下都呈现放松的姿态,完全不同于一开始被我绑起来奋力挣扎;第二,我解开了你,你第一反应却是逃跑,这更加说明,你是做贼心虚。” 公孙梁支支吾吾着,“你……这些都是你无端的猜测,什么放松的姿态,什么第一反应。” 东方奚把剑一踢,顺手一横,剑便横在了公孙粱脖颈上。 秦月娥在边上看着,眼睛里写满了崇拜。 “实际上,以我掌握到的信息,我大概已经猜到了你身上带着的是什么秘密。如果不是看在你这个人还有点良性的份上,我本来不打算提醒你。但是现在,我劝你最好赶紧脱了这身衣裳,找个人家藏身,此后数日你都不要出面。” “东方奚,你少管教我。你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会认得几个字罢了。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带着什么秘密?” 东方奚本来想赶紧跑路,这个公孙粱是个大麻烦,但是听到他这么说,便贴近公孙粱,“你知道秦月娥是什么人吗?” “秦氏公女啊。” “放屁——人家岂止是秦氏公女那么简单,秦氏祖上世代贵族,那是王室宗亲。你以为王宫里太后那点事情,就只有你知道。” 公孙粱听到太后两个字,顿时身体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样,整个人木在原地,说起话来每个音都在打颤。 “你竟然真的知道。” 东方奚笑的无比灿烂,果然被他猜中了。 “你根本就不在文信侯府上,你去了长信侯麾下做事。” 公孙粱听了,想尿也尿不出来了。 “所以我说你是真的蠢,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穿着玄色深衣,到处招摇过市,居然还想对秦氏公女做那种龌龊的事情,你是一点也怕长信侯会因为这件事想要追杀你。” 听到追杀两个字,公孙粱并不慌张,他把东方奚推开。东方奚一脸正气,怎么看着也不像是害人的人,公孙粱只觉得他是小孩,想着要吓唬他。 “你少来!我告诉你,我这人虽然贪财好色,可是不会做不义之事,你才龌龊,你们两居然这么奔放,还专门跑去郊野。” 公孙粱说着,见到东方奚铁青的脸,打了个哆嗦随后又转移话题道:“我找秦月娥本来就是想通过她去见大夫戟。大夫戟是秦月娥的伯父,在朝为官,我是想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你疯了你?我看你把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你居然还想把这件事告诉大夫戟。”东方奚转念一想,他废这么大劲,不至于是为了表示忠心,“你该不会是想着,要去找大夫戟说了此事,想让他赏赐你吧。然后从此以后,你也不回咸阳,就在云阳城厮混。我要是你,我就会把这件事永远永远烂在肚子里,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从此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东方奚一语道破,公孙粱也不再隐瞒。 “人生在世,权势富贵怎么可以不争取呢?” “你真是蠢笨,像你这样的人,大夫戟怎么可能重用你。你没有丝毫的证据,那你就是诬告,何况如今那位权大势大,他一定会反咬一口,说你诽谤。我秦国律法是如何规定诽谤的,难道你不知道?” 公孙梁听了,毫不在意,他自信满满的道,“小子,我知道的事情比你知道的多了去了。我找大夫戟不是病急乱投医之举,我一早就知道大夫戟他不喜长信侯,正想要除之后快呢,以大夫戟的地位,只要到时候我出面作证,大夫戟便可凭借这次检举有功升官进爵。” 原来大夫戟是公孙粱早就物色好的人…… 东方奚接了话茬,“而你也可以平步青云……” 公孙梁点点头,“你小子,很机灵嘛。” 但是公孙粱他未免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东方奚见他如此贪婪的模样,而且都说了这么多,他还是沾沾自喜,把烫手山芋当个宝贝。 东方奚重重道,“今日之事,权当没有发生过。你没有见过我,我也没有见过你。” 说着,东方奚就要走。 公孙粱不明白了,这个时候,东方奚不应该开始讨好他嘛。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你如此得罪我,就不怕我日后为难你。” “我只怕你没有日后了。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东方奚忽的又走回来,公孙粱还以为他回心转意了,没想到他却说,“更加不许告诉别人,你见过我祖父。” “你小子,战战兢兢的,怎么女人你就敢睡,这么点事就把你吓得。说起来,你和那文信侯还有些像。咸阳城里有嫪毐,云阳城里还有个小嫪毐。” 第三十一章 东方大人,你救我! “你疯了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与秦月娥说破天也没有违背礼仪大事,最多被乡里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话。但是你口口声声说的那个人,可是秦国的长信侯,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惹祸。居然还敢直呼其名。” “东方奚,你别敢做不敢承认。我回头我就告诉你祖父,让他看看他的孙儿到底是个什么人物!难道你敢说你没有嫪毐的心。” “我有没有存嫪毐的心,你不妨多活几日睁大眼睛看着。我才不与你浪费唇舌。须知有些人是亡命之徒,无所不用其极。而我只是个爱惜自己小命的庶人,只是比某些人多了那么一丢丢情怀罢了。” “倒是你才是真的鬼迷心窍,你难道没有想过,或许你知道的事情,对于别人来说也不是秘密。他们只是在等一个时机,然后一举端掉毒巢。” “可是你的出现,却打乱了一切。而且你凭什么认为,大夫戟知道了这种事,就一定会给你赏赐,而不是杀了你灭口呢。你已经得罪了一个文信侯,我想他现在一定在派人追杀你。” 公孙粱得意洋洋的捋着胡须,笑道,“小子,你多虑咯!出门在外这么久,你以为我什么都没学到嘛。我早就知道一旦出宫肯定就会有人过来追杀我,所以我才来了云阳城。” 东方奚纳闷,公孙粱的行为让他大为不解。 “可你凭什么觉得,他们不会追杀你到云阳城?” 公孙粱嬉笑着,“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因为没有人知道我的老家在云阳。从我踏入咸阳城那一刻起,我一直对外宣称,我本家是在赵国邯郸。” 东方奚听了,他把剑放下来。 “现在,我再也没有任何疑惑了。但是我想,我今日见了你,恐怕是我一生中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你小子,吓唬谁呢?好好说话,别故弄玄虚。” “我问你,你当初有没有把你的名字留在云阳县县籍上?” “有啊,那还是我阿父亲自抱着我去给我写的呢。” “那你凭什么认为,堂堂长信侯,在咸阳城里找不到人,就不会查那个人的户籍呢。总不会有些人连自己的名字都造假吧?可他明明去咸阳城是为了显名扬威,若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假造,那还真是叫我匪夷所思。” 东方奚说罢,公孙粱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猛地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不远处秦月娥看着东方奚在滔滔不绝的讲话,像是三月春风拂面,笑若桃花。 可是随后公孙梁就开始一个劲儿的掌掴自己,秦月娥纳闷了,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 公孙粱听了这番话,他这才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只觉得天塌了下来。 “我百密一疏啊!” “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说的对,我是真的蠢,我是真的笨。” 公孙粱开始不断地掌掴。 “不,我才蠢笨呢。我本来只是想揭你的短,让你不要再这么自欺欺人,来我家侍奉我祖父,我每个月给你包吃包住。” 公孙粱听到这话,又给活过来了。 被气的…… “好啊你啊,你小子,居然想着让我去伺候你们东方氏祖孙两个,亏你想的出来。” “你赶紧走吧。” 东方奚说了,撩起裤腿就要走。 但是转眼之间,公孙粱却跪在了他面前。这可是先秦时代,给人跪下来是低贱至极的举动。 “你这是做什么?” “东方奚,你说我还有救吗?” “你来了云阳城多少时日了?” “整整半个月啊。” “那照你四处吹嘘的功夫,我想半个云阳城的人都知道有你这号人物在了。人家长信侯手眼通天的人物,恐怕他早就知道你在云阳城了。我要是你,我现在就自己跳到那个坑里去,也免得被人家抓到挑断手筋脚筋。” 公孙梁听了,吓得满身是汗。 “东方君,救我啊!” “去你的,东方君也是你叫的。” 东方奚现在就想着一走了之,他不想掺和这件事。 那料公孙粱听了东方奚一句话,却把他当做救命恩人,紧紧抱住他的腿,“东方奚,东方大人,你救救我。” “你这个时候就是求谁都没有用了。我都说了,我要是你,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可是我不跑,事情败露,我也必死无疑啊。” 东方奚听了这话,忽的冷静了下来。 他是秦国公民,现在长信侯要叛乱,他意外得知这件事,如果他隐瞒这件事,他会因此而获罪。 历史上长信侯嫪毐叛乱的事情,牵连了太多人被处死。如果真的查到了公孙粱,不仅仅是他,祖父、秦月娥,都会被牵连到。 只因为,公孙粱见过他们这些人。 “有一个办法,可以解救你。” “什么办法?” “我想现在长信侯一定派了人来追杀你,在云阳城,没有什么地方能保护你。如果你不想死,那就干点偷鸡摸狗的事情,让自己进云阳大狱吧。” “你疯了你?让我去蹲大狱?” “看似最危险的地方,实际上是最安全的地方。以你现在的情况,东躲西藏已经是不可能了。大狱虽然看似危险,可是你进去之后,一般人根本难以进去。要么你去在大狱里蹲几天,等风头过了你再出来。” “除非你放弃秦国国籍,逃去别的地方。但是你可要想清楚,咋们秦国在边境线上布置了大量的哨兵,你要是想逃跑,一旦被抓住,那你就是叛国罪。” 公孙梁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可是被你这么一说,我却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 公孙粱瞅了瞅秦月娥,“我可不想去蹲大狱,我想去秦府,让秦姑娘保护我。” “得了吧,我们两人已经约定要成亲了。她以后又不住秦府,再说了,你住在秦府,那就是牵连秦府,你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的性质有多么严重。从你夹带秘密逃出咸阳城的那一刻,所有和你有过交涉的人,都可能犯了相同的罪——知情不报。我们都有可能被连坐,你想要多少人陪你一起死。” 第三十二章 云阳小嫪毐 “这你就有所不知,大夫秦戟是和昌平君一伙的,如果他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联合昌平君揭露这件事。” “既然你要揭露,那你为什么跑回云阳城,还牵连我们这么多人。我是被你害惨了。” 东方奚回想了自己这整整一天,越想越晦气,一脸生无可恋。 公孙粱根本没想过害人,但是按照东方奚的意思,他现在已经牵连了很多人。到了此时,公孙粱也给崩溃了。 “你以为我是那种小人吗?我知道这件事,第一时间想着要去告诉大王,可是我根本就见不到大王,为此还把我多年攒的钱给骗光了。好不容易出了宫,想去找丞相汇报此事,可是丞相早就恨透了我,他未必愿意让我活下去。那些大人物我根本一个都见不到。” 公孙梁咆哮着,眼睛里已经带上了血丝。 “几番辗转,我最后穷困潦倒,到最后只剩下这身衣服,又怕抛头露面被长信侯捉到,跟着商队回到了云阳城。本来我也想着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永远都不说。” 公孙粱回忆着,到了最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颈。 东方奚板着脸,“可是你经不住诱惑,回到老家后遇见当年一起光腚的玩伴,他们一开口问你,你怕丢面子,于是就开始撒谎说你在咸阳城混的风生水起。后来知道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而你也因为这些谎言享足了面子,后来就是想澄清,也已经来不及了。” 公孙粱听了,并不否认。 “我这是一步错,步步错。” 东方奚说着,还是要走。 “你干嘛呀?你别扔下我啊,我还不想死,我还没有功成名就呢。” 这个时候,还想着功成名就的事情,东方奚也是服了。 “我饿了,我要回家吃饭。这种事,神仙来了也难救。” 东方奚只怪自己今日多嘴,还好秦月娥没有掺和进来,否则这件事只会变得越来越麻烦。 “不,你能救我。” “我怎么能救你,我是个真小人,云阳小嫪毐是也。我走了,那两个哑奴把坑都挖好了,我要是你我就会自己跳进去。” [小人:先秦指年纪轻个子矮没本事的人。] “那是自杀啊!我可不会为了这么点事情就把自己给活埋了。” “你不会!那是因为你没有家人,你不需要考虑你家人的生死!可是你又没种,做事不能当机立断,把事情拖延到今日,凡是和你有过接触的,都有可能被牵连。” “你口口声声满嘴仁义道德,难道你就愿意自杀吗!” “没有愿意不愿意,我绝对不会牵连我祖父!更不会把事情弄得这么麻烦,成功之路坎坷崎岖,总有些人想着走捷径,到最后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要我说,你和那嫪毐没有什么区别。” “如今你已经牵连了无数人,还有你的救命恩人东方杜衡!我祖父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没想到今天险些因为你所有的事情都给泡汤了。你快走吧,日后你若是被抓起来,烦请你一定不要提你见过我祖父和我。告辞!” 东方奚一番话,终于惊醒梦中人,公孙粱愣在原地。 公孙粱这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错就错在,没有老老实实做人,知道了这天大的祸事,居然还想着利用这个秘密给他自己谋取功名富贵。 东方奚这次真的头也不回走了,公孙粱面如土色。 秦月娥看到东方奚走了回来,“你和他都说了什么?看你把他吓的。” 东方奚看了一眼公孙梁,“不是我吓他,是他把我吓到了。咋们快点走吧。” “你有事瞒着我?” “其实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他想拿你我的事情要挟你,想要你给他金银珠宝。” “那这个人还真是可恶,可是这件事怎么会把你吓到。” “此人是我祖父早年救过的一个人,多年后他居然还知道报恩,回来见我祖父。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好人,可是没有想到他早已经被功名富贵冲昏了头脑,所以感到害怕。” 秦月娥听了,没有再说什么。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东方奚驱车离去,临走前两个哑奴在外面看到公孙粱自己跳进了那个大土坑,一把土一把土开始埋自己。 两人都很惊诧,车里坐着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神仙,居然能让活人自杀!这也太恐怖了! 四人驱车到了街道上,秦月娥主动道,“停下!” “这是要做什么?” “我跟你走回去。” 东方奚愣了愣,今日也不全算坏事,至少他有了秦月娥。 既然娶谁都是娶,为什么不娶一个爱自己的人呢? 秦月娥下了马车,对两个哑奴也不知道嘱咐了些什么,两人就驱赶了马车回去了。 “他们两又不会说话,你让他们回去,他们怎么给你族人交代。” “我族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院主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的。” “你就这么跟着我回家?你的出现,让我总是觉得自己活在梦里。” 夕阳西下,两人拉着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到了东方家的小院子里。 远远地,东方奚就瞧见自己家门前聚了很多人。只是这门又给关着,他们只能坐在门外等。这些人他最多有几个有过数面之缘,但是都叫不上名字。 秦月娥跟在东方奚后面,众人并不认识她,只当她是秦月娥找到的新妇。秦月娥的到来让无数男子都瞪大了眼睛,她站在这里,妥妥的仙女下凡啊。 “这位是东方小子的新妇吗?” “是。” 秦月娥迫不及待地接话,显然她对这个身份期待已久。 东方奚向诸位父老乡亲作揖:“诸位来这是?”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站出来说,“不是你挂了牌子,说是要代笔写祭文书信吗?” 东方奚这才想起来,他还做了这么一档子事情。 “那诸位为何不进去,却在门外等候呢?” “东方老先生不在家,我们只好在外等候。” 东方奚听到这个消息,莫名心头一惧,昨夜他一晚上没回来,折腾到现在才回来,祖父莫不是出去找他去了。 东方奚真摸了摸身后的钥匙就要开门,却看见东方杜衡背着草药筐子回来了。 东方杜衡站在远处,他遥遥看见秦月娥,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其实昨晚东方杜衡就有了预感,这小子一夜不回家,绝对没干好事。而秦月娥也很久没在他家门前出现了。 老杜衡一言不发,踹了门开然后回了房间。 众人见了也不多说,谁有谁的家事。 等到门开了,众人鱼贯而入,请东方奚给他们代笔。 秦月娥这是头一回见这种事情,自然觉得稀奇,东方奚要写东西,她自然给他递笔弄墨。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可观的代笔费 东方奚搬出席子,摆了席案,他坐在堂内,随后数了数来的人一共有十二位。 “今日来的诸位,都是云阳的乡邻。既然都是来托我代笔,无论家长里短还是急事,烦请按着来时的顺序依次排队。尚未代笔的人,请在外面等候,以免泄露自己家中里短私长。” 东方奚一语落地,众人都不由得眼前一亮。 不是没有去找过代笔的,但是这东方奚未免太有范儿了,简直就像是刀笔吏。 “没想到你第一次写东西,就如此细心,居然还知道让尚未轮到代笔的人在外等候。要知道这等细节只有在军营里随行的刀笔吏才知道。” 一名看着还是很精壮的老者捋着胡须,给了东方奚很高的评价,周围人也纷纷夸赞起来东方奚。 “确实如此,东方奚看着年纪轻轻,做事情却很周全。” “奚既然已经决定为诸位代笔,这些细节自然要考虑好,倒是寒舍鄙陋,唯恐招待诸位不周。” 东方奚看了一眼秦月娥,本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去端茶递水,但是她却杵在旁边一动不动。罢了,她本来就是仙女下凡,戏弄凡尘。 倒是老杜衡今天面色阴沉,到了现在一言不发,乡人搭理他他也不说话,显然是在和自己置气。 “东方小兄弟你客气了。” 东方奚也直言不讳,“日后奚若是要去举吏,到时候还需要诸位乡亲父老联名荐举,若是能帮我在县丞面前说些好话,奚当感激不尽。” “没问题。就是怕你真的成了刀笔吏,届时我们难以再请的动你给我们代笔。” “大伯您客气了。只要我东方奚在一日,有事尽管来求助我。即便日后我成了刀笔吏,若是有空闲,也还是愿意代笔,到时候还会为诸位打八折。” “哈哈哈!善!不愧是东方先生的孙儿。” “哎!说来说去,还不知道你这边价钱怎么算的?” “书信百字之内,两钱;若是超过百字,那就是二十字加一钱。” “你这倒是比别处稍微便宜些。” “那诸位就记着我的好,日后再来。” “只是案牍帛书还需自带。东方家家境微寒,我还要在大狱做工,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准备这些物件。” “小事。我们自己来时也带了。” 东方奚与人寒暄着,秦月娥觉得和这些乡人打交道很没趣,便去了东方奚的卧房坐着,看到自己送给东方奚的竹简居然还在。 他的房间里还有一个简陋的书架,看样子是他用竹子自己绑起来制成的,三层两排,上面满满当当的全部都是他的竹简。 秦月娥摸了摸自己的囊袋,这里面满满当当,她得为东方奚添置一些家具。 正厅内,东方奚又问,“哪一位要先来?” 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听了,高声道,“我不急,请老人家们先来。” 其他年轻人也纷纷道,“让长者先来。” “好。不知第一位要代笔的人是?” “多谢这位壮士,既然如此,那老朽先来。” 一个一直站在后面的老者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众人给他让了路,东方奚这才看到他。左手扶着拐杖,右面腋下还有一个束着小辫子的孩子。老者的右臂丢了,所以连衣袖也只是做到肩膀处,显然是节省布料。 他进了堂,其余人都在外面等候。 东方杜衡在外院坐着,是很生气,他没想到东方奚没把持住,这把妖精请进门,日后麻烦事可多了。 东方杜衡还是去给来人端茶递水,他虽然是个老者,但是家里一贯没有女子,所以只能他自己习惯了做这些端茶递水的活。 东方杜衡在一边烧火煮茶,秦月娥却在厢房里翻书,这个家庭还未正式组建,但是这个家庭的特殊性三人都感受的出。 东方奚要代笔,自然得心无旁骛,对外面的事情一概充耳不闻。 “老翁,还请告知书信所寄之人如何称呼?我好起笔。” “我要给我远方的友人写一份信。他叫郑酉。” 说着,老人便拿了一片小木牍出来,随后把两枚钱币搁置在案上。 “我虽然不会写字,但是却会唱诗。今日找你来,就是为了让你帮我代写一首诗过去。” “好啊,那老伯唱与我听吧。”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老人说着,便在屋内长哭了起来。 秦月娥正在边上打盹儿,忽的听到隔壁房间传出来歌声,自然醒来。 屋外的人听了,也都很有感触。 众人这才知道,这位老人是在给上过战场后回来的老战友写书信。 东方奚寥寥数笔写下,老人一边唱,一边泣泪沾襟。一旁的小童只是站在一旁,他对着老人家的哭声无动于衷,只是看着东方奚的手腕在案牍上走动,眼中充满好奇。 老人哭着唱完,随后东方奚将写好的东西给他看,“诗已经录好了,不知道老先生怎么称呼,如何落款。” “老汉姓姜,但是这案牍背后不必落款。只要信到了他的手上,他自会明白是我。” 东方奚听了便把书信递给了姜老汉。 等到姜老汉走了,又来了一位老者,他是要给他在边关戍边徭役的孙儿写信。 “……你的长子已经四岁了,已经会打弹弓了,你不要太过想念他。家中一切安好,也不用挂念我们。快要入秋了,如果你没有厚衣服穿,快些寄信到家里来,我们给你寄钱过去。”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未到伤心处。 写信,就是这伤心处。 凡是进来写信的,没有几个不哭的。 秦月娥在旁边房间里听着,倒是知道了不少人的故事。以往唱歌只顾着弄调,如今才知道诗中字字句句背后还有他人的肺腑故事。 外面东方杜衡招待来宾用茶。秦月娥心想,虽然这就要嫁给东方奚,但是我堂堂贵族之女,也不可太过轻贱自己,她才不去端茶递水。 倒是东方君要用这种方式赚钱,来十个人,也不过二十钱。 可一月三十天,若是天天都有十个人来,那就是六百钱。这足以抵挡他三月的工钱。秦月娥算着算着,惊讶地捂嘴,没想到这代笔费还挺可观的。 虽然这是个好法子,可是他马上就要举吏了,怎么还分心做这些,不赶快去找人交游给他写推举信。 第三十四章 一门二仆 秦月娥为东方奚盘算着,想来想去,最保险的办法还是让族人出面。 但是要怎么做才能让族人不刁难东方奚,却又心甘情愿给他写检举信,还是说,以他的才能,根本用不着秦氏出手。再说了,他知道这件事又肯定更要生气,决计不会接受。 而以伯父的性格,一旦写了荐书,东方奚不肯对他顺从,到时候肯定要变着法欺负他。 最难的是,她要怎么样才能让秦氏上下的人接受东方奚和她结合这个事实,却又不去为难他。对于贵族来说,东方奚不低头,就是在打秦氏上下的脸。 成亲,原本就是两家人成了一家人。但是现在,她都不敢告诉家人…… 秦月娥在房间里呆坐着,顺便整理东方奚的床榻。天色渐渐昏暗,这个时候,院子里却忽的冒出来一个人。 窗户是开着的,秦月娥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公孙粱。 他不知道从哪里换了身褐色葛布粗衣,腿脚绑起布带,脚上穿着布鞋,一副劳力的装束。 东方杜衡在烧饭,他却屁颠屁颠地去给他劈柴。 秦月娥不由得隔着窗户笑了起来。 好个东方奚!果然言出必行,说了要给他祖父找个仆人,居然这么快就做到了。 这是否算是,他靠着自己的力量,从庶人跃迁到贵族的第一步呢? 既然这样,那自己是不是应该静观其变,不要干涉他的事情。 见到家里来了仆人,秦月娥这下觉得自己这下也可以光明正大把小樱叫过来。毕竟她也需要人服侍,没了小樱一天都不行。 秦月娥正在想小樱,可是下一秒,一个穿着青色裙裾的少女就出现在了东方氏的门口。 秦月娥见到小樱来了,激动地出门相迎。 “樱子——” 樱子长得甜美,但是身材微微矮小,尤其是一双眼睛纯洁清澈,外人见了还以为是邻家小妹妹,实际上她都二十出头了。 “良人——” 樱子不仅仅来了,还背着一个大包袱。 主仆两人一天不见,见了面这就欢天喜地相拥去了房间。 东方杜衡坐在西南角落的灶房里,口中念叨着,“来者不善。看这主仆两人的架势,这是要住在我家了?” 公孙粱没忍住,“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再不成亲小孩都要出生了,还是早些住在一起比较好。” “你说什么?” “我说,他们两早晚都要成亲,早成亲麻烦小,晚成亲麻烦大了去了。反正整个云阳城都知道了,东方奚把杜氏遗孀的魂给勾走了。现在外人盛传东方奚就是云阳小长信侯呢。” 东方杜衡听了,面色铁青,“家门不幸”。 “这是大幸啊!从此东方奚在云阳县可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老先生您也跟着沾光。” 东方杜衡拿起他的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公孙梁。 “你哪里来的,现在就回哪里去?少在我家院子里闲晃悠,打听我们东方家的事情。” 公孙粱赔笑,“我来是给您老人家帮忙的,日后我就是东方家的奴仆,打柴烧水这等粗活,都由我来干,以后就由我来侍奉您老人家。” 老杜衡听了,只觉得他在开玩笑,他捋着胡须瞪着公孙粱,“瞧你日前得意洋洋的样子,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外头惹事了?少来寻我老头子开玩笑。我告诉你,今天晚上没你的饭,还不快走!” 正赶上东方杜衡生东方奚的气,公孙粱成了杜衡的出气筒。 本以为公孙粱会就此离开,可是没想到他却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东方杜衡身边。 屋内,小樱打开了包袱,都是女儿家化妆之类的物件,不是耳珠就是玉镯。秦月娥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些东西没什么用,随后扒拉了一下,然后都收在盒子里。 “良人走的匆忙,怎么连平日里喜欢的宝贝都不带。” 秦月娥坏笑,“我如今有了新的宝贝,暂时不想别的。倒是你怎么知道来这里找我?我正想你。” “良人,这都是大妇叫我来的。” 秦月娥心想,还是母君懂我。“我走时给母君留了信,要她一定保密这件事。” “良人你也胆子太大了,要是被大夫和县尉发现,东方奚可就倒霉了。” “我也正为这件事发愁呢,我们打算去找县丞登记。” “云阳县丞,正是良人外祖父,只要您开口,他不会不给您二人登记。可是老太公、大夫、县尉那边,您难道要一直瞒下去吗?” 秦月娥眼中闪着自信,“我已经想到办法解决了,既能不伤东方君面子,又能让祖父、伯公、父亲都能息怒。” “良人,那是什么办法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马上就要成亲了,从今天起,你就和我一起制嫁衣。” “那六礼?” “让东方君去办六礼,那就是送羊入虎口。等东方君有所成就,到时候再补上就是。我本不在乎这些,他现在也没有精力和时间去管这些。倒是想想,该怎么捯饬一些他家吧。” 小樱跪在一边,她看着秦月娥高引着嫩白脖颈向上看,一脸不解。 “这院子里除了墙就是几件木案木凳,其他的东西全没有。倒是东方良人房里还有书架,良人倒也可闲了解闷。” 秦月娥捋捋垂在自己胸前的黑发,她抬头看着这尚未刷漆的房梁,“书上写的东西,都是别人的体会。如今我出来,那就是想自己体会一下。东方君这样的人,当世罕见,你日后就明白了。” “那良人,若是东方君日后未功成名就。” 秦月娥摇摇头,“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 我乃堂堂秦氏公女,有吾在,东方君有何样的心愿不能达成。只等他失败认清现实,到时候就会乖乖听族人和自己的话了。 “我饿了,你去烧水做饭吧。” “唯。” 小樱出了门,来到厨房里,东方杜衡不许她进,他老朽一辈子还没使唤过人。被这秦氏娘们儿的丫鬟伺候了,怕是要折寿。 却被公孙粱劝住,“我要是您,我就不管这事儿,如今家里一下来了两个女眷,这不是好事吗?生米都成熟饭了,孩子都要掉地上了,难道说您老人家还要拦着不让进门。” 东方杜衡听了,怔在原地,“真的有孩子了?” 公孙粱眯着眼睛,“再过个把月绝对动静了。再说了,您二位日后还要仰仗她呢。”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落在东方家茅屋顶上。 东方杜衡站在阴影里,“那这家就不是东方氏的家,而是秦氏女的家。” 随后东方杜衡便走到院墙边上晾晒采来的蘑菇、草药之类。 第三十五章 你这是不想努力了呀! 东方奚送走最后一个人,收下二十二钱,送那壮汉出门。 那壮汉出了厅房,在院子里环顾四周,见东方奚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信口道,“你这院子虽然说破了点,但是地方够大,或许可以多修几间房。” “我最近就要成亲,确实也有此意。” “告辞。” “告辞。” 东方奚看着这人的走姿,腿脚有力,步速敏捷,他很心急。他双袖袒露着,但是他的右臂明显比左臂粗壮。 此人不是寻常农夫。 东方奚摸了褡裢里的钱币,虽然厚厚一串,可是他却并不安心。奚就要去存钱,可是没想到转身后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宽大肥胖的身影,此人一脸媚笑,东方奚后退两步。 “东方先生,我来侍奉您了。” 东方奚定睛一看,竟然是公孙粱。他换了身衣服,现在对自己点头哈腰的模样,让东方奚忍俊不禁。 伪装了二十年士人,如今却要做奴仆,白白嫩嫩的肥肉都横在两颊上,他长得一身好膘,显然是个懒汉,换了衣服也只让人觉得他外形别扭。 联系方才那壮汉打量四周的行为,东方奚自然阴着脸。东方奚没想到,自己居然是因为这个人被牵扯到这桩谋逆事件里。 “你怎么来了?” “我想日后就留在东方先生身边,好混口饭吃。” “我这家里只有厢房两间,没有容纳你的地方,你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嘿,不愧是祖孙两个,说的话如出一辙。” 东方奚拉着公孙粱凑近,“你疯了。我祖父对你的事半点不知。你不要连累他,快离开我家。” “你先不要着急,我不是来你家捣乱的。” “那你来做什么?” “你得救我啊。” 公孙粱其实是认真悔过了的,东方奚说的话句句诛心,他已经醒悟了,现在就想要踏踏实实做人。但是见到东方奚,他却对他这小娃娃不爽。 他骨子里似乎就很高傲,虽然不知道这份高傲哪里来,但是公孙粱见到这个小少年,不由自主的谦卑起来,就像是见到长信侯一样。 为了男人的尊严,公孙粱他没有说实话。 东方奚纳闷:“我怎么救你?” “如今你也知道了这件事,那你就和我同罪,从今日起,咋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蚱蜢。我就得住在你旁边,看着你,和你互相监督。总不能,你把这件事报于秦氏好拿了赏,最后还抱的美人归。而我差点就被你骗了,还险些自己把自己给埋了。” 东方奚听了,不屑一笑。 “原来你竟然是这么想的。” 就是这种表情,不屑一顾,东方奚身上有种气质,让公孙粱每每见识自惭形秽。但是他知道这不是少年气。 因为他年少的时候不这样。 “不管怎么样,从今天起,我就一直住在你家,你我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你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可不给你饭吃。” “小子,现在这家可不是你做主,你不给我饭吃,有老先生给我饭吃。” 东方奚盯了公孙粱好一会,随后道,“不见刀子不落泪。” 公孙粱纳闷,他揪住东方奚的耳朵,“你说你小子,年纪轻轻的,虽然长得人高马大的,可是也没有多少力气,不知道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底气,几次说话都把我吓唬的一愣一愣的。” 东方杜衡走过来,“你们二人几时变得这么亲厚,说话居然还要避着我。” “都是些不堪入耳的事情,小孩子听着还觉得新鲜,您老人家就不合适了。” 听公孙粱这么一说,东方杜衡却并不脸红,“谁说老人家就不合适了?” 东方奚急了,“祖父这个时候您就别开玩笑了,您都多大岁数了?快回房歇着吧。” “是啊,从今以后,这家里大小重活累活都让我来好了。” 东方杜衡盯着公孙粱,随后又看了看东方奚,“是不是他今日做了什么坏事,被你小子给看到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绝无此事。” 东方杜衡心疑,没有才怪。 “你不是吕相的门客吗,纡尊降贵的,家里已经有一位氏族女了,你又来我老头子的院子里做什么,总不会是也想着住在我家让我伺候你吧。” 公孙粱:“我能是这种人吗?” 东方奚:“你就是!” 秦月娥在房间里听到了这话,自然面色一僵,她开始觉得事情不好玩了。但是现在一走,她和东方奚是绝对吹了。同样的事情,她也不能做第二次。 三人正说着,秦月娥换了身绛红色粗布衣服走了出来,她皮肤白皙,身材窈窕,眉清目秀的,再破烂的衣服穿上去,第一眼看过去还是让人移不开眼。 公孙粱见过的美人也多了,但是这么眼前这类美人,确实少见,“真是不俗啊,美丽大方还带着贵气。” 东方奚二话不说,在公孙粱胸口给了一拳,“再怎么美丽,也和你无关。瞧瞧你说话的语气,你以为她是女闾中的那些姑娘吗,任你如此点评。你再看看你,口口声声说是来我家当牛做马的,哪有这么窥视女主人的。” 秦月娥听了这话不禁笑了。 东方杜衡这下也知道东方奚是对秦月娥上了心,想起他前些日子对自己信誓旦旦,还让自己给他张罗婚事,杜衡自然生气。 秦月娥走过来,主动给东方杜衡奉茶。 “见过祖父。” 东方杜衡本来不想接就要走,在他的内心深处,给东方奚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这婚姻才能长久,到时候他去世了也放心。 但是看看现在,庶民娶了个贵族回来。 东方杜衡这才对着东方奚发作,“你小子这是不想努力了呀!” 秦月娥嬉笑,她可没打算给东方奚说好话。 但是公孙粱却把东方杜衡强行给拉过来,“都是一家人,秦姑娘以后可就是东方家的良人了。老先生你还是赶紧用茶吧。” 东方杜衡不肯喝,秦月娥也脸色难堪,直到东方奚接了这茶,他递给东方杜衡。 “我决定和秦月娥成亲!” 公孙粱双手赞成,“好事!” 东方杜衡摇头,还是不肯接茶碗,秦月娥小脸一白。 “六礼可过了?” 秦月娥应道:“这本不是我初婚,东方君的情况我也知道,这些都不为难他。六礼可先免了,若是东方君日后腾达,有心的话自然会补上。” 东方杜衡头疼,他坐在院中席子上,就是不肯接。他看着秦月娥,这身段模样,不怪东方奚陷进去。东方杜衡也是过来人,知道男女之事让人无法自拔。 如今她竟然来了他家院子里,可见东方奚还是有些脑子的,没有被别的事情冲昏头脑。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再也拿不回来。 第三十六章 分明是霸王硬上弓 东方杜衡正色,“秦姑娘,老夫只问你一句话。若是姑娘答的对,那老夫就视你为我东方家的良人。但如果姑娘答错了,那姑娘便当看不见我这个糟老头子,老头子我也全当没有养东方奚这个孙子。” 秦月娥隐隐猜到了是什么问题,“祖父想问什么便问。” “你进了我东方家的门,日后凡事都要听谁的话啊?” 公孙粱听了,生怕秦月娥生气,连忙拉扯东方杜衡,“话怎么能这么问,应该凡事都听秦姑娘的啊。” 东方杜衡把公孙粱推开,“我们的家事,你少掺和。” 公孙粱甩袖离开,可是没想到,下一秒,他却傻了眼。 秦月娥看了眼东方奚,镇定道:“自然是东方君。” 东方奚却道,“既然进了门,那就和我一样,凡事都听祖父的。” 秦月娥这才反应过来,也道“嫁人为妇,自然是要听夫君的话。但是东方家既然是祖父做主,那月娥自然也听祖父的话。” 公孙粱讶异,“我滴个乖乖!这就夫唱妇随了。” 杜衡看了一眼公孙粱,“没你的事。”公孙粱委屈的待到一旁,杜衡扬了扬衣襟,两手一摊,“虽然是骗人的话,但是我老头子除了当真还能怎么样呢。” 东方奚忙道:“祖父,你听我解释。” “不必解释。你东方奚如今长大了,眼里哪还有什么祖父啊。都会骗人了,一手让我去给你找人相亲,一手就把别人家的女人带了回来。” 秦月娥自然听得出来,东方杜衡不愿意让东方奚娶她。但是之前,东方老人家却一直都很敬重她,可见以前是没把她当做一家人。还好自己出手快,没想到东方奚都已经在想着相亲了。 秦月娥想着,若不是因为自己已经联过一次婚姻了。恐怕今日的事情只能是做梦。他们的结合要面临很多世俗的考验。 她微微攥着手,饭都咽下去了,还能自己把自己噎死不成。“祖父哪里话,长幼有序,大事还是都得听祖父您的。”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宴请宾客啊?” 秦月娥应道:“尚未议定。” 东方奚拉了她的衣角,“这件事自然是听祖父的。” 秦月娥便道:“婚姻大事,自然要长辈做主。” 东方杜衡只觉得秦月娥并不心诚,“我看秦姑娘并不是寻常女子,这是想要自己做主婚事。” 奚也道:“月娥确实有些离经叛道,唯恐祖父不肯接纳。” 公孙粱听着,见着秦月娥居然还没翻脸,心里惊讶万分。他这辈子也算是开了眼界了,咸阳有太后给阉人生了两个孩子,云阳居然有有名的贵族女君要嫁给庶人。 “你的族人是如何看待我这个孙儿的?总不会,也像你一样都很赏识他,愿意低着眉听他说话吧?” 秦月娥听了却道,“祖父此言,倒是颇不信任东方君。难道以东方君之能,不足以让我秦氏上下都对他以礼相待吗?” 秦月娥把话题抛给了东方奚,问题在他不在自己。 东方杜衡看着秦月娥,“伶牙俐齿。你若是个男子,可以上朝,但是你是个女子,就把目光看向我的孙儿,这是在玩弄他。” 秦月娥对此并不否认,她死了丈夫重获自由,自然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绝不是玩弄,我对东方君一向是以礼相待,否则我也不会舍弃我的贵族身份,来到这里。” 东方奚想到昨晚,无奈一笑。哪来的以礼相待?分明是霸王硬上弓。 天色昏昏沉沉,东方杜衡目光矍烁,眼里满是精明。他看着秦月娥,郑重其事,“做我东方杜衡的儿媳,带个女婢过来,她一个人只能伺候你。但是我是不受她侍奉的,洗衣烧菜这种事,还是得你自己来。” 秦月娥双目含秋水,本来是个典雅美人,但是在这件事上却表现出远超男子的决心,她亲口答应下来。 “祖父不必忧心,月娥不会让东方氏丢了脸面的。” 漫天星河静静流淌,公孙粱一个人坐在一边,他看着东方杜衡桀骜的模样,又看看秦月娥一脸坚定,再到看到东方奚对此泰然自若的模样,不觉道,“你们三人,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家子,这说话时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杜衡无奈,“这里没你的事,你还不回你自己的家?” “东方老先生,这不是等先生开口,日后给我一口饭吃吗?” “我给你一口饭吃?这话是怎么说的?你难道真的以后都要住在我家里来。现在已经多了两张口了,再养一张口,那就是要累死我这老汉了。” “公不必费心,我不让您破费,更也不要工钱,以后只在您家的院子里做事,只为伺候您老人家,求您给我一口饭吃。” 杜衡打量着这公孙粱,他忽的想起来奚第一次见他就说他有古怪,现在看来奚当时果然没有说错。 “哼哼——你一定是惹了什么官司?” 公孙粱忙道,“怎么可能呢?我啊是天底下最老实的人了。您救过我,我得当牛做马报答你。” 东方奚忽的站出来道:“让他留下吧。” 公孙粱愣了一愣,笑道:“阿奚说的是啊。” “祖父,您反正年纪也大了,我以后不在家,如今又要成亲,家中本来就没有什么劳力。不如就留他在家里做苦力,也好照拂祖父。以后家里有什么脏活、累活、苦活都差他去做就是。” 公孙粱脸上乐呵呵,心里自然在暗骂东方奚,这臭小子真有你的。 四人第一次一起在案上用了饭,小樱死活不敢和主人同坐而食,独自在厨房用饭。 夜里大家都睡了。东方奚让他们主仆两个睡自己的房间,公孙粱睡大厅,他们祖孙两睡一起。 东方杜衡自然睡不着,披了衣服就在院子里乘凉。 (未完待续……) 请各位读者收藏评论打赏一下,投个推荐票月票什么的。谢谢。 第三十七章 尘埃落定 东方奚披着月色,来到杜衡跟前,“祖父何故不眠?” “以往这日子,虽然疲沓无聊,但是总归心里头踏实,可是今天就跟做梦似的,老夫自然睡不着。我一个人拉扯着你长大,习惯了孤苦伶仃,如今忽的来了三个人陪着我,我总觉得脚底板轻飘飘的。” “我和秦月娥的事情,让祖父您劳心了。” “你娶了她,日后会有很多麻烦。” “以她的个性,我不娶她,怕是更麻烦。她年纪轻轻,性格执拗,不到黄河心不死。利害我都想过了,她是不愁柴米油盐的人,既然来了那就让她住着。” “你想反其道而行之,让她知难而退。”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要我看,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她能持之以恒,做到这个份上,已经远超寻常女子。” “卿不负我,我不负卿。” “或许,她就是看中你这点,腹中有些文墨在。你小子不错啊,一天就往家里带回来三个人,有妇有仆。按理说,你我祖孙两个,是这云阳城里最单薄的家庭,但是我看东方氏在你手上,很快就会从独苗长成参天大树,也不枉我一直苦心拉扯你长大。” “祖父你放心,我永远不会背叛东方氏,而祖父您也永远是东方氏的主人。有我在,不会有人敢对你不敬。不管咋们家里以后来了多少人,您始终是东方氏的家主。” “无需说这些,我都明白。这女娃虽然胆大,但是对你是真心实意的,我看的出来,她一心为你。能跟你来这里,也是为了你的面子着想。她这叫护夫心切。” “一旦成了亲,到时候我就得养着她。她千娇百贵的,可难养了。” 杜衡笑笑,“只要你举吏成功,这些都不是问题。那些钱,都给你建房子用,找木匠大汉一起修一所三进之宅。等你举吏成功,然后再买回来几个仆人,也能给秦氏一个交代。” 月色下,东方奚的眼眸格外清澈。“因为我的婚事这才耗光了祖父所有的积蓄,日后我必定会加倍还给祖父。” 杜衡拍了拍东方奚的肩,“傻小子,什么还不还的。我的全部都是你的。你是我的亲孙儿,是我活在这世界上唯一的寄托和牵挂。这钱迟早都是给你的,本来我想等你年纪大了,我死了之后再给你,可是没想到,男子养大了,终归是要成家立业的。这些钱给你花了,我也心甘。” “娶秦月娥这件事,你做得对,如果不娶,事情闹的沸沸扬扬,会影响你举吏。你这两年来,昼出夜读,别人不心疼我心疼。苦熬两年,都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成亲、请人荐书、面核这三件大事,光靠你一个人是完不成的,亲人的存在,就是为了在你有需要的时候帮助你。” “等你成亲,你就可以再无后顾之忧,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东方奚听了这些话,心里热腾腾的,每次他感到迷惘的时候,东方杜衡都会出来给他解释疑惑。更重要的是,东方杜衡教导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一颗正直善良的心。即便是在逆境之中,也不要怯懦,因为你的背后还有亲人。 两脚踏踏实实地踩在大地上,只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总会引来曙光。 …… …… …… 第二天清晨,公鸡喔喔叫了起来。东方奚洗了脸就出门,东方杜衡头一次起的这么早,天一亮,他就开始忙着在院子里晒草药。 公孙粱在门厅里睡的和死猪一样,日上三杆还直打鼾。 “咻——” “咻——” 东方杜衡过来可没有手软,狠狠地在他手臂上敲了一下。 公孙粱正在梦中,梦境忽的急转直下,有个人凶神恶煞地在用拐杖打他,还一直让他醒醒,说是都日上三竿了,再不醒赖他还就要喊人把他丢出门外了。 公孙粱这才迷迷糊糊的醒来,白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脸颊上,家里两个女子已经在做起洒扫的事情。 公孙粱大梦初醒,“东方先生。” 杜衡挽起袖子,一脸严肃,“你这懒汉,睡到日上三竿,能有什么作为。难道说丞相府里你也是这么胡来的吗?这下牛皮吹破了吧。” 公孙粱急忙起身穿好衣服,“别提了,先生。” “还先生?叫家主。让我养你,还要让我把你当客人一样对待。” 公孙粱听了这话,自然感到羞愧,但是他离开东方家,真的没地方去了,只有东方奚知道他的情况,也只有东方奚能很快晋升。 “是是是,家主。不知道家主有什么吩咐?小人这就去办。” 听到公孙粱这么快就叫他家主,杜衡知道这人是没有骨头的,既然来了,那就先让他好好治治他的懒毛病,“去割草,把那两头猪给喂了。” 公孙粱屁颠屁颠就站起来,但是肚子还咕噜咕噜的。 他出了门,见到这大院子里不是种花草,就是放簸箕晾晒草药。秦月娥和小樱已经在院子里洒扫席子,清洗床单之类的。看着佳人倩影,又看看这院子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公孙粱嘟哝:“家主您打算什么时候把这院子拾掇拾掇呀?怪磕碜的,让秦姑娘怎么住啊。” 现在,公孙粱一心想着把秦月娥当女主人,因为他觉得东方家的未来全在秦月娥身上,而自己的未来在东方家的手上,所以一定要让女主人高兴在,这样东方家就能很快就崛起,而他也能好混日子。 话才刚落地,杜衡就抄起一根柳条棍,有两根手指那么粗,在公孙粱的屁股上狠狠打了一下。 公孙粱吃痛,自然在院子里大叫,手舞足蹈的跳起来了。公孙粱哪知道,东方杜衡远比东方奚要心狠,这就上手打起他来了。 “家主,您这是怎么了?” “你别叫我家主,我觉得你实在是太对不起你阿父阿母了。当年我还和你的父母是同辈,我儿子黎也和你同岁。你看看你,什么样子,一身地痞,流里流气,哪里像个堂堂正正的秦人!” (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长得高,直接内定 杜衡两手插腰,如此训斥了一番,远处两个秦月娥主仆都看着,公孙粱自然觉得没脸见人,再也不敢多话多事。扛着镰刀就去院子后面割青草。 秦月娥上前道,“祖父,您这么把他打一顿,他不会不回来了吧?” 杜衡却道,“他是我故人的儿子,多年前他一个人撇下老父母离家远去,如今家中老人都已经过世。他能去哪里?” “家里田宅都被并了,自己又没个才能,天生好吃懒做,这样的人,他这个年纪正是受苦的时候。今日我不好好教教他做人,他日他就要饿死街头。” 杜衡说罢,随后便开始捣药。 围墙外,公孙粱听到这席话,眼泪唰唰的掉下来,时至今日,他连父母的坟头在哪来都不敢问外人。 对父母,他心里有愧疚,对东方杜衡,他也知道老人家心底善良,这么做也是为他好。 公孙粱提着镰刀,这就去了田边割青草,割完青草回来,他便给大猪小猪喂草。 但是杜衡并不肯罢休,“吃过饭,就去劈柴。家里人多了,用的柴也多。如果院子里的不够劈,就去山上劈。” 公孙粱老老实实的道:“唯!” 家里在东方杜衡的维持下,井井有条,这边东方奚在外面做事。这一天他又像平时一样,专门打水过来喂狗,给狗洗澡。 一瓢一瓢水浇在狼狗身上,大狼兴奋地吐着大舌头,尾巴摇来摇去。 景差在前堂闲坐,听到了有些有趣的事情,专门派人把东方奚叫到前堂去。 没想到,十几天的功夫,东方奚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你这少年人,不仅长得高,模样俊美,做事也踏实。如今长得多高了?” “七尺四寸。” 众人惊讶,“都七尺四寸了啊。” 景差又问,“不久前问你,你说你快要十八了。确实该嫁娶了,只是按照你的身高,早该在农、工、兵之间选一个。今日我与诸位大人商议举吏的事情,我主张让你做刀笔吏,就在我的身边。” “景长吏大恩,奚没齿难忘。” “你的身高七尺四寸,官府规定男子七尺三寸以上,个子越高,俸禄越高。你若是个子再长,还留在那后院里削竹,那我们这些为吏的可就是屈才了。” 在秦国,衡量一个人长大成人的标志首先是身高,其次才是年龄。东方奚按照身高早就到了娶妻的年龄,而按照身高,以战国时代秦人的逻辑推理,长得高力气越大,工钱也越高。 随后东方奚一一谢过几位大人,就告辞回了后院。 傍晚回家的时候,他自然心情大好。因为景差之举实际上是在暗示他,他长得如此高,已经被内定了,没有什么好担忧的。而且日后他的俸钱也会比寻常官吏高一点。 东方奚回家的路上脚步也比平时轻快了许多,只是走到一半,东方奚却看到了一个熟人。昨天来找他代笔写字的那个壮汉。 他看到东方奚从大狱里走出来的时候,眼神中明显闪过诧异。 而东方奚则对他身边站着的人感到好奇,因为那壮汉身边的人是景差。 那人看到自己,连忙拉了景差进入马车,随后马车驱策走开了。 东方奚还记得,当日那个人要自己来写信,明显心不在焉的。他掏了两钱银子时,显得出手阔绰,丝毫不犹豫。 甚至于他代笔时,他也不像其他人一样盯着自己写字,他对于文字没有敬畏,又或者说,其实他自己会写字,找他来代笔只是借口。 东方奚跟着他的老师学习了很久侦查学的知识,对于这些蛛丝马迹往往很敏感。或许,用不着他找机会接近景差主动说这件事,景差就会先一步来找他。 而公孙粱,他很快就要得偿所愿飞黄腾达了。 因为有些想要扶持秦王嬴政拿到实权的人,会先一步解决掉长信侯嫪毐,如此,公孙粱是有人在背地里保护的。 为了以防万一,这一天东方奚跑去了铁匠赵家。 赵大兵刚做工回家洗了脚换了一双簊履,正在院子里廊道下听他的小女儿唱山歌,见到东方奚来了,小女儿无音便赤着脚飞奔过来。 “奚哥哥——” 东方奚一把把她抱起,“无音小妹,你可越长越壮了。” “阿父说,要长得高高壮壮的,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 赵大兵在一旁无言的笑着,这张天真无邪的笑容是他在世间最大的幸福,“小女娥,害不害羞!快给阿父回来。” 五岁大的无音害羞,把头埋在东方奚怀里,“我就不。” 赵大兵把无音夺走,让她在房间里自己玩。 东方奚环顾左右,并没有见到他家打铁的老二。 “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想找人帮我打造一把剑,明日我会去登记这把剑。” “你打剑做什么?” “防身。” 赵大兵不以为然。 东方奚复道,“我要成亲了。” 赵大兵顿时来了兴致,眯眼笑起来,“不会是秦氏女吧?” “是她。” 赵大兵一把揽过东方奚,与他肩并肩靠着,“你小子真够可以的,简直是咋们云阳男子的楷模!” 东方奚苦笑,无奈摊手,“我说我是被迫的你们也没人相信啊。”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修炼过房中术,你是怎么把秦氏公女治的服服帖帖的?” “你少来。” “她一个大贵人,怎么会看上你东方奚呢?你就是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你的出身啊。” “我们成亲后,赵兄自己去问她便是。” 赵大兵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成亲?好家伙!你们来真的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今天是来打一把剑的,可是没见到赵二子。” “他跟他良人干仗了,女人一气之下回了娘家,现在他正去接人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可是我有急用,今晚就要用。” “在你女人面前卖弄雄风不是?” 东方奚摇头。 “还说不是,是男人咋都懂。剑可是咋们男人尊严的象征。你在原地等着。”赵大兵回了自己房间,稍待片刻,他回来拿了一把长剑递给东方奚。 “这是?” “我的剑,成亲时拿出来给良人显摆过一次。如今借给你。如果秦氏公女夸奖你了,你可记得要回来谢我啊!” 【秦国律法规定,平民是不能随意配剑外出的,更不需持械私斗。但是据查阅资料,民间还是流通的。前提是,你不能拿剑去犯事。】 第三十九章 神助攻 东方奚打开长剑,这剑身掂量着轻,但是质感却非常不错。秦剑的工艺水平十分高超,就是在后世高科技的加工下,也没有办法破解秦剑铸造的配料比例。 东方奚来回摩挲着剑,确实质地可以。 “这剑今日我先借走,明天还给你。烦请赵兄帮我转告一声,务必帮我打造一把长剑,什么时候做好了,赵兄告诉我一声,我亲自来取。” “你小子,干什么事都不依不饶的。”大掌拍在东方奚身上,“你这长得高高大大的,但是里面没东西啊。”(指肌肉) “没有去服兵役,只能如此了。” “怪可惜的,看你长得高高大大的,就是进入军营,也可以做个百夫长呢。不过学吏,那可是对于庶民来说最好的出路。我们这些庶人,一生下来无非就三条路,当兵、务农、做工。你祖父就你一个孙儿,你学吏他也放心些。” 东方奚却道,“此事还没有成功呢,能不能学吏,还要靠县中诸位大人的意思。” 东方奚并没有把今日景差答应他的事情告诉赵大兵。 “没事,你小子仪态这么美,一定能过的。” “剑的事?” “放心,交给我。等我二弟一回来我就告诉他,你要打多长的剑?” “我有七尺高,剑自然要三尺一。” “多谢赵兄。天色已晚,我先回家去了。” 东方奚持剑回了家,一进去就看到家里的柴火堆得老高,“这是谁干的?” “自然是我,还有哪个?” 柴垛堆得足有一人高,东方奚闻声找过去,原来真的是公孙粱,他正坐在一边劈柴。一天的日子过去,他的皮肤被晒得又黑又黄,身上满是污土,柴渣,手里正持着斧,但是那双眼睛却比起之前来看少了些污浊,多了些明亮。 “怪事,你这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啊。” 公孙粱一脸苦涩,闻言并未说什么,继续埋头苦干。 门厅里似乎有客人,东方奚来到里面,里面坐着两位木匠师傅,他们都是百工之家,平时也来往的多。 “赵师傅、徐师傅。奚拜见二位。” 两位老师傅都生的短小,但是精干,双臂很结实,随身都还带着磨木头的工具——刨子。 两位师傅见到奚,都点点头。 “阿奚长得越来越高了,杜衡你可以享福了。” 杜衡看着东方奚,一个劲捋着胡须摇头,“男子汉大丈夫,光长个子没有什么用,我希望他的心能往宽了长。别一门心思只想着学吏,这种事,对咋们庶人来说,犹如登天难啊。平时还是多继承些咋们百工的本事才好。” 徐师傅听了,眼中放着精光,“杜衡你这是玩笑话啊。他若是能学吏,那便是一脚踏出这庶人之围,我们也都跟着沾光。这百工的本事,到底是贱业。” “这可不行,如果人人都去做了士大夫,哪有人修房治病呢?” “当是,当是。有杜衡你这句话,我想日后阿奚就算举了吏,也不会忘记我们的恩情。” 东方奚脱了鞋子,来到席上和三位老人一起席地而坐。东方奚慢慢地给二位倒茶,几人寒暄了一番,这才慢腾腾地告辞。送走了客人,东方奚便问,“祖父,他们说什么恩情呢?” “我要给你修建一座大房子,给你成亲之用。这不给你请了两位师傅过来,让他们帮忙看在我的面子上让些利润,少要些工钱。” 东方奚闻言,自然也喜,“他们答应少多少?” 杜衡伸出五指。 “五百钱?” 杜衡坐在椅上,不住地摇摇头,“你未免也太小瞧你祖父了。” “总不会是五千钱吧!” 东方奚口渴的不行,这才给自己倒茶水喝起来。 杜衡这才点点头,东方奚怔在原地,他靠进杜衡,草药的香味扑鼻而来,“真省下了五千钱?” “你以为呢?如果省下五百钱,这怎么能算恩情。” “可是五千钱,那他们不就是白给咋们家做工吗?” 杜衡摇摇头,“师傅是另外的价钱,重点是那些木料、石块、还有其他的工匠。这二位答应我要带他们的学徒过来,每人五个学徒,一月五十钱,管饭。” “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要发动西市的青壮们,帮我们免费建木。这是夏时,村里的年轻人正多,如今赶上吕相为政,没有战事,尤其是农夫昼长闲着,大家多有愿意。” “这都是因为祖父您平时免费施救,广结善缘,要是别人,他们还真不一定愿意免费给我们家做工。” “免费?” “就是分文不取。” “你这小子,没事瞎造什么词呀。明日我还要去请卦,看看什么时候是黄道吉日,到时候好给你动土打地基。木料什么的,我已经托了人给你帮忙相看最粗最高的树做主梁,到时候你得挑个日子,专门去跟我看。要尽快给你把房子修建起来,倒也了却老夫一桩心事。” 东方奚转了一圈,都没看到秦月娥和她的小婢子。 “月娥去哪里了?” 东方杜衡摇着头,“天一亮就出门了,到现在都没回来。说是要给你做衣裳,去请卦。请了一天了。兴许等你把三进之宅修建起来,到时候她就乐意在家待着了。” 先秦时期,做衣服也很有讲究,日子选的好,当天制作衣服,那穿衣服的人就可以在一个月以后穿上丝做成的衣服。 但秦月娥东方奚他了解,她和自己一样,决定做的事情,就一定会考虑周全,不会忽然间反悔。 “她是个性情之人,倒也不会在乎我家里是草房还是大宅。” 杜衡看着奚出神,眼中含着笑。 “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这看起来挺冷漠的,倒也是个情种。”说着,东方杜衡便随手抄起柳条棍,轻轻打了一下东方奚的胳膊,“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和人家已经睡啦?” “怎么能用睡字,粗俗!我和她是发乎情。” “臭小子,读了点书,这就开始嫌弃我这个老头子粗俗?”杜衡忽的又笑问,“老实说,你们两是不是快要生小小东方奚了?” 第四十章 礼尚往来 东方奚作为一个现代人,才十七岁的年纪就答应娶妻,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可不想这么早就生小孩。 “还早,等明年。” 杜衡嘴上骂骂咧咧,但是心里却甜的像是林间大熊猫找到了蜂蜜罐子似的。 “明年,也好哇。” 其实东方奚的本意是等明年再说,但是杜衡既然相信了那就随他去吧。 东方奚转了半天,家里都没个人做口热饭,看着他祖父腰带勒的紧紧地,秦月娥又没个影子,东方奚也觉得这么下去不行。 “祖父,我现在整天在外面忙,家里就靠辛苦你一人了。” “你少跟我正经。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把那公孙粱说服了,他现在乖的很,我让他劈柴,他就老老实实劈了一天柴。” “他没有跟您说什么特别的事情吧?” “没有,今天被我打了一棍,一声不吭好好在那干活呢。” 东方奚惊诧,他祖父看起来是最温和的人了,那一双眼睛里沉淀的都是智慧和沉静, “祖父你把他给打了?” “子不教,父之过。今天这顿打,是替他父亲打的。” 东方奚看了看杜衡,情不自禁笑了,“英雄所见略同。我这就去给东方老先生您烹米。” 杜衡踹了东方奚一脚,“我看你也欠打,快去。” 东方奚想起一件事,“对了,我打算正式给家里买两个仆人回来,一男一女。男的照顾您,女的侍奉秦月娥。您不是要出钱给我修一座宅院吗?我虽然挣的少,但是也得出力。” “来了那么多工匠乡亲,到时候家里得有人煮饭啊,买个女奴回来可以解决这个问题。那头中猪刚好再养一个月也就肥了,到时候给大家分食烹了吃。” 杜衡:“你倒是大方,这也舍得。” “礼尚往来。” 东方杜衡苦了大半辈子,听到东方奚为他考虑,主动要给他买仆人照顾他,他自然乐在心里。 “依你。老夫我苦哈哈过了半辈子,倒还没有想过会有能成为人上人的一天。” 杜衡躺在椅子上,一脸惬意。 “我出去给您煮饭,今天吃蒸米配烤鱼、烤鸭、冬葵菜。” 自打东方奚病好了,他的厨艺就忽的精进不少,只要他有空下厨做菜,杜衡总是能尝到美味。 “等等,举荐的事情怎么样了?” 杜衡怕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的幸福忽然之间就没了。 “要不要我去找乡里那些老人帮你说说话。听说县里举人,如今秦国无战事,今年求取举吏的人比以往多了数倍。这件事,你可不要马虎,要多托几位大人才是。” 东方奚记得,秦月娥也跟他说过,今年和往年不同。 “景长吏答应了我,天时地利人和,已经占了人和,剩下的就看造化。” “这怎么能看造化?” “我听人说起今年大王要加冠,上面在斗法,我们云阳县也要受影响。朝中的大人物要在咋们云阳县争夺县吏的名额,谁知道我会不会被挤掉?” “可是你长得高,又生的俊美,谁敢把你挤下去,倒时候选不上那些长吏要被乡人咒骂的。” 若是在现代社会,人们一定会对这种以身高和颜值来确定官职的做法表示鄙夷,可是在先秦时代,就是这样的。 杜衡想着,奚年纪虽然轻,可是平日里只和一些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男子打交道,和他关系好的人,也都是百工家的人,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倒是你说的那人,其实是秦月娥吧。” 东方奚纳闷,“祖父您看起来宅在家里,但是却什么都知道。” “你小子,顶破天也就得景长吏赏识,景差那老小子的父亲是我的师傅,他若是告诉你这件事,你必然是直呼其名,何必拐外抹角呢?” 景差的父亲,也是百工出身,他的父亲正是医家。 东方杜衡以前是景差父亲的学徒,只是后来景差举吏,他东方杜衡继承了景氏的医学,虽然不是全学,但是就因为这个,他们两家一向关系密切。 早在两年前东方奚重病时,景差还亲自过来看过东方奚,后来见到他病好了,居然又专心学习识字读书,当时便说了如果东方奚有朝一日能学会一千个秦国文字,他景差必定举荐东方奚为小吏。 “祖父,有一件事我一直想给您解释。” “你想跟我说,秦月娥不适合做我的孙媳?” “她是贵族之女,身份尊贵,对我他是百依百顺,但是就怕她对您不恭敬。等她回来我好好给她讲讲道理。” 东方杜衡听了,却捏着东方奚的手腕,“你过来,我给你号号脉。” 东方奚诧异,“祖父,忽然间号什么脉啊?” “我看你是不是有了什么大病?正事不干,天天瞎捣鼓什么呢。想一出是一出。” “我的青春好不容易又来了一次次,当然是活的肆意一点啊!” 过去他是青年,现在可是妥妥的少年,皮肤就像是奶油色一样,嘿嘿,年轻就是好。 “少跟我胡言乱语,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是和她做露水姻缘啊,还是要做百年的夫妻?” “当然是百年的夫妻。” 在先秦时代,民风虽然淳朴,但是在两性关系上,贵族却没有做到很好的模范。看看秦国太后就知道了,而秦月娥却能对自己二年如一日的保持忠贞和专一,东方奚自然感动。 他需要成亲举吏,秦月娥又是他欣赏的女人,说两人情投意合差了那么一点点,但是成亲是他们俩你情我愿的。 “那你既然要和他做夫妻,就得把这六礼走的明明白白,要让全云阳县的人都知道,你是对秦氏女娥明媒正娶,而不是两个人暗地苟合就在一起,你说你现在都没有和他成亲,但是她却住在了你家里一夜,这叫个什么事啊?” “我看你是书读多了,花花肠子变多了,最基本的男人骨气也给丢了。你看看你,光想让人家待我为亲祖父,可你有待秦氏的祖父为你的亲祖父吗?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要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不能这么继续耽搁下去,你早些前去拜访。” 东方奚皱眉,“我找个机会去见秦氏族人。” 第四十一章 先秦饮食 “好,到时候我与你一块去。请上媒人,带上巫师。” “何必弄得这么大费周章?成亲而已,简单点敬拜天地,进入洞房不就好了。” “你的婚姻大事,怎么能这么随便!你们两的事闹的沸沸扬扬的,如今不隆礼成亲很难收场。” 杜衡的心思,东方奚自然知道,老人家心善,想让秦月娥高高兴兴、光明正大和他成亲,两人谁也不委屈。 只是自古以来,年轻人的想法就和老人不一样。 别以为拒绝结婚生孩子过平凡人的一生是现代社会才有的风尚,这种风尚在先秦时期就已经有了。 这不愿意娶妻生子选择四处流浪的侠客遍地都是,只是秦国法律严明,管的比较严格,可是还是架不住有人不愿意活的那么死板,从生到死都是一个模样。 不少人就逃跑去了国外当侠客。 而这婚姻的观念,如果不是因为秦国有律法规定,其实年轻人也真的并不是很着急就去成亲,而且现在的秦国还没有集中全力去打仗呢。 大家都在吕不韦治下悠哉悠哉,生活舒心惬意,多的是闲暇时间,人与人之间友好互动来往多了,多有心怀感激之辈,否则没有人会答应给东方家白白盖一所大院子。 而且这人只要一生活的舒心,有些想法也就会改变,没有压力也就不需要急着用婚姻作为避险的方式,未婚先通有孕生子的多了去了。 再看看太后和嫪毐干的事情,在乡野之地男女私通的事情也多了去了。 简单来说,东方奚这点事根本算不得什么。 作为一个即将毕业的研究生,东方奚读了那么多书,一些东西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子里。 而关于他和秦月娥的关系,东方奚总是容易套到两本现实主义文学作品中,一本是《骆驼祥子》;一本是《红与黑》。 这是东方奚过往对他的第一次爱情感到悲观的原因所在,因为这两本书里,两个男主人公最后都以悲剧收场。一个自杀,一个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他们失败的原因有一个共同原因——时代不好,所以他们永远也只能被人踩踏,就算主角再怎么像一只骆驼一样努力,也还是没有用。 上升通道被挤压,要想晋升实在是太难了。 但是自己却不一样,来到了两千年前的秦国,知道历史确实是一件有利武器,可是自己再怎么优秀,再怎么努力,不还是受限于时代环境,社会压力。 只要自己稍微努力一下,就可以混个不错的官做。 婚姻、爱情、事业的种种不顺利,其实归根结底都在于社会资源的分配,社会风气的状态。 社会状况好时,稍微用点功就可以积累很多财富;社会状况差,你挤破头也还是貂毛一个! 对其他的事情,东方奚暂时没有展露出过多的兴趣,他只想平静的单纯快乐的过他的小日子。 至少,现在的东方奚还没那么多野心。 东方奚坐的端正,可他已经低头沉思良久,杜衡说的什么他都没有听见。 东方奚抿了一口茶,“秦月娥她就是个顶级配置的虎妞,想着把我当祥子,她比我还着急如何跟她家人交代。又或者说,她是瑞纳夫人,而我是他的于连。不行,她还得是蒂娜尔小姐和瑞纳夫人的结合体,因为她即年轻又漂亮。” 杜衡急了,揪住东方奚的耳朵,“你这胡言乱语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下,说话一惊一乍的,我总担心你脑子当年被烧坏了。” 东方奚回过神来,“我错了。” “方才给你说的你记住了吗?” “祖父你放心,等她一回来我就与她商议。” 东方奚说罢,就出去煮饭了,煮饭这手艺,还是他现代学来的。 有趣的是,先秦时代的饮食种类,远比现代更加丰富。现代讲求荤素搭配,可是先秦时代古人的荤食种类一点不比现代少。 肉类主要是狗肉,猪肉,羊肉,鸡肉,牛肉,最重要的是,在先秦时代,你可以吃熊猫、黄花雀、社鼠、蛇肉。谁让这个时代他们不是国宝呢。 文化意义上来说,先秦的国宝应该是龙了,可惜没有人见过,但是却有龙的传说。现实意义上来说,先秦国宝应该是牛,贵族祭祀才能杀牛。其他人是不可以随便动牛的。 肉是可以吃的,但是有讲究,你不能随便吃肉。比如说牛肉,只有祭祀用到三牢,牛羊猪的时候才可以。正如《礼记·王制》记载“诸侯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庶人无故不食珍。” 除了这些肉,在巴郡一带的百姓,则可以随随便便就吃到鱼、鸭。巴郡水网密布,稻田里就可以养鱼,河道里也有着大把的野鸭子。 而蔬菜,主要是葵、藿、葱、姜、葫芦、萝卜,种类丰富,至于水果就更不用说了。 东方奚熟练的换了衣服,下裙上衣(类似于电视剧中那种日本武道士的穿着,小樱花帝国很明显很多东西偷师秦朝。)。 他换了身蓝色的休闲衣服,穿着秦履,公孙粱见到不禁心生羡慕,“你这小子,以后可以娶三个良人。” “过奖。只是这种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不用你强调。” 东方奚语罢,一手端在胸前就淡定地走了。 “嘿,你这小子,能不能要点脸啊?说你胖你就喘。” “那是你,我只是实事求是。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嘿!你这小子,脸皮简直比咸阳城的城墙拐还要厚。” 东方奚没再理他,很帅气的提了水桶和叉子就走了。 东方杜衡遥遥在房里听到了,这就出来捋着胡须大笑,公孙粱急了,“世伯,你看看他,如此自大。” “我孙儿说的是事实嘛。” “好好好,我算是明白了,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东方奚,全是因为您东方先生教出来的。” 杜衡看到公孙粱很是狼狈的模样,像极了山林里窜出来的野猪,杜衡正色,“叫什么先生,以后都要叫我家主。” “是,家主。谁让您现在管我饭呢。等我有一天翻身做个大夫给你看!” “哼哼,就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第四十二章 龙囿浅滩 因为长得高大俊美,所以东方奚一出门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小郎君也是如此啊。看看小东方君,如今越发好看了。” 只是东方奚却趁着天幕还没有落下来,他来到了远处的河边。四面空气清醒,空气中传来不知名的野花香味。东方奚享受着古人的慢节奏生活。 这是夏日,白昼长,东方奚有着足够多的时间准备食材。他先是在河里叉了两条大肥鱼,随后又抱了一只大鸭。 这个时候,家里已经煮起了米饭。 他在河边熟练地用匕首切开鱼肚,逃出内脏,刮了鱼鳞。在河道下游边上把两条鱼洗干净。随后又在边上采了一些可以滤水凉拌的青菜,也在河边洗干净,提着鱼肉和菜一起回来了。 只要东方奚有空,他总会把晚饭弄得极其丰盛。 只是走到一半,一伙带甲卫士忽的出现在他面前。而为首的那个人,却是当日来找他算命的那个大汉。他们站在草丛里,一脸横气,一看就是读书不多的人,没气质。 为首的大汉长得很是彪悍,胡须冉长,看着像是有意打理过。换了甲胄,裹着络头(成年男子用方巾把头发包起来),但是没有给到东方奚威慑力。因为当日他对待东方奚和今日来找东方奚,都很礼貌。 “东方奚,我们又见面了。” “这次壮士又打算来找我代笔吗?” “你这人是怎么想的?你觉得我换上甲胄,带着一帮死士过来找你,是为了让你帮我代笔。”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苹果都只掉在地上呢,世界上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只是你们没有发现而已。” 这些人闻言,一个个吹胡子瞪眼,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他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据说是这样的。” 伍衡有些不耐,他费了老大力气,终于把目标范围锁定,确定这件事只有少之又少的人知道,他不是来听东方奚发神经的。 “你认识公孙粱吗?” 东方奚纳闷,都能在这里找到他了,如何会找不到他公孙粱呢。 “他的父亲母亲去世,是我的祖父出钱安葬的。我如何不知?” “我们打听过了,你的祖父是这云阳县一带名望很高的医家,而你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蠢货。” “或许真的是传闻中这样吧。” 东方奚像个木头似的站着,看起来呆愣呆愣的,但是回答问题却滴水不漏。 伍衡感受的出来,这个人非常不一般,要么是真的脑袋缺根筋,不懂得看人眼色;要么就是龙囿浅滩。 “你有没有见过他来到你家?” “他是谁?” 东方奚很平静,又或者是,双目无神。 伍衡把剑怀在胸前,听到这话不禁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小子莫不是听过咸阳大狱断案,他居然还懂这个,一定是碰巧。 “公孙粱。一个胖子,特别喜欢吹嘘,自称是文信侯府上的门客。” “来过。拜访我祖父。” “听说你要举吏?” “正是。” 东方奚暗想,这两者之间话题跳跃的极快,这帮人显然是训练有素,提前调查了很多,如果自己撒谎,他们很可能直接处死自己。 “现在,我们给你个机会,让你可以有机会直接成为狱吏,你干不干?” “我祖父说,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你们一定是让我做违法的事情。”说着,东方奚就佯装他要跑路。 伍衡果然上当,他拍了拍东方奚的肩膀,把他按住,“小子,你撞了大运了。你知道吗?你身边的人公孙粱那是昌平君身边的贵客。” “不对吧,他难道不是犯了事被文信侯赶出来了吗?他来时穿的衣服都是借了别人的。” 伍衡呆愣了一下,嘴角微微抽搐。 “景差说你看着糊涂,实际上个人精,确实如此啊。他是被文信侯赶出来了,但是昌平君赏识他,所以后来在昌平君府上做门客。” 东方奚听了,忍俊不禁笑了出来。不怪这些人编故事不够严谨,但是对他来说听古人这么撒谎骗他真的很好笑。谁让他是穿越者呢。 鸭子死了,血已经滴到了地面上,东方奚的手臂上也沾染了鲜血。 这些人居然直接称呼景长吏的名字,这说明这个人的级别比景差都要高。以那日景差和二小吏的对话可见景差维护的是秦王,再加上方才这伙人打的是昌平君的旗号。可见现在秦王应该还和昌平君穿一条裤子。 伍衡来到东方奚后背处,用手捏着他的肩膀,“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 “你和景差很熟悉,但是你要知道,就是景差见了我,他都得对我恭敬有礼。因为我不是云阳县的农夫,而是来自咸阳城。” 东方奚闻言,这才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不是农夫,是侠客。” 众人闻言,都对着东方奚哈哈大笑起来。 伍衡脸色一黑,“你这反应真的慢的可以。老实告诉你,我们是秦国昌平君门下的死士,来到这里只是为了保护公孙先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东方奚听了这话,笑的停不下来,不远处就是人家,公鸡母鸡听到这个叫声也“咯咯咯咯咯咯咯”大笑起来。 一时间村郊的狗也狂吠不止,鸡犬不安。 这帮死士见状,一个个都想着干脆杀了东方奚得了。他们在气的发抖。 伍衡倒觉得这小子傻的可爱,“你为什么笑?” “我不知道昌平君是什么人,但是听你这么说,我想昌平君一定不如文信侯。” “为什么这么讲?” “他眼界很低啊,居然会把一个骗子当做座上宾。还有你们,居然把公孙粱那个骗子称作公孙先生。先生是称呼有才华有学问的人,公孙粱他却是个名副其实的骗子。” 伍衡心喜,终于要套出点什么来了。决定这次计划走向的关键人物就是东方奚,他知情与否决定了这件事情处理起来的难度。 伍衡听了这话呵呵笑起来,“骗子,你对他怨念很深啊?” “他来时衣着鲜亮,自称是文信侯门下门客。可是当时我就发现他的衣服并不合身,像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后来他离开了我家,可是随后却又一直跟踪我,想要敲诈我的女人。” 第四十三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你的女人?” 伍衡其实对此早有耳闻,云阳有个小长信侯,把大夫戟的侄女给睡了。 “秦月娥。” “看来传言都是真的,你小子胆子挺大的。” 后面传来一阵咳嗽,伍衡闻声心里一惧,这才开始继续盘问。 “继续说,他都是怎么骗你的。” “他告诉我,他知道一个惊天大秘密。” 众人闻言,果然一个个眼中腾起杀气,一股恐怖的氛围忽的弥漫开来。 伍衡站在东方奚身后,示意他们都收敛一下。 东方奚这才脸色发白,双腿开始微微颤抖。这个时候,才是他应该表示出害怕的时候。这些杀手见到东方奚流露出惧怕的眼神,这才一个个心安。 “什么惊天大秘密?” 众人都屏息凝神,但是东方奚却道,“他说他曾经在咸阳后宫看到当朝太后和长信侯私通。” 伍衡嘴角抽搐,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这一刻,伍衡绷不住了,他不再温言温语,面目顿时狰狞起来。 要不是这案子难办,他早打这臭小子一顿了。“这算什么大秘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东方奚注意到,来的这八个壮汉,无一不是右臂粗壮,可见他们做了很多年的杀手,一个杀手能活到四十岁,那自然是高手中的高手。而一下汇聚八个高手,可见幕后之人实力之大。 八人齐齐出动,可见这伙人其实想着速战速决的。他们没有配剑,又或者说把剑藏在了衣服里。 “还有什么?快说!” 伍衡脾气最好,这下也没耐心了,当即咆哮起来,一脸凶煞。 东方奚强行发颤,直接坐倒在地上。这伙人见他这才知道怂,有人嘀咕着,“现在才知道害怕,倒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雍里子始终面色阴沉,他站在那边周围的人都不敢随意靠近他,可见他是这些人的头儿。 伍衡只是个打前阵的。 东方奚一脸惧怕,“说什么?” “你小子,是不是在骗我!一件天下皆知的事情,怎么会成为秘密?” “天下皆知?怎么可能?这又不是什么好事,这怎么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呢!嫪毐是个寺人,他和太后淫乱,怎么还能无功就被拜为长信侯呢?多少将士寒心啊!” 众人闻言,一个个都瞪大眼睛。 这些年他们在咸阳城,迫于形势,明明人人都对此事不爽,但是一直没有人敢出声责骂。如今在云阳郊野,一个年轻人喊出这些话,顿时这些人都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以他们的身份,来做这种事情本来是很荒谬的,但是荒谬成为了现实。他们心中多有不乐。 东方奚语出此言,倒是让不少人眼前一亮。 那个眼睑处有刀疤的精瘦汉子低着嗓音,“他虽然痴傻,但是有些话说的却很到位。如果太后不要做下这等事情,我想如今也要不了这么麻烦。” 其余六人都道是,“不过这个小子倒是难得,居然还懂得这些大事。比起一些小人那见到长信侯得势便屁颠屁颠过去投靠强上许多。” “确实如此。” 伍衡也很生气,“那正印证了那句古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几人站在远处,低声交谈着,东方奚并不能听到他们讲话。但是东方奚却从他们暂缓的表情上看到了当下氛围的缓解。 如果自己今日表演有误,他的祖父也要受连累。 东方奚动了动唇,想说又不敢说。 他注意到,远处有一个杀手很特殊,他看起来年纪很大,因为头发里掺和着些白丝,还没有须,头发只留到肩膀边上,眼睛下处有一截伤疤。脸上满是沧桑,但是眼睛却十分有神,像是有一把刀子在里面,坚定且霸道。 他叫雍里子。 雍里子只觉得不太对劲,东方奚虽然害怕,可是看他那股萌蠢劲儿,他应该是那种不依不饶苦读书的人。这种人最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样才符合景差的描述。可是直到现在,这个东方奚他居然都没有问过他们的身份。 伍衡怒气冲冲道,“怎么着?他还给你说了其他的。” 就在这个时候,东方奚却忽的开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雍里子泄了气。好家伙,原来是个十足的笨蛋,反应这么慢。 “我们啊,都是昌平君信任的人,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一些秘密事件保护公孙粱。” 东方奚不说话,显然他并不相信。 伍衡见他实在是懦弱好欺负,将剑架在他脖颈上,“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人?” 东方奚不敢说话,只是往后退,吓得连鸭子和鱼都掉在了地上。 “刺客——” 听到刺客一词,这些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怎么会是刺客呢?其实我们都是秦国的士兵,这次是便服出行的。不信你看——” 伍衡这才拿出他的节。 节是先秦时期通用的官员证明,只是一块银质椭圆形令牌。 东方奚定睛一看,这上面果然印着他的名字,身份是上造。 “你竟然有爵位?” 伍衡一脸得意,“这下你相信了吧。” 东方奚一脸惊愕,随后他便放松了下来,他站起身,但是却不拿鸭子和桶。他还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站定规规矩矩给伍衡行了大礼。 “见过伍上造。” 伍衡收起节,“你小子很懂规矩啊。” “不知上造要问什么?奚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小子,现在终于知道卖乖了,原来你一早就知道我们是来找你问话的。” “那也得看是什么身份的人啊。我祖父说了,出门在外要谨言慎行。这种国家的丑事,怎么能随意在外人面前胡言呢。” “哈哈,好小子——”伍衡已经丝毫不掩饰他对东方奚的喜欢了,他一手搭在东方奚的肩膀上,“你知道公孙先生来了云阳城,都做了些什么吗?又或者都说了些什么?现在公孙先生被一伙人盯上了,就因为他出言不慎。” 东方奚对此表示大为赞同,不住地点头,“我也觉得他一定是惹了什么祸,要不然他怎么会落得身无分文来我家做仆。” 第四十四章 匹夫有责 “他来你家做仆?” 据他们调查,公孙粱其实是个眼高手低的大忽悠,非侯门相府不入,如今居然在云阳城一个百工家里做仆人。 伍衡自然表示震撼。 而且再怎么说,人家是个正儿八经的士人。 东方奚一老一小何德何能? 伍衡十分惊讶。 东方奚这就添油加醋起来。 “是啊,他经常口无遮拦,什么话都往外说。我祖父常教育我,做人要谨言慎行,没什么事不要在外人面前乱说话。但是公孙粱这个人,他却到处说一些大人物不光彩的事情,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他要惹祸的。” 追查就像是探险洞穴,终于到了洞穴地步,伍衡松了一口气。 “那他都说了些什么呢?这些对我们很重要,如果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们,配合我们,我们可以让你直接成为狱吏。” “真的吗?” 东方奚两眼放光,要知道能成为狱吏,那他一年之内光是俸禄就可以得两万钱,这还不算秦国给他提供的其他物质配置,比如仆人车马之类的。 但是,他怎么知道自己想举吏。 “真的!我们回去之后,一定会向昌平君禀告你的作为。昌平君是在咸阳城仅次于丞相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你若是为他效力,别说是在县狱做事了,你甚至可以前去咸阳城。” “咸阳城?我并不想去,我只想在云阳城做一个简简单单的刀笔吏,此生足矣。” 这话因为是东方奚的肺腑之言,所以说出来时眼神格外真诚,成功以真乱假。 伍衡听了,只觉得惊讶,他们在名利场呆久了,还是很少听到这这种话。 听到他说他想着做个普普通通的刀笔吏,伍衡觉得自己想是开发了新大陆一样。 “放心,只要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他还说了些什么话,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会力保你。” 东方奚觉得事情有意思起来了,这几个杀手到底是什么来历,口气这么大。 就算他们背后是昌平君,可是他们不还是打工仔,未请示就夸下海口…… “自然是四处吹嘘,说他是丞相门客,只是我并不相信。他还与我说了许多事,都是关于太后和长信侯的,说他们……” 东方奚顿住,不肯再往下瞎说。 快要知道真相了,伍衡不耐,不断地催促着,“你不要害怕,我们是官府的人,有些事我比你知道的都多,放心说就是。” “那你们也知道太后和长信侯白日宣淫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 伍衡点点头。 “那你们知道长信侯那个有多长吗?” 吃瓜这种事,古人也很爱啊! 众人闻言,都是嘿嘿一笑。 东方奚拿手比划了一下,“他吹嘘说,长信侯**可以顶起车轮,未免也太夸张了。” “真是个坏小子,难怪能把大夫戟的女儿给睡了。”伍衡嘿嘿一笑,“不过你小子,还是阅历太浅,此事未必是假。” “那这就是真的了?” “怎么,你要和他比一比?” “这等事太过粗鄙了。” 聊着聊着话题就偏了,后面有人咳嗽了两声,伍衡反应过来。 “公孙粱还有说什么吗?” “他说长信侯总是拿太后给他生的两个孩子要挟太后,让太后逼迫大王封长信侯的孩子也为王。我觉得此事太过荒唐,区区一个寺人,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情,未免太过荒唐。天下应该不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伍衡对此沉默不语。现在他觉得,东方奚知道的太多了。 “难道说这也是真的?” 伍衡点点头。 “那我秦国岂不是要毁在长信侯手上?” 雍里子一直觉得东方奚身上有一股气质让他觉得很碍眼,却又难以言喻,观察了他这么久,就在这一刻,雍里子现在才知道这股气质是什么了——男子汉大丈夫的正气。 若无正气,否则何以说出我秦国这样大义凛然的话…… 寻常的走卒贩夫终其一生也不会有这样的觉悟。 这小子年纪太轻,也没有野心,独独胸中浑然有股子正气,这在古人眼中看来是有些不可思议的。 两千年的文明熏陶下的今人,遇到两千年前的古人祖先,祖先们自然是看到了东方奚身上的可取之处。 雍里子迈步过来,“你一个百工出身的区区庶人,担心这个做什么?”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太阳彻底爬过山头,黑夜袭来。 不远处,东方杜衡的声音传来,“奚何在?” 空旷的四野里,东方奚的话早就已经随风飘远,众人都呆呆看着东方奚。尤其是雍里子,他听到这话,眼中流露出欣赏。这个小子,学识很渊博,思想境界也很高,我喜欢! 伍衡来到东方奚面前,他拍着他的肩膀,放声大笑起来,“说得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我秦国内部有害虫,你愿意帮助我们一起把害虫赶出去吗?” “那当然。只是我能力微薄,还有祖父要侍奉,如今又要成家,怕是无能为力。” “这个不成问题,只要你答应帮我们做事,什么事都好说。” “那要做什么事呢?鲨人我可不会。” 雍里子却冷冷道,“比杀鱼简单。”语毕,雍里子瞟到东方奚洗干净的鱼,“还不需要清洗。” 说完这话,雍里子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他微微动了动手,其他剑客也跟着他一起远去。 等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苍茫夜色中,而东方杜衡终于找到东方奚。 这一带都是水泽,东方杜衡踩着木屐走过来,见到他身边站着一个人,他手里提着一只鸭子,看着有些眼熟。 【屐在秦代是旅游所用的鞋,在《庄子·天下》中有注释写道:“木曰屐者。按,雨行所以践泥。”】 “东方老先生,久仰。” “不才,这位是?” 杜衡看向东方奚,奚还未开口,伍衡就上前自我介绍。 “老先生,我是奚在外面认识的朋友。” 说着,他就请着东方杜衡往家的方向走去。 伍衡见到东方杜衡,立刻没了方才对自己凶神恶煞的样子,他对杜衡很客气,一口一个老先生,弄得杜衡心情爽朗。 天边留下淡淡紫蕴,清澈的河水里倒映着东方奚的脸。 他在原地洗了把脸,看着水面里的自己,东方奚又抬头看看四野,他对着水面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朋友—— (未完待续……) 求收藏评论打赏月票推荐票!谢谢各位支持。 第四十五章 秦国间谍网 东方奚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朋友这个词了。 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现代人,虽然他在努力适应古代的生活,但是却没有办法适应古人,适应古人的价值观。 比如做衣服要占卜,出门钓鱼要占卜、成亲要六礼、伐木要占卜…… 只有秦月娥这样叛逆的人,才勉强算的上和他同流的人。 还是头一次有人和他提朋友这个词。 奚在后面洗脸,又重复用清水冲了一遍剖开肚腹的鱼。 他看了看旁边被扭断脖子的鸭子,黑血已经被流干了。 意外已经发生,那就从容不破地卷入这场源自咸阳城的风波吧。 东方奚回到家里,却发现家里已经摆上了饭菜。 秦月娥换了身淡黄色素纱衣服,站在门口等她,一如既往地看着明媚。 “东方君——” 秦月娥的低低的唤出来前去迎接他,“你去了哪里?” “抓鱼,今天我要给你烤鱼吃。” 秦月娥听了,这就当着众人的面轻轻地亲了一下东方奚的脸颊。 东方奚在秦月娥的鼻梁处轻轻勾了一下,“你又去了哪里?” “去给你做衣服啊。” 秦月娥理直气壮的。 东方奚知道她是回家了,也没有戳破。 公孙粱在一边看着,在一旁吃着酸溜溜的梅子,“这小子哪来这么大艳福。” 伍衡也打量着秦月娥,这个女子姿容甚美,但是更胜在典雅端庄,确实是贵族女子。 “谁让这是个看脸的世道呢。” 公孙粱埋怨道,“真是无情。” 东方奚的眼神在院子里随便扫了扫,这院子里已经有六个人了。 “看来今晚得有人睡柴房了。” 秦月娥第一眼看到伍衡就觉得这个人来者不善。 “怎么?难道你的那位朋友也住在这里?” “是的,他要在我家住半年。” 直到嫪毐谋反当日秦王镇压叛乱。 公孙粱听了先跳起来了,“住半年!?” 东方杜衡更是吃惊,“这才几天的功夫,家里人多了两倍。” 公孙粱趁机撺掇道,“那就赶紧多修几所房间。” 伍衡看了看这院子,看着破败,但是院子面积其实非常大,当初修建这座房子的人应该只是因为家庭人丁单薄所有没有多修厢房。 他这样的人物,本来就有任务在身,如今用不着与敌人共舞,只是保护特殊人物,能安稳住在这样的房间里也是好的。 “我来贵院里,实在是打扰东方家的二位,不过二位放心,我只是暂住。” “他是来给我家修房子出力气的。” 东方奚忽的出言。 “本来我还想买个奴隶,但是现在看来用不着了。那就以后你们两凑一对吧,家里的重活累活脏活你们全部包了。” “哪两个?”公孙粱出来问。 “自然是你和伍衡。谁让你们两个都不姓东方呢?也不能白住我家吃我家粮米吧。你说是吧祖父。” 杜衡看着院子里一堆人,他感觉出东方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将就着一并演了这出戏。 “伍小兄弟,老夫家里就这破舍三间,确实无处让你安脚。而且老夫我只是个医家,家里也确实不宽裕,你看?” 伍衡欣然道,“奚兄弟说的对,我既然来了,自然不会白吃白住。东方小兄弟放心。” 公孙粱觉得这个伍衡举手投足都不一般,就是说话,也是正宗的河洛口音。 他把东方奚拽到一边,“你哪里来的朋友?看他举手投足,不是一般人啊。” “你想知道,自己去问他呗。” 公孙粱拉着东方奚小声说话,杜衡觉得纳闷了。 秦月娥更是感到不可思议,这才多久的功夫,东方奚忽然间有了一个朋友,还得了一个士人做仆人。 只是这个时候,秦月娥反倒觉得自己的身份尴尬起来。 就在这时,东方奚却拉着秦月娥走了,“走,我给你烤肉去。” 秦月娥也不含糊,这就喜笑颜开跟着去了,她一笑起来,就像是玫瑰拂地红,好看极了。 两人单独在厨房里开小灶烤鱼吃,完全无视三人。 三个素不相识的人在一个桌上吃饭,对于这三个人来说还都是头一遭。 杜衡年纪大了,满脸皱纹,但是胜在精气神,看着很硬朗,走起路来也步步生风;他躺在座上,看着东方奚带回来的两个烫手山药,“愣着干嘛?吃饭。” 公孙粱被折磨调教了一天,早就到了快要饿死的状态了,当下自然直接扒拉起来。 伍衡打量着公孙粱,他是最重要的证人,必须要有人全天的看守,但是又得防止他逃跑。 伍衡还得感谢东方奚一家收留了他,否则让他继续这样无依无靠四处漂泊下去,到时候情况更加难以处理。要知道,他们这一路追查过来,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这才排除了众多嫌疑,不至于弄得云阳城里鸡犬不宁。 但是,他们不能直接处决公孙粱。因为长信侯嫪毐那边发现他们先一步处死了嫪毐,那么昌平君安排潜伏在嫪毐手下的细作将要暴露。 嫪毐此人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 他生性狡诈多疑,一定会很快就发现猫腻所在。 所以现在,他们接收到的指令是,借着这个机会,反策嫪毐派来的杀手,继续渗透。 而他伍衡在这次行动中负责密切监视公孙粱。 这一顿饭,除了东方杜衡,大家都吃的很香。 这天晚上,公孙粱有了伴了,他和伍衡睡大厅。 东方奚还没和秦月娥正式同眠,他还是和杜衡一个房间。 夜里东方奚听到房顶上有动静,他便悄悄溜了出去。 杜衡自然睡不着,这小子有事瞒着他,还是大事!东方奚出去了,他却坐起来,黑暗里一双大眼睛闪着亮光。 奚摸黑出门,却与伍衡碰了个着。 “你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东方奚哪想到伍衡半夜也要盯着,自然道,“我出来起夜啊。” “起夜你还出房间?给我憋回去。外面来人了,你不要多事。” 如果你发现你的敌人很强大,暂时打不过,那你就加入他。就像是你永远无法阻止别人在你背后说坏话,可是一旦你加入那个团体,他们便会减少对你的议论。 东方奚不是有意作死,他是想加入这个团伙。而这个团伙,实际上是一个组织,他有个很朴素的名字——秦国间谍网。只是现在的东方奚还对这个组织一无所知。 “这是我家,我想怎么着就这么着。” “小子,我告诉你,好奇心害死猫。快回去!” 杜衡忽的推开门,“你们俩大半夜不睡觉嘀咕什么呢?” 两人竟然异口同声道,“出来起夜碰巧遇见了。” 杜衡愣了愣,他现在想着,别人家都是好几个兄弟姐妹,只有东方奚一个人孤孤单单一个孩子,他若是结个异性兄弟,那也挺好的。 第四十六章 争权夺利的工具 “那你们起完了没有?” 东方奚自然大声道,“没有。” 伍衡无奈了,“巧了,我也没尿完。” 黑灯瞎火的,伍衡也不能继续声张惊动此事,否则就会坏了所有的计划。要保证能够让他们成功和嫪毐派来的杀手照面,就只有让诱饵保持原装,好让猎物准确无误的掉入笼子里。 东方杜衡笑呵呵的说,“我也出来起夜,那就咋们三一块去。” 东方奚听到这话,立刻老实了。 “我现在没什么感觉了,这就回去睡觉。” 伍衡也道,“我也没感觉了,老先生您请。” 杜衡挠挠头,这两个小子是嫌弃自己手脚不灵便还是什么的。 忍住满腹狐疑,杜衡自己去了旱厕然后回房。只是他回来之后,却发现东方奚已经睡的死气沉沉的,而他自己怎么睡都睡不着。 奚在家里找了个陌生人回来,老头怎么能睡的着呢。 次日清晨,东方奚天一亮就推门而出,他在院子门口发现了血迹,随后他来到厨房,来到柴垛下面去找他借来剑,但是剑已经不在了。 东方奚只能装作不知情,随后打水洗脸,煮了粥糊自己喝完,带着水筒就出门了。 伍衡却在这个时候跟了出来,还追他到路边。 “东方奚,留步。” “你起的挺早的嘛,昨天晚上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 伍衡眼眶深陷,自然是没睡好,他也是有身份的人,直接睡在地席上是未发生过的。“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什么事?” “昨天因为时间紧张,有些话没有同你说清楚。你既然答应了我们,就必须好好配合我们。从今以后,在外人面前,我可以让着你,但是我下给你的命令,你必须要谨遵,不能违背,否则到时候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就会很难说。” “你既然和我说这个,那我觉得我也有必要和你好好谈一谈。昨天你也看见了,我家里算上公孙粱一共五个人,十双眼睛,十双耳朵,难道你认为你不配合我,他们就不会起疑心吗?”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但是你们有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我吗?昨天你只告诉我要贴身保护公孙粱,但是我看他对此事完全不知情。还有,你老实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保护公孙粱不带他去别的地方住,却留在我家呢?” 伍衡很惊讶,“一夜过去,你待我态度变化如此之大。可见昨夜你想通了不少问题,不过我告诉你。如果你想踏踏实实过完这一辈子,那就不要多问。” 东方奚现在觉得他的家人都很危险。以他的脑子,不难推理出事态的发展。让公孙粱这样携带威胁秦国秘密的人住在自己家,本身就是很危险的事情,他很可能对自己家人吐露实情。 但是当这些探子追查到他这里,却选择让他和他们这个组织联手。显然自己成了他们早就物色好的目标,而他家所有人也都会因为和公孙粱一起住变得危险万分。 这和他一开始的打算不一样,他打算小心翼翼把这件事告诉景差,或许景差知道怎么办。 在云阳城,东方奚能信任的大人物只有他一个。毕竟是关乎秦国的大事,如果公孙粱意外把事情说出去,嫪毐的野心暴露,那么他将破罐子破摔,秦国很有可能发生动乱,而他们则死的更快。 所以把公孙粱留在自己家里,反而可以防止这个定时炸弹出事,不说云阳城里要死更多的人,他和他的祖父一定会被莫名牵连。 因为他祖父是公孙粱来到云阳城拜访的第一个人。 但是景差却先一步得到消息,联合他人把自己陷害了。 想想昨日景差对自己说的话,内定,这是他给自己的机会。这是要先给自己一个甜枣,然后让自己和家人一起跳火坑。 东方奚自然愤怒! 但是他只是个庶人,就算再怎么运筹帷幄,也根本没有办法左右局势,更别说这些忽然间冒出来的大人物。 东方奚想明白了,自然也就知道他应该争取什么了。 “昨天晚上那阵响声不寻常吧?” 伍衡听了,脸色一黑。 “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如果你能就此打住,这样你或许还能全身而退。” 这个时候,东方奚还不打算和盘托出,其实他也知道嫪毐想着要造反了。 “我的家里来了一位不能对外公开身份的上造,但是我要在外人面前和他称兄道弟当朋友;还有一位秦国昌平君的门客,他却不打算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觉得你能全身而退吗?就算是我自己能听了你们的话独善其身,可是我的家人呢?” 伍衡被问的哑口无言。 东方奚提了水筒,心事重重的走开。 但是这个时候,伍衡才见识到真正的东方奚以及他的软肋——东方杜衡。 伍衡在原地气呼呼的,四面里都是公鸡的打鸣声,家家户户的人都在院落里打水洗脸,一会儿他们就要出来了。 伍衡摸了摸额头,百思不得解。 “这小子,这个时候犯什么聪明!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伍衡来到了田野后面,这个时候地上本来没有人才对,但是雍里子已经在东方奚家墙园后面等他。 他站在河边的断桥上,撑着一把伞。 此地清晨山野边上白色雾气腾着,青烟袅袅独独冒出来,路边杨柳轻轻,白猿在肉眼可见的地方攀援鸣叫。 雍里子靠在亭边柳树下,额头上蒙着黑布,他换上了上衣下裙的装束,脚上穿着木屐,头上打着伞,闭目双手怀着剑,十分悠闲。 伍衡来到雍里子面前,微微作揖。 “见过首率,我已经安顿下来了。” “他的家人没有怀疑你吧?” “都在怀疑。” 雍里子表情凝固。。。 “不过放心,只要我说服了东方杜衡,其他人不成问题。倒是昨天夜里是怎么回事?”伍衡也想问个明白。 “长信侯派来的人。” “成功拦截了?” 雍里子摇摇头,“他们只是前来处理公孙粱外逃的第一批杀手。情报上说,长信侯会让县丞杜喜出手,以其他罪名把和公孙粱有过接触的人都处理掉。” 第四十七章 间谍的双重身份 “如何处理?” “自然是公孙粱死。其他接触者割舌,贬为奴籍。” “那云阳城有不少人遭罪了。” “昌平君不想惊动大夫戟,要我们低调处理此事,按照原定计划,等接触到死士,开始策反。” “地点呢?咋们还没有固定地方藏身,到时候也行动会很不方便。” “云阳狱,那里是景差的地盘。昌平君已经和太傅王绾打过招呼了。” “怎么是大狱,东方奚他也在。” 雍里子正色:“这并不是偶然。他非常聪明,只是演技方面还需要多加磨炼。难以想象,在云阳县能有这种担当的人物,在他发现了公孙粱身上携带的巨大秘密后,居然能劝着他自杀,还能懂得让他乔装改扮留在家里,他绝不是一般人。那天他在河滩处理公孙粱的事情心思之缜密,实在是让我们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伍衡双目一沉,一时间心绪难以平复,“你不会打算,让他加入我们吧?” “他区区一个庶人出身,想要靠着读书习字晋升,未免太难了。” “可是他只想做个刀笔吏,我曾答应过他。” “你居然相信承诺这回事情。这就是你永远也成为不了一流的杀手最多只能在国中做个甲级线人的原因所在。” 雍里子声音嘶哑,像是个老人一样,而他的鬓边有一绺黑发,更是会给外人错觉。 伍衡清楚的知道雍里子比自己还要年轻两岁,伍衡比他还要更早加入秦国间谍网这个组织,他曾经还是自己的首徒。 对于雍里子产生的巨大变化,伍衡一直难以理解。 他到底是怎么走上杀人如麻的道路…… 伍衡清楚的知道雍里子比自己还要年轻两岁,伍衡比他还要更早加入秦国间谍网这个组织,他曾经还是自己的首徒。 对于雍里子产生的巨大变化,伍衡一直难以理解。 他到底是怎么从一个打抱不平的热血少年变成了如今这样冷血无情的剑客。 “这个棋局,必须要拉上他一起下。杜氏帮了长信侯,那就是和昌平君过不去。云阳县丞的位置,很快就有人接替。昌平君一定会安排他的人过来把控云阳。甚至于以后云阳这一带的勋贵,全部要看昌平君的脸色。而景差做完这件事,他就要前往咸阳城。那么,谁来做下一任云阳狱吏呢?” “东方奚?可是他才十七岁。” “长吏自然是轮不到他,但是昌平君要借着这个机会施恩。东方奚是景差早就物色好的人选,只是如今昌平君要用他。” “那他以后,将要拥有双重身份。” 伍衡忽的看到东方奚的前路是一条光明灿烂的大道。他极有可能一边成为他的县吏,一边成为间谍网的一员。有了间谍网这层背后关系,他再拥有县吏这个身份,以后步步高升的机会太多了。 “我们这些人谁不是拥有双重身份呢?伍上造。在咸阳城外人眼里你是上造,家境殷实;但是暗地里却是秦国间谍网的一员。没有这层暗地里身份的保护,我们很难享受到那些大人物的恩赐,更加不知道那些永远都无法公之于众的秘密。” “这是身为间谍和他人不一样的地方,虽然我们在阴影中,但是却拥有无限的自由,以及,权力。而一些平凡之人,他们终其一生都不知道为什么而生,为什么而死。。鹿,不知道究竟死在谁的手里,是很可悲的事情。” 在雍里子眼中,庶人的存在是为了供血贵族。 雍里子说着,伸手出来,他的手腕和手掌上绑着布带,让掌心里有一道浅浅的阳光印子。 伍衡皱着眉,“我听不懂。” “放轻松,伍衡。等到我们的人成功反向渗透长信侯内部,你也可以轻松点。云阳是个好地方,你可以在这里轻松逍遥快活一阵子。一旦等到大王顺利加冕,我们都可以进爵。” 伍衡却道,“我想外调,去别的地方逍遥快活一阵子。” 伍衡不喜欢继续留在昌平君麾下做事。自昌平君重新组织渗透接手了秦国间谍网,他的职业就开始蒙上一层耻辱。 “自从公孙衍和苏秦提出了合纵连横的战略,我们秦国就开始打造间谍网。这个组织本来是为了维护秦国的利益的建立,但是如今却成为权臣争权夺利的工具。你我本来这个时候应该在国内休息,被忽的指派这种任务,大家都不好好受。耐心点,明年春天,一旦这些事情告一段落,你我也能安全退出。” 伍衡点点头,随后习惯性的观察四周,唯恐被人发现。 “那东方奚他?” “你怎么这么在意他?” “我看他挺安于现状的,倒是像了我年轻的时候。” “那他也会为了生存,不得不走上别的道路。这是人吃人的世界,想着要独善其身,那就是做好了面对他人凌辱而选择视而不见的准备。人就是这样,就是得不断地向上爬。伍衡,你说呢?” 伍衡却松了松腰带,装作不懂。他的话题又回到东方奚身上。 “你要派谁去说服他加入间谍网?” 雍里子不答。 伍衡会意,“你要亲自去?不会到时候你要训练他吧?” “上面派了不少人过来配合我们,我闲着也是闲着。” “那他怕是要吃不少苦头?行啊,东方奚这小子居然被你看上,运气不错啊。” “他正年轻,正是加以培养的好时机。而且他比你可聪明多了,长得又英俊,虽然缺些英武气概,但是足以为文士,如果他稍微有些野心,没准儿以后会成为某个国家的负责专人呢。” 伍衡听了这话,顿时明白了雍里子的用意,他想要趁着这次渗透嫪毐的机会,再培养新人为他所用。 他的野心现在是越来越大了。 “这件事结束之后,大王顺利登基,吕相交大权于大王。到时候昌平君必定成为大王的左膀右臂,被拜为相国,秦国继续昭襄先王一统天下的夙愿,间谍网到时候就会重启,这是你我都升职加爵的好机会。” 伍衡对此没什么想法。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么多?” “可能因为你是我曾经是头儿吧。” 伍衡面色一黑,拽什么拽? 不还是单身? 雍里子抱着剑,就要离开此地。 伍衡环顾左右,唯恐四周忽的有人冒出来看到他们在会面。 “下次,选择个稳妥的地方,这城西人家太多了。” “知道了。” 伍衡回到了家宅里,杜衡已经起了,公孙粱又被拉出来做苦力。 伍衡只觉得奇怪,据调查他一向是个没皮没脸好吃懒做的人,怎么如今会在东方家服服帖帖的。 莫不是被东方家的人捉到了什么把柄? 还是说他们被东方奚骗了? 晌午时分,东方杜衡本来要出去,但是看到院子里站着四个外人,他自然不敢,他的房间里还藏着他一辈子的储蓄。 还是秦月娥看出来了老杜衡的意思,主动道,“祖父您不是说今天要出去请卦吗?不如我们一同去吧?” 第四十八章 你是我请来的祖宗 杜衡摇摇头。 “一日未成亲,一日我就不是你祖父。” 当着外人的面,杜衡说出这话,自然伤秦月娥的面子。 公孙粱见状,鸭子都到手了,不能让她飞了啊,“家主,您这个时候别生气啊。秦姑娘一片好心。倒是那些外人留在这院子里,白吃白住的,还碍手碍脚。” “说的好像你不是外人似的?” 公孙粱面色一窘。 杜衡想着,秦国盗窃罪可严重了,骂骂咧咧起来,“今天陪我采药去。” “采药?那敢情好。”公孙粱以为采药就和采蘑菇一样简单,这就要跟过去。 伍衡则道,“那我也陪老先生一起去吧,去山上打点野味,也好回来给奚兄弟下酒吃。” “那就一起来吧。” 这个时候,东方杜衡才确信,一切根源都是这公孙粱。 这个伍衡,也是冲着他公孙粱来的。 三人来到后面的山上,伍衡跟在他们后面捡柴,杜衡则在用铲子挖车前子,偶尔遇到蛇皮,也会捡起来。 若是遇到真蛇,那就是晚餐。 忽的,旁边的草地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一只尾巴五彩斑斓、尾巴高高翘起的野鸡忽的窜出来。 两条大长腿又高又粗,跑起来飞似的。可惜无论它再怎么扇翅膀,终究无法像鸟儿一样飞起来。 “有鸡!” 公孙粱见到大肥鸡在跑,当即乐的眼里放星星。这就丢了怀里的车前子,拼了命似的往前追。 只是公孙粱并不是捉鸡的好手,他跑的慢,又形体大,把野鸡吓得连飞带跳跑了好几里地远。 鲜艳的尾翼在碧绿的竹林里太过扎眼,那只野鸡明明就在前方不远。但是公孙粱只能眼巴巴望着,他已经跑到汗流浃背了,当下不停地喘着粗气,结果连根鸡毛都没抓到。 杜衡在原地看着,心里面纳了闷,“这老小子年纪这么大了,做事比奚还要冲动。” 在山里走路,鞋子里不免钻些杂草进去,东方杜衡坐在地上脱了鞋袜,重新整理了一下。 伍衡则驻足留在原地,环顾四周,前面是悬崖,两岸都是陡峭的山体,他跑不远。 公孙粱垂头丧气耷拉着两手走了回来,一屁股坐在树墩上,衣襟已经汗湿了,一面又叉着腰质问伍衡,“哎,东方大伯是年纪大了走不动。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看不到那么大一只肥鸡吗?” “看到了。” “那你还不去捉?要是捉到这一只,今晚我们可就不用吃凉菜了。”公孙粱用衣袖不停地给自己扇风送凉。 伍衡面不改色,“那也不能用手去捉,这得用工具,比如弩箭、又或者弹弓。” 杜衡见了公孙粱,则问:“我指给你让你采的车前子呢?” 公孙粱这才想起来,原来他刚才还在捡车前子,“我给忘了,东西在哪呢?” 杜衡揪住公孙粱的大耳朵,“你这个老小子,都要年过半百的人,看见野鸡就把老夫的草药给丢了。” 伍衡早就在一旁默默把公孙粱掉在地上的车前子给捡拾起来了,都揣在他兜里,这下他把车前子倒入地上的药筐里。 “老人家,公孙兄弟不像你的仆人啊?” 公孙粱准终于有机会解释了:“本来就不是,我是他好兄弟的儿子。现在他看我无家可归,嘴上说着收留我,他心底极好,可是嘴上不饶人,天天趁机欺负我。” 杜衡不喜欢别人说自己心底好,埋汰起来,“你再说!再说这就撵你出去睡大街。”杜衡今天很烦躁,说着又开始抄条子。 “别别别,您老年纪大了,怎么今天火气这么大。” 伍衡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太早吐露自己的身份,会让东方杜衡更加怀疑。 公孙粱自讨没趣,更觉得在这家里低人一等,他眼巴巴蹲在东方杜衡边上问:“总不会,您老真把我当那些贱奴一样看待了吧?” “男子汉大丈夫,做人做事都堂堂正正的,又怎么会成为贱奴呢?” 公孙粱气的一抽一抽的,但是无可反驳。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垂头丧气的,就是连采药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做贱奴哪有你的份?到了别人家去,早就被打死了。油嘴滑舌,没有一点用处。” “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好歹我也是个士人。” “对对对,你是士人。你是天,我是地,你还是我从别人家里请来的祖宗!” “还没完没了了还!老伯翁,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如今无依无靠,可不代表我以后也无依无靠啊,指不定哪一天我就成了大人物了呢。” 杜衡把药草筐子抱给公孙粱,“等你什么时候找到住的地方再说大话吧。给我背框。” 公孙粱背着筐子,跟在东方杜衡身后。他心里嘀咕着,这老先生今天是怎么回事,说好不在外人面前损我,怎么今日如此嚣张。我的面子都在这伍衡面前丢尽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出了门在自己的狐朋狗友面前揭穿自己…… 真糗啊! 伍衡趁机在东方杜衡面前道,“一直以来我都很欣赏东方奚的为人,如今才知道原来奚兄弟心存正气,都是因为有老先生这样的祖父。” “我不过是个百工,没什么值得奉承的。要奉承去找那秦氏女。” 杜衡想来想去,公孙粱这样的人物就算会惹事,可也招不来伍衡这样的人白白给他们家做事。 那就是东方奚这臭小子! 一定是这小子飘了,他这是把自己家底在别人面前炫耀了。对外说要给他修大宅子,还要送他举吏的事情对外说了,这才吸引来了狐朋狗友。 看自己今晚不打死他! 东方杜衡今天火气大,见谁奚落谁,丝毫不含糊。 别看他是个百工,但是毕竟是一方德高望重的老人,又是医家,自然有些当地土着的豪横之气。 伍衡就此退到一边,给东方家砍柴,末了,他忽的在草丛里捉起一对兔子,兔子窝里还有三只小兔子。 公孙粱本来不喜欢伍衡,但是见到他这么能干,让自己轻松了不少,便开始主动和伍衡亲近。公孙粱虽然爱财贪名,但是还有赤子之心,想法有时候很单纯。 (未完待续……) 求打赏月票! 第四十九章 娶妻生子,立身之本 “伍衡大兄弟果然身手不凡啊!这么大两只肥兔子,今晚我们可有口福了。” 伍衡却不理会公孙粱,指着这两个兔子对东方杜衡道,“这是我要送给东方兄弟的。” 公孙粱自然气恼,“你竟然如此无视我,无礼!” 杜衡见了这两个,哪个都看着不顺眼。谁都没理会。 伍衡只好再次退到一边。 公孙粱本来是打算好好做人的,但是家里多了一个伍衡,他心态起了变化,唯恐被别人看低,于是跟在东方杜衡的屁股后面一直唠叨,“老伯翁,您得给我做主,帮我说句话啊。” “我做什么主?他都说了是奚的朋友。” 伍衡听了这话,追上去解释道,“老先生,话也别这么说。其实我和奚兄弟认识时间并不久,也算不得朋友。” “嘿!那你们昨天说你是他的朋友。伯父你看看这东方奚,他年纪轻轻就学会撒谎了呀!”公孙粱听到真相就觉得是东方奚不对。 伍衡这才吐露实情,“我是东方奚专门请来给他在家里镇场子的,奚答应给我钱,好让他在秦姑娘面前充面子。毕竟秦姑娘是秦国宗室贵女,这样的身份,奚不好赤手空拳就去娶她。但是昨儿我们还没来得及串通好,这才说漏了嘴。” 公孙梁点点头,“难怪啊!我就觉得你们两个之间不一般。” 伍衡解释,公孙粱在旁边鼓动,杜衡听多了自然也就相信了,除此之外,他也找不到其他的理由。“那他打算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不多,管吃管住,一个月给我五十钱。” 公孙粱听了大怒,“什么!白吃白住他还给你钱?东方老伯,东方奚他怎么不给我钱啊?” “你?让你白吃白住,你还反手问我们家奚要钱。你想要赚钱就去出去找别人学手艺,别一天到晚待在东方家,老夫我还不兴让你白住我家呢。” 伍衡听到东方杜衡让公孙粱出去赚钱,疑心这才打消,他还没有正式盘问公孙粱,唯恐影响雍里子的反策计划。 昨天长信侯派人前来探路,接下来这几天就是关键。他只需要在东方家不动声色的过完这几天,到时候再解决公孙粱,随后盘问东方家和秦氏女。 不过,最好秦氏女不知道这件事,他伯父是大夫戟,祖父是秦太公,一旦真的和秦氏有瓜葛,到时候不好收场。 三人在山林里休息,继续采草药,砍柴,捡蘑菇。 下午下山的时候,伍衡又打了一只野鸡,公孙粱两只眼睛放光,主动和伍衡称兄道弟。伍衡为了让他乖乖待在东方家,也就主动和他攀谈起来,叫他公孙先生,公孙粱一听这话,倍感有面子。 到了家里,三人傻了眼了,秦月娥和樱子两人用水把家里泼了个遍,院子里的门廊,亭子,到处都是被水洗过的痕迹,现在都还没有干呢。 除此之外,家里的席子全部被洗刷的干干净净。 秦月娥还亲自买了三张竹席,一张摆在了院子里凉亭下,一张放在了东方奚的厢房里,还有一张放在东方杜衡的门口。 杜衡走时,把他的房间上了锁。 而她本人则穿着布衣,已经在厨房里学着下厨了。 “衡兄弟,你瞧瞧,秦姑娘对这个家多上心啊,家里上上下下都给收拾的妥妥当当。哪像有些人,打着主人的名号,还防范秦姑娘呢。” 杜衡:“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秦月娥听到大家都回来了,当即穿着裙子就出来拜见。就算是穿着包浆围裙,蒙着灰蓝色头巾,她皮肤娇嫩发白发亮,还是让人一眼难忘。 伍衡和公孙粱看的呆呆的。 “祖父,我和樱子扫了扫这院子,您看着满意吗?” 杜衡眼里满是感动,自然道:“满意,满意啊。” 秦月娥端了茶回来,这就请他用,“祖父用茶。” 东方杜衡想要接,又不肯接,“我这老头子用了这茶,可就是辱没你的身份了。” “既然进了东方家的门,谈什么辱没不辱没呢。您不用茶才让我寝食难安呢。” 杜衡这才接了茶喝掉。 公孙粱在一旁看着,更加酸溜溜的。 “我在咸阳城给人当牛做马二十几年,都没遇到过这种好事,怎么东方奚一直在这云阳县城里做事,没见过半点世面,却能遇到这种级别的女子。” “就是秦国宗室里的女子,也少有出落的如此美丽的。而且个个性格嚣张跋扈,从来都不低头看人。可是这么美丽的秦氏女,却是被东方奚那小子给……暴殄天物啊!” 他说完这话,低头纳闷走着,猛地撞到在伍衡的胸膛上。 公孙粱比伍衡低半个头。 “你方才在说什么呢?嘀嘀咕咕,什么咸阳城,宗室女子?” 公孙粱连忙住口,“没什么没什么。” 他险些忘记,他是一个身负重大秘密的人。 等他在东方家待完,风头过了,到时候他再去出头也不迟。东方杜衡天天让他干这干那,他都快忘记那个天大的秘密,更忘记自己的志向,忘记自己辉煌的过去。 被伍衡撞到后,他就在院子里鬼鬼祟祟东面忙一下,西面忙一下。不是割草就是浇花,但是却又处处潦草。 杜衡看得出来,这老小子还是心气高,估计等他在这里折腾一阵子,又会离开这里。 什么时候,他才能想明白,人生的真谛其实就是平平淡淡才是真,娶妻生子才是立身之本。 …… …… …… 云阳大狱里,今天大家更忙各的,东方奚在狭小阴暗的耳室内削竹片,把竹片、麻绳浸泡在特制的水里,又照常来到了院子里给大狼狗喂水、洗澡。 做完这些后,他才挑着水桶走复道去往后面的大狱。 这所大狱里一直都是没有什么人在的,如果有人来了,那就是一定是特殊级别的大人物。 东方奚来后面的监房不是给犯人送水的,而是给那些狱差,他们负责守卫这里,而他则是个做工的。 工、兵、农,是当世秦国庶民主要的三种身份职业。 别看东方奚是个杂役,从现代编制的角度来讲,他和狱卒没有什么区别,而且有长吏景差在上面罩着,做的事情也比较轻松。 而后面那些狱卒可就不一样了,他们没有固定的作息,经常需要夜间轮班。相比较而言,东方奚的活计很轻松。 如果没有做医家的祖父东方杜衡,东方奚不可能过上平静幸福的乡村田园生活。 只是今天他照常来到了监房里,却见到了额外多了一个人。 第五十章 尔卜尔筮,体无咎言 【译文:你占了卜,你算了卦,结果没有不吉利的兆示。】 监房里倒是干净有光,甚至于监房里面还摆放着矮榻,矮脚案,明亮的光线透过柱子照射进来,监房里面的环境也很干净。所有的这些都充分说明,云阳大狱是秦国数一数二的高级牢狱。 监房外面的天井里,却比耳室更加昏暗,架着好几个火把,东方奚一去就看到了雍里子。 他气质傲岸,在哪里都引人注目。 云阳大狱是重地,看守此处的狱卒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壮汉,他站在这些人里,显得格外惹眼。 在外人眼里,他显然是个外行。 其他人都把剑别着系在腰间,但是他却把剑握在手里。 这说明,真正的狱卒配剑只是威慑,平时并不用;可是他不一样,他随时准备动手。 东方奚把水桶放在这里,随后迈步就要走。 雍里子故意问起,“他是谁?” 秦三汉主动介绍,“雍亭长,他是前院里的杂役,姓东方,名奚。” “东方奚啊。” 雍里子中肯的点点头。 在先秦,评价一个人能力的不仅仅是才智心胸,还要看身高和长相,身高长相是硬指标。 东方奚已经习惯了。 “还未请教尊驾姓名。” “雍里子,咸阳人士。” “原来是雍伯。” 雍里子听到这话,顿时面色一黑,“我今年才三十二岁。”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奚啊——这位亭长可年轻的很,你可别以貌相人。” “是我眼拙,还请雍亭长勿怪。” “东方奚是吧,我记住你了。” 东方奚尴尬笑笑,对着里面留守的几位作揖,“小弟还有竹简要削,先行退下,改日再和几位闲叙。” 出了牢狱,东方奚回头又看了一眼监房,那些人正众星捧月般围着雍里子,不住地给他倒酒,而他也坦然受之。 看来他是个大人物,而雍里子这个名字也是他的真名。 昨天那些人,都是听命于他,今天他就又在云阳县狱里待着,众人还把他当老大。 奚现在知道这伙人是昌平君手下的一个组织,但是他开始好奇,这究竟是个怎样的组织,居然行动效率这么高。 就像是一张结的紧密的大网,一切都在它的掌控之中。 连景差这样的长吏,恐怕地位都在他们下面。 只是这时候的东方奚,他对秦国的认识还相当不充分。因为目前为止,他只见识了秦国的云阳县城里的风土人情、还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云阳大狱,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身在高位,因为得罪权贵又或者是犯法来此暂住的人。 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坐监牢吃监饭,那你也得看身份。如果是庶民犯了罪,可能一早就被剃头、黥刑了。 这个时期的秦国,处在一个多元素混合的时代,贵族制、奴隶制、君主集权制。正是因为不同的体制在相互挤压碰撞,贵族们把精力都放在互相折腾上,对庶民的压迫减轻了。 上升通道也是开放的,所以国内民众很有活力,庶民生活也比较轻松幸福。 但是,东方奚知道,从明年开始,秦国就不会再这个样子了。嬴政加冠,接着就要发动军功爵制大力攻打赵国,然后就是初令男子书年,方便征调大批的年轻士兵去前线。 今年是他争取文吏的最佳机会,但是他也是所有人竞争者中年纪最轻,地位最低的人。 但是今年过后,吕不韦就要下台。 作为庶民,他自然更支持吕不韦在位。吕不韦像是披着狼皮的羊,而嬴政则是披着羊皮的狼。 …… …… …… 往后这几日,日子相当平淡,这个因为公孙粱造访而打破平静的两人之家,如今有了六口人,热闹非凡。秦月娥这种贵族女子,对生活的趣味性要求很高,没有事情做的时候,她会给东方杜衡弹琴听。 而伍衡整天盯着公孙粱,没事还要旁敲侧击一下秦氏女和杜衡。 东方杜衡老了,东方奚经常在外,他一个人待在家里总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如今到好,家里多了些人出来陪他,他自然高兴。这几天的时间里,他整个人容光焕发的,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吃的饭也多了。 不管因为什么目的聚集在一起,但是东方杜衡现在开始舍不得这些人,他已经开始沉浸在这种大家庭环境氛围中了,他觉得现在的他非常幸福快乐。 为了继续享受这种生活,东方杜衡正式筹备忙活他的大房子。 这一天,东方杜衡专门登门去找筮人龟卜,以测动土、伐木、造粱的吉凶,随后东方杜衡便和前日约见的两位木匠、赵师傅、徐师傅一起敲锣打鼓,召集了不少青壮,为他们家伐木,而那些工匠们也都开始动手。 【筮人:先秦时期专门给人卜卦预测凶吉的人。先秦时期对鬼神的迷信远超于现代的想象,做什么事情都要预测吉凶;前面介绍过,给重要的人做衣服买布需要预测吉凶;制作衣服也需要预测,专门挑日子;伐木请主梁需要挑日子;动土需要祭祀,需要挑日子。】 秦月娥这才知道,原来东方杜衡为了让东方奚把自己堂堂正正娶进门,居然把自己毕生攒下的钱全部拿出来了。 见到家里来了很多客人,秦月娥为表示对东方杜衡的感激,亲自去给乡人端茶倒水。这下东方家一时间成为人人都羡慕的对象。 在他们眼中,这位只有当地权贵才能拥有的美人,如今是真的成了东方家的孙媳。 东方家冷清了十几年,如今忽的热闹起来,锣鼓喧天。 很快在两位木匠老伯的带领下,东方杜衡亲自把地址新选好,就在东方奚家院子后面的田野上,山阳水北,紧靠山面。 凡是要盖大院落,无一不是后退依托山地,这都是为了以后在周边地区继续发展,比如种田、放牧。 院落的大小,房屋的多少,往往与这家主人的社会地位和经营能力相匹配。 社会地位目前还没有,但是经营能力已经有了。 一座三进之宅,绝不是两个男人能够撑起来的,前前后后少说也要二十个仆人,这样才能维持这个三进宅院的规模。 东方杜衡修这一所大院落,可见他对东方奚爱之深,这是直接宣告世人,他们东方氏在云阳城已经成为大户。 没错,三进之宅在云阳城已经算的上是中上等大户了。 公孙粱听到这个确切消息,兴奋地都要跳起来,他给东方杜衡不停地踹茶倒水,十分殷勤,“东方伯父,看着您平日里清心寡欲的,没想到藏着大本事呢。这三进之宅,您也是这云阳县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了。日后您这是要在云阳城西坐镇一方了,城西您就是老大。” 东方杜衡用竹仗敲打着地板,“我攒些家底建一座大房子,给奚娶亲用,哪来的什么数一数二,老大。你不要出去坏我的名声,凡事低调些。” 【你们的爸爸我没推荐啦,求打赏推荐票冲榜!】 第五十一章 众人眼红,好景不长 只是东方奚却拒绝参与这些事情,一是因为他没那么多时间,二则是因为东方奚一个现代人真的受不了古代修建房屋的繁琐程度。 这座房子是老杜衡出资要修建的,他才是真正的男主人。 于是东方杜衡在众人的拥簇之下,带着众人前去伐树,在挑选最大的主梁之前,他要先沐浴,穿上上黑色的祭服,在山林里焚香。 选大梁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首先木材上选择也有讲究,南方一带多选择是百木王,即香椿木,又称“辟邪木。木料最好是上下一样粗,而且还得是笔直笔直的那种。选回家之后要用斧头把树皮全部刮净,要干干净净的做好备用。 主梁选好,当天就被放倒,这木头还要放置一会儿,剥皮之后还要浸泡在水里,要等到最后房屋大概落成时,最后才上主梁。距离落成还早着呢。 上梁的日子也有讲究,为图个吉利,一般都选在农历含六、九的日子,时辰应择于“月圆”、“涨潮”时辰进行,取合家团圆,钱财如潮水般涌来之意。上梁时如家人生辰时刻与上梁时辰相冲,必须避讳。 主梁选好放倒,其他木头砍伐起来可就没有那么多限制,公孙粱就亲自细细端详,什么侧粱、横梁、椽,他全部一一过目标注,随后指挥年轻人帮忙伐树。 随后就是动土的日子,选定勾画地址前,东方杜衡也要沐浴穿服,他要对土地祭拜焚香,随后还要跳大神。 公孙粱还没被杜衡差使做这做那,他却凡事冲在最前面,请筮人卜卦、请人跳大神,他总是跑在最前面,省了东方杜衡很多事。杜衡把这些情都记在心里,并不表露。 伍衡在边上看着东方杜衡和公孙粱的互动,竟然开始怀疑他们是父子俩了。 但是好景没持续多久…… 虽然一开始两个工匠答应下来,要召集乡众们为东方氏免费筑室,但是这年轻人来了之后没做几天,却有一部分人渐渐改变了心意,忘记了来时的初衷。 因为他们发现,东方杜衡要盖一座三进之院,既然要盖这么大的房屋,那以后就是了不得的人家。 尤其是秦月娥的出现,处处挑动着他们的神经。 她一出现,所有男子都看直了眼睛。那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都典雅,出语更是从不粗俗。同样是成过亲的女子,她的手指却纤细瘦长,白嫩如葱。她就是这么一位贵族美人。 穿着绛红色的布裙也难以掩饰她脸上的贵气。 而东方奚云阳小嫪毐的称呼已经遍布城中,一些年轻男子早就心有愤愤。 这一天下午,他们在林子里做事,几个人嘀嘀咕咕起来。 “累死了,快坐下来歇一歇。反正又不是给自己家盖房,用不着那么麻烦。” “说的是。” 这伙人看着秦月娥给东方杜衡过来送水,一个个盯着她的脸蛋和胸脯。 “真是俊俏。东方奚凭什么拥有这么好的运气?” “嗐——长得帅呗。” “就因为我们长得丑,所以就没有好事轮到我们?” “这世道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 三人这么说了一番,结果更多人凑到了他们跟前。 “东方奚在咸阳大狱里做工,也没见祖孙两个都脱百工之家,如今却可以拥有如此高贵的美人做妇。” “他有了秦月娥,还差钱?可为什么差使我们,却还要装穷,让我们给他们白出力气?”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看看他们如今做事的风头,家里不知道哪里请来一个獐头鼠目的士人,还请来一个武士,说是东方奚的朋友。这家人面子够大了还!既然这么有面子,那这么出不起钱呢?” 一群人听了这话,自然一个个纷纷开始眼红。 “是啊,自己却还要赶着给人家白白做苦力,我们这不是傻吗?” 就在这天之后,来的人一天比一天少,纷纷推脱说自己家里有事情。 第十日的时候,主动前来的人已经只剩下五六个,加上两个师傅,几个学徒,二十人不到,对于三进之宅来说,这么点人数,再遇上雨天,基本上两三个月内是修不完的。 公孙粱挨家挨户敲门请了半天,结果都不来人,他自然在院子里大声骂骂咧咧起来,“这帮骗子,当时满口答应,如今这才正儿八经做了几天,这就不干了!” 东方杜衡盘膝坐在院子里,他还在不紧不慢地喝茶。 赵、徐两位师傅感叹说,“人就是这样,用人恩情时感激戴德,好话说尽,日后如何来日报答。可是真正需要人家报恩的时候,却又并不诚心。您日后啊,还是甭管家境好坏,都收银子,否则到时候缺钱,实在是难办啊。” 公孙粱也觉得杜衡心慈过了头。“伯父,您常说医者仁心,可需要之际,何人施以援手啊。看看现在,木已伐,漆料也已经备下,若是不快些涂漆,快些筑房室,到时候木头都要发霉了,还能用吗?” 伍衡站的远远地,这事本来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两位工匠主动向杜衡道歉说,“其实这件事,也是我们二人欠缺考虑。倒是如今不好给杜衡兄交代。” “不妨事,你我都年过半百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本来就是年轻人,心浮气躁的。” 听到众人为难,仅剩下的几个年轻人出来道,“东方老先生,虽然他们都走了,可是我们七个人还在呢。就让我们帮忙吧。” 这七人之中,就有李家三个兄弟。 伍衡这个时候也站出来道,“反正我在这家里也一直没帮上什么忙,如今也为老人家出些力气。我不收工钱。” 两位长者也道,“那前前后后加起来,算一算,勉强是二十人。这前后一起修是不行了。既然是三进,先修第一进,再修中进,修个大进,后面的先打个院墙,之后再说。” 这意思是说,这三进之宅,修个面子,里子人手不够,修不起来。 “三进之宅,这可不是小工程。前后三个院子事情小,重点是你里面的房屋架构,光是吊梁就得二十几个人,更别说立柱,屋内陈设门窗座椅床榻什么的,都是精细麻烦事。” 杜衡权衡了一下,“天底下确实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那,就先按你说的办。” 第五十二章 若无利,便不往 这天晚上,东方奚回到家里,几人照常吃饭,但是他发现公孙粱今天怏怏不乐的,不怎么说话。 “公孙先生,怎么今日不与我说家宅修建的进度了?” 平日里东方奚回家,公孙粱总是满面红光的给他介绍说他是如何指挥那些农夫、如何调动他们,仿佛没有了他,这座宅子就建不起来似的。 可是没想到,公孙粱却对此充耳不闻。 哪怕东方奚喊的是公孙先生…… “祖父,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杜衡很是平静,看了看吃饭时垂头丧气的公孙粱,“年轻,沉不住气。” 公孙粱却把碗一放,他不吃了,两手一叉腰,眼睛一瞪。 “嘿!我说,东方老先生你不会真的打算拿仁义当饭吃吧。” 东方奚看向他,“公孙粱,你怎么说话呢?” 公孙粱却怼道,“我是你长辈,臭小子,说话客气点。不懂你就别乱说话。” “食!食不语,寝不言。” 杜衡厉色,粱与奚都乖乖低头吃饭。等到饭吃完,东方奚去问伍衡,这才知道事情的经过。 东方奚远远看了眼东方杜衡,祖父现在一定内心非常煎熬。 “他们这是逼着祖父给他们付工钱呢?” 公孙粱一语中的,他出来道。“工钱倒还是次要的,最让我看不过眼的是,他过往施给别人的好,如今都是被人家好心当做驴肝肺。” 伍衡却见怪不怪,“我听一个高人说过,世人世事,都是如此。若无利,便不往。” “可我祖父是个不一样的人。祖父认为,医者必须要秉承仁心。他想要做个好医家,真正的医家。见死不救这种事,他不会去做的。” 甚至于,在杜衡心目中,他在用一种非常朴素的价值观来惩恶扬善。弱小的贫苦的家庭他不会收费。而那些家境过于殷实的人家,取材无道,那便要多收。 伍衡直言,“那这样的人,还是避世比较好。” “凭什么?难道做个好人就不能翻身?” “就因为你祖父想做个好人,那他就注定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因为只要做好人,就一定会被人欺负。” 东方奚想起一部电影,“合着这些法则是古今通用的。” 伍衡看着东方奚,他看起来远比东方杜衡平静,“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看你一点也不着急。好似这修宅子的事情和你无关似的?” 东方奚自从听说了杜衡想要住大宅子,他老人家有这样的心气,东方奚自然也万分支持。他也想修一座大宅子送给东方杜衡。花他老人家的钱住这房子没什么意思。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是东方杜衡在给东方奚打点,东方奚现在是有心雄起,但是无风凭借。 小小云阳县城,确实没有太多机会让他晋升。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既然已经这样了,丧气动怒又有什么用,要么出现转机,要么我们东方家出血,横竖房室都会修成。重要不是房子什么时候能修成,而是怎么修成?我反正不急,别到时候那些走了的人有事着急就行了。” “你这话,我似懂非懂。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却能这么看待事情。如果是别的年轻人,这个时候十有八九冲上前去和那些平时受恩惠的邻里干架了。” 公孙粱脸色一黑。他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公孙粱也道,“不提便罢,既然提了,我才替东方奚害臊。你说说他怎么这个时候没有一点血气在!” 东方奚却道,“这个时候确实不是忍气吞声的时候,但也不是出去和他们争吵打闹的时候。否则,我祖父一生清名就毁于一旦。”东方奚其实已经想到了办法,但是要不要实施,还要再等一会儿。 他祖父是医家,这伙人只有用他祖父的时候才能记得他的好,不用就记不起来。 要惩罚他们,办法不很简单吗? 但是到时候他祖父一出手救治,恐怕就会发现他。 公孙粱忍不住,又开始奚落他。 “你不是谋士吗?谋定而后动,现在这才刚出了点事,什么苗头都没看出来呢,你这就要我去和人打架。” 公孙粱听了,“你小子,你这般不敬重我,看我以后成了大人物怎么拾掇你。” 伍衡听了,只是对公孙粱无奈一笑。他沉不住气,干不了大事。反而是东方奚,人小鬼大,能沉得住气。间谍网就需要这样的人。虽然他年纪轻,但是现在看来,年轻的问题基本上可以忽略。 这时伍衡却起茶碗对东方奚说,“奚弟,谋定而后动,这话说得好。这一碗茶,权当代酒,我敬你。” 说着,伍衡一饮而尽。 东方奚抱拳作揖,“多谢。” 公孙粱看着自然惹眼,伍衡这人一看就有些来头,只是他怎么处处对东方奚照顾有加,还有些欣赏他呢。 “你一个长辈,怎么给他这小子敬起酒来了。” 伍衡自然道,“我欣赏贤弟啊。英雄不问出处,更不问年龄。” 公孙粱听了,笑的前仰后合,眼睛里满是轻蔑,“你别被他给骗了,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东方奚有什么大本事吧。我实话告诉你,没有他祖父照拂,他连这小工的差事都混不到。” 随后公孙粱又对东方奚说,“我可告诉你,前些日子你对这修宅子的事情不闻不问,老伯不怪罪你,我可一直记着这笔账呢。” 东方奚才不着急,“那你就记着呗,反正到时候我祖父肯定不会动不动嚷嚷着把我从大宅子里撵出去,毕竟我氏东方。反倒是有些人氏非东方,住在别人的宅子里却一天到晚为老不尊,欺负幼辈。” 公孙粱都被东方奚这个活祖宗给欺负的吐血了,现在他却反咬一口。 两人说着这就又开始吵起来。 伍衡见这两人一言不合就怼起来了,反倒是让他自己心生羡慕,他忽的也有些想家了。但是他的家,现在远在魏国。 公孙粱吵着吵着忽的想到了什么,“东方奚,照你方才的意思,莫不是到时候还要另修一座宅子?” “那肯定,我祖父的是我祖父的,我必另修一座宅子。” 之前是公孙粱不了解东方奚,现在相处的时间久了,公孙粱偷偷攒了东方奚的不少短,正想要在伍衡面前揭他的短处呢。 伍衡这样的人物,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他一定是被东方奚这小子这张脸给忽悠了才觉得他值得欣赏。 “听听,年纪轻轻,大话连篇。如果没有你祖父,景差怎么会看得上你,还给你一差事做?举吏那点事,我现在全知道了,那也是你祖父要托他的人脉。” “明明事事处处都是你祖父的功劳,你祖父还为你修这宅院,可是你却两腿一蹬,正事不干,还在这里说你祖父修的宅子是他自己的,你以后要靠自己修一座宅子。我看你的宅子,是只有一室的宅子吧。” 伍衡听了,也开怀大笑。 公孙粱虽然比较油滑,可是懂人情世故,伍衡才不喜欢他这油腻人物。可是如今公孙粱这话说的话虽然难听了些,在伍衡听来,却都是事实。庶人想要崛起实在是太难了。倒是东方奚初生牛犊不怕虎,牛皮吹得和天一般高。 谁知道有生之年他能混成什么样?不是所有人加入间谍网的人都能混的风生水起,只有那么一小部分人最后能全身而退,衣锦还乡。 第五十三章 扶摇直上九万里 东方奚看得出,他们二人都以为自己在开玩笑。他只好无奈耸肩,毕竟能打脸人的只有铁一般的事实。 只是这个时候,东方奚忽的心想,自己过去一直晃晃悠悠,虽然想着为吏,可是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研究生读的是法硕,想着重操旧业,这修三进大宅光宗耀祖的事情,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这城西都是寻常庶人家,家家户户都是一进之宅,他本来就毫无压力啊。 什么样的平台和环境决定了一个人的上限。 百工地位低,那是相对于贵族而言的。但是在一堆平民里头,东方杜衡早就是拔尖的人物。 不怪那些乡人眼红他们一家。 但是今天,公孙粱的话却激起了他的斗志。 东方奚不禁问自己,难道自己就修不出这这三进之宅。 不妨先定他个小目标,在这个云阳县城里修一座五进之宅。 人没有目标是不行的。 须知两千年后无数人为了八十平米的房子砸锅卖铁,花掉祖孙三代所有的积蓄,还要背上三十年的债务。 但是现在,盖一套大宅子,以现代人的成本来说,只要花十万块不到就能修出一套三进之宅。 他堂堂一个穿越者绝不至于连一座宅子都混不到。 伍衡见东方奚喝茶时若有所思,是真的把这件事上了心,他反而觉得奇怪,这个东方奚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说这些大话呢。 虽然他是在执行任务,但是这些天朝夕相处下来,他竟然越来越喜欢东方奚。 伍衡拍了拍他的肩,劝告他道,“大鹏没有风凭借,是无论如何也上不了天的。” 公孙粱忍了东方奚许久了,谁让他一天天仗着自己帅就那么嚣张呢。 看看他那一脸拽相!太欠抽了。 “就是那小麻雀,那也得凭借微风起力。你看看你,得到了秦姑娘这样的美人兼贵人,好好的软饭不吃,非要一天天的做小工。如果你懂得低头,那就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 东方奚却道,“不是我这个人不懂凭借,只是我若要凭借,那必定得是凭借大风,而一飞就是扶摇直上九万里。还有,软饭我是不会去吃的。” 公孙粱听了,一口茶水喷出来。 “你小子,牛皮吹得比这院子都大。” 东方杜衡不知怎么的也听了东方奚的话,他对东方奚积攒了许久的怒气这才爆发。 “奚,你整日光说不练。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人家成亲?难道你又忘记了,未成亲便是未成年,如今不成亲,我看你怎么举吏?” 东方奚却引脖颈,坐的端正,一脸严肃的对杜衡道,“便不成亲,先立业。” 又来了又来了。 这么长时间了,大家的耐心都被消耗的差不多了,东方奚再光说不做,估计所有人都把他当纸老虎了。 只是伍衡却想着,这小子不是心气高的问题,是空有志向,没法实现。 公孙粱却毫不留情的揭穿事实,“你一个庶人,不成亲谁都把你当小娃娃。你还真把你当豪门大族家的子弟呢。对于人家来说,成亲没什么,因为人家有无数美妾,十八岁没到,孩子一大堆。可是你瞧瞧你,你不娶平妻,你怎么传宗接代啊?” “你这公孙家的龟,来我东方家指点什么。聒噪!你倒是四十好几了,我也没见你拎出来个好大儿呀?” 公孙粱和东方奚互相拌嘴,两人吵起来就像是大锅里炒豆子似的。 伍衡听了戏谑道,“哼,我看你们两个其实是一路货色,五十步笑百步。” “我看伍衡说的是。”东方杜衡拂袖离开。 伍衡对东方奚道,“你不去劝劝你祖父?要我看,他老人家着急修这间大房子,那是为了你东方奚的婚事考虑。难道你不怕三进之宅修不成功,你娶不了秦氏女?” 修三进之宅,那是祖父杜衡毕生的梦想,他想要建一座大宅子,别看杜衡模样文绉绉的,其实胸中不乏丈夫建功立业之志。 修三进之宅是表,彰显他毕生的成就才是真。 但是如果东方杜衡真的出工钱去把这所宅院建了,反而东方杜衡不高兴。 因为这会证明,东方杜衡过去几十年如一日对相邻望闻问切的功夫都白费了,他坚持的方向是错的。 修宅子,是东方杜衡在通过外人对待他的方式检验他这一生的德行和人品。 “这件事,谁插手都不好使?关键还是要看乡亲们自己回心转意。” 公孙粱又开始讥讽,“狡兔死,走狗烹。这么简单的道理,如今你们家要修大宅子,多少人眼红,你还妄想他们记着你祖父给他们的恩情,若是真要如此,我可告诉你,我以后就真的给你们家当牛做马。” “这你就不懂了,如果这件事失败了,那就证明这个世界上没有公道二字。” 公孙粱回顾了自己这愁苦的一生,把一碗甜茶当做烈酒去饮,“这世界上哪来的什么公道啊?庶人只配住下等房,受人驱使;贵族则天生就有车马。我倒是也要看看,你这祖父能等出个什么结果来。” 伍衡坐在最外面,沐浴着余晖,公孙粱则坐在屋檐遮蔽的阴影下,心里窝着火气;东方奚坐在中间,一半阳光,一半阴影。 东方杜衡则站在余晖下,他收起晒干的药材开始在石窝里捣药。 伍衡主动道,“人活在这世间,少则活个三五十岁,多则活个七老八十。咋们三人依次差了十岁之多,各都有人生体悟。不如咋们就以这次的事情打个赌,看看最后事态如何发展,这世间是否真的有公道?我先说,我觉得这世界上定然有公道存在,否则王道不行,庶民难安。”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多有些胸襟和气魄。 公孙粱率先道,“这世界上绝无公道这种东西存在。不行,我把我这半年的运气全堵上。” 东方奚和伍衡两人听了,都齐齐盯着他。 “你小心一语成谶。”伍衡又看向东方奚,“到你了,小不点。” “去你两的,我是这家的小主人。” “快说快说,你是什么想法?” 东方奚指着光和暗影之间的线条,“我呀,两只脚,一只在这左面,一只在这右面。” 伍衡说:“你这小子,看着年纪轻轻,可是却没那天真纯粹。” “他还能天真纯粹?他可是小小年纪就能把秦氏公女的心给勾走的人。”公孙粱一直想不通这事儿,秦月娥怎么看上他的,看上他对啥都不屑一顾。 只有一个可能,他一定下面特别厉害,比嫪毐都厉害。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公孙粱听了觉得有几分道理,这时东方奚身上流露出来的自信,忽的让他想起来他在咸阳宫遇见的一个人。 公孙粱想到这,竟然有些自卑,东方奚确实高大帅气,若是他有一天脑袋开窍了懂得给人低头,一定会一路爬升,必定会成为大人物。 他或许没准儿真的能成为一个小文信侯呢。 …… …… …… 只是就在三人闲谈完的第一晚,当天夜里就有附近人家的小儿生病了,啼哭到了半夜,急需去请医家看病。 东方家的人都折腾了一天早就累了,大家都睡熟了,但是邻人却笃笃笃的敲门,东方杜衡被惊起。 第五十四章 老骥伏枥 东方奚陪着东方杜衡披了衣服走出去,却发现这敲门的人是陈辰的妻子。 而陈辰正是答应给东方家盖房,但是后来却反悔了的人,事情就是陈辰最先挑起来的。 一家人都被惊动了,公孙粱骂骂咧咧提着一块板就想着要把人打跑,结果来到门前,因为油灯昏暗,那陈良人也生的脸皮白净,这下哭哭啼啼,十分让人心疼。 公孙粱忙道,“老先生,那您可得一定去给她治治。东方奚,你明天还要去大狱上工,还是我陪着伯父前去为好。” 伍衡站在后面,面露不悦。 东方奚配合伍衡,便道,“你们都回去吧,我陪着祖父就行。”说着,东方奚贴近公孙粱,“万一是小二麻风又或者是传染病呢。” 公孙粱听了,这下不淡定了,“那好吧。” 东方杜衡见了来人,则完全计较前事,披了衣服就要去人家的院子里瞧病,东方奚自然也陪同,跟了过去。 穿过几条窄道,三人就来到了陈氏的院子里。 家里男主人正坐在房子里陪着孩子,毕竟他面子也过不去,生怕人家不肯来。只能让他的妻子去请医家。 见到东方杜衡和他孙子来了,男主人陈辰自然羞愧,但还是孩子的额头烧的像炭块似的,陈辰自然厚着脸皮道:“东方医家,快请看看我的小儿,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东方杜衡摸了摸小孩子的额头,又给看了看嗓子,“小子确实是在发烧,只是大夏天的,本来不会着凉啊,想必是贪凉睡觉时吹了凉风?” 陈氏妇一脸惊讶,“凉风吹不得吗?” “醒时吹得,睡熟时吹不得。” “那就是贱妾的不是了,今天小子在井水边睡熟了,妾竟然没有去把他抱回来。贱妾第一次为人母,分家后,家中又无婆母小姑指点,这才疏忽了。” 陈辰的妻子一晚上没睡,心力憔悴,又急火攻心,眼圈黑乎乎的。 “陈良人无需忧虑,不过小疾,勿要忧心过度,否则伤了自己的身。令子体若燔炭,汗也而散。今晚也不着急服药,给孩子灌一碗汤水,盖两层被子,睡一晚后,若是烧还不退,明天一早天亮后再来找我拿药。” 陈辰看他的儿子脸色烧的跟炭块似的,觉得不服药不行。 “他烧的这么重,今夜不服药我怕他明天一命呜呼啊。” 陈辰的妻子推搡了他一把,“东方老先生是有名的医家,怎么会诊错呢,你不要乱说。” 随后陈辰的妻子赔礼说,“他心里对老人家您有愧,答应了给您修房舍,结果没干几天就觉得辛苦跑回来了。如今我请您过来,他心里过意不去,还藏着鬼呢,请老先生见谅。” 这个鬼,耐人寻味…… 东方奚怒了,这就迈步上前,一脸怒气,吓得陈氏面色一败,双腿发软,眼里满是惊恐。 杜衡出手把他拉了回来。 “奚!你且退下!” 东方杜衡听了陈辰妻子的话,面色犹如寒霜,他对此没有表示什么,只耐心解释说:“小子发热只是表征,没有什么大碍。你们不要在旁边鬼哭狼嚎瞎担心,你看他长得又胖又壮,平日里也活蹦乱跳的,不会因为着了一点凉就一命呜呼的。反倒是小病大治,那才折腾人要命呢。” “多谢大人指点。” 东方杜衡摇摇头,“夜深了,我先回去了。” 陈辰要走,其妻推搡,“你快去送送医家啊。” 陈辰正要起身,东方杜衡却道,“不必。留步。”东方杜衡语气铿锵坚定,面色严正,这就拂袖而去。 老人家推门而出,这一路上批月戴星,大步流星的,两个背影渐渐消失在陈辰眼中。 陈妻忙着半夜熬汤水(开水),也没有跟出去。 陈辰想追又懊悔,只能狠狠用拳头捶门,惊的邻里狗舍的狗起来狂吠。 快到家门口时,东方奚忍不住了,“祖父你……” “人处逆境之时,越是要忍耐,你有什么火,有什么气,都给我忍着。今天他们给你修室,不情愿是因为我们对人家只有情义,但是我们并无地位。等你什么时候能成了吏,那就是翻身了。到时候你不请他们来帮你,他们也会求着帮你做事。你要是真的心疼你祖父我,快些成亲举吏。” 说罢这话,东方杜衡便回去睡了。 东方奚却被这老人家震的一愣一愣的。 没看出来啊,他老人家其实什么都懂,只是不说罢了。 …… …… …… 次日清晨,公鸡打鸣,陈妻醒了后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确实不烧了。她正要睡回笼觉,可是她却看到陈辰正在穿戴衣服,像是要出去干活。 “大清早的,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呀?” “我要去赔罪啊。” “赔什么罪?” “妇人,多嘴多舌,坏了我们两家的和气。昨儿医家杜衡显然是生了我的气。” 陈妻皱眉,“与我何干?是你自己答应给人家造室,结果自己撂挑子,还在背后说闲话。昨夜小儿有疾,你却把我推出去,还只找医家杜衡,你真是个没良心的。” 陈辰三十岁,就养着一个俊俏的良人和一个小儿子。儿子是他的第二个命根子。 听了良人的一通埋汰,他也渐渐领悟了。 “怪我短见,一时间眼红东方家,不知道以后家中老小生病还是要多靠他老人家。” “你现在想明白,也不算晚嘛。不过东方小子你也不要小瞧,他会读书写字,你呢只有一身蛮力,别到时候要代笔的时候也去求人家。” 陈妻说罢,陈辰生气,“这日子过得,如今竟然给以往最寡贫的东方氏一家低头去了。什么时候打起仗来,看我拿个爵位回来,我也修个三进之宅。看谁欺负谁?” “不过我现在觉得,这老医家可是个狠角色,平日里看病不要钱,白白让我们家受了他们那么多恩惠,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不知不觉间欠了他们家那么多人情,如今谁不出面,谁就是孙子。我可不做王八,从今天起,我每天都去,非得把这人情还了不可。” 陈辰说着,双目熠熠如星。 本以为其妻会骂他没良心呢,可是她却一声不出,陈辰回头一看却发现她已经睡熟了,怀里小儿也睡的正酣。 陈辰灿烂一笑,“嘿!这娘们儿,这么快就睡着了。大猪和小猪。” 这一天之后,城西闲居的青壮三三两两的又回去了,过了七八天,原先不愿意去的人不知道又为什么,忽然间又有空了。 去帮东方家盖房子的人,人数最多时达到六十人。要工钱的事,也没人再提。 而秦月娥虽然听说了一些酸言酸语,也不放在心上,好似完全经历过这回事情似的,给那些相邻端茶倒水。 这些都是后话。 第五十五章 含章可贞,帅帅相惜 这一天,东方奚又照常来送水。 但是他却发现县狱里有多了好几号人,他们都跟在雍里子身边。 回到家后,东方奚就悄悄问伍衡,“你们这个保护计划,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伍衡盯着东方奚看了好一会儿,结果只告诉了他四个字。 “无可奉告。” 东方奚自然无语,但是他转念一想,“你们是不是已经成功了?我已经被利用完了?” “你小子,现在了也就别装傻充愣了。演技也不是一流的,真正演技一流的,如今都在咸阳城呢。跟我们玩这个,你差的太远了。” “不是,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呢?” 伍衡见他已经上头,也懒得继续看他强行加戏。倒是雍里子说过,要把他纳入间谍网,不知道这件事进展的怎样了。 因为伍衡发现,东方奚有一副难得的好皮相。这小子看着骨相奇佳,可正可邪。这副皮相可以好好利用。秦国的间谍网,那可是为了保护这个国家而诞生,如果东方奚能加入,他以后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别说盖一座三进之宅,七进都可以。 “话说,你在大狱里做事,最近有受人指点吗?” “什么指点?” “没什么。我可告诉你,有机会就要好好把握。别光看着秦吏这一条路,你没有背景,是很难往前走的。” 东方奚一脸懵逼,“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 “现在不明白,等一会你就明白了。” 东方奚不以为意。 但是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危机已经解除了。这些天,不再有面生的人混入那些工匠丛中盯着公孙粱,而伍衡也对家里人都盘问完了。 这天东方奚、伍衡、公孙粱三人一起去河里洗澡。 只是洗着洗着,一辆马车缓缓靠近,东方奚只觉得这马车很面熟。 伍衡只觉得形势不大妙,东方家的人目前还处在严密的监视之下。即便现在昌平君已经发动间谍网反策成功,打入了长信侯麾下。这和高门大户接触不太合适吧。 马车越来越近,车里坐着一个人,头戴铜冠,身上穿着玄色深衣,胡须冉长,眼神睿智明亮,看着年纪四十岁左右,马车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好像是刻意出来散心的。 秦月娥他父亲县尉岸东方奚见过,马车里这一位,正与他长得多有相似。 只是大夫戟并不是来见东方奚的,他微微看了这边一眼,确实见到了一个长相潇洒不羁的少年,这让他想起月娥小女子看上的那个夫君。 不过上次月娥对他说,那个叫东方奚的已经在二弟岸面前低头认错,如今已经在他父亲手下做事了。月娥这小妮子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暗示他,这东方奚毕竟是他弟弟的女婿,他也不好抢着要人。 只是现在,秦戟在筹谋一些事情,他需要用人,今天他心情好,看到这个少年,就想着给他个机会。 他秦戟是整个云阳县地位权势最高的人,谁能被他赏识,那就是谁人的运气。 马车在岸芷汀兰处停了下来,他下了马车,微风吹着他的衣襟,看着确实是个堂堂君子。 “那个穿白衣的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复姓东方,名奚。” 秦戟眼前一亮,“你就是那个东方奚。”见东方奚不答,秦戟便又问,“乃妻可是秦月娥?” “是,尚未过门。” 伍衡看着这两人搭话,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他以为秦戟一定会把东方奚奚落一番,毕竟东方奚这属于偷着拱人家白菜。 伍衡认得秦戟,但是秦戟不认识他。 秦戟确定了是东方奚的身份后,他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这么巧,我居然在郊外遇到了你。” 三人都很惊讶,怎么秦戟见了这东方奚,非但不生气,还这么高兴呢。 “想必这位就是月娥的伯父,东方奚拜见秦大夫。” 秦戟见了这东方奚,生的如此俊朗,眼里还有光,果然一个恺悌君子。 “看来我的侄女眼力还是很高的啊,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也犯不着这么客套,以后见到我,就叫我伯公。” 东方奚很诧异,大夫戟这么好说话的吗? 公孙粱见到大夫戟过来了,早就紧张的不行,开始收拾衣襟,想要过去和他说话。 这个时候,伍衡可没有手软,他轻轻一抬脚,公孙粱就被摔在了水里,啃了一嘴泥沙。 清澈的河水被搅浑,公孙粱费劲地爬起来,满身都是污泥。 伍衡则在旁边惊呼,“公孙老兄,你没事吧?” 公孙粱可是摔在水里,这一下全身各处都被摔出伤来,他一边吐着草,一边哭嚎着说,“我有事啊。” 他洗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鼻血直留。 “救命啊,我要死了。” “憨货,这只是鼻血。” 远处鬼哭狼嚎的,大夫戟便问:“那二位是?” “都是我的朋友。” “看着年纪都比你大啊。” “忘年交吧。此处泥泞,还请伯父借一步说话。”东方奚唯恐公孙粱跟了过来。 秦戟听了,欣然往带着东方奚往坡上走。 只是走了还没一会儿,远处忽的又追过来一辆战车。 没错,是战车。两匹马拉着一个敞篷车,车上是两个士兵,两人都持着戟站着马车上。 秦戟见状,便停了下来。 “足下,咸阳急报。” 东方奚识趣的退到一边。 秦戟打开帛书,一个人站在边上看了起来,微风送来,他的袍子随风飘拂,身材魁梧,却又有儒气在身。文武两种气质混在他身上,自然别有一番精气神。 东方奚由衷感慨,原来形貌昳丽是他这样。 云阳有这样的贵族,倒也不错。 东方奚第一次心内生出要成为他这样的人物的想法。 只是伍衡看了看信,面色一慌,原来是秦王出来夏祭,需要他去接驾。 “我得回去。” “既然伯翁忽然有要事在身,奚改日再去拜访您。” 秦戟拍了拍东方奚的肩膀,“你小子,含章可贞,以后可以做大事。” 没办法,古人的价值观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只要长得帅,那么很多机会都会落在他的身上。 “论外貌,奚还是比伯翁远远不及。” “哈哈哈哈,小子,我就爱听这种话。实在!” 没一会儿,马车就被赶过来了,战车也已经掉了头。 秦戟却专门走过来对东方奚道,“我要外出做事,下次我回来在云阳时,你要记得亲自过来拜访我。” “奚谨记。” 东方奚在原地看着马飞速驰去,他第一次看到一个真正的男性贵族,亲自目睹了那种浑然天成的傲岸和气势,东方奚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第五十六章 收网 公孙粱也不顾自己的鼻血还在狂流,见到大夫戟的马车远走,他疯了似的拔腿就要跑。 公孙粱见到东方奚和秦戟说了许多话,一时间担心东方奚先把这件事说出去,好让他得利。他上去就要踹东方奚,东方奚轻轻一闪,他便扑了个空,又啃了一嘴草。 人可以倒霉,但是一天不能倒霉两次。 公孙粱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杀人啊!夭寿啊!你个倒霉蛋。” 东方奚还好心的给他递帕子,“你急急忙忙冲上来干嘛啊?” 这个时候,伍衡却在原地听到了哨声。这意味着,他们的人反策成功了。 公孙粱摸到帕子,却闻了闻,“好香啊,这不是秦姑娘的?” “不是,这是我擦脚的。” “什么!你拿擦脚巾给我!” 公孙粱顿时把帕子摔得老远,“喂!你有没有搞错。” 这个时候,公孙粱忽的大叫起来,“糟了,我的钱被人偷了。” 东方奚听了这话,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自从伍衡来到他身边,他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方才那声哨声酷似鸟叫,但是实际上是哨声。 伍衡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东方奚知道,那张大网要收了,他一脸担忧地看着公孙粱。“你把我祖父和我都当做家人,我不会让你死的。放心好了。” 公孙粱自然听不出这话的深意,只是听了这话心里边一阵感动。 “东方奚——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钱?” 伍衡气冲冲的走了过来揪起东方奚的衣领质问。 伍衡身长七尺五寸,相貌堂堂,双臂粗壮有力,这一把把人揪起,东方奚居然双脚离地。 公孙粱连着两次被摔,脑子里正晕晕乎乎,见到伍衡怒火满胸膛,那双眼睛恨不得杀人似的,公孙粱也吓得吞了吞喉哽。 “衡兄弟,有话好好说,先把他放下来。” 伍衡不听,只是把东方奚上下都搜了一遍。 公孙粱又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还不把他放下来。” 伍衡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这把东方奚像弱鸡一样扔出去,“光看不中用。” 对于伍衡的突然转变,东方奚意识到的是危险,可公孙粱还傻乎乎的道,“你丢钱了,那就在水里找一找,没准儿是刚才洗澡的时候掉水里了。我帮你一起去找,你欺负东方弱奚有什么用啊。” 伍衡听了,却道,“不是他,就是你。” 公孙粱听了,自然气的跳脚,“你说什么呢你?你自己丢了东西,怎么能赖在别人身上呢。” 偷盗东西,那就是犯罪。在秦国,一旦犯罪,那就没法子再翻身了。因为秦国的律法要求,一旦犯罪,就要在脸上刻字留痕。严重些,会成为罪奴,寺人。 伍衡却非常无赖的道,“你看看你獐头鼠目,自己穷的叮当响,无家无财无妻无女。仆人不是仆人,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了,不是你偷我的东西,还能是谁。” 伍衡说着,就在公孙粱解下的外衣褡裢里一搜,没想到居然掏出来一块金条。 公孙粱一看,顿时傻了眼了。 “这怎么可能呢,我一穷二白,怎么可能偷你的东西。” “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以抵赖的?” 这一天,伍衡把公孙粱强行拉到了云阳县吏面前。 东方奚一路随行,他第一次来到云阳亭。 【亭,古代处理公务的机构。】 伍衡这才出示了他的节,以上造的身份让景差判案。 公孙粱眼睛瞪直了,“你竟然是上造。” “趴下。” 景差也一直在等这一天,于是伍衡一来,他们就很爽快的定罪。 只是景差在办案的时候,公孙粱嚷嚷着,“东方奚可以为我的清白作证。” 伍衡听了这话,却坦坦荡荡的道,“东方奚可以作证,公孙粱就是贼人。” 景差看得出,伍衡这是要给东方奚机会。抓到小偷,这是要奖励一万钱的。如果东方奚作证,他就可以得到一大笔钱。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东方奚,“东方奚,你要给谁人作证啊?” “我东方奚今日作证,是公孙粱偷窃财物。” 公孙粱听了这话,只觉得背后中了一箭,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好你个东方奚,你竟然为了巴结高官,如此待我。” “好了,案情已经明了,这就收押。过几日上刑。” 公孙粱还要挣扎,却被忽的涌出来的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给吓了一跳,他们围住公孙粱,眼神凶狠,给他上了枷锁和铁链,这就把人押到了大牢里。 “连上造的东西都敢偷,胆子也太大了。进去吧你。” 公孙粱被摔了第三次,这一次他又是面朝下。 这监室里,四面都是铁杆,他被扔了进去之后,久久才从地上爬起来。 监房里还有着阳光,但是他一动,身上的铁链就开始哗哗作响。他趴在监牢边上,捶胸顿足的道,“飞来横祸啊!” 而就在这之前的半个时辰前,他公孙粱还在把东方奚和伍衡当他兄弟朋友,和他们一起洗澡。 突如其来的打击,彻底压垮了公孙粱的内心,东方奚的忽然叛变,更是一度让他觉得天塌了。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能够再让他坚持活下去的东西了。 东方奚却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公孙粱——” 听到这个声音,公孙粱不肯出声回应,他把自己挪了挪,坐在了监房的最里面。 东方奚来到监房面前,他看到公孙粱忽的神色憔悴,这便道,“你好好在里面待几天,我会救你出去的。” “哼,有些人看着光明磊落,实际上满肚子阴谋诡计。我就看着你巴结那上造,以后能混出个什么名堂来。不对,我以后看不到了,我偷了人家的东西,以后真的要去当奴了。” 公孙粱说着,双目无神。这个时候,他有了想死的心。 东方奚看了看这周围,并没有人跟进来。 “公孙粱,很快你就明白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做了。监房里好吃好喝的,你好好呆着,别做傻事。如果你好好表现,我每个月给你送一只烤鸡。” 公孙粱听到有鸡吃,忽的眼前一亮。 “你记住,不许对任何人说那件事。哪怕是打死你,你也咬牙不要说出来。否则到时候,你就只有人头落地。” 公孙粱听了这话,身上汗毛倒竖。 “臭小子,吓唬谁呢?谁能把我怎么着?” 说罢,东方奚这才离开。 出了监房,雍里子和伍衡都在外面等他。其他的狱吏都在边上看着,看着东方奚和这伙大人物能说的上话,这伙年龄远高于东方奚的人自然纷纷都对东方奚投去羡慕的目光。 更重要的,东方奚协助上造检举有功,现在可以拿五千钱回家。 这可是五千钱啊! 第五十七章 刺激! 东方奚跟着他们两个出来:“你这样忽然间给他一个罪名,到时候怎么给他洗刷?” 伍衡正要解释,雍里子却上前一步,“本来他是必死之人。但是现在,东方奚,他的生死全部握在你的手里。” “什么意思?” “先跟我来,带你去个地方。外面人多眼杂,不适宜说这些。” “什么地方?” “从现在开始,别问,别说话。” 伍衡在东方奚眼前蒙了一块黑布,随后推搡着来到一间石密室。 等到东方奚眼见的黑布被取下,他再次重见光明,眼前却黑漆漆一片,雍里子擎起火把,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一张木案,一个竹席。 “这是什么地方?” “都说了,不要问。” “你们带我来这里干嘛?” “说了,不要问。不让我问,那你们带我过来干嘛?”伍衡摇摇头,不再说话。 雍里子坐定,“不是让你来问我们,是我们问你。东方奚,你也是聪明人,不可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协助我们完成这么多事。长信侯的事情,你其实都知道。我们已经观察你很久了。” “你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雍里子不再多说,递给他一张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东方奚,云阳县人。家里只有一个老祖父,还有一个情妇秦月娥。】 【五月初十,与其祖父会面公孙粱。系公孙粱回到云阳城第一日。】 【五月十五,与秦氏公女夜间出城,通,一宿。公孙粱尾随。】 【五月十六,东方奚反捉公孙粱,粱行迹暴露。奚追问再三,命其自裁。奚去,粱出坑,尾随其归家,开始夜宿东方奚家。衡探其家。】 【五月十七,奚反察觉,于赵氏老大家借剑。十七日,衡住其家。】 …… …… …… 【五月二十八,事成,结案。】 东方奚一条条看下来,不由得皱眉,脊背发凉,“你们一直在监视我?” 古代没有监视器,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而且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帮人未免太强了。 “我们的人,比长信侯的稍微快了一步,本来当日公孙粱就要被我们解决掉,但是我们没有想到,你和你祖父选择了收留他。无论是你劝他自裁,还是你收留他,都对我们有利。现在,我们要你回答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东方奚觉得他这件事做的,无愧于任何人,自然直言,“兹事体大,唯恐事情宣扬出去,长信侯若是真的造反,那国内必定大动干戈,社稷不保。” 伍衡听了大赞,“善!孺子可教!” 雍里子看了他一眼,伍衡立即住口不言。 “那我再问你,秦月娥以及她的婢女知道这件事?” “绝不可能知道。” “那你的祖父呢?” “你们不要乱来,我祖父什么都不知道。我做这么多,本来就只有一个目的,让我和我家人好好活下来。” 伍衡拍了拍东方奚的肩膀,“放轻松小子,我们是在给你指一条明路。而你,本是没什么资格和我们谈条件的。” 伍衡说着,拿出一个罐,给东方奚到了一碗酒。 “喝了它。” 东方奚看着这清澈的酒水,他晃了晃,并没有喝。 雍里子耐心道“你的所作所为确实手段高明,一举一动经过我们的观察,不是你说几句,你的家人就可以接触危机,关键还是要看我们对风险的评估。现在,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的努力没有白费,你的家人现在都很安全。” 危机接触,东方奚这才放松了下来。在两人的注视下,东方奚这才把酒给喝了。这味道比较烈,像是关中地道的老窖酒。烈酒入肠,十分辛辣,但是很对味道。 一件大事了了,但是东方奚却放心不下公孙粱。 “那公孙粱呢?” “还是那句话,决定权在你。” “什么意思?” “如果你加入我们,你就可以决定他的生死。如果不加入,你以后就和他一块儿坐牢。” “你们这不是要挟我吗?” 东方奚觉得,这伙人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正合他的胃口。但是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加入,尤其是昌平君,他可是未来让秦王嬴政攻打楚国大败而归的人。 雍里子和伍衡互视,“你觉得这是这些要挟你?” “拿我的性命逼我去加入你们,这不是要挟是什么?” 雍里子却道, “夯货!我们就是在要挟你,怎么了,你还觉得委屈上了?难不成还要我们求着你加入我们不成?” 东方奚揣摩了一下,“加入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总得给我介绍一下你们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杀手不像杀手,上造不像上造。干嘛揪着我不放,要我加入你们?难道说当日你们找上我来,当时就已经开始在布局,想要让我加入你们?” “你小子很聪明,我很喜欢。我们就需要你这样的人。至于我们的组织吗,我先问你,你知不知道,秦国有一号人物,官职是长史。” “没听过。” “他不是别人,就是我们组织的老大。这个官职只有为秦王最信任的人才能担任。而长史,他手下不管兵,不管吏,管的是间人。他不上朝,有事直接面见大王。” “长史的身份本身也很神秘,或许会记录在册,但那都是功成身退之后才可。长史这个位置,享受上卿的俸禄,无诏可以入宫。简单来说,长史位高权重,麾下间人数量庞大,遍布六国。而我们,都归他指挥管辖。” “长史一向都是神龙见尾不见首,更不用说他手下的间人了。这个组织一直以来都很神秘,一旦开始外出执行任务,所有间人便没有姓名身份,只有代号。而加入这个阻止,就必须要学会一件事,保密。” “这就是我们看中你的原因所在,你懂得把秘密烂在肚子里。” 东方奚听到这些,年轻人应有的激情这才被激发出来。 穿越到先秦做特工,这也太刺激了! “间人?间谍!那不是秦国对待六国的动用的间谍网吗?” 第五十八章 狱吏,那是肥差! 雍里子眼里泛着光,“东方奚,我最欣赏你的地方就在于,你很难得,年纪虽然非常轻,但是你懂得多,明事理。光是你处理公孙粱外逃这件事,我就已经很欣赏你。没想到,你居然还懂我们秦国间人是做什么的。没错,我们就是秦国间谍网。” “虽然出身不好,还是一直住在这乡野之地,到现在也不过认识了两千多个秦国文字,但是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而我现在想要做伯乐,就看你要不要成为我的千里马?” 伍衡看着雍里子,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头率这么对一个年轻人说话。东方奚看着高高大大,可是却有些矫情,没想到雍里子这样的人,居然愿意对他说这么多,像是哄小孩似的。 东方奚应道:“自从当年公孙衍和苏秦提出了合纵连横的战略,我们秦国就开始打造间谍网。这个组织本来是为了维护秦国的利益的建立,若是没有这个间谍网,我秦国何以能应对六国且且徐徐强大呢。” “好,说得好。不愧是我第一眼就欣赏的人物。那么,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从此吃香喝辣。” 东方奚却沉默了。 做间谍,那以后就得远离云阳,远离秦国,这就相当于要了东方杜衡的命。而且,他现在还有了秦月娥。 间谍不都是孤寡人做的吗? 东方奚自然摇头。 “我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刀笔吏。” 雍里子听了,却仰头大笑起来。 “东方奚啊,你是少年不知愁。你凭什么认为,那景差会答应让你做刀笔吏呢?”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难道说景长吏也是你们的人?” “景差?他还没有这个资格,你以为间谍网是什么人都能加入的吗?至于,景差,他不过是权臣手下的一条很不起眼的走狗罢了。”雍里子眼中满是不屑。 东方奚纳闷,这个雍里子到底是什么地位?居然对身为长吏的景差如此不屑一顾。 “你把东西给他看看吧。”雍里子看向伍衡。 伍衡这才拿出两份帛书。 东方奚打开一看,发现这上面是三个人的名字,杜氏一人、景氏一人、王氏一人。光是看着他们单独标注出来的氏,东方奚就知道他们都是谁家的子弟。 而东方奚自己的名字并不在这上面。 “难道这是今年举吏的名单?” “没错。你不妨再看看另外一份。” 东方奚旋即展开,但是这一次,他赫然第一眼看到的名字居然就是他自己的,随后才是景氏、王氏之人。 东方奚这才响起当日景差对他说的内定的话,不仅仅是为了夸奖,更是拉拢他。 “我的名字是你们帮我加上去的?” “怎么,狱吏这么大的肥差,你以为是景差那老小子会捞给你?他的儿子如今二十岁了,想要让他做个刀笔吏都有些难度,更别说提狱吏。你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有些人看着是狱长吏,实际上却没有那么大能耐。” “而狱吏这种肥差,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做的。而云阳狱,一向是在秦国仅仅次于咸阳大狱之下的存在。如果没有我们,别说狱吏,你连刀笔吏都混不到。” 这下,东方奚心里的天平开始摇摆不定了。 有一件事,他想确定。 “所以说,如果我不遇到你们,我根本没有为吏的机会。景差原本并不打算举荐我?” “东方奚,你看着聪明,可是有些事情你还没有经历。你像极了那刚出了学堂的弟子,肚子里学的东西很多,可是对很多事却缺乏经验。” 雍里子说的一点不错,东方奚一直都在学习,本科读完读研究生,象牙塔越爬越高,但是从来没有出去过。 “二位如此待我,我必好生报答二位。” “此举无非恩意,只是让你知道加入间谍网能捞到的好处罢了。而这只是个开始。文吏这种活,又累又难做,如果你愿意,你以后可以放弃,选择像我们一样,在国内光明正大的享受爵位,学吏做什么呢?” 东方奚却觉得,文吏才是未来秦国的希望。 “不,我就要做这狱吏。或许在你们看来,现在这文吏没有什么用,可是我想以后总会派上重用。” 东方奚一身才学都在法律上,冥冥之中,有些东西在感应着他,他相信秦国需要他这个文吏。 伍衡却很欣赏东方奚,在他的内心中,法律是秦国历代君王推行的最好政策,他的大掌落在东方奚肩头,“好!我支持你!八月你就要正式赴任成为狱吏,倒时候你将会是秦国历史上最年轻的狱吏,从现在起,只要你和景差说一声,到时候你就可以换了衣服开始做刀笔吏了。” 东方奚惊诧,“这么快,都不需要考核吗?而且我还没有去过学室。” 伍衡惊讶,“你想去学室?” 东方奚的眼光确实很高,只是这进学室,比做秦吏还要难。 雍里子听了也诧异,“你这个要求未免也太高了。” 东方奚却不理解,“你们能轻轻松松让我做狱吏,但是却不能让我入学室,这又是什么缘由?须知,我这种贫寒子弟,没有经历过系统的学习,又怎么能做执掌一方律法的秦吏呢?” 雍里子听了这话,头一回像一位真正的长者一样,他耐心的解释道,“因为实际和往往和理想的规章制度有所出入,现实中要培养一批秦吏执法然后输送调配到各地,成本是非常大的。所以秦吏虽然有,但是却分咸阳周围和偏远县城两种。” “巴郡,距离秦国咸阳城远的不能再远的一个郡,而云阳狱之所以出名,就在于他很遥远。咸阳是权贵们的聚集地,却也是暴风骤雨汇聚之地,很多时候,有些囚犯不适宜关在咸阳,所以有些囚犯会被发配前往云阳大狱。” “这种地方对于权贵们来说,一向是鸟不拉屎的地方,没有贵族子弟愿意来到这里。而有心往上爬的人,更加不会选择主动来到云阳。只有那些没有凭借的没落世家,会选择用这种方式,靠着让子孙用五年、十年的时间来堆积政绩以达到晋升的目的。” 第五十九章 正式加入 “因为地方偏远,见不到权贵,所以这些秦吏没有办法像咸阳城那些文吏一样轻轻松松就获得提拔。所以学室是有,但是那是给贵族子弟的。有一部分咸阳人士,可以做到近水楼台先得月,靠着出色的能力进入学室。” “我在咸阳城就认识这样一个人,他强力,能拉动三石强弩,更懂驾车驭马,而且他非常好学,十分勤奋,这才有了机会得以进入学室学习律法。” “只有贵族子弟才能被轻轻松松送进学室,能进学室,以后就要成为大夫。而你偏偏生在这个远离咸阳城的荒僻之地,进了学室,见到了王侯将相,到时候你还会想着来云阳做小吏吗?” 东方奚暗想,未尝不可啊。 雍里子复道:“所以规矩虽然是那么定的,但是实际上偏远地区的官吏,基本上是地方官吏举荐或者咸阳指派。而学室出身的子弟,那日后就是要在大王面前做事的人。” “贵族不会给庶人子弟在大王相国面前崭露头角的机会。” “这下你听明白了吗?我秦国本来就是荐举制,这是给贵族行方便,而另一种规矩,是给你这样出身低微的人给个机会,但是同样的路,庶人子弟却要比贵族子弟付出更多的努力。” “你小子就是书读的太多,太过死脑筋,以后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制定规则的人,一种是接受规则的人。你一个百工之后,本来就是后者。我看,你小子出身低微是一回事,这书生气太重也是个麻烦。” “如今运气好,赶上我赏识你,这一跃成为刀笔吏,已经是阶级跃迁,到时候官府会给送两个奴隶,还会有马车。从今以后,在云阳县城,你就是老大。” “只要加入间谍网,跨越阶级成为掌权者易如反掌。不要再拘泥于那些形式了。而且你以为学室学吏,是那么简单的吗?我秦国有学室的地方,只有咸阳城,你不是咸阳籍,而且才刚识字不久,你有什么资格进入?要我说,你小子,野心实在是不小,想着和贵族子弟为伍。没有那么简单。” 伍衡听了,也拍拍东方奚,雍里子说的虽然难听了些,可是都是事实。 东方奚听了,不再犹豫,“我答应。” 看来他这个身份把他限定的死死地,谁人都想利用他的聪明才智,既然反正都是先给别人当孙子,然后才能当爷爷,那为什么不去投靠秦国间谍网这个庞大的组织呢。 没准儿今天做狱吏,明天就可以做大夫。 雍里子听了这话,眼中燃起笑意,“好!东方奚。今天你既然答应了我们,那以后就是秦国间谍网的一员。以后伍衡就是你的上级,他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直到他接到下一个任务。” “他要留下来?带薪休假?” 伍衡双目瞪直,“怎么,你不乐意?” “没什么,我以为公孙粱一旦被关押起来,一切事情都结束了。” 伍衡笑道,“这不过是个开始罢了。网确实是用来捕鱼的,但是有些人是要捕大鱼,这网还要多留在水中一会儿。有些事情,你现在级别不够高,不够资格知道。以后你要记住,如果我们给你安排任务,你要不计代价完成。” “不过,以你现在的级别,不会有人给你指派什么任务的。而且现在的间谍网,基本上已经全面休息的状态,我们现在是人满为患。等要用到你的时候,那就是天下要出大事了。” 雍里子也道,“现在的你,可以安安心心在云阳县这个地方做狱吏。而我们会专门训练你。” 伍衡诧异,“头率,你也要留下来?” 东方奚跟着问,“你是衡兄的头目,高几个级别?你留在云阳县做什么?也是带薪休假?” 雍里子眯起双眼,讳莫如深,东方奚知道自己这是问到不该问的了。 “是我多言了。” 东方奚很识趣的举起酒爵喝了起来。 但是好奇心特别重的他,怎么可能打消去猜想这件事。 今天他见到了大夫戟,他急匆匆的走了,可见是出了什么大事。 而雍里子也要留下来,那么他身边那些特工、杀手、间谍也都会留下来。 或许接下来的几天,云阳县要出什么大事。 雍里子收起高傲的神色,郑重其事道,“虽然你加入了秦国官府设立的间谍网,但是加入的第一天,不会像你以后成为秦吏一样,授绥授印,加冠带剑那么隆重,但是我还是诚心对你的加入表示欢迎。我希望你能记住,加入这个组织,你可以以权谋私,坐多高的官,收多重的礼,敛多少财,我们都不会约束你。” “但是你要永远记住,必须要做好以下三件事:第一,保密;第二,不要多问;第三,对于上级交给你的任务,一定要按时完成。” 东方奚作揖,“头率放心。” “除此之外,我希望你能在这蛰伏期间,多学些东西,易容乔装、齐楚赵魏河洛各地方言口音,你都要学习。间谍网不会收无用之人。你看着像个士人,也可以读书方面下点功夫。我希望等我启用你的时候,拿出去的是一块璞玉,而不是茅坑里的烂石头。” 东方奚起身作揖,“头率的话,奚永远记在心上。” “你今天已经入网了,起个名字,当做你的代号,以后你我就用代号联系。” “夜枭子。” “好,我记下了。” “还未请教头率的代号。” 伍衡提醒到,“非特殊情况,上级只负责发布命令,不会主动提起自己的代号。而且,这是在国内,大家用的都是本命。头率问你的代号,只是收编你的正常流程。” “是我多嘴了。” “以后少说话,刚说完你就忘,总是违背第二天。你当我是没有脾气的吗?” “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今天就到这里,散了。” 很快,东方奚被送出暗室。雍里子坐上一辆马车,往城东走去。而伍衡跟着东方奚要回家。 “我的剑呢?一定是被你藏起来了。” 伍衡叨叨着,“你拿把剑放在家里,对我而言不太安全,不过今天回去之后我就还给你。” “安全?”东方奚忽的想到什么,“你就算把剑藏了,你今天也安全不了。” 这一天,伍衡和东方奚回到家,东方杜衡远远看见他们两个,便把簸箕一扬,撒了一地的豆子。 秦月娥坐在房间里,头一次觉得东方奚不靠谱起来。 天空中忽的阴云密布,黑云滚滚,一层叠着一层,低低的垂下来,但是往往这种天气,却不会下雨。 (给下推荐票打赏啊,两个起点币也行啊,别光白嫖啊。) 第六十章 做戏做全套 只是东方奚算准了他祖父会为这件事生他的气,但是却没算准,秦月娥也会因为这件事情和他置气。 东方奚和伍衡见到东方杜衡,莫名就开始怂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有这种王者气质,不怒而威。 “我问你们,公孙粱去哪里了?” 伍衡知道,公孙粱待东方杜衡是真心实意,而杜衡也把他当儿子一样看待。云阳县虽然偏远,但是远离政治中心,没有那么多权谋,这里的百姓才是真正的淳朴善良。 东方杜衡对待公孙粱,更是犹如严父。 伍衡就是千算万算,少算了一个东方杜衡。 如今公孙粱被关押收监,东方杜衡却对他们二人不依不饶起来。 伍衡想要撒个谎把这件事圆过去,“出了点意外。” “我问他,没问你。” 这个时候的杜衡还不知道伍衡的身份是上造,他只是听说他的孙子和伍衡一起把公孙粱送到了大狱里头。 电光火石之间,东方奚权衡了利弊轻重,他主动道,“恰如我初次见他所言,他的确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马上就要处以死罪。” 东方杜衡一听,整个人险些晕厥过去。 “死罪?” “奚不敢欺骗祖父。” 伍衡先是诧异,随后却想明白,以组织的要求,从今天起,公孙粱这号人物算是彻底消失了。只是是他少算了东方杜衡这边。 “没错,他的确是犯了死罪。” 东方杜衡径直摇头,他觉得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粱的为人,我清楚,他虽然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可是大是大非上从来不会做错。他不会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东方杜衡说着,他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这个时候,可不是管真假的时候,公孙粱死了,这就是事实。 如果绕了这么一大圈子,在外人眼中公孙粱只是去坐牢了,真不知道他们这么多人这些天的努力是为了什么,长信侯一旦得到风声,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做戏就要做全套。 让假的变成真的! 伍衡不由得看了一眼东方奚,这小子,简直是天生做间谍的材料,随机应变的能力太强了。 “衡兄,你先回房吧。我单独和祖父说这件事情。” 伍衡转了一圈,这里也没有他的房间,他只好跑去角落处的柴房砍柴。 这个院子里所有的欢乐气氛都是公孙粱创造的,如今他不在,所有人心里都空落落的。 伍衡头一回和这类世故圆滑的人在一起相处这么久,他虽然唠叨了点,烦了点,但是和这类人在一起,别说还真的挺开心的。 现在伍衡看着这堆得老高的柴垛,一时间伍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东方奚这才对东方杜衡说了他一直偷窃的事情,东方奚太了解杜衡了。杜衡深知公孙粱的为人,你给说他公孙粱杀了人,他绝对不会相信。 “他数次偷盗他人财物,今日又去偷了衡兄弟的财货,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送他去见吏。我想,如果是祖父您知道这些事情,也不会包庇他吧。而且知道他犯罪但是却不举报,这是要连坐的。” 东方杜衡听了,心里一阵阵犯怵。 他不愿意相信也得相信了。 “粱现在真的在大狱里?” “是的,他数罪并罚,很快就要被斩首。本来用不着这么急,可是他得罪了咸阳城的大人物,如今那些人知道了他在云阳城,一心一意要他的命。” 东方杜衡后知后觉,“这些事情,你早知道了?” “我只是怀疑,又唯恐告诉祖父吓着祖父。不想他今日居然当场又犯事,所以我没有犹豫,把他送去了云阳大狱。” 杜衡听了这个消息,一时间苍老了许多。 “他父母临终前,先后托我待他回来照顾他。没想到,他居然在外面惹了一身骚回来。人啊!功名利禄,也得取之有道,否则上天必定惩罚啊。” 东方杜衡说着,他看着上天,乌云滚滚。 “祖父说的是,天自有道。” 东方杜衡听了这个坏消息,他默默地爬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唉声叹气,晚饭也不肯吃。 这天夜里,东方奚和伍衡两人独自吃了饭。秦月娥和她的小婢女还是单独在房间用饭。 等到东方奚吃完饭,他这边便给东方杜衡亲自送饭过去。 知道他没心情吃,东方奚也不含糊,开门见山就道,“明天我要去做吏了。” 东方杜衡正在感慨人生无常,忽的听到这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再说一遍。” “明天开始,我就要去做吏了。” 杜衡听了这话,两行眼泪这就不住的流了下来。 “本来要一直等,可是今天我帮衡兄作证,景长吏计我有功,于是便让我明天起,就去做刀笔吏。” 东方杜衡听了这话,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惋惜还是该庆幸。 “他走了邪路,你不要有压力。揭发他是对的。” “祖父说的是。” “那祖父,还请吃饭吧。好歹也要吃两口。过几天,我还要亲自去拜见秦氏,去为月娥给人家过六礼。” 本来东方奚是不想去的,但是现在,他为了安抚杜衡,便做出这样的决定。 杜衡一时间不知道该喜该忧,对着饭食也还是难以下咽。 东方奚又道,“其实这些事情我隐瞒祖父有些时日了,如今他入狱,我也心头不快,且这些事还牵连着诸多大人物,我不想让祖父跟着担惊受怕,所以并未提及。我想着不如就快些修宅建院,举吏,成亲,也好冲冲过往的阴霾。” 东方杜衡一听东方奚关心家里的大事,觉得他有担当了起来。 “你终于开窍了,懂得为你自己的前途和人生大事着想了。好,好,好。” “祖父,快吃饭吧。都凉了。” 东方杜衡这才接过饭开吃,东方奚这才舒了口气。 东方奚忙了好久,公孙粱一不在,伍衡也没了差事,他忙碌很久,又要看人,又要给东方奚家打杂‘陪闹’,今日任务告一段落,早就累的睡着了。 而东方奚却还有事,自从上次过后,他和秦月娥口头上确定了夫妻关系,但是接触却越来越少了。 第六十一章 关上窗就黑了 他推开门,本来想在秦月娥怀里放松一下,结果一进门秦月娥就朝他扔东西。 一筒竹简被她扔了过来,东方奚忙不迭接住。随后又有好几筒竹简朝面上砸了过来,有一简刚好砸在他脸上。 东方脸上火辣辣一阵疼。 “谋杀亲夫啊!” 秦月娥冷哼,“你还知道你是我亲夫?” 东方奚好久没来自己房间里转过,今天一进来,好家伙,这房间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床榻上的竹席更是发着白,只是对着窗边多了一面铜镜。 窗明几净,屋子里没有什么铜器,但是因为都是木质家居,只要打扫干净就很养眼,而且古色古香,不得不说,古人的建筑审美远高于现代诗钢筋水泥楼房。 换上新的淡绿色隔纱,又有袅袅馨香幽幽地送过来。 东方奚几乎要不认识这是他的家了。 “这都是良人你帮我收拾的?” 秦月娥不理她,“难不成还有其他女人愿意帮你收拾?” “良人今天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秦月娥坐在窗边对镜梳发,不愿意搭理东方奚。她的秀发倾斜下来,又黑又长又亮,三千青丝犹如瀑布,不是虚言。 东方奚坐在她身边,抓起两绺闻了闻,“你的头发是用什么洗的?这么香?还这么有光泽?” 秦月娥冷着脸,撇过头去,“哼╭(╯^╰)╮。” 东方奚凑得更近些,“外人都说,女人呢,生气的样子最丑,做家务的样子最美,不过我觉得的呢,我家良人,生气的样子也美,做家务的样子也美。” 秦月娥听了,扭着屁股笑了一下。 “只是遗憾夫君我成天在外,不能与整日与良人同在。”东方奚做痛心疾首的模样。 秦月娥这才道,“这有何难,只要你愿意给我父亲做事,你我就可以天天在一起。现在外人都笑话我,说我……” “说你什么?” 秦月娥不敢应答,唯恐招惹他生气。 “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说你下嫁。”东方奚忽的不想哄秦月娥了,一屁股倒在塌上,就要睡过去。 “又想要我的人,还想要我给你们家当牛做马,我才不去。软饭,我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吃的!” 秦月娥贴过来,“有我在,谁会让你去当牛做马呢?” “你我约定结百年之日,当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秦月娥撇了撇嘴,不再多劝。她知道,东方奚是想着有朝一日成名,然后光明正大娶自己。这份心意,她领了。 奚是个好人,可是他一个庶人,却又如此清高自傲,不肯低头还想要翻身简直难如登天。 秦月娥不禁觉得自己日后的路有些黯淡。 见秦月娥久久不出声,东方奚微微睁眼瞄了一下,她坐在窗边一个人顾影自怜,抚着秀发,背影窈窕。 秦月娥在镜子里看到他在看自己,这便反应过来,“你看我做什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多看良人几眼,延年益寿。” 秦月娥倩笑,眼睛里有有了光。 秦月娥过来盘足坐在塌上,胸前一起一伏,“我问你,今天你对祖父说的话都是真的?” “你怎么偷听我和我祖父的讲话?” 秦月娥本来就是惯犯,这行径从小就有,长大越发不可收拾。只是她本来以为只有她祖父、伯翁、父亲的谈话值得偷听,毕竟都是秦国的大事,要么就是宫闱秘事。可是没想到,东方奚和他祖父之间居然也有值得偷听的内容。 耗子见了洞,总是习惯钻一下的。 秦月娥假惺惺抹点眼泪,“若是我不偷听,我还不知道你要怎么骗我呢?” “我怎么骗你了?” 秦月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我问你,当天你带公孙粱回来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东方奚那知道秦月娥又这么多心眼,这件事居然记到现在。虽然她很奔放开朗,但是东方奚不会容许她插手这种事情。 “我那不是为了让你安心吗,再说了,当时我也不知道这么多事。” “骗子!” 秦月娥说着,就扭头背对着他。 “我的美人,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说的话,除了这句美人,其他的都是我不知道的。” 东方奚拉着秦月娥来到镜子前面,“良人你摸摸,咋们连个别处都不像,唯独这里像。”东方奚指指自己的脸皮。 秦月娥不明所以,一脸认真的问,“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我的脸怎么会和你的像呢?” “虽然长得不像,但是美人你的脸皮和我的一样厚啊。” 秦月娥小脸涨的通红,“好啊,你居然敢骂我!看我不打死你。” 秦月娥转过身来就要打他,东方奚却趁机把她抱起,亲了她一口。虽然公孙粱和东方杜衡现在不高兴,可是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并且感激自己。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但是总比不乐强啊。东方奚抱起秦月娥,带着她转了好几个圈。 她像个幸福的小孩一样咯咯咯叫起来。 “你别闹。”两人体温忽的急剧上升,秦月娥勾住他的脖颈,却看向窗外,“天还没黑呢。” “这好办,关上窗就黑了。” 两人这就亲了一会儿,秦月娥头晕目眩的。这是先秦时代,大家是没有裤衩的,只是穿裙子围起来。 做有些事情很方便,撩起来就可以。这也是古时有淫奔之风的重要缘由。 嘿咻嘿咻—— 东方奚和秦月娥两人战到天黑,这才开了窗透风,秦月娥躺在东方奚身边陪他一起看月亮看星星。 可是他忽的想起来一件事,“今天我见到了你伯父。” 秦月娥听了这话,顿时耗子见了老猫似的,她从东方奚身上起来。 “我伯父?哪个伯父?” “大夫戟,传说中云阳县地位最高的那位。你的伯翁。” 秦月娥听到,不禁蹙眉。 “你们二人会面了?” “怎么?” 东方奚就知道这里面有鬼。 一个身份不对等的婚姻,是注定不幸福的。 一场充满了欺骗的结合,是不会牢固的。 而一个妻子,可以狡猾多变,可以风情万种,可以出身远高于自己,但是她不能妄自尊大,想着凭借身份的优越,把自己的丈夫玩弄在鼓掌之中。 秦月娥,她想做猫,让东方奚做老鼠。 东方奚一把把她捉回来,按在塌上。 第六十二章 秦氏的没落 (为帅帅胜利V加更) “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和你家人说我们的事儿的?我可是打算负责到底,早点成亲对你我都好。” 秦月娥的胸前起起伏伏,“你让开,你压着我了。” “刚才压着你不是很舒服吗?” 秦月娥脸红心跳的,“讨厌!”她挣扎着爬起来,然后走去喝水,一脸心虚。 “你先告诉我,我伯父今天都问你什么了?” “他待我十分客气,仿佛我已然答应了他什么重要的事情。” 秦月娥听了,得意的大笑起来。 “你该不会在你伯翁面前,吹嘘了我的身份?” 东方奚还不打算把自己要做狱吏的事情告诉秦月娥。红颜祸水,别看她长得娇美,一肚子坏水。 她绝对背着自己暗地里搞事了,否则秦氏人为何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来找他的麻烦。 秦月娥径直道,“没有,我在家一向乖巧老实,从不撒谎。我伯翁也认识你祖父,对你也算是有些了解。” “这就奇怪了。你的伯翁为何待我如此不寻常,难道说你们秦氏上下的老少爷们都和良人你一样心胸宽大?他怎么会那么平静?” 秦月娥蹙眉,“夫君你为何总是在意这个?你我独自在外作对快活鸳鸯,郎情妾意,不是美哉?我可从来不在意这些。” “在下不才,山村野猪,拱了卿大夫之家的白菜,难道他们愿意?” 秦月娥皱眉,“你今日讲话好生粗俗。” 东方奚爬了上来,弄得秦月娥媚眼如丝,白皙的脖颈间热汗淋漓,她很享受的嗯了几声。 东方奚琢磨到她是吃软不吃硬,于是在高潮之前停下,“你若是今天不告诉我,你背着我都做了什么,那我今天就出去睡。” 秦月娥听了,顿时急了。 “你怎么这么执着?” “豆腐都送到嘴边了,就看良人吃不吃。” 秦月娥坐起来,她保住东方奚的头,“你想听真话?那你就不许生气。” “好,我发誓,我不生气。” “我家里,一向是伯翁在咸阳为事,虽为大夫,不比上卿,可是作为王室宗亲,伯父算不上秦国权贵里的顶流,但也可做中流。而我父亲,他身为县尉,根本难以插手朝中的政务,在云阳城这一带勉强做个地头蛇。” “只是不瞒你说,如今我们秦氏已经渐渐没落,我伯父很是心忧。他曾说过,如果继续这么下去,我们秦氏以后可能就要彻底失去权威,变成权贵里的最下流。这话,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千万不要对外人说起。” “良人大可放心。今夜之事,我绝不对外透露半个字。” “我们秦氏虽然作为勋贵,血脉流传四百年之久,可是这权势地位,却也渐渐没落。否则我们一氏,也不会来到这巴郡云阳。” “莫不是军功爵制冲洗?导致贵族没落。” 秦朝,本来就是古典贵族的黄昏。落日余晖的美好罢了。 “夫君,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心怀国家大事。那些庶民失败的原因就在于,他们认为政治斗争和他们没有关系。实际上,所有人的命运变化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君王励精图治,国家实力强盛,人人都可有出头的机会。但是如果朝中人人都忙着争权夺利,到最后只会弄的两败俱伤。” “只是夫君你却只说对了一半。军功爵制不是让我们秦氏没落的根源所在,我的伯父,可不是寻常人,他年纪轻轻就可以带兵打仗作战,所以他文可大夫,武也已经获爵位。就是我的祖父,那也是昔日靠着军功又起爵位。” “很多时候,决定一个人价值的,并不是他的能力,而是他所身处的位置。真正让我们秦氏没落的原因在于,如今朝中多了许多新的势力,楚系外戚勋贵实力一直都很强大、秦国崛起的法家士人一派、依靠着军功晋升上来的勋贵诸将。” “就像是吃鱼,鱼只有那么大,如果只有三个人,一条鱼足矣。但是现在坐在桌子上的人越来越多,要想吃饱,要么就是让一部分人退出,要么就是继续上鱼。” 东方奚接道,“所以,现在的秦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战争。因为文信侯把持朝政,久久不对外攻伐,所以秦国的内政极其不稳定。” 秦月娥惊讶地赞叹,“夫君,你对政治有这样的领悟,日后绝对可以成为大人物。何不借助我伯父的力量,帮助他一起做大事呢。” 东方奚看着秦月娥,“良人这是将夫君视作千里马,想要让你伯父为我的伯乐。” “只是我有心如此,你却不愿意。” 东方奚坦然道,“其实这些我都知道。人生在世,权势地位富贵,哪个都不可以忽视。只是我自有我的办法。虽然运气、平台都很重要,可是没有真才实学,也不会让人感到可以信赖。” “权力的基础,都源于信任。如果我没有向众人证明,我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那么我的地位,只会绑定在平台之上。一旦平台倾覆,我也会倒下。树越是要往高长,根就越是要往下扎。” 秦月娥才学有限,东方奚后面说的,他已经一字都听不懂了。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意思。只是,你别拐外抹角,你到底是怎么和你家里人交代的。我可已经做好了准备,七月定个吉日,去找你父母正式提亲。” “这么快?可是你举吏的事情呢,哪个大人为你作荐?” 秦月娥有想过,求她父亲作荐书让东方奚做狱吏。不吃她的软饭,东方奚怎么晋升? 东方奚笑笑,他这才打算告诉她事情,“没有哪位大人为我作荐,但是从明天起,你就是我秦吏奚的大妇。” 秦月娥只觉得东方奚在说梦话,“这玩笑开的,也太大了,不过我可当真了。” 东方奚知她不信,“尽管当真,明日等我回来你就知道了。话说你怎么又偏话题?”东方奚从后面抱住秦月娥,“快说实话,不然今晚我都不让你睡觉。” 秦月娥心喜,“好啊!那我就不说。” 嘿咻嘿咻—— 以下省略一万字…… 伍衡听到房间里动静很大,嚷嚷着,“大半夜的还让人睡不睡了啊!” (东方奚和秦月娥甜吗?甜就三连,月票打赏推荐票刷起来啊!) 第六十三章 成为刀笔吏的第一天 次日一早,东方奚神清气爽的出了门就去云阳大狱报道。 伍衡坐在大厅里,昨天晚上他听了一晚上,吼也吼了,两人根本不听他的话,只顾着自己开心。 伍衡从来都没这么迫切的想着回家见他妻子。 东方奚这次来到云阳大狱,长吏景差早就已经到了大狱里。 这是他头一次跨入前大门的中门,宣告着,他已经成为一个大人。 大门大人进,小门小人进。 前堂里设着五张案,最上面的就是景差。这里是办公的地方。 “见过诸位大吏。” 景差捋着胡须,笑的有些勉强敷衍,看来他并不乐意自己上位。 “起来吧。” 景差把自己收到的刀笔吏任命文书递给东方奚,“东方奚,日后你也是我秦国秦吏队伍中的一员了。虽然现在仅仅是个刀笔吏,可是一些大人为你作保,过不了多久,正式文书下来,你就要成为秦吏。以后可要勤加学习律法,为事勤勉。不可知法犯法,凡事都必须要秉承《秦律》中的事情来做。” 景差瞟了瞟旁边摆放的一个大箱子,“这是某位大人要我提交交给你的,说是他送给你的见面礼。” 东方奚想着,这应该不是伍衡送给他的,伍衡要送一定是当面就送了。那就是头率了。 这么一大箱,会是什么呢? 景差道:“打开看看吧。” 东方奚打开箱子,发现里面全部都是法律文书,《法经》、《秦律十八种》、《秦律杂抄》、《效律》、《法律问答》、《封诊式。》 东方奚见到这些东西,顿时心花怒发,每一本简书,都像是一坨金子一样,他视若珍宝的小心翼翼捧起《法经》。 “这就是在历史上失传的《法经》吗?” 公元前五世纪,魏文侯任用李悝为相,施行变法改革,李悝总结了春秋末期一来各诸侯国立法、司法的经验,结合魏国的具体情况,制定了中国传统社会第一部系统的法典。 《法经》在中国法律史上具有极其重要的历史意义,它是中国古代第一部比较系统的法典,标志着中国古代的立法技术已经开始走向成熟。 《法经》更是传统成文法典的基础。 东方奚见到《法经》,就跟学医药的医家忽的见到早已死去的神农氏一样。 他在台下不顾众人狂笑,对《法律》文书的喜爱丝毫不掩饰。 景差见了,只觉得这笑刺眼。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生来就是发光发热的,而有些人只能被光芒遮蔽。东方奚做了前者,而他周围的一部分人,被这光热照射到却觉得不爽。 有些人想成为秦吏,是因为心中崇尚法律,以之为信仰。而有些人成为秦吏,只是为了利益,对他们来说,秦吏只是一个职位。 景差看着东方奚,他以前还是喜欢他的,喜欢他穿着葛布粗衣在自己眼皮子低下走来走去,念些无韵的歌彰显他的粗鄙。 但是现在,景差只觉得东方奚碍眼。 景差悠然起身,走向内堂。 “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恭送长吏。” 其他狱吏和刀笔吏纷纷上前表示祝贺,这些人都比东方奚大两轮十二生肖,一个个胡子拉碴的。 本来他们用不着恭喜东方奚,以后有事也要差使他,可是景差说了,他背后有高人举荐,没过多久就要成为大吏。 这么快就连律法文书都送了过来,可见是要让他成为能断案的长吏。 他的前途无可限量。 于是这伙人自然对着东方奚恭喜他。 只是嘴上说着恭喜,心里却在暗骂,大家都觉得他是吃软饭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东方奚被最年长的刀笔吏何臣领去另一个厢房,这里是刀笔吏的所在,一共六张案,刚好缺他一个空位。 “以后你就在这里做事。” 这里最年轻的刀笔吏不是别人,正是景差的儿子,景云。 他的年纪和东方奚相仿,比他只大两岁,两人小时候还一起玩过。 景云生的瘦长,脸色白净,只是一脸萎靡,腰直不起来,说话也中气不足。男人最懂男人,知道他这是肾虚了。 景云见他来了,非常热情的道贺。 “恭喜奚弟。希望奚弟以后能步步高升。” 一个人表情做的再怎么好,言辞再怎么动人,但是他的眼神却骗不了别人。 景云和其他人都一样,并不欢迎他的到来。 “奚弟,没想到我们还能一起共事。” “以后还要请云兄凡事多加指点。” “那是自然。你我可是小时候一起光腚玩的。” “哈哈哈哈——” 东方奚坐下来,上面放着一些空白的竹简,两把小削刀,三支笔。 东方奚把削刀系在自己的腰际,把玩着毛笔。 过了一会儿,大吏纪竹正把官服、底靴都给送了过来。 “这是上一任刀笔吏留下来的衣物,你先凑合着穿吧。至于你的新衣服,等会儿去找城西裁缝店家让他给你量好,到时候官府会给它结清。” “谢纪大吏。” 对着宽大的红色漆木几案,东方奚不由得感慨。历朝历代,做公务员都没有秦朝初期简单吧。他这也是纯属卡bug,占了个大便宜。 从今天起,他就是秦国初代公务员了。 六人齐齐坐在座上,各有各的差事,东方奚作为新人还在一边看《封诊式》。 景云见他看着那么认真,便提议,“你案上有些空白木牍,可以先临摹抄写一份封诊式。眼过千遍,不如手过一遍。你抄写一份,以后上手起来也更快了。” 东方奚听了,自然照做了。 “多谢云兄。” “客气。” 东方奚和景云有说有笑的,景差自然也听见了。现在的东方奚,他背后有了一座大靠山,景差吩咐过,让他好好待东方奚。 没准儿以后还要反靠他东方奚呢。 只是景云做了笑面虎陪着东方奚演戏,但是他却表现得有些小家子气,现在正坐在大堂里生闷气。 云阳大狱,是景差一个人的天下。 这里所有人都要看他的脸色过活。 今天他独自一个人坐在大堂里,愤愤不平道,“这个东方奚,平日里如此高傲,不懂人情世故。他祖父也是如此,过去想要让我给他孙子写荐书,却又不懂的送礼送女。” “而这东方奚也不是好东西,抱着秦氏女那样的大美人,还在我面前装孙子!装委屈。我去他奶奶的!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人在云阳城,居然被咸阳城的大人物看上,居然能够做到尚未成为大人,就已经像贵族子弟一样竟然没有成婚,就被拔擢为吏。” 第六十四章 新吏上任,浇浇火 “不行,他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于是乎,正午时分,东方奚的面前忽的多出来一堆竹简。于是他指派大吏纪竹正给东方奚安排活计。 大吏纪竹正,是当地有名的地主家的儿子。能进这地方官府,自然靠的是送贿赂。 太阳底下,从来没有新鲜事。 他来到刀笔吏所在的公室,给了东方奚一堆竹简。他生的高大威武,腰圆肚壮,脸上的赘肉垂下来,耳垂更是肥大。 来到门前,门口的光就被他遮挡了。 “大狱不同于别处,云阳县的小案,都是要我们这边来审理。只是这寻常百姓家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多了,你不仅仅要学会封诊式,还要懂得记录随堂诊断问话。” “咋们这边不比咸阳城,没有那么多帛书可以书写,只能在竹简上刻字。刻字是很麻烦的,所以你要学会速记。这堂上问话往往夹了口白,随堂摘抄是来不及的,你要学会精简的记录总结,陈述案件。你拿去熟悉吧,务必要在明天之前看完。” 东方奚抬眼一看,这里一共有十三大卷竹简。 他铺开一看,一条上就有密密麻麻的无数小字。 这显然是总结之后的存档摘录副本,否则不会做的这么细小。 “这么多,怕是天黑之前看不完吧。” “这是长吏的意思,你今天进门,没有让你直接去侯堂记录已经是开恩。以后可没有那么多让你学习临摹的机会。” 东方奚初来乍到,对古代的审理程序还不太清楚,虽然觉出纪竹正待自己有些苛刻,但是他还是欣然接受了这项任务。 结果,东方奚没有急躁,乖乖接受了这个任务,反而让纪竹正不爽。如果他不犯错,他们反而不好收拾他。 现在他们要的就是激怒他,好给他的罪名,罚他在家里好好呆两天。否则师出无名,若是被他给告状,他们也没法搪塞回应。 新吏上任,老官总要让他知道点厉害。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即便是穿越了,有些事实还是得面对。 好在东方奚心态够平稳,这点小事情,还远远不足以让他失去理智,顶撞上司这种事,傻子才做。 众人见他乖乖答应下来,便有人觉得他是软柿子,开始也不觉得他怎么样,都觉得他是走后门。 其他人都忙着喝茶闲坐,东方奚却在那里聚精会神的翻看案例记录。 只是这越看,东方奚却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这位纪竹正大吏,他曾经连续一个月之内,捉奸三次,收他人的妻女为家仆;还曾经缉拿盗贼两次,获得钱币十万。 而审理这个案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景差。 东方奚看出了事情的不寻常,并未声张。 纪竹正见他看的那么认真,却又翻的那么快,好似天黑之前他真的就要把这些东西给看完。他便走过来,“吏奚,你怎么看的这么快?” 东方奚应道,“唯恐不能早些看完归家,所以快了些。” “那你都记住了吗?” “自然记住了。” 纪竹正大喝,“年纪轻轻,就学会了欺骗上司?难道你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居然敢说你把这些东西都背下来了。” 众人都在旁边瞧好戏,唯恐东方奚能安安生生在这个活阎王手下多做些时日。 景云解释道,“他确实有这样的才能。一部《德道经》,他看了几遍,就会背诵了。” 纪竹正听了,有些惊讶的看着这小子,“那我现在考考你。” 纪竹正拿起东方奚看完的,随便就抽了几条去问他。 “壬寅年|壬寅月|葵丑日,当日发生了一起什么案件?” “贼死案。” “那杀害他人的凶器是什么?” “类斧。” 纪竹正心里咯噔一下,大多人都能记住的是凶器名称,他却能记得这么精准,类斧。 “那伤在哪里?” “头左上角一所(处),头背一所(处),袤各四寸,广各一寸。” “这不是原话吗?”纪竹正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随后便瞪大曈昽看着东方奚,这小子脑子这么好,以后必定能成为大人物。 不对,这应该只是个意外。 纪竹正不死心,又挑了好几处案例去问东方奚,没想到东方奚都能做到倒背如流。 这下,纪竹正被吓到了。 但是这样就去斥责他,太过于理不合,纪竹正只能咬牙切齿道:“你,你很好!” 纪竹正看着东方奚,莫名汗颜,而且东方奚这样惊人的记忆力,让他感到震惊。他抹了抹他额头上的汗滴,强做镇定,脸上拧出笑容:“好样的,东方奚,你以后好好干。我一定支持你。” “多谢大吏嘉勉,以后奚一定更加努力。” “还努力?” 纪竹正愕然,他再努力,别人还有饭吃吗?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不对,你好好努力。我走了。” “恭送大吏。” 纪竹正脸色由红转白,出门时还在门口险些绊倒。 古代进入官府的门槛,可比现在高多了。 有人来时威风八面,看着诚心要找茬,走的时候,却惶惶不安,犹如丧家之犬。 其他刀笔吏在旁边看着,都觉得他分外可笑。 反倒是,东方奚这小子,今日出尽风头,教他们一众年长的同僚不知道如何和他相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只是东方奚却在纳闷,自己是哪里惹到了他,他为什么主动过来找自己的茬。 平日里自己做小工时,景差就对他多有照顾,这个大狱里,人人都给他些面子,这件事纪竹正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如今他做了刀笔吏,为什么纪竹正却摆明了过来找他的麻烦。 还有刚才,纪竹正挑了那么多问题,为什么独独略过记载他功绩的那几笔案子。以他这种张扬的个性,一定到处宣扬他的功绩,但是他却没有。 东方奚看着这份备书,心中不由得烦闷起来。但是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了,他和诸位同僚吃了几口饭,就又回来。 路上他忽然看到自己昔日工作的地方——大院里的耳室。东方奚忽的很想去看看黑旗,那条狼狗是他的好伙伴。 第六十五章 道貌岸然 到了后堂里,东方奚却见到这后堂里又多了一个小工,年纪比他还轻。他看着瘦瘦小小,一双眼睛雪亮,漆黑的瞳仁里泛着明亮的光。 东方奚本想和他说说话,结果他却作揖叫,“见过吏奚。” “无需多礼,起来吧。” 东方奚微微怅然若失。要在过去,他可是这帮小孩子们取笑玩闹的人物,如今换了一件衣服,外人就待他如上等人。 还是现代社会好。 东方奚打水喂狗,又把赵大兵给惊动了。 赵大兵见到东方奚换上了秦吏的衣服,这套灰黑色官服穿在他身上显得他成熟了几分。 赵大兵诚惶诚恐的跑过来,又是作揖,又是紧张,唯恐东方奚哪里磕坏了碰着了。 “你如今翻身了,还来这里干嘛呀?” 东方奚纳闷,“翻身怎么了,翻身就不能来中院了。瞧把你紧张的。” “掉价啊!” “价是自己给自己定的,你们怎么看是你们的事情。没想到,你也是趋炎附势的人。” “得,东方奚,你小子看来是不忘本啊!不过,我可告诉你,你从前待在这院子里,想着往那前堂跑。以你的性格,在那前堂待久了,怕是又觉得还是这中院里简单快活了。” “怎么,你知道些什么?” 赵大兵嘿嘿一笑,并不告诉他实情。 “吏奚,我忙去了,您请便。” 赵大兵说罢就一溜烟的走了。 “喂!什么人啊?” 东方奚留在原地,他看着那堵围墙。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出来…… 可是东方奚不会那种会活在回忆里的人,更不会后悔自己走过的路。 他给狗饮完水,这才到监房里去看公孙粱。 可是转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公孙粱。 东方奚很紧张。 “你们可有见到昨日押进来的犯人?” 见到是东方奚过来,两个狱差忙道,“吏奚,上面的人吩咐了,以后只有您能来探监公孙粱。” 说着,两个狱差就把钥匙交给了东方奚。 东方奚过去没有见过这两个人。可见他们是最新部署来的人。 经过询问,东方奚这才知道,原来公孙粱的监房已经被升级了,他现在单独去了特殊监房,谁人也看不到。 东方奚觉得,还对外给人说他叫公孙粱,这不合适。 他们得安排让公孙粱的名字消失。 东方奚来到内监里,这里面居然还有一室一厅。 这里有天井投过来的光线,内里设着一张床榻,里面还摆放着书籍,外厅里居然还有一个亭子。 “住在这里面的人是谁啊?居然还有这种贵宾的待遇。就是外国来的使臣都住的没有这么好。” 公孙粱正想办法越狱呢,忽的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呲溜一下,立刻潜伏躲在了内室柱子后面。 东方奚见他久久不出来,于是就把监房打开,自己进去了。 公孙粱见到他进来,这才闪了出来。 东方奚只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黑鬼疯了似的朝着他冲了过来,他的双脚上拖着沉重的链子,见到东方奚,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趁着东方奚毫无预警和防备,硬生生把东方奚用铁链扳倒,然后快步冲上前去,狠狠地用铁链子圈住他的脖颈。 “东方奚,我今天要你的狗命!” “你今天居然还敢穿的人模狗样的来见我!” “我今天非送你去见你祖宗不可。” 公孙粱眼睛发红,当下咆哮起来,他用力勒住东方奚的脖颈,想着带他一起归九泉。 外面两个小吏听到里面不对劲,这才赶紧出来把公孙粱拉开。 他们见到东方奚险些被勒死,自然想着要把公孙粱干脆处死算了。 两个当即就对公孙粱拳打脚踢,把他打的鼻青脸肿。 “两位大人,别踹脸!别踹脸!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公孙粱双手抱头,一边求饶,一边泪如雨下,很是狼狈。 东方奚干呕了几下,这边才喘了口气。 “别踹了,别踹了,你们今天把他踹死,赶明儿我也让你们给他陪葬。” 听了这话,两个狱吏这才停了下来,他们围在东方奚身边,“东方吏,你案怎么样?” “死不了。你们都退下,我和他单独说几句话。不许偷听。” 两人对视一眼。 “唯!” 东方奚躺在地上,他看着上面的梁柱,虫子都已经把房梁给咬穿了。 他摸着脖颈,已经被勒破皮了。 而公孙粱却缓过神来,又骑在他身上,双手掐住他脖颈。 东方奚完全不想挣扎,任由他死命掐自己消气。毕竟,他本来就够委屈,以后还要在这地方待半年之久呢。 公孙粱果然掐着掐着停手了,然后他狠狠给了东方奚一个耳光。 “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要不是你作伪证,我怎么会被关起来。” “如果你不被关起来,我东方奚一家都要被你害死了,你也不想我祖父知道你是长信侯手下的人,来这里是逃命的吧。” 公孙粱一瞪眼,“不是说,这件事以后我们两个都烂在肚子里?” “我想烂,可是别人要挖出来——” 东方奚说着,还刻意瞟了眼外面。 那两个狱差见到他看过来,这才撤走。 “你先让我起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骗子!” 公孙粱才不听,又给了东方奚一大嘴巴子。 “你这个笨蛋!” “快停手,别打脸,在古代也得靠脸混饭吃啊。” “我这张脸只能让我良人打。” 公孙粱听他这个时候还有闲心调侃,又打了他一嘴巴子。 “我呸!你这个吃软饭的。” 东方奚本来没心情和他打斗,听了这话,顿时血压飙升,一勾拳上去,就把公孙梁脸给险些给打歪。 “疼死我了!” 东方奚趁机猛地一脚把公孙粱蹬开。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下东方奚占了上风,他拿起链子,把公孙粱绑在了监房里的木柱上。 “还敢不敢说我吃软饭了!” “我就说,你个吃软饭的,你个靠祖父的,卑鄙小人。” “我要是吃软饭,我用得着等到今天,我要是小人,我早就溜之大吉了。谁还愿意来看你这个阶下囚啊。” 公孙粱被打了一顿,这才冷静下来,恢复理智。 东方奚和他对坐,相视了好一会儿。 “跟你说,我时间也不多了。如今我已经在大狱里做文吏,以后我会专门派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第六十六章 宣判死亡 公孙粱见他穿了一身好看的衣裳,还自称说自己以后当了文吏。 更是心酸不已。 “好啊,我公孙粱这辈子倒了八辈子霉,居然被你给陷害设计,如今我蹲大狱,你在外面温香软玉。” “你说什么呢?你能不能冷静下来。” “不能!换你你能冷静吗?” 东方奚只得吓唬他,“你哭,你再哭我抽死你!” 公孙粱见状,登时不鬼哭狼嚎了。 “有些事,我现在没法告诉你。但是,我现在以我的性命发誓,只要我东方奚还活着,你就一定能活下来。我希望你不要在牢狱里有轻生的念头。” “我呸!我凭什么相信你。” 公孙粱双目圆睁,脸上一片煤黑。 “就凭我们几个直到现在都还活着。还是说,你是对我祖父还能活下去有什么不满?” 公孙粱不说话,他哼哧哼哧。 “上次的事情,根本就没有结束。我早说过,那些人会找上门来的。” “怎么可能,都过去那么久了。” “你不是在宫里侍奉过长信侯吗?” “我没有,我只是在宫外和他见过面。他很赏识我,要我帮他做事。” 东方奚看了看外面,并没有人。 “你这个夯货,既然你见过人家,那你也该知道人家的手段。” 公孙粱吞了口唾沫,“听说不听他话的人,会被扔去活活喂狗。” “那你怎么不怕?” “我怕啊,可是我都逃出来这么久了都一直没事,”公孙粱忽的反应过来,“怎么着,难道说你卖了我?” “屁话!我要是卖了你我早让人把你给傻了,谁还大费周章送你入狱啊。现在我要想办法偷天换日,让你活下来。” “你什么意思?把我关起来是为了让我活命?” “那当然。不然我进来干嘛?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告诉你,现在外面的人都在到处找你,而你进了监房,以后恐怕还是会有人来问起你。听着,从现在起,你叫东方渔。以后任何人过来拷问你,你都说你是犯了事,你的名字叫东方渔。” “东方渔?我不叫东方渔,我叫公孙粱。” 东方奚神情冷峻,“你这个夯货。反正现在我已经对外告诉所有人你死了。” “你说什么!?” 公孙粱又激动起来了,东方奚这次不客气了,他现脱了公孙粱的臭袜子堵住他的嘴。 “你别说话,听我说。” 公孙粱还吚吚呜呜的要说,东方奚便不理他。 “你要再这样,我这就走了,留着你在原地自生自灭。” 公孙粱这才安静下来,东方奚把臭袜子拿出来。 “真臭!” “你还知道,恶心死我了。赶明儿等我出来,我非要让你也吃吃你的臭袜子。” “你还想着出来,挺好。” “我肯定要出来,我要把你的丑事都曝光。” “然后让长信侯知道你在云阳县,派人来把你杀了。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公孙粱没底气再和他争。 “你老实告诉我,什么叫做你已经对外宣布我死了?” “是长信侯要你死。从今天起,你要是想好好活下来,那就乖乖听我的话。我会安排你用另一个身份重见天日,除非文信侯死了。” 公孙粱听了,直摇头。 “那不可能,答应给他办事的人多了去了。” “可是你也答应了吧,否则他犯不着千里迢迢追杀你。现在外面风声很紧,只是大众还未察觉,幕后之人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想要隐秘处理。你这条命还是我争取来的,要不是我,我们东方家也早被你坑死了。” “我才不信,如今你做了文吏,外面的人都对你低三下四,你已经是人上人了,还有秦月娥那大美人天天良人两人的叫,你什么都不缺了。” “你要是这么想,那你就自己呆着去吧。以你的脑子,也就只配做牢房了。你就等着牢底坐穿吧。” “等等!” “有话快说。” “你给我回来,你好好给我说这件事。公孙粱死了,那我是谁?” “东方渔啊。在文信侯眼里,你已经死了。如果你再出去暴露,那秦国就要出大乱子了。” “你别唬我,我也不是被吓大的。孰轻孰重,我都清楚。要不然这一路上过来,我早就对外说了这大事。他如今是要去杀秦王,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谨慎吗?” “我祖父也是这么说你的。” “什么?” 公孙粱想到东方杜衡,这才开始渐渐相信起来东方奚。 “他老人家怎么说我的?” “他说你粗中有细,虽然看着贪财好色还小气,但是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为了骗他说你死了,我还编了不少谎呢。” “你个挨天劈的,等我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想出去,那就得听我的。方才给你说的事情,都记住了吗?” 公孙粱眸子一暗,“看在你来看我的份上,东方奚,我信你一次。但是你得给我把话讲明白,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等风头过去,我会让你出来放风。但是具体的时间,我也说不准。不过最快一个月,你就能出去了。” “一个月?” 公孙粱顿时如释重负。 他背着这么大的秘密,如今用牢狱之灾一个月去换一条命,值得啊! 以公孙粱的个性,他要是知道自己还得在牢里待半年,一定不会妥协的,现在东方奚也只先骗骗他。 “还记得你当时是犯了什么罪进来的吗?” “盗窃罪啊。” 东方奚说,“那你知道,犯了盗窃罪,是要上黥刑的,可是你现在,却在这里住最高级的牢房,还有专门的人看着你。你知道你的特殊性了吧?” “那你要怎么做?” “等我有了权力,我会想办法让你换去普通的监房,做个普通的犯人,不用受那些人的怀疑。” 东方奚做事,一贯追求缜密。 公孙粱想了想,“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会按照你说的话去做。但是东方奚,我不明白。你干嘛废这么大力气和我说这些,我想了想,你现在什么都有了,其实我这种无用之人,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死了算了。你干嘛大费周章的安排我呢?” “谁让你是真心待我祖父和我的人呢。” 公孙粱听了,久久沉默不言。 “从今天起,公孙粱死了,住在这个监房的人是东方渔。” “你也不要这么丧气,早晚有一天,你可以恢复你的身份。以后我会尽量让他们给你送些好吃好喝的过来,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也不能常来此地。” 说罢,东方奚整了整衣服,便迈步走了出去。 公孙粱趴在监房的围栏上,他看着东方奚走了,眼眶里忽的进了沙子。 第六十七章 偷天换日 咸阳城,太后寝宫长信宫。 园林围绕,草木葱郁,知了不住地狂鸣。 值守的宫女们无一不是穿着暴露,酥胸在衣襟里若隐若现。 在长信宫宫中正殿里,一个黑发短须的壮汉坐在长案上。 他的双臂也很粗壮有力,胸膛上满是胸毛。 值此之时,他身边坐着一大一小两个儿子,也和他的父亲一样,敞开上衣,贪图凉快。 太后缓缓进来,她看到这一幕。一股原始野人蛮夷的粗鄙、野蛮、恶心,扑面而来。 但是她早已经不在意。 因为她想要和他一起沉沦。 但是长信侯见到太后来了,却很生气的问,“太后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殿内好好休息吗?” “殿里我太闷,而且我也想看看我的两个孩儿。” 赵姬穿着粉色的纱裙,她已经三十七岁,但是却还能撑的起这娇嫩的颜色。前突后巧,依旧风情万种,年纪快要四十了,但是人却长得像三十岁。 (有些词敏感词,不得不写别字。) 只是当她像雌鸟一样张开双翅一般打开双臂想要抱抱她的两个孩儿,可是两个小孩却对此无动于衷。 他们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只有醒着就是吃喝玩乐。 赵姬不免面露尴尬,她在原地转了许久,父子三人都不怎么搭理她。 她竟然毫无身为太后的威严感。 嫪毐见她站在原地碍眼,对旁边两个士兵道,“太后想要,你们还不快去伺候。” 赵姬心一惊,但是居然也觉得这样好玩,居然就由着他们带着她进去了。 皓日当头,朗朗乾坤,但是长信宫里却传来**不断。 整个宫内到处都是随地而通的男女宫人,侍卫、宫女,乱做一团,宫中的气氛非常窒息。 过来传信的人听到太后愉快的叫声,双手一抖。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长信侯见到线人过来,他竟大手一挥,“把小公子带下去。” “唯。” 一时间所有人都退出中殿。 “怎么样公孙粱那个狗东西,他死了吗?” “死了,已经被五马分尸了。” 宦臣恭恭敬敬将发回来的密封帛书递上去,嫪毐接过,打开一看,这才开怀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公孙粱这个蠢货,他以为跑离了咸阳,他就可以活下去了吗。不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嫪毐说着,把张开的大掌紧紧握成拳头。 他这才起身,听到太后还在那边大叫,当即骂道,“贱人你叫那么大声干嘛!?闭嘴!” 太后闻声,才不管不顾,她叫的更大声。 嫪毐现在已经玩腻了太后,他想要干点大的。 比如,秦王的女人,就很不错,年轻水灵,最重要的是,她们不像太后一样有胸无脑,是个活脱脱的荡妇。 想到自己的大事,嫪毐拉起自己的衣服,穿戴整齐,他昂首阔步的来到偏殿。 “你跟我过来。” 那名宦侍蹑手蹑脚跟了进去。 嫪毐坐在上座,“最近我听说了一件事,大王借故夏祭,要去巴蜀之地看当地百姓。” 【中国古代岁时之祭,指夏季中的祭祀。古时人们将五行配四季,配五祀,又配牲体之五脏,按季节分别举行祭祀。夏为火,祭祀以灶为对象,祭品以肺为主。《礼记·月令》记,孟夏之月(四月)、仲夏之月(五月)、季夏之月(六月)“其祀灶,祭先肺。”】 “此事确凿,宫中都已传开。” “这个小狼崽子,他马上就要执掌大权了。一旦他上台,他肯定要收拾我。一旦收拾我,也肯定跑不了你。” “君侯大可安心,小人一定诚心竭力帮助君侯,直到帮助君侯得偿所愿。” 长信侯听了,又是一阵狂笑。 “好!只是现在,我要你去帮我办一件事。” “君侯尽管吩咐。” “那小狼崽子出宫去了,肯定是找人密谋想着要怎么干掉我呢?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已经派人渗透到了他的身边。这个狼崽子,他想着向外人求助,殊不知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线人监视之下。” “如今他带着他的亲信走了,祈年宫里一度空虚,我要你趁着秦王政外出的时间段,把我的亲信都安插在祈年宫里,来个偷天换日。这小兔崽子他以为他能斗得过我,他还太嫩了点啊。” 宦侍听了,暗想此举果然在大王的意料之中。 “那既然要调换亲信,长信侯宫中百年无人侍奉。” “随便去永巷拉,一定要拉底细干净的。女的一定要年轻的,漂亮的,胸大屁股大的。男的一定得是真太监,下面必须干干净净。” “君侯放心。” “去吧。” …… ………… 云阳城北,五辆马车在军队的拥护下疾驰而来。 秦王政坐在马车里,但是却仍然手不释卷。 他在不停地看书,《国语》、《传》(即《左传》)、《吕览》,所有的好书,他都要读。 更重要的,是读夏朝、周朝、秦国的史书。 他坐在马车里,人很专注。 秦戟迎接了秦王政,陪在他身边护卫了一整天,他现在秦王政一旦做起事情来,十分专注。 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会让他分心。 听太傅王绾说,大王意志力极其坚定,凡是他决心要做的事情,一定会成功。 这次陪伴秦王政,对他们秦氏来说是一个绝佳机会,他想要匡扶秦王政上台,让老秦氏再度崛起。 当车马越过山水,秦王政终于到达了云阳城。 马车戛然而止,而秦王政浑然不觉。 “大王——” “大王——” “大王——” 秦戟连着喊了三次,马车上的人这才察觉到。 他微微抬眉,眉宇间的英气便流露出来。 “何事?” “大王,我们已经到了云阳城城前。” 嬴政撩开门帘,他远远看到了一座城池的石刻门匾。这马路边上,稀稀疏疏有几个闲人在。 “云阳——今日寡人要在何处安榻?” “大王若是不嫌弃,可在我们秦氏的府上安榻。” “可。” 第六十八章 人命不如草 东方奚整了整衣服,脸上还有个巴掌印,幸好他回去的时候大家都忙着伏案写作,而他的位置本来也偏近角落,并未被人发觉。 东方奚坐定,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的事情,那两个狱差,到底是景差手下的人,还是头率手下的人。 还有就是,雍里子给景差打过招呼了吗?接下来景差打算如何处理这个案子?总不可能这个案子一直拖到他上任狱吏,然后让他给公孙粱平反…… 也只有可能是这样。 只是没过一会儿,前堂里的大吏小吏都要走人了。 这个时候,嬴政还没有设立皇帝制度,上班制度更加没建立起来,每月每日每天的当差时间都是没限制的。这些秦国的公务猿们当差都是有事就来,没事就直接下班走人。 如果连着几天府中亭中没有事情,他们就可以一直不上班。 【亭:先秦秦国政务处理办事机构。】 东方奚也不例外,你有事就得当差,没事你就可以想干嘛干嘛。在现代,这是不合法的,在古代,这确实合乎情理的。 他得把这些东西给看完。 于是东方奚又在大狱前堂等了两个时辰,这才把东西全部看完。可是东方奚又发现另一处有趣的地方,除了纪竹正,这书里居然还有景差的老父亲荐举邻家有功,最终获得了一万钱钱币的记录。 任谁看了这些,心头都犹如被火上浇油。 很明显,景差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在外人眼中他是那么的谦逊和善,实际上背地里官商勾结,利用《秦律》一直在给自己收揽财物。 按理说,爱财之人也人皆有之。 而且这本来就是人吃人的世界,不可能每个人都清清白白,但是纪竹正和景差等人所参与的案子却有一个共同之处。 这是让东方奚非常愤慨的! 甚至达到了痛恨的地步! 所有的这些案件,都有一个特殊点,那就是凡是被牵连有罪的人家,通通家产财物仆人婢女妻儿,全部没入检举人之家。 简单点说,他们不仅仅通过荐举揭发赢得了官府的良好记录,得到了官府奖励的钱财。更重要的,他们借着机会把一些贫苦庶民人家一网打尽,直接从法律上把人家全家变为奴隶。 男的被刺黥刑,有的被割取舌头,从此开始暗无天日的劳苦生活。 而女的,她们被沦为奴隶,可不止是成为做苦工的仆役那么简单。 女奴,是被男主人随意玩弄的对象。可以被随意送人,卖去女闾。 这个时代,人命不如草。 思细级恐。 东方奚现在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恶霸从来都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欺男霸女,却以官府的名义,在背地里勾结,做出这种勾当。 东方奚看完卷宗,外面天都黑了。 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就是做小工也天正大亮就下工了。 东方奚想找个人说说话,却没人可说。 他出了门,外面一片漆黑,也没个火把,拖着肥大的官服摸黑回家。 走了一半,东方奚看到前面有两个人举着油灯。 东方奚还以为是他祖父和公孙粱,下意识又想起来,他如今已经在大牢里了。 走近一看,没想到是一张白的发光的俊俏脸蛋。 “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里?” 东方奚心里一热。 “我等你很久了,一直没见你回来。我还在想,你是不是今晚夜不归宿,打算在外面带个女人回来?” “这怎么可能呢?” 东方奚说着就要把秦月娥揽在怀里。 “干什么呢你?这是在外面。” 秦月娥甩开搭在她腰间的手。 “我抱我良人,有什么不可以的,再说了现在外面又没人。” “哼╭(╯^╰)╮!” “怎么?你今天又不高兴,你怎么随时随地不高兴?” “在这个世界上,能让我不高兴的人就那么几个,你东方奚是其中之一。没想到啊。行啊你,东方奚,你现在成了大人物了!” “怎么了?什么大人物?” “装!我看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我想着我的身和心都是你的,有什么可装的?” 秦月娥听了,被气笑了。 “今天我出去给你求筮人,打算给你缝衣服,可是却听到外人盛传,你东方奚成了如今云阳县最年轻的刀笔吏。” “是啊,怎么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秦月娥剁脚,“我作为你的良人,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不是昨天就告诉你了吗?” “告诉我什么?” “我说了我要做吏了啊。” “我以为你只是想哄我高兴,好……” “好什么?” 秦月娥对着东方奚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自己已经脸红起来。 “我看你脑子里一天天都是些黄色的?” “黄色?我脑子里没有颜色啊。” “不你有,不仅仅有黄色,还有其他五颜六色的东西。” 这个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一家宅院门口,嬉笑声惊动了两边的人家,外面一阵鸡鸣狗吠。 忽的刮来一阵山风,树叶簌簌抖动。 外面忽的下起雨来,秦月娥像是变戏法似的,她忽的撑起一把伞。 两面绿竹森森,竹葟里亮着微弱的油灯,一片暗黄,四面一片静悄悄,东方奚回过头来,却看到秦月娥笑的像个傻孩子一样的脸。 这双宝石般明亮的眼睛镶嵌在这张美丽的脸上,让人目眩。 “我就知道今天夜里会下雨。” 很快雨线就从天上掉下来,像是失去了箭头的箭一样,他们摇摇晃晃齐齐掉下来,栽倒在地上,溅起几颗泥珠。 东方奚主动牵起秦月娥的手,“我们快回家,我有事要给你说。” “好啊,话说你怎么举吏这么快?” 秦月娥心想,这下可好了,他家里人一定很吃惊吧,东方奚没有求助他们,就已经成为了刀笔吏的一员。 东方奚摸摸后脑勺,“是挺快的。但是刀笔吏本来就门槛低,随便点也是常事。” 实际上,应该是雍里子刻意对自己有所安排。 东反奚觉得,接下来可能要发生什么大事。 樱子跟在两人身后,一脸无语。 他们打算腻歪到什么时候? 三人回到家里,伍衡并不在家,东方杜衡点着一盏油灯等他。 第六十九章 志同道合 见到他回来,东方杜衡心里可不是滋味。这小子是真的长翅膀了,居然没有靠他自己做了刀笔吏。 牛啊! 这下他是真的把牛皮吹起来了。 “祖父——伍衡人呢?” “他主动帮我看房子,说是以后都住在新房大院里的草棚里。若是一不小心起了火灾,那之前的功夫可就白费了。” 其实小樱知道,伍衡之所以主动搬去后面住,只是想睡个好觉而已。 杜衡的目光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他心里纳闷,这十七岁大的小伙子,他哪里来的那么大能耐?娇妻,功名,都有了。 看看他东方杜衡,这一辈子就捞了名声和一万钱。 而奚一旦为吏,一年就可以赚取两万钱。 他静静坐在边上,一动不动的看着东方奚,脸上都是和蔼之色。 就在三年前,东方奚还在打着赤脚和他在塌上打架。他特别喜欢用脚踹人。这才几天的功夫,他就长得这么高大,这么俊秀。 这孩子从小就不像他父亲,像他母亲,更像他舅父。 “秦吏奚——以后我们都该这样叫你了。” “祖父,您也知道了?” “臭小子,出了这么大的好事居然不告诉我。” “我这不是打算给您一个惊喜吗?免得有些人觉得我只想着坐享其成。” “坐下吃饭吧。” 东方奚打开瓦罐,发现这里面居然是一整只烧鸡。 “这是伍衡给我弄的?” 秦月娥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说过类似的话。” 这农家的鸡呀,大多都是受过孩子们专业训练的。那些精力无处安放的小屁孩没事干天天在那赶着鸡跑,这鸡都是常年经过运动的,而这鸡肉吃起来也格外有滋味。 而且南方多草木水泽,这鸡鸭鹅吃的食物可多了。 纯天然无公害,没有化学添加剂,滋味极正。 烤鸡被拿出来,顿时散发出浓香。这只鸡没有腥味,没有孜然辣椒面也可,只是撒上一些盐,加些葱花就已经香气宜人。鸡皮微微焦黄,泛着油光,味道鲜香。 “饿死我了。” 东方奚闻了这鸡肉的香味,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他这才觉出,自己肚子里空了一整天。 东方奚把鸡肉一切一分。 “快吃。” 秦月娥脸上盈满了笑,“我们吃过了,这是专门给你留的。小樱不会让我饿到现在的。” “祖父你……” “快吃吧。这个家里只有你会把自己给饿着。” 东方奚却道,“从今以后,这个家我做主,我让你们吃,你们都得吃。” 东方奚很快就在四个碗里分了东西,“快吃。” 东方杜衡歪头一笑,“你这臭小子,这才做了刀笔吏,就想着使唤我呢?我就不吃。” 杜衡说着,便撩起裤腿走了。 秦月娥守在边上,以她母亲教给她的道理,长辈不吃你吃了那就是大不孝,于是她也道,“太油腻了,我吃不惯。” 就着白米饭,东方奚一口气闷头吃了两大碗。 老杜衡置气也是怕自己看不起他,亲人之间有时候也会动这种小心思。何况东方杜衡更是要强。 东方奚吃完后,把分出来的肉和米放在一块,悄悄推门进去,放在了杜衡的房间里。 院里很快落下瓢泼大雨,东方奚给秦月娥一口一口喂肉。就像是林中的雌雄鸟儿,雌鸟孵蛋窝在林间,雄鸟给雌鸟喂食。灯光暧昧,两人目光相交。 过了半个时辰,杜衡的房间里忽的亮起光来。 “就是孔老二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别人送小乳猪他也受不了这诱惑。何况是自己呢?” 杜衡爬起来披了衣服就开始吃。 “真香——” 而左厢房里,两人腻腻歪歪很久之后,东方奚对秦月娥说起今天他发现的事情。 “真是没想到,平日里看上去清闲雅静的大堂,里面居然有那么多黑幕。” “景差此人,他不是云阳的大族,但是能稳居此位,应该是背后有咸阳权贵支持。云阳大狱本来就是咸阳权贵排斥异己发落大官的地方。他之所以能留在这里,不过是咸阳某些权贵们的看门狗而已。” 秦月娥,她一向都很关心朝中大事。 东方奚忽的记起当初他看到的前后两份帛书。 新吏三人,杜氏的名额被占掉,那就说明,杜氏如今成了弃子他们不打算给杜氏留面子,选择了抬举自己。 那景氏、王氏,他们是一伙的。 自己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无论拟定那份帛书的人是谁,帛书上写着的这三人,一定隶属于某个利益集团。 只是因为自己太年轻了,级别不够高,所以他们不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自己。 看着东方奚出神,秦月娥靠近。 “秦国的文吏里贪墨之辈多,想来也是正常事。你不要担心这个。你要相信我,努力向上爬,等你到了我伯翁这个位置,这个时候你才会遇到和你一样志同道合的人。” “志同道合?” 东方奚只想做个好秦吏。 谁会和他有一样的志向? “对啊,就是和你一样的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所有人做了文吏高官,都会为了权势地位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景差这样的人做狱吏,这就是黄鼠狼给鸡当家。只要有人犯法,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人家一家压榨到骨头渣子都不剩。” “我倒也不是什么君子,我只想好好养家糊口。之所以选择做文吏,只是觉得适合我罢了。” 东方奚太过了解自己,他一个太平盛世出身的人,在先秦时代生活,看不惯的事情多了,杀人打仗不适合他,运筹帷幄帐中比较适合他。 秦月娥听了轻轻笑笑。 “那只是因为你现在只是一个刀笔吏,等你正式成了秦吏,倒时候就会发现天外有天,你不想往上走,也会被人推着往上走。” “我的大美人,你怎么懂这么多。” “我可是秦氏公女,从小耳濡目染,祖辈父辈都在参政。家里往来的客人,不外乎都是为了求我家人给一份差事。景差的这些事确实和我们都没有关系,但是换做谁听了都会很愤慨。” “因为任何有些良心的人都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知道真相的人,大都会想着把他们这些人凌迟。我想对夫君说的是,你现在觉得那云阳大狱污浊不堪,不妨往更高处看。” “美人何意?” “我父亲同我说起过。人分三六九等,不仅仅是生来注定,更是后天选择。出身很重要,后天的努力和修行更加重要。我祖上也不过是给周天子养马的,但是能维持到现在,靠的就是自律。” “而有些人得了权势地位富贵,自己就先忘了本。如今他们这般腐败堕落,并不是只有夫君一人愤慨,夫君觉得自己现在身为刀笔吏对这些事情无能为力。如果荐举揭发,必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是在咸阳城,有许多心存正义之士,他们读的是《孟子》,为的也是吏民百姓。对于这种人他们深恶痛绝,也有能力除之后快。所以,妾身的意思是,夫君既然觉得这些事情不公允,不妨向上看看。等你到了到我伯翁那个位置,你的感触不会像今天这样。” “到时候你用不着感到为难,随便一句话,就能置这些豺狼虎豹于死地。像我伯翁,他从来不会容许手下荐举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 东方奚看着秦月娥,这个时候他忽然能理解为什么秦月娥能看上她了。 一个真正的贵族。 “今日有良人这句话,奚日后必定加倍勉励自己。如果有机会,我也一定会与良人口中所说的那些真正的勋贵结交。” 第七十章 赴宴 接下来两日,东方奚每天都神清气爽的去大狱上班。 而他祖父的宅子修建进度却比以往更快。 因为他东方奚举吏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过往那些人给东方杜衡办事,都是因为东方杜衡是医家,唯恐日后家里再有人生病无处求助,所以不得不给东方杜衡低头。现在看来,还是东方杜衡老道,他用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法子。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欠了东方家的人情,迟早就要还。 但是东方奚却感觉到,权势对周围人的影响。因为他得势,周围的人要么有求于他,要么怕得罪他,所以屁颠屁颠比以往更加卖力做事。 现在,东方奚开始在体会秦月娥给他描述的那种东西了。 权力—— 当你有了权力,周边的一切事情都会随之改变。 而这种对权力的依恋的感觉,开始在东方奚心里埋下欲望的种子。 外面晴空万里,今天大狱里没有什么事情,只有景差和他当差值班,其他人都在休息。 而东方奚每天都过来,不是背诵律法,就是拟写文书,摘录《封诊式》(秦国法律判决记录文书)。 很快他就要正式上任了。 景差见到四下无人,这才亲自走了进来。 “见过长吏。” “坐吧,不必起身。” 景差手里拿着一个盒子,一手拿着一个钱袋子。 他把钱袋子放在桌案上,“这是你上次协助上造捕捉盗贼,我们视情况而定,给你发的奖励。” “有劳长吏亲自过来一趟。” 景差捻捻胡须,“你是怎么认识咸阳的上造和亭长的。” 东方奚正在琢磨怎么敷衍他,却听到景差道,“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想办法让枕边人舒服了,何愁前途呢?人脉就是这样来的。” 东方奚不爽,很不爽。 “让枕边人舒服,听起来简单,只是还要费不少力气。好在奚也算是享受。只是人人都能让枕边人舒服,但是并非人人都不愁前途。” 这话一语双关,景差听了脸色变黑。 混小子,居然敢呛他了。 紧接着,景差又把公孙粱的处理判决文书递给他。 “这是雍亭长要我交给你单独处理的卷宗。你方才拿了钱,现在在这份卷宗上签字。” 虽然是上司亲自给他东西,但是东方奚曾经受过严格的训练。 他还是要逐字逐句的看完才肯签字,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他发现这卷宗有些问题。 景差见他逐字逐句的看起来,顿时神色慌乱。 “长吏怕是拿错了简牍,这个案情和我没有关系。” 景差脸上无光,他本来是故意给他拿错,好让他重新再抄一封的。毕竟刀笔小吏就是做这个的。 “是我看错了。那我重新给你拿一份。” 东方奚多么跳脱活泼一人,在景差面前,如今却变得异常沉默。 等到东方奚重新签好他收了钱款的账目,景差转身后却又走了回来。 “我记得你以前在后台做事时都喜欢唱歌做诗,前日县丞邀请我今日去赴宴会,席间邀请了许多大人物。他们说缺个唱诗的人助兴,我当时便举荐了你。” 看东方奚不答应,景差板着面孔,“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何况席间还有大夫秦戟,你翁父县尉。” 景差知道,东方奚是和那秦月娥船都上了,可是没补票。现在的景差想着找个机会,好好想个法子让他知道自己的能耐,对自己恭顺点。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知纪大吏可有前去?” “他粗鄙,我不请他。” “可是纪大吏都未能去,我一个刀笔小吏怕是更加不合适。” 景差道,“无妨,我已经提前和杜县丞打过招呼了。” “近日祖父在修建宅院,我想要早些回去。” “你出身微寒,从来没见过大场面。如今大夫戟、县丞、县尉、我这个长吏一同要前去的宴会,我正好在众人面前引荐你。说来今日前去的两位之中,有两位是你的长辈,还有一位是你两人昔日的长辈。想来还是县丞府里的宴会比你家修宅建室重要的多。” “长吏如此好言相劝,奚再无不去之理。” “好。” 见他答应下来,景差又道,“去赴宴,务必要穿的得体。你不妨早些归家,若是能带你良人一起过来,到时候你们家人团聚也是妙事。” 东方奚笑笑。 “恭送长吏。” 等到景差走后,东方奚打开那个小匣子,里面却是空白的。 “这是要自己定案。” 东方奚起笔,写了七八行,最后结案为公孙粱、东方渔和上造伍衡、东方奚有过打斗,伍衡出手不慎打死了他,后来死在了监牢里,已埋。而东方渔则因为盗窃,在牢狱之中关押半年,上黥刑。 东方奚写完,情不自禁一笑。 随后他把东西呈给景差,景差看了之后也是吓了一跳。 “人已经死了?” “死了。我亲手把他给埋了,就在城西河滩边上,那里有一个坑。长吏可以去瞧瞧。” “东方渔?他是什么人?” 东方奚觉得景差在诈他,“这件事,恐怕景长吏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景差果然住口。安排这件事下来的人,地位可是咸阳亭长,官府里的人,他说过,叫他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东方奚负责。 他拿起大章,就在上面一盖。 东方奚又要走了备份的案牍,把东西当天抄完。 这下这件事情算是了了。 景差见到这件事被处理完了,他也不再追问。反倒是继续提醒他,让他今晚一定过来给大家唱歌。 东方奚知道他没安好心,但是他需要这个机会去正式面见秦月娥的族人。 因为爱情。 只是回到家去翻箱倒柜换衣服的东方奚,却被伍衡撞了个正着。 “嘿呦——”伍衡捋捋短须,“这是谁呀,把自己打扮的跟花孔雀似的。你这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我要去赴宴?” “赴宴?” “长吏景差要我今夜去赴宴。” 伍衡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县丞府上的吧?” “正是啊。” 伍衡看了看前后左右,这前院里一个人都没有。 “别看了,他们都在后面忙活。” “这件事未免太凑巧了。” “怎么了?” “你看这个。”景差递过来一封帛书。 第七十一章 任务 东方奚打开一看。 【夜枭子|保护公子正。】 “这上面只有八个字。公子正是谁?哪个王亲国戚?我怎么没听说过。” 伍衡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本来我就是要带你去认人,但是没想到今夜你被邀请前去赴宴,宴会上你就能遇到他。” 伍衡说着,眉头紧锁。 “你怎么了?看你心事重重的。今天这场宴会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人物要到,否则谁这么大面子,居然还能请来大夫戟。” “这是任务,严肃点,夜枭子。” 东方奚嬉皮笑脸的,“怎么难道还要我作揖以示自己受命了吗?” “你觉得呢?” 伍衡前所未有的严肃紧张,东方奚这边收好腰带,对着伍衡作揖,“夜枭子领命。” “今天只是个意外,既然你要去赴宴,那我自然不便跟着去。不出意外,很快你会接到新的任务,记住,不要让公子正遭遇任何危险。还有就是,不要相信他身边的任何人。” “唯!” “都记住了吗?给我复述一遍。” “任务是保护公子正,但是不能相信他身边的任何人。” “好好做,如果失败,世界上再也没有叫东方奚的人。” “明白。” 等到任务交托完成,伍衡又一副光明灿烂的模样,他一手搭在东方奚肩上,“你这人长得俊俏,如今成了刀笔吏,也算是个人物,不应该穿间色深衣。再看看你这深衣,都被虫子咬破了。” “这是我父亲的遗物,我从来没有深衣可穿。” “你既然要去赴宴,那就不能穿戴的得体些?今天云阳县的权贵都到齐了,他邀请你这么个小吏,要我看这个景差没安好心。” “我也觉得是。” “劝你趁着天色没黑,赶紧去衣店买一件成衣。” “话说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具体?” 伍衡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别问那么多,说了那么多遍,就是记不住。赶紧去赴宴,你是个小人物,去的晚了不合适。头一回见老丈人,记得好好表现。” “翁父——” “秦月娥他父亲就在席间啊,堂堂县尉。这可是你表现自己的好机会。” 东方奚跪坐在席子上,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拂了拂鬓边发缕。虽然这副面孔和身体是个俊雅少年,可是他身体里承载着的是二十五岁的现代人灵魂。 东方奚绾起自己的头发,这就穿着旧衣服去了衣店,赶着人家尚未关门,买了一件玄色深衣。衣服刚好合适,整个人换了玄色深衣之后,他显得分外挺拔,而且黑色凝重,让他显得成熟不少。 东方奚看着镜子里仪态不凡的自己,但是又摸了摸自己空空的钱袋。为了赴宴,他把自己的积蓄给掏空了。没办法,好一点的深衣就是这么昂贵。 来到县丞门前,因为他仪态非凡,又穿着名贵的深衣,门前的仆从不敢怠慢,很快就引荐了他。 县丞府前堂大厅。 九个席座,景差排末位。 座上的人都戴着高冠,最上座的那位年纪轻轻,穿着白衣,众人只称呼是公子正。 右座来的人,正是如今秦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蒙骜之子,蒙武。 众人正在观赏歌舞,聆听音乐,品尝云阳的美食,这个时候,外人忽的前来通传。 “启禀县丞,门外有一人,自称是长吏请来的客人。” “什么名字?” “说是名叫东方奚,过来献唱诗。” 席间,有二人听到这名字,都把酒爵给打翻了。 一位,是秦月娥的生父——秦岸。他知道这小子,睡了她的宝贝女儿,但是一直没来拜见过她。前些日子,月娥亲自告诉他,他的伯父很欣赏东方奚,说是要把他带去咸阳城任用。 他的地位都要靠他兄长为维持,既然兄长喜欢东方奚那小子,那就让东方奚那小子跟着他伯翁做吧。反正女儿再婚这次也要围着她的心思,她高兴就好。 没想到,他们相见居然是这种场合。 今天来宴会的人,是他们秦国的大王啊! 景岸把酒爵打翻,自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除了蒙武,还有一位大夫,他也干了同样的事情,这人正是雍里子。 长吏景差不知道今天来的贵客到底是什么身份,毕竟等级不够。但是听到东方奚要来他也微微心里有些怵。毕竟今天这场面,前所未有,他也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场合,可是他已经喊了人家东方奚。 而今日席间,有一个人的身份,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雍里子。 当日他出面,是以咸阳亭长的身份,没想到如今摇身一变,竟然成为大夫。 那就说明,当日他是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其实他的真实身份是秦国大夫。 秦王政坐在上座,来了三日,每天都是吃吃喝喝,和在咸阳一个样子,他出来是来散心的,给嫪毐机会让他反安插人手。 没想到来到云阳城,他却处处受制于身边昌平君安排的人手。 如今见到席间有两个人听到这东方奚的名字不太淡定,秦王便来了兴致。 “东方奚——这是何人啊?” 长吏景差忙上前道,“启禀公子政,这东方奚是我云阳大狱的一个刀笔吏。如今被举为长吏,不日就要赴任。因为他平时好唱诗,所以我便举荐他来此助兴。只是没想到今日有公子正这样的大人在场,唯恐让公子失去了雅兴。” 公子正在场,景差本来不想抬举东方奚的身份,但是唯恐让公子正觉得他有意捣乱,所以他不得不把东方奚为长吏的事情都提前透露。 县尉秦岸听了,便隔着座位悄悄问他兄长,“兄长不是要带他咸阳做事吗?为何他如今成了云阳狱的长吏?” 秦戟皱眉,“关我什么事,他不是你的新婿吗?我还以为是你提拔他做的文吏。” 兄弟两人面面相觑,却又忽的恍然大悟,没想到他们两个老家伙居然被一个小女子给耍了。 登时两人都有些不淡定,秦戟只能咬牙道,“你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秦岸面带愧色,他们两个大老爷们被一个小女子给耍了,秦月娥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右面座上,将军蒙武黑甲高冠,身材高大魁梧,他坐在座上,块头最大。 他见到县丞面色尴尬,其他人都神情各异,顿时眼里含笑,他捋着胡须,事情有意思了起来。 这个时候,县丞出来说话,“公子,东方奚虽然现在为吏,可是他出身低微,没有学过礼仪,怕是他入了堂,玷污了公子的眼睛。” 秦王政只觉得这话荒唐,“无妨,既然是出身低微,如今又被举为吏,想来是刻苦励志的人物。既然长吏景差已经喊了他来献唱助兴,那就让他进来吧。” 嬴政并不在意一个人的出身,只在意他是否能为自己所用。 公子正执意,县丞也不好怠慢。 “让他进来。” 第七十二章 表演 不一时,一个年轻俊秀的玄衣少年便进了大厅。他的头发只是随意的被布高高扎起,碎发留在脑后,额前鬓发翘起。身长修长,眉眼狭长,鼻梁高挺,面颊微微有些清瘦。 但是身上却有一股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气质,像是因为黑色深衣在身的缘故。 而东方奚进来时也微微环顾四周,这大厅里被精心布置过,放置着许多鲜花瓜果,香味飘飘,四面都是铜制的‘火柴人’灯座,上面燃着油脂做的先前简易版蜡烛。 室内灯火通明,四面都设置高台,铺上席座,中间铺着红色毡毯,上面又有一处高台,舞女乐人都在上面。 东方奚被引着来到台上,这才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他的脸。 雍里子见了不禁心生感慨,果然人靠衣装。 只是这小子怎么被长吏叫来了,他不是跟景差说过,东方奚是他的人吗?连伍衡都不知道自己如今在朝堂上的真实身份,如今却被暴露在东方奚跟前。 雍里子脸色一僵,景差坐在末位看到这些人神色都有异常,当时他心里害怕极了。 “小吏东方奚拜见诸位。” 县丞在上座道,“东方奚,堂上这位,是公子正,你要以君侯相称。” “唯。” 于是东方奚再次作揖,“小吏东方奚拜见君侯。” “免礼。”坐在上座的嬴政开口,今日他穿着白色深衣,头发在身后被丝带系着。【弱冠之年,男子要结发。】 虽然穿着飘逸,但是他多年联系王的礼仪姿态,虽然年纪轻轻,但是早就有了威仪堂堂。 当下坐在这台上,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王者的姿态,不怒自威。 “起来吧。” 嬴政悠悠开口,东方奚猛地一下把头全抬起来,身体也站的直挺挺的。唯恐众人看不到他。 秦氏两兄弟、景差、雍里子、杜允五人顿时都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 景差心里暗骂自己,为什么今天要把他叫过来,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是真的不知道礼数啊,一个庶人你把头抬那么高干嘛呀?你要和谁平起平坐啊! 本来想着你没学过礼仪今天是拿来开涮的,这下好了,倒大霉了。 在别人眼中不合乎规矩的行为,但是在秦王政看来,这不是什么大事情。不过是少年无知罢了。 当他站的笔直时,众人更是为他的外貌所讶异。小小云阳庶人,居然能够有这种气质,确实很难得。 “难怪月娥不依不饶的,美色害人啊。” 秦岸看着,不由得道。 众人看了他一会儿,嬴政先问,“东方奚——这个名字颇有深意。” “君侯谬赞了,在下的名字乃是祖父取的。” 在下?这称呼也不对啊,这是有才华的人的谦称啊。景差只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想要饮酒,但是这是大场面,上座不带领众人喝酒,他是不可以随意喝酒的。 县丞杜允面色阴郁,他微微看了景差一眼,恨不得活活吃了他。你这个鳖孙,这不是摆明今夜喊东方奚过来砸我的场子吗? 秦王笑笑,“昔年有百里奚,被我先王秦穆公举荐从市内被举后来为相,而汝之名也为奚,可是凑巧?” “家父早逝,只有一祖父与我相依为命。祖父为我取名为奚,确实寄托了有让我举荐为士的心意。” 嬴政听了,并不怎么高兴,他自己举起一爵酒,一饮而尽。 眼前之人,太过年轻了,和他想象的有才之士不符合。此时的嬴政他已经把东方奚看成了一个哗众取宠的伶人角色,他只是来献唱的。 “善。吾闻你是来献诗的。” 秦国不兴《诗》,他一个庶人学《诗》是违法的,但是之所以他知道诗书,那都是以前在大学学到的。 “启禀公子,东方奚并非来献诗,而是被命来助兴的。” 东方奚知道,这些人吃定自己不懂规矩,都在一边憋笑呢,所以他就继续演戏,做个二愣子,把锅推给长吏景差。 果不其然,嬴政看了一眼坐在末座的景差。 这让景差一度面色发白。 他这种位置,本来就是小角色。 这地位都是以在上位者面前效忠献殷勤辛辛苦苦换来的。惹了上位者不高兴,那他的仕途就完蛋了。 其他人则一个个面色如常,仿佛不关他们的事情。 这就是宴会。 此时,嬴政喝了好几爵酒,已经有了倦怠之意。 他大手一挥,“那就助兴吧,你会唱什么就唱什么?” “奚没有想到,今日会有君侯在场,想来这宴会是为君侯开的。那奚便为君侯献唱一首歌。此歌名为《归心歌》。” “吾未闻说,《诗三百》中有这样一篇。” “此诗是在下自己领悟出来的,尚未编调,所以也无人可以和乐。但是为了不失雅趣,所以奚想以剑为舞,让君侯观赏。” “可。” 嬴政看了看身边的赵高,他便捧了一把长剑递给他。 东方奚接过,其他舞女都退下,只有东方奚在台上,他却不开始,又对秦王政道,“可否请君侯赐一杯酒,我好壮些气势。” “可。” 赵高又递了一杯酒给东方奚。 东方奚当着众人的面一饮而尽。 大夫秦戟在一旁看着这小子,心中暗想,这小子胆子挺大。 等到一鼓作气喝了酒,东方奚却又当着对剑将酒全部喷出来,顿时台上水雾袅袅。 头已经开好了,气势也做足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 东方奚端平剑,脑海里全部都是电视剧《三国演义》里曹操起舞唱《短歌行》时的场面,他闭目一吟,深情的起唱第一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体态随着歌词的意思变换,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目中沧桑,仿佛他已经是个经历过沧海桑田的老人。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唱到此处,众人都不由得跟着情绪递进,一个个心志激昂起来,纷纷引颈相望。 而东方奚则举着三尺长剑在原地作舞,他没有曹操的气势,但是有少年不得志的愤慨和抑郁,而这一点,正和如今的秦王政不谋而合。 声调越发激扬,情绪越发到位。 这个时候,乐师揣摩到他的情绪,当即起音,其他乐者也纷纷弹琴奏缶相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嬴政听着,顿时跟着兴绪飞扬。 这时候,东方奚忽的剑指天穹,问天道: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随后其声音复归悲怆,引得众人侧目。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讌,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最后两句,正是说出了所有求仕之人的心声。我有满腹的法学知识才华,但是谁又能让我施展。天下有那么多和他一样的不得志寒门子弟,最后又能依附于谁。 乌鸦绕树飞了数圈,最后却不知道为谁效力。 第七十三章 转达 一曲终了,所有人都被东方奚的歌词大意所吸引,更为他精湛的表演艺术所折服。 只是他却就此停止这首歌的高潮,不再出言吟唱。 他停下后,众人久久才回神,嬴政坐在上座,听得这首歌听到灵魂出窍。 “善,大善。赏——百金。” 嬴政本来有了倦意,但是现在他全然不困了。 “多谢君侯。” 百金?除了久在咸阳那几位,其他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县城官吏闻言,不由得都眼睛直了。 尤其是景差、杜允这些人。 百金? 搜刮十年民脂民膏都不见得能有百金? 而这个东方奚献唱了一首诗,居然得到了一百金。 咸阳城和云阳城的资源差异实在是太多了,秦王一掷百金,在座的几位听到一个个都眼前放光。东方奚在他们眼里,这就变成了一条大肥鱼。 这个时候,东方奚也肯定了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随便一张口,居然就是百金。这够东方奚修建一套七进之宅,拥有上百的仆人,买数百亩田地。 这一刻,东方奚深刻的感受到了平台的重要性。 嬴政坐在上座,胸中还在回味这首歌的意蕴,能做出这首诗的人必定心胸博大,格局高远。 难以想象,写出这首歌的人居然如此年轻,他看着最多二十三岁。 “吏奚,你如今多少岁?” “十七。” 众人听了,更是惊讶。 秦戟捋着胡须,他不住的摇头,“难以置信,年纪轻轻居然能作出这样的歌。且他方才的表演也让我知道,这小子一直为怀才不遇而感到愤懑。可是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他不来找我呢?” 秦岸摇摇头,“此子深藏不露,胸中必有大志。” 将军蒙武听了,也觉得这小子很不平凡。 这个时候,嬴政咀嚼完了这首诗歌,深感缺了点什么东西。 也只有王者能理解王者。 嬴政问道,“吏奚,你方才献唱之前对吾言,此歌名曰《归心歌》,可吾仔细咀嚼品味了一番,这首歌似乎言未尽,语未穷。” “回禀君侯,这首歌确实还有几句,是奚不敢当堂去唱。而且此曲本来是我苦心孤诣之作,所献本来另有其人。没想到今日君侯在堂,所以奚只唱了一半。” 嬴政狐疑,“你的意思是,这首歌并不是为我而作?” “正是。” 秦戟眼前泛着亮,看得出来,这小子今天是有备而来。这已经不是要献唱领赏这么简单了。 众人都见东方奚有意卖关子,却不知道葫芦里到底是什么药。 嬴政会心,仰天大笑。 “一个区区十七岁的少年,能够作出这样大气磅礴,气势豪迈的歌曲,确实不凡。只是你这首歌本来是要献给谁呢?” “我们秦国的王。” 众人听了,都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公子正真实身份的,自然都面色一白;而不知道公子正身份的景差,他再次打翻了酒爵。 众人的目光自然都略过他。 嬴政并不生气,“你上前来。” 东方奚这边走下台子,穿过拱桥阶梯,来到嬴政的跟前。 他的身边都是高大魁梧的武士,见到东方奚过来,一个个眼神瞬间起了变化,满是戒备之色。 “不知君侯有何吩咐?” “你说你要献这首歌给我们的大王,却又对我唱了一半。这是为何?” “奚身份低微,恐怕这辈子都难以见到大王。方才我听县丞说,您是公子,要称呼为君侯。我听说只有王室子弟才能被称为君侯,我心想,君侯一定能经常见到大王,所以想托您将这半首歌转达给大王。” 嬴政听了,自然大笑,“好你个东方奚,你的谈吐和你的外表一样引人注目。你猜的一点不错。在咸阳时,我天天都能见到大王,与大王素善。如今你算是找对人了。我答应你,回去之后就把这首歌转达给大王。” “多谢君侯。” “只是你既然要吾代为转达,为何不把后面的歌也一并唱出来呢。” “后面的歌,只能让大王亲自唱,我若是唱了,那就是死罪。” 雍里子听了这话,把箸都给掉在了地上。 秦王眼中含笑,“竟有如此玄乎?” “一点都不玄乎。” “那我如何将这首歌转达给当今大王呢?” “奚想写在帛书上,请君侯代为呈递。只是奚还有一个请求。” “说吧。” “这份帛书,除过大王以外的所有人都不可以看。就是君侯亦不能例外。” “吾亦不例外?” “奚唯恐掉脑袋。” “好。吾答应你。高,去取帛书和笔来。” 赵高的目光落在这个青年身上,没想到这个小子野心这么大。 大费周章,居然是为了向大王表意。 此子野心极大啊。 “高——” “唯!” 赵高取来帛书和笔,又给了他托盘。 “你们几个,背对背围着东方奚,让他好好写。” 其他几个力士便上前。 “东方奚,你写完后,放在旁边的锦盒里,待我回到咸阳,亲自将锦盒递于大王。届时你等着领赏吧。” “多谢君侯。” 片刻的功夫,东方奚就写完了。 嬴政还很诧异,“不是说还有半首吗?居然这么快就写完了。” “奚无可奉告。只是到时候大王看了便明白了。” 嬴政听了心喜,“你是云阳人?” “正是。” 嬴政对东方奚的身份表示怀疑。他忽然间冒出来,嬴政不知道他是谁人门下的,更不知道,他接近自己有什么目的。 “这么年轻的秦吏并不多见。” “奚才疏学浅,虽为举荐,但是还在努力背诵学习《秦律》,唯恐日后处事不周。” “你背的如何了?” “只背会了《盗法》。尚有其他分类未习诵。” “日后当更加勤勉。” “有君侯此言,奚日后必定每天都习诵《秦律》。” 嬴政听了,定定地盯着东方奚。 “你年纪轻轻,只想着做个秦吏?” “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奚出身低微,难成大器,没有太高的心志,只想着能做好秦吏就已经很好了。” 说完这话,所有人莫名其妙悬起来的心就放下了。 他们还以为东方奚要一步登天呢。 可是听了这话,他们都觉得合乎情理,一个个放下心来。 只是有些话,不同的人听了是不同的体会。 作为一个国家的王,嬴政他对这番话却另有体味。 “你说的很好,如果每个秦吏都能和你一样,秦国将会越来越强大。” 这个时候,县丞杜允觉得东方奚的表演差不多了。 “君侯,微臣还安排了歌舞,不知君侯可否继续观赏?” “不必,吾乏了。想要回去休息。每天都是歌舞,甚是无趣。”嬴政在上拒绝,杜允笑道,“既然如此,那请君侯回驿馆歇息吧。” 杜允,据线报,他对自己这个大王很不满,现在想着要投靠长信侯。 不知道他是怎么和长信侯勾搭上的,但是嬴政因为这件事,很不爽他,对于杜允的请求,嬴政总是视而不见。 嬴政看了看东方奚。 “明日巳时,你来秦太公府邸见我。” “唯。” 第七十四章 海水不可斗量 嬴政起身离开,众人都在后面齐呼,“恭送君侯。” 这些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公子正的一举一动,他是如此的年轻,虽然名义上是个公子,可是这身上的王者气质,根本让众人都心生畏惧。 在过往,东方奚是知道有气场这种东西,平日里也见过大方豪气的人,但是眼前之人,他所拥有的气场远超出东方奚的想象。 东方奚认定,眼前之人十之有八是当今秦王。 年龄、相貌、气场、谈吐,都在侧面印证着他的身份。 等到嬴政走了,众人不约而同地都舒了一口气。 但是蒙武喘息过后,立刻打起精神来,“我也累了,先走一步。” 他得寸步不离的保护秦王。 “恭送将军。” 嬴政要回秦氏公府,秦氏两兄弟没道理不伴驾,也一同随着去了。 这些人都走了,这个时候,东方奚才注意到,雍里子他出现在这个场合,而且他今天的穿着,居然是和大夫秦戟一模一样。 这就说明,他不仅仅是个咸阳亭长。 东方奚低首,装作不认识他。 随后婢女、侍卫都紧紧跟着,鱼贯而出,纷纷迈着小碎步撤掉。 一时间,堂中只剩下县令杜允和大狱长吏景差。杜允送走了众人,开始饮爵狂饮。 景差心有戚戚,不敢主动说话。 今天这个场合,本来景差是没资格来的。都是因为秦王政的太傅王绾他提到过长吏景差的名字,所以嬴政才召见他。其意在暗示众人都良禽择木而栖。所以今天这场宴会,是秦王坐主,让景差来赴宴,好让众位都好好掂量掂量。 但是景差他现在没有资格知道秦王政的真实身份,所以只能被蒙在鼓里。 明年是朝臣议定嬴政加冠的日子,这意味着到时候嬴政将要开始处理国中政务。 所有人都在等。 晚宴表面上歌舞升平,其实不过是嬴政亲自来看看云阳县各方势力。 云阳虽然小,但是却能代表很多地方的情况。 在今天这场宴会上,景差的地位最低,而他恰恰代表的是秦王政那一方的势力——今日一看,确实是最为弱小。 因为嬴政没有什么实权,所以他背后的人也做不到县令、县尉、县丞这些位置。 但是今天,景差的表现很差劲。嬴政自然不满。 反倒是,东方奚的出现,让众人都看了一场新鲜的表演,个个都觉得今天这晚宴还算有些值当。 东方奚给景差加码,也就是给秦王长脸。 杜允生的并不高,但是却有着在场最粗的腰围,面呈枣红色。他捻着胡须,瞪着台下的东方奚。心里揣摩着今晚的事情。 等到喝完酒,心里的火气消了消。 “吏奚——” 东方奚转过身前去拜见。 “汝今日所献之曲,慷慨激昂。你让君侯愉悦,兴致高涨,吾当赏你。便赐汝白壁一对。” “奚拜谢县令。” “退下吧。” “唯。” 东方奚出了门,很快两个宦侍跟了过来,一人给了他一盘金子,一人给了他一对玉璧。 这一天,东方奚被县令府邸的马车送回了家。 等到东方奚走后,县令捻了捻胡须,他看着长吏景差。他有气,但是没地儿撒。 “我也累了,今日这晚宴不若就此结束。” 长吏景差唯恐出了纰漏,所幸公子和县令都是高兴的。 “县令既然累了,那景差这就告退。” 只是等到他走后,杜允这才摔了酒爵。 “好好的宴会,让一个东方奚出尽风头。这长吏景差是脑子有坑吧,就算不知道实情,也不敢想着在我的宴会上找个小白脸过来强行出风头。这个混账!” 一旁的侍从赶忙上前,又倒满酒,递上前去,“县令消消气,来日方长啊。何况您现在背后有长信侯支持,等到大王走后,捏死景差还不容易。” “你懂什么?云阳大狱不是一般的监狱,咸阳城里有许多权贵都关注这座监狱的动向。他来了云阳大狱做长吏五年的时间,还能拉拢那么多豪强,景差岂是那么好对付的?倒是今天东方奚这个人,他忽的冒出来,还说要让公子正给秦王代转歌词,其行径荒唐可笑,真无知庶民也,没大没小。居然还想着讨好大王,井底之蛙。” “县令说的是,他不懂局势,却又想着讨好献媚大王,以后有他好受的。” …… …… …… 城中前往城北,七辆马车并行,周围都是郎卫,持戟护卫两侧。这在云阳城是非常壮观的景象,所幸是夜间,惊动的人并不多。 四面都是火把,车内都点着一盏火烛,透露出萤光。 马车里,嬴政手里攥着锦盒,微微闭眼休息。 等到他们到了住所,嬴政回到自己的房室内,但他打开锦盒看到这十六个字的时候,他竟然手抖了一下。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赵高正跪坐在嬴政身边侍奉,当嬴政把帛书给他,但他看到这些话时,也不由得心头一颤,瞳孔不由自主的放大。 “还真是,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 “好一首归心歌啊。” “只是今日这个东方奚,他的身份很可疑啊。” “确实可疑,”嬴政想到他认真的样子,情不自禁笑了出来。“让寡人给寡人代转,亏他想的出来。” “要么是幼稚无知,要么就是别有用心。” “高,你怎么看待此人?” 赵高知道嬴政很喜欢这个年轻人,不然也不会要他明日前来拜见。“高以为,此人性情耿直,乡野鼠辈,不懂天高地厚。今日献此诗,确实有些文采,可是不知他还有些其他什么本事?” “乡野鼠辈,若是鼠辈,能做出这样好的诗歌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这个东方奚,就算他没有什么才能,寡人也想带他入宫随便听他唱歌表演也好。寡人这些日子在宫里烦闷,没想到出宫后看了看巴蜀一带,竟然还不如宫外。还是咸阳好。” “咸阳乃秦国的国都,自然最是富饶。” “明日你亲自去接他来见寡人。” “陛下这是要在云阳多滞留了。” 嬴政看着窗外,眼底眼底一片黯淡,“将欲败之,必先姑之;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就让长信侯在宫中多快活些时日,这样他也不会着急回他的封地。《孙子兵法》中说,围师必阙。” 第七十五章 巨额打赏,前进资本 城西,东方氏家宅。 没有了公孙粱,这家里冷清了一半。 而东方奚成天在外面忙活,如今成了吏,外人更唯恐不能结交,所以后面建房的人也做工没有太消极。 只是东方杜衡现在穿着衣服,也不给人看病了,他一心等着赶紧给东方奚修出一座大房子来。 也好扬眉吐气,死后荣耀去见列祖列宗。 只是这几晚,东方奚一日比一日晚归,今天更是回来的最晚的一次。伍衡只说他要去赴宴,可是没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东方杜衡这些时日过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舒心,而东方奚被举吏的这几日更是让东方杜衡深感骄傲和自豪。只是东方杜衡过着这样安逸的日子,享受着他人献给自己的殷勤和好处,竟然觉得于心不安,甚至有些罪恶感。 反倒是这几日,他吃什么都觉不出味道来,睡觉也睡不踏实。 东方杜衡非常担心东方奚。 此时已经是亥时,亥时又被称为人定,又名定昏。此时夜色已深,人们也已经停止活动,安歇睡眠了。人定也就是人静。 家家户户都一片安宁,四面里只有蛙声一片,河里偶尔咕咚咕咚大冒泡,越是靠近村郊的地方,越是安谧美好。萤火虫在远处的河沟里若隐若现,浓重的花香味飘入鼻孔。 终于,亥时一刻,东方杜衡听到外面传来隆隆的马车声,邻居家的狗被惊醒。 东方杜衡和秦月娥见到外面来了马车,急忙举着油灯出来迎接。 没想到一个黑衣美男子在他们的门前下了马车,身后还跟着四个仆从,他们穿着窄袖皂衣,正在车上搬东西。 随后他们抬下来两个大箱子跟着黑衣人推了院门走了进来。 秦月娥再眼拙,这个时候也认出来这个人是谁。 “夫君——” “是我。” 车夫点亮火把,这才把院子照明。 东方奚带着人,把两箱子黄金都搬到了大厅里,东方杜衡看着稀奇。 “有劳各位了。” 负责送东方奚回来的仆从忙道,“不敢不敢。” 这些人送东方奚到了家,但是眼睛都停留在东方奚身上,秦月娥闻到他身上有酒气,这才想起来他是去赴宴了。 合着这是教人给送回来的,可见东方奚在宴席上面子很大。 秦月娥赶紧回了房间,拿出五吊钱来,“小樱,去把这些钱分给他们。” “唯。” 果然,等到他们拿了赏钱,一个个这才撤去方才的谄媚笑容,笑的真心实意起来。 跑这一趟,他们就为了拿这些钱。 拿了钱这才一个个高兴的跟着马车跑了回去。他们是仆人,没资格坐马车,这一路都是跑过来的。 东方奚坐定,他一口一口的喝着茶水,像是在和什么赌气似的,一双眼却紧紧盯着那两个红漆木大箱子。 秦月娥和东方杜衡跟了进来,“这都是什么呀?” 杜衡说着,打开了一个箱子,顿时一片柔和的金光闪入眼帘。在这个漆黑的小房间里,这些金块的出现,就像是点缀暗夜的月亮。 秦月娥打开了另一个箱子,一双白璧落在她眼前,下面满是金灿灿的金条。 这些玉器黄金散发出来的光线很是柔和,十分亮丽。 东方杜衡第一次觉得家里传了四代的老旧房子值钱,因为这家里有两箱子财宝啊。 东方杜衡第一反应竟然是,“奚,你杀人了?” “祖父,您想多了。这些都是君……”话到一半,东方奚住口了,“都是今日宴席上,县令等长吏赏我的。” “赏金?” 东方杜衡活了一辈子见过一整筐的草药,见过一整筐的萝卜,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一整箱子黄金。 只是他到底还有些底蕴和风度在,始终没有流露出贪婪之色。 秦月娥用玉指拂了拂这些黄金,“这两箱黄金,足足有百斤。就是我在家里,也从来没有一次性见到过这么多金块。你居然一次性被赏了一百金。到底是谁人这么大手笔?” 东方奚不想把公子正到来的消息说出来,“今日县令做东,宴请了诸多宾客,多的是不同来路的大人物,我在席间说了些看法,引起了大人物的共鸣,所以他们奖励了我这么多。” 秦月娥伏在箱子边上,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她仰望着东方奚,第一次觉得他也是值得让自己敬畏的男人。 这可是足足一百金。 在云阳,没有人比秦氏更为显赫,连秦月娥这样的贵族嫡女都没看到过这么大金子,可想而知公子正给东方奚的这笔打赏到底把东方奚抬升到了什么地位。 又或者是,公子正给了东方奚多大一笔继续前进的资本。 东方奚一直平静的河水,以此平息自己内心的激动。他必须要让自己平复下来,一路上他盘算过怎么花这一百金,在云阳城,这些金子根本花十年也花不完。 没想到,在古代赚钱这么容易。 只要换个更好的平台,得大笔的财富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是第二次东方奚感到平台的重要性,也是第二次东方奚感到自己手中拥有权柄,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就是巨额财富到手之后东方奚的感受。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更觉得自己的未来前所未有的光明。比起空洞的追求理想,拥有实实在在的巨额财富给予了他前所未有的自信,让他也忽的感觉到过往的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不堪一击。 但是现在,东方奚已经从巨大的心理满足感中重获清醒。 一个时辰的路程,喝了这么多茶水,东方奚内心的狂喜渐渐平复和缓和,取而代之的是更强烈的欲望。本以为自己得到大笔财富之后会高兴的手舞足蹈,可是没想到当自己真的得到一大笔财富,东方奚想的却是怎么赚更多的钱。 真是一种奇怪而又轻松的体验。 他看着这两箱子金子,把他们重新盖上。 “这只是我东方奚为自己而活得到的第一笔大财,祖父,现在我们家加工再建一座七进之宅,还来得及吗?” 一个人的住所和他个人的社会地位紧紧绑在一起,要想彰显地位,就看能修多少个院子,多少间房。 东方杜衡想做人上人风光,东方奚自然要全力支持。 第七十六章 怎么花钱 东方杜衡却失聪了似的,“你方才言告我何事?” “我东方氏,能在如今的地基上修出七进之宅吗?” “七进之宅,上百间房屋。我们一家三口人,如何需要住七进之宅?住不起住不起,何况七进我们怎么能修的起。” 东方杜衡方才还在为东方奚忽然间翻身成为秦吏而感到不安。公孙粱入狱不可能和这件事没关系,但是东方奚这小子,路过见到婴儿都想着要抚养,不会置人于死地,好不容易安慰住自己,放心为东方奚骄傲。 可是现在,东方奚又带回来一笔巨额财富,他心里莫名害怕起来。 “我出五十斤金子,何愁修不出七进。” 秦月娥听了,她难以置信,但是又看着低下真真切切摆放着的五十斤黄金,随后秦月娥不住地摇头,她得劝东方奚打消这个念头。 “祖父说的对,家里如今只有三口人。三进之宅,前院正厅陪两间房舍,中院中厅配六间正房,后院后厅配四间正房,再修建些养马放车的棚屋,随后挖两个地窖等。若是修的阔气些,再配一座小花苑,已然是够气派。难道这些还不够你住吗?何况七进,光修就要修一年半载的。你修那么多房间,难道你要一天换一间房住吗?” “有何不可。” 有实力了,白日梦就不是梦。 秦月娥听了,唇角勾起一抹笑,“你倒是挺会想的嘛,要不不仅每天换一间房,还每天换一个小妾,岂不是更爽?” “这主意不错。” 话还没说完,秦月娥就已经上手拧东方奚的耳朵,“你倒是真的敢想啊。” “疼疼疼,良人,我错了,我只是一时口快。” “哼,你方才可得意了呢,答应的比谁都起劲。” “不敢了,下次不敢了。良人快松手,我明天还要去你家呢?” “去我家?”秦月娥松了手。“怎么,你终于知道要去见我祖父和父亲了。” “公事。算是出差。” “什么公事呀?” “都说了是公事,自然不同于私事,是不能在家随便讲的。以后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总不能事事都告诉你。” 外面的事情,东方奚不想对家里人说太多,他毕竟现在是秦国官府兼间谍网的人,有责任和义务在某些事情上选择保密。 东方杜衡见东方奚如今长大了,有了事情都不在家里说了,也不追问。孩子大了,自己有自己的想法。 倒是看着小两口拌嘴,东方杜衡忽的觉得自己有些孤寂。 厚重的手掌搭在东方奚肩膀上,“行啊你这个臭小子,我花了一辈子的功夫,就赚了二斤重的金子,但是到了你这边,一天拿回来一百斤金子。咋们东方氏后继有人啊,我这辈子没什么成就,如今活着能看到你出息,死后也好去见祖宗了。” “祖父,别说这死后的事情,不吉利。” “你这是如今得志了,凡事想着让我听你的话呀。”东方杜衡忽的语气一变,东方奚忙卖乖,他立刻站起来让东方杜衡坐下,给他揉捏肩膀,“祖父,您消消气,您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行了,这都亥时了,你不累我还累呢。”东方杜衡看着这两箱子金子,目光幽邃,“我有一句话要告诫你,不知道你是听还是不听。” “听,自然是听。” “那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除了修七进之宅,你打算怎么花这一百斤金子?” 东方奚看了看秦月娥,她怕是不想让他修七进之宅,恐他娶妾事小,在这件事上得罪县里众人是真。他的权力地位还是不够,完全压不住他的财富,如此反而引他人眼红嫉妒。 东方奚正色,“五十斤留着,我还有其他用途,为吏日后还需要打点。剩下的买地,买仆人,买牛羊车马猪狗,若是还有余钱,可以开一个铺子。” 杜衡和秦月娥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秦月娥是怕东方奚的风头忽的盖过他们秦氏。七进之宅,那是他曾祖和曾祖父用军功换来的。 东方奚他未免运气太过好,天下掉给他两大箱子金子。若是七进之宅真的修起来,他东方奚是打算和他祖父平起平坐吗? 秦氏的贵族颜面何在啊? 东方杜衡温声道,“房子,就修三进,富贵不外露,你得了这么一大笔钱,还是好好想着怎么藏起来。只是这里面的家具修缮,我本来打算一切从简,如今你自然要出钱。” “这个自然。”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一件事,切记,富贵不外露。剩下的事情,你自己掂量。你不是说你明天又要被召见吗?早些回去休息吧。” “唯。” 东方奚起身,却见两箱子金子还在地上,他便顿住。 杜衡蹲在地上拍了拍箱子,他道,“这两箱金子,今夜我帮你看着。” “谢祖父。” 东方奚回了房间,秦月娥今天照旧给他打水洗脸。 两人洗漱好后,相视一笑…… 次日,不过辰时,外面就已经来了马车要接他去秦氏公府。 秦月娥认识家里所有的马还有车夫,只是今日来的,她竟然一个也不认识,昨晚他就对自己有所保留,现在看来,果然是家里来了人,还是贵客。 能出的起这么大手笔的,在云阳城,只有他伯翁勉强算是一个。他在咸阳城做事,家资万金。秦氏上下的资源,大多都给了伯翁。而他父亲在云阳的地位,全靠伯翁罩着。 秦月娥坐在房间里,只觉得自己腰酸腿软。她来到厅堂里,见到东方杜衡还睡在箱子旁边。这么一大笔财产,成天放在家里怕是要惹祸。 关键时刻,还不是要靠她秦月娥出马。 东方奚有公事去她家,居然还不带上她。她非要去看看家里到底来了什么人。 【码字不易,存稿辛苦,各位读者老爷们给点赏钱啊。】 这一晚东方奚被送回家,他拿了一箱子黄金,一对白璧进了家门。 东方杜衡又等了他很晚才见他回来,外面的侍从忙着把这些金子都搬进来。 秦月娥见状,赶忙从自己身上各拿出百钱来送赏打点这些人。 他们贪婪的目光这才消失。 东方奚知道了,雍里子是双面间谍,一面摆为文信侯,一面摆为昌平君。 第七十七章 天行九歌 东方奚坐上马车,就要去见公子正。 只是他在马车里却看到一小段布条,上面写着一行字。 “即日起,夜枭子任务终止。” 东方奚看到这张布条,他皱眉,却又觉得好笑。 他还没把组织的脉络搞清楚呢,这么快就遭到了上级的反感。下达这个命令并且有实力把布条放在这里的人,一定是雍里子。 东方奚没有想到,雍里子居然位居大夫,能够频繁见到秦王政。 据他上次亲口所说,秦国的间谍网组织最大的头目就是那位神出鬼没的长史,位为大夫。 这么看来,要么雍里子就是长史,要么他就是长史的第二把手。 可是他对自己突然出现在秦王面前的事情如此恐慌,还下令终止自己的任务,显然是不想让自己再和公子正有所接触,其目的不是为了遏制自己接近秦王,而是怕他知道更多有关于雍里子真实身份的事情。如果东方奚没有猜错,今天将会是他和秦王政在云阳城最后一次会面。 妙啊!咸阳亭长是他,秦国大夫是他,秦国间谍网头率是他,为昌平君办事也是他。 这个人同时具有数重身份。 他估计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昨日会在那种场合上出现,以至于他的真实身份被暴露。 现在看来,这个雍里子老有钱了。 咸阳亭长的俸禄、秦国大夫的俸禄,给昌平君跑腿事情成功后的赏金。 不对…… 他是秦国大夫,怎么会给昌平君跑腿?应该和他是同盟才对。 不可思议…… 东方奚忽的在雍里子的身份上挖掘出许多信息。 这个人恐怕不仅仅是昌平君的同盟,他是秦王嬴政的人!否则秦王嬴政怎么会让他在宴席上出面呢。 上次,长吏景差也是在为秦王说话。 这关系太混乱了,东方奚脑瓜子嗡嗡嗡的。 但是现在,东方奚可以确定,雍里子这个人是一个多面间谍,他在朝中有响当当的职位可以抛头露面,而在私底下,他有着更多的身份,同时给很多人做事。 所以自己是撞见了多面间谍在朝中的职位。 这不就相当于把人家老底给揭了吗。 可是,这也不怪自己啊。东方奚正在马车里懊恼,却听到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吁——到了。” 马车停了下来。 东方奚整了整衣服,只是这一次他去见公子正,没有昨夜那么轻松。 昨晚完全是瞎猫误打误撞见了耗子窝。 东方奚被从正门引入,一路上穿过无数廊道,路上遇到的都是穿着甲胄的郎卫,他们持着斧钺。 如果是自己负责保卫秦王的安全,绝不会安排的这么招摇。 穿过好几道走廊,他来到一处偏院里。还没进门,就被一个宦侍给拦下搜身,从上到下搜了整整三遍。 随后负责接引他的人又让他在外面等候,直到辰时到了,他们这才让他进去。 进了院落,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棵巨大的樱花树。而草丛里还有几只兔子跑来跑去。 院落里三间房室,都并排靠着廊道,廊道上珠帘半卷。 东方奚遥遥看到一个黑色衣服的男子似乎准备抚琴,而公子正坐在他的对面,还是穿着白色深衣。 不会又要让他唱歌吧。 东方奚啊东方奚,今天就是让你女装你也得好好女装。 要想在中国古代司法改革史上留下你的名字,秦王政是唯一有可能实现你愿望的人。 东方奚慢着步子来到秦王政身边,秦王政一脸严肃。必须承认,秦王是个大帅哥,只是单从外表看起来,他这个人有些严苛。 摩羯座,工作狂。 “吏奚拜见君侯。” “免礼。赐座。” 一侧宦侍立刻拿出一个蒲团垫子,铺设在嬴政左前方。 “谢君侯。” “吾查了你世家祖籍,发现你是百工医家出身。” “回君侯,正是。” “氏的传承,是先祖血脉的流传。越是古老的氏,越是拥有悠久的历史。你氏东方,可知道东方氏的来由?” “东方是个古老的姓氏。早在远古时期,上古帝伏羲创立八卦,而他的后代孙仲,世掌东方青阳之令。古书记载,相传他出生的时候,“出于震,位主东方”,即根据八卦图推算是在震位,而震位表示为“东方”,因此,就以“东方”为姓氏。” “也有一种说法,远古时伏羲创制了八卦,八卦方位以东方为尊,伏羲又叫神农氏,他的族人务农,每天太阳从东方升起是个开始农作的重要时刻,于是伏羲的后代人中有的形成了东方姓,称东方氏。” “这两种解释,都与伏羲有关。” 如今的天下,那是周天子分封制养出来的。你要论根源,大家都是一家人,都是同祖同宗。 论氏说话,这是贵族制度延续下来的形式。但是礼崩乐坏多少年了,沧海桑田多少年了。论氏族,哪个不是出自贵族被分流分出来的,谁家祖上没有阔气过。 总不可能家道已经败落了好几代,却还拿着神农东方的幌子出去招摇,口口声声说自己家是贵族。 “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嬴政看向他,眼神很是平静。旁边一位高大的力士站在身边,他目光幽邃,也盯着东方奚。 这个院落很是僻静,樱花凋落了,但是樱花的叶子却还在阳光下一片嫩绿。几只鸟雀在树杈之间窜来窜去,偶尔几只蝴蝶在院子中间栽种的花朵上停留。 一片白云忽的飘了过来,阴凉遮住了小院落里的阴凉。 “可是觉得这个问题太难了,你答不出?” “我听说,世间有这样一种力量,冥冥中左右着一切。氏族的衰落,王朝的盛衰,国家的存亡,乃至于人的生老病死,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嬴政觉得有些惊讶。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这是齐国大儒荀况的名言,他写下《天道》篇,其中最有名就是这句。天下万物运行自有他的规律。只是,你一直生活在云阳县,居然也能听说过这样的道理,不知是自己所悟,还是得遇高人指点。” “我曾经生过病,险些死亡。久卧病榻,后来痊愈,故而对这些事情思考的深入了些。” “那么你认为,天地间真的这天道吗?” “自然是有。” “你不过十七岁,却对这些事情有这样的体悟,很是难得。至少吾以为,庶民不会思考这些。” 这位传承了几代贵族血脉的秦王,还真是一点都不给他留面子啊。 东方奚正襟危坐,对曰,“有些人没有见过汪洋,以为江河最为壮美,而有些人通过一片落叶,却可以看到整个秋天。” 秦王政听到这番话,顿了好几秒,随后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赵高也脸色一黑,他这不是骂大王自以为是吗?这个小子频出怪招,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七十八章 师承何人 “吏奚——你很不错。此行遇到你,吾也算是见识了一个奇人。” 秦王说他奇,是奇异还是奇怪? 这话是《天行九歌》里原装版台词,本来是在自己以前考试写作的时候用,没想到今天背给了秦王嬴政。 嬴政释然笑笑,这才显露出青年人应有的自然自信的姿态,之前强行阴沉内敛所作出来的严肃凝重之感顿时消失了。 “那么在你眼里,吾是见一叶而知天下秋之人,还是以江河为壮之人?” 东方奚摇摇头。 “奚不知。” 如果是别人,这个时候一定会阿谀奉承他,又或者是反其道而行之,反正都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被人夸奖是好事,能让人感到高兴,但是经常被人夸奖,其感觉却会变淡。就像是一个人忽地喝到一口新茶,如果一直喝下去,茶水会馊。 要么停止喝茶,要么换一壶新茶。 只是新茶不是那么好换的。 嬴政现在处于一个不是很自信,但是要做出很自信的模样来的状态。所以他听到的夸奖,大多数都给他一个感觉,那就是喝馊茶。 而很多人不愿意停止倒馊茶,也给不出新茶。 东方奚今天却把这两件事都给做了。 嬴政很欣赏他的坦诚和朴实。不论他这么做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那你觉得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住在深井里但是想要出去的人。” “那你想要怎么出去呢?据吾所知,天底下想做千里马的人有许多,但是最终能成功的,却只有那么几个。” “或许问题并非出在千里马身上,而是在于伯乐的能力。千里马之所以能成为千里马,全靠伯乐。而世间能有多少千里马,也要靠伯乐。就如点石成金,或许石头本来是金子,但是没有人去点化,它就只能是石头。” 赵高听了这席话,竟然觉得自己和他是同道中人。 “这番话,高以为属实精辟。” 作为嬴政的心腹,赵高这个时候主动出言,这是给东方奚说好话。 “所以你就想着让吾给当今大王递帛书,以好让当今大王注意到你。你想要做我们大王的千里马,可是你有这个本事吗?” “或许这本事今天还不够,但是一年、两年、三年,乃至五年、十年,我想我可以拥有这样的资格,到大王身边侍奉。” “那你就努力证明给当今大王看吧。我会把你今日所言,一字不落的转达当今大王。” “多谢君侯。” “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面前已经有我这样的权贵了,为什么却还要冒着得罪我的风险,口口声声只说要做当今大王的千里马呢?难道在秦国,除了大王之外,就没有人可以做伯乐了?” 东方奚却反问,“难道说秦国除了大王,还有其他人可以做伯乐吗?大王是国家之主,所有的千里马都是大王一人的。在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主人,而这个主人必定只能是大王。” 赵高听了心里很讶异,这小子嘴上抹了蜜似的。马屁拍的真是响亮,这话极其和大王的胃口。 果不其然,嬴政梅开二度,再次朗声大笑。 “好,说得好。来人,赐酒。” 一个漆盘被呈到东方奚面前,东方奚一口气饮下。 “你这个人倒是很有意思,不知道师承何人?” 东方奚懵了,他的老师,说出去没人相信啊。 “我的老师,是天,是地,是草木,是生灵,是我的祖父,也是诸位狱吏。” 嬴政听了,反而觉得惊奇,他一个小小乡野庶民,居然没有师父的指点能有如此高的成就。 这就说明,此人悟性极高,天资聪颖。 “以天地为师,不错。只是汝昨夜说起,汝愿只作云阳县一个狱吏。但是为什么今天却又说要做大王的千里马呢?” “虽然只是一个狱吏,却也是为大王效力,如果能做得好,自然也是大王的千里马。我不过是一个庶人,既然暂时没有出井的能力,那就好好在井中做事。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善。” 秦王政说毕,居然情不自禁的挪着垫子,主动坐在了台阶上,离东方奚更近了点。 落樱缤纷,在这院子里闲坐喝酒聊天,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两人渐渐忘记了身份的悬殊,开始畅谈起历史大事来。 “吾以为秦国若要吞并天下,当先取赵国,但是赵国是诸多国家的屏障,却独独不是楚国的屏障。所以恰恰相反,一旦秦国动赵国,楚国必定趁机反戈。所以攻打赵国的同时,还要同时提防楚国。” “没想到你竟然还懂军事。” “只是关心而已。” “如果秦国人人都能有你这样高的觉悟,那么我以为,秦国吞并天下并不是什么难事。” 东方奚忽的想到自己的身份,说的太满,话可能会暴露自己已经知道了他就是秦王的事实。而且重要的是,他今天是要想秦王表明他想做大吏的决心。要做律法建设者,那就得好好做个秦吏。 但是秦王既然问了,东方奚倒是有许多真心话要说。 “吞并天下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对我来说也很遥远。” “那只是对你而言。” “在成为刀笔小吏之前,对我来说,每天能吃饱穿暖就是最重要的事情。而成为小吏之后,能够精通律法,秉公办案,这就是我的责任。庶人有庶人的苦,吏有吏的差事,大夫有大夫的志向,君王有君王的责任。” “你这些话,倒是像极了孔夫子的主张。要想维护社会的安定,就要以礼仪秩序来维护。只是周天子广封诸侯,规定了礼仪秩序,但是如今二周却如秦国二县。” 东方奚听了却摇头。 “我所说的秩序,实际上是靠人心内在的坚守。天有天道,放之自然。” 嬴政听了,却道,“这话未免荒唐,人性本恶,以利为先,人的恶念需要用法律来约束,光靠道德说教是没有意义的。你身为一个秦吏,但是却不知道法律的意义,岂不是很可笑。” 第七十九章 畅谈 “不,礼仪是规定,法律也是规定,归根结底都是王命王制。如果认为国家安定的根源在于法律,那恐怕大错特错。周天子制定了严格的礼仪,拥有最强大的军队,但是最后天下四分五裂,诸侯群雄并起,先是五霸,接着又是七雄。” “所谓的礼崩乐坏,不过是天子失去了权力的表现。既然礼仪秩序有崩坏的那一天。那么人们制定了法律,难道就没有放弃法律的那一天吗?” 赵高听了这话,不免心头以惊,此人的口吻未免起调太高,他这么敢议论这种大事。 不过,赵高对这些事情并没不关心。他只关心自己的利益。 “秦国的律法,是我秦国先孝公颁布制定推行,如果没有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法律也不过是一个工具。我想如果有一天,法律失去了效用,那么君王的国家照样保不住。” 什么法啊礼的,在封建时代,这都是贵族的手段和游戏。 大王说的话,那就是法。毕竟古代的根本是人治而不是法治。 嬴政听了,不免眼中一阵寒光。如果一个人有权力,又足够冷酷无情,那么和他在一起的人会很容易感受到对方给自己的压迫。王权剑在手,生死全由他人定夺。 只消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人感到胆寒。 没有在权力等级分明的时代生活过的人,很难懂得这种体验。 空气忽的凝滞,东方奚能感受到自己的头皮在发麻。 嬴政心想,这个人要么是个天赋异禀的高人奇才,要么就是口出狂言的疯子。 “我的老师,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些。你说的这些,很不错。” “奚以为,法律只是维护道德的底限,而如果真的要让一个国家有序运行,君主有为,上卿大夫将军忠心耿耿,庶民饥有食寒有衣,这却还是要靠道德。只是这个道德,已经不是孔子说追求的道德,而是天地间衣食布全部加以合理分配之后,人人都能自足,到时候用不着有人刻意去做什么,一切都会自然而然井然有序。” 简单来说,物质足够丰富,人的精神就会自然而然得到满足。欲望得到满足,就会去思考人生的意义,主动修养自己的德行。 “这就是你认为的天道,那种冥冥中掌握天地间一切变化的力量就是这个。” “万变不离其宗。王朝的兴衰、国家的存亡、个人的得失,这些都只是外在的变化,而实质却像是太极阴阳,一者强,则必有一者弱;一者得,则必有一者失。” “你说的这些表面上听起来很简单,但是细细思索,却蕴含深意。我好像明白了,好像又什么都不明白。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注定的,没有什么好去改变的。” “正是因为有这种力量的存在,所以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这种力量不会被任何东西左右。” 嬴政却不这么认为。 “吏奚,你认为是人定胜天呢?还是天定胜人呢?” “不知君侯是否对对弈有所体悟?奚以为,天和人,就像是黑白棋子。” “所以在你眼中,人的一生就像是游戏,一场博弈游戏。重要的是对手,而不是输赢。” “棋局变化莫测,如果追求绝对的输赢,往往结果并不理想。执念过深,就会容易失去自我。作为弈者,输赢重要,但是如果能把握对手的变化,掌握棋局,能够做到这样,到时候输赢已经是其次,能够历经风雨却还能保全自身这才是重要的。” 如果一个人为了征服天下,结果把自己的国家给玩灭了,这样的皇帝对于后世来说是千古,但是对于自己的国家宗庙而言,这算得上英明吗? 嬴政听了,不免发笑,这个吏奚,野心挺大的。寡人本来想要用他,但是现在先留他在这云阳城吃点苦头。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赢,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这算什么? 听说烈马难以驯服,但是好歹可以驯服。可是野心家就不一样了,这类人,就得以利益一点点诱导。 “吏奚,你还是太年轻啦。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还得是人定胜天。如果你相信人定胜天,那么你就能战胜天道,如果你相信天定胜人,那么你永远只能选择屈服于所谓的天道。而在这二者之间,没有迂回选择的可能。”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没有做成,那一定是没有尽全力。我是不会相信什么天道的,在我看来,如果为了保全自己,而不敢孤注一掷,这样的人,注定是守成者,可我,是征服者。为了达到我的目的,我不会不惜一切代价。” 但是这个时候,东方奚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历史上的秦朝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手建立打造的。 当一个人心目中有了足够强大的信念,便可以支撑他做成任何事情。 而东方奚则有他的看法,人生就是游戏。如果你有底牌够大,那就可以玩大的。如果你一直有底牌,那你就可以一直玩下去。 但是不管怎么玩,别失去自我。如果一个人把自己都玩进去了,赢了又有什么用。 …… …… …… 后院内,秦太公坐在上座,他的两个儿子难得都陪在他的身边。 前来传话的人说,“回禀太公,君侯与吏奚相谈甚欢,已经谈了一个时辰了。” 秦戟捻着胡须,“还真是奇了。” “这个吏奚,有些意思。”秦岸也道。 秦太公坐在上座,窄窄的眼睛缝里透出精明的光,“秦吏奚,莫不是之前和小孙娥纠缠不清的那个?” “在云阳县,氏东方的就只有医家杜衡,应该是他没有错。” “我的孙娥,如果再嫁,也必定是勋贵,如今能便宜这个吏奚?” “若是过往到可以给个机会,但是现在,他没有经过我们家举荐却做了刀笔吏。这未成婚,却能被举吏,说明他背后有人在撑着。现在恐怕这亲事难结。” “云阳大狱,背后都是咸阳城的权贵。这件事,不宜纠结。冤家宜解不宜结。只要他不是给长信侯做事,那就好办。” 秦岸问:“父亲,您的意思是,现在要正式把月娥配给东方奚。” “一头小马驹,大家都看着他未来会长得结实,于是每个人都开始喂草。只是没想到,马驹肥了壮了,现在却跑去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骑。那么你们觉得,这匹马,喂还是不喂呢。” 秦戟道,“当然要喂,马在君侧,若是不为我们美言也就罢了,就怕在背地里诋毁。更何况这个人本来就和我们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如果不和他交好,以后也不好见面。” 太公听了,却拧眉,“你这个憨货,有时候都没有你侄女的手段高。” 秦戟纳闷,连忙作揖,“父亲恕罪,不知道戟哪里说错了。” 第八十章 贵族婚姻 “我说,他是一匹马,你却偏要把他当个人。你的侄女能把他骑了,你却想着把这匹马抬到你头上,未免太过了。” 先秦末期,民风使然,对这种事情,大家并不忌讳。言语之间多有些孟浪,时代环境使然。 秦岸顿时有所领悟,“父亲的意思是,要让东方奚为我们秦氏效力。” “敢睡老夫的孙女,他的胆子如此大,难道他还敢抛弃我的孙娥?” 秦岸认为,“这可说不准,和我们秦氏公女厮混,却又不凭借我们秦氏的力量晋升,我认为这是他对我们这秦氏的挑衅。” 秦戟却觉得,“毕竟少年郎,有些骨气倒也有些意思,如果是真的低头来见我们,我倒也未必赏识。” “赏识?”秦岸瞪大眼睛看着他,“如果被拱的是你家女君,你也会这么说吗?” 秦戟嘿嘿一笑,“这有什么的。我的女君,也在外养了个小白脸。不过不是我提携那小白脸,是她逼了他夫君提携。” 秦岸听了,顿时摸不着头脑,合着还是他落伍了。 “可是长女君夫君尚在,秦氏司马氏两家交好,这与我家女君情况不一,她出嫁不久就年纪轻轻开始守寡,婚约不再存续。而我的女君和吏奚他们两个本来就是年轻人未婚私通胡闹。我之前也全做玩闹,并不在意。只是如今真的要他们成亲,未免太抬举东方奚。” “毕竟他是个庶人,祖父是医家而不是巫医。我们秦氏,传了几百年的勋贵,如今却要大张旗鼓以他为婿,未免闹的太大了些。若是弄不好,传到咸阳城去,那我就成了笑话了。” 秦太公只觉得这小年轻有些意思,想见一见,“你们不是说昨晚大王赏了他一百金吗?” 秦岸却道,“金子算什么,区区百金,中等的商贾也可以弄来。可是这贵族身份,这地位,能是那么好得的?” 秦岸说着,又对四下道,“你们都退下,没有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一众仆人小心翼翼的退下,悄无声息。 出了门,他们就看到秦月娥站在门口,她面色发白,换了身湛蓝色的衣裙站立在门口,看着盈盈脆弱。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让他们都退下。 秦岸这才骂道,“还是说,如今咸阳城有了一位长信侯,我们要惯着这种风气不成?年轻男女,真是春心荡漾的时候,互相吸引,玩玩可以,哪怕有了孩子,我也不在意,我亲自养了都行。” “可是成亲这种大事,向来是门当户对,讲求共同结盟求利。女娥在外面玩男人,那是她作为女勋贵应有的权力和自由。可是这要成亲,那就是大事中的大事。她虽然是个孀妇,可是毕竟年轻。且她先夫是杜氏的嫡孙。” “杜氏乃古蜀国望帝之后,一直盘踞在这一代。我们秦氏本来在故都雍城,后来去了咸阳城,如今在云阳落氏,为了稳定地位,必须要和当地豪门杜氏结亲。我们都是古老贵族之后,结亲也是为了互相帮扶。奈何杜氏目光短浅,想要依傍长信侯。杜氏虽然要倒,可是要接续婚姻,那也应该是和下一任县令。” “而东方奚,再有才能,他也只是一个人,甚至连个同族兄弟都没有。谁去做他的后盾?如此势单力薄,就算是一时赢得大王的欢心又怎么样。眼光还是放长远些。” 秦戟便问,“说来说去,你是觉得你的女君,还得要再联姻一次?” 秦戟觉得他这个弟弟做人父不怎么样,这摆明利用女儿。但是秦月娥是他的女儿,他不好指摘什么。 “她为女君,年仅十八,为何不去联姻?等她地位稳固,到时候再与谁相爱,与谁生养,那都好说。你也别觉得我有私心,没有权势地位,她怎么能无所顾忌的谈情说爱。” “等到她成亲了,哪怕继续与吏奚私通,造出十个八个小人来,哪又有什么的。是你们把我女君的婚姻大事看的太轻了,而不是我这个人不通情理。男欢女爱,那是小事,婚姻契约,事关终身。”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如果她现在为了一时的欢乐,而放弃终身的利益,那未免太过荒唐。一句话,我的女儿和谁在外面私通我不在意,她怎么玩怎么高兴,那是她自己的私事。” “咋们秦国的女人一向如此,只要别效仿当今太后就是。我唯一在意的是她最后能在礼法上成为谁的婚配妻子,能给我们秦氏带来什么。贸然以东方奚为婿,这就是打我堂堂县尉的脸。” 外面,秦月娥听了这些,也知道她父亲是真的爱她。这下她算是知道她父亲的顾虑是什么了。 秦戟却觉得,这小子长得这么帅,以后会有很多人赏识提拔他。 “可是如今他得了一笔大财,年纪轻轻又能做秦吏,日后必定在云阳城声名大噪。你不以他为婿,自有他人以他为婿。放着好马不自己骑,难道要让给别人。没准儿,他真的就如同那百里奚一般,日后能成为大才。” “那就等他成为大才再说。而且你这么看好他,那就以而之女妻之。” “行了,别争论了。”秦太公猫了个腰,“身份低,这是什么大问题?不是人人天生都是贵族,不想着不拘一格为家族招纳贤士,一天到晚勋贵挂在嘴上,我看你也就这点出息。我们秦氏过往不也是养马的,如果光盯着一个人现在的窘迫,而看不到他身上的可取之处,那就是把良驹拱手让人。” 秦岸端端正正的跪坐着,恭敬的聆听父亲的教诲。 “东方奚的出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以后能给我们家族带来什么。秦吏的身份,太简单;大王赏了百金,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秦岸想着,自己还是丢不起这个人,如果真的让东方奚把云阳嫪毐的名字坐实,他这个县尉实在是太丢人了。 “父亲说的是,东方奚目前还不足以做我的女婿。而且我认为,经历这件事,应该让女娥和他断了来往。毕竟他幕后之人是谁,我们还不知道。” 秦太公听了,却眼中掬着笑,“你说这话,未免胸襟太小。其实老夫的意思是,月娥可以妻与东方奚。” 秦岸大惊,“可是您方才不是说他小门小户的吗?” “可是他却有一个地方,是你们都比不上的。” “这怎么可能呢?一个庶人怎么会有比我们弟兄出色的地方?如果作诗吟唱也算本事,那我们这些大夫县尉都不必习武了。” 秦太公道:“二子,你莫要心急,听听你兄长怎么说。” (其实古人还是玩的很明白的。) 第八十一章 自掘坟墓 秦岸看向他长兄,却听得秦戟道,“我们都要年过半百了,可是东方奚,他才十七岁。年仅十七,就这么让大王喜爱,若是日后多加帮扶,前途无量。他地位虽然低,可是他年轻啊。我们都是半百之人,最多再为政二十年,可是东方奚,他却还有五个十年的路要走。” 秦太公听了,眼中带着喜色,“岸,你要学学,这就是你兄长能成为大夫的原因。” 秦岸听了,却还不能理解。“你们的意思是让吏奚以后给我们秦氏做事,我们提携他,等着让他成为参天大树时照拂我们的后人。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是也没有这样提拔别人家院子里的树苗的。” “而且再提拔,他也不过最多不过做个长吏。他虽然长得高,算是成人,可是毕竟年纪轻啊,要想成为长吏主吏,管理一司又或者一亭,恐怕得三十。与其费这功夫,还不如我自己使力气,恐怕到时候我就不仅仅是个县尉了。” 秦岸眼里满是不屑。 秦戟却道,“如果我带他去咸阳城呢。” 秦岸听到这话,顿时不淡定了。“长兄何故一直为那小子说话啊?如今竟然还提出这等说辞。” “吏奚,在他未成为秦吏之前,我就在城西河边见过他一次。真可谓是含章可贞,却又心胸宽大,不自视甚轻,谈吐得体。我府上正养着许多门客,没有一个比他长得更出色,如果这个小子以后肯听我的话,我会给他安排机会,让他前途无量。” “云阳有云阳的规矩,出头难;但是咸阳有咸阳的玩法。在这云阳县,他确实最多只能为长吏,可是在咸阳城,他有无限可能。他既然这么会说话,那就让他去说,就在那大人物面前说。若是真的有了气色,他必感激我,日后以我为瞻,若是不成,我什么也没有亏损。” 秦岸却问,“那我的女君呢?” “这两件事,未必非要混成一件事去谈。你的女君,你愿意嫁给谁就嫁给谁。只是有一件事,这个东方奚,我想要举荐他。” “女君的婚事是大事,关乎家族的未来,而我要举荐提拔人稳固家族,这也是大事。既然你方才也说了,不在乎女君在外如何寻开心,那又何必在乎这人是东方奚还是别人呢。” 秦戟一出此言,众人觉得再没有什么争论的必要了。 秦岸听了,不服不行,作揖道,“还是兄长格局大。” 秦月娥在外面听了,一时间气的说不话来,她本来想要冲进去,可转念一想。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冲进去又怎么样,照父亲的意思,自己极有可能被就此扣在家里。 她走向自己的院子,结果发现自己的院落外面都是守卫。 这个时候她的母君忽然出现,把她带去了别的院子。 “咸阳来了贵客,你的院子最是偏僻,只有一个出入口,最是安全,如今被征用了。” “那我的东西呢?” “都说是贵客,自然里面的陈设全部换了新的。你房间里的宝贝,如今都在我这里。” 秦月娥来到母亲房间里,随意席地而坐,见到什么就吃什么。“那这人来头可大啊。” 她回到母亲膝下,母亲自然怜爱她,“这次回来,多住几天。” “那不行,我得在我父亲发现我之前趁早回去。” “你急着回去做什么?正值妙龄,你怎么守得住空房。还是陪母亲在一起。” 秦月娥嘴鼓成一个包子,跟她母亲说实话,她母亲一定会很生气。 “杜氏城西的院子,如今是我的家财。我如今是这院子唯一的主人,住着自在。” “那我随你一块儿出去住好了,如今府上到处都是卫兵,我连花苑都不能去,呆在家里可闷了。” 这位贵族女君,她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但是依附于他人得到的权力,往往也很容易失去。秦月娥正在发愁,听到她母君说要过去和她一起住,连忙摇头。 “母君,那可不行。如今有外人在,我想父亲一定不好去找那些滕妾,这可您的机会。”秦月娥抬起眼,满是不怀好意的暗示。 秦岸大妇听了,却捏着她的脸蛋。 “你这小妮子,懂得倒挺多。怎么样,你可有拿下那医家的孙子?” “我亲自出马,什么男人会不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只是,他如今已经不再是普通庶人了,他举吏了。” 秦月娥小声说着,其母闻言,自然惊讶,“举吏?” “正是。” “难得啊,庶民之家,要想晋升,唯有靠军功,只是军功也不是那么好得的。他竟然能够年纪轻轻被举吏,可见确实有才华。是谁人举荐啊?” “我也不知。我们现在,谁都有谁的秘密。” 秦月娥伏在其母身上,就像一只弱小无助的猫咪。 “秘密?”秦二妇听了,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说你真的爱上了他?” “他长有七尺二,仪表不凡,谈吐也不俗气。这样的男子,很难不让人动心吧。有道是,栽好梧桐木,凤凰自来栖。” “你想招他进门?” “他想娶我为妻。” “笑话。他就是做吏,怎么娶的起你,你是贵族女君。” 连她母亲都这么说,秦月娥只觉得头痛。“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贵族庶人,就是如今秦国的朝堂上,庶民出身的人多了去了。怎么能看人只看出身呢。” “你怎么玩,我不在意。注意你的身份。” 秦月娥觉得,多说无益,她吃着果子,脑子里却打着其他算盘。 “那母君觉得,他得是什么身份,才能娶得起我呢?” 其母摇头,“你想的太多了,这种事情绝不可能。你要是真的心爱他,我可以出面,动员所有女勋贵说服你的父亲,招他为婿。贵族女子成亲,下嫁的少有,多求门当户对。” 其母君看着四下都跪坐着女婢,下令让她们都出去。 等到门关上,其母愤怒道,“当今太后无耻放荡,搞出个长信侯,弄得朝野不安;你知道吗?夏太后早年曾亲口告诫我们所有的贵族女君,意在讥讽这种事情。作为一个贵族,如果你把情爱置于最高,那就是自掘坟墓。” “知道为什么男人掌权吗,就是因为他们不在意这些情情爱爱,心里装的都是利益。只有你这个呆瓜,数典忘祖的典型,如今把身份阶级都抛诸脑后。” “你这女子,不同于咸阳贵女,生养在乡野之地,从小六艺不精,学的却是驾车驭马。我以为你如此彪悍威武的个性,什么男人到了你手下,都要被你拿捏的服服帖帖。说是要去骑人,结果被人骑的服服帖帖。丢不丢人。” 秦月娥觉得,她现在和她母亲已经没有共同话题了。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把衣裙一整。 “我回家去了。” “你丈夫都死了,还有什么家?早些回来住。” 母亲的话,反而像是狠狠一个巴掌,打的秦月娥不再对家人抱有希望。 一个人可以在不懂事的情况下被家人当做工具出嫁一次,可是第二次,谁还会像之前那么傻呢? 秦月娥把眼泪憋回肚子里,笑着走了出去。 第八十二章 学室弟子 “吏奚,你说你想做秦吏,是要做一辈子的秦吏吗?” “我愿意终身与秦律相伴。” “你就这么喜欢秦律?他能带给你什么?” 法律带给人的,自然是安全感。 “奚不是喜欢秦律,而是只适合做这个。奚只懂一点点文墨,随军作战,怕是要被踏于马下;家中只有一个祖父,却是医家而非巫医,对治病救人这种事,奚也不擅长。思来想去,觉得只有秦律能让奚养家糊口。” 嬴政闻言,只觉得这东方奚这小子太过谦虚了。 嬴政从东方奚的身上看到了和自己有些相似的地方,他是一个被困起来的人,正如他所说,他是一个井底之蛙。知道井外有别的东西,但是却不知道井外的东西是什么。 现在就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且一刻也不敢停歇,唯恐连仅有的都失去。 “如果给你机会,你能跳出井外,除了做吏,你还有其他想要的吗?” “奚虽不才,可是也听闻上等的贤良,可以辅佐君王对内教化百姓,对外开疆拓土;中等的人才,可以谋求一份事业;下等的谋士,可以谋求肉食布帛美妾。奚以为,谋取一份事业就可。” “仅仅是一份事业吗?吏奚,你未免太过自谦了。” “君侯言过了,奚能做好秦吏,已然不易。”再答下去,没有什么意义,东方奚便问,“不知君侯想要成就什么样的功业?” 嬴政眯起双眼,“你认为我算是上等的贤良,可以开创功业?” “如果君侯心中没有功业,恐怕也不会对昨夜的诗歌大为赞赏,以至于赏给小吏五百金。” 一个人嘴上掩饰的再好,行动还是会出卖他自己。 嬴政闻言,只是笑笑,“对于你的这个问题,如果日后你还能再见到我,我或许会回答你。” 嬴政确实有一个前所未有的梦想。只是在梦想达成之前,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只有怀揣着对梦想的敬畏,这样才能让梦想实现。 只是嬴政没想到,小小庶人居然还会有这样纯粹无关功利的对事业的追求。 在贵族眼中,庶人不仅仅是穷,更思想愚笨,言语粗俗,目光狭隘。贵族的眼中的庶人普遍都是只思索追求保暖衣食,不会有更高更多的追求。 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自信。 但是在东方奚身上,你会发现他身上有种贵族才有的东西,正是那莫名的自信。 只有自信的人,才会坦荡,也只有坦荡,才能吸引更多的人,而只有吸引了志同道合的人,团结一心,然后才能做出大事。 功业就是这样建立的。 自古以来,建立功业的人必定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他身旁肯定有着和他一样的人。 一个优秀的人,越是容易吸引优秀的人在他的身边,又或者是圈层限定,他只能和这样的人接触相处。 所以,东方奚这样的人很容易吸引他人的目光。在弱者看来,他这是自不量力;在真正的强者看来,他的勇气和自信值得欣赏。 东方奚的这种气质,正是古人口中的所谓的贵人之相,贵族用锦衣玉食、君子六艺去修养这样气质,而庶人整日忙于生活,他是怎么拥有这样的气质的? 嬴政盯着东方奚看,越看越觉得好奇,越看越觉得欣赏喜欢,越看东方奚越不自在,因为他的 他想做事,但是没有太大的野心。比起文信侯、昌平君这些人,东方奚倒是一股清流。 年纪太轻看似是他最大的劣势,但是在嬴政眼中,却是他最大的优势。 因为年轻,所以才有无限的可能。 这样的人,才会是自己手中的璞玉。 嬴政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他要雕刻这块美玉。 “你若是生在咸阳城,未来前途无可限量。可在云阳这样的地方,很容易被埋没。恰如你所说的,没有伯乐的点化,就是璞玉也还是一块石头。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随我去咸阳城?” “人贵有自知之明,以我的能力现在去咸阳城又能做什么呢?” 难道说,他这就一步登天开始和赵高共事? “我可以让你在咸阳城做你想做的秦吏。” “可是我还没有学习过系统的律法,就算是让我去咸阳城,我想我肯定首先要去学室。” 赵高眼前一亮,这小子还知道要入学室,还以为他是过个光会说空话的草枕。 “你居然还知道学室?” “君侯未免把我想的太无知了。” 嬴政笑笑,“本来还觉得你没有什么抱负,现在看来,你确实是找到了让你出井的法子。” “君侯为何这样说。” 嬴政不言,他看了看赵高,赵高这才站出来解释,他穿着窄袖深衣,只是服色是间色,显然这个时候他的地位已经不低下了。 “在秦国,能进学室的人多是法家秦吏之后,剩下的少数人则是因为天赋异禀,对律法极其精通,经过考核才得以入学堂。就算是贵族子弟,要进入学室,也得经过一些考核。” “而一旦成功入了学室,获得学室弟子的身份。无论以后去哪里,别人都要敬你三分。成了学室弟子,一只脚就已经踏入了秦国朝堂的大门。” 学室的法律和地方官吏所学的律法是不一样的。学室的法律最为全面具体系统,行政法规,刑律、民事、经济法律、司法诉讼,所有的都要学。 在秦国,一般性的案件,比如民事、刑案、经济等纠纷,这类一般性案件郡县可自我裁决。而地方审理不了的案件,则要移交廷尉。 显然,地方官吏学习的法律,不过是些小儿科,而且对本人的要求也不高,不需要你背诵的特别全面,你只要能照本宣科,把案子处理完就可以。 而只有在学室才会有专门的老师给你讲解法律细则要求背诵,给出具体的案情做示范,并且教导弟子如何处理案件。 东方奚一早就把目标锁定在学室上,只是在云阳县,要想找人帮他完成这件事,难如登天。书籍他现在有了,可是还需要举荐人,还要实打实的背诵精通律法,这样才能通过考试。 “奚以为,以奚的身份和年龄,去学室继续学习才是最好的选择。除此之外,奚并无其他特长。” 嬴政听到这话,并不相信。 第八十三章 明年三月 这个东方奚看着是个小白脸,心思却比狐狸还狡猾。 一个能唱出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人,若无大的胸怀和胸襟,怎么能做到这一点。 嬴政不相信他是个除了律法之外对其他事一窍不通的人。 不过他到底是有心算无心,不知道寡人就是秦王,并且已经把他的诗文给拆开看了。 既然他与寡人演戏,那寡人也就陪他做戏,看看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 要想在法律上有所作为,那就得得到官方认证的司马许可。学室弟子就是现代的司法资格证书。只是古代不比现代,行政和司法没有分开。要学司法也就是要学行政。 这个身份可远比秦国地方处理刑法的小秦吏高。有书籍在旁侧,只要会读书识字,都能照着竹简司法办事,这是普通一点的秦吏。 简单点来说,没有学室弟子身份的秦吏,基本上一辈子都在断小案,写文书,拿一点俸禄,没有掌握行政权力的机会,也就是做到头也就是个长吏,不可能去上升到县令县丞这种。但是有了学室弟子的身份,你就可以空降到地方做县令县丞。 这就是这一时期秦国的文吏所面临的难题,上层还是被贵族所把持的,确实给了庶人机会,但也是限定死的。 所谓的举荐,不过是听起来雅观。谁家会举荐和你没关系的人上台,这个时候要么是利益共同体,要么就是他人的马前卒。 你想挤进来以秦吏的身份分食,那只有残羹冷炙给你。不过对于庶人而言,残羹冷炙也很香了。 而诚如赵高所言,入了学室,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朝堂。可是贵族们都为了那点利益打的头破血流的,又怎么会把门槛降低,让自己进来呢。 秦王是东方奚进学室的唯二机会,这个机会也是代价最小,最简单的。 嬴政犹疑了一番。让东方奚入学室,这件事安排起来很简单,但是容易惊动长信侯。而且寡人也不能这么轻易就答应他。 “吏奚,你想要报效的是我们的大王,却要求我让你入学室。” “看来这件事让君侯很为难,既然如此,奚也只好作罢。” 激将—— 这个法子对某些假作他人身份的人来说,百试百灵。 “笑话,我堂堂一个君侯,这点小事岂会办不成。” 话一出口,嬴政便觉得哪里不对劲。 赵高一脸惊讶的看着秦王政,如今这种咸阳城草木皆兵的情况下,带一个东方奚入学室,这不是给长信侯做文章的机会吗。 但是话已经出口,君无戏言。何况寡人现在还没有得到东方奚呢,这个时候如果告诉他自己没这个能力,不知道他以后会去跟着谁混。 “学室作为我秦国专门设立的律法学习机构,就算我要举荐,那也不能是无用之人。” 东方奚会意,秦王这是要先拿捏他一下,“奚会在云阳好好为吏,向君侯证明的。” “好。” “如果你能做好这个长吏,等时机到了,我一定会亲自举荐你。” “多谢君侯。只是奚不知,日后如何联系君侯呢?” 秦王看了看身侧另一名宦侍,他转身回了屋内取出一块青色的双鱼玉佩让秦王过目。 秦王摇摇头。 “取那枚最特殊的来。” “唯。” 嬴政相信量东方奚有天大的胆子,也猜不出这是寡人独有的。 这枚玉佩,乃是玉镂雕双龙首佩。 战国尚武,始废佩玉之制。 现在能彰显一个人威风的是剑,如果一个人同时佩戴玉器和剑,玉器必定受损,所以基本上佩戴玉器的人多是文吏。武将不带着玩意儿,那在秦国,肯定是配剑的要比佩玉的看着更威风。 所以玉佩渐渐成了某种信物。 嬴政把这个东西,交给一个少年,可见他对此人的欣赏。 赵高见了这一幕,从此记住了这个东方奚。 “学室每年三月招纳一批新弟子。明年三月,届时拿着这枚玉佩来咸阳城找一个叫王绾的人,他会带你来见我。” “王绾?” 王绾是秦始皇的丞相,曾经劝阻他郡国并行制的那位。《秦本纪》《秦始皇本纪》是东方奚重点读过的,里面的重要人物和重要事件,东方奚尚且记得。 “你认识他?”嬴政神色微微有异,但是想到景差很赏识他,那他也是王绾的人,不也还是朕的人吗? “听说过,很耳熟。” “他在咸阳城,也算是有名。” 这个时候,忽的有人来到院里,像是有大事要禀告。 “吏奚,今天就到这里,你先退下。” “唯。” 东方奚知道,这种约定一旦落下,那他就一年半载见不到秦王,但是他约定了明年三月,那个时候嫪毐之乱尚未被平息,四月的时候,他才加冠啊。 东方奚出了院落后,迎面却见到了大夫雍里子。 “见过大夫。” 雍里子微微颔首,随后又当着众人的面在廊道里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这才道:“原来你是昨夜那位少年。东方奚,我记住你啦。” 东方奚出了院子,这才发现已经是下半天了,暑气都消退了。 东方奚刚才还陪着秦王用了午膳,只是他本来还想要去拜见一下秦氏的人,但是天色已晚,这个时候拜见有些不礼貌。 去大狱来回要走不少路,那下午的时间全部浪费了。东方奚想着反正一天都给秦王讲哲学混过去了,下半天也自己给自己放假吧,于是他就从城北开始往城西走,这一路上走着积极累,东方奚忽的想着要给自己家里买一匹马和马车。 他来到集市上,因为穿着一身玄色深衣,走在路上引来不少人的瞩目。 只是他自己想着满脑子都是秦王政和雍里子的事情,他现在没有什么能力和后台,有些事情暂时还玩不起。 但是若他猜的不错,大狱应该就是间谍网的窝点,云阳大狱本来就是个很危敏感的地方,御史程邈,韩非子都是死在这个地方,据说后来这个地方也囚禁了许多亡国贵族。 而且雍里子说过了以后要训练自己,本来还以为他们把这件事给忘了,以为他现在没资格像范闲一样学暗器和用毒,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都在忙着护卫秦王政。 这么看来,他们的人手很紧,连自己这种菜鸟都给用上了。 只是到了现在,他连最基本的暗号什么的都不懂。难道他们在外做间谍时,也是这么赤条条互相写秦国文字传递信息? 还莫名其妙被停止任务,可不就是雍里子心虚吗? 这个间谍网里面猫腻很多啊。 第八十四章 秋名山车神 想到刚才和自己说话的那个英俊男人,他居然就是秦王政,东方奚忍不住佩服。 为什么人与人的差距这么大。 不论出身差别大也就罢了,后天个人的能力和修养也如此迥异。 东方奚非常佩服秦王政的心态。 嫪毐成了长信侯,还要了一大块肥沃的封地,估计嫪毐现在正在忙着组建军队,筹备兵器准备造反。嬴政不可能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这些。只是他既然知道,这个时候却还有闲情逸致来云阳县游山玩水。 “真可谓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啊!” 东方奚在街市上一路闲逛一路还家,口中念念有词。 穿过集市时,东方奚意外看到一个湛蓝色衣裙的女子正在集市上买马还在套车,从背影看去,这位美女看着好生眼熟啊。 直到她狠狠的在边上挥了一下马鞭,呵斥道,“你乖不乖?” 除了自己家的笨蛋女人会用这种哄兔子的语调训马,世界上没有比她更…… 东方奚忍住不笑…… 但是没忍住。 秦月娥何其敏感,一下就听到后人在背后笑话她。 她刚一抬头,结果就看到了东方奚。 光天化日之下穿着如此艳丽,生怕别家的小良人看不到他吗?他打算出来勾引谁啊? 秦月娥再怎么有经验,可是她也没有男人的力气,店家和店小二都在赶这头倔马,无论怎么牵拉套拽,这马就是套不进轭架。 东方奚来到她身边,狠狠把马头一下拉低下去,轭架就被宽松的套了上去。紧接着,东方奚熟练的又拿起旁边的青草喂起这高头大黑马来,这马吃了草,立刻乖起来,也不挣轭架。 店家和小二见到这两个人在一起,真的很登对,“二位这是哪家的新婚夫妻,老夫未曾见过。” “城西……”秦月娥正要说,却被东方奚拉住,“低调。” “我们是刚搬到城西的。”秦月娥改了口。 “那二位新人有空一定要来啊。” “那是自然。就是冲着这马匹的毛色,我下次买马也一定还来这里。”东方奚摸了摸这匹马,皮毛发亮,皮肉结实,“嗯,这匹马确实是匹好马。” 秦月娥还以为自己做梦呢。她左右环顾,四面人来人往的,都在瞧着他们两个。 “你怎么过来了?” “一个姑娘家家的,居然抛头露面出来自己一个人买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东方家没人了。” “现在有些人忙得很,只有上榻的时候才见人。” 旁人听了,都笑起来。 “祖父忙着修新宅,可不得我亲自上阵。” 秦月娥现在满脑子都想着这么花光东方奚家的钱。 一百金,她长这么大还没花过这么多钱。可是没想到,第一次见到这么一大笔钱,却是东方奚挣来的。 “快上车!” 秦月娥这就把踩着凳子上了马车,东方奚看到这一幕惊了,“你会开车?” “上来吧。”秦月娥扬眉笑笑,“我可是御马驾车的好手。” “好家伙,秋名山车神竟然是你。” 东方奚这就上了马车,没想到秦月娥竟然真的是驾车的好手,她轻轻动缰绳,骏马就乖乖的跟着掉头。 众人见到这一幕都很惊讶,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女的开车载男的。 一个胆子大敢驾车。 一个脸皮厚不介意让女的驾车。 两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的驾车远去。 “嘿——还真的是奇了,竟然有这样一对人。” “店家,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开车的那位,是秦氏的女少君。” 买马的店家听了这话,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们二人啊。” “哎呦!可了不得,如果是他们二人,那自己刚才就应该再送他们一套轭架啊。这以后需要东方氏一家的地方多了去了。” 店家忽的想起来,方才那东方奚曾经说过,要低调,看着年纪轻轻的,居然还能静下心来不张扬,有潜力。 秦月娥带着东方奚,那是一路上专挑小道绕路。 “你这是在做什么?” “老马识途,这匹马如今被单独拉出来,那就是离了群,如果看管不甚,它迟早会跑回去。” “我觉得你这话对我有暗示。” “暗示?你想多了。” 东方奚坐在秦月娥边上,“要不我来试试?” “你别说话,乖乖在旁边坐着,看我怎么驾车。你连坐马车都没习惯呢,这就想着开车。等到时机成熟,我会教你骑马的。” 东方奚觉得,今天秦月娥有些不太对劲。 “你怎么了?看着今天这么委屈。总不会,你趁着我去应诏,然后你偷偷跟了我来你家里。结果却被你家里人骂了一通,说你眼光不好,看上我这么个顶破天也就是个秦吏的庶人吧。” “你不会说话你就别说!” 秦月娥自然生气,身份是两个人的心结,被他这么一说出来,秦月娥自然最后一根弦都给崩断了。 秦月娥当场发飙,狠狠的挥了几下鞭子,结果就把这新马给惊着,然后这马就冲向了田野。 野!秦月娥就是有股子野劲儿,东方奚他就是喜欢这样的。 越强大,越挣扎,越喜欢。 “快停下,这马要是冲进去,我们两可就犯大错了。” 东方奚使了大力,这才把马拉出。 这马当即在原野上嘶鸣,前蹄带着整个马身飞起来,直接把马车给弄翻,两个人直接就此从马车上滚下去了。 好在这一带都是水边草地,两人只是掉进了湿地里。 毫发未伤。 而这马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把两人抖下去,它却又乖乖的停住,在一边安静的吃起草来。 栅栏里给的草哪有外面的草香。 东方奚和秦月娥从湿地里起来,新衣服都给沾了些许泥巴。 秦月娥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瞧把你吓得。要学会驾车,就得多摔几次。” 东方奚拍拍泥尘,他来到这骏马跟前,这只黑马的眼睛又大又亮,当着他的面摔了摔脸色。 “我现在看着这马忒不顺眼,看我找机会把它给骑了不可。” 秦月娥坏笑,“你骑马怕是不太方便,我骑马还差不多。” 东方奚会意,“那倒是,毕竟你没有。” “不过,骑马有什么有什么玩的,还不如骑别的呢?” 秦月娥说着,就勾了勾东方奚的腰带。 “等等,上车去。” 东方奚说干就干,这就把马给拴在了一棵柳树边上,以至于这马只能看着不能乱走动。 …… 要哄女人高兴,这招百试百灵。 第八十五章 我要学习 等到秦月娥心情大好,东方奚把她揽在怀里:“你倒是给我说说,今天都是谁惹你生气了?” 秦月娥峨眉一蹙,“你怎么给我出气?还不是靠我罩着你。” “就冲这句话,我也一定要振夫纲!” 秦月娥只当她在开玩笑,“你还认真了?可是你认真也没有用。除非有一天,你能让我父亲求着让你把我给娶了。注意,是你娶我,而不是让我娶你。” “难道我就是做了秦吏,也不能正儿八经的娶你?”东方奚难得的皱着眉,他们两个躺在马车里,头发丝纠缠在一起。 秦月娥忽的起身,披好衣服,斜阳照在她洁白无暇的肌肤上。她背对着东方奚,目光看向远方。 秦月娥是自己目光所及范围之内唯一让自己觉得相处舒服的人。正因为她是个贵族,想法相对比较前卫,为人也比较大方,而且从她的处事来看,她也算是很有脑子的。 反正现在他已经不愁未来了,如果要择妻,必然是秦月娥首选啊。 东方奚不容许秦月娥再嫁给别人。 秦月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东方奚也开始穿衣服。两人都穿好衣服,空气忽的安静下来,边上几只水蚊子骚扰着骏马。 “奚,或许没了我,你会走的更远。” “这是什么话?” “我的族人要我继续联姻,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作为女君的地位。对我们贵族而言最要紧的就是手中的权力,一旦没了权力,我们什么都不是。” 秦月娥爬在东方奚的胸口,东方奚坐起来。 “既然要聊,今天咋们索性把这件事说清楚。我是不会允许你嫁给其他人的,成了我的女人,那你肯定不能再和别的男人睡觉。所以成亲是必须要成亲的。” 秦月娥侧卧着,听到这话,浅浅笑了,媚眼如丝,梨涡凹陷的更深,浓密的睫毛也跟着颤起来。 “算你还有些良心,那我就等着你把我白马香车娶回家。” “还要白马香车?” “那肯定。” “那等着宅子修建好,我再明媒正娶你。” 秦月娥侧卧着,洁白的手臂露出半截,白嫩的小臂上微微闪着西汗。 她眼里风情无限,含情脉脉的看着东方奚。 这小子现在被贵人赏识,居然这么能沉得住气,对我只字不提,可见他确实心有成府。 如今这么认真的对自己说话,可见他是来真的了。 只是这说的话虽然句句悦耳,可是她又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十四岁少女。 要想每天都能情情爱爱的过着,就必须要把权力握在手里。 但是她的权力是依附于家族的,离了家族,她什么也没有。 现在到了她秦月娥搏一搏的时候了。博赢了,从此自由;输了,那就得嫁给别人。 现在她的希望都在东方奚身上。 所以她必须得撺掇着东方奚向上爬,如果还能打打她父亲的脸,那就更好了。 秦月娥想到这些,眼中流光一转。 她微微爱抚了一下某人,然后柔柔的道,“其实我觉得不成亲现在这样也挺好,何必结亲自我束缚呢。本来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可是一旦成亲,那就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到时候两家来往,免不了算计,东方君怕是不能接受?” 东方奚眼中满是赞许,“我就是喜欢良人这点,凡事都看的透彻。但是婚姻大事,本来就关系到两家利益。不过,自古以来,决定两者利益关系的都是实力。要想让自己有决定权,能在大事上做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强。” 秦月娥眼中满是欣赏,她坐起来,“夫君说的是,大丈夫就是要谋求功名,立于万人之上,这样才能受万人敬仰。” “良人好大的胸襟,出言如此不凡。” “我这也是为你着想,你想想人生在世,富贵功名,哪样都不能少,短了一处,就要受制于人。” “话虽如此,我现在还是想着享受自由。难道你觉得跟着我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吗?” “好!好极了,以前从来没人听我说这些话,夫君可就不一样了。”秦月娥见东方奚有些不满了,自然又扮起乖巧来,坐起来给东方奚揉捏肩膀。 “男女平等。你只是生的时代不好。” 任何一个古代女子听到这话,都会忍不住心头动容,何况秦月娥这个枕边人呢。 秦月娥眼中满是晶莹,情不自禁的从后面贴着他的背。 “你不要用这种姿势。” 秦月娥不听,继续用胸脯蹭蹭。 (发生了一丢丢起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两人看着天色不早了,这就穿衣服准备赶车回家。 没想到自己穿越了成天和女人鬼混。 “我问你啊,做了秦吏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东方奚郑重其事道,“学习。” “学习?”秦月娥蒙圈了,“你说什么?” “琴棋书画,御马驾车,君子六艺,这些都要学。不仅如此,我还要重读典籍,诸子百家的典籍,都不能放过。以前是因为身份限制,我读本书都要偷偷摸摸,如今不同,趁着年轻尚有余力,我得好好充实一下自己。” 以前读的书都是被糟蹋了两千年后传下来的,东方奚学的都是专家挑出来的相对权威的版本。 既然穿越了,可不得用原典洗洗脑子。 听了这席话,秦月娥顿时觉得东方奚已经接近了贵族的境界,开始追求涵养。 “好啊,我支持你。典籍的钱,我给你出。” 这天过后,东方奚神清气爽的回了家。 伍衡贴在亭下柱子上,他也是过来人,远远一瞧这两人暧昧的动作就知道他们这两人干嘛去了。 “世风日下.” 秦月娥看着伍衡,这个男人看起来就比较凶,不知道东方奚是怎么认识他的。 这么美好的事情在他嘴里竟然变得……如此龌龊。 “真是不解风情。”秦月娥也回怼一番。 “这件事,我觉得我家良人说的对。” 一张嘴自然说不过两张,这个时候伍衡觉得忽的很饱。 “衡兄不是如今都落脚在后山了吗,怎么有空过来。” “吏奚,我有事找你。去后面亭子说,我找人给你摆了好酒好菜吃。”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而且是上司请你吃饭。 现在的东方奚,他这才刚入门呢,上司都没带他把部门游清楚。 “好,你等会儿我马上过来。” 第八十六章 枕金而眠 (上一章还在小黑屋里,估计你们明天才能看到。) 东方奚回到厅堂里,结果没见到两大箱子金子,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他今天一直惦记这两箱子宝贝来着,这下家财不见了,自然火急火燎。 他第一时间冲去祖父的房间,结果看到他老人家正坐在塌上。 “祖父,您在家啊。” 东方杜衡看了看窗外,确认四下无人,这才拍了拍床榻。 “别担心了。从昨夜起,我就把金子转移到了这下面。从今天起,我就是等着孵蛋的母鸡,一刻也不会离开此榻。可别说,枕金而眠实在是睡不踏实啊。” 东方奚被伍衡的举动弄得啼笑皆非。 “祖父,你这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再说了您也不能一直待在老院子里啊,后面不能没人看着。” “你现在做了长吏,他们没人敢在背地里偷懒。人就是这样,我让李家二兄弟去帮我看着了。” “这绝不是长久之计。这么一大笔重金放在这里不合适,要不了多久,人人都会知道我得了一大笔赏金。祖父你明天要亲自告诉大家,以前没付的工钱会补发,以后也会继续付工钱。宅子要敢在秋收前大体建好,否则到时候大家都去农忙,没人过来了。” “哎,你这小子,人家白给你家干活还不好,你这个时候出来耍什么阔气。可不能一朝富贵就开始大手大脚的啊,这钱得一分一厘都精细的打算。” “祖父,这就是您不对了。您得往长远想想,如今我举了吏,又得了重金赏赐,但是这个时候却以往昔的情分为由,让大家给我们家白白做工。于情理不合。” “家里没有什么大的资财时,外人看着并不眼红,也愿意诚心帮助;但是如今我举了吏,那就是有了实权,又有了赏赐,他们再继续给我们白白做工,在旁人看来,那就是我东方奚年纪轻轻嚣张跋扈,一朝得意就开始欺压百姓。” 东方奚这么说了,东方杜衡听着有理,可是他却并不高兴。 他皱皱眉,“你说的对,为了你的名声考虑,这钱确实应该给人家。可是我那往昔四十几年的功夫,那不就白白丢了吗?” “祖父这是什么话,您过去给他们的是恩情,他们都记着。但是如今您要让他们都感激您的恩情给您白白做工,恐怕他们未必会像过去那么想。” “已有的事,有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如果不及早跟他们讲清楚,等到人人都听说我有了一大笔金子,恐怕到时候就是后山起火,家财不翼而飞。” 东方奚反正说话就没有不占理的时候,这一番话下来,谁都被说服了。 东方杜衡听了不再纠结,他展了展衣袖。“那就听你的。” “权当人情,过往的医药费都送给他们好了。剩下的钱,我要拿去买地、买仆婢,这笔钱必须尽快变成不动产,存放在家里不是什么好事。夜长梦多啊。” 东方奚不管家里事便罢,一管起来井井有条的。 杜衡听了这席话,这才起身离地,他过来拍了拍东方奚的肩,“你说的没错,本来以为你一天到晚吊儿郎当不正经,没想到是深藏不露。” “祖父,我一直都是老实人,最正经了。家里的事情,祖父不必都想着靠自己,别看月娥是个女子,让她挑选马匹、买仆婢,我想她会做的很好的。买田地这件事,等我这个月休假我亲自处理。” “行啊你小子,什么都打算好了。从今以后我就是家里吃白饭的。” “祖父,您也有大事要做,后面这座宅子,一定要修的阔气。您不是以前常说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想来督建一座宅子,应该费不了您什么大事。” 东方杜衡喝了口茶,苦的,顿时舌头一拉。 “你小子这是光捡闲差给我,觉得我老了不中用了。” “祖父,您的医术整个云阳城都有名,等这座宅子修完,您就可以去开个药铺专门看诊了。您看这样可好?” 杜衡听了,顿时眼前一亮,“你小子连这个都设计好了哇!” “您是我在这世界上最亲的人,我可不得给您想着。就是怕您以后无聊,这药铺非得开不可。” 杜衡捋须呵呵笑着,“我还有事要去见几个‘朋友’,祖父您在这稍侯。” 东方杜衡坐正,他盯着东方奚,“你今天这身行头不错,赶明儿给我也置办一身。” “那是当然。” 东方奚说着,就要走。 “等等,你今天下午去干嘛了?” “我们出去驾车在河边溜了一会儿弯。” “然后溜着溜着两个人又叠起来了。” “祖父你怎么知道?” “年轻人,干柴加烈火,想都不用想。别以为就你们年轻过。你去换个衣服再出门吧。” 东方奚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确实有些脏,有白色的,也有黑色的泥土。 东方奚回到房间把自己重金买好的衣服换下,小心翼翼的叠起来放在塌上。 这可是别人一针一线缝起来的,搁现代一件上万。 等他换成上衣加下裙,踩着木屐出来时,伍衡已经折返回来了等在门口。 “你磨磨蹭蹭干嘛呢?” “换了身衣裳。”【真正的上衣下裳哦。】 “换衣裳也用不了这么久。” “我是有家室的男人,话说我的剑呢?” 伍衡来到柴垛下面,从最下面把他的剑给抽出来。 果不其然,东方奚一拿到剑,秦月娥眼睛就直了,她兴致冲冲跑过来凑热闹。 “夫君,这是你的剑?” 东方奚不怀好意的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我的剑,在下面。” 秦月娥闻言,顿时脸上一片潮红。 “你这个坏蛋。” “我还可以更坏。” 伍衡听到,今天吃了饭险些全部吐出来,“你们两有完没完?” “完了,下午就完事了。” “#@amp;amp;*¥%#amp;amp;” 伍衡骂了一大堆不堪入耳的话,这才把东方奚给强行拽着走了。 “怎么,你出门还带把剑,这是要防着谁啊?” “我有预感,今天你请我的这顿饭不是白吃的。” “那你说对了。”伍衡他瞟了瞟东方奚换好的衣服,目光落在腰际上,随后漫不经心的道,“你小子,我听说公子正赏赐了你一些东西。” “那是我合法收入,私人财产。你可别打我的主意。” 第八十七章 站队 “我是那种人嘛,再说了我会在乎这点。”伍衡尽力表现自己不在乎,但是语气里还是酸溜溜的。 只是这个时候,伍衡注意到了东方奚的不平凡之处。 皮囊好看的人多的是,但是聪明人真的没有几个。 这小子这么会来事,以后自己不好驾驭他啊。 在间谍网内部,多的是贪钱的人,东方奚这才加入间谍网几天,却这么快就得到一笔重金,这是很多初入门的间谍外出做任务二十次才勉强能积攒达到的佣金。 但是东方奚一下就得到了百金。 而且他又不是很贪婪的人,极有可能就此有了凭借,想着自立门户了。 但是这个东方奚,他是被夜枭子看重重点要培养的对象,如果猜的不错,以后他就要因为年纪轻、长得帅,有特长要被派去做埋线。 现在的间谍网内部还很复杂,各路人马都有眼线在内,雍里子和伍衡是单线,东方奚是为了雍里子保证某些固有利益最新发展的单线。 否则他没这个机会。 间谍网每一次出动,都会遇到大量的新任务,有人会在过程中死去,而有人会被吸纳。 可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得到了秦王的赏识,这就让很多事都产生了新的变化。 如果他真的能够配得上秦月娥,以后有秦氏公族在背后支撑,那这样的人,还会愿意做这些暗无天日的脏活吗? 但是东方奚却忽的反应过来。 他想起来了,他的任务被取消了。 自己的一切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任务被取消,这说明自己成了被怀疑的对象。 否则伍衡怎么会知道秦王赏赐了多少金子,自己没有告诉过他具体数目,但是他为何却说是这点。 别看秦月娥在自己面前就像是那春天里的小母猫,可是她比谁都机敏通透。 她不可能告诉伍衡这种事情。 祖父更不可能,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对于公孙粱莫名其妙死了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认为伍衡才是罪魁祸首。 看他顾左右而言他,实则是处处旁敲侧击,想要知道点什么东西,又怕打草惊蛇。 东方奚想着,自己得到了秦王政的玉佩,这就是让自己以后抱秦王大腿的钥匙。 但是间谍网,他一定要留下来。 秦灭六国,间谍网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而且间谍网还是秦王的眼睛的耳朵,在这个平台里,他将有更多的机会。 有时候,消息远比千军万马更有杀伤力。 在云阳可能只有一次遇到秦王的机会,但是加入间谍网,将有更多的机会遇到秦王,乃至其他的历史名人。 两人并肩走着,各怀心事。 东方奚感受的出来,伍衡对于这百锭黄金虽然有羡慕之色,却表现的相对淡定了,合着间谍网里人人手中都有大量的财富,这点钱不算什么? 要知道就是秦月娥这个女贵族见到这百金都欢天喜地的…… 东方奚想着,秦王的身份,他们肯定比自己清楚,今天来找他,无非是要诈一诈自己。 一个庶人,随随便便参加了一个宴会,居然说是要给秦王献歌,任谁都会怀疑他。 两人刚来到茅草屋后面,东方奚便看到远处三个人围着一个铁架坐着,旁边还有一个水桶。 看情形,他们这是要对他盘问一番,然后让他认人啊。 看来自己赌对了,秦王已经向自己抛出了橄榄枝,这直接影响了自己在间谍网中的地位。 “我听说,今天早上,君侯又赏赐了你宝贝。” “是一枚玉佩。” “玉佩?”伍衡听了,脚步开始乱了。伍衡暗想:竟然是真的!起初他还不敢相信,要知道对面的人可是秦国之主啊,他这样的级别都没有资格去见秦王,但是东方奚这小子却误打误撞见到了人,居然还得到了秦王的青睐。 “是的。我说我没有见过玉佩,秦王便赏赐了我一枚。” 看他这副天真的模样,他还不知道那枚玉佩究竟意味着什么吧! “就为这个?” “不然呢,我只是一个小庶民,没有你们的支持,我什么都不是。如果没有你们的赏识,我现在就是跪求景长吏也求不到刀笔吏的位置,更别说长吏了。” “良禽择木而栖,你很不错。” 伍衡假意陪他演戏。 能得到秦王嬴政赏识的人,能是一般人吗? 伍衡现在相信他是披着羊皮的狼了。 但是他说的话都和情报吻合,可见这小子没有想着骗他们。只要他保证不知情,保证诚实,那原来的安排还能继续。 毕竟,东方奚确实是块璞玉。 能唱能舞的,很是不错啊,间谍就是要多才多艺才行啊! 本来还想着培养他杀人呢…… 只是提到玉佩,东方奚忽的想到什么。 这伙人保护秦王,关注秦王的一举一动,但是当初追查公孙粱的事件之时,他们打的是昌平君的旗号。 所以,他们到底听命于谁? 东方奚忽的觉得自己很不妙。 结合当下秦国的政局,东方奚可以肯定,这个间谍网内部是有矛盾的。 一山不容二虎,怎么可能名义上是秦王的间谍网,结果却要以昌平君的名义去保护秦王,追查嫪毐谋反的一系列事件。 这不合理。 那么我也借着这个机会诈一诈你们,如果他们真的是给昌平君效力的人,那么他东方奚必得另谋。 队都没站对,以后怎么可能活的长久啊。 他可不想跟着昌平君办事,那家伙会背叛秦王嬴政,没过几年就要死翘翘的人物。 东方奚故作疑惑,又问,“上造,你的消息怎么这么快?” “废话,因为我是间人啊,那命令我也收到了。你小子,我可警告你,以后不要再随便擅自做主,还给秦王献唱。加入间谍网,那你就得做好随时被调查的准备。” 那枚玉佩并不是秦王嬴政的随身佩戴之物,可见十分特殊…… 东方奚忽的停了下来,他闭目凝神仔细回想当时的场景。 今天上午,嬴政曾经屏退过一些人,只留下三人侍奉。 第八十八章 名侦探东方奚 琴师一直在旁边坐着,没有说过话,也有可能是说不了话…… 乐师是低贱的行业,是贵族为了取乐才留在自己身边。 但是为了保证安全,很多时候这些乐师都是残缺的。 《荷马史诗》《史记》,中外文学里都有过对技能高超的琴师的记录,无不是身体残缺,要么是瞎子,要么就是哑巴。 奴隶制残余的时代,到处都有贵族赐给庶民的伤疤。 除了乐师,在场的还有两人。 赵高,如果是他,那伍衡不会这么一副安心的模样。因为他刚才撒谎了,但是伍衡浑然不觉,这说明,他们并不知道更加具体的细节。 现实发生的事情,远比想象的更加离谱。 他们可能脑补了嬴政很欣赏自己,但是脑补出自己给秦王说的话,很可能又是唱歌念诗什么的…… 所以说,做人还是留三分,甚至于给自己留七分,否则一开始就亮了底牌,人家会把你拿捏的死死地。 赵高和乐师都不可可能,剩下的就只有那个递送玉佩的宦侍了。 秦王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一个眼神,但是他却十分会心地进去拿玉佩,第二次才在嬴政的授意下拿出秦王想要的东西。 周围的武士都退下,可是都靠的不近,最近的就是那名站在廊道角落里的守卫…… 距离他们有五十步之遥。 他是唯一一个站在那个角落里的人。 其他人都是聚集院门口,来回的巡察,他不一样,一直站在同一个地方,所以说,那个人就是真正监视秦王的人。 但是东方奚也发现了问题的不寻常! 怎么可能独独那么巧! 既然身边的都是亲信,那嬴政一定是故意安排他站在哪里的。 “有趣——” 东方奚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随后又摇摇头。 这些人真有意思,为了权力几个人加起来长了几百个心眼子。 还是吃的太饱…… 伍衡见了他忽的发癫,一时间无比紧张,“东方奚,你不会身体有问题吧?” “东方奚——” 东方奚回过神来,“我能有什么问题,还不是刚才想到了一些事情,所以回味一下。” 伍衡定住,他盯着东方奚看了好一会儿,随手摸了摸自己硬茬茬的胡须。 “东方奚,我劝你一句,你可得学着戒色了。男人要想成就大事,就不能一天到晚沉浸在男女私情里。” “好啊!戒,我这就戒!我戒酒戒毒戒赌。” 伍衡听了这话,揪住他的耳朵,“你这个臭小子,我说话你都敢呛了。” “我这不是在演戏给上造打掩护吗?上造可是我的上级啊,我哪敢啊。你看看这大白天的,远处可都是人啊。这可是村郊,两个大男人不干正事来到野地里,会引人误会的。” 伍衡被说了红了脸,当即松了手,“你这个小滑头。我们本来是冲着你这张脸来的,没想到你这么狡猾。早知道物色个别人。” “冲着脸?难道在上造眼中只有长相过的了关吗?” “就你,射箭驾车都不会,就会读书写字,你这种人当间谍,只有一个用途。” “什么?不会是色诱吧?” “你小子,又被你猜对了。不然你以为要你做什么……” 东方奚听了这话,自然极其不情愿。 他掏了掏耳朵,两人漫步过来,走了许久,这才晃晃悠悠来到雍里子的面前。 雍里子坐在亭子里,换上了寻常的上衣下裳。 而旁边,还有两个力士陪坐,他们一脸严肃,头发束在后面,腰间别着亮闪闪的匕首。 东方奚不由自主的严肃起来。 这就跟演戏似的,氛围到了,演员的情绪自然而然就上来了。 见到东方奚,雍里子愁眉紧锁,见到伍衡满面红光的,雍里子更是恼怒非常。 “看来你们二人这些日子处的不错。” 伍衡当即作揖,“头率,都是我的错,是我还没有来得及教他。” “你有很多机会教他,但是你没有。” 东方奚偷偷瞄了雍里子一眼。 这家伙原来还是自己的师傅。 估计他本来是有心教自己的,但是秦月娥在场,他根本没办法接近自己。 雍里子自然震怒,一个初入间谍网的人,比他还要更轻松更快速的见到秦王,结果还取得了大王的喜爱。 而这一切,都在雍里子控制之外。 在雍里子眼中,东方奚野心太大了。 现在,雍里子怀疑,他背后有秦氏撺掇。 雍里子盯着伍衡,很不客气的道:“据我所知,你很热切地帮着别人家盖房子。看来你想提前过上恬静的田园生活。但是你别忘记了,间网,不是你想加入就加入,你想退出就退出!” 这话说的,多少有些敲山震虎。 摆明了还是给自己看的。 但是不对他直说,这便证实了自己的身价如今已经又前进了一步。 雍里子不敢直接骂他。 东方奚给自己鼓了鼓气,他想要给伍衡求情,“头率,不要这么严肃嘛。外人都还看着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在接头呢。” 雍里子却笑笑,眼里泛着冷气。 “接头?”雍里子当即摔了酒爵,铜制酒爵咣当摔落在地上,里面的酒液洒在地上,黏糊糊,亮晶晶。 伍衡连忙对着东方奚呵斥,“住口,头率没有问,你不要答。” 雍里子坐定,他指着四面劳作的农人,说了这样一番话。 “东方奚,你知不知道庶人的身份到底意味着什么。你以为庶人仅仅缺的是机会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你以为贵族靠的是平台吗?那你也大错特错。在这个世界上,人活着本来就是为了利益,可是你以为除了利益之外就再无其他的了吗?” “错!有公道,有人心。正因为有公道有人心,所以才需要实力。只有实力才能让一个人站稳自己的位置。如果百里奚没有才能,就算来到我秦先王穆公的脚边,你认为先王会用他吗?” 东方奚自然摇头。 (昨天的更新,来的晚了。求打赏月票推荐票!新书:嬴政穿越宋高宗。) 第八十九章 一行有一行的学问 “你方才说,要对这些庶民演戏——我才要笑你,真是个蠢货。这些庶民每天忙着种地,他们有大把的闲暇时间思考,但是你觉得他们为什么最终没有成为大人物?” “那是因为,他们的脑子里都是落后的,愚昧的思想。一些上古时代的残余思想还留在他们的脑海里,他们想的都是神农氏,想的都是以往离群索居的日子,没有礼法约束是多么幸福快乐,无拘无束。” “有些人虽然披着人的衣裳,可是内心深处,却和野兽没有什么两样。看着斯斯文文的人,很有可能是大奸大恶的人。对于环境的研判,是间人学习的第一课。而环境里,最重要的就是辨人。” “执行任务的时候,不一定没有人就是最安全的,恰恰相反,越是混乱的地方,越是容易完成任务。” “你害怕这些庶民发现我们的身份,这就是你犯下的第一个错误。可见伍衡连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教给你。” 伍衡委屈,我也想啊,但是他从来都不给我机会啊。 “对于一个间人,居然不能第一时间分清楚自己身处的环境。这是云阳县,读书识字的人加起来也不超过一百人。你以为他们的见闻会有多高,他们一辈子都不知道间人是什么。” “他们只会用最简单最原始的方法去判断。只要你衣着光鲜亮丽,哪怕你去吃屎,他们有人也会觉得你是对的。没办法,世人世事就是这样。” 东方奚觉得,雍里子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你若是长得好,穿的华美,那些庶民见到你更是自惭形秽,退避三舍;你做什么,他们都会觉得惊奇,间网做的事,这些庶民根本就难以理解,也从来不会被披露。有些时候,间人和狱吏的工作很相似,都是要你抽丝剥茧,去寻找蛛丝马迹。” “但是间网终究是不同于狱吏的。狱吏要的是按照律法解决事情,而间谍则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不惜任何代价,完成目标。” “知道为什么公孙粱带来的祸患被很快平息吗,这正是因为这里是云阳城。这里居住的大多都是蜀国遗民,公孙粱只会河洛口音,是南迁过来的周人。他来到这里,只可能和故交打交道。这就让我们少了一半的排查范围。” “而这里的人,多是些鼠目寸光之辈,如果公孙粱告诉寻常乡民,不出半日,半个云阳城的人都知道了。所以,要做间人这一行,就要了解每一行的人。” 雍里子盘腿坐着给东方奚上课,这还是伍衡头一次见到他这么认真耐心的给新人讲课。 看来以后这个东方奚必然要被外派了。 “或许每个地区,每个年龄阶段的人群都有不同的特征,但是在某些方面却有着共性。比如说,乡野民众,这里缺少王侯将相的威压,社会等级并不森严。于是越是偏僻的乡野,民众越是剽悍,思想越是开放。” “这个时候,间人要注意的是,不要在武力上和他们起冲突。因为他们往往家族人员众多,且在当地权柄很大。但是如果是封锁消息这种事情,在乡野之地,可怕的不是男人的拳头,而是女人的嘴巴。” “小小一件事,只要一传十,十传百下去,要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传的人尽皆知。所以说,看似剽悍精明的庶民,其实大多数都沉不住气,他们这类人,最容易走漏消息。” “看似最坚不可摧的,实际上却往往有着致命的漏洞。所以我们在处理这种断绝消息的问题上,如果不是情况特殊需要反间,一般情况下,要么屠村,要么只杀当事人。” “任务完成,回去领赏。别的事情一概不追究。如果任务没有取得预定成果,那你也用不着再弥补。” “这么好……”东方奚听了,觉得这很划算。“当间人似乎没有赔本的买卖。” 雍里子双目如星,听到这话,和众人都拍腿大笑起来。 “你可真是个娇宝宝,像是久居闺阁的贵族女君。居然把执行任务当买卖。” 东方奚正色,“有话就直说。” 伍衡:“如果任务失败,小则走漏风声,引起轩然大波;大则动荡国本。你以为这是买卖?如果任务的目标没有达成,确实不需要让你来弥补,到时候等着你的就是追杀。” 雍里子笑呵呵道,“确实不赔本,赔命!” 东方奚看着这伙人也不像是在吓唬他,但是他还是觉得这和逻辑不符合,“不是吧,要不了这么夸张吧。” 东方奚目前的所见所闻,难以支撑他了解古代特工间谍到底是怎么处理任务的。 “夸张?你觉得我们是在和你开玩笑。间谍网的打造,需要花费巨资。但是即便花费巨资培养,也无济于事,很多时候,任务失败的人不是被我们自己的人追杀,自己就先被对方识破。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对方会心软放过他们?” “吏奚,你生在云阳这种巴掌大的地方,沐浴着乡里乡亲的关爱长大,想要做的是文绉绉的职业。只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云阳只是个温馨的小窝,不代表这个世界。” 东方奚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也盘算着,雍里子对他说这么多做什么。 他为什么只字不提他多面间谍的事情,是因为他太迟钝了?还是他把自己想的太迟钝了。 莫非,他准备让他执行更大的任务。 否则,他用不着拐外抹角和自己解释这么多。 “你只是过来说了三句话,却做犯了三个致命的错误。” “第一,你为间人说情,知不知道,在这里我们都是无情的工具。若是要当好汉,那就滚去燕赵之地,今日做豪侠,明日做孤魂野鬼。” “第二,我没有问你话,你却主动开口。你以为间网是什么地方。是不是觉得自己在公子正面前说的上话了,就觉得自己可以飘了。你这样的人,不是没有过,利用职权之便得到大人物的赏识,从此一步登天。” “只是你觉得,下一步等待你的是什么?你如此机敏,不会想不到吧。公孙粱运气好,那是因为有你罩着;如果你也进去了呢,你该不会认为我会罩着你吧?” 第九十章 反客为主,获取新任务 “第三,你判断错了形势,一天到晚瞎把功夫用在错误的地方。在这种地方,根本用不着遮掩。只要不犯法,你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用不着畏畏缩缩。” “间人这一行,自有他的特殊性,很多事都是一次就过。同一个任务一次必须完成,有些时候任务太难完不成就要换一批人。我们的目的是完成任务,和任务无关的事情都不归我们管。” “而间人,只有当你接到任务的时候你才算谍,只有在任务中才需要高度保密。难不成你以为,一旦开始做间人,就要一辈子保密?” 最后一条,完全打破了东方奚对古代间谍的认知。 “这是什么意思,间人的任务都是一次性的,一旦任务完成,间人就可以回归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间人的身份,并不是永久性的。一旦成功,剩下的事情,根本用不着保密。” 雍里子板着脸,气的说不出话来。 一侧,一个大汉问道,“要不,咋们用以前培养新人的老法子,他只要犯规,就给他画一条黑杠,若是攒的多了,把他舌头给割下来。” 东方奚听了,顿时木住。 “我没开玩笑,我这是在认真求学。不懂就问。” “少给我卖蠢。”雍里子看向大汉,会心道,“就按你说的来。从我给他讲了道理开始算起,他已经犯了四次多舌的过错,那就记四条黑杠。” 东方奚心里那个郁闷…… 但是这个时候,东方奚也忽的明白,为什么伍衡那么悠哉悠哉的,到处和人打招呼,还堂而皇之的住在后面,唯恐大家不认识他。 原来他们执行任务,只要目的达到就好,不管以后的。 这就是古代间谍? 知道真实情况后的东方奚,反而如释重负。 没想到古代间谍这么轻松。 他还没有想好以后怎么和老杜衡还有秦月娥交代呢。 见东方奚终于忍住了,雍里子这便回应道,“你说的不错。所有的任务都是一次性的。一旦任务达成,间人便可以恢复自由,想做什么做什么。” 一块巨石在东方奚心头落下,但是他并不敢放松。 “现在,我们是在闲聊吗?” 雍里子很不情愿的道,“是吧。” “那我可以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了。” “说吧。” “今天找我过来,我想不会是为了喝酒,更不是为了欢迎我入伙给我办宴会。以前没学的东西,今天也一并给我补上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我想头率不会白请我喝酒。但是不管怎么样,我想要一直留在间网,所以不管头率的目的是什么,这爵酒我先干为敬。” 东方奚把话挑明,他不会因为得到嬴政的信赖就放弃间谍网。 这招反客为主来的突然,雍里子失策,神色僵硬。 东方奚喝到一半,雍里子忽的道,“你不怕这酒水里有毒。” “若是要想杀我,就会在半路上做文章,而不是现在。而且,杀我的时机不对,起码应该等到公子正离开云阳之后。到时候给我找个染病暴毙的由头就是。” 雍里子听了,自然更觉东方奚是个威胁,但是那个人已经说了,要让他好好留在间谍网,教导培养他。 “有时候,聪明不一定是好事,可能让你死的更快。” “那也让自己死个明白。” “看来你不怕危险。” “风险越低,受益越低;风险越高,受益也就越大。我也想来一把大的。” 伍衡看着东方奚,这个时候他忽的觉得东方奚这张脸很陌生。 只是,一个想着要娶贵族女为妻的人,怎么可能没有野心呢。是自己被他骗了吧。 雍里子这才道,“你的上一个任务终结了,下一个任务,留在云阳城,想办法和秦月娥成亲。” 东方奚纳闷:“这不是我自己的私事吗?” 雍里子看了看一旁的壮汉,壮汉当即用手比了个“五——” 雍里子悠悠道,“要问也可以,以后违规一次,扣佣金十——” “这么贵?”东方奚说罢,又哽咽住。 雍里子这才解释起来,“以前是私事,但是现在不是了。再说了,难道你勾引她,不是为了仰仗秦氏吗?” “我想娶她。” 众人闻言,一阵愕然。 随后东方奚又道,“你们得帮我。” “合着你们两是真爱啊。” “志同道合罢了。” “你和一个女人志同道合……真是有趣。” 没想到自己的新任务居然是娶秦月娥…… 东方奚急需要冷静。 作为一个穿越者,东方奚有他的私心。 以他的庶民身份,在这个时代本来就贱人一等,娶秦月娥这个年轻寡妇,这算是扯平了。 成亲是利益结合,为了更长远的打算。 谈情说爱只是润色,两人有着共同的目标才是真的。 独立,强大自我!反抗压迫。 在这个年代,找个会读书识字,知书达理,洞明世事,并且偏偏看上自己的人,真的不容易。 但是从始至终,东方奚可没想着要巴结秦氏公族。 东方奚不难想象,他们看中的不是秦月娥,在他们的认知里,一个女子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 那么就只能是有人想要利用秦氏,又或者是拉拢巴结秦氏,而秦月娥和自己是被算计的对象。 东方奚猜测到,雍里子同时在为几波人办事,但是这一次的事情,比较特殊,联系一个大氏族。 “怎么,你不会不愿意吧?” “我愿意。当然愿意。等到公子正走后,我会与之婚配。” 公子正住在秦氏,他应该很厌恶这种事。 东方奚莫名其妙觉得,这桩你情我愿的婚姻上已经开始蒙上尘垢。 雍里子见东方奚忽的不高兴,他开始摸不透这小子的心思了。“好。” “这酒,我还没有请你,你自己就先喝了。日后发生什么,你可要记住,今日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这个自然。”东方奚自顾自的喝起来,旁人在他眼里仿佛是空气。 但是,在雍里子等人眼中,这个少年傲气的不得了。 像极了……那个人。 “我看你家里不方便,以后多留在大狱里学习怎么做个间人。” “唯。” 要有所成就,必有所代价。 东方奚忽的很乖顺,倒是让雍里子觉得奇怪,他忽的起身就要走人。 “公孙粱是不是可以出来了?” “这个自然。不过,不得不说,你处理事情很周密。倒是劳累这个公孙粱在大狱里多待几天了。其实没有人会在意公孙粱。上面的人,一叶障目,就什么都看不到。只要有人告诉他这个人死了,他相信了就可以了。间人,就是千里之外的耳目。但是这耳目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却未必真实。” “公孙粱外逃这宗任务,其实难度等级小之又小。如果你愿意好好留下来,以后你会明白很多事。很多时候,决定一个国家存亡的,并不是那明面上的千军万马,而是我们这些人。” “希望你可以好好领悟。” 第九十一章 安排见面 但是在这次之后,东方奚被强行安排去见秦氏公族的人。 嬴政很快就离开了云阳县,迂回去了其他县城,目的地是雍城。当然这些事情,东方奚现在还没资格知道。 现在的东方奚陷入思考……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祸得福还是因福得祸,自己好不容易从一个漩涡之中解脱出来,结果掉入了另一个漩涡。 做个简单的推理…… 为了过舒心稳当的日子,所以学吏;可是却为了学吏却必须加入间谍网,因为自己没有背景没有后台,什么都没有。 不仅如此,东方奚知道这个组织会在未来成为秦王嬴政的左膀右臂,里面有更多的机会。 是个男人都爱追求刺激。 做秦吏之余做个间谍玩玩,不也很快乐吗? 于是自己有了背景,也成了秦吏。 只是麻烦和惊喜却接踵而来。遇见秦王,自己总要把握机会。毕竟很有可能自己这一辈子只能看到他一次。结果也确实成功了,秦王对自己抛出了橄榄枝。 但是现在,东方奚觉得他为爱鼓掌再也无法开心起来。 年纪轻轻的,他却有了那种身陷囹圄的感觉。 好似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大漩涡。 就拿现在去面见自己老丈人这件事来说,特么这居然是被秦国间网安排的。 他成亲的事情,居然被算计了。 他又不是为家族联姻,这赤裸裸的为组织献身做贡献啊。而且还要拉上他的老丈人一家下水。 东方奚怀揣心事,眉头不舒。 前日,他上了拜帖,今日要登门拜访秦岸。 现在东方奚换上了深衣,他对着高大的铜镜顾镜自赏。 秦月娥给他系腰带,东方奚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情不自禁的摸了摸。 “吾与城北徐公熟美?” “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 秦月娥担心东方奚紧张,自然要好好哄一哄。 东方奚眯起眼睛,带着颇有威严的声音感慨道,“吾妻之美我者,畏我也。” 秦月娥听到这里,猛然觉得不对劲,她微微一笑,清澈的眼底泛出不爽,这就揪住东方奚的耳朵,“东方君,接下来是不是又要拿这话去问一遍妾室啊?” “不行吗?” “行啊你,我们还没成亲呢,你居然就想着纳妾了。” “这个年代,哪个丈夫不纳妾?”东方奚半开玩笑道。 “你一个秦吏,连我这口天鹅肉都没吃下去呢,居然还想着纳妾。你要想纳妾,等你什么时候成了大夫再说。” “我……”东方奚转念一想,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夸口的好,“我现在只想着和良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刚才只是开玩笑的。” 秦月娥却在一旁看着东方奚,越看越觉得耐人寻味。 “我这么说吧,我总觉得,你这个人,像是外地人。说话做事,都奇怪的很。” “这话怎么说?” “有时候,有点儿像我老祖父,眼界很开阔,颇有不拘一格的意思,想干嘛就干嘛,不在乎外人的眼光。我祖父说,这是叫放长线钓大鱼。” “可是有时候吧,有点儿像我阿父,心思藏得深;看着像个深藏不露的人,可是偏偏和人一说话,眉飞色舞,勾肩搭背,轻松快活的很。上位者不像上位者,下位者不像下位者。仿佛大家都和你是故交似的。” “和我谈情说爱吧,你连山歌都不会唱,就会天天弄些酸腐文字给我念。就这点本事,估计除了我,没有哪家姑娘愿意接受这种示爱方式。” 东方奚心里纳闷,尼玛?先秦不会唱歌就谈不了恋爱了是吧。 “也就只有我能受得了你。可是吧,偏偏却又因为会念诗,结果讨来了一大笔赏金。” 秦月娥掰扯着,东方奚也感慨。 “是啊,我有时候寻思着,估计出了云阳城,再没有其他女人像你这样欣赏我的内在。” “你倒是颇为自爱。”秦月娥收起漆盘,“你要去见我父亲,要准备的礼物,我都已经给你备好了,已经放在了车里。” “我再给你说一遍,我阿父喜欢的是黑色、蓝色、绿色、尤其不喜欢黄色。” “我阿父喜欢听琴,可惜你不会弹琴,我要教你你也来不及了。谁让你这么突然说要我去找我父亲。” “见到他,你一定要表现得很小心翼翼,他最不喜欢晚辈后生张狂,认为这是没有学习礼仪。” “好了,这些事情你都说了好几遍了。话说你的祖父,伯父,他们不出面吗?” 秦月娥笑笑,“我伯父很喜欢你,他到时候有可能。可是我祖父,谁也别想见着他。” “这是为什么?” “比如前些日子我家里来了贵客,自称是咸阳城的公子,可是自打商君变法以来,能被人尊敬的公子就没有几个。可是他毕竟算是我们家远亲,人虽然来了,可是没见到我祖父。” 东方奚本来不觉得奇怪,但是现在,他开始找出了问题的所在。 “你是说,那为公子驾临,你伯父亲自去接回来,但是你祖父没有见他。” “是啊。我祖父可是秦氏嫡系这一支,根最深。你以为谁人都能见到他。不过,他老人家深居简出的,玩的花样很多,在井里钓鱼这种事都去做,有时候像个三岁孩子。虽然你不一定能在家里见到他,但是他经常在田间走动,很有可能你们这些人都见过他,不过不知道他就是老秦公。” “井里养鱼?”那他不是和秦王政是一路人吗? 要钓鱼,但是现在手里只有一口井。 “这么看来,你这个祖父很有意思。我倒是想拜会他一下。” “你要是能见到他,那我父亲一定求着我嫁给你。我祖父可是侍奉秦昭襄王的人,见证了长平之战。而且他老人家手里举荐上去的士人可多了。” 伍衡在旁边听着,一脸严肃,这个秦月娥,以前小瞧她了。看着是个深闺妇人,可是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 组织打听了半天秦老太公的事情,结果收到的消息居然还没这个深闺妇人闲聊时透露的多。 在井里钓鱼,曾经举荐过一批士人,这批士人都是谁啊? “我看你这个祖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秦月娥轻笑,“你要是真的见到他,就拿这话哄他,他肯定高兴。” 收拾完毕,伍衡亲自陪着东方奚驱车去秦府。 见自己老丈人,东方奚自然有些忐忑。 第九十二章 翁慈婿孝 等二人到了秦氏。 东方奚又一次在他们家看到那两个哑奴,他们正在院子里翻地,看样子是要栽花。 秋天栽花,不合常理,东方奚想到秦月娥口中的秦老太公。 那两个哑奴见到东方奚立刻停了下来,他们二人先是眼前一亮。只是他们对东方奚投去惋惜的目光,仿佛他要经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东方奚被引着到了大堂。 堂内空无一人,如果忽略掉两侧屏风后躲藏的女子和小孩的话。 里面的摆设自然都是上等的,只是东方奚却连口茶水都没人给。 伍衡在旁边陪着坐下,不由得嘀咕起来。 “看来你那翁父很不喜欢你嘛。” 【翁父:先秦称呼,意为岳父。】 东方奚坐如大钟,一动不动。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我?” “这不是明摆着吗,他把你像黄豆一样晾了半天。” “上造当初去见翁父时,是否被热情接待了?” 伍衡顿时回忆起来,当时他翁父见他,也不高兴,眉头皱的老高。 伍衡顿时不言了。 “嘿,你还别说,天下父亲一般样。” “是啊,天下父亲一般样。而他是贵族,不止有父亲这个样,还有贵族的样儿。你我就在这里少说等半个时辰吧。” 伍衡一脸惊讶,“半个时辰,不会吧?你这翁父也不至于这么心狠啊?你这小子也太歹毒了,把人家想的那么坏。” 等到半个时辰真的过去了,屏风后挤的人越来越多了,一岁大吃奶的孩子都被抱出来了。 东方奚想着,自己今天这是被当猴看了。 伍衡打了个哈欠,“你这小子说的一点不错,你这翁父太心狠了。” 东方奚料的不错,能把秦月娥这种小公主逼得一心想要离家出走,但是却又各种手艺都精通的人,必定是个惯于对儿女施加高压的人。 一面爱自己的子女,一面拿着这份恩情去要求子女做任何事情。 这样家庭的子女出来,大部分都会选择背弃原生家庭。 一阵木屐的声音忽的响起,东方奚抬头,果然见到了秦岸。 秦岸脱了木屐,穿着袜子来到席子上,在上座盘腿坐了。 “你就是东方奚。” “正是我,吏奚拜见县尉。” 秦岸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越看越觉得长得帅。 当日只能在台下看着他,今日仔细看,越发觉得这张脸生的恰到好处,四方四正,一脸正气。 这下竟然径直捋着胡须端详起他来了。 战国时代,生产力水平低下,找个长得好看的,肥瘦均匀的,真的非常不容易。 有很多人就因为相貌不佳被判了死刑,而也有很多人因为长得好看被给予高官厚禄。 古代的生存法则,有些野蛮,相貌歧视远比现代严重。 当秦岸发现这小子长得确实有如他兄长秦戟说的那样含章可贞时,秦岸内心开始有了小小的动摇。 不错啊,这小子。 长得这么帅,确实可以入朝了。 但是听吏景差说起,这小子年纪轻轻,傲气的很,从来不自称小人…… “我听说,你从来不用贱称称呼自己。” 伍衡听着这话里有股子火气,而且这个秦岸,甚至都不带正眼瞧自己。可见他是非常看不上东方奚的。难不成,秦岸答应见他,其实是想着让东方奚知难而退。 “为何我要用贱称称呼自己?” 秦岸最讨厌别人和他顶嘴。 “因为你是庶人,我是贵族,庶人见到贵族,就是要自称小人。” “庶人难道是天生庶人,贵族难道是天生贵族。为什么庶人见到贵族就要自称小人,而贵族见到庶人就要趾高气昂的?” “你……”秦岸顿时脸红脖子粗的。 都是读书人,很多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说罢了。 所谓的阶级尊卑到底怎么来的,秦岸比谁都清楚。 只是,其他的庶人比较能忍,东方奚不能罢了。 秦岸捋捋小胡子,“你小子,如今是觉得自己有公子正青睐,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东方奚作揖,“非也。公乃吾之翁父,吾岂敢不敬?” “翁父?”秦岸便要装糊涂,“你莫不是看上了我那刚出生的小女儿,想要努力个十年二十年,做个大吏,然后再去娶他。如果是这样,倒也好说。” 伍衡听了,只觉得这个秦岸在胡搅蛮缠。 到了明年小东方奚都出世了,到时候你还装作不知道吗? 伍衡出言道,“县尉,这位吏奚看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县尉的嫡长女月娥女君。” 秦岸脸色一黑。 “不知诸位未问先答的刁蛮客人是谁啊?” “不才,不过咸阳一区区上造罢了。” 上造,有爵…… 秦岸顿住了,这位置不高,但是也不是不入流。 【这个时期的秦国,获得爵位的人少之又少。有些爵位虽然低,但是没有到嬴政当政时期那么烂大街,不受人敬重。】 秦岸这么看着东方奚,心里惊讶,“这个小子居然还找来了帮手,他是怎么认识这个上造的。可见这个东方奚阿谀奉承人有一套,既然这么会阿谀献媚,干嘛不对自己说说好话呢。” 想到这里,秦岸更是莫名的窝火生气。 但是这两个人,地位相差较大,两人的感情肯定不牢靠。这个上造应该是被请过来给他助威的,看他来好好借机羞辱一番。 “既然是上造前来,还得以上宾之礼待客。上茶。” 很快,伍衡面前就被上了一个漆案,随后一个陶碗落在他的面前,里面装着青黄色的茶水。 伍衡看着这茶,寻思着他是过来助威的,怎么这秦岸还反过来不给东方奚面子。 不过,他到底是小瞧了伍衡的为人,更低估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伍衡推开茶水,呵道,“拿走!”。 吓得两侧仆人眼珠子就要掉下来似的。 伍衡作揖道,“秦县尉,秦吏奚和令爱的事情早就已经人尽皆知,县尉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不如早早让二人成了亲,也好为自己添个外孙啊。” 秦岸听了,却大大咧咧道,“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小女只是一时间鬼迷心窍罢了。但是这婚姻之事,却是人伦之始,不可乱为。如果贵族和庶民可以随意通婚了,男女可以自由结合了,那这个世界就要乱套了。” 第九十三章 蚌埠住了 这天聊的,东方奚早不想待了。 秦岸的态度非常差劲。 “《易经》中说,“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事情。事物达到极点时就会变化,变化就能通达,通达就能长久。如果一个人不能变通,就非得等到局面失控了,才会懂得去改正。” “《易经》中还说:“曲成万物而不遗。任何事物的发展都不是一条直线,而是迂回往复的。天地万物一直都在变化。县尉却认为,婚姻自由是不可能的。这不是已经违背了祖宗先辈的总结的规律吗?” 秦岸很惊讶,“你还读过《易经》。” 秦月娥说起过,秦岸不喜欢读书,尤其是对经书这一类,分外厌烦。《易经》是他认为最难读的一本书。 因为书里面全部都是艰深晦涩的大道理,看的多了,他连饭都吃不下了。 不如兵书有趣,讲作战。 但是没想到,这个东方奚上来就给他讲《易经》。 “背过几篇。” 秦岸面色渐渐和善起来。 这个东方奚,秦王赏识他,兄长要用他。万一有一天真的发达了,那自己也面子上过不去。但是白白把女儿给了他,这小子肯定觉得我这秦氏的门很好进。 而且,她的女儿长得那么出色。 如果早知道大王要来,他必定献给大王啊。哪里有东方奚什么事。 但是这个时候,秦岸见了东方奚,也了解的差不多了。 这小子果然是一匹烈马,难以驯服。 “我想县尉也不会认为,贵族会一直是贵族,庶民就一直是庶民。” 秦岸摇摇头,“这个自然不会。只是贵族能成为贵族,也不靠运气;贵族能延续数百年,更加不靠天运。我们秦氏有今天,是数代人祖祖辈辈自律得来的。而庶人要成为贵族,也必定要经历诸多艰险与磨难,如此才能成为人杰。” “如今有人不老老实实自己努力,勤勉为事,空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口,却没有实在的才能,想着通过阿谀奉承他人来晋位,又或者是欺骗哄诱贵族的女君以提高自己的身价,难道吏奚以为,通过这种方式晋升为贵族,就会得到他人的重视吗?” 伍衡听了这话,细细品味,这话说的对啊。 依靠不正当手段上位的人,哪个会高看他。 这不就是长信侯嫪毐遭到众人鄙夷的原因吗? “既然如此,那就请县尉开个条件吧。令女君我是一定会娶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东方奚已经开始有点上头了。 现在他开始为了证明自己而专程去做这件事。 这倒是秦岸没有想到的,他居然主动送上门来。 这开个条件,咋开啊? “你在这里等一下。” 秦岸起身离席,他踩着木屐晃晃悠悠去找了他的兄长。 秦戟正在托腮看兵书呢,一双眼睛瞪的老大,恨不得把竹简都给都吃下去。 “兄长,打扰了。” “你来了,坐吧。” “吏奚说要我让我开个条件,如果他达成了,我就要答应把女君嫁给他。” 秦戟抬眸,露出耐人寻味的小,“哦……他真的这么说。” “我看他已经有点像是和我赌气了。我越是说他娶不得,他就非要娶。” “我看你是说话没把握分寸,惹恼了他。” “这话说的,是他来求娶我的女儿。难道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还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秦戟放下书。“他要你给他开条件?你想不出?” “想不出啊!我现在是怕自己开的太高,让他觉得自己在羞辱他,日后他不肯听你的话。又怕自己开的太低,让他轻而易举就得到女君。” “为什么,不以时间为期限呢?” “此话何意?” “给他三年的时间,如果他能有百人的仆从,千亩的田宅,到时候就可以了。” “这……”秦岸想了想,“未免难度太高了吧。” “要么,他知难而退,但是这件事可能会让他对你心有埋怨。” 秦岸听了,开始慌起来了。 “要么他被激发斗志,真的做成了这件事。于情于理,你都不会有损失。” 秦岸听着,明白了他兄长的意思,“如果他发现了自己的无能,到时候兄长再施以援手。此事就顺理成章了。” “是啊,到时候他真的成事了,能够在秦国立得住脚,到时候我亲自另嫁给他一位秦氏女君,也算是遂了他的心愿。” 秦岸听了,自然道,“这个主意好。何况百仆千亩地,显赫于一方,他要是做到这点,那不就是成贵族了。这小子是个潜力股,本来也需要激励一下。” 于是秦岸又折返了回去。 只是这一次,秦岸过去了,却发现他的老父亲居然露面了。 “父亲——父亲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当初秦王想要见一面秦太公时,他都以身体不舒服推辞了。 没想到到了东方奚这里,他居然亲自过来见了。 堂内除了坐着秦太公,还有两个老巫。 这是已经走上占卜的流程了。 秦太公笑呵呵的道,“我听吏奚说,你事务繁忙,一直抽不得空见他。所以我就想着,干脆这件事我来做主。” 秦太公是个短小精悍的老头儿,额头上光秃秃的,后脑门子也大,一双眼睛里满是智慧。 这个老头对自己太过和蔼,反而让东方奚觉得提起戒备。 秦岸正色,“是关女君婚事,刻意去问了问家中其他亲眷。” “这等事,问什么亲眷呐~问天就是了。这不,我已经让筮人开始卜卦了。” 秦岸有些绷不住了,问卦,这不是直接走六礼纳吉的程序的了吗。 秦岸一看,哎呀!那不正是秦月娥的生辰八字吗?秦岸顿时恨不得自己眼睛瞎了。 他这个父亲平日里该出面时不出面,这个时候出来搅合什么啊? 秦岸慌慌张张的上前,这事情都没办妥呢,怎么能这么快就成亲,秦岸赶紧上前,“卦象如何啊?” 此时,筮人正让东方奚坐在中间,用六爻占卜的方法,将两人的生辰八字写好放在一起,随后开始卜卦。 六礼程序,周天子规定下来一共有六个步骤。但是东方奚今天一天就把纳采问名纳吉三件事全给干了。 这还是秦太公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龟壳在火上被烧着裂开了。 然后两个筮人看着这卦象,随后对视一眼。 “此为凶卦。吏奚与女君月娥的婚姻怕是不能长久,女主木,男主火,五行不互补。” 外面飘来掺杂着水汽的微风,古树在秋风中静默,太阳渐渐开始西斜…… 当卜卦结果出来的那一刻,秦岸顿时松了一口气。 而东方奚,他当场蚌埠住了。 人都睡了,感情也渐渐深了,都已经准备好了六礼准备正式成亲,本来一切都很完美…… 结果现在给他找两个算命的骗子,说他们婚姻是凶兆。 东方奚自然被摆了一道。 “这就是天意啊。”秦岸高兴的手舞足蹈…… 第九十四章 戏弄秦氏 秦太公见了这卦象,故作惋惜。 他叹了口气,“可惜了啊——我家女君对吏奚也算是一往情深了。” “男女婚姻,自己的事情,怎么能靠着一块小小的甲骨来做文章呢?” “我们勋贵之家,一向都是如此。何况,这是卜卦,甲骨都是经过阳光曝晒,吸收明月精华而成的,不是一般的甲骨。这卦象,更是天意啊,难道筮人还会解错不成!” 东方奚听了这话,本来他还能压抑的住自己,让自己很平静。 但是现在,他做不到了。 伍衡本以为,两人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而且东方奚现在前途不可限量,只要他肯踏入秦氏的门,向他秦氏公爵求聘妻,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东方奚做秦氏的女婿,以后将会成为那个人的武器,反向牵制老秦氏公族。 但是没想到,秦氏居然用这种方法拒绝。 很委婉…… 东方奚面色异常难看。 伍衡看着东方奚,只见他神色平静,这小子可真够沉得住气的。 “既然你们二人卜卦这一关都没有过,那就说明,成亲的事情还要等上一会儿。” 伍衡眼前一亮,“老太公这是何意?” “卜卦嘛,今日是这个结果,明日是那个结果。在祖庙里是一个结果,在堂内是另一个结果。所以重要的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人来算这一卦。这才决定男女婚姻之卦凶吉与否的原因所在。” 东方奚这才作揖道,“我明白了。是吏奚实力不够,不足以求取贵族之女。” 老秦公娓娓道来,“我秦氏能有今日,是祖上几十代的积累。不会无缘无故开坏的风气。如果你真心想娶,不若前去咸阳城一试,如果你能做到大夫的地位。别说一个月娥,我们秦氏所有未出阁的女儿都是你的。” “可是我只想娶秦月娥一个人。为什么太公你总是认为,我娶您的孙女,就是为了要借助您的力量呢?” 正是这句话,把秦太公激怒了。 “尔这是何意?难道说,你娶我的女君,仅仅是因为心悦于她?” 东方奚理直气壮的,“有何不可?” 秦太公的脸色陡然变白,他的脊背忽的一直,像是一股久年不舒的气忽的打通了,“你敢再说一遍?” 秦岸看着大事不好,赶紧冲着候在门口的仆人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们去请大夫戟过来。 东方奚却不卑不亢的,“吏奚若非因为心悦月娥,怎么会亲自登门来求娶秦姑娘呢。吏奚并无其他所图,只是单纯的想和月娥姑娘成亲罢了。” 秦太公听了,自然惊讶的目瞪口呆。 随后,他仰天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的眼睛里流出两行眼泪来。 “好一个东方奚啊——你竟然敢戏弄我秦氏上下。你费了那么多手段,用了那么多心思,处心竭虑接近我们秦氏一族,如今竟然告诉老夫,你只想娶我们秦氏一个已经嫁出去的孤寡女君。” 东方奚只觉得这老头强词夺理,他说的这些都是莫须有的事情。 东方奚作揖:“奚绝无此意,更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还请秦太公慎言。” 这个时候的秦太公,其目光里已经满是阴冷。 “你竟然如此猖狂,用这种方式羞辱我!气煞吾也!” 秦戟慌慌张张的过来,一进门就听到这话,气氛已然不对劲了。 伍衡也一脸懵逼,这小子和秦月娥勾搭在一起,结果就为了和她成个亲。本来还以为他有什么大志向,这下倒好。 你敢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一路努力做到宰相的地位,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只是单纯想为百姓做点实事? 对于有些人来说,这种人是存在,对于有些人来说,这种人的存在是在羞辱他们。 东方奚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秦太公,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气。 “父亲,请息怒吧。吏奚不过是个乡野小子,没有见地。年轻人少不更事,父亲若是以为他的鲁莽和不知轻重而气坏了身体,得不偿失啊。” 秦戟大步流星的进来,他穿着袜子慢步来到秦太公身边,跪在他的脚边,小心翼翼的请求着。 秦岸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跪在秦太公的脚边。 “父亲息怒。” 秦太公气呼呼的,胸前起起伏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 即便如此,此时此刻,一股屈辱、悲愤的情绪卡在他的胸腔里。 接着这股愤怒,秦太公做出了一个与他原本的打算背道而驰的决定。 “既然你这么喜欢秦月娥,那我们又怎么能为难你。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老夫今日就做主,把秦月娥嫁给你。” 东方奚自然道,“多谢二位。” 这下,轮到秦戟和秦岸两兄弟蚌埠住了,两人异口同声喊道,“父亲,您不要冲动啊。” 秦太公甩开两个儿子,这么多年来,还是他头一次主动有人跳到他头上拉屎撒尿的。 “不过,从今日起,我们秦氏公族的族谱里,再也没秦月娥这个人就是了。你既然如此喜欢月娥,老夫希望你们日后可以天长地久。” 语罢,秦太公便重重道,“送客!” 伍衡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尴尬的事情。 他和东方奚被撵出来后,伍衡忍不住埋怨道,“东方奚,你说说你这个人,你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可造之材,结果呢,你这小子居然娶妻只娶个空壳,人家背后的秦氏家族,你是整个不屑一顾啊。” 东方奚却定住脚步,“我早就知道事情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从一开始,我就没想着要靠秦氏啊。是秦氏的人认定了我和秦月娥在一起,就是看中了他们的权势和地位。是他们一直都在误会我,今天我不过是把这件事解释清楚。这本来就是个天大的误会,已经很影响我做人了。” “说你傻,你还当是夸你呢。你知不知道,这下你把秦氏一族的人都给得罪尽了。等你回家以后,秦月娥知道原委,还不得埋汰死你。” “这你就想多了。我想在我良人眼里,今天我没被打一顿,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东方奚啊东方奚,你也太轴了吧。” 第九十五章 狗急跳墙 “什么轴?我这叫读书人的气度。战国时期,烽火连天,无数有识之士无处施展自己的抱负,只能投身高门大户之下,是为门客。而贵族更是利用我们这些没落读书人的困境,兴起养士之风。” “这些贵族为了彰显自己,在内部也依靠供养的士人来划分等级。于是乎,小门第之家,以养二三士人为荣,给予女儿为妻,生下小儿冠以家族之姓。” “中等门第,就像秦氏,以养十来门客为荣,以养上百死士为傲,他们这等人家,靠的是把持有才之人,只是他们的目的更加远大,想要控制士人,以达到帮助他们家族升迁的目的。但是享受他人给予的荣耀和机会时多么荣耀,以后就要付出同等的代价,帮助他们规避风险。” “上等的门第,比如战国四公子,又如我国丞相文信侯,家中养士人上千。在这样的门第里,一千名士人,丞相怎么会单独记住你呢。这个时候,上等贵族之家里养士人,已经不再是为了取有用之才了。而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 “很多有才能的人,一旦开始进入王侯之家,终身不得脱,更不用说是成就一番事业了。而在秦氏眼里,我东方奚就是这样的士人,投门无路。可是我不想终身都受人钳制。” “好好的一个人,进了门就要开始做狗。做狗久了,久而久之就会给自己编纂出一套合适的理论,让自己相信。到时候就开始自己骗自己,晋升之路只有这一条。” “《秦律令》中也明确有这样的条文,狱史、令史、有秩吏及属、尉佐以上’,在近两年内给人家做赘婿的,均予以免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入赘就要丢铁饭碗,我自然不会。” 这个时候,东方奚忽的很感激过去的自己。如果自己没有为了读研阅读大量的书籍,这些抽象的认知可能需要自己用很多时间去领悟和弥补。 但是,时间是真正的金钱啊。 有了这些真正的专家总结出来的历史知识,东方奚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伍衡盯着东方奚,像是看到什么巨大的怪物一样。 “嘿!还真是奇怪了啊!你一个在云阳长大的小土鳖,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还张口闭口情怀。你说的这些还真和咸阳城的现状一模一样,可是难道你认为你一个人能对抗现实吗?” 听到这话,东方奚不由得又想起秦氏上下对他出言不逊,随后把他撵出来的场景。一股怒气顿时盛满在胸膛。 “你等着看好了。” “你小子,现在把好好的婚事弄得一团糟。我看你回去怎么和你的秦良人交代。” “坦白从宽呗,还能怎么交代,再说了,难道秦氏能够给她的,我给不了她。不过,今日秦氏的人待我,未免太过苛刻了。我一向是从来不会去主动招惹别人的人,所以也没有人主动招惹我。可是今天,我这也算是为了媳妇儿低声下气去求娶,没想到秦氏待我如此刻薄。误会我,完了还辱骂我。” “怎么着?你还忌恨起人家来了?” “忌恨到不至于。只是我觉得,有些时候,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了。我一定要给秦氏一点颜色看看。” “停停停,越说越离谱了。你怎么反思一下自己,你看看你什么身份,再看看人家什么身份,人家是百年的贵族,你呢,你是什么?” “我是华夏文明五千年的继承者?” “啥玩意儿?” “说了你也听不懂。” “我可给你说,今天这个事情,怪就怪在你平日里眼界不高。你也不想想看,人家几代贵族,啥场面没见过。可是呢,你一个庶人跑到人家府上,就为了娶人家一个姑娘。就为了娶人家一个姑娘啊!人家本来以为,你是要凭风接力,扶摇直上,结果你在他们面前胡言乱语。” 伍衡说着,眉头皱的老高,“这下可好,任务失败了,赏钱也没有了。”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们连我成亲的事情都要安排。” “因为你不一样啊。一旦成亲,你的身价就要被抬高数倍。这下可好,到头来你只讨的一个媳妇。你会不会做买卖啊?本来你可以同时得到秦氏的支持和一个漂亮老婆,但是现在你只得到了一个漂亮老婆,还连累人家贵族的身份被褫夺了。” 两人走在郊野边的农田上,东方奚望着远处高高隆起的田亩,哞哞叫唤的水田。 两岸的风景就像是游动的油画,一直向远处延展。 东方奚站定了,眼底一片幽邃,他难得深沉一番,“其实,以我今日对秦氏上下的观察来看,秦氏有些强弩之末的意思。他们越是对我感到愤怒,这说明他们曾经想着在我身上押注。可见秦氏已经是江河日下,不成气候。达不到目的后就开始气急败坏,倒是让我觉得他们早就狗急跳墙了。” 伍衡警告道,“这话你可别乱说。” “这话我不会在别人面前乱说。” “吏奚,你这个人,要是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以你的才华,可以做大事。可是你现在你只是个庶人,很多事,你做不到。” “可是,我身在间网啊。” “间网里,一半是亡命之徒,一半是游说之士。大家都是为了短暂的利益,没有长远的目标。其实间网并不适合你,你要是单纯只做个秦吏,以后的日子也会舒心很多。” “这可未必。你看着吧,等到三年后,秦国就要大变模样。你好好看看这里的风景吧,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么让人感到惬意的画卷了。” 伍衡其实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其实大多数人都喜欢文信侯,尤其是庶民出身的我们。可是没办法,人就是这样,安分日子过久了,大家就想着争权夺利,出名露头。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倒是你,得到了公子正的青睐,这个机会你可要好好利用。我也希望你这个人能够上台,如果能到朝中去更好了。” “为什么啊?” “因为你上台了,庶民有好日子过啊。” “要去你去,我没那么大的胸襟和抱负。这是圣人才干的事情,我只是个俗人。” 第九十六章 黄金大案 东方奚回到家里,秦月娥早早就候在破败的门前,见到两人牵着马车回来,连话都没问,什么都明白了。 等到小两口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东方奚把事情原委给说了。 秦月娥听了,竟然不恼火,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边听着,白皙的面颊上竟然连一丝委屈都没有流露出来。 “你怎么不生气啊?你居然不怪我,现在你可再也不能以贵族自居了。” “我曾祖父曾经说过,穷不过三代,富也富不过三代。盛极而衰,自古以来就是这个样子。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本来就是落日余晖了,是祖父心气高,还想着要再博一博。想要让秦氏重新回到政治中心,搬回咸阳城居住。” “你怎么不想?” 秦月娥微微看了他一眼,“我不是不想,这不是全指望着你吗?结果你还把事情给搞砸了。” “奇了怪了,你们秦氏人不指望秦氏人,偏偏看着我做什么。” “你不是说你会下棋吗?” “是啊。” “那我告诉你,对弈本来就是弈者之间的搏斗,可是搏斗不能空手,所以才需要棋子。如果赢了,棋子就和主人一荣俱荣。如果输了,主人最多也只是失去了棋子而已。” “还真是赤裸裸的利益关系。” “本来就是这样,互相利用呗。现在看来,是你眼界高,看不上我们秦氏一族。该不会,你有一天真的发达了,连我们秦氏都不愿意帮扶吧。” “你们一个一个都怎么了,我就想做个俗人,结果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未来能成就大事。” “驴唇不对马嘴,你心思压根就不在争权夺利上,我懒得和你说。倒是你,害的人家现在没了贵族的身份,你以后该不会在家里把我当普通庶女吧。” “我可不敢。只是在外人面前,我是男主人,你是女主人。在私下,你是我主人。” “这还差不多。”秦月娥说着,就出去和其他女奴织布去了。 东方奚跟着出来,贴在门口站着,果然见她神色如常。 七个女仆围在她身边,在缝制她的新嫁衣。 东方奚不由得心内感慨,“啊!不愧是你啊,这个时候还能佯装的如此淡定。我还是赶紧出去,让你自己在家里发泄发泄吧。毕竟你是如此的要面子。” 东方奚出了小院落,来到后山这边,他看着依靠山坡建立起的三进之宅,两岸的围墙就像是臂膀一样,环抱住这个院落。 “这个家,还缺一个管家啊。” 东方杜衡忽的来到他身边,说了这样一句。 爷孙两都想到了同一个人,随后杜衡摇头走开。 有些人就是这样,虽然相处的时间不久,但是却值得纪念一生。 东方奚觉得,东方杜衡是把公孙粱当他死去的儿子了。 …… …… …… 秋去冬来,东方奚一家已经入住到了新宅里。 东方氏一家这下成了云阳县里的新贵,居在西北面。 日子又如行云流水,东方奚也开始正式作为大吏,出面断案。 在秦国,狱官的性质和地位比较特殊。县狱官的负责人称为“狱史”,又称为“牢监”,其副手称为“狱佐”。 在体制上,狱吏应当属于县廷,但同时接受郡府卒史的垂直领导,可以受命审查本县的长吏,所以狱官大抵与尉官相似,也具有相对对立性。 所以,被狱史审查的案子,基本上是当地县吏没有处理好的案件,上报送给郡府卒史,然后被郡府卒史打回来的案子。 基本上只要打回来的案件,就涉及到对县府、县尉这些部门内的人员的审查,专为回应上级的控诉做调查,重新审理案件。 这种情况下,狱史显然是地位高于县内所有人的。 任何人都要接受狱史的盘问。 但是,东方奚是秩吏,距离实权这样高的狱史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秦时的官吏要想升迁,一个就是积攒功劳,另一个就是积累时间,三年一小迁。 东方奚自然是选择前者。 …… 这一天,农历十月十九日,郡府驳回一个案件,让狱史景差负责审查案件。 【案意如下:兹有农历七月十五日,县丞杜允上报一案。云阳县下辖乡邛崃乡,冶炼矿场,发生暴乱事件。起因是万两矿金不翼而飞,县吏出面审查处理,结果引起徒隶的反抗。主管徒隶的【司空曹*庆】出面镇压,反被杀害死亡。凶器为铁镐,伤口在头颅后侧。令史闻讯,当夜将在场的徒隶十人很快被全部逮捕,一律被令使活埋。 【郡史驳回。 指控令史处事不当,罚二甲、二赀。 县丞审查此案更是疏忽,以暴动论处,对谋杀案未加以详细审查。令曹身为主管法律解释的人,却没有进行正确的司法解释,匆匆结案定案。 经审查询问,凶手尚且未定,仍有嫌疑人在逃,尚未缉拿。 找回万两黄金】 任狱史审查重新审理此案,还司空曹*庆清白,捉拿凶手归案。 狱史景差看到这个案子,自然皱眉。 “去把令史,秩吏都请来。” 众人都到了,年纪最轻地位最低的东方奚自然在最末位。 景差把案子传给众人看了。 “来了大狱,那就都是自己人,这个案子诸位有什么看法?” “这个案子,水很深啊。”令史申看着这案子,尤其是最先呈上去的结案陈词,里面的细节都很含糊。 令史游则道,“这是因为要变天了,所以有人趁机作乱想要大捞一笔钱了啊。” 景差坐在座上,目光落在东方奚身上。 “秩吏奚,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万两黄金,不翼而飞。县吏去查,反而引起矿场徒隶暴动,出手反杀了县尉。要知道,徒隶暴动是经常有的事情。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种案子多是因为司空曹过于严苛。” “秦律令规定,如果因为长官的过失导致的损失,要由长官负责赔偿。所以徒隶被活埋,应该由令史负责,他不仅仅要赔偿甲和赀,还要让他负责弥补损失的矿场徒隶数量。” “至于那万两黄金,这么大一笔钱,怎么可能不翼而飞呢。金子没有找到,反而死了很多知情的人,更像是有意掩盖。而且这个案子是在七月发生的,如今都是十月了,时隔两个月的时间,为什么今天才把案子驳斥回来……” “疑点重重。” 第九十七章 惊动文信侯 东方奚说的头头是道,在场的秦吏们听了都对他投去佩服的目光。 狱史景差听了,微微张口三次,但是还是找不出夸赞他的话来。 虽然他对这个有些狂妄的后生有些不满,但是他的才华实在是认人叹服。 景差不得不捋着胡须道,“秩吏奚,你可知道,如今你的水准,已经接近了史。在我们秦国,史基本上都是世袭的,只有父亲是史,儿子才能进入学室去学习,也才可能在长大以后获得做史的资格。” “二十多年前,我的出身与你差不多,只是认得几个字,连举吏都困难。若非得到贵人相助,我根本无法进入大狱为吏,更加不可能有今日。” 景差没有大的才能,就是靠着三年一小升,爬模滚打才成为狱史的。即便如此,他遇到事情,大多都是去请教真正的学室出身的令史。又或者,是秉承上面的意思办差。 不过,狱史这个地位,位同尉史,特殊情况下,权职高于县中所有级别官员。基本上真的到了这个位置,本来也就不再侧重于断案了,负责就是同级、上下级纠纷案件。 景差经历的风风雨雨,可以想象。 庶民成为一个狱史,这是相当励志的故事,只是他背后的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所以对于东方奚轻而易举就成为秦吏,景差是不喜的。 但是没想到,这个东方奚身上有着惊人的才华。 “你知道吗?我为吏二十多年之久,这才晋升到史的位置,而且是靠着一路苦学钻研,还有请教令史。在我为吏治案期间,处理过大大小小数千宗案子。和半个秦国的秦吏打过交道。” “能够无师自通,对秦律熟悉到这个地步的本来就是少之又少;而在短短三个月内做成这件事情的,东方奚,你是我生平所见唯一。” “没想到你居然仅仅凭着自学,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居然这么快就对案件处理做到信手拈来。” 众人听了,自然都用惊讶和佩服的目光看着东方奚。 “以你的才华,将不必计时升迁,完全可以靠着积攒功劳达到升迁。我这个人从来没有对手下的小吏说过鼓励升迁的话,但是你东方奚,很可能在十年内就升迁为令史。” “狱史谬赞了,奚不敢当。” 当景差见到东方奚得到了咸阳勋贵的器重,自然是再也不敢有意为难他。但是他作为一个狱史,自然不会刻意恭维他。 今日说的这番话,都是他的肺腑之言。 “这个黄金失窃案,数量巨大,甚至于可以惊动咸阳。本来你年纪尚轻,入狱时间又不长,平日里又负责的是做些修修改改的工作,交给你的也是鸡毛蒜皮的小案件。但是这一次,我会破格带上你去处理这次的案件。” 东方奚还以为这次没自己的份呢,景差这么说了,东方奚自然心喜,“多谢狱史。” “这个盗窃案,刑事案,暴动案,多案合一,案情复杂,隔的时间又很长,任务挑战性极高。我决定只留下一位令史和两个刀笔小吏,留在云阳大狱。剩下的人都跟着我走,调八个卒,两辆马车。” “诸位可有异议?” “狱史安排无差,我等心服口服。” 都是套话。 “令史申和游,你们二人谁愿意前去?” 【令史:学室出身,专门的法律顾问。秩五百石,位同狱史。】 令史是经常被调动的,学室出身的人,来到边县,要么是被排挤的,要么是下乡历练晋升的。 而这两个令史,年纪这么大了,来的时候还带着老婆孩子,显然是被排挤的。 景差这么一问,显然是问他们谁想要去拿功劳。 只是这两个人都不说话,显然是没兴趣。 景差的目光落在令史游身上,“游,我记得你经常前往邛崃办差,对当地的风土人情较为熟悉,此番你去,事情会顺利许多。” “唯。” “既然如此,那就云阳县大狱,只留下令史申和两个刀笔小吏。申,你决定谁跟你留下来。剩下的人,都跟着我前往邛崃断案。” “唯。” “明日要去的人,今天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这一去,少则七八天,多则半月。记得安抚好家人。” 安抚好家人,东方奚觉得这话是给自己说的。 他和秦月娥双宿双飞,有情人终成夫妻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云阳城。 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在这件事情上佩服东方奚。 “这为人丈夫,最重要的还是征服良人的心呐。” 景差捋捋胡须,含蓄暗示大家。 众吏闻言,都打趣起了东方奚,“做丈夫,当如秩吏奚啊。” 东方奚纳闷,为什么他这么低调的人,却因为谈了个恋爱成了男人的楷模。 “诸位还是不要取笑奚了。” 几人闲叙结束,就要回家。 一份来自咸阳城的函件却被送达。 景差打开一看,竟然改色。 不出他所料,这件事果然惊动了咸阳城,上面已经派了一些官吏下来亲自审查案件。 令史游问道,“敢问狱史,可是又发生了什么和此案有关的事情。” “没想到,这桩案子居然把文信侯都给惊动了。” “文信侯?” 大家都很惊讶。 东方奚怔在原地,当那些史书上的名字和东方奚本人越来越接近时,他的内心总是会有抑制不住的冲动。 闻名天下的文信侯,自己有机会和他见面吗? 这还是景差第一次收到写有秦国丞相的名字的函件,他又是紧张,又是激动,抱着帛书不肯给其他属吏看。 “函件上还说,他们明日就到。而这次来的人居然是廷尉府的人。” 廷尉府派遣的专人是廷尉史,专门负责管理审判案件。 “而这位廷尉史,颇有名声。他就是冯去疾。” “冯去疾——” 众吏听到这个名字,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这个姓氏却让都联想到了赵国那个声名显赫的冯氏。 而东方奚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咯噔一下。 冯去疾这个名字他可一点都不陌生。 要知道,冯去疾是秦始皇时期为数不多被历史记载下来的丞相。 不仅冯去疾很牛逼,整个冯氏家族在秦始皇时期,都是相当辉煌的。他们家族的辉煌,起源于战国,延续到汉朝。 很多人只知道秦朝有蒙氏兄弟,但是对于冯氏家族却知之甚少。 第九十八章 未来的帝国丞相 冯氏一族在长平一战后才开始出名的,因为正是冯氏族人冯亭引发了长平之战。 这个人就是冯亭。 秦当年攻打上党,绝太行道,韩国守不住上党,于是韩国人便相处一条计策,冯亭决定祸水东引,把上党城献给赵国。赵国得到这块宝地,于是就封冯亭为华阳君,与赵将括距秦。 但是长平之战赵国失败了,而赵将括与冯亭均战死于长平。 自那以后,冯氏宗族由是分散,或留潞,或在赵。在赵者为官帅将,官帅将子为代相。 文信侯在秦国这些年,虽然不至于到让秦人轻徭薄赋的地步,但是把秦国治理的井井有条,庶民们大多都能安居乐业。 于是本来的虎狼之国秦国越发强大,这些年间天下有才之人纷纷前往秦国。 这种移民浪潮已经成为七国的蔚然新风。 如今在咸阳城作为廷尉史的冯去疾,应该是和李斯抱着同样的目的来到秦国。算算时间,冯去疾来的应该要比李斯入秦的早。 廷尉史这样的地位,距离九卿只有数步之遥了。 “明天他们就要驾龄,届时我们要穿好衣服迎接他们。这可是廷尉府的人,大家不可以怠慢。” 众人道唯,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东方奚心里纳闷,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前不久嬴政刚刚来到云阳,这么快秦国的廷尉史也来了云阳县。 巴郡云阳这么一个小地方,没想到还会迎来未来的帝国丞相。 东方奚回到家里,他换上了心仪的大宅。终于按照电影里的情节,把自己的院子装扮的典雅精致。 廊道外面铺上竹帘挡风,房檐角上挂着铃铛,香炉里腾出袅袅香烟。 这种时候,沐浴焚香,换上深衣,把竹简放在木案左侧从左向右摊开,然后开始读书。 看着天空的云朵来来去去,院子里树荫长短的变化,感受天地之间蕴含最丰富的力量——静。 如果一个人现代人穿越回了古代,没有好好感受古人的生活情调,那必定是一大损失。 古时候的中国人早就学会了如何与天地和谐相处,古人的生活大多都是按照自然的规律来排布的。 明天的事情,顺其自然吧…… …… 次日,廷尉史冯去疾真的到了。 只是来时场面没有大家想的那么隆重,两辆马车,五辆战车。身后跟着百人兵卒。 东方奚见到这一幕,只觉得不寻常,这已经不是下来查案了。 为什么要设置狱史,还要在每个机构都安排令史,不正是因为中央派人下县处理案子很复杂吗。 可是这次的事情,咸阳不仅派人来了。 还派来了一个大人物。 大到他们这些小角色只能在外面对着一辆马车作揖,车内的人根本连马车都没下。 东方奚虽然长得高大,可是得跟在最后面行礼,只能透过车窗看看里面的人。 廷尉史在云阳县小留了片刻,就要直接去办案。 景差上前把郡上下发回来的简书给冯去疾看了,他这才答应带着他们一起去办案。 东方奚跟着令史游坐在马车后面,一路都是山路,险些把屁股颠成两半。 走了半天的路程,这些人才到了邛崃的矿场。 跟着水路走进来,大家直接来到了矿坑里。除了出口,三面都被挖出山崖。 东方奚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眉头一皱。 这可是古代,铁锹刚刚发明出来的时代,这些人是怎么挖出这么一个大坑的。两面的山体都设立着高脚架,还有绳索,方便攀爬上去凿石开矿。 这是个露天的大矿坑,足足有现代十个足球场那么大,众人来到山崖边上一看,细碎的石子被踩滚落了下去,掉了足足半碗茶的功夫才落到地面。 矿坑最下面最显眼的不是别的,是人家的居所,一排排竹楼修建起来,旁边依偎着一条河流。这条河流似乎是人工开凿的,这一代地形封闭,岩石挤压的厉害,虽然矿坑很大,但总归是长条形。 而房屋也设立在半腰上,刑徒们就住在这里。 东方奚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些男丁两人一组挑着硕大的矿石。 边上的守卫一手提着剑,一手拿着鞭子。 只有进到里面,贴近墙面,才能看到矿山的玄机,洞内有黄金,而外山墙壁上也有斧凿痕迹。 古蜀国王朝时期,金子难以剥落,只能用凿的方式剥落金片,然后利用金子的延展性捏成金人面具,以便主持祭祀。 到了地方,冯去疾就命令手下的官吏查案。 他们井然有序的,反倒是让景差有些不自在。咸阳派了专人过来,他自然要主动请缨打杂什么的。 景差靠近冯去疾,小心翼翼的请教,“廷尉史在上,不知我们云阳狱的大吏们可能做些什么事情?” “配合【令史若】去查案就可。” 景差欢欢喜喜的道“唯”,心里却想着,这不是说和没说一样吗。 但是他又怕在咸阳人士面前露短,显得他不够专业,所以就选择在旁边装模作样喊刀笔吏记录重要的细节。 景差都在旁边打下手,东方奚自然只能被晾在一边。 司空曹的尸体早就已经下葬,只剩下仵作在一旁描述,和案牍上记录的没有什么区别。 东方奚百无聊赖,亲自到河里捉了两条鱼,第一天就混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又原地散开查案,例行询问。 东方奚看着对称的山体,一面被磨得光滑如镜,这一面是金矿;而另一面却坑坑洼洼,挖的是煤矿。 东方奚拉住和他一样百无聊赖的令史游,“你看对面这个山洞的山崖顶是不是有些不寻常。” 令史游定睛一看,在一个废弃的矿洞山崖最上面,有几棵大树排着,他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没有啊。” “那你看看另一面的山上。” 游转过去一看,发现有金矿的这一面,山崖上肉眼可见不仅仅生长着树木,还有奇膝高的草。 “你是说煤矿山顶上没有草,很奇怪。” “正是。令史可否和我一同前去探个究竟。” 反正也没事干,“走。” 第九十九章 找到黄金 两人离开矿坑,徒步绕行来到山顶上。 走出矿坑上山的时候,令史游有着惊讶的发现。 这座山上居然有一条小路。 “这里郁郁葱葱,草木茂盛,但是因为地处偏僻,可是既看不到种地的人家,却也看不到放牧的痕迹,为什么却有一条小路呢?” “这么明显的一条山道,说明不仅有人经常走这条路,还是不少人。” 令史游知道东方奚在怀疑什么,“可是刑徒没有自由,一旦进了矿坑,怎么可能出来呢,这么一条又宽又长的山道,绝非三五天能踩出来的。” “既然不是刑徒,那就只可能是司空曹和他的仆从。” “你揪着这个不放做什么?和案情有关吗?” “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里,犯罪行为人只要实施犯罪行为,必然会在犯罪现场直接或间接地作用于被侵害客体及其周围环境,会自觉或不自觉地遗留下痕迹。” 这地方,已经有些荒山野岭的味道了。 四面无人,东方奚忽的说了一堆普通话,反而把令史游吓了一跳。 “你中邪了?” 东方奚看着令史游,“我是说,凡是罪犯进入过的地方,一定会留下痕迹。就是普通人,只要去过一个地方,一定会留下痕迹,或者是带走那个地方的东西。” 令史游细细思索一番,“好像还真的是这样的道理。如果去查案的话,一定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是案发现场在下面,你小子带我上来干嘛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们在矿场里面,自然无法看到矿场的全貌,对地形难以把握。我只想上来看看。” “那你对这条路研究出什么来了吗?” “这才走了一半,什么也没有看到,自然没有什么结果。” 令史游听了,不由的笑了笑。 “我现在有些懂你这个小子为什么能得到权贵的欣赏了。” “因为我见多识广。” “非也,你啊,是天然有些呆,平时死气沉沉的事情做多了。” 死气沉沉的事情? 九年义务教育……可不敢说。 两人爬了整整一个时辰,这才爬到山崖边上,他们沿着山体一路往上。 令史游一上来就觉得这一带不对劲,他在原地嗅了很久的味道,东张西望的。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发现?” “这么大的味儿,你闻不到?” 东方奚摇摇头。 令史游定神,又一次左闻右闻。 “我闻到了尸体腐烂的味道,一股恶臭味道,五脏六腑可能已经被蛆虫吃光了。” “或许是野兽的尸体?总不可能是人,这地方这么偏僻,谁会死在这里?” 东方奚话音落地,令史赶紧往草丛里走去。 “令史小心,这一带可能有蛇虫出没。” 东方奚赶紧跟了过来,可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什么东西,但是令史游却忽的定住不动,只见他用袖子捂住口鼻,开始观察脚下。 东方奚赶紧跟了过来,没想到在草木后面,居然还有一个大土坑。 而土坑里,横七竖八放着足足八具尸体,他们的身材矮小,头上都戴着奇怪的长帽,身上的衣服也很华丽。但是他们的尸体被摆放的乱七八糟,而且因为被雨水浸泡,蛇虫侵咬,已经看不出是正常死亡还是非正常死亡。 “吏奚,你会看尸吗? “学过,没实操过,而且这味道儿也太大了。” “这些人看着是古蜀人后代,从衣服来看,也很华丽,像是蜀人中的贵族。” “是啊,而且我看这个坑,四方四正的,好像是个祭祀用的坑墓。” “还是个小坑,只是没有加以掩埋,可见是这些人虽然是陪葬,但是下葬之人却不愿意给他们盖土封墓。继续向下找找,应该还能找到墓群的主人。” 于是两个人便继续向下,竟然真的找到三个被封住的土丘。 两人来到最高大的墓丘前面,上面只有太阳神树的图案,东方奚觉得这个图案似曾相识。 这不是和三星堆出土文物一模一样吗? 难以置信! “这个墓群还真是古怪,陪葬坑敞开着,而墓群的主人居然连姓名也没有被留下。另外两个墓坑被封住,很可能是放了陪葬物品。” 东方奚话一出口,顿时恍然大悟! “万两黄金!?” 令史游见了,顿时大步走过去,他兴奋的原地转圈圈,“哎呀!东门奚,没看出来啊,你小子比我想的还要聪明。只是下一次,记得找个武卒陪同,还有上山就要带上铁锹。” 殊不知远处草丛里已经有一双和牛一般大的眼睛盯上了他们。 “吏奚,你快下去通知廷尉史和狱史。” 东方奚却道,“先等等。” 东方奚指着脚下松软的泥土,令史游走了过来,居然是一个赤脚脚印,上面还留着清晰的脚趾印。 令史游看到这个,顿时毛骨茸然。 “这是野人的脚印?” “看着不像。应该是祭祀时,赤脚过来。这里看似没有痕迹,实际上可能是周围的动物居多,把祭祀的用品都给吃光了。你看这个——”东方奚指着地上,上面居然有一小块骨头,“很可能是被狼叼剩下的。” 令史游心里一怵。 先秦的开发规模,远远不及现代,村郊之外的地方,到处都是猛兽,很危险。 东方奚撕下自己衣襟的一角,挂在树梢上,然后拉着令史游走了。 两人回到正道上,令史游判案多年,他知道这件事背后一定大有隐情,查起来很复杂。 “你我先下山吧。” “何必下山,招呼他们上来就是。再者,我上来是为了看看为什么这边的山崖上不见高草。要么是岩石,要么就是人为。” “不下去,怎么让他们上来。” “喊啊!” 东方奚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冲到最上面,他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冲着矿坑下面大喊。 “山崖上有情况!” “我们找到了三个墓坑!” “嘿!山下的人快来啊!” 很快,传到东方奚耳朵内的是他自己的回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下面又是深坑,东方奚吼了一嗓子,把山林里的人魂都给吓飞了,矿坑下面的人更是如此。 四面的鸟雀也被吓的展翅飞走。 第一百章 古蜀人祭祀地 廷尉史冯去疾本来正在休息,听到这个声音,自然走出房舍,抬首一看,一个青衣男子在山上大喊。 整个矿山的人都被东方奚的叫喊声吸引走了注意力,没人再在意手下的活儿。 看着大家都伸长了脖颈看着山上的人,冯去疾只觉得这人在捣乱。 “山上之人是谁?在嚷嚷些什么。” 景差见东方奚不好好查案,结果去爬山,一时间对他之前的好印象又没了。心里暗骂:“这个东方奚,好不容易给他机会,结果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 “回禀廷尉史,那人好似是云阳大狱的秩吏,他说山上有情况。” “查案查到山上,究竟是谁,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敢这么胡闹。” “是一名秩吏,名叫东方奚。” 听到名字,冯去疾脑海里很快就浮起来一张面孔。 冯去疾高冠博带在身,他一面捋着胡须,一面露出微笑。 “原来是他。年轻人,有点意思。” 长得好看的人,到哪里都引人注目,尤其是容易吸引一些位高权重者的目光。 在古人眼里,长得好看的人是负有一定使命的。这是周易里头的道理。什么相就有什么命。 东方奚见下面没人派车,便又大喊,“黄金可能在这里!” “黄金在这里!” 黄金!!! 听到黄金二字,一时间整个搜查队伍眼前一亮,所有人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冯去疾听到黄金,顿时喉头哽住。 “老夫莫不是听错了,他说他找到了黄金。” “廷尉史没有听错,他是这么说的。” 山谷里不断的传来东方奚的回声,冯去疾捋着胡须,“看来这个叫东方奚的年轻人不可小觑啊。” 景差立刻凑到跟前,“廷尉史好眼光,上面的人是我们云阳狱的秩吏。上次咸阳有贵客至,正是他讨的公子的欢心。” “公子?” 冯去疾有所耳闻,大王以祭祀出名外出了一趟。 这么说,这个叫东方奚的年轻人很受大王喜欢。 可是以大王的地位,青睐这个叫东方奚的,把他带回咸鱼去轻而易举,为什么把他留在这里。 可见他没有什么才能嘛。 冯去疾便不把他当回事情。 “我知道了。” 冯去疾挺直腰板,随后亲自驱车带着一众人马上山。 山下一时间又浩浩汤汤,车马嘶鸣的声音传来,回音传了过来,激荡在山林间。 东方奚这才放下心来,他看着身后的密林。 令史游双手叉腰跟上来,气喘吁吁的,身后可能是凶杀现场,这里又丛林幽深茂密,还有一个脚印在这里,游自然越想越怕,心里恐惧极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你小子,瞎喊什么,那是墓地,只是里面可能有陪葬品,谁让你说你找到了黄金的。” “令史难道没有发现有人在盯着我们吗,如果我们不赶快找援兵,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再说了根据《秦律令》,我们这是在特殊情况下特殊求援,廷尉史依照律法办案,又怎么会惩罚我们呢。” 令史却道,“才说你聪明,这就自作主张起来了。冯廷尉史,那是咸阳勋贵,管你有没有犯法,惹怒他你小子前程就没了。” 东方奚才不慌,他背后有间网,谁敢动他。 “那也比早早一命呜呼的好。” 两人说这话,却肩并肩靠在一起,直勾勾看着山林,唯恐有人出来。 人类,历来就对原始森林保持有敬畏之心。 只要来到它的面前,你就会不由自主的害怕。 两人爬了一趟山,早就已经热的不行,这就脱掉外裳。 东方奚又把他的衣服放在巨石上做标记,随后又放了一块石头压住,防止被风吹走。 “人不是在这儿吗,你做记号干什么?” “这可不是我一开始要来一探究竟的地方。可别忘了,我是想看这山崖最高处有没有什么猫腻。你看看我们的脚下。” 令史游看了,全部都是齐腰高的枯草,但是因为气候原因冒着青色。 “这里并没有砂砾,都是肥沃的厚土。” 两人都一齐看向山头,“就剩下一小段路了,那我就陪着你爬上去看看。” 两人徒手攀援,最终来到山崖上。 上面没有岩块,但是却有两块光滑的大石头,这又不是河谷地带,怎么会出现这么光滑的两块大石头呢。 显然是被人搬过来的。 而且这里居然还有被铲过的痕迹,像是要挖台阶,一块石头上有过被火焚烧过的痕迹。 不仅如此,石头边上还堆放着许多柴木,更有火石,长矛堆放在边上。 这长矛也很有意思,是石头磨出来的。 “令史你看。” 游摸着锋利的石茅,看着这四周祭祀的氛围,他大概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向山的另一侧望去,居然在山岭沟壑之间看到一排排圆仓茅舍。只是看起来都已经破败不堪很久了,没有人影,更没有人烟。 “看来这里真的是古蜀人某个遗留部落的居所。” 东方奚的目光却定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 东方奚看了看山头,这上面居然有用颜料涂抹出一只鸟的图画,而周围还散落着各种各样的石头。 这些石头都很光滑,颜色也都一样,虽然明显是石头,和中原文化里的青玉白玉有着明显的不同,可是对于古蜀人来说,这些都是很珍贵的东西。 “这些可不是普通的石头。对于古蜀人来说,石之美者为玉。可见这里是个祭祀的地方。” 令史游却拉着东方奚站在山尖上向下看。 只见东方奚留在墓地旁边的标记在迎风招展。 而墓地的位置,正与这里相对。 “看来这整个山头,都是过去举行祭祀的地方。” “这里曾经应该住着一整个部落族群,他们把这个山头当做祭台,而下面的金矿就是他们祭祀的材料来源。” “可是那个坑里的死人却都穿着古蜀人的衣服,难道是部落间的自相残杀?那万两黄金呢?” 令史游想起这个,不由得哭丧着脸,“吏奚,这次你可把我给害惨了。” “令史何出此言啊?” “我是来陪你找黄金的,可是看看我们现在找到的都是什么,一个墓坑群,黄金呢?” 第001章 记功 “什么墓坑群?这里摆明了就是杀人现场。选择在这个地方祭祀,显然是他对日月有着极度的崇尚。你看看周围,看看这只鸟,画的这么栩栩如生,可见这个人对他们的部落有着虔诚的信仰,崇拜古时的祖先。” “对于同族,他们互相舍命保护还来不及,怎么会杀害。所以,那些人虽然穿着古蜀人的衣服,但是却不是古蜀人。” “你别跟我说这些,等会儿你好好想办法给廷尉史解释,要是墓坑里没有黄金,你小子就是戏弄廷尉史。我不想升迁,可我也不想为此丢了差事啊。” “往好处想想,可能墓地里面不仅仅有黄金呢?” “你小子是不是又想着破案赚取功劳?” “功劳我不想,我只想赚钱。名誉地位是负累,可是钱不是。” 令史游推开东方奚,“去去去,一边去,少给我扯这些。” 令史游根本不想赚取功劳,他只想悠哉悠哉做个令史,全家老小和和乐乐过日子就行。 但是又怕丢了差事,所以才事事尽力。 某种意义上,东方奚和他是一路人,别人不踢一脚,根本不会往前走。 进取心是个好东西,可惜他没有。 但是两个人在山上等,干坐着也没事干。 东方奚摩挲着玩起了地上那些石头,山林深处,一个长发赤脚大汉见到这一幕,恨不得把东方奚的手给剁下来。 而他身边中年大叔内史游,他坐在山崖上,看着山色,居然在怀里掏出了乐器——埙。 悠扬的埙声从耳边传来,东方奚转身看过去,发现内史游悠闲的坐在石头上擦着埙。 “令史你外出办差居然还带埙。” “吏奚,不要光想着读书,不懂做人的乐趣。虽然是出门办差,可是也得先满足自己的趣味。” “我打赌令史不敢在这里吹奏。” “怎么不敢?”游瞪大眼睛。 平日里对外人最和颜悦色的人就是景差,反而令史游和令史申对他总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没想到私底下这么随和。 很快,悠扬绵长的埙声就在山头上传了过来。 东方奚也大摇大摆的躺下,就这么望着天听曲儿。 令史游本来对东方奚没什么好感,成天拍景差的马屁。现在接触了一下,他发现东方奚是个很不一样的人。 不说才华,单说人品。 本来东方奚是不可以这样随意躺下的,但是游并没有怪罪他。 因为令史游现在开始喜欢东方奚了。 两人在山上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吹埙,山下的人自然都望着他们,这二人查案居然还这么悠闲。 一定是真的发现了宝贝。 …… 日中的时候,冯去疾带人终于上到了山顶。 史游和吏奚两人一起前去拜见。 冯去疾一声令下,这就把坟墓起开。 对于旁边的墓坑里的尸体,他捂着口鼻,看了几眼,随后命人下去把落叶清理干净,又让有经验的小吏下去看伤口。 而他本人则站在林子里,对着陪葬墓坑发呆。 “你说这里面有黄金?” 冯去疾以为黄金已经被挖出来了,可是东方奚给他找出来的却是一堆墓坑群。 “廷尉史请看,这些虽然是墓坑,可是看看周围,并没有新草长出来,显然这些墓坑是最近才修葺好的。至于旁边的死人坑,或许是他不想掩埋,又或许是因为来没有来得及。为什么不破开一看呢?” 冯去疾捋须,掘坟之事,我心有余悸。 但是若是不掘,那里面到底有没有黄金就不知道。 可是有了陪葬坑里的宝贝,他或许还可以找出另一笔财富。 “这坑室的主人是谁?” 众吏面面相觑,自然都不是不知。 “去问问矿中之人,可知道此处是谁被下葬。” 令史游上前,“禀廷尉史,此处往北走,深山老林处还有一处房屋,也该派人去探查。” 冯去疾想了想,“那就也派人过去吧。” 随后,冯去疾在周边地区转悠。 “这里到处都是古蜀人残余部落的痕迹,可是却又偏偏建立在这遥远的山顶上。这个陵墓虽然很小,可是却有着三个陪葬坑室,其中一个坑室里居然还有死尸。这应该不是一人所为,必定还有人帮他。” 冯去疾的心腹在一旁道,“邛崃这一带,有很多少数民族,是否请典属国治下官吏前来。” “暂时还不必要。” 文信侯让他过来处理案子,是想让他立功,借此机会树立威信,日后好与昌平君抗衡。 他是找回黄金,断案结案的,不想掺和异族纠纷问题。 很快,尸体解开了这座墓坑群神秘诡异的面纱。 “禀廷尉史,这些人已经被蛆虫吃光了皮肉,但是从外观看去,没有明显的伤痕。” 廷尉史自己带过来的咸阳律令史郜主动上前,“我记得,案中曾经提起过,有十个人被司空曹庆活活掩埋。会否是被人挪动了尸体,丢在这里。” “可是这里,只有八具尸体。” “让那些徒隶上来认人吧。” “唯。” 很快,这些人的尸体被确定。 一个年长的老汉被带了过来,他端着葛布短衣,踩着荆条鞋,见到这些大人物时还有些害怕。 东方奚在文明时代待太久了,以至于见到同类如此残忍的对待同类,内心忍不住暗暗发誓,他一定要改良秦法。 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摇头道。 “他们并不是原先死去的徒隶,没有那么高。” “那你可认得他们都是谁?” “不认识。” 老头摇着头。 但是东方奚却注意到了他的身上布满了紫色的伤痕,这些伤痕显然是被鞭打的。但是比鞭打痕迹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凸起的红色的伤疤。 他已经这么年老了,还在这里做徒隶。此时文明尚未开化,尤其是秦国,很多律法也不完善,但是对于部分徒刑是给予年限的。 在战国时代,一旦一个人沦为奴隶,就和畜生没有什么两样。 谁人都可以随意打骂欺辱。 而徒隶,作为高效的劳动工具,他们不属于个人,属于官府,属于秦王。 没有保护徒隶的法律,对待徒隶全靠主人是否心存善意。 当初万两黄金丢失了,县吏过来审查,一定是对他用过严酷的刑法。 “那你知道这山上有人在修筑墓坑群吗?” “太远了,根本不知道。但是以前夜里能看到鬼火。” “鬼火?” “是的。” “就在山崖最上面。” 令史游和东方奚对视一眼。 “这座山上平时有什么人来过吗?” 老汉摇摇头。 “从我进了矿坑,就没出去过,矿坑外面有什么,我们从来都不知道。” 冯去疾听着令史郜的盘问,已经失去了耐心。 “开陪葬墓坑。” 半个时辰后,土方被挖掘开来,一根又一根金灿灿的金条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 东方奚的目光却始终都在那老汉身上。 让他讶异的是,这个老者见到这么多的金条,眼中没有丝毫的惊讶。 这里是矿场,没有冶炼的地方,只有纯金矿石。可是他为什么见到金条却没有半点动容和惊讶之色。 “令史游、秩吏奚,我要给你们二人记功。” 第002章 靠才不靠名 令史游听了却道,“廷尉史,此功当独属东方奚。” 东方奚脑中一万个问号。 令史这么廉洁,丝毫不贪功劳的吗? “廷尉史,此次若非令史陪同,奚独自一人也找不到此地。” 冯去疾看着这两个人,忽的沉默了。 廷尉史站在二人面前,身材修长,胡须冉长,虽然是上山,但是没有一根乱了的头发,显然他非常注重仪表。 板着身体,比蜀人的青铜雕像还要肃穆。 这种突然而然的威压是怎么回事。 “看来你们这一史一吏,关系很好。” 令史游也一脸严肃,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说。 “黄金大案是相国非常在意的案件,此次你们二人找到了黄金,便是解决了相国的燃眉之急。单单是找到黄金这一件事,就值得我亲自赏赐你们二人每人十金。” 令史拜谢,“多谢廷尉史。” 东方奚赶紧跟上拜谢。 这就十金? 两三年的俸禄纯收入之多…… 东方奚本来就是个贪财有道之人,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兴奋。 他只是爬了个山,这就有了十金。这么下去,天天给他们这些大人物查案,经年累月,他就可以赚到一座真正的金山…… 冯去疾看着东方奚长得又高又帅,脑子也挺灵光,不由得凑近。 “我听他们说,你叫东方奚。” “回廷尉史的话,正是吏奚。” 冯去疾捋捋胡须,“五羖大夫百里奚之名闻于秦国,更扬于天下,你难道不知吗?” “知道。” “知道还取这样一个名字?吾未闻取闻达于天下者之名的人。” 模仿前朝的名人取名字,是宋朝的风尚,秦朝一贯以来都很简朴随便。 生下来像小猪就叫小猪,生下来屁股黑就叫黑臀…… 东方奚的名字,确实特殊。 特殊到每个人听到,都会轻而易举的记住。 复姓说明是远古时期的贵族,还是本家。而名又仿效的秦国先前的名人。不外乎每个人都要仔细打听一下东方奚的名字。 “吏奚以为自己和五羖大夫不过是名字相同,自己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毕竟五羖大夫闻达于天下靠的并不是名字,而是他的才能。” 冯去疾听了,这才爽然一笑。 他捋着胡须,大笑了起来。 “好个靠才不靠名,看来你的辩合之术很是高超。可有是从过名家门派?” 名家? 东方奚一直住在云阳城,就没听过名家的名号。 本来还以为名家在战国末期时绝迹了。 “并无。” “那就是天生好辩才。” 直到此时,冯去疾才相信东方奚确实有能让大王赏识他的能力。 但是,大王为什么没有带走他呢? “在云阳这种地方,居然还有你这样的人物,实在是难得。” “奚以为,世上先有伯乐,而后才有千里马。” 令史游听了心笑,没想到这个臭小子这么会拍马屁,难怪忽然暴富。 冯去疾仰首捋须思索了番,随后颔首道,“你这句话,颇有深意。今年你多大了?” “十八。” 东方奚的生日刚过不久。 众人闻言,都惊讶的看了一番东方奚。 毕竟,他年纪才这么轻,就生了这么高,以后还要更高。到时候他将有更多的机会。 瞅瞅!这身高,都快要赶上廷尉史了。 再瞅瞅这颜值,生的额头饱满,鼻梁突起,这姿容。 东方奚凭着身高和颜值,在先秦时代占了许多便宜。 冯去疾笑道,“看来以后的三年里,云阳大狱每年都要给你多涨一涨俸禄了。” “吏奚求之不得。” 能把爱财说的这么爽快的,东方奚这样的确实在当世属于罕见类型。 因为这些先秦古人的文化和现代大有不同,在这种乡野地方只有勋贵之间才会体现出这种文化。 那就是,古人讲话非常含蓄。 问一个人还能不能出力重用了,当说尚能饭否? 所以说,东方奚这个未来人身上,有吸引权贵的东西,也有吸引庶民的东西。 他学过文学,感受过古人的文化氛围,所以贵族会很欣赏他。 但是经历了人人平等这种思想观念的解放,东方奚身上又具有一股别样的洒脱和自信。有关于这一点,贵族中有人不喜欢,但是庶民中却大有人欣赏。 所以才有人成天撺掇东方奚做做大人物,因为他们需要东方奚这样的人替他们扬眉吐气一番。 冯去疾打量了一番东方奚,心里便盘算起了别的。 这个人年纪轻轻,居然就做了秩吏,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这个时候,令史郜忽的上前。 “廷尉史,我们有新的发现。” 冯去疾这才把注意力放回到正事上。 他跟着令史郜走了过去来到陪葬的死人墓坑前。 “廷尉史,我们在另一个陪葬墓坑之中找到了那些死去的徒隶。” 东方奚跟了过来一看,这些人的尸体居然还保存的相对能入眼,他们的尸体和另一侧快要腐烂化成浓水的尸体截然不同,肌肉纤细,就是眼珠子也都凹陷了进去。 两个墓坑里的陪葬尸体对比如此之鲜明,虽然新发现的墓坑里的尸体看似保存完整,但是反而是死后遭受过虐待的证据。 而那些被扔在坑里的人,本来是应该被好生安葬的人。 东方奚忽的想明白了什么。 东方奚看了看主墓室,他似乎知道这墓室的主人是谁了。 令史郜言道,“启廷尉史,郜以为,这三个陪葬墓坑之间大有关系,一个墓坑里陪葬品别无他物,竟然只有那失踪的万两黄金。而另外两个陪葬墓坑里,一个放置着不知名的尸首,另一个却放置着那些被活埋的徒隶。郜以为这些事情都是同一个人所为,还请廷尉史下令开主墓室。” “不可。奚以为,这虽然是一个墓坑群,但是下葬的人却是两批不同的人。吏奚以为,主墓室的人和这件案子没有瓜葛,如果贸然开启主墓室。恐怕到时候墓主人的亲人发现,到时候免不了又要起新的冲突。这里可是云阳县远处的乡村邛崃。本就多古蜀人部落的遗民,若是再起争端,不利于当地的民族治理。” 第003章 推理 令史郜,那是秦法律世家出身,更是贵族之后。 虽然是没落贵族…… 但是他第一次下到巴蜀这样遥远的蛮族乡下,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区区云阳县一个小吏居然还和他叫板,他自然要争论一番。 论断案,他才是最强的。 “我身为令史,十六岁便从学室习成,后来便一路做秩吏,做令史,后来被当今丞相提拔到了廷尉府专门处理秦国上上下下处理不了的难题和案件。这一生断案无数,很少出差错,你一个小小乡野出身的秩吏,竟然敢质疑我?” 这个令史郜,他比东方奚没有大多少,正是二十五的年龄。 他这个年纪,能在廷尉府做事,要么是有实力,要么就是背后有人。 听他言辞,这两样他兼而有之。 东方奚听了,却不卑不亢问道,“那吏奚还要请教令史郜,究竟是有证据能证明这二者之间有关系呢?” “关系?这不是明摆着吗。” 能成为令史,令史郜的长相自然不差,而且身高比东方奚还要高些,粗声粗气的,已经留起了短髯。 这个时代,男为尊,女为卑。 男子比女子更爱美,所以才有邹忌自与城北徐公比美问妻妾,而非徐公妻妾问徐公熟美。 男子的衣服,都很考究,上衣下裳,深衣,马甲断褂,不胜枚举。而留须、带冠、配剑、环玉佩,这些都是为了美观。 反观女子,他们的衣服多是跟着男子的衣服改制,没有什么新意。上衣下裙围住就是。 在场诸位,没有哪个长得不入眼的。 只是令史郜显得尤其美丽罢了。 他这种美丽是气质修养上的,虽为男子,皮肤白皙,显然没有受过风吹日晒雨淋,一出场就是让所有人都瞩目的对象。 但是今天,东方奚一度抢了他许多风头。 这个咸阳来的俊美男子没有被众星捧月,大家都围着这个叫东方奚的小吏团团转。 见到两人这就要争论一番,令史游便上去劝阻,“吏奚,你不要多事,不要打扰令史办案。” 令史游自然是好意,如果东方奚得罪这个令史,难保令史回去之后不在其他权贵面前说东方奚的坏话。 东方奚年轻气盛,现在有多单纯多赤诚,以后就要挨许多毒打。 他对于人性之恶还未深刻领教过。 不料,廷尉史却道,“令史郜,秩吏奚,你们二人既然各执一词,那就都把你们的理由说出来。只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开墓坑之事,若是有误,那我就要治你令史郜的罪。” 冯去疾管了令史郜也有一段时间了,这小子心高气傲的,认为自己是大秦第一吏。 现在见到自己和东方奚说话,这就开始眼红起来了。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才不愿意提拔他。 心眼太小了。 令史郜闻言,当地一怔,他下意识以为廷尉史是在维护东方奚。 不料,下一秒,冯去疾却板着脸对东方奚道,“若是因为没有开主墓室而耽误断案,那我就要治你吏奚的罪。” 令史郜这才觉得心中突起的坎儿平了。 廷尉史只是为了秉公办案,把案子处理妥当。 这一招下来,众人都对廷尉史冯去疾佩服的不行。 而东方奚也跟着冯去疾学了点东西。 东方奚一直在读书学习,还没进社会入过职场呢,很多事他都不懂。 就是穿越了,也在忙着学习、成亲、入职的事情,以后他要走的路还很长,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呢。 “令史郜,你要我开主墓室,就由你先说。” 令史郜作揖,“启廷尉史,这些墓室都隶属于一个墓室群,主要围绕的就是这个主墓室。我们已经在陪葬墓坑里找到了黄金,这就说明这个墓葬坑是一人所为。所以郜以为,只要开启了主墓室,就可以找到真相。” 显然,这只是猜想,没有证据。 令史郜说罢,见周围众秦吏都不言,也觉得面上无光。 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今天有些为了刻意扬名,言辞行为冒进了些。 廷尉史又看向东方奚,“你又是如何认为的?” “既然是因为发现了徒隶的尸体,因而认为黄金失窃案与此墓地群有关系,那么案件破解也就从这里开始。” “但是奚以为,这个墓地群其实和这次的黄金失窃案没有关系。” 令史游手里捏了一把汗,怎么可能没关系,方才他们发现了那么多野人祭祀的痕迹,这一带分明一直有人。 “这证据,首先就在这尸体上,诸位请看。左侧的尸体是蜀人的,他们身材矮小,即便是被安排下葬,但是却没有被盖上厚土。可是因为入秋的原因一直下雨,所以死尸都开始腐烂了,化为脓水。” “再看看右侧的尸体,这些尸体都是干瘪的,而且身体都是完整的没有任何残缺。显然他们生前是被活埋的,如果去检验的话,会在他们的口鼻腔中发现矿土土质。我们都看过案牍,司空曹庆是个个性十分冲动的人,他不会坑杀人还要跑到这么远的山上,自然会选择就地掩埋。” 东方奚只要一断案,全场都雅雀无声,都静静看着他在分析。 他的眼神,他的手势,让你相信他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一时间,在场的秦吏都被东方奚给深深的吸引住。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云阳县居然有这样的断案大拿…… 冯去疾见多了战国末期的人类佼佼者,他尚能保持清醒,没有跟着东方奚的话走,他转身质问那老汉道,“他说的是这样吗?司空曹庆当时是在矿场内活埋了那些徒隶的?” “是的,是这样的。他说的一点不错,当时我们中的人在混乱中打死了司空曹,随后令使来了,便直接处死了当场所有人。只是并不是被坑杀的,只是关在了被挖掘完的矿坑里,给活活饿死,五天五夜下去,进去都一个个睁大眼睛看着人呢,怪吓人的。” 一侧,众吏听到这个,都把这个与案牍上有出入的地方重新修改补上。 这可是关键。 “我想后来,也没有人好好安葬这些人的尸体吧。” “是的。这一带都是金矿,今天挖这里,明天挖那里,尸体不能放在矿场,否则腐烂了不仅仅影响水质,还会招惹来野兽猛禽。矿场死了人,历来都是要扔出去的。只是扔尸体的事情,不是我们做的。是看守我们的兵卫们用牛车把他们拉走处理的。” 第004章 揭秘 “那么平时矿场死了人,都被扔到了哪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 东方奚回过头来,“廷尉史,您也听见了。这些尸体都是死后被搬动过的。可是诸位也该知道,巴蜀一带,因为地势低下,向来潮湿,可是这些尸体却没有被水汽侵蚀的痕迹,这些尸体要么是被存放在高处的山洞里风干,要么就是经受过日光曝晒。” “而这一带,周围多有野兽,既然有野兽,而尸体却全乎的,这些尸体肯定不是被曝晒在野外的。这就说明,有人刻意的保护过这些尸体,等到墓坑群好了,然后才刻意把这些尸体安葬在这里。” 东方奚学的是法律史,没有学过尸体鉴定。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他见过猪跑。 冯去疾出面道,“可是即便如此,你拿什么证明主墓室和陪葬墓坑之间没有关系。” “这,就涉及到两个不同种族之间的隔阂了。廷尉史,请顺着这个高坡去看。” 众人顺着东方奚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山林最上面,有两块大石头。 “其实山顶上的,才是祭坛。山下面的这个主墓室,也根本不是这个墓室群的主墓室。因为主墓室的方向,开口处是朝西北的。蜀人安葬,都是围绕着祭坛,其开口必定是对着祭坛。但是这个祭台朝向在东北处,两者方位根本不对称。” “其实这个墓室,根本就不是古蜀人的墓地群,而是咋们古中国人的墓地。面朝西北,正指的是我秦国陇西一带。不知诸位有没有注意到,在这个丛林里,有一棵树,非常特别。” 令史郜早就发现了,“你是说那棵沙枣树。” “正是。在我秦国,只有陇西一带才有这种沙枣树,蜀地气候湿热,根本不足以长沙枣树。但是在这阔叶密林地带,却独独生长有这样一棵树,可见这个主墓室,本来是给一位秦国原住民建造的。” “他的坟墓旁边,本来就有很多陪葬墓坑,但是早就被有心人挖掘偷光了。” 令史故听了,自以为抓到了东方奚漏洞,当即辩驳,“吏奚,你说这些墓地群根本毫无干系,可是你错了。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个主墓室,他是被新造的。这上面连块苔藓都没有,上面都是新土,再看看这块石碑,也是临时立起来的。” 东方奚闻言,随后就抄起一把铁镐。 他来到墓地跟前,当着众人的面,对着主墓室上面新土上去就是一镐子。 令史郜吓得一哆嗦,结果东方奚把墓地一刨,一块苔藓皮却落了下来。 东方奚扔掉铁镐,又用自己身上随身带着的小刀一层层把苔藓衣和泥土层剥落下来,一个石块垒出来的墓地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顿时惊呆了…… 令史郜看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是怎么发现的……难道说你来了之后你就刨过这坟墓?” 令史游出面道,“他没有,我一直和吏奚在一起,他上了山就忙着做记号。” 令史郜不相信,“那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东方奚笑笑,“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为什么这个蜀人的陪葬墓坑没有被泥土掩盖啊?可是这里却被挖出来一个大坑,那么这些泥土都去了哪里?” 众人恍然大悟。 “对啊!” 大家东张西望,确实没有找到多余的挖出来的土方。 一般来说,土葬,挖出来的土,最后就要成方盖上去。只是古蜀人的墓地和中原人不一样,他们的陪葬墓坑是会垫平,不会留下痕迹。 因为他们专门有祭祀的台子,不会刻意来到坟墓前。 而中原人都会堆起来,在前面立碑。 “因为,这些泥土都被挖了出来,刻意堆放在这些上面,好掩饰他是一座新的坟墓。” 冯去疾却问,“那这些古蜀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干尸被摆放的整整齐齐,可见是小心翼翼下葬的,安葬他们的人彼此认识。” 徒隶老汉一听,眼神中有了躲闪之意。 “再看看这边的墓坑,真是奇怪啊,他们的尸体被随意的摆放着,就像是死了很久,被人专门随意的丢进去。至于尸体为什么腐烂成这个样子,是因为雨水落下来聚集,所以尸体腐烂的快。” “那么诸位就会感到奇怪了,同一个地方,为什么两个不同的墓坑,一左一右,但是一个尸体却腐烂的这么快,一个尸体却完好无损,甚至保持干燥。” “这正是因为他们下葬的时间相差很大。七八月之交,这一带天气炎热少雨,土地干燥,尸体是在那个时期被放入土层的,尸体本来就被风干过,后面干上没有水汽的土地,再加上连日不下雨,这些尸体被保存的非常好。” “而我们看到的腐烂特别严重的尸体,实际上是最近才下葬的。之所以腐烂的这么快,让人难以辨识,也是有原因的,天气一直多雨,雨水聚集,尸体被浸泡,所以才会出现坑中这些骇人的景象。” “我们中原人,一向事死如事生,绝不会容许尸体被这样对待。只有异族人才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综上所述,原来的墓地群早就被破坏了。七月中旬之后,尸体被搬动到这里来时,陪葬墓坑已经是被挖掘打开的了,他们一边安葬了这些徒隶,一边又把黄金埋葬在这里,等待时机取出来用。” “只是,他们忽略了一件事,这一带还有其他部族的人活跃。这些墓地根本只是个巧和。是有人刻意伪造现场,以混淆视听,以假装这些墓地群是一体的。本来这个古老的墓地群是完美无缺的。只是有人画蛇添足,当他们动了两个陪葬墓坑,见到新土和古老的主墓格格不入,唯恐别人见到生疑心,所以又在上面添新土。” “而这个古蜀人的墓坑群,其实是早就被挖开的陪葬墓坑,只是后来有人弃尸体于此。所以我们才会看到如此怪异的墓地群组合。” 第005章 异族部落 冯去疾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感叹。 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年纪轻轻,才能却如绵绵不绝的江水,用之不竭。 心思如此缜密,可以派遣他去做大事。 令史郜听了,一时间对东方奚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原先的不屑已经变成了崇拜。 “善。” 冯去疾捋着胡须,听了东方奚一席话,眼前这个一团迷雾的案子已经显露出了边边角角。 “照你所说,埋藏黄金和安葬这些徒隶的人,是同一拨人。” “正是。” 令史郜对道,“这这一拨人,数量还不小,居然能做成这么一件大事。” 矿场内部有问题。 冯去疾又问,“案牍之中,可有提到过上次负责主审此案的县吏?” “并无。” “我知道了。” 冯去疾已然知道是这里面是怎么一回事情了。 有人想要贪污…… 只是这么大的数额,都足够筹备一支军队了…… 冯去疾发现了事情的不寻常,他得小心处理此案。 在冯去疾眼里,万两黄金可以用来打造一支军队。 但是东方奚和其他秦吏眼中,万两黄金就是万两黄金。 东方奚继续认认真真查他的案子,他继续分析道,“足足有十箱之重的黄金,就算被盗走离开现场,可是运出这矿场邛崃乡一带,也会引人注目。就算是分批运送,也会招来他人的目光。所以罪犯们藏好金子,安葬好徒隶之后,就开始等待。他们想要等到风声过去,随后再运走这批黄金。” 令史郜自以为他想明白了,于是追述,“埋葬黄金和人和安葬徒隶的人是同一批人,可是根据这名老徒隶的说法,运送这些徒隶离开矿场的人,正是那些兵卒。” 说到这里,令史郜忽的眼前一亮,“廷尉史,真正想要偷窃万两黄金的人,其实是矿场的士兵。” 令史游忍不住心里埋汰,这连我都骗不过去。 冯去疾听了,自然也不肯相信。 “矿场的士兵会有胆量偷盗万两黄金?对于一个庶人来讲,十两黄金本来就是一笔丰厚的财富。如果我是看守矿场的兵卒,我若是真的想要偷盗黄金,那么我就会每天只偷一两。而不是大费周章,一口气挪动万两黄金。你知道万两黄金意味着什么吗?万两黄金相当于整个秦国一年来的一半赋税。” 令史游听了,顿时面带愧色,“都是郜的过错,还望廷尉史恕罪。” “罢了,此案案情复杂,你也是头一回处理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要这么冒失。” “谢廷尉史。” 冯去疾走了两步,他看着这巨额的黄金捋了捋胡须。 长信侯要谋反的事情,现在已经是除了他自己和他的死党不知道,其他人都已经知道了。 反正他都要谋反,为什么自己不趁着这个机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弹劾他呢。 而且到时候文信侯也会因为自己能力突出而更加信任自己。 冯去疾正想着,这个时候东方奚又道,“启廷尉史,奚这里已经找到了凶手。” “说来听听。” “奚以为,动手运送刑徒的人,其实只是把他们扔在了外面。奚昨日在矿场见过那些刑徒了,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多多少少的伤痕。士卒平日里就对动用武力,怎么可能会在他们死后,刻意还把他们的尸体给掩埋起来呢?” “奚以为,其实那些士卒只是把尸体扔到了这座山上,他们并没有想过要保全他们的尸体。真正想要保全他们的尸体,刻意还把他们与黄金一并下葬的,一定另有其人。” “而且据吏奚的调查发现,这一代还有异族人活动祭祀的痕迹。奚曾在这一片墓地处发现一枚新鲜的赤脚脚印,只有山林里的野人或者异族才会不穿鞋子走来走去。奚还在山顶处发现了祭祀的火痕。” 东方奚说着,那名被叫上来的徒隶顿时给吓坏了,他这就环顾左右,趁着大家都在听东方奚分析案情,他悄悄的往后退…… “奚以为,有人利用了这些异族人,和他们做了一些交易,好让他们帮助完成这些繁重的工作量。所有的事情,都是盗贼精心部署的。否则何以昨日调查时,众多徒隶和士卒对山上填埋黄金,掩埋尸体之事一无所知呢。” “如果徒隶和士卒中有一部分人是盗窃贼,不可能其他人没有察觉。从我一开始见到案牍之时,我就看出此案的不寻常。我想诸位令史、秩吏都有同感吧。县吏审查案件,为什么会引起徒隶的反抗,结果竟然导致真正主管矿场的司空曹当场死亡。” “而县吏处理案件的方式,却是处死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但是据我们的调查,县吏并没有当场杀死这些人,而是把他们单独关起来。或许从一开始,县吏就知道司空曹的死亡和他们没有关系,但是有些人的身份却被暴露了,为了不声张,所以才把他们关在矿坑里,活活饿死。” 这些案件算不得毛骨悚然,但是东方奚分析推理时,自己却手脚发凉。 他当时若是穿越稍微出一点点差错,那他就死了。 现在回想起来,《神话》里的高要是多么可怜,而易小川口口声声道德仁义,却没有做任何有益于这个时代的事情, 因为,即便徒隶参与了案件,遭遇如此之惨烈,但是秦国的法律里根本没有保护他们的条例。 在先秦时期,奴隶制与贵族制并存,人一旦沦为徒隶,便连畜生都不如。 这些徒隶甚至于都不会被立案,他们的存在根本无关紧要。 草! 这个时代的文明实在是太野蛮,太落后了。 冯去疾听东方奚一番话说下来,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竟然有些独特的东西。 正在这个时候,冯去疾派去寻找不远处蜀人部落的臣吏回来了。 只是他们带回来的不是蜀人,而是另一支异族。他们几乎衣不蔽体,只用虎皮围住下面,男女都是如此,手中拿着长矛。 (哎,不说丧气话,好好写我想写的书,不想推荐订阅那些有的没的。) 第006章 东方奚和他的野人 为首的脖颈里戴着狼牙项链,手上戴着玉串。 看着像是个族长。 看着这石头磨出来玉串,东方奚更是确信了自己的推理是对的。 究竟什么人才会对金条不感兴趣啊? 只有这些尚未开化的蛮族部落,他们对工具的认识和审美还停留在古中国人的一千年前。 也就是,石之美者为玉。 看看他们的穿戴,把石头磨出孔,然后再用铜丝串联起来,这就是他们眼中十分珍贵的项链。 甚至于,对于他们来说,这个项链可能是某种权力的象征。 为首的野人,年纪最大,但是眼睛清澈像是泉水,看着众人的时候,他的眼睛还在反着光。 若不是周围有这么多秦人在场,东方奚单独遇到这些野人肯定会害怕…… 在这些落后部族野人眼里,美丽好看的石头,就是玉石。 所以说,有人利用了这些野蛮部落里的落后的认知,和他们做了交易。 所以这附近才有会好看的光滑的石块,实际上是有人在矿场河床下游随便捡到的。 东方奚的目光在野人脖颈处的项链上,这个时候他忽的发觉有一个野人在恶狠狠的盯着他,恨不得吃了他。 视线一移开,东方奚这才发现,他们中还有一个年轻人。他光着膀子,浑身上下晒得黝黑,但是他的牙齿却异常的白,眼睛和牛的眼珠一样大。 他看着东方奚的眼神里充满愤恨,仿佛他之前就见过自己。 士卒径直带回来的这些当地异族部落,这些人口中吚吚呜呜念着咒语,众人也听不明白。 东方奚看了他们腿脚上的血迹,看的出来两者刚才还发生过血拼,不过石器怎么可能打得过冷兵器,或许早就有人倒在了血泊里。 这些异族人一见到那老徒隶,便有人指着他大声叫喊,仿佛和他是亲密的故交。 那老徒隶本来都一小步一小步溜到了墓地群边上,被外族人的到来这么一搅合,徒隶便被士卒发觉。 有一名倒霉的士卒冲了上去。 “站住!居然想要逃跑!?” 看管徒隶的士兵说着,他离得那老者最近,很快就走到了他跟前,一把将他拽住,随后一脚踢在老者的后膝盖窝里,东方奚看着都疼。 令史游见了东方奚这副模样,活似贵族家的千金小姐,终于出来见了一会世面。 令史游笑道,“瞧把你吓得。有些人生来就该如此。” 只是,被制服后,事情根本还没有结束。 那士卒狠狠冲着那徒隶老者抽了一鞭子,一道鞭子下来,这人浑身上下露出一道血淋淋的痕迹。 东方奚就要上前阻止,结果这徒隶远比东方奚想象的要有点东西。 因为他当着众人的面,反手就抽出了看管他的士兵身上的长剑,随后一剑捅死了他! 这是个杀手! 众人震惊! 冯去疾什么场面没见过,居然在他面前杀人,不把他放在眼里,当即呵道,“拿下他!要活的。” 只是话音刚落,其他士兵正要冲上去制服他的时候,他却用剑切腹自杀了…… 好家伙,临死还要拉个垫背的。 东方奚早就发觉这个老徒隶有问题,现在看来他就是这场大案最重要的人。 冯去疾见到这场面,自然面色阴沉。 “你们把徒隶带上山,居然给他解开了镣铐还不派人专门盯着他,真的愚钝。” “请廷尉史恕罪。” 一时间,所有的士卒统统作揖,一个个战战兢兢。 而那些蛮族部落见到自己的朋友被杀了,而那些持有很锋利的长剑的士卒们都对着被裹得像条蛆一样的秦国男人低头,他们也知道了这个男人不得了。 于是也跟着低下了头。 冯去疾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情况,觉得新奇,这才笑了笑。 “回去查查这个徒隶,我看他刚才举止有异常,他应该就是吏奚口中的策划者。” “唯!” 冯去疾看着黄金已经被找到,心中已经踏实了许多。 真相对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黄金已经找到了,剩下的事情,他可以回去交差了。 可东方奚却久久不能平静。 直觉告诉他,这个老者是个细作,伪装成徒隶进入这一带…… 真是不可思议。 居然伪装成徒隶…… 还是说他本来就是个徒隶,后来成为了细作。 冯去疾忽的走到东方奚面前。 “廷尉史——” “吏奚,黄金大案惊动了当朝丞相,你可知道?” “略有耳闻。” “那你可知道,我带了这么多人手过来,打算要用多久的时间解决完这个案子?” “还未请教。” 冯去疾捋捋胡须,随后目光略过在场所有的令史和秩吏,吓得他们都毛骨茸然,一个个都乖乖低下了头。 “我计划,少则十日,多则二十日。但是,因为你,吏奚,这个黄金大案在两天内就被解决了。” “都是奚运气好罢了。奚碰巧发现这座山的山顶上没有光秃秃的,没有生草,觉得奇怪,可是另一侧的山顶上却草木茂盛。奚见矿场内部一览无余,基本上不可能有藏匿处,所以就在想是否有人把黄金藏在了附近。” “刚好这座山上有些异常,我与令史一番勘察,这才发现了奇怪的墓坑群,随后去了山崖顶才发现,那里有人举行过祭祀,用火烧过,所以才寸草不生。” 冯去疾听了,眼中满是赞赏。 “妙啊!” “太妙了!” “你这样的人,简直是我秦国秦吏队伍之中百里挑一的人才。” 东方奚颔首,“廷尉史谬赞了。不过,奚还有一事相请。” “你说吧。” “请廷尉史立案,给这些死去的蜀人一个公道。” 东方奚指着墓坑里的蜀人死尸。 “给他们公道?” “是的,我想杀害这些蜀人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这些外族蛮人。他们为了扩张地盘,杀害了这一带的原住民蜀人。” 东方奚正上头呢,令史游上前提醒,“吏奚,这个案子已经是属于云阳县内管辖的案子,你我二人就可单独办理,怎可劳动廷尉史。” 东方奚反应过来,自然觉得有些尴尬。 冯去疾却笑,“不妨事。”还当着众人的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小年纪,便对断案有这样高超的天赋,实在是我大秦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有兴趣来我廷尉府做事?” “廷尉府?” “怎么,你不愿意?” “奚想要先去学室学吏,等学有所成,倒时再入廷尉府,专断我秦国各种案子。” “你想去学室,好眼界。” 本来冯去疾想要推举东方奚进学室,但是他想到今天景差和他说的话。 大王…… 冯去疾想着还是罢了罢了。 大王看上的人,他怎么好意思抢…… 冯去疾的黄金大案算是解决了,他亲自看着这些人搬运金子。 而东方奚和令史游却带上痛苦面具,因为他们两个处理的案子,对方是只会念“咒语”的野蛮部族。 第007章 这可是文物! 冯去疾把这波人交给了景差。 景差又把这件案子交给了令史游,实际上等同于交给东方奚。 令史游直言不讳,“我只是来找黄金的,可没打算陪着你。这伙人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 “是啊。” “我和他们语言不同,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这我怎么查?” 令史游听了,捋着胡须笑了笑,“你都把《秦律令》背的差不多了,还用得着问我?” 说罢,令史游就站在一边。 东方奚知道这是令史游在考察自己,自然自己单独就去查这个案子。 只有十个士兵陪着这四个野人,他们都是成年男性,每次看到东方奚都龇牙咧嘴的那位,正是他们中最年轻的人。 东方奚大摇大摆的走上前去,出示了自己的节,随后扬声道: “按照我秦国律令,现在我代表云阳大狱对尔等提出诉讼,即公室告。” 这四个人见东方奚说话头头是道,像是部落首领对他们中犯了过错的人痛骂,给予教训。 于是四人笃笃笃地点头…… 令史郜闲着也没事干,干脆拉了一帮咸阳来的令史秦吏一同来围观。 这话头起的不错,虽然用语还不是很规范,但是流程是没有错的。 秦国法律在战国末期领先于同时代的人,诉讼形式有着明确的划分。 依据诉讼主体的地位,一般分成两种:一是官吏代表官府对罪犯提出诉讼,相当于后世的“公诉”;二是当事人直接对罪犯起诉,相当于后世的自诉。 秦律有“公室告”与“非公室告”之分。“公室告”是指控告主体对家庭以外的人所犯的杀人、偷窃财物之类行为提出的控告;“非公室告”是指控告主体对其家庭内部的犯罪行为向官府提出的控告,对此种控告,官府不予受理。东方奚代表的是云阳大狱,对这四个野人提出控告。 随后东方奚又开始按照《封诊式》的流程,一一盘问他们的姓名、身份、籍贯…… 这四个野人说的话,在场的人都听不懂。 但是这些话必须要问,因为这是程序。 秦国的史、吏们,对于这些事从来都不马虎。 在秦国,最重要的一条准绳就是依法治国,所以秦吏的挑选很严格,而案件的执行过程更是要求繁琐细密。 但是方才捕捉这些人过来的卫士们却对他们做了简单的介绍。 “这些人,我们顺着令史游的指点去探查那些村落的时候,远远就在边上看到了他们四个。他们杀了那个小村寨里的所有人,正在边上煮野鸡吃。邛崃人中,从来没有这么一支野人部落,估计是从更南处北迁过来的。” “可否看过村寨里还有其他生人?” “没有了。” “这么说,他们可能屠掉了整个小村落。” 这个时候,负责管理这一带的士兵主动道,“那个小村落里,本来也没剩下几个人,都要绝嗣了。” 令史看着东方奚盘问的差不多了,也就亲自接手道,“证据已经很确凿了,按照律令,这些人杀了人,就要被当做徒隶处置。” 但是令史郜却道,“且慢——这件案子就这样处置,并不妥当吧。” “敢问令史郜,何处不妥?” “我《秦律令》中明确规定,是谁检举揭发了案件,那么就由检举人没收其家产,没收其家中奴隶。这个案子,是秩吏奚检举揭发的,本来就应该由他没收这些人。但是,犯罪者却是一伙异族人。” “如果把这伙异族人当做是奴隶看待,就应该把他们判为归于秩吏奚;可是如果把这伙异族人看做我秦国的庶人,这样才该把他们所有人都没收到官府。可是这些人根本不是我秦国人,这该怎么处理?” 令史郜提出的这个问题,就比较麻烦。 景差便问:“《法律问答》之中,可有类似的案件可供参考?” 众令史都摇头。 令史游却道:“在云阳这一带,曾经有人肆意捕杀过南方蛮族,向来是我秦人捕杀野蛮外族,还未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冯去疾正在马车上静坐,听到一群令史都围着东方奚,他自然也觉得好奇。 于是便走了过去。 众人正僵持不下,刚巧见到冯去疾踱步过来。 众史、吏齐齐作揖道: “廷尉史。” “这个案子很麻烦吗?” 令史郜便把自己的想法对廷尉史说了一遍,冯去疾听闻,当即道,“外族?本就是野人罢了,无异于野兽。把这些野蛮异族当做国民庶人处置,此举有违背我古中国华夷之辩。” 令史游却道,“这些野人,生性野蛮,若是按照律令便就此让东方奚没收。未免太过危险。” 令史郜则道,“这就是另一回事情了。” 冯去疾却想着,此子未来必定大有成就,索性今日卖他一个人情。 “吏奚,你是想自己没收这些野人,还是交给官府。” 东方奚抬头看了眼这些野人,本来这些人都面目狰狞的,但是当看到这么多人围过来,一个个都像可怜的小野猫。 东方奚一时犯了恻隐之心。 让他们去官府做奴隶,估计活不了多久就死了。 不如就把他们拉回去给自己家种地吧。 “奚愿意把他们带回家。” 冯去疾又看了看众人,“尔等可还有什么意见?” 这件事本来就合乎法律,谁检举揭发的案子,谁没收家产和奴隶,大家相视一番,都没有人反对。 于是这些野人就归了东方奚管。 野人难以驯服啊! 令史游一时间不知道令史郜到底是好心还是坏心。 但是东方奚主动接受了,游便觉得自己今天操了多余的心。 很快,黄金就被全部挖了出来,他们一一清理装箱。 几位令史和吏都忙着在一边原地做炊吃饭。 因为这个点已经是午后了,但是大家忙了半天,一个个饥肠辘辘连口饭都吃不到。 而东方奚,他却消失不见了。 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属于他的野人在一边忙活。东方奚下令让他们挖土给那些古蜀人盖上土,建造坟墓。 东方奚打算等到以后,再告诉他们这件事的性质。 现在,东方奚正跑回了山顶,他在那两块大石头旁边把那些野人祭祀用的石矛、玉串、火石全部收集了起来。 这可是文物啊! 他要好好保存起来。 留在荒野山上,历经千年,还不知道这些东西要被怎么折腾呢。 第008章 我就叫你周五 黄金大案正式结束,东方奚也得到了应有的赏赐。 至于那些边边角角处的黑暗,东方奚虽然察觉到了,但是不归他管。 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廷尉史冯去疾该调查的。 当天下午,云阳大狱前来的史、吏都被差遣派了回去。 都到了亥时,他们这才回到云阳城,深夜敲门入城。 而四个野人手脚上被烤着铁链,一路被带回到了东方奚的住所。 半夜的时候,东方奚才回到家。 这一回来,整个城西都鸡鸣狗吠的。 一直叫唤到天亮。 狗是特别灵敏的,黑暗中人看不到的东西,狗却看的一清二楚。 四个野人被带回来,身后还有兵卫专门护送,都是陌生人,那些睡在篱笆里的狗见到这种情况,自然一个个都疯了似的狂吠不止。 一个院落里,只要狗一叫,其他的家禽基本上也不能安生。 于是家院里所有的家禽都被叫醒,看着看家狗的表演。 秦月娥正睡的死去活来,听到外面来了人,还以为是有坏人闯入她家。 叫醒小樱提了剑就守在房间里。 结果没想到回来的是东方奚。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东方奚见到秦月娥穿着中衣,胸前还是鼓鼓囊囊的,她比自己刚深入了解她的时候胖了那么一点。 “事情已经被处理完毕了,我们云阳大狱的人都被放回来了。” 秦月娥让小樱去烧水给东方奚洗澡,自己则给他宽衣。 “你不是说,是黄金大案吗,而且万两之多,这已经足够打造一支军队了。” 东方奚听到秦月娥这么一说,他忽的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难怪那个徒隶他自杀了。” 看来这件事又和嫪毐造反有关系。 “你说什么呢?什么徒隶自杀?” 东方奚摇摇头,“一些血腥的案件,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秦月娥听了却顿时两眼放光,“血腥,我要听。” 东方奚苦笑一下,然后躺在塌上,他回想着自己一整天的经历,莫名其妙发了句感慨…… “还是以前做学生的日子好啊!什么时候,这天下能安定下来……” 秦月娥扑了上去,结果东方奚已经累到不行入睡打起呼噜来了。 小樱端着打好的热水进来时,天色已经渐渐亮了。 秦月娥坐在边上,静静地看着东方奚入睡。 秦月娥索性不睡了,天一亮就开始拿出当家主母的范儿,指挥上上下下做事。 别看秦月娥是个女流之辈,但是在家里能当男人用。 她一来到后院里,所有人都要叹口气。 佣耕的闲人纷纷去了地上干活,丫鬟仆婢们纷纷起来洒扫庭院,还有些人负责煮饭烧水。 大家井然有序的都忙碌起来。 秦月娥照常来到骏马跟前,要想和马打好关系,就得每天早晨亲自给它喂草料。 这个家里,会驾车骑马的人就两个,一个是买回来的马夫,一个就是她。 只是当秦月娥回到了后院里,却看到四个黑鬼! 他们脸上摸着赭色涂料,头发乱七八糟的披着,眼睛瞪地像牛大的野人,秦月娥照常走过来,结果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他们看起来精力异常旺盛,跑了一晚上也不觉得困。 现在看到秦月娥顿时两眼冒着光,恨不得把她活生生煮着吃了。 事实上,这四个野人也就是这么想的。 “救命!” 小樱连忙把她扶住,府里看管马厩的人这才出来解释。 “大妇受惊了,这些人都是秩吏从外面带回来的野蛮异族人。不想惊吓到大妇了。” 秦月娥一颗心险些被吓到跳出嗓子外面,两腿早就软了。 望着这四个人,秦月娥怎么都不敢上前喂马,于是悻悻走了。 一觉睡到下午,东方奚一醒来秦月娥就对他哭诉。 “反正这些野人不能待在家里。” “这倒未必。有时候买来的家奴会出卖自己的主人,但是野人却不一样。” “这话怎么说?” “我打算亲自调教他们,教他们说秦国的语言,让他们做我的卫士。你没发现这四个人异常英勇吗?我看他们体力极好,而且身手矫健。” 秦月娥听了,一时间惊讶不已。 枕边人最了解对方。 “你想要养死士?” “就这四个人,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更何况,我听说有人也曾经这么做过,把野人捉回来想要当奴隶,结果野人水土不服,很快就死了。他们中的人谁知道又能活多久。” 秦月娥只觉得自己胸闷气短,“那你也该提前和我商量一下。” “我养死士,自然是为了看家护院。而且你一个女子,别的你都能做主,这件事还是不要掺和。” “可是你一个人怎么能驯服他们,还看家护院?” 秦月娥摸着自己的小心脏,还是惊魂不定。 中原人对野蛮异族,多有鄙夷厌恶。 秦月娥这个贵族女子,自然无法接受。 不过她心理素质很强,唧唧歪歪一阵也就不再理会这件事。 “我只有一个要求,他们绝对不能进入中院。另外,他们最好离我的马远一点。” “知道了。” 东方奚想着,训练培养这个事,有个人比他更合适。“话说伍上造呢?” “他?他现在整天除了吃喝就是睡觉,人已经宽了一圈了。” 秦月娥说罢,又开始忙忙碌碌,操持他的家业…… 东方奚见到秦月娥如此勤快,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 只是半个月过去,正如东方奚所料,这些人吃了人类做的熟食,很快就死了三个。 东方奚不免想起当日那个士兵说的话,他说这四个野人正在烤东西吃…… 显然是假话。 这四个野人的文明落后程度,远甚过往。 东方奚望着尸体,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在,还有一双眼睛正瞪着他。 他就是当初那个一直看着东方奚愤愤不平的人。 东方奚认为他是一个幸运的人,因为他遇到了自己。 “我穿越来到秦朝,找不到个知音人,总是觉得自己被流放了。你倒好,也是个野人,如今落在我手里。咋们本来都不属于这个朝代这个文明的人,既然如今聚在一起,这情形倒是像极了《鲁滨逊漂流记》。” “按照这个时代的文明,我就是你的主人,而你就是我的仆从。为了纪念经典,我要给你起个名字,就叫周五。” 野人自然是听不懂东方奚在说什么,但是见到东方奚对他如此和颜悦色,心里更加害怕。 这个男人看着和颜悦色,但是给他们天天吃有毒的东西…… 想想就感到后怕。 于是他看东方奚的眼神也随之改变。 第009章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次年,秦王政九年。 二月刚刚出头,河水已经解冻了,小孩们又开始了摸鱼的日子。 柳条开始抽出嫩芽,院子里移栽好的桃李都开始吐出红色的芽苞。 东方奚的家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古铜器物玩意儿。 收藏古物古玩远不是这个时候的风尚,但是作为学中文的人,穿越到了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末期,什么新鲜玩意儿他都觉得好奇,存放在家里。 这一天,东方奚正在书房里看书。 他在看《易经》。 一道令牌忽的隔着窗户落在他前头。 东方奚接过一看,上面刻着夜枭子三个字。 这是他的代号。 伍衡顶着寒气推开门,怀里还抱着一把剑。他兴致冲冲的走过来,自己动手倒茶。 “王加冠了!” 东方奚听了,面上却波澜不惊。 “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不为大王感到高兴?” 东方奚自然不高兴,嬴政的继位,对于想要晋升谋取功名利禄的人来说是一件好事,可是对庶民来说就不是好事。 本来对于千古一帝,就有着双面评价。 东方奚不理会,继续看自己的书。 “我们秦国就要变天了!” “长信侯造反,全家被诛杀了!” 伍衡非常激动…… 东方奚躺在座椅上,竹简挡在他的面前,伍衡一把把他的书简夺过。 “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坐的住哪!大丈夫生来就是要追求名誉地位富贵,这个时候了,你却还在这里闲坐着。” 东方奚才纳闷了。 “你觉得地位很重要,可我只要个衣食温饱,若庶民百姓有事报案,依照律法给他们解决了便是。如此我就满足了。” “嗐!你当初破了那黄金大案,一时间引得整个巴郡上下的史、吏都亲自登门拜访,可是你倒好,推辞说你有病,一个都不见。” “你却天天在这里看什么书?” 伍衡把书简扔在地上。 东方奚双手一摊,直接躺在席子上。 伍衡见他如此,不免斥责,“一滩烂泥。” 秦月娥刚巧在院内,听到伍衡气呼呼的骂他,心里可爽了。 “良人不去帮帮秩吏吗?” 秦月娥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小腹,口中吃着冬日里剩下的酸枣。 “他啊,现在是一心想着待在云阳这温柔乡里,就让上造好好骂骂他,让他清醒清醒。” 秦月娥忽的想起来什么,又故意走到门口,大声嚷嚷着,“可怜我的儿子,出生以后都不能去见他外祖父。” 伍衡听了,自然摸着下巴大笑。 “你听听,你这个良人现在对你怨念可大了。” 东方奚这才坐起来。 “我寻思着他们秦氏能给她的,我一样都没少给她,她现在居然还说这种话。人心不足蛇吞象。” 伍衡目不转睛的盯着东方奚,“你这个人,本事大,心气不高啊。我要有你这些本事,估计早就去求见大王,让大王封我做大夫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只是现在的日子本来就很满意,我很满足。就等着儿子出世了,我干嘛要去别的地方折腾呢?” “你不是要去学吏吗?” 东方奚楞在原地。 他伸了个懒腰,这才站起来原地走了两圈。 “是啊,我要去学吏。生平所学,不能白白浪费。” 伍衡拍拍东方奚的肩膀,“这才是嘛。你啊,就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得久了,雄心壮志都被消磨了。想当初你见到公子正,不也是很有上进心吗?一曲《归心歌》让他带给当今大王,如今整个秦国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你的名声。” 东方奚无奈,“那不还是被逼的。那不是长史要我去献唱,我推脱不掉吗。再说了,我怎么知道,席间会有公子正……” “好好好,被逼的。你去咸阳吧,到了那里,以你的才华,肯定有各种大人物愿意赏识于你。” 东方奚觉出味儿来。 “你为什么老劝我去咸阳城?” 虽然东方奚自己也想去转转。 毕竟身为秦国人,他还是想去自己国家的首都转转。 大抵任何和平时期的国人都会想着去自己国家的首都看看瞧瞧。 伍衡看着东方奚,他就像是个狸奴一样,恨不得成天懒洋洋睡在房梁上。 “以你的智谋,会猜不出这个?” 东方奚看了看左右,这才把方才手里接到的令牌拿出来。 伍衡拉着他去了内室。 “头率有命令下来,就看你要不要去执行。” “那当然,我从小就想去国安局,没想到实现梦想居然是在秦朝。” “什么国安局秦朝的?这对你来说是个大机会。头率欣赏你,一直觉得你是块宝,那些杂活从来都不指派你,就等着你去给他立个大功回来呢。如今就是机会。” “那你直说吧,我要去咸阳城执行什么任务?” 伍衡关上门,点亮油灯,随后从褡裢里拿出一小节狭小的竹筒,递给东方奚。 东方奚把里面的帛书拽出来,打开一看。 “要我跟在昌平君身边?” “正是。我想你早就猜到了,当日在秦氏府上的人,正是我们的大王。” “你居然知道?” “是大王告诉我们的。” 东方奚闻言,摇头笑笑。和聪明人一起玩游戏就是爽快。 这么说,其实嬴政当晚就知道了他是雍里子发展出来的新间谍。 “所以你们是给秦王办事,但是名义上是给昌平君效力。” 伍衡摇摇头,“间网本来就是秦王命人打造的,我们这些人本来就只想效力于大王。只是因为时局,丞相虽然执政,但是对于攻伐天下没有太多的兴趣。文信侯一心想着在秦国做丞相,然后又让天下七国的人都去他身边。间谍网被闲置,后来大王稍长,便把间网委于昌平君,好平衡朝中政局势力。” “但是现在,大王又要收回间网。” “昌平君不愿意交回去。” “作死——” “是在作死。所以才需要你这样的新人去接近昌平君,大王想要知道,昌平君到底想要做什么?” 楚系一脉的势力,在秦国盘踞太久了,嬴政现在这是拔掉一个长信侯,紧接着就想要动昌平君了。 “我去。” “好——” “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带一个人,一同去咸阳城。” 第010章 求见太傅王绾 “你要带那个野人去咸阳城?” “他也要带。我只是想着嫪毐已经死了,那么公孙粱也可以出来了。” “公孙粱?他一向招摇,做事也不够稳妥,你要带着他去咸阳城。” “他在咸阳城混了几十年了,对那里的大人物还算是了解。而且经历了上次的事情,他和我也算是过命的交情。我带着他去,非但能掩人耳目,而且心里踏实。难道说,我去了咸阳城,还要成天和上造你在一起。” 伍衡思索一番,“你考虑的很周到。既然如此,那你就带着他去吧。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他可不是间网的人,如果任务失败,届时你可不好交代。” “我做事,你放心。” “那我就先走了。” “走之前,去跟我祖父说一声,他老人家昨天还刚问起你来。” 伍衡忽的想起来什么,“你的家人,你要让他们留在云阳城?” “我去了咸阳城都不知道在哪里落脚,如何带上妻儿,我去恐怕要住在学室。再者,我良人现在有了身孕,我也不好让她多走动。” “你家良人会让你走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她比男人都识大体。” “也比山中猛虎都要凶悍。” 两人相视一笑。 果不其然,次日东方奚要去咸阳城,秦月娥听到竟然没有说什么…… 而他祖父也只是道,“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你若是真的能成为大人物,那就是咋们东方氏祖先有灵。” 秦月娥立在门口,一直目送东方奚出了城门,她猛地发现自己脸上流了两行清泪,只是嘴上还不饶人。 “平日里不是说自己胸无大志,只想留在家里嘛。现在有人要找他去做事,跑的比狗都快。出去就别回来了。” 东方奚猛地感觉一烧,有个传言,如果耳朵无缘无故感到烧,那便是有人思念你。 东方奚望着两岸,心想,他这穿越了,虽然没有什么金手指,但是天命如此,他总不能像易小川一样,什么都不做吧。 最起码,他可以改变秦国的命运。 …… 五日后,三人舟车劳顿,终于抵达咸阳城。 公孙粱被憋了半年了,好在东方奚给了他一本《易经》让他打发时间,否则公孙粱早就被急疯了。 这下倒好,他把这半年来潜心钻研出的所感所悟一条一条给东方奚讲解。 东方奚听得头都要炸了。 “我悔不当初啊!早知道你这么聒噪,我就应该继续把你关着。” “你小子,以为自己做了秦吏飘了是吧。我可告诉你,在咸阳城,区区一个秩吏,就是这个。” 公孙粱把自己小拇指向下一指。 “别看我是个士人,嘿嘿,到了咸阳城,只要你肯伏低做小,哄的大人物高兴,能做得了大人物的门客,别说是区区文吏了,就是大夫来了,也得给你个面子。” “这么说,我到了咸阳,还全仰仗你了。” “你此番救了我一命,我无以为报。等到到了咸阳城,你小子尽管告诉别人,你是我公孙梁罩着的。” 周五在马车里前面坐着,这一路上都是他驾车驭马。 这个年轻人和东方奚住久了,自然而然发现了东方奚对他的好。 毕竟,只有东方奚时不时犒赏一些美玉,不仅如此,东方奚还亲自做了一个玉串给周五戴上。 在单纯的周五眼中,东方奚是给了他族群荣誉的男人。 三人行,还得事事靠周五。 周五体力惊人,一拳能干死一头狼,有这个保镖,东方奚事事不愁。 东方奚一面听着公孙粱吹牛皮,一面还要看着地图,指导周五走哪条路。 正说着,马车终于爬上了高坡,东方奚遥遥便看到了一座青砖围铸起来的城池。而在那座高大的城墙前,竖着四个了望高台。 三道方形大门赫然映入眼帘,城门石匾上刻着咸阳二字。 “我居然看到了两千年前的咸阳城。” 东方奚一个激动之下,居然自己下了马车,随后他便弃马车而下,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往城中走去。 公孙粱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再回到咸阳城。 他也跟着下了马车。 人靠衣装,两人因为衣着不俗,城门守卫简简单单搜查了一番两人的“验传”【秦国身份证】,这就让二人进城了。 进了城门后,公孙粱就想着,“今夜入榻,我就先带你去咸阳城最好的酒肆。” 公孙粱知道,现在东方奚可有钱了。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吧。” 话说着,东方奚还可以摸了摸自己的褡裢,出来时自己带的财物不多。如果他在咸阳城混不下去,到时也可回去。 东方奚一进城门,并不急着去转悠,他来是为了见秦王的。 “嘿——”吃人嘴短,现在公孙粱全靠东方奚的钱袋子才能过活,他赶忙追上去,“不去酒店,那你去哪里住啊?” 东方奚到了城内,到处都是长得人高马大的壮汉,一个个目露凶光,而且这街市上,虽然人很多,但是并不怎么热闹。 大家只是奇怪的盯着东方奚,不刺激间都不怎么说话。 东方奚拉着公孙粱上了马车。 “我怎么看今日城中气氛不对劲?” “这里可是大王脚下,这么安静,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等过个几天,咸阳又会热闹起来。” 那就是和嫪毐有关系了。 “你不是说你认识咸阳城的权贵吗?那你知道王绾吗?” “王绾!?” 公孙粱听到这个名字,顿时一激灵。 “你要找他。那可是当今大王的老师,大王昔日未加冠时,没事就去他府上转悠。这样的人,连文信侯都要给薄面。” “你就说,你知不知道他住哪里吧?” “这个,我还真知道。” “带我去。” “你小子和他非亲非故的,找他干嘛呀?你不会想着,剑走偏锋,投靠他吧?” “有什么不可以?” “好好好。” 两人坐在马车上,足足走了半个时辰,这才绕到城西人家处。 “这里就是了。” 公孙粱指了指门前牌匾,上面写着王府二字。 匾额兴起于先秦,历史上曾出现“无处不匾”“无门不匾”的盛况,能够挂牌匾的人家,必定是有地位者。 东方奚一家三进之宅,虽然很阔气,可是他就是没办法像秦氏立个门匾。 一辆马车到了门口,下来的还有一个长得高大帅气的年轻男子,门前仆人见了,自然立刻请到了前堂。 “不知二位先生前来有何要事?” “我想要拜见太傅。还请通传一声。”话说着,东方奚从长袖里拿出嬴政交给自己的玉佩,“还请将此物转交给太傅,太傅见了自然明白。” 第011章 莫要妄自菲薄 公孙粱在一侧眼瞅着东方奚拿出那么大一块玉佩,心中甚是惊讶。 他正欲在旁边看好戏,好生看着东方奚如何被人拒之门外,这下倒好,东方奚一出手居然还有信物。 “你不是说你一直没有来过咸阳吗?为何一出手居然还有信物可以出示。” “我若是来过咸阳,还用你带路。” “那你这信物从何而来啊?要知道,你要见的人那可是当今大王的师父。” “这话你一路上过来已经对我说了不下十遍了。” 两人正说着,堂后忽的走出来一个人。 其人身材宽大,穿着一件褐色深衣,面貌和蔼,眼中掬着笑意。 乍一看,这人长得有些像鼹鼠,只是这一身温和敦厚之气,让人一看便觉得非同一般。 “云阳县秩吏奚拜见太傅。” “小人公孙粱拜见太傅。” 王绾一见到这个东方奚,心想,姿仪甚美,不愧是云阳小嫪毐。 “二位先生,快坐。” 王绾坐定,一脸和蔼的问东方奚和公孙粱,“不知这玉佩,是哪一位的?” “正是小吏奚的。” 王绾打量了东方奚一番,这便让仆从把玉佩又交给了东方奚。 “此物可要好好保管,不可轻易出示给外人。” “奚也知此物名贵,一路上未曾出示给他人,唯有求见太傅,奚担心自己身份低微,见不到太傅。” 王绾却捋着胡须,一脸欣赏的道,“年轻人,可不要妄自菲薄啊。巴郡云阳,有名吏东方奚,在一天之内破解了黄金大案。你的名号,咸阳多有人知。你来我府邸,就是单单报上你的名号,我也会出来见你的。” “太傅过誉了。” 东方奚还蛮惊讶的,自己办了个案子,居然名声都传到了太傅的耳朵里。王绾随后又看向公孙粱,“不知这位是?” “小人公孙粱,不才略懂《易经》。此番来咸阳,是专门为照顾我这个邻居侄儿。” 王绾听了,径直道,“原来二位是邻居。” “是啊,当初在云阳城,我在前堂办公,公孙伯父就在监房里。我们算的上是邻居。” 王绾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公孙粱自然羞愧难当,“太傅且莫误会,我入狱那都是被人陷害的。” 于是东方奚便把公孙粱的经历告诉了王绾。 王绾听了这话,觉出些猫腻来。 这个东方奚莫不是和间网有关系,否则他凭什么年纪轻轻就成为秩吏,还能保住公孙粱的性命。 这位看似宽和敦厚的太傅,他很快就觉出这个年轻人的不简单,越发看重他。 “二位既然初来乍到,没有住处,不如就留在我的府上吧。” 东方奚却摇头,“不才——吏奚前来拜见太傅,只是受人之托,出示此玉佩,想要见一见玉佩的主人。” 王绾捋捋胡须。 这小子是傻吗? 大王岂能是随意见到的?不过他这样的人才,确实难得一见。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禀告于大王。 “这个好说。只是不留宿我的府上,二位又要去哪里住呢?” “我来时带了些资财,暂时先住在馆舍里。等到找到住处,到时候再来拜见太傅。” 两人就此拜别王绾,随后又出来了。 公孙粱一脸懵逼的跟着东方奚进去,随后又一脸懵逼的跟着东方奚出来。 他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是在做梦吗?这可是太傅的家宅,你怎么出来进去就像回你自己家似的。” “我只是来告诉玉佩的主人,我到了咸阳城,仅此而已。什么出入犹如自己家,你难道没看到我方才面对这太傅毕恭毕敬的吗?” “毕恭毕敬?你在他面前连小人都不称呼,可把你神气的。你知道吗?我这辈子能够搭的上话的,权位最高者,仅有长信侯一人。如今他已经被五马分尸了。像王绾这样的勋贵世家,我们这样出身的人,最多能混到后院里吃口饭。至于到前堂被这样对待,这是我生平头一回。” 东方奚笑笑,“那你就乖乖跟着我,我让你再多涨涨见识。” 公孙粱听了这话一时间不高兴了,他杵在原地,心里盘算着,他怎么也比东方奚年长,怎么出门在外却要靠他。 东方奚便问,“怎么,你还不乐意?” 公孙粱的嘴角先是左抽一下,随后右搐一下。 “唉,我在大人物面前,连句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得得得,以后我就跟着你混。只是你可得对我好点啊。有了好东西,记得给我分啊。” “好了,知道了。到时候再说吧。你没发现,我们出了太傅府,现在没地方可去吗?” 两人坐在马车上,周五已经控马已经拉着两人走了半天了。 “嘿,你不是说你要去暂时住酒肆吗,而且当时太傅留你,你为什么不住?”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住在太傅府上不方便。” “太傅留你你不住,酒肆你也不去,那你打算去哪里?” “昌平君的府邸。” “什么?!” 公孙粱一激动,在马车里摔到了。 有时候东方奚有些后悔,他若是只带个哑巴出来该多好。 可是没办法,公孙粱这样的士人,他再难去找第二个,就是聒噪了些。 “昌平君府——你难道忘记了,日前在馆舍里,已经有人告诉过你,如今的昌平君已经被拜为左相了吗?”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去找他。” “要我说,你还不如去找文信侯呢?如今昌平君平叛有功,正得大王的宠爱,他手下会缺人,你去了肯定被人家撵出来,还不如去找文信侯呢?还是说,你又要用那枚玉佩。” “玉佩的事情,你最好守口如瓶。半个字也不许对外人提,小心我把你丢下从此咱两分道扬镳。” “分道扬镳?你小子够狠的。” 公孙粱想着,东方奚一来到咸阳城,就有太傅王绾接待他。想想自己在咸阳城混了几十年,什么都没混到,想着玩把大的,险些把自己的命搭上。这不跟着东方奚,估计自己再来十年,也还是一样的结果。 为了出人头地,他得忍了。 “好,不问就不问。以后你说一,我不说二。行了吧?” 公孙粱把双手揣在衣襟里,扭头看向窗外。 “那你说,昌平君的府邸在哪里?” “你小子,还真不害臊啊。我可是你叔伯,你还真好意思对我颐指气使的。” “你爱说不说,不说就下车。” “要不是我看在你是我同乡的份上,我早就走了。” 两人一路拌嘴,终于驾车来到城西东口,来到一座大宅院前。门前修建了整整三道门。 第012章 昌平君熊启 二人到了门前,遥遥就看到一座高楼。 这可是古代。 车马再喧嚣,听起来也是自然的乐音。最热闹的地方,声音也并不怎么大,并不喧哗。 周围极其安谧,一辆马车走过的声音能在长长的走道里回响好一阵。 更别说白鹤冲天而叫了。 东方奚来到昌平君府邸门口,刚巧白鹤从水底钻出,一鼓作气直冲云霄,飞上高楼盘旋。 在古人眼中,这是吉兆。 公孙粱抬首看了,也直呼,“这可是大吉兆。保不齐你今年要发大运啊。” “希望我能被昌平君赏识吧。” 公孙粱看了看东方奚,“你小子,这么有才华,留在云阳城本来就可惜,来咸阳是对的。” “放屁!我明明什么都不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到了咸阳指不定以后还被人欺负呢。” 东方奚太了解秦朝的环境了,菌果主义制度下,咸阳定然是尚武之风盛行。 看看前前后后来往的人就知道了,男性的身高起码六尺九,和在云阳平均六尺七的人群完全不一样。 如果东方奚没有七尺二,到这里在社会道德之中是要自卑的。 没有办法,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很落后。 对人的评价和判断,都是看身高和脸。 东方奚刻意整了整衣服,这就要昂首阔步进去。 公孙粱心里微微有些怯,“要不,你进去,我在外面陪着周五。” 周五已经渐渐能听懂秦国人的语言了,他坐在马车上,一脸不屑地看着公孙粱。 公孙粱自然给骂了回去,“你看什么看,还不把头转回去。” 除了东方奚的话,周五谁的话都不听,他自然对公孙粱的话充耳不闻。 “好了,你们别说了。你陪我一块儿进去。” 公孙粱看了看四下,把东方奚拉到了墙角边上。 这个时候,坊市还没有分离呢,昌平君府门前就有着大量的商贩,还有人在买卖儿女为奴为婢。 高门大户之前,自然人多。 确认四下没有人偷听,他这才捂嘴小心翼翼的道,“昌平君的为人,是出了名的高傲。他不会看上我这样名不见经传的人的,若是听闻我的事情,他可不会像太傅一样通情达理,很有可能把我就此抓起来。” “也就你这样的可以在太傅面前说的上话的能人,或许还能入的了他的眼,我是万万不行。” “不仅如此,你可要小心他,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进入他的门下当门客的。要做他的门客,那都得口风极严。不仅如此,你还要做到唯命是从。你个性这么骄傲,也就得一些能容常人所不能容的大人物愿意惯着你,他可不一样。你若是表现的稍有些桀骜之色,到时候可就要小心了。他一定能让你竖着走进去,横着走出来。” “我认识你这么久,你讲起咸阳的人权贵来,对每个都是极尽夸赞之词。这还是我头一回听到你这么评价一个人。” “这你就不知道了,在如今的秦国,能够拥有权位的,多是有些真本事的。但是昌平君不一样。昌平君名是芈姓熊氏,名启,那是楚考烈王之子,他的母亲是昭襄先王之女。所以说,昌平君是咋们秦国公主和楚国先王的儿子。” “他的地位可不是靠着军功打下来的,是靠着他的母亲泾阳公主讨的这个君侯之位。在这之后,更有如今的华阳太后为他撑腰,所以他的地位一向不低。年纪轻轻就开始参与朝政了,到如今,大王加冠,他就是丞相。” “而华阳太后,正是我秦先孝文王的正妻,因为当年收养了大王的父亲也就是先庄襄王为子,这才得以让大王有机会成为秦国的王。后来庄襄王继位,这就封了华阳夫人为华阳太后。当初大王尚且年幼时,国中事务大小,明面上只看吕相的颜色,实际上还要看华阳太后的意思。” “当初?那现在呢?” “现在——秦王的正主长大了,都加冠了,自然大家都要看大王的意思啊。” 东方奚却想着,没那么简单。 而且这个华阳太后,历史上她一去世,紧接着昌平君就被徙于郢城。这明显是排斥。 秦月娥也对他说过,咸阳城里他伯翁这样的老秦国贵族,最多也只能挤到中层,就是因为秦国内部有着非常庞大的楚系一脉势力。 这个华阳太后很不一般。 “现在,你还想去见昌平君吗?” “你提醒了我,昌平君不是有个弟弟吗?” “是啊,正是昌安君。不过昌安君很低调,他只喜欢美女,对争权夺利的事情素来没有多大兴趣。” “这是聪明人啊。” “什么聪明不聪明的。该做事时若是少出力,到时候分羹汤就没你的份。这就是规矩。昌安君只是比昌平君低调罢了,但是若是有了大事,他一定会参与。而且昌平君是他的亲哥哥,他们两人在咸阳城可谓是相依为命,就像你我一样,若是一方不给予另一方支持,那另一方就会倒下,到时候两个人都要玩完。” “我怎么听你的意思,昌平君要玩完了?” 公孙粱连忙捂住东方奚的嘴,“你少说话。” “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当初也是在文信侯的府上混过几年的人,听过不少消息。看似没有威胁的,实际上是最危险的。你想想看,楚国的后人,无功受禄,享有最高的地位。” “你再看看你翁父一家,那可是秦氏公族嫡脉,不还是连大权的边边角角都没摸到吗,只能靠着军功维持家族的荣耀。所以说别看昌平君做了左相,地位很高。可是他终究是楚国的血脉,出身自秦国宗室的权贵们,恨不得饮其血肉。” “我明白了。” 既然这样,那他更应该帮着嬴政早些把昌平君弄下台。 毕竟这人影响嬴政大权独揽,影响他攻伐七国的进度。 祖国的统一大业,就是从嬴政这里开始的啊! 东方奚自然义不容辞。 东方奚笑了笑,“你要这么说,那我非要去求见昌平君,我要在他手底下做事。” “你疯了你?你要是这么进去,人家指不定把你当奸细?” “奸细?”东方奚险些绷不住了,“你还知道有奸细这回事?” 公孙粱却拍拍东方奚的肩膀,“你小子,你以为我真是吃素的,我告诉你,在咸阳城,钟鸣鼎食之家云集之所,权贵们要做的事情,随便一件便能影响到一座城池的百姓。这个地方,最多的就是间人,有敌国派遣来我秦国的,还有就是权臣彼此之间互相攻讦,这总需要证据,于是互相派人潜伏。” “你这么冒冒失失的进去,昌平君一定把你抓起来。”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孩子也喊累了,嗓子都哑了,赏点吧。) 第013章 再造一个李斯 自我出生之日起,便是秦国的长公子。 从小锦衣玉食习惯了,什么人都见过。对君父忠心耿耿的蒙氏兄弟,一生无败纪的大将军李信,利欲熏心的李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赵高,迷恋权力的权相冯去疾。 可是即便他们再强又有什么用,我始终知道,在我君父眼中,他一生真正钦佩的只有三个人,一是秦国文信侯吕不韦,二是法家集大成者公子韩非,三就是东方奚。 与其说君父是钦佩东方奚,不如说君父是把东方奚当做他的知音。 因为君父曾对我说过,他是可以给大秦帝国注入魂魄的人。 这一年,我才五岁,刚好开始记事。 而他也是在这一年来到了咸阳城。 命运是如此的有趣,以至于我从一开始就认识了这个男人。 昌平君府,七进之院,中院里,一群穿着粉色、红色衣服的贵妇们随意地在席子上坐着。 而为首的人,头发为长冠束起,耳边垂着大秦珠,眼睛明亮动人,额前鬓发被梳理的一丝不苟,没有一丝垂下来。 反观其他女子,头发都是随意的披着。 其他女子都是围着她坐着,形貌各异,但是头发都可以垂在胸前。 这为首正襟危坐的女子,正是秦国王后芈姓熊氏,出自楚国王室。昔日的楚国公主,如今的秦国王后。 除了这些身份之外,她还是秦国昌平君的外甥女。 而秦国的昌平君,秦昭襄王的外孙,当今秦王的表叔。 这门婚事,本就是亲上加亲。 乃至于当昔日的楚国夫人生下长公子扶苏,华阳太后和昌平君立刻就向秦王请诏,以封她为王后。 她端坐在院子里,身后陪着他的是昌平君的夫人以及跟随自己从楚国过来的滕妾。 双目含着秋水一般,十分温柔地看向前方。 昌平君正教着他的小侄孙玩木剑。 他胡须冉长,相貌端正,眼神明亮,此时正穿着木屐,上衣下裳,双膝前靠着一个小孩子。 这个小孩子,正是秦国的长公子扶苏。 此时的他手里握着一把木剑。 熊启非常谨慎小心的教导他挥动木剑,唯恐这小子一不小心转身就把他给刺一下。 毕竟,扶苏之前就干过这样的事情。 别看扶苏小小年纪,但是做事很认真,跟着熊启学的有模有样的。 “嘿!” “哈!” 双手握剑,左面劈一下,右面砍一剑。 堂中正是欢闹的时候,一名仆从却匆匆进了来。 “启奏君侯,门外来了一个人,自称是巴郡云阳的小吏,名唤东方奚。他来求见君侯。” 昌平君还没丢开扶苏的手呢,听到东方奚这个名字,一脸不悦。 “区区边邑小吏,也敢来求见我?胆子也太大了,以为我昌平府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吗?” 这个时候,王后却主动道,“东方奚,听名字,是个士人,又是秦吏,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要求见君侯呢。” 王后一贯温柔,耐心良善。 她是觉得能见就见,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公子扶苏正练得起劲呢,看到长者要忙,非常懂事的道,“叔公快去忙吧,我自己练就可以。” 扶苏才五岁,吃的比寻常家的小孩要宽两倍,又白又胖。 熊启自然被逗乐了。 “你说了这话,那我更加不能见他了。你出宫一趟可不容易,今儿个我要看着你把这套剑法练会。” “那好。” 扶苏笑笑,眼睛成了弯月。 “且慢。”这个时候,静坐在旁边自斟自饮的一个黑衣男子却道,“东方奚,我怎么记得听过此人的名字。” 熊启看了一眼,那是他的胞弟熊由——昌安君。 为了和未来的太子必须打好关系,所以他才过来。 “你听说过他?” “去年年末,云阳巴郡黄金大案,廷尉冯去疾回来之后,就在朝堂上表奏过此事。说此案是被云阳县当地一个十八岁的年轻秩吏在一天之内所破。王上欣闻,亲自下诏要他来咸阳学室学吏。” 熊启收起了自己的木剑,他来到了昌安君跟前坐下,“既然是大王赏识的人,那又何必来找我呢?” 熊由起身,引着熊启去了廊道里。 “这我自然不知道,不过既然是来找兄长,兄长好歹见一见。一日之内破黄金大案的人,可不是小才。不仅如此,他还写了一首诗,《归心》。大王回宫之后,曾命宫人和音律制曲。” 熊由捋着胡须,“数年前,李斯入秦,投入文信侯府上做门客,他取得了文信侯的信任后,当上了大王政的近侍。李斯利用经常接近秦王的机会,给秦王上了《论统一书》,劝说大王抓紧“万世之一时”的良机,实现“天下一统”。大王欣然接受了李斯的建议,先任命他为长史,后又拜为客卿,命其制定吞并六国,统一天下的策略和部署。” “虽然他是吕不韦的人,可是因为写的一手好文章,赢得陛下的注意,或许他并不是个例呢。” 熊启陷入沉思,“李斯才能广博,绝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再者说,他的野心可不比冯去疾的小。也只有这样拼命向上爬的庶人,我咸阳城才有一条路给他走。东方奚,听名字便觉得个乡野之地来的跳梁小丑。” “纵是小丑,若能博得大王心喜,也可封个客卿。如今兄长正需要在朝中安插人手啊。” “可你不是说,他是来学室学吏的吗?” “那不正好,他既然有心想要依傍兄长,兄长何不给他这个机会。再者,嫪毐已经被除,下一个不就是那位,兄长正需要在朝中根植势力啊。何不也再造一个李斯出来呢?” “我知道了。” 昌平君说着,便又回去坐了。 “王后,微臣要去见一个客人,还请王后在此稍待片刻。” “相国越来越忙了。” …… 东方奚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终于见到了昌平君。 一上来便鹰视自己,还好东方奚曾经见过几次大场面,否则这眼神盯过来,寻常人早就驾驭不住。 在秦朝,你会相信有神的存在的。 因为这就是个贫富差距被拉到最大的年代。 贵族和庶民的生活有着云泥之别。 在这种环境下的贵族,其对待天地人的态度自然和寻常庶民是迥然有别的。 贵族看待庶民,好似高高在上的天神俯视地上的匍匐劳动的蚂蚁。 第014章 可保君侯一命 “吏奚拜见君侯。” “起来吧。” “谢君侯。” 昌平君坐在上座,双手按在座椅扶手上。他虽然面色很严肃,可是心里也止不住的接连惊叹。 居然这么年轻,这么俊朗,这小子若是在咸阳城上走一圈,指不定多少豪门大户要抢他回去做女婿。 这个时候,公子扶苏已经跟了过来。 他趴在屏风后面,端详着这个堂中这个年轻人。 姿态甚美啊! 东方奚立在昌平君跟前,就像是初次见教务处主任。 “你来找我,有何事啊?” “东方奚想在君侯府上讨的一席之地安榻。” 熊启微微一惊,这别人来了他的府上,大多都是绕弯子,说仰慕自己,他倒好,开门见山,想让自己给他一个地方住。 这很简单,也很实际。 “可。” “谢君侯。” “先别忙着谢。我的府上,从来不收无用之材。虽然一席之地,却也有分别,与仆人睡,与门客睡,与美人睡,不知奚想与何人睡?” “奚自有家室,妻已经有身孕。奚此时背井离乡,为的是给妻儿求一席之地。” 熊启闻言,这才微微一笑。心叹:这人虽然年轻,可是却是个有良心的人。 不过多少人来了这咸阳城后见识了繁华忘记了旧室妻儿,他才初来乍到,咸阳城的繁华尚未见过,此时就觉得他忘本,还太早了。 “你想要在咸阳城,给你的妻儿安个家。” “起码三进之宅。” 熊启抚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你这人,野心倒是不小。” “每个人都有些心愿,若是觉得实现的了,便称之为抱负;若是觉得实现不了,便会称之为野心。” 这个时候,公子扶苏的侍从找了进来。 “君侯,可有见过公子?” 昌平君看了眼屏风后面,果然看到一个人影。 昌平君一时间有些紧张,像是被人发现了自己不能示人的一面。 “长公子,快请出来吧。” 公子扶苏这才握着小木剑走出来。 “叔公——” 东方奚听着,长公子,莫非是历史上的大冤种公子扶苏。 只见一个幼童走了出来,东方奚定睛一看,竟然活像个肉粽。它穿着绿黄相间的深衣,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此时被裹得圆圆的。本来就生的又白又胖,年纪小腿还短,身上裹着厚衣服,自然呈三角。 好一个大肉粽。 扶苏走了过来,他盯着这个长相异常的好看的东方奚,忽的想起来自己的郎卫长痛骂那些光长得好看,其实一点用都没有的士卒。 扶苏指着东方奚便来了句,“饭桶!” 昌平君闻言,自然乐的双脚翘起,当即在堂内大笑起来。 东方奚一时沉默,虽然才一本正经的道,“长公子还真是慧眼。吏奚确实无甚建树,只会吃饭。” 公子扶苏听了,自然咯咯咯笑起来。 可是下一秒,一双温和有力的大手像是捉鱼一般,把他捞起来塞在怀里。 这是他的护卫池武,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双目炯炯有神,皮肤黝黑,头髻斜着,典型的秦人装束。 “将长公子带下去。” “唯。” 经历了这么一遭,东方奚却想明白了,为什么历史上的公子扶苏那么久都没被立为太子,和眼前这位身上流淌着楚国血脉的权臣不无关系。 “吏奚,你想要让吾为你在咸阳城修一座三进之宅,究竟是有什么本事?” 东方奚看了看左右,这自然是想要让周围的人都退下。 可是昌平君不以为意,他出身之日起,就见惯了这种场面。 很多时候,一些门客私底下来找他说的悄悄话,都是些没用的,无非就是在他面前讲另一个人的坏话。 而且他虽然想要打造李斯。 可是李斯入秦时已经四十岁,可眼前之人,连加冠的年纪都没有到。 如果说秦氏一族的男人看不上他的秩吏身份,觉得这种职位没有前途,那么昌平君对他就是赤裸裸的蔑视了。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时代,所以他才要去打破。 不为他自己,也为了他未出生的儿子。 “君侯为我建一座三进之宅,奚可保君侯一命。” 命! 昌平君一脸惊骇。 对他们这种享受了一辈子荣华富贵的人来说,最要紧的就是命。没有命,眼前这些东西都没有了。 古来帝王将相,全部都是朴素的唯物主义者。 “一派胡言!” 东方奚就知道熊启会对他来这一句。 “把他拿下。” 这话一出,门外忽的跳进来一群彪形大汉。 熊启怒不可遏,恨不得就地把东方奚碎尸万段。 东方奚却不紧不慢的道,“我有陛下亲笔的诏书,不日就要前往学室学习,君侯也敢拿我?” 熊启闻言,顿时挥了挥手,“暂且退下。” 这群人面面相觑,随后又给退了出去。 走时他们一个个都盯着东方奚,这个年轻人有前途啊,居然能把昌平君给唬住。 等到他们退了出去,昌平君又道,“都出去,把门关上。” 堂中侍女仆从这才纷纷撤走。 等到只剩下两个人,熊启还是一脸轻蔑的模样。 “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那么你今天就要横着出去。” 熊启说着,当着东方奚的面捏碎了一块玉。 “奚听闻,如今的咸阳城中,权势最重者,不是文信侯,而是昌平君。这便是祸根的来源。” 昌平君听了,心里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会相信东方奚的话。 “看来你是真的把我昌平府当做云阳县堂,以为是可以随便出入的地方。” 熊启丝毫不知道,东方奚出自云阳大狱,以为他是来自云阳县堂。 听到这话,东方奚留了个心眼。 果然昌平君不知道他这号人物,看来他真的是嬴政埋下的单线。 “昌平君府上,如今正有王后在吧?” 四五岁的小儿,没有母亲在身旁,这是不可能的。东方奚相信,此时秦国王后就在这府上,而且刚才昌平君出来的慢。 他也没有白站着,给了府中仆人一串钱问问缘故,这才套出消息,今日府上有贵客到,那人还劝他最好还是明日再来。 熊启听了,果断一顿。 “是有如何?” 熊启丝毫不以这些为危险的信号,反而把这件事当做荣耀。 大秦的王后,没事就来他院子里做客,可见他地位高啊。 “嫪毐之乱才刚刚平定,君侯却在自己府邸接待王后和我秦国长公子,如此野心,不是昭示天下吗?难道君侯以为这是好事?” 第015章 解决之道 “吾与王后,乃是宗室亲人;吾更是当今大王的叔父。王后逢闲暇之时,前来我府上闲聚,只是亲人之间平常闲聚。你区区一个云阳小吏,竟然敢妄议吾之家事,简直是胆大包天。” 熊启说着,明显话中有些激动。 强行解释,显然是心虚。 从他斥退左右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开始沦为了东方奚的猎物。 “难道贵族和庶民,竟然是没有区别的吗?” 熊启皱眉,“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贵族天生贵胄,庶民匍匐辛苦劳作。何来没有区别之说。若是没有区别,你这云阳小吏,又何故来我的府邸呢?” “君侯既然明白道理,又为什么非要做的这么明显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敢问相国,两三庶人之家逢年过相聚,这种情况值得他人怀疑吗?” “自然不会。” “可是仲春时节,国中太平之时,一国王后与当国宰相频繁密切来往,这种情况值得外人怀疑吗?” “吾与王后之间乃是亲上加亲,吾问心无愧。” “君侯这么想,可是外人未必这么想。同样是亲人相聚会,但是君侯和王后会面,外人就会起疑心;而庶人相聚,外人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区别就在于君侯和王后是秦国最尊贵的人,手中拥有无上的权力,君侯一句话就可以做到庶人不能做的事情。所以庶人可以随意亲朋会面,但是贵族却不可以。” 熊启听了,盯着东方奚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松开他紧绷的脸,“说的不错。” 熊启起身,围着东方奚转了一圈,又把东方奚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吾平息嫪毐之乱,大王念我有功,奉我为丞相。只是自此事过后十余日,只见府中门客前来道贺,却没有人对我说这些话。好个预则立,不预则废。那依你之见,吾以后应该少与王后会面?” “王后从楚国远嫁而来,想念亲人,自然会想要找相国闲叙,以解愁闷,此为人之常情。如果王后要来,君侯避而不见,如此便是伤了王后之心。吏奚以为,相国应该将王后思念亲人之事,禀告于大王。如此便是告诉大王,君侯一心想要侍奉大王,对大王没有半点私心,以此表示自己对大王的忠诚。” 大王…… 没有他这个叔公,嫪毐现在还骑在他脖颈上拉屎撒尿呢。 但是除掉了嫪毐,最近朝中其他人的小动作也越来越多了。 文信侯手底下的冯去疾、李斯、蒙氏兄弟。 还有那些一心想着要通过打仗还提升自己爵位的人。 更糟糕的是,每天咸阳城里都会来一些其他国家的奇人异士。 过往自己每天都把精力放在部署收拾嫪毐这件事上,如今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想要的位置,别人也在盯着。 昌平君本来就很头疼……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是应该居安思危。” 熊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对门外道,“来人,给吏奚赐座。” 两人坐定,昌平君捻了捻嘴唇两侧翘起的胡须,眼底满是玩味的笑意,“我听说,你有个雅称,名叫云阳小嫪毐。既然有心要做人上人,找秦氏一门便是,又何故来此找我呢?” “家中妻氏有告,在咸阳城宗室贵戚之中,留着一半楚人的血。是为大忌。” 东方奚语罢,熊启的眼底流露出惊愕之色。 这个乡野村夫,居然这么耿直的吗? 随即,熊启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杀意,他开始后悔让这个东方奚这个村夫坐在他旁边了。 口无遮拦…… 好在年轻,还来得及教一教,救一救。 比自己那几个不成器只知道吃喝玩乐睡女人的儿子强多了。 东方奚却漫不经心的,仿佛是跟昌平君说自己今天上午在咸阳城吃了两碗米糊一样。 东方奚心知,昌平君插手过间谍网,要调查自己,自然是轻而易举。更何况,他居然知道自己这个外号,那岂不是,也和王绾一样,知道他唱过歌什么的。 这样也好。 只要他一直对昌平君只说对他有利的真话,而把对昌平君不利的真话保留下吏,那他就不算欺骗昌平君。 很快他就会知道自己和秦氏一族有矛盾,也会明白自己今日是真心投靠他的。 果然,熊启冷静下来之后,他决定留着东方奚的狗命。 “若是按照你所说,我如今已经是众矢之的?” “我来之时,有人对我说,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如果凡事能居安思危,预先扑灭祸患,那么日后就可高枕无忧。毕竟,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东方奚来的太冒失了,虽然他脸上满是闯劲和干劲,看着像是很单纯的人。 可昌平君并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他。 他的府上,多的是贵客。 还有秘密…… “你是大夫戟的女婿,来到咸阳,不去找他,却想着投靠我?就为这个?” “奚在一年前,还只是个布衣。每岁辛苦辛苦做工,一个月不过得二百钱。可是当奚成为了秦吏,却发现自己只要稍稍努力,只需要破一个案子,就可以轻松的得到十金的封赏。于是奚从中领悟到一个道理,平台远比努力更为重要。” “以相国如今的地位,如果能保持谨慎,那就能够在这秦国一直居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如果能得到相国的器重,奚又何必去求家妻的伯父呢?” 熊启捋须,“家妻的伯父——我本以为你是秦氏赘婿,投靠我是代表老秦氏。但是听你说辞,你与秦氏居然还有过节。” “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奚并非秦氏的赘婿,而秦氏公族上下,也从来没有认可过我的身份。为此,家妻至今还在埋怨我。” “确实要埋怨你,以你的身份,没有贵族帮你抬阶,在咸阳根本无法站住脚。” “所以小吏才来投靠丞相。” 熊启听了,捻捻胡须,这个人野心不小啊。 “有点意思,良禽择木而栖。我的府邸里,有一处单独的院子,你可以暂时住下来。” “多谢君侯。” “你日后是否还要去学室学法律?” “这是自然,奚一直想要系统的学习律法知识。更何况还有王之诏命。” 昌平君听了,看了眼旁边仆人,很快这名仆人这从堂后捣鼓了一通,最后捧着一枚玉佩出来了。 “这是我赠给你的。日后若是在学室遇到麻烦,就出示这块玉佩,他们见了,自然不会为难你。” 第016章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这么大 东方奚疑惑,“入学室学习,还会遇到什么麻烦吗?” “年轻人,咸阳城可不是只有你肉眼看到的繁华和富丽。你还年轻,学室对你来说是个好地方,你先在那里好好见见世面吧。” “多谢君侯美意。只是此行,东方奚还带了两个同行过来。” “随你。” 反正那院子也很偏僻,只要不会闯入他的视线,带多少入入住其中都可以。 扔下这句话,昌平君便大摇大摆的走了,他还要去陪伴王后和长公子。 不一会儿,东方奚便被昌平府家臣领着去了别院。 说是别院,结果比东方奚自己家还要破旧。 公孙粱推开门那一刹那,门板险些掉下来。院子里到处都是杂草,里面还有一口井,只是院里还有一棵桃树。 只是这里面确实还有两间厢房,看样子已经废弃很久了。 “这里本来住着一位门客,因为做事不规矩,被人打死了。后来院子一直废弃着。” 说罢,那家臣便趾高气扬的离开了。 公孙粱一直在旁边跟家臣闲谈,生怕得罪这家臣。 东方奚推开厢房,里面全部都是蛛丝灰尘。 看来,自己方才说话时得罪了昌平君,否则他不至于给他安排这样一个院子。 “我听说文信侯府上,有上千门客。想来丞相虽然低调,可是就算低调,也不至于见不到其他门客吧。” 公孙粱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酸死了。 这东方奚到底是多能说啊,居然一上来就让昌平君赏给了他一套院子。 虽然破败,可是毕竟是一套院子啊。 “那一定是因为你得罪人了。我告诉你,像昌平君这类权贵,院子里起码养着上百士人,如今你见不到他们,那是因为昌平君还没把你当自己人,否则你一定很快就可以见到他的心腹。” “那这恰恰说明,昌平君能做到这个位置,是真的有些手段。他若是初次见我,就把我当做他的自己人,那我才要吓得半死。” 公孙粱老不乐意了。 周五穿着秦人的衣服,可是举手投足之间,还是显得十分怪异。 他盯着院子里正在发芽的桃树看了许久,随后还闻着桃树树皮的味道。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公孙粱瘫坐在院子里正在发青的草地上,无比心酸的仰头望天,心道:“老天呀,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这么大。我在咸阳磨破了嘴皮子,都没讨到一块地皮,东方奚就却跟走了大运似的,娶个贵族女子当妻子,一路升官加爵,到了咸阳居然一进门就得到了昌平君的优待。这小子以后必定飞黄腾达啊,他不会真的有朝一日像五羖大夫一样,被拜为相国吧……” 东方奚在院子里转了老半天,发现这院子是被封闭起来的。只有一个门进出。 东方奚走到墙角,忽的发现草丛里一片柴垛处,并放着两块条石。 “周五,快过来……” 东方奚一声令下,周五几乎是一边走一边跳的跑了过来。 “把这两块石头给挪开。” 等到石头被挪开,东方奚见到下面有一个大地窖。 东方奚看了眼公孙粱,他还躺在地上怀疑人生呢。 “把石头盖上吧,不要跟他说起这件事。” “唯。” 周五有模有样的学着家中仆人对他作揖,东方奚反应过来,竟然像听到自己辛辛苦苦带大的儿子叫了自己一声父亲一样兴奋。 “好周五,今天晚上给你买烧鸡吃。” 周五听懂了,自然欣喜若狂的点头。 公孙粱躺了一会儿,一堆蚂蚁爬上了他的衣襟,其中有几只还刻意咬了他几口。 公孙粱这才跳起来,随后他便看着这院子,酸不溜秋的道,“你看这间院子,这么破败,像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谁能想到咸阳城还会有这种地方?” “想不想,和我一起努力,在咸阳城盖一座更大的房子?” “想啊,做梦都想,男人就应该出人头地。” “那就把院子打扫了,里里外外都打扫的一尘不染。” 东方奚刚说完这话,可是熊启的家臣忽的推门而入。 “大白天的,你们怎么关着门呢?” 说完之后,家臣领着两个女婢进来了。 一个比一个俊俏。 “这是分给东方先生的女婢,以后他们就专门负责侍奉先生。” “替我多谢君侯。” “这是规矩,谁到了君侯府上,都会被分给两个女仆,贴身侍奉,可不是君侯刻意安排的。” 最后一句直戳东方奚的心脏。 “以后她们负责给东方先生前去取饭,换洗被子。若是东方先生觉得还不够,届时可以再找我。” “够了,足够了。” 公孙粱见了,却觉得奇怪。 别人家都是直接赏赐仆婢美女,为什么在昌平府,是给分配呢。 难道说,昌平君不打算久留东方奚在此。 东方奚自然也察觉到了。 只有一个可能,昌平君并不想得罪秦氏。 也是,自己只是一个人,而秦氏是一个家族,秦戟更是大夫。自己让秦氏一族不爽,所以昌平君也并不想重用自己。 三人在咸阳的第一晚,日子过得还算舒心惬意。 只是到了咸阳城之后,东方奚忽的意识到,他好像和某个组织完全断了联系。 影影绰绰的灯光下,周五和公孙粱早就睡熟了,鼾声此起彼伏。 东方奚却睡不着。 这是他来到咸阳的第一天,如果有机会,他的名字将会被留在历史上,是名垂青史,而不是简简单单的以秦吏奚的身份被记载在竹简上,以让后人发现。 东方奚想着未来,看了看旁边,结果最熟悉的人并没有睡在他身边。 不知道祖父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什么时候,他能在咸阳城也有一套家院,这样就可以把祖父也接过来了。 这么想着,东方奚很快就陷入梦乡。 次日清晨,东方奚拿着诏书,让公孙粱驾车带着他去了学室。 只是刚到了门口,就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 “前面的马车里的人是谁啊?我看这匹马虽然矮了些,可是很壮实,像是外来的马匹。” 东方奚一直觉得,如果他没有坚持入学室的话,可能永远都不了解真实的秦朝历史。 第017章 你算个屁 东方奚撩开车窗,见到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之辈。 为人年纪轻轻,但是身材异常高大,两条眉毛又宽又粗,一脸刚毅,贵气逼人。 他的头发被束起,尚未加冠,显然和他一样,在年龄上未成年,可是看他坐在马车里,却仍旧比自己高,可见和自己一样。 在身高上,已经属于成年人。 见到东方奚之后,他拱手示礼。 东方奚这才刚到咸阳城第二日,这就来学室报到,其千里迢迢来到咸阳学室求学的心情,不亚于在现代世界从一个西部偏僻小乡村,一步步来到国之首都中的最高学府。 见到有人主动和他打招呼,东方奚自然也热情地回应:“在下巴郡云阳人士,复姓东方,名奚。” “原来东方奚就是你,难怪看着一脸博学气象。” “过奖,还未请教兄台姓名。” “我?”这人抬头大笑一番,“我且问你,你是不是正欲前往学室?” “正是。” “那你很快就知道我的名字了。” “这么说,兄台也要前往学室?” “那是自然。这条路是通往学宫的大道,往来者不是律史,就是学生。二月已然中旬,大部分学生早就拿着荐书入学了,只有少数一部分人。我们早就听说,今年学室要来一个年轻小吏,其人在一日之内破了黄金大案,还把秦大夫气的不轻。原来就是你,幸会。” 东方奚纳闷,我就这么出名? 两人正说着,马车已经到了学宫门前。 “听说进了学宫,便要一直住在学宫之中,每月学满二十日,方可还家。” “你消息很灵通嘛。” 公孙粱在咸阳城混了几十年了,对这些事情还是了如指掌的。 东方奚放下车帘,“你可认识他?” “不认识。” 公孙粱听着这人声音洪亮,言语里都是自信,想必是个贵族子弟。 “东方奚,你之前不肯入赘秦氏,是为了学吏,自立门户。上一次得罪贵族,实在是为前程所迫。可是我告诉你,学室这地方,多是勋贵子弟所在,如果你没学到什么东西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不要得罪周围人。” 公孙粱如此耐心,竟然让东方奚生出依靠之感。 “我从不主动招惹别人,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还有一天,千万记住,在学室,不要争着出头。” “低调嘛,我懂。” 公孙粱见东方奚见怪不怪,还有些慵懒的模样,“嘿,奇怪了还,瞧你这模样,好似你以前就上过学似的。” “上过,一上就上了十九年,脑子都麻了。” “十九年,你现在虚岁也才十九。合着你从娘胎里出来就开始上学了,白日梦做多了,还要意思给我吹。” “你不信我干嘛问我。” 到了学宫门口,东方奚下了马车。 公孙粱恋恋不舍的看着东方奚下车,随后他便驾着马车回去了。坐在马车里时,公孙粱想着,如今自己成了一个人了,接下来要干嘛呢? 怎么说自己也是东方奚的长辈,不能凡事都靠着他。 看来自己只能干老本行了。 古时的环境极好,这座宫室之内,环绕着高柳绿水,从外看巍峨崇严、楼宇密集。一入内,随意眺望,似乎每个院落里都有三层高楼,大院里更套着小院,还有水榭亭台配套,确实典雅阔气。 不愧是战国第一强国,确实富庶。 宫中学监士一路领着东方奚拐了好几条道,这才进入中院,来到一座大堂之外。 堂内坐着一群大老爷们,不过看神情,像是第一天上小学的小学生一样,一个个脸上都是激动之色。 只是,他们好像互相认识,因为他们一看到东西,就像是水獭一样,一个个伸长脖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他的到来让学室内一片安静。 堂上坐着律史,正襟危坐,捋着胡须。相貌端正,胡须冉长,他正捋着胡须摊开竹简。 “郑律史,这位是今日新到的学生。” “诺。” 【诺:知道了。】 随后律史这才抬首,他上下打量了东方奚一番,确实仪表堂堂。 他打开案牍,上面是今岁被分到他【忠信室】的学生名单。 这一个室,只有十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 “氏东方,名奚。” “哪里人士?” “巴郡云阳。” 此言一出,室内众学生脸上立刻露出不满,纷纷面色如霜。 律史茂闻言,便在他的名字上打了个勾。 一人生的又高又壮,腰间配着一把长剑,双手环胸,很是得意的模样,他便是白氏后人,白韫。 “居然是个外乡人。不是说忠信敬上二室,都是侯爵之家的子弟吗?” 这番话自然传到了东方奚的耳朵里。 东方奚听了,自然不爽。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你算个屁! 律史本来看着东方奚就觉得眼生,并不是秦国令史子弟后人,如今报上姓名家乡,一时间反而很奇怪。 这个东方奚,莫不是云阳县很低调的一个贵族之家。 否则他凭什么来到这【忠信室】。 不过,既然不是咸阳人士,那也好办多了。 “你就坐最后面吧。” 东方奚莫名想到电影《梁祝》里的情节。总不会这个座位是按照家世门第来排的吧。 古代的阶级等级,本来就比现代严重。更何况,这还是先秦末期,贵族制、奴隶制、君主制并存的混沌时代。东方奚能有今日,混做云阳县一个秩吏,再配以一个地主身份,已然不错。 “唯。” 只是东方奚刚一落座,紧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也跟了进来,正是方才那个在马车上和他说话的人。 他大步流星走到律史跟前,“蒙恬拜见律史。” 蒙恬!!! 他竟然是蒙恬。 东方奚激动的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他穿越到了两千年前的秦朝,居然和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蒙恬做了同学。 这才两天不到,他居然把能够影响秦国命运的人都遇到了。 昌平君、粽子版公子扶苏,未来的大将军蒙恬。 岂止是东方奚啊,律史听了也是面色难掩激动,那些世家子弟见到,也一个个肃然起敬,脸上写着敬意。 这个时候,坐在最前排的一个少年突然起身,“蒙大公子,请来这里坐。” 律史也道,“蒙恬,你坐第一排。” 蒙恬转身,第一眼就看到了东方奚。 “老师,学生想坐最后一排,和东方奚同坐。” 说着,蒙恬就走了过去。 那前排少年,也身份不俗,正是秦国将门司马氏之后司马昌。闻言,他自然尴尬。 第018章 以吏为师 古人非常重视座次,东方奚被排到最后面,便是在这个班级里地位最低。 了解某些现象后面内涵,会让你豁然开朗;可是了解另一些现象后面的根源和内涵,却会让你感到不快。 所谓无知是福。 所以人有时候要学会关上一些通向黑暗的窗户,不能全部打开,否则就会变成赵高,无所不用其极。 虽然赵高是纯纯被逼出来的。 但是也不能太心大,关上所有通向黑暗的窗户,否则就会成为易小川。 现在他被排到最后面的根本原因是穿越到了庶人身上。可是他的儿子,他的后辈,那不能继续这样啊。还是脚踏实地慢慢一步步往上干,给子孙后代积攒点门第。 人活着不就得解决这些最基本的东西么。 东方奚不打算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蒙恬他为什么要坐在自己的旁边啊!? 虽然自己的长相在这个时代真的至于让每个人都会多看几眼,但是也不至于吸引未来的大将军坐在自己身边。 等到蒙恬坐定,其他人纷纷侧目过去。 众人讶异万分。 司马昌内心无比慌张,难道他家现在这么不景气,蒙氏嫡孙都不愿意和他同坐了吗? 这么想着,司马昌不禁觉得蒙恬把他看的连东方奚都不如,自然生了闷气,可是又不敢发怒。 众人坐定,一个比一个长得有气质。 只是东方奚独独有些儒雅,淡定,饶是最吸引人。 整个学室比现代教室大两倍不说,光是室内这布局摆设,尽显古朴典雅大气。每人一条大长案,上面堆放着一道竹简。室内宽大,可是桌案与桌案之间的空间更大。 东方奚坐在座上,不再多想,摊开竹简,准备听课。 这个时候,堂上一道严厉的目光射过来。 “奚——” “在。” “我不让你们开卷,你们就不许开卷。” 东方奚闻言,便把书卷合上。 可是紧接着,司马昌忽的把竹简摊开,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子怒火的味道。 可是东方奚预料到的事情却没有发生。 律史茅眼底泛起怒意,“司马昌——” “夫子叫我?” “在学室里,你们应该叫我史家或者律史。这里是学习律法的所在,不是你们家里的书房,我也不是你们的夫子。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乖乖照做。” “我知道你们都背后各有背景,各有家世,可是今天我就要告诉你们,在别的地方怎么撒野我不管。一旦进了学室,就得守我的规矩。” “在我们秦国,一向是以吏为师,因为我们秦国处理事务,凡事都以律法为准则。这要求日后要进入朝堂、各府、各寺的人员都必须通晓律法。” “学室成立之初,非史子也,毋敢学学室,犯令者有罪。皆因历代先王改法,给了一些人机会,这才能让一些非史之后代的子弟学律法。之所以开了这条道路,也还是为了给我国培养有才学、通晓法律的官吏。” “我秦上下皆崇尚法治,上到君王治理国家,下到小吏断案,凡事都要以法律为准绳。当今天下,独我秦国实力最为强大雄厚,根源就在这里。他国无有法度,纵使有法度,也不遵守。” “只有共同遵守法度,凡事以法律决,如此才能彰显公平。” “子曰: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可是财富是不可能均等化的,先王孝公在位时期,商君入秦,定下诸多法度,为了使秦国强大,孝公严格的推行了这些法律,是以我秦国百姓以法治国百年之久,人人都崇尚秦律。” “因为对我秦人来说,秦律就是万事万物的准绳和定则。没有定则,社会上就会产生很多纠纷,无法彰显公道。如果不能彰显公道,那么民众就无法治理,国家就无法安定。” “告诉你们这些,是为了让你们知道,你们将要学习的秦律,与过往学习的经史子集不同。学《易经》可以让你知道如何为人;学《诗经》让你懂得修饰言辞;经史子集的作用,不一而足;可是说来说去,都是为自己性情服务。” “可是秦律不同,秦律是用于治理国家的。所以学习《秦律》,不是为了你们自己,是为了国家。在座的诸位大多都是世家子弟,还有不少人是将门之后,不管诸位进入学室是为了什么,都必须要认真学习。” “将士们杀敌需要利剑,而官吏们治国也需要武器,那就是法律。” “你们能来到这里,都是非常幸运的人。因为这意味你们从此以后,都是秦国庶民的管理者。治理一个国家,上要从君意,下要靠臣子。从你们踏入学宫这一刻起,就代表着你们日后都将成为为大王效力的臣子。” “你们学习律法,为的是我国将来的社稷,任务甚重。所以学明习法令是十分重要的,那么要求也非常严格。进了学室之后,我不会管你是何等身份,倘若不好好学习,对法律有所不敬,记诵法律条文有所疏忽,那么我就会对你们施加惩罚。” “不要想着,你们的父亲地位是何其崇高。一旦进了这里,就得自己有觉悟,如果只是走过场,那还是回家靠人荐举吧,学室内的苦,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如果你们因为对我有所不满,让你们的父亲去朝堂上弹劾我,也是没有用的。” “因为我家世代皆学习律法,世代为史,在学室教书,按照律法,我这样的人是有权利对任何子弟施加惩罚,同时我还受到法律的保护。反倒是你们,如果平时不好好学习,考核通不过,就要从甲班前往乙班;如果再不过,那就要去丙班,如果还不过,没有丁字级的班等着接受你们,到时候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所以要想离开学室,只有两条路,一是好好学习通过考试,二是一直不努力,等着被退学。但是退学之后,名字会一直留在史籍上,没有通过考核,便会一直在学室留名。” 第019章 为吏之道,忠信敬上 “等到你们学成之后,名字才可以从花名册中除去,表明已经毕业可以为吏了。不过,在被任用之前,弟子还必须进行一定时期的考察和实习,合格以后,才能被任命为官吏,最初即任命为“吏”这一类较低级的官职。” 律史茂一开口,便滔滔不绝说了这么多。 有些温室里的花朵听了这话,顿时紧张了起来,比如白韫。 这考不过就得留下名字在这…… 难怪他父亲当初听到他说自己要去学吏时一脸不怀好意。 原来是他就没想着自己能学成。 就是司马昌听了这话,一时间也面带苦涩,这个律史这么牛逼的吗? 他可是司马氏族的后人…… 蒙恬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来到这里,是因为胸怀理想和抱负。学室是他人生仕途的起点。 他们一家蒙受秦国恩德,累世功勋,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延续家族的荣耀,但是多人为将,唯恐引起上位不必要的猜测,所以他要学吏,以表示他们家对兵权没有非分之想。 虽不能掌兵,为君王出征效力;可是他却可以为吏,学习律法。 律史茂说毕,见到室内十人大多听了这话都面色紧张起来,自然满意。 倒是蒙氏的世子,仍旧坐的端正,一脸坦荡。律史茂对他表示欣赏。 可是有一个人,却让律史茂皱起了眉头,这人自然是东方奚,只见他听了这些话,居然无动于衷。 现在的他,像极了秦国太庙之中供养起来的狸奴,整个人懒懒散散的用手托着下巴。 这个臭小子,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 看他如此悠闲淡定,想来是有些能力才干。 或许又是一个赵高。 这些寒门子弟,生来就知道为人的不容易,所以勤奋努力,其中不乏有识之士。 可是赵高当时在这学室里,那可是恭恭敬敬的,丝毫没有像他这般。 这小子必定是家境良好,生活在富贵之家,性情涵养极好。 “现在,打开竹简——” 十名弟子这才齐齐翻开竹简,阳光从窗户边上打进来,碧绿的鸟雀飞上了枝头,叽叽喳喳的叫着。 竹简被摊开的那一刻,映入众弟子眼帘的是卷首的四个大字。 【为吏之道】 “大家朗读一下。” 从现代做研究生,然后穿越到古代开始重新上小学…… 东方奚自己都麻了,但是还得照做。 再说了,朗读可以让人心情变好。 “凡为吏之道,必精洁正直,谨慎坚固,审悉毋私,微密纤察,安静毋苛,审当赏罚。” “吏有五善:一曰忠信敬上,二曰精廉毋谤,三曰举事审当,四曰喜为善行,五曰恭敬多让。” 众子弟念罢,郎朗上口。 不过只有十几句话。 众弟子念罢,律史捋捋胡须,异常严肃的道,“这是你们的第一课,也是你们进入学室之后,最重要的一课。” “身为吏,不仅仅要通晓律法,更重要的是有德行,如果身为执法者,审判者,没有德行,那么法律在你们的手里,就成了祸国殃民的武器。” “希望你们方才念的时候,也把这些东西从心内过了一遍。这份竹简,也是你们这些弟子未来除名之后唯一能从这里带走的东西。” “身为律史,我在这教授弟子传业几乎有二十余年了,连我自己都记不清,到底给多少弟子说过多少遍要注重德行这件事,但是最后能记在心里的,不知道有几人,而真正能做到这些的,又有几人?” “人无信则不立,我再三强调,要的就是让你们听到这话,以后就要汗毛一竖。心中要对人对事都保有敬意,这样才能进退有度。对国家要有责任,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身为人臣,一定要尽忠,一定要报效自己的国家。” 郑茂虽然知道,官场黑暗,很多人都是靠走后门一步步登位的,但是他还要这么说。 他教导出来的学生,未来每一个都可能是治理一方的大吏,他必须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如果从他这里就出了问题,那学生也会出问题,以后做吏,便心术不正,到了最后,就会迷失本性。 有些人没有权力在手的时候,看似老实忠厚,为人亲善和蔼,可是一旦有了权力,就会暴露本性,这对于国家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郑茂非常严肃的看着这些弟子,“知道为什么我们这间学室,名曰【忠信室】吗?” “因为你们是未来最有可能在大王跟前侍奉的人。所以你们必须要学会对上忠诚,对民守信。” 东方奚听了这话,自然心里一动,这么久没联系,本以为秦王早就被他给忘记了,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被刻意安排来此。 所以他能遇到蒙恬,并不是偶然。 这么说,这个学室的人,未来都是…… 原来秦王一直都记着他,还刻意给他留这样的机会,以后他可以侍奉秦王御前。 不过,这位律史有点不一般啊。 看他这煞有介事的模样,大有担当大任于己肩的意味。 想他学了二十几年学,没有遇到过这么强调德行的老师,看样子是真把道德当回事。 这思想道德的话讲完,半个时辰才刚过去,他这才让门僮搬来新的书简,给他们讲授律法。 “今天,我要给你们讲授的《置吏律》。这部律讲述的是任免官吏的方法,是你们日后为吏必须要了解的。” “打开书简。” 东方奚摊开书本,津津有味的听起来…… 其他弟子唯恐考不过,老师说一句,都要在心里默念一遍。 …… 此时,昌平府中,熊启正端坐在殿中抚琴。 雍里子上前,“君侯心情不善,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日上朝,朝中众臣一齐上谏,诸多大夫一力推举让太傅王绾担任御史。王绾这个老家伙,笑里藏刀,平日里看着笑呵呵,与人为善,王上独揽到大权之后,他是首先得利的人,他若是做了御史,日后就要和我平起平坐了。还有那个李斯,他和冯去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关系甚笃。” “彼时忙于政务,没有在意朝中其他臣子,等我反应过来时,诸臣都已经紧紧抱成一团。” 昌平君非常担心他的地位,因为他发现他在朝中的党羽越来越少了。 “既然如此,君侯何不也在朝中举荐自己信任的人呢?” “我也想,可是我是楚国王室后裔,秦国的勋贵们都有意排挤我。我举荐的人,屡屡被打下来。这背后,都是文信侯在指使。吕不韦此人,把持我秦国朝政数年,影响的实在太多了。” 第020章 可以抵千军万马 “君侯深得大王信任,何不向陛下进言,及早换下吕不韦,届时由君侯与昌安君二人共同执政为相,届时可心安矣。” 熊启捋捋胡须,目光平静地看着院中池塘,“时机未到。” 雍里子又陪着熊启说了会话,这才离开。 他出了昌平君的院落,来到了另一处院子里,伍衡正在等他。 两人来到一处房间里,雍里子先开口,“他人呢?” “东方奚这小子,一来就大摇大摆地住在了君侯府邸上,未免也太招摇了。害的我一通好找,结果发现他把家安在了昌平府。” “有点意思。” “头率对东方奚优待过矣。他上一个任务都没有完成,但是头率你却转而支持他入学室。” “这件事并不是我安排的,上面说,他的才华和他的地位不匹配。”雍里子面无表情的说着。 “也不知道他到底与大王说了些什么,竟然让上位如此看重他?让他学吏,不是违背了一开始让他加入间谍网的初衷吗?” “读书多吧。你看他写的诗,确实非常人胸襟能写出来,切合上位心意。他这样的文士,本来应该想的是去做大夫,若不是囿于庶民的的身份,恐怕也不会想着加入间谍网。当初若不是我在大王面前极力请求,他早就被陛下直接提走,如今可能已经在咸阳宫中了。” “原来是这样……”伍衡知道内幕后,一时间很多困惑都消失了。“可是头率为什么非要让他做间谍呢?” “长得英俊,机智过人,心中有国,懂得负责任。最重要的是,他没地位、没家世,没背景……这样的人,如果培养的好,他一个人便可以抵千军万马。” 伍衡听了,抓起果盘里一颗晒干的梅子咀嚼着…… “一个优秀的间谍,是可以混迹于帝国宫廷的,亡国灭政;而普通的间谍,不过是偷地图、灭口这类事情。而东方奚,他可以成为最高级的间谍,眼下这些,都只是前期的培养罢了。要让这小子对秦国死心塌地,就得好好供着他,谁让他有才华呢?” 伍衡听了,一时间有些苦涩。混迹了大半辈子了,结果到现在给东方奚这个小年轻当乳娘。 “我秦国历经百年,已经成为天下最强大的国家。以大王之雄心勃勃,很快大王就会下令发动军队攻打赵国、韩国,借机嘉赏提拔一批功臣,以提高大王在朝臣中的威望。可是天下有七个国家,攻打赵国和韩国,楚国、齐国、魏国、燕国,必定闻风而动。” “我秦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六国再次合纵。所以需要东方奚这样的人,他可以迷惑身居上位者。他既然来到了秦国,你就要加强对他地方方言的训练。” “韩国弱小,可是无视。齐国和楚国的态度,决定着大王能否当着天下人的面吞并赵国。这些事,你都要亲自讲给东方奚那个胸无大志的人听。否则这个二愣子还想着靠学吏翻身呢。你平时也要多给他讲讲大道理,男儿大丈夫,要谋取功名,而不是只想着自己富贵。他能有今日,都是大王和我的赏识,日后要学会报答。” “唯。” …… 东方奚一连在学室上了好几天课,一整个上完课就往后躺,然后呼呼大睡。 学室里都是地板,铺设着竹席,大家进来学室上课,都是要把鞋子脱下,穿着袜子入座的。 蒙恬听完课,也有些疲惫了。 他们这位律史,一讲起课来,法律条文便从他口中滔滔不绝的讲起来。 为了应付考核,大家上课时都聚精会神的听讲。一上完课,这些十七十八岁的年轻人都累倒趴在桌子上睡觉。 郑茂上完课,整理了衣襟,随后去了他的房间休息。 白韫等到老师走后,伸了个大懒腰,“这不比练剑还累啊!” 司马昌道:“劝人学法,天打雷劈啊!” 几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抱怨起来。 东方奚听到这句劝人学法,天打雷劈的抱怨,顿感被死去的回忆攻击了。 等到他坐起来,却看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 “奚凶,你以后可以叫我恬。” “恬兄,不敢。” 一想到这个人是两千年前的秦朝大将军蒙恬,日后光宗耀祖显赫一方的人物,东方奚对他就充满了敬意。 就像是太太太……太孙见到了太太……太祖的模样。 可是蒙恬居然要他叫自己恬,若不是知道这就是先秦的规矩,只叫其人名,不叫其人姓氏,东方奚早就一身鸡皮疙瘩起来了。 蒙恬闻言朗笑,“奚兄居然称呼我为恬兄,不知奚兄年纪?” “虚岁十九。” “我也十九。” 在这个学室里,没有人不敢给蒙恬面子,见到蒙恬和东方奚相谈甚欢,其他人也凑过来。 这一帮未来的大秦栋梁齐齐全部围着他,东方奚自然端坐起来。 于是大家伙都报起自己的年龄来。 白韫很好奇,“奚兄从云阳来,竟然能到忠信室。不知是何人举荐。他们都是自己家举荐自己。” 东方奚并不想招摇,唯恐吓坏了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们。 “我也不知道是何人举荐于我,有人通知我入学室,我便来了。” 司马昌纳闷,这个人还卖关子。能进学室,哪个不是咸阳勋贵,可是这里可是忠信堂,他们这个学室的人,都是昔日或当世对秦国贡献最大的人。 “啊?就这?”白韫摸摸后脑勺,他可是这里年纪最小的,一脸和气,看来平时没少读《诗经》。 “奚兄必定是有什么大能,昌诚心领教。”如此带有挑衅意味的话,可是司马昌一本正经的说着,好似是要要和他探讨什么重大问题。 东方奚感觉的出,司马氏家教极其严格。小小年纪,言谈举止已然能到这个程度,家中长辈没有少熏陶他。 只是他也不是吃素的。 “奚一心学吏,并无什么长处。若非要我说有什么擅长的,不过是比在座诸位多读了几年书。” “这么说,奚兄饱读诗书?” “不敢。” 司马昌心想:神神秘秘的,一定有鬼。 “可是即便如此,在座的哪一位不是从童时就开始读书习字,奚兄不提是何人举荐的,只说自己读过书,未免太过谦虚了。” “诸位有所不知,去岁震惊朝野上下的云阳黄金大案,就是由奚兄主持的。”蒙恬忽的开口。 众人听了,顿时室内一片安静。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第021章 蒙恬愿以兄事之 在一阵沉默之后,这些年轻孩子一个个都像是失声了一样。 他们面带虔诚,一个个像是蜂巢里的公蜂围着蜂后一样,眼里都是对他东方奚的崇拜。 司马昌也绷不住自己的神色了,“你就是那个云阳奇吏?一日内一人破黄金大案的那个。” “是我。” 这下这帮人全明白了,一开始对东方奚的好奇全部变成了崇拜。 “我早就听说了你的事迹,只是没有想到,奚兄竟然会来咸阳学室求学。” “执法为吏,是我生平夙愿。” 东方奚自有他的执念,老子读了一辈子书,临了一朝穿越,硕士白读了,我一定要当一回法律执业人。 众人听了,一个个都像是方才拜见律史一样,围在他的桌前,“失敬失敬。” 东方奚赶紧站起来回揖,他们给他作揖,行的这礼仪可太大了。 “不才,都是同学,奚担当不起如此大礼。” 司马昌语道,“早就听说了奚兄的事迹,今日躬逢,实在是我等的幸运。难怪奚兄能进忠信堂,如此说来,倒是我们几个狼狈了,只靠着家世门第进来。” 蒙恬听了司马昌这话,多少对东方奚有些不服气,所以用语如此。 蒙恬便走到东方奚身边,“我来之前,曾经看到过那份卷宗,奚兄绝非常人。以后我会待奚以兄事之。” 不至于,不至于…… 东方奚连道,“不可,千万不可,奚德薄才疏,岂敢以恬之兄自居。” 蒙恬笑问,“既然不愿意以我之兄自居,那我便以奚兄为弟,你我结义?” 秦国流行兄弟结义吗? 这让东方奚一度以为他学的历史都是假的。 “不可。” 这个蒙恬一定是假的蒙恬。 莫名其妙上来就要和他称兄道弟。 “奚兄可知,当我见到当日笔吏的记录,我当时便想着要一睹奚兄风采,如今见了,又是同室同学,何不就此约为异性兄弟呢。” 东方奚对这个古人文化,是有点不赞同的。 这也太没边界感了…… 两人就这么一直互相谦让,直到白韫看不下去了,蒙恬这小子,他还不清楚,名义上是当兄弟,实际上是给自己收小弟。 可是白韫觉得,东方奚更像个老大一点,成熟…… 但是蒙恬一定不会想着去当东方奚的老大的,再这么下去,两人都没台阶下了。 “二位既然是同学了,便以同窗好友互居不是很好吗,何必非要互称兄弟呢?” “韫兄说的是,奚能与蒙氏子弟为同窗,已然是大幸。” 蒙恬见东方奚丝毫没有想当他小弟的意思,也就作罢。 两人坐下来,个怀心思。 蒙恬:这个东方奚居然挺有骨气的,我如此欣赏他,他却不想着和我交好。莫不是背后有什么后台,他一个云阳小吏出身,到了咸阳城却不想着依傍大树,要么是不懂为人处世,要么就是胸无大志。 东方奚:这个蒙恬,虽然他在历史上很优秀。可是今日这么一接触,发现他也也不过是时代环境的产物。想必平时都已经习惯了以贵族的身份为傲,一下来就想着收自己当小弟。连赫赫有名的蒙恬都是如此,何况其他人呢? 贵族和庶民的差别之成见未免在世人心中种的太深了,难怪陈胜吴广会起义。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东方奚这么想着,不免窒闷。 别给我机会,一旦给我机会,就让你们睁眼看清楚,庶人到底有多大能耐。 此事告一段落后,两人复归于平静。 律史在学室上课,对这一批【忠信室】内的学生有着别样的感受,这些外表看似比上一届的人平静多了,可是一个个内心中却仿佛蕴藉着无穷的力量。 这日子过得极快。 这些人知道了自己力破黄金大案,除了蒙恬司马昌,其他人都像个弟弟一样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对自己非常恭敬。 虽然在云集咸阳世家大族子弟亦或是令史后代的学室,东方奚因为身在【忠信室】,身后又有一大帮迷弟,在学室的日子过得很舒心。 很快就到了三日后,公孙粱亲自来接他回家。 他一上马车,便看到公孙粱满面油光,“看来我不在这几日,你过的不错啊。” 在牢狱里蹲了大半年,有好酒好菜吃着,可是公孙粱却不见胖,反而日渐消瘦下去。 若不是看到他瘦了,东方奚还真不相信,这公孙粱有在专心研读《易经》。 可是这几日不见,他却又满面红光的。 “因为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总不会是你赌钱赢了?” 公孙粱听了,脊背一凉,“你小子是不是监视我?” “也不是,我只是在家里留了一只眼睛。” “别说这话,怪吓人的。其实一共是两个好消息,只不过是我的好消息比较重要。” “那看来你真的赌赢了,还赢了一大笔钱。” 公孙粱清了清嗓子,“那是自然,这一次,我运用了《易经》之道,专门挑对了日子时辰,结果去了就赢了。” 东方奚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你居然玩赌博。” “这次不一样,我是和新来齐国的齐人玩的。” “结果呢?” 公孙粱怯怯地看着东方奚,唯恐东方奚下一秒变脸一脚把他踢下去。这小子对赌博玩乐这种事很是排斥。 “我赢了啊,赚回来了二十两黄金。” “二十两黄金——看来你这次真的是发财了。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 “但是这件事,还得是你的功劳。” “你不会拿了我的钱去赌吧?” “可是我连本带息给你赚回来了啊。” 东方奚的脸色从白变成了黑,“到底怎么回事?” “君侯赏赐了你五十两黄金……” “赏赐我?” “对啊,就在你走后第二天,君侯上朝回来之后,就特意赏赐了你。还要你回来之后去见他。” 赏赐我,这说明他听了自己的建议,然后真的从秦王手中讨到了好处。 东方奚听到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喜悦。 搞钱这种事,东方奚已经熟门熟路了,所以得到一大笔赏金,东方奚开始有点波澜不惊了。 在学室的这几日,他内心的感触还是很大的,财富易得,地位难求…… 虽然他一向心如止水,可是到了咸阳城,他深感自己已经开始有些乱了,迫切的想要找个人指点一下,他以后敢怎么做。 但是这个时候,东方奚忽的想到组织给他的任务,这才让他内心好受些。 总算有人给了他些任务去做…… 东方奚撩开车帘,向外一看,见到古朴宽阔的街道上,来来往往前行着服色各异的人,分头东西奔走。 咸阳,名利场之地。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第022章 咸阳女闾 东方奚撩开帘幕,“今日放假,去西南诸地先玩一玩,反正也只有我们三个人。” “好啊!”公孙粱兴奋的摩拳擦掌,眼睛里放射着铜臭的光芒。 “这一次,也带我去玩玩。” 东方奚忽的凑过来,吓了公孙粱一跳。 “你也去!?” “怎么?我不能去?” “你这样的正人君子,不是平时都对赌博娱乐这些事情没有半点兴趣吗?”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今天就是去小赌一下,也好认识认识当地的咸阳人。” 到了新城市,安顿好了住处,随后自然是要去吃喝玩乐一下了。 公孙粱听了,一时间坐的端正,神情破为自得。“你想要结交当地咸阳人士,那就非得有我这个向导不可,现在知道我的用武之地了吧。” 旁侧都是高高的城墙,负责巡视的郎卫站在高台上看着马车驶离了咸阳西北之地。 修建城池,自然是四方四正,咸阳城也不例外。咸阳城一共分东西南北四个大城门,严格把守。 这四个城门相交处,自然是咸阳城的中心点,自有高大的七层钟楼镇着。当今天下,只有秦国咸阳有这样的手笔。 贯通城门的直道,也是主干道。 夜幕降临,灯火亮着的地方,那就是男人的天堂。 以南北、东西两条直道相交,划分为四个城区。东西南北四市,说是市,实际上就是百姓居住之所。秦国不鼓励经商,可是家家户户都会开些酒肆茶坊。酒肆茶坊背后,连的就是自家院子。 因为主干道的走向,咸阳城被切的整整齐齐,一共四块地方,西北、西南、东北、东南。 而作为政治中心的咸阳宫位置坐在西北,朝向东南,彰显秦国有鲸吞四海之心。 其附属政府机构廷尉府、御史府等都坐在咸阳宫两侧街道处。学宫自然也在西北这一块地方。但是,高门世家,也住在西北这一带。比如昌平府,文信府。 寸土寸金,不是只有现代才有,在古代时,地域歧视、城市内寸土寸金的状况,远远比现代严重的多。 东方奚把自己过去的积蓄全部卖掉,最多能在这咸阳城相对富庶的西南之地落个买一个小院子。至于西北这一块儿,站一下都要被盘问半天,更别说在这里修一座院落。 咸阳占地,起码十万顷。光是从学宫前去学室,就走了半个时辰。 一路上公孙粱给他介绍了不少建筑、地理、人文情况。 等他们来到南市,果然都是高楼林立,不是酒肆,就是女闾。 可是公孙粱的眼睛一看到赌坊就走不动了,周五又是个特殊人类,见到这种情况,他非常害怕,已经自己躲进了车里。 中原人本来就是蛮夷外族恐惧的对象,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周五自然被吓到了。 东方奚站在大街上,站在两侧高楼中间,停在道路上。第一次感觉到穿越的美好是遇到了大美女老婆,第二次感觉到穿越的美好就是站在这条街道上,闻着酒香,听着人群用西北方言吆喝。 结果东方奚只是在原地站了一下,很快就有人在高楼上喊他。 “先生~上来玩啊。” 东方奚抬头,只见到漆黑的天空上点缀着明黄色的圆月,还有点点星辰相伴。 “先生~来这里啊。” 这一声又一声,声音酥酥麻麻,叫的东方奚险些掉鸡皮疙瘩,这一次循声看过去,这才看到前方一处阁楼上,有个女子举着一盏油灯坐在高楼上看着他。 东方奚看了看阁楼上,对方坐在阁楼上,赤着一双玉足,月光下分外明亮,只是她的脚悬空挂着。 公孙粱已经玩了一圈了,结果发现东方奚没有跟过来,又出来找他。 结果看到他在和女闾中的年轻女子对望。 “怎么,这才离家几天,这就开始痒痒了?” “我只是担心她会摔下来。”东方奚一本正经的道。 公孙粱看了看,“你这人,白长了一双眼睛。该看的地方不看,不该看的瞎看。” 东方奚成婚了,脸上虽然早没了青涩之气,可是毕竟十九岁的身体,又一脸阳刚正气,走到哪里都难免被孩视。 公孙粱拉着东方奚走到马车旁,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女闾的人,基本都是罪籍女子被世家没收,然后在府里手脚不干净,这才被送过去的。基本上不是断脚就是断手。那地方可不是你这样的人去的。” “断手断脚?” 东方奚抬首一看,这才发现她是残缺的,只有一只手掌…… “你不会以为,女闾是什么好地方吧?” “不就是那种地方。” “哪种地方?” “妇女以交换身体为代价,获得金钱。”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需要用现实,好好洗洗你脑子里的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然后才能活的痛快。女闾这种地方,出了名的脏乱差,你这种年纪模样的人进去,前脚进去,后脚钱袋子就被人拔走。临了什么都没摸到,还被赶出来毒打一顿。去那里的人,基本都是亡命之徒,混乱的很。” “怎么可能?这可是秦国国都。律法规定咸阳城中不许有这等伤风败俗之地存在。” “什么可能不可能?法律只是规定给上面看的。天上有太阳,地上就绝对有看不见阴暗潮流。” 原来不止云阳是这样,咸阳也是如此。 东方奚这么一合计,想着自己不过是换了个朝代,只是周围的环境变了而已,有些本质还是一样的。 见东方奚陷入沉思,公孙粱只好开解他。 “这个世界,就是那么黑暗。但是有一个地方,有光,那就是这里。”公孙梁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你还年轻,以后遇到的事情多了,慢慢也就懂了。至于这女闾,千万别去。在咸阳城,家家户户都会养死士,还有的,养间谍呢?”公孙粱说间谍这一词时,声音压的极低,仿佛这是什么大秘密。 “女闾这种地方,就是给这些人准备的。亡命天涯的剑客、死士、他国的逃犯,都会聚在那里。” “咸阳的管理如此严格,怎么会让这种人进来?” “你自己不是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第023章 倒霉的茅焦 人吃人的现象,古代比现代更严重,而且是血淋淋的,不加掩饰。 “早知道我就不该带你来这里。” “不,看看也好。清醒清醒。” 东方奚说着,自然而然有了一些大的想法。 刘季都能平天下~ 一些古代人就可以做的事情,他这个现代人,满腹知识,难道就做不了? “怎么的,你还想着你是救世主,能救他们啊?” 东方奚不言。 这世道,本不该如此。 “你若是寂寞难耐,就去菜市买奴婢。那里的少女品性端正,没有犯过罪,再不济,身体是全乎的呢。再说了,在咸阳,你家那母老虎又不在。” 提到秦月娥,东方奚便想到自己的云阳老家,还有他的祖父。 这让东方奚踏实了许多。 这座巨大的城市,让东方奚回到了过去在大城市生活的感觉。金钱遍地,势利之人极多…… “你不是说你要来这里怡情吗?眉毛拧的都要掉下来了。”公孙粱说着,就拉着东方奚入了赌坊,“你快过来啊,钱能有女人重要吗?” 心情沉闷的东方奚被拉进了赌坊,让他意外的是,在这里的人,都衣着相当体面。 大堂里,摆放着八条矮脚案,都是大男人们,一个个相貌端正,衣着得体。 东方奚一进来还以为自己进了围棋馆。实际上,先秦时期的赌博之术,本来也就是从围棋对赌发源来的,只是有了围棋赌博,后来又有了赛马赌输赢,发展到现在,赌博已经成为滥觞。 在七国之中,齐国的赌博业相当发达的。 但是秦国,并没有发达的赌博业;秦国不能斗鸡斗狗赛马,但是却可以一起玩投壶之术。投壶虽然不是赌博,可是往往都有金钱交易。输了的人要给钱。 可是六博这个玩意儿,却是官府默许的。因为他属于棋类游戏。 现在,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有一个大盒子,这盒子里装着的,就是一个六博棋盘。 大家伙见到东方奚这么个大帅哥进来,一个个都停止了手下的博棋游戏。 大家都看了看他,公孙粱拉着东方奚到了他那一桌,这才刚坐定,便有一爵酒送到东方奚跟前来。 原来是一个小童送了一爵酒过来。 公孙粱连忙推掉。 “走开走开。” 果然那小童便走掉了。 东方奚隐隐有所猜,这地方有人好男风啊。 东方奚附耳问公孙粱道,“你直接这样拒绝是可以的吗?我以为还会有什么暗号呢?” “这里的人都是体面人,你拒酒,人家就知道意思了。” 刚拒完酒,大家看出来没乐子,于是又低头各玩各的,堂内立刻又喧嚣起来。 “你这个侄子,似个君子,你居然把他带过来。” 此时,东方奚对面坐着一个中年大叔,他看起来有些上头。已经输得把上衣给脱了。相貌清瘦,双目熠熠,他的发冠是直的。 听口音也不像是地道的秦国人。 “别君子不君子了,你说你要不换一桌?” “我不换。我今天就和你赌定了。” 公孙粱嚷嚷起来,“你都输得只剩下裤子了,再输就得把裤子也脱了。” “不可能,我今天一定要把昨天和今天输的钱都赢回来。” 两人说着,这就开始扔骰子。 一套完整的博具由博箸(骰子)、博局和棋子组成。另外还有博筹,用于记录对博者的输赢情况。 游戏在刻有曲道的盘局上进行,用投骰子的方法决定行棋的步数,以杀掉特定棋子或获得更多的棋子为胜。 是的,这玩意儿就是现代的大富翁游戏。 东方奚在旁边观摩着,觉得没什么意思。这时候,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东方奚定睛一看,越看越脸熟。 “秩吏奚——你还记得我吗?” “令史郜——” 二人遥遥作揖。 “来我这里坐吧。” 东方奚看了眼公孙粱,他玩的正起劲,没工夫理他。 东方奚坐了过去。 令史郜可一直记得这小子呢,因为他,自己还挨了廷尉史一顿骂。但是见到他来了咸阳城,令史郜还挺高兴。 “你居然到了咸阳?你这样的人物,确实不该在云阳那种地方,太埋没人才。” “奉诏而来,前来求学。自从云阳一别,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令史。” “你的那位朋友,是个行家,专门结交的就是我们这样的文吏士人。我等秦吏,没有别的好去处,只好在这里玩玩六博。” 搞了半天原来是执法人员自己也爱玩这类游戏,难怪不把这个游戏归在赌博业里。 “怎么样?来一局。” “可。” “你下多少注?” “我带的不多,就以一金去搏。” “一金,未免太少了吧。” “可我随身带的并不多。今日刚从学室里出来,还不曾回家取用。” “你那位叔父,今日一天赢了三十金。” 不是二十吗?他居然拿我的钱做本金,完事之后还骗我。 “他倒是运气好。” “岂止是运气好啊。把那个齐人的家底全部给赢光了。那个齐人可不是一般人,他是文信侯府上的门客。” 齐人?文信侯府上?算算时间,历史上帮助秦王一统天下的有才之士都在这一年来到了咸阳城。 不会这么巧吧。 “原来他是齐国人。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茅焦。” “茅焦?”东方奚惊呼。 “何人唤我?”茅焦说着,人却和公孙粱一样,头都不抬一下,一直盯着盒子。 “他乃齐国士人,变卖了家中田产,辞别了齐国的老师,带着家人一起来到咸阳想要一展抱负。他来了咸阳多日了,在文信府上为士,擅长辩合之术。文信侯待他甚好。” “因为自身家境殷实,且有文信侯赏赐,每每出手都很阔绰。可是他自从遇到了你这位叔父,一赌再赌,输了就借。以至于输到现在,连家门都不敢进。昨晚还是央求住在我家的。” “原来如此。” “怎么?你到底要不要和你这位叔父借钱,玩把大的。” “我倒是想玩,只是我喜欢以小博大。” 令史郜听了这话,胜负欲被激起。 “以小博大,博得动吗?我出十金。” “这可是三年的俸禄。” “在咸阳,不过半年的俸禄。” “这也不少了啊。” “管那么多?快来。” 有道是,嘴上说不过,就只能动手。 令史郜想着杀杀东方奚的锐气,这样就可以让他心甘情愿的当自己小弟。 可是令史郜哪玩得过东方奚啊,东方奚玩过的见过的,远远比他见过玩过的多。 一圈下来,令史郜就把十金输给了东方奚。 第024章 大神云集的咸阳 “令史,承让。” 令史郜输了之后,自然面上无光。他双手一摊,骰子掉了出来。 “我输了。” 话说着,就把十金推了出来。 众人都望着令史郜。 小赌一局,拿出十金,不是一般人家出身的文吏。 东方奚却把钱都推了回去。 “我今日来,只是来寻个乐子,可不是来赚钱的。” “乐子?小人以投壶六博为乐;中人以钻营谋利为乐;大人以兼济天下为乐。你来咸阳,总不会是为了来谋求小人之乐吧?” “只想观天下之大,尚未做他想。” 令史郜笑笑,“走吧,楼上雅间坐会儿。” “好。” 两人这就上了楼上雅间。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两个人。 公孙粱却看破不说破,这令史郜心气挺高的,可是咸阳城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才。 他独自坐在案前,跟着茅焦斗的死去活来。 两人来到楼上雅间坐了,很快就有仆人上来奉茶。 坐在高楼上,临着窗户,可以看到灯火万家的模样。 “孟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我之所以同你说这些,自然是因为欣赏你。我听说了你的事情,为了做个秦吏,值得吗?” “值不值得,日后就可以见分晓了。” “你到底哪来那么大自信,认定你没有秦氏的帮扶,可以在咸阳城立住脚?” “都是旧事。” “孔老夫子告诉我们说,要了解一个人,要看他的行为。我听高人说,越是能忍受巨大的屈辱的人,未来就可以成为大人物;而连一丁点儿委屈都受不了的人,注定难以成就大事。奚,你在这件事上,未免因小失大啊?” “何以见得?” “在我们秦国,秦吏只能算是庶民之中的佼佼者,但是在咸阳城,区区一个学室小吏,根本算不得什么。小吏说的话,连王侯将相府门内的门客都算不上。你到了云阳学室,想必费尽了功夫。” “我只是应诏而来。” “应诏?”令史郜懵了。 “我收到当今大王的诏书,命我前往学室,所以我就来了。” 令史郜微微吞了吞喉哽,眼中闪过惊讶之色。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还不是因为碰运气。 “学室那等地方,就算是进去了,也还是分不同的人。只有一小部分学室弟子可以因为精熟律法,面见大王。大部分人最后都会在咸阳亭、廷尉府、御史府这样的地方。” “令史所言的能面见大王的学室弟子,可是【忠信】、【敬上】这二室?” “看来你已经了解了学室内的情况。想当年,我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前去【敬上室】了。怎么样?竞争很激烈,很残酷吧?” 东方奚摇头,“除了膳食稍微差劲些,其他的都还可以。” “这算什么回答?学室那等地方,最是强调世家。谁家门第高,谁家受大王重视,谁就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学室,就是小朝堂。难道你没有感觉到里面森严的等级?” “感受到了,但是总得来说,对我影响不大。” “学室倡导弟子为吏要从善,所以学室的名字,就以《为吏之道篇》命名,【忠信】、【敬上】、【微密】【纤察】。忠信最上,敬上次之,其他依次为末。我当初就在【精廉室】,有幸得【忠信室】大史茂教诲过一二次。不知奚在哪个室啊?” 算起来,令史郜还是东方奚的师兄。 他悠哉悠哉地端着茶,就要享受饮茶。 东方奚也不急躁,打算等他用完茶再说,免得把茶喷出来。 彼此都是读书人,这种事还是得体面点来。 等到令史郜饮完茶水,见东方奚久久不言,又道,“我也算是你的师兄了,这等事情,没什么难为情的,放心告诉我吧。” “【忠信】。” 令史郜听了,一不小心衣袖把茶碗给撩倒,碧黄色的茶水这就流了下来。 “意外,纯属意外啊!” 令史郜仓皇站起来,唯恐茶水弄脏他的衣服。 东方奚也站起来,二人对立。 “所以说,平时无论看人看物,还是稍微谨慎些好。免得发现自己料定的事情和预想的大有出入。” 令史郜闻言,更是窘迫。 “我听说,今岁蒙氏少世子也入学了,莫非奚与他为同窗?” “正是同窗。我欲收他师弟呢?” “竟有如此之事。” “只是可惜,我年纪比他小几个月,入室的时间比他晚。所以他不肯答应。” “还有这回事?” “你若是不信,你亲自去问问蒙氏大世子好了。” 蒙府,他父亲都轻易难踏入,他如何去问。只是这几日蒙府虽有邀约,可是邀请的都是文士,他们也在列。可是这等事情,他怎么好意思问。 而且东方奚,他相貌恺悌,岂会说这种话。 他若是去问了,显得他是小人。 令史郜一脸不好意思,忙道,“你这样相貌的人,怎么会说谎呢?我信你就是。” 古人认为,长相决定了使命。是故生来相貌俊俏的人,被认为是要做大事的。 一会儿,仆从来把茶水擦干净。 令史郜看着木案,又看看东方奚,总是觉得羞愧难当,两人重新坐下,东方奚倒是淡然,静静地品茗,可是令史郜内心却七上八下的。 郜一时间没有了和他谈天说地的雅兴。 只是忽的,他心生一计。 “奚兄这样的人物,果然世间难觅。” “说起蒙氏,我忽的想起来。这几日,家父受将军蒙武之邀前去蒙家幕府赴宴。只。只因为蒙府近日来了一位贵客,他通晓《易经》。据说此人能从其人的面相,看出此人一生的命数,极其灵验,是高人中的高人。不知奚兄可敢前去一观?” “我对这等事情,向来没有什么兴趣。如果一个人能够测出其他人的命数,那这样的人必定能测出自己未来的吉凶,自己就可平步青云,何必去给别人算命呢?” “奚兄这就短见了。这位高人,可从来都不会轻易给人看相算命。” 东方奚反而觉得奇怪,越是身居高位者,越是坚定地唯物主义论者,蒙氏一族的人,总不至于相信那种江湖术士。 “哦?既然不轻易道出真相,那就没有太多证据可以遵循。既然如此,怎么又把他视为高人呢?蒙氏一族,都是勋贵,总不至于相信一些门外汉的谎话?” 如此一来,东方奚反而对这个人开始感兴趣。 第025章 鬼谷传人,这么玄乎 “具体细节我也不知。只是因为请他专门到咸阳来的人,是大将军蒙骜之子武。蒙氏一门皆为忠良,明辨是非,蒙府上的门客,来的都是世外高人。” “这一次请来的这个人,可是兵家,而非简简单单的术士。他能从相貌之中看出一个人一生的命运,可是却不会说出来。毕竟泄露天机,可是要折寿的。这个通天的本事,只是他会的其一而已。” “将军蒙武,可不是一般人,文武皆精,最好结交世外高人。这一次请回来的这一位,据说懂得非常多,精通《易经》,好与人传道,且会时人面相,更是个兵家谋士。有传闻,蒙将军请来此人,是要献给当今大王的。” 东方奚听着这个人,怎么越听越熟悉。 秦朝国内有名的兵家,不是蒙骜蒙恬王翦这些人,而是那位在后世上留下兵书的人,人称尉缭子,曾作兵书《六韬》。 见东方奚开始感兴趣了,郜又继续道,“这次我们前去,主要是听他讲述一些关于《易经》的见解。到了这个时代,真正能把《易经》看明白的,已经没有几人了。” 东方奚本来不相信算命手相这种东西。 可是这个时代,《易经》为群经之首,如果他不去,是否错过了看好戏的机会。 “可是我无有拜帖,如何可以前去呢?” 令史郜本来就不是诚心邀请他去,只是为了表明自己一家和蒙氏还算有点交情。 当下他捋捋那被打理的亮黑亮黑的胡须,“以奚兄的能耐,若是要去蒙府拜会这位先生,只需要拿到拜帖,想必对奚兄来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令史这话说的不错。奚届时一定前去。”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到时候与君同坐。” 说罢,令史郜便起身。 “我还有事,日后蒙府宴会上见。告辞。” “告辞——” 告你妹的辞!? 这个令史郜,有意给他下圈套呢,那就让你知道点我的厉害。 …… 东方奚驱车回到昌平府小偏院里,已经是深夜亥时。 茅焦和公孙粱对赌,最后茅焦输得连身上的衣服也给没了。公孙粱见他如此,便好心把他那上等的蚕丝衣服拿走,把自己的布衣留给了他。 次日清晨,东方奚正想要去找伍衡,可是却被他本人找上门来。 伍衡拉着东方奚就来到了一间客栈的后院。 门一开,东方奚却眼前一黑。有人在他头上套了个黑头套。 “怎么回事?” “别紧张,这只是规矩,免得以后你知道不该知道的。” 东方奚摸着黑,被伍衡带去了一件密室。 等到头套被拿掉的时候,周围也是一片黑糟糟的。 伍衡点上油灯,和他对坐。 “这是哪里?” “你这臭毛病改不掉了是吧?” 有能力的人,总是可以受优待。东方奚才不管这些,当他是三岁小孩呢? “我有事找你。” 东方奚一脸急切。 “你能有什么事找我?” “事情关系到昌平君,我现在需要你帮我弄一份蒙府宴会的请帖。” “蒙府宴会的请帖?你怎么知道蒙府有宴会?” “怎么,难道这是什么密事?我可是为了达成任务,尽力和我在学室的同学斡旋交游。可别说,他们一个比一个难搞,一个比一个难伺候。若不是因为学室弟子的身份好打掩护,我早就弃了。” 东方奚说着,似乎遭受了一肚子委屈。 伍衡想起雍里子的嘱托,便给东方奚上了一碗好酒,亲自给他斟。 “你先别着急,先喝酒解解渴。” 这个时期的酒,完全就是果饮,本来就是解渴喝着玩的。若是要弄醉人的酒,那是不容易的。 东方奚一饮而尽。 “你说你要蒙府拜帖前去参加宴会,可是这与昌平君有什么关系?” “据说蒙府府上来了一位高人,咸阳史吏文士都要前去拜会,听他讲述《易经》之理。我想光明正大进入其府上,去调查一些特殊的人。” 伍衡的眉头扭曲起来,作虫形。 “你去调查一些特殊的人?难道说你有什么发现?” “我只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还不确定呢。只是若是错过这个机会,我的线索就断了。” 伍衡闻言,自然陷入沉思。 要知道,大王国事繁忙,很多事情都无法自己亲手操办,所以需要交托给自己信任的人。 昌平君目前还算是嬴政信任的人,否则间谍网不会还在他手上。 昌平府里确实没有多少门客,熊启只要三四个心腹即可,他手中有间谍网,做什么事情都很方便。 问题是现在,嬴政发现有些人想要左右他的决定,影响了他的目标,这些人正是楚系势力。 等除掉嫪毐之后,嬴政发现在他暗暗授予昌平君许多权力的同时,大秦帝国中的楚系势力越来越强大了。 “蒙府,可是将军府,又名幕府。不是一般人可以前去的。此次召见文士聚会,本来也目的不纯,为的向当今大王彰显蒙氏对兵权没有丝毫的兴趣。你这一去,昌平君若是知道,又会怎么想呢?小心暴露你自己的身份。” “可是机会难求啊。上造,你也不想等到把我拿出手的时候,结果发现我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吧?” 伍衡听了这话,一时间明白东方奚要干嘛了。 “你小子,你是听说了蒙府府上有个高人,所以要去拜会吧?” “怎么你也听说过他?” “据传是鬼谷传人。” 那就真的是他了,历史上他对秦国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如果按照历史发展的话,他入秦后,秦王就会把间谍网交给他打造…… 东方奚托腮,“一怒而天下惧,安居则天下熄。真有这么玄乎?” “以我生平之见,现实往往比书中写的还要玄乎。总之若真是苏秦张仪这样的大才,也是我秦国的幸事。” “怎么样,要不你弄来这份拜帖,咋们一起去看看?” 伍衡犹豫了一下,最终同意了。 “我陪着你去,我就要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 (下周五上架,麻烦大家给点月票推荐票打赏,想上架前数据好看点。没推荐了单机了一个多月了,这心理上确实有点吃不消,但是最后还是坚持下来了。中间因为心情还一度影响过剧情。也在此感谢一些老粉的支持。 御伽之国,两本书的老粉了,感谢追书。 帅帅胜利,感谢打赏还有追读。) 第026章 天下岂有不劳而获之事 咸阳,西市,一个穿着宽大深衣的男子,在街头露宿了一整夜。 等到天色大亮,众人围在赌坊前,一个个都瞅着躺在门前睡大觉的士人。 他相貌奇黑,身材也并不高大。 等到周围咸阳百姓的议论声高了,他这才从睡梦中惊醒。 茅焦一醒来,看到湛蓝色的天空就在眼前,再定睛一看,十几张彪形大汉的脸瞪着大眼看着他,眼中满是戏谑。 他猛地坐起来。 “此乃何地?尔等为何人?吾又为谁?” 咸阳城里闲着的老少爷们听了,纷纷捧腹大笑。 “这里是咸阳,兄弟你这是输光了没地方去了呀。” 众人说着,这就抚须大笑起来。 茅焦依稀之间,记起自己是茅焦来。 他一拍脑袋,看着自己这身衣服,又想到昨夜他和公孙粱那个混球对赌,结果最后弄得自己分文不剩。 彼时已经到了半夜,自己害怕回到家里被良人揪耳朵,又怕惊醒其他人齐国名士,闹了笑话,所以一晚上不敢回去。 若是再被文信侯知道自己把他的赏赐都给输光了,他一定会认为自己是贪图小财之人。 于是茅焦就在街头混迹,这浑身上下一点钱都没有,连口浆水都喝不了,更别说羊汤了。 咸阳城的管理相对严格,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有一支行伍过来巡察。 茅焦一时间不敢回家,兜兜转转半响,却鬼使神差的来到了昌平府附近。 昌平府正门前,一大片阔地,无人敢前进。可是两侧全部都是集市,转为府内之人供应。 茅焦走过来,还是一路闻着羊汤走过来的。 他摸了摸饥肠辘辘的小腹,眼巴巴看着店家灶台上热气腾腾的羊汤,一股羊汤味儿飘过来,馋的他肚子直打呼。 他就在边上站着看着,两只眼睛望着羊汤冒光。 这个时候,身后忽的传来响亮的锣声。 “铛铛铛——” “铛铛铛——” “昌平府招纳贤士,一月十金。” 茅焦循声看了过去,遥遥就看到这人举着一块白布,以之为幡。 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招贤纳士”。 茅焦看着上面打的旗号,那可谓是心里一阵阵发甘,眼睛都给看直了。 可是,这样好的事情,怎么会轮到自己呢? 而且,还不知道这人是真是假? 众人都围着看着,这个时候,一辆马车驶来。 车帘撩起,露出一个圆脸大汉来,一脸严肃模样。 可是这个人,茅焦化成灰都认得他。 这正是公孙粱啊。 公孙粱坐在马车上,已然比站在地上的人底气大,他高声问道,“这位兄弟,你真是昌平府的人?可别在这招摇撞骗。” 这举幡之人,一脸彪悍,身上肌肉发达,相貌严肃。 闻声,当即就吹了个口哨,结果十个壮汉围在了公孙粱的马车身边。 “我是昌平府中家臣,你是什么人?昌平君的家事,你也该管?” 周五坐在马车上,这伙人一围上来,公孙粱还没跳起来,可是他给吓跑了。 对中原人的恐惧,已经成了这个野人心中痼疾。 见到如此一个人模人样的壮汉,见到这种情况下,丢车弃主而去,一溜烟跑的没影儿,自然成了大家伙的乐子。 公孙粱坐在车里,自然也吓得满头大汗。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这就告辞。” 说着,公孙粱自己出来驾着马车走了。 茅焦也不想见这公孙粱,太丢脸了。 但是这公孙粱帮了他一个大忙,证明这人真的是昌平府的家臣。 公孙粱哪知道,就因为这辆东方家的马车,才让他避免了一场杀身之祸。 茅焦想着,不妨再看一会儿。 一面是文信侯,一面是昌平君。 文信侯在秦国势力极大,可是昌平君是最近才名声极高。 茅焦在一旁看着,结果发现这家臣凡是有意起来报名的人,不由分说直接让其领着米粟暂时回家,说是要明日再来府中。 茅焦看了看,觉得这里面自有玄机,于是当日便打道回了文信府。 第二日,茅焦顶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脸再次出来,他自然是来昌平府前看情况。 他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佯装喝茶,果然昨天占了便宜的人又回来了,甚至于,今天前来报名的人更多。 说是招贤纳士,可是实际上来的多是目不识丁的村夫,有些人甚至都是未成年的孩子。 “有点意思。” 茅焦说着。 且说东方奚回去了学室,伍衡折腾了半天,刚弄来请帖,这就要回昌平府。 他见府中家臣黎正在门外大声吆喝,自然上前询问缘故。 “黎,这是怎么回事?” 伍衡也是昌平府的家臣,黎知道一点他的身份,间谍网的人,手眼通天,不能得罪。 “此乃君侯亲自交代我做的事情。” “可是既然寻找士人,可是不能把这老头小孩全部带进去?” “伍上造,小人敬重上造,可今日这件事,决不能对外多吐露,还请伍上造海涵。” “我知道了。告辞。” “告辞。” 茅焦一直在这蹲了三天,终于家臣黎看不下去了。 “唯,你这老小子,如果有意,何不来一试呢,光看有什么用?” “天下岂有不劳而获之事?” 家臣黎看的出来,别人都是假冒的士人,但是这个人不一样,他是真士人。 何不诓骗他一番,也好以真乱假。 家臣黎闻言,大笑一番,“说的不错,确实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先给钱,后办事,我昌平府一向如此。只要拿了钱,我们家主君到时还会给提供衣物,届时引荐给更大的人物。” “哦?更大的人物?” 家臣黎不再多言。 茅焦闻言却更加感兴趣。 “国中能比昌平君地位更高的人,咸阳城恐怕只有两位吧?” 黎抚须讥笑,“有些事,不是你这等闲士能够明白的。若是在三年前,在咸阳城能比君侯地位更高的人,或许可以算两人吧。但是现在,只有一人比昌平君地位更高。” 茅焦正要开口,却被黎一把推开。 “你小子,别问那么多,想要功名,就赶紧拿米粟交给家人,次日就回来。” “我不要米粟。” “那你就赶快滚蛋。” “我确实不要米粟,可是我要机会。” 家臣黎听了,抚须一笑。 “看你如此文绉绉的,是个真正的士人,那么我就把你的名字安排在后面一点吧。说罢,你叫什么名字?” “茅焦——” 第027章 君臣之搏 伍衡回到府上,见到雍里子正在和燕君同坐。 如今的间谍网中,雍里子已经成了二把手,整个天下大部分的消息秘闻资源,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而间谍网的老大,正是昌平君的亲信,谋士燕,他有个正式的官职——长史,可以入宫面见秦王。 秦国的间谍网,名义上他是最高长官。可因为他效力的人是楚国血脉,而间谍网中的人旧有势力,却是地地道道的秦人,尤其是一些高级间谍,他们从内心深处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 当秦王成年之后,所有人更是都心向秦王。 雍里子发现了这一点后,就很自然的成了间谍网上下的实权领袖。 如今的间谍网,国中上上下下的风吹草动,雍里子都一清二楚。 而长史燕也不是吃素的,他深知雍里子在间谍网中一呼百应,他这个长史,只是有名无实。 所以燕从来不敢怠慢雍里子,只是想着从别处摸到他的软肋。 可是许多年过去,他竟然连雍里子的真实姓名是什么都查不出。 好像他是从石头缝隙里凭空蹦出来的。 今日汇报的消息中,无非都是一些各国国内的政治状况。 燕得到了情报,要亲自整理语言,然后写好奏章,秘密上奏给秦王。 伍衡来的不巧,他过来时两人正在整合情报。 等了一个时辰,燕才离开。 方才门是大开着的,可是伍衡一进来,他立刻把门给关了,随后在房间里点起油灯。 “他可真是个实打实的士人,起坐站卧,有板有眼的。” “毕竟是一国长史,有爵有名之臣,自然得相貌堂堂,言辞文雅。” “头率可知,近日君侯在忙些什么?我进来见到家臣黎在门口举着白幡,说是要招贤纳士,实际上却是招揽了一帮老汉少子,这些人连字都不认识。我看着有古怪。” “和太后有关。” “太后?大王不是押送太后去了故都雍城吗?” 雍里子坐在座上,静静地看着幽暗的房间里点着的那盏油灯,“不知道最近君侯得了谁人的指点,往日里和王后来往密切,一心想着要大王立长公子为储君。可是最近,君侯主动与王后不再联系。这些时日里,君侯只是当着大王的面说是要阖家团聚,大有和大王关系更近一步之意。他亲自在大王面前主动提起这些事情,还说要大王与王后和睦,如此方为秦国之表率。” “可是他身后的楚系势力,都是为楚国的未来考虑。他安插进来的新人,也都在反向联系楚人。昌平君的意图非常明显,他想要通过和楚国结盟,以此来加固他在秦国的地位,同时也保卫楚国。” “昌平君想要的太多了。如今秦国历经了百年,早已经有了一统天下的实力。他如此阻挠,已经成了众臣的眼中钉肉中刺。正因为他又不肯放弃楚国,所以群臣都不肯心附于他。” 伍衡道:“若是他肯放弃楚国,王也没有机会。” “说的也是。此次昌平君招揽这些文士,正是为了达到他的目的。” “什么目的?” “他想要看看群臣之中,谁是不愿意心附于他的,到时候要来一招借刀杀人。” “嫪毐之乱这才刚刚被平息……” “权力场上的斗争,一刻都没停息过。” “我只是担心,这么一推阻,要不了多久,我秦国历代国君的夙愿,又要被推迟了。” “所以,如今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 又是政斗…… 伍衡听了这话,一时间心中胆寒,久久不言。 “我听说,你弄了一封蒙府的请帖?” “这都是东方奚要的。” “在这里没有什么东方奚,有的只是夜枭子。我看你是和他待久了,性子也变得和他一样了。平日里的谨慎都丢了。” 雍里子说这话,就像在斥责他的小女儿不肯好好吃饭一样。 雍里子继续道,“他是我们的新牌,国之利器,你不好好培养他,整天陪着他胡搞。很快秦赵之间就要爆发异常大战,这是蒙骜将军的意思,届时又有人要出使赵国。让他去跟着执行任务,见见世面,如果做不了,趁早把他踢出去,让他好好做文士。” “这么快?” “你问的太多了。” 伍衡沉默,他定然是和东方奚今天说了会话,又被带偏了。 “他不行,那就要换别人来。” 雍里子一脸严肃,这已经是死命令了。 “唯,我下去好好安排。” “你还没有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这请帖呢?他的身份很特殊,难道他不知道吗?” “听说蒙府这次的宴会上,来了一位高人,专门讲《易经》。东方奚估计只是单纯想过去听听。” “只许这一次。” “多谢头率。” “谢什么?” “给他这个机会啊。” 雍里子想起东方奚那张脸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慢悠悠的道,“我见过不少间人,多是一心为钱的,像这类一心求学的人,还是头一次见。好好看着他,以后必定能成大器。” …… 三日后,咸阳宫。 暮春时节,咸阳宫里百花盛开,鸟雀欢叫。 而此刻,章台宫前却站着一百名士人。 他们都穿着深衣,整整齐齐的排在章台宫宫门前。 前几日,秦王下诏,他要效仿齐威王纳谏的事情,广开言路,改良政治,于是下令大开宫门,让天下有识之士可入章台殿前进谏。 此令一下,昌平君自然就知道了嬴政这小子在想什么。 于是叔公和侄子之间的较量就展开了。 第一个前来的士人,是个年纪大的老汉,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宽大的宫室。 一被引入宫殿,接着就见到年轻儒雅的秦王端坐在堂上,四面都是孔武有力的甲胄卫士在侧盯着他。 吓得他毛骨悚然,他便直接伏倒跪在地上,硬着头皮道,“诚乎天下之人,皆为父母生,父母养。如今大王加冠,一朝得志,却杀弟迁母,此诚非人君所为。” “放肆!竟敢妄议寡人之过!” “大王,人为父母所养,父母年老,就应该侍奉,怎么可以随意处置呢?囚禁生母,世间未有此理?” 嬴政扶额。 “拖出去,砍了。” 此后,有关于为太后上谏者,相继不止,秦王皆戮之,陈尸阙下,前后凡诛杀二十七人,尸积成堆。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第028章 秦国国宴 嬴政这几天异常勤奋,不仅处理了这几日上呈的奏章,甚至于还翻看了过往的奏简。其政务主要内容,也是各处郡县递送过来的案件集合汇总。 这是由秦国的独特性构成的,不同于其他国家的政务,为了彰显秦国依法治国,法律至上的原则,秦国的王起码要花上一半的时间去审阅一些疑难案件。 另一半的时间,确实是处理民生水利战争祭祀大事,可是也和法律脱不开关系,因为凡事都要依据法律来执行。 嬴政恪守祖宗留下来的经验和规定,在这些法律案件的审查上从来都是一丝不苟。 而懂法之士,自然而然就成了嬴政的左膀右臂。 所以赵高几乎每日都陪着嬴政,因为他就是一部法律百科全书,也就是当代有司,只要嬴政有问题,赵高都能立刻回答出嬴政遇到的问题秦法中的对应解释。 【有司:负责给秦王进行司法解释的人。】 只是赵高的能耐还不止这些,因为他不仅仅能做到以最快的速度回答嬴政需要的法律解释,甚至于他还能结合当下的现实环境,针对具体的问题,指出《秦律》中原本的规章制度里的不合理之处,随后再给出建议。 于是赵高越发得嬴政的宠信。 而其他学法律出身的宫中有司也越发尊敬赵高,毕竟他的实力摆在那里。 此时的赵高,和嬴政同是天涯沦落人。 两人心中都有高不可攀的目标,嬴政未加冠前,不处理完当夜的奏章不睡觉;而赵高在未成为中常侍之前,每天规定的法律条文如果没有背会,就绝对不休息,甚至于平时的武功修炼,他也比常人要下很多功夫。 别人随便练练,应付的过去,也就算了。可是他不一样,一边练得不满意,还要再练一边,直到他做到完美为止。 虽然出身低微,可是一心上进要成为人上人的他,比谁人都刻苦,都努力。 当嬴政听说了他的名字,自然召见了他。 后来渐渐相处,君臣越来越发觉他们对待事情有着同样的态度。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完美。 是以因为志趣相投,两人之间的感情也越发亲厚。 而心胸开阔的嬴政,完全不把嬴政当做一个不起眼的罪奴之后,反而是越发信任他。 这一天,赵高为嬴政办完一些差事,他这才回到章台殿。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齐王跋山涉水,不远万里来到了秦国,秦王设宴款待他。 于是赵高遥遥就听到了秦国气势高昂的阵乐,编钟齐齐作响,不同于吴越靡靡丝竹之声,秦国乐曲斗志昂扬,充满了激情,而且曲调变化快,让人听着,总是能联想起秦国上阵杀敌的男儿。 今日上百名男乐人都汇聚在这里,一齐坐在宽大的章台正殿两侧,其声从歌喉中呼出,有时做轰雷滚滚之声,又时又出江海奔腾之乐。 这倒是秦国王宫里难得的盛况。 嬴政听了这音乐,当众敞开了怀大笑。 但是赵高却听不出这音乐有什么美妙之处,对他而言,今日这宴会,不过是比平时国中君臣之宴的音乐声大了些而已。 赵高本想回去,可是他意外往宫殿前大场一瞥,这才发现平时于宫殿院中正中专门设立的高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堆尸体,顿时木在原地。 其景象格外骇人。 赵高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他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今日只闻秦王笑,不闻齐王语。 鲜血透过木板留了下来,变成黑红色,很快就凝固,变成干巴巴的血痂,贴在木板上。 春天明媚的阳光照射下来,春风和暖,吹着死尸的头发,那些尸体身上的锦衣也格外鲜艳,其中有些是蚕丝所制,阳光照耀之下,闪着细细的光泽。 这些尸体就像是大条的鲸鱼,死在了陆地上,眼珠子一个个瞪得极大,无论从哪个方位看去,都觉得这死人好像还活着,正在瞪着他。 赵高看惯了死尸,可是他见到的死尸,基本都被抛在阴暗的角落里,比如永巷。 可是现在,居然有人直接把这些尸体摆放在章台宫前,他自然感到诧异,乃至惊恐。 这可是国宴,国宴能给人家展示尸体? 他低声问周围的宦侍,“这都是谁干的?” “回常侍,是大王之命。” “可是今日是国宴。国宴你懂吗?为何不把这些尸体收回去?” “是大王说不要撤下,今日君侯还曾劝过。” “哪个君侯?” “文信侯。” 赵高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他盯着这些尸体,嬴政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又重了些。 “大王还真是……无有不敢为之事。” 赵高语罢,一手将衣袖揣在胸前,随后大摇大摆的走了。 章台殿中,嬴政坐在上座,右侧上位为齐王建,下位为齐国将军横戟。左侧为秦国二相,居上位者自然还是吕不韦,而居下位者正是昌平君。 齐王建坐在这高台上,听的这声乐一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哪是什么音乐啊?一点也不文雅,更别说浪漫了。 难怪后相常说,秦国乃蛮夷之邦,靠着武力征伐诸国,其内没有多少文化。人楚国虽然自己骂自己是蛮夷,可是却有些底蕴在,敬天祭水,丝竹之音。 反观秦王,真蛮夷也! 见齐王神色不对劲,嬴政举爵祝酒,“齐王可有什么不满之处?” “久闻秦国雄风,寡人今日只听了秦国乐曲,就已经知道秦国之军如何,也知道秦国之民如何了。” 文信侯听了,自然皱眉。 好好一个国家,把百姓折腾的人不像人,自己花了这么久的时间调教秦国,希望让秦国能够成为文武兼备的国家,随后一统天下,造福华夏。 结果这少王一长大,这就想着把他踹出去。 看看今天这宴会,都叫什么事? 文信侯心知自己的心血最终付之东流了。 昌平君举爵,“我见齐王今日一直闷闷不乐,可是今日这宴会有什么不满意之处?” 不满意之处? 哼! 那可就多了去了。 齐王建扭头看向殿外,心想反正他们齐国离秦国还有一个赵国呢,怎么打也打不到齐国身上,想到这个,他便胆子壮了。 “敢问秦王,这章台宫前,为何陈死尸于宫阙之上?” 闻言,昌平君陡然变色。 他哪知道嬴政今天会给所有人都看这个。 第029章 少秦王未免太狂妄 本以为今天齐王会敢怒不敢言,结果没想到,他却是老牛不怕虎。 秦王闻言,这也露出怒色。 齐王见状,反而强硬了起来。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不过毛刚长齐,这般息怒形于色,真当他是吓唬大的吗? 齐国将军横戟也不紧不慢的道,“难道把死尸挂于阙上,示于宴会之前,这就是秦国的待客之道吗?” “我秦国一向待客有道。只是今日挂在这阙前的,都是些与寡人一心作对的。寡人将这些死尸陈于阙前,正是为了告诉我秦国国人,乃至天下人,和寡人作对是什么下场。” 嬴政坐的端正,不紧不慢的说着,双目平静的看向前方,仿佛是在和他们闲叙他的日常起居一般,极其随意。 齐王听了,自然深感受到威胁。这个少秦王,未免太猖狂了,这才继位几日? 仗着位居西陲,觉得我齐国打不到你是吧? 吕不韦听了,这话中满满的狂傲之气,他自然心叹秦王这孩子已经没得救了。 这个时候,左下一声咣当声传来。 原来是秦国昌平君一不小心把酒爵给打翻了。 昌平君强作镇定,没有露出慌乱之色。可是嬴政见到这一幕,却将视线移开。 文信侯冷眼旁观,他一身儒雅大度之气,今日这些场面,每一件事对他来说,都像是看蜻蜓点水一般。 昌平君这种稍一得意便狂妄自大之辈,绝不会走的长远。他私底下做的那点小伎俩,实在是幼稚的行为。 只有一个自大、不成熟的政治家,才会想着明目张胆去找一帮人给君主施压,以此来来到他的目的。 齐王见了,更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嬴政这回答让他听了心中分外不爽。 于是他忽的心生一计,便曰,“寡人此番前来秦国的路途中,听说了一件有关于秦王加冠之日的大事。” 秦王正色,慢条斯理道,“何事?” “听说大王在加冠之日,车裂假父,扑杀二弟,囚禁其母,简直是古所未闻之事。” “齐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嫪毐意图谋反,寡人幸得昌平君之助,这才平定叛乱。” 齐王听了,不为所动。 齐王只想听他想听的那部分,嬴政为什么杀他假父,囚禁其母,他并不在意。 在这件事上,天下人却有着出奇统一的意见,他们并不在乎秦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想专注于从结果来看这件事是多么离经叛道。 齐王屡屡胡须,假惺惺道,“如此说来,大王今日能在王位,也经历了许多艰险。” “寡人不似齐王好运,有一个能干的舅父,可以帮助齐王处理国中大事,无人敢谋乱。是以齐王能不远万里前来秦国心安理得的赴约,都是因为后相吧。” 【后相:齐国丞相,后胜,为齐王建亲生舅父。权柄极重,深受齐王信任。】 齐王听了,反而得意,齐国有后胜,如有一大宝。“我有这样一个好舅父,确实是我的福气。” “只是齐王,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些,毕竟这里可不是齐国。如果不注意言行,小心出一趟远门,以后就回不了家了。” 齐王建也是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的人,当年长平之战时,他已经是个常年人了,而长平之战后,嬴政才出生,他登基为王后,嬴政还在吃奶呢。 齐王捋须笑道,“我出门在外远游久不归,我那舅父必定会举国之力前来寻我。难道说天下还会再有第二个楚怀王?” “齐王好胆魄,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齐国实力之雄厚,否则齐王何以有如此的自信。寡人佩服之至,特意敬酒一爵。” 嬴政说着,这就给齐王敬酒。 齐王自以为是威胁回去了,于是心安理得的喝了酒。 今天的宴会,这就要到了尾声。 将要结束之时,齐王建当着众人的面对着文信侯说道,“非文信侯之力,秦国这十数年来无法变得像今日这样强大。” “寡人久闻文信侯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听闻文信侯集府中上千门客之智,作成一本《吕览》,此书必可流传千古。寡人想要观此书久矣,今日来到秦国,寡人想向文信侯讨要一册,不知文信侯是否愿意割爱?” 文信侯回揖,“我着此书,是为了天下人。齐王今日想要一观,为全齐秦之好,我自然愿意借。” “文信侯真是为了秦国殚精竭虑啊。” “齐王言重了。” 这个时候,齐王鬼使神地对着嬴政说了一句,“我齐国有后相,秦国有文信侯,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齐国和秦国才都得以强大。秦王日后可一定要善待文信侯啊。” 秦王笑道,“那是自然。” …… 秦国学宫。 日暮时分,众弟子都吃完饭了,于是各回了各自的寝房。 【忠信室】【敬上室】的弟子,都有些特权,可两人独居一卧;而其他人都是一个学室的人住在一起。 而东方奚,他和蒙恬同住一个房间。 这一次齐王来访秦国的事情,惊动了整个咸阳,身在学室的东方奚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躺在塌上,心中在谋划着一些事情。 如果接下来自己真的能够见到未来的秦国间谍首脑人物尉缭子,那自己一定要把握机会。 这个时代,宗法制相对辉煌的时期,他先天没有强大的宗族,要想在乱世之中保有地位不崩,就得自己搭建一个团队。 间谍网能帮助他达成目的。 东方奚躺在塌上望着天花板,蒙恬穿着袜子走了进来,看到东方奚望着天花板思索,一时间对他心生鄙夷。 “吃饱喝足就睡觉,早晚肢体生锈;我怎么和你这样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人在一个室?” “这不是你要求的吗?” 都是蒙恬要求和东方奚同宿,说是要请教学习。 东方奚这么大气的人,自然是一字未吐露。 蒙恬面色一紧,“我以为我挑的是对手,结果是一个懒货。还以为你有多爱《秦律》呢,可是每天只是枕书而眠,更不见你修炼剑术。” 听到这话,东方奚这才坐起身。和历史人物住在一个房间,一开始会觉得有点新奇。可一旦熟悉,就会把他当成普通人。 “你身在学宫之中,整日练剑莫不是有投军之心?” “练剑是为了修炼君子之气,而非逞凶斗狠。我来学律,是为了有朝一日行典狱文书之业。” 第030章 我不能做将 029章 “君子——”东方奚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主动说自己要修君子,他郑重其事的思考了一番。 蒙恬停下,一脸正色的对着他,“奚,我听说过你的事情。以你的才能,若是能够得到高人荐举,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我秦国的栋梁之材。” 东方奚却觉得,如果他不生在秦国,反而有更多的机会和选择。 秦国有个嬴政,这已经是限制了他许多。 东方奚看着蒙恬,他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经历。 “你以后要做什么?堂堂蒙氏列侯的嫡长孙,却来到了秦国的学室学习律法,一心想要学吏。未免太屈才了。” “对我来说,做什么都是一样的。如果秦国是一座城池,那么我愿意做铸造城墙的一块转;但是对我的家族来说,我学吏,可以让我的家族延绵不绝。” 东方奚听了,没有回话。 在三十年后,他的家族将会被铲除的一干二净。 说到这里,蒙恬也跟着东方奚坐了下来。 “其实我一直想做个大将军,因为我知道,我们秦国历代的君王都有个夙愿,那就是一统天下。我们华夏,自古以来就有中国之称,以此和蛮夷外族相区别。秦国历代先王们都有着同样的夙愿,那就是让古中国得以统一。” “我虽然是个世家子弟,可是我也知道,天下人苦于战事已经长达两百年之久。尤其是在三家分晋之后,战事越发频繁激烈。如果天下真的能被我秦国统一,那就是造福中国子民千秋万世。” 东方奚听了,情不自禁作揖,“恬兄有此志向,奚佩服。” 不了蒙恬却把东方奚的手压下,“可惜,我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只因为我家府上来了个高人,他告诉我,我这一生,如果要练剑,最好只在家里练剑。如果我带剑出征,会给家族带来灾祸。” 一句“狗屁”就要脱口而出,但是东方奚却止住了。 历史上,蒙恬也确实是带剑出征,最后整个家族都被覆灭。 “究竟是什么样的高人,居然这么说你?你难道不会觉得他说的话很可笑吗?” “若是别的高人,家父必定一笑而过;可是这个人他有些不一样,凡是被他算过命但是没有听从他话的人,最后都一命呜呼了。” “凡事总有个例外。” 蒙恬听了这话,顿时眼前一亮,一只手臂这就搭在了东方奚肩膀上。 “嘿!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既然有心,那为何还要待在这里?我们秦国可是频频对外发起战争,只要你肯出去,一定能向你的家族证明,你会是个非常好的将领。” 蒙恬听了这话,反而好奇,“你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感觉,感觉你未来会成为非常着名的大将军。”东方奚知道历史,说这话虽然语气里用的是感觉二字,但是目光中满是坚定的信念。 不了,蒙恬却握着东方奚的拳,他仰天大笑,“奚——谢谢你。不过我是不能做将军的。” “为什么?你自己都不相信那个高人所谓的预言。” 蒙恬肃容,“今日这些话,我没有对外人说起过。你却是头一个知道我这么多事情的。这件事,不是我愿不愿意就可以决定的事情。”蒙恬摩挲着腰间的配剑,一脸认真的道,“作为家中的嫡孙,日后我就是整个蒙氏一族的族长。我的身上,要肩负起蒙氏一族的命运。所以是要去军中历练,还是来学室求学,这些都不是我能决定的,全部要听从家族的安排。” “所以说,你来学室,不是你自己的决定,而是你家族的安排。” “是的,不止我,我们族中所有子弟日后都要学吏,不会有人再踏入军营了。” “是因为武安君白起?” 蒙恬讶异,“你怎么知道?”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嘛?” “本以为你不懂这些,现在看来,只是藏拙。” “这倒未必。”有些事东方奚是真的不懂,比如说,眼前这个人,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客气。 这可是日后秦始皇的第一把手啊。 “你太过谦虚了。做人应该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要藏着掖着。尤其是现在,正是我秦国用人之际,你要把自己会的东西都拿出来。不过现在,你进了学室,以后就可以有机会面前大王,在大王跟前做事,假以时日,大王一定会通晓你的的才能。” “才能?断案这算什么才能?不过混一口饱饭。” “这可是大能。如果你能坚持下去,很快也就可以进入廷尉府,甚至御史府。我秦国比之其余六国,政治清明,凡是有能力的人,都大力拔擢举荐。你怎么老气横秋的,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这观察情况呢?随便去大街上走走,到处都是招贤纳士的幡子。现在的咸阳,连士人之家都开始养三五士人了。” 东方奚听了,照旧不为所动。 他学到的是独立,保证让自己过的好。 秦国有嬴政,事关民族的统一大业就要在他的手里完成。他这个土生土长中国人根本没有要阻止的理由。 如果真的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那也是帮助嬴政完成眼下一统天下的霸业。 这才是他来到秦国的目的。 否则他干嘛接这和他原本期待的生活完全不一样的任务。 各色人物都已经聚集到了咸阳城,很快好戏就要开场了。 “我只能告诉你,我也想要让天下一统,让天下人都不再遭受战争之苦。只是这个愿望,可能需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去完成。” 蒙恬听了这话,顿时对东方奚投去欣赏的目光,“这才是大丈夫应该做的事。” “不过现在呢,咋们还是先好好读书吧。运气好的话,早些到大王身边侍奉,也许能给出一两个有用的建议,从此以后延续千年呢。” 汉唐皆承秦制,现在他正处在秦朝大一统的前夜,有他这个现代人帮忙,或许,大秦还能延续的久一点。 “延续千年……你倒是人如其名。小子,野心不小。可是我就想要交你这样的兄弟。” 蒙恬说着,伸出手掌来,东方奚犹豫了一下,两人这才紧紧握在一起。 “你以后,有了什么不方便的事情跟我说。我若是能帮你,一定不推辞。” “你以后,有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告诉我,我若是能帮你,绝不会拒绝。” 第031章 这下热闹了 031 蒙府宴会 三日后,蒙府果然开了宴会,适时学室刚好排了学生假期。 大家伙有人留宿,有人去酒肆,基本上没有人留在学室,非常快活自由。 令史茂平日都住在学室里,这天早晨,他照例来到了学室。 学室里有些人入学非常不容易,贵族靠着一份荐书进来,但是某些人却要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入内学习。 而往往是这些千辛万苦入学的同学,最知道学习的不易,所以特别刻苦。平时不好意思问他问题,总是在假期的时候留在学室自己琢磨,他有时候会过来帮这些弟子解答问题。 只是这一天他过来,学宫上下除了仆婢,竟然没有看到其他弟子。 平日里,【忠信室】最闹,仗着都是世家子弟,只要他不在,就在学室里玩投壶。 一想起来他就手痒,迟早有一天被他逮到,好好收拾一顿。 他们这些人,最是需要教育。 稍有一个不慎,以后就是祸国殃民之辈。 想着想着,令史茂便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忠信室】门前。这次他看到室门大开着,一时忍不住皱眉。 本来想着把门关上就离开,可是本人来到门前,却看到学室内乱糟糟的一片。竹简被随意地扔在地上,桌案上到处都滴着墨水,席子也被拽起来了,不知道放在了哪里,坐垫也歪了。 令史茂的脸色自然由红转白——对着空无一人的学室道,“连室内整洁都做不到,就这样还想着以后能陪王伴驾呢?小事不为,如何成大器?” 令史茂沿着众人的桌案,一步步走过来,然后将这些竹简收起来,给他们摆放好。 只是等到他走到最末的时候,他忽的发现蒙恬和东方奚两人的桌案上,一个刻着忠,一个刻着信。 令史茂看着这这两人案上刻着的东西,捋须一笑。 “这二人,倒是有些名堂。人生在世,多是不如意,如果能够寻觅到正道,知道为家国天下担当责任,这样才是不虚此生。我在学室教导弟子数千人,还是头一次见到有这样勉励自己的学生,一来还是两个。看来我秦国日后人才济济啊。” 令史茂说着,可是随即他又想起来,这个东方奚平日里吊儿郎当,蒙恬也是一上课就与东方奚交头接耳,两人根本不认真。 “光有心,没有才学又有什么用?以后还是得靠他多多鞭策才是。” 令史茂收拾完了学室,这才关上门,慢条斯理的踱步离开。 见到学室没有人,他便回到了家百无聊赖。 可是家中族人大多各有各的庶务,忙的脱不开身,也没有人搭理他这个老头子。 看着他头发还黑,实际上已经到了六十。 还不知还能多活几年? 望着庭院里的大树,茂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越坐越无聊,他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这么想着,茂便看了一眼桌案上的拜帖,这是邀请他前去蒙府赴宴的请帖。 这些宴会,本来他是不去的,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鬼使神差的命人驾着马车送他去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此刻,就在咸阳宫里,章台。 嬴政盯着发黑的眼圈,看着手中的奏章,虽然都是些简单琐事,可是他还是一一认真应对了。 一侧,赵高恭恭敬敬侍立。 “王上,今日蒙府有宴会,请了不少士人一起聚会,说是论道。” 嬴政听了,便把奏章放下来。 “论道?” “正是。” 蒙氏一族,和其他家族不一样。其他家族的侯爵见到他,是伪装恭敬;可是蒙氏不一样,那是打心底里的恭敬。 “为什么要论道?寡人还以为将门之家开宴会,是会找些壮士来比剑呢。” “这个问题,小人也不知。” “只是如果陛下想要知道,小人倒是愿意前去打听。” “怎么,你这样的身份,去了人家府上不怕把人家的宴会搅黄?” 赵高作为嬴政的中常侍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去蒙府,就代表着大王本人亲临。 “王上有所不知,小人此前收到了拜帖。” “哦?蒙武居然会请你?” “大王有所不知,这一次前去赴宴的人,多是诸子名流。此次聚会,我秦法家一派为主场,上至客卿李斯、学宫学监郑茂,下至小人,都在被邀请之列。” “这么说,你若是不能去,这倒是朕的不是了。” “小人不敢。” “那就去吧,看看他们要论个什么名堂?” “唯。” 赵高躬身作揖,随后趋堂而过。 嬴政看着赵高离去的身影,自然不会把这件事看的这么简单。 “蒙府聚会,无可厚非。可是却以论道为名,还刻意邀请赵高,用意很是明显,就是要让朕知道;再联系前些日子寡人听说蒙氏少子蒙恬入学室求学的消息,可见蒙氏不打算再让其子弟入军中了。凡此种种,不过是蒙氏明哲保身之举。” 嬴政坐定,情不自禁的看了看自己的座椅。 这个位置,当年昭襄先王也坐过。 “还是昭襄先王有远见啊,杀一儆百。” …… 蒙府,东方奚换了身白色深衣,提前还刻意焚香沐浴。 这毕竟是他参加的第一个宴会,自然要正式些。 拿着拜帖,东方奚就驾车到了蒙氏门前。这一次,他走的是中间正门。 虽然年轻,又是孤身一人,但是蒙府家臣看东方奚这衣着相貌,手中还有拜帖,核验过后,没有人敢为难。 于是东方奚便顺理成章的进了蒙府。 入内之后,前面自然是一个前厅,用于待客。东方奚没有入前厅,只是穿过长长的走廊,直接到了后院。因为前厅里待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蒙恬。 古时的宴会,大都排在晚上,快到了傍晚时分才开宴奏乐献乐。 白天聚会,多是论道。 东方奚循着人声喧闹处走了过去,遥遥就看到众人围着一个中年男人跪坐。东方奚自然也坐了过去,因为他看到了令史郜,这次来,不为别的,就为了打脸令史郜。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教训几个人玩玩。 但是当东方奚跪坐到了那男子面前,四目相对。东方奚看到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黑须盛年男子。可是,他一脸肃杀之气。 第032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先秦时期的老师,大多都是严厉之辈。 尤其是那些年高德劭之辈,在他脸上基本看不到和蔼之色,目光一扫过来,便让人有不寒而栗之感。 眼前这位讲道的高人,东方奚一进来坐下,两人便四目相对,盯的东方奚浑身不自在。 令史郜顺着眼前长者的目光看过来,刚好见到坐在自己身边的东方奚。 “奚,是你?” 郜瞪大了眼睛,险些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他当日只是说着玩玩,主要是看着东方奚不爽,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来了,这下自然轮到他慌乱了。 “是我。”东方奚一脸平静,双目平静的看着正前方,从头到尾都没用正眼看他一眼。 东方奚的到来,冲击了令史郜的固有的认知,庶民可以在不卑躬屈膝的情况下,在短短一年之内就可以在贵族的宴会上随意出入吗? “你来这里做什么?” “听道。” 令史郜压低了声音,“你怎么进来的?绝对是翻墙吧?” 东方奚把自己的拜帖从长袖里露出一截,在令史郜面前晃了一晃,“好好听讲,不要喧哗。” 令史郜这下被拿捏的死死地,只能干瞪着眼睛看东方奚。 绝对有问题…… 两人安静下来后,这才认认真真听这位黑衣盛装男子的讲授。 “人生为己,天经地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东方奚听着,只觉得奇怪,“不是说来讲《易经》吗?为什么说的是《论语》?” “毕竟是大师,引经据典而已。孔夫子虽然发扬了儒家,可是也是用心研究过《易经》的。” 现代社会,广布流传的是西方科学,中国古代文化一度被摒弃,中医学、古典文化等等,大多都在现代社会被世人所抛弃。尤其是课本教学之中,处处都是西方科学的那一套思维。 这就是东方奚为什么坚持一定要让自己补课继续学习的原因。 如果不了解古人的思维,自己也很难在这个环境里扎根。 “孔夫子言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正是在批判这一点。以如今之天下,中原大地四分五裂;人心浮躁,追名逐利,强势倾轧,岂能长久?” “是故古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一个人不好好地做自己,不修习完善自身,那么他就会被天道所抛弃。” “古之先贤用心良苦,是以留下这样的训诫告诫后人子弟,切莫贪权好色,要时时刻刻都谨记,为人不易,必须要用心修习自身。是故孔夫子在周游列国传道授人之际,还留下了君子六艺。修炼君子六艺,就是为了修炼自己的心法。” 这怎么听着味儿不对啊。 乍一听有些封建迷信,不过这位先生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解释,却完美的与古人追求修齐治平的理想相契合。 否则一个一心只想着为自己谋私利的人,怎么又会同时有修齐治平的理想呢? “这位就是那位传闻中的世外高人?” “是啊。” “你可知道他的姓名?” “名缭。姓氏不知,据说是魏国大梁人士。专程被蒙公花费重金请过来。” 那就是他了,兵书《六韬》的着作者,历史上唯一记载过的主持打造秦国间谍网的人。 东方奚抬起头,直直看着尉缭子。 这人看着很年轻啊。 “你把头低下来。” 令史郜见东方奚抬头去望,自然把他压了下来。 “今日来了不少贵客,其中有李客卿。你快把头低下。” “李客卿?” “就是文信侯府中的门客,其人在咸阳城素来有名。他师从大名鼎鼎的荀卿,儒法两家皆通。也是今日被蒙公请来的贵客之一。” 李斯…… 他可是未来秦始皇的第一把手,奠定后来大秦帝国郡县制基本盘的首脑人物。 看来自己在乡下住的时间太久了,居然把这个影响历史最重要的人物给忘在了脑后。 听着那尉缭子讲课,无非是讲人生哲学,听来听去都听麻了,不知道旁人是何感受。东方奚正纳闷呢,结果看到旁边忽地多出来一个小弟弟,他和自己一样穿着白色的深衣。 头发从身后被束起,脑袋耷拉着,东方奚微微俯身,见到他已经睡着了。 东方奚又向左面看看,只见令史郜正在神游,总之双目迷离,不在先生缭的身上就是了。 东方奚坐定,双目直视前方,这才发现今日认真听讲的大多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 一听说“天命”、“天道”这些词,他们便双目炯炯有神。 期间,只有人陆陆续续的来坐下,没有人离开。 远处的廊道里,站着几位顶着高冠的盛年男子。他们穿着各色的深衣,团团围在一起看着这边,目光都在那先生缭身上。 这些人看着缭的目光都笑盈盈的,仿佛缭浑身上下都是宝。 只是东方奚定睛一看,却陪在那个陌生男子的身边的人,其中一个居然是太傅王绾,而另一个居然是赵高。 赵高这张脸,东方奚见了第一遍,就再也不敢忘记。 王绾是未来的秦国丞相,东方奚自然也把他按给记住了。 一个是秦王的老师,一个是秦王的宠信,居然同时有两个人来参与这个宴会,蒙氏未免太有面子了吧…… 看来现在这蒙氏果然如日中天啊。 尉缭坐在上座滔滔不绝的讲着,丝毫看不出疲倦,而台下这些精神矍铄的老头儿,也都恭恭敬敬地听他讲学。 现场气氛非常严肃安静,好像除了他们这几个年轻人,都没有窃窃私语的。 东方奚心想,果然,上课从来都是不适合年轻人的。自古皆然。 远处,蒙武穿着常服,周遭的人也没有穿朝服的,大多都是深衣,十分随意。 三月时节,蒙氏府邸里里外外都是桃李芳菲,春意盎然,拇指大的蜜蜂已经爬到了花骨朵上,正在嗡嗡嗡地叫着。 蒙恬暂时招待完了客人,这就回到了大院里,见到众人都围着缭先生坐着。 其弟蒙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混入其中,因为其个子矮小,虽然埋在人堆里,可是蒙恬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还有他身边坐着的人,居然是东方奚。蒙恬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 “恬,你过来。” 蒙武正在给王绾、赵高等人介绍,忽的看到自己的儿子。 “父亲——见过太傅、见过中常侍。” “这便是犬子。” 第033章 秦国法家与墨家 王绾看着蒙恬一身彪悍之气,相貌堂堂,四肢是越发粗壮了,“几个月不见,令郎又结实了许多。” 赵高见到蒙恬,也一脸欣赏,“蒙氏少子,如此强健有力,没有从军,真是可惜啊。” 蒙恬对赵高,一向没啥好感。主要是这家伙看着就有些阴鸷,不像个好人。 “不可,这小子有勇无谋,还是当他在国中当个文吏,这样才不至于酿造祸事。” 赵高拉着腔调,强行恭维道,“蒙将军远谋,倒是高短见了。” 随后蒙武带着两个人走向后堂,蒙恬又回去在府门前待客。只是他回来的路上,却见到东方奚忽的又不见了…… “难道说,我昨晚没睡好,今天眼花了?” 蒙恬回到前堂迎客,迎面走来的却是自己的老师令史茂。 “学生拜见老师。” 茂甩了一下袖子,“学室有规矩,出了学室,老师和学生没有任何瓜葛。” 蒙恬连忙恭恭敬敬地道,“恬拜见郑先生。” 郑茂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后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学室祭酒大驾,府中文吏见到他来,纷纷退在两侧拜见。 茂的到来,顿时在蒙府激起了一阵喧哗。 战国末年,诸子百家虽然不至于如同春秋鼎盛时期一般各为蔚然大宗。可是却因为战火遍地开花,孔子门生遍天下,道家学说流于楚魏之地,秦国法家独尊,墨家子弟广布赵地,齐鲁之地尽是儒生。 在咸阳城,诸子百家能说的上话的,只有两家,秦法家和秦墨家。只是在秦国,相对领先中国其他地方的政治文明已经孕育成形。秦法家和秦墨家早就被吸收进入了秦国的政治体制,不像是其他门派学说,秦国不允许有学派独自在民间发展,整个秦国国土上的所有人民都在政府的统治之下。 而秦国墨家全部都转化为为秦国王室效力的工匠,大多寓居少府,更有甚者,直接在王宫中居住,为秦国的军队铸造武器。 剩下的,就是秦法家,他们相对于墨家人来说,尚且有着一定的自由。 整个秦法家子弟遍布秦国的郡县乡每一级,严密地执行着秦国的行政法规,维护着社会秩序。 而作为一个门派,其内在的学术自由也早就被销毁。 看学室就知道,秦法家的弟子基本都是量产,而一旦出了这个学室,那就是不再认过往的师徒关系。 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更何况这人是郑茂,为人堂堂正正,自然吸引秦国有识之士的尊敬。 他一到来,蒙府上下所有士人基本上都站起来了。 先生缭也就停止讲述,他坐在堂中,蒙恬亲自请着缭来到院中,看到众人都围在缭的身边。 茂作揖,“久闻先生缭的大名,今日得见,实属有幸。” 缭是第一次来到秦国,眼前这人,他自然不认识。 蒙恬介绍道,“先生,这位是我秦国学宫祭酒,也是学监,今日家父请祭酒过来,是为了让他代表法家,好与先生一同论道。” 东方奚听了,反而觉得奇怪。 蒙氏都想着急流勇退,把儿子安排去了学室,大张旗鼓请来这么多宾客,李斯、郑茂、王绾,这些人是平常人可以请来的吗? 这场宴会有猫腻啊。 一个将门之家举行宴会,从头到尾不见一位将军,也是怪事。 东方奚站在角落里,众人的焦点都在这些大人物身上,就连令史郜都识趣的退了下来,他走到东方奚身边。 “走吧,去蒙府后院转转,这地方人实在是太多了。” “行啊。” 刚好东方奚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两人并肩来到了蒙府的后院里,这里已经到了些许士人,还有人抱着琴在缤纷樱花树下弹琴。 奚与郜都长得高大英俊,来到这桃林里,那就得走几步弯一下腰。 郜感慨道,“没想到居然连学监都来了。” “是啊,我也感到意外。像学监这样的人,居然会来这样的觥筹交错之地。” “可见蒙府的面子真是大,想当初文信侯着《吕览》,其中多需要用秦法家的观点,以此来论述他“天下一统”的主张。当初请的正是学监,可是学监不为所动。我也以为学监只是一心教书,不理俗事,今日见到学监过来,没想到还是得秦国勋贵蒙氏出手才是。” “还有这回事情?” “是啊,丞相着书《吕览》,天下皆知,是故诸子百家云集响应,纷纷赶来以助力。” 东方奚听了,反而一股悲伤涌上心头。秦国最缺的人,其实是吕不韦这样的人。 吕不韦成书是假,收揽天下文士到自己麾下才是真。他是想要赋予秦国文化,秦国这个国家,菌果主义体制,如果不加以改造,根本无法适应和平时代。 可惜再过一年多,他就要因为嫪毐的事情被连坐。然后被嬴政赐死…… 另外,被郜这么一说,东方奚忽的反应过来。 这令史似乎和丞相不合啊。 那是不是代表着,今天这个宴会,实际上是蒙氏为了反对吕不韦执政而开的…… 东方奚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东方奚不知道内部势力斗争的情况如何,今天来都来了,何不多观察观察呢。 两人走着,忽地听到桃林深处两个老者谈话,两人背对着奚与郜。 郜低声道,“小声点。这两个应该是蒙府的门客,蒙府规矩森严,能在这里随便走动的,应该是心腹。” 郜说着,一时间忽略了他和东方奚之间并不熟悉。 缘分这种东西,就是这样妙不可言。 于是二人就在桃树后站着,听前方两人谈话。 “今天这宴会,先生缭是主人公。看似宴会请了这么多文士,实际上是为先生缭铺路。蒙公这一次要举荐的人,是兵家。他一旦被举荐入朝,就会代表朝中所有军功世家,向大王陈述如今天下一统的形势已经具备。大王应该及早整顿兵马,准备完成这天命大业。” “送他入朝为的是秦国历代君王的夙愿,完成天下一统。如果他成功,那我们就将铸造出千秋万代的伟业。” “是啊,眼下六国颓废,眼看六国君王皆为无能之辈,唯有我们秦王一心励精图治,这正是绝佳的机会,百年难得一遇。” “如今举国之力,对外发兵,这已经是我秦所有军功集团晋升者的共识,大事将成。” 第034章 做我师父 “但是对那两位来说,这却并不是好消息。” “这可未必。位于大王右面的那位着书,吸引天下文士,为的不正是一统吗?而位于大王左面的那位,虽然有楚国的血脉,可是只要大王肯许诺与之以高位,他未必不肯倾囊相助。” “这你就错啦。有些人最怕的就是秦国开战。” “何以见得?” “要用兵,就需要大王发令。一旦大王法令,攻下城池,那么不出半年,就有一批庶民借着军功晋升,届时陛下便可以给予封赏,只需要一两次,大王就会借着对外发动战争争取到一部分实权。等到发动的战争越多,大王手中掌握的军权就会越来越多。所以自商鞅变法以来,历代秦王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极高。” 这下东方奚有点理解了,原来弄这么大排场,只是为了把尉缭推到秦王面前。在这个时代,普通人要想见到秦王,根本就是难如登天。 缭代表的是一些亟待晋升的新的秦国勋贵利益集团。可是听他们的意思,这场宴会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让众人结识士人缭。但是来的却都是…… 李斯、王绾、再加上一个赵高,所以说他们就是秦国的新晋利益集团——秦吏集团。 这就意味着,今天来的人,实际上代表着秦国的另一个已经能说的上话的集团。 一个是根基深厚但是地位不高的秦吏集团,一个是亟待晋升的军功集团,看似平平常常的事情,实际上都是被利益所驱动。 不愧是秦国人,做的每一件事,都考虑的是自身的利益。 倒是这个蒙氏蒙武,他居然这么早懂得和文吏集团交好,确实很有先见之明。 令史郜拉着东方奚过来,“今天这件事,你知我知,可不许告诉外人。” 东方奚点点头。 午后到了,大家都在后堂用膳。 东方奚用过饭,猛地发现郜不见了,只是他的身边又是那个约莫十三岁的少年,穿着白色深衣。东方奚看着他,总觉得有些面熟。只是他生的似乎有些瘦弱,脸颊也很白,寻常的贵族子弟这个年纪,基本上都已经吃的虎背熊腰。 不得不说,他和这小兄弟长得还有些像。 因为他们二人在秦国这些虎狼之林中显得身形稍有瘦削,是以蒙恬就是因为这个说他四肢简单。力气不大,在先秦这种生产力低下的时代,那是要被人鄙视的。 好在东方奚长得帅啊。 东方奚看着这小兄弟,眉清目秀的,东方奚总觉得自己和他在哪里见过。 “宴会这种地方,能是你来的吗?” 他抬起头来看着东方奚,一脸疑惑。今天夫子不在,所以他可以出来游园。又因为不是嫡子,家里长辈见到他就跟看到空气一样;其他不认识他的外宾,也没人在意在意十三岁的小孩。就是家里的仆婢,今天这种日子,没人有功夫搭理他。 东方奚,是今天第一个和他主动说话的外宾。 没想到一上来就问这种问题。 这少年放下箸,转过身体来,双手环胸反问,“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来。” “你是蒙氏子弟?” “怎么,我哪里不像?” “蒙恬是你何人?” “他是我胞兄。” “你是蒙毅?” 历史上的蒙毅,是在嬴政身边的宠臣,是个文臣。只是他还做过一件特别出名的事情,那就是他曾弹劾过赵高,想把他宋送入大牢。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听你兄长说起过你。” “你还认识我兄长?” “我是他的同窗。” “同窗?你是学室弟子。” 东方奚没再答话。 什么时候,他才能光明正大的报出自己的名字。当他报出自己的名字时,有如自己在介绍身后有一个世家大族时的底气。 东方奚起身,在这院子里乱转。随便走了一条廊道,就杨柳桃花,还有杏树,沙枣树,都是些秦国境内常见的树木。 纷纷栽种在院子里,铺上石子路,已经具有了园林的初代风格。 他刚巧走到一处高楼上,却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你。” 蒙毅跟着东方奚走了过来。 “先生,还请留步。” “我可不是什么先生。” 东方奚法定年龄还没到二十呢。 蒙毅不过十三岁,不过到东方奚的腰际,完全就是个小孩子。 可是他抬首作揖,一脸认真道,“能成为学室弟子,还和我家兄长是同窗,想必是非常厉害的人物。毅虽然年幼,不知先生可否愿意赏光,日后指导我一二。” “师父?” 蒙毅想要做自己的弟子,这倒是有趣。 “那你说说你想让我指导你什么?” “指导我学习《秦律》。” “你想学这个?” “在我们秦国,法是公平的体现,更是我秦国治国的利器,我想要学习律法,这样以后我就能成为国之重器。” “好想法。只是我是不打算收弟子的。” 蒙毅听了,反而急了。 他张开双臂,挡在东方奚前面。 “不行,你得给我留下,我非要你做我师父。” “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住在昌平君门下,转头去教你蒙氏子弟学律法,这不是打昌平君的脸吗? 再说了,九年义务教育的成果,能轻易对外人讲吗?现代法律的观念更不呢随便对外说。 而且以蒙氏的地位,不难给这蒙毅找个师父。 东方奚甩了甩袖子,继续往前走。 东方奚哪知道,蒙毅是出了名的耿直,外加固执。 一旦他认定的事情,就绝不放手。 于是就有了出现在缭眼前的一幕。 缭正准备回去稍微休息休息,他要换身衣服,准备今天的晚宴。他这刚一走出来,就见到两个白衣服的男子纠缠的一起。 蒙氏少子拽着东方奚的衣角,一直不肯松手。 “那不行,我要去找我父亲,求他让你做我的师父。” “都说了不行。” 缭一见到东方奚,立刻眼睛直了。这不就是方才那个对他的言说一脸不屑的男子吗? “见过缭先生。” 东方奚作揖,可是他无法忽略此刻已经抱在了他大腿上不下来的蒙毅。 有没有搞错,到底谁是穿越者? 缭是蒙氏的熟客,蒙武见到他都十分尊敬,蒙毅见到,这才下来作揖。 缭捋须笑笑,“不必介怀我,你们继续玩你们的。” 缭话音刚落下,郜却追了出来。 “还请缭先生收我为徒。” 第035章 对天下大势的看法 四目相对,东方奚这才知道,原来令史郜刚才是忙着去私下求见缭了。 东方奚把蒙毅从身上掰下来,“要我收你为徒弟,你总得给个理由?” “我家兄长觉得我年纪幼小,即便给我说了《秦律》,我也不能理解。家中又多是文士武卒,唯有先生可以教我。” 蒙毅一脸恳切,脸上丝毫没有孩子气,可见是诚心求学。 但是东方奚他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 “你要学《秦律》,我秦国小篆两千字学会了吗?等你学会了再来找我吧。” “毅自十岁以来,便能能书会刻,我秦国文字,无有不识者。” “那你在这个年纪,应该去好好读书,学习六艺。像你兄长一样,学习练剑之术。” “做秦吏,需要的是对《秦律》了如指掌。学习六艺有什么用?” “秦吏是业,人要想执业,就得先立人。你真的知道你为什么要做秦吏吗?你是为了做秦吏而去学《秦律》?还是为了学《秦律》而去做秦吏?” 这三个问题落在蒙毅头上,他自然开始发懵了,这就开始陷入思索。 须知缭也在为同样的事情发愁,见到东方奚这么处理问题,他自然也有了招数。 “小兄弟,你要让我收你为师,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我收你为师啊?” “晚辈敬仰先生。” “那你是因为敬仰我所以才要拜我为师?还是说为了要拜我为师,所以才说敬仰我?” 郜的那点小心思,缭自然一眼就看穿了。 这下被追问,郜自然词穷。 “你留在此地,等想清楚再来找我吧。” 缭说罢,这就要拂袖离开,他看着东方奚长得十分俊美,可是却又是孤身一人,像是个独自闯荡的年轻人。 缭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 “小友可愿意与我一同走走?” “能与蒙公的座上宾同游,晚辈自然愿意。” 郜还在原地思考问题呢,自己是要直白点说自己想要为秦国干一番大事业所以想拜他为师,还是说自己只是仰慕他所以想要答应。 等他回过神来,东方奚已经跟着缭走了。 蒙毅看到先生缭和东方奚两人一前一后走了,更是坚定了东方奚非一般人的看法,非要跟着他学习《秦律》。 于是也跟着追了过去。 下午时分,暖融融的春光照射在园林之中。 在一条廊道里,缭问起,“看你样子,是地地道道的秦人啊。” “先生慧眼,确实如此。” “你叫什么名字啊?” “复姓东方,名奚。” “奚——看来你的父亲对你寄予厚望啊。” 两人找了个亭台坐了下来,缭坐在上面,十分坦然,一点也不像是客人。 从刚才蒙毅看到他的反应,这个缭在府中的地位非常高。 或许这个缭是个魏国贵族。 “你是学室弟子?” “是的。” “在这个世道,年轻人孤身出门在外谋求一份事业,可是很难成功的。” “任何世道,任何时代,都是如此。” 缭仰头笑笑,随后捋着胡须,一脸戒备地看着东方奚,“你恐怕不是接了蒙氏的拜帖才来到蒙府的吧?” “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我今年四十三,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想去王公贵族的宴会,必须要跟在父亲身后。你倒好,赤手空拳敢入蒙府,就不怕被人乱棍赶出去?” “我堂堂正正进来,期间只听了先生讲道,如何不能堂堂正正出去?” 缭有意打哑谜,显然是看透了,但是不打算戳破。 他其实还是挺喜欢东方奚的,看他模样,绝不是干坏事的人。 缭捋捋胡须,“你这个小子,身上自有一股傲气。这倒是很难得。” 奚坐在这边,浑身不自在。他和这缭素未谋面,这么快就坐在一起,接下来岂不是要谈心了。 “我可以听听你对当今天下大势的看法吗?” 问我这个?那我就要好好说说了。 “自三家分晋以来,战火频繁,奚以为,当今天下人求的是安稳,而非统一。” 缭听了,自然顿住。 在秦国的士人中,每个人张口闭口都是统一,只有眼前这个年轻人一出口就不俗。 “你说天下人求的不是一统?可是战乱频繁,如果不统一,何来安稳呢?” “战乱频繁,无数庶民流离失所,盗贼猖獗,侠客流寓四处,这样的天下,百姓不能安居乐业,而君王也早已经远离了治国之纲。七国之中,又有哪一位君王为的是庶民。天下人熙熙攘攘,来来往往,为的无非是一件事,战争。” “晚辈听说,术以知奸,以刑止刑。要想解决战争,就必须要通过发动更猛烈的战争才能遏制现在的状况。可是原本是为了和平而发起的战争,如今却演变为滥觞,为了从战争中谋取利益,所以就去发动战争。” “那么通过这种战争来铲除的敌人,必定会死灰复燃;而为了利益去征伐的天下,也注定不会长久。如果某些完全是为了满足权贵利益的战争不及时加以改正,那发动战争的军队,就不是正义之师,而是产狼虎豹。” “既然不是正义之师,那么即便是战争赢了,也不会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缭听了这话,一时间僵在原地。 他盯着东方奚,心内十分讶异,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个年轻人,莫不是有通天之术,他说的话非常含蓄,可是实际上却是在影射当今天下所有的权贵,乃至于秦国的大王。 虽然是影射,可是他对天下的形势变化,对秦国的状况,简直分析到了鞭辟入里的地步。 最重要的是,这和他本人对于秦国的看法是一致的。 秦国有能力结束战争,但是以秦国对待庶民的方法来看,秦国打下的天下绝对不长久。 “小友的言论,在外人听来,都是惊世骇俗之论。我劝小友这话不要对外人说第二遍。” “不说是不行的。不过,我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该对什么人说,又该对什么人闭口不言。” 在东方奚看来,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不是秦始皇一个人的天下。 就是因为东方奚深知嬴政的双面性,所以他才对嬴政没有过分的好感。 帮他结束战乱可以,但是帮着他欺负天下老百姓就不行。 (今天我生日,求波打赏月票推荐票!谢谢大家。) 第036章 真正的高人 缭捋捋胡须,一脸欣赏地看着东方奚。 这小子的话,若是被外人听了去,可是要倒大霉的。 “秦国的年轻人,都像你这样吗?年纪轻轻,居然能对天下大势有如此的把握。你这么孤身闯入蒙府,倒是有几分游侠气概,却又偏偏生在秦国,居然还是秦吏的身份。可见你此前经历了不少波折。” “先生还真是慧眼,这都能看出来。” “我十五岁时,就开始跟随信陵君,至今自然是阅人无数。秦国不同于其他诸侯国。其他诸侯国国内风气糜烂散漫,而秦国等级森严,尊卑严明。你小子能进来,说明背后还是有人在的;但是目下却有孤身一个人,可见你背后的人只是有求于你,而非是你的靠山。” 这老先生,眼光毒辣啊。 “我与先生非亲非故,先生何必与我说这些?” “见你相貌堂堂正正,是个君子。我有一身才学,正不知道传授于何人,最近正在相看呢。”缭漫不经心地说着。 有些东西,非得有缘人去学才可。 “难道先生认为我合适?” “你为什么和我说你对天下大势的看法呢?” “先生年长,作为晚辈,自然不应该欺瞒。” 缭听了,捋捋胡须。这小子和我初次谋面,这么坦诚,绝不是没有来由的。 其实东方奚之所以敢这么说,那是因为他知道,历史上就是这个缭,他面见了秦王之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痛骂了一通嬴政。 《史记》中对这件事有着详细的记述,后来这段话还被秦始皇的黑粉刻意引用,给他画了非常难看的肖像画。 他对嬴政的评价,简直是未卜先知。 这位在战末秦初,那是真正的高人。 他评价嬴政说:“居约易出人下,得志易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 在他势力弱小时,可以俯身做低下的样子;一旦他得意了,便会把天下人都当做他的俘虏。 从庶民的角度来看,这样犀利的评价自然是客观的。 两人对坐了一会儿,缭问起,“你师承何人?” 东方奚的老师,那可就多了去了。 “孔孟先圣。” 缭捻捻胡须,眸中闪着金光,“有点意思。” 缭正坐着,蒙氏家臣找了过来。 “先生原来在这里,我秦国中常侍、学宫学监、客卿李斯也来了。我家主人请公前往前堂。” 这些都是秦国法家流派的人,他们对自己这个主张外来人有些不放心啊。 “待我换了衣服自会前去,怎么,你们还要跟着我吗?” 缭也是多年的游士,不喜欢处处都有人跟着。这便板着脸,冷声冷气,那家臣奉蒙武的命,丝毫不敢让这位有什么委屈,于是忙道。 “先生请便。小人这就回去复命。” 临走时,那家臣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东方奚。 “你还年轻,未来大有作为。今日我就与你说到这里,你我有缘,相信不久还会再见。” “奚多谢前辈美言。这里就不再打扰先生了。” 至于见不见的,东方奚倒是没怎么在意。他未来要接手打造秦国间谍网,可是 只是他这边刚出来,又遇到蒙毅在原地等他。 这个小子,还真是顽固啊! 他穿着深衣,束带系的极紧,尚未加冠,但是却把头发束紧,没有丝毫的散乱。整个人的装束十分整洁利落。 虽然尚属幼年,可是一双眸子里却含着刀子似的,自有一股锋利气。 他恭恭敬敬地作揖等在院子门口,见到缭走过,低头作揖,“先生慢走。” 缭回首看了看东方奚,“你和这个小家伙有缘,我看你早晚要成为这里的常客。” 蒙氏这两兄弟怎么了,蒙恬见了他想收他做小弟,蒙毅见到他想收他做师父。 可是他只是个间谍啊。 东方奚无奈,只能苦笑,“看来我今天要被拦在这里了。” 蒙毅走过来,对着东方奚就是一拜,“先生,教我学《秦律》吧。我要成为秦国最年轻的秦吏。” “为了做秦吏,所以学《秦律》,你这也是想明白了。可惜我并非你的良师。” 蒙毅听了,再次张开双臂,“那不行,我家府上没有吏,更没有史,你不教我,便没有其他人教我了。” 东方奚扶额,“等你年纪稍长些,你家人自然会给你相史为师。何况我不过比你大个七八岁,岂能为你之师。” “那不行,时不我待。此时不教我,等我到了十五六岁再入学室为秦吏,届时便不算秦国最年轻的秦吏。” 东方奚闻言,自然哭笑不得。 “你为什么非要做秦国最年轻的秦吏?” “我家师傅说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正是我修身之际,为了日后有一日能够报效我秦国,为大王效力,现在正是我努力学习的时候。子曰,逝者如斯夫。人生在世,最要紧的就是把握时间,否则等到自己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暮年。我如今虽然只有十二岁,可是我已经能书会写。经史子集也都读完了一遍,这个时候更应该趁热打铁,学真正有用的东西。” 【先秦时期,师父和师傅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你方才说,学真正有用的东西,难道说在你看来,经史子集都是没有用的吗?” “经史子集,不外乎讲述,人生一定要有所成就,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圣人教导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是此理。人生于天地之间,就是要有所担当,有所为。既然人生来就是为了这些东西,那么经史子集有什么用呢,那些东西只是用来修习自身,并不能让我做出一番事业来。而我们秦国,以法为治国利器。毅日后想要为我秦王效力,就应该学习《秦律》。” “这些东西,都是你师傅教你的?” “非也。这些都是我从父亲、叔公、兄长那里听来的。” “你小小年纪,心气倒是不小。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就答应你好了。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不过刚入学室没有多久,最快也要一年才能学成。倒是你,如今才刚刚虚岁十二,等你到了十三,届时我便把我学到的《秦律》都教导于你。如何?” 蒙毅听了,自己当场算起来了。 “我秦国此前可有十三岁为秦吏的人吗?” “没有。据我所知,秦吏之中年纪最小的也不过十五岁。你年纪这么小,不如趁着这个时间段,先像你兄长一样,好好学习剑术。我秦国的男儿,向来是文武兼修,岂可因文废武。” (明天中午上架,大家记得来订阅啊。) 第037章 蒙氏兄弟 蒙毅仰着脑袋,认认真真思考了一番,对着东方奚道,“不行。就得趁现在。” “奚,原来你在这里啊。” 蒙毅一看到蒙恬,心知今天这求师问学的事情,已经是凉了一半。长兄如父,兄长的话,他是一定要听的。 蒙恬穿着深衣,把袖子绑起来,宽大的胸膛把深衣的衬的十分华美。 “你这位胞弟,可真是不得了。” “你别理他,他这个年纪,正是猪狗都嫌弃的年纪。” “他有你这个兄长,你为什么不亲自教导他?” 蒙恬自有他的考虑,他这个弟弟太聪明了,得压着些。 “我回了府上,总要帮父亲打理些家事。如今父亲越发忙,再过些时日,也要随着祖父一起外出前往疆场。这些都是家务俗事,你既然来了,那我就要好好招待你。” “你不用招待客人?” “来的差不多了,过了这个点来的,基本上都是迟到了。” 两人都长得身长七尺,而蒙毅身高五尺不到,见两人只顾着自己说话,谁都不理,顿时不满。 于是在两人脚上都各自踩了一脚,见到蒙恬脸色由红转白,当即吓得一溜烟的跑没了影。 蒙恬也不甘示弱,脱下鞋子就扔了过去,却被蒙毅躲过,他已经穿过院子,翻到了廊道里。叉着腰,理直气壮的道,“等祖父回来,看我怎么告你的状。还有你,吏奚是吧,不教我学《秦律》,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不过是不教他学《秦律》,他居然这就怪罪起你我来了。” “别理他,更别被他的外表给骗了,他三天不上房揭瓦,便浑身筋骨不适。” 蒙恬一边骂着,一边穿着袜子给自己把鞋子找了回来穿好。 “今日来你家府邸参加宴会,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没想到后世大名鼎鼎的大将军蒙恬居然是这样的。” “你说什么?后世大名鼎鼎的大将军蒙恬?” 东方奚眼见搪塞不过,便道,“恰逢昨夜入梦,梦见你今天官拜大将军。” “竟有此事?”蒙恬眉心里满是愉悦,随即却改口道,“该是你胡思乱想,所以夜有所梦。我觉无拜将之心。” 东方奚会意,看来在学室的房间里,蒙恬当日是对他说了心里话。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游园吗?走吧。” 两人穿戴完毕,蒙恬自然问起,“你是怎么来我家府上的?” “有一位朋友,他得知我为秦吏,又听说今天有这样的文士集会,所以来邀请我。” 蒙恬智勇双全,东方奚唯恐他不相信,没想到他却说,“今日宴会,最重要的就是稍后的庭辩,我听人多次说起过你辩术高超,一直没有见到过。不如今日你就给我们露一手。今日庭辩,主要是秦国诸吏对先生缭发问,谁能胜过他,家父今日就会赏五百金给获胜者。” 五百金? 哪怕蒙恬说要给他一万金,东方奚也不想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 “不可。我才疏学浅,哪能赢过魏国信陵君门下的贵客。” 蒙恬惊讶,“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缭为人低调,之前一直侍奉在信陵君身边,但是他从来没有把这个当做他的招牌。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有他父亲和他。 “是先生告诉我的。” “你们见过面了?” “不期而遇,先生缭确实是个奇人。” “他精通八卦,更懂奇门遁甲之术。不仅如此,他还对《易经》、兵道,都有着独特的见解。昔日他在信陵君门下,信陵君一直把他当做座上宾。若非因缘际会,我父亲绝对无法能把他请到秦国来。他为人一向谨慎,怎么会对你一个外人说起这个?” “我还奇怪呢,我与他无甚交情,他何必对我说那么多。” 蒙恬想了想,“那一定是因为他觉得与你有缘,所以才对你说这些。他这种世外高人,若非有心要入世,绝不会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中。他对你说这些,可见他非常欣赏你。” “欣赏我?” “你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你都对先生说了些什么高妙见解?我就知道,能凭着一己之力进入学室的人,绝不是一般人。我如此钦佩敬重于你,对你以礼相待,你却不肯给我看些你的真本事。” 蒙恬早就想要和东方奚一较高下,这个年纪的人,最喜欢争强好胜。 东方奚的心理年龄相对比较成熟,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争高低。 所以他反而懒得搭理蒙恬,只觉得他青春叛逆期。 “我的真本事,你都见过了。无非是能查几个案子,能背些《秦律》而已。” 东方奚越是不说,蒙恬越是好奇。 “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还有事瞒着我。” 他就是变着法把当今秦王、秦国的勋贵、乃至于商鞅变法的弊端都骂了一遍如何能对蒙恬说这些,他听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自己。 看他这么诚心的份上,自己不如随便与他搪塞一下他,否则他老纠缠自己,也不是办法。 东方奚看了看蒙恬,“不过是说了些我在云阳的所见所闻。先生缭平时云游四野,听我说了一些有关于古蜀国的过往,一时高兴,所以便和我说了这些。” 蒙恬听了,反而笑笑。 这个东方奚,还真是深藏不露。缭先生从来都对中原文明以外的事情不感兴趣,平时连他这个蒙氏大子都不甚在意,怎么会愿意听东方奚叙说古蜀国的过往。 可因为这件事,蒙恬反而越发钦佩东方奚。他是如此的谦虚谨慎,倒是让蒙恬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 当日宴会罢了,东方奚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却见到公孙粱一直蹲在门口等他。 公孙粱一见到东方奚,便火急火燎的。 “不得了,出大事了!” “怎么了?” “快进来,进来我告诉你。”公孙粱拽着东方奚到了堂内,今天这房室被打扫的整整洁洁。 “看来你又惹事了。” “这次真的是无妄之灾啊!经历了上次的事情,我真的已经洗心革面了,凡事都谨慎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你快说吧。” “你还记得那个茅焦吗?” “当然记得。”未来的秦国名臣啊,东方奚一开始就留意到他了。 “他冒死向大王进谏,请求大王释放太后回咸阳宫居住。之前凡有人说起此事,都被大王腰斩,可是他却幸免,非但没有惹得大王大怒,如今还直接被加拜为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