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 第一章 旭日东升,慢慢驱散初春晨起时的凉爽,和风吹过留下一片梅花的芳香。 一个守夜的红衣丫鬟往火盆里又添了些银丝炭,将屋内烧的暖暖的,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不多时,另一个穿着红衣的丫鬟将房门半推开,侧着身子走进了屋里,小心地不让外面的冷风吹进屋里。 只见丫鬟轻轻地走到床旁,隔着帐幔低声说道:“小姐,该起了。” 这时帐幔里传来了细微的响动,少女清脆中带着刚睡醒的喑哑嗓音从床上传来,“什么时辰了?” 红衣丫鬟低着身子候在床边,“回小姐,刚过卯时。” 话音刚落,一双纤纤素手自帐幔中伸出,将帐幔拉开了些许缝隙,一旁的红衣丫鬟见状赶紧将帐幔分别收拢到两边挂好。 床上的人儿这才露出了她的真容,一张十三四岁的小脸,修眉端鼻,秀眸惺忪,眼中带着些刚起床的迷蒙之色,黑亮的秀发及腰,零零散散地落在简单的素白色里衣上,自有一番清雅气质。 两个粉衣丫鬟端着刚调好的温热水盆和净脸的帕子站在屋外,待听见屋里有了动静才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站立在离床边不远的地方。 纪清润坐在床边狠狠地打了个哈欠,一旁的红衣丫鬟很有眼色地将拿过粉衣丫鬟带进来的帕子,在水中浸湿后又拧干了才递给清润。 清润接过带着热气的帕子在脸上敷了一会儿,醒了醒神,才问道:“荭梅,父亲可下朝了?” 红衣丫鬟,也就是荭梅将清润用过的帕子在水里投了一下,又递给了清润,一边回答道:“回小姐,侯爷还未回来呢。” “小姐今日准备穿哪件衣裳?” 清润仔细地擦了擦脸,一双修眉因为听到荭梅的问题而略微皱了一下,“就穿前儿个父亲送来的那件浅红色的流彩暗花云锦裙,再配上素绒绣花袄,一会儿去请安再披上父亲之前给我带回来的羔裘。” “小姐今日这般穿着,夫人定不会再数落小姐了。”荭梅赶紧将清润所说的衣裙从箱笼中找出。 听到荭梅带着些打趣的话,清润也没生气,“母亲也是为我好,只不过我不喜欢这些繁琐的衣服罢了。” 清润身为武安侯纪钰之女,小的时候就喜欢在演武场看父亲练武,纪钰有兴致时还会指点几句。一来二去,清润倒是也学的有模有样。 只是女儿家的衣裳多有繁琐,练武之时难免有些碍事。 清润就用布条将袖口和裤脚缠上,又让丫鬟把外面的罗裙做成轻薄不透明的样式,后来有了女师傅教习书画棋艺,清润没有了练武的时间,只能偶尔活动下筋骨,但是穿着自己改良后衣裙的习惯却留了下来。 清润的母亲周氏毓芝是虽母族不显,但据说也是女真族入关前在中原就饶有名气的周氏家族,只不过因为汉人血统的原因,女真入关后就一点点隐退了。 在这种家族氛围中长大的周氏自然十分重视规矩礼数,清润年幼时这般穿着周氏还能勉强说句无伤大雅,但随着清润年岁渐长,周氏对此就有些无法容忍了。 故而,每每看到清润在府中穿得如此“不规整”,就免不了张口训斥。 武安侯纪钰作为武将出身,对这些细节问题本不甚在意,只是听周氏在耳边说的多了,也忍不住对清润总是这般穿法是否妥当产生了怀疑。 索性清润十四岁生辰就要到了,纪钰便吩咐管家在京城的锦绣阁定制了三件粉嫩嫩、红艳艳的罗裙,然后在两天前作为生辰礼物送到了清润的清和居。 为了不辜负父亲的一番苦心,也为了避免再被母亲训斥,故而清润今天就从中挑了一套衣裙穿上。 等荭梅将最后的衣饰为清润穿戴妥当,之前守夜的红衣丫鬟早已候在一旁,向清润微微屈膝行了礼后才笑呵呵地问道:“小姐今天想要梳个什么发式?” 清润走到梳妆桌前坐下,透过铜镜反向发问的守夜丫鬟说道:“荭韶,你看我今日梳什么发式合适?” 荭韶,也就是守夜的红衣丫鬟本就是负责给主子梳妆的,此时听到清润的问话便不假思索地回道:“既然今天是小姐十四岁的生辰,依奴婢看您不如梳个飞仙髻,既合了寓意,也配您今日的衣裳。” 清润并不热衷打扮,荭韶也就很少有真正施展自己手艺的机会,今日好不容易得到了小姐的首肯,自是要好好表现一番。 于是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漂亮的飞仙髻就诞生了,荭韶又从首饰盒里拿出了个白玉簪子插上,最后再清润打上了些脂粉,才算是大功告成。 这时已经是卯时两刻了,想着父亲也该下朝回家了,清润披上在火炉旁烤的暖暖的白色羔裘,动身去了周氏的秋思院。 武安侯府只有周毓芝一位正牌夫人,虽然周毓芝因为生清润时伤了身子再未诞下其他子嗣,但是纪钰也未曾因此而纳妾。 故而平日纪钰下朝后都会在周氏的秋思院用膳和歇息。 清润到时周氏正在厅里吩咐丫鬟摆膳,纪钰则在里屋换衣服。 因为今日是清润十四岁的生辰,周氏昨天晚上特意吩咐了厨房今早煮了长寿面。满满当当的一大碗,看的清润有些牙疼。 “母亲,我可不可以不都吃完啊?”清润皱紧了眉头看向周氏。 “长寿面哪有剩的道理!”周氏秀眉一横,语气带着些严厉。 清润闻言长叹一口气,就准备速战速决,却听周氏突然训斥道:“大早上的叹气,你这是什么习惯!” 清润没防备周氏的突然发难,叹气之余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咳,咳咳” 纪钰见状赶紧救场,“今日清润生辰,你就不要过多挑剔她了。” 周氏奉行出嫁从夫的规矩,向来听从纪钰的,只是在教导清润方面格外认真、严格罢了。此时听到纪钰为清润说话,也就不再多言。 清润这时也已经平静下来了,见周氏没有再说教自己的意思,冲纪钰眨了眨眼,老老实实地把一碗长寿面都吃光了。 用完早膳,等丫鬟将碗碟都撤了下去,清润才敢再开口,“父亲母亲,今天我想去街上逛逛。” 清润虽是闺阁女子,周氏也教导自己在外抛头露面影响闺誉,但清润总是难免对外面发生的一些新鲜事物感兴趣,有时不用上课还会瞒着周氏女伴男装出去溜达。 今日好不容易有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可以外出,清润当然不会放过。 但是没等纪钰表态,周氏下意识地就要回绝:“不行,过了今天再有一年你就该及笄嫁人了,怎么还想着去外面乱走呢!” 被母亲拒绝了,清润也不言语,只是眼巴巴地看向了纪钰。 纪钰被清润看的心头一软,再加上纪钰作为女真族人,对女儿偶尔想去街上逛逛并不在意,就转而向周氏说情:“清润今天生辰,让她去街上转转也没什么,我们女真族对这个不看重。” 女真族是马上打下的江山,当初在关外之时,为了操持生计女子难免在外走动。虽然入关后受到汉族影响,对女子的约束力度有所增大,但是多数女真族女人还是可以偶尔外出走动的。 纪钰清清嗓子,又对清润吩咐道:“出去可以,不过得带上丫鬟和侍卫。” 周氏闻言也就不再坚持,坐在一旁默默无言,清润见母亲妥协,嘴角的笑容都要掩饰不住了,赶紧表示:“父亲母亲放心,我会带着荭梅和侍卫一起的。午时左右就会回来。” 初春的天气还带着些冬日未尽的冷意,甚至路边有的地方还带着未来的及清扫掉的积雪。 得到了纪钰和周氏的准许,清润带着荭梅和几个侍卫光明正大地出了武安侯府,荭梅跟在清润身后问道:“小姐,您今天想去哪儿?” 清润背着手,略微想了一下,“早就听说鼓角大街有个旧物市场,运气好的还可以淘到孤本,今天难得出来,我们就去那里转转。”说着就让侍卫前方带路。 鼓角大街既是一条旧物买卖街,又可以说是一条淘宝街。 起初只是有的人想将家里闲置不用的东西卖掉换些银钱,却不曾想有人不经意间从里面买到了古董,低买高卖,从中赚了一大笔钱。 事情传开后,越来越多的人特意跑到这里来找宝贝,久而久之鼓角大街也就发展起来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找到宝贝的,奔着淘宝贝的心思来却买了假宝贝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书画之流在大成王朝也很受文人推崇,尤其是一些孤本、名画甚至价值千金。 因此一些人就将书店开在了鼓角大街两侧,有的人来这里寄卖自己的作品,也有人来这里寻找古籍、名作。 清润作为武安侯府唯一的嫡女,也见识过不少古董、宝贝,对这些摆在地上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倒是古籍孤本对清润而言更有吸引力。 第二章 “百年轩”是鼓角大街最有名的旧书店,共分上中下三层,第一层都是些最为浅显的启蒙书本,以及寒门学子前来寄卖画作的交易之所; 第二层摆放的是相较第一层内容层次更深一些的书籍以及学子们放在这里的佳作; 第三层则是最为贵重的一些名人名作以及古籍孤本,最便宜的也要万两白银,在普通人家十两银子就够半年的嚼用了,在这里却只是一本书或一幅画的价钱。 清润在侍卫的介绍下,到了鼓角大街就直奔百年轩,到了地方还没等进门,就听见店内似乎有人在争吵。 纪清润站在百味轩门口抬眼看去,一个背对着自己的白衣男子与另一名中年男子指着墙上的一副山水画各抒己见。 那中年男子宽眉厚须,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青色旧袍在这初春之时显得似乎有些单薄。 清润见那中年男子指着画上的一处地方说道:“这位公子可以看这里,虽然着墨不多但寥寥几笔就将终日受海水侵袭的岩石自然而然地勾勒出来,且笔触清晰自然。如今画坛上也只有温大师才能有此功力,旁人根本无法达到这个水准,所以这肯定是温大师的《海岩图》真迹。” 中年男子话毕,背对着清润的白衣男子才缓缓开口:“这位先生说的不差,有一点却未曾注意到。” 见围观众人都看向自己,白衣男子略作停顿后接着解释道:“温大师自幼生长在海边,日日观海,他的第一幅画就是《海岩图》,画成之后温大师特意取了画中岩石的一角请人刻成印章,而后盖在了《海岩图》的下方。” 白衣男子的声音有些细腻,不似武将的粗犷。听惯了纪钰说话,再听这白衣男的声音,清润突然觉得对方有些娘娘腔。 清润心里暗暗笑了下自己,真是被周围这些“武夫”影响太大了。 屋里,白衣男还在侃侃而谈,“岩石多年受海水冲刷,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海水的味道。印章初成之时这个特征自然没有消失,所以如果真的是温大师的《海岩图》只要我们将印章处稍稍润湿,就能从中尝出一丝海盐的味道。” 听到此处,那中年男子憋得脸色通红,半天才挤出了一句:“温大师的《海岩图》岂能容你这般糟践!”说完就将画小心地卷起来,生气地拨开围观的众人走了出去。 围观的人均以为中年男子是被人识破了赝品恼羞成怒,于是纷纷对白衣男各种夸奖。 虽说如此,清润却觉得从那中年男子最后说出那番话时的神色以及对待画作的态度来看,似乎对方是真的不愿糟蹋了大师的佳作而宁愿离开,并不是因为被人看穿了骗局。 清润收回视线,抬脚带着荭梅和侍卫进了百年轩。 路过白衣男的时候,清润没有去打量对方,荭梅却转过头好奇地看了白衣男子一眼。 皮肤白皙,面容俊秀,因为身着白衣更显得风度翩翩,掩盖住了主人略微下拉的眼角带来的一丝阴沉。 清润和白衣男擦身而过,专心地打量起百年轩内部的设计。只见在这大约三十平方米的地方,靠右边共摆了六排书桌,每个木桌上摆着三四摞书籍。 清润随手翻看了一下,每一摞是一种书,有十本左右的样子,并且从左到右是按照内容由浅及深的顺序排列。 进店靠左侧的地方是寄卖书画的交易场所,也是刚才众人围观白衣男和中年人争论的地方。 清润从右侧的楼梯上去,直接去了二楼。虽然是纪钰唯一女儿,也不代表清润有能力买下三楼的珍贵古籍或画作。 清润最后挑了一本纪钰书房没有的兵书,虽然比不上孤本珍贵,但也算少见。清润准备把这个送给纪钰,作为父亲今天为自己说情的谢礼。 挑好了礼物,清润才捂着钱包去三楼欣赏了一番名家之作,而后捂着小心脏下了楼,脑袋里还回味着书画下方注明的刺激人的标价。 离开了百味轩,清润在侍卫的护卫下又绕着鼓角大街转了一圈。 清润隐晦地摸了摸肚子,早上吃撑了的长寿面经过这一番运动也消化的差不多了。当即就奔着鼓角大街附近的“百味楼”而去。 鼓角大街距离百味楼很近也是早上清润选择先去鼓角大街逛的原因之一。百味楼以招牌菜之多闻名京城,“百味”二字名副其实。而且即使别家酒楼学会了也做不出百味楼独特的味道。 此时还未到晌午,百味楼大堂就已经坐满了客人。 原本跟在清润旁边的侍卫率先一步叫过小二,询问道:“你们这里可还有安静一些的单间,我们家小姐想在你们这里歇歇脚。” 小二将抹布往肩上一搭,笑容满面地回答:“客官来的真巧,只剩最后一间单间了,您跟我这边请。” 清润跟着小二上了二楼,这最后一间单间就在楼梯旁,离大堂较近,说话声也不能完全隔离。 侍卫守在门口,清润带着荭梅进了单间。 单间里有一扇小窗开着,透过窗可以观察到大堂的情形。 清润正要坐下,就听外面有人说话:“请问这里可还有位置?” “小姐,这不是我们刚才在书店看到的那位公子嘛。”荭梅本想将小窗关上以免吵到清润,却意外地发现了刚才碰见的翩翩公子。 清润闻言,走近一瞥,白衣男身旁还跟着几个刚才未曾见过的年轻男子,看对方的穿戴应该都是富贵子弟。 清润正要让荭梅关窗,就见白衣男突然抬头看向了这边,清润淡定地转身回到座位上,心里想着暗搓搓地想着:不仅声音娘,脸蛋也不阳刚…… 唯有荭梅似乎被对方突然看过来的视线吓到,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清润叫了好几声,荭梅才回过神来,红着脸关上了小窗。 百味轩的菜品确实不错,清润顾虑着自己的肚子只点了几道自己垂涎已久的菜肴,等到再一次吃撑了肚子,清润还不忘再点了几道招牌菜带走,还另外给荭梅和侍卫们打包了几份。 吃饱喝足的清润拍拍鼓了起来的小肚子,就准备带着一众随从打道回府。 …… 清润回来的时候,周氏正在院里收拾花草,清润隐晦地吸了口气,把刚吃出来的小肚子往回收了收,才走近了周氏身旁。 “母亲,我回来了,父亲呢?”周氏回头打量了清润一眼,看着清润刚刚吃饱喝足散完心的满足样,淡淡的说道:“你父亲在屋内下棋。” 下棋?别开玩笑了好吗? 听到周氏的回答,清润心中瞬间划过这样的想法。 自家父亲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将,所谓的“琴棋书画”样样都和他无关,如今居然在屋里下棋? 清润的好奇心瞬间就被提了起来,指了指荭梅手里拎的食盒,对周氏说道:“母亲,这是我从百味楼买的招牌菜,味道很是独特,女儿特意买回来给您和父亲尝尝。” 把食盒交给了周氏后,清润就迫不及待地进了屋。 正厅的桌子上摆着个棋盘,纪钰坐在左边的椅子上,一手拿着张纸,一手夹着白色的棋子,皱着眉头好似遇到了什么难题。 “父亲,您在下棋呀?”清润语气上调,带着一丝怀疑和不可置信。 纪钰没有注意清润奇怪的语气,看见女儿来了,轻咳一声,带着些尴尬地求助道:“清润你来看看这个棋局,究竟应该如何破解?” 清润走近拿过纪钰手里的画纸一瞧,乐了,这分明就是著名的《琅山棋局》嘛。 《琅山棋局》是大成的一位棋艺高人与友人对弈时所创,至今无人能够破解,更别提纪钰这个对围棋一窍不通的人了…… 清润笑容可掬的问:“父亲,您这是惹到谁了,故意拿这《琅山棋局》为难您?现今可还没人能解开这个棋局。” 纪钰一听,眉毛都翘了起来。纪钰猛地站起来,夺过清润手里的画纸团成一团,向门外扔去,嘴里念叨着:“何柳这个老家伙,成心欺负我不懂围棋!” 何柳曾是纪钰麾下的一名将领,纪钰做了武安侯以后,何柳也在京城寻了个闲职,纪钰没事的时候经常去找何柳较量武艺。 清润追问之下这才知道,原来事情的起因是一匹汗血宝马。 何柳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这么一个宝贝,稀罕的不行,却不想被纪钰撞见了。纪钰也是爱马之人,见到了汗血宝马哪有不心痒痒的,就磨着何柳想借来骑骑。 何柳不胜其烦,知道纪钰不懂围棋,就故意承诺知道纪钰能破解了自己的棋局,就将宝马相借,于是纪钰就带着画有棋局的画纸回了武安侯府,今天已经钻研一上午了。 周氏在外面听到纪钰在发脾气,走了进来,“这是怎么了?怒气冲冲的。” 第三章 清润在一旁笑着抿嘴,刚想将事情说给周氏听,就见纪钰羞恼地瞪了自己一眼,双手一背,气呼呼地说了句:“我去找何柳,不用等我吃饭了!” 说罢就挥袖而去。 清润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破坏父亲在母亲心中的智慧形象好了,就主动岔开话题道:“母亲,要不我陪您吃午膳?您也尝尝我带回来的招牌菜。” 周氏在清润面前一向严肃,此时也稍稍软了语气,“我还不饿,你在外面逛了半天想必也乏了,就回去歇着吧。” 周氏吩咐丫鬟将桌子上的棋盘收了,然后接着去院里收拾花草,清润则听话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午饭之后,人正是最困乏的时候,清润卸了发饰,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得了闲的几个小丫鬟凑在一起,吃着清润让荭梅给她们带回来的菜肴。 一个圆脸的粉衣丫鬟壮着胆子问道:“荭梅姐姐,今天主子带你去哪儿玩了呀?有没有遇见什么有趣的事情?” 荭梅作为清和居里的大丫鬟,平日性格相比荭韶要稳重内敛,故而在一群小丫鬟中很有威信。 看众人好像都很好奇,荭梅也就没有批评小丫鬟不该打探主子行踪,只是简单地回答了句:“小姐今日只是去鼓角大街转了转,也没什么有趣的事。” 却未将两次遇见白衣男的事情说给大家听。 将每样菜都拨出去了一些,留给还在为昨天守夜而补觉的荭韶后,荭梅就放下碗筷,以去照看小姐为由出去了。 荭韶与荭梅一样都是红衣,在清和居属于一等丫鬟,而粉衣丫鬟们都是二等的,自然对给荭韶留菜不敢有什么异议。 况且荭韶相比荭梅更为活泼,经常和她们分享小八卦,交情还算不错,这样一想,大家的最后一点不满也没了。 …… 第二天早膳过后,纪钰去了书房,周氏把清润单独留了下来。 “母亲叫我有事?”清润顺从地坐到周氏旁边。 然后就听周氏缓缓说道:“昨天下午宫里传来消息,皇后娘娘要在月底举办梅花宴,到时你要与我一起去。” 清润闻言有些诧异,“在宫里吗?” “不,是在六合园。” 六合园是先皇在世时赐给当今圣上的,种有一大片梅林,放眼京城,其景色也是数一数二的。 皇后娘娘此时在六合园举办梅花宴倒是很合时宜。 “这次宴会,有品级的夫人都会带着适龄子女前去,所以这两日你便在家学学规矩,以免到时候失了礼数。” 说道礼数二字,周氏的面容从刚才的淡然变得有些严肃。 清润明年及笄后就该准备嫁人事宜了,这次的梅花宴是各家夫人相看儿媳或女婿人选的好时机,也是一个将清润展现给众人的好机会,周氏自然要严阵以待。 “一会儿你便带着周嬷嬷回去,这两日就让她跟着你。”周嬷嬷是跟着周氏嫁到武安侯府的,据说周氏的规矩就是周嬷嬷教导的,故而周氏对她很是放心。 清润感觉自己有点头疼。 喜欢学武的姑娘难免都有些男儿心性,清润也不例外。 小的时候周氏担心清润顽皮很少带她去别人府上做客,长大以后,清润见原本的小伙伴都变成了娇娇弱弱(唧唧歪歪)的模样,渐渐地也就没有了和她们一同玩耍的心思。 就连贵女间名为切磋交流诗词心得或赏花看景,实则是互相攀比奉承的宴会,清润都很少参加。 更别提和嘴炮技能明显更高一筹的贵女母亲们一起参加宴会了。 尤其是当这场宴会的主办方是大成最尊贵的皇后娘娘的时候,可想而知到时会有多精(wu)彩(liao)了…… 清润无精打采地带着周嬷嬷回了自己的清和居。接下来的两天,清润的生活理所当然的被各种规矩、礼数所充斥。 该怎么行跪礼、该怎么坐下、该怎么吃东西,对不同品级的夫人该怎么行礼,皇后娘娘如果问话该怎么回答……把清润轰炸地简直想要吐血。 等到了月末,清润穿着周氏特意给自己挑的粉色涟漪长裙,戴着白玉荷花簪,披着贵重的羔裘,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青春不失优雅,清贵而又大方的气息。 然后在周氏满意的眼神中,清润登上了去往六合园的马车。 在路上,周氏再一次严肃而认真地嘱咐清润,进了园子以后不要四处乱看、不要大声说话、行为举止要注意礼数仪态…… 清润略无奈的保证道:“母亲,您就放心吧,周嬷嬷教导的内容我都牢记在心了,今天一定不会给武安侯府丢脸的。” 闻言,周氏这才放过了清润的耳朵。 周氏和清润到达六合园的时候,已经有其他府上的马车停靠在路边了。 在丫鬟的搀扶下,周氏和清润下了马车,等候在园子门口的宫女见状主动上前引路。 梅花宴定在未时,距离开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清润老老实实地跟着周氏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然后聆听着周氏对周围各家夫人的介绍,大到家世背景,小到鸡毛蒜皮,周氏都能说上一两句。 清润表示,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母亲(⊙⊙)||也没见您如何出去走动,怎么什么都知道?? 大概过去了能有两刻钟,入口处传来一些骚动。 清润转头望去,就见一位穿戴华丽的夫人前呼后拥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身穿暗色锦袍的年轻男子。 清润对那位夫人没什么印象,却觉得跟在后面的锦袍男子有些眼熟。 过了几秒才想起来,这不就是自己生辰那日,在街上遇见两次的白衣男嘛。 “这是和兴公主。”清润正想着呢,耳边就响起了周氏的声音,“和兴公主是先帝一位妃子所生,因为颇受先帝宠爱,和兴公主的性格有些霸道骄横,后来做了文成公夫人。旁边的年轻公子应该就是她的儿子李嘉。” 听着周氏没有起伏的声音,清润莫名地有种感觉——周氏不喜和兴公主。 说别的夫人时,周氏都是摆事实,谈到和兴公主的时候,就直接下了“骄横霸道”的判断,这区别很明显…… 正琢磨着,就听周氏接着说道:“我与和兴公主没什么交际,你只当她是一般长辈即可,不用去打交道。” 得,都不用琢磨了,这下清润确定,周氏对和兴公主确实不感冒。 又过了没多久,就听门口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清润赶紧扶着周氏跪下行礼,随着皇后娘娘金黄色的衣摆划过,就听众人齐声喊道:“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娘娘一手搭在宫女的手上,优雅地走到了上首的位置,才用和气又不失威严的声音说道:“诸位免礼,赐坐。” 等皇后坐下了,清润才扶着周氏站起来重新入座。 清润谨守着嬷嬷教导的规矩,微微低着头,没有贸然抬头打量。 只听皇后在上方说道:“本宫想着这六合园的梅花如今正好,若是无人欣赏,岂不辜负了这一番美景,遂请了大家今日前来一起聚聚,也让这花一般的年轻人们为这园子添些生气。” 皇后语毕,就有夫人张口奉承道:“这六合园的梅花自来都是京城里最别致的,此次能够在这里赏梅当是皇后娘娘的恩典才对。” 皇后在上首和各家夫人你来我往,清润闲着无事,又不好四处张望,就将心思放到了面前的糕点上。 红豆糕太甜了,绿豆糕太淡了,嗯,这个梅花糕不错…… 清润正在心里给各色糕点打着分,突然就听皇后娘娘问了句:“武安侯夫人可在?” 周围瞬间静默了下来。 周氏闻言赶紧站了起来回话,“臣妇纪周氏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看着周氏笑盈盈地说:“武安侯夫人不必多礼,本宫记得上次见夫人还是武安侯平叛归来之时,这些年未见,夫人风采依旧。” 周氏以汉女之身嫁给武安侯,且能让纪钰坚持多年不曾想要纳妾,容貌自是不俗。 但是皇后的夸奖哪里旁人能随便受下的,就听周氏客气地回答道:“臣妇不敢当娘娘夸赞,娘娘仪容之雍容优雅才是更胜从前。” 皇后和周氏又寒暄了几句,就将视线转向了一边的清润。 在皇后点到周氏的时候,清润就跟着周氏一起站了起来。 皇后看着清润问道:“这可是武安侯的嫡女?上前来让本宫看看。” 听见皇后娘娘突然点到自己,清润虽然心中惊讶,脚下却不敢怠慢地向前走了几步,像周氏一样行了个礼后,才低着头向皇后问安:“臣女纪清润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不必如此拘束,把头抬起来。” 皇后温和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清润依言将头微微向上抬了一些,视线看着皇后的衣摆。 看纪清润如此知礼,皇后心头有了一丝赞许,想着之前皇上特意吩咐自己的事情,面色自然地夸道:“真是一个清贵可人的姑娘,武安侯夫人教养的不错。可及笄了?” 皇后的话刚说完,清润就听见一声似不屑的轻哼,却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 用余光快速地打量了一下周围,见大家都没什么反应,清润只能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快速地回答道:“回娘娘的话,臣女刚过十四,明年及笄。” “平日里都做些什么?”皇后笑着又问了一句。 清润从容地回答:“回娘娘,臣女平日里向女师傅学习棋艺和书画。” “是个文雅的姑娘,若是无事就让武安侯夫人带你进宫多走动走动。”皇后这话一出,清润更加摸不到头脑了,只能佯装淡定的谢了恩。 皇后感觉自己夸够了,就摆摆手,让清润坐了回去,然后对大家说道:“既是邀请众位夫人来赏梅的,夫人们就不要拘束了,尽可在这园子里转转。本宫有些疲乏,就先不陪大家了。” 说完皇后就在宫女的搀扶下离开了。皇后不在,宴会上的气氛明显松快了不少。 周氏对继续待下去没有兴趣,但是也不好皇后前脚离开,自己后脚就走。于是就按皇后所言,带着清润去梅林转了转,才离开六合园。 清润全程跟在周氏身旁,却没注意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注意自己。 第四章 盯着清润的人正是清润之前遇见过的白衣男,也是出现在今日宴会上的和兴公主之子,李嘉。 李嘉是文成公府唯一的公子,母亲是深受先帝宠爱的公主、当今圣上的妹妹。 按说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李嘉为人应该有些傲气与自得,但偏偏众人对李嘉的评价都是温文尔雅,没有架子,不像个皇家之人…… 但是只有李嘉知道,他心中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让他不敢骄傲,也不敢放纵。 李嘉的父亲李允峂,如今的文成公,就是十七岁被册封为文成公世子。 现在李嘉也十七岁了,却还不见李允峂有任何为自己请封的举动。 两项一叠加,李嘉心中被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焦急与担忧所充斥,李嘉感觉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等到在街上遇见了清润,李嘉终于找到了一点头绪。 其实在百年轩的时候,李嘉也发现了清润一行人的注视,只不过李嘉并未在意。 后来与几个同窗相约到百味楼一起喝酒,再一次撞见清润在“偷看”自己,这时候李嘉才算真正注意到了清润。 回想起之前看到对方身上披的好像是件白色的羔裘,李嘉对清润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测。 在大成王朝,羔裘可不是一般人披的起的,只有世家权贵的夫人、小姐才会用到。 等回到文成公府后,李嘉就派人去打听了清润的身份。 想着和兴公主最近正在为自己物色妻子,李嘉心中初步有了个想法。 正巧皇后要举办梅花宴,从和兴公主嘴里得知,有品级的夫人都会携子女前去后,李嘉就猜想武安侯夫人也会带着清润赴宴。 毕竟在武安侯平叛归来之时,皇上就已经下旨,钦赐武安侯夫人一品诰命,所以皇后举办的宴会,武安侯夫人没有理由不去。 果然,在宴会上李嘉再一次看到了清润的身影。 只是没想到,皇后竟主动叫了武安侯夫人说话,又明显地表现出了对清润的欣赏与夸奖。 这可是很多宗室贵女都未曾有过的殊荣! 李嘉将原本的想法在心中过了一遍,瞬间作出了一个决定…… 等清润跟随母亲离开后,李嘉也向和兴公主提出想要回去了的想法,和兴公主听后顺势就答应了。 和兴公主只有李嘉这一个儿子,原本也是十分在意的,只是自从五岁时李嘉生了场大病。 病好后,李嘉对待和兴公主的态度就有了质的变化。 虽然不管和兴公主提什么要求,李嘉都会顺从地做到,但是和兴公主就是能感觉出那份顺从下面掩藏着的疏离。 和兴公主一直被先帝宠着,霸道和自我早就融进了骨子里,在她看来,既然李嘉能对自己这个母亲这般疏离,自己又何必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渐渐地,和兴公主待李嘉也就没了从前的热络。 这次带李嘉来赴宴,也是因为想要给李嘉找个合适的妻子。 不过,从六合园回来后,李嘉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院子,反而跟着和兴公主一起去了新罗院。 新罗院是和兴公主的寝居之地,李嘉自从五岁那年病好后,就从这里搬了出去。 平日里除了请安或和兴公主传唤,李嘉一般都不会来新罗院。 在丫鬟的服侍下,和兴公主脱了披风,懒散地躺到贵妃椅上,然后看了一眼跟来的李嘉,“你是在宴会上看中了哪家的小姐?” 李嘉略停顿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和兴公主的问题,而是恭敬地问道:“儿子只是有一事不明,想请母亲解惑。” 和兴公主摆弄着指甲上的丹寇,闻言看了李嘉一眼,“什么事竟值得你一路跟着我来了新罗院?” 李嘉似没听出和兴公主话中的不满,仍旧恭敬地说道:“今日皇后娘娘夸奖武安侯之女时,我听您似乎颇为不屑,不知母亲为何如此?” 皇后夸奖周氏教女有方时传出的那声轻哼,清润没听出来是谁,李嘉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因为这人正是坐在李嘉身旁的和兴公主。 听到李嘉问的是这个事情,和兴公主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撇着嘴角回了句:“有那么一个汉女母亲,女儿能好到哪儿去……还教养有方,哼!” 语气中充满了对周氏的鄙夷。 李嘉放在身后的右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手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见李嘉半晌没有反应,和兴公主眯了眯眼,双手拄着贵妃椅的扶手就站了起来走到李嘉面前,“本宫可告诉你,不要把心思放到一些汉女的身上,汉女的女儿也是汉女,本宫可不会要一个这样的儿媳妇!” 被和兴公主这样盯着说,李嘉终于回过神来。 悄悄地松开已经在手心留下痕迹的拳头,快速地缓和了下情绪,才像刚才一样恭敬地说:“儿子的婚事自然是由父亲母亲做主。” 自以为得到了儿子的保证,和兴公主脸上的不虞之色稍减,却没注意到李嘉话中还提到了文成公李允峂。 “你知道就好,本宫自然会给你挑个样样不差的媳妇,到时你们再早些生个孩子,也好让本宫享享含饴弄孙的乐趣。” 和兴公主最近一直热衷于给李嘉找媳妇,原因就在于想要个孙子。 当初和兴公主对李允峂一见钟情,嚷嚷着非君不嫁。李允峂起初不为所动,只是不知后来为何突然改了口风,主动向先帝求娶和兴公主。 婚后李允峂也没有纳妾,外人只以为是文成公与和兴公主夫妻恩爱,却不知自从先帝驾崩后,李允峂再未去过和兴公主的屋子。 和兴公主起初还闹过几次,但是坐在龙椅上的到底不再是那个宠爱自己的父皇了,没了最大的依靠,和兴公主也也只得忍了下来。 不过到底和兴公主还是当今圣上的妹妹,文成公也不敢做的太过火,府里的内务还是掌握在和兴公主手里的。 只是手中的权利再大,也难掩李允峂带给和兴公主的羞辱感。 甚至和兴公主有时会觉得李嘉之所以和自己这般疏离,就是受了李允峂的唆使。 想着若是李嘉能有个儿子,自己作为祖母就可以将孙子抱到身边亲自教养。既能解了寂寞,又能让孙子亲近自己,好好打击一下李允峂。 每每想到这里,和兴公主就充满了无限的干劲儿。 李嘉不知道和兴公主的所思所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就提出告退。 和兴公主躺在自己的贵妃椅上,闻言也只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李嘉从新罗院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回房休息,而是去了自己的书房。 吩咐小厮守在距离书房有一米远的地方,未经传唤不能让任何人靠近后,李嘉才独自进了书房。 将门从里面关好后,就见李嘉转身直接走到了书房右边墙角处的书架前停下,抬起双手将最上层的一本书拿了下来。 从外表看,李嘉拿的就是一本普通的书,只不过厚了些,能有五六厘米的样子,但其实却内有玄机。 只见李嘉一手平托着书,一手在左侧的装订处不知怎么动了几下,书页处就突然弹出了一个小抽屉。 李嘉将抽屉拉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红绳编制的平安结,看得出平安结已经有些陈旧了,但是却被保存的很好。 李嘉把平安结握在手心,然后将空了的“书”放到桌子上,拉开身旁的椅子坐了下去。 李嘉拿着平安结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眼睛更像是在透过它思考着什么。 过了良久,就见李嘉缓缓地收拢手指握紧了手里的东西,嘴里呢喃着:“儿子确实应该娶个夫人了,不过……” 李嘉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几个字就这么消散在了空气中。 将东西都收拾好放回了原位,李嘉才冲着门外喊道:“来人,去将李步演喊来。” 门外的小厮听到主子吩咐赶紧跑去叫人。 李步演是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约莫着十八九岁的样子,属于李嘉的心腹,李嘉平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大多都会交代给他去办。 听到传唤而匆匆赶来的李步演先是在书房外报告了一声,得到同意后才开门进去。 李嘉将李步演叫到身旁,示意对方附耳过来,接着小声地吩咐了几句。 李步演弯着腰点了下头,“主子放心,奴才这就去办。”然后恭敬地退出了书房。 …… 清润跟着周氏离开了六合园后,就坐上了自家的马车。 在马车上,清润终于有机会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口:“母亲可知今日皇后娘娘为何单单叫了我近前回话,还那般张扬地夸了我?” 清润的问题其实也是周氏心中的疑惑。 皇后自从执掌中宫以来,从未如今天一般当众夸奖过什么人,尤其还是个未及笄的小丫头。 事出反常,或许是和前朝有关? 周氏虽然这样想着,但是她毕竟只是个普通的内宅妇人,平日里对政事也不关心,此时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只淡淡地回答道:“这件事情我也不清楚,等回府后我和你父亲商讨一下再说吧。” 清润又想起了那个哼声。听声音应该是个女人,就是不知道对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而且选在那个时候,莫不是对皇后娘娘的话有所不满? 难道是嫉妒自己得了皇后娘娘的夸奖?还是单纯对自己或者母亲有敌意?清润满脑子的问号,只能这样猜测。 母女俩各怀心事,马车内陷入了一种安静的氛围,直到回了武安侯府,清润和周氏才各自回了自己的院落。 因为有事想要和纪钰商讨,周氏吩咐丫鬟早早地就将床铺收拾好了。 第五章 晚上纪钰和周氏半躺在床上,周氏就将今日皇后在宴会上的异常举动向纪钰描述了一遍。 最后提了一下,自己认为这可能和前朝有关。 纪钰一手搭在腿上,手指轻点,脑子里寻思着周氏的话。 前些天边关曾派人送来了一封急奏,皇上阅后只召见了丞相郑振阳,到目前为止还未见有什么后续,如今皇后又反常地在众人面前如此抬举清润…… 十有八九这就是冲着自己来的!纪钰的心跳微微加速。 当年先帝为了解决契丹这个心腹大患,钦封赵元忠为英正将军及其子赵良鸿为副将,命赵元忠率领十五万兵马北上征讨契丹。 赵元忠是武状元出身,后来被先帝的妹妹宣和公主招为驸马,出征契丹之时,赵元忠的长子赵良鸿不过刚刚成亲月余。 赵元忠不负武状元之名,短短五个月就将当时的契丹可汗斩于马下,但是赵良鸿却因为替父亲挡了毒箭而牺牲在战场上。 军队班师回朝后,赵元忠带着长子的骨灰,以稳定边境之由自请镇守边关。 宣和公主与赵元忠夫妻情深,带着已经怀孕的大儿媳及幼子赵良俊随军而去,在边关一呆就是二十余年。 纪钰心里盘算,如今英正将军的身体恐怕已不复当年的矫健硬朗,若是此时边关重掀战火,自己这个武安侯首当其冲就要领兵杀敌。 到时军权在握,清润的婚事就是牵制自己最好的砝码! 一想到这,纪钰猛地就坐了起来。 周氏不明所以,“侯爷可是想到什么了?” 纪钰闻言转过身面对着周氏,肯定地说道:“皇后娘娘与皇上夫妻一体,此次却一反常态地当众表示了对清润的好感……你刚才说皇后还问起清润是否及笄,我猜,皇上可能是对清润的婚事有了想法。” 周氏听完吓了一跳,“侯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是想让清润进宫不成!” 见周氏想岔,纪钰轻声解释:“并非如此。若是皇上想要让清润进宫,以皇后的性格,就不会像今日这般对你们了,所以在我看来,更可能是皇上想要为清润指婚。” 纪钰的情绪有所缓和,像刚才一样躺下后接着说道:“近一年来,朝中一直有消息称北方边境有些不安稳。前几日皇上接到赵元忠派人送来的奏折后,也只召见了丞相议事,在朝上一句话也没提过。” 纪钰又和周氏解释了下赵元忠的身份,才接着说道:“所以我猜想,边关早晚还要打仗。到时我作为武安侯,就是领兵出征的最佳人选,而清润也快到嫁人的年龄,皇上若是趁此时将清润的亲事捏在手中,到时即使军权外放也能安心不少。” 纪钰不过是一个女真小家族的嫡系长子,因为自幼尚武,满十七后就从了军。 和周氏成亲后,纪钰出乎众人意料地从四等侍卫一跃成为了项王府一等护卫。 再然后,没过多久,先帝就驾崩了,项王李承衡在丞相等人的拥护下登基。 李承衡坐稳龙椅后,实施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派兵清剿潜藏在南方的前朝余孽,纪钰再次跌破众人眼球地担任了总兵一职。 等从南方归来,纪钰老实地将兵权上交后,才被封为武安侯。 在外人看来,皇帝对纪钰的多番抬举是视其为心腹的意思,但其实纪钰心中清楚,皇帝对他的提拔和重用都是在自己成亲之后才发生的。 纪钰不知道这些和周氏有没有关系,但是却可以确定,皇帝对自己并没有众人认为的那般信任。 听完纪钰的分析,周氏的眉头反而皱的更紧,“若是如此,皇上最好的选择就是将清润指给他的儿子,可无论哪位皇子,和清润都不合适呀!” 皇帝李承衡如今尚在的皇子,只有三位。 其中大皇子是皇后早年所生,不仅已经娶了嫡妻,还纳了两个侧妃。 皇上若是想要借亲事绑住纪钰,至少也要给清润一个侧妃之位,但是按照大成的规定,大皇子的侧妃位置已经满额; 而二皇子和三皇子皆是妃嫔所生,如今不过稚龄,更谈不上娶妻之事。 “皇上虽然没有合适的皇子可以指婚,但是不代表宗亲里也没有合适的人选。”纪钰淡淡说出了事实。 然后接着道:“最近,你就先在宗室里打听一下,看哪家有适龄公子,我们也好早作打算。” 周氏在清润面前一直是个严母,不论她对清润如何严格,总归都是希望清润能够嫁到一个好人家,但是皇室宗亲绝对不在周氏的期望之内。 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但凡是和皇家扯上关系的都不会简单。想到清润直来直去、没有城府的性格,周氏心中的忧愁更甚。 见状,纪钰将周氏揽到怀里,安慰性的拍了拍周氏的肩膀,“夫人也不必如此担心,总归现在只是我的猜测,皇上若真的有此意向,肯定会再有其他的动作。” 周氏默默地下床准备熄了蜡烛,烛火被吹得颤动,迎着烛光刚好能看见周氏微红的眼眶,而下一瞬,屋内就陷入了黑暗。 …… 清润全然不知父亲母亲的猜测和担忧,自六合园回来后就准备上床歇息了。 沐浴后的清润躺在床上,眼睛看着丫鬟将帐幔放下,脑袋里快速地闪过今天发生的一切。 刚刚得知李嘉的身份时,清润不是不惊讶的,不过很快就被周氏言语间对和兴公主隐晦的不满所冲散。 在清润心中,周氏既是一位严以待她的母亲,也同样是一个也严以律己的人。 这些年清润从未见周氏主动在口舌上冒犯过其他人,即使是在私下里,周氏也很注意这点。 像今日这般对自己直言不必与谁打交道的事情,在清润的印象里从未发生过。 所以和兴公主要么是自身有什么很不妥的地方,要么就是狠狠地冒犯过周氏,才惹得周氏一直记到现在。 清润不了解周氏母族的情况,甚至都没见过自己的外祖父、外祖母,唯一知道的就是周氏是个不折不扣的汉人。 除了这一点外,周氏可能被外人攻击之处,就是没能给纪钰生个儿子了。 不过,无论具体的缘由是什么,清润都不想因此向周氏多作打听。 既是因为不值当,也是因为,有时候,问的多了也是种伤害…… …… 翌日,李嘉刚起,就听李步演在门外喊道:“公子,您吩咐的事情已经查到了。” 李嘉将手中的帕子往水盆一扔,带着李步演就去了自己的书房。示意李步演将书房的门关上后,李嘉开口问道:“结果如何?” 李步演站在桌子前恭敬地回道:“回公子,武安侯嫡女纪清润年方二七,明年方才及笄,至今未有婚配。纪小姐从七岁时开始学习书画和围棋,在书法一途颇有造诣,但是不喜宴饮,也不常与京中贵女来往;武安侯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很是宠爱,甚至教了纪小姐一些拳脚功夫,与武安侯相比,反而是武安侯夫人对纪小姐更为严格。” 李嘉坐在椅子上,一边听着李步演的回禀,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不自觉地互相摩擦着,“上次我曾在百年轩和百味楼分别遇见过武安侯嫡女一次,可是她平时喜欢逛街?” 上次李嘉去百年轩,李步演并未跟随,但是也知道李嘉回府后派人去打探了一个姑娘的身份,没想到那个姑娘就是武安侯府嫡女。 李步演顿了一下,回答道:“回公子,奴才不敢确定纪小姐是否喜欢逛街,不过前几日是纪小姐的十四岁生辰,因而武安侯特批了纪小姐外出散心,想来公子就是那时碰到的纪小姐。” 看李嘉因为自己的回答眉头微微聚拢,李步演又说道:“再过两日就该到花灯节了,按照武安侯府以往的惯例,若是不出意外,武安侯会带着夫人和纪小姐一同去街上赏花灯。” 花灯节是中原的传统节日,商贩们会在这天晚上将画好的花灯拿到街上去卖,一排排的花灯将整个街道都能照亮,所以很多人会特意去街上赏花灯。 听到这,李嘉的眉头才再次疏散开,摆了摆手,李步演见状轻声退出了书房。 李嘉看了看时辰,约莫着文成公应该用完了早膳,就提步去了前院。 今日文成公李允峂休沐,李嘉到时李允峂正在书房准备第二日早朝的奏折,听到管家禀报公子过来请安李允峂还有些意外。 “让他进来吧。”得到老爷同意后的管家,将李嘉请进了书房。 “儿子参见父亲。”李嘉进了书房后先向李允峂弯腰行了一礼。 闻言,李允峂将手中的毛笔放下,冲着李嘉说道:“坐吧,你这时候来找为父,可是有事?” 李嘉平时给文成公或者和兴公主请安,也多是挑在早膳之前,决不会等到用完了早膳才过来。 李嘉轻点了下头,“父亲睿智,儿子确实有事要禀告父亲。” 第六章 李嘉将梅花宴上皇后对清润另眼相待的事情对着李允峂娓娓道来。 李允峂新皇登基之前,就已经是项王一派的人了,对皇上的心思也把握的比较明白,纪钰能想到的一些事情,李允峂自然也能想到。 故而听完李嘉的描述后,李允峂摸了摸自己的刚蓄起来的胡须,说道:“当年武安侯纪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四等侍卫,却出人意料地被皇上提拔为王府的一等护卫,后来又一跃成为领兵清剿前朝余孽的总兵大人。 若说皇上不看重纪钰是不可能的,但偏偏等纪钰从南方回来后,除了每日上上朝,就再未担任过什么重要职务。” 说到这,李允峂缓缓站了起来,背过身,道:“如今皇后娘娘又公然表示对纪钰唯一的女儿青眼有加,想必,是皇上又要重用纪钰了。” 似是想到什么,李允峂突然转身看了李嘉一眼,“纪钰的女儿如今多大了?” 李嘉都没用思考,马上就答了出来,见状,李允峂复而坐下说道:“你今年也十七了,与纪钰之女年岁相当,若是你也有意,不妨就让你母亲多和武安侯夫人交流交流,武安侯府总归是一门不错的姻亲。” 文成公淡定地拿起桌边的茶杯,抿了口茶,却见李嘉似面有难色,便张口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李嘉这才说道:“回父亲,儿子并非不愿,只是担心母亲会不同意。” 李允峂一挑眉,“你怎知你母亲会不同意?” “儿子随母亲一同赴宴时,观母亲对武安侯夫人似有不满之意,回府后特意请教了母亲,母亲说……”说到这,李嘉故意停顿了一下。 “你母亲说了什么?别吞吞吐吐的”,李允峂略有不耐地催道。 李嘉这才顺从地接着说:“母亲说,武安侯夫人一介汉女,也教养不出什么好的女儿,言语中似乎对武安侯夫人汉女的出身颇为不屑。” 李允峂顿时大怒,顺手就将桌上的茶杯摔了出去,恨恨地骂了句:“这个贱人!” 李嘉赶紧低下头,假装自己没听见。 意识到在李嘉面前这般说和兴公主似乎不太好,文成公李允峂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对李嘉吩咐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李嘉依言立即告退,回了自己的院子。 …… 用完早膳,周氏身边的大丫鬟揽晴抱着一摞账本走了进来。 清润随意地翻了翻,发现都是些记录往年府中开销的账册,就有些奇怪地问周氏:“母亲这是要做什么?” 自从纪钰将皇上的意思分析给了周氏听以后,清润的人生大事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周氏的心上。 昨夜熄了灯之后,周氏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防患于未然的好。 如果清润注定要嫁给皇室宗亲,那有些东西就要尽快教给清润。 这首当其冲的就是管家之事,而要学会管家,就要先学会看账本。 故而早上起来,周氏就吩咐丫鬟揽晴,将武安侯府近两年的账册都整理好拿过来。 面对着清润,周氏虽然心中万分忧愁,脸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来,“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你把这些账本带上。 如今你已经十四了,明年及笄后就可以嫁人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就要教你管家之道。这第一步就是会看账本。” 在周氏的教导下过了这么多年,清润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母亲何必这样着急,及笄后相看亲事还要一段时间呢,何必现在就开始学这些?” 若非清润嫁给谁已经不能全靠武安侯府说了算,周氏行事也不会这样着急。 但是此时周氏并不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清润,只言道:“早些学习你也好早些掌握。” “那女师傅那边该怎么说?” 清润共有两个女师傅,一个负责书画,一个负责围棋,两人轮流教导清润。 周氏早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这件事情之前我已经和师傅们沟通过了。其实,两位师傅该教的都已经教了,剩下的就是你自己的练习和领悟。 所以今后每日的课程就免了,若是你有不懂之处,就请师傅们每十日来一次便可。至于空下来的时间,你就和我学习管家。” 见周氏早就做好了安排,清润决定暂且忽略这个悲伤的事实,换个轻松的话题,“母亲,再过两日便是花灯节了,今年父亲可有时间带我们一起出去看花灯?” 每年的花灯节,只要纪钰没什么特殊的事情,都会带着周氏和清润一起去街上看花灯,是一家三口少有的一起出门的机会。 清润轻快的语气似乎也感染了周氏,就听周氏温和地说道:“你父亲倒是没提起这件事情,不过应该是有时间的吧。” 周氏刚说完,心里又有些不确定了,毕竟皇上的意思还不明朗,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清润不知道周氏的犹疑,听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心情甚好的带着一摞账册回了清和居。 既然早晚都要学,早一点晚一点也没什么区别……抱着这样的想法,清润很好地接受了周氏的新安排。 抱着账本啃了两天,就到了清润一直期待的花灯节。 “见过父亲、母亲。”清润早早地就来到了秋思院和纪钰与周氏一同用早膳。 纪钰换下了朝服,见清润一进来就行礼,嘴角带笑地问:“今天这么这么多礼?” “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很正常呀”,清润没有被纪钰打趣的自觉,前一句刚大方地说完,下一句就暴露出了真实的目的,“父亲,我们今晚能一起去看花灯,是吧?” 纪钰看着清润期待的小模样,哈哈一笑,心情甚好地承诺道:“放心,今晚的花灯会一定不会让你错过的。” 太阳还没下山,清润就开始换衣服了,荭梅和荭韶一个半蹲着给清润整理衣饰,一个站着给清润弄头发。 坐在梳妆桌前,清润透过铜镜看向两人,“你们最近一直跟着我在府里看账册倒也有些闷,一会儿就都和我出去放放风。” 荭韶性格活泼,听到小姐这样说自是高兴地应了,而正给清润戴玉佩的荭梅动作却停顿了一下,半晌没回话。 见荭梅如此异常,清润转过头主动问道:“荭梅是不想去吗?” 话落,却见荭梅突然跪了下去:“小姐,奴婢想向您请几日的假?” 清润被吓了一跳,“你起来说话,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荭梅是当年周氏从牙行买回来的,据说是荭梅的父亲生了重病,家里一穷二白又借不到钱,荭梅一咬牙就将自己卖到了牙行,用卖身钱给父亲治了病。 除了家里有事,清润也想不到荭梅还有什么牵绊。 荭韶在清润的示意下将荭梅扶了起来,荭梅擦擦眼泪,哽咽着回答道:“回小姐,是今天下午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找奴婢,说是奴婢弟弟上山打猎却失足摔了下来。 奴婢自进府以后再未和家里联系过,也不知家里的情形如何,就想问问弟弟伤的可重?但是那带信的人说的却不清不楚的,弄得奴婢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实在是担忧……” 听到荭梅这般陈情,清润却有些警惕:“你说那人是突然来找你,你可认识他?” 荭梅红着眼眶,抬起头说道:“小姐放心,奴婢记得那人,他是邻村里赶车的,我之前在京城里还见过他几回。” 清润听荭梅这样说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看荭梅的样子,不回趟家是不能安心了。 清润就吩咐荭韶去自己的钱匣子里取了两张面额十两的银票,交给荭梅。 “既然如此,你就回家看看。这两张银票贴身放着,若是有事也好应个急。” 荭梅一个月的工钱也不过是一两多,二十两银子足够荭梅弟弟看个好一点的大夫了。 听到清润不仅同意自己回家探望,还给了银子,荭梅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多谢小姐,多谢小姐,这钱就算是奴婢预支的工钱,以后奴婢会还给小姐的。” 说着荭梅就又跪了下去。 荭梅当年签的是死契,按律法已经和她的家人没了关系,如今清润能让荭梅回家探望,已经是很通融了,更别提还给了银子。 在一些管的严的府上,这根本就是不敢想的事情。 清润又吩咐荭韶去外面叫人准备架马车,“虽然是你认识的人传的消息,你一个姑娘家这么晚回去总归是有些不安全,还是让马车送你吧。” 荭梅本来是想趁着太阳还没全下山,快些走回去,却没想到小姐竟然替她考虑的这般周到,焦急心情有所缓和的同时,心中涌起了更多的感动。 “小姐大恩,荭梅铭记在心!” 荭梅脸上还带着泪痕,却能看出她说这话时的认真。 清润见状也只是说道:“你我主仆这些年,何至于说这些!你还是赶路要紧。若是家里当真有事,也不必着急,等都处理妥当了再回来不迟。” 话落,就见荭韶进来回禀:“小姐,马车已经安排好了,赶车的是我们府上的车把式,人很可靠。” 荭梅带着几身衣服、拿上平时自己攒下的月钱,又将清润给的银票藏在最里面的衣服内,才跟着荭韶从角门出去上了马车。 等荭韶送走荭梅独自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清润简单地接着收拾了下,系上披风,就带着荭韶去了周氏的秋思院。 第七章 此时外面已经黑了下来,唯有一盏盏花灯将街上照的通亮,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被灯光拼成的绸带,热情而美好。 纪钰走在前面,周氏和清润跟在身后,丫鬟与侍卫围在周围隔开拥挤的人流。 清润一行人在街上走走停停,却全然不知在不远处的胡同口,有几个人站在阴影里,目光紧紧地跟随着他们。 等有孩童举着花灯走过,顺着灯光看去,就会发现,其中一人赫然就是文成公之子李嘉的心腹,李步演。 只见李步演上前一步,向旁边的人低声问道:“公子,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李嘉的身影这才从黑暗中慢慢显露出来,随着一个“走”字出口,李嘉提步带着李步演和身旁的随从跟了上去。 此时,清润正凑在一个花灯摊子前,指着靠上面一排,一个画着亭台楼阁的花灯问道:“父亲母亲,你们看这个花灯是不是很精致。” 纪钰闻言也看向了清润说的花灯,“画的倒是惟妙惟肖,不过看这样式,这盏花灯的灯谜恐怕也不简单,你能对上来吗?” 在花灯节上的所有花灯都是要先对出灯谜,才能花钱买下的,越是精致好看的花灯,灯谜越是复杂。 如果解不出谜底,即使有钱也买不到心仪的花灯。 “能不能行的,总要试了才知道”,清润对纪钰自信地一仰脖,然后就转身问摊主:“请问摊主,这盏花灯的灯谜是什么?” 摊主是个四五十岁的小老头,顺着清润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笑容满面地说道:“小姐真是好眼力,您选的是小人今年做的最好的三盏花灯之一,若是想要买它,您得能答出小人三道灯谜才行。” 清润没想到自己看中的竟然是人家的得意作品,不过这猜灯谜图的也不过就是个乐趣,故而也只是笑了笑,“摊主尽管说来,若是我不幸未能答出,权当是这花灯与我无缘,放它等待真正的主人就是。” 周氏跟在纪钰的身后一直都很安静,刚才清润问及对花灯的看法时,也不过是点点头。 而此时,听到清润能对花灯老板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周氏嘴角却不由得勾起了一抹欣慰的笑容,只可惜此时清润的注意都放在花灯上没能看到。 前面的摊主这时候已经报出了第一道灯谜:“小姐请听好,这一道灯谜的谜面是——左边不出头,右边不出头,不是不出头,就是不出头,打一字。” 这灯谜虽绕,却也难不住清润。 只见清润的眼珠转了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拿过摊子上摆好的纸和笔,抬手就写下了一个“林”字。 “摊主请看,谜底可是这个字?” 摊主接过清润的答案一看,赞叹地说道:“小姐聪慧,接下来请听我第二道灯谜—— 头戴小红帽,身穿大白袍,走路摇摇摆,游泳稳又快。这次打一个动物。” 动物?从小到大,清润见过的动物也就是马和猫狗,被宰杀后端上餐桌的食物不算在内。 听到这个提示,清润的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蚊子。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纪钰,闻言略作思考后突然哈哈一笑,“这个动物,清润恐怕没见过活的,自然不认得。” 说着,纪钰就将毛笔从清润的手中拿过,刷刷刷,在纸上就写下了答案。 摊主看后,圆滑地说了句:“这位老爷果然见识广博,小人佩服。” 接着又对清润说道:“小姐可还要接小人这第三道灯谜?” 清润先是惊奇地看纪钰一眼,然后说道:“当然,既然我父亲已经答出了第二道灯谜,我又岂能半途而废。” 摊主这才笑着将第三道灯谜的谜面报了出来: 三山自三山,山山甘倒悬, 一月复一月,月月还相连, 左右排双羽,纵横列二川, 阖家都六口,两口不团圆。 打一字。 第三道灯谜相较前两道明显难了不少,清润思虑了良久,还是没能想出答案,坦然一笑就准备认输。 却在这个时候,清润身旁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不如让在下一试。” 清润转头看去,发现来人正是之前与自己有过三面之缘的李嘉。 就见李嘉带着人走过来,拿过纪钰放回桌上的毛笔,潇洒地写了几笔,然后将纸递给摊主。 接着清润就听摊主宣布了结果:“这位公子所写正是谜底。” 李嘉冲着旁边的纪钰拱手象征性地行了一礼,温文儒雅地说道:“见过武安侯。” 纪钰自然也是认得李嘉的,不过李嘉毕竟还没封世子,纪钰也只回道:“李公子客气了。” 摊主见李嘉和纪钰等人相识,就将清润看中的那盏灯拿了下来,冲着清润说道:“小姐既已答出在下的三道灯谜,这盏花灯就是小姐的了。” 清润看了眼摊主递过来的花灯,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摇了摇头,“摊主此言差矣,这第三道灯谜乃是这位公子答出来的,与我并没有关系,想来摊主的这盏花灯是与我无缘了。” 见清润并未像一般姑娘一样欢喜地接受自己的示好,反而直白地与自己撇清了关系,李嘉有些意外,不过倒也有了一个亲口向清润表功的机会。 李嘉遂插话道:“纪小姐不必如此客气,若是喜欢,尽管将这盏花灯拿去便是。” 清润疏离一笑,“既然是公子费力答出的谜题,小女子又怎能抢了公子的功劳。” 说完,清润也不再多言,端庄大方地走到了周氏的身后,没给李嘉继续搭话的机会。 纪钰见状主动说道:“多谢李公子好意,既然小女不愿,这花灯还是留给摊主吧,我们就先告辞了。” 李嘉闻言,脸上的笑容不变,只点头说道:“武安侯请便。” 等纪钰一行人走远,才见李嘉突然将脸上的笑容一收,声音阴沉地冲李步演等人说道:“我们也回府。” 清润没买到喜欢的花灯,也没感到失落,反而好奇地问纪钰:“父亲,刚才第二道灯谜的谜底是什么呀?您怎么知道的?” 纪钰笑着回答:“是个家禽,咱们府上也吃过的。” “我吃过的?是什么?”清润疑惑地问。 周氏是按照大家小姐的规矩教养长大的,自然也没见过多少活的家禽,当即也好奇地看向纪钰。 纪钰被两人的目光看的有些得意,“是鹅,为父小的时候你祖母还养过。” 纪钰家里只是一个女真的小家族,在纪钰成亲前还要靠纪钰的俸禄生活,而纪钰母亲在嫁给纪钰的父亲前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妇。 为了生计,在家里养一些家禽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清润只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才见过自己的祖父、祖母,现在对他们早已没了印象。 听到纪钰主动提起祖母,清润心底 非但没有好奇,反而莫名地涌起了一种排斥,还有淡淡的厌恶感觉,下意识地就不想再多问什么。 而一旁的周氏听见纪钰说起婆母,眉头也不自觉的微蹙起来。 一家人中,只有纪钰没别的反应。 此时距离清润等人不远处有一条河流,很多未婚姑娘都在河道边放河灯。 星星点点的烛光为原本黑漆漆的河面装点上了一丝朦胧的色彩。 清润看到后也被勾起了淡淡的愁绪,转头对着纪钰和周氏说道:“父亲母亲,我想去放个河灯。” 往年清润与纪钰和周氏逛花灯会都是不放河灯的,也许是因为周氏突然开始教导自己管家,清润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及笄后可能很快就要嫁到别人家了,到时恐怕就不能再和父亲、母亲一起上街赏花灯。 还未分离,便已伤别,就是此时清润的内心写照。 纪钰与周氏没有反对,让一直跟着的荭韶去买了河灯后,就走到一个素面摊坐下等候。 白色的河灯在匠人的巧手下被做成了各种花式,涂上了各种鲜活的色彩。 荭韶给清润带回来的是一个荷花灯,将中间的蜡烛点燃,粉色的花瓣在烛光的照射下,好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荧光。 清润挑了个人少的地方,将手中的河灯轻轻放到河面上,小心地向前推了一下,荷花灯就顺着河流向前漂去。 清润看着远去的河灯,在心中默默许愿:一愿父母身体康健,平安遂心,二愿自己寻得良人,举案齐眉…… 都说“哪个少女不怀春”,清润虽然有些男儿性子,但是从小看着纪钰与周氏只有彼此,心底对未来的夫君也有一些淡淡的期望,不求海誓山盟,只愿相扶到老,共白首。 在河道边略站了站,清润看着河灯远去后,就带着荭韶离开了这里。 然而就在清润转身的一刹那,原本稳稳漂在河面上的荷花灯一下子就塌陷了一半,几片粉色的花瓣萎靡地沉在水下,徒留着烛火忽明忽灭,好似,这一切在昭示着什么…… 清润带着荭韶在素面摊找到纪钰和周氏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想着明日纪钰还要上早朝,一家人就在侍卫的保护下回了武安侯府,然后各自回房歇息。 第八章 第二日下了早朝,文成公李允峂并没有像往日一样直接出宫,而是折回偏殿喝了杯茶。 约莫着同僚们应该都已经走光了,李允峂才起身去了乾康殿。 乾康殿,是李承衡平日里处理公务和召见大臣的地方。 李承衡刚坐下,一本奏折还没批完,就听大太监李德曲进来禀报文成公求见。 李承衡脑袋里一转,自言自语了句:“这个老家伙,想的倒是挺明白”,然后就对李德曲吩咐道:“传他进来。” 李德曲闻言将等候在乾康殿外的李允峂请了进来。 “臣李允峂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允峂走到殿中央,一撩衣摆,行了个跪礼。 李承衡手上不停,一边低头翻阅奏折,一边说道:“起来吧,这刚下朝爱卿怎么就过来了?” 李允峂站了起来,弓着腰,恭敬地回答道:“回皇上,微臣有件私事拿不定主意,想来向皇上讨个主意。” 李承衡心底暗笑了声,这老东西倒是会说话。 “哦?什么事竟连文成公都拿不定主意了?”李承衡跟李允峂装着糊涂。 李允峂却不知皇帝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不慌不忙地说:“回皇上,臣子李嘉今年已经十七,上次跟着他母亲和兴公主从皇后娘娘的梅花宴回来后,主动与臣提起武安侯之女端雅秀丽,甚为倾心。” 说到这,李允峂偷偷抬头瞟了一眼李承衡,见皇上还在批阅奏折,脸上也无异色,才接着说道: “臣想着武安侯教导的女儿定是不差的,只是素日里微臣与武安侯并无往来,也不知武安侯是否会愿意与臣结个亲家,故而想先来请教一下皇上。” 听到这,李承衡才将手中的笔放下,饶有兴趣地问:“这么说,你还未和武安侯谈起过此事?” 李允峂故作玩笑,“回皇上,微臣还未和武安侯说起结亲的事。臣想着,若是武安侯舍不得自己娇宠着长大的女儿,而将微臣打出府去,那微臣多没面子呀!” 李承衡给面子地笑了下,然后问道:“朕记得武安侯之女尚未及笄吧。” 虽然李承衡脸上的表情是疑惑的,但是语气里却透着肯定。 李允峂回道:“回皇上,武安侯之女明年及笄,不过若是武安侯同意,可以先给孩子们定亲,等明年年岁够了再成亲。” 李承衡转了转左手的佛珠,起身走到李允峂的面前,“既然爱卿有这份心,不如亲自去问一问武安侯,毕竟武安侯才是做父亲的,若是人家父亲不同意,朕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吧。” 李允峂弯腰称“是”。 李承衡转身坐回龙椅上,突然来了句:“我记得爱卿当年也是在李嘉这个年岁封的世子吧?” 李允峂闻言浑身一震,声音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平稳了,“回皇上,微臣正是十七岁被先帝封为文成公世子。” “既是如此,不妨来个双喜临门,等李嘉成亲时,朕也封他做文成公世子。” 李允峂眼睛顿时一亮,没想到惊喜来的这样快,李允峂赶紧恭敬地跪下谢恩。 以前李允峂不是没动过给李嘉请封世子的念头,只是李承衡与先帝不同。 先帝不管政事上如何动作,对待宗室总是宽厚的;而李承衡虽然也顾念血脉宗亲,但是也不会盲目封赏。 若是宗亲不能给出让皇帝满意的回报,只是一味讨要恩典,恐怕李承衡会让对方连宗亲都做不了。 如今只要能和武安侯府顺利联姻,就可以换来一个世子之位,实在是太划算了有没有! 李允峂心满意足地跪了安,大步流星地就回了文成公府,然后让管家将李嘉叫到了书房。 “今日为父下了早朝后,为你的亲事特意去觐见了皇上。” 李允峂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大口茶,脸上仍带着喜悦之色。 李嘉一看就知道,应该是这门亲事被皇上认可了,温和地问道:“父亲这般说,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就听李允峂语气轻快地对李嘉说道:“非但没有什么吩咐,反而给了一个恩典。” 闻言,李嘉略疑惑地看向文成公。 “皇上的意思是,若是我们能够和武安侯府联姻,到时你们成亲之日,就是你封世子之时。”李允峂终于将这个消息说了出来。 这下李嘉维持不住原本的平静之态,强压住内心的雀跃,又向李允峂确认了一遍: “父亲说的可是真的?我迎娶纪清润之日就能被封为世子?” 这下李嘉连武安侯之女都不叫了,直接喊了清润的名字。 李允峂摸着自己的山羊胡,“皇上就是这个意思,不过……” “不过什么……”李嘉听到还有个转折,显得有些急迫。 李允峂看了李嘉一眼,才接着道:“不过,这些都要建立在,我们能让武安侯答应将女儿嫁到我们家。” 李嘉被文成公的那一眼看得冷静了下来,调整了下情绪,故作淡定地问:“不知父亲可是有什么计划?” 听到李嘉的询问,李允峂这才将自己先向皇上请示的举动解释了一下: “当今圣上多疑,虽说明面上放任武安侯做了这么多年的闲职,但是谁又知道,皇上有没有暗中交代武安侯做什么事? 所以我们若是想让皇上同意文成公府与武安侯府联姻,就必须先让皇上相信文成公府与武安侯之前并无往来。” 李允峂将身子往前一探,“况且,之前我们猜测皇上现在有意重新启用纪钰,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做武安侯府的亲家就更加要得到皇上的同意才行。而如今,我们已经得到了!” 说到最后,李允峂用手指戳了戳桌子。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相比已经做到的,李嘉更想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接下来?接下来当然是赢得武安侯之女对你的好感,若是武安侯真的那么疼女儿,肯定也会在意他女儿对你的看法。等到了恰当的时候,为父再亲自登门为你提亲。” 李允峂一副尽在掌握的自信样子。 李嘉脑海里闪过花灯会上清润拒绝花灯的一幕,心中不自觉地涌起了一股担心,自己真的能让纪清润爱慕上吗? 虽然有些自我怀疑,但是李嘉并不敢在李允峂的面前表露出来,“父亲放心,儿子定会让武安侯之女喜欢上儿子的。” 李允峂听到李嘉的保证果然很满意,“这才像我李允峂的儿子。” “对了,这件事先瞒着你母亲。”就在李嘉准备告退的时候,李允峂突然补充了一句。 想到之前和兴公主对武安侯夫人的排斥态度,李嘉自然明白李允峂的顾虑,当即乖巧地表示会按照李允峂说的去做。 …… “侯爷,皇上最近可有和你说过什么?”用完晚膳,等清润回清和居了,周氏终于忍不住将藏了几天的担忧问了出来。 纪钰听到周氏问起这件事,也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这几日皇上未曾单独召见过我,上朝的时候也并无异常,本候倒是有些看不明白了。” 周氏闻言,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希望,“那会不会是皇上并没有将清润许给皇室宗亲的想法?是不是我们之前猜错了?” 纪钰摇了摇头,“这个不好说,皇上的心思谁能说自己一定猜的明白。再看看吧。” 周氏叹了口气,“清润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适应得了那样的生活呢……明天就是绝尘大师讲经的日子了,不如我将清润带去,也请大师指点一二?” 说到后面,周氏的语调微微上扬。 绝尘大师是印天寺的一位高僧,印天寺建立已逾百年,然而从大家有印象起绝尘大师就已经在寺中了。 最让大家啧啧称奇的是,绝尘大师光从外表上看一点也不像个百岁老人,至多四五十而已。 每年花灯节过后,绝尘大师都会在印天寺举办法会,为僧人们讲经说法,一些有身份的达官贵人为了得到大师的指点,也会到场聆听。 纪钰对此无可无不可,见周氏确实担心,也就答应了。 就在纪钰和周氏思虑着清润未来的人生大事时,一伙人骑着马在夜色中朝着京城飞奔而来,不一会儿就到了郊外。 “公子,就是这里了。”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硕汉子,一拉缰绳停在了京郊的一户庄园门前。 汉子身边的年轻男子闻言,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 只见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身形修长,被太阳晒出的棕色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剑眉英挺,锐利的视线扫过周围。 几名灰衣随从跟在两人身后。挺得笔直的腰杆,相似的走姿,相同的步间距……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应该是从军队里出来的士兵。 年轻男子收回打量的视线,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进去吧。” 接着络腮胡汉子和灰衣随从们就跟在男子的身后,牵着马有序地走进了庄子,整个过程都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第九章 “小姐,夫人来了。”清润正在梳头,就听一个粉衣丫鬟进来禀报道。 清润让荭韶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刚簪好一个碧色翡翠簪子,周氏就走了进来。 清润起身问道:“母亲怎么亲自过来了,我正打算过去用早膳呢。” 刚才进来回话的粉衣丫鬟很有眼色地给周氏拿了个凳子过来,周氏没坐,直接说道:“今天先不在家用早膳了,你换件素净衣服,随我一起去印天寺听绝尘大师讲经。” 清润有些诧异,“母亲,您怎么突然想着带我去听这个了?” 清润对和尚、道士什么的无感,也从来不会去听什么法会,即使绝尘大师在大成真的很有名。 周氏没将皇上可能指婚的事情告诉清润,此时也只能回答道:“也没什么,就是看你这几日看账册有些累了,带你出去散散心。” 清润闻言不可置信地挑了挑眉,且不说周氏主动放她出去散心的概率有多大,就冲昨晚的花灯会,周氏也不可能第二天一大早就为了这个理由主动来找自己吧! 但清润还是换了件淡紫色的罗裙,然后披上披风,跟着周氏出了门。 清润坐在马车上摸了摸瘪瘪的肚子,问道:“母亲,寺里可能用早膳?” 周氏略无奈地叹了口气,“寺中也有素斋,若是你饿了,到时和寺中的僧人说一声就可。” 清润今天的胆子似乎特别大,紧接着又问:“母亲,大师讲经的时候我可否在外面等你?” 放在平时,周氏定会用一大堆理由来告诉清润这是不和规矩的,但此时周氏却说: “也可以,不过若是你不去听法会,就要先和我去拜见一下绝尘大师,这样才礼貌。” 周氏本来就想找借口带清润去绝尘大师面前转一圈,没想到还没开口,清润就自己撞上来了。 清润听到周氏的附加要求,心中纳罕,自己又不认识绝尘大师,去不去拜见,大师也不知道吧?再说大师也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吧,毕竟香客那么多…… 周氏没管清润心中的疑惑,看见清润点了头,就闭上眼睛,稍作休息。 印天寺建在京郊附近的无期山上,除了路上的距离外,最重要的是还要从山脚爬到山顶,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所以为了让绝尘大师能有时间见自己一面,周氏特意在早膳前就出发了。 马车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就到了无期山。清润扶着周氏下了马车后。车夫就将马车赶到路的一边等候。 清润站在山脚下向上望去,就见整座无期山都种满了松树,俨然就是一片绿色的森林,而印天寺就坐落在这片森林的最高处。 一个个整齐的台阶彼此连接,硬生生地在其中给众人留出了一条通道。 就在清润打量的时候,已经有僧人在台阶两旁开始打扫了。 也不知印天寺的僧人每天要爬多少次台阶……清润心中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了敬佩的神色,===( ̄▽ ̄*)b 周氏拍了拍清润的手,母女二人就开是了漫长的爬山之旅…… 清润有时也会练练拳脚,爬个山对她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周氏这副内宅夫人的身子就有些受不住了。 好在有清润和丫鬟扶着,走的又慢,在周氏的喘息声变得明显前,几人终于看到印天寺的大门在向她们招手。 周氏微微调整了一下仪容和呼吸,才让丫鬟去敲了门。 没过一会儿,就有僧人出来开门,看见周氏一行人后,主动上山问道:“请问几位施主可是来参加绝尘大师的法会?” 周氏单掌而立,像僧人那般回了一礼后,说道:“正是,不过在法会开始之前,妾身有事想要求见绝尘大师一面。” 僧人面色有些为难:“这位施主,绝尘大师尚要准备法会,恐怕难有闲暇单独招待施主。若是施主存有疑难,可等法会结束后,大师会为大家留下共同探讨的时间。” 周氏听僧人回绝自己也不丧气,只信誓旦旦地说:“这位师傅尽管去向大师禀报,就说武安侯之妻周毓芝求见。若是到时大师也觉得没有时间见妾身,妾身自然不会再强求。” 僧人闻言,也只得无奈地说:“既然如此,便请几位施主先随小僧到客房稍待,等回禀了大师后,小僧再来答复几位施主。” 周氏点了点头,带着清润跟在僧人身后来到了印天寺的客房。 等僧人去通报绝尘大师的时候,清润好奇地问周氏:“母亲,您怎么那么确定绝尘大师会见您?” “绝尘大师乃是一代高僧,悲悯众生,我都这样请求了,自然不会不见。”周氏随口敷衍道。 清润听了后,只感觉一头黑线…… 过了一会儿,就见刚才引路的僧人回来告知,绝尘大师请周氏和清润前去禅房一叙。 清润心中诧异,绝尘大师居然真的见了周氏! 跟着周氏一起到了禅房,清润才看见传说中驻颜有术的绝尘大师。 只见绝尘大师坐在蒲团上,双手捻着佛珠,一双慧眼明亮睿智,单看皮肤的状态就不像是一个百岁之人。 难怪大家都将绝尘当做是得道高僧…… “周氏毓芝见过大师。”周氏冲绝尘大师行了一个佛家礼,然后侧身将清润全须全尾地露了出来:“这是小女纪清润。” 清润也大方地学着周氏行了一礼,“清润见过绝尘大师。” 绝尘大师闻言微微点头,温和地看着两人:“两位施主不必多礼,不知有何事要见贫僧?” 周氏转过头对清润说道:“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大师,你先到外面等我。” 清润虽然心中奇怪周氏有什么事情需要特意避开自己,但还是依言乖乖离开。 “施主一别多年,可还好?”等清润出去后,绝尘请周氏在蒲团上坐下,然后带着方外之人的超脱气质问道。 周氏微笑着回答:“毓芝一切都好,劳大师挂念了。” 绝尘抬手给周氏倒了一杯清茶,就听周氏说道:“大师曾对妾身说过,若是将来有事可来寻大师,不知可还作数?” “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应该是为了小施主来的吧。” “大师所言不错,妾身正是为了清润而来。” 周氏的心事被猜了个正着,脸上一副“大师高明”的神色。 将清润可能被皇家指给宗亲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了绝尘听后,周氏紧接着道:“若是放在别人身上或许会觉得这是莫大的荣耀,可是清润的身份不同,又怎能做他李家的媳妇!” 绝尘大师听完面色不变,等周氏冷静下来,才淡然地说道:“施主若是只为了小施主的亲事而来,贫僧可以告诉施主,从小施主的面相上看,虽然姻缘上有个小小的波折,但很快就会过去。” 周氏听完先是心头一松,然后又提了起来:“大师的意思是,除了亲事外,清润另有不妥之处?” 绝尘这才接着说道:“依贫僧所看,小施主将有一劫,出在亲情之上。” 周氏顿时如遭雷击,亲情?难道是…… 周氏刚想问问清楚,是不是她想的那样,绝尘却闭口不言。 见状周氏也就明白绝尘这是不会再多说什么的意思,遂起身告辞:“今日多谢大师指点,改日妾身再带小女前来拜见。” 周氏话落,绝尘突然来了句:“贫僧与施主缘分已尽,施主不必再来,倒是小施主,贫僧有一言相赠。” “青松尽头,如行坦丘。”最后吐出八个字,绝尘就闭上了眼睛,继续打坐。 周氏一头雾水地出了禅房,来时的问题虽然解决了,却又有了一个更大难题。 印天寺坐落在满是青松的无期山上,寺内也不例外,所见之处皆是绿色,就连一般寺庙都会养的荷花池都没有。 清润被周氏撵出绝尘大师的禅房后,就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边走,心里一边思考着今天周氏所有的异常表现。 从早上周氏莫名来清和居找自己,到要求自己去拜见绝尘大师,现在又避开自己和大师单独会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清润正在思索之际,突然听一旁的假山后有人说话。 清润本来没在意,却听见其中一人口中提到了“周毓芝”三个字。 “周毓芝”不就是母亲的名讳吗?清润掂着脚,轻悄悄地走近假山。 “绝尘在做什么?”一个明显比较年长的声音问道。 “回住持,绝尘大师正在会客。”另外一个僧人回答道。 “会客?你可知是什么人?”僧人口中的住持接着问。 “好像是一个叫周毓芝的夫人。”回话的僧人答道。 “你确定是这个名字。”住持听到周氏的名讳,反应有些不同,又迟疑地确认了一遍。 “小僧也是听明远师兄说的,那位夫人自称是武安侯之妻,周氏毓芝。”明远就是刚刚给清润和周氏引路的僧人。 “周毓芝,绝尘终究还是见她了……” 清润听见被叫住持的人,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吩咐另一个僧人道:“你去告诉绝尘,法会已经准备好了,一刻后开始。” 听到这,清润就又悄悄地走开了,住持似乎认识母亲,听他话中的意思,绝尘大师应该早就知道母亲。 清润脚步一顿,这么说来,母亲之前那般肯定绝尘大师会见自己并不是偶然,很有可能两人原本就相识…… “清润,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清润正想着呢,就听见后面有人在喊自己,回头一看,正是周氏。 原来清润不知不觉地已经偏离了回客房的路,周氏从禅房出来后没见到清润,就一路找了过来。 第十章 清润收起心中的思绪,往回走了几步:“母亲,您和大师说完话了?” 周氏在来寻清润之前就已经将一头的问号藏了起来,此时听清润问起,也只是淡定地回答道: “恩,绝尘大师已经为我解答了经书上的疑难,刚才怕你觉得枯燥,才让你先出来了。” 周氏为之前自己避开清润的举动解释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既然已经找到你了,我们就先回府吧。” “母亲,您不听绝尘大师的法会了吗?” 之前周氏就是以法会的理由来的,现在却不参加法会就要走,清润听的有些糊涂。 “该问的我已经问过大师了,再留下听法会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带你早些回去。” 周氏这样说,清润也没反驳,扶着周氏慢慢悠悠地下了山。 等到了山脚下,看见武安侯府的马车就停在路旁,车夫却没在驾车处坐着,而是弓着腰站在马屁股后面。 “何忠,怎么了?”周氏走近了后主动问道。 车夫赶紧站了起来,苦哈哈地回答说:“回夫人,刚才我不过离开了一小会儿,回来后马车就变成了这样……” 清润走过去瞧了瞧,竟是连接马匹和车厢的横木不知被谁砍断了。 “可有人看见这是谁干的?” 法会开始在即,想要参加的香客也早都上了山,附近除了其他府上的车夫外,几乎没有其他人。 何忠摇了摇头,“回小姐,奴才并没有看见其他人,也问了临近几家的马车夫,他们都说没注意到这边有什么异常。” 若是想要砍断这般粗细的横木,不可能没有一点声响,但是何忠却说其他人都没注意到有异常之事发生…… 不是何忠说了谎,就是旁边府上的车夫包庇了元凶。 清润接着问道:“你可知道临近几架马车都是谁家的?” 车夫听后老实地说:“因为咱们府上到的比较早,所以前面没有马车,而后面的是文成公府和工部侍郎家的马车。” “文成公府?”清润听后皱起眉,“知道是文成公府的谁来了吗?” “是文成公的公子,”车夫将刚才闲聊得来的情报告诉给了清润。 周氏在一旁听完了清润和车夫的对话,秀眉紧皱,“那我们该如何回去?” 清润刚想说话,就见台阶上下来了两个人,清润定睛一瞧,赫然就是刚刚说到的文成公公子李嘉。 李嘉带着李步演自台阶上走下,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清润和周氏,然后风度翩翩地走了过来。 “小子见过武安侯夫人,夫人站在外面可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周氏客气地说:“李公子不必多礼,没什么大事。” 虽然说李嘉是文成公的儿子,但是毕竟还没封世子,而周氏又是圣旨钦封的一品诰命夫人,所以看见李嘉向自己行礼,周氏也没躲,只是客气地回了话。 李嘉向马车旁走了走,眼睛一扫,说道:“夫人的马车怎么坏了?若是不方便,我家的马车就在旁边,可以捎夫人和小姐一程。” 周氏闻言,表情未变,只淡淡地说道:“多谢李公子好意,叫车夫回去再赶一架过来就是,不必麻烦李公子。” 李嘉也没气馁,“若是派人回府现赶一架过来,恐怕也要不少时间,夫人和小姐岂能就在外面站着?还是让我送二位一程吧。” 李嘉的意思是怕周氏和清润受累,周氏则想到了一直在外面抛头露面也不太好,故而就有些踌躇。 李嘉见周氏已经动摇,就想再劝几句,却没想到清润在此时插话道: “母亲,刚刚来的路上,我看见前面不远处就有专门租赁车马的地方,不如让何忠过去临时租一架马车回来。” 印天寺香火鼎盛,人流也大,有租赁车马的地方很正常。 周氏听到请润这样说,当即决定就按清润说的办。 见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李嘉依旧是那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样子:“既是如此,那小子就先行一步了。” 周氏点了点头,然后李嘉就带着一直跟在身边的李步演回了自家的马车。 看着文成公府的马车掉头离开后,周氏拍了拍清润扶着自己的手,“你反应的不错。你就快及笄,若是此时与文成公之子共乘一车,恐怕会惹来闲话。” 其实只要有周氏在,即使清润和李嘉坐在一架马车里,也不会有人特意去说什么。 但是现在有皇帝在上面对清润的婚事虎视眈眈,若是周氏带着清润上了马车,很有可能会让皇帝误会周氏和清润对李嘉的印象很好。 周氏不了解李嘉,自然不敢冒这个险。 而清润和周氏想的并不一样。 清润之所以拒绝坐李嘉的马车,纯粹是因为李嘉是和兴公主的儿子,而周氏又与和兴公主有嫌隙。 清润见周氏不愿意和李嘉共乘一架马车,只以为是因为和兴公主的原因,所以才“出言相助”。 不过虽然母女俩的出发点不同,但是想要达成的效果却是一致的。 另一边,李嘉和李步演坐在马车里,李步演看着李嘉面无表情的脸,就知道自家公子这是在生气。 “公子还请放宽心,此次不成总还有下次。” 李嘉根本不信佛,自然也不会专门去听什么绝尘大师的法会,这次突然来了印天寺,也不过是因为昨夜和李步演的分析。 李步演昨晚将最近清润最近一直在和周氏学习管家的事情回禀给了李嘉,李嘉闻言习惯性地摩擦起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 “难道就没有什么接近纪清润的机会吗?” 李步演思考了片刻才回答道:“回公子,明天绝尘大师会在印天寺举办法会,每年武安侯夫人都会去参加,不过纪小姐不一定会去。” “武安侯夫人……”,李嘉考虑了一会儿说道:“这么多年,武安侯夫人能把武安侯的心牢牢拴在自己的身上,想来也不是个简单角色,若是有她的支持,要迎娶纪清润的阻力应该就会小上不少。” 故而李嘉特意吩咐李步演回去准备,今天早上见周氏带着清润出门后,就赶紧坐着马车跟了上来。 清润也跟着去了印天寺,对李嘉来说这是个意外之喜。 不过因为周氏带着清润先去见了绝尘大师,李嘉没料到这点,也就没能在客房和清润“巧遇”上。 一计不成,李嘉又生一计,悄悄地将李步演叫到一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紧接着李步演就派人下了山,趁着车夫不备,将武安侯府的马车弄坏。 因为武安侯府的马车后面就是文成公府的马车,何忠去打听的时候,自然什么都问不出来 李嘉以为没了马车,自己再诚恳地邀请一下,周氏就会带着清润坐上自家的马车一起回去,但是万万没想到却被清润用租车的法子给拒绝了…… 李嘉心中恼火,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彬彬有礼地辞别了周氏,回到自家的马车上,李嘉才将自己的怒气表现了出来。 “总有机会?你倒是说说看还有什么机会?” 清润若是在家学习看账本,一直不出来,李嘉也不能找到武安侯府上去呀…… 李步演被问的哑口无言,默默擦了擦头上的汗。 因为等了会儿马车,等周氏和清润回城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城门口的人正多。 清润见周氏正闭目养神,就偷偷掀开了马车左边小窗的帘子,往外看去。 窗外一个个或背着行囊,或挑着担子,或像清润一样坐着马车的人,排着队往城里去。 一个抱着孩子的男子引起了清润的注意,那人身形修长,却给人一种紧实有力的感觉,怀里抱着个五六岁女童一点也不吃力。 此时虽然已是上午,但是并没有什么大太阳,而那男子头上却戴着个草帽,帽檐压得低低地,恐怕旁边和他一直说话的大娘也看不到他的全脸。 最重要,也是最先引起清润注意的,是他的气质。 男子虽然穿着一身农装,和身边的人打扮无异,还站在一堆农家人中间,更抱着一个孩子做掩护,但是在清润眼里,这却显得他和周围的人更加不同了。 也许是家里有个领过兵、打过仗的父亲,上上下下的侍卫也都是从军队里退下来的士兵,清润对军队里的人有种特别的识别力。 一般人在排队时都会下意识地时不时看下进度,而从清润看到男子时,男子就没有抬过一次头; 而且即使手上抱着孩子,男子依旧腰背挺直,双腿分立,间距与肩同宽。 这根本不是一个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会做的事情! 将观察到的所有结果放到一起,清润推断,这应该是个从军或者从过军的人,而且位置应该不低。 清润心里这样想着,根本没注意到她已经盯着人家很久了,直到马车里传来周氏轻咳的声音,清润赶紧将头缩了回去。 就在清润放下帘子的同时,那个她一直盯着的男子却抬起了头,朝着清润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将头低了下去。 第十一章 “小臣赵宏轩拜见圣上。” 乾康殿里一个紫衣男子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向坐在上首的李承衡问安。 “快起来,宣和姑姑可还好?英正将军可还好?”李承衡语气温和地对跪在地上的紫衣男子问道。 紫衣男子闻言缓缓起身,抬头回答道:“劳圣上惦念,祖父、祖母一切都好。” 若是清润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就是刚才她在城门口看见过的那个男子,不同的是换了一身衣服。 赵宏轩,也就是紫衣男子,正是宣和公主与英正将军赵元忠的长子赵良鸿留下的唯一血脉。 当年赵良鸿不过新婚,就跟随父亲赵元忠一起上了战场,却因为替赵元忠挡了毒箭而没能再回来。 不幸中的万幸是,赵良鸿的新婚妻子当时已经怀有身孕,在九个月后诞下了赵宏轩。 也因此,在宣和公主与赵元忠的心中,赵宏轩的地位比较特殊,既心疼他,又要狠心操练他。 在赵家第三代中,赵宏轩的文治武功是最好的,也是最年长的,所以这次才派赵宏轩来的京城。 赵宏轩将寒暄的话一收,一脸严肃地说道:“启禀圣上,祖父有一本密折要求我代为转呈,请圣上过目。” 说着赵宏轩就从怀里拿出了一本奏折,双手递到了李承衡桌前。 李承衡也不再废话,接过密折就看了起来。 因为赵宏轩是秘密进京,所以在他进来之前,李承衡就已经屏退所有伺候的宫人,并吩咐李德曲亲自守在门口,任何人不得打扰。 乾康殿顿时陷入了一片安静,只能听见李承衡翻阅密折的声音。 过了良久,才听到李承衡的声音传来:“边关真的已经到了密折上所写的这般境地?” 赵宏轩淡定地说:“禀圣上,小臣并不知祖父在密折上是如何说的,不过如今的边关确实有重新开战的危险。” 北方契丹自从多年前被赵元忠打退后,就一直很老实,每年都按时上贡大量优良品种的马匹。 但是不知为什么,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突然有一些契丹人偷偷到境内骚扰大成百姓。 赵元忠起初只以为这是个别契丹人迫于生计的行为,毕竟对方只是索取些钱粮,并没有动手,所以赵元忠只是加大了巡逻的人手和密度。 直到前些日子,契丹人的动作明显变大了,竟然开始公然到百姓家中抢掠财物,遇到反抗甚至动手殴打。 赵元忠意识到不对劲,一边派人乔装进入契丹打听消息,一边派人给京城送来奏折。 也就是那次,纪钰注意到皇帝只召见了丞相议事。 通过在契丹卧底的士兵,赵元忠慢慢了解到契丹人态度变化如此明显的原因。 当年赵元忠在战场上当众斩杀了契丹可汗后,可汗的大儿子被扶上位,并向大成投降。 因为父亲的人头就在自己的眼前被赵元忠斩下,新上任的契丹可汗内心里对赵元忠、对大成充满了恐惧。故而一直都是老老实实地给大成上贡,没有再生事端。 两年前这位可汗的身体突然出现问题,于是将手中的大半事务都交给了大儿子呼和耶处理。 呼和耶是可汗的长子,母亲是可汗的大夫人,而大夫人又是部落重臣之女,娘家在契丹很有势力。 鉴于呼和耶的身份,再加上大夫人母族的支持,呼和耶一直被默认为契丹的下一任可汗。 也因此,呼和耶为人比较自傲,很少将别人放在眼里,更是对可汗一直向大成进贡的行为很不满。 只不过碍于手中并没有多少实权,呼和耶之前也就没能掀起波澜。 直到可汗生病,政权渐渐落入呼和耶手中,呼和耶才慢慢地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契丹族生活在草原上,吃的主要是牛羊肉,住的是类似帐篷的东西,所以稻谷等粮食和御寒的衣料布匹对契丹人来说都是常年稀缺的物品。 但偏偏每次契丹向大成商人购买粮食和布匹,价钱都要其他买家高出不少,这引起了很多契丹人的不满和愤恨。 呼和耶手下的有些人就是如此。 因为知道呼和耶对大成并不如可汗那般敬畏,甚至很不满契丹向大成俯首称臣的现状,故而他们就大着胆子做出了一些试探之举。 起初这些人只是跟随一些落单的大成人,等他们回家后再威胁对方交出存粮和银钱。 不过呼和耶对比视而不见,这些人就一直没有停手,但是鉴于老可汗还在,他们也不敢做的太明目壮胆。 一直到前些日子老可汗突然病重,呼和耶全面掌控契丹政务,外界传言可汗已经无力回天,这些人终于放开胆子挑衅大成。 他们不仅骑马闯进大成百姓家中,实行强盗之举,还毫不避讳伤人,百姓只要稍有反抗得来的就是一番拳打脚踢。 赵元忠分析,现在的事态已经越发严重,老可汗随时都可能离开人世,到时呼和耶会是继可汗位的不二人选。 而依照呼和耶对待大成的一贯态度,边关重掀战火只是时间问题。 虽然说现在大成无论是人数还是经济发展状况都要胜过契丹,但是并不代表大成就一定能轻松拿下契丹。 几十年前的战争,并不仅仅消耗了契丹的资源,也让大成付出良多。 再加上李承衡上位后又主动清剿南方叛贼,更是给国库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所以若是再次开战,大成就必须提前做好准备,争取用最少的损耗,最短的时间,打败契丹。 而这也正是赵宏轩此次进京面圣的目的,有的东西并不是用奏折就能说清楚的,赵元忠的密折也只是为李承衡提供一个参考罢了。 “圣上,若是大成与契丹真的要再次开战,我们就必须提早做好准备,以如今的情况而言,很难说什么时候呼和耶就会成为新的契丹可汗。” 赵宏轩见状,严肃而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李承衡将奏折往桌面上一放,左手食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哒,哒,哒…… “你这次进京可有人发现?”李承衡思虑良久,突然抬头问道。 赵宏轩如实回答:“禀圣上,小臣与都统余勇一起进京,只带了几名士兵随行,如今也只是暂时住在京郊一处祖母名下的庄子上,并无人发现。” 李承衡闻言威严地说道:“边关的消息暂时不宜张扬,你先回去,若是有事朕会派人传召你的。” 赵宏轩行了个跪礼,退着出了乾康殿。 李德曲一直等在外面,见赵宏轩出来后,主动上前说道:“大公子,奴才送您出去。” 因为赵宏轩是宣和公主的长孙,李德曲也就直接称呼他为“大公子”,以示皇上的亲近之意。 赵宏轩进宫的时候就是被李德曲从小路秘密接进来的,出宫的时候自然也要由李德曲送出去。 等到了告别了李德曲,余勇从一旁的茶肆走过来,低声问道:“公子,皇上怎么说?” 赵宏轩此时的穿着已经不适合再戴草帽了,为了避免引来注意,赵宏轩快速地扫视了周围一眼,才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去。” 就在赵宏轩和余勇接头的时候,李德曲已经回到了乾康殿,“回皇上,奴才已经将大公子送出宫去了,我们走的是小路,没人看见。” 李承衡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道:“宣丞相觐见。” …… “小姐,您不是上午才陪着夫人一起出来吗?”一身小厮装扮的荭韶跟在一副潇洒公子范儿的清润身后低声问道。 “那怎么能一样,上午那是陪母亲去念佛,虽然最后提前回来了,但也改不了去的是个寺庙这个事实。” 清润拿着折扇在手心敲了两下,接着说道:“更何况,从回来以后,母亲就和父亲在秋思院里说个不停,还故意不让我知道,我出门了不是正好给父亲母亲腾个说悄悄话的空间嘛。” “快闪开!” 清润正和荭韶说着话,就听前面传来各种叫嚷声,一抬头,就见不远处一匹棕色大马朝着这边疯跑过来。 清润的视线向旁边一扫,就看见一个小男孩正站在马路中间嚎啕大哭,身旁也没个大人,明显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到了。 眼看着疯马就要跑到小男孩的身边,清润快速地将荭韶推到一旁,然后一个箭步就上前将人抱起向旁边滚去。 就在清润和孩子落地的同时,一声马的嘶鸣传来…… “吁~~” 清润抬头一看,刚刚疾驰而来的疯马前蹄高高扬起,一个紫衣人坐在马上双腿夹住马腹,紧紧地将缰绳勒住了。 疯马没能将骑在自己身上的人甩下去,也就慢慢安静了下来。 见疯马已经被制服,被清润推到一旁的荭韶赶紧跑了过来:“小姐,你没事吧!” 清润此时也顾不上提醒荭韶注意称呼的问题了,低头问怀里孩子:“你有没有事?” 小男孩从刚才被清润抱到一边时就停止了哭闹,此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听到清润问他,才磕磕巴巴地说:“没,没事。” 这时一个妇人冲过来抱起男孩,哭着说道:“小壮你怎么样?没伤到吧?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妇人是旁边一家商铺的老板娘,因为来了客人,就让孩子到一边去玩儿,却没想到孩子自己跑到了街上。 若不是听到街上吵闹而特意出来看看,妇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差点被马踩到。 看小男孩已经找到娘亲,清润也就带着荭韶走到了一边,这时候才有时间打量一下刚刚制服疯马的紫衣人。 第十二章 清润看了一眼紫衣人,仿佛有些眼熟,又仔细想了想,这不就是上午在城门口看见的那个男人嘛! 只不过穿的不再是粗布麻衣,而是换了身紫色常服。 清润带着荭韶走了过去,主动说道:“这位公子的身手不错,刚才多谢了。” 赵宏轩从皇宫出来后,就和余勇顺着街往城外走,突然有一匹无人骑乘的大马从身边飞速掠过,路边很多摊子都被刮倒了。 赵宏轩见状,也没多想,只三步并作两步追到马的后面,然后脚尖轻点,用力向上一跃,就骑到了马背上。 契丹人善马战,赵宏轩从出生起就在和他们打交道,骑术自然不错。 赵宏轩迅速一拉缰绳,双腿夹住马腹,刚刚还在向前疯跑的马立刻就停了下来,虽然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却也没能将赵宏轩甩下。 赵宏轩轻拍马肩,安抚着身下依旧有些躁动的大马,渐渐地,马终于稳定了下来。 这时赵宏轩才帅气地一扬腿,利落地翻身下了马,然后就听见清润过来和自己说话。 赵宏轩转过头,语气淡淡地回答道:“这位…公子,谬赞了,既然遇见了马因受惊而横行街头,在下就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 见赵宏轩看破了自己女扮男装的秘密,却没有说破,清润弯了弯唇角。 “听口音,公子不像是京城人士。” 赵宏轩闻言又细看了清润一眼:“这位公子耳力不错,在下确实不住在京城,此次不过是到京城来寻人罢了。” 清润接着问道:“不知公子想要寻的人可找到了?若是没有,或许在下可以略尽绵力。” 一天里碰见赵宏轩两次,而赵宏轩两次的打扮还差距那么大,行事又如此的神秘,再加上对方身上的军人气质,清润很难不对赵宏轩产生好奇。 赵宏轩听到清润这般说,眼神直视清润:“多谢公子好意,在下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若是无事,在下就和同伴先行离开了。” 清润被赵宏轩的黝黑的眼睛看的有些呆愣,等赵宏轩又抱了下拳,清润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让开了道路。 见状,赵宏轩就带着余勇转身离开。 等稍微走远了些,刚才一直在旁边充当背景墙的余勇才凑过来,低声说道: “公子,上午我在城门口曾看到过刚才那人,不过当时她明显是女装打扮,待在一架马车里,还离你不远。” 上午赵宏轩进城时,余勇就跟在相隔不远的地方,两人在庄子上约定好了,一前一后进城,免得惹人注意。 刚才在马上的时候,赵宏轩就听到跟在清润身后的小厮喊她小姐,赵宏轩自然也就明白了,清润其实是女扮男装的姑娘。 所以当听到余勇说,他上午见到清润穿着一身女装时,赵宏轩并没有感到意外。 反而是在余勇提到,当时清润是坐在距离自己不远的马车上时,赵宏轩不由得想起上午盯了自己许久的视线。 赵宏轩放慢了脚步,转头对余勇问道:“可是一架大小能坐下两人左右的灰色马车?” 赵宏轩描述的,正是车夫何忠从租赁处租来的临时马车。 余勇回想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见状,赵宏轩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朝着另一个方向已经走远的清润,又转过头对余勇说道: “你去查查刚才那个姑娘的身份。上午在城门的时候,有个人一直在盯着我,我怀疑那个人可能就是她。” 余勇闻言瞪大了双眼,“公子,那你的身份岂不就泄露了?” 赵宏轩摇了摇头,“不至于,从她刚才问我的问题来看,她应该只是对我的变化有些好奇,凭借这个就联想到我身份的可能性不大。不过还是去查一查比较稳妥。” 余勇听了赵宏轩的解释,依旧是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着清润走的方向追去。 等余勇从身边离开,赵宏轩又回头望了望,却不知是在看余勇离去的背影,还是在寻找某人的身影…… 只见赵宏轩微抿着的嘴角突然上扬了些许,浮现出一丝丝的弧度,很浅很浅,几乎不能被发现。 过了能有三五秒,赵宏轩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转身继续走向城外。 …… “小姐,您真的没什么事吧?”清润用手里拿着的折扇,轻轻敲了下荭韶的头,说道:“你都问我几遍了?我真的没事!还有记得叫我公子。” 荭韶摸了摸清润用扇子打到的地方,“小,公子,奴才这不是担心您嘛,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奴才怎么和老爷夫人交代呀。” “这件事先不用告诉父亲、母亲,我们向以前一样从侧门溜回去就好,不会有人发现的。” 清润一边说,脑海中一边回想着赵宏轩的说辞,心中却有些好奇。 寻人?寻什么人竟需要这般神秘兮兮地一天换两套衣服?还不想让别人注意到自己…… “荭韶,我记得你认识个在角门的小厮,平常打探消息很有一手?” 荭韶有些诧异,想了想,侧过头说道:“您说的是何洋吧,他是我们府上车夫何忠的儿子,负责看守角门。平时要是京城里谁家有点什么事,前一天有人问他,第二天他就能说的头头是道。” 荭韶说完,又问了一句:“小姐,您打听他作什么?” 清润弯了弯唇角,“这你就别管了,等回去以后,你叫他过来见我便是。” 荭韶心中疑惑,却还是应了下来。 在街上又绕了两圈,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份糖炒栗子,一壶清酒,清润才带着荭韶从出来的侧门回了武安侯府。 看守侧门的是个爱喝酒的老头,从小看着清润长大,对清润很好。 每次清润在府里呆的憋闷了,都会从这里偷偷溜出去。 “酒伯,你看我给你带的清酒~~” 酒伯在家中排行第九,又因为爱喝酒,别人就直接叫他老酒,而清润则叫他酒伯。 清润从侧门进来后,让荭韶将从街上买回来的清酒递给酒伯,看着酒伯放光的眼神,清润淡淡一笑。 酒伯虽然爱喝酒,却从没误过事,不然周氏和纪钰也不会放心让他守着侧门。 酒伯接过荭韶递过来的清酒,乐得一脸褶子,却还是说道: “老奴还要守门呢,这酒就留到晚上休息再喝。小姐在外面应该也累了,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 “哎”,清润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带着荭韶回了清和居。 等到晚膳的时候,清润照常去了周氏的院子。 进了屋,见纪钰和周氏都在,清润就坐到了一边,嘴里喊道:“父亲,母亲。” 周氏看了眼跟在清润身边的荭韶,有些不解地问:“怎么荭梅还没回来吗?” 清润闻言摇了摇头,“还没呢,不过我派去送荭梅回家的车夫回来后向我禀报过,荭梅弟弟确实摔伤了腿,正找大夫呢,并不是有人哄骗她。” 纪钰在一旁听到后,插了一嘴:“怎么,清润的丫鬟很久没回来了吗?” 周氏回答道:“花灯节那天的晚上请假回家了。” 纪钰皱了皱眉,“我记得那个丫头不是你从牙行买回来的吗,还签的死契,怎么还回家了?” 在大成,若是从牙行买回来的仆人,又签的是死契,就属于将自己完全卖给了主人家,与原来的家里就不能再有什么牵连。 周氏为荭梅辩解了一句:“荭梅当年也是为了她父亲才自卖自身,如今听说弟弟出了事,想要回去看看也是情有可原。” 纪钰还是有些不满意,“那也应该快去快回,怎么能到现在还没回来。”在纪钰眼里,荭梅的做法就是在藐视侯府的规矩。 清润只得说了句:“想来荭梅也快回来了……”然后又转移话题道:“父亲最近可有闲暇?不如带我和母亲去庄子上转转。” 周氏闻言皱起眉头看向清润:“你的账册都看完了?怎么还想着天天往外跑!” 原本周氏就对清润的婚事充满了担心,听完绝尘大师下的评语后,情绪才有所缓解。 在这种时候,听到清润竟然还想往外去,周氏顿时觉得,这丫头简直不让人省心。 清润暗自吐吐舌头,心想,我这不是为了让父亲不要再纠结荭梅的问题嘛…… 不过,纪钰被清润和周氏这么一打岔,倒真是不再发表对荭梅回家一事的不满,转而说道:“正逢春日,带你们去庄子上散散心倒也好。” 清润没想到自己随便找了个借口,也能有意外之喜,顿时两眼放光:“父亲说真的?带我和母亲去庄子上踏青?” 纪钰和清润口中的庄子是周氏的陪嫁,就在京城外不远的地方,骑快马一会儿就到了。 小的时候清润经常去庄子上玩儿,不过等长大后,周氏就以“大家闺秀不宜总在外面抛头露面”为由,不怎么带清润过去了,就怕将清润的性子养野了。 不过,清润现在也不怎么安分好吗,上午还女扮男装来着╮(╯_╰)╭ 纪钰摸了摸胡子,“为父骗你干什么?” 见周氏不赞同的目光看过来,纪钰安抚地说:“清润最近天天看账本难免有些闷,再说你这几日的心情也不好,我们不如就一起去庄子上转转。” 周氏在清润面前一直都很注意管理情绪的问题,所以清润没看出来周氏心情不好也很正常。 倒是清润听到纪钰这样说,心中不免猜测,母亲这几天的心情不好? 难道母亲带自己去印天寺见绝尘大师前后的反常行为,和这个有关? 而周氏听到纪钰都这般劝说了,也就不再坚持。一家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等纪钰休沐的时候就到庄子上去。 第十三章 “公子,我回来了。” 余勇与赵宏轩分开后就跟上了清润,亲眼看着清润从武安侯府的侧门进去后,又找了个附近的茶楼稍稍坐了会儿。 余勇从小二那里打探到,武安侯纪钰只有一个嫡女,如今不过十几岁,正好与自己和公子遇见的姑娘相符合。 觉得自己猜到了清润的身份后,余勇立即结了账,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宣和公主在京郊的庄子,也就是他们此行在京城的落脚之处。 一进院子,余勇就急不可待地喊了起来。 正在屋里练字的赵宏轩,听到余勇的大嗓门后,把手里的笔放下,用桌旁的帕子擦了擦手,才向厅里走去。 正好这时余勇也走了进来,见到赵宏轩,余勇直接就说道:“公子,我知道那个姑娘的身份了!” 赵宏轩闻言,神色未变,先走到椅子边坐下,然后才问道:“说说看,是什么身份让你这般大的反应?” 余勇见状,难得的压低了嗓音,“公子,我跟着那位姑娘和她的丫鬟一直到了武安侯府的侧门,然后就见她走了进去。我又到那附近的茶楼打探了下,这才知道武安侯只有一个女儿,年岁和那个姑娘相仿。” 没等余勇说完,赵宏轩就猜到了余勇的意思,淡淡地开口:“所以你觉得她应该就是武安侯的那个女儿。” 余勇见赵宏轩一点异样的反应都没有,就瞪着铜铃般的大眼问道:“公子,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呀!若她真的是武安侯的嫡女,那我们此行很可能就会被武安侯知道了。” 看见余勇这样担心,赵宏轩将手里的茶杯放下,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即使她是武安侯的女儿,也不代表武安侯就能知道我们的身份和意图。” 赵宏轩站起身,将余勇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然后接着说道: “第一,我自小生长在边关,除了这次来京城外从未离开过那里,而武安侯则是从来没有去过边关,所以即便是我站到武安侯面前,他也不见得能认出我是谁; 第二,即便武安侯之女就是上午在城门口盯着我的人,但是仅凭这一点以及后来和我们说的几句话,并不能让她猜到我们的身份;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武安侯之女今天明显是女扮男装出来的,所以只要她不想让武安侯知道她曾偷偷溜出来过,就不会主动将遇见我们的事情告知给武安侯。” 说完这些,赵宏轩看了余勇一眼,然后重新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茶水。 听完赵宏轩的一番分析后,余勇才冷静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公子,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赵宏轩淡定地说:“什么也不做,就待在庄子里等着皇上的传召。” 余勇接着问:“公子是说皇上会有圣旨传来?” 赵宏轩肯定地回答:“是圣旨还是口谕就看皇上想要做什么了。若是圣旨就说明皇上有了决断,若是口谕就说明皇上还有事情找我了解。” 余勇点了点头,见赵宏轩说完这段话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余勇也不敢打扰,只是默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余勇走后,赵宏轩仍旧坐在椅子上,左手端着茶杯,右手在桌上哒、哒、哒地敲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 受到刚才和余勇谈话的启发,赵宏轩想到了一些之前未曾注意到的事情。 首先,如今祖父赵元忠年迈,若是大成真的要和契丹开战,恐怕皇上不会放心祖父继续带兵上阵,到时就需要指派个新的将领。 二叔赵良俊明显偏向文职,这么多年在边关也只是帮祖父处理一些军营内部的事务,并不曾参与作战,这个将领自然不会是二叔。 而自己虽然在祖父的教导下,对上阵杀敌并不陌生,但是在别人眼中还是太过年轻了,皇上也未必会信任自己。 武安侯纪钰曾经做过总兵,还受皇上旨意领兵清剿南方,经验和资历都不缺。 所以将这些都考虑在内后,很明显,武安侯就是这个将领的最佳人选。 而想到了纪钰,赵宏轩就不由得想到了他唯一的女儿,清润。 然后今天清润与赵宏轩说话时那微微弯起的嘴角和清雅的声音就不由自主地闯进了赵宏轩的脑海。 赵宏轩冷峻的表情有了些许不自知的柔和,只见他甩了甩头,起身进了内室。 从桌上拿起刚刚练字用的毛笔和摆在一旁的信纸,赵宏轩提笔写了几行字,然后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将信装了进去,封好口。 赵宏轩这才冲外面喊到:“来人~~” 一个穿着灰衣的随从走了进来,从他走路的姿势就能看出,他应该是个士兵。 只见他进屋后先是冲赵宏轩规矩地行了个军营里的礼节,然后站定不动。 赵宏轩将手里的信封交给士兵,然后又在士兵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接着灰衣士兵向赵宏轩一抱拳,就带着信封快马离开了庄子。 …… 清润和纪钰与周氏用完了晚膳后,和往常一样回了自己的清和居。 这几日荭梅不在,都是荭韶与一个圆脸的粉衣丫鬟轮流值夜。 清润卸了头上的饰品,让小丫鬟将荭韶叫了过来,然后问道:“你可有荭梅的消息?” 荭韶进屋后主动接过清润手里的木梳,为清润理顺头发,一边动手,一边说道:“回小姐,荭梅自回家后再未曾和奴婢联系过。” 清润闻言有些担心地说:“也不知荭梅家里怎么样了,这么久都没回来。” 荭韶接着建议道:“若是小姐担心,不妨派人去荭梅家里看看。” 清润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若是荭梅有什么难处自己也能帮上一把。 于是就吩咐荭韶道:“那你明天就在我们府上找两个往日里和荭梅亲近的人去荭梅家里看看,若是有事再回府找我。” 荭韶微微屈膝,低声应“是”,然后就将清润的头发挽到一起,等小丫鬟将浴桶里的水调好了温度,就伺候清润沐浴。 不过清润沐浴的时候,不喜欢有旁人站在一边,即使是丫鬟也一样。 所以荭韶也只是站在屏风后面,等着清润需要的时候递些东西。 清润独自站在浴桶旁边,将脱下来的里衣搭到屏风上,然后抬腿走进了浴桶。 感受着温热的水将自己慢慢包围,清润觉得一天的乏累都消失了。 沉浸在水中,清润的思维缓缓放空,脑海里却突然出现了下午赵宏轩在街上制服疯马的那一幕。 清润睁开眼睛,眼神直直地看着水面上漂着的花瓣发呆,心里明显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清润突然喊道:“荭韶,我之前叫你找的人呢?就是那个打探消息很厉害的何洋。” 然后就听荭韶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小姐,何洋此时应该是在角门守着呢,您要见他吗?” 清润想了想说:“明天吧,今天太晚了。” 将这件事情确定下来后,清润又在浴桶里泡了一会儿,等水温有些凉了,才从里面出来,擦干净了身上的水珠,然后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荭韶就将清润想要见的何洋叫到了清和居。 清润坐在客厅上首的位置,看着下面弓着腰站着的何洋,先是让荭韶到客厅外守着,然后才问道:“听说你在打探消息方面很有一手,是真的吗?” 何洋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本来突然被荭韶带过来心里还有些疑惑,等听到清润问的是自己最擅长的本事,何洋心里就有底了。 “回小姐,奴才别的不敢说,打探消息方面定是不差的。” 清润之前就听别人说起过这个何洋,虽然为人有些圆滑,但是本性不坏,也有些原则。 本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理念,清润没质疑何洋的话,而是直接问道:“我想要你去打探一个人的身份,你能办到吗?” 何洋听到清润这般说,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接着问:“不知小姐说的是什么人?” 清润回答道:“这个人我并不知道他的姓名,也不了解他的背景,我只是见过他两次。” 何洋站在下面,闻言皱起眉头,“若是像小姐说的这样,恐怕查起来有些难度。” 清润将桌上的茶杯拿过来端在手里,“我也知道有难度,所以才让荭韶将你叫来,你只说能不能办到便是。” 何洋略作思考后,弯了弯腰,“回小姐,奴才只能说会尽力而为。” 若是何洋直接就大包大揽地答应下来,清润反而会有些不放心,现在见何洋能这样说,清润笑了笑。 “嗯,只要你尽力就好,不过你要记得,这件事不能说给除我以外的任何人听!” 看着何洋点头,清润才将赵宏轩的外貌以及跟在他身边的余勇描述给了何洋听,然后又提到了两人的军人气质和矫健的身手。 等清润把能想到的都说完,何洋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到了外面,何洋摸了摸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心中庆幸着,还好自己没有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直接应承下来,不然小姐该看低自己了; 同时何洋还有些兴奋,心里盘算着,若是自己能办好这次的差事,就相当于在小姐这里挂了号,到时就升迁有望了…… 清润坐在客厅里,直到荭韶走了进来,才将一直端着的清茶递到嘴边喝了一口。 第十四章 昨天下午赵宏轩离开皇宫后,李承衡立即召见了丞相郑振阳。 郑振阳是两朝元老,为人正直,作风廉洁,可以说是除了皇后以外,李承衡最信任的人。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渐黑,宫殿里也点亮了蜡烛,昏黄的灯光将郑振阳的影子微微拉长。 郑振阳站在乾康殿的中央,手里拿着赵元忠的密折,眼神肃然。 过了一会儿,郑振阳仔仔细细地读完了奏折上的内容后,双手上举将奏折呈还给李承衡。 就听李承衡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丞相看完之后可有什么想法?” 郑振阳退回殿中央,皱着眉头思虑了几秒后,回答道:“回皇上,按照英正将军奏折上所写,边关如今的情况确实不妙。老臣认为我们应该早作打算。” 李承衡疲惫地揉了揉鼻梁,语气中带着忧虑,“朕自然也想早作打算,可是如今国库存银不到千万,如何能够负担得起再一次的战争消耗。” 打仗自古以来就是个烧钱的活计,征兵、购买战马(有了契丹之前上贡的马匹,这方面可以省下一些),还有筹集兵马所需粮草、打造大量的刀枪箭盾,提供治疗伤者的医药,准备将士们御寒的棉服…… 总而言之,需要的就是两个字——银子。 上一次先帝和契丹打仗已经折损了大成不少兵力和财力,更别提李承衡登基后又主动清剿南方,为此国库又拿出了不少银子。 如今国库剩下不到千万两白银,虽然听起来好像不少,但是不要忘了这是整个国家的财政储备总额,方方面面都要用到,消耗的速度远比积累的速度要快。 每年从国库里拨给内务府的预算、养兵所需的棉服医药和武器消耗等军费,以及打给地方的财政救济,样样都是钱。 郑振阳作为大成的丞相、李承衡的心腹,自然也很清楚这一点。 “国库虽然紧张,但是有的事情还是不得不做,若是不提前做好准备,一旦契丹突然打过来,我们就会陷入被动,到时的损失恐怕会更大。” 郑振阳神色肃然,一脸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见李承衡依旧紧皱眉头,郑振阳接着提议道: “依老臣看,皇上不妨先将兵部尚书和军政大臣一起叫过来,让他们先做个预算,然后再做计较。” 李承衡暂时也没想到更有效的解决办法,只能先按照郑振阳所言,先让大臣做个财政预算,心里也好有个底。 不过现在天色明显不早了,若是立即召兵部尚书和军政大臣一起入宫,未免有些惹人注意。 李承衡略微想了想后说道:“今日时辰有些晚了,再召他们入宫有些不合适,等明日下朝后再说吧。” 郑振阳明白整件事情的重要性,若是边关要打仗的消息被人张扬出去,很可能就会引起百姓的恐慌,进而导致边关内部动荡。 所以不论是李承衡,还是他,都要注意保密,行事要低调。 兵部尚书和军政大臣的负责的领域本就敏感,若是深夜一起召见他们,难免会让人有所猜疑。 故而郑振阳只是低声应“是”,然后恭敬地行了个跪礼,退出了乾康殿。 李承衡站在龙案前,拿起赵元忠的奏折又看了一遍,然后沉沉地叹了口气,将奏折往龙案上一摔,背着手就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 李嘉从印天寺回来后就没再出文成公府,原因无他,只是和兴公主给李嘉找了个羞答答的“小媳妇”。 说是媳妇倒也不准确,因为这不过是和兴公主单方面认可的人选。 上次参加完皇后在六合园办的梅花宴后,就有人给她介绍了户部侍郎钱多宇的嫡女,钱馨儿。 钱馨儿长得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为人却很单纯,和兴公主正想要个听话的儿媳妇,见了钱馨儿一面后,就有些动心了。 更何况钱馨儿的父亲掌管着户部这个肥差,又是个正统的女真族贵女,所以无论是从家世上,还是性情上,和兴公主都很满意。 而户部侍郎钱多宇得知了和兴公主有意与自家结亲后,更是高兴的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恨不得立即就把女儿打包送到文成公府。 和兴公主见钱多宇如此上道,就顺势将钱馨儿接到了自己身边。 美其名曰,请钱馨儿来陪自己说说话,但是谁都知道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李嘉这个“沛公”。 李嘉走到荷花池边,看着跟在身旁的“含羞草”,好像只要自己多说一句话,对方都能羞得晕过去似的。 “绕着这荷花池走了许久,不知钱小姐可累了?前面有个凉亭,我们一起过去坐着歇歇如何。” 李嘉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一直低头瞅自己鞋尖的钱馨儿,语气温和地说。 钱馨儿听见李嘉和自己说话,脸色通红,像蚊子嘤嘤似的回了一句:“好,好啊,李公子做主就好。” 李嘉压了压心头的烦躁和不耐,大步流星地朝前面的凉亭走去,偏偏钱馨儿一点都没感觉出来,像个小媳妇似的,高兴地跟在李嘉的后面。 对李嘉来说,钱馨儿的家世虽然不错,但是清润的武安侯之女这个身份却能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好处。 别的不说,就凭皇上允诺了只要自己能顺利娶到纪清润,就肯封自己做文成公世子这一点,就是钱馨儿比不上的。 但是碍于自己的打算不能让和兴公主知道,此时李嘉也只能继续和钱馨儿虚与委蛇。 李嘉的步子大,很快就走到了凉亭里,可怜钱馨儿在后面跟的辛苦,却不好意思让李嘉放慢速度,等一下自己。 等钱馨儿小跑着追到了凉亭,呼吸都有些乱了。 见状,李嘉只能继续保持着自己温文儒雅的形象,诚恳地向钱馨儿检讨自己: “都怪在下,未曾顾虑到钱小姐,还请钱小姐见谅。” 说着李嘉就微微弯腰,对钱馨儿象征性地行了个致歉礼。 钱馨儿此时哪里还记得刚才追都追不上李嘉的窘迫,顿时耳朵都红了。 看见李嘉还弯着腰,钱馨儿急忙磕磕巴巴地说道:“李,李公子太客气了,是我,额,是小女子走的慢了些,不怪李公子的!” 钱馨儿想要伸手去扶李嘉,却又不好意思,就有些手忙脚乱。 李嘉顺势“体贴”地直起了腰,冲着钱馨儿微微一笑: “钱小姐不怪罪在下就好,走了这么久想来钱小姐也该渴了,我叫人送些茶水和糕点过来可好?” 钱馨儿低着脑袋羞涩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这样和李嘉在凉亭干坐了一下午。 等到太阳下山以后,李嘉将钱馨儿送回到和兴公主身边,然后赶紧回了自己的院子。 李步演早已等候在李嘉的书房外,见状,李嘉就直接进了书房,李步演跟在李嘉身后,回身将书房的门关好。 李嘉坐到椅子上,先是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问李步演:“可是纪清润那边有什么异动?” 李步演恭敬地站在桌前,“回公子,今天纪小姐和武安侯夫人回府后,又带着丫鬟女扮男装,偷偷从侧门跑了出来。” “什么?这件事你怎么没早点和我说?” 李嘉闻言怒气冲冲地拍了下桌子。 陪着钱馨儿无聊地呆了一天,李嘉早就有些不耐烦了,却还是要顾及着自己的形象温柔以待,简直有些受够了, 要是知道纪清润也出府了,李嘉早就不在钱馨儿这儿耽误工夫了! “回公子,奴才得到消息后就立即赶来想要通知您,但是当时您已经被公主叫去了新罗院,奴才不敢贸然过去打扰。”李步演小心翼翼地说。 自从文成公与和兴公主分房以后,除了和兴公主主动召见的人,以及在新罗院伺候的下人外,其他人想要进新罗院都必须得到和兴公主的同意。 而李步演显然不能用纪清润这个理由进到新罗院去找李嘉。 李嘉听到李步演的解释,才有些无奈地压下火气,然后继续问道:“纪清润在街上都做了什么?” 李步演这才接着禀报道:“回公子,纪小姐今天只是在街上随便逛了逛,不过后来却遇见了一个意外。” 李嘉偏过头,带着些疑惑地问:“什么意外?” 李步演回答道:“今天街上不知从哪里跑来个疯马,纪小姐正好碰见,不过纪小姐反应的快,非但没被冲撞到,还救了个孩子。” 李嘉听到这就无趣地摆了摆手,示意李步演,这样的小事不必再继续说下去。 李步演看到李嘉的手势,就自动消了声,咽下了关于清润向赵宏轩主动搭话的事情。 李嘉也因为自己一时的不耐,而错过了一次提早发现赵宏轩这个重要人物的好机会。 “下去接着打听,什么时候有消息了就立即回禀。”李嘉全然不知地对李步演接着说道。 李步演只是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应了下来,见李嘉没有别的事情吩咐后,就轻声出了书房。 第十五章 第二日下了早朝,李承衡回到乾康殿,过了不久,兵部尚书吴成仁、军政大臣周鹤擎与丞相郑振阳先后到乾康殿觐见。 等三人到齐后,李承衡将昨天给郑振阳看的密折,又分别给吴成仁和周鹤擎看了一遍。 吴成仁与周鹤擎快速看完后,对视了一眼,周鹤擎先上前一步问道:“皇上,这密折上所写可是真的?” 吴成仁也怀疑地看向李承衡。 见二人质疑密折的可靠性,李承衡也没生气,只是淡淡地说:“这是英正将军从边关送回来的密折。” 吴成仁和周鹤擎听到英正将军四个字后,就保持沉默了。 要知道上一次带兵打退契丹的,就是英正将军赵元忠。 为此赵元忠还失去了一个儿子,最后主动向先帝请命驻守边关,至今都没回来。 所以,如果是英正将军派人送回来的奏折,那就一定是可靠的。 这时,就听坐在龙椅上的李承衡接着说道: “这次叫你们过来,就是想让你们为这场战争做个预算——如果我们真的和契丹开战,大致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 闻言,军政大臣周鹤擎开口说道:“启禀圣上,若是想要计算战争所需物品及调兵人数,臣需要先了解一下契丹的现状。 比如对方武力值如何,若是开战,又能筹集到多少兵力,以及近些年我军的实力发展到了哪一步……” 李承衡听到周鹤擎的要求,回答道:“这个不用担心,会有人来告诉你们的。” 见李承衡卖了个关子,兵部尚书吴成仁紧接着就问:“请问圣上,此人现在何处?” 这时大太监李德曲悄悄走到李承衡的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李承衡挥挥手说道:“宣他进来。” 然后就见一个身着紫色常服的年轻男子走到几人身旁,跪地叩首,嘴里喊道:“小臣赵宏轩参见圣上。” 没错,李承衡所指之人正是赵宏轩。 看着李承衡让赵宏轩平身,旁边的吴成仁和周鹤擎心中涌出了许多疑问:赵宏轩?那是谁?诶,姓赵?难不成是…… “此乃英正将军赵元忠的长孙,赵宏轩,他的父亲就是在与契丹作战时为大成英勇献身的赵良鸿。” 李承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三位大臣的反应各不相同。 丞相老练,心中对皇上最近的举动早有猜测,听到赵元忠的孙子亲自来了京城也没太意外。 但是兵部尚书和军政大臣就不一样了。 他们之前并没有收到什么风声,今天一大早,先是突然被边关可能开战的折子轰炸了一下,紧接着又看到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赵宏轩。 二人心中先是震惊,然后疑惑,最后又有些惊讶。 看来边关确实到了很紧张的地步…… 李承衡见大臣们都接受的差不多了,就指着吴成仁和周鹤擎对赵宏轩说道: “这两位是兵部尚书和军政大臣,他们要对边关之战做个预算,有些问题需要问你,你如实回答便好。” 赵宏轩闻言先是对两位大臣微微伏身,然后言辞坚定地说:“圣上放心,小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状,李承衡满意地点了点头。 吴成仁和周鹤擎也顺势将刚才对李承衡提起过的问题向赵宏轩问了出来。 赵宏轩在心里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答道:“回圣上,自从多年前契丹被我大成打败后,经济后退,人口减少,剩下的也多是老弱妇孺,实力有所下降; 不过经过这几十年的发展,契丹增加了不少青壮年劳动力,若是此时与我大成开战,这些人一定会被征兵。 这样算起来的话,契丹的兵力大致会在三十万左右。” 赵宏轩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至于我军兵力,别的地方小臣不了解,但是边关将士从未有过一天放松训练。 近一年来,有小股契丹人不断骚扰我朝边关百姓,臣等多次对其进行围剿,在这个过程中小臣发现,对方的兵器虽然不如我们,但是马术不弱。” 军政大臣负责的就是军需和兵力的调遣问题,闻言又问了赵宏轩几个更深入的问题后,才上前一步禀报道: “启禀圣上,若是按照赵副将所言,我朝除了现在驻守在边关的五万兵马外,至少还需要再调二十五万兵马到边关。” 赵宏轩为人沉稳有胆识,边关将士都很信服他,所以赵元忠就任命赵宏轩做了副将。 余勇虽然是朝廷任命的都统,但是因为崇拜赵元忠,对赵宏轩就有种爱屋及乌的感觉。 再加上他对赵宏轩本身的能力也很认可,所以有时在赵宏轩面前,余勇就会以属下自居,包括这次来京城,就是以赵宏轩为主导的。 兵部尚书吴成仁听周鹤擎说完后,接着禀报道: “在距离边关五十公里和三百公里左右的毛和县与凤阳郡,分别驻扎有我大成的三万兵马和八万兵马,除去这些,还能再从南方调出十万兵马左右。” 这样算下来,大成就有将近二十六万兵马,对战契丹的三十万,还差四万兵马。 这样一来,将领是谁就很重要了,要知道,合适的排兵布阵往往可以起到以少胜多的效果。 李承衡从听到殿内几人的问答开始,紧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见兵力问题已经说的差不多后,就问道:“那粮草、伤药、兵器等军需呢?” 吴成仁闻言拱手回答道:“回皇上,兵器上暂且不必操心,年初的时候朝中给各个军营中都送去了最新打造的兵器和箭矢。只不过,伤药就需要尽快收购了。” 等吴成仁说完,周鹤擎继续补充道:“而且若是按照这个兵力来算的话,朝廷至少需要准备一百三十万石粮草,其中还不算从南方征调到边关的兵马路上所耗。” 听到这个数字,殿内的众人都沉默下来,大家都明白这个数字代表这什么,尤其是在国库并不富裕的如今。 最后还是李承衡出声打破了殿内沉闷的气氛,“今日就先到这里,兵部尚书和军政大臣先回去,丞相与赵宏轩留下,记住,此事不得私自向任何人提起!” 吴成仁和周鹤擎应声退下。 等殿内只剩下赵宏轩和丞相的时候,李承衡又开口问道:“赵宏轩,以你的判断,从你离开边关到现在,边关的情况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赵宏轩依旧是一副冷峻的面孔,听到李承衡这样问,思考了几秒钟后,回答道: “启禀圣上,小臣离开边关之时,契丹已有可汗病重的传言,并且一直由呼和耶代替可汗处理政务,这也是一些契丹人敢如此嚣张的原因。 小臣快马加鞭赶来京城,在路上用了差不多两天时间,再加上在京城呆的日子,若是不出意外,恐怕契丹已经没什么可以阻挡呼和耶的脚步了。” 赵宏轩语气淡定而认真,不论是郑振阳还是李承衡都没有怀疑他这番话的真实性。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留给大成准备的时间不多了,要打就得快点打。 李承衡闭了闭眼,然后说道:“朕知道了,若是你们没有别的事情要说,就先退下吧。” 丞相和赵宏轩一起跪安,然后出了乾康殿,李德曲见状凑过来说道,“大公子,奴才送您出宫。” 闻言,赵宏轩就要和郑振阳告辞,却听郑振阳率先开口道:“既是如此,不知赵副将可否介意老夫同行?” 赵宏轩有些诧异,但还是笑着回答:“丞相大人哪里的话,若是您不嫌弃,小子就陪您走一段。” 郑振阳哈哈一笑,率先迈步,赵宏轩跟上,李德曲见两人似乎有话要说,就在前面不远不近的地方带路。 “老夫还有些事情想要请教赵副将。”郑振阳见周围没人,开口说道。 “小子哪里担得起丞相大人请教二字,您有事尽管问便是。”赵宏轩很是谦逊。 见赵宏轩如此,郑振阳就直接问道: “老夫不了解契丹,也不了解契丹可汗,但是从赵副将和英正将军的奏折来看,呼和耶母族很有势力,又得到了现任可汗的重视,这才被众人视为下一任可汗。” 赵宏轩闻言点头,郑振阳接着说:“那不知可汗是因为呼和耶的能力看重他,还是因为呼和耶的母族势力看中他,又或者是契丹可汗只有呼和耶这一个儿子?” 这下赵宏轩愣住了,呼和耶的母族确实势大,所以呼和耶从出生起就得到了可汗的注意。 但是若说能力,呼和耶还真不见得有如何出众,在周围人的追捧下,呼和耶甚至变得有些自命不凡。 而且可汗的儿子也并不是只有呼和耶这一个! 赵宏轩豁然开朗,眼神里露出了平时不曾有过的兴奋和热切,“丞相大人当真高见,小子自愧不如!” 这下,郑振阳反而被赵宏轩给弄糊涂了,他问这个问题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呼和耶的势力来自于哪儿,有何弱点。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到时从侧面攻击一下,也能让呼和耶无暇他顾,给大成争取一些时间。 却没想到这番问话却提醒了赵宏轩什么。 就见赵宏轩向郑振阳告辞后,叫住了李德曲,然后按原路回了乾康殿。 郑振阳站在原地,捋了捋胡须,皱着眉头,又仔细思考了一下刚才两人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就见郑振阳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十六章 “父亲,还是这庄子上的空气好啊~~” 从马车上下来,带着桃花香的微风从清润的脸颊边吹过。 清润眯起双眼,双臂微微张开,用心感受着庄子上的宁静与自然。 京城里的人多,空气要比郊外驳杂;再加上,人多,事情就多,烦恼就多,更没有庄子上清净自在了。 纪钰将周氏扶下马车后,看着清润这副满足的小样儿,笑着说道:“既然喜欢,那就好好放松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再回去。” 周氏体贴地问:“明早回去,你还要上早朝,会不会有些累?” 纪钰被周氏这么温柔地一看,哪里还会觉得累。 “没事,只是劳累你们也要和我一道早起了。” 清润不想再近距离观看纪钰和周氏的恩爱,就说道:“父亲、母亲,我去后面的果林转转。” 周氏的庄子上有一大片果林,种的都是桃子、杏等一类水果,清润特别喜欢。 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清润穿过繁茂的桃花林,就见一簇簇粉色花瓣挤在枝头,好像少女娇羞的面容。 一阵轻风吹过,零零散散的桃花迎风而起,在空中翻转、跳跃,等风力散去,又慢慢落下,就连清润的头发与肩上也沾染了几片花瓣。 桃花林的另一边是杏树,不同于桃花已经成熟的美丽,杏花更像是个稚童,青涩地露出花苞,将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偶尔有那调皮的,会现出一点花蕊,好像在偷偷打量这个世界。 清润轻抚枝头,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不得不说,这里真的很好,蓝天白云,红花绿树,就连泥土都透着自由的芬芳。 自从周氏嫁给了纪钰以后,庄子上就养了几匹骏马,其中有一匹枣红色的母马,是清润的坐骑。 清润小的时候,这匹枣红马还是个小马驹,每次来庄子,清润都会牵着它出去溜溜。 过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又来到庄子上了,清润怎么也不会放过这个骑马的好机会。 清润在下人的指引下来到马圈,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枣红马。 清润牵过缰绳,对着枣红马温和地说:“红日,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啦,他们有没有经常带你出去溜溜?” 清润一边说,一边轻抚枣红马黑亮的鬓毛。 马夫在一旁插话道:“小姐放心,马圈里的马,奴才们都会定期带着他们出去跑的。” 清润笑着对马夫点了点头,一转身,左脚踩上马镫,右腿再借力向上一跨,就利落地上了马。 马夫见状立即递上清润的小马鞭,清润用马鞭硬实的一头轻轻敲了敲马屁股,红日就乖巧地往外走去。 看见红日如此地通人性,清润的笑意盛满了双眼。 等到了空地上,只见清润稍稍用力夹了下马腹,红日就加快了速度,小跑起来。 感受着凉风顺着耳边划过,清润的心情简直不要太美丽。 什么看账本的烦恼、什么及笄后就要嫁人的伤感,什么对周氏异常行为的困惑,所有的这些,统统都被清润抛到了脑后。 虽然红日跑的速度不快,但是耐不住跑的时间长。 正在专心放飞自我的清润没发觉,其实她已经跑出了自家庄子的范围。 等清润从骑马的兴奋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只见周围绿草环绕,树木成荫,耳边还能听到山泉水流过的声音。 清润下马,牵着红日没走几步,就见红日的耳朵突然抖了抖,好像听到了什么别的声音。 清润停下脚步,仔细地听了一下,似乎是有人在打斗。 清润心中一凛,牵着红日小心地往前探了探,又走了大概能有两三米远的距离,就听前面突然有人喊道: “什么人?” 清润立即摆出了防备的姿势,脑海里闪过各种可能的情况,然后就见一杆长#枪慢慢挑开了清润前面繁茂的杂草。 看见长#枪的那一刻,清润的眼睛瞬间睁大,还以为自己是撞见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对方打算过来杀人灭口。 就在清润衡量自己这点半吊子功夫能不能打过敌人的时候,就见长#枪从草丛上划过后,露出了一张冷峻的脸庞。 清润定睛一看,心里不由得感叹,自己和对方到底是多有缘分呐,竟然在这里还能碰见。 出现在清润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宏轩。 昨日在丞相郑振阳的启发下,赵宏轩突然想到了一个不用动兵就能解决契丹问题的好办法,兴冲冲地回到乾康殿向李承衡禀报后,也初步得到了李承衡的赞同。 心情甚好的赵宏轩,因此决定带着一起来的人到外面活动下手脚,放松一下这些天紧张的神经。 但是一群大老爷们在一起切磋武艺,难免会发出一些比较大的声音。 山庄里除了他们自己以外,还有一些务农的庄稼汉。 为了避免暴露自己一行人的身份,赵宏轩只能带着众人来到了山里,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清润。 赵宏轩看着眼睛里同样闪过意外之色的清润,用清朗的声音问道:“在下是该叫阁下公子,还是小姐呢?” 清润听到赵宏轩这话,就知道对方也认出了自己,遂大方一笑,说道: “既然我今天是女子打扮,公子当然应该称呼我为小姐,不然让别人听到了,岂不会误会公子……” 误会什么?当然是误会赵宏轩的眼神不好。 对着这么一个明显是女装打扮的姑娘叫公子,不是眼睛有问题就是脑子有问题。 赵宏轩听到清润略带打趣的话,眉梢微挑,嘴角却扬起了一丝不明显的弧度,接着问道:“既然如此,不知小姐可否说一下为何会到这里来。” 清润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好久没有骑马,而有些忘乎所以了。 想着这么大的一片山肯定不会是独属于某个人的,就反问道:“这里难道是你的私人之所?” 却没想到,赵宏轩竟然轻描淡写地承认了,“小姐聪明,这里确实是在下的私人地方。” 清润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清润不知道的是,这一片的山地连带着京郊最大的庄子,都被先帝赐给了宣和公主。 而周氏的庄子正好挨着宣和公主的庄子。 所以在清润策马闯进山里的时候,就相当于踏入了宣和公主的私人地域。 而如今住在这里的是赵宏轩,自然也就等同于清润现在站的地方是赵宏轩的地盘。 清润咬咬嘴唇,皱着眉头,似乎在想该怎么办。 跟着赵宏轩来的手下们,从赵宏轩喊出还有别人的时候,就都默默停下了互相切磋的动作,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等到发现来人只是清润这么个小姑娘时,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将之前为了方便切磋而脱下的外衣穿上。 清润扫了一眼站在赵宏轩身后的人,只觉得他们个个都像是从军中出来的,包括那天在街上看到的络腮胡汉子,也就是余勇。 清润在心里快速地猜测了一下这一伙人的身份。 能够拥有京郊的一座山,身上还带着军人令行禁止的气质,身手也不错,再加上昨天赵宏轩在街上说的那一番话…… 清润觉得,赵宏轩他们应该不是坏人,至少不会主动危害到别人。 这些念头在清润脑海中快速划过,但是在赵宏轩等人的眼中只是过了两三秒而已。 赵宏轩就听清润爽快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在这向公子致歉了,打扰了众位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就离开。” 清润思量着,既然对方本性不坏,而且似乎也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那么即使被自己撞见了,应该也不至于杀人灭口吧?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清润觉得自己还是尽快脱身的好,故而毫不犹豫地承认了错误。 清润心中默默想着,这样一来,这些大男人应该不会再和自己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了吧! 其实,赵宏轩本来就没打算把清润怎么样,毕竟清润还是武安侯的嫡女,就是赵宏轩真的想要做些什么,也会顾虑到清润的身份。 更别提,赵宏轩的心里还隐隐对清润有着那么一点好感。 别看这点好感不多,但是放在赵宏轩的身上就很难得了。 在边关的时候,不是没有家世好又长得好的姑娘向赵宏轩表达过欣赏之意,就连赵宏轩的母亲都曾想过,要不要从中挑一个给赵宏轩做妻子。 但是赵宏轩就是不松口,直言自己还没有成家的打算。 因为赵宏轩的父亲,也就是赵元忠的长子赵良鸿,是为了救赵元忠才牺牲在了战场上的,所以宣和公主与赵元忠对赵宏轩这个长子留下的唯一血脉,就格外有些疼爱。 除了在操练赵宏轩的时候“狠心”些外,其他方面,赵元忠与宣和公主从来都不干涉,就连婚事都放任赵宏轩自己选择。 只是赵宏轩对姑娘从来没有过多余的接触,除了自家的妹妹们以外,也根本不会和陌生女子主动搭话。 所以如今赵宏轩能对清润如此例外,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第十七章 清润见赵宏轩没有反应,牵着红日转身就要走,却没想到被赵宏轩一把抓住了胳膊。 清润奇怪的瞅了赵宏轩一眼,赵宏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合时宜,立马就松开了抓着清润的手。 赵宏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见到清润想走就下意识地想要留住她。 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后,赵宏轩板起脸,想要恢复以往的冷峻表情,但其实从眼梢和唇角处,还能看出一些温和的感觉。 赵宏轩说道:“小姐不必担忧,在下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只不过,小姐需要付出一点承诺才能离开。” 清润闻言有些警惕,承诺?要自己付出什么承诺? 见到清润这个反应,赵宏轩心中有些好笑,但是面上还是一片淡然。 “小姐放心,在下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要小姐能够保证,不会将今日在这里看到过我们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小姐就可以回家了。” 不告诉给任何人? 看来自己的感觉没错,这些人就是很神秘。 清润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就回答道:“小女子本来就没看到什么,自然也不存在说给别人听的事情。” 赵宏轩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左手伸出,做了个“请”的动作。 清润见状赶紧牵着红日离开。 等清润走出了一段距离后,余勇凑到赵宏轩身边,担忧地问: “公子,就这么让她走了吗?她可是武安侯的女儿,要是她向武安侯提起在这里见到过我们,到时武安侯顺着公主的庄子就能猜到您的身份了!” 赵宏轩看着清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草丛中,回身对余勇解释道: “不管她是谁,我们总不能因为对方在这里见过我们,就杀了她灭口或者将她囚禁在这里吧。” 余勇脸色涨红,“属下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作为一个保家卫国的军人,怎么会想肆意夺取他人性命呢! 赵宏轩无奈地看了余勇一眼,才接着说道: “派两个人跟着她,查清楚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若是发现她有将今天的所见,告知给武安侯的意向,就尽快向我回禀。 如果来不及,在不伤及她性命和无辜的前提下,打断她的行动。” 余勇这才明白,赵宏轩早有安排,当即就从身边的灰衣士兵中挑了两个身手好的跟了上去。 清润牵着红日一边走,一边思考着赵宏轩的身份和他刚才的举动。 刚刚赵宏轩提起这座山的时候,说这里是他的私人地方,想来不是顺嘴胡诹的,所以只要查清楚这方地域是属于谁的,就能查到赵宏轩的身份。 想到这,清润心中不由得有些兴奋,拍了拍红日,准备加快速度赶回去。 都说老马识途,但是红日这匹年轻的母马也不差,带着清润踏踏、踏踏地回了庄子。 因为纪钰只打算在庄子上呆一夜,所以周氏带的东西不多,等清润骑着红日回来时,周氏早就已经将行李收拾好了。 看见清润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模样,周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若是清润是个儿子,周氏也就随她去了,可清润偏偏是个姑娘家,还天天想着到外面闲逛。 如今只是骑个马就能让清润高兴成这样,实在让周氏有些无力。 “赶紧下来,厨房已经准备好午膳了。” 清润见自己一回来就被周氏碰个正着,顿时有些讪讪。 尽量将动作幅度放小,清润默默地下了马,将马鞭和缰绳都交给了候在一旁的马夫,然后就老老实实地跟着周氏去了正院。 清润先是到里屋擦了擦脸和手,然后才出去和纪钰与周氏一同用膳。 因为是在庄子上,厨房做菜用的都是最新鲜的蔬菜和早上才从山上打回来的野味。 清润越吃越高兴,要不是有周氏一直看着她的餐桌礼仪,恐怕她还能再要一碗米饭…… 纪钰本来打算下午的时候,带着周氏和清润在庄子里好好转转,却没想到会有一个不速之客上门。 而这个人正是文成公李允峂。 乍一听到门房来禀报文成公登门拜见,还郑重地交了拜帖,纪钰就有些纳闷。 按说李允峂从来不在朝堂以外的地方和自己来往,如今竟然亲自追到了庄子上,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难道都等不到自己回京城后再说吗? 而且拜帖这东西,大多是为了表示重视和尊敬之意,比如下级到上司家里拜访,男方向女方提亲等事情时,才会递交拜帖。 如今文成公竟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给自己递了拜帖…… 虽然纪钰心中疑惑,但是想到就品级而言,对方要高过自己;就身份而言,对方还是皇室宗亲,所以这样算下来,自己都是属于下属的一方。 故而纪钰当下也不敢怠慢,赶紧跟着门房到外面迎接。 “文成公大驾光临,纪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纪钰走到门口,笑着对站在外面的李允峂说道。 李允峂当即也客气地拱手回礼,“武安侯客气了,贸然登门,打扰之处还请武安侯见谅啊。” 李允峂笑的慈眉善目,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见状,纪钰更加疑惑了,但是总不能将人堵在门口,不让客人进来。 纪钰退到右边,右手向门内一伸,说道:“文成公请入内说话。” 李允峂顺势就和纪钰一起进了客厅,等下人将茶水放好后退了下去,就听纪钰直接问道:“不知文成公今日可是有何要事来找本候?” 李允峂拿起旁边的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才笑容可掬地看着纪钰说道: “武安侯有所不知,今日老夫登门纯属是为了我那儿子李嘉。” 为了儿子?纪钰突然想起刚才自己脑中划过的念头——男方向女方提亲会下拜帖。 这么说李允峂今日是想来为他儿子提亲的? 一想到这个猜测,纪钰心神有些不稳,却听对面的李允峂接着说道: “自从在皇后娘娘举办的梅花宴上见到武安侯的掌上明珠以后,小儿李嘉曾多次对老夫提起令嫒端庄秀丽,清雅大方,老夫细问之下,他竟是对令嫒一见倾心了。” 李允峂说到这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笑容满面。 “老夫想着既然孩子好不容易动了心,而令嫒又是如此优秀,那我们做父母的何不成全了他们呢。” 听到这些,纪钰已经有些蒙了。 虽然早就猜到皇上可能会想把清润指给皇室宗亲,但是他却没想到过,会有人这么快地付诸行动。 毕竟清润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才能及笄,即使此时提了亲,也要等到明年才能办婚事。 此时纪钰却忘了还有定亲这一说,更何况如果是皇上指婚,有没有及笄又算得了什么。 虽然李允峂已经这般直白地将自己的意图说了出来,但是纪钰却不能直接答应下来。 一是李允峂来的太过突然,纪钰还未做足准备。 虽然对方说的是李嘉爱慕清润,然后李允峂这个做父亲的体谅儿子,才上门提亲,但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个说辞好吗; 二是如今皇上还没有明确对纪钰表示指婚意图,此事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不可操之过急; 最后,则是一点私人恩怨了,先不提李允峂为人如何,单单这和兴公主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和兴公主在出嫁前就是个霸道自傲的角色,当时仗着先帝宠爱,不仅多次对还是太子妃的皇后娘娘言语挑衅,嫁给文成公以后,更因为周氏的汉人身份而当众表示了鄙夷态度。 自那以后,周氏对和兴公主就没有了好印象。 如今想要把清润嫁给和兴公主的儿子,都不用多想就能知道,周氏肯定是不同意的。 虽然心里想到了这么多理由,但都是不能对李允峂说的。 纪钰思考良久,最终还是笑着回答道:“文成公的公子,本候也是见过的,确实是一表人才,温文尔雅,但是小女清润毕竟还尚未及笄,如今就开始谈论婚事未免有些早了。” 李允峂听到纪钰这样推脱,也没有感到意外,依旧笑道: “武安侯不必担心,虽然令嫒还未及笄,但是我们可以先定亲,等明年再成亲。” 纪钰没想到李允峂竟然还能提出这个选项来,顿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拿起茶杯慢吞吞地喝了一口。 然后纪钰才说道:“婚姻大事总归不是儿戏,文成公容本候再考虑考虑,这事总还要和内子商量一下。”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李允峂也不好继续游说,只好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先行回去了,武安侯若是考虑好了,老夫再登门拜访。” 见终于能把李允峂应付走了,纪钰心中缓缓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拱手道:“文成公请便。” 然后亲自将李允峂送到了门外。 亲眼看着李允峂坐上了马车,纪钰赶紧叫门房关门,然后急匆匆地走去正院找周氏。 第十八章 清润坐在屋子里,听着荭韶的回禀:“小姐,去荭梅家探望的杨大娘回来了。” 杨大娘是清润小厨房的厨娘之一,丈夫和儿子都死在了战乱中。 周氏见她孤苦无依,虽有一手好厨艺却不能靠它谋生,就请杨大娘到清润这里做个厨娘。 杨大娘没有子女,荭梅又离开了父母,两人在府里颇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因而等荭韶对杨大娘说,清润派她去探望荭梅时,杨大娘很是高兴,当天就收拾东西出发了。 “奴婢拜见小姐”,杨大娘穿着一身靛色短服,脸上还带着赶路后的疲乏。 清润让荭韶给杨大娘拿了个小矮凳,然后问道:“大娘说说荭梅家里怎么样了,这么久没个消息,我实在有些担心荭梅。” 杨大娘替荭梅感激地笑笑,然后回答道: “回小姐,荭梅家在距离京城两公里左右的尚家村,奴婢到的时候,荭梅正在给弟弟喂药,家里还挂着白布。 荭梅见奴婢奉小姐命令前去探望很是感动。奴婢又仔细问了荭梅怎么耽搁了这么久,荭梅才哭着将原因说了出来。 荭梅的弟弟从山上摔下来后就一直高烧不退,家里也没钱请大夫。荭梅的父亲激动之下,旧病复发,就这么去了。 荭梅的母亲奴婢也看见了,是个羸弱的妇人,因为承受不了丈夫和儿子的双重打击而卧床不起。 荭梅回去后不仅要忙着给弟弟请大夫,还要处理父亲的丧事,更要照顾母亲,一个人当三个人使。” 杨大娘说到这叹了一口气,“奴婢走时,荭梅亲自将奴婢送到了村口,说等她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后就回来伺候小姐。” 清润听到荭梅家中发生的事情,也不免有些为荭梅感到遗憾。 若是荭梅弟弟的腿能治好还罢了,若是治不好,等荭梅走了以后剩下这一家老弱病残该怎么办呀。 想到这,清润就忍不住问了出来,“你走时,荭梅弟弟的伤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杨大娘才又露出了一点笑容。 “说起这个,荭梅还让奴婢代为感谢小姐呢,说是多亏了小姐给的银子,大夫才能给荭梅弟弟开了些上好的药材,不然只凭着荭梅攒的月钱根本就用不起。 也是因为这个,等奴婢离开时,荭梅弟弟已经勉强能够下床了,大夫也说,只要再好好养上一段时日,就不会影响将来干活。” 听到杨大娘的回答,清润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看着杨大娘脸上露出疲乏之色,清润便让她下去休息。 另一边,李嘉听说李允峂居然到周氏的庄子上为自己提亲了,立即就去了李允峂的书房。 “父亲,您怎么突然就向武安侯提亲了?不是说等儿子赢得了武安侯之女的好感之后再行动吗?” 李嘉没等下人禀报,直接就闯进了李允峂的书房,也没管李允峂伏在桌上写些什么,就有些激动地问道。 李允峂看着失态的李嘉,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笔,带着些责怪地说:“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不过也怨不得李嘉这样,实在是因为这桩亲事对李嘉来说太重要了。 李嘉一直以为是李允峂不愿意让自己做世子,才这么久都没为自己请封。 如今只要顺利娶到清润,就可以越过李允峂,直接让皇上主动封自己做世子,这对李嘉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了,李嘉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李嘉站在桌前,看李允峂对自己的状态表示了不满,就赶紧调整了一下,恢复到原来那个温文有礼的样子。 然后才说道:“父亲教训的是,是儿子着急了。” 见状,李允峂才松开了因为李嘉突然闯进来质问自己而皱起的眉头,语气淡淡地解释道:“为父向武安侯提亲自然是有为父的道理。 昨天为父收到消息,皇上最近频繁召见丞相,其中一次还是和兵部尚书与军政大臣一起。” 说到这,李允峂看向李嘉,“你可知,这三个人放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吗?” 看着李嘉低头思考,李允峂又接着说道:“一个管的是兵,一个管的是军政,还有一个是凡是大事都要管的丞相。 他们若是聚到了一起,那就是在告诉大家两个字——战争。” 李嘉闻言瞪大了双眼,李允峂却没管他,自顾自地说: “再加上近一年里朝中关于边关不稳的传言,以及前段时间英正将军突然送来了奏折,很容易就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边关又要打仗了!” 说到这,李允峂用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接着道:“而这个时候,武安侯就派上用场了。” 李嘉听李允峂这样说,有些疑惑,“可是父亲,边关不是一直有英正将军坐镇吗,和武安侯又有什么关系?” 李步演回答道:“你别忘了英正将军如今都多大了,能不能骑上马都不一定,皇上又怎么可能会让他领兵。” 李允峂这话说的有些夸张,赵元忠虽然年迈,但是绝对还没到上不了马的地步,但是倒也算是说中了皇帝的心思。 李嘉听到李允峂的解释,心里明白了过来,但还是不知道这和李允峂提前去向武安侯提亲有什么关系。 见状,李允峂只得继续解释道:“既然皇上有意让武安侯带兵,那么在大军出发前就一定会将武安侯女儿的亲事定下来,以此来牵制武安侯。 之前我同意让你去接近武安侯的女儿,就是因为猜测皇上将要重用纪钰,不过当时时间还多,可以慢慢来。 如今皇上对边关之事仍然保密,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可若是等到大家都知道了皇上有意派武安侯领兵,到时想要和武安侯结亲的就不会只有我们一家了。” 李嘉听到李允峂这样说,总结道:“所以父亲这是先下手为强?” 李允峂赞同地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先下手为强。” 明白了原因,李嘉就将注意放到了李允峂此行的结果上,“父亲,那武安侯可答应了?” “哪有那么容易,”李允峂喝了口茶,接着说道:“武安侯以女儿年幼为由想要推拒,我用可以先定亲的说法堵了回去,然后他又说这件事需要仔细考虑。 为父想着,此事虽然着急,但是却不能逼得太紧,不然容易起反效果,所以也就没再多提,只说等武安侯考虑好了,再登门拜访。” 李嘉听到李允峂的回答后就眉头紧锁,李允峂看了他一眼,问道:“之前让你去刷一下武安侯女儿的好感,你做的怎么样了?” 正在思考武安侯态度的李嘉,乍一听到李允峂问起此事,就有些心虚,也不能说自己屡次想要示好,却都被拒绝。 李嘉组织了一下语言,回答道:“回父亲,武安侯之女被武安侯夫人管教得甚严,并未怎么出门,儿子还没找到机会接近对方。” 李允峂听到这个回答有些失望,“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还一点进展都没有,为父都知道武安侯一家去了庄子上,你怎么就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李嘉确实没收到清润去了庄子上的消息,听到李允峂语气里明显的失望,李嘉脸色涨红。 正在此时,就听有人敲门,李允峂叫了进,然后一个小厮进来禀报道:“老爷,公主请您过去一趟。” 下人口中的公主,自然就是李允峂的妻子和兴公主。 李允峂听到和兴突然派人来请自己过去,心中暗道糟糕,猜测着和兴公主定然是知道了自己登门拜访武安侯的事情。 当下李允峂也顾不得教训李嘉了,简短地说了两句:“你抓紧时间行动,以便让武安侯尽快同意这门亲事,耽误的时间越久,变数就越大。” 然后李允峂就让李嘉回去,自己则是去了和兴公主的新罗院。 李允峂到时,和兴公主正坐在客厅里,看着丫鬟们收拾碎了一地的花瓶。 看见李允峂过来了,和兴公主阴着一张脸,沉声问道:“听说你去拜访纪钰了?还下的拜帖!” 李允峂一脸不耐,“与你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话,和兴公主就像是突然被点燃了引线的炮仗。 “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我不知道下拜帖意味着什么吗?除了拜访上级、长辈,再就是儿女谈亲家的时候才会这样做! 你和纪钰既没有亲戚关系,品级上,他纪钰更是低于你,你倒是说说看,除了是去给李嘉说亲外,你还能做什么!” 见和兴公主果然是猜到了自己的用意,李允峂心中快速地想着对策。 李允峂冷落和兴公主是家事,只要不闹大,皇上就不会管,但是李嘉的亲事就不一样了。 若是让和兴公主搅和到皇上的面前,文成公府再想要和武安侯府结亲就会难上加难,到时再想让皇上松口封李嘉做世子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君不见自从皇上登基之后,宗亲之中又有几家的后辈袭了爵、封了世子…… 坐在上首的和兴公主见李允峂沉默不语,顿时怒气更盛,右手狠狠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你倒是说话呀,是什么竟然让你都等不及人家回到京城,竟然巴巴地追到了庄子上去?” 李允峂被和兴公主问的也有了火气,“你管我去干什么,就算我是去给李嘉提亲的,又怎么样!” 和兴公主将下人刚刚端上来的热茶往旁边一扫,“哗啦”一声,茶杯就摔到了地上,茶水将李允峂的衣角都打湿了。 接着就听和兴公主咬牙切齿对李允峂问道: “汉女到底有什么好,你自己为了个狐狸精神魂颠倒不说,竟然还想让你儿子也娶个汉女生的回来!” 第十九章 和兴公主这话直指要害,只见李允峂一甩衣袖,吐出两个字,“贱人”,然后转身就走。 和兴公主见状,安静地站在原地,眼底却似凝结着极大的风暴。 丫鬟在一旁轻声轻脚地收拾破碎的茶杯,似乎都能听见和兴公主的手指因紧紧攥在一起,而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响声。 李允峂从新罗院出来以后,心中的郁气简直要冲破胸膛,对着候在一旁的管家就喊道:“李朝,备马车。” 管家李朝跟着李允峂已经有三四十年了,李允峂的大事小情他都知道,李允峂的心思也是一猜一个准。 如今看见李允峂这幅样子,李朝就知道李允峂想要去的地方是哪里了,于是赶紧下去找了妥帖的人备了马车。 过了不一会儿,李允峂就坐上马车朝南而去,最后进了南和大街的一条僻静胡同,再没出来…… 李允峂与和兴公主的这番较量,李嘉自然是不知道,等从李允峂书房出来后,李嘉就回了自己的院子,还将李步演叫了过来。 李嘉故作不知地问:“纪清润最近可有什么动作?” 李步演站在一边,闻言回答道:“回公子,纪小姐除了早上与武安侯及武安侯夫人一起去了京郊的庄子上游玩外,并没有其他动作。” 话落,就见一个茶杯朝自己飞来,李步演灵活地一躲,茶杯就撞在了门上。 随着茶水四溅,李步演突然身形一僵,抬头看向了李嘉。 李嘉阴沉沉地说:“怎么不躲了,恩?” 一听这话,李步演赶紧跪下:“公子恕罪。” “知道我为什么要用茶杯砸你吗?” 听到李嘉这样问,被吓懵了的李步演更是不知所措,颤颤巍巍地回答道:“奴才,奴才不知。” 李嘉转了语气,温和地问:“那你说,为什么纪清润早上去的庄子,你却现在才告诉我?而且还是我主动问你,你才说的?” 李步演听到李嘉这样的语气,心中的害怕不减反增。 “奴才,奴才也是刚才收到的消息,正想着告诉公子呢,公子就传召了奴才。” 李步演一边说着,一滴汗珠就从额头上掉了下来,在地上砸成了几瓣。 这时就听李嘉一拍桌子,语气危险地说道:“还敢狡辩!” 李步演赶紧磕头,一边磕,一边说:“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看着李步演磕了能有十多个头,李嘉才接着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的了。” 李步演赶紧说:“公子放心,奴才一定办到。” 李嘉淡淡地看了李步演一眼,也没说要是李步演办不到该怎么办。 “我要你去打听一下,最近三天京城都有哪些夫人小姐会举办宴会。最迟明晚,我就要知道结果。” 听到只是这么一件小事,李步演略微松了一口气,从善如流地回答道:“公子放心,奴才这就去办。” 说完,李步演偷偷看了李嘉一眼,见李嘉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就急忙退出了书房。 …… 第二日,纪钰带着周氏和清润早早地回了武安侯府,纪钰换了身衣服就去上早朝,留下周氏和清润在正院用膳。 丫鬟将膳食端上来后,清润就等着周氏动筷,然后自己好填填空了一早上的肚子。 但是周氏却半天都没有动作,清润奇怪地看了眼周氏,刚想开口就听周氏说了一句: “今后不要和文成公府的任何人打交道,看见和兴公主和她那个儿子能避则避。” 清润听的一头雾水。 文成公府? 和兴公主和她的儿子? 原来自己也没和他们打过什么交道呀,母亲怎么会突然这样说。 清润张口想要问为什么,周氏却突然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秉承着“食不言”的规矩,清润只得将自己的疑惑暂时吞进肚子里。 有事吃完了饭再说…… 却没想到等用完了早膳,清润再想开口的时候,周氏又率先说道:“我累了,先进屋歇着了,你也回去吧。” 清润卡巴卡巴嘴儿,到底还是没有出声,无奈地向周氏行了个礼,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其实周氏说自己累了还真不是敷衍清润的借口,而是被昨天纪钰的一番话给炸的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清润走了以后,周氏躺在床上,回想着昨天纪钰来找自己的情形。 当时周氏正听着管事禀报庄子上的事情,就见纪钰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走进来。 一边走,还一边说道:“夫人,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见状,周氏只好让管事先回去,又屏退了身边的下人,才问道:“侯爷这是怎么了,这般着急。” 纪钰拉着周氏走进屋里,关上门,说道:“你可知刚才是谁来了?” 纪钰收到文成公拜帖的时候,周氏并不在旁边,只知道有客人来拜访纪钰,但并没细问是谁。 此时只好说道:“侯爷怎么还卖起关子来了?” 纪钰这才回答道:“是文成公李允峂,他还特地送上了拜帖。” 周氏闻言十分疑惑:“文成公?侯爷和他不是一向没什么往来吗,他怎么会到庄子上来见侯爷? 而且怎么还递了拜帖?如果真有要事,也应该等我们回到京城之后,再正式登门拜访才对。文成公此举实在是有些奇怪。” 看着周氏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李允峂不应该此时到这里来拜见”上,纪钰又开口投下了一个大雷: “文成公不仅此时来了,目的还是来给他儿子提亲的!” 纪钰此话一出,周氏就坐不住了,拔高了语调问道:“什么!给他儿子提亲?” 纪钰用手按了按周氏的肩膀,让她坐下,“先别激动,听我慢慢和你说。” 周氏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将心头的诧异和怒气压下,听着纪钰将李允峂从来到走的过程描述了一遍。 等纪钰说完,周氏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 “和兴公主不是很看不上我这个汉人之女吗?怎么文成公还会想让他儿子娶清润做夫人?” 当年周氏与和兴公主一起参加镇国公老太君的八十大寿,老太君出于礼貌夸了周氏一句“有规矩”。 却不想,和兴公主听到后来了句:“老太君未免太会开玩笑了,武安侯夫人区区一介汉人女子,哪里会有什么规矩,能够嫁给武安侯已经是祖宗上烧高香了。” 虽然当时周氏已经是皇上钦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但是和兴公主毕竟是皇上的妹妹,在座的夫人们谁也没敢为周氏说话。 最后还是老太君看不过去,另外起个话头将此事岔了过去。 不过当时和兴公主给周氏带去的屈辱,周氏一直没敢忘记,周氏家族的祖宗不是大成的公主就能污蔑的。 而且汉人之女怎么了,皇上不是一样要重用汉人大臣? 更何况要是没有汉人的支持,皇上又如何能够坐上这九五之尊的位置! 周氏对清润嫁到皇家做媳妇一直是很排斥的,其中就牵涉到了当年的一桩秘事。 如今李嘉不仅姓李,更是和兴公主的儿子,文成公想要来提亲,周氏是绝不会答应的。 纪钰早就料到了周氏的反应,所以也没感到意外,只是劝慰道: “我知道你与和兴公主有隙,所以当时并未答应,不过我想文成公是不会就这么死心的。” 周氏想了想,说道:“从和兴公主对我汉人身份的厌恶和她霸道自傲的性格来看,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让自己的儿子娶清润做夫人的。” 周氏说到这看了纪钰一眼,“所以文成公此行定是瞒着和兴公主的。” 纪钰点了点头,“夫人说的有理,若是和兴公主同意让李嘉迎娶清润,今日来的就不应该是文成公,而应该是和兴公主自己了。 毕竟儿女亲事多是由母亲或者女性长辈上门一起商讨的,文成公一个大男人来做什么。” 纪钰站起身,绕着屋子就开始转圈。 纪钰一边转,一边说道:“文成公最擅长揣摩圣意,能够让他这么不管不顾和兴公主的意愿,郑重上门提亲的恐怕就只有皇上了。” 周氏闻言皱起了眉头,“那侯爷要怎么办?” 纪钰没说话,只是继续在屋子里绕着圈。 突然纪钰似乎想到了什么,脚下一顿,眼睛看向周氏。 “不如我们自己在宗室里找一个合适的人选,然后我再主动向皇上请旨赐婚,这样的话文成公就不能再说什么了!” 文成公想要让清润做儿媳妇是因为皇上,而纪钰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不敢直接拒绝文成公。 而皇上选择文成公应该就是看中了文成公的宗亲身份,纪钰觉得,若是他也找个宗亲来代替文成公,想必皇上应该不会拒绝。 毕竟皇上既然要用他,总要顾虑到他的心情。 纪钰越这样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对,心里也轻松了下来。 周氏在一旁听着,虽然心里不赞同,却什么也没说。 对于周氏而言,只要皇上给清润指婚的对象是皇室宗亲,周氏就都是排斥的。 文成公府,只不过是比其他人更让自己排斥罢了。 第二十章 清润不知道周氏和纪钰的烦恼,从秋思院往回走的一路上都在思考着周氏那句话的意思。 直到进了清和居,清润还是没有琢磨明白。 等清润快要走到客厅的时候,就看见何洋候在一边,同时何洋也看见了清润,连忙恭敬地走过来,向清润行礼道:“参见小姐。” 清润将何洋带到客厅里,让屋里的丫鬟和奴才都出去,就连跟在身边的荭韶都赶到了门外。 等屋里就剩下清润与何洋后,清润让何洋坐下,问道:“调查出那人的身份了?” 何洋拱手回答道:“回小姐,奴才未曾查出那人的真实姓名,只知道他自称宣鸿,说自己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如今到京城来是为了寻人。 不过奴才按照您的描述,特意去和看守城门的侍卫套了套交情。 他们说,最近有个农夫装扮的人有时会在早上进城,但是却从未看他出去过。 而另一个贵公子装扮的人却是只出不进,而且都是在下午出城。 因为宣鸿每次作农民装扮时都会压低帽沿,侍卫看不清他的样子,下午出城的时候又露得大大方方地,所以侍卫倒是从未想过这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 而奴才猜想,宣鸿之所以每次进城后都要出城,应该是他并不住在京城里,而是住在京郊。” 对于何洋的这一系列推理,清润微微点头,表示赞赏,不过心里还是有个疑问。 “每天出入城的人那么多,守城门的侍卫怎么会将宣鸿的两副装扮都记得那么清楚?” 何洋笑了笑,回答道:“小姐这就有所不知了。京城虽然繁盛,出入的人也多,但其中主要是来往的商人。 有权有势的一般是在京城里定居,不需要频繁出入城,而且即使是出入城门,侍卫多半也认得他们。 除了这两类人以外,再就是农民了。而农民的承受力有限,一般不会住在城里,只会选择住在京郊。 农民进城主要是为了给酒楼或者一些大户人家送菜,所以一般都选在比较早的时候,这样菜才新鲜,也不耽误主顾准备菜品。 可是每次宣鸿进城的时候,身上既不会挑着菜篮子,选的时间也要晚于普通农民,戴着个草帽不说,帽沿还压的特别低。 这些放在经常看着真正农民进出的侍卫眼中,就使得宣鸿格外显眼了。” 清润听完何洋的分析,嘴角微微勾起,接着问道:“那他下午出城的时候怎么也被注意到了呢?” 何洋的笑容不变,接着说道:“这个就更简单了。 四九城里能穿得起衿华锦的贵公子总共就那么几家,这些侍卫又有哪个不认识?突然出现了这么个生脸,想不注意到都难。” 衿华锦是南方进贡上来的一种面料,是用特殊手法养出来的蚕吐出的丝织成的。 用衿华锦做的衣服不仅轻薄,而且防风,在阳光下甚至能反射出微微的光华。即使是比较深的颜色,穿在身上也不会显得死气沉沉。 衿华锦属于贡品,普通人是接触不到的。也因此能穿到衿华锦的人,必定是有钱有势有身份有地位的。 而赵宏轩之所以会穿衿华锦制成的衣服,全都是因为皇上。 赵宏轩每次进宫以后,都会先去偏殿洗漱换衣。 赵宏轩的祖母是和皇上关系不错的姑姑,祖父又是镇守边关的将军,父亲更是为国牺牲的英雄。 鉴于此,李承衡让李德曲给赵宏轩准备的都是最好的衣服,衿华锦自然就成了首选。 但是赵宏轩自幼待在边关,每日接触的也都是兵法武功与上阵杀敌,衣服对他来说只有简单与繁琐的区别,又怎么会注意到衿华锦这种东西。 虽然觉得穿在身上很舒服,但是赵宏轩也没在意,只以为是衣服质量比较好,完全没想过这是贡品做成的。 殊不知就是这点小小的疏忽让他差点爆了马甲。 清润从上次在山里见到赵宏轩以后,就明白了赵宏轩肯定不是普通人,如今听到何洋说赵宏轩穿的是衿华锦,就更确认这一点了。 清润回想了一下,上上次,她在街上看到赵宏轩时,还真没注意对方穿的是什么衣料,只记得人家在马上的英姿…… 清润想到这,稍微有些脸红。 何洋坐在一旁,见清润没什么别的问题了,就接着说道: “宣鸿除了出入城的时候被侍卫注意到以外,进了京城,反而找不到他的踪迹了。倒是跟在他身边的那个汉子有些动作。” 清润闻言一挑眉,就听何洋说:“那个汉子基本都是和宣鸿同进同出的,只是小姐碰到他们二人那天有些例外。 那一日,宣鸿是自己一个人出的城门,相隔了很长的时间以后,汉子才再出了城。 奴才在街上打听了一下,结果却发现了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 听何洋这么说,清润有些好奇,“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 何洋也没再卖关子,直接回答道:“奴才发现,那天这个汉子竟然到我们武安侯府附近的一家茶楼坐了一会儿。 而且据茶楼的小二讲,他对我们府上的事情特别感兴趣,还问了小姐的相貌和年龄,不过那小二也没见过小姐的模样,就只说了小姐大概的年纪。” 听到这里,清润的眼睛转了转,然后问何洋:“那人大概是在什么时候到的茶楼?” 何洋想了想回答道:“应该是在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 那就没错了,清润立刻就确定了余勇当时是在跟踪自己。 因为她就是为了不耽误去周氏那里用晚膳,才特意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带着荭韶从侧门回了府。 看着何洋因为汇报完了自己的调查结果而起身站到了一旁,清润心里有些纠结。 到底要不要让何洋再去查查京郊那片山的主人是谁呢? 不过自己答应过那人,不将在那里见过他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但是让何洋去调查山的主人应该也不算是违背自己的承诺吧? 清润给自己打了打气,却在抬头看向何洋的一瞬间又改了主意:“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看着何洋按照自己的吩咐退下,清润心里有些懊恼。 算了,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坏人,万一何洋在调查过程中留下了什么痕迹被他发现了,或者被他想要隐瞒的人发现了,那就不好了。 清润在这边体贴地替赵宏轩着想着,另一边,赵宏轩也收到了士兵对清润的观察汇报。 “回公子,纪小姐从庄子上回去以后就再没出过门,属下不好擅闯武安侯府,只得在外面守候,却意外发现了另一个人在打探余都统的事情。” 赵宏轩闻言眼皮一抬,一股杀气从眼睛中宣泄而出。 士兵见状赶紧接着说道:“那人叫何洋,是武安侯府车夫的儿子,应该不是什么人安插的探子。” 赵宏轩严肃地问:“他都打探到了什么?” 士兵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下发现这件事时的情景。 “当时属下为了守着纪小姐,就到附近的一家茶楼坐了坐,正好碰见何洋到茶楼里向小二打听事情。 何洋的位置离属下很近,属下听他们话中的意思,好像是余都统之前在那里询问过小二什么事情,然后被何洋知道了,何洋就又来打听余都统都问了什么。” 士兵的话有点绕,不过总算是说清楚了。 赵宏轩想了想上次余勇回来后和自己说的话,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定是当时余勇为了确定清润的身份而向附近茶楼的小二打探,却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个何洋知道了,何洋就去查余勇都问了什么(@﹏@)~ 只是,这个何洋是谁派去的?又或者会将这件事情告诉给谁呢…… 赵宏轩正思考着这个问题,突然另一个灰衣士兵走了进来,到赵宏轩耳边低声禀报道: “公子,宫里的太监来了。” 赵宏轩闻言,赶紧将手里的茶杯放下,然后吩咐监视清润的士兵回去继续守着,顺便查一查何洋最近和什么人接触过。 等士兵下去后,赵宏轩就让后进来的灰衣士兵将公公迎了进来。 等公公抑扬顿挫地说完了李承衡的口谕,赵宏轩才明白原来是皇上让他后天进宫一趟。 接完了圣谕,赵宏轩就让人将来传信的公公秘密送了出去。 …… 文成公自从昨天出府后,一天都没回来,李嘉就在自己的院子用了晚膳。 李嘉正吃着呢,就听李步演在门外说有事禀报。 李嘉漱了漱口,让下人把剩下的饭菜撤了下去,然后将李步演叫了进来。 “事情查的怎么样?”李嘉淡淡地开口问道。 李步演弓着腰站在旁边,“回公子,最近京城里准备举办宴会的只有两家,一个是户部侍郎家的小姐举办的诗词会,一个是成阳公夫人办的赏花宴。” “这两家可都给武安侯府下帖子了?”李嘉接着问。 李步演连忙回答:“两家都照例下了帖子。不过户部侍郎家的小姐是给纪小姐下的帖子,而成阳公夫人是给武安侯夫人下的帖子。” 李嘉想了想,说道:“纪清润不喜欢吟诗作对,诗词会肯定会找借口不去。那就另一个吧,想办法让武安侯夫人一定带着纪清润一起去参加宴会。” 李步演的大脑飞速运转,很快就说道:“奴才记得成阳公夫人有个嫡女和纪小姐年龄相仿。 公子和成阳公二公子李诚的关系也不错,不如就由公子请李诚以她姐姐的名义再专门邀请一遍纪小姐,让她一定要到场。 这样一来,武安侯夫人和纪小姐应该就不好意思再推脱了” 李嘉面无表情地瞥了李步演一眼,“若是由我出面,到时只要纪清润出了什么事,别人都会联想到我的身上来。你是个蠢货么?” 李步演被李嘉一噎,有些说不出话来。 然后就听李嘉继续说道:“反正到时我要和纪清润一起出现在成阳公府,至于具体怎么说,你去想,若是出了事,也由你担着。” 李步演闻言顿时感觉鸭梨山大,苦着一张脸,身形萧索地回去想办法了。 第二十一章 成阳公的年纪和李允峂差不多大,一共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二公子李诚是成阳公的老来子,所以在家里很受父母兄姐的宠爱,人就有些单蠢,偏偏还喜欢结交各种好朋友。 李嘉就是其中之一。 每次只要李嘉有什么难处,李诚都会毫不吝啬地帮忙。 自从昨天李嘉将“想办法打入成阳公府”的任务交给李步演之后,李步演是一夜没睡,光想辙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步演收到线报,成阳公府的一个丫鬟到当铺当了一幅《齐兰山水图》。 《齐兰山水图》是大成一位画坛高手的封笔之作,千金难求。 李步演闻讯赶紧起身,又详细地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个当画的丫鬟正是在李诚院子里伺候的。 李诚虽然学问不怎么样,但是却喜欢收藏字画,屋子里自然有很多名家之作,想来这《齐兰山水图》就是其中一幅。 就是不知道这个丫鬟怎么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偷了李诚的收藏去当铺换银子,要是被发现了,被打死都有可能。 不过,这对李步演来说,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只见李步演脑筋一转,整了整衣服,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成阳公府。 ————成阳公府———— 李诚刚刚起床,脸还没洗呢,就听下人禀报文成公公子李嘉派人求见。 李诚用帕子随便抹了把脸,换上了一件月牙白的长袍,照了照镜子。 心里对自己赞叹道:啧,好一个风流潇洒的俊公子呀! →_→ 李诚来到客厅,吊儿郎当地往椅子上一坐,对着被下人带到这里来的李步演问道:“李兄叫你来有什么事?” 李步演笑呵呵地一鞠躬,回答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家公子好久没见您了,明日想登门拜访,却又不知您是否方便,故而让奴才先来问一下。” 因为陪着李嘉和李诚打过很多次交道,李步演很清楚李诚是个什么人,也知道每次只要成阳公夫人一宴客,李诚就要陪着他姐姐李安然。 李安然是成阳公府唯一的一位小姐,因为小时候体弱多病,大夫就建议成阳公夫人多带着李安然出去走走,锻炼一下身体。 成阳候夫人一想,要是想锻炼身体,有什么能比得过学武呢?于是就浩浩荡荡地给李安然请了三个武师傅。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里,女子以端庄贤淑、恬静温柔为美,根本就不会有哪家的贵女会请武师傅,就怕将女儿养成了男儿性子。 成阳公夫人的这一举动可谓是惊呆了众人,而李安然在三位师傅的教导下,身体倒是越来越好,同时也“不负众望”地养出了“男子气概”。 只是这样的李安然哪里还能和京城里水一样温柔娇弱的贵女们相处得来?偏偏成阳公夫人每次宴客都喜欢拉着李安然作陪。 李安然无奈之下,只得将自己的熊弟弟也叫来分担自己的痛苦。 而李步演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找到了一个既能邀请清润到成阳公府做客,同时又能让李嘉也名正言顺拜访的两全之法。 坐在上首的李诚听到李步演的来意后,果不其然露出了为难之色,踌躇了一下才说道: “许久不见李兄,我也很是想念,不过明日家母请了各家夫人到府赏花,姐姐一个人有些无聊,我得陪着她,恐怕难有时间再与李兄一起。” 李步演闻言,装模作样地皱了皱眉,嘴上说道:“这样当真是有些遗憾,我家公子这两日就念叨着您呢。” 李诚一听,傻傻地感动了,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见状,李步演又装作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面带笑容地说道: “二公子,奴才刚刚想到了一个办法,既能让令姐不会没人陪伴,又能让二公子和我家公子共叙闲话。” 李诚一听,有些惊喜地看向李步演,“是什么办法?” 李步演这才说道:“二公子可以帮令姐邀请一位年龄相仿的小姐明日来参加夫人的宴会,到时由那位小姐来陪伴令姐,二公子自然就可以和我家公子一处了。” 李诚听完,一脸的失望和扫兴,“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建议呢,原来就是这个。” 李诚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我姐姐和那些小姐哪里相处的来,要是她能有个好闺蜜也不至于拉着我陪她。” 说完,李诚懊恼地捂嘴,怎么能把大实话说出来呢? 李步演装作没看到,只是接着说:“令姐为人飒爽英气,自然是不同于一般的贵府小姐,二公子只要找个能合令姐脾气的不就行了?” “能和我姐姐合脾气的哪里是那么好找到的。” 李步演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赶紧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二公子有所不知,武安侯的嫡女小时候也和武安侯学过武功,这性子上就和令姐有些相似,若是二公子将她请来,相必一定能和令姐相处的来。” 听到李步演的这番话,李诚才有了点兴趣,“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李步演面不改色地撒谎道:“奴才也是听府里的下人们说。” 李诚听完居然也没怀疑,只是低头思考李步演所说的可行性。 看着李诚有些动摇,李步演以退为进地说道:“若是二公子实在为难也就算了,我家公子也只不过是有些思念二公子罢了。” 听到这样的话,李诚哪里还好意思继续拒绝,毕竟人家都“帮他”把办法想出来了。 李诚当即说道:“既是如此,我又怎能让李兄失望,不过这帖子由我来写总归不合适,你且等等,我去找我姐姐过来。” 李安然可不会像李诚那样好糊弄,一听这话,李步演赶紧阻止道:“二公子且慢,这件事还是先瞒着令姐比较好。” 李诚闻言有些奇怪,“为何要瞒着我姐姐?” 李步演从善如流地回答道:“二公子可以想想,若是您此时去和令姐说,您因为我家公子而选择不陪她,恐怕令姐会伤心的。 不如等到明日再将此事告知给令姐,到时令姐见到了武安侯府小姐,心生欢喜,就不会再介意二公子不陪她的事情了。” 李诚听到李步演这样一说,也想起了自家姐姐那恐怖的武力值,恐怕到时伤心的就不是姐姐,而是他了。 李诚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下,然后说道:“你说的也有理,不过我一个爷们给人家小姐下帖子也不好啊。” 李步演听到李诚这样说,也不慌张,顺势答道:“不如您写张帖子,然后属上令姐的名字,再派人送给武安侯小姐。” “可我也没有姐姐的私印啊?” 在大成,若是主人家给别人发邀请帖,都要在帖子上盖上自己的印章,若是私人邀请,就要盖上自己的私印。 听到李诚说起印章,李步演向前迈了一步,自荐道:“二公子放心,奴才会一些刻印之术,为了我家公子和二公子,奴才愿意冒险一试。” 因为印章的重要性,大成对刻印之术抓的很严,若是有人私自仿造他人印章,一经发现,会被判很重的刑罚,所以李步演才说自己这是冒险。 李诚再一次傻傻地被感动了,“那就按你说的办。” 说着李诚就去把自己小时候收藏的李安然私印图样,拿给了李步演。 而远在武安侯府的清润对这一切都毫无所知,此时她正看着眼前的一份名单发愁不已。 “父亲,您这是干什么呀。” 纪钰上次和周氏谈完之后,就亲自去将宗室里和清润年纪相仿,还没娶亲,也没有不良作风的公子们列了出来,然后带着名单就来找清润了。 “这些都是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公子,你看看喜欢哪个,为父去请皇上给你们赐婚。” 纪钰一脸云淡风轻地说,却不知清润听到这番话之后是如何的震惊。 “父亲,您说什么?什么叫我喜欢哪个,就请皇上给我们赐婚?” 清润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若是忽略了其中透露出的不可置信和荒唐之色,看上去倒是有些可爱。 纪钰闻言右手握拳,挡在嘴边咳嗽了一下,“你这不是也快及笄了嘛,亲事也该考虑起来了。” 清润带着还未消退的震惊反驳道:“父亲,且不说我明年才及笄,就单单是这婚姻大事,也不能如此草率吧! 而且名单上的这些公子,我见都没见过,光凭个名字又怎么能选出真正对我好的人?” 纪钰一听,有些尴尬,他能说他根本就没想到这点吗?早知道就带上画像来了…… 清润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原来是纪钰不小心将心中所想的话说了出来。 “父亲,您怎么就能确定皇上一定会给我赐婚?” 被纪钰这么一打岔,清润也渐渐平静了下来,自然就开始思考起了纪钰话中的漏洞。 纪钰见清润问这个,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敷衍道:“为父就是这么一说,这么一说~~” 清润闻言,怀疑地看了纪钰一眼。 纪钰被清润这么一看,有些坐不住了,也开始觉得自己今天有些鲁莽了,就一把抓起放在桌子上的名单,站了起来。 “今天的事是为父想的不周到,你不用当真,也别跟你母亲提起,为父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纪钰就匆匆离开了清和居,看那背影,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第二十二章 清润站在原地,不自觉地用手摩擦着下巴,思考着周氏和纪钰最近的异常之处。 从时间来看,这一切都是发生在皇后娘娘的梅花宴之后。 清润还记得当时皇后对自己表示出了别样的欣赏,回来时坐在马车上,她还因为这个问过母亲,只不过母亲说要和父亲商量商量。 然后…然后就没了下文。 再然后母亲就让自己学管家、看账册,好像再不学就没时间了似的…… 对,就是这个,时间! 母亲让自己陪她去印天寺的时候有些异常的坚定和急迫,直到从绝尘大师那里回来后,这种急迫才不再明显, 只是如今着急的人却变成了父亲。 父亲隐藏的没有母亲那么深,从他今天来找自己的目的就能看出,父亲着急的是自己的亲事。 清润心里琢磨着,从父亲最后叮嘱自己不要将此事告诉给母亲的举动来看,母亲应该也知道父亲举动背后的原因。 那也就是说,母亲和父亲是在为相同的事情着急…… 亲事!自己的亲事!是自己的亲事没有时间了! 就连母亲教导自己管家事宜,也是为了自己嫁人做准备。 可是明年自己才及笄呀,怎么会没有时间了呢? 清润有些想不通,一双修眉紧紧地皱到了一起。 “为父到时请皇上给你们赐婚……” 突然,纪钰刚才的话在清润的脑海中响起。 清润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上! 是皇上的意思! 不然纪钰和周氏又怎么会都是这个反应? 不然皇后娘娘怎么不夸奖别人,偏偏在梅花宴上夸奖了自己! 虽然想通了这点,但是清润还是有些不解,皇上怎么会突然关注起了自己的亲事? 清润这样思索着,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却在这时,荭韶进来禀报,周氏现在要见她。 清润只得把自己心中的各种猜测放到一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去了秋思院。 一进门,就见周氏坐在桌子前,手里拿着一张帖子。 清润行了礼,坐到周氏的旁边,刚想问周氏找自己有什么事,就听周氏先问道:“你认识成阳公府的小姐?” 清润拧了眉头,成阳公府的小姐? 清润接过周氏递来的帖子,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 明日家母将于府中举办赏花宴会,烦请伯母携贵府小姐一同前来,成阳公府李安然敬上。 邀请帖的右下方还盖着写有李安然名讳的私印。 清润一头雾水,带着疑惑地对周氏说:“我并未见过这个李安然,也不认识她。” 周氏闻言,也皱起了眉头,“你既然不认识她,她怎么会专门给你下帖子?” 清润也很疑惑这点,“我也不清楚。” 周氏接着说道:“这个赏花宴,成阳公夫人倒是给我下了帖子,我正准备回绝呢,不过,如今倒是不好再这么做了。” 清润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第二天就乖乖地梳洗打扮,跟着周氏上了去往成阳公府的马车。 而另一边的文成公府,李嘉收到了清润赴宴的消息,对着李步演满意地点了点头,“事情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到时您只管去李诚公子的客房便是,纪小姐定会在那里‘乖乖’等着的。” 听到李步演的肯定答复,李嘉才登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正式出发。 清润和周氏坐着马车,很快就到了成阳公府,而成阳公府的下人见到有客人来了,赶紧进府禀报。 等清润和周氏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以后,正好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夫人在下人的簇拥下从成阳公府里出来。 对方看见周氏时眼里明显闪过惊讶,不过一瞬间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就听她嘴上说道:“武安侯夫人能来真是让我惊喜,我可是好多年没见过夫人了。” “成阳公夫人客气了。” 周氏笑着和成阳公夫人寒暄了一下,然后侧身向对方介绍道:“这是小女清润。” 清润闻言,身体微微下蹲,落落大方地说:“清润见过夫人。” 看见清润神色自然、不卑不亢,没有一点别家小姐的娇弱之气,成阳公夫人明显更加欢喜了。 “快起来,不必这般客气,我女儿也跟你差不多大,你这性子肯定能与她合得来。” 说着,成阳公夫人就让丫鬟去叫李安然,之后又拉着清润念叨李安然只知道练武,也没个朋友什么的。 清润听得一头黑线,心中腹诽道:你在第一次见的人面前,这样黑自己的女儿,真的好吗? 成阳公夫人说够了女儿的“坏话”,终于想起把客人这样堵在门口有些失礼,于是赶紧将周氏和清润迎进了成阳公府。 一进门,清润就被成片的假山和各式各样的花草吸引住了视线,红绿白相间,倒是别有一种山野趣味。 一旁的成阳公夫人看到清润赞叹的眼神,有些自得地说: “这些都是我们老爷弄的,他看到我的花长得好,就非要移了一些到院子里,还加了一些石头。不过,我看着也还好,就这么一直摆着了。” 清润此时有些欣赏这位成阳公夫人了,爽直大方,还不做作。 周氏和清润到的时候,宴席还未开始,各家夫人都在花园里闲聊,成阳公夫人就将周氏也带到了花园里。 来参加宴会的夫人大多都是知道周氏的,当年纪钰那般风光,还给周氏挣了个诰命,惹得很多人都很羡慕周氏。 只不过出了和兴公主当众侮辱周氏的事情后,周氏就不怎么在外走动了,所以有的人也只是听过而没见过周氏。 等成阳公夫人引荐后,大家才在一起聊开了。 清润站在一旁,听着一群女人你夸我、我夸你的,正无聊呢,就见一个身材高挑、皮肤不那么白的女子走了过来。 清润心里猜测,这应该就是成阳公唯一的女儿,李安然了。 果然,只见对方与成阳公夫人说了几句话后,就被带着向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这就是我女儿安然,你们年纪差不多大,想来应该有共同话题,就不必在这里陪着我们这些老婆子了,自己去玩儿吧。” 成阳公夫人一边说,还一边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皱纹,看的清润头上的黑线都要挂不住了。 清润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抽搐的嘴角,尽量微笑着说道:“夫人过谦了,您风华正茂,怎么会是老婆子呢。” 成阳公夫人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孩子,还当真了!我开玩笑的~~” 这话一出,清润感觉自己的额头都跳了一跳,憋屈地接了句:“夫人见笑了。” 李安然在一旁见证了整个过程,此时爽朗一笑,给清润解围道:“母亲你就不要欺负纪妹妹了。” “好好好,你们自己去玩儿吧。”说完,成阳公夫人就扶着丫鬟的手离开了。 清润这才有时间好好打量一下面前的李安然。 只见对方额头开阔,鼻梁挺翘,虽然长着一双丹凤眼却丝毫挡不住主人爽朗的气质。 不如一般女子那样白皙的皮肤反而让她看起来更加的健康。 清润打量李安然的同时,李安然也在打量着清润。 刚才成阳公夫人派丫鬟去找李安然的时候,只说是给她找了个性子相合的玩伴。 李安然自己知道自己,对于那些娇娇弱弱的小姐,自己是绝对相处不来的,成阳公夫人自然也知道这点。 所以听到丫鬟这样转述自家母亲的话,李安然就对清润产生了一些好奇之心。 如今一见,倒是和平常看到的那些贵女有所不同,尤其是刚才母亲逗弄清润时,清润既没有表现出委屈,也没有生气,反而看起来有些淡淡的……无奈。 李安然心中好笑,主动说道:“这花园里的景色虽美,但是待久了也有些腻味,不如我陪纪妹妹四处转转?” 说完也没用清润回答,直接转身就到前方带路,清润心中吐槽的同时,也顺势跟上。 成阳公府的景色确实不错,从花园一出去,就踏上了用圆润石子铺成的小路,走在上面会微微有些咯脚,但却并不感到疼。 路旁的柳树围着荷花池,柳枝迎风飞扬,带来一股植物的青涩气息,让人神清气爽。 此时的荷花池还看不到荷花,只能瞧见嫩绿色的荷叶,让人看了之后心生怜爱。 清润跟着李安然一路走过来,一边看着风景,一边说着话。 “纪妹妹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李安然率先开口问道。 清润淡笑着回答:“无非就是练练字,看看棋谱,最近还要跟母亲学习管家。” 李安然诧异地看了清润一眼,“纪妹妹不是还没及笄吗,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学这些了?” 清润无奈地摊了摊手,回答道:“母亲说早点学也好早点掌握。” 李安然噗嗤一笑,“我母亲最近也在逼着我学这些呢,害的我连练武的时间都没有了。” 李安然比清润大两岁,自然是及笄了,但是因为她的身手和“男儿性”,到现在还没人提亲,成阳公夫人为此也很发愁。 清润略显诧异地看了李安然一眼,问道:“李姐姐也喜欢练武?” 李安然闻言转头,有些惊喜地反问:“难道妹妹也是?” 看着清润点头,李安然高兴地说:“难怪刚才我一见妹妹就感觉投缘的很。” 清润一听这话,就问道:“姐姐刚才是第一次见我?” 李安然点了点头,“有什么不对吗?” 清润顺势就将帖子的事情问了出来,“既然姐姐之前没见过我,怎么会专门给我下了个帖子?” 李安然听后却是一挑眉,“给妹妹专门下了帖子?我之前都不认识妹妹,怎么会给妹妹下帖子呢?” 清润见李安然这个反应,就知道事有蹊跷,于是将放在衣袖里的私帖拿了出来,递给李安然。 第二十三章 清润对李安然说道:“姐姐请看,这就是我收到的帖子。” 李安然从清润手中接过帖子,打开仔细看了一下,又在按印章的地方摸了摸。 然后说道:“这帖子并不是我发出去的,这上面盖的印章也是假的。” 清润闻言疑惑地看向了李安然,李安然轻声解释道:“这人仿造印章的技术虽然不差,但是我的印章却和别人有些不同。” 成阳公夫人给李安然准备印章的时候,李安然出于好奇,就让师傅在印章的右下留下了一个一毫米高的凸起小圆点。 因而当李安然印下印章的时候,纸上都会被按出一个浅浅的凹痕,但是清润收到的这张帖子上明显没有这个痕迹。 李诚给李步演的图样是他小时候拿李安然私印玩儿时,随便印的一张纸,后来被他收藏了起来。 过了这么多年,纸上的凹痕早就被压平了,李步演仿造时自然不会注意到。 清润听到李安然这番话,想了想,问道:“那依你看,谁会有你私印的图样?” 李安然略微思考了一下,才说道:“我不耐烦交际应酬,从来没主动给别人下过帖子,自然就没用过这私印。” 说到这,李安然摇了摇头,然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若是这样还能被人弄到图样,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提供图样的,是我弟弟李诚。” 嗯?清润乍一听到李安然这个回答感觉有些懵,“怎么会是李姐姐的弟弟?” 提到李诚,李安然有些头痛地揉了揉脑袋: “李诚从小就特别受我们家里人的宠爱,那时候看到母亲给我准备了私印,就非闹着要玩。我嫌他烦就把私印给了他,想来就是那个时候,被他留下了图样。” 虽然李安然嘴里说嫌李诚烦,但是脸上却带着宠溺的笑容。 清润见状问道:“你们姐弟的关系很好?” 李安然听清润这样问,哈哈一笑,“李诚蠢是蠢了点,但是心却不坏,这回的事情,八成也是被人给利用了。” 说到李诚被人利用,李安然的语气明显不像刚才那般温柔了。 清润和李安然正在这边思虑着假帖子的事情,另一边李嘉也顺利到了成阳公府。 早已等候在院中的李诚,听下人禀报李嘉来了,赶紧就到大门迎接。 “李兄,多日不见可好?” 李诚一见李嘉,笑的傻乎乎得。 李嘉从马车上下来,对李诚一拱手,说道:“多日不见,贤弟更加俊朗了。” 李诚闻言,嘴咧的更大了,明显是被李嘉的话搔到了痒处。 李诚笑呵呵地将李嘉请到了自己的书房,将自己最近的收藏拿给李嘉看。 “小弟最近淘到了一幅画,李兄帮我看看怎么样。” 李嘉在字画方面倒是有些造诣,要不然当初在百年轩也不能说的头头是道。 看着李诚迫不及待地就将自己收藏的新作拿了出来,李嘉将心里的不耐压下,笑着说道:“既然贤弟得了好画,为兄又怎能错过?” 说着就凑到书桌旁,仔细地欣赏着李诚平铺在桌上的画作。 而原本跟在李嘉身后的李步演却默默地退出了书房,悄悄地走到院子里一处隐蔽的角落。 只见角落里藏着一个穿着绿衣的丫鬟,李步演走过去,将一个白色的纸包交给了对方。 绿衣丫鬟将纸包塞进衣袖,然后偷偷摸摸地离开了这里,向着厨房走去。 留在原地的李步演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稍等了一会儿,才重新回到了书房。 清润与李安然站在荷花池旁,还在猜测着会是谁指使李诚冒充李安然给自己下帖子。 李安然想来想去,都没想到将清润骗到成阳公府会对什么人有好处,就有些不耐烦。 “算了,不想了,左右此事肯定有李诚的参与,我这就去当面问问他,事情也就清楚了。” 清润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不过李诚毕竟算是外男,这又是在对方家里,自己若是跟着李安然一起去李诚的院子,容易惹人闲话。 想了想,清润对李安然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李姐姐去找令弟问个明白,我就在这荷花池旁等候便是。” 李安然笑着说:“听你叫我李姐姐,难免有些生疏,不如你叫我安然姐,如何?” 清润很欣赏李安然直爽的性格,当即也说道:“既然如此,安然姐就叫我清润吧。” 听到清润亲亲切切地叫自己安然姐,李安然很高兴,丹凤眼中似有光华闪过,嘴上则接着说道: “等我找李诚回来还不一定要多久呢,清润你一直在这儿站着也不是回事,前面有一个凉亭,不如你到那里坐坐,我再叫人上些茶点。” 大户人家一般都会在府上建个凉亭,赏景散心之余也能歇歇脚,而李安然说的正是距离荷花池不远的一个六角凉亭,清润走几步就到了。 清润正好也有些累了,就答应了下来,李安然又将身边的丫鬟留下来伺候清润,才动身去了李诚的院子。。 朱红色的漆料为凉亭添上了几分厚重之色,偏偏六面透风的设计,又让带着周围树木花草香气的清风在亭中旋转穿梭,将原本的厚重变成了清爽凉快。 李安然留在清润身边的丫鬟见凉亭中没有隔凉的坐垫,主动提出回去取,清润也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丫鬟走后,清润一个人站在凉亭中央,欣赏着池边的风景。 碧绿的池水,青嫩的荷叶,飞扬的柳枝,轻轻拂过的微风,将清润的心神放松到了最低。 正巧一个丫鬟端着一碟糕点和一壶茶水走了进来。 清润打量了她一眼,只见丫鬟低着头,穿了一身绿色的衣服。 清润注意到,跟在成阳公夫人身边的丫鬟穿的是红衣,跟在李安然身边的丫鬟穿的是粉衣,倒是还没见过穿绿衣的丫鬟。 清润有心问一下,又想着这是在别人府上,东问西问的不太好,就没有开口。 绿衣丫鬟将手上的茶点放到石桌上,说了声“纪小姐慢用”后就退下了。 清润想着李安然走前曾说过,要让人给她送些茶点过来,也就没起疑心,拿过茶壶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了下去。 却不曾想,过了没多久,清润渐渐感到了一丝晕眩。 清润甩甩脑袋,非但没有变的清醒,反而让自己失去了平衡,脚下一个不稳,就摔在了地上,彻底地晕了过去。 见清润倒在地上半天没有动作,刚才送来茶点的绿衣丫鬟偷偷摸摸地走了过去。 绿衣丫鬟进了亭子,又抬头瞅了瞅周围,见附近没有人,就直接将清润背到了身上,然后沿着小路往李诚院子的方向走去。 成阳公夫人为准备赏花宴,从李诚院子里抽调了一些下人,而李诚此时又陪着李嘉在书房赏画,剩下的人都过去伺候了。 所以绿衣丫鬟背着清润进了院子以后,并没有遇到什么人。 李诚院子里有两个客房,左边的那个住着李诚的朋友,右边的空闲着。 绿衣丫鬟悄悄地将清润背进了右边的客房,将清润放到床上后,又悄悄的走了出去。 李步演虽然候在李嘉身边,但是注意力一直放在门外,等到一抹熟悉的绿色再次映入眼帘,李步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而那抹绿色不是别人,正是刚从客房出来的绿衣丫鬟。 李步演见到绿衣丫鬟在门外冲着自己微微点头,就明白事情办成了。 李步演将视线收回来,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正在跟李诚探讨桌上画作线条的李嘉立即就反应了过来。 李嘉自然地转过身,隐晦地看了李步演一眼,见对方轻轻点头,李嘉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不知贤弟府上的净房在哪里,为兄刚刚喝的茶水有些多。” 感觉自己正说在兴头上的李诚,听到李嘉这话,也没多想,就让下人带着李嘉去客房的净室。 李嘉心中早有算计,此时成阳公夫人正在前面宴客,都是些女眷,自己不宜出去走动,所以李诚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让自己去客房的净室方便。 而李诚院子里没人住的客房,也只有现在躺着清润的那间。 李嘉嘴角含着笑,跟在带路的下人后面,果然见对方将自己带到了靠右边的客房。 见状,李嘉的笑意更深了,吩咐下人等在门口后,李嘉推开门,独自走了进去。 但是李嘉却没有去净室,而是越过屏风,直奔卧室。 就见本应该挂在床边的帐幔,此时都被放下,将床上遮的严严实实的。 李嘉不由得喜形于色,有些激动地去掀床上的帐幔。 帐幔被拉开了一个小角,而李嘉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僵硬。 李嘉一用力,帐幔呼的一下就被扬了起来,只见原本应该躺在上面的清润此时却不见了踪影。 第二十四章 李嘉心中的希望落空,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抓着帐幔的手不由得渐渐用力,“刺啦”一声,就见帐幔竟然被李嘉完全扯下。 等在外面的下人听见屋里的动静,就问了声:“李公子?” 李嘉听到下人的询问,强忍住心头的怒火,压低了声音说道:“无事,我这就出去。” 李嘉又摸了摸床铺,没什么温度,要么是人没来过,要么是人早就离开了。 李嘉收敛了心中的思绪,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大步回了李诚的书房,等走到门口,却看见李安然也坐在里面。 李安然刚才在来找李诚的路上,因为被成阳公夫人抓住向别家夫人介绍,耽误了一会儿,所以此时也是刚到。 没等李安然问李诚是谁指使他造假印,冒充自己给清润发帖子,李嘉就回来了。 李诚看着李嘉脸色不太好,关心地问:“李兄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身体不舒服?” 看到李安然这时候过来找李诚,李嘉直觉不好,也没了继续和李诚虚与委蛇的心情,顺势就说道: “为兄突然有些闹肚子,就不多呆了,改日再来拜访贤弟。” 李诚以为李嘉是真的闹肚子,也就没再多留,亲自将李嘉送到了门外。 此时,回去给清润取坐垫的丫鬟也回到了凉亭,但是却没看见清润的身影。 小丫鬟以为清润是在附近溜达,就将坐垫放到亭子里然后出去寻清润。 但是直到小丫鬟绕着荷花池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清润,小丫鬟有些慌了神,赶紧跑到花园,又在花园里寻找了一番,还是没看见清润。 这下小丫鬟终于没了主意,急忙去将此事告诉给了成阳公夫人。 成阳公夫人刚才遇到李安然的时候还问起了清润怎么没和她在一起,李安然只说自己有事要去找弟弟李诚,清润在六角凉亭等她。 当时成阳公夫人还批评了李安然没个主人的样子,竟然把客人一个人扔在了凉亭里,却没想到这过了没多久,就有丫鬟说找不到清润了。 成阳公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心头大惊,赶紧让管家召集了一些丫鬟,悄悄寻找清润。 与此同时,李安然正在院子里拷问着刚送完李嘉回来的李诚。 “说,到底是谁让你仿冒我的私印的?” 李安然的语气严肃而认真。 见状,李诚有些心虚地说:“姐,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看着李诚眼珠子转来转去,李安然就知道他在撒谎,用手狠狠地一拍桌子,怒声道:“还敢狡辩!” 李诚被李安然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吓了一跳,手上的茶杯都没拿稳,砰地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李诚拍着小心脏,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姐,我的亲姐,你吓死我了啊~~” 李安然却一点也不为所动,只是将脑袋凑了过去,盯着李诚的眼睛说道:“你说不说?嗯?” 李诚条件反射地打了个机灵,带着哭腔说道:“不说,不说,人家那是想我了,为了来看我才让我这么干的,我要是说出去了,多不讲义气啊!” 一旁的李安然听见李诚这一番维护兄弟义气的自白,都要被李诚蠢哭了。 李诚就听李安然接着淡淡地说道:“这么说是刚才离开的文成公公子李嘉,让你这么干的咯?” 然后李诚也顾不得刚才被自己亲姐“逼供”的惨状了,而是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安然问道:“姐,你怎么知道的?” 李安然闻言一拍额头,有些无法直视自家弟弟这副单蠢的样子。 “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诚听见李安然又吼他,瘪了瘪嘴,把昨天李步演登门后说的和做的都向李安然复述了一遍。 李安然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李诚简直无力到了极点,“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仿造私印是要坐牢的,你知道吗?” 一边说着,李安然一边用手戳了戳李诚的脑袋。 李诚猝不及防被李安然用手指袭击,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天真地解释道:“我没造假印,是那个李步演造的。” 李安然叹了口气,“你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个词叫‘从犯’,或者‘同伙’吗?你这就是。” 看着面露恍然之色的李诚,李安然接着说道:“而且你就没有想过要是我的私印被李步演传出去了,到时有人假借我的名义做坏事怎么办?” 这下李诚终于有些慌了,“应该,不会吧~那个李步演看起来还可以……” 李安然无奈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也只有你才会以为那个李步演是个好人,人家摆明了就是利用你将清润骗到我们府上。” 李诚闻言,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清润?就是那个武安侯的女儿?” 李安然点了点头。 然后就听李诚又问了句:“那为什么李步演要把武安侯的女儿骗到我们府上?” 李安然刚想说不是李步演要把清润骗过来,而是他的主子李嘉要把清润骗到这里来,话还没出口,就看见管家带着一群丫鬟来了李诚的院子。 李安然走到书房的门口,看着管家问道:“李管家怎么到弟弟这里来了,还带着这么些丫鬟?” 李管家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此时看见李安然和她身后的李诚,先是问了个安,然后才回答道: “小姐,刚才陪在武安侯府小姐身边的丫鬟禀报说那位小姐不见了,夫人就让奴才带人在全府搜查。” “什么?清润不见了?”李安然一听李管家这话,顿时惊讶地喊道。 “清润是在哪里不见的?静兰怎么没陪在身边?” 静兰就是李安然之前留在清润身边的那个丫鬟。 管家回答道:“回小姐,静兰说纪小姐进了六角凉亭,她见凉亭里没有坐垫,担心纪小姐受凉,就回去取坐垫去了。等静兰再回来时,纪小姐就已经不在凉亭里了。” 李安然闻言皱起眉头,“凉亭附近可都找了?” 管家接着说道:“静兰在荷花池附近和花园里都找过了,并没瞧见纪小姐的身影。” 李安然听到这个回答,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问道:“这件事可通知了武安侯夫人?” 管家答道:“夫人的意思是纪小姐也许是在哪里看风景入了迷,或者迷了路,所以我们先自己找找,也免得武安侯夫人跟着一起担心。” 成阳公夫人这话也就骗骗外人才行,要真以为清润是看迷了眼,或者迷了路,又怎么会找到李诚这里来。 李安然刚想说这样不妥,应该尽快将清润失踪的事情告诉给周氏,就听有小丫鬟过来禀报找到清润了。 闻言,反应最快的却不是李安然,而是院子的主人李诚。 “怎么可能在我这里找到纪小姐,我都不认识她!” 不过此时明显没人去管李诚的不可置信,因为他们也都很震惊。 李安然一行人在丫鬟的带领下到了客房,不过李诚和管家因为男女有别并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外。 李安然进屋一瞧,清润躺在客房的床上,帐幔的一边也被扯下来了。 李安然赶紧走过去,探了探清润的鼻息,然后又喊了两声,见清润没有反应,李安然就问丫鬟:“这是怎么回事?” 丫鬟站在一旁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回小姐,奴婢们找到纪小姐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人就蜷缩在客房的衣柜里面。” 衣柜里?李安然闻言有些惊讶,赶忙走到一旁的衣柜前,打开看了看,只见原本叠的整齐的床单此时显得有些凌乱,很明显是有人故意用它盖住了清润。 李安然转身问丫鬟:“这间客房,今天还有谁来过?” 丫鬟摇了摇头,倒是站在门外的下人听见李安然在屋里的问话,站出来说道:“回小姐,今天文成公府的公子李嘉曾到这间客房的净室解手。” 李安然走到下人面前,拧着眉毛问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下人接着回答道:“回小姐,就在李公子离开我们府之前。” 那就是说李嘉从客房走后就离开了…… 李安然这样想着,又问道:“李公子在客房里面的时候,你可听到了什么异常的声音?” 下人稍微回想了一下说道:“奴才记得曾听见屋里发出了‘刺啦’的声音,等奴才问李公子的时候,李公子就说他很快出来。” 李安然正盘问着,就见成阳公夫人带着周氏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周氏一进客房,就直奔床上的清润,看见凌乱的床铺,被扯坏的帐幔,周氏的心跳瞬间一停。 等看到清润还算整齐的衣服,周氏的心才又慢慢回暖。 “清润?清润?”周氏轻轻拍了拍清润的脸颊,嘴里还叫着清润的名字,但是清润没有一点要清醒的迹象。 见清润这副叫都叫不醒的样子,周氏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就在此时,成阳公府上的府医终于到了,他拿出一个小瓶子在清润鼻下晃了晃,然后就见清润的眼睫毛微微颤动。 过了几秒后,清润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第二十五章 周氏看见清润终于醒了,赶紧凑到跟前,问道:“清润,你感觉怎么样?” 清润刚刚醒来,人还有些茫然,环顾了一下周围,见成阳公夫人和李安然,还有一个貌似大夫的男人,都站在床边。 清润疑惑地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清润问周氏,周氏还想问清润呢,“你先说说你怎么会昏迷的?” 周氏问的,正是众人此时最想知道的。 清润这才慢慢地回忆起了自己晕倒前发生的事情。 “我记得当时安然姐要去找二公子,我就留在荷花池旁边的凉亭等着,过了一会儿有个丫鬟拿来了一些茶点。 我当时也有些渴了,就倒了杯茶喝,然后,然后没过多久我就晕倒了。” 清润揉了揉脑袋,断断续续地说着。 突然又抬头看向李安然,“安然姐,那个丫鬟不是你派来的吗?我记得你说过要让人送些茶点上来的。” 李安然闻言摇了摇头,“当时我是想让人给你送些吃的喝的来着,不过半路上遇见了母亲,被母亲一打岔,我就将此事给忘了。” 李安然的面上浮现出了一丝尴尬之色。 不过清润倒也没深究,而是继续说道: “我记得那个丫鬟一直低着头,我没看清她的样子,但是她穿着一身绿色衣裙,当时我还好奇,她怎么和你的丫鬟衣服颜色不一样,” 听到送茶点的丫鬟穿的是绿色衣服,成阳公夫人和李安然对视了一眼,然后就见李安然皱着眉头,开口道: “在我们府上会穿绿色衣服的丫鬟,都是在我弟弟李诚院子里伺候的。不过我敢保证,绝不会是李诚迷昏的你,他虽然蠢了点,但是心性不坏,也没这个胆子。” 清润没对李安然的话发表看法,只是揉了揉太阳穴,问道:“我晕倒后都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周氏坐在床头,擦了擦眼泪,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然后李安然又把自己在下人那里得来的消息告诉给众人。 清润听完这一切,揉了揉脑袋问李安然:“安然姐,二公子可说了私帖的事情是谁指使的?” 周氏和成阳公夫人此时还不知道私帖的事情,清润为她俩解释了一下。 接着就听李安然回答道:“这件事我已经问过李诚了,他说是李嘉的奴才李步演做的假印,而让李诚冒充我给你下帖子的主意也是这个李步演出的。” 李安然话音刚落,成阳公夫人就骂道:“这个傻子,让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还敢私造假印了!” 在座的都不是笨人,唯一一个蠢得可爱的还在门外守着。 大家将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联系起来,很自然地就怀疑到了李嘉的头上。 清润又揉了揉额头,转头对周氏说道:“母亲,我们先回府吧,总在二公子的客房中呆着也不是那么回事,而且我头疼的厉害,想要回去好好歇歇。” 周氏早就想带着清润从这里离开了,今天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了,清润的名声就算是毁了。 只是顾虑着清润的身体,周氏才一直没开口罢了。 如今见清润主动提起,周氏立即赞同地说:“是该走了,这件事也要早些告诉侯爷。” 成阳公夫人见状也不好拦着,只是信誓旦旦地承诺道:“妹妹放心,此事我们成阳公府一定会彻查到底,给妹妹和清润一个交代。” 周氏闻言说道:“对于这点,我自然相信夫人能够办到,只是有一件事妾身需要拜托夫人。” 听周氏只是疏离地称呼自己为夫人,还自称妾身,成阳公夫人就知道周氏这是有些生气了。 不过谁让自家儿子和下人不争气呢,又是骗人,又是下药的,怎么算他们成阳公府都有责任。 于是成阳公夫人直接应承道:“妹妹尽管说,只要我们能做到。” 周氏这才接着说:“妾身希望夫人能对此事保密,也不要让下人把这件事传扬出去。” 成阳公夫人也是有女儿的人,当即表示了理解,并保证一定会让下人们把嘴闭的牢牢地,即使是调查也会注意尺度,不会声张。 周氏听到成阳公夫人的承诺才稍稍满意,转身带着清润就出了成阳公府。 临上马车前,清润又问了一句:“安然姐,你可知那茶水中加了什么东西?” 自从听到清润说她是喝了丫鬟送去的茶水才晕倒的,李安然就立即派人去了凉亭。 好在清润喝剩下的茶水和糕点都还摆在石桌上,并没有被人拿走。李安然派去的人就将茶点送到了府医那里。 在送清润到门口之前,府医派人将结果告诉给了李安然。 所以听到清润问这个,李安然就直接回答道: “茶水和糕点里都加了一种叫‘虎嗅倒’的蒙汗药,无色无味,但是药效很是霸道,因为只需要一小点就能放到一头老虎而得名,也因此多是被猎户用在打猎的时候。” 闻言,清润低头思考了一下,然后问道:“这么说想要查到买药的人并不难?” 京城附近的山不多,猎户自然也不多,而一般这种蒙汗药都是有时限的,猎户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重新到药店去配,所以都有谁在近期买了这种药,是可以查出来的。 李安然之前倒是没想过这个,此时听到清润提起,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妹妹放心,我会叫人去查的。” 虽然大家都猜测这些事情是李嘉做的,但是他们并没有证据,若是此时能查出买药的人是谁,就有了一个突破口。 清润像来时一样,坐着马车回了武安侯府。 等清润到家的时候,武安侯还在整理各家公子的资料,见到清润脸色发白地走进来,就赶紧问周氏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氏扶着清润坐下,然后将在成阳公府发生的事情讲给了纪钰听。 “文成公府欺人太甚!”纪钰听完周氏的一番转述,顿时怒发冲冠,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 看着怒气满满,马上就要冲出家门去找李嘉算账的纪钰,清润赶紧劝道: “父亲,如今我们只是猜测,根本就没有证据,就算你这样找上门去,人家也不会承认的。” “那总不能让你受如此委屈。”纪钰一脸激动地说。 清润又用手揉了揉脑袋,语气淡淡地说: “我们现在连对方为什么这么做都没弄清楚,即使您去把李嘉揍一顿,也不能让我真正感到解气。” 纪钰一听清润这样说,立马就回道:“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和我们府上联姻!” 周氏在一旁听到纪钰开口,就直觉不好,却没来的及阻止。 只见纪钰上下嘴皮一碰,也没过大脑,就将二人隐瞒了许久的事情说了出来。 纪钰话一出口,就感觉到不对,看了看周氏的无奈的脸色,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在清润面前将联姻的事情说了出来。 清润揉着额头的手一顿,转头挑眉看着纪钰问道:“联姻?父亲的意思是文成公府想要和我们联姻?” 纪钰支支吾吾地没敢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假装喝茶。 看着纪钰这幅样子,清润也就明白刚才纪钰说的正是这个意思。 再一联想自己在接到李安然的假私帖前,与纪钰的一番对话以及当时自己分析出的结果,清润才算真正想明白了一些事。 本来清润以为是皇上不知为什么对自己的亲事有了想法,进而导致周氏和纪钰为了避免皇上对自己的亲事指手画脚,才想要提前将自己嫁出去。 可是从刚才纪钰脱口而出的话来看,自己似乎将原因弄错了。 皇上对自己的亲事有了想法不假,但是周氏和纪钰提前为自己相看人选恐怕并不是为了防皇帝,毕竟皇上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周氏和纪钰能知道皇上重视自己的亲事,那别人也能知道。 例如文成公父子,他们为了讨好皇上,或者说谋求更大的利益,自然就会将主意打到自己的亲事上。 想明白了这一切,清润只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 看着依旧在假装喝茶的纪钰和眉头深锁的周氏,清润叹了口气,说道: “父亲、母亲,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纪钰见清润终于将刚才的事情翻篇了,急忙接话道:“什么问题?” 清润的声音,很只听她说道: “李嘉既然设局将我骗到成阳公府,又费尽心思地将我迷昏,恐怕就是想借此机会将我们两府的关系定下来。 毕竟一旦有人撞见我与他孤男寡女,共同呆在一个屋子里,或者他主动将此事宣扬出去,到时我就是不想嫁给他也不行了。” 说到这,清润看了一眼因为自己的话,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的纪钰,和愁容满面的周氏,然后接着说道: “但是最后,事情却变成了李嘉拂袖而去,我被藏在客房的衣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