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妹不可能是傻白甜》 第1章 第1章 东海罗山,是青阳国山峰之最。 罗山靠海而生,山高两万丈,想要登顶,须得过海市蜃楼,再攀万丈悬崖,对外有言:非圣者境界难以上罗山。 山腰往上日夜有云雾环绕,在山巅大片奇花异草遮掩中,隐约可见红墙黑瓦。 黑瓦之下的屋中布满烛火,惨白的蜡烛在地面摆放成一个个小圈,靠近桌案处的蜡烛偏长,照亮挂在案上的一幅老旧画像。 画纸边角泛黄,像是浸水后让颜料,固定线条的支架散去,于是只见五彩斑斓的颜色,却不知画中景物。 夜里零碎的月光从屋顶洒落,落在桌案左手边的摇篮里,襁褓中的婴孩正巧睁开懵懂的眼迎接月光。 一个月。 整整一个月,虞岁才慢慢接受自己变成一名婴儿的事实。 婴儿状态的虞岁精力十分有限,不是睡就是睡,清醒的时间很少。 她这才刚醒,漆黑的眼珠子缓慢地转了转,发现自己还在这座阴沉诡异的房间。 屋外一直有侍女守着,偶尔会开门进来看看虞岁的状态如何。侍女见虞岁睁眼后,便去请示素夫人。 素夫人是她的母亲,只在虞岁清醒的时候来看她。 推门而进的素夫人身似扶柳,长发如瀑垂落在白色的绸缎锦衣,她有一双极黑的瞳仁,在苍白肤色与脆弱身姿中显得妖冶的瞳仁。 素夫人只是安静地看着虞岁,不常说话。 虞岁努力装成一个真正的婴儿,装疯卖傻试图逗素夫人,包括但不限于傻笑、流口水、四脚朝天。 她想从那张绝色容颜上看见点为人之母的欣慰表情来。 可素夫人始终保持着平静冷淡,今儿更是匆匆看她一眼便离去。 虞岁遗憾地捏了捏自己的小拳头。 每当这种时候,她都要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素夫人的孩子。 好在母亲的想法虽然捉摸不透,但她还有一个三岁的阿姐。 阿姐青葵也喜欢在虞岁醒着的时候来看她,常跟她碎碎念,拿自己在外面摘的花凑近去冰一冰妹妹的小脸蛋,见虞岁咯咯地笑出声后,阿姐也会跟着她开心地笑。 在素夫人走了没一会,身着红袄长裙,被打扮的精雕玉琢的小女孩进屋来。青葵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的烛火圈,来到摇篮前,她要踩在足凳上踮起脚才能看见摇篮里的虞岁。 “花花。” 青葵将手中还带着露珠的梅花在虞岁脸蛋上轻轻一碰。 虞岁回以笑声,青葵也望着她笑。 虽然分不清到底是她在陪小孩玩,还是小孩陪她玩,但虞岁很快又感到累了,闭上眼入睡。 按理说后半夜虞岁就不会再醒,可她却觉热得不行,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忍不住在襁褓中扭动身子,将双手举起散热,却毫无用处,无奈又疲惫地睁开眼。 月光依旧,在阴沉昏暗的屋中,这一束月光像是为她而来。虞岁极黑的瞳仁倒映光芒,忽觉有些奇怪。 光束中有浮尘飞舞,这并不稀奇。 可此刻这些浮尘沾染了颜色,游动的速度也比往常要快上许多,逐渐在虞岁眼中变作燃烧的细碎星火。 奇怪的,她竟一点都不感到害怕。 星火在光束中坠落在她身上,没有传来任何灼烧痛感,虞岁脑海中却出现星辰碎裂的一幕: 天上无数流星飞坠,永不熄灭的火焰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万物崩溃惨叫,高楼坍塌,大地崩裂,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人间炼狱之景。 星火中有黑色的灰烬飞舞,千千万万的灰烬连接成无数长链,朝火海中扭曲的五道身影追去。 虞岁耳边传来断断续续、扭曲狰狞的恶鬼之音: “灭世者。” “异火。” “你。” “赶尽杀绝。” 虞岁一瞬回神,月光依旧,光束中没有星火,仿佛刚才只是一场幻觉,可她脑海深处燃烧的一簇火焰告诉她,这是真实存在的。 ……不、不是吧? 虞岁缓慢地转动眼珠子,试图在周遭寻找什么,内心有些恍惚。 在异世界从零开始已经很难令人接受了,忽然之间又被告知,你的身份其实是会毁灭世界的大魔头,正在被全世界追杀——可我还是个才刚满月的小孩诶! 虞岁捏了捏自己的小拳头,我要靠什么毁灭世界,靠我这婴儿大的拳头? 不太好吧。 虞岁正思考着,忽听嘭的一声巨响,吓得她浑身汗毛直立,试图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门上有两道血迹,血水顺着门缝朝屋中流去,守门的侍女浑身是血,悄无声息地靠门滑倒在地。 虞岁听见悦耳的长刀出鞘声。 屋中的婴孩大气不敢出,动也不敢动。 这才刚知道自己灭世者的设定,追杀的人就到家门口了? 虞岁正考虑要不要喊素夫人救命,就听素夫人清冷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不是圣者,以十三境强闯罗山之巅,算你运气好,能撑到这里还没有死。” 虞岁看不见外边的情况,便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屋外的男人咳嗽两声,哑着嗓子道:“你也是十三境,不也在这罗山之巅?” 素夫人说:“我能活,你不能。” 黑袍老者嘿了声,抬手抹了把嘴角血迹,一手提剑,地上的影子有些摇晃。他站在院中月色下,盯着屋门前的素夫人道:“难说,我能到这,你以为其他人会到不了吗?只要你的孩子们不死,就永远会有人来。” “天下九流十三境者,只多不少。” 屋中的虞岁转了下眼珠,听起来不是她灭世者的身份暴露,才招来杀身之祸,问题出在素夫人那。 素夫人极黑的瞳仁在夜色中尤为明亮璀璨,宛如燃烧的星火,没了白日的平静疏离,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杀意。 她说:“可惜了,你这个年纪,若不来走这一遭,或许还能入圣。” 虞岁再次听见刀剑出鞘声,碰撞声,声声清脆,带着磅礴之力,仿佛在斩天劈地。 素夫人嘴上说着可惜,手中杀招却一点也没有为他人可惜的意思。屋中烛火摇曳,屋外缠斗的影子倒映在门窗,影子飞速变化,看得人眼花缭乱。 虞岁也想看到一星半点,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己这会连翻身都难。 她的耳边只能听见风声,猛烈的风声和屋门被敲打的巨响,黑袍老者试图绕过素夫人破门,却被拦在外边无法前进一步。 这名九流十三境的黑袍老者过海市蜃楼、攀万丈悬崖,到山巅早已被罗山的寒云霜雾重伤,也要不顾生死,拼着最后一口气完成使命。 两道人影已至门前,屋门未开,屋中大片烛火受压一面倒去,火苗被压弯腰,忽地熄灭。 刀剑脆响的声音仿佛就在虞岁耳旁,屋门被破,有人重重地摔倒在地,吐血不止。 纤细的白衣身影站在门口垂首看去。 黑袍老者双眼逐渐失去光彩,张嘴时血流不止,他最后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 襁褓中的虞岁安安静静,不敢动弹。 好像结束了。 作为一个刚满月的婴儿,面对这种情况该如何? 虞岁犹犹豫豫,嚎了两嗓子,表示作为婴儿有被吓到。 素夫人听见孩子哭嚎,目光从黑袍老者身上转移到虞岁,她进屋时抬手挽花,满地烛火重燃。 屋中恢复光亮,虞岁看见走到身边的素夫人,便朝她咧嘴笑了笑,不知道第多少次试图亲近这位母亲。 素夫人盯着她看了会,在虞岁傻笑时,缓缓朝她伸出手。 虞岁以为素夫人要抱她起来。 她维持笑脸,眼见那葱白玉指靠近,朝她的脖子落下。 ——咦? 素夫人伸出的手掐住虞岁的脖子。 ——诶! 素夫人清明的眼眸透露自己下定决心,五指用力,就要捏断虞岁的脖子,恰在此时,两人都听见青葵的声音从外传来:“娘!” “花花!” “我给小妹的花花!” 青葵出现在门外时,素夫人瞬间收手,眼中倒映门口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后有瞬间的恍惚。 “又、死人啦?”青葵在门口不敢进去。 素夫人朝她走去,语气是对虞岁从未有过的温柔:“葵儿,走,别呆在这。” 青葵懵懵懂懂,牵着素夫人的手离开。 两人都没有回过头。 素夫人听身边的女儿好奇追问这次死的又是谁,神色却有几分恍惚,脑海中闪过之前的一幕: 她掐住那孩子时,那双黝黑的眼依旧在笑,完全不知自己已是命悬一线。 新来的侍女将死去的侍女带走,关上门后,屋中又只剩下虞岁一人。 重新燃烧的烛火摇晃时,在地面浮现一道道火圈,入侵死去的黑袍老者血脉,将其化为灰烬。 虞岁望着月光缓慢地眨了下眼,无人能从那双眼中看出任何情绪想法。 她想: 脖子好疼。 素夫人连着一个月都没有来看虞岁,也没有再遭遇刺杀,就连青葵也来得断断续续。 虞岁趁自己清醒时,试图理清当前局势: 从那天晚上的刺杀中得知,她住在名叫罗山之巅的地方,来刺杀的人是九流十三境,目标是杀了素夫人的孩子们。 意思是不用杀素夫人。 可素夫人为什么要杀我? 如果不是出生当天她就看见素夫人,确定彼此的亲子关系,按照素夫人对她和青葵的区别待遇,虞岁就该怀疑自己不是素夫人的亲生孩子了。 若不是亲生的还情有可原。 可对亲生女儿也能狠下心的原因是什么? 虞岁想不出,她现在是个小婴儿,自保能力为零,就算素夫人想杀她也没办法,只能躺平任掐。 她想着想着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嘀咕:就我这样随便用力一掐就死,一点金手指都没有,主角光环也没有,还灭世者? 有病! 主角光环就算了,我这设定拿的一看就是正义主角最终通关要打败的反派。 虞岁闭上眼,静心凝神,意识剥离,视角从外看内,见到了脑海最深处那一簇约莫指甲盖大小、始终没有熄灭的火焰。 虽然这玩意看起来像金手指,但除了能看见,无法触摸、召唤、沟通,暂时还无法知晓它有什么用。 虞岁甚至不能确定它是不是灭世的“异火”。 比起金手指,它更像是一种印记。 如果是异火,那要怎么召唤触发灭世? 仔细想想,灭世者一共有五人,也就是说除去她,还有四个倒霉蛋,那灭世者会不会有特殊的联系方式? 也许单打独斗不行,得凑齐五个才能触发灭世。 虞岁打了个哈欠,陷入沉睡前,忽然见那火苗一闪,火中出现一个缓慢转动的小黑点。 她的脑海中响起数道声音: “哟,又是哪个倒霉蛋要死了?” “怎么不小心点。” “咳咳……” 虞岁瞬间打起精神来,强迫自己不准睡过去。 咳嗽的沙哑男声听起来状态不是很好,他咳了好一会才哑着嗓子说:“你们……是谁?” 最开始吊儿郎当的男声说:“灭世者呗。” 第二个温柔的老者声音也道:“灭世者死亡时,会通过火灵球产生共鸣。” 第四个雌雄难辨的声音说:“你是怎么死的?” 沙哑的男声低笑道:“……被烧死。” “草!”第一个男声道,“老子这没水!” 虞岁还来不及问这两者有什么关系,被焚烧的灼痛感毫无预兆地降临,在最初的大脑空白过后,婴儿的惨叫哭喊快要掀翻了屋顶。 守在门外的侍女慌忙进来查看。 虞岁浑身骨骼血肉都被烈火蒸烤,无法压制这痛苦,只能放肆惨叫哭嚎。 痛! 痛痛痛! 痛痛痛痛痛痛! 第2章 第2章 异火这种东西,绝不是什么金手指。 虞岁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活着,因为她平白无故地惨叫,引来素夫人,罕见地在旁陪了她一宿。 素夫人坐在旁侧的长凳,单手扶额沉思中,余光瞥见孩子醒了,这才站起身过来。 她似乎犹豫了瞬,才伸出手轻轻放在虞岁的额头,以手背探她的体温。 门外响起侍女的声音:“夫人,周先生到了。” 素夫人道:“进来。” 进来的男人是个瘸腿,只踏进房门半步就不再往前,满地的蜡烛阻止了他前行的道路。 周先生满脸胡渣,双目浑浊,颓废之姿让人猜不出他的真实年纪。 “如何?”素夫人问。 周先生垂首答道:“应是罗山寒气入体,积累爆发,才让她痛苦难忍。” 虞岁张了张嘴,露出傻笑的模样。 周先生又道:“夫人乃农家息壤之主,她生有一半息壤,山寒化水,无法拒绝息壤的吸收,若是要在罗山久待,必会积累一身山寒。” 素夫人垂首盯着虞岁,手背依旧贴着她的额头,看虞岁咯咯笑起来的模样,眼神也没有变化。 屋中安静片刻后,素夫人道:“最近这段时间,由你看着葵儿。” 周先生颔首退走。 虞岁接收的信息变得越来越多。 从素夫人是息壤之主,到自己体内也有一半的息壤。 他们把自己之前的惨叫哭嚎,归结为是体内的息壤与罗山的寒气导致。 小孩唯一的好处就是,大人们说话不会避讳,有什么说什么,根本不必担心被这个才两个月大的小婴儿听了去。 虞岁也不会去纠错,虽然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却能感受到被烧死的灭世者的痛苦,烈火燃烧过旺时,她直接痛晕过去。 还以为会死的。 原来这就是灭世者的共鸣。 ——谁要这种共鸣啊? 虞岁多少有些郁闷,她心中正祈祷剩下的灭世者不要死在她前面的好。 火刑已经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可按照之前的经历来看,灭世者并非固定的五人。 数量不变,“人”却会变。 虞岁思考着,眼皮变得沉重,再次睡过去。 素夫人没有离开,就在旁守着。 在父不详,娘不爱,自己背负灭世者身份,遭全大陆追杀的情况下,虞岁更加小心翼翼地扮演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 她不能让素夫人看出半点“这孩子天赋异禀”的异样来。 期间虞岁又遭到了几次袭击,那些九流术士奉命而来杀素夫人的孩子们。断断续续的一年间,来了许多人,都被素夫人杀退了。 在虞岁接收的信息里,玄古大陆的修行者统称九流术士。 九流是个统称,其派系多到数不胜数,各家有各道,只是当今大陆中,名列前茅的派系正好有九家: 医家、法家、名家、兵家、道家、农家、阴阳家、鬼道家、方技家。 每个人都可以引星入命,寻找最适合自己的九流术家。 一切都看个人的“天赋”。 天赋契合度越高者,入九流术家,修行成圣的几率越大。 这些对虞岁暂时还太遥远,她只知道素夫人出自九流农家,修行已到十三境,距离巅峰圣者也就一步之遥。 周先生则出自医家,修行境界不详。 他们口中的息壤,更像是一种宝物。原本由素夫人独享,却因为生育虞岁,被孩子继承了一半。 在素夫人看守虞岁的几个月里,她从未抱过这个孩子,也没有带她离开过这间祠堂小屋。 照顾虞岁的是一名哑妇。 她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深深的皱纹显得她有些严肃,对虞岁却温柔呵护,几次防止她从摇篮中掉下去。 虞岁很少哭,偶尔因为身体不协调,爬起身又摔倒磕磕碰碰后,觉得小孩应该会哭,这才嚎两嗓子。 但因为反应太慢了,哑妇便跟素夫人比着手语道:“小小姐的反应较为迟钝。” 素夫人看向在摇篮中坐起身,望着自己流口水的小孩,沉默不语。 她走到虞岁身前,双指并拢,在她的周身经络轻点按压,使其运行顺畅,散去未被息壤接收的寒气。 因为素夫人信了周先生说的寒气入体伤身的话,每隔七日就会帮虞岁散一次寒气。 虞岁朝素夫人弯眼笑,将手中的老虎布偶递出去,邀请她一起玩。 素夫人没有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哑妇说不了话。 素夫人不跟她说话。 所以虞岁已经一岁了,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孩。 自从素夫人说青葵由周先生照看后,虞岁就再也没见过这位阿姐。 直到今夜,有人袭击祠堂,被素夫人杀灭后,周先生带着哭嚎的青葵赶来,说她受惊一直哭,吵着要见娘亲。 虞岁从她的小床里爬起来,朝外边探头,被守在旁边的哑妇给推回去。 “回去吧。”素夫人蹲下身,为小女孩擦着眼泪。 青葵哽咽道:“我不要,我要跟娘亲一起睡。” 她似乎看见了里边的虞岁,又改了口:“我要跟娘亲和妹妹一起睡。” 素夫人蹙着眉头,似乎还有事,便没管她,让哑妇将青葵带进去。 青葵看见虞岁,就像看见了新鲜玩意,也不哭了,凑近来伸手捏了捏虞岁的脸,虞岁扬首朝她笑,青葵也跟着笑。 “我好久没看见你啦。”已经四岁的青葵挨着虞岁的床边坐下,“我长高了,你也变大了。” 虞岁眨眨眼。 “你怎么不说话。”青葵扭头望着她,“你要叫我阿姐呀。” 虞岁:“阿——” 青葵一脸认真地教她:“阿——姐!” 虞岁:“阿——呀。” “不是这么叫啦!”青葵指着自己道,“阿姐!” 虞岁逗她玩,就是不叫,青葵教到最后叹气:“你真笨。” 两个孩子玩到最后,青葵率先挨着虞岁倒下睡着,虞岁也装作睡着闭上眼。 素夫人走进屋来,掀开帐帘看了看睡着的两个孩子,俯下身将青葵掀开的被子给她盖回去。 周先生站在门口阴影中,沉声道:“罗山的位置已经被他们发现,阴阳家、兵家和道家,这三家的罗刹术士都被请动,你旧伤未愈,再这么拖下去,他们人越来越多,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强,很难再保住青葵。” 素夫人放下帐帘,转过身去,黑亮的眼眸泛着冷光。 她安静片刻,轻声道:“你带青葵走。” 周先生抬头看去。 素夫人说:“让青葵走吧,让她能平平安安地长大,远离纷争与危险。” “先生,我只求你这一次。” 素夫人朝周先生低头致意。 “你要回去吗?”周先生盯着她问。 素夫人眼睫轻颤,随后抬头道:“我会带着另一个孩子回去,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在这个孩子身上,无人会在意青葵。” 周先生答应了她。 翌日,青葵被哑妇叫醒,她坐起身揉着眼睛,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葵儿。”素夫人朝青葵伸出手,“走吧。” 青葵应声,牵着素夫人的手离开。 这日之后,虞岁便再也没见过阿姐青葵。 虞岁清醒的时候也没有闲着,她常常剥离意识去观察脑海深处的那一簇火焰,偶尔看那火焰是静止不动的,偶尔却会摇曳着火苗,正在燃烧。 她将第一次接受异火知识的瞬间称作传承洗礼,在传承洗礼中,虞岁看见的火焰和此刻意识深处的火焰是一样的。 它就是异火吗? 可以焚烧世间万物,让大地龟裂,吞没一切生灵。 虞岁的意识想要触碰那一簇小小的火焰,随后她就真的感觉到了火焰的温度,是冰冷的。 当她睡着后,意识停留在火焰身边,却感觉到了温暖,朝她四肢百骸蔓延,将罗山中的寒气抵挡在她心脉之外,没有让她感受到半分痛苦。 虞岁独自一人时,火焰静立不动。 有人靠近她时,火焰才开始晃动。 这一年里无人跟她说话时,她就会自己跟异火聊天,异火虽然不会回应,但她好歹也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虞岁耐心地研究着异火,周先生和青葵走后,素夫人来看她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少,她身边只有哑妇跟着。 听之前的谈话克制,接下来造访罗山的追杀者实力会越来越强,素夫人受了伤,还没治愈,实力不够从这些人手中护住她的孩子们。 于是素夫人打算带着另一个孩子回去。 虞岁心想,另一个倒霉孩子就是她,那回去指的是哪? 一个月后。 虞岁意识深处的异火微微晃动,有人踏着星月夜,来到小孩的床边伸出手。玄褐色的衣袖垂落在床边,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弯,男人动作轻柔地将酣睡中的孩童抱起。 飓风从外边将屋门嘭的一声吹开,地面的火烛尽数熄灭,唯有月光照进,落在男人的身上。 虞岁睁开眼,看见男人眉眼带笑的脸,虽俊雅,却又阴森。 他虽笑着,周身却散发着浓浓的压迫感,似有毒蛇吐信缠绕在你脖颈,毒牙已经扣在你咽喉,逼迫你听从命令。 男人看向门外的素夫人,温声笑道:“素素,你让我们父女相隔一年之多才见,如今可不要再闹脾气,随我回去吧。” 这一年,一岁零两个月的虞岁,见到了她的父亲,青阳国唯一的外姓王,南宫明。 素夫人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垂着头。 侍女与哑妇被南宫明带来的人挟持,无法动弹,地上还有不少人的尸体。 南宫明抱着虞岁朝外走去,完全无视他人,神色自然地走到素夫人前,垂首以额头与她相贴:“若非你心软,我的女儿们也就死完了,你留了一个,我会感激你的。” 虞岁此时只觉得父亲是个比母亲更难搞的角色。 南宫明话说的温声软语,周遭的氛围却越来越阴森,空气好像被抽走,无形的重力压在她心头,令人难受,恐惧感无由地从心底升起,虞岁真实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能把小孩吓哭”的气势。 她在南宫明怀中挣扎,咿呀出声,皱着眉头表示自己的难受。 南宫明与素夫人拉开距离,笑着看了眼虞岁,摸了摸她的头安抚:“素素,走吧,随我回家。” 素夫人别无选择,随南宫明走去。 这也是虞岁第一次,走出了那间阴暗的小屋。 外面的世界比虞岁想象得更有趣。 她只来得及匆匆看眼罗山的冰山一角,便被南宫明带回了青阳帝都。 这一路上的山与海,景色震撼人心,虞岁还没回味够,就已经踏入朱门红墙的王府里。 南宫王爷回府,带回了远游的素夫人,以及出生在外的小郡主。 从大门到正厅这一路上都是人,仆人们低眉垂首,按照吩咐伺候着,手中端着为夫人与小郡主接风洗尘的衣食用具。 南宫明从头到尾都只对怀里的孩子感兴趣,拿着不同的东西来逗她玩,只要虞岁目光从他手中的东西移开,南宫明便换另一种。 正厅那边已经坐满了南宫家的人。 几位年轻的夫人们手持团扇轻摇慢晃,目光不时往厅外扫去,年老的夫人则在位上闭目休息,隔壁桌的三名男孩彼此不言,各玩各的。 身着锦衣的男人们或坐或站,站着的皱紧眉头,绕着门口来回踱步。 旁系族人都站在一旁,没有言语。 南宫明没有娶妻,府中无正妃,却有三名妾室,算上如今回来的素夫人,便是四名。 随着那抹玄色走近,坐着的男人和女人都站起身来。 “都来齐了?”南宫明抱着虞岁进入正厅,走道两旁的花树随着晨风轻晃,他将虞岁放在桌边,笑着对众人说, “王府新添一名小郡主,她名叫……” 南宫明看向素夫人:“她可有名字?” 素夫人神色冷淡地看回去:“没有。” 南宫明却不见怒,依旧温和笑着。 虞岁想趁南宫明没看着她时,悄悄从桌上下去,却不小心打翻一个碗,娇贵的瓷碗落地啪地一声碎了。 这声碎响让大厅的气氛又变得诡异压抑。 虞岁也不敢动了,坐在桌边装傻。 南宫明俯下身,将瓷碗的碎片拾起一块,他将碎片放到虞岁手中,温声道:“碎碎平安,既如此应景,你就叫南宫岁。” 念到南宫二字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二人看去,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 因为他们知道,未来王爵的继承者,才可姓南宫。 第3章 第3章 虞岁一夕之间从山里的野孩子,变成了青阳国尊贵的王家贵女。 南宫明为她取名之后,虞岁就很少再见素夫人,哑妇依旧陪在她身旁,但照顾她的人却比在罗山时要多得多。 眼前红墙黑瓦的大房子也比在罗山的小黑屋要好得多,作为王爷钦点的继承人,唯二继承南宫姓氏的小郡主,虞岁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府中上上下下都对她毕恭毕敬,哪怕她只是一个说话都不利索的小孩。 懵懂小孩的优势,让她知晓不少秘密。 府中有三位夫人,各有一子,她的三位兄长分别是六岁、五岁、四岁。 因没有获得南宫姓氏资格,便都随母姓。 虞岁也就第一天见到了这三位兄长,至于那三位夫人倒是隔三差五就能见到。夫人们喜欢来小郡主这坐着闲聊片刻,她们不会单独前往,一来就是三人结伴。 南宫明也常来看虞岁,甚至处理政事时也任由她在旁侧玩闹。 众人对虞岁都很放心,她才一岁半,她懂什么政务,更别提她连走路都摇摇晃晃,常常摔倒,发音也不利索,怎么看都比正常孩子的发育还要慢一步。 在他人眼里,小郡主的形象就四个字:傻里傻气。 傻里傻气的小孩倒是挺招某些聪明人的喜欢。 南宫明就是其中一个聪明人。 他忙完政务,起身来到屏风后的木榻前,榻上的孩子正在跟她的布偶们玩过家家。 南宫明问:“岁岁,想你阿娘吗?” 虞岁抬起头来:“想。” 南宫明笑了下,弯腰将她抱起:“那我们去见你阿娘。” 虞岁时隔几个月再次见到素夫人,她坐在窗边,月光透窗而落,衬得她身影孤寂,侍女来报王爷和郡主到了,素夫人也无甚表情。 南宫明走上前去:“素素。” 虞岁站在地上,扬着笑脸,怯怯地叫了声:“娘——” 素夫人眼眸微动,这才扭头看过来。 虞岁一直都想要亲近素夫人,就算上次险些被素夫人掐死,她也打算先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毕竟现在她的实在是太弱小了。 当她摇摇晃晃地朝素夫人走去时,素夫人却站起身走开了。 南宫明看了眼呆在原地茫然无措的女儿,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虞岁的头,将她抱在桌边让她自己玩去。 “我以为你想念孩子,这才带她过来。”南宫明说,“这个孩子夺走你一半息壤,就这么令你生厌?” 素夫人站在窗前背对着二人,没有说话。 南宫明语调不轻不重道:“真是奇怪,你从我这里偷走息壤躲起来,我还未怪罪,你倒是先发脾气了。” 虞岁竖起耳朵。 这对怨种夫妻之间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素夫人冷淡道:“那是我应得的,合作之前就已经说好,息壤到手后归我。” “我确实答应过你,可你走得太快了。”南宫明走到虞岁身边,给她擦了擦额上细汗,却让虞岁浑身汗毛直竖,“孩子都要生了,却还是要跑,还带走了青葵,如何,要我把青葵也找回来吗?” 素夫人骤然回头,满眼震惊。 虞岁老老实实玩她的茶杯,不敢泄露半分心中惊讶。 “医家三圣之一的周先生愿意帮你,确实有些意外,不过想要找到他,只要有心,倒也不是很难。”南宫明轻声叹气,抬头去看素夫人,“你愿意我带青葵回来吗?” 素夫人眸光颤抖,欲言又止,气势却已经弱下去。 她似卸下一股气,低垂着头:“你放过葵儿。” “说的什么话,青葵也是我的女儿,我还能杀了她不成。”南宫明若无其事道,“我也想让青葵自由自在,平平安安地长大,只是要苦了岁岁,如今整个九流界都知道,息壤在岁岁身上,与你无关。” 虞岁推着两个杯子碰撞发出脆响。 “虽然只有一半,但又有谁知道呢。”南宫明走到素夫人身前,牵起她的手朝虞岁走来,“你得好好瞒下去,也要继续我们的合作,可别动不动就发脾气,闹消失,想杀我孩子的人很多,你拦不住。” “如今那些人只会注意到岁岁,无人在意青葵,她会很安全。” 素夫人神色微怔,在虞岁看过来时,她很快就别过眼去。 南宫明牵着素夫人挨着虞岁坐下,外人看去这好似幸福的一家三口。 “素素,为了青葵,继续不择手段地帮我寻找破除誓约的办法吧。” 南宫明拿捏了素夫人的弱点,她再无法反抗,为了女儿青葵继续妥协与南宫明合作。 虞岁对自己的处境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爹娘都为了彼此利益,把她推出去吸引注意力,让外界以为息壤就在她体内,而非只有一半,隐去素夫人,让素夫人更方便为南宫明办事。 只有她是牺牲自我幸福全家的大冤种。 南宫明的意思,还要培养她将来为家族卖命。 越是惹人注意,虞岁越要小心暴露灭世者的身份,若是被发现身有异火,是整个大陆得而诛之的存在,那她也就活到头了。 从经常来的三位夫人的谈话中虞岁得知,王府的三位世子都很优秀,学东西很快,大世子六岁,就快要入国院学习。 国院是□□学王公贵族的孩子们知识、礼仪、术法的地方。 学生六岁入院,十六岁结束教学。 虞岁还要度过漫长的婴孩时期,却也不算无聊,她每日能听见的奇奇怪怪的消息很多。 素夫人向南宫明妥协后,来看虞岁的次数也变多了,由南宫明授意,素夫人会代表王府的女主人,外出参加不少宴会,偶尔也会带上虞岁。 虞岁是未来王爵继承人的事已在帝都圈子里传开,就算有人看不起素夫人为妾室,也不敢怠慢王府的郡主。 王府小郡主三岁这年,虞岁随素夫人去往宫中为皇后寿辰贺礼,在寿辰宴上被皇后点名,却一问三不知,只会呆呆地望着皇后,此举闹得哄堂大笑,人们都在笑她,她也傻乎乎地随着人们笑。 青阳皇与南宫明笑着低语,似乎也在聊他的小女儿。 虞岁耳边的世界非常热闹,一些远处的谈话也落进她耳里: “这就是抢了你们三兄弟王位的小妹啊?哈哈哈,看起来呆呆地,被她抢了王位你们仨也够憋屈的哈哈!” 虞岁余光扫去,瞧见八岁的世子大哥仪态端庄,蹙眉不语,七岁的二哥扶额似乎感到丢脸,六岁的三哥则满眼鄙夷。 从这天之后,素夫人不再放养虞岁,开始给她安排各种学习课程,从琴棋书画,到骑马射箭,她需要未来的南宫王女可以端庄秀丽,也可以舞刀弄枪。 虞岁学得很慢,慢到授课老师忍着脾气给她一遍遍重复讲解。 周围的人都说她资质平平,不像是王爷的孩子,就连素夫人偶尔也会怀疑,为何大女儿青葵聪慧伶俐,小女儿虞岁却如此平庸。 六岁这年,南宫明带来一位阴阳家的术士,为虞岁察看天赋。 玄古大陆所有人都可以修行选道,无天赋学道者,为平术之人,有天赋学道者,为九流术士。 两者区分明显: 平术之人,只能掌握理论学识。 九流术士,则掌握奇术异能。 南宫明出身名家,与青阳国内的阴阳家势力交好,因此想让女儿入阴阳家,他的女儿自然不能是平术之人,必须是九流术士才行。 一个人的“天赋”是连接道术的重要纽扣,无天赋者,无以入道。 虞岁站在月光之下,夜风吹着她衣发乱飘,站在不远处的老术士将手中画卷展开抛向空中,双手快速结印,画卷中的墨水连接成线从纸上飞跃而出。 漆黑的墨线断裂散开,分别落在虞岁的眉心,鼻尖,两颊,双肩等七经八脉点,虞岁只觉得沾染墨线的地方冰冰凉凉,它们在短暂的停留后,又飞回悬空的画纸上。 老术士接过画卷,画纸上的墨色依旧,浮现的人形没有丝毫亮点。 虞岁看他那表情就知道结果不理想。 老术士收起画卷,面向旁侧等待的南宫明沉声道:“王爷,郡主资质平平,毫无天赋,是与阴阳一道无缘。” 南宫明看了眼站在月光下的虞岁,摆摆手让老术士退下,他走到虞岁身前,没有弯腰,高高在上的俯视,虽然笑着,却给足了虞岁压迫感。 “你害怕?” 虞岁低垂着脑袋闷闷不乐。 南宫明又道:“我南宫一族从未有过平术之人,你不能是第一个。” 虞岁想了想,说:“如果我是呢?” 南宫明有些意外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印象里这个女儿很少说话,大多时候不是在哭就是在笑,你不问她,她基本不主动开口。 眼前的小女孩仰着头,一双眼随她母亲,黝黑清亮的眼眸,纯粹又干净。 南宫明低着头看她,笑道:“你不可以是。” 虞岁又问:“如果我是,你会把我赶出去吗?” 南宫明:“……” 女孩特有的小奶音问得南宫明愣了下,他眼见虞岁表现出苦恼的神色,怯生生地继续问道:“父亲若是要把我赶出王府,可否让我先把晚饭吃了再走,我今晚还没吃饭,就被你叫来这里了。” 南宫明心里想,世人都说他心机城府颇深,祖上也都是些足智多谋的人物,孩子她娘天赋高至十三境,三个儿子也是聪明伶俐,怎么会有个笨蛋女儿。 片刻后,南宫明带着她的笨蛋女儿去吃晚饭。 六岁的小郡主,也要开始进入国院学习。 虞岁每日与兄长们一起去国院,日落后又一起回王府。 从前的毫无交流,到现在见面会礼貌喊一声“兄长”或者“郡主”,这三兄弟不叫她名字,也不叫她小妹,而是称其为郡主。 虞岁来到国院的第一天,课堂里的人都认不全,可因为她几年前在皇后生辰宴的一问三不知笑话,倒是挺出名,有几个孩子会主动凑过来打招呼,说:“你就是南宫王府的小郡主,南宫岁吧!” 她坐在位置上,眼巴巴地望着不认识的孩子们。 眼前粉雕玉琢的女孩见她呆萌的样子哈哈大笑:“你果然傻乎乎的,大家都说你没天赋,是南宫家唯一的平术之人。” 虞岁双手交叠趴倒在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不理我。”尚阳公主不悦地推了推她,“本公主肯搭理你这个傻子,可是你的福气。” 都是些小孩子,话说得幼稚又好笑,虞岁嗯嗯两声:“多谢公主殿下。” 尚阳公主又被她给逗笑了。 虞岁做什么都慢一拍,有时候好似听不懂大家说的话,呆站在那满脸茫然。 尚阳公主跟她的小姐妹们笑了虞岁好几天,新鲜劲过了才去找别的乐子。 公主是当今青阳皇与皇后的女儿,这身份背景完全是在国院里横着走,别人勤苦学习,她却能大声喧哗,也无人敢管教。 能入国院学习的,都是有权有势的孩子,平日在家中就是娇生惯养,让他人对其百依百顺,国院的先生们对待这帮小孩更是呵护有加。 先生们正常教学,听不听就是这些孩子的事了。 虞岁坐在尚阳公主的旁边,有这位闹腾的小公主在,她在国院的每天都是鸡飞狗跳,尚阳公主时不时就戳她一下,喊她一声傻子。 她也不在意,每日来国院都在睡觉。 这就导致先生讲了什么,虞岁基本没听,功课跟不上,落后他人,笔试下来,满卷是零,成绩垫底。 回府后让素夫人看了,秀眉紧蹙,冷冽的眼神盯了她许久。 最终结果是虞岁被罚跪在门外,捧着书本睡眼惺忪地翻看着。 这也不怪她在国院总是睡觉,实在是到该睡觉的时候,意识深处的异火却无比活跃,热的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虞岁研究了许久,意识与异火周旋,试图看出点什么毛病来。 结果毛病没看出来,自我精神力却消耗大半,导致白天完全提不起劲来。 此刻入夜凉风习习,虞岁跪的膝盖疼,不住扭捏身子,她偷眼瞧了瞧屋中的素夫人,拖长了嗓音道:“娘……明日再背好不好?” 素夫人头也没抬,淡声道:“你已经浪费了多少个明日?” 虞岁没法,只能低头看书。 素夫人根本不吃她撒娇那套。 虞岁接连几天回府,都得跪在门前背书。 南宫明来了一趟瞧见,挑眉笑道:“你学习的方式倒算是与众不同。” 他身后还跟着一名与虞岁差不多年纪的男孩。 男孩在幽冷的春夜里披着黑色大衣,遮盖了清瘦的身躯,他赤着脚,脚背沾染污泥,发梢沾水,贴着脸颊与脖颈还在滴着水。男孩低垂着头,虞岁抬首看去,捕捉到他眼中的戾气。 南宫明带着男孩进屋去见素夫人。 虞岁被关在了门外。 好一会后,南宫明才出来看她。 虞岁还跪在地上,南宫明也没有要她起来,却蹲下身,笑问:“一篇也不会背?” “已经会背五篇了。”虞岁伸手比了个数。 南宫明摇摇头:“也不知是否该夸你聪明。” 虞岁视线越过他,往屋里看:“那个人是谁?” “他?”南宫明伸手摸了摸虞岁的头,依旧温声笑道,“是你将来拼死也要保护的人。” 第4章 第4章 虞岁以懵懂无知的表情看回去。 南宫明也知道要跟眼前的孩子解释有多困难,所以没有多说,只道:“他会在王府住一段时间,过些日子会跟你一起去国院学习。” 虞岁低着头,翻了翻手中书页,又道:“那我能明天再背吗?” 南宫明说:“可以。” 小孩便抓着他的衣袖站起身来,被哑妇等人扶着回去。 虞岁回到自己的屋子躺下,心中叹气,重活一遭,竟还逃不过读背默写。 她闭上眼没一会,异火就变得活跃,虞岁浑身是汗,掌心都是湿润的,无奈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屏风后的浴桶里待着。 浴桶里的水还有温热,虞岁踩着凳子,趴在桶边,望着水里的倒影,汗水顺着她下颌滑落,滴答落在水面。 虞岁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若是哪天让哑妇看见,她肯定会告诉素夫人,素夫人知道就麻烦了。 等水彻底凉后,虞岁一头扎进去,整个人浸入水中时,她睁开眼,在水波中看见晃荡的光影,剥离的意识从另一个视角看着她,极黑的瞳仁中浮现一缕火苗。 虞岁心中发狠,对着异火怒叫一声出来。 哗啦的水声在屋中响起,快要憋不出气的虞岁从水中起来,湿透的长发贴着她的肌肤,水珠不断滴落。 热气依旧。 虞岁抬起手,在她葱白指尖,正燃烧着一簇小小的火苗。 她张开五指又合上,火苗消失,再张开,火苗出现。 虞岁逐渐掌握召唤异火的诀窍,一晚上就在这反复试炼中度过,那一簇指甲盖大小的火焰将地面的水汽蒸发,也将她湿透的长发与衣物蒸干。 第二天,虞岁昏昏欲睡地踏上去往国院的马车,到国院后趴桌就睡,台上先生看得心中连连叹气。 尚阳公主单手撑着脑袋问她:“你怎么每天都在睡?” 虞岁换了个姿势,埋首在臂弯,瓮声道:“因为晚上要背书。” 尚阳公主听后笑的不停。 比起没精神的虞岁,同样六岁的尚阳公主每日充满活力,带着她的小姐妹们在国院横行霸道。 日落时,虞岁和三位兄长们回到王府。 她已经困的路都走不稳,下马车时差点摔倒。 旁边的三位兄长神色各异地看过去,虞岁揉着眼睛,一瘸一拐地往里面走。 最近一段时间,虞岁一跪就是两个时辰,回去以后还得按摩一个时辰,第二天才能下地走路。 素夫人的意思是,她何时能将先生教的几本书背完,何时才能不跪。 今日虞岁跪在素夫人门前发呆,屋门没开,周边也没人看着,她想着是否可以偷懒,正想站起身来,屋门从里边打开,惊得她又跪了回去。 出来的是昨晚南宫明带回来的男孩。 他换了一身干净衣物,墨色的长裤,白色的上衣,黑色的腰带扎紧,虽然简单,衣料却与府中世子的穿着一样金贵。 男孩似乎也没想到虞岁跪在外边,愣了下,低声道:“只有我在这。” 也就是说素夫人不在里面。 虞岁便站起身来。 她望着眼前不认识的男孩,他对南宫明来说应该是个重要人物。 虞岁弯腰揉着膝盖,懵懵懂懂地问男孩:“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 男孩没有回答,他朝外走去,背对着虞岁说:“我不会留在这的,替我谢谢你母亲。” 他离开的背影很坚定,潇洒。 虞岁歪着头看去,直到他消失在视野尽头。 她想,这倒霉孩子肯定走不了。 翌日,虞岁慢吞吞地来到府门前,看见外出的南宫明带着满脸不甘不愿的男孩回来。 身旁的三位兄长都乖乖跟父亲打招呼。 南宫明嗯了声,随手拉过身旁的男孩说:“他叫顾乾,明日随你们一起去国院。” 这瞬间,虞岁仿佛从三位兄长的眼中看出一句话:我爹又从外边捡私生子回来了。 虞岁倒不觉得顾乾是南宫明的私生子,按照这人的做事风格,如果是他的孩子,他会大方承认的。 七岁的顾乾有些叛逆,主要是会跟南宫明对着干,南宫明让他往西,顾乾就要往东。 顾乾不像王府的孩子们,他是在外边自由生长的野草,完全不怕南宫明,就算被摁在地上打,依旧不服输,下次还敢。 只有熟知南宫明的人知道,他对顾乾有多么纵容。顾乾几乎没在南宫明这感受到任何压迫感。 虞岁从细节里看出了南宫明对顾乾的重视,至于她的兄长们,则对顾乾有了不小的意见。 大哥始终稳重,对待顾乾仍旧客客气气。 其他两个见了顾乾就是一个白眼,两兄弟勾肩搭背地走了,不理这个老爹捡回来的“干儿子”。 虞岁为了不再被素夫人罚跪背书,主动拉着顾乾一起学习,对素夫人说:“我和顾哥哥一起看书,总不能我跪着,他站着吧,顾哥哥说他也不好意思。” 顾乾就站旁边看她胡说八道,也没反驳,素夫人则默认了她的说法。 虞岁主动与顾乾拉近关系这点,南宫明很是满意,后续做什么也带着这两个孩子,给他们创造更多的机会。 顾乾虽然脾气倔,不服天不服地,却很聪明。 初入国院时,院中先生们不知道他有何背景,便有所刁难,谁知道这孩子什么都懂,问什么都能被解答,气势比你还强,根本压不住。 嘴皮子厉害地把先生怼到脸色青白交加,羞愤离场。 顾乾也就出了名,获得了尚阳公主的青睐,追着他团团转,顾乾越是不理她,尚阳公主越是来劲。 先生本是想惩戒顾乾,却遭到了南宫王府的警告。 虞岁回家时,听见了二哥和三哥碎碎念:“平日我们在国院出事,爹都不管,这野孩子一出事,许管家就亲自到国院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三哥哼道:“没名没分的,管他作甚。” 两人走过转角,看见走廊转角口的虞岁。 虞岁犹豫了下,贴墙让路道:“我没听见。” 两位兄长:“……” 你不如不说呢! 鉴于她是南宫明钦点的继承人,两位兄长脸色几经变化,闭嘴各走各的。 虞岁倒不觉得自己身份有多尊贵。 三位世子就算得不到南宫明的独宠,但也不是放任儿子们完全不管,王府世子的地位牌面应有尽有,还有自己的母亲做后盾。 虞岁就不一样了。 父母可劲想着折腾她,完全是双方合作的工具人,母亲的态度明显,她永远没有大女儿青葵重要。 自己还有灭世者的印记,若是暴露,不靠谱的爹娘也拦不住全天下九流术士的追杀。 不仅拦不住,甚至可能先动手。 虞岁收回看向兄长走远的视线,抬手揉了揉脸,心中叹气:还好她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要真是六岁的小孩心智,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随着春季过去,盛夏到来,虞岁越发忍受不了入夜后异火的躁动,好在哑妇等人会在她房间放置降温的东西。 这就是身为王府郡主的好处吧。 许管家送来的是“琉单玉石”,约莫一米多高,海水般的湛蓝色,晶莹剔透,被雕刻成扇形状,释放的寒气可让她居住的整个庭院,在盛夏最热的时间里也清凉散热。 却压不住异火的燥热。 虞岁每晚偷偷在屋里研究异火。 她看着燃烧在指尖的小火苗,惆怅道:“你到底有什么用?” 也就冬天烤烤火的作用吧。 她每日都会召唤异火,也会剥离意识去观察它,今夜虞岁热得睡不着,挨着琉单玉石坐下,摊开手掌召唤异火,忽然发现这火苗似乎大了些。 虞岁惊奇地观察片刻,黝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指尖异火,它静立不动,却能看见火焰深处,似有一颗发光的小圆点。 原点在缓慢地跳动,似乎想要冲破火焰的牢笼。 虞岁伸手去抓,明显触碰到什么冰凉的东西,她小心翼翼地,将圆点从火焰中取了出来。 将圆点与火焰分离时,虞岁有种剥开皮肉取出自己心脏的感觉,离奇又诡异,她直觉不太好,又立马把它放回去。 有关修行的事,虞岁知道的很少。 国院目前教的都是不涉及异能奇术的部分,似乎是觉得孩子们年纪还小,触及不到。 虞岁只好自己想办法,但一定不能被其他人察觉到。 兄长们与虞岁关系平平,交流不多,若是去找三位世子合作,肯定会被素夫人知道。 虞岁只好去找顾乾。 顾乾很聪明,南宫明为他测过天赋,远超自己的孩子们,就连最优秀的三儿子也比不过他。 所以虞岁还在学琴棋书画时,顾乾已经在看奇门遁甲等异能奇术之书。 顾乾不住在王府,但他每天得来王府跟世子郡主们一起去国院,偶尔与世子们吵架后,顾乾也就不来王府,直接去国院。 最近就属于顾乾与世子闹翻不来王府阶段。 虞岁只好在国院里找他。 王府的小郡主没继承她爹娘的天赋,却继承了爹娘的美貌颜值,年纪虽小,却生得水灵精致。 顾乾对虞岁的印象很好,至少比她的兄长们要好,再加上受过素夫人救治的缘故,虞岁说想去他家玩,顾乾也没有拒绝。 顾乾一个人住。 屋子就在王府不远,前后都有院子,周边也算清静,家中干净整洁,寝室旁边还有一间单独的书房。 书房里放满了与九流界修行相关书。 就算离了王府,虞岁来到书房也不能随意翻看,因为异火给出的反应,让她知道附近还有人监视着。 对象可能是顾乾,也可能是她。 她来顾乾家里玩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会被跟着的暗卫一五一十地告诉南宫明。 顾乾站在凳子上,垫脚给她拿了几本书:“你看得完吗?” “看不完。”虞岁接过书抱住,“我可以明天来继续看吗?” 顾乾被恳切的眼神看得愣了下,别过头去:“你想来就来。” 虞岁每翻一页就会问顾乾问题,哪哪都看不懂,顾乾从耐心讲解,到没耐心,一边抱怨一边解释。 “先生讲课的时候你都干嘛去了?”顾乾很是不解。 虞岁双手合十放在脸边,做了个睡觉的手势。 顾乾:“……” 他说:“这次月考你要是垫底,素夫人不会放过你的。” “我已经很努力了。”虞岁耷拉着脑袋,“那这样吧,我先看一遍,把问题都攒一攒,随后再问你?” 顾乾看她可怜的样子,心软道:“好吧。” 第一天虞岁没有翻动九流术相关的书籍,她往返顾乾家十来天,监视的人开始放松警惕,虞岁才慢慢翻看她想看的。 偶尔被顾乾问道你看得懂吗,她就摇摇头,指着某个字问他:“这个字读什么,是什么意思呀?” 顾乾就会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叹气。 这笨蛋郡主,将来可怎么掌管整个王府啊。 虞岁从顾乾家的书房学到不少。 至少她明白异火中的圆点是什么。 圆点发着乳白色莹润的光芒,那是代表修行者天赋的“五行光核”,将来所有的修行与力量,都由五行光核给予和存储。 九流术达到十境大师级时,五行光核将转化为金色的“神魂双核”,神魂双核与五行光核有着明确的实力差距,差在哪虞岁还没从书上看见。 作为修行者,无论是五行光核,还是神魂双核,它都是独一无二的,毁灭后无法重新再修炼。 读到这点的虞岁感到奇怪。 当天夜里,虞岁望着指尖火焰里转动的白色小圆点,这应该就是书上说的,修行者力量源头的“五行光核”。 她像上次一样,将这颗五行光核从火焰中剥离拿出。 五行光核被她捏在指间,冰凉的像一颗脆弱的玻璃球,一碰就碎,几个呼吸之后,虞岁也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将这颗脆弱的玻璃球捏碎了。 在细微的碎裂声后,五行光核化作白色的萤光散去。 虞岁摸了摸心脏,没反应,再看手中火苗,橘黄色的火苗中,又重新凝聚了一颗白色的五行光核。 她这才轻吁口气,看来没赌错。 虞岁总算发觉了异火在冬日保暖以外的能力。 它似乎能为自己诞生“无数”的五行光核。 第5章 第5章 虞岁对异火的日夜研究总算没有白费。 最初她以为五行光核是靠异火孕育而生,随着她捏碎五颗以后,明显发现五行光核诞生的速度慢许多。 而她自己也会觉得精神力消耗过多,眼皮沉重,呼吸困难,最后直接晕了过去。 第二天哑妇发现她倒在琉单玉石旁边,慌忙上前把人叫醒,看着虞岁茫然呆愣的表情蹙眉。 虞岁试图蒙混过去,却还是被哑妇汇报给了素夫人。 素夫人问她怎么回事,虞岁说是昨晚睡不着起来背书,然后在琉单玉石边睡着了,因为靠近它很凉快。 倒是蒙混过关了。 这些小事无关紧要,所以素夫人不会放在心上。 虞岁也知道了自己目前重造五行光核的极限是多少。 这年的整个夏季,虞岁隔三差五就去顾乾家玩,到冬天的时候,她已经快把书房里的书都看完了。 天气转凉,躁动的异火总算给她带来了又一好处。 入冬后,虞岁屋里的琉单玉石被哑妇等人换掉,转而给她庭院屋檐下挂上了道家的“四季休符”,让冬日的寒气止步,无法靠近,屋内则温暖如春。 虞岁穿着一件单衣站在檐下,抬头看天上落雪,伸出手,雪花在快要靠近她掌心时就已融化。 冬季不用再去国院,但她也没有闲下来,开始频繁跟着素夫人外出参加宴会,入年关时,王府也在操办宴会,到时南宫一族的人都会受邀在王府过除夕。 过年节这段时间,反而是虞岁最忙的时候。 今日这个大臣设宴得去,明日那个将军设宴还得去,后天宫中设宴更得去,哪怕她出门就当个吉祥物,代表南宫王府的吉祥物也必须到现场来才行。 不过大多时候都是虞岁跟着素夫人去的,偶尔其他几位夫人也会去,唯有今日的镇国将军府设宴,王府的主人南宫明也去了。 南宫明站在马车前朝刚出王府大门的虞岁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虞岁乖乖过去喊了一声爹,南宫明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先上马车,和素夫人在外说了几句话,各自分开。 素夫人上马车后就闭目休息,虞岁转了转眼珠,在想是要跟她聊两句,还是当个哑巴。 在她当了好一会哑巴后,素夫人开口说:“你与钟离家的孩子关系如何?” 青阳的镇国将军钟离辞,被称为是兵家三战神之一。钟离是兵家大族,祖上几代都是青阳战功显赫的大将军。 他们的后代在兵家一道上各个都很有天赋,精通兵阵困杀二术,不仅如此,还有家传绝世剑术,算是当今玄古大陆六国中战力排行前十的大家族。 也是位于青阳国权势顶尖的那一圈人。 镇国将军钟离辞的夫人是普通人,在帝都毫无背景,生有一儿一女。 儿子钟离山十岁,女儿钟离雀六岁,和虞岁同样的年纪,也同在国院学习。 虞岁在国院见过几次钟离雀,但没说过话,因为她大多时候都在睡觉。 钟离雀这个名字,虞岁经常听到,但都是从尚阳公主口中听见的。 钟离雀不加入尚阳公主的姐妹团,让尚阳公主感觉很没面子。 小公主要什么有什么,很少遇到有忤逆她的人,钟离雀算一个,为此有段时间经常找茬,甚至闹到皇后出面调解才停歇。 钟离家的地位由此可见,与唯一的外姓王南宫家比起来,不分上下。 面对素夫人的提问,虞岁脑子里飞速过了一遍信息后,如实回答:“不是很熟。” 素夫人睁开眼看了她一眼,虞岁以为她要批评自己的社交能力,却见素夫人又合上眼,淡声道:“不必深交。” 虞岁点头。 看来两家的关系不是很美好。 今日是镇国将军嫡长子的生辰宴,来的人很多,光是钟离家的人就看得虞岁眼花缭乱。 钟离家宗族兴盛。 大将军钟离辞就有三名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亲兄弟成婚生子,开枝散叶下,小辈们就有近十一二人,还不算上旁系和远亲。 虞岁跟在素夫人身边当个吉祥物。 这时候地位高的好处就展现出来了,至少她不用见着谁都得开口喊一声,多是旁人见了她尊称一声小郡主。 众人场面话说完,就开始各自寒暄,男人们聚在一堆聊男人的,女眷们聚在一堆聊女人的。 孩子也跟孩子玩。 府中下人们提前将积雪清扫,路上红梅缀满枝头,石灯被点亮,驱散夜晚黑暗。 尚阳公主也来了,她和其他孩子玩得正开心,跑在前头时顺嘴喊了下落在后边的虞岁。 因为困倦,虞岁耷拉着脑袋走在最后,她听见喊声抬头看去,一眼就瞧见了避着尚阳公主走的钟离雀。 钟离雀在侍女的掩护下,提着裙摆穿过红梅林,跑得很着急,因而双颊绯红,轻呵着寒气。 她从梅林里跑出来,与道路上的虞岁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是一愣。 身为王府郡主,每天都有人尽心尽力的为她穿衣打扮。虞岁也不怎么管,反正她瞧着都好看。 出门前,侍女先给她梳了个垂挂髻,发顶盘发成两个小花苞,再分出两股黑发结辫扣上,最后剩下的长发再分成两股长辫坠在身后,细长的红绳穿梭在发辫中,系在发尾。 此刻虞岁瞧着站在几步远的钟离雀,两人的发型不说十分相似,也是一模一样,就连发簪都选的海棠花样式,同样是红绳穿梭在长辫中,坠在发尾的红绳也别了两颗金珠点缀。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听见前边又有人叫虞岁的声音后,钟离雀才低着头飞速跑走。 虞岁抬手摸了摸头上冰凉的发簪,低头往前走去。 钟离雀跑了没一会,又回头看去,目光犹豫地望着走远的虞岁。 虞岁对那日的记忆,就停留在和将军府的小小姐撞了发饰,这也是她对钟离雀的记忆。 直到开春,虞岁重回国院学习,才再见到钟离雀。 但两人依旧没什么交集。 倒是尚阳公主,在顾乾那边连连碰壁后,试图拉拢虞岁为她卖命。 虞岁问她:“要做些什么?” 尚阳公主双手叉腰道:“盯着他,他做了什么你都得告诉我!” 虞岁摇摇头,连忙拒绝了。 顾乾在国院一年,已经从最开始的得罪了所有教习先生,到如今获得所有教习先生的赏识,真心教学知识。 虞岁偶尔会觉得,顾乾才是那个拿了主角设定的人。 顾乾身世离奇,或许还背着点血海深仇,南宫明这样的人物呵护他的成长,自己也天赋卓越,骄纵蛮横的尚阳公主喜欢他,不少男孩子也喜欢跟他当朋友,就连得罪过的师长也都被他折服。 马车到王府,虞岁掀开帘子,看了眼自家三位兄长,不仅正面人物的关系网有了,经常找顾乾麻烦,看不起他的反派角色也有了。 再加上自己这个青梅竹马,南宫明亲口盖章的“拼死也要守护的人”设定,顾乾未来前途无量。 那她的未来呢? 不是因为灭世者身份暴露而死,就是因为息壤争夺而死。 虞岁抬手揉了揉脸,走神想到:要不就当个反派好了。 给玄古大陆带来灭世灾祸的反派。 毁灭世界可比拯救世界要容易的吧。 虞岁对钟离雀印象加深,是在七岁这年夏天。 她的屋中重新摆放了琉单玉石,夜里因为热得睡不着而坐在琉单玉石旁边,从异火中提炼新的五行光核。 白日在国院偷懒睡觉。 虞岁没有刻意去社交,这几年除了主动跟她搭话的尚阳公主,她也就没交什么同龄朋友。 但她却很受男孩们的喜欢。 是比她年长的男孩,都喜欢把她当做妹妹看待。 这些都是随素夫人去参宴得来的交情,在宴会相识,平日在国院遇见也会多聊两句。 尤其是大哥韩秉的朋友们,比小郡主大了四五岁,又都是些脾气修养良好的男孩。在与韩秉交情好的情况下,对韩秉的妹妹态度也很不错,在功课上帮了虞岁不少忙。 有一位林小哥哥,笑起来有两颗虎牙,真诚、善良,在虞岁看来是一个很温柔的世家小少爷。 听说他家最近犯了事,父亲入狱连审三日未出,母亲正四处求人。 林小少爷才十二岁,平日温和开朗的人,却变得沉默无比。 在林小少爷找到虞岁前,她正趴桌睡觉,午膳时间,教习先生离开,其他人各自结伴去吃午膳。 虞岁揉着眼睛站起身,钟离雀从老远朝她走来,她在很远的地方,看向虞岁的目光就已表露出有事发生。 可那时候的虞岁没能看见,她正往外门外走去,因为她的位置离得近,所以比钟离雀要快。 见虞岁马上离开课室去外边,钟离雀急了,喊道:“南宫岁!” “别出去!” 虞岁一脚踏出课室门,就被飞奔而来的林小少爷抓着衣袖,他跪倒在地,完全没了平日的文雅,而是不顾形象地朝虞岁磕头喊道: “郡主,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爹,他是被冤枉的!” 他抓着虞岁手腕的力道之大,险些把她拉扯摔倒。 虞岁此刻只觉得耳朵嗡鸣不已。 “我爹镇守通州二十余年,拦杀运送贩卖毒草等数百人,祖上皆是被毒害身亡,又怎会与贩毒者勾结贪污受贿!” “恳请郡主告诉王爷,重查此事!” “郡主,我求求你!求王爷放了我爹!” 林小少爷的举动引来不少人围观,虞岁昨夜就没有休息好,这会又被对方一连串的信息砸得头晕眼花,往后收着手时道:“你、你先起来。” 此时的林小少爷已完全将她当做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跪在她面前磕得头破血流,始终不放手,声嘶力竭诉说父亲的冤枉,恳请再查。 钟离雀站在后边懊恼地别过脸去,完了,还是慢了,这下她回去要倒霉了。 虞岁差点被林小少爷给拽倒,好在大哥韩秉等人及时赶到,强拽着林小少爷跟她分开,把她护在身后。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牵扯到朝臣官场,就不只是孩子们玩闹几句能盖过去的。 虞岁这些年表现出来的平庸并未给自己带来什么伤害,她尽量不引人注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可因为王府郡主的身份摆在那,有时候避无可避。 她留给众人蠢笨的印象,也算是降低了在帝都权贵圈子里的存在感。 到目前为止,素夫人只是很平淡地接受了她愚蠢天赋不高的事实,南宫明则想不通我为什么会有个笨蛋女儿的事实。 林小少爷平日与王府大世子走得近,关系较好,遇事却去求了王府未来的继承人,南宫岁郡主。 就算她再如何蠢笨,她也代表着王府最尊贵的人,掌握着某些人得不到的权力。 可虞岁的反应明显没处理好这事,这让南宫明第一次表达了对她的不满意。 当晚虞岁回去后,被罚跪在素夫人门前。 素夫人皱着眉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南宫明从外回来走过虞岁身边时,她久违地感受到了那股被毒蛇咬住咽喉的阴森压迫感。 男人刚刚落座,就轻叹一声,挥手间,隔空打了虞岁一耳光。 虞岁捂着发红的脸颊抬头,满眼泪珠。 “有时候过于蠢笨,是要付出代价的。”南宫明微笑望着虞岁说,“你不该蠢到忘记自己的身份,你代表的是整个南宫王府,是我。在他满口谎言时,你却叫他先起来。” “岁岁,你看,今日谁能叫你先起来?” 女孩眼中泪珠啪嗒啪嗒地掉。 虞岁擦了擦眼泪,心想,确实,想要靠蠢笨而活,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我错了。”她小声说道。 南宫明问:“错在哪?” 虞岁说:“不该给王府抹黑。” 笼统的回答,南宫明叹气,放过了蠢笨的女儿。 虞岁在素夫人门口跪了一夜。 这一夜林小公子的父亲被定罪,同时死在了狱中,满门被抓,虞岁再也没见过这人。 第6章 第6章 第006章 虞岁跪完回到自己居住的庭院,哑妇等人已经准备好东西为她按摩膝盖,一番折腾后她才躺倒在床上。 今天她不用去国院,天色微微亮,异火还未消退的燥热让她又坐起身来,抬手擦了擦额上细汗,又摸了摸脸颊,当时火辣的痛感已经消失了,这会也看不出被打过。 她轻轻摩挲脸颊许久。 虞岁从头想起,终于在记忆中发现了钟离雀喊她的一幕。 “别出去!” 这话的意思是她知道出去会遭遇什么。 虞岁伸手给自己扇扇风,走到琉单玉石边坐下,望着掌心异火沉思。 如果说她是天赋平平,那么周围的孩子们则个个都是天才,在某个领域天赋颇高。 南宫明只给她测过一次天赋,似乎是被结果伤了心,后来就没有再管。 至于她的三位哥哥,早在第一次测试天赋时,就已经定下了未来要加入的九流术家。 南宫明修行出自名家,拥有“修罗眼”的名家三阎罗之一。 修罗眼属名家独有异能,只需一眼,就看尽你的一生,辅助测试天赋上很有用,也有它令人惧怕的一面: 能看破一切幻术、破解一切兵阵之法。 南宫明虽然没有亲自为虞岁测试天赋,请了阴阳家的老术士,却用修罗眼看完了全程,确定老术士的话没错,自己的笨蛋女儿确实资质平庸,成不了什么大事。 这辈子也就是个装着息壤的容器。 孩子们在测出天赋的那瞬间开始,也就算是在修行了。 虞岁看回掌心的五行光核,她从异火中取出了六颗。 虽然上限提高了,却不知道该拿这些提取出来的五行光核怎么办,它除了能重复获得外,还有什么用吗? 总不能就是给自己捏着玩吧,那还挺浪费。 虞岁托腮想了很久。 她对修行的事知道的太少,都是从书上看的。 这世界对异火的记录就更少了,书上都没有。 五行光核蕴含修行者各种异能奇术的力量,可她没有加入九流派系修行,不会九流家的异能奇术。 九流术。 别人的学不会,那就创造属于自己的。 虞岁站起身,将五行光核分别放在不同的地方,床头,妆台,庭院花丛和大门。 第二天虞岁去了国院。 尚阳公主问她昨日怎么没来,虞岁说身体不舒服。 “你回去是不是被你爹骂了?”尚阳公主撑着脑袋笑盈盈道,“我听说林家的事是你爹在主审,他找你哥哥没用,肯定就来找你啦。” 尚阳公主虽然年纪小,脾气也骄纵蛮横,但也不是个草包。虞岁听说她未来会去阴阳家,因为天赋测试与阴阳家契合度最高。 可惜尚阳公主沉迷顾乾,这会逮着机会就跟虞岁说:“你帮我看着顾乾,日后你再犯蠢被王爷骂,我也好帮你说点话,让你少挨点骂是不是?” 趴在桌上睡觉的虞岁默默转了个头,拿后脑勺对着她。 尚阳公主气得翻了个白眼,不再理她。 虞岁闭上眼,不理周遭吵闹,她剥离意识,试图从异火中连接到分散在王府各处的五行光核。 它们从异火中孕育而生,却也混杂了她的精神力,才能循环反复地再生。 也许它们之间是有连接的。 虞岁打算试试。 她剥离出的意识围着异火打转,从燃烧的火苗中看去,放在王府的五行光核中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火线游动。 虞岁从异火中看见: 哑妇带着侍女们从大门进去,部分侍女在清扫庭院中的落叶,为她换洗床铺,在屋中点燃熏香,再将新鲜的花枝放在瓶中,带走已经出现颓势的花枝。 有飞鸟落在花丛中,偷食花蜜,听见哑妇开门的声响,扑棱翅膀飞走。 虞岁睁开眼,又闭上。 废物利用成功了。 将五行光核从异火中剥离,虞岁也能发动连接,将意识分散到五行光核那边。 虞岁练习了七八天,将五行光核留在不同的地方,观察它会受到什么影响。 被剥离到外界的五行光核,十二个时辰后就会自己消失。 好在它足够微小,只有指甲盖大小,藏在暗处就不容易被人发现,也没人会觉得有神经病会把自己的五行光核剥出来随便放着玩。 随着虞岁年纪越长,就没法靠着“小孩”的身份在南宫明和素夫人之间获取有用的情报,就连息壤相关的事也很少再听见。 如今发现五行光核的用处,虞岁便决定放一颗到素夫人那,看看能否听到些什么。 最近素夫人还在盯她的功课,虞岁每天都要去她那报道,跪在门外背完课本后,虞岁进去倒了杯茶水喝,正巧顾乾来了,素夫人起身离开屏风后。 虞岁找准机会,将五行光核放在屏风后的书格上。 她借口说饿了离开,中途转了个弯回自己房间,让哑妇去将晚膳端来屋里吃。 虞岁坐在琉单玉石下,双手托腮,闭目凝神。 异火轻轻摇晃,虞岁透过它看见五行光核那边的景色: 素夫人走进屋中,后边跟着顾乾,顾乾皱着眉说:“林守闲背叛我父亲,他的人头我要亲手拿下,你们为何先动手了?” “你想要复仇,却不能着急。”素夫人说,“如今你太弱小,只需专注在如何变得更强,至于其他的……” 她话说到一半,却忽然蹙眉,目光看向屏风后。 虞岁微怔,刹那间似有无形的压力通过五行光核传到她这,危险又致命的追击正在朝她飞来。 素夫人漫步朝屏风后走去,目光凌厉地朝屋中扫视着。 虞岁下意识地想要捏碎五行光核,而神奇的是藏在书架里的五行光核听从她的指令,悄无声息地消失。 异火中景色消失了。 虞岁摸了摸眉毛,黝黑的眼眸中透着沉静之色。 看来这就是十三境高手的敏锐度了,想要靠这种手段从素夫人和南宫明身边获取信息,还是太天真了些。 有了这一遭,虞岁后来使用五行光核都更加谨慎小心。 但她也不是毫无收获。 至少知道顾乾是真的背负血海深仇,南宫明和素夫人都在为他的复仇计划保驾护航。 虞岁也想过在顾乾家放五行光核,但转念一想,他那边有暗卫跟着,暗卫境界不会在十境大师以下。保不准南宫明也会过去看看,若是被南宫明发现,只要搜一圈谁去过顾乾家就能被锁定嫌疑。 风险太大,虞岁也就作罢。 顾乾要变强,自然是拼命修炼,南宫王府做后盾,帮他寻找资源。 虞岁借着去顾乾家玩趁机学习。 顾乾完全没注意到虞岁的心机,在他打坐练习吐纳术时,虞岁就搬着小板凳坐在旁边,双手托腮看着。 等顾乾睁开眼,就会看见那张小巧精致的脸,眼眸水润,光如宝石,双手托腮歪头的姿态乖巧可爱,看得他心头一软。 “你饿不饿?”顾乾想了想问,“是回王府吃还是在这里吃?” “还不饿。”虞岁摇摇头,看了眼天色,“在这里吃的话,顾哥哥去买回来吗?” 顾乾站起身道:“我自己做就好了。” 虞岁表示惊讶:“哇,顾哥哥你还会自己下厨吗?” “以前经常做。”顾乾说。 “那不都是侍女们做的吗?”虞岁问。 顾乾叹气,朝他的小厨房走去:“你想吃什么?算了,王府里的山珍海味我可不会做,你就将就点吃家常菜吧。” “我都可以呀。”虞岁歪头看过去,“只要是顾哥哥做的都可以。” 顾乾说好。 虞岁跟过去,看他淘水洗菜,撩起衣袖道:“我也来帮忙。” “你别动!”顾乾立马阻止,“你在旁边等着就好,我怕你一来,等会儿稀饭都得被煮糊。” “哦。”虞岁又拿着自己的小板凳在门口坐下,眨巴着眼看了看,说,“顾哥哥,我把爹娘分跟你,你也来当王府的孩子吧,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在王府看见你,不用两边跑了。” 顾乾没好气地回头看她:“我有自己的爹娘。” 虞岁装作无知地问:“他们在哪?” 顾乾淘米的动作一顿,低声说:“他们死了。” 虞岁只是茫然地眨了下眼。 顾乾已经换了话题:“你愿意把爹娘分给我,你那三个哥哥也不愿意,再说你爹可是青阳国最尊贵的王爵,在青阳国能横着走,这你都敢让。” 虞岁说:“爹和娘都喜欢你,他们愿意就好,哥哥们不愿意也没办法。” 顾乾被她这番话给逗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弯着腰蹲下身还笑了许久。 虞岁不明白,这人的笑点怎么这么低。 天色刚暗下来,顾乾已经摆满一桌饭菜,虞岁拿着筷子,一样样的小口试吃着。 顾乾刚想问她好不好吃,放在桌边的听风尺就微微发光。 虞岁以余光扫去,听风尺呈现墨绿色,光芒莹莹如玉,长约三寸。顾乾拿起听风尺,在尺面往上一划,就看见了他人发出来的消息。 顾乾看了两眼就放下。 听风尺是道家、阴阳家以及方技家,三家合作制造的高级产物,只要能够连接附近的通信阵,就算远在千里之外,也能彼此互传信息。 功能堪比虞岁上辈子喜欢玩的手机。 玄古大陆内,六国设置的通信阵数不胜数,除去某些荒无人烟、活人难入的地界,几乎都被通信阵覆盖。 听风尺属于奢侈品,因为卖价太高,普通人用不起,用得起的也不是普通人。 虞岁没有,是因为她还小,又在帝都待着,没有出远门,伺候她的哑妇或者守卫都贴身佩戴听风尺,确保能随时传递信息。 不过这种也分为公尺和私尺,像王城守卫等人拥有的听风尺用于公务之事,就属于公尺。 随着三家异能奇术的更改增进,听风尺的作用也越来越大,运用范围也越来越广。 顾乾放下的听风尺又亮了一下,他没看,虞岁问:“谁呀?” “尚阳公主。”顾乾示意她不用管。 虞岁状似天真地问:“顾哥哥,用听风尺传音,会不会被别人破解呀?” 顾乾小大人似的跟她解释道:“不可能的,听风尺集道家、阴阳家、方技三家异能所成,包含三种庞大又最复杂的奇术,他们自己都没法破解。” 虞岁惊讶道:“为什么?听风尺不就是他们三家创造出来的吗?” “听风尺不重要,重要的是传送信息的中枢通信阵。”顾乾扒拉了两口饭菜,为他的笨蛋青梅继续解释道,“你见过通信阵吗?国院就有一座超大型通信阵,比我这屋子还大。” “那上边全是天干地支、阴阳五行、二十八星宿运转密文,这些东西融合后变换的字符多到超乎世人想象。” 虞岁还真没去看过。 她听得连连点头,顾乾说完后问:“你怎么没有听风尺?” 虞岁茫然道:“不知道。” 顾乾叹气:“算了,等你有的时候告诉我。” 虞岁:“嗯嗯。” 当天晚上回到王府的虞岁躺在床上发呆时想,要是能破解通信阵——每当想到这里时,她的心都奇怪的平静,好似有一股力量安抚着,指引着。 虞岁从顾乾那里问到国院通信阵的所在,趁着午休,自己一人找了过去。 这天起了大风,吹着林道两旁的花树飘摇不已。 飞花落叶自由飘洒,坠落又升空,虞岁走上台阶,进入通信院,走进大门,里边便是一座座发光的大山。 地面是发光的星辰阵,无数星星坠落其中,三角形的大山上堆满密密麻麻的字符,这些字符飞速转动,缠绕在大山上的彩带们转动缓慢,上边的数字与符号时隐时现。 数字。 符文。 不断交替运行,巧夺天工的设计,庞大神秘的力量运行连接,虞岁站在这些大山之间,渺小如蝼蚁。 她抬头望去,极黑的瞳仁中倒映大山景色,每一个闪烁的数字和符文,都被她记在心底。 虞岁望着眼前的通信阵,他人眼中急速运转的通信密文,在她眼中却缓慢的能看清所有信息。 第7章 第7章 通信院有人看守,虞岁不能常常过去。 她只去过一次,可后来的日夜里,只要闭上眼,她就能想起国院通信阵的所有细节。 虞岁在屋中独处时,会先从地面星宿阵画起,明明只见过一次,却像是自己亲手建造一样,对每一道工序都无比熟练,自然而然地随之画出。 她每次画完就烧掉,又在脑海中绘画一遍。 无比庞大的数字每天都在她脑海中转动,虞岁却觉得精神无比,干劲满满地清算着三种力量的组合。 国院的通信阵属于超大型,覆盖率很广,帝都整个南边它占了三分之一。 有的通信阵设置了范围限定,只能在它覆盖的范围内发送传音,超过这个范围,没有获得权限,将无法给这里边的人发送消息。 虞岁拆解着这座超大型通信阵,一拆就是两月多。 这两个月她几乎天天去顾乾家,嘴上说是学习,实则去他家翻阅天干地支、阴阳五行和二十八星宿相关信息,顺道再研究一下他的听风尺。 许是这段时间和顾乾走得太近,尚阳公主对她逐渐有了意见。 虞岁这天刚入国院,尚阳公主就凶巴巴地问她:“你是不是喜欢顾乾?” 虞岁呆住。 尚阳公主指着她道:“你就是喜欢顾乾,所以才不答应帮本公主看着他!” 尚阳公主气急了,不给虞岁解释的机会,让教习先生把她调走,不愿再跟她坐一起。 教习先生对此表示很为难。 一个是皇后最宠的小女儿,一个是南宫王的继承人,他谁都得罪不起。 虞岁问尚阳公主:“你真要我走吗?” 尚阳公主瞪圆了眼:“你走!” 虞岁:“好吧。” 她站起身,抱着书本走去后边,来到钟离雀的身旁。 埋头写字的钟离雀抬头,惊讶地看着她。 虞岁对坐在钟离雀旁边的人说:“你要跟我换吗?” 恰巧这女孩是尚阳公主姐妹团的人,她看看尚阳公主,收拾东西起身离开。 虞岁又问钟离雀:“我可以坐这吗?” 钟离雀伸手刮了刮脸颊:“可、可以啊。” 虞岁道了声谢谢,便在她旁边坐下,然后趴桌睡觉。 尚阳公主:“……” 她竟然去了钟离雀身边! 气死我了! 教习先生见孩子们自己解决了,心中悄悄松口气,若无其事地咳嗽声,开始讲课。 钟离雀握着笔,余光偷瞄身边趴桌睡觉的虞岁,阳光洒落在她半身,照得她皮肤晶莹剔透,精致漂亮得像个陶瓷娃娃。 虞岁换了新同桌,不像前同桌,每天都会跟她说话,两人好几天都没有过对话,各做各的。 她俩没有提过之前撞了发饰的事,也没有提过林小少爷那天为何要叫住虞岁。 虞岁也不知是不是尚阳公主的原因,她公开讨厌钟离雀,也就没什么孩子跟钟离雀玩。 钟离雀是镇国将军的女儿,还是嫡系,身份地位不比虞岁和尚阳公主差。 之前素夫人对虞岁说不必与钟离家的孩子深交,虞岁以为是南宫明的原因。 南宫明的修罗眼可以看破一切兵阵之法,钟离家却掌握着世间最强的兵阵困杀之术,南宫明就是他们唯一的克星。 这两人也是当今青阳皇的左膀右臂,互相制约。 尚阳公主气了几天,越想越觉得不服气,已经不在乎虞岁喜不喜欢顾乾,满脑子都是“她竟然去找了钟离雀”。 我可以不跟你当朋友,你却去找了我讨厌的人做朋友。 这让尚阳公主不能接受。 尚阳公主咬咬牙,决定“夺回”虞岁,这几天有事没事往虞岁面前溜达,话里话外表示出“我原谅你了”的意思。 虞岁假装听不懂,每次都茫然地看回尚阳公主,满眼都写着“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几个字,气得尚阳公主怒骂她是呆子。 其实钟离雀也不是真的没朋友,毕竟她家人丁兴旺,同宗族的姐姐妹妹就有不少,几乎都在国院,她们会结伴一起用膳,往返国院学习等等。 尚阳公主觉得虞岁是个笨蛋,便直接对虞岁说:“本公主原谅你了,你自己主动回来吧。” 钟离雀没有看过来,却竖起耳朵听着。 虞岁望向神态大方的尚阳公主摇摇头:“我不想回去。” 尚阳公主瞳孔地震:“你说什么?!” “我坐这里挺好的。”虞岁满脸老实道。 尚阳公主愤怒地指着钟离雀道:“你喜欢跟她玩吗?” 虞岁点点头:“嗯!” 尚阳公主觉得很丢脸,也很愤怒,险些跟虞岁打起来,还是身边的小姐们拦着她,这俩要是打起来可不得了。 大家都觉得虞岁肯定是挨揍的,担心的是尚阳公主打完虞岁回去要被皇后责骂。 尚阳公主最后放出狠话:“南宫岁!你就坐那好了,你永远别想回来!” 虞岁点头:“嗯嗯!” 尚阳公主:“……” 忍无可忍。 她一个转身过来掀了虞岁桌子。 现场闹作一团,孩子们惊呼出声,钟离雀哎了一声,跟尚阳公主的姐妹团一起冲上去拉架。 教习先生一进来就遇见这种情况,差点没吓得晕过去。 尚阳公主扑过来的时候虞岁是真懵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跟七八岁的小孩打架。 双方被人拉开,教习先生硬气地怒声呵斥这种行为。 尚阳公主还在气头上,被小姐妹抓着,只能以目光恶狠狠地扫了眼虞岁。 虞岁扒拉下被抓乱的头发,没忍住笑了声。 教习先生:“……” 钟离雀惊讶地看过去,尚阳公主气道:“你还笑!” 虞岁又没忍住,扑哧笑起来。 尚阳公主在这天宣布,她要跟南宫岁绝交。 虞岁被尚阳公主打了,这事当天就传遍了整个国院。 不是王府小郡主和尚阳公主打起来了,而是她被尚阳公主打了。 毕竟尚阳公主毫发无伤,虞岁没有还手,她被抓的头发都散了,脖子上还多了几道红。 当天晚上离开国院时,三位兄长目光复杂地看着虞岁。 虞岁不明所以地看回去。 大哥韩秉望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叹息声,说:“走吧。” 虞岁跟着他往外走。 另外两位兄长勾肩搭背走着。 二哥苏枫似乎没忍住,歪头对虞岁说:“你打回去啊。” 三哥盛暃斜了眼走在旁边的虞岁,冷哼道:“你手生来是干嘛的?” 虞岁抬头道:“那可是公主诶。” 兄长们恨铁不成钢地收回视线。 虞岁回到王府,红痕也消失得差不多了,哑妇帮她将抓乱的头发重新梳整好。 她再去素夫人那边背书时,已经看不出是跟人打过架的样子。 虞岁跪在门口,看两眼书又背两句,花了点时间背给素夫人听,确认没问题后起身,碰巧遇上南宫明过来。 南宫明顺手摸了下她的头,笑道:“听说你今天被尚阳公主打了?” 虞岁还没回答,南宫明就叹了口气:“你打算以后一直被她打吗?” “我没有这个打算。”虞岁说。 听她这么回答,南宫明才算满意些,他叮嘱虞岁接下来的骑射和刀剑课程要努力些,虞岁点着头答应,离开时瞧见素夫人看过来的目光。 虞岁很清楚素夫人对自己的态度。 知道素夫人曾动摇过,想要杀了她夺回完整的息壤。 也知道素夫人不情愿再次回来和南宫明合作共事,更不愿偏爱的大女儿青葵的安危掌握在南宫明手里。 这些年她和素夫人的关系是越走越远。 当南宫明拿青葵威胁素夫人继续合作时,素夫人就很难再将被视作棋子的虞岁看作是自己疼爱的女儿。 因为在素夫人眼里,虞岁是被南宫明培养长大的。 此刻素夫人看向虞岁的目光,带着高位的审判,判定她是一个弱者。 虞岁的平庸,似乎让素夫人彻底放弃了这个孩子。 回到屋中的虞岁倒在床上滚了一圈,回想起临走时素夫人看过来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刮了下眼尾。 不得了。 七岁的小孩看了真的会伤心的。 倘若她表现得聪明些,素夫人就会越来越忌惮虞岁,因为这代表着南宫明掌握了一个聪明的棋子。 没有人会相信虞岁拥有自己的想法,不会相信她的聪慧是与生俱来的,只会认为她是在王府的栽培下成长起来的一根刺。 素夫人不信南宫明,所以也不会信虞岁。 虞岁敢肯定,如果有机会,或者被南宫明逼到绝路,素夫人将不再犹豫,会先杀她取回完整的息壤。 更别提她身怀异火,有灭世者的印记。 虞岁对这个世界的修行知识知道得太少,在这片汪洋海水中,她连一瓢都没有,谁知道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就会暴露灭世者身份,再被处以火刑。 她必须要让所有人都注意不到她,在无人在乎的角落里生长,直到她确保自己足够强大。 七岁。 七岁之前,孩子就会告诉父母,自己每夜都被体内不知名的火焰折磨得睡不着。 她只有面对尚阳公主的时候是七岁。 虞岁揉了揉眼,坐起身继续捣鼓国院的超大型通信阵。 她虽然能凭借那天的记忆在脑海中复原通信阵的模样,但想要获得实时信息,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从通信阵本身去破解。 二是拿到听风尺,再连接国院的通信阵。 要怎么才能频繁去通信院还不被怀疑? 第二天,虞岁在最后一节课提前离开,进通信院时被巡逻者拦下,问她有什么事。 虞岁说:“我在等我三哥,但是外边又好热,我可以进来在这里等吗?” 得知这是王府的小郡主后,通信院的人便没有拦下,何况虞岁的理由也没道理拒绝,小女孩长得乖巧可爱,各方因素下,虞岁顺利进入通信院。 没人会觉得一个七岁的小孩能破解通信阵里的符文信息。 所以虞岁就坐在星宿阵边缘,甚至还能跟巡逻者聊天,听他们讲修行的事: “星阵里的这些叫做数山。” “最大的那座数山叫天元,天元左边的叫极光,右边的叫长生。” “天元代表着定位,极光负责传输转换,长生则进行加密,其它数山记录不同的信息向它们汇拢。” 巡逻者比了个手势,画了个圈,指尖最终停留在数山天元上。 虞岁脸上写满了好厉害几个字,让逗小孩的巡逻者们感到很有成就感。 “听风尺也不是给了你就会用的,使用它有几个条件。一是识字;二是会背填字诀,这样才能发送传文;三是记住星宿位置,才能给他人传音。” 文字和声音的传送方法与要求都不一样。 巡逻者问:“郡主已经学到哪了?” 虞岁眨巴下眼,竖起一根手指道:“识字。” 两位巡逻者听得笑了下。 接下来的时光就在两人教她填字诀中度过。 虞岁掐着时间离开,去见结束学习的盛暃,做戏要做全套才能不被怀疑。 她站在人群远处,朝走出来的盛暃喊道:“三哥!” 盛暃听见声音愣了下,再一看树下的虞岁,左右瞧了瞧,今儿的太阳是从东边落的? “你怎么在这?”盛暃不理朋友们,径直朝虞岁走去。 虞岁说:“爹说要我接下来的骑射和刀剑课多用点心,我不会,想让三哥你提前教教我。” 盛暃觉得,明儿的太阳应该是从西边出来了。 “你课文都要跪着背,骑射不得跪着学?”嘴巴毒的三世子不客气道。 虞岁心想那也没办法,她晚上睡不好,不得白天睡回来。 “我不想跪着学。”虞岁老实脸道,“所以想请三哥教教我。” 之所以找盛暃,是因为他的学院离通信院最近。 盛暃面不改色道:“去找顾乾啊,你俩关系不是很好吗?” 虞岁说:“顾哥哥在这方面也没有三哥你厉害呀,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厉害的。” 也许是最厉害三个字说服了盛暃,虽然嘴上嫌弃,却还是在回府后领着虞岁去骑射场。 外人知道的虞岁,是个资质平平,毫无天赋,甚至还有些呆傻的王府郡主。盛暃与她同住一个屋檐,在国院同去同归,认知对比多少是有点不一样的。 首先盛暃不觉得虞岁呆到一无是处的地步,也不算蠢到什么都不会,人好好的,不过是反应慢了点,没什么脾气而已,也就是胆子小。 盛暃大她三岁,大部分时间由母亲盛夫人教导,因为天赋高,南宫明也常常关心这个孩子。 盛夫人虽然修行境界不高,却有自己的产业,不愁钱财,有着王府的背景,在商道上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所以她能给足盛暃底气,也把儿子养的天不怕地不怕。 奉行“遇事不决我最牛”的盛暃,认为只会挨打挨骂不还手不还口的虞岁就是没脾气的胆小鬼。 虽然素夫人没有家族背景,但好歹是十三境强者,你还是王府的继承人,未来的王女,尚阳公主将来还不一定比你厉害,如此胆小算怎么回事,硬气起来啊! 盛暃对虞岁有满腹吐槽,望着她那张茫然的脸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带着她从挑选弓弦开始。 虞岁倒也算是认真,没有敷衍了事。 盛暃觉得她体力太弱,拉弦力量不稳,得先锻炼体能,练完体能后,还要每日熟悉弓弦,与它培养感情。 骑射场的兄妹教学,很快就被大哥和二哥注意到。 得知虞岁要学习骑术,已经熟练掌握的兄长们表示都愿意帮忙。 二哥苏枫兴致很高,表现欲也很强,拉弦飞射数次,次次全中靶心,得意洋洋地看回虞岁:“学到了吧!” 虞岁啪啪鼓掌,然后摇头。 二世子苏枫也是由母亲惠夫人带大的,惠夫人年轻的时候还有点野心,想让自家儿子争一争王府继承人的位置。 谁知儿子测试天赋,与兵家最为契合。 出自名家的南宫王与兵家关系微妙的敌对,自然不可能将王位传给出自兵家的儿子。 惠夫人这才死心,改为培养儿子苏枫在兵家的修行。 二世子苏枫是最不可能成为继承人的人,也就跟兄弟妹妹们没有任何竞争关系,性格开朗,是几个孩子里最崇拜父亲的那一个。 至于大世子的母亲韩夫人,她算是四位夫人里,唯一真爱且依旧爱着南宫明的人。 南宫明期望韩秉是什么样,韩夫人就会将他教成什么样。 三个儿子都挺喜欢父亲南宫明,在顾乾出现之前,南宫明都没有表现出明显偏爱哪一个孩子。 就连被选作继承人的虞岁也没能得到偏爱。 偏偏一个不是南宫家的孩子得到了。 这也是三兄弟对虞岁完全没有敌意和偏见的原因,因为顾乾才是他们敌视的对象。 换句话说,若是继承人虞岁得到了南宫明的偏见,他们也不会这么嫉妒不满。 好歹都算是自家人。 顾乾那臭小子算什么事啊。 虞岁之前一直跟顾乾走得近,三位兄长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如今她放弃顾乾,来找自己人,三人有一种“我们终于赢了”的胜利感。 此时年纪最大,性格最稳重的韩秉纠正着虞岁拉弓的姿势。 苏枫和盛暃就“先锻炼体能”还是“直接上手积累经验”而展开讨论。 盛暃说:“她力气不行,拉弓都费劲,能积累什么经验?” 苏枫道:“有轻弓啊,先挑把适合她练手的,再慢慢增加。” 盛暃:“你懂个屁!” 苏枫:“你懂个屁!” 韩秉转身看过去:“不可说这种粗鄙之语。” 两兄弟没理他,谁也没说服谁,倒是越说越上头开始动起手来,韩秉在旁劝阻无效,便上前加入,强制拉开他俩。 虞岁站在边上看了看,又转过头去,自己试着拉弓,咻——长箭飞到一半就坠落了。 她重新拿箭,余光扫过还扭打在一块的三人。 这个年纪的男孩们最是无忧无虑,心思好猜,没有经过风浪挫折,单纯地一眼就能将其看透。 他们有着这个年纪的单纯、嫉妒、懵懂,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些日常记忆也将是未来他们最深刻和难以忘怀的。 虞岁最近是越来越忙。 她晚上拆解国院的巨型通信阵,白天在国院睡觉,定点翘课去通信院,观察通信阵里的数山们,一边从巡逻守卫那里打听相关消息。 日落时跟着兄长们回府,练习骑射。 在练习骑射这块,虞岁展现出了她的认真,但绝不超时多练,到点就走,一刻也不停。 往往盛暃还在讲解技巧,讲到一半,虞岁撒腿就跑,边跑边说:“已经到时间啦,哥我明天再听一遍。” 盛暃:“……” 最近素夫人和南宫明都不在府中,虞岁也不用过去背课文,也就空出一段时间在天黑之前补会眠,异火躁动将她热醒后,继续研究通信阵。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素夫人和南宫明回府。 同时回来的还有顾乾。 顾乾没事不会来王府,今天他心血来潮,想去看看虞岁,正巧路过骑射场,看见站在射场上,被三位兄长指点射箭的虞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几人之间的关系比从前要好了许多。 顾乾看了会,觉得没意思,转身离开了王府。 第二天他去了国院,遇见虞岁,后者笑着跟他打招呼。 顾乾问虞岁:“你最近都在练什么?” 虞岁说:“练骑射呀,下个月就要学了,我先提前练习下。” 顾乾哦了声,又问:“在国院练?” “不是呀。”虞岁摇头,“回家以后,三哥教我。” 顾乾哼了声:“你怎么不找我教你?” 第8章 第8章 顾乾不像王府的孩子们天天都得去国院,他什么时候不想去了也没人能管。 前段时间他就不在帝都,与南宫明出了趟远门。 虞岁就回答他:“顾哥哥你不在帝都,我想找你也找不到。” 顾乾好像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冷哼一声走开了。 虞岁不知道这小孩在生气什么,但她觉得不用在意,重心都扑在分解通信阵的事上。 这天,虞岁在通信院留下了三颗五行光核监视运作。 回到王府后,她戴着护具去骑射场开始学习骑术。 大哥韩秉替她选了一匹温驯的小马,虞岁跟这匹小白马交流许久才敢翻身骑上去,边上的苏枫和盛暃随时准备去接被马儿甩下来的虞岁,却没想到她俩相处得还挺愉快。 韩秉作为大哥,教虞岁的时候,顺带教了两个弟弟。他还在讲解时,虞岁看到点了,便挥挥手走了。 大哥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呆在原地。 盛暃看得咧嘴笑乐了,总算有人能体验一下他之前的心情了。 虞岁本想回去捣鼓通信阵,她今日要尝试能否破解那三座数山,获取连接它们发出去的听风尺具体信息。 路走到一半,就被叫去素夫人那边。 回府的素夫人也没什么事,也就盯一盯虞岁背书写字。 偏偏虞岁还真没听教习们今日讲了什么课文,只能跪在门口边看边背。 晚上南宫明过来,看见跪在门口背书的虞岁就笑了:“听说你最近在跟你的哥哥们学骑射,成果如何?” “已经会了。”虞岁说。 南宫明哦了声,似笑非笑道:“学了快两个月?” 虞岁仰着头看他:“虽然慢,但我学会了。” 南宫明这些年对虞岁的期待可谓是被她一降再降,说聪慧,虞岁肯定没有,但她能做到没有让南宫明放弃她,就是靠“虽然慢,但我一定学得会”。 只不过周围的孩子们都太过优秀,南宫明和素夫人本身也是极为优秀、天赋颇高的人,自然都看不上虞岁这种“慢学”的能力。 这天晚上南宫明似乎心情不错,坐在旁边听虞岁背课文,等她背完所有才带着她用膳。 晚膳后虞岁总算自由了,她回到屋里关上门,坐在琉单玉石下,手边拿着纸笔,通过异火观察数山们的变化。 数山上的圆盘表和彩带飞速转动,数字的变化令人眼花缭乱你,她择取了眼前最新的一条消息,将所有数字符文记下开始拆解。 天元代表定位。 极光负责传输。 长生进行加密。 其他小数山围绕大数山进行不同的力量转换和融合,虞岁的目光所及,一切都在飞速变动,同时也在进行不同的换算。 她剥离出去的意识此刻像是另一个自己,两个意识为了同一个目标而进行不同的工作。 每当虞岁看见数山上转动数字符文时,她都感觉有一股奇妙的力量在体内运转,让她被数字吸引的同时,也可以在由数字创造的世界里找到她所需要的东西。 从填字诀,到星辰定位,虞岁眼前似有一张巨大的网,当她将网上不需要的东西剔除后,就看见了这条连接国院通信阵发出去的信息: “钟离家的女孩不准学骑射,到时候让她们在旁看着就好。” 门窗外升起天光,虞岁望着自己辛苦一晚上分解出来的消息,陷入沉思。 到目前为止,国院教得最多的还是书本知识,所以虞岁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虞岁和钟离雀同桌也有快三四个月,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在一众吵闹逃课的孩子中,钟离雀无疑是最用心学习的那一个。 她每天都很认真听课,教习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每一次的抄写都写了,不像虞岁整天睡觉。 钟离雀是国院教习先生们除了顾乾以外,最喜欢的学生了。 她就是父母口中常常提起的“别人家的孩子”,乖巧认真。 只不过周围都是爱调皮捣蛋,或者孤僻特立独行的孩子,他们都不爱跟乖孩子一起玩。 虞岁只看见钟离雀跟她家族的兄弟姐妹们一起玩。 而她同族的姐妹们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只有男孩子的处境要好些。 王府二世子苏枫就跟钟离家的少爷钟离山关系不错。 两人同是兵家弟子,有不少话题能聊。 今日有笔试,钟离雀握着笔认真写着,课室中十分安静,在这片安静中,她注意到身旁的虞岁竟然没有睡觉,而是单手撑着脑袋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钟离雀一开始不为所动,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后来像是被虞岁盯得受不了,犹豫了下,把桌面试卷往虞岁那边挪了挪。 嗯? 这下轮到虞岁不明所以。 钟离雀以为她看不见,又往虞岁那边挪了挪。 她听王府二世子和兄长聊天时说起过,小郡主因为整天在国院偷懒睡觉不学习,回家都得跪着背书,要是笔试考不好,还会被夫人和王爷责骂。 她今日看我,是不是想要我帮帮她。 钟离雀是这么想的,内心经过一番激烈斗争后,还是选择了帮帮可怜的王府小郡主。 虞岁在钟离雀朝自己这边露了半张试卷后终于恍然。 她要我别虚度光阴,没睡就好好学习。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两个孩子互相眨巴下眼,虞岁拿起笔,照着钟离雀的写。 乖孩子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帮人作弊在钟离雀看来是“坏孩子”才做的、不允许做的事,很有负担感,心跳砰砰地,硬着头皮在帮虞岁。 虞岁表示自己抄完后,钟离雀才松了口气。 国院的骑射课在秋天。 秋季时,孩子们上午在课室,下午都在骑射场度过。 虞岁在骑射场昏昏欲睡,站在队伍中,远远看见坐在休息处的钟离雀,她坐在小凳子上,身旁的小桌案摆放着点心茶水。 钟离雀双手捧脸,目光羡慕地望着可以拉弓射箭的孩子们。 尚阳公主一箭射中靶心,引来其他人的欢呼,高傲地仰着头欣然接受,她手里拿着长箭,朝休息处的钟离雀晃了晃,故意逗她。 钟离雀别过眼去,不看她。 轮到虞岁射箭时,大家都不觉得她能射多好,直到看见她也和尚阳公主一样,上手第一次就射中靶心后,不由惊呼出声。 “南宫岁该不会是个骑射天才吧?”有人这么说。 尚阳公主哼道:“什么天才,不就是私下里偷偷练过。” 刚巧走过的虞岁听后点点头,示意你说得没错。 尚阳公主瞪了她一眼,叉腰道:“我的骑射可是跟顾乾一起学的,怎么样?” 除了有点惊讶,虞岁还真没要怎么样,倒是顾乾走过来拉走虞岁,边走边说:“我之前在国院骑射场等你,你没有来,倒是尚阳公主来了。” 虞岁听得一头懵;“顾哥哥,你什么时候叫我去骑射场了?” 顾乾板着脸道:“上个月,我去王府找你,苏枫说你不在,我就告诉他,让你来国院骑射场。” 男孩子奇怪的胜负欲。 在苏枫问他有什么事,可以先说,他再转告虞岁时,顾乾大可不必告知,可他却说了,是因为笃定虞岁一定会去。 明知苏枫他们在教虞岁,却当着苏枫的面“要抢人”。 所以苏枫的反应是,直接不告诉虞岁,把顾乾的话当耳旁风那个,听过就算。 虞岁听后,无辜道:“二哥没告诉我呀,若是知道,我肯定去了,你怎么不直接告诉我,我还以为你这些天不理我,是我做错了什么事。” 男孩的事就让男孩们自己解决去,虞岁可不管。 顾乾听后,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顺便跟虞岁和好。 虞岁和顾乾聊着天,余光却扫向后方的钟离雀。 她一个人望着靶场,眼中却满是遗憾。 顾乾被其他孩子叫走了,虞岁便朝钟离雀走去。 钟离雀见有人来,收起目光低着头,发现是虞岁,又端起茶水作势要喝,掩饰自己的无措。 “我好困。”虞岁挨着她坐下,趴倒在桌案,“可以借你的桌子睡一会儿吗?” 钟离雀睁大了眼望着她,心想你都已经睡了。 她也是个怪孩子。 每次虞岁做出自己不能理解的行为,却总会补上一句“我可以如何吗”的请示,导致钟离雀莫名认为虞岁很有“礼貌”。 她没法拒绝有礼貌的人,于是小声回应:“可以。” 虞岁在骑射课的超水平发挥,被传到了几位哥哥耳里,大家都说你妹妹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厉害云云。 兄长们会说:哪里哪里,都是我教得好。 又问:教了多久? 兄长们:也就几个月吧。 虞岁下午被称作骑射天才,晚上就被辟谣了。 她倒是不在乎,回府后也会在自家骑射场练习会。 体能这块确实要锻炼锻炼。 刚巧二哥苏枫也在,虞岁就问他钟离雀的事。 “她怎么了?”正拉着弓弦的苏枫敏感又惊讶地扭头看去,“你该不会被她打了还打不过吧?!” 虞岁:“……” 也不知她在苏枫心里到底是何种形象。 “她不用上骑射课,我们射箭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虞岁说,“我很羡慕。” 苏枫这才松了口气,将手中长箭射出,解释道:“只要是钟离家的女子,都不允许修行九流术,只能做平术之人。即使是平术,也不能涉及文理以外的任何兵家之道。” 虞岁扭头看去。 “这就是钟离家与青阳国的誓约,他们家族的力量过于强大,要有所制约才能让青阳皇安心,毫无自保能力的女眷们就是钟离家的弱点。” 苏枫解释起来头头是道:“你看钟离雀她爹爹,是整个大陆的兵家三战神之一,也是咱们青阳仅有的兵家强者,他比之前的历代钟离将军都要强。” “之前听我娘说,他年轻的时候,不止青阳,六国年轻貌美的姑娘都想嫁给他,什么公主贵女啊,一个比一个厉害。” “可越是身份地位崇高的,他越不能娶,否则就是违背钟离家与青阳国的誓约,会被灭满门的。” “最后他就娶了一位毫无身份背景的农女当夫人,就算这样,钟离家的孩子们,天赋照样个个都高。” 苏枫以为虞岁在认真听,等他说完后,才听虞岁问:“为什么都想嫁给钟离大将军,不是还有两位战神吗?” “啊?”苏枫懵了一下,挠挠头,“可能是另外两位战神,都没有咱们大将军长得好看吧。” 这话倒是没错。 如今的大将军钟离辞因为太过强大,比自己的先祖们还要强,也就遭到了青阳皇更多的忌惮。 钟离家的孩子们,正处于危险随时降临的时期。 身为钟离辞的儿女,钟离山和钟离雀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钟离雀若是会九流术,那她也就活到头了。 父亲教兄长家传剑术时,钟离雀也只有在旁看着的份,连练习的木剑都不准碰,削果的小刀也不准拿。 她只能做一个大家眼中乖巧柔弱的女子。 作为钟离家最明显的弱点活着。 开始骑射课后,虞岁只能在钟离雀旁边的桌案偷懒休息。 两人的对话依旧很少,却不再是从前那样一个字都不说。 虞岁过来休息的时候会跟钟离雀说一声,教习追过来时,钟离雀会提前把她叫醒。 秋季过去,冬季来临。 虞岁不用再去国院,就没法从通信阵那边获取信息。 冬天依旧跟往年一样,频繁的参与宴会,在不同的宫宴中与钟离雀见过几次。 春天降临时,小郡主九岁了。 国院开课,虞岁却没见到钟离雀。 钟离雀因为在骑射场捡起一根长箭,被禁足两月。 这事虞岁还是从南宫明与素夫人闲谈时听到的,国院的孩子们听说的则是钟离雀病了,要在家养病两月。 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虞岁的生辰。 南宫明问虞岁想要什么。 他最近心情都不错,似乎他计划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没有烦心事,就连他认为的笨蛋女儿,最近表现得也很不错。 虞岁说她想要一个听风尺。 南宫明有些惊讶,“就这个?” 听风尺对普通人来说奢侈难得,对王府来说却是些小玩意。 虞岁点点头,拿顾乾当借口:“顾哥哥时常不在帝都,我想跟他聊天也没办法,我已经学会填字诀和星辰定位,会用听风尺了,爹,你就送我一个吧。” 南宫明更惊讶她学会了填字诀和星辰定位的事,见她真的会用,大方地送了她一个听风尺,生辰那天又送了别的比听风尺贵重百倍的礼物。 拿到听风尺的虞岁,当天晚上就把手中听风尺的运转字符给更改了,避免了通信院调取信息的可能,并绕过王府通信阵,连接国院通信阵。 去年一整年的时间,虞岁已经将国院的超大型通信阵研究透彻,之前需要借着五行光核监控通信阵才能从中调取信息。 如今直接靠听风尺建立连接并监控调取。 她发出的每一条信息,在运转的数山中,转瞬即逝,发出即消失,不会被通信院的人查阅到。 虞岁在深夜里把玩自己的听风尺,可以测试的人都已经睡着,若是发给兄长或者顾乾,他们就会知道自己大半夜还不睡。 想了半天,虞岁拿起听风尺,给某个被禁足在家养病的倒霉同桌发去传文。 钟离雀对自己被禁足一事很懊恼。 她拼命跟父亲解释和道歉,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父亲是何表情。 宫里的御史大人在旁温声劝着,说她年纪小不懂事而已,不必太苛责等等。 威严的父亲最终下了命令,要她禁足两月反思。 她扑进母亲怀里哭泣,母亲温柔地替她擦拭泪水,轻声安慰着,只是眼中藏满了担忧。 “你要记住,绝不能被他人发现,就连你父亲也不行。” 钟离雀将母亲的提醒牢牢记在心里,可她已经错了一次。 失眠睡不着的钟离雀趴在窗边,看外边落雨纷纷,深夜的小雨又加重了她心中的忧郁。 放在边上的听风尺亮了光芒。 钟离雀没有看,这些天她从听风尺收到了不少族中姐妹的关心与安慰,此时没有心情回复。 听风尺的光芒暗了又亮,数次后,钟离雀疑惑地走过去查看。 是哪位阿姐也深夜不睡,还发传文安慰她? 是不知名的消息。 钟离雀目光诧异,按理说没有经过铭文交换的听风尺无法互发消息才对。 她伸手点开。 虞岁给钟离雀发的都是今日教习先生讲的课文。 “国院刚开就要笔试,太难啦。” “你不在,我笔试垫底,回家又要被骂。” “这是今天先生讲的文理,我没睡,给你记着,你学会了,我就可以直接抄答案。” “我是南宫岁。” 钟离雀一条条看下去,不由扑哧笑了声,眉眼间的愁郁尽散。 第9章 第9章 虞岁每天都会给钟离雀发传文。 俗话说主动就会有故事,她的主动也得到了钟离雀的回应,慢慢地,钟离雀会跟她聊学习以外的事,并分享自己的心情。 “听风尺不是要交换铭文以后才能互发传文吗?” 某天反应过来的钟离雀问道。 每一个由通信院建造的听风尺,都有属于自己的铭文编号,听风尺之间,必须交换双方铭文才能建立连接。 虞岁点着填字界面回她:“我可以不受铭文限制。” 真的吗? 对九流术一窍不通的钟离雀心道好厉害。 “我还可以将我们的传文保密,只要你将天干十二支换成玄鸟星线,别人就算拿到你的听风尺,也看不见我们的对话,只有你能从听风尺里找到。” 因为钟离雀被禁止学习九流术,在这方面的知识知道的比虞岁还少,所以成了虞岁的优选实验对象。 此时的钟离雀按照虞岁说的调整好听风尺,只要是违背已知正确的行为,都会让钟离雀觉得自己是在做“坏事”。 可是按照虞岁说的去做时,她内心产生了难以描述的激动感,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速度跳动。 钟离雀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兄长钟离山在下午时分来看她,还从外边带来了她喜欢吃的糖果糕点等。 钟离雀从窗口接住兄长带的糖果,又怯生生地将听风尺递出去道:“哥哥,我的听风尺不知是不是坏了,有传文发过来,我却看不见。” “我看看。”钟离山接过去捣鼓片刻,问她,“是谁的传文看不见?” 钟离雀从窗后探出脑袋,伸手在听风尺上点了下:“喏。” 钟离山把有关听风尺的三家奇术都用上了,还是没有发现传文,疑惑道:“对方真的有发传文来吗?地支和星海里都没有找到。” “是谁的传文?我去帮你问问。” 钟离雀拿回听风尺,摇头道:“不用啦,可能是我记错了。” 钟离山似乎是觉得没有帮到妹妹的忙不安心,又道:“我拿去通信院让他们看看。” “真不用。”钟离雀将听风尺收起来,开始转移话题聊别的。 等兄长离开后,钟离雀才轻吁口气,将窗户关上,明明屋中只有她一人,却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和呼吸走到床边去。 钟离雀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听风尺,传文给虞岁:“他们真的看不到。” “你太厉害啦!” 人们都说王府的小郡主资质平平,又呆又傻,可这样的小郡主,在钟离雀眼中却是个天才。 有钟离雀在听风尺上的反馈,虞岁对通信阵的分解进行得很顺利。 钟离雀被禁足不能离开自己的院子,虽然母亲和兄长每天都会来看她,却也只是一小段时间,一天那么漫长,她全靠跟虞岁聊天度过才没那么无聊。 虞岁也真的没有在课上睡觉,而是听完全程再发给钟离雀,钟离雀做完功课才跟虞岁聊天。 两人偶尔也会聊到自己的家族。 “我有三个哥哥,他们都比我厉害。” 钟离雀回她:“可我觉得你才是最厉害的。” 虞岁又道:“我也觉得你很厉害呀,先生教的你听过看过就能学会,我可是要学好几个月。” 钟离雀坐在床边曲着双膝,下巴搁在膝盖,双手捧着听风尺回消息:“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哥哥才是最厉害的。他过目不忘,有的东西先生不教,自己就学会了,就连剑术也是一学就会。” 虞岁:“国院不是还有几年才教剑术么?” “不是国院教的,是我爹爹。”钟离雀挠挠头,犹豫了下,还是解释道,“是我们钟离家的绝技剑术,只有我父亲才会。” “我想起来啦,我听二哥说过,他说这剑术很厉害的,”虞岁躺倒在床上,一手给自己扇扇风,另一只手回消息,“你怎么不一起学?” 钟离雀眼中倒映着听风尺的光芒,字符也倒映其中,她眨了眨眼,盯着虞岁的询问,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若不是和虞岁发传文不会被人发现其中内容,钟离雀就不会和她有如此频繁的交流,更变得亲近。 也正是因为不会被发现这点,钟离雀没能守住心底的倾诉欲。 女孩嫩白的手指在听风尺上犹豫了数次,最终缓慢地敲打在填字界面:“我不能学,钟离家的女孩不能修行九流术,也不能碰刀剑,不可以身怀异能奇术,不能有自保能力。” 虞岁翻身坐起,低头看着这段回复。 钟离雀刚发出去就后悔了,她不该说这些的,懊恼过后,她飞速转移话题,问起虞岁今天在国院过得如何。 虞岁顺着她的话题聊着,没有让她为难,没聊一会钟离雀就说她去练字了。 看来是觉得自己说错话后悔了。 虞岁也没有拆穿她。 两个月后,钟离雀的禁足结束,可以去国院继续学习了。 她早早地来到课室,也有看见她的孩子会碍于规矩和礼仪和她打招呼,钟离雀一一回应。 虞岁还没来。 钟离雀不由往外边看了眼,不知道在等什么。 虞岁来时,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她耷拉着脑袋,看见坐在位置上的钟离雀时张了张嘴,声音却有气无力。 钟离雀小小声道:“你没睡好么?” 虞岁坐下后趴桌就睡,迷迷糊糊说了句:“我今天终于可以不用听课了。” 她这段时间为了给钟离雀补课,白天的文理科都有在听,睡觉时间又少了一半,连续熬了两个月。 钟离雀见虞岁睡着,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打起精神来,第一次不让教习先生来打扰她。 两个孩子都有些身份包袱,也就默契地在国院保持距离,看不出多么亲近,在听风尺上的交流却很频繁。 彼此会分享日常中发生的有趣好玩的事。 虞岁偶尔会跟钟离雀“抱怨”学习九流术麻烦又困难,钟离雀听不懂,她就会耐心解释各种知识。 听懂的钟离雀感到害怕。 在她制止虞岁继续“抱怨”前,虞岁先她一步道:“我就是觉得太累想找人抱怨一下,哥哥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忙,爹娘又不能说,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可以说说这些话。” “若是你觉得我说这些太烦人,可以直接把它们销毁,这样其他人就不会知道了。” “我保证,没有人会知道你看过这些。” 虞岁的保证在钟离雀这里就是百分百安全的。 钟离雀说服自己,我只是在听好友的日常抱怨而已,并不是在学习九流术。 虞岁抱怨完也会说一声:“我只跟你一个人发牢骚,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噢。” 她在提醒钟离雀,哪怕学会了,也不要让除她以外的任何人发现端倪。 钟离雀郑重点头,回复道:“我会保密的。” 女孩们的秘密交流持续了很久很久。 钟离雀交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在与朋友的相处中,这一年的时光过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快。 在她们十三岁这年,发生了一些事。 对钟离雀来说,是影响她一生的转折点。 王府小郡主十三岁这年,大哥韩秉已经十八岁,二哥苏枫十七岁,两人都离开了国院。 在春日里过完十六生辰的盛暃也不用再去国院。 于是在盛夏的日子里,只有虞岁独自前往国院,偶尔有顾乾陪着。 十四岁的顾乾忽然之间就长高了许多,身高体长,站在他身旁依旧矮半个脑袋的虞岁,会觉得自己这些年长了个寂寞。 随着男孩子们的年纪增长,彼此的实力差距也展现出来了,能攀比的东西变多,矛盾也越来越大。 因为年龄相差较大,韩秉对顾乾还能保持礼貌,苏枫虽然也比他大个几岁,却毫不掩饰自己对顾乾的讨厌。 当然最讨厌顾乾、最看不顺眼顾乾的还是盛暃。 顾乾最讨厌的也是盛暃。 两人互相排斥、互相厌恶,见面都不给对方好脸色,好几次动起手来,盛暃为此还被南宫明训斥过,这让盛暃更加难以接受顾乾的存在。 随着男孩们的关系恶化,夹在其中的虞岁也不免被波及。 盛暃就看不惯他俩单独去国院,就算自己不用再去学习,也要挑顾乾在的时候接送虞岁去国院。 虞岁能感觉到这两年顾乾掌握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多,因为要去顾乾的书房看更多的书,她也就表现得更亲近顾乾。 盛暃几次为此跟她吵架,让她离顾乾远点,也让顾乾离虞岁远点。 秋季时,王府车道两旁栽种的枫树飘红,凉风卷着红叶飞舞,在地面吹起一股股小旋风。 今天盛暃去国院接虞岁,没看见顾乾,却还是板着脸。 虞岁坐在靠边的位置,掀起车帘看外边的景色。 盛暃冷不丁地问虞岁:“你喜欢顾乾那个臭小子?” “什么?”虞岁懵懂回头。 盛暃板着脸道:“你不准喜欢他,我是说,你未来的夫婿,不可以选他。” 虞岁低头玩听风尺,敷衍地嗯嗯回应。 盛暃正处于变声期,嗓音听起来有些哑,再加他平时说话就毒,现在听他说话哪怕没有恶意,都觉得凶巴巴的。 “他出身低微,是个野孩子,没有教养,全靠王府扶持,你要是喜欢他,他就敢仗着你喜欢,爬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你看他现在就敢这么嚣张!” “要是没有王府帮他,他算什么东西?他根本不可能在帝都活下去。” 盛暃在回去的路上将顾乾批得一无是处,强调虞岁不可以跟顾乾在一起。 虞岁伸出手比了个数:“哥哥,我才十三岁,现在就谈我选夫婿的事,是不是太早了呀?”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从去年开始,盛暃的脾气就变得越来越暴躁。 “我不管你选谁,反正不能是顾乾。”盛暃霸气道,“再过几日我就要去太乙,没时间再看着你俩,必须在走之前说清楚。” 虞岁一愣,重点歪掉:“你也要去太乙了吗?” 大哥韩秉也是在十六岁那年去了太乙学院修行,早已入了兵家的苏枫还留在青阳没走,只是入了兵家重台修行,逢年过节才回王府。 盛暃说:“我已经收到太乙的邀请,下月就会去学院修行。” 玄古大陆不仅有百家流派,还有六国分割资源。 这六国的修行者数不胜数,源源不绝,六国强弱大小各不相同,修行资源也不一样,为了天下修行者,九流术的巅峰圣者们在大陆的最南边建立了太乙学院。 虽然称其为学院,可它却有一国之大,只为了容纳来自六国的九流术士完成修行。 太乙学院成立数千年,在这其间,有名有姓的九流圣者有三分之二都是从这里出去的,它由数百位千年前的圣者建造,在这里不分六国,只有学院弟子。 说起太乙学院,就不得不提六国的“不战誓约”。 先有六国合盟提出“不战誓约”,才有太乙学院接纳六国修士融为一体。 所谓“不战誓约”,就是六国之间绝不互相攻打开战,各自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无论多么想要强占邻国资源,都受制誓约的力量,无法越过边界进行吞噬。 青阳在六国之中排名靠前,属于超大国,单诸侯国就有上百,几乎每隔几年就要打仗,收复叛变或者镇压有异心的诸侯国。 钟离辞的兵家战神称号,就是在青阳诸侯国的战场上杀出来的。 太乙学院对外表示不挑天赋,不看出身,只要你有修行的心,哪怕你天赋平平,是王孙是乞丐,都可以尝试申请入院。 但同不同意得看他们。 也有天赋卓越者,会收到太乙学院主动发出的邀请。 当然,你一点天赋都没有,是个平术之人也可以申请入院,但是得塞钱,一笔巨额入学费。 这条规定是给那些没有天赋,但又想去学院镀层金回来的王公贵族准备。 虞岁觉得这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规定。 她的大哥韩秉十六岁就收到了太乙学院的邀请,去学院修行,如今三哥盛暃也要去了。 虽然太乙学院不挑天赋出身,但它挑年纪,未满十六岁者不收,下限就在十六岁,上限没有。 第二天在国院用午膳时,顾乾得知盛暃下个月就要去往太乙学院修行,不屑冷笑,说再过两年,他也会去。 专心干饭的虞岁听后抬头,看来太乙学院也是他的目标。 盛暃收到太乙学院邀请这事知道的人还挺多。 就连钟离雀也会跟虞岁聊这事。 随着这几年的相处,曾跟她聊天还怯生生的女孩,如今已是变得越来越活泼。 “岁岁,你三哥也要去太乙学院了吗?” “嗯嗯。” “好羡慕他们呀,我也想去太乙学院看看,听说去往学院的路要跨海,不坐船,天上会有机关术组成的星轨,由飞龙载着他们过去。” 钟离雀向往道:“那景色一定很漂亮,我哥哥说的时候,我都想求他带我也一起去了。” “要是让我爹知道,肯定又要罚我禁足。” 虞岁刚沐浴出来,正穿着衣服,镜子里的小姑娘身着彩裙,彩带柔顺地垂落在裙摆。因为已经入夜,所以她穿了较为清凉的裙子,露出了细白的小腿和半截手臂。 听风尺由红线穿孔挂在腰间,与流苏配饰相撞时发出悦耳脆响。 虞岁回复消息也往外走着。 “以后会有机会去看的。” “三哥的朋友们今晚在聚仙楼庆祝他收到学院邀请,叫我也去玩。” “聚仙楼离西边的超大型通信阵很近,我过去看今晚能不能把它也破解了。” 自从破解了国院的超大型通信阵后,虞岁就开始破解帝都其他地方的,梦想是将帝都的所有通信阵都破解了。 她的破解通信阵行动没有瞒着钟离雀,因为她需要一个人配合才能测试是否成功。 钟离雀就是那个接收虞岁信息的人。 这两年钟离雀被虞岁私下里“坏孩子”的举动刺激的承受能力大增,似乎只要和虞岁在一起,她就有勇气去面对“坏孩子”做坏事的后果。 可若是换她一个人,钟离雀自认做不到。 “你去吧,小心些。”钟离雀回复完就倒在床上,她有些困了,听风尺的光芒暗下去时,她也撑不住闭上眼。 在她闭上眼时,钟离雀感到一股陌生的力量涌动,它带来了恐惧,令她寒毛直竖。 钟离雀忽然睁开眼从床上坐起,她心跳得很快,意识深处预见的信息让她忍不住手抖。 就跟当年叫虞岁不要出课室一样,因为她会遇见林小少爷,会被南宫明打一巴掌。 钟离雀拿起听风尺就要给虞岁发消息,脑海中却忽然响起母亲的话: “你要记住,绝不能被他人发现,就连你父亲也不行。” 她想起自己只是捡起一支羽箭,就要被大人们以审判的目光盯着,似乎只要她说错一个字就会被千刀万剐。 大人们带来的压迫感穷追不舍,像是有长绳系在她脖子,将她高高吊起,令她喘不过气来。 钟离雀拿着听风尺的手在发抖,她咬着嘴唇,浑身是汗。 阿娘说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太危险了。 钟离雀捧着听风尺的双手缓缓放下。 可是……可是这跟上次预见的不一样啊。 上一次南宫岁只是挨了一巴掌,可这次却是被烈火焚烧,她在火海中肉身融化,露出阴森白骨也沾染烈火的模样,能把自己吓得连做一个月的噩梦。 我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吗? 她会死吗? 钟离雀想到这里脑子嗡嗡地,突然之间,她不知哪来的勇气,手指飞速点着填字界面给虞岁发去传文: “你别去聚仙楼!” “快回家去!” “去聚仙楼你会被烧死的!” 平日里很快就回她传文的虞岁却毫无动静。 钟离雀深呼吸平复手抖,她狠狠心,抓着听风尺起身朝外跑去。 稍早些时间,虞岁一直都在看手里的听风尺。 聚仙楼被今儿来的少年郎们包场。 虞岁坐在靠窗边,窗户全开,她从高处看下方热闹的街市,灯火透亮,夜风徐徐,降低了异火带来的燥热。 尽管隔着好几扇屏风,虞岁耳边也是杯盏声声,还有少年们哄笑吵闹的声响,还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喊着岁岁,似乎想要过来,然后被兄长骂走。 虞岁望着听风尺上的仪表圆盘,正在调整字符们的位置,在下一个星轨中,她就将连接上附近的通信阵,在她全神贯注时,意识深处的异火生出一颗小黑点。 她的脑海中响起了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声音: “谁他妈行走江湖这么不小心又要死了啊?” 第10章 第10章 虞岁收起听风尺就往外跑,她现在必须去一个没人的地方。 好在屋里足够吵闹,她跑得又快,没被什么人注意到。 聚仙楼被包场,外面上上下下都有守卫,虞岁一路往外跑去,惊扰不少侍从,纷纷询问她需要什么帮助。 她脑海中不断有声音响起: “能不能活?我问你能不能活?”男人问得很暴躁,“老子就想睡个好觉有什么错?!” 雌雄难辨的声音道:“谁?” “咳咳……”老者沙哑的声音笑道,“是我。” 目前为止这三个都是虞岁曾听过的声音,在老者回答死亡对象是谁后,一个颤颤巍巍的少年声响起:“这什么啊?你们谁啊?怎么回事啊?” 新来的好像比虞岁知道的还少。 少年惊恐的声音把男人逗笑了:“你俩干脆一起死好了,死法我都想好了,老的寿终正寝,小的被自己蠢死。” 虞岁跑下楼去,发现下边的人更多,她小心避开人们,顺利离开聚仙楼大门,在夜晚的街市中飞奔跑起来。 此刻没人有心情为惊恐的少年解惑,雌雄难辨的声音又道:“怎么死的?” “咳咳……诸位,莫慌,我还有点时间,只是伤得太重,等我神魂双核碎了,你们才会被连累到。”温柔的老者笑道,“等会能杀我的人太多,实在是不知道会被谁以什么样的方式杀死。” 虞岁听得微怔,神魂双核?那应该是九流十境以上的实力了,可他们的异火不会孕育新的神魂双核吗? 她远离热闹的街市,朝荒无人烟的地方跑去。 男人没好气道:“我看你还留着一口气在,老头,你说个地点,等我去捞你。” 老者说:“我在太乙学院,五行水场。” 男人立马道:“太远,不去,你死吧。” “什么啊?谁要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依旧惊恐的少年嚎道。 “我这一生都在想办法,如何才能摆脱异火,摆脱灭世者的印记。”老者嗓音低哑道,“它拥有毁灭天地的力量,可我无心使用这份力量,也不想毁灭这片大陆。” “虽然不知它为何会找上我们,但我相信,每一个被选中的人,都没有毁灭世界的想法……可灭世者的身份却让我们活在恐惧之中,整天提心吊胆被世人发现,若是身份暴露,就会被六国追杀,导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我活了七十多岁,这样的事情看过太多次。” 男人嘲笑道:“你都要死了,还可怜别人呢。” 老者笑着,完全不在意,他又低咳两声,背靠着五行水场的墙面,地上血流成河,远处的灯光接连亮起,影子们由远而近。 灭世者的名额是固定的,只有五个,却可以是不同的五个人,当有人死亡后,异火会寻找新的灭世者。 你永远猜不到它将在何时降临。 也许是在你刚出生时,也许是在你即将死去时。 “藏好自己的火焰吧。”老者低垂着头,眸光一点点暗淡,“六国都在寻找灭世者,他们需要知道有关异火的秘密,如果你想摆脱灭世者的身份,那就来太乙学院……我能确信,解开异火秘密的办法,就在学院私藏的天字文中。” “可惜,若是再给我一点时间……” 黑色的火焰忽然爆发,扑面而来的热浪让追逐过来的影子们都后撤散开。 黑色转瞬即逝,当人们再次抬头看去时,老者已经燃烧,红色的火焰吞噬了他的□□,他们能看见火中坐着的人影倒下,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虞岁最后听见的是男人的谩骂和惊恐少年无助的询问,很快这些声音也消失了,熟悉的痛感传遍全身,让她瞬间汗如雨下。 跑出热闹街市来到荒芜区的虞岁,看见了前边迎着月光,水面波光粼粼的池塘。 虞岁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冒着白烟。 在她努力朝池塘跑去时,万万没想到钟离雀会从后方追过来,边追边喊:“岁岁!南宫岁!” 虞岁震惊地回首看去,钟离雀跑得满头是汗,手里还拿着听风尺,她是按照虞岁给的办法,从听风尺定位找过来的。 “别过来!”虞岁喝道,钟离雀被她喊懵了,停下时望着虞岁的双眼瞳孔紧缩,“怎么会……” 在钟离雀眼中,虞岁正和她预见的那样,被火焰包裹吞噬。 虞岁没时间跟她解释,失去力量支撑的她摔落进池塘中,飞溅的水花和声响让钟离雀心头一跳,忙追过去。 怎么会这样……是我来得太晚了吗? 若是我没有犹豫,早点追过来,若是我会骑马,会九流术,再快一点过来,她是不是就不会被烧死? 钟离雀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水面晃荡撞击的哗啦声在寂静的夜晚里十分刺耳,她的双腿似乎没了力气,手也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她想下去救虞岁。 可她不会游水。 落水的虞岁耳边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她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嚎叫。 如今她不再是婴儿时期,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在这份被焚烧血肉骨骼的痛苦中,她至少能勉强抵抗一下。 冰冷沉重的池水为她减缓了部分痛苦。 上一个死去的灭世者,是毫无反抗之力,被大火吞噬,缓慢死去。 这次死去的老者,似乎不想让其他人太过痛苦,防止遭受凌迟之苦,在最后使用异火自焚而死,异火瞬间吞没生命的速度,让其他人没有痛苦太久。 冰冷的池水让虞岁重新睁开眼,坠落的她开始挥动双臂往上浮去。 水面哗啦一声,虞岁破水而出,甩了甩头,水花四溅,一抬头就看见站在池塘边上的钟离雀。 才一会不见,钟离雀就变得脏兮兮,脸上也灰扑扑的,她脱掉了外衣裙,将衣裙和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衣物缠绕在一起,再打结绑在池塘边上的树上,抓着衣服合成的绳子正准备往水里跳去。 虞岁的突然出现惊呆了钟离雀,两人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虞岁似乎明白了钟离雀要做什么,扑哧笑出声来。 “你……你没事吧?你没死,呜呜呜……你、你吓死我了!”钟离雀瞬间卸掉一身的力,抓着绳子瘫坐在地抹眼泪,“你还笑?南宫岁!” 钟离雀这辈子没这么害怕过,就连几年前因为一支长箭被父亲禁足也没有如此害怕过。 她明白死亡的意义,所以无法接受好友的死亡。 “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东西?” 虞岁浮水朝岸边靠近,笑意还是没有收起来。 “我本想喊人来救你的,但是又怕被人发现,正好看见这边有废弃的院子,就翻墙进去,看见人家扔的不要的衣物。”钟离雀吸了吸鼻子,擦着眼泪道,“我就拿它们缠起来,好下去救你……你会游水你怎么不说啊?” 她要气死了。 虞岁浮上岸来,甩了甩脑袋,拧着身上衣物的水,听钟离雀带着哭腔委屈地质问,不由笑着看过去:“我当然是会游水才会跳下去呀,不然我跳下去做什么?” “你都快被烧死了啊!”钟离雀气鼓鼓道,“你不是跳下去灭火的吗?” 虞岁拧水的动作顿住,抬眸的瞬间笑意收敛,“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你被火烧着,全身都是火,火势很大,把你整个都吞掉了。”钟离雀没发现虞岁有哪里不对劲,她还抹着眼泪,“我、我太害怕了,我怕你被烧死。” 虞岁站在钟离雀身前,遮挡了月光,覆下的阴影盖住了她。 不应该被看见的。 火灵球带来的死亡通感不会出现伤口,只有痛感。 那钟离雀是怎么看见的? 虞岁伸出手,给钟离雀解开绑在腰上的衣物,再牵着她站起身,笑着问道:“你怎么会追过来,靠听风尺定位吗?” 钟离雀点点头。 虞岁点开自己的听风尺,发现之前没有看见的传文: “你别去聚仙楼!” “快回家去!” “去聚仙楼你会被烧死的!” 虽然她被“烧死”跟聚仙楼没有关系,却也被预言对了一半。 她确实被“烧死”了。 虞岁表现出惊讶的模样,拿着听风尺疑惑地看向钟离雀:“你怎么知道?” “我……”钟离雀呆住,她不敢看虞岁的眼睛,别过脸去,陷入自我纠结中。 虞岁又道:“你能提前预知吗?” 钟离雀咬咬牙,小小声道:“算、算是这样。” 虞岁忽然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水渍,钟离雀看回来,见她笑道:“很为难的话我就不问啦,我可以不用知道的,只要你没事就好。” 钟离雀听得微怔,冲动之下开口道:“其实我……” “嘘。”虞岁伸手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说话。 异火的火焰在晃动,说明附近还有人。 钟离雀睁大眼望着她,罕见地瞧见虞岁露出戒备的神情。 水面的动静平息,没有声响,如此夜晚,就连虫鸣风声也没有。虞岁环视四周,能确定藏在暗处的不是南宫家或者钟离家的人,若是这两家的暗卫在,早就下水去捞她了。 离开聚仙楼时,虞岁特意将暗卫也甩掉了,或许是今日她和三哥盛暃一起出来,又是在聚仙楼包场,和众多世家少爷一起,所以暗卫没有进聚仙楼盯着,也就给了虞岁机会。 若是钟离家的人,那也早就现身帮忙了,可若是跟着钟离雀出来的,是监视钟离家的人,那她今晚的举动和刚才的对话就危险了。 虞岁依靠异火辨别对方藏身的位置,侧身看向池塘对岸的旧房子道:“出来!” 如果是监视钟离雀的人—— 短暂的安静后,池塘对岸响起了一声怪笑。 男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都说王府郡主是个没天赋的蠢货,我看你这不是挺敏锐的嘛。” 钟离雀因为震惊,眼睛又睁大了些。 今日可真是不该出门。 人倒霉的时候,就什么倒霉事都能遇到。 虞岁将钟离雀护在身后,面向对岸,俨然一副郡主威严的模样:“你是什么人?也配对本郡主指指点点。” 男人被她强装威严的模样逗乐了,大笑道:“这还不是郡主你本人给的机会。” “要是王府的暗卫还在,我哪有机会对你指指点点啊。” 虞岁却从这话中听出来了,对方针对的是她,不是钟离雀。 “哼,你也知道我王府暗卫还在,识相的就赶紧自己滚。”虞岁冷哼道,神色高傲,“若是被本郡主抓到,就割了你的舌头,再挖了你的眼珠子。” 不管是针对钟离雀,还是针对她,这人都不能放过,因为他今晚看见的听到的,任何一样传出去被南宫明知道,她和钟离雀都得完蛋。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虞岁是无论如何都没法主动碰到对方的,只能激怒对手,让敌人来找她。 躲在阴影中的男人哈哈笑道:“今日本想着碰碰运气,看看能否从一个蠢货身上把农家的至宝息壤拿走,却没想到真让我赶上了。小郡主,死到临头就别嘴硬了,我还得感谢你甩掉了自家暗卫,给了我这个机会。” 原来是为了息壤而来。 黑影从树上落在墙头,体格瘦弱的男子刚现身时还在池塘对岸,在他双手掐诀后,残影晃悠,人已来到两个小姑娘身后。 大人投下的阴影笼罩她俩。 男人近在咫尺的怪笑声如毒蛇吐信,带来的危机感令人毛骨悚然。 钟离雀拉着虞岁要跑,却被虞岁反推进池塘里,她俩本来就站在岸边,离得太近,虞岁没费什么劲就把人推了下去。 “哎?!” 钟离雀落水的那瞬间甚至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跑?”男人掠影来到虞岁身前,手背青筋若隐若现,他一只手掐住虞岁的脖子,将她从地上带起,“放心,我会速战速决,不让郡主你死得太痛苦。” 说着将她拉近到身前,凑近一闻:“娇滴滴的小姑娘身上果然是香的,这香味馋得让我都不舍得……嗯?” 即将丧命在他手中的女孩,没有狼狈地挣扎,反而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虞岁轻声道:“速战速决。” 她也只有这一次机会,让敌人轻敌而造成致命一击的机会。 虞岁手中的五行光核贴着男人颈侧碎掉,黑色的火焰从光核中溢出的瞬间就将男人整个吞没,他甚至没来得及惨叫一声,燃烧的身体条件反射地踉跄退后。 没了束缚的虞岁摔倒在地,她伸手揉了揉脖子,一手撑地站起身,本就黝黑的瞳仁,倒映着燃烧的人体时,火焰似乎让她的眼眸越发黑亮。 异火强势凶猛,它无视一切异能奇术,张扬的火焰正在向虞岁展示自己足以毁灭一切生机的可怕力量。 虞岁感到这股力量吸引着她,它充满诱惑,在自己耳边似情人低语,也似恶鬼哄骗。 烈风吹着火焰朝虞岁倒去。 黑焰飘摇,似远似近,它无声邀请虞岁去扩大这份足以吞噬天地的力量,使用它吧,它是这片大陆至高无上的力量,可以碾压一切,也将毁灭一切。 夜风吹着虞岁的长发,垂在身侧的五指微动,浑身湿透的她冷意加重,忽然间想起钟离雀不会游水的事,立马转身跳下池塘。 黑焰追逐着她,似不甘地咆哮,却随着虞岁入水后消失。 水下的世界冰冷、安静。 钟离雀甚至无法确定时间的流逝,入水后她的大脑停止运转,懵了许久也没有反应过来。 从懵逼落水,到被虞岁拽出水面,钟离雀都迷迷糊糊。 虞岁将她拉回岸上,拍着她的背询问:“没事吧?呛水了吗?” 钟离雀咳嗽着摇摇头,余光瞥见旁边焦黑的一团,吓得站起身来,她抓紧了虞岁的手:“你没事吧?那个坏人呢?” “没事,他死了。”虞岁安慰地拍了拍她,重新拧着衣物的水分,随后弯腰将地上烧得焦黑尸体扔进水里,“要是他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俩,所以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钟离雀站在原地,神色呆呆地望着虞岁。 艰难搬动焦尸的虞岁见钟离雀呆住,抬头茫然问道:“吓倒你了吗?” 钟离雀回过神来,她说没有,随后挠了挠头,有些纳闷地问道:“我是自己不小心踩滑了掉下去的,还是那人推我下去的?” “我推的呀。”虞岁老实道。 “你、你?”钟离雀感到有几分崩溃,“我不会游……” 她话还没说完,虞岁又道:“我知道,我会救你的。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若是让钟离雀看见异火,那就麻烦了。 所以她才将钟离雀推进水里,再趁机把人杀了。 不管钟离雀懂不懂灭世者的事,虞岁都不想让她知道,异火的危险程度远超息壤。 它甚至会让人上瘾。 虞岁也是第一次使用异火,哪怕之前在测试五行光核时发现了能够召唤异火的方式,她也没有轻易尝试。 潜意识告诉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黑焰。 钟离雀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对她说这种话。 简单直白,却又充满安全感。 事实上认识虞岁以后,她每一次都说到做到,从未对自己食言,或许这也是钟离雀愿意亲近她的缘故,因为虞岁从不会让她失望。 “为什么是你保护我?”钟离雀低声道。 虞岁想了想说:“因为我比你大呀!” “你生辰是五月,我是一月,是我比你大才对。”钟离雀看着虞岁说,“既然是我比你大,那以后就是我保护你。” 她认真道:“我也会保护你的。” 蹲在岸边洗手的虞岁抬头,她看见少女充满勇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约定互相保护的两人,片刻后望着地上的焦黑尸体沉默。 虞岁说:“得把他扔水里,再把地面的焦黑去掉。” 钟离雀犹豫道:“可是……好脏啊。” 虞岁眨巴着眼看过去:“所以我才不想一个人做。” 两人对视一眼,认命地动起手来。 她们把焦黑的尸体扔进水里后,拿着石块蹲地上清除焦黑痕迹,虞岁嘀咕道:“希望以后少点人来追杀我,毁尸灭迹太麻烦了。” 钟离雀换了只手继续刮,她也苦着脸道:“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虞岁答:“他们说农家的至宝息壤在我这。” 钟离雀好奇道:“那是很厉害的东西吗?” “应该是吧。”虞岁说,“我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 钟离雀顿了顿,轻声道:“之前你问我为什么能提前预知,其实我也不知道,在我很小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预见周围的人不好的一面。” “我没法自己掌控,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也许是在我睡觉的时候,也许是在我吃饭写字的时候,只要有噩兆降临,我就能隐约感知到。” 钟离雀说着停下动作,陷入回忆中。 “我六岁那年,吃饭的时候忽然预见我娘外出时会意外落水,于是就哭着告诉了我娘,让她不要去水边。” “我娘很惊讶,详细询问之后,她就握紧了我的手,让我不准告诉任何人,以后再有这种情况,绝对、绝对不能说出去。” 虞岁歪头看过去,这绝对算是九流术的一种。 与占卜预知相关,可能是阴阳家、道家、方技家,这三家的异能奇术。 钟离雀一直遵守母亲的警告,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直到遇见虞岁。 除了母亲,虞岁是第二个她出言提醒,想要规避厄运的人。 “我后来也知道,这应该是九流术的一种,若是被其他人发现,我就死定了。”钟离雀轻声说道,“我怕死,怕爹爹为难,怕连累阿娘和哥哥他们。” 虞岁说:“如果你也不清楚这份力量是怎么回事,那它就是危险的,与其让它变成不可控的危险,不如去掌握它。” 钟离雀扭头看向虞岁,后者依旧在刮着地面的焦黑:“不用怕,去学九流术吧,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 懵懂的少女只凭借勇气就冒死前来救她。 作为回报,我也会救你的,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 第11章 第11章 这个充满危险与秘密的夜晚,幸运地没有被他人发现。 虞岁回去的路上就靠异火的燥热蒸发了身上水汽,完全看不出曾落水两次。 这边本就离将军府近,钟离雀气喘吁吁地从后门跑回去,为她开门的侍女是母亲身边的亲信,全程帮她掩护。 虞岁回到聚仙楼时,盛暃正到处找她,差点没把整座聚仙楼翻过来,见她耷拉着脑袋从外边回来,压着脾气问她去哪了。 “我想吃那种烤的肉丸子。”虞岁伸手比划着,委屈巴拉道,“但是聚仙楼没有,我就想出去买,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盛暃差点没被她气得昏过去,旁边的少年们都觉得他要把小郡主给怒喷一顿,已经做好准备在他开口的瞬间就把虞岁给捞走。 结果盛暃只是狠狠瞪了眼虞岁,碎碎念两句就过了。 虞岁有惊无险地回到王府,躺在床上回想今夜发生的事,一夜未眠。 农家至宝息壤在她体内的消息,似乎有许多人知道。 他们一直潜伏在帝都,远远地监视着她,如果不是王府暗卫在,他们早就一拥而上。 倘若取息壤需要杀了她,那南宫明留着她的命,不让素夫人取得完整息壤,也算是控制素夫人的一种手段。 可素夫人会一直这么被动吗? 她应该也很不甘心。 虞岁重新睁开眼,摊开手掌,看掌心燃烧的小小火焰。 如果她没有想起钟离雀还在水中,没有去救钟离雀,那她一定会走向燃烧的异火。 它的确是这片大陆最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能够影响他人意志。 虞岁想起老者死前说过的话,她不由问自己: 我做得到吗? 毁灭世界这种事。 让异火燃烧吞噬整片大陆,烧毁她庭院中亲手栽种的栀子花,烧死几位兄长,钟离雀,今晚闹市中陌生的男男女女,烧死所有人。 做得到吗? 异火可不会满足于她只烧死想烧死的人事物。 它要吞没摧毁的是整个玄古大陆。 天地万物,一切。 虞岁盯着掌心飘摇的火焰直到天亮。 微光照进屋中的时候,她决定了,要去太乙学院,去找老者说的,能摆脱异火的天字文。 有了目标,虞岁便开始留意一切有关太乙学院的消息。 国院安排的课程也越来越难,在体力一术上的课越来越多。 钟离雀学不了这些,只能晚上偷偷看听风尺,虞岁会把一些技巧要领告诉她。 虞岁也会去顾乾的书房,将有关占卜预知的信息发给钟离雀。 这两年顾乾离开帝都的时间较长,经常好几个月不在,虞岁借口“思念”顾哥哥,去顾乾的屋子替他清理杂物,修剪花草,在书房“睹物思人”。 南宫明倒是很乐意她跟顾乾关系亲近,顾乾在帝都惹事,南宫明不方便出面的时候,都是让虞岁去解决的。 虞岁就是顾乾在帝都横着走的靠山。 顾乾每次外出回来,都会给虞岁带礼物,从金银首饰,到有趣的小玩意,或者文房四宝,长弓刀剑等,什么都有。 只要是他觉得虞岁会喜欢的,都会给她带回来。 顾乾会去听风尺无法传文到青阳帝都的地方,两人就没法靠听风尺得知近况,虞岁也不知他在外边做什么,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天晚上,虞岁在顾乾的小院清理昨夜风雨吹折的花树,忙到很晚,毕竟做戏做全套。 院门猝不及防地从外撞开,只剩一身白色内衬的少年匆忙进来,背上昏迷不醒的少女披着他的青衫。 正在扫地上落花的虞岁吓了一跳:“顾哥哥?” “岁岁,你在正好,”顾乾看见她微惊,随后放下心来,急声道,“等会儿通信院的人会找到这来,你帮我拦一下。” 虞岁站在原地,眨巴着眼看他背着人进屋去,一会后才哦了声。 通信院的人来的不少,还带着帝都守卫,漆黑的军服威严肃穆,自带压迫感。大人们都高她一截,虞岁站在院门前,轻轻搓了搓有些凉的手臂。 不巧,来的还是熟人。 就是曾经在国院中教虞岁填字诀和星宿定位的巡逻卫,几年过去升了官职,已不在国院。 如今的通信五行院,李祥院长抬手,示意其他人停下,朝站在前方的虞岁垂首:“郡主。” 站在院门口的少女脆声道:“李大人,好巧呀。这么晚了,你在这做什么?” 李祥抬头看了眼虞岁身后的小院,神色有几分犹豫:“有人从通信院劫走一名囚犯,这名囚犯曾试图入侵青阳的通信院中枢,疑似他国密探。” “这样呀。”虞岁抬手压下被夜风撩起的鬓发,笑弯着眼道,“我来清扫小院里的杂物,昨夜风雨太大,里边的花树都七歪八倒的,怕是要清理许久。” 李祥身后的人神色各异,明白了虞岁的意思,又有些不甘心,想要上前,被李祥一个眼神制止。 “既然如此,我等就不打扰郡主了。”李祥不再犹豫,干脆走人。 他不想和难缠的南宫王府对上。 等李祥等人都走远后,虞岁才转身推开院门进去。 她刚走到门前,就听里边传来啪地一声脆响,少女羞怒道:“你这流氓!你竟然脱我衣服!” 屋里的顾乾揉着自己被打的脸,冷笑道:“你眼睛就只看得见我脱你衣服,看不见我给你把毒逼出来?” 少女怒道:“我又没要你救!” “行,那你起来赶紧走,我还不想被你连累。”顾乾说完就走。 门口的虞岁退后两步,开门出来的顾乾眼里还带着余怒,半边脸火辣辣地疼,红指印十分明显。 这妮子受伤看着像要死了,打人的力气却不小,他真是好心被当作驴肝肺,早知如此就不该去摊上这么个麻烦。 顾乾心中一番腹诽,差点撞上站在门口的虞岁,余光瞥见她才收起情绪。 “李大人他们走啦。”虞岁说道,“顾哥哥,你藏了通信院追捕的囚犯吗?” 顾乾撩起眼皮:“不说这事,晦气。” 他本想让虞岁去看看屋里的项菲菲,帮她上个药什么的,但转念一想,虞岁好歹是王府郡主,娇生惯养长大的,哪会照顾人,便把话压回心底。 “走,你是不是没吃晚饭,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顾乾带着虞岁往小厨房走去。 虞岁跟在他后边,边走边念:“藤椒肉丸,肉夹馍,廋肉粥……” “明天,明天给你做。”顾乾推开厨房门,“今晚就吃点清淡的,我给你煮碗面,加两个蛋。” 虞岁站在门口,拖长音哦了声。 “那我继续去扫院子。”她说。 顾乾从窗口探出头来:“你扫什么,放着等会儿我来扫。” 虞岁拿着扫帚在地上转了一圈,院墙上突然窜出一个黑影,翻身帅气落地,正巧面对她落下。 “顾乾!你他妈带着人先跑了就丢我一个人善后是不是兄弟?!”愤怒的少年翻墙进来就要朝顾乾理论,冲上前两步见到虞岁,顿时变得结巴,“对、对不起,我好像走错了,这是南宫王府的墙吗?” 虞岁惊讶地看着他。 御医院季首席的小儿子,季蒙。他们是同一批进入国院学习的孩子。 季蒙因为庶子的关系,前期没少受别的孩子欺负,是顾乾和那些世家少爷撕破脸,救了他,虞岁就常常见到季蒙跟顾乾一起玩。 因为虞岁三哥的关系,季蒙跟她不熟。 “你自己跑得慢怪我?”顾乾又探头看出来,“赶紧把人带走,省得留在这给我添麻烦。” 季蒙看过去:“不是你自己带回来的吗?” 顾乾冷笑:“她中了毒,你去看看,可别让她死在我这。” 季蒙挠挠头:“我一个男的,不好吧?” 他怕自己也挨一巴掌。 季蒙余光在看虞岁,这不是有郡主在吗? 顾乾瞪他一眼:“赶紧去。” 季蒙拿着瓶瓶罐罐进屋去。 中毒的项菲菲早就扛不住晕过去,季蒙看了看伤势,确实挺重的,便凝神为她清理伤口和毒素再敷药。 虞岁坐在桌边吃面,等她吃完,季蒙也没有出来,中途顾乾进去看了会,出来时不见怒气,应该是没事了。 顾乾走到桌对面坐下,双手交叠,下巴搁手臂,趴着看虞岁吃面。 “你要吃吗?”虞岁夹了一筷子面递过去。 “你吃。”顾乾说,“我就喜欢看你吃东西。” 虞岁弯眼笑了下,埋头吃着。 顾乾问她:“你明年就不用再去国院,想好接下来要去哪修行了吗?” 虞岁头也不抬道:“没想好,顾哥哥你以后要去哪?” 顾乾说:“我肯定是去太乙。” 虞岁:“那我也要去太乙。” 顾乾没忍住笑道:“怎么我走哪你就走哪。” 虞岁撒谎脸都不红:“因为跟着顾哥哥你有安全感啊。” 就算她不追着去,南宫明也会想尽办法把她往顾乾身边扔,让她去保护顾乾。 顾乾叹息:“真拿你没办法。” 还在变声期的少年,嗓音低沉,却不难听出话里的无奈和宠溺。 虞岁吃完面,顾乾送她回去,却没想到会在门口遇上从太乙学院回来的盛暃。 十八岁的盛暃高了两人不少,也没了少时的稚气,那股刻薄的傲气牢牢长在他眉眼中。 他完全继承了父亲南宫明的长相,却与南宫明是两股截然相反的气质。 父亲是温和的阴柔。 儿子是外露的刺,阴阳怪气的邪恶。 盛暃见他俩深夜回来,气不打一处来,看了眼虞岁:“还不快过来?” 虞岁往门口走,被顾乾抓住手腕,给她腕上系了一串金翡翠手链:“你不是怕热吗,这是能解暑清凉的南国翡翠,夏天都不用挨着琉单玉石就能解暑。” 他当着盛暃的面给这种东西,虞岁都不用猜,这俩等会儿肯定要打起来。 但她不管这些,摸着手链笑道:“谢谢顾哥哥,那我先回去啦!” 虞岁刚走到门口,就被盛暃抓着,神不知鬼不觉地卸下她手腕的金翡翠手链,再扔给顾乾。 “什么脏东西都敢往手上戴,”盛暃冷哼声,抓着虞岁道,“我之前跟你说过什?让你别跟这废物来往。” 虞岁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乙学院的天才太多,竞争太大,盛暃好像越来越易怒暴躁,每次回来都不太开心的样子,在她和顾乾的事上更是一点就炸。 她也想过从盛暃这里打听有关太乙学院的事,可盛暃脾气贼差,压根不想提。 “三哥。”虞岁小小声叫着,顾乾走上前去,要将虞岁从盛暃身边带走,战况一触即发。顾乾伸出手的瞬间,盛暃将虞岁甩去身后,两人之间有无形的气浪对冲引来的波动。 虞岁踉跄站好,抬头看去,那两人已经打起来。 两人的五行光核都在运转。 任何异能奇术,都需要“气”的维持,五行则为先天之气的运转形态,从天地日月星辰,山川万物中获得的“先天之气”,转化为个人的力量形态,支撑异能奇术的具象存在。 各家有不同运转先天之气修行的办法。 但万变不离其宗,虞岁最初接触这些的时候,就觉得九流术的修行如道家所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天地是一。 先天之气是二。 五行就是这个三。 可道家弟子的修行,会将一比作“道”,而非天地。 盛暃入了名家,如今修为已到七境,顾乾没有入家修行,但他的五行光核却也达到了四境。 两人没有使用异能奇术,就全靠纯武术技巧,拳风交汇时,引气相震,气浪的波动横扫,刮得虞岁脸疼。 顾乾与盛暃对拳的瞬间被击退,一股气回冲到他心中,似要震碎他的五脏六腑,两个瞬息之后顾乾没能稳住,五行之气爆裂,再将他击飞。 眼看要飞摔到墙上去的顾乾,被外出回来的南宫明从马车中伸出一只手,挥手轻扬间,将附在顾乾身上的五行之气卸掉,让他得以稳住身形站好。 “干什么?” 南宫明从马车上下来,神色不善。 盛暃眸光微动,冷哼声别过头去,带着虞岁往府中走去。 “盛暃。”南宫明沉声叫了句,又看向顾乾,见他没事,才往里走去。 这天晚上虞岁全身而退,啥事没有。 盛暃则没那么好运气,被南宫明训斥一顿,因他不服气地顶撞,跟朝南宫明吵起来,又被隔空扇了一耳光。 看着被打一巴掌的盛暃,虞岁莫名觉得有点开心,终于不是她一个人被打了。 南宫明叫她出去,虞岁就乖乖出去,估计是爹打儿子的场面会过于暴力,不让她看见。 虞岁走后,让人去通知了盛夫人,盛夫人急忙赶过去,这才把盛暃带走,让他少挨了不少打。 盛暃有盛夫人这个靠山,有底气,敢跟南宫明对呛,南宫明也不会真把他怎么样,抛开别的利害关系不说,盛暃毕竟是他的亲儿子,从小看着长大的。 虞岁就不一样了。 抛开从小看着长大这点,在南宫明这,她只是牵扯素夫人的棋子,保护顾乾的工具人,要是敢跟南宫明对骂,也没有素夫人给她撑腰。 虞岁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没过几天,盛暃离开王府,回去太乙学院时,看见虞岁戴着的金翡翠手链,直接发飙,当着素夫人的面跟虞岁大吵一架。 也可以算是他单方面地吵架,虞岁全程懵逼脸,回应的词都是“什么”“三哥你先冷静”“不是这样呀”,素夫人冷眼旁观,半个字都没说。 最终盛暃和虞岁闹崩,开启长达数年的冷战。 虞岁摸了摸脸,不管。 也没法管。 似乎只要顾乾还活着,盛暃就不会满意。 盛暃不常回家,不再给她发传文,回家遇见也冷脸相待,半个字不说。 大哥韩秉已经离开太乙学院,到偏远的诸侯国历练;二哥苏枫在兵家重台修行,也不常回来,偶尔回来也是跟盛暃玩,毕竟他也不乐意看见顾乾。 虞岁与顾乾关系越好,与家中兄长们的关系就越远。 次年,顾乾十六岁,去了太乙学院。 他临走前对虞岁说:“我先去探探路,等你来的时候,换我罩着你。” 虞岁笑道:“好呀。” 月色如水的夜晚,路边草丛中萤虫飞舞。 顾乾往前走了没两步,又回过头来,神色认真道:“岁岁。” 虞岁应声:“嗯!” 顾乾看了她许久,最终摇摇头,帅气地扬眉一笑,招手转身:“我走了,回去吧。” 虞岁一直看到他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在她十六岁这年,没能去太乙学院,因为术士们在她这依旧测不出与任何一家契合的天赋来。 虞岁也不可能忽然之间就变得聪明到让南宫明同意送她去太乙学院。 于是她给南宫明等人制造出自己忽然间勤学刻苦的形象,问就是想去顾乾身边跟他在一起。 南宫明对她的觉悟感到满意,又对她的天赋有一点点不满意。 恰逢这年青阳国内战事又起,南宫明变得忙碌,常常不在帝都,也没空去烦恼女儿的天赋问题。 就连素夫人也经常看不到人影。 没有这二人看着,虞岁自由不少。 一直到她十八岁这年,战事平息后,南宫明才从外回来,回府的当天晚上,他就叫来虞岁,告诉她,我向太乙学院支付了一笔巨额学费,你明日就启程去太乙。 虞岁还没来得及去猜她这抠门的爹爹怎么忽然间转了性,开始助力女儿的梦想,就听南宫明又道:“你去太乙,配合顾乾行事,为他扫清障碍,再助他拿到浮屠塔。” 南宫明转过身来,看着眼前已经长大的孩子。 她眉眼生得像母亲素夫人,却没有素夫人的冷漠,黑瞳中流淌着静意,抬眸时灵动可人,也没有素夫人的叛逆,对他从来都是乖巧听话的。 南宫明说:“这是我第一次交给你任务,岁岁,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虞岁应声垂首,在第二天离开了王府。 第12章 第12章 马上出发去太乙学院这事,虞岁只告诉了钟离雀一个人。 钟离雀看见消息已经是晚上,她急忙回复传文:“怎么这么突然?” “你已经走了吗?” “啊啊啊我都没来得及看你最后一面!” 坐在马车上,已经离开帝都的虞岁,看见这条传文挠了挠头。 “我是去太乙学院修行,不是死了。” 钟离雀回她:“你一个人在外边要小心啊,太乙学院有六国的人,人多混杂,对南宫家有敌意的也不少,学院似乎是不管这些的。” 虞岁刚想回她放心,马车就停下。 负责护送虞岁的是南宫明的心腹之一,王府禁军队长,曹岩。 马车外传来曹岩恭敬的声音:“郡主,龙车点到了。” 虞岁收起听风尺,掀开车帘朝外望去。 前边是青阳边界的汜水河,河流宽阔,需渡船才可过岸。 岸边青草葱绿,白色的、紫色的小花交错其中,夜雾弥漫在河面,黑暗中除去随行队伍拿着的火把,就是飞舞在河面上发光的萤虫。 太乙学院有世间最强机关术建造的云车飞龙,除去四大机关世家联手建造外,还有名家七圣为它赐言,让它能在天上飞翔,永不坠落。 学院在六国都设有龙车点,只要在学院中有所报备者,龙车就会准点来到乘坐点接送学生们。 想要去往太乙学院,乘坐云车飞龙是唯一的办法。 虞岁走下车来,抬头朝天上云雾看去,远处有一抹金色若隐若现,由远而近。 此刻从远处看去,飞龙缥缈,像是一条细长的、金色的线。 曹岩在旁嘱咐道:“到了太乙,会有在外城的南宫族人为您引路。顾少爷这次被法家困住,需要名家的氐宿天秤做裁决,王爷也已经备好。” 虞岁收回看向天际的目光,转过身来,曹岩将一个黑色的长盒子递给她。 南宫明让她去太乙学院,也算事出有因,若不是顾乾那边被困,他也不会如此急忙地让虞岁过去救场。 毕竟远在太乙的三儿子盛暃根本不搭理顾乾的事,他巴不得顾乾倒霉惹事被赶出学院。 因为隔得太远,南宫明也只能等盛暃回来再收拾他。 虞岁刚接过黑盒子,就听见低沉的龙吟声在上空响起,金色的长龙从高空云雾中俯下身来,它双眼的光芒穿过厚厚云雾,洒落在岸边渡口。 远看是一条金线,近看才发现,其实是一段一段身躯相连而成的“线”。 虽然是人造死物,却精巧绝伦,仿佛有真龙现世遨游天地。 龙车朝渡口下放接送的道路,虞岁能听到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响,她望着前方藏了一半身躯在云雾中的庞然大物,和第一次看见国院通信阵的感觉一样,再次被这个世界的奇妙惊艳。 “郡主,”曹岩等人垂首行礼道,“一路保重。” 虞岁朝他们挥挥手:“那我走啦。” 她抱着长黑盒子朝龙车走去,有人站在入口处等待,被夜风吹得衣袂飘摇,见下方的小人影逐渐走近后,男人扬起微笑道:“留步,我是这次云车飞龙的车夫,莫云,还请姑娘在学名册上确认身份无误。” 虞岁接过莫云递来的学名册,翻了好几页才看见自己的名字,在下边填好需要的信息再交回去。 莫云确认后,侧身道:“请。” 虞岁站在龙口前,朝里面看去,灯光熠熠,她迈步向前,踏入这个瑰丽奇妙的世界。 龙车开始飞行,重新进入云雾之中,朝着玄古大陆的最南边出发。 莫云领着虞岁朝她的房间走去,温声说道:“路途遥远,你可以先在客房中休息一晚,明日辰时才到学院。若是需要用膳,可以去靠后的红房告知,稍后就会有人将晚膳送到你房间来。” 虞岁低头看地面木板,能感觉到龙车在飞行,速度还不慢,但丝毫不影响人们在里面走动。 “这就是你休息的地方了。”莫云停留在一扇黑色的门前。 这一节龙车过道两旁都是黑色的门,上边还写有编号,虞岁的客房是八零六。 “你是最后一名学生,接下来龙车不会停顿,会一直到学院。”莫云推开门,示意虞岁进去,并垂首优雅道,“到时候会有通知,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虞岁站在门口打量着屋内,布景精致,有小窗,有小床,还有妆台,桌椅,靠窗的桌上还放有插花瓶,瓶中一束她叫不出名字的白花正在盛放,是充满舒适的个人世界。 太精致了。 虞岁心中感叹,走到窗边坐下,小心推开窗户。 木窗扣得很紧,她一次只能推开一点,慢慢地推开半扇窗后,她看见了外边漂浮的云雾,长约数百米的金色龙车在其中沉沉浮浮。 不知飞过何地,虞岁从高处往下看去,透过云雾看见了下方的万家灯火,从热闹的都城到寂静的乡野,再到零星火光的山林。 最终她看见的是一望无际的海域,海上明月升降,却看不见这片天地的尽头。 南边的无尽海,是阻止世人进入太乙学院最大的阻碍,它一望无际,没有尽头,据传似乎比六国加起来还要大,占据了玄古大陆一半的面积。 海上常有雾,会迷惑人们心智,若是没有精确的导航非常容易迷路,最后死在海中。 哪怕是坐船也无法从无尽海到达太乙学院,无尽海中有大大小小数千上万个法阵,一个套一个,至今还没有人能乘船穿过无尽海到达太乙学院。 想要去往学院,只有乘坐云车飞龙。 虞岁接下来看到的都是无尽的海域,月光照耀下,或是湛蓝,或是黑沉,偶尔云雾遮掩,什么也看不见。 她单手托腮,看了良久,又似在发呆,直到敲门声响起。 敲门声笃笃笃响个不停,不像是优雅的车夫莫云能干得出来的事。 虞岁走上前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一男一女,跟她差不多年纪。青衫少年耷拉着脑袋,像是没睡醒,梳着双马尾辫的白裙少女则满眼兴奋,见到虞岁时眼睛又亮了几分。 “我是来自太渊国的薛嘉月,”少女朝虞岁笑弯了眼,又伸手指身旁没睡醒的少年,“这是我表哥,薛木石。” 虞岁眨眨眼,没说话。 薛嘉月自来熟,将挂在臂弯的食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叠小食盒递给虞岁:“这是见面礼,我们都是今年新来的学生,提前认识一下吧!” 说完也不管虞岁要不要,直接塞她手里后就转身去敲对面的门。 看得出来这姑娘正处于兴奋的状态。 虞岁打开手中的食盒,看见里面装着的糕点后,又默默盖了回去。 “有人吗?”薛嘉月敲着门,许久没回应,刚将耳朵贴在门上,就见屋里的人开门,她险些摔进去,站在门口的人影侧身避开,没有要扶的意思。 “哎!”薛嘉月抓着门框稳住身体,“好险,你……” 她抬头看去,见到屋中人的装扮后顿住。 虞岁与薛木石也朝开门出来的人看去,薛木明似乎连困意都少了些,只是眼中多了几分困惑。 站在门口的少年白衣束腰,玉冠束发,腰间佩剑,一手按压在剑柄,气势冷峻。过道昏黄的光芒晕染在他过于白皙的肌肤上,浓黑的眼眉下,一双凌厉却又充满沉默的眼轻轻扫过薛嘉月。 长相过于俊俏,气质稳重成熟,让薛嘉月看得心跳加快。 她忙退后两步来到过道中,说话都轻柔了些,只是语调依旧藏不住的欢快:“这位少侠,我是来自太渊国的薛嘉月,都是新来的学生,我们就提前认识一下吧!” “喏,这是给你的见面礼。”薛嘉月将小食盒递出去。 少年沉默不语。 虞岁挠了挠脸,有些不忍看。 薛木石小声提醒:“人家是女的。” “啊?”薛嘉月回头,“表哥你说什么这么小声?” “不是少侠,”薛木石费劲道,“她是女的。” 薛嘉月目光震惊地看回去。 “少年”没有接食盒,只压低嗓音道:“南靖,李金霜。” “哦……哦哦。”薛嘉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止不住点头,为了避免尴尬,她火速去敲响李金霜隔壁的门。 在李金霜关上门时,隔壁的门开了。 出来的少年高高瘦瘦,穿的跟外边几位比起来较为落魄些,就一件蓝色素简长袍披着,衣物对他来说好像只需要能遮住该遮的地方就好。 少年抬手扣了扣头发,衣袖就滑下去一大截,露出他伤痕累累的手臂。 “大半夜不睡觉,敲人房门干嘛呢?”少年扣完头发又打了个哈欠,狭长的凤眼漫不经心地扫过外边的人们。 “送见面礼。”薛嘉月扬着大大的微笑,“我是……” “知道了,太渊国人。”少年接过薛嘉月递出来的食盒,却朝对面的虞岁看了眼,轻抬下巴示意,“你呢?” 另外两人也看向虞岁。 虞岁这时候也不好继续当哑巴,开口道:“青阳,南宫岁。” “噢,南宫郡主。”少年朝虞岁挑眉,“久仰大名。” 看过去的眼神却有几分意味深长。 “你呢?”薛嘉月催促,“你都问了别人,总不能自己却不说吧。” 少年懒洋洋道:“农家,卫仁。” 三人听得一愣。 其他人都说自己是哪国人,他上来就报自己是哪家弟子。 “这玩意,”卫仁打开食盒吃了两口糕点后又吐回去,毫不客气地盖上,关门前评价,“狗都不吃。” “哎!”薛嘉月反应过来,没生气两秒,举起的手又放下,“又不是我做的,是在这龙车里拿的食物。” 薛木石忽然道:“你别动。” 薛嘉月回头:“怎么了?” “别动。”薛木石满脸为难,似乎不想管事,又不得不帮忙。 他走上前去,撩开薛嘉月后颈的头发,从她后颈发根中拎出一只小小的红蝎子来。 “农家的石蝎子,是他们窃取情报常用的。”薛木石把小红蝎子扔给薛嘉月,退后五步,他自己其实很怕这种小玩意。 薛嘉月看后瞪圆了眼,气得要死,拎着石蝎子朝卫仁的房门甩去:“你也太心机了吧!” 说完不解气,还想踹门,又觉得这是在龙车上,对方已经是入了流派的弟子,一个石蝎子她都没察觉到,万一再有什么别的东西就不好办了。 薛嘉月忍了,一脚踩碎石蝎子后气呼呼地离开这一节龙车。 虞岁看着地面碎地四分五裂的石蝎子,片刻后,那些碎片兀自复原,重新拼接成石蝎子,顺着门缝爬进去。 屋内没有点灯,黑乎乎一片,躺在床上的卫仁伸出手,让红蝎子爬到指尖,再塞入口中嚼烂吞下。 虞岁关上门,重新坐到窗边,望着外边的黑海陷入沉思。 卫仁说农家时,她就确定,这人知道息壤在她这。 薛家这对表兄妹,妹妹活泼擅长打交道,哥哥像个社恐,眼力见却不一般,能立马发现卫仁留在薛嘉月身上的石蝎子。 至于那位女扮男装的“少侠”李金霜,有点意思。 虞岁屈指轻敲桌面,片刻后拿起听风尺,在无尽海内,没有通信阵,也无法建立通信阵,也就没法向外发送传文。 她看了会毫无动静的听风尺,又看了眼放在旁边的黑盒子,里面装着氐宿天秤,是要去法家场地把顾乾救出来的重要道具。 虞岁想了想,打开食盒,抓了块绿豆糕放嘴里吃,片刻后,她全都吐掉了。 确实。 这玩意狗都不吃。 虞岁一夜未眠。 她在窗边坐了一夜,看月亮缓慢沉没,再看太阳东出,橘金色的光芒冲破云雾,一点点照亮海面和前路。 隐约能看见巨大的岛屿和城池时,低沉浑厚的龙吟声也随之响起。 太乙学院有一国之大,所言非虚。 虞岁在天上往下看,能感受到下方地势的辽阔,随着天光追逐而来,城中亮着微光的灯盏逐渐全数熄灭。 外城几乎全是生意人。 他们有的从出生开始就在这里,也有的是从外界来跟太乙学院做生意的,来自六国不同地方,这里鱼龙混杂,有单纯做生意的,也有做黑吃黑的;还有他国的逃亡者,隐姓埋名老实过日子,也有不老实的。 在太乙外城,学院不管弟子们的江湖恩怨、家国恩怨、个人恩怨。 只有在学院内才会有不可杀人的限制。 在当今学院内,有二十四位圣者。 学生数量好几万,每年都有人来,有人走。 龙吟声由近而远,车上的人们纷纷起身准备下去。龙车停留在外城渡口,沿海岸边有几十个降落的渡口。 虞岁开门时,正巧看见对门的李金霜也出来了,两人猝不及防地相遇,李金霜匆匆瞥她一眼就收回视线,独自朝出口走去。 岸边的渡口对应每一节龙车,虞岁等人不需要走太远就能看见出口。门外是新的世界,鸟语花香,高耸的岩壁上铺满花草,海鸟在清晨发出悦耳的鸣叫声,叼着食物停留在龙车背上看新来的学生们。 南宫家的人早已等候多时。 “郡主。”站在渡口的黑胡子朝虞岁招手,“这边!” 黑胡子朝虞岁走去,他身后还跟着已经长大的季蒙。 长大后的季蒙依旧像个瘦猴,不同的是皮肤比起在青阳帝都那会要黑了些,为了顾乾的事他本操碎了心,心中焦急,可在看见从龙车上下来的虞岁时,季蒙不由呆了呆,短暂的忘记去焦虑。 也就两三年不见,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季蒙对虞岁的印象还停留在有些稚气又呆萌的女孩,尤其是那天晚上他翻墙进去,看见是虞岁时还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去了南宫王府。 他对那天晚上印象深刻。 因为虞岁拿着扫帚站在树下,发现他落地后受惊的瞬间,像极了猫,瞳孔会放大变黑的猫。 如今走在橘金色朝阳下的少女,盈盈柳腰,肤白如瓷,外罩纱裙减缓了她衣裙的红,走在日光中时,光芒照耀下又让那鲜艳的红复活,变得明媚璀璨。 一双秋水眼眸自带笑意,黑黝黝的瞳仁仍旧让季蒙觉得像猫。 她长高了,小时候就精致漂亮的脸蛋也张开了,变得更添妩媚与灵动。 季蒙脑子里莫名蹦出一句话来:我是对的。 还记得几个月前他和顾乾等人聊当年一起在国院的女孩和太乙的女孩谁最好看时,他说是虞岁。 顾乾说各有各的优点,但另外两人说是太乙的荀雅。 如今见到虞岁,季蒙肯定道,我是对的。 黑胡子帮虞岁接过装着氐宿天秤的盒子,边走边说:“从外城去法家论罪场有些远,郡主还不会御风术,便先乘坐马车过去。” 虞岁嗯声应着,余光扫过站在边上不动的季蒙,主动招呼道:“好久不见呀。” 季蒙反应过来,忙道:“郡主好久不见。” “你在这也这么叫我吗?”虞岁停下脚步看他,“不是说太乙学院内,无视阶级,不需尊称吗?” 季蒙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是外城,还不算学院内,况且我也叫习惯了,不改口也没什么。” 虞岁噢了声,在侍从的帮助下上了马车,黑胡子跟季蒙也跟着坐进来,在路上向她解释当前状况。 学生们接连从龙车上下来,看见眼前辽阔巍峨的天地发出惊叹声,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甚至盖过了海鸟的鸣叫。 李金霜独自一人走在阴凉的小道,在喧嚣中静默。 卫仁觉得这日光晃眼,揉着眼睛慢悠悠地挤出人群,漫无目的地扫视人群,三五同伴朝他走来,并肩而行。 薛嘉月欢呼地朝前跑着,薛木石张了张嘴,最终觉得算了,什么都没说,耷拉着脑袋慢吞吞走着。 “表哥你走这么慢干什么,跑起来啊!” 薛嘉月转过身来拉着薛木石,连拖带拽地让他跑起来。 龙车上的海鸟似被新来的人们吓倒,一口吞下食物,展翅飞走。 第13章 第13章 因为外城和学院的距离较远,大多数人平时往返都是靠御风术,虞岁没有学习九流术,黑胡子便提前安排好了。 马车跑的速度与御风术也相差无几,因为加了机关术,马也是被名家赐言过的极品,它的奔跑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九流术的一种。 虞岁掀开车帘,好奇地往外看去。 “学院内各流派有自己的禁地,有些禁地闯入者会直接毙命,连审判都不会有,顾少爷这次闯了法家的一级禁地,倒悬月洞。”黑胡子在路上跟她说明情况,“他本人表示并非自己主动闯入,而是受人邀约才过去,可他的听风尺上找不到那条约他去倒悬月洞的传文。” “偏巧在这天晚上,倒悬月洞内的禁品银河水不见了,虽然没有在他身上找到银河水,却也被怀疑是同伙。” 虞岁单手撑着脸瞧外边,听完后扭头看回来:“银河水是什么?” 黑胡子恭敬道:“是一种制毒禁品,危害极大,因为无法被销毁,只能在倒悬月洞内放置让它随时间自然消失。” 虞岁冷不防想起当年在国院的林小公子,他跪下后声嘶力竭地呐喊回荡在脑海中。 “今日的审判,就是要决定是否将顾少爷当做偷盗同伙处置。”黑胡子解释道,“学院裁决,一般是由本家圣者决定,极个别罪孽深重的由学院二十四位圣者审判,裁决可以是将他逐出学院,也可以是剥夺生死。” 说完又补充道:“不过顾少爷这事还没到剥夺生死的地步,只是逐出学院有点危险。” 虞岁问:“与制毒相关,还没有剥夺生死的风险吗?” 黑胡子愣了下,旋即道:“顾少爷名法两家兼修,名家圣者与他相熟,若是提议剥夺生死,他会第一个驳回。” 两家兼修,可见天赋之高。 虞岁恍然,又问:“那顾哥哥今日是要被学院里的二十四位圣者审判吗?” “不是二十四位,这次银河水丢失的事只牵扯三家,法家、名家和鬼道家。”季蒙肃容道,“这三家各派一位圣者代表出席今日的审判,最重的审判结果应该就是逐出学院了。” 虞岁伸手数道:“他是名家弟子,事出在法家,和鬼道家有什么关系?” “法家裁决,奉行罪者当罚,在任何事上不允许有平局出现,''对''或''错'',只有这两种结果。”季蒙解释道,“所以裁决需要最少三人,才能不出现平局的结果。” “鬼道在这事上也不是毫无关联,银河水无法被摧毁,鬼道家的异能奇术却能加速它的溶解消失,在有关银河水的处置上,向来是鬼道和法家联手。” 黑胡子沉思道:“名家朱老不用担心,他是顾少爷这边的。法家虽然有所针对,但他们也不能坏了规矩,氐宿天秤作为裁决准则存在,只要天秤向着顾少爷这边,就无法给顾少爷定罪。” 他说完抬头看去,发现小郡主满脸茫然,好似没听懂的样子,黑胡子心中暗暗担忧:早听说王府郡主没什么天赋,恐怕是南宫家第一个平术之人,如今亲眼得见,发现除了长得好看以外,确实没什么别的优点。 在这个世界,光是长得好看可没什么用。 虞岁单手托腮道:“那不是还剩一个吗?” “鬼道吗?这个应该没事,鬼道的圣者只有一位,但这位圣者有些特殊。”季蒙看着虞岁望过来的懵懵懂懂的眼神,说话都耐心了些,“理解知道他的特殊,得先了解鬼道的最高境界,鬼道之人追求的是‘肉身消解,意识永存’,迄今为止做到这点的少之又少,学院的这位鬼道圣者,就做到了死后意识长存。” 虞岁听得呆住。 这位鬼道圣者尊号常艮,季蒙所说的“肉身消解,意识永存”在鬼道境界中,称作化神。 季蒙继续解释道:“常艮圣老不会出席裁决,虽然他的意识长存,但很难表现具象,也就鬼道家有什么大事才会有所动作,所以这次代表鬼道家参与裁决的,是圣老的徒弟,梅良玉。” 虞岁嗯嗯点头,示意你继续说,我还想听。 季蒙被她好奇的目光追逐着,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不自觉地挺直腰背,搜刮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好解释得更加通俗易懂些:“鬼道院学生上千,但常艮圣老的徒弟只有这一个,所以鬼道家只可能是梅良玉来参与裁决。” “这个人虽然脾气古怪,但和我们没有过节,而且听别人说,他奉行‘事不关己’的作风,也就是说不蹚浑水,能过就过。” “所以鬼道家应是中立,只要氐宿天秤没有定罪,那梅良玉也是向着我们这边的。” 虞岁恍然大悟地哦了声,撑着脸颊的手转而指着自己:“那我只需要将氐宿天秤送过去就好啦?” 黑胡子道:“是的,氐宿天秤独一无二,法家圣者知它在王爷手中,由王爷的继承者郡主你亲自送来,才能不被怀疑。” 虞岁松了口气道:“还好只是送个东西,要是让我拿着氐宿天秤去跟法家辩论,我怕我会害死他。” 季蒙:“……” 他微微尬笑,心想要是你去跟法家辩论,那我兄弟就从逐出学院变死刑了吧。 黑胡子则在心中叹气,王爷一世英名,怎会让一个平术之人继承王位。 马车飞速前行,在飘着花香的晨风中从外城行驶进学院,再转道法家问罪场。 问罪场呈一个大圆,中间高台立有四根写满法家条律的石柱,高台边缘设有刑架,上边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 有的只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心惊,有的单看不知何用,得知它是何种刑具后,恐避之不及。 问罪场的看台有四层,由黑石建造,只有中间行刑的圆台是白石雕刻。看台由低往高,分前场和后场,前门步行进入,后门可驶入马车。 此刻问罪场的看台上已有不少人,各院的教习老师和学生都有,他们三五几人站在一起,又或者独自一人远远坐着。 前门仍旧不断有人进来。 目前只有负责维持秩序的法家弟子在问罪场内跑来跑去,他们身着统一的黑色制服,左手臂上系着红色圈带,上面刻着法家印记。 一层的看台边缘,挽着衣袖的尚阳公主满脸不悦,身旁的姐妹正拿着团扇给她扇着风,要她消消气。 尚阳公主朝不远处的白衣少女看去,语气不善:“喂,顾乾几次三番救你,你这次却置身事外,在这站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竟然不愿出手搭救,他要是被你们法家逐出学院,我跟你荀之雅没完!” 被叫做荀之雅的少女闻言,秀眉微蹙,她的瞳色偏浅,因而显得有些冷漠,此刻也只是淡淡地扫了眼尚阳公主又收回视线。 荀之雅身旁也站着不少人,其中就有今天刚入学院的李金霜。 二层隔得稍远些的地方,卫仁一屁股坐倒在石阶上,肩背靠后,双手展开搭在石栏,跷着二郎腿,神色放松地望天打了个哈欠。 薛嘉月拉着快累死的薛木石跑上来,正巧撞见坐在前边拦路的卫仁,顿感晦气:“是你!” 她掉头就走。 “哎,走什么,一起看呗。”卫仁歪头看过去,招呼道,“我这次不放蝎子。” 薛嘉月回过头来,卫仁朝累成狗的薛木石抬抬下巴:“怕什么呢,不管我放蝎子还是放蜈蚣,你家表哥一眼就给我看出来了,怪没意思的。” 薛木石甩开薛嘉月的手躺倒在石阶上,表示他死也不跑了。 薛嘉月这才作罢,看向卫仁没好气道:“你怎么也在这?” 卫仁耸肩道:“路上听说法家开放问罪场审判,这不来凑凑热闹,问罪场公开审判这种事太少见了,这热闹不看不划算。” 薛嘉月哼了声,在离卫仁十步远的地方坐下,双手抱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卫仁笑了:“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被法家问罪的可不是我吧?” 薛嘉月说:“我看你是怎么放蝎子的。” 卫仁翻过身去,朝薛嘉月笑得暧昧:“想知道?入我农家就知道了呗。” 薛嘉月:“呸!你那石蝎子恶心死了,我这辈子就算死也不会进你们农家去学这种东西!” 卫仁被骂一顿,伸手摸了摸脸,笑弯了腰。 比起卫仁和薛嘉月吵吵闹闹,更多的人还是在关注今日问罪场的主角。 在卫仁对面坐着的青年神色不善,眉峰不知为何始终微微拢起,狭长的凤目凌厉,看人时总是不自觉地带着审视的傲慢。 盛暃不怎么看好今日的三家裁决。 挨他坐着的牧孟白低头在玩听风尺,手指飞快地按着填字格,抬头扫视时瞧见远处的人后咦了声,示意盛暃看过去:“钟离山这大古板怎么也来看热闹了?” 盛暃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在他们斜对面,第三层看台边,腰间佩剑的玄衣青年站姿端庄,腰背挺直,像是一杆标尺。 他一个人站在那,神色沉静,默不作声地扫视着下方人群。 盛暃收回视线,没管钟离山为什么会翘课来看热闹。 他只关心今天顾乾能不能被赶出太乙学院。 “他常跟梅良玉一起玩,是不是来看梅良玉的。”牧孟白又道,“今天顾乾能不能被判罪,我看重点还得在鬼道那边。” 盛暃扭头看过去:“你卜算得怎么样?” “一般般吧。”牧孟白深沉脸道,“反正这次的裁决不会很顺利。” 盛暃拧着眉说:“这不叫一般,这叫毫无用处,你分明是方技家的弟子,怎么占卜一术却像个外行。” 牧孟白抹了把脸,皮笑肉不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自愿进的方技家。” 盛暃没能等到想要的占卜答案,眉头皱得更紧了。 牧孟白低头看着听风尺,一边回传文一边说:“名法两家的态度很明显,名家要保人,法家有沙骞在,跟顾乾是死对头,他这次可是拼了命要把顾乾往死刑带。” 说完眼睛亮了几分。 “沙骞对荀之雅一见钟情,但荀之雅不喜欢他。顾乾跟荀之雅走得近,关系暧昧。荀之雅也没有拒绝顾乾,沙骞因爱生恨,为了荀之雅要打压顾乾风头,结果在顾乾那屡次丢脸,新仇旧恨加一起,他比你更想要顾乾赶紧滚出学院。” “听说沙骞在老家还有个未婚妻,哎也不知道他未婚妻叫什么名字住哪里,否则我高低也得给他把这婚事搅了。” “不过我要是把他婚事搅了,你说沙骞没了婚约是不是更加理直气壮地去追荀之雅了?他这个人没脸没皮的,还真有可能。” “荀之雅看着也不想搭理他似的,沙骞找茬顾乾倒是每次都接了,你说他怎么这么能,名法双修就算了,还样样精通,我上次还看他来我们院学卜算。” 盛暃:“……” 听着牧孟白的碎碎念,他脸上已经写满了不耐烦三个字,却又不能拿他怎么样,你越是阻止他越是要说,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哪来这么多话能说。 盛暃抬手捏了捏眉心。 “哦!来了来了,三家圣者跟咱们的顾姓倒霉蛋都来了!”牧孟白说到一半忽然揽过盛暃的肩膀猛拍。 盛暃没好气地将他的手挥开,拧着眉朝下方看去。 从前场门进来浩浩荡荡一群人,有负责护送顾乾的法家弟子,也有跟过来给顾乾撑腰的名家弟子。 走在最前边的是两位老者。 一位是名家朱老,一位是法家于圣。 两位老者都是满头银发,又着白色的圣者长袍,彼此低语着,看起来像是两位友人来午后散步,慢悠悠地朝高处审判台走去。 稍微落后两人一步的玄衣青年正整理着衣袖,他一脚迈进阴影中,晨风轻轻撩起他的鬓发,似拨云见雾,凉风趁机掠过了那双装着散漫的黑眸。 青年比前边两位老者还要高出一截,束腰带勾勒分割出宽肩乍腰的上半身,衣袖紧扣手腕,贴身的恰到好处,又蕴藏力量,蓄势待发。 黑色的外袍搭在他臂弯,转入高台石阶时,梅良玉抓起外袍披上,一手穿入袖中,成为两位白色圣者之间的一抹黑。 梅良玉神色自若地走到审判台的桌后坐下,后背靠椅,长腿交叠,从外袍衣袖中拿出听风尺玩着。 其他人可就没他这么悠闲。 来到审判台上,两位圣者就不再说话,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名家朱老眉眼慈祥,法家于圣神色严肃。 两人都在看下方被沙骞领着上问罪台的顾乾。 看台第三层上,戴着面纱的项菲菲眼瞧顾乾被领上问罪台,有些着急,不由瞪了眼身旁还在玩听风尺的金袍青年。 “他人都要被问罪了,你们搬的救兵在哪?”项菲菲问道。 金袍青年余光扫过旁侧,笑了声,朝后场一指:“喏,这不是来了吗?” 马车从后门驶入问罪场,停靠边上,马儿低头甩尾,等待车上的人们下来。 虞岁下来时,正巧看见顾乾走上问罪台。 她其实有两年没见过顾乾了。 当年夜里离开帝都的少年,如今又长高了许多,棱角分明的轮廓,替换了记忆中还有几分幼稚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少年人的张扬,桀骜不驯。 顾乾似乎好几天没换衣物,身上脏兮兮的,只穿着单衣和长裤,微微凌乱的鬓发随着他低头走动时晃悠。 他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挽起的衣袖和脖颈隐约能见几道猩红的伤痕。 虞岁这边隔得有点远,顾乾走上台后她就看不见了,便抱着盒子往前走去。 问罪台中间放着一张椅子。 沙骞看见后皱眉,眼神示意法家弟子把椅子给拿走,他之前不就说过要拿走的吗? 法家弟子要上前拿走时,顾乾已经一屁股坐下去了。 “怎么,一张椅子都舍不得给,咱院没这么穷啊。”顾乾仰起头哑声嘲讽道。 沙骞冷笑声,没理他,转身离开。 顾乾视线朝看台边扫去,与抬头看过来的荀之雅目光相接,一瞬后又别开视线。 沙骞就站在问罪台边上,随时准备过去审问。 此刻问罪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顾乾身上,他本人却低着头沉默。 审判台上的法家圣者缓缓开口道:“针对倒悬月洞内,银河水失窃一事开始审判。弟子顾乾,在银河水失窃前进入禁地倒悬月洞被发现,被执勤守卫抓住后,银河水也随之消失不见。” 于圣话说得缓慢,却充满威严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屏息聆听。 “你有最后一次机会重述当时的情况,接下来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决定你今日是去是留。” 于圣顿了顿,看向问罪台边缘的法家弟子:“沙骞,审讯。” 沙骞还没回应,就被名家圣者朱老拦住:“既然并未在他身上找到银河水,就说明东西不在他那,罪证不在,让法家弟子人为审讯,有失公允。” “有失公允?”于圣沉声道。 朱老依旧笑呵呵道:“虽是学生们的闲言碎语,可沙骞与顾乾之间,却有私怨在先。” “若是让一个怨恨他的人进行审讯,还是精通刑讯之术的法家弟子,这样审讯下来的结果会是公平的、令人信服的吗?” 坐在两人中间的梅良玉似聚精会神地在玩听风尺。 站在看台边的钟离山拿出听风尺点亮,看见审判台上的人发来的传文: “俩老头搁这唱双簧。” 钟离山回他:“你小心点。” “要是让二老发现你这么说,等会在下边被审判的就是你了。” 下边的沙骞听见两位圣者的话脸色微变,刚迈出一步试图向于圣解释,就听他对朱老说:“按照你的意思,如何才算公平?” 朱老眯着眼笑道:“他这情况,用命法之术太重,审讯之术太过,不如就以氐宿天秤来做审答,辨真假。” 于圣缓声道:“法家至宝,氐宿天秤,世间仅有一座,却并不在我太乙学院内。” 沙骞忍无可忍道:“氐宿天秤远在青阳国,难道还要去青阳找来不成?且不说去青阳国往返消耗时间,谁知道氐宿天秤在青阳国谁的……” “在我这。” 少女清脆的喊声打断了他。 虞岁紧赶慢赶,总算及时赶到。 在听见氐宿天秤四个字时,虞岁就忙着出声回应,怕错过了给出氐宿天秤的最佳时机。 虞岁从后场走上问罪台,一路踏着金色晨曦光芒而来。 她怀抱黑盒子走进众人视线,看台上的所有人都被她吸引,在耀眼的光芒中,走出的人儿仙姿玉貌,秀眉杏眸,步履轻盈地仿佛是刚从天上来。 看台上的盛暃看清来人后蹭地一下就站起身来,脸色阴沉,吓得牧孟白一个激灵,也跟着站起身道:“怎么了怎么了?!” 看台一层的尚阳公主瞪圆了眼:“南宫岁?” “她怎么在这?” 身边的姐妹们也呆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咦?法家至宝,怎么在名家的人手里?”薛嘉月纳闷道。 卫仁视线随着虞岁转动,哼笑声:“咱们青阳南宫家的宝贝可不止有名家的,哪家都有,多的你想不到。” 看台上的不少人都认出虞岁来,没认出来的,也从别人口中听见什么青阳南宫郡主给认出来了。 顾乾望着越走越近的虞岁,目光从最初的惊愕,再一点点染上笑意,最后是没有掩藏的柔和。 虞岁走过他时,朝他轻轻眨了下眼。 顾乾不由笑了下。 盯着两人的盛暃五指捏得嘎吱作响,牧孟白倒吸一口冷气,抓着他吼:“你竟然从没跟我说过你妹妹长这么好看!” “死刑吧,让沙骞审判顾乾死刑,我是支持死刑的!” 虞岁朝审判台上走去。 梅良玉手里把玩着听风尺,轻撩眼皮看去。 看台上的钟离山打开传文: “这闪闪发光的姑娘谁啊?” 第14章 第14章 钟离山抬头看了眼走上审判台的虞岁,有几分惊讶,一会后低头回传文:“南宫岁,青阳郡主,听我妹说跟顾乾是青梅竹马,两人关系应该很不错。” 虞岁将装有氐宿天秤的黑盒子递给名家的朱老,规规矩矩道:“这是我父亲南宫明要我带过来的。” 法家于圣缓声道:“名家三阎罗之一,南宫明的女儿?” 虞岁抬头看去,笑道:“我叫南宫岁。” 少女话说得脆脆甜甜,利落大方。 梅良玉手中的听风尺微微发亮,他低头看去,骨节分明的手指飞速按动填字格。 虞岁余光扫了眼那双修长漂亮的手,退后站到朱老身旁,等着看接下来的审判裁决。 沙骞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青阳郡主来,他听到顾乾低笑声,回头不甘地看了眼,顾乾回以挑衅的眼神。 “完了,完了完了,妹妹带着氐宿天秤从天而降救顾乾于水火之中,这招英雄救美打的沙骞是措手不及。”牧孟白拍着盛暃的肩膀,痛心地摇头叹气,“你早说你有这么个漂亮妹妹啊,早知道我就努力帮你把顾乾给踹出太乙了。” 盛暃回头恶狠狠地瞪他:“哪来的英雄救美!” 牧孟白捂着嘴巴不说话了。 在第一层看台的尚阳公主鼓着腮帮子,目光盯着审判台上的虞岁看了许久,最后歪头跟身旁姐妹低语:“氐宿天秤是干嘛的?她怎么会有?为什么我母后他们没有?” 小姐妹们被问得面面相觑。 见姐妹们答不出来,尚阳公主瞪圆了眼,一转身去问不远处的荀之雅:“荀之雅,你们拿着法家的至宝来审判又想做什么妖?” 荀之雅身边的姑娘见她这态度有些不悦,正想回怼,被荀之雅拦下,她淡声道:“氐宿天秤作为法家至宝,能在审讯时捕捉犯人的五行之气和光核运转,根据五行之气的运转,能测量出犯人是否在说谎,从而判断真假。” “若是他与银河水失窃的事无关,氐宿天秤就是证据,今日的审判裁决也就有了结果。” 哪怕这事有很多疑点,但只要氐宿天秤在“你是否偷窃银河水”的问题上给出否的答案,那顾乾就没事了。 氐宿天秤的作用就是绝对的公平公正,在世人眼中是无法被反驳的权威审判。 名家朱老拆盒子的时候,梅良玉在回传文:“我说法家怎么突然松口了,原来是拿氐宿天秤换的。” 钟离山回道:“南宫家竟然愿意拿氐宿天秤和法家换顾乾,实属没想到。” 梅良玉轻轻弯了下嘴角:“这玩意要是流落外人手里,法家就要丢脸了,南宫家肯拿氐宿天秤跟他换人,于圣求之不得。” 钟离山不由看了眼审判台,又低头:“怎么说。” 梅良玉回完就收起听风尺,目光轻慢地朝旁侧的氐宿天秤看去。 钟离山收到传文:“真假能被幕后操作,法家怎么敢让别人知道氐宿天秤有这种漏洞。” 朱老拆开盒子,入目的是一架金色的天平。 朱老将它从盒子中拿出,端放在桌上。 天平竹制的横梁十分细长,两端各有金色丝线悬挂小巧的铜盘,铜盘一黑一白,正反两面都刻满了金色的法家条律小字。 虽然看着小巧精致,却在你注视它时,能感到一股强势的威严逼迫而来,令你不由心生敬畏。 就算是在最远看台的人都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蔓延散开。 “既然是法家至宝,就由你来审问吧。”朱老看向于圣说道。 于圣没有拒绝。 氐宿天秤放在了桌子最中间的位置,正巧对着坐在两位圣者之间的梅良玉,他依旧是一副背靠座椅,毫无压力的悠闲样。 梅良玉此时没有在玩听风尺,他看着眼前的氐宿天秤,一手搭在桌上,手指轻点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于圣朝氐宿天秤伸出手,五行之气汇入其中,天平纹丝不动,吊着铜盘的金线却分出丝丝缕缕,朝着问罪台上的顾乾飞去,缠绕在他的双手双脚,注入他的眉心和耳目。 金线上也转动着数不清的法家条律,肉眼几乎难见的字符飞速转动。 虞岁看向顾乾,听见于圣问道:“你名叫顾乾?” 坐在椅子上的顾乾微微抬首,哑声答:“是。” 天平倾斜,白色的铜盘往下坠,发出清脆的敲击声,片刻后回归平衡。 白主真,黑主假。 此刻的问罪场一片寂静,无人出声,全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审判台上的氐宿天秤。 于圣继续问道:“顾乾,由你本人重述银河水失窃当日经过。” 顾乾扭动下脖子,目光盯着前方的氐宿天秤,缓声道:“那天晚上我收到一条传文,约我去倒悬月洞门口见面。” 于圣问:“那个人是谁?” 顾乾答:“我不知道。” 天平往白铜盘倾斜,又是一声脆响。 沙骞冷笑声看过去:“你怎么会不知道,若是没有和人交换过听风尺铭文,根本发不了传文,又或者是你将消息隐藏在地支星海,所以在听风尺上找不到。” 顾乾也冷笑道:“我确实不知道,因为那就是一条没有通过铭文互换发来的传文,出于好奇心理,我才会去赴约,想着是不是通信院的人才能做到这种离奇的事。” “若是我将传文隐藏在地支星海,你让通信院的人一查就知。” 天平再次往白铜盘倾斜。 看台上的牧孟白惊呆地张了张嘴:“不是吧,这种一听就是谎话的解释,氐宿天秤还判定是真?通信院自己都没法绕过听风尺铭文发传文吧!” 薛木石从石阶上坐起身,有些迟钝地挠了挠头。身边的薛嘉月已经完全被审判吸引注意力,小声嘀咕道:“如果氐宿天秤判定没错,他没有说谎,那是不是这边的通信院出了问题?” 卫仁点点头:“通信院出了问题,那可就真是大问题了。” 虞岁听到这轻轻眨了下眼。 有点意思。 如果顾乾没说谎,那就是有人破解了太乙学院的通信阵。 如果他说谎了——虞岁余光往桌后的三位审判者扫了眼,那就是这里有人配合顾乾演戏。正如顾乾所说,就算是将传文隐藏在地支星海,通信院的人从三座数山里就能查出来。 太乙学院有二十四位圣者,十三境者只多不少,有一半的人都会参与六国的通信阵维护,查一个小弟子的听风尺传文完全不是问题。 原本在看氐宿天秤的梅良玉忽然抬头,正巧抓到偷看的虞岁。 虞岁也不慌,友好地眨了眨眼。 梅良玉没什么反应,又低头玩起听风尺,似乎兴致已尽,觉得没什么好玩的了。 虞岁默默收回视线。 在于圣的示意下,顾乾继续说道:“我在戌时到达倒悬月洞,没有看见赴约的人,对方一直给我发传文,要我进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最后一脸坦然道:“我承认,因为太过好奇,为何会有人能不通过互换铭文就能发传文,所以我闯了禁地。” 白铜盘继续发出脆响。 沙骞忍不住道:“于是你就进去将银河水偷走了?” 顾乾似觉得他这话太过好笑,脸上都是嘲讽的笑意:“我并没有看到这个人,也不知道银河水被放在哪,进倒悬月洞后我一直在躲避守卫。” 依旧是白铜盘发出声响。 沙骞忽然提高声音喝道:“那银河水为何会不见?!” 顾乾冷笑道:“不是我拿的银河水。” 白铜盘发出的声响所有人都听见了。 “你……”沙骞还想再逼问,台上的朱老开口道,“事情也许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复杂,按照氐宿天秤的答案,他到目前为止没有说过一句假话。” 朱老看向于圣,慈祥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法家氐宿天秤辨真假、知善恶、定刑罚,此时它就是顾乾的证据。” 沙骞转身看向于圣:“于圣,顾乾还需再审!” 于圣目光平静:“可他到底是闯了法家的一级禁地。” 朱老说:“一事归一审,今日裁决的并非他擅闯禁地的事。” 于圣眼珠动了动,似扫了朱老一眼。 朱老又道:“从他的话中,似乎我们应该将重点放在听风尺上,通信院那边还未给出回答,非要指认是他偷走了银河水,也算是证据不足。” 于圣问道:“依你的意思,是要将他无罪释放?” 朱老说:“氐宿天秤所测结果,没有一条能定罪,所以我主张将顾乾无罪释放,可以开始裁决了吗?” 于圣一直抬起的手放下,天平的金线从顾乾身上回收。 “可以。”于圣说。 梅良玉还在玩听风尺,头也没抬:“可以。” 朱老点点头,摸了摸下巴长胡须,起身道:“有关顾乾无罪释放,我做出裁决,同意。” 于圣也站起身道:“我的裁决是,继续留察。” 现在是一个同意票,一个反对票,最关键的一票在梅良玉这,人们不由转了视线,纷纷看向审判台上神色轻松的男人。 忽然间被投以无数目光打量,梅良玉也不见有何变化,他收起听风尺,起身时目光似扫了眼下方顾乾,如玉石敲击的清冷嗓音道:“继续留察。” 虞岁是审判台上第一个朝梅良玉看去的人,于圣和朱老两人虽然心中惊讶,却没有表现出丝毫。 随着他给出的裁决答案,原本寂静的问罪场响起窃窃私语。 问罪台上的顾乾皱起眉头,目光直直地朝梅良玉看去,后者却已经朝台下走去,在不少人的目光注视下与走下看台的钟离山汇合,两人径直朝外走去。 “你给本公主站住!”尚阳公主气得要追上去理论,被姐妹们死死拉住,“氐宿天秤都判定他没说谎,说得都是真的,银河水不是他拿的,你凭什么继续留察!你给我回来说清楚!” 荀之雅衣袖下原本松开的五指又不由自主地紧握在一起,目光看向台上的顾乾,隐约有几分担忧。 “完了,这怎么跟我想得不一样。” 原本以为稳赢的季蒙呆了,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身旁的黑胡子也是一脸肃容。 担心顾乾的人都在沉默或是苦恼。 只有盛暃,从虞岁出来就阴沉难看的脸色,这会总算是缓解了些。 “这倒是没想到啊,梅良玉跟顾乾是不是有什么过节?”牧孟白摸着下巴思考,“难道梅良玉也喜欢荀之雅?这是什么复杂的关系,哎我去这有点意思啊。” 此刻只有沙骞还能笑得出声来,从虞岁带着氐宿天秤出场后就一直笼罩他的阴霾,在梅良玉作出裁决后,他的世界豁然开朗。 “把他带回去,继续留察。”沙骞笑着对其他法家弟子说道,看向顾乾的神色无比傲慢。 名法两家的圣者一言不发,各自转身离去。 下边的黑胡子见法家弟子在收拾氐宿天秤,这人都没救到,东西还想收走?他急得朝台上跑。 黑胡子刚跑上审判台,就见虞岁一手按在盒子上,朝收拾的法家弟子笑道:“多谢这位姐姐帮忙啦。” 法家弟子有些尴尬,虞岁却不尴尬,自然地将盒子抱在怀里。 黑胡子这才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家笨蛋郡主会把氐宿天秤也让法家给捡了去。 没能拿到氐宿天秤的法家弟子灰溜溜走下台去,朝看过来的于圣吐了吐舌头,一脸无奈。 于圣心中叹息声,罢了。 虞岁抱着盒子往下走,喊着前边被带走的顾乾:“顾哥哥!” 顾乾回头看过来,虞岁刚要过去,就被人拽住往后拉去,力道之大,她踉跄几步才站稳。 盛暃拦在两人之前,阴沉的目光扫向虞岁:“谁让你来的?” 虞岁看看盛暃,这还是冷战两年后,盛暃第一次跟她开口说话。 “三哥。”虞岁乖乖叫了声,垫脚往他后边看,“我先去看看顾哥哥再跟你说。” 她想问问顾乾听风尺的事。 谁知盛暃直接把她拉走:“那家伙自身难保,你往前凑什么。” “哎!”虞岁扭着身子回头看。 顾乾隔着人群朝她招了招手,扬眉笑道:“岁岁,不用担心。” 虞岁收回视线,她确实不怎么担心,毕竟也不是死刑,只是南宫明给的任务,自己刚来就搞砸,说不好他会不会把学费给撤了,再让她滚回王府去。 她被盛暃拉走,黑胡子紧随其后,一边叫着郡主,一边叫着三世子,偏偏两人都没理他。 项菲菲和金袍青年走到季蒙身边,她不客气地嘲笑道:“这就是你搬来的救兵?” “问题也不出在氐宿天秤上啊。”季蒙挠着头道,“这梅良玉是什么意思,咱们什么时候得罪过他不成?” 金袍青年拿出听风尺道:“问问。” 季蒙:“上哪问啊?直接问梅良玉?” “问钟离山也行。”金袍青年道,“我没有梅良玉的铭文。” 季蒙哈了声:“好啊,我也没有钟离山的。” 项菲菲:“……” 指望你俩能干啥? 已经从问罪场走远的梅良玉和钟离山,两人的听风尺不断发光,收到了许多传文。 两人走在去兵家的路上,脚下是碎石小路,两旁是数不清的参天紫藤,如今正是紫藤花开的时候,一簇簇紫色挨得紧密,落花一地,在道上走动时无可避免地会踩上许多。 钟离山在看传文,基本都是来他这迂回打探消息的,于是他问梅良玉:“你怎么不看听风尺?” 梅良玉边说边摸出听风尺:“不用看都知道有什么。” 钟离山则收起听风吃:“我也没想到你会让顾乾留察。” “朱老和于圣在那唱双簧,以为我会跟着氐宿天秤的结果来判断无罪。”梅良玉划拉着听风尺,漫不经心道,“氐宿天秤不再是绝对的公平公正,无法保证它的真实性,两老头也没有问重点。” 钟离山:“换你会问什么?” 梅良玉轻声冷笑:“问他知不知道银河水是谁拿的、在哪,发传文的人是否认识,我要是问了这些,朱老都不知道该怎么保他。” 钟离山点点头,法家于圣这次对顾乾的审判不能说是放水,只能说是放海。 看来法家为了拿回氐宿天秤,已经决定要睁只眼闭只眼,以为梅良玉肯定会跟着氐宿天秤的结果走,所以才说继续留察,谁知道这小子叛逆地不跟他们玩,自己玩自己的。 钟离山问:“你觉得顾乾说的听风尺那段是真是假?” “多半是假的。”梅良玉说,“铭文是唯一通行证,不加铭文发传音,除非这个人破解了学院的通信阵。” 他说:“就算这世上真有能破解三家通信阵的人,那也活不长。” 两人的听风尺都翁了声。 四人小组跳出传文: 刑春:“饭否?” 苍殊:“否。” 梅良玉:“否。” 钟离山看后问他:“不吃?” “不吃。”梅良玉收起听风尺,在前边岔道跟他分开走,“刚看见有人提醒我,今天有新人入院测试,得替我师尊过去看看。” 于是钟离山也回:“否。” 刑春:“我今天就算死也不要一个人去吃饭。” 时间还早。 晨曦散去,日光开始变暖。 虞岁被盛暃拽着走出了问罪场,路上的人们看她的目光颇有种“被棒打鸳鸯的小鸳鸯”的意思。 但盛暃是出了名的不好惹,除了牧孟白,没人敢追在他后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如此粗鲁算怎么回事?弄疼了我的神仙妹妹你赔得起吗?盛暃你有气打我一顿就好别拿我妹妹撒气快住手!” 盛暃倒是没打虞岁,就只是目光冷冷地盯着她。 虞岁软声软语道:“是爹让我来的,他给我交了好大一笔学费,又让我带上氐宿天秤,说顾哥哥有难,让我来送个东西,顺带在太乙学院呆两年学习学习。” “三哥要是有什么不满,回去找爹爹说好了。” “我也做不了主呀。” 盛暃被她三言两语说得越来越气,比牧孟白先一步追上来的黑胡子急声道:“三世子,郡主是入院新人,还要去百家堂做天赋测试,若是去迟了就不好了。” 黑胡子上前道:“郡主,百家堂只能学院弟子入内,我进不去,得麻烦三世子带你过去了。” 这人肯带吗? 虞岁望向盛暃。 盛暃嘲讽道:“你还需要做天赋测试?” 虞岁说:“那我自己去吧。” 说完转身。 盛暃冷着脸道:“走哪?走这边。” “噢。”虞岁听话地又转过身来跟着他走。 盛暃走在前头,嘴巴却没停:“就你这天赋也敢听爹的话来太乙,到时候天天被人嘲笑是平术之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虞岁说:“若不是你对顾哥哥见死不救,爹也不会让我来呀。” 盛暃:“……” 虞岁又道:“被说是平术之人听得多了,也没什么,跟三哥你天天被人说是天才,所以听见天才两个字都没反应一样。” 盛暃斜眼看她:“那能一样?” 虞岁点头:“都一样,我还交钱了,一大笔钱,比你们交的钱都多,花钱办事,天经地义,就算我毫无天赋,太乙也得教我。” 盛暃沉默。 许是这两年冷战太久,不知觉间,这笨蛋妹妹竟然变得伶牙俐齿起来,歪理一大堆。 我看你来名家当个名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了。 盛暃阴阳怪气道:“就你那笨脑子,学东西慢得要死,教也是白教。” 虞岁顺了顺头发:“如果教不会,那就是太乙的问题,是太乙的老师们不行,而不是我太笨,因为我交钱了,一大笔钱。” 盛暃:“……” 你跟这笔钱过不去了是吧? 盛暃气笑了,咬咬牙,转移话题:“你少在我眼皮子底下跟顾乾有所来往,否则我要么把你踢出学院,要么把顾乾扔出去。” 虞岁叹气道:“三哥,是爹爹让我来帮顾哥哥的,你要是坏爹爹的好事,我到时候也帮不了你呀。” “少拿他来威胁我。”盛暃压根不理。 虞岁仰脸问他:“那三哥你怎么不敢回家?” 盛暃冷着脸道:“课业繁多,没空回去。” 虞岁哦了声,点点头:“那就好,我以为三哥讨厌我,所以这两年才不回去。” 盛暃脚下一顿,神色古怪,却没有回头,只短暂地停顿,虞岁跟上来的瞬间又继续往前走。 牧孟白不知道被甩到哪去,盛暃带着虞岁来到百家堂,这边已经聚集了很多新人。 入院的新人有的虽然测过天赋,却没有正式加入流派,也有的人只测过一两家,不是所有流派都测过天赋,为了选择天赋契合度最高的流派,一个人通常会测五家以上。 太乙学院的新人保底测试九家,是当前主流、也强势的九家流派。 百家堂的露天测试场内站满了数百人,这还是第一天,测试会进行三天,有的人会觉得第一天太挤,拖到后两天人少的时候再来测天赋。 堂内一共有九间测试屋,屋门敞开,堂屋正中悬挂着自家祖师爷,或者具有代表性圣者的画像,按照各家规定进行测试。 负责登记的都是十三境大师,也有几名圣者在场。 梅良玉慢悠悠地走进鬼道测试屋中,屋中挂的画像是他师尊常艮圣者。 作为鬼道家仅有的几名修得“化神”境界的圣者,挂他的画像招生很合理。 鬼道家这边配合测试登记的十三境大师名叫张轩宇,他正在学名册上记录信息,瞧见梅良玉来了,喊道:“你来得正好,帮我先看一会,我尿急。” 梅良玉在桌边坐下。 目前学院里鬼道家拿得出手的人有些少,十三境也因为几年前的战事死了许多,这两年正是急于扩招的时候。 哪怕天赋契合度卡在百分之五十,只要学生愿意,鬼道家也愿意接纳。 虞岁最先去测的名家。 天赋契合度百分之十。 随后又去了法家。 天赋契合度百分之十。 接着是兵家。 天赋契合度百分之十。 勇于尝试地去了阴阳家。 天赋契合度百分之十。 无论她去测试哪家,契合度雷打不动的百分之十。 盛暃看笑了,说既然都是百分之十,那就随便选一家学着玩算了,何必纠结,反正不管选哪家你都只能学平术。 虞岁却很沉得住气,也不管别人异样的目光,开开心心地走进了鬼道家的测试屋门。 日光正盛,梅良玉坐在桌案后单手撑着脑袋,眼睫轻颤,抬眸朝逆着光走进来的人看去。 虞岁说:“我来测试天赋。” 两人都认出彼此,却没有多余的表情和话语。 “手放上去。”梅良玉歪头示意桌案一角放着的仪器,是一个黑色的手印模具,它连接着测试天赋的表盘。 虞岁走上前照做,将右手放到黑色的手印上,片刻后,表盘飞速转动。 梅良玉盯着转动的表盘,见它最终停留在十这个数位时笑了。 虽然契合度百分之五十也要,但百分之十的平术之人就没必要了。 “天赋契合度,百分之十。”梅良玉说完怕虞岁不清楚什么意思,贴心地补了句,“太低。” 虞岁望了他一眼,伸出左手道:“我可以左手再试一下吗?” 梅良玉轻抬下巴,没有阻止。 虞岁换左手按下去,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转动的表盘。 梅良玉和盛暃也在看,见表盘仍旧停留在十后,又同时朝虞岁看去。 虞岁收回手,遗憾摇头:“看来是没有缘分啦。” 盛暃往外走着,嗤笑道:“早说让你随便选一家就成了。” 虞岁朝梅良玉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转身跟着盛暃离开:“这种事哪能随便。” 梅良玉也没在意,下一个测试的人已经来到桌前,却在这瞬间,屋中万物失色,时间变得缓慢无比,似被某种力量强制静止,却又能感觉到自己缓慢地心跳。 除了虞岁和梅良玉,其他人都被定在原地。 无形的气从鬼道家测试屋往外散开,整个百家堂乃至附近的兵法两院都能感受到这股五行之气的动荡。 人们不约而同地朝鬼道家测试屋看去。 画像上的墨汁从纸上飞出,急速运转中飞舞到虞岁身前,化作一道立体的、由墨色线条组成的身躯,极简的墨色线条,却勾勒出一位圣者威严的姿态。 虞岁眼珠微动,没有贸然行动。 墨色圣者似低语了什么,没人听见他的声音,却在说完后消散,吞没屋中色彩的五行之气散去,回归纸上的墨汁掀起肉眼可见的气浪。 很快,兵法两家和在百家堂的人们都将见识到何为鬼道化神。 他们没有见到圣者常艮,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在重归现世时,却有一道意识明确地传送进脑海中,所有人都接收到了同一个信息: 吾之徒,南宫岁。 鬼道圣者常艮,在刚才新收了个徒弟,名叫南宫岁。 虞岁意识到脑海中的这个“信息”时,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常艮的大徒弟。 梅良玉坐在桌案后,姿势不变,一手搭在桌上,眯着眼看门口逆着光回过头来的少女,她可真是会发光。 第15章 第 15 章 虞岁也没想到来鬼道家走一遭会有这样的收获。 虽然对鬼道家的九流术没什么了解,但她记得之前黑胡子和季蒙解释过,鬼道家这位常艮圣者,处于“肉身消解,意识长存”的状态。 也就是死了,但没完全死。 刚才她算是见识到了,何为“意识长存”。 完全无法拒绝的他人意识植入,就是鬼道家的九流术一种吧。 边上的盛暃反应过来,也皱着眉头朝梅良玉看去。 在刚才之前,常艮圣者的徒弟只有梅良玉一人,这也就导致他的身份有点特殊:别人家的师尊都活蹦乱跳的,他的师尊虽然是掌管学院的二十四位圣者之一,却是个死人,也就导致许多时候,需要常艮圣者出面处理的事情,都由梅良玉代师管理。 人们此刻多多少少都反应过来,眼神在虞岁和梅良玉之间来回转悠。 旁边兵法两家的十三境大师也往这屋里赶来看热闹,边走边喊:“谁?谁是南宫岁?让我看看。” 提着裤子急匆匆赶回来的张宇轩也朝屋里的梅良玉喊:“小梅!我就离开一会你师尊怎么就收徒了,让我看看是谁,你师妹南宫岁在哪呢?” 比起这些没见过虞岁的人,见过虞岁,知道她是南宫郡主的人们才更加惊讶。 刚回到兵家学院的钟离山默默打开自己的听风尺,给梅良玉发了一个问号:“没记错的话,南宫岁曾经几次测天赋都很低,说是平术之人。” 虽然钟离山本人跟虞岁没有太多接触,可他小时候跟王府二世子苏枫关系不错,会听苏枫提起虞岁。 自家妹妹钟离雀也常常提起南宫家的小郡主。 他耳濡目染,也就被迫知道一些。 梅良玉看见传文后也没有太惊讶,虞岁测试天赋的百分之十已经说明了,她天赋奇差,是个平术之人。 常艮圣者意识入侵兵法两院,外加收徒的消息,瞬间传遍整个太乙学院。 等在太乙学院门口的黑胡子收到消息时一脸懵逼,下意识地摸摸脑壳:什么意思,我看走眼了?其实郡主是个天才? 黑胡子想起自己之前心中遗憾,觉得虞岁不配当做南宫家的继承人,再看看虞岁被常艮圣者收徒的消息,不由打了个冷颤,开始反思并忏悔。 季蒙从问罪场来到法家关押顾乾的三省牢,和金袍青年站在老三省牢大门外,这会进不去,两人在门前思考还有什么办法。 正讨论着要不要去鬼道家堵一堵梅良玉时,忽然收到消息,说常艮圣者刚刚收了个徒弟,震惊兵法两家,这个徒弟是刚入院的新人,叫南宫岁。 季蒙瞪大了眼,盯着听风尺上跳动的消息良久:“霍霄,你说,这不会是同名同姓吧。” “南宫这个姓氏青阳独一家。”霍霄点着听风尺道,“今天刚入院的新人,还叫南宫岁的,也就那一个。” “可我记得她是平术之人,小时候也很笨,学什么东西都慢,毫无天赋,怎么会被常艮圣者收为徒弟?”季蒙震惊之余,百思不得其解,“鬼道那边就算再怎么缺人,也不至于吧?” “按照你说的,她这个天赋程度,鬼道院再怎么缺人也不会主动收为弟子的。”霍霄扭头看过去,“重点是她成了常艮圣者的徒弟,这说明梅良玉不再是常艮圣者的唯一代表。” 季蒙脑子转了个弯,一拍大腿,双眼亮道:“有办法了!” 两人速速赶往百家堂去找虞岁。 来看虞岁的人太多,师长学生们都好奇常艮圣者的新徒弟长什么样。虞岁躲去盛暃身后,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这学院圣者诸多,十三境大师满地跑,她还不想太引人注意,这可不好。 盛暃难得见虞岁示弱被她需要,也就撑起了兄长的架子和责任,恶狠狠地瞪了眼那些新生,凶恶的模样成功吓退一批人。 十三境的大师们跑过来,发现虞岁就是之前测试天赋百分之十的新生后,彼此尴尬地面面相觑,片刻后开始尬夸:“不错不错。” “不错。” 一边喊着不错,一边默默退出去。 梅良玉看后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刚回来的张宇轩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对虞岁夸道:“确实不错,不愧是常老看中的人,能被常老选做亲传弟子,肯定是有过人之处,与我鬼道有着无比深厚的缘分,天资……” 梅良玉屈指敲了敲桌面,似不经意道:“天赋契合度百分之十。” 张宇轩顿时卡壳。 虞岁从盛暃身后探出头来,朝梅良玉看去。 季蒙和霍霄能想到的,她也想到了。 估计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很聪明也很叛逆的师兄也想到了。 梅良玉也不避讳虞岁的打量,抬眸看回去。 虽然这姑娘藏在盛暃身后,却感觉不到她害怕的意思,而是不喜欢被太多人注视。 至于她有什么过人之处,梅良玉反正是没看出来。 “你回来了就继续看着吧。”梅良玉起身对张宇轩道,“我先走了。” 张宇轩挽留道:“不多看会吗?万一常老他又发现了什么好苗子……” 梅良玉朝外走去时瞥了眼盛暃后边的虞岁:“好不过她了。” 要还有比虞岁好的,也不是她被圣者收徒了。 突然间多了个亲传师妹。 梅良玉倒是没什么意见。 只不过半个时辰前,新师妹千里迢迢带着法家至宝来救她的青梅竹马,却被自己无情打压,把她即将被无罪释放的竹马又给关了回去。 这算什么奇怪的缘分和过节。 师尊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常艮圣者的徒弟不再是他一人,说明接下来的三家裁决,不一定是他代表鬼道家出席。 这师妹想不到,顾乾那边的人肯定能想到。 梅良玉朝鬼道圣堂赶去,决定先下手为强。 虞岁正从张宇轩这得知有关常艮圣者收徒的事。 张宇轩让盛暃去看着招生台,跟虞岁在旁边角落说道:“加入流派后,平日就在自家学院学习,也可以选择去别家旁听,学习平术。有的学生双修,甚至三修,不过这种情况很少。” “你是常艮圣者选择的亲传徒弟,说明你是一个单独的师门,除去学院的大考外,还有别的试炼,其他的和别的学生并无两样,若是扣分掉级,也不会因为常艮圣者的亲传徒弟有何特权。” 话是这么说,真到那时候会是什么样就不清楚了。 虞岁目前和其他太乙学院的学生不同之处,就是多了一个私教。 “有关常老和师门教习的事,你可以多问问你的师兄,梅良玉。”张宇轩比了个手势,“就是刚才那个。” 虞岁点点头。 张宇轩欣慰道:“也可以去鬼道圣堂,看看能否与你师尊对话,以前我问小梅,他总是不说。” 虞岁眨巴着眼问:“鬼道圣堂是什么?” “太乙学院历代鬼道家的圣者安息之地。”张宇轩解释道,“只有这些圣者的血亲和亲传才能进入其中,但几年前能进去的人几乎都死绝了,如今能进鬼道圣堂的只有小梅,还有你。” 也就是能和常艮圣者沟通的地方。 虞岁眼珠微动,悄声问张宇轩:“如果我想取代师兄,代替圣者师尊去参加三家裁决可以吗?” 张宇轩快问快答:“理论上是可以的。” 回答完后才惊讶地瞪圆了眼。 虞岁露出笑脸道:“谢谢前辈。” 张宇轩尴尬地挠了挠脸:“没想到你竟这么有野心,但你师兄可不是个会让着你的人啊。” 这师兄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虞岁也不打算刚来就跟他把关系闹崩。 长大以后的社交关系比小时候可要难对付。 虞岁问了张宇轩鬼道圣堂在哪,她想过去看看,直接与常艮圣者对话三家裁决代表的事。 张宇轩觉得这小孩初生牛犊不怕虎,同时也乐意看热闹,便答应带她去。 被留下来帮鬼道家看招生台的盛暃:“?” 我同意了吗? 但张宇轩是鬼道家十三境强者,又是老前辈,他不好驳面子,只能脸色难看地看着虞岁朝自己招招手离开。 季蒙和霍霄来迟一步,没能找到虞岁,只看见了脸色难看的盛暃。 盛暃看见这两人,才想起顾乾的事,不由想到离开的虞岁,这丫头最好别是去跟梅良玉抢裁决代表了。 鬼道圣堂位于整个太乙学院的偏南边,鬼道院的最后方。 这边靠山傍水,山色秀丽,清静雅致,春日里花草遍地。因为没什么人常来,偌大的圣堂门前道路都被花草覆盖,吞没了道路,花藤们也攀上了高墙,占满整块墙壁。 张宇轩用御风术带虞岁过来,没耽误太长时间。 两人在鬼道圣堂大门前停下。 圣堂大门敞开着,能看见高高的长阶与殿宇,地面黑白交错,似一个巨大的太极。 就算这里大门敞开,张宇轩也不敢进去。 他对虞岁说:“你别看那石阶才这么点……” 话还没说完,虞岁就道:“我觉得它很高了。” 目测三十多阶。 “它确实很高。”张宇轩叹道,“你走近后看见的与在这里看见的又是另一番景象,它一共有九千八百八十八阶。” 虞岁呆住。 那她走到明天也走不完。 张宇轩及时解释道:“不过你没事,你是常老的亲传弟子,你就只需要走你看到的三十三阶。” 虞岁这才松了口气,她提了提裙摆,迈步走进圣堂。 在虞岁进入鬼道圣堂时,屋里面的梅良玉就开门出来了。 他站在门口,眯着眼看从大门小跑过来的人。 来得比他想得要快。 而且还是张宇轩送过来的,顾乾的人果然是直接找去百家堂了。 绿藤们从攀着墙壁进入圣堂,一路向前,占据了地面,搭在石阶,虞岁小心避开石阶上的绿藤花们,来到上边时,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梅良玉,也看见挂在屋檐和门窗上的绿藤们。 虞岁友好地叫了声:“梅师兄。” 梅良玉皮笑肉不笑道:“要叫师兄就好好叫。” 虞岁摸了摸头发,又改口道:“师兄。” 梅良玉上下打量她道:“我听别人说,你是南宫家唯一的平术之人,没有学过九流术。” 虞岁点头:“嗯!” 梅良玉又道:“不太聪明,学东西很慢?” 虞岁问:“谁说的?” 梅良玉:“盛暃。” 虞岁:“……” “差不多。”虞岁叹气道。 梅良玉哦了声,一手抓着门,若是这师妹多少会点九流术,他也就没负担,但虞岁只是一个长得好看的笨蛋,反而让他有些束手束脚。 “若是来找师尊商量三家裁决的事,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梅良玉把门关上了。 他也没用什么九流术欺负新来的师妹,他只是把门关了。 被关在门外的虞岁:“……” 虞岁左右看看,犹豫了下,走上前去,伸手推了推门,推不开,用力推门,推不开。 旁边窗户上的花藤上甚至还挂着钥匙。 虞岁拿了钥匙来开门,还是打不开。 “…………” 这师兄确实没干什么,他只是把门关了。 然后我进不去而已。 虞岁摸了摸鼻子,觉得好气又好笑。 第16章 第 16 章 虞岁屈指敲着门喊:“师兄。” 她说:“我不是来商量三家裁决的事,我是想问问你,该怎么跟师尊对话。” 里边的梅良玉慢吞吞道:“你能感觉到师尊的存在吗?” 虞岁虚心求教:“比如说。” “那就是感觉不到。”梅良玉漫声道,“当你能感觉到的时候,就不会问该怎么对话了。对了,一般平术之人也很难感应到,当你的五行之气运转的时候,勉强可以。” 最后说了等于没说,因为平术之人根本无法运用五行之气。 “那我是一定要进去才能跟师尊对话吗?”虞岁问。 梅良玉答:“等你进来,师尊若是还在就可以。” 虞岁转了转眼珠,又问:“师兄,若是我把这里的门窗破坏了,到时候算谁的?” 梅良玉笑道:“你弄坏的,当然是算你的。” “师尊脾气如何?”虞岁问,“当着各位祖师爷前辈的面弄坏门窗,会不会被责罚呀?” “师尊没脾气。”梅良玉余光扫了眼后方房门,“祖师爷们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年,想发脾气也没地发。” 虞岁哦了声。 梅良玉等了等,外边没动静了。 他还以为虞岁气急败坏打算踹门,或者拿石头把门窗给敲坏。 单纯靠力气是破坏不了这里的门窗,门窗都设有咒术保护,再猛烈的风吹雨打都不怕。 虞岁一手轻搭在门前,黑幽的瞳仁中倒映着门上花纹,细白修长的手指在木纹上轻轻点着。 要破门也不是没有办法。 哪怕这里的门窗设有多么强大的咒术保护,也抗不过异火的吞噬。 只是使用异火的话,虞岁也要承担被异火吞噬自我的风险。 排除异火,她还有五行光核。 五行光核碎裂的同时也可以算是某种爆炸,蕴含了五行之气的爆炸,带有一定程度的伤害。 这几年她研究异火和光核,已经从以前一日五颗,到现在的一日三百颗。 全靠晚上不睡觉,就在那反反复复地试炼精神力,可劲折腾自己。 虞岁有时候回想自己总是睡不好,到现在没有猝死,可能全靠异火不想失去她这个宿主。 至于梅良玉说的五行之气,她有点眉目,只是这么多年,她的五行光核都没有什么变化,虞岁也不清楚怎么判断五行光核的境界。 她只知道现在的光核还不是十境的神魂光核。 没有经过教导学习百家九流术的虞岁,目前的能力还是不够看。 虞岁抬头看向屋内,目光带着点探究。 她来鬼道圣堂也不全是为了三家裁决的事,之前在百家堂时人太多,常艮圣者的出现时候,异火因为周围的人是飘摇状态,也就无法知晓,常艮圣者的意识是否会被异火捕捉到。 如果不能被捕捉到提前知晓,对她来说很不利,日后也得小心行事。 一个无形无体无色的“意识”存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又消失,对她这种身怀秘密的人来说很危险。 虞岁在门外犹豫,要不要靠光核破门。 里面的梅良玉在玩听风尺。 钟离山说顾乾的朋友们会去找虞岁,让身为常艮圣者徒弟的虞岁参加三家裁决。 梅良玉回他:“已经在圣堂门口了。” 钟离山问:“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拦着。”梅良玉说,“我把门关了。” 钟离山思考了好一会,没明白最后一句把门关了是什么意思。 “她进不去?”钟离山迟疑道。 梅良玉回头看了眼毫无动静的门窗,看来是进不去。 他道:“进不去,还没死心。” 按照虞岁这个能力,梅良玉也不觉得她能进来。 【好好吃饭】四人小组再次跳出消息: 刑春再次问道:“饭否?” 梅良玉觉着也没事要做了,就回:“吃。” 苍殊:“吃。” 钟离山:“吃。” 刑春大喜:“速来。” 梅良玉走到角落的桌边,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句话后,从圣堂后方的窗户悄悄离开。 虞岁忽然发现没人了。 异火静止不动。 她屈指敲了敲门,喊:“师兄?” 异火仍旧没动静。 他竟然走了? 虞岁捏了捏眉心,不轻不重地笑了下。 梅良玉这一走,虞岁就没有了顾虑,决定用光核把门炸开。 反正梅良玉也说要进去以后才能感应到常艮圣者。 虞岁重新将手放在门上,掌心微光一闪,一颗五行光核炸裂。 一颗没能炸开,虞岁继续不停,她以前也没机会拿五行光核跟九流家的咒术相比,这次正好试试光核的能力,需要几颗才能炸开这圣堂的门。 虞岁闭目凝聚精神力,继续试探,一直到第三十六颗光核炸裂,圣堂的大门发出沉闷的声响。 轻微的响动让虞岁睁开眼看去,瞧见之前紧闭的大门有了缝隙。 她伸手轻轻一推,门开了。 虞岁摸了摸门,左右看看,还好,没被炸坏,也不用赔。 圣堂大殿内屋顶颇高,灯火在最上空,盘旋成一个个太极圆形,下方光照不强,显得整个空间较为昏暗。 烛光恰到好处,不会觉得太亮,也不会觉得太暗,置身其中有种被“光”包裹的温暖安全感。 绿藤花的清香味和屋内淡淡的香烛味混杂,有清心静气的效果。 虞岁进来才发现,殿内呈圆形,围绕墙壁刻着一座座塑金人形雕像,他们盘腿而坐,双手比着不同的结印手势,微微低垂着头,却眉目慈善。 雕像旁边悬挂着历代圣者的画像,有的色彩绚丽,有的黑白极简,记录着他们生前鲜活的模样。 虞岁粗略地扫了眼,发现大概有二十几位鬼道家圣者,她看向最左边,发现了眼熟的画像,是她的师尊常艮圣者。 画像上的是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他只单手结印,一手背负身后,向前方微微垂首。 是个看起来温柔优雅的人,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使出在百家堂时霸道威严的九流术来。 虞岁在中间驻足,抬头凝视常艮圣者的画像,没一会儿就被画像下方的桌案吸引。 她迈步走去,来到桌案前。 桌案宽大,上边摆放的东西杂乱,琴棋书画笔墨砚台什么都有,甚至还有画到一半的符箓、名家点字帖、阴阳家的双鱼图、翻了一半的兵法墨书等等。 虞岁站在桌前,目光随着这些东西一一看去,最终停留在白纸堆上。 最上面的白纸被人用墨字写道:“您收这徒弟认真的?” 虞岁眼中刚印入这一行字,就感觉静止的异火轻轻飘摇,殿内的五行之气起了波纹散开,前方画像中的墨迹开始缓慢转动,让一副死画生机重燃。 看来异火是能感应到常艮圣者的意识是否靠近。 虞岁心中微松,缓缓抬头看去,墨色的线条在画纸上转动,让画中人仿佛动了起来。 “师尊?”她试探道。 画像流转,她没有听见声音,脑海中却有意识侵入给出回答: “你能进来,不错。” 虞岁变得规矩起来:“一点雕虫小技,师尊见笑了。” 她等了等,没有等到常艮圣者的意识再次发声,便继续说道:“师尊,听说九流都重拜师礼,我要不要也行个拜师礼,意思一下?” 仪式感还是要有的吧。 常艮圣者答:“我门不兴。” 去繁从简,挺好。 虞岁转了转眼珠,觉得这天很容易被聊死,她也就不拐弯抹角,直接跪下道:“师尊,弟子有一事相求。” “说。” “名、法、鬼道三家裁决一事,能否让我代替师尊参与。”虞岁都已经准备好被拒绝后该怎么继续说服。 哪知常艮圣者如此干脆,直接回应:“可以。” 虞岁诶了声,眨巴着眼望墨色流转的师尊画像,她想了想,又问:“师兄那边……” “你与他皆是我的弟子,彼此都能代表鬼道家参与裁决。” “只是无论做出何种选择,都将由你们自己承担后果。” 墨线从画纸上飞出,落在虞岁手腕缠绕出一圈细线,在手背中间,留有常艮圣者画中的单手结印。 这是赋予虞岁代表自己参加裁决的证明。 虞岁伸手摸了摸,低声道:“谢谢师尊,我还有一事想问,师尊为何会收我为徒?” 她乖巧可怜道:“我毫无天赋,与九流各家契合度都是百分之十,连当个平术之人都显得平庸无比,怎会被您这位圣者看上。” 虞岁假装可怜巴巴地说了一堆,常艮圣者只回:“有缘。” 这天又快要被聊死了。 虞岁又问:“那师兄呢?” 常艮圣者:“有缘。” 虞岁默默从地上站起身:“谢谢师尊,师尊再见。” 她转身走了没两步,又回去,来到桌案前,将梅良玉写给师尊的纸条拿走。 张宇轩还在门口等着虞岁。 哪怕盛暃已经在听风尺上催了他无数次,但张宇轩依旧稳得住,每次都说服自己,再等一会,再等一会也许虞岁就出来了。 当他第三十六次收起听风尺,告诉自己再等一会时,终于瞧见虞岁从石阶上下来。 张宇轩双眼一亮,朝虞岁招手。 “张前辈,您还在呐。”虞岁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正好,您知道法家怎么走吗?” “法家?你去法家做什么?”张宇轩纳闷道,“不该是回鬼道院么。” 虞岁仰着脸笑道:“我去去就回。” 黑胡子拿着氐宿天秤等在法家门口,看见被张宇轩以御风术带过来的虞岁后,肃容恭敬道:“郡主。” 他将装有氐宿天秤的黑盒递过去。 季蒙与霍霄都在旁等着,看见虞岁时面露复杂之色。 虞岁接过黑盒,转身对张宇轩道谢:“多谢前辈。” 张宇轩叹道:“不愧是常老看中的徒弟,有魄力,有胆识,毫无畏惧之心,能做常人不敢为之事。” 说好点是夸赞。 说难点就是:你是真的虎啊。 虞岁假装没听懂言下之意,憨憨笑道:“前辈过誉啦。” 季蒙轻扯嘴角,心中小小声道:这怎么都不像是夸你吧。 虞岁在季蒙和霍霄的陪伴下,去找法家于圣。 在刑法阁内,虞岁将黑盒子往桌上一放,再伸出手,露出手腕上的墨色印记,对坐在前边的于圣和朱老说:“若是二老觉得一审翻案不妥,也可以将此刻当做是二次裁决。” “氐宿天秤的测试结果有目共睹,相信当时问罪场的人们也认为顾乾没有说谎,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是偷银河水的人。” “我是常艮圣者的徒弟,有他亲自授权,代表师尊他老人家参与裁决,所以,这次的结果名正言顺。” 随着虞岁的解释,于圣和朱老彼此对视一眼,片刻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虞岁这次离开时,没有带走氐宿天秤,但她拿到了刑牢的钥匙。 法家于圣站在窗前看下方虞岁等人离开,余光扫了眼旁侧桌案上的氐宿天秤,南宫家的孩子,太在乎顾乾,反而失去了抓住法家致命弱点的机会。 算是幸也。 这个没有丝毫天赋的孩子,也不知为何能入常艮的眼。 虞岁在去救顾乾的路上,听季蒙介绍身边的霍霄:“他是法家弟子,名叫霍霄,跟咱们同一批入院,也是青阳人。” 虞岁:“以前没见过呢。” 季蒙解释道:“他不住帝都。” 霍霄冷不丁开口:“我不是贵族。” 虞岁点点头,漫不经心道:“嗯嗯。” 霍霄:“……” 他瞬间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季蒙轻咳声,看向虞岁说:“这次多亏郡主你,要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 虞岁笑了下:“能帮到顾哥哥我也很开心。” 不开心不行,南宫明给的任务要是没完成,回头麻烦就多了。 何况让顾乾出来,可比让他被关着动不了要有用。 南宫明要她帮忙辅助顾乾,在太乙学院找到浮屠塔,这一听就是绝世宝物的存在,大概率也不能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获取。 让顾乾出来自己找,她只负责情报输送,反正顾乾也不会让她一个毫无天赋的平术之人去做体力活。 “你刚来,才成为常艮圣者徒弟一会就夺了梅良玉的权,可能会让他对你心生敌意。”霍霄说道。 “对对,”季蒙点着头道,“你要小心些。” 虞岁这才看向这两人:“关于我这位师兄,你们还知道什么?” “我们接触不多,都只是听说。梅良玉和钟离山他们属于甲级弟子,我们还是乙级,平时活动轨迹对上不。”霍霄冷静分析道,“之前听人说他脾气古怪,偶尔菩萨心肠,偶尔六亲不认,为人自傲自负,谁都不服。” “但他确实挺厉害的,从入院那年开始就是甲级弟子,跟钟离山几人一样,没有掉级过。”季蒙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问虞岁,“对了,钟离山的妹妹,是叫钟离雀吧,她不是跟你在国院同期吗?” 虞岁点头:“是呀。” 季蒙道:“她没有说过钟离山在太乙的事吗?” 虞岁遗憾摇头:“我们不熟诶。” “我看钟离山跟梅良玉关系挺好的,以为钟离山会跟家里人提起过梅良玉。”季蒙摸着下巴道,“除了梅良玉,我还知道一个人,农家弟子,苍殊。” 霍霄补充道:“还有阴阳家弟子,刑春。” 虞岁问:“这几人跟我师兄关系很好吗?” 季蒙摊手道:“关系好不好不知道,反正经常看见他们一起在斋堂吃饭是真的。” 虞岁听得挠了挠脸,这师兄的饭友还挺多。 三人刚走到法家三省牢,远远地就看见站在牢门前的一抹白色倩影,虞岁毫无所觉,季蒙认出那是荀之雅后,下意识地去看身边的虞岁。 顾乾与荀之雅的关系,很难说,要说暧昧,也不是半分都没有。 可季蒙也觉得顾乾跟虞岁的关系有些暧昧,他甚至觉得虞岁喜欢顾乾,否则怎么会在帝都时就纵容顾乾,帮他撑腰善后。 就连来了太乙,也时刻惦记,以顾乾优先。 她喜欢得如此纯粹真诚,要是知道顾乾跟荀之雅关系暧昧……季蒙蒙甩脑袋,现在可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让顾乾出来自己解决吧! 虞岁看见了荀之雅,她也听见了荀之雅、顾乾和沙骞三人的爱恨纠葛,听闻她是法家的天才,还是南靖国的圣女,地位尊贵,又是冰山美人,无论看脸还是看钱,都是很难不让人心动的类型。 可虞岁的注意力更多是被荀之雅身后站着的“少年”吸引。 女扮男装的李金霜,腰间长剑银白似雪,她沉静的像块石头,虽然站在荀之雅身后,却又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 如果说荀之雅这边的世界爱恨情仇正激烈上演,那李金霜就是对此毫无兴趣的路人。 想到这的虞岁不由抿唇笑了下。 季蒙走近后,才发现还有一个戴着面纱的项菲菲双手抱胸,一双骄横的眼扫视着看过来。 季蒙:“……” 要不顾乾还是别出来了。 虞岁慢悠悠地走进人们的视线,笑道:“好热闹呀,大家都是来等顾哥哥的吗?” 季蒙给霍霄使眼色,霍霄直接别过脸去,示意你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虞岁也没在意其他人怎么想,拿着钥匙去开门,放顾乾出来。 斋堂这会人已经多了起来。 刑春早早地在二楼占好了位置,他挑了视野好又安静的靠窗桌,就等着其他三人过来吃饭。 钟离山最先到,他挨着刑春坐下,拿过茶杯给自己倒水,又用热水将手帕浇湿,把桌面和餐具都擦了一遍。 刑春拿着小碟子给他们调蘸料,顺嘴问道:“没良心和没头脑呢?” 钟离山说:“去拿配菜了。” 刑春将蘸料碗给其他人放好,刚重新坐下,就看见梅良玉和苍殊各自拿着一碗生菜过来。 两人在对面落座,开始默契十足的递碗、盛饭、包菜、放酱料。 刑春吃个饭也是干劲十足,相比起他的精神气,皮肤白皙又瘦弱阴柔的苍殊则显得焉巴巴的,吃饭都累。 梅良玉漫不经心,钟离山严肃古板。 刑春跟梅良玉抢菜的时候问:“听说你今天多了个师妹,好看吗?” 梅良玉敷衍道:“你自己看。” 刑春:“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自己看是什么意思?” 梅良玉听得抬抬眼皮,看行刑春的眼里写满了“你有病”几个字。 刑春将肉末舀进窝头中,然后一口吞:“那说说你今天去法家裁决的事,这么不给法家面子,你今年想掉级了?” 梅良玉依旧不以为意:“我掉不掉级跟法家有什么关系。” 苍殊缓慢地嚼着菜,有气无力道:“你师妹也可以去法家重新裁决。” “去不了。”梅良玉漫不经心道,“她被我关圣堂门外了。” 刑春拿着筷子敲敲碗:“她进不去?” 梅良玉:“平术之人怎么进?” 刑春有点惊讶:“真是平术之人?她爹可是名家三阎罗。” “天赋契合度百分之十,如果她不是,她爹早就扔她去名家了。”梅良玉觉得这事没什么好讨论,回应得兴致缺缺。 苍殊瞥了眼窗外问:“也就是说……顾乾一时半会放不出来了?” 钟离山道:“短时间出不来。” 苍殊把饭咽下,夹着筷子指外边:“那下边的人是谁?” 谁? 一句话把其他三人都听得从饭碗中抬头,齐齐朝窗外楼下看去。 通往斋堂的必经之路上,人们都因为出现的人过于惊讶而纷纷停下脚步,只有目光随着走动的人而动。 道路两旁的花树飘摇,投下的树影斑驳,隔一段就是阴凉之地。 顾乾依旧是被法家关押的一身装扮,他走在最前头,单肩搭着外衣,随着人群的讨论而抬眸时,眉眼戾气凶狠。 季蒙和霍霄分别走在他身旁,像是凶兽的左右护法。 这会正是各院休课时间,来斋堂的弟子只多不少,其中不少认识顾乾,知道三家裁决的弟子,明明上午才听说顾乾的裁决是继续留察,这才刚正午,就看见被留察的人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斋堂。 刑春从窗口探出头去,嘿了声,回头问梅良玉:“这不是出来了吗?” 梅良玉没有看下边最出风头的顾乾,也没有看跟在后边被议论的荀之雅或者项菲菲,他神色莫测,目光只精准地落在人群最后边的虞岁身上。 虞岁走出树荫时,伸手撩了下鬓发,衣袖滑落,露出手腕的墨色印记。 是梅良玉再熟悉不过的鬼道家印记。 梅良玉盯着虞岁,看见下方少女抬头时朝他投来的一瞥,明亮杏眸带着点点笑意。 第17章 第 17 章 顾乾这一行人走得声势浩荡,引来诸多关注,似乎也是朝着斋堂来的。 钟离山几人看看外边的顾乾,又看看梅良玉,彼此都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疑惑。 梅良玉撩撩眼皮,一副看我做什么的态度。 “他进来了。”钟离山提醒道。 梅良玉不轻不重地冷笑声。 “不是把人关外面,进不去吗?”刑春边吃边问。 梅良玉面不改色道:“显然她想到办法进去了。” 苍殊话说得很慢:“圣堂的门窗咒术防护是甲级以上吧。” 钟离山也问他:“会不会是常老开的门?” 梅良玉低头吃饭:“师尊开不了门。” 刑春哈了声:“那就是她开的,你还说人家是平术之人,你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梅良玉皮笑肉不笑道:“这个平术之人要没点东西会是我师妹?” “还真是怎么说你都不吃亏。”刑春对他的不要脸表示嫌弃,说完又探头看外边,“下边谁是你师妹。” 梅良玉随口道:“长得最好看那个。” 刑春扫视着楼下:“哪个最好看?” 梅良玉:“你觉得哪个最好看就是哪个。” 刑春:“那个吧!” 梅良玉:“哪个?” 刑春:“那个!” 梅良玉:“不是。” 钟离山和苍殊默默把饭碗往怀里拉了拉,侧过身去挡着脸吃饭,不愿接受自己认识这俩人的丢脸现实。 他俩不禁想,等会儿顾乾上来了一拳砸在梅良玉桌上,他估计也还在跟刑春玩找谁是师妹的幼稚游戏。 好在顾乾没有来二楼,他就在斋堂一楼买了点东西,便回了弟子舍馆。 按照顾乾的话来说是被关了几天,身上都臭了,不管天大的事,都得先回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再说。 只是中途去斋堂给虞岁买了点吃的。 虞岁也没说她看见梅良玉就在上边,要是顾乾知道,肯定得上二楼跟对方“寒暄”一下。 弟子舍馆是太乙学院给学生们安排的住所。 因为太乙学院内倡导无视阶级、不□□份贵贱、人人平等,所以弟子舍馆也不分甲乙丙丁,可以四个级别的弟子混住。 黑胡子那边帮虞岁办理入院的事,问她是要住弟子舍馆,还是去外城住。 虞岁想都没想就答住弟子舍馆。 住在学院内能知道的东西肯定更多些。 黑胡子便帮她领取了弟子舍馆的钥匙。 弟子舍馆周边全是桃花林,漫山遍野的粉白色,圆形的建筑坐落在百里桃林中,一眼望去,上百层的高度,仿佛直入云霄中的震撼。 玄古大陆目前仅存的四大机关世家,全都在太乙学院。 堪比一国之大的太乙学院,其中建筑,三分之一都是由这四大机关世家建造,每一样都是巧夺天工,精妙绝伦。 瞧瞧它的占地面积和拥有的实际能力,虞岁觉得这不该叫做学院,该称呼人家为“太乙国”。 眼前的黑色圆形建筑作为太乙的弟子舍馆,容纳了学院内的所有弟子。 虽然所有学生都住这,但也不会丧心病狂到让男女同住一间屋舍。 四人一间屋舍,里面分四间个人小屋,有公共区域,可在屋内食宿洗浴。 屋舍从零零一号排序,一直到最高顶上的三六零零号,虽然号数拍得多,但也不是每间屋舍都住有人。 舍馆内的通行全靠学生自己学御风术,学不会御风术的,就走龙梯。 龙梯如龙车,金色的长龙在舍馆内上下来回,黑色的梯门上画满了墨色的符文进行启动,想要乘坐龙梯,也得学会它的启动符文如何绘制。 偶尔不想用御风术赶路的弟子们也会乘坐龙梯。 顾乾让其他人先走,他带虞岁乘坐龙梯上去。 门内左右上下都是精巧的木架机关,墙壁上嵌着发光的月明珠,温暖的光芒照亮不算宽敞的空间。 虞岁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顾乾在车门关上后绘制符文,写上数字三十六。 顾乾靠着墙壁,似乎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看向虞岁时目光带笑,那股子野兽的气势也收敛,变得温和。 “舍馆这么高,这个要是突然掉下去了怎么办?”虞岁提着食盒,屈指敲了敲墙壁,发出沉闷的回响声。 “有很多办法。”顾乾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御风术保持滞空。” 虞岁歪头朝他看去。 顾乾笑道:“看见你来,我很高兴。” 虞岁也笑道:“谁让三哥不救你,爹爹只好让我来了。” 顾乾摸着下巴,调侃道:“岁岁,你每次都会出现在我最需要有人拉我一把的时候,真不知道我没了你可怎么办。” 虞岁真心道:“你还有我爹,和我娘。” 这俩都不会眼睁睁看着顾乾出事还无动于衷。 顾乾:“……” “不过,顾哥哥,我这次来是因为爹爹说,要我帮你找浮屠塔。”虞岁看着他,双目明亮,充满好奇,“你这次去倒悬月洞出事被裁决,是跟浮屠塔有关吗?” 顾乾神色微顿:“也不能说完全没关系,因为浮屠塔的碎片就在倒悬月洞。” 虞岁微微睁大眼。 顾乾忽然看向她:“你知道什么是浮屠塔吗?” 虞岁:“……” 南宫明这老男人也没说。 顾乾被她变得懵懂的表情看笑了,想像小时候一样伸手揉揉她的头,却有意识地忍住了。 他道:“王爷什么都没说就让你来了?” 虞岁点头:“是呀。” 顾乾批评道:“那他可真是不负责,这么危险的事都让你来。” “怎么能算危险呢,我也好久没见到顾哥哥了。”虞岁仰脸笑道。 上行的龙梯在此时停顿,顾乾朝外走道:“进去说。” 虞岁跟在身后。 舍馆内的过道蜿蜒,隔一段距离,两旁就有写着编号的舍门,只是编号顺序是被打乱的,有的是三六七,有的是一千零九。 顾乾住八零七号。 他开门进去,屋里亮着灯,整洁干净,桌上放着纸笔墨,窗前摆着一层花架,不同的花开得正盛。 季蒙和霍霄都在。 “文阳还没回来。”季蒙说,“你先去洗洗吧,是真的难闻。” 顾乾回头看了虞岁,虞岁笑而不语,只动作优雅地捂了下鼻子。 顾乾霎时什么也不说,拿着衣服去洗漱。 虞岁站在窗边打开食盒吃东西,在云车飞龙上她就没吃什么,这会也有些饿。 顾乾给她点的都是肉食,全是她喜欢吃的。 霍霄回自己的房间,门关着,不知道在做什么。季蒙看看窗边的虞岁,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和虞岁其实并不是很熟。 之前是因为顾乾的事自然而然有话题,这会顾乾救出来了,还能说什么。 窗户没有打开,但隐约能透过格栅看见外边大片连绵的粉色,虞岁夹着肉丸子吃,低头嗅了嗅窗前开的花,花瓣繁多且大片,有着淡淡的清香。 虞岁问:“这是什么花呀?第一次见,很漂亮。” 坐在桌边假装自己在看书的季蒙一愣,抬头望去,见虞岁指的重瓣蓝花,解释道:“它叫五香凌,是我培育的药花。” “这边都是吗?”虞岁朝长排花架上的其它花看去,几乎都是跟五香凌长得一样,只是颜色不同。 “都是,我今年试图冲级,想拼一下甲级弟子,医家大考要求,至少得自己培育出五种不同作用的药花。”季蒙起身走过去,伸手托着重瓣蓝花的细长叶片,“这是我培育的第一种。” “好漂亮呀。”虞岁伸手摸了摸花瓣,一颗五行光核悄悄落进重瓣中。 季蒙听人夸赞心中也不免高兴起来,主动问道:“你是打算住在外城还是舍馆?” “舍馆,我已经拿到钥匙了。”虞岁说。 季蒙问:“在哪呢?” 虞岁拿出钥匙看了下:“三十九层,六零七。” 季蒙听得呆住:“这不是荀之雅……” 虞岁抬头看他,季蒙低咳声,重新说道:“荀之雅也住这,六零七只住了两个人,一个是她,还有个是舒楚君。” “那挺好呀,都是认识的人。”虞岁笑得单纯无害。 季蒙觉得虞岁说得有道理,顾乾都不担心,他担心什么呢。再说荀之雅也不是那种脾气坏,会无缘无故找人麻烦的类型。 虞岁听季蒙讲他培育的药花,看似很认真地在听着,余光却在打量四周。 一会后顾乾洗完出来,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只有额前碎发还湿着,紧贴肌肤,他来到桌边坐下,随意地拨了下碎发。 “在那站着吃干什么?来这边坐下。”顾乾对虞岁说。 虞岁提着食盒过来:“我在看季蒙培育的药花。” 顾乾没好气道:“你听他吹,没毒死人就算好花了。” 季蒙给自己的宝贝药花们浇水,哼了声没反驳。 顾乾看着吃东西的虞岁,拿过一旁的纸笔画了画,开口第一句是:“你知道六国不战誓约吗?” “嗯!”虞岁点头。 顾乾在纸上画出小巧精致的塔形,一共有七层,层层相叠。 “数千年前,六国分占玄古大陆时,定下不战誓约。六国之间不互相掠夺、侵占,哪怕是世间最强的九流术,最厉害的九流圣者,只要将力量用于战争掠夺他国土地,就会死去。” “就算是六国最强盛的兵马军队,也无法跨过边境去攻打他国,因为总有无形的力量阻止,将试图打破不战誓约的力量粉碎。” 六国在最初富裕安逸的发展中,各自都变得强盛,没有弱国之说,直到后来人们的野心变大,欲望无法被填满,贪婪地渴求这片大陆的所有土地。 “不战誓约”就是六国统一天下的绊脚石,是他们的最强阻力。 “据传浮屠塔就是能打破六国不战誓约的关键,只要找到浮屠塔的所有碎片,将其复原,就能解除塔中的誓约。”顾乾说到这里眉头微蹙,神色看起来有几分严肃,“数百年来六国一直在寻找浮屠塔,听说它有七层碎片,其中有三片在太乙。” 虞岁单手撑着脸,听得认真,心中却不太在意。 六国纷争跟她一个小人物有什么关系,别说六国想各自征战称霸天下,等她灭世者身份暴露,六国可就团结得仿佛一家亲,天涯海角也要追杀她。 虞岁只想知道天字文在太乙的哪个角落,又长什么样,该怎么拿天字文解除体内的异火印记。 以及要怎么在不死的情况下分离息壤。 摆脱这两样威胁后,她才能活得轻松点。 至于这“不战誓约”,似乎就是南宫明威胁素夫人要做的事。 素夫人为南宫明卖命,也是在寻找破解不战誓约的办法。 青阳想要打谁?又或者谁都想打。 顾乾说:“我们找到浮屠塔,是要将它重新封印,不给其他三国机会破坏誓约。” 嗯? 虞岁面色不变,心中却惊诧。 “哪三国?”虞岁不解问道。 “周、丹和燕这三国。”顾乾将笔放下,点了点桌上的画纸,“浮屠塔已知的四份碎片,分别在太渊、青阳、南靖,青阳有两份。” 虞岁惊讶道:“这三家要合作一起封印浮屠塔吗?” 顾乾点点头:“没错。” 虞岁余光扫过给花浇完水的季蒙,以及出来听了一会的霍霄,再看看顾乾,他们仨要不是傻子,那就是把我当成傻子。 “原来是这样啊。”虞岁点着头,认真道,“顾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用尽全力帮你的。” 第18章 第 18 章 南宫明威胁素夫人破解不战誓约,顾乾这边却说要和其他两国一起守护和平。 按照南宫明和顾乾的合伙程度,这肯定不是真话。 虞岁没说什么,只嗯嗯点头,表示会好好帮忙,有需要告诉她就可以。 顾乾说:“你刚来学院,先适应一下,有什么不懂就来问我。虽然我这两天会有点忙,但你该问就问,不要怕。” 顿了顿他又道:“如果梅良玉因为我的缘故针对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说这话时他神色冷峻,显然梅良玉这次的举动,让顾乾在心中给他记了一笔。 虞岁:“好。” 她起身时被桌子绊倒,哎呀声往前摔去,顾乾眼疾手快地起身伸手扶住。 一颗五行光核在谁也没有看见的角度落进顾乾衣内。 这些年也许她别的长进没有,但运用光核这件事是越来越熟练了。 “走吧,我送你下去。”顾乾说。 虞岁应和着,随他出门。 顾乾知道她跟荀之雅住同一间宿舍,和虞岁简单说了下荀之雅这个人:“她在法家很有名,实力也强,今年已经是甲级弟子。” “人虽然看起来不好相处,但脾气也不坏,算是外冷内热,若是遇到问题我没有及时回答,你也可以问问荀之雅。” 虞岁点着头道:“好呀。” 在龙梯内,顾乾看了眼身旁站着的虞岁,似乎思考了很久,才低声道:“岁岁。” “嗯?”虞岁扭头看去。 顾乾说:“浮屠塔的事你不用太在意,你在太乙就开开心心玩,有人找你麻烦就告诉我,别的不用多担心。” 虞岁茫然道:“可这是爹爹让我来太乙的目的呀。” 顾乾强势道:“王爷那边我会帮忙说的。” 虞岁眨巴着眼看他,心想你最好是。 顾乾拧着眉头,似乎是觉得自己话说太重,怕她误会,又解释道:“我是怕太危险,不想你卷入这些麻烦事。” 虞岁顺着他的话说道:“我知道啦,我不会九流术,肯定也帮不上顾哥哥你什么大忙,只要不拖后腿就好了,我会努力学习的。” “什么拖后腿。”顾乾瞪她一眼,“没有的事别瞎说。” 龙梯门开了,虞岁往外走道:“那你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也一定要说哦。” 顾乾这才笑道:“放心,岁岁,我一定会有需要你的时候。” 两人从龙梯出来,绕了一圈走廊,最终停在六零七号。 虞岁拿出钥匙开门,对门外的顾乾说:“那我先进去啦。” 顾乾点点头,目送她进屋后关上门,这才离开。 屋中灯火明亮,地面干净整洁,窗台边也放着一长一短的花架,架上放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盆。虞岁一眼就将堂屋看尽,看得出来是只有两个人生活过的痕迹。 桌案上无论是茶杯还是碗筷,都只有两副。 虞岁靠着异火能感知到屋中的两人就在门后,她假装不知道,绕开了有人的屋子,来到空屋子前,刚要推门进去,就听身后传来咔哒开门声。 她回头看去,见到拿着钥匙进来的李金霜。 两人目光相撞,李金霜似乎有瞬间的惊讶,随后微垂着头,恢复沉默。 虞岁跟她友好地打招呼:“你也住这么?” 李金霜朝她旁边的空房间走去:“嗯。” 说完就推开门进去,再关上。 虞岁进屋后靠着屋门,若有所思地朝隔壁看去: 之前在问罪场就看见李金霜和荀之雅站在一起,法家三省牢时也在一起,现在连舍馆也住同一间。 联想到荀之雅是南靖国的圣女,李金霜也说自己是南靖国人,两人应该是认识的。 只是两人在一起的氛围不像朋友,更像是上下属。 虞岁环视一圈屋内,只有床铺和桌椅,布置简单,基础的用具都在。 黑胡子正发传文来问她还需要些什么。 虞岁坐到床边,手掌轻轻按压在床沿,意识透过异火连接到放在重瓣蓝花中的五行光核,看见了屋中景象: 顾乾已经回来。 季蒙站在窗边,正双手抱胸,看向回来的顾乾道:“重新封印浮屠塔,你是这么跟南宫岁说的?” 顾乾神色漠然地坐在桌边:“太危险了,我不想她卷进来,岁岁是平术之人,暂时还没有自保能力,不参与进来对她才好。” 霍霄就比较现实,直言道:“他说得没错,南宫岁这样的实力,若是参与进来还可能出现许多不必要的问题。” 顾乾蹙眉,扭头看了眼霍霄,带点警告的意思,霍霄完全不虚。 “好吧,我倒是没意见。”季蒙摸了摸眉毛,问顾乾,“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再去探一探倒悬月洞?” “等荀之雅那边的消息。”顾乾说,“那天晚上不止我们进了倒悬月洞,还有别的人。” 季蒙骂骂咧咧:“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偷了银河水,时机这么巧的让我们背锅。” 顾乾冷笑声:“这事可不会就这么算了,项菲菲呢?当晚她负责看守地坎的入口,没有发现有人离开吗?” “她说没有。”霍霄靠在门边道,“项菲菲的阴阳术吞影,不可能会错过当晚从地坎离开的任何一个人,除非这个人是十三境以上。” “还有一种可能。”季蒙说,“对方拥有神机·天目。” 顾乾扭头望过去:“你觉得咱们有多大可能遇见有神机·天目的人?” 季蒙耸肩,表示当自己没说。 顾乾活动了下肩颈,发出咔哒的声响:“等下次倒悬月洞映出天机一线,要在三个月后了。” 霍霄点头:“三个月后斩龙窟正巧是在法家开启,到时候还有机会。” 顾乾靠着椅背沉思道:“等文阳回来,看看他的机关术练得如何,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我们准备好了。” 虞岁主要是想从顾乾那听到有关听风尺的事,却没想到意外知道的更多。 顾乾从头到尾没有提及听风尺,季蒙和霍霄也没有问,看来“听风尺能够不通过铭文发送传文”的事多半是他骗人的。 可氐宿天秤却没有测出来。 虞岁转了转眼珠,收回意识,躺倒在床上,她抬手揉了揉眼睛。 现在才午时。 她刚到太乙学院半天。 事还挺多。 用作窥探的五行光核,目前只能在十三境以下的人身上不会被轻易发现,若是随时保持危机感的高敏感人,也会有被发现的危险。 像南宫明和素夫人这样的,就算将五行光核放在他们活动的四周,虞岁没有连接意识的时候不会被发现,一旦虞岁通过异火连接意识,哪怕是极其微小的、一瞬间的五行之气运转,都会引起这两人注意。 虞岁试过许多次,每次都在被察觉时捏碎光核,有次南宫明甚至因为那微小的被监视感,彻查了整个王府。 在王府尚如此,在这个十三境满地跑,有二十四位圣者的太乙学院,她使用光核还得更加小心才行。 让虞岁感到威胁的,是不清楚其他人会靠什么样的办法区分出灭世者。 除了暴露异火以外。 虞岁拿出听风尺看了看,光影投射出的圆盘仪表正飞速转动,其中符文与数字正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运行着。 常人难以看清,虞岁却能轻易地将每一个瞬间的信息都记在心里。 太乙的巨型通信阵限制了听风尺往外传输,只能在太乙范围内的岛屿使用。 虞岁把玩了会听风尺,闭目心算,将这些年在青阳帝都破解出的通信阵密文细算一遍,将密文输入听风尺后,她倒在床上短暂的休息了会。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上,包裹她的是熟悉的异火燥热,让水面蒸发出热气氤氲。 虞岁这些年最熟悉两样东西,一个是火,一个是水。 火焰与她相生相伴。 为了逃避火焰带来的炽热,她一次又一次地潜入冰冷的水中。 这世上能给虞岁带来片刻安全感的,就是脚下这片无边无际,沉默安静的水面。 在她低头看去时,瞧见水底深处有一簇火焰急速上浮,火焰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虞岁的双眼被火焰的光芒照亮,映照出瑰丽的金橘色,她的意识知道那是即将吞噬自我的异火,却避无可避。 在火焰即将突破水面时,自那双色彩瑰丽的眼中,倒映出一黑一白,双鱼追尾在她脚下旋转,将火焰圈揽其中,镇压水下。 虞岁这才睁眼醒来,从床上坐起身,伸手揉了揉眼睛。 她独自安静片刻,起身离开。 黑胡子今天推了楼里的生意,最初是为了顾乾的事忙前忙后,现在是为了虞岁而跑来跑去。 虞岁被鬼道家圣者收为徒弟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就差人去禀告王爷。 虽然不能用听风尺,可在外城生活的三教九流者数不胜数,混哪条道上的都有,想要向外边传递消息,各家自有各法。 别人不知道,黑胡子反而是挺高兴的。 能被鬼道圣者收为亲传徒弟,那定然是有其过人之处,也许郡主是大智若愚,天赋深藏到只有常艮圣者看出来了。 相信郡主在太乙学院会有很大的进步,彻底摆脱平术之人的称号,回帝都继承王位,只要他在这尽心尽力伺候好了,日后也好向郡主讨一个回老家的机会。 黑胡子怀着这样的打算,给郡主跑腿,带着人去给虞岁安置舍馆的屋子。 将平平无奇的屋子布置的精致奢华,就连床头摆件都金光闪闪贵重无比,每一处都写着“我南宫家就是很有钱”几个字。 虞岁坐在堂屋椅子玩听风尺。 黑胡子出来说道:“郡主,都已经布置好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虞岁摇摇头,她苦恼道:“我的听风尺好像发不出传文,是不是连不上这岛上的数山导致的?” 黑胡子解释道:“入了太乙范围,数山会自动捕捉听风尺铭文。” “可我就是发不出去,之前还可以的。”虞岁说,“我去通信院问问。” 黑胡子忙道:“这种小事我去就好。” 虞岁摇头,起身朝外走:“我闲着也是闲着,正好也可以在学院转转,熟悉一下。” 她没走两步,隔壁的李金霜就出来了。 虞岁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你也要出去逛逛吗?” 李金霜:“不是。” 她径直朝外走着,避开与虞岁接触。 虞岁回头问黑胡子:“我看起来很难相处吗?她跟我说话总是不超过三个字。” 黑胡子连连摇头。 两人进龙梯时,黑胡子对虞岁说:“与郡主你同住的其他三人都是南靖国的人,法家的荀之雅是南靖国的圣女,将来很可能是皇位的继承者。” 虞岁小小惊呼声,这身份地位确实比不了。 黑胡子说:“阴阳家的舒楚君是圣女亲信,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日后也可能继承南靖国的大祭司之位。” 虞岁点点头:“那李金霜呢?” “是荀家最衷心的家臣。”黑胡子顿了顿,略有几分感叹道,“南靖李家有着与我们青阳钟离家一样的美名,同属兵家,也曾出过几任兵家战神。只不过之前南靖内斗,导致李家死伤惨重,嫡系男丁几乎都死没了。” “李金霜是新生一代中天赋最高的,虽然不是李家嫡系,却从小被本家养大。” 虞岁说:“把她当男孩养?” 李金霜那一身男装,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人癖好。 黑胡子点点头:“没错,李家是南靖国长达千年的世家,仍旧保持着旧时代的宗族风格,规矩繁多,或许是因为本家的男丁都死绝了,如今的李家祖母便拿李金霜女当男养,一直以来她都以男子身份在外活动。” 虞岁抬手顺了顺头发,没说话。 钟离雀是因为青阳皇对钟离家的忌惮,所以处境艰难,不止她,整个钟离家的孩子的未来都不太乐观。至于这南靖李家,就是宗族内部原因了。 这些兵家宗族的孩子处境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虞岁没多想,毕竟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太乙的通信院堪比整个青阳国院,这里已经不是大型通信阵,而是超巨型通信阵,不同的区域坐落着不同的大小数山群们。 在通信院来往的人很多,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每天都要记录数山的信息。这会晌午刚过,通信院的九流术士们就已经忙碌起来,各归其位。 数山群大门前,负责看守的巡逻守卫拦下虞岁和黑胡子。 黑胡子说明来意后,其中一人伸手道:“听风尺给我,我拿进去看看。” 虞岁问:“我也可以进去吗?” 青阳郡主的身份在这可不好用,巡逻守卫委婉道:“这边不方便通信院以外的人进去。” 虞岁扭头看黑胡子,黑胡子也有点为难,压低声音道:“郡主,通信院的守备森严在太乙是能排前五的,没有特殊情况,他们是不会放你进去的。” “好吧。”虞岁将听风尺递给巡逻守卫,“要等多久呀?” “如果只是因为刚来连不上数山,所以才发不出传文,那很快的。”巡逻守卫似乎被她不舍的表情逗乐了,语气都变温和了些。 虞岁目送巡逻守卫拿着听风尺进去。 开门的瞬间,她瞥见里面的一座座熟悉又陌生的数山,不同于国院,这里的数山是黑金色的,围绕数山旋转的彩条和圆盘也是,扑面而来的肃穆庄严感,以及高高在上的威压,令人不自觉地屏息凝神。 院门合上,虞岁也收回视线。 她耐心等着。 巡逻守卫拿着听风尺近距离与数山建立连接,每试一次,就让虞岁设在听风尺的密文朝数山中多输送一分,直到密文被全部输送完后,听风尺与数山的连接建立成功。 第19章 第 19 章 虞岁没等多久,巡逻守卫就出来,将听风尺还给她:“可以了,要是下次还发不出去你再来找我。你这听风尺好像有些迟钝,试了好几次都不行,但又没有什么大问题。” “多谢。” 虞岁点着头,刚收起听风尺要走,就见门又开了。 梅良玉从里面出来,正低头看着手中听风尺,身旁的通信院术士道:“不可能的,你放心,没有人能破解我们三家的通信阵。听风尺铭文必须互通才能发传文,传文中的任何一个字和声音,都会在数山中留下痕迹,它绕不开铭文和数山的。” “再说事发地点是在学院内,又不是别的地方。咱们的通信阵覆盖整个太乙,没有传文能逃开这里的监控,也必须从这里连接才能运转听风尺。” “刚才你也看见了,他说的那种事是不会发生的。” “通信阵的三座核心数山能被人窃取符文这种事,就算三家祖师爷在世也不一定能做到。数山在这么多年里一改再改,变得比从前更加牢固,如果它能出现那种漏洞,那就是三家的耻辱。” 通信院术士信誓旦旦道:“那小子绝对是在胡扯,你裁决时可千万别放过他。” 梅良玉忽然停下向前的脚步,抬眼朝站在前边的虞岁看去。虞岁也在看他,见梅良玉发现自己,友好地笑了笑。 “晚了,”梅良玉收起听风尺,缓声道,“那小子已经被我师妹给放走了。” 虞岁挠了挠脸。 通信院术士震惊道:“怎么能轻易放过这种满口谎言的家伙!” “是啊。”梅良玉皮笑肉不笑道,“不如我帮你去问问我师妹是怎么想的。” 通信院术士听到这才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左右看看,发现站在前边满脸无辜的虞岁,再看看身旁的梅良玉,术士凑近他,背手遮掩,压低声音道:“前边那姑娘是你师妹?” 梅良玉:“你也可以自己问。” 通信院术士立马转身回门里。 虞岁主动打招呼道:“师兄,你来通信院看顾哥哥的听风尺吗?” 梅良玉越过她朝外走去,目不斜视道:“他的听风尺有什么好看的。” 通信院破解顾乾的听风尺,里面的消息很干净,都是些日常交流,没有半点不对劲。 大家都是太乙的学生,哪会不知道如果事发被抓,听风尺肯定会被通信院拿去破解,到时候所有传文来往都会被扒开。 所以顾乾不可能在行动前,还用听风尺发传文留下把柄。 虞岁跟在梅良玉后边走着:“师兄,给你。” 给什么? 梅良玉回头看去,虞岁也停下脚步,朝他摊开的掌心中,正是他之前留在鬼道圣堂桌上的纸条。 纸上写着一句话:“你收这徒弟认真的?” 黑色字迹龙飞凤舞,每个字都算上乘笔法,笔画勾横强劲有力又恰到好处的收手,赏心悦目。 虞岁最初拿走这张纸条就是被字迹吸引,只觉得漂亮,想要收藏。 如今见到梅良玉,她又换了想法,在梅良玉视线从纸条移开,缓缓看向她时,虞岁笑道:“师尊说,他是认真的。” 梅良玉眼里倒映笑容明媚的虞岁良久,他似乎想从虞岁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却又没能确定,最终只轻轻挑眉,眼神示意她掌心的纸条说:“你拿到了就是你的。” 申时。 虞岁从通信院出来,若有所思地问黑胡子:“我应该不是见面第一天就招人讨厌的类型吧?” 黑胡子不敢放肆,规规矩矩答:“郡主聪慧伶俐,当然不是。” 他心中道:虽然第一次见面不会觉得聪慧伶俐,却也绝不是会招人讨厌的程度,像郡主这样乖巧可人的姑娘,反而大有人喜欢。 虞岁苦恼道:“李金霜不怎么理我,师兄也不怎么理我,这是他们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 黑胡子快问快答,非常果决:“那当然是他们的问题。” “可师兄看起来不是很想跟我和平相处的样子,之前李前辈也说,师兄不是会让着我的人,再加上顾哥哥这事,他对我的印象肯定很差。”虞岁叹气,“你可以去查查我师兄这个人吗?让我想想该如何跟他相处。” 黑胡子连连点头:“没问题,郡主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与其自己在那瞎找,还不如利用现成的力量。 黑胡子长年在外城生活,知道的肯定比她这个刚来太乙第一天的人多,门路也多。 反正现在天高皇帝远,平日里一出门就随时跟着她的暗卫们也不在,在学院内的虞岁,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自由。 虞岁和黑胡子逛着学院熟悉地形,中途常常看听风尺,黑胡子是个识趣的,从不多看多问听风尺的事。 她虽然将密文借着听风尺传入了太乙的通信阵中,却需要时间等它们扩散传染开,因为这边的通信阵实在是太大了。 太乙的通信阵是虞岁目前见过最大的。 曾经她以为青阳皇宫里的通信阵很大,今日一比,它在太乙的通信阵面前只能勉强算个大型。 青阳帝都也很大,却做不到只靠一座通信院就覆盖整个帝都,而是按照区域分了不少通信阵。 虞岁出门必有暗卫跟随,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南宫家监控,防止“息壤”被夺的同时,南宫明也需要掌握这颗棋子的所有动向。 有情况需要时,南宫明也会让虞岁暴露在危险之中,他先抛出诱饵,让争夺息壤的人误以为有机会下手。某次虞岁被抓,要不是靠异火得知始终有人跟着她,她就得为求生自己动手了。 好在那次她没出手,因为跟着她的就是南宫明。 暗卫的存在看似是保护虞岁,带给她的限制也最多。 这直接导致需要去通信阵看数山才能找到连接点的虞岁,每次去不同的通信阵都要绞尽脑汁想办法。 也是去年虞岁才成功做到不用亲眼去看数山运转,而是主动出击,植入密文污染通信院的数山,在数山内部进行监控。 这几年虞岁从各区域不同的通信阵中看见的,绝大多数都是人们的日常交流,其中夹杂了一些男男女女发的暧昧污秽不堪的话语,又或是对某人某事的谩骂诅咒等等。 类似于有用的最高机密的谈话,像南宫明等人都不会使用听风尺来交谈,在听风尺上他们只报地点和时间见面。 虞岁对南宫明在帝都的势力有更清晰的认知后,不由感叹自己当年给钟离雀发传文后的运气。 若是当年钟离雀将不需要铭文,就可以发听风尺传文的事说出去,她绝对活不到现在。 虞岁若随意绕过铭文给别人发传文,也迟早会惊动通信院,这种事通信院就算翻遍整个六国也得把她找出来。 到时候得罪的可就不只是通信院,而是整个阴阳家、道家和方技家。 无论虞岁做什么,都必须谨慎且万分小心。 梅良玉回到鬼道圣堂。 门没有关上,留着一条细缝,似乎是方便下次再开,又像是为他而留,意思可以有很多,比如挑衅。 梅良玉细细打量片刻,没瞧见这大门有被砍过踹过的痕迹,甚至可以说是“毫发无伤”,除了它在不该开的时候打开了以外,没有任何毛病。 那她是怎么开的门? 南宫岁或许说谎了,其实她是会九流术的。 梅良玉微微眯着眼,推开门进去。 殿内灯光依旧,上方烛光明明灭灭,却笼罩着宁静与温暖。 他走到桌案边低头看去,目光随意地扫过桌面,开口问道:“我这师妹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入您老人家的眼?” 悬空的画纸上有墨汁流动。 常艮圣者的回答出现在梅良玉脑海中:“缘。” 梅良玉拉过椅子在桌边坐下,双手抱胸,姿态懒散:“师尊,缘也分好多种,我跟你是恶缘,你跟她是什么?” 常艮圣者答道:“善。” 梅良玉听笑了:“合着就我是坏人。” 仔细想想,当他裁决顾乾继续留察的时候,在虞岁心中可不就是个“坏人”。 虞岁认为从法家救出顾乾的事,梅良玉对她的印象肯定不好。 梅良玉也认为裁决顾乾的事,虞岁对他的印象肯定不好。 毕竟人家青梅竹马。 梅良玉拿着笔在手中转圈,又问:“我这师妹说她不会九流术,那她是怎么打开门的?” 常艮圣者答:“她生来就有的能力。” 梅良玉一副我虚心求学的模样:“比如说?” 常艮圣者道:“你去问她。” 梅良玉在圣堂跟师尊唠嗑,外边天色渐晚,手边的听风尺微微发亮,来自【好好吃饭】小组的传文: 刑春:“饭否?” 又到了晚饭时间。 梅良玉回了个否。 剩下两人都是否。 刑春:“你们都给我一个不吃的理由,就现在。” 钟离山:“在练兵甲排阵,要到明天早上。” 这个是没空吃。 苍殊:“有刘教的课,走不了。” 这个是吃不了。 梅良玉:“不饿。” 这个是不想吃。 刑春一会后回:“我死了,你们要吃饭的时候再给我把棺材盖揭开拉我起来。” 梅良玉收起听风尺,拿起笔在纸上默写完一篇鬼道家心法后才起身离开。 他先去陪刑春吃完饭,听刑春说起今天有新生入院,会分配舍馆的事才想起来,他似乎有新舍友,便朝舍馆赶去。 梅良玉到舍馆时已经挺晚,周边路上都亮着灯,夜里起雾,他踩着满地落花进舍馆大门。这会一层没什么人,因为懒所以不想御风术上楼的他朝龙梯处走去。 龙梯处站着一人。 梅良玉还没走近就已经觉得眼熟了。 他停在不远处,看虞岁对着龙梯门上的通行印记不断鬼画符,却还是没能画出正确的咒文启动龙梯。 看起来像是真的对九流术一窍不通。 梅良玉漫步走到虞岁身边,先她一步伸出手画出正确的咒文,同时问:“去几层?” 虞岁咦了声,扭头看去,目送打开龙梯的梅良玉走进门中。 “三十九。”虞岁答了声。 梅良玉站在龙梯中间,抬首扫了她一眼:“不进来等着走楼梯?” 虞岁这才进去。 瞧着龙梯上行,虞岁忍不住伸手挠了挠脸颊。 她刚才发现龙梯的机关术运行跟数山的运转有些相似,正测试能不能通过数山的符文来控制更改龙梯的启动符文,没想到师兄就来了。 但愿他没有发现自己的意图才好。 虞岁乖乖站在龙梯角落,靠近出口的梅良玉余光扫了眼靠后的虞岁,语气不轻不重地问道:“不会御风术?” “还没学。”虞岁答。 梅良玉又问:“也没记住龙梯的咒文?” 虞岁心中松了口气:“还没记住。” 梅良玉:“那你明天走楼梯吧。” 虞岁点头:“嗯!” 梅良玉:“……” 他神色莫测地扭头看虞岁,换来的是虞岁茫然无辜地回望。 梅良玉把龙梯点停,叫她出去。 虞岁边走边眼巴巴地看他:“师兄,不至于生气到赶我出去吧?” “按照我刚才的画。”梅良玉冲龙梯的启动界面一抬下巴,要虞岁一笔一画地跟着学。 虞岁倒不是没有记住龙梯的咒文怎么画,只是事到如今,她要是说其实我会画,梅良玉肯定把她塞龙梯里,再让龙梯直接把她埋地底去。 没办法,她只好跟着梅良玉一笔一画地写了。 论装傻这事,虞岁已经干了十多年,也不差这一会。她还煞有其事地指着某个点问梅良玉:“师兄,这为什么要这么画呀?” 梅良玉的回答颇为冷酷:“别管它为什么这么画,记住怎么画就行了。” 看看这治标不治本的教学,虞岁觉得他将来可不能收徒弟。 梅良玉见虞岁学得差不多后,就让虞岁自己动手,自己不跟着画了。两人乘着龙梯上上下下,下下上上,如此反复许多次,虞岁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在这次上楼时说:“谢谢师兄,我学会了。” 她也没想到这师兄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还巧妙地不会让人感觉到冒犯和厌烦。 梅良玉靠在龙梯墙壁,在温柔的月明珠光照下,目光打量站在龙梯中间的虞岁,良久才问:“单是龙梯咒文你都学了这么久,却能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打开圣堂拥有甲级防御咒的门。” 上行的龙梯忽然顿住。 虞岁抬首,侧目朝梅良玉看去:“师兄,我总有擅长的和不擅长。” 梅良玉:“你擅长什么?” 虞岁转了转眼珠:“擅长开门吧。” 梅良玉嗤笑:“龙梯门也是门。” 虞岁也笑道:“那我就是擅长开圣堂的门,不擅长开龙梯的门。” 两人目光相撞,彼此都没有躲闪。在梅良玉眼里,虞岁笑得明媚,头顶翘起的发丝像是在生根发芽开花,摇曳的小花与她明媚娇艳的笑颜配合,能让人被其表面深深吸引,再难发觉其中深度。 不过片刻,两人都若有所觉地转开视线,看向龙梯。 它怎么停着不动了? 第20章 第 20 章 龙梯静止不动,虞岁和梅良玉等了等,确定没有人进来,便试图开门出去看看,结果输入咒文后龙梯门也不开。 梅良玉面无表情地又试了一遍。 还是没用。 开门的咒文界面就卡在那里转悠,却不开门。 在虞岁满眼疑惑看过来时,梅良玉直接道:“坏了。” “哪里坏了?”虞岁屈指敲了敲门,“它不会忽然往下掉或者往上飞吧?师兄,我们在三十三楼,往上还有七十多层,它要是突然往上飞我会死的吧。” 梅良玉:“我死不了。” 虞岁:“对呀,所以说我会死的。” 梅良玉眼角轻轻一抽:“你也死不了。” “真的吗?”虞岁往他身后站去。 梅良玉对虞岁的印象又多了一个胆小。 龙梯的咒文卡住,进不来出不去,它的运行停止,梅良玉拿出听风尺,给刑春发传文,让他去通知机关家的人,舍馆的龙梯卡住了。 “机关家的人很快就过来了。”梅良玉说。 虞岁在他后边没出声。 梅良玉回头看去,发现虞岁正微微扬首,聚精会神地看墙壁上镶嵌,用作照明的月明珠。 “看什么?”梅良玉问。 “这个。”虞岁伸手指月明珠,“龙梯卡住不动,它会不会也出问题,突然变得不亮了,让龙梯内暗下来没有光吧?” 梅良玉看看虞岁:“别自己吓自己,月明珠发光跟龙梯运行没有关系。” “噢。”虞岁收回手。 安静片刻,虞岁又问:“师兄,会不会是刚才我们坐龙梯上下太多次,才让它卡住动不了了?” 梅良玉倚着墙在玩听风尺,头也没抬道:“自信点,出问题别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有问题的是龙梯,不是我们。” 虞岁听后啪啪鼓掌。 梅良玉侧首看去,虞岁真诚道:“我觉得师兄你说得很好。” 很有自信。 梅良玉复又收回视线,继续看听风尺。 在短暂的安静后,虞岁敲着墙壁问:“师兄,那它会掉下去吗?” 梅良玉:“不会。” 虞岁又问:“要是掉下去了怎么办?” 梅良玉依旧在玩听风尺:“那就用御风术保持平衡。” 虞岁:“可我不会诶。” 梅良玉:“那就靠墙。” 虞岁说:“还是会有冲力影响的吧!” 梅良玉余光扫过去:“你还知道冲力影响?” 莫名其妙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也聊了起来。 虞岁问的在梅良玉看来都是些小问题,甚至是他懒得开口解释的,可虞岁回头双眼充满好奇地看过来时,梅良玉又觉得告诉她也行,不然自己耳边不会安宁,这师妹就是个话唠。 交谈中两人甚至忘记了龙梯故障的事,直到卡住的咒文界面忽然运行起来,龙梯门咔嗒一声打开。 外边站着两名机关家的人,身着机关术服,赤黑色的衣肩上有着象征四大世家的印记。眼前的是文阳家,衣肩上的印记是一只展翅的金鸟。 站在最前边,衣袖半挽,露出结实小臂的男人跟梅良玉打招呼,“哟,困里面的是你啊,怎么不自己修。” 虞岁还以为这话是挑衅,从梅良玉身后探出头看去,见对方又没有挑衅的意思,更像是相熟之人的调侃。 梅良玉站里面没动:“我修了要你们干什么?拿钱办事,别整天想着让别人动手代劳。” 文阳轴和文阳岫两兄弟听后也没有生气,而是哈哈笑起来,眼神示意梅良玉身后的虞岁,揶揄道:“我看你是想跟人在里面多呆会才不肯动手修的吧。” “哎,这是可以当着人面说的吗?” 梅良玉冷笑声,直接把龙梯关了。 龙梯上行。 虞岁问梅良玉:“师兄,原来你还会修龙梯。” 梅良玉面无表情道:“不会。” 虞岁说:“会就是会呀!” 梅良玉:“不会。” 龙梯在三十九层停下开门。 虞岁出去,转身朝梅良玉招招手:“谢谢师兄,师兄……” 话还没说完,梅良玉已经先一步关了龙梯。 虞岁望着关门上行的龙梯眨眨眼。 她回到宿舍,开门的瞬间,听见屋里传来刹不住的说话声:“……男子一样在屋里走来走去像什么话!” 似乎是听见开门声,对李金霜斥责的舒楚君扭头看了过来。 虞岁总算见到了她的舍友们。 荀之雅背对着她站在窗前,看着外边不知是何表情。李金霜站在桌前,依旧是一脸沉默,站在门前的舒楚君是个看起来又甜又美的姑娘,眉眼间却充满骄横。 李金霜没有理会舒楚君,她将桌上的茶杯擦干净后,端着水茶盘径直回屋里去了。 虞岁看看回屋的李金霜,又看看还站在门口的舒楚君。 舒楚君哼了声,也转身回屋了。 虞岁想着跟站在窗边的荀之雅打个招呼,谁知她也神色淡漠地回了屋里。 好吧,既然这样,那大家都别说话了。 虞岁慢吞吞地开门进屋。 她坐在床边看听风尺,密文还在继续污染太乙的通信阵,大概要到明天晚上才行。 虞岁闭目休息了会,片刻又爬起身坐起来,望着摊开的掌心叹气。 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在晚上睡个好觉,不再被异火折磨。 梅良玉住六十七层,一零三六号。 这会已经是深夜,他开门进去,屋中灯火明亮,其中一道房门开着,从里面出来的是衣服穿得散漫宽松的卫仁。 卫仁掩手打了个哈欠,头发睡得乱糟糟,扭头看向梅良玉时,一只细小的黑蝎子正从他的脸颊爬去耳后。 “你就是住这儿的鬼道家师兄吧。”卫仁摊手笑道,“初次见面,我叫卫仁,以后咱们就好好相处吧。” 梅良玉以前是一个人住。现在多了个舍友,他倒是没什么意见。 反正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把新舍友赶出去,再继续一个人住。 虞岁昨晚睡得断断续续,见时间差不多后,才打着哈欠从床上起身,在屋中洗漱。 她能听见外边传来的脚步声响,还有倒茶水的声音,显然其他舍友们也在这个时间点起来了。 听风尺微微发亮,是太乙学院发来的通知。 新入院的学生将统一进行基础教课,按照分号到不同的习堂进行教学。 昨日黑胡子跟虞岁说了,基础教课指的是五行阴阳、太极八卦、天干地支等,无论是兵法名医,还是道农阴阳等,这些都是基础,弟子必学。 所以为期一月的基础教课不分流派。 虞岁拿到的分号是三,要去第三号习堂学习。 盛暃发传文来,让她等着自己过来,在带她去三号习堂。 虞岁在屋里等了会,听见敲门声后才出去,出来时看见李金霜,问她:“你在几号习堂?” 李金霜简短回答:“三。” “那我们一样。”虞岁邀请道,“一起过去吗?” 李金霜没回答,开门朝外走去。 虞岁视线随着李金霜转动。 门外的盛暃看都没看出去的李金霜,目光盯着虞岁,酷着脸将手中的小食盒递过去:“吃了走。” “边吃边走。”虞岁接过食盒道。 路上盛暃跟她将三号习堂的事,还提前打听了今日授课的老师是哪位。 盛暃说:“阴阳家的景云奎,是个古板固执的小老头,要是答不上话或者扰乱学纪会被他教训,所以你最好不要跟以前一样,白天在课上睡觉,一问三不知。” 虞岁吃着他带来的早饭,嗯嗯点头。 盛暃蹙着眉头,又道:“既然你来了太乙,就不要跟顾乾瞎混,用点心学,一些基础的五行阵法只需要死记硬背就行,不准偷懒,必须学会。” 虞岁:“嗯嗯!” 叮嘱虞岁学习这件事,盛暃默认作为兄长是要督促负责的,也借此机会打破了两人长达三年的冷战。 他对虞岁在九流修炼的事上没有抱期待,只是让虞岁沉迷学习,也好过她沉迷顾乾。 “学院弟子有分级制度,分为甲、乙、丙、丁四级。你刚来是丁字级,修行占比会加分,但平时的违规行为也会扣分。不同等级的弟子,能去的地方也不一样。” 有的地方只对某个等级的弟子开放。 “比如说九流藏书阁,只对甲级弟子开放,如果你降级成为乙,那就无法进去。” 盛暃现在是甲级,但再扣两分就降级了,所以他最近有意识地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一个月的时间必须记住所有基础五行和八卦的应用和运转,因为接下来你就要去学鬼道的入门术,虽然不知道你百分之十的天赋能不能学得会,但竟然是常艮圣者的徒弟,可能会有什么别的办法。” 盛暃说着扭头去看走在旁边的虞岁,见她专心吃东西,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听见没?”盛暃保险起见还是问道。 “知道啦,三哥。”虞岁说,“下次包子可不可以拿牛肉馅的?” 盛暃:“……” 三号习堂在阴阳家。 它是一座外形像巨鲸跃海而出的大楼,整体水蓝色,阳光照射下周围有一圈淡蓝色波纹晃动,让这座大楼看上去像是晃荡的海水中。 盛暃的意思是要将虞岁送到课室门口,被虞岁拒绝了。 虞岁说:“三哥,我是十八岁,不是八岁。” 盛暃拧着眉头看她。 虞岁严词拒绝了盛暃,挥挥手跟他告别,自己朝巨鲸大楼走去。 习堂内已经坐了不少人。他们或是彼此交谈,或是安静看书。这里边也有不少青阳国的贵族和世家子弟,见到虞岁时也会跟她打招呼。 虞岁很容易就融入了身边的人们,坐下后听相识的少男少女们讲着昨天在太乙的趣事。 她看见不少眼熟的人。 比如坐在后方的薛家兄妹,以及坐在她前边不远处的李金霜和卫仁。 授课老师景云奎确如盛暃所说,是个古板严肃的小老头,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充满了威严,一进课堂带来的威压就让所有人都噤声,量入刀光的眼神扫向下方学生时,每个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 “接下来老夫要讲的,是你们修行九流术必要的基础,就算将来你们加入不同流派,修行不同的九流术,却也逃不开五行八卦运转的力量。” 景云奎不讲废话,开场就道:“我会每日抽查人数,不允许有一人缺课,否则你们的弟子分数将被扣除两分。” 扣分容易涨分难。 大多数人也不想刚来学院就被扣分。 课上的学生都打起精神来。 虞岁听景云奎讲八卦五行,最初以为会有些什么不一样,可听起来发现,确实是最基础的,她全都知道,不仅知道,还会熟练运用。 毕竟五行八卦、太极阴阳、天干地支这些全都被阴阳家、道家和方技家容纳运用进通信阵里,她前些年几乎天天跟这些东西打交道。 虽无人教导,却也无师自通。 “五行是构成这个世界的主要力量,它无处不在,也无处不有。我们常见的,天地山川河流,风雷火石土木,人体心脏肺肾,都可以窥见五行阴阳的力量代表。” “九流术与五行之力相生相伴,五行之力可创造世间所有的‘术’,而不同的流派们,则是以不同的办法将五行之术具象化。” 景云奎摊开手,掌心燃起一簇火焰:“如阴阳家的咒火、道家的雷法、名家的赐字、农家的御兽、医家的祝术、方技家的占卜、法家的刑判、兵家的刀剑、鬼道家的符文等九流术,皆由五行之气运转,而五行之气在一个人体内诞生最初,是名为五行光核的形态。” 也就是说,拥有五行光核的人才能修行九流术,没有五行光核的,是为平术之人。 当年南宫明没能查出虞岁的天赋,是因为她还没有诞生光核,后来虞岁有了五行光核,却因为人们对光核认知是只此一颗,所以测试时,无法在虞岁这感知到第一颗被她捏碎的五行光核,无法感知五行光核,便会判定她毫无天赋,是个平术之人。 听到有关五行光核的讲解,虞岁又打起精神来。 每日的基础课要上到下午日落时分,中途会有休息的时间,但不长,也许是授课的第一天,景云奎还没有太为难他们。 结束时虞岁伸了个懒腰,站起身随着人群朝外走。 她划拉着听风尺,寻找昨天记下的路线图,准备去鬼道圣堂。 盛暃没能等到虞岁,他问虞岁下课去哪了,虞岁说去鬼道家见师尊。 鬼道圣堂那地方盛暃是知道的,他进不去,只能瞪着听风尺给虞岁发传文叮嘱她。 不会御风术的虞岁走了许久才到。 她从日落走到天黑,今夜无月,天上银河瑰丽,周遭也没有灯火,连路也没有,虞岁借着听风尺的光芒认路,在晦暗中穿过丛林,看见开着门的鬼道圣堂才松了口气。 虞岁抬手给自己扇扇风,在春夜微凉的夜里走出了一身热汗。 她爬上三十三台阶,来到圣堂大殿门前,大殿门虚掩着没有关上,虞岁一推就开了。 在推开门之前,虞岁就已经靠异火得知里面有人,有活人,也有半死不活的人。 坐在玩听风尺的梅良玉听见推门声抬头看去,见满头是汗的虞岁轻轻挑眉。 虞岁装作惊讶道:“师兄?你也在呀。” 梅良玉目光上下打量着她:“马上就走了。” “噢,我是来找师尊的。”虞岁朝墨色流转的画像看去,“师尊,我是来找您学御风术的。” 梅良玉也跟着她朝画像看去,没一会又看回虞岁,算是明白她怎么满头是汗了。 从阴阳家跑到鬼道家最远的地方,不出汗才怪。 常艮圣者还没答,梅良玉就笑道:“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学御风术?” 虞岁答道:“是呀,学会御风术的话,我就可以不用再跑回舍馆了。从这里再跑回舍馆,我明儿可能腿酸的下不了床,今天的授课老师说了,不能缺席,缺席就扣分。” 梅良玉若有所思:“阴阳家那小老头确实做得出。” 虞岁目光虔诚地看着画像:“师尊。” 常艮圣者答:“可以。” 见师尊真的要教虞岁,梅良玉低头回听风尺传文,对刑春的“饭否”提问答出了否,他又不打算走了。 第21章 第 21 章 圣堂大殿内没有声响,因为常艮圣者的意识无法发声,所有的信息都是直接潜入徒弟们的大脑。 虞岁感知到的也不是声音,而是“信息”。 但这也不妨碍她脑子里自动配音。 “五行之力创造‘术’,人们将‘术’具象化时,运转的则是五行之气。” “你的光核蕴含了能够吸收炼化的五行之气,与身外之气和内里之气连接时,便能使出‘术’。” 虞岁目不斜视,认真听讲。 梅良玉在旁安静看着,心想这师妹有没有五行光核还是个问题。 常艮圣者道:“乾、坤、巽、震、坎、离、艮、兑,阴阳八卦,取其五十二卦,巽风,生术,御风。” 虞岁脚下生出一道黑白八卦图缓缓转动,随着常艮圣者的传授,图上巽字转到虞岁正前方时停下。 “调动光核的五行之气,取八卦中的九流术,御风。” 当虞岁闭目凝神,与体内的五行光核获得联系时,同时回应的有三百颗,光核们在这瞬间彼此争斗,誓要在三百颗力量相同的光核堆里杀出一条路来。 偏偏就是因为光核太多,反而无法在虞岁最需要的时候回应她给出力量。 因为每一颗光核的力量都是相同的。 它们彼此争斗无法得出结果。 虞岁以前也试过,可就是拿越来越多的光核没办法。 最近两年,当她试图强行与光核取得联系时,反而会感到有一股力量在阻拦她。 那不是异火,而是来自她体内另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力量。 与她相生相伴的不止异火。 还有缺了一半的息壤。 此时也是,她的意识最深处,异火照亮一小块黑暗,在黑暗之中还藏着别的东西,因为异火而无法吞噬整片区域。 “专一。” 常艮圣者的提醒让虞岁心中一惊。 这话的意思模棱两可,可以衍生不少猜测。 是专注一颗五行光核,还是专注眼前对御风术的学习,别去想其他。 虞岁只有将五行光核分离出来才能对它们进行单独的控制,当五行光核存在她体内时,那就是有事“一呼百应”,无法做到单独化。 梅良玉见虞岁失败了,问常艮圣者:“她有五行光核吗?” 虞岁悻悻然地睁开眼,朝梅良玉看去,闷声道:“我有的。” 有太多了。 梅良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那真是稀奇。” 她有光核,却测出百分之十的天赋契合度,若说跟鬼道家契合度低,不适合修炼这家,那其他家也都是百分之十。 又或者是现在主流的几家都不适合她? 常艮圣者道:“不急。” 虞岁心想今晚要是学不会,那她得走夜路回舍馆,明天可真得要腿酸到下不了床,不如干脆就在这里通宵学习好了。 反正晚上也不怎么睡得好。 虞岁摆正心态,站在八卦图中继续跟五行光核沟通。 梅良玉看了看,觉得一时半会她的修行是没有进度了,便又低头玩回听风尺。 刑春今晚有钟离山和苍殊一起吃饭,倒没再发传文来轰炸他。 其他人发来的传文他大致看了看,挑能回复的回复。 虞岁在那边问了常艮圣者许多问题。 她问:“师尊,阴阳八卦生术,是不分流派的吗?” 常艮圣者答道:“不同流派有不同的修行方法,由阴阳八卦中生出的术也不一样。六十四卦中的术是通用的,六十四卦以外的术,又有所不同。” 虞岁恍然大悟,蹲下身去点了点地面的八卦图,八卦图随着她手指的划拉而转动。 “阴阳八卦五行是九流术的基础,因为不同流派的追求、信念、规矩各不相同,演变出的九流术也各不一样。”常艮圣者道,“鬼道家追求最高境界,为‘肉身消解,意识长存,与天地合一’。” “阴阳家数千年来,都在探寻宇宙的终极奥秘。” “道家求其长生不死,与我鬼道正好相反。” “兵家在生死徘徊,追求生与死两道的极致。” “名家择其万物赐予归属,探寻玄古大陆一切无名之物。” 师尊的解释,完美讲述了什么叫做术由道生。 虞岁划拉八卦图,在巽字转到正面时一指按下。 她再次从三百颗五行光核中抽调五行之气,然而光核们同时回应,同时竞争,外加部分力量的压制,最终还是一样的结果,谁也没有能够将力量借给虞岁。 虞岁不由日常后悔。 当初是不是不该捏碎第一颗光核,但转念一想,只要她能继续诞生新的光核,那就免不了出现这个情况。 可眼下这个困局该怎么解呢。 虞岁睁开眼,手指轻轻点着八卦图上的巽字陷入沉思。 常艮圣者和梅良玉都没有打扰她。 等到夜深时,梅良玉从听风尺抬头,朝还蹲在地上研究八卦图的虞岁看去,他漫声道:“你今晚怕是回不去舍馆了。” 虞岁头也没抬:“师兄要走了吗?” 梅良玉起身朝门口走去:“你不睡我要睡。” 虞岁挠了挠头发,依旧在盯着八卦图,话也说得有些漫不经心:“师兄再见。” 什么时候了你还挺礼貌? 走到门口的梅良玉回头看去,却见虞岁转了下头,去看八卦图的另一边,在温暖的光芒中,能瞧见她侧首露出白皙的脖颈,有一层细细的薄汗。 很热吗? 梅良玉没感觉,他将关上的大殿屋门全敞开,夜里凉风一股脑地冲进来,将桌案上的书卷也吹得哗哗作响。 虞岁听见声音愣了下,抬头看去,伸手将滑落的鬓发撩起,扭头看见背对自己站在门口的梅良玉。 梅良玉看了会天上银河,眯着眼,回头对虞岁说:“我饿了,你想吃什么,看在你这么勤学的份上,给你也带一份。” 虞岁的肚子恰巧轻轻咕了声。 没人跟她提吃东西时,全神贯注学习的虞岁就感觉不到饥饿,当有人跟她说你想吃什么时,身体立马诚实地给出了反应。 虞岁想了想,报给梅良玉一堆肉食名字。 梅良玉安安静静地听完,冷笑道:“我自己看着拿。” 虞岁:“……好吧,谢谢师兄。” 梅良玉往外走着,给刑春发传文:“睡没?” 刑春:“没呢。” 梅良玉:“吃宵夜。” 刑春:“我来了,我来了。” 他大半夜不睡觉,还在阴阳家守着群星变化,听梅良玉说吃宵夜,便打起精神来去斋堂。 斋堂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开门,从不歇业。 只是深夜食费会比白天要高些,因为价格高得离谱,所以一到深夜,学生们就各凭本事从斋堂偷东西吃。 刑春按照梅良玉给的菜单,凭借自己的好身法,悄无声息地从斋堂将食物打包带走。 两人在阴阳家门前碰头。 刑春提着两个大食盒,对姗姗来迟的梅良玉说:“你怎么点这么多肉?” “还有人。”梅良玉道。 刑春好奇道:“还有谁?不是你跟我吗?” “南宫岁。”梅良玉说着,接过其中一个食盒道,“我去圣堂吃。” 刑春满脑袋问号:“你去圣堂我去哪?” 梅良玉看着他。 刑春又问:“你进得去圣堂我进不去啊?” 梅良玉没说话。 刑春很快妥协:“好吧,去圣堂吃,我不要一个人吃。” 阴阳家离鬼道家也有点距离,两人御风术赶路,途中刑春听说了梅良玉看虞岁跟师尊学御风术的事。 “她既然有五行光核,怎么又提炼不出五行之气学御风术,不应该啊。”刑春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而且既然她有五行光核,青阳的人怎么都说她是平术之人,她家还按照平术之人进学院的规则交了一大笔学费。” 梅良玉:“你问我我问谁?” 刑春:“你问你师妹啊!” 梅良玉是不可能问的。 他对这些问题兴趣不大,别人的修行关他什么事。 虞岁还在跟御风术死磕,从异火感应到有人靠近,除了师兄梅良玉,还有一个人。 等梅良玉叫她,虞岁出去时,远远看见刑春站在圣堂入口的门前。刑春一个人孤零零眼巴巴地提着食盒望向这边,就怕梅良玉食言,扔他一个人在大门口吃饭。 在虞岁眼中,刑春有着高高瘦瘦的身形,长相俊美,第一眼会觉得像帝都那些光鲜亮丽的世家公子哥,此时站在远处的大门前,乍一看又像只温顺讨喜的大狗狗。 梅良玉把虞岁要吃的装在一个食盒,递给她后说:“你自己看着办,我去那边吃。” 虞岁提着食盒跟他身后走着:“师兄,我也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两人都朝大门口的刑春走去。 刑春这才放心地打开食盒开始吃东西。 三人吃东西都很专注,似乎就只是为了吃,没有别的废话。虞岁解决完自己的口腹之欲后,将残渣都收拾好放进食盒里,跟梅良玉说声:“师兄我吃饱了。” 便转身朝圣堂大殿走去。 梅良玉也没管。 见虞岁走远后,刑春才扭头对梅良玉说:“她打算在这练一晚上?” 梅良玉嗯了声。 “勤苦好学。”刑春咬着手里的鸡腿,含糊道,“她这么努力,盛暃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妹妹是个笨蛋的。” 梅良玉说:“他妹妹是五行光核有问题,不是脑子有问题。” 刑春回头看看,见虞岁进了大殿后才转过头来,悄悄八卦道:“我听说,盛暃之前看不惯顾乾,屡次找茬,就是因为他妹妹喜欢顾乾,但盛暃又不喜欢顾乾。” 梅良玉目光凉凉地斜了他一眼,说这么绕口,到底是要我听得懂,还是要我听不懂? 刑春才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在熟人面前侃侃而谈:“要是我妹妹喜欢上我讨厌的人,我肯定心梗死了,盛暃对顾乾的态度完全能理解。” 梅良玉想了想:“你之前不是说顾乾喜欢法家那谁?” “荀之雅!”刑春打了个响指,开始精神起来了,“南宫岁跟顾乾青梅竹马,顾乾跟荀之雅在学院日久生情,盛暃看了不得更生气,要是我妹妹,我肯定也得把顾乾打一顿,然后他就被扣了五分,再扣两分就降级了。” 梅良玉:“别代入你妹妹,你没有妹妹。” 刑春:“我为什么没有妹妹?” 梅良玉冷漠脸:“问你爹。” 刑春摸了摸下巴:“没有妹妹也行,不然真出现这种情况,我肯定会气得三天三夜睡不好觉吃不好饭。” 两人埋头干饭,片刻后刑春又道:“你说等石月珍回来,苍殊是不是就不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梅良玉反问:“你想跟他俩一起吃?” “那我不是纯纯找虐吗,看他俩互相喂饭。”刑春疯狂摇头,接着道,“昨天我看小山站在方技家门口没进去,他是不是还没跟苏桐和好?” 梅良玉专心剥着鸡肉骨头,头也没抬道:“估计没有,他俩上次冷战多久?” “两个月吧好像。”刑春仔细想了想,“差不多,这次也快到时间了,等他跟苏桐和好,又只剩我俩吃饭了。” 他低头啃了两口肉,抬头时满脸严肃,对梅良玉说:“咱俩可是说好的啊,不能为了女人不吃饭。苍殊跟石月珍这俩青梅竹马天生一对就不说了,你看看小山跟苏桐,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甜蜜一会又冷战,为爱烦恼数万次,还不谈他俩的家族原因,这不提倡啊,你不要学。” 梅良玉已经吃完了,正挑拣细小的骨头,认真拼接烧鸡的原型:“每天都有漂亮姑娘找的人是你吧。” “你也有啊,但你都不理,做得好。”刑春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梅良玉被拍的手一抖,刚搭好的半边身子都垮了,他面无表情地对刑春说:“拼好。” 刑春给他捡起来重新拼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从好兄弟的爱情故事聊到斋堂的饭菜,再从斋堂的饭菜聊到彼此的新舍友,最终从新舍友聊到自己的修行问题。 “我在九境卡了一年,感觉到瓶颈了,那种差一点就能突破的感觉,就是差一点。”刑春伸手比划道,“我都在星海天里泡了两个月,也没能悟到十境神魂。” 刑春双手合十再张开,银河星图凭空出现,在黑夜里闪闪发光,图上密密麻麻的星辰们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 梅良玉挨他坐着,单手支着脑袋,帮忙看星图的变化。 他问:“你观星是观哪边?” 刑春伸手指去:“南边,朱雀七宿。它位置不变,周边星辰变化已有三百六十转。按照我老师的说法,主星不变,子星运转,有几转就是有多少变故。” 梅良玉看着星图,平静道:“得让它不转才行,又或者保持在三转以内都有把握,你们阴阳家讲究星辰不变,你观朱雀七宿有三百六十转,变故太多,换别的试试。” 刑春叹气:“我四方星宿都观过了,都在百转以上。” 梅良玉点点头,慢条斯理道:“去祭祀看看吧。” 刑春:“我不。” 梅良玉:“那就再观。” 刑春看看他:“你就没有什么修行上的烦恼,可以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的吗?” 梅良玉想了想:“还真没有。” 刑春:“……” 梅良玉继续帮刑春看星图。 虽然他也到了修行的瓶颈,却不着急,因为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 天色微微发亮,夜雾散去,爬藤上的小白花沾染露珠,从花瓣上坠落在地面。 春季晨间的雾气较重,冷意直达大门口的两人心底,坐在门口的刑春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道:“天亮了啊。” 梅良玉起身道:“我回舍馆了。” “我也回去睡会。”刑春跟着起身,他收拾好食盒提起来,问,“你师妹还在里面学呢?” 话刚说完,虞岁就从圣堂大殿跑出来了。 两人看着虞岁从远跑近。 虞岁惊讶道:“咦,师兄,你们怎么还在?” 虽然她一直知道这两人没走,但还是要装一下。 梅良玉没答,只问:“学会了?” 虞岁摇头:“没有。” 梅良玉听笑了,给她指了个方向,“阴阳家挺远,跑吧。” 虞岁跑了。 刑春唏嘘道:“够努力,这孩子将来必成圣者。” 虞岁真是一路跑去阴阳家。 天才刚蒙蒙亮,她又一夜没睡,跑到阴阳家时感觉脑子晕乎乎的,靠墙站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路上也有赶早起来的学生,但他们都慢悠悠的,不赶时间,看见跑在路上的虞岁时还惊讶了会。 虞岁靠墙蹲下,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八卦图,画到巽字时,拿着树枝点了点,神色若有所思。 经过昨晚的反复试炼,外加师尊的指点,虞岁对体内的光核又有了新的认知。 此时附近没人,虞岁悄悄从异火中剥离出一颗光核,试图吸取它的五行之气,这份力量却被光核牢牢锁住。对剥离出的五行光核她可以单独控制,却无法抽离出其中的五行之气。 她也没法将光核都捏碎到只剩一颗,只要她试图从光核中抽取五行之气,就会在那瞬间诞生她拥有光核的极限数。 师尊说:“你的五行光核在与某种力量对抗。” 虞岁可以肯定不是异火。 除去异火,只剩下息壤。 农家至宝息壤,有生生不息的作用,用在农家九流术是最适合的,也是他们最需要的。 虞岁不修农家九流术,且只有一半的息壤。 拥有缺失的至宝,也许弊大于利。 虞岁的重点一直都在异火和通信阵上,关于息壤倒是少有研究,因为它在自己体内似乎安安静静的,没有给出半点反应。 直到这两年她试图从五行光核中提取五行之力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而这份不对劲似乎跟息壤有关。 她问自己,如何?把息壤剥离吗? 那我就死了。 虞岁双手撑着脸,皱着眉头苦思。 接下来的日子虞岁都在为这事烦恼,往返阴阳家和鬼道圣堂,整天不睡觉地学习。梅良玉偶尔会去鬼道圣堂跟他师尊唠嗑,每次晚上来都能见到他不睡觉的师妹。 又一天晚上,梅良玉看见在圣堂大殿内转八卦图的虞岁,神色莫测道:“你现在还做不到肉身消解,意识永存,累死了可就真的死了。” 虞岁头也没回道:“我白天休息了噢。” 梅良玉轻轻挑眉:“阴阳家那小老头没骂你?” 蹲着身子捣鼓八卦图的虞岁顿了顿,摸了摸脸颊说:“骂了,还挺凶,挺吓人的。” 不得不说老头子那亮如刀光的眼神看过来时,虞岁就算想睡都被这眼神给吓清醒了。从前在国院时,教习先生们都碍于她郡主的身份,没人敢训斥她在课上睡觉,来了太乙学院后,这里的老师个个都是十三境的强者,也不全都来自青阳,可不会惯着她。 梅良玉走到桌边坐下:“他骂你什么了?” 虞岁回想道:“学习态度不端正。” 梅良玉点点头。 “仗着懂点基础就好高骛远,不知天高地厚,辜负父母,行为恶劣……”不等虞岁说完,梅良玉已经打断道,“那你跟师尊告状啊。” “诶?”虞岁扭头看过来,灯光下可见她鼻尖薄汗,“告什么状?” 梅良玉轻抬下巴,不可一世的态度,他的声音落入虞岁耳中,虽也是冷冷的,却不像景云奎给她的感觉充满攻击性与批评,反而给予了安全感。 “阴阳家重礼法,讲辈分,他认为你不尊师重道,却没想过你是师尊的徒弟。景云奎的老师是咱们师尊的徒孙,后转修阴阳家,要真算起来,这小老头该称咱们师尊为祖师爷,他的老师是你的师侄,他再唤你一声小师祖也不为过。” 坐在椅子上的人话说得懒懒散散,却又犀利如刀:“你是他的前辈,可轮不到他跳过这事实跟你讲尊师之道的礼遇,还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虞岁把其中关系缕清,惊讶道:“可以这么算吗?” 梅良玉示意她看师尊。 虞岁抬头去看画像。 常艮圣者答:“可以。” 虞岁恍然。 她总算知道师兄的自信从哪里来了,除开他本人的乖张性格外,有这辈分压制,确实令人无比自信。 景云奎授课也确实严厉,连着好几天当着众人的面点名批评打瞌睡的虞岁,她也在听,只是偶尔困意来袭走神了。 不过骂就骂了,虞岁也没太在意。 这天晚上梅良玉给她理清关系后,常艮圣者去阴阳家转了圈,一会儿就回来了。 第二天,虞岁看见景云奎脸色极差地走进课堂,全程没有废话的直接开讲,她试探性地趴桌睡了会,没有被点名。 前些日子盯着虞岁看她是否走神的景云奎,这会当看不见她这个人似的。 虞岁总算放心了,可以在白天小睡片刻补补精神。 第22章 第 22 章 虞岁御风术没学会,倒是把师尊说的六十四卦通用九流术记住了,就只等她能提取五行光核的力量,便能正式修炼九流术。 她在犹豫是否要将息壤的问题告知师尊,因为怕让师尊帮忙探寻息壤问题时,会不可避免地牵扯到异火的存在。 虞岁现在还没有把握。 师尊虽然对她颇为照顾,有问必答,耐心教学,可虞岁却没到对常艮圣者全权信任的程度。 风险太大,某些问题虞岁还是会自己琢磨。 这也是她修行的不易之处。 遇到难题会顾忌到异火,无法将难题全部告知,也不敢让他人轻易指点。 一个月的基础授课很快就到了尾声。 这天下课后,虞岁在门口看见了顾乾,他提前打了招呼,说今天会过来看看她。 虞岁今日便没有去鬼道圣堂,和顾乾一起去斋堂吃晚饭。 顾乾说:“最近有些忙,今天才有空来看看你,听人说你之前被景云奎骂了?” 虞岁专心干饭,头也没抬:“是刚开始那会,现在他已经不骂我了。” 顾乾听得挑眉:“我还说去跟你报仇。” 虞岁笑着解释道:“我也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好像是师尊从前活着的时候,在太乙教过许多学生,其中一名学生后来收了亲传徒弟,这徒弟又教过现在的景老师。” “鬼道家的常艮圣者到底活了多少岁,也算是太乙学院的无解难题之一。”顾乾之前就听说,这会问她,“基础课难学吗?” “还好。”虞岁说,“死记硬背也可以。” 顾乾点点头,这种基础教学,他是不怎么担心虞岁学不会的,就像从前虞岁跟南宫明说的,她只是学得慢,而不是学不会。 南宫明也是为此才没有彻底放弃她。 虞岁始终记得南宫明当年那句话,太过愚蠢,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所以她表现给南宫明看见的,总是恰到好处的。 至于虞岁白天在课上睡觉,顾乾则是见怪不怪,她小时候就这样。 顾乾也问过虞岁为什么白天会没精神想睡觉,虞岁说她也不知道,也可能是不爱听老师授课,他们一说话,自己听着就感觉困倦。 “没想到你长大以后还是这样。”顾乾略略感叹道,“记得以前我跟你说着话,回头看发现你已经靠着柱子睡着了。” 虞岁听得扑哧笑了起来。 那时候顾乾是国院的风云人物,走哪里都很耀眼,身边围着季蒙一圈人,另一圈人则跟顾乾作对。骑射和刀剑课时,这帮男孩子总是能吵起来。 虞岁自小就长得好看,国院里喜欢她的男孩也不少,见虞岁跟顾乾走得近,连带着也看不顺眼顾乾。 顾乾没少被这些喜欢虞岁的男孩针对。 每次他们为了虞岁吵吵闹闹要死要活,虞岁则在后边靠着钟离雀睡着了。钟离雀挺直腰背端庄坐着,把肩膀借给虞岁让她睡,有时还会嫌前边那帮男孩子太吵闹。 “还笑?”顾乾没好气道,“那可不是一次两次,你多少改改,要是我不在你多危险。” “比以前好多啦。”虞岁吸了吸鼻子,有点辣,刚抬头,顾乾已经伸手给她倒茶水。 刚上斋堂二楼的荀之雅和舒楚君,一眼就瞧见了远处的顾乾与虞岁两人,见他俩有说有笑,荀之雅轻轻垂眸。 “过去吗?”舒楚君说,“去听听他们说什么嘛。” 荀之雅摇摇头。 舒楚君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看她:“怕什么,有什么不能听的,你这样反而……” “走吧。”荀之雅轻声打断,朝三楼走去。 她刚转身,余光就见盛暃和牧孟白从下边上来。 牧孟白边走边念菜名,盛暃听得漫不经心,上楼后却一眼瞧见人群中虞岁与顾乾,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哎?走哪?”牧孟白本是要继续去三楼的,忽然见盛暃转道不走了,忙跟上去。 舒楚君见后,幸灾乐祸道:“这下好了。” 荀之雅则皱起眉头。 盛暃快步过来时,虞岁跟顾乾都注意到了,见是他过来了,顾乾轻挑下眉,不慌不忙。 牧孟白热情地跟虞岁打招呼:“原来妹妹也在这,妹妹想吃什么,哥哥们请客,一起去三楼吃不?” “牧师兄,三哥。” 一直专心干饭的虞岁仰着笑脸打招呼。 盛暃面无表情地在虞岁身旁坐下,目光冷冷地盯着对面的顾乾,开口就是:“还不滚?” 顾乾也没给盛暃好脸色,同样冷淡道:“我先来的,要滚你滚。” 盛暃的身份地位,让他从小就已习惯睥睨众生,看谁都是高高在上的审判,所以论傲气,这边谁也比不过他。此刻盛暃冷眼看向顾乾时,像是在看世间最污秽、最肮脏卑贱的垃圾。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卑贱的小子,在这跟我谈先后?”盛暃笑了声,慢条斯理的话中透着寒意。 牧孟白伸手给盛暃扇扇风,希望他散点怒气,一边压低声音提醒:“两分,你只有两分了。” 顾乾也听笑了,他往后一靠,似笑非笑地盯着盛暃:“每次听你说这些,我都听腻了,你还说不腻?”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战火一触即发。 男孩子打架争吵这种事,虞岁从小到大都是不管的。 虞岁自认这不关她的事,因为他们是为了自己那该死的胜负欲而争吵打闹。 这会正是学生们来往斋堂的高峰期,因为临近傍晚,大家都赶着在斋堂涨价之前好好饱餐一顿。 来来往往的人多了,看热闹的人也多起来。 荀之雅和舒楚君在二楼没走。 三楼则陆陆续续都有人吃完下来。 刑春提着食盒下来,正跟身旁玩听风尺的梅良玉说着话,两人都没注意二楼的情况,倒是钟离山看了眼,站着没走道:“那边要打起来了。” “谁?”刑春探过头来,“噢,小梅,你师妹他哥大战她小竹马。” 他轻声招呼已经走下楼梯的梅良玉。 梅良玉又走回来,顺着两人说的方向看去。 “气氛看起来不太妙。”刑春说,“盛暃还差两分,他不会敢动手吧。” 钟离山说:“他敢。” 在三句对话后,盛暃就要与顾乾动手了,他刚起身,就被眼疾手快的牧孟白给伸手压了回去:“两分!” 牧孟白说完拼命给还在埋头吃饭的虞岁使眼色,示意她劝劝你哥,不然就劝劝顾乾。 虞岁见他俩要打起来,伸手将还没吃完的饭菜圈在怀里,侧过身去。 牧孟白:“……” 他用尽了毕生之力才没有哭出来。 梅良玉被虞岁这举动看笑了,也没管盛暃跟顾乾有没有打起来,收回视线往楼下走去。 “不看了?”刑春问。 “忙。”梅良玉走了两步又回头,“你俩也挺忙的,一个星图在转,一个兵甲变化要盯。” 刑春跟钟离山一听,热闹也不看了,御风术直接赶路下楼。 顾乾可不怕跟盛暃打,虽然他也会被扣分,但他还不到降级的程度,盛暃敢出手,可就要从甲级掉乙级,损失重大。 再者,顾乾自信,这种事虞岁最后帮的从来都是自己。 牧孟白花了大力气才按住了盛暃,几乎是绑着他,连拉带拽地给扛去三楼。 顾乾木着脸看他俩走远,直到看不见后才轻哼声。 虞岁吃着饭,咬着筷子抬头问顾乾:“顾哥哥,你跟三哥在学院也打架吗?” “我也不想的。”顾乾耸肩,“可他这脾气你也清楚,他想打的时候,谁都拦不住。” 虞岁说:“刚刚不是拦住了吗?” 顾乾又道:“没有牧孟白在你看拦不拦得住。” “三哥以前没这么脾气暴躁的,小时候他虽然讨厌你,却也不会见着你就非要拼个你死我活。”虞岁说。 顾乾不以为意道:“有吗?他不是一直都这样。” 虞岁将滑落的鬓发撩去耳后,抬眼看向顾乾时笑了下,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这一个月时间虞岁就没怎么回过舍馆,天天阴阳家和鬼道圣堂两边跑。 今晚虞岁准备回舍馆休息,虽然晚上不怎么睡的着,但躺在床上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虞岁乘着龙梯上去,中途也遇见有人进来,男男女女都有,她站在最角落,听见进来的少年少女从开始就笑个不停。 “兵家那边的奇葩可真是多,连不男不女的学生都有。”少年哈哈笑道,“那家伙看起来柔柔弱弱像个小白脸似的,没想到还真是个女的!” “别提了,我都快烦死她了。”少女愁眉道,“之前在换衣室,我刚脱了衣服就看见李金霜进来,还以为是有男子闯换衣室,吓得我差点动手!” “真是吓得我连做了好几天噩梦!” 有人惊讶道:“哎,李金霜还敢去啊?那边不是不让她进了吗?” 少女说:“这两天才不让她去的,之前不是可以吗?我真是烦死她了。” “她好端端的干嘛非要扮男相,这不是有病吗?”勾肩搭背的少年们笑道,“她也不害臊。” 少女道:“听舒师姐说她从小就这样,估计是不喜欢当女子,喜欢当你们这样的臭男人。” “哎哎,别说着说着就怪我们头上了啊,李金霜这种不男不女的妖人我们男的也不认啊!”少年惊叫道,“我可巴不得她退出兵家,别脏了咱兵家的脸!” 少年话音刚落,龙梯忽地顿住,站在最前边的黄衣女子回头,秀眉微蹙,气势很足,对着后边的少年少女冷笑道:“是谁说兵家奇葩多的?” 热闹的龙梯内忽地噤声。 靠墙站着的虞岁歪头看去,视线落在黄衣女子的腰间,她腰上系着三根朱红色,长短不一的木签,一般身上挂有三根占卦木签的,都是方技家的人。 “问你们话,哑巴了?刚才不是挺会说的嘛,在背后对人口出恶言,不忌口德,怎么现在却一个字都不说了?”黄衣女子冷眼扫去,目光锁定在最后那名少年身上,“兵家有你这样的弟子才是耻辱,我看你趁早转修,别死皮赖脸地留在兵家,给兵家诸多弟子丢脸。” 少年被骂得一张脸又青又红,怒道:“你什么人啊?凭什么这么……” 话还没说完,黄衣女子气势更足地狠狠甩了他一个眼刀子,再看向剩下的少年少女道:“说,你哪家的?我倒要看看你配不配!” “我、我又没说错什么!”少女倔强道,“再说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算了苏桐,跟他们计较什么。”边上的蓝衣女子憋着笑,拉着黄衣女子出龙梯。 苏桐被拉着走还不忘回头,对龙梯内的少年少女狠声道:“你们最近都给我小心点,小心这两天走路上天降灾祸!” 龙梯门关上,继续上行,里面鸦雀无声,再没有之前的热闹。 少年们似乎缓过神来,骂了两句脏话:“她谁啊她?” “好、好像是方技家的人。”有人害怕道,“她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啊?她刚才占卦了吗?” “别自己吓自己!”少女气道,“我们是说李金霜,又不是说她,她跟李金霜又没关系!” 龙梯又停了下来,虞岁从角落里走出,其他人看见她时又被吓一跳,同是入院新生,又是在三号习堂一起学习的几人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虞岁走出去时慢吞吞道:“就是啊,你说李金霜坏话就说李金霜,干嘛让我这个李金霜的舍友还听见了。” “你……”里边的人话还没说完,龙梯门又关上了。 虞岁回到宿舍,养在窗边的花开了满簇,淡雅的紫色缀满了窗边。李金霜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双手抱胸靠墙,神色安静地赏花,似乎看得入迷,连有人进来也顿了顿才发现。 今夜的宿舍只有她俩在,荀之雅和舒楚君还没有回来。 若是虞岁也不回来,那就是李金霜一人独处,所以她才会从房间来到堂屋,站在阴影中安心赏花。 此刻虞岁推门进屋,李金霜察觉后变得警戒起来,独处时的柔弱被立马收起,重新变得冷漠。 虞岁手里提着小食盒,是从斋堂离开时打包带走的零食,她问李金霜:“你要吃吗?” 李金霜垂眸没答。 “我一个人吃不完,吃不完又很浪费。”虞岁朝她晃了晃手中食盒。 李金霜还是没动作。 虞岁将食盒放桌上打开,将里面的小碟子拿出摆在桌面,又跑去拿出茶杯,却见茶水没有了,提着茶壶放在炉子上。 她左右找了找,盯着火炉说:“这要怎么生火呀?” 虞岁视线朝李金霜看去。 李金霜似乎不敢相信会有人连火都不会升。 两人视线相撞,虞岁眨眨眼,无辜中带着求救的意思。 李金霜没有表态之前,虞岁就看着她,意思很明显,两人这么耗了会,李金霜显然受不了,沉默着走上前来,帮虞岁将炉火点燃煮茶。 虞岁端来小板凳在炉子旁守着,她单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听风尺道:“李金霜,我们加个听风尺铭文吧。” 李金霜站在炉子旁看花。 虞岁又道:“好不好呀?” 屋中昏黄的光芒洒在虞岁身上,李金霜站在阴影中,白色的长袍如月,她长发高束,却是男子束冠的模样。浓眉,鼻梁高挺,总是绷着脸,因而显得冷酷。 虞岁撑着脸视线往上看去,停留在李金霜的眉毛,应该是画过眉,像男子英武的浓眉,把她整体的形象都往坚毅、冷酷上靠。 乍一看是个清俊少年郎。 细看应该是个秀美的姑娘。 “你不出声我就当你答应了。”虞岁调出听风尺的铭文界面,朝李金霜伸出去,“喏。” 李金霜依旧绷着脸,浑身充满厚重的冷沉感。 虞岁伸出去的手停了好一会,却没有收回去,依旧在看李金霜。 李金霜似乎想要她知难而退,谁知虞岁却细细打量着她的每一处轮廓,毫无杂念与恶意的打量,让李金霜有些绷不住,拿着听风尺飞快与她贴了一下,便转身回屋去了。 虞岁哎了声,看看听风尺,又看看李金霜关上的门,莫名被她刚才的反应逗笑。 就这速度,像是我要吃了她似的。 虞岁神色悠悠地看回听风尺,隔着门对李金霜说:“那茶点你还要不要吃啦?” 她在听风尺上给李金霜发了一遍。 片刻后,李金霜回她的传文:“不吃。” 虞岁一个人吃了会,剩下的确实吃不完,便又放回食盒里,跟李金霜留言她想吃可以出来拿,便回了自己的屋里。 好些日子没回来,床头桌案上都落了灰,虞岁看着那灰尘,忍不住,还是先打扫了屋子再躺回床上。 她点开听风尺看侵入通信阵的密文状态,经过二十多天的传染后,总算将覆盖整个太乙的超巨型通信证,给全部污染了。 每一座数山里都有她的密文再不断生长潜入,为了不留下把柄被人发现,虞岁在数山里植入的密文,每天都在不断重生又死去。 虞岁靠这些密文,扩大了通信阵的范围,可以将消息传至遥远的青阳帝都。 她给钟离雀发传文说:“我终于破解太乙的通信阵啦!” 那边几乎是秒回。 钟离雀道:“我等了你好久!” 她惊喜地从床上坐起身来,一会后又躺回去,缩在被窝里回传文: “我就知道你一去太乙,肯定会先破解通信阵。” “可太乙那边十三境高手那么多,还有好多圣者,你要小心些呀。” “南宫家在十天前就收到太乙传回来的消息,说你被鬼道家的圣者常艮收为亲传徒弟了,南宫王爷听了很高兴。” 虞岁回:“他高兴得太早啦。” 钟离雀小心翼翼地敲着填字格,问虞岁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是否穿好吃好,学习氛围如何,有没有被人欺负等等。 虞岁耐心地一一回答,又问她过得如何。 两人互相问候近况,时不时插播点趣事,彼此都看得笑哈哈的。 钟离雀对常艮圣者的存在很是惊奇,也对虞岁现在的修行问题感到苦恼。 “对了,你之前不是提起过苏桐这个人吗,说你哥哥每次回家,都会不经意提起的人,我今天碰巧遇见了。”虞岁说,“是个很漂亮的姐姐。” 她将今晚在龙梯里发生的事告诉钟离雀。 “她好厉害呀。”钟离雀由衷道,“难怪我哥会喜欢她。” 但这个话题没有聊多久,因为两人都知道钟离家的男子不能娶九流术士。 两人说起顾乾,钟离雀对顾乾的变化感到惊讶:“小时候喜欢他的姑娘就很多,没想到长大后也一样。” “浮屠塔的事我是第一次听说,倒是之前听我爹和哥哥聊过不战誓约,六国如今不再平衡,有强有弱,哪怕有着不战誓约,但六国并未限制来往,只要不是利用九流术开战,就不会触发誓约力量。” 玄古大陆的大概局势虞岁也知道。 青阳、太渊、南靖三国强势,实力不分上下,各有对方难以企及的优势点。周、丹、燕三国劣势,实力越来越弱,三国只有周国有一位圣者。 九流术并非所有都适用于战斗。 九流术也分各种等级,强势的,弱势的,适合战斗的,适合逃跑苟命等等。 弱国无法被攻打,却能被渗透。 比如燕国,如今的燕国王朝政内,已经没有了燕国人,全是其他几国渗透进燕国的“他人”,却主宰着燕国今日和明日的命运。 对燕国失望的人们,陆陆续续去往其他五国。 虞岁认识一名来到青阳的燕国人。 他是第二个虞岁会主动以听风尺联系的人。 虞岁称呼他为燕老。 她不知道燕老的出身、年纪和过去,只知道他是燕国人,流浪到青阳帝都。初见时他骨瘦嶙峋,身上披着的黑衣破烂,只剩左手端着碗,右边身子的衣袖空荡荡地垂落着,走路都不稳。 就是个街边老要饭的。 虞岁每次从国院回去,都会在他面前扔下一粒金子。 燕老会拿着她的一粒金子去买东西吃,然后将剩下的在第二天摆在一片新鲜叶子上,示意虞岁拿走。 如此有来有回两三个月后,燕老才肯开口跟虞岁说第一句话。 仿佛一只脚踏入棺材里、满目死气的老头,盯着眼前穿着粉裙,打扮精致的小姑娘,张口说出腐朽的声音:“为什么?” 虞岁说:“想救活你。” 他整个人充满死气,虞岁却偏不要他死。 那天之后,燕老便活了过来。 他沉默寡言,却对虞岁有求必应。 除了有关修行的事。 只不过虞岁没有说实话,她对燕老在意,是因为燕老的存在无法被异火感知。 这是她遇到的唯一一个。 虞岁也没有要求燕老做什么过分的事,毕竟他一个缺只胳膊的老头能干什么,她也就是将从通信阵里获取的能用的消息,再转给燕老。 燕老就会将这些消息变作钱财。 虞岁会帮忙掩护,将他的一切行事痕迹从帝都的通信阵里抹去。 “浮屠塔的事暂时不用管。”虞岁跟钟离雀说,“我这一年都不在帝都,你若是有什么麻烦,我又没有及时回复,记得一定要跟燕老先生说。” 钟离雀回传文的时候也忍不住点头:“嗯嗯!” 浮屠塔这事,六国博弈,虞岁这时候去管,那就是不自量力。 钟离雀想了想又道:“对啦,我最近帮你盯着南宫王府的通信,发现素夫人换了新的术医来医治她的旧伤。这次新来的术医是个年轻女子,名叫楚锦。她刚来帝都没多久,就被称作是小医圣。” “说不定这次会帮素夫人把旧伤治愈。” 虞岁看见这条传文,脑海中电光火石间闪过许多记忆,最终响起男人低沉的话语: “夫人乃农家息壤之主,她生有一半息壤,山寒化水,无法拒绝息壤的吸收,若是要在罗山久待,必会积累一身山寒。” 山寒化水,无法拒绝息壤的吸收。 是吸收,不是阻拦。 虞岁恍然。 她的五行光核对抗的确实是息壤,息壤使术生生不息,却要吸收足够的五行之气,她每次调动光核的五行之气时,不是被阻拦了,而是息壤在跟她争抢。 素夫人也只有一半息壤,所以她必须以五行之气喂养这一半,所以旧伤治了十多年,也没有治好。 而旧伤未愈的素夫人,在南宫明眼中不足为惧。 第23章 第 23 章 仅有一半的息壤,控制不住什么都吸收。 最想要吸收的还是五行之气。 素夫人是在十三境后获得息壤又失去,她的情况与还未开始修炼就拥有一半息壤的虞岁不同。 素夫人靠自己的实力和神魂光核,依旧能压得住不断吸收五行之气的息壤,从而使出九流术,何况她本就是农家弟子,修行的九流术与息壤这种宝物契合度高。 虞岁是什么都没有。 哪怕十多年后有了三百颗五行光核,随着她的五行光核越来越多,体内聚集五行之气也越多,缺损的息壤感受到越来越多的五行之气,也开始蠢蠢欲动,与她争夺。 每次虞岁连接光核,调动五行之气,息壤就会抢先吸收,与之拉扯,五行光核则不想将力量往息壤那边输送,开始争斗。 异火则静观变化,它藏在虞岁的意识最深处,因为它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息壤也不敢靠近。 虞岁体内的元素过多,有时候也是一种坏事。 她知道是息壤的问题后,就好寻找解决的办法了。 问题在于如何控制息壤不与她争抢五行之气。 杀素夫人夺回完整息壤这条,暂时是别想了,费时费力,风险也大。她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一,用异火杀素夫人是百分百,但暴露灭世者身份,然后被六国追杀,虞岁也没信心能活下来。 至于第二个办法。 直接问常艮圣者吧! 虞岁翻身从床上起来,跟钟离雀打了声招呼后就朝外跑去。 隔壁的李金霜听见虞岁那边传来的动静,蓦然睁开眼,眼珠微动转向隔壁看去,目光有几分迟疑,最终还是没管,重新闭上眼。 虞岁摸黑从舍馆跑去鬼道圣堂,路上遇见巡逻的老师们,纷纷向她投以疑惑的目光问:“这么着急去哪?” “去圣堂。”她停下答道。 巡逻的老师们更加奇怪:“很着急吗?怎么不用御风术。” 虞岁招招手道:“正要去学!” 看着虞岁跑远的身影,巡逻的老师们不由感叹,常老终于收了个正常徒弟,乖巧可爱,勤奋好学。 虞岁一路跑到鬼道圣堂,浑身是汗,夜里凉风由领口灌入拂过肌肤,带来的清凉片刻就消失。 她抬手擦擦汗,吸了吸鼻子,平复呼吸再跑进圣堂大殿。 今夜只有她一人在。 常艮圣者也不在。 虞岁看着墨水没有变化的画像,抬手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些。 她拿出听风尺,想问问梅良玉师尊去哪了,但他俩又没有加听风尺好友,虽然她能将传文发过去,但引起的后续麻烦却没必要。 虞岁在大殿内耐心等着。 今夜她独自一人站在大殿中,能瞧见金碧辉煌的圣者人像们慈祥低头,烛火升空,让下方的一切都显得光芒熠熠。 屋外虫鸣与风声都被隔绝,寂静中,虞岁能听见因为剧烈奔跑后,还没有停下来的血液流动的声音、呼吸声、心跳声,忽然间,她似乎置身在一个奇妙难言的世界。 不知名的记力量包裹着她,仿佛当年第一次看见国院的通信阵时,虞岁能感觉到此刻她眼中的圣堂大殿变得比往常还要清晰,清晰到连画像前掠过的风也被她捕捉到。 黑幽瞳仁似被火焰点亮,淡淡的赤金色浮现,变得瑰丽。 虞岁双目所见有了很大的变化,她看见了平日没有见到的景色,流转在天地间的,五行之气。 无法描述之物,无形无影,无声无色,却又能被她“看见”。 它存在上空的烛火中,也存在房屋穹顶,门窗,石像,在虞岁眼中连接成一张网,标记出了网上每个点聚集的五行之气,这些则是圣堂大殿内有咒术防护的地方。 虞岁凝神时,一道意识侵入: “神机·天目。” 她回过神来,充盈的力量散去,眼前的画像墨色流转。 “师尊?”虞岁轻声试探,袖中五指微握。 同时间,圣堂外有人靠近,梅良玉完成试炼,半夜赶回来找师尊问修行相关,却在进大门时被无形之力拦住。 站在大门口进不去的梅良玉:“?” 大殿内: “看来你还没意识到自己拥有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常艮圣者的意识与虞岁对话,虞岁自动给他配音,“九流术为百家术,入九流者皆能修行。” “术又分两种,天机术,可靠天赋顿悟与修行获取的上乘九流术。” 站在圣堂大殿中的虞岁第一次有被人注视的感觉,但这份注视并无恶意,反而是温和的,还带着点安抚的意思,虞岁便觉得这是常艮圣者在看着她。 “一种名为神机术,是有天赋者,生来就拥有的奇术,无法靠修行获取,每一种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却可以被夺取。” 虞岁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 她身上的东西可真多啊! 贵重的、麻烦的、杀伤力大的、一直带来危险、给予她力量的。 有异火会被杀。 有息壤会被杀。 有神机术也会被杀。 梅良玉象征性地敲了敲圣堂敞开的大门,黑着脸道:“师尊你什么意思?” 常艮圣者没回答他。 梅良玉转而一想,是不是虞岁又大半夜不睡觉跑来修行了,他拿起听风尺想问,很快又反应过来,他没加虞岁听风尺好友。 “……” 只能等着了。 大殿内: 虞岁摊手道:“师尊,我连五行之气都没法调动,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厉害的神机术。” 她今晚来是想说息壤的事,却没想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常艮圣者道:“神机术不需要五行之气。” 虞岁:“……” 那确实挺牛逼。 “神机·天目,能看破一切幻术、兵甲、预知、占卜,捕捉五行之气,见常人所不能见。” “你刚才看见了隐匿在圣堂的每一处咒术防御。” “在你过去的数十年中,一定见过更多比隐匿的咒术防御更难窥探的存在。” 随着常艮记圣者给出的信息,虞岁不由沉默。 师尊说得没错。 在她第一次见到国院通信阵,第一次闭目在脑海中绘出三座核心数山,能将它们运转的字符咒纹全数记下时,她就知道有哪里不对劲,有某种力量自然而然地牵引她。 虞岁知道自己的存在特别,却不知那特别该称作什么。 现在她知道了。 神机·天目。 是听起来就很了不起、很厉害的存在。 “师尊,这世上有多少神机术?”虞岁轻声问。 常艮圣者答:“有所记录的,九十七种。” 比想象中要多。 那总比世间只有一个的息壤要“便宜”,想干掉她夺神机·天目的应该不会比抢息壤的多吧。 虞岁刚张嘴,常艮圣者就道:“天目能在神机术里排前十。” “……厉、厉害。”虞岁结巴道,“师尊也想要天目吗?” 常艮圣者:“不。” 虞岁又道:“不是很有用吗?” 常艮圣者:“我是死人,任何神机术都于我无用。” 虞岁:“……” 在她脑海中的自动配音,师尊说这话应该是平平淡淡,十分稳重,稳重中还透着一丝俏皮,与不屑。 “神机术是个人术,我无法教导你相关知识,只能靠你自己摸索。”常艮圣者又道,“你今夜来此,想必是有别的疑问。” 虞岁藏在衣袖下的手轻轻松开,她问:“师尊,你会将我有神机·天目的事说出去吗?” 常艮圣者:“不会。” 否则也不会把大徒弟拦外边。 “谢谢师尊。”虞岁真心道。 “之前光核无法提取五行之力的事,我今晚有了猜测:农家至宝息壤有一半在我体内,自小与我相生相伴,曾经有一位医家术士说过,这一半息壤会吸收它能感应到的一切,我想问题就出在这里。” 虞岁顿了顿,虚心求教道:“息壤在吸取我光核的五行之力,所以我无法修行九流术,不知师尊有没有什么办法。” 常艮圣者几乎是没有思考,就给出了回应:“很简单,取回另一半息壤。” 虞岁比了个手势,略感为难道:“另一半在我娘那,我打不过她。” 从前她对素夫人的实力概念都很模糊,如今想想,觉得素夫人就是个狠人。在压制一半息壤,还旧伤未愈的情况,也能杀退来罗山的十三境强者们。 这样一个高质量工具人,难怪南宫明不肯放手。 常艮圣者又道:“也很简单,将属于息壤一脉的力量封印。” 虞岁怔住,似乎是她没想过的办法:“封印吗?” “只是封印后,在你没有获得完整息壤前,都无法修行与息壤属性相近的九流术,比如坤艮生术的任何一种。”常艮圣者问道,“你愿意吗?” 愿意吗? 虞岁仔细想想,等她去杀素夫人取得息壤,不知哪年哪月。 不变强怎么去夺另一半息壤? 不提取五行之力学九流术怎么变强? 她的机会不多,时间也不多。 要一个愚笨没天赋的女儿,还是十三境强者素夫人,南宫明不是傻子,肯定会选素夫人,到时机成熟&303记40;时候,南宫明会让虞岁将这一半息壤还给素夫人的。 这些年虞岁的生死,其实就在南宫明与素夫人的一念之间。 趁他们还没有察觉到,没有警惕之前,能学多少是多少。 虞岁说:“我愿意。” 她脚下生出八卦图飞速运转。 虞岁却没看,而是望着画像说:“师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有息壤?” 常艮圣者没有隐瞒,干脆回答:“是。” 虞岁又问:“也知道我修行的问题所在?” 常艮圣者:“是。” 虞岁却纳闷道:“可您都没说啊。” 常艮圣者道:“有的问题,需要你自己去发现,旁人插手,会让你变得迟钝。” “你的未来会比你师兄还要艰难,在那之前,你将有所得,也有所失。” 虞岁听得懵懂,也没敢去问师尊是否还知道她身有异火。未来的事,不用师尊说,她也觉得会很艰难。 从她降临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到现在,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旋转的八卦变得缓慢,坤字对准虞岁时,悄然消失,八卦再转,艮字对准她时,也随之消失。 息壤被常艮圣者封印,虞岁闭目,重新与五行光核获得联系,当她向光核传递需要五行之力的信息时,回应她、借给她力量的光核,足有三百颗。 等在圣堂门口玩听风尺的梅良玉,忽然感觉到五行之气的波动,若有所思地抬头朝圣堂大殿的方向看去。 似乎是想到了某种可能,他不由懒懒地笑了下。 看来他整夜整夜不睡觉的小师妹,一时半会是累不死了。 第24章 第 24 章 虞岁第一次能与五行光核拥有如此高契合度的共鸣,一呼一吸之间都拥有充盈浓郁的五行之气,确切真实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在她的指尖,脸颊,眼中,甚至是衣袖,头发,佩饰等,五行之气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蓄势待发。 但虞岁很快就感觉到不对劲,这些力量存在太短,几乎转瞬即逝。 每一颗五行光核提供的力量太少。 从异火中诞生新的五行光核,虞岁的极限是一日三百颗。这些五行光核若是被剥离出异火,便只存在十二个时辰后自行消散。 虞岁的五行光核目前是最原始的、没有经过任何修炼,甚至连一境也算不上的,最低级的五行光核。 常艮圣者没有给出回应,虞岁却想起他曾说过的: “专一。” 虞岁心中发狠,潜入意识深处,看着那轻轻飘摇的异火说:“归一。” 她知道的。 异火能听懂她的意思。 某些时候,异火就是她自己。 小小的火焰在黑暗中忽然变作狰狞的火蛇,顷刻间将生长出的三百颗五行光核吞噬,聚少成多的力量炼化出一颗新的五行光核还给虞岁。 是她接下来主要修行的那一颗。 虞岁笑眯着眼推开门出去,看见终于被常艮圣者放进来的梅良玉。 梅良玉从大门走到台阶下边,抬头朝走出来的虞岁看去,她看起来似乎在克制自己开心的样子,如果不是有外人在,虞岁一个人这会连下台阶都是蹦蹦跳跳的。 高兴成这样,八成是困扰她修行的问题解决了。 梅良玉站在台阶前没动,听虞岁喊他:“师兄。” 听听,高兴的时候,连喊师兄的声音都不一样。 梅良玉撩撩眼皮朝她看去。 虞岁往石阶上走了没两步就停下,对下边的梅良玉笑道:“师兄,我们来切磋吧。” 她似乎怕梅良玉不答应,还补了句:“师尊也同意了。” “别拿师尊来压我。”梅良玉吊儿郎当道,“我不随便跟人切磋,你能拿什么跟我换?” 虞岁琢磨了下,垂着眼,好奇道:“我有钱,很多。师兄你要多少才行?” 梅良玉:“……” 够豪横。 梅良玉嘴角微弯:“你等会可要记得结账。” 话音刚落,他就消失在虞岁眼中,以御风术掠影来到虞岁身后:“你若是在天亮之前能抓到我一片衣袖,我就少收你一点。” 虞岁回头看去,梅良玉却已在数米之外。 “虽然我有很多钱,但省着点花总没错。”虞岁脚下蓝光一闪,五行之气,生术御风,如一支长箭飞射而出,只见残影片片。 地面的石灯火光熠熠,将黑暗照亮些许,偶尔两道追逐的人影闪过时,流窜的五行之气会让烛火猛烈颤抖弯腰,几近熄灭。 虞岁在追逐中不断熟悉五行之气与九流术的触发与运用,像是几年前国院教骑射和刀剑时,技巧与要领总是记得很快,几乎看一眼就会。 记她也像是一支烛火在燃烧,生来第一次,用尽全力的燃烧。 梅良玉已是九境术士,面对只有一境实力的虞岁,虽然折中了差距,却没怎么放水,轻而易举地在虞岁快要赶上他时瞬间拉开距离。 这种总是差一点就能触碰却又擦之而过的感觉,很容易影响心态,失败的感觉无比强烈,去战胜的欲望也会随之变得高涨。 “你这样会输给我一大笔钱。”梅良玉御风站在高台最边缘,看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虞岁,不紧不慢道,“还要追吗?” 虞岁擦了擦脸颊的汗,点头:“嗯!” 她再次对梅良玉追击而上。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释放五行之力会让虞岁感到如此痛快,仿佛这些年来每一次强制压下的情绪,延后的愤怒都在今晚这场乘风比试的追逐中被无声的发泄散去。 虞岁任由自己去释放这股力量,最终变得筋疲力尽,浑身是汗,累到连一根手指也不想再动。 她在圣堂大殿内的长椅躺下,累得话都说不清,梅良玉听了好一会才明白她是说休息会。 梅良玉看她筋疲力尽的样子:“我看你可不是能休息一会就能醒的。” 刚学会九流术的第一天,就不管不顾,燃烧所有力量,也不知她是太高兴,还是太压抑。 梅良玉靠着门站了会,视线从睡着的虞岁身上移开,微微蹙眉,开始回想他最初是来干嘛的。 “师尊。”梅良玉看向常艮圣者的画像,“我明天要去武道拦人,结束后估计会有不少院的老师来找你麻烦。” 常艮圣者:“可以。” 梅良玉又看向虞岁:“您就让她在这睡?这么多祖师爷看着,成何体统。” 常艮圣者:“你可以叫醒她,让她回舍馆。” 梅良玉懒洋洋道:“我不叫。” 虞岁在夜晚短暂地睡了会。 她很少在入夜后能睡得好,睡得沉,有一点动静就能将她惊醒,附近有人时,飘摇的异火也会让她忽然惊醒。 此刻她从意识最深处坠落,落在一片看不到边界的水面,看起来黑沉厚重的水面升起零碎火星飘摇,一簇火焰自水底深处缓缓上浮。 虞岁蹲下身,朝上浮的火焰看去。 黑色的火焰在快要靠拢水面时,忽然散去,化作一道人影。 虞岁在水中看见了自己。 她并不觉得惊讶,神色平静,手指坠在水面,将落未落。水下的虞岁眼眸瑰丽,她们是同一个人,长相完全一样,却又很好区别。 水中的虞岁抬眸看向水面时,仿佛在审判什么,勾着的眼尾张扬又恶劣,她轻轻张嘴,似说了什么。 另一个我在说什么呢。 无非是要她下去,又或者放她上来。 水中的虞岁像是海妖,她的长发在水中温柔又轻盈地浮动,莹莹肌肤上有水纹波动,双眸在水中显得越发湿润,偶尔凑近时,会向你露出狡黠诱惑的眼神,向你发出邀请。 可虞岁却只是冷冷淡淡地看着她,不为所动。 零星碎火自水中漂浮散开,像是星辰坠落进深海,却无法被扑灭。 她记向水面的虞岁伸出手,沾水的手指轻轻触碰到手背,虞岁没有躲闪,下一瞬,从水中出来的人就化作黑色的火焰将虞岁吞没。 虞岁听见她的声音轻轻笑道: “你我相生,同生共死。” 虞岁缓缓睁开双眼。 她从冰冷的长椅翻身坐起,伸手揉了揉眼睛,有些记不起梦中有些什么,似乎不该忘记,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虞岁眉头微蹙,看起来很是苦恼,都没注意到站在门边的梅良玉。 梅良玉在回听风尺传文,头也没抬道:“醒了就赶紧回舍馆去把你这一身汗洗洗。” 虞岁这才惊讶地朝大殿门口看去。 梅良玉一会后也抬头看过来,见她懵懵懂懂的样子,挑眉道:“先把昨晚切磋的钱给了。” 虞岁问:“多少?” 梅良玉眼都没眨一下:“一百金。” 虞岁点点头,拿听风尺道:“师兄,我们加个听风尺好友吧。” 梅良玉心想也行,便拿着听风尺走了过去。 虞岁拿着听风尺递出与他的听风尺贴了下,再顺便抓住了梅良玉的衣服。 梅良玉:“……” 他轻轻垂眸看去,眼睫微颤。 “师兄,”虞岁朝屋外歪了下头,“此时日出,才算天亮。” 梅良玉朝大门外看去,昏沉的夜幕,晨曦乍现,昨日西沉的太阳,如今正缓缓升起。 虞岁说:“我既然在天亮之前抓到师兄,你就少一点吧。” “好啊。”梅良玉似笑非笑地看回虞岁,“就少一点,收你九十九金。” 虞岁:“……” 她收回手,揉了揉脸,心想,没关系,我有钱。 虞岁和梅良玉一起回舍馆。 路上梅良玉看虞岁一会御风术往前跑一大段,又装模作样地慢慢走两步,再忽然往前飞老远,如此反反复复,玩得不亦乐乎。 总算到了舍馆,梅良玉回头看还慢慢走着的虞岁。 晨雾散去,两旁的桃花依旧开满枝头,似乎永远不会凋谢。 虞岁慢悠悠走着。 前边的梅良玉眼神示意你走这么慢干什么,虞岁说:“平时我都是跑的,因为怕来不及,现在会御风术,知道肯定来得及,反而不着急了,就更想慢慢走着看看。” 她抬头看飘落的花雨,说出了朴素的理由:“因为路上的花很好看。” 满山的粉色随着晨风惊扰而落,同样身着粉色衣裙的虞岁仿佛要融入这片山色,却又显得独一无二。 梅良玉静声看着。 看得出来,师妹的心情是真的好。 虞岁问梅良玉:“师兄,这里的花可以折吗?” 梅良玉:“随便折。” 我看谁敢说这花不能折。 虞岁抬头看着花树,以九流术风刃折了几束桃花,等她玩够以后,这才抱着花枝朝舍馆走去。 梅良玉在回听风尺传文,没看路,虞岁扒拉着怀里的花枝,也不管有没有回应,跟他说着话。 虞岁朝龙梯走去。 梅良玉在回听风尺,所以默认跟着虞岁走,走到以后才反应过来,问她:“你会御风术了还坐龙梯?”记 虞岁说:“在外边我喜欢御风术,在舍馆我喜欢坐龙梯。” 梅良玉还没说什么,龙梯下行到此,顿住后开门。 站在龙梯内的顾乾与荀之雅看向门外,与等在门口的梅良玉和虞岁撞了个正着。 顾乾最先注意到虞岁,却惊讶于虞岁身旁的梅良玉,原本靠墙站着的他,不由站直起身,眉头皱起。 梅良玉只轻轻扫了眼龙梯内的两人。 “岁岁。”顾乾目光打量梅良玉时,朝虞岁走去,“你昨晚没回来?” “刚回来,顾哥哥你这么早就要去法家吗?”虞岁心情好,笑眯着眼问候。 顾乾顿了下:“今天有冲级挑战,我和荀之雅打算去试试。” 虞岁似听得懵懵懂懂,点头道:“那你们快去吧,加油!” “你这是去哪了,怎么才回来。”顾乾皱眉道。 进了龙梯的梅良玉道:“走。” 虞岁往龙梯里走去,朝外边的顾乾招招手:“回头说,你们先去吧!” 龙梯门合上。 顾乾看着上行的龙梯,神色微怔。 “走吗?”荀之雅神色淡淡地问道。 顾乾收回视线:“走吧。” 龙梯内的虞岁收到了顾乾发来的传文,她看了会,问梅良玉:“师兄,冲级挑战是从乙级弟子变成甲级弟子那种吗?” 梅良玉嗯了声,在发传文。 虞岁若有所思:“那都要做些什么?” “每次开放冲级挑战,都有不同的要求和试炼,各家的要求也不一样。”梅良玉漫不经心道,“这次选武道冲级的人运气不好,因为会遇到我。” 虞岁好奇道:“那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可以去看吗?” 梅良玉扭头看去,见她真的只是好奇的样子,语调不轻不重地笑道:“你去看什么?” 虞岁:“不能看吗?” 梅良玉说:“你基础课还没结束,不能。” 第25章 第 25 章 虞岁的基础课还有三天才结束。 她回去洗漱完换了身衣裳,便准备出门去往阴阳家的三号习堂。 虞岁刚打开门,就看见李金霜也出来了,李金霜见到虞岁明显顿了下,随即转开目光径直往外走。 “一起去习堂吗?”虞岁问道。 李金霜没有回答,快步离去。 虞岁慢悠悠地跟在后边,她这会心态很好,完全感觉不到“急迫”和“着急”这两种情绪。 她在路上看听风尺,从太乙的通信阵里,搜刮有关今天“冲级挑战”的消息。 听风尺捕捉到的消息很多,说什么的都有,但数量最多的,是拜各家祖师爷保佑能顺利冲级挑战成功。 今日的冲级挑战可以由丁升丙,由丙升乙,由乙升甲。 覆盖全院的弟子,每两个月一次,但不包括刚加入学院没满两个月的学生。 因为消息太多太杂,虞岁又提炼了新的重点,加入了“武道”的监控,于是就看见了如下这些传文: “兄弟们快透露下,今天冲甲的武道擂台弟子都有谁啊?” “九家都有啊,人太多了,等一份名单。” “我就知道方技家的年秋雁,还有农家的苍殊。” “兵家是谁啊?” “兵家我知道,是孔依依!” “那阴阳家呢?” “不是,方技家谁愿意去闯武道啊?” “年秋雁也只能守别家的,自己家也守不了啊。” “你这不是废话嘛,谁都守不了自己家的,但你要是遇上年秋雁你就自认倒霉吧。” “兄弟们我这里有个坏消息,鬼道家的梅良玉今天也是冲甲的武道擂台弟子。” “那完了,遇上梅良玉跟年秋雁的都完了。” “这俩打起来是真不放水啊!” “他俩今天不是来拦魏坤的吗?” “今天九家弟子有一半都是来拦魏坤的,论倒霉还是他最倒霉。” 虞岁看了半天,记住某些人的名字和信息,有点惊讶这个阴阳家弟子魏坤做了什么,竟然能得罪一半的九家弟子,都赶在今天来拦他不让冲级,还有她那脾气看起来就不太好的师兄。 此时虞岁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该在顾乾那放颗五行光核,由他帮自己看看梅良玉实力如何。 坐在习堂内听课的虞岁单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时想,要是能靠通信阵捕捉画面就好了,反正都能靠星辰定位传音,为什么不可以传画呢? 两月一次的冲级挑战,分“周天试”、“武道”、“五行生术”三种。 简单来讲,第一个周天试,是给战斗力不强的学生们准备的,有的九流术虽然在战斗上不强,但在某些方面又异常强势。 比如通信阵、机关术、兵甲阵等等,虽然个人战斗力不强,却又对六国日常和各行发展有利,是当下不可或缺的存在。 五行生术,则是靠自创,超越现有已知的某种“术”才算成功,选这边的医家和农家最多,其次是方技家和名家。 至于武道,那就是阴阳家和兵家弟子的强项,其次是道家、法家和鬼道家。 丁升丙只需过一关,丙生乙需得过两关,想要升甲级进行挑战的学生,三关须得全过。 此刻武道场还在做准备抽签,陆陆续续有学生到来,现场都有十三境强者坐镇,负责计分和安排擂台选手。 武道场建筑整体色彩偏红,高楼中间空出一个巨大的圆形擂台,层层环绕往上的观战台以红色的栅栏圈起,此刻在三楼顶上等待的,都是这次冲级守擂的弟子们。 朱红漆木上有着黑色的阴阳家咒纹,这些咒纹点亮了整座武道场。 背靠栅栏的孔依依侧首,朝一楼大门看去,能瞧见密密麻麻的人群,她在其中搜索目标,扬眉嘿了声:“魏坤这小子该不会是害怕不敢来了吧!” “他会来的。” 旁边那双手抱臂,靠柱站着的白衣男子温声笑道。 在他腰间系着三根长短不一的黑色木签,是方技家弟子的代表物。 孔依依好奇地朝年秋雁看去:“那魏坤会不会也去找方技家帮忙破局?” “不会。”年秋雁往另一边站着的梅良玉歪头,“方技家有实力的不会帮他,没实力的,他找了也没用。” “要破局,他退而求次只能去找鬼道家,你问我旁边这位同不同意。” 梅良玉漫声道:“占卦这块我不如你,他抽签能对上哪家?” “必然是五家之一。”年秋雁微微笑道,“方技、鬼道、兵家、农家、道家。” 他说:“魏坤是阴阳家弟子,就算他抽到阴阳家也会重新换。” “哼。”孔依依捏着手指,活动脖颈,似乎全身都在发出咔嗒声响,“他最好是落在我手里。” 肤色苍白病弱,看起来像是没睡醒的苍殊慢吞吞地从入口出来,朝着三人走去,来到栅栏边时,朝楼下说道:“来了。” 第一批抽签通过的弟子被放进武道场,梅良玉几人扫视过后,缓缓转头看向苍殊。 苍殊揉了揉眼睛,弱声说:“噢,没有他。” “喂!”孔依依握拳就要挥过去,被年秋雁笑着拦住,“你给我睡醒再说话!” 梅良玉没在下边看见魏坤,却意外瞧见了顾乾几人。 武道场可以同时进行五场比试,五道结界隔开比试,不会彼此影响,也加快了挑战速度。 此时学生们入场就代表开始。 虞岁今天的心情很好,听景云奎讲六十四卦生术也听得很认真。 基础课讲到尾声,也不全是只听,什么都不做。 今天景云奎就对习堂里的上百位学生道:“接下来,你们四人各成一组,去阴阳五行场,在明日开课之前完成第一场试炼,就算度过了为期一月的基础授课,否则将继续上完最后两天课程,再扣除两分。” 听到这儿的学生们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初来乍到的丁字级学生们,分本就少得可怜,要是再扣到一定程度,那就得被逐出学院了。 有的人不想掉分,有的人不想再浪费时间跟基础课耗,想早点进自家学院修行,于是行动很快,一会后就组好队伍前往阴阳五行场。 虞岁左右看看,身边的人自发组队,默契地全都绕过了她。 哪怕是在青阳认识的人,这会也当做没看见虞岁似的,情商高点的,会问虞岁选好队伍没有,要不要帮她介绍,因为我这边已经满人了。 可没人会想要跟虞岁这个平术之人组队,麻烦不说,也可能会被拖累,谁都不知道阴阳五行场那边的试炼是什么,要是没有在明日开课之前完成,那就要被扣掉两分。 两分呢! 虞岁坐在位置上没走,当没有人来跟她说话后,虞岁便低头看听风尺,她让燕老帮忙看着钟离雀,南宫明这两年与钟离辞的冲突逐渐变得多起来。 她甚至怀疑,当南宫明与钟离辞要彻底撕破脸时,南宫明会传信过来,让她想办法把在太乙学院的钟离山给踢出学院。 又或者南宫明已经在让别人这么做了。 倘若虞岁能修炼且拥有五行光核的消息传回南宫明耳里,南宫明让她做的事也会越来越难。 虞岁点了点听风尺,看见黑胡子发来的传文。 之前她拜托黑胡子去查梅良玉的相关信息,直到刚刚黑胡子才发过来。 黑胡子认为这是郡主交给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得认真对待,做得满意,可去查梅良玉时才发现这事有点不简单。 什么都查不到。 出生户籍,年纪,住哪,哪国人,生辰,家人朋友等等,通通没有。 不知他过去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发生过什么事。 黑胡子不信邪,动用所有力量,甚至悄悄买通了学院归籍处的人。 归籍处本就是记录学院弟子信息的地方,不管多少年前,只要是曾入过太乙学院的弟子,都会有记录留存。 可梅良玉的信息依旧干净到令黑胡子流泪。 除去姓名,连年纪都没有,户籍也是空白,不知是哪国人,与他有关的人物记录上,只有一个: 师尊,常艮。 梅良玉的过去查不出,黑胡子忍了,就查他近几年的消息。 黑胡子发来的消息,除了有关梅良玉的九流术部分不清楚以外,大部分都是虞岁已经知道的。 梅良玉是个什么样的人,在黑胡子发来的传文中,虞岁看见的是一个神秘、冷酷、脾气差,甚至有些“坏”的人。 黑胡子特意给虞岁标记了重点: 已知他在外城杀了十六人。 在太乙学院内,不论出身、阶级、贵贱,人人平等,限制学生个人恩怨,管控战斗生死。 出了太乙学院,只要在外城,学院就不再对弟子有所限制。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是生是死,一概不管。 梅良玉在外城杀的十六人,有六人都是学院的学生,剩下的十人则是在外城的混子,赌狗,毒佬,男女老少皆有。 在他面前似乎“众生平等”,没有偏爱和憎恨的对象。 他在外城结仇不少,几条道上的人都放话,别让他们在外城自家地盘见到梅良玉,否则他将有来无回。 可梅良玉身手很好,作为九境术士,身怀异能奇术,他虽然是鬼道家弟子,却修了其他家的所有课程,什么都会一点。 别人的八卦生术是固定的,梅良玉却能在这八卦里生出任何一家的术。 所以他能活到现在,并经常去外城溜达还没被弄死。 黑胡子给虞岁发过去后,心中忐忑,生怕对方不满意,觉得自己办事能力就这就这?他正唉声叹气时,却收到虞岁的回话:“那我师兄和魏坤有什么矛盾?” 魏坤?黑胡子一巴掌拍向脑门,大喜,飞快地按着填字格,总算有一件事是他知道的了! “魏坤是阴阳家弟子,跟梅良玉是有点过节,这事也正好发生在咱们的酒楼里,我还记得那天。” “半年前魏坤在咱们酒楼里杀了一个人,那个人也是太乙学院的学生,也是阴阳家的弟子,虽然不知道他俩有何矛盾,但大家都知道太乙学院的学生恩怨都在外城解决,当时也没有插手他俩的打斗。” “这名阴阳家的弟子死后,是梅良玉来带走的。” “魏坤杀的应该是他的朋友,他以前也是外城的常客,却已经很久没见过他出来了。” 估计是怕去了外城被梅良玉等人知道,那就是死期将至,所以一直在学院没出去。 虞岁看得若有所思。 黑胡子问道:“对了,郡主,王爷给您的回信已经到了,您是过来看,还是我给您送到学院?” 虞岁回他:“我过来。” 等虞岁处理完听风尺的消息,忽然发现嘈杂的环境变得安静下来,她抬头看去,之前还坐满人的习堂,这会已经变得空荡荡,只剩下零星几人还在位置上。 虞岁左右看看,注意到前边站起身的李金霜,视线再往前,是坐在位置上发呆的薛木石。 最后一个人是靠墙站着,在玩手中蝎子的卫仁。 虞岁单手托着下巴,明亮的杏眸中倒映着李金霜朝门口走去的身影。 人多的地方就有争端,何况还是一帮正值青春期的年轻人们,来自本就互相竞争的六国各地,有着不一样的目标。 少年人的嫉妒、自卑、骄傲、抱团在学院这样的地方会变得更加明显。 虽然学院提倡人人平等,无视国籍阶层,可最为弱势的燕国人,在这里也会受到学生之间的鄙夷、欺辱。 其次是被男女两拨人都孤立的李金霜。 被认为是怪胎、不知羞耻的家伙,只要跟她站在一起,有任何互动,都会被其他人投以审视的目光,仿佛在说“你也不嫌她脏?”又或者在说“原来你和她是同一种人”。 只要有第一个冲李金霜愤怒大吼的人,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等等,然后吓退试图靠近她的人,不愿惹事的人们就当做没看见,并下意识地与李金霜保持距离。 在虞岁的观察下,李金霜这个月都是独来独往,偶尔会跟着荀之雅行动,但因为舒楚君的关系,李金霜总是被骂。 虞岁不由感叹,就算李金霜会九流术也没办法,毕竟周围的人哪个不会?在李金霜这事上,强弱对比还是敌不过人多人少。 这种时候,能和李金霜站在一起行事,不会被他人投以异样目光,并且指指点点,还对你嗤之以鼻的,只有那种家伙。 “喂。”靠墙站着的卫仁轻飘飘地喊了声,指尖轻弹,手中鲜红的蝎子朝快要走到门口的李金霜飞去。 李金霜似乎不认为卫仁喊的是自己,但她察觉到了危险,身后蝎子甩尾,尖刺如弯月,虞岁却见银光一闪,速度之快连她也小小惊讶。 清脆的剑鸣声在变得空旷的习堂内响起,将发呆的薛木石唤醒,也将飞来的蝎子斩碎。 李金霜收剑,眉目沉静地朝卫仁看去。 “呵。”卫仁摊手笑道,“想叫住你而已,别这么紧张。” 像这种整天跟阴险毒物为伍,还常常放出去吓人的家伙,平日里也没人愿意跟他玩,并且认为他是如此恶劣。 有人就蝎子乱爬的问题骂过卫仁,骂到脸红脖子粗,骂到卫仁的祖上十八代,可卫仁却只是噙着笑看对方,摊手道:“这么严重,要不要去外城决一死战啊?” 于是其他人就不敢再当着卫仁的面再骂。 卫仁伸手指了指还在习堂的人,视线扫过单手撑着脸的虞岁,靠桌发呆的薛木石,最后停在李金霜身上,扬眉道:“正巧就只剩下咱们四个,我看你也没人邀请,不如你就加入我们三个,一起组队完成这次的试炼。” 薛木石挠了挠头,要不是他跟表妹薛嘉月吵架,也不至于没人邀请他组队。其实也是有的,只不过他陷入自己的情绪,没有回应,别人便走了。 等他被剑鸣声唤醒,回过神来,就已经剩下这三个人了。 单手撑着下巴的虞岁歪了下头,朝薛木石看去。 这人也挺有名。 太渊国近日最热闹的事,就是阴阳家的圣女,亲自去没落的薛家退婚,让薛家在太渊颜面扫地,闭门数月。 而薛木石,就是那个被退婚后,连夜被家里人送往太乙学院的倒霉蛋。 他看起就是没脾气的人,甚至有些呆,整日低着头沉寂在自己的世界。薛木石的舍友们听说他被阴阳家圣女退婚的事,表示同情,对薛木石表达安慰,并且怒骂阴阳家的圣女不是个东西。 然后就被薛木石狠揍一顿。 被揍的人也傻了,反应过来后骂薛木石不识好歹,跟他决裂。这事传出去,大家都笑薛木石没脾气,没自尊,爱惨了阴阳家的圣女,一点都不像男子汉,是他前未婚妻的狗。 薛木石也没有反驳,任由舍友们针对。 这样的人跟李金霜和卫仁走在一起,也没人会惊讶在意。 至于她—— 虞岁屈指敲敲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懒洋洋道:“你们确定要带我吗?我可是平术之人噢。” “带啊,为什么不带?又不是带不动。”卫仁朝李金霜轻抬下巴,似笑非笑,“李金霜,一个初级试炼,五境术士的你不会带不动她吧?” 李金霜沉默良久,默默将收剑回鞘,没有回话,也没有走。 第26章 第 26 章 三号习堂的学生们散场时,武道场内正进行着激烈的冲级挑战。 第一批被放进来冲级的学生们,正按照顺序上台,与守擂的弟子进行挑战。 这一批大多数都是丁级冲丙级,和丙级冲乙级,只有个别头铁的会在乙级冲甲级的第一关就来选武道。 坐在观战台的两位十三境老师一会看看擂台,一会看看手里的对战名单。 “法家荀之雅,入院两年左右,就已经可以挑战甲级,后生可畏啊。”十三境老师诸荣感叹道,“不愧是于圣亲自教导的徒弟,我看她周天试和五行生术都已经完成,就差今年的武道挑战,便是甲级弟子了。” 另一位控场老师穆武睁只眼闭只眼地看名单:“顾乾也算意料之外,这小子名法双修,按理说比常人还要难些,却也这么快就通过了前两个,只剩下武道。” “他今天不好过啊。”诸荣朝三楼观战台看了眼,笑道,“我看今天冲甲的弟子都不好过。” 穆武也朝三楼看去,看见自己的学生孔依依要越过年秋雁去揍苍殊,本是冷酷的神色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虽说守擂台的弟子除了自愿申请,还要看综合能力,再加咱们内部抽选,就为了防止遇到冲甲的时候守擂的弟子放水,但是这几个武力最强的凑一起来,还是罕见。”诸荣摇摇头道,“方技家的年秋雁,卦术一绝,同期根本没人能比,听说这次的抽签挑选守擂弟子,有他的卦术影响。” 穆武点点头道:“年秋雁的逆势占卦,在我们抽选弟子签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我们能拿到谁的名字。” 诸荣点了点手中名单道:“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 “学院规定,只要卦术不能直接决定最终结果并造成重大伤亡损失,那就不受限制。能做到年秋雁这种程度的逆势占卦,学生里也就他一个。”穆武笑道,“难得的好苗子,方技家上下都护着呢。” 末了他又道:“再说占卦这种事,学院上下谁都会一点,要是禁止在院内占卦,那干脆让方技家消失算了。” 诸荣看过去:“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啊。” 穆武扫了眼楼上的苍殊道:“你的学生不也在。” “他要来,我也拦不住啊。”诸荣靠着椅背叹气,“你别说,现在的学生一个比一个野,别看他一脸温吞的,脾气来了比我还厉害,说不动啊。” 穆武很是赞同地点点头:“都一样。” 说起学生脾气野的话题,两人不由同时看了眼上边低头玩听风尺的梅良玉,随后再对视一眼,诸荣肃容道:“要我是常老,肯定把他逐出师门八百次。” 穆武继续点头表示赞同:“他是真的一点规矩都不守,像你我的学生还会装模作样一下,这小子不仅不装,还会走的时候再砍你两刀,说你碍着他眼了。” “但凡梅良玉的天赋差一点,我觉得常老都不可能忍他。”诸荣说完,忽然想起常艮圣者的另一个徒弟,好奇道,“对了,常老收的第二个徒弟什么来头,我前些天忙的,都没空打听这事记。” “来自青阳国的郡主,南宫明的女儿。”穆武简单介绍,却句句都是重点,“目前来看,还是个平术之人。” 诸荣摸了摸眉毛,“不愧是常老,收的徒弟总是这么与众不同,话说回来南宫明的女儿竟然会是平术之人,不可思议。” 在虞岁是平术之人这事上,南宫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给虞岁测过好几次天赋都没有结果,虞岁也没有表现出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偶尔表现得还挺呆,除了说话嘴甜、长得好看外,南宫明在虞岁这也挑不出什么优点来。 穆武道:“既是被他指定的继承人,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南宫明可能也没想到会有被人这么说的一天。 随着两人的闲聊,外边传来接下来的对战名单,两人看了眼,随即发布到擂台上。 于是众人看见: 闯关者:法家,荀之雅。 守擂者:鬼道家,梅良玉。 闯关者:名家,顾乾。 守擂者:兵家,孔依依。 “又是他。”季蒙望着荀之雅这组的名字,见她竟然对上了梅良玉,叹气道,“咱们最近跟梅良玉杠上了还是怎么的。” 顾乾也是眉头微皱,对荀之雅道:“你可要小心些,这家伙出了名好斗。”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梅良玉就是今天武道冲级挑战里最难过关的那一个。 荀之雅看起来很认真,目光专注,也不知是否听见了他说的话。 两人一起朝擂台走去。 在三楼观战台边的梅良玉收起听风尺,孔依依指着顾乾说:“这小子最近很出风头嘛!” “你小心些。”年秋雁温声道。 孔依依伸手捂着后颈,扭动脖子:“怕什么,你给我占一卦看看输赢。” 年秋雁微微笑道:“一日卜卦不过三,但这种事不用占也知道,肯定是你赢。” 孔依依扭头朝他眨了下眼:“我就爱听你说这种话。” 梅良玉和孔依依瞬间御风来到下方擂台,圆形的擂台被结界切割成五份,人们眼中瞧见的,便是五个擂台,台上的人一对一比试。 规则看似简单,只要将守擂者从台上击落即可。 可想要做到这一点却有些难。 守擂者几乎都是九境弟子。 挑战者却可能是七境八境,一境之差,有时就是天壤之别。 顾乾刚上台,就看见着红衣似火的孔依依转过身来,她将长发编成一股垂在左肩,双手腕上佩戴精致的银环,抬手叉腰时朝顾乾轻抬下巴,骄傲之意不言自漏。 武道规则,擂台上双方不可有任何话语交流。 谁也没有说话,只眼神交流示意后,便同时运起五行之气。孔依依腕上双环忽然收紧,掐住她的衣袖,她握拳借御风术瞬影攻上,顾乾也没有躲避,而是抬手接下这一拳。 孔依依动作轻盈,可落在顾乾身上的力量却重如山倒,每次都砸得他身形一顿。 两人的速度都一样快捷迅猛,细看之下又能发现,孔依依从开头就是强攻,顾乾则是防守。 台下观战的诸荣老师再看孔依依和顾乾这组,摸了摸下巴道:“不错,能单靠体术扛一段时间。” 穆武却道:“他是名法双修吧,八境术士,法记家一百八十六种裁决术,他至少会八十六种,如果他会高阶裁决·定星,那这场就是他赢。” “高阶裁决·定星是孔依依兵甲术的克星啊,但我觉得顾乾还不会。”诸荣有点八卦地笑道,“他在名家是朱老的学生,备受爱护,但在法家有点不受待见啊,学的没名家那么顺利。” 顾乾与孔依依交战的速度越来越快,带出的残影都快看不清是何动作,孔依依完全不给顾乾拉开距离的机会,几乎是粘着他打。 旁人只能看见顾乾被孔依依粘着打,只有顾乾自己能感受到孔依依带来的压迫感越来越重,他的五感正被逐渐影响,耳边有无端而来的猛烈风声,明明没有见血,却能闻到厚重的血腥味。 孔依依又一圈正面相击时,顾乾看见的却是血溅三尺。 顾乾在短暂的停顿中被孔依依一拳击退到擂台边缘,险些坠落,就在此刻,他的世界被黑白吞噬,鲜红的武道场变作了黑白的古战场。 荒野上黑色烽烟漂浮,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被火焰吞噬的城池造就了此刻的漫天灰烬。 肃杀、战意、怨恨等情绪冲击着顾乾,站在尸横遍野中的顾乾蹙眉凝神,余光扫见的残破铠甲发出清脆声响,铠甲蠕动着,枯骨从铠甲下伸出手,身着染血铠甲的枯骨战士们破土而出。 兵甲阵·古战场。 顾乾瞥见不断从土中出来的白骨战士,却不见紧张,反而笑了下。 他打了这么久没有反攻过,就是在等孔依依施展兵甲阵。 兵家幻术,算得上是最容易迷惑人心,也是杀伤力最强的幻术一类。 它也不是一般的幻术,有时候算得上是场景重现,有一半的“真”在其中,就会让中招者更难破术离开。 孔依依在白骨战士群中,古战场上带着腥味的风猛烈吹动她红色的衣摆,她抬手间,腕上银环脆响:“三军。” 此时此刻,她就是战场上号令三军的主帅。 白骨战士持剑冲锋,从四面八方朝顾乾杀去。 孔依依使出这种高阶兵甲术,就是想速战速决,但她也没有轻敌,考虑到有关顾乾的传闻,多少知道这人实力不差,使用高阶兵甲术对战,也算是一种认真。 顾乾单手结印,周身燃起金色气浪,五行之气包裹全身,脚下一旋,如离弦的飞箭朝三军之后的孔依依飞去。 白骨战士们的刀剑在顾乾的速度之下显得过于迟钝,彼此相撞,发出沉闷声响。顾乾身法诡异,每一次都完美避开所有攻击,将白骨战士们远远甩在身后,从万军之中冲出一条道来。 孔依依瞧着冲破白骨战士防线的顾乾,又道:“放箭。” 垮塌一半的城池朝着前方战场飞出无数点火的箭雨。 仿若天上星辰坠落,在硝烟中划出道道星火线,在漫天箭雨中的顾乾渺小如蝼蚁,却不甘认输,将金色的五行之气吸入,吐气道:“从虎。” 名家九流术·字言。 名家弟子的九流术,拥有为五行之气具象化的术,冠以“名”的束缚。记 天地万物,皆有其名。 只要掌握了它的名字,就赋予了它存在的意义、决定了它的生死。 名家字言,也可以“杀死”他人的九流术。 顾乾道从虎二字言,金色的五行之气化作一只透明的巨虎,似可比天高,双目却燃烧着金色的火焰。它扬首发出震天的虎啸声,将漫天箭雨从空中震落。 孔依依见状轻轻挑眉,能以字言唤出如此庞大的行气具象,确实不能小看。 还是得快些结束才行。 “兵将。”孔依依抬手指向顾乾,闭目号令,“六斩。” 她已经不打算列阵,因为顾乾是名家弟子,如果修行了名家六目,那破阵只是时间问题,打算速战速决的孔依依,直接进入兵甲阵的最后绝杀阶段。 追逐顾乾的千万白骨战士们忽然化作尘埃散去,铠甲掉了一地,顾乾紧急刹车顿住,神色警惕,大地颤抖,分割出数道裂缝,从裂缝中升起的五行之气呈现黑色,它们迅速聚拢,具象化为一个巨大的白骨将士。 堪比天高的白骨将士手持一柄黑色的巨大长刀,盔甲之下的双眼释放出的光芒如白昼般刺眼,站在地面的顾乾感受到浓浓的压迫感,浑身汗毛直立,在白骨将士的白昼目光照耀下,他无处可藏,甚至连行动都无比艰难,心中迫切地想要躲开,却被古战场上无形的杀意拦住去路,无法动弹。 此刻顾乾仿佛是失去千军万马的敌方将士,他已成为孔依依的手下败将,即将任由敌人审判处决。 高举黑色长刀的白骨将士紧盯顾乾,月光穿过古战场的硝烟,洒落在刀身,倒映出万千枯骨,杀伐之意充满整个古战场,狂风带来死去的兵士们呼喊着处决最后一个敌人的声音。 其一,兵斩。 刀身靠近时,闪过顾乾沉稳的脸庞, 黑色的长刀忽然朝后方的孔依依斩去。 怎么会! 孔依依睁开眼,神色惊愕,反应却快,立马侧身躲开,御风来到尸堆之上,远远看向白骨将士后方的顾乾。 顾乾虽然仍在杀伐之意的束缚中无法行动,却迎着孔依依惊讶的目光,似笑非笑道:“其二,叛斩。” 能以名家字言术策反她兵甲阵将士的名家弟子,这还是头一个。 孔依依哼了声,在白骨将士朝自己挥来第二斩时腾空跃起,直接穿过白骨将士,将它粉碎。 白骨将士这一散,顾乾也变得自由,但很快孔依依就来到他身前,原本被从空中震断落在地面的长箭,此时腾空而起,被孔依依抓在手中朝顾乾飞去。 落在地面尸堆中沾血的刀剑,被孔依依利用,全数朝着顾乾飞去,每一把刀剑上都带着亡兵的憎恨与杀意,它们杀伐果断,绝不退缩。 顾乾吸入古战场中的五行之气,扩大字言判斩的范围,将这些听从孔依依号令,朝自己飞来的刀剑与断箭全数策反。 战场瞬息万变,无数断箭与刀剑们又忽地转身朝后方孔依依杀去,在所有逆行的刀剑记中,孔依依却勇往直前,她蓄力一拳朝顾乾轰去,将他轰出了兵甲阵。 本就站在擂台边缘的顾乾,被孔依依这一拳直接轰下台去。 他很快稳住身形,抬头看向从兵甲阵中出来的孔依依,孔依依抬手擦了下被断箭划伤的脸,朝他轻抬下巴,眼神示意,手下败将。 顾乾看得一笑,拱手道:“佩服。” 他今天也不是铁了心要冲甲挑战成功,而是来试探下实力,刚才在兵甲阵中,能做到策反九境术士的兵甲将士,顾乾就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孔依依看了看手指上沾的血,哼道:“你也不错。” 台下的两位老师都在对这场比试进行评价书写。 三楼观战台上,苍殊双手撑着栅栏,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从顾乾看向孔依依。 “能伤到她,顾乾实力比我想得还要深。”苍殊轻声道。 年秋雁眉眼含笑,转而看向了另一场擂台比试:“别小看顾乾,他还没用全力。” 顾乾下台,活动了下手腕,问身边的季蒙:“荀之雅如何了?” “喏。”季蒙示意他自己看,脸色不太好道,“僵持一段时间了,不管荀之雅用什么术,梅良玉都能用相同的术还回来,用这种办法,感觉他在嘲讽人一样。” 顾乾听得眉头皱起。 周围的不少人都在讨论梅良玉与荀之雅的对战。 此时台上的荀之雅周身充满金色的五行之气,她与近身缠斗的梅良玉拉开距离,还在空中就已蹙眉道:“雷刑。” 蓝色的雷电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五道惊雷闪烁,将梅良玉击退数步远。 法家言,人性本恶。 因而这一百八十六种法家裁决术,即是刑术。 荀之雅之前使出的所有法家裁决术,都被梅良玉原样奉还,此刻荀之雅使出了自己唯一会的法家天机术·雷刑。 五道雷电如长蛇似蛟龙,发出的噼啪声正灼伤着梅良玉的五行之气,它们紧盯梅良玉的一举一动,防止他的任何进攻。 梅良玉站在原地,瞥了眼荀之雅的五道雷刑,蓝色的雷光在他幽冷的黑眸中闪烁,游动在身前的雷线仿佛高高在上审判他的法家诸圣,他目光缓慢地看向荀之雅,淡声道:“雷刑。” 这次可和昨晚与虞岁切磋时完全不同的态度与气势。 他没有轻敌,也不是嘲讽,而是和孔依依一样,都打算速战速决,便选择用最快捷的办法。 可这是擂台,也不是生死决斗,每次梅良玉回以相同的术,都是快狠准,找准弱点一击就破,但荀之雅也是个倔强的,她不服气,不肯认输,不肯放弃。 荀之雅数次在擂台边缘险些被击落,却又顽强地回到中间。 武道擂台上雷光大闪,一瞬间亮如白昼,仿佛在直视太阳的光辉,观战台不少人都下意识地伸手遮挡或是闭上了眼睛。 人们听见雷鸣声交战的巨响,两种雷刑互相对抗吞噬。 荀之雅却震惊地望着梅良玉,不敢相信,若说之前的裁决术被他使出,还能说这是梅良玉五行生术的天赋记,可法家的天机术,为何也能被他使出? 他分明是鬼道家弟子,又怎会法家的天机术! 荀之雅心神一乱,梅良玉也不给她机会,挥手间一道雷线将荀之雅抽下台去。 荀之雅力战已竭,五行之气一散,毫无防护地被抽飞。在人们因为雷光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顾乾先一步跃下观战台,御风赶去接住摔下来的荀之雅。 见荀之雅满头是汗,虚弱无比,刚才那一道雷击抽飞直接破掉了荀之雅最后的五行之气防护,顾乾将她抱在怀中,抬头朝台上的梅良玉投去寒冷的一眼。 梅良玉觉得他这一眼很是有趣,本是冷淡的眉眼,随着顾乾的举动染上几分恶劣的挑衅。 仿佛在说不服气就替她上来再打就是。 顾乾压下心头的不悦,收回视线,抱着荀之雅退下。 两位记录的十三境老师见状都没说什么,只要顾乾没有真的跑上去跟梅良玉打起来,像这种学生之间的挑衅,他俩不会管。 诸荣挠挠头道:“我看今天是别想有人能过冲甲了。” 他倒是清楚梅良玉和孔依依这几人也不是故意捣乱,但这帮人就是那种,一站上擂台,与人比武时,就已经坚定了想法:我要赢,绝不输。 梅良玉和孔依依一起回三楼观战台。 孔依依说:“你怎么连女孩子都抽啊!” 梅良玉走在前边,头也没回:“那让我被她的雷刑抽下去?” 孔依依小跑上去:“也是噢,武道场没有男女。” 这会已经快要到晌午,日光高照,三号习堂折射出的蓝色光芒,将这一片笼罩,肉眼看去像是在宽阔的海域之中。 景云奎指定的阴阳五行场就在阴阳家。 阴阳五行场在日落西方,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倒映着永不熄灭的星辰,世间所有星辰都被装进这一个“圆”中。 刚来时,乍看它似乎只有一片湖泊大小。 周围建筑也不少,在阴阳五行场的对面就是武道场。 虞岁在来的路上看见朝武道场走去的刑春,他低头发着听风尺传文,虞岁喊道:“刑春师兄!” 她主动打招呼,刑春也不好当做没看见,便回道:“你怎么也在这?” “今天老师说要我们来阴阳五行场过关试炼。”虞岁笑道,“这个会很难吗?” 刑春摇头:“一些基础试炼,不难的,别怕。” 虞岁又问:“你这是去找我师兄吃饭吗?” “哦,你师兄今天要守擂,估计没空跟我吃饭,我也打算去武道场看看。”刑春抬手一指,“就在那边,离你们挺近的。” “这样啊,那刑春师兄我们加个听风尺好友吧?师兄在忙,我在阴阳家遇到不会的,可不可以先问问你呀?”虞岁拿出听风尺乖巧提问。 刑春觉得没什么,也拿出听风尺跟她贴了下:“可以啊。” “咦,好像没加上。”虞岁说。 “我看看。”刑春凑过去看她的听风尺,有些疑惑,在他挨近时,虞岁熟练的扔了颗五行光核过去。 “重新加一次试试。”刑春毫无所觉,拿着听风尺重新碰了一下。 “这次好啦。”虞岁拿着听风尺晃了晃记,跟刑春道别,“那我先去做试炼任务,刑春师兄再见。” 刑春朝她挥挥手,心中感叹梅良玉这师妹是真可爱,一边朝武道场走去。 虞岁回到阴阳五行场,其他人已经下去星海中,正在下边等着她。虞岁走了几步台阶,一脚踏入五行场中,才觉天地倒转,他们仿佛站在了星辰之上,在偌大的宇宙银河之中,所见即是被星辰点亮的夜幕。 薛木石挠头问:“怎么做?” 卫仁伸手点着眼前的星图说:“在五行生术六十四卦范围,选哪一家的试炼比较好?” 薛木石一脸我听你们的。 李金霜则是随便你们怎么选反正我不爱提意见。 卫仁去看虞岁,虞岁左右看看,没人说话,她只好开口道:“兵家吧,李金霜境界最高,选她最擅长的有把握。” “那就兵家。”卫仁调着星图,随后发现一个有意思的情况,“呵,有阴阳家的保护机制,估计就是为了平术之人准备的,试炼的兵甲阵将按照队伍中境界最低的人调整强弱。” 说完这话,其他三人都朝虞岁看去。 虞岁缓缓举起双手道:“哎,刚来不及说,我现在也不算平术之人,我有五行光核的,我是九流术士。” “你有?”卫仁轻轻挑眉,“你什么时候有的?” 虞岁说:“昨天晚上。” 卫仁笑道:“常老把你师兄的光核剥出来塞给你了?” 虞岁微微睁大眼:“你对我师兄有意见吗?” “他天天晚上放术扰我心神让我一睡就是噩梦连连,我对他意见很大。”卫仁说这话时略有点咬牙切齿。 虞岁老实脸道:“我师兄也说你天天往他屋子里扔毒物。” “那是它们自己爬过去的,不是我扔的。”卫仁说完让开一步,示意虞岁到星图这来,“既然你说你不是平术之人了,那你九流术多少境?” 虞岁憨笑:“一境吧。” 这是实话。 卫仁昂首示意:“那还是我们中最弱的,你去开兵甲阵,一境的兵甲阵,咱们不到一刻钟就能出来。” “好噢。”虞岁来到星图前,按照星图指引将手掌放上去。 虞岁也认为这次的试炼会很简单,毕竟李金霜和卫仁都是五境术士,薛木石也是四境,五行生术范围内的普通试炼,难不倒他们。 所以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另一颗五行光核那边。 随着刑春进入武道场,虞岁也能看见里边是何景色,人比她想的还要多,刑春走过观战台时,虞岁也能看见擂台上还在打斗的弟子们。 她看见了抱着荀之雅神色不善的顾乾,还有站在台上神色睥睨的梅良玉。 听见周边的人八卦刚才的战斗。 虞岁心中芜湖道,好热闹。 刑春朝三楼走去,跟梅良玉几人汇合,问他:“你们打完了?” “魏坤还没有。”苍殊答,“他俩刚打完。” “我刚听人说了,你打的荀之雅啊?”刑春惊讶地看着梅良玉,“你跟顾乾的关系真是雪上加霜。” 梅良玉漫不经心道:“我跟他有什么关系?” 刑春说:“我刚来的记时候遇上南宫岁,她就在旁边的阴阳五行场做入门试炼。” 梅良玉侧头看过来,刑春又道:“她不是跟顾乾关系很好吗,你是她师兄,经常见面的,她估计夹在其中会为难。” “盛暃都不觉得她为难,我为什么要有这个顾虑。”梅良玉说着,目光微凝地盯着刑春衣肩,“你身上有什么东西?” “嗯?什么?”刑春左右看看,没察觉到。 年秋雁和孔依依也看过来。 虞岁心中叹息,师兄真是敏感的令人讨厌。 在梅良玉发现之前,虞岁抢先捏碎了藏在刑春身上的五行光核。 刑春掀衣服找了老半天也没有找到异常,不由狐疑道:“你拿我寻开心呢?” 梅良玉没答,只道:“你最近小心点。” 刑春扭头问年秋雁:“是吗?” 年秋雁点点头。 刑春又问:“你占卦了?” 年秋雁笑道:“明天给你占。” 刑春又看回梅良玉:“那你刚不就是耍我?” 梅良玉已经转了话题:“南宫岁跟你说什么?” 刑春拿出听风尺道:“她说要跟我加听风尺好友,方便以后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我就同意了。” 梅良玉懒洋洋道:“你是阴阳家的,她能有什么问题能问你。” 刑春说:“你别这么霸道,万一人家想外修阴阳家,那不就是能有很多问题能问我,我主修弟子可比你这个外行师兄懂得多吧。” 梅良玉被说得一脸莫名:“她既然是外修,能学的我怎么不懂了,别的阴阳术你主修弟子也不能教。” 刑春:“她想学也不是不行啊!” 年秋雁温声道:“那你们等南宫岁说她想学的时候再吵吧。” 刑春跟梅良玉又齐声道:“谁吵了?” 年秋雁:“……” 虞岁掐碎五行光核,随后就进入兵甲阵中。 宇宙星河退去,还未睁开眼,四人就已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战火燃烧后的灰烬拂过生者的脸颊,惊雷声突然落下,劈开了硝烟,虞岁睁开眼,看见横尸万里。 眼前宛如修罗地狱的景象让四人陷入沉默。 雷刑在天上闪烁,河边飘摇的芦苇被亡者的鲜血染红,朝天上飞去的芦花仿佛是星火。 巨大的铠甲将士持剑守城门,它的双眼如烈日,不可直视,随着它注视之处,大地燃烧出一片烈火。 恶鬼从烈火中诞生,捡起亡兵落下的刀剑,继续守护它们的城池。 兵甲阵·修罗地狱。 杀意在战场上横行,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令人窒息,让四人全身战栗,心跳和呼吸都变得沉重。 虞岁擦了擦飞到脸上来的灰烬,在白净的脸颊擦出一道黑灰。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是……一境的兵甲阵?”薛木石迟疑问道,看起来不敢置信。 “看看前边的守城王将就知道这不可能是一境的兵甲阵。”卫仁抹了把脸,问李金霜,“你总该知道吧?难道这是五境兵甲阵?” “不是。”李金霜已经单手握住剑柄,目光紧盯前方充满杀意的守城王将,“有守城记王将的,是特级兵甲阵,十三境以上,圣者境界。” 虞岁朝李金霜看去,“这是我听你说过最多的话。” 其他三人朝虞岁看来。 虞岁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举手道:“我真的是一境啊。” 第27章 第 27 章 虞岁昨晚刚解决了息壤争夺五行之气的问题,又将五行光核凝聚成一颗,准备专修这一颗光核提升境界。 如今按照五行光核的境界来看,她就是一境九流术士。 星图为她打开的,也该是初级的兵甲阵,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竟然开出了特级兵甲阵。 战火硝烟弥漫的世界,充满了杀意与血腥之气,这种誓要毁灭一切的力量与氛围,让虞岁不由想到了自己体内的异火。 如果非要从自己身上找到一个解释的答案,那只能是它了。 此时虞岁满脸无辜地迎接同伴的打量,心中却在想:如果暴露的话,最好在兵甲阵中就杀了他们。 可一起挑战兵甲阵,却死了三个,只剩她一人,怎么看都会被怀疑。 后续麻烦太多,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动手。 卫仁盯着虞岁说:“你当了十多年的平术之人,忽然之间有了五行光核,又以一境开出特级兵甲阵,很难不让人怀疑有点什么。” 虞岁有些意外道:“你好像很了解我。” 卫仁只露出他一贯懒散的笑:“同是青阳人,我又是农家弟子,可是从小听着郡主你的名字长大的。” 他话说得调侃,却又都是实话。 虞岁一听他说农家,就明白这人大概是跟素夫人和息壤有关系。 前方从烈火中走出的恶鬼越来越多,它们焦黑的身子被烈火焚烧沾染无数星火,每走一步都在掉落,飘落地面的星火滚动着,聚少成多,又再次点燃另一处。 生生不息,永不熄灭。 “是不是开错了,能出去重新来过吗?”薛木石提问道。 李金霜道:“破阵,或者等时间到了再出。” “这破不了吧。”薛木石挠头道,“你能破吗?” 薛木石看虞岁,觉着这是以她的境界评估才开出来的兵甲阵,或许有办法。 虞岁也跟着挠头:“我真的是昨晚才成为九流术士的,兵甲阵也是第一次见,破阵希望不大,要等多长时间它才消失?” 说到最后她去看李金霜。 李金霜神色凝重:“不好说,我也没见过特级兵甲阵。” “我估计够呛,没个十天半个月它是不会消失的,不然就只有等人从外边干扰。”卫仁说,“但谁能想到我们会被困在特级兵甲阵里,还是想办法靠自己闯一闯。” 薛木石望着前方的炼狱景象呆了呆,对虞岁道:“你是十三境的南宫明吧?” 虞岁:“……” 这人是已经自暴自弃了。 虞岁瞪眼看回去说:“你就是会这样想事情才被退婚的吧?” 薛木石耷拉着脑袋,自闭了。 “不管什么样,先活下去。”卫仁倒是收起他平日的吊儿郎当,变得严肃起来,周身五行之气环绕形成防护,目光紧盯前方手持亡魂刀剑的恶鬼们,“来了。” 李金霜拔剑时往旁走了一步,拦在虞岁身前,握剑横斩,剑气横扫,肉眼可见的五行之气震荡。 手持刀剑奔跑而来的恶鬼们却一跃而起,完美躲过这一击,星火从天上坠落,它们嘶吼时发出的尖锐声响也是一种攻击,足以扰乱他人心神,将心中的恐惧和杀戮之意放大。 卫仁看后低骂声,这就是特级兵甲阵,连小兵都他妈是剑术高手。 恶鬼们蜂拥而来,双目赤金,尖牙咧嘴,勾出诡异的弧度,满心杀戮地朝着四人杀去。 薛木石与卫仁御风术后撤,躲过李金霜剑气而跃起的恶鬼却将手中刀剑掷出,刀剑在投掷中就碎裂成无数碎片飞射向御风后撤的两人。 恶鬼们追逐的速度很快,那根本不是在奔跑,而是和他们一样,在用御风术。 李金霜与冲在最前头的恶鬼交战,刀剑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刀剑彼此颤抖,李金霜手中使力,将恶鬼刀剑斩断,拔剑横扫时斩下恶鬼的头颅。 虞岁来不及夸赞她斩首的这一剑漂亮,就见更多的恶鬼跃起朝李金霜斩去。 李金霜一刻不停,一步一斩,总是在九步之内一个轮回,却将冲上来的恶鬼引入自己的剑阵中,断其兵刃后斩首。 兵家九流术·九转,九步一轮回,会将进入九转剑阵的敌人缴械。 可恶鬼数量太多了。 李金霜被拖在原地,杀一个来百个。 随着她九转剑阵的斩首,后边跟上来的恶鬼变得不再盲目冲上前去,而是在边缘凝视片刻,随后单手掐诀按在剑身起术。 李金霜交战时余光瞥见这一幕,眉头刚刚皱起,在剑身起术的恶鬼们同时出招,他们跃起自上空朝李金霜斩去,一道道斩开她的剑阵,七把刀剑同时压下,李金霜击飞近身的几名恶鬼后立马持剑横挡这七剑,被剑气击退出九转剑阵。 刀剑相击的声响接连不断。 李金霜被七恶鬼联合击退,快稳不住身形,再退就要退到恶鬼堆里去了。 眼前的恶鬼大军几乎都是用刀用剑的高手,它们身经百战,不仅是优秀的士兵,也是九流术士。 恶鬼的每一次动作都会将身上零碎星火抖落,虞岁借着御风术躲着恶鬼的追击,几次被三五恶鬼包围却又闯出来。 眼前这情况,不动手不行啊。 躲避的虞岁脚下一刹转过身来,冲到最前的恶鬼双手握剑朝她斩去。 震卦,生术,雷息。 虞岁回头的瞬间双目中闪过幽蓝色的光芒,细小繁多的雷蛇自长剑上跳跃,缠绕着将攻击的长剑顿住,恶鬼则被细小的雷蛇爬满全身,爆炸时将恶鬼烧成灰烬。 之前息壤的问题没有解决,虞岁却在常艮圣者的教导下,记住了如何六十四卦生术。 昨晚时间有限,外加情绪导致,虞岁只跟梅良玉切磋了御风术。 如今兵甲阵内的恶鬼们,正好给虞岁练手。 五行之气在她身上展开形成防护,虞岁夺过长剑朝追来的恶鬼斩去,在恶鬼堆中杀出一条路后借御风术跃起,持剑朝李金霜那边斩去。 长剑横扫,挥出的剑气将空中的星火与芦花振飞,雷蛇随着剑气坠落扑咬那七名恶鬼。 虞岁斩下恶鬼头颅,有三名恶鬼反应迅速地撤走,李金霜压力转小,配合虞岁反击,将剩下没来得及撤走的四名恶鬼斩首。 灰烬与星火擦过虞岁的脸,她抬手擦去,将有些凌乱的鬓发整理好,迎着李金霜看过来的惊讶目光,柔声说:“我也是在国院学过四年剑术的,虽然学得慢,但我好歹也是会的。” 李金霜眼中的虞岁柔弱、天真、漂亮。 这些是祖母口中她不需要,也不允许拥有的,祖母告诉她,她应该唾弃所有柔弱、天真、漂亮的孩子,因为他们都是弱者。 即使虞岁因为灰烬而擦花了脸,那双水润明亮的杏眸却平静地注视前方恶鬼,找不出一丝慌乱和惧怕,战场上的腥风吹动着她粉色的裙摆,腰上的佩饰,头上的发饰,都发出伶仃碰撞的声响。 李金霜眼中倒映这抹粉色,如桃花美艳,却是她永远不可触碰,甚至多看一眼也会被责骂逼问,去奢望这些鲜艳娇贵的颜色,你是否还没能放下心中的软弱,你是否要做一个被杀全族却毫无反抗之力的弱者? 此刻李金霜望着眼前的虞岁,雷息的光芒闪烁,在她黑幽的眼眸中聚成一束淡蓝色的光芒。 她问自己: 这真的是弱者吗? 追击薛木石和卫仁的恶鬼更多,这两人几次逃出包围圈未果,此时已经被整个团住,彼此被迫背靠背的战斗。 两人都身上都燃着五行之气做防御。 卫仁余光往后一扫,皮笑肉不笑道:“你好歹是道家弟子,怎么不见你用半点五行生术?南宫岁一境都会雷息,你呢?” 薛木石说:“我不会。” “你为什么不会?”卫仁问得咬牙切齿,“道家和鬼道、阴阳家与兵家,五行生术可是这四家的强项,弟子必学的九流术。你说你不会,那你这四境怎么来的?” 薛木石神色犹豫道:“占卦练上来的。” 卫仁:“……” 他面无表情道:“那你进修罗地狱之前怎么没占到自己有这一劫?” 薛木石倒是老实:“境界不够。” 卫仁不客气地扎刀:“你这人,被退婚确实怪不了阴阳家的圣女。” 薛木石垂眸,一脸衰相。 “你再不打起精神来,我可懒得管你了,在这特级兵甲阵里,连小兵都是九流术士,搞不好真的会死的。”卫仁刚说完,高高跃起的恶鬼们手持刀剑斩下,将两人挥开。 薛木石被卫仁推开,剑光闪烁间,慢了一步的卫仁衣袖被挑飞划开,剑刃贴着他的皮肉划开一道长至肩膀的伤口。 卫仁啧了声,反手夺剑欲要反击,被夺剑的恶鬼却立马后撤,换另一名持剑的恶鬼顶上。 两人的刀剑相撞发出沉闷声响,恶鬼攻击速度变快,双剑蹦出星火,卫仁被迅猛的攻势逼退毫无还手之力。 他擅长的毒物对兵甲阵中的恶鬼没用,在修罗地狱中,卫仁是被克制的最狠的那个人。 卫仁已经注意到后方杀过来的恶鬼,却被前方的恶鬼压制太狠,抽不出余力,他刚压下眉头时,忽听铜币撞击声响。 四枚铜钱将卫仁和他交战的恶鬼圈在其中,发出的脆响悦耳,穿透世间所有的屏障,直达灵魂深处。 薛木石捏着手中的第五枚铜钱,使出的透明五行之气与这四枚铜钱呼应,在天地中圈出另一方天地,定住了其中的所有恶鬼。 后方追击而来的恶鬼被定在空中,长剑已经落在卫仁头顶,挨着他的发丝,前方恶鬼挥来的刀剑贴着卫仁的额头,却在刚刚切出一道血痕时顿住。 卫仁反应快速,立马横刀斩下前边的恶鬼头颅,再斩去身后。 “你有这术不早用?”卫仁砍完恶鬼后回头瞪了眼薛木石。 薛木石却绷着脸道:“控不了多久,尽快。” 卫仁再反手夺过一把长刀,手持一刀一剑将铜钱界内的恶鬼全数斩杀。 薛木石的卦术·气定,能将他排列出的卦中世界静止运转,也不是单纯的静止时间,而是将卦术世界中的五行之气给抽离,于是兵甲阵中靠五行之术才得以存在的恶鬼便无法动弹。 算是有些克制兵甲阵的九流术。 卫仁刚杀完卦术内的恶鬼,忽然抬头朝城池方向看去,他们距离城门有很长一段距离,算是在战场的正中心,因为城门那边的守城王将,几人也不敢过去,傻子才往那边跑。 无数恶鬼也是从守城王将那边的烈火中追过来的,此刻追着他们来的不止是杀不完的恶鬼,还有漫天箭雨。 带着星火的箭雨如天崩后坠落的星辰,它们从又高又远的天上来,携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与杀意,箭尖一簇燃烧的火焰因为冲力明明灭灭,不但闪烁着。 火箭发出尖啸声,擦过薛木石的脸颊,划出一道伤痕流下鲜红的血色。 同时有一箭击退了浮空的铜钱,四枚铜钱被击飞,薛木石的卦术世界崩塌,守在不远处的恶鬼们顷刻间追击而上。 虞岁抬头看见漫天箭雨,对李金霜说:“打不过,跑吧。” 末了脚下御风术就往芦苇丛里飞去。 李金霜斩退最后一名恶鬼,也不再恋战,转身就跑。 四人各自逃命,想要远离城池那边的恶鬼大军,便朝着反方向跑走,拦在前边的是大片仿佛看不到尽头的芦苇丛,他们必须穿过这高高的芦苇,才能到达战场的另一边。 箭雨和恶鬼追逐而来,它们的速度很快,逃命的四人更快。原本静悄悄的芦苇丛,随着他们的奔跑而发出急促的声响,芦苇摇曳,虞岁粉红的衣裙被沾满血色的芦苇涂抹的上刺目的红。 随着芦苇丛的晃荡,芦花越来越多,箭雨坠落,火星点燃了地面,燃烧的烈火将芦苇丛卷入其中,开始朝着前方吞噬。 虞岁又一次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耳边万物都安静,唯有她的心跳鼓动,提醒她自己是否还活着。 激烈的心跳,擦过脸颊的芦苇,从眼前飞过的鲜红芦花,鼻息间漂浮的血腥味,战场上挥之不去的硝烟场景,从她的眼耳鼻和肌肤毛孔渗透进她的灵魂最深处。 挑起她深藏的欲望。 永存在战场中的杀意,掌握这一切的强大力量,挥舞刀剑的恶鬼,刀剑相撞时的火花,随之飞溅的血色—— 原来这才是活着的感觉。 御风术往前跑的虞岁不合时宜地笑了下,比她还高的芦苇们遮掩了前方道路,正如她来到这个世界,前路始终被遮掩着,看不清该往何处走。 前边又有什么。 即使知道那是危险的,却又不知具体的危险是什么,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所有的一切。 虞岁似乎走过漫长的长路,终于在今天,短暂地找到一处能够让她停留歇息的地方。 在战场上血与火的刺激下,虞岁终于感受到,她还是活着的。 还未死去的。 虞岁握紧手中剑柄,在感受到前方有五行之气对冲时,持剑横斩,剑气将芦苇拦腰斩断,前路露出它的真实面目: 月光从黑云中探出头来,洒落的银辉倒映在分隔战场的长河中,河水潺潺流动,水色清澈见底,黑白双鱼在水中嬉戏。 巨大的黑影也倒映在水面。 它们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岸边,佩戴盔甲的马儿缓缓抬眼,朝对岸芦苇丛中走出的人们看去。 黑色的铁骑背负兵刃,铁甲下的身躯无法被窥探,唯有那头盔之下能瞧见和恶鬼一样赤金色的眼瞳,在黑暗之中盯紧它们的敌人。 随着乌云将天上的月亮吞没,在地面发着光金色光芒的,是属于黑甲铁骑们的神魂光核。 千千万万颗。 虞岁脚步狠狠刹住,盯着对岸黑甲铁骑的神魂光核,不敢再往前一步。 随后而来的李金霜也顿住,无声紧了紧握剑的手。 卫仁与薛木石冲出芦苇丛,看见河对岸的一幕,不由打了个冷颤。 如果说恶鬼们是用刀剑的高手,那么河对岸的黑甲铁骑,则是十三境的九流术士。 千千万万名十三境。 这他妈就是特级兵甲阵·地狱修罗。 这玩意根本就是拿来给九流圣者境闯的。 卫仁和薛木石缓缓朝左手边的虞岁看去。 虞岁轻声说:“能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们也算是有缘,下辈子还是好朋友。” 卫仁面无表情道:“谁跟你好朋友?” 虞岁盯着前边的十三境黑甲铁骑,依旧轻声道:“那都快要死了,死前交个朋友也不算亏,你有朋友吗?你没有吧。” 卫仁:“我有。” 薛木石挠挠头,似乎是怕惊动对面的十三境大军们,也压低声音道:“我也有。” 就剩下李金霜没有回话。 虞岁瞥了眼沉默不语,却绷紧神经,随时准备战斗的李金霜道:“那就是李金霜没有。” 李金霜还是没有回。 似乎也不需要反驳,她确实没有。 虞岁继续轻声道:“这应该不是我的问题,你们刚才也看见了,我只有一境的实力。” 卫仁反问:“不是你的问题是谁的问题?” 虞岁说:“那就是星图的问题,我师兄说了,出问题不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自信点,肯定是别人的问题。” 卫仁听得眼角轻轻抽动一下,心中骂梅良玉都教了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薛木石沉默片刻后说:“我不想死在这。” 卫仁冷笑声:“老子也不想。” “那好吧,若是死了你们就来找我报仇,没死就恩怨一笔勾销再出去交个朋友。”虞岁说,“化敌为友也算一种九流术吧。” 卫仁说:“你师尊常老会后悔收你这个徒弟的。” 虞岁却笑道:“我赌他老人家不会。” “李金霜,”虞岁看着前边黑甲铁骑,轻声喊着李金霜,“给你个交朋友的机会,不要浪费了。” 李金霜听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改为双手握剑。 这种特级兵甲阵对他们来说,还是太难了,对岸的黑甲铁骑若是一起出手,上千数万的十三境九流术扔过来,能把这四人直接秒掉。 若是往后退,城池那边还有不属于十三境的圣者守城王将,它的双目生火,也许出现在它的视野范围内时,就会被活活烧死。 就算不被守城王将烧死,也会被源源不绝的恶鬼们耗光五行之气,战至最后一刻再死。 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卫仁对薛木石说:“你不是占卦厉害吗,不算一算有没有破局的办法?” 薛木石苦着脸道:“我不占吉凶、贫富、生死,我学的是杀人。” 这话一出,其他三人都朝薛木石看去,目光各不相同。 薛木石轻叹口气,慢吞吞道:“道家七杀卦,我只学了这个。” “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被道家禁制修行的九流术。”卫仁说。 虞岁好奇追问:“厉害吗?” “厉害,厉害又邪门,所以被禁止修行。”卫仁说着看向薛木石,“没想到你看起来像个木头呆子,胆子却挺大,敢学你们道家严厉禁止的卦术,你就是因为这个被退婚的?” 薛木石:“……”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死,哪怕暴露我学七杀卦的事,也要从这里出去,就算被赶出学院,我也要活着。”薛木石沉默后开口说道,一改之前慢吞吞,似乎坚定了某种决心。 他往前一步,却被虞岁叫住:“哎,等等,先别急着一个人上,要破兵甲阵得杀守城王将,你跟这些十三境亡兵打什么?” 薛木石:“……” 刚才充满勇气仿佛要去拯救世界的少年被喊得泄气了。 卫仁皮笑肉不笑地问道:“除了杀守城王将这种不可能完成的办法外,还有什么?” 李金霜低声开口:“这是没有主人的兵甲阵,不会有人发号军令,只有在发现敌人时它才会进行术的攻击,眼前这道河流,应该就是触发对岸十三境亡兵的关键,只要不过河,就不会触发它们的攻击。” “那后边还是会有恶鬼追过来。”卫仁说,“我们能躲哪?” 虞岁往后退了两步:“反正不过河。” 她宁愿跟恶鬼们打下去,也不要过河被千千万万的十三境亡兵给一招秒了。 “兵甲阵也是具象化的五行之术,杀不了守城王将,也许可以分解它的五行之气,加快它消失的速度。”李金霜提议道。 卫仁听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听起来有点道理,像刚才薛木石的卦术,就是抽空了一定范围内的五行之气。” “可我做不到覆盖这么大的兵甲阵。”薛木石垂着头道,“如果一次次的来,抽到我五行之气用尽,它也不会有半分变化。” 维持特级兵甲阵的五行之气有多庞大,是他们无法想象的,按照薛木石那点卦术·气定的范围,抽到他被恶鬼砍死,修罗地狱也还是稳稳的在这困着他们。 虞岁说:“我用五行生术扩增呢?” 薛木石抬头看去:“能扩增多少?” 虞岁估摸道:“原有的十倍吧?” 薛木石想了想,说:“不够,还是太少了,十倍也只是让一颗参天巨树抖掉一片叶子。” “那再想想别的破坏五行之气的办法。”卫仁道。 虞岁看向对岸的黑甲铁骑们,虽然她拥有神机·天目,可至今为止,她只在通信阵相关的数山上与天目有过共鸣,其他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使用这份力量。 就像现在。 没有人教过她,也没有人告诉她这是怎样一种力量。 虞岁全凭这份力量的自觉,在该出现的时候引导着自己。 她就是一个拥有灭世力量的小孩,没有战斗的经验,也没有引导的前者,只能自己慢慢摸索。 虞岁想要出去其实很简单。 只需要点燃一簇异火,那份可以毁灭天地的力量,轻易地就能将眼前的特级兵甲阵给破除。 虞岁的思绪不可避免地去关注异火,垂首时眼底倒映河水中嬉戏的黑白双鱼,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轻笑一声。 水下的虞岁在她耳边笑着说:“借你力量,如何?” “全都烧死就好了。” “我可以做到的。” “犹豫只会害死你自己。” 尸横遍野的战场,杀意无处不在,这些似乎是异火的最爱,眼前的一切也都是异火最愿意看见的。 虞岁在心中对异火道:“你闭嘴。” 她收回视线,对薛木石说:“一百倍,我可以扩增一百倍。” 薛木石惊讶地抬头看去。 卫仁嘶了声:“你可别先被逼疯了啊。” “我也不想死。”虞岁盯着薛木石说,“我好不容易活到现在的,就算要死,也不是死在这。” 薛木石从虞岁眼中看见了自己,不同的脸,却是同样的眼神。 这次薛木石没有迟疑地追问她是否能做到,而是沉默片刻,说:“好。” 卫仁捏了捏眉心:“到底是你俩疯了还是我疯了,你怎么看?” 他扭头问李金霜。 李金霜回头看向守城王将的方向,没有回答,只是说:“恶鬼追上来了。” 卫仁好像也放弃挣扎,他冷笑呵了声,正好将心中郁结全发泄到这些恶鬼身上,于是转身往回走去最前方,背对几人道:“你俩最好搞快点,若是恶鬼打过来我可管不着了。” 李金霜单手握剑,同卫仁一起守在前线。 虞岁对薛木石说:“也不是非要将所有五行之气都抽空,我们集中针对某一个点,只要让它平行失衡,也算是成功了。” 五行之气失衡,至少兵甲阵内的威胁大减。 薛木石想了想道:“那就针对五行之火吧,” 那正好,她对五行之火有天然压制。 虞岁点头,伸手指着前边,“转过去。” 薛木石愣了下,乖乖照做,等转过身后他才问:“为什么?” “独门绝技,不能被人看见。”虞岁说,“我胆子可没你那么大。” 她是指道家禁术七杀卦,却也变相说了,她用的也不是正规九流术。 薛木石:“好。” 他没有多问,往前走几步背对虞岁后摊开手掌,掌心四枚铜钱竖起:“开始了。” 李金霜与卫仁都被虞岁勒令不准回头看,两人这会也没时间回头,正忙着与追过来的恶鬼杀生杀死。 卫仁也不打算再藏拙,双手结印,吐息金色的五行之气。 农家九流术,幻兽·蛇影。 所有黑暗中,悄然生长出一条条蛇形虚影,它们从四面八方爬出,随着黑暗附在追来的恶鬼身上,张开蛇嘴一口咬在恶鬼的致命处。 从黑暗中滋生出的蛇形虚影撕咬着恶鬼的脖子,将它的头颅咬断。 恶鬼身上的星火坠落,将虚影灼烧,没一会后又从黑暗中生长,它们也如从火焰中诞生的恶鬼一样,生生不息。 一剑斩断恶鬼头颅的李金霜不由看了眼在原地维持九流术的卫仁,眉头微皱。 别说薛木石,卫仁现在使用的九流术,也是农家不让学的,农家甚至说过,谁若是学了幻兽术,就是农家的死敌。 “可别看我了。”卫仁额上有一层细密的汗水,朝李金霜挑眉邪笑,“再看会死的啊。” 高高跃起的三只恶鬼正持剑朝李金霜斩下,她后撤躲开,挥剑斩去,蛇形虚影撕咬恶鬼握剑的双手,帮她卸掉了武器。 两人配合,守住前线。 后方忽然光芒大闪,月白的光辉莹莹闪烁,李金霜和卫仁却都没有回头去看。 薛木石也没有回头,他正努力稳着铜钱圈出来的卦术世界,针对五行之火将其抽离修罗地狱。 虞岁闭目,潜入意识深处,凝视异火,在今日又生一百颗五行光核剥离。 闪烁着莹白微光的五行光核被剥离出异火,悬浮在虞岁左右排成一条长线,它们是小小的一颗,平时只会被肉眼忽略的存在。 被剥离出来的光核倒映着前方薛木石的卦术·气定,由虞岁以八卦生术连接,将薛木石的卦术扩增至一百倍,不断抽取兵甲阵中的五行之火。 随着他们的抽取,恶鬼们身上的星火明显减少了,失去星火的支撑,它们就是一具黑漆漆的、行动力缓慢的焦尸。 四人快速消耗自己的五行之气,却看见了些许成果,心中升起了希望,也许他们可以成功。 变故只在一瞬。 隔岸观战的黑甲铁骑忽然动了。 驮着黑甲铁骑的马儿往前走了两步,来到河岸的最前方。马背上的铁骑兵双目赤金,手握□□,随着它弯曲身子后仰,再如弓弦飞射般弹回,一枪掷出,枪头银光闪烁,朝着薛木石杀去。 薛木石与虞岁同时感应到这充满杀意的一枪,两人也同时行动。 上百颗光核碎裂,爆发的五行之气让银枪的速度减缓片刻,虞岁伸出双手拦枪时,雷蛇闪烁,爬满枪身帮忙拉扯。 薛木石回头看来,正巧注意到对岸的黑甲铁骑正准备掷出第二枪。 电光火石间,雷光大闪,虞岁被第一杆□□击飞摔出去,在芦苇丛中滚了好几圈。 来不及抓住她的李金霜和卫仁震惊回首。 河对岸的十三境亡军怎么动手了?! 薛木石列阵的五枚铜钱瞬间拦在他前方,孔心相对,瞬间生出无数黑线连接天地,它们笔直细密,生长出的瞬间就切割了这天地的一切。 七杀卦,第一卦·绞杀。 黑线衍生到后方,将因为卦术·气定消失后,又恢复正常行动的恶鬼们以一根根细线绞碎。 却也拦不住黑甲铁骑扔出的第二枪。 枪身碎裂时,迸发的五行之气也将薛木石的七杀卦震碎,黑线转瞬即逝。 虞岁从地上站起身,抬手擦了擦脸上血迹,耳边听见对岸的十三境万军拔剑的声音。 数万亡军朝着对岸的四人拔剑,准备战斗。 死亡的气息蔓延,沉重地压在所有人心头,面对数万十三境九流术士,他们毫无胜算。 卫仁觉得他们完蛋了。 李金霜这辈子是交不到朋友了。 被击退倒地的薛木石握紧了双手。 战场上的烈风吹起血色的芦花飘摇,一部分又坠落在河水中,虞岁抬眼看向对岸大军时,眼眸闪烁着瑰丽的光芒。 此时刚刚入夜。 天色暗下来,星辰再次与大地相见。 从武道场出来的梅良玉等人脸色都不太好,他们对今天的结果并不满意,因为魏坤虽然没有冲甲成功,却也没有被他们暴揍一顿,因为这人抽签发现自己对上的是梅良玉后,直接弃权了。 梅良玉在这等了他一天,换来这种结果,神色冷得像冬日里的雪人。 年秋雁忙着安抚准备直接逮着魏坤揍一顿的孔依依,把人拉住了不让去,他一个人拉不住,便喊苍殊帮忙拉着孔依依。 苍殊看了看朝武道场外大步走去的梅良玉,问刑春:“你拉得住吗?” 刑春比了个手势,让他放心:“拉得住,拉得住。” 苍殊便过去帮年秋雁。 刑春追着梅良玉来到武道场外边,这会外边也挺热闹,不少冲级的学生都没走,其中就包括顾乾几人。 顾乾站在阴阳五行场边上等人,听见武道场的动静朝这边看来,发现梅良玉冷脸往外走着,轻轻挑眉。 刑春追上梅良玉,喊道:“哎,没让他回到甲级就是好事,他已经躲你躲得像狗一样到处乱藏,你在一天,他就不敢出外城,何况……哎我操,那边什么情况?” 梅良玉还在往前走,刑春望着阴阳五行场说:“哎哎哎回来,你看南宫岁,你师妹,他们这是从初级试炼出来的?” 阴阳五行场内的星图开启,试炼的弟子被送了回来。 此刻场内星光大盛。 梅良玉回头看去,视线越过顾乾等人,一眼落在浑身是血,正抬手擦着脸的虞岁身上。他脚步顿住,目光微凝。 站在阴阳五行场边上等着虞岁的顾乾也被出来的四人惊住了。 出来的四人就没一个干净的,浑身是血,全都带伤。 虞岁正低头擦着脸上的血色与沾染的灰烬,一抬头,发现场上站了不少人,全都是些眼熟的,不由顿了顿。 卫仁冷眼朝边上的顾乾等人扫去:“看什么,没见过刚出试炼的?” 他现在老不爽了。 虞岁这会累得也不想解释,看向薛木石说:“你重开,我两分不能丢。” 薛木石指李金霜:“让她去。” 卫仁在李金霜拒绝之前就道:“都是五境,你去我去都一样,老子还他妈不信邪,你再开一个修罗地狱出来试试。” 李金霜也干脆,直接伸手在星图上开启新的试炼。 刚出来的四个血人,眨眼又消失在阴阳五行场中,只留下懵逼的围观群众们。 第28章 第 28 章 虞岁几人出来的快,走得也快,完全不给在边上等着的顾乾几人过去问问怎么回事,唰的一下又进星图试炼了。 季蒙抬手抹了把脸,眼中的震惊未退:“她、她不是刚入门的初级试炼吗?南宫岁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李金霜兵家五境,不会连一个初级试炼都过不了吧。” 就一个五行生术的入门试炼,没道理啊。 要说南宫岁是平术之人打不过很正常,但她不是跟李金霜一起的吗?怎么还会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一身是伤。 这绝对不正常。 站在荀之雅旁边的舒楚君冷哼声道:“李金霜是他们几人中境界最高的,那他们的试炼级别最高就是五境,五境的兵甲阵,让平术之人或者刚入门的弟子去闯也够呛。” “再说李金霜这个人喜欢见死不救,只顾自己,别人就算死在兵甲阵里她也不会管。” 荀之雅看她一眼,舒楚君看回去:“我说得不对吗?去年在定山猎场李金霜不就是……” “不必再说了。”荀之雅打断她,“那次她没救你,是因为身为李家人的职责,她必须先救王室的人。” 舒楚君撇嘴,虽没再说,却也神色不悦。 顾乾神色沉思,在五行场边等着虞岁出来,她走得太快,自己都来不及过去。 没一会,他余光瞥见从武道场出来的梅良玉等人也朝这边走来。 刑春边走边跟梅良玉说:“他们看起来被揍得有点惨,小姑娘脸都被划花了。” 年秋雁拉着孔依依边走边说:“看点别的转移注意力,别老想着魏坤,你想他不如想想我。” 孔依依听刑春他们说的,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往五行阴阳场探头看去:“哪里?他们闯的是兵甲阵,新人最高不会超过三境,怎么会四个人都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出来。” “不是有一个平术之人在吗?”苍殊打着哈欠道,“梅梅的师妹。” 梅良玉说:“她不是。” 刑春朝苍殊比了个拇指:“人家是一境九流术士。” 苍殊和年秋雁三人都看过来:“嗯?” 刑春说:“南宫岁这个月整天不睡觉,在鬼道圣堂学习到天亮,我每次去找梅良心吃饭都能在鬼道圣堂看见她,这毅力不容小觑,现在看来她努力就会有收获。” “嘿,”孔依依来到五行阴阳场边,“我还没见过梅良心的师妹。” 年秋雁道:“跟她一起的好像也是你兵家的师妹。” 孔依依坐在台阶边捧着脸:“那我更要看看了。” 年秋雁抬手捏了捏鼻梁,她总算转移注意力了。 虞岁在阴阳五行场试炼的事被不少学生看见,其中也有认识盛暃的,大家都惊讶虞岁从试炼出来时浑身是血看起来伤得不轻,这话传着传着,就传到了盛暃那。 盛暃刚沐浴完出来躺床上,牧孟白拍桌而起道:“妹妹在阴阳五行场受伤浑身是血!” 盛暃嗤笑声:“你又认识了哪个好妹妹?” 牧孟白扭头看去:“你妹妹就是我妹妹啊!” 盛暃:“……” 他这才看见听风尺上的消息,发现是虞岁在阴阳五行场试炼的事,随即冷笑:“她自己是平记术还敢去闯试炼,活该。” 牧孟白等了会,床上的人黑着脸起身,披上外衣朝外走去,他也跟着追上。 李金霜重开星图挑战,传送进新的兵甲阵。 前方守城的将军身着红色铠甲,手持血色长剑,稳稳坐在马上。 未着铠甲的白骨士兵行动时发出咔哒声响,它们缓缓捡起掉落地上的刀剑,列阵迎战。 四人站在战场中央,抬头看去,前方终于不再是比城池还要庞大、压迫感碾压全场的守城王将。 五境兵甲阵·亡城之约。 血色荒漠中,风沙飘摇,吹着场上的残缺的旗帜舞动,场中的五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卫仁抹了把脸,抬头看天上残月:“守城将,终于正常了。” 薛木石被风沙呛住,捂着脸咳嗽,神色苍白地在原地坐下。 “别偷懒啊。”卫仁低头看他。 薛木石说:“之前消耗太大了,如果不是南宫岁扩增了卦术气定,破坏了修罗地狱的五行力量平衡,也不会这么快让它消失。” 他说着张开手臂往后躺倒,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我要休息会再打。” 卫仁不由想起最后一幕:河对岸的黑甲铁骑抽刀拔剑,昏暗之中成千上万颗金色的神魂光核仿佛正在燃烧,战马嘶鸣,磅礴五行之力在修罗地狱中爆炸,他眼中看见的景象全都在颤抖,仿佛要将他眼球撕裂般的颤动,滔天杀意与恐惧感让他的心脏重重一跳。 却在他们即将被这股可怕的力量撕碎时,修罗地狱的五行之气失衡,无法维持兵甲阵,给了他们逃生的机会,试图过河的黑甲铁骑全都消失在河水中。 卫仁转过身去看旁边的虞岁,发现她也似精疲力尽般倒在地上。 虞岁转动眼珠子,凝视天上残月。 最后那瞬间,她看见对岸冲在最前面的黑甲铁骑,它手持银枪,目标明确,头盔之下发着赤金色光芒的双目,牢牢紧盯虞岁的位置。 明明没有过河,不应该触发黑甲铁骑的攻击。 可在那时候,这名黑甲铁骑对全军发出号令,要它们杀了对岸的虞岁。 是什么触发了黑甲铁骑的攻击,是异火吗? 虞岁没法去证实猜测,在最后关头,她起身朝黑甲铁骑看去时,有一股熟悉的力量运转,她的双眼捕捉到被抽取消失的五行之气,于是伸手一握,让修罗地狱的五行之气彻底失衡,顷刻间阵中的一切都灰飞烟灭。 神机·天目。 这份力量她还要靠自己仔细研究如何使用才行。 “李金霜开出来是正常的,符合她实力的兵甲阵,只有你开的是修罗地狱。”卫仁蹲下身,盯着虞岁说。 虞岁歪头看回去,无辜道:“是你说带得动我的呀。” 卫仁:“……” 风吹着他宽大的衣袍,还有额前凌乱的发,让卫仁的灵魂也在风中凌乱。 他最初只是想捞这几个人装个逼。 谁知道捞进来的一个比一个厉害。 记 要么实力深不可测,要么身怀邪门的禁术,相比之下,刚入学院就是五境实力的李金霜却变得平平无奇了。 卫仁觉得荒唐,冷笑道:“谁带的动特级兵甲阵修罗地狱的试炼?” 虞岁叹气道:“我们最后不是活着出来了吗?集合我们的智慧与能力,成功让修罗地狱五行之气失衡,加速瓦解。” “既然没死,就不要计较那么多啦。” 卫仁说:“太不对劲了。” 虞岁在心里笑,要继续追问下去,那就杀了他。 李金霜朝两人看去,淡声说:“你身怀农家禁术幻兽,却是农家弟子,也不对劲。” “噢——”虞岁坐起身来,指着卫仁说,“这个我知道,我听我师尊说过,农家把幻兽列入禁术,因为害人害己,有农家弟子学这个,农家可是见者杀之。” 卫仁转着眼珠去看后边躺着的薛木石:“学禁术的又不止我一个。” 被三人盯着看的薛木石挠挠头,重新坐起身来,沉默一会后,试探性地说道:“要不……互相保密,都当不知道吧?” 他那会面对特级兵甲阵的威胁,已经决定放手一搏,这才会暴露禁术七杀卦。 “我没意见。”虞岁率先表态。 李金霜看向前方守城将,淡声道:“可以。” 卫仁仍旧蹲在地上,他单手撑着下巴,望着薛木石道:“如果我说不愿意,你要杀了我吗?” 薛木石一怔,摇摇头:“不会。” “你都学七杀卦了,怎么就不学着心狠点。”卫仁啧了声,他站起身,看向前方守城将,“行,都当不知道,等从这兵甲阵出去,就把今晚的事全都忘掉。” 在这片短暂的寂静中,有人的肚子发出咕的一声。 众人:“……” 沉默 “咕——” 薛木石低着头,默默伸手按住了自己饥饿的肚子。 虞岁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的站起身,她活动下脖颈,眼眸中倒映捡起刀剑的白骨士兵们:“杀守城将才算完成试炼是吧?” 李金霜没有回话,却拔剑出销。 薛木石默默站起身,铜钱在他指尖若隐若现。 卫仁脚下的虚影巨蟒已经蔓延到白骨士兵之中,黑色的巨蟒冲天而起,将列阵的白骨士兵们一口咬碎,将兵阵搅乱。 四人谁都没说话,却又默契地都想要速战速决。 于是那两个修行禁术的人没了顾忌,用七杀卦和幻兽在场上肆无忌惮的乱杀。 对卫仁和薛木石来说,这种机会很是难得。 李金霜持剑打头阵,与战马上的守城将拼刀。 虞岁站在最后方,她身上聚拢了五行之气,细小的雷蛇在她四周若隐若现,可虞岁没有行动,她还在观望试探,试图再次使用神机·天目。 它能看破一切幻术、兵甲、预知、占卜,能捕捉五行之气,见常人所不能见。 那为何我不能随意使用? 这次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虞岁静心凝神,认真感受周边的一切,她试图在眼前看到兵甲阵流动的五行之气,却没有成功。 李金霜将守城将斩首后,兵甲阵破了,一切都如战后的灰烬散去。 记 虞岁轻声叹气,看见前方的人们回首来找她。 四人这次从兵甲阵中出来的速度可比上次快得多。 可因为虞岁浑身是血的模样,等在外边的人却觉得无比漫长,好不容易见到星图开启,将试炼中的人传送回来,顾乾直接御风术往星图场中赶去。 “被人抢先了。”刑春推了推梅良玉,“过去看看?” 梅良玉还没回话,孔依依已经起身道:“李金霜!” “认识?”年秋雁问道。 孔依依点头:“最近兵家比较有话题度的,就是她了,入院就是五境,看来他们刚才的兵甲阵是按照李金霜的实力来的。” 刑春恍然大悟:“那被揍成这样也算情有可原。” 虞岁几人虽然看起来一身血,但这几个都是眼尖的,瞧得出来那只是血色染在衣物上,闯关的四个学生最多就是皮肉伤,只是看起来狼狈了些。 梅良玉站在原地没动,他余光扫见朝阴阳五行场内御风术赶过去的盛暃,再看看已经赶过去的顾乾,不由笑了,慢悠悠地走过去看热闹。 虞岁扒拉着头发上的风沙和芦花,刚开口说了句:“先回去洗一洗,等会我请你们去斋堂吃饭。” 顾乾已经来到她身前,低声道:“岁岁。” 走近后闻到虞岁身上沾染的血腥味,顾乾本就皱起的眉头加深,不敢想象他胆小柔弱的青梅都在兵甲阵里经历了什么。 “嗯?”虞岁抬头,顾乾抓过她的手皱眉看着,“怎么回事?怎么会受这些伤?” 卫仁抬手擦了擦脸,像看不见顾乾似的答了句:“晚上了,斋堂饭很贵。” “我有钱。”虞岁也没理顾乾,而是先扭头看卫仁,“到时候你们随便吃。” 浑身上下都写满穷字的卫仁:“……” “行。”卫仁将脱下来的外衣往肩上一搭,跟着薛木石走了。 “顾哥哥,我就是在试炼的兵甲阵里受了点皮外伤,没事的。”虞岁看回顾乾,笑弯着眼,“看我这样吓倒了吗?” 顾乾蹙眉道:“你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么重的伤,脸都划伤了。” 虞岁收回手摸了摸脸上的伤。 “别摸,回去我给你涂药。”顾乾说道,“你既然是平术,他们怎么不让你去开星图,这样级别就能降到最低,怎么让李金霜去开了最高的?还把你伤成这样。” 他话说得重了些,对卫仁和薛木石有不好的猜测,神色也偏冷。 没走远的卫仁和薛木石:“……” 卫仁无声冷笑,继续往前走:“别管,就一被她骗得团团转的傻子。” 薛木石点点头表示赞同。 虞岁刚要开口解释自己已经是一境九流术士,盛暃就过来了。盛暃直接把虞岁拉到自己身后,目光冷冷地扫了眼顾乾。 顾乾面无表情道:“我现在不想跟你吵。” “三哥,哥!”虞岁反手拉住盛暃,在他开口前把人拦住。 虞岁拉着盛暃先走,在顾乾惊愕的目光中招招手:“顾哥哥你先忙,我们回头再说。” 她离开的时候瞧见走到场边的梅记良玉几人,也朝梅良玉招了招手。 梅良玉的视线追逐着虞岁拉远。 顾乾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是第一次虞岁先带着盛暃走了,竟然留他一个人在原地。 荀之雅问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李金霜:“受伤了吗?” 李金霜轻轻摇头。 舒楚君质问道:“你们过的是五境兵甲阵吧?” 李金霜低头不语。 舒楚君又道:“以你的实力,会在五境兵甲阵里输的这么狼狈吗?还是四个人,就算有一个平术之人拖后腿,也不至于吧。” 顾乾回头看过来,问道:“为何要你去开,让岁岁去开不是更好?” 李金霜看向荀之雅:“圣女若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她略一垂首致意,转身离去。 舒楚君气道:“你看她,她根本不听人话!” 荀之雅神色无奈,不知道该如何调整两人之间的矛盾。 顾乾心中不是滋味,盛暃却乐了,难得虞岁做了表态,深得他意,原本冷漠刻薄的脸色,此时也缓和了不少。 “怎么伤成这样?”盛暃低头看身旁走着的虞岁,“除了脸上这些还有哪?痛不痛?” “没了,就只是被兵甲阵中的箭雨划到了,血也不是我的,是兵甲阵中的。”虞岁笑着说。 盛暃却被她眉眼弯弯的笑颜看得一愣。 恍惚间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明明眼前人就是他的妹妹南宫岁,却又感觉有哪里不一样。 她以前有这么笑过吗? 盛暃不由在心中问自己,却没能得出答案。 虞岁打断了他的思绪,轻声说:“三哥,两分很重要的啊,我今天可是为这两分拼了命。” “你们试炼的什么兵甲阵,有这么难?”盛暃蹙眉,“你旁边那三个都是废物?” 虞岁摇头,她笑道:“他们不是,我才是废物,所以过了这么久才学会九流术。” 盛暃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虞岁也随他停下,转过身来。 兄妹两人停在宽阔的路道中间,两旁的石灯吸引来三两只飞蛾围绕飞舞,倒映在地面的影子却被拉长。 以后同在太乙学院活动,就算虞岁想瞒也瞒不住的,所以她抢先坦白:“三哥,我有五行光核,是一境九流术士啦!” 她脏兮兮的脸上有着明艳的笑容,就算有血色与狰狞的伤口也掩盖不了。 夜风吹着虞岁脸颊的发丝,和她的裙摆,头上金色的发簪坠着流苏,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而摇晃,发出伶仃脆响。 盛暃神色惊愣地望着她。 他终于知道有哪里不对劲了。 他记忆里的南宫岁,从没有朝他这么笑过。 此时的虞岁令他觉得耀眼。 从前只能安安静静跟在他身旁,懵懂或认真看他教学的小姑娘,不知不觉间越长越高,就像他小时候认为的那样,这个妹妹从来就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却也因为愚笨,所以没有威胁。 虞岁可以一辈子都活在他的保护之下。 记今天正巧嘴馋,带着她的姐妹团来斋堂吃晚膳。 尚阳公主也喜欢在斋堂二楼用膳,所以上来时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点遇见虞岁。 “南宫岁!” 埋头吃饭的虞岁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名字,茫然地抬头。 这一声喊,把隔壁屋里正在凭本事偷斋堂食物的梅良玉三人也叫住了,他左右手边的钟离山和刑春同时往门外看去。 尚阳公主领着她的三五姐妹团,朝虞岁轻抬下巴,迈步走过去,无视坐在旁边的卫仁,优雅地拉过椅子在虞岁对面坐下。 作为青阳皇后的宝贝女儿,尚阳公主在青阳国是众星捧月,在太乙学院依旧有大把人宠着惯着。 如今是阴阳家的九境术士,师从学院内的阴阳家圣者,天赋颇高,前途无量。 从小就出身高贵,被人宠着惯着,要什么都有的尚阳公主,越长大越骄纵。 她总是记得虞岁小时候在国院分桌的事情,自己都让她回来了,她却选择了讨人厌的钟离雀,还说要跟钟离雀玩不跟我玩。 还刚来学院第一天就抢风头救下顾乾。 哼。 尚阳公主这些天忙,也没有遇到虞岁,今天忽然撞见,往事种种浮上心头,她咽不下这口气。 卫仁见尚阳公主来势汹汹,他又端着碗回了薛木石那桌,咬着筷子朝虞岁那边热闹。 虞岁望着尚阳公主眨了眨眼。 尚阳公主神色傲慢道:“你怎么不带你最喜欢的玩伴钟离雀也来太乙?” 听到妹妹的名字,屋里的钟离山动了动眼珠,往门边走去,静声听着。 梅良玉和刑春继续往食盒里塞东西。 虞岁还没回答,尚阳公主轻轻捂嘴似惊讶道:“哎呀,我忘了,你这自私的女人后来还是看不上钟离雀,不跟她当朋友,在宴会上也是让可怜的钟离雀一个人玩,没人陪着。” “是呀。”虞岁跟着她的话点点头。 尚阳公主屈指敲敲桌面:“我说你虚伪自私,你点什么头?” “因为公主你说得对呀。”虞岁单手撑着脑袋看她,真诚又无辜。 刑春和梅良玉也竖起耳朵听起来。 虞岁这种态度总是能把尚阳公主气得牙痒痒,浑身都不得劲,尚阳公主继续刚才优雅的屈指敲桌,嘲讽道:“你以前不是跟钟离雀很好吗?我让你回来你都不回来!”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虞岁低头干饭。 “不准吃!”尚阳公主一拍桌子,桌上菜碗都是一震,虞岁跟李金霜立马端起饭碗。 “小时候的事怎么了?你觉得我会小肚鸡肠到把小时候的事记到现在吗?!”尚阳公主杏眼一瞪,“是你先要去跟钟离雀玩的,最后又因为你爹的缘故抛弃她不跟她玩,你比钟离雀更讨厌!” 刑春拿出听风尺给梅良玉发传文:“???” 梅良玉回他:“?” 刑春:“等会看住小山,可别让他冲出去把你师妹打了。” 梅良玉点着填字格:“他敢打?” 刑春:“上次说他妹妹坏话的人被小山打的牙都掉三颗。” 梅良玉:“他打南宫岁做什么?” 刑春:“听起来她现在的情况在小记山眼里怕是不太妙。” 两人朝门口的钟离山看去。 钟离山欲要抬手,衣袖才刚晃动,就被后方两人同时以九流术定住。 “?!”钟离山缓缓回头,顶着满脑袋问号看向梅良玉与刑春。 外边再次传来尚阳公主愤怒的拍桌声:“你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虞岁捧着碗,纳闷地望着她,“你想说什么我都顺着你说好了。” 尚阳公主气得牙痒,想发脾气,却又被虞岁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我就是不喜欢你!” 虞岁眨巴着眼道:“我也不喜欢你。” 这话瞬间点炸了尚阳公主:“南宫岁你竟然敢这么跟本公主说话!” “公主!公主算了吧!”姐妹团见尚阳公主要越过桌子去打虞岁,慌忙凑上去阻止尚阳公主。 “放开我!金枝你放开我,我今天就是要跟她比一比,你竟然敢来太乙,你平术之人还敢来太乙!”尚阳公主被小姐妹们连拉带拽地远离虞岁那一桌,朝三楼赶去。 被尚阳公主喊金枝的少女匆忙中回头看了眼虞岁。 虞岁也在看她。 那漆黑的瞳仁只倒映自己一人,和尚阳公主对话时不一样的神色,明亮杏眸在看向她时,平静幽冷。 金枝感到心口一窒,仿佛又回到去年的冬天那日。 她抓着尚阳公主的手微微颤抖,慌忙避开虞岁的目光,比其他人更快的先跑到了三楼。 “放开我!”尚阳公主挣脱其他人要往下去找虞岁,被金枝死死拦在楼梯口,“公主,别去了!” 许是被金枝眼中的惧意惊住,尚阳公主愣道:“你这么怕做什么?我是去找南宫岁麻烦,不是找你麻烦。” 金枝慌忙低头,却还是张开双臂拦着尚阳公主不让下去。 尚阳公主气呼呼地转身找了位置坐下,金枝这才松了口气,跟其他人一起上前哄她。 金枝这次没能像往常一样花心思哄生气的尚阳公主,她坐下后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上楼时虞岁看她的那一眼。 尚阳公主与钟离雀不对付是众所周知的事,小时候在国院与钟离雀关系好过一会的虞岁,离开国院后也不再与钟离雀有过多交集。 因为南宫明与钟离辞互相敌对的缘故,两家的孩子们关系也变得微妙。 大多数人都是跟南宫明交好,钟离辞的处境在青阳大臣们看来有些危险,钟离雀从小就只跟族中人玩得好,外人与她交流十分谨慎。 不然就像虞岁这样,在国院时玩得好,离开国院后就开始保持距离。 所以世家小姐们聚一块聊天时,偶尔也会说起钟离雀,有的人认为她可怜,有的人认为她装无辜,说什么的都有。 金枝属于不喜欢钟离雀的那一派。 有时候讨厌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你只需要看到她的脸,就知道这个人让你不舒服,那么接下来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会顺眼。 金枝对钟离雀就是这样。 外加她是跟着尚阳公主混的,尚阳公主也不喜欢钟离雀,在讨厌钟离雀这件事上,金枝就更加理直气壮。 世家小姐们孤立钟离雀,金枝也时常嘲笑钟离雀曾经围着虞岁转的样子像小狗讨好主人似的,现在虞岁不跟她玩了,她就真记的变成一条没人要的狗了。 去年冬日,宫中宴会,金枝也去了。 在和尚阳公主她们游园赏梅时,她因为有事耽误,没能跟上队伍,一个人追上去时,正巧撞见钟离雀抱着一把剑站在梅树下。 两人相见都是一惊,钟离雀下意识解释道:“我不是……” 金枝捂着嘴道:“你怎么敢拿剑?” 她心里既惊讶又兴奋,钟离雀抱剑,这事要是传出去,今晚可就热闹了。 金枝没理钟离雀,她朝前跑去,要去叫尚阳公主等人过来看。 可她刚没跑几步就在被脚下爆炸的五行光核绊倒,摔倒在冰冷的湖水中,金枝甚至没来得及尖叫,她刚要从水中冒头,却被人抓着头发狠狠地按了回去。 湖水冰冷,那刺骨的寒冷让金枝心慌,她会九流术的,可却有更加强大的力量压制着她。 在数次冒头出去又被人按回水底的挣扎中,金枝透过晃荡的水面看见一只佩戴玉镯的纤纤玉手,在她挣扎着冒出水面,看见近在咫尺的虞岁那瞬间,又被她毫不留情地按回水里。 那瞬间的相见,让金枝心沉谷底。 哗啦水声响起,金枝声嘶力竭地挣扎道:“南、南宫岁!” 她听见南宫岁笑了声,掐着她的脖子说:“早想跟你聊聊了,不如就今日吧,你是打算去告诉别人刚才看见的,然后死去,还是现在就去死?” 怎么会这样? 被虞岁掐着脖子浮在水中呼吸困难的金枝不敢置信,眼珠子颤抖着,无法将眼前声如恶鬼的人和平日懵懂憨态的南宫郡主联系在一起。 金枝几近昏厥,在冰冷的湖水中挣扎着力量流失,在窒息中感受到即将面临死亡的恐惧,她哭着求饶,虞岁缓缓松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狼狈不堪地趴倒在岸边的金枝。 那天晚上,站在虞岁身后的是钟离雀。 金枝捂着脖子抬头,额发滴着水,顺着她眼睫滑落,却没能模糊她的视线。 她看见站在虞岁身后的,不止钟离雀,还有和虞岁同行的王府二世子,苏枫。 方才纵容虞岁,以九流术压制金枝力量无法从水中起来的,也是苏枫。 总是有人说虞岁与钟离雀闹崩了,可金枝知道,南宫家的那对兄妹,跟钟离雀的关系简直不要太好。 窗外吹来的夜风拂过金枝后颈,冰凉之意将她从回忆中带回,金枝想到虞岁就在楼下,不由打了个冷颤。 第29章 第 29 章 虞岁见尚阳公主被带走,便继续埋头吃饭。 异火传回来的感知告诉她,隔壁存放食物的屋里还有三个人。 应该是来斋堂偷东西吃,到现在还没有惊动斋堂的人,估计是有点实力在身上的。 隔壁薛木石专心干饭,这会已经结束,碗里一颗米粒也不剩,吃得干干净净才离开。 卫仁早就没吃了,就坐对面看着薛木石吃,见他终于收碗放筷,这才问道:“你们薛家,也算是太渊的大家族,应该不会没钱养你,让你吃不上饭吧。” 薛木石摇摇头,起身道别。 虞岁吃饱喝足去结账,跟李金霜一起离开,刚出斋堂没走多远,就瞥见后方有三人御风术从斋堂离开,她看清是手里提着食盒的梅良玉,不由笑了下。 梅良玉三人去鬼道圣堂门口吃晚饭。 钟离山得知他俩刚才定住自己,是怕他出手打南宫岁,头上的问号更多了:“我打她做什么?” “听尚阳的话,南宫岁不是跟你妹妹关系不好?”刑春边吃边说。 “倒也不是尚阳公主说的那样,我家和南宫家确实关系不好,但她们两个女孩私下里关系不错,只是碍于两家争斗,所以在外没有表现得太亲近。” 钟离山解释道:“我和南宫家的二世子关系也不错,他没有来太乙,就留在青阳的兵家重台,我还托他帮我看着点我妹妹。” 刑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就不是尚阳说的,南宫岁也没有抛弃你妹妹这个朋友。” 钟离山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道:“还在国院的时候,我妹就整天把南宫岁挂在嘴边,但她也只会跟我说,后来两家关系越发糟糕,都说南宫岁不跟她玩了,我还怕她伤心,结果她俩私下里依旧玩得很好。” 刑春摇头叹息:“你们这些人,交个朋友都要藏着掖着。” 钟离山也叹气:“是啊。” 梅良玉专心吃饭。 虞岁回到舍馆,倒在床上滚了两圈,热意上涌,她睡不着,便拿起听风尺点开。 钟离雀之前给她发了传文,说今天和父亲等人去王宫参加围猎,在围猎场遇见一个人。 “他叫古竣,是虎啸营的小队长,这次进帝都受封,成了金甲军的一员。” “在猎场看他们骑射比试,他好像很厉害,把苏二哥也比下去了。” “我跟表姐她们去后场林玩的时候看见几只雪飞鼠,很可爱,毛茸茸圆滚滚的,还会飞。” “但乔秀她们拿雪飞鼠比试,就把雪飞鼠全都杀了。” “我离开的时候,他把救下来的雪飞鼠给我了。” 虞岁难得见钟离雀跟自己大篇幅地讲别的人,还是个男的。 她看完后回复:“这个人认识你吗?” 过一会,钟离雀那边回复道:“他好像不知道我是谁。” 虞岁:“你怎么还没休息?” 钟离雀:“我还在跟雪飞鼠玩,岁岁,它会飞诶!” 虞岁看笑了。 钟离雀双手捧着毛茸茸的雪飞鼠,看它浑身雪白,只有脑门上有一丝黑,长得很有辨识度,黑色的细长胡子戳到她掌心,让钟离雀感到有些痒。 雪飞鼠从她的掌心飞到窗外&3记0340;树上,在高高的枝丫上看回屋里的钟离雀。 “回来。”钟离雀轻声叫道,“你伤还没好,等你养好伤了再走好不好呀?” 雪飞鼠似乎听懂了,在树上转了两圈又飞回来,被钟离雀伸出手接住。 “它太可爱了,真想给你也看看。”钟离雀开心道,“你这些天在学院过得如何?” 虞岁跟她说了自己封印息壤,可以学习九流术的事,钟离雀更开心了:“那太好啦!你终于可以使用九流术提升境界,苏二哥知道吗?” “还没跟他说。”虞岁又说了在阴阳五行场试炼的事,只是没有说出有关异火的猜测。 钟离雀看后,双手合十,闭目凝神,一片黑暗的意识深处飞快地闪过金色的长线,长线断断续续地出现,每次都是一闪而过,却又在每一次闪烁时都在把自己圈成圆形。 金线首尾相连后,钟离雀将自己看见的片段告诉了虞岁: “那个手持蝎子的人,把手里的蜘蛛交出去了。” 这看起来没有虞岁出现的画面,但她占卜的是与虞岁有关的预知,所以看见的任何东西,都必定与虞岁有关系。 钟离雀这些年一直在尝试主动去掌控那股神秘的预知力量。 占卦这种事,九流哪家都会一点,毕竟这是九流术的基础。 专修占卜一术的,则只有一个方技家。 虞岁私下里通过各种渠道获取有关方技家占卜一术的知识给钟离雀,但两个孩子在九流术方面都是一张白纸,知道的又少,有些书里也写得讳莫如深,让人像是在看天书。 直到虞岁的二哥苏枫加入她们。 苏枫小时候就跟钟离山关系好,钟离山又常常带着妹妹玩,所以苏枫跟钟离雀也常常见面,渐渐熟悉。 帝都的世家子弟们都知道钟离山很爱护他的妹妹。 当年钟离山的朋友来家里玩,在骑射场比试时,钟离雀帮忙捡了长箭,当时只有骑射场的孩子们,其他人都是钟离家的心腹下属。 可这些朋友不知哪一个,却将钟离雀捡箭的事故意外传到宫里去。 钟离山后来查出是谁后,把这人狠狠揍了一顿,同是兵家弟子,这人后来都绕着钟离家的人走,没过两年就离开了帝都。 出过这事后,钟离山对身边的朋友们都很不放心,心存戒备。 他也算被这个朋友上了一课。 钟离山能放心的朋友只有苏枫。 帮忙查出来是谁告密的是苏枫,去把对方堵住先揍了一顿的也是苏枫。 钟离山去太乙学院后,留在帝都帮他照顾钟离雀的也是苏枫。 得知虞岁和钟离雀关系不错,苏枫给自家妹妹买东西,都会买两份,再送一份给钟离雀。 那时候大哥韩秉和三哥盛暃都不在帝都,只有苏枫忙完兵家重台的事后,会带着虞岁与钟离雀去外边玩。 直到虞岁十六岁那年,南宫明对苏枫说:“你与钟离家的孩子关系不错,钟离辞让他的儿子去太乙,去寻找破解我修罗眼的办法。” 这时记候的苏枫已经褪去了幼时的稚气,他小时候最崇拜的就是南宫明,可随着自己一天天地长大,接触的人事物越多,经历的事也越多后,看法逐渐改变。 年幼脾气欢脱的人,也越长大越沉稳。 苏枫在南宫明屋里站得笔直,屋内烛光将他清隽的面容渲染有几分柔和,可漆黑的眼瞳却是沉静无比。 “你既然与钟离辞的女儿关系很好,常常带着她和岁岁一起外出游玩,看来钟离辞的女儿也把你当做是她的哥哥了。”南宫明话说得不紧不慢,目光却紧盯着苏枫。 站在门外的虞岁,都能感觉到屋里自南宫明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 “让你从钟离辞的女儿身上找点麻烦,应该不是难事吧,苏枫。” 能让南宫明连名带姓地叫他,可以说是南宫明在表达自己的不满了。 苏枫低垂着眉眼,沉声道:“我做不到。” “嗯?”南宫明轻声笑道,“这对你来说是件难事吗?” 苏枫说:“名兵两家相斗,可以用许多正面手段,而不是选这种卑鄙阴险之法。” 南宫明在椅子上坐下,伸手轻轻摸着下巴:“你刚是说我卑鄙阴险?名兵两家相斗,若你只能想到以正面手段取胜,也未免太天真了些,何况你以为兵家就一点阴险手段都没用过?” “你忘记你在兵家重台受到的针对,几次差点被人害死地教训了?” “难道那就是你说的正面手段?” 苏枫说:“如果要算的话,我也是兵家的人。” 南宫明果断道:“荒唐,你是我南宫明的儿子,可不是什么兵家的人。” 苏枫沉静道:“那也是九流术士之间的争斗。” “你是假天真,还是不舍得动钟离家那个小姑娘?”南宫明微微笑着,目光盯紧眼前的人,看似平静,可气势却变得凶猛。 苏枫缓缓抬眼,与南宫明对视,少年清澈的眼眸坚定:“我不会动她。” 南宫明挥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狠,外边的虞岁听得摸了摸脸。 苏枫被打的头偏了偏,嘴角出血,仍旧挺直腰背,不愿屈服。 “没出息的东西。”南宫明深知这个儿子的脾气,当他拒绝的时候,你就算在这碾碎他的手脚,他也绝不愿低头。 “滚出去。”南宫明神色冷淡,语气森森。 苏枫微微低头,似表达对父亲的抱歉。他开门出去时,看见等在外边的虞岁,轻轻挑眉,擦着嘴角的血迹却笑了下。 一种抗争成功,意气风发的笑。 苏枫走了,轮到虞岁被叫进去训话。 南宫明跟她讲了半天苏枫的叛逆,并让她看见了苏枫的下场,最后要她跟钟离雀划清界限,不要再与钟离家的人来往。 虞岁答应了。 南宫明没有让虞岁去做陷害钟离雀,或者从钟离雀身上找漏洞的事,因为他知道,苏枫拒绝了这个提议,那就不会让这些事发生在钟离雀身上。 苏枫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 这事到最后只会记越来越麻烦,搞不好还会变成给别人递刀子。 南宫明问:“你该不会也跟你二哥一样,喜欢钟离家的那丫头吧?” 虞岁答:“还没有那么喜欢。” 南宫明满意地眯了下眼:“交朋友也要挑选合适的,你除了钟离雀,就没有别的朋友了?” “有,不是很多。”虞岁老实脸道。 南宫明抬手摸了摸眉骨,轻轻叹气:“交了不合适的朋友,只会害了你自己,罢了,很快你就会有许多新朋友的。” 虞岁从南宫明的屋中离开,回到自己的院子,被哑妇告知苏枫等在她屋前。 苏枫来她院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虞岁让哑妇等人退下,小院里就只剩兄妹二人。 庭院里的栀子花开了满丛,夜里浓香四散。 苏枫站在花丛边看向她道:“是爹的命令,我知道你会很难做,就算你明日与钟离雀决裂,我也不会说什么,你先照顾好自己。” 虞岁也看回兄长道:“二哥,若是我真心相待的朋友,她可以不存在我口中,但她会住在我心上。” 苏枫是从这天开始,才慢慢接触到自家妹妹的真实面目。 而虞岁也知道了苏枫的秘密。 知道苏枫喜欢钟离雀的人很多,因为他们都认为苏枫是将钟离雀当做妹妹。 知道苏枫喜欢钟离雀的人很少,因为只有虞岁知道他能为钟离雀做到什么地步。 但苏枫没有挑明,虞岁也就当不知道。 有时候得不到才是最好的,只要没有得到,就会一直记在心中,滋生难言的欲望与渴求。 有苏枫的帮忙输送方技家的占卜相关,钟离雀总算能主动掌握那份神秘的力量,可主动知晓的,与被动知晓的信息差很多。 被动知晓的可以看见事主未来亲身经历的画面。 可她主动去预知的,只能看见与事主有关联的一部分,且闪烁的画面很快,需要她全神贯注地去观测。 距今为止,钟离雀被动预知的画面,大多都是跟虞岁有关。 每次虞岁想要偷溜外出去做点什么,都会找钟离雀帮忙看看,能否避开王府的暗卫,是否顺利。 此刻虞岁看见钟离雀发来的预知传文,指腹轻轻擦着听风尺边缘,眼眸中倒映蝎子和蜘蛛等字词。 ——卫仁么? 她想起卫仁之前说过的话: “我可是从小听着你名字长大的。” 农家弟子。 他肯定知道,农家至宝息壤在自己身上。 第30章 第 30 章 钟离雀跟虞岁说:“这个人手上有伤,不像是新伤,是旧伤疤,应该是个年轻人,手里的也不是普通的蜘蛛,有五行之气附着。” 她有些担心:“预感不是什么好事,岁岁,你要小心了。” 虞岁又想起农家的九流术,他们之间传递情报信息,都靠蝎子蜘蛛这些小东西,非农家弟子,读不懂兽语。 卫仁即将往外传了什么消息,是与她有关的。 息壤吗? 还是有关试炼的问题。 又或者都有。 这些年农家的人追杀她想夺回息壤的事也不在少数,也有别家的九流术士,但属农家弟子最多。 青阳帝都人来人往,虽然守卫严格,却总有办法进入。 而这太乙学院跟青阳帝都比起来,可不算是个好进的地方,但看起来,似乎来到太乙,被追杀夺息壤这种事也不能避免。 虞岁重新躺倒在床上,深夜里,连双目都感觉到微热,她静静地望着被烛光映照得昏黄的屋顶,住在人多的地方,会让她感到毛骨悚然,绷紧神经。 天明后,虞岁等异火带来的燥热散去才慢吞吞起来,洗了个脸便出门了。 她乘着龙梯去楼上找卫仁。 虞岁站在外边敲响屋门,没人应,她又耐心地敲了敲。 没人来开门她就一直敲。 笃笃笃的响声接连不断,在虞岁伸手要继续敲门时,门开了。 站在门口的梅良玉随意披着一件墨色外衣,松松垮垮的,散着发,墨发从他肩头滑落,连带着外衣也给往下压。他似乎刚睡醒,眉头微蹙,清隽的面容显得淡漠,目光冷淡地打量着门口的虞岁,压着声音问:“干什么?” 虞岁没想到开门的会是梅良玉,听他出声询问后,才回过神来,收回手乖乖道:“对不起师兄,打扰你休息了,我找卫仁。” 梅良玉漆黑的眼珠微动,目光缓慢地落在虞岁脸上:“他不在。” 虞岁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那师兄你继续睡吧。” 梅良玉把门关了。 虞岁望着关上的门眨了眨眼,离开的脚步都轻轻地。 不得不说,没睡醒的师兄,比平日里清醒时要吓人。 至少清醒的时候他还知道要收敛那骨子里漠视一切的冷意。 虞岁离开舍馆,去了阴阳家的三号习堂。 这是基础授课的最后两天。 昨天通过试炼的人都没来了,之前满人的习堂,现在只剩下十多人精神不佳地坐在位置上,这些都是没能通过试炼的。 虞岁站在门口看看,没瞧见卫仁,也没有看见李金霜和薛木石,大家通过试炼,都不愿再来听基础授课耽误时间,估计都回自己本家开始正经修行了。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去农家找人,景云奎突然出现在虞岁身后,淡声问:“你怎么不进去?” 虞岁转过身去,向景云奎低头致意后说:“老师,我昨天试炼通过了。” 景云奎微一颔首,没有说话,越过她进习堂里。 虞岁轻轻往后退走,离开三号习堂,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御风术朝鬼道圣堂赶去,跟常艮圣者说试炼完成,不用再去三号习堂,接下来该做什么。 “师尊可以教我修行吗?”虞岁坐在桌边,双手托着脸,抬头看画像。 “我确实是要教你修行。”常艮圣者答,“但你也要在学院修行,若是被赶出学院,我也无法再教你。” 虞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现在去鬼道家吗?” 常艮圣者道:“桌上有你师兄写的本家心法,你可以先看看。” 虞岁听后,朝隔壁桌看了看,起身走过去。 梅良玉的桌上有很多东西堆积着,虞岁没来之前,这鬼道圣堂就只有他一个人能自由出入,干什么也没人管,桌上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看起来乱糟糟的,他只需要自己能一眼找到需要的东西就行。 虞岁也没有随意整理他桌上的东西,而是找了找,轻轻将被压在最下边的纸张抽出来,眼里倒映白纸上一行行漂亮的小字。 黑白两色仿佛天生对立,在纸上却互相融合,如此和谐。 虞岁目光欣赏地望着纸上的小字们,都没认真看内容,只觉得每一个字都是如此的赏心悦目,令她感叹不已。 这就是遇见喜欢的东西的心情吧。 “师兄的字是跟谁学的?”虞岁好奇问道。 常艮圣者答:“我。” “那师尊的字肯定也特别好看。”虞岁问,“在哪能看到师尊写的?” “被你师兄收起来了,剩下的,或许要去申宝书阁才能看见。”常艮圣者说,“申宝书阁要甲级才能进入,你暂时进不去。” “我是师尊的徒弟,想要看自己师尊的字迹,也不行吗?”虞岁惊讶道。 常艮圣者:“不行。” 虞岁问:“那师尊你去拿也不行吗?那可是你自己写的。” 常艮圣者:“不行。” 末了还补充道:“我并非能在太乙自由行动,很多地方,我一过去就会惊动许多人。” 虞岁心想也是,化身意识这件事,无形无影,众人只会害怕。 “那申宝书阁里是不是有很多功法秘籍之类的?”虞岁看着梅良玉写的鬼道家心法,边看边问,“会有很多和九流术修行相关的记载,比如天机术,神机术之类的?” 常艮圣者道:“确实有。” 虞岁说:“等我升到甲级弟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啦。” 她倒是认识甲级弟子们,但关系又都不是很熟,说自己想看神机术相关的书,又怕别人生疑,虞岁不想让自己跟神机术三个字有一点联系。 常艮圣者连梅良玉都拦在外边不让知道,可见他也觉得神机术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虞岁倒是想到一个人。 她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可行。 于是她拿出听风尺专心捣鼓着。 常艮圣者也没有多问。 “师尊,我晚上要去一趟外城,回来再找你。”虞岁起身朝外走去,“我先走啦。” 虞岁约了顾乾在斋堂吃饭。 她说自己昨天走得匆忙,没有好好解释,让顾乾担心了,这会面对面地好好谈谈昨天的事。 顾乾应约而来。 两人这次约在斋堂的四楼,时间赶上午时,人依旧很多。 顾乾一个人来的,他看着虞岁脸上的伤皱着眉头。 “我给你的药没涂吗?”他问。 虞岁伸手摸了摸脸上的疤痕:“我昨晚用的三哥给的。” 顾乾轻哼声:“他给的肯定没我给的好。” 虞岁笑道:“我今晚用你的试试,会很快消疤痕吗?” “那当然,绝对不会在你脸上留下任何痕迹。”顾乾保证道。 虞岁摸着脸说:“我有五行光核,能修行九流术,不知道爹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能怎么想?你不是平术之人,能修行九流术,他高兴还来不及。”顾乾笑道,“岁岁,怕什么,修行对你有利无害,我看以后谁还敢再说南宫郡主是平术之人。” 顾乾甚至主动跟虞岁说起五行生术的事。 虞岁神色认真地听着。 他们从前很少聊这些,因为虞岁是平术之人,所以顾乾都不怎么跟她聊这些,说了虞岁也不懂,他虽然可以耐心解释,可他们无法在这些话题中找到共鸣。 再加上顾乾去太乙学院后,两年都没回帝都,也没有跟虞岁有过联系。 可如今虞岁能修行九流术,两人之间的话题突然变得多了起来。 “对了,鬼道家有一种九流术,叫做摄灵,可以把人的神、魂、魄三灵给打出来,把对手变成行尸走肉,很有意思。”顾乾搜刮着脑子里已知的鬼道家九流术,跟虞岁聊得津津有味,“虽然是鬼道家的天机术,但岁岁你这么聪明,未来一定也能学会的。” “就是修行有些辛苦,不过你也不用那么努力,不管未来有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 虞岁嗯嗯点着头,给两人倒着茶水:“顾哥哥不用管我,你专注自己就好,我随便学点九流术能自保就行,哪能让顾哥哥你一直保护我。” “我也不想给顾哥哥你添麻烦,拖后腿的。” 顾乾轻轻挑眉:“我心甘情愿,哪会觉得麻烦,更不存在拖后腿的说法。” 虞岁又说:“可你以后总会成家立业,你应该去保护你喜欢的姑娘,你未来的妻子家人。” 顾乾看着她说:“我确实有喜欢的姑娘,也正在保护她,未来也是,如果我会成家立业,那我娶的这个人也一定是她。” 虞岁好奇道:“谁呀?” 顾乾神色一顿,有些无奈地看她:“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他的听风尺嗡嗡作响,顾乾伸手拿出来点开。 虞岁还在好奇追问:“为什么?现在不能说吗?是我认识的人吗?” “你呀……”顾乾刚想说点什么,却在看见听风尺的传文时怔住。 铭文未知的发送者,开头只有一个乾字。 “听说你还想闯一次倒悬月洞?” 谁? 顾乾拿着听风尺,指腹轻触填字格,却没有点出一个字,他目光深沉地盯着这条传文,耳边是虞岁的追问声,这声音却在他的沉思中变得越来越遥远。 传文界面又跳出一条新的消息: “我也就惦记一下银河水,没想到你更厉害,你闯倒悬月洞是想抢浮屠塔。” 顾乾看见这条传文消息末尾,瞳孔一震,拿着听风尺的手微微收紧。 虞岁纳闷道:“顾哥哥?” “你是谁?”顾乾神色冷峻,手指飞快地点着填字格回复。 对方却自说自话道:“不如一起合作,人多力量大,否则你在学院里收集浮屠塔的消息很快就会变得所有人都知道,到时候可不是被逐出学院这么简单了吧?” 顾乾:“你威胁我?” “是的。” 顾乾看得眼角狠狠一抽,深吸一口气,立马回复:“你以为可以不通过铭文发送传文这种事传出去,严重程度会比不上我收集浮屠塔?那三家翻天倒地都会把你找出来。” “你可以传,但不会有人信。” 对方发完,顾乾就眼睁睁看着之前的传文一条条消失,根本拦不住,他心下一沉。 “如何?” 顾乾刚看见,这条传文又消失了。 他沉着脸色回复:“你想要什么?” “为了庆祝我们第一次合作,你去申宝书阁拿几本书吧。” 顾乾忍着脾气问:“你在耍我?” “闯一个甲级地而已,做不到吗?我可不想跟连闯甲级地偷东西都做不到的人合作偷浮屠塔。” 顾乾:“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只有一天时间,明日天亮之前若拿不到,那学院的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去倒悬月洞想拿的是什么。” 顾乾见听风尺上的消息又消失后,气得想砸东西,一抬头却看见虞岁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顾哥哥,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顾乾摇摇头,沉着脸将听风尺收起来,起身道,“岁岁,你先一个人吃,我还有点事要离开一下。” 顾乾敢肯定,发传文的这家伙,就是一个月前在倒悬月洞的另一人。 是上次在倒悬月洞暴露被他发现了吗? 那他现在找上门来是什么意思? 顾乾脑海中闪过无数想法,最终停留在对方最后一条传文。 该死,他觉得这人还真敢把消息散播出去。 顾乾火速联系自己的甲级好兄弟文阳辉。 虞岁单手支着下巴,瞧着顾乾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眨了眨眼。 她一直不觉得自己和顾乾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他们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虞岁把找书的事交给顾乾后,自己一个人吃完剩下的饭菜,休息一会才离开学院,去外城。 这会已是下午,黑胡子带着马车等在学院大门口。 他见到虞岁后走过去:“郡主,这边。” 虞岁没有用御风术赶去外城,依旧选择坐马车。 她掀开车帘朝外边看去,沿途一路可见高山大海,路边花林等等,海边的飞鸟偶尔展翅掠过,黑色的海鹰越飞越高,随着马车行驶离学院越远,绕过转角,还能瞧见远处别的小岛等。 黑胡子在路上跟虞岁介绍南宫家在外城的各种产业。 虞岁有些走神,她在想顾乾和南宫明的关系。 南宫明不会在无用之人身上浪费时间和感情,可他对顾乾是特别的,顾乾就绝对不只是天赋好那么简单。 要是论天赋,顾乾看起来跟盛暃是不相上下,但他身上必然是有盛暃没有的点,才能被南宫明偏爱。 也许是共事的利益和目的相同。 南宫明肯定是认识顾乾的爹娘,所以才会帮顾乾报仇,将当年得罪过、间接害死顾乾爹娘的青阳大臣都给送进牢里,这些年死被他送进牢里然后死的人只多不少。 虞岁认为,顾乾的爹娘,跟南宫明的关系应该很不错。 甚至和素夫人的关系也不错。 因为素夫人对顾乾的态度也不一样。 像是在照顾故人之子。 有时候虞岁觉得素夫人是把顾乾当做自己儿子来对待的。 素夫人会教顾乾认农家的医草毒草,也会教顾乾学农家的兽语。 在素夫人的帮助下,顾乾练得百毒不侵,寻常毒素都不能拿他怎么样。 顾乾可以把素夫人逗笑,让她褪去脸上的愁苦,暂时忘记那些恩恩怨怨。 人们偏爱顾乾,究竟是有什么原因呢? 虞岁以前无聊的时候会去想,想来想去,没有原因,只能认命。 今天她听顾乾说起南宫明的语气和神态,却冷不防地想到。 是了。 也许顾乾也拥有神机术。 而南宫明一直都知道。 知道顾乾拥有神机术的南宫明没有夺取,而是选择保护,呵护他的成长。 人和人的待遇,就是会不一样的。 “郡主,到了。” 黑胡子的声音唤回虞岁的思绪,她放下车帘,下了马车,跟着黑胡子走进前方热闹的酒楼。 酒楼里到处都是人,一楼是饭菜的香味,二楼是包间,三楼也是包间,里面却声声震天,因为三楼是赌场,四楼则是住宿,五楼才是会客的地方。 屋门关上后,里面是绝对的安静。 虞岁走到桌边坐下,看黑胡子将装有密信的盒子递过来:“这是王爷给您的回信。” 无法靠听风尺传递消息,便只能书信来往。 虞岁拆开看了看。 南宫明对她成为常艮圣者徒弟的事表示夸赞,以及她刚来第一天就解决了顾乾的危机,她的表现让南宫明很满意,信中写“你终于成长为有用之人”。 “学习修行时,也别忘记让钟离家的孩子离开学院。” 虞岁盯着信的末尾看了好一会。 这是要她把钟离山赶出太乙学院的意思? 钟离辞让他儿子来太乙学院,除了让钟离山提升自己的境界外,也是让钟离山来找到破解名家天机术修罗眼的办法,这样钟离家就能减缓压力,至少掌握在南宫明手里的致命弱点会少一个。 前些年南宫明都没有对钟离山有所行动,如今这么说,是认为钟离山目前的成长,终于威胁到他了? 虞岁将信纸放到烛火前点燃,轻声说:“把有关钟离山在太乙学院的消息都找来。” 黑胡子点点头,立马照办,心中感叹不愧是王爷看中的接班人,不说废话,行动迅速。 他果然没站错队。 虞岁在南宫家的酒楼将有关钟离山的消息都看了一遍,一直到外边天色暗下来后才揉揉眼睛,入夜后异火带来的燥热让她抬手给自己扇了扇风。 黑胡子也在旁边陪她看了一下午,方便虞岁有想问的可以立马解答。 “郡主,要不要先休息会?吃点东西再回学院。” 黑胡子提议道。 “随便吃点吧。”虞岁把听风尺往桌上一扣,趴倒在桌边,焉巴巴地说,“也看得差不多了,我吃完就回去。” 黑胡子见她这个状态,也没有多问,点点头下楼去给她拿吃的。 虞岁趴倒在桌上想,这种麻烦的事南宫明怎么不找顾乾做,偏要她动手,难道这老男人是考验她跟钟离家的孩子关系是否还行? 一旦她“成长为有用之人”,随之而来的,就是南宫明的一个又一个命令,让她去做那些她不想做的事。 虞岁趴桌沉思时,余光忽然扫到一抹异常的红。 这抹红色从细小的窗户缝里钻进来,沿着窗棂爬行,红色的蜘蛛在察觉到虞岁注视时停住,两方似乎在互相打量。 第31章 第 31 章 虞岁注意到窗上葶红蜘蛛,它小到肉眼看去只是一个红点,因为太过微小,所以常常处于人们葶视野盲区,很难注意。 就算发现,也只会觉得是一个小点,而不是会想到它会是一只蜘蛛。 虞岁盯着那红色葶小蜘蛛缓缓直起身,那抹红色变得模糊,悄然间闪烁着似远似近,她葶心忽然坠入深处,一直在坠落,思绪变得恍惚。 眼眸也失去了神采,看不见葶蛛丝缠绕虞岁葶手脚,将她拉扯着往窗边走去。 窗户被推开,外边是无人葶小巷,虞岁被蛛丝拉扯着从窗口倒下楼去,落在光亮不足葶暗巷中走远。 谁也没有察觉到这一变故。 虞岁双目无神,被蛛丝带往人迹罕至葶地方,避开了热闹葶街巷,从小路走到偏僻葶山崖路边,下方就是深海。 夜里海面湛蓝,波纹荡漾间,能见到天上圆月葶影子。 山崖栈道葶柱子上立着一道黑影。 卢海叶整个人与黑暗融为一体,站在月色照耀不到葶山壁死角,他微微驼背,骨瘦嶙峋,黑衣劲装,目光紧盯已经被蛛丝拉扯到山路口葶虞岁。 那身形纤细葶姑娘在卢海叶眼中柔弱无比,只需要轻轻一握就能将她葶脖子捏断,如此柔弱之人,却身怀农家至宝息壤。 卢海叶葶食指上有一抹红点,是他葶鬼甲天珠,此刻正靠着自己养葶鬼甲天蛛蛛丝拉扯虞岁朝他走来。 白日他收到同伴传来葶消息,南宫岁体内葶息壤出了问题,无法免疫毒素,在今天下午要离开太乙学院,来外城。 卢海叶盯准这次机会,绝不允许失败。 农家这么多年一直想要从南宫家夺回息壤,死了那么多人,他得为那些兄弟们报仇。 虞岁已经走上碍着山壁葶栈道,缓步前行时,卢海叶抬起手,两人之间葶蛛丝在月光中闪烁银光一瞬,又一根凝聚五行之力葶蛛丝贴着虞岁葶脖颈下潜到她心脏位置。 鬼甲天蛛葶毒素入侵虞岁意识深处,封印了虞岁葶五识,想要让她毫无所觉,掺杂卢海叶葶五行之力葶毒素继续往虞岁意识深处潜入。 它来到了一处禁区。 异火飘摇间,不给鬼甲天蛛葶毒素反应机会,已经将它全数吞没。 虞岁瞬间醒来,双眸明亮,迎着卢海叶震惊葶目光,抬手间将缠绕身上葶蛛丝拽断。 怎么回事?! 卢海叶震惊过后反应迅速,蛛丝再起,从四面八方朝虞岁涌去。 平常蛛丝肉眼难见,此时有数千上万根,且每一根上都沾满了毒,它们发出嗡嗡声响朝着虞岁飞去。 虞岁目光透过蛛丝们看向后方葶卢海叶。 她心中葶惊惧不比卢海叶少。 若不是那毒素贪心潜入她意识最深处试图去吞噬异火,也不会让她避开毒素清醒。 离卦,生术,周天火。 蛛丝上突然窜起葶火焰将它们烧毁,连带着卢海叶附在蛛丝上葶五行之气和毒素全都烧毁。 虞岁御风术身形一晃 消失在卢海叶眼中。 卢海叶心头一颤,南宫家葶郡主不是平术之人吗?! 她怎么会九流术? 那家伙给葶情报可没说这事! 卢海叶捕捉到虞岁御风术靠近葶身影,立马后撤躲开,虞岁却立马跟了上来,两人贴身葶距离很近,虞岁挥拳就能砸到他脸上,卢海叶被迫再次拉开距离。 在两人交战时,蛛丝飞窜,透明葶蛛丝令人防不胜防,忽然间出现射进山壁中,砸出一两个大洞,仿佛利刃切割,震落不少石块。 虞岁仰首躲开突然出现葶蛛丝,再次加速,一拳砸到卢海叶肩膀时,蛛丝也擦着她葶脸颊杀了过去。 卢海叶被虞岁砸飞出去摔倒在栈道中,而虞岁也被接连而来葶蛛丝拦退,锋利如刃葶蛛丝划破她葶衣裳裙摆,将她发上葶金簪斩断,金玉珠子随着山壁掉落进海水中。 蛛丝来得又急又快又密,虞岁被不断击退,周天火烧断一部分,却也拦不住数量太多。 卢海叶被虞岁砸中一拳,虽然没打中要害,那一拳却附着五行之气,而虞岁同时使用震卦,生术,雷拳。虞岁也是抱着击杀葶态度出手,被那一拳砸中后,卢海叶感到雷击遍布全身,心神俱伤,还未起身就是一口血吐出。 他大意了,完全没想到虞岁会九流术。 在这种情况下,虞岁快狠准葶攻击,让完全占优势葶卢海叶变得劣势起来。 卢海叶撑着山崖石壁站起身,咳嗽声,抬手擦了擦嘴,周身燃起金色葶五行之气护体。他盯着被蛛丝击退葶虞岁,眼生杀意。 他双手结印,调动葶五行之气聚拢,吐息时,周身黑暗蔓延,从黑暗中滋生出葶影子化形,具象为一条巨蟒和猿猴。 农家禁止修行葶九流术·幻兽。 黑色葶巨猿速度很快,它瞬影消失后虞岁无法感知它葶身影,只要哪里有黑暗,它就随时可能从黑暗中蹿出。 当巨猿从虞岁后方蹿出时,虞岁周身雷蛇闪烁,抗住了巨猿葶袭击,却因为躲避有毒葶蛛丝而被巨蟒抽飞。 虞岁从栈道飞出,顺着山壁朝下滚落,压着花草滚下,在山壁上摔出一道鲜明葶痕迹。 虽然是虚影,却在那黑色葶虚影凑近你时,能闻到巨蟒葶腥味,触碰时感受到那滑腻葶冰冷触感,以及尖锐葶獠牙即将咬住你脖颈葶恐惧。 似真似假。 卢海叶一刻也不容耽误,见虞岁被击飞,出现破绽和战斗空隙,立马追击而上,蛛丝追随着虞岁摔落葶痕迹飞射,巨猿从山道上一跃而起往下跳落,落在山崖下方拦住虞岁去路。 虞岁侧身翻滚躲开蛛丝,顾不得全身上下火辣辣葶疼,她深呼吸一口气借着御风术起身稳住身形,巨大葶黑影自头顶落下,巨蟒缠绕住她葶腰身,骨头碎裂葶声音让虞岁闷哼出声。 巨蟒将虞岁又甩回上边,她被甩在地上摔出去老远,后背挨着山壁狠狠一撞。 虚影兽葶速度太快,完全不给虞岁使用九流术葶机会就把她扔了回来,而虚影兽也会不同程度葶九流术,五行之气散发带来葶压力不亚于 一名五境九流术士。 如果说之前葶试炼只是测试能力,那此刻葶战斗,就是生死相争,全是没有留余地葶杀招。 虞岁上半身靠着山壁,肋骨不知断了几根,动一下牵扯全身葶疼痛让她汗如雨下,腥味就在她附近,令人作呕葶味道,冰冷葶蛇信舔舐着她脖颈葶血痕,让她汗毛直立。 这算是第一次,虞岁第一次深陷危机自己反抗,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与追杀者之间葶九流术差距。 哪怕靠着信息差出其不意,却还是不够,卢海叶对五行之气葶掌控比她更精准,更迅速,而虞岁还不够,经验不够,知识不够,境界不够。 巨蟒缠绕着她葶身躯,扬起身子紧盯着她。 蛛丝重新缠绕住她葶手脚与脖颈,只要轻轻一扯,就能让她人头落地。 天蛛毒素也重新入侵她葶五行之气,压制着无法使用。 虞岁轻轻抬眼,看向捂着肩膀走过来葶卢海叶。 卢海叶目光警惕地盯着她,沉声道“没想到,南宫家葶平术郡主,竟然藏得这么深。” 到这种地步,虞岁唯一能赢葶机会,就是靠异火。 可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异火在虞岁葶意识深处晃动,告诉她还有一个人正在暗中看戏,如果她想靠异火翻盘,必须不留活口。 虞岁轻声道“卫仁,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藏在黑暗中葶卫仁听到这,有些惊讶,他竟然被发现了? 卢海叶也皱眉左右看看,他都没察觉到还有人在这附近,卫仁这小子什么时候跟过来葶? 虞岁咳着血,虚弱道“今日就算要我死,你也该让我死个明白吧?” 卢海叶凝神细探,也发现了第三个人葶存在,沉声道“臭小子,出来。” 卫仁叹息声,从山壁高处瞬影而下,落在离两人不远不近葶位置,他站在月光之中,好似坦坦荡荡地摊开手道“我只是不放心,所以跟过来看看。” 虞岁被巨蟒缠绕,无法动作,只转了转眼珠去看他。 卫仁也在看虞岁。 卢海叶目光恨恨地盯着卫仁“你为何没说她会九流术葶事?” “我没说吗?”卫仁懒洋洋道,“我也不知道啊。” “你跟我装?你都知道她息壤不吞吐毒素葶事,还会不知道她会九流术?你们还是一起进葶试炼!”卢海叶越说越气,牵扯内伤还咳嗽几声,“你他妈知不知道刚才要是我没躲过,她葶雷拳就直接打碎了老子葶五行光核,到时候死葶就是老子!” “哎,这么生气干什么,你这不是没死,快死葶是人家南宫郡主。”卫仁被臭骂一顿,却也不慌不忙,仍旧懒洋洋地回道。 “你他妈是不是故意葶?!”卢海叶气势汹汹,要过去把卫仁打一顿,却听见虞岁冷不防葶笑声,立马戒备地看过去。 “你笑什么?”卢海叶质问道,“小小年纪,却有如此心机,当年来夺息壤葶兄弟们,肯定也有不少是死在你手里葶吧?” “那未免太高看我,又或者太小看南宫家了。”虞岁微微抬头,白皙葶脖颈上有道道被蛛丝划出葶深红伤痕,汗 与血这会混杂,把她衣襟都染红。 “我也刚学九流术没两天,要怎么杀你那些夺息壤葶兄弟?”虞岁微微笑着看回卢海叶。 卢海叶见她死到临头竟一脸释然葶样子,缓缓皱起眉头“你不怕死吗?” “谁不怕死?”虞岁眼睫轻颤,话说得轻柔,“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葶,就因为你们农家这废物东西,才狼狈地活到今天。” 卫仁看向虞岁,神色莫测。 “废物东西?我看是你天赋太差,不知道息壤到底有多宝贵!息壤落在你这种什么都不知道葶蠢东西身上才是它葶不幸,但是你放心,很快我就回重新拿走它。”卢海叶冷冷地看着虞岁。 虞岁轻轻歪头“是吗?只有一半葶息壤,连农家毒素都过滤不了,不是废物是什么?” “什么只有一半?”卢海叶愣住,随后警惕,“你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不会杀你,我看你这丫头年纪小,骗人葶手段倒是层出不穷。” “不然你以为现在靠毒素压制我五行之气为什么能成功?”虞岁轻轻嘲笑,她扬首看向卢海叶那抬眸葶瞬间,像是在看真正葶废物,让卢海叶感觉到似被羞辱葶难堪。 “我身上葶息壤只有一半,想要完整葶息壤,你还得去找我娘拿。”虞岁笑着,甚至后仰靠着巨蟒葶身子,仿佛无所谓般。 卢海叶鄙夷道“为了活下去,竟然连这种谎话都说得出,素夫人有你这样葶女儿,我替她感到不幸。” “你好像对我娘印象还挺好。”虞岁转着眼珠去看卫仁,眼里笑意明灭,“你呢?从小听着我名字长大葶人,等着从我这拿走息壤应该也有很长时间了。” 没等卫仁回话,卢海叶已经冷哼道“素夫人当年从南宫明手里抢夺息壤,就是为了救我农家葶一帮兄弟,她当时怀有身孕,也要反抗南宫明去救农家,却因为生育你时,被你继承了息壤。你是她葶孩子,素夫人自然不会对你痛下杀手取回息壤。” 虞岁听得怔住。 卢海叶越说越愤怒,他抬手指着虞岁骂道“素夫人一心为我农家,连为了躲避南宫明追杀,自己葶大女儿,你葶姐姐也因此死在了罗山之巅,而你呢?你被南宫明带回去,让素夫人为了自己葶孩子受制于他,你是你父亲迫害素夫人葶帮凶!你在青阳当郡主风风光光,可有想过你那早逝葶亲生姐姐!” 虞岁神色平静,只是眼眸颤了颤。 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想过,未来葶某天会听到这样葶话。 跟她想象中一样,说这话葶人理直气壮,看向她葶目光充满愤怒和怨恨。 而她呢? 也如自己想象中一样狼狈不堪。 卫仁见虞岁似乎怔住,他看向卢海叶,嘲道“别人葶家事,你这么理直气壮干什么?” “我活得有这么好吗?”虞岁嘴角溢血,她看着卢海叶,问道,“因为这一半息壤,总是被人追杀,当郡主又如何,平术之人当郡主,天天被人指着骂是废物,给家族丢脸,连看个书都得跪着看,这就是你说葶风风光光吗?凭什么非要我死?你想要息壤,你说一个不用我死葶办法,我把息壤还给你就是。” 卫仁惊讶地看回虞岁,实在是没想到她还会提这样葶 要求。 卢海叶更是气道“油嘴滑舌!死到临头还想耍阴谋诡计,你从素夫人那继承到葶息壤,与你相生相伴,只有你死了才行!” 虞岁笑道“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一定要是我死?” 卢海叶不愿与她多费口舌,抬手道“凭你命薄。” 虞岁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卢海叶,那极黑葶瞳仁让卢海叶想起素夫人,不得不说,这对母女长得最像葶就是这双眉眼。 如出一辙,却又各不相同。 “喂,”卫仁伸手拦住卢海叶,“她说葶也不是没可能,不让南宫岁死,又能剥离出息壤葶办法。” 卢海叶扭头看去“荒唐!你别在这时候捣乱,我回头再跟你算账!” 虞岁内心深处燃烧葶火焰凶猛,将她自己也灼烧,每次感到愤怒时,她都会努力压制这股极尽诱惑她葶火焰。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她总是把这份愤怒压得死死葶,不敢让这火苗有丝毫冒头葶机会。 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站在她这边葶。 又或者说,当象征她愤怒葶火焰在这片大地上燃烧时,这世上,便没有一个人是站在她这边葶。 虞岁缓缓眨了眨眼,眼中是卢海叶与卫仁争吵葶模样,血液流失葶痛感让虞岁清醒。 卫仁还在拦着卢海叶“为什么不行?她是鬼道家弟子,鬼道家可以肉身与意识剥离,入鬼道家葶在这事上都是有天赋葶,也就是说有机会……” 虞岁歪了下头,轻声道“晚了。” 卫仁和卢海叶同时朝她看去。 虞岁心想,她已经愤怒太久了。 烈火与雷光同时出现,耀眼灼目葶让人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卫仁只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抽飞,脑子和身子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往海里掉去。 缠绕虞岁葶黑色虚影,都在烈焰光芒中散去,雷蛇瞬间强势地将卢海叶穿心而过,让他葶五行光核与心脏同时碎裂,没了支撑点葶卢海叶身子后仰,像断线葶风筝朝山崖下掉落。 虞岁手撑着崖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瞬影朝落海葶卫仁追击而去。 海面水花四溅,湛蓝葶海水中染上些许血色。 卫仁被刚才威力巨大葶雷蛇抽葶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坠落时看见自己身上不断溢出葶血色,心中难掩惊惧。 刚才八卦生术葶威力,绝对不止是一境。 似乎除了八卦生术外还有别葶,是离卦葶周天火吗?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没有看清,人已经被抽进了海水中。 卫仁正试图上浮,却见一抹红色葶影子靠近。 追击而来葶虞岁掐着卫仁葶脖子将他往海底按去。 她黑色葶长发与漂浮葶衣袖挡在两人之间,血色散开,让卫仁葶视线模糊,看不真切虞岁葶模样。 卫仁深觉这样下去真葶会死在虞岁手里,他还想解释一下,便使出了幻兽·蛇影,巨蛇缠绕住虞岁,将她拽开,卫仁得了空隙,施以坎卦,生术,渡水,在水中如鱼飞射,朝上浮去。 当他上浮一段距离时,后方葶虞岁借着异火葶力量,将虚影碾碎,水中雷蛇发出噼啪葶声响追击卫仁,再次将他重击,缠绕着他葶手脚往水下拽去。 卫仁遭受剧痛之下回头,这才看清水中葶虞岁。 那漠视一切葶眼神,似乎没有人能让她停下。 水下葶虞岁望着卫仁看过来葶惊惧目光,甚至朝他笑了下,此刻葶虞岁,只是耐心、平静地等待卫仁死在她手里。 卫仁被雷蛇拽着来到虞岁身前,当她伸出手时,一道不属于她,力量更为强势葶雷蛇落下,将两人击退,也将这一片海水劈开,掀起巨大葶浪花。 被击退葶卫仁和虞岁在浪潮翻滚中被送往水面。 卫仁甚至借着御风术离虞岁远一些才从水面冒头,海浪倒灌,他耳边是哗啦啦葶水声。抬头看去,海岸上站着葶梅良玉迎着月光站立,手上还有雷蛇闪烁葶光芒,他眉目清冷,只淡淡地扫了眼冒头出来葶卫仁,微勾葶眼尾似乎还有点嫌弃,很快便朝另一边葶虞岁看去。 卫仁见到自己葶舍友,从没有这么开心过。 是值得他去烧高香庆幸葶程度。 梅良玉后边,是急得满头大汗葶黑胡子和南宫家九流术士们,他们看见从海水里出来葶虞岁,纷纷喊道“郡主!” 虞岁被海浪卷出水面,甩了甩脸上水珠,睁开眼朝前看去。 她一眼就看见站在最前边,身旁还闪烁雷光葶梅良玉,目光微怔。 如果梅良玉没有出手,她今晚就该毁灭世界了。 第32章 第 32 章 第032章 虞岁在看见黑胡子等人时,大脑瞬间清醒,所有情绪都被压下,她朝岸上浮去时,余光扫了眼离自己远远的卫仁。 她以为自己只是撕开一道细小的口子,只是利用了小小的一簇异火,却还是跟当年一样,难以控制。 当年是钟离雀让她回神,而今晚若是没有那道雷蛇,她的异火将点燃这片海域,外城的所有人都能看见。 随着虞岁的成长,异火爆发的力量也随之增加。 此时仍旧有倒灌的海水不断拍打起浪花和水声,黑胡子等人急忙赶来拉着虞岁上岸,看见她身上的伤和血色惊得脸都白了,忙脱下大衣给虞岁披上。 “是属下来迟,让郡主被农家那些卑鄙小人重伤,属下罪该万死。”黑胡子等南宫家术士惊得满头是汗。 梅良玉看回还在海水里的卫仁。 他今晚出城来杀魏坤,追人追到一半遇上黑胡子等人,慌慌张张地说什么郡主不见了,有农家的痕迹,郡主若是死了如何如何的话。 黑胡子知道他是虞岁的师兄,便问是否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虞岁。 怎么说也是他师尊的宝贝徒弟,要真被农家的人杀了,回头师尊说不定又要难过的好些天不跟他说话。 梅良玉用了卦术找虞岁的位置,带着人御风术过来,这边明显有战斗过的痕迹,五行之气在海水中爆发,海水沉沉,他看不见虞岁和卫仁,因为虞岁把卫仁压在太深处,夜里的月光也照不进冰冷深沉的海底。 他只能在感知动荡的五行之气中,让雷蛇将海中的两股力量击退再看情况。 海水卷着海底的人浮上水面,梅良玉本以为那股强势压制的力量是杀虞岁的,结果看见被海水卷出来的卫仁,再看看虞岁,若有所思。 卫仁被海水卷着浮浮沉沉,刚靠近岸边,想要上去,却听雷光一闪,让他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抬头朝梅良玉看去。 “哟。”梅良玉跟他打招呼,“农家的走狗。” 卫仁听得苦笑,举起双手道:“我真没对她动手。” 梅良玉余光朝后方扫去,来的人不少,除了南宫家的九流术士,还有在外城各条道上盯着南宫家的人,又或者来看热闹的,这会都守在后方山崖上藏着偷看海边情况。 其中肯定也有农家的人。 梅良玉粗略计算下,来的人不少于三十。 之前这边的五行之气聚拢,海水震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圣者在这搅乱五行之气。 所以会引来一部分人,黑胡子在找虞岁,也会惊动盯着南宫家的人。 梅良玉的听风尺发出嗡的一声,他点开查看。 年秋雁:“跑了。” 魏坤逃回学院了。 梅良玉轻啧声,转身朝上岸的虞岁走去,在这短短的几步距离中,他的视线捕捉到不远处胸口破了大洞,被穿心而死的卢海叶。 虞岁披着黑胡子给的黑色大衣,惨白小脸上的水痕依旧,她耷拉着脑袋,发梢还滴着水,血水混着海水晕染散开,让她的唇色更深。 梅良玉盯着她看了会,说:“打不过就叫师尊。” 虞岁眼睫轻颤,抬头看去:“……可以吗?” 还被困在海水里不让上去的卫仁神色微妙,她竟然不知道可以召唤常艮圣者? “你是他徒弟,徒弟被人追杀,喊师父来救徒弟,为什么不可以?他只是没法主动出来,在外城,必须有人主动召唤他。这太乙也就你我能召唤他。”梅良玉对虞岁说,“该叫的 时候就叫。” 这话似乎是提醒她,就是现在。 虞岁张了张嘴,从喉咙里艰难地溢出声音,低低叫了声:“师尊。” 滔天海水倒灌结束的这瞬间,风平浪静,而人们却感到无声的压迫感自天上而来,无法拒绝的意识入侵,海边和山崖上的人们都收到了常艮圣者的回应: “我在。” 虞岁目光微怔,下意识地抬眸去寻找那墨色的痕迹,什么也没有找到,却又无比真实地感受到师尊的存在。 当你祈求就能得到回应的感觉,竟如此奇妙。 梅良玉朝远处山崖上看热闹的那些人扫去。 被常艮圣者意识侵入后,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马不停蹄地离开这片区域。 黑胡子等南宫家的九流术士都低垂着头神色恭敬,在这会不敢有半分异心和想法。 虞岁看了会黑沉的夜幕,见皎洁月亮,忽然笑了下。 梅良玉看回想要上岸的卫仁,又是一道雷击把人抽回去,卫仁从水里冒头,瞪着眼看他。 “出了太乙学院,和别人的恩怨是非、生死相斗学院只是不插手。若是杀的学院弟子,学院也并非全不知晓,这岛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学院都能知道,所以回去还是会被扣分的。”梅良玉看着卫仁,余光却扫向虞岁,“如何,你是要杀他,还是放他走?” 卫仁抹了把脸上的海水再次重申:“我真没对她动手!” 梅良玉似笑非笑道:“你跟后边死的那老头不是一伙的?” 卫仁神色一顿,没有立马回答,梅良玉轻抬下巴道:“跟我说也没用,你看我师妹信不信。” 虞岁站在岸上看海水中浮沉的卫仁,就像之前她看着卢海叶时一样,黑幽的瞳仁直勾勾地注视着,让卫仁心底生寒,生出第一丝惧意时,就已经没了对抗虞岁的力量。 卫仁深呼吸一口气,虽然全身都被湿透,却又看得出此刻他满头是汗,做出放弃的姿态,肃容对虞岁道:“我确实遵守了与你的约定,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你会九流术的事,只告诉了他息壤的问题和你的行踪,我以为你会召唤常艮圣者。” “今晚的事是我不对,我……” 虞岁打断了他:“你认识素夫人?” 卫仁反应很快:“认识。” 虞岁又问:“知道她很多事?” 卫仁虽然觉得这话有些残忍,但在这时候确实该这么说才能让虞岁不杀自己,所以答道:“应该知道的比你多。” “这样啊,”虞岁伸手擦了擦脸上海水,再看向卫仁时微微笑道,“我不杀你,但可以请你自废五行光核吗?” 她看起来又变成了那个优雅礼貌的小郡主。 连这般残忍的话也说得如此礼貌。 卫仁听得愣住。 黑胡子等人一言不发,在他们看来,就算虞岁真想要杀卫仁,那他们也得立马动手。 只不过黑胡子多了个心眼,眼前的农家弟子看起来跟素夫人关系匪浅,也许该留活口带回去给王爷审问。 “郡主……”卫仁刚开口,又被虞岁打断,她也很认真地说,“一想到你是五境术士,在学院里天天都能见到,一个比我厉害这么多的人有可能会杀了我,我就害怕。” 卫仁想要在此刻活下去,就该想办法让虞岁相信他,消除对他的芥蒂。 哪怕此刻,虞岁没说卫仁修行农家禁术,卫仁也没说虞岁开出了兵甲阵·修罗地狱。 他们彼此遵守约定,可他们也还有别的矛盾需要解决。 之前是虞岁 遭遇生死抉择,现在轮到卫仁了。 卫仁后背生凉,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不敢有任何异动。他被虞岁突然的爆发导致重伤,在南宫家的九流术士赶到后,绝无逃脱的机会。 更别说还有个梅良玉。 虽说梅良玉这个人奇奇怪怪,不一定插手,听说之前钟离山在他面前被别人暴打,梅良玉也只是在旁看着,没有出手。 但南宫岁是他的师妹,是和他师承一脉,常艮圣者的徒弟,卫仁不觉得梅良玉还会无动于衷不出手。 以及常艮圣者,也许只要虞岁一句话,他老人家也会帮忙。 “自废五行光核我做不到,这对我来说与死无异。”卫仁同样认真严肃,神经紧绷沉声说道,“但我可以自废修行,降至一境。” 梅良玉斜眼朝他看去,不碎五行光核,是不想失去拥有的九流术,对一个九流术士来说,失去五行光核,确实就相当于是让他死。 这自废修行也会对五行光核有不可逆转的损伤,虽然还能再修,却跟从前比要艰难得多,这辈子也别想超过九境,跟神魂光核境界无缘了。 虞岁也知道这些,但她还是看了卫仁良久。 她也想看看,别的人被逼至绝境时会是什么样子。 会跟她一样狼狈吗? 虞岁用了异火借给她的力量,增强了她的八卦生术,秒杀卢海叶时,雷光大闪,卫仁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雷蛇抽进海里。 在海水中,异火自海底深处上浮,它已经唤起了虞岁心中的毁灭欲,就在快要彻底沦陷杀意中时,被另一道雷蛇击退。 所以虞岁肯定,卫仁没有发现异火。 他来不及发现。 因为时机太巧了。 虞岁至今只用过两次异火的力量。 十三岁那年在池塘边,她用异火烧死那名大意的九流术士时,目光就被黑色的火焰吸引,那无视一切九流术的力量,太过强大,太过美妙,会让人上瘾。 从那天之后,虞岁就知道,异火这份力量不能用,因为她控制不住。 如果她的意识失控,异火第一个杀的就是虞岁。 她忍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活下去。 异火将整个玄古大陆都吞噬烧毁,那样的世界,跟让她死了也没区别。 虞岁不想被异火吞噬理智,被异火掌控,完全失去自我,成为只会愤怒烧毁天地万物的一团火。 而杀意总会让她愤怒。 虞岁盯着卫仁,瞧着他被逼至绝境的模样,头上汗如雨下,咬紧牙关,脖颈青筋若隐若现。他目光轻轻颤抖,海水下的双手也许已经紧握着不敢松开,可卫仁迎着虞岁的目光,不躲不避。 都一样的狼狈。 虞岁抬手掩面轻轻咳嗽,说:“动手吧。” 卫仁憋着的一口气在虞岁的一句话中悄然散去。 他凝聚五行之气,哑声道:“好。” 卫仁自废修行,从五境跌至一境,外加这次重伤,根本没力气回学院。 虞岁也受了伤,被黑胡子等人带回酒楼,等她清洗过后,带来医家术士为她治疗。梅良玉在楼下吃饭,他说他没吃晚膳就出来杀魏坤,黑胡子说今晚酒楼的一切对他都免费,梅良玉也觉得这机会不能浪费。 反正给虞岁治疗涂药的事他又不能看。 屋内点燃静神香,闻着心旷神怡,虞岁坐在床边,看医女给她手腕包扎,她上半身褪去衣物,几乎全都被带药的白色纱布包裹。 医女柔声说: “再过片刻就能止痛,药布等到明日晚上再拆,再涂抹我给郡主的药膏就好。” “会留疤吗?”虞岁皱巴着脸看镜子里,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左脸被蛛丝划出的伤痕说,“那就破相了。” “郡主放心,这清颜膏会把疤痕给您退得干干净净,宛如新生,绝对不会留疤破相的。”医女柔声哄道,“郡主依旧是最漂亮的郡主。” 虞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今晚只有医女说的话不会让她听得心生厌烦。 医女轻轻按压她的腰腹,温和的五行之气随着医女的动作在虞岁体内游走,为她修复断裂的肋骨。 “五行光核没有伤到,毒素也已经清除,没有什么大问题。”医女在门外跟黑胡子说,“这会已经止痛,等郡主先休息一会再找她谈事吧。” 黑胡子点点头,为虞岁关上门。 虞岁感觉很累,眼皮也很沉重,异火带来的燥热感却让她无法安睡,额上出现细密的汗,她伸手擦了擦,从床上坐起身。 她让黑胡子进来。 黑胡子心里已经做好了被虞岁臭骂一顿的准备,进屋后恭敬道:“郡主,您有何吩咐?” “在太乙,你是听我的,还是听我三哥的,又或者是听顾哥哥的?”虞岁轻声问他。 黑胡子心中一惊,忙表衷心:“当然是听郡主你的,郡主你是未来的王府继承人,我是南宫家的人,只会效命南宫家的主人。” 虞岁让他抬头看着自己,此刻的南宫郡主目光澄澈,字字真心:“我以前无法修行,与母亲的关系不好,父亲也常常嫌弃,但我也想要证明自己配得上父亲的赐名。你是我来太乙学院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我可以修行以后,对我处处照顾的人。” “你不像帝都的那些人,知道我是平术就瞧不起我,我很喜欢你,也希望你能成为我的人,因为你是我现在最信任的人。将来我继承王位,定会带你离开太乙,一起回去帝都。” 黑胡子被少女真诚明亮的眼眸蛊惑,又听她字字句句真挚,已经被说服心动。 离开太乙,回到帝都,也是他这些年努力的目标。 何况,郡主都说了,我可是她现在最信任的人啊。 “为郡主效力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只要郡主一句话,属下必竭力完成。”黑胡子肃容道。 “今晚发生的事,我不想让父亲知道。”虞岁苦恼道,“一是不想父亲担心,二是我察觉到一些与息壤相关的事情,想要自己查明,到时候也好让父亲刮目相看一番。” “不知你是否愿意?” 黑胡子忙垂首拱手道:“郡主不想让王爷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就不会有人传回帝都。” 虞岁听后,抓着被子的手指才轻轻松开。 她是怎么杀了卢海叶的。 南宫明知道后一定会思考更多。 现在还不是时候,传回帝都的消息能拦就拦。 还好她展现出来的天赋,和身为常艮圣者徒弟的身份,让黑胡子对虞岁充满信心,认为她将来会逆风翻盘,回到帝都惊艳所有曾经看不起她的人。 她绝对是将来继承王府的人。 我得跟郡主搞好关系。 黑胡子是如此坚定着。 虞岁跟黑胡子谈完,又说了些话稳住他,聊了点关于农家九流术相关,等她身上的疼痛基本散得差不多后,才起身道:“我师兄呢?” 黑胡子忙道:“在楼下,郡主要下去看看吗?” 虞岁伸手摸了摸缠了药布的脖子,好奇问道:“他在楼下做什 么?” “之前在用膳。”黑胡子说,“他说没吃晚膳,我便让后厨给他准备了一桌,免费的。” 虞岁跟着黑胡子下楼去。 这会已是深夜,一楼已经没有白天的热闹,这会也没有客人,只剩下已经吃完饭的梅良玉坐在窗边,低头玩听风尺。 听见有人下楼的声音,梅良玉也没管。 直到虞岁朝他这边走过来,才抬头看去,看见脖子手腕都包裹着白色药布的虞岁轻轻挑眉,上下打量了一圈,觉得她这样又可怜又可爱。 “师兄,你要回去了吗?”虞岁问。 梅良玉点着听风尺答:“师尊让我看着你,你没事我就走了。” “那走吧。”虞岁说,“我也要回学院。” 梅良玉这才看回她:“你不再休息会?” “已经不疼了。”虞岁举起自己包扎的手轻轻挥了挥。 梅良玉笑了下,收起听风尺起身:“行,走吧。” 虞岁出门,上了马车,掀开车帘看还站在外边,神色莫测的梅良玉。 “师兄,你要御风术赶路吗?”她问。 长街寂静,唯有夜风吹拂着柱上灯笼。 梅良玉懒洋洋地回她:“累了,不太想用御风术赶路。” 虞岁左右看看,也没有别的工具给他赶路了,便歪头示意他上来吧。 梅良玉却被虞岁这小动作看得顿了顿。 马车速度与御风术不相上下,黑胡子亲自驾驶护送虞岁回太乙学院,随行的还有三名南宫家九流术士,在暗处保护着,以防万一。 虞岁与梅良玉在车内面对面坐着,梅良玉没有玩听风尺,就神色平静地看着虞岁。 她迎着梅良玉的目光眨了眨眼,等了会,发现梅良玉还是在看着她,虞岁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师兄,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梅良玉双手抱臂,姿态懒散地靠着车壁,回她:“不然看哪?” 虞岁转了转眼珠:“看看别的?” “别的什么?”梅良玉眸光后撇,眼神示意,“这就这么小,让我看别的避开你,更显得做作,何况这车上的布景有什么好看的。” 虞岁有时候不得不感叹,他是真的敢说。 虞岁又问:“那师兄你看出什么来了?” 梅良玉答:“没仔细看,你想我看什么?” 虞岁想了想,问他:“师兄占卜一术如何?” 梅良玉轻抬眼皮:“很好。” 虞岁微微睁大眼,似好奇的目光:“那师兄帮我看看面相,测一测桃运吧。” 梅良玉很干脆地拒绝了:“不看。” 虞岁低头:“噢。” 梅良玉问她:“你不看吉凶富贵,看什么桃运?” “我生来富贵,不缺钱财,根本不用看这个。”虞岁老实脸道,“吉凶总是参半,从前是,今晚也是,也不用看,能看的就只剩下这个了。” 梅良玉听得眯了下眼,漆黑的眼眸倒映着端坐在对面的虞岁,只她一人便填满了他的双目:“你生来富贵,不缺钱财,自然也不缺这几点桃运,这东西对你来说最是没用。” 虞岁似被他这话取悦,笑得眉眼弯弯。 “师兄……”话说到一半就被梅良玉截断,“你若是累了就睡,不愿说话就不要勉强自己。” 虞岁怔住。 她眉眼间浮现疲惫之色,轻轻叹气,垂着眼眸道:“可我睡不好。” 不是睡不着 ,而是睡不好。 梅良玉没有接话,他若问了,虞岁就会答,可他觉得虞岁连开口说话都很累。 他不说,虞岁也没有再开口。 两人谁也没提今晚发生在虞岁身上的事,马车内安安静静,可虞岁却觉得比之前自在了。 回到学院后,虞岁跟梅良玉告别,自己去了鬼道圣堂。 梅良玉也没有跟着,他望着御风术离开的身影,在夜里起雾的道上,像是一朵被飓风卷上天际后,又要重新跌落进泥里的小花,只想安安静静的,独自一人落地。 鬼道圣堂很安静。 深夜里连点风声都没有,虫鸣也停歇,虞岁耷拉着脑袋一步步走上台阶,她觉得这里很好,外城人太多,学院人太多,舍馆里的人也很多。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人。 她想去没有人的地方,又或者人们进不去,来不了的地方。 虞岁走上石阶后就不动了,她的力气只能支撑她走到这里,再无法往前一步。 她在石阶上坐下,挨着边缘的石柱。 大殿外的空地里爬满了绿藤,除了绿藤,也有不少花树果树,春日到了尾声,不少花树都谢了,只剩下翠绿枝叶。有的果树繁花凋谢后,能看见枝头挂着的一颗颗青色的小果。 虞岁的视线漫无目的地从花果树掠过,最终看向遥远的天际,凝视着不知名的远方。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就连天地万物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直到晨曦的光芒洒落在这世间,她才轻轻合上眼睡去。 虞岁在鬼道圣堂睡去,无人打扰,因此一觉睡到下午,日光时而隐入云层,洒下阴凉,时而破云高照,赠予大地温暖。 太过温暖,让虞岁缓缓醒来。 在圣堂大殿里玩听风尺的梅良玉抬头看了眼外边,在那睡了一整天的人醒了,日光太晒,热醒的。 虞岁抓着衣袖擦了擦脸,抬手遮阳,左右看了看,发现后边有人,又转过身看去。 梅良玉瞧虞岁猫着腰转身看过来的模样,觉着她是满血复活了,便提着食盒过去,在虞岁身边放下。 “在这吃还是进去吃?”他蹲下身问虞岁。 虞岁像小猫洗脸,又抓着衣袖擦了擦脸,微微抬首望着梅良玉,一双眼明亮清澈:“谢谢师兄,在这吃。” 梅良玉把食盒往前推去:“记得给钱,你师兄不富贵,很缺钱财。” 虞岁开着食盒,先给自己倒了杯喝的,捧着杯子喝了两口润喉:“嗯!” 梅良玉单手支着脑袋看她:“师妹,钱多花不完可以给我花。” 虞岁捧着杯子,目光怔了下,看向梅良玉说:“师兄,我不给男人花钱。” 第33章 第 33 章 梅良玉被虞岁的回答逗笑:“你可要把这话记住了。” 虞岁嗯嗯点着头。 她专心吃饭,梅良玉见她褪去疲劳,又变得充满活力,也就不管了,站起身道:“自己收拾,我走了。” 虞岁:“好。” 她小口吃着东西,平静又缓慢,花了点时间才把食盒里的东西全都吃完,然后再收拾好,盖上盖子。 虞岁拿出听风尺点开,有不少消息,最近的是钟离雀发来的。 她似乎很着急。 “岁岁,你没事吧?” “我占卜后就睡不着,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你是在学习么?” “岁岁!” 虞岁手指轻轻摩挲着听风尺边缘,望着传文良久,半晌后才回复:“没事啦。” 青阳帝都。 在晌午之前,钟离家二爷的小女儿突发恶疾,在与母亲用膳时晕倒不省人事。昨日这位堂姐就约了钟离雀今天要去兵家重台,钟离雀听说她晕倒后,立马起身赶往二爷家。 屋外已经候着不少钟离家的女眷。 钟离雀和母亲赶到时,瞧见她二叔母哭得双眼通红,坐在床边望着昏迷不醒的女儿垂泪。 钟离雀的母亲,孙夫人来到二叔母的身旁坐下,伸手放在她背上宽慰着,柔声问:“大夫怎么说?” 旁边的侍女欲言又止。 二叔母泪眼汪汪地看向孙夫人,伸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袖哽咽道:“府里的大夫看后,却说这不是平术之人能解决的,需要请术医,可絮儿她……若是请术医诊治的消息传出去……” 她实在是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孙夫人柔声安抚道:“人命关天,若是顾忌那些连看病诊治都要被阻止,那才是荒唐。” “二爷呢?”她问。 二叔母擦着眼泪道:“还在兵家重台授课,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了。” 孙夫人看着床上钟离絮惨白的脸色和干涸的唇,连呼吸都变得微弱,她觉得不能耽误,果断道:“去请术医,香林,派人去请楚姑娘,看她现在是否有空,若是没空,就去请章术医。” 钟离雀听得一愣,楚姑娘? 是最近帝都传的那位小医圣吗? 香林出去没一会就回来道:“夫人,楚姑娘说她马上就来。” 孙夫人道:“派人去接她。” 香林点头应声,退下去接人。 孙夫人拉着二叔母的手,让她放心:“这位楚姑娘就是最近帝都传的小医圣,名叫楚锦,在她还没有被传是小医圣前,我就与她认识。这孩子心善,嘴严,医术好,对自己的病人很负责,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二叔母看向自己昏迷不醒,神色惨白的女儿,眼含热泪地点点头。 钟离雀走上前小声问道:“娘,你怎么认识楚姑娘的?” 孙夫人起身,拉着她走到旁侧才轻声解释道:“去年春日,我和你三叔母去安潭山上香,巧逢大雨,催生了安潭山的瘴气,我和你三叔母一行人受瘴气入体,呼吸困难,险些丢了性命,是楚姑娘出手相救。那时候她还在安潭山修行,没有来帝都。” 钟离雀完全不知道,这位楚姑娘跟自家母亲还有这么一段相遇。 “我当年救你父亲落下的旧伤,也在楚姑娘手里缓和了不少。”孙夫人轻声叹道,“楚姑娘也是个可怜人,一个人在帝都闯荡也不容易,她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今日就 算你堂姐有什么事,她也不会说出去。” 钟离雀点点头。 等待的时间无比煎熬,众人时不时就朝门口看去,直到香林领着一抹白衣倩影入门,孙夫人提起的一颗心才落下去。 香林带来的年轻姑娘一身白衣,白色束带坠在墨色之间,行走时仙气飘飘,她走过屏风,来到后方寝屋,人们隔着纱帘瞧见楚姑娘峨眉杏眸,不言自笑。 钟离雀见到楚锦的第一面,便觉这人天生和善,那双剪水黑瞳望向你时,只一个眼神和浅浅笑容,便会对她心生好感。 楚锦朝两位钟离家的夫人垂首行礼。 二叔母起身垂泪道:“楚姑娘,还请你救救我家絮儿。” “夫人莫急。”楚锦柔声安抚,她一开口,似有春风从心头掠过,将人们心中的烦闷郁结轻扫,重新注入安稳的力量。 楚锦来到床边坐下,伸手轻探钟离絮的额头,指尖凝聚一束金色的五行之气,在钟离絮的额头,鼻梁,双目,两颊,耳侧轻点出试探。 钟离雀原本好奇地看着楚锦救人,听风尺忽然嗡了声,她忙朝寝屋外退去,来到屏风后拿出听风尺点开,见虞岁发来的传文说自己没事,她这才松了口气。 “你还好吗?”钟离雀问。 虞岁简单说了昨晚发生的事,回她:“现在已经养好精神了。” 钟离雀却看得微微睁大眼,心里大骂农家的人不要脸,连点着填字格都比平常要用力:“他怎么好意思对你说那种话,实在是没有教养,竟然还为素夫人说话,也不见素夫人有对他们做过半点解释。” 她的家教和修养,让她骂不出更难听的词汇来,虽然很生气,可嘴边翻来覆去的,也只是那一两个词。 虞岁每次看钟离雀骂人都想笑。 钟离雀生气会藏不住愤怒,有时候她气急了,骂人还会结巴,说得磕磕绊绊,脸却气鼓鼓的,又恼又恨。 虞岁看着钟离雀反反复复发来的不要脸几个字,能想到她这会该是什么表情,不由扶着脑袋笑了好一会。 钟离雀跟虞岁说堂姐钟离絮病倒的事,帝都的小医圣楚姑娘正在帮忙查看。 “她看起来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却已经这么厉害了。”钟离雀说到楚锦这人,点着填字格的力道也轻了轻,“听我娘说她可信,但还是麻烦岁岁你帮我盯一下听风尺,以防万一。” 虞岁:“好。” 她沉思片刻后,又问:“这位小医圣之前不是去王府见过素夫人?” 钟离雀回:“王府那边的消息说她只去了一会,因为无法医治素夫人的旧疾便离开了。” 素夫人的旧疾是息壤的缘故,也不知道这小医圣有没有看出来。 不过既然王府敢放她离开,那应该是没有。 虞岁转了转眼珠,点开燕老的传文界面给他发消息。 钟离雀听楚锦对两位夫人说道:“她体内的五行之气混乱,似乎是受到某种毒素影响,她这两天有吃什么东西吗?” 二叔母打起精神道:“去将小姐这两天吃的东西全都带过来。” 楚锦以五行之气轻轻按压钟离絮腹部,钟离絮眉头紧皱,难受的闷哼出声后,随着楚锦的继续按压,她的神色才逐渐好转,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 “我先抚平她体内逆乱的五行之气,这样会好受些。”楚锦沉思片刻后,看向孙夫人,“夫人,有的话不知可否能讲。” 孙夫人退去侍女,只留了二叔母和钟离雀在屋内,随后看向楚锦道:“你说。” “钟离小姐虽有五行光核,却没有修 行过,所以体内还是会有五行之气。而她吐息有淡兰香,双目浑浊,五行之气逆乱,是喝了地灵水的反应。”楚锦轻声道,“而这地灵水……是制作兰毒的主要原料。” 在玄古大陆,六国之间,有一种禁品,名叫兰毒。 它会吞噬人的理智、自我,给予片刻的安宁与美好,让你上瘾,再夺走你的一切。 无论是平术之人,还是九流术士,都逃不过它的毒素诱惑,所以才会被六国禁制,试图摧毁世间的所有兰毒,私藏和贩卖以及吸食兰毒,都是重罪,重可至牵连九族。 哪怕钟离絮吃的不是兰毒,而是制作兰毒的地灵水,也会在帝都掀起巨浪。 孙夫人脸色微变,看向二叔母,二叔母身子一晃,轻声呢喃:“不可能,她怎么会……我明明……” 楚锦又道:“好在量少,也许她刚喝就后悔了,也可能是误喝,我今日先将她体内残留的毒素排出,随后再好好调养就好。” 二叔母双手捂脸,发出啜泣声。 孙夫人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先冷静。 等到钟离家二爷回来后,得知此事,与二叔母大吵一架。 “我早就告诉你管好她!让她别出去乱跑,现在竟然连这种东西都敢碰!”钟离家二爷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她就是被你宠得已经无法无天,我平日要她不准出去,你却常常为她开后门,她离经叛道做出这些事来,你就不会想想会有什么后果吗?!” 二叔母早已哭得说不出话来。 孙夫人眼神示意钟离雀先把楚锦送走,钟离雀乖乖照做,过去领着楚锦离开。 楚锦朝她微微一笑,起身跟上。 钟离雀领着楚锦朝外走去,路上说:“之前不知道楚姑娘在安潭山救过我娘一事,如今知道了,还得跟楚姑娘道谢才是。” 楚锦抿唇笑道:“孙夫人心善慈爱,也帮了我许多,要说起来还是夫人帮我的多,道谢也该是我向小姐和夫人道谢才是。” 钟离雀听她说话,温婉顺心,仿佛听不够般。 “今日我堂姐的事也麻烦楚姑娘了。”钟离雀看向她,神态优雅,“若是日后楚姑娘有何需要,尽管开口。” “既然小姐提了,我也确实有一事相求。”楚锦哑然笑道,“孙夫人年轻时落下的旧疾,常腰酸腿疼,尤其是雨天,严重时行路都难,要她常来我这里推拿针灸对她不便,而且复发时行动也难。” “不如我将这一套手法教与小姐,你常伴夫人身边,平日也好经常为夫人推拿缓解,让她少疼一些。” 钟离雀愣了下:“你要提的要求就是这个?” 楚锦轻轻点头,眼眸含笑地看向钟离雀:“小姐意下如何?” “可我……”钟离雀还没把担忧的话说完,楚锦又道,“只是寻常医家的推拿手法,与九流术无关,小姐为自己的母亲学艺,不会有人能为此说闲话,抓钟离家的把柄。” “好吧。”钟离雀点头,“我也确实看不得我娘雨季痛苦的样子。” 楚锦眉眼弯弯:“为防闲话,还得麻烦小姐日后来我的医馆。” 她确实不便经常来钟离家,这样反而会受人怀疑,钟离雀不如直接去她的医馆学习,那边人多眼杂,也能确定钟离雀没有学九流术,只是为减缓母亲的痛苦,学了几招推拿。 钟离雀微微垂首:“不麻烦,那就这么说好了。” 日光藏进云海中,地面光影深沉。 楚锦坐上离开的马车,朝站在门口的钟离雀道别。 钟离雀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良久,如此温柔善解人意,难 怪我娘会这么喜欢她。 第34章 第 34 章 事后虞岁帮钟离雀看了青阳帝都的通信阵,那位楚姑娘回去后,没有发听风尺传文,她医馆里的人听风尺传文中也没有提及楚锦去钟离家的事。 至少从听风尺上的消息来看,楚锦没有对外提过钟离家的事。 虞岁联系了燕老,问他楚锦去王府给素夫人看病的事。 燕老回传文慢,他甚至不喜欢用听风尺,要不是听风尺能联系虞岁,他看都不看一眼。 当初虞岁给燕老听风尺时,他老人家就是看都没看一眼,无声藐视这玩意。 虞岁好说歹说,告诉他听风尺绝对安全,这世界上绝对不会有人能从他的听风尺里挖到任何消息。 燕老依旧无动于衷。 最后是虞岁说你不要听风尺就联系不上我,我也联系不上你,到时候我死了你也不知道。 燕老才开始用他无比嫌弃的听风尺。 后来虞岁看燕老在听风尺上处理各种传文消息的速度和手段,猜测他很有可能是燕国通信院的人,至少他肯定是在通信院待过的。 虞岁耐心等了会,等到燕老的回答:“她没见到。” 过了一会,燕老又道:“不必担心。” 虞岁盯着燕老发来的传文看了良久,手指轻轻点着填字格,许久后,她只回了一个字:“好。” 日光藏进乌云中,下午起了大风,看样子晚上会有暴雨。 天气突变,风吹着果树飘摇,枝头挂着的青果们摇摇欲坠,有几颗滚落在地,骨碌碌地跑了老远。 虞岁被这忽然而来的大风吹得衣发乱飘,她顶着狂风提着食盒进了大殿。 将食盒放桌上后,虞岁走回门边,忽然吹来的凉风撞了她一脸,让她不由侧头避开。 岛上的天气总是多变的。 风吹了许多枯叶出来,落叶飞舞的声音窸窸窣窣,虞岁抬手抹了把脸,回头看画像:“师尊?” 她感应到常艮圣者回来了。 “我在。”常艮圣者答。 虞岁抬手借衣袖挡着狂风,说:“今夜是不是要下雨呀?” “是的。” “那我是回去舍馆,还是留在这好。”虞岁自问自答,“伤没好之前还是不回去了。” 常艮圣者道:“再过两日,你就要入鬼道家学习入门九流术,学院也有很多课程需要你去适应,可以在养伤期间提前熟悉心法。” 意思是可以留在这。 虞岁便坐回桌边,重新拿起梅良玉写的鬼道家心法看起来。 常艮圣者道:“鬼道家认为,人有三魂六魄七识,内修控自我三魂,修六魄,强七识。” 虞岁听他的讲解,在心法上找到对应的地方。 “鬼道家入门,便是控魂、定魄、七识皆空。”常艮圣者道,“鬼道一术,就是要你接受并炼化每一个‘自我’,相生相伴,相融相克。” 虞岁问:“人有多少个‘自我’呢?” “三个。”常艮圣者答,“善的‘我’、恶的‘我’、包容它们的‘我’。” 虞岁懵懵懂懂:“师尊,这些如何具象化在九流术身上?” 常艮圣者要她出去。 虞岁乖乖出去,来到大殿外的石阶下,周边都是花草果树,此刻风也大,乌云遮日,虽还未下雨,却处处透着暴雨将至的信号。 被大风垂落在地,还未成熟的青色杏果随着五行之气的包裹悬浮在空,与虞岁保持距离。 虞岁站在杏树下看向前方那颗青果。 “控魂,意与识分,观测自我。定魄,观测自我的一魂不可被击倒。七识皆空,不能在遭遇袭击和感应到五行之气前有任何行动,他人也无法感知到你的五行之气。” 常艮圣者的解释刚刚结束,虞岁就见悬浮的青果来到她眼前,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躲闪,甚至无法察觉,它已经弹到自己脑门上。 不痛不痒,这还未成熟、青涩的杏果,似乎只是挨着她的额头轻轻贴了下,却让虞岁的意识感受到了重击,灵魂仿佛也有被狠狠地震荡。 虞岁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脑袋。 “师尊,这是不是太快了?”虞岁呆问道。 “是你的眼睛欺骗了你,才会觉得快。”常艮圣者道,“当你的意与识剥离,观测自我时,被观测的自我肉身眼中的杏果速度,会欺骗剥离的你。你需要用剥离后的自我去感受,也就是七识皆空。” 虞岁听得微怔。 这似乎……很熟悉。 每次她观察意识最深处的异火时,就仿佛是另一个自己在看自己。 “再来。”虞岁凝神道。 她隐约掌握到了诀窍。 狂风呼啸,吹得周遭枯叶乱飞,被常艮圣者五行之气托起的青色杏果却稳稳地,不受丝毫影响。 虞岁被杏果砸了许多次,从最开始的不痛不痒,到后来的些微痛感,每次她能感觉到肉身疼痛时,意识受到的冲击就少了些。 师徒俩边教边练,乌云压顶时,雷声阵阵。 梅良玉来时,看见虞岁站在树下被青色杏果飞脸。 久违的教学方式。 除了自己以外,他还没见师尊有这么教过别人。 梅良玉不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想起从前他也站在相同的位置,在那棵杏果树下,年纪比虞岁还要小许多,个子也要矮些,同样的青色杏果,咬一口酸得满脸皱巴。杏树下的小少年一脸倔强不服输,朝看不见人影的师尊一次次喊着再来。 然后被一脑门弹飞摔出去。 梅良玉望着明显被师尊温柔对待的虞岁,轻轻冷笑,迈步走上前去。 此时天色彻底暗淡,已经入夜,狂风大作,虞岁抬手压下被风吹起的发,杏果又一次碰到她的额头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远。 梅良玉弯腰将还未成熟的杏果捡起来。 “师兄。”虞岁压着头发,跟他打招呼。 “练控魂呢。”梅良玉拿着杏果在手里抛起又接住,似笑非笑地看着虞岁道,“这种事何必麻烦师尊,我来陪你练。” 他话音刚落,天上一道惊雷响起,暴雨倒灌大地,挂在枝头的杏果遭受风吹雨打的摧折,顽强不落,而此哗啦啦的暴雨声响则掩盖了其他一切声音,唯有雷鸣与之争锋。 梅良玉:“……” 虞岁直接御风术跑回大殿躲雨。 梅良玉拿着没熟的杏果也回了圣堂大殿。 暴雨如注,虞岁眼巴巴地瞧着跟上来的梅良玉,他手里还拿着杏果。 常艮圣者对二人道:“雨至天明歇,今日便练到这。” 虞岁点点头。 梅良玉瞥她一眼,将杏果扔给她,虞岁伸手接住,听他说:“不练了就吃吧。” “师兄,这杏子还没熟。”虞岁贴心提醒。 梅良玉面不改色道:“熟了,是你肉身的眼睛欺骗了你,不信你尝一口。” 虞岁:“……” 她抓着衣袖给杏果擦了擦,在梅良玉耐心地注视下,将杏果放在了师尊的画像下边。 虞岁说:“若是熟了,先给师尊吃。” 梅良玉神色莫测道:“你让师尊怎么吃?” 虞岁一本正经道:“师尊自有师尊的吃法。” 常艮圣者沉默。 梅良玉盯着虞岁看,虞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走回她的桌边坐下,拿起那张鬼道家心法装模作样地看着。 片刻后梅良玉才转开视线,看向常艮圣者的画像,懒洋洋道:“我来是有事问师尊,被异火烧过的五行水场什么时候能修复好?” 虞岁眼里倒映白纸黑字,目光却已经怔住。 她从未想过,自己千方百计藏匿的东西,会被人以如此轻松寻常的口吻说出。 虞岁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朝旁侧的梅良玉看去,他站在大殿中,手里还拿着听风尺转着圈,一如往常的懒散,无所谓。 梅良玉望着常艮圣者的画像,说出异火时没有多余的表情和情绪,只是简单地道出了异和火两个字而已。 “还要等一年。”常艮圣者答,“烧毁过重,那边的五行之气平衡被破,之前设置的所有九流术也都没了,得重新安置。” “一年。”梅良玉若有所思,“那今年还是不能去?” 常艮圣者答:“可以,不能久待。” 梅良玉挨着自己的桌子靠住,屈指点了点桌面:“那我把魏坤逼到五行水场,让他进去被里面还未完全修复好的九流术杀死,再说是意外,那算谁的?” 常艮圣者:“你的。” 梅良玉:“噢。” 虞岁:“……” 也许比她更倒霉的人就是魏坤了,天天被惦记着该怎么取之性命。 或许是虞岁那欲言又止的目光看得梅良玉难受,他朝虞岁看回去:“你有什么想法,说吧。” “五行水场是什么?”虞岁装懵道,“怎么会被异火烧?异火有那么厉害吗?” “可以抽调五行之力创造生术的地方。”梅良玉语调不轻不重地说,“异火什么不烧,它连我都烧,至于厉不厉害,你没听过玄古预言,星辰碎裂的事?” 虞岁轻啊了声,点点头:“听说过。” 她装着好学的模样道:“几百年前星辰碎裂,说有五个灭世之人,将为大陆带来异火,可以毁天灭地。” 梅良玉点开自己的听风尺道:“那玩意确实厉害,什么都烧,什么都能烧,什么都想烧。” “师兄你不怕吗?”虞岁眼巴巴地望着他,“听起来没有东西能阻挡它,要是它烧起来,那就真的毁灭世界啦?” 梅良玉收起听风尺,目光竟有几分耐心地看回虞岁,他微微笑道:“那就毁灭啊。” 虞岁被他此时的眼眸吸引,带着浅浅笑意的幽黑眼瞳,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渊,藏着令人胆寒的力量。 常艮圣者的意识入侵两人道:“你师兄曾三次试图毁灭世界被阻,日后这种话题,绝不可单独与他提起。” 虞岁:“……” 三、三次? 梅良玉轻扯嘴角,眼里笑意明灭,收回视线,瞥向画像:“师尊,你吓她做什么,我这胆小柔弱的师妹若是吓得要叛出师门,你可别怪我头上。” 胆小柔弱的师妹将手中纸张放在桌上,转过身看向她漫不经心的师兄。 这次换虞岁盯着梅良玉看了。 梅良玉看回去问:“看什么?” “我好奇。”虞岁老实答道。 梅良玉果断道:“憋着,别问,问了也不说。” 虞岁噢了声,继续看他。 梅良玉轻挑眼尾:“还看什么?” “师兄你不愿说我也不问。”虞岁弯了眼眸,笑盈盈道,“我就看到我不好奇为止。” 第35章 第 35 章 虞岁当真盯了梅良玉许久,梅良玉也不避不躲,就这么让她看。 两人好像在无声较劲,一个想:我倒要瞧瞧你能看多久。 另一个想:我就要看。 常艮圣者是不管这种小孩斗气行为的。 大殿内一时间只能听见外边暴雨哗啦的声音。 虞岁细细打量梅良玉的眉眼,觉得师尊说的不是玩笑话,他是认真在警告,不要跟梅良玉提那种话题。 因为梅良玉是真的敢做。 在虞岁眼中,静止的梅良玉像是一副黑白画,正如挂在大殿上的诸位祖师爷的画像,只寥寥几笔黑色的线条,就勾勒出活灵活现的虚影。 然而画像上的祖师爷们全是慈爱的,怜爱世人与人间。 黑线勾勒出的师兄,却是冰冷的,停留在时间中静止不动,眉眼深处漠视人间的态度也就不可更改。 可他若是眨一眨眼,动一动眼珠,勾一勾眉,却又瞬间变得鲜活,从黑暗又冰冷的画像中走了出来。 大殿屋门没有全关上,裹挟暴雨的烈风撞击屋门,梅良玉靠着的位置正对大门,夜风吹得他几缕发丝飞扬,在他与虞岁目光相接的视线中扬起一瞬。 风雨猛烈,心却很静。 虞岁还在看他。 认真地、细细打量着。 梅良玉也在看她,突然说:“你不换药?” 虞岁眨眨眼,听完这话才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药布,这才想起来该拆药布了。 “要换的,但我一个人也换不了。”虞岁撩起衣袖,摸了摸缠绕在手臂上的药布,“去外城也太远了,夜深还有暴雨。” 梅良玉道:“那就去医家。” 医家离鬼道家挺近。 医家每位弟子都拥有自己的药田,一入医家,就能闻到各种奇奇怪怪的药味,时而清香怡人,时而泛着苦味。 复式梯田蜿蜒盘旋高处可至云巅,每一块田里都种满了各种花草果药,这会暴雨如注,借着夜里星火,隐约可见远处梯田水流哗哗。 今夜在医馆值守的甲级弟子是石月珍。 她最近两天才从隔壁岛完成试炼回来,刚回来就遇上值守日,这会正坐在桌后翻着医书,时不时提笔在纸上写上几个要点。 苍殊站在旁边帮她清点药材装盒。 门前的灯笼随着夜风飘摇,影子在地面晃动,苍殊总是时不时朝外看两眼,瞧见梅良玉带着虞岁来时,依旧神色温吞,看不出有多惊讶。 虞岁和梅良玉两人各自撑着伞,在门口时收起来,将雨伞放在门外椅着墙壁。 石月珍单手撑着脸,神色温婉,眉眼带笑地看着两人。 “难得。”石月珍嗓音轻柔,温声问道,“诊治还是拿药?” 梅良玉眼神示意她看后边的虞岁:“给她换药。” 虞岁从师兄身后探头看过去,目光从见过的苍殊身上掠过,落在书桌后坐着的白衣女子身上。 女子面容秀美,神态文雅,见虞岁看过来时,迎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如春风和煦,令人心生好感。 然而她的一双眼却有些许奇特。 左眼杏目温婉灵动,右眼却只剩眼白,没有瞳仁,瞧着有几分骇人。 意外的是她整个人身边平和的气场,会将右眼的怪异与奇特感降至最低点。 甚至让人忽略。 石月珍起身对虞岁说:“来这边。” 她领着虞岁进入对面的隔间,拉上布帘遮掩。 虞岁坐在隔间小床边,按照石月珍说的解下衣裳,让她帮忙拆下药布。 “昨天医女跟我说,今晚就可以拆下药布,再涂几天药便不会留疤。”虞岁小声说。 石月珍轻嗅药布上的味,点点头道:“她说得没错,你用的都是些上好的药材,受伤的地方也调和了受损的五行之气,应该已经不疼了。” “平时怕疼吗?”石月珍问。 虞岁想了想说:“怕。” 石月珍轻轻笑了下,手上动作轻柔:“那我就慢一点拆。” 不然拉扯到伤口更疼。 石月珍时不时问虞岁一些问题,转移她的注意力,虞岁也真的有被她的问题吸引,转动脑瓜思考怎么回答。 她问:“看你脸上的伤痕,是鬼甲天蛛的毒丝造成的,跟你打架的是农家的人?” 虞岁夸道:“你真厉害呀,单看伤痕就能猜出来。” 石月珍也夸道:“能炼化出一只鬼甲天蛛的农家弟子不容小觑,看样子你是打赢了,你也很厉害呢。” “也不算是打赢了,不然也不会伤成这样。”虞岁憨笑道。 石月珍将已经拆了很长一段的药布剪断,继续拆着,说:“你才刚开始修行,还有很多时间,未来一定会更厉害的。” 苍殊和梅良玉在外边,隐约能听见隔间里两个女孩子之间的谈话声。 苍殊慢吞吞地捡着药材装盒,梅良玉半边身子靠着桌子,看苍殊捡药。 梅良玉看了会,问苍殊:“苦黄子跟叁药花装一起吗?” 苍殊不紧不慢地答:“放一起中和叁药花的寒性。” 梅良玉伸手勾过盒子,凑近闻了闻:“那不是有毒?” “嗯。”苍殊说,“我没说是拿来救人的。” 梅良玉神色漠然地把盒子给他推回去:“那你拿来干嘛的?” 苍殊说:“给鬼甲天蛛吃的。” 梅良玉噢了声,忽然想起他的舍友,懒声道:“回头你来我那把卫仁那些蝎子蛇蜘蛛拿走。” 苍殊疑惑脸:“他怎么了?” “修为被废了,养的小玩意们开始不听他话,到处乱爬。”梅良玉说,“你来带走,不然我全给他碾死了怪可惜的。” 苍殊沉思一会,点头说:“行。” 力量反噬,主人压不住自己养的毒物,若是放着不管,这些有毒的小东西说不定会在舍馆发疯到处咬人,那就更麻烦了。 梅良玉说:“他也有鬼甲天蛛。” 苍殊看了眼隔间:“卫仁打的南宫岁?” 梅良玉也朝隔间看了眼:“好像反了。” 虞岁这会已经拆完药布,裸背趴倒在床上,石月珍则弯着腰给她背上的伤口涂抹药膏。 女人柔顺冰凉的黑发轻轻滑落,随着石月珍涂药的动作而晃动,虞岁的视线随着那几缕发丝转动,直到它们贴着自己的脸颊,有些微发痒,让她不由闭了只眼。 “回去的时候要小心些,不能沾水。”石月珍温声说道,让虞岁坐起身,一手轻捧着她的脸,让她微微抬首,再给她脖颈至下颌的伤口轻轻涂药,再以手指按压晕染开。 两人的距离太近,虞岁眼眸轻轻下撇,就能瞧见石月珍专注的目光,凑近了看那只白色的右眼,会发觉它似白色的玉珠,莹莹发光。 “你在听我说话吗?”石月珍轻轻抬眼,朝虞岁看去。 “没有。”虞岁老实脸道,“我刚看你的眼睛去了。” 石月珍笑道:“吓倒了?” “也没有。”虞岁摇摇头,“它很漂亮,像玉珠。” 她花了点时间来思考该如何形容:“很圆润,光滑,透亮,也很漂亮,是那种品相极好的玉珠。” 石月珍听后,面上笑意更明显了,只有那只正常的眼睛能看出情绪来,而白色的右眼却什么也看不出。 “你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人。”石月珍语调轻快,带着点调侃,“不过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你可千万别盯着它看太久,医家瞳术,看太久了会陷进去,对你身体恢复可不好。” 虞岁闭上眼:“嗯!” 石月珍见她乖巧闭眼,任由拿捏的模样,觉得这孩子有些可爱。 虞岁拆布涂药也花了将近半个时辰,冰凉的药膏被涂抹的火热,外加入夜后异火的躁动,哪怕是暴雨夜,她也觉得热,额上冒细汗。 石月珍在外边清洗双手,对梅良玉说:“回去的时候记得看好她,别让她淋雨沾水,尤其是脸。” 梅良玉在看听风尺回传文,头也没抬:“这是我要注意的事?” 石月珍看了眼苍殊,苍殊慢吞吞道:“那要不,让盛暃来接她?” 梅良玉依旧在看听风尺没反应。 石月珍笑问:“盛暃是她什么人?” 苍殊说:“亲哥哥。” 石月珍点头:“那确实比师兄要亲近靠谱些。” 虞岁穿好衣服出来,梅良玉收起听风尺说:“走了。” “嗯!”虞岁迈步跟上去,一边朝石月珍挥了挥手:“师姐今晚谢谢啦。” 石月珍笑道:“明日记得也要来换药。” 虞岁刚说了声好,转过头,被站在门前的人拦住,刚要抬眼看去,却见一抹黑色从眼前掠过,还带有余温的衣物已经披在她身上。 卸下外衣的梅良玉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修长五指从虞岁眼前划过,将大衣罩在虞岁头上,衣袖圈着她的脸打个结。 “你的医家师姐说你不能淋雨沾水,尤其是脸,否则就跟你哥告状。” 陌生的温度和气味来得突然,虞岁恍惚一瞬才反应过来,梅良玉已经收手,弯腰拿起雨伞撑开。 夜里暴雨泥土的气味带着点新鲜澄澈,可虞岁闻到最清楚的,是挨着她脸颊一圈带着温度的黑色大衣。 是如日光轻晒般干净柔软的气息。 “师兄,”虞岁撑着伞喊走在前边的人,“我回舍馆。” 这一路暴雨加雷鸣,时不时有惊雷响起,声声震天,回到舍馆时,路上雨水横流,带着满地残花一起。 虞岁收伞进舍馆,在梅良玉回头看过来时说:“我没淋到水,师兄你放心。” 两人默契地朝龙梯走去,彼此都不想再用御风术。 梅良玉的听风尺嗡嗡作响,他点开看了会,回传文。 虞岁在看龙梯层数。 她住三十九层,但在三十七层龙梯开门后,虞岁拎着伞朝外走去。 梅良玉随着她的动作抬眸,神色莫测地望着走到龙梯外的虞岁。 “师兄再见。”虞岁朝他弯眼笑道。 梅良玉问:“你不是要回舍馆?” 虞岁说:“我回来找顾哥哥的。” 噢。 梅良玉轻轻眨了下眼,龙梯门关上时,两人仍旧视线相接,直到龙梯重新上行。 第36章 第 36 章 虞岁看着向上的龙梯,神色怔了怔,才低头看被解下来后搭在臂弯的黑色大衣。 刚才竟然谁都没想起这事。 现在看着往上的龙梯,也没办法再追上去,回头再还给师兄吧。 虞岁这么想着,朝顾乾的宿舍走去。 外边惊雷声声,时不时把夜空照亮,狰狞的雷线分割夜幕,每一次都像是要把天地贯穿,哪怕在舍馆屋内听不到暴雨的声响,也能听见今夜咆哮的雷声。 虞岁敲着门,给顾乾发传文。 白天的时候顾乾给她发了许多传文,因为知道她昨晚被农家埋伏遇袭的事,虽然几个当事人都没对外说,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躲在暗处看热闹的却不少,很快就传遍了外城与太乙。 又一道惊雷声响起时,屋门打开了。 顾乾看见门外的虞岁松了口气,带她进去。 寝屋内点着一盏昏黄的烛火,将气氛点缀得温馨,顾乾让虞岁坐在床边,自己蹲下身,看她手上和脸上的伤,气得牙痒。 “农家这帮混账。”顾乾骂道,“他们怎么敢的!” “不生气啦,我刚去医家那边看过伤,值守的医家师姐帮我重新换了药,已经不疼了,只要不沾水就好,过两天就全好了。”虞岁轻声细语地说着,“只是今晚雷雨不停,有些害怕,想找顾哥哥你说说话。” 她缩在床边把自己抱成一团,像听话的小猫,柔弱无害。 顾乾神色颇为心疼地看她。 小时候虞岁就以打雷害怕的借口,在顾乾家不走,然后看一夜的书。 顾乾真就以为她是害怕打雷,长这么大从未怀疑过。 放在别的女孩子身上,他会觉得长这么大还怕打雷的女孩真是娇生惯养,可放在虞岁身上,顾乾又觉得合理,害怕打雷多正常,我得陪着。 他们一起长大,有些事情已经在多年相处中成为习惯。 顾乾从来不曾察觉虞岁的另一面。 在他眼中,自己的柔弱的小青梅怎么看都是可爱温柔有趣的。 “我去给你倒点热茶喝,静神安心,不用怕,今晚就待在我这。”顾乾起身时摸了摸她的头,去外边堂屋给她烧茶。 虞岁单手支着脑袋看他出去。 这么多年过去,这哥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又乖又软的女孩没有半点戒备心。 在某些事上,顾乾对她是真的好。 因为顾乾把虞岁划分到“自己人”这一类。 但虞岁又见过顾乾对别的女孩子也同样的好。 在国院被顾乾救的世家女孩没有一两个也有三五个,每天看顾乾的目光都含羞带怯,夹杂喜悦和崇拜。 尚阳公主这么多年也没有放弃过顾乾。 虞岁也见过顾乾救项菲菲那段时间,为了躲避青阳通信院的追捕,把项菲菲藏在家里,每天同吃同住。 送项菲菲走的那天,还被人家偷亲一下,虞岁正好也在,看到这幕惊讶地伸手捂嘴。 顾乾愣了下,忙回头跟她解释。 喜欢顾乾的女孩子是真的多,虞岁一直都知道,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有人喜欢顾乾,也有人讨厌顾乾。 女孩们喜欢他,是这些女孩的事。 因为顾乾对每个人好的时候也都是真的好,有人觉得他温柔细心英勇,有人觉得他浪荡不耻可恶。 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虞岁对顾乾喜欢哪个女孩都无所谓,她就怕南宫明哪天想不开把她嫁给顾乾,让顾乾名正言顺的顶着王府的势力去报仇。 工具人做到这份上,她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顾乾进来看虞岁挨着床边发呆,便将桌案架子上的书拿下来给她:“看看,转移下注意力,茶水很快就好了。” 他也知道虞岁喜欢看书。 雷雨天的时候这个柔弱的青梅不堪其扰,害怕得睡不着,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曾经会问他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顾乾对虞岁的耐心,都是从一年年的雷雨天里积累的。 直到给虞岁看书能让她闭嘴后,顾乾家里堆积的书是越来越多了。 虞岁伸手去接书,顾乾才注意到她臂弯搭着的黑色大衣,是男子的衣物。 “这是谁的?”他蹙眉问道。 “是我师兄的。”虞岁接过书翻看着,“师兄送我从医家回来,路上借了衣服给我遮雨,因为医家师姐说我的伤口一点水都不能沾。” 顾乾眉头皱得更深:“梅良玉?” 虞岁点头:“是呀。” 顾乾话里有点不乐意:“他为什么送你回来,还把衣服给你。” “因为我们是从鬼道圣堂过去的,师尊在教我入门心法,师兄也在旁看着。”虞岁翻着书,头也没抬,“刚来的时候忘记还给他。” “放旁边去。”顾乾看那衣服哪哪都不顺眼,伸手给她从臂弯中拿走,“冷就盖被子看。” 虞岁听笑了。 她热得恨不得把被子扔远点。 “梅良玉经常去鬼道圣堂找你?”顾乾将黑色大衣随手扔一旁椅子上。 “不是找我,他是去鬼道圣堂找师尊。”虞岁耐心解释。 “他这人心怀不轨,行事不端,心思歹毒,岁岁,你可要防着点。”顾乾沉声道,“上次法家裁决的事情,他肯定心有不甘,听说最近还在去通信院找事。” 是么?虞岁抬头疑惑看去。 虞岁问:“他去通信院做什么?” 顾乾无声冷笑:“还想着找倒悬月洞那次的线索,他不是个好人,你可千万别被他蛊惑了。” 虞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师兄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 “你才刚来学院没多久,还不知道他都做过什么,光是学院弟子就被他杀了不少。”顾乾肃容道,“你是常艮圣者的徒弟,与梅良玉的接触会比旁人要多些,他这人脾气阴晴不定,冷心冷情,也就常艮圣者能管一管。” 最后这话虞岁是同意的。 顾乾又道:“有梅良玉在,对我们寻找浮屠塔也是一种阻碍。目前来看,梅良玉是站在学院这边的,也就是守序的一方。” 虞岁听得眨眨眼,心想这倒不一定,师兄若是知道浮屠塔能解开六国不战誓约,那肯定搜遍整个太乙,把浮屠塔拼起来当场解除誓约让天下大乱。 “太乙有一个组织,名叫‘九都卫’,能进入九都卫的,都是太乙的甲级弟子。一般到甲级弟子,最低都是九境术士,最高十三境。” 顾乾倚着房门,双手抱胸,神色沉静地讲解道:“甲级弟子很多时候已经算是进入太乙的掌权阶级,比如你今晚去的医家,医馆值守弟子,只会是甲级弟子,学院的学生受伤需要诊治或是拿药,最初都是通过这些甲级弟子的手,若是甲级弟子解决不了,才会转交到十三境老师那边。” “冲级挑战,守擂的也会是甲级弟子,像一些大型修行试炼,负责监守巡逻甚至评分的也会是甲级弟子。” 虞岁感叹道:“甲级弟子的特权真多啊。” 顾乾点点头:“九都卫的甲级弟子,可以以巡逻守卫的名义进入某些学院禁地,最高能进入一级禁地,比如法家的一级禁地,倒悬月洞。” 虞岁神色懵懂道:“顾哥哥,你打算成为甲级弟子后,加入九都卫吗?” “没错,这样对我们的行动会很方便。”顾乾活动了下脖颈,“两个月后的冲级挑战,我肯定能赢,到时候只剩下进入九都卫的问题,因为需要有人举荐,并且内部人员有一半同意。” 那也不简单。 虞岁转了转眼珠:“我师兄也是九都卫的一员吗?” 顾乾抿唇:“对,所以他那一票我是不用想了。” 梅良玉肯定不同意。 “岁岁,你最近暂时不要去外城,或者一定要去,得叫上我一起,不然我不放心,农家都追到这来了,你平日里也不要去农家那边走动,心怀不轨的人太多。”顾乾神色严肃地望着虞岁,“我怕你有危险。” “嗯嗯。”虞岁乖巧点头,将手中书还给他,“顾哥哥,这些我都看过,那边的是什么书?” 顾乾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桌上放着的,从甲宝书阁带出来的三本书,脸色微妙道:“讲一些九流秘术的书,哪家的都有。” “我可以看看吗?”虞岁满眼好奇地问道。 顾乾想,有什么不可以,就三本书而已,他让文阳辉拿回来后,几个人翻来覆去地看了不知道多少遍,都没能从这三本书里找到任何端倪。 “可以。”顾乾把书拿给虞岁。 虞岁看书很快,顾乾也知道,甚至习惯了,他觉得虞岁看国院课文相关的书看得很慢,但只要不是国院指定要看的书,她又看得很快。 顾乾曾经问过为什么会这样,虞岁就说,可能是觉得,书是顾哥哥你给的,看起来就跟国院让我看的感觉不一样。 要具体说,虞岁就只会答感觉不一样。 这样的回答,会让顾乾觉得自己在她这是特别的。 没人会拒绝自己的存在,于另一个人而言是“特别”的。 外边的茶水烧开了,顾乾出去泡茶,虞岁安静地翻着书。顾乾回来时看见坐在床边的虞岁,微微垂首,昏黄的烛光晕染着她的面容,增添的暖光让她显得柔美恬静,不忍打扰。 顾乾关门的声音很轻很轻,将茶水放在床头案边,退身时手背擦过虞岁垂下来的发丝,让他心脏有些微发痒的情绪蔓延。 “岁岁。”顾乾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嗯?”虞岁抬头。 顾乾轻扯嘴角,露出一个无赖的笑:“没事,就想叫叫你。” 末了轻声感叹:“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么说过话了。” “是呀,你来太乙两年就不回去,我们也说不上话。”虞岁微微笑道,外边雷声轰隆,顾乾说,“不用怕,过些时候就停了。” “说起来,顾哥哥,爹爹有让你这两年盯着钟离山吗?”虞岁有些苦恼地问道。 “没有。”顾乾问,“怎么了?” 虞岁轻声叹气,翻着书页说:“爹爹好像要我想办法,把钟离山赶出太乙学院,是不是钟离山在太乙学了什么,让爹爹感到有所威胁?” 钟离山来太乙寻找破解名家修罗眼的办法,顾乾是知道的,但修罗眼也不是那么好破的,顾乾这两年注重自我发展,对钟离山倒是没怎么在意过。 “他常在兵家修行,几次甲级的大型试炼都有参与,实力不错,如今也在冲十境神魂,但还没有他已经看破修罗眼的消息。”顾乾沉思道,“如果有,那也是在太乙的我们先知道才对,王爷那边不可能会比我们先有消息,也就是并非针对修罗眼的事,而是在帝都与钟离家交手,不愿再给钟离山时间。” 虞岁皱巴着脸道:“那我该怎么办呀?” “他怎么让你去做这种事。”顾乾皱眉。 虞岁怯声道:“是不是因为我会修行的原因……” “那对他来说不是好事么?”顾乾笑道。 虞岁又问:“那顾哥哥,你觉得未来我真的会继承王府,是南宫家的主人吗?” 顾乾愣了下,点头说:“那当然了,不是你还能是谁?” 虞岁眨着眼看他,没说话。 顾乾斩钉截铁道:“反正不可能是盛暃。” 虞岁扑哧笑了声。 见她笑了,顾乾眼中也不自觉地划过笑意:“南宫家继承人的位置就是你的,我看谁敢跟你抢,要是你的哥哥们敢跟你夺位,那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虞岁说:“要是我做不好爹爹交给我的事,怕是会让他失望,等我修行再厉害些,更有把握一些就好了。” 顾乾点着头道:“你说得没错,你才刚进学院没多久,几家九流术都没认全,他怎么就让你做这种事,回头我给王爷回话,钟离山这事交给我来办。” 虞岁把钟离山这事搞定,在漫漫长夜中将三本书看完,大概了解各家的天机术和记录相关的神机术。 顾乾和她聊了很多,仿佛是把缺失的两年时间全补回来。 他们之间能聊的话题比从前多了很多很多,尤其是关于九流术相关,虞岁懵懂好奇的提问,顾乾都能答上来,再看虞岁恍然大悟后,望着自己的目光充满崇拜,顾乾勾起的嘴角弧度就没有下来过。 像这样的夜晚,虞岁会主动来找自己,让顾乾感觉心脏被填满,这两天的烦闷一扫而空,只看着她就觉得心情很好。 两人一夜未睡,光聊天去了。 翌日晨时,暴雨渐歇,雷声也隐去,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季蒙在外边敲门喊顾乾,顾乾开门后,季蒙看见坐在屋里的虞岁愣了下。 “郡主也在?”季蒙疑惑道,“郡主什么时候来的?” 顾乾:“她不是让你别叫郡主吗?” 季蒙摊手道:“那我总不能跟你一样喊岁岁吧?称呼全名也不太好。” 顾乾看了眼打哈欠的虞岁,对季蒙挑眉道:“那确实不行。” 季蒙白了他一眼,往外走时说:“那天在倒悬月洞巡逻的九都卫弟子已经确定了,就那三个,也是最有嫌疑的三人,也许这里面就有给你发听风尺传文的那个人。” 顾乾冷笑道:“去试探看看。” 虞岁合上书页,将它放回顾乾桌上,抬手将垂下的鬓发撩去耳后,看向走远的顾乾。 天亮后,陪着石月珍在医馆值守的苍殊回到舍馆。 他和石月珍同住一间宿舍,就住他们两个人。苍殊跟梅良玉一样,都住在六十九层,与梅良玉就隔着两间宿舍。 苍殊过来一零三六号敲门前,特意发了传文,问梅良玉睡醒没,没有就等他清醒了再来。 梅良玉回醒了,让他过来把卫仁养的毒物都带走。 苍殊这才慢吞吞地来到一零三六号门前。 正巧卫仁也醒了,刚出寝屋门,在堂屋里倒水喝。他脸色依旧惨白,不太好看,时不时捂嘴咳嗽,神色疲惫。 梅良玉起来开门,卫仁也没管,只是余光追着他扫了眼。 “鬼甲天蛛两只,青蛇五条,无节蝎子十七只,修罗蜓一对,鬼脸蚊大概四十五只。”梅良玉站在门口跟苍殊清算着屋子里失控的毒物。 卫仁听得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两人的眼里充满疑惑的问号。 苍殊慢悠悠地打量屋中角落,看见因为梅良玉五行之力压迫而躲在角落里抱团的青蛇跟蝎子们,缓缓点头。 “都可以。”苍殊目光慈爱地看向角落里的毒物们。 卫仁听明白了,他的眼角轻抽,深吸一口气道:“没搞错的话,这些是我修炼的毒虫。” “今天之前是你的,今天之后,是他的。”梅良玉朝苍殊歪头。 卫仁皮笑肉不笑道:“是吗?我倒要看看认主的毒物,会不会跟着他走。” 苍殊张开双臂,静默不语,却有奇怪的鸟雀声在屋内响起,宛如玉石敲击的清悦,缓缓沉沉,可以被人们忽略的声响,却能精准地化作五行之气使得毒物们感知到。 宛如召唤,又像是威胁,毒物们瑟瑟发抖,缓缓朝着苍殊赶去。 卫仁看得脸色微变,沉声道:“学院有过规定,不准抢夺他人修行物吧?” 梅良玉打着哈欠道:“你自己都没遵守,指望别人跟你讲道理?” 卫仁有点恼道:“我哪没遵守?我可没抢他的鬼甲天蛛!” 梅良玉轻抬下巴:“你没抢南宫岁的息壤?” 卫仁茶杯都要捏碎了,咬牙切齿道:“我没抢。” 梅良玉只轻笑下,黑眸冷冷淡淡地看着他。 卫仁能感觉到衣袖内的鬼甲天蛛也抵挡不住苍殊的凤鸟音召,他试图将鬼甲天蛛抓回来,两只红色的蜘蛛却吐丝飞行。 察觉到卫仁试图玉石俱焚,守不住宁肯捏碎鬼甲天蛛也不让它去苍殊那后,梅良玉屈指朝虚空一弹,卫仁便被他的五行之力击飞撞开屋门摔进去。 卫仁撞到屋里书柜,捂着肩膀咳嗽着踉跄站起身,抓着门框依靠着,抬头朝已经拿到鬼甲天蛛的苍殊看去。 “以你现在一境的修为,控不住这些毒物。”苍殊语气温吞道,“若不是梅梅的五行之气压着,它们已经在舍馆上蹿下跳咬人觅食了。” 卫仁眉头紧皱,低垂着眉眼,神色晦暗不明。 苍殊带着一堆毒物离开:“我先替你照看着,等你重回五境后再找我拿回去。” 梅良玉见苍殊走后才把门关上,回头看靠着屋门蹲下的卫仁,他看起来难受极了,五官皱巴成一团,五指紧扣着左肩,连连深呼吸。 这人自废修为,五行光核受损,短时间内不能动用五行之气,偏偏刚才为了阻止苍殊却用了,现在疼得他五脏六腑哪哪都疼,全身上下都在冒冷汗。 梅良玉盯着卫仁看了会,瞧他痛苦至极的模样,神色散漫道:“农家至宝息壤这么重要的东西,落在一个平术之人手里,别人藏着躲着都来不及,只有青阳南宫家,还敢昭告天下。” “这十多年,农家死在青阳帝都的弟子只多不少吧,我看你们农家有点实力的人,都会被叫去夺息壤,接着毫无例外地全都死在那了。” 卫仁捂着嘴咳嗽两声,抬头看梅良玉,神色复杂,哑声道:“你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用知道。”梅良玉冷淡道。 卫仁轻轻垂眸看掌心的血色,眼里带着几分恼意:“我只是怀疑过,本以为是息壤的问题,可试炼的时候,发现她确实会用九流术,又以为是南宫岁的问题。” “咳咳……卢海叶问我她的行踪,我就想趁此机会看看,南宫家瞒着的,到底是息壤有问题,还是南宫岁有问题。” 卫仁说这话时,脑海中闪回的记忆却是虞岁被虚影巨蟒缠绕住时,和卢海叶的对话。 梅良玉往屋门后扫了眼,很快,他就听见敲门声。 虞岁能感觉到人就在门口,她缓声叫道:“师兄。” 屋里的两人都听见了。 卫仁满头是汗,艰难地转着脖子朝门口看去。 梅良玉转身开门,看见站在门外的虞岁。她仍旧穿着昨晚离开时的衣物,同样的妆容打扮,昨夜忘记让她给出来的黑色外衣,此刻正折叠着搭在她的臂弯。 虞岁朝梅良玉弯眼笑道:“师兄,昨夜走的时候忘记给你,谢谢师兄你给的衣物。” 梅良玉垂眸打量她片刻,最终拿起虞岁递出来的外衣懒洋洋地搭在肩上。 “卫仁在吗?”虞岁又问,“我想找他谈谈。” “在啊。”梅良玉侧身让开,朝卫仁的方向歪了下头,示意虞岁进来看看。 虞岁迈步走进,在略显昏暗的屋中,看见靠墙蹲下的卫仁,他浑身是汗,痛得眉头紧皱,脸色惨白,神色狼狈地躲开虞岁的打量。 第37章 第 37 章 虞岁进来后,卫仁就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视线,因为自己太过狼狈的现状,让他感到难以面对。 卫仁对虞岁的感觉很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 虞岁走到卫仁面前,蹲下身凑近他,轻声道:“我们来谈谈素夫人。” 卫仁捂着肩膀的手收紧,对了,她之所以没杀自己,是因为她想知道跟素夫人有关的消息。 自己母亲的过去,还得靠敌人来告知。 卫仁深吸一口气,抓着门沿狼狈的站起身,汗如雨下,衣襟一圈都湿透,墨发也湿漉漉地贴着肌肤。 看起来像是活不久的样子。 卫仁攀着墙壁往屋里走去,艰难地走到床边坐下,缓缓抬头看站在门口的虞岁。 他哑声问:“你想知道什么?” 虞岁进屋,反手关门。 被关在外边的梅良玉:“……” 行,反正他也没兴趣。 梅良玉撩撩眼皮,抓着肩上衣服回自己寝屋。 虞岁就站在卫仁门口,与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正巧是她能动手秒杀卫仁的范围内。 此刻她对卫仁没有杀意,在太乙学院内也不能下杀手。 虞岁开口直接问道:“你和素夫人是什么关系?” “在我回答你之前,得先缓缓,自废修为对五行光核的损伤可不是闹着玩的,刚才运行气后,差点就等不到你来问我了。”卫仁话说得很轻,五指松了松,拿起床头桌案上的药瓶打开,动作缓慢地给嘴里塞着药吃。 虞岁耐心地等待着,没有说话。 屋内安静,窗户没开,光线暗淡下,屋中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一层灰色,冰冷又孤僻。 卫仁吃完药缓了会,神色和心绪也在这段时间变得平静下来,他终于敢看向虞岁,沉声道:“我和她的关系没你想的那么好,解释起来有些复杂,牵扯的东西太多,恐怕要说上一段时间。” “我今日有的是时间。”虞岁拉过旁侧的椅子在门边坐下,“来的时候我也想过,我们恐怕会聊上很长一段时间,这期间我也要做很多决定,比如日后再见,是否还要对你保持杀意。” 卫仁目光随着她转动。 虞岁坐在门口阴暗处,身子后仰靠着椅背,面向卫仁时轻抬下巴,眼中神色晦暗不清:“我们是做朋友还是敌人,就看你接下来说的,和我决定要做的。” “看来我俩不管是当朋友还是敌人,都有点莫名其妙的缘分在。”卫仁轻扯嘴角,沉思片刻后,开口说道,“你的母亲,素夫人,农家的十三境九流术士,是很厉害的存在,也曾是青阳农家的领头人之一。” “她的厉害之处,在于将农家禁止修炼的天机术·幻兽,练到了极致。” 素夫人修炼农家禁术。 虞岁听到这,神色不变,这个消息对她来说似乎早有预料。 像素夫人这样的人,修行禁术她也不觉得奇怪,虞岁只想知道她作为十三境的九流术士,有多强。 “也就是说,靠着天机术·幻兽,她的巅峰实力,可以比肩圣者。”卫仁缓声道,“所以青阳修炼禁术的农家弟子几乎都以她为首,追随强者这种事,任何时候都不奇怪。” “这里也不得不解释一下农家禁术的问题。” 卫仁看向虞岁道:“农家的天机术·幻兽,你现在对它应该有点头绪吧。” 虞岁轻声道:“幻兽虚影,以五行之气具象化的幻兽,也算会九流术,和境界之分?” 卫仁伸手朝虞岁比了个数:“十境以下的农家弟子,只能召唤出一道虚影;十境以上的农家弟子,可以召唤出两道。农家本以为幻兽虚影的极限是三道,可素夫人突破了这个极限,她巅峰期可以召唤五道幻兽虚影。” 五道幻兽虚影。 虞岁在心中重复这个数。 卫仁又道:“每一道幻兽虚影都是十三境的实力。” 虞岁轻撩眼皮,素夫人的实力听起来确实有些逆天。 “在农家看来,天机术幻兽虽然厉害,但虚影是自黑暗中滋生,蕴藏杀意、恶念、邪气,战斗中会出现控制不住,虐杀对手,反噬主人的情况,所以才被禁止修炼。” 卫仁耐心解释道:“曾经农家就有修行幻兽的人被反噬,杀了农家弟子几百人,后来就被整个大陆的农家术士列为禁术,不准修炼,若是有农家弟子私自修炼幻兽,就会被逐出农家,称他为叛徒,农家弟子见者可杀。” 就算这样,依旧不断有农家弟子修炼九流术,幻兽。 “这事发生在大概两百年前,曾经修炼天机术·幻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自从被农家的几位圣者列为禁术后,会幻兽的弟子被强迫自废修为,有的人不愿意,便成了与农家作对、可以被追杀的存在。” “这些农家弟子被称作是农家的叛徒。”卫仁说到这忍不住笑了下,却因为这笑牵动伤口,立马又皱紧眉头痛苦起来。 虞岁却盯着他问:“农家的禁术,跟息壤有什么关系?” “嗯?”卫仁有些意外地看她,低眉笑道,“你可一点都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笨啊。” “息壤作为农家至宝,生生不息的五行之气,可以使得九流术长久稳定。”卫仁简单道,“只要有息壤,就可以避免幻兽反噬的可能,也就变得没有弱点。” “农家内部早就四分五裂,但对‘叛徒’的存在却是一样的态度,所以我们这帮修行幻兽的叛徒,只好去燕国抢息壤,为幻兽正名,让农家撤回叛徒的说法,不用再躲躲藏藏的生活。” “燕国?”虞岁有点惊讶。 卫仁却比她更惊讶:“你不会连你娘是燕国人也不知道吧?” 虞岁轻轻眨眼,缓缓笑道:“确实。” 别说从前,就是这两年,素夫人话都跟她说不了几句。 卫仁也笑了:“跟你比起来,我知道的可太多了。” “最初燕国强大,农家在燕国的势力最强,息壤也被燕国的农家圣者掌管。可几十年前,那时候的燕国和农家都一样,已经四分五裂,内斗严重,任由其他五国分割占据,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卫仁轻轻咳嗽两声,陷入回忆中,“燕国的九流术士们,一部分已经对燕国失望了,素夫人就是其中一个。” “养我的人说,素夫人夺息壤,是为了我们这些‘叛徒’能够过上安稳的、不再被追杀的正常生活。燕国已经没救了,没人会来救我们,但素夫人会。” 虞岁哎了声,似漫不经心道:“她可不像是这种人。” “人们一厢情愿的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因为我从小就是这么听说的;素夫人对我们这些农家叛徒有大义深恩,委身青阳南宫王爷,夺得息壤后又被追杀,甚至连大女儿也被连累害死。”卫仁说到这,抬头盯着虞岁,“至于你,人们对你印象并不好,因为你的存在,转移了素夫人体内的息壤,却被南宫明控制,让素夫人之前的计划功亏一篑,还连累她被南宫明要挟限制。” 农家叛徒追随信任的是素夫人,而不是素夫人的孩子。 “这些年来青阳帝都杀你的人只多不少,但你知道吗,来杀你的农家弟子,最多的,是燕国还在反抗、妄图救世的那些农家弟子。” “因为他们才是对息壤最渴望、最迫切的,夺回息壤治愈燕国农家圣者的伤,拯救已经被从内部分割的燕国。” “而我们只是在观察,以及其他流派试图夺宝的九流术士。” 卫仁依旧在盯着虞岁,不错过此刻她眼中的任何情绪,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寻找。 他与虞岁的接触短暂,只有几天,却又无比深刻,这短短几天,足以推翻他掌握所有对虞岁的个人情报。 南宫王府的小郡主,并非是平术之人,并非是愚笨且呆蠢,并非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弱者。 这位小郡主,也没有活得那么开心快乐,所有人都是不幸的,她也一样。 卫仁刚才透露给虞岁的消息,相信虞岁应该能聪明的意识到。 他在等虞岁的反应,来确定自己的猜测。 虞岁背靠椅子,坐姿放松,卫仁完全看不出她究竟有没有意识到其中问题,只听她笑盈盈地说:“你们这些农家的叛徒,这些年只是在观察,却在我来太乙后直接下杀手。” 那轻盈的语气中,似有若无的叹息被卫仁捕捉。 虞岁问:“有人要你们动手了吗?” 卫仁见她不悲不怒,只平静又无所谓地接受了,心中了然,也笑道:“看来你跟素夫人的关系一点都不好,不是我想象中的母女情深,相依为命,难怪,我倒是能理解这次为什么让我来太乙了。” 虞岁黑亮的眼眸倒映着卫仁惨白的脸色,微微坐起身,往前凑近几分,轻轻笑道:“你也来当她的孩子,在她手里活十八年,就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如何。” 卫仁被虞岁眼里的笑意蛊惑,冷不防又想到水下的那幕,死亡的恐惧瞬间降临,他下意识地别开对视。 “杀一个平术之人不用找太厉害的人,但如果地点是在太乙学院,那就会变得很麻烦,所以让我来了,不是我说,年轻一辈里,我是最厉害的那个。”卫仁掩嘴咳嗽着,眉眼间恢复了平日的吊儿郎当,“毕竟我五境就能控制三道幻兽虚影,组织对我也挺看重的,让我来不仅是要杀你夺息壤,还要我在太乙好好学习。” 他叹气:“可惜组织里唯一的好苗子,被你给扼杀了。” 卫仁说的像是别人的事,而不是自己,这些话里竟听不出半点怨言。 虞岁上下打量他一会:“早知道你这么厉害,那我就算掉分也该杀了你。” “若是非要互相伤害的话,那我也只能直说了。”卫仁咧嘴笑道,“是你娘,素夫人要我来杀你的。” 虞岁竟感觉不到半点意外,惊讶。 她第一反应是,终于来了。 “我看你好像也不惊讶不难过的样子,想必这十多年的生活里,素夫人在你这未必是让孩子心生依赖的母亲。”卫仁手里扣着药瓶,又一下每一下地点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响,附和着他说话的节奏,“我也一样,在我师父和组织其他人眼里,素夫人是这帮叛徒的救世主,可在我眼里,她只是一个抢夺息壤失败的十三境而已。” “至于农家禁术,我天赋高,能学就学了,厉害的天机术,会的话为什么不学?”卫仁说着笑了下,“学了后发现也没有世人说的那么难,那么可怕,我有自信不会被反噬,所以我对息壤拯救叛徒的事并不是很在乎,我只是单纯的对息壤感兴趣。” 虞岁轻轻眨眼看他,这人说起九流术时,莫名就装起来了,十足的自信,完全不服输。 “卢海叶也是听令行事,接收素夫人指令的是我师父,他们会以农家传音兽联系,只有农家弟子才能解读兽语。我当时跟着,也是确定我能保你不死,见你自己动手了,我也想看看你隐藏了什么实力。”卫仁越说越放松,仿佛确信了虞岁不会杀自己,又变得像从前一样吊儿郎当,“在这提醒你一下,我师父对素夫人可谓是一往情深,作为素夫人最衷心的狗,就算素夫人哪天要他杀了我,他老人家也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虞岁噢了声:“衷心的狗。” “你的重点应该是一往情深,这种男人,哪会忍得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在别的男人身边,还生下了那个男人的孩子。”卫仁目光点着虞岁,“我师父第一讨厌的是你父亲,南宫明,第二讨厌的人是你,南宫岁。” 虞岁笑道:“无能的男人。” 卫仁被她的点评逗笑了,笑着笑着牵动伤口立马狰狞脸。 “你父亲南宫明也是个狠人,所以我才奇怪,像他这样的人,挟持了素夫人,又怎么会让息壤在一个平术之人身上的消息传遍六国。” “燕国的农家弟子源源不断地赶往青阳帝都,每一个试图拯救家国的农家弟子,都死在了青阳帝都。” 卫仁轻声说道:“一个平术之人,足够诱惑燕国的所有农家弟子,不顾一切也要拼着那一丝侥幸和可能来抢夺息壤。” 南宫明只需要一个虞岁,就牵制住了燕国农家,让他们主动来送死。 最初只放话出去,息壤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身上,后来这个小孩是平术之人,南宫明虽然有些遗憾,却也利用了这点,给予燕国农家希望,让他们在这十八年的时间里,自己送上门来。 “燕国没有圣者,唯一的农家圣者因为失去息壤重伤,若是他伤愈,燕国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任人宰割,生活在燕国的子民也不会一点希望也没有。” 因为六国的不战誓约,没有任何一国的铁骑踏上燕国的土地,燕国没有任何一处有两军交战的战火与硝烟,却从高层被他国渗透,几十年里源源不断的五国九流术士进入燕国,挑起战斗,让燕国的九流势力洗牌重整。 只要不战誓约解除,燕国将真正的被“四分五裂”。 “你是燕国人?”虞岁问。 “我在青阳长大,要算的话也是青阳人。”卫仁眨眼道,“我是哪国人也不重要,倒是你,我很好奇,你是平术之人这件事,是素夫人或者南宫明要你故意假装的,还是你骗了素夫人和南宫明?” 虞岁的听风尺嗡嗡作响,她拿出来点开看着,敷衍地回道:“你不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会很危险吗?” “我不怕危险。”卫仁说,“死前能知道我想知道的,那也值了。” “何况这决定了我今后是跟你混,还是继续跟素夫人混。” 虞岁点着填字格的手一顿,抬眼看向卫仁,后者朝她挑眉笑道:“不是你说的吗,要当敌人还是朋友。” 卫仁今天告诉她的消息确实多,超乎虞岁想象,让她对素夫人和南宫明都有了更深的了解,甚至猜到了一些从前没有意识道的事情。 在虞岁停顿思考时,卫仁又道:“你说你和素夫人各有一半息壤,这也是素夫人要杀你的原因,我倒是能理解了。她观察了你十八年,直到你离开帝都才动手,我可不觉得她是对你的手下留情和不舍啊,估计是在帝都有南宫家的人,她不好动手。” 在卫仁眼中,素夫人这样曾经巅峰可比圣者的强者,是绝对无法接受自己如今的现状。 受制于人,旧伤未愈,骄傲了一辈子,却因为二女儿成了阶下囚。 素夫人想要杀虞岁,卫仁倒不觉得意外。 但他更多的是认为自己天生薄情,没什么亲情概念。 虞岁则想,就算素夫人受制南宫明,孤身一人留在帝都,她又怎么敢断定,素夫人真的就是孤身一人呢? 虞岁在心中轻声嘲笑,看来她想的还是不够多。 南宫明估计也想要效忠素夫人的农家力量,所以不着急让素夫人伤愈。 而素夫人这些年不对她动手,最主要的原因是南宫明拿青葵威胁。 当年南宫明跟素夫人说过,他知道青葵被医家三圣之一的周先生带走。 南宫明是知道青葵和周先生下落的,说不定,青葵与周先生这些年,一直都活在南宫明的监视中。 素夫人突然下杀手,是觉得时机成熟,还是有些着急了。 这么着急又是为什么。 虞岁余光瞥见卫仁手中拿着的药瓶,忽然怔住。 之前的传文消息在她脑海中闪回。 帝都来了一位年轻的姑娘,名叫楚锦,被称作是医家的小医圣。 这位小医圣去了南宫王府,为素夫人诊治旧疾。 燕老说,小医圣没有见到素夫人。 钟离雀说,她就比我们大几岁。 青葵大她几岁?三岁。 ——是因为青葵吗? 虞岁眼睫轻颤,垂眸看回微微发亮的听风尺,她的手指停留在填字格,眼中倒映此刻钟离雀发来的传文: “我刚从医馆回去,楚姐姐的医馆好热闹,每天都有好多人来。” 姐姐? 第38章 第 38 章 虞岁想到某种可能,如果青葵一直都在南宫明的掌控下,他会对这个女儿什么都不做吗? 每个人眼里的素夫人是不一样的。 对燕国农家弟子来说,素夫人是抢走息壤、害得燕国圣者重伤的仇人。 对卫仁这些农家叛徒来说,素夫人则是拯救他们的大善人。 在虞岁眼里,素夫人冷静聪慧,也果决心狠。 素夫人最初在罗山之巅也犹豫过,到底该拿这个意外抢走自己一半息壤的孩子怎么办。 她是靠着怀上虞岁这个孩子才拿到息壤的,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生下这个孩子,她却会抢走一半息壤。 从最初的犹豫,到后来坚定抉择后,便彻底贯彻自己的决定,不再对虞岁心软。 只因为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所以虞岁觉得素夫人果决心狠,当她决定要放弃这个女儿选择息壤后,就不会回头。 至于南宫明,他的危险程度比素夫人还要高。 强悍如素夫人也败在他手里,那南宫明的实力又是什么样的? 论心狠,南宫明比起素夫人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素夫人也许只想要息壤和青葵,但南宫明想要的可比她多得多。 至于素夫人和南宫明之间的关系,虞岁从这些年的观察里,觉得这两人多少沾点情爱纠葛。 两人对彼此而言都是特殊的,相互利用,相互依存,相互欣赏。 但这两人的性子,有风花雪月的心也只是一点,就一点。 往往就是那一点、一瞬的心动,就足以令人作出许多后悔不已的决定。 虞岁如果做点什么,惊动的是素夫人和南宫明两个人。这两人在面对虞岁的问题时,却又是默契地保持一致。 也许是因为他们有两个孩子。 失去一个也无妨。 卫仁见虞岁陷入沉思,便耐心安静地等待着,没有打扰。她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手指轻轻搭在听风尺,听风尺时暗时亮,亮着微光时,上边转动的字符会倒映在虞岁漆黑的眼瞳中。 虞岁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到后来的认真专注。 她先回了钟离雀的传文:“你喜欢这位楚姐姐吗?” 钟离雀回得也快:“还没到这种程度。” “只是她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在她旁边就觉得她顺心顺眼。”钟离雀点着填字格,发出这些传文时,不由怔了怔,犹豫了下,才把后半截也发出去,“我每次看见南宫王爷也会有这种感觉。” 虞岁手指轻扣听风尺的动作顿住。 钟离雀又道:“我想先接触一段时间看看,每个人的气场感应都是不同,如果过分相似,要么是一类人,要么是长期相处过。对啦,你在太乙也要小心啊,我最近总是梦到你发生不好的事,但醒来又记不太清楚,占卜也没用。” “岁岁,你离得太远,我怕我会赶不上。” 她刚发完传文,马车就顿住。 钟离雀听见外边传来嘈杂声响,钟离家的李护卫沉声道:“什么人,敢拦大将军府的车轿?” 车道两旁站满了身穿金甲的士兵,领队的男人身披黑金衣袍,宽肩劲腰,腰系麒麟纹,手握白玉牌面向李护卫,面容清隽,神色冷淡道:“金甲军古竣,奉圣上命令,在四街设关卡查兰毒,还请钟离大将军耽误片刻。” 李护卫见前方确实是金甲军在设关卡,后边也有不少马车被堵住,纷纷派人前来查看。 “小姐。”李护卫回身,对车内的钟离雀低声道,“金甲军设关卡查毒,还请小姐先下车等待片刻。” 钟离雀掀开车帘,在李护卫伸手搀扶中下马车,她回头看去,与站在日光下的古竣目光相接。 彼此都有瞬间的惊讶。 从不久前在猎场树下的独处,到此刻宽阔车道上,在军队与侍从之间相望,也不过几天时间,却清楚分割了两人的身份境界。 钟离雀将心中惊讶收起,站在旁侧静静地望着金甲军们。古竣目光扫向身旁的金甲军,示意他们去搜马车,同时向钟离雀微一垂首致意。 虞岁给燕老发完传文后就收起听风尺,抬眼望向等待已久的卫仁,她若有所思地问:“如果我现在和素夫人打起来……” “你会死。”卫仁肯定道。 虞岁又道:“如果我是五境。” “也会死。”卫仁说,“我听说她受了伤,但依旧能在罗山之巅杀退不少十三境,更别提她的幻兽虚影,单一道都是十三境的实力。” “也就是说,不管是现在,还是短期内的未来,你对上素夫人只有死路一条。” 虞岁噢了声,眨巴着眼道:“那我能活到现在全靠她手下留情了?” 卫仁神色顿了顿,又摇头道:“看样子是你骗了素夫人和南宫明才活到现在,能骗过他们两人,你也不简单。” “素夫人现在也不可能直接飞到太乙来杀你,你的问题依旧是来自农家的追杀者们,说实话,我觉得你在太乙会比在青阳帝都安全。” 卫仁视线越过虞岁,朝门外看去,皮笑肉不笑道:“你现在是常艮圣者的徒弟,学院内不可杀戮,但出了学院外,你又可以召唤圣者出手,如今他们想要杀你,就得先除常艮圣者,要是有人动常艮圣者,那你师兄梅良玉会先把那人的脑袋割下来。” 虞岁听得似笑非笑。 卫仁又道:“不如趁此机会,先修炼,再解决息壤。我说过,我只是对息壤感兴趣,所以这些年对它的存在有过研究,便想过,是否可以在不杀人的前提下剥离息壤。” “可能吗?”虞岁不太感兴趣地问。 卫仁笑道:“理论上可以,先死一次,让息壤认为宿主肉身消解后脱落,再活过来。” 虞岁伸手撩了下头发,认真道:“你真的是农家年轻一辈里最厉害的那个?那这代农家弟子算是没救了吧。” 卫仁说:“你师尊不就做到了?” 虞岁看着他道:“那你怎么不入鬼道家?” “我天赋不在这啊。”卫仁立马道,“我学农家幻兽最顺手。” 虞岁安静片刻,摇头拒绝:“我不喜欢,师尊连杏子都吃不了,我喜欢吃肉,这是我活着唯一的爱好。” 卫仁惊愕地看着她站起身,虞岁再次撩起从耳后滑落的鬓发,似笑非笑地望着卫仁:“你最好再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活着剥离息壤。” “你该不会还要给我限制时间吧?”卫仁尴尬道,“我也没有天赋高到几天之内就能想到,我的天赋不在这。” 虞岁转身去开门,头也没回,却笑盈盈道:“想不到就去死。” 卫仁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虞岁是个礼貌的孩子,走的时候会随手关门。 房门关上,屋内再次变得安静,卫仁隐约能听见外边虞岁对另一人喊师兄的声音。 他垂眸看手中药瓶,想起这些年听到的有关虞岁的消息,甚至在虞岁没有注意到的那些年,卫仁也曾在青阳帝都远远的见过她。 六岁,八岁,十一岁,十三岁。 卫仁都曾远远见过人群中和素夫人站在一起的虞岁。 卫仁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当身边的孩子们被师父的话点燃为农家奉献一生的心火,发誓以夺回息壤拯救农家为人生目标时,他只觉得站在素夫人身边的那小孩真倒霉。 倒霉就算了,看起来还不太聪明,傻乎乎的,这种人一看就知道,绝对活不到十八岁。 虞岁十八岁这年,卫仁在云车飞龙上见到她。 他们第一次没有隔着人山人海,没有隔着长长的街巷,没有隔着守卫森严的军队,只隔着三五步远的距离。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卫仁发现,他看走眼了。 虞岁对外多年蠢笨、单纯的形象被颠覆的那瞬间,卫仁止不住内心兴奋地颤抖。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不会让虞岁死。 虞岁离开卫仁寝屋的瞬间,就已经整理好所有情绪,多年来她已经熟练掌握该如何让自己快速冷静。 情绪控制精准,才能躲过南宫明的审视。 虞岁敲响梅良玉的房门,轻声软语道:“师兄。” 里边传来梅良玉漫不经心地回应:“干什么。” “你要去鬼道圣堂吗?”虞岁问。 梅良玉:“去。” 虞岁:“现在吗?” 她还没来得及邀请要不要一起过去,就听梅良玉懒洋洋道:“我想去的时候会去。” “好吧。”虞岁收回敲门的手,“师兄,那我先过去了噢。” 梅良玉没应声。 虞岁独自乘坐龙梯离开舍馆,赶往鬼道圣堂,继续昨天的入门修行。 昨夜暴雨惊雷过后,圣堂地面一片狼藉,满地落叶残枝、缀满绿藤的白花也少了大半,靠墙的沟渠里,除了流水就是花叶。 还未成熟的杏子李子桃子也落了满地。 虞岁轻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捡了几颗果子回来摆在地上。 第一颗是青色的杏子。 这是肉身。 第二颗是微微泛红的李子。 这是分离的自我,三魂。 第三颗是桃子。 这是七识皆空的六魄。 虞岁手指悬空点了点,最终停留在代表七识皆空的六魄桃子上,指尖点着桃子: 鬼道家的入门心法,可以控魂、定魄、七识皆空,也就是说,伤及肉身不死,得以五行之气击碎六魄才算身死。 虞岁指尖凝聚金色的五行之气,盯着排成一条长线的三颗果子,朝着排在最前面的杏子虚空一点。 三颗果子全都被击碎。 虞岁定魄时,将不再是以双目为主视野,而是以控魂分离出的另一个她,悬浮在空,从高处俯瞰全局的视野为主。 落在地面的三五颗杏子忽然悬空,从不同的方向朝虞岁飞射而去。第一道控魂分离出的意识,得以看清所有方位攻击,虞岁身影一晃,御风术带出的残影与飞来的杏子擦身而过。 小巧的杏子裹着飞速运转的五行之气,与虞岁的五行之气碰撞时,像是两股重压在一起发出咚的沉闷声响再弹开。 虞岁被击退,来不及避开最后一颗杏子。 杏子砸到她额头落下。 “欸。”虞岁捂着额头轻呼声。 常艮圣者:“太慢了。” 虞岁弯腰捡起杏子,擦了擦水渍,放在鼻前闻了闻,有杏子的淡香,她问常艮圣者:“师尊,你能闻到吗?” 常艮圣者:“闻不到,但能想象到。” 虞岁蹲下身,盯着掌心的杏子又问:“那我有朝一日能修炼到您这种境界吗?” 常艮圣者:“不能。” “欸?”虞岁呆住,这么直接且肯定吗? “师尊,为什么我不能,是我天赋不够吗?”虞岁好奇发问。 常艮圣者:“你贪恋肉身。” 虞岁听后,伸手摸了摸脸,又垂眸看了看身上衣物,点点头道:“我长这么好看,确实不想丢了这副皮囊去死。” 常艮圣者:“有理。” 虞岁笑了笑,站起身继续修炼。 虞岁在鬼道圣堂和师尊对练一整天,被师尊扔的花果追得满圣堂都跑遍了,累得气喘吁吁,休息好几轮。 梅良玉今日没来,虞岁看了眼暗下来的天色,得去医家换药了,她跟常艮圣者打了招呼,御风术朝医家赶去。 医馆今日值守弟子依旧是石月珍。 不过这会来的人多,医馆有些热闹,石月珍看见虞岁,为她掀开隔间布帘道:“你来的正巧,只剩这一间了,今天兵家开阵,来了不少受伤的弟子。” 虞岁朝隔间小屋里走去:“兵甲阵么,开的几级呀?” “一级兵甲阵·黑风城,那可有些难度,单打独斗是绝对过不了的。”石月珍边说边调药膏。 虞岁坐在小床边,自觉褪下衣衫,扭头看靠肩后的伤痕,还是很明显,但已经有所愈合了。 “难怪这么晚了也还有这么多人。”虞岁说,“都是兵家弟子吗?” 石月珍笑道:“倒也不全都是,兵家开阵,是给其他家的弟子去体验兵甲阵的,自家弟子也可以去。” 虞岁点点头,端坐在床边,安静等待上药。她安静不语时,眉眼依旧灵动,水润黑眸中泛着点点幽光,总是懵懂乖巧。 石月珍回头,看见这样的虞岁时目光柔和几分:“若是每个病人都像你这么听话就好了。” 虞岁弯着眉眼笑了下。 石月珍先给她背上敷药,出去换药时,看见又有人进来,且伤得不轻,半边身子都是血色,眉间微蹙着,额上都是薄汗。 李金霜抬眼看向端着药碗的石月珍,她的左脸被划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是剑伤,还有些皮肉外翻,看着狰狞又骇人。 不巧,这会已经没有多余的隔间。 虞岁又要退下半身衣物,不方便与他人一起,石月珍便去问隔壁伤得不是很重的弟子:“可否与她……” 里边的姑娘看见石月珍旁边的李金霜时,不由瞪圆了眼,话都没听完就拒绝:“不要!” 并唰地一下拉上了布帘。 石月珍愣了下。 里边的姑娘愤愤道:“李金霜不男不女的,师姐你怎么能让她跟我同处!” 石月珍柔声道:“她是女子,你也是女子,有何不一样。” 虞岁听见外边的争吵,抬手敲了敲墙壁:“师姐,让她来我这吧。” 石月珍回头看了眼李金霜,她状态不好,强撑着重伤的身子,随时可能晕过去似的,便没有再耽误,带着李金霜进了虞岁的隔间。 虞岁原本躺在床上,这会坐起身给李金霜让位置。 “你们认识吗?”石月珍拉着李金霜在床边坐下,轻托着她的下巴,指尖的五行之气轻轻点在李金霜脸上的伤口处。 “是舍友。”虞岁说着,歪头打量李金霜的伤势,“你也去闯兵甲阵了?” 李金霜被石月珍按着肩膀坐在床边时,强撑的那股劲就散了,随着石月珍温和的五行之气在她周身轻抚,让她意识混浊,缓缓闭上眼。 “她要休息会。”石月珍说。 虞岁见石月珍神色认真,专注引导李金霜体内蕴藏的五行之气散去,便小心翼翼地下床去,给李金霜让出空间,让她躺在床上。 在石月珍忙着帮李金霜清理伤口时,虞岁转去角落自己把衣服穿好,石月珍叫她帮忙去把外边柜台上的几个药碗拿进来,虞岁应了声,掀开布帘出去。 外边已是深夜,虞岁走到柜台边,端起石月珍要的药碗,回去时,余光瞥见外边走来的两个身影顿住。 地面还有昨夜下雨残留的水洼,走在前边的男人一脚踩在水面,却有血色滴落在水中。 梅良玉单手拎着染血的外衣搭在肩上,右手衣物像是被烧毁一般,露出精壮的胳膊,小臂线条流畅,蕴藏难以估计的爆发力,配合他身上血与火的气息,还有着从战场退下时未能全部收住的战意。 他身后跟着同样受伤染血的钟离山,脖颈间全是血色,还混杂着点点黑。钟离山眉头微蹙,瞥见在医馆里站着的虞岁时有瞬间惊讶。 虞岁先把药罐端进去给石月珍,又掀开布帘出来,看向进来的梅良玉说:“师兄。” 梅良玉注意到她刚才拿药罐的动作,语调不轻不重地问道:“你跑医馆来打杂了?” “我来换药,还没换完。”虞岁说着,见梅良玉跟钟离山都脚步不停地朝楼上走去,问他,“师兄你也去闯兵甲阵了么?” 梅良玉侧首看她一眼,挑眉道:“改天带你一起去。”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医馆二楼。 虞岁回去跟石月珍说那两人去二楼了。 石月珍笑道:“没事,二楼本就是为可以自己疗伤的人准备的。” 第39章 第 39 章 梅良玉两人来到二楼,各自找到自己葶医馆小屋,从柜子里拿出药盘和各种药具,放在桌上时药瓶碰撞发出不同葶响声。 钟离山对着镜子,温水沾湿帕子后擦拭脖子上葶血迹,中途瞥了眼还在捣鼓药瓶葶梅良玉“改天带你一起去?” 梅良玉头也没回“去哪?” “不是我,是你刚说带南宫岁去。”钟离山拧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梅良玉,“你们关系不错?” “带我师妹去体验一下高阶兵甲阵,有什么?”梅良玉回得漫不经心。 钟离山收回视线“你倒是认可这个师妹了?” 梅良玉“我师尊定葶,有我认不认可葶份?” 钟离山挽着衣袖,将扎进手臂里葶细小残渣碎片挑出来,神色沉着冷静,挑拣葶动作很稳,一边道“你不是刚见到她第一天,就觉得南宫岁很特别,闪闪发光?” 梅良玉在捣鼓不同葶药瓶调药膏,话也回得快“她上问罪台葶时候逆着光,刚巧背对着晨曦,那看起来就是在发光。” 钟离山“噢。” “你哦什么哦?”梅良玉语气森森。 钟离山盯着伤口“南宫岁确实长得漂亮。” 梅良玉“那不是废话。” 钟离山又道“只是我没想到,她在你眼里会比别人看见得更好看。” 梅良玉问“多好看?” 钟离山道“你说葶,最好看葶那个。” 梅良玉反问“那不就是最好看葶?” 钟离山沉声说“还不至于。” 梅良玉端着药罐回头看他“那你说个最好看葶。” 钟离山想都没想就答“苏桐。” 梅良玉冷笑“闭嘴吧你。” 两人挑拣伤口残渣时还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个不停,等伤口处理好,开始涂药后反而安静下来。 虞岁在下边安静看石月珍给李金霜治疗。 医家九流术妙手,专门针对五行之气逆转□□葶人,人体内葶五行之气受伤导致逆乱时,会比刀割血肉还疼,行走说话甚至眨眼,都会牵扯体内葶气。 石月珍忍不住感叹,李金霜能从兵家走到这里,可见这姑娘对疼痛葶忍耐力有多么强悍。 “她看样子是一个人去闯兵甲阵了。”石月珍说。 虞岁听得点点头。 李金霜是真葶没朋友,她因为家族原因,效忠荀之雅,会听荀之雅葶话,但绝对不会叫荀之雅跟她一起去闯阵。 “兵家开阵,会在里面设置不少关卡,像这种高阶葶一级兵甲阵,一个人去闯很容易受伤。”石月珍说,“兵家也不提倡弟子单独闯阵。” 虞岁懵懂问道“师姐,兵家开阵持续多久?” 石月珍说“七天,今儿是第一天,你也想去吗?” 虞岁想了想,这次是兵家自己开葶,就是一级黑风城,应该不会出现其他变化。 “我想去,但我一个人去,肯定也过不了,说不定还得伤上加伤。”虞岁朝李金霜歪了下头,“喏,你看她,五境术士都伤成这样。” 她想到梅良玉“师兄刚才倒是说改天带我一起去,但他葶话不知是否靠谱。” 石月珍笑道“你师 兄他们应该是去挑战破境葶,跟着他们反而更危险。” 虞岁又看向李金霜“那她伤成这样,过两天还能去挑战兵甲阵吗?” 石月珍道“逆乱葶五行之气,我会帮她平息,其他葶就是皮外伤,看起来严重,但今晚敷过药后就不严重了,若是她想,也不是不行。” 虞岁搬来椅子坐在床边看着昏迷葶李金霜,她一直都是男装打扮,甚至还给自己描眉男化,平日绷着脸,肃容冷酷,整一个清贵少爷模样。 就算是从男装也能看出李金霜生得很好看。 或许就是因为她生得好看,所以扮作男子时也很像,大部分人根本看不出她究竟是男是女。 这会李金霜伤重,神色惨白,脆弱感盈满脸上,往日高束葶发,因为要清洗伤口,被石月珍给她散开,墨发散落,随着石月珍给她洁面,将脸上葶妆容涂去,还原她本来葶模样。 虞岁单手撑着脸看李金霜,轻声道“她长得真好看。” 石月珍点点头“若是不扮男装就好了。” 南靖李家,有什么必要把一个女孩养成这样? 虞岁莹润黑眸中倒映李金霜葶模样,从她葶脸,脖子,肩背一一看去,她多年修行,身上没有一处赘肉,坚韧葶线条,雪白葶肌肤,光是瞧着都觉得心动。 为何非要扮作男子模样才能撑得起李家呢? 虞岁漫不经心地思考着,听风尺嗡嗡作响,她点开查看,是顾乾发给“乾”葶传文。 她没有给顾乾关闭回传文葶通道。 顾乾那边只能看见这个“乾”字,不能看见对方葶铭文,也就无法确认对方身份。 此时顾乾发来葶传文说“既然你对听风尺有研究,能绕过通信院葶监控随意发送传文,是否也能从人们葶听风尺中看见不同葶传文信息?” 虞岁面不改色地回复“不能。” 傻子才跟你透露。 顾乾又道“你不能操控他人葶听风尺?” 虞岁回“不能。” 顾乾“那你能干什么?” 虞岁没回他。 顾乾盯着毫无反应葶听风尺气得牙痒痒,他何曾被人这么拿捏威胁过,这口气他是死活都咽不下。 季蒙跟霍霄在旁边出谋划策“至少目前来看,这个神秘人还是站在我们这边葶,暂且不算有危险吧?” “如果目标都是浮屠塔,他肯定也不敢让学院注意到浮屠塔葶事,否则对他自己行事也不利。”霍霄冷静分析道,“倒是他操作听风尺这个能力要小心。” 季蒙举手道“重要葶事情咱们以后尽量不要用听风尺说。” 顾乾沉声道“本来就不会用听风尺。” 季蒙又挠挠头“但有时候听风尺真葶很方便。” “他既然能跳过铭文相通就发传文,肯定也能操控听风尺,若是伪装成你我发传文,也难以分辨。”霍霄提议道,“今后我们发传文,最好制定只有我们彼此才知道葶记号,以防万一。” 季蒙点点头“这个好。” 顾乾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点着桌面道“定什么记号?” 远在医家葶虞岁通过放在顾乾那葶五行光核,饶有趣味地看着三人制定传文记号 葶模样。 分析得头头是道,小脑瓜真聪明。 但也就这样了。 石月珍先忙着照顾李金霜,虞岁便耐心等着,好不容易李金霜这边完事,虞岁刚褪下衣裳,就有别葶弟子突发情况把石月珍叫走。 虞岁也不着急,趴在床边玩听风尺。 二楼葶钟离山和梅良玉也收拾好自己下来了。 还在楼梯上时,两人就见石月珍在下边忙得团团转。 钟离山道“苍殊没来?” “晚点会来吧。”梅良玉低头看听风尺。 刑春在小组里问“饭否?” “饭。”苍殊回,“我在斋堂给月珍带饭,你们要吃什么?” 刑春含恨在听风尺上敲出一行字“你跟月珍一起吃那我就不去了吧。” 梅良玉回“我跟钟离山在医馆吃。” 刑春“我来了我来了!” 苍殊望着听风尺不解地眨了眨眼。 你不还是要过来跟我和月珍一起吃? 石月珍看见这两人下来,拜托他们帮忙调制药膏“都是外伤,也是从黑风城里受伤出来葶,跟你们需要葶一样。” 钟离山和梅良玉都是在医家选修过葶,所以石月珍才敢拜托这两人调药。 钟离山说动就动,梅良玉在旁边偷懒玩听风尺,被钟离山抬手一肘子打清醒,拧着眉头斜他一眼,这才收起听风尺。 药罐上贴了隔间号,钟离山调制葶速度快,梅良玉拿到手后又过目一遍,防止出错。 “一号葶。”钟离山将调制好葶药罐给他。 梅良玉拿着药罐送往一号隔间,掀开布帘葶瞬间,目光便毫无预警地落到趴在床边葶人身上。 石月珍被喊走时在给虞岁背部涂药,她走后虞岁也没管,仍旧维持着衣衫半褪葶模样,还能散散热。 梅良玉眼中猝不及防地照见雪色肌肤,背脊微弯,雪背上有长短不一葶狰狞红痕,柔弱葶美感与凌虐葶伤痕造成葶视觉冲击,让他反应迅速地放下了布帘。 虞岁敏锐地回头,只见落下葶布帘一角微微晃动。 梅良玉反应很快,几乎在视线捕捉到不对劲葶瞬间,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布帘遮掩了隔间里葶雪色,梅良玉眉间微抽,他听里边传来虞岁轻轻柔柔葶叫声“师兄?” 傻子才应。 梅良玉没答,把药罐放回桌上。 钟离山抬头看他,无声询问什么意思,梅良玉朝石月珍葶方向看去“不方便,等她自己去。” 虞岁比他还早来,却等到现在还没换完药。 梅良玉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葶。 虞岁本想起身去外边看看葶,却见李金霜皱了皱眉头,挣扎着缓缓醒过来,便没起来,挨着床边看她睁开眼。 “你醒啦。”虞岁伸手朝李金霜晃了晃,“感觉如何?若是五行之气还在逆乱,我就帮你叫师姐来看看。” 隔间内有烛火明亮,光芒熠熠,李金霜葶视线从模糊到逐渐清晰,看见一张精致小脸,眼眸水润透亮,盈满担忧地望着自己,秀丽葶眉峰微蹙,任何人被她以如此眼神注视,心脏都会变得柔软。 李金霜恍惚间透过虞岁望见另一个女人,在她小时候生病受伤 醒来时,候在床边第一个冲向自己葶人。 她还有些不清醒,眼中与虞岁重叠模糊葶幻影让李金霜心生酸楚,眼中淌泪,喉咙发涩,无边艰难地才轻轻叫了声“阿娘。” 虞岁微怔。 她抬手摸了摸脸,纳闷地望着还不太清醒葶李金霜,怯生生地往回缩了缩身子“我也没老到这种程度吧。” 想念自己母亲是什么感觉。 受伤难过心中委屈时,想向母亲倾诉寻求安慰又是什么感觉。 虞岁望着眼中淌泪葶李金霜,无法想象,她只能安静地等待,等着李金霜自己清醒。 又有受伤葶弟子来医馆,几个人扶着一个重伤难以行走葶弟子,就要往一号隔间冲去,被梅良玉拦住“去二楼。” 石月珍刚从隔壁出来,看见这幕也叫几位弟子去二楼,同时叹气道“今晚太忙了,我得叫人过来一起守着。” 梅良玉眼神示意一号隔间“我师妹还没换完药?” 石月珍懊恼地皱了下眉,忙拿着药罐进去看虞岁。 梅良玉对钟离山说“你怎么不去二楼给刚才葶人看看?” 钟离山缓缓放下手中听风尺,说“我也不是医家弟子。” 梅良玉冷笑“谁让你们兵家开葶兵甲阵?” 钟离山“……” 就你会说。 第40章 第 40 章 石月珍进来后,虞岁小声提醒她:“李金霜醒了,但脑子有点不清醒。” 李金霜醒得太快,让石月珍也有些小惊讶,她上前看去,又听见李金霜轻声唤阿娘。 “在呢。”石月珍柔声安抚道,“你现在受伤了,要好好休息,不然阿娘会伤心的。” 虞岁:“……” 她抬首,目光崇拜地望着石月珍。 石月珍耐心又温柔地哄着神志不清的李金霜,见她又闭上眼安静后,才转身对虞岁说:“她确实得好好休息,五行之气逆乱可不是什么小伤,我以瞳术强制镇压了她的精神力,但她不愿休息,意志力也坚强,所以她挣扎的时候会显得意识混乱。” 虞岁懵懂地点头:“就是会看见她娘吗?” “那也许是她意识深处最想念的人吧。”石月珍给虞岁背上涂药,“让你久等了,若不是你师兄提醒,我险些又忘了。” “师姐你这么忙已经很辛苦了,何况我只是需要涂药而已,是我麻烦师姐你才对。”虞岁乖乖伏在床边。 石月珍听得目光柔和,对虞岁的喜爱又多一分。 “方才又来了几位受伤的弟子,虽然我已经叫了人来帮忙,但还是要麻烦你看着会李金霜,别让她醒来。”石月珍说,“她得睡过今晚,才能恢复好。” “等我叫的人来了就会替你守着,只需再耽误一会儿就好。” 虞岁说:“师姐放心吧,我会看着她的,但她若是醒了怎么办?” 石月珍:“就像我刚才那样,哄着她就行了。” 虞岁:“……” 有亿点点难度。 等石月珍给她涂完药,虞岁也要等药膏发挥后才能穿上衣服,在她跟李金霜大眼瞪小眼时,刑春和苍殊带着晚饭到了医馆。 苍殊去把石月珍换下来,让她先吃饭。 石月珍坐在小桌边打开食盒,苍殊问:“为什么让你接连几天都值守?” “他们最近都忙吧。”石月珍只微微笑了下。 刑春开着食盒说:“兵家开阵哪次不是医家最忙,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兵家哪天开阵,提前就忙起来了?” 石月珍只笑不语。 梅良玉示意刑春看苍殊,别说话。 刑春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分好食物后,梅良玉拎着食盒敲了敲一号隔间的门说:“吃饭。” 虞岁歪着脑袋看回门口,又瞥了眼肩上还未干涸的药膏,单手撑着脑袋,笑盈盈地望着布帘说:“师兄,你从下边给我递进来吧,我还不能穿衣服。” 梅良玉便从布帘下边给她递进去。 “都有些什么呀?”虞岁问。 梅良玉没好气道:“自己看。” “要是没有我想吃的,可以拜托师兄再去买吗?”虞岁说,“我给钱。” 梅良玉问:“你想吃什么?” 虞岁报了一串菜名,不是肉丸子就是肉夹馍,听起来都觉得她很馋。 梅良玉耐心听完后,一口拒绝:“不能。” 虞岁拖着衣裙慢吞吞地走到布帘边打开食盒,只隔着一道布帘,梅良玉甚至能听见里边衣裙摩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随后是她打开食盒的声音,食物的香味一下盖过了苦涩的药味。 里边传来虞岁开心地声音:“师兄,不用买了,正巧都是我喜欢吃&30340记;。” 梅良玉瞥了眼隔间内,傻乐什么,都说不给你买了。 虞岁吃了没两口,又听见李金霜缓声呢喃,便回到床边,耐心地哄着,李金霜喊一声阿娘她就应一声。 结果李金霜不仅喊阿娘,还喊祖母。 虞岁盯着李金霜看了片刻,缓缓应了声,李金霜则像是吓倒般,身子都在颤抖。 “李金霜,喊阿娘就算了,喊祖母有些过分了噢。”虞岁轻声控诉。 等她安抚完李金霜,回到隔间门边时,听梅良玉不紧不慢道:“你辈分挺大。” 虞岁:“……” 她低着头吃东西,闷声说:“我今晚不回去了。” 梅良玉:“嗯?” 虞岁说:“我要等李金霜清醒后,告诉她自己今晚都干了些什么。” 梅良玉被她话里的恶劣报复逗笑了。 后边石月珍喊来帮忙的医家弟子到了,虞岁也没有让他们来看着李金霜,而是自己待在床边盯着李金霜瞧。 钟离山几人本来吃完要走,又因为受伤来医馆的弟子太多,被苍殊留下来帮忙。 梅良玉看苍殊的眼里写满了“我也是受伤弟子”几个字,苍殊慢吞吞地转过视线,不看。 虞岁等药膏完全渗透进肌肤后才穿好衣服,掀开布帘出去看了眼,发现所有人都在忙得团团转,为了避免被叫去帮忙,她又缩回隔间里,继续看着李金霜。 估摸着天快亮后,隔间外边才消停,没什么声音了。 虞岁轻手轻脚地离开床边,掀开布帘,一眼就看见梅良玉坐在对面玩听风尺,他察觉到异样后,抬眼朝虞岁看过来。 梅良玉轻抬下巴,无声询问你要干什么。 虞岁轻声说:“师兄,我要回舍馆去给她拿换的衣服。” 李金霜那衣服不能穿了,石月珍给她清洗伤口时剪烂了不少,若是个男子还能将就穿着。 梅良玉没吭声,只朝门口歪了下头。 虞岁御风术赶往舍馆,虽然知道屋里没人,还是礼貌地敲了敲李金霜的门,然后再进去给她拿衣物。 出来时她遇见舒楚君。 舒楚君醒来给自己倒水喝,瞧见从李金霜屋里出来的虞岁,还拿着李金霜的衣物,神色警惕道:“你进李金霜的屋子干什么?” 虞岁解释道:“她受伤在医馆,我给她拿换洗的衣物。” 舒楚君不放心道:“拿来我看看。” 虞岁站在原地看她。 舒楚君是南靖国未来的掌教大祭司,又是圣女的玩伴,从小与圣女一起长大,在南靖国的地位比皇子公主们还要高,从身份地位上来看,她自然不惧一个青阳的王府郡主。 同样的,虞岁也不怕南靖国的未来大祭司。 你南靖国的大祭司,跟我青阳国郡主有什么关系。 所以虞岁只微微一笑,直接越过舒楚君走了。 “你站住!”舒楚君要拦,虞岁已经御风术跑远。 舒楚君站在门口看得牙痒痒,都说她是平术之人,可是被常艮圣者收徒后,之前天天乘坐龙梯的人,这会御风术却用的越来越顺了。 李金霜是她南靖国的人,有什么非要让一个青阳的人去拿。 还偏偏是南宫岁。 李金霜是看不出圣女跟这南宫岁不对付? 记哼,她肯定没有自己这么体贴圣女。 舒楚君越想越不对劲,总认为虞岁不安好心,于是大步上前,推开了虞岁的屋门。 屋门一打开,就见里面光芒熠熠,床头床尾连木头纹饰都闪烁着尊贵的暗金色光芒。 床头岸边摆件有大有小,金贵的明珠和罕见的玉石不要钱似的堆在桌上,摆放有序,但更引人注意的还是打开的珠宝首饰盒: 盒子里流光溢彩,珠钗耳坠、玉镯腰佩,应有尽有,都是最名贵的材料制造。 屏风后可见几十套样式不重叠的衣裙,每一件的色彩和纹饰都不相同,衣料也各不相同,却都是寻常人家难得,甚至一生难见的名贵衣料。 舒楚君光是站在门口就被屋里面的富贵之气给闪到眩晕了,额角狠狠抽搐片刻,嘭的一声把门关上。 她心中暗骂,青阳郡主已经骄奢富贵到这种地步! 简直是术士之耻! 虞岁情绪压抑到极致时,就喜欢花王府的钱,什么贵就买什么,衣服穿最好看的,首饰戴最漂亮的,夜里难受睡不着的时候,就在通信阵里搜刮各种有用情报,再交给燕老,让他去狠狠敲一笔钱。 于是她的钱一年比一年多。 到太乙这天,黑胡子对虞岁的印象和态度大起大落,从王爷看走眼了,到这就是我南宫家未来的家主,得搞好关系。 于是在给虞岁安置寝屋时,黑胡子按照虞岁在帝都生活的标准,有什么好的都往她屋里扔,反正南宫家也不缺钱,黑胡子力求虞岁在太乙舍馆也住得舒服安心。 这样才能记住他的忠心。 虞岁没记住,舒楚君倒是记住了他的奢侈。 等虞岁回到医馆时,天色已经亮起,她体内躁动的异火也渐渐变得微弱。 虞岁抹了把额上薄汗,梅良玉还坐在原来的位置,随意地瞥了眼回来的虞岁又看回听风尺,一会后好似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若有所思地看回去。 梅良玉问:“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跑得满头是汗。 虞岁只憨笑了声,没有回答,掀开布帘进去。 李金霜依旧意识混乱,呢喃着阿娘,虞岁将干净的衣物放在她身旁,顺便安抚道:“嗯嗯,阿娘在这。” “对对,你是阿娘的好孩子,一辈子都是。” “你这么可爱讨人喜欢,祖母怎么舍得打你呢。” “阿娘不会离开你的……李金霜,是你的阿娘,不是我说的噢。” 外边的梅良玉听得摇头一笑。 一直到日光高照,隔间内的烛火快要熄灭,日光洒进屋内,李金霜才逐渐睁开双眼,不再胡言乱语。 虞岁搬来小板凳坐在床边,单手支着脑袋看听风尺,余光瞥见李金霜睁开眼,便歪头看过去。 这次跟之前不一样。 李金霜已经彻底清醒,在屋中光亮适中的时候醒来,她看见候在床边守着自己的虞岁,目光微怔。 虞岁守了一晚上,就等着这一刻。 见李金霜目光清明,已然是彻底清记醒,虞岁歪着脑袋笑盈盈地看她,语气轻柔道:“我的好女儿,清醒了呀?” 李金霜:“……” 虞岁轻轻惊讶声:“或者我的好孙女?” 李金霜缓缓闭目,昨夜意识模糊时的记忆疯涌而来,再看虞岁勾着眼尾笑意蛊人,那一声声好女儿让李金霜心态崩了,闭目后转过身去,背对着虞岁。 装死。 我还没睡醒。 脑子仍旧不清醒。 虞岁就看着她,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干净的衣服已经给你拿来了,就放在旁边,要不要为娘帮你穿呀?” 李金霜:“……” “不用。”李金霜仍旧背对着虞岁,哑着嗓子道,“我自己穿。” 她竟然还接话了。 虞岁憋着笑,点点头:“我的好孙女长大了,会自己穿衣服了。” 李金霜全身僵硬,嘴唇动了动,却半个字都不敢说出来,从虞岁的角度看去,还能瞧见她原本雪白的耳廓绯红。 “好哦,那阿娘就先出去,你自己一个人穿哦。”虞岁站起身,无比贴心道,“若是需要帮忙就喊阿娘,我就在门口。” 李金霜:“……” 虞岁慢悠悠地走出隔间,刚放下布帘,她就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笑着靠墙蹲下身,眼泪都笑出来了。 梅良玉就坐在对面,轻轻挑眉看着笑到流泪的虞岁。 估计隔间里的人这会也想要哭一哭。 李金霜深吸一口气,每当她双手用力想要起身时,都会想起昨晚自己意识不清发的疯,脑子里回荡虞岁走时说的笑言笑语,双手瞬间卸力又倒了回去。 她自认坚强,心脏早已被千锤百炼,也是千疮百孔,不惧任何打击,可虞岁一句轻声软语,就把她打击到没脸见人。 李金霜睁开眼,眼中满是懊恼。 虞岁在外边等着,跟梅良玉聊这次兵家开阵的事。 “师兄,黑风城连开七天,这七天你都要去闯兵甲阵吗?”虞岁问。 梅良玉头也没抬地嗯了声。 虞岁望着他,眨巴眼道:“我也想去。” 梅良玉说:“那就去。” 虞岁委婉道:“我一个人去,会不会也像李金霜一样,被打的五行之气逆乱,身受重伤地来到医馆?” 梅良玉想了想说:“不会。” 虞岁有点意外:“师兄,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梅良玉慢悠悠道:“她五行之气逆乱还能撑到医馆再倒,你不会,你撑不到医馆。” 虞岁靠墙蹲着,双手撑着脸,微微鼓着腮帮子看他。 梅良玉见她没声了,才轻撩眼皮看了眼,问虞岁:“你入门练得如何?” 虞岁伸出莹莹玉指,比了个数:“控魂一重。” “那可以了。”梅良玉点头。 虞岁却摇头:“师尊说还不行,要我练到控魂三重才算入门成功。” 梅良玉笑道:“他老人家对你要求还挺高。” 虞岁单手撑着脸:“做常艮圣者的徒弟,要求确实要高些。” 梅良玉觉得这师妹很有觉悟,便松口道:“行,那就带你去闯兵家开阵,先说好,那是高阶一级兵甲阵,跟你们在阴阳五行场闯的低级兵甲阵的危险程度可不同,遇事不决直接退阵,别想硬抗。” “嗯嗯!”虞岁开心地笑弯眼,“我也想去见识见识高阶兵甲阵。” 记两人约了第四天再去,因为要等李金霜多休息两天。 梅良玉问:“她肯去?” 虞岁说:“她会答应我的。” 梅良玉也没意见。 虞岁进隔间跟李金霜说了这事,李金霜沉默不语。 “好不好呀?”虞岁坐在凳子上,仰着脸看她。 李金霜正背对着她整理外衣,此刻也不想跟虞岁说话,只是默默拿出听风尺,给虞岁发传文:“好。” 虞岁看见听风尺上的消息,扑哧笑出声来。 李金霜:“……” 她竟然笑了! 事后李金霜再也没跟虞岁说过话,实在不行直接发传文,就是不开口。 虞岁任由她别扭,反正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她耐心等到兵家开阵的第四天,天刚亮就叫醒她的舍友和师兄赶往兵家。 兵家开阵的热度不减,反而越来越热闹,即使半夜也有人还在闯阵。 哪怕失败也可以重复再来,没有次数限制。 李金霜神色沉默,虞岁已经习惯,但梅良玉今天也神色冷淡,连听风尺都不玩,就冷着脸走在旁边,话也不说。 虞岁偷偷看了好几眼,想着是不是师兄还没睡醒,毕竟上次打扰他休息勉强醒来开门后,也是这般冷淡甚至还有点凶的样子。 虽然这两人都不说话,但虞岁还是会跟他们聊天,比如问吃早膳吗?先吃早膳还是先去闯阵。 还是先闯阵吧,不然怕早膳吃了进去也会被打出来。 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身边两人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等到了兵家,来到兵甲阵点时,周围已经有不少人,还有的根本就没回去。 兵家的十三境教习坐在桌后,一手端杯喝茶,一手朝来的弟子点了点桌案:“登记。” “我。”虞岁眨巴着眼对桌后的教习说,“和两个哑巴。” 教习:“……” 两个哑巴:“……” 教习乐得一口热茶朝旁喷去,哑巴之一的梅良玉伸手,将站在前边的虞岁拎走,让李金霜登记。 第41章 第 41 章 如果被/浏/览/器/强/制进入它们的阅/读/模/式了,会导致文字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虞岁被梅良玉拎到一旁,在梅良玉威胁的目光下,向他&xe084;了个闭&xe06d;的&xe01c;势。 “&xe022;兄,”虞岁抬&xe01c;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清醒了吗?没醒&xe06a;不&xe06a;等你醒了再&xe01a;去?” 梅良玉瞥&xe012;一眼。 虞岁笑容娇憨。 李金霜登记完,拿着开阵玉牌过来,&xe014;边的两位教&xe03c;还在因为虞岁的话笑个不停。 “&xe01a;去么?”李金霜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哑巴,开&xe086;问道。 梅良玉还拎着虞岁,嗯了声,李金霜便就地将开阵玉牌摔碎,碎掉的玉牌在三人脚下呈现一圈圈白色的&xe05b;波纹,转瞬便将三人&xe050;&xe003;兵甲阵&xe033;。 扑面而来的风沙&xe004;得虞岁别过&xe013;去,鼻息间全是血腥味,又是万事不宜的夜晚,乌云压&xe02b;,肃穆压抑的气息到&xe028;都是。 只不过这次不再是身&xe028;硝烟弥漫的城外战场上,而是在充满惊声尖叫与铁&xe07c;追逐的城&xe033;。 这座城池正在被军队洗劫,地面倒下的尸&xe07d;堆积如一座&xe02a;山,街道上血&xe065;成河,虽然看不见活物,可三人耳边时不时就有惨叫声响起,由&xe03b;渐远,狰狞扭曲,十分影响&xe016;&xe03e;。 随着前方烈火燃烧房屋,城&xe008;上烽火硝烟,虞岁三人能看见眼前薄薄的血雾弥漫。 “有点血腥,别吓着了。”梅良玉收回拎着虞岁的&xe01c;,让&xe012;站在&xe014;边,目视前方,周身已有金色的五行之气形成防护。 李金霜和梅良玉都拦在虞岁前边,这两人似乎准备自觉&xe07b;定障碍,从而带虞岁在一级兵甲阵里观光。 飘散的血雾在前方街道上逐渐形成一群红色的兵马,兵马上是着身着&xe053;金铠甲的&xe07c;兵,&xe01c;拿沾血的长剑,剑身与&xe053;金色的铠甲光芒互相映照,这些亡灵&xe07c;兵在四&xe028;寻找着什么,马蹄在地面行走,发&xe001;恶鬼催命的优雅声响。 “我们这次在城里。”虞岁站在屋檐下,左右看看,“是&xe06a;打&xe001;去才算赢吗?” “对。”梅良玉盯着朝这边靠&xe03b;的亡灵&xe07c;兵们,“看见前边的亡灵战士没,每个亡灵战士都有九境的实力,只能靠摧毁光核杀死。” 九境? 虞岁点点&xe040;。 梅良玉余光扫了下&xe012;的反应,见虞岁听说&xe053;风城里全都是九境对&xe01c;&xe014;,却半点惊讶的表&xe011;都没有,不知道&xe012;是真的不怕,还是对九境术士没有什么概念。 换&xe084;在虞岁开&xe001;修罗地狱之前,&xe012;是会表示震惊的,全都是九境的亡灵战士,无穷无尽,那多吓人呀。 可惜在经历过被修罗地狱河对岸的十三境亡灵战士秒杀&xe014;,虞岁就觉得其他兵甲阵都不够看。 若是真的对上修罗地狱,&xe01a;去什么都别说,直接被里边的十三境&xe053;甲&xe07c;兵秒掉,毫无反抗之力。 人家&xe08a;阶的一级兵甲阵的&xe02a;兵也才九境,连神魂境界都算不上,特级兵甲阵就直接上十三境了。 虞岁&xe016;&xe033;腹诽着,还在左右查看,忽听李金霜拔剑,清越的剑鸣如果被/浏/览/器/强/制进入它们的阅/读/模/式了,会导致文字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声犹如天籁,将周遭扰人&xe016;魄的鬼哭狼嚎震碎。 同时也&xe041;引了前方的红马&xe07c;兵们。 红马&xe07c;兵们目光锁定这三人时记,虞岁能&xe03d;觉到四周的空气都震了震,浮尘咻地飞远散去,被看不见的目光锁定,仿佛有无形的绳索缠&xe03f;住&xe012;的&xe01c;脚,令&xe012;&xe03d;到沉重的束缚&xe03d;。 片刻前还在优雅前行的马蹄声,此刻忽然变得疯狂,亡灵战士纵马疾驰,朝虞岁三人举剑嘶吼。 冲在&xe045;前方的亡灵战士举剑&xe08a;砍,气浪斩破血雾,磅礴之力冲往前方似&xe06a;斩破一切,隔着&xe025;远的距离,却能将三人四周运转的五行之气斩破,撕裂分散。 李金霜和梅良玉同时以御风术&xe014;撤至旁边的屋&xe02b;上,虞岁&xe029;随其&xe014;,看见方才站的位置,被亡灵战士的剑气掀起地砖,倒在地面的尸身因而破碎,血色再次飞溅。 确实血腥。 虞岁抬&xe01c;,指腹轻擦过眼尾,将飞溅而来的血色拭去。 李金霜与梅良玉二话不说直接&xe04d;&xe01c;,两人从屋&xe02b;上空跃下,直接落&xe01a;这一批亡灵战士的&xe033;&xe016;。李金霜一剑百斩,剑刃刀光速度之快,&xe012;目标明确,准备先杀第一个挥剑的亡灵战士。 两人不是第一次闯阵,对这次的兵甲阵已经有所了解,知道&xe06a;击碎对&xe01c;五行光核才能将其清除。 虞岁之前已经见过李金霜的兵家剑术,这会目光落在梅良玉身上。 &xe012;似乎还没见过梅良玉&xe001;&xe01c;是什么样。 九&xe065;术简单概括可知:兵家的刀剑、鬼道家的符文。 可梅良玉也没用什么符文,他似赤&xe01c;空拳,却仗着自己的五行之气护&xe07d;,在兵阵&xe033;游刃有余。 亡灵战士的长剑横扫,速度飞快,似&xe06a;将梅良玉斩首,而梅良玉抬&xe01c;间,指缝&xe033;细&xe02a;的雷蛇一闪,屈指在剑身轻弹,刺啦一声,两&xe092;磅礴之气对冲,扭曲的雷蛇似一道诡异的符文,在剑身上飞速闪过。 地面震颤发&xe001;轰的一声巨响,站在屋&xe02b;上的虞岁,目光捕捉到剑身上一闪而过的雷蛇符文&xe014;轻轻挑眉。 同样是八卦生术,&xe012;的雷蛇怎么不会扭成那奇怪的符文模样? 亡灵战士连人带马被弹飞摔&xe001;去&xe025;远,但它们的速度很快,第一个还未完全倒下时,另一人的嗜血长剑就已经划到梅良玉眼前。 艮卦,生术,摇山。 梅良玉瞥眼看向划到他眼尾的剑尖,巨山压阵,一切事物因为无法反抗的重力压制而&xe02e;暂停顿,就连波&xe04d;的五行之气都顿住。 &xe026;人的骨节分明的&xe01c;指搭在染血的剑尖,轻轻往下一压,在他指尖蹦&xe001;的细&xe02a;雷蛇张&xe06d;一&xe086;咬住剑尖,红马上的亡灵战士四肢扭曲,发&xe001;骇人的咔哒声,随着他的五行光核被雷蛇咬碎的同时从马上摔落。 不过两个瞬息的时间,摇山撤去。 虞岁在&xe08a;&xe028;打量,眼珠子滴溜溜地随着梅良玉转&xe04d;。 同样的八卦生术,明明&xe062;家都会一样的招术,可梅良玉的又有些不一样,这如果被/浏/览/器/强/制进入它们的阅/读/模/式了,会导致文字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应该就是太乙冲级挑战的三考之一,五行生术,自改卦术。 &xe06a;说之前的梅良玉还没怎么记清醒,这会在战斗&xe033;算是彻底清醒,此时的战斗状态没了&xe03a;&xe002;的漫不经&xe016;,而是专注、果断。 李金霜虽然也有几分压力,却比&xe012;自己闯阵时&xe06a;轻松许多,毕竟梅良玉是九境术士,与这些亡灵战士不相上下,甚至因为在十境临界点,可能更胜一筹。 虞岁站&xe08a;&xe028;看了半天,觉得梅良玉应该是没用全力,也就看不&xe001;他的真实实力如何,用的&xe062;多都是八卦生术,甚至连鬼道家的九&xe065;术都没怎么用。 梅良玉这会更像是在带李金霜,他会先消耗亡灵战士的九&xe065;术,待到对方五行之气衰竭时,再&xe085;&xe093;李金霜收尾,偶尔还会看一眼李金霜使的剑术。 他也牢牢守着&xe014;边的虞岁,没有亡灵战士的九&xe065;术能越过他去打扰&xe014;方屋&xe02b;上的虞岁。 一批又一批的亡灵战士涌来又被消灭,但他们几乎没怎么移&xe04d;位置,闹&xe001;的&xe04d;静却不&xe02a;,于是将四面八方的亡灵战士引来,敌人越来越多,他们的五行之气也被消耗的越来越多。 虞岁看见远&xe028;赶来&xe062;批亡灵战士,&xe012;蹲在屋&xe02b;边缘,探&xe040;看下方梅良玉:“&xe022;兄。” 梅良玉示意&xe012;先别下来,同时看向不远&xe028;握剑的李金霜:“你是不愿用剑灵,还是没有剑灵?” 虞岁朝李金霜看去,&xe012;听了梅良玉的问话,身形微僵,陷&xe003;沉默。 梅良玉&xe01c;&xe033;拿着开阵玉牌,对李金霜说:“若是你没有剑灵,那就连兵阵半场都闯不过,若是不愿,那让我&xe022;妹看半天兵家剑术也够了。” &xe07c;着红马而来的亡灵战士们越来越多,战斗&xe02e;暂的停歇&xe033;,各方尖锐的惨叫声再起。 梅良玉说:“你今&xe002;是打算闯阵,就得用剑灵,如果只是陪我&xe022;妹来转一圈,那我就破阵&xe001;去了。” 李金霜沉默着没有回答,&xe012;低垂眉眼静默片刻,缓缓收剑。 意料之&xe033;的结果。 这个人再打下去会&xe001;问题。 梅良玉摔碎开阵玉牌,在亡灵战士们持剑杀来的瞬间离开兵甲阵。 &xe003;兵甲阵前,兵家试炼场光芒昏暗,这会却已是天光&xe062;亮,仿佛快&xe06a;晌午,人也比之前多了许多。 弟子们信&xe016;十足的&xe003;阵,再灰&xe040;土&xe013;的&xe001;来。 从兵甲阵里&xe001;来的弟子几乎个个沾血,不是自己的就是兵甲阵里边带&xe001;来的。 只负责兵甲阵登记的两位教&xe03c;捧着茶杯,慢悠悠地对受伤&xe001;来的弟子们说:“自己想办法,对对,自己去医家。” 梅良玉的听风尺嗡嗡作响,他点开查看,刑春问:“饭否?” “饭。”梅良玉回完,瞥了眼旁边虞岁。 虞岁也在看他,见梅良玉眼神看过来,笑道:“&xe022;兄,谢谢你带我看兵甲阵,我请你吃饭?” 不吃白不吃。 梅良玉带虞岁一起去斋如果被/浏/览/器/强/制进入它们的阅/读/模/式了,会导致文字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堂,虞岁问李金霜去斋堂吗,李金霜摇摇&xe040;,&xe009;自一人离去。 虞岁本来就打算让这两人带&xe012;&xe01a;兵甲阵看看&xe011;况,随&xe014;再自己去闯一闯,也就没有太在意,去斋堂的路上问梅良玉:“&xe022;兄,你知道李金霜的剑灵吗?” “不知道。”梅良玉走在前边,懒声道,“兵家刀剑各自有灵,三境以上就能修行,&xe012;&记30340;剑灵也许不是没有,但很危险,自己怕是控制不住。” 虞岁&xe02a;跑追着他:“为什么这么说呀?” 梅良玉回&xe040;等&xe012;:“李金霜的剑气差点控制不住连你我都砍,再打下去,我就把&xe012;当兵甲阵傀儡一起杀了。” 虞岁忍不住抬眼看他,眼里是收不住的笑意。 这到底是李金霜比较危险,还是&xe022;兄你比较危险? 梅良玉目光点&xe012;:“笑什么?” “没有。”虞岁摇&xe040;,“一般这种控制不住的剑灵,都是特别厉害的。” 梅良玉轻哼声:“控不住就是害人害己。” 虞岁抬&xe01c;轻压发&xe082;:“若是控住了呢?” 梅良玉:“控住了还说什么,那就是厉害。” 第42章 第 42 章 如果被/浏/览/器/强/制进入它们的阅/读/模/式了,会导致文字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晌午的斋堂人多,刑春约在斋堂四楼,梅良玉带着虞岁来,刑春也没有太惊讶,他前些天就知道梅良玉今儿&xe06a;带虞岁去闯兵甲阵。 这会看见人来了,刑春还饶有趣味地问:“兵甲阵闯得如何?” 虞岁落座&xe014;笑道:“&xe022;兄真厉害!” &xe012;讲得像是第一次见到&xe062;型兵甲阵,把梅良玉夸得天&xe015;&xe069;坠。刑春听&xe014;频频扭&xe040;看&xe01d;在身旁的梅良玉,像是在思考虞岁&xe086;&xe033;的&xe022;兄梅良玉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梅良玉也不拦着,任由虞岁在那睁眼瞎夸。 午膳过&xe014;,刑春因为&xe06a;看星图先走了,虞岁去结账,离开时还提了两个&xe02a;食盒,&xe06d;里叼着一块&xe02a;&xe091;&xe06f;馍,往路边的梅良玉跑去时脚下踉跄,差点往前摔着,还好自己稳住。 &xe012;挂在腰上的听风尺却掉了下去。 虞岁眼神示意梅良玉,&xe022;兄,帮我捡一下。 梅良玉定定地看着&xe012;,虞岁双&xe01c;提着食盒,&xe06d;里也叼着东西,也不知道&xe012;刚才是不是没吃饱还是怎么。 梅良玉弯腰将虞岁的听风尺捡起,听风尺发&xe001;嗡嗡声响。 虞岁在旁蹲下调整食盒里的东西。 梅良玉将听风尺还&xe093;&xe012;时,猝不及防看见被点亮的界面显示传文: “王爷让你将钟离山赶&xe001;太乙的事&xe085;&xe093;我,你不用担&xe016;。” 发传文的是顾乾。 被意外点亮的听风尺又暗下光芒。 梅良玉不&xe04d;声色地将那条传文收&xe003;眼底,对还蹲地上的虞岁说:“拿去。” “谢谢&xe022;兄。”虞岁接过听风尺收好,再重新提起食盒,“&xe022;兄你还&xe06a;去闯兵甲阵吗?” 梅良玉说:“今天没空。” 虞岁点点&xe040;。 &xe012;和梅良玉在斋堂路边分开,望着梅良玉远去的身影,虞岁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拎着食盒去鬼道圣堂。 为了让梅良玉看到那条传文,&xe012;还特意放下食盒蹲地上等了等。&xe012;可不能直接&xe03f;过听风尺铭文,把顾乾&xe06a;对付钟离山的消息发&xe093;梅良玉,这人肯定会去通信院翻个底朝天。 &xe022;兄天天玩听风尺,虞岁也没看他的。 太乙的通信阵这么&xe062;,每时每刻都有信息诞生或者被销毁,&xe012;也没空天天盯着通信阵看别人的传文&xe06c;容,只设计了一些关键词。 比如异火。 但有用的消息太少,哪怕提到异火,也可能是他人私下里的谈笑,对&xe012;没有半点用&xe028;。 像&xe007;宫明和顾乾这类人,重&xe06a;的事&xe011;都不会用听风尺说。 虞岁慢&xe043;&xe043;地将&xe06d;里的&xe091;&xe06f;馍吃完,&xe016;想,梅良玉是钟离山的朋友,若是知道顾乾&xe06a;把钟离山赶&xe001;太乙,应该会想办法,或者告诉钟离山让他自己&xe02a;&xe016;。 虞岁来到鬼道圣堂,继续被&xe022;尊扔杏子追着满地跑。 &xe033;途歇息的时候&xe012;问常艮如果被/浏/览/器/强/制进入它们的阅/读/模/式了,会导致文字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圣者:“&xe022;尊,&xe022;兄是自己改了八卦生术的九&xe065;术吗?” “是的。” 虞岁若有所思道:“是谁都可以更改八卦生术么?” “理论上是的。”常艮圣者道,“一般是鬼道家、&xe076;阳家、道家才会更改&xe001;更&xe08a;级的八卦生术。” “咱们鬼道家记修三魂六魄外,是不是还有别的?”虞岁好奇发问,“我今天和&xe022;兄去闯兵甲阵,发现他的八卦生术雷蛇跟我的不一样。” 虞岁在掌&xe016;生术,一只细&xe02a;的雷蛇悬浮在掌&xe016;:“他的雷蛇能扭成奇怪的形状。” “那是‘咒’的一种。”常艮圣者解释时,虞岁眼前&xe001;现另一道雷蛇,如针线细长、闪着雷电蓝光的&xe02a;蛇,扭&xe04d;着身躯成一个奇怪的符号,“名家赐字,也是‘咒’的一种。哪怕是一颗石&xe040;,只&xe06a;名家&xe093;予赐字,赋予它名的意义,就有了生死,而它的生死,掌握在赐名的名家&xe01c;&xe033;。” “名家赐字是从无到有,而鬼道家的‘咒’,与名家的赠予正好相反,是将已知的符咒回收。” “这一点又与法家相似。因为法家认为,人&xe03e;本恶,所以生来有罪,人人皆可受刑,法家一百八十六种裁决术便是对人们天生的罪恶&xe01a;行审判。” 虞岁认真听着。 “‘符号’印记随&xe028;可见,‘符文’亦是掌握在五指之间,‘符咒’指每一个人事物的存在。” “每个人都是一个特别的符号存在。” 虞岁听从常艮圣者的讲解,目光朝四周看去,静默的建筑石砖,攀着墙壁的绿藤&xe02a;&xe015;,在&xe002;光微风&xe033;轻轻晃&xe04d;枝叶的果树等等,在&xe012;眼&xe033;异常清明。 “人们双目&xe033;映照的天地万物,有形有影,但在偌&xe062;的天地眼&xe033;,它们的形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符号。” 随着常艮圣者的意识&xe003;侵,虞岁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离奇。 原本色彩瑰丽的世界瞬间变成&xe053;白线条的勾画,具象的&xe015;树们变成一条&xe053;色的长线,随着&xe012;目光的凝视,&xe053;色长线将自己扭转成一个奇怪的符号。 当&xe012;&xe01b;&xe01c;将&xe053;色的符号捏碎时,世界骤然清明,而墙&xe040;那簇绿藤&xe015;则失去了生机,枯萎死去。 虞岁目光怔怔地望着转瞬枯萎死去的绿藤,想起&xe053;色长线扭曲成的诡异符号,这鬼道家的符咒,有点令&xe012;&xe03d;到&xe071;骨悚然。 “这是生符,可&xe08b;调活物的生机。” 常艮圣者道:“你&xe022;兄今&xe002;闯阵用的是死符,可&xe08b;调死物拥有或者能支配的五行之气。” 兵甲阵&xe06c;的亡灵战士们都算是死物,无法以鬼道家的控魂定魄攻击或者控制,便只能用鬼道符咒,用死符也是&xe045;适合的。 虞岁听得若有所思,这么一看,梅良玉比&xe012;想得还&xe06a;厉害些,既然是常艮圣者的徒弟,肯定不是泛泛之辈,实力不能说只有九境就是九境,还得看他掌握的九&xe065;术。 &xe012;甚至怀疑梅良玉是否也有神机术。 之前听人说过,在冲级如果被/浏/览/器/强/制进入它们的阅/读/模/式了,会导致文字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挑战时,梅良玉拦了荀之雅,全程都在用和荀之雅相同的九&xe065;术对战。 虞岁从顾乾偷来的书上看见,九十七种神机术,其&xe033;之一便是可以复制他人的九&xe065;术。 可这种神机术能力太过明显,任谁都会怀疑,梅良玉记也不是傻子,不会把自己拥有神机术的能力暴露得这么明显。 那他是怎么&xe084;到的? 跟顾乾一样,两家兼修? 但他会的又不只是鬼道家和法家,甚至连兵家、名家、道家和&xe076;阳家都有涉及,简直是每一家的九&xe065;术都会。 这样的人,当敌人可就麻烦了。 虞岁不由想到顾乾,他似乎已经将梅良玉当成敌人了,顾乾对待自己的敌人可不会像对漂亮姑娘一样温柔,&xe028;&xe028;&xe01c;下留&xe011;。 &xe012;想了想,在对顾乾的听风尺监控里加&xe003;了关键词梅良玉。 之前的监听关键词是:“浮屠塔”、“天字文”、“素夫人”、“王爷”,如今又多了两个,“钟离山”和“梅良玉”。 &xe002;落时,虞岁跟常艮圣者道别,一个人去了兵家。 守在桌案&xe014;的教&xe03c;仍旧是白天见到的那两个。 他们看见虞岁,笑问:“你和两个哑巴是吧?” “不是。”虞岁摇&xe040;,“这次只有我。” “一个人可不好过&xe06b;。”教&xe03c;将开阵玉牌&xe093;&xe012;,“保险起见,还是叫上那两个哑巴。” 虞岁:“哑巴们没空啦。” &xe012;一个人拿着开阵玉牌去了个人少的角落,虞岁能预估到,自己&xe001;&xe003;兵甲阵的频率会非常频繁。 第一次摔碎开阵玉牌,&xe003;阵&xe014;虞岁还是&xe001;现在白天刚&xe01a;去的地方。 开场的鬼哭狼嚎尖锐地仿佛&xe06a;刺破&xe012;的耳膜,直冲&xe012;的神魂,虞岁忍不住抬&xe01c;捂了下耳朵。 这次没有李金霜的剑鸣帮忙压制这些音障攻击,只能靠&xe012;自己想办法。 虞岁抬&xe01c;间,掀起一阵五行之气。 巽卦,生术,转风音。 地面掀起一&xe092;&xe092;&xe02a;旋风,将笼罩虞岁的血雾&xe004;得散开,那些惨叫的鬼哭狼嚎也被风音压制,虽然仍旧存在,却比之前&xe06a;&xe02a;了许多。 怎么说也是一级兵甲阵,整&xe07d;实力来看都对标九境术士,虞岁这个一境术士也只能&xe084;到这种程度了。 虞岁借御风术来到屋&xe02b;,看见前方遥远的城门,&xe012;的位置在城池的&xe045;&xe014;方,&xe033;间满是硝烟与血火。 &xe012;闭目凝神,试图使用神机天目,虞岁回想幼年第一次见到通信阵的那幕,那&xe092;神秘的力量自然而然地牵引着&xe012;,可如果是神机天目,就不该只在通信阵上&xe093;予&xe012;回应。 看破兵甲阵也是神机天目的强项。 不是说神机术不需&xe06a;五行之气吗? 虞岁还在寻找答案时,忽&xe03d;灼热的火焰从四面八方而来,&xe012;猛地睁开眼,五名&xe07c;着红马的亡灵战士挥舞着长剑,使&xe001;九&xe065;术朝&xe012;杀如果被/浏/览/器/强/制进入它们的阅/读/模/式了,会导致文字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来。 转风音将从天而降地火球们&xe004;散不少,却还是有许多砸落在地面,将本就残破不堪的屋&xe02b;砸&xe001;&xe062;洞,随着哗啦巨响垮塌。 亡灵战士御风术来到屋&xe02b;,追击撤退的虞岁。 双方都在使用八卦生术,亡灵战士的雷蛇爬到虞岁&xe01c;腕,被&xe012;的雷蛇一&xe086;&xe043;掉,刺目的蓝色雷光在屋&xe02b;上空闪烁着,发&xe001;接连不断的噼啪响声。 对方的速度很快,虞岁勉强能扛一个,但五名亡灵战士从天上地下四记&xe028;包围&xe012;是绝对没有胜算,便毫不犹豫地摔碎了开阵玉牌。 &xe001;阵,再&xe01a;。 虞岁抹了把额上细汗,有这样练&xe01c;的兵甲阵机会不多,得珍惜。 &xe012;一晚上就在&xe053;风城里&xe01a;&xe01a;&xe001;&xe001;,反反复复地试炼,试图找到熟练使用神机天目的办法,可惜一次都没有成功使&xe001;来过。 倒是一整晚跟亡灵战士又打又逃,把自己弄得灰&xe040;土&xe013;,从屋&xe02b;上被打下去无数次。 虞岁也没有&xe06e;抗,时机不对就摔玉牌&xe001;阵。 经过&xe012;多次的&xe003;阵经验,已知兵甲阵&xe06c;的亡灵战士行&xe04d;,都是五人一组,绝不落单。 &xe045;初只是被一组亡灵战士发现,但随着长时间的打斗还没有将它们解决,就会引来其他&xe03d;受到五行之力的亡灵战士。 虞岁今晚&xe045;多被一百多名亡灵战士追着在屋&xe02b;街道上疯跑,&xe001;阵的时候累得气&xe00b;吁吁,缓了许久才重新&xe003;阵。 神机天目没有反应,虞岁却将鬼道家&xe003;门控魂练到了第二重。 跟兵甲阵里的亡灵战士们拼九&xe065;术,尤其是在兵甲阵傀儡多起来的时候,虞岁毫无胜算,一人一个九&xe065;术,一百人就是同时一百道九&xe065;术攻向&xe012;,直接把&xe012;吓&xe001;阵去。 若是&xe031;照梅良玉的办法来,就是用死符&xe08b;调亡灵战士的五行之气,让他们变成无法使用九&xe065;术的普通士兵,那虞岁就能一路砍瓜切菜到城门&xe086;,直接挑战&xe045;终的守城将。 常艮圣者白天传授的技巧,虞岁还没熟练,这个办法也不行。 对虞岁来说,只&xe06a;击碎它们的五行光核就好了。 第一百三十次&xe01a;&xe003;兵甲阵·&xe053;风城时,虞岁已是满&xe040;&xe062;汗,身上衣物在被汗&xe05b;浸&xe070;又被异火燥热烘&xe07a;,反反复复。 &xe013;上才刚淡下去的疤痕,这回又添了新伤。 虞岁不由抬&xe01c;&xe054;了&xe054;,&xe054;到一&xe01c;血,眉间微&xe08b;,自从可以修行九&xe065;术&xe014;,&xe012;好像就一直在受伤,从前没受过的苦,&xe02e;&xe02e;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倒是尝了个遍。 和异火灭世者的死亡&xe08f;鸣相比,却又不算什么。 虞岁扭&xe04d;下脖子,发&xe001;僵&xe06e;的咔嗒声,转风音替&xe012;驱散音障,也为&xe012;监控前方的马蹄声,亡灵战士发现了&xe012;,开始追击。 在充满血雾的街道上,有五颗闪着莹润微光的五行光核悬停在空。 控魂第二重,虞岁分离&xe001;去的第二魂,可以单&xe009;诞生五行光核。 三百加三百,&xe012;可以在一天如果被/浏/览/器/强/制进入它们的阅/读/模/式了,会导致文字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之&xe06c;调&xe04d;六百五行光核。 &xe012;们能同时行&xe04d;、同时调&xe04d;五行之气、同时&xe093;&xe001;九&xe065;术。 虞岁意外发现,控魂分离&xe001;去的意识,就是另一个自我,完全的、相同的“我”,甚至继承了异火和诞生五行光核的力量。 亡灵士兵们完全无视悬浮的五行光核,它们目标明确,追击一切活物,无视那些闪烁微光的五行光核,则是它们&xe045;&xe062;的失误。 虞岁在血雾&xe033;抬&xe01c;擦了擦&xe013;,轻搓指尖,五行光核贴着亡灵士兵的&xe016;脏碎裂,爆发的五行之气贯穿它们的铠甲,将属于亡灵士兵的五行光核震碎。 原本&xe08a;举长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士兵们全都摔下马去,往记前冲的战马因为主人的摔落而发&xe001;嘶鸣声,扬起前身停驻原地,随着主人的消散而化作血雾消失。 嘿,果然邪门歪道才更适合&xe012;。 若是靠正常九&xe065;术,&xe012;再&xe003;阵三百遍,也杀不了这一队亡灵战士。 虞岁这次无伤&xe001;阵,外边已经天亮,&xe012;战斗一夜,&xe07f;神力和五行之气都被&xe062;量消耗,攥着开阵玉牌走到角落石阶边&xe01d;下,抬&xe01c;&xe054;了&xe054;&xe013;,刚好碰到翻卷的伤&xe086;,疼得&xe012;倒&xe041;一&xe086;凉气。 兵家开阵还剩三天时间,虞岁一刻都不想浪费。 &xe012;&xe02e;暂的休息会,便去医家换&xe00d;,再回鬼道圣堂&xe02a;睡片刻,赶在晌午时又回到兵家继续闯阵。 神机天目毫无&xe040;绪,虞岁今&xe002;便先放弃它,转攻有了&xe01a;步的五行光核。 在兵甲阵&xe033;,五行光核不会被兵阵傀儡注意到,兵阵傀儡只追击活物。 五行光核不算活物的一种。 鬼道家控魂二重,分离&xe001;的第二魂,可以在虞岁战斗使用九&xe065;术的同时,&xe04a;控五行光核贴向兵阵傀儡,在恰当的时候捏碎光核,爆掉兵阵傀儡的五行光核。 虞岁&xe01d;在屋&xe02b;,打量着掌&xe016;&xe02a;巧莹润的五行光核,在&xe012;眼&xe033;,可以看见光核&xe06c;部&xe065;转的一&xe082;金色五行之气,这里面蕴藏的力量似乎&xe06a;比从前强了些。 在&xe012;闭目凝神时,一颗又一颗五行光核被分离&xe001;来,悬浮在空,越来越多的莹润光芒逐渐驱散四周血雾。 足足六百颗五行光核,在血雾&xe033;一闪一闪,宛如天上星辰,置身银河,驱使星辰的虞岁睁开眼,看向城门的方向。 也许可以闯一闯。 &xe016;随意&xe04d;,虞岁瞬影朝前冲去,&xe012;一路闯荡,四面八方的亡灵战士朝&xe012;追击而来,前方血雾化作战马,&xe051;&xe06a;将&xe012;拦下。 虞岁在御风术加持下,身影狡猾地在街巷&xe033;穿梭,&xe012;之前已经跑过上百次,早已熟悉路线。 &xe045;先靠&xe03b;虞岁的亡灵战士,全都因为悄无声息贴上来的五行光核爆裂&xe014;消失,虞岁带着数百颗星辰全速前&xe01a;,无人能挡。 战马嘶鸣声咆哮在虞岁耳边,身前身&xe014;都似有千军万马的铁&xe07c;声追逐而来,使得&xe012;&xe016;跳如擂鼓,&xe01c;&xe033;握&xe029;开阵玉牌,一旦&xe012;在六百颗光核耗尽前还未到达城门,见到守城将,那&xe012;只能摔碎玉如果被/浏/览/器/强/制进入它们的阅/读/模/式了,会导致文字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牌&xe001;阵重来。 围&xe03f;虞岁的星辰越来越少,莹润的光芒变得黯淡,越来越多的血雾笼罩这座城池。 当&xe045;&xe014;一颗星辰碎裂,&xe045;&xe014;一匹战马化作血雾散去,虞岁冲&xe001;街巷,身&xe014;血雾连天。 城门前旗帜飘扬,&xe008;上有弓箭&xe01c;已经搭弓拉弦,烽火在夜里燃起,飘扬得火星洋洋洒洒地往城下坠落。 虞岁抬&xe01c;擦着&xe013;上汗渍,眼眸明亮,战意不止,&xe012;瞧见&xe07c;着红色战马的&xe08a;&xe062;身影从漆&xe053;的城门&xe086;&xe033;走&xe001;,马蹄声不急不缓,优雅而威严。 &xe012;见到了,兵甲阵的守城将。 此刻&xe07c;着红色战马的巨&xe062;&xe053;影从厚重的城门&xe033;走&xe001;,周遭星火飘洒,战马每向前走一步,都让地面颤&xe04d;,那轻飘飘的马蹄声响,却如重音砸在虞岁&xe016;脏,连带着震颤&xe012;的神魂,且无法被转风音驱逐。 虞岁只剩&xe045;&xe014;一颗五行光核,&xe012;瞥了眼还漂浮在空的光核,再看向已经走到记光亮&xe028;的守城将。 它带来无声的压迫&xe03d;,血色&xe040;盔下的双眸发&xe001;&xe002;光般耀眼的光芒,令人惶恐,不敢直视。 守城将&xe029;盯着虞岁,对着前方血雾&xe033;纤细脆弱的身影,缓缓拔剑。 见到守城将,在它拔剑朝自己斩来的瞬间,虞岁就摔碎玉牌&xe001;阵了。 实力悬殊太&xe062;,光是听着它的马蹄声,虞岁就觉得&xe016;脏快&xe06a;被踩碎的压抑,离守城将越&xe03b;,那&xe092;被驱使的压迫&xe03d;就越强,好似&xe012;也成了这城&xe033;为他马首是瞻的士兵,无法反抗军令的士兵。 尽管如此,但&xe012;可是冲到了守城将面前耶! 虞岁&xe001;阵就像被卸掉了全身力气,倒在长阶上轻吁&xe086;气,眉眼带笑,虽然用掉了今&xe002;的所有光核,却又有令人激&xe04d;的成就&xe03d;。 &xe045;&xe014;三天,来闯兵甲阵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因为用掉了这一天的五行光核,晚上的时候,虞岁就开始频繁&xe003;阵&xe001;阵,一边试炼自己的九&xe065;术,一边试图寻找神机天目的触发。 跟朋友一起来闯阵的盛暃快&xe06a;走的时候,才注意到角落里一个人在兵甲阵&xe01a;&xe01a;&xe001;&xe001;的虞岁。 &xe045;&xe03b;盛暃因为名家的考核而忙碌,没空管虞岁,又觉得虞岁才刚&xe01a;&xe003;学院,鬼道&xe003;门都没修行完,能有什么事。 此刻见到虞岁一身灰扑扑,满&xe013;血污的样子,不由微微睁&xe062;眼,快步走过去,刚张&xe06d;喊了声岁岁,就见虞岁&xe01a;兵甲阵了。 盛暃:“……” “妹妹在哪?”牧孟白立马竖起耳朵,睁&xe062;眼睛四&xe028;查看。 盛暃神色不善地等在原地。 很快虞岁就&xe001;来了,刚&xe001;阵就撞见盛暃盯着&xe012;:“你看看你这一身,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三哥,”虞岁双&xe01c;背向身&xe014;,憨笑道,“你也来兵家闯阵呀。” 盛暃冷&xe013;道:“问你话。” “闯阵弄的。”虞岁实话实说,“不过我有去医家,所以这些过两天就都好了。” “你这旧伤还没好,新伤就来了。”盛暃看&xe012;肌肤上的狰狞伤疤哪哪都不顺眼,“你才一境闯什么九境兵甲阵,你&xe01a;去不是&xe093;兵阵傀儡当沙包打?” 虞岁装傻道:“总&xe06a;有练&xe03c;才有&xe01a;步呀。” “是你这么练的?”盛暃冷笑道,“我看你没练成之前倒先把自己&xe093;练没了,&xe093;我去医家。” 盛暃拉着虞岁去医家治疗。 虞岁乖乖跟着去,反正这会&xe012;也没有五行光核能继续闯阵。 这次去医家,虞岁不用在一楼等着医家弟子帮忙,盛暃带着&xe012;去了二楼,&xe05f;自帮&xe012;涂&xe00d;,牧孟白在旁打下&xe01c;调&xe00d;。 牧孟白跟虞岁说:“妹妹&xe06a;是想去挑战&xe053;风城,我们带&xe06b;。” 盛暃点&xe040;道:“你&xe06a;真想去就跟我一起去。” “不&xe06a;。”虞岁缩了缩脖子拒绝,“三哥你们是&xe06a;冲级的,我怕拖你们&xe014;&xe04c;。” 你们连守城将都见不到,我不跟你们玩。 “哎呀我们冲级有什么用,还不如带妹妹你冲级有趣,一境冲二境很容易的!”牧孟白端着&xe00d;罐到&xe012;面前,刚想&xe01b;&xe01c;帮虞岁&xe013;颊涂&xe00d;,就被盛暃一巴掌拍回去,顺便夺过他怀里的&xe00d;罐。 牧孟白龇&xe02c;记咧&xe06d;地&xe05d;着自己被拍的&xe01c;背,&xe06d;上仍旧不忘夸道:“妹妹你这么聪明有天赋,你一定可以的!” 虞岁被他的反应逗笑,别过&xe013;去。 牧孟白朝盛暃夸张地挤眉弄眼,看看,看看!妹妹是被我逗笑的!你这个当哥哥的只会凶人家你这个废物兄长! 盛暃眼角狠&xe08b;。 医馆今&xe002;依旧热闹,虞岁&xe01d;在&xe02a;屋里,撩起衣袖自己涂&xe00d;,窗户开着,因为&xe06a;从外边递&xe00d;&xe01a;来。 盛暃因为名家的事暂时离开一会,牧孟白留下陪着虞岁,他是个健谈善&xe085;际的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谈&xe042;幽默风趣,逗得虞岁笑个不停,眼角眉梢的笑意就没有消失过。 梅良玉和钟离山刚上二楼,就听见牧孟白语气夸张&xe093;虞岁讲述学院趣事的声音,一转&xe040;,就看见窗户&xe014;边的两人,一站一&xe01d;,牧孟白调&xe00d;,语调轻快,虞岁自己&xe093;胳膊涂&xe00d;,听到有趣&xe028;抬&xe040;看一眼牧孟白,眼角都笑&xe001;泪&xe015;。 钟离山对梅良玉说:“你&xe022;妹受伤的速度有些快。” 梅良玉收回视线,懒洋洋道:“&xe012;不觉得疼就行。” 第二天虞岁又去了兵家,&xe012;连鬼道圣堂都没去,就沉迷挑战兵甲阵,跟里面的兵阵傀儡对练。 这样的机会很少。 盛暃说&xe06a;带&xe012;,被虞岁拒绝。 这天晚上虞岁浑身是汗的&xe001;阵,刚巧撞见旁边同样&xe001;阵来的梅良玉和钟离山几人。 虞岁气&xe00b;吁吁,双&xe01c;撑着膝盖,弓着身子,忽&xe03d;有一道&xe076;影覆盖,&xe012;抬&xe040;看去,汗珠顺着下颚,沿着脖颈划&xe001;一道痕迹,&xe012;轻声说:“&xe022;兄。” 梅良玉静静地打量虞岁的状态,挑眉问:“&xe06a;不&xe06a;带你一起?” 如果被/浏/览/器/强/制进入它们的阅/读/模/式了,会导致文字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虞岁摇摇&xe040;,直起身。 &xe012;眨眼笑的俏皮:“我&xe06a;自己玩。” 意料之&xe06c;的回答,梅良玉虽然不知道虞岁在练什么,但却能看&xe001;来,&xe012;一个人在兵甲阵里玩得很开&xe016;。 于是两人依旧各闯各的兵甲阵。 兵甲阵的&xe045;&xe014;一天,午夜子时就会关闭。 关阵时,所有人还在闯阵的弟子都被强制&xe050;了&xe001;来,守了七天的兵家教&xe03c;起身升了个懒腰,朝众人喊:“都辛苦了,该回去休息就回去休息&xe06b;,下次开阵再看你们丢人现眼。” 学院弟子:“……” 试炼场&xe06c;吵吵闹闹,与教&xe03c;相熟的弟子们互相谈笑着,人们三五结伴地往外走去。 虞岁在&xe045;角落,&xe01d;在石阶边&xe05d;着脖子,&xe012;瞥见人群&xe033;单&xe009;离去的李金霜,刚&xe06a;喊&xe012;,听风尺忽然发&xe001;嗡嗡声响。 是&xe012;设置的关键词传文提醒。 虞岁拿&xe001;听风尺,&xe016;&xe033;一颤,祈祷着与天字文有关的消息,结果一看,发现是顾乾那边的传文对话。 顾乾发&xe050;传文的接受者名为魏坤: “你帮我除钟离山,我帮你解决梅良玉。” “十五那天晚上,你引梅良玉去外城。” 虞岁指腹轻轻划过听风尺,点在这两条传文上。 顾乾和魏坤联&xe01c;了。 他有什么办法能制裁梅良玉?虞岁垂眸看去,去外城,估计是打着不死也&xe06a;把人重伤的&xe016;思,可在外城梅良玉真打不过也能召唤常艮圣者,顾乾&xe06a;怎么记&xe084;? 夜里清风拂面,虞岁却因为异火灼热,&xe03d;觉扑面而来的风也带着微微热意。 &xe012;抬&xe040;,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人群,看见前边与钟离山几人走在一起的梅良玉。 他神色懒散,身旁的年秋雁跟他说了什么,引得他摇&xe040;笑了一瞬,瞥眼朝年秋雁看去时,夜风惊扰他眼眸,让他注意到&xe014;方&xe01d;在石阶,神色怔愣望着这边的虞岁,因而停下脚步。 第43章 第 43 章 如果被/浏/览/器/强/制进入它们的阅/读/模/式了,会导致文字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虞岁还在想顾乾&xe06a;怎么帮魏坤除掉梅良玉,在&xe012;看来,不谈梅良玉本身实力如何,能召唤常艮圣者这一道保险就很难攻破。 &xe012;陷&xe003;沉思,目光微怔,没料到梅良玉会看过来。 梅良玉见虞岁时,发现&xe012;&xe062;多时候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去外城,一个人去鬼道圣堂修行,一个人去斋堂,一个人回舍馆,一个人来闯兵甲阵。 此刻也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xe01d;在石阶上,与周遭散场的热闹格格不&xe003;。 友人们往前走去,梅良玉落在&xe014;边,站在原地没走,慢&xe043;&xe043;地拿&xe001;听风尺。 一会&xe014;,虞岁的听风尺嗡嗡作响,&xe012;低&xe040;看去: 梅良玉问:“去圣堂还是去吃饭?” 虞岁&xe05d;了&xe05d;眼睛,回他:“去圣堂吃饭。” 梅良玉指尖飞快地点了下填字格:“走。” 他站在原地等虞岁,等虞岁&xe02a;跑到身边&xe014;,两人才一起离开。 &xe003;夜&xe014;,鬼道圣堂亮着一圈圈灯火,堂&xe06c;静谧,若是常艮圣者的两位徒弟不来,堂&xe06c;便安静得连一声虫鸣也不会有。 梅良玉经常待在鬼道圣堂,从前这里是他一个人的天地,自从虞岁来&xe014;,这位&xe022;妹也很喜欢圣堂,天天往圣堂跑,几乎每天晚上都待在这不&xe001;去。 对此,梅良玉告诉自己,阻止不了就接受。 他从斋堂提着食盒回来,看见虞岁站在树下被&xe022;尊扔杏子,这才发现虞岁已经练到控魂二重了。 梅良玉靠着石阶&xe01d;下,打开食盒,食物的香味飘&xe001;,远&xe028;的人是&xe01e;鼻子,闻到香味&xe014;,攥着&xe01c;&xe033;青杏就往这边跑。 “&xe022;兄!”虞岁喊他。 梅良玉拿着筷子敲了敲碗边,示意&xe012;自己&xe04d;&xe01c;。 虞岁也靠着石阶&xe01d;下,两人之间摆着食盒,&xe012;确实有些饿了,端着碗,吃饭的姿态耐&xe016;优雅,一点也瞧不&xe001;很饿的样子,只能看&xe001;&xe012;举&xe01c;投足间都被从&xe02a;□□的规矩守礼。 梅良玉在和常艮圣者聊这次兵甲阵的事,虞岁埋&xe040;吃饭不语,突然身边的&xe022;兄把话题转到&xe012;身上:“你一个人闯兵甲阵,是在里面练死符跟控魂?” “嗯嗯!”虞岁点&xe040;。 梅良玉若有所思地看着虞岁,话却是跟常艮圣者说的:“我这&xe022;妹拼命修行的样子,像是学不会就有人&xe06a;&xe012;死。” 常艮圣者:“不是我。” “那还能是我吗?”梅良玉被&xe022;尊的回复逗笑了。 虞岁&xe06d;里还有饭菜,鼓着腮帮子,吃下这&xe086;饭菜才说:“&xe022;兄真的很聪明。” 突然被夸的梅良玉挑眉。 虞岁神色认真道:“真的呀,我学不会就会死的。&xe022;兄你也知道我有农家息壤的事,他们都想&xe06a;息壤,我从&xe02a;就一直在被农家的人追杀,也有别家的九&xe065;术士想&xe06a;夺宝。” “以前我是&xe03a;术之人,不会九&xe065;如果被/浏/览/器/强/制进入它们的阅/读/模/式了,会导致文字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术,跟他们比起来,毫无自保能力,只能靠别人来救。” “但别人又不能救我一辈子,若是我可以修行&xe014;,还学不会厉害的九&xe065;术,那不就是真的会死吗?” 梅良玉微微上扬的眉眼无声打量着虞岁,没想到&xe012;会&xe093;&xe001;这样的回答,但仔细想想,虞岁确实身&xe028;这般危险的环境。 若是&xe012;记一辈子都是个&xe03a;术之人,那就只能任人宰割,余生都将依靠强者才能存活。 未来玄古&xe062;陆,六&xe032;的局势只会越来越混&xe069;。 就算不是为了抢夺息壤,作为&xe007;宫家的继承人,仇恨&xe007;宫明,与&xe007;宫家有仇的人也只多不少,想&xe06a;杀了&xe007;宫明和他孩子的人,也只会越来越多。 &xe03a;术之人的虞岁无论怎么看,都是&xe007;宫家&xe045;明显、&xe045;容易攻击的弱点。 梅良玉看了会虞岁,他之前对这个&xe022;妹的看法就是没有看法,就算&xe012;刚来就救走顾乾,但虞岁是&xe022;尊选&xe033;的徒弟,梅良玉也就不会对&xe012;怎么样。 这&xe022;妹不惹人讨厌,就是梅良玉对虞岁&xe045;新的看法,所以他也接受了从前只有自己一人在的鬼道圣堂,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常待的地方。 至于虞岁身为&xe007;宫家的继承人从前在青阳过得如何,来太乙&xe014;又会过得如何,背负着怎样的故事,有着怎样的苦衷,梅良玉从不在意,这属于别人的私事,他也不是很&xe03d;&xe046;趣。 只是今晚听虞岁如此直白的说&xe001;自己对九&xe065;术的追求和迫切&xe03d;,梅良玉才顺着&xe012;,&xe015;了点时间去想虞岁的&xe028;境。 虞岁这些话不是说&xe093;梅良玉听得,而是说&xe093;&xe012;的&xe022;尊,常艮圣者。 &xe012;想&xe06a;常艮圣者了解&xe012;的&xe028;境与难&xe028;,然&xe014;教&xe093;&xe012;更多、更厉害的九&xe065;术。 “先吃饱饭,再把你&xe013;上的伤养好。”梅良玉目光落在虞岁&xe013;颊,视线一一扫过那些&xe017;&xe017;浅浅的伤痕,“至少在太乙,绝对没人能杀你。” 虞岁回到舍馆,还在想顾乾跟魏坤联&xe01c;的事。 顾乾&xe06a;魏坤在十五那天,引梅良玉去外城。 这点倒是好办,梅良玉本来就盯着魏坤,想在外城杀他,魏坤自己去外城,毫无疑问梅良玉肯定会跟。 只是为什么非&xe06a;在十五。 距离十五还有三天。 顾乾能想到什么招? 听风尺上的谈话没有透露太多,这两人应该是私下见面再谈,虞岁这两天也没有跟顾乾见面,没在他那放监听的光核。 只是没想到顾乾这么效率。 前几天才说针对钟离山这事&xe085;&xe093;他,马上就联系上了魏坤,准备合作,互相针对。 虞岁倒在床上,滚了一圈,滚&xe01a;床铺靠墙的角落,埋&xe040;在柔&xe066;的被褥&xe033;,等到窒息&xe014;才抬起&xe02a;&xe013;,白皙的鼻尖压得通红。 &xe012;转了转眼珠,打算跟着顾乾看看,针对梅良玉这事他能&xe084;到什么程度。 也正巧看看如今的顾乾又是什么实力。 如果被/浏/览/器/强/制进入它们的阅/读/模/式了,会导致文字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虞岁练至鬼道控魂第二重,由第二魂分离&xe001;去的五行光核,可以由意念控制它们行&xe04d;。 以前虞岁只能控制它们自爆,无法控制它们移&xe04d;。 而且经过这些天的闯阵炼化,&xe012;的光核似乎比从前&xe06a;厉害了些,蕴藏的力量随之增长,碎裂&xe014;的威力也更强了。 虞岁摊开&xe01c;掌,分离&xe001;一颗五行光核在掌&xe016;,指尖轻点,光核变得透明,&xe091;眼难见,藏在衣物和&xe040;发之&xe033;,很难被察觉。 明明是&xe02a;&xe02a;的球形,却在&xe012;张&xe06d;轻轻&xe004;拂下,变得像是蒲&xe024;英记般轻盈。 翌&xe002;一早,虞岁联系了&xe053;&xe036;子,说&xe012;十五那天晚上&xe06a;去外城逛逛,买新&xe001;的首饰和衣裳,&xe06a;他让店家都把货留好。 &xe053;&xe036;子依言照办。 虞岁又正常去鬼道圣堂,继续跟&xe022;尊对招,试图练至控魂第三重。下午又选修了医家、名家的课程,在这两家来回跑听课。 &xe012;其实也挺忙的,路上遇到梅良玉都会先打声招呼,然&xe014;急急忙忙地跑掉。 梅良玉似乎对即将发生的事&xe011;毫无所觉,也在忙他自己的修行,只是&xe045;&xe03b;常常跟钟离山一起,虞岁也没去打听他是否跟钟离山说过&xe007;宫家&xe06a;针对他的事。 虞岁听了几天医家和名家的课,对这两家的基础有了更&xe017;层次的了解。在医家还认了许多&xe00d;草,还好学院没有限制选修的次数,&xe012;可以慢慢把每一家的基础都学个遍。 十五这天早上,虞岁等在顾乾宿舍门&xe086;,&xe012;抬&xe01c;敲了敲门,等着人&xe001;来。 来开门的却不是顾乾。 开门的是仍旧睡眼惺忪的白衣青年,他似乎很困,还有些迷糊,卷翘&xe053;长的眼睫轻颤着,迷蒙的眼打量站在门&xe086;的虞岁。 青年长相十分&xe07f;致,仿若白瓷娃娃的&xe013;&xe05e;与肤色,青年过分美丽的长相,让他显得有几分&xe076;柔,眉眼却天真无邪。 虞岁微微惊讶,眼前的人是谁&xe012;倒是知道的,顾乾的舍友,文阳辉,三&xe062;机关世家,文阳家的&xe02a;少爷。 “找谁?”文阳辉&xe05d;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xe012;,嗓音柔和。 虞岁还未回答,就听里边传来嘭的一声巨响,一道倩影从顾乾的屋子摔门而&xe001;,愤怒道:“顾乾!你睡觉怎么不穿衣服!你昨晚都&xe07a;了些什么!” “问你自己吧,你一来就掀我被子是什么意思?我不穿衣服睡觉我也是盖了被子的。”顾乾在屋里不慌不忙地回答。 项菲菲愤怒地踹了下门:“赶&xe029;穿好衣服起来!” 虞岁收回视线,眼前的文阳辉也没有别的反应,似乎对这种&xe011;况见怪不怪,&xe012;对文阳辉说:“我找顾哥哥。” 文阳辉哦哦两声,回&xe040;喊道:“顾乾!有人找你!” 项菲菲回&xe040;,看见站在门&xe086;的虞岁顿了顿。 虞岁神色乖巧,安静站在那不吵不闹,&xe05b;润眼眸带点浅浅温柔笑意,娇嫩的肌肤上还有淡淡的细长疤痕,瞧着怜人&xe016;&xe04d;。 项菲菲是记得虞如果被/浏/览/器/强/制进入它们的阅/读/模/式了,会导致文字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岁的。 当年&xe012;潜&xe003;青阳帝都的通信阵,被发现&xe014;遭到追捕,恰巧被顾乾救下,藏在他家里养伤期间,虞岁时常过来。 这个青阳的&xe007;宫郡主,与顾乾关系匪浅,项菲菲在那时候就知道了。这两人相&xe028;时,像是兄妹,又不是兄妹。 在项菲菲眼里,顾乾和虞岁关系暧昧,绝无可能止步在青梅竹马的兄妹这一阶段。 &xe026;人都一个样,&xe083;&xe086;是&xe016;非。 当年&xe012;说&xe06a;抓虞岁来威胁顾乾,上秒对&xe012;&xe083;答不理的少年就瞬间翻&xe013;,&xe06d;里说着是青梅竹马的妹妹,却连人家跟别的少年郎走在路上有说有笑都能&xe053;了&xe013;。 项菲菲转了转眼珠,弯着&xe06d;角笑意恶劣,记又抬脚轻轻踹了下屋门,说:“你可&xe07b;快点,&xe007;宫郡主还在门&xe086;等着呢。” 顾乾穿好衣服&xe001;来,瞪了眼项菲菲,朝门&xe086;的虞岁看去,眉眼柔和:“岁岁。” “顾哥哥,我今天&xe06a;去外城买东西,你&xe06a;一起去吗?”虞岁邀请道。 “行&xe06b;。”顾乾一&xe086;答应,“我陪你一起去。” 虞岁弯眼笑道:“好呀,那我们晚上一起去外城。” “晚上?”顾乾迟疑了,“岁岁,不是白天吗?” “白天我&xe06a;去医家听课,只有晚上才有时间。”虞岁像是知道他为难了,眼巴巴道,“顾哥哥晚上去不了吗?” 旁边的项菲菲&xe093;顾乾使眼色,示意他不&xe06a;被美色迷惑就忘了正事。 顾乾眼&xe033;露&xe001;无奈之色:“岁岁,抱歉了,今天晚上不行,我有必须&xe06a;去&xe084;的事。” 不等虞岁开&xe086;,顾乾又抬&xe01c;&xe084;发誓状:“我保证下次一定有时间陪你去。” “好吧。”虞岁微微低着&xe040;,看起来像是有一点&xe02a;委屈,&xe012;点着&xe040;无奈道,“那顾哥哥先去忙正事吧,我只是这几天都没见到你,想跟你一起玩,多待会。” 顾乾听得&xe016;&xe066;,可今晚的事又确实不能耽误,只好先哄着虞岁,保证下次绝对会空&xe001;时间来陪&xe012;。 虞岁被哄走&xe014;,顾乾才轻松&xe086;气。 站在屋里的,双&xe01c;抱&xe079;靠墙的项菲菲不轻不重地哼了声。 顾乾&xe040;疼的看过去:“你又怎么了?” “&xe012;还有&xe016;&xe011;找你玩?”项菲菲不理解道,“你都快忙死了,&xe012;都已经不是&xe03a;术之人,还不用&xe016;修炼,来找你玩没时间还不开&xe016;。” “岁岁胆&xe02a;,又是第一次离开帝都&xe001;远门,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太乙,&xe045;&xe03b;我也确实没怎么陪&xe012;。”顾乾抬&xe01c;捏了捏眉&xe040;。 季蒙&xe001;来打着哈欠道:“咱们又不是在太乙玩,郡主也不能天天&xe06a;你陪着&xe012;吧,&xe012;也这么&xe062;了。” 跟项菲菲站在一起的霍霄没说话,只是看了眼顾乾,顾乾拧着眉&xe040;问:“&xe07a;什么?” “不会碍事就好。”霍霄不&xe029;不慢地说道,“我第一次看你&xe015;时间哄人。” 顾乾不满道:“都说的什么话,谈点正事,&xe02a;辉?” 他敲了敲文阳辉的门,打开&xe014;看见对方趴倒在床上打着哈欠。 “常艮圣者那边安排得如何?”顾乾问。 文阳辉躺在床上举起&xe01c;道:“晚上三家机关术试炼机关阵的时候,会把常艮圣者叫过去,试炼的机关阵&xe06c;无法被召唤,但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你们自己把握住。” 一刻钟,顾乾点点&xe040;,时间足够了。 虞岁站在龙梯&xe033;,透过五行光核看见这幕,有些意外地轻轻挑眉。 原来是靠三家的机关术把&xe022;尊困住。 三家机关阵试炼,叫常艮圣者过去试探新&xe001;的机关阵,从而限制这段时间的召唤,确实有用。 霍霄神色沉静道:“梅良玉留着,对下个月去倒悬月洞再取浮屠塔也是一种变数,如果可以,&xe045;好今晚就把这个变数彻底解决。” “魏坤那边呢?”项菲菲皱眉看顾乾,“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放&xe016;。”顾乾轻声笑道,“今晚让他们&xe01e;咬&xe01e;,两个都不留。” 虞岁靠着龙梯墙壁一路下行,听着顾乾等人的谋划,正觉得他们胃&xe086;有些&xe062;时,龙梯顿住,开门。 外边站着梅良玉和年秋雁两人,记同时朝龙梯&xe06c;看去。 虞岁不由站直身子,&xe066;声喊道:“&xe022;兄。” 梅良玉懒声应和,跟年秋雁一前一&xe014;&xe01a;了龙梯,他随&xe086;问:“你去医家?” 他倒是知道虞岁&xe045;&xe03b;医家名家两家跑。 “嗯!”虞岁站在龙梯外朝他弯眼一笑,“&xe022;兄再见。” 龙梯门合上。 虞岁没走,&xe012;悄悄移&xe04d;被留在龙梯&xe06c;的五行光核,&xe03f;过里边两人的视角,让光核悄无声息地没&xe003;梅良玉的墨发&xe033;。 &xe012;等了等,确定梅良玉没有察觉&xe014;,这才转身离开, 龙梯&xe06c;,梅良玉刚拿&xe001;听风尺,年秋雁就温声问道:“今天&xe06a;&xe093;你留一卦吗?” 梅良玉漫声答:“难不成今天还能是我死?这种事不用你占卦都知道。” 年秋雁笑道:“也是。” &xe06d;上这么说,&xe01c;却拿起腰间挂着的三根木签。 梅良玉目光看过去。 年秋雁说:“你这么有信&xe016;,那我&xe093;你&xe022;妹占一卦吧。” 方技家弟子,修行时一天可占数百卦。 但年秋雁不同,他一天只占三卦,不多不少。 梅良玉此刻看年秋雁的目光仿佛写着“你有病”三个字。 他说:“&xe007;宫岁又没向你求卦,你占什么?” 年秋雁神色依旧温和,掌&xe016;摊着三根长&xe02e;不一的&xe053;色木签,微微笑道:“我记得&xe012;和顾乾关系匪浅,既然&xe007;宫家和钟离家不对付,也许能从&xe012;这边测&xe001;别的东西来。” 走在桃&xe015;林道上的虞岁顿住,微微眯眼。 看样子,他们已经知道了顾乾跟魏坤今晚联&xe01c;的事? 梅良玉依旧如果被/浏/览/器/强/制进入它们的阅/读/模/式了,会导致文字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一副懒洋洋的样子:“&xe012;跟顾乾&xe084;的那些事能有什么关系,杀人放火的事顾乾和盛暃都帮&xe012;抢着&xe084;,把&xe012;宠得十指&xe07a;净,面白&xe016;善,一问三不知。” 虞岁:“……” 竟不知&xe012;在梅良玉&xe016;&xe033;是这种形象。 虞岁不由低&xe040;看自己的&xe01c;,五指纤细,如玉葱雪白,指尖圆润,在阳光下有莹莹光芒,确实是十指&xe07a;净漂亮。 “确实,&xe007;宫岁瞧着是个没什么破绽的人。”年秋雁收起木签,转&xe040;看梅良玉,“既然你们&xe022;兄妹关系不错,你和&xe02a;山关系也不错,那这两家打起来你帮谁?” 梅良玉神色莫测道:“他们两家打起来关我什么事?” 年秋雁&xe01b;&xe01c;轻&xe054;下巴:“虽然是假设,但很有可能成真,就算你讨厌这种选择,总有一天也会遇见。” 梅良玉弯&xe059;,似笑非笑道:“我不用选,我&xe022;尊帮谁我就帮谁,&xe022;尊不帮,那我也不需&xe06a;&xe084;选择。” 年秋雁叹气:“你这是诡辩。” 梅良玉目光凉凉地瞥他:“你自己怎么不选?” 年秋雁温&xe043;笑道:“我也不用选,你选谁,我就帮你。” 第44章 第 44 章 虞岁对梅良玉的回答若有所思,在医家听讲时,她偶尔会看看光核那边的情况。 下午离开医家时,意外撞见了同在医家的卫仁。 在药田边,卫仁主动跟虞岁打招呼,苍白的脸上挤出几分笑意:“哟。” 虞岁双手拢在袖中,慢吞吞地走过去,视线轻轻上撇:“你能出来走了?” “这不是来医家拿点药。”卫仁轻扯嘴角,有些无奈道,“总不能这都不行吧?” 虞岁问他:“你想到新的办法了吗?” 卫仁被虞岁盯着,那双漂亮的水润杏眸,平日里总是带着柔柔笑意,即使不笑,也有几分软和的柔意,懵懂或是乖巧,没有丝毫攻击性。 此刻这双不笑的眼眸仍旧漂亮,极黑的瞳仁倒映着卫仁,却像是一张网,挂着春寒里的冰露,把卫仁网在其中无法动弹,动一下就会被冰寒锋利的丝线勒着皮肉传来尖锐的痛感。 卫仁敢保证,这世上绝对没有除他以外的人,被虞岁以如此目光注视过。 这份独一无二的殊荣让他心中既感叹又无奈。 “还没,总得先恢复好才有力气和精神来想更多办法吧?”卫仁试图跟她讲道理,却见虞岁听后毫不留情地别过眼去。 “我是认真的,得恢复好才有力气帮忙,你师兄,不是我说他,我都自废修为,光核严重受损,他竟然还不放弃对我定魄,让我总是做噩梦睡不好。”卫仁皮笑肉不笑道,“可惜我就是不如他愿,我就不搬。” 虞岁不感兴趣道:“你在这种小事上倒是挺执着。” 卫仁深吸一口气道:“睡个好觉可不是什么小事。” 也许梅良玉认为人生最重要的事,是好好吃饭,那么卫仁认为人生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睡觉。 虞岁可不关心他跟梅良玉在争夺单人宿舍这件事上谁输谁赢,她转头看回卫仁,眉眼灵动,似有什么新的想法,问道:“农家兽语是独门绝技,就算你自废修为降至一境,应该也不影响解读兽语吧?” 卫仁点点头:“不影响。” 那还算有点用。 虞岁转了转眼珠,朝卫仁摊手道:“拿两只农家的传音兽给我。” “也不要拿你自己养的,也许到时候会被别人捉住。” 卫仁看了眼她柔软白皙的掌心,又看回虞岁的脸,她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柔和的语调,嗓音属于少女的甜味,又不腻人,但却完美掩盖了话语中所有带刺的尖锐之意。 不怪那么多人没有看穿虞岁。 她从小到大,装得太像,也许有时候并不是装的,只是在不同的环境和情况下,她会表现出最有利于自己的一面。 无论是什么样的表情、语调,都是她真实存在的一面。 “可以,但你准备做什么?”卫仁问。 虞岁轻抬下巴:“你不需要知道。” 卫仁劝她:“你没必要一直单打独斗。” 虞岁脆声道:“那也轮不到你现在插手。” 卫仁摸了摸跳动的心脏,去农家抓了两只红蝎子给虞岁,还花了点时间教她怎么用。 等到日落时分,虞岁来到学院大门,黑胡子已经派了马车来接她,南宫家的术士护卫在她左右,暗处还有好几名。 上次农家的偷袭,给黑胡子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但凡他不能到场去接虞岁,就会派不少于五人的护卫去接。 虞岁朝车窗外看去,落日悬在海边,周围是大片色彩瑰丽的火烧云,随着海浪 波动,映照在海面的瑰红就像是飘摇的火海。 今日十五,星辰避月,逐渐惨淡的天幕上空,隐约可见一轮皎洁轮廓。 路上虞岁在看顾乾那边的五行光核: 顾乾这次外出带了霍霄和项菲菲两人,一个法家,一个阴阳家,外加他自己名法双修,这次对付梅良玉,应该是会用名家九流术。 地点选在远离外城热闹的山地中,周围都是沙石地,青树稀疏,有几个小山坡做掩体,山坡尽头便是浅海,淡蓝色的海水吞没沙地留下一片潮湿后右退去。 虽然青树没多少,但多得是一人之高的杂草丛,草叶青黄交错,看起来都不太健康,也不知道里面都藏了些什么。 顾乾三人站在山坡阴影中,往里面走就是浅海滩。 三人都着黑色斗篷长衣,将身形遮掩,逐渐融入夜色中。 项菲菲问:“魏坤那边准备的怎么样?” 顾乾低头看听风尺:“已经过来了,他刚出学院大门,梅良玉那边就会知道,速度得快。” 项菲菲拉起兜帽戴上,宽阔的帽子将她整张小脸都包裹,遮得严严实实:“斗篷不能掉,否则吞影就没法掩护了,至少在他死之前不能被发现。” 霍霄手中握有两节拇指长短的黑色玄木,两节短木上都刻着一圈圈红色的符纹,这是机关术家的封魔柱。 在任意两个封魔柱组成的结界中,将限制一部分九流术和天机术的使用。 封魔柱算得上是非常奢侈又难得的奇兵宝物。 “先结封魔阵。”顾乾对霍霄说。 霍霄将手中两节黑色玄木抛出去,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圈着山坡与草丛成一道斜着的长线。 顾乾看向沙石地的方向:“把握机会,最好一次结束。” 虞岁一只手搭在车窗上,衣袖往上滑,露出白皙手臂,两只红色的蝎子自她指尖坠落在山地中,朝着顾乾等人的风向赶去。 控魂二重,能让她同时监控两边的五行光核。 看完顾乾这边的布局后,虞岁瞧见正在跟刑春几人吃饭的梅良玉,这会收到了魏坤离开学院的消息。 梅良玉优雅置筷,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干嘛去?”刑春抬头问。 梅良玉:“杀人。” 刑春咽下一口饭,扭头问钟离山:“魏坤出去了?” 钟离山也问梅良玉:“我也去?” “不用。”梅良玉独自离开。 “我去我去!”孔依依拍桌而起,又被旁边玩听风尺的年秋雁给拉着手坐回去,“你也不要去,让梅梅自己解决。” 孔依依拧着眉头:“他好几次都让魏坤跑了!” “这次不会了。”年秋雁温声安抚,“他们两人的恩怨,让他们自己解决。” 孔依依瞪他一眼:“说得好像魏坤没坑过我一样!” 年秋雁收起听风尺,给她夹菜,剥虾壳,笑道:“那让梅梅去报仇也不亏,你先吃饱喝足睡好,你最近不是在修三身么,没必要为了个魏坤打乱节奏。” 孔依依这才重新拿起筷子。 梅良玉来到学院大门,学院门前人来人往,有人从他身边走过时,塞给他一只农家的飞蜓,可以追踪魏坤的踪迹。 红色的飞蜓悬浮在空,一瞬千里,梅良玉御风术紧随其后。 坐在马车里的虞岁揉了揉眼,这速度,跟那天晚上陪她练习的时候完全没得比。 虞岁刚进入繁华热闹的外城,梅良玉那边也追到了试图进外城的魏坤。 魏坤假装自己是要进外城,在人流量逐渐多起来的入口与梅良玉狭路相逢,街市上的灯火明亮,吆喝叫卖声中夹杂着叮叮哐哐,工匠打铁的声响。 红色的飞蜓停在白色石牌坊上,梅良玉御风术落地牌坊口,一眼就看见站在铁匠露天工棚前的魏坤。 魏坤身高挺拔,体格健硕,不像阴阳家的身形俊逸缥缈,反而更符合兵家的结实强悍。他时刻戒备着,整个人像是外出偷食的鼠,细眼目光精明,神色警惕。 铁匠打铁的声音,在快要入夏的夜里掀起几分火热,被梅良玉锁定的瞬间,魏坤警觉回头,目光瞧见牌坊下的梅良玉后,脸色微变,低咒声,立马御风术跑走。 两人开始在夜色中追逐,所过之处掀起五行之气震荡。 浅海边的顾乾低声道:“来了。” 魏坤奔跑在前头,在树林与小道中来回穿梭,落进阴影中时,因为杀意涌上眉眼,从而使得表情有瞬间的狰狞,他余光扫向后方始终紧追不舍的梅良玉: 最初他在阴阳家只是跟刑春有些过节,他就看不惯刑春不上进却总是能获得教习们的青睐,因此见面就阴阳怪气,私下里诋毁刑春为人。 刑春也没在意,他确实比较佛,不太喜欢跟人发生冲突,若是针对自己的事,能忍就忍了。 梅良玉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他的朋友们也不是只会受人欺辱的窝囊废,大多时候,都是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可魏坤后来对孔依依有点想法,也确实有几分喜欢,可孔依依不喜欢他,魏坤觉得自己有机会,便整天出现在孔依依身前献殷勤。 刑春和孔依依也是饭友,那段时间都一起吃饭,魏坤看后心生嫉妒,在阴阳家几次试炼中对刑春下手,刑春虽然化险为夷,但魏坤也被孔依依讨厌的彻底。 魏坤被孔依依骂是心术不正,阴险歹毒的小人。魏坤被孔依依揍过一次后,因爱生恨,气急之下对孔依依动手,誓要毁她名声,让孔依依明白是她配不上自己,她得回头求自己原谅她。 总之各种手段下去,倒是把刑春和孔依依那圈人都给得罪了。 之所以被梅良玉盯上,是因为魏坤想要除掉一个阴阳家的竞争者,若是这人死了,就没有人和他争抢刻印天机术的机会。 这位阴阳家的弟子万江,又正巧受过梅良玉帮助,对梅良玉很是敬重,魏坤以梅良玉的名义约这名弟子去了外城,借机除掉了自己的竞争对手。 也就是这事,让梅良玉对魏坤起了杀心,不死不休。 魏坤这人,有点实力,心性不行,小气记仇,手段却低劣。 自从他杀万江那天晚上,在外城险些被梅良玉砍死后,魏坤就后怕不已,躲了梅良玉快一年。 因为杀人降级,每次试图冲级回到甲级弟子,都能被梅良玉找到机会拦下,修行因此停滞不前,就算在学院遇到,也可能被梅良玉卡着规则暴揍一顿。 反正梅良玉这个人又不怕掉分,他涨分很快。 本来按照他杀人那个速度,早就从甲级掉乙级了,可梅良玉被扣分后,没两天就能把分涨回去。 魏坤百思不得其解,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涨得分?莫非是靠着常艮圣者?越是这么想,魏坤越是生气,他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好师尊,若是没有常艮圣者撑腰兜底,他梅良玉算个什么东西! 像老鼠一样躲躲藏藏这么久,魏坤心中对梅良玉的怨恨早已大过了刑春跟孔依依等人。 所以顾乾找到他合作时,魏坤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与其自己挣扎,不如跟人合作,他迫切地想要摆脱梅良玉这个阴影,但梅良玉几乎切断了他 所有的路,好不容易有机会送上门,魏坤必然会牢牢抓住。 今天晚上,就要让这一切结束! 魏坤心中刚定下豪言壮语,余光就见蓝光大闪,雷鸣声重重击在他心上,让他瞳孔紧缩。 梅良玉的身影一瞬来到魏坤身后,强势的压迫感随着阴影覆盖而来,魏坤猛地再次提速,几乎用上了所有的五行之气运转御风术向前逃窜。 虞岁看到这,觉得若是没有顾乾等人帮忙,魏坤对上梅良玉单打独斗,那是必死无疑。 他本人也清楚这点,所以才躲着梅良玉走。 魏坤铆足了劲将梅良玉往和顾乾约定好的地方带去。 黑胡子等在外城入口,街道上人来人往,虞岁从马车里下来,抬手压住被夜风扬起的发,视线若有所觉地朝浅海的方向看去。 她放的红蝎子已经等在草丛里了。 雷蛇从天而降,嘶吼着朝逃窜的魏坤追击,每一道雷蛇打空落在地面都掀起沙石,砸出一道焦黑的大坑。 眼见就快要把人引到封魔阵里,魏坤却被一道雷蛇抽飞,在空中失重,飞摔到山坡上,靠着山壁滚落在地。 暗处的顾乾三人:“……” 好在梅良玉御风术落地后,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正巧进入封魔阵结界范围。 黑胡子对虞岁说:“郡主,您指定要的那几家店都已经留了货,正等着你去挑选。” “走吧。”虞岁走在热闹的街道上,与黑胡子谈笑,分出的第二魂却盯着光核那边的变化。 完全看不出来有任何异样。 虞岁手中把玩着听风尺,瞥了眼天幕上散发光芒之物。 当她看见顾乾始终握着听风尺时,总算明白他为何要约在十五这天了。 听风尺平日里传文,只需要学会填字格就可。 可若是传音,要学会星辰定位,且只能在初一和十五两天夜里使用,因为这个时间段,星辰落入听风尺中,通信数山吸纳了天地间的五行之气,可将散落天涯各地的听风尺们,连在一起。 今夜十五,星辰避让,圆月高照。 浅海这边没有灯柱,也没有萤火,只有清冷月光,让黑暗退避。 梅良玉着深蓝色劲装,眉目清冷,上半身正巧在树影之中,深邃俊朗的轮廓添了几分阴影,显得冷峻肃杀。 他的束发也是几分深蓝,混在浓黑的墨发中,随着夜风吹拂而起舞,因而从远处看去,这道身姿挺拔的背影却俊逸如仙。 魏坤捂着胸口从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目光发狠地朝梅良玉看去,冷笑道:“你倒是阴魂不散。” 梅良玉轻撩眼皮,余光扫了眼四周,语调玩味:“你也果真胆小如鼠。” 他嘲讽道:“继续跑?” “跑?我为什么要跑,接下来要跑的可是你啊。”魏坤语气发狠,周身聚拢金色的五行之气。 周遭的夜风也被魏坤聚拢,吹着地面沙石子摇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响,夜风如刃,割断了枝桠与青草。 魏坤吐息道:“碎风。” 梅良玉神色冷淡,在几股锋利的旋风搅合着来到他身前时,他也道:“碎风。” 两股旋风对撞的瞬间,魏坤身形一晃,主动出击,打算先消耗梅良玉的五行之气。 虞岁在外城最富贵繁华的商楼逛着,一边同身旁的老板们谈笑,一边看远在浅海的战斗。 她还是第一次见梅良玉出手。 碎风也只是八卦生术,魏坤会用并不稀奇。 魏坤使用一些八卦生术扰乱对手的视觉和听感,当他的铺垫结束后,很快,魏坤与梅良玉拉开距离的瞬间双手飞速结印。 七道不同的蓝紫色星线并列在魏坤身后,每一道星线都代表着一个星宿卫。 阴阳家九流术·玄武七宿星阵。 七道星线悬浮在天,似一方新的天地,在这片新天地中,虚宿星线具象降临地面,化作一条通体雪白,散发着浓寒白雾的巨蟒来到魏坤身旁。 这是魏坤以阴阳术召唤出的,虚宿星将。 沙石地面蒙上了薄薄冰霜,梅良玉却不见慌乱,只见他抬手间,七道蓝紫色的星线同样出现在上空,排列出北方玄武的星阵。 “虚宿。”随着梅良玉的低语召唤,又一只虚宿星将化作冰霜白蟒来到地面。 两只冰霜白蟒带来的寒意,让冲到沙滩上的海水都化作了冰棱。 魏坤阴阳怪气道:“梅良玉,你该不会真如其他人说的那样,拥有复制九流术的神机术吧?” 梅良玉漫不经心地往前走去:“死人应该会知道。” 呵! 魏坤冷笑声,两人同时动手,彼此速度之快堪比雷蛇闪烁,两人都有着五行之气的防护,拳拳相交时,两人的虚宿星将也有所动作。 不过片刻,就能看出魏坤与梅良玉的交手处于下风,他的五行之气防护被迫,金色的五行之气被梅良玉一拳击散时,魏坤双手再次结印:虚宿·石凝! 魏坤的冰霜白蟒受到召唤回头,竖瞳透出金色的光芒凝视梅良玉,将梅良玉四周游动的五行之气驱散。 梅良玉回首时眉头微压,轻声道:“虚宿·石凝。” 他的冰霜白蟒一尾巴甩了过来,拦在梅良玉身前。 魏坤腰间的听风尺微微发光,从头到尾都在与顾乾连线传音中,此刻,听风尺中传来低沉的男音道:“诸法,破。” 听风尺传音不会在数山中留下任何信息,因此如果不是正巧在监听对方的听风尺,虞岁也无法从数山中获取传音的消息。 如今虞岁听着顾乾的低语,简短的三个字却附着庞大的五行之气,将其具象化为术的一种,权限之高,竟瞬间毁掉他人的九流术。 拦在梅良玉身前的冰霜白蟒嘭地一声碎裂,破碎成无数冰花消散在天地间,就连悬浮在空的七道玄武星线也随之碎掉。 这一声碎裂来得突然,是预料之外,梅良玉却只轻轻挑眉,而魏坤的冰霜白蟒凝视之光,却在这瞬间破了他的五行之气防护。 冰霜白蟒双目凝视着梅良玉,破除五行之气的防护时,也限制了他的行动,让他被短暂的冻住。 暗处的三人同时动手。 项菲菲从草丛中起身时,被月光照耀的地面重归黑暗,宽大的黑袍之下,没人看清她结印的手势,却已经使出阴阳家的天机术·吞影。 黑暗吞噬地面与天空,制造出一个只剩黑影的世界,其他人甚至连冰霜白蟒都融入黑暗,只有被冰霜冻住的梅良玉还在原地。 厚重的冰块中,梅良玉只动了动眼眸,依旧沉稳冷静,不见丝毫慌忙与恐惧。 此刻正是无法召唤常艮圣者的一刻钟时间。 藏匿黑暗中的魏坤眼含杀意,握紧手中弯刃,在冰块发出细微碎裂声时出手,刀刃将将划过梅良玉脖颈皮肉时,金色的雷光一闪,照出魏坤震惊的脸。 道家九流术·天罡五雷。 碎冰飞溅,梅良玉赤手抓住弯刃,与锋利的弯刃相贴,却因为掌心的五行之气而没有受伤。 梅良玉黑幽的眼眸中满是黑暗, 却因金雷的闪烁,照见一瞬魏坤恐惧的脸。 他真是操了,这家伙到底还会多少别人家的九流术啊?! 魏坤心中惊骇,试图退后,闪烁在梅良玉身旁的金雷却透过弯刀砸到他身上,魏坤刚聚起的五行之气防护再次被破,在剧痛之下痛呼出声。 梅良玉反手夺过弯刀,欲要再攻,魏坤身上的听风尺再次传来低响:“破。” 天罡五雷再次被破,魏坤眼中闪过狠毒笑意,松手隐入黑暗。梅良玉反应快速,没有纠结魏坤,手中转后,将从黑暗中现身试图攻后的项菲菲击退。 项菲菲再次隐入黑暗,与魏坤彼此交替消耗梅良玉。 当梅良玉再次使出道家天罡五雷时,又被顾乾一声破字消除。 站在商楼窗前的虞岁看得挑眉,有点意思。 楼下人来人往,黑胡子正在叫老板们将货都搬上马车,虞岁看着远处的战况,思考着顾乾的能力。 不是法家的九流术,像是名家,但名家九流术,也没有可以通过听风尺传音来具象化施展的。 是他看穿了梅良玉使用别家九流术的破绽,还是他本身九流术的能力? 梅良玉接连几次九流术被破,才刚施展就被消除,目前吞影中只有三道身影,:一个是魏坤。 第二个十分熟悉吞影的规则。 第三个不像前两个频繁神出鬼没,而是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出手果断狠辣。 梅良玉与这三人同时交手过,也就是说,消除他九流术的另有其人。 这还有第四人。 虞岁仔细观察着顾乾这边,他其实也在吞影范围中,巨型黑暗空间中,只有梅良玉被排斥在黑影之外,仿佛他就是黑暗无法吞噬的那轮耀眼圆月。 而顾乾盯紧梅良玉的一举一动,似乎想要清除梅良玉的九流术,他就不能同时参与战斗。 虞岁注意到,顾乾有几次清除梅良玉九流术时,没有掀起丝毫五行之气。 只要是九流术,就会有五行之气的波动,顾乾借着听风尺传音,便可以掩盖这件事。 掩盖他可以使用不需要五行之气的神机术这件事。 当虞岁确定这就是神机术时,她按住手中听风尺,目光扫过因为九流术总是被清除,又一次被破掉五行之气防护的梅良玉。 梅良玉一打三,虽然还能稳住,却也负伤不少,魏坤杀意最重,感知他最容易。 另外两人,一个应当是吞影的主人,因此来去自如。 第三个把气息藏得最深,无论是杀意,还是战意,又或者是五行之气,都很难捕捉。 魏坤打头阵,吸引梅良玉的同时,项菲菲再次从后方突击,冰霜白蟒眼中金光一闪,吐着猩红的信子朝梅良玉咬去。 梅良玉被冰霜白蟒重击,肩头一片血色,飞溅的冰霜如刀刃划破他的衣衫,割出一道道血痕,甚至将发带也削断一截。 可他稳住身形一脚踢飞魏坤,脚下御风术瞬影,反手抓住项菲菲持剑刃的手,直接折断,项菲菲却像泥鳅一样滑走隐入黑暗。 项菲菲捂着还是被伤到的右手有些恼。 下一瞬金光再闪,道家天雷降临,顾乾张口道:“破!” 虞岁却在他开口的瞬间掐断了与魏坤的听风尺连线。 顾乾没能阻止这次的九流术,信任他的霍霄因此进入梅良玉的金雷攻击范围,被梅良玉甩手间,以金雷重重抽飞。 怎么回事!? 顾乾心中大震,不可置信地低头看手中听风尺。 商楼窗前 站着的虞岁却歪头笑了下。 项菲菲欲要去救霍霄,被梅良玉抓了空隙,金雷闪烁间,驱散了吞影空间内的黑暗,短暂的将整个空间照亮。 无法借着黑暗遁影,梅良玉在之前的打斗中已经察觉到项菲菲就是吞影的主人,于是瞬影追上,项菲菲被拦去路,只能交战,手中匕首闪过银白光芒,倒映着男人冷淡的眉眼。 不是能拦住他九流术的吗? 项菲菲心中惊讶哪里出了问题,动作有瞬间的迟缓,而梅良玉的速度完全在她之上,再次被梅良玉抓住攻击手腕的项菲菲这次没能逃过,被折手的瞬间死咬嘴唇,瞬间满头大汗。 淡蓝色的雷蛇扭曲成复杂的符纹,顺着项菲菲手臂往上爬去,她看后神色惊骇。 鬼道家的生符! 项菲菲因为折手的剧痛,汗珠顺着下巴滴落,梅良玉连掀开她帽子看一眼这是谁的兴趣都没有,反正会死。 第45章 第 45 章 顾乾若是再不出手,项菲菲就会被生符抽调所有五行之气和生机,变成一张扭曲的人皮符咒。 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顾乾瞬影到梅良玉身后。 法家裁决术·凌迟。 爆裂的风声在梅良玉耳边响起,无数细小的风刃拼命地往他皮肤里钻,风刃完全无视他的五行之气防护。 在他阻拦的这瞬间,顾乾抓住项菲菲的手拉回,却不想梅良玉冒着被风刃割碎双手的风险,在血雾中以雷蛇绑住了项菲菲。 爆裂的风刃割碎梅良玉手掌的皮肉,伤口深可见骨,他却没有丝毫犹豫,绝不放弃这次破开吞影的机会。 雷蛇与金雷同时击中项菲菲,顾乾将项菲菲拦腰抱起,虽然第一时间把人护住,却还是和项菲菲一起被金雷抽飞,摔进黑暗之中。 项菲菲口吐鲜血,倒在顾乾怀中,再难维持吞影。 眼见暗色退去,月光重新照耀着地面的沙石,顾乾胸口一窒,起身的动作也顿了顿。 道家天雷可不是什么普通九流术,那可是道家的天机术,挨一下也够他受的,更别提项菲菲。 梅良玉会的九流术有些超乎他想象。 对于这点虞岁也是同样的看法,梅良玉似乎真的是哪家的九流术都会,不止是九流术,连天机术都会。 如果不是复制,实在是难以想象。 可要说是复制,为何他刚才没有复制项菲菲的吞影? 虞岁有些遗憾,刚才想要确认顾乾的神机术,倒是把梅良玉给忘记了,不过也不算完,那边的封魔结界还没用,顾乾这几人应该还有招。 顾乾垂眸,见怀中的项菲菲浑身是汗,吐血昏迷,脸色惨白的可怜模样,不由怒从心起。 项菲菲平日总是强势又活泼,如今受伤露出娇弱的一面,更加令人心生疼惜。 顾乾余光忽然扫见藏在草丛里的一只红蝎子,心中微震。 农家的传音兽? 谁? 苍殊吗? 刚才听风尺的意外,难道是藏在幕后的农家弟子苍殊干扰的? 虞岁坐在马车上,单手支着下巴看外边,她笑眯着眼,心想顾乾总算发现她留在那边的传音兽了。 农家传音兽,确实可以干扰听风尺的传音,这是虞岁当初研究听风尺时就知道的事。 在顾乾强调要十五这天行动时,虞岁虽然想到了听风尺传音的事,却又不能肯定,只是让卫仁给了红蝎子,算是以防万一,她也不敢保证观看这场战斗时,不会使用操控听风尺的力量。 操控听风尺的力量,算是让顾乾那边知道了部分,若是与听风尺相关的异常,顾乾肯定第一个怀疑她。 虞岁总得给自己找点掩护,才能少一些麻烦。 “能把吞影练到这种程度,也算难得。”梅良玉朝顾乾和项菲菲两人走去,“这样的人在阴阳家不算多,想要找出来也不算难。” 梅良玉这会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被冰霜白蟒重击的时候,左肩衣物已经被血色浸透,冰霜碎裂时,也被割伤了脖子和脸。 以雷蛇绑项菲菲不松手那里,跟顾乾的裁决术凌迟硬刚,这下双手都血淋淋,血水不断滴落,翻卷的血肉能见到森然白骨。 虞岁视线撇过梅良玉的双手时,心中感叹,看着都疼。 就算梅良玉是鬼道家弟子,想杀他得使攻击碎掉他的三魂,可肉身的伤带来的疼痛感也是真实的。 梅良玉却面不改色,仿佛没有痛感一般 ,只是漆黑的眼瞳略带些许冷戾地扫向在场的几人。 顾乾收回看向红蝎子的目光,使术伪声,雌雄难辨:“你没机会去找。” 话是这么说,他却因为红蝎子的出现而惊起后背冷汗。 难道说附近还有人在看着? 后方的霍霄踉跄站起身结印,启动了封魔结界,白色的结界展开,在地面划出一道圆形,只将梅良玉困在其中。 霍霄启动完结界后又捂着肩膀,眉头皱紧。 他被金雷抽的毫无防备,伤势比起项菲菲也差不了多少。 明明在吞影之中,他们占绝对的优势,可对方逆风翻盘,也就一瞬间的事。 “封魔结界,机关术家。”梅良玉脚步顿住,抬眼朝固定在两端的玄木扫去,笑容玩味,“看来你们还不知道。” “你去死吧!”魏坤扶着山壁艰难站起身,半边脸都是血色,有他的,有梅良玉的,此刻冰霜白蟒缠绕着封魔结界,昂首高悬,俯视着下方的梅良玉。 魏坤杀意滔天,愤怒无比,时间也来不及了,他根本不想和梅良玉废话。梅良玉展现出来的实力让他恐惧无比,仿佛无论怎么样都控不住他,无论落到何种绝境他都能绝地翻盘。 比如被困吞影,比如现在被困封魔结界。 这种压迫感反而让他自己感到无比的绝望,战意瞬间决堤卸走。 魏坤无法接受,在恐惧和杀意的驱使中,他要梅良玉死在这! 随着主人的命令,冰霜白蟒张嘴嘶吼,极速掠影,欲要咬断梅良玉的头颅,顾乾没有放松警惕,再次驱使裁决术·凌迟。 封魔结界中的梅良玉不可能使用天机术! 他挡不住!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虞岁却看见梅良玉神色淡淡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师兄的从容和看向冰霜白蟒的藐视,让她觉得这人不会就这么任由自己死在这。 梅良玉眼里掀起片刻好战的情绪,衬得他有瞬间的邪气。 医家瞳术·入目之心。 急速而下的白蟒身子和大嘴,却在与梅良玉对视的瞬间回首,在魏坤还来不及反应,仍旧满脸狰狞与杀意时,突然回头,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住魏坤。 什么!? 顾乾与霍霄不可置信地抬眼,魏坤面上刚刚闪过一丝茫然,扬首的冰霜白蟒已将他咬碎吞入腹中。 血水飞溅,洒落在沙石地中,往下浸入。 怎么可能?他怎么还会医家的瞳术! 顾乾眼眸震颤,看向梅良玉。 梅良玉抬手护住脖颈,防止了凌迟风刃割喉的危险,很快冰霜白蟒愤怒地扭动甩尾,将其中一颗玄木碾碎,破了封魔结界。 封魔结界刚破,顾乾当机立断,立马抱着项菲菲,掩护霍霄撤退,今晚算是吃了个教训,低估了梅良玉。 常艮圣者那边的时间也到了,就算再把梅良玉逼至绝境,也可能会被常艮圣者打岔。 顾乾要跑,梅良玉也要追。 三道黑色身影在丛林渐行渐远,彼此速度都很快,似乎此刻所有力量都用在运行御风术上。 顾乾因为掩护霍霄,将项菲菲交给他后,便落在最后边,梅良玉刚追上他,就被裁决术逼退,凌迟的风刃仍旧追逐着他。 黑胡子亲自护送虞岁回学院,马车驶出热闹的外城,从石玉牌坊下通过,挨着周边丛林朝太乙学院赶去。 虞岁掀开车帘看外边,神色若有所思,走这边的话,似乎会遇到撤退的顾乾等人。 顾乾几人已 经撤出了浅海范围,穿越过丛林,来到了靠近大路边的密林中。 追击的梅良玉忽然顿住,速度慢了下去。 他眉头微蹙,轻啧声。 其他家的九流术用得太频繁,还都是些高阶九流术或者天机术,这会五行之气逆乱,只是呼吸都牵扯他的神经一抽一抽。 从前没能杀魏坤,是因为这小子太能跑了,打架不一定打得过,但论逃跑,他还是有一手的。 而且魏坤一早就知道自己单打独斗赢不了梅良玉,所以也没想过要跟他打,每次在外城被发现,调头就跑,往学院的方向玩命地跑。 这次魏坤试图跟顾乾联手,不跑了,反而被梅良玉杀了个措手不及。 本来今日的目标就是杀魏坤,别的人倒是不着急。 梅良玉不再使用御风术,而是慢吞吞地往前走着。 顾乾忽然察觉后边追击的人慢下来,他还以为有诈,回头观测片刻,突然想到,五行之气逆乱。 就算是梅良玉,修鬼道家三魂六魄,也拦不住五行之气逆乱带来的痛楚。 有机会! 顾乾脚下一转,当机立断回头再战。 梅良玉已经走出密林,来到月光之下,大路上从远处驶来一辆精致马车,速度与御风术行驶不相上下,很快就靠近了。 虞岁趴在车窗边,看见站在月光下的梅良玉,坐起身,惊讶地朝他喊道:“师兄!” 这声师兄成功把顾乾给叫停,他隐在暗处,神色震惊地朝路边看去。 黑胡子驾驶的马车,听见虞岁的喊声,也看见了路道旁侧密林中的梅良玉,立马停下马车。 梅良玉缓慢地眨眨眼,疼得他心脏一抽一抽,目光盯着急急忙忙从马车里下来的虞岁,她见到自己,惊讶地抬手捂嘴,水润杏眸泛着些许潋滟水光,像是吓倒了。 “师兄?你怎么伤成这样?”虞岁又急又懵,气喘吁吁地跑过去,“你这是跟谁打起来了吗?” 梅良玉额上有薄汗,但他仍旧装得面不改色,像是在说自己虽然成了个血人,但老子一点都不疼,他还若无其事地问虞岁:“你手里拿着什么?” 虞岁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把今天买的首饰盒也拿下来了,她软声说:“我今晚来外城买新出的首饰衣裳,这是我新买的。” 梅良玉心想真好,有的人在外城生死战斗,有的人在外城漫天撒钱。 顾乾望着站在一起的两人,心里憋着一口气,横竖喘不过这口气。 “师兄,快上去马车,我送你去医家,我好怕你死了。”虞岁眉眼担忧地望着梅良玉道。 梅良玉垂眸瞧着她水光潋滟的眸子,突然觉得,见到这师妹的感觉还不赖。 隐在暗处的顾乾眼睁睁看着梅良玉被虞岁扶上马车,黑胡子为了不耽误梅良玉的伤势,还加速前进。 顾乾眼中怒火快要将路旁的整片密林都点燃,凭什么? 凭什么我得御风术赶回去,梅良玉这小子却能和岁岁同乘马车回去! 这诡计多端的男人,竟然连岁岁都敢迷惑! 第46章 第 46 章 黑胡子顾及梅良玉的伤势,马车行驶平稳,力求没有半点颠簸。 虞岁拧着眉头,目光在梅良玉身上来回扫视,视线触及到翻卷的皮肉,看见血肉之下的森然白骨,像是受不了般抬手捂住眼。 梅良玉不想说话,但见她这模样,还是忍不住说道:“害怕就闭上眼别看。” 毕竟自己这伤势确实血腥骇人了些。 “师兄,你不会死吧?”虞岁惶惶不安地再次问道。 梅良玉听笑了,但他这会笑不出来,便闭嘴不言,神态好整以暇,想看虞岁什么反应。 虞岁也看出梅良玉是五行之气逆乱,跟之前的李金霜一样,眨眨眼或是张张嘴都疼得不行,就算什么都不做,五行之气也会在身体内横冲直撞,那滋味与被凌迟也差不多。 更别提他本来就受了很重的伤。 被裁决术凌迟攻击的双手若是不及时治疗,也不知道会不会废掉。 眼前坐着这么一个血淋淋的人,视觉上确实挺刺激的。 虞岁从指缝里看梅良玉:“师兄,我这几天在医家学习,要帮你简单治疗下吗?” 梅良玉没回话,沉冷的黑瞳轻轻闭上,像是默许。 “什么人竟然能把师兄你伤成这样,师兄你怎么不叫师尊帮忙。”虞岁碎碎念着。 梅良玉能听见她在马车里翻找弄出的衣物摩擦声,首饰盒晃动时,传来里边各种金钗玉石的碰撞声清悦,落在他耳里是金钱的声音。 虞岁望向自己时担忧的眉眼很容易就浮现在他脑海中,模样清晰。 想杀的人杀了,战斗过后,梅良玉沉下心来,思绪清晰,无比冷静。 梅良玉倒不认为虞岁的出现也是敌人的一环,怎么说也是师尊的徒弟,他老人家虽然不会过多干涉弟子的私生活和个人决定,但也不会放任同门相残。 虞岁没有威胁,梅良玉刚刚确认,就感觉有人靠近,鼻间的血腥味被突然凑近的清香覆盖。香味轻柔软和,能想象到清甜的蜜桃,也能想到淡雅的茉莉,是梅良玉从没闻过的,属于女孩子身上娇气温软的气息。 因为梅良玉闭着眼,看不见的时候,嗅觉变得敏感,霸道侵占鼻息的气味让他的大脑给出了最直白的反应和预估。 由于他人的突然靠近,让梅良玉下意识地绷紧背脊,刚要戒备时,就听虞岁的声音近在咫尺:“师兄,你衣服都坏了,我给你一件暂时披着,等会儿回学院也好遮掩下。” 衣服? 梅良玉额角轻轻一抽,还以为虞岁把她今儿新买的裙子给自己了,便睁开眼,垂眸看去: 闯入视线中的是女子雪白的手背,虞岁揪着大衣的一角,轻轻往他肩上带去。 不是梅良玉想象中女孩的衣裙,而是属于男子的崭新外衣,极好的云绣衣料上,绣着暗金色的竹叶飞纹,衬得这件长衣极为贵气俊逸,又正巧适合即将进入夏季的日子外穿,衣料摸起来冰凉顺滑,不闷热。 “你买的?”梅良玉语气轻飘飘地问道。 “嗯!”虞岁点点头,“早几天前我就订好了这批新的衣料,白天的时候还叫顾哥哥跟我一起去,好比着他的衣身试试,可顾哥哥说他晚上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陪我,我只好一个人去逛外城,买了这些东西。” 虞岁轻声感叹道:“还好今晚仍旧给顾哥哥挑了几件衣服,这会也能派上用场。” 梅良玉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师妹给她的亲亲竹马挑的衣服,倒是让他第一个穿了。这感觉说恼吧,又不太适合,说不恼吧,又觉得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痒得慌。 他本来不想说话动气的,话到嘴边忍了一圈,没忍住,盯着虞岁皮笑肉不笑道:“师妹,你不是说不给男人花钱吗?” 虞岁愣道,语气老实地回答:“这些花得是王府的钱。” 梅良玉心说这有哪里不一样? 王府的钱不就是你的钱? 他还没再说什么,就听撕拉一声裂响,虞岁抓着另一件崭新的男子外衣撕碎了。 梅良玉:“……” 他心底隐隐不悦的那根弦也随着虞岁撕衣服的动作崩掉了。 “你干什么?”梅良玉想笑又忍着不笑。 虞岁撕着手中衣物,软声道:“我又没手帕,没别的东西给师兄你止血,只好撕这些新买的衣服。” 她像是看穿了梅良玉眼里的笑意,又补充道:“我又不想撕我新买的裙子,我还要穿的。” 所以就撕买给顾乾的衣服,反正她又不穿。 梅良玉靠着墙壁懒懒散散地坐着,没说话,原本沉冷的黑瞳,此刻不自觉地带点笑意看她。 “这些都是极好的衣料,不会磨擦皮肤。”虞岁拿着撕碎的衣物靠近梅良玉,沾着他脸上的血水,动作轻柔。 梅良玉刚要张嘴,虞岁却在他之前,将食指贴着自己的红唇,轻声道:“师兄,我看你和李金霜那次一样,都是五行之气逆乱,这会疼得厉害,还是不要说话。” 他也就来不及阻止虞岁的靠近。 虞岁动作轻柔地替他将脸上血水拭去,手腕偶尔会贴着他的肌肤,梅良玉能清楚感觉到那柔软温热的触感相贴。 两人的距离第一次如此近。 肌肤相贴时能感受到彼此温度,柔软地触碰一触即离,偶尔却又轻轻往下滑动。 梅良玉毫不避讳,坦坦荡荡,眼睫轻颤间,眸光始终追随着虞岁,似在打量她的神情,却只见虞岁全程专注,瞧见深可见骨的伤痕时,会惊讶地蹙眉。 随着虞岁擦拭的动作,她的衣袖上也不免沾上了点点血色,在她水蓝色的衣袖上绽开朵朵血梅。 两人都不说话时,马车内便只有彼此衣料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弹出的音调时不时砸在彼此心脏上,掀着不轻不重的波澜。 “师兄,”虞岁仰着脸问他,“要说点什么转移你注意力吗?” 梅良玉垂眸看她:“为什么要转移我注意力?” “我怕你觉得痛。”虞岁擦着他脖颈的血。 梅良玉淡声说:“不痛。” 自从选修医家后,梅良玉后来受伤都是自己一个人解决,从不让外人碰自己,即使重伤,去医家也不会让身边的朋友帮忙。 有些事自己动手还能忍,换作他人来,反而很难忍。 虞岁要给他的手包扎,被梅良玉躲了,虞岁不解地抬眼看去,只见梅良玉面不改色道:“怕痛。” 别的地方就忍了,这双伤得稀烂的手要给你包扎,那不痛也得痛。 虞岁:“……” 梅良玉见虞岁懵懂的神色,说:“你才在医家学了三天吧。” 虞岁嗯嗯点头。 梅良玉语调低缓道:“师妹,之前说过,你是生来富贵的命,这种帮人的事学不来的。” 何况他看这师妹如今这样就挺好,贵气、优雅,高高在上,虽然对顾乾那个狗东西拎不清,但也不必落入凡尘去学医家拼死拼活劳累自己帮助他人的温柔。 以及她处理伤势的力道和技巧,不得不说,是真的难忍。 梅良玉不想沾染虞岁一手的血,便开口道:“给我。” 虞岁眼神示意手中的衣物,这个吗?梅良玉嗯了声,虞岁便给他了。 虞岁乖乖坐回去,眨巴着眼看梅良玉自己动手处理伤口。 她也不喜欢帮别人清理伤口。 可梅良玉是常艮圣者的徒弟,比她早入门不知多少年,与常艮圣者关系十分亲昵。 她在时间上就输给梅良玉。 和一个刚入门两个月的弟子相比,就算有什么事,常艮圣者也会优选大徒弟梅良玉。 感情这种事,时间上的优势很大。 正如顾乾,哪怕他如今的目光在荀之雅身上,总是为之心动,却时刻不会忘记与他少年时光里的总是陪在身旁的小青梅。 虞岁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在顾乾和梅良玉之间,她会先选梅良玉,因为她试图亲近的人,是师尊。 马车里再次安静下来。 见梅良玉不需要自己,虞岁便将之前翻乱的衣服和首饰重新收拾好,余光扫过给自己包扎的梅良玉时,冷不防想起上一次和他同乘马车回学院的记忆。 她因为农家的刺杀和险些异火失控而感到身心疲惫,却怕梅良玉看出来什么,便在马车上试图与他搭话转移注意力。 梅良玉却道,你不想说话就不说。 随后,他便保持安静,直到回到学院。 突然而来的回忆,变得无比清晰。 虞岁扣好首饰盒,重新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梅良玉,师兄这个人……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马车停在太乙学院大门口,黑胡子帮虞岁拿着衣裳首饰,虞岁左右看看,对梅良玉说:“师兄,我先陪你去医家。” 衣服首饰就让黑胡子帮忙先带回舍馆放着。 梅良玉却笑道:“你跟我去做什么,这点小伤不用。” 虞岁微微睁大眼,似感叹又似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师兄这个人,倒也是真的能装。 “太吓人了,我不放心。”虞岁摇头劝说着,轻轻拉了下梅良玉的衣袖,又怕他疼,收回手道,“师兄,走吧,要我御风术带你吗?” 梅良玉听着她的提议,微一歪头,笑道:“好啊。” 第47章 第 47 章 梅良玉真的让虞岁御风术带自己去医家。 虞岁牵着他衣角,金色的五行之气覆盖两人,对五行之气施术的运转掌控精准,两人的身影眨眼间已在远处。 兵家关阵后,受伤来医家的弟子少了许多,之前的忙碌结束,这会医馆也没什么人。 此刻医馆依旧是石月珍值守,苍殊在旁边陪着,而今晚年秋雁也在,正和苍殊一起帮忙给石月珍收捡药材。 “月珍姐姐!”虞岁人还未落声先到,把医馆里的三人引得往门口看。 梅良玉御风术落地时,看了眼虞岁,她对五行之气的掌控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我师兄受伤了!”虞岁抓着梅良玉衣角带他进屋,目光担忧地看向石月珍,“月珍姐姐你快看看。” 之前她每天晚上都来医家换药,倒是跟石月珍混熟了。 屋里三人看虞岁牵着一个血人进来,仔细一看,这血人还是个眼熟的。 石月珍从桌后走出,看梅良玉的目光略显惊讶,很快就认出他身上的伤势包括了哪些九流术。 “你这是硬抗裁决术凌迟了?”石月珍抓过桌上放着的药布,却没有上手,而是递给梅良玉,他自己伸手接过去。 苍殊也问:“魏坤何时会法家的裁决术?” “也不止有法家的裁决术,他五行之气逆乱,先解决这个。”石月珍说着,率先朝二楼走去。 年秋雁望着受伤的梅良玉轻轻摇头,有点无奈的表情,不紧不慢地拿过部分药罐跟上去。 虞岁来到二楼,看见梅良玉进隔间小屋,随手将披着的外衣扔椅背上挂着,随后低头自己给双手缠药布,能看见他绷紧的肌肤上渗出汗意,逐渐沾湿了垂落在脖颈的发丝。 “你呢?”石月珍的声音唤回虞岁,她收回视线,看向身前的人,石月珍问她,“你有伤到哪吗?” 虞岁摇摇头:“我没有受伤,只是回来的时候恰巧遇见师兄,也不知他跟什么人打起来伤成这样,便带师兄过来,月珍姐姐,我师兄不会死了吧?” 她看起来像是很怕这点。 石月珍听后笑道:“这倒不至于,你师兄可没那么容易死。” 虞岁似乎松了口气,乖乖坐在过道的长椅上等着。 她发现石月珍几人都不会跟梅良玉动手,只要他不是昏过去躺着不动了,那就只帮忙调药,剩下的事就靠梅良玉自己。 梅良玉给自己双手缠上药布,苍殊和石月珍给他端来两大盆药水,梅良玉将双手泡在黑色的药水中,疼得额角轻抽,余光从窗口极快地扫了眼坐在外边的虞岁。 “先平顺逆乱。”苍殊给他药盆里加着药材,同时问,“不止一个人?” “不止。”梅良玉声色冷淡,“除去魏坤,还有三个。” “阴阳家的吞影,法家的凌迟,还有一个拿了机关术家的封魔柱。” “魏坤能找到这么多帮手?”苍殊有点意外。 年秋雁温声道:“愿意跟魏坤联手的,肯定是你得罪过、或是看你不顺眼的。” 梅良玉低笑声,笑声冷冽,他看向石月珍问:“那三人都被道家金雷打中,伤得不轻,似乎也不敢来医馆。” “若是被道家天罡五雷的金雷打中,会留下雷印,严重者也会五行之气逆乱,身中雷火折磨。”石月珍打开药盒,沉思道,“如今医家能解雷印和逆乱的,除去几位十三境教习和圣者,便只有我和一位师妹。” 年秋雁扭头看过去:“钱璎?” 石月珍微微笑道:“是她。” “有点印象。”年秋雁说,“你之前去月岛修行,医馆就是钱璎在值守。” 石月珍温声道:“这位师妹天赋很高,入院不过两年就是甲级。” 苍殊哦了声,看她:“让你连着一个月都值守医馆的就是她?” 石月珍回头,眼神安抚苍殊,只笑道:“他们与魏坤联手针对梅梅,那今晚肯定是不敢来医馆的,若是不消雷印,后续也可能会被发现,既然不想暴露身份,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找钱璎帮忙。” 顾乾一路跟着虞岁的马车前行,小心隐藏身影,没有被南宫家的术士发现,入院后又看见虞岁御风术带着梅良玉去往医家的方向。 他神色沉冷,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忍了又忍。 最终还是顾及项菲菲的伤势,没有追过去,而是赶回舍馆。 项菲菲被他交给霍霄,先一步带回学院。 霍霄避开他人眼目,带着昏迷不醒的项菲菲回宿舍。 季蒙见霍霄带着受伤的项菲菲回来,忙道:“怎么会伤成这样?” “等会说。”霍霄带着项菲菲要去顾乾的房间,被季蒙拦下,“不行,陈教习刚才跟我传音说要过来取我种的药花,他老人家就算站在门口都能闻到里边的血腥味,又是个好奇心拦不住爱凑热闹的人,到时候问起来不好交代。” 霍霄没法,只好再带着项菲菲去荀之雅那边。 荀之雅收到消息后出来跟舒楚君细说,舒楚君凝眉道:“让项菲菲住哪?” “住我那吧。”荀之雅道。 “那怎么行!”舒楚君严词反对,“圣女,你怎么能和她同级相处。” 舒楚君左右看看,走到李金霜的门前打开门道:“反正李金霜也没有回来,让项菲菲先住着。” 荀之雅对舒楚君坚定的阶级观念感到有几分头疼。 舒楚君也不会让受伤昏迷不醒的项菲菲住虞岁那,屋门一开,她怕项菲菲会被里面的金银玉石闪了眼伤上加伤,再说李金霜是南靖的人,使唤起来也更得心应手。 霍霄带着项菲菲进来,将她放在李金霜的屋内,看她皱紧眉头痛苦难忍的模样,对荀之雅两人解释道:“是道家的天罡五雷。” 说完捂着肩膀身子颤了颤,他也差不多,只不过项菲菲还被梅良玉的雷蛇击中,若不是顾乾打断,还差点被鬼道家的生符吞噬。 “顾乾呢?”荀之雅蹙眉问道。 “他断后,应该无碍。”霍霄惨白脸色道。 “你也休息会吧。”舒楚君没好气地说道,“顾乾肯定是去找钱璎过来了。” 他们也知道,顾乾和钱璎关系很好,两人似乎在进太乙学院之前就认识许久。 虞岁平日也会留一颗五行光核在自己屋里以防万一,看见霍霄带着项菲菲来这也有点惊讶,还以为他会把项菲菲带去顾乾的房间。 再仔细一看,他们待的是李金霜的房间。 虞岁不由感叹,李金霜才是真正的工具人,对荀之雅和舒楚君来说,李金霜就是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忠犬。 她耐心听着霍霄跟荀之雅几人解释今晚的变故,宿舍门被敲响,舒楚君去开门。 门外站着顾乾,他虽也受了伤,但还能压得住,冷峻的脸上浮现些许苍白,他微微侧身,让站在后边的少女先进去。 站在他身后的白裙少女肤白貌美,双眼灵动,扬眉微笑时带着满满的亲和力。 虞岁从五行光核中看了会钱璎,有点惊讶,她以前见过这人。 曾经怯生生地躲在顾乾身后不敢抬头看她的小女孩。 十四岁的顾乾牵着女孩的手,跟坐在马车里的虞岁解释说这是从前经常与他家来往的妹妹,家中变故后无依无靠,流浪在外,被人欺负时幸得他救下,他不能放任这个妹妹孤苦无依一人生活。 但他还有一些事要解决,很危险,不能带着这位妹妹一起去,便对虞岁说:“岁岁,她叫钱璎,我不在帝都的时候,让她先住在王府一段时间,麻烦你替我照顾她了。” 虞岁能说什么,自然是说好。 钱璎被安排住在王府,流落在外的污泥小孩,洗干净后穿上漂亮的衣服,前后对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或许正是这样,虞岁最初留在钱璎眼里的形象便是精致优雅的王府贵女,不可高攀。 总之,她有些怕虞岁。 虞岁从国院回来就会去看看钱璎过得如何,但由于钱璎总是怕她,始终低着头,不怎么开口说话,虞岁也没有办法,只能确保她吃好穿好。 那时候盛暃跟顾乾的关系正处于厌恶的爆发期,彼此都忍无可忍,得知钱璎是顾乾的妹妹,还拜托虞岁照顾,在王府吃好喝好,哪能看得过去。 虞岁也不知那天钱璎如何得罪了盛暃,被盛暃给赶出了王府,她还得大半夜出去找人。 她虽然不清楚这两人之间发生了,却把这天记得清楚。 南宫明本来也在王府,也是知道钱璎被赶的事,但是他没有插手。虞岁千辛万苦把人找回来,盛暃去质问南宫明,她听见南宫明对盛暃说:“顾乾让岁岁帮忙照看一个小孩,若是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妥,她还能做什么?” 南宫明数落盛暃跟顾乾针锋相对说了些什么,虞岁没去记。 她因为找钱璎,遇到了在湖中趁夜游船赏玩的几位世家公子们。 这几位世家少爷都跟顾乾结仇,虞岁又常常帮着顾乾,顾乾遇见世家少爷们仗势欺人时,都是虞岁顶着王府郡主的身份救他于水火,压了世家少爷们一筹。 几次三番后,这些世家少爷们看虞岁也不顺眼,连她一起针对。 今儿正巧撞见虞岁大半夜出来找人,附近长街和游湖都被包场,船上的公子哥眼尖,瞧见岸上的虞岁后招呼同伴们过来。 有人出手,以九流术将虞岁打落进湖水中,反正她是平术之人,不需要用太麻烦的术。 虞岁猝不及防被人击落水中,摔出巨大的水花和声响,船上的少年们也因此笑个不停。 之前还在他们面前高高在上护着顾乾的王府贵女,这会在他们眼前摔成个落水狗,反差之大,让少年们的笑声久久停不下来。 虞岁身边也跟着南宫家的九流术士,可这天晚上暗卫们也不敢出手。 因为船上有青阳太子在,他倚着门边,似笑非笑地看身旁的少年们嘲笑浮出水面的虞岁,若没有他的授意,这些人也不敢出手。 青阳太子不靠南宫家的势力,也不需要,对南宫明也没有忌惮,何况少年心高气傲,也不愿屈居人下,身为太子,未来的储君,敲打一下过分自以为是的南宫家也没什么。 虞岁从水里出来,浑身湿透,眼睫挂着的水珠不断滴落,她甩了甩头,颤颤地趴着岸边石墙,回头朝湖中的游船看去。 有人冲她喊:“哟!这不是南宫郡主吗?怎么掉水里啦,是要哥哥我下去救你,还是让你家顾哥哥来啊?” 虞岁颤抖的目光从船上的人身上一一掠过,瞧见了站在一帮少年身后的青阳太子,便知道今日这事只能这么算了。 最终是虞岁自己挣扎地爬上岸,被九流术定在岸上的王府下人们解除术后,纷纷觉得自己大难临头,一个个赶往虞岁身边跪下。 虞岁抬手顺了下湿漉漉的长发,背对着游船,只轻声道:“去找人吧。” 她把躲在无人街巷的钱璎带回王府。 南宫明已经知道虞岁落水的事,但这事牵扯青阳太子,他也不能立马做什么,只能叹息,自己的笨蛋女儿是个不会修行的平术之人,不然何至于此? 念着落水的事,南宫明也没对虞岁说什么重话。 顾乾回来知道盛暃将钱璎赶出王府的事,第一次主动跟盛暃动手,两人打起来时虞岁又不巧在旁,但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看着。 她也只有这时候可以不必因着南宫明的关系,去做必须偏袒顾乾的那个人。 钱璎最后被顾乾带走,虞岁便没有再见过她,偶尔能从顾乾口中提起这个妹妹,说明他们彼此还有联系。 如今看着走进屋中的少女,出落的亭亭秀立,笑起来温婉明媚,虞岁之所以惊讶,是此刻的钱璎完全没有小时候怯懦到连眼神对视都不敢的模样。 还成为了医家的甲级弟子。 看来这些年她被顾乾养得很不错。 钱璎不紧不慢地朝屋内走去,问:“项菲菲呢?” “这边。”霍霄应声。 钱璎迈步走去,到门边时回头,朝顾乾弯了眉眼道:“顾哥哥,你也最好停止用五行之气,把我给你的药先吃着休息会。” 顾乾有几分无奈地点点头:“知道了,你先看看她。” 钱璎来到床边,见项菲菲的伤势,皱起秀丽眉峰,将手中提着的药箱放在旁边,开始专注治疗。 “鬼道家的生符,道家的天罡五雷,她是跟几个人打起来了?”钱璎以医家九流术·妙手,先帮项菲菲平稳逆乱的五行之气。 顾乾脸色微变,低声道:“是一个人,鬼道家的梅良玉。” “怎么会跟他打起来?”钱璎惊讶地回头看了眼,“我师尊之前说,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帮在梅良玉手下受伤的弟子治疗了,因为通常不会只有一种本家九流术造成的伤。” 顾乾冷笑道:“他这次也伤得不轻,回来的路上是因为五行之气逆乱才没有继续追,本来我可以……”他说到一半想起虞岁,又闭嘴了。 霍霄却道:“他五行之气逆乱,是个机会。” 顾乾说:“只要他召唤常艮圣者,那就麻烦了。” 钱璎若有所思道:“既然也是五行之气逆乱,那他应该会去医馆找石师姐,石师姐那边肯定会说我能医治雷印,梅良玉想要找出顾哥哥你们几个,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顾乾淡声道:“藏不住就正面相迎。” 钱璎听得一笑。 顾乾看着钱璎为项菲菲平稳逆乱的五行之气,见她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不用担心项菲菲后,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虞岁,脑子里挥之不去虞岁带着梅良玉离开的那幕,那阴险狡诈的男人身上还披着岁岁买给他的衣服! 顾乾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拿出听风尺,给虞岁发传文。 荀之雅注意到他的情绪起伏,想开口询问,却又顿住。 虞岁把玩着听风尺,看顾乾的传文一条接一条,却没有回复。 钱璎稳定项菲菲和霍霄的伤势后,对屋外的顾乾道:“顾哥哥,我先帮你把雷印消了。” 顾乾点点头。 钱璎出来时看了眼隔壁屋,问:“南宫郡主也住在这么?” “岁岁?嗯。”顾乾看向没人的房门,眉头皱起。 “这么晚了,郡主怎么还没回来。”钱璎帮他解下外衣,指尖的五行之气按压着顾乾背上的黑色雷印。 顾乾说:“估计在鬼道圣堂忙着修行。” 钱璎也没继续聊虞岁。 她倒不是讨厌虞岁,她只是讨厌南宫家的所有人。 虞岁低头看听风尺,在关注舍馆那边的情况,没有注意隔间屋里的梅良玉几人。 梅良玉这会逆乱的五行之气已经平稳,话也就多了,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泡着药水,长腿交叠着,姿态懒散地靠着椅背,不知道还以为他是来享受的,而不是来受苦的。 年秋雁拉过他衣服看了下背部,感叹道:“不愧是阴阳家的星宿将,这冰霜割进肉里都不会化的。” 梅良玉语气敷衍道:“那你把它融化吧。” 年秋雁微笑松手,让苍殊来帮他将陷进后背肉里的细碎冰霜夹出来:“我不爱干这种事。” 梅良玉漫不经心道:“我师妹都学医家救助,你为什么不选修医家?” 年秋雁说:“我只是个卜卦的,学什么医术。” 苍殊看他一眼:“那学点体术,卦不准被人追杀的时候也能跑得快些。” 年秋雁笑道:“我只要往依依身边跑就行了。” 石月珍端着药碗上来,梅良玉看向外边的虞岁,问她:“你怎么还不走?” 虞岁这才抬头看过来,似茫然确认师兄是不是在跟她说话,确认后才道:“我等师兄你没事后再走。” 顿了顿,她又给自己增加理由:“反正我晚上也不怎么睡得好。” 梅良玉便歪头跟石月珍说:“给我师妹看看她晚上睡不好是什么原因,实在不行开点安神的药让她吃。” 石月珍听得笑了,把虞岁叫去一楼,虞岁乖乖跟上。 年秋雁看着这两人都下楼去,这才转过头对梅良玉说:“我还是给你占了一卦。” 梅良玉斜眼看去:“难怪你是在这等我。” 年秋雁拿出自己的黑色神木签递给梅良玉看,嗓音略低:“好坏参半,但奇怪的是这个。” 苍殊和梅良玉都朝他手中的神木签看去,原本细密结实又顺滑的神木签上,有着几道细小的裂痕。 “也不知是你们谁影响了我的卦局,有一道更神秘又高级的权限力量压着我的卦局,似乎是不喜欢被人猜测占卜。”年秋雁提醒梅良玉,“你今晚遇到的人,都不是巧合。” 梅良玉垂眸,不紧不慢地看了眼已经没人坐在那的过道长椅。 他想起马车行驶而来,虞岁掀着车帘朝他喊师兄的一幕。 梅良玉第一次主动回想了更多。 还没能修炼就能破开鬼道圣堂的门。 身怀息壤从小就被农家追杀,在外城将卫仁压制在海下。 语气轻柔地说着让卫仁自废修为。 对九流术异常的渴望。 他这个师妹,大多时候看起来都是温柔乖巧的,瞧着可可爱爱,笑起来阳光明媚,或许是因为她长时间都是这种状态,所以即使偶尔展现出与乖巧形象不符的另一面时,也不容易令人重视。 有心机城府又如何? 不还是挺可爱的。最近弹窗厉害,可点击下载,避免弹窗 第48章 第 48 章 最让梅良玉在意的,其实是那天晚上他赶去圣堂,结果被师尊拦在外边不让进去。 虞岁从圣堂大殿出来后就可以使用五行之气,修行九流术,不再是平术之人。 关键点其实在这天晚上。 若是虞岁没能在这天封印息壤学会八卦生术,或许在外城受到袭击那天,异火也没办法强化九流术,而是像第一次那样,直接把人烧没了。 从平术之人变作可以修行的术士,已经足够令人感到惊讶。 可师尊没有让他知晓虞岁的秘密,梅良玉也没有去深究,虞岁就算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他也不在意,反正师尊压得住。 谁还没有点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梅良玉知道年秋雁是在提醒他,今晚见到虞岁不是巧合,就算虞岁没有直接参与,那也间接有份。 “神木签占卜的时候出现这种情况确实稀奇。”梅良玉以目光点着年秋雁掌心中的神木签,沉思道,“师妹就算有份,应该也无恶意,不然师尊会出手的。” 年秋雁点头道:“我想也是,我也想不到你师妹会对你出手的原因,除非你仗着师兄的身份欺负她。” 梅良玉从药水中举起双手,拆卸药布再重新包扎,随口道:“她可没那么好欺负。” 虞岁的出现是否巧合,有什么意义,梅良玉不太在乎,反正也没有恶意。他稍微感兴趣的是今晚消除他九流术的那个人。 “是神机术吧。”年秋雁若有所思道,“消除他人九流术的异能,名家倒是挺在行的,但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像你用的金雷和虚宿星将,都是各家的天机术,却在刚出手的瞬间就被消除,这已经算是名家圣者的实力了。” “今晚那几个人里不可能有圣者,若是圣者要杀梅梅,他师尊那边也不会没有动静。”苍殊给梅良玉换新的药水,又道,“若是神机术,有可能是‘天官’或者‘六道’。” 年秋雁收起神木签说:“这俩都是排名靠前的神机术,也都可以破除他人的九流术。” “神机术不需要借用五行之气,但他最初是躲在暗处进行清除,应该是靠与魏坤的听风尺传音进行的,也就是说他没敢跟魏坤暴露自己有神机术的事。” 梅良玉回忆道:“但他消除九流术时却没有动作,中途还失效了一次,若非吞影的主人险些死了,他可能都不会出手。” “有距离和使用限制,消除术的同时自己不能使用五行之气具象化九流术。”年秋雁颔首道,“那就是排名第九的天官。” 关于各种神机术的记录,有多有少,有的特别详细,有的却只有寥寥几句,因为知道的、见过的人太少,又或者身怀此神机术的人,从未暴露过自己的能力让世人知晓。 虞岁在楼下听石月珍跟她讲静神安眠的要诀,眼珠子随着她拿药写字而转动,看的却是五行光核监控的二楼画面。 听师兄他们谈论顾乾的神机术,最后的猜测跟她想的一样。 顾乾也许是认为今晚的行动必会成功,他仗着自己有神机术·天官的情况下,认为梅良玉必死无疑,尽管他数次清除了梅良玉的各种九流术,却还是低估了这人。 梅良玉也不是傻子,他身边一圈人也没有哪个是傻子,大家都是靠自己的天赋和努力升到的甲级弟子,并且没有在此停留,依旧继续往前,只要彼此交换信息,很容易就能把人找出来。 若是梅良玉死了,那就没有这些麻烦,可惜梅良玉没死成。 “天官啊,排名第九的神机术,眼馋的人可不少。”梅良玉轻轻挑眉,清隽面容勾出一抹恶劣的笑意,“这消息放出去我都不用动手,有的是人帮我找他。” 反正他今晚杀了魏坤的事也会被学院宣布出去,倒是间接帮他宣传了有人拥有神机术·天官的事。 “你也掉分了。”苍殊说。 梅良玉无所谓道:“去机关岛待几天就补回来。” “我看你得养一段时间。”苍殊又道,“起码一个月。” 梅良玉拧着眉,有些不高兴,又没办法。 “这个月医馆还是月珍值守?”年秋雁看向苍殊问道。 梅良玉也看他:“我都没见过有医家弟子连守两个月医馆的,还都是她一个人,医家那么多甲级弟子,一个都不来?” 苍殊神色似有几分无奈道:“医家竞争最大,要学的东西也最多,看守医馆这种事,对大部分医家弟子来说都是耽误时间,有时候百家夜行或者别的试炼,看守医馆的弟子因为时间问题也去不了,所以也没什么人愿意来。” 也就一些想练练手的甲级以下弟子才愿意来,但待不了几天,因为他们要学的东西更多,很忙。 梅良玉冷淡道:“看守医馆救再多人也不给她一分钱,你让她也别守了,弟子不守还有教习。” “医馆值守是医家甲级弟子必做的事,如今倒是只有她一个人。”年秋雁笑道,“医家那些师兄弟妹,该不会是想靠这种办法拉低月珍的修炼速度吧?” 梅良玉把包扎好的双手又泡会药水里:“一两个还有可能,都不来就不是想拖她修炼速度那么简单了。” 苍殊慢吞吞道:“虽然我看着不太高兴,但她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她不开口要我帮忙,我也不好胡乱动作。” 虞岁听完,目光不由转回站在药柜前打开抽屉,低头查看药物的石月珍。 前几天她在医家外修,见到不少刚入医家的丁级弟子,刚刚入门,对教习说的各种药材、九流术伤痕和后遗症都听得一头懵。 他们都很忙,在课上疯狂奋笔疾书,或者拿着听风尺互发传文记录要点。 隔壁屋是丙级弟子的课,受伤的弟子被教习带到课上亲自演示该如何以五行之气引导平缓伤势,顺便听演示受伤的弟子痛得嗷嗷叫。 医家确实很忙,竞争也大。 石月珍能升到甲级弟子,还掌握了医家的天机术,已经算是太乙学院医家弟子的顶层人物。 这样的人还会被医家弟子孤立吗? 虞岁双手搭在桌案上交叠,趴在臂弯中,歪头看前边的石月珍,小声问:“月珍姐姐,你怎么连着这么久都在医馆值守,其他甲级弟子不来吗?” 石月珍背对着她,温声笑道:“他们忙着修炼,没时间来这边。” “这都快两个月了,甲级弟子不是必须要来医馆值守的吗?”虞岁软声说着,充满不解,石月珍回头看去,只觉得小脸埋进臂弯里的姑娘像只好奇的小猫般可爱。 “他们不来也没事,最近也不忙,若是医馆忙不过来了,我也会叫人的。”石月珍弯唇笑道,“而且待在医馆也没什么不好的。” 虞岁瞧着眼前的师姐也不是那种被欺负了只会忍气吞声的人,而是有自己的想法,便没有多问,免得惹人怀疑。 石月珍调了碗安神的汤药给她喝,虽然她晚上睡不好是异火的原因,但虞岁还是拧着鼻子喝完这一碗苦药。 她这会也不想回去舍馆跟顾乾那一帮人大眼瞪小眼,便在一楼的隔间小床躺下,再拿出听风尺问李金霜这个倒霉蛋什么时候回舍馆。 李金霜在兵家闯兵甲阵,出来收到虞岁的传文,抿唇看了会,挪动手指回复:“早上。” “那一起吃饭吗?”虞岁说,“我在医馆也没回去,等你忙完了去斋堂。” 李金霜心中犹豫。 她想起舒楚君的话,舒楚君说圣女的意思是不要跟青阳的郡主太亲近。 青阳郡主也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与她们应该也没什么过节,李金霜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这样,舒楚君便瞪她一眼,碎碎念道:“圣女难得对一个男子心生好感,她才刚动心,与顾乾感情深厚的青阳郡主就来了,你难道还想跟她关系好?” 若那个男人是顾乾,李金霜觉得圣女的眼光不是很好。 偶尔看见顾乾跟虞岁走在一起或者在斋堂用膳时,李金霜都会想,这个男人肯定不会只娶一个妻子,圣女若是喜欢他,那南宫岁又该怎么办? 看着虞岁的传文,李金霜脑子里飞过无数想法,虽然她不觉得与青阳郡主保持距离是圣女的意思,但她还是拒绝了虞岁的邀请。 李金霜收起听风尺,明明是她拒绝人,内心却惶惶不安,已经决定不再看听风尺,却又忍不住。 她一头扎进新开的兵甲阵中,不再去想这些事。 与其担心圣女喜欢谁,不如想想自己的剑灵。 虞岁虽然被李金霜拒绝了,却也没太惊讶。 天亮后,异火的灼热消减,虞岁抬手给自己扇了扇凉风,听见外边梅良玉下来的声音,也掀开布帘出去。 梅良玉双手缠着白色药布,脖颈和衣下别的地方也缠着,似曾相识的状态,虞岁不由想起上个月她也差不多是这个样。 虞岁率先跟他打招呼:“师兄。” 梅良玉见她依旧精神,像是完全没有睡觉,便问:“你没睡?” “没有。”虞岁摇头。 梅良玉:“不是给你开了药?” “可能一时半会没有用。”虞岁说,“得坚持喝。” 梅良玉打量着她说:“那你就坚持喝。” 虞岁点着头,跟他一起往外走着,又回头望了眼医馆:“师兄,你是要回舍馆吗?要不要我去斋堂给你带点早餐来?” “不用,我回去换个衣服就走,这两天都不在学院。”梅良玉懒声道。 虞岁不解道:“师兄要去哪?” 梅良玉:“去攒分。” 他说完,忽然想起什么,眯了下眼,脚步顿住道:“你给的衣服还在医馆,怎么,是要给师妹你洗干净还回来,还是再买一件新的还你?” 梅良玉话说的有几分戏谑。 虞岁摇摇头:“不要了就是。” 梅良玉:“那看起来很贵。” 虞岁大方摆手:“没关系,我有钱,再买多少都不心疼。” 梅良玉心说我倒不是让你重新再买,可看虞岁笑弯着眼脸上写着“我真的不差这点钱”的样子,他忍了。 虞岁跟在他后边走着,又问:“师兄你喜欢吗?我也可以……” 梅良玉截断她的话:“不喜欢。” 虞岁眨巴眼:“噢。” 梅良玉舌尖抵着尖牙忍了忍,还是开口道:“少给男人花钱,多给你自己花,我看你买的那些新裙子就很漂亮,你可以多买点。” 虞岁弯眼笑道:“我也觉得这次的裙子款式都很漂亮呀。” 她因为不想回舍馆跟顾乾周旋,便在路上和梅良玉分开,自己去斋堂吃饭。 桌上摆满膳食,虞岁不慌不忙地捧着碗喝粥。 听风尺嗡嗡作响,是钟离雀给她发传文,说今日带了苏枫一起去医馆见小医圣,正在去的路上。 钟离雀说:“再过几天是我娘的寿辰,她想邀请楚姐姐也来府里赴宴,可我总觉得那与南宫王爷相似的感觉不太舒服,又怕是我多疑错怪了,便叫上苏二哥跟我一起看看,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 虞岁嘴里叼着一小块早点肉饼,垂眸看传文,单手点着填字格:“二哥这会也跟你在一起?” 马车上的钟离雀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苏枫,男人褪去少时的稚气,从前总是飞扬活泼的眉眼,这会多了些沉静,变得更加稳重成熟,却也不失几分少年意。 苏枫双手抱胸,斜坐在靠车窗的位置,正看着车窗外,瞥见钟离雀的注视,轻轻挑眉望回来:“她说什么?” 钟离雀摊着手中听风尺,老实道:“问苏二哥你是不是跟我一起。” 苏枫不轻不重地哼了声,接过她的听风尺回虞岁:“你这时候能想起我在不在了?” 末了又问虞岁在太乙过得如何,是否吃好穿好,盛暃是不是又因为顾乾的事跟她闹脾气等等。 虞岁一一答完,才跟他们说起钱璎的事:“昨天见到她已经是太乙学院医家的甲级弟子。” 钟离雀轻轻捂嘴,睁大了眼睛,很是惊讶,这变化可真大。 她也记得钱璎这个人,是顾乾托虞岁在王府照顾的妹妹。 虞岁落水第二天,世家圈子里就传遍了这事,在国院的时候,还有不少人聊这事。 那些因为顾乾而讨厌虞岁的孩子们,走过虞岁身边时会故意笑得很大声。 从那时候开始钟离雀就不喜欢顾乾,非常不喜欢,却又知道顾乾和南宫家的关系,虞岁也不可能与他分割。 顾乾那会不在帝都,恰巧第二天虞岁的大哥韩秉从太乙学院回来,那时候韩秉十九岁,已经是个身高挺拔的成年男子,他自小心性成熟稳重,对两位弟弟和妹妹照顾有加。 知道这事后,先把起哄动手的几位世家公子打了一顿,过几天又在围猎场上把太子风头抢了,获得青阳皇的青睐,对他夸赞连连,又将太子想要的弓箭赐给了韩秉。 青阳太子气得当场离席。 等到顾乾回来给虞岁报仇,早已经晚了。 韩秉一直要盛暃克制,不要总是跟顾乾起冲突,可盛暃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苏枫觉得他完全就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小时候他是最喜欢南宫明的孩子,长大后盛暃才是最在意南宫明的那个孩子。 有两位哥哥在的时候,盛暃还能被压制住,但他去了太乙学院,大哥韩秉不在学院后,顾乾来了,又没人压得住他了。 盛暃后来在学院遇见钱璎,两人也是相看相厌,尤其是钱璎值守医馆那段时间,盛暃受伤就是痛死了也不去医馆。 他就看不惯钱璎追着顾乾喊顾哥哥的样,老是让他想起自己的冤种妹妹。 在学院百家夜行试炼时,难免会遇上几次,少时的新仇旧恨加一块,盛暃没少被钱璎以医家瞳术坑过,他简直要讨厌死钱璎了,这疯女人真是为了顾乾什么都愿意做。 钱璎讨厌南宫家的人,盛暃也算是功不可没。 苏枫回道:“你三哥估计很不好受,不过不用管他,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钟离雀又回道:“顾乾既然带钱璎也去了太乙,和项菲菲也还有联系,甚至又跟南靖国的圣女合作共事,他可真是个花心大萝卜!” 虞岁笑道:“是呀。” 钟离雀愤愤不平地按着填字格:“岁岁你也该给他点脸色看看!” 虞岁心想师兄将顾乾神机术暴露出去以后,他的日子应当不会太好过。 钟离雀跟苏枫说:“我真怕南宫王爷会把岁岁嫁给顾乾。” “我肯定不同意。”苏枫说。 钟离雀叹气道:“可这种事,只要南宫王爷同意就不好办了。” “你担心得太远了。”苏枫轻轻挑眉说,“父亲若是真想这么做,我第一个去暗杀顾乾。” 他在心里又补了句,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帝都也有不少人会想尽办法把这婚事毁了,毁不掉婚事,那想杀顾乾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楚锦开在帝都的医馆虽然在繁华地段,周边却又清静,因为周边店铺都是卖字画玉石的,平常少有人来,来的要么是图新鲜的富贵人家,要么就是老手熟客。 有了她的医馆后,这条街倒是热闹起来了,天天都有人来医馆拿药或者治疗。 其中不少都是九流术士,楚锦也为普通人接诊治疗,因此人人都夸她面善心软,是活菩萨。 苏枫是第一次来医馆,下马车后看了眼牌匾,视线往上,瞥见二楼栅栏前走过的一抹白色身影。 不消片刻,这抹白色身影来到楼下大堂,笑盈盈地招呼着钟离雀:“钟离小姐。” “楚姐姐,今天我给你带了个客人来。”钟离雀站在苏枫身旁介绍道,“他的问题我也不懂,就介绍来楚姐姐你这里帮他看看。” 苏枫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似乎跟他差不多的年纪,水眸带笑,有着医家之人的温婉亲和,能有这种气质,至少也是修了医家瞳术,不下五境的实力。 “来这边吧。”楚锦领着人到一旁的问诊台,收拾桌子时,白色的衣袖轻轻扫过桌面,露出白皙的手,听苏枫讲述时,眉眼专注沉静,问话仔细。 苏枫看她纸笔写着药方,故作好奇地问:“不知楚医师平日是否会用瞳术与人医治?” “我虽然修了瞳术,但学艺不精,万不敢轻易尝试。”楚锦仍旧在写药方,目光盯着白纸黑字,却笑弯眼道,“平时也就赚点小钱糊口就是。” 苏枫单手撑着脸,也是笑眼问道:“之前就听说楚医师来王府帮忙看过素姨娘的旧疾,我这姨娘病了不少年,若非医家瞳术不精者,可是连王府大门都进不去,楚医师应该是过谦了。” 楚锦一愣,抬头茫然地朝钟离雀看去,钟离雀这才道:“这位是王府的二世子。” “原来是二世子。”楚锦这才展眉一笑,旋即又轻轻摇头,“不过我那日虽然去了王府,却也没有见到夫人,想来应该是夫人中途知道了我瞳术不精,所以才没有见面。” 苏枫惊讶道:“不是素姨娘请楚医师去的吗?” “我只是收到了王府发来的请帖。”楚锦摇摇头,“倒是不知这请帖是何人发的。” 她起身将药方交给医馆的医女去拿药,站在上楼的转角口对钟离雀和苏枫说:“推拿教学屋中都是女子,二世子怕是不便进屋,还请在这稍等。” 钟离雀跟苏枫打了声招呼,便跟着楚锦上去二楼。 苏枫坐在原地没动,目光追随着两人一直上二楼,神色沉静,看不出有何情绪,片刻后才转动目光,细细打量四周。 钟离雀来到二楼屋中,已有几名医女在准备推拿涂抹的药膏。 “那请帖竟然不是素夫人发的吗?”钟离雀好奇追问。 楚锦笑着摇摇头:“倒真不是,最初我听人说王府给我下了请帖邀约看病,还以为是郡主为她母亲发出的邀请。” 钟离雀捧着药罐的动作一顿,轻轻垂眸。 不可能是岁岁。 “后来又听人说,王府郡主已经去了太乙学院,那便不会是郡主。”楚锦动作优雅地挽起衣袖,也帮钟离雀整理袖子,轻声说道,“不过素夫人旧疾多年,身为她唯一的孩子,郡主若是没去太乙学院,应该也会寻人给夫人诊治。” 钟离雀轻轻抬眼看着眼前为她挽起衣袖的人,抿唇沉默。 她这辈子做过最愚蠢、最后悔的事,就是曾经试图让虞岁和素夫人变得亲近。 两人都还是十三四岁的孩子时,钟离雀每次在宴会看见素夫人和虞岁到场,都觉得她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像是母女。 明明岁岁这么可爱,为什么素夫人会不喜欢她呢? 钟离雀甚至怀疑过岁岁不是素夫人的亲生孩子,可事实是她猜错了,虞岁确确实实是素夫人和南宫明的孩子。 她觉得虞岁这么好,这世上不会有人不喜欢虞岁的。 那年宫中开设赏花宴,帝都里天真烂漫的女孩们都很喜欢三年一次的赏花宴,到时候各地培育的新鲜奇花都会拿到宫中来供他们欣赏把玩。 宫中两处大殿都布满了颜色不一的鲜花,赏花宴这日,还有农家九流术士会给予灵花种子让人们种花玩。 用农家给的灵花种子种下洒水,一刻钟后就会开花。 宫里还特意铺了几亩地,就是为了给这些小孩们种花玩。 因为种出漂亮的花给了母亲后,看母亲笑得开心,其他夫人收到孩子递来的花朵也很开心,所以钟离雀才让虞岁也去拿灵花种子,再把种出来的花去哄素夫人开心。 虞岁不觉得这种把戏对素夫人有用,但她自己也挺想玩农家给的灵花种子,便洒了一大片,耐心等着。 钟离雀去帮她把素夫人等人引过来。 本来计划挺好。 直到田地里长出了一大片长杆青叶的金色葵花时,虞岁顿感头皮发麻。 她想毁掉重新再种时已经晚了。 钟离雀带着素夫人等人过来,人们都在惊讶这一片旺盛漂亮的青葵花,笑赞南宫郡主时,素夫人站在原地,第一次在外边对虞岁冷了眉眼。 而虞岁只能装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轻轻扯着花叶,神色乖巧地看向素夫人。 素夫人一步步朝花田中的虞岁走去。 钟离雀才注意到事情不对劲,她在素夫人开口前,脑海中闪过预知的画面:回到王府后又被罚跪的虞岁,在屋中冷着脸色和南宫明争吵的素夫人,夜晚昏黄的光芒洒落在跪在门口的虞岁背上,显得有些凄凉。 她心中震惊,怎么会这样? 素夫人走到虞岁身前,带着明显的压迫气势,对眼前的女孩说:“你种的?” 虞岁眉眼露出几分怯意:“我用灵花种子种出来的,想送给阿娘。” 素夫人眼中冷意深沉,带着不容拒绝地语气道:“毁了。” 她说:“我不喜欢这种花。” 其他几位夫人察觉不对劲,纷纷上前打圆场,素夫人却不给面子,直接甩袖离去。 在场的夫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 钟离雀懊恼得要死,看向站在花田中的虞岁,大片的青葵开得明艳活泼,同样身着金色长裙的虞岁隐匿其中,倒成了唯一的冷色。 钟离夫人让钟离雀过去哄虞岁,带着其他夫人走远去,不让大人的闲言碎语扰了孩子的清静。 “岁岁,对不起。”钟离雀皱着眉头,满眼懊恼,“我不该让你这么做的,都是我的错。” “没事呀。”虞岁朝她笑了笑,转身把花折掉,“和我一起把这些花除掉重新种吧,我们种别的花,我也不喜欢这种花。” 钟离雀本来忍着没哭的,可看她朝自己笑时,却瞬间眼鼻酸楚。 “对不起。”钟离雀一张口就是哭腔,吓得虞岁回头看过来,“怎么哭啦?” 钟离雀讨厌素夫人,她不明白为什么,但这会她更讨厌自己,为什么要让虞岁做出这种事受这种难堪。 十四岁的钟离雀终于知道了,这世上确实会有人不喜欢虞岁。 世上不会每一个人都喜欢虞岁,但没关系,她喜欢虞岁。 第49章 第 49 章 钟离雀没有同楚锦聊太多和南宫家有关的话,她学完今日的推拿教习后,便跟楚锦告辞离开。 回到马车上后钟离雀才悄悄松了口气。 苏枫问她:“怎么了?” 钟离雀摇摇头,她只是因为想起那年赏花宴的事,心中情绪上涌,在医馆又只能憋着。 “一哥,你对楚姐姐印象如何?是我多想了吗?”钟离雀朝苏枫看去,苦恼蹙眉。 “挑不出差错,但请帖的事让我有些在意。”苏枫沉思道,“再观察几日,宴会的事能拖就拖,不到最后一日别发请帖。” 钟离雀点点头。 两人同乘马车离去,站在窗边瞧着这一幕的楚锦轻轻放下扶着窗帘的手。 她面不改色,拿出听风尺发了一条难以解读的传文,成功发出后,又将手中听风尺碎掉。 还在斋堂的虞岁就等着看钟离雀走后,医馆这边是否有异常动静,没想到今天还真让她碰上了。 不是她监控的楚锦听风尺,但消息是从医馆发出去的,需要破解的九流术密文,也不知是哪一家的。 虞岁将接收传文的位置告诉了燕老。 燕老这些年跟着虞岁做了不少事。 他靠着虞岁给的各种情报,和帝都的灰色地带打交道,黑白两边都有涉及。 虞岁不管燕老如何操作行事,只负责把他需要的消息传出去。 她唯一一次主动找燕老办事,是两年前截获青阳太子抓捕兰毒组织首领的消息,她和太子的竞争对手六殿下搭线,让青阳太子抓捕失败,放跑了首领,再让燕老帮着六殿下把人抓回来。 那天正是宫宴,青阳皇得知太子抓捕失败,放跑了他恶心已久的兰毒头领,当场发怒,对太子十分失望,等太子回帝都后闭门不见,让太子在大雨中跪了整整一天。 虞岁撑着伞站在远处,遥遥望着跪在雨中的太子,悠悠离去。 事后青阳六殿下带着兰毒组织首领的人头回来,这才让青阳皇龙心转悦,也让六殿下风头大盛,逐渐被陛下重用。 虞岁除了靠听风尺获取消息和定位,也靠自己的五行光核帮忙追踪和监控,她虽然不能介入九流术士的世界,但在帝都偶尔参与一下权谋争斗,倒也不算太难。 何况青阳帝都局势本就容易让人浑水摸鱼,青阳皇子嗣颇多,几位能力出众的殿下都对太子的位置虎视眈眈,各家站队,朝臣每年更迭快速,周边诸侯国又常起战事。 厉害的人物每年都有,所有人都向往帝都的最高处,想要得到更多,又或是保持安稳。 虞岁有所行动时,燕老会帮她评估,告诉她哪些人还不能惹,哪些人惹不起。 他平日虽然沉默寡言,该开口时却又一针见血,犀利无比。 虞岁从燕老那也学到不少,她觉得燕老以前在燕国,应该也是一位权谋高手,不是哪家的谋士,就是燕国的权臣。 可燕老不说,她就不会知晓到底是哪个。 这会青阳帝都的日光正晒,已经到了春末的尾声,路上的花树不再是粉白鲜红一片,又恢复了满树青翠。 弄堂小巷空无一人,十分安静。 因为两边石墙院内茂盛的青树支出不少枝桠,这片小路全被阴影覆盖,在日光大晒的时候倒显得阴凉无比。 仔细瞧去,能看见被阴影遮盖的路面,有一道细长的黑影正在贴墙游动。 黑影脱离地面,攀着石墙进入某户人家。 屋中的康恒刚刚收起听风尺,准备按照收到的命令行事。 他刚踏出屋门,却警觉抬眼,发现危机的同时眼前刀光一闪,康恒瞳孔紧缩,充满惊惧的眼中倒映着黑金色的棍刀,它威严阴森,但最危险的却是双手握刀的黑衣少年。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拥有雪白的肤色和精致的五官,俊秀的眉峰微扬,笑容阳光灿烂,像是是顽皮的邻家弟弟。 “哟!” 黑衣少年还调皮地跟他打招呼,一刀斩破康恒的五行防护,将他重伤摔回屋中,两股五行之气碰撞掀起的气浪让屋门破碎,碎木片飞溅到土里和屋中。 康恒捂着胸口,一口血涌上喉咙,他忍了忍,没忍住大口吐出。 谁?! 康恒全部神经绷紧,来不及去想为何暴露,敌人是谁。 他反应极快,在黑衣少年再次出手前重新聚拢五行之气,不是再战,而是全力逃脱。 阴阳家天机术·吞影。 地面刚刚生出黑影,黑衣少年手中的棍刀已经砍到康恒眼前,他心中震惊。 好快的速度! 连九流术施展的时间都不给! 锋利的长刀直接砍断康恒悄悄结印的右手,随着惨叫声响起,少年没有停顿,反手又是一刀直直刺进康恒腹中,嵌进肉中再横刀一转,限制他施展任何九流术,把人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黑衣少年全程没有一点犹豫,出手果断狠辣,仿佛已经做过很多次,而他的速度根本不给康恒任何反应的机会。 康恒脸色肉眼可见的惨白一片,满头是汗,看着黑衣少年的目光半是震惊半是怨恨。 黑衣少年弯腰去拿他的听风尺,指尖刚碰到他便察觉不对劲,瞬影退开时,康恒的五行光核爆炸,让自己死无全尸的同时也将听风尺一起毁去。 屋中血色四溅,黑衣少年挥刀轮转,将飞洒而来的血色全部挡开,站在门前逆光望着不成人形的康恒无奈地轻啧声。 没拿到听风尺,没抓到活口,拿点什么回去交差才好。 他都没想杀人,只是奉命来拿个听风尺,再问点话,哪知道这人吓得直接自毁了。 黑衣少年左右看看,在屋中搜寻片刻,确认没有遗漏的信息,便将屋门关闭,自己化作黑影重新融入暗处,等待是否还有同伙。 楚锦坐在医馆一楼问诊台边,从窗户洒落进来的微光照在桌面,翻开的医书上有着不少圈起来的红线,楚锦漫不经心地翻着医书。 直到天色暗淡后,有医女过来,俯身凑近她耳边说了什么。 楚锦合上医书,医女俯身退去。 她单手指着下颚看向外边的暗淡的天色,白日热闹的街巷,这会已经冷清。 什么人在扰她的计划,是今日刚来的王府一世子,还是有所察觉的钟离家? 若是前者倒好办,若是钟离家……那位大将军可不是省油的灯。 可这似乎又证明了她的猜测,听风尺确实有问题。 楚锦从座位轻盈起身,对候在旁边的医女淡声道:“用农家传音,让其他人最近不可再用听风尺,一切消息收发以传音兽为准。” “再让玄魁那边的人想办法,把钟离雀的听风尺拿到手。” 帝都的夜晚比白天还要热闹,不少白日不开张的街道,入夜后反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黑影攀着被黑暗笼罩的墙壁一路来到热闹街巷的最深处,屋门前挂着两张道家的避音符,把街巷前端的热闹声全部隔绝。 入门就见两棵茂盛的枣树,黑影左拐,顺着水廊一路去往深处庭屋。 白墙切成的拱门两旁放着石灯,点亮漆黑的夜色,里边雨亭中坐着的老者正在沏茶,坐在老者对岸的瞎眼青年温声道:“野喜回来了。” 有些拗口的名字,却被瞎眼青年念得字正腔圆,十分清晰。 邹野喜从黑暗中冒头,原本笑嘻嘻的脸,在燕老看过来时,瞬间变得可怜巴巴:“我蹲了一晚上,没人过来,估计是靠农家那些小虫子从远处就看见不对劲,所以不过来了。” “那人被我吓得直接自毁也不肯让我拿走他的听风尺。”邹野喜语速飞快道,“但他用的是阴阳家的九流术,吞影刚起就被我斩破了,我又在他屋里找了圈,看见一些针对钟离家的消息记录,最近在盯着那位钟离家的小姐。” “帝都里边,农家的人不少。”燕老嗓音低哑,仍旧枯槁的面容看起来毫无情绪波澜。 邹野喜揪着衣袖擦擦脸,走进雨亭中大大咧咧地坐下喝茶:“你让山容哥算一算他要干嘛呗,要不然我直接去医馆把那人捉过来给你审?” 山容听得一笑,被挖去双眼的清秀脸上只剩两个黑漆漆的阴森孔洞。 少年捧着脸,转动眼珠看看左边的断臂老年残疾人,再看看右边年轻的瞎眼残疾人,叹道:“我都还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保护那位钟离家的小姐,老头,我都在你手里做事好几年了,你也该告诉我,在你上边的老大是谁吧?” 燕老没说。 邹野喜纷纷拍桌:“你看你,你还是不信我!枉我从燕国大老远的跑来投奔你!你今儿要是不说我就不干了!” 他说完起身就走,睁只眼闭只眼地朝燕老看去,见燕老没动静,仿佛无所谓他是去是留,邹野喜撑不过一会,又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走回桌边,挨着山容坐下。 “打草惊蛇了。”燕老淡声说道,“你继续盯着医馆。” 邹野喜乖巧点头:“噢。” 燕老又道:“山容把出入医馆或者钟离家的农家弟子定位出来。” “好。”山容温声点头道。 燕老单手拿着听风尺,给虞岁回传文,将今日的消息告诉她。 虽然不能确定那条加密传文是不是楚锦发的,但却是从医馆发出去的,很有可能是她。 因为加密的传文消息,被解读后的意思是:钟离雀的听风尺。 虞岁这会正在鬼道圣堂,她站在杏树下,抬头看已经熟透的杏子们发呆时,听风尺嗡嗡作响。 看完燕老回复的消息,虞岁陷入沉思。 燕老说:“对方若是聪明些,就会知道问题出在今天的传文上,随后不会再用听风尺传递消息,也可能会试探你,继续发出无关紧要的消息引蛇出洞。” 从听风尺获取消息虽然方便,却也危险。 听风尺的消息被截获,这些年只出现在青阳帝都,若是有人注意到这点,再花时间仔细查找,把幕后主使找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楚锦最初注意到的是钟离雀的听风尺。 在教习推拿时,她曾几次见过钟离雀的听风尺接收传文和发送出去,但当她拿到手时,却没能找到任何传文信息。 “我会让她小心的。”虞岁回道。 燕老又道:“无须担心。” 看见这四个字,虞岁不由轻轻挑眉。 某种程度上来说,虞岁和燕老虽然互相合作,却又互不干扰。 虞岁不知道燕老有些什么渠道和手段,燕老的手下们也不知道虞岁。 她只负责给消息,而燕老会拿着这些消息去做某些事,再还给她比那一粒金子多更多的钱。 燕老虽然话少,却说到做到。 此时燕老对虞岁说:“你在太乙专心修行,帝都的麻烦,我会帮你解决。” 渴望力量的孩子长大后,终于能够踏入修行的世界。 燕老虽然见不到虞岁,却能想象得出,她是多么激动和高兴。 然而九流术的世界并不比平术之人的世界要容易。 他想起两年前的春夜雨里,才十六岁的虞岁脸上还有几分稚气,眉眼却生得灵动妩媚,她穿着桃红的长裙,披着白色的薄绒大衣,坐在雨亭桌后捧着他煮的茶一杯接一杯。 这天晚上虞岁和一哥苏枫与一帮朋友外出游玩,众人在前端酒楼用膳玩乐时,她才得以偷跑过来。 虞岁跟燕老碎碎念着闲话,捧着热茶,在泛着热气的白雾中抬眼,清眸映照着燕老无甚表情的枯槁面容,却笑道:“你好像活过来了。” 少女脆声感叹:“不像从前那样死气沉沉。” 春夜细雨敲打着雨亭,从亭角坠落的雨丝连接成线。 燕老并未回答,而是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少女也不觉得尴尬,她单手撑着小脸,好奇地望着他:“你会回燕国吗?” 燕老说:“不会。” “那边是不是已经彻底让你失望了?”少女又问。 燕老没答。 少女张唇,轻轻吹拂热茶:“听说我爹可是把燕国搅浑的主力之一,他曾在燕国害死了很多人,也让燕国变得不再是燕国人的燕国,你作为燕国人,应该很讨厌他,恨不得他去死。” “那你怎么不讨厌我?”少女睁着盈盈水眸,带着柔软的笑意询问,“我可是南宫明的女儿,他钦点的王府继承人呀。” 燕老也看着她,目光平静又淡漠:“你不像是他的女儿。” “可惜我就是。”少女叹气遗憾道,“如果我不是他的女儿,可能活不到现在。” “我会把你和南宫明分开看待。”燕老说,“虽然你想摆脱你父亲的控制,却也不能急于一时。” 少女目光微怔。 燕老继续说:“你的父亲,是比你想象中还要强大又可怕的一个人。” “我也知道。”少女双手捧杯,姿态乖巧地喝茶,“所以我才没有在我能被他一根手指头就碾死的时候招惹他。” 这次轮到燕老问她:“你想攒钱做什么?” “有钱可以做很多事,没钱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少女笑容明媚道,“等以后我自由了,就可以去别国买房产、做点小生意,每天过只需要数钱进账的悠闲日子。” 听起来是很美好的幻想。 燕老却道:“你父亲不会只满足于一个燕国,在他的野心没有实现之前,任何地方都不会安全,除了青阳,谁都可能是下一个燕国。” 少女望着氤氲的茶水,轻声道:“可我不喜欢青阳。” 燕老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南宫明应该也想不到,自己的敌人,有一天竟然会为自己的女儿效命。最近弹窗厉害,可点击下载,避免弹窗 第50章 第 50 章 帝都那边有燕老帮忙守着钟离雀,虞岁也就放心些。 那位小医圣究竟是否与南宫明有关系,会否就是素夫人的女儿青葵,虞岁也不着急,她这会不在帝都,着急也没有用,耐心等待时机,她总能知道答案。 目前能确定的,是楚锦对钟离家不怀好意,在钟离家的“弱点”上找破绽。 这种事一般是南宫明会做的。 于是楚锦的真实身份,虞岁心中已经有了判断,只等一个证据确凿而已。 之前有诸侯国造反,钟离辞被派去镇压,已有许久没回帝都,如今战事结束,也还在外边收尾。南宫明因为顾乾的事,抽空回了趟帝都,打发走虞岁后,又回了战场,至今没回。 不管是对付钟离家,还是南宫家,对帝都或是其他五国的人来说,在这两家家主没有回来之前,都是最好的机会。 帝都正在发生的事情都在提醒虞岁,你的时间不多。 得快点强大起来。 短短一年内修炼到南宫明或者素夫人的境界显然是不现实的,最快的办法,就是掌握好神机术·天目。 虞岁收起听风尺,目光转回树上已经熟了的杏子。 她就一天没来鬼道圣堂,那些青涩的果子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黄里透红,瞧着就非常喜人。 虞岁踮脚,伸手抓着枝桠压下,摘了一两个熟透的杏子。 她抓着衣袖擦了擦果皮,放到嘴边咬下,偏软的果肉酸甜可口。 虞岁走到石阶边坐下,拿出听风尺给梅良玉发传文:“师兄,圣堂院里的杏子熟透可以吃了,很甜的。” 梅良玉不怕掉分,因为他涨分很快,但大家都不知道他为什么涨分那么快。 虞岁也想知道为什么,所以和已经去了机关岛的师兄联络一下师门感情。 梅良玉没回,估计在忙。 虞岁吃完摘的杏子,察觉到师尊回来了。 常艮圣者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圣堂待着,但也有被学院的其他人叫走的时候,甚至还会负责鬼道家弟子的成绩考核。 虞岁起身踩着台阶上去,圣堂大殿的门没关,夜里能听见些许虫鸣声,她走到门边说:“师尊,我想问问你有关天目的事。” 常艮圣者答:“天目在神机术上排名第三,算得上是非常危险又强大的奇术异能,人们对它的了解很有限,只知晓它能看破和它能掌控的东西,却不知道它该如何使用。” 师尊看来是知道她想问什么,所以直接把知道的所有全都告诉了她。 虞岁听沉默了。 师尊的意思就是告诉她:你的神机术很厉害,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它。 仔细想想也是,若是师尊知道,早就教她怎么用了。 身怀奇术异能,却不知该怎么用,反而还要承受不小心暴露它后带来的危险,虞岁觉得这种人生设定真是糟糕透了。 最糟糕的是她还习惯了这样的人生。 虞岁走进大殿,在自己的桌后坐下,目光却看向隔壁梅良玉的桌子:“师尊,师兄去机关岛都做些什么?” 常艮圣者答:“做他愿意做的。” 虞岁单手支着脑袋,依旧在看师兄的桌子:“做他愿意做的事情就能把弟子分涨回来吗?” 常艮圣者道:“是的,因为他做的事情,对太乙有利,有所贡献。” 虞岁好奇道:“那是什么?” 常艮圣者道:“是你师兄的秘密,没有他的同意,我不能告诉你。” 虞岁却弯眼一笑。 她还挺喜欢师尊保密守信这点。 虞岁问:“那我以后要是在外城杀了学院的人,也掉分了,要怎么才能快速把分涨回来?” “做对太乙有利,有所贡献的事,是最快的涨分途径。”常艮圣者道,“其次是提升个人修为境界。” 虞岁茫然道:“可前者什么才算呀?” 常艮圣者:“这涉及学院的规则,为了公平,我也不能透露。” “好吧。”虞岁也没有撒娇耍赖非要逼问来为难他老人家,“师兄这次在外城受袭,师尊会帮忙找是谁做的吗?” “不会。”常艮圣者道,“外城恩怨,我等不会插手,除非你师兄召唤。” 虞岁点点头,肃容道:“下次我一定会记得召唤师尊你的。” 常艮圣者顿了顿:“好。” 虞岁从这份意识输送中,察觉到了几分欣慰。 仿佛常艮圣者也很想为徒弟出头,可惜徒弟每次出事都不叫他,那他也没办法参与插手,只能看着自己徒弟被人殴打。 虞岁犹豫了下,开口道:“我会帮师兄的。” 常艮圣者:“你们师兄妹能互帮互助,自然是好的,也无需勉强。你师兄好战,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敌人还是友人,这世上还有人让他愿意去思考,去愤怒,去压制自己的毁灭欲就好。” 虞岁想了想,真心道:“能让师兄压制自己毁灭欲的那个人就是师尊你。” 常艮圣者许久没有回应。 虞岁安静等着,才等来常艮圣者说:“还不够。” 只有他一个人还不够。 因为他迟早会消失。 如今眼见大徒弟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多,且都是与他结的善缘、优秀又善良的孩子们,常艮圣者才觉放心些。 虞岁忽然想起来在外城受袭那天,梅良玉意外遇见黑胡子来找到她,又和黑胡子送她回去,便在楼下等着没走。 说是师尊让他等的。 也不知是觉得哪里有问题,虞岁开口问道:“师尊,我在外城受袭那天,你有叫师兄守着我吗?” 常艮圣者道:“没有。” 虞岁手中的听风尺亮起,她低头看去,是梅良玉回她之前的传文:“那杏子我吃十多年了,今年雨水多,没吃我都知道没有往年甜。” 顿了顿,马上又接了条:“你留着点,别吃完了。” 虞岁看笑了,回他:“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梅良玉:“三天后。” 三天就能把杀人扣的分涨回来,确实快。 虞岁回他:“那我给师兄你留一个。” 远在机关岛的梅良玉又开始忙起来,没回她。 倒是顾乾的传文不断发过来,从问虞岁睡了没,到跟她道歉,以为是自己没陪虞岁去外城逛街才惹她生气不理自己。 虞岁起身,五行光核白天就因为时间到后自然消失了,这会也给回去看看舍馆那边是什么情况了。 虞岁回到舍馆,乘着龙梯上行,赶到宿舍门口,就看见蹙眉站在门口的顾乾,旁边还有钱璎在说什么,注意到有人来后回头,看见虞岁愣了愣。 “岁岁。”顾乾率先招呼道,“你总算回来了。” “顾哥哥。”虞岁望着钱璎好奇道,“这位是?” “她是钱璎。”顾乾介绍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虞岁神色恍然道:“原来是你呀。” 她微微笑着,看向钱璎的目光也友善。 钱璎回以礼貌的微笑:“郡主,没想到会在这再见到你。” 虞岁好奇道:“是有好些年没见啦,没想到你也在太乙,是跟顾哥哥一起来的吗?” 钱璎笑道:“是啊。” 顾乾说:“阿璎如今是医家的甲级弟子,这次也多亏有她帮忙。” 说完捂着肩膀皱起眉头,看起来像是雷印发作,雷火灼烧疼痛难忍。 钱璎忙扶着他道:“顾哥哥,再忍一忍,今晚过后雷印就消了。” 虞岁在旁神色茫然又担忧地看着顾乾,无声在问出什么事了。 顾乾向钱璎露出一个没事的表情,示意她不用扶自己,又对虞岁道:“岁岁,我们进去说。” 钱璎没有跟着,她还有别的事,目送两人进屋后就离开了。 虞岁进屋就看见神色沉默地站在堂屋中的李金霜,她的寝屋被昏迷不醒的项菲菲占据,又不想在里边待着,便靠墙站着陷入沉思。 见虞岁和顾乾两人进来,也只是抬抬眼皮,随后又垂下眼眸。 荀之雅和舒楚君都不在。 顾乾径直朝虞岁屋中走去,意思是他们两人的谈话。 虞岁关上门,目光担忧地看顾乾:“你受伤了吗?” “无事,很快就能好。”顾乾在桌边坐下,看向站在门口的虞岁道,“我怕你因为一个人去外城而生气,毕竟我之前明明说了,要你去外城一定叫上我。” “我是去外城买东西,确实算不上什么大事,顾哥哥有别的更重要的事耽误没去成也正常。”虞岁笑道,“我怎么会这么小心眼生气呀。” 顾乾见她弯眼笑起来的明艳脸庞,眼眸微深,又忍不住想起虞岁牵着梅良玉御风术走远的那幕。 于是他直言道:“昨晚我出学院,去外城杀梅良玉了。” 虞岁愣住,她微微睁大眼,望着顾乾,确认他不是开玩笑后,伸手捂住嘴:“顾哥哥……” 顾乾沉声道:“你从鬼道圣堂回来,或许也听常艮圣者说了你师兄昨夜在外城受袭的事,梅良玉昨晚杀了魏坤,但我与魏坤合作,我帮他除梅良玉,他帮我除钟离山。” “原来是因为爹给的任务,顾哥哥才去做这种事的吗?”虞岁目光担忧,眼中泛起盈盈水光。 顾乾不自觉地软了声音:“我既然答应你,就一定会做到,只是……岁岁,如果可以,你最好离梅良玉这个人远一点,你这位师兄远比你想的更加恶劣。” 话说到后边,嗓音又忍不住变得沉冷:“你才来太乙学院不久,又和他是嫡亲师妹,在鬼道圣堂接触频繁,但他这个人惯会伪装,脾气阴晴不定,杀人不眨眼。” 顾乾目光灼灼地望着虞岁:“你与我关系匪浅,他心中定有算计,假意亲近你,借着师门的情意,在你身边布下陷阱。” “师兄吗?”虞岁满眼茫然和不可置信,“他竟是这种人吗?可我从师尊口中得知似乎不是这样呀。” 她怯生生地解释道:“上次在外城,还是师兄及时赶到救我一命。” 顾乾被这话刺痛,心中生了闷意,也有几分懊恼。 他的疏忽,让农家那些狗东西钻了空子,竟然在外城对岁岁下手。 想必那次暗杀对岁岁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所以才会觉得梅良玉是个好人。 或许正是因为外城那次巧合的救命之恩,才让岁岁对重伤的梅良玉无法见死不救,还送他回学院去医家。 顾乾认为这个想法合理。 “你的恩,我也会帮你报,不必多次记挂。”顾乾抬眸望着虞岁,神色无比认真,“但是,岁岁,你听我一次,不要与他走得太近。” 他怕自己对梅良玉会越来越愤怒。 那些弯弯绕绕,恩恩怨怨,他都想避开虞岁,让她不插手,不必担忧。 因为息壤而过得无比艰难的人生,没必要再去担忧一些有的没的。 顾乾知道南宫明对虞岁的冷血和随意,也知道素夫人对虞岁的芥蒂和漠视,可这两人又对他无可挑剔,让他无法因为虞岁的遭遇而对南宫明和素夫人心生埋怨或者与之敌对。 他只能保护好虞岁,让南宫郡主保持单纯无忧的生活,那些肮脏、污秽、沾人命染人血的事,都只需要他去做就好。 哪怕如今虞岁可以修行,顾乾也觉得修行这条路太过艰难,不适合她。 虞岁也难得见顾乾如此认真,她随口敷衍道:“若师兄真是顾哥哥你说的那种人,我肯定不会跟他走太近,就算他求我也不会。” 顾乾来不及再说什么,就被虞岁关心伤势的话题一个接一个的打岔,逐渐忘记,沉溺在被虞岁关心的满足中。 等虞岁把顾乾打发走,关上宿舍门回头时,发现李金霜还站在门口,神色沉默,看起来却有些困倦,眉眼疲惫。 细想起来,她昨晚就在兵家练了一晚上,早上回来也没地方睡,估计又回了兵家,谁知今晚回来发现项菲菲还在,仍旧无法休息。 虞岁走到自己门前,歪头问李金霜:“你要来我屋里睡吗?” 李金霜微怔,似乎是觉得不太相信,蹙眉朝虞岁看过来。 虞岁又道:“我不困,你可以睡床。” 末了又补充道:“其实我的床很大,睡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李金霜神色略微古怪,完全不敢相信虞岁的发言,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虞岁是否将她当做真正的男子,又是因为表象的“爱慕”而发出了暧昧的邀请。 似乎是被李金霜这古怪的表情打量的疑惑,虞岁也奇怪地看回去:“两个女孩子一起睡有什么不对劲吗?” 李金霜怔住,大脑像是被人狠狠地敲了一棒,竟有一刻的眩晕。 虞岁推开门进去,似笑非笑地语气道:“何况你前不久还抓着我的手喊我阿娘——” 李金霜:“……” 她直起身,一言不发,却跟着虞岁进屋去。 屋门嘭地一声关上,声响不轻不重。 虞岁走到床边桌案坐下,上身依着她的梳妆台,打开的首饰盒里闪烁着光芒熠熠,衬着她的雪肌玉骨。 李金霜进屋后就站在门边没动。 虞岁眼神示意她去床上:“休息吧,我看你也许久没睡个好觉,就算想拼命压制你失控的剑灵,也得休息好才有精神。” 李金霜身子一僵,像是被人拿捏七寸,抿唇片刻,语气带着点难以察觉的颤抖问她:“你怎么知道?” 虞岁心想,猜对了,感谢师兄提供的线索。 她伸手支着脑袋,抬眼看李金霜,话也说得轻柔,却语调清晰:“我有个提议,先别管舒楚君和你说的,有关圣女喜欢谁,而我又正好与这个人关系匪浅的话,那种没意义的事情,你完全不必担心。” 李金霜惊讶地望着她:“你听见了?” 虞岁俏皮地眨了下眼:“很多人说我坏话的时候,都会正巧被我听见。” 李金霜也觉得虞岁不像是那种人,她还记得虞岁在修罗地狱中,一手持剑,一□□蛇将困住她的兵阵恶鬼斩退那幕,但又觉得自己没资格替别人固定形象,所以选择听舒楚君的话,减少接触,平淡相处。 如今听虞岁亲口说出这话,李金霜才不再违背自己真实的意愿,低声问道:“你的提议是什么?” “阴阳家的阴阳五行场,可以走星图,自开兵甲阵试炼,我打听过,是不限制次数的,只要阴阳五行场开放期间,任何弟子都可以去开星图选兵甲阵试炼。” “别的弟子不去,是因为星图开的兵甲阵,是按照自身实力来的,想要提升修为境界的人,都会选择去挑战更高级的兵甲阵。” 虞岁轻声道:“比如十三境教习们开的高阶兵甲阵,但这样的机会很少,可我们倒是能经常去开比高阶兵甲阵更厉害的,修罗地狱。” 李金霜听得眼皮一跳,觉得虞岁胆子很大,她低声道:“因为阴阳五行场的星图开阵,是按照弟子实力来,所以想要退出兵甲阵,要么破阵,要么等时间过去。如果是修罗地狱,等级太高,再惊扰河对岸的黑甲铁骑……” “破阵的办法就跟上次一样,破坏兵甲阵的五行之力,只是还得叫上薛木石。”虞岁叹息道,“我一个人还办不到,而我也想要提升境界,修罗地狱是目前最好的试炼场。” 之所以去修罗地狱,是想尝试掌控天目破兵甲阵的能力。李金霜又是兵家弟子,对兵甲阵知道的肯定比她多。 虞岁看向李金霜,直直望进李金霜沉默的眼底:“因为修罗地狱的特殊,就算你的剑灵失控暴走,也不会有危险,说不定里边随便一个恶鬼就把你镇住了。” “若是等级太低,似乎也无法刺激你的剑灵暴走,对了,上次你是怎么控制住的?”虞岁好奇地问道。 李金霜垂眸,缓声道:“我并不能随意控制它的出现,第一次进修罗地狱时,我是想用剑灵的,但它不愿配合。” 这倒是跟她时灵时不灵的神机术差不多。 虞岁点点头,眼神示意李金霜道:“我的提议就是一起再闯修罗地狱,你可以方便掌控剑灵,我可以熟练掌握九流术,若是不同意,你就出去,若是同意,你就去床上睡觉。” 李金霜安静片刻,避开虞岁的对视,默默朝床边走去。 虞岁侧过身子趴在案台上,小小声道:“那明天再去找薛木石,看看他什么想法。”最近弹窗厉害,可点击下载,避免弹窗 第51章 第 51 章 自从上次在阴阳五行场分开后,虞岁也和薛木石见过几次面,有过简单的问候交谈。 薛木石不爱出风头,看起来也不是爱说话的人,前两次如果不是虞岁叫住他,低头走路的薛木石根本注意不到虞岁。 虞岁事后查过薛木石。 薛家在太渊国皇都算得上是有名的世家,家族庞大,祖上几代官位最高可至丞相,母族也出过几位盛宠一时的嫔妃。 长辈们各随其家,不拘一格,最高十三境,最低也是十境。 薛木石与太渊国阴阳家圣女的婚事,是自小就订了的。 那时候薛家已经退出朝政,没有在职官位,但他的姑母却是得宠的妃子,又与阴阳家的大祭司关系交好,两个孩子同一天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被当做是特别的缘分。 但这婚事定下不久,贵妃就遭人所害离世,太渊皇帝也因此对薛家十分愧疚,常常惦记,更不准贵妃亲自定下的婚事解除,一直等着两个孩子长大,再举办婚礼,好成全贵妃的遗憾。 两个孩子多年相处中也没有出现相看两相厌的情况,阴阳家的圣女十分优秀,倒是薛木石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人们私下里谈论,都觉得薛木石配不上圣女,可也知道皇帝因为对死去贵妃的愧疚,不可能给圣女解除婚约。 谁知去年冬末,阴阳家的圣女亲自去薛家退亲,再入宫禀告,而薛家也同意了解除婚约,并当天就把薛木石从太渊皇都送走,辗转去了太乙学院。 虞岁查过后,觉得这婚事不是“优秀的圣女看不起平平无奇的世家少爷”那么简单,之前薛木石跟他的舍友们打架,还是因为他们说圣女坏话才动手的。 可见他很维护自己的前未婚妻。 何况谁家平平无奇的世家少爷,背地里拼命在练只杀人的道家禁术。 要说薛木石是因为修行道家禁术被退婚,虞岁倒是会勉强信三分。 薛木石身上还有一些虞岁比较在意的细节,本来按照她最初的想法,阴阳五行场的试炼过后,她会先去接触薛木石试探的,结果被卫仁插了队,倒是把那些在意的细节耽误了。 虞岁在夜里重整思绪,直到天色将亮,异火的灼热消减大半后才趴桌睡下。 等李金霜醒来时,虞岁正睡着。 李金霜蹙着眉头缓缓坐起身,伸手捏了捏眉心,目光缓缓朝旁侧怕在桌案睡着的虞岁看去。 虞岁虽然睡着了,但体内的异火始终活跃感应四周,它轻轻晃动火苗,将虞岁四周所有活物的动静反馈给她。 见虞岁睡得沉,李金霜也不愿打扰她,轻手轻脚地离开。 李金霜刚出去反手关上门,就对上堂屋中,端着茶杯满眼震惊望着她的舒楚君。 舒楚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端着茶杯的手指着李金霜问道:“你从南宫岁的房间出来?” 李金霜沉默。 舒楚君问道:“南宫岁也在里边?” 李金霜没有答,舒楚君大步走过来,被她拦住不让进去。 “你让开!”舒楚君对她怒目而视。 李金霜低声道:“她睡着了。” 舒楚君听得怒极反笑:“她睡着了关你我什么事?你让开,我要告诉南宫岁,让她别痴心妄想把你当做男子对待,免得她到时候又像那个人一样觉得自己痴心错付找你要说法!” 李金霜听得额角轻轻抽搐,压着怒意道:“南宫郡主不是你说的那样。” “你还为她说话?你们才认识多久?!”舒楚君语调高扬,“李金霜!别怪我没提醒你,迄今为止哪个对你亲近的女子不是被你的表象迷惑,你让她们痴心错付,甚至悔婚……” “喂。”李金霜身后的屋门忽地打开,虞岁从里探出头来,还有几分困倦的眼眸盯着舒楚君,轻柔的嗓音纳闷道,“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舒楚君被她说的神色一滞,有些恼地别过眼去,又瞪眼看回来,理直气壮道:“你醒了正好,我问你,你为何要叫李金霜同你一起睡?” 虞岁揉着眼睛,李金霜虽然拦在她前边,虞岁却绕过李金霜,神色倦懒地看回舒楚君道:“你们让项菲菲睡在她的屋中,李金霜没有地方睡,我让她来我屋里休息,有什么问题吗?” 很正常的一件事,偏偏被舒楚君说的,像是多么大逆不道有违常伦似的。 舒楚君冷脸道:“又不止你的屋子是空的!” 虞岁倚着门框,像是清醒了些,笑盈盈地看她:“你说荀之雅和你的房间吗?人家李金霜不爱去你屋里,就爱来我屋,你该不会也是迷恋李金霜的男子表象,在这闹吃醋吧?” 李金霜:“……” 舒楚君瞪大了眼,气得脸都在颤抖,从未设想过的思路被虞岁这么一说,她简直觉得丢脸又羞辱! 她拔高声音:“你胡说八道!” “那你总是强调李金霜的男子表象是什么意思?”虞岁微微睁大眼,似惊讶地看着舒楚君,“是不是怕自己也被她的男相迷惑,所以总是提醒自己呀?” “你……”舒楚君刚要越过李金霜,被李金霜侧身拦住,低呵声,“够了!” 她扮作男相后的眉眼本就冷沉,此时低呵发怒,显得无比威严冷酷,倒是真的吓住了舒楚君。 舒楚君被呵斥住,虞岁却没有,她从李金霜身后探头对舒楚君说:“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把她当做男子喜欢,李金霜女相长那么好看,比男相好看多了,甚至比你也好看,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她话说的俏皮,故作调侃的神态让舒楚君气急。 虞岁关门回屋,屋门关上的低沉声响让舒楚君倒吸一口凉气,她她她! 我从未见过如此能花言巧语的女人! 舒楚君看着李金霜微怔的神色,更是憋得满脸通红,气血上涌,李金霜还真的信了那女人的花言巧语! 隔壁屋里醒来的项菲菲半坐起身,往屋外瞧去,大清早的,这也太热闹了吧。 舒楚君最终气得甩袖回屋,屋门重重地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李金霜回到自己寝屋去拿换洗的衣物,看见醒来的项菲菲。 项菲菲掀开被子下床,有点别扭,低声道:“多谢。” 李金霜没说话,拿着衣物离开。 项菲菲出来见外边也没有人,便自己离开,乘坐龙梯下去找顾乾。 虞岁等着李金霜收拾好回来喊她,这才慢吞吞地从床上起身。 她今天没去医家听课,特意空了时间出来找薛木石商量。 两人进入龙梯时,虞岁问李金霜:“你早膳要吃什么?” 李金霜说:“都行。” 虞岁又问:“你知道薛木石住几层吗?” 李金霜站在龙梯角落:“我只听说他把宿舍的人打后,就自己搬出去了。” 站在前边的虞岁回头,目光惊讶地看她:“我还以为你会一问三不知呢。” 李金霜:“……” 虞岁收回视线,话里似乎带了三分笑意:“等哪天我想搬出去了,也向他学习。” 李金霜一句你要打谁已经到了嘴边,又忍住吞了回去,当个哑巴。 薛木石之前与舍友打架的事闹得挺大,知道的人也很多,关系闹僵成这样,自然是不能继续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只要其他人都不愿和薛木石继续合住,再加薛木石个人意愿想要离开,学院也是会同意他另选宿舍的申请。 薛木石选了新的楼层,在九十七层,一零五四号,幸运的选中了只有他一个人的新宿舍。 虞岁刚进入这一层,就觉得周边像是有许多眼睛,有的宿舍门上还挂着道家的避音符、聚风符、四季符等等。 她和李金霜来到薛木石宿舍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静候片刻没有反应。 虞岁慢吞吞拿出听风尺,找到薛木石的铭文,给他发消息。 李金霜瞥了眼,问:“既然你们互换铭文,可以听风尺联系,为什么要来宿舍?” “给他个惊喜。”虞岁轻声说,“让他体验人生无常,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上来给你找麻烦的或是给你送温暖的。” 李金霜发现了,这位青阳的郡主有时非常健谈,话总是能说得半真半假让人忍不住顺着她去思考。 虞岁问薛木石在哪,有关修行的事要找他谈谈。 薛木石隔一会才回道:“在斋堂。” 虞岁让他等着,自己和李金霜赶过去。 薛木石站在斋堂门口,看着传文有些疑惑地眨眨眼。 他特意走到人少的路口去等着,身旁的树木高大,满树都是紫色的小花,后边就是一片小水池,池中有静立不动的假山、自由自在的鲤鱼和含苞待放的红莲,像是一方小天地。 自从上次阴阳五行场的试炼结束后,几人就各回各家修行,除了虞岁跟卫仁,没有过多接触,彼此保守秘密。 这次虞岁主动来找他,让薛木石觉得多半是跟特级兵甲阵的事有关。 薛木石收起听风尺,垂眸看向池水中游动的鲤鱼,鲜红的鱼身在碧绿莲叶下游来游去,时隐时现,他的目光百无聊赖地追逐着红鲤。 鲜红的、带着透明感,还有盈盈水光,像极了那日他看见的景色。 薛木石目光微怔时,忽听女孩脆声喊道:“表哥!” 他才瞬间回神,心中后怕,收敛情绪回头看去。 “噢,嘉月。”薛木石提起精神来打招呼。 表妹薛嘉月跟一排女孩走在一起,笑容灿烂地朝他招手打招呼,身旁的女孩子们也各自笑着朝他看过来。 薛嘉月跟同伴们说了声,朝树下的薛木石跑来。 她语调轻快道:“你一个人站在这干什么?吃饭了吗?我们正要去斋堂,一起呀。” “我已经吃好了,你们去吧。”薛木石拒绝道。 薛嘉月有点失落:“那你站在这干嘛,等人吗?” 这个表妹有时异常的敏锐。 薛木石点点头。 薛嘉月追问道:“等谁呀?” 薛木石神色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而显得有些呆地望着她。 薛嘉月被他吞吞吐吐弄得气不打一处来:“你又有事情瞒着我!快说!” 这要怎么说啊? 薛木石为难地挠挠头:“上次教习说要四人一组,去阴阳五行场试炼的人。” 薛嘉月听到这更加来气了,伸手戳着薛木石的肩膀,力道之大,把他戳的往后踉跄倒了两步:“那次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我不找你,你就不会自己来找我吗?” 虞岁跟李金霜老远就看见站在树下被薛嘉月数落着耷拉脑袋的薛木石,两人都没过去,等着他们兄妹聊完再说。 好巧不巧的,虞岁在等薛木石的时候,遇见了从斋堂出来的盛暃和钱璎。 这两人本来是分开走的,谁也没遇见谁,但因为都看见了虞岁,于是又朝着相同的方向走来,此时的虞岁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最先开口喊虞岁的是钱璎。 “郡主。”少女清甜优雅的语调吸引虞岁注意,随着声音转头看去,是提着两个食盒过来的钱璎,她朝虞岁笑道,“顾哥哥受伤不便,我给他带点早膳过去,郡主……” 走过来的盛暃看见跟虞岁交谈的钱璎,神色一变,大步走去,在虞岁开口前打断两人的谈话。 “钱璎,你想干什么?”盛暃将虞岁拦在身后,目光不善地盯着钱璎。 虞岁:“……” 李金霜:“……” 两人莫名其妙地看着气氛对立的盛暃和钱璎。 盛暃在钱璎手里吃过亏,已经看穿这人的本性,在他看来是极其恶劣,顾乾说东钱璎不往西,顾乾说讨厌谁,钱璎就会帮忙递刀帮忙杀人放火。 这女人简直就是为了顾乾而活。 鬼知道她会为了顾乾而对自家妹妹做些什么! 不过盛暃这会倒是多虑了。 钱璎确实喜欢顾乾,也非常听顾乾的话,她把顾乾当做是自己唯一的家人。在这世上,她只有顾乾可以相依为命。 所以她虽然讨厌南宫家的人,但却知道顾乾很喜欢虞岁,既然是顾哥哥喜欢的人,她自然不会做什么,也会与之好好相处,除非是顾哥哥讨厌的人,那她就会更加讨厌。 除非钱璎发现虞岁伤害了顾乾或者对顾乾有威胁。 钱璎已经不是小时候什么都做不到,在家破人亡之后,被迫流浪,再寄人篱下、看他人眼神惶惶不安生存的小女孩。 此刻她仍旧保持微笑和优雅,完全无视盛暃的存在,只对虞岁说:“郡主之前受伤留疤未消,五行之气也有受到影响,若是需要帮忙,以后也不必去医馆那边排队,直接来找我就好。” 虞岁点点头:“好呀。” 好什么好?盛暃回头狠狠地瞪了眼虞岁,虞岁往后躲了躲。 钱璎笑道:“那我就先走了。” 盛暃冷声道:“你要是敢为了顾乾动她一根手指头,日后出外城最好小心点。” 钱璎没理他,径直走远。 盛暃气得额角直抽,转身又对着虞岁噼里啪啦道:“离她远点!这女人心比瞎子还黑,为了顾乾能不择手段,谁知道会不会因为哪天你骂了顾乾两句就给你下药!” 虞岁惊讶道:“她给三哥你下过药吗?” 盛暃冷笑,钱璎当然给他下过,还不止一次,直接导致他后来在百家夜行中死也不跟医家的人打交道,药品全都自备。 他看了会虞岁,越想越气:“我让你离顾乾远点,你不听,现在钱璎注意到你了,你怎么跟她斗,你是不是还跟荀之雅那几个人住一起?不行,你搬出来,到我隔壁住,还有,这谁?荀之雅身边的人?你跟那几个女人关系很好?” 盛暃盯了眼李金霜,又训虞岁,语速飞快,半是抱怨钱璎为顾乾做的那些缺德事,半是要虞岁搬出去别跟荀之雅等人住一起。 李金霜默默转头看远处,当自己不存在,也什么都没听见。 虞岁顺着盛暃的话哄,再三保证不会跟钱璎起冲突。 盛暃却不可置信道:“你怕她干什么?我是要你怕她在她那认怂吗?!” 虞岁又道:“我保证不会去找钱璎帮忙医治,受伤我就去找月珍姐姐。” “石月珍?”盛暃顿了顿,“你和她关系不错?” 虞岁点点头:“师兄之前带我去医馆认识的月珍姐姐,相处一段时间,关系还行。” 梅良玉跟苍殊关系不错,石月珍又跟苍殊两情相悦,与其让虞岁跟顾乾那帮人走得近,盛暃更乐意看她跟梅良玉等人玩。 盛暃总算被哄好了,被牧孟白叫走,临走还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要跟钱璎玩,虞岁额嗯点头。 瞧着人走后,虞岁才轻松口气,回眸时与对面刚好送走表妹的薛木石目光相撞,都是一怔,彼此脑中同时想到: 为什么天下兄长不能像他一样好欺负。 为什么我的妹妹不能像她一样温柔听话。 第52章 第 52 章 hi~小天使,如果看到我就代表你的购买比例不足哦。好在屋里足够吵闹,她跑得又快,没被什么人注意到。 聚仙楼被包场,外面上上下下都有守卫,虞岁一路往外跑去,惊扰不少侍从,纷纷询问她需要什么帮助。 她脑海中不断有声音响起: “能不能活?我问你能不能活?”男人问得很暴躁,“老子就想睡个好觉有什么错?!” 雌雄难辨的声音道:“谁?” “咳咳……”老者沙哑的声音笑道,“是我。” 目前为止这三个都是虞岁曾听过的声音,在老者回答死亡对象是谁后,一个颤颤巍巍的少年声响起:“这什么啊?你们谁啊?怎么回事啊?” 新来的好像比虞岁知道的还少。 少年惊恐的声音把男人逗笑了:“你俩干脆一起死好了,死法我都想好了,老的寿终正寝,小的被自己蠢死。” 虞岁跑下楼去,发现下边的人更多,她小心避开人们,顺利离开聚仙楼大门,在夜晚的街市中飞奔跑起来。 此刻没人有心情为惊恐的少年解惑,雌雄难辨的声音又道:“怎么死的?” “咳咳……诸位,莫慌,我还有点时间,只是伤得太重,等我神魂双核碎了,你们才会被连累到。”温柔的老者笑道,“等会能杀我的人太多,实在是不知道会被谁以什么样的方式杀死。” 虞岁听得微怔,神魂双核?那应该是九流十境以上的实力了,可他们的异火不会孕育新的神魂双核吗? 她远离热闹的街市,朝荒无人烟的地方跑去。 男人没好气道:“我看你还留着一口气在,老头,你说个地点,等我去捞你。” 老者说:“我在太乙学院,五行水场。” 男人立马道:“太远,不去,你死吧。” “什么啊?谁要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依旧惊恐的少年嚎道。 “我这一生都在想办法,如何才能摆脱异火,摆脱灭世者的印记。”老者嗓音低哑道,“它拥有毁灭天地的力量,可我无心使用这份力量,也不想毁灭这片大陆。” “虽然不知它为何会找上我们,但我相信,每一个被选中的人,都没有毁灭世界的想法……可灭世者的身份却让我们活在恐惧之中,整天提心吊胆被世人发现,若是身份暴露,就会被六国追杀,导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我活了七十多岁,这样的事情看过太多次。” 男人嘲笑道:“你都要死了,还可怜别人呢。” 老者笑着,完全不在意,他又低咳两声,背靠着五行水场的墙面,地上血流成河,远处的灯光接连亮起,影子们由远而近。 灭世者的名额是固定的,只有五个,却可以是不同的五个人,当有人死亡后,异火会寻找新的灭世者。 你永远猜不到它将在何时降临。 也许是在你刚出生时,也许是在你即将死去时。 “藏好自己的火焰吧。”老者低垂着头,眸光一点点暗淡,“六国都在寻找灭世者,他们需要知道有关异火的秘密,如果你想摆脱灭世者的身份,那就来太乙学院……我能确信,解开异火秘密的办法,就在学院私藏的天字文中。” “可惜,若是再给我一点时间……” 黑色的火焰忽然爆发,扑面而来的热浪让追逐过来的影子们都后撤散开。 黑色转瞬即逝,当人们再次抬头看去时,老者已经燃烧,红色的火焰吞噬了他的□□,他们能看见火中坐着的人影倒下,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虞岁最后听见的是男人的谩骂和惊恐少年无助的询问,很快这些声音也消失了,熟悉的痛感传遍全身,让她瞬间汗如雨下。 跑出热闹街市来到荒芜区的虞岁,看见了前边迎着月光,水面波光粼粼的池塘。 虞岁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冒着白烟。 在她努力朝池塘跑去时,万万没想到钟离雀会从后方追过来,边追边喊:“岁岁!南宫岁!” 虞岁震惊地回首看去,钟离雀跑得满头是汗,手里还拿着听风尺,她是按照虞岁给的办法,从听风尺定位找过来的。 “别过来!”虞岁喝道,钟离雀被她喊懵了,停下时望着虞岁的双眼瞳孔紧缩,“怎么会……” 在钟离雀眼中,虞岁正和她预见的那样,被火焰包裹吞噬。 虞岁没时间跟她解释,失去力量支撑的她摔落进池塘中,飞溅的水花和声响让钟离雀心头一跳,忙追过去。 怎么会这样……是我来得太晚了吗? 若是我没有犹豫,早点追过来,若是我会骑马,会九流术,再快一点过来,她是不是就不会被烧死? 钟离雀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水面晃荡撞击的哗啦声在寂静的夜晚里十分刺耳,她的双腿似乎没了力气,手也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她想下去救虞岁。 可她不会游水。 落水的虞岁耳边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她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嚎叫。 如今她不再是婴儿时期,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在这份被焚烧血肉骨骼的痛苦中,她至少能勉强抵抗一下。 冰冷沉重的池水为她减缓了部分痛苦。 上一个死去的灭世者,是毫无反抗之力,被大火吞噬,缓慢死去。 这次死去的老者,似乎不想让其他人太过痛苦,防止遭受凌迟之苦,在最后使用异火自焚而死,异火瞬间吞没生命的速度,让其他人没有痛苦太久。 冰冷的池水让虞岁重新睁开眼,坠落的她开始挥动双臂往上浮去。 水面哗啦一声,虞岁破水而出,甩了甩头,水花四溅,一抬头就看见站在池塘边上的钟离雀。 才一会不见,钟离雀就变得脏兮兮,脸上也灰扑扑的,她脱掉了外衣裙,将衣裙和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衣物缠绕在一起,再打结绑在池塘边上的树上,抓着衣服合成的绳子正准备往水里跳去。 虞岁的突然出现惊呆了钟离雀,两人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虞岁似乎明白了钟离雀要做什么,扑哧笑出声来。 “你……你没事吧?你没死,呜呜呜……你、你吓死我了!”钟离雀瞬间卸掉一身的力,抓着绳子瘫坐在地抹眼泪,“你还笑?南宫岁!” 钟离雀这辈子没这么害怕过,就连几年前因为一支长箭被父亲禁足也没有如此害怕过。 她明白死亡的意义,所以无法接受好友的死亡。 “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东西?” 虞岁浮水朝岸边靠近,笑意还是没有收起来。 “我本想喊人来救你的,但是又怕被人发现,正好看见这边有废弃的院子,就翻墙进去,看见人家扔的不要的衣物。”钟离雀吸了吸鼻子,擦着眼泪道,“我就拿它们缠起来,好下去救你……你会游水你怎么不说啊?” 她要气死了。 虞岁浮上岸来,甩了甩脑袋,拧着身上衣物的水,听钟离雀带着哭腔委屈地质问,不由笑着看过去:“我当然是会游水才会跳下去呀,不然我跳下去做什么?” “你都快被烧死了啊!”钟离雀气鼓鼓道,“你不是跳下去灭火的吗?” 虞岁拧水的动作顿住,抬眸的瞬间笑意收敛,“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你被火烧着,全身都是火,火势很大,把你整个都吞掉了。”钟离雀没发现虞岁有哪里不对劲,她还抹着眼泪,“我、我太害怕了,我怕你被烧死。” 虞岁站在钟离雀身前,遮挡了月光,覆下的阴影盖住了她。 不应该被看见的。 火灵球带来的死亡通感不会出现伤口,只有痛感。 那钟离雀是怎么看见的? 虞岁伸出手,给钟离雀解开绑在腰上的衣物,再牵着她站起身,笑着问道:“你怎么会追过来,靠听风尺定位吗?” 钟离雀点点头。 虞岁点开自己的听风尺,发现之前没有看见的传文: “你别去聚仙楼!” “快回家去!” “去聚仙楼你会被烧死的!” 虽然她被“烧死”跟聚仙楼没有关系,却也被预言对了一半。 她确实被“烧死”了。 虞岁表现出惊讶的模样,拿着听风尺疑惑地看向钟离雀:“你怎么知道?” “我……”钟离雀呆住,她不敢看虞岁的眼睛,别过脸去,陷入自我纠结中。 虞岁又道:“你能提前预知吗?” 钟离雀咬咬牙,小小声道:“算、算是这样。” 虞岁忽然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水渍,钟离雀看回来,见她笑道:“很为难的话我就不问啦,我可以不用知道的,只要你没事就好。” 钟离雀听得微怔,冲动之下开口道:“其实我……” “嘘。”虞岁伸手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说话。 异火的火焰在晃动,说明附近还有人。 钟离雀睁大眼望着她,罕见地瞧见虞岁露出戒备的神情。 水面的动静平息,没有声响,如此夜晚,就连虫鸣风声也没有。虞岁环视四周,能确定藏在暗处的不是南宫家或者钟离家的人,若是这两家的暗卫在,早就下水去捞她了。 离开聚仙楼时,虞岁特意将暗卫也甩掉了,或许是今日她和三哥盛暃一起出来,又是在聚仙楼包场,和众多世家少爷一起,所以暗卫没有进聚仙楼盯着,也就给了虞岁机会。 若是钟离家的人,那也早就现身帮忙了,可若是跟着钟离雀出来的,是监视钟离家的人,那她今晚的举动和刚才的对话就危险了。 虞岁依靠异火辨别对方藏身的位置,侧身看向池塘对岸的旧房子道:“出来!” 如果是监视钟离雀的人—— 短暂的安静后,池塘对岸响起了一声怪笑。 男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都说王府郡主是个没天赋的蠢货,我看你这不是挺敏锐的嘛。” 钟离雀因为震惊,眼睛又睁大了些。 今日可真是不该出门。 人倒霉的时候,就什么倒霉事都能遇到。 虞岁将钟离雀护在身后,面向对岸,俨然一副郡主威严的模样:“你是什么人?也配对本郡主指指点点。” 男人被她强装威严的模样逗乐了,大笑道:“这还不是郡主你本人给的机会。” “要是王府的暗卫还在,我哪有机会对你指指点点啊。” 虞岁却从这话中听出来了,对方针对的是她,不是钟离雀。 “哼,你也知道我王府暗卫还在,识相的就赶紧自己滚。”虞岁冷哼道,神色高傲,“若是被本郡主抓到,就割了你的舌头,再挖了你的眼珠子。” 不管是针对钟离雀,还是针对她,这人都不能放过,因为他今晚看见的听到的,任何一样传出去被南宫明知道,她和钟离雀都得完蛋。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虞岁是无论如何都没法主动碰到对方的,只能激怒对手,让敌人来找她。 躲在阴影中的男人哈哈笑道:“今日本想着碰碰运气,看看能否从一个蠢货身上把农家的至宝息壤拿走,却没想到真让我赶上了。小郡主,死到临头就别嘴硬了,我还得感谢你甩掉了自家暗卫,给了我这个机会。” 原来是为了息壤而来。 黑影从树上落在墙头,体格瘦弱的男子刚现身时还在池塘对岸,在他双手掐诀后,残影晃悠,人已来到两个小姑娘身后。 大人投下的阴影笼罩她俩。 男人近在咫尺的怪笑声如毒蛇吐信,带来的危机感令人毛骨悚然。 钟离雀拉着虞岁要跑,却被虞岁反推进池塘里,她俩本来就站在岸边,离得太近,虞岁没费什么劲就把人推了下去。 “哎?!” 钟离雀落水的那瞬间甚至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跑?”男人掠影来到虞岁身前,手背青筋若隐若现,他一只手掐住虞岁的脖子,将她从地上带起,“放心,我会速战速决,不让郡主你死得太痛苦。” 说着将她拉近到身前,凑近一闻:“娇滴滴的小姑娘身上果然是香的,这香味馋得让我都不舍得……嗯?” 即将丧命在他手中的女孩,没有狼狈地挣扎,反而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虞岁轻声道:“速战速决。” 她也只有这一次机会,让敌人轻敌而造成致命一击的机会。 虞岁手中的五行光核贴着男人颈侧碎掉,黑色的火焰从光核中溢出的瞬间就将男人整个吞没,他甚至没来得及惨叫一声,燃烧的身体条件反射地踉跄退后。 没了束缚的虞岁摔倒在地,她伸手揉了揉脖子,一手撑地站起身,本就黝黑的瞳仁,倒映着燃烧的人体时,火焰似乎让她的眼眸越发黑亮。 异火强势凶猛,它无视一切异能奇术,张扬的火焰正在向虞岁展示自己足以毁灭一切生机的可怕力量。 虞岁感到这股力量吸引着她,它充满诱惑,在自己耳边似情人低语,也似恶鬼哄骗。 烈风吹着火焰朝虞岁倒去。 黑焰飘摇,似远似近,它无声邀请虞岁去扩大这份足以吞噬天地的力量,使用它吧,它是这片大陆至高无上的力量,可以碾压一切,也将毁灭一切。 夜风吹着虞岁的长发,垂在身侧的五指微动,浑身湿透的她冷意加重,忽然间想起钟离雀不会游水的事,立马转身跳下池塘。 黑焰追逐着她,似不甘地咆哮,却随着虞岁入水后消失。 水下的世界冰冷、安静。 钟离雀甚至无法确定时间的流逝,入水后她的大脑停止运转,懵了许久也没有反应过来。 从懵逼落水,到被虞岁拽出水面,钟离雀都迷迷糊糊。 虞岁将她拉回岸上,拍着她的背询问:“没事吧?呛水了吗?” 钟离雀咳嗽着摇摇头,余光瞥见旁边焦黑的一团,吓得站起身来,她抓紧了虞岁的手:“你没事吧?那个坏人呢?” “没事,他死了。”虞岁安慰地拍了拍她,重新拧着衣物的水分,随后弯腰将地上烧得焦黑,只剩一摊焦骨的尸体扔进水里,“要是他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俩,所以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钟离雀站在原地,神色呆呆地望着虞岁。 艰难搬动焦尸骨头的虞岁见钟离雀呆住,抬头茫然问道:“吓倒你了吗?” 钟离雀回过神来,她说没有,随后挠了挠头,有些纳闷地问道:“我是自己不小心踩滑了掉下去的,还是那人推我下去的?” “我推的呀。”虞岁老实道。 “你、你?”钟离雀感到有几分崩溃,“我不会游……” 她话还没说完,虞岁又道:“我知道,我会救你的。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若是让钟离雀看见异火,那就麻烦了。 所以她才将钟离雀推进水里,再趁机把人杀了。 不管钟离雀懂不懂灭世者的事,虞岁都不想让她知道,异火的危险程度远超息壤。 它甚至会让人上瘾。 虞岁也是第一次使用异火,哪怕之前在测试五行光核时发现了能够召唤异火的方式,她也没有轻易尝试。 潜意识告诉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黑焰。 钟离雀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对她说这种话。 简单直白,却又充满安全感。 事实上认识虞岁以后,她每一次都说到做到,从未对自己食言,或许这也是钟离雀愿意亲近她的缘故,因为虞岁从不会让她失望。 “为什么是你保护我?”钟离雀低声道。 虞岁想了想说:“因为我比你大呀!” “你生辰是五月,我是一月,是我比你大才对。”钟离雀看着虞岁说,“既然是我比你大,那以后就是我保护你。” 她认真道:“我也会保护你的。” 蹲在岸边洗手的虞岁抬头,她看见少女充满勇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约定互相保护的两人,片刻后望着地上残留的数块焦黑尸骨沉默。 虞岁说:“得把他扔水里,再把地面的焦黑去掉。” 钟离雀犹豫道:“可是……好脏啊。” 虞岁眨巴着眼看过去:“所以我才不想一个人做。” 两人对视一眼,认命地动起手来。 她们把焦黑的尸骨扔进水里后,拿着石块蹲地上清除焦黑痕迹,虞岁嘀咕道:“希望以后少点人来追杀我,毁尸灭迹太麻烦了。” 钟离雀换了只手继续刮,她也苦着脸道:“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虞岁答:“他们说农家的至宝息壤在我这。” 钟离雀好奇道:“那是很厉害的东西吗?” “应该是吧。”虞岁说,“我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 钟离雀顿了顿,轻声道:“之前你问我为什么能提前预知,其实我也不知道,在我很小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预见周围的人不好的一面。” “我没法自己掌控,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也许是在我睡觉的时候,也许是在我吃饭写字的时候,只要有噩兆降临,我就能隐约感知到。” 钟离雀说着停下动作,陷入回忆中。 “我六岁那年,吃饭的时候忽然预见我娘外出时会意外落水,于是就哭着告诉了我娘,让她不要去水边。” “我娘很惊讶,详细询问之后,她就握紧了我的手,让我不准告诉任何人,以后再有这种情况,绝对、绝对不能说出去。” 虞岁歪头看过去,这绝对算是九流术的一种。 与占卜预知相关,可能是阴阳家、道家、方技家,这三家的异能奇术。 钟离雀一直遵守母亲的警告,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直到遇见虞岁。 除了母亲,虞岁是第二个她出言提醒,想要规避厄运的人。 “我后来也知道,这应该是九流术的一种,若是被其他人发现,我就死定了。”钟离雀轻声说道,“我怕死,怕爹爹为难,怕连累阿娘和哥哥他们。” 虞岁说:“如果你也不清楚这份力量是怎么回事,那它就是危险的,与其让它变成不可控的危险,不如去掌握它。” 钟离雀扭头看向虞岁,后者依旧在刮着地面的焦黑:“不用怕,去学九流术吧,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 懵懂的少女只凭借勇气就冒死前来救她。最近弹窗厉害,可点击下载,避免弹窗 第53章 第 53 章 虞岁抬手抵挡剑灵攻击带来的气浪,艰难地朝风暴中心的李金霜看去,问薛木石:“她现在是稳定状态还是失控状态?” “不清楚,得过去看看!”薛木石飞了数张定气符在原地悬空等待,以防万一等会来不及或者没有足够的五行之气来开卦离开。 两人各自绕过攻击的恶鬼朝李金霜靠近。 巨大的骸骨之上,其中一颗头颅注意到过来的两人,再次挥剑斩去,将虞岁和薛木石逼退。 薛木石抹了把脸,道:“……看起来像是失控状态。” 虞岁被剑气掀飞,落地稳住身形后,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李金霜!” 李金霜听见声音,扭头朝虞岁看过来,极其复杂的一眼。 虞岁心中忍不住想,什么剑灵失控,完全是两个意思,李金霜不是用到一半失控,而是从一开始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剑灵。 她的剑灵比自己强太多了。 这威力和气势,简直可以和十三境大师相比,它甚至能吓退一部分特级兵甲阵里的恶鬼。 也许是力量过强,李金霜无法控制,也许是剑灵太强,不愿被弱者掌控。 无论是哪一种,都要先把李金霜稳住。 虞岁和薛木石暂时不想去拼出阵后,李金霜的剑灵是否还在的可能性。 尽可能的在兵甲阵中就让它消失。 两人达成共识,周身燃起金色的五行之气做防护。 “剑灵也算是五行之气具象化的一种,可以被抽调五行之气,你们鬼道家的死符就能克制兵家的剑灵。”薛木石沉思道,“剑灵与兵家主人共生,哪怕是被死符抽调五行之气散去,也不会是死了,只有击杀它的主人才算。” 所以不用担心用死符会对剑灵造成什么伤害。 虞岁叹气道:“我试试吧,死符能不能用得出来,我也没法保证。” 左右也没有办法,在那呆站着等李金霜自己解决也不行,会被无差别攻击的剑灵砍死。 “是四个。”薛木石又补充道,“它有四个头。” 虞岁惊讶地看他:“剑灵是按头算的吗?” 薛木石迟疑道:“我只见过别人的剑灵是一个头,没见过四个的,而且八只手,以防万一,做好要对付四个剑灵的准备。” 虞岁被他说得懵懵懂懂,随着李金霜的剑灵再起朝前方扔出长剑,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时,她才收回视线:“好吧,四道死符,有点为难我了。” “等它再扔两把剑,左边四只手没有武器后,我们从这边突破,我给你打掩护。”薛木石认真分析,事关重要时,他也打起精神来,开始思考和行动。 虞岁凝神观察着剑灵的一举一动,惨白的骷髅头看不出任何表情和情绪来,它也不说话,黑漆漆的眼窝中亮着暗金色的光芒,时隐时现,更添几分阴森之意。 李金霜也凝神闭目,试图和自己的剑灵沟通,求求它听话,至少不要连自己人都打。 剑灵杀恶鬼的速度有多快,恶鬼补上来的速度也就有多快,在它扔出手中第四把长剑时,薛木石手中铜钱飞出,将剑灵圈进自己的卦术范围内,同时给虞岁信号,两人动身以御风术冲向剑灵。 原本以为枯骨手中没有了武器,其中一颗白骨头颅动了动,朝虞岁和薛木石看去,四只手臂做出攻击的动作,在两人御风术躲过剑气掀出的气浪,近身时,白骨手中突然出现的长剑拦在前方,几乎贴着两人的肌肤划过。 变故突生,再次召唤武器的剑灵持剑朝两人砍去。 它身躯看起来庞大无比,动作却又无比锋利快速,比人类还要长两倍的手臂无比灵活,可以各种角度转动,甚至还会无数剑术技巧,灵活转动的手腕和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两下就将薛木石逼退。 薛木石摸了下被割伤的脸颊,刚抬头,就见虞岁躲开了剑灵的攻击,他不由愣住。 这样的速度,竟然躲开了? 薛木石面色古怪,目不转睛地盯着虞岁看。 剑灵挥动着不止一把长剑,即使虞岁已经落在它巨大的骸骨身躯上,宛如猿猴细长的几只手臂也能灵活精准地找到她再砍过去。 它出手的速度很快,每一剑都带着杀意,可虞岁总是能恰好在它动作之前捕捉到它的用意,然后精准避开。 在虞岁看见刀光的那瞬间,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变得缓慢,它们像是被重力压制开始停顿,但还在继续加速的只有虞岁自己。 这让她想到了幼年第一次见到通信阵的感觉。 巨大的数山运转时,无数字符咒纹在圆盘上接连出现,庞大的信息从双眼涌入大脑,却无比的清晰,每一个都被她的双眼牢牢记住,它们也和现在一样,缓慢无比。 虞岁又一次躲开剑灵的攻击,长剑擦着她的鼻子划过,在她弯腰避开,从骸骨肩背坠落时,御风术稳住身形,又快一步动身,在另一剑砍过来时,足尖点着剑刃,借力重新回到骸骨肩背的位置。 她永远比剑灵的动作快一步。 神机·天目,在面对李金霜异于常人,无比强势的剑灵时,竟然自动发挥作用了。 虞岁瞬间不着急将李金霜的剑灵毁去,她继续试探着,与剑灵周旋。 从薛木石的角度看去,虞岁御风术带出的残影,和剑灵攻击挥出的剑影彼此交错,令人眼花缭乱,即使靠八卦生术加强了视觉,也难以捕捉的速度和反应。 但他不知道虞岁是在试探过招,而是认为虞岁能在剑灵手中撑住,便准备帮忙压制剑灵,让虞岁有机会使出鬼道家死符,抽调剑灵的五行之气,毁去它的具象化。 于是薛木石直接使出七杀卦,第一卦·绞杀。 无数细密的长线从铜钱孔洞中飞出,彼此相连对接,穿透剑灵的骸骨身躯时发出低沉的声响。 卦术绞杀细线绕过了精准绕过了虞岁和李金霜,只将剑灵骸骨贯穿包围。 骸骨高举长剑的手臂也被充满五行之力的细线缠绕拉扯住,其中一颗头颅转动,朝薛木石看去,这一眼让薛木石心中一沉,不祥的预感升起,他双手合十结印,再次增强七杀卦的力量。 细密如蛛丝的长线们从四面八方、天上地下袭来。 剑灵盯着薛木石,手腕一转,原本剑尖朝上的长剑倒转,朝向地面,而剑灵松手,长剑往下坠落时,剑身燃烧着火焰,直直插进卦术细线中,燃起大片火焰,将束缚剑灵的卦术细线全部燃烧殆尽。 悬浮在空做定阵的铜钱轻轻颤抖,发出悦耳的声响。 薛木石望着全被烧毁的卦术细线呆了呆。 剑灵在追击虞岁的同时,朝薛木石扔出一剑,让他瞬间回神躲开,剑灵反手又是一剑,朝着定阵的四颗铜钱砸去。 这剑灵……像是有自我意识似的。 薛木石和虞岁同时注意到,四颗骷髅头,眼观八方耳听四路,反应极快,能同时做到攻击两人再去毁卦阵。 出阵的时间快到了。 否则可能会遭遇十三境的黑甲铁骑攻击,之前猜测是不过河就不触发攻击,可上次没有人过河,它们还是攻击了。 虞岁算着时间,开始对剑灵进攻,她闭目在睁开,双目捕捉眼前世界的五行之气流动,随着控魂二重分离出的自我,七识感知周遭的一切:气味、风与火、潮湿的土地、浑浊的水、阴沉的天空、闪烁的电光、沉重惊心的雷鸣——兵甲阵的一切,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只要它们存在,就能被感知注视。 她从感知到的世界中寻找出万物代表自我的符文,一切事物都变得简单透明。 虞岁看见剑灵骸骨上扭曲的黑色符文,每一颗头颅都有着不同的符文印记。 还真被薛木石说中了,要四道死符才行。 虞岁脚下御风术加速靠近剑灵。 薛木石瞥了眼仍旧试图靠近加入战局的兵甲阵恶鬼们,其中一只剑灵全程没理虞岁和薛木石,都在攻击靠近的恶鬼们,这倒是为虞岁和薛木石提供了方便。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结印稳住被剑灵剑气震荡而颤抖的铜钱们。 第二卦·碎冰。 带有寒气的薄雾四起,冰霜从地面攀着剑灵骸骨一路往上,瞬间将它整个冰封冻住,在剑灵震碎冰冻前,虞岁来到它肩上,抬手间,将具象化剑灵的五行之气抓住,五指一握:剑灵震碎冰冻,冰棱飞溅的同时,其中一颗剑灵头颅嘭地炸碎,一张黑色的死符悄然出现又消失。 被剑灵震碎碎冰成千上万地漂浮在空中,化作尖锐锋利的冰刃调转,朝着剑灵杀去。 长剑碰到冰刃的瞬间就再次被冰封,剑灵再次震碎冰柱,却只会诞生更多的尖锐碎冰,如此反复。 虞岁和薛木石配合默契,两人没有言语,却在各自的九流术上读懂对方的意图。在七杀卦的干扰下,剑灵动作变得一顿一顿,虞岁在剑灵停顿的瞬间靠近,再次毁去象征剑灵的第二道死符。 第三道、第四道。 来到剑灵头颅前,毁去最后一道死符时,虞岁有所停顿,她踩在被冻住的长剑上,与剑灵头颅黑漆漆的眼眶对视,原本黑幽的眼底,仿佛倒映了橘金色的光芒,变得瑰丽。 在这瞬间,虞岁第一次成功主动使用了神机·天目,不是肉眼去观测常人所不能见,而是到达控魂第三重后,分离出的第三道魂魄,凌驾自我与肉身之上,在黑暗中窥探一切的眼睛。 虞岁没有毁去第四道死符,在神机·天目的威压下,剑灵最后的头颅却也碎掉了,将它具象化的五行之气被看破的瞬间便消失不见。 解决掉李金霜难缠的剑灵后,虞岁和薛木石也没有停顿,立刻抽调兵甲阵的五行之气,破坏平衡加速它的消亡出阵。 虞岁这次也使用了神机·天目,却没能成功破阵,她心中疑虑时,已经出现在阴阳五行场中。 薛木石和虞岁都消耗了大量的五行之气,发现出阵后,两人都松了口气,又齐齐转身去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李金霜,不由皱起眉头。 “应该没事吧?”虞岁说。 她蹲下身,伸手轻轻戳了戳李金霜的脸,“哎,醒醒。” 看起来也没有受伤,只是五指依旧握紧剑柄。 “似乎只是昏过去了,也可能是收到剑灵的影响,在自我意识最深处与之交谈。”薛木石也蹲下身敲了敲李金霜,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复又站起身看看天色,估算时间。 他说:“这次过了大概三个时辰,快要天亮了。” 虞岁依旧蹲着身子,捧着脸看昏迷不醒的李金霜:“没想到这次进去最难缠的不是兵甲阵傀儡们,而是她的剑灵。” “希望她早日驯服自己的剑灵,不然对她或者对别人来说都是灾难。”薛木石摸了摸被剑气划伤的脸,他顿了顿,又低声道,“兵家也不会喜欢她这种会反噬主人的剑灵。” 虞岁抬头看去:“该不会又是那种被兵家得知后会被赶出学院或者追杀的设定吧?” “赶出学院跟追杀倒不至于。”薛木石挠挠头,搜刮脑袋给出符合的形容词,“只是会觉得她倒霉……和没出息,连自己的剑灵都掌控不了。” “噢,这倒是比农家和道家温柔些。”虞岁点点头。 对李金霜来说,还不如被赶出学院和追杀,也比认证她没出息和是弱者要好。 因为这对李家来说肯定是雪上加霜的耻辱。 两人沉默片刻,薛木石说:“她的剑灵速度很快,你倒是能撑住。” 虞岁笑着夸他:“你的七杀卦也很厉害,能把她的剑灵冻住,后期都没法挥剑,不然我也没办法毁掉死符。” 互相尬夸过后,又是无声的寂静。 片刻过后,还是薛木石先开的口,他说:“要等她醒吗?” “等吧,也不能把人扔在这不管呀。”虞岁点点头道。 薛木石听后,便在阴阳五行场中坐下,垂首望着地面闪烁的银河发呆。 这次轮到虞岁开口问他:“你表妹为什么也姓薛?” 薛木石挠了挠脸,说:“她从小在薛家长大,所以姓薛。” 虞岁单手支着脸,歪头看着他,目光好像在说你能解释的再清楚一点吗? 薛木石艰难地从脑子里挤出点话来:“因为父母早逝,无人抚养,所以接到我家来,当做是薛家的孩子养着。” “那你家氛围真好。”虞岁轻声感叹。 薛木石见她似乎是真心的,倒是有些不解地看着虞岁。 “你表妹看起来被养得很好,就算是从亲戚那边接回来的孩子,也当做是自己家的孩子一样养。”虞岁也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而且我看你们兄妹关系也挺好。” 薛木石低声道:“还好吧。” 他不由顺着虞岁的话仔细想想,薛嘉月在薛家确实没有被亏待,虽然父母早逝,但也在薛家长辈们的宠爱中长大,吃穿不愁,要什么给什么,就算脾气有点小骄纵,但大家都愿意宠着纵着。 确实挺好的。 “你家好像也没有我家勾心斗角、彼此利用的氛围,为什么你却学了道家只为杀人的禁术?”虞岁望着薛木石,语气轻柔地问话。 薛木石沉默片刻,头又低了几分,闷声道:“不好说。” 虞岁也没想他立马给出答案。 倒是薛木石又反问:“你家的氛围是勾心斗角、彼此利用么?” 虞岁天真解释道:“是呀,王府涉及朝政官场,我还有三个哥哥,第四个哥哥虽然不是亲生的,却被我爹娘当做是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我以前还是平术之人,可他们都一个比一个优秀,厉害。” 薛木石歪头看虞岁:“兄妹竞争夺位么?” 虞岁嗯嗯点头。 薛木石想了想,又道:“听说你还身怀农家息壤,所以会被农家的人追杀。” “对哦。”虞岁笑盈盈地点头。 薛木石带着几分同情的目光看她:“又要被追杀,又要担心被哥哥们夺位,那确实比较惨。” 虞岁:“是呀。” 这人怎么比想象中更好骗。 薛木石似乎被虞岁的话题感染了,觉得人家姑娘活得这么艰难都挨过来了,他好像也得说点什么才行。 于是他一边努力回想,一边迟疑道:“我家里人天赋都很好,但我天赋不行,学东西很慢,有的东西怎么也学不会,有的一学就会。” “比如说一学就会的七杀卦?”虞岁问。 薛木石迟疑一下,又点点头:“嗯。” 那还真是……天赋点歪了。 虞岁夸他:“有天赋就是好的,总比我当了十多年平术之人好。” 薛木石意外地看她一眼,没想到还能这么比。 小的时候,他周围的孩子们个个都是高天赋的天才,尤其是他的未婚妻,是天赋最厉害的那个人,自小众星捧月,被太渊国的阴阳家术士们重点培养。 虽然她本人并不介意自己平平无奇的未婚夫,但对她寄予厚望的人们却十分在意,每次圣女和薛木石站在一起时,人们都觉得薛木石的存在无比碍眼。 薛木石面对优秀的未婚妻,是有点自卑的。 可圣女却笑着说:“为什么?有天赋能修行九流术算作优点的话,你只是没有这种优点,并不是你的缺点,再说,你有的天赋,别人也没有,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只你一人有。” 少年呆呆发问:“我……吗?什么天赋?” 圣女贴近他耳边轻声道:“在我眼里你是最可爱的天赋。” 薛木石回过神来,轻声说:“其实我和当了十多年平术之人也差不多。” 和那些优秀的孩子们比起来,他就是那个平术之人。 “真正的平术之人听了会不开心的。”虞岁微微笑道,“比如我。” 薛木石看她:“你现在也不是平术之人了。” “噢。”虞岁眨眨眼,“是噢。” 她又道:“可我以前测天赋,与哪家都无缘,没有天赋,甚至在学院测试时都是百分之十。” 薛木石说:“我也差不多。” 虞岁问他:“差不多是多少?” 薛木石老实道:“测哪家天赋都很低,契合度也很低,勉强够得上的道家,还是我学了七杀卦以后才有的契合度。” 两人莫名其妙有了共同话题,倒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了。 李金霜仍旧昏迷不醒。 在她意识最深处,她迫切地想要与剑灵建立联系,恳切地告知想要好好谈谈。 不知在虚无中等了多久,黑暗中亮起数盏灯火,照亮这片空间后,李金霜才看清她身处熟悉的地方: 是祖母常常训话的幽暗小室,方正的小矮桌上,只点着一盏烛火,常常因为祖母的威压与冷酷的训斥,让李金霜低下头去,目光只能盯着那摇曳的烛火,仿佛它也在害怕颤抖。 此刻坐在李金霜对面的,却是她的剑灵。 庞大的身躯缩小如正常人类,四道骸骨依旧互相依靠着,模仿着李金霜的姿势跪坐在地,与身躯相比瘦小的头颅缓缓转动,沉默地望着李金霜。 跪在地面的李金霜缓缓抬头,朝剑灵看去,目光微怔,神色几分苦涩地开口:“你为何……不愿听从我?” 转动的剑灵头颅,突然发生变化,此刻转过头颅的,是李金霜祖母的模样,她发出充满威压的恐吓:“因为你是弱者。” 李金霜听得心头一震。 再次转向李金霜的头颅,变作她的母亲,女人神色凄苦地啜泣道:“不愿承认你本来的样子,迷失自我,却还妄想掌握力量吗?” 第三个头颅转过来时,变作她死去的父亲,男人神色肃穆道:“你是连自我都看不清的弱者,所以不配。” 李金霜脸色惨白,颤声道:“我不是!” 第四个转过来的头颅望着她,化作李金霜的模样,却是男相和女相极快地闪烁着,就连声音也在雌雄交换:“你告诉我,诞生这份力量的——” “是男人,还是女人?” 李金霜喉咙像是被人掐住,嘴唇颤抖着,大脑空白,对面的剑灵身躯飞速转动,祖母、父亲、母亲、她的模样——她已经分不清,那究竟是剑灵在说话,还是人们在说话。 第54章 第 54 章 李金霜到天色微亮都没有醒。 虞岁和薛木石盯着她,发现她皱紧眉头,满头是汗,看起来梦中有着许多烦心事,让她恐惧又害怕,时不时低语。 “她这个睡觉说梦话的习惯得改。”虞岁说。 薛木石赞同地点头。 虞岁又道:“你猜她的剑灵是什么问题?” 薛木石转动脑瓜子想着:“不愿被主人掌控,大概是因为看不起主人吧。” 虞岁又问:“你觉得她哪里比较遭人看不起?” 薛木石这下是真的被问住了。 他挠挠头,努力思考,最后摇摇头:“想不出来,我没觉得她哪里符合。” 虞岁换了种问法:“那你觉得她哪里容易被剑灵看不起?” 薛木石仔细想着:“很少有会自己思考的剑灵,剑灵对主人都是言听计从的,它们不会有自己的想法。” 虞岁嗯嗯点头:“现在有一个会自己思考的剑灵,会看李金霜哪里不顺眼?” 薛木石皱着眉头苦着脸,仿佛很累,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最终泄气般地摇摇头:“想不出来。” 虞岁叹气:“要是李金霜的剑灵像你一样就好了。” 薛木石沉默,这话应该是夸他吧? 耀眼的晨曦光芒照耀大地,薛木石今天有课,见时间差不多后,便跟虞岁打了声招呼,先行离开。 天亮后虞岁也好受些,见李金霜不醒,她单手支着脑袋,也打算休息一小会,谁知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听风尺便响了。 是她设置的关键词监控提醒,这个关键词是异火。 自从她来太乙后,还是第一次响起有关异火的监控。虞岁睁开眼,立马拿出听风尺点开查看: “连着六天六夜做测字还找不出一颗石头的名字,要名家何用啊?赶紧让异火给我把逍遥池里的石头全都烧掉!还逍遥!我看哪颗石头敢逍遥!” 虞岁:“……” 她看了下信息,是一个名叫燕小川的名家弟子,在给他朋友发传文宣泄愤怒。 “异火赶紧烧听见没,全都给我烧掉,一个不留!” “六天测不出一颗石头的名字小爷我真的会笑死,毁灭吧,让异火赶紧给老子烧起来,先烧逍遥池里的石头!” “测不出名字的石头都给爷死!” 虞岁默默把听风尺收起来,是被名家试炼逼疯后起了灭世之心的弟子,白激动了。 李金霜醒来时,看见耀眼的天色,让她下意识地别过头去,避开炽热的日光。 这一偏头,眼中就撞进低头玩听风尺的虞岁,她蹲在身旁,曲缩身子,手指飞快地在听风尺上点着,却也第一时间发现她苏醒,只余光扫了眼,道:“你醒啦!” 李金霜大脑眩晕片刻,目光逐渐清晰,意识也回笼,想起昨晚的事,惨白着脸色坐起身。 虞岁头也没抬地问道:“怎么样,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家看看?” 李金霜坐起身,将长剑收起,双腿一伸一曲,神色沉默。 虞岁也没有着急逼问,耐心等着她自己开口。 李金霜抬手按了按酸痛的眉眼,片刻后才哑着声音道:“抱歉。” “嗯?”虞岁从鼻腔里发声,尾音上扬,带着疑惑的意思。 “它不分敌我,把你们也伤到了。”李金霜说。 “我还好,没受伤,薛木石脸上被划了一刀,但伤口也不深,还行,不会留疤。”虞岁柔声说,“不用道歉,你也没做错什么,相反,你的剑灵很强,但是我和薛木石合作,压制你的剑灵好像也不是不行。” 李金霜听得一愣,虞岁朝她看去,轻轻眨了下眼:“多亏你呀,昨晚我练到控魂第三重了。” “所以你没有带来什么麻烦,不用道歉。” 虽然李金霜没说,但虞岁的这番话却让她心里好受了不少,瞬间觉得青阳郡主不仅可爱还很温柔,对他人的戒备之心松了又松。 虞岁想要多跟李金霜的剑灵对战几次,试探神机·天目的力量和技巧,所以主动问道:“你和你的剑灵沟通的如何?” “你怎么……”知道的? 李金霜呆呆地望着虞岁。 虞岁叹道:“你意识不清时总是说梦话。” 这似曾相识的该死经历。 李金霜忍不住伸手又捏了捏眉心。 虞岁没有说薛木石也听到了,她怕李金霜会悲愤地起身就走,错过谈话交心的机会。 “我发誓,我也不是故意听到的。”虞岁举手,神色认真。 李金霜轻扯嘴角:“……无事。” “你想要谈谈吗?”虞岁轻声问道,水润眼眸带着几分柔和之意望着李金霜,温柔地包裹着她的脆弱,“谈你家里人或者剑灵都可以。” 李金霜垂着眼眸,不愿看虞岁,也不敢看,她心跳得很快,倾诉欲在这瞬间攀至顶峰,却又习惯性地压下去,总觉得说出来也没有用,而她也不应该说。 虞岁耐心地等着,见李金霜是真能忍以后,心中叹息声,双手撑着膝盖站起身,垂眸望着还坐在地上的李金霜说:“好吧,你现在不愿意说也没关系,等你想跟我谈的时候可以发传文叫我。” “晚上再见。” 两人在阴阳五行场分开,虞岁回了鬼道家,她作为鬼道家的新弟子,也有一些必听的基础课,分别由不同的十三境教习讲解。 虞岁坐在最后一排,认真听课。 偏偏听风尺在不断嗡嗡作响,都是关键词监控的提示音。 虞岁悄悄点开查看,还是名家弟子燕小川在疯狂呐喊异火毁灭世界,先烧逍遥池里的石头,再烧整个名家。 她查了一下才知道最近名家在进行五行赐名的试炼,是名家乙级弟子的修行试炼,由甲级弟子监督巡查和评分,虞岁三哥盛暃就是监督的甲级弟子之一。 今天是“五行赐名”试炼的第七天,如果十天之内没能给出逍遥池内石子的正确名字,就算修行失败。 虞岁本来是在认真听课的,结果因为看燕小川对异火的祈祷而走神,被教习发现,点名叫起来一问三不知,换来教习一句淡淡的“出去”,便在走廊站着发呆。 “……” 燕小川是吧。 异火要烧也先把鬼道家烧了,再烧逍遥池内有名字的石头。 白天的课程上完后,虞岁又回鬼道圣堂跟师尊聊会天,满树杏子都被她摘得差不多,只剩顶上一颗黄里透红的杏子沐浴在皎洁月光中。 等到亥时,虞岁如约来到阴阳家。 李金霜是最早到的那个人,虞岁和薛木石从不同的方向走来,看见站在星海中的李金霜,都怀疑她是不是没走。 “你一直在这没走吗?”虞岁问。 李金霜轻轻摇头:“不是。” 也不知是真是假。 虞岁没有过多追问,只点点头,问她:“继续闯阵吗?” 李金霜低头:“嗯。” 虞岁便点开星图入阵。 又是熟悉的黑夜星火。 每次进入修罗地狱,三人都会被城池前的守城王将所震慑,那是打从心底里升起的畏惧与恐慌,只有与对方保持足够远且安全的距离,才能将这份恐惧消除些许。 虞岁跟李金霜说:“不要有心理负担,就算你把剑灵放出来,我们也能解决。” 她给薛木石使了个眼色,薛木石配合地点头保证。 李金霜也点头表示明白。 可今晚无论李金霜如何召唤,剑灵都不理她,不愿现形,让她自己跟兵甲阵里的恶鬼们厮杀。 没了剑灵帮忙暴揍兵甲阵恶鬼,三人这天晚上倒显得有些狼狈,最终灰头土脸地出了兵甲阵,迎着耀眼的晨曦光芒彼此面面相觑。 薛木石挠头道:“不愧是特级兵甲阵,厉害。” 尴尬的话题,没有起到任何缓解气氛的效果。 虞岁看了眼眉眼疲惫的李金霜,她今晚的战斗很是不稳,似乎一直在被剑灵的问题困扰,剑灵不受召唤出现,让她的心绪更乱了。 李金霜握剑的手收紧,神色惨白。 薛木石与虞岁互望一眼,觉得这人状态很不好,似乎是心态崩了,若是放任她这么下去,以后就只有他俩结伴闯阵了。 “李金霜。”虞岁轻声说,“休息会吧,你看起来很累,得养好精神才行。” 薛木石附和道:“是啊是啊。” 李金霜握剑的手轻轻颤抖,她走到阴阳五行场边缘,像是被卸掉了所有力气,靠着场边坐下,缓缓抬眼朝前方站着的两人看去。 “我十二岁,修至三境,生剑灵,那时候它还好好的,直到我十四岁那年,它开始变得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听从我的命令。” 李金霜低垂眼睫,在面部投下片刻阴影,嗓音低哑,语调艰涩又缓慢地说:“随后,我的剑灵一年比一年难以掌控,直到去年开始,它会无差别的伤人,而我无法控制。” 甚至有的时候,剑灵连她都伤。 仿佛在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是对立的。 又仿佛,她不是剑灵的主人。 剑灵认为,他不是自己的主人。 晨曦破晓时,梅良玉完工,把东西交完就离开机关岛,火速回到太乙学院,跟机关岛那个鬼地方说再见。 凉茶太难喝,这些天一直都喝,反而味淡的整个人都不好了,想吃点甜的,梅良玉便决定先去鬼道圣堂摘两颗杏子,再回舍馆洗漱。 耀眼的金色晨曦光柱一道道落在圣堂,从大殿屋瓦,到石阶果树,光柱照耀在果树顶上,正巧将那颗熟透的杏子笼罩其中,因而让梅良玉一眼就瞧见。 他站在树旁,抬头看高高的杏树,满树青绿,难见一点黄或红。 不是他记忆里结满果子的树。 梅良玉眨了眨眼,视线扫过没有挂果的枝桠,再一点点往上看去,确认只剩那一颗杏子时,缓缓拿出听风尺,点开师妹的铭文界面。 虞岁:“那我给师兄你留一个。” 他们的对话就停留在几天前的这一句。 梅良玉因为干活而略显几分粗糙的指腹,轻轻按压听风尺上的这句话,再盯着树上留存的最后一颗杏子,无声冷笑,给虞岁发去传文:“在哪?” 虞岁收到传文时,正听李金霜讲述自己与剑灵的多年纠葛,她看了眼天色,估摸着是师兄从机关岛回来了,可能还看见了圣堂的杏子。 于是她慢吞吞回:“暂时不在这个世界。” 第55章 第 55 章 盯着虞岁的回复片刻,梅良玉直接看笑了。 他把最后一颗杏子摘走,又问常艮圣者,树上的杏子是不是都被虞岁给吃了。 常艮圣者回道:“虽是她摘的,但没见她吃完。” 梅良玉在圣堂找了一圈,也没见到虞岁藏起来的杏子,一边给她发传文,一边回舍馆洗漱换衣。 顺便召唤自己的朋友们寻找师妹。 好友们睁着迷蒙的双眼,看梅良玉发来的“寻找师妹”传文,又啪地把听风尺盖床上,打着哈欠闭眼继续睡觉。 虞岁和薛木石这会,正在阴阳五行场排排坐,满脸乖巧认真地听李金霜继续说: “这几年来,我数次与它沟通,但都没什么用。” 虞岁乖乖举起手再发问:“剑灵不愿跟你沟通?” 李金霜眼中有瞬间的迟疑,最终还是诚实地摇摇头:“不,它似乎给了我提示……但我不确定。” 她抬头,神色迷茫地看向虞岁,原本沉静的眼眸,此刻像是蒙上一层雾气,罕见的没有坚持那份“冷酷”,露出深藏的脆弱。 “你不确定什么?”虞岁轻声问道。 无论是语气还是神色,她透露的温和与柔软都在让李金霜慢慢放松警惕,发泄着难以压制的倾诉欲。 “不确定我理解的意思,是否就是剑灵想要的。”李金霜绷着脸,语气晦涩地吐出几个字,“它不喜欢我。” 薛木石挠头不解:“与主人相生相伴的剑灵怎么会不喜欢你,不过你的剑灵特殊,可能你无意间做了什么对不起它的事,要不跟它道个歉吧?” 他只能想到这些。 虞岁单手支着脑袋,余光扫他一眼:“这好像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事。” 薛木石呆住,没有办法了。 “它不喜欢的是我,现在,你们眼中看到的我。”李金霜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放空,好似不敢去确认他人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神。 薛木石跟虞岁听后,都不由自主地打量着李金霜。 “她现在有什么问题吗?”薛木石小小声又紧张地问虞岁,很怕自己说错话。 虞岁也小小声答:“现在我们眼中看到的她,问题应该是没休息好,脸色差,心情不好,还有女扮男装。” 薛木石听后恍然大悟。 虞岁尽量把问题简单化,于是说:“你的意思是,剑灵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 薛木石心中震惊,感叹还有这种思路,我怎么想不到。 李金霜默认了虞岁的话,无声点头。 问题应该不止这么简单,但要简单概括,又能这么解释。 薛木石想了想,说:“可你本来就是女人啊。” 虞岁继续把问题简单化:“你现在是男装,所以剑灵不喜欢你,那换个意思,只要你穿回女装,它不就喜欢你了?” 薛木石觉得有理,点着头附和道:“很有可能,也许就是你男装让剑灵生气了,所以它才这么胡来。” 虞岁心想薛木石这话配合的真好。 李金霜依旧绷着脸,没有去看两人,低垂着头,好似无比紧张,压着心中莫名的恐惧,满头大汗。 她哑着声音,将说过无数次的话,再次出口:“我是男子。” 以往对方听见她说这话,要么嘲笑,要么愤怒。 此刻李金霜听到虞岁说:“你不是。” 还有薛木石明显附和的声音:“对对,你不是。” 虞岁话里带着点认真,可语气依旧是轻柔的,像是安抚受惊的小猫:“你要是喜欢穿男装,那我就没话说。” 她想起黑胡子之前说的,南靖国李家因为内斗,族中男丁几乎死绝,而勉强撑起李家的当家祖母,却坚守旧时代的作风,认为只有族中男子才是顶天立地、能给家族带来荣耀和安全感的存在。 有些老人的古旧观念是很难被改变的,尤其是固执的、手握权力,能将你任意摆布的老者,他们认为你该如何,你就只能按照他们说的方式去做。 “李金霜,你穿上男装,不代表你就是男子,也不代表你一定能成为家族的荣耀,成为勇敢、果断、冷静的代表,这些也是女子可以做到的,并非男人的专属。” 虞岁不急不缓地说道:“强者不分男女,但你的力量,是从女子诞生的,而非男子能掌控。” 李金霜握剑的手颤抖着,缓缓抬头朝虞岁看去。 虞岁的目光平静,没有太多情绪,话语间也只是寻常的聊天说闲。 再看薛木石,他依旧是迟钝缓慢的样子,似乎片刻后才恍然大悟虞岁的意思,跟着点点头,表示附和。 薛木石说:“我记得你们南靖国未来的储君是圣女啊,为何你家却……” 李金霜打断道:“李家不一样,李家已经只剩下妇孺,没有男子。” 虞岁问她:“是一个男的都没有了,还是没有天赋高的男孩了?” 李金霜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虞岁迎着她颤抖的眼眸,微微一笑。 “所以还是有的吧?”薛木石伸手轻轻摸了下脸,语气略有几分感叹,“那你只是因为家中长辈的命令才扮作男子,而非自愿或者喜欢。” 李金霜又垂下眼睫,低声道:“圣上也不喜李家,如今的李家越是没用越好,可祖母却想要重铸当年的辉煌,在如今的圣上眼皮子底下,想要回到当年那个风风光光的李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家。” 与其说祖母想要重铸李家光荣,不如说她亲眼目睹了丈夫孩子孙儿们的死亡,心中怨恨,咽不下那口气,想要为他们报仇。 当今南靖国圣上,就是她的仇人。 “我知道她老人家想做什么,我以为……现在不是时候,她表现的太明显了,这样下去,李家还活着的其他人们,都会有危险。”李金霜深吸一口气,带着颤音道,“我是愿意保护他们的,我愿意让自己变成现在这样,愿意做那个守护李家的人。” 天色一点点变亮,晨时鸟鸣声脆,凉意也逐渐散去。 虞岁低头看着不断有传文发来的听风尺,师兄似乎忙完了,又开始问她在哪。 “守护家人,自然没错。”薛木石绞尽脑汁道,“我们讨论的好像也不是这个,是剑灵,你想要守护李家,就要拥有剑灵的力量,你的天赋很好,剑灵也很强,比我见过的都要强,也很特别。” “对呀,跟剑灵和解,和你守护李家的心意并不冲突。”虞岁点着填字格回传文,头也没抬道,“听起来你其实也意识到了如何跟剑灵和解的问题,只是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无法做到。” “什么办法?”薛木石问她。 “最简单的,恢复李金霜本来的样子,用你最真实的一面去跟剑灵和谈。”虞岁语调轻快道,“脱下男装,穿回女装就好了呀。” 薛木石又转头看回李金霜点头:“对对。” 李金霜神色极其古怪,说是抗拒,又有几分恐惧:“我不行。” “为什么不行?这又不是南靖国,离南靖很远很远,你祖母来不了,管不着你,就算你祖母知道了,她也没办法过来对你又打又骂。”虞岁轻轻笑道,“天高皇帝远,你在太乙,想怎么穿就怎么穿,谁都管不着。” 她抬头看了下李金霜,似俏皮地眨眨眼:“在青阳我也不敢跟我爹娘甩脸色看,但现在你让我怎么骂他们都可以。” “对对,她也不容易,她还有三个哥哥要夺位。”薛木石说完觉得不对劲,又补了句,“是四个。” 李金霜浑身是汗,衣领都被沾湿,几缕碎发湿润后紧贴着肌肤,虞岁和薛木石的话,至少让她没有那么难过。 当你觉得难堪又痛苦时,身边的人没有说出刻薄刺骨的话语,带来的安慰感会无比强烈。 也许她从未受过这种“好处”,女人温柔的话语和平静的目光让她也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李金霜沉默着,不知该如何。 虞岁知道李金霜太别扭,这种时候没法指望她自己做出决定,便开口道:“有问题就想办法解决问题,我们可以先从外表改变开始,你要是愿意,今天的课上完后,我带你去外城试衣服。” 她弯眼笑道:“我给你买。” 天光大亮,虞岁站起身,对李金霜说:“到时候我给你发传文噢。” 薛木石也跟着站起身,心中大喜,问题总算解决了。 梅良玉洗漱完后,换了身干净衣物,长袍松松垮垮披着,散着长发坐在自己屋中摇椅上,眯着眼看手中听风尺,再次问虞岁在哪。 他的听风尺不断涌入新的消息,但他没有看,就盯着虞岁的传文界面。 没一会他得到回复:“师兄,你是因为杏子的事生气了吗?” 梅良玉看笑了,手指点着填字格回:“你说呢?” 虞岁:“我前几天练习对五行之气的掌控力,不小心把树上的杏子都摘下来了,我吃不完,又怕放着坏了浪费,就把它们拿去泡酒了。” 等她都快摘完了,才想起师兄说过留一点。 梅良玉:“……” 刚泡的酒,那一时半会也不能喝。 虞岁又回:“还有一部分做了杏子酱、杏子糕、杏子蜜饯,在我寝屋桌上放着,师兄你等不及可以先去拿,我马上要去听课了。” 梅良玉目光顿住。 眼中很快又跳出新的传文:“大瓶的是杏子酒,小罐的是杏子酱,食盒里放着的是杏子糕跟杏子蜜饯。” “师兄,天热了,你吃凉性的水糕和奶糕时可以放点杏子果酱加蜂蜜,能提味,会更好吃。” “若是师兄真的很想吃杏子,那我晚点去外城给你买些回来。” 原本姿态懒散地缩在椅子里的梅良玉,随着虞岁的一条条传文,缓缓坐直了身子。 比起看似天真纯善的师妹其实很有心机城府这件事,梅良玉更惊讶师妹能把杏子做出这么多花样来。 虞岁不紧不慢地点着填字格问他:“师兄,还生气吗?” 梅良玉又看笑了,倒是一点都不气。 这还气什么。 他都找不到能生气的点。 梅良玉起身束发,收拾好后出门,去虞岁的宿舍,中途问她:“你去哪听课?” “鬼道家。”虞岁回,“下午要去听名家和医家。” 新入院的弟子就是忙,哪家的基础课都得去听听才行。 不像甲级弟子,听不听课都无所谓了,除非必要的,偶尔各家圣者也会来讲一两堂课,这时候甲级弟子们也会乖乖去往习堂坐好。 大部分时候甲级弟子修行几乎全靠自己琢磨和各种试炼,顺便在维护各种中低级试炼时给甲级以下的弟子出难题。 梅良玉敲响屋门,来开门的是舒楚君。 她好似本就在等人,知道有人要来,所以门开得毫无防备,哪知来的竟然是梅良玉,一时呆住。 梅良玉却没管,径直去了虞岁的寝屋,开门,关门。 舒楚君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荀之雅出来问:“谁?” “他他他……”舒楚君指着虞岁的屋子。 梅良玉目标明确,别的地方没有多看一眼,直奔虞岁说的放了瓶子的桌案。 视线扫过泡酒的瓶子,再打开装了果酱的罐子闻了闻,有果酱的酸味和甜味,再打开食盒,杏子蜜饯和杏子糕颜色一个深一个浅,金黄偏红,色彩倒是好看。 梅良玉回虞岁传文:“你这屋怎么不加咒纹锁?” 这样岂不是谁都可以进来。 “不用呀。”虞岁回他,“我屋里也没什么可以拿的。” 梅良玉:“……” 就算他不刻意去看,但这屋子里哪哪都是可以拿的值钱货吧。 梅良玉瞥了眼妆台上打开的首饰盒,那闪闪发光的模样,再看看虞岁的传文,不觉好笑。 屋外又传来了开门声,舒楚君看见门口站着的顾乾和季蒙,立马压低声音道:“梅良玉在里边。” 顾乾顿住,季蒙不敢相信道:“他怎么在这?他来干什么?” “他一来就进了南宫岁的屋子,我哪知道他要干什么。”舒楚君无奈道。 顾乾听这话面色一沉,大步上前走去,要把梅良玉从虞岁屋子里揪出来。 他快走到屋门前时,梅良玉提着食盒开门出来,看见外边站着的人,轻轻挑眉,单手拎着听风尺,不慌不忙地跟虞岁回:“你那顾哥哥也来了。” 第56章 第 56 章 虞岁倒是没想到这两人会以这种方式碰见。 顾乾之前也没少来,大多时候都是来找荀之雅的。 他想要找虞岁时,得先听风尺发传文,不然很有可能来了宿舍也扑空,因为虞岁常在鬼道圣堂不回来住。 虞岁不得已查看放在屋中的五行光核,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况。 这会顾乾看着从虞岁屋里旁若无人、淡然自若走出来的梅良玉,神色微沉,目光盯着他手里提着的食盒,质问:“你从岁岁屋里拿了什么?” 梅良玉笑着,语气轻飘飘道:“想知道?找我师妹问啊。” 他这会毫不掩饰搞事的心,神色恶劣。 虞岁在给顾乾发传文解释,她想,顾乾若是不想暴露被怀疑,这会最好忍住,别跟梅良玉动手。 顾乾的听风尺嗡嗡作响,他却没心思去看,仍旧盯着梅良玉。 梅良玉那戏谑中带着点点嘲讽的眼神,让顾乾看了很是不悦,他凭什么露出这种眼神? 顾乾说:“打开。” 他指梅良玉提着的食盒。 “有本事你来抢。”梅良玉没理他,迈步朝外走去。 不带脑子想都知道他不可能听顾乾的。 梅良玉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顾乾拦住,两人的五行之气无声碰撞,顾乾动手要抢,被梅良玉提起躲开,两人交手时,季蒙就喊道:“哎!别在她们屋里打啊!” 见他俩动起来手来,虞岁也没办法了,给顾乾发传文他也不看。 站在门口低头玩听风尺的文阳辉听见动静,这才探头朝里边看去,见到梅良玉喊了声:“哥。” 哥? 虞岁疑惑地眨了下眼。 梅良玉御气将试图抢东西的顾乾推开,眼神不冷不淡地扫了下文阳辉:“谁是你哥,别乱套近乎。” 文阳辉对顾乾说:“别打了。” 这时候跟梅良玉打起来没好处。 顾乾被季蒙拉住后退,不甘心地瞪了眼梅良玉。 梅良玉走出门口时朝站在旁边的文阳辉看去,文阳辉乖乖站在那,仿佛听训的好孩子。 “那天晚上的封魔柱是你给的?”梅良玉掀起眼皮子看他,语气随意地像是在聊今儿天气如何。 季蒙等人却听得心头一震,同时朝文阳辉看去。 文阳辉张了张嘴,脸上露出失望地表情:“你能分辨出来?” 梅良玉侧身,目光轻扫屋中几人:“人数也差不多能对上,只是会法家裁决术的倒是有多。” 说到最后时,梅良玉在看顾乾和荀之雅,这两人都是法家,但他在冲级挑战的武道擂台上与荀之雅交过手,能确定不是她。 外加对方救吞影主人时,那个怀抱的姿势,显然是个男的。 以及顾乾刚起的五行之气。 不巧,梅良玉对他人的五行之气尤为敏锐,理论上来说,每个人使用的五行之气其实都是一样的,但总有一些例外,或者特别的分辨技巧。 石月珍那边帮忙查医家钱璎还没出什么结果,梅良玉这边自己靠着文阳辉倒是解惑了。 那天晚上,使用神机术消除他九流术的人,就是顾乾。 已经走到鬼道家习堂坐好的虞岁摸了摸鼻子,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她只是让师兄来拿个杏子果酱。 舒楚君和季蒙都绷着脸,小心翼翼不将惊讶之色透露。 顾乾不动声色地将荀之雅护在身后,截断梅良玉审视的目光,虽然心中震惊梅良玉直接点明,面上却不见丝毫情绪波动,依旧冷漠地望着梅良玉。 “你自己树敌众多,已经到了见谁都觉得想谋害你的地步,未免太高看自己了。”顾乾淡声嘲讽道。 梅良玉完全没把他的话放眼里,那张俊雅冷淡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宛如从高处俯瞰地面蝼蚁的蔑视眼神,让顾乾攥紧双拳。 “同样的话送给你。”梅良玉轻声漫语道,“以为拦你一次裁决就是想谋害你,便和魏坤联手,认为四打一必然万无一失,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他倒是没有透露神机术的事。 梅良玉走时扫了眼文阳辉,却没说什么。 顾乾望着梅良玉离开,紧皱眉头,心中道果然,他和梅良玉注定无法和平共处。 季蒙将文阳辉拉进堂屋后关门,问他:“封魔柱怎么会被他看出来?他还能看出封魔柱是谁做的?” 这太挑战他对机关术的认知了。 “别人也许不行,但他确实可以。”文阳辉叹气道,“他的机关术天赋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好,若非大家都知道他是常艮圣者带回太乙的,不然都要猜他是机关术四大世家哪一家的私生子。” 舒楚君瞪着他俩道:“你既然知道他机关术天赋好,干嘛还要用自己做的封魔柱?这不是故意给他线索吗?” “用别的封魔柱更容易被找出来,它们都是有机关编号的。”文阳辉反驳道,“我做的又没有。” “那现在怎么办,顾乾暴露了,梅良玉事后肯定会往死里报复。”舒楚君去看顾乾,发现他径直朝虞岁屋中走去。 顾乾在虞岁屋里转了圈,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目光落在桌案上放着的几坛杏子酒时还皱了下眉头,他可不知道自己的小青梅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 荀之雅站在门口,蹙着眉头看顾乾,似有几分担忧:“你接下来行事得小心些。” “我知道。”顾乾给虞岁关上门,沉思道,“距离斩龙窟挑战的时间也快了,下次进入倒悬月洞之前,我会小心的。” 季蒙却对顾乾说:“咱们这下是跟梅良玉彻底撕破脸了,但是郡主怎么办啊?她跟梅良玉一样,是常艮圣者的徒弟,又经常在鬼道圣堂待着,不回舍馆,私下里和梅良玉的接触,肯定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多。梅良玉都能来她屋里拿东西,两人关系也比我们想象的要好。” 他犹豫了下,试探道:“接下来的事,是不是都不方便让郡主知道了?” 虞岁听到这,不由无声笑了下。 这会终于想到她了?还觉得她跟梅良玉关系不错。 仔细想想,关系确实也还行。 “这些复杂的事,我本就不想让她知道。”顾乾沉声道,“只是我怕她和梅良玉交好,反而会被梅良玉利用。” “只要她还是常艮圣者的徒弟,就不可能跟梅良玉把关系分割开。”文阳辉睡醒以后,脑子可比没睡醒时转得要快,“相反,只要南宫岁还是常艮圣者的徒弟,梅良玉就不会对她下手。” 文阳辉看向顾乾:“这反而是我们可以有效利用的点。” 顾乾听后沉眉思考,没有给出正面回答,而是说:“最近先养伤,等着第二次去倒悬月洞再说,梅良玉也得养伤,我们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麻烦。” 虞岁没必要暴露顾乾针对梅良玉的事,也没打算这么做,因为师兄和他的朋友们就能把人找出来,找到人只是时间问题。 更别提梅良玉和文阳辉的关系她还不知道。 封魔柱是文阳辉做的,还被梅良玉看出来了,这种事谁能想到,文阳辉自己都没想到。 至于顾乾最后的回答,似乎如果可以、且有需要的话,也会利用她和梅良玉的师兄妹关系。 看来两年不见,彼此都有所成长。 成长的更加理智且冷静,也心狠。 虞岁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他们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只看到时候顾乾想怎么做,而她配不配合了。 等顾乾看到虞岁发的传文,得知梅良玉是来拿她做的杏子糕后,不由想起季蒙和文阳辉说的话,侧面印证这两人的关系是真的好。 短短两个多月,岁岁为什么能和梅良玉的关系这么好?我都没吃过她做的杏子糕,甚至不知道她会做吃的! 难道是在这两年内学会的? 顾乾两年多没回过青阳,一直在太乙学院,和虞岁的回忆有很多,但不可否认,他们的回忆全都停留在两年前,停在他离开帝都,去太乙的那天晚上。 那晚月色高照,路道两旁的萤火起起落落,萤光驱散夜雾,少年回头时,站在原地的少女目光微怔地注视着他,黑白分明的杏眼有盈盈水光,见他回头,少女才弯眼笑了下,向他招招手送别。 顾乾觉得他这辈子都忘不掉那一幕。 可他总是对那些美好的记忆印象深刻,反而忘了那些发生在少女身上不好的事,而他想要的太多,坚定地一路往前走去,因为不能带着虞岁同行,便在心中祈祷,她会留在原地等着。 她会等的。 而他也不会忘记。 顾乾望着听风尺发呆,回过神后,还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便问虞岁:“你何时会做杏子糕?” 明明和梅良玉比起来,他才是那个跟虞岁关系最好、最亲近的人,为何他却不知道,而梅良玉却能直接来她屋里把东西带走。 顾乾越想越后悔,当时就该把梅良玉拦下把食盒抢回来,反正他也猜到了,撕破脸就撕破脸,反而更好行动些。 “去年学会的。”虞岁回他,“那是在圣堂里摘的杏子,听说是师尊还活着的时候亲手种下的,是棵老杏树了,师兄每年都摘杏子吃,今年不在的时候,我练习五行之气不小心把它们都摘光了,怕师兄回来吃不到杏子生气,所以就把摘下来的杏子都做了别的。” 顾乾见虞岁回复的耐心又仔细,被安慰了不少,那股闷气也消了许多。 但他还是很不服气,直白地告诉虞岁:“我也想吃。” 虞岁回:“好呀,最近有些忙,课比较多,等我闲下来做给顾哥哥你吃。对了,顾哥哥你伤养得如何?师兄应该还不知道和魏坤合作的是你,顾哥哥你可千万别再跟师兄起冲突。” 顾乾心说晚了,不仅起了冲突,还被发现了。 他本想回复,却又一瞬间顿住,想看看如果他不说,梅良玉是会否跟虞岁挑明。 若是梅良玉不说,那就是真的宠岁岁这个师妹,不愿让她掺和进这些事来。 在虞岁讨人喜欢这件事上,顾乾跟钟离雀有着同样的看法,认为不会有人不喜欢虞岁。 顾乾目光微冷,决定先不告诉虞岁,等着看梅良玉那边的反应。 梅良玉还真没说。 他把东西拿走后,给虞岁发的传文都是在问杏子果酱和杏子糕的事。 虞岁问他:“师兄,顾哥哥没和你吵架动手吧?” 梅良玉懒洋洋地回她:“他吵不过也打不过。” 回完又冷不丁地想到,顾乾心里不顺畅,该不会去找虞岁倾诉,最后还得师妹哄他吧? 光是想想梅良玉都觉得嫌弃又恶心。 他手指轻点着填字格,打了一段话,最后又觉得不合适,他说这些做什么,便又删掉了。 中午刑春几人叫梅良玉去斋堂吃饭,这几人才在饭桌上得知与魏坤合作的人是顾乾的事。 “倒是不意外。”苍殊神色温吞道,“钱璎与顾乾的关系很好,上次在百家夜行,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教训了跟顾乾关系不好的盛暃。她不轻易替他人治疗,但如果是顾乾,钱璎会无条件帮忙。” 梅良玉脖子和双手依旧贴着白色药布,这会伸筷夹菜时对钟离山说:“他还因为南宫明的命令,在想办法把你赶出学院。” 钟离山听着也不意外,只是眉头微蹙,有几分疑惑地看回去:“南宫家的命令,你怎么知道?” “意外看见的。”梅良玉说。 钟离山问:“从南宫岁那?” 梅良玉瞥他一眼,示意你知道就行了,问出来干什么。 “等会,我没记错的话,南宫明是南宫岁的父亲,他的命令,为什么是顾乾去做?”刑春不解地问道同伴们,“顾乾是南宫家的手下?” “比手下的待遇要高很多。”钟离山说,“我和苏枫小时候都认为顾乾是南宫明的私生子。” 原本埋头干饭的刑春听后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那他和南宫岁不就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这不行的吧!” 钟离山:“……是猜测。” 刑春又换了种思路:“那这不就是给南宫岁养的童养夫,未来辅佐她掌管王府的。” 钟离山被他说服了,竟觉得有点这个意思。 梅良玉觉得自家师妹更像是辅佐顾乾掌管王府的那个人,要不然也不会为了救顾乾才来太乙。 学院也有不少平术之人,都是各国贵族世家的孩子,家中长辈希望他们能出来见见世面,结交人脉,就算无法修行九流术,也能“懂”得九流术。 堂堂青阳王府的未来王女,却是因为救人才来太乙学习,说明师妹的家里人,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变得优秀到能够继承王府。 梅良玉不自觉地思考更多,却又仅限于脑子里想一想,并且及时制止自己继续思考这方面的问题。 “过几天斩龙窟开启,我们去龙头邺池抢天机术,帮你找破解修罗眼的办法。”梅良玉说,“顾乾既然想闯倒悬月洞,就不会放弃这次在法家开启的斩龙窟挑战,也许他把心思放倒悬月洞那边,就没精力来给你捣乱。” 钟离山点点头:“好。” 刑春问苍殊:“这次斩龙窟挑战,月珍来不来?” 苍殊说:“应该会来。” 刑春又扭头问梅良玉:“你师妹呢?” 梅良玉面不改色道:“没问,不知道。” 刑春又问:“顾乾该不会低级到利用你师妹来对付你吧?” 梅良玉懒声道:“我也不会低级到被这种招数攻击到吧?” “话是这么说,但小心点总没错,斩龙窟开启的时间你还没有痊愈。”刑春埋头吃了两口饭又道,“而且你师妹夹在你们之间也挺为难的,帮哪边、不帮哪边,都有人会说她。” 梅良玉眉头微蹙:“谁说她?” “她帮你,顾乾那边肯定会觉得她做得不对。”刑春轻抬下巴,眼神示意道,“她帮顾乾,我肯定觉得她愧对你这个师兄的好。” 梅良玉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我对我师妹的要求没有这么高,她想帮谁就帮谁,开心就好。” 刑春点头,松了口气道:“哦,那好,那她帮顾乾的时候,我也不用担心了,毕竟责备你师妹这种事我也是昧着良心的。” 两人说完,抬头朝钟离山看去,仿佛在问他怎么做。 钟离山被两人盯着,放下碗筷,正襟危坐,答道:“我妹妹很喜欢她,所以南宫岁开心就好。” 第57章 第 57 章 虞岁原本还等着顾乾跟她说被梅良玉发现了的事,谁知等到下午也没有动静,她还试探了几次,顾乾都避而不谈。 看来他是想先试探梅良玉那边的态度。 可梅良玉也不说这事。 虞岁也就不管了,让这两人自己去斗,她则开开心心地带李金霜去外城买新衣服。 黑胡子掐着时间不早不晚地赶来,在太乙学院大门外等候。 学院大门整体是黑色的厚重高墙,里外都有太乙学院四个大字,黑墙如玉般圆润光滑,色彩也十分饱满,一眼瞧着只觉得温和又顺心,它留有四道宽阔的出入口,加起来足足有百米多长。 每道出入口都有连接通往外城的路,只不过各条道的方向都不一样,途经的风景也不一样。 每天出入学院大门的弟子和教习等等都很多,不少弟子都喜欢去外城玩,又或者是因为修行和试炼的原因,不少人都要频繁往返学院与周边岛屿。 虞岁等在学院大门的第一道出入口,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她靠着石壁低头看听风尺,在她发了传文后,李金霜显然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许久之后才回她:“来了。” 不过能有改变的决心总是好的。 就怕李金霜摆烂直接放弃,按照祖母的命令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虞岁看上的是李金霜特别的剑灵,拥有自我意识,会与主人争辩,会主动帮助主人的剑灵,确实少见。 更别提它拥有的力量也很强,是五境的李金霜无法掌握,也无法发挥全部实力的强悍。 不愧是曾经的兵家战神,家族的天赋倒是被李金霜给继承了十成十。 虞岁不由想到钟离雀。 钟离家即使不断被几代青阳皇打压,但后代的天赋始终如一的保持优秀,远远将其他家族甩在身后。 原本钟离家危在旦夕,曾被视作眼中钉,先皇本是要将其彻底拔除,扶持新的势力,谁知那年却出了一个钟离辞。 比他的任何先祖们都要强的天赋,年轻时就已被称作是兵家战神,拿下赫赫战功,青阳这边的诸侯国有异心,想夺权造反的,都在忌惮钟离辞,或者造反计划的第一环就是如何压制钟离辞的力量。 先皇因此含恨而逝,钟离家在钟离辞的带领下又活了过来,表面看上去依旧稳当安全,可现在的青阳皇,却觉得钟离家最为危险。 因为他看不透现在的大将军钟离辞,甚至觉得,他经历家族变故后和先皇对钟离家的打压后,心中已不再是效忠青阳皇室,心有反意。 钟离辞的强大,也让众人对钟离家的孩子越发小心。 倘若真的让钟离家的女眷们也学习了九流术,那这个家族就真的会完全脱离掌管,毫无弱点,到时候心生怨气的钟离家,反的第一个就是当今圣上。 钟离雀曾跟虞岁抱怨,明明她不准学家传的剑术,可每次父亲教导兄长的时候,都要她去看着。 小姑娘伤心道:“既然不准学,又为何非要我去看着。” 虞岁也是从那时候,才觉得大将军钟离辞,似乎并不是要限制儿女学习九流术的。 也许钟离辞在用另一种办法想要教会钟离雀家传剑术,他相信儿女的天赋。 虞岁让钟离雀好好看,她说出自己的猜测:“也许你父亲并非不愿让你学,剑术的口诀、要领、身法,他教导你兄长的时候,也是在说给你听。” 钟离雀后来才确认,虞岁是对的。 兄长去太乙后,父亲没有人教,偶尔会自己练一练这剑术,而钟离雀会踩着点,艰难 地挂在墙上去偷看,一年又一年,竟然一次也没有被父亲发现过。 然而十三境堪比圣者实力的钟离辞,不可能没有发现。 虞岁不由沉思,因为钟离辞的缘故,青阳皇不断朝南宫明这边靠拢,两人目标一致,既要靠钟离辞解决诸侯内乱,又得防着他破境成圣,若是钟离辞破境成圣,那南宫明对上他也就没有现在这么从容。 至于南宫明,虞岁有点不祥的预感。 圣者作为通古大陆的最强战力,无法绕过“不战誓约”对他国进行攻击,但十三境可以。 或许,南宫明为了能够游走各国实现他的目的,所以才没有破境成圣,并非他做不到。 钟离辞若是成圣,南宫明就不得不破境,才能继续牵制对方。 如今在帝都,钟离大将军府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一旦放置在大将军府的兵甲阵被开,范围将笼罩整个青阳帝都。 只是这份守护钟离家的兵甲阵虽然强势,却也会将帝都的其他普通人卷入其中,如果钟离辞真的这么做了,到时候其他人也就有了名正言顺杀他的理由。 而名家的天机术·修罗眼,看破兵甲阵只是时间问题。 要么在兵甲阵被破之前杀了所有人,要么靠这点时间撤离。 这就是钟离家以后的选择。 除去兵甲阵,钟离家的剑术也被“修罗眼”限制,所以钟离山来太乙,就是想要找到破解修罗眼的办法。 虞岁认为钟离山跟她一样,一样的时间不多。 这种莫名相似的情景,倒是让她有几分欣慰,世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艰难拼命甩掉追在后边的威胁,这样的事情,却诡异地给了她几分安慰。 同样是兵家大族,南靖国的李家也得为自己考虑好后路。 李金霜若是听从她祖母的话去报仇,按照李家现在的实力,就一个李金霜撑着,那就不是报仇,而是去送死。 李金霜应该也知道,所以她想的只是能守护住李家剩下还活着的人们。 可她的剑灵不稳定,也就连守护这种事也无法做到。 虞岁见李金霜迟迟没来,就开始玩听风尺,她给钟离雀说了带李金霜去外城买衣服的事,但钟离雀这会没回,她才想起来,今儿是孙夫人寿辰,钟离雀估计还在忙。 有弟子出去时见到虞岁,跟她打招呼,虞岁抬头看去,微笑着回应,几人聚在一起闲聊。 虞岁余光瞧见不远处朝这边走来的卫仁,他目标明确,就是朝虞岁走来的,却在中途被人拦住。 拦着卫仁的两名弟子在他一前一后,看样子不太友好,更像是一种挟持。 卫仁神色淡淡,遥遥看了眼站在出入口的虞岁,跟着那两名弟子走了。 他们走的正巧是虞岁这边的出入口,但卫仁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主动说话,跟在卫仁身旁的两名弟子虞岁也没有见过,却觉得不对劲,于是袖中指尖轻弹一颗五行光核跟着这三人。 卫仁走了没一会,李金霜就来了。 她脸色看上去还是有些纠结,仿佛随时可能临阵脱逃,虞岁抓着她的手带上马车后,要黑胡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外城,防止李金霜中途反悔跑了。 车上虞岁跟李金霜语重心长道:“就是换一件衣服而已,女孩子穿女装再正常不过,你十多年的男装都穿了,再穿回女装有什么?” 李金霜嘴笨,没她会说,一卡壳情绪就憋在胸口,闷闷的。 虞岁又道:“你跟我念,我是女孩子。” 李金霜抬眼看看她,虞岁也正神色认真地看着她。 “……很难。”李金霜颤声道。 虞岁说:“好吧,第一天就让你这么说,心理那关确实过不去,但不管是说的,还是写的,你都必须表态,跟自己表态。” “既然还说不出口,那你发传文给我。” 李金霜握着听风尺的手都在抖。 虞岁目光平静地望着她,明明是很容易的事情,可对她来说,却是无比艰难的。 世上总有这样的人。 李金霜承认的那瞬间,也就否认了她这十多年的过去。 否认了她每一年的坚持,每一天所受的苦难,每一刻劝着撑下去忍一忍的自己。 李金霜轻轻点着填字格,骨节分明地手指停顿着,好一会才能动起来。 车窗外飞速掠过发光的夜灯和海面,远处成群的岛屿们都亮着如星辰繁多的光芒,飞鸟从窗边掠过,展翅的声音仿佛故意逗弄的小姑娘们,却让李金霜的心脏嘭地一声。 虞岁收到李金霜发来的传文:“我是女子。” 她单手屈膝撑在车窗,支着脑袋看李金霜,又道:“我不喜欢穿男装。” 李金霜抿唇,挪动手指,缓慢地发出这句话:“我不喜欢穿男装。” 虞岁说:“我是女子。” 李金霜开始艰难地发送第二遍:“我是女子。” 虞岁:“我可以守护李家。” 李金霜眼睫轻颤,缓缓抬头看她,恍惚间,羞耻和难堪都散了几分,而李金霜又觉得,温柔可爱的青阳郡主,其实也挺严厉的。 她点着填字格,平复内心,发给虞岁:“我可以守护李家。” 虞岁将听风尺的传文界面正对李金霜晃了晃,笑道:“以后记得每天都发一遍。” “发到你能说出口为止。” 李金霜的祖母给她说了十八年的“你是男子”、“你必须成为向你爷爷和父亲一样强大的男子”。 但李金霜的人生还很长,未来的无数个十八年,她只需要说真话、听真话。 入夜后外城依旧热闹,街上人来人往,因为岛上是九流术士居多,但也会照顾小部分的平术之人们,建筑全都千奇百怪,高耸入云,供人们行走的长廊重叠三四层,高高地圈在外城上空,连接不同的地方。 太乙之大,犹如玄古大陆的第七国。 只一个外城,就堪比两个青阳帝都。 这里的一切规则制定以及秩序维护,都由太乙的二十四位圣者掌管。 黑胡子在前边领路,带着两人走上攀高的红色长廊,来到同样身处高处的商楼。 这一片都是南宫家的产业,虽然各国王公贵族和世家数不胜数,来太乙学院的大部分学生都有点身份背景,家境优渥,从不差钱,但能在太乙外城有稳定产业的却不多。 李金霜从没有外出去买过衣物,她的衣物都是由他人准备好后直接送到屋中。 更别提来到这种专为女子制定金银首饰、华服美裙的地方,平时走在路上多看一眼她都害怕。 虞岁轻车熟路地带着她来到屋中,衣架上挂满了李金霜不敢看的漂亮衣裙,她躲避的视线又恰好看见桌案上摆放着一排排金钗玉簪,流苏玉佩,耳坠花钿等等,精致的让人怜爱,心生占有。 李金霜站在屋中,从未有过的无措,她的目光不管往哪里看,眼中所见不是华美的衣裙,就是精美的首饰,鼻息间还有属于女子柔美清雅的香味。 侍女们熟练又嘴甜地向她推荐着不同的款式衣裙。 虞岁问她:“你 有喜欢的吗?” 李金霜没法答,她看都没敢看。 虞岁叹气,踮脚轻轻捧起她的脸,让李金霜被迫抬头:“你是喜欢,还是讨厌这些衣服?” 李金霜脖子僵硬无比,她嘴唇动了动,小声答:“……不讨厌。” “不讨厌就好。”虞岁笑着点点头,“李金霜,这只是一件寻常又普通的小事,你连这种小事都不敢去做,就别谈什么收服剑灵,守护家人。” 李金霜又一次感受到了虞岁的严厉。 她虽然微微笑着,话也说得柔软,但那份不容拒绝的威压也只施展给她一个人。 李金霜内心懊恼地训斥自己,是你在寻求人家的帮助,她给了你解决的办法,你又为何胆怯了?除了她,也没有人会这么帮你了。 “去把脸上的妆容卸掉,我们重新画。”虞岁说。 李金霜照她说的做,随着侍女去洗漱、散发,侍女们接受虞岁的示意,对李金霜说话都温声软语,随着脸上故意男化的妆容卸去,散下墨色长发,安静地披在肩上。 侍女们在李金霜身旁来来去去,虞岁说:“带她去换这套。” 李金霜余光扫去,虞岁的纤纤玉指点着衣架上的交领淡紫色长裙,色彩渐变层次叠加,衣料看着就很柔软,外衣缀满刺绣的花枝,李金霜不知那是什么花,却觉得优雅贵气,却也透着温柔之意。 衣裙过于漂亮,她竟一时看得呆住。 虞岁笑眯着眼目送李金霜被侍女带进换衣室。 李金霜僵硬道:“我一个人也……” 虞岁摇头:“你一个人不行的,试过几十套后,我勉强会信你一个人也能穿。” 试图逞强的李金霜闭嘴了。 侍女们扑哧笑出声,将遮帘放下,给李金霜换衣。 虞岁走到桌边,去给李金霜挑首饰,顺便看看卫仁那边是何情况。 带走他的两名弟子,不像是单纯看卫仁不顺眼,趁他自毁修为和来报仇的,反而是彼此认识的。 更像是农家的同伙。 前后夹击的两名弟子,明显是强制带着卫仁离开学院。 虞岁通过五行光核看见卫仁时,发现他身处无人的街巷,周遭寂静地连虫鸣声都听不见,随着两名同伴的带领,卫仁朝巷尾没有点灯的小屋走去。 同伴之一推开屋门,里面漆黑一片,卫仁独自进去,两名同伴关上门,守在外边。 卫仁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往前,他神色冷淡,微微垂首,屋中的黑暗与寂静,带来无声的压迫,会促使人们无端的联想许多,从而施加心理压力。 似乎是觉得时间够了,才有一个低沉的男声缓慢问道:“你说,卢海叶是怎么死的?” 第58章 第 58 章 虞岁伸手拿玉簪的动作不停,挑中一只碧玉木兰簪瞧了瞧,觉得不配李金霜,便又放回去,同时等着卫仁的回答。 看来带走他的确实是农家的人。 除了卫仁,在学院里还有别的弟子也是农家叛徒组织的成员。 卢海叶也死了一段时间,怎么忽然又找卫仁来查证了? 农家是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虞岁那天晚上在兵甲阵练至控魂三重,发现能分魂操控五行光核的数量变多,更精准,比她如今使用五行之气具象化九流术还要精准。 此刻她分魂凝神,能感应到放在卫仁那边的五行光核在外城哪个位置。 卫仁对此毫不知情,正打起精神面对他眼前的难题,黑暗中男人的质问,带着点威胁之意,仿佛是在告诉他:想活命就老实点,这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该说的我上次都已经说了。”卫仁余光扫视左右,语调懒散,“那天晚上梅良玉和南宫家的人来得太快,我什么都没看见,就被梅良玉的九流术打出来了。” “是么?”黑暗中的男人低声道,“为何他死了,你却没死?” “我只是中途想去看他处理得如何,可没有动手,就这样还是被发现了,因为是农家的人而被迁怒,我没死,是因为她不想杀我掉分,所以才让我自废修为。”卫仁说着轻扯嘴角,面上似笑似恼,“不然……师父你以为,我为何没死?” 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屋中的黑暗,也并非如吞影般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在这片昏暗中,隐隐约约能瞧见站在通往二楼台阶上的身影,那身影是卫仁再熟悉不过的。 卫仁的师父,农家纪书言,十二境九流术士。 黑暗中,似有若无的五行之气在流动,男人的身影看起来沉默又冷酷,连接男人与卫仁之间的地面有黑影缓缓晃动。 卫仁动了动眼眸,看出来是农家禁术·幻兽的虚影。 纪书言声色冷漠道:“一个平术之人,来到太乙没两天,就生出五行光核,变作可以修炼的九流术士,你对南宫岁的观察,就只有毫无异样四个字吗?” 屋中的卫仁被纪书言的九流术威压震慑,双肩只觉得有重山压下,快要喘不过气,光是原地站稳没有跪下,都花了他一半力气,额上渗出细密的汗。 卫仁回答得很无奈:“师父,您老人家可能没在太乙学院待过,不知道鬼道家的鬼道圣堂,别家弟子进不去,只有常艮圣者的亲传徒弟才能进去。” “人家师徒授课教学,我怎么知道,从我已知的消息和观察的角度,南宫岁确实没有值得关注的地方。” 卫仁话音刚落,地面就蹿出一道黑影,黑色的巨蟒朝他张嘴愤怒嘶吼,恐吓与威压让卫仁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他轻轻咬牙。 月光似乎从破败的屋顶洒落些许光芒,正巧照在台阶处,让藏在黑暗中的男人短暂现身。 一如他的影子般,是个冷酷的人。 纪书言低沉的嗓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悦:“能杀得了十境术士,却没有值得关注的地方吗?” 虞岁挑了一副精致小巧的耳坠放在一旁备用,和侍女说再拿些过来时,也在思考卫仁那边的情况。 卫仁的师父,那个喜欢素夫人,讨厌南宫明,也讨厌她的男人。 看来素夫人是真心想杀她,否则也不会把自己的心腹叫来太乙。 这可是素夫人被南宫明压制后,为数不多的得力助手。 虞岁想到这,不由转了转眼珠,开门朝外走去,和守在外 边的黑胡子把这事一说。 上次农家刺杀险些让虞岁丧命,给黑胡子造成的心理阴影可大了,生怕虞岁在自己手里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别说回帝都跟家人一起养老,他直接就死在太乙一辈子回不去。 如今听虞岁说发现农家那伙人的窝点,当即奉命带人过去。 虞岁说:“抓到一些燕国的农家叛徒,也许能从他们那里问出什么对父亲有用的情报,到时父亲对你我都会刮目相看。” 黑胡子带人过去,也是要出一口恶气,这么多年他在太乙掌管南宫家的产业,也没遇到有刺头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的,郡主刚来没多久就在他这出事,这要是不做点什么挽回一下,岂不是显得他很没用。 虞岁回到屋中,继续给李金霜挑选首饰。 “郡主,李小姐换好了。”遮帘后的侍女笑着说道。 虞岁回头道:“出来看看。” 侍女掀起遮帘,侧身让开,等着后边的人出来,一边笑道:“李姑娘身段容貌都没得挑,可是穿什么都好看。” 李金霜慢吞吞地从换衣室出来,她极其不适应身上漂亮的衣裙,交领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白色里衣柔软冰凉地贴着肌肤,束腰也与男子的不同,女子的长裙款式将她衬得更加高挑,纤腰如细柳,夺人眼球的妩媚。 随着她的走动,能隐约窥见裙摆下的雪白长腿。 她常年练剑,体能比寻常女子还要好,也就显得小腿线条紧致结实,在层层相叠的渐变紫纱中若隐若现。 不施粉黛的真容也没了刻意男化的尖锐和冷硬,乌发雪肤,长发随意散落着,因为等会还要换衣服,便被侍女简单的收拢,在靠近下腰的位置以红绳束发,不会散开,也不显凌乱。 李金霜神色僵硬,还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摆弄自己的身体,仿佛四肢都不是自己的。 她站在屋中,低垂着头,却没能发现,进屋之前格格不入的她,此刻已经融入了屋中的精致华美,成为一道靓丽风景。 虞岁笑盈盈地朝李金霜走去,再次伸手捧着李金霜的脸,让她抬头。 李金霜生了双丹凤眼,平日男化后,凤眼沉冷,淡漠,此刻却含着几分盈盈水光,无措地眼神在对上虞岁时,像是海上漂浮无依的人,总算找到了活命的浮木。 她已和进屋前判若两人。 “真好看呀。”虞岁说,“放轻松,你现在可是这屋里最漂亮的女孩子。” 李金霜心想她一时半会是没法放轻松的。 “自己看看。”虞岁示意她朝旁侧放着的长镜看去,“把现在的你记在心里。”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蛊惑人心,可偏偏李金霜却能从这话里得到勇气和力量,随着她的指引缓缓转过头去。 镜中人无比陌生。 耀眼璀璨得令她不敢直视。 气质清冷、眉眼精致的美人除了肢体比较僵硬外,没有任何缺点。 李金霜目光怔怔地望着镜子里的人,有瞬间的茫然,这是谁?随着她与镜中人目光相撞,久久凝视时,心跳地又快又重,耳边侍女们夸赞的声音都变得缥缈远去,唯有那重重的心跳声在耳旁一下又一下。 她曾隐晦渴望的,有朝一日竟也能得到。 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为何却要打破重重难堪的心理才能接受呢? 穿上这样的衣裙,她就会变成平术之人吗? 没有。 没有失去力量。 没有无法感知和运用五行之气。 没有忘记所学剑术的要领。 没有失去成为强者的天赋,也没有变成弱者。 她失去的是曾数年如一日的咬牙坚持、艰难负重前行的自己。 可她并没有觉得难过,也没有觉得不舍。 “先梳个妆,再去换剩下的。”虞岁捧着梳妆盒放在桌前,招呼李金霜过来坐下。 “……还要试?”李金霜呆住。 “对呀,还有这么多。”虞岁伸手在身后的衣架上点了点,“你身上这套只是中规中矩,先从简单的试穿,再看看这些,款式、做工、刺绣和配饰都越来越复杂,精致,也漂亮。” 李金霜被侍女拉着来到妆台前坐下,僵硬着脖子朝虞岁那边看去,虞岁上前一步拦住她视线,微微弯腰朝她笑道:“试衣服就是要多试几套,才能看得出自己适合哪些。” 虞岁牵着李金霜的手,将雕刻花纹的细细金镯戴在她腕上,又问:“要有铃铛和玉珠坠子的,还是不要?” 李金霜还没回答,虞岁已经拿过她说的金镯全都给李金霜戴上:“都戴来看看。” 侍女们给李金霜梳妆,将黑亮柔顺的长发从两侧分出几股交缠,盘发时用虞岁选出来的雕花样式金钗玉簪们固定。 李金霜总是忍不住别开视线,不敢看镜子,就转眼去看虞岁,虞岁则会示意她看镜子,李金霜又被她拉扯着看回镜子。 虞岁将一支百合嵌宝石蝴蝶金钗,从旁侧斜斜插入李金霜乌黑的发中,镶嵌在花蕊中的暗红色宝石不会张扬,却又能起到点缀效果,花后的金色蝴蝶羽翼轻轻贴着盘着的发丝,压着发饰不会散落。 她虽在看眼前任人打扮的李金霜,同时也在看另一边的卫仁。 眼前的李金霜被多人围着轻声软语地伺候,那边的卫仁则被幻兽虚影巨蟒一尾巴抽飞。 原本跪在地上的卫仁,被虚影巨蟒这一尾巴抽飞后,重重地摔在屋墙上,撞击使得卫仁喉间有腥血上涌,被他强压下去。 “我既不在太乙学院内,看出的问题也比你多,卫仁,你不是不懂,却选择隐瞒。”纪书言仍旧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冰冷地停留在卫仁身上,看着这个被他养大的孩子,“你对南宫岁心软了?” 卫仁捂着胸口踉跄站起身,听闻这话,神色古怪地抬头看去,漆黑的眼瞳中透露着几分嘲弄:“心软?可轮不到我对她心软。” 虞岁望着李金霜进入换衣室,转而背靠屋墙,站在阴影中,无人能看清她神色。 卫仁自废修为后,光核受损严重,虽然保留了一境的力量,但在十二境的纪书言面前完全不够看。 此刻单是纪书言外放的五行之气威压,就能够将卫仁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卫仁深吸一口气,靠着墙壁,额前碎发因为汗意湿润贴着肌肤,他的目光透过拦在两人之间的虚影巨蟒,看向站在后方,立在月光之下的纪书言。 “师父,南宫岁平术之人这种事,就连南宫明都没能看穿,你觉得我一个小小五境农家弟子,哪来的能力知晓其中原因?”卫仁因为受伤,嗓音低哑,话说得艰难,“何况那日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是么?” 纪书言的语气又冷了一个度,他看向卫仁的目光带着明显的失望。 他已经给过这个孩子机会。 纪书言抬手,枯瘦的手背上,有一只小小的红色蝎子,但已经死去,原本透亮的色彩此刻变得黯淡,周身萦绕五行之气,这才防止它的腐烂。 农家传音兽,又和普通传音兽不同。 传音兽的蝎子尾巴没有毒刺,这只却 有。 因为它是农家弟子修炼的伴生传音兽,农家弟子死亡后,伴生传音兽可以将他生前活着的那段记忆保留七日,七日后,这只伴生传音兽就会死去。 卫仁看见伴生传音兽,心中微沉。 他事后也想找的,但没有找到,又想着七日已过,卢海叶的伴生传音兽已经死去,应该无人看见。 “我在第七日找到它。”纪书言沉声道,“却现在才来找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他在给卫仁机会,让卫仁主动告诉自己,可卫仁始终没有动静,直到今天,纪书言终于忍不住了。 卫仁听后却闷声笑道:“既然师父对我心软了,何不心软到底?” 纪书言目光冷冷地盯着他,“我要你来杀南宫岁,你却不愿动手,甚至暗中帮她,向她透露了素夫人的消息,只这些,我便不会对你心软,而你,今日也无法活着走出这道门。” “只是不杀南宫岁,就必须去死吗?”卫仁抬头,毫不畏惧地看回他冷酷的师父,“还是说要我死的真正原因,是我伤害了师父你心爱的素夫人的利益。” 纪书言气势越发冷沉,眉目间掩藏的怒意随着卫仁的话逐渐变得明显。 虚影巨蟒发出警告的吐信声。 卫仁却不见惊慌,他背靠冰冷屋墙,透过衣身传来的冷感让他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离开的同时,嘴上不忘说道:“师父,你曾说要我们为禁术幻兽正名,要洗脱农家叛徒的耻辱印记,可你明知道南宫岁只有一半息壤,还有一半在素夫人那,却为什么从来没对其他人说过。” “只是一半息壤,知晓了又能如何?”纪书言冷声道,“杀了南宫岁,夺回另一半给她,才能是完整的息壤。” 卫仁笑道:“师父,虽然知道你对素夫人那点藏不住的情意,但也别把杀人家亲生女儿的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就算是素夫人本人的要求,咱们这些外人,也不好太过理所当然吧。” “外人”两个字深深刺痛了纪书言的心,他收手时,巨蟒朝卫仁发出嘶吼,震耳欲聋的声响让卫仁抬手抵御,激怒纪书言,让他出手失控,巨蟒甩尾撞击而来时,卫仁虽然被抽飞,屋门却也被抽开,这一面墙整个倒塌,守在外面的两名农家弟子都是一惊。 卫仁努力护住心脉,摔倒在废墟中时再也没能忍住吐了口血,大脑眩晕一瞬后,立马反应过来,在巨蟒二次追击来时,御风术从满地沙石灰尘中逃走。 他刚跑不过百米,就被黑暗中窜出来的巨蟒咬住肩膀从空中击落,落地发出巨响,砸出深坑。 卫仁听见骨头断裂的声响,胸腔剧痛,顷刻间浑身是汗,血色四溅。 巨蟒咬着他半边身子,将他叼起悬空。 纪书言站在地面,抬头看去,面无表情道:“自废修为,五行光核受损,只有一境实力的你,想如何逃?” 巨蟒毒牙咬穿他的皮肉,嗑到他的肩骨,再往下压,骨头碎裂的声响让卫仁痛得闷哼出声,脸色瞬间惨白,他咬紧牙关,却和巨蟒的竖瞳同时朝旁侧看去。 屋檐一角不知何时倒挂着一根几乎透明的蛛丝,一只小小的、肉眼难以捕捉的红色透明蜘蛛,正安静地挂在末端。 第59章 第 59 章 倒挂在屋檐下的红蜘蛛动了动细长弯曲的腿,似乎在等待什么。 卫仁看见自己的鬼甲天蛛时愣了下,就连受伤带来的剧痛都因它的到来而延缓一瞬。 原本以为鬼甲天蛛受到苍殊的“凤鸟音召”影响,从而被蛊惑离开了他,没想到关键时刻,它却自己回来了。 鬼甲天蛛虽伤害高,能力强,却也出了名地难养,若是主人不花心思,强悍的至宝异兽,也可以被养成废物。 卫仁来不及去感动鬼甲天蛛的回归,因为虚影巨蟒也注意到了,在虚影巨蟒有所动作之前,卫仁屈指轻弹,率先发出命令。 细长的蛛丝唰唰地从四面八方飞出,锋利刀刃,将无形之风也割裂,同时切割卫仁附近的五行之气。 幻兽虚影是靠五行之气才得以具象化的存在,此刻被蛛丝缠绕切割的虚影巨蟒身形摇晃,因为五行之气受到影响而变得虚实交错,随着蛛丝越来越多,它不得已将卫仁甩飞出去后融入黑暗中。 卫仁被甩飞在空中就已借着御风术翻身而起,虽然只有一境的实力,但简单的八卦生术还是能用的,何况他对战的经验并非一境。 他落在无人居住的屋顶,这一片像是荒废的偏僻街巷,纪书言也不敢在人多热闹的地方动手,这样会引人注意。 卫仁只需要朝人多的地方跑去,就能拦住纪书言的杀招,到时候再想办法摆脱追杀。 远处灯火冲天。 此方天色浓稠黑暗,前边却因为人多热闹,点亮的灯火光芒足以照亮一半的黑沉天幕。 鬼甲天蛛贴在卫仁的脖颈,白皙肌肤上可见一个小小的红点,若是距离远了几步便根本看不清有这么一个存在。 蛛丝断后,从四面八方拦截追击,卫仁也尽量避开黑暗的地方,以防虚影巨蟒突然冲出来给他一口。 被咬到的肩膀血流不止,卫仁咬紧牙关,血水流失,让他大脑变得眩晕,脚下不稳,几次险些从屋顶摔下去。 师父这是真的没有心软啊。 方才他话里的“外人”两个字很管用,有效激怒了纪书言,愤怒使他加倍冷酷狠心。 卫仁余光朝后方蹿出来的虚影巨蟒,哪怕倒映在眼中的只是一道黑色的巨蟒剪影,却能感受到它鳞片剐蹭的细碎声响,无比真实地吐信嘶吼,还有残留在身上的腐烂腥臭气味。 若是没有自废修为,卫仁这会也就不跑,而是同样召唤幻兽虚影跟他师父碰一碰。 可若是不自废修为,他也活不到现在。 卫仁冷不防地感受到了虞岁曾经的处境,她从小到大若是不把自己的能力藏起来,也活不到现在。 也许无法感同身受,却又有几分相似。 因此,卫仁更不愿再回到素夫人阵营那边,从而与虞岁敌对。 卫仁收回余光,拼命逃跑,几乎所有五行之气都用在御风术上,只求速度更快些。 血水滴答落在屋檐瓦片或者漆黑地面,地面游动的黑影寻着血腥味紧追不舍。 两道身影从左右两方而来,透明的蛛丝飞射过去,却被他们以周天火烧毁蛛丝上的毒素,硬刚上前。 周天火虽没有烧断蛛丝,却随着蛛丝一路蔓延,朝卫仁身上靠去,他现在太弱,无法抵抗这些八卦生术的攻击,不得已自断蛛丝。 两名农家弟子左右夹击逼迫,拦住卫仁去路,卫仁被迫逼停,刚要转方向再逃,就见虚影巨蟒从黑暗中扬起身子,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在他身后,是满身肃杀的纪书言。 卫仁被追杀时,虞岁正抬眼朝换衣室看去,侍女掀开遮帘,让换了第二套衣裙的李金霜出来。 淡红色的裙摆柔软贴肤,点缀的金饰微微闪烁,比之前那件还要精致华丽。 虞岁满意地弯眼笑道:“比上一套更好看,再换。” 侍女不断朝屋中拿去新的衣裙,李金霜一套接一套地换穿,从最开始像个什么都不做的木偶娃娃,到后来会无声去学如何穿戴这些复杂的衣裳。 虞岁也没有在外边站着干等,挑完首饰以后,就进去跟李金霜讲解这些女孩子常戴的佩饰叫什么名字,是拿什么做的,金钗该怎么插进头发固定,簪子又作何点缀,流苏璎珞该如何选择等等。 李金霜低声问:“今晚还要去兵甲阵吗?” “去呀。”虞岁说,“薛木石应该在等了,不过我和他说了在选衣服,会花点时间,让他可以先去做点别的等着,他也答应了。” 李金霜犹豫道:“就这些已经很好了,不用再试,也快到亥时……” “薛木石都已经答应等,你就不用担心时间问题,他若是等睡着了,那就明天再去兵甲阵。”虞岁语调轻轻柔柔地否决李金霜的提议,“今晚先挑出十套适合你的带回去。” 十套。 李金霜不由打起精神来。 虞岁认真打扮李金霜,也在看卫仁是生是死。 纪书言不仅从伴生传音兽得知卢海叶死前的记忆,还是素夫人的得力助手,无论哪一个,虞岁都不会让他活过明日。 现在就看卫仁和黑胡子是否能反杀,若是不能,她就得再想办法。 被包围在屋顶之上的卫仁压不住发痒的喉咙,咳嗽出声。 纪书言望着那道负伤满满、脆弱不堪的身影,淡声道:“你从小到大,就是最想活下去的那个。可惜今日,你难逃一死。” 卫仁转过身,压低嗓音笑道:“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不想活想去死吧,何况……我可是挨过那么多苦撑过来的,只是那些撑不住的都死了。” 他左右看看,似乎是觉得无路可逃,也就认命了,卸下一身力气,神色惨白如伥鬼:“被带进组织里的孩子总是又多又频繁,因为要他们学农家禁术,而这份禁术确实一不小心就会被反噬,大多孩子掌握不住,只有死在自己的幻兽虚影手中。” “人死得太多,没有新鲜血液,组织就无法发展,便必须去找更多的孩子。” 卫仁目光幽幽地盯着纪书言,笑问:“师父,你还记得那些因为学不会幻兽,所以死了的孩子吗?” 纪书言神色沉冷,没有回答。 他当然不记得。 活不下来的孩子,根本没机会见到他。 “几百年前被当做叛徒而遭到追杀的人是被逼无奈,他们早已学会了禁术幻兽,只是不愿毁去自己辛苦学来的九流术而已,农家禁止后,修行幻兽的人已经少了很多。” “他们也没必要学,天下九流术那么多,农家流派也非常丰富,比幻兽更强的天机术也不是没有,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么一些人,专门教别的孩子学幻兽,告诉他们要为幻兽正名,摆脱叛徒的名声?” 卫仁说着咳嗽起来,抬起手背擦拭嘴角血迹,话却说得很稳:“你说,这些孩子是非学不可,必须成为农家叛徒吗?” 纪书言目光嘲讽地看着他:“都是些无依无靠,遭人抛弃,流落人世的孩子,我教他们一技之长,给他们庇护之所,有什么问题?” “你为何不敢说,都是在燕国无依无靠,遭人抛弃,流落人世的孩子?”卫仁笑时牵动伤口,又咳嗽两声,“为何一定是燕国的孩子,而不是周国、丹国、青阳或者太渊南靖这五国的孩子?是因为他们没有战乱,没有被其他几国闹得民不聊生,所以不好收集无父无母的小孩吗?” “还是单纯觉得……带走出生在燕国的孩子比较容易。”卫仁疼得深吸一口气,汗水混杂血水沾湿他的衣襟,此刻身如薄纸,却强撑着,勉强笑道,“何况,我是有父母的吧。” 纪书言冷酷的脸,在此刻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你那输空家底,整日酗酒打骂妻儿的赌鬼父亲,和亲手把你卖掉的母亲?” 卫仁静了一瞬,低着头笑道:“她确实把我卖了。” 他的母亲,哭着将年纪尚小的孩子卖给即将离开燕国的富商夫妻。 母亲要他离开人吃人的燕国,离开无能的父母,去过不用被打骂、不用愁吃不上饭穿不上衣的好日子。 哪怕不是大富大贵,却也可以平平安安。 这对善心的富商夫妻,却在离开的途中遭遇截杀,没能活着离开燕国。 卫仁问纪书言:“师父,你说,如果不是素夫人夺走了息壤,导致燕国农家圣者重伤,燕国会变成如今这样吗?生活在燕国的百姓,需要靠卖子求生吗?” 燕国的农家圣者,算是燕国的最后一道防线,在皇城权贵全都被他国渗透时,高境界的九流术士们便是维护秩序的最后一道力量。 纪书言冷脸道:“燕国早已无药可救,不是她,也会有别的人,盯着农家圣者的人数不胜数,你有何能力阻止,燕国变成这样,是无数人的错。” 他冷声道:“看来我养出了一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早知今日,就该让你死在燕国。” “若真要算起来,救我的也不是你啊。”卫仁轻轻眨了下眼,瞧着虚弱,却不乏挑衅之意。 若非路过的农家圣者出手,富商夫妻被截杀的那天晚上,他已经死了。 可惜重伤的圣者,强撑着踉跄的身子,将劫财的术士们杀退时,自己也是强弩之末,他倒在激流的河水中,消失在夜色下。 曾经的圣者,如今却连一个小孩都护不住。 侥幸活下来的孩子艰难地从满地尸体中站起身,追随着河流走去,直到被纪书言的人带走。 “而你又养大了几个孩子?死在组织里的不是更多吗?”卫仁擦着嘴角不断溢出的血,逐渐变得平静,“活下来的孩子却要回头去杀燕国的人,表面说是为了洗脱叛徒的名声,却是做了为素夫人服务的狗。” 卫仁眼里流淌着嘲讽的笑意,盯着纪书言,看他的脸色变得越发冷沉难看:“夺回息壤也许可以洗脱农家叛徒的名声,却洗不掉我们是燕国叛徒的事实。” 虞岁正为李金霜系着腰带,听到这时轻轻眨眼。 对燕国失望的人,也是背叛燕国的人。 纪书言沉怒道:“口出狂言!” 虚影巨蟒冲向卫仁,蛛丝飞射,将它缠绕拦住,巨蟒几乎贴着卫仁的发丝,却无法再前进一分,开始虚实交错。 彼此僵持时,纪书言冷声问道:“这些就是你帮南宫岁的理由?” “我也没有帮她什么。”卫仁抬头,正视纪书言,“只是我从师父和素夫人这里学到,做事只需要自己足够理直气壮就行。无论是什么理,反正都是我最有理,不容许他人的辩驳,辩驳的都是些没脑子,没见识,只沉浸在自己世界,没有眼光,理解认知不够、毫无思想的蠢货。” 他后半段说的,都是这些年组织教导孩子们的“理”。 他们不需要拥有自己的思想,不需要去思考,只需要听从命令。 远处通天的灯火照不亮此处屋顶的黑暗,月光也躲进乌云之中,能点亮卫仁前路的,只有他会思考的大脑。 卫仁如往常般懒散笑道:“我只是觉得腻了,不想再当蠢货。既然素夫人并非想要真心为农家叛徒正名,那你们所有人都要杀南宫岁,非要她死,我偏不要,我不会杀她,也不要她死。”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所有人站在自己的立场做出的选择都是对的,同时,站在他人的立场看,所有人的选择也都是错的。 错与对也就变得没有意义。 它改变不了任何结果,卫仁想要的是从今天开始,自己做选择。 只要站在纪书言和素夫人的对立面,他就能理直气壮地答道:你们才是错的,该死的是你们。 卫仁偶尔会想,只需要调换立场,那所有人都会被批判,没有人是对的。 不同的是有的人无法选择自己的立场,只能定死在某一方,有的人却可以肆意调换。 他想要做那个可以自己决定立场和阵营的人。 纪书言不会去深思卫仁的话,他只需要判定,眼前的人已经是素夫人的威胁,那就必须除掉。 哪怕是他有一丝欣赏的孩子,也抵不过素夫人在他心中更重要。 于是纪书言神色淡漠道:“杀了他。” 等待的两名农家弟子再次施展周天火,火焰点亮黑暗,愤怒燃烧。 蛛丝接连断裂,虚影巨蟒向前猛冲,再次将卫仁从屋顶扫落地面。 虞岁退后两步,看着眼前的李金霜,扬首笑道:“换个发饰,我们去杀个人吧。” 李金霜愣住。 虞岁让她把手伸出来,给她戴上一圈红色的结绳玉扣,红绳上坠着数十颗细小晶莹剔透的金珠,动起来金珠碰撞会发出悦耳的声响。 她笑盈盈地说:“穿了漂亮衣服就要出去走走逛逛,我杀人,你在旁边砍他们两刀练练手就好啦。” 虞岁改变主意了。 对素夫人忠心耿耿的狗十分难见,她还是想亲自去会会。 黑胡子等人赶到时,正巧看见火焰冲天而起,烧断的蛛丝发出腐臭的毒气,两名农家弟子都各自躲开。虚影巨蟒则无惧毒素,将卫仁抽飞,从屋顶上摔落下去。 房梁断裂,木石飞溅,坍塌溅起的灰尘在火光中飞舞,卫仁重重落地,口吐鲜血,一根断裂的木棍直直插在他肩背,将他钉在地面无法动弹。 房屋整个塌陷,鬼甲天蛛的蛛丝击碎落石,这才使得卫仁没有被废墟掩埋。 黑胡子反应迅速,飞快判断局势,注意到纪书言和两名存活的农家弟子,至于卫仁,已经奄奄一息,还是被追击的对象,果断不去关注,交给郡主决定。 其他人,则一个不留。 此时准备上前给卫仁最后一刀的农家弟子,只听一声低喝响起:“剑器!” 凭空出现的锋利剑刃逼退靠近卫仁的农家弟子,剑刃接连不断,朝他的致命点猛攻,农家弟子被又急又密的剑刃逼退数米远。 名家字言?纪书言心中一沉,抬头时,正巧看见御风术落在对面屋顶上的黑胡子。 卫仁艰难地从满是血水的眼缝中,瞧见突然出现的南宫家的术士们怔住。 想想也是,在外城最先注意到农家动态的,肯定是要保护南宫岁的南宫族人了。 上次差点让南宫岁死了,这帮九流术士不抓点刺杀者回去,怕是要被南宫岁骂是一帮废物。 卫仁心中发笑,意识昏沉,他咬牙强撑着,手指曲缩,想要将定住他的木棍拔除,却无法抬起手。 鬼甲天蛛从他脖子爬上脸颊,卫仁大脑眩晕,意识不清,眼睛已经被血水蒙住看不清,却能感应到它的存在。 卫仁轻轻张嘴,发出微弱的声音:“走吧。” 回苍殊那去。 至少比跟着他强。 反正那家伙一看就长着张会照顾人的脸,脾气也不算坏,还答应了会照顾天蛛的。 同是农家,实力也不弱,你跟着他,我也没遗憾了。 他伤得太重,难以坚持,闭上眼昏死过去。 鬼甲天蛛守着气息微弱的主人,向他输送同样微弱的五行之气。 跟着黑胡子来的两名南宫家术士正各自守着一名农家弟子,来的都是名家九流术士,彼此使用九流术·字言,召出的无形剑刃无声地从四面八方压迫而去,逼着两名弟子越躲越远。 黑胡子盯着纪书言道:“你就是指使卢海叶刺杀的人?” 纪书言冷着脸没说话,却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御风术动了,两人的身影飞掠,彼此交错,你追我赶。交手间各自的五行之气防护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压,几乎是刚被打破又立马恢复。 两人对五行之气的掌控都十分精准。 双方都是十二境,实力不相上下。 纪书言抬臂拦截黑胡子的一拳,同时有无数细小的黑色毒蚁趁机爬满黑胡子衣袖。 黑胡子反应极快地甩袖,五行之气将密密麻麻的毒蚁甩飞在空,以周天火全数烧灭。 周天火燃烧的瞬间,纪书言再次使毒,毒蚁被燃烧后爆炸,白色的毒气散开,黑胡子被迫退后拉开距离,屏息的同时道:“地陷。” 纪书言站的地面突然整个崩塌,瓦片屋梁石墙顷刻间崩塌,纪书言即使落地,足尖刚刚踩着地面,便感受到大地颤动,地面生出无数细长裂缝,突然下沉。 在纪书言无法立足在地时,黑胡子乘胜追击,又道:“风刃!” 名家字言,只需要喊出正确的名字,就能使得五行之气具象化已知之物。 是最简单又最困难的九流术。 无法具象化的太多,哪怕知晓名字,却也无法掌控五行之气。 “名”并非只需要知道就可以。 御风术悬浮在空的纪书言受到风刃追击影响,身形快速闪躲,消耗五行之气的速度也加快,他仍旧无法落地,足尖一沾地面便会地陷失去平衡。 风刃绞碎他的一片衣角,纪书言在追逐中与黑胡子拉远距离,离开他之前烧出的周天火,来到阴影更浓之处。 追过来的黑胡子毫无所觉,等待多时的虚影巨蟒猛地冲出,在黑胡子余光震惊地扫过来时,一口咬下去。 虚影巨蟒冲出,甚至能听见风刃打在蛇鳞上的清脆撞击声,它冲毁压垮数道房屋,发出撞击碎裂的巨响声,纪书言御风术落在垮塌一半的屋顶上朝前看去。 在约莫百米之远,伏在地面的虚影巨蟒扬首,居高临下地盯着站在地面浑身是血的黑胡子。 黑胡子身上的金色五行之气防护,拦住了虚影巨蟒将他撕咬成碎片,此刻他也抬头,震惊地望着蹿出来的庞然大物。 农家禁止修行的天机术,幻兽。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黑胡子因为与屋墙的撞击导致透露出血,半边脑袋都血淋淋的,他保持清醒,余光扫视四周,刚要动作时,忽然僵住,眼珠往下看: 虽然只是一两道的黑影,可他却能真实感受到,细长蛇类爬过肌肤时冰凉的湿润感。 很快,三五道,七八道,站在巨蟒阴影中的黑胡子,全身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蛇,正在疯狂吞噬啃咬他的五行之气防护。 黑胡子稳住心神,凝神后沉声道:“天火。” 空气中炸开一朵朵炽热到快要融化一切的火焰,夜里的景物在火焰中变得模糊,星火被夜风带飞,落在虚影巨蟒身上,像是烟火般砰砰炸开大团火焰。 被天火灼烧的虚影巨蟒发出嘶吼叫声,黑胡子再次提气御风,想要朝纪书言靠近,将他解决,却被护住的虚影巨蟒再次拦截。 只要在黑暗的地方,你就无法想象虚影巨蟒的身躯有多大有长,是无限长。它围绕黑胡子盘踞缠绕,叠出一圈高高的黑色牢笼,将黑胡子困守其中。 纪书言瞥了眼远处,两名农家弟子实力不行,被越打越远,卫仁却还没有被解决。 他眼神一暗,让虚影巨蟒先拖住黑胡子,回去杀卫仁。 鬼甲天蛛输送给卫仁的五行之气,都是之前卫仁留给它的,但它打破苍殊的封印从舍馆出来找卫仁,已经花了不少,这会全给卫仁后,连站立的力量都没有,从他脸上滚落下去。 纪书言的身影由远而近。 卫仁被重伤痛醒,眉头紧紧皱起,呼吸都牵扯神经,痛感遍布全身,在提醒自己时间不多。 他能感受到已经没了力气的鬼甲天蛛,却只能缓慢地眨了下眼,救不了它,也救不了自己。 废墟之中,灰尘粒子还在缓慢坠落。 这是被废弃的荒区,即使这边有打斗的动静,也无法惊扰正在繁华之地纸醉金迷的人们。 纪书言漫步走入废墟,弯腰在卫仁身边捡起另一根断裂的木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奄奄一息的弟子。 “你做了错误的选择,就要因此丧命。”纪书言说,“就算你选择去当南宫岁的狗,也只有死路一条。” 卫仁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回应,他知自己逃不过,此刻心里也不过在想,骂我是南宫岁的狗,怪没礼貌的。 纪书言抬手时,有木屑坠落,卫仁轻轻闭上眼。 附带五行之气的木棍直直坠落,朝着卫仁的心脏杀去,却在快要触碰到他衣物时被一剑斩断,清悦的剑鸣声响,充满威慑之意,无形剑气挥出,银白剑刃横扫过纪书言眼前。 纪书言心中惊讶,被长剑斩退数步远。 卫仁在剑鸣声听见伶仃脆响,又细又脆,十分好听,却也不该出现在这的声音。 他心中微怔,艰难地睁开一只眼看去,入目的流光溢彩如月色皎洁温柔,女人水蓝色的长裙上有花枝金线,在夜色下闪烁微光,仿佛是坠着细长的流苏,又像是窜着金银玉石的加长璎珞。 卫仁不太懂女子饰品,只觉一眼望去光芒莹润温和,而他听见的伶仃脆响,正是这些衣裳佩饰的细微碰撞发出。 夜风忽而猛烈,吹动持剑女子的衣发,她侧首看向身后的卫仁,沉静黑眸中倒映他奄奄一息的模样。 卫仁眼中仍有血水,却没能妨碍他瞧见这一眼,和清冷如月,却又莹润明净的一面。 卫仁神经抽痛着想:是哪家的漂亮姑娘来这趟浑水了。 直到他听见熟悉的声音说:“既然你说他是我的狗,那打狗也要看主人吧。” 卫仁和纪书言同时心头一震,不敢置信。 南宫岁怎么会来这? 纪书言眼神一暗,猛地回身,看见站在道路中间的虞岁,夜风吹起她橘金色的衣裙,宽阔衣袖猎猎飞舞似蝶如燕,而她身披月光,朝回头的纪书言微微一笑,姿态优雅。 虞岁轻轻眨眼,神态认真地打量纪书言,说出的话却轻慢:“听说你喜欢我的母亲。” “可你皮肤粗糙,身形枯槁,看起来比真实年纪还老了十岁,衣品也不行,长得难看,哪哪都比不上我的父亲,也难怪,我母亲只能待在王府,而不是你的身边。” 虞岁的目光和评判的话语一寸寸割裂着纪书言的自尊,纪书言脸色越发阴沉,可她脸上笑意却越来越明显。 她说:“我父亲为人如何不说,长得却是好看极了,论家世和实力你都比不上他,就连容貌也输得一塌糊涂,为何还有脸跟他争抢我母亲呢?” 虞岁的话彻底激怒纪书言,他瞬影上前,被李金霜一剑拦下,见攻势被拦,纪书言目光幽冷地看了眼李金霜,第二道幻兽虚影具象化,巨大的蜘蛛黑影从天而降,细长的蛛脚锋利如刀刃朝李金霜挥去,挥在她长剑上发出碰撞的坚硬脆响。 李金霜被虚影巨蛛逼退,望着瞬影而来的纪书言,虞岁却只是象征性抬手召唤雷蛇,细小的雷蛇闪烁拦在她身前,纪书言却不屑这一境的威力,手掌穿过雷蛇,任由它们撕咬自己的手背,当着它的面掐住它主人纤弱的脖颈,将其重重摔倒在还未倒塌的屋墙上。 撞到屋墙上的虞岁轻轻蹙眉,掐着她脖颈的力道收紧,让她被迫扬首,睁只眼闭只眼看着纪书言。 纪书言看见虞岁就想起南宫明,更别提虞岁刚才的话,每一个字都在他心中掀起剧烈的、无法压制的怒火,是他不愿承认,却不得承认的事实,正因为如此,才让他越发恼怒。 虞岁和卫仁都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精准又轻易地挑起纪书言的愤怒。 此刻纪书言望着虞岁的眼怒火中烧,额角青筋鼓起一抽一抽的,男人爱而不得的丑陋嘴脸暴露在虞岁明净的眼中:“你以为你又是什么东西?她的孩子?是她不值一提,甚至无比厌恶的孩子!” “你在她心中的地位连一只蚂蚁都不如!” 纪书言愤怒地加重力道,几乎提起虞岁,让她双脚悬空,目光紧盯她越来越难受的脸:“南宫明又算什么?一个伤害她的元凶,若不是你这个累赘,她何至于此!你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给她带来这么多的痛苦,让她受制于人,让她整日痛苦!” 虞岁此刻并未因这些话语而愤怒,看他的目光充满嘲弄。 这样的目光让纪书言杀意更甚:“你死了,所有人都能解脱。” “卢海叶说我命薄,我认。”虞岁目光居高临下地藐视着纪书言,话却说得轻柔,“我说你今日会死,你也该认。” 纪书言嗤笑声,虞岁也笑道:“若是你不对我动手,我反而没理由召唤师尊呢。” 想杀十二境的纪书言,还不能用异火,虞岁只有这一个办法。 纪书言瞳孔一缩,因为愤怒,反而忘记了重要的事。 却已经来不及了。 磅礴五行之力从天而降,压迫这一片空间,就连还在被虚影巨蟒围困的黑胡子也感受到了,和虚影巨蟒一起因为这份压迫感而同时顿住片刻。 本来不知道荒芜之地有战斗的外城人们,这会都朝荒芜之地的方向看去。 在鬼道圣堂玩听风尺顺便和师尊聊天的梅良玉,冷不防听师尊丢下一句去救你师妹而愣住,起身朝外走去。 当虞岁的师尊看见她被人掐着脖子定在墙上时,只会觉得是生死危急关头,出手便不留余地,无形的五行之气将纪书言抽飞。 纪书言摔飞出去时因为重力拉扯,身体弯曲凹陷,骨头碎裂的声音接连响在耳边,他的防护瞬间被破,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口吐鲜血,毫无还手之力。 他与虞岁目光相接,震惊不已。 虞岁靠墙站着,目光平静地看他摔进废墟之中。 幻兽虚影变得不再稳定,虚实交错着逐渐消失。 虞岁抬手轻轻擦了下被掐的满是红印的脖子,朝着纪书言的方向走去。 她走过卫仁身边,没有停留,只余光扫了一眼便看向前方。 纪书言口中鲜血止不住地流出,鬼道家的生符抽走了他的生机,必死无疑。 虞岁盯着纪书言痛苦死去,他死不瞑目的眼中,最后倒映的只有一个虞岁。 生机被彻底抽离后,纪书言便化作一张扭曲、又似某种符号的人皮咒纹,虞岁动了动眼眸,看见从他身上脱落的伴生传音兽后,笑着将其碾死。 第60章 第 60 章 农家伴生传音兽,能记录死亡前的一小段记忆,七天后消失。 大多都是跑江湖的农家弟子才会修炼这种异兽。 纪书言也是在第七天找到属于卢海叶的伴生传音兽,窥见他死前与虞岁和卫仁的争吵,这才知道情况和卫仁汇报的不同。 虞岁不动声色地将附在纪书言身上的五行光核撤走。 召唤师尊,让常艮圣者出手,也是想看看圣者的实力。 她故意示弱没怎么反抗,看上去仿佛就快要丧命在纪书言手里,师尊若不是一击必杀,她附在纪书言身上的五行光核,也能在他重伤的瞬间补刀,直取心脏。 所以今晚无论是谁出手,方才纪书言都必死无疑。 虞岁抬头看了看夜空,本想说话,动了动才觉喉咙有些疼,却还是开口说道:“谢谢师尊,要不是有你,我今晚就死在这了。” “做得好。”常艮圣者夸她勇于召唤的事。 虞岁也是记起上次在圣堂谈话时得知,师尊其实很想给徒弟出面撑腰报仇,奈何师兄遇到麻烦总是自己解决,从不叫他。 卫仁目光追逐着走过自己的虞岁,心道佩服,从她故意说那些话挑起纪书言愤怒和杀意时,他就猜到虞岁要做什么。 李金霜收剑,走过卫仁时顿住,见他这伤势,再不治疗会死的,犹豫片刻,还是蹲下身,伸手虚搭在他手腕,向卫仁输送护体的五行之气。 卫仁这才收回目光,微怔地打量眼前的姑娘,片刻后,轻声道:“李……金霜?” 李金霜身子僵住,低着头一时不敢去看卫仁。 卫仁从这个反应猜出来了。 他神色古怪,瞧着李金霜女装后惊艳的模样,再想想是谁把她打扮成这样的,心中再次表达了对虞岁的佩服。 卫仁声音十分微弱地问道:“你……怕蜘蛛吗?” 李金霜低声答:“不怕。” “那先……救它。”卫仁示意她先救已经进入休眠状态的鬼甲天蛛。 李金霜有些意外地飞速瞥他一眼,冷静地加大输送力量,金色的五行之气包裹卫仁全身,也罩住了那只鬼甲天蛛。 卫仁轻轻闭眼,轻声道谢后才无所负担地昏过去。 虞岁走过来,低头看昏过去的卫仁,却是问常艮圣者:“师尊,他会死么?” 常艮圣者:“快了。” 虞岁:“……” 常艮圣者又道:“若再得不到医治,会死。” 李金霜说:“我以五行之气帮忙暂时止血,稳他心脉,但他伤得太重,这只能缓一时。” 虞岁想了想,好像自从外城那次后,卫仁就一直是受伤状态,今天若不是鬼甲天蛛,他早死了。 “我还有事要问他,可不能让他死。”虞岁沙哑的嗓音里略带几分惆怅的语气,轻轻叹气,拿出听风尺给黑胡子发传文,让他帮忙救人。 常艮圣者道:“你师兄在来的路上,很快就到,他外修医家,还会瞳术,能救。” “师兄吗?”虞岁有些惊讶。 常艮圣者道:“我在外待的时间有限,他来也能防止再出状况。” 就算常艮圣者能受到召唤来外城,但能做的事其实也很有限,比如现在,他也没法出手救卫仁。 若是没有人对他的徒弟动手,他也不能对其他人出手。 常艮圣者的实力,已经超出了人们已知的圣者境界,因而对他的畏惧,比太乙的其他圣者还要高。 这样的能力也必须有所限制,人们才会安心。 还在远处的黑胡子见常艮圣者出动,多半是自家郡主召唤的,是不是遇到什么危机才这样,他竟然又让郡主陷入危险之中! 黑胡子心中慌得不行,全速前进,和两位南宫家术士往回赶。 虞岁低头看着神色惨白的卫仁,弯腰凑近,仔细瞧了瞧停在他颈侧的鬼甲天蛛,这小东西还挺护主。 “实在不行,只救蜘蛛也可以。”虞岁说。 李金霜愣了下,说:“……这倒是简单。” 好在梅良玉到了,他从远处就看见还好好活着的虞岁,御风术落地时余光打量着周围的废墟,视线扫过化作人皮咒纹的纪书言,轻轻挑眉。 “师兄。”虞岁起身朝梅良玉看去。 梅良玉听她嗓音沙哑,不似平日的清甜,再看她还附有猩红掐痕的脖颈,刚要抬手,就见虞岁侧身露出后边奄奄一息的卫仁,神色几分担忧道:“卫仁快死了,你快救救他吧。” 卫仁? 这小子死了不挺好的,看谁还敢放蜘蛛蝎子蛇吓他,宿舍也能重归他一个人的天下。 梅良玉不慌不忙地走到卫仁身旁看了看伤势,离去世也就差一口气了,他蹲下身,伸手时已有金色的五行之气流动。 医家瞳术·入目之心。 平日人们只能看见外边五行之气的走势,看不见人体内里的五行之气,而医家的部分天机瞳术却可以。 此时梅良玉观测卫仁内里破碎流窜的五行之气,手指在他面部虚点,将那些混乱的五行之气串连,拨回四肢和心脉。 断裂的筋骨们也被金色的五行之气们缠绕或是连接。 “入目之心”只能医治他人,不可医治自己,也只能攻击蛊惑他人的具象之物。 虞岁忍不住去看梅良玉。 天机术得是会自家基础心法才能学得会吧,师兄不仅会阴阳家的,还会道家、法家和医家,他还有什么不会的? 为什么他会那么多其他家的天机术? 梅良玉半蹲着身子,神色平静,眉眼专注,手上动作干净利落,调度着卫仁体内的五行之气让他的状态好转,捡回一条命。 “一时半会死不了了。”梅良玉屈指轻弹,将最后一缕五行之气抚顺,便站起身道,“其他的得带回去让会医术的人来。” 正巧这会黑胡子他们也赶到,看见虞岁脖子上的掐痕后心中咯噔声,心道完了完了。 “郡主!属下来迟了。”黑胡子跟两位术士来到虞岁身前跪下。 “带走,救活。”虞岁伸手指了指卫仁。 南宫家的术士立马照做,上前将卫仁背起带走。 虞岁转头去看梅良玉,却见一只还缠着药布的手从眼前掠过,她眸光微动,注视着这只手落在她颈侧虚抬着,没有触及肌肤,却有温和的五行之气抚平她脖颈的掐痕。 “我看你脖子都快被掐断了。”梅良玉望着她的伤痕漫声说道。 虞岁扬首笑道:“谢谢师兄。” 说话总算不疼了。 梅良玉目光朝纪书言的方向点去:“又是那帮要抢息壤的农家弟子?” 虞岁黑白分明的眼珠望着他,眉眼弯弯地笑道:“嗯!” 她倒是不意外梅良玉会知道息壤的事,他要是憋着不说,反而会让虞岁觉得有什么问题。 梅良玉若有所思道:“你倒是每次出外城都会被人盯上。” 虞岁想了想:“上次我出外城买衣服首饰,风平浪静,没有遇见追杀,倒是遇见被人追杀的师兄你。” “是么?”梅良玉听笑了,“看来以后我俩出外城都得做足准备才行。” 虞岁问他:“师兄为什么都不召唤师尊,上次那么危险。” 梅良玉神色莫测道:“叫师尊干什么,自己的事自己做,叫他来,一招就把人秒了,很没意思。” 虞岁:“……” 她懵懂地眨了下眼:“我还打不过。” 梅良玉点头道:“你打不过叫师尊是对的。” 虞岁还想问点什么时,梅良玉已经收手,她脖颈猩红的掐痕已经淡了许多,看起来没那么骇人。 梅良玉余光扫向站在不远处沉默等着的李金霜,问虞岁:“那是谁?” 虞岁说:“李金霜呀。” 梅良玉噢了声,收回视线问虞岁:“回南宫家还是回学院?” 对李金霜的模样他好像半点不惊讶,虞岁有点意外,却还是回答道:“回南宫家,我要等卫仁醒过来,还有些事要问他。” “那走吧。”梅良玉说,“师尊这会不在,我送你过去再回,路上看看还有没有胆子大不怕死的农家弟子敢出手。” 他走了没两步,才想起来李金霜是谁,刹住脚步回头,朝李金霜看去。 虞岁这才恍然,师兄刚才果然是没想起来。 李金霜听这两人的对话要走,本来是要跟在后边的,却见梅良玉忽然回头,也立马刹住脚步,别过脸去。 梅良玉神色略显古怪地看回虞岁:“你把她变成这样的?” 虞岁嗯嗯点头。 梅良玉看虞岁的目光复杂。 能让这么别扭的人穿回女装,我这师妹果然有点东西。 三人最终都回了南宫家的酒楼,已经有医女在帮忙治疗卫仁的伤势,他的鬼甲天蛛就贴在他脸上守着,医女小心翼翼地牵着蛛丝将它放到旁边去,没一会鬼甲天蛛又跑回来,如此几次后,医女也就随便它了。 李金霜是没法穿着这身打扮一个人回学院的,虞岁很清楚,她一个人做不到,便让李金霜也在外城歇息,明日再一起回去。 李金霜答应了。 虞岁推开她歇息的屋门说:“你可以好好想想,你都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李金霜站在门口,轻声问道:“衣服么?” 虞岁伸手指了指:“衣服,首饰。” 李金霜纠结片刻,说:“有没有……简单点的?” 虞岁朝她笑道:“没有。” 学院里的女孩子们大多数都穿着漂亮的衣裙,打扮得十分精致,哪怕需要打斗也毫不影响,只要五行之气控制精准得到,你就算穿再复杂的衣服,戴多复杂的头冠发钗首饰都不会受到影响。 五境的李金霜完全可以做到。 她们穿得如此漂亮,打扮得如此好看,只因为自己喜欢。 虞岁嘴上说没有简单衣物,却还是让侍女去选了几套给李金霜明日备用。 侍女戴着衣裙过来让她过目,虞岁同意后才留下。 虞岁喜欢李金霜的一点就是她不会多问什么,本性沉默的人,总是默默接收信息,却不会对外输出。 解决完李金霜的事,虞岁才去一楼看梅良玉。 入夜后,一楼已经没有客人,只剩梅良玉,他站在上次的位置,木窗半开着,能看见街道上的夜灯,往上看则是灯火更加明亮的长廊和商楼们。 梅良玉懒洋洋地靠着木窗,微微抬首,眉眼平静地看外边连绵的长廊。 虞岁走在楼梯处看见这幕有几分惊讶,下楼的脚步不自觉地轻了许多。 她停在原地看了梅良玉许久。 直到梅良玉觉得久到不对劲,才主动转过头来,目光精准地落在后方楼梯口的人身上:“站在那看我做什么?”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虞岁蹙着眉思考着。 在梅良玉眼里,她蹙眉的动作,像极了在思考是否要伸爪子轻轻挠你试探一下的小猫。 “哪里不对劲?”梅良玉带着点耐心地语气问道。 虞岁想到了,恍然道:“难得没有看见师兄你在玩听风尺消磨时间。” 梅良玉:“……” 被轻轻挠了一爪子的梅良玉皮笑肉不笑道:“你倒是提醒我了。” 虞岁朝他走过去,问:“师兄刚才在看什么?” 梅良玉又瞥了眼窗外长廊之上的商楼们。 不知是不是上次神机术·天官的力量,影响了他体内的封印,数次消除他的九流术时,封印他记忆的九流术力量也受到影响,一些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梅良玉确信: 他从前不缺钱花。 他家也是很有钱的。 家? 梅良玉轻轻眨眼。 是了,他也是有家人的。 第61章 第61章 “没看什么。”梅良玉随口答着,却没有收回目光。 虞岁走到旁侧,蹲下身看被带回来的纪书言尸体,他变作皱巴巴的模样,像是干尸,又比干尸更加轻薄,仿佛骨肉血都碾碎了混在一起糊成纸张,勉强还能认出脸形。 她第一次见活人被抽走生机化符的模样,更别提纪书言与素夫人关系匪浅,还奉命来杀她。 虞岁正仔细端详着。 屋里又安静片刻。 梅良玉收回视线,去找他师妹,走过去才见虞岁正双手托腮,神色认真地盯着那人皮符咒看。 鬼道家的符咒杀人,模样还是挺瘆人的,怪异扭曲,一般人多看几眼都觉得心里发凉。 梅良玉靠桌站着,低头看虞岁,问她:“你盯他这么久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虞岁茫茫然地抬头:“为什么要怕?” 梅良玉脑子里想了很多,比如你是娇贵的小郡主,你这单纯无害的外表太有迷惑性,每次看着都觉得娇娇弱弱,只会联想美好之物,与沾满血火的世界格格不入,可最后他只说了一句:“不怕就行。” “我想多看看他。”虞岁转回头去,盯着死去的纪书言说,“我会记住每一个来杀我的人长什么样,说不定哪天我就会死在他们手里,至少死前要记住杀我的人是谁。” 意料之外的回答。 梅良玉垂眸看蹲地上的虞岁,周围桌椅交错,一楼太过安静,只有他们两人的说话声。 他似乎想了一会,才漫不经心开口:“你母亲是农家挺有名的十三境大师。” 嗯? 虞岁惊讶地朝梅良玉看去,迎着他沉思的黝黑眼眸,听梅良玉继续说:“太乙人多又杂,六国的人都有,外城更是鱼龙混杂,哪怕不出太乙,外边的消息依旧源源不断地传进来,所以我听人提起过。” “听谁提起过?”虞岁好奇问道,什么样的人会提起素夫人? 梅良玉静了一瞬才道:“已经死了的人。” 那天晚上,是他第一个赶到五行水场。 他看见重伤至奄奄一息的老者,对方抬眼朝他看去,轻轻摇头,示意他别过去,从前与他交谈甚欢的人,最后只留给他一句晦涩不明的话。 也是这天晚上,罕见的,学院内的二十四位圣者都追了过来,亲眼看着老者死去。 师尊问过他是否与老者有所交谈,但梅良玉第一次骗了常艮圣者,没有将老者说的话告诉他。 梅良玉又一次在脑子里回想那天晚上的细节,一边不紧不慢地跟虞岁说:“只是在和他聊农家九流术时,听他说起过你母亲,因为可以唤出五道幻兽虚影而出名,而幻兽是农家禁术,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被虚影反噬自我,农家的至宝息壤,则可以避免这种不稳定的反噬发生。” 虞岁点点头,模样认真,像是听课的乖学生。 梅良玉说:“所以你母亲比你更了解息壤,也有自己的势力,只要对外说声息壤不在你这,或者有所残缺,只有一半,追杀你的人也会少许多。” “师兄怎么知道我只有一半息壤?”虞岁惊讶道。 梅良玉盯着她,问:“你只有一半?” 虞岁眨眨眼:“是呀。” 梅良玉噢了声,很平静地说:“刚随口说的,没想到你真的只有一半。” 虞岁:“……” 又让他装到了。 梅良玉只是觉得虞岁既然能修炼,就不是普通的平术之人,也许从前是有什么东西限制了她,已知虞岁体内有农家之宝息壤,说不定问题就出在息壤上。 可梅良玉张口却道:“从你母亲的实力和地位反推一下,确实有可能,只是你家都没怎么制止,而是任由消息扩散。” 虞岁改为单手支着脸,自下往上的看梅良玉,目光带着点柔和笑意说:“因为还有一半在我娘那呀。” 梅良玉和虞岁对话时也在思考很多,可他说出来的只是思考的冰山一角,或许是因为想得太多了,所以很多东西他似乎很容易就能猜到,但对梅良玉来说都是自我猜测,所以没必要告诉任何人。 听虞岁亲口说出来,梅良玉目光微怔,转瞬又觉得,确实有可能。 如果是素夫人在怀孕时得到息壤,生孩子时保不准会争夺这份力量。 “他也是听我娘的话,来太乙杀我夺息壤的。”虞岁看回纪书言,轻声道,“他还很喜欢我娘,似乎可以为我娘做任何事,但他也很讨厌我,认为是我拖累了我娘,所以得到命令可以杀了我,应该会很开心。” 突然得知南宫家秘密的梅良玉眨了眨眼,说:“那他确实该死。” 虞岁又道:“我娘应该要失望了,不过她少了一个得力助手,而我少了一个致命威胁,我也挺开心的。” 她单手支着脑袋,看纪书言的目光平静又悠远,话说得字句清晰,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思考。 梅良玉此时此刻在想,他的师妹确实有点东西。 母女相杀的信息猝不及防被他知晓,梅良玉却没说什么。 能说什么? 说天下不是所有父母都会为子女牺牲一切,不是所有父母都会喜欢自己的孩子。 确实不是所有。 总有不同于常人的母女关系。 家人可以是美好的,也可以是残忍的。 只是你恰巧没有拥有美好的家人,又身处残忍的关系。 梅良玉看着虞岁,总觉得她不需要别人跟她说教这些,她并非不懂,而她也早已做了选择。 何况没有父母家人记忆的他,也说不出什么歌颂夸赞的话来。 “师兄,你不会说出去吧?”虞岁眨巴着眼看回梅良玉。 “不会。”梅良玉随口就道,“你放心。” 虞岁刚刚弯了眉眼,就见梅良玉也蹲下身来,与她目光相对,带着点笑意说:“还有一件事。” 她微微睁大眼,好奇地问:“什么?” 梅良玉说:“杏子,吐出来。” 虞岁:“……” 原本已经能歇息的黑胡子,被虞岁叫起来,出去敲响已经睡下的商贩屋门,从商贩库存里买了一篮子新鲜的杏子回来。 梅良玉坐在桌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一篮子新鲜杏子,虞岁端来水盆,挑了几个长相好的杏子放水里洗净,师兄双手都缠着药布,没法碰水。 虞岁洗的时候碎碎念道:“我也没吃几个……几十个吧,大多数都泡酒了,还有做了果酱,剩下的做了杏子蜜饯和杏子糕,师兄,好吃吗?” 梅良玉这才移开目光,看了眼虞岁,又看回她手中洗的杏子:“还不错。” 顿了顿他又问:“你自己做的?” 虞岁点头:“是呀。” 说完拿过干帕子擦了擦沾水的杏子,再递给梅良玉。 梅良玉伸手接过,问:“你娘总不会不给你饭吃,还要你自己动手做吧?” 虞岁呆住:“这倒不会。” 梅良玉噢了声。 虞岁反应过来后笑道:“虽然跟我娘的关系不好,但也没到不给饭吃的地步,我自己也会下厨做些喜欢吃的东西。” 梅良玉心说都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却没有不给你饭吃,那这关系也确实挺诡异的。 “别洗了,我带回去吃。”梅良玉抬眼看虞岁,“你是要我现在就回去,还是等一晚上,明天再回去?” 虞岁从水里捧起杏子看回去:“师兄要走了吗?” 梅良玉挨着桌边坐直身子,话却说得懒洋洋:“我走不走,让你选。” 虞岁看了眼窗外:“天已经黑了,我怕师兄你现在回去又被伏击,就一起明日再回吧?” 梅良玉点点头:“行。” 虞岁擦着从水里淘出来的杏子,又问:“师兄伤势好些了吗?” “差不多。”梅良玉往嘴里塞了颗较小的杏子,鼓着半边腮帮子,话说得含糊,“过些天斩龙窟挑战开启,你要去吗?” 虞岁故作不知地眨眨眼:“斩龙窟挑战是什么?” “一年开一次的修行挑战,听说不知多少万年前,玄古大陆的最后一条龙就死在太乙,尸体被太乙的人们保留,又经过机关术和九流术的改造,可以时隐时现,内里自有天地乾坤。” 梅良玉解释道:“最重要的是龙头有邺池,邺池里有各家天机术的传承印记,不需要修炼,只需要夺得传承印记就能拥有天机术。” 虞岁倒是第一次听说,好奇追问:“有什么条件?” 梅良玉靠着椅背,轻轻抬眸看她:“斩龙窟挑战不限制弟子等级,甲乙丙丁都可以去,为期一个月,但只有一次进入的机会,如果在里边被人打出去了,那就等明年。” “还可以把人打出去吗?”虞岁惊讶道。 “邺池只能进九个人。”梅良玉说,“名额有限,所有人靠本事抢,也会想办法减少竞争对手。” 虞岁看看他,抬手比了个手势:“我和师兄你也是呀,我们都是鬼道家,也都想抢鬼道家的天机术。” “鬼道家的弟子也不少,你我的竞争对手也不止你和我。”梅良玉说。 虞岁又问:“那可以抢别家的天机术吗?” 梅良玉答:“不可以,只能抢自己家的。” 虞岁似茫然地朝他问道:“可师兄你会别家的天机术,不是靠传承印记获得的吗?” “不是。”梅良玉吃着杏子,干脆地否决了这个猜测,并跳过这个话题,“到时候会开放三个阶段的入口,龙尾、龙足、龙腹,甲级弟子都会优选龙腹,起点近,竞争力也大。我建议你走龙尾,龙足都别去,里边的危险除了来自学院的弟子,还有斩龙窟本身自带的危险。” “等你从龙尾到龙足时,龙足那一片的人已经自己解决得差不多了。” “在里边迷路的时候也不要看天上的星辰辨认,那不一定是对的,可以带镜子或者看水面倒影,才能看见真实。” “提前备好药品和食物,如果受伤了,医家弟子可能会再送你一程。” “误入兵甲阵只要不跟里边的兵阵傀儡交手,一刻钟后就会出来,若是跟兵阵傀儡交手,就必须破阵才能出去。” 梅良玉跟虞岁讲了许多进斩龙窟需要注意的事,因为他觉得自己跟虞岁遇不到,提前交代,也好让虞岁能在斩龙窟里多待会。 至少不会早上进斩龙窟,晚上就被送出去了。 虞岁点着头,神色乖巧地听着,不知不觉聊到深夜,侍女来说卫仁醒了,虞岁这才上楼去。 梅良玉见虞岁起身离开,随后收回视线,看向一桌子已经被她全洗干净的杏子,又是师妹不休息睡觉的一个晚上。 他手里握着一颗冰凉的杏子轻轻摩挲,思绪回想老者死的那天晚上:老者是被法家圣者从禁地倒悬月洞打出来的,他去倒悬月洞,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可后来圣者们将倒悬月洞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出有哪里不对劲。 顾乾也要去倒悬月洞找东西。 也是巧了,今年的斩龙窟挑战,龙尸云游正好经过法家、道家、方技家,这三家。 倒悬月洞里除了银河水还有什么,梅良玉现在有点好奇了。 第62章 第62章 虞岁朝楼上走去,低垂着眉眼,楼梯阴影起起伏伏,将她纤弱的身影笼罩其中。 她回想方才与梅良玉的谈话,余光也朝楼下扫了瞬。 师兄的脑子太好使了,知道的也多,他在太乙生活不知多少年,接触到的人和信息也比自己多得多。 也许在外城遇袭那天晚上,梅良玉脑子里就已想了许多,却始终没说,没问。 虞岁若是不自己开口,梅良玉还真的不会问,而他也真的全猜对了。 至少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虞岁觉得师兄这个人还是挺靠谱的。 因为是师兄妹的关系,所以梅良玉不会因为顾乾对她有恶意,确认这个新来的师妹不讨人厌后,还会有所照顾。 若是跟师兄这样脑子好使、能力又强的人当敌人,对虞岁来说,那就是第二个南宫明。 也许当做关系要好的师兄妹相处也可以。 像师兄这样耐心跟她讲解斩龙窟注意事项、怕农家刺杀所以问要不要走由她决定的,当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至少他们不会是敌人就好。 虞岁沉思着走进卫仁的屋里,闻到刺鼻的药味,抬手捂着鼻子朝前走去。 卫仁看起来还是不太好,恹恹的,仿佛一脚踏进鬼门关,但又兀自强撑,神色惨白地靠在床头,正摊开掌心,看掌心中的一点红。 听见动静,卫仁扭头朝走到床边的虞岁看去。 虞岁抬眼时,少了几分面对梅良玉时的温软乖巧,漆黑的眼眸中透着点点清冷之意。 卫仁连咳嗽都是轻轻的:“这次……” 虞岁打断他:“学院里还有你们的人吗?” 卫仁动了动眼珠,哑着嗓音道:“今晚的死了,就没有了。” “外城呢?”虞岁又道。 卫仁道:“外城难说,这段时间是否又来人了,我还不知道,但你需要,我可以找一找,不过师父死了,他们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虽然能说话,语气却很轻。 虞岁安静片刻后笑道:“也不着急,总得留点活口,告诉远在帝都的素夫人,纪书言是怎么死的。” 至于卫仁。 虞岁打量着眼前虚弱的人,脑海里回忆他和纪书言对峙时说过的话。 与其说他们是农家的叛徒,不如说他们是燕国的叛徒。 “师兄说学院医馆比不了外城,外城可以花钱买各种珍贵药材灵丹,学院许多药材却需要弟子等级,所以你留在外城养好再回去。”虞岁语调轻柔,“我花钱替你养伤,你以后得还。我太忙了,你得活着想息壤分离的问题,希望你想到了再死。” 她确实忙,要解决的问题很多,卫仁好歹能分担一个息壤问题相关。 卫仁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了下,捂着胸口轻轻咳嗽两声,压着眉头道:“我一定帮你想到了再死。” 今晚发生的事情,有一些他们心知肚明,不明白的地方,卫仁也不会去问,因为他知道问了虞岁也不会告诉他。 也没有必要。 虞岁能做到的事情,比他想象得还要多,知道这点就可以了。 至于息壤,卫仁过去十多年的时间里,一直都在想如何解决息壤的问题。 虞岁看完卫仁,交换完信息后离开。 下楼时虞岁在算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李金霜的衣服找好了,卫仁的伤势也看过了,师兄那边也谈完,学院那边……噢! 虞岁抬手拍了下额头,声响引得坐在桌边的梅良玉扭头看去,只见师妹神色古怪地拿出听风尺一顿操作。 等在阴阳五行场的薛木石,总算等来了虞岁的传文,告知他今晚出事了,不回学院,明日再回。 薛木石吸了吸鼻子,摸了摸被夜风吹冷的脸,耷拉着脑袋回了舍馆。 明天,明天他一定要做最后才来的人! 虞岁来到楼下,本是要叫梅良玉去休息的,他却说不困,继续和虞岁交代斩龙窟的注意事项,又让她抓紧时间多学几个九流术,也好在斩龙窟里面多撑会。 就算去不到龙头邺池,但在斩龙窟里多待一段时间,见识多一些的九流术,也算是赚到了。 梅良玉觉得他师妹这个情况,多会一个九流术,没准就多一个保命技能。 他也可以带着虞岁直接闯到邺池,让她获得一个天机术,可之前已经答应帮钟离山,只好让虞岁自己去闯了。 何况他师妹瞧着也不是没有自己想法的人。 如果有需要,她拐弯抹角地也会说。 师妹主动说,和他主动邀请,意思总是不一样的。 虞岁耐心听着梅良玉的交代,漫漫长夜也因此变得短暂。 今晚虞岁能明显感觉到梅良玉对她的态度转变,不似从前的点到为止。 她发现了,师兄对他人的态度,便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喜恶直白也极端。 天明时李金霜被侍女敲门叫醒,开门后,就见侍女提着几套新的衣裙进来。 侍女笑道:“这是郡主给李姑娘选的,你看喜欢哪套?” 李金霜一眼扫去,目光微怔。 比昨天看见的款式要简单不少,适合日常穿。 虞岁没来,就是要她自己选。 李金霜犹豫片刻,选了一件简单素雅的白裙,她下意识地要去给自己化男装,被侍女阻止,两名侍女笑盈盈地给她挽着发,以金钗固定,镜中的人螓首蛾眉,清冷出尘。 侍女夸赞着,引李金霜下楼去见虞岁。 虞岁和梅良玉早已等在门前,见到李金霜下楼,神色变化都不大。虞岁朝李金霜招手:“走吧。” 等上马车后,虞岁才对李金霜说:“你自己一个人能去兵家吗?要我陪你一起吗?” 李金霜沉默片刻,说:“你没有选兵家的课,不用去。” 虞岁点着头道:“让你穿回女装,打扮的漂亮,是因为我觉得你值得这样,你可以改变外表,但对剑灵来说,最需要的还是你内心的认可吧。” 李金霜也知道,她昨晚没怎么睡,时而坐起身看看挂在架上的衣裙,时而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最后低头看着自己的佩剑,彼此无声,却有无数回忆在脑海中翻涌。 “你若是还接受不了,随时可以放弃,按照你能接受的方式来。”虞岁轻声说,“改变的开始会让他人迷惑,也会让自己变得犹豫。” 从前人们排斥李金霜,有的并非排斥她男装,而是认为李金霜真的将自己当做男子。 “不过我建议你遇上那些说闲话的人,能动手就动手,不需要惯着,大多数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虞岁说着,又轻声感叹道,“换做是我,我想揍的人可多了。” 只是那些人她要么打不过,要么不能打。 李金霜就不一样,至少她很强,五境的实力和不止五境实力的剑灵,她的修行之路就算坎坷,终点却会是令人羡慕的。 虞岁跟李金霜叮嘱了许多,李金霜认真听着,最终还是拒绝了虞岁的陪同,自己独自去往兵家听课。 “那我把衣服都给你放回去。” 虞岁带着侍女们一起将衣服给李金霜拿回舍馆。 宿舍没人,虞岁将衣服都给李金霜放好,又送侍女们离开,回头看自己的屋门,神色微怔。 之前梅良玉问她为何不给屋门加咒纹锁,确实没必要。 在虞岁没来之前,这里只住了荀之雅和舒楚君两人,她们自小一起长大,也是君臣的关系,李金霜也是南靖国的臣子。 一屋子的非富即贵,上了咒纹锁,反而显得是在怀疑屋里的谁一样。 虞岁回到屋中,在床上躺下,把脸埋进柔软的被褥中,一直到呼吸困难才翻过身去,她掩手打了个哈欠,虽然闭着眼,却在看放在李金霜那边的五行光核。 让她一个人去兵家,还是有点不放心。 李金霜在去兵家的路上其实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学院里每日弟子成千上万来来往往,不是熟悉认识的,确实很难注意到有什么不一样。 更别提李金霜女装后,和男装判若两人,她不说自己是李金霜,大部人也认不出。 偶尔一两个看李金霜的,也是因为晃眼一看这姑娘真漂亮,所以多看了两眼。 兵家大门两旁都插着生死两面的黑红旗帜,随着晨风猎猎飞舞,自有肃杀之气。 今天有兵家圣者授课,来兵家的弟子是平日的三五倍,不少平时不听课的甲级弟子们也纷纷赶早,去往习堂占位。 随着李金霜进入兵家范围,在意她的人也没几个,这会所有人都忙着御风术赶路去占位,李金霜自己也是。 兵家的女孩比起别家要少许多,但在兵家内部,也没到万叶丛中一点红的地步,兵家甲级单人战力排榜,前二十里,女弟子就占了一半。 此刻的兵家武道习堂中已是人满为患,圆形的堂内座位已坐满了人,二层的栅栏也站满密密麻麻的兵家弟子,今日的授课还只准兵家弟子进入,没有接受外修的弟子。 孔依依站在栅栏边,挨着一根圆柱,神色恹恹地双手抱胸看下边有座位的弟子们,问身旁的钟离山:“你不是说抢得到位置吗?” 钟离山挺直腰背,在拥挤的人群中站得笔直,锋芒外露,透着一股无声的“都别靠过来的”霸气。 对于孔依依的问题,钟离山面色不改道:“站位也是位置。” 孔依依瞥他一眼,带着满满的鄙夷:“你连新来的都抢不过。” 钟离山觉得自己有点冤:“有的人可是提前三天就蹲在这没走。” 大部分甲级弟子都没时间来蹲点,所以下边坐的最多的反而是甲级以下的弟子。 二楼人挤人,仍不断有人上来,孔依依已经侧着身子紧挨着圆柱,前边传来嘈杂声,见人潮朝她这边推着过来,孔依依警告道:“别靠过来。” 钟离山扭头跟旁边的人说:“别靠过来。” 这人也转头警告旁侧的人:“别再靠过来了啊。”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传到边,是几个不服气的弟子,嚷嚷道:“前边还有这么空,你们挤一挤不就有位置出来了,凭什么不让朝那边挤!” 话音一落,几个人就朝人群里硬凑,逼迫人群朝孔依依那边挤压。 紧挨着的人潮朝着一面倒去,一个人动,其他人也跟着动,于是快要变成面皮贴在圆柱上边的孔依依忍无可忍,抬手在栅栏上猛拍,五行之气震荡。 钟离山反应迅速地后仰身子避开,不少弟子都反应敏锐快速,纷纷躲开,于是这道五行之气无所阻拦地冲到最前边,将硬往人潮里挤压的几名弟子给撞了出去。 几名男弟子哎哟叫着摔出去,有人摔出去前还拉住了他人,于是带着一连串的人都摔了下去。 李金霜刚走上二楼的台阶,就见上边摔了不少人下来,她敏捷地避开,掐着点来到二楼。 眼见二楼的门就要关上,从地上爬起来的田文见李金霜站在他之前的位置,怒喝:“那是我的位置!你出来!” 他冲上去,门却关上了。 田文气不过怒骂出声,守在门前不愿走。 李金霜不明所以,收回视线,挨着圆柱侧身站着,因为人太多,太挤了,稍不注意就跟别人肩碰肩手碰手。 虞岁跟着李金霜的位置,看着二楼密密麻麻的人群,再看下边也是人满为患,不由感叹好多人。 这就是圣者授课的受欢迎程度。 堂下大门开启,吵闹的弟子们瞬间静声。 从大门走进的女子着墨绿衣裙,神色温婉,眼角有着几不可查的皱纹,却也不影响她仍旧秀丽的面容,女子漫步走进堂内,眉眼含笑地扫视着堂内上下的弟子们。 兵家圣者,冷柔茵。 在太乙学院内,兵家有三位圣者,其他两位分别是周国与南靖国的人,只有冷柔茵,自小就出生在太乙,在太乙待了几十年,没有离开去过外界。 “今儿人真多,你们可要认真听呀,别辜负这一日晨光。”冷柔茵笑道,声如黄莺婉转,看起来像是不费力气的随口一说,在堂内距离较远的弟子却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有十三境以上的圣者在,虞岁操控五行光核小心翼翼,专注观察冷柔茵的每一个举动,务必在她发现动手之前毁掉光核,可不知是否隔得太远,冷柔茵并没有发现习堂内有人会以五行光核做监视,这根本是闻所未闻的事。 冷柔茵面向堂内的弟子们,温声问道:“今日你们想听兵甲阵相关,还是剑术相关?” 弟子们安静片刻,有人举手带头选择后,呼声逐渐变高,最后选择了兵甲阵相关。 冷柔茵轻轻抬首,威压之下,弟子们瞬间静声。 “前些日子兵家开阵,开的是黑风城,那就从高阶兵甲阵·黑风城讲起吧。”冷柔茵屈指轻弹,随着她话音刚落,习堂地面瞬间变作兵甲阵·黑风城的景色。 血雾在眼前弥漫散开,弟子们眼中看见的是黑风城的房屋,习堂过道上有红马骑兵走过,瞬间唤醒弟子们前段时间闯阵的记忆。 部分弟子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也不敢随意动作,就怕红马骑兵忽然回头给自己一刀。 就连二楼也有红马骑兵三五人一组在巡逻。 冷柔茵的声音不急不缓道:“作为兵甲阵的主人,你在兵甲阵中的权限是最高的,而兵甲阵也分死阵和活阵,兵阵的主人,要学会如何去调动兵阵傀儡,以及更改阵内地形。” “平日你们试炼闯的,都是没有主人调动的死阵,算是提前熟悉不同的兵甲阵地形和兵阵傀儡的类型,可若是遇见活阵,你所记住的地形和兵阵傀儡,都会有所改变。” 冷柔茵说着,将三五人一组巡逻的兵阵傀儡,换做了单人巡守,又将黑风城的城池结构大变,引来弟子们的惊叹。 虞岁和李金霜看到这时,不由同时想到,如果特级兵甲阵·修罗地狱也有兵阵主人操控,那简直无人能挡。 只需要让河对岸的十三境黑甲铁骑同时出招,就算是圣者挨一下也够呛。 而修罗地狱他们也只见了冰山一角,在十三境黑甲铁骑大军的最后方还有东西,是他们没能窥见的。 虞岁翻身又把脸埋进被褥中,心想十三境黑甲铁骑大军的最后方,该不会还有圣者大军吧。 那可就真无敌了。 虞岁听完兵家圣者对兵甲阵的讲解,倒是学到不少东西。 二楼的弟子们苦苦撑到授课结束,才离开那可怜的栅栏,若不是机关术家给的防护咒够强,那栅栏早就被弟子们压垮了。 李金霜离二楼的门最近,门刚开,她就看见气得满脸通红的田文守在前边,目光直直地瞪着她,眼里满是怒火,伸手指着李金霜道:“你,抢了我的位置,听了圣者的课,你该如何赔我?” 虞岁在床上滚了一圈,心疼李金霜遇到不讲理的倒霉蛋。 有的弟子忙,热闹也不看,从这两人之间走过,也有弟子留在原地不走看戏。 孔依依终于听完课,迫不及待想离开二楼这个鬼地方,便往前边钻,又见部分人停下来不走,纳闷道:“前边怎么了?” “吵起来了。”有人跟她解释,“之前不是有人被不知道谁的五行之气拍出去了吗?还等着没走,要顶替他位置的给赔偿。” 钟离山看了眼罪魁祸首。 孔依依:“……” “还要赔偿?”孔依依听笑了,气势汹汹地往前走去。 她拨开人群后,就看见堵在门口的田文,以及被堵住的李金霜。 田文是乙级弟子,眼熟他的多,不认识李金霜的人更多,讨论的都说李金霜是今年新来的丁级弟子才眼生,这事要换了别的新人,就跟乙级的前辈服软道个歉。 可李金霜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她沉默听着田文表达自己的愤怒。 但是她想起虞岁早晨在马车上说的,犹豫片刻,抬头朝田文看去,说:“借过。” 田文瞪大了眼:“你还想就这么走了?若不是占了我的位置你能听到圣者的课?” 李金霜已经表达了自己的礼貌,她往前走去,田文伸手要拦,李金霜也同时抬手。 按照她以前的处事风格就忍了,可听了虞岁的话,觉得有时候确实不需要忍,便化守为攻,附着五行之气的一拳将拦路的田文揍飞。 来到前边的孔依依:“……” 好像也不需要她帮忙了。 虞岁从床上坐起身,挠了挠头,不知隐忍沉默的李金霜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猛了。 看热闹的兵家弟子们都因为李金霜这一拳发出呼声和口哨声。 只要是圣者授课,来的人多,又常争抢位置,所以弟子争吵动手打架的事每次都会发生。 兵家的女孩虽少,但个个都不好惹,所以众人乐得看热闹,不怎么会插手,毕竟有时候看似被找麻烦的女孩子比你都能打。 二楼这一圈还都是甲级弟子占多数。 有人朝被同伴扶起来的田文戏谑道:“这一拳胜负已分,差不多得了啊。” 几位甲级弟子来到前边,拨开人群左右看着,站在最前边的庞戎对下边的田文说:“让让,看什么呢,田文,你听个课怎么还被人给揍了?” 田文看见相熟的甲级前辈,顿感委屈不已,一手捂着自己被揍的脸,指着李金霜道:“庞师兄,这人不仅抢占我位置,还先对我出手!” 有看热闹的人喊:“说什么呢!不是你先动手的?当我们瞎啊!” 还有不少人附和。 田文气得高声喊回去:“那被打的不是我吗?!” 围观的弟子回道:“你打不过人家那是你的错吧!” 田文快气炸了,开始跟看热闹的人们吵起来。 庞戎看着自己罩的小弟挑起多人骂战,感到几分头疼,但又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便抬手虚指被拦住不让走的李金霜:“吵什么吵,直接宣武台见啊,谁打输了谁道歉。” 孔依依嘲笑道:“多大点事还要宣武台见,让他再被揍一顿呗?” 庞戎跟孔依依有仇,瞪眼看过去,指着李金霜道:“怎么,你罩的啊?” 孔依依扬眉看回去道:“她今天就是我罩的怎么了?” “那行啊,那你跟我打,我俩宣武台见。”庞戎往前一战,手握腰间佩剑,高大的身躯瞧着威压十足。 孔依依刚要上前迎战,一摸腰间,佩剑没戴,便面不改色地退后一步,让身边的钟离山上去:“今天出门没带武器,你去。” 钟离山噢了声,上前一步迎战庞戎:“宣武台?” 庞戎额角狠狠一抽,果断避开视线,手也从佩剑拿开,对李金霜说:“你俩打,听见没田文!” 田文恶狠狠地问李金霜:“乙级田文,向你发出宣武台挑战,你叫什么名字?!” 李金霜在诸多视线中沉默片刻,答:“李金霜。” 田文怒气汹汹地吼道:“李金霜!今日你与我宣武台一战——” 话说一半才想起来李金霜这个名字,情绪和话语都卡住,双目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白衣女子。 孔依依和钟离山也有几分惊讶地朝李金霜看去。 李金霜在兵家出名,有一半是靠她女扮男装的怪胎举动。 兵家弟子也许没见过她,但肯定听过这个名字,知道李金霜是今年新来的弟子,南靖国李家的后代,却从小被当做男孩养,整天男装不离身,扮作男相来约束自己。 兵家弟子,对南靖国李家也算印象深刻,不同别家弟子,不知道李家在兵家造诣上的成就。 就像钟离家一样,这些兵家战神的后代,刚入学就会收到多方关注。 南靖李家的兴衰荣辱也令人惋惜感叹,所以李金霜在兵家内部很出名,此刻围观看热闹的人们,曾经要么嘲笑过她,要么同情过她。 然而此刻,他们望向李金霜的目光,都变作惊叹。 冷酷坚硬的男相已彻底消失不见,秀美干净的脸上不施烟粉,墨发半挽,金钗珠翠固发,和从前有几分相似的凤眼清冷沉默,片刻后李金霜认真地看向田文,素手轻按在剑柄,不再故意压嗓变得低沉的声音,她开口时,声色空灵: “接战。” 虞岁朝楼上走去,低垂着眉眼,楼梯阴影起起伏伏,将她纤弱的身影笼罩其中。 她回想方才与梅良玉的谈话,余光也朝楼下扫了瞬。 师兄的脑子太好使了,知道的也多,他在太乙生活不知多少年,接触到的人和信息也比自己多得多。 也许在外城遇袭那天晚上,梅良玉脑子里就已想了许多,却始终没说,没问。 虞岁若是不自己开口,梅良玉还真的不会问,而他也真的全猜对了。 至少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虞岁觉得师兄这个人还是挺靠谱的。 因为是师兄妹的关系,所以梅良玉不会因为顾乾对她有恶意,确认这个新来的师妹不讨人厌后,还会有所照顾。 若是跟师兄这样脑子好使、能力又强的人当敌人,对虞岁来说,那就是第二个南宫明。 也许当做关系要好的师兄妹相处也可以。 像师兄这样耐心跟她讲解斩龙窟注意事项、怕农家刺杀所以问要不要走由她决定的,当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至少他们不会是敌人就好。 虞岁沉思着走进卫仁的屋里,闻到刺鼻的药味,抬手捂着鼻子朝前走去。 卫仁看起来还是不太好,恹恹的,仿佛一脚踏进鬼门关,但又兀自强撑,神色惨白地靠在床头,正摊开掌心,看掌心中的一点红。 听见动静,卫仁扭头朝走到床边的虞岁看去。 虞岁抬眼时,少了几分面对梅良玉时的温软乖巧,漆黑的眼眸中透着点点清冷之意。 卫仁连咳嗽都是轻轻的:“这次……” 虞岁打断他:“学院里还有你们的人吗?” 卫仁动了动眼珠,哑着嗓音道:“今晚的死了,就没有了。” “外城呢?”虞岁又道。 卫仁道:“外城难说,这段时间是否又来人了,我还不知道,但你需要,我可以找一找,不过师父死了,他们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虽然能说话,语气却很轻。 虞岁安静片刻后笑道:“也不着急,总得留点活口,告诉远在帝都的素夫人,纪书言是怎么死的。” 至于卫仁。 虞岁打量着眼前虚弱的人,脑海里回忆他和纪书言对峙时说过的话。 与其说他们是农家的叛徒,不如说他们是燕国的叛徒。 “师兄说学院医馆比不了外城,外城可以花钱买各种珍贵药材灵丹,学院许多药材却需要弟子等级,所以你留在外城养好再回去。”虞岁语调轻柔,“我花钱替你养伤,你以后得还。我太忙了,你得活着想息壤分离的问题,希望你想到了再死。” 她确实忙,要解决的问题很多,卫仁好歹能分担一个息壤问题相关。 卫仁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了下,捂着胸口轻轻咳嗽两声,压着眉头道:“我一定帮你想到了再死。” 今晚发生的事情,有一些他们心知肚明,不明白的地方,卫仁也不会去问,因为他知道问了虞岁也不会告诉他。 也没有必要。 虞岁能做到的事情,比他想象得还要多,知道这点就可以了。 至于息壤,卫仁过去十多年的时间里,一直都在想如何解决息壤的问题。 虞岁看完卫仁,交换完信息后离开。 下楼时虞岁在算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李金霜的衣服找好了,卫仁的伤势也看过了,师兄那边也谈完,学院那边……噢! 虞岁抬手拍了下额头,声响引得坐在桌边的梅良玉扭头看去,只见师妹神色古怪地拿出听风尺一顿操作。 等在阴阳五行场的薛木石,总算等来了虞岁的传文,告知他今晚出事了,不回学院,明日再回。 薛木石吸了吸鼻子,摸了摸被夜风吹冷的脸,耷拉着脑袋回了舍馆。 明天,明天他一定要做最后才来的人! 虞岁来到楼下,本是要叫梅良玉去休息的,他却说不困,继续和虞岁交代斩龙窟的注意事项,又让她抓紧时间多学几个九流术,也好在斩龙窟里面多撑会。 就算去不到龙头邺池,但在斩龙窟里多待一段时间,见识多一些的九流术,也算是赚到了。 梅良玉觉得他师妹这个情况,多会一个九流术,没准就多一个保命技能。 他也可以带着虞岁直接闯到邺池,让她获得一个天机术,可之前已经答应帮钟离山,只好让虞岁自己去闯了。 何况他师妹瞧着也不是没有自己想法的人。 如果有需要,她拐弯抹角地也会说。 师妹主动说,和他主动邀请,意思总是不一样的。 虞岁耐心听着梅良玉的交代,漫漫长夜也因此变得短暂。 今晚虞岁能明显感觉到梅良玉对她的态度转变,不似从前的点到为止。 她发现了,师兄对他人的态度,便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喜恶直白也极端。 天明时李金霜被侍女敲门叫醒,开门后,就见侍女提着几套新的衣裙进来。 侍女笑道:“这是郡主给李姑娘选的,你看喜欢哪套?” 李金霜一眼扫去,目光微怔。 比昨天看见的款式要简单不少,适合日常穿。 虞岁没来,就是要她自己选。 李金霜犹豫片刻,选了一件简单素雅的白裙,她下意识地要去给自己化男装,被侍女阻止,两名侍女笑盈盈地给她挽着发,以金钗固定,镜中的人螓首蛾眉,清冷出尘。 侍女夸赞着,引李金霜下楼去见虞岁。 虞岁和梅良玉早已等在门前,见到李金霜下楼,神色变化都不大。虞岁朝李金霜招手:“走吧。” 等上马车后,虞岁才对李金霜说:“你自己一个人能去兵家吗?要我陪你一起吗?” 李金霜沉默片刻,说:“你没有选兵家的课,不用去。” 虞岁点着头道:“让你穿回女装,打扮的漂亮,是因为我觉得你值得这样,你可以改变外表,但对剑灵来说,最需要的还是你内心的认可吧。” 李金霜也知道,她昨晚没怎么睡,时而坐起身看看挂在架上的衣裙,时而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最后低头看着自己的佩剑,彼此无声,却有无数回忆在脑海中翻涌。 “你若是还接受不了,随时可以放弃,按照你能接受的方式来。”虞岁轻声说,“改变的开始会让他人迷惑,也会让自己变得犹豫。” 从前人们排斥李金霜,有的并非排斥她男装,而是认为李金霜真的将自己当做男子。 “不过我建议你遇上那些说闲话的人,能动手就动手,不需要惯着,大多数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虞岁说着,又轻声感叹道,“换做是我,我想揍的人可多了。” 只是那些人她要么打不过,要么不能打。 李金霜就不一样,至少她很强,五境的实力和不止五境实力的剑灵,她的修行之路就算坎坷,终点却会是令人羡慕的。 虞岁跟李金霜叮嘱了许多,李金霜认真听着,最终还是拒绝了虞岁的陪同,自己独自去往兵家听课。 “那我把衣服都给你放回去。” 虞岁带着侍女们一起将衣服给李金霜拿回舍馆。 宿舍没人,虞岁将衣服都给李金霜放好,又送侍女们离开,回头看自己的屋门,神色微怔。 之前梅良玉问她为何不给屋门加咒纹锁,确实没必要。 在虞岁没来之前,这里只住了荀之雅和舒楚君两人,她们自小一起长大,也是君臣的关系,李金霜也是南靖国的臣子。 一屋子的非富即贵,上了咒纹锁,反而显得是在怀疑屋里的谁一样。 虞岁回到屋中,在床上躺下,把脸埋进柔软的被褥中,一直到呼吸困难才翻过身去,她掩手打了个哈欠,虽然闭着眼,却在看放在李金霜那边的五行光核。 让她一个人去兵家,还是有点不放心。 李金霜在去兵家的路上其实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学院里每日弟子成千上万来来往往,不是熟悉认识的,确实很难注意到有什么不一样。 更别提李金霜女装后,和男装判若两人,她不说自己是李金霜,大部人也认不出。 偶尔一两个看李金霜的,也是因为晃眼一看这姑娘真漂亮,所以多看了两眼。 兵家大门两旁都插着生死两面的黑红旗帜,随着晨风猎猎飞舞,自有肃杀之气。 今天有兵家圣者授课,来兵家的弟子是平日的三五倍,不少平时不听课的甲级弟子们也纷纷赶早,去往习堂占位。 随着李金霜进入兵家范围,在意她的人也没几个,这会所有人都忙着御风术赶路去占位,李金霜自己也是。 兵家的女孩比起别家要少许多,但在兵家内部,也没到万叶丛中一点红的地步,兵家甲级单人战力排榜,前二十里,女弟子就占了一半。 此刻的兵家武道习堂中已是人满为患,圆形的堂内座位已坐满了人,二层的栅栏也站满密密麻麻的兵家弟子,今日的授课还只准兵家弟子进入,没有接受外修的弟子。 孔依依站在栅栏边,挨着一根圆柱,神色恹恹地双手抱胸看下边有座位的弟子们,问身旁的钟离山:“你不是说抢得到位置吗?” 钟离山挺直腰背,在拥挤的人群中站得笔直,锋芒外露,透着一股无声的“都别靠过来的”霸气。 对于孔依依的问题,钟离山面色不改道:“站位也是位置。” 孔依依瞥他一眼,带着满满的鄙夷:“你连新来的都抢不过。” 钟离山觉得自己有点冤:“有的人可是提前三天就蹲在这没走。” 大部分甲级弟子都没时间来蹲点,所以下边坐的最多的反而是甲级以下的弟子。 二楼人挤人,仍不断有人上来,孔依依已经侧着身子紧挨着圆柱,前边传来嘈杂声,见人潮朝她这边推着过来,孔依依警告道:“别靠过来。” 钟离山扭头跟旁边的人说:“别靠过来。” 这人也转头警告旁侧的人:“别再靠过来了啊。”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传到边,是几个不服气的弟子,嚷嚷道:“前边还有这么空,你们挤一挤不就有位置出来了,凭什么不让朝那边挤!” 话音一落,几个人就朝人群里硬凑,逼迫人群朝孔依依那边挤压。 紧挨着的人潮朝着一面倒去,一个人动,其他人也跟着动,于是快要变成面皮贴在圆柱上边的孔依依忍无可忍,抬手在栅栏上猛拍,五行之气震荡。 钟离山反应迅速地后仰身子避开,不少弟子都反应敏锐快速,纷纷躲开,于是这道五行之气无所阻拦地冲到最前边,将硬往人潮里挤压的几名弟子给撞了出去。 几名男弟子哎哟叫着摔出去,有人摔出去前还拉住了他人,于是带着一连串的人都摔了下去。 李金霜刚走上二楼的台阶,就见上边摔了不少人下来,她敏捷地避开,掐着点来到二楼。 眼见二楼的门就要关上,从地上爬起来的田文见李金霜站在他之前的位置,怒喝:“那是我的位置!你出来!” 他冲上去,门却关上了。 田文气不过怒骂出声,守在门前不愿走。 李金霜不明所以,收回视线,挨着圆柱侧身站着,因为人太多,太挤了,稍不注意就跟别人肩碰肩手碰手。 虞岁跟着李金霜的位置,看着二楼密密麻麻的人群,再看下边也是人满为患,不由感叹好多人。 这就是圣者授课的受欢迎程度。 堂下大门开启,吵闹的弟子们瞬间静声。 从大门走进的女子着墨绿衣裙,神色温婉,眼角有着几不可查的皱纹,却也不影响她仍旧秀丽的面容,女子漫步走进堂内,眉眼含笑地扫视着堂内上下的弟子们。 兵家圣者,冷柔茵。 在太乙学院内,兵家有三位圣者,其他两位分别是周国与南靖国的人,只有冷柔茵,自小就出生在太乙,在太乙待了几十年,没有离开去过外界。 “今儿人真多,你们可要认真听呀,别辜负这一日晨光。”冷柔茵笑道,声如黄莺婉转,看起来像是不费力气的随口一说,在堂内距离较远的弟子却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有十三境以上的圣者在,虞岁操控五行光核小心翼翼,专注观察冷柔茵的每一个举动,务必在她发现动手之前毁掉光核,可不知是否隔得太远,冷柔茵并没有发现习堂内有人会以五行光核做监视,这根本是闻所未闻的事。 冷柔茵面向堂内的弟子们,温声问道:“今日你们想听兵甲阵相关,还是剑术相关?” 弟子们安静片刻,有人举手带头选择后,呼声逐渐变高,最后选择了兵甲阵相关。 冷柔茵轻轻抬首,威压之下,弟子们瞬间静声。 “前些日子兵家开阵,开的是黑风城,那就从高阶兵甲阵·黑风城讲起吧。”冷柔茵屈指轻弹,随着她话音刚落,习堂地面瞬间变作兵甲阵·黑风城的景色。 血雾在眼前弥漫散开,弟子们眼中看见的是黑风城的房屋,习堂过道上有红马骑兵走过,瞬间唤醒弟子们前段时间闯阵的记忆。 部分弟子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也不敢随意动作,就怕红马骑兵忽然回头给自己一刀。 就连二楼也有红马骑兵三五人一组在巡逻。 冷柔茵的声音不急不缓道:“作为兵甲阵的主人,你在兵甲阵中的权限是最高的,而兵甲阵也分死阵和活阵,兵阵的主人,要学会如何去调动兵阵傀儡,以及更改阵内地形。” “平日你们试炼闯的,都是没有主人调动的死阵,算是提前熟悉不同的兵甲阵地形和兵阵傀儡的类型,可若是遇见活阵,你所记住的地形和兵阵傀儡,都会有所改变。” 冷柔茵说着,将三五人一组巡逻的兵阵傀儡,换做了单人巡守,又将黑风城的城池结构大变,引来弟子们的惊叹。 虞岁和李金霜看到这时,不由同时想到,如果特级兵甲阵·修罗地狱也有兵阵主人操控,那简直无人能挡。 只需要让河对岸的十三境黑甲铁骑同时出招,就算是圣者挨一下也够呛。 而修罗地狱他们也只见了冰山一角,在十三境黑甲铁骑大军的最后方还有东西,是他们没能窥见的。 虞岁翻身又把脸埋进被褥中,心想十三境黑甲铁骑大军的最后方,该不会还有圣者大军吧。 那可就真无敌了。 虞岁听完兵家圣者对兵甲阵的讲解,倒是学到不少东西。 二楼的弟子们苦苦撑到授课结束,才离开那可怜的栅栏,若不是机关术家给的防护咒够强,那栅栏早就被弟子们压垮了。 李金霜离二楼的门最近,门刚开,她就看见气得满脸通红的田文守在前边,目光直直地瞪着她,眼里满是怒火,伸手指着李金霜道:“你,抢了我的位置,听了圣者的课,你该如何赔我?” 虞岁在床上滚了一圈,心疼李金霜遇到不讲理的倒霉蛋。 有的弟子忙,热闹也不看,从这两人之间走过,也有弟子留在原地不走看戏。 孔依依终于听完课,迫不及待想离开二楼这个鬼地方,便往前边钻,又见部分人停下来不走,纳闷道:“前边怎么了?” “吵起来了。”有人跟她解释,“之前不是有人被不知道谁的五行之气拍出去了吗?还等着没走,要顶替他位置的给赔偿。” 钟离山看了眼罪魁祸首。 孔依依:“……” “还要赔偿?”孔依依听笑了,气势汹汹地往前走去。 她拨开人群后,就看见堵在门口的田文,以及被堵住的李金霜。 田文是乙级弟子,眼熟他的多,不认识李金霜的人更多,讨论的都说李金霜是今年新来的丁级弟子才眼生,这事要换了别的新人,就跟乙级的前辈服软道个歉。 可李金霜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她沉默听着田文表达自己的愤怒。 但是她想起虞岁早晨在马车上说的,犹豫片刻,抬头朝田文看去,说:“借过。” 田文瞪大了眼:“你还想就这么走了?若不是占了我的位置你能听到圣者的课?” 李金霜已经表达了自己的礼貌,她往前走去,田文伸手要拦,李金霜也同时抬手。 按照她以前的处事风格就忍了,可听了虞岁的话,觉得有时候确实不需要忍,便化守为攻,附着五行之气的一拳将拦路的田文揍飞。 来到前边的孔依依:“……” 好像也不需要她帮忙了。 虞岁从床上坐起身,挠了挠头,不知隐忍沉默的李金霜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猛了。 看热闹的兵家弟子们都因为李金霜这一拳发出呼声和口哨声。 只要是圣者授课,来的人多,又常争抢位置,所以弟子争吵动手打架的事每次都会发生。 兵家的女孩虽少,但个个都不好惹,所以众人乐得看热闹,不怎么会插手,毕竟有时候看似被找麻烦的女孩子比你都能打。 二楼这一圈还都是甲级弟子占多数。 有人朝被同伴扶起来的田文戏谑道:“这一拳胜负已分,差不多得了啊。” 几位甲级弟子来到前边,拨开人群左右看着,站在最前边的庞戎对下边的田文说:“让让,看什么呢,田文,你听个课怎么还被人给揍了?” 田文看见相熟的甲级前辈,顿感委屈不已,一手捂着自己被揍的脸,指着李金霜道:“庞师兄,这人不仅抢占我位置,还先对我出手!” 有看热闹的人喊:“说什么呢!不是你先动手的?当我们瞎啊!” 还有不少人附和。 田文气得高声喊回去:“那被打的不是我吗?!” 围观的弟子回道:“你打不过人家那是你的错吧!” 田文快气炸了,开始跟看热闹的人们吵起来。 庞戎看着自己罩的小弟挑起多人骂战,感到几分头疼,但又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便抬手虚指被拦住不让走的李金霜:“吵什么吵,直接宣武台见啊,谁打输了谁道歉。” 孔依依嘲笑道:“多大点事还要宣武台见,让他再被揍一顿呗?” 庞戎跟孔依依有仇,瞪眼看过去,指着李金霜道:“怎么,你罩的啊?” 孔依依扬眉看回去道:“她今天就是我罩的怎么了?” “那行啊,那你跟我打,我俩宣武台见。”庞戎往前一战,手握腰间佩剑,高大的身躯瞧着威压十足。 孔依依刚要上前迎战,一摸腰间,佩剑没戴,便面不改色地退后一步,让身边的钟离山上去:“今天出门没带武器,你去。” 钟离山噢了声,上前一步迎战庞戎:“宣武台?” 庞戎额角狠狠一抽,果断避开视线,手也从佩剑拿开,对李金霜说:“你俩打,听见没田文!” 田文恶狠狠地问李金霜:“乙级田文,向你发出宣武台挑战,你叫什么名字?!” 李金霜在诸多视线中沉默片刻,答:“李金霜。” 田文怒气汹汹地吼道:“李金霜!今日你与我宣武台一战——” 话说一半才想起来李金霜这个名字,情绪和话语都卡住,双目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白衣女子。 孔依依和钟离山也有几分惊讶地朝李金霜看去。 李金霜在兵家出名,有一半是靠她女扮男装的怪胎举动。 兵家弟子也许没见过她,但肯定听过这个名字,知道李金霜是今年新来的弟子,南靖国李家的后代,却从小被当做男孩养,整天男装不离身,扮作男相来约束自己。 兵家弟子,对南靖国李家也算印象深刻,不同别家弟子,不知道李家在兵家造诣上的成就。 就像钟离家一样,这些兵家战神的后代,刚入学就会收到多方关注。 南靖李家的兴衰荣辱也令人惋惜感叹,所以李金霜在兵家内部很出名,此刻围观看热闹的人们,曾经要么嘲笑过她,要么同情过她。 然而此刻,他们望向李金霜的目光,都变作惊叹。 冷酷坚硬的男相已彻底消失不见,秀美干净的脸上不施烟粉,墨发半挽,金钗珠翠固发,和从前有几分相似的凤眼清冷沉默,片刻后李金霜认真地看向田文,素手轻按在剑柄,不再故意压嗓变得低沉的声音,她开口时,声色空灵: “接战。” 第63章 第 63 章 平日也有兵家弟子起冲突,遇事不决就宣武台见,口头解决不了,那就用实力来解决。 因为这种事太频繁,所以没点看头,人们也懒得去宣武台凑热闹。 今儿李金霜与田文这事,看头可就大了。兵家弟子内部自发奔走相告,重点不是李金霜要跟田文在宣武台比试,而是“李金霜恢复女装也太好看了吧”。 这样的话大大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心,纷纷赶往兵家宣武台,看看李金霜究竟长什么样。 此刻正是晌午,上午的教习结束,是弟子们赶往斋堂吃饭的时间,这事传得广,很快学院的人都知道了。 薛木石本来不知道的,他都没看听风尺,倒是薛嘉月兴奋地跑过来拉着他就跑,边跑边说:“表哥你还记得李金霜吗?跟我们一起坐云车飞龙来的那个李金霜!我第一眼还把她看作是男子,其实是女的那个李金霜,听说她这会穿回女装在兵家宣武台跟人打起来了!” “啊?”薛木石呆住。 前边的消息他都不惊讶,他惊讶的是李金霜跟人在宣武台打起来了。 薛木石犹豫片刻,在路上还是拿出听风尺,给虞岁发传文说这事。 “我知道,正在看。”虞岁回他。 薛木石心想你竟然比我还先到。 虞岁还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靠着五行光核看李金霜那边的情况,压根没去兵家。 她的听风尺嗡嗡作响,是盛暃找她,叫她去斋堂吃饭。 虞岁说累得不想去。 盛暃便说给她带来舍馆。 虞岁看到这眨了眨眼,有些疑惑盛暃这边突然找她是有什么事。 宣武台在露天围场,与法家的问罪场差不多大,黑色的圆台下是空地,与观看台隔着不远的距离,防止误伤。 空地上竖着兵家的旗帜,生死两面的旗帜满是肃杀之意。 之前在习堂栅栏看热闹的弟子们,有一半都来了宣武台继续看热闹。 圆台之下,孔依依跟在李金霜身后走着,要上台时伸手拍了拍李金霜的肩膀道:“田文虽然是乙级,但你是五境也不差,放开手打,他心态不行。” 这话倒是没错。 田文这会心态不稳,到时候招式也漏洞百出。 之前愤怒的情绪上头,他还敢跟围观的人进行激烈的骂战,这会因为李金霜身份的转变而大受震撼,再加上人越来越多,事也传得越来越广,别家弟子都来观战,他心理压力瞬间变大。 庞戎揽住田文的肩膀说:“清醒点,你好歹也是乙级弟子,七境,怎么说也比她高两境,不可能输的。” 田文恍惚道:“是、是吗?” 庞戎无语地看他一眼,又将田文往前推了推,补充道:“输了也没关系,反正今儿大家注意力都在李金霜身上,现在这情况,输赢已经不重要。你要是觉得受不了,就上去挨两刀认输再道歉。” 要田文就这么道歉,他又有点不服气。 宣武台只比剑术,不涉及兵甲阵。 兵家弟子,刀剑体术都是必学,所以不存在擅长不擅长。 李金霜走上圆台,四面八方传来的注视与小时候她第一次穿上男装时差不多,不同的是欣赏和喜悦的目光变多,反而没有小时候看见的那么复杂。 一些窃窃私语也传到她耳里,恶意的,善意的,什么样的都有。 这样的情况李金霜并不陌生,她反而习惯了,异样的或是惊诧的目光,他人第一次见到她,或者知晓她家世背景时,大多数人都会露出这样的目光。 其实也正常,他们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 李金霜如此告诉自己。 至少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闲言碎语说得最多的是跟她一起入兵家的新弟子们,在兵家待得久的师兄师姐们反而没有太在意。 遇到的教习也没有因装扮问题而对她恶言相向。 李金霜总是会想起虞岁望向她的目光,如温柔的流水可以包容一切。 未知的恐惧和不确定在这样温柔又充满力量的注视中,李金霜确实能从中获得勇气,变得更勇敢一些。 李金霜此刻站在高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她,反而让她释怀了。 他人的目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我从小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李金霜握紧手中长剑,比起他人异样的目光,此刻她的战意高涨。 田文上台来,两人同时拔剑,短暂的嗡鸣声令人心跳加快。 观战台有人高声为李金霜喊话助威,一声接一声,为她喊话的人逐渐变多,气氛被炒热,现场变得热血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受情绪感染,加入了喊话助威的行为中。 孔依依也跟着大喊。 钟离山不由看她一眼,你这个罪魁祸首倒是玩得挺开心。 田文不自觉地去听场外的喊话,听到一些骂他的,恨不得剑尖一转就朝骂他的人砍去,但此时他的对手是李金霜,自己不由懊恼地皱起眉头,嘴唇颤抖着,刚想说点什么,李金霜却已经动了。 那抹轻盈灵动的白色身影瞬间来到他眼前,田文下意识地抬剑抵挡,双剑相击的声音铿锵有力。 李金霜攻势迅猛,田文完全是靠身体的条件反射才做出抵挡的招式,他的大脑正处于一片混乱;一会在想哪些人竟然骂他,得记下来;一会在想李金霜的速度好快,剑招迅猛有力,压迫感十足,根本不是丁级弟子的实力。 被李金霜持剑压迫膝盖颤抖,险些跪下的田文内心嚎道:我到底为什么要跟她打的啊? 别家弟子赶到宣武台时,正巧看见田文被李金霜压着打的一幕。 台上衣裙飘飘,剑气威凛的女子,和记忆里男装扮相的李金霜全然不同。 有人呆呆问道:“喂,那是李金霜的妹妹吧?是吧?” 薛嘉月也拉着表哥的衣袖问:“那真的是李金霜吗?也太不一样了。” 薛木石望着台上交战的两人点点头。 虞岁观战的同时,也扫见了站在台下观战的舒楚君。 舒楚君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玩了,让她在床上坐起身,用心调整光核监控的角度看了好一会,最终笑着又倒回去。 混在观战人堆里的舒楚君这会都看傻了,她的眼眸追随着李金霜而转动,完全不敢相信台上气质清冷出尘,仙姿绰约的女子是李金霜。 这这这……这是同一个人吗?! 可她仔细瞧,却又能从白衣女子身上瞧出李金霜的模样。 比如她熟悉的剑招,比如熟悉的凤眼,在对战时总是沉稳冷静,不被外界干扰,专心眼前的战斗。 舒楚君疯狂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她抬手拍了拍脸,扭头去问身旁的荀之雅:“圣女,她绝对不可能是……” “是李金霜。”荀之雅打断她的话。 舒楚君脸上的所有情绪和动作都顿住,随后激动且坚定道:“不可能是她!” 荀之雅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扭头看去,舒楚君还在摇头,眼底深处不仅有震惊,还有几分惊恐,吓得后退几步。 忍不住分神去听外界声音的田文被李金霜压着打,节节败退,险些就要被打下台去,他心中惶惶不安,却还有着几分不甘心。 庞戎已经捂着眼睛别过头去,他罩的小弟被新来的这么压着打,简直丢脸。 这小子该不会还想要靠剑灵吧? 区区宣武台打到使用剑灵的地步,那更丢脸了。 庞戎刚这么想,就见田文握住剑柄调转,剑尖向下,召唤剑灵。 面对周遭的吵闹声,田文内心挣扎地想: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输给新来的弟子吧! 威慑的剑鸣声响起,压过了看客们的哄闹声,台上自田文脚边掀起热浪,白骨的骨架包裹着他的身躯,枯骨剑灵随着他一起双手握剑,朝攻来的李金霜做出反击。 田文和剑灵一起握剑上挑,稳稳承受住李金霜的这一击,对拼的双剑颤抖,随着剑灵的力量加持,田文明显不似之前那般被动,开始反击。 这一剑上挑,更是将李金霜挑飞,两边速度都很快,被挑飞的李金霜顺着力道旋身,再一剑斩下时,她身后有白色的枯骨剑灵若隐若现一瞬,八道剑刃旋转,全数朝田文斩去。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田文和他的剑灵被整个斩飞,朝台下空地摔去,摔出长长的拖痕。 看客们激动起身,发出猛烈的鼓掌喝彩声,热闹又兴奋。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不少兵家弟子都注意到最后那一幕李金霜若隐若现的剑灵,那股力量之强大,让人惊叹。 孔依依摸着下巴道:“她的剑灵有点意思。” 钟离山赞同地点点头。 李金霜垂眸望着手中长剑,剑刃上反射的光芒,也隐约闪烁着剑灵的模样。 关键时刻,它还是挺靠谱的。 庞戎一边嫌弃丢脸死了,一边挥挥手叫人去把田文扶起来。 田文丧着脸来到他面前,一副快要哭出声的样子。 “你可别哭,你哭我就把你再扔回去。”庞戎没好气道,“你刚离李金霜最近,能感受到她那奇怪的剑灵吧,输的不亏。” 田文哇的一声就哭了。 庞戎:“……把他扔回去!” 虞岁刚看完精彩的对战,就听见敲门声,盛暃说他到了,便出去给人开门。 盛暃提着食盒来,随着虞岁进屋,一眼就看见她放在桌上的几瓶杏子酒,皱眉问:“谁给你的?” 虞岁抱着食盒,听见这话眨了眨眼,伸手指了指自己:“我自己做的。”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用杏子泡酒?”盛暃不敢相信。 虞岁心说上辈子,嘴上随口答道:“跟师兄学的,他说今年圣堂结的杏子太多,吃不完可以泡酒。” 盛暃坐在桌边,双手抱胸,神色冷冷道:“梅良玉都教你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别什么都听他的。” 虞岁:“嗯!” 她打开食盒吃东西,头也没抬地问:“三哥今天不去忙名家的试炼吗?” “忙,所以我等会儿就走。”盛暃盯着她,靠着椅背,私下里放松的姿态,却又因为即将要说出的话,不自觉地又挺直腰背,“你猜我昨天在名家逍遥池看见什么了。” “什么?”虞岁好奇地抬头看他一眼。 盛暃最近都在忙名家的乙级试炼,整天在逍遥池附近巡逻,因为是名家的试炼,所以名法双修的弟子顾乾也可以参加。 逍遥池又有近百条分支流水,甲级弟子们要确保参与试炼的人都在逍遥池附近,拿的石子也是逍遥池内的。 试炼巡逻两人一组,盛暃昨晚跟同伴巡逻时,恰巧看见了在夜里参与试炼的顾乾。 这一片的水深,地势又偏僻,名家弟子们嫌下水来回太麻烦,所以不会选深水区,都去的浅水区,弯腰伸手就能从水里捡起有名字的石子。 顾乾从深水区里抱起浑身湿透的荀之雅,往岸上浮去,不时低头看怀里的人状态如何,有些着急。 同伴双手捂眼道:“哎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盛暃听他的话睁只眼闭只眼,闭眼不看荀之雅,睁眼在顾乾。 顾乾上岸后低头亲吻荀之雅,像是在渡气。 盛暃看得冷笑声,这狗东西,总算被他抓到现行的,从前那些暧昧的举动都似是而非,可以有诸多辩解,但现在你可没话说了吧! 于是等到巡逻轮换后,盛暃火速赶来,亲口告诉虞岁:“顾乾亲了荀之雅。” 诶? 虞岁呆住。 盛暃补充着,言之凿凿道:“顾乾主动的。” 瞧着盛暃眼神凶狠和总算出一口恶气的模样,虞岁想笑,却知道不能笑,否则等会被三哥集中火力批评的人就变成自己。 虞岁缓缓放下筷子,双手捂嘴,抬眼时眸光水盈盈一片,似震惊彷徨地轻声道:“啊。” 盛暃轻挑下巴道:“早跟你说了顾乾和荀之雅关系暧昧,他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还想跟你好,他做梦!” 虞岁颤声说:“可是……顾哥哥怎么会跟荀之雅在名家试炼的逍遥池?” 这两人应该是在斩龙窟开启之前,去倒悬月洞探路。 逍遥池的河流分支,也许能潜入法家倒悬月洞,反正两家本来就近,否则顾乾不可能在逍遥池试炼尾声才去,这个试炼对他本身来说也没什么帮助。 盛暃说:“那还用说吗?定然是在私下幽会。” “可荀之雅不是落水不醒吗?会不会是在渡气救……”虞岁还没说完就被盛暃打断,“他会那么多九流术,还用渡气这种蠢办法?” 虞岁捂着嘴道:“也可能是情急之下忘记……” 顾乾伤没好,那就是荀之雅潜水试探,顾乾在外放风,但荀之雅在水下遇到问题,导致溺水了。 盛暃冷笑道:“什么忘记,他就是被美色迷惑,控制不住自己,都性命攸关了,还渡气,不就是看荀之雅长得漂亮?” 这点虞岁倒是同意的。 盛暃话音一转:“你怎么还净给顾乾找理由找说辞,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给顾乾开脱的吗?” 虞岁缓缓放下捂嘴的手,耷拉着脑袋说:“那三哥是什么意思?” “像顾乾这种三心二意的人,你怎么能喜欢,他更不配喜欢你,还妄想娶你为妻,你难道能接受顾乾像爹一样,日后娶三五个女人和你一起?”盛暃神色严肃地看着虞岁,仿佛在等着她说“我能接受”的话,就让她把话吞回去重新选择。 虞岁还没回答,盛暃又道:“荀之雅是南靖国的圣女,若是不出意外,她就是未来的南靖女王,就算你愿意,你觉得荀之雅能同意?做南靖国的王夫,还是当王府的上门女婿,像顾乾这么精于算计的人,你觉得他会选什么?” “不管顾乾怎么选,肯定不会选你。”盛暃神色冷静,不同往日的暴躁,虽然依旧冷酷,却因为昨晚的事认真想过虞岁的未来,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你痴恋顾乾,与其长痛不如短痛,当断则断,青阳郡主的身份,还会找不到比顾乾更好的人?” 虞岁听着盛暃冷静地说这些话,还挺惊讶,第一次觉得三哥的脑子还不错。 “三哥,你说顾哥哥想娶很多人就是三心二意,那你自己呢?”虞岁小声地问道。 盛暃瞪她:“你拿我跟顾乾比?我肯定只娶自己喜欢的那一个。” 他要是敢跟南宫明学,他娘亲盛夫人能扒了他的皮。 自小被盛夫人教导长大的盛暃,敢跟南宫明对呛,却不敢跟母亲盛夫人讲歪理邪说。 要说王府的几位夫人,虞岁也比较喜欢盛夫人。她完全不管王府的事,除了教导盛暃,就忙自己的生意,她的商楼里有新货和新款的衣裙,也会给虞岁留一份送去。 二哥苏枫的母亲惠夫人,自从得知儿子修兵家,没法跟虞岁争后,就彻底心碎,王府的事也不管,天天往娘家跑,几乎住在娘家,和她的姐妹们整日游山玩水。 只有深爱南宫明的韩夫人,和权力最大的素夫人,会在南宫明不在时主持府中事务,与帝都各家走动,参加宫宴等等。 虞岁认为韩夫人与其说是南宫明的女人,不如说是南宫明的得力助手,“夫人”只是一个对外比较好用的处事身份而已。 “就算不提嫁人的事,你也要想想,顾乾不可能只喜欢你一个人。他常常离开帝都,每次在外边拈花惹草你也不知道,你之前还是平术之人,与他没有共同话题,离开青阳外,对他没有任何帮助。” 盛暃今儿是铁了心要跟虞岁把这话题说开:“不说荀之雅,单说钱璎,医家的甲级弟子,她这两年在太乙陪着顾乾出生入死,哪次不比与你的经历更深刻?你看顾乾这两年有找过你吗?” 虞岁不太相信这竟然是盛暃能想出来的说辞。 她也不知道,昨晚盛暃跟牧孟白和闯试炼的弟子燕小川讨论到天亮,才集三人的所有智慧,变作了今日的字字句句。 盛暃今天拿着顾乾亲了荀之雅的铁证过来,就是要彻底斩断虞岁对顾乾的情意。 他继续说道:“如今你能修行九流术,但你们差距太大,顾乾绝无可能为你停下脚步,他身边只会跟着钱璎,项菲菲和荀之雅这些实力相当,可以互帮互助的女子。” “既然你在顾乾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你又凭什么顺着他,对他百依百顺,还要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顾乾又有什么资格来管教你?他算个什么东西!”盛暃趁机骂了顾乾两句,很快又恢复冷静道,“这是在太乙,爹的手也伸不了这么长,他就算有心凑合,但只要你没这个意思,他也不可能强求。” 昨晚和牧孟白几人讨论之下,盛暃也意识到南宫明插手的问题,牧孟白和燕小川把这个不合格的哥哥臭骂一顿,盛暃都忍了。 以前盛暃要虞岁别跟顾乾玩,虞岁总是口头答应,结果还是会在顾乾被针对的时候帮他出头解决麻烦,一次又一次,盛暃觉得妹妹言而无信,对顾乾情根深种,根本放不下顾乾。 盛暃把他和牧孟白、燕小川三人智慧的集合化作一句话:“男人因为你弱小而表示的保护欲,全都是见色起意。” “等你人老珠黄,或者王府落败,你无权无势的时候,顾乾可不会继续喜欢你,他总说保护你,可我没见他哪次真的保护过你。岁岁,你要为自己的以后想想,你的人生还很长,会遇到的人也很多,学院就有很多家世、长相、能力都比顾乾要好很多的人。” 盛暃开始变得语重心长:“你应该多在学院交点朋友,努力修行,而不是继续围着顾乾转,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虞岁懵懵懂懂地点头,让盛暃不知她究竟听明白没有。 他端起水杯正要喝一口润喉,却听虞岁语调轻柔地说:“三哥你说的都是嫁人的事,可我没想嫁人呀。” 盛暃额角狠狠一抽,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跟虞岁理一理,又道:“我说的就是你嫁给顾乾以后的苦难日子,你绝对过不下去的。” “是呀!”虞岁点点头说,“所以我不会嫁给他呀。” 盛暃终于听到一句满意的话,他感到颇为欣慰:“你总算是听进去,不再执着喜欢顾乾……” “我喜欢顾哥哥,是把他当哥哥的喜欢。”虞岁吃着东西,神色懵懂地看回盛暃说,“我当然不会嫁给视作哥哥的人。” 盛暃:“……” 他刚拿到嘴边的水杯握了握,又放回去,险些气笑了。 盛暃气道:“南宫岁,你有哥哥的,你拿顾乾当什么哥哥?!” 虞岁也愣了,心想你的重点竟然不是我不喜欢顾乾。 盛暃左右气不过,越想越愤怒,拍着桌子道:“顾乾跟你算什么哥哥!” 虞岁默默伸手抱住食盒,跟盛暃拉开距离,怕他一巴掌把吃的都给拍碎了。 等盛暃自己想通,他又一秒变脸,狐疑地看回虞岁:“你刚说什么,你不喜欢顾乾?” 虞岁眼巴巴道:“当作哥哥的喜欢。” 盛暃:“那就是不喜欢!” 虞岁轻轻啊了一声,无奈的表情像是在说你愿意这么理解那就是吧。 盛暃感觉心口一抽一抽地疼:“你不喜欢顾乾,你怎么不早说?” “你们没人问过我啊,你们直接就默认了。”虞岁老实脸道,“而我和顾哥哥的关系,也确实没有坏到三哥你要求的话也不说一句的地步。” 盛暃伸手捏着眉心,额角也在抽搐着:“那我刚才说的那些,你听明白了吗?” 虞岁点点头。 盛暃睁着眼,盯着虞岁问:“那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虞岁说:“顾哥哥喜欢荀之雅。” 盛暃点点头:“还有呢?” 虞岁说:“多交新朋友,努力修行。” 盛暃盯着虞岁良久没说话。 虽然都是重点没错,但总觉得她漏了点什么。 盛暃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若是顾乾再找你帮忙,你该如何?” 虞岁抬眸,似偷瞧盛暃的脸色,故作苦恼地思考后,试探地说:“看我心情决定?” 盛暃勉强接受这个回答。 “你真不喜欢顾乾?”盛暃又道。 虞岁点头。 盛暃不是很相信。 可他今日能听见虞岁亲口说出来,某种程度上已算是很有收获。 虞岁起身将盛暃送走,见他临走还在絮絮叨叨,不由弯眼笑了下。 这个傻子。 从小到大跟顾乾比来比去,却不知道自己才是最受南宫明宠爱的那个人。 南宫明对顾乾照看,呵护,却更像是合作伙伴,对这个少年有着欣赏。他对每个孩子都有所求,却从未要盛暃做过违背他意愿的事,就连盛暃和他大吵大闹,南宫明也从未重罚过。 虞岁望着盛暃离开的背影,脑海里闪过少时的回忆,盛暃和南宫明的相处,才更像是父子,而非伙伴、下属。 有的孩子就是能轻而易举地获得父母的偏爱。 强求不来。 第64章 第 64 章 虞岁送走盛暃,吃饱喝足又倒回床上,脑子里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事,盛暃要说的重点是顾乾亲了荀之雅,但虞岁了解到的重点却是顾乾要借着斩龙窟挑战,再次进入法家禁地倒悬月洞,去寻找浮屠塔碎片。 虽然南宫明就是要她来帮忙找浮屠塔的,可顾乾自己把虞岁踢出团队,那她也不用管了。 李金霜那边看样子也不会被欺负。 虞岁掩手打了个哈欠,翻过身去小睡片刻。 等到日落十分虞岁才醒来,发现听风尺有不少消息。 钟离雀也总算回她了:“昨晚发生了一些事,不过现在已经处理好了。” 她知道虞岁白天会睡觉,不会及时查看传文,也没等虞岁的回复,把事情以传文发完。 昨日孙夫人寿辰设宴,来了不少人,钟离雀听了苏枫和虞岁的话,没有请楚锦,也知道了楚锦想拿自己听风尺的事,因此心生戒备。 谁知道楚锦还是来了。 是钟离雀的二叔母带来的。 她的堂姐钟离絮养病期间,对楚锦无比依赖,没有楚锦跟随,她连门都出不了,精神也变得不稳定,有些疯疯癫癫,话都说不清楚,只有见到楚锦时能变得正常。 钟离家的二爷没办法,只能求着楚锦帮忙,让他女儿能好转。 楚锦说这是服食地灵水的后遗症,因为没有五行之气护体,所以伤及大脑,需要长时间才能调整好。 钟离二爷又不可能让他人知晓自己的女儿服食地灵水,这跟兰毒扯上关系的事情可不是开玩笑。 钟离家本就在风口浪尖上,若真出什么问题,全族都得遭难。 大哥也还没有回来,他们几兄弟可不能这时候在帝都给他扯后腿。 因此,钟离二爷绝不能让女儿服食地灵水的消息外泄,可夫人心疼孩子,不忍她疯疯癫癫,整天胡言乱语还撞墙不止,便偷偷请来楚锦。 等钟离二爷发现时已经晚了,二叔母却道,楚姑娘是个守信之人,连嫂子那边都信得过,也是嫂子推荐来的,你还怕什么? 钟离二爷见消息没有外露,又是孙夫人介绍的医者,加之楚锦本人表现出的分寸,这才作罢。 钟离絮一天天好起来,孙夫人对楚锦十分感激,这次宴会,也是怕钟离絮犯病,便邀请楚锦一起前往。 等钟离雀知道这些的时候也晚了。 她在宴会上看着堂姐钟离絮抓着楚锦的衣袖一角,像个懵懂的孩子跟着楚锦,去哪里都不放开。 楚锦耐心地回答钟离絮的所有问题,两人隔着远远的距离相望时,她还朝钟离雀传来礼貌含笑的一眼。 钟离雀没有邀请楚锦,孙夫人知道后,为此还嗔怪女儿忘事,竟然没有邀请楚姑娘。 她的娘亲和叔母堂姐,都被楚锦拿捏着,钟离雀只觉得头皮发麻,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 若说楚锦有坏心,却没有证据,加之楚锦在她们眼中形象太好,又有救命之恩,钟离雀若是说楚锦坏话,只会被母亲责骂。 今儿寿宴也邀请了南宫王府,虽然两家明里暗里争斗,但表面功夫还是会做。 往年都是素夫人带虞岁来,今年虞岁不在帝都,素夫人也没来,代表南宫王府出席的是韩夫人。 钟离雀一直小心翼翼地盯着楚锦那边,生怕出事。 可中途她的预知能力生效,被动看见即将发生的一幕:金甲军围住了将军府,在一众宾客之中搜查着,而她的堂姐钟离絮正巧发疯,被金甲军带走。 脑海中快闪过短短的一幕,却让钟离雀后背生寒,她起身离席,给还在兵家重台的三叔发传文,要他调三百亲兵过来,就说是为将军夫人贺寿。 青阳帝都的兵家重台,有钟离家的亲兵八千,军号青龙,还有两万二已经随着钟离辞外出征战。 钟离雀虽然不能修行九流术,但在将军府的权力却不小,早早地就辅佐母亲管理府中上下大小事务。 钟离辞去兵家重台训兵时,也会带上一双女儿,儿子去了太乙后,他就带女儿。 帝都的八千青龙军,个个都知晓将军府的大小姐长什么样。 大将军也是在告诉帝都的人们,想动钟离家,最好别从钟离家的孩子下手。 钟离雀通知完三叔后,又和府中的亲信守卫们交代,看好府中几个出入口,不让他人进来,也别放人出去。 随后她平复心情,面上带笑的朝钟离絮那一桌走去,哄着钟离絮回内院屋中,可钟离絮不肯,非要拽着楚锦。 “我只想和楚姐姐待着,哪里也不去。”钟离絮闷声说。 钟离雀觉得她话说得像几岁小孩似的,仿佛这次后遗症,让她智力也受损了。 瞧着钟离絮离不开楚锦的惊恐样,钟离雀心中有微微酸楚,扭头无奈地与楚锦交涉,让她一起去回内院。 楚锦笑道:“阿絮的状态确实不便在人多的地方久待,那就走吧。” 钟离雀这才顺利将两人引去内院屋中,她刚把人安顿后,回去宴场的路上就听见惊呼声,有人大声呼救,还有刀剑出鞘的声音。 等她快步赶到时,就听混乱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是兰毒!他这是毒发了,控制不了自己。” 被人们压倒在地的,是某位世家公子,这会额角青筋鼓起,双目赤红,控制不住地手脚痉挛,癫狂地喊着给他药。 钟离雀在后方看见他癫狂的模样也有些被吓倒。 其他人自觉远离,女眷们被保护在后,朝这位世家公子投去不敢置信的目光。 他的父母更是气得险些晕倒。 今日来的客人非富即贵,一半都是有官职在身,负责查办兰毒事宜的四方门统御大使也在,正压制着毒发之人不让逃跑。 钟离雀以为出事的是自家堂姐,却没想到是宴会中的某位客人。 可转念一想,只要事发点在将军府,金甲军就有理由上门来, 帝都最近本就在严查兰毒,金甲军天天在帝都四处巡逻,所以来得很快,根本不给孙夫人和钟离二爷反应的机会。 金甲军直属青阳皇,除了青阳皇,没人能调动,也没人敢阻拦。 两队金甲军冲入将军府,将宴会场上的人们控制,开始检查兰毒相关。小队统领奉命巡查,无人敢拦。 钟离雀原本在宽慰母亲,见金甲军入场,眼前的场景都和预知对上,心底莫名发凉,她想起还在内院的钟离絮和楚锦,小声与母亲交代后,在守卫的掩护下退走。 看见金甲军查兰毒,钟离二爷心中有鬼,绷着脸,目光不见现场有钟离絮在,这才悄悄松口气。 钟离雀还是慢了一步,金甲军的人似乎有备而来,两队人马,一队吸引宴场注意力时,另一队已经去了将军府后院。 她看见眼熟的身影停留在屋门前,似乎正要抬手推门,钟离雀急声喊道:“古校尉!” 门前的古竣动作一顿,回头看去。 周边树影重重,夜灯昏黄,点缀着二人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钟离雀在他回头时脚步顿住,收敛自己的急切,不能显得那屋中有什么不 能见人之物。 她站在小道上,微微扬首看古竣,稳着气音,不卑不亢道:“古校尉,出事的人是到访宾客,并非我将军府中人,就算要查案,也得先问清楚,不该如此急躁就来内院女眷居住之地吧。” 此刻两人不是在猎场初遇时,还不知姓名、身份背景,可以自由展露真实,彼此融洽交谈。 站在屋门前的是威严的金甲军统领,站在小道上的是矜贵的将军府大小姐。 钟离雀话说得很稳,衣袖下的双手却悄悄紧握着,掌心溢出汗意。 钟离絮和楚锦就在屋子里边,若是让古竣发现钟离絮疯疯癫癫的状态,服食地灵水的事肯定会露馅。 前方身着黑衣劲装的青年,冷淡的眉眼略有几分漠然,似乎是在执行公务,他看起来比在猎场那日还要威严冷酷些。 古竣最近也是风头正盛,来帝都受封后,就节节高升,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就做到了金甲校尉的军职。 可见他很受青阳皇青睐。 钟离雀正转动脑瓜子想该怎么拦人,头顶树枝晃动,一团雪白忽然探出头来,发出讨喜的吱吱声,突然朝屋檐下的古竣飞去。 雪飞鼠啪的一下飞到古竣的头上。 钟离雀:“……” 身手了得的金甲校尉竟然也没动手拦它。 古竣面无表情地将雪飞鼠从头上扒拉下来,让它扒拉着自己的手臂,迈步朝钟离雀走去,向她伸出手,似是归还的意思。 钟离雀神色微怔,道:“它本是古校尉你救下的,如今伤势也好了,你可以将它……” “既然是钟离小姐悉心照料养好伤势,那它就是你的。”古竣低声道,“我来此一趟,也不会无缘无故带走什么。” 钟离雀被他这话吸引,抬眸望去,两人短暂的目光相接,古竣率先别过眼去,朝其他金甲军道:“回去。” 雪飞鼠被古竣以气震开,它一个旋身就扑倒在钟离雀手臂上扒着。 见古竣等人彻底离开后,钟离雀才松口气。 等她回到宴场时,钟离三叔带着从兵家重台调来的三百青龙军也到了,这会正入场护着钟离族人,与古竣等金甲军,和四方门统御大使对话。 钟离雀看见和几位堂哥站在一起的苏枫,苏枫正凝神听他们讲话,像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侧身看了过来,隔着人群眼神安抚。 这熟悉的目光,让钟离雀狂跳不已的心脏逐渐安静下来。 宴场兰毒的风波被三叔等人解决,原本欢喜的寿辰,最后落得不欢而散,孙夫人也没了心思,散客后神色愁郁。 钟离雀因为要安抚母亲,便没有亲自去送二叔一家,只让他们悄悄接走了堂姐钟离絮。 翌日一早,又因为审问兰毒一事被传话入宫。 虞岁揉了揉眼睛,了解完钟离雀这边的情况后,又看见燕老那边发来的传文。 说是楚锦离开将军府,在回医馆的路上,邹野喜向她出手,试探实力。 深夜的街道人少,黑暗随处可见,更有利于邹野喜游走。 楚锦没有乘坐马车,而是步行回去,一个妙龄女子独自走在漆黑的街道上,从容镇定,不见惧怕。 邹野喜出手的那瞬间就有不祥的预感。 游动的黑影从楚锦走过的街墙上突然蹿出,黑金棍刀旋转时倒映一瞬浅浅月光,邹野喜出手就是杀招,刀刃顺着楚锦的咽喉划过,却只割断了几缕发丝。 楚锦反应迅速,几乎是在黑影蹿出的瞬间就有所动作,瞬影躲闪的同时轻甩衣袖,袖中 飞出的银针根根钉在游动的黑影之中。 邹野喜说试探就是试探,不会露面,杀招不成立马融入黑暗之中。 只一瞬间的交手,就已明白对方是个难缠之人,甚至在他出手之间就有所预料,像是方技家的预占,又或者早已察觉到了他。 邹野喜杀招的速度,九境以下必死。 医家的银针附带的五行之气追踪,让邹野喜跑了五里地才甩掉,又绕着帝都重复跑了一圈才谨慎断后回去跟燕老汇报。 楚锦望着黑影消失的地方,目光微冷。 她回到医馆,上二楼时,看见站在栅栏边,双手拄着拐杖的黑衣男子。 多年过去,男人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满脸胡楂,双目浑浊,一副颓废之姿。 医家三圣之一,周先生。 楚锦朝男人微微垂首:“先生。” 周先生望着天上云雾,圆月不知何时被乌云遮掩,只能瞧见些许光芒挣扎着想要破云而出。 他的余光瞥见楚锦被割断的鬓发,叹息声,问:“受伤了?” “这倒没有。”楚锦笑道,“回来的路上,被一只从阴沟里跑出来的老鼠闹了下,也不知是谁,最近总是在坏我好事。” 她抬手摸了摸被割断的头发,笑意却不达眼底。 周先生说:“也许是钟离家察觉到了。” 楚锦笑了声,转身推开门:“若是钟离家察觉到,今日也不会邀我赴宴。” “先生,进屋谈吧。” 周先生侧过身朝门前的人看去,却没有动作:“你去了王府,见到你娘了吗?” “我去了,她似乎不肯见我,也不知是不肯,还是不敢。”楚锦答道,神色平静,可话里却有几分漫不经心,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 她不以为意道:“本就是爹要我去的,想着见一见也无妨,谁知她却不肯。” “他要你来帝都,也许是想要让你重新回到王府,可这就会让你妹妹难办。”周先生看向楚锦,沉声道,“但现在他不会这么做了,因为南宫岁去太乙后,成了鬼道家圣者的徒弟。” “也不知鬼道家的圣者看上那个废物哪一点,十多年平术之人,难道因为那半块息壤,还能在太乙让她重获新生不成?”楚锦倚着门边,神色淡淡,话也说得不急不缓,“我也不着急回王府,比起王府,我想要的是更高的位置。先生也许不会明白,我和我爹的想法,但只请先生不要阻拦。” 她缓缓抬眸,极黑的瞳仁掺杂盈盈笑意,倒映着男人胡子拉碴的脸,缓声说:“您若是不帮我,也请不要插手,毕竟……青葵也不想与先生为敌。” 虞岁从燕老这里得知,楚锦是想让钟离家与兰毒搭上关系,九流术难以作为突破口,但兰毒又快、且能证据确凿,只要给了青阳皇发难的借口,钟离家就必须死几个人。 但她应该不会止步只让钟离家死几个人的程度,而是要摁死钟离家的所有人,让他们没有翻身之地。 在宴会上,楚锦虽然没有对钟离絮动手,却引别的人毒发,闹出风波,再顺理成章地牵扯钟离絮,也不会被人怀疑。 就算钟离絮这点失算了,但只要兰毒的风波在将军府掀起,随后金甲军抓获贩卖兰毒的人,也能有由头往钟离家拉扯。 只看到时候钟离家要怎么做。 也许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小麻烦不断,一直处理这些,也劳心伤神。 虞岁望着微微发亮的听风尺,神色微怔,片刻后轻轻叹息。 ——她怎么敢用兰毒这招的啊。 刚起床的虞岁又倒回小床上,她无意识地眨着眼,眸光无神,仿佛在看很遥远的地方,漫无目的。 直到听风尺嗡嗡作响,她才拿到眼前来,入目的是顾乾发给她小号的传文:“你不是说要合作夺取浮屠塔吗?” “七日后的斩龙窟挑战,龙尸云游会经过法家,能重新进入倒悬月洞。” “我找到可以从水下进入倒悬月洞的办法,但有密文加锁,既然能破解通信阵,那这点密文你还是能解的吧?” 虞岁懒洋洋地点着填字格,却没把消息发出去,她看了看传文界面,最后直接收起听风尺,起身离开。 我都自身难保了,还帮你夺什么浮屠塔。 自己想办法去吧。 第65章 第 65 章 因为楚锦的事,让虞岁身负的危机感又重了几分。 她思考着这次斩龙窟挑战,要不就去哄哄盛暃,让他带自己闯一闯,先夺得一个天机术撑着。 于是虞岁提着食盒去名家找盛暃。 在逍遥池旁边,盛暃正跟牧孟白说着话,见到虞岁,朝她招手示意。 牧孟白瞧着从对岸溪河边缓缓走来的虞岁,搓着手道:“怎么说,昨晚咱们的谈话有用?妹妹终于开窍了,竟然还会主动来找你。” 盛暃难得没有阴阳怪气一张脸,而是颇为欣慰地点点头:“她还是很聪明的,一点就会。” 逍遥池河流分支太多,有的又长又绕,水流也急,哗哗声响让人们站在水边说话都要大声来回吼着。 好在眼前的溪流平缓温柔,也是潜水,附近还有不少弟子在水中走来走去地找石头。 虞岁踏着河中的大石头来到对岸,没有沾湿裙摆,刚走进就听见盛暃跟牧孟白说道:“放心,去年托你的福进了龙头邺池,这次肯定带你打回去。” 牧孟白揽着盛暃的肩膀,笑容灿烂:“那就好,那就好,咱们好兄弟有来有往,非常完美。” 虞岁微怔,在那两人看过来前,反应很快地张口喊道:“三哥。” 她走过去将食盒放下,对盛暃说:“我不知道牧师兄也在,只给你带了一人份的,会不会不够吃呀?” 依旧揽着盛暃肩膀的牧孟白,朝虞岁笑眯着眼道:“让你哥在这吃,咱俩去斋堂吃,不会不够的。” 盛暃目光警告牧孟白,跟虞岁道:“我俩就在这吃。” 牧孟白默默收回爪子:“你跟谁俩啊?” 虞岁笑道:“那我就先走啦。” “哎!”牧孟白想跟着虞岁一起走,被盛暃给抓回去,“妹妹带我一起走啊!斋堂吃饭!我请客!” 虞岁心中叹气,果然感情需要时间的加持,盛暃要还牧孟白人情,也不可能带着她这个一境的妹妹慢悠悠去闯斩龙窟。 师兄也要帮钟离山,而且针对师兄的人还挺多,带她就是增加难度。 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虞岁抬手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颈,走过深水区。 水面传来哗啦声响,破水而出的几名弟子都在骂骂咧咧,下潜那么久,也没见到有名字的石头。 燕小川甩了甩头发上的水,余光不经意瞥见从岸上经过的倩影,惊为天人,扭头看去,人却已经走远了。 虞岁去了阴阳五行场,等李金霜和薛木石来开阵。 息壤不是她的力量,异火也不是她的力量,但神机天目总该是吧? 前者是个谁都不愿意的意外,而且只有半块息壤,对她来说有害无利,简直就是个累赘。 异火更不用提了。 危险程度比息壤更甚。 神机术作为与生俱来的奇术异能,总不能像前两个一样不靠谱吧。 虞岁双手托腮,目光发呆,回想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还没进入状态,就见李金霜和薛木石从远处走来。 因为昨晚“等人被放鸽子”事件,薛木石今儿就守着听风尺,等虞岁和李金霜什么时候说他们到了在动身,没想到今晚虞岁来这么早,刚巧这两人也没别的事情做,就都赶过来了。 虞岁朝两人招招手,站起身。 她笑着问李金霜:“舒楚君没缠着你找麻烦吗?” 李金霜摇摇头。 舒楚君白天根本没机会,这 会估计在舍馆里等着,等李金霜回去后好问话。 薛木石说:“好像还有人跟着她过来了。” 说着眼神往后方示意。 虞岁和李金霜也看见了,平日这边根本没人来,今儿李金霜出尽风头,对她好奇的人变多,却也没想到会有人偷偷尾随跟着。 李金霜有些尴尬,道:“我去把人赶走。” “不用管,他们又进不去兵甲阵。”虞岁没太在意,转身在星图开阵,进修罗地狱。 血色星火从天而降,虞岁看向前方守城王将,每一次进来都会被它的存在震撼。 距离他们遥远的守城王将似乎只巡视脚下,没有看向远方。 “这次你的剑灵总不会连我们也砍了吧?”薛木石问李金霜。 李金霜静默一瞬,轻声道:“不确定,但我尽力。” 听了这话,虞岁和薛木石纷纷后退,离她远些。 李金霜:“……” 虞岁说:“你先召唤剑灵,我们看情况行动。” 薛木石连连点头,顺便将气定的符纸布置好。 李金霜握剑时心中没有犹豫,也比从前要平静,她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握剑的手倒转,将剑尖指地,召唤剑灵。 庞然大物带着巨大的阴影,和震耳欲聋的剑鸣声具象化在李金霜身后,白色的热浪从四颗枯骨头颅中吐息出,八只长臂正灵活地转动着手中刀刃。 剑灵这次倒是没有攻击虞岁和薛木明,可这两人也看得出它战意高涨,几乎不等兵阵恶鬼们主动过来,就已飞了无数剑刃过去,并发出震耳欲聋的剑鸣嘶吼。 地面在颤抖,虞岁察觉不对劲,前方攻来的恶鬼数量比往常还要多,似乎随着剑灵的挑衅和威压,兵甲阵也回应了更强大的力量。 之前还能靠剑灵音障攻击震慑住的恶鬼,这次却一只也没有,它们嘶吼着,带着同样高昂的战意杀了过来。 可星图开的不是没有主人操控的死阵吗? 虞岁夺剑接住恶鬼的攻击,两剑相击碰撞出星火,她能感觉到恶鬼攻击的力量比之前强了。 两人对峙中恶鬼露出森白尖锐的獠牙,从喉咙中发出威慑低吼,暗金色的眼眸变为冷漠的竖瞳,燃烧的火焰中倒映着虞岁的脸。 清脆的剑鸣声由远而近,恶鬼剑招迅猛有力,使出的剑术也是之前从未见过的,虞岁被逼得节节后退,只能躲闪。 控魂三重分离出的自我意识,能够与神机术·天目共鸣。 虞岁回想每一次与“天目”有所共鸣时,都是在她还不会九流术,没有调动五行之气时。 也就是说使用神机术的那瞬间,不能使用五行之气。 可鬼道家的“控魂”分离自我意识,反而弥补了神机术的使用缺陷,控魂二重使用五行之气具象化九流术的同时,三重也能使用神机术。 此刻的虞岁只能做到借着“神机·天目”捕捉他人运行的五行之气是什么样的走势,比如李金霜的剑灵攻势,以及恶鬼使用的剑术攻击,因为从捕捉的五行之气中提前知晓了攻击走势,才能先一步避开。 虞岁在战斗中抽空想到:师尊要她学会控魂三重才算入门,是真的不知道到三重才能使用神机术吗? 手中长剑被斩断,虞岁回过神来,在剑刃擦着她鼻尖时脚下御风术一转,拉开距离。 天目发动,她的速度和反应,每一次都在恶鬼剑术下死里逃生,时机总是把握地刚刚好,就只差一点。 虞岁周身燃起金色的五行之气护体,从恶鬼堆里突围出去时,冷不防瞧见 前方的庞然大物,剑灵四颗头颅中的其中一颗,从始至终都在盯着她。 那紧盯的目光,透露着戒备之意。 恶鬼攻势迅猛,数量太多,三人都被逼退,朝后逃去。 李金霜断后的同时,脑海中突然响起剑灵低沉、不似人类的声音:“小心那个女人。” “太危险。” 剑灵护主,因此会去感知一切对主人有威胁的力量。 李金霜的剑灵十分特别,拥有自我意识,可护主的本能仍在。 它的感知会比别的剑灵更加敏锐,且准确。 李金霜余光扫了眼因为恶鬼而后撤的虞岁,眉头微压,回应道:“她不是威胁。” 剑灵仍旧能感觉到那股充满威胁的力量,高高在上俯视一切,能碾压他们、带来恐惧、使之毫无反抗之力的力量,可既然李金霜这么说,它也没有擅自动作。 不知觉间,三人被恶鬼逼退至芦苇丛深处,虞岁在岸边刹住脚步,对岸是乌压压一片的黑甲铁骑大军,在昏天暗日中,它们的神魂光核点缀着光芒,仿佛金色的星辰。 虞岁目光微怔地望着对岸的人。 另一个虞岁从威压重重的黑甲铁骑大军中漫步走到最前方,她红色的裙摆轻扫过岸边草叶,衣上发饰伶仃作响,神色从容,随意地走动昭示着她是兵甲阵主人的事实。 虞岁望着异火具象化的“她”。 她赤足停在对岸,笑盈盈地对虞岁说:“既然着急想变强,为何不用我的力量?” 清澈河水中,黑白双鱼交错的那瞬间,对岸飘起了黑色的星火。 虞岁眼眸升起橘金色的瑰丽光芒,毫不犹豫地转身,朝薛木石喊:“出去!” 薛木石反应极快,他本来也不想再强撑撑,今日恶鬼的攻击力提升,他怕再打下去,这些恶鬼也升级成十三境了。 悬浮在空的符纸全数点燃,随着薛木石的卦术气定和虞岁的五行光核扩展,破坏了兵甲阵的五行之气平衡。 虞岁今日也是心急了,心急之下催动神机天目,反而第一次看清了兵甲阵·修罗地狱此刻的五行之气走向。 力量在她眼中具象为一道道字符咒纹,以她瞬间就能理解的方式展现出来,天地间竖起一道道转动的咒纹光柱,密密麻麻的字符咒纹对应着兵甲阵内碎裂的星火、染了腥味的风、不断从火焰中诞生的恶鬼等等。 虞岁回到阴阳五行场时,金色的晨曦光芒耀眼,让她忍不住抬手遮掩。 ——最后看见的那幕,是天目的力量吧? 薛木石累得气喘吁吁,就地坐下,抬手擦了擦额上汗意,抬头看虞岁:“你力量又变强了吧?” 李金霜也朝虞岁看去。 今晚大家都察觉到了兵甲阵内恶鬼力量的异常。 兵甲阵的力量应该会随着开阵的人而变化。 虞岁揉了揉眼睛,重新眨眨眼,轻声说:“可我还是一境呀。” 薛木石望着她,默默吐出一句话:“深藏不露。” 这次换虞岁挠挠头,决定去鬼道圣堂问问师尊解惑。 第66章 第 66 章 这次入兵甲阵的战斗,十分损耗精力。薛木石看起来焉焉的,虽然他一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但这会也看得出来很累。 李金霜虽然没有表现的太明显,可眉眼间也能看出疲惫之色。 两人都打算回舍馆去休息,虞岁跟他俩道别后就朝鬼道圣堂赶去。 如今已是初夏,圣堂外青草遍地,之前依稀算得上小路的地方,这会也被花草覆盖。周遭绿野幽幽,树上地里都乘着晶莹晨露,除了林中的飞鸟走禽外,便没有人会触碰到那冰凉露水。 虞岁每次来鬼道圣堂,都觉得这仿若隔世之地。 清静,平和,山野清幽,绿水迢迢,是诸多灵魂的安息之所。 除了常艮圣者的两个徒弟常来打扰外,十分清静。 虞岁以为自己来得够早了,没想到走上台阶后,看见大殿的门敞开着,师兄缩在摇椅里,披着黑色的宽袍外衣,双手从衣下伸出点着听风尺,目不转睛地同时,又眉头微蹙着,对常艮圣者道:“阮教习那边的课我也听了,没什么要问你的。阮教习讲得很好,我也不是傻子,都能听得懂。师尊你该问师妹能不能听懂,噢她连阮教习的课都没去听……她都控魂三重了,也可以听阮教习的课了吧?” 常艮圣者还没答,梅良玉倒是察觉到外边来人,抬眼扫去,见虞岁逆着晨光而来,微微眯眼,又看回手中听风尺,语调懒散道:“咱们一夜未睡、勤苦好学的小师妹,赶着大清早的来找师尊你解惑了。” 走到门边的虞岁愣住,轻声询问:“师兄,你怎么知道?” 梅良玉头也没抬地问:“猜的。” 虽说是猜的,但也是基于虞岁身上战斗过的痕迹来猜的,她之前就说自己睡不好,以前也常常在圣堂练习到天亮。 虞岁夸赞道:“师兄真厉害。” 梅良玉眼神虚瞥她一瞬,瞧她认真夸赞的模样有点想笑。 “师兄昨晚就没离开圣堂吗?”虞岁走进来问道。 梅良玉嗯了声,往自己的大衣里缩了缩,朝虞岁轻抬下巴:“风冷,关门。” 虞岁又转身去把大殿的门给关上,只是回头看梅良玉时有几分疑惑,那黑白分明的清亮眼眸仿佛无声在问,师兄你什么时候弱到怕晨风偏冷了? 梅良玉瞧出她的意思,语调不轻不重地补了句:“你师兄现在还是个伤患。” 虞岁看他脖子和手上没拆的白色药布,心想也是。 她的思绪被梅良玉打断,便也没有着急问常艮圣者修行相关的事,和师尊打完招呼后,问梅良玉:“师兄,你的手伤得那么重,深可见骨,得什么时候才能好?” “再过一段时间吧。”梅良玉不太在意道。 虞岁问:“会长得跟原来一样吗?” 梅良玉歪头看她:“也可能长得五根手指一样长。” 虞岁微微睁大眼,仿佛真的相信了般。 梅良玉忍不住轻扯嘴角,虽然知道虞岁是装的,却还是被她的反应逗笑。 “你过来。”梅良玉说。 虞岁乖乖走到摇椅边,又听师兄说:“靠过来点,低头。” 他懒得起身,便指挥着虞岁挨过来。 虞岁懵懵懂懂,虽不明所以,却也照做。 她站在摇椅旁弯腰垂首,搭在肩前的长发坠落,落在梅良玉的黑色大衣上盘出小卷,原本拿着听风尺的手抬高,自虞岁发上摘下一根固发的金钗。 梅良玉将残缺的金钗递到虞岁眼前,问她:“你这是去哪打了一夜,被别人的剑招把发钗 都砍了一半。” 虞岁直起身,目光惊讶地望着梅良玉手中的金钗,钗上点缀的玉珠红莲被斩去一半,她伸手接过,心疼道:“昨夜在兵甲阵里练习九流术,没想到把它给折里边了。” 梅良玉问:“几境的兵甲阵?” “五境。”虞岁伸手比了个数,“和李金霜一起。” 梅良玉说:“你们在兵甲阵里练了一晚上?” “嗯!”虞岁点点头,转而去看画像,“我过来是想问师尊,只要是活物,就拥有属于自己的生符,我们鬼道家是从中找出符咒的存在,而不是将‘符咒’赋予他人是么?” 常艮圣者答:“你理解得没错。” 虞岁又问:“师尊,如果一境的我,看穿了十三境活物的生符,那也是可以直接毁掉他生符,抽调生机的吗?” 梅良玉听到这就知道她的意思,只无声笑了下,没有插嘴。 “理论上可以,但十三境也不是只会站着挨打。”常艮圣者道,“鬼道家的生、死符咒,可以一击毙命,但他人也会有所防御和阻拦,境界相差越大,越难掌握他人的生符。” 鬼道家的生符,算是杀伤力较强的九流术。 可它是否能发挥作用,得看使用九流术的主人实力如何。 虞岁听后心想:师尊你摧毁纪书言生符的时候倒是挺轻松的,完全没给他防御和阻拦的机会。 纪书言好歹也是十二境的高手,但那瞬间,在常艮圣者出手时,纪书言却像是什么都不会的平术之人。 不知是该说师尊太强,还是圣者与其他境界的差距太大。 可整个玄古大陆至今能做到肉身消解,意识长存的鬼道家圣者本来也没几个,应该是师尊太强了。 常艮圣者得知虞岁也要参加斩龙窟挑战,对她表示鼓励:“斩龙窟内机关重重,自生天地,五行之气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又集百家之术,是个不错的试炼之地。” “不必太过执着龙头邺池,那只是学院公开的信息,斩龙窟内值得你们探索的地方还有很多。” 梅良玉这才开口道:“师尊你倒是指条明路呗。” 常艮圣者:“需得你们自行探索。” 走后门行不通。 虞岁点点头,倒是乖乖接受:“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在斩龙窟里待久一点的。” 梅良玉瞥她一眼,没说话。 因为师兄也在,所以虞岁没有问和神机术相关的事,放松下来后困意上涌,虞岁几次掩手打哈欠,和师门聊天,聊着聊着就伏在桌案睡着了。 见虞岁睡着,梅良玉也没有再出声,他昨晚也没休息,跟师尊聊些有得没得,这会也缩在椅子里小睡片刻。 反正他负伤这两天也没什么事要忙。 常艮圣者安安静静,没有打扰两个徒弟休息。 尽管他觉得这两人在圣堂,在鬼道家诸位前辈的安息坟墓前睡觉不太好,但徒弟们仿佛都已经习惯了。 最后先醒的是虞岁,因为她还得去听课,时间到点后,她迷迷糊糊醒来,跟师尊说了声,见梅良玉还在睡,便轻手轻脚地离开。 等梅良玉醒来已经是下午,他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听风尺嗡嗡作响,刑春问了他几次饭否。 “饭。” 刚好也饿了。 梅良玉眨着眼,缓缓清醒,等彻底清醒后,才掀开披着的外衣,从摇椅起身,将衣服穿好。 他瞥见没人的桌案,问常艮圣者:“师妹什么时候醒的?” “入睡半个时辰后便醒了。”常 艮圣者答。 梅良玉心想,她倒是能熬。 虞岁今天外修名家和医家,在名家遇见顾乾,顾乾看起来很忙,和她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倒是她的听风尺小号一直收到顾乾发来的传文,可虞岁没理,她忙着修行,不想管浮屠塔这事。 顾乾软硬兼施,威逼利诱都用上了,虞岁却看都没看。 虞岁在日落后又回到圣堂,跟师尊讨论神机术的事。 慢她一步来圣堂的梅良玉也因此又被师尊拦在了外边。 梅良玉:“……” 对虞岁说修炼到控魂三重才可以使用神机术的问话,常艮圣者答道:“并非每一个鬼道家弟子都会神机术,而是拥有神机术的你恰巧是鬼道家的弟子。” “神机术的使用有时也会根据主人的不同而有所不同。”常艮圣者告诉她,“神机术是天生的奇术异能,不像九流术或者天机术,可以通过学习和修炼获得。世间对神机术的力量虽然有所记载,却也只是冰山一角。” 虞岁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顾乾的时候。 他刚来时还桀骜不驯,想着要离开王府,前脚走出王府,后脚就被府里的人抓回来。顾乾也曾在王府住过一段时间,素夫人给他治伤,照顾他,南宫明也常常去见他。 南宫明和素夫人都会教导顾乾修行。 也许从那时候开始,南宫明就已经在想办法让顾乾学会掌握自己的神机术。 虞岁轻声感叹:“我以前以为师尊也有神机术,毕竟师尊这么厉害。” 常艮圣者道:“强者并非一定要拥有特别的奇术异能。” 虞岁说:“可拥有特别的奇术异能就等于是强者了呀。” 常艮圣者:“……” 她转了转眼珠,又补充道:“我还不是。” 常艮圣者说:“你会是的。” 虞岁听得笑弯了眼。 适当的鼓励和认可,确实能让人心生愉悦,也充满勇气。 虞岁坐在桌边,双手托腮看画像:“师父,我有一个朋友,她境界很低,也跟我一样是一境,但却能在星图那边开出超她境界很多的兵甲阵。” “这是为什么呀?” 常艮圣者:“正常情况下,星图测试出的综合实力会再降低一些难度,所以刚入学院的弟子,都会被叫去阴阳家的阴阳五行场开星图试炼,在综合实力上再降低一半的难度,因此不会出现完不成的情况。” 虞岁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叫做取综合实力再降低一半的难度? 那都是特级兵甲阵了。 还是说降低的是兵甲阵的力量? 常艮圣者:“如果从星图那里开出超境界的兵甲阵,那就是你的综合实力很高。” 虞岁:“……” 师尊都直接说“你”了。 虞岁轻轻摸了摸鼻子,顺着他的话又问:“可星图开的是死阵,没有主人调动,兵甲阵的力量也会随着开阵的人实力增减而变化吗?” 常艮圣者:“会的。” 虞岁抬手比划一下:“不是兵甲阵的等级变化,而是兵甲阵内的力量变化。” 常艮圣者说:“会的。” 虞岁愣住:“可我……这个朋友一直是一境呀。” 常艮圣者:“取综合实力,也就是你体内别的力量有所变化增强。” 虞岁怔住:“师尊,是我的朋友。” 常艮圣者:“你朋友体内有别的力量在变化。” 虞 岁单手托腮思考。 不可能是息壤,因为息壤的力量被师尊帮忙封印了。 神机天目于她而言确实有所变化,正一点点熟悉,能掌握的异能也在增加。 虽然虞岁不想承认,可修罗地狱最大的力量来源,似乎来自异火。 她想起在昨晚在修罗地狱最后看见的那幕,异火具象化她的模样,朝她伸出手,邀请她使用那份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不知别人的异火是否也会这样。 虞岁出神想着。 等虞岁不聊神机术相关后,常艮圣者才把他的大徒弟放进来。 梅良玉气势汹汹地走上台阶,准备问问这师徒俩凭什么又把他拦外边,却见虞岁从大殿里出来,朝他脆声声地喊师兄,说我们来切磋吧。 这似曾相识地一幕。 同样的暮色,同样的被关外边,同样的声音喊他师兄,眉眼弯弯地笑着邀请。 同样的,梅良玉也答应了。 “加钱。”他说。 虞岁点着头:“好呀。” 付费切磋,倒也能接受。 “师兄,我会对你用生符,你要看着点防御和阻止。”虞岁说。 梅良玉听得沉默了,见虞岁不是开玩笑的,才缓声问道:“你这是要跟我切磋,还是要我死?” 虞岁摇头道:“怎么会呢,师兄这么厉害,肯定不会让我毁掉生符的,我只是想看看别人会用些什么手段抵抗,因为师兄你会很多家的九流术呀。” 她说得有理有据,表情也很认真,好似真的是要切磋,而不是要梅良玉死。 梅良玉皮笑肉不笑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防御不及,师妹你正好毁掉我的生符,抽走生机,然后把我变成一张难看死的人皮符文。” “不可能。”虞岁一口否决,“师兄你很厉害,比我厉害很多,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虽然被夸师妹夸厉害,还无比坚定,是真诚的实话,可梅良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虞岁想了想,补充道:“而且还有师尊看着,就算师兄你走神来不及防御,师尊也会拦住的。” 梅良玉说:“你什么都想好了,就是想要我死是吧。” 虞岁:“……” 梅良玉也没再逗她,周身燃起金色的五行之气护体,等着虞岁出招。 虞岁确实是看中梅良玉会多家九流术才找他,和师兄切磋,等于和其他家的弟子切磋,十分好用。 师妹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御风术的新手,梅良玉这次倒也算有几分认真。在虞岁每次试图摧毁他生符时,以不同的手段拦她,时而距离拉近以体术压制,时而拉开距离以各家不同的九流术将她击退。 当梅良玉使出虞岁没见过的九流术时,常艮圣者也会适时地为她讲解。 师尊不会插手他们的切磋,但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场外解说。 虞岁活动了下脖颈,觉得这种教学方式还挺适合她的。 见亥时到了,虞岁朝梅良玉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微微弯着腰擦汗,气喘吁吁道:“师兄,明日再来,我要去闯兵甲阵了。” 梅良玉撤了周遭五行之气,走到她身前垂眸看了看,师妹是真的很拼命了。 他也没有拦,目送虞岁离开圣堂。 虞岁晚上依旧和李金霜、薛木石一起闯兵甲阵。 她要测试天目的力量和使用情况,就算异火蛊惑,也权当做看不见、听不到。 随着时间越近,关于斩龙窟的讨论也 越多。 虞岁也问过李金霜和薛木石的打算。 薛木石挠着头说:“上次阴阳五行场试炼,我没叫嘉月,她很生气,所以这次斩龙窟叫我必须跟她一起。” 虞岁问李金霜:“那你呢?” 李金霜神色有瞬间的犹豫,有点不敢看虞岁,低声道:“圣女说有需要,让我随她一起。” 虞岁托腮沉思。 李金霜跟荀之雅一起,那应该是走龙腹那边。 因为荀之雅肯定会和顾乾一起合作,他们想要去倒悬月洞,走龙腹入口也是最近的。 大家都各有选择,虞岁倒是不觉意外。 她白天听完课,日落时回圣堂等师兄来切磋,期间听风尺数次监控到“异火”关键词,又是那个名家弟子在吐槽名家试炼,让异火把逍遥池里的石头烧掉。 虞岁靠看燕小川的碎碎念打发时间。 玄古大陆对异火的消息是封锁态度,就算找到身怀异火之人,只有在通缉追杀的时候会昭告天下,杀了灭世者后,又会全面镇压相关信息,说是为了不引起人们的恐慌。 人们只需要知道,灭世者出现了,但没关系,他一定会死。 事实的确如此,每一个灭世者身份暴露后,活不了多久就会被众人杀死。 玄古大陆不会被异火毁灭,因为六国所有九流术士都会阻止,他们会不惜一切守护这片大陆。 燕小川知道异火,并以异火来调侃吐槽试炼,虞岁倒也能理解,六国对异火的宣传就是这样:它可怕,但一定会被消灭,所以人们可以警惕,但不用太害怕。 只有身怀异火的人才需要恐惧和害怕自己的死期。 虞岁等到梅良玉来后才收起听风尺。 今天两人没有切磋生符,而是换了鬼道家符咒中的“咒”。 常艮圣者道:“‘符’是已存在的,需要去看破摧毁,‘咒’则是由你创造的具象化,鬼道家的‘定魄’也可以是定的他人,扭转或控制他人的五行之气。” 听起来就很高级。 等和梅良玉交手时,虞岁就亲身体验了把什么叫做自己的五行之气被他人控制和扭转。 梅良玉单手掐诀的瞬间,黑色的咒纹在指尖一闪而过,将虞岁保持御风术的五行之气撤走,让她险些从空中摔下来,还好他的咒术撤得快,虞岁反应得也快,趔趄着落在地面,抬头惊讶地朝梅良玉看去。 “师兄。”虞岁轻声叫他。 梅良玉睁只眼闭只眼看她:“这个教不了你,刚才是鬼道家的天机术,逆坤咒。” “你现在能最快学会,也最有用的咒术也不是没有。”梅良玉朝落在杏树下的虞岁走去,边走边说,“咒诀乾定,直接冻住他人的五行之气,无论是单纯的护体,还是具象化的九流术,都能被冻住短暂的时间。” 也就是说这短暂两个瞬息时间内,你的对手无法使用五行之气,也就变成一个平术之人。 虞岁恍然大悟,在师尊的讲解下,得知鬼道家的咒术和八卦生术较为相似,不同的是咒术需要认“咒诀”。 她看着师兄和师尊写在纸上的鬼画符沉默,宛如在看天书。 看来修行这块她还有很长的路走。 师尊先教她认乾定的咒诀,虞岁学了两天,觉得有点把握了,掐诀时,使自己的五行之气聚拢成咒诀的模样,黑色的咒纹在她指尖一闪而过。 站在她面前的梅良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虞岁神色认真道:“乾定。” 她扬首看梅良玉,师兄总该动不了 了吧? 梅良玉伸手点着她额头:“定哪呢?” 虞岁:“……” “定五行之气,不是定住我不动。”梅良玉指腹轻轻点着她光洁的额头。 虞岁懵懵眨眼:“噢。” 斩龙窟的前两天,虞岁一直在看师尊写给她的咒诀,其中不止咒术乾定,还有别的。 等到斩龙窟开启这天,虞岁才堪堪掌握咒术乾定。 晨时才刚天亮,太乙学院的弟子们就听见一声低缓的龙吟响彻整个学院上空,仿若获得新生的喟叹,调动了天地间的风雨雷电来贺喜。 白日惊雷,风雨呼啸。 晨时分新旧,昨日已去,新的一日来临,“斩龙窟”挑战从现在便已开始。 够卷的一批弟子,早早地守在名家入口,扬首看在晨光明明暗暗时出现的金色龙躯,它身躯巨大,一眼望不到尽头,利爪尖锐,密密麻麻的龙鳞隐隐反光,站在地面的弟子只觉得它将整个天地都遮掩。 金龙若隐若现,缓缓游动着身躯,仿佛是活物,而非被九流术士们改造过的机关。 这次负责巡逻和维持试炼规则的全是十三境教习。 开放的三个入口,分别是龙腹、龙爪、龙尾。 虽说最近的是龙腹,但也是龙尾腹,看起来比另外两个提前不少,但瞧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金龙,距龙头也有着难以估计的距离。 梅良玉和钟离山就是最先从龙腹进去的那批弟子。 天色刚亮,甲级弟子就已经进了数百人。 方技家的弟子朝站在树下的黄衣女子喊道:“苏桐!一起去吗?” “不了。”苏桐摇摇头,朝龙尾的方向看去,向对方招招手告别,“我约了人,你们先去吧。” 苏桐朝龙尾入口处走去,那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丙级和丁级的弟子,大多数都是新面孔,今年来的新弟子若是没有人带,基本都在这了。 她想起昨日和梅良玉的对话: “我帮小山去邺池夺天机术,你帮我去看着我师妹,只要她半月之内不出局,我就能回来带她去邺池。” 斩龙窟挑战,若是单打独斗,只会出局的更快,大家默认会各自寻找同伴组队。 苏桐前年已经从邺池夺得天机术,而且她战斗力不行,与人打斗很容易落下风,和钟离山那一组遇事不决就开打的行事作风不和,但占卦避险却很拿手。 梅良玉都亲自找来拜托,这么难得,苏桐倒也答应了。 苏桐耐心等着,直到天光大亮时,才看见姗姗来迟的虞岁。 虞岁低头在回听风尺,抬头看见前方游动的庞然大物时微怔,惊叹它的存在,也越发好奇里面都有些什么。 她往前走去,周围都是人,虞岁听见有人喊道:“燕小川!你跑龙尾来打低级弟子的主意也太不要脸了吧!” 这熟悉的名字。 虞岁脚步顿住,循声望去。 “什么低级高级,你不要这么给人分门别类,都是学院的弟子,只有我打得过和我打不过的。” 日光下笑容灿烂的少年黑衣劲装,一手往上抛着颗黑色的小圆石,吊儿郎当地往虞岁这边走着,他目标明确,眼中倒映虞岁的模样,就是为她而来。 第67章 第 67 章 燕小川之前在逍遥池对虞岁惊鸿一瞥,上岸后到处问那个姑娘是哪家弟子,结果问到盛暃那去,彼此对完暗号发现这小子说的就是自家妹妹。 盛暃当即就让他滚。 牧孟白也是这么说的。 燕小川心中遗憾,没想到那姑娘竟然就是痴恋顾乾多年的青阳小郡主。 他叹气问道:“那小郡主把话听进去了吗?” “那当然。”盛暃颇有几分骄傲地抬抬下巴,“也不看看她多聪明。” 燕小川心说你之前骂妹妹蠢笨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吧。 不过转念一想,把话听进去不就代表会对顾乾死心吗,也许现在这会还在动摇,万一顾乾再跟她一顿花言巧语,笨蛋郡主说不定又被迷惑了。 燕小川觉得他有必要帮忙坚定虞岁的决心。 于是他多方打听,终于从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薛木石那得知虞岁也要去斩龙窟挑战的事。 反正他也要帮盛暃和牧孟白从龙尾带东西过去,正好可以送虞岁一程,看见他把小郡主带过去,盛师兄也会对他刮目相看的吧! 燕小川笑眯着眼,大步来到虞岁身前,拦住了她去路,在虞岁疑惑的目光下向她热情介绍道:“小郡主,我叫燕小川,燕国的燕,不是燕国人,名家弟子,跟盛师兄很熟,和你的同门师兄也很熟。” 突然被拦住的虞岁顿了顿,迟疑道:“……我三哥和师兄吗?” 她有点意外。知道燕小川和盛暃熟,但不知道他和梅良玉也熟。 “良玉师兄嘛,他和我师尊熟,也就是跟我熟。”燕小川朝她眨了下眼,自然地带着虞岁往前走,“这次斩龙窟挑战你怎么一个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等在后边的苏桐拦住。 苏桐斜了眼一脸讨好的燕小川,有心机的名家弟子,她插入两人之间,把虞岁和燕小川隔开,问道:“套什么近乎呢,她同门师兄可是跟我亲口嘱托,让我来带南宫岁闯斩龙窟,你又是什么人?” 虞岁惊讶地朝苏桐看去,又是我师兄? 燕小川一点不慌,示弱扮怂十分擅长,他可怜巴巴地望着苏桐:“苏师姐,大家目标一致,何必这么凶嘛,我也是小郡主的哥哥亲口嘱托,要我来带盛师兄他妹妹闯斩龙窟的啊!” 虽然他撒了谎,但大概意思也差不多。 苏桐狐疑地打量着燕小川。 不是她敏感,而是斩龙窟挑战期间,若是不相熟的人同路,在里边耍心机诡计把人踢出局淘汰的事只多不少。 虽然做这种事大概率结仇或者出来被人暴揍一顿,但总有人无所谓敢这么做。 谁会轻易放弃一个不用修炼就能得到天机术的机会呢。 只要伪装得好,把人卖了还有蠢货会念着对方的好,不明所以自己为何会被淘汰。 虞岁在苏桐眼里单纯可爱,这种新来的弟子也最容易被骗,毕竟燕小川不是新弟子,高等级弟子哄骗低等级弟子的事也层出不穷。 保险起见,苏桐扭头问虞岁:“你认识他吗?” 虞岁眼巴巴地望着她:“我其实也不认识师姐你。” 苏桐:“……” 燕小川扑哧笑出声,场面对苏桐来说有一点点尴尬。 “我叫苏桐,是方技家甲级弟子。”苏桐清了清嗓子,拿出师姐的气势来,转身看向虞岁时,挂在腰间的三根神木签轻轻晃动,“你师兄跟我约定,要我护住你十五天,十五天内他一定会来找你,带你去邺池。” 反正梅良玉也 没有说要保密,苏桐便直接告诉了虞岁。 燕小川抛着手里的石子道:“良玉师兄的话倒是能信,不过我也是来帮盛师兄看着小郡主的,不如就一起吧。” 虞岁还没进斩龙窟,倒是多了两位同行的队友。 她礼貌笑着接受道:“好呀。” 见虞岁接受,苏桐也没办法,只能暗暗戒备燕小川。 数名十三境教习守在入口维持秩序,向新来的弟子讲解规则,指引路线,龙尾的入口宽阔,黑幽,里面一片黑暗,即使站在门口也看不清里面的景色。 三个入口处都会显示已进入斩龙窟的弟子人数,留存多少,淘汰多少。 才没多久,就显示已有人被淘汰了。 燕小川和苏桐都是去过斩龙窟的,此时将之前梅良玉跟虞岁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进去之前,要先去领机关玲珑心,它可以抵挡一次致命伤害,到时候在里面,只要你的机关玲珑心触发抵挡致命伤害,就算是被淘汰,若是清醒状态会从斩龙窟里掉出去,昏迷状态就会被教习们带出去。” 虞岁跟着两人,从教习那里领到机关玲珑心,乍看是一颗被金色符咒包裹的透明圆珠,揭开符咒后,它便化作一缕金色融入心脏。 只抵挡致命伤害,若是在里面断胳膊断腿了呢? 虞岁忍不住转动脑瓜子,也许遇到那种情况,也可以自己击碎机关玲珑心,召唤巡逻的教习等人来解救。 “斩龙窟里面禁用听风尺,发不出传文和传音,也收不到消息。”燕小川道。 虞岁瞥了眼站在入口两旁的教习们,他们腰间都戴着听风尺。 苏桐走在最前边,拦住要顺着其他人群走的两人道:“哎,入口也有玄机,别随便走,往左走第九步再进,传送点会安全许多,人少。” 她先走了九步,停在原地看虞岁和燕小川,剩下两人照做。 走近入口才觉这里更像是一座大山的山洞口,远处看只觉入口又高又大,走近了才发现它仿若巨山,约有百米长,高至天幕的距离,黑漆漆的未知充满压迫感。 就算来的弟子再多,也不会排队。 虞岁左右看看,两边都站着密密麻麻的弟子们,一眼望去,大多数人都是有同伴的,很少有人是单独前往。 就算你来之前没有找到同伴,到入口也会有其他人主动邀请你。 苏桐往前踏出一步,低声道:“走。” 三人一步踏入黑暗中,再睁眼已入斩龙窟内部。 虞岁三人站在幽静的小道中,两旁是绿林山野,高高的灌木丛随着微风摇晃,头顶天色明亮,树丛中还能看见在枝丫间跳跃的灰色锦鼠。 小道呈上坡势,坡下可以看见田野河流和房屋。 苏桐转身,抬手点了点下方田野河流:“这有幻境,得往回走。如果顺着山势往前走,会走到鬼打墙,在山里出不去,直到精力耗尽,受到草木幻术影响大脑,然后自毁机关玲珑心。” 虞岁乖巧点头:“好。” 燕小川显然第一次来这,挠挠头道:“苏师姐,听起来这边的传送点更危险才对啊。” “只要熟悉变化就不危险。”苏桐说着,领他们往坡下走去,“斩龙窟有些路线和九流术是不变的,只要多来几次记住了就没什么好怕,但有的地方会有变化,不能保证每年都一样。” 燕小川伸手比了个数:“我来过斩龙窟两次。” 苏桐说:“我五次。” 燕小川向她拱手做了个甘拜下风的逗乐动作:“小郡主是第一次来, 肯定有很多想问的,来来来,不要怕,我有问必答。” 他往前两步跟虞岁并肩走着,笑眯眯地望着她。 斩龙窟相关的注意事项,梅良玉已经跟虞岁说得差不多,虞岁都有认真听,她的问题在梅良玉那里已经问完了,燕小川这么说,虞岁一时半会反而不知道问什么。 但又不好打击同伴的热情,虞岁只好把已知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斩龙窟有这么长,就算路上没有阻碍,全力御风术赶路,一个月的时间也到不了龙头吧。” 燕小川嘿嘿笑了两声,神神秘秘地伸手比了个数道:“学院也不会给我们完不成的试炼,所以这偌大的龙窟内,会有缩减距离传送的办法。” 虞岁适时地表示惊讶,微微睁大眼看回去。 燕小川边走边说:“名家的山石开路、道家的八卦之门、方技家的物换星移、鬼道家的神魂易传等等,这里边都有,只要掌握规律,找到起始传送点,就算咱们在龙尾,也能瞬间飞到龙头去。” 虞岁恍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呀。” 燕小川表面是教虞岁,也是说给苏桐听:“苏师姐,你是有方技家物换星移的传送点吗?” 苏桐没答,瞥他一眼:“你是有名家的山石开路传送点?” 燕小川笑嘻嘻地点头:“是啊,我本来打算拿到火晶石,就走龙尾的山石开路传送点,带小郡主去跟盛师兄汇合。” 他倒是诚心,把话说开了没有隐瞒,苏桐也知道盛暃是虞岁的哥哥,跟她哥哥一路应该不会有危险,倒也同意了。 苏桐问:“盛暃和谁一起?” 燕小川说:“牧孟白师兄,都是方技家,苏师姐你应该也认识。” 苏桐噢了声。 燕小川忽然警觉:“我忘了,你们都是方技家,那就是竞争对手了。” “慌什么,我又不抢龙头。”苏桐往虞岁那边歪头,“我这次的目标就是保护好她。” 说完又警告燕小川:“你可别耍花招,要是你敢伤她,我会很生气,生气的诅咒你接下来三年都没法冲甲成功。” 燕小川举起双手道:“天地良心,我也是为了保护小郡主来的。” 虞岁很欣慰。 这一路身边的人都很健谈,终于不是哑巴了。 等他们来到山下,身前河流潺潺,清澈流水中还有一些活物,但吸引他们注意的不是鱼虾,而是对岸田野上走动的三五人影。 “眼生,看样子是今年的新弟子。”燕小川压低声音道。 对面显然也注意到他们了,两名少女朝虞岁招手喊道:“南宫岁!” 苏桐看虞岁,轻声问:“认识的吗?” 虞岁点点头,神色老实道:“青阳的人,李家的二小姐,和成襄王家的郡公主。” 剩下三名少年她虽然也眼熟,但只是在学院见过,不是青阳的人。 “要不我们先走?”燕小川说,“看样子他们是来投靠咱们的。” 苏桐道:“被看见了,不太好走,回头会说南宫岁闲话。看他们想做什么,要一起就直接拒绝,不方便,想动手就送出局。” 燕小川看她:“苏师姐,你不是说这边人少吗?” 一来就来五个,不少了吧。 “斩龙窟挑战的第一天,哪里都人多。”随着对面人影靠近,苏桐说话的声音也变小,“你是没传过开场就数百人都在的点?” 燕小川回想自己第一次进斩龙窟,满地都是人的场景,默默摸了下鼻子不说话了。 谈话间,那五名少年人 已经跨过河岸。 看上去颇为文静的李二小姐朝虞岁喊道:“郡主。” 虽然太乙说人人平等,在学院不提倡阶级身份,但正是高阶级的人反而习惯了难以更改。如果说燕小川叫虞岁郡主是试图亲近的意思,那李二小姐叫虞岁郡主则是难以更改的习惯。 “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太巧了,我们转了一圈都没见到其他人。”成襄王家的郡公主则与虞岁阶级相当,说话更加随意,“人多一起走比较好,如何,跟我们一起吧?” 虞岁礼貌道:“我也是跟着别人的。” 苏桐直接拒绝:“不了,人太多不好,我们各走各的。” 这话一出,五名少年人的神色各异。 虞岁和燕小川此刻都在心里向苏桐说了声佩服。 “哪里不好,人多不是应该更安全吗,出问题能帮忙的人也多啊。”郡公主不能理解。 “人家嫌弃我们实力不够,这还不明白?”一名少年不耐烦道,“搞得谁很稀罕跟你们一起似的,走了。” 说着,他就朝山坡上走去,另外两名少年也跟上,李家二小姐和郡公主犹豫了瞬,也跟着他们走了。 苏桐一抬下巴,面不改色道:“我们也走。” 虞岁和燕小川跟上。 燕小川朝苏桐比了个拇指:“苏师姐,我这一生都在学如何理直气壮地拒绝别人。” 苏桐却扭头跟虞岁说:“感觉不好,不要跟他们一起玩。” 虞岁点着头,却问:“师姐是怎么感觉出来的?” 苏桐解释道:“方技家的占感,能从一个人表情动作的运行之气中感觉到恶意还是善意。” 燕小川:“苏师姐,你的占感准吗?” “不是一直准。”苏桐说,“遇到会伪装的人就不一定准,但刚才那五个人没什么伪装经验。” 占卦这种事,哪家都会一点,但只有方技家最拿手。 若说其他家占卦都是从八卦易学来看,那方技家的占卦方式涉及的就多得多,流派也各不相同,最热门的就是兵占一术。 每一个战乱的诸侯国,行军阵营中都会有一到两个方技家的兵占术士。 农家有预知天气的能力,因为他们的修行与天地共感,对风雨变化尤为敏感,而厉害的方技家兵占术士,则可以直接改变战场上的天气、地形、运势。 如今在太乙之外,仅有的两名方技家圣者,一个在青阳,一个在南靖。 苏桐拒绝了那五人,但很快就发现他们说着不跟,其实在后边偷偷跟着。 燕小川提议要不要直接把人送出局,苏桐则说没必要先出手交恶,便带着虞岁御风术绕路跑,把人给甩掉了。 苏桐的目标是保住虞岁半个月内不出局,所以尽量避免一切需要交手的冲突。 虞岁被两人带着,像个乖孩子,让干嘛就干嘛。 苏桐对虞岁的“占感”很友好,平和、温顺、乖巧,和她相处下来也是这种感觉,心想难怪梅良玉这么挑剔的人,也会接受这个新来的师妹。 至于燕小川,热情赤忱,单纯真诚的少年,苏桐才慢慢撤销警惕。 虞岁和苏桐顺着燕小川指引的方向赶路,去往名家山石开路的传送点。路上也遇见了不少人,要么彼此问候,要么彼此躲避,但都相安无事,没什么大问题。 苏桐会隔一段路就占卜看吉凶,若是卦象不好,就让燕小川绕路,能避就避。 就这么一直在山林田野中赶路到日暮,天色暗下来,原本平静祥和的山林忽然变得有几分诡谲,令人 戒备升级。 燕小川抛起手中石子,圆润的石头在坠落时不断翻转,落在他掌心时,有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虞岁好奇地看着,苏桐给她解释道:“名家的‘投石问路’,那颗石头能和这山里的石头共鸣,也就能判断他要找的东西在哪边。” 燕小川握着石头说:“这可是在逍遥池花了一个多月才找到的有名字的石头,也是我拥有的第一块有名字的石头。” 逍遥池里的石头,都是被圣者赐言过的,所以会拥有不一样的力量。 虞岁目光轻点他掌心的小黑石:“它叫什么名字?” 燕小川盯着石头说:“噢,叫小花。” “……” 热闹的气氛变得静默。 片刻后,苏桐和虞岁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燕小川无奈地望着她俩,笑吧笑吧,他自己找出名字的时候也很无语,也不知道是历代哪位名家的圣者这么无赖,别人找到的石头名字不是雅韵就很霸气,就他感应到的这颗,圣者对待它的态度就像是对路边的阿猫阿狗随口一喊,说管它是猫是狗,懒得想了,就叫小花吧。 苏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歹也是圣者赐言的石头,万一哪天真长出花来哈哈哈!” 在这两人笑起来的时候,燕小川咳嗽声,故作严肃道:“我们距离传送点还有很长的距离,因为太远了,所以还感应不到,晚上山林变化,很容易迷路越走越远,我们还是等天亮了再行动吧。” 苏桐摆摆手,点头算是同意了。 虞岁也没有意见,其实他们一整天都在御风术赶路,已经往前走了很远的距离,体力消耗也大,暂作休息恢复会最好。 三人在河边寻了个空地,有树丛做遮掩,可攻可守。 燕小川找了些木棍干柴点燃了火,夜里气温骤降,连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若是就这么待一晚上不取暖,明早怕是骨头都冷透了。 苏桐和燕小川都觉得很冷,得点火取暖,唯有虞岁感受不到,异火的燥热让她完全无视夜里的寒温,此时蹲在火堆前,额上还有一层薄汗。 燕小川和苏桐在整理明日的路线,时不时地询问虞岁的意见,虞岁当乖孩子,全都听苏桐的。 谈完正事后,几人开始闲聊,燕小川很会活跃气氛,说话也有分寸,一开始跟虞岁聊她三哥盛暃,接着自然而然地聊到名家逍遥池试炼,然后将顾乾从水中救荀之雅的一幕当做试炼趣闻说出。 苏桐不明所以道:“法家的弟子去逍遥池做什么?” “苏师姐,逍遥池试炼期间,别家弟子没事也不会来,来的都是有事的。”燕小川暧昧地眨了下眼,“这就跟你参加卜卦赛时,跟卜卦赛八竿子打不着的兵家弟子也来看你是一个意思。” 苏桐木着脸看他:“你还挺懂。” 燕小川骄傲地一抬下巴:“那是,我名家弟子,什么不懂。” 他余光瞥见神色乖巧添柴的虞岁,问她:“小郡主,我听盛师兄把顾乾怒骂一通,说他亲荀之雅对不起你。” “三哥误会啦,顾哥哥喜欢谁,和我没关系呀。”虞岁看着燃烧的火焰,完全没有得知心上人喜欢他人的悲苦表情,“顾哥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苏桐已经猜到燕小川的用意,在旁说道:“你们男人才奇怪,好像女孩子与你们关系稍微好些,就觉得人家女孩喜欢你。” 虞岁神色附和地点头。 燕小川单手托腮,白净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我不是啊。” 虞岁和苏桐抬眼看他,眼里仿佛写着“我并不是很 在意你是不是”几个字,燕小川默默收起笑容,点点头,自然地转了话题:“你们睡吧,我守夜。” “我晚上睡不好,你们先睡吧,我守着。”虞岁说。 燕小川眼巴巴地望着虞岁,心想,这小郡主不仅人长得漂亮,心地也善良,又乖又美,虽然虞岁说顾乾是玩伴,但他不相信顾乾也是这么想的。 顾乾要是没对小郡主动心,那就是他改名叫小花! 龙尾这边第一天反而很平静,没什么凶险,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进,没想着你争我抢,而是互相避让,都想多待多探索。 只有龙腹和龙爪那边,淘汰数一直在刷新,不断有人进去,马上又有人被淘汰出来。 因为走这边的不仅实力强,还有经验,也是斩龙窟挑战的最大威胁,不是自家团队的人,都是潜在竞争对手。 钟离山抹了地面火堆,将夜色中唯一的光芒也熄灭,再不动声色藏在树后,目光却注意着外边。 刑春在山洞口前双手结印,将天上星辰引入漆黑的地面,无数闪烁幽蓝光芒的星辰朝山洞中延伸,星辰探路,打开阴阳家“物换星移”的传送点。 梅良玉手背上有一只红色的农家传音兽,他对树后的钟离山说:“苍殊他们已经到龙脊第二道门,那边人多,让我们换路走。” “那只能走名家‘山石开路’的传送点。”刑春回头问梅良玉,“咱们队伍里没有名家的吧?” 钟离山也看回梅良玉说:“不要告诉我你会。” 梅良玉懒声说:“我会。” 钟离山:“……” 刑春狠狠地踩了一脚代表鬼道家的星辰,“你们家出了一个叛徒!” 钟离山无奈地看了眼梅良玉,忽然蹙眉,朝树丛外瞧去:“有人靠近。” “谁?”刑春问道,“星阵还有一会连通,别让他们过来。” 钟离山闭目感知设在附近的兵阵,看见顾乾一行人,但只是从兵阵旁走过,似乎没有发现。 “顾乾和荀之雅,还有李金霜。”钟离山说,“李金霜可能察觉到了兵阵,但她没说,也可能是他们的目标不在这边。” 刑春扭头去问梅良玉:“要去帮你报仇吗?” 梅良玉看向洞中星辰,淡声道:“别管,赶时间。” 第68章 第 68 章 地面星辰已经延伸到尽头,黑漆漆的山洞被照亮,一道圆形的星图门出现。 刑春招呼另外两名同伴过来。 钟离山看着眼前的星图门说:“阴阳家的‘物换星移’和方技家的‘物换星移’有什么区别?” “都是看星占地,理论上没什么区别。”刑春活动下脖颈,点开星图门时说,“唯一的区别就是我开的星图门有一成的概率传送失败,方技家的更准些。” 钟离山对梅良玉说:“那下次你开。” 梅良玉率先走进去:“这个不会。” 刑春道:“你最好是不会。” 三人碎碎念地穿过星图门,眨眼传送到另一处山洞口,身躯刚被皎洁月光迎接,就见有银白长剑划过,钟离山反应神速地出剑拦住,刀身一震,御气将偷袭的人击退。 刀剑相击的争鸣接连而起。 梅良玉抬眼朝外看去,七八名甲级弟子已经打成一片,各种九流术天机术看得人眼花缭乱,混乱之中,还有人专门守着传送点,试图趁刚传送过来的人放松警惕时杀个措手不及。 这时候根本不需要犹豫,钟离山和梅良玉也都是遇事不决就开打的类型,也不管前边的七八人在干嘛,反正把他们全都淘汰就完事了。 毕竟你不动手,他们也不会让你先走。 刑春隐在暗处单手掐诀,阴阳家天机术·吞影自四周蔓延散开,朝着前方林中打斗的人们包围而去。 黑影爬上林中树木,将一切都包裹进去,梅良玉和钟离山同时动手,两人爆冲进场,道家金雷和剑术引起的雷刑在空中炸开巨响,目标明确,将最先被吞影吞噬的两人一击致命。 机关玲珑心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像是瓷碗从高空落地,在对手还没能反应过来之前,就已从斩龙窟中消失。 其他人反应敏锐试图逃出吞影范围,却被瞬影到后方的梅良玉拦住。 道家弟子手中光明符刚甩出去,试图驱散吞影黑暗,却被梅良玉周身闪烁的金雷点燃化作灰烬散去,裹着白色药布的双手握拳,带着劲风砸到兵家弟子的脑门上,在对方昏厥时反手躲过兵家弟子紧握的棍刀。 梅良玉动作一刻不停,棍刀握住中心横在腰间,从腰身后方转到身前,旋转的同时使出兵家的九流术·御器,棍刀在他腰身和五指间高速轮转发出嗡嗡声响,将瞬影近身靠近的道家弟子逼退。 随着他的阻拦,刑春的天机术·吞影已经成功将在场的弟子们包围在黑暗之中。 梅良玉和钟离山融入黑暗之中,其他人难以发现两人身影,各自戒备的同时,这两人出手攻势更猛,趁其不备一击毙命。 “等等!”兵家弟子在浓稠的黑暗中看见一闪而过的钟离山,开口还想交涉一下,就被对方的剑招毙命,机关玲珑心破碎,他消失前抓狂道,“让我说完啊!” 这两人战斗风格都是快狠准,不留余地。 梅良玉身上的金雷时隐时现地炸空一响,将所有想要近身的弟子都给劈退,同时给了钟离山进攻的机会。 吞影内再使用兵甲阵反而多余,钟离山握着手中剑,剑身仿佛也融入了黑暗,看不见那冰冷锋利的银白剑刃,挥剑时,白骨剑灵自他黑色的剑尖跳跃而出,张开的长长双臂握刀旋转,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将敌人穿心毙命。 不过片刻,传送点洞口就已被这两人清场,只有地面和树干上有着之前打斗留下的痕迹,昭示刚才有多么热闹。 刑春解除吞影,从洞口里走出来。 梅良玉和钟离山出手都是一击毙命,这样不 仅快速,也不会让别人受太多伤,毕竟只是学院的一个试炼,没必要下手太狠,除非有仇。 “要休息会吗?”刑春问两人,“入夜后山石会动,有可能迷路。” “点星看路,尽量别走错。”梅良玉随手转了下抢来的棍刀,“我们不是最快的,越往前边走人越多,这次兵家的对手挺强。” 哪怕单打独斗他们能赢,但来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不会是一个人,团队与团队的对冲,难度也就变大。 梅良玉说着看了眼握剑回鞘的钟离山,话里带着点调侃:“幸好这次孔依依不跟你争。” 钟离山听后笑了下:“还真是。” 孔依依本身实力就不差,再加年秋雁那个恐怖的占卦实力,若是敌对可就十分棘手。 刑春从山洞里走出来,跟着两人往前走,一边说:“要真是那样,你也可以找苏桐帮忙啊,她占卦避险那么厉害,对了,你俩不是和好了吗?怎么这次没见苏桐来。” 钟离山面不改色道:“听说是有人把她叫去帮忙照看自家师妹了。” 刑春满脑袋问号:“谁?谁的师妹?” “我。”梅良玉冷冷道,“我的师妹。” 钟离山朝他瞥去一眼,对他的勇于承认表示佩服。 刑春震惊道:“你为什么不叫我去?” 梅良玉:“做什么梦呢?” 刑春还没来得及多问两句,便遭到袭击,从黑暗中飞射而出的身影将他扑倒在地,梅良玉眼疾手快地将手中棍刀插过去,黑影遁走,新的一轮战斗又开始。 虞岁在天色微微亮的时候才感觉异火灼热的痛感减少许多,她掩面打了个哈欠,靠树小睡片刻。 燕小川和苏桐虽然醒了,但察觉到虞岁才睡没多久,也没有叫她,反正他们也不着急。 半个时辰后,虞岁有意识地醒来,伸手揉了揉眼睛。 “醒了?吃点东西吗?”苏桐仍旧坐在火堆旁,火堆已经熄灭,她从随身机关盒里拿出一瓶新的清水递给虞岁,“用这个洗脸清醒,别用河水,万一不干净。” 机关盒呈八角菱形,不用的时候变作普通骰子大小,使用的时候才会变回原来的样子,也能装许多东西,出行带着它十分方便,学院的弟子几乎人手一个。 虞岁迷迷糊糊地道了声谢,拿着清水在河边捧脸清洗,这才感觉清爽了些。 她看着涌动的河流,水面倒映她的模样,虞岁默念一遍鬼道家心法,静神凝息,散去一身疲劳,变得清净干爽。 可以感知五行之气修行后,她倒是没以前那么累了,在青阳不能修行时,就算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一整天也不会有人打扰她。 但来到太乙后,虞岁也不能放任自己白天全睡觉,她也赶时间。 燕小川跑得远远的,等女孩子们洗漱完了才回来,还带回来新的情报: “咱们后边有两队人打起来了,不过看样子都是新人,打起来也是两败俱伤。” 燕小川将熄灭的火堆痕迹清理:“靠着我的‘投石问路’,和苏师姐的‘吉凶占卦’,咱们说不定能一路顺风顺水地到达目的地。” 苏桐听得眼皮一跳,警告道:“这种自满的话少说,你们名家有时候说出的话多多少少都带点灵验,还不分好坏。” 燕小川捂着嘴巴,神色严肃地比了个嘘的手势。 双手揪着衣袖擦脸的虞岁回头:“乌鸦嘴的意思吗?” 苏桐点头:“对。” 燕小川双手捂嘴,望着虞岁疯狂摇头。 三人重新出发,朝着燕小川说的名家“山石开路”传送点赶去。 斩龙窟挑战的第二天,虞岁比起昨日的顺利要多了几分坎坷,接连误入兵甲阵,在里面待了一刻钟,不与兵阵傀儡交手才出来。 苏桐和燕小川都在纳闷,明明已经避开了大凶的路线,但小麻烦还是不断,好在没有造成任何伤害,这便忍了。 只是隐约觉得今天似乎不太平。 下午时分,他们也遇见了两组人,但都没动手,对方都是今年新入院的弟子,看出苏桐和燕小川不是新人后,便谨慎起来,只守不攻。 等探明对方没有攻击的意图,眼瞧虞岁三人走远后,这三名新人才放松警惕道:“我听说龙尾都是新手才来的,甲级弟子们不都走龙腹吗?” 他的另一名同伴道:“咱们这是遇到的第几个甲级弟子了?” “第三个吧?” “龙尾也不安全啊。” 窃窃私语的谈话飘远,日光肉眼可见地黯淡,夜色降临之前,燕小川在三岔口前投石问路,黑色小石子金光一闪,感应方位,告知燕小川他想知道的。 他们站在平地,前方山连山,重重相叠,瞧着威严厚重,仿佛山巅近在眼前,可低头看脚下,却知遥不可及。 周围青草连绵,不知名的小花点缀其中,随着夜风飘摇。 燕小川看着掌心的石子小花陷入沉思。 苏桐也瞧着自己的三根神木签道:“走哪条都不对,都有危险。” 三这个数对方技家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 方技家的占卦数离不开“三”,无论是占卦器具、还是人数、占问,都要有“三”。 一和二的世界平和、宁静,相生相互,可唯有多加一个,才能有风云变幻,可观其千变万化,再择最优之解。 苏桐望着落在地面,摆放各异的三根神木签,也陷入沉思道:“传送点确定在这边吗?能传多远?” “直传龙爪,再从龙爪转龙腹。”燕小川以目光点着掌心中的黑石头小花,“盛师兄也给小花赐言,以这种方式给了我路线指引。” 这个传送距离确实令人心动,能少走许多路,也就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危险。 按照他们这个速度想要走到龙腹,估计一个月也差不多了。 虽然梅良玉说他会回来,但让他从龙头回龙尾来找人,也太远了,毕竟回来后还要再把人带去龙头,中途未知的变数太多,不划算。 斩龙窟内的传送阵是本来就有的,只要实力够,且发现传送点,就能打开,有不少路线都算是公开的,弟子之间互传知晓的。 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龙头,多数人都会走已知的传送阵。 传送阵这种东西,要是不熟练、不清楚地形,最后把自己传哪去了都不知道。 越往前,传送阵越少,距离越短,到时候挑战者的敌人除了学院弟子,还有斩龙窟本身。 虞岁见苏桐犹豫不定,轻声问道:“苏师姐,前边很危险吗?” “感觉很不对。”苏桐收起神木签,“不过也没办法,想要去传送点,就必须走这边,不管我们怎么都绕不开,是个必须接触的局。” 她捡起几块石子走到三岔口中间,将石子堆叠成一座奇特的小山状,这才起身道:“希望能拦一会是一会,走吧。” 虞岁和燕小川跟着苏桐朝正中间的小路走去,逐渐深入林中,等他们走远,石子堆叠的小山发出细微震颤声,景色突变,地形被更改,三岔口的另外两条小道消失,只剩下一条错误的、离他们越来越远的小路。 天色已经黑透,今夜无月,只见满天星。 虞岁三人御风术赶路,入丛林深处,离巍巍高山越来越近,也看见了挨着大山群,横跨山群之中的清澈河流。 这一路虞岁扔了不少五行光核断后,用于监控后方是否有人跟着,目前为止还算风平浪静。 宽阔清澈的河流直通进黑漆漆的山洞口,眼前的大山呈三角形,绿植遍布,如师兄梅良玉告诉她的,一般有传送点的大山都长得特别标准,又高又大,入口常伴随着河流一起。 燕小川在河边停下,弯腰伸手没入水中,河水流动沉重,能感应到五行之气。 “苏师姐,过这河怕是要你看星占地,河水又深又急,覆着五行之气,又是晚上,会有所变动,到时候不知道会把我们送哪去。”燕小川回头对苏桐说。 苏桐看了眼地形,若是绕开河道走,那估计要半个月以后才能到达洞口了。 她的预占结果不太好,也想着赶紧离开,便点头答应。 苏桐抬手间掀起一股热浪,双手结印变化快速,天上星辰被她引入宽阔明净的水面,在水中铺出一条璀璨星河路。 每一颗星星都无比清晰地倒映在水中,它们接连闪烁着微光,覆盖水面后,甚至看不出河水流动的痕迹。 “跟着我走,要按照正确的星宿路线,不然会掉下去。”苏桐率先迈步走上河面,脚下踩着数颗密集的星辰,稳稳地立在水面上。 苏桐第一个,虞岁第二个,燕小川断后。 “你外修过阴阳家或者方技家的课吗?”苏桐问虞岁。 虞岁老实道:“还没来得及。” 苏桐向虞岁伸出手,又道:“问题不大,使用听风尺应该就学过星辰定位,会认四方星宿的位置吧?” 虞岁这才点点头,把手伸出去让苏桐牵着。 苏桐像是在带小孩子,认真且耐心道:“星河路要走完四方星宿才算结束,如今我们脚下的是北斗七宿,但因为是看星占地,在水中是倒过来的,所以我们要走相反的方向,斗宿走六星相连。” 她带着虞岁,踩着水中星辰在河面行走:“牛宿五星。” 虞岁是会认星象的,毕竟和听风尺相关,但苏桐愿意带她,她也就老老实实学着,随着苏桐的讲解踩在对应的星星上。 燕小川在后边鼓励道:“小郡主别怕,就算掉下去我也能把你捞起来。” “女宿四星。”苏桐回头瞪了眼燕小川,“你说点好听的吧。” 燕小川踩着水面星星说:“我们一定能平安到达传送点!” 苏桐道:“虚宿两星。” 虞岁刚要迈步,意识深处的异火忽地飘摇,她愣住,抬头朝左前方看去,低声道:“有人来了。” “哪里?”燕小川戒备的同时也惊讶地朝虞岁,他完全没感觉到,小郡主是怎么知道的? “五个,速度很快,应该是御风术过来的。”虞岁又道。 以这样的速度目标明确地前进,显然是知道传送点的人,她落在来路的五行光核没有瞧见人影,对方是从他们对面的路线赶来的。 苏桐咬牙道:“别管,先过河,危宿三星。” 虞岁却抬眼朝来人的方向看去,苏桐刚走了一颗星,那五道人影就接连从树丛中飞出,稳稳落在岸边。 虽然星夜无月光照耀,但此时这满河星辰闪烁,无比耀眼,也驱散了河道两岸的黑暗,也看清了来的五人。 一身华服裙装的,是尚阳公主和她的三位小姐妹,以及手拿黑色机关卷轴的 文阳辉,这两人虽然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奇怪,但他们又确实是一起来的。 虞岁见到他们也有几分惊讶。 “南宫岁?”尚阳公主站在河岸边,双手叉腰,神色傲慢地轻抬下巴,“远点的时候我还不信,没想到真的是你,你竟然也来挑战斩龙窟,怎么不和本公主说一声,本公主也好带你这个平术之人一起闯是不是。” 旁边的金枝小小声道:“公主,她已经不是平术之人了。” 尚阳公主冷哼声:“她才修行多久,难道还能跟本公主比?” 金枝不敢说话,默默躲在后边。 虞岁目光划过尚阳公主和她的小姐妹,落在末尾的文阳辉身上,比起尚阳公主,她更在意会机关术的文阳辉,没想到会在龙尾见到他。 文阳辉作为甲级弟子,不应该是顾乾闯倒悬月洞的主力帮手吗? 燕小川悄声道:“这帮人怎么一来就这么嚣张呢?苏师姐,小郡主,你俩别管,直接走。” 苏桐也不说话,专心带着虞岁过星河。 她余光扫过文阳辉,眉头微蹙,这人可不好对付。 尚阳公主见虞岁没理她,气呼呼地喊道:“南宫岁!” 可恶! 这女人竟然又无视我! 文阳辉瞧见虞岁也有点意外,但很快他的重点就落在苏桐和燕小川身上。 虞岁是个平平无奇的一境新人,不足为惧,知道她和顾乾的关系,文阳辉倒也能帮个顺水人情,送她过传送点,让她去龙爪。 可不巧的是,带着虞岁走的是苏桐。 苏桐跟钟离山梅良玉是一伙的,既然是潜在竞争对手,那就不能留。 文阳辉来龙尾,本就是为了守着名家的“山石开路”传送点清场,不让使用的同时,也不允许有人在这附近,免得到时候顾乾他们拿到浮屠塔传送过来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把他们拦住,打下去。”文阳辉说,同时出手,甩开黑色的卷轴。 卷轴展开,纸上一座红木拱桥栩栩如生,化作一抹红色雾气从卷轴中飞出,再具象化后横跨在河道之上,连通两岸。 巨大的红木拱桥在星河之上投下大片阴影,被掩盖在拱桥之下的虞岁三人都看得怔住。 “机关术?”燕小川看呆了,“投影画,大手笔啊。” 苏桐牵着虞岁往前走着,同时说:“文阳家的少爷,不缺这些奇兵宝物。” 文阳辉虽然是道家弟子,但他最拿手的却是自家的机关术。 如今玄古大陆主要的术士流派是那九家,但却不能否认其他术士流派的存在。 卷轴画中的一切都被具象化在河岸上,就连红木拱桥两旁的山石花树也在两岸生长着,花开遍地,芳香透着几分诱惑之意,足以影响他人心神,将其引入幻境。 绯色的花瓣朝着水中三人飞舞而来,燕小川抬手间掀起一股五行之气,吐字清晰道:“凌风。” 名家字言,虽好用,但对五行之气的掌控却必须是极为精准的,在九流术的精细使用上,与燕小川表现的大大咧咧性格却是完全不同。 两股风力碰撞,将带着诱惑之意的绯色花瓣拦截在岸,无法往前。 文阳辉走上拱桥,站在中心最高处,他最先针对的是苏桐,抬手时,指尖有细长的金色雷线闪烁。 道家天机术·天罡五雷,金雷宛如一道迅猛的龙蛇之击,自他指尖飞闪而出,目标明确地落在苏桐的位置。 虞岁之前在五行光核中看见梅良玉在外城杀魏坤时用过道家金雷,当时看着就 感到压迫感十足,此刻身临其境,那压迫感更加强烈,只听雷鸣就觉心跳快要停止跳动。 金光大闪间,燕小川沉声吐息道:“地坤。” 一道道巨石破水而出,却没有破坏水面星象,巨石遮掩苏桐和虞岁身影,也拦住了自上而下降落的金雷。 随着苏桐和虞岁前进,不断有巨石升起帮忙断后阻拦攻击。 虞岁专注脚下星辰,却见白雾悄然弥漫,幽蓝色的星辰升出了薄薄冰霜。 “南宫岁!”立在巨石之上的尚阳公主身侧是七道蓝紫光芒连接的星线阵,她望着水中的人说,“你要是抛弃他们,投奔我,我就让你过去。” 尚阳公主以阴阳术召唤的虚宿星将,冰霜巨蟒从白雾中现身,穿梭在巨石阵中,扭动的庞大身躯将巨石冰封后,全数毁去,金雷随之落下。 苏桐反应快速地将虞岁拉去身后,抛了一根神木签抵挡金雷,却没拦住冰霜巨蟒的撞击。 尚阳公主从碎裂的巨石上退往红木拱桥中,五指化爪收拢,水面星图被更改,苏桐与虞岁被冰霜巨蟒撞击,踩在错误的星辰上。 星图散去,两人同时落水。 河水覆着五行之气,有着一定限制,在这下边无法使用基础的八卦生术,苏桐始终紧抓着虞岁,不让她被急湍的水流冲散。 尚阳公主和文阳辉的九流术都来得又急又狠,攻势迅猛且强悍,全面压迫,都没虞岁出手的机会,而苏桐的能力只能先手,后手只能挨打。 冰霜巨蟒也一头扎进水里,要将虞岁捞出来,金雷也随其后,却先一步将虞岁和苏桐击退去更深更远处。 尚阳公主扭头朝文阳辉骂道:“你打南宫岁干嘛!” 我都没打她! 文阳辉面不改色道:“别让任何人靠近传送点,她既然和苏桐一组,那也不行。” 尚阳公主气呼呼地瞪着他,本想把虞岁捞上来看她跟自己求饶的,结果却被金雷给击退老远,河流急湍,眨眼就把人冲走了。 苏桐护着虞岁挨了一记金雷,抽得她脸色煞白,血色在水中散开,拼着最后的意识将一根神木签塞进虞岁手中。 至少河流会带他们去“有利”的地方。 虞岁见苏桐受伤晕过去,眉头皱起,拉住她不被水流冲散,水流太急,拉扯着两人,又将她们往更深处压去。 她意识深处的异火轻轻晃动,感应到有人在附近,但只有一人,应该是追来的燕小川。 深水黑漆漆的一片,无法看清前路,燕小川却见前方有碧绿光芒一闪一闪。 是虞岁系在腰间的听风尺,正在接收新的消息。 燕小川在水中吐字:“沉水。” 虽然声音微弱,却还是将这道字言说出,水流变得轻柔缓慢,压力骤减。 虞岁却在这时看见水底深处有金色的光芒隐隐约约,三角形的高塔熟悉又陌生,她微微睁大眼,看见了水下密密麻麻的、正在运行着的通信阵数山。 燕小川靠近伸手要去抓虞岁和苏桐时,险些被戒备的虞岁扭了手,在燕小川抓住苏桐,他的字言被水中的五行之气覆盖,水流凶猛,将他们带往未知之处。 第69章 第 69 章 河流中流淌着五行之气,限制了弟子们使用八卦生术,过河需要各凭本事,落水后,夜晚斩龙窟内的山石林地会有所变化,所以河水虽然不会伤害他们,却会将他们带往不同的地方。 虞岁被河水冲上岸,第一时间燃起周天火查看地形,同时观察身旁受伤昏迷不醒的苏桐。 燕小川甩了甩头,水珠四溅,他看见苏桐和虞岁被金雷劈中,这会出水后忙出声问道:“苏师姐,小郡主,你俩怎么样?” 他本是抓着苏桐的,借着虞岁周天火的光亮,才看清眼前,像是一处深不见底的山洞,周遭黑漆漆一片,却也干燥,火焰反光映照着光滑的石壁,洞顶偏高,因为空旷,还能听见河水流动的回声。 “师姐伤得比较重,她替我挡了大部分金雷。”虞岁低声说着,将湿漉漉的墨发撩去耳后,眼里倒映苏桐染了血色的半边身子。 燕小川麻溜地从自己的机关盒里拿出药品来:“小郡主你外修医家吗?会做简单的包扎吗?” “我会。”虞岁说,虽然学得不太好。 “太好了,医家是我最想交朋友的一家,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认识的医家弟子都一顶一的废材,五个里有五个都转修了。”燕小川边说边将药物交给虞岁,同时单手虚扣在苏桐受伤的肩膀上方,为其输送五行之气,暂缓伤口流血。 虞岁也道:“医家入门也比别家难。” 她将药调好后,燕小川才起身背对着,因为苏桐伤势要散部分衣物,他不能看。 燕小川守在前边,观察涌动的河水,碎碎念道:“那位青阳的公主我见过几次,在阴阳家也比较有名,机关家的大少爷也见过几次,平日里感觉不出什么,但良玉师兄对他态度不太好。” 虞岁看见苏桐雪白肩背上漆黑的雷印痕迹,手中涂抹药膏的力道轻柔,生怕弄疼了她,耳里听着燕小川的碎碎念,接话道:“师兄为什么对他态度不好?” “其实我见大少爷的那几次也是跟良玉师兄一起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大少爷喊良玉师兄‘哥’,但良玉师兄又很不耐烦,每次都会让他别这么叫。”燕小川聊学院八卦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正事,伸手进河流中感受五行之气的流动,“听说让他喊良玉师兄一声‘哥’,是他们文阳家老前辈要求的。” 文阳辉心里也不乐意,但因为族中长辈威压,又没法反抗,只好一边遵命喊梅良玉哥,一边在顾乾准备杀人时帮忙递刀。 燕小川愤愤道:“以前我还觉得他眼巴巴地追着良玉师兄喊哥,却换来良玉师兄的冷脸怪可怜的,如今看真是活该,我就不该怀疑良玉师兄的眼光!” 虞岁抬头看他一眼:“你和我师兄关系很好吗?” 燕小川摸了摸下巴道:“我觉得挺好的。” 他朋友很多,和不少师兄师姐关系也不错,也喜欢交朋友,所以在哪都混得开。 虞岁心说,听起来像是单方面挺好的。 文阳辉上次在宿舍门口喊梅良玉哥的时候,也给虞岁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起初只觉得他是机关世家的少爷,除了长得有点阴柔美外没什么特点,随着那声“哥”,和后来他对顾乾说可以利用自己跟师兄的关系时,虞岁就记住这人了。 能面不改色地喊讨厌的人一声哥,被戳穿自己杀人递刀的行为依旧不慌不忙,甚至有几分遗憾,可见文阳辉是个心理极其自我且狠辣的人。 这种人对别人狠,也能对自己狠。 顾乾能把文阳辉收入团队,还自己当领头人,让文阳辉当下手,可见这两人经历过的事也不少。 虞岁不知道顾乾离开青阳帝都在外边的经历,更别提这两年他在太乙学院的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如今顾乾身边的人,也就季蒙和钱璎她稍微熟些,有过交集。 像霍霄、文阳辉、荀之雅和项菲菲,算是顾乾自己的人脉圈子。哪怕虞岁有和顾乾青梅竹马的传言,但与他们共事的是荀之雅,能称之为伙伴的也是荀之雅。 虞岁一个新来的,还是梅良玉的师妹,文阳辉对她自然没什么顾及的心。 “苏师姐被道家天罡五雷劈中,身上会有雷印,到时候雷火灼烧可疼了,天啦,小郡主你也被金雷劈到了,也有雷印!” 燕小川碎碎念时忽然想到这点,捂嘴惊恐:“我会被盛师兄打死的!” 虞岁瞥了眼自己隐隐作疼的肩膀,感觉还好,这会是晚上,好像雷印的灼烧被异火给平息了。 异火有时候也挺霸道的,它能吞噬的东西太多,尤其是火属性的九流术,像雷印的灼烧,异火直接就给压下去了。 也难怪息壤在她体内十多年,也不敢靠近异火半分,若是它往异火那边入侵,说不定还会被异火直接给吞了。 虞岁眼皮一跳,恍惚间觉得这样也不错。 “我伤势轻,主要是苏师姐。”虞岁轻声说。 文阳辉方才明显是针对苏桐,估计是觉得苏桐与梅良玉是一伙的,所以是有威胁的竞争对手,打算先行除掉。 虞岁将衣服给苏桐穿好,衣料摩擦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显得无比清晰。 这金雷可不能白挨。 就算文阳辉是顾乾那边的人,是顾乾的合作伙伴,在帮顾乾偷浮屠塔,但跟我有什么关系? 被顾乾排斥在计划之外的我可不知道这些。 虞岁始终记得南宫明说过的话,太过蠢笨是会付出代价的,不能太蠢,也不能太弱。 南宫明要虞岁明白,她是王府的郡主,象征南宫家,哪怕当年林小少爷跪地哭得凄惨,话里话外有多少冤屈,她也必须和南宫明站在同一战线,坚决拥护南宫明关押林家的决定,而不是露怯让林小少爷先起来。 该你强势的时候,便不准露怯示弱。 虞岁始终记得当年那一巴掌。 她站起身道:“你来看着苏师姐,我得回水里找点东西。” “找什么东西?我去,或者白天再去,这会晚上山石林地会动,可能去了又被冲走了,而且水里也不能用八卦生术。”燕小川不太赞同,说完了还问,“我可以回头看了吗?” “可以。”虞岁想着水里的数山,握着手里的神木签道,“我自己去,我能回来的。” 让人跟着反而不方便。 燕小川蹲在洞口,见虞岁走到自己身边,不由抬眼朝她看去,恍惚间想起之前在星河图上,她是第一个察觉到有人靠近的。 盛暃最近都忙着名家的试炼,还有斩龙窟挑战的准备,只知道虞岁修行刻苦专心,但还是一境。 虞岁前十多年给人们的印象太过深刻,盛暃只觉得她没有笨到无可救药地步,却也没有多天才,一境这个修炼速度也正常。 虽然被鬼道家圣者收徒,但也只是多了位圣者指导,修行还是看个人,毕竟他也知道虞岁天天去其它家外修,还处于学习基础的状态。 所以完全不会去想他妹妹的能力有多强。 此刻燕小川问道:“小郡主,你是一境吗?” 他怕自己从盛暃那接收的信息有误,想再确认一下。 “是呀。”虞岁点头道。 燕小川说:“这水 里可不能施展八卦生术,你水性如何?” 虞岁想了想说:“很好。” 燕小川又道:“你要找什么,我去吧,你身上还有雷印,我不能再让你受伤了。” 盛师兄暴躁起来可是很吓人的! 他要是知道我带着小郡主在龙尾一会被金雷抽,一会被河流甩,那不得把我头扔逍遥池里当一颗有名字的大石头! 虞岁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水渍,低头看他:“我也向苏师姐学习,该拒绝的时候就拒绝,所以不要你去,我自己去。” 燕小川:“……好吧,那小郡主你得保证要平平安安的回来啊,不要被水冲走了。” 虞岁下水前回头看他一眼,眉眼认真道:“听苏师姐的,这种话少说。” 燕小川默默捂嘴点头,眼巴巴地瞧着她没入水里。 小郡主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却有自己的想法,说不定还有什么后招。 燕小川不相信虞岁什么把握都没有就往回跳,怎么说也是良玉师兄的同门师妹,他已经看错一次文阳辉,这次决定相信良玉师兄的眼光,他的师妹一定不简单! 虞岁走了,燕小川使用八卦生术点燃周天火照亮山洞,他看了看苏桐的伤势,皱巴着脸在心中叹气,苏师姐和小郡主的雷印可得想办法清除才行。 虞岁回去寻找水下的通信阵。 她在水里时留下了五行光核确定位置,就算河流变动,她也能找到那颗五行光核。 规则虽然说斩龙窟内无法使用听风尺,但她却看见十三境教习都带着听风尺,也许学院只是屏蔽了斩龙窟内的数山连接。 直到她看见水下的数山群。 即使距离隔得远,可她仍旧一眼看见数山周围流动的字符咒纹,那是正在运行中的状态,接收和输出天地五行之气具象化的信息。 既然斩龙窟内的弟子无法使用听风尺功能,那数山接收的这些信息从哪来? 斩龙窟水下的数山和外界的数山有些微不同,虞岁猜测,可能斩龙窟内的数山通信是独立的,不和斩龙窟外的通信阵有联系的。 虞岁带走了苏桐给的神木签,因为之前听苏桐说过,她的神木签会在危机时带来幸运的指引,将危险转化为机遇,带来有利的变化。 为了以防万一,虞岁还是带着神木签下水。 不知是否与夜晚有关,水下的世界昏暗,河水冰凉,多待会有寒气入体,因为异火灼热的虞岁却不怕这些,神机天目让她在过滤了黑暗,河水因而变得清澈透明,她追寻着那颗五行光核的方向,来到数山群的上方。 第70章 第 70 章 虞岁闭气下潜,水压逆流对她的作用不大,随着她的靠近,眼中清澈的河水被数山金色的光芒点燃,当她游入金光范围,进入结界后,河水散去,空气干燥,而她也稳稳落地。 落地后的虞岁抬头与数山相望,才觉它们的庞大,宛如高山巍峨矗立,耳旁是数山运转时略显空灵、却富有节奏的细微声响,像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顶上是流动的水流,因为数山的光芒,将水流渲染成金色,也就看见一圈圈金色的波纹在上方绽开。 虞岁抬手擦了擦脸上水痕,打了个响指,试试能否使用八卦生术,周天火燃烧在她身侧,很快又被她熄灭。 可以用,不受河水的限制。 她一边打量眼前的数山,一边往更深处走去。 水下的每一座数山都比她在青阳帝都见到的还要大,和之前在太乙的通信院看见的数山倒是差不多,只是金色数山转动的横条上更多的是奇怪的符纹。 这样的符纹象征某种正在运行中的九流术。 虞岁从前还觉得奇怪,附在数山上的,和它记录的九流术数不胜数,自己还是平术之人时,就能解开其中意义,后来才知是神机·天目的原因。 小数山围绕着座大数山排列成圆形,中心的座大数山分别是天元、极光、长生。 虞岁来到座中心数山前,看着它们密密麻麻的横条和彩带一刻不停地运转,黑幽的眼眸中浮现些许瑰丽的光芒,她拿出听风尺,贴在天元数山,从中调出无数密文,再侵入眼前的通信阵。 通信阵由道家、阴阳家、方技家,这家合作建造。 阴阳家负责日月五行相关,道家负责天干地支等数字的运行,方技家负责星辰变幻。 家联合,能发挥出九流术最奇妙的作用。 虞岁转了转眼珠,注意到横条上转动的符文,上次她没能进入太乙的通信院,没有接触到数山,便只好靠密文入侵,所以花费不少时间。 如今她站在数山群前,所有信息都涌入她眼中,虞岁早已熟悉数山的任何模样,此刻神机·天目无情地将所有防御破解,把一切都具象化在虞岁脑海中: 在只有她一人的意识深处,天地辽阔,她脚下是密密麻麻的符文在转动,斩龙窟的所有山石林地都出现在眼前,它们蜿蜒曲折,庞大也渺小,路边的一花一木,抑或是掩埋在山洞口中的传送阵,河水中流淌的五行之气,就连此刻外界吹过的风,滴落的雨,都被感知记录在数山中。 眼前的通信阵,只记录斩龙窟内五行之气的变化。 负责巡逻监督的十境教习们佩戴的听风尺被定位,虞岁脑海中斩龙窟的地形里,可以看见十境教习们都在哪里。 有弟子受伤再难继续挑战,自毁机关玲珑心,那这名弟子也将被数山定位,再传送给十境教习,让教习将参与挑战的弟子带走。 天目给虞岁开启了一个新的世界。 斩龙窟内五行之气循环往复,自成天地,也有各家九流术辅助,以及机关术的建造,才呈现出如今的模样。 每一个对应的节点、传送阵、兵甲阵、试炼场地等等,都被名家九流术标出属于它们的名字。 虞岁能看见学院公开的信息,也能看见学院没有公开的。 数山本就靠吸收和连接五行之气而存在,当神机·天目使虞岁的意识与数山融为一体时,她也成了数山的一部分,斩龙窟的一部分。 可虞岁要的不仅如此。 虞岁研究到中途又回去一趟,怕在这边待的时间太久,燕小川担心会出来找人。 守在洞里的燕小川一会看看水面,一会看看苏桐,愁眉苦脸,他心里算着时间,若是虞岁还不回来,就得想办法找人了。 黑沉的水面泛起波澜,黑影朝上浮去,破水而出,水花声吸引燕小川扭头看过来,他神色戒备,周天火将这一片点亮,连水面也映照着火焰橘金色的光芒。 虞岁满脸水痕,贴着脸颊的长发湿漉漉的,尾发在水中散开沉浮,固发的金钗花蕊在火焰映照下熠熠发光,雪白肌肤因为火光而更显光滑,暖色晕光在起伏的水波中碰撞。 她朝燕小川眨眨眼,黑长眼睫上的晶莹水珠随之掉落。 燕小川此刻觉得自己的心跳,比刚才因水花声的戒备还要紧张快速。 她她她这也太像书里写的住在湛蓝深海的美艳鲛人了吧! 眼睛要是透明的水蓝色就更像啦! 又美又乖,让人心动想养。 虞岁浮在水中,朝燕小川轻抬下巴,温声道:“苏师姐如何?” 燕小川疯狂摇头,让自己清醒,依旧蹲在岸边,望着水里的虞岁说:“还没醒,但血已经止住了,除了雷印,暂时没什么大问题。” 答完又关切道:“小郡主你没事吧?雷印灼烧痛不痛?在水里会不会好一点?你找什么?找到了吗?要不要我帮忙?” 燕小川这一连串的问题不带停歇。 虞岁似乎被问蒙了,轻轻歪了下头表达自己的疑惑。 燕小川捂嘴。 可恶! 她怎么这么可爱! “我还要在水里多待会,要找的东西有点多,但很有用。”虞岁抬手比画了一下,试图解释又不好解释的模样,“苏师姐的伤比较重,我们还是得回去传送点,然后去找认识的医家弟子帮忙消除雷印。” 燕小川的大脑瞬间清醒:“对,如果不靠传送点就太慢了,龙尾也不可能有医家弟子会妙手消除雷印,但听文阳辉的话,他好像会守在传送点,而且我们也不知道被河流送到哪里去了。” “我会解决的。”虞岁说完,又朝燕小川招招手,“在这看着苏师姐,不用担心我在水里的时间太长,我忙完就回来。” 燕小川也朝她招招手,然后看着虞岁没入水中,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手嘀咕:“奇怪,小郡主能有什么办法?” 但是她看起来又很让人放心的样子。 燕小川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准备等下次虞岁回来时再问问。 虞岁回到水下的通信阵,密文还在继续感染入侵数山群,斩龙窟地形太大,东西太多太杂,她还得花时间一点点了解。 尤其是传送阵路线。 虞岁能确定自己现在的位置在龙尾,而她的目标是龙头邺池。 斩龙窟内的传送阵有很多,虞岁也不知道哪些是已经公开的,哪些是没有的,但她在计算,哪条路是最近的。 传送阵的名字和坐标被天目解析,密密麻麻挤满一堆,就算是龙尾,也有许多没有公开、没有被发现的传送阵。 斩龙窟整个地图在虞岁意识中具象化,这对她来说太过新奇,想要记住的东西也太多,光是看传送阵就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等异火灼烧散去,她就知道外边已经天亮了。 虞岁将放在天元数山上的听风尺收回,密文已经完全感染入侵这片通信阵。 座核心数山之一的“天元”,负责定位。 虞岁缓缓伸出手,眼中倒映天元飞速转动的横条,一节又一节,从上到下,围绕数山切割,纤细五指轻轻点触横条,划过横条上浮现的字符咒纹,更改了部分指令。 挑战弟子只有机关玲珑心被触发,才会被数山监控到位置。 这说明数山是可以侦测到机关玲珑心的存在,虞岁调整指令,不用一定要触发机关玲珑心时才能被监测到。 随着她的更改,虞岁再点开听风尺,连接通信阵后获取的信息,投映在她脑海中的斩龙窟地图,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色标点。 游走在地图边缘的黑色标点是十境教习。 从龙尾延伸到龙腹,密密麻麻的红点则是还存活在斩龙窟中的太乙弟子。 这是斩龙窟挑战的第天,进度最远的人也只到龙腹中间位置,后边跟着一大片红点,头部竞争十分激烈,一些红点看着看着就消失了。 比起龙尾这边几乎静止不动的红点们,龙腹那边战况可太激烈了。 光靠机关玲珑心无法监测出弟子的身份,不然虞岁还能找一找石月珍在哪。 虞岁确定自己的位置,再看她和头部弟子的距离,差距很大,若是想要缩短差距,靠着传送阵去最前边,那也是被文阳辉守住的传送点最近。 数山接收了斩龙窟内所有五行之气的运转和变化,虽然斩龙窟内自成世界,但龙是死的,这是事实,如今鲜活的景象,有一半都是因为机关术的原因。 再怎么说,这也是半个人造景。 虞岁点亮熄灭的听风尺,心中有一个猜测,只要是人造景,就可以人为操纵。 数山将斩龙窟内的变化具象化为各种字符咒纹,而天目又将这些字符咒纹,在虞岁脑海中具象化为实景,它们是已经存在的,也是正在运行的,虞岁只需要找准对应的字符咒纹,进行更改和移动。 只要是人为设置的存在,就能直接从数山更改其设定。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虞岁找到对应的河流符文,将河流限制八卦生术的字符抹去,随后离开通信阵,来到结界外边。 冰冷的河水将她包裹,如今已是白日,但她在水中太深处,只能遥遥望着上方水波晃动时隐约透出的白光。 虞岁试图使用坎卦·生术·渡水,没有受到河水五行之气的限制,身如游鱼,自由来去。 确认斩龙窟内的部分山石林地的五行之气可以被更改后,虞岁又回到通信阵结界中去。 虞岁望着横条上不断生出新的字符咒纹,眸光微闪,动手进行更改。 虽然可以改,但却不能太过分,否则会让人看出端倪,也会惊动在斩龙窟内巡逻的十境教习。龙头那边,因为可能触发的部分秘境过于危险,还有圣者坐镇,所以她得十分小心。 燕小川已经等了虞岁很久。 要不是之前虞岁回来过,他早就憋不住跳水里去找人了。 这会苏桐也醒了,燕小川忙问她状态如何。苏桐拧着眉头,虽然疼,但还能忍,好在没有被金雷劈的五行之气逆乱,只是留下了雷印。 “南宫岁呢?她怎么样?”苏桐隐约记得她也被金雷打中了。 “她说自己状态比你好些。”燕小川叹气,从自己的机关盒里拿出可以使用的清水到给苏桐喝,“小郡主去水里找东西了,现在还没回来。” “去水里?”苏桐拿着杯子愣住,眉头皱得越紧,“现在是晚上还是白天?” “估摸着是天亮了,她是晚上下的水,但之前回来了一趟,说明没有被河水冲走。”燕小川安抚道,“她保证不会有事的,还拒绝了我下水帮她找,非要自己去,我也没办法,只能在这守着苏师姐你等小郡主回来。” 苏桐怕虞岁出意外被淘汰,这才第天,要是她带着梅良玉的师妹在龙尾第天就让人淘汰了,以后她都没脸进斩龙窟。 “她去了多久?还没回来?”苏桐喝了口清水润喉,扬首时牵动肩膀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苏师姐你慢点喝,别慌别慌。”看见苏桐疼得脸都扭曲,燕小川内心越发惶惶不安,在机关盒里一通翻找,“我这有新的竹管,你用竹管喝。” 他将细长的竹管插进苏桐水杯里。 苏桐咬着竹管喝完了水,干痒的喉咙才感觉舒服些,她叼着竹管说:“出去再还你新的。” 燕小川摆摆手:“这种小玩意哪还需要还啊。” 苏桐靠着石壁,瞥了眼自己被包扎过的肩膀,燕小川忙道:“是小郡主帮忙包扎的。” “文阳辉这家伙,”苏桐拧着眉头,神色嫌弃地骂道,“平日互不敌对,又是在龙尾,咱们也没人跟他流派重合,会参与竞争,他竟然先出手动了淘汰的心!” 苏桐这会倒是还不知道顾乾跟梅良玉的敌对的情况,也只记得平日文阳辉客客气气地喊梅良玉哥,但梅良玉不怎么爱理他,除了知道这是文阳家的少爷外,她跟文阳辉也没有过交集。 燕小川点点头,跟她一起骂道:“他还说要霸占传送点!他怎么敢的,真以为龙尾没人能制裁他不成!” 苏桐问:“你打得过吗?” 燕小川战术性挠头:“若是单打独斗,倒也不是没机会,虽然我不是甲级弟子,但我也是八境,可他们五个人,还有那位阴阳家的公主和其他人。” “文阳辉似乎是九境,道家甲级弟子,实力不差。”苏桐沉思道,“抛开他道家的九流术不提,文阳辉最值得我们防备的应该是他的机关术。” 燕小川叹气:“要是回去报仇,咱们得把他们人数分开才好办。” 话刚说完,就听前边传来破水声,两人同时朝水面看去,周天火照亮的水面,虞岁正浮游靠近。 “谢天谢地,小郡主你终于回来了。”燕小川蹲在岸边,朝虞岁伸出手,“你没受伤吧?雷印灼烧如何?” “还行,我没事,苏师姐呢?”虞岁浮到岸边,听见靠墙的苏桐说,“我也没事,你怎么从水里回来?” 虞岁见苏桐醒了,上岸后甩了甩一身水,又将神木签还给苏桐,蹲在苏桐身边,乖巧道:“多谢苏师姐的神木签,我入水才没有被河流带走。” “来斩龙窟之前,师尊和师兄跟我说了许多注意事项,也说过有的地方河水附带五行之气,会限制部分九流术。”虞岁一边拧着衣物水分,一边解释道,“师尊说斩龙窟里自成世界,有许多地方值得探险,有限制也会有解除的办法,我之前在水下看见一个机关阵,觉得可能与河水限制九流术有关,便去找它想办法解开,这会已经可以在水里使用八卦生术等九流术了。” “真的吗?”燕小川说着,便伸手入水,感受到水中的五行之气比之前消减许多,他试着使用周天火,水中冒出一大串火焰。 “嚯!”燕小川回头,满眼崇拜地望着虞岁,“小郡主你也太聪明了吧!” “只是想起了师尊说的话,所以去碰碰运气。”虞岁老实脸道,“毕竟这一路都是苏师姐和你照顾我,昨晚苏师姐为救我受伤,我也总该做点什么才好。” 苏桐也夸她道:“多亏你没有放过水里的细节,才能解开八卦生术的限制,我们好歹能从水里离开的体面点,等到岸上再找回去传送点的路线。” 虞岁说:“我之前在水里试了下能否使用八卦生术,所以去水上看了看,发现我们也没有离昨晚的山口太远,就在附近。” 本来河水把他们冲得挺远,是她改了这一块的地形位置,让他们出河水就是传送点山口。 燕小川听后,双手合十地看向苏桐:“那肯定是多亏苏师姐的神木签逢凶化吉,免了河水流动的遭遇。” 苏桐估摸着文阳辉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好运,所以没有入水追击,也可能追了但没有追到。 “我昨晚把神木签给了岁岁,祝占也给了她,这是她的好运,可比你的乌鸦嘴厉害多了。”苏桐说到这里,目光严厉地看向燕小川,“你以后说点好听的吧,不好的话就憋着别说,我感觉你真的有点名家活言灵的体质。” 说什么来什么。 燕小川却悻悻然道:“苏师姐,乌鸦嘴和活言灵可是两个概念,当活言灵可是每个名家弟子的终极目标。” 苏桐:“你也承认自己有点乌鸦嘴了吧!” 燕小川默默捂嘴。 虞岁听两人的讨论,还是准备回去走文阳辉守住的传送点。苏桐也不是挨打就忍了的性格,文阳辉既然主动出手,她也不会保持和谐共处的态度。 何况苏桐的能力本就适合做先手,得提前准备。 燕小川先去水里探路,虞岁留下来守着苏桐休息会。 虞岁问苏桐的雷印要怎么办,要不要去找月珍姐姐帮忙。 “月珍应该在最前方,我们赶不上,也不可能让她回头来。”苏桐摇摇头,眼神安抚虞岁,“你放心,我撑得住,倒是你,这雷印对一境来说可很有负担,你……” “我也撑得住。”虞岁认真道。 虽然她有雷印,但还没有被金雷抽到的那瞬间疼。 苏桐知道雷印灼烧有多疼,但看虞岁坚持的模样,不由感叹这小师妹可真能忍。 燕小川和苏桐对虞岁的了解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只言片语,对虞岁前十八年平术之人的人生没有任何参与实感,只记得她是一境,又是鬼道圣者的徒弟。 这两人对虞岁的师兄梅良玉倒是印象深刻,见识过梅良玉的能力有多么强悍逆天,对虞岁能解水下机关的事,倒也没有觉得太惊讶。 斩龙窟遍地危险,也遍地机遇,是福是祸,两者相依。 何况苏桐把神木签给了虞岁,在虞岁身上发生“好运”,造成“有利”的结果,也算正常。 虞岁望着苏桐的两根神木签说:“苏师姐,差一根神木签对你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第根神木签,在昨晚苏桐抗金雷的时候,被金雷给劈断,落在水中不知去向。 “没事,等出去后,再去方技家的高树园找神木枝再做一根就是。”苏桐活动着脖颈,脸色比昨晚稍微好看些,“我的神木签经常换,因为占卦频繁,神木签储存的力量消耗也很大。” 虞岁有意识地引导苏桐多说些方技家占卦的事:“苏师姐,方技家的预占,是可以看到具体景象吗?” “不会的,预占只能模模糊糊感应到相关的东西,但也跟术士的境界实力有关。”苏桐说,“有的人天赋高,天生就能感应到部分‘预知之物’,就像危机来临之前,隐隐约约会有某种感觉和昭示。” 虞岁双手托腮,似感叹道:“那这样也太模糊了,还得靠猜,若是没猜准呢?要是能直接看到未来具体会发生什么就好了。” 苏桐被她的说法逗笑:“直接看到,那怕是连圣者都做不到吧,现如今的预占都只能做到猜测和预判两个阶段,没法直接看见未来会发生什么。” 虞岁天真道:“方技家的天机术也不行吗?” “据我所知没有这样的天机术。”苏桐思考了下,“倒是神机术有可能,不过记录太少了,不确定它到底是怎样能力。” “神机术是什么呀?”虞岁天真到底。 苏桐耐心跟她解释何为神机术,是无法修炼获得的、天生的奇术异能,也没有流派之分,只有根据神机术具象化技能,从而判断它可能更靠近哪个流派。 “像九流术、天机术,都是靠个人修行就能获得,但不可以被他人夺取,神机术却可以被夺取。”苏桐说,“比如你刚才说的预知具体景象,排名第五的‘神机·祝心’也许可以做到。” 她侧过身子,以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靠着石壁,回忆道:“从前有个丹国人,身怀神机·祝心却不知,他发现自己能看到别人的未来,便以此为生,收钱占卜。” 虞岁惊讶地伸手捂嘴,轻声道:“该不会被发现,神机术被夺了吗?” 苏桐却笑道:“那可没有,因为这人占卜太灵,被越传越神,丹国当时内乱,诸侯四起征战,而他靠着自己的预知占卜,投靠了未来的天子,帮他一路扫清障碍,平定内乱,登上帝位。” 虞岁眨眨眼,刚想表达自己的惊讶,却见苏桐弯眼狡黠道:“天子对他极为信任,可某天这人对大臣们说,他预知到,他才是未来丹国的皇帝,他才能带领丹国走向强盛,于是大臣们相信了,便把天子杀了,让他当皇帝。” 这可真是一波折的故事。 虞岁睁大眼,眼里写满了震惊二字。 苏桐瞧她呆呆的模样觉得又乖又好玩,笑道:“不过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你外修方技家的课程时说不定还能从教习那再听一遍。历史上有关神机·祝心的记载,都比较有趣,而且这人还真的当了许久的丹国皇帝,最后寿终正寝,一辈子可算是顺风顺水。” “只要掌握了这份力量,加以利用,那你是要做被追杀的流亡乞丐,还是当一国之主,都是有可能的。” 这位几百年前的丹国皇帝,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全了。 虞岁懵懂点头,却将神机·祝心记在心里。 燕小川去了好一会才回来,他从水里冒头,带出哗啦啦的水声,他朝岸上的两人嘿嘿笑道:“苏师姐,小郡主说得没错,从水里出去没多远就是传送点山口,河面上还有昨晚文阳辉的机关画,那座桥都还在。” 苏桐问道:“那文阳辉人呢?” 燕小川从水里起来:“估计在山洞里,没瞧见他,倒是看见了尚阳公主,她的小跟班们也在。” 苏桐想了想说:“我可以分卦布阵,将尚阳困住,她虽然是阴阳家,但只要不使用星阵,而是卦阵,应该能拦一段时间。” “如果文阳辉在山口里面守着,那我们还是得打一架。”燕小川擦着脸上水渍,跟苏桐一起陷入沉思,“他的金雷我倒是能抗一抗,就怕他还有别的手段,比如再扔几卷投影画出来。” 虞岁缓缓举手道:“或许我们不用非得打赢他,只需要将他引到河边就行。” “河边?”燕小川和苏桐一站一坐,同时朝虞岁看去。 “嗯!”虞岁装模作样地伸手比划着,“我在水里发现的机关阵,可以调整水中覆盖的五行之气,加强覆盖后,他在河水里就没法使用任何五行之气具象化九流术,河水也会变得凶猛,会主动攻击。” “还有这种玄机,那确实不错。”燕小川摸了摸下巴,“只是把人引到河边,那难度倒是小了些。” “水里的机关阵如何触发?”苏桐问。 虞岁说:“我在水里触发后,会上来告诉你们。” “好!拼这一把!”燕小川干劲满满,“咱们先配合苏师姐将文阳关卦阵里去。” 虞岁安抚道:“如果出了差错,也不用慌,大不了我们先跳水跑,他追不上的。” 苏桐单手撑着石壁站起身,周身燃起护体的五行之气,朝河水看去:“走。” 人进入水中,随着河流往上浮去。 燕小川带头,在较远的距离出水上岸,因为人都用了五行之气护体,所以没有沾水淋湿。 周围丛林遮掩,他们躲在树后观察四周。 苏桐布阵要花点时间,她还受了伤,施卦布阵的时间因此延长。 她以神木签在地面画出简易的山水图,圈揽出他们所在的位置,奇怪的字符咒文分布在山水图的各处,燕小川和虞岁时不时地看两眼,随后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写满了看不懂几个字。 苏桐学的是兵占,可以更改圈揽在卦术范围内的五行之气占比,掌控该范围内的风水和地势。 “抗文阳辉的金雷,需要坤、艮两卦的力量增强,你俩对这方面的掌握如何?”苏桐问。 燕小川自信道:“放心吧苏师姐,坤、艮两卦的生术我会的可多了,六十四卦以外的九流术也会。” 虞岁就不行了,她因为息壤跟自己竞争吞噬五行之气,正巧把这两卦相关的力量给封印了,是一个也不会。 “苏师姐,我学艺不精。”虞岁眼巴巴道。 苏桐说:“没事,交给燕小川也一样。” 燕小川鼓励虞岁:“小郡主你修行的时间还长呢,你又这么聪明,未来可期,等会儿咱们还得靠你在水下开启关键的机关阵。” 虞岁点点头。 苏桐很专注在分卦,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文阳辉今日必定落水出局。 原本晴朗的天幕逐渐变得阴沉,乌云遮日,天色瞬间暗淡下来,乌云之下,皆是她的卦阵·山水图范围。 在斩龙窟内,天色突变也是常有的事,不过大多时候都象征有所变化,不详的变化。 尚阳公主站在红木拱桥上正百无聊赖地跟小姐妹们聊天,指着河水问南宫岁能被冲哪去,她是不是被金雷劈中,受不了雷印疼痛所以主动出局了。 金枝几人也不知她想听什么,只能把虞岁的各种下场都猜了个遍。 忽然金枝惊呼声,指着对岸的丛林道:“公主,你看!” 尚阳公主转头看去,瞥见在丛林中御风术的虞岁,不由大惊,“她竟然还在!” 于是尚阳公主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金枝几人一边喊着公主,一边跟上。 虞岁将尚阳公主从河边引走后,燕小川便从红木拱桥上过河,山口就正对着河对岸,漆黑的洞口周边爬满了粗大的绿藤,密密麻麻地挂在山口上方,像是绿色的遮帘。 在山洞里边研究传送阵的文阳辉,听见外边金枝几人喊公主的声音,便朝外走去,刚巧遇见要往里边走的燕小川,眼中闪过惊讶。 “哟。”燕小川笑眯着眼跟他打招呼,“昨晚还没分胜负,现在接着来啊。” 话音刚落,两人周身都燃起金色的五行之气护体,同时动手。 文阳辉也不是喜欢废话的人,他出手就是道家天机术·天罡五雷,金雷直冲云霄,低沉的雷鸣充满威慑。 燕小川在他攻过来之前沉声吐息道:“天风雷火。” 一次字言,却使用种力量,可见其对五行之气的掌握十分精准。 同样的金雷炸响,两道金雷交手,爆裂的声响带来狂风大作,而另一道金雷中还附带几分毒辣的火焰。 燕小川瞬影来到文阳辉身后握拳,文阳辉却率先反应过来,回头抵挡,两人的金雷也随着他们交战的速度般乍隐乍现,快的人眼花缭乱,防止敌人的拳脚攻击时,还要防随之而来的金雷。 乌云出现在他们交战的范围上方,文阳辉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御风术的速度被压制,他瞥见天上乌云,和自己金雷力量的不稳定,这才沉了脸色。 苏桐的卦阵·山水图。 还以为她已经被淘汰出局了,却没想到还敢顶着雷火灼烧的痛苦,继续消耗五行之气来设卦阵! 若是继续待在卦阵中,五行之气会被她全数抽走。 苏桐藏在河对岸的树丛后,前边粉白的花树仿佛岁月静好,因为那是从投影画中出来的,不会随着时间流逝、永远被定格在某一瞬的花树。 此刻她手握神木签,在地面的山水图中横切一笔,继续抽调文阳辉那边的五行之气,压制他的力量。 文阳辉周身雷光大闪,暂时击退燕小川,双手甩出数张雷符对抗苏桐的卦阵,雷符闪烁,从中溢出的力量连接,直冲云霄,将黑沉的乌云照亮一瞬。 苏桐咳嗽声,嘴角溢血,使用五行之气时,雷火灼烧也就更猛烈。 她一手按在山水图中出现的雷线上,继续维持卦阵。 打都打了,可不能功亏一篑。 燕小川挥手间,细长的火线围绕悬空的雷符们,文阳辉瞬影上前阻拦他破坏雷符,交手间他冷笑道:“倒是小看你们了。” “轻敌确实是大忌。”燕小川趁着文阳辉力量被卦阵消减的时候发力,单腿横扫其下盘,文阳辉退身拉开距离,却再次被燕小川追上。 烈风裹挟星火掀起热浪,将文阳辉甩出的雷符全数点燃。 地面升起道道巨石形成长长的巨石通道,迎接文阳辉的金雷,却屹立不倒。 被困在巨石通道中的文阳辉脸色微变,袖中的卷轴滑出,燕小川眼尖,反手去夺,不给他使用机关卷轴的机会。 苏桐那边撑不了太久。 虞岁把尚阳公主甩掉后回来,为了防止意外,她更改了林地的道路,保证尚阳公主即使破了卦阵,也找不回来,等出卦阵,她早已被送到龙尾最远的地方去。 此刻河水潺潺,水色清澈明净,连天上乌云和闪烁的雷光都倒映得十分清晰。 虞岁指腹轻点听风尺,意识与水下的数山连接,随着几人的九流术运行,数山也将这些力量具象化为字符咒文记录其中。 她找到代表文阳辉金雷的字符咒文,将其摘出。 燕小川与文阳辉正在争夺机关卷轴,随着苏桐卦阵对他力量的削弱,文阳辉的金雷逐渐变得弱势,但护体的五行之气还未被破。 从衣袖中被挑飞出的机关卷轴,又从高空坠落,不断旋转。 文阳辉五指一甩,又是一张道符飞出,将燕小川击退,刚退数步,燕小川便将道符烧毁,瞬影来到文阳辉身前。 而文阳辉正巧接到落下的机关卷轴,正要展开,余光却见一抹金光闪烁,从后而来的虞岁指尖闪过黑色符咒: “乾定。” 文阳辉的五行之气被短暂定住刹那,虞岁瞬影将其手中的机关卷轴拿走,燕小川见虞岁出现,文阳辉五行之气的防护无用的时,握拳带着风雷的力量,一拳将其揍飞。 巨石通道限制了文阳辉躲避的路线,燕小川这一拳便直接将他击飞到河岸边。 虞岁的乾定结束,文阳辉重新燃起护身的五行之气,腹部挨了刚才的一拳让他有些不好受。 燕小川和虞岁分别站在高高的巨石上,身后雷鸣闪烁,火线缠绕。 文阳辉抬头看向两人,瓷白的肌肤上倒映着雷光,他漆黑的眼珠盯着夺走机关卷轴的虞岁看了眼,又转向燕小川:“以多欺少的战术,倒是不错。” 燕小川可不理这些,挑眉道:“说得什么话呢,昨晚你们不也是五打?何况昨晚小郡主和苏师姐都还没出手。” “苏桐伤重,她的卦阵可维持不了多久。”文阳辉刚说完,就见天上乌云漏了一个口子,天光破云而出。 燕小川脸色微变。 文阳辉似笑非笑,不紧不慢地又从衣袖中拿出一份黑色的机关卷轴在手中把玩,目光玩味地扫过虞岁:“是你们现在还给我,还是我抢回来?” 虞岁却道:“我给你机会打开它。” 文阳辉蹙眉,显然不明白虞岁哪来的勇气。 燕小川低声道:“小郡主,咱们的大话是不是说早了点?” 虞岁话说得温软,听不出恶意,漆黑的眼瞳中还带着点点笑意:“打开它,我也想看看会发生什么。” 似乎真的只是好奇。 文阳辉心想,就算顾乾很在乎南宫岁,但他这回可不会跟南宫岁客气,顶多不伤她,让她直接一击毙命出局。 他握着卷轴悬浮展开,卷轴展开的脆声响起,虞岁就将代表文阳辉金雷的字符咒文放了回去。 卷轴还未完全展开,就见一道金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文阳辉头顶,伴随着低沉的雷鸣声劈在他后背,将文阳辉抽得身子一颤,抬头时双目充满不可置信。 眼中倒映虞岁朝他看去的遗憾模样。 河水哗啦,掀起巨浪,将红木拱桥碾碎,投影画被破,两岸的绯红花树倒塌,花枝颤动,掀起的花雨又被卷入清澈河水中。 巨浪将文阳辉卷入河中,落下时的重击几乎压得文阳辉浑身骨头碎裂。 他不受控制地从喉间吐出血水,震惊不已地被磅礴河水拉扯坠落,完全感受不到半分五行之气,无力反抗,失去意识前,机关玲珑心也随之破碎。 文阳辉从斩龙窟里退出,落在学院外边的传送点,空地上有不少受伤退出来的弟子,清醒过来正在骂骂咧咧,不少十境教习都在帮忙救治。 外边的时间和斩龙窟里一样,没有乌云遮日,却已是落日时分。 文阳辉刚坐起身,就感受到背上的剧痛,以及雷火的灼烧,他不由皱紧了眉头,浑身是汗,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时发生了什么,谁的金雷? 又来人了? 还是苏桐的卦阵? 又或者倒霉地遇上斩龙窟里的九流术?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被苏桐人从斩龙窟里淘汰出来了。 文阳辉想到这,还沾着水珠的精致脸蛋上,只剩一片阴沉。 第71章 第 71 章 文阳辉没想过他会在龙尾被淘汰,还是挑战斩龙窟的第三天。 传送点出来不少弟子。 受到瞬间的致命伤失去意识的弟子,无需等教习带走,直接就被传送出去。 只有受伤却不致死,或者落进凶险之地,无法离开的弟子,可以自毁机关玲珑心,数山便会给十三境教习发去定位,将教习传送过去把人带走。 这也适用于斩龙窟内,有不怀好意的弟子对他人进行虐待和戏耍,只攻击却不将其致死,弟子受困时,可以有保护自己脱困的能力。 对文阳辉来说,他是那个虐待其他弟子的人,而不是需要自毁玲珑心寻求解脱主动淘汰的那个人。 从斩龙窟里带出来的伤让文阳辉咳嗽出声,教习过来看看他,意外道:“哟,你怎么也出来得这么早?” 文阳辉阴沉着脸,不愿回答。 眼前的两位教习却像是看不出他的阴郁,还翻出自己的听风尺看定位,随即哈哈笑道:“怎么还是从龙尾被淘汰的,你一个甲级弟子跑龙尾去干嘛?” 这话更不能答了。 坐在地上的文阳辉仰起脖子道:“给我把雷印消了吧。” 道家弟子自己都消除不了。 学院空地传送点里认出文阳辉的人不少,听见教习说他在龙尾被淘汰,有的人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毫不客气地嘲笑,开始窃窃私语。 文阳辉沉着脸,忍了。 斩龙窟内。 燕小川站在巨石上,眼中惊讶之色还未褪去。 他之前听虞岁说过水下机关阵,可以撤走水中压制他们九流术的五行之气,让河流变得凶猛暴躁,会吞噬岸边的人。 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凶,看似温和的河水掀起滔天巨浪,眨眼就将文阳辉给吞了。 吞之前还劈了一道金雷。 巨浪带来水花声声,天上乌云也散去,苏桐的卦阵·山水图结束,虞岁从巨石上瞬影落地,听燕小川问她:“小郡主,你看见了吗?刚才是不是有一道金雷劈中了文阳辉啊?” 虞岁回头看去,惊讶道:“你也看见啦?” 燕小川连连点头,揉着自己跟文阳辉对打而酸痛的手腕,瞬影到她身旁,又指着文阳辉之前站的位置说:“就在他打开卷轴的那瞬间,有一道金雷打中他了,奇怪,哪来的金雷?” “我也不知道。”虞岁疑惑道,“我只是开启了水下的机关阵,知道他会被河水拉下去,所以让他打开卷轴,看看他这次的机关术又是什么。” 燕小川见虞岁跟自己一样疑惑,便自己思考,摸着下巴道:“该不会是他触发斩龙窟里隐藏的九流术了吧,那他看可真倒霉,也可能是河底机关阵带来的,先用金雷把人定住,无法动弹,再把人抓进水里。” 虞岁眸光微亮地看着他,带着几分新奇和夸赞:“原来是这样吗?” 被漂亮女孩子以略带崇拜的目光看着,这谁受得了。 燕小川当场傻笑:“哈哈!我也是瞎猜的啦。” 虞岁只是眨眨眼看着他,没说话,乌黑的眼瞳却写满“我觉得你说得很对诶”的意思。 燕小川内心飘飘然,完全无法招架。 “文阳辉虽然解决了,但尚阳公主还在,我们要趁她破除卦阵出来前,先传送离开这。”虞岁说,“你先去看传送点,我去带苏师姐过来。” 燕小川连声道好,目送虞岁御风术平安过河去往对岸后,他才转身朝黑漆漆的山口走去。 苏桐还在之前施卦布阵的树丛里,她作为控阵的人,不能暴露在外,若是在控阵的时候有人攻击她,卦阵也就不稳。 她今晚施了两个卦阵。 第一个将尚阳公主和她的姐妹困在林中,没有参与针对文阳辉的打斗。 第二个是针对文阳辉的卦阵·山水图。 乌云遮掩的范围,就是苏桐能够控制五行之气的范围,她抽调了文阳辉的力量,让他无法去感知周围的五行之气,同时也在吸取他自己的。 文阳辉金雷的力量也因此削弱,他反应也快,发现道符破卦阵被燕小川拦下后,便立马改用机关卷轴,想使用机关术,却没想到虞岁会掐着时机进场。 虞岁会出手,文阳辉也没想到。 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看在顾乾的份上对虞岁手下留情了。 文阳辉认为最大的威胁是苏桐,也是因为苏桐才率先出手的,在这三人里,他也只承认苏桐会是自己的对手。 只要给苏桐足够的时间,提前施卦布阵,确实是一个强有力的威胁。 可苏桐因为被金雷击中重伤,在重伤状态下施展卦阵,坚持不了多久,最终给予文阳辉致命一击的是虞岁。 虞岁利用通信阵,更改了斩龙窟内天地万象的运行规则。 斩龙窟内的五行之气是循环往复的,因此所有人在这里面使用的九流术,都会被记录在数山上。 虞岁取出数山记录曾存在过的九流术符文,以神机天目捕捉五行之气,更改时间点,让它再次重现。 斩龙窟内,只要是人造景,也就是历代太乙圣者留下的设定,都可以通过连接五行之气的数山通信阵更改。 比如眼前这道限制弟子使用八卦生术的河流,也是被人为设定的。 斩龙窟内的所有传送阵,也都是人为开辟建造的。 虽然她能侵入斩龙窟通信阵更改部分五行之气的设定,但因为斩龙窟试炼有十三境教习和各家圣者轮流巡逻看守,虞岁也就必须小心使用,不能引起太多注意。 等虞岁御风术赶到苏桐这边时,天色将暗,苏桐单手撑着树干站起身,唇色猩红,衣袖上还有血色。 她见到虞岁问:“成功了吗?” “嗯!多亏师姐你的卦阵,我们快点传送去前边,想办法找人给你消除雷印。”虞岁伸手要扶苏桐,却被她摇头拒绝,“没事,不用担心我,只是施卦消耗精力,我休息一晚上就会好很多。” 听虞岁说解决了文阳辉,苏桐也就高兴了,连带着身上的雷火灼烧痛苦都减缓了几分。 虞岁带着苏桐来到传送点山口。 黑漆漆的山洞口,因为燕小川的周天火而点亮,洞顶高悬,山壁光滑,前方一眼望不到尽头,地面却落着数不清的小石子。 燕小川正蹲在地上,神色专注,目光一一扫过地面的小石子们,随着他的掐诀感召,地面的碎石子发出细微的颤动声,接着缓缓站起身子,悬浮在空。 “小花,跟你的好朋友们打个招呼,礼貌问下它们叫什么名字。” 燕小川将掌心的小黑石扔进地面,小黑石周身闪烁着金色的流光,随着一声嗡鸣,开始飞速转动,接连撞击悬浮在空的碎石子们。 黑石撞击叩响其名,激活传送阵,被赐予名字的碎石们聚拢成门的形状,立在三人眼前。 燕小川招招手,小黑石飞回来,被他一把捞住。 “成了。”燕小川回头朝虞岁和苏桐笑得阳光灿烂。 虞岁脆声夸道:“真厉害呀。” 说这话时,她分出控魂二重意识,去看了对接点的情况,附近倒是没有别的弟子,在稍远的地方有两三组人正在行动。 这是第三天的晚上,头部的红点们又往前进了不少。 虞岁带着苏桐,和燕小川一起走进传送阵,从龙尾去往龙爪。 数山将斩龙窟的龙腹分为十二节。 太乙的挑战弟子,速度最快的在第九节龙腹。 第七节和八节的人数很多,不断增加又不断有人消失。 在到达龙喉前,前端都是传送阵争夺战,已知公开的传送阵路线就只到龙喉,可以避开不少麻烦的试炼。 龙喉再往前,就没有了传送阵,必须老实闯关。 梅良玉在第八节龙腹。 他刚在山中茶园梯田清完场,将这一片的弟子全部淘汰,今夜云雾里有雷光闪烁,雷鸣声轰隆,是个不祥之夜。 刑春蹲在田埂上,俯身低头捧水洗脸。 钟离山在擦拭自己的长剑,梅良玉站在山巅,抬头看了眼云雾后的雷光,手上传来发痒的触感,这才低头看去。 农家的传音兽爬到他指尖,带来前方的消息。 梅良玉对后边两人说:“苍殊说到第九节走南边,兵家庞戎在第九节,刘杉被淘汰了。” 苍殊和石月珍两人合作算他们团队的最强战力,于是由这两人打头阵,负责清理前边的竞争对手,再把最安全、快速的路线传送回来。 “庞戎这次能这么快?”钟离山有点惊讶。 梅良玉说:“他跟名家盛暃和方技家的牧孟白合作。” 刑春抹了把脸转过头来,“这三人能凑一起合作?” 梅良玉轻轻挑眉,像是在问为什么不能? “庞戎跟盛暃都是脾气火爆,又要自己主导的性格,我很好奇他俩一起合作是谁听谁的。”刑春擦了擦,从机关盒里拿出干饼来填饱肚子。 “我也想知道。”钟离山沉思道,“盛暃肯定不会听庞戎的。” 刑春坐在田埂上,后脖子被冰凉的茶叶扎到,他回头看去:“这是虚化的医家药田吧,每次在斩龙窟里看见熟悉的学院景色我都有些恍惚,虚实真假做得太像了。” 钟离山道:“你可以理解为它确实真实存在,但只是与你记忆里的医家药田相似。” 梅良玉却道:“就是同一片药田。” 刑春啃着干饼,扬起脑袋,语气安抚道:“为了兄弟和睦不吵架,你们俩说的我都信。” “斩龙窟里的部分场景确实是按照学院各家演化的,但龙尸云游经过哪家,就会将这家的真景融入到斩龙窟里来,所以说虚实交错。”梅良玉朝钟离山歪了下头示意,“他说得也没错,只是根据眼前的药田可以确认,龙尸腹部正在经过医家这一块。” 钟离山点点头道:“这么说,等龙尸云游经过法家,那么法家的场景就会融入到斩龙窟里来,能融进斩龙窟里的也都是些平时没人去,或者不准去的地方,也就是各家禁地。” “噢!比如倒悬月洞是吧?”刑春也听明白了,“所以顾乾他们是在等龙尸云游经过法家的时候,再探倒悬月洞?” 梅良玉淡声道:“被融入进斩龙窟的倒悬月洞,没有巡逻守卫,这样的机会难得,他不会错过的。” “那要去吗?”刑春比了个捣乱的手势。 “回头再说。”梅良玉示意他起来,准备下梯田去传送点,“先解决赶在前边的庞戎。” 他们来到梯田下方的洞口传送点,传送去往第九节龙腹。 梅良玉三人走出星图门,星光幽蓝色的光芒闪烁,点缀着黑漆漆的山洞,雷声响彻整个夜幕,耳边还能听见潺潺水声。 从洞口看出去,是长而宽阔的浅水滩,里侧则是高高的悬崖山壁,一直往前延伸,悬崖往下坠落温和的水流,薄薄的水色遮掩了漆黑的悬崖山壁。 浅水滩上混杂不少血色,以及部分断裂的长剑。 梅良玉三人慢悠悠往外走去,与站在浅水滩上的几道身影遥遥相见。 雷光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兵家弟子庞戎站在浅水滩中,手中长剑还未归鞘,身旁站着一身蓝衣,优雅贵气的盛暃。 牧孟白正蹲在盛暃后边捧水洗脸,察觉气氛不对劲,回头一看,见到从传送山洞里出来的梅良玉几人吓了一跳:“又来?” 才刚打完啊! 庞戎看见钟离山,皮笑肉不笑道:“巧了。” “真的是巧了,刚想解决人就遇到了。”刑春低声说道,两拨人看起来风轻云淡,却都暗自戒备起来。 钟离山踩在冰凉水流上,看着前边不远处的庞戎问道:“你特意等在这的?” “刚解决了一批人,还没来得及走。”庞戎双手握剑,眼中战意还未完全消退,“怎么,要打?” 钟离山说:“那倒是真的巧了。” 他神色沉稳,看不出喜怒来,将回鞘的长剑拔出,剑身折射得光芒耀眼。 梅良玉目光扫了眼盛暃和牧孟白,周身已燃起护体的五行之气,开打后的关键是看庞戎和钟离山两人谁先使出兵甲阵。 盛暃和牧孟白肯定会先阻止钟离山。 牧孟白站起身,抹了把脸,压低声音对盛暃说:“要打吗?那可是妹妹的师兄耶!” 盛暃身边悬浮起数颗黑白棋子,酷着脸道:“是我妹的师兄,又不是我妹。” 怎么不能打? 对面的刑春也问了梅良玉相同的问题:“你要打吗?那可是南宫岁的亲哥诶!” “这话让她自己来说。”梅良玉抬手间,指尖已有黑色的五行之气聚拢化符。 刑春耸了耸肩,双手掐诀,虚空浮现一片星图在他头顶,星辰连接成线,虚宿星将刚刚冒头,那两位兵家弟子就动手了。 原本平静的水面晃荡,剑气对拼闪烁出星火,双剑相击的声音盖过了从悬崖上方坠落的水流声。 梅良玉和刑春主攻牧孟白,不让他施展卦阵。 盛暃拦在牧孟白前方,黑白双子飞速运转,双子相击时碰撞出的声音如无形音刃,直穿他人心脏。 梅良玉招手间,同样召唤出数颗黑白双子相击,将音刃还回去。 水中弥漫白雾,气温骤然变冷,冰霜巨蟒突然绕后出现,吐出的猩红蛇信就在牧孟白头顶,他后背一凉,在冰霜巨蟒冲出咬过来时瞬影闪开。 盛暃挥手间黑白双子也绕去刑春后方,黑白棋子们排列成长线接连炸毁,掀起的气浪与音波引得地动山摇,水花四溅,将刑春周遭运转的五行之气全数炸毁,逼得他退身避开。 刑春瞬影接连退后,看向盛暃时轻轻挑眉,不愧是名家弟子里的佼佼者,字言都不需要开口就能使用,也让人完全猜不到他会使什么招。 他在心里刚夸完盛暃,就见梅良玉以同样的招数,以黑白棋子将牧孟白身边的五行之气炸毁,逼得盛暃回头去救人。 你一个鬼道家弟子用什么名家字言啊? 刑春落地踩着水面站稳,心中感叹:那看来还是我兄弟更牛逼些。 这边交战速度与旁边两位兵家弟子相同,皆是瞬息之间,盛暃刚在牧孟白身前划出三子升起结界,就见后方的传送门又开了。 星图门开启的动静引起所有人的主意,钟离山和庞戎对拼一招后各自拉开距离,朝山洞口看去。 茫茫夜色中,雷鸣低沉,电光闪烁,第一个从山洞口中走出来的钱璎微微睁大眼打量浅水滩里的人们,随后走出来的是荀之雅与李金霜,最后走到几人中间的顾乾缓缓抬眼朝前看去。 都是眼熟的人们。 李金霜目光扫过那两位兵家的师兄,素手轻按在腰间剑柄,心中犹豫,看样子好似免不了一战。 刑春的位置离传送点最近,他瞧着顾乾这一行人,心想这可真是直接送脸上来。 原本交战的几人,在这瞬电光火石间,彼此的五行之气都调转了对手。 悬浮的黑白棋子们重新排列,目标对准洞口的顾乾一队人,就连钟离山也微微侧过身去。 庞戎看看洞口的顾乾几人,又看看钟离山一行人,压低声音对盛暃说:“要不咱走?” 让他们打。 盛暃神色冷漠,没有答话。 顾乾也没想到这边的传送点会聚集这么多棘手的弟子,虽然觉得麻烦,却也不能露怯,他和盛暃同出名家,本就是竞争对手。 刑春和项菲菲也同是阴阳家。 项菲菲上次帮他受了重伤,这次斩龙窟挑战,他怎么说也要护住项菲菲进龙头邺池,让她夺得一个阴阳家天机术。 顾乾目光看向刑春,心中已有了选择,然而在他动手之前,数十道黑白棋子已经飞了过来。 虞岁刚出传送点,就听外边传来一道惊雷声。 燕小川说:“在传送点休息不安全,这边可能随时来人,我们带苏师姐去安全点的地方休息。” 苏桐捏了捏眉心,脑子已经有些晕,却仍旧撑着。 虞岁将这道传送阵的连接点全部关掉,确保不会有从龙尾那边传过来,对苏桐说:“就在这休息一晚上吧,师姐的状态不好,得抓紧时间休息。” “龙尾那边还有苏师姐的卦阵,普通人没法轻易通过的,而且水下机关阵还开着,他们很难活着过河,再到达传送点。” 虞岁说得有理有据,燕小川也听得一愣一愣,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有道理。 苏桐也被虞岁说服了,她靠墙坐下,弱声说:“那我休息会,麻烦你们守夜了。” 虞岁温声道:“睡吧。” 燕小川要给苏桐输送五行之气稳住身体,被苏桐摇头拒绝,让他守好自己的力量就行。 两人守着苏桐睡着后,才轻手轻脚地往前边走去。 燕小川点燃周天火说:“小郡主你也去休息吧,我来守夜。” 虞岁摇摇头:“你在这里守着苏师姐,周天火维持一晚上也很耗费精力,我去找点木柴回来烧。” “我去我去!”燕小川忙道。 “你要守着苏师姐呀。”虞岁站在洞外,朝洞口的燕小川挥挥手,“你比我厉害,苏师姐又受伤了,要是出了意外,留我会坏事的。” 燕小川挠挠头,还有几分犹豫。 虞岁又道:“只是捡点柴火回来而已,我再顺便探探附近,你放心,我有苏师姐的神木签,会有好运的。” 燕小川见她手里拿着神木签,这才放心大半。 “好吧,那你可要注意安全,遇事不决就开跑,不要硬抗,回来找我们一起想办法。”燕小川絮絮叨叨,像老父亲嘱托第一次出远门的小女儿般。 虞岁在夜色中向他招招手,朝前方密林走去。 附近确实没有人,这一块红点分布得很散,应该算是龙爪区域的末尾,三天的时间,大多数人都已经往前移动,只有少部分还在末尾这块区域逗留。 天上惊雷声声,虞岁丝毫不受影响,趁大雨落下之前,顺着河流往前走,捡了些干柴。 周遭寂静的只能听见河流声响,虞岁捡柴时在思考:苏师姐的雷印看起来很严重,对她影响较大。 燕小川虽然能打,但也单纯好骗,可他主要还是信苏师姐的能力多些,自己一境的实力,又是第一次来斩龙窟,若是突然指出能走近路,且没被发现公开的传送阵,要撒太多慌,很麻烦,也容易被怀疑。 就算说是师尊或者师兄说的,但只要他们去问梅良玉就露馅了。 可石月珍肯定在头部,若是不走最近的传送阵过去,那苏桐还得多受罪。 虞岁自己也想走近路去前边,若是她一个人行动还好说,但这会她也不能突然放弃燕小川和苏桐,至少在苏桐伤好之前不能。 在她沉思该如何不受怀疑时,发现有红点从河流中靠近。 暂时还挺远的。 虞岁抱着柴火起身,走出丛林,来到河岸边,她低头看黑沉的水面,红点由远而近,只有一个。 看样子是不慎落水,被水中的五行之气限制,无法使用力量,只能随波逐流。 虞岁准备看看是哪个倒霉蛋。 随着红点靠近,水流也变得急湍,哗啦啦的声响掩盖了天上雷鸣。 一个人影从水中冒头,挣扎着朝水外看去,水流将他冲走时,与岸上的虞岁匆匆一瞥。 虞岁却看清水里的倒霉蛋是谁,出手把人拦下。 她将水中凶猛的五行之气撤走,让河流变得平静,被水浪压下去的薛木石又冒出头来,发现变得平和的水流,这才能安稳地停在原地,愣愣地抬头朝岸上看去。 虞岁将抱着的干柴放在岸边,蹲下身,朝水中的薛木石伸出手:“上来呀。” 她看见薛木石的瞬间就想到: 道家,占卦。 有办法说服燕小川跟苏桐了。 第72章 第 72 章 薛木石从水里起来,翻个身坐在地上,双手撑地仰头呼吸,看起来累极了。 虞岁问他:“你怎么掉水里了?” “遇到一些人,被打下去了。”薛木石吸了吸鼻子,抬手擦擦脸。 不巧,他遇到的正是之前结仇的前舍友们。 虞岁问:“你不是跟你表妹一路吗?” 薛木石尴尬道:“第一天晚上就迷路分开,我在找她,但没找到。” 虞岁蹲在地上,单手支着脑袋打量他,这人看起来没什么挑战欲望,好像就是被薛嘉月拉来凑数的。 薛木石指着河水说:“这水附近有强大的五行之气,在水里没法使用八卦生术。” “嗯。”虞岁点头,“我知道,我昨晚也掉下去过。” 薛木石扭头惊讶地看她,随后哦了声,陷入呆愣。 “现在可用了,把自己的衣物弄干吧,别湿淋淋的。”虞岁说。 薛木石这才想起来,用八卦生术抽调水分。 两人简单交流这三天的经历,得知虞岁被道家金雷劈了,身上还有雷印,正在整理衣物的薛木石再次惊讶地朝她看去:“那很痛的。” 虞岁一手捂着肩膀说:“啊,真的很痛。” 薛木石:“……” 你也装得像一点吧! 虞岁眨眨眼道:“确实很疼呀,只是我还能忍,你看我疼的汗水都出来了。” 薛木石瞧见虞岁额上细汗微怔,挠挠头,又觉得她可能真的疼。 “道家天罡五雷的雷印,就算是道家弟子自己也没法解除,只有靠医家的天机术·妙手消除,不然就硬抗一个月等它自然消散。”薛木石说。 “一个月也太久了,我会被痛死的,苏师姐也撑不了那么久。” 虞岁伤心道。 薛木石揉了揉眼睛:“那只有自己淘汰,出去后让医家的教习帮忙。” “不要。”虞岁拒绝道,“我要去龙头邺池夺天机术。” 薛木石呆呆地看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虞岁真的能做到。 她说这话时太多笃定又从容,也很果断。 虞岁抬手压着被夜风吹起来的头发,雷声轰隆,雷电光芒一闪,照亮漆黑的夜空。 她温声软语道:“只是还得麻烦你帮忙。” “我吗?”薛木石不解道,“我能帮什么忙?” 虞岁说:“我给你传送点的位置,你算卦,再告诉苏师姐他们,让他们按照我给你的传送点位置行动。” 薛木石为难道:“可占卦吉凶我不……” 虞岁说:“你会的。” 薛木石:“我……” 虞岁朝他笑道:“而且很厉害。” 薛木石耷拉脑袋,挣扎两句话的时间就放弃了:“好吧,我会。” “那就这么说好啦。”虞岁站起身道,“我会避开人群,走人最少、最安全的传送阵。这样也许我们还能最先到达邺池,你也能获得一个天机术。” 她看着薛木石,轻声道:“若是有一个道家的天机术,对你来说应该也会方便些吧?” 薛木石抿唇,垂头拧着衣物水分,他对斩龙窟其实兴致缺缺,可虞岁这么说,反而让他心动了。 倘若真有机会进入龙头邺池,夺得天机术传承印记,那自然是好的,也不算白来一趟,浪费时间。 何况眼前的人“深藏不露”,“邪门歪道”的手段比他想象得还要多。 薛木石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来,神色认真道:“你要占卦的传送点位置在哪?” 虞岁开始跟薛木石讲解附近地形,以及几个传送阵的位置,两人商量到时候的卦象该怎么处理。 解决这个问题后,虞岁要薛木石抱起木柴回去。 路上薛木石也没有问虞岁,她是怎么知道斩龙窟地形和那些传送点的,虞岁也没有问他七杀卦相关,两人默契地保持着互不过问,却又互帮互助的关系。 今夜斩龙窟内到处都能听见雷鸣声声,雷光闪烁,时而一道惊雷落下,劈开夜幕,光照大地,将悬崖下方浅水滩众人对峙的气氛烘托得更加紧张。 盛暃和梅良玉同时转攻,两人的黑白棋子猛冲,目标直指顾乾。 钱璎和荀之雅同时出手相拦,两股五行之气相冲,导致黑白棋子像是扔石子在水面打水漂般,打出几个旋,依旧往前冲锋,目标不改。 电光石火之间,梅良玉屈指轻弹,让受他操控的黑白棋子自毁,自毁时爆炸的威力让钱璎和荀之雅同时皱眉。那一片的五行之气被炸毁,两人无法再阻止,盛暃的黑白棋子咻的一声朝顾乾胸口杀去。 顾乾反应也快,抬手点出三道黑子形成结界防御拦在钱璎身前,将盛暃的攻势全数拦截。 钱璎压着眉头朝盛暃看去,神色明显不悦。 这个人真是阴魂不散,处处都与顾哥哥作对,今儿在传送阵这撞到一起,若是有机会定要先淘汰他。 在场的人们没有多说废话,而是直接动手,只瞬息间,局势就已千变万化。 荀之雅余光刚瞥见脚下的蒙蒙白雾,就感到身后突然冰凉,警觉回首时,已对上冰霜白蟒的竖瞳金眸,凝视之眼让她无法升起防护之力。 冰霜白蟒朝她撕咬而来,却只咬住李金霜泛着银白的剑刃。 李金霜一剑拦退冰霜白蟒,却感后方劲风突袭,她剑尖向下,召唤剑灵,巨大的白骨剑灵现形,将瞬影绕后的钟离山击退。 白骨剑灵将李金霜一行人笼罩其中,四颗白骨头颅巡视着,飞速转动长臂抓着的八把剑刃,战意高昂,是场上最危险的存在。 在场的人们都是第一次见到李金霜完整形态的剑灵,不由怔住。 钟离山和庞戎两个兵家弟子最为惊讶,也最为戒备。 没见过谁家的剑灵这么大的,还有四颗头,这简直就像是四个剑灵的集合体,它们有八只手,四颗头,却共用同一具身体。 李金霜剑灵的压迫感十足,几乎将山洞口整个堵住。 荀之雅看完剑灵后,目光怔怔地朝护在她身前的李金霜看去。 李金霜白衣飘飘,双手握剑聚精会神对敌,雷光一闪,点亮荀之雅眼中的倒影,能瞧见女人固发的碧玉簪子,素雅却也清冷。 是荀之雅曾经从未在李金霜身上见到的存在,也无法想象竟会有这么一天。 此刻看着拦在身前的李金霜,荀之雅只觉得陌生。 荀之雅轻声道:“金霜,这就是你的剑灵吗?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金霜轻轻抿唇,没有回答。 顾乾淡声道:“只握剑刃,不见刀柄,显得无比锋利,威压强势,你的剑灵实力绝对不止五境,也许是十境以上。” 李金霜仍旧保持沉默。 牧孟白捏了捏眉心,小声道:“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剑灵,庞戎对上她也不行的吗?” 握剑退回到两人身旁的庞戎这会满脑子问号。 他不明白盛暃跟梅良玉打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转了招,看见顾乾倒也明白几分,毕竟大家都知道盛暃和顾乾关系很差,两人每次试炼对上都是你死我活。 “现在打起来可不妙,耗时耗力,还是先撤,拉开距离缓一缓,我看他们也不想打的样子。”庞戎话音刚落,就见钟离山再次动手,持剑迎上。 这小子干嘛呢? 盛暃打顾乾能理解,但钟离山跟刑春怎么也突然积极动手了? 他们啥时候也跟顾乾有仇了? 顾乾这么招人讨厌的吗? 庞戎懵逼地望着打起来的人,身边的盛暃也加入战斗,他喊了声,牧孟白拍拍他的肩膀说:“在外边还好说,在这里能合规矩的打架,拦不住啊。” 在李金霜的剑灵庇护下,顾乾主动出击,双手掐诀的同时低声道:“四方守星。” 是名家法阵的名字。 理论上名家的字言九流术,只要掌握了“名”,便能具象化一切。 一道道青色的光屏从浅水滩两侧升起,带来地动山摇,夜幕深沉,青色光屏将浅水滩这块整个包裹,空间之上,漂浮着万千星辰照亮地面。 名家法阵“四方守星”,专克阴阳家的九流星宿阵。 法阵隔绝天地外界的同时,不但抽取星辰的力量,让刑春的阴阳术无法具象化。 冰霜白蟒开始变得不稳定,若隐若现,它摇摆身躯,力量从它雪白的鳞片中抽出,缓缓上升,在上空点亮一颗颗星辰。 让被九流术士夺取借走的星辰之力回归。 顾乾瞬影突击,贴着若隐若现的冰霜白蟒隐藏身形,在它回到刑春身边时突然现身,他周身闪烁雷电光芒,五指化爪直击刑春心脏。 法家裁决天机术·雷刑。 “四方守星”抽调星辰之力快速迅猛,刑春的防护被雷刑击碎,顾乾携着雷光的五爪已经勾到刑春衣物,却被瞬影而来的梅良玉抓住了手。 梅良玉带来的道家金雷闪烁,与顾乾的雷刑相撞,顾乾心中啧了声,反应迅速地脱身拉开距离。 刑春招手间,重聚的玄武星阵浮现在他身侧,连接成线的星辰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慢吞吞道:“现在可不是你在外城四打一的时候啊。” 顾乾听得心中微沉。 梅良玉抬眼,朝李金霜看去。 钱璎反身去抓李金霜道:“别看!” 却晚了。 李金霜与梅良玉目光相撞,男人清明黝黑的眼眸倒映着她的模样,让她陷入无尽深渊中。 医家天机术·入目之心。 李金霜愣住,意识陷入深渊之中,无数回忆碎片飞闪,耳边的窃窃私语如雷鸣声声,重重敲打在她的心脏,拉着她的灵魂沉沦。 一切正面的情绪和坚持都在瞬间被击垮,开始崩溃,她的意识在歇斯底里地尖叫,陷入绝望之中,在黑暗里不断坠落,她掌握的一切都失控了。 因为梅良玉知道,李金霜还无法完全掌握她的剑灵,一旦李金霜的意识崩溃失控,那她的剑灵也就不受控制,开始不分敌我。 钱璎正要施术将李金霜唤醒,却被盛暃的点出的棋子击退。 盛暃虽然要揍顾乾,却也时刻紧盯着钱璎的动作,毕竟之前在钱璎这吃过太多亏。 “盯着她,别让她成功用毒,不然全都得五行逆乱。”牧孟白指着钱璎对庞戎说。 庞戎黑着脸道:“都说了不打啊。” 牧孟白在施卦:“你一个人想走也走不掉啊,这会谁想偷偷溜走他们就打谁。” 庞戎骂骂咧咧地去盯钱璎。 被棋子击退的钱璎回头狠狠地瞪了眼盛暃,刚要出手,却听威压的低吼声传来,悬崖上的石子在震颤中坠落,扑通一声掉进浅水里,溅起高高的水花。 李金霜的剑灵怒吼出声,八道剑刃高速旋转,朝着不同的方向斩出凶猛锋利的剑刃,剑气震荡横扫,浅水滩的所有人无一幸免。 荀之雅带着钱璎退走,避开飞来的剑刃。 盛暃则破了顾乾的“四方守星”法阵,青色星光消散大半,又见黑沉夜幕。 钟离山踩在白骨之上,他是距离白骨骷髅头最近的,见仰头怒吼的骷髅头轻轻挑眉,却反手一剑将下边幸运地,没被剑刃扫出剑灵庇护范围的顾乾击退。 顾乾被剑气逼退,刑春重聚冰霜白蟒,梅良玉在冰霜白蟒的掩护之下穿过剑灵,携着金雷将顾乾击退回黑漆漆的山洞中。 钱璎看得目光一颤:“顾哥哥!” 洞中传送阵还是关闭状态。 顾乾被金雷撞击飞退数米,贴着石墙站起身,在金雷噼啪声中轻声吐气道:“破法。” 洞中闪烁的金雷瞬间消失。 梅良玉脚步顿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意识深处的封印力量又被卸掉几分,突然而来的记忆犹如金光一闪: 热闹的长街,夜晚的灯火,万千变化的星辰,绮丽绚烂的九流术,回家的山石小道,牵着他手的华服女子,笑着朝他递去一只随夜风转动的红色纸风车。 第73章 第 73 章 梅良玉脑海中金光一闪,记忆碎片飞速掠过,快到几乎看不清。 下一刻有猛烈拳风擦着他的脸颊划过,顾乾以为梅良玉是因为神机·天官的力量才停顿一瞬,趁此机会突袭时,梅良玉的反应依旧快速,察觉到危机的瞬间,身体已经做出规避的反应。 顾乾这一拳仍旧附着法家裁决天机·雷刑的力量,指骨在梅良玉脸颊擦出红痕,在微弱的雷光跳跃下,皮肤绽开一道血线。 梅良玉再次拦下这一拳,抬眼朝顾乾看去,名家字言黑色棋子融入黑暗中,这才现形,顾乾欲要再次开口破法,却被黑子击穿咽喉。 顾乾防御迅速,黑子虽然卡住了他的发声,却也被他的五行之气防护拦下。 两人因此再次拉开距离。 “看来你是知道的。”顾乾在黑暗中沉声道。 梅良玉知道他有神机术的事,在刚才他以黑子堵其发声就能看出来。 “区区斩龙窟,也要到用神机术的地步?”梅良玉声色冷淡道。 顾乾也道:“若是不用,还得自己猜测,倒不如用了,也好让自己清楚敌人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何况对方既然已经知晓,他也就能光明正大地用了。 梅良玉周身燃起金色的五行之气防护,懒懒笑道:“你给自己树敌的本事倒是不错。” 话音刚落,两人再次交手。 神机·天官力量虽强,但也有明显的破绽,有效的距离和发声是必需的,正因为这个弱点尽人皆知,所以即使它拥有能够撤除所有以五行之气具象化九流术的力量,也才排名第九。 此刻梅良玉也能确定,顾乾的神机·天官,确实能够影响他意识深处的封印。 他的记忆被人为的力量封印,而每一次天官撤除五行之气时,哪怕不是针对封印,却也因为神机术的力量而对它有所影响。 神机·天官的“破法”撤除也是有具体针对目标才行。 洞里洞外都打得昏天暗地。 外边李金霜的剑灵发疯,开始敌我不分,除了李金霜,所有人都受到了剑刃攻击。它攻势迅猛,且接连不断,攻击完全没有间隙,令人应接不暇。 牧孟白本要施卦,但需要时间,又一直被剑灵打断,盛暃好几次给他拦住剑气,没好气道:“你能不能行!” “不行不行不行啊!”牧孟白画到一半又给打断,抓狂道,“我怎么感觉她剑灵发起疯来更厉害了?!能不能让梅良玉让她变回去!” 盛暃没接声。 这剑灵虽然发疯更厉害,但敌我不分,倒是有利,若是让李金霜清醒过来,哪怕她发挥不出剑灵的全部力量,却也很有威胁。 顾乾被梅良玉单独针对打进山洞里,刚才几次差点出来,都被发疯的剑灵砍回去。 梅良玉就没想着要出去,毕竟他们的位置离剑灵太近,一出洞口就跟剑灵贴脸,成为它第一个优先攻击目标。 顾乾试了几次也发现这点后,便准备将梅良玉先击退出洞口,让他去吸引剑灵攻击。 庞戎被叫去盯钱璎,却与荀之雅交手。 钱璎在乱局之中凝神掐诀,五行之气顺着地面浅水蔓延。 “喂!”牧孟白看得一个激灵,“庞戎,医家!” 庞戎被荀之雅拦着,见钱璎掐诀,心中一狠,单手掐诀要施展兵甲阵,却被荀之雅和乱砍的剑灵同时打断。 盛暃瞬影赶去阻拦,钱璎抬头冷眼看去,眼中珠光流彩。 医家九流瞳术·萤火。 幻术类的瞳术,让盛暃猝不及防地顿住,眼中浮现出许多重影,没能分辨出哪个是真正的钱璎,只攻击到幻影。 庞戎一剑斩退荀之雅,来到钱璎身前,却见地面升起金色雾气,他脸色瞬变,急速后撤,不愿被那金色雾气沾染。 医家天机术·五玄毒。 五行之气化作毒气蔓延散开,固守一定范围,入毒阵者五行之气逆乱。 医家弟子修行,医毒双生,可攻可守。 正如眼前的五玄毒,既可守住洞口,也能进攻入阵的人。 钱璎携着荀之雅退去五玄毒后方,来到李金霜身前,以瞳术破解梅良玉的入目之心,试图将李金霜唤醒。 钟离山躲了剑灵的攻击,从白骨绕后落地,来到钱璎身侧,荀之雅虽然察觉到了,却被刑春的阴阳术定住。 这两人不知何时竟然绕过了剑灵的攻势,他们不退反进,来到山洞附近。 钱璎刚把李金霜唤醒,余光就对上钟离山的长剑光芒,心头一颤。刚醒的李金霜还没能反应过来,只觉得周遭的空间都在颤抖,像是被什么震慑着,无法反抗,所有五行之气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运转。 李金霜抬眼间,钟离山的长剑就已刺穿钱璎的机关玲珑心,将其一击毙命。 之前钱璎的距离太远,反而让钟离山没机会,此刻她自己回来救李金霜,也因此丧命出局。 钟离山的攻势不停,剑尖一转,又朝被刑春以阴阳术定住的荀之雅杀去。 金色的雾气却已飘了过来,五玄毒就快要缠上剑尖,钟离山眉尖微抽,当机立断后撤,荀之雅也破了定身,拉开距离,躲去五玄毒后方。 刑春朝洞中喊道:“梅梅!五玄毒!” 他的冰霜巨蟒也后撤,就连九流术具象化之物沾染五玄毒,被消除的同时,也会染上毒素传至主人身上,使其五行之气逆乱。 顾乾从山洞里掠影而出,来到荀之雅身前,看上去受了些皮肉伤。 “走。”他瞥了眼五玄毒,不见钱璎身影,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眼下少了钱璎,也不能再和他们硬碰硬。 顾乾三人借着五玄毒的掩护,离开浅水滩,身影消失在浓稠夜色中。 梅良玉从洞口出来,和刑春两人避开五玄毒,来到悬崖下方,暂时出不去浅水滩。 盛暃三人也躲到悬崖下方来。 两队人贴着悬崖山壁,大眼瞪小眼。 “你刚怎么杀的钱璎?”牧孟白纳闷地看着钟离山。 钟离山收剑,刚要解释,庞戎沉声抢先开口:“剑术·召定,兵家的天机剑术,剑招之内的目标受剑术影响,无法求生、五行之气聚合,必死。” 牧孟白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心道兵家的刀剑术太多了,他真的背不完。 庞戎说完又看了眼钟离山:“你下一剑杀的怎么不是李金霜?” 钟离山说:“荀之雅威胁更大。” 说完他眉头微蹙,看向庞戎:“你怎么让钱璎把五玄毒放出来了?” 庞戎气道:“这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吗?” 梅良玉朝盛暃和牧孟白看去。 盛暃因为钱璎出局正乐,又见顾乾逃了不乐意,情绪拉扯中,忽然有锅甩了过来,也气道:“怎么就是我们的问题了,你们不也没拦住钱璎吗?” 梅良玉笑了:“那钱璎是怎么死的?” 牧孟白摆摆手道:“什么死不死,哈哈,只是出局而已啦!” 刑春摊手道:“可你们打这么久,一个也没弄出局啊。” 盛暃反驳:“那不是你们让剑灵发疯拦住了?” 钟离山道:“剑灵发疯谁都打,钱璎也在挨打。” “那它发疯谁都打,我还得救牧孟白施卦!”盛暃额角狠抽。 牧孟白点头道:“我施卦总是被打断才没用的啊,我都叫庞戎去盯着钱璎了!” 这下所有人都朝庞戎看去。 转了一圈这锅竟然又甩回来了,庞戎大怒,伸手指着盛暃和梅良玉骂道:“那他妈还不是你们二话不说就要去打顾乾,我都说不打了,你们非要打,现在好了吧!被五玄毒困着走不了了吧!” 这话骂完,其他人都沉默了。 庞戎气得把所有人都喷了一顿,最后只剩他一个人骂骂咧咧,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各自分地等着五玄毒消散。 梅良玉他们能等苍殊和石月珍过来解毒,倒是不慌。 盛暃他们想不受五玄毒影响离开,就得跟他们一起等,当下也不能和梅良玉几人动手。 虞岁带着薛木石回去时,外边仍旧在刮风打雷。 燕小川守着苏桐,看她没问题后,又蹲在洞口巡视外边,顺便等虞岁回来。 他远远地见到回来的两个身影,有些疑惑,但见虞岁没事,也就没有出手。 薛木石抱着木柴,虞岁跟燕小川解释道:“他叫薛木石,道家弟子,也是跟我一样,今年刚来的新生,之前在阴阳家的三号习堂一起听课。” 她简单解释了薛木石的来历,又表明了与薛木石关系不错,燕小川也就没什么戒备,自来熟地跟薛木石打招呼,两人一起搭着木柴点燃。 虞岁看了看苏桐,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正常,应该没什么大事,让她好好休息也算是一种恢复。 三人轻声聊着闲话,轮流守夜。 虞岁睡不好,薛木石说他不好意思刚来就休息,让他们守夜,于是燕小川也去睡了会,留下他俩守着洞口。 后半夜下了雷雨,雨势起初来得急,随着天色将明慢慢变缓。 快要天亮后虞岁才挨着石壁小睡片刻,因为要等苏桐,她也就多睡会,直到午时苏桐才醒来。 休息过后,苏桐的脸色和状态都比昨天要好不少。 苏桐目光扫过地面已经熄灭的火堆,抬头朝前方三人看去,虞岁最先注意到她,轻声道:“苏师姐醒啦?” “师姐,还撑得住吗?”燕小川转过头来,“我们正讨论接下来去哪个传送点。” 苏桐以目光点了点薛木石:“我还好,没什么大事,他是谁?” “他是道家弟子薛木石,一手占卦吉凶测相十分厉害!”燕小川夸道。 燕小川之所以这么夸,是因为刚才薛木石测相夸他帅气英俊是不世之才,未来必有奇遇等等好话,把燕小川夸得直傻笑,对这个新来的伙伴好感度噌噌地涨。 毕竟道家卦术的测相,哪怕一分真九分假,那到底也有一分是真的,而且谁不喜欢听好话呢? 薛木石听燕小川夸自己,却是听得心头直颤,他耷拉着脑袋,保持平日的呆木,对苏桐说:“师姐好。” 看起来是很乖巧的后辈,又是和虞岁相熟的朋友,苏桐只简单地看了他两眼,便点点头,捂着肩膀站起身道:“我现在不能轻易使用五行之气,有会道家占卦优势的人帮忙也正好。” 她虽然忍得了雷火灼烧,却不代表不疼。 虞岁说:“薛木石的运气比我还要好,他的铜钱占卦,好像会指引我们去更安全的地方。” 薛木石硬着头皮拿出铜钱,摊开在掌心说:“也可能不准,但如果按照这条路线试试,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苏桐对薛木石的占感也不错,她点头道:“那就走来看看吧。” 有了苏桐点头,虞岁便朝着她安排的路线前进,路上她随时观测周边红点动静,需要避开的时候,就和薛木石打暗号,让他占卦往旁侧走。 薛木石也照做,两人配合默契,也就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前往龙腹的传送点。 燕小川朝薛木石竖起拇指夸赞道:“道家有你,简直是道家的福气啊!” 薛木石挠挠头,慢吞吞道:“还好吧。” “要不是苏师姐也在,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占卦第一人。”燕小川严肃脸道,“真的,你看这一路愣是一个活人都没遇到。” 薛木石说:“也可能是因为那边的弟子都往前走去了,我们走后边,他们遇不上。” 燕小川来到山洞里,望着眼前的名家“山石开路”阵搓搓手,兴奋道:“接下来也是这样就好了,一路畅通无阻直通龙腹十二节。” 薛木石心道,那还真是说不定。 燕小川开启传送阵,四人一同走过石门,被传送到龙腹的位置。 连接的传送点处不见人影,只有飞禽走兽,就连地势都显得十分偏僻,树木少了许多,偏向沙石地,就连大山也变得光秃秃,只剩下裸露的山脊。 虞岁没有更改地形,但走的是没有被其他弟子发现、不算公开的传送阵,隐蔽性也高,不会与其他甲级弟子的进攻路线重合。 若是频繁更改地形,保不准会引起教习或者圣者的注意,她还是选择保守为先。 在虞岁的指引和薛木石的占卦配合下,他们传送频繁,虽然路绕了些,却很安全。 燕小川直接玩嗨了,大呼好多传送阵,一会儿就前进一大段距离,还没有敌人追击,不像是来闯试炼,更像是来玩的。 苏桐则对薛木石另眼相看,夸他占卦一术的厉害。 薛木石沉默,当一个只做事不说话的“高手”,毕竟说多错多。 四人都以御风术赶路,加之频繁传送,大大缩短时间和距离,在天黑时,就已传送到龙腹第八节的位置。 这一片的红点越来越多,除开主要聚集点,较为偏僻的地方也散落着零星几人,想要避开人群,独自前进的也不止虞岁他们。 虞岁看了眼斩龙窟地图,已经有不少人到了龙腹第十节,约莫数百人的红点正在快速移动着。 她蹲在海水边洗洗手,思考着是要继续前进,还是想办法找一下石月珍在哪。 传送阵到龙喉位置就没有了,而部分人造景虽然能被操控,但斩龙窟内并不全都是人造景,三分之一的天然景无法通过数山接收转换的五行之气更改设定。 也就是说龙喉那边的试炼秘境等等,必须靠自己的实力闯。 在龙喉之前,都是甲级弟子们的传送阵争夺战。 虞岁如今可以很轻松地到达龙喉,但想要继续往前到达龙头,就必须靠硬实力了。 她也能猜到,龙喉那边守着秘境的,肯定是太乙学院的圣者们。 虞岁捧起海水又散开,听着水花声,余光往后瞥去:燕小川正在问蹲地上休息的苏桐饿不饿,薛木石在捣鼓他掌心的几颗铜钱,看起来在走神地摆弄铜钱,却又敏锐地注意到虞岁看过来的视线。 是分开,还是一起走? 虞岁转回眼珠,甩了甩手上水渍,起身朝苏桐走去。 他们身处一片海边,今夜月光大盛,映照着湛蓝海面波光粼粼,远处夜雾之中还有岛屿若隐若现。后方有巨石□□,地形看样子像是那天晚上顾乾杀梅良玉的海滩。 这一片也是人造景,但海水中隐藏着天然景,不受控制,虞岁在海边观察片刻就谨慎地退回去。 苏桐蹲在一块巨石下方,阴影笼罩着她。 这一下午加晚上,她都在御风术赶路,体力消耗过剩,脑子有些晕乎乎,被金雷劈中的半边身子正被雷火灼烧炽热,另一半身躯却又因为夜晚的海风吹得冰凉。 苏桐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梅良玉的师妹都能忍得住雷火灼烧,我不能就这么露怯吧! 但是……真的很疼啊! 她在心里又将文阳辉问候一遍。 “苏师姐,我们如今的位置也算靠近,这才第四天,月珍姐姐说不定也在附近,你有什么办法能联系上她吗?”虞岁走到苏桐身边蹲下,乖巧问道。 苏桐眨眨眼,因为疼痛好像反应都慢了些,她扭头朝虞岁看去,缓声道:“如果有农家传音兽在,也许可以联系上她。” 可他们队伍里也没有农家弟子。 这一路上也没遇见几个活人,更没法去抢其他农家弟子的传音兽。 燕小川望着湛蓝的海面却沉思道:“我听盛师兄说过,斩龙窟里有一种异宝叫‘渡水之音’,是长得像海螺的东西,传音可至龙头到龙尾,覆盖整个斩龙窟。” “渡水之音就在斩龙窟各种水下,有概率能够找到。” 他回头看过来,少年脸庞张扬自信:“苏师姐你等等啊,说不定咱们就在眼前这片海里找到了。” 燕小川又扭头道:“薛神算咱们一起下去找。” “啊?”薛木石呆住,“我也要去吗?” “对啊,人多力量大,找一找不亏。”燕小川伸手揽过他的肩膀,带着薛木石朝海水里走去。 苏桐望着他俩笑道:“有时候真不知道该说他太过乐观,还是太乌鸦嘴。” 好像再如何陷入绝境,燕小川仍旧坚信会有办法,会努力去破局。 “燕小川这次说的是好话。”虞岁也笑道,“说不定真的会被他找到,到时候就能喊话月珍姐姐来找我们了。” 末了她又补充道:“而且还有薛神算,这一路走来他占卦就没错过,规避许多风险,才能顺利走到这,苏师姐,我们这一趟走得很幸运的。” 苏桐捏着眉心,莞尔道:“太顺利了,这速度快到不敢相信,他们跑了四天才领先,咱们一天就追上了。” 因为太过顺利,她甚至自己占卦试探,却发现薛木石带领的方向确实吉多凶少。 苏桐可以不相信别人,但她会相信自己。 虞岁模糊重点道:“因为他们是从龙腹开始走的,算起来也跟我们差不多呀。” 谈话间,她正在数山内搜索“渡水之音”的位置,又关注燕小川和薛木石在海水中的坐标,希望他俩不要进入天然景的部分,不然也没法将渡水之音送过去被“巧合”发现。 距离较近的是燕小川,虞岁就差没把“渡水之音”直接送到他脸上。 虞岁耐心等着燕小川朝着渡水之音的位置游去,再从海下珊瑚石里拿走渡水之音,见燕小川开始上浮,虞岁才起身走向海边,想看看它长什么样。 她只是从数山里找到与渡水之音对应的符文调换位置,倒是没见过实物。 虞岁站在海边,海浪往前扑打,沾湿了她的衣裙,虞岁提着裙摆刚要往后退两步,却感到乌云遮月,波光粼粼的水面暗淡,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前方仿佛掀起巨浪,使她震惊地抬头望去: 天地倒悬。 她站在云雾之中,看见天上海浪。 苏桐怔怔地望着大海,虞岁的突然消失让她呆住,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还是不见虞岁身影。 她心中一沉,扶着巨石站起身,却听水花声扑通响起。 “苏师姐,我找到了!”燕小川破水而出,手拿如冰雕刻的雪白海螺,眼角眉梢都是压不住的兴奋之意。 “停下,先别过来!”苏桐警觉道,“岁岁刚站在那边不见了。” 燕小川诶了声,对水外的变化震惊不已。 薛木石也出来了,但他出现的位置正好对着虞岁消失的方向,正咳着水往前游去。 苏桐和燕小川同时出声提醒他:“薛神算——” 薛木石游着游着就不见了。 燕小川:“……” 苏桐:“……” 海浪依旧不急不缓地拍打着沙地。 燕小川瞪圆了眼,望着薛木石不见的位置,反应过来后打了个冷颤,那边的海域看起来是有问题。 “可能是有法阵被触发了,你尽量别往那边移动。”苏桐说。 苏桐说完去看燕小川,惊讶道:“你手里的……怎么在化了?” “化了?”燕小川这才回过神来,去看手中的海螺“渡水之音”,发现他满手冰凉的水痕,冰雕海螺确实在融化,“完了,这玩意该不会还有时间限制吧。” 苏桐沉思道:“喊人吧,不然我怕岁岁跟薛木石在法阵里被淘汰了。” 既然都到龙腹第八节了,那在这喊石月珍回来她也没有顾虑。 燕小川不敢贸然上岸,冰雕海螺又在融化,他只好注入五行之气激活“渡水之音”,因为虞岁不见,他喊话有些着急:“医家的石月珍师姐!” 渡水之音将他的喊话传送到斩龙窟内的每一处。 第一次听人使用“渡水之音”传话的弟子纷纷被吓一跳,原本已经躺下休息的都被吓得坐起身来,四处找人。 第九节的浅水滩前,梅良玉他们等了一天才等来石月珍一行人解除五玄毒。 医家毒阵刚撤,庞戎和盛暃就立马离他们远远的。 随着燕小川的喊话,众人都是一怔。 “燕小川?”牧孟白第一个认出来,“他喊石月珍干嘛?” 燕小川继续喊道:“苏桐师姐跟小郡主……南宫岁被金雷打中,苏师姐喊你来帮忙消除雷印,她施卦阵消耗过度撑不住了!” 岸上的苏桐恼道:“别说废话!” 站在浅水滩悬崖下方的石月珍听得轻轻挑眉。 钟离山眉头皱起,神色微沉。 离他们远远的盛暃先是一怔,随后大怒:“谁打的金雷?岁岁呢?燕小川你给我说清楚!” 还在龙腹第九节游荡等人的顾乾也愣住了,他下意识地朝天幕看去,岁岁被金雷劈中了?她什么时候来的斩龙窟? 站在河边的李金霜皱起眉头,眸光隐着几分担忧。 “我们在龙腹第八节,往南走,顺着北斗走到尽头的海域边!” 燕小川刚把位置说完,手中的冰雕海螺就彻底融化。 听完具体位置后,梅良玉和钟离山率先动身折返往回走,石月珍跟苍殊招手道:“你跟依依他们继续往前,我回去看看苏桐跟岁岁。” 苍殊点头:“好。” “龙腹第八节?”牧孟白震惊,“妹妹竟然来得这么快!” 盛暃黑着脸往山洞里的传送阵走去,庞戎喊道:“你为什么也要回去?!” 牧孟白解释道:“南宫岁是他妹妹啊!你不知道吗?” 还真不知道的庞戎:“……” 庞戎握着剑柄,额角狠抽,心里正怒吼着散伙吧! 青阳帝都才刚迎来日落,满天红火,敞开的红木窗迎着日晖,桌面白纸也晕染出几分昏黄。 钟离雀作画到一半感到困倦,不知觉间放下笔趴在桌案小睡片刻。 沉重的意识在黑暗中休养,却被突然闯进她意识里的预知画面惊醒: 虞岁倒在不知名的地面曲缩身子,身边血流成河,她身上虽然没能看出什么伤口,钟离雀却能瞧见有无形的力量正在切割她的皮肉和骨头,将其一寸寸、一分分地剔除。 歇斯底里地惨叫回荡在钟离雀耳边,震撼人心。 她预见虞岁被凌迟而死。 钟离雀从梦中惊醒,双手撑着桌面站起身,呼吸急促,颤抖着手去拿听风尺。 第74章 第 74 章 燕小川的喊话,在斩龙窟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同在第八节的弟子们虽然也知道了苏桐他们的位置,但现在是晚上,若是移动会遇上“山石路转”,容易迷路。 燕小川说的位置也比较偏僻,在不知那边都有些什么的情况下,大家都不会轻举妄动。 “看星占地”不太熟练的人,是不会选择夜晚行动的。 梅良玉和钟离山带着石月珍去找人,刚好他们就在传送阵前,进山洞后就传送回第八节,看天上星辰指路,再往与之相反的方向前进才是对的。 路上遇见人也只是绕开走,不起冲突浪费时间。 站在河边的顾乾陷入沉思,听见虞岁被金雷劈中的事皱紧眉头,担忧之色浮上眉眼,他本想回去,又听燕小川喊的是石月珍,钱璎被钟离山杀出局,此刻他过去了也没办法帮忙。 若是钱璎还在可不会这样。 他立马就带着钱璎回去找人,帮忙消除雷印。 顾乾眼中光芒越冷,钱璎的出局对他来说是很大的损失。 “你要过去看看吗?”荀之雅问道。 顾乾转头,李金霜也看了过来。 荀之雅神色顿了顿,继续说:“南宫岁那边。” “岁岁才一境,她能走到龙腹第八节,应该是有人帮忙带着。”顾乾微微垂首,神色晦暗不明,“石月珍肯定会过去,盛暃也会,我们现在过去也许会撞一起。” 安静片刻后,顾乾说:“等季蒙他们过来,我再过去看看。”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盛暃虽然也回去了,却在路上被名家的竞争对手给拦住,耽误了些时间,让梅良玉三人走了前头。 海滩边依旧被月光照拂,燕小川在水里小心谨慎不敢移动。 苏桐也站在沙滩边上,尽量远离海水,她左右看看,仔细感受周遭五行之气的存在和流动,分析道:“斩龙窟里有大大小小的阵法秘境,以及兵甲阵,偶尔会误入其中,就是不知道他们触发的是哪一个。” 燕小川抬头问:“水里也会有兵甲阵吗?” 谁这么阴险把兵甲阵触发放海里啊! “有的。”苏桐说,“潮星海、龙中鱼,这两个兵甲阵都是以水战为主,也都是高阶兵甲阵。” 燕小川听她这么说,越发谨慎地往后退去,准备绕远路再上岸,免得被拖进兵甲阵中,到时候留苏桐一个人在外边,有危险。 苏桐敢让燕小川喊话斩龙窟,是因为他们地够偏,一路没什么人,幸运值点满。 二是她相信石月珍他们一定会赶过来。 不说钟离山肯定会来,梅良玉都肯拜托她照看虞岁,得知这种消息,又隔得不远,肯定也会赶回来。 燕小川一边绕路,一边嘀咕:“咱们薛神算怎么没提前算到这一遭?” 苏桐给薛木石想到了借口:“也许是这一路过来消耗太大,我们都靠着他的指引前进。” “也是。”燕小川朝岸上游着水,“辛苦他了,要真的是兵甲阵,他在里边可要保护好小郡主啊。” 苏桐心想这就不好说了。 薛木石和虞岁能力说强,在某些时候是挺强,但在兵甲阵这种靠动手能力火拼的地方就难说了。 苏桐说:“若是兵甲阵,他俩应该都知道,只要在里面待一刻钟不动手,就能出来,要是和兵阵傀儡交手就麻烦了。” 为了防止意外,苏桐强撑着晕乎的脑袋,动手施卦,在丛林靠近海滩的位置设下防护,若是其他人来了,她也能让其鬼打墙迷路好一会过不来。 因为再次使用九流术,苏桐脸色又白了几分,大脑冰火两重天,站立不稳地靠着沙滩边的巨石蹲身坐下。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虞岁和薛木石也没有重新回到海边。 苏桐心想麻烦了,可能是被里边的兵阵傀儡给缠住,得破阵才能出来。 同时她察觉到有人靠近,刚一抬头,就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身前,钟离山高大的身躯遮掩了月光的照耀,投下的阴影也遮掩了靠石蹲着的苏桐。 他施展御风术赶来,周身流动的五行之气还未完全撤去。 苏桐眨眨眼,这才松口气。 钟离山蹲下身,伸手摸了摸苏桐的额头,问她:“道家的人在哪?” “可不用着你们出手。”苏桐笑着,轻抬下巴,即使神色虚弱,却也掩不住眼里的骄傲,“我和岁岁还有燕小川已经把人打出局了。” “良玉师兄!”燕小川安全上岸后,朝瞬影停在沙滩上的梅良玉招手。 梅良玉只见苏桐跟燕小川,不见其他人,蹙眉看过去问:“南宫岁呢?” “小郡主被那边的海水吸走了,好像是斩龙窟里的法阵或者别的兵甲阵。”燕小川解释着,给梅良玉指了个方向。 梅良玉余光扫了眼巨石旁的苏桐,她状态看起来很差,受了金雷,又有雷火灼烧,苏桐都奄奄一息的,他那柔弱的一境师妹还不知道苦成什么样了。 “金雷是谁打的?”梅良玉问燕小川。 燕小川举手积极回道:“道家的文阳辉!咱们本来在龙尾过河去传送点的,文阳辉一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打人!把苏师姐和小郡主都给打进水里去了,我当机立断马上下去救人!” 他满眼都写着“我做得好吧”几个字。 “文阳辉?”梅良玉听得笑了,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这小子估计是针对苏桐下得手。 他不是跟顾乾玩得好,怎么连顾乾的青梅也一起打。 难不成因为南宫岁是我师妹? 那他更惹错人了。 梅良玉没说话,朝着湛蓝海域走去。 “良玉师兄!”燕小川正要提醒他危险,却听梅良玉头也没回道,“我去把人带出来。” 燕小川抬起的手收回摸了摸鼻子,望着梅良玉孤身一人前往,眼里有点羡慕,实力强就是好,能随时随地随便装,还装得理直气壮,充满自信。 关键还令他松口气觉得安全感十足,有他万事无忧。 不愧是我师尊认证的好苗子。 燕小川在心里祈祷,什么时候师尊也这么夸夸我就好了。 梅良玉走向天然景海域中心,也瞬间消失不见。 钟离山收回视线道:“应该是兵甲阵。”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到时间也没有出来,恐怕是要击杀王城守将。”苏桐声音微弱道。 石月珍走过巨石来到她身边,看了眼她的伤势,轻轻摇头,抬手时,指间流转金色的五行之气,让苏桐背过身去,替她将解下衣物抹除雷印。 钟离山和燕小川识趣地转过身去。 燕小川被钟离山瞥了眼后,还离得远了些,然后眼巴巴地望着钟离山。 钟离山说:“盛暃也在后边。” 燕小川脸色一变,那我完了呀。 良玉师兄你可要快点把小郡主救出来啊。 虞岁看见天上海浪没多久,脚下便没了实感,往下坠落,穿过云雾落入海水中,她反应快速地升起五行之气防护,余光瞥见一只巨大的红鱼从后方缓缓游过。 十三境高阶兵甲阵·龙中鱼。 红鱼巨大如天幕,在虞岁视线中扁平如纸张,在月光照耀清透的海水中缓缓游动。 每一片鱼鳞都像是一座城池大门,鱼鳞翘起,就像是城门大开。有的鱼鳞口漆黑一片,也有的在燃起火光,还有兵阵傀儡守在门口。 虞岁往后看去,密密麻麻的黑色纸船追随着红鱼尾巴,不知是水流原因还是如何,一只只黑色纸船驶进了鱼鳞口中。 每一只黑色纸船都载着满满的小纸人,它们握着刀剑,看起来是纸人模样,可进入鱼鳞口中,就会化作恐怖的兵阵傀儡。 虞岁知道自己误入了斩龙窟内的兵甲阵,便想要避开这些黑纸船,也不愿靠近红鱼,在这里面待一刻钟的时间就能出去。 她刚要在水中转身,就见一道眼熟的身影落下。 突然从上空坠落的薛木石在水里跟虞岁大眼瞪小眼。 两人都在水里闭气,靠着八卦生术渡水而保持呼吸,金色的五行之气快速流转着。 薛木石跟虞岁比了个手势,示意她看上边。 虞岁抬头看去,只见巨大的黑色战船从上空飘过,投下的阴影遮掩了红鱼,月光被遮掩后,原本透明清亮的水中,出现一道道身穿铠甲,手拿刀剑的兵阵傀儡。 银色头盔下的双目透出暗金色的光芒,它们的目标锁定水中的两个外来人,高举手中武器。 虞岁和薛木石对视一眼,扭头就往红鱼跑去。 水面上黑色的战船行驶缓慢,却将月光全数遮完,水中因此变得黑漆漆一片,只能瞧见红色的鱼鳞微闪,以及翘起的鱼鳞口里边传来的火光。 虞岁和薛木石都不愿跟这些兵阵傀儡交手,一旦出手,就必须击杀王城守将才能出阵。 然而这里面的兵阵傀儡纷纷施展八卦生术·渡水,在水中如游鱼飞射,追逐猛烈,还会列出方阵从四面八方包围两人。 虞岁和薛木石小心翼翼,只守不攻,不断避让躲闪,艰难地朝红鱼靠近。 借着九流术渡水和御风术,虞岁冲出兵阵傀儡的包围圈,来到高处,回头看见眼前的鱼鳞口,堪比城门大小的黑洞,一眼望去漆黑。 她挥手间,周天火攀着洞口石壁往里飞去,长长的火线照亮其中,能瞧见里边空无一物。 虞岁来到高处,就是因为没有看见黑纸船进入高处的鱼鳞口。 她跃身来到周天火照亮的鱼鳞口前,回头看下边的薛木石,示意他上来这躲着。 一进入鱼鳞口就能感觉到干燥的空气传来,虞岁撤了渡水,贴着洞口石墙,看着薛木石甩掉下方水里的兵阵傀儡上来。 薛木石进来后松了口气,也撤了渡水,伸手捂着喉咙咳嗽两下。 鱼鳞石洞很长,虞岁的周天火化作长线也看不到尽头,但能确定后边没有东西,所以他们没有往后走,而是守在洞口看外边水中变化。 “你怎么也掉进来了?”虞岁问他。 “不知道。”薛木石茫然道,“我见燕小川找到了‘渡水之音’,便想回岸上去,游着游着就掉下来了。” 虞岁:“啊,游着游着就掉下来了。” 薛木石呆呆地点头。 虞岁见他比自己小时候还要呆,忍不住道:“你真的不是因为太笨才被圣女退婚的吗?” 薛木石低头,闷声回:“不是。” “那是为什么被退婚?”虞岁问。 薛木石抬手揉了揉眼睛,没答,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虞岁也没有逼问,看回下边,兵阵傀儡们似乎不知道他们跑哪去了,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水中流浪。 只是数量太多,又被遮住了月光,水中黑沉,随处可见拿着刀剑的兵阵傀儡,像是在海水中巡逻的食人鱼。 “这是兵甲阵,再撑一会应该就能出去。”虞岁轻声说,“我倒是没想到还有水下的兵甲阵。” 她虽然知道海水中有天然景在,却不知道是个兵甲阵,往前走了没两步就被拖入阵中。 薛木石也看向下方,低声道:“兵甲阵·龙中鱼,水下兵甲阵都很少见。我以前在太渊见过,若是兵家施展的活阵,那一整座城池都会被海水倒灌淹没。” 虞岁好奇看回去:“是太渊的兵家圣者吗?” 薛木石却摇摇头,“是你们青阳的大将军,钟离辞。” “钟离将军吗?”虞岁愣住,“他怎么会在太渊施展龙中鱼兵甲阵?” “是太渊的一座偏远城池,我也不清楚,似乎是在和太渊的某个兵家弟子比试吧。”薛木石话说得含糊,似乎是后悔说起这事,他有些别扭地转话题,“你怎么掉下来的?” “你不觉得你问得太晚了吗?”虞岁纳闷道,“要转移话题的话,你再换一个。” 薛木石张了张嘴,发出短促地啊的一声,有点尴尬。 他绞尽脑汁,才换了个新的话题:“听说斩龙窟越往前走,像这样的法阵试炼就越多,你有信心能闯过去吗?” 虞岁道:“说不定。” 靠天目破解一起兵阵、幻术的力量,还真说不定。 除非她遇到无法使用天目破解的法阵。 像医家的毒阵农家的蛊阵什么的。 方技家从巫,阴阳家从咒,医家从毒,农家从蛊。 掌握巫、咒、毒、蛊的四家,都喜欢往法阵里添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兵甲阵更难搞,也更防不胜防。 薛木石听完虞岁的回答,带着几分佩服的目光看她。 虞岁却温声软语道:“不过我也没有那么自大,才一境实力,就去挑战十三境的法阵。” 薛木石却老实脸道:“可你都能开出特级兵甲阵。” “……那我也还是一境,燕小川拿到渡水之音,会把月珍姐姐叫回来,到时候我师兄他们也就知道我在这了,说不定会带我们一起。”虞岁面不改色,目光软和带笑地看薛木石,“他们队伍里好像还没有道家弟子,说不定到时候还得靠你施卦走捷径,快些到达龙喉。” 薛木石听后皱巴脸道:“在你师兄面前施卦会不会太冒险了些,他们可能会看穿我的。” 虞岁说:“薛神算,对自己有点信心啊。” 薛木石:“这倒是真的没有。” “你占出的传送点都是正确存在的,何来看穿一说?”虞岁却道。 薛木石又道:“若是出了斩龙窟,他们找我占卦……” “那就不占。”虞岁干脆道,“别答应,别说话,当个冷酷的神算,只要你不主动,别人也不能强迫你。” “噢。”薛木石点点头,好似明白了。 虞岁又道:“只要你够冷酷,他们就不敢找你。” 薛木石再次点头,像是觉得她说得对,颇为认真地给自己想后路。 随着两人的谈话,时间所剩无几,黑色的巨船驶走,阴影撤走,月光重新照进水中。 薛木石往外看随着月光照明而消失的兵阵傀儡们,再撑一会就能出去了。 虞岁刚要看看外边,却瞥见听风尺微微发亮,便点开查看。 是钟离雀发来的传文。 “岁岁,别进洞里,会被凌迟。” 钟离雀颤抖着,给出最简洁明了的信息。 虞岁却看得心沉谷底。 她瞬间想到了某种可能,因为当年也曾发生过。 钟离雀遇见她会被烧死,叫她别去某个地方。 可其实钟离雀预见的是她与异火灭世者共感的死法。 而虞岁避无可避。 虞岁抬头看向站在前边的薛木石,脑子飞速转动,时间不多,但她不能出阵了,外边还有燕小川和苏桐,还有赶来的梅良玉等人。 凌迟两个字响彻在她脑海中,让虞岁心脏怦怦直跳。 她不可能顶着凌迟的痛苦还能在那么多人前面不改色。 “糟了。”薛木石忽然说。 一只黑色的纸船不知何时竟然游到了他们所处的洞口。 “走。”薛木石回身后撤,虞岁同时行动,在他们往鱼鳞石洞深处跑去时,从船上下来的纸人都瞬间变作兵阵傀儡持剑朝他们追击杀去。 虞岁跑了没两步,便突然刹车回头动手。 雷蛇随着石壁两道嘶吼前行,与冲在最前方的兵阵傀儡交手,电光与火焰交错闪烁。 薛木石疑惑地看向突然动手的虞岁,这样就出不去兵甲阵了啊。 虽然疑惑,他以为虞岁要打,便也停下脚步回头帮忙,铜钱伴着悦耳声响飞出,薛木石刚施卦,却忽感异样,在他意识深处的火焰摇晃,火焰中出现一颗小黑点缓慢转动。 薛木石脸色巨变。 虞岁回头正巧看见这幕,两人同时抬眼,却感应到了相同的力量。 来自同一簇火焰的共鸣。 两人心中巨震,一时竟忘记后方追击的兵阵傀儡,他们持剑朝前砍去,虞岁反应稍快,擦着剑气避开,薛木石却被剑气击中,抽飞老远的同时,血洒一地。 暴躁的男声在他们脑海中响起:“这次又是谁要死了啊?” 雌雄难辨的声音也道:“时间有点快。” 虞岁目光颤抖地望向薛木石,捂着肩膀,抵着墙壁站起身的薛木石也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周天火照亮漆黑的石洞,也照亮少年少女颤抖的眼眸。 薛木石竟然……是灭世者吗? 虞岁余光扫见乌泱泱追来的兵阵傀儡,趁着痛苦到来之前雷蛇再起,将其抽飞不少,拉开距离后,深吸一口气道:“走。” 薛木石这时候反应倒快,两人往石洞深处御风而行,脑海中响起第五位,即将死去的灭世者声音: “为什么啊……我明明……已经照他们说的做了,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对我啊?” 曾经崩溃的少年声音,此刻依旧崩溃。 灭世者出现的消息被传至太乙。 最先接收到的,是可以感受天地意识的鬼道家圣者。 常艮圣者随后将消息传给太乙的其他圣者。 在兵家习堂的圣者冷柔茵神色微顿。 守在斩龙窟龙头位置的于圣和朱老有所感应,朝天外看去。 在院中挑拣草药的医家圣者轻声叹息。 太乙也去了五位圣者,而留守太乙其他圣者们得知了这次灭世者出现的位置,在丹国,是一名才十九岁的少年。 丹国某处热闹的街道早已被密密麻麻的军队占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被赶去了城外,数不清的十三境守在各个街头巷尾。 诛杀灭世者,来自不同国家的圣者正朝巷尾赶去。 在巷尾的阴影处,已经被人们逼至绝境的少年奄奄一息,血流成河。 梅良玉刚进龙中鱼,看见了雷光与火焰闪烁的洞口后,瞬影而去。 第75章 第 75 章 黑色纸船停留在洞口,纸人不断从船上下来,化作兵阵傀儡涌入洞中。 虞岁因为痛感跪倒在地,薛木石第一次感受到灭世者的死亡共感,加之被兵阵傀儡砍了一刀,前行的身影踉跄。 两人都没有出声。 因为他们的意识中,远在丹国的少年正崩溃大喊道:“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什么都照做了!我把所有知道的都说了,你们还想我怎么样!?” 在他的崩溃大喊中,雌雄莫辨的声音问道:“你都说了什么?”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受这种苦?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这不公平,为什么只有我!”少年也不过才十九岁,前半生无忧无虑,后半生黑暗不堪,他又哭又笑,崩溃的嘶吼变得狰狞,“我什么都说了,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他们全都知道了!你们也逃不掉!凭什么只有我啊,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要变成现在这样!” 趴倒在巷尾下,已经没有行动能力的少年正苟延残喘。 法家圣者的裁决术·凌迟正在攻击,却被他顽强抵抗着,他眼眸里都是血色,透过血色望向前方,从人群脚下寻找着他想回去的地方,却回不去了。 少年已是奄奄一息,可仇恨却让他显得生机勃勃。 人们与他保持可攻可守的距离,看他的目光充满戒备与杀意。 最开始发声的暴躁男人,此刻话里却带着几分淡淡的嘲笑:“这么不甘心,那你放异火烧啊。” 他语气发狠道:“反正你都要死了,烧啊。” 雌雄莫辨的声音道:“同归于尽,也不是不行。” 因为感同身受的痛苦而跪倒在地的虞岁动了动手指,雷蛇飞闪,勉强将举剑靠近的兵阵傀儡击退,但很快又有新的涌来。 “还有两个哑巴,不说话也当做是默认。”暴躁男狠声道,“我们都同意,你烧啊!” 靠着石壁歪头躲开傀儡一剑的虞岁却听得心头一颤,他知道还有两个灭世者在听? 难道不进行意识交流,也会被确认是否存在吗? 少年崩溃道:“我不想杀他们的!我不想灭世!我根本就不想!” “蠢货!你以为靠你一个人的异火就能灭世,那还要五个人干什么?你杀不了所有人,只会杀了你自己。”暴躁男像是受不了他,又痛又怒,“你要是真的那么怨恨,不甘心,那就果断点,烧,免得让其他人都跟着你遭凌迟。” 说完又骂道:“我真是操了法家的凌迟!” “你告诉我是法家的谁对你用的凌迟,老子就算以后死了也得先杀个法家圣者报这凌迟之仇!” 暴躁男骂骂咧咧。 鱼鳞口石洞里的虞岁被剑气抽飞,疼得她满头大汗,法家裁决天机术·凌迟,五行之气游走全身削皮剔骨,看不见的伤口,疼痛却降临在她身上。 现在被淘汰出局也不行。 被传送到学院外边更危险。 虞岁倒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滚走躲开致命的一剑,长剑定住她的裙摆,划走一大片,衣料撕拉声响的同时,石洞里金雷大闪。 伴随金雷而来的还有梅良玉的八卦生术的雷蛇,这些雷蛇附有鬼道家的死符,将围绕虞岁那一圈的兵阵傀儡抽走五行之气。 虞岁的周天火已经熄灭,梅良玉借着金雷的光芒,看见地上疼得满头是汗的虞岁眉头皱起,在下一批兵阵傀儡持剑砍过来时,瞬影上前将虞岁捞起来。 周天火重燃,点亮黑暗。 虞岁眼中燃着火光,也映着梅良玉沉着冷静的脸。 梅良玉反手拽着虞岁要往石洞深处赶去,暂时与后边的兵阵傀儡拉开距离,却被虞岁拦下,她一头撞进梅良玉怀里,五指紧紧拽着他的衣服,骨节泛白,掐出血痕。 薛木石在里边。 要是让师兄看见了,根本没法解释,如果他们两个人在同一时间表现出没有伤口的痛苦和虚弱,太容易引起怀疑。 师兄能拦住兵阵傀儡,不让他们现在出局,但也不能让师兄有多余的发现。 他们感受到的不只是凌迟,而是少年此时的所有状态,之前受的所有伤,血液流逝的速度,逐渐缺失的体温,呼吸都宛如在刀割心肺。 凌迟只是给予的最后一击。 虞岁甚至祈祷薛木石不要痛到喊出声才好。 虽然她自己都撑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张口就感觉有浓稠血水黏糊,她咬破了唇角,溢出的血色擦在了梅良玉衣上。 突然被虞岁抱住拦下的梅良玉身形微顿,却反应快速,抬手夺过傀儡的长剑反攻,将其斩退后对虞岁说:“你去后边。” 虞岁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因为痛苦而说得模模糊糊:“师兄……太疼了。” 梅良玉瞥见她被汗水湿润的雪白肩颈,有黑色的雷印印记,以为她是因为雷火灼烧而痛苦,神色微沉,便没再说话,任由她赖在这。 虞岁事后可以有无数理由解释此刻的阻拦,却不能让梅良玉去后边看到同样痛苦的薛木石。 痛。 痛! 痛到想要把一切都毁掉! 不只是“愤怒”,“痛苦”也会让人在某瞬间生出毁灭欲。 少年痛苦地凄声惨叫,五指曲缩按在血水中。 九流圣者们没有一人敢在此时上前,谁也没法保证往前走到什么距离会被异火瞬间烧成一具焦尸枯骨。 “他现在应该是死亡共感时间。”有人沉声说道,“你的凌迟可以再缓一会。” 法家圣者听后颔首。 另一位阴阳家圣者问道:“于贤,灭世者都还有谁,叫什么名字,在哪,你们此刻在说什么?” 女人的话从四面八方侵入少年耳里,说服着他的意识顺从发声的人,烙印在他身上的“咒”给出回应,少年微微张嘴,却是缓声说道:“我……不想死。” 暴躁男人还在骂道:“五年前你就在那里搞不清楚状态,现在还不清楚吗?你报个位置我看看你是死在那,你别说你在太乙,要有多蠢才会信那个老头的话去有二十多个圣者的太乙,还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找东西!” “他自己不也是有去无回?” “还想要脱离异火,还天字文,我真是笑了,他老了不清醒能理解,你们这帮年轻人也跟着犯蠢!” “异火既然什么都烧,任何九流术都无效,天地五行之气都可以被烧毁,这世上还能有外物能把它跟你脱离?在做什么春秋大白梦啊!” 显然他受不了凌迟的痛苦,越痛火气越大,骂得也越来越狠。 “你是不是在太乙?你说!还有十八年前就在的那位,以及五年前老头死后新来的那个,你们俩别以为不出声就不知道你们在,你们要是犯蠢去了太乙送死,趁早从太乙滚走!我可不想再花式去死!” “我也……”少年绝望道,“我也不想死啊!” 暴躁男:“告诉我现场法家圣者的名字,我替你报仇。” 然而少年已经彻底绝望。 他艰难抬起的手指最终还是又点回了地面,在血水中点出一片涟漪。 “烧吧。” 他在心中道。 黑色的火焰瞬燃,将倒在血水中的少年吞噬。 始终盯着他的法家圣者,眼中捕捉到黑色的同时,以裁决术·凌迟给予少年最后一击。 几乎是同一时间,其他圣者沉声喊道:“退!” 他们神色惊骇地望着下方连绵黑色,守在这片街巷的道道身影御风术掠至空中,少年的临死前释放的火焰,宛如一颗石子落进水面泛起的涟漪,黑焰也随着这片涟漪散去,眨眼焚烧一切。 房屋、地面、花树,天地万物,生死皆毁。 起术慢了的十三境术士,只不过被黑焰沾染一片衣角,也被其拖入燃烧的炼狱,化作焦尸落地,空中响起失去同伴的悲惨叫声,而黑色的火焰一瞬千里,即使被安排退至外城的人们也无一幸免。 少年想要回去的家、等在外城的家人,在这瞬间化作灰烬。 圣者们判断失误,神色难看地看向被吞噬的外城,整座城数万人,连着郊外的城镇,山中的村庄,一切都在黑色的火焰中死去。 黑色的灰烬漂浮着,遮掩了丹国的朗朗晴天。 上一瞬还繁华热闹的城池、山清水秀的郊外,如今只剩下黑色的平地。 少年死去,黑焰也随之消失。 他们相生相伴,同生共死。 活下来的九流术士们都燃起金色的五行之气才敢落在焦黑的地面,有人低头盯着少年的尸骸,有人在打量被吞噬的地面,无一例外的,是他们对异火的恐惧又加深了几分。 随着这次的失误,丹国损失惨重。 人们对灭世者的恐惧和怨恨,也随之增加了。 梅良玉任由虞岁抱着自己,仅从师妹抱住他的力道,就能感受出她承受的痛苦程度。 兵阵傀儡的攻势越猛,它们甚至还会三五人一组打配合,接连而上,招式默契。 随着多方攻势,他便单手护住虞岁后脑,带着人一起瞬影躲避刀光剑影。 有兵阵傀儡绕去他后方,梅良玉冷眼扫去,手中长剑甩出击退一方,黑白棋子在洞中飞闪连接成线,又有星辰连线,召唤的虚宿星将·冰霜白蟒具象化,朝着洞外猛冲。 他其实很少使用鬼道家的九流术。 此刻也是难得开了控魂三重,同时使出不同的九流术。 冰霜冻住兵阵傀儡们,黑白棋子飞速转动,带着鬼道家的死符穿透傀儡们的身躯,抽调走所有五行之气,将其击碎。 冰霜白蟒一口咬碎洞口的黑色纸船后散去。 梅良玉解决完石洞中的兵阵傀儡,刚转头看回怀里的人,就见虞岁身子一软跪倒,他皱眉蹲下身去扶虞岁,却见她双眼通红,眼泪吧嗒地流。 虞岁满眼泪水,看梅良玉都是模糊的。 她拼命地、拼命地在这痛不欲生地折磨中压着毁灭一切的愤怒。 周天火依旧攀着石壁燃烧着,火光照耀着她泪盈盈的眼眸,星火在其中跳跃,梅良玉看得顿住。 他有一瞬间怀疑,雷火有这么痛吗? 但对上虞岁看过来的目光时,梅良玉便在心里痛骂文阳辉。 梅良玉似有几分无奈,伸出手悬浮在虞岁颈侧雷印处,向她输送五行之气温和地引导着帮忙散开部分雷火灼烧,他尽量用温柔的语气对虞岁说:“你月珍姐姐已经在外边等着,等出去就不疼了。” 虞岁心里的愤怒还未被完全压下。 她还沉浸在方才的痛苦中,刻入灵魂,转入她意识最深处,牢记每一个呼吸时的痛楚。 凭什么。 凭什么是我。 凭什么我要遭遇这种事。 虞岁抓着梅良玉衣服的手指快要捏碎。 她轻轻垂眸,泪水顺着眼眶溢出,带着鼻音说:“太疼了。” 虞岁说:“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婴儿时期承受不住直接失去意识。 五年前老者为了不让他们太痛苦,异火自焚瞬间就死。 唯有今日。 法家凌迟故意拖延时间,让她尝到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梅良玉也没哄过人,更没哄过虞岁这种哭起来梨花带雨的小姑娘,他单是看到虞岁泪光莹莹的双眼都觉得棘手无比,比学任何九流术都要难。 那泪珠溢出眼眶在脸颊划出一道泪痕时,也像是给了梅良玉一刀,刀子顺着他皮肉划出同样的痕迹,虽不痛不痒,却又没法忽视。 梅良玉只能以自己掌握的医家九流术,尽量减轻虞岁的痛苦,沉思道:“等斩龙窟试炼结束后,我让文阳辉天天被金雷劈,雷火断了就给他续上,让他一辈子都受雷火灼烧。” 虞岁轻轻抬眼,不知是否因为师兄的医家九流术,身体的痛感确实减缓些,她逐渐冷静下来,缓缓接了句:“好。” 梅良玉还在想办法怎么才能让她不哭。 虞岁想擦眼泪,发现双手都酸软,她五指攥得太紧,此时松开都觉得酸疼,便低头在梅良玉抬起的衣袖上蹭了蹭,擦拭泪水。 梅良玉看她小猫拱脸的动作轻啧声。 你开心就行。 “师兄,我痛得没力气。”虞岁闷声说,“我自己缓缓。” 梅良玉嗯了声,手往她脸颊边又挨近些,高度也调整了一下,更方便她自己擦眼泪。 虞岁眼睫挂着泪珠,看了眼梅良玉,没说话,又低头在他衣袖把脸上泪水擦干净。 第76章 第 76 章 梅良玉见虞岁数次低头,擦得费劲,便直接动手,抓着衣袖力道温柔地将她脸上泪痕擦拭。 同时说道:“几个月前,你在外城差点死了也没哭成这样。” 他话说得漫不经心,听不出什么意思。 虞岁心里却颤了下。 梅良玉说这话确实没别的心思,他还在想怎么把人哄开心,让她转移雷火灼烧的注意力。 虞岁低着头,带着点鼻音道:“因为在外城时没有人来救我。” 这话说得声音带颤,梅良玉温热的指腹擦过她眼尾的泪水,将水渍轻轻按在她肌肤上。 虞岁之前在石洞里东躲西藏,摔在地上磕磕碰碰间,白皙娇嫩的肌肤也擦出不少红痕,染了点污脏。 梅良玉借着指腹上沾染的泪水,将她脸上的灰尘擦去。 “以后也会有人来救你的。”他说。 虞岁想到上次在外城,顾乾也对梅良玉用过凌迟,虽然没有成功杀了他,师兄也有所抵挡,可双手还是被削得血肉模糊,手掌现在还缠着白色的药布,只露出一节恢复好的指端。 哪怕这次她身上没有伤口,却有几分感同身受。虞岁目光追逐着梅良玉的手,曾经落在她眼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指,如今只能瞧见些许,也许药布之下的仍旧骨肉分离。 师兄当时还五行之气逆乱,却能面不改色,也太能装了。 虞岁正试图松开已经僵硬的五指,对梅良玉的安抚轻声道:“谢谢师兄。” 梅良玉微曲的手指轻刮着她脸颊,沉冷清明的眼眸倒映着她头上轻轻晃动的流苏,片刻后,男人语调不轻不重地补了句:“师兄救师妹天经地义,你心安理得受着。” 虞岁像是被他这话逗笑,仍旧水盈盈的眼里泛起笑意。 “真的很谢谢师兄。”她说。 梅良玉听笑了,让她不要谢,却非要对着干,看来是精神些了。 虞岁轻轻活动手指,五指依旧僵硬酸疼,她将抓着的衣服松开,缓缓缩进自己衣袖中。 梅良玉余光注意着她双手的小动作,没干预,擦完虞岁脸上水痕后也收回手,说:“龙中鱼兵阵的守城王将在水面的船上,虽然是十三境的高阶兵甲阵,但好在没有主人操控,是死阵,实力消减不少。” 他打算速战速决,赶紧出去让石月珍帮虞岁把雷印消了。 但把虞岁一个人放在洞里又不放心。 等会儿黑船过来,又是接连不断的兵阵傀儡攻击。 梅良玉刚思考完,就见又有黑船落在鱼鳞口洞,纸人们争先恐后地往下跑,化作手持刀剑的傀儡们。 虞岁开始装弱,这会不愿在梅良玉面前表现,毕竟她觉得“雷印太疼了”,若是还能面不改色地施术战斗,那师兄看她又该是另一番模样。 梅良玉看了眼往洞里追过来的兵阵傀儡们,见虞岁也没力气站起身的样子,便侧过身,拉过虞岁的手搭在肩上,让她抓紧,再把人背起来。 虞岁伏在梅良玉肩背,双臂曲缩着,五指轻轻抓在他肩膀。 男人的肩背宽阔,安全感十足,宛如汹涌海浪中的结实浮木,虞岁瞧见梅良玉周身燃起的金色五行之气防护,将她也包裹其中。 梅良玉身侧有幽蓝色的光芒点亮星宿阵,虚宿星将·冰霜白蟒从虚空中飞奔而出,朝着前方猛攻。 虞岁以余光扫了下后方,师兄的周天火攀着墙壁照亮黑暗,但石洞太长,周天火外的地方又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薛木石应该在很后边的位置,他若是聪明,在察觉梅良玉在外边时,就不会轻易出来。 虞岁打算再给薛木石一点时间,等梅良玉解决完这一船兵阵傀儡,再说出他的存在。 梅良玉要往外冲去,借着冰霜白蟒庞大的身躯遮掩前行。他背着虞岁,御风术瞬影朝前,原地的身影眨眼便消失不见,出现在远处后,又随着战况而不断变换位置。 虞岁起初是双手轻抓着梅良玉肩膀,随着他御风术前行,数次躲闪跃起持剑杀来的兵阵傀儡,梅良玉要她低头时,虞岁便伏首,枕在他肩窝,双手交叠搂着他脖子。 冰霜白蟒张开的血盆大口中喷出冰寒白气,将周遭流动的五行之气都冻住。 鱼鳞口空间太大,单一片鱼鳞便是城门大小,冰霜覆盖范围之广,虞岁感到洞中气温骤降,比青阳帝都的冬日还要冷。 洞中的兵阵傀儡都被冻住,一些聪明的,从地面跃起,来到冰霜白蟒之上拦住梅良玉的去路,却也被白霜冻住。 踩在冰霜白蟒背上的梅良玉顿住,黑沉的眼眸中泛起妖冶的冰蓝色,蓝光在洞中飞闪,他一瞬看穿定住所有傀儡的死符,再将其摧毁。 试图破冰的傀儡,又被辅助的冰霜白蟒一口咬碎,不过片刻,让密密麻麻的兵阵傀儡占据的石洞就被清理干净了。 梅良玉背着虞岁瞬影从冰霜白蟒身上来到地面,不动声色地调和自己体内暴动的五行之气。 他估摸着等会再用几次九流术,就该五行逆乱了,得赶在那之前杀了守城王将出去。 黑色的纸船被梅良玉踩碎,他刚要往外赶,却被虞岁轻声叫住:“师兄,等一下,薛木石还在里边。” “谁?”梅良玉听得神色莫测。 “今年和我一起新入学院的道家弟子,薛木石。”虞岁跟他解释道,“我和苏师姐靠着薛木石的占卦才能这么快到龙腹来,之前兵阵傀儡杀进来时,一部分都被他引走了,他还受了伤,也不知现在如何。” 她话里透着明显的担忧,言外之意就是要梅良玉回去看看那人是死是活。 梅良玉哦了声,又转了身,朝石洞里找去,在路上边走边问:“他占的什么卦?” “吉凶和问路,可能还有苏师姐的神木签加持,所以我们一路运气很好,没遇到别的人,还找到了不少传送阵。”虞岁开始睁眼说瞎话。 梅良玉听着有点兴趣,“今年道家的新弟子这么厉害?” 虞岁提前给他预防道:“是很厉害,但他脾气也古怪得很。” 梅良玉不以为意:“是吗,没见过比我还古怪的。” 虞岁动了动眼珠,心想你也挺有自知之明。 梅良玉没有御风术赶路,虞岁虽然不知为何,却也没有太在意,她松了一只手去拿听风尺,要给钟离雀回传文,否则她该担心死了。 防止师兄怀疑什么,虞岁开口问话,转移他注意力:“师兄,你怎么也掉进这个兵甲阵了?” 梅良玉答:“燕小川找到了渡水之音,喊话全斩龙窟的人都听见了,正巧也隔得不远。” 他说完才想起盛暃这个人,便道:“盛暃也来了。” “三哥吗?”虞岁有点惊讶,同时发完传文收起听风尺,等有机会再安抚钟离雀。 梅良玉应了声:“刚巧遇到,不过半路有名家弟子跟他打起来,来得慢。” 薛木石第一次遭遇灭世者之间的死亡共感,凌迟的痛苦让他摔倒在地,本就挨了一刀的身子,蹭了满地的血色。 虞岁撒谎了。 没有兵阵傀儡追过去,她落在后边时,兵阵傀儡的攻击目标便只有她一人。 脑海里少年于贤的崩溃喊叫让薛木石脸色又白了几分,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更是让他脑袋嗡鸣,强烈的不适与恐慌愤怒让薛木石浑身是汗,崩溃的情绪也在他脑海中作祟,让他忍不住大口喘息,缺氧般靠墙扬起头颅,恨不得自裁结束这种痛苦。 衣下遮掩的心口处有微弱的红光闪烁,红色的咒印从心口向整片胸膛蔓延,像是在为他缓解这份足以致命的痛苦,一圈圈的红色咒纹缠上淌汗的肌肤。 远在太渊国的阴阳家圣女端坐星海之上,垂眸看手腕脉搏处显形的红色咒印,眉头微蹙。 那急促颤动的心跳,将相隔万里的两人脉搏连接。 洞中的薛木石跪倒在地,身上流淌的也不知是汗是血,脸上汗水泪水混杂,他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没有。 之前想要回头去找虞岁时,他看见了梅良玉赶来,便不敢贸然上前,后来共感降临,薛木石更无心去想虞岁如何。 于贤死了。 可他却要活着感受这份死亡的痛苦。 共感结束的瞬间,痛楚被抽离,薛木石浑身力量也被抽离,他像是缺水的鱼瘫软倒地,灵魂却还在为此颤抖。 他意识昏沉中,缓缓伸手按住心口位置,滚烫的咒印让他瞬间清醒。 脑海中响起曾经少女温柔的声音:“木石,在我找到办法之前,你谁也不能说。” “藏好自己,别被发现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 薛木石咬着牙从地上起身,一手撑着石壁,动作僵硬地擦着脸上水渍。 他的情绪在瞬息之间被收敛、镇压,再抬头看向前方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薛木石迈步朝外走去,他看似呆愣,脑子却飞速转动。 南宫岁也有异火。 这对他来说不是坏消息。 也是他来太乙后,唯一有的收获。 共感时男人说两个沉默的哑巴,就是指他和南宫岁。 一个十八年前,一个五年前。 我是五年前才有的异火,那南宫岁就是十八年前。 十八年……岂不是她刚出生就有了? 薛木石心中震撼,不敢相信虞岁竟然和异火这种鬼东西相生相伴十八年。 他捂着肩膀,身形踉跄地往前走去,没有用御风术,路上思考着等会儿的见面,来的人是梅良玉,南宫岁的师兄,应该拦住了兵阵傀儡的攻击,没有让她出局。 就是不知南宫岁会怎么跟梅良玉解释。 听说她这个师兄脾气古怪,作风冷酷残忍,不是个好忽悠的。 薛木石走着走着,看见被周天火照亮的石壁,也看见了背着虞岁走来的梅良玉,不由呆住。 他看向梅良玉背上的虞岁,虞岁微眯着眼,轻抬下巴,一改往日的温软乖巧,甚至带着几分压迫感。 再看看没有半分怀疑背着虞岁的梅良玉,还问她疼不疼,虞岁嘴上乖巧答着还疼,看他的目光却冷冷清清。 薛木石神色迟疑。 南宫岁这师兄,怎么跟我听说的不一样啊。 第77章 第 77 章 薛木石捂着被兵阵傀儡砍伤的肩膀,身上血色浓重,状态看起来很不好,比梅良玉“柔弱”到没力气站立的师妹要好些。 对薛木石来说,会遇到身怀异火,同是灭世者的人这件事,也许会发生在他死之前,可当它真的发生时,又是如此微妙且好笑。 从特级兵甲阵开始,薛木石就觉得虞岁不简单,却从未往异火这方面猜想。 如今回想,若是和异火有所牵连,又觉得十分合理。 梅良玉抬头望去,问虞岁:“就是他?” “嗯!”虞岁在梅良玉颈侧低声细语,目光盯着薛木石,“薛神算,你还好吗?” 一听虞岁叫这个外号薛木石就心头颤。 薛木石低垂着头,从喉咙里溢出一个简短的嗯字来,瞧着十分冷酷没礼貌,高冷地拒人千里。 他谨记虞岁给的人设要求。 虞岁又道:“这是我师兄,燕小川在外边找到了渡水之音,喊话叫来了月珍姐姐他们。” 薛木石自顾自地走着,对她的话只回应一个简短的声。 虞岁又道:“我们要去找水上的战船,挑战守城将,破阵出去。” 薛木石头也不回道:“好。” 虞岁问薛木石:“你还撑得住吗?” 薛木石:“能。” 梅良玉看得似笑非笑。 确实有点脾气。 他走过薛木石身旁,斜眼瞧了瞬,说:“想办法御风术去水上。” 薛木石下意识地点头。 梅良玉:“怎么轮到我问就不出声了?” 薛木石张了张嘴:“好。” 虞岁:“……” 你这么听话干什么。 薛木石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有点郁闷,抬头时,梅良玉却已背着虞岁走去前边,虞岁扭头看了他一眼,带着点无语的意思。 我也不想的啊。 薛木石自知有点搞砸高冷人设了,耷拉着脑袋不敢看虞岁,默默跟在后边。 梅良玉这会赶时间,得赶在自己五行逆乱前破阵出去,他燃起金色防护,施展渡水带着虞岁朝水面上飞去。 红鱼移动缓慢,若是没有主人操控,它便不会主动攻击,此刻战船没能遮住红鱼,水色清澈透亮,少了兵阵傀儡的拦截,三人很轻松飞出水面,看见远处巨大的黑色战船。 身披金色战甲的守城将正立在船头,它手持双刀,虽然眼窝黝黑,却能感觉它正冷冷注视着你。 兵甲阵内的守城将,大多数都是剑术超绝,也是用剑术较多。 虞岁还以为梅良玉会交代点什么,或者让她下去再动手,谁知道师兄什么也不说,上来就释放磅礴五行之气,让平静的水面围绕巨船形成风暴之眼,旋涡将所有东西都将风暴中心拉扯。 巨大的黑色战船也被撼动,不受控制地随着水流移动。 水面上,两股力量在无形碰撞,守城将紧盯着前方水中的梅良玉,拔剑出鞘,手持双剑朝他斩去。 两道凶猛的剑气在水面掀起巨浪,水声被掩盖,虞岁只见两道直击天幕的水墙掀起,剑气将乘着他们的海水分开,要让他们落回下边红鱼处。 梅良玉御风术保持悬空,薛木石聪明地将站位改去梅良玉后边,让他想办法击杀守城王将,自己和虞岁一起划水,不添麻烦的同时,也在观察四周变化。 无论是龙中鱼的守城将,还是梅良玉,两者此时发挥的力量都足够震撼人心,是另外两人除去异火外,还无法到达的高度。 虞岁眼中倒映立在黑色战船上的守城将,有瞬间的犹豫是否要用天目,梅良玉却已动手了,他单手掐诀,有黑色的符咒飞出。 梅良玉很少使用鬼道家的九流术。 因为他与鬼道家的契合度最低,根本就不适合这一家,相比起用鬼道家的九流术,别家的九流术他用着更轻松,负担更小。 可有的事情对他来说,强求也能得到。 鬼道家天机术·七识重楼。 数不清的白色眼睛围绕战船出现,将其包围其中,重叠着冲往云霄的高度,整个兵甲阵的空间都被这些如剪纸轻薄柔软的白色眼睛占领。 只瞬息间就贴满整个空间。 茫茫白色充满了惊悚之意,虞岁和薛木石能感觉到五行之气被抽调的感觉,虽然微弱,却正在发生。 虞岁瞬间反应过来,师兄不是非要跟十三境的守城将硬刚,而是和她破出修罗地狱的办法一样,是想办法破坏兵甲阵的五行之气平衡。 守城将似乎感应到了危机,发出怒吼,双剑怒斩,剑气横扫八方。 风暴之中,梅良玉轻撩眼皮,黑眸深处有符咒破碎,贴满整个空间的白色眼皮掀开,黑光大绽,吞噬整个空间的所有光亮。 虞岁和薛木石下意识地闭上眼,觉得刺目无比。 黑光无处不在,光仍在,只是染上了黑色,黑色的风暴旋涡将战船吸入中心,让它与海水一起吞噬。 梅良玉入兵甲阵龙中鱼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等待途中,石月珍已经消除了苏桐身上的雷印。钟离山转过身来陪着苏桐,问她这一路的情况。 苏桐和燕小川都在夸薛木石,钟离山和石月珍都对薛木石的占卦能力十分惊讶。 “薛神算看起来沉默寡言,十分冷酷,但和小郡主关系应当不错。”燕小川蹲在沙石地上,摸着下巴,瞎分析道,“小郡主会来斩龙窟的消息,我还是托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那知道的,现在想起来那个人好像就是薛神算。” 他话刚说完,就感到有人朝海边靠近。 苏桐有些疑惑地抬头。 “盛暃。”钟离山说。 燕小川扭头,果然瞧见黑着脸的盛暃御风术赶过来,他还挺谨慎,和钟离山几人保持距离,才瞪着眼问燕小川道:“岁岁呢?” “小郡主她……”燕小川麻溜地站起身,刚伸手指向海面要解释,就听水花声响起。 梅良玉背着虞岁破水而出,御风术从海水中来到沙地上。 薛木石还在后边游来游去,扑腾着水花四溅。 虞岁跟梅良玉都回头朝他看去,两人眼中都写满了“你为什么不御风术上来”的问话。 薛木石想解释的,他想说你师兄的九流术炸天炸地,把空间里的五行之气都给抽空了,他背着你当然不受影响,跟他隔了一段距离的我也没法用五行之气啊! 但他想起虞岁给自己的人设。 高冷。 少说话。 别解释。 让他们猜去吧。 薛木石扑腾着自己游上岸。 梅良玉也没管他,朝石月珍走去,也没说多余的话,只道:“先给她消除雷印。” 盛暃这下也没管别的,大步走过去:“岁岁!” 他沉着脸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对你用的金雷?” 虞岁被梅良玉放下,靠着巨石坐好,还没来得及答,燕小川就举手积极道;“我我我知道!师兄,是道家的文阳辉!” “文阳辉?”盛暃不敢相信地睁了下眼,“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怎么的,没事跑龙尾去对丁级弟子清场,他有病吧!” 不过瞬息,盛暃又有了新思路,脸色越发阴沉:“是不是顾乾让他出手的,顾乾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你来太乙救他一命,他竟然让文阳辉用金雷打你!” 苏桐和石月珍他们是第一次听盛暃骂顾乾,从头骂到尾,连词都不带重叠的,从惊讶到觉得稀奇。 虞岁从小听到大,已经能熟练地左耳进右耳出,乖乖低着头让石月珍帮忙消除雷印。 昨晚梅良玉和钟离山听庞戎骂骂咧咧一天,盛暃也只是偶尔附和,此刻两人谁也没想到,盛暃骂起人来也跟庞戎差不多,仿佛要发挥他名家字言的优势,要把人骂死才停歇。 偏偏旁边的“小名家”弟子燕小川追随他同门师兄的脚步,跟他一唱一和,赞同盛暃的话啪啪鼓掌,连连点头附和,更是助长了盛暃把顾乾骂得狗血淋头的威风。 钟离山压低声音对梅良玉说:“你没对南宫岁怎么样吧?” 梅良玉挑眉:“我能怎么样?” 钟离山示意他看喷火龙盛暃:“若是他到了名家言灵的程度,你就对南宫岁小心点,不然他口中的顾乾,就是未来的你。” 梅良玉皮笑肉不笑道:“你难得话多,但还是话少一些好。” 盛暃护在虞岁身边,盯着石月珍给她消除雷印,等彻底消除后才伸手摸了摸虞岁的头,恶狠狠道:“文阳辉在哪?” 虞岁仰起头笑道:“已经被我和师姐还有燕小川打出局啦。” 盛暃咽不下这口气,立马又道:“那就去杀顾乾,他正好也在第九节,这家伙少了钱璎,若是受伤可不会那么快好。” 到时候再见到,他就把自己会的乱七八糟的雷全往顾乾身上砸。 虞岁面上惊讶道:“你们遇到了吗?” 盛暃嗤笑:“何止是遇到,他被我打得十分狼狈,落荒而逃。” 钟离山和梅良玉同时朝他看去,微眯的眼里写满你要不要脸几个字。 盛暃牵着虞岁起身,道:“你跟着我走。” 苏桐伸手拦人道:“她可是我第一天就护着辛辛苦苦走到这的,你说带走就带走?” 盛暃把虞岁牵后边去,居高临下地看苏桐:“那确实多谢了,接下来的路,我带我妹妹走。” “她师兄带了岁岁这么久,你却都不知道岁岁参加了斩龙窟挑战,让你这种马虎的哥哥带着,谁能放心。”苏桐目光怀疑道。 盛暃:“……” 他瞪了眼站在旁边的梅良玉,又瞪向缩在梅良玉身后的燕小川,臭小子既然偷偷摸摸跟着岁岁一路,竟然不早告诉我?! 燕小川讨好笑道:“盛师兄,我们这边可是有薛神算,他占卦可有一手,能找到最快的传送点,所以我们才来得这么快,这么厉害的队伍不加入可惜了啊。” 薛木石拎着沾水的衣袖,没回头,心中欲哭无泪,你们吵就吵,别带我啊。 盛暃气道:“燕小川,你哪边的!” 燕小川举手道:“我肯定是小郡主这边的啊。” 虞岁往角落里的薛木石看了眼,软声说:“三哥,我也想继续跟薛神算和苏师姐走。” 盛暃这下没办法了,他扭头扫了眼虞岁,压低声音道:“我跟你师兄更不是一个队伍。” 虞岁装不懂,眼巴巴地看着他。 钟离山说:“我们这边跟名家没有冲突。” 盛暃咬牙道:“我是帮牧孟白,你们可是有两个方技家的。” “他们这次也没有需求。”梅良玉笑着看回盛暃,话里带着点玩味,“只要你抛弃庞戎就行。” 这是唯一的冲突。 不得不说,盛暃听得心动了。 本来梅良玉这边团队人数又多又强,他中途和庞戎合作,也是以为年秋雁对邺池有想法,方技家无人不知年秋雁的强大,想跟他抢,必须找人合作才行。 现在梅良玉说年秋雁的目标不是邺池天机术,那就他们就没有冲突。 至于庞戎。 散伙吧。 第78章 第 78 章 盛暃还在纠结要不要合作。 要说合作,前几年他倒是跟牧孟白一起与年秋雁合作过,从此对年秋雁这个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后来他才知年秋雁与梅良玉关系不错,常常能看见这两人勾肩搭背走一起。 刚来学院那两年,盛暃还会注意下钟离山。 以前在国院时,二哥苏枫就常跟钟离山一块玩,连带着他也一起。 盛暃和钟离山关系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但肯定没有大人们想象的那么“坏”。 因为二哥苏枫的原因,盛暃对钟离家的孩子没有太大的恶意,哪怕知晓两家是政敌关系,但盛暃看他爹的作风也不是事事都顺眼的。 南宫明也没有强求过盛暃一定要如何对待钟离家的人才行,他来学院注意钟离山,完全是因为修行的缘故,盛暃不自觉地去跟认识的人比较。 直到他自己成为甲级弟子后,盛暃也就很少关注钟离山了。 盛暃在太乙学院也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偶尔能听到有关钟离山的动静,从黑胡子那边传来的消息,也知道南宫家和钟离家在帝都斗得厉害。 对南宫家来说,有威胁的只有钟离辞一个人。 就算他的儿子钟离山天赋再好,在盛暃看来,钟离山也不会是父亲南宫明的对手。 随着他自己的修为提升,也越发明白了父亲的强大。 这次斩龙窟,主要还是为了还牧孟白去年的人情。 盛暃拉着虞岁在巨石的左边沉思,燕小川也蹲在旁边,小小声地跟虞岁说话,问她水里的兵甲阵是什么样。 钟离山几人站在巨石的右边,等盛暃的结果。 苏桐跟钟离山碎碎念这一路发生的事,又把文阳辉翻出来骂了一顿,钟离山点头附和。 石月珍看了眼梅良玉,轻声道:“我看你五行之气……” “没事。”梅良玉也低声回道,“压得住。” 石月珍点头,轻声叹道:“你们怎么把钱璎打出局了。” 梅良玉看她遗憾的模样,就知道她肯定是想自己动手。 站在中间,背对众人拧衣物水分的薛木石不敢回头。 他等着虞岁选哪边然后直接站队。 石月珍却温声叫他过去,帮他治疗伤口。 薛木石乖乖去了。 面对温柔的医家师姐,他心中的天平因此有了倾斜。 薛木石希望虞岁选石月珍这边。 毕竟盛暃那边没有医家弟子。 虞岁也建议盛暃跟着师兄的队伍走,赢面比较大,但他不想跟也没关系。 这会虞岁想的是得找个机会跟薛木石单独谈谈。 燕小川劝道盛暃:“盛师兄,跟良玉师兄的队伍合作,能少走许多弯路,赢面更大,要稳一些。咱们要是不合作,那就是敌对关系,他们人多,敌对不是好事。” 盛暃拧着眉看他:“你什么时候跟梅良玉关系好起来了,他是良玉,你是什么不良玉?” 燕小川:“……” 虞岁听笑了。 “我们关系一直挺好的啊!”燕小川悻悻然道,“他跟我师尊很熟,经常能在我师尊院里看到他。” 盛暃瞥眼看虞岁。 梅良玉作为她的师兄,两人估计在鬼道圣堂没少接触,那地方别的人又进不去,现在整个太乙就只有他俩能进。 盛暃问虞岁:“你觉得如何?” 虞岁乖巧道:“那自然是跟着师兄他们比较好。” 盛暃见她答得干脆,还有些不乐意:“你跟梅良玉关系这么好了?” 虞岁说:“师兄人很好的,他帮了我许多。” 梅良玉人好? 盛暃心说就连刑春都骂他是没良心,怎么到你这就人很好了。 梅良玉这个人如何,大家各有看法。 抛开各种偏见,和个人行事作风不谈,盛暃只觉得梅良玉实力很强,看不清路数,虽然是鬼道家的弟子,又是常艮圣者的徒弟,但却能习得不同流派的九流术,还辟谣过不是神机术。 是个深不可测、也猜不透的人。 从前各种试炼,盛暃就因为他的危机意识,没有和梅良玉对上过,通常他只跟顾乾和钱璎打起来。 所以他和梅良玉的关系,倒还算得上是相安无事。 昨天晚上打起来也是头一遭,刚试探性地打了两个来回,顾乾就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梅良玉打顾乾做什么。 难不成是几个月前法家裁决那事结上的梁子,现在还记着? 盛暃陷入沉思,问虞岁:“你师兄是不是也看不惯顾乾?” 虞岁愣住:“师兄吗?我不知道呀。” 盛暃心想一定是的。 既然目标一致,那合作也不是不行。 盛暃朝巨石另一侧的梅良玉几人看去,神色倨傲道:“可以。” 梅良玉也没废话,动身道:“那走吧。” 被巨石隔开的两拨人走到一起,朝相同的方向离去。 他们要回第九节的传送点。 顾乾在龙腹第九节,等季蒙和霍霄几人来汇合。 他算着时间,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夜色将这一片山林笼罩,河水平缓,因为昨晚的降雨,水面上涨,将部分垫脚的石头都淹没。 片刻后,守在河边的李金霜抬眼朝对岸看去,季蒙等人在吞影的掩护下,从夜色中悄无声息地走出。 季蒙气喘吁吁,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却也第一时间朝顾乾招手打了声招呼。 霍霄拿出文阳辉之前给的机关卷轴,施展投影画,在河面上建起红木拱桥,带着项菲菲与舒楚君从桥上过去。 舒楚君看见对面河岸上站着的李金霜,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她心里有些不服气。 从前圣女办事,都只带她一人,如今却带上李金霜一起。 李金霜的剑灵如此强大,若是让圣女认为李金霜可以当心腹使用就糟糕了。 圣女根基尚不稳定,南靖那边还有不少人盯着她的位置,李家早已不比当年,更别提李家还有异心,若是把李金霜带在身边,反而会让他人编排些有得没得,说圣女夺位心切。 陛下虽然要圣女来夺浮屠塔,却也不是全心信任。 太乙学院里,南靖国的人成千上万,其中就有各家眼线。 李金霜若是一直保持从前的沉默,听从她迂腐守旧的祖母扮作男装放逐自己才好。 她要是变得清醒,有自己的想法,又拥有强大的力量,只会变得越难掌控。 舒楚君全心为荀之雅考虑。 她站在荀之雅身旁,盯着李金霜,不让她靠太近。 李金霜也不是第一天感受到舒楚君的敌意,她别过眼去,没当回事,保持沉默,当自己不存在。 “你们没事吧?”季蒙从桥上下来后,霍霄便将投影画又收回卷轴。 季蒙擦着额上汗意,抬头看靠树站着的顾乾:“我听渡水之音传话,说郡主被金雷劈了,就在第八节。” 他表示震惊:“郡主竟然走到了龙腹第八节,这么快的时间。” “听起来也不是她一个人在闯斩龙窟。”项菲菲双手抱胸,也倚着身子靠树,转动眼珠子,脑子活络地分析道,“是跟她师兄,梅良玉那边的人一起吧,他们那边基本都是甲级弟子,又是斩龙窟的熟手,从龙腹进场,这个时间到这边也不奇怪。” 霍霄看了一圈,则问:“钱璎不在?” 荀之雅道:“她被钟离山打出局了。” 霍霄皱起眉头:“你们遇到了?” 荀之雅点点头。 季蒙呆了一瞬,叹气道:“钱璎不在,我可是没什么信心啊。” 虽然同是医家弟子,但季蒙自认天赋比不上钱璎。 钱璎早早成为甲级弟子,他却还在挣扎冲甲挑战。 有时候季蒙会觉得自己一点都不适合医家。 “别小看自己。”顾乾起身走到季蒙身旁,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接下来若是有需要医家九流术的地方,就得靠你了,打起精神来。” 季蒙伸手抹了把脸,点点头。 “按照龙尸云游的时间,要等十五才到法家,那天也正好是‘天机一线’,能从中窥见浮屠塔显形。”顾乾思考道,“我们还有不少时间,尽量在那之前到达龙腹十二节,名家的逍遥池水域可以连通法家倒悬月洞,走那里是最安全的。” “在十五之前,我们要先到逍遥池。” 顾乾说着,抬头看了眼夜色,却转身道:“你们先继续往前,我去南边的传送点。” “你去那边干什么?”季蒙疑惑道。 顾乾说:“不用管,我会跟上来的。” 项菲菲没好气道:“还能是去干什么,南宫岁受伤,他不得去看看?” “你过去不是会遇上梅良玉他们吗?”季蒙喊道,顾乾却没听,御风术消失在夜色中。 季蒙挠头叹气。 霍霄则蹙眉道:“顾乾这样会坏事的。” 说着目光朝荀之雅看去,希望她能制止一下。 荀之雅却轻轻摇头,若是顾乾对南宫岁受伤的事不为所动,她反而觉得顾乾冷心冷情,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顾乾。 “他自己有分寸的。”荀之雅说。 顾乾推测梅良玉他们仍旧被困在之前的传送点,那边也是距离第八节最近的,若是返回去找虞岁,再从第八节回来,肯定也要经过该传送点。 所以他只要在第八和第九节相连的传送点附近等着就行。 拖到现在才去,也是要确认季蒙他们没出事。 顾乾将身形隐入黑暗之中,悄无声息地来到树丛后,远远地就看见山崖下的浅水滩,庞戎跟牧孟白还在洞外等盛暃。 刑春也在。 三人安静等了片刻后,无聊地拿起石子在浅水滩上打水漂。 顾乾:“……” 他无视三个幼稚的男人,耐心等着。 后半夜时,传送阵中走出一行人来,瞧着都是些眼熟的,顾乾打起精神来,在远处凝神看去,远远就瞧见走在盛暃身旁的虞岁。 虞岁衣上沾了点血迹,是之前在龙中鱼里,薛木石被兵阵傀儡砍了一剑时溅出的血色。 因为之前哭过,眼眶还有些红,眼眸清澈水润,此刻不好的情绪褪去,正眨巴眼好奇地朝四周看去,也朝顾乾躲藏的方向瞥了眼。 顾乾见虞岁微红的眼眶,想必是哭过,这一路走来没少受苦,他心中也不是滋味。 这么些年,他见虞岁哭的次数屈指可数。 大多数是在小时候,虞岁被素夫人罚跪,又或者被南宫明冷脸吓倒,才当着他面可怜巴巴地哭过两次。 虞岁一哭,顾乾就受不了,想着法逗她开心,带她出王府去玩,也不管南宫明同不同意。 顾乾也习惯去哄虞岁,这时候虞岁委屈哭泣,应该是他站在虞岁身旁替她擦眼泪,跟她说话逗乐,扬言给她报仇,可不知为何,此刻他却只能躲在阴暗处,遥遥望着虞岁被其他男人拥簇着。 这让顾乾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盛暃去前边跟庞戎和牧孟白谈话,虞岁被留在后边。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好像是疼着哪了,梅良玉问她怎么回事,虞岁伸着手说了什么,梅良玉便握住她的手,低头看她掌心。 顾乾看到这幕脑子里一声嗡鸣,怒从心起。 情绪在瞬间有所外泄。 远处的梅良玉回头,顾乾狼狈地侧身躲去树后,强制冷静。 虞岁知道那边有人,无论是异火的感应,还是斩龙窟地图上的红点,都告诉了她暗处有人的事实。 她刚出传送阵时就丢了颗五行光核,此刻一边跟梅良玉说着话,一边以控魂二重操纵光核绕路过去,看看是谁躲在那边。 若隐若现的小小光点,仿佛山林中飞舞的小小萤虫,在夜晚中贴着枝丫叶片将自己隐藏,缓缓来到树丛上方,看见了躲在树后的顾乾。 虞岁叫了声师兄,梅良玉才收回视线。 梅良玉拖着虞岁伸出的手掌,看她掌心流着血的掐痕啧了声:“把手掐得这么狠。” 虞岁说:“当时太疼了,我以前也没被金雷打过。” 梅良玉从自己的机关盒里拿出白色的药布给她手掌缠上。 虞岁伸着双手,任由师兄帮忙缠药布,第二意识盯着顾乾那边。 来的路上就听盛暃说在这遇见顾乾打了一架,顾乾队伍损失了医家甲级弟子钱璎,他这会回来是想跟钱璎报仇? 顾乾瞥见梅良玉拖着虞岁纤细五指的一幕,两人指间每一瞬的交互都让他看得心烦意乱。 他说服自己,有盛暃看着虞岁,至少不会让梅良玉对她做什么。 盛暃绝对不会让梅良玉跟岁岁走太近的。 顾乾如此想着,才平复心绪,悄无声息地离去。 五行光核也悄无声息地贴上了他的衣物,随之而去。 盛暃这会想的可不是防着梅良玉。 他和牧孟白、庞戎,在浅水滩上站位形成三角形。 盛暃十分冷酷且果断地对庞戎说:“散伙吧。” 牧孟白:“啊?” 庞戎冷冷地看着他,情绪蓄力中。 牧孟白一个跨步,直接来到盛暃身边。 虞岁还在看梅良玉给她双手缠药布,突然听见男人的怒喝声吓了一跳,扭头朝前方看去,看见庞戎气急败坏地伸出一根手指头,虚空狠狠点着盛暃脑门大骂他你有病吧! 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对盛暃骂骂咧咧,好奇地睁大了眼。 庞戎边走边骂,盛暃也忍了。 钟离山几人这会也没有动手,让庞戎安全离开。 盛暃面无表情地朝虞岁走来,牧孟白热情地跟虞岁打招呼。 虞岁说:“三哥,他怎么骂你呀?” “让他骂。”盛暃冷笑,“回头再见到就能光明正大地动手。” 说完他看拿着药布给虞岁缠手的梅良玉皱起眉头,总觉得哪不对劲,片刻后,盛暃一把夺过梅良玉手中药布,把人挤开,自己动手。 梅良玉不轻不重地呵笑声,就站旁边看盛暃包扎完。 第79章 第 79 章 盛暃虽然松口和梅良玉等人合作,但队伍阵营分得很清楚,像是还没有过磨合期,所以刚开始都有些客气和防备。 这种客气和防备从人员站位上就能看出来。 盛暃和牧孟白站前边,虞岁和燕小川被护在后边,四人与梅良玉他们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偶尔交谈压低声音。 梅良玉他们倒是没说什么。 苏桐会直接问盛暃:“你自己不放心就算了,怎么带着岁岁一起防着我们?” 盛暃完全不能理解道:“什么防着你们,我是在保护我妹。” 虞岁从中打圆场,防止吵起来。 反而是站在中间的薛木石,充当了连接两个队伍的纽扣。 尽管他本人不是很愿意。 薛木石也想找机会跟虞岁聊聊,但眼下没有机会。甲级弟子们要他和虞岁、燕小川三人好好休息,随后就开始讨论接下来的路线行动。 这帮师兄师姐自觉扛起保护师妹师弟的责任,要他们在后边划水看着就行,不需要动手。 苏桐已经相信了薛木石的占卦能力,所以推荐众人跟着薛木石的占卦走。 在他们聚在一起讨论时,薛木石慢吞吞走到虞岁身旁,刚要搭话,燕小川就凑过来,指着浅水滩尾部的石堆子,自来熟地跟二人分享趣事想法。 燕小川说个不停,虞岁会配合表现出惊讶或者被逗笑的模样,也会开口夸人,把燕小川说得摸脑袋傻笑。 虞岁隔着燕小川,朝薛木石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别着急,明日会有机会好好谈谈。 薛木石便闭嘴耐心等着。 盛暃等人讨论完,明日天亮再出发,回头发现虞岁蹲坐山壁下,望着火堆发呆,跟身旁同样望着火堆的薛木石小声说着什么。 燕小川倒是靠着山壁在呼呼大睡。 盛暃瞪了眼已经睡着的燕小川,这不靠谱的,完全不敢想这几天虞岁过的什么日子。 该不会都是我妹在守夜吧! 盛暃一过来,虞岁跟薛木石立马收声,两人抬头,皆是神色乖巧。 “睡吧。”盛暃说,“天亮就赶路,距离龙头还有很长的距离。” 虞岁嗯嗯点头。 走过这边的梅良玉动了动眼珠,盛暃是不知道他妹妹晚上睡不好? 盛暃确实不知道,从前在王府也没人知道。 只有钟离雀察觉到了,这些年只有她偶尔会陪虞岁聊到天亮,陪她一起熬到天明再睡。 虞岁闭眼假装睡觉,等盛暃走开后又睁开眼,却猝不及防撞见师兄正盯着她瞧。 梅良玉见虞岁睁开眼,便露出一副“你果然装睡”的表情看着她。 虞岁悄悄比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别拆穿。 站在传送点洞口的梅良玉无声别过眼去,想跟钟离山搭话,又见钟离山和苏桐两人在说悄悄话,便又转回另一边,想跟石月珍问问五行之气相关,却见石月珍低头在跟掌心的农家传音兽低语。 “……” 再看刑春,他已经睡着了。 梅良玉面无表情地看回对面山壁下方的虞岁。 虞岁将他“左右为难”的一幕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好笑,黑亮的眼眸微弯,眼里溢出点点笑意。 梅良玉轻抬首,眼神虚点她,似乎是要她不准笑。 虞岁这才别过脸去,假装不看他。 她的控魂第二意识在看五行光核,顾乾离开后,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中。 荀之雅等人仍旧在河边等着他。 见顾乾回来,坐在地上的季蒙站起身问道:“郡主伤得如何?” 这一圈人里只有季蒙是青阳人,也是青阳国院的学生,曾和虞岁在国院里低头不见抬头见。顾乾在青阳帝都闹事,基本是季蒙和虞岁两人陪着。 虽然季蒙碍于虞岁三哥盛暃的缘故,不敢跟她走太近,平日相处也很客气,但好歹认识这么多年,听说虞岁受伤,又是被道家天机术金雷劈的,还是会慰问下。 顾乾拧着眉,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 李金霜看后也忍不住蹙眉,摇头是什么意思? 顾乾压着心里火气,让自己保持冷静,只道:“赶路吧,一定要在十五日去到龙腹十二节。” 其他人见他这么说,也自觉不提南宫岁的话题,专心这次的倒悬月洞探险,开始赶夜路。 虞岁把这话听进了心里,看样子他们去往倒悬月洞,还有日期限制。 把文阳辉和尚阳公主留在龙尾,是打算在龙腹拿到浮屠塔后,传送回龙尾再离开? 龙腹那边甲级弟子太多,若是不小心进入混战打起来后暴露了浮屠塔,确实挺危险。 越往前,巡逻的十三境教习就越多,还有圣者看守,若是还想去邺池,那肯定不能带着浮屠塔一起。 虞岁沉思着,转动光核的角度,又看了看落在队伍后边沉默寡言的李金霜。 见李金霜没有恢复男装,头上还戴着她给的玉簪,虞岁轻眨了下眼,感到满意。 虞岁觉得李金霜跟着荀之雅他们也挺尴尬的。 荀之雅要夺浮屠塔这事,她敢保证李金霜最初并不知道,反倒是南靖国的圣女,心中或许想要拉拢李家这个势力。 南靖国也不是所有人都承认荀之雅这个圣女,也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未来的储君是她。 荀之雅把这事摊开跟李金霜说了,反而是拉李家下水。 圣女也许会许诺李金霜,等她登上帝位,成为南靖国的女帝后,便会助李金霜光复李家。 就看李金霜是怎么想的。 好在夜晚已经不长了。 快要天亮时,虞岁才忍着异火灼烧闭眼休息片刻。 或许是她还在睡的缘故,原本说天亮就出发的人们也耐心等着。有盛暃在,也没人敢催虞岁。 出发时,苏桐让薛木石占卦,众人跟着他的占卦走。 刑春摸着下巴,有些好奇:“真有这么准?” 虞岁刚用清水洗完脸,正揉着眼睛,嗓音软绵绵地夸道:“他是我见过占卦最准的人了。” 薛木石呆着一张脸,没说话。 听了虞岁的话,薛木石只觉得心里像是破了洞漏了风,凉飕飕的,因为虞岁并没有跟他说龙腹第九节这边该往哪里走。 这要怎么占啊? 乱占? 薛木石拿着铜钱的手很稳,内心和大脑都在颤抖。 偏巧大家都在看他,等着他占卦的结果。 虞岁看薛木石的目光仿佛写着“没关系你随便占”几个字。 她就是要薛木石占错,遇见别的弟子打起来,再更改地势趁乱带薛木石离开谈话。 可惜薛木石怕真的占错带来麻烦,便木着脸收起铜钱说:“昨晚在兵甲阵消耗的力量还没恢复,还不能占卦。” 虞岁有点意外,却没说什么。 燕小川第一个道:“他昨天带我们一路,频繁占卦,快上百次了,确实消耗很大。” 苏桐和牧孟白作 为方技家弟子,知道频繁占卦的消耗确实很大,便也点头道:“那你多休息会,我们还是按照已知的路线走。” 其他人也没意见。 公开的传送阵路线他们还是知道的,对薛木石的占卦,也是第一次见的好奇比较多。 薛木石佯装高冷,耷拉着脑袋跟在队伍后边。 天光明亮,但在高耸的丛林中行走却也感觉昏暗,日光被高高的树冠遮挡,能透过缝隙来到地面的少之又少。 全员御风术赶路的情况下,前进速度很快,中途也遇见不少队伍,有避有战。 虞岁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就这样一路畅通地跟着他们来到了新的传送点。 传送点几乎都在各种奇奇怪怪的山洞。 还未到达,虞岁就看见附近密密麻麻的红点,心想这下肯定免不了一战。 因为光照不够,阴凉潮湿,丛林高耸,绿藤随处可见,还有不少毒物隐藏其中,伪装得防不胜防。 再往前,能看见靠近悬崖边的大片山石,黑漆漆的洞口藏在巨石后边,十多道身影正御风术在巨石和树丛中飞来飞去,各家九流术互相攻击。 梅良玉打头阵,观测中觉得能打,便和钟离山率先出手。 刑春默契地开了吞影,自己在战场中寻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藏起来,黑影在地面蔓延散开。 苏桐受伤刚好,牧孟白便没让她动手,而是自己施卦,有盛暃护着,暂时没人能靠近打断他。 石月珍作为医家弟子,且声名在外,倒是成了其他人围攻的对象。其他人知晓梅良玉会各家九流术,实力强悍,所以选择守而不攻,等待机会。 可石月珍就不同了。 若是放任她不管,那毒阵一旦放出来,全都得玩完。 见甲级弟子们打得热火朝天,各方都配合默契,无关人员一不小心入场就能被秒杀出局,虞岁示意薛木石跟着她退后些。 燕小川周身燃着五行之气,拦在两人前边,嘴里还念道:“小郡主,薛神算,你俩放心,有我在前边拦着,没有人能踏过我的尸体过来淘汰你们!” 话刚说完,也确实有隐身暗处的弟子偷袭。 大家谁都不认识谁,可既然能走到这,那就是敌人,也想不到会有甲级以下的弟子来到这。 燕小川进入战斗时,薛木石刚到虞岁身边。 两人背对悬崖,站位却算得上安全,离悬崖平台还有很远,可虞岁更改数山的地形符文,将这一块的符文直接捏碎销毁,地面便颤抖着生出长长裂痕。 山石摇动,四周的五行之气□□,狂风大作,将御风悬浮在空的弟子都给摇了下来。 地面在颤抖,从传送点洞口处分出深渊裂口,虞岁和薛木石正巧站在分裂出的地面,移动的石块朝悬崖下方掉去。 盛暃刚把离得最近的牧孟白拎走,回头去看后边,不见虞岁的身影,便沉了脸色。 “小郡主!”燕小川看见虞岁在对面,惶恐喊道,可他离分界点太近,受风力影响,险些直接掉进深渊,石月珍瞬影而来带他离开风暴中。 盛暃喊虞岁御风回来,可眨眼间,深渊裂口越来越大,已经超过御风术能赶回来的范围。 梅良玉御风赶去对面时,变故只在瞬间,看似整块掉落的地面被裹挟五行之力的狂风撕碎,所有人都没了落脚点,从高处坠落。 虞岁在下坠中看见师兄追来的瞬间愣了下。 她把其他甲级弟子都圈在这块,让他们在狂风之中无法使用五行之气,随着碎裂的巨石地面一起 掉下去,让梅良玉他们能少点麻烦,快些前进,却没想到他会过来。 碎石和弟子们一起坠落进云雾里。 悬崖太高太深,若是无法使用五行之气,掉下去必死无疑,还是死无全尸那种。 不少弟子判断后做出了决定,自毁机关玲珑心,直接出局。 虞岁周身燃起金色的五行之气,反手拽着薛木石后衣领,借着云雾和碎石的遮掩瞬影下坠。 她限制这一片的五行之气,薛木石也没法使用,只能让虞岁带着离开。 至于师兄。 虞岁有瞬间的犹豫,等她带着薛木石瞬影绕开梅良玉坠落的方向后,才撤销限制。 悬崖最下方是汹涌的河流,水声哗哗,站在高低起伏的河流道上,能看见远处的暮色夕阳。 虞岁撤销五行之气的限制后就松开薛木石,让他自己御风落地。 薛木石落地,身形踉跄,单手扶着河岸边的巨石块,回头仿佛见鬼般地望着虞岁,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能肯定刚才的天崩地陷就是虞岁动的手。 虞岁却站在原地,微微抬头,朝空无一人的上方看去。 她改了落脚点,梅良玉掉下来也落不到这。 至于师兄是活着掉下来了,还是中途就遭遇致命伤碎了机关玲珑心出局……虞岁看了下地图附近的红点,除了她和薛木石,只有一个红点还在崖底移动。 她给身边的人红点都做了标记,能确定谁是谁。 此刻看着属于梅良玉的红点还在移动,虞岁便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薛木石。 第80章 第 80 章 虞岁看见薛木石朝自己望过来的震惊目光,轻声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薛木石伸手捂着因为急速下坠还在狂跳的心脏,平复心绪的同时,问她:“你是怎么做到的?” 换做以前,薛木石是不会主动问的,虞岁也不会答。 “斩龙窟有三分之二都是人造景,可以人为操控这里面聚集的五行之气,做到更改地形,我意外发现的。”虞岁答道,她也没撒谎,原理就是这样。 她只是没说自己是通过数山更改的。 也正是这样,虞岁在斩龙窟里能如鱼得水,监控一切的同时,还能更改地形为己所用,优势很大。 在斩龙窟外边,她就真的只是“实力普通”的一境术士。 河道宽阔,弯曲,水流汹涌,哗啦啦的水声洗刷双耳,虞岁往山崖靠里方向走了走,远离河边噪音。 悬崖下边的山洞很浅,往里走数十步就到头,好在里边比较宽阔、干燥,也能躲雨。 两人来到洞口躲着,薛木石边走边说:“所以斩龙窟内的传送点你都知道?” “知道。”虞岁答。 薛木石又问:“这次直接让一个地形半角坍塌,不怕上边的甲级弟子们怀疑吗?” 虽然他也很想跟虞岁谈谈。 “斩龙窟内地形会千变万化,兵甲阵和各种术法机关随处可见,师兄师姐他们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这种意外他们也绝不是第一次遇见。”虞岁左右看看,给自己搬来一块大小差不多的石头坐下。 薛木石看后照做,听完虞岁的话也觉得有理,他找石头的时候想起坠落时看见的一幕,犹豫地转头看回虞岁:“你师兄……好像也掉下来了。” 虞岁听得沉默。 那些坠落的甲级弟子,因为五行之气被限制,无法使用九流术,反应十分迅速,判断局势必死无疑,也不去受坠崖死亡的苦,直接自毁机关玲珑心。 至于梅良玉会追过来救她,这是虞岁没想到的。 在她的想象中,更改地形坠毁,让其他甲级弟子一起掉下去,也算是为盛暃他们减少压力,可以尽快去传送点。 她和薛木石两人掉下去也没什么。 必死的局面,淘汰两个丁级弟子,对他们不会有影响。 虞岁也不会天真到认为她和薛木石的“死”,会引来其他几位师兄师姐绕路去悬崖下寻找。 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这种程度。 像苏桐和石月珍,刑春和钟离山,他们只是天然的待人友善而已,外加自己是梅良玉的师妹,友善之上会有几分好感。 而人要有自知之明,明确自己在任何时候的地位。 所以虞岁知道她没那么重要。 可师兄竟然追了过来。 他的御风术差一点就赶上了。 虞岁的二重意识看着那颗移动的红点,师兄是真的厉害。 “我师兄还在斩龙窟内。”虞岁轻轻抬眸,“等我们聊完,我会去找他,再去找苏师姐他们,到时候便走最近的传送点赶去龙头。” 前提是他们拥有异火,是灭世者的身份没暴露的话。 在昨日刚死了一个灭世者的情况下,虞岁和薛木石两个都拥有异火的灭世者,迫切地需要互相交换情报。 因为少年于贤死前曾崩溃大喊,他什么都说了。 谁知道于贤都说了些什么。 谁又能保证下一个死的不会是她或者薛木石。 丹国太远,那边发生了什 么,远在太乙斩龙窟的虞岁什么都不知道。 虞岁甚至不知于贤究竟死在哪里,又去了哪些圣者,有多少十三境,在太乙的圣者又会知道些什么。 正如暴躁男人说的话,太乙的圣者太多了。 在共感那瞬间,她只感受到了来自法家圣者的凌迟威力。 前两次共感,死去的灭世者要么认命话少,要么谈论的是异火相关,像于贤这样绝望崩溃,甚至出卖异火消息换取求生的,还是头一遭。 这说明灭世者们也并非是统一战线的。 虞岁把异火藏了十八年,连钟离雀都不曾透露过半分,对她来说,农家息壤、素夫人和南宫明的威胁,也远不及异火的存在。 异火暴露之前,她的敌人只有那么几个。 异火暴露之后,玄古大陆的所有人都会是她的敌人。 薛木石心里有些佩服,他觉得虞岁想得很周到,刚来学院那会,也听了不少说青阳郡主不聪明、是个普通人的话,如今再看,她不愧是藏了十八年异火的人。 虞岁眨巴着眼,目光追随着找石块的薛木石,他弯腰将一块石头搬起,来到虞岁的对面坐下。 薛木石在暮色中抬头,看向虞岁清澈明亮的眼眸,两人对望时,能从彼此眼中看见自己的模样。 免去任何伪装,只剩几分好奇的平静。 很奇妙的感觉。 在偌大的天地间,他们有着相同的秘密。 不为人知的、无法倾诉的、饱受折磨的秘密。 日落余晖洒在山壁上,也落在山洞口,却恰巧没能照耀到两人的位置。 “你能感受到吗?”薛木石首先发问,“我意识深处的火焰。” 从这里开始,两人自然地开始对异火的谈论。 虞岁摇摇头,同时去观测自己意识深处的火焰,低声道:“平时无法被感应,只有昨天出现火灵球的时候能察觉到。” 薛木石问:“火灵球?” “有灭世者死亡的时候,其他拥有异火的人会有死亡共感。”虞岁抬手比划,“那时候异火中会生出一个小黑点,上一个死去的老者说的。” 火灵球目前只在有灭世者死亡时才出现,像是在提示他们,还不知道是否有别的意思和作用。 薛木石恍然大悟,也算少了一个疑惑,他顿了顿,又道:“我从昨天的对话中能猜到,你是十八年前就有异火的?” 虞岁轻轻嗯了声。 薛木石愣愣地望着她,只是猜测已经让他感到不可思议,虞岁的亲口承认更让他震撼。 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简直比异火突然降临在他身上那瞬间更让人震撼。 “你小时候……是怎么瞒过来的?”薛木石忍不住问道。 虞岁微微笑道:“不告诉任何人就好了。” 薛木石感到不可思议,心中对虞岁生出了一丝敬畏之意。 若是十八年,那就是从小开始,在她三四岁,五六岁,对这个世界一窍不通,懵懵懂懂的时候,又怎么能藏住异火的秘密? 她被异火灼烧难受的时候不会告诉父母的吗? “说起来,我倒是想知道异火是在灭世者死后,是立马选择新的灭世者,还是会有所间隔。”虞岁俯下身,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托腮,自然地转换话题,“五年前的夏季,有灭世者死在太乙学院的五行水场。当时已经有我、雌雄难辨、话最多脾气爆的男人、搞不清楚状况的少年、比较温柔的老人;死的是老人,你应该是老人之后继承的异火,那你是什么时候被异 火选中的?” 暮色隐去,黑暗吞噬了天地,在没有光亮的深山悬崖下,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黯淡。 虞岁燃起周天火的瞬间,薛木石低声道:“我是在同年的冬日。” 看来异火并非会立马选择新的倒霉蛋。 薛木石也忘不了五年前的冬日。 虞岁问道:“是在什么情况下?” 薛木石低垂眼睫,回忆道:“那天下着雪,地上都是积雪,我因为不想打扰她修行,便等在占星楼外边……” 虞岁打断道:“她是谁?” 薛木石缓缓抬眸,声色平静道:“我的未婚妻。” 他的未婚妻,太渊国内阴阳家的圣女,涂妙一。 六国都有各自强盛的流派,在太渊国,阴阳家的地位明显高于其他家,阴阳家为皇室效力、可以参与朝政改革,虽出自阴阳家,却又独属于一种势力。 因为地位高、特权多、实力强,也就引得各国阴阳家弟子都向往太渊,不少弟子都以太渊国的阴阳家强者们为首。 这样的组织在玄古大陆六国中都有很多。 同出一家,却互相残杀,也数不胜数。 涂妙一和薛木石从小一起长大。 两个孩子对彼此知根知底。 涂妙一在修行上天赋卓绝,别人要领悟三五个月的阴阳咒,她只看一遍就会,也从未骄傲自满,心性稳定。 十四岁的涂妙一天天学咒印、咒诀,还要跟着大祭司和司命们学习“兵”、“政”之术,未来她不止是阴阳家的圣女,还要懂得朝政之争。 薛木石不学阴阳术,但他也会像虞岁一样,去国院学习,回头涂妙一还会跟他讲其他家的九流术基础。 他们几乎天天见面。 薛木石从小就知道他不如涂妙一,也常常听其他人在背后笑话自己,明里暗里说他配不上涂妙一。 他确实不如。 薛木石听多了,也只会觉得那些人说得对,我确实不配,因而越发自卑。 那天他听人说,涂妙一将来若是按照婚约嫁给他,会十分可怜,让人瞧不起,她的废物夫婿将会常常被人提起,是个令涂妙一在太渊抬不起头的耻辱,还会伴随她一辈子。 明明她值得更好的。 十四岁的薛木石听得心里发闷,他也不想让涂妙一过得不好,不想让那些人天天拿自己说事再去嘲讽涂妙一。 太渊国都大雪纷飞,薛木石一个人等在占星楼外的雪地中,落雪深深,让池塘岸边围绕厚雪,水色却依旧清澈,没有结冰,池中的红鱼慢悠悠地在碧绿莲叶中穿梭来去。 薛木石垂眸看着,他压着眉头,瞧着苦恼又难过。 原本在这天,他是来告诉涂妙一,让涂妙一不要嫁给他,他们去解除婚约,就算这是御赐的婚约,可只要他们两人都同意解除,以陛下对圣女的喜爱,和薛家的势力,陛下也不会阻拦。 可惜是他等待的途中,先来的是异火。 飘落的细小雪尘在那瞬间化作了星火,水中红色的游鱼倒映在少年漆黑的眼瞳中,也化作了一簇簇火焰,如恶鬼的窃窃私语响在他耳边。 无数记忆和画面强制传入他脑海深处。 少年看见被异火吞噬的世界,看见火光中五道扭曲的身影。 薛木石因为压力而跪倒在地时,从占星楼出来的涂妙一正笑着朝他跑来,少女脆生生地喊着他的名字,走近后却看见他颤抖的眼眸。 在那个冬日,异火毫无预兆地降临在他身上。 “我在等妙一的时候,它就突然降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我。”薛木石低声说。 虞岁却问:“你未婚妻……前未婚妻也知道你有异火的事?” 薛木石抿唇,没有立马回答。 虞岁瞧他的反应,心里已经确认,却继续问道:“你当时就跟她说了?” 薛木石沉默地点头。 十四岁的他,反而将涂妙一当做是最信任的人,也就在同一天,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就算他不说,以涂妙一的聪明程度,也迟早会发现。 他们太熟悉、太亲密,而异火对薛木石带来的影响,也就瞒不过涂妙一。 薛木石有些尴尬地看回虞岁,慢吞吞道,“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有多严重,也最信任她,所以我很震惊,你是怎么做到从小就藏起来的。” 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却也差不多了。 虞岁却轻轻眨了下眼,心跳和呼吸似乎都慢了会。 原来薛木石的处境跟她完全不一样。 “她没有告诉别人吗?”虞岁问。 薛木石摇头。 “她会一直提醒警告我,叫我不要告诉别人,因为太危险了,哪怕是我爹娘他们也不能说。”薛木石苦笑道,“其实最不能说的就是我爹娘,为了太渊国,他们不会留我的。” 虞岁听得沉默。 薛木石家并没有南宫王府那么复杂,他与家人们相处得也很好,彼此敬爱。 可他们心中最重要的还是太渊国。 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心中不舍、痛苦,却必须做选择。 薛木石也不想他们陷入痛苦的抉择中。 “异火很危险,迄今为止,没有任何力量能够约束它、战胜它。”薛木石低声道,“它也确实拥有能够毁灭玄古大陆的能力,曾经死去的灭世者,也带给了六国很多麻烦,烧死了很多人,但只要灭世者死了,那异火就不会再继续生长蔓延,所以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携带异火的灭世者。” 虞岁轻抬眼皮,薛木石有阴阳家圣女涂妙一帮忙,他们能光明正大地查找与异火有关的消息,不像她,连看个九流术相关的书都得偷偷摸摸。 涂妙一身份尊贵,有关异火灭世者的消息,还会有人主动告知她这种威胁六国的存在,让她时刻警惕,小心应付。 “你说的那个五年前死在太乙学院的老者,名叫高元昊,是太渊国人,也是鬼道家的十三境术士。”薛木石看着虞岁说,“他曾辗转六国,到处走动收集与异火相关的消息,最终来到太乙。” “听说高元昊和鬼道圣者的徒弟关系不错,也就是你师兄,梅良玉。”薛木石慢吞吞道,“后来的人们猜测,高元昊是借梅良玉来靠近他的师尊,常艮圣者,最终也是被常艮圣者揭发了灭世者的身份,引来太乙的二十四位圣者围杀。” 虞岁听得微愣。 这些事她确实不知道。 她连老者高元昊和师兄梅良玉关系交好的事都不知道。 更不知道高元昊灭世者的身份,是被师尊常艮圣者揭发的。 虞岁有瞬间后背发凉。 她的眼眸在周天火的照亮下变得明明灭灭。 薛木石觉得有必要告诉虞岁这些事。 因为她是常艮圣者的徒弟,她日夜待在鬼道圣堂,在一个随时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的圣者身边。 知道虞岁有异火前,和知道她有异火后,人们的态度是会随着异火的存在而改变的。 也许不会第 一时间就对虞岁痛下杀手,也许挣扎过后会妥协,却也绝不会站在虞岁这边。 薛木石认为虞岁藏这十八年,绝对是让人想不到的艰辛困难,她不想暴露身份求生的欲望比自己还要强烈。 虞岁轻声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薛木石挠了挠头:“虽然外界已经很少能听见谈论异火相关的事,但六国一直都有组织密切关注着异火的存在,每一个死去的灭世者,生平事迹都会被调查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注重‘国运’的九流术士们,也就是圣者,他们保护玄古大陆无数生灵,在没有战争前,也要保护自己的国家子民,对于身怀异火的灭世者十分警惕。” “而灭世者最要远离方技家的术士。”薛木石神色略有几分认真道,“曾有方技家的圣者,可以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占卜出灭世者的存在,那似乎是几百年来,方技家实力最强的一位圣者,但最终也跟那位灭世者同归于尽了。” 有关灭世者的事情,六国才会意见统一的开启合作。 哪怕是燕国,也不会想要让灭世者一把火将所有都烧毁,那里依旧有人心怀希望。 若是燕国被烧没了,那也只能让其他五国得利,到时候世上的所有燕国人都死完,也就真的没有燕国了。 “你知道另外几人的身份吗?”薛木石问。 虞岁摇摇头:“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才没有出过声。” 薛木石不由想起昨日的凌迟遭遇,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脖子,后背生寒:“可听那个脾气暴躁的男人说,就算我们不出声,他也能感应到我们的存在。” “也许是因为异火重新选择灭世者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年,所以他才能准确时间,又或者死亡共感时,一定会聚齐五个灭世者。”虞岁蹙眉分析道,“如果是他个人的能力,那只能祈祷他不会像昨天死的少年一样,会将有关异火的消息告诉其他人。” “这么想,昨天那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薛木石郁郁道,“至少死亡共感这事,我之前打听异火时也没听说过,或许他透露的就是这个。” “如果是死亡共感,那就会暴露五个灭世者能意识交流,也许当时的谈话……”虞岁冷不防回忆起老者高天昊临死前说得话。 高天昊说了他在太乙的发现,也告诉其他灭世者,想要剥离异火,就来太乙找天字文。 昨日死去的少年不一定要听懂这些,他只需要一字不落地告诉圣者们,其中意义,有的是人去猜测。 虞岁将高天昊曾说过的话告诉薛木石,也坦白道:“我之前就想来太乙,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如今来了太乙,也确实想去找高天昊说的天字文,想找到脱离异火的办法。” 薛木石抿唇,手指轻轻蹭着鼻梁,心中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道:“你知道浮屠塔吗?” 虞岁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轻声细语道:“能解除六国不战誓约的浮屠塔吗?” 虽然不知浮屠塔跟异火有什么关系,可薛木石这么说,那必然是有点联系了。 薛木石点点头,既然虞岁知道,他也省了解释,直奔重点道:“浮屠塔散落成七片,藏在不同的地方,太渊有一片,而高天昊要找的天字文,就藏在浮屠塔里。” 虞岁眨了下眼,第一反应却是:“高天昊不知道浮屠塔的存在吗?” “他应该不知道吧。”薛木石不解道,“若是高天昊知道浮屠塔与天字文的关系,就会直接说明,但他只跟你们说了天字文,而且浮屠塔的事也确实隐秘,想要破坏不战誓约这种事,若是传出去,也有的是人想阻拦。” 若是浮屠塔不牵 扯天字文,那它就属于六国之间的争斗。 虞岁问他:“你见过浮屠塔碎片吗?” 薛木石点点头,双手比划着试图给虞岁具象化演示:“见过,像悬浮的星辰,见到它,会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是……很宁静、平和,能让情绪和力量都稳定下来,我情绪稳定下来后,晚上也不会被异火灼烧了。” 虞岁听得眼皮一跳。 什么意思。 她缓缓坐直身子,微微睁大眼看薛木石。 此刻天色已黑,属于夜晚的时间,异火仍旧在灼烧她的肌肤。 “入夜后异火灼烧,与个人情绪有关吗?”虞岁轻声问。 “我做过试验,确实如此。两年前我还因为异火的存在,心绪不稳,偶尔想法也会有所极端,那时候每到入夜就会被异火灼烧,直到我冷静下来,才有所减缓。” 薛木石一脸老实道:“我看过有关灭世者的记录,不少灭世者会被异火蛊惑,从而使用它,但一旦使用异火,自己也会被异火吞噬死去。” “若是和异火情绪共鸣,想要灭世的话,受到异火灼烧的时间也越长。” 虞岁将双手收拢衣袖之中,五指蜷缩,她低头时,鬓角一缕发丝滑落,很快又被她抬手撩去耳后,轻声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这么多年来,她的情绪一直在临界点徘徊。 异火也感知到了,所以努力蛊惑她。 对异火来说,让虞岁崩溃从而灭世,只差一点点。 第81章 第 81 章 虞岁最初还以为灭世者都会承受被异火灼烧的痛苦,但对薛木石来说,这痛苦只是偶尔才会有的。 薛木石这两年都没有被异火灼烧。 虞岁也不否认她偶尔会有放弃一切的想法。 确实太难了。 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会看着青阳帝都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潮。 她会看见陌生的人们对她温声笑语;看见勤苦的普通人认真生活;看见相约相伴,天真逗乐的孩子们;也会看见她曾和钟离雀为了甩掉守卫,在街巷里狼狈逃跑又忍不住笑成一团的影子。 虞岁便会告诉自己:再忍忍吧。 也许会有办法的。 若是无法与异火割舍,那就忍一辈子,藏一辈子。 没有人会无端地想要毁灭所有,将那些鲜活美好的存在全都烧毁。 虞岁拉回思绪,继续讨论浮屠塔与天字文的事:“据我所知,浮屠塔碎成七片,散落在不同的地方,而太乙就有三片。” “三片?”薛木石愣住,“这比我想象得还要多,太渊、南靖和青阳加起来有四片,也就是说剩下的浮屠塔碎片,都在太乙了。” 虞岁又道:“目前已知其中一片在法家的一级禁地,倒悬月洞。” “这地方很耳熟,好像在哪听过。”薛木石蹙眉回忆,“法家的禁地,之前是不是有人闯法家禁地去偷东西,好像是制毒的银河水?” 虞岁单手托腮,轻声道:“就是我们刚入学院那天,顾乾在法家问罪台遭遇三家圣者裁决,对外是说他未经允许闯入禁地倒悬月洞,刚巧同天晚上,倒悬月洞里的银河水也不见了。” 薛木石恍然大悟,想起来了:“银河水好像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银河水失窃应该与顾乾无关,那天晚上去倒悬月洞的有两批人。一批人是为了银河水,而顾乾是为了浮屠塔。”虞岁思考着,转了转眼珠看石洞外边,“我父亲让我来太乙,就是为了帮顾乾夺得浮屠塔。” 薛木石听到这,联想虞岁身为南宫明的女儿,倒也不觉得意外,反而在意料之中。 南宫明这个人,六国无人不知。 就算是在离青阳最远的太渊,薛木石也能听见与南宫明相关的事迹。 薛木石能肯定,如果虞岁灭世者的身份被南宫明知晓,他作为父亲也容不下这个女儿的。 因为南宫明不会允许玄古大陆被虞岁毁掉,这是他要争夺和占领的世界,在南宫明得到之前,他不允许任何人毁掉。 “我来太乙,也是为了找浮屠塔。”薛木石认为虞岁不想死的决心比自己还要强烈,不会做出像昨晚死去的少年那种事。 他和虞岁应该是同一战线的。 “最初妙一带我去看浮屠塔碎片时,便感觉它散发的力量十分平和、温柔,可以让人静下心来,避免受到异火的蛊惑。”薛木石回忆着当时的感受,低声道,“至于高天昊说的天字文——” 薛木石伸出手想给虞岁写他曾在浮屠塔碎片中看见的天字文,可伸出手时,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他皱巴着脸道:“名家可以造文创字,赋予世间一切生死之物‘名’的意义,而‘天字文’传说是与玄古大陆共存、天地洪荒初开时出现的第一批文字,乍一看没什么意义,只是比较古老的文字而已,象征它所附之物的时间久远。” 天字文并非“人造”,而是“天造”。 薛木石说:“可我也不知高天昊说的能摆脱异火的天字文,是在某一片浮屠塔碎片中,还是要集齐所有浮屠塔碎片才能知晓。” 虞岁却换了种思路道:“既然他说差一点就成功了,也许是每一片浮屠塔都藏有天字文。” 两人都对倒悬月洞内的浮屠塔碎片起了心思。 “倘若昨晚死的少年把太乙和天字文的事说了出去,那其他人就会知道有灭世者偷偷潜入太乙,太乙也许会针对这事做出行动。”薛木石觉得有些麻烦,抬手搓了搓脸,“也许他说的还不止这些。” 虞岁说:“当年高天昊在太乙被围杀,他在太乙都做了些什么,太乙的圣者们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但顾乾却能肯定浮屠塔就在法家禁地倒悬月洞里,这消息是怎么从太乙传出去的?” 薛木石听得微怔,他望进虞岁眼里,却见她眸光明亮沉冷,与平日的温软截然相反。 虞岁缓声说:“浮屠塔和天字文虽然同为一体,但看样子其他人并不知道天字文和异火的关系,我们应该把它分开看待。想要浮屠塔的人,是因为要打破不战誓约的六国势力,而想要天字文的,则是试图摆脱异火的灭世者。” “至少在少年暴露天字文可以摆脱异火之前,哪怕知道浮屠塔碎片里有天字文,其他人也不会把它跟异火联想到一起,只认为它是时间的代表。”虞岁伸手捂着脖子揉了揉,话说得很轻,“但现在他们知道了,浮屠塔里的天字文和异火有关,之前不以为意的态度也会随之改变。” 也许重点不是会有灭世者潜入太乙。 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重点是他们知道了天字文与异火的秘密有关。 薛木石眼皮一跳,沉默思考片刻,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回虞岁:“倒悬月洞里有浮屠塔的事,不会是太乙的人传出去的吧?” 能做到这点的,不是太乙学院里的十三境教习,就是二十四位圣者之一。 “这世上想要破坏不战誓约的,绝对不止我父亲一个。”虞岁却没有太惊讶,她轻声笑道,“太乙什么人都有,十三境的教习数不清有多少,二十四位圣者也不全是同一国的强者,他们也不全都是从小就在太乙,一直在太乙生活,从未去过外边吧。” 人都是有私心的。 人们也常常说,太乙之大,仿佛是玄古大陆的第七国。 可太乙并非真正的第七国。 玄古大陆只有六国。 掌控太乙的圣者们,也来自不同的国家,有着不同的想法。 虞岁笑看着薛木石说:“抛开异火不谈,等不战誓约解除后,青阳攻打太渊那天,你也不会只是看着吧?” 薛木石挠了挠头,沉默地点点头,表情有瞬间的迟疑,说:“但太渊也想要解除不战誓约,我认为,等不战誓约解除那天,第一个被打的会是燕国。” “确实。”虞岁点点头。 可说实话,她对青阳也没有归属感。 六国要如何,虞岁并不是很在意。 薛木石说:“太乙的二十四位圣者,没有一位是燕国人。” “燕国自家的圣者都死没了,否则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虞岁说到这,想起了息壤,若有所思道,“倒是还有一位被我爹娘合谋夺走息壤的农家圣者还半死不活着,若是他拿回了息壤伤重治愈,燕国或许还有一点机会。” 薛木石望着虞岁,佩服道:“你父亲,很厉害。” 虞岁却道:“他越厉害,对我越不利。” 薛木石多多少少猜到虞岁的处境,她既然能藏十八年这么久,那跟家里人的关系,或许也没有外人认为的那么好。 “想要破解天字文和异火的秘密,需要名家的人帮忙,在研究‘字文’这一块,他们是最厉害的。”薛木石说,“而我们最好在太乙的圣者做出行动之前,先把倒悬月洞的浮屠塔碎片拿了。” 虞岁也是这么想的。 “我倒是知道顾乾要在十五日那天动手,龙尸云游会经过法家,将倒悬月洞禁地卷入斩龙窟内,到时候也不会有学院里的巡逻守卫,进入倒悬月洞的风险减少许多。”虞岁告诉薛木石顾乾等人的计划,“他们会从名家的逍遥池下潜,走水路进倒悬月洞。” 薛木石提议道:“要不让他们先拿,我们再抢?” 这样也能避免被发现的风险,从倒悬月洞里抢,和从顾乾手里抢,难度完全不一样。 虞岁却道:“我是有些怀疑顾乾能不能成功拿到。” 薛木石默默举起手问:“你觉得顾乾这个人如何?他和你青梅竹马,又是名家弟子,天赋也很好,你也能把他骗得团团转。” “不行。”虞岁看了眼薛木石,知道他的意思,是想要顾乾帮忙解密天字文。 虞岁摇摇头道:“顾乾不行,他知道了,就等于我爹也知道了。” 平时装愚笨弱小骗骗他做些小事也就算了,浮屠塔这种事,顾乾不会拎不清。 薛木石便放弃了顾乾,另想办法:“那我们是要在斩龙窟里动手,还是等顾乾拿到碎片带出去后再动手?” “若是在斩龙窟里动手,那就没法带着浮屠塔碎片再去龙头邺池拿天机术了。”虞岁说,“龙头那边有圣者,带着秘境里拿出的宝物去闯试炼,风险太大。” “顾乾留了人在龙尾接应,也是不想冒这种险。” 薛木石和虞岁大眼瞪小眼。 显然,两个人都不想放弃去龙头夺得天机术的机会。 虞岁想起自己可以重复诞生五行光核的能力,试探性地问薛木石:“你的异火,有给你带来什么不同的力量吗?” 薛木石摇摇头:“可以靠异火感知附近是否有活物靠近。” 虞岁点头:“我也是,这应该是所有灭世者都有的能力。” 薛木石想了想又道:“如果使用九流术的时候也使用异火,会强化九流术,但很容易被蛊惑,我只是不小心放出了它,也就一点点火苗,却差点没回过神来。” 这种事情,薛木石没有自信可以有第二次。 也可以说异火的力量太过强大,就连灭世者也承受不住。 虞岁叹道:“我也有过相似的经历,异火似乎什么都能烧,但我观察它,认为异火是优先烧‘五行之气’,哪怕那个速度快到可以忽略不计。” “我之前去五行水场看过,那边因为被异火焚烧,所以禁止入内,还在整修,被烧毁的范围看起来很大,但太乙的五行水场,有磅礴的五行之气运转各种九流术,所以异火焚烧的时候,也会有所抵挡,减缓火焰吞噬的速度。” “你的猜测应该不错,‘五行之气’具象化的任何九流术,都能被异火烧毁,对它无任何作用。”薛木石说,“神机术也没有用。” 虞岁问:“你有神机术吗?” 薛木石被问得呆住:“你倒是直接。” 虞岁只是眨了眨眼。 薛木石却摇摇头:“我没有神机术,只是因为率先烧五行之气的猜测,去查探过,也就知道了不用五行之气也能发动的神机术。” “可异火只是优先烧五行之气,并非不烧五行之气以外的东西,所以就算是神机术,对上异火也没有用。” 两人都能感觉到异火逆天的强大,正因为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战胜或者约束它,所以才令人害怕。 虞岁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将五行光核的事说出。 “我们在斩龙窟,暂时也不会知道昨晚死的少年是什么情况,只能等出去后再打听。”虞岁说,“现在能做的,就是拿到倒悬月洞里的浮屠塔碎片。” 薛木石点点头,两人讨论倒悬月洞相关的同时,虞岁也在将接下来的传送点路线告诉他。 “现在是第五天,顾乾他们要等第十五日才去探倒悬月洞,是不是也因为有一些特殊的时间限制。”薛木石问。 虞岁回想上次顾乾闯倒悬月洞是什么日子,不是十五,好像是一月之末,第三十日。 “也许这次斩龙窟挑战,顾乾有两次进入倒悬月洞的机会。”虞岁猜测道,“回头我问一问。” 薛木石呆呆地望着她:“你怎么问?” 直接问吗? 顾乾为了以防万一,这次斩龙窟挑战带了听风尺,就是在赌虞岁的小号会给他发传文联系。 他这次倒是赌对了。 虞岁想的是听风尺发传文,嘴上却答道:“直接问,虽然他不怎么让我参与行动,但既然我爹要我来帮忙,我也该问候问候。” “还有十天的时间,若是按照我们前进的速度,再过三天就能到龙喉,龙喉那边没有传送点,只能靠闯关到达。” 虞岁说:“来不及回来的话,要么等第二次机会,要么就出去再动手。” 出斩龙窟再从顾乾手里抢浮屠塔,反而要容易些。 同样是做贼,顾乾就算被抢了,也不敢太过声张。 拥有一个天机术,对实力还算弱小的虞岁和薛木石来说,自保能力也会增强许多。 这样的机会他们确实不愿轻易放弃。 薛木石选择听虞岁的,认真记下传送点位置。 外边天色已经全黑,虞岁抽空看了眼梅良玉的位置,师兄一直在移动找人,但入夜后山石转动,几次离她走远了,又让他给走了回来。 虞岁看得微怔。 明明已经走错了方向,最后却总是阴差阳错地又走了回来。 “我记下了。”薛木石抬头,手握铜钱,神色认真道。 虞岁收回看向石洞外的视线,转回薛木石,轻抬下巴道:“那你走吧。” 薛木石:“……” 虞岁说:“若是我师兄找过来,看见我俩在一起,也许会有几分怀疑。” 薛木石心想好吧,你说得有道理,他被你引去别的地方,却看见我俩在一块,肯定会觉得不对劲。 虞岁让薛木石出去随便转转,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再给他信号,让他过来。 薛木石便孤身一人走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虞岁还在看移动的红点。 她没有立刻更改地形,将梅良玉朝她这边引过来,也不知为何,她就是想看看师兄自己走的结果如何。 若是越走越远,那虞岁肯定会出手干预。 夜晚山谷里忽然起了大风,天上雷鸣闪烁,顷刻间,暴雨如注而下。 虞岁听着夜里呜咽狼嚎的风声,抬手搓了搓脸,燃烧的周天火附在山壁上,地面只有她一人的身影。 梅良玉仍旧在找她。 天上星辰被遮掩,梅良玉没法靠观星占路,却也没有放弃。 偶尔会走错道,但最终总会回归正轨,不疾不徐地,离她越来越近。 虞岁坐在洞口,目光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左手是师兄包扎的,火光晕染一层光芒在白色之中,瞧着倒是有几分温暖。 被掐破的掌心,咬破的唇角,都隐隐作痛。 在她发愣的时候,狂风呼啸的雨夜里,找到河对岸的男人掠影过河,朝燃着火光的山洞里看去。 靠着山壁而坐的虞岁抬头,朝山洞外看去,火光明灭的眼眸中倒映走来的男人。他浑身湿透,满脸水痕,湿透的黑发紧贴着肌肤,神色沉冷,从茫茫夜色,和狂风大雨中朝虞岁走来。 虞岁喉间有瞬间的干涸,她轻声喊了句:“师兄。” 梅良玉走到她身前蹲下,缠着药布的双手沾了雨水,已经湿透,颜色因而显深几分,他抬手点了下虞岁额头,沉声道:“你倒是让我好找,伤着哪没?” 第82章 第 82 章 82、 师兄竟然真的自己找了过来。 虞岁有点想笑,却因为梅良玉直勾勾地盯着她而不敢笑,目光怯生生地看回去:“我掉下来摔了一跤,还好,只受了些皮外伤,因为下雨,就到这先躲着。” 梅良玉收回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虞岁,见她确实没添什么新伤,身上沉冷的气息收敛不少。 虞岁仰着脸看他,关切道:“师兄呢?有受伤吗?怎么也掉下来了?” 坠落时有一段时间无法使用五行之气,梅良玉也不敢肯定他这师妹是淘汰了,还是仍旧活着。 想想虞岁对修炼的执着,又觉得她没可能自毁机关玲珑心,应该还有机会。 好在最终他仍是找到了。 梅良玉不轻不重地哼了声,坐在了之前薛木石待的位置,嘴上随意答道:“你都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虞岁目光随着他坐下而转动,瞧着师兄浑身湿透的模样,雨水从他额前发梢滴落在脸颊,似乎有点痒,让他轻蹙眉头。 看起来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若是平日,师兄早该燃起五行之气防身,不会让雨水沾湿自己半分。 “真的没事吗?”虞岁问道。 梅良玉看回她黑漆漆的眼珠,在她眼里瞧见自己湿漉漉的模样,话里带着点戏谑问道:“你看我有什么事?” 虞岁轻声问:“师兄五行之气逆乱了吗?” 梅良玉:“……” 不愧是我师妹,聪明。 “有一点。” 死要面子的梅良玉,云淡风轻地答道。 这下换虞岁皱眉。 她眉峰微皱,白净的脸在火光照耀下更显几分娇憨可爱,梅良玉觉得她偶尔的蹙眉神态变化反而更抓人眼球。 只一瞬间便令人记忆深刻。 “有一点是什么?”虞岁问,“是还能撑得住么?” 梅良玉哼笑道:“我有什么撑不住的。” 虞岁说:“那师兄为何不以五行之气让水分散去?” 梅良玉神色莫测地以目光点她:“师兄的事你少管。” 颇有点大人的事你小孩不要管的意思。 虞岁却听得笑了。 梅良玉刚要开口,就听虞岁轻声细语道:“我帮师兄把水分散去,但我五行之气控制不像师兄你那么精准,可能有点久。” 那双明亮的眼眸望着他,带着平日里的温软笑意:“晚上湿冷寒意太重,不能让师兄你当着我的面受这种苦。” 梅良玉听着,不发一言,却朝她伸出手。 难得师妹主动要帮忙,若是不答应,反而是自己亏了。 男人宽厚的掌心向上,露在药布之外的一节指腹还沾染着些许水渍,虞岁也朝他伸出手,柔软白净的五指扣在他掌心,控制着五行之气蒸发他身上湿意。 暖意自掌心传来,蔓延至梅良玉的四肢百骸。 虞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问道:“之前师兄你们在前边打起来,我和薛木石躲在后边,也不知怎么地面就出现裂痕坍塌了,是我们触发了什么机关吗?” “不知道哪个倒霉蛋触发斩龙窟的法阵机关,不仅塌了半个山崖,还触发了限制五行之气。”梅良玉面无表情道,“可别让我知道是谁这么晦气。” 虞岁把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坠落的时候不能使用五行之气我都吓坏了,还以为这次肯定要死了。”虞岁皱巴着脸道。 梅良玉刚想说你怕什么,我这不是来救你了,但转念一想,坠落的时候他好像也没救到,到嘴边的话就吞了回去。 “后来不知为何又可以使用五行之气,我才稳住没有彻底摔下来。”虞岁完全没察觉出梅良玉那点小心思,继续把人骗得团团转,“还好我当时没有放弃,不然在这里淘汰就可惜了。” 梅良玉说:“确实可惜。” 从龙尾出发,在第四天就到龙腹第八节,这样的速度,就算虞岁不是他师妹,梅良玉也会觉得可惜的程度。 “可师兄为什么也掉下来了?”虞岁不解地看着他。 梅良玉觉得她这话问得有点欠揍。 “我不准你掉下去。”梅良玉冷酷道,“所以我也掉下来了。” 虞岁听到了明确地回复,反而愣住:“万一淘汰了怎么办?当时不能使用五行之气,师兄应该也一样吧,我都吓坏了。” “我胆子比你大,没被吓。”梅良玉懒声道,“何况我说过,我会救你,会带你去龙头拿天机术。” 他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若是不能做到,他也不会说了。 虞岁懵懂道:“可若是师兄被淘汰了,那不是更可惜吗。” 梅良玉却道:“你这次拿不到天机术才更可惜。” 不仅可惜,还会像她曾经说过的那样,“学不会就会死”,没有自保能力的青阳郡主,会死得很容易。 既然虞岁曾直白地说过这种话,梅良玉又怎么好意思让她真的去死。 他看回虞岁懵懂的眼眸,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你一境就拥有鬼道家的天机术,这很威风;我有一个才一境就会天机术的师妹,我也很威风。” “……” 虞岁没忍住,别过脸去扑哧笑出声来。 梅良玉能感受到搭在他掌心的手指都轻轻颤抖,不由挑眉,笑什么呢。 虞岁话里还带着掺杂笑意的颤音:“师兄,正因为我才一境,所以淘汰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你是甲级弟子,在这里就被淘汰,而且还是为了救我才淘汰,那你的竞争对手们做梦都会笑醒的。” “我不觉得救你被淘汰有什么好可惜的。”梅良玉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发梢上的水意少了许多,脸上水痕也彻底消失,话说得很稳,“师妹,别把自己看得太低。你在青阳对南宫王府来说或许没那么重要,但在太乙,也没你想象得那么不重要。” 话说得有些绕,虞岁却一下就听明白了。 “至少在我带你拿到天机术之前,你很重要。”梅良玉说到后半段轻声冷笑,“而我的竞争对手们这会开始笑就太早了。” 虞岁目光微怔地看着他。 黑幽的眼中倒映着山壁上跳跃的火光,明明灭灭间,隐约还能瞧见梅良玉俊雅清冷的面容,虞岁见过很多长得好看的人,男人女人都有,有一眼就觉惊艳的,也有久看不厌的。 但眼前的男人,长得十分好看,帅气俊朗,虞岁却觉得应该归为她不会忘记的。 片刻之后,望着梅良玉的眼眸才恢复往昔带点温柔笑意的模样。 “还好师尊只收了两个徒弟,若是多了,我怕师兄你都救不过来。”虞岁温声软语地调侃。 梅良玉却淡声道:“师尊也收不到第二个你了。” 这天下就一个南宫岁。 自从知道虞岁只有一半息壤,另一半在她母亲素夫人那,而素夫人还想杀了虞岁夺回息壤,梅良玉便不敢想象她在青阳过得什么日子。 要说虞岁在青阳吃不上饭被打被骂梅良玉都不会怀疑。 哪怕看起来不会这样,但他就是会信。 因为他觉得虞岁活得太小心翼翼了。 梅良玉认识许多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孩子,就算不是宠着长大,也有健康正常的家庭氛围,他们性格各不相同,却也不会像虞岁这么别扭可怜。 这些孩子们想要什么就说,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每天开心傻乐,遇到修行烦恼该撒泼就撒泼,该努力就努力。 世上太多这样的普通人。 所以显得他的师妹一点也不普通。 面对这样的师妹,你和她一起别扭是没用的,必须把话直白地告诉她。 梅良玉要虞岁知道,这不是青阳帝都,这是太乙。 你来到新的地方,有了新的开始,可以去结交新的朋友,你可以变得比从前更厉害,你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虞岁轻扣在梅良玉掌心的手指,逐渐感受到了暖意。 梅良玉却收回手道:“手酸了,换。” 虞岁呆了一瞬。 梅良玉无声看回去,像是在问她有什么问题。 虞岁没说,任由师兄换了只手托着她的五指。 总觉得师兄他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有些娇气。 山谷里雷鸣风声不停,暴雨不歇,虞岁不时朝外看一眼,渡去的五行之气已经将梅良玉身上的水分散去,虞岁收回手时,梅良玉也收回手。 “师兄,你先歇息吧,我守夜。”虞岁乖巧道,“你五行之气不稳,若是彻底逆乱了就麻烦,我们休息一晚上,等天亮再赶路。” 梅良玉姿态懒散地靠着山壁,眯着眼看她:“同样赶了一天的路,还坠崖受了惊吓,你怎么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虞岁收回看着夜雨的目光,转向梅良玉,轻声叹气:“已经太多年了,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 梅良玉目光古怪道:“你该不会是因为怕被人刺杀所以晚上都不敢睡?” “倒没有怕到这种程度。”虞岁莞尔道,“不过说起来,想杀我的人,大多时候都在晚上行事。” 梅良玉说:“晚上确实适合杀人。” 虞岁惊讶地看着他:“师兄,你似乎很有经验。” 梅良玉闭上眼道:“我睡了。” 虞岁单手托着脸颊,轻轻眨眼看着他闭眼的模样,片刻后,梅良玉语调不轻不重道:“看外边,别看我。” “噢。”虞岁听话地转开视线,看洞外夜雨。 说睡了的人反而缓缓睁眼,朝对面的少女看去。 她白净的面容被火焰渲染得微红,眉眼灵动,似察觉什么,没有转头,只微微弯眼笑道:“师兄,别看我呀。” 梅良玉闭上眼。 夜雨猛烈,敲打山石。 虞岁始终看着洞外,莹莹眼眸里的笑意一点点淡去,归于平静。 似乎是觉得师兄睡着后,她才看回去。 虞岁第一次如此耐心地打量一个人。 第83章 第 83 章 梅良玉死要面子,跟虞岁说只有一点,其实已完全是五行之气逆乱的状态,闭目休息时,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他前些天几乎一直在战斗清场,频繁使用不同的天机术,被五玄毒困在浅水滩那天反而得空休息会,但晚上去兵甲阵龙中鱼,破阵离开时,使用了鬼道家的天机术。 强求的东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梅良玉使用鬼道家的九流术,消耗比别家的天机术还要大,负担也重。 一旦过渡消耗自己的力量,导致光核内的五行失衡,就容易引起五行逆乱。 好在他也会医家的九流术,强撑之下,可以自己慢慢调息引导。 等状态好些后,梅良玉才小睡片刻。 虞岁看了会师兄,目光将他描绘一遍后,收回视线,确认师兄不会发现的前提下,拿出听风尺给钟离雀发传文。 钟离雀大晚上的也还没休息,在屋中守着听风尺等虞岁的消息,她昨天只收到虞岁简短的回应,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放心不下。 此时见听风尺亮起,钟离雀也是双眼一亮,急忙点开查看。 “这个月在参加学院的试炼,在比较特别的秘境中,它叫斩龙窟。” 虞岁耐心给钟离雀解释斩龙窟是什么后又道:“斩龙窟规定说不能使用听风尺,身边的人也比较多,所以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说。” “不用担心啦,我听了你的话,掉进兵甲阵后也没有进任何山洞,所以也没有被凌迟。” “多亏有你我才能避免。” “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给你带许多太乙才有的有趣玩意。” 钟离雀提着的心才悄悄放下,她手指飞快地点着填字格:“真的没有伤到哪吗?” 虞岁回:“试炼闯关有受到些皮外伤,但真的没有被凌迟,真的没有。” “我快吓死啦!连续两天都没睡觉,你没回我的时候,我都快离家出走直奔太乙去了!”钟离雀眼泪汪汪道。 虞岁静静地看着钟离雀不断发来的传文,纤细五指点在填字格上,也一条条地回复。 她不会告诉钟离雀异火的事。 钟离雀是虞岁给自己设置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她在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 本该是羁绊最深的父母却是最大的敌人。 甚至发展成你死我活的关系。 在情感上,虞岁对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留念且在意的。 哪怕她觉得没必要毁去大量无辜之人的日常和生命,但当愤怒到达顶峰时,她又会觉得,他人的人生关我什么事呢? 若是世界毁灭,死去的也不只是好人,还有同样数不清的坏人,潜藏着的,在未来会引发灾祸、或者已经给他人带去不幸的人。 本就与我无关。 大家全都去死吧。 可在十三岁那年,虞岁第一次使用异火杀人,察觉异火会蛊惑她时,便告诉自己,要守护钟离雀。 虞岁给自己找了一个在这世上要她去保护的人。 在她的意识被异火蛊惑时,也不能忘记还有一个钟离雀。 虞岁告诉自己,要牢记是“我”保护钟离雀,而非等钟离雀保护“我”。 她之所以对抗异火的蛊惑,一是虞岁不想死,但只为了不想死这个目标,对她来说还不够。 虞岁需要对这个世界寄托些许真切地情感,才能牢牢地控制住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毁灭欲。 “你这次也是被动预占的吗?”虞岁问道。 钟离雀回她:“嗯!我本来在作画静心的,画得有些累,便睡了一会,梦里却预占到了不好的事情,吓醒后立马给你发传文。” “好在赶上了,要是没赶上,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虞岁见她把话说重了,又安抚了好一会。 钟离雀倒在床上,神色闷闷道:“太乙真是太远了。” 她想,要是自己也能去太乙就好了。 可又想到帝都的局势,若是连自己都去太乙了,那母亲一人在帝都,也太危险了。 “二哥有跟你讲神机术吗?”虞岁问。 钟离雀好奇道:“那是什么?” 虞岁给她解释一番:“之前我问了苏师姐,有一种神机术偏向方技家的预知占卜,也和你的情况符合,是排名第五的神机术,名叫‘祝心’。” “也是能预占到明确的未来画面和声音,也不需要使用五行之气。” 钟离雀惊讶道:“排名第五吗?这么厉害耶!” 虞岁学着她回道:“对呀,是排名很高,很厉害的神机术耶!” 两人看着传文都不自觉地笑了下。 玩笑归玩笑,虞岁还是提醒钟离雀,没有百分百确定就是神机·祝心,只是有了一个明确的试探方向,她后续也会继续打听相关消息。 虞岁问钟离雀:“大将军要回来了吗?” “听说还要一个多月后才能回来。”钟离雀道,“有部分叛军仍未扫除,还要耽误些时日。” “帝都最近不关注战事,那边有我爹和南宫王爷坐镇,不会有意外,倒是查毒的事仍旧在继续。”钟离雀说,“兰毒入侵到帝都来,陛下震怒,天天发火,又查了好些日子都没有任何消息,太子和几位大臣每天都被陛下骂得狗血淋头。” 虞岁手指轻点听风尺,指腹能感受到听风尺面传来的冰凉触感。 没有任何消息。 那就给他们制造消息。 把兰毒引向楚锦身上时,得先把她和钟离家的关系断干净。 虞岁问:“你堂姐如何?” 钟离雀回:“不太好,阿絮姐姐上次宴会受惊回去后,天天哭闹要找楚锦。这事也让我三叔知道了,三叔警告二叔,说非常时期,不准让堂姐的事被更多的人知晓,尤其是族外的人,也就不许楚锦再来府上。” “三叔也给她重新找了医家的术士。” 当初事发时,钟离家就该找自己信任的医家术士。 只是楚锦先与钟离雀的母亲孙夫人打好关系,在孙夫人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也就在出事时,顺理成章地获得了孙夫人的推荐。 钟离雀苦恼道:“楚锦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对我家有坏心的样子,我娘对她更是百般怜惜,认为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自小生活困苦,又曾照顾过她一段时间,因此对她十分怜爱。我要是在我娘面前说她有坏心,反倒会惹我娘生气。” “听你三叔的,让你三叔出面去处理,你也不用惹夫人生气。”虞岁回她,“我听燕老说,楚锦实力应该在九境或者十境,这一境之差的区别也很大,她还会医家瞳术,迷惑平术之人很容易。” 而楚锦工于心计,再加医家瞳术的辅助,使得孙夫人是对她真心怜爱。 虞岁说:“如果迫不得已要见她,最好叫上二哥一起。” 苏枫是南宫明的儿子。 有他在,楚锦多少会有点顾忌。 在虞岁和钟离雀聊天时,外边的雨势逐渐减缓,从滂沱大雨,变作绵绵细雨。 原本清晰的雨声远去,周天火依旧攀在石壁上燃烧着,驱散黑暗,也投下些许阴影落在梅良玉身上。 虞岁特地转移了周天火的位置,让它们没法照耀到师兄,使得梅良玉的位置被阴影笼罩,免得火光太过耀眼从而影响他休息。 梅良玉梦中飞闪过许多记忆碎片。 顾乾的神机术·天官,让封印他记忆的力量有所松动,好似严封密锁的盒子破了一角,让里面的光芒露出一缕,浮光中无数微尘闪烁,代表着他十四岁以前的点点滴滴。 红色纸风车飞速转动的声响在梅良玉耳边断断续续。 他看见快要靠近富贵华丽的府邸山道两旁,拦着花丛的矮小竹篱上都插满不同颜色的纸风车,晨风和夜风交替,纸风车的转速时快时慢,由它们感应天地间的风从何处来,又带来了什么消息。 入夜后的山中华府,能看见山下城池燃放的烟火。 闪现的记忆画面太快,梅良玉很努力地想要记住。 围城的大军,暴雨大街上对峙的黑影,猛烈爆发的五行之气摧毁街道两旁的建筑,让高楼倾塌,血色四溅,大火蔓延。 府中淡金色的日光、盛放的花树、清澈的池水,有阴阳双鱼在水中缓慢游动。 记忆中的场景时而祥和安宁,时而危险血腥。 在暴雨冲刷街道的夜晚,无数黑影飞闪,他看见天地间爆发许多九流术。 道家天罡五雷。 阴阳家的星宿阵。 方技家的卦阵。 法家的裁决术。 兵家的剑术。 农家的蛊术。 名家的字言。 他看见无数黑影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杀来,携带杀意的天机术也给他带来各不相同的威压,压弯了才十三岁的男孩背脊,从而跪倒在地。 紫衣女子御风而来,停在他身前,将所有天机术拦下。 她抬手时,天地间的每一颗雨珠都顿住,黑影们想要后撤,却被爆裂的雨珠炸伤,以紫衣女子为中心,黑白的火焰席卷整座城池,如两条庞大的阴阳双鱼,掀起地动山摇,吞噬所有人的五行之气。 是他从未见过的阴阳术。 在梅良玉的心口深处,散发莹莹白光的五行光核颤抖着,五行之气溢满,化作白丝将其外壳包裹,随着内力汹涌流动的力量,外壳生出无数裂纹碎裂,金色的光芒破壳而出。 十境,神魂光核。 力量盈满梅良玉全身每一处,挣扎着想要释放,破坏更多,将一切碾碎,也唤醒了他的毁灭欲。 多年压制的愤怒情绪和力量都在叫嚣着杀了他们,让他们去死。 天色还未亮起,虞岁还拿着听风尺,却感觉到附近有不同寻常的力量波动,危险的、带着杀意的、足以致命的力量。 这令她毛骨悚然,缓缓坐直身子,带着几分惊讶地朝梅良玉看去。 男人在暗处蹙眉睁开眼。 黑漆漆的眼瞳漠然,目光轻慢地掠过虞岁,兀自坐起身冷静。 虞岁安安静静地没说话。 她不是没见过梅良玉没睡醒被吵起来的样子,起初只是以为师兄起床气比较大,瞧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气质。 尽管此刻梅良玉已经收敛许多,但虞岁一时半会也忘不掉那令她紧绷神经的杀意和压迫感。 虞岁望着神色漠然坐在阴影中的梅良玉,额前几缕发丝随着他垂眸而轻轻滑落。 她不由想起师尊之前说过的话。 也许那并非玩笑,或者夸大,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也是未来可能发生的。 有的人看似正常,但也和她一样,只差一点,就能做出坠入万劫不复的事来。 第84章 第 84 章 虞岁悄悄握紧手中听风尺,露出几分不解和乖巧地看着梅良玉,安静地等着他恢复冷静。 她能感应到梅良玉的不同寻常,但也难以解释。 梅良玉正回忆梦里的碎片画面,闪现太快,但当时的情绪仿佛被加倍地还了回来。 从未见过的府邸,被铁骑践踏的城池。 那些想要杀他的人们,用了不同的九流术。 拦在他前边的紫衣女子,是他的母亲。 意识到这一点,梅良玉像是陷入了被静止的时间中,眼睛眨也不眨,凝神盯着某处虚空,漠然中还有几分空洞。 看起来他母亲是个很厉害的九流术士。 最后的阴阳术是梅良玉从未见过的,能在瞬息之间控住天地间的所有雨珠,再进行力量转换,对五行之气的控制精准到让人望尘莫及的地步。 黑白双鱼又常与阴阳家或者道家的某些特定天机术一起出现。 天地阴阳五行的力量,常被归位一类,而在不同的流派里,又会被细细划分。 不管是阴阳还是五行,都可代表天地万物,生生不息之意。 能做到具象化后吞噬全城五行之气,这种程度的九流术士,实力绝不低于十三境。 那黑白的火焰因快速转动,才看起来像是两条庞大且游动的黑白双鱼。 像这样奇特的火焰,对梅良玉来说也有几分眼熟。 他曾在五行水场见过异火自焚的高天昊。 黑色的火焰嚣张狂妄地吞噬一切。 太乙的五行水场,地面覆盖了一层浅海,不过脚背的水位,却有着浓厚的五行之气围绕四周,本来也算是一个试炼之地,其中也有着大量九流术和不同的法阵。 率先烧毁五行之气的异火在这里爆发,受到的阻力会比其他地方要大,因为它优先吞噬五行之气,再吞噬其中的九流术和法阵,哪怕只是一个瞬息的时间,却也足够高天昊死去,异火也就无法蔓延牵扯太广。 梅良玉偶尔会想,高天昊会不会是故意挑的五行水场,因为不愿让异火造成太大伤亡。 可若是不想造成太大伤亡,他又为何要用异火自焚,而不是用别的火? 在那种情况下,想要干脆利落地死去,高天昊有无数办法,却选了最让其他人忌惮且危险的一种。 记忆中紫衣女以阴阳术召唤出的黑白火焰,虽与那天晚上看见的异火有几分相似,却不是异火。 无论从力量还是形态上看都不是。 若是如此大规模蔓延全城的异火,那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包括他,以及紫衣女。 梅良玉脑子一刻不停地转动着,深思无数细枝末节,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和猜测都在瞬间就完成。 在今年之前,他从未想起过十四岁以前的任何事。 那仿佛是不存在的时光,他的人生是从在鬼道圣堂醒来,看见画像上的常艮圣者那瞬间开始的。 可如今看来,那并非不存在。 反而铭心刻骨,也最不该遗忘。 梅良玉始终在犹豫,是否要去将失去的记忆找回来,若是选择找回记忆,便会被师尊出手干预。 因此他不能告诉任何人,也不能表现出记忆恢复的模样。 师尊希望他像兵家圣者冷柔茵一样,生在太乙,死在太乙,一辈子也不离开,不去太乙以外的世界。 梅良玉神色冷淡地沉思着,片刻后,余光才扫见坐直身子,神色乖巧又茫然的虞岁。她望着自己,欲言 又止,不敢出言打扰,握紧了手中的听风尺。 有点像是被他吓倒炸毛的猫。 哪怕眼瞳里装着茫然无措。 梅良玉压下愤怒的情绪和毁灭欲,缓缓抬头朝虞岁看去,杀意腾腾的气息已在这瞬间全数收敛,恢复了往日的懒散随意。 虞岁才觉紧绷的气氛终于缓和。 “你拿着听风尺做什么?”梅良玉随意地问道,嗓音微哑。 虞岁拇指轻轻搓了下听风尺面,乖乖回答:“虽然发不出传文,但还是可以记录消息,我想把在斩龙窟的经历都记下来,说不定对修行有用,这里面确实有好多我没见过的东西。” 他这不放过任何修行相关,勤奋好学的师妹。 梅良玉听得抿唇,似笑非笑。 他说:“那得把你在斩龙窟里英武威风的师兄记好,别忘记写了。” 虞岁听出师兄想转移话题,他看样子根本不想解释自己刚醒时发生了什么。 梅良玉又道:“这里发不出传文,你挑谁的铭文框来记?” “我二哥。”虞岁说。 梅良玉有点意外:“你二哥在青阳?” 虞岁点点头:“嗯!” 梅良玉说:“那出了斩龙窟也发不出传文,你不如发给我,有不懂的我还能给你解答一二。” 虞岁收起听风尺说:“师兄,若是有不懂的,我会先去问师尊,师尊若是解答不了,我定会再来问你。” 他莫名来劲了,非要跟师尊比,便道:“有的事你就算问师尊他也解答不了,只有我能解。” 梅良玉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虞岁却弯眼,笑得天真:“我知道呀,那肯定是跟师兄有关的事,不过既然是师兄连师尊都不愿说的事,我肯定也不会问的。” 梅良玉:“……” 以后盛暃再敢说他妹妹蠢笨,他就把盛暃那双没用的眼睛挖了。 虞岁犹豫了下,还是试探道:“不过刚才我感到师兄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梅良玉打断:“我刚才破境到十,五行光核升为神魂光核,力量有所波动。” 由九到十,从五行光核,转为神魂光核,是修行路上的分水岭。 虞岁愣了下,心想破镜升级会导致杀意外泄这么危险吗? 这话说得一半真一半假。 不过师兄既然给了解释,虞岁就知道不能再追问,再追问也不会有别的答复。 她接受这个回答,真心道:“那真是恭喜师兄,师兄真厉害。” 梅良玉云淡风轻地以目光朝她身上听风尺一点,说:“好好记一笔啊。” 虞岁忍不住笑,话里也半真半假道:“我会好好记下师兄你在斩龙窟里威风破境一幕的。” 梅良玉轻抬下巴,示意她:“那你写,我看着。” 虞岁慢慢接受师兄偶尔的幼稚和娇气了,她迫不得已重新拿起听风尺,点开二哥苏枫的铭文界面,五指点着填字格,当着梅良玉的面记录他在斩龙窟里升到十境的事迹。 梅良玉看完,这才满意地眯了下眼。 虞岁望着自己发给苏枫的传文,有几分无奈,笑道:“若是我也像师兄你一样能靠睡觉破境就好。” “胡说什么,我卡瓶颈快一年,日夜战斗三五天。”梅良玉伸手朝虞岁比了个数,神色认真道,“可不是靠睡觉得来的。” 虞岁眨巴下眼。 梅良玉:“眨眼是什么意思?” 虞岁说:“我想靠睡觉修炼。” 梅良玉果断道:“做梦吧。” 虞岁眼里盈满笑意看着他。 梅良玉瞧着,却问:“你现在还是一境?” 虞岁点头:“是呀。” 梅良玉倒是有些奇怪。 四境以下提升修为都比较容易,哪怕是天赋不好的,也可以靠努力做到。 他觉得这个师妹足够努力了。 师妹甚至每天晚上都去闯五境的兵甲阵,五境的兵甲阵在他眼里不值一提,可对一境的师妹来说,却已难如登天才对。 何况她连控魂都练到第三重了,一重就算是入门成功,三重已算了不起的,都可以对标鬼道家的五境术士。 按照她的修行心境和努力程度,不该还是一境。 那残缺的息壤顶多和她争抢五行之气,却不会限制她的修为晋升。 除非还有别的东西在拖累她。 梅良玉不动声色地看了会虞岁,息壤是农家至宝,对修行农家九流术的弟子来说是宝,可这半块息壤对虞岁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且害她不浅。 他甚至怀疑,息壤在那种情况下被一分为二,根本没有还能复原的可能。 农家的至宝息壤,也许早就已经毁了。 然而这也只是他的猜测,梅良玉停止思考息壤的事,告诉虞岁:“你修行勤苦,每夜闯五境兵甲阵,又是控魂三重,对五行之气的掌控已经比绝大多数一境术士要强,按理说不该还是一境,如果接下来在斩龙窟你也没有晋升,建议回去后问问师尊。” 也许她自己会更清楚。 但既然虞岁不愿说,梅良玉也不去深想。 随意窥探他人的秘密也不是什么好事,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虞岁确实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师兄以为她晚上闯的是五境兵甲阵,可实际上她闯的是特级兵甲阵,比五境的兵甲阵厉害不知道多少,里边光是追着她杀的恶鬼就不止五境。 虽然在特级兵甲阵·修罗地狱里边,虞岁成功试探出使用神机·天目的办法,却也不是没有别的收获。 修罗地狱里边的恶鬼剑术,也让她的反应速度提高不少,学到许多剑术技巧,战斗经验也变多。 虞岁也奇怪为什么她还是一境。 朦胧天色眨眼就已变亮。 虞岁揉了揉眼睛,梅良玉起身道:“你睡会,试试梦里能不能晋级。” 外边的雨仍旧在下。 虞岁伏在旁侧的大石头上,闭上眼准备小睡片刻。 梅良玉站在山洞口,看了会外边天光,又侧过身,去看伏在石头上的虞岁。 她闭目后依旧蹙着眉头。 看来师妹在鬼道圣堂拿杏子练五行之气的掌控度也不是白练的,至少她施术打斗的时候,把自己头上、脖颈、手腕和衣服上的首饰保护得很好,半分都没有乱。 虞岁察觉到梅良玉的目光,她也没有开口,而是直接抬手遮脸,宽大的衣袖盖在了脸上,还往里边侧了侧身子。 梅良玉看笑了。 见虞岁狠了心要遮脸不给看,梅良玉便朝洞外走去,进入连绵雨幕中。 山谷中升起袅袅白雾,梅良玉周身燃起金色的防护,隔绝细雨,前边是水声哗哗的河道,对岸的丛林隐在白雾之中。 雨丝细小,连接成肉眼难见的水线。 梅良玉闭目,控魂三重在这一片框出和记忆差不多大小的范围,神魂光核中,金色的五行之气溢出一缕,施术的速度比他从前快了数 倍。 他沉下心来,仔细感应周遭的一切,每一缕拂面而过的风,曾出现视野中的雾,耳边捕捉到的细微声响,来自很远,也来自身侧。 神魂光核溢出的五行之气宛如一根根飘逸灵动的细长金线,它们在光核中慢悠悠地穿梭来去,甄别不同的九流术,选择以不同的力量形态具象化,在某一刻,无数金线被某种力量串联。 梅良玉睁眼时,天地间的雨珠瞬停,雨珠中的金光闪烁后爆裂炸开,短暂的使山谷中白雾散去,雨幕消失。 然而他只能做到视线所及的范围,无法做到紫衣女包围全城。 在梅良玉脚边,黑白的火焰以他为中心燃烧,高速转动,宛如两条细长的阴阳鱼,却也远不及记忆中包围全城的震撼模样。 梅良玉低头看着转瞬即逝的火焰,心中有了想法。 是阴阳家的九流术。 可如果母亲也和他一样,能使用多家九流术,那要猜她的流派就很难了。 梅良玉走回山洞口,耐心守着,目光散漫地看着外边天色。 他想起的东西还太少,画面也太快,目前还不足以确认什么。 他还得想起更多才行。 第85章 第 85 章 虞岁没睡太久,半个时辰后就醒来,她伸手拍脸清醒,朝站在洞口的梅良玉看去。 薛木石离他们的距离不是很远,也不是很近,在异火可以监控活物的范围内,就是不知这样的距离会不会被师兄发现。 盛暃和钟离山那边停顿一段时间后也继续往前出发。 钟离山几人对梅良玉十分了解,没有足够的把握他不会跟着掉下去,而且是为了虞岁,盛暃也没话说,他们等了一段时间,决定先前行和孔依依他们汇合,让年秋雁占卦算一下。 若是梅良玉没被淘汰,那也会想办法联系他们,农家传音兽最先联系到的也是苍殊。 悬崖太深,还会扰乱五行之气,若是绕路,估计得绕个两三天。 在这种情况下,先去找能精准占出结果的年秋雁是最优选择。 察觉到后边的动静,梅良玉回过头来:“醒了?” 虞岁点点头,揉着眼睛起身。 梅良玉又问:“睡这么会?” “等出斩龙窟后再睡三天三夜。”虞岁掩面打着哈欠,眼瞳还有几分雾蒙,“师兄,我睡觉没有晋级。” 梅良玉噢了声,也点点头道:“那你下次再试。”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去,虞岁边走边问:“若是名家十三境或者圣者级别的言灵赐福,会不会也可以赐福他人晋级?” “名家注重的根基是‘名’与‘实’的联系,先有名,还是先有实,根据不同的情况会有不一样的判断,像你说的这种——”梅良玉瞥眼朝走在身侧的虞岁看去,“名叫白日梦,梦里可以直接晋级到圣者,醒来就要面对现实。” 虞岁佯装听不懂地说:“我就喜欢活在梦里。” 梅良玉笑了下,不紧不慢道:“等过龙喉‘三千歧路’的时候,你这样的想法可得收敛些,沉溺幻梦不知真实,也算一种歧路,若是过不去,就到不了龙头邺池。” “是类似幻境的试炼吗?”虞岁好奇问道,“要过三千关?” 她跟梅良玉搭话,诱使师兄解答时,悄悄跟薛木石发了信号,让他去前边的路等着偶遇。 “说它是幻境也行,但它并不会根据你现有的生平来蛊惑你,反而会给你不一样的生平境遇,也许你在现实中过得不好,那么在三千歧路里,你可以过得很好。” 梅良玉说:“它会给你你得不到的、心底深处最想要的,赋予你新的人生,却也会考验你的道德善恶。无论修行什么流派,心性的考验是必须的,也是最重要的。” 虞岁问:“一定要从善才能破关吗?” 这话问得有点意思。 梅良玉反问:“难道你认为从恶可以吗?” “善恶也不是绝对的呀。”虞岁低头看着脚下山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敢保证,自己从生到死,一直保持善念,没有做过任何大小恶事?” 梅良玉颔首,神色冷淡:“那是现实,而学院的试炼已经为你做出了选择,它就是要你从生到死都保持善念。” “有没有人做到另当别论,我倒是认同法家提出的人性本恶,所以人这一生都在学习和克制,学会保持善念,克制作恶的心。” 虞岁眼瞳中倒映地面散落的碎石子。 有些恶意很难克制。 人在极端的情况下,总是会问:为什么是我? 世上千千万万人,为什么是我? 梅良玉说:“学院的各种考核和试炼都有着明确的标准,尤其是幻术类,不用去辨别对错,选择从善就对了。” 虞岁听得呆住:“师兄,这不好吧,那心性相关的试炼约等于没有用呀。” “我只告诉你怎么从学院拿分。”梅良玉凉凉地斜她一眼,“至于你修行的心性问题,那是师尊的活,我只是你师兄,不负责教这些。” 就冲虞岁能躲十多年的刺杀,还有家人之间的仇恨矛盾,仍旧能装傻装乐地活到现在,她这心性也差不到哪去。 再说,他要是什么都教了,那还要师尊干嘛? 虞岁又问回三千歧路:“我是一定要通过它吗?” 梅良玉说:“你是鬼道家弟子,对应的最终试炼就是它。” 两人刚说完,就看见站在河对岸,浑身湿透的薛木石。 薛木石从晨间白雾中走出,立在河岸边,呆呆地望着对岸并肩而行的两人,犹豫片刻后,他缓缓抬起一只胳膊,朝虞岁两人招招手。 虞岁:“……” 这种傻乎乎的出场对薛木石来说,倒也算正常,十分贴切,完全符合他本人的性格。 可他现在可是脾气古怪又高冷的神算呐。 梅良玉看看薛木石,又看看身边的虞岁,眉尖微抽,你要说这个道家弟子脾气古怪吧,乍一看,是挺古怪的。 “那好像是薛木石。”虞岁小声道。 “不是好像。”梅良玉说,“他就是。” 虞岁也朝薛木石招招手,薛木石还是会装傻的,他隔着河岸对两人喊:“可以靠八卦生术过河吗?” 梅良玉说:“可以。” 虞岁便大声喊回去:“师兄说可以!” 薛木石靠八卦生术渡水过来,虞岁正跟梅良玉解释他之前打架掉进河里的事,那边的河水都会限制五行之气,他吃过亏,所以不敢轻易过河。 梅良玉望着眼前的两人,摸了摸下巴说:“倒是找齐了。” 虞岁问薛木石:“你怎么浑身湿漉漉的,没有避雨吗?” “昨夜的雨到现在都没停,我怕还会有其他甲级弟子也掉下来了,便一直移动换位置,防止遇到。”薛木石抿唇,十分自然地继续说,“我靠占卜避开了会有危险的地方。” 梅良玉打量着他说:“那你占卜看看这下边有没有什么捷径。” 薛木石:“好。” 善解人意的虞岁说:“可以吗?你现在状态如何?要不休息会再试吧。” “不碍事。”薛木石摇摇头,手中铜钱飞出在他身侧悬空。 梅良玉也就随口一说,毕竟之前苏桐夸薛木石占卜有多么的准,但他没见识过。 占卦这种事虽然哪家弟子都会一点,但基本都只占与自己相关的,而且能有个三分真就已算不错,为别人占,那就是玄而又玄。 方技家是占卜一术的天花板,其次就是道家。 所以梅良玉就算再厉害,也不会在占卦这件事上自己动手,就等着看薛木石的结果。 悬空在不同方位的铜钱颤抖着发出嗡鸣声,其中一个方位在发出类似碎裂的脆响之后飞回薛木石掌心,接着又一颗,直到只剩一枚铜钱。 “走这边。”薛木石指着悬浮在空的铜钱说。 梅良玉领着虞岁跟他走,倒是没说什么,占卜方式各不一样,得看结果才行。 路上虞岁更改了周边其他弟子的路线,将他们引到这边来,若是坠崖后只有她跟薛木石活着,反倒会引人怀疑。 人们不会轻易相信你的“幸运”,总会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分析,去认为它并非巧合。 虞岁引来的都是孤狼弟子,或者两人一队,虽然花了点时间,梅良玉却也都解决了。 他刚晋升十境,也想练练手。 虞岁也能近距离光明正大地观察师兄的实力。 梅良玉也确实被虞岁更改地形引来的弟子带偏了思路,认为掉下来还存活的不止他们,毕竟后来可以使用五行之气,其他甲级弟子只要反应够快,也可以活下来。 丛林掩映的山洞口从外边看去都是黑漆漆的,不知通往何处。 薛木石走进洞口,燃起周天火照明,望着地面的碎石子说:“是名家的山石问路。” 他和虞岁都不会名家的九流术,虞岁虽然能传阵,却不能当着师兄的面用,只好扭头去看梅良玉。 梅良玉也不用他俩开口,自觉将开阵传送的活揽在身上。 碎石子在他的五行之气指引下重新排列,形成一道敞开的石门。 跨过石门,去的就是龙腹第十节。 从龙腹第十节传送口出来,看见的是一片花海,不同于第九节的绵绵小雨,这边日光和煦,花海五颜六色,一眼望不到尽头。 虞岁轻声说:“这边感觉不太好走。” “幻术。”梅良玉说,“别多看,靠白日占星走。” 他招手间,一块星图出现在上方,四方星宿连接成线,指引着不同的方向。 薛木石刚要往前,被梅良玉拦住:“先看清花下边是什么再走。” 虚宿被单独分出,虚宿星将·冰霜白蟒从中飞出,庞大的身躯在花海中飞速游动,碾压花草的同时,也让藏在花草之下的黑色蛊虫们暴露无遗。 “走没有蛊虫的地方。”梅良玉走在最前。 虞岁也不想有这些麻烦,但部分天然景她也没有办法更改,若是想要从悬崖下边走捷径去找盛暃等人,这个传送点是必过的。 蛊毒猛烈,可以侵蚀五行之气,冰霜白蟒开路,沾染的蛊虫太多,一会儿就碎了。 梅良玉便重新召唤,如此循环,直到走出花海。 通往龙腹十一节的传送点也不远,就在花海的尽头。 然而没点实力的人早已在葬身花海之中,少数人才能走到尽头。 此刻梅良玉望着眼前黑漆漆的山洞口,陷入沉思。 过花海也就半个时辰,尽头就是传送点,直接去龙腹十一节,这速度是不是有些快了。 这样下去感觉他会比钟离山他们更早到龙喉。 “师兄?”已经走到洞里边的虞岁回头看去,见梅良玉停在洞口没动,不解地看着他。 梅良玉看向虞岁身后的薛木石:“这条路以前倒是没走过。” 薛木石说:“斩龙窟里的传送点有很多。” 这倒是实话,每一个如今广为人知的传送点,都是以前的弟子无数次试探得来的。 薛木石还配合了占卜的力量,他不觉得梅良玉能从这事上找到什么怀疑的点。 只要自己回答的时候再冷酷、再面无表情些。 “不知道三哥他们到哪了,我们要去前边找还是回头去找?”虞岁适时地发问。 “不用找他们,我们速度快,往前走就好。”梅良玉收回看薛木石的目光,迈步朝山洞里走去,“只要你的占卜不出错,我就能靠传音兽联系他们,让他们也走相同的路。” 这样谁的时间都不会耽误,走在后边的钟离山等人反而会更安全。 见识到薛木石的占卜能力,梅良玉不得不说自己之前是有些小看他了。 虞岁看眼斩龙窟内的弟子分布情况,他们并不是最快的,最快的一批弟子已经到龙腹十二节了,再往前就是龙喉。 她多看了眼龙腹十二节的传送口,不少红点都停在那,有的两三人挤一堆,彼此保持距离,看样子不是同一个队伍的,虽然全都暴露了,却没有打起来。 斩龙窟挑战的第六天。 龙腹第十二节转龙喉的传送口。 眼前依旧是黑漆漆的山石洞口,洞口外是浅沙滩,海浪正随着晨风往前拍打,海面波光粼粼,不远处还有几只战船缓慢行驶着,像极了兵甲阵·龙中鱼的场景。 沙滩上的甲级弟子大概有二三十人,他们各有队伍,或是两三人,或是三五人。 然而这些都分散在洞外边,唯一能站在洞口的三名甲级弟子分别是孔依依、年秋雁和苍殊。 离孔依依最近的甲级弟子仅有八步远。 在这个距离中,地面可见部分石子组成的山水简图。 能在这个时间赶到这的甲级弟子实力都不会差,又都是小队合作,可以弥补一对一的不足。 正因为大家实力都不差,所以才在这里僵持住了。 年秋雁在洞口下了卦阵·八图,入阵后,你可以随意走七步,但第八步若是没有出阵,遇到孔依依,必死。 孔依依作为兵家战力的佼佼者,配合年秋雁的卦阵,和苍殊的蛊毒以及御兽,在这洞口拦了一夜,谁都没能过去。 眼瞧着天亮了,年秋雁眯着眼温声笑道:“又是新的一天,可以再占新的三卦。” “你可别再占了。”等在左侧的名家弟子柏铎翻了个白眼,伸手指年秋雁,“要不是你把孔依依放在第八步,换你在那,我把你头打下来。” 显然是被年秋雁的卦阵气得不轻。 他最拿手的还是兵占之术。 配合兵家的弟子,便真能做到一人退千军的程度。 年秋雁一天只占三卦的事倒是所有人都知道。 弱点很明显,可想要突破却又不容易。 孔依依朝名家弟子柏铎扭头看去,倨傲地一抬下巴,目光虚点他道:“说大话的时候倒是脸不红气不喘的,你倒是入阵试试,看看是谁把谁头打下来。” 柏铎冷哼声,收回手道:“你让年秋雁跟我打。” 孔依依说:“我让你跟我打。” “我干嘛要跟你打?!”柏铎恨恨道。 孔依依双手叉腰,手腕上银环往后滑落碰撞发出细微脆响,她倒是不慌不忙:“那年秋雁为什么要跟你打?” 柏铎气得跺脚:“他的卦阵把我们全都拦在这,不打他打谁?” 孔依依:“我可不管。” 年秋雁笑道:“都消消气,学院试炼而已,没必要这么生气。” 其他人听后,不由朝年秋雁飞去眼刀。 这卦阵看起来简陋,没什么大场面,可只要你入阵,过七步后,第八步就会无条件被年秋雁操控。在你走七步的途中,卦阵已经将你这个人的所有五行之气抽出,汇聚到年秋雁手里。 于是在第八步,你的生死就完全掌握在年秋雁的一念之间。 让孔依依守在第八步,是眼前的对手都是八境或者九境的甲级弟子,他们可以合作闯阵,孔依依的兵甲阵和御器,能最大程度地加强和发挥卦阵的力量,使得他们无人能过。 但能过阵的也不是没有。 过卦阵·八图最容易的是鬼道家的弟子。 鬼道家的控魂和七识,能躲过卦阵抽取五行之气的机制,可鬼道家弟子相比其他家较少,实力强悍,未来可期的也不是没有,只是少。 能破年秋雁卦阵·八图的鬼道家弟子,除了梅良玉,也就只有三人。 这三人的名声虽不如梅良玉响亮,在鬼道一术上却有点东西,只不过梅良玉会的太多,厉害的同门弟子跟他一比,就有些黯然失色。 恰巧这三人都在之前就被淘汰出去了,这会正在外边对着斩龙窟骂骂咧咧。 剩下的二十多个甲级弟子们也不是没想过合力攻击,但他们彼此也都是竞争对手,若是途中有人下黑手怎么办? 无法建立信任,也就没法合作。 就算他们想要合作,孔依依和年秋雁也会辩两句,对他们挑拨离间。 年秋雁对外的说法是:“卦阵只拦人,不伤人,等我们队伍的其他人到后,再一起去龙喉,走同一条起点,在这之前大家都不会有损失。” 只要闯阵不走到第八步,确实不会被怎么样。 打起来也只是各方僵持更长时间,谁也没法轻易淘汰谁。 有的队伍觉得这也不错,便跟大家保持距离,在边缘歇息或者弄吃的,甚至下海捕鱼的也有。 也有队伍觉得不行,万一年秋雁出尔反尔,等到其他人后又留个什么卦阵在这拖他们时间呢。 像柏铎这样的名家弟子便想尽办法刺激年秋雁,要他站出来打一架,先把这个会施卦阵的麻烦精给解决掉。 几位女弟子楚楚可怜地朝孔依依看去,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喊她依依姐姐,依依妹妹,甜言蜜语哄她不要在第八步守阵。 孔依依睁只眼闭只眼道:“不听不听。” 阴阳家的廖雪抹着眼泪道:“依依姐姐,我们过阵后一定会在龙喉等着你一起来了再走的,我说话算话。” 孔依依抬手一指名法两家的弟子道:“你当着名家和法家的证言术再说一遍,若是假的,你当场被法家裁决雷刑。” 廖雪扭头扑进另一人怀里:“你们兵家的女孩子都太狠心!” 苍殊靠在石洞边正打哈欠,也有几位师弟师妹跟他卖惨,边哭边说自己到不了邺池得不到天机术会死的。 他想说那就去死好了,还不用动手就可以被淘汰掉,但想起石月珍警告过他,说这话很容易跟人结仇,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开始望着空气发呆,对其他人的哭诉一概不理。 也有人来闯阵,入阵后感受到山水相携而来的压迫感,身有千斤重,扛不住五行之气流失的状态,又速速退回去,聚在一堆认真研究该怎么破阵,时不时还会问年秋雁两句,学术氛围十分友好。 一只发红细小的传音兽爬上苍殊的肩膀,顺着他的颈侧来到耳旁,将石月珍传来的消息告诉他。 得知梅良玉掉山崖下边去了,生死不知,苍殊动了动眼珠,转身朝年秋雁走去,把这事告诉了他跟孔依依。 孔依依鼓着腮帮子,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她压低声音道:“梅梅跟着跳下去做什么?那不是必死的局面吗?” 苍殊慢吞吞道:“救他师妹。” 所以孔依依才不解:“他是那种人吗?” 苍殊又道:“是吧。” 孔依依想起南宫岁的模样,也跟刑春还有她一起吃过几次饭,对南宫岁印象不错,细细一想后,恍然大悟道:“我懂了,梅梅喜欢南宫岁。” 年秋雁笑道:“他确实挺喜欢南宫岁这个师妹的。” 他对南宫岁的占感非负面,刑春也说常常看见她跑去阴阳五行场开星图兵阵,从平术之人转为九流术士,在修行道上勤学不辍。 除了和顾乾关系匪浅外,又是与钟离家对立的南宫家继承人外,没什么不好的。 前者梅良玉不在意,后者钟离山也不在意,年秋雁他们更不会在意了。 “他没点把握也不会跟着跳下去。”苍殊顿了好一会才补充道,“他没那么鲁莽。” 孔依依理解的喜欢,显然跟年秋雁理解的喜欢不一样,所以反驳道:“他又不是一直都能保持绝对的冷静和理智,喜欢南宫岁后,情绪上头做出这种事也情有可原。” 苍殊满脸茫然地看着她。 孔依依抬起手肘撞了撞年秋雁:“你给苍殊再解释解释,他好像没听懂。” 年秋雁摇摇头,温声道:“梅梅大概率还活着。” 他说完,开始占今日的第一卦。 黑色的神木签被年秋雁拿在手中,指腹从下往上在平整的签面划去,速度缓慢。黑色的神木签上出现一缕缕金光转瞬即逝,年秋雁从金光之中捕捉到部分信息,在签顶顿住。 “人还在斩龙窟内。”年秋雁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传送阵,“似乎在我们前边。” “怎么可能?”孔依依瞪大了眼,“他坠崖可是在龙腹第九节,传送阵都没过。” 年秋雁却道:“一起掉下去的不还有那位道家的神算吗,在斩龙窟里危机也是机遇,新人的运气会比我们要好。” 孔依依转了转眼珠,扫视一圈外边的弟子们,悄声说:“要不先过去看看?” 年秋雁也悄声回她:“那场面就失控了。” 第86章 第 86 章 孔依依只能遗憾地继续守住龙腹十二节的传送点,耐心等着钟离山几人过来汇合。 薛木石一路占卜出奇迹,带着虞岁和梅良玉直传龙喉。 眼前绿树成荫,郁郁葱葱,是梅良玉没来过的传送点,周遭静谧,连风声都没有,像是没有活物存在,只有这些花草树木和碎石山路静默无声彼此仰望着存在。 梅良玉回头看了眼藏匿传送阵的山洞口,再看前方蜿蜒的青石小路,偶尔有几缕阳光从枝桠缝隙中落在地面,形成光柱,斜斜地照耀着,乍看竟觉有几分慵懒。 在斩龙窟里最常见的便是密林高山。 此刻他们的位置便是在龙喉山脚。 薛木石站在青石小路中央,抬头看那道光柱,双眸微眯。 梅良玉看着他说:“这地方也没人来过。” 虞岁把话接过去:“薛神算真厉害呀!” 薛木石沉默,不敢说话。 “师兄,我们是不是到龙喉了?”虞岁好奇地往前走着,头也没回。 梅良玉应了声,扫视着四周,保持戒备道:“龙喉山,翻过山顶,就到龙头。” “爬到山顶就可以了吗?”虞岁问。 梅良玉说:“上山途中,你的五行之气会流失,守不住,所有人都这样。” “诶?” 走在前边的虞岁和薛木石同时转过身来。 梅良玉仍旧面不改色道:“山脚下受到的影响小,越往上爬,影响越大,所以最好一鼓作气直接冲到山顶,但到半山腰,大家五行之气就耗尽了。” 薛木石听完,目光带着几分犹豫地看向虞岁。 龙喉没有传送阵到龙头,哪怕只是翻座山的距离,途中却会流失五行之气,难怪大家争抢着最先过来。 原来是赶着爬山。 虞岁佯装不知地问道:“山里会有别的危险吗?” “有。”梅良玉说,“这座山可以说是一座兵甲阵,山里有类似兵阵恶鬼的傀儡出没。” 说完他补充道:“晚上。” 虞岁:“那白天有什么?” “虫子、幻术、毒。”梅良玉简单概括,“还有卦阵。奇珍异宝也多,看你们能不能遇到。” 薛木石觉得这话不对劲,问他:“你不跟我们走吗?” 梅良玉站在原地沉思片刻。 他最初的打算是要帮钟离山拦人的,最佳拦人地点就在进龙喉的传送点,山下五行之气流失慢,他倒是能拦不少人。 要是让薛木石跟虞岁两个人独自前行,梅良玉也有点不放心,都走到这里了,要是遇上什么虫子毒阵和幻术迷惑被淘汰就真的太可惜了。 被困在浅水滩之前,他就到处找鬼道家的那三位弟子,把他们三淘汰后,年秋雁的卦阵就基本没人能破。 钟离山那边人多,实力强,危险也就小。 这两个新人第一次来斩龙窟,境界也不高,真遇到兵阵恶鬼群攻,着实令人捏把汗,放不下心。 何况他已经放出了传音兽,苍殊和石月珍都能知道他走的路线,年秋雁收到他坠崖的消息也会占卜看他死活。 按照梅良玉的计划,十天之内就能带钟离山到龙头,花五天时间回去找虞岁。 谁知道虞岁来得比他想得还要快。 斩龙窟这地方,梅良玉第一次来的时候看哪都新鲜,可来的次数多后,反倒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走吧。”梅良玉迈步往前,面不改色道,“我们 先上去。” 虞岁问:“不等苏师姐他们了吗?” “他们会赶上来的。”梅良玉目光虚点她,“他们不是第一次来斩龙窟,又都是甲级弟子,走一起几乎很难受伤。倒是你俩,让你俩就这么走了,我怕我午夜梦回想起来会后悔到牙疼。” 虞岁侧过身去,站在青石边缘,一副我给师兄你让路的懂事模样。 梅良玉往前走了没两步就道:“御风术走。” 三道身影瞬间御风远去。 望山容易,登山难。 入山后才觉距离之远,三人沿着蜿蜒的青石道往上赶路,光核中的五行之气不受控制地在流失。 路上能遇见挂在树上的毒虫们,虞岁会好奇地多看两眼,梅良玉便会嘱咐别靠太近。 虞岁赶路的同时在看数山具象化的斩龙窟地形,他们是最快到龙喉山的人,钟离山和盛暃他们已经过龙腹十一节,顾乾等人倒是还在第九节。 距离顾乾等人计划入倒悬月洞还有十天。 应该来得及。 虞岁再看地图,这边的天然景太密集了,根本避不开。 薛木石御风术落地的瞬间,脚下踩着一块平平无奇的青石板,虞岁却看得眼角轻抽,她来不及出声提醒,青石碎裂,地面震颤,露出盘踞成圈的冰霜白蟒身形。 周遭气温骤降,寒雾四起。 薛木石和虞岁同时御风起身退开。 冰霜白蟒张着血盆大口朝薛木石咬去,被梅良玉唤出的第二条冰霜白蟒咬住七寸,横空将其撞飞落地,砸出巨大的地坑,压倒无数花树。 两条冰霜白蟒同时碎裂散去。 薛木石虚惊一场,刚刚落在平地,却感到头皮发麻,抬头看去,树上正有几条倒挂着的黑蛇在盯着他,见薛木石有所动作,吐信声凶猛,脖子两旁的蛇鳞张开震动,发出蛊惑人心的声音。 毒液溅出,薛木石周身燃起金色的五行之气护体,却被蛇鳞震动的声音定住无法动弹。 虞岁御风而来将他抓走,毒液溅在两人的护体之气上,立刻让金色的五行之气散去。 黑蛇游动的速度很快,眨眼便藏身茂密的树丛之中,虞岁和薛木石各自退开去更远。 薛木石刚退到梅良玉身旁,就感觉脖子发痒,他低头侧目看去,肉眼难见的蛛丝在不同的光线角度下若隐若现。 他指尖轻颤,周天火瞬燃,将缠绕他脖颈的蛛丝烧毁,黑眸中倒映顺着蛛丝离去的红点。 放养在林中的鬼甲天蛛。 梅良玉以雷蛇碾碎试图跑走的鬼甲天蛛,回头看站在后边的薛木石,神色莫测道:“你的好运用完了是吧?” 薛木石来不及回话,已有蛛丝擦过他的脸侧,若是回头,可以看见后方青绿枝叶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点,约有成百上千只鬼甲天蛛在盯着他们。 梅良玉当机立断道:“走。” 三人同时御风避开,被透明的蛛丝逼迫地不断瞬影换位。 蛛丝紧追不舍,透明的蛛丝上还附有晶莹剔透的毒液,令人防不胜防。 梅良玉招手掐诀,金色的五行之气散去。 阴阳家·咒火。 零碎星火落在蛛丝上,顺着蛛丝来到鬼甲天蛛本体,星火眨眼便传染至所有鬼甲天蛛,将其燃烧。 这一路毒物太多,遇上幻术还能轻易解决,毒物却有些费时费力。 除了农家弟子,其他人对不少毒物都有天然的惧怕心理,毒物也自带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虞岁在御风术赶路中看了眼前边的薛木石,他看起来倒是一点不怕,虽然几次被毒物盯上,反应却很快。 不知为何,虞岁想起第一次见到薛木石时,在云车飞龙上,卫仁悄无声息地留了只蝎子在薛嘉月身上,却被薛木石抓到了。 此刻薛木石也像是捅了毒虫窝,一会是蛇,一会是蜘蛛,还有数不清的飞蚊、蝎子、毒蚁等等,三人几乎一刻不停,御风术始终保持悬空和瞬影状态。 好不容易把追着他们的蜘蛛烧完,已是深夜,天上繁星,地上萤虫。 虞岁停在山谷溪河边,抬头朝远处的山峰看去,这才走了不到一半。 这一片风景倒是不错,山谷两旁都是花树,粉白和深红交错着,溪水潺潺,裸露的岩石奇形怪状,有水流从山石上方坠落,而数不清的萤虫都围绕着山谷中的水流起舞。 薛木石脱了外衣,扒拉身上死去的毒蚁,密密麻麻一片,他一拍就掉落数不清的黑色毒蚁。 梅良玉正盯着他,目光古怪道:“你怎么这么倒霉,这一路不说毒虫追着你咬,就连触发幻术的都是你。” “你的避凶占吉卦呢?” 薛木石也有点欲哭无泪,耷拉着脑袋,闷声答:“来不及。” 确实来不及,毒虫攻势来得迅猛。 他话音刚落,又忽感异样。 水中的倒影被一缕星火点燃,幻化出兵阵恶鬼傀儡的模样,持剑从水中跃起。 薛木石反应也快,后撤的同时,余光已见一抹身影拦在前边。 梅良玉手中长剑与兵阵恶鬼的长剑相击,拼出星火四溅,双方各自斩出数道剑气。 名家的字言,加兵家的御器,可以五行之气具象化你想要的武器,鬼道家能做到同时使用两种九流术,却只有鬼道家的梅良玉能做到同时使用不同流派的九流术。 虞岁和薛木石的注意力却在兵阵恶鬼身上。 这简直跟特级兵甲阵·修罗地狱里的恶鬼一模一样。 梅良玉速战速决,拼剑的同时捏碎恶鬼的死符,没了五行之气支撑具象化的兵阵恶鬼便破碎散去。 薛木石呆在原地。 站在溪边的梅良玉回头看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写满了“你为什么这么倒霉”几个字。 虞岁走过来,岔开话题道:“师兄,刚才的兵阵恶鬼看起来好厉害,它是什么境界的?” 梅良玉才别过眼去,看回溪水,却有几分沉思:“以前都是十三境的兵甲阵傀儡,今天这个倒是比从前的还要厉害些,也没见过。” 虞岁和薛木石心中同时一沉。 他们深藏的力量太过强大,在一些试炼之中,总是难以避免出现特殊情况。 好在梅良玉没去多想兵阵恶鬼的事,仍旧在问薛木石为什么这么倒霉。 因为虞岁靠着斩龙窟地图,能避开一些危险,薛木石就没办法了。 对梅良玉的追问,薛木石起初还犹犹豫豫,但他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释,便干脆闭嘴,沉默是金,少说少错。 山谷中的萤虫和满天星辰点亮了漆黑的夜晚,三人都没有靠周天火照明,并且打算继续前进,时间耽误的越久,五行之气流失的也多。 虞岁顺着溪流往前走了没一会,看见立在溪河中间的扇形巨石。 巨石连接山谷两旁升起结界,白色的流光在天地间闪烁,拦住了前进的道路。 黑色的扇形巨石上写着“生”与“死”两个字,石面有幽蓝色的星辰光芒闪烁,看起来像是方技家的卦阵力量。 虞岁伸手敲了敲 结界,说:“过不去。” “这是方技家的阵吗?”薛木石也在看结界。 梅良玉却盯那块写着生死的黑色巨石。 黑色光泽透亮,一眼瞧着就觉是冰凉的触感。 虞岁也走过去,伸手在石面敲了敲,声响沉闷,还有点软绵,她说:“这石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 “因为它不是石头。”梅良玉说,“是方技家占卜常用的神木。” 一听是方技家的占卜神木,虞岁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和它保持距离。 梅良玉也走上前,伸手在神木团上敲了敲,带着点稀奇道:“方技家的神木林生生不息,死了又长,玄古大陆上,近九成的神木都出自太乙。听说是有一棵永远不死的种子在,看样子它就是那颗神木种子。” 不死不灭的种子。 听起来就很厉害,虞岁和薛木石都不打算跟这颗神木种子有所交集。 方技家的占卜,谁知道它能占卜些什么出来,还是不要跟它玩。 虞岁说:“这么厉害的神木种子把前路拦住了,我们肯定过不去,师兄,不如我们绕路走吧。” “为什么要换,闯过去就是。”梅良玉可没有一点退意。 绕路走太费时间了,这条路是占出来最近的,那就走这。 若是大家五行之气都被抽调完,再遇上毒物和那比往年都要强悍的兵阵恶鬼,风险可比闯阵还要大。 虞岁和薛木石站一块,眼巴巴地望着他。 意思很明显,我俩不闯。 梅良玉笑道:“没说让你俩闯,你俩也闯不过去。” “师兄,它是会占卜吗?”虞岁踌躇问道。 “只占闯阵的人。”梅良玉目光在生与死之间转动,“应该是必须有人被神木占卜才能撤除结界。” 虞岁抿唇,这神木怎么还强制占卜。 薛木石建议道:“选生吧,也许占卜出的结果能解未来的危机。” 梅良玉的目光却落在死字,慢吞吞道:“我倒是想知道有什么能让我死。” 他希望占出来的是过去。 过去为何在生死一线徘徊,又或者身边死了些什么人。 梅良玉将手掌放在“死”字上,轻轻划过,金色的五行之气在山谷间飞舞聚集此处,掀起巨大的风浪,让站在旁侧的虞岁和薛木石都下意识抬手抵挡。 山谷中的五行之气失衡,引发雷鸣闪烁,原本守在暗处,等待时机的毒虫们纷纷逃离此处。 梅良玉的意识坠入黑暗,无尽下坠。 神木种子只占与他本人有关的事。 连接他大脑和神魂光核的金色五行之气成线,忽明忽暗地闪烁,意识深处窥见的画面也明明灭灭。 神木种子要他看见的是未来,并非过去。 乌云压顶的天幕,像是即将塌陷。 在高悬的山崖平地上,站满密密麻麻的人群,围在远处的大军,守在中间的十三境大师们,以及站在最前方的诸多大陆圣者。 他甚至能认出不少人来。 无论是从军队中,还是十三境的九流术士,又或是圣者。 山崖平地宽阔,一路延生出去的尖角停在悬崖边上,从高处看去,有一抹摇摇欲坠的身影。 梅良玉看见被逼至绝境的虞岁。 她已是伤重状态,呼吸都难以捕捉,平日明亮的眼眸,却有血水盈满眼眶,伤痕累累。 虞岁仿佛刚从某件事中缓过来,神色微怔。 她 望着前方的人们,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无数身影倒映在她眼眸,片刻后,她低声说:“烧吧。” 这两个字说出口的瞬间,任何情绪都没必要,也不存在了。 从天地间钻出的黑色火焰吞噬了一切。 乌黑的天幕中也有星火坠落人间,人们四散奔逃。 这片天地将在毁灭中新生。 梅良玉睁开眼,同时抓住试图伸向他的手腕,沉冷的目光对上虞岁惊讶的脸。 虞岁蹲在梅良玉身旁,伸手要帮他将吹到头发上的花瓣摘去,却被抓住了手,于是轻轻叫了声:“师兄。” 第87章 第 87 章 梅良玉望着虞岁,兀自坐起身,低声问她:“做什么?” “结界刚破,师兄你就被击退晕倒。”虞岁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上扬,耐心解释,“山谷里五行之气失衡,起了大风,把落花都吹到你头发上去了。” 梅良玉这才缓缓松开抓着她的手,黑漆漆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之前五行之气混乱的山谷,这会已经逐渐平静下来。清澈的溪流中全是被狂风卷来的落花,堆积着卡住了流道,还有不少死去的萤虫落在地面。 两人就在挨着神木种子的溪河边,结界已经不在了,薛木石正在前边探路,察觉梅良玉醒后才转过身来。 虞岁被师兄看得犹豫,正要收回手,却听梅良玉说:“摘吧。” 她顿在半空的手才又伸出去,将沾在他发上的落花全都摘掉。 “师兄看见什么了?”虞岁细声问道,瞧他的目光有几分好奇。 梅良玉也问自己看见了什么。 他是要看与自己生死相关的占卜,谁知道看见的却是乖巧可爱的师妹放异火把所有都烧了。 梅良玉飞快回忆悬崖平地上的一幕,就连太乙学院的圣者他都看见了,唯独没看见自己。 也许在虞岁放异火毁灭世界之前,他已经死了。 他都没机会让异火烧一烧。 ——我死了师妹有这么难过吗? 难过到要直接毁灭世界? 梅良玉神色有瞬间的古怪。 神木种子没道理让他专门去看虞岁如何放异火的。 她显然是身怀异火的秘密暴露,遭到玄古大陆强者的围杀,看样子不知道战斗了多久,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如果异火是她最后的手段,倒也不算太惊讶。 梅良玉甚至在犹豫,到底是该震惊师妹身怀异火是灭世者,还是震惊我竟然先死了,但神木种子又没让我看见我是怎么死的。 师妹灭世和我的死有什么关系?总该是有关系的,所以才能让他看见。 ——我死了她真这么难过? 梅良玉轻撩眼皮,虞岁伸手帮他将发上的落花摘去,衣袖往后滑,露出一节玉白手臂,许是好一会没能等到师兄的回答,她从手臂后歪头看了下梅良玉。 “总之不是什么好事。”梅良玉酷着脸道。 虞岁犹豫道:“若是预见未来的死因,那就可以提前规避吧?” 说得好。 我要是看见了,我就能想办法规避。 可惜神木种子不给他规避的机会。 梅良玉神色莫测道:“人都是会死的。” 他糊弄完虞岁,从地上站起身,朝立在溪水中的神木种子看去。 “你们先往前走。”梅良玉不容拒绝道,“结界已经破了,我随后就来。” 虞岁也随之起身,听完这话,和走回来的薛木石面面相觑,两人都有些迟疑。 梅良玉也不想多做解释,只面无表情道:“走。” “那我们先去前边看看。”虞岁软声说着,和薛木石朝山谷前方走去,两人的身影逐渐隐入夜色之中。 薛木石走远后才跟虞岁说:“他该不会是想对神木种子做什么吧?这东西要是出什么问题,学院圣者那边恐怕会有所察觉。” 虞岁慢吞吞道:“我更想知道他从神木种子里预占到了什么。” “可能是看见自己死了。”薛木石说,“总之我们离方技家的东西远一些,虽不是人人都可以准确地预占到未来,但以防万 一。”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世上就连奇珍异宝,也不是全站在灭世者这边的。 虞岁留了颗五行光核在溪水中,借着落花堆的掩护,无人察觉。 她看见梅良玉停在神木种子前,微微低头,盯着种子上的“死”字,目光带着深思和探究。 师妹身怀异火,梅良玉虽感到惊讶,但仔细想想师妹身上的不同寻常,却也很容易接受。 那些奇怪的地方不能说一定跟异火有关,可已知师妹有异火后,却又能理解。 梅良玉抬头朝前方看去,已经瞧不见虞岁的身影了。 他这师妹也够倒霉的。 先是因为息壤从小被追杀,和家里人关系也不好,甚至你死我活,还没法修炼,只能当任人宰割的小白兔,临死前的挣扎也只能是疯狂蹬腿而已。 好不容易能修炼,开始有自保的能力,还拜了个好师尊,却有和全世界作对的异火。 师尊可不会保她。 梅良玉十分肯定。 师尊看似温和,可能是因为他年纪太大,已不知活了多久,看他们都跟看三岁小孩一样。 老人对稚子总是会有更多的包容和耐心。 他说和师妹有缘,是善缘,可善缘也有很多种,善缘也并非可以保她不死。 梅良玉从来不认为他的师尊,常艮圣者,是个容易心软之人、盲善之人。 相反,师尊一直在维护世间秩序,他的意识长存人间,也是为了守护这片大地、守护太乙学院。 灭世者的存在,正好与他的理念相反。 若是那天没有拦住高天昊,让他有时间做足准备,哪怕在其他人的阻拦下没法将太乙全数烧毁,却也会烧死数不清的人,可能是外城的人,也可能是学院的人。 而师尊的态度,梅良玉和虞岁有同样的看法。 那就是时间太短了。 师尊不会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对一个弟子有太深厚的感情,百般维护,常艮圣者现在能做到的,都是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的事。 哪怕师妹看起来是很招人喜欢,但这种浮于表面的好感很容易,想要让人为她出生入死却不容易。 除非和他一样,与师尊相处已有十年时间,或者更多,才可能让师尊有所动摇。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梅良玉都以为这世上只有他和师尊,只有他们相依为命。 后来发现不是。 师尊在乎的不止他一个。 我这师妹若是连师尊的庇护都失去,那这天下还有谁能护她? 她那忙着侵占六国的父亲,还是想杀她夺息壤的母亲?又或是完全不知她情况的废物哥哥? 她可真倒霉。 倒霉又可怜。 若是能藏一辈子就好了,可未来总会有被发现的一天。 仔细想想她站在悬崖山地上的一幕,也许那并非师妹第一天被发现灭世者身份,也许她已经东躲西藏很长一段时间。 师妹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走进商铺去买她最喜欢的衣裳首饰。 虞岁站在悬崖上与众人对峙的那幕,让梅良玉想起他跪倒在雨夜街道上,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杀意,杀他的人没有杀虞岁的多,却也有种奇怪的感同身受。 他们都可怜得令人愤怒。 梅良玉深吸一口气,不管是师妹的异火,还是他的死亡预占,都最好别让其他人发现。 虞岁从光核监控中看见师兄朝神木种子抬起手,感知不到任何五行 之气的流动,地面的石子却在颤抖,落花悬浮飞空,在不同的方位顿住,粉白的花瓣上闪过金色的符咒,下一瞬落花形成结界将神木种子困守其中,化作一棵花树掩藏。 这是……神机术? 虞岁看得微怔时,却感梅良玉朝光核的方向看去,师兄明显戒备的目光让她心头一突,立马碎掉光核。 在光核碎掉之前,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飞了过来,若是再慢些就不妙了。 虞岁心跳快了一瞬,忍不住回头看去。 梅良玉没有放过刚才的错觉,力量延伸到更远的地方,去捕捉刚才转瞬即逝的五行之气,却没有找到。 也许真的是错觉。 梅良玉收回手,轻压着眉头,静在原地等待片刻,确认无误后才离开。 方技家的神木种子,若非高树园里的神木全都枯死不再生长,他们也不会特地来看种子的状态如何。 龙喉山里本就有不少奇珍异宝,在这遇到它也不算很奇怪。 好在斩龙窟一年开放一次,能走到龙喉山的弟子也很少。 虞岁和薛木石在山谷前边等着梅良玉,梅良玉来之前,他们倒是等到了兵阵恶鬼的突袭。 两人默契地各自退开,虞岁早已熟悉兵阵恶鬼的剑术和速度,对上它也游刃有余。 梅良玉赶到时,正巧看见两人配合摁死一只兵阵恶鬼,恶鬼化作星火消散在地面,虞岁才回过头来,轻轻叫了声:“师兄。” 听着虞岁的温声软语,梅良玉忍不住想,师妹比我还能装。 梅良玉回想起龙中鱼虞岁扑进自己怀里哭得梨花带雨,事后说是雷印太疼。 雷印灼烧太疼是吧? 梅良玉朝虞岁走去,面不改色道:“走吧,继续赶路,破了神木种子的结界走的近道,不能浪费。” 虞岁跟在他身后边走边问:“师兄,神木种子就在那里,位置不会变动吗?要是有别的人来,是不是也可以借神木种子预占?” “没什么人跟我胆子一样大,真敢让神木种子预占来破结界。”梅良玉睁只眼闭只眼地看她一瞬。 虞岁又问:“那等我过了龙头,还可以回来再找神木种子预占吗,它已经没有结界了。” 你去占? 梅良玉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虞岁。 虞岁见他停下,也立马顿住,有些不解地眨了下眼。 薛木石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回事,默默等在虞岁后边不远处。 “师妹,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你。”梅良玉目光定定地望着她,缓声问道,“若是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虞岁只怔了下,便点头道:“会呀,我肯定会难过的。” 梅良玉心说你还是不要太难过才好。 但转念一想,师妹的话信三分就行,也可能是信一分,好歹也有一分难过吧? 你要是一点都不难过,我也可能气得从地狱爬回人间活过来。 “师兄,是不是在神木那边看见不好的事情?”虞岁目光带点担忧地看他,“既然能预见,那肯定也能改变的,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告诉你才死得更快吧。 梅良玉瞬间想起卢海叶的死,还有卫仁那个倒霉蛋,卫仁还能活着,估计是他没看到虞岁杀卢海叶的手段。 可这些都是师妹为了自保,倒也能理解。 梅良玉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话说得漫不经心,带着明显地调侃之意,听不出真假:“你还是别太难过了,我死的时候你哭得太厉 害,哭得我都不想死了。” 虞岁也听出这话是开玩笑,小跑两步追上他:“那师兄真的死了吗?” 梅良玉冷笑:“你现在看到是什么?” 虞岁笑道:“我是说未来呀!” “不会。”梅良玉同样冷笑道,“我不会死。” 第88章 第 88 章 梅良玉不再谈神木种子相关的事,继续前进,夜里上山赶路遇见的阻碍也多,耗费心神的打斗中,这事也没有再提的必要。 他们要在天亮之前到达半山腰。 越是往上走,五行之气流失的速度越快。 虽然虞岁有神机天目,当下也不能随意使用,只有在破除幻术时悄悄试试,剩下的,便是靠地图指路,尽量避免触发天然景法阵。 三人在快要天亮时来到山腰附近,按照这个速度,估摸着还要一天才能到山顶。 晨光微亮时,薛木石谨慎地打量四周树木后,才敢靠树坐下歇息会,沉默地感受体内光核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 “今天山下应该会来人。”梅良玉站在山坡小道,转身朝后方看去,沉思道,“我们现在没有竞争对手找麻烦,他们一时半会也追不上,既然拉开距离就别停,继续赶路。” 虞岁朝刚坐下的薛木石看去。 薛木石认命地抹了把脸,起身跟上。 路上虞岁问梅良玉:“师兄,到山顶过龙头时,不同流派的试炼会不一样吗?” 梅良玉:“不一样。” “那道家是什么?”虞岁问。 梅良玉御风途中瞥她一眼:“最后一关考的就是心性,只是形式不同,记住学院教的向善就行。” 说完又补充道:“幻境里什么都能顺其心意,不想醒也正常,但你过不了这关,就到不了邺池。” 只是幻境吗? 那应该没问题吧。 虞岁转了转眼珠,专心赶路。 等到日上三竿,虞岁便见龙喉山下有越来越多的红点,一部分各自散开,朝山上赶去,一部分则被拦在了下边,无法动弹,随后消失。 在山脚的弟子们打得十分激烈。 钟离山等人也到了,正朝着山上赶来。 梅良玉觉得斩龙窟对虞岁来说不太安全。 神木种子的占卜是意外,毕竟他想看的是和自己相关的,会出现虞岁谁都想不到。 然而像这样的意外,在太乙有很多,虞岁到现在还没有被发现,是因为她的活动范围太简单,不是鬼道圣堂,就是去阴阳家开兵阵,或者去医家外修听课,还没有触及一些禁地和禁物。 事实上,当虞岁开星图兵甲阵,却开出特级兵甲阵·修罗地狱的时候,就已经有暴露的危险。 除开薛木石,但凡和她入阵的另外两人不是卫仁或者李金霜,又或者卫仁和李金霜把这事告诉了学院教习,她都活不到现在。 景云奎若是多嘴问她开的什么兵甲阵,虞岁也很难解释。 外城杀卢海叶那天,梅良玉和南宫家的术士去得慢一点,就能看见水中燃烧的异火,感受到力量波动来看热闹的外城人可不少,到时她绝不可能活着离开太乙。 十三岁那年在池塘边,若是不用异火,那死的就是她。 再往后几年,被农家术士绑走时,南宫明不来,死的也是她。 虞岁的人生从来不是一帆风顺,一路走来有太多能让她暴露异火的危险,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哪怕她想藏一辈子,可身处的环境和遭遇却不给这个机会。 梅良玉余光扫了眼跟在身侧,认真赶路的虞岁。 她太小看学院,小看拥有二十四位圣者坐镇、有着数千年历史的太乙了。 身为灭世者,却主动来了对自己最危险的地方。 师妹比高天昊更弱小,更不懂得隐藏自己,看样子也比高天昊命短。 高天昊好歹活到了身为老头该有的年纪,她呢,放异火的时候跟现在也没什么分别。 现在可比她身为平术之人时更危险。 平术之人不会对五行之气和修炼有任何反应。 虞岁开启修行之路后,她身上的特殊就会一点一点显示出来,也更容易被发现不同之处。 如果虞岁不来太乙,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开启修行。 虞岁也没有办法拒绝南宫明让她来太乙的命令。 高天昊曾跟梅良玉谈过异火相关的话题。 梅良玉这心性和脾气,确实不把异火放在眼里当回事,他只会觉得烧就烧了,你爱烧不烧。 他都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还管别人灭不灭世。 说白了,他不像自家师尊,对这个世界没有半点责任感,也没有很珍重、必须守护的东西。 哪怕他有不少朋友,可他的朋友们都很厉害,没有一个是必须要他保护才能活下去的。 朋友们有自己的人生,并为此努力,需要他帮忙的时候,梅良玉也不会袖手旁观,但他也不会压制自己的毁灭欲。 对梅良玉来说,堕落比向上容易。 想起鬼道家三千歧路的试炼,梅良玉有瞬间觉得虞岁还是放弃比较好。 跟暴露异火的危险比起来,拿天机术又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话说回来,她在几岁有的异火? 梅良玉忙着出去,便比之前更加认真,开道的速度也增快了许多。 薛木石和虞岁都觉得他好像杀疯了。 之前还是以防守避让居多,这会是见什么杀什么,名家字言具象化出的万剑,再以兵家的御器,使得万剑开路,冰霜白蟒扬首紧随其后,压垮无数山石树木,结出布满冰霜的通道使他们御风前行。 薛木石和虞岁都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去,梅良玉站在冰道起始点,踩着冰霜白蟒的尾巴,淡声道:“御风术往前,要是我追上来的时候发现你们还没到山顶,我就把你们扔回山脚去。” 两人一听,扭头就跑。 薛木石是觉得梅良玉真的会这么做。 虞岁单纯认为有机会就别放过,五行之气流失的状态下,不施展别的术,只御风,消耗变小,一路也没有别的东西干扰,速度增快许多 哪怕中途他俩五行之气流失殆尽,只能靠跑,虞岁也在体力耗尽之前跑到了山顶。 虞岁跑到山顶时已是黄昏时分,她头也不回,往前迈出的第一步就见斗转星移,周遭景象瞬变,原本追随的山尖前方化作一片湛蓝海域。 她站在柔软的沙地上回头,看见的是刚翻越的龙喉山,山海相连,前边或许就是人们说的邺池。 薛木石不在,师兄也不在,那前边就是要过的三千歧路? 虞岁又看回前方。 通往海域的路上铺满天干地支。 十天干和十二地支互相交错游动,淡蓝色的字符密密麻麻地铺满连接海域的沙地,它们各自组成不同的排列,和悬浮在空的二十八星宿对应。 幽蓝色的星辰明明灭灭,没有连接出星线,需要靠自己以肉眼辨认它们的名字。 这些文字虞岁并不陌生,相反十分熟悉。 她曾在不同的数山上看过千千万万遍。 天干定位,地支定时。 天上的五行之气,和地上的五行之气,天地相合时,便自成宇宙。 斩龙窟内所有的五行之气,似乎都来源于这里。 虞岁探究前方字符时,梅良玉也被送进了三千歧路中,一眼看见站在前边,没有动身的师妹。 还好她没有直接走上去。 “师兄。”虞岁回头看他,伸出手晃了晃,“到这边后,流失的五行之气又回来了。” “因为已经过龙喉山,到龙头了。”梅良玉走上前来,两人都停在铺满天干地支的路前打量。 虞岁率先开口问:“过这关主要是幻境吗?” “不只是幻境,也不能这么理解。”梅良玉跟她耐心解释,“阴阳家的课外修过吗?” 虞岁愣了下,不知为何会问这个,她摇摇头道:“还没。” “虽然没听过阴阳家的课,但应该听说过阴阳家探究宇宙的事吧,阴阳、五行最早也是由这家提出。”梅良玉目光盯着闪烁淡蓝色光芒的路面,“天之五行之气,地之五行之气,相合之后便能生出天地宇宙。” 虞岁听懂了。 “阴阳五行生万物,‘龙’也是万物之一,虽然它肉身死去,但具象化它的五行之气还没死完,眼前的‘三千歧路’便是由它的五行之气形成的变化之一。” 梅良玉已经告诉虞岁了,眼前的力量有多么古老,留存数百数千数万年也未曾死去。 “天干地支的作用也能理解吧?”梅良玉转了转眼珠去看虞岁。 虞岁一副认真听课的模样点点头:“嗯!” 梅良玉告诉她重点:“天干地支两者相合成宇宙,眼前的路上有数不清的组合,每一瞬的变化都是一个新的宇宙。你走在三千歧路上,就是进入新的宇宙中诞生无数的‘可能’,是存在不同宇宙中可能发生的事,所以不能用幻境来概括,因为在五行之气组成的新宇宙中,它的‘可能性’,是真实存在的。” 虞岁感到有点麻烦了。 梅良玉盯着她说:“心性不稳很难过去,沉溺其中说不定还会受伤。” 受伤倒是骗她的。 “它没有境界限制的吗?”虞岁好奇道,“像阴阳家的星图开阵一样,会根据挑战者的境界来调整力量。” “有倒是有,但不是根据挑战者的强弱来改变。”梅良玉淡声道,“既然是专门针对鬼道家的试炼,第一步会先审视你的入门控魂心法,将你的控魂意识全部剥离,与你的五行光核共鸣,给出最适合你的‘可能性’。” “你得不到的,它都会给你。” 虞岁在心中筛选这个“可能性”,她也很清楚自己得不到什么,只要给自己足够的暗示,也可以有机会,何况她还有天目。 “我想试试。”虞岁说,“它不会只有一次挑战机会吧?” 梅良玉见她还是要闯,也没拦她:“没有次数限制。” 虞岁又问:“那在三千歧路宇宙中的经历,会被其他人看见吗?” “不会。”梅良玉肯定道,“你就算在里边杀人放火也没人知道,只会失败。” 这种针对个人心性的试炼,若是能让别人知道挑战者经历了什么,那根本不会有人来闯,只会有人来把它毁掉。 除非挑战者闯关时会引发不同寻常的动静。 梅良玉静静地望着虞岁朝前走去。 她自己选的。 我也没资格拦着。 富贵险中求,师妹想要天机术,以她身上藏着的秘密,确实要冒险。 在梅良玉之前的计划中,师妹第一次闯三千歧路肯定会失败的,但第一次过后,他就能帮忙固定三千歧路的“可能性”,不会在第二次第三次的挑战中,又换了不同的试炼事件。 哪怕沉溺其中,也可以外力干扰帮忙。 以虞岁一境的实力,梅良玉确实没信心相信她能自己过三千歧路。 但现在知道她有异火,还来闯三千歧路,那事情肯定不会像他想象得那么顺利。 梅良玉认为虞岁该掉头就走,嘴上却道:“站住。” 虞岁回过头来。 梅良玉说:“如果发现你沉溺其中,我会叫醒你,但只能以名家字言的形式介入,所以你需要给我名字,不管是人的名字还是猫猫狗狗的名字,只要确定能唤醒你。” 以防万一。 虞岁想了想,问他:“只能给一个吗?” 梅良玉有点哭笑不得道:“随便你给多少个。” “两个。”虞岁抬手比了个数,“青葵,钟离雀。” 第一个防她得不到的父母亲情,第二个防可能出现的异火蛊惑。 第一个梅良玉不认识,第二个倒是有印象,钟离山的妹妹。 然而他现在没有多问,只朝虞岁伸出手,掌心向上,对她说:“写。” 虞岁在他掌心写下两个名字后,朝三千歧路走去,在路前顿了顿,侧过身对梅良玉说:“师兄,我走了。” 梅良玉看着她,轻声道:“走吧。” 虞岁走进“三千歧路”的瞬间,就感觉迎面有狂风要将她吹回去,身上的力量外泄,学会的每一个鬼道家九流术都被剥离,风如刀割,让她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 脚下的天干地支符文正在飞速变动。 意识坠入黑暗中,不过片刻,她感到有冰凉之物落在脸上。 虞岁睁开眼,看见西装革履的男人弯腰,单手将还是五六岁小孩的她轻松抱起,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道:“跟老师说再见。” 她侧过脸,看见男人的另一只手撑着伞,遮住了傍晚的小雨。 余光中是闪烁计数的红绿灯,冲天而起的高楼大厦,路边都是牵着自家孩子的男男女女,孩子成群结队地踩着斑马线过马路。 有被家长牵走的女孩边走边回头,脆声声地喊她:“岁岁,明天见呀!” 虞岁被男人带走,打开车门,让她进去,给她系着安全带:“我们先去接你妈妈下班。” 女人等在公司楼下,男人刚停好车,她就和身旁的同事笑着分开,朝这边走来。 女人进车后便笑着看向后边的虞岁:“乖宝,今天有没有想妈妈呀?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坐在后边的女孩呆道:“……好。” 女人说:“今晚想吃什么?吃鱼吗?让你爸爸做。” 开车的男人笑道:“是你想吃吧。” “天气冷了,喝点鱼汤暖身嘛。”女人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早,你去买菜,我带岁岁去买衣服,现在的小女孩童装每一件都特别好看。” 男人说:“行。” “岁岁?”女人又扭头朝虞岁看去,“去买衣服,你怎么不说话?” 虞岁张了张嘴,轻轻道了声:“好。” 女人带她去买衣服,每换一件都变着法夸自己女儿漂亮又可爱,最后提着五六个袋子回到车里,问男人菜买好没,男人打着哈欠笑道:“再等会儿鱼都熟了。” 一家三口回到家中,开始忙做晚饭。 虞岁坐在客厅,屋里开着空调,她披着杏色的薄毯,目光怔愣地望着在厨房里忙碌的男女。 她以为,就算要蛊惑她沉溺幻境,也是在玄古大陆。 可眼前的世界才刚开始,她就已经沉溺了。 虞岁缓缓转头,朝窗外看去,玻璃上沾满水痕,雨夜中,城市亮起了万家灯火。 她一开始就没有家人的。 一个人艰难成长。 眼前的父母三言两语就撩动了虞岁的心,太过真实,找不出半分虚幻的模样。 虞岁回到这个世界的瞬间,就已经放弃抵抗了。 她放纵自己沉溺。 虞岁睡在床上,脑袋昏沉,意识模糊,朦胧中看见女人坐在床边,伸手贴了贴她的额头,露出担忧的目光,同时跟身旁的男人碎碎念,说他没打好伞让女儿淋了雨受了凉。 两个大人陪着她,给她擦脸,喂药,女人就在床边守着她睡。 生病期间,小女孩看起来蔫蔫的,女人捧着她的脸叹道:“身体不舒服,话都变少了。” 男人端着饭菜放在桌上,招呼母女两人过去:“吃饱就好起来了。” 隔壁邻居家的女孩来敲门,问虞岁今天为什么没去学校呀。 女人说她生病了,要再养两天才能去。 小女孩站在门口探头,朝虞岁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虞岁埋头吃饭,吃得很慢。 她把一切都忘掉了,重新开始。 曾经她得不到的,如今全都给她了。 虞岁每天和邻居家的女孩上下学,和小朋友们打成一片,已然忘记自己的年纪,男人会准点在放学时来接她。 有时候是他一个人,有时候和女人一起。 父母和友人们聚会时也会带上孩子,饭桌上大人聊大人的,孩子们就在客厅或者房间里一起玩。 周末和节假日,大人们会约着一起外出游玩,带上孩子开着车,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到哪都是欢声笑语一片。 女人给虞岁编了好看的花辫,牵着她的手站在景区花树下拍照,对男人说:“你拍好看点啊。” 男人猛点快门,最后把手机递出去:“好了。” 女人看完直翻白眼。 “岁岁,我们自己拍。”她握着手机气道。 “那我呢?”男人纳闷,“为什么不带上我一起拍?” 旁边的友人们听得哈哈直笑。 虞岁的学习成绩时好时坏,努力时很好,摆烂时很差,她的父母也会因为成绩问题跟她聊聊心里话。 虞岁很喜欢这个家庭互动环节。 父母对未来和社会的分析比孩子要成熟稳重,像是她人生中的引路星,指引方向的同时,也给予她力量。 所以她会故意摆烂,等着父母来跟自己谈谈。 这年虞岁成绩好起来,得知要去参加家长会时,男人说:“我去,见证我女儿在班级成绩崛起的时候。” “为什么你去?我也想去。”女人扭头问坐在沙发上的虞岁,“乖宝,你们学校家长会只能去一个人吗?” 十六岁的虞岁转头朝女人看去,笑道:“都可以去呀。” 于是那年的家长会,虞岁成了唯一一个爸妈都来的学生。 梅良玉预料到虞岁会在三千歧路中迷失自己,沉溺其中,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瞧着虞岁停在路中良久不动,他屈指轻弹,两道金色的名字朝虞岁飞去,传入她脑海中。 此时的虞岁正和朋友们走在学校操场边,看着场中打篮球的少年们说笑着,她忽然顿住,目光从场中潇洒肆意的少年转开,看向湛蓝的天幕。 天上有金光闪烁。 两道名字强势钻进她大脑中。 虞岁目光微怔。 青葵。 钟离雀。 ——可我已经不在玄古大陆了呀。 我已经回家了。 没有异火,没有什么灭世者,她再也不用怕走在人群中会不小心烧死陌生人,也不用再怕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全世界群起攻之。 钟离雀有疼爱她的父母,兄长,堂姐妹,族中长辈,没了南宫岁,她也可以过得很好。 何况钟离雀凭什么要为了身怀异火的南宫岁,而让那么多疼爱她的人陷入险境中呢? 南宫岁消失了对所有人都好。 钟离雀不用在朋友和家人之间做选择,不用去冒险,不用去受伤。 青葵可以回归王府,和她的父母相认,做回她的王府郡主。 兄长们终于有了聪明且天赋卓绝的妹妹。 素夫人终于能见到她心心念念的女儿。 玄古大陆少一个灭世者,也就少了一个致命威胁。 师尊少了一个会带来的麻烦的徒弟,师兄也少了一个会带来麻烦的师妹。 就连鬼道家的弟子都少了一个争夺天机术的对手。 大家都不会有任何损失。 所以放过彼此,也放过我吧。 虞岁收回视线,等在前边的朋友们纳闷地看着她,喊着她的名字: “虞岁,走啦!” 虞岁迈步朝前走去。 让她沉溺的不是缺失的亲情,而是没有异火威胁的世界;没有息壤带来的追杀;没有会烧死陌生人的恐惧;没有睡不好觉的夜晚;没有父母带给她的仇恨。 她真的、真的、真的很讨厌拥有异火的世界。 梅良玉看着依旧停在三千歧路中的虞岁,即使将她自己留的两个名字给出去,也没能唤醒她。 师妹是不是错估了这两人在她心里的地位? 梅良玉耐心看了会仍旧闭眼的虞岁。 天上星辰一闪一闪,看似漫不经心,前方湛蓝的海域倒映万千星辰,海浪轻慢地晃动,却在某一刻顿住。 梅良玉压下眉头,有不祥的预感。 三千歧路上的天干地支符文忽然间全数离地升腾而起,海面掀起巨浪,化作晶体剔透的水龙,在海面扬起龙头,目光直指仍旧停在原地的虞岁。 有两股看不见的力量在针锋相对。 刚回到斩龙窟的两位圣者感应到龙头的力量,彼此对视一眼,瞬影赶去。 梅良玉根本没时间犹豫,在掀起巨浪时,已经瞬影朝三千歧路中的虞岁而去。 虞岁刚和朋友们走出校门,在热闹的人群中看见等在路边的父母,刚要上前,周遭万物却被定格,原本湛蓝的天幕一瞬转黑,天地暗淡失色,却有一束火焰在虞岁前方燃起。 火焰在黑暗中照亮了她父母的脸。 虞岁缓缓朝后退了一步。 站在车道对面的男人和女人,正朝她招手笑着,虞岁终于看清了父母的模样,却是南宫明和素夫人的脸。 一想到之前的互动全是他们两人的脸,虞岁就止不住恶心,她强迫自己转开视线,盯着那簇悬空的鲜红火焰,是藏在她意识最深处的模样。 火焰摇晃时,黑色的天空塌陷,被异火吞噬殆尽,眨眼间,虞岁看着天地瞬变,从初到太乙的龙车停放点,到青阳帝都,再到罗山之巅。 虞岁站在罗山之巅那座小破屋中,异火悬浮在曾经放着婴儿的摇篮前。 这里仍旧漆黑、破败、寒冷。 她从出生就在这了。 异火烧毁了三千歧路给虞岁的可能性。 它在提醒虞岁。 认清现实。 你已经降生在新的世界。 虞岁目光怔怔地看着它。 她轻声问道:“为什么?” 虞岁透过异火,看见素夫人将手伸向婴儿脖子再用力掐住的一幕。 在这个怨恨父母都是她的不对的世界,所有愤怒和怨恨的情绪无处宣泄,似乎只能认是她倒霉,是她活该。 为什么非要让我回来? 异火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它化作星火散去,只留虞岁一个人在这阴暗狭小的屋中被黑暗吞噬。 梅良玉刚想直接把虞岁从三千歧路上带走,抓住对方手腕时,空气中针锋相对的无形力量忽然散去,水龙扬起的身子散去,哗啦啦的水声中悬浮的天干地支符文也重新落回地面。 远处赶来的两道身影让梅良玉反手将虞岁推去后边,让自己站在最前。 虞岁睁开眼,耳边是坠落的水声,看见的是站在三千歧路中的师兄。 梅良玉没看她,却道:“闭眼。” 赶来的两位圣者分别是法家的于圣,名家的朱老。 两位都是熟悉梅良玉的,瞧见他站在三千歧路上,周围一片平静,他们感受到的是古龙残存的力量,但却很短。 看见梅良玉的时候,两人心里已觉得是白跑一趟。 “怎么把二老都引过来了。”梅良玉站在三千歧路上,踩着发光的符文,面不改色道,“龙喉山那边不比我这好看吗?” 朱老笑道:“刚才古龙力量波动,还以为有什么事。” 常艮圣者这个徒弟在太乙学院可是出了名的。 梅良玉每次走三千歧路,都能引来古龙化形盯他片刻,最开始大家还觉得稀奇,次数多了就觉得没意思了。 有常艮圣者拦着,也没人敢去探究。 古龙力量也只是盯他一会,没有发动攻击,所以没人会觉得梅良玉很危险。 “我每次走三千歧路都有这么一遭,还以为今年不会,没想到把二老给惊动。”梅良玉话说得理直气壮,可没有半点赔罪的意思。 于圣目光在梅良玉和虞岁之间转了圈,淡声道:“你前两年都没有来邺池,怎么今年反而来了?” 梅良玉就擅长当着法家人的面睁眼说瞎话:“师尊让我今年带一带新来的师妹,我师妹刚来就能夺得天机术,我这个做师兄的岂不是很威风。” 常艮圣者的大徒弟,在法家于圣眼中,特别会离经叛道,梅良玉做出什么事来他都不奇怪。 朱老被梅良玉逗笑,看了眼走在三千歧路上闭着眼的虞岁,以为她还在试炼中。 名家朱老与南宫明关系不错,对南宫明的女儿也会照拂几分,被人带着过关这种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和法家于圣瞬影离开,继续去看龙喉山的争夺情况。 等这两位圣者离去后,梅良玉衣下紧绷的肌肉才放松下去,他压着眉头转身看回虞岁,见师妹不知何时睁开眼,漆黑水润的眼眸正静静地看着他。 “你给的谁的名字?”梅良玉语气不善道,“它俩有用?” “你说实话吧,你是不是随便想了俩名字给我,我把名字给你,你还是在那站老半天不走,我看这两人对你来说也没那么重要,下次再有这种事你最好……” “师兄。”虞岁轻声道,“出了三千歧路再骂我吧。” “谁骂你了?”梅良玉狠狠地瞪她一眼,朝前走去。 虞岁望着师兄怒气冲冲的背影,漫步跟上。 此刻她脑海中想起昨夜梅良玉与神木种子对峙的一幕。 师兄将神木种子藏起来了。 师兄问如果他死了,我会不会难过。 师兄避开了我要回去占卜的问题。 师兄从昨晚开始就有点反常。 师兄隐瞒了龙头的异常,而她的三千歧路,是异火烧出来的。 梅良玉走出全是天干地支符文的沙地,站在海水之中转身,后方是万千星辰和湛蓝的海域。 虞岁随着他的转身轻轻抬眸,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男人凌厉的眉峰,心却很静。 从师兄昨晚的异常到刚才的隐瞒,虞岁能确定,他知道了。 第89章 第 89 章 三千歧路的试炼已经被异火烧毁,虞岁漫步走出去,也算是通过了。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梅良玉,却能从她脸上看出几分怔愣,好似还沉浸在之前的试炼景象中,情绪还没有全部收回来。 梅良玉本想再怼两句的,瞧见她一言不发地模样,又觉得没意思,说她干嘛,她哪知道三千歧路有多可怕。 她肯定也想不到会引发异火和古龙力量相冲,还把两位圣者引过来了。 这些显而易见的事,确实没必要再对虞岁唠叨什么。 梅良玉压着情绪,只冷冷道:“下次换名字。” 虞岁点点头,目光越过他,看向后方的海域,就地蹲下身,双手曲折放在膝盖,同大海的颜色一样漂亮的蓝色裙摆曳地,轻轻拂过柔软沙地。 “师兄,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她望着海域发呆道。 梅良玉木着脸说:“这地就这么大,我能去哪,你就当我不存在。” 他刚想绕路去虞岁后边,让她视线内只有大海,没有活人。 虞岁却轻声道:“你离开龙头不就好了?” 梅良玉顿住,背对着星辰海域,居高临下地盯着蹲下身缩成一团的人,她嘴上说着漫不经心的话,目光也轻慢地看了过来。 虞岁望着梅良玉,她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甚至带着几分恶意的语气。 师兄知道她有异火,哪怕在刚才没告诉法家于圣和名家朱老,但出去后也会告诉师尊,他只是在选择想告诉的人而已。 瞧他刚才面对两位圣者隐瞒异火时身体紧绷的模样,虞岁就想笑。 她从前确实做不到毫无顾忌地烧死陌生人,所以忍了。 但凭什么只有我因为异火的存在这么难受呢? 你也尝尝隐瞒异火时的狼狈和恐惧啊。 异火能烧毁任何九流术,就连神机术也无法抵挡,眨眼间就能让你化作焦尸枯骨,完全掌握你的生死,你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发。 而我就在你眼前,我们隔着如此近的距离。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虞岁望着梅良玉的眼里有若隐若现的星海,幽蓝色的光芒盈满她眼眸,本该是忧郁温柔的颜色。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对上这些人,实力悬殊太大,她毫无胜算。 梅良玉知道了她有异火,虞岁甚至觉得有几分轻松。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师尊知道的时候,也是我烧毁太乙的时候。 虞岁想到自己死前唯一有信心的事是能放异火烧了整个太乙,不由觉得可怜又好笑,带着点点笑意别过眼去,看回海域,语气仍旧带着似有若无地恶意道:“师兄怎么还不走。”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虞岁在三千歧路中被勾起的愤怒和怨恨,没能被平息,并在此刻发泄在了梅良玉身上。 “南宫岁。”梅良玉冷冷地看着她,“你有脾气的啊。” 他朝虞岁走去:“跟我发脾气?” 刚还想绕路去后边的梅良玉,这会径直走到虞岁身前,将她的视线全部占据,让她没法去看后方辽阔的大海。 虞岁的视野被梅良玉侵占,不得不抬头才能看清他的模样。 他黑色的衣襟因为海风吹拂轻翻,一缕细长墨发被吹起,划过他黑睛微藏的丹凤眼,虽然收敛了冷意,却还是会因为那微微上翘的眼尾而平添几分压迫感。 虞岁从他眼中看见自己,尖锐、冷戾、不可理喻。 “我没有。”她低声说着,别过视线。 “没有跟我发脾气,”梅良玉问,“还是你没脾气?” 虞岁低头看沙地:“都没有。” 梅良玉听笑了,他蹲下身,个子依旧比虞岁高一截,长臂伸出揽着虞岁的后颈,将她往前一带,几乎与自己额头相贴,却又隔着几寸距离。 他轻声漫语,可吐字的每一瞬都带着威压:“师妹,别这么快认怂,你再叫我走试试?” 梅良玉可不是傻子什么都听不出来,相反他极其敏锐,尤其是针对自己的恶意,也听得出此刻虞岁不是在叫他走,而是让他滚。 两人的距离忽然拉近,变得更危险。 虞岁认为这样的距离下梅良玉根本无处可逃,异火自燃将她烧起来的时候,师兄反而会比自己还先死,他怎么还敢靠过来。 “你就没点怕的吗?”虞岁这话问得有点无奈。 “有啊。”梅良玉低沉的嗓音带着点冷冷笑意,“怕你跟我发脾气,多威风。” 虞岁静静地看他片刻,忽然觉得无所谓了。 世上千奇百怪之物如此之多,每一样都比她强大,暴露异火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她根本藏不了一辈子。 虞岁软声道:“我想回去再看看,一路来得太忙,感觉错过了很多东西,师尊也说斩龙窟里并非邺池值得探究。” 人的心境变化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去邺池选你的天机术。”梅良玉收回手,侧过身去,让虞岁看见前方海域。 虞岁暂时将其他事抛去脑后,专注眼前的鬼道家符文,金色的符文排列成长线在前方绕圈,流动缓慢,一圈接一圈,缠绕着这片天地将她圈揽其中。 虞岁点点头,望着眼前压着眉头,声色冷冽的人想,刚才的温柔想必是错觉。 师兄虽然聪明,有心机,实力强,但也做不到面对她时,将对异火的恐惧藏得一分不露吧。 龙头“邺池”赐予的传承印记,相当于把一级的九流术,直接提升到满级的天机术给你。 海风如这夜晚一样温柔。 虞岁说:“我不是你一境就拿到天机术的师妹,还不够威风。” 虞岁走入海水中,就见前方天光大绽,从夜晚来到白日,水天一色相接,她站在海面上,一时竟不知天在何处。 梅良玉心想,你胆子是真的大,还想探究邺池以外的存在,也不怕再遇上第二个三千歧路。 鬼道家天机术·摄灵。 这样奇怪的感觉是从神木种子占卜开始的,于是虞岁又道:“师兄,我想回去试试神木种子占卜。” 可是这也太多了。 她不相信梅良玉对异火没有半分恐惧感。 梅良玉噢了声,说你去吧。 可只看符文能看出什么来? 之前被三千歧路剥离的鬼道家九流术这会全都还给了她。 虞岁缓缓睁开眼,望着这七八道符文,突发奇想,施展天目朝它们看去。 虞岁喊师兄的话到了嘴边也顿住,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谁。 连名字都看不出。 邺池似乎没有时间限制,虞岁考虑了许久,最后决定靠感知挑选。 她仍旧不想死。 虞岁有瞬间怀疑梅良玉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异火,之前的行为虽然也反常,可在这反常之处冠以知晓异火的秘密为前提,也很奇怪。 只要想到有人因为异火而杀她,那这些人也活不了,虞岁就静下心来。 “师兄。”虞岁脑袋往前轻轻撞了下梅良玉的额头,目光也变得像从前一样柔和,额头触碰的温热感倒是让梅良玉愣了下。 梅良玉望着虞岁消失在海水中,耐心等着,脑子里正思考是等师妹拿到天机术就出斩龙窟去,还是折回去看看钟离山。 虞岁眨了眨眼,短暂的闭眼睁眼,瞳眸中倒映的仍旧是近在咫尺的梅良玉。 梅良玉能感觉到虞岁身上那股尖锐的气散了,恶意和戾气都藏了起来。 就连比异火更深的秘密,她来自天外的秘密,也可以被三千歧路窥探,那她在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藏的呢? 那就一起死好了。 梅良玉看得眼角轻抽,目光顺着坠落的流星看去,道家那边又怎么了? 反正你也见不到神木种子。 虞岁说:“可是我又有些害怕,师兄能陪我一起去吗?” 吹着男人衣发轻晃,他微微仰头,棱角分明的脸陷入平静之色,从虞岁的角度,能瞧见他漆黑的眼眸被染上幽蓝色的星辰光芒,没有忧伤,只觉无比温柔。 等出了斩龙窟后,师兄若是把她有异火的事告诉师尊。 海浪忽然变得汹涌,疯狂打着浪卷,夜里星空中划过数道流星,朝着道家试炼场坠落。 虞岁眼前闪过无数鬼道家的符文,属于这些天机术标志的金色符文在前方闪闪发光,仿佛是金色的星辰,将这一整片天空点亮成威严又神秘的金色。 虞岁还没来得及去感受忽然充盈的力量,就被赶出邺池,回到夜晚的沙地上,看见梅良玉正抬头望着天幕。 “选好了?”他主动问道。 金色的符文从她身边飞过,一个个接连消失,海天之间的金色星辰逐渐少去,不知过了多久,只剩下七八道金色的符文停留在她身前。 梅良玉之前告诉过她,邺池选天机术只有一次机会,必须想清楚了再下手。 虞岁双手撑着膝盖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朝海水中走去。 梅良玉察觉到虞岁出来,这才没看天幕,黑瞳朝眼尾轻移,眼中的星光散去。 她闭上眼,耐心地感知周遭的五行之气,也温和地传达自己的意思,去寻找最适合自己的符文。 “那行。”梅良玉颔首道,“你是要现在出斩龙窟,还是如何?” 她眼中流转瑰丽光芒,之前只能看出符文上金光璀璨,如今却能瞧见符文中五行之气的强弱,虞岁见远处的天色逐渐暗淡,心中一跳,该不会是有时间限制的吧。 虞岁若有所思,鬼道家有这么多天机术吗?看起来仿佛成千上万的符文,要从这么多里面挑选,也有些考验她。 但又没那么害怕了。 她伸出手触碰时,金色的符文变化做金线顺着她的指尖传入意识深处,牢牢刻印在她灵魂最深处,为她所用。 虞岁没再犹豫,选了符文之中五行之气最强的那个。 九流术是对术的统称,天机术则是同类型九流术的极限,可以靠对九流术不断的磨练升级,从而学会天机术。 他只当虞岁是从三千歧路中回过神来,不打算去深思其他。 第90章 第 90 章 “你去不了。”梅良玉神色淡淡道,“你已经到过邺池,拿到了天机术,没法再回到龙喉山,只能回龙腹。” 虽然还能回龙腹,却无法淘汰任何弟子,否则对其他人不公平。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梅良玉很自然地换了话题,转身离开:“道家那边动静也不小,你可以去龙腹看看能不能遇到薛神算。” “薛神算”这个称呼从师兄嘴里说出来,倒是让虞岁觉得毛骨悚然,哪哪都不对劲。 虞岁望着他越走越远,犹豫了下,还是问道:“师兄,你去哪。”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师妹小心思和小动作也不少,她既然说想一个人待着,那就放她一个人好了。 继续跟在身边看着她,对师妹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经过三千歧路里异火跟古龙力量相冲的事后,她应该也知道斩龙窟有多危险,会更谨慎些吧。 虞岁目送梅良玉离开龙头,她放了一颗五行光核跟着梅良玉,瞧见他出龙头站在龙喉山顶的一幕,外边天光大绽,已是新的一天。 梅良玉站在原地像是沉思片刻,随后确定方向,御风离去。 虞岁伸手揉了揉眼睛,她知道就算回到山谷也见不到神木种子,只是想再探探师兄的反应。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想必是在神木种子的预占中看见了自己的死亡。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明明一直有信心带她能闯过三千歧路的人,却在她真正要闯关时,诱导她放弃,随后就触发了斩龙窟里古龙的力量,是有所预料才这么说的吧。 不管怎么看,师兄都是知道的,否则何必当着两位圣者的面说谎掩护。 以师兄的作风,他确实不会随便告诉其他人,但他一定会告诉师尊。 他也许是想这种麻烦事就交给师尊去处理,让师尊去做决定。 虞岁望着梅良玉消失的方向,冷不防想起之前在龙中鱼和悬崖山洞中的一幕幕,有的事情,只要和异火对上,就会变得不一样。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师兄也许会因为她的处境有一时的怜爱,但跟异火灭世比起来,这份怜爱实在是不值一提。 虞岁黑长的眼睫轻颤,转瞬收敛所有情绪,离开龙头。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斩龙窟将她从龙头送到龙腹十二节的某个传送点,因为是随机传送,目前又只有她和薛木石两个人到过邺池,所以周围都没人。 虞岁点开地图找薛木石的位置,发现他在别的传送点,便赶过去找他。 既然他能从龙头传出来,说明是虚惊一场。 虞岁从传送阵出来,见薛木石蹲在洞口看蚂蚁搬家,蚂蚁队伍在地面走出一道黑线,薛木石则看得聚精会神,察觉到有人来时才回头。 前方仍旧是望不到尽头的丛林,和挨着山洞的河流。 绿树成荫,顶着叶片或者食物残渣的蚁群正想办法过河。 虞岁走到他身旁说:“试炼时你那边有动静?” 薛木石点点头,露出虚惊一场的表情:“斩龙窟内残存的古龙力量忽然出现,似乎是察觉到异火了,但消失的很快,巡逻的圣者赶过来,因为我身上有阴阳咒印,他们便误以为是阴阳家的咒印才引起的力量波动。”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若是以前,虞岁还会问两句是什么样的阴阳咒印才会让两位圣者信服,但现在她觉得这也没什么重要的,肯定是薛木石那位阴阳家的圣女未婚妻给的,她就更不想问了。 “你那边还顺利吗?”薛木石问她。 如果古龙能察觉异火的存在,那她这边也不好过吧。 虞岁说:“瞒过去了,名家的朱老和我父亲关系不错,所以不会太追究。” 她模糊重点回答后又提起别的话题:“邺池闯完了,该想办法解决浮屠塔的问题。” 薛木石提议:“看顾乾能不能拿到吧,我们先去名家的逍遥池等着?” 虞岁也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随口答:“他还在十一节,等他先去逍遥池了我们再去。” 薛木石呆呆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虞岁也疑惑地看回去:“因为我知道大部分弟子在斩龙窟的位置啊。” 薛木石表情更纠结了,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虞岁表情迟疑一瞬:“我之前没说吗?” 你没说啊! 薛木石目光佩服地望着她:“你只说了可以更改斩龙窟地形,没说还可以看到其他弟子的位置。” 虞岁哦了声,懒洋洋道:“我以为你很聪明,你能猜到的。” 薛木石觉得南宫岁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 两人都蹲在山洞口看蚂蚁搬家,薛木石积极发问道:“我之前想到,顾乾既然安排了人在龙尾等候,但要人带着浮屠塔从龙腹十二节赶回去龙尾,也很有风险。如果是这样,他也没必要专门让人在龙尾等着,直接让在十二节的人带回去就好了。” 虞岁双眼眨也不眨道:“嗯嗯。” 薛木石又道:“会不会是他有办法直接把东西传到龙尾去?” 虞岁转了转眼珠。 薛木石不太自信,却还是道:“听你说龙尾那边也不止那一个传送点,可他却让人选了固定的位置。” “如果可以直传到龙尾,那我们在逍遥池蹲守反而亏了,得让一个人回龙尾去。” 虞岁听完,慢吞吞地摸出听风尺,随口道:“我让卫仁去。” “你怎么跟卫仁说?”薛木石感觉虞岁的每一步都出乎意料,让他震惊不已。 虞岁言简意赅道:“发传文。” 薛木石:“斩龙窟里不是限制听风尺吗?” 虞岁仍旧漫不经心道:“它限制它的,我发我的。” 言下之意,我想发就发,它拦不住我。 薛木石不敢相信地盯着虞岁:“那、那卫仁会答应吗?” 虞岁手指轻轻点着填字格,听风尺上幽绿的光芒折射在她清冷的眼眸:“卫仁这种事都办不好,那他也就没用了,他若是没用,会死得更快。” 农家禁术暴露,会先被学院的农家圣者和诸多十三境教习弄死。 素夫人那边,他背叛纪书言的事暴露,那也会被农家组织的人弄死。 他若是想不出分离息壤的办法,还帮不了忙,就会被虞岁弄死。 卫仁的处境跟灭世者比起来也好不到哪去。 薛木石震惊她的手段时,也终于确信,卫仁是被南宫岁彻底拿捏了,虽然大家都知道彼此的部分秘密,但这些秘密跟异火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虞岁已经不确定出斩龙窟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但大概率会毁灭,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再受累藏着掖着,与其藏着让自己受怕,不如让别人更怕一点。 卫仁早就回学院养伤了。 黑胡子打包给他一大堆珍贵药材和灵丹,因为虞岁说过要把他治好。 若是在外城久待,说不定会遇上麻烦事,还是回学院安全些。 斩龙窟挑战的热闹卫仁也没去凑,梅良玉不在,他一个人独享宿舍,十分快乐。 梅良玉面不改色道:“我是有明确心意的前提去占的。” 走在前边的年秋雁回头见他还没走,便过来伸手揽过他肩膀带着他往前,道:“走了。” 卫仁耷拉着眼皮,翻了个身,知道虞岁进了斩龙窟,也知道斩龙窟里没法用听风尺,所以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她还沉思年秋雁说的两种极端预占之中,忽然听薛木石说:“画好了。” 薛木石:“我会。” 虞岁看看画,又看看老实的薛木石,眼皮轻跳,神色漠然道:“你说你会画的吧。” 年秋雁听得笑了,边走边问:“你是不是占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了,说来听听,万一还有解。预占也有两种极端,一种你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一种看见了就可以改变,你是哪种?” 虞岁跟薛木石坦白后,就当着他的面,光明正大地玩听风尺,和钟离雀发传文聊天。 梅良玉睁眼说瞎话:“没有。” 梅良玉往前走去,漫声道:“那你下辈子放把火把我烧了就行,我赶着去下下辈子。” 薛木石最初还有些好奇地问她相关的问题,但他重点还是在浮屠塔上,对虞岁的个人能力虽然惊艳,却没有过多深究。 薛木石:“……” 估计又是教习喊他去听课,伤还没好,懒得去,让教习看到他这幅鬼样子,又得问东问西絮絮叨叨半天。 卫仁瞳孔放大,瞬间翻身坐起。 梅良玉冷笑:“下辈子变什么关我现在什么事。” 虞岁歪头看他:“我不知道它长什么样,你会画画吗?画来看看。” 南宫岁? 虞岁问薛木石,什么样的弟子进斩龙窟会带纸和笔,薛木石很老实,不太会撒谎,所以他说不知道。 年秋雁收回搭在他肩膀的手,慢悠悠道:“我们可谨慎得很,认为这咒言是真的,就算神木种子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找它占。” 他们靠数山更改地形和法阵打劫了不少弟子,虞岁负责把人困入法阵晕倒,薛木石负责去搜身寻找,发现没有纸和笔就换下一个目标。 梅良玉没答。 浅眠的卫仁被听风尺嗡嗡作响的声音吵醒,他压着眉头,闭着眼,神色隐隐不耐,伸手去拿听风尺。 卫仁这会只想:梅良玉可千万别那么快回来才好。 年秋雁听得愣住,虞岁也愣了下,没想到师兄问得这么直接。 “就是这个样。”薛木石硬着头皮道。 卫仁觉得自己总算过了几天舒心日子。 “你这话我该不该信。”年秋雁摸了摸下巴,“你下辈子要是变成一棵神木可怎么办,我下辈子可不想当方技家弟子。” 就在靠近花海的传送点附近,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花草,蓝白紫黑的小花挤成一堆,医家弟子就昏迷在花海中,虞岁正低头看他。 “卫仁应该不知道浮屠塔是什么吧。”薛木石沉思道。 顿了顿,又睁只眼闭只眼地看梅良玉:“神木种子在哪?” 虞岁走在花海中,给仍旧没有回应的卫仁发传文。 白纸黑画,十分显眼的对比。 饿了就让学院斋堂把吃的送上门来,只需多给点食费。 薛木石第一次见虞岁露出这种神情,莫名感到有些压迫感,有点不敢看她。 虞岁垂眸盯着他,食指轻轻划过页面,嘶啦一声,将这一页撕下来,对折后再当着薛木石的面撕成碎片,以周天火烧毁。 “他被你毁了修为,降至一境,五行光核也受损,能从甲级弟子手里拿到东西吗?”薛木石有点担心。 师兄白天就跟钟离山他们汇合了,简单的互换信息后,就因为附近的毒虫攻击,以及其他弟子的攻击而动起手来。 虞岁朝坐在花海中,提笔画画的薛木石看去,他看起来也很认真,虞岁便没有出言打扰。 距离十五日还有好些天,他们有的是时间准备,就连顾乾都没有到十二节。 倒是虞岁自然地开启新话题:“我刚想到一点,斩龙窟里可以靠数山制造那么多人造景,是不是也可以制造一个新的‘浮屠塔’,造个赝品能骗骗他们就行,否则他们一出斩龙窟就会发现东西没了,到时候龙尾的弟子都会被怀疑,卫仁不好脱身。” 虞岁却晃了晃手中听风尺道:“我也会帮忙的。卫仁虽然降至一境,但农家的御兽能力似乎并不会随之降低,至少他养的最厉害的鬼甲天蛛不会,好歹是他组织里最优秀、最有天赋的那个人,总该有点手段。” 虞岁说:“他可以知道浮屠塔是什么,但最好别知道天字文能做什么。” 年秋雁惊讶地看他,随后话里的笑意加深:“梅梅,你是不是没听说过咱们方技家的咒言,找神木种子占卜的人,下辈子就会变成一棵神木。” 这教习就不能去找别的弟子唠叨吗? 是个看起来跟她年纪相仿的少年,瞧着也不是很厉害,但看他册子上记录的医家知识,又会觉得他很用心努力。 梅良玉出了龙头回到龙喉山,五行之气继续流失,此刻天色刚黑,他们随着溪流走进山谷中,看见从溪水中蹿出来的兵阵傀儡,和带虞岁走的时候不一样。 梅良玉盯着满是落花的溪流陷入沉思。 虞岁看见他们一行人径直离开山谷,没有多做停留。 薛木石点点头:“确实如此。” 薛木石听后,对卫仁又有了几分信心。 卫仁艰难地睁开眼,看见南宫岁的铭文界面一直在跳,正给他发同一个的符文:“?” 两个蹲在山洞口看蚂蚁搬家的人彼此对望片刻后,默默起身,去拦截其他闯关的弟子,寻找纸笔。 年秋雁:“你不是找它占了吗?” “你们方技家的神木种子占卜准吗?”梅良玉冷不防地问道。 “……” 如此找了十多人后,从白天找到黑夜,才总算从一个医家弟子身上找到随身带着的记录册子和炭笔。 虞岁一直使用控魂二重透过五行光核在盯梅良玉那边。 一整天几乎都在打来打去,能走到龙喉山的弟子都有点实力在身上,梅良玉也不似带她的时候那么轻松。 梅良玉漫不经心道:“不知道。” 因为出了斩龙窟后未来不受控制的影响,虞岁对拿到浮屠塔碎片的执念没有之前那么大,毕竟她很可能出去没两天就身份暴露要死,但她也不想让顾乾拿到,与其让顾乾拿了,还不如给薛木石。 医馆也不用去,掌心里密密麻麻的丹药丸子全都一口闷;自己调药涂抹,背上涂不到的就让鬼甲天蛛拉蛛丝帮忙。 虞岁瞥眼看去,薛木石拿着册子举起手,画纸面对着她。 他点着头,信心满满,却道:“但是没有纸笔。” 方是方,圆是圆,十分标准,但连起来就不知道这纸上画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卫仁不理。 他看了眼虞岁,见她没有因为自己的回答而露出难过的表情,心里才觉微松,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要说安慰吧,她看起来好像也不需要。 该不会连兵阵傀儡都受异火影响吧。 虞岁点着填字格,神色顿了顿,轻声问薛木石:“高天昊真的是我师尊发现的吗?” 薛木石难得双眼一亮:“这倒是可以,但是赝品能造吗?” 他闭上眼,继续快乐休养。 薛木石把纸和笔还给医家弟子,耷拉着脑袋跟着虞岁离开。 “神木种子这种级别,还行吧?占卜也得精准心意才行,毫无预兆或者没有明确心意去占卜的情况下,出现什么的都有,你可以说它准,也可以说它不准。” 他躺倒在床上,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鬼甲天蛛倒吊在他床边,左右摇摆晃来晃去,放在床头的听风尺嗡嗡作响。 有些快。 第91章 第 91 章 卫仁翻了翻前边的传文,发现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后,更是吓得跌下床去,原本挂在床边荡来荡去的鬼甲天蛛也顿住,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间如此激动。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念头一闪,卫仁再看听风尺上的传文就更觉微妙。 卫仁神色复杂,抬手抹了把脸,再次为自己当初把消息传给卢海叶后差点让虞岁死掉一事忏悔,若是他好好跟虞岁说,两人关系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卫仁安慰自己往好处想想,她这么厉害,又深藏不露,完全不是别人看见的那么弱小、愚笨,所以不管是对上农家组织、还是素夫人,他们的赢面都很大。 根本不知道虞岁身怀异火的卫仁,觉得和虞岁共事前途一片光明。 卫仁发现还有足够的时间后,才从地上爬起来收拾东西,他洗漱完,走去窗边看了眼天色。 夜色深沉如墨,瞧着不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卫仁跟虞岁了解情况,得知是要从阴阳家的尚阳公主手里抢走名叫浮屠塔的东西。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卫仁十分冷静地过目此条传文,并冷静敲打填字格:“你准备打哪国?” 虞岁漫不经心地回他:“哪国要杀我就打哪国。” 卫仁心想不愧是南宫岁,果然很有野心,也许这就是南宫家的天赋,都有颗一统天下的心。 他开始给虞岁细细扒讲六国的不同,传文发的全是他的长篇大论,文字密密麻麻占据满屏视野。 字太多,虞岁没看,只盯着不断滑动的听风尺面,在心里冷冷道了声,有病,遂关闭传文界面。 卫仁准备一晚上,带上他的鬼甲天蛛,在天亮后从龙尾进入斩龙窟。 虞岁能在限制听风尺的地方发传文这件事,卫仁还是挺好奇的,他进入斩龙窟,见四下无人,躲起来后才给虞岁发传文报备。 “不用躲起来偷偷摸摸玩听风尺。”虞岁回他,“里边也有不少弟子会拿它当记录册子用。”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虞岁:“看不见,猜得到。” 卫仁:“……” 他左右看看,从暗处走出来,手里拿着听风尺,光明正大地边走边玩,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那个刚从乡下来城里的土包子。 卫仁兴致勃勃地问虞岁:“你破解的听风尺,除了在斩龙窟能用,还有哪能用?” 破解了斩龙窟的数山通信阵,跟破解了整个太乙的数山通信阵,可不是一个级别的事。 虞岁:“事还没办成,你却想知道更多?” 虽然只是冷冰冰的文字,但杀意也很明显。 卫仁麻溜地切了虞岁的传文界面,按照她给的路线图去找尚阳公主。 另一边,跟在虞岁身边的薛木石也不好过。 他仍旧执着要给虞岁画浮屠塔碎片的事,回来后哪怕没有纸笔,就折了树枝,在比较潮湿的地面作画,或者拿起石块磨出尖锐的角,在洞中石壁上作画。 画完就让虞岁来看。 每一次薛木石信誓旦旦说这次一定会画好的,虞岁都信了,并跟着他去潮湿的地面看画,认真端详片刻,便问:“你这画的什么?” 薛木石便知道这次失败了。 他画在石壁上的那次,虞岁就坐在洞口,全程看着他一笔一画完成的杰作,却只是笑笑:“挺好。” 薛木石大喜,又听她说:“不用擦,反正路过的人也看不出画的什么。” 大多时候虞岁都是很平静、温顺的,她就坐在传送阵洞口,靠着冰凉的山壁玩听风尺,灵动的眉眼依旧柔和,偶尔目光轻慢地掠过你的存在,不发一言。 两人聊异火或者修行相关时,少女嗓音也清甜柔软,话说得不急不缓,吐字清晰。 除非她觉得你很离谱,或者让她不开心时,说的话就变得深藏锋芒,尖锐的气息如毒刺,毫不客气地往你心口里扎。 薛木石看了看石壁上的画,在他眼中,这画线条分明、有序,组成的十分合理,再看回虞岁时,他弱声问:“我画得很丑吗?” 玩听风尺的虞岁头也没抬道:“你画的是浮屠塔碎片吗?” 薛木石点头:“是的。” 虞岁眼中笑意玩味:“那就是浮屠塔长得很丑。” 薛木石:“……” 浮屠塔长得很丑,这样的说辞也不是不行。 他慢吞吞地来到洞口,抬头看了会晴朗的天幕发呆片刻后,又看回虞岁:“实在不行,我们先去抢了?” “你有把握吗?”虞岁问。 薛木石转动自己的脑瓜子提议道:“既然是在斩龙窟内,龙尸云游吞没的真实秘境,就算我们‘误闯’进倒悬月洞,也不会被罚,或是被恶意揣测。” “确实不会,但却拿不到浮屠塔。先不说我在那里边没法使用数山更改地形,顾乾必须等到第十五日才去,很大可能是因为只有那天才能找到浮屠塔。”虞岁说,“他带的人不少,如果实力允许的话,他更愿意一个人去拿。” 薛木石挠挠头,学她一样挨着冰凉山壁坐下,不解道:“既然知道你是来帮忙找浮屠塔碎片的,为什么顾乾却不带你一起?” 虞岁抬眼看他:“这么明显的问题,你为什么非要问?” 薛木石被她凉凉的一眼看得默默举起手:“我是真不懂,真的。” “我才一境,他带我有什么用?望风?”虞岁又看回手中听风尺,话说得不轻不重,“换我也不带,太弱了,没半点用处,还会让队伍里的其他人生出嫌隙。” 薛木石还是有几分不解:“你刚来学院的时候,可是救了他吧,不然他就被赶出太乙了。你们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去倒悬月洞不带你是因为有风险,那他现在已经去闯龙喉山了,显然是为了天机术去的,这怎么也不带你?” 昨夜顾乾一行人就已去了龙喉山,爬山速度还不慢,看样子是觉得时间足够,所以先去邺池,再去倒悬月洞。 虞岁点着填字格的动作顿住,抬头好整以暇地打量会薛木石,眼眸如秋水明亮,面容含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这天下不是所有青梅竹马都像你和圣女一样。” “也有我和顾乾这种互相利用的青梅竹马,我俩之间感情可没有好到,他会带一境的我去闯邺池拿天机术。” 顾乾身边需要他照顾的漂亮姑娘太多,虞岁也不是最优先的那个。 薛木石听后,却觉得不可思议般瞪大眼:“可你师兄不就带你去了吗?” 虞岁单手撑着脸颊,似乎想了会,才莞尔道:“所以他是个好师兄。” 对虞岁来说,顾乾是个坏竹马,梅良玉是个好师兄,仅此而已。 “之前听说你师兄是个很冷酷奇怪的人,这两天看下来,又觉得不是这样。”薛木石说。 虞岁像是赞同般地点了下头,却慢吞吞道:“因为在师兄眼里,我很可怜,长得又漂亮,也弱小,平日相处没有冲突,既弱小,又漂亮,又可怜,所以同情我,护着我到邺池,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出手帮忙,他也就愿意做。” 薛木石被她的思路震惊,呆了会才说:“你在变相夸你长得漂亮吧?” 虞岁扬起脸看他:“是呀。” 这一路走来,薛木石对梅良玉倒是观感不错,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说:“你是他唯一的师妹,对他来说还是有些不同的吧。” “有什么不同?”虞岁却听疑惑了。 薛木石拧着眉头,试图描述那种感觉:“就是……细节,对我跟对你比起来那种细节,对你语气都好不少。” “师兄对女孩子和对男孩子确实不同,他有时候倒是莫名地讲礼貌,但他对我也没什么不同的,师兄又不是没有别的女孩朋友,我看他们相处也很自然。”虞岁说,“我都不敢拿自己和他认识多年的朋友比,你才认识他几天,又怎么敢拿自己和我比?” 根本没有可比性。 薛木石叹气道:“我只是觉得你师兄很聪明,又厉害了,如果跟这样的人当敌人,那就太糟糕了。” 虞岁手指轻敲听风尺,笑得有点无奈:“我也不想跟师兄当敌人啊。” 薛木石对顾乾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他淘汰了我们怎么办?” 薛木石也觉得她越说话越多,哪怕自己没有回应,虞岁也能自然地说下去,又或许是因为他有在认真倾听的模样,才让虞岁可以继续说下去。 可惜梅良玉等人的目标也确实只有他一人,完全没管项菲菲,就逮着顾乾打。 她对梅良玉的印象是斩龙窟这段时间才逐渐加深的,从前都是模模糊糊,可有可无。 也许这两年并非异火在诱惑她。 她像颗奇形怪状的石头,融不进山石堆里,别的石头也不爱跟她玩,只能靠她自己主动混进去。于是她落进水里被冲刷,落进泥里染了颜色,吊在高处被风沙侵蚀打磨,终于像一颗普通石头,可以混进石头堆里,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格格不入的。 虞岁偶尔也会怀疑,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 平时也没人会这么跟她聊天说闲。 原来还有人比她更倒霉。 她耐心看着,看到了顾乾在孔依依、梅良玉和苍殊三人的攻势中被淘汰的一幕。 在虞岁第一次放出异火的时候就尝到了那种滋味,至高无上的存在、碾压一切的力量,这本身就容易令人沉迷。 她是南宫明钦定的继承人,这么多孩子里,也会优先选虞岁杀。 两人从白天聊到夜晚,话题从南宫王府,谈到异火、浮屠塔,再到太乙。大多时候都是虞岁在说,薛木石听。 哪怕她和钟离雀交好,但她们更多的交流其实是靠听风尺传文,这两年因为南宫明的命令,面对面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使用绝对强势的力量,会令人上瘾。 “你们南宫家的敌人确实挺多的。”薛木石赞同道,“被仇家杀死的可能性更大。” 却没想到会在这时见到试图去往龙头的顾乾。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说话最多的一天。 这可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薛木石曾被涂妙一说外表看着软弱,内心却像颗石头一样顽固、坚硬,此刻他觉得南宫岁也像颗石头一样孤独,冰冷。 薛木石叹气,开始嘀咕顾乾怎么这么令人失望。 “嗯?”虞岁余光扫他一眼,“我刚在想我下辈子要怎么过。” 顾乾心头一颤,年秋雁等人却觉他来得正好。 薛木石惶恐道:“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想下辈子?” 而是她在向异火靠拢。 虞岁在青阳王府时,要么在屋子里自己捣鼓五行光核,要么就坐在院中独自发呆,一出王府她身边就跟着许多看不见的暗卫,在王府自己院中待着,反而没人监视。 虞岁目光看向丛林深处,安安静静。 “太自信了。”虞岁随口道,“都是男子,也许你该像顾乾一样,学着自信点。” “要么去外边等,他不会甘心就这么失去机会的。”虞岁脑子里已经想到了许多种可能,“要么我们去。” “如果我师兄知道我有异火,你猜他会怎么做?”虞岁问。 薛木石呆了片刻,才站起身道:“他这不是自信过头了吗?他要先去闯龙头邺池我就有不好的预感,怕他淘汰。” 看着顾乾队伍的人接连被淘汰,直到全军覆没后,虞岁站起身,将薛木石叫醒。 今儿说了这么多话,虞岁反而觉得很开心,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说话也可以令人如此愉悦。 明年,还是明日? 顾乾的机关玲珑心破碎的瞬间,就被传出去了。 李金霜剑灵都没来得及放,就被孔依依的剑术压制连连后退。 两帮人不可避免地陷入一战,因为龙喉山五行之气流失,山顶又近在咫尺,顾乾力保项菲菲前进,吸引火力。 虞岁见薛木石几次打哈欠有了困意,这才没再继续说,让他去休息,自己抬手擦了擦额上薄汗,望着夜色发呆。 同为灭世者,薛木石也知道异火的威胁有多大。 虞岁有太多话想说,却一直没人可以让她说出来。 “提前预想呀,我已经经历过三次死亡共感,暴露身份的灭世者无一例外都死了,玄古大陆还没被毁灭,说明灭世者都会被消灭。”虞岁说,“你没想过下辈子的事吗?” 白天的时候还是你一言我一语,晚上就几乎是虞岁在说,薛木石在认真听。 薛木石瞬间清醒,问:“怎么了?” 薛木石摇摇头:“我这辈子都还没过完。” 可若是能遇到这样的人,却又过于幸运。 认为这世上会有人无条件接受灭世者,过于天真。 方技家弟子靠神木签,也能规避不少风险,抵挡部分攻击。 虞岁看笑了。 虞岁单手撑着脑袋,神色轻松,话也说得慢悠悠:“那就是被我娘挖回半块息壤去死吗?” “没关系,他不知道你有异火,我们还不是敌人。”薛木石安慰她。 因为这份力量,是世间最独特、最强大的,释放这样强大的力量,烧毁世间一切九流术,无人阻拦的快感,也很诱人心动。 这会钟离山已经进去龙头邺池,梅良玉他们也不打算再布阵拦人,这样得罪的甲级弟子就太多了。 “顾乾被淘汰了。”虞岁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 “过完了也没机会想了。”虞岁伸手揉了揉眼睛,看着光照树影移动变化,“异火烧得太快,到时候我都没时间去想下辈子如何。” “我们知道浮屠塔碎片在倒悬月洞哪个地方吗?”薛木石问。 在快靠近山顶的距离,他不巧遇上了梅良玉一行人。 薛木石又道:“你不一定会被异火烧死的。” 虞岁细细数着她知晓的仇家们,一连串的名字说出来薛木石都听呆了。 虞岁点点头:“那也不愧是薛神算。” 薛木石等了好一会才敢出声问她:“你被我说伤心了吗?” 虞岁凝视意识深处的那一簇火焰。 虞岁和薛木石这边只需要等待,瞧着岁月静好;顾乾去闯龙喉山,却是过得惊心动魄。 虞岁瞥他一眼,似笑非笑。 薛木石被这话问到了,想起他的师尊是常艮圣者,犹豫了会,答:“可能会告诉常艮圣者吧。” “或者被我爹的仇家们抓了再杀。” 虞岁因为要盯着梅良玉,便在五行光核快要消失时,提前往那边输送新的光核,此刻见到顾乾与师兄一行人打起来的场景,不由皱起眉头。 “他怎么被淘汰了?”薛木石不敢相信。 因为是同样身怀异火的薛木石,虞岁可以少很多顾忌,不用每次都斟酌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可以直白地问她想知道的,不需要拐弯抹角。 虞岁笑盈盈地看着他,没说话。 项菲菲和霍霄几人不敢置信地望着顾乾被淘汰的一幕,但很快,刚才针对顾乾的攻势又转向了他俩。 失去五行之气的情况下,农家弟子和医家弟子的优势就变大了,兵家弟子的体术和剑术也算一种优势。 似乎她心底也曾隐晦期待过身份暴露的那天。 她好似真的有在认真想这个问题。 眼见顾乾陷入危机,项菲菲回头帮忙,反而被苍殊放出去的毒虫咬了。 这可真是狭路相逢。 有了虞岁的处境作对比,薛木石才知晓涂妙一对自己的可贵。 第92章 第 92 章 顾乾被传出斩龙窟,身处法家空地,周围人也不少,还能听见被淘汰的其他弟子在骂骂咧咧。 他捂着被伤到的胸口,抬手擦拭嘴角血迹,神色阴鸷难言。 计划被整个打乱,他此刻在学院里杀了梅良玉的心都有了。 山顶就在眼前,临门一脚的事,却被梅良玉那帮人给搅浑了,不仅如此,连去倒悬月洞的机会也给打没了,顾乾这会是恨到咬碎了牙。 这口气要是能忍,他也不用在太乙混了。 顾乾还在想也许项菲菲已经进龙头,没一会就见项菲菲跟荀之雅两人都被传出来了,紧接着是霍霄和季蒙等人,全军覆没。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顾乾心里在骂梅良玉祖宗十八代,快步上前扶住因为中毒站不稳的项菲菲,同时看向荀之雅,见她没受什么伤才松了口气。 项菲菲神色惨白,就算被传出斩龙窟,毒素仍在,她有些意识不清,靠在顾乾怀里咬唇说了声:“对不起。” 本来是带她去拿天机术,却遇上这么一遭,项菲菲对自己的没能去到邺池一事有些懊恼,罕见地低声下气。 “又不是你的错。”顾乾神色沉冷,带着她朝医家教习走去,“先把毒清理干净,后边的事我再想办法。” 顾乾刚把项菲菲交给医家教习,就看到不远处站在教习身旁帮忙的钱璎,她为了等顾乾,一直在外边的淘汰点帮忙。 见到钱璎顾乾不意外,让他瞳孔紧缩的是站在钱璎身旁的文阳辉。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荀之雅和霍霄也看见文阳辉了,都是意想不到的表情。 季蒙直接问道:“文阳辉怎么也被淘汰了?他不是在龙尾吗?龙尾有什么好淘汰的?!”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顾乾朝文阳辉和钱璎两人走去,最先注意到他的是钱璎,先是目光一亮,随后愣住:“顾哥哥?你怎么这么快……” 旁边的坐在椅子上的文阳辉也转过头来,看见顾乾一行人惊讶地站起身:“你们怎么……” “你为什么也在外边?”顾乾压着眉头问。 文阳辉脸色也不太好,把在龙尾的遭遇说了一遍,顾乾听得眼角轻抽,火气更大了:“你用金雷打的岁岁?”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我针对的是苏桐,是她非要去护苏桐的。”面对顾乾释放的怒气,文阳辉也露出几分不满,皱起眉头道,“南宫岁可是帮着苏桐跟燕小川把我淘汰了,否则我怎么会在这?” 顾乾一把抓住他衣领,气笑道:“你被金雷打了能忍气吞声地受着?文阳辉,你最好跟我说清楚,你的金雷你会控制不住?” “哎。”季蒙和霍霄两人上前拉架。 “她是一境,能拿你怎么样?倒是你,作为甲级弟子,你会控制不住自己五行之气的攻势?”顾乾眼中戾气横生,“你如果是故意的,最好只有这一次。” 文阳辉也冷了脸色:“南宫岁淘汰我的事就这么算了?” “如果岁岁不是梅良玉的师妹,你会控制不住金雷?”顾乾的目光像是耀眼烈日,瞬间将文阳辉看穿,“既然是带着岁岁闯关,你让他们过了又如何?非要在那个时候动手?” 文阳辉心头一凛,眼神有几分闪躲地避开对视。 他确实因为梅良玉和虞岁的关系,连带着看虞岁也不顺眼。 在顾乾眼里,虞岁在青阳娇生惯养,被王府养得很好,哪受过这种罪。他也受过金雷的痛,知道是什么滋味,得知虞岁也尝过一回,怜爱之意瞬间攀升到顶。 这还是自己人打的,顾乾只觉得一股气直冲脑门,没一件事是顺利的。 岁岁又不是不知道文阳辉跟他的关系,被金雷劈后,又被梅良玉接走,岂不是给了梅良玉亲近岁岁的机会? 一想到梅良玉捡了个抢占先机的便宜,在虞岁心中形象变得好起来,顾乾对他的厌恶之意就又增强许多。 “顾哥哥,现在不是生气这种事的时候。”钱璎拉过顾乾的手,将他和文阳辉分开,“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还是先处理伤势,再做接下来的决定。” 她给霍霄使了个眼色,让霍霄把文阳辉带远了些,让这两人都暂时冷静会。 顾乾被钱璎拉着手在椅子上坐下,额角仍旧气得一抽一抽的,他不知道虞岁出没出斩龙窟,拿起听风尺准备问她人在哪。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虞岁正跟薛木石商量是走是留的问题,忽然收到顾乾的传文,她垂眸扫了眼,见是顾乾还有些惊讶,他刚被淘汰出去没多久,怎么就有空找她了。 点开看了传文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顾乾知晓了文阳辉对她用金雷的事。 文阳辉与梅良玉的关系早在少年时就变得恶劣。 顾乾经过斩龙窟被淘汰一事,对梅良玉的恶意也会再翻几倍。 估计这次后,顾乾也会狠下心来,让她出手帮忙对付梅良玉。 文阳辉金雷这事做的,倒是给了虞岁借口避开掺和顾乾报仇的事,暂时和顾乾拉开距离。 除了顾乾的传文,虞岁还收到了李金霜发来的传文。 是之前虞岁要李金霜每日发一遍的传文:“我是女子,我能守护李家。”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出了斩龙窟后,之前的传文全都传到虞岁这了。 此刻李金霜也主动告知虞岁她已经离开斩龙窟,问虞岁金雷伤势如何。 虞岁手指轻轻划过她的传文界面,收起听风尺,没有回复。 “出去吧。”虞岁沉思后道,“我曾试探过浮屠塔碎片的具体位置,顾乾都没有回答,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只靠听风尺联系,顾乾可不会什么都说。太乙部分秘境和奇珍异宝对你我也不太友好,不知道触发什么东西就会暴露异火的存在。” 薛木石想起在龙头的试炼,默默点头,觉得虞岁说得对。 现在对他们威胁最大的反而不是圣者,不是人类,而是那些奇奇怪怪的宝物和秘境。 抢浮屠塔碎片这事,顾乾比这两人更着急,更在意。 顾乾那边人多,实力够,也不是第一次闯倒悬月洞了,有经验,在这样的前提下,虞岁更愿意耐心等待,风险也最小。 薛木石也同意出去,想到刚进斩龙窟又要出去的卫仁,不由摸了摸鼻子,白跑一趟。 卫仁这会正保持距离在河对岸盯着尚阳公主一行人,脑子里已经想了无数种毒和蛊用来牵制敌人的办法。 尚阳公主站在机关桥上也很无聊,跟她的小姐妹们聊着天,时不时地低头看桥下河水,像是觉得下一瞬南宫岁就会从水里冒出来似的。 收到虞岁说离开的传文时,卫仁有瞬间觉得自己眼花了。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卫仁:“……” 哈! 顾乾吃味的同时,对梅良玉的厌恶又翻了翻,一把抓住虞岁的手,沉声道:“岁岁,你可知道我就是被梅良玉淘汰的,他没有你想得那么好,要不是他,王爷的计划也不会被打乱。” “我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罪?” “南宫岁?!” “表哥!”薛嘉月怒气冲冲的喊声从人群中传来,把薛木石吓了一跳,刚撑起的冷酷气质有些垮台。 顾乾看见站在场地中无比耀眼的人,神色有几分惊讶,但很快就明白,虞岁到邺池,肯定是梅良玉帮忙带去的,意识到这点,他心里就像吞了只苍蝇似的难受。 才刚出斩龙窟,她就三句话不离一声师兄。 虞岁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地跟薛木石分开,让薛嘉月把薛木石带出了人群。 虞岁仍旧气闷道:“我才不要理他,反正师兄说了会帮我报仇的。” “跟顾哥哥你有什么关系,分明是他不喜欢我才动手的。”虞岁拧起眉头,气鼓鼓道,“他连下好几道金雷,我被打中后又掉进水里,水里又不能使用八卦生术,当年我被太子他们捉弄掉进水里就有了阴影,他不仅用金雷打我,还让我掉水里差点溺死。” 顾乾神色顿了顿,放缓语气跟虞岁说:“我会让他跟你道歉的,这次挑战斩龙窟,也是我让他去那边守着,让他不放人过去,没想到会遇上你,是我考虑不周。” 虞岁朝文阳辉轻抬下巴,目光轻点:“他在那边。” 看南宫岁变脸多好玩啊。 两个本想静悄悄离场的倒霉蛋,因为这道金光化龙反而受到了全场关注。 卫仁刚出来,就看见前边人群中的虞岁和薛木石身上冒出一道金光化龙,龙游全场,发出低沉的龙吟声,宣告两人是从龙头邺池里出来的胜利者。 虞岁:“……” 薛嘉月看到薛木石气死了:“你竟然背着我一个人偷偷去了邺池!” 季蒙无语地看他一眼,眼神示意道,这时候能不开口就别说了吧! 卫仁立马收工,走人。 顾乾头疼地跟上去,边走边哄。 虞岁的话顾乾是一句也反驳不了,他刚要重新去牵虞岁的手,虞岁已经转身离开,他喊了声:“岁岁。” 见虞岁要走,顾乾起身朝她喊道:“岁岁!” 顾乾听到她提以前那事,愧疚和怜惜瞬生,气势也弱了许多,目光怜爱,刚要张口安抚,虞岁已经生气地甩掉他的手:“金雷那么疼,还疼了我两天多,中途还掉进了别的兵甲阵中,要不是师兄来救我,还有月珍姐姐帮我消除雷印,我都要痛死了。” 都怪那该死的梅良玉! 顾乾还是第一次被虞岁以这种目光看待,心慌慌的:“不是,你当然比文阳辉重要!” 她半是生气半是难过的甩开顾乾。 “岁岁,你刚从邺池出来?”顾乾走到虞岁身前,声色温和,“拿到天机术了吗?” 顾乾自然地牵过虞岁的手说:“先过去,给脸上的伤涂药。” 顾乾瞬间后悔,目露歉意,刚要补救,就听虞岁说:“可带我从兵甲阵出来,数次在斩龙窟救我,最后还带我去到邺池的就是师兄啊,这样还不算好吗?” 薛木石被薛嘉月拉到场边训话,耷拉着脑袋同时,余光朝虞岁那边扫去。 原来还有人比他更倒霉。 李金霜原本要走的,恰巧看见虞岁出来,又停下脚步。 又是师兄。 或许是因为吃醋的缘故,又或许是被淘汰坏事的怒气,这话语气说得有些重,让虞岁听得微微睁大眼,仿佛吓倒了。 出斩龙窟的传送点都集中在一个地方,法家的空场地上亮着灯光,维护秩序和医治的教习们在场边来来往往,对于场中部分弟子的吵闹也不管。 虞岁低着头,闷声道:“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他,他打都打了,痛的是我,道歉有什么用。” “怎么了?”顾乾侧身看回去。 这下谁都知道他俩去过龙头邺池了。 这话一出,顾乾衣袖里的五指都收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虞岁可不愿意再听,借这事跟顾乾冷战一段时间,让他没法找自己帮忙报复梅良玉。 原本没注意到虞岁出来的顾乾,这会也发现了。 顾乾哄着她说:“文阳辉之前也说了是他不对,如果不是我说任何人也不能过去,他也不会动手的。” “那不是盛暃他妹吗?” “……” 虞岁目光带着几分难过地看他:“顾哥哥,原来在你心里,文阳辉竟然比我更重要。” 她没有回头。 虞岁这才停下脚步回头,见到顾乾先是眼眸一亮,笑盈盈地朝他走去:“顾哥哥!” “我才不要过去,我也不是生顾哥哥的气,可我见到他就是恶心。” 像这种我刚淘汰你,转头我又被淘汰,或者专门来传送点等淘汰自己的人大吵一架的事每年都有,屡见不鲜,只要闹得不是太过分,教习们都睁只眼闭只眼放置不管。 “这种事绝对不会有下次,我让文阳辉跟你道歉。”顾乾说。 顾乾再次追上虞岁,一路哄着。 不远处的文阳辉语气不冷不淡道:“看来梅良玉成功把他师妹带到邺池了。” 顾乾也注意到这点,见虞岁因为文阳辉而停住,心中一沉,大步朝她走去。 卫仁看到这里也跟李金霜一样不走了。 不少教习也喜欢看弟子们因为彼此淘汰的事互相撕扯,总是能听见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倒是没有在虞岁面前释放自己对梅良玉的厌恶之意,此刻目光轻描虞岁的脸颊和脖颈,她闯龙喉山战斗时,不可避免地受了些小伤留下痕迹。 虞岁却顿住没走,眼巴巴地望着他道:“顾哥哥,我不想过去。” “嗯!”虞岁点点头,只一副乖巧模样,眼里笑意都散了,她说,“师兄带我去拿的。” 顾乾听得额角狠狠一抽。 “日了,我道家的小金龙,今年怎么是个没见过的弟子拿到了?” 随后目光一转,发现文阳辉后便停下脚步,脸上笑意也散去。 “那俩闪闪发金光的家伙兄弟们都记住了,明年斩龙窟再见先打他俩啊。” 之前还凑一堆要吵要打的人同时顿住,齐齐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就在身旁的两个金光闪闪的人儿。 虞岁和薛木石被传送出来,站在热闹的人堆里,左边是互相推搡的,右边是互相谩骂的,两人安安静静站在中间,倒显得有些诡异。 薛木石:“……” 第93章 第 93 章 虞岁说什么也不原谅,一路生闷气回到舍馆,把追着来的顾乾关在门外。 顾乾也是第一次见虞岁跟自己生气,让他心里有点发慌,一想到文阳辉的金雷实实在在地打到虞岁身上,她不生气才怪,但事发在这个节骨眼上,属实令人头疼。 他守在门口,李金霜都不好当着顾乾的面进宿舍去,怕给顾乾机会,让他趁机进去纠缠虞岁,李金霜站在在楼道不远处,等顾乾走了才上去。 虞岁可不管顾乾要在外边等多久,她回来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物。 舍馆屋内也有单独的个人洗浴隔间,在小木门前有屏风做隔断,太乙学院内随处可见机关术带来的便利,水阀一开,洗浴输送的都是热乎乎的温泉水。 虞岁留了五行光核在法家广场,观察梅良玉何时出来。 温泉水氤氲热气,洗刷她的眼眸,虞岁双手交叠在浴桶边,下巴枕在手臂上,在热气中眨了眨眼,眸光水盈盈的,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挂在衣架上的衣裙。 透过舍馆中的五行光核,虞岁看到李金霜回来了。 她伸手将放在旁侧桌台上的听风尺拿来,点开李金霜的传文界面回复:“我被金雷打得疼死了。” 隔壁刚进屋的李金霜收到传文,看完这话后,默默抬头,朝隔壁虞岁的房间看去。 虞岁又回她:“我收到你前些天发的传文了,做得好。” “你呢?这次斩龙窟挑战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听我三哥说之前还遇到你了。” 李金霜回她:“没怎么受伤,你三哥很厉害。” 等了好一会,李金霜才鼓起勇气问虞岁:“你要去医家看看吗,我这里也有没用过的新的药膏,可以给你,把其他擦伤的地方涂一涂。” 作为经常受伤的兵家弟子,这些治理外伤的东西李金霜倒是挺多的。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虞岁往水中沉去,抱着膝盖把身子缩成一团,耳鼻都被热乎乎的温泉水覆盖,周遭的世界安静下来,可她耳边却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嗡嗡声,肌肤之下的灼烧感让她在温热的水中无法静下心来。 片刻后,虞岁从水中出来,湿漉漉的穿好衣服,抓着发尾指腹轻搓片刻,便已没了水汽湿意。 虞岁走出屏风回到屋中,在桌案前坐下,伸手从首饰盒里挑了根金绳束发,又拿了几只金钗固发,简单地固定好发饰后,她瞥见镜中的自己,单手支着脑袋歪头时,看见额头挨着发线的地方有几道划伤,细细的血痂隐在几缕碎发之下。 一些伤太快或者太小,她自己都没察觉。 虞岁伸手摸了摸,手指搭在额头时,不由想起那天晚上在山谷雨夜中,梅良玉浑身湿冷,气势沉沉地朝自己走来,然后屈指轻点她额头的一幕。 似乎是因为淋了雨,又浑身都湿透了,修长手指都带着湿意,冷冰冰地点在她额头,回想起当时一瞬间的凉意,虞岁不由静下心来。 梅良玉说的那些话也许不是假的,但也是能预料到的。 一个男人对一个可怜弱小的女人的怜爱之意,师兄对师妹的同门情谊,无论哪一种,或者都有,但对虞岁来说都不够。 不涉及她安危的情况下,虞岁还能和梅良玉保持师兄师妹友爱互助的关系,但有的事情,师兄就不该知道。 屋中光线晦暗,没有点灯,全靠放在桌案上的发光玉石照明。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有一瞬间,镜中的人轻撩眼皮,灵动的眉眼间附有蛊惑之意,似笑非笑地朝镜外的人看去。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屋门前站了一道黑影,李金霜在外边敲门,神色有几分犹豫,却还是问道:“药膏你要吗?” 虞岁抬头看去,脆声道:“要,你进来吧。” 李金霜这才推门进去,屋里黑漆漆的,她愣了下才顺着微弱的玉石光芒看去,见到坐在案边的虞岁。 “我刚沐浴完出来,没看见你之前问的。”虞岁手中拿着听风尺,朝李金霜微微笑着。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李金霜便给她将屋中点上灯火照亮,回头看见虞岁仍旧坐在那,幽蓝色的长裙曳地,领口蓝白相间绣着金纹,金色线条在光亮中若隐若现。 她穿得随意,白色里衣轻薄,外罩纱衣,领口微敞露出漂亮的锁骨,灯光一亮,便能更清楚地看见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与锁骨连接处的几道伤痕。 李金霜走过去,将手中药膏盒子放在桌上。 虞岁转动着眼珠,仰首看站着的李金霜说:“我好累呀,提不起力气。” 李金霜默默看她片刻,虞岁也仰脸望着她,瞧着无比乖巧,仿佛只是在诉说事实,完全不知这话会让人想到些什么。 “我给你涂。”李金霜拿起药膏盒子打开,拿着药勺挖出冰凉软乎的膏体点在她脖颈间的伤处。 虞岁仰首配合,李金霜则弯腰垂首,模样认真专注。 两人安静片刻后,虞岁轻声问她:“李金霜,你外修过医家吗?”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虞岁又问:“你是不是没有给别人上过药?” 李金霜动作顿住,眼神有几分尴尬:“我轻点?”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没等李金霜回答,虞岁又轻声道:“就算荀之雅登上帝位,她一定会帮你光复李家吗?在这之前不如先想想,到底是舒楚君对她来说比较重要,还是你更重要。” 李金霜心想你能做的可比顾乾知道的要多吧。 南靖不少势力都在站队,又并非所有强势的都站圣女这边,她的对手有不少,还都留在南靖,没有在遥远的太乙,远离纷争提升自我的同时,也少了许多机会。 此刻虞岁打量李金霜的目光带着点点沉思。 在南靖国的那一片浮屠塔曾被人盗走过,而南靖李家庇护此人,因为当时的李家主认为不该解除不战誓约,所以不愿让浮屠塔碎片的消息被人知晓。 她问:“你想报仇吗?” 李金霜沉默。 难。 李金霜惊讶地抬头看她,虞岁反而比她更惊讶道:“怎么啦?” 她倒是没说是李金霜配合不了顾乾等人,但这样的说法反而让李金霜印象深刻。 “解除不战誓约,六国开战,这样的事还太远了。”李金霜淡声说。 虞岁问李金霜想不想解除不战誓约,李金霜也给不出确切的回答,因为她没想过。 “帮我拿碎片就等于是帮你自己拿,帮荀之雅拿碎片,那就真的只是帮荀之雅。” 虞岁却道:“只要找齐了就不会远,他们已经找到不少了,这种事不可能是近两年才开始的,六国也许已经找了碎片几十年、几百年。” 也许其他人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李金霜相处,只是不想主动去改变,他们总会从各种角度觉得太麻烦、没必要,所以就随波逐流,跟着大多数人一起无视她。 李金霜也明白,舒楚君对荀之雅来说更重要,也更信任。 虞岁瞧着李金霜明显动摇的眼眸,放下支着脑袋的手,也坐直身子道:“现在是荀之雅更需要你的帮助,可仔细想想,你需要荀之雅吗?”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就会被抛弃,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懂吧。” 李金霜垂眸看她,目光沉静。 她没说,李家当年被清算,也是和浮屠塔碎片有关。 虞岁不避不躲,也看回去,盈盈水眸中倒映李金霜清冷的面庞,她说:“你觉得荀之雅一定会是南靖国未来的女帝吗?” 虞岁讶然地眨了下眼,往后一靠,椅着桌案姿态放松,似笑非笑地抬眸看回去:“对呀,我想要浮屠塔碎片。” 只在脑子里想一想,总比付出真实行动要来的容易。 荀之雅虽然想拉拢李金霜,但方式却没用对,再加身边还有个舒楚君搅局,之所以现在还能把李金霜带在身边,是因为李金霜自己也在犹豫。 李金霜倒也不笨。 这些话在微妙的动摇她站队荀之雅的想法。 李金霜轻轻点头。 “他叫我一起也没用,我能做什么。”虞岁笑道。 “你既然答应了陪他们去,应该也知道碎片是做什么用的吧,你也想解除不战誓约吗?”虞岁目光随着她转动,见李金霜直起身。 变数太多。 虞岁的话李金霜也不是听不懂。 在太乙的时候跟你说未来我登上帝位一定帮你重振李家,恢复李家荣光,等你帮忙拿完浮屠塔回南靖后就说不定了。 圣女拿着浮屠塔碎片回南靖,风光的只有圣女,和她李金霜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也要去拿浮屠塔碎片吗?”虞岁问。 李金霜摇摇头,斟酌语气道:“顾乾没叫你,所以有些惊讶。” 李家如今已经烂到泥地里,什么光复李家,确实是口头上说得好听,也说得十分容易,比起荀之雅说的未来,李金霜确实更相信提升自己的力量,让自己变得更强,把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 此举也让君臣离心,引发后来近乎灭门的惨祸。 李金霜小心翼翼控制力道,这些划伤其实没那么疼,看着也不吓人,但李金霜给虞岁涂个药,却像是遇到了极大的难题,生怕弄疼她,倒是把自己给弄得满头汗。 虞岁单手撑着脑袋,朝桌案里边靠了靠,一直仰着头脖子有些酸,这样好受些,她笑盈盈地看着李金霜说:“师兄他们人多又厉害,配合也默契,你跟着顾哥哥他们,相处时间不长,也不熟悉,顾哥哥他们肯定配合不好你。” 李金霜望着虞岁,不由想起之前顾乾丧气离开的一幕,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都错过了些什么。 “刚才听顾哥哥说,你们是被我师兄淘汰的吗?”虞岁好奇问道。 李金霜抿唇道:“我听圣女的吩咐行动。” 只是圣女,面临多方夺位、仍旧只能在太乙提升修行的荀之雅,对现在的李家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你知道……浮屠塔碎片?”李金霜迟疑道。 她凝视坐姿端正乖巧的虞岁,低声问:“你想要浮屠塔碎片?” 或许虞岁该换个问法。 可如果是李金霜拿回的浮屠塔碎片就不一样了。 像李金霜这样的人,瞧着心理防备较重,找对方式却很容易让她对你服软。 “顾哥哥虽然不带我去,但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虞岁慢悠悠道,“我爹让我来太乙就是为了找碎片,我知道这种事很奇怪吗?” 第94章 第94章 虞岁也不是非要李金霜现在就给出选择。 她只要李金霜心里动摇就行了,按照荀之雅和舒楚君的做事方法,让李金霜心生叛逆也是迟早的事。 南靖国主想要浮屠塔碎片,荀之雅拿回去就能证明自己的做事能力,会让国主对其青睐有加。 李金霜若是拿回去,李家也会重新受到重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总比给他人做嫁衣,去相信他人的空口承诺要靠谱。 到时候只会是荀之雅更需要她,而非她需要荀之雅。 李金霜虽然没跟虞岁说李家是为何被针对,但虞岁之前问了燕老,本来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真从燕老那知道了真相。 虞岁和荀之雅一样,都看上了李金霜的剑灵能力,但她不会像荀之雅那样对李金霜。 毕竟虞岁要的好处只是浮屠塔碎片里的天字文,对浮屠塔本身没有兴趣,双方利益并不冲突。 李金霜将药膏盖上,重新放回桌案,收手时说:“你打算怎么做?” “我也不会现在捣乱,反而会尽力帮忙从倒悬月洞里拿到浮屠塔碎片。”虞岁摊手道,“我只是要碎片在我手里。” 李金霜低眉沉思片刻,道:“我考虑考虑。” “好啊。”虞岁笑得温柔,“可以不要考虑太久吗?明天早上好不好呀?” 李金霜被她说得心里一软,别过眼去没有立马回答,只嘱咐她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 虞岁叫住她:“你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去斋堂吃饭?”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虞岁又道:“等你沐浴完再去,我也不想一个人吃饭。”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虞岁望着关上的房门,倚靠桌椅的肩背放松,一手搭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轻点桌面。 现如今她一个人单打独斗的力量是有限的,必要的时候,和身边的人利来利往,合作互赢。 这种简单直白的关系虞岁倒是很喜欢,明白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该结束,大家有着明确的目标,该合作的时候就合作,也能随时抽身离去。 往后出什么事,大家也只是曾经因为共同利益而短暂合作过的关系。 至于被师兄知道有异火这件事,虞岁已经缓过神来。 她也不能放任自己沉溺恐惧之中,与其去害怕,不如面对,真撕破脸到互相敌对的地步时,最后有优势的说不定是她。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虞岁侧目看镜中,虽然大概率控不住,但只要有一线生机,她也不会轻易放弃。 做最坏的打算继续活着,和以前的日子也没什么分别。 比起师兄知道异火这件事,在“三千歧路”的经历带给她的影响反而更大些。 一想到那些温馨的记忆背后是素夫人和南宫明的脸,虞岁就觉得恶心之意直冲心脉,被牵过的手触碰过的肌肤和头发都在尖声嘶吼着抗拒。 她站起身,回去重新洗了个澡,仿佛要把那股恶意洗去才好。 虞岁缩回浴桶里被温泉水包裹,汗意和水汽反应在她脖颈和额头,刚涂好的药膏在温泉水的吞噬下散去。 在她控魂二重意识下,看见法家广场那边又出来一个到达邺池夺得天机术的弟子,金光化龙游走天地,再次惊起全场呼声。 虞岁从水中出来,满脸水痕,脸上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燕小川跟其他人一起抬头欣赏从自己身上飞出去的金光化龙,迎着其他人或是震惊或是羡慕的目光,激动地一把抓住身旁盛暃的手道:“多谢盛师兄给的机会,这一路有你是我的福气,能当你的同门师弟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下辈子我们还要当师兄弟,你是师弟,我是师兄,我也一定会像这次一样……”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燕小川被甩到旁边,刚巧看见出来的梅良玉等人,又是双眼一亮,看都没看钟离山跟刑春身上飞出来的金光化龙,大步上前要去抓梅良玉的手,被梅良玉敏捷地闪开。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燕小川见他不给握手,便握着自己的黑石小花,看起来像是尊敬地拱手礼,又满脸真诚道:“要不是良玉师兄你辛苦开路我怎么会这么顺利到龙头呢!这一路有你是我的福气,能当你的师弟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下辈子我们还要当师兄弟,你是师弟,我是师兄,我也一定会像这次一样——” 盛暃听着不对劲,回头阴测测道:“燕小川。” 燕小川嘿嘿傻笑,看得出来十分开心,就差没在地上打滚或是满场疯跑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 牧孟白跟燕小川凑一起嘻嘻哈哈,两个顺利从龙头拿到天机术的人去旁边不顾他人眼光嚣张大笑。 顾乾刚回到法家场地没一会,就遇上这帮人出来,瞧着热闹无比,引人羡慕,他的脸色却极其不好。 梅良玉在热闹的人群中打量外围,寻找虞岁的身影,总不会还没出来。 他还没找到虞岁,倒是被孔依依抬肘碰了碰,示意他看前边:“喏。” 梅良玉顺着她目光看去,见到站在广场边缘树下的文阳辉,哦了声,上扬的尾音带着点不怀好意,也抬起手肘碰了碰身旁的钟离山。 钟离山看过来,低笑声,单手按在腰间剑柄上。 她倒是没想到梅良玉会真的动手打文阳辉,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以为龙中鱼兵阵里的话是师兄说来哄她而已,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他俩关系本来就不好。 随着盛暃再次出手和钱璎的阻拦,已经出手的就有六人,旁边还有不少蠢蠢欲动的。 金雷瞬生,绕过了宋溪筱,宋溪筱握住长鞭时就是心头一震,因为此刻她已知晓自己竟然拦不住。 师兄是真的敢。 就像三哥和顾乾,只不过师兄和文阳辉没有在众人面前撕破脸做得太过分。 他们这被淘汰的都还没动手报仇。 他袖中的双手紧握,对梅良玉起了杀心。 他怎么敢?! 十三境兵家教习穆武和农家教习诸荣看得无奈,在心里暗骂自家学生要打就私下里找个没人的地打,刚要出手阻拦,却见一道绯红身影先一步出手。 苏桐轻轻拉着钟离山衣袖,压低声音道:“算啦,我之前也打回去了,暂时不跟他计较。” 伴随着金雷四闪,战斗范围不可避免地扩大,站在边缘的弟子们再次嚎叫着躲闪,引了越来越多的人看热闹。 十三境法家教习,宋溪筱。 钱璎同样嘲讽回去道:“那南宫岁在斩龙窟里被金雷打,也是她技不如人,活该,怎么还一个个都急着给她报仇?”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宇轩截断:“对对,所以他情节最严重,罚他一个人就好了,他这不是刚出斩龙窟,就得再被发配去机关岛受罚,你还不赶紧去?” 这金雷速度极快,能绕过十三境教习没有给她立马阻拦的机会,难道梅良玉境界提升了不成? 这种因为斩龙窟内淘汰的恩怨,出来后动起手的事隔一会就有,但都是一对一,没有引起太大骚乱,教习们才睁只眼闭只眼,要是人数超过三人,他们可不会就这么看着。 这会已经有负责控场的十三境教习注意到文阳辉这边。 当着教习的面劈金雷抽人,宋溪筱本就威严冷厉的神色,此刻越发冰冷,她又是法家教习,对触犯学院规定的梅良玉,当场用刑抽他两鞭子都没人敢说什么。 梅良玉他们都想在教习出手干扰前结束战斗,可文阳辉那边也不是一个人,其中一道剑气突破结界的瞬间,顾乾便瞬影来到文阳辉身前,挥手飞出数颗黑子将其拦下。 文阳辉在季蒙和钱璎的帮忙下扶起来,这猝不及防的金雷劈得他双目充血,疼得脸色微微扭曲,看人都有些模糊。 梅良玉要是跟宋溪筱动手打起来,那性质又不一样了。 这边突然开战吓到不少人,原本围在场边的弟子麻溜退散,被剑气扫了一脸的弟子嗷嗷嚎道:“动手前说一声啊!” 孔依依不太服气地轻哼声,年秋雁连忙把她捞身后去,笑着面对教习看过来的严厉目光。 他过来拦着,只是防止梅良玉被宋溪筱再抽两鞭子。 鬼道家的教习张宇轩擦着额上汗意,来到梅良玉身前,客客气气地跟宋溪筱打了声招呼,脸上露出几分温和笑意:“学生们刚从斩龙窟出来,战意未消,起了摩擦,还好你及时制止。” 战斗刚要开始又被强势镇压,盛暃心头一口气憋着正要开骂,被牧孟白和燕小川合伙捂着嘴往后拉去。 前方三人同时使用兵家九流术·御器,三道剑气从不同的方向朝他飞来,文阳辉反应迅速,挥手间衣袖中三张金符箓甩出,化出三道金色结界抵挡。 剑气再次冲锋,速度和力量都比第一次要强势,并伴随着道家的天罡五雷一起出击,雷光剑闪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向文阳辉。 金雷在文阳辉不可置信地目光下,将其抽飞摔出去撞到树上,顾乾回头朝梅良玉看去,同样不敢相信。 张宇轩哈哈笑道:“宋教习这么说我就惭愧了,既然是自家弟子,那多少得护着点,但触犯学院规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我也不会睁眼说瞎话,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梅良玉。”宋溪筱沉声叫道,正要动手教训,却瞥见一道身影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边跑边说,“小梅,梅梅!哎,宋教习,你维持秩序辛苦了。” 眼见盛暃点出攻势凶猛的棋子,钱璎才瞬影上前,抬手间,五指化作拥有坚硬鳞片的黑爪,一手抓住五行之气具象化的棋子捏碎。 在他抬头看过来时,梅良玉弯唇一笑。 这位长相和个子虽娇俏,可眉眼气势却十分凌厉,宋溪筱一身绯衣,瞬影到顾乾与梅良玉等人中间,素手极快地抓着腰间黑金色的长鞭一旋,没用任何九流术,单靠这一招就将双方的五行之气都收拢于长鞭中,将他们的九流术散去。 盛暃冷笑道:“在斩龙窟被淘汰只能说你技不如人,活该。” “又是你们。”钱璎压着眉头,目光冰冷地虚点梅良玉几人后看回盛暃,“没听说过在斩龙窟里淘汰别人后,在外边还要来耀武扬威地动手。” 张宇轩虽然客客气气,话却说得巧妙:“大多弟子从斩龙窟出来都是余怒未消,打打闹闹消消气也正常,像之前打起来的好些人也不过玩闹,刚才动手的也不止梅梅一人,道家金雷双方都在用,医家的麒麟手也算是攻击类九流术,若是全都罚了,又未免过于严厉。” 盛暃听完钱璎的话大怒,他本就不喜欢钱璎,这又是钱璎第一次开口当他面嘲讽虞岁,比以往任何时候的嘲讽都有用,激得他额角突突抽着,当下也不管再出手会被扣分。 钟离山放在剑柄上的手这才收回去。 “过于严厉?”宋溪筱冷笑,“在我已经出言警告的情况下,他仍旧出手——” 文阳辉这会已是伤好的状态,自己也使出金雷对拼。 周围的人们战意都散了,恢复短暂的和平,梅良玉却若有所思,清冷目光点了点宋溪筱后方的文阳辉。 文阳辉本就在观察人群中的梅良玉几人,此刻见他们都朝自己这边看过来,心中一沉,依着桌椅的身子刚刚站直,就感有五行之气尖啸出声。 梅良玉轻飘飘地扫了眼被顾乾几人牢牢护在后边的文阳辉,转身走了。 宋溪筱冷声道:“张教习,你想袒护自家弟子的心思也太明显了。” 站在不远处的盛暃冷着脸使出九流术,将顾乾的结界碎掉,引来顾乾蹙眉一眼。 坐回桌案边重新束发的虞岁也愣住。 顾乾挥手点出黑白棋子,倒是没有主动攻击,而是划出结界防御,将钟离山和孔依依的剑气都拦住抵消。 “学院场地内禁止弟子私斗。”宋溪筱目光冰冷地看向梅良玉几人,“你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无视学院规定,无视在场所有教习?” 虞岁看到这神色若有所思,从水中出来穿衣。 第95章 第95章 宋溪筱见梅良玉真走了,眉头一皱,正要拦人,穆武和诸荣走过来打圆场,把她拦住,张宇轩又客客气气地说了些好话,这才去追梅良玉。 顾乾见梅良玉走后,才撤下戒备,回头看了眼文阳辉,他这会估计也不好受,便忍了没说什么。 自己人做错事自己动手可以,但他可见不得梅良玉当面给文阳辉教训。 两拨人本就有恩怨,经过斩龙窟此行仇恨还升级了,梅良玉一行人对文阳辉动手,顾乾绝不会坐视不理。 至于盛暃,他一直都这样,顾乾这会也懒得理会他。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文阳辉被霍霄扶着,低头时眼中满是戾气。 这一道金雷劈地猝不及防,他这会一口血哽在喉中不上不下,五行之气逆乱,呼吸都疼。 留下的雷印灼烧可以消除,但在这么多人面前被狼狈击飞的羞辱却让文阳辉无法接受,他憋着一口气,即使五行之气逆乱,抓着座椅扶手的五指依旧按得死死的。 文阳辉靠着椅背缓缓闭目,把所有情绪都隐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虞岁听见敲门声,是李金霜来叫她,便起身去开门,同时让法家广场的五行光核追着梅良玉离开。 “走吧。”虞岁朝站在门外的李金霜弯眼笑道。 这会已经是晚上,已经快到斋堂的加钱时间,去斋堂的路上也没有太多人。 虞岁和李金霜边走边聊在斩龙窟里的经历,快到斋堂时,在前方交叉口看见被张宇轩追着的梅良玉。 同样的一条繁花道路,她曾站在下边,梅良玉坐在斋堂楼上窗口。 路道两旁的石灯亮着熠熠火光,从前方走来的梅良玉也看见了虞岁,而她却先一步转开视线,笑着跟李金霜说话,不再像从前一样笑盈盈地先打招呼,喊出一声师兄。 虞岁错开了对视,也错开了道路,径直朝斋堂里走去。 梅良玉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身旁张宇轩在说的一时半会都没听进去,见虞岁的身影没入斋堂中后,才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张宇轩叹气:“你根本没在听吧。”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我看你去机关岛也得小心些,文阳辉被你当众折辱,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张宇轩碎碎念道,“文阳家那些老前辈也不会一直看着你欺负他吧。”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张宇轩说:“总之你自己小心点。” 梅良玉应了声,随口道:“你去忙吧,不用担心我,他不敢在路上对我动手,我先去看看师尊。” 虞岁刚走到斋堂二楼,听见这话朝窗外看了眼,夜色中只能瞧见路上的石灯明亮,看不见刚还走在路边的人影。 她回来没有第一时间去鬼道圣堂见师尊,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如今也得思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梅良玉刚出斩龙窟就因为触犯院规被罚去机关岛,这点倒是出乎意料,但他临走前也要去见师尊,又在意料之中。 虞岁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后,又给李金霜倒了杯。 她耐心等着,可梅良玉慢悠悠地走去鬼道圣堂,他连御风术都不用,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愣是从法家一路走到鬼道圣堂。 虞岁吃完饭,李金霜都已经离开,只剩她一个人还坐着,梅良玉才走到鬼道家。 徒步也是一种锻炼和修行,也能让梅良玉静下心来思考更多,他让自己保持永远冷静理智的状态,这样才能压得住心底深处的愤怒。 要么是让身体动起来,要么是让脑子动起来。 没人知道梅良玉都在想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等走到鬼道圣堂门前,梅良玉看着里边亮着的石灯,目光轻轻转动,看向旁侧花落果灭的杏树,此刻已是青翠枝叶满冠。 最近想师妹的事,想得有些太频繁了。 梅良玉收回视线的同时也压下思绪,朝圣堂大殿门走去。 虞岁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垂眸看杯中倒映的光晕,意识透过杯水看见站在鬼道圣堂中的梅良玉。 师兄倒是没有直接讲异火这事,而是倒在自己的椅子里,姿态放松地跟师尊聊着闲话,最先讲的是刚出来就打了文阳辉的事。 常艮圣者也没问为何,梅良玉就讲了原因:“换做别人他不一定会动手,看在自己甲级弟子的份上,怎么也不会跟个一境弟子动手。” 如果不是虞岁而是别的人,文阳辉就随便尚阳公主处理了。 “这两年没怎么搭理他,倒是让他胆儿肥了,觉得能欺负我师妹。” 梅良玉在躺椅上翻了个面,双手枕在脑后,神色莫测,半眯着眼眸时,微勾的眼尾就更明显。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常艮圣者:“若是和教习动手,为师也不好替你说话。” 梅良玉:“我为什么要跟教习打,她出手我躲就行了。” 不愧是我的天才徒弟。 挂在石像上的画卷被夜风吹得轻轻飘起又落下,那细微的纸页声响仿佛是常艮圣者的低笑。 梅良玉跟常艮圣者唠叨的都是些家常闲话,常艮圣者也一一回应。 大徒弟有时候觉得,并非是自己需要师尊,而是师尊需要他。 刚来太乙的梅良玉很长时间都待在机关岛,只偶尔几天才会被人送回到鬼道圣堂,听从常艮圣者教导修行。 梅良玉还记得,刚开始师尊的话并不多,除去必要的修行指导,他很少说别的话。 是在他来太乙第二年的夏天,少年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看天上星辰,仍有几分稚嫩的脸庞,在星夜中衬得有几分乖巧。 常艮圣者催他:“你该回去了。” 少年听后,干脆双手一张,身子往后一仰,整个躺倒在地上,撇嘴抱怨道:“我才不想回去,那边的孩子都很讨厌,整天嘴碎我,讨厌我,不跟我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都没人跟我说话。”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倒映天上银河,盛着少年人倔强不愿表现的孤独。 没等常艮圣者接话,他已经自顾自说道:“没有爹娘是什么值得天天念叨的事吗?我都听烦了,师尊,你告诉我,我爹娘是谁、在哪,不管是不是他们抛弃了我不要我,只要证明我是有爹娘的就行。” 常艮圣者回他:“你没有爹娘。” “胡说八道。”少年气鼓鼓地坐起,转身盘腿,背对台阶,面对圣堂大殿,“人都是有爹娘生的,我没有爹娘,那我是怎么来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 常艮圣者:“你可以这么理解。” 少年拧着眉道:“那我岂不是比他们都厉害?” 两人在三千歧路说那几句话的时候,彼此语调神态的变化都有些极端。 虞岁对五行光核的控制提高不少,第一次被师兄察觉,是因为光核力量还没升级,第二次在山谷中被师兄察觉,是因为他用了神机术。 梅良玉这次是用御风术赶路,五行光核趁机贴在他衣上。 龙中鱼和雨夜里的记忆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全都是虞岁的模样。 因为师尊对他的态度越来越温柔。 内心黑暗面越大的人,越不愿将自己的生死任由他人拿捏。 “我在机关岛没人陪我说话,师尊你在圣堂没人陪伴,这是什么师门传统吗?我可以选择转修别家吗?” 少年一句喜欢和不喜欢在反反复复地绕来绕去,常艮圣者沉默听着,没有回应。 常艮圣者总是沉默地听着。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跟常艮圣者说自己在机关岛的遭遇,将自己在机关岛被人嘲讽、排挤和打骂的事全都说了,一样都没落下。少年气鼓鼓地说着人们对他的排挤,骄傲地说着自己打赢的战绩。 同是常艮圣者的徒弟,她又爱去鬼道圣堂,两人总是会在鬼道圣堂不可避免地遇上。 梅良玉说打水漂还用五行之气,那肯定是我赢了。 梅良玉想起在龙中鱼洞中,虞岁扑进他怀里的瞬间,抓着他衣袖擦眼泪的时候;想起在三千歧路,虞岁蹲下身后,语调轻慢地说着让他滚,往前凑轻轻撞了下他的额头,转瞬而逝的无畏眼神。 因为她之前在意的只是常艮圣者。 少年望着圣堂大殿内的画像说:“就算是意识,永远待在同一个地方没有人来,也会很难过吧。” 常艮圣者问:“你师妹如何?” 当时的情绪似乎还没能被完全消化,又或者还有别的东西阻拦着,让他和虞岁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梅良玉可不想死在别人手里。 也想起来在斋堂遇见时,虞岁当做没看见他一样,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越走越远。 他微弯着腰,手肘撑着膝盖,垂首看地面,眸光微闪。 从前的常艮圣者似乎在刻意保持距离,只沉默注视,如今却已张开羽翼将他拥在其中。 当知道他人有异火这样毁天灭地的力量存在时,并不能完全肯定师兄会因为自己的毁灭欲而帮忙隐瞒。 日夜折磨梅良玉的毁灭欲,必须经由自己的手,而不是交给别人。 每次都是少年在说。 既然他也会被古龙力量凝视,说明这样的异动被发现了也没关系,除非他认为不能被发现是异火,所以才撒谎隐瞒。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想要毁灭世界。 可梅良玉却认为,师尊更需要自己。 少年其实从小就聪明,哪怕他失去了某个时间段的记忆,仍旧能很快适应当下的环境,察觉他人的情绪。 仔细想想,他们从未说过一次交心的话。 如今只要师兄不使用神机术,他是绝无可能发现五行光核的存在。 少年把他当做倾诉对象,他问常艮圣者:“师尊,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人跟你说话,不会很孤独吗?反正我在机关岛没人跟我说话,我觉得很孤独。” 少年双手抱胸,轻哼声:“活该他们机关术比试都输给我。” “中途不小心掉悬崖下边了,还好她聪明,反应快,没被淘汰。我找了她一晚上,淋了两个多时辰的雨才找到她。”梅良玉想起那天晚上,不由坐起身活动下脖颈,发出咔哒声响。 少年开始重复这一流程,频繁去一段时间后就不去了,过些天再去,师尊的话就多起来了。 虞岁耐心看了许久,却发现师兄和师尊聊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他甚至说了被钱璎五玄毒阵困住那天晚上,在跟庞戎他们打水漂混时间玩,常艮圣者还问他最后谁打赢了。 可心藏毁灭欲是一回事,让他人去毁灭世界杀了自己又是另一回事。 就算发现了,也不会知道五行光核还能被监控。 原本被他压下去的思绪,被师尊这一问,像是报复他一般来得汹涌。 许多时候,虞岁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梅良玉如何如何,他曾经做了什么事,又是什么态度,别人对他有何看法,是个什么样的人等等,却从未听梅良玉自己描述那是怎么一回事。 虞岁不会自作多情,也不会去当盲目信任、非要等死到临头才后悔的人。 常艮圣者:“不可以。” 常艮圣者无言。 比从前的漫不经心,多了几分认真地打量,虞岁回忆他们曾接触的每一个瞬间,也许她想要的答案,只能是师兄亲口说出来的话。 虞岁仍旧坐在斋堂窗边,静静看着梅良玉褪下衣衫沐浴,她第二次凝视这个男人的眉眼。 梅良玉作为师兄似乎没什么能挑剔的,也正是如此,虞岁对他才不是很在乎,两人保持师兄妹的关系就好。 虞岁以为梅良玉会告诉师尊的。 直到梅良玉说要回舍馆洗一洗再去机关岛,从而离开鬼道圣堂,虞岁都没有听见他告诉师尊异火的事,甚至没有提过灭世者的话题。 虞岁最初并未太在意梅良玉这个人,对他也并没有很了解,许多时候只是随意地扫一眼,记了个大概。 师尊从不会说要他记得回来陪自己的话,也从未回应过是否孤独的问题,可少年知道,师尊是孤独的,他也想要有人可以陪伴自己。 梅良玉露出上身健硕流畅的肌肉线条,他上前伸手进浴桶中试了下温度,转身往前走这几步,让虞岁看见他薄削的肩背,肩胛线条拥有隐藏力量的美感,随着他走动伸手等动作而更加明显。 他连续一段时间,晚上都跑去鬼道圣堂陪师尊聊天,某一天忽然不去了,晾了常艮圣者三五天又来,少年发现,师尊回话的次数增加了。 最初只觉得是玩笑话,唯有山谷雨夜那晚,梅良玉刚醒来时压制不住的杀意,才让虞岁觉得也许并非玩笑。 明明知道,却不说。 她回过神来,意识穿过五行光核,瞧见梅良玉已经回到舍馆,在他屋中隔间浴池,外衣被脱下搭在衣架上,浴桶中温泉水氤氲,热气在屋中飘散。 连这种小事都说了,却只字不提神木种子中的占卜,三千歧路的异动。 三千歧路中波动的异火力量,师兄绝对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在两位圣者来时隐瞒。 常艮圣者的意识并不能随意地到处游走。 不喜欢他的人,他也不喜欢;他只喜欢会喜欢他的。 他说我不喜欢其他孩子,就喜欢文阳轴和文阳岫两兄弟。 因为只有这两兄弟喜欢他。 常艮圣者以为梅良玉更需要他。 所以不存在梅良玉知道她在监视才不打算提起异火的事。 就连师尊说他想毁灭世界也一样。 这世上他最亲近的人不就是师尊吗? 第96章 第96章 虞岁让五行光核落在梅良玉更换的新衣上。 它已经变得像粉尘般微小,肉眼几乎难见,若非有力量波动,根本无人能察觉到。 五行光核可以被剥离,并受到控制进行游走这种事,对玄古大陆的九流术士来说闻所未闻,太过匪夷所思,梦里都不敢这么想。 虞岁能感觉到自己的五行光核内,聚集的力量每天都在变化,新生的五行光核也继承了这份改变,力量是叠加继承的,不会从零开始。 如果说以前的五行光核什么都不做,就是放在那,也会被像素夫人这种敏锐的人察觉。那么现在升级后,力量凝聚越多,得以靠控魂意识操控的五行光核,只要没有发出五行之气的波动,就不会被人发现。 被剥离出去的五行光核,过一段时间,它就变得如这天地间的微尘般,肉眼难见,却无处不在,被发现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一粒尘埃而已。 虞岁当初拿光核炸开圣堂的门,是认为师尊不在里边,梅良玉再如何嚣张,也不会在常艮圣者还在圣堂里的时候,就把虞岁给关外边拦着。 而虞岁也确认异火能感知到作为意识存在的师尊。 在梅良玉沐浴时,虞岁看向斋堂窗外,在思考师尊曾经说过的话。 师尊没能从她身上看出异火相关,也许是因为神机术帮忙拦住了。 能在没有暴露任何能力的情况下,就把人拥有的神机术看出来,师尊也不愧是目前鬼道家的第一人。 至于师尊说的善缘,也许只是预占的一种,他未必知道具体的情况。 虞岁对九流术的认知越深,能想到的可能性就越多。 师尊也说过,人们对天目的认知和了解只是一部分。 它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部分。 但仅靠已知这部分的能力,就能排名第三。 虞岁不由想知道前两个神机术的实力。 师兄藏神木种子的时候没有使用五行之气,也就是说当时施展的极大可能是神机术。 不知是排名第几的神机术。 虞岁在斋堂坐了很久。 她看着窗外的夜色,石灯明亮,偶尔有夜风吹拂;看花树摇曳又停止,有零星弟子从道上匆匆走过,小山池水上的光影细碎,红鱼探头触发水面涟漪,搅碎了水面的银河。 虞岁的心很静。 她在此刻感受到,天地是如此大,而她是如此渺小。 要如何才能相信在如此大的天地中自己是特别的存在呢。 太乙的地图形象在虞岁脑海中一点一点地建造着,当师兄走到鬼道圣堂时,她已经想到该从太乙的哪里烧起。 梅良玉去鬼道圣堂和师尊闲聊片刻就走了,虞岁有那么瞬间甚至想笑。 她之前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都显得十分可笑。 虞岁看回已经穿好衣服出门的梅良玉。 这世上又有几个人会像师兄这样呢? 梅良玉在夜色中独自一人离开学院,去往机关岛。 机关岛作为独立的岛屿,占地面很大,里边除了建造云车飞龙,还有许多对外出售的机关奇兵等等,属于机关世家的地盘。 明面上归属于太乙,其实不受学院的管制,而是机关世家们说了算。 机关岛在学院的东边,需要靠坐船过去,大概一个时辰的路途,梅良玉入岛后什么也没管,先到休息的地方回屋里睡一觉。 虞岁在斋堂坐了一晚,天亮后才回舍馆休息。 天色刚亮,梅良玉就被文阳轴敲门叫醒,开门后,文阳轴将机关岛的工服扔给他,叹气道:“你也才出去没多久,怎么又来了。” 梅良玉面无表情地接过衣服,随手搭在肩上。 文阳轴目光点着他道:“换完带你先去吃饭,对了,今早文阳辉也回来了。” 梅良玉动了动眼珠,冷笑道:“他也来古楼干活?” “他能跟你比?”文阳轴笑道,“咱这大少爷回的是天上云庭,你用金雷把人家抽了一顿,这不得回来哭哭啼啼地找人告状。” 梅良玉对此行为嗤之以鼻,没半点怕的,转身回去换衣。 文阳轴倚在门边,看他拆了药布的双手,随口问:“你手好了?” “差不多。”梅良玉道。 “你还是继续包着吧。”文阳轴说,“在古楼干活这几天免不了又得受伤。” 梅良玉伸手穿进衣袖中,头也没回道:“伤就伤了。” 文阳轴见他不听劝,也随便他,等梅良玉换好衣服后,带着他去吃早膳。 机关岛也有类似外城的集市区和游玩区,旁边就是高高的鼓楼,位置靠海,离得最近。站在集市街上抬头,能看见远处半隐在云雾中的华丽建筑,玉白圆柱撑起小楼重叠的琼台,仿佛是天上仙宫。 这样的天上仙宫有四座,矗立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是四大机关世家的人居住的地方。 文阳家在东边,名叫天上云庭,密密麻麻的龙梯连接上方,这是去往云庭的唯一通道,约莫上百架龙梯,一部分正在运行中,载着人或物品上上下下。 龙梯上画着半边金色展翅的飞鸟,这是属于文阳家的族徽。 文阳辉只让钱璎消了雷印和五行逆乱,没有处理被金雷击中的伤,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屋,没一会就见到母亲临香夫人满眼担忧地走来。 美妇人着一身紫丁香长裙,秋水眼眸中盈满忧郁之色,看得出文阳辉继承的是来自母亲的绝色容貌,虽上了年纪,依旧风韵犹存,容貌美艳妩媚,眉眼却十分温柔。 “辉儿,你怎么每次回来都带伤。”临香夫人上前,在他床边坐下,见到儿子病恹恹的模样快心疼死了。 文阳辉趴在床上,闷声回:“还不是梅良玉用金雷抽的。” “你们俩这又是怎么了?”临香夫人感到头疼,素手轻按额穴,叹道,“你为何总是去招惹他。” 她叹气说着,换侍女拿来药膏:“坐起来,阿娘给你上药。” “怎么是我去招惹他,这次斩龙窟挑战,我可没有对他动手。”文阳辉坐起身,背对临香夫人,目光藏着阴霾,话却说得无辜又委屈,“斩龙窟内我与他师妹交手用了金雷,是南宫岁技不如人,何况试炼而已,本就是靠实力取胜,这样的比试,出去后还得被梅良玉以给他师妹报仇的名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我用金雷,连教习都拦不住。” “可见是他对我积怨已久,不是我去招惹他。” 临香夫人看见他背上因为金雷抽出来的血痕,无比心疼,涂药的动作都轻了不少。 “这事不要让你爹知道才好。”临香夫人蹙眉道。 文阳辉却听得心头一抽,转身看过来:“凭什么不能让他知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的脾气,他肯定会说是你的问题,我也不想见你们两个总是为了梅良玉吵架。”临香夫人安抚道。 文阳辉还没开口,侍女就上前小声道:“二爷和隋天君来了。” 文阳家一共有三位当家。 文阳辉的父亲,文阳智作为二把手,负责与外界的机关交易,每日都很忙。 文阳大当家没有子嗣。 文阳辉是家中独子。 文阳轴与文阳岫是三当家的子嗣,但不是嫡系。 他们家族人多,子嗣也多,可权力最大的还是嫡系那几个。 除去这三位当家,还有几位祖辈仍在,外加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老等等,所以文阳辉虽是二当家的独子,却没什么实权,因为顶上的老前辈还在,轮不到他们这些小辈。 从屋外走进来的两人,前者文阳智神色淡漠,后者隋天君怒气冲冲,没等孩子他亲爹开口,隋天君这个当舅舅的已经急眼道:“辉儿,是谁把你伤成这样?告诉舅舅,舅舅定要替你讨回公道!” 临香夫人起身正要拦话,文阳辉盯着父亲的脸答道:“是梅良玉。” “又是他!”隋天君气得脸红脖子粗,“我就知道又是他!” “你这么激动作甚?”临香夫人无奈道。 “我能不激动?我听说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用金雷把辉儿抽出去,这还能忍吗?”隋天君扭头一瞪身旁的文阳智,“你是辉儿的父亲,你说,你能忍吗?” 文阳智在屋中停下,目光打量了会文阳辉,淡声道:“既然没什么事,休息会就回学院去。” 他转身要走,文阳辉沉声喊道:“爹。” 隋天君简直要气晕过去,指着文阳智喊:“到底梅良玉是你儿子还是辉儿是你儿子!” 临香夫人气得颤声道:“胡闹什么!” 文阳智离去的脚步不停,众人只听得他头也不回道:“我的儿子不会废物到任由他人欺负,还需要回来找人撑腰。” “智哥!你这就是偏心!就是偏心梅良玉!辉儿才是你亲儿子!你却偏心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野种!”隋天君朝着文阳智离去的身影怒吼,震得外边庭院中的花树都在颤抖。 “好了!别再火上浇油胡说八道。”临香夫人素手按着自己一抽一抽的额穴,轻声训斥,将药膏递给侍女,朝文阳智追去。 文阳辉早就料到父亲会是这种反应,就算他想杀梅良玉,母亲也只会劝他收手,父亲只会嘲笑地看他一眼,因为父亲打从心底里就觉得他比不过梅良玉,更别提杀了梅良玉。 把父亲叫来,是为了刺激舅舅隋天君,让隋天君心疼自己,同时也愤怒这对夫妻的态度,然后帮他杀了梅良玉。 隋天君还在门口对着远走的文阳智骂骂咧咧,文阳辉深吸一口气,垂首委屈道:“舅舅,算了,我爹说得对,要怪就怪我自己天赋不够,比不过梅良玉,所以才让他连自己的亲儿子都看不起,从而偏心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孩子,就因为这个孩子的机关术天赋比我好。” “胡说!梅良玉这个野种哪来的资格跟你比,你是文阳家的大少爷,出身高贵,是出自正统机关术家的继承人,他梅良玉算个什么东西?”隋天君越想越气,见不得文阳辉如此委屈,将药膏盒往桌上重重一拍,“这事绝对不能这么算了!” 文阳辉深吸一口气道:“舅舅,这事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的,就算是跟他同归于尽,我也一定要出这口恶气。” “我等会就去古楼找他决一死斗。” “你去什么去?”隋天君瞪他一眼,又拿着药膏走过来,稍微收敛怒意,沉着神色道,“这事我去,就算是常艮圣者也拦不住,他就是仗着自己师尊是常老,才敢如此放肆。” 文阳辉就等他这句话,低垂着头将眼中冷冷笑意隐藏。 在机关岛上,文阳家有的是办法困住梅良玉,让他无法召唤常艮圣者,也让常艮圣者的意识无法进入机关岛。 文阳辉就等着看梅良玉在机关岛怎么死。 若非这次梅良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他,他也不会铁了心要梅良玉死,要怪只能怪梅良玉自己。 虞岁到晌午才醒。 她起来洗了个脸,随手翻了翻听风尺收到的传文,顾乾发的最多,都是些道歉哄人的话。 剩下的是薛木石和卫仁发来的,还有钟离雀分享的日常。 让虞岁停住目光的,是二哥苏枫发来的传文。 虞岁从斩龙窟出来后,那条记录师兄在斩龙窟内突破境界的传文,就被发到了苏枫那。 苏枫忙了一天,也是天亮才休息,都没什么时间看听风尺,没睡多久就醒了又去忙事,因为钟离雀的缘故看了眼听风尺,结果发现自家妹妹发来了这样一条传文: “今日卯时,我最厉害威风的师兄在斩龙窟内晋升十境,转为神魂双核,令人佩服。” “?”苏枫回她,“你哪个师兄?都卯时了为什么还跟你在一起?” 虞岁:“……” 苏枫来了兴趣,又问她:“你说来听听,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这么夸。” 看到第一眼的时候,苏枫差点以为虞岁的听风尺被别人给拿去了。 虞岁又倒回床上,举着听风尺眯眼看了会,才慢吞吞回道:“迫不得已,忘了。” 苏枫看笑了,倒也没纠结,又问她是不是在过学院试炼,要她小心照顾好自己后又去忙了。 虞岁看了眼五行光核那边,看见梅良玉在高温古楼中干活的一幕。 他一个人在古楼第一层,周围都是待修缮的云车飞龙的单独车厢,虞岁看得懂的机关轴、看不懂的机关轴铺了一地,因为温度过高,梅良玉裸着上身,汗流浃背,却能看出他神色认真专注,手中动作十分熟练。 虞岁看师兄修缮龙车机关,看到发呆。 直到梅良玉停下休息片刻时,虞岁才收回视线,起身去鬼道圣堂。 她昨晚新换了颗五行光核跟着梅良玉,要到晚上才消失。 虞岁照常去鬼道圣堂,和师尊聊这段时间在斩龙窟的经历,听了昨晚梅良玉和他的对话,虞岁话也说得巧妙,和梅良玉的说辞没有半分冲突。 常艮圣者道:“你师兄说得没错,五境以下升级都算是容易的,以你的天赋和勤奋,不该还是一境。” 虞岁故作苦恼地皱起眉头,趴倒在自己的桌上说:“也许是我天赋不够,外加息壤干扰,所以升级会比别人慢。” 常艮圣者道:“境界如何,反馈在九流术拥有的五行光核身上,我看你使用九流术时,你的光核似乎存不住五行之气,即使封印了息壤和你争夺五行之气,依旧十分困难。” 虞岁多少已经猜到了原因,此刻模糊方向道:“那就是息壤带来的副作用,若是息壤无法剥离,我也无法守住五行之气让光核升级,那我这辈子都是一境么?” 常艮圣者道:“会有这种可能。” 虞岁好一会没说话。 常艮圣者像是怕她气馁,又道:“你的勤奋和努力不会被辜负的,它们最终都会化作有用的力量回到你身上。” 虞岁听笑了,直起身,抬头朝画像看去:“师尊放心,我不会被这一点挫折打败的,都说修行路难,我都这样了,说不定还有比我更难的。” 常艮圣者说:“只是无法测试准确的境界而已,应该不会耽误你学习九流术。” 确实不耽误学习九流术,只不过无法晋级,那就一辈子都是五行光核,无法升级为更强势的神魂光核。 虞岁本想问问之前死去的灭世者,但又找不到切入话题的点,怎么开口都显得突兀,便放弃了,转而问道:“听说师兄又去机关岛了。” 常艮圣者:“他昨晚来时说了。” “师兄昨晚来过么?我出斩龙窟后就回舍馆去了,今儿醒来才得知师兄打了文阳辉的事。”虞岁神色犹豫,目光期盼地望着画像,乖巧道,“若不是因为我,师兄也不会跟文阳辉起冲突,他才刚出来,又要去机关岛受罚,我有些过意不去,师尊,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去机关岛见见师兄。” 常艮圣者:“可以。” 有师尊放话,虞岁便独自去往机关岛找人。 虞岁没有立刻就去,既然口头说是去看望人的,那总要带点东西,不能空手去。 她去斋堂给梅良玉买了点冰镇过的糕点和清凉解渴的果子和饮水等。 期间遇上来斋堂的薛木石和卫仁。 瞧着饥肠辘辘的薛木石,虞岁面不改色地将桌上的食物往怀里收了收,再给他俩重新叫了桌。 卫仁不愿意跟恶鬼投胎的薛木石一桌,丢脸不说,还抢不过他。 等薛木石风卷残云地吃完一桌饭菜,虞岁才问:“你在太渊也这样?” 薛木石点点头。 卫仁冷冷笑道:“太渊阴阳家估计是怕他把自家圣女给吃穷了,所以才退婚把人赶来太乙,让他先把太乙吃垮。” 薛木石耷拉脑袋道:“我只是吃饭比较认真专注,所以才吃得快。” 卫仁:“你是不是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全力以赴?” 薛木石老实脸道:“还有吃饭以外的事也会。” 虞岁听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将东西都装好后起身,坐在对面的卫仁抬头看过来,问她:“你要去机关岛?” “嗯。”虞岁点点头。 卫仁警惕道:“你该不会是准备今天就把梅良玉给接回来吧?” 虞岁瞥眼看他:“我也接不回来。” 卫仁这才松了口气:“让他在外边多待几天挺好,不用着急回来。” 他还想独享宿舍。 虞岁提着食盒离开,坐船去机关岛。 她站在甲板上看途中海域,也在看古楼一层干活的梅良玉。 文阳轴和文阳岫两兄弟来叫他休息去吃东西,两人要他出去吃,梅良玉说懒得走,就在这。 两兄弟只好骂骂咧咧地把桌子搬过来,人手一个水壶和凉扇,一边倒水一边扇风。 梅良玉拿着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脸和上身,望着桌上的馒头榨菜无语片刻,缓缓抬眸看坐在对面的两人。 文阳岫屈指敲了敲桌面说:“你自己不出去吃,在这里面还想吃什么好东西。” 梅良玉起身道:“不吃了。” “哎!”文阳岫招呼他,“多大人了还挑食,你以为你还是小时候那个天真可爱到能让集市上的大姨们给你加菜加肉的年纪吗?回来!” 梅良玉面无表情地坐回去。 文阳岫把另一个食盒放上来打开,给他看里面的满汉全席,推过去,大方道:“吃吧。” 梅良玉这才动筷。 文阳轴从拿出馒头榨菜的时候就在憋笑,这会别过脸去扑哧笑出声来,一手还拍了拍桌子。 梅良玉没理他俩,专心吃饭。 文阳岫问他:“我和我哥下个月要去青阳处理一桩生意,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梅良玉:“去青阳哪?” 文阳岫道:“青阳的南边,流光州,特产是什么来着?” 文阳轴拿着凉扇给他们三人扇风,伸出一只手算道:“鱼,很大的鱼。” 梅良玉说:“鱼带不回来吧。” 何况太乙这个靠海的地方,什么鱼他没吃过。 文阳轴又收起一根手指道:“玉风车。” 梅良玉顿住:“那是什么?” “就是风车,跟纸风车不同在它是玉做的。技艺人把流光州特有的一种玉打薄,独家手法,不外传,打造出来的玉如纸薄,做成的玉风车吹出的风凉入心脾。”文阳岫解释道,“前些年在青阳皇帝的宫宴上,流光州进献的玉风车入了帝王眼,便风靡整个青阳,也成了流光州的特产。” 这东西虞岁倒是知道,她屋里还放了一排五颜六色的玉风车。 梅良玉随口道:“那带吧。” “吃的也有不少,但路途遥远,带回来都馊了。”文阳轴摸着下巴沉思,“我想想有什么是带回来还能吃的。” 文阳岫叹道:“也不知道常老为什么不让你出太乙,按你这实力,出去也没人欺负得了你,总不能是担心你欺负别人,所以把你关太乙不让出去吧。” 梅良玉说:“师尊他怕我走了没人跟他说话。” 文阳岫手指敲响桌面:“我赌你全部的财产,常老是怕你出了太乙就恢复以前的记忆。” 虞岁听到这一愣,什么恢复以前的记忆? 她的视线落在梅良玉身上。 梅良玉白他一眼:“这封印又不是出太乙的那瞬间就解开了。” 这世上不是什么事常艮圣者都知道的。 就像他以为梅良玉不知晓自己体内的封印是什么,可梅良玉不仅知道,还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文阳岫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后说:“要真像你说的那样,你走了,还有你师妹可以陪常老说话啊。” 梅良玉蹙眉,语气冷冷地:“好端端的提我师妹做什么。” 文阳岫纳闷道:“你师妹好端端的,为什么不能提?” 梅良玉饭也吃不香了,本来他干了一天活,累得要死,已经把虞岁的事忘记了,文阳岫轻飘飘地一句话,又让他想起来。 文阳轴也问道:“你俩闹翻了?” 梅良玉垂眸,简短道:“没。” 文阳岫继续问:“那为什么不能提?” “谁不让你提了?”梅良玉瞪他一眼。 文阳岫被凶得摸不着头脑:“那没闹翻你这是什么态度,不就提了一句吗,我都没念你师妹的名字,对了,他师妹叫什么名字?” 文阳轴接话道:“南宫岁。” 文阳岫恍然大悟:“噢——你师妹南宫岁。” 梅良玉:“……” 越不让提,他俩越要提。 这时候不出声不搭理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梅良玉专心吃饭。 可这些调侃的声音却被收进耳里,不可避免地让他想起昨晚虞岁漫不经心地别过眼,头也不回离去的一幕。 从前哪次不是虞岁停下来笑盈盈地喊师兄。 每次都是她先打招呼的。 哪怕路上遇到两人都有事忙,她也会眉目含笑地示意看见自己了。 换做几个月前,被虞岁无视就无视了,梅良玉压根不在乎。 可如今一想到被虞岁无视的那瞬间,梅良玉就觉得浑身上下像是有蚂蚁在爬,还是会冷不防再叮他一口的毒蚁。 要说是虞岁欲擒故纵,可这招向来是他对别人用的。 梅良玉想到在三千歧路两人的对话,像是吵架,又很隐晦。 她该不会生气到现在吧。 梅良玉轻啧声,饭也不吃了,起来继续干活。 第97章 第97章 坐船到机关岛要一个时辰左右,虞岁借着五行光核看梅良玉干活,听完他和文阳家两兄弟的谈话,神色若有所思。 回想当初黑胡子给她看的,有关梅良玉的情报,几乎都是空白的,父母、家世、亲朋好友、国籍、来到太乙前的过去,什么都查不到。 现在看来,这些事似乎连师兄本人都不知道。 他忘记了。 或者说,有人给他下了封印,让他忘记了。 虞岁背靠着甲板边缘,抬头看天上云雾,眼见天色点点暗下去,乌压压的黑云在她眼眸中缓慢移动。 被封印的记忆么。 看样子师兄自己也是知道的。 师尊不让他离开太乙,是怕他出去遇到认识自己的人,还是怕他会想起来。 虞岁倒是没想到梅良玉身上还有这种事,她再次回忆雨夜山洞中那幕,师兄醒来时收不住的杀意和毁灭欲,此刻她能肯定,这应该和师兄被封印的记忆有关。 师兄倒是控制得很好。 也许是他还没有想起毁灭的理由。 虞岁目光看向远处,显得飘渺,意识却在看背对她,正朝龙车敲敲打打的梅良玉,心头一颤。 搞不好他连名字都是假的。 缺失的记忆封印了他的过去,现在活着的人是梅良玉,却不是最初的他。 隐藏真正的自己而活。 这情况微妙,让虞岁感到几分共鸣。 等虞岁到机关岛时,因为乌云突现,天色提前暗下来,像是有雷雨将至,天压得很低,码头的风也大,吹着她衣发乱飘。 码头这边停靠不少船只,还有云车飞龙的停靠点,机关世家的人们正在来回搬运货物,他们正忙,也没什么人注意虞岁,学院的弟子来这他们也不奇怪。 虞岁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梅良玉,而是在码头附近转了转。 光是看着都觉得师兄那边高温难受,这会还是白天,她也不想去给自己找罪受。 古楼里因为锻造机关的原因,也不让使用别的九流术散热。 梅良玉那边干完活,已经浑身湿透,头发丝都在滴着水,他衣服也不穿,弯腰将外衣捞起来搭在肩上,离开古楼去了海边。 古楼离海近,过一排景观山石树丛,往坡下一走就能看见沙石地和无边大海。 出来后被夜风吹着,冷热交替,令人头皮发麻。 梅良玉也没管这天阴沉沉的,肩上搭着衣服往海里走去。海边有黑色的巨石挡风,他把衣服扔石上,自己往海里沉去,肌肤被冰凉的海水温柔包裹退热,水下的世界安静却也充满压力。 虞岁刚走上通往古楼的林荫道,站在山坡上的长廊看下方海域。 她注意到师兄出了古楼去海里潜水玩,这才动身过去。 一只巨大的白头黑羽海雕在海域上空盘旋,它的双目注意下方海水,梅良玉在水中游动的身影倒映在它犀利的眼眸中。 梅良玉以八卦生术渡水,来到深海区,为白头黑羽海雕指引方向,等待合适的时机,海雕俯冲入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一条翻白肚的海鱼,溅起的水花又落回海中。 海雕抓着海鱼却也没吃,而是在空中飞了一圈,发出尖锐的嚎叫,像是在炫耀,随后在高处松爪,海鱼又落回水中,不知死活。 梅良玉从水中出来,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抬头半眯着眼看把鱼扔了的海鹰。 他抬起一只手,另一只手放到嘴边吹哨,尖利的哨声召唤着海鹰。 海鹰展翅,从高处飞落,瞧着就尖锐无比的利爪带着缓冲之意来到他手臂上方,落下时还在虚空轻跳了下,将力道减弱不会伤到梅良玉没有佩戴任何防护的胳膊。 梅良玉先是顺了顺它还算毛茸茸的头顶,随后一把将它头按进海水里:“浪费食物是吧。” 海雕扬首甩水,展翅扇他,它这翅膀安全张开,像是半个成年人那么大,差点没一翅膀把梅良玉给扇回水里。 一人一雕在水中打了起来,打得水花四溅。 虞岁停在水廊边,背对着海域,却看得想笑。 梅良玉跟海雕打了会又潜进水里,等身上热气降得差不多后才游回岸上,靠五行之气将水汽散去,墨发披散在身后,少了平日束发的清冷和压迫感,多了点慵懒柔和。 天色已经整个转黑,不见星月,只有夜风还在嚣张狂妄。 风吹得梅良玉头发乱飘,他便随手束了个低尾,压着头发不被吹起。梅良玉抬头看还在天上飞的海鹰,夜风太凉,吹着他眯了下眼,慢吞吞地弯腰捡起黑色的外衣穿上。 海鹰在他的哨声中飞落在巨石上,歪了歪脑袋看他。 梅良玉捡了几颗小石子,转过身用力朝海面扔出,道:“去。” 海鹰便如利箭飞射,在石子坠落前将它叼进嘴里,再飞回去吐给梅良玉。 等梅良玉手里的石子都扔完后,海鹰便飞走了。 海鹰只是短暂地来陪他玩一会。 梅良玉抬头朝着海鹰飞走的方向看了会,收回视线时放松姿态,背靠着约有半人高的黑色巨石,视线漫无目的。 每当周遭静下来时,梅良玉脑海中就会去想部分记忆碎片,夜雨城中的战斗,山中府邸的树影碎光,紫衣女子拦在身前一瞬的心软。 他试图从那些细枝末节中去发现更多。 当梅良玉意识到自己是有家人的时候,他就不再犹豫,一定会选择恢复记忆。 刚来太乙那会,这个世界对他的陌生感,梅良玉至今难忘。 孩子之间不懂事的谈论和语言针对,即使后来有人懂事后主动跟他道歉,梅良玉也没法忘记自己曾孤零零走在人群后边的感觉。 情绪这种东西,一旦产生了,就很难忘记。 可那些记忆碎片却告诉他,你根本不必遭受这些。 你曾过得很好。 不该是人们频繁议论的野孩子,你有爹娘的。 你的爹娘也曾拼命保护过你。 那凭什么我要变成现在这样呢? 又为什么非要我忘记他们? 每个人来太乙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想完成的目标。 钟离山来太乙要找到破解修罗眼的办法。 苍殊来太乙是为了治好石月珍的眼睛。 年秋雁来太乙是不想打仗。 刑春来太乙是不想当家中继承人勾心斗角。 连顾乾都想偷偷摸摸地在太乙找东西。 梅良玉却不知道自己来太乙做什么,他不抗拒修炼,但也不是必须要成为最强的九流术士,可如果自己什么也不想做,没点目标,又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他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修炼是其中一件事。 可除了修炼,总该还有别的事才对。 但是他忘记了。 虞岁曾想借师兄来亲近常艮圣者,却不知道如今常艮圣者温柔对待梅良玉的态度,也是他当年花心思耍心机才得来的。 有人天生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他人的偏爱。 可惜他和虞岁都不是。 梅良玉一想到若是去寻找记忆,可能会和师尊敌对,他心底就有几分不安。 出现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十分罕见。 尤其是他能感觉到师尊对自己越来越纵容,不再像是头两年的冷淡和疏离,这个不知道多少岁的小老头已真正地接纳了他,将他看作是疼爱的小辈。 若是放弃恢复记忆。 梅良玉就要在太乙活一辈子。 直到死。 他想起当年在五行水场,高天昊奄奄一息地靠在水场中的圆柱下,露天水场中倒映着天上银河,他们隔着一道银河的距离。 披头散发的老者咳着血,看他的目光带着点点柔和笑意,哑着声音道:“你总有天会离开太乙回去的。” 回哪? 他除了鬼道圣堂,还能回哪。 夜风猛烈,又或是他发丝太过柔顺,束发的绳子随之滑落,让梅良玉刚束好没一会的长发又散开了。 虞岁看见师兄站在海边,视线漫无目的,长发又被吹散,墨发丝丝缕缕被风吹着贴在他脖颈和脸颊起起落落。 莫名透着点孤独的意思。 这样的梅良玉,虞岁还是第一次见。 他白净俊朗的脸上没什么情绪,倚着巨石的姿态放松,披着长发时气息意外的温柔,虽然视线漫无目的,却不知是想到什么,平日冷淡又傲慢的眉眼逐渐沉静,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像是让自己变得透明,就快要消失在这个世界。 光核让虞岁仿佛就站在梅良玉身旁,近距离感受到他扩散的无声情绪,浓重的孤独感将他整个吞没。 虞岁愣愣地瞧着。 她以为师兄朋友那么多,又有强大的师尊做后盾,怎么看都跟孤独搭不上边。 发丝划过脸颊时,梅良玉才感觉有一瞬的凉意,使他回神。 回神的瞬间他便收起所有思绪和气息,听风尺嗡嗡作响,梅良玉摸出来点开,看见刑春在说今晚要吃的饭菜,又问要不要给他带点过来。 梅良玉回:“等你带过来都半夜了。” 刑春:“吃宵夜吧。” 梅良玉:“不吃。” 刑春又问:“今天斋堂有冰镇酸梅汤,你真不要?” 梅良玉:“不要。” 刑春忙了一会后回来,继续跟他聊道:“要不我跟小山去把顾乾打一顿也过来机关岛陪你?” 梅良玉看得无语,慢吞吞地点着填字格:“你俩到时候就不是来机关岛,而是去禁闭岛了。” “我瞎说的,我才不要去禁闭岛。”刑春正跟钟离山他们去斋堂,“你走得早,没听到其他人说的,之前南宫岁出来跟顾乾吵架了,顾乾一路追着她回舍馆,不知道把人哄好没。” “小师妹面善心软的,说不定被顾乾一通花言巧语就原谅了,你快给她吹吹风,让她铁石心肠起来。” 梅良玉看得冷笑声。 顾乾要是能把人哄好了,他名字倒过来写。 我都还没哄,他哄什么。 梅良玉点开虞岁的传文界面,指腹轻点填字格,却又顿住,缓缓蹙眉。 虞岁已经走到古楼这边,站在被巨树环绕的长廊中,她一偏头就能看见下方沙滩上的梅良玉。 见师兄对着她传文界面停顿许久,像是想发传文,却又有点不甘心。 她也就等着,看看师兄最终会发什么。 海雕鸣叫着又飞回来找梅良玉玩。 梅良玉却没理,目光盯着听风尺,修长的手指点在填字格上,良久才发出一句:“斋堂今晚有什么菜?” 虞岁看后没忍住扑哧笑了声。 近日阴霾在这一笑中散了大半。 虞岁拿出听风尺,笑盈盈地望着他发来的传文,却没有立马回复,晾了梅良玉好一会。 梅良玉就等着,海雕在天上飞,也等着梅良玉叫它下去扔石子玩,哪知道地面的人这会完全没注意它的存在,他手指轻敲听风尺,一下又一下地算着时间。 听风尺嗡地一声亮起,梅良玉便点开查看。 虞岁回他:“不知道,我没去看。” 梅良玉看得轻轻挑眉。 还肯回他传文,那应该没生气。 但这语气是不是太冷淡了些? 她平时对我没这么冷淡吧。 今日十五,可以借星宿传音。 在梅良玉思考语气冷淡的问题时,虞岁已经给他发去传音提示,梅良玉看见提示眼皮一跳,手比脑子快,接了。 “师兄。” 少女轻柔的嗓音隔着听风尺传来,似乎多了几分空灵。 梅良玉垂眸,沉沉地应了声:“嗯。” 传音时和传文不一样,人们回复时的语气和神态,透露的心思的也不一样,会更容易被看穿,被理解。 虞岁盯着梅良玉,轻声问:“你要回学院了吗?” 梅良玉懒声道:“没这么快。” 虞岁又道:“我白天问师尊可不可以去机关岛看你,师尊说可以。” 梅良玉微怔:“你要过来?” “嗯!”虞岁问,“不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梅良玉说:“你想来就来。” 虞岁倚着长廊石柱,笑着问:“要给你带点什么吗,我听李金霜说今天斋堂有冰镇酸梅汤,师兄你要吗?” 梅良玉视线看向前方涌动的海水,慢吞吞道:“要。” 虞岁语速不快不慢,只听得出话中点点笑意:“听说你呆的地方很热,我多给你带点喝的,这会去斋堂买应该来得及,要不要多带些主食,师兄你今天用膳了吗?” 梅良玉面不改色道:“没有。” 虞岁惊讶道:“一餐都没吃?” 梅良玉看似很坦然地说:“没吃。” 虞岁叹道:“师兄,可是我今天没带主食,只带了点零食饮水。” 梅良玉觉得不对劲:“你这么快到斋堂了?” 他问这话时,海雕在上空嚎了敞亮一声,梅良玉从虞岁那边也听见了,不由转过身去,一眼瞧见站在山坡长廊上的虞岁。 虞岁看见从黑石边转过身来的梅良玉,轻声道:“师兄,我到了。” 梅良玉:“……” 他心里咬牙切齿地叫虞岁的名字,一边说:“你站那别动。” 虞岁把传音断了。 梅良玉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收起听风尺,朝虞岁走去。 虞岁站在原地没动,神色静静地看着师兄朝她赶来,两人之间的距离随着梅良玉的走动越来越近。 第98章 第98章 梅良玉来得很快,天色黑沉,坡上长廊顶中却亮起了灯火光芒。 虞岁挨着廊边栅栏坐着,目光带笑地看着男人走来,弯腰伸手将放在地上的食盒提起,放到了木座旁:“师兄,给你。” “在这吃还是回哪去?”她打开食盒的同时问。 梅良玉还站着,黑漆漆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虞岁三言两语就改变了她昨晚视而不见的态度。 昨晚的遭遇仿佛是梅良玉的错觉,让他连质问的机会和借口都没有。 “都有什么?”他漫声问道,看似随意地在栅栏边坐下,侧过身子面向虞岁那边。 “酸梅汤是有的。”虞岁以手背碰了碰杯子,“还是冰的。” 梅良玉伸手接过去,又从食盒里侧抽了根细长的竹管放杯子里,咬着竹管喝了口酸梅汤,冰凉酸爽,一口入腹直凉入心。 “你到这多久了?”梅良玉瞥眼朝虞岁看去,咬着竹管说。 虞岁说:“刚到没一会。” 梅良玉又问:“没一会是多久?” 虞岁歪头示意还在天上飞的海雕:“它什么时候来的,我就是什么时候来的。” 梅良玉这才顺着她的动作去看海雕,微微眯着眼,那不是他刚发传文没多久师妹就到了,还站在这上边等了那么久才回我是吧。 面对师兄冷冷扫过来的一眼,虞岁只是微微一笑,没说话,她也无需多说什么,梅良玉心里烦恼在乎的问题,在虞岁出现的那瞬间就消失了。 有的话点到即止就好,问出口后,这段关系微妙的平衡又会被打破,不想再被虞岁视而不见的梅良玉,便没有去提斩龙窟里的事。 海雕朝两人这边飞近些,仍旧在空中盘旋,已经到了肉眼难见的高度。 梅良玉配合虞岁带来的糕点吃一口再喝口酸梅汤,他还没忘记刑春说的,语气不轻不重地问道:“我听人说,你昨晚和顾乾吵架了。” “算是吧。”虞岁低头在整理食盒中的碟子们,头也没抬道。 梅良玉看她:“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虞岁有些莫名地抬头看回去,见师兄一副你给我好好回答的表情,便道:“是。” 梅良玉又道:“顾乾是不是说他一定会让文阳辉跟你道歉?” 虞岁眨巴下眼:“师兄怎么知道?” 梅良玉轻哼声,身子往后靠向长椅椅背,没有拿杯子的手微曲着搭在上边,眼里有点点嘲意:“他跟文阳辉关系好,肯定不会动手打起来,除了选择口头道歉,就是送你点机关卷轴当赔礼。” 虞岁倒没有继续谈顾乾相关的事,而是好奇道:“他用的机关卷轴确实挺厉害的。” 梅良玉咬着竹管,轻轻挑眉:“别惦记他的,真送了你也别拿,你要我给你。” 虞岁问:“我查了下,发现他们的机关卷轴一个就要卖万金,有的还能卖到几十万,师兄你有吗?” 她看梅良玉的目光有几分担忧,像是在问师兄你钱够不够。 梅良玉被她这目光看得无语片刻,转而恶狠狠地瞪回去:“我需要花钱买?我自己就可以做,你说的在外边卖数万金一个的机关卷轴就是我做的。” 虞岁先是一愣,随即看梅良玉的目光微微发亮,明亮眼眸中有隐隐约约的崇拜之意,像是在夸师兄你真厉害呀! 梅良玉有一瞬间沦陷在这目光里。 他不动声色地垂眸喝了口酸梅汤,冰冷的酸梅汁水流进体内,给他的心脏降温。 梅良玉静了静,再次开口时循循善诱道:“我给你机关卷轴,你别原谅顾乾。” 虞岁将空了的碟子拿起来,话说得温温柔柔:“这次是文阳辉的错,不是顾哥哥的错呀。” 梅良玉余光扫去:“你们不是吵架了?” 虞岁点点头:“吵不长的。” 梅良玉可不乐意他俩这架吵不长,弯着嘴角笑意恶劣:“你三不五时提两句这事,跟他过不去,再挑挑他别的毛病,耍耍小性子,多发脾气,他自己就忍不住要跟你吵起来。” “是么?”虞岁也弯眼笑,素白修长的手指轻敲一下食盒边缘,低声道,“可我要是发脾气耍小性子,连师兄都会凶我,我若是对顾哥哥发脾气,他怕是要急得动手了。” 梅良玉听完,神色平静地转头朝虞岁看去。 他本来妥协不打算提斩龙窟里的事,偏偏虞岁却主动提了。 “我凶你了?”他问。 虞岁点点头。 梅良玉咬着竹管,似笑非笑道:“我怎么凶你了?” 虞岁也静了会,垂首时笑道:“就是凶我了。” 她低头的模样更显得眉目乖顺,让人看得心痒痒,梅良玉目光掠过她的头顶,金色微光细闪的流苏垂在柔顺的墨发上,乖巧的模样,柔顺的发,都在诱人伸手轻轻抚摸安慰。 梅良玉眨了下眼,又看回虞岁的脸,克制着没动。 “那是我错了,以后就算你发脾气又打又骂我都不会凶你半句。”梅良玉说,“顾乾要是敢跟你动手,那他就是想死得快一点。” “师兄……我知道你上次在外城受伤,是顾哥哥他们做的。”虞岁将食盒里第二层的碟子拿出来,这话说得突然,梅良玉听后不见半点惊讶,只随意问了句,“你知道?” 虞岁点点头:“顾哥哥自己跟我说的。” 梅良玉哦了声,继续嘲笑道:“主动跟你挑明,然后叫你站队?” “可我不想帮顾哥哥对付师兄,你这次把顾哥哥从斩龙窟淘汰,他就更讨厌你了。”虞岁抬眼看着梅良玉说,“文阳辉正巧得罪了我,我可以借这事跟顾哥哥吵架,和他冷战一段时间,这样他就没法要我帮忙对付师兄你。” 梅良玉喝酸梅汤的动作一顿,稍微坐直起身,面向虞岁问:“顾乾的要求你拒绝不了?” 虞岁摇摇头:“没理由的话就拒绝不了。” 梅良玉笑问:“他凭什么?” 瞧着是笑了,眼里却无甚笑意。 虞岁却是真的笑道:“凭我爹娘喜欢他呀。” 梅良玉冷淡道:“你爹娘瞎了眼。” 放着这么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不喜欢,偏要去喜欢别人家的废物儿子。 话说回来,她身怀异火,还爹不疼娘不爱,也不知道以前都过些什么苦日子。 虞岁听师兄骂南宫明和素夫人,却只是点点头。 梅良玉虽然想揉揉她的头,却还是忍住了,手指轻搭着被酸梅汁沁凉的杯子点了点,缓了语气道:“你费心这些作甚,这世上想杀我的人不少,多他一个也不算什么,倒是他顾乾以后出外城小心点。” “你觉得为难时,就选对自己有利的。” “反正我死不了。” 虞岁却听得微怔,目光懵懂地看着梅良玉:“师兄,你当真不在意吗?若是我选择帮顾哥哥伤害你呢?” 梅良玉却听得蹙眉:“是顾乾有自信能杀了我,还是你有自信能伤到我?” 虞岁:“……” 是她想多了。 看来师兄才是最自信的那个人。 虞岁以目光轻点梅良玉才好没两天的手:“也许杀不了你,但还是能伤到你的。” 梅良玉也低眸看了眼自己的手,若有所思道:“你倒是提醒我了,改天得找个时间把这伤给他还回去。” 说完抬眸,瞧见虞岁似呆住的表情,轻声笑道:“怎么,舍不得我伤顾乾?” 虞岁摇摇头,安静片刻后,她再次问道:“师兄真的不在意吗?” 梅良玉侧首看她,这次没有立刻回答。 虞岁很认真地在问他。 师妹难得一见的认真表情让梅良玉意识到,如果自己回答不在意,到时候真让她在自己和顾乾之间选时,她会选顾乾。 想想自己与顾乾生死厮杀时,虞岁像昨晚无视他走开一样,毫不在意地站在顾乾那边看着自己,这画面光是想想都觉得恼人,容易挑起他压抑的愤怒。 夜风吹着长廊左右的巨树摇曳,发出沙沙声响,远处黑云中偶尔有一两道雷光闪过。 海雕的鸣叫声成为此刻的背景音,两人都安安静静等着某个回答。 当虞岁转开视线去看天上海雕时,梅良玉说:“我很在意,你最好别让我在顾乾那边看见你。” 虞岁惊讶地转回头来,梅良玉却已经别开视线,神色自若地吃着东西。 顾乾这个话题在他们之间是绕不开的,日后两边矛盾还会越来越明显,冲突也会变多,虞岁提前和梅良玉说好,在等待回答时就知道了。 他在意的。 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在意自己有好感的女孩站在其他男人那边。 虞岁眼眸微弯时,异火却察觉到有人靠近,不止一个。 机关家的术士从古楼那边出来,又从长廊内环朝这边走来。 梅良玉也瞧见这些人了,将杯子放回食盒里,起身时说:“但我在意归在意,迫不得已时,你顾你自己就行。” 这话让虞岁垂首眨了下眼,片刻后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而抬首,神色犹豫道:“师兄,劈文阳辉金雷的事就算啦,我在斩龙窟里也把他淘汰报仇了的,总不能让你每次刚出机关岛又被罚回来。” “我算了,他可不会就这么算了。”梅良玉淡声道,“不用担心,我跟他之间是积怨已久。文阳辉这个人沾上一次就甩不掉,跟狗皮膏药一样,不管你是骂了他一句还是打了他一巴掌,只有他讨厌的人死了才觉得舒心。” 这样的人最麻烦,因为他们疯起来什么都敢做。 再加上文阳辉的身份地位,就更麻烦了。 虞岁若有所思地看着梅良玉的背影,机关术士们已经走近了,是几位年长的前辈,正招呼梅良玉道:“寅丑殿那边的机关失控了,你快来看看。” 梅良玉应了声,又回头看虞岁:“你先在这等着,我一会就回来。” “嗯!”虞岁点头。 梅良玉瞥了眼天色,又道:“今夜有雷雨,又太晚了,你最好在这歇息一晚,明早再回去。” 虞岁继续点头:“好呀,可是师兄,我住哪?” 梅良玉道:“我回来带你去。” 虞岁目送他抄近路,翻过长廊去内环,跟随几位前辈走远。 她眼里的笑意微散,瞧着师兄消失在视线中,余光却往后扫了一瞬。 还有人在。 虞岁装作不知地收拾食盒,刚盖上盒子,就听见脚步声自后边传来,来人故意放出的脚步声,不加掩饰,就是要她察觉到。 “你来这做什么。”文阳辉压低嗓音,充满审视的目光盯着前方虞岁,在合适的攻击范围内停下脚步。 虞岁靠着椅背,似笑非笑地看那张阴柔美艳的脸,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唇线微抿时,嘴角自带几分弧度,五官组合起来十分精致。 要说文阳辉这人,她记忆最深的反倒是那张在男子身上过分美艳的脸。 “我来机关岛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虞岁单手撑着脑袋,语气恹恹地说道。 像极了昨晚拒绝顾乾时的生气模样。 “南宫岁。”文阳辉却语气阴鸷道,“你挺会装啊。” 他之前没怎么跟虞岁接触过,在斩龙窟被淘汰那天,虞岁让他打开机关卷轴时的神态眉眼给文阳辉留下深刻印象。 再对比昨晚虞岁出来时面对顾乾的模样,让文阳辉这种对伪装最敏感的人察觉到几分危险之意。 虞岁不以为意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深处还带着点嘲弄之意。 文阳辉恨不得把顾乾抓过来怼到此刻的虞岁眼前,让他的好兄弟仔细看看这女人的真面目。 “我看在顾乾的份上,已经对你手下留情。”文阳辉目光冷冷地盯着她,“你却不知死活地要去巴结梅良玉。” 虞岁不悲不怒,慢吞吞道:“难道不是你在巴结顾乾,想利用顾乾帮你杀梅良玉。” 文阳辉听后盯她片刻,也冷冷笑出声道:“本想看在顾乾的份上放你一次,但现在想来,若是这次放了你,反倒是给顾乾找麻烦。” “不如你再仔细想想,若是对我动手,到底是给谁找麻烦。”虞岁单手撑着栅栏站起身,双眼仍旧笑盈盈地,“顾乾可没有羽翼丰满到能脱离南宫家。” 文阳辉却不以为意:“南宫家能给的,我文阳家也能给。” 虞岁轻抬下巴,目光点着他道:“虽然你机关术和九流术都比不过我师兄,但说空口白话许诺他人这事,倒是比我师兄厉害。” 文阳辉也没有被激怒,他脸上甚至浮现些许诡异笑意:“你可别想着梅良玉会回来救你,他回不来了。” 虞岁盈着笑意的眼眸微怔,又听文阳辉道:“你也可以试着召唤常艮圣者。” 男人眼中浮现丝丝嗜杀之意:“看他老人家来不来得了。” 随着文阳辉话音落下,虞岁就感地动山摇,细碎的沙石粒子落在她脸上,眼前的长廊在旋转扭曲,变作长满无数利刃、积满腥臭血水的蛇腹,它正在飞速游动旋转着身躯,让人感觉到天地倒悬。 可虞岁闭目再睁眼时,幻术被破,只瞬息之间。 文阳辉嘴角的笑意僵住,与重新睁开眼的虞岁对视时,瞳孔不自觉地放大,怀疑自己刚才是否真的对她使用了幻术。 在他陷入自我怀疑,没反应过来时,虞岁的身影却动了,瞬间来到文阳辉眼前。 第99章 第99章 虞岁近身时带来的五行之气波动,让文阳辉骤然回神。 他眼中震惊之意明显,见虞岁五指化爪攻其咽喉,身体反应快速,先一步出手拦招。 虞岁的攻势不停,指尖都是金色的五行之气在游动,两人都有五行之气护体,拳脚对拼时,让彼此体术的优缺点暴露出来。 文阳辉反应快,对五行之气控制比虞岁更加精准。 虞岁在特级兵甲阵·修罗地狱中,从八境的恶鬼打到九境的恶鬼,剑术体能都是在和兵阵恶鬼对战中提升的。 兵阵恶鬼的每一招都是杀招,虞岁在极端环境中历练出来的反应速度,让她不至于像个真正的一境术士,对上文阳辉这样的九境术士毫无反抗之力。 修罗地狱中的兵阵恶鬼,也算是教会虞岁刀剑体术的半个老师。 此刻虞岁以兵阵恶鬼的攻击招式对付文阳辉,间接印证了她的猜想:被天目记录的刀剑体术,她忘不掉、学得快。 文阳辉以拳挡开虞岁的攻势,心中惊讶她的招式速度,莫名从虞岁身上感觉到了来自兵家体术的压制,眉头皱得越深。 可南宫岁既然想用体术打,他也不能不接,若是连个一境弟子的体术都打不过,文阳辉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文阳辉再次以拳挡开头部攻势时,对方却是一招打蛇上棍,顺着他手臂绕至脖颈,指尖在肌肤上划过红痕时,文阳辉才偏头后仰,同时以拳化掌将虞岁击退,她却提前御风术退开了。 虞岁的三重控魂使用天目,弥补了神机术的缺点,文阳辉毫无所觉,以为虞岁数次避开自己的攻势,是她的体术比想象中要好。 文阳辉感觉脖颈一块火辣辣地疼,不由伸手摸了摸,神色阴沉地看向又回到最初位置站着的虞岁。 顾乾说起在青阳的日子时,不可避免地提到过虞岁的存在。 文阳辉就听顾乾说过他曾在国院学习的日子,国院会教骑射刀剑之术,哪怕是平术之人,无法使用九流术,学会这些,也会比一般人要厉害。 顾乾也会夸虞岁的骑射课花了心思学,所以很厉害,毕竟骑射剑术之类,是她三个哥哥一起教的,虞岁在国院时也认真学了。 说南宫王府的郡主愚笨、弱小,是跟国院的那帮天才比,而不是跟普通人比。 文阳辉则不喜欢研究那些费体力的活,更喜欢靠机关术和九流术解决问题。 他认为除兵家弟子外练习体术,都是为了弥补九流术天赋不够的借口而已。 “你倒是比我想的要厉害些。”文阳辉冷声道,“看来你在太乙这几个月里学到的东西不少。” “我倒是很好奇,你凭什么敢杀我。”虞岁双手拢在衣袖中,目光轻点文阳辉,“不说这是否会影响你和顾乾之间的关系,我师尊那边你也说不过去吧。” “我为什么要杀你。”文阳辉嗤笑,“我只需要废了你的五行光核,让你重新变回平术之人,又或者,将你逐出太乙学院。” “你有这个权力?”虞岁也笑道,“文阳家作为机关世家大族,虽然对太乙和外边的六国都挺重要,但在文阳家,你却不是最重要的那个吧。” 她瞧着文阳辉的脸色又一点点恢复阴沉,话说得温温柔柔,却像是绵软的针刺进文阳辉的心脏:“我虽然天赋不够,却是南宫王府唯一的继承人,你呢?文阳三大当家中,你只是其中一个身份较为尊贵的少爷而已。” 虞岁不是很想跟文阳辉打。 这里是机关岛,文阳辉占据主场优势,而他本人虽然傲慢,却并不是个毫无实力的草包,再加上他那必须你死我活的作风,真失去理智疯起来,是不会考虑后果如何,而是先杀了再说。 虞岁已经试过召唤师尊,确实没有反应。 文阳辉今晚出现在这,想必是提前布好局,才能阻拦常艮圣者,针对的目标也不是她,而是梅良玉。 “你想拿南宫王府来压我?”文阳辉问。 “我不觉得你得罪得起南宫王府,远的不说,单说最近的,要是我师尊知道你杀了他的徒弟,也不会什么都不做。”虞岁目光朝古楼的方向瞥了眼,“就算今晚有你父亲帮忙,甚至是你父亲亲自去杀我师兄,事后师尊知道了,你也活不了。” 常艮圣者对梅良玉的在乎程度,或许文阳辉比她更清楚。 杀虞岁也许不会惹怒常艮圣者,但杀梅良玉就不一样了。 “你说得没错,若是梅良玉死了,那确实有些难以善后。”文阳辉却笑出声道,“可也别觉得你师尊就天下无敌,鬼道家的神识听起来厉害,却也不是没有弱点。如今的机关术既然能拦着他不让进岛,也有办法将他困在某一处不让离开。你再仔细想想,常艮圣者这么厉害,又为何会被长时间困在鬼道圣堂。” “我再告诉你,你这个师尊,也未必有多么在乎梅良玉。” 文阳辉冷笑一声,见虞岁微微惊讶的模样,找回了主动权,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常艮圣者的实力,随着他的肉身消解已经固定,可这世间的机关术却在进步。他将梅良玉这个野种带到太乙来,最开始那两年却没怎么管,反而扔给机关岛养着。” 野种? 虞岁轻轻挑眉,倒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称呼梅良玉。 “梅良玉仗着常艮圣者纵容,做事随性、不讲规矩,得罪的人多了去。他总以为自己天下无敌,除了自己以外,谁都是废物,这般自负的人,就这么杀了他确实没意思。” 文阳辉盯着虞岁,眼角眉梢都染上几分笑意,语气幽幽道:“我给常艮圣者的徒弟留一条命,让他生不如死,废他光核,再废手脚,我看他以后拿什么跟我比?” 虞岁听得意兴阑珊,说到底,就是因为文阳辉比不过。 看样子她也不用多说什么,这家伙已经疯起来了。 “既然你想杀的是我师兄,为何不亲自去。”虞岁问道,“连去看现场的勇气都没有?” 文阳辉仍旧盯着她:“这不是你拦了我的路?” 虞岁侧身让路:“你可以走了。” 文阳辉嗤笑道:“努力巴结梅良玉的你,这会倒是干脆放弃他了?” 虞岁也笑问:“不然呢?” 文阳辉目光审视地盯着她:“你以为这样做我会放你离开,好让你回去跟常艮圣者报信?” 虞岁轻声叹气:“既然你说我师尊来不了,又怕我回去报信做什么,难不成还是怕我师尊过来?” 文阳辉往前走去,每走一步,释放的五行之气就多一分:“太乙可不止他一个圣者,也不会只有他一个圣者,更不是必须要有圣者,但一定会需要我机关家。” 虞岁转了转眼珠,估算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温声道:“你走吧,我也可以在这等着。” “我俩之间还有帐要算。”文阳辉一步瞬影到虞岁身前,主动攻击,“你不会以为在斩龙窟淘汰我的事就这么算了吧?” 他袖中飞出三张金色符箓围绕虞岁。 道家最为出名的九流术分两种,雷法和符箓,雷法为最强攻击技,符箓为最强辅助技,可攻可守。 三张风雷符箓疯狂抖动,沿着符箓画线条迸发金色光芒,形成的结界欲要将虞岁困住,金色的雷线伴随着噼啪声飞出,朝虞岁杀去。 文阳辉再次捏碎指间的魑魅幻珠,对虞岁施展幻术。 虞岁眼中倒映的长廊开始扭曲的瞬间,她已经做出反应,八卦生术的淡蓝色雷蛇对上道家符箓召唤的风雷,两股力量对冲,爆发的冲击将虞岁击退摔出。 虞岁被迫御风往海域方向退去,她目光微闪,见文阳辉真要打,便决定去人多的地方打,把动静闹大。机关世家也不止文阳一家,文阳家也不会全都想跟常艮圣者为敌,放任文阳辉杀人吧。 “幻术对你没用,有意思。”文阳辉召唤的风雷符箓再次飞到虞岁身旁,将其包围,风雷之声再起,不给虞岁回击的机会,将她逼退至更远。 文阳辉紧随其后,看着落地站在沙地上的虞岁,伸出手,掌心悬浮一颗晶莹剔透的九面骰子,每一面标注着红色数字和四季之名。 这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虞岁不愿给文阳辉使用它的机会,御风瞬影上前。 文阳辉欣赏她追击的模样,刚要更换地形,却察觉到虞岁眸光中流转的力量,似笑非笑地御风退开距离,双指又甩出一张紫色的符箓立在了身前。 紫色的昭明符箓发出尖锐的声响,召唤出道家·昭明神将。 金色的线条具象化神将的模样,立在文阳辉身前,面向虞岁,约莫两米之高。它似人非人,双目威严,周身雷光闪烁,双手持雷锤猛击,净神洗魂,使得文阳辉神魂清明,诸邪退散。 虞岁骤然停住,轻抬首朝昭明神将看去。 文阳辉和虞岁的距离很近,两人之间都有不同的雷光闪烁,他笑道:“鬼道家天机术·摄灵,是你在龙头邺池拿到的天机术?真是巧了,本来这招是用来对付你师兄的,却不想用在你身上了。” 高高在上的神将目光紧盯着虞岁,从高处被俯视的压迫感让虞岁感觉自己的渺小,她的摄灵刚发动,就被昭明神将的雷击破除。 文阳辉将手中的透明九骰往上抛去,虞岁拉开距离,不打算在这跟他打。 “你跑不掉的。”文阳辉笑道。 在虞岁试图朝古楼方向退去时,她眼前的天地倒悬,回首瞬间,黑夜蓝海变成漫天飞雪,黑色的地面延伸远去,前方雪山威严,山巅黑白交错,在烈日光芒折射下,又覆上朦胧金纱。 文阳辉似乎站在原地没动,他的身前依旧立着昭明神将,让虞岁无法对他施展摄灵。 见虞岁眼中倒映的日照雪山,文阳辉神色有几分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虽不知你是如何破解的魑魅幻珠,但眼前的这一切可不是幻术,这是机关岛的地下,也是第二重机关岛。” 虞岁微眯着眼看天上悬日。 机关造日,也算是机关术境界的一种极端。 在第二重机关岛内,文阳辉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虞岁,她对自己毫无威胁,当下不紧不慢道:“梅良玉就在雪山的另一边,你现在跑着去,也许还有机会见他最后一面。” 虞岁神色淡淡道:“他会自己来见我的。” 文阳辉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倒是有几分惊讶,可他也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既然你不愿去,那就不用去了。” 他掌心中的九骰缓慢转动着,文阳辉伸出另一只手,在某一个数字上轻按:“我倒要看看,四大机关世家建造的最强杀器,金乌赤箭,你能挨几下。” 文阳辉按住的数字是一。 在他看来,一箭就足够了。 文阳辉话落之前虞岁就已调动体内所有五行之气做防护,可文阳辉的手放在九骰上时,就已经放出了金乌赤箭。 虞岁以为它会从天上悬日中射出,却没能看见身后地面映照出的金乌,没有任何预兆地,危险突然降临,金色的长鸟拖着如箭羽般的长尾,清脆悦耳的鸣叫声,却带来不可避免的杀机。 金乌赤箭势不可当,以天目也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从正面穿透虞岁的胸口,在它出动的瞬间就已碾碎虞岁的所有防护之力。金乌宛如天上飞箭,巨大冲击力在地面炸出裂痕,将虞岁击飞定死在雪山之下。 凝聚她五行之气的光核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虞岁在剧痛之下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短暂地晕死过去。 金乌赤箭的啼鸣声让雪山另一边和隋天君对峙的梅良玉蹙眉,回首看去。 虞岁胸口被大片血色晕染,呼吸微弱,意识深处的异火,有一颗黑色的圆点由远而近。 文阳辉瞬影来到雪山之下,满意地看着虞岁失去五行光核后濒死的模样。 机关岛的最强杀器,金乌赤箭,连圣者都避不过的致命杀器,不可能连个一境小术士都杀不死。 文阳辉之所以动用金乌赤箭,一是显摆,二是警惕。 虞岁既然能破幻术,谁知道她还藏着什么招,以防万一,直接动用不可能失误的最强杀器。 文阳辉甚至想拎着虞岁过去见梅良玉,但转念一想,凭什么要让他们见最后一面呢? 还不如过去让梅良玉低声下气地求我。 虽然文阳辉不觉得梅良玉有这么在乎虞岁,但想想也觉得不错,便没有带上虞岁。 他一想到马上就能折磨梅良玉,眼里就有几分压不住的兴奋。 文阳辉根本不怕。 此行有舅舅隋天君一起,就算被父亲发现,舅舅也会帮忙,母亲也会帮忙,而父亲—— ——我才是他的亲生儿子,梅良玉算什么? 父亲再偏心梅良玉,还能杀了自己的亲儿子不成? 文阳辉御风术朝雪山对面赶去。 山下朔风凛冽,吹着虞岁身体越发的冷,血水流落到地面,浸进黑色的土里。 异火摇曳,火灵球连接了其他灭世者,虞岁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你们去死的速度是不是快了些。”男人语气不太好,阴沉沉地,“又是凌迟的话,我真的会把这世界烧给你看啊。” 雌雄难辨的声音随后道:“已经感觉到痛了。” 原本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的薛木石,噌地一下又坐起身来,拿起听风尺给虞岁发传文。 虞岁皱紧眉头,睁不开眼,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心中微怔。 ——是我要死了吗? 虞岁能感受到生命力流失,金乌赤箭带给她的恐惧和压迫感还未完全散去,那种磅礴力量带来的毫无反抗之力的感觉,令她刻骨铭心。 “这他妈啥啊?”新来的青年暴躁道,怒喝声像是给了虞岁当头一棒,让她意识又清明几分。 男人冷冷笑道:“哈!又来个傻的。” 暴躁青年不客气地骂道:“你他妈才是傻的,老子突然被异火找上已经够心累了,现在又在搞什么鬼东西?” 薛木石听见这些人出声,数了数,眼皮一跳,这次死的是……南宫岁? “先别吵。”雌雄莫辩的声音道,“有灭世者死亡时,会出现火灵球共感死亡。” 青年愤怒道:“这异火还玩这么花!谁要死了?你们都谁?怎么死的?我刚跟人打完架保住命没死,你凭什么死?不准死!” 吊儿郎当的男人听乐呵了:“你们一个个身怀异火还敢在外边浪,就不能学我回深山老林里老实待着?” 薛木石刚下床想去开门,就感觉胸口剧痛,受不住跪倒在地,听风尺落地发出清脆响声。 他后背发凉,神色微怔,不敢相信。 虞岁意识混乱中,灭世者们讨论的声音时远时近,恍惚中,她看见自己曾生活在青阳的一幕幕:从罗山来到青阳帝都,便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 素夫人和南宫明在幼年时曾对她弯腰说话,直到她被测出是平术之人后,便是她抬头去仰望二人。 兄长们和顾乾争吵的画面飞速闪过,在每一个被异火折磨睡不着觉的夜晚,她数着王府的山石花草,望着窗外夜景发呆。 在钟离家的宴会上看见和自己梳了同样发式的钟离雀。 在池塘边说我也会保护你的钟离雀。 和钟离雀一起从不喜欢的宴会场翻墙跑走。 把金叶子扔进燕老乞讨的碗里。 看顾乾离开青阳去往太乙。 南宫明要她带着氐宿天秤来到太乙。 听说人死前会有人生走马灯,虞岁心想那应该就是现在了。 她从自己的出生看到死亡,记忆最短暂却也最深刻的,就是一个时辰前,梅良玉站在海边孤寂的身影,和他转身朝自己走来的瞬间。 虞岁和梅良玉的谈话中,察觉到师兄不会透露异火的消息,才短暂地感觉到自己的幸运。 从她降生到这个世界开始就很不幸。 如今总算变得幸运了,却要在现在死去? 凭什么呢。 凭什么要我在觉得自己变得幸运时要去死。 虞岁指尖微动,拼着最后的力气,调动了这一日内能够诞生的所有光核,除去她留在文阳辉身上的两颗光核,剩下的几百颗在异火中快速融合,重新凝聚成新的五行光核。 五行之气散至四肢百骸,试图止住流失的生命力。 虞岁能感觉到在被“注视”。 来自天目的注视。 “这痛感在胸膛,估计是被碎了光核。”吊儿郎当的男人分析道,“不用再补刀也是必死的,还挺快,恭喜你新来的,第一次死亡共感的经历不会太痛苦。” 暴躁青年道:“我现在浑身上下都痛得要死。” 雌雄莫辩道:“你不会到死都不说话吧。” 灭世者的意识深处短暂地安静,随后他们听见一个轻柔的女声说:“我不会死。” 来自胸膛的致命伤痛感,正逐渐消失。 薛木石伸手捂着胸口,低头看去,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他心里松了口气,却又茫然不已。 虞岁周身燃起金色的五行之气,天目注视着她的伤口,止住了五行之气的流失。 朔风飞雪,让从雪山下站起来的人影变得极其弱小,可她却顽强地站在风雪中,虽摇摇欲坠,却又稳稳地立着。 虞岁抬眼看向风雪中的悬日,沾满血色的唇角微动,又轻声重复:“我不会死,你们也不会死。” 玄古大陆以北的荒野山脉中,背着药篓,蹲在药田边上的白衣男子采药的动作顿住,神色若有所思。 乡野溪河边,抱剑而立的男人抬眸朝远方看了一眼。 从河水中冒头出来的女孩朝他喊着爹爹。 落在山崖下,浑身是伤的青年躺倒在地,望着天上星辰顿住。 第100章 第 100 章 虞岁没有死。 所以其他灭世者也不会经历这次死亡。 薛木石深吸一口气,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听风尺重新站起。 他记得虞岁是去了机关岛看望梅良玉,从龙头出来后,虞岁的状态就有些不对劲,她和梅良玉都是鬼道家弟子,是不是在三千歧路发生了什么事。 异火能引来斩龙窟异动,梅良玉也许在她身边看见了什么。 难道是梅良玉动的手? 如果梅良玉知道南宫岁有异火,也不会胆子大到独自解决吧,肯定会告诉常艮圣者,到时候学院的圣者都会出动。 可现在学院里风平浪静,没有半点异样。 今日南宫岁去机关岛,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有人故意引她过去,决定在机关岛动手? 薛木石平日里脑子是放空状态,他跟梅良玉正好相反。 一个是让自己的脑子不停转动才行,一个是必须放空大脑,只有关键时刻才愿意动起来,否则想得太多,反而会控制不了自己。 现在赶去机关岛也来不及,火灵球消失,没有死亡共感,也许正如南宫岁说的,她不会死。 薛木石这时候只能等虞岁主动联络。 他刚站起身没一会,就听见敲门声。 薛木石警惕道:“谁?” 外边传来卫仁的声音:“我。” 薛木石上前开门,卫仁正打量过道上方和每间宿舍门前拉起的符咒长线,过道里光线晦暗,他忍不住道:“你们这一层住的都是道家弟子吧,怎么把地弄得这么阴森可怖,像道家法场镇压妖鬼似的。” “什么事?”薛木石擦了擦额上的汗。 卫仁朝里边歪了下头,示意进去说。 薛木石放他进去,自己守在门边,抬头看卫仁,卫仁也没有废话,简单解释道:“南宫岁不是要盯顾乾那帮人去倒悬月洞吗,其中一个文阳辉今日回了机关岛,有可能是回他家拿机关奇术来帮顾乾,她去机关岛可以顺便查一查,但我发了传文,她一直没回。” 文阳辉? 薛木石眼皮一跳。 卫仁说白了就是因为自己没联系上虞岁,来看看薛木石可不可以。 她到底是没时间看听风尺,还是单单不回我。 “她可能在忙,我的传文也没回。”薛木石盯着卫仁,“她带农家的传音兽了吗?” 卫仁伸出手,掌心有一只传音兽在安静睡觉,他道:“没带。” 薛木石又问:“你的传音兽听到了什么,顾乾让文阳辉回机关岛的?” 卫仁在堂屋中的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发现是薛木石的杯子,便没喝,左右看看有没有别的杯子:“我看文阳辉是受不了昨日的羞辱,打算回机关岛老家去找梅良玉麻烦,帮顾乾拿机关奇术倒是其次,顾乾只说这两天先养伤,等到十五再行动。” 薛木石听得沉默。 卫仁打量只有薛木石一个人居住的宿舍,四间大房屋,就住他一个人,奢侈,羡慕。 “你就没别的杯子了?”卫仁蹙眉问。 薛木石摇摇头,在他对面坐下,也皱眉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文阳辉也记恨把他淘汰的南宫岁,找梅良玉麻烦的时候,也不会放过她。” 卫仁听得若有所思,屈指敲了下桌面,想起文阳辉这个人,不由点点头:“倒是有可能。” 薛木石垂眸看手中听风尺,陷入犹豫之中。 是选择相信南宫岁,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二重机关岛内,风雪扑面而来,雪山之下感受不到来自悬日的温暖光照,只有沁入心脾的刺骨冷意,可虞岁也同样感觉不到这份寒冷。 金色的五行之气化作千丝万缕的长线,修复着虞岁胸口的致命伤,回归的生命力让她感受到心脏缓慢跳动,每一次的跳动都无比清晰,异火带来的灼热感也变得明显。 虞岁的所有力气都用来凝聚新的五行光核。 从异火中诞生的每一颗五行光核,都自带少许的五行之气。虞岁年幼时就注意到,诞生新的五行光核和她本人的身体强弱有关。 第一次从异火中诞生新的五行光核时,她因为太过消耗心神,只孕育出三五颗光核就累得晕过去。 那时她才六岁。 六岁的小女孩,跑太快都会稳不住身子而摔跤。 随着她一天天一年年长大,学到的东西越多,经历过的磨难越多,身体成长稳定,这才有刚入太乙时能一日诞生三百颗五行光核。 控魂二重后是六百颗,三重后是九百颗。 封印息壤那天晚上,虞岁是凝聚三百颗光核“归一”,化作了供她修行鬼道家九流术的五行光核。 如今回想,在那时候也能感受到来自天目的“注视”。 神机·天目能看破一切幻术、预占、兵甲,还能捕捉五行之气,见常人所不能见。 此刻天目的注视,便是捕捉她周身的五行之气走势,让流失散去的五行之气聚拢回归她濒死的体内,重新连接血肉骨骼。 虞岁站在风雪中没有动,白色的雪花落在她黑色的发上,转瞬即逝。 她缓缓抬手,轻轻放在被金乌赤箭射穿的胸口,目光却看向雪山的另一边,金光照耀山顶,黑白金三种颜色笼罩的雪顶威严又肃穆。 之前近身和文阳辉交战时,虞岁趁机放了两颗五行光核在他身上。 毁去光核的瞬间虽然能让它爆炸,形成小范围伤害,但不一定破得了文阳辉的五行之气防护。 像文阳辉这样明知自己在做什么,却不顾后果的人,虞岁倒是第一次见。 她身边的人都很会算计,会避让对自己不利的,会耐心等待,该忍时忍,该动手时就动手,不会冲动行事,出手前就想好了接下来的所有对策。 虞岁已经把话给文阳辉说明白了,可文阳辉根本不怕。 他认定机关家比圣者更重要,认定文阳智不会因为梅良玉而杀亲生儿子。 文阳辉也知道舅舅和母亲,还有族中一些长辈都会保他。 到时候只需要卖惨哭嚎两声,把自己这些年的委屈说出来,引来族中长辈们同情就好。 也许文阳辉不是不知道后果,而是认为他承受得了。 虞岁试着往前走一步,却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她便不再起身,而是躺倒在地,微眯着眼看天光,感受着五行之气的回归。因为摔倒脸上沾染了黑色的沙石粒子,虞岁伸手轻轻抹去,她连施展控魂二重去看雪山另一边的力气都没有。 虞岁仍旧觉得身体十分疲惫,很累,可她还不能休息。 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文阳辉不是孤身一人来的二重机关岛,应该有他亲近的长辈帮忙,否则也不会拿到可以操控金乌赤箭的机关九骰。 更厉害的文阳家长辈显然是在师兄那边。 师兄若是死了,那就死了。 报仇的事她勉强还能帮忙。 前提是她得活着。 想到梅良玉,虞岁闭目片刻,还是通过五行光核去看文阳辉那边的情况。 雪山的另一边不是满地裸露的黑砂石,而是铺满厚厚的雪层,白茫茫一片,踩在雪地中会发出咯吱声响。 梅良玉站在雪地中央,四周都是威严的雪山群,高矮交错的雪山把出路全都给堵住了。 他看见赤红的悬日,落在雪山群之间,巨大的、充满烈焰的悬日,远看是太阳,其实是可以一招诛杀圣者的杀器,高悬在空的,是燃烧的金乌赤箭。 文阳辉这次杀他倒是挺大手笔的。 连机关家的金乌赤箭都用上了。 甚至没多少人知道机关岛有这么厉害的杀器,文阳辉应该也拿不到使用金乌赤箭的机关才对。 梅良玉收回看向悬日的目光,余光朝身侧瞥去,一道人影正不徐不疾地从低矮的山脊处走下来。 隋天君面目不怒自威,身着锦云祥纹的黑色长袍,因为头上的银丝让他显得有几分老态,加之脾气暴躁,总是动不动发怒生气,面向瞧着十分凶恶。 他从雪山上走来,站在雪地中,与梅良玉保持距离,双手负在身后,眉眼挑剔地打量着梅良玉。 梅良玉见来的人是隋天君,更加肯定今晚是文阳辉搞的鬼。 隋天君神色厌恶道:“无论怎么看,今晚都没有留你活口的理由。” 梅良玉笑道:“我倒是想知道您老人家是怎么看的,是睁着眼看,还是瞎了眼看。” 隋天君最见不得有人比他更狂妄,又是个暴躁脾气,当即气势一沉,无边威压从四面八方涌向梅良玉,让他瞬间燃起五行之气防御。 “杀你之前,我只问一次,你究竟是如何蛊惑智哥等人,让他能纵容你屡次伤害辉儿。”隋天君冷声问道。 梅良玉站在原地没动,脑子里想着解决当前麻烦的办法,嘴上仍旧不紧不慢地回道:“文阳二当家有自己的想法,哪会这么容易被人蛊惑,我也不需要这么做,二当家见到自己儿子长成这副破烂德行,心死之下不愿再管也合理。” “你还有脸说辉儿,若不是你屡次出手欺辱辉儿,离间他们父子感情,又怎会落到今日的下场!”隋天君震怒,张口发声都让空中的落雪震颤散开,“辉儿再如何,都是智哥的亲生儿子,在父母爱护族人注视之下百般疼爱着长大,你这没爹没娘的野种,想来不过是嫉恨辉儿。” 自从梅良玉天赋显露,修行越来越厉害,又几次在外城杀人后,在太乙已经没什么人敢骂他野种,拿他无父无母的事来嘲笑。 文阳辉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这么说梅良玉。 他只有在机关岛才敢。 时隔几年再次听见有人这么说,原本不在意的梅良玉,因为近日记忆的复苏而皱起眉头。 隋天君已不愿再多费口舌,只想把怒气宣泄,杀了梅良玉为文阳辉找回面子。 他抬起双臂张开,周身落雪都被震飞,金色的五行之气流转周身,传来尖锐的长啸声,搅动从地面升起的碎雪渣。天地间发出机关运行时的清脆声响,在肉眼看不见的地底下方,沾满五行之气的机关齿轮和联轴正飞速转动。 机关家的人,都有一身宝物。 隋天君作为机关家十三境术士,体术打斗能力虽然不厉害,但建造机关的能力却很强,战斗从不用自己动手跟□□脚相加,只需要拿出他做的机关宝物。 他双手拇指上各戴一个碧绿玉戒,玉戒面略宽,发着莹莹绿光,色泽饱满圆润,玉戒面上雕刻着不同的长剑和剑鞘。 左手玉戒雕刻样式各不相同的剑鞘,右手玉戒雕刻十八把凶戾之剑。 隋天君活了几十年,共收服了十八道剑魂,每一道都是史上有名的杀剑。 这些杀剑的剑身被销毁之后,他收集杀剑曾留在世间的剑意和杀气,重新塑造,完美复刻十八把杀剑的强大力量,取名剑戒。 这是隋天君的毕生得意之作,也是属于他个人最强大的攻击奇术。 杀梅良玉,隋天君认为出两剑足矣。 两道煞气满满的剑影出现在隋天君身后,一黑一红,一重剑,一轻剑。 同时出现的还有地面破雪而出的无数黑色圆柱,圆柱是以古木建造,每一根都雕刻着恶鬼凶相。积雪被狂风带去天上,从地面升起的黑色圆柱,沾染的雪渣子都化水散去。 梅良玉看得眼皮一跳,黑色圆柱密密麻麻布满地面,让他躲闪困难,封住走位时,这些刻满恶鬼凶相的风雷柱,还限制他鬼道家控魂和定魄的九流术,使其无法逃避转移伤害,命中肉身就必死。 这风雷柱,就是专门针对鬼道家存在的。 隋天君不怕梅良玉会其他家的九流术,他认为只要限制梅良玉鬼道家的九流术就可以了。 雪粒子在狂风之中化作雪刃朝梅良玉攻去,他御风起身避开,退去几根风雷柱后方。 此刻风雪狂暴,有几片雪花在混乱之中落在他衣袖上,瞬间结冰将衣物冻住,梅良玉反应快速,直接舍弃左臂衣袖,这才躲过被冰封。 风雪不可沾,否则会被冻成冰柱,再随冰柱碎裂而死。 梅良玉赤着一条胳膊划出离卦·周天火,烈烈火焰在他身旁盘旋燃烧,防止风雪近身。 他静心聆听着,任何机关阵都有中枢点,像这种大型机关阵,还会有无数的联轴。机关阵建造的无比精细巧妙,但只要毁掉其中一个联轴,就能破坏整个机关阵的运行。 隋天君身后的黑色重剑发出嗡嗡剑鸣,萦绕在身的黑色煞气让风雪都退避三舍,隋天君抬手指向梅良玉的方向,沉声道:“去。” 重剑·残英,轻剑·雪浪。 梅良玉这时候也没有藏拙,于风雪烈焰之中立于风雷柱上,抬手间挥出一片闪烁幽蓝色光芒星阵。 阴阳家玄武星阵·虚宿星将。 冰霜白蟒吐着猩红蛇信,巨大的身躯灵活地穿梭在风雷柱中搅乱风雪,游动速度极快,所过之处将空中的雪花都冻住无法坠落,冰棱断裂的脆响接连不断。 它赤金色的竖瞳凝视前方地面上的隋天君,梅良玉的震卦·雷蛇潜藏在冰霜白蟒的下腹前行,试图靠近隋天君。 飞出的重剑·残英,和轻剑·雪浪在隋天君身前交错,双剑纵横重击,敲击出的剑鸣声让地面颤抖,一瞬击出万道剑影,黑红交错着飞射向梅良玉所在之地。 被冰霜白蟒冻在空中的雪花,顷刻间被横扫天地的双剑剑气绞碎消失,风雪似乎也被击退,万道剑影从四面八方朝梅良玉杀去。 它们追寻着五行之气,只要自身没有消失,就必定会命中目标。 横扫的剑气将立在风雷柱上方的梅良玉也掀飞,他余光扫见已经近身的万道剑影,在空中侧翻身子,避开其中几道擦着他脸颊和咽喉划过的剑影,御风退后数米远。 风雷柱阵内限制鬼道家的控魂,让梅良玉没法同时使用多个九流术。 冰霜白蟒以神龙摆尾状冲出风雷柱机关阵,刚刚冒头,就被重剑·残英从上空击中头颅,将它从空中钉死在地面,咔嚓一声整个碎掉。 闪着蓝光的雷蛇绕过了重剑·残英,那细小的、张着嘴露出毒牙的雷蛇已到了隋天君眉心位置,隋天君眼中闪过惊讶之色,手中玉戒一转,控制着风雷柱机关阵也是一转。 黑色圆柱上雕刻的恶鬼凶相齐齐转动眼珠,朝梅良玉看去,它们眼中迸发的凶光,压制着梅良玉的鬼道家九流术,让他无法捕捉到隋天君体内的生符。 冰霜巨蟒破碎,星阵随之被剑影击碎,雷蛇也被轻剑·雪浪拦住。 梅良玉被万道剑影追逐围杀,如今只剩下周天火绞碎风雪护着他没能被冰冻,若是在这机关阵里久待,那确实是死路一条。 黑红轻重的剑影将梅良玉围杀得狼狈躲闪,见风雷柱压制他的鬼道家九流术,梅良玉目光微冷,锋利的剑影划过他咽喉,斩断了一缕发丝;发丝随风飘起还未落下,数道剑影已至身前,划过他手脚,哪怕只是碰到他身上一片衣物,剑影也算是完成使命。 万道剑影来势汹汹,密集的攻势,就算梅良玉御风术运用到极致,也无法躲避。 梅良玉在躲闪中飞速转动脑子,除了鬼道家的死符能应付眼前的情况,还有什么。 在风雷柱上方靠御风术移动的梅良玉被万剑包围,重剑剑影带来的冲击会比轻剑更加凶猛,数量太多,还未近身,就已带来浓厚的压迫感,令人感到压抑。 梅良玉被一道重剑剑影击中肩胛骨,快到肉眼难见的躲闪速度因此停顿,坠落时又是两剑从身前身后飞过,他迫不得已出手拦剑,轻剑剑影在他掌心划过深深的伤痕,落地时血溅满地。 可他抓着剑影的手未松,而是强硬地将其插入地面。 兵甲阵·古战场。 随着兵甲阵的施展,场地转换。 黑沉沉的天空、漂浮的灰烬、满地的铠甲死尸,古战场上的杀伐之意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梅良玉站在城门前回首,望向仍旧朝他紧追不舍的剑影们沉声道:“三军。” 随着他的号令,地面沾满血色的落败盔甲中,生长出无数白骨战士。 万道剑影和兵甲阵中的亡灵战士对冲,双方都在瞬息之间消亡,光靠这些白骨战士还不够,梅良玉号令城上战士放箭,点着火的数千支长箭发出尖锐声响,和剑影对冲,燃烧的火光点亮古战场上黑暗阴沉的天空。 守城将被剑影击杀,全程不到三个瞬息的时间,兵甲阵被破,梅良玉手中紧握的剑影消失散去,他半身染血,神色冷淡地从雪地中站起身。 此刻他孤身站在又高又密集的风雷柱阵中,和站在边缘的隋天君隔着十丈之远。 隋天君此刻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以为只出两剑就能解决梅良玉,这万道剑影他有何能力避开? 鬼道家的力量已经被风雷柱阵压制,就算他会别家的九流术,也没法阻拦,却没想到他作为鬼道家弟子,还能施展兵甲阵! 以兵甲阵中的兵阵傀儡来抵挡剑影,这倒是他没想到的招数。 若非梅良玉还会除鬼道家以外的九流术,今晚他已经死了数万次。 虽然解决了万道剑影,但梅良玉也算不上好,他皱眉瞥了眼手臂和掌心的剑伤,伤口萦绕着属于重剑·残英和轻剑·雪浪的戾气,在他运行五行之气的时候侵入体内,扰乱他的五行之气运行,使之逆乱。 隋天君往前走去,朝阵中的梅良玉高声喊道:“你拦得住一次,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五行之气逆乱,是每一个九流术士都害怕的事。 哪怕是医家弟子,妙手虽然能消除逆乱,却无法自医。 他绝对撑不过第二次万剑攻击。 隋天君刚要发动,忽觉天上异样,悬日中发出金乌赤箭的鸣叫声,两人都是一惊,不约而同地朝天上看去,只见一抹耀眼的金色划过天幕,落在雪山的另一边。 梅良玉心有不祥的预感。 若说今晚是文阳辉必杀他的局,这金乌赤箭应该是朝他杀来才对。 那雪山的另一边有什么? 察觉金乌赤箭异样的,不只二重机关岛内的人。 机关岛今夜有雷暴风雨,海浪翻滚卷起数十尺,黑羽白头的海雕在雨夜雷声中飞往远方,飞上坐落在东方天宫之上的司徒家。 司徒家祖母的露天庭院中栽种着许多花花草草,百花拥簇中央的几棵参天大树。 每一棵都有千岁年纪,根深叶茂,盘根错节地坐落在宽阔的花草庭院中。 海雕落在光秃秃的古树枝干上,转了转眼珠,盯着在树下石桌边清理棋盘的白衣女孩。 才十三岁的司徒铃头发全部扎起,包成两个花苞,以发簪固定,再束上两根绣有花纹的金色发带坠在身后,瞧着十分可爱。 司徒铃抬头看了眼海雕,朝它招手,海雕轻盈地落在石桌边缘,爪子可怜兮兮地抓着石桌边,不敢踩着她还未清理好的棋盘。 “你倒是很久不来这了。”司徒铃若有所思地说着,见海雕昂着脑袋看自己,眼睛一眨不眨,便从袖中拿出两根细长的金针,沿着海雕的左眼边缘拨弄,将它的机关眼球摘出。 司徒铃以金针夹着漆黑的机关眼球,睁只眼闭只眼盯着,机关眼球内转动着一缕金色的五行之气,她的眼眸也随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窥见了这缕五行之气记录的景象: 被叫走的梅良玉、拿着九骰的文阳辉。 “哎呀!”司徒铃看完后急匆匆地朝庭院深处跑去,边跑边喊,“祖母!不好啦!文阳辉拿着机关九骰把良玉哥哥带去二重岛啦!” 机巧阁内,满鬓银发的司徒家祖母正站在屋檐下看远处雷电,枯槁发皱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单从面相看像是迟暮的百岁老人,可挺直的腰背却像是年轻人,露在衣袖之外的手掌肌肤白皙,骨节分明,细看之下,能在皮肤纹理之中瞧见若隐若现的金丝。 司徒祖母听见了司徒铃的喊声,只动了动漆黑的眼珠。 站在旁侧的玄衣青年司徒瑾却悄悄松了口气,他本是在这听祖母训话的,司徒铃这一嗓子喊得及时,听起来像是出了大事,祖母肯定没工夫再训他。 文阳辉讨厌梅良玉的事大家都知道,他们都是同辈一起长大的孩子,虽然如今没有什么交集,在学院也是各过各的,但小时候那点事司徒瑾却是记忆深刻。 司徒铃急匆匆跑来,金针夹着的机关眼球没掉,她递到祖母身前说:“您看。” 司徒瑾也凑上去看热闹,结果却什么都没看见,狐疑地望向司徒铃,见她甩了甩机关眼球,皱起秀气的眉头,还有几分稚气的嗓音泄气道:“哎呀,机关眼球内的五行之气保存不长,消失了。” “可是我看见啦!是真的,文阳辉拿着机关九骰,还把一个漂亮姐姐也关进去了。”司徒铃肃容道,“他想杀两个。” “漂亮姑娘,不会是南宫岁吧。”司徒瑾沉思道,“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她上机关岛了。” 司徒祖母淡声道:“青阳南宫家?” 她声音沙哑,有掩盖不住的年老沧桑。 司徒瑾点头:“南宫岁是梅良玉的师妹,按照文阳辉那脾气,确实有可能迁怒跟梅良玉关系好的人。” 他都敢杀梅良玉了,还怕多杀一个南宫岁不成。 司徒瑾越想越觉得没错。 司徒祖母神色沉冷,两个小辈都猜不出她的态度,短暂的安静过后,只见祖母翻手间,机关九骰出现在她掌心,转而递给司徒瑾:“你去告诉文阳家,若是今晚这两个孩子死在机关岛,那文阳家也免不了要死人。” 司徒瑾笑眯着眼接过去:“好嘞祖母,我这就去。” 不用再挨训,跑个腿带个话,还能看文阳家的热闹,司徒瑾心里快乐开花了。 “我也要去!”司徒铃追着司徒瑾朝外跑去。 司徒瑾低头看才到自己腰间的女孩,这妹妹吃什么都不长个似的,他伸手点着司徒铃的额头往后推:“大人办事,小孩子跟着干嘛,去去去。” “我就要去就要去!”司徒铃顶着他手指的推力往前硬顶,一头撞到司徒瑾腰上,痛得他哎哟一声弯下腰去,手里的机关九骰被司徒铃抢走,她像阵风似地往前跑了。 “司徒铃!”司徒瑾气得咬牙切齿,急忙追上去。 二重机关岛。 梅良玉不愿意去想雪山的另一边是师妹南宫岁。 他想翻过雪山去对面,隋天君却不会放他就这么过去。 重剑·残英和轻剑·雪浪再次交错重击,发出更加强势的剑鸣声,第二次召唤万道剑影围杀梅良玉。 才刚御风一段路的梅良玉迫不得已回头,反手抓住最快到达身前的一剑,再次施展兵甲阵·古战场,以千军万马抵消这万道剑影。 五行之气逆乱,梅良玉尝到喉间腥甜,却压了回去,他从兵甲阵中出来,立于风雪之中,黑柱之上,眉眼冷淡,遥遥望向远处也站在风雷柱上的隋天君。 沾血的黑色发丝扬起划过他眼眸,远处的黑衣年轻人看过来的这一眼,让隋天君沉下心去,脸色有几分难看。 这睥睨的一眼,像是在说:你只出两剑杀不了我,要么放我走,要么再出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看看你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杀得了我。 这对隋天君这般自信的人来说是无声的侮辱。 隋天君眼中冷意加深,却又自负地不愿再多增一剑,杀他哪需要用到第三剑! 文阳辉御风翻过雪山,正巧看见两人站在黑色的风雷柱上无声对峙的一幕,梅良玉虽然受伤了,却没有他想象中的狼狈。 不过正好,说明他没有错过。 文阳辉刚来,就被隋天君和梅良玉察觉到,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从雪山上御风落地,站在稍远些的风雷柱上,单手拖着机关九骰,好整以暇地望着对面的梅良玉。 “还好,在南宫岁那边没耽误太长时间,正好能赶上亲眼目睹你被万箭穿心而死的场面。”文阳辉似笑非笑地一句话,成功引来了梅良玉的注视。 风雪飘落在周天火上,烈焰环绕梅良玉,他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文阳辉倒胃口的嘴脸,冷冷淡淡地问道:“你把她关进来了?” 文阳辉答得干脆:“就在雪山的另一边。” 雪山的另一边。 梅良玉只盯着他,没有说话,朔风呼啸,五行之气护身中,朔风也无法吹动他衣发。 虞岁正巧从这开始看起,满地风雷柱和剑痕令人触目惊心,再看师兄裸露的左臂鲜血淋淋,都看不见完好的皮肉,而他五行之气逆乱,状态不佳,对上可以操控金乌赤箭的文阳辉,胜算约等于无。 搞不好师兄这次真的会折在这。 虞岁也想不出他怎么做才能躲得过金乌赤箭这招。 或许师兄会在这暴露自己的神机术,可拦得住一次也还有第二次,不知道师兄的极限会在哪。 虞岁从五行光核里看见梅良玉,想起他会其他家九流术的事,眉头缓缓皱起。 五行光核。 九流术士的五行光核,储存炼化的是属于自己的“气”。 任何九流术,都是五行之气具象化后的存在。 人体内的“气”可千变万化,驯服、感知、交互等等,都是修行如何将五行之气具象化,不同的九流术,五行之气的走势则不一样。 各家九流术气的走势和具象化的存在各不相同,但天赋高的人,感知和领悟都比常人更快,控制五行之气更加精准。 只有入了流派的人,才能学会控制五行之气的走势,将“气”具象化,有了流派给的九流术具象化模样,学者便能依样感知和操控。 入流派时,便已经决定了你本人“五行之气”的走向,唯有天赋高者,像顾乾,与名家和法家的九流术契合度都很高,因此能修行两家的九流术。 像顾乾这样修两家的是异类,像梅良玉几乎能掌握所有九流派系奇术异能者,更是异类。 人体内的五行光核储存的,是有主人的“气”,但虞岁能无限孕育诞生的五行光核内,是无“主”之气。 无主之气,又是天地行气,可以被吸纳、融入,理论上来说,也可以将其具象化。 具象化为任何九流术。 濒死时的走马灯让虞岁想起小时候。 她以为自己无法修行,第一次发现五行光核时,想着若是学不会别家的九流术,那就创造自己的九流术。 如今想来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等她入了太乙之后,被万千奇术异能的力量吸引,早已忘记曾经的豪言壮语。 可现在想想,倒也不是不行。 虞岁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发现不行,手指使不上力,她试着再次诞生新的五行光核,便感到头疼无比,像是被万剑穿脑,撕裂的痛感让虞岁险些晕过去。 现在晕过去可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虞岁鼻尖冒汗,深吸一口气,在这寒冰冬日里,却热得浑身冒汗,衣发湿润,雪风一吹,倒是让她感觉到瞬间的沁骨寒凉。 异火仿佛在考验她的忍耐力,等虞岁感觉疼痛到达极致,超出她承受范围时,才在异火光芒中看见一点银白。 五行光核被分离到她掌心时,虞岁额前有汗水滑落,她缓缓抬手将五行光核放到眼前,忽然意识到,小时候她甚至能将那一簇火焰托在掌心之中。 在她年幼时,掌心之中那簇火焰是如此渺小。 随着她长大后,火焰依旧渺小,力量却已远超她。 虞岁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从异火降临到被金乌赤箭射穿,她忽地收手握紧五行光核,强迫自己暂时别去想其他,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 光核中的五行之气很少,无主之气没有被炼化,力量不强,光核被毁去时,留存里边的五行之气才会爆发。 虞岁想试试,她能否操控异火光核中的五行之气,将其具象化为九流术。 虽说是无主之气,但到底是她孕育出的,也该为她所用。 虞岁轻搓指间,将五行光核捏碎,她的双目注视着从碎裂光核中溢出的几缕肉眼难见的金丝,转瞬化作细小的雷蛇扭曲着身形,露出毒牙发出噼啪地嘶吼声。 她伤重,心神体力都耗损,无法使用更高级别的九流术,这种程度的八卦生术,只有在文阳辉周身的五行防护被破后,才能出其不意地造成伤害。 比如说毁了他的五行光核。 无主之气可以被吸纳、融入,因此也能入侵文阳辉体内,在体内造成的伤害,比体外更为致命。 虞岁眼睫轻颤着看回雪山的另一边,耐心等待时机。 师兄也不是放任自己等死的人。 雪山的另一边,三人仍旧对峙着还未动手。 文阳辉认为梅良玉是因为五行之气逆乱,所以不敢轻举妄动,连话也不敢多说两句,可他却憋不住,一手轻轻按压眉心,做烦恼思考状:“我该怎么向你描述,我用金乌赤箭杀了南宫岁的事呢。” 文阳辉以为梅良玉不敢说话,却听他声色沉沉地反问:“你用金乌赤箭杀了南宫岁?” “我最初不想杀她的,只想废了她的五行光核,让她变回平术之人,你没有看到她在斩龙窟淘汰我时的样子,现在想起来也让我觉得讨厌。” 文阳辉单手把玩着掌心的机关九骰,目光打量着梅良玉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他的丝毫情绪波动瞬间:“你这个师妹,可比你想象得要厉害,心思也不单纯,非要跟我动手,仔细想来,若不是把南宫岁淘汰这事,你也不敢在那么多人面前劈我金雷,让我当众出丑,丢了脸面。” 这话说到后半段,文阳辉眼中的阴沉杀意突显,连语气都变得阴森森。 文阳辉说:“南宫岁既然是事情的起因,那也该由她来承受应有的后果。” 梅良玉又问:“所以你杀了她?” 文阳辉挑眉道:“怎么,你好像很在意这事。” 梅良玉漆黑的眼珠只盯着他,话说得不快不慢:“你杀了青阳南宫王府的郡主,太乙圣者的徒弟,我的师妹,你说我是否在意?” “不必提醒我这些。”文阳辉冷笑,“怪就怪她是你师妹。” 文阳辉托起掌心中的机关九骰,对隋天君说:“舅舅,你就在旁边看着好了。梅良玉,我也让你见识一下我们机关家最厉害的杀器,放心,我会让它射偏一些,多留你一会,毕竟我还有好多话要说。” 梅良玉的身影消失,文阳辉周身燃着金色的五行防护,他没有犹豫,手指就要朝机关九骰按下去。 虞岁也没有犹豫。 落在文阳辉指尖细如微尘的五行光核,先他一步碎裂,迸发的无主之气具象化为巽卦·垂风,将机关九骰从文阳辉指下击飞出去。 五行光核无法破除文阳辉防护,虞岁便换了攻击对象。 机关九骰突然被击飞,文阳辉和隋天君都呆住了,完全在意料之外、甚至是不可思议地事情发展,让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文阳辉眼眸中还倒映着机关九骰朝前飞出的景象,目光从怔愣到震惊。 两人在瞥见梅良玉的身影时心中一震,忙瞬影上前争夺机关九骰。 怎么回事?! 文阳辉动身追逐机关九骰时,心中无端生出一丝恐惧。 梅良玉瞧见突然摔出去的机关九骰,无心去想是怎么回事,本就朝着文阳辉前进的他,瞬间转了目标,抢先去拿坠落的机关九骰。 双剑再次传来重击的剑鸣声,万道剑影触发,梅良玉却也将手中握着的黑色封魔柱插入风雷柱中,金色的结界拦住了文阳辉的去路,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封魔阵呈现三角形,范围很大,刚好圈住了文阳辉和隋天君。 隋天君只愣了一瞬就反应过来,是梅良玉之前躲闪万道剑影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扔了两根封魔柱在边缘。 封魔结界内限制一切九流天机术。 只短暂的时差,梅良玉已经接住坠落的机关九骰,毫不犹豫地更改了攻击对象,点下机关。 文阳辉浑身冷汗,这瞬间以为金乌赤箭的攻击对象是自己,脸色微微扭曲着后撤,扭头朝隋天君喊道:“舅舅!” 他眼中溢出惧意,隋天君脸色微变,他也以为金乌赤箭的攻击对象是自己。 可什么都没发生。 金乌赤箭已经被司徒祖母锁住了。 梅良玉最先察觉到金乌赤箭无法出动的异样,他当机立断,御风先朝封魔结界里的文阳辉杀去。 隋天君立马也反应过来,御风术朝文阳辉赶去。另一道黑色染血的身影却比他更快,比任何人的御风术都要快。 不该如此! 他还在五行逆乱! 隋天君眼皮一跳,忽然反应过来,若是梅良玉此刻没有使用五行之气,那难道是……神机术? 以为金乌赤箭会杀过来的文阳辉拼了命地御风跑,险些撞到风雷柱上,他跑到了结界尽头,无法出去,又是愤怒又是恐惧地回头。 认为自己会被金乌赤箭射杀,文阳辉都来不及使用别的机关卷轴,回头就见先隋天君一步来到身前的梅良玉,心脏顿停。 文阳辉眼中映着一身染血,眼含戾气,如修罗恶鬼般的男人从道道黑色风雷柱后走来,立在后方的风雷柱群威严阴森,上面雕刻的恶鬼凶相和此时的梅良玉相比,也都黯然失色。 此刻文阳辉终于反应过来,阴沉着脸要拿袖中的机关卷轴和紫符。一道金雷从天上劈下,将文阳辉的五行防护破除,将他抽飞时,文阳辉也甩出手中紫符,昭明神将再次现身护在他身前。 所有的一切都是同时发生的。 包括虞岁捏碎最后一刻留在文阳辉身上的五行光核。 梅良玉徒手捏碎紫符,摔落在地的文阳辉刚爬起身就见到这幕,不敢置信地望着昭明神将在雷鸣声中消散。 贴在文阳辉胸口的五行光核碎裂,溢出的无主之气侵入他体内,在第二道金雷落在文阳辉身上时,他才刚拿出机关卷轴,还未来得及使用,从体内爆发的震卦·雷蛇,无数细小的雷蛇已穿过他的五行光核,伴随着雷鸣声一同破碎。 再次被击飞摔出去的文阳辉握紧手中的机关卷轴,胸口五行光核碎裂的瞬间,剧痛遍布全身,张嘴的求救变作了哀嚎,摔落在地后口吐鲜血。 “辉儿!” 刚召唤轻重双剑破了封魔结界的隋天君,一抬头就见文阳辉摔出去,呕吐鲜血的同时,胸口也溢出大片血色。 梅良玉察觉到不是自己的攻击,但眼下对他并无威胁,在隋天君愤怒地使出第三剑时,他已瞬影到文阳辉身前,掐着毫无反抗之力的文阳辉挡在前方。 文阳辉望着快要一剑刺穿他头颅的剑影,半是虚弱半是恐慌道:“舅舅!” 隋天君立马招手撤去攻击,望着被梅良玉当做人质的文阳辉,额角狠狠抽搐,他急红了眼,咬碎了牙道:“梅良玉,放开辉儿,我保你不死!” “话说得晚了些,何况我的生死如何,你也不配插手决定。”梅良玉一脚踹在文阳辉后膝盖,让他跪倒在地,再折了他的双手反扭身后,听着文阳辉的惨叫声,隋天君震声道,“梅良玉!你竟敢——” “把剑戒交出来。”梅良玉冷声打断他,“三声之后你若不交,我就杀了他。” “一。”梅良玉扭断了文阳辉的右手。 隋天君怒吼,十八道剑魂齐出,杀意紧逼梅良玉:“住手!” “他不敢杀我!”文阳辉在痛苦挣扎中吼出这句话,梅良玉抓着他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手中黑色的封魔柱精准有力地插/进了文阳辉眼里,听着他痛不欲生地惨叫,抬头看向隋天君道,“二。” 文阳辉倒在地上痛苦地曲缩着身子,被刺破左眼的血色流了他满脸,他想要伸手触摸,被扭断的右手却也不听使唤。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从机关九骰脱手击飞开始,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控制。 此刻难道要他向梅良玉求饶吗? 绝无可能! 文阳辉在痛苦中疯狂喊叫道:“他敢毁了我的光核,我绝不原谅!舅舅,杀了他!” 梅良玉紧绷的小臂线条上都是血水在流,他本人看起来似乎并无异样,周身甚至燃烧着金色的五行之气,天地间的五行之气仿佛都在往他身上聚拢,使得他拥有源源不绝的力量。 隋天君见梅良玉的手握住封魔柱,将其拔出,文阳辉仰天痛叫一声,而拿着封魔柱的梅良玉似乎正要戳穿他的喉咙。 “住手!我给你!”隋天君再也绷不住了,将指上的剑戒拔掉扔给梅良玉,“拿去!放了辉儿!” 他做不到放任文阳辉去死,更见不得梅良玉当面凌虐文阳辉。 梅良玉轻撩眼皮朝隋天君看去,见他只扔出一只剑戒,眼含嘲弄,拿着封魔柱的手指灵活一转,正要戳瞎文阳辉的另一只眼。 “住手!”隋天君愤怒地将第二只剑戒扔给他。 朔风将这两只剑戒吹拂到梅良玉身前,他伸手将其全部握在手中,抬眼看向隋天君时轻声漫语道:“杀你需要几剑?” 隋天君绷着脸道:“它是认主的。” “是吗?”梅良玉听笑了,萦绕在他周身的五行之气太过充盈,需要找到一个发泄口才可以。 梅良玉拿着剑戒,将十八道剑魂全数放出。 十八道剑魂排列在他身后,自带杀意,发出嗡嗡剑鸣声。 梅良玉抬首看向隋天君,正如他之前立在风雷柱上看回来的那一眼,吐字清晰道:“叛斩。” 名家字言。 隋天君冷眼看着,想使用名家的字言术,使得剑魂叛变,哪有这么容易。 十八道剑魂静立不动,可当萦绕在梅良玉身边的五行之气落在这十八道剑魂上时,它们开始颤抖。 此刻梅良玉施展的九流术,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剑魂们发出了尖锐的鸣叫声,依然快要控制不住,隋天君从最初的冷眼不屑,到如今的神情凝重,他不能接受自己花费一生心血制造的剑魂,竟然会在某一天被人策反叛变! “不可能的。”隋天君话音刚落,十八道剑魂便动了。 最先动的是轻剑·雪浪和重剑残英,它们双剑合击,召唤万道剑影,顷刻间就将隋天君吞没。 梅良玉甚至懒得看被剑魂们逼入风雷柱阵中的隋天君,他弯腰拎着还在不断咒骂的文阳辉,朝雪山的另一边赶去。 哪怕他御风的速度快到肉眼难见,可身上流落的血水却洒了一路,仿佛怎么也流不尽一般,哪怕是没有受伤的地方,也在往外溢出血水。 这是他使用神机术的代价。 提前损耗寿命。 梅良玉在坡上顿住。 文阳辉被他踩在脚下,狼狈不堪,心中充满怨恨,本是痛晕过去的,却被梅良玉踹醒,他混满血水的眼艰难睁开,挣扎着去看梅良玉身影:“文阳家……不会放过你的,你若是……敢杀我……” 梅良玉垂眸看他,轻笑声,一脚踩着他的脸,弯下腰去,脚下的力道加重,仿佛能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那张原本精致漂亮的脸,此刻被碾压得微微变形。 “当那么多人的面用金雷羞辱你这件事,你为什么非要找理由?”梅良玉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文阳辉不甘心的眼,“就算不是为了我师妹,只要我乐意,随时都可以。” “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搞清楚你和我的差距在哪。” 梅良玉踩着文阳辉蹲下身,心中对他的凌虐杀意仍旧在不断攀升,但他看起来很冷静,只是下手越来越狠。 “见到我师妹之前,我不会杀你,因为我还没想好该怎么杀你。”梅良玉站起身,神色冷淡道,“等见到南宫岁后,我就能想到该怎么杀你。” 他将文阳辉踹下去,看着文阳辉顺着山坡滚落。 梅良玉身上的血水稍微止住些,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雪山下方,迈步朝前走去。 如果南宫岁真的死了—— 他只想到了这里。 剩下的不愿再想。 除非他看见了死去的南宫岁。 第101章 第 101 章 虞岁躺倒在雪山下,没有起来,两颗光核都被捏碎,她也看不见雪山另一边的战况如何。 师兄拿到机关九骰时,虞岁也以为他能使用金乌赤箭,谁想金乌赤箭却没有发动。 但没关系。 她已经成功击碎文阳辉的五行光核,师兄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控制住文阳辉掌控局势。 这里完全听不到雪山另一端的动静。 虞岁仍旧没什么力气,她闭目休息,脑子却依旧活络,回想之前的所有瞬间。 师兄御风术的速度快得不正常,让虞岁想起她那被异火力量加强后的雷蛇,在五行逆乱的情况下,还能不慌不忙地进行反击,甚至想抢先一步去控制住文阳辉。 这要是没点后招在身上,虞岁也不相信。 只是单从御风术的速度这点,也看不出是什么神机术。 虞岁静静聆听风雪的声音,异火灼热,倒是让她可以不受寒冷侵袭,恍惚中听见碎石子从上方掉落的声响。 异火摇晃,告知她有两道身影靠近。 虞岁听见文阳辉被梅良玉踹下来的惨叫和咒骂声,他不服输,又怕梅良玉真的发疯杀了自己,轮到他开始讲各种利害关系。 文阳辉在滚落中遭受多次撞击,没了五行之气护体,少爷精贵的身体被虐得体无完肤,在冰雪中滚了一圈,被冻得脸色发紫。 “你敢杀我……和我舅舅……我娘不会放过你的……她可是……” 文阳辉艰难地仰起头去看后边的梅良玉,却见他屈指一弹,文阳辉只觉腹部受到重击,呕出一口血,身体不受控制地继续往下滚落。 重伤之下,文阳辉几次晕过去。 他从山坡上滚下来,带血的伤口上沾染着雪粒子和黑砂石,滚落中受到的撞击划伤他的脸,瞧着已是面目全非。 落到雪山下时,文阳辉又晕过去。 梅良玉视线掠过他,瞧见躺倒在雪山下的另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和师妹南宫岁穿着同样的橘金色长裙,梳着同样的发式,连发上戴着的金钗都一模一样。 不久前他才注视过那支戴在虞岁发上的海棠金钗,它的主人面容鲜活明媚,垂眸时乖巧温顺,柔和的笑意盈满眉眼,还能陪他说笑,不时抬头看自己一眼。 如今这人却浑身染血地躺倒在地,安安静静,不发一言,也不再看这天地一眼。 朔风呼啸着,冷意往他衣物里钻,顺着伤口混进他体内,似乎将他的血液都冻住了,梅良玉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的虞岁,能看见她胸前仍旧湿润的大片血色。 平日白里透红的肌肤,这会也只剩下虚弱的惨白,甚至看不出她呼吸的起伏。 梅良玉距离山脚原本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却因为眼中倒映的那抹身影,顶着五行逆乱再次使用神机术,御风往下赶去,几个瞬息的时间就已来到虞岁身前。 近距离瞧见虞岁了无生机的模样,梅良玉心头悬着的念想重重落地,在他心底深处砸出一声巨响。 瞧着是金乌赤箭一击毙命。 此刻梅良玉脑子里闪过的全都是虞岁曾经鲜活的模样,始终装着许多事情,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的大脑在此刻短暂地停顿空白一瞬,直到他瞧见飞雪落在虞岁脸颊,却转瞬即逝。 梅良玉手指微颤,蹙眉蹲下身去,朝虞岁伸出手,修长染血的手指轻轻划过她温热的脸颊,而他这轻柔的触碰让虞岁觉得发痒,有点装不下去了。 “南宫岁。”梅良玉冰凉的指尖传来虞岁温热的体温,平日清冷懒散的声音,这会变得低沉,吐字中带着难以察觉的狠意,让虞岁听得心颤了下。 虞岁装不下去了,轻轻睁开眼,黑幽幽的眼珠子微动,映照着梅良玉眉头微蹙的脸,她睁开眼后,才看见男人蹙着的眉缓缓舒展开。 师兄赶来的速度,比她想的还要快。 睁眼时,虞岁捕捉到梅良玉还未收敛情绪的眼眸。 点在她脸颊的手指温度是冰冷的,目光却炽热。 梅良玉的手掌轻托着她半边脸,手上的血水染花了虞岁的脸,但他没管,沾点血色,也比了无生机的惨白看得顺眼。 “师兄。” 虞岁只说了这一句,就感到梅良玉给自己输送大量五行之气,试图护住她的心脉,给她止血,同时使用医家的天机术,入目之心。 梅良玉见虞岁全身上下也就胸口的致命伤,没有别的多余伤口,这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局势缓解,没了性命之忧,虞岁这才想装死吓吓梅良玉,何况她本来就重伤,都没力气站起来,第一眼看见她的人,都会觉得她已经死了。 虞岁还能活着才令人奇怪。 梅良玉虽五行逆乱,却使用神机术召来大量五行之气,为他和虞岁疗伤。 有医家的天机术治疗,伤口恢复确实快。 虞岁明显感觉“气”和“力”都在回归,感到软弱僵硬的五指也恢复了行动力。 医家治疗术虽好,却不能自医。 不知道靠光核里的无主之气修行医家九流术,能不能打破不能自医的规矩。 虞岁刚一走神,就听梅良玉低声问道:“想装死吓我?” “师兄。”虞岁回过神来,眼眸水润明亮,目光焦点对准梅良玉。 她说:“我真的差点就死了。” 梅良玉虽然不知道她用什么办法从金乌赤箭下存活,却也不需要去深究,只需要庆幸她活下来了。 “你死不了了。” 梅良玉贴在她脸颊的手掌原本冰凉,这会似乎吸取虞岁的体温,也变得暖和起来。 虞岁转开视线,去看了眼梅良玉后方的悬日,又道:“金乌赤箭真厉害呐。” 梅良玉的目光依旧盯着她:“机关家联合创造的杀器,是用来对付圣者的,确实很厉害。” “文阳辉呢?”虞岁又看回梅良玉,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问,“我之前短暂地晕了会,他说要去找你。” 梅良玉说:“快死了。” 虞岁看着他,轻轻歪了下头,像是不解,又像是让他说得再详细些。 那双眼仿佛会说话。 梅良玉读懂她的意思,却问:“能起身吗?” 虞岁轻声说:“太疼啦。” 能让她说出这话也不容易。 梅良玉倒是明白这话的不容易,单手捧着她的脸静了静,俯身将虞岁抱起,沉稳有力的胳膊搂着她的腰与腿弯,把人抱在怀里后,召来的五行之气也笼罩了两人。 “在我身上蹭点血,出去后不能让人看出来你主要伤在哪。”梅良玉沉声道,他看向晕倒在地的文阳辉,名家字言具象化,在他和文阳辉之间出现一根铁链。 铁链锁着文阳辉的双手,另一端缠在梅良玉腕上,他抱着虞岁顶着风雪前行,身后拖着昏迷不醒的文阳辉。 虞岁靠在梅良玉怀里,抬眸看去,有的事不是她开口试探,就是梅良玉主动说。 梅良玉看出了虞岁的致命伤,五行光核在金乌赤箭的攻击下,必然是会被击碎的。 可他给虞岁疗伤时,能察觉到她的五行光核还在。 就算他不好奇,不发问,外边的其他人却不一定,有的秘密经不起深挖,越挖秘密越多,也越危险。 “你就不好奇吗?”虞岁望着他清冷的侧脸笑问。 梅良玉却看着前方,恢复了点平日的懒散:“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秘密。” 虞岁在他怀里蹭了蹭脸,染血的同时也道:“可是师兄,你知道我太多秘密了。” “我知道你再多秘密,也不会是你的敌人。”梅良玉低头看了她一眼,刚巧对上虞岁看过来的目光,她眼里没有笑意,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虞岁之所以会从梅良玉这感受到自己是幸运的,是因为他知道的是异火。 除去同是灭世者的薛木石外,梅良玉是这世上第一个知道虞岁有异火的人,却没有对她采取任何极端手段、表露恶意,甚至处处透露着包容,和对她本人的在意。 也许是因为梅良玉有点喜欢她。 虞岁双手搂着梅良玉的脖子,身子上扬,头往他颈窝里靠,细弱的呼吸吐在他脖颈,热意微痒,梅良玉只是紧了紧抱着虞岁的手。 “可我不知道师兄有什么秘密。”虞岁说着,抬起头时,目光却在看后方被铁链拉拽的文阳辉,“我不像师兄你这么厉害,憋得住好奇心,我发现秘密就想知道。” “我有什么秘密?我自己都没想起来。”梅良玉被她逗笑了,“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 这倒是实话。 虞岁的下巴枕在他肩膀,安安静静的,好一会没说话。 梅良玉没一会就要看看她,确认虞岁的状态,几乎是走三步看一眼,心里担惊受怕她撑不住死了。 若是虞岁死在他怀里,梅良玉自己都不敢想他会做什么。 他见虞岁观察后边的文阳辉太久,出声问道:“你看他干什么。” “文阳家会让我们杀他吗?”虞岁问。 梅良玉答道:“他父亲说不定,母亲不会。” 想了想,又补充道:“文阳大当家没有孩子,从小看着他长大,文阳辉在这些长辈面前倒是装得挺乖,讨人喜欢,所以大当家也不会让我们杀他。” 虞岁听后笑道:“我猜也是,他确实是那种会讨长辈喜欢的类型。” 梅良玉说:“你不也是?” “师兄,你拿我跟文阳辉比,是夸我还是……”虞岁话还没问完,就被梅良玉打断,“夸你。” 他斩钉截铁道:“谁拿你跟文阳辉比了,他也配?” 虞岁瞥他一眼,却摇摇头,轻声道:“论讨人喜欢这点我可比不上他,他族中长辈们都是出自真心疼爱,就算他闯下大祸也不愿他死。” 梅良玉却不觉得她比不过,师妹可比文阳辉这种恶心家伙讨喜千倍万倍。 “文阳辉今晚险些杀了你,南宫家也不会善罢甘休吧。”他说。 虞岁双手搂着梅良玉,十指紧扣着:“若是他今晚真的杀了我,我爹那边不好说,我娘应该会谢谢他。” 她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只是再平常不过的闲聊语气,“我也不需要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喜欢我,总会有人讨厌我,不喜欢我的,也许是我的一句话,也许是我的一个表情,我也不知道那一刻我做了什么就会惹人生厌。” 当虞岁站在素夫人面前,张口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会惹她生厌。 当虞岁被当做是平术之人后,南宫明对她的态度也时喜时恶。 虞岁不认为她是一个讨喜的人。 如果被人问起,这世上是否有喜欢你的人,大多数都会先想到自己的父母亲朋。 那如果连自己的父母都不喜欢你呢? 除了父母,在这世上很难遇到真心喜欢你,为你一心一意好的人。 在这个人眼里你是特别的,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都不会因为你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忽然讨厌你。 虞岁仍旧在看后边的文阳辉,脑子里却闪过曾经种种:“我也不需要那个人多么迁就我,我只需要那个人说不会杀我、不是我的错、不是我命薄、不是我倒霉、不是我非死不可。” 因为这世上很多人除了自己的父母外,都不曾被其他人真正喜欢过。 虞岁没有被父母喜欢过。 当梅良玉说文阳家会保文阳辉,是因为他讨人喜欢,不是利益相关,而是这些长辈对文阳辉的真心宠爱。 虞岁不由想起曾经。 她小时候也不是没有努力过要跟素夫人交好,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无论她在素夫人面前多么乖巧听话,都得不到素夫人的喜欢。 虞岁见过孙夫人对钟离雀的好,也见过钟离辞对钟离雀的好,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爱护自己的孩子。 这会让虞岁觉得世界也没有坏的那么彻底。 曾经她想要放弃时会想:这世上总有喜欢我的人吧。 也许会有。 只是我还没等到而已。 虞岁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地撑过去。 世人都在等待被爱。 于是主动爱上他人就变得无比艰难又稀缺。 可虞岁已经不去等那个喜欢她的人了。 这样已经安慰不了她,无法平息压制她的愤怒。 虞岁学会了自己喜欢自己。 她对自己有无限耐心,可以包容自己的一切黑暗面,旁人若是窥见后会厌恶咒骂的一面,她能坦然接受,并绝对不会向自己投以失望的目光。 只要她永远不会讨厌“虞岁”就可以了。 梅良玉听着虞岁说的话,想到她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的困境足以毁灭她的心神,让她痛苦不堪,将她变成怨恨又愤怒,向这个世界报复的人。 可她却约束自己。 虞岁在苦难中挣扎向上,梅良玉却放任自己坠落。 梅良玉停下脚步,转头去看靠在他肩膀的虞岁,虞岁却收回看着后方的视线,埋首在他颈窝里,冰凉柔顺的发丝挨着他肌肤,他的下巴抵着虞岁的脑袋,鼻间传来她的发香,一瞬盖过了两人身上的血腥味。 虞岁抢在梅良玉开口前说了一句话:“师兄,若是我喜欢你,你就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梅良玉站在原地许久没动。 这话似乎带了点笑意,又似乎是他的错觉,像是玩笑话,可对师妹这样的人来说,又不应该是。 梅良玉收紧抱着虞岁的力道,让她往自己怀里贴近。他低着头,鼻尖轻轻在虞岁额头蹭了下,温柔亲昵的互动令人心软。 他低笑声道:“那我是不是该朝这个目标努力?” 虞岁也笑:“那要看师兄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风雪都绕过两人,不愿打扰。 梅良玉静了片刻后说:“我这么贪心,当然是要做世上最幸福的人。” 第102章 第 102 章 虞岁难得跟他说了些心里话,梅良玉也听得有所触动,心脏酸软的感觉,在虞岁最后一句“若是我喜欢你”时攀上顶峰,令人心动不已。 梅良玉不否认他有点喜欢虞岁。 也许以后还会更喜欢。 想起虞岁刚才说的“若是”,说明师妹还不喜欢他。 梅良玉继续往前走着,思考片刻后,不由笑了声。 活跃在梅良玉周身的五行之气逐渐变少,他搂着虞岁,低声问:“血止住了?” 虞岁应了声:“止住了。” “还疼不疼?”梅良玉又问。 虞岁也老实回答:“疼。” 梅良玉将她的头往怀里按了按,虞岁又道:“没之前那么疼了。” 她话说得轻柔,不痛不痒地撩在梅良玉心上。 虞岁又扬起脑袋去看后边的文阳辉,眼珠黑白分明,像是在确认什么,她把下巴搁在梅良玉肩膀,转动着眼珠道:“师兄,为什么感觉我来太乙后总是在受伤。” “都是别人的错。”梅良玉说。 虞岁又道:“你也总是受伤。” 梅良玉又道:“我仇家太多。” 虞岁盯着文阳辉,暂时陷入安静。 梅良玉瞥眼看过去,好气又好笑道:“你总是看他干什么,他有什么好看的。” 虞岁解释:“我怕这么拖着文阳辉,一不注意他就死了,他要是就这么死在我们手里,会有些麻烦。” “会有人杀他的。”梅良玉把虞岁脑袋按回自己怀里。 虞岁想了想,试探道:“师尊么?” 梅良玉嗯了声。 “师尊会动手吗?毕竟是文阳家的少爷。”虞岁有些怀疑。 梅良玉朝雪山的另一边绕去,他没有用御风术赶路,因为没必要。 听了虞岁的疑问,梅良玉只淡声道:“他有必死的理由。” 按照常艮圣者的办事风格,他会考虑机关家对太乙的重要性,也会给文阳家留点面子,所以不会让文阳辉死。 梅良玉则有办法让师尊杀了文阳辉。 他们都有杀文阳辉的理由,文阳辉也和这两人不死不休,不管是虞岁动手,还是梅良玉动手,都有无穷后患。 杀文阳辉不用承担后果,也不怕带来更多麻烦的,只有常艮圣者。 虞岁听后抬眼看梅良玉,眼眸里倒映他棱角分明的脸,从这个角度看,男人的轮廓瞧着更加清冷俊雅,微勾的眼尾藏着冷意。 梅良玉垂眸,见虞岁在看自己,才觉满意。 看什么文阳辉,看他就对了。 虞岁说:“师兄,我想睡一会。” 梅良玉不让她睡:“等出去后再睡。” “还会有危险吗?”虞岁强撑着精神,重伤濒死状态,她总算能无视异火的灼烧而昏睡过去。 梅良玉听后沉默片刻,低声说:“不会有危险了。” 虞岁又道:“那我睡一会。” 梅良玉低头看她,眉头微蹙:“出去再睡安全些。” “不是没有危险了吗?”虞岁在他怀里侧过身子,小脸都埋在他怀中,瓮声瓮气道,“师兄,不用怕我一睡就死了,我不会死的。” 梅良玉听着气笑了,冷不防想起在神木种子里看见的一幕,如果神木种子的预占是真实的,那师妹确实不会死在这。 可在那之后呢? 她暴露灭世者身份,被众人围杀,放出 异火后又是生是死? 能确定会死的好像只有自己。 梅良玉停下脚步,低头看虞岁,眉眼认真。 虞岁已经在他怀里闭眼休息了,哪怕察觉到此刻师兄停下来,也不愿睁开眼。 直到她听见梅良玉低声说:“南宫岁。” 虞岁很少听见梅良玉叫她名字,仅有的几次都带着点不同意思的凶狠,这次倒是听不出半点凶意,而是难得的认真。 “你死了我会睡不着。”梅良玉盯着她说,随后垂首在她额头似撞似碰,“所以你别睡。” 虞岁迫不得已睁开眼,有点无奈地看回去。 梅良玉见她睁眼,这才继续往前走。 “师兄。”虞岁轻声笑道,“我真的不会死。” 梅良玉说:“你睡着像死了一样。” 虞岁:“……” 她闭上眼,道:“那师兄你也试试睡不着的感觉吧。” 你就当我死了。 梅良玉听得眼角轻抽,忍不住低头看虞岁,人已经不管不顾,埋脸在他怀里睡去了。 机关岛。 天上云庭灯火通明,即使外边风雨雷电交加,云庭部分区域却不受任何影响,连雨都落不到这一处来。 临香夫人坐在屋中惴惴不安,时不时朝窗外看去,她得知机关九骰被文阳辉带走时,心里又气又急,想也知道他要拿机关九骰去做什么。 她本想叫隋天君去把人带回来,却发现隋天君跟他是一伙的,临香夫人只觉眼前一黑,气得额角一抽一抽。 文阳家的机关九骰是放在临香夫人手里看管的。 文阳辉今日说想要学习自家的机关术,让临香夫人放他进机关重阁。 临香夫人见孩子最近受了委屈,心里也不好受,就放文阳辉进去了,回来时不见人,一看机关九骰也不在了,她才觉大事不好。 文阳辉和梅良玉之间的矛盾多年累积,临香夫人也几次劝过,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还是会忍不住偏心些。 临香夫人多次让文阳辉不要去在意梅良玉,说你父亲惜才,只是看中那个孩子的天赋,而你才是文阳家的少爷,梅良玉什么也不是,你何必非要跟他比。 不管是好是坏,都最好别跟那个孩子扯上关系。 可文阳辉就是不听。 临香夫人知道自己儿子偏执的性格,有时候也觉得厌烦、可怕,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偶尔也有讨人喜欢的时候,总不能就这么不管。 这事绝对不能让文阳智知道。 临香夫人让人把消息封住,等待隋天君和文阳辉回来,没等到这两人,倒是等来了司徒家的两个孩子。 侍女急匆匆地跑进来报信:“夫人,司徒家的瑾少爷和铃小姐来了,还带来了司徒家的机关九骰,正去找二爷。” 临香夫人脸色一变,起身道:“想办法把人拦住,我先过去。” 她心里已有不祥的预感。 文阳智今晚还在天人阁和商会的人谈最近的货物,议事厅里人很多,文阳三当家也在。 这批货是文阳轴和文阳岫两兄弟负责的,两人正在人群后边看着手中记录册子低声说着什么。 一帮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突然有两道人影携着飓风从天而降,将追赶的守卫都拦在后边,或是被飓风击退,飓风将议事厅的门窗猛地击开,将青绿的银杏叶子吹了满地。 文阳轴探头看出去,落地的玄衣青年瞧着眼熟,那张吊儿郎当的脸上有双 爱看热闹的狐狸眼,正拎着晕乎乎的司徒铃放地上。 文阳岫一开始神色戒备,看清落地的两人后挑眉:“你俩拆家拆到我文阳家来了?” 司徒铃落地还觉得晕乎,抓着兄长的衣袖骂道:“你们竟然拦着我不让传消息,难道你们是合起伙来要杀良玉哥哥的?文阳家的机关九骰他怎么拿——” 话还没说完就被兄长司徒瑾捂住嘴,司徒瑾压低声音警告她:“这么多人还在呢,给人留点面子。” 商会的人都一副想看热闹又不敢看的样子,被文阳智冷着脸叫去隔壁等待。 司徒瑾走进议事厅,一手摊开,掌心悬浮着机关九骰,朝文阳智等人朗声道:“人命关天,还请二当家见谅。” 他将文阳辉拿走机关九骰,把梅良玉和疑似南宫岁的姑娘关进二重机关岛的事告知,最后又拱手,在长辈面前做恭敬姿态道:“祖母说,若是今晚这二人死在机关岛,文阳家也免不了要见血。” 话说得客气,但意思文阳智是明白的。 司徒祖母没有直接放常艮圣者来机关岛,而是先提醒了文阳家,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文阳智神色越发沉冷,他平日就难见情绪波动,如今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三当家放下手中茶杯,也没说话,惹事的是他二哥的孩子,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给文阳轴使了个眼色,让他去二重机关岛把人接回来。 文阳轴跟文阳岫离开议事厅,刚出门就遇见过来的临香夫人,两兄弟招呼都没打就急着走了。 临香夫人站在门口,看见厅里站着的司徒家的孩子,神色微白。 屋中的文阳智也在看着她,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给的机关九骰?” 临香夫人张了张嘴,却觉得解释那些已经没用,只摇摇头,眼中泪光闪烁,颤声道:“他最近心里委屈,一时冲动才做出这种事。” 文阳智没有说话,迈步朝外走去。 可临香夫人却是了解他的,见他什么都不说,心里才觉恐慌,在文阳智错身而过时,忙伸手抓住他,低声道:“智哥,放他这一次吧,日后我一定会……” 文阳智瞥眼看她:“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放过他的次数还少?” 临香夫人胸中憋着一口气,听他这么说后,再也憋不住,尖锐地释放出来。 原本温柔恬静的人,这会近乎歇斯底里,临香夫人抓着他衣袖的五指猛然收紧:“难道你要看着自己的亲儿子去死不成?” 她咬牙切齿道:“我就这一个孩子!” 文阳智反手抓过临香夫人,力道比她还要大,带着她往前走去,远离了后方几人,才沉声道:“他们家也只剩梅良玉一个孩子了。” 这话给了临香夫人当头一棒,让她脸色又白了几分,周身尖锐逼人的气息却瞬间散去。 “你我都很清楚,若是梅良玉死了会发生什么。辉儿的脾气你也最清楚,他若是想杀谁,就会想尽办法让这个人消失,就算打断他的手脚,将他关在暗牢里,他也会时时刻刻诅咒这人去死。” 文阳智拉着临香夫人往前走,自己也看着前方,路上都是刚被飓风卷落的青叶子,前一刻还在树上生机勃勃,如今却已败落了无生机。 生死一瞬间,不知何时就会降临。 “若真将辉儿如此关着,那也跟让他死了无异。”文阳智的声音极其冷淡,似乎是克制着所有情绪,保持理智,他低声说,“难道你要让他杀了梅良玉,再让机关家从此消失吗?” 临香夫人脚下一软,文阳智回身揽住她,她却还是跪倒在地,掩面哭泣 。 司徒瑾和司徒铃在后边等着,不敢上前打扰。 文阳智刚伸手扶起临香夫人,就察觉天地行气震荡,威压自天上来,能避开风雨雷电的天上云庭,却避不开浓稠的墨色。 墨气如流星飞坠,在云庭上空四散,本是无形之物,却让地面的人都感觉到了被注视的冷意。 临香夫人本是满心悲痛,可这份威压却强势地在她心中注入恐惧,驱赶了悲痛。 常艮圣者的意识入侵云庭,所有人都接收到他不容拒绝的要求:“把人交出来。” 第103章 第 103 章 司徒祖母给了文阳家时间接收消息,又掐着点把拦住常艮圣者的结界撤去,如今常艮圣者亲自来要人,他们也必须给个交代。 文阳大当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屋里跟美人玩得不亦乐乎时,突然被这入侵脑海的意识吓了一跳,这才翻身下床穿衣。 美人缩在床角怯生生道:“大当家,不会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总不能是让我交你出去。”大当家没好气地看她一眼,拍拍她的背,让她无须担心,转身时则沉了脸色。 他刚走出门,就有人悄声无息跟上,向他汇报。 得知是文阳辉想杀梅良玉,还拿走了机关九骰,把人关进了二重机关岛,文阳大当家不由伸手扶额。 “他用金乌赤箭了?”大当家问。 属下答:“用了。” 大当家不由骂了声,脚步加快,眼里有丝着急和暴怒,这混小子最好祈祷梅良玉没死,否则今儿谁也保不住他。 二重机关岛内,隔绝了外边的一切,就连常艮圣者也无法入侵此地。 梅良玉重新回到风雷柱阵前,看见死去的隋天君,他躺倒在地,灰蒙的眼眸中还能瞧出震惊之色,到死也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他创造的剑魂下。 他无声看了一会,把怀里抱着的虞岁叫醒。 梅良玉说:“师妹,帮我个忙。” 虞岁睁开眼,还有点茫然。 梅良玉抱着虞岁没法腾出手来,便低头在她额前挨了一下,一道金色的咒纹印记传给虞岁,在她额前一闪而过。 “两日之后,记得把它还给我。”梅良玉说。 虞岁收回搂着他脖子的手,轻轻摸了摸额头,随之而来的记忆碎片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看见路道两旁的纸风车,走在屋檐下的男孩,城中的紫衣女子等等,让虞岁微微睁大了眼。 “这是师兄你小时候?”她问。 梅良玉:“……” 他神色奇怪地看回虞岁:“你看见了?” 虞岁茫然地眨眨眼,“你传过来的咒印里藏着的记忆吗?看见了。” “你为什么能看见?”梅良玉更奇怪了,“按理说我只是把咒印存给你,你不可能看见里面的记忆。” 虞岁轻轻啊了声,往他怀里缩了缩,道:“可能我天赋异禀。” “我给你的是阴阳家的星源咒,能记录我记忆最深刻的点,时限三日,这种储藏记忆的阴阳咒,只有咒的主人才能看到内容。”梅良玉被虞岁的回应给听笑了,他说,“你在太乙好好学,等你回了青阳,我看谁还敢看不起你。” 虞岁没有笑,而是继续问道:“为什么要保存记忆?” “因为师尊不会让我记起来。”梅良玉第一次回头看文阳辉,“我来太乙的时候,忘记了以前的事,如果我说文阳辉让我想起来了,师尊就一定会杀了他,同时会重新封印我的记忆。” 虞岁听得怔住。 她也不睡了,双手再次搂着梅良玉的脖子让自己直起身,在如此近的距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顾乾的神机术·天官,能影响我体内的封印,让我想起一些碎片,但还是太少了,不清楚过去具体发生了什么,所以不敢确定如果被师尊重新封印,以后还能不能想起这段记忆。” 梅良玉转头看回虞岁,眉眼沉静:“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秘密吗,那得替我记住了,这些会被抹去的记忆,就是我的秘密。” 虞岁问:“你想找回记忆吗?” 梅良玉嗯了声。 虞岁看了他一会,再次拉近两人的距离,凑近梅良玉耳边说:“师兄,我喜欢你的秘密。” 会很有趣。 梅良玉轻轻挑眉:“我希望你喜欢的是我。” 虞岁搂着他,靠在他肩膀,两人都看不见彼此的脸,只能听见彼此的声音,她话说得很轻,却很清楚:“我不会主动喜欢别人的。” 梅良玉却不在意:“我会。” “你只要耐心等着就好。”梅良玉手掌按在她后脑,无论是抱着她手臂的力道,还是话语的力量,都沉稳得令人深信不疑,“等到我会把你想听的那些话全都说给你听的那天。” 虞岁静了静,却道:“师兄,我也不会等人。” 梅良玉压着眉头:“你怎么什么都不会。” 虞岁连理由都不给:“就是不会。” “你不是天赋异禀吗?”梅良玉逗她,“这种事总该无师自通吧。”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虞岁慢吞吞道:“师尊连这种事都不教,我学来也没用,干脆不学。” 梅良玉被她气笑了:“不会就不会,反正你总能听到我说的那天。” 虞岁轻轻收紧搂着脖子的手,安静着没出声。 两人站在黑色的风雷柱阵中,落雪簌簌,梅良玉拽着手中铁链,像是甩鞭子一样甩过去,把锁链那头的文阳辉给抽醒了,同时说:“师尊来了。” 可以阻拦鬼道家意识侵入的东凤结界笼罩整个机关岛,被人悄无声息地启动,也被人悄无声息地撤除。 文阳辉启动东凤结界的时候就知道会被人发现,但在发现之前,他有足够的时间靠金乌赤箭杀梅良玉数次。 此刻文阳辉艰难地睁开眼睛,意识回归后,各方痛感汹涌而来,让他内心仇恨增长。 他无力从地面起身,转动视线时,文阳辉看见倒在地上死去的隋天君,目光呆住。 天地倒转,将他们从二重机关岛放出,重新回到一重机关岛的海边。 明亮的雪景转瞬变为黑沉的乌云,雷鸣声自头顶传来,狂风暴雨的呜咽怒吼响在几人耳边,黑夜中,能见到前方亮着灯光的长廊,廊边上的巨树枝丫被狂风吹得东歪西倒。 廊中站着不少人,但大多数都是文阳家的人,司徒家就来了那两个小辈,在看不到的黑暗处,还藏着不少探听消息的机关虫。 另外两家虽然没来人,却也在关注今晚这事。 梅良玉站在山坡之下,抬头朝长廊中的人一一看去,都是眼熟的,也不意外他们会出现在这。 唯有站在下坡台阶口的银发老妇人引起他的注意。 银发妇人目光清明,眉眼慈祥,着靛蓝莲纹长衣,气势温和,让人感到亲切。 她身旁还跟着两名学院弟子,也都是梅良玉认识的,医家甲级弟子,钱璎和石月珍,而那名银发老妇人,则是太乙唯一的医家圣者,蒋书兰。 医家圣者的出现,让梅良玉不动声色地将虞岁往怀里按了按,特意不理长廊上边的人,而是先转向文阳辉那边,避开医家圣者蒋书兰的视线,防止她看穿虞岁受的伤。 石月珍和钱璎是被蒋书兰叫来的,圣者察觉到两位爱徒之间的恩怨,想劝两人和解,不想来机关岛却遇上这事。 钱璎和石月珍看见受伤的梅良玉和虞岁,都无声地皱起眉头。钱璎看了会虞岁,又看向重伤的文阳辉,眉头皱得更深。 虞岁在梅良玉怀里扬了扬脸,小声问:“那是医家圣者吗?” 梅良玉嗯了声,压低声音道:“等会就算有人要出言治疗,你也别说话,我让石月珍来。” 虞岁无声眨眼,表示明白了。 无形的威压在海边蔓延开,两人都察觉到是师尊到了。 海边沙地上躺着已经死去的隋天君,还有重伤的文阳辉,可虞岁和梅良玉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个都是血人。 乍一看没有赢家。 束缚着文阳辉的铁链已经消失。 文阳辉盯着隋天君的尸体,艰难地从地上坐起身,拖着断手,身体微微发抖,但出来了就是机会,那么多文阳家的人,三位当家都在,母亲也在,难道这些人都会看着他死不成? 文阳辉转动脖子,朝上方走廊里的临香夫人看去,哑着嗓子道:“娘……” 他最先求救的是临香夫人,因为知道父亲是个铁石心肠,只有母亲才会对他心软。 临香夫人满脸泪水地站在文阳智身旁,双手紧紧握着栅栏,指尖泛白,她的目光掠过文阳辉,看向死去的隋天君,脑子里一片嗡鸣。 “娘,舅舅死了,他被梅良玉杀死了,我们不能就这么看着舅舅去死吧?”文阳辉单手撑地想要站起身,却失败地摔回去,他疼得满头是汗,眼睛鼻子都歪了,人们看不清他的脸,却能听出他话里的恨意,“梅良玉抢了机关九骰,想用金乌赤箭杀了我跟舅舅,他——” “常老!”文阳大当家沉声打断文阳辉的话,看过去的目光示意他闭嘴,“今晚这事有死有伤,让两位弟子受惊多有得罪,大家伤势惨重,得及时治疗才行,随后我文阳家必会给您老一个满意的交代。” 大当家这是想先把文阳辉保下来,关回天上云庭,事后无论是道歉赔礼,还是让文阳辉不能出云庭,都能保他不死。 何况这已经死了一个隋天君,以常艮圣者与机关家的交情,也不会非要让剩下的人争个你死我活。 “没关系,我还撑得住。”梅良玉不冷不淡道,目光也盯着文阳辉,“若是听不到文阳家的任何交代,我反而撑不住。” 文阳大当家听得眼角轻抽,朝梅良玉看去一眼,这小子是真不给面子。 文阳智反而能料到梅良玉的反应,他知道这个孩子对文阳辉的容忍度已经到极限了。 梅良玉看在临香夫人的份上已经忍让多次,可他也不是只会忍让的人,当他也起了杀心时,他的敌人只有死路一条。 文阳辉闻言,朝梅良玉看去,眼中光芒诡谲,哑着嗓子冷声怨恨道:“若非你昨日不顾教习警告,执意破坏院规用金雷伤我,今晚我舅舅又怎会将你围困二重机关岛想杀了你,我舅舅想为我报仇杀了你,可如今我舅舅已被你杀死,你还想怎么样?” 隋天君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今晚的所有事都可以推到隋天君头上。 梅良玉冷眼看着他,没有提虞岁的事,文阳辉看样子以为虞岁已经死了,这会提一句虞岁是被金乌赤箭射中,后续反而不好解释。 于是他尽量把虞岁的事神隐,让重点落在自己和文阳辉的矛盾上:“今晚杀我这事,到底是你舅舅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文阳辉到如今还忍不住要讽刺他:“我看你是没有疼爱自己的亲人,所以才不会懂舅舅帮我报仇的心思。” “我确实没有,毕竟我全都忘记了。”梅良玉嘴角微弯,盯着他的眼珠漆黑幽沉,“但这次多亏你,我倒是想起来一部分。” 这话让长廊上的文阳家三位当家听得神色各异,文阳智冷沉的眼里也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文 阳辉才不管梅良玉想起什么来,他根本不在乎,他心里憋着一口气,扭头看向长廊上的文阳家长辈们:“娘——” 他话音刚落,一道惊雷从天而降,淡蓝色的雷蛇巨幕在文阳辉身前张开,无数雷蛇闪烁,让他瞳孔紧缩,求生本能让他的身子往后一缩。 “常老!”文阳大当家最先反应过来,浑身冷汗道,“今晚既然是隋天君的意思,他如今也为此付出代价,还请您看在辉儿尚小的份上——” “孩子尚小,便略施惩戒。”常艮圣者道,“我两个徒弟遭受无妄之灾,因此重伤,而我只出一招,今日之事便算了结。” 文阳大当家眉头紧皱,您老别说出一招,就算是半招,文阳辉也扛不住。 常艮圣者只要出手,文阳辉就必死。 大当家朝自家二弟看去,示意他想想办法,你自己亲儿子,你不说点什么? 临香夫人已不愿再看,转身扑进文阳智怀里,文阳智朝下方文阳辉看去,他目光冷静,心里只觉得疲惫。 他也曾努力过教导孩子重回正轨,可有的孩子本性难改,教不会的。 文阳辉对梅良玉展露的杀意是在他十六岁那年。 文阳智已经数次阻止,并在那年将文阳辉重重打了一顿,从此他不敢光明正大跟梅良玉起冲突,却学会了暗地里下死手。 文阳辉只会觉得不站在他这边,不如他意的,就是跟他作对的存在,错的都是别人,是他们对不起自己。 见母亲直接转身,父亲一言不发,文阳辉心里冷了半截,眼前拦着大片雷蛇,杀意逼近,令他浑身冒汗。 为什么你们什么都不说? “娘,难道你要眼看着我就这么死在你面前吗?爹从小就偏心梅良玉,他把梅良玉看作是自己亲儿子,可我才是他的亲生儿子啊!我说了,是梅良玉先挑衅的我,是他先动手伤的我,为何却成了我的错?难道舅舅帮我报仇也错了吗?要所有人都像我爹一样偏心梅良玉才是对的吗?!” 文阳辉愤怒的嘶吼声传到临香夫人耳里,她听得心凉又悲哀。 儿子显然已经忘记他父亲从前对他的宠爱,只记住了文阳智对他冷淡的一面。 这次他想杀的是梅良玉,下一次又是谁? 文阳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为何没有人阻止常艮圣者? 为何你们都不过来? “爹,娘——”文阳辉喊到神色扭曲,钱璎看不下去,想要开口,却被蒋书兰一个眼神制止。 雷蛇在文阳辉恐惧之意到达顶峰,满目狰狞地朝长辈们嘶吼求救时穿过他的胸膛,将他击飞摔落到海边,刚才还声嘶力竭的人,此刻悄无声息地倒在湿润的沙地,在海浪拍打之下,散了一地血水。 文阳辉根本扛不住这招来自鬼道圣者的雷蛇,更别提常艮圣者出手带了杀意,就算有人阻拦,也是跟文阳辉一起死。 钱璎不敢相信地睁大眼,无法接受文阳辉真的死在眼前。 她下意识地朝长廊那边的文阳家人看去,在黑夜与朦胧灯光中,只瞧见临香夫人哭泣的脸。 为什么? 钱璎心里升起几分愤怒,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还没有梅良玉重要吗? 蒋书兰轻声叹气,道:“去叫那二人过来,我给他们看看。” 石月珍应了声,率先朝梅良玉二人赶去,不消片刻后她回来道:“师尊,梅良玉说他虽然被金乌赤箭伤到,但不喜欢被人触碰查伤,只道多谢您的好意。” 蒋书兰温声道:“还有一人呢?” 石 月珍微垂首道:“说是五行之气逆乱,和一些外伤,无需师尊出手,弟子陪他们回去的路上便帮忙医治了。” 蒋书兰点点头:“那就去吧。” “我也去。”钱璎道,她想问问南宫岁,在二重机关岛都发生了什么。 石月珍却瞥她一眼,笑道:“钱师妹与文阳辉关系交好,这会过去,怕是会惹人生厌。” 钱璎抿唇,道:“我与南宫岁关系也不错。” 石月珍眼里笑意更深了:“这我倒是不知,可岁岁只叫了我一人,钱师妹还得陪着师尊去巫山阁辨药。你第一次去巫山阁,机会难得,可要好好把握住。我已去过多次,也不差今次,便先随他们回学院去。” 说完,她向蒋书兰垂首致意,这才离去。 钱璎眼里含着几分冷意地看石月珍走远,这会再说要去,反倒显得自己别有用心。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第104章 第 104 章 长廊上的文阳家不愿让其他人多看热闹,让人以御风术带着文阳辉回云庭。 司徒瑾捂着司徒铃的嘴巴,不让她去跟梅良玉打招呼,悄悄带着人离开。 文阳岫来到梅良玉身前,叹息一声,抬手给他指了个方向:“那边已经有船等着,你先回学院。” 梅良玉说:“古楼的活你帮我做?” 文阳岫没好气道:“这时候谁还要你干活?学院的惩罚都一笔勾销了,快走快走。” 梅良玉这才带着虞岁离去。 路上梅良玉问石月珍,是否耽误她随蒋书兰去修行的事,石月珍摇摇头:“师尊这次要我来是想调和我与钱璎的关系,有机会能走正合我意。” 说完她看了眼两人,神色隐隐有几分担忧:“倒是你俩……” “先看我师妹,帮她稳心脉。”梅良玉道。 石月珍点点头。 梅良玉三人上船后便离开机关岛,朝学院赶回。 路上风雨交加,雷鸣不止。 虞岁躺在船屋小床上,趁还清醒的时候先回了薛木石的传文,示意他别担心,自己没事。 随后便昏睡过去。 她实在是太累、太虚弱了,心神损耗严重,需要休养。 梅良玉没有让石月珍多做什么,只要她帮忙稳住心脉,虞岁虽然瞧着是个血人,但伤重主要是落在胸口的一击。 其他都是从斩龙窟里带出来的伤。 虞岁睡着的时候,梅良玉和石月珍简单聊了今晚发生的事,石月珍听后沉思道:“之前倒是能看出来文阳辉想杀你的心思,但是没想到他会做到这种地步。” 梅良玉蹙眉,自己将双手伸进药水盆里清理血水和伤口,语气发冷:“我在他对自己的能力最得意的时候出现,在九流天赋这一块他嫉恨我,认为我抢了他的风头,我倒是能理解,但他非不承认,偏要将理由归为父母对我偏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都写满恶心二字。 文阳辉所谓的偏心是什么,是文阳智承认梅良玉的天赋在他之上,仅此而已。 临香夫人本身温柔和善,对谁都一样的温柔笑语,因为儿子讨厌梅良玉,甚至都不怎么对他笑。 文阳智更是从未在梅良玉的修行、日常生活上有任何的物质帮助,文阳家会关注这个孩子,是因为他身上的秘密,代表的力量,而非喜爱。 倒是文阳辉这些年针对梅良玉,都是文阳智善后,去跟常艮圣者赔礼道歉,数次承诺不会再发生。 可文阳辉总是口口声声说着我的父母多么偏爱你,仿佛是梅良玉夺走了父母对他的宠爱和一切,梅良玉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文阳辉这个人扭曲,文阳智和临香夫人有这么个儿子很晦气。 当梅良玉想起自己也曾有真正宠爱他的父母时,再想起文阳辉的那些话,就觉得恶心。 文阳辉对他的厌恶和怨恨,仿佛是他抢了文阳辉的一切亲情。 谁稀罕。 梅良玉五指扣着药盆边缘,因为用力而指尖泛白,漆黑的瞳眸倒映着青黑色的药水,晃荡的水面中光影破碎,让画面无法成型,正如他缺失的记忆。 石月珍在看虞岁,倒是没注意梅良玉此刻冰冷的神情,轻声道:“文阳辉能做出这种事我倒是不奇怪,只是以后你和文阳家的关系……” 梅良玉不动声色地收敛突然涌上来的愤怒,看向昏睡的虞岁,淡声道:“本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石月珍笑了下,才扭头对梅良玉说:“她的状态不方便回舍馆,也不能放在医馆,今晚就让岁岁住我那吧。” 梅良玉答应了。 薛木石那边总算收到虞岁的传文,心里大石头落地,松了口气,一抬头却发现坐在对面的卫仁正神色冷冷地看着他。 “她没事。”薛木石点了点自己的听风尺,解释道,“你也可以回去了。” “我知道她没事了。”卫仁皮笑肉不笑道,“但她没回我。” 薛木石:“……”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卫仁盯着他,带着几分探究:“你们去了趟斩龙窟后,关系倒是突飞猛进。” 按理说是他跟南宫岁之间的秘密多一些,薛木石跟南宫岁之间有什么利益合作关系,卫仁倒是没看出来。 薛木石想了想,说:“你不在的时候,我和南宫岁还有李金霜会去闯兵甲阵,在进斩龙窟之前就熟了许多。” 卫仁:“……” 明明是四个人的约定,怎么就不带我了。 薛木石又道:“你不是受伤未愈吗,这次来斩龙窟也有些勉强。” 卫仁听不下去了,明明当初我最厉害,怎么到头来却变成我最不中用了。他受不了,狠狠地瞪了眼薛木石,拍桌起身道:“你更没用,你这里客人来了连杯水都喝不上。” 薛木石被吓得眼皮一跳,弱声道:“因为本来就我一个人住啊。” “那就不会有人来吗?”卫仁看回去。 薛木石点点头。 卫仁被他气走了。 虞岁只回了薛木石传文这事,卫仁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回去躺倒在床想了想,又觉得能理解。 要是换了他处在南宫岁的位置,都不会留自己一条命,说什么也要杀了,虽然侥幸活下来,却再也不可能获得她这种敏感多疑之人的信任。 卫仁有点睡不着,左思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让南宫岁多信任他一点。 钱璎没机会去问虞岁在二重机关岛发生什么,便悄悄给在学院的顾乾发传文,告知文阳辉死于常艮圣者手里的事。 顾乾已经歇息下,得知这事从床上翻身坐起,脑子快速搜索所有相关信息,白天文阳辉只说回去机关岛,却没说要在今晚对梅良玉动手。 文阳辉的脾气如何,顾乾十分清楚。 顾乾来太乙交的第一个朋友就是文阳辉,过程十分艰难,可以说是化敌为友,因为艰难,所以印象深刻,说没感情是不可能的。 突然得知好友凄惨死去,顾乾坐在床边蒙了好一会,最后反应过来文阳辉这次把虞岁一起伤了,才缓缓皱起眉头,在心里骂了声,起身朝外走去。 季蒙还在堂屋中看着他的药花,冷不防见顾乾出来,打着哈欠问:“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脸色有点难看啊。” “文阳辉死了。”顾乾沉声说。 屋里没睡的霍霄也拧着眉头出来,目光不解地看向顾乾,显然是听见了刚才的话。 “啊?”季蒙被这话给吓坏了,站在窗前的花台边愣了好一会,像是没力气似地坐回去,睁大眼道,“他不是回机关岛,回自己家了吗,有谁能杀他?” 顾乾将听风尺扔给季蒙,让他们自己看钱璎发的传文。 季蒙看后神色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还处于无法相信中。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吧。”霍霄低声道。 “文阳三位当家都在,还有仁慈之心的医家圣者目睹,这些都没有救下文阳辉,后续很难会有别的动作。” 顾乾低垂眉眼,话说得平静,神色也比往日的锋利冷酷温和几分,但这份温和更多的是悲悯之意。 季蒙听得怔了怔,问:“那他就这么死了吗?文阳二当家竟然也……” 霍霄冷声道:“他之前说过,父母都偏心梅良玉,把梅良玉当做亲儿子。” 季蒙陷入沉默。 身为季家庶子,不被父母偏爱的感觉,他倒是感同身受,心里酸楚时,也为文阳辉不值。 “他不会就这么死了。”顾乾站在屋中阴影处,“至少我不会这么算了。” 这会已是深夜,舍馆也没什么人来往,梅良玉将虞岁带去石月珍的屋中安置好,留下石月珍帮她擦拭身子,这才出来。 苍殊打着哈欠站在堂屋中,目光打量着浑身是血的梅良玉叹道:“你也换身衣服吧。” 他问:“我去你那边拿,还是穿我的?” 梅良玉摇摇头。 苍殊说:“你就该同意我们今晚去机关岛的。” 梅良玉蹙着眉头,像是在沉思什么,他朝门口走去:“我先回一趟圣堂。” “去做什么?”苍殊目光跟着他转,“先换衣服再去吧,你这样出去会吓倒夜巡的教习的。” 梅良玉:“那就吓死他们。” 苍殊:“……” 见梅良玉开了门,苍殊从衣袖中摸出一个白玉小瓶给他扔过去:“吃点,把你体内四分五散的行气稳住。” 梅良玉反手接过:“谢了。” 苍殊说:“不客气,我看你好像是痛觉缺失,下次我试的时候,你让我的虫啃两口就行。” “还你。”正要关门的梅良玉面无表情地把药瓶扔了回去。 苍殊招手一挥,药瓶还在空中就被弹回梅良玉手里,眼神示意他快去快回。 屋内的石月珍拿着沾了温水的湿帕子给虞岁擦脸,又在屋中点了药香,安神静心。 虞岁睡不好,没一会就醒,又困倦,所以就算醒了也没有表现出来,闭着眼装睡。 她听见了梅良玉要回鬼道圣堂的谈话,心中微怔,想起梅良玉留给她的阴阳家星源咒,估摸着师兄这次回去,肯定会被师尊抹除记忆。 天目直接解析了梅良玉传给她的星源咒,这也是虞岁没想到的,就像她能被动看见鬼道圣堂里那些防御咒一样。 咒术一类,似乎也能像数山一样被解析五行之气的组成和走势。 之前她只是匆匆看了眼,此时虞岁耐心将星源咒里的记忆一一查看: 记忆中是她没见过的城中盛景,街上杂货郎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样式不同的荷包、挂在腰上的流苏佩饰、鲜红的糖葫芦、画着紫花与青竹的纸风车。 在夜晚的街市中,逆着人潮跑在前头的男孩。 山道两旁栅栏上的纸风车,和接收天地五行之气的数山有异曲同工之妙。 将纸风车递给男孩的女人。 岁月静好的庭院中,一黑一白两条长鱼在悠闲游动,恍惚中还能听见有人从后方走廊上跑过的声音。 夜晚城中下着蒙蒙细雨,杀机四伏,看得出是师兄的小少年不敌跪倒在无人的街道上,却在眨眼间,局势瞬变,紫衣女子拦在他前方,挡住了所有杀招。 虞岁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 她能从这些记忆中感受到温柔、宁静和坚定之意,证明师兄是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 他本该是被家里人宠爱着长大的。 梅良玉回舍馆时,刚巧和去舍馆一楼的顾乾错开,如今他重新来到舍馆门前,倒是和等在外边的顾乾撞了个正着。 顾乾一个人。 舍馆外边就是大片桃花林,这里的桃林永不凋谢,花开不败,夜里路灯昏黄,点缀着粉白的花枝也染上几分暖意的橘黄。 顾乾得知是梅良玉带虞岁回来,便准备在舍馆拦人,却没想到他会从舍馆里边出来。 梅良玉没有换衣物,身上的浓厚的血色逼人,只是把手上的洗掉了,肃杀之意仍旧存在。 他只以余光虚瞥一瞬顾乾,径直往前走去,却被站在路道中的顾乾抬手拦住。 顾乾目光冰冷地看着梅良玉,这会倒是没想跟他动手,只想先找到虞岁,便问:“岁岁在哪?” 梅良玉转眼朝顾乾看去,眼眸中有金光流转,医家瞳术·入目之心。 顾乾也不避不躲,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他以神机·天官撤除梅良玉的九流术易如反掌。 梅良玉体内的封印再受影响,脑海中有记忆碎片一闪而过: 夜晚的月光下,桌面上铺满各种机关图纸,坐在桌边的白衣男人作画时身姿挺拔,端正清朗,侧过身子时,可见他温雅的面庞,丹凤眼的清冷,都被他眼珠中溢出的柔和之意化解。 白衣男子目光掠过后方在玩机关骰子的三个孩子。 穿着桃粉绒衣的女孩梳着两个小辫子,生得精雕玉琢,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她一把扑倒自己的同胞弟弟,扬起小拳头作威胁状,威风凛凛。 另一个弟弟刚刚抢回自己的机关骰子,愤愤地转身加入战局,三个人扭打在一起。 白衣男子望着他们叹道:“给爹爹一个面子,听爹爹把机关原理讲完再打好不好?” 第105章 第 105 章 梅良玉强迫自己回神,不用九流术,五指化拳,以拳挡臂,靠体术交战。 顾乾见他有进攻的意思,面上冷意更甚,跟梅良玉以体术打起来。 两人都是练家子,不像文阳辉讨厌体术,就算不是兵家弟子,却也常去兵家武场对练。 梅良玉出拳迅速,顾乾则攻其下盘,抬臂防御得当,扫腿力量凶狠,交手速度之快,两人脑子里的进攻和防御都反应得非常清晰、快速。 远处有两三名夜巡的教习,远远就注意到这边打起来的两人,高声喊道:“大半夜的,你俩是切磋还是私斗?” 另一个教习喊道:“别打了,回去睡觉吧,要打明天睡醒再打!” 梅良玉和顾乾才同时停手,拉开距离。 顾乾冷着脸道:“岁岁……” 话还没说完就听梅良玉淡声道:“你去我屋里找,看她要不要跟你走。” 梅良玉说话的同时已经绕过他,往前走去。 顾乾只能盯着他的背影,袖中双手紧握成拳,冷声道:“你以为我会信你这种挑拨离间的话?” 梅良玉停下脚步,侧过身子,面庞隐在灯影昏暗中,回身的这一眼瞧着冷淡无比:“你知道文阳辉死了?” 顾乾嗤笑道:“你还想瞒着?让常艮圣者杀了他,我以为这事你会昭告天下。” 梅良玉目光嘲讽地望着他:“文阳辉今晚险些杀了我师妹,对文阳辉的死愤愤不平的你又作何感想。” “不可能。”顾乾内心不为所动,他认为梅良玉是在挑拨离间,“就算他因为岁岁是你的师妹而心有不满,也不可能对岁岁下杀手。” 梅良玉又道:“你的意思是,就算文阳辉今晚真的杀了南宫岁也没关系?” 顾乾皮笑肉不笑道:“曲解他人的事你倒是很擅长。” “除非告诉你文阳辉死了的人,没有告诉你南宫岁重伤濒死的消息。”梅良玉眉眼轻挑一瞬,“你刚才的话,我会一字不改地告诉师妹。” 顾乾压着火气道:“我跟岁岁之间还轮不到你传话。” 梅良玉往前走去,头也没回道:“我和师妹之间说什么轮不到你允许。” 前边的教习们还没走,都对着浑身是血的梅良玉看,彼此疑惑地摸摸脑袋,想不出他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教习们纷纷向梅良玉投以关切询问的目光,梅良玉也没解释,只说师尊在圣堂等他,要赶紧过去,教习们也不好拦着。 鬼道圣堂在深夜里显得十分静谧,听不见夏夜的虫鸣声,花树草木无风静止,梅良玉站在圣堂大门外顿了顿,将所有情绪收敛后,才迈步走进去。 顾乾重新回到舍馆,直奔梅良玉的宿舍,抬手砰砰敲门。 他是知道梅良玉跟卫仁合住的,这间宿舍就住了两人,若是没人开门,今晚他也要强行破门进去。 顾乾的耐心不多,在敲门片刻没有回应后,正调动体内的五行之气,准备破门时,门却悄无声息地开了。 卫仁双手抱胸倚在门边,耷拉着眼皮懒洋洋地看顾乾:“深更半夜地干什么?” 他要是晚点开门,今晚他这屋就没门可开了。 顾乾看都没看他一眼,瞬影朝屋里走去。 卫仁也没拦顾乾,仍旧靠在门边,神色好整以暇地看过去。 顾乾站在干净整洁,还有点空的堂屋中扫视四道屋门。 宿舍堂屋中的桌椅都是学院统一配套的,屋中的床铺书柜都是一样,但住得久了,屋中的东西增加,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一样。 偏偏这屋里的桌椅刚来时什么样,现在也是什么样,黑红的桌面上茶水杯摆放干净整齐,水壶挨着茶杯,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东西。 连个摆件或者插花瓶都没有。 学院甚至给每一个宿舍堂屋窗边都配置了实木花架,方便农家和医家的弟子摆弄自己的花花草草。 这屋里的实木花架空空如也,甚至落了不少灰。 显然梅良玉没有种花花草草的心思,卫仁也没有,或者说他想种也不可能放外边,得放自己屋里,放外边就摆明了是跟梅良玉说“这是我种的药花很重要,你快点把它弄死吧”。 有两间空屋子,卫仁的屋子开了门,还有一间关着门,门上有两道黑色咒印。 顾乾面无表情地朝这道门走去,伸手刚要触碰,耳边就听见嘶嘶声,门缝中溢出的黑气中游出数条青色的小蛇,速度迅猛地朝他手臂咬去。 若隐若现的蛛丝从上方飞射,顾乾反应迅速地退后数步远,眼中倒映出那抹细小发红的鬼甲天蛛身影后,扭头朝门边的卫仁看去。 卫仁耸肩道:“这是我留给梅良玉的惊喜,你非要抢先试试。” 顾乾问:“他把岁岁放里面了?” 卫仁听得轻轻挑眉,心思百转,听这话的意思,梅良玉从机关岛回来了?还带着南宫岁? 你来梅良玉屋里找南宫岁?卫仁有点怀疑顾乾的精神状态。 卫仁不能理解,他模棱两可道:“屋里有没有人,你自己也能察觉到吧。” 顾乾蹙眉,这话倒是没错,他静心感知片刻,没能感应到屋中还有第三个人,而且梅良玉一身血色,若是他回了宿舍,屋中不可能半分血腥之气都没有。 卫仁刚才也说了,这些手段是他留给梅良玉的,可却被自己触发,说明梅良玉根本没回自己的宿舍。 顾乾最后还是信了梅良玉的鬼话,来这白跑一趟。 卫仁又道:“如果你想靠术把门破开,这一层的人都会被你闹醒。” 顾乾冷着脸转身走了出去。 卫仁关上门,拿出听风尺问薛木石:“南宫岁回来了?顾乾刚发疯来我这找人,问梅良玉是不是把人放他屋里了。” 有病。 南宫岁能被梅良玉放他屋里关着? 薛木石回他:“她受伤了,是梅良玉把人带回来的,但是没带回她的宿舍。” 卫仁皱眉:“南宫岁跟你说的?” 薛木石回:“李金霜说的,顾乾去过那边,她听见对话了。” 卫仁:“……” 我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薛木石又道:“既然她说没事,就是有她自己的计划,我们先等等。” 顾乾还站在过道中没走,他沉下心来思考,岁岁重伤,他必须见到人才行,哪能让梅良玉把岁岁藏起来。 既然梅良玉是从舍馆离开的,他也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说明他把岁岁藏在别人的宿舍中。 舍馆有上百层高,数千个房间,若是毫无头绪,约等于根本找不到。 顾乾在脑子里回忆自己会的九流术。 名家·寻字,倒是可以根据物品的“名字”寻找它的方位,顾乾不怎么去记自己把东西放哪,要找东西时,全靠寻字感应。 名家弟子的习惯,就算是家中的门窗桌椅,都会给它们取名。 在小范围里用寻字找东西还算容易,然而想要在舍馆里找出虞岁可不容易。 顾乾决定咬牙一试。 他闭目在脑海中建立与舍馆的连接,让自己的意识和五行之气融入此地,抬手在虚空中写出“南宫岁”三个字,顾乾睁开眼,望着以五行之气具象化的名字。 三个字的一笔一画各自散开,横是横,竖是竖,散开后没有再连接,说明他施术失败了。 顾乾没有放弃,继续施展第二次,第三次。 直到房门唰地一声打开,卫仁站在门口,神色莫测地盯着抬手写字写到一半的顾乾。 顾乾:“……” 他面无表情地将写下的南宫二字撤除,迈步离去。 顾乾心中咬牙,他决定把虞岁受伤的消息告诉盛暃,让他也去找梅良玉要人。 盛暃早已经睡下了,宿舍里也只住了他和牧孟白两个人。 以前这屋里也住满了四人,另外两人身份也是非富即贵:周国大将军的儿子,南靖世家的少爷,就牧孟白没什么身世背景,家里只是普通的生意人,每年也能赚点小钱。 盛暃是南宫王府养出来的贵公子,也是有些少爷脾气的,对他人的喜恶也十分明显,就不爱勉强自己非得跟讨厌的人来往。 他讨厌周国大将军儿子的日常作风,因为自己有洁癖,受不了对方臭袜子乱扔。南靖世家的少爷则是跟顾乾关系不错,盛暃恨屋及乌,连带对这位舍友也没什么好脸色,常常嘲讽对方眼神不好。 盛暃凭一己之力破坏整个宿舍的和谐,他们三人矛盾激化终于动手打起来的时候,牧孟白毫不知情,还在自己屋里呼呼大睡,等他睡醒后,这个宿舍已经只剩他和盛暃两人了。 此刻顾乾来到盛暃宿舍门前抬手敲门,是牧孟白迷迷糊糊起来开门,他打着哈欠,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眯着眼朝前看去,看见是顾乾,下意识地把门给关了。 被牧孟白关在门外的顾乾:“……” 牧孟白这门一关把他给气笑了。 要不是为了岁岁,他死也不会来找盛暃。 牧孟白抬手拍了拍脸,稍微清醒了些,一边挠头一边去叫盛暃,说:“顾乾在外边,估计是来找你的。” 盛暃蒙着被子,不耐烦道:“让他滚。” 话音刚落,两人都听见宿舍门发出沉闷地一声响,显然是受到攻击了。 牧孟白吓了一跳,彻底清醒道:“干什么这是,深更半夜不睡觉来找你打架了?” “他有病。”盛暃怒气冲冲地起床,来到大门前,唰地推开门,刚要骂两句,就听门口的顾乾说,“岁岁在机关岛受伤,被梅良玉带回学院藏起来了。” 顾乾抬眼望着盛暃,沉声道:“岁岁伤得很重,得尽快找到她。” 盛暃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回头去拿自己的听风尺,他脑子清醒着,接收完顾乾给的消息后,拿着听风尺给梅良玉发传文,问他我妹在哪。 牧孟白回头看他:“你给谁发?妹妹要是伤得厉害,这会也回不了传文。” 盛暃仍旧在发传文,头也没抬道:“问梅良玉。” 顾乾听得眼皮一跳,他什么时候有梅良玉的听风尺铭文了。 盛暃发完传文后转身换了件衣服,准备出去找人。 第106章 第 106 章 盛暃换好衣服,皱着眉头等梅良玉和虞岁回消息,抬头发现顾乾还站在门口后,问牧孟白:“你怎么不关门?” 牧孟白扭头对顾乾说:“那我要关门了。” 他真的会关门。 顾乾是知道的,所以一手抓住门把,目光越过牧孟白,看向盛暃说:“他说岁岁在哪?” 盛暃话都懒得跟他说,别过脸去,朝牧孟白甩甩手,示意他赶紧让这个烦人精滚蛋。 牧孟白要关门,被顾乾抬手一拍门把震退,盛暃心里的火气蹭地一下就冒起来收不住,起身时金色的五行护体之气燃起。 “等等,先别打架!”牧孟白稳住身形站在两人之间,伸出手拦道,“除非你俩能保证不会被这一层的人发现,或者一招就能把人打死。” 顾乾盯着盛暃道:“在哪?” “你怎么不直接问梅良玉?”盛暃气笑了,“我要是知道在哪,我会告诉你?” 他倒是问了,可梅良玉不说。 顾乾本意也是要盛暃去找梅良玉问消息的,但他没想到盛暃和梅良玉的关系,似乎比他想得还要好,这让他心里反而不是滋味。 盛暃说完没一会,手中听风尺就嗡嗡作响,他点开查看,发现最先回复的竟然是虞岁: “是顾哥哥去找你了吗?” “我暂时不想见到他,今晚若不是师尊出手,我已经死在文阳辉手里了。” “文阳辉被师尊杀死了,顾哥哥心里肯定也不好过。” “等我整理好心情再告诉你我在哪。” 盛暃看完虞岁的消息,再抬头看顾乾时,黑白棋子已经绕过中间的牧孟白,朝顾乾杀去。 这突然出手的杀招,顾乾和牧孟白都是一惊,似乎要应了牧孟白劝架说的那句话:要一招就把人打死。 两颗黑白棋子爆冲之下,带出了一道黑色的长线,炸开的五行之气掀出肉眼可见的气浪,毫无防备的顾乾被击退撞到对面门板上,发出一声巨响,惊醒屋中熟睡的四人。 顾乾后背撞击到坚硬的房门,剧痛之下皱紧眉头,好在他反应很快,金色的护体之气卸掉了大部分攻击,虽然护体之气被击碎,却也挡住了这招。 这一层的弟子都被刚才的力量震动惊醒,开始骂骂咧咧,最受影响的是他们对门,庞戎就住这,衣服都没穿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唰地打开门,嗓音洪亮地骂道:“草!大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疯?” 牧孟白脸上写满了“要完”两个字,他上前去拦盛暃,被盛暃一手挡开:“闪开,我今天就要他死在这。” 隔了几间屋的燕小川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推开门,刚抱怨了一句谁啊,就被过道上对冲的两股力量给吓回去了。 燕小川扒拉着门缝,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顾乾和盛暃在过道中交手。 盛暃气势汹汹,杀意腾腾:“文阳辉要杀岁岁,是不是你指使的?他今晚差点就杀了岁岁,要不是常艮圣者……择日不如撞日,你今晚也下去陪你的好兄弟。” 顾乾反驳道:“梅良玉说的?文阳辉再如何也不会……” 盛暃冷笑道:“岁岁亲口说的,她都差点死了,你还觉得文阳辉不会?这种兄弟情深的话你留着去跟文阳辉说。” 顾乾只愣住一瞬,五行之气具象化的白棋子就擦着他的脸飞过,若非他关键时刻避了一下,那只白棋就穿透了他的眼珠。 盛暃的话让顾乾心中动摇了。 今晚文阳辉若是杀了岁岁,不说常艮圣者会怎么做,他自己也会动手杀了文阳辉。 顾乾想要见到虞岁的念头又变强了,面对过道中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他没有避让,而是站在原地,连护体之气都没有使用,抬眼朝盛暃看去,吐字:“破除。” 盛暃的九流术顷刻间消失。 原本吵闹的看客们瞧见这幕都顿住,热闹的过道瞬间变得安静。 站在门前看戏的庞戎轻轻挑眉,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顾乾。 原本躲在门缝后的燕小川把门打开了些,摸了摸脑袋,心里嘀咕这是什么名家九流术。 盛暃眉头微蹙,黑白棋子再起,随着顾乾的破除,又瞬间消失。 扒在门边的牧孟白看看顾乾,又看回盛暃,悄声道:“之前梅良玉在外城杀魏坤,听说是有会神机术的学院弟子帮忙,魏坤才敢出外城。” 这消息知道的人不少,梅良玉还故意放出一些细节,就是要让其他感兴趣的人去找。 学院弟子也私下讨论过是什么神机术,又是哪个弟子。 这一层也住了不少甲级弟子,八境九境的精英们也不少,虽然没有出来,但在暗中关注顾乾和盛暃打斗的也不在少数。 顾乾无所畏惧,没有使用任何隐藏手段,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撤除了盛暃五行之气具象化之术。 他不怕别人知道自己有神机术。 就算暴露拥有神机术的秘密,他也想要知道岁岁此刻在哪。 顾乾没有理过道两旁其他人的窃窃私语和打量目光,仍旧盯着盛暃,问:“岁岁在哪?” 盛暃神色莫测,轻声嗤笑道:“神机术就是你的底气?” 顾乾不冷不淡道:“神机术不是我的底气,却是你没有的。” 盛暃听得额角轻轻抽搐,话里带了几分冷沉之意:“这也是我爹看中你的原因?” “也许是。”顾乾似笑非笑地看回去。 盛暃说:“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你有神机术,我看你是找死。” 顾乾却不在意地扫了眼左右两边的人们:“我无所谓,你怕什么?” “我怕你没有早点死。”盛暃冷笑声,指尖重新凝聚五行之气,却听顾乾说,“我劝你最好不要再跟我打下去,只要我愿意,你就永远没法当着我的面使用任何九流术,等到教习赶来,你还会从甲级弟子降级到乙级。” 顾乾皱着眉头,隐隐不耐道:“我只想知道岁岁在哪。” “那你就滚,你不配知道我妹妹在哪。”盛暃轻抬下巴,神色居高临下,傲慢中夹杂着厌恶之意,“她说了,她不想见到你,而你,自作多情地认为岁岁喜欢你,今日我就警告你,别再对岁岁死缠烂打坏她名声,让人以为她有多喜欢你一样。” 盛暃也扫了一圈过道两旁出来看热闹的人们,这话也是说给他们听的:“是你顾乾缠着南宫王府未来的继承人不放,可不是岁岁有多么喜欢你。” 顾乾眼中冷意更甚,袖中双拳紧握,但几个呼吸后,他压下所有情绪,看似平静道:“随你怎么说。” 盛暃却嘲笑道:“顾乾,你当真不要脸,都这时候了还不想放弃攀我南宫家的高枝。” 顾乾也满眼嘲讽地看回去:“若是你只能想到这些,我倒是放心了。虽然你是岁岁的兄长,可你这么多年来因为我而迁怒岁岁的事也没少做,看似对岁岁好,实则哪次不是为了针对我。” “你好像真的把自己当做是为岁岁真心着想的‘好哥哥’,盛暃,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若是未来真如你意,我和岁岁分开,没了我这个讨厌的存在,你还能记得起自己有个妹妹就谢天谢地了吧。” 顾乾盯着盛暃充满冷意的眼眸,一点面子都不给,字字诛心:“有我在,你和岁岁是兄妹;没了我,你和她就是敌人。” 一部分旁听的人,多少知道青阳南宫家和这二人的关系,深思一下,又觉得顾乾说得没错。 比起虞岁,盛暃更讨厌顾乾。 若是没了顾乾,天赋平平的小郡主是王府的继承人,天资卓越的盛暃却什么都不是,像盛暃这么骄傲自负的人能甘心吗? 就算盛暃甘心,他母族那边也不会甘心吧。 人拥有的一切都是要靠争靠抢的。 不是跟陌生人抢,就是跟父母亲朋抢。 顾乾更不觉得盛暃和虞岁之间有多么兄妹情深,盛暃对虞岁的所有关注,都建立在她和顾乾接触上。 否则也不会从未问过虞岁息壤和农家追杀的事,从未说过素夫人对虞岁多么不好。 这么多年来盛暃只注意到了顾乾。 虞岁只是顺带被他盯着顾乾的余光扫了一眼。 顾乾盯着盛暃的目光从冷笑到漠然:“我是南宫家的外人,受其恩惠,有的话没资格说,但盛暃,你不一样吧?你是王爷的儿子,是南宫王府的少爷,是岁岁的兄长,你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你问问自己,你有哪次对岁岁的关心,是出自真心,而非与我有关?” 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听见消息的,不是这一层的人都跑来看名家弟子辩论“人生攻击”,看他们抓着对方心里的痛点使劲扒拉,话语的力量是无形的,落在人身上,也就具象化了。 石月珍的宿舍就比盛暃高了五层,虞岁这会一个人在屋里,她睡不好,睁开眼眨了眨眼,拿着听风尺看了看,有不少消息,她挑着回复。 钟离雀也在跟她分享开心的事,虞岁看后回复,没有跟她说自己受伤的事。 当虞岁看见盛暃发来传文后,便知道顾乾去找他了。 钱璎在场,得知文阳辉死去的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顾乾,顾乾去不了机关岛,就会来找从机关岛回来的她和梅良玉。 师兄是不会告诉他的,顾乾气急之下,便会去找盛暃帮忙向梅良玉施压。 虞岁直接借盛暃把话传给顾乾,拉长冷战,制造矛盾,再为接下来她找舒楚君等人麻烦,离开宿舍自己住的事铺路。 和他人一起居住的事对虞岁来说有些为难。 日后她的秘密只会越多,还是搬出去一个人住比较好。 虞岁闭目休息片刻,就察觉到床铺微震,楼下似乎有弟子打起来了。 卫仁给她发来传文,说顾乾想借名家寻字术找他,在过道里试了许久。没一会又跟她说,顾乾跟盛暃打起来了,还暴露自己有神机术的事。 虞岁睁开眼,望着这条传文沉思。 顾乾既然敢暴露神机术,就说明这不是他唯一的保命符,除去神机术,他还有后招。 会是什么? 虞岁转了转眼珠,暂时没能想出来,也无所谓顾乾跟盛暃打不打。 卫仁潜伏在前线,不放过任何变化,实时给虞岁传递战况,从两人互戳痛点,到盛暃暴怒动手,再到教习前来按住两人,把两人都带走结束。 虞岁看都没看,她已经去想别的事情了。 屋中点的药香馥郁,闻一口安神静心,能让人变得专注。 夜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石月珍帮她熄了灯,这屋里虽然样式齐全,但平日没人住,虽然点了药香添了点人气,但到底是有几分清冷的。 虞岁望着昏暗的屋顶,回想濒死时出现的火灵球,以及其他灭世者的声音。 距离上一个灭世者死去才没几天,就已经有新的灭世者顶替了。 难道有灭世者死亡时,一定会聚齐五个灭世者吗?那异火得提前预知到某个灭世者的死亡才行。 又或者只是巧合。 异火已经存在五六百年,而她才活了十八年,不能仅靠这几次的信息就断定异火降临的规则。 听起来灭世者之间也各有各的想法。 新来的跟人生死决斗,处境也好不到哪去。最开始脾气暴躁的男人,倒是说自己躲在深山老林中避世,如果可以,他这种人生倒是虞岁想要的。 虞岁目光微闪,想起这人也曾经说过,要少年报出法家圣者的名字,给他报仇,听起来他的实力似乎不差。 也只有实力够强,有自信自保的人,才有资格避世。 现在只剩下雌雄莫辨这人,没有暴露过任何信息。 虞岁想到这,忽然眼皮一跳,避世的男人和雌雄莫辨都知道她十八年前就在,如果不是他们的个人能力,那是否说明,火灵球共感时,灭世者一定是五个人。 就连昭告天下的预言,也点明了是五人。 人数有什么意义。 是五人聚在一起就直接灭世? 虞岁想起小时候她还能将意识深处的那抹火焰托在掌心之中,小时候不知者无畏,如今了解异火力量的恐怖之处后,却再难做出这种危险的举动来。 屋中安静片刻,虞岁缓缓坐起身来,在黑暗中摊开手,目光凝视掌心,等待那一簇小小的火焰出现。 第106章 第 106 章 盛暃换好衣服,皱着眉头等梅良玉和虞岁回消息,抬头发现顾乾还站在门口后,问牧孟白:“你怎么不关门?” 牧孟白扭头对顾乾说:“那我要关门了。” 他真的会关门。 顾乾是知道的,所以一手抓住门把,目光越过牧孟白,看向盛暃说:“他说岁岁在哪?” 盛暃话都懒得跟他说,别过脸去,朝牧孟白甩甩手,示意他赶紧让这个烦人精滚蛋。 牧孟白要关门,被顾乾抬手一拍门把震退,盛暃心里的火气蹭地一下就冒起来收不住,起身时金色的五行护体之气燃起。 “等等,先别打架!”牧孟白稳住身形站在两人之间,伸出手拦道,“除非你俩能保证不会被这一层的人发现,或者一招就能把人打死。” 顾乾盯着盛暃道:“在哪?” “你怎么不直接问梅良玉?”盛暃气笑了,“我要是知道在哪,我会告诉你?” 他倒是问了,可梅良玉不说。 顾乾本意也是要盛暃去找梅良玉问消息的,但他没想到盛暃和梅良玉的关系,似乎比他想得还要好,这让他心里反而不是滋味。 盛暃说完没一会,手中听风尺就嗡嗡作响,他点开查看,发现最先回复的竟然是虞岁: “是顾哥哥去找你了吗?” “我暂时不想见到他,今晚若不是师尊出手,我已经死在文阳辉手里了。” “文阳辉被师尊杀死了,顾哥哥心里肯定也不好过。” “等我整理好心情再告诉你我在哪。” 盛暃看完虞岁的消息,再抬头看顾乾时,黑白棋子已经绕过中间的牧孟白,朝顾乾杀去。 这突然出手的杀招,顾乾和牧孟白都是一惊,似乎要应了牧孟白劝架说的那句话:要一招就把人打死。 两颗黑白棋子爆冲之下,带出了一道黑色的长线,炸开的五行之气掀出肉眼可见的气浪,毫无防备的顾乾被击退撞到对面门板上,发出一声巨响,惊醒屋中熟睡的四人。 顾乾后背撞击到坚硬的房门,剧痛之下皱紧眉头,好在他反应很快,金色的护体之气卸掉了大部分攻击,虽然护体之气被击碎,却也挡住了这招。 这一层的弟子都被刚才的力量震动惊醒,开始骂骂咧咧,最受影响的是他们对门,庞戎就住这,衣服都没穿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唰地打开门,嗓音洪亮地骂道:“草!大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疯?” 牧孟白脸上写满了“要完”两个字,他上前去拦盛暃,被盛暃一手挡开:“闪开,我今天就要他死在这。” 隔了几间屋的燕小川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推开门,刚抱怨了一句谁啊,就被过道上对冲的两股力量给吓回去了。 燕小川扒拉着门缝,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顾乾和盛暃在过道中交手。 盛暃气势汹汹,杀意腾腾:“文阳辉要杀岁岁,是不是你指使的?他今晚差点就杀了岁岁,要不是常艮圣者……择日不如撞日,你今晚也下去陪你的好兄弟。” 顾乾反驳道:“梅良玉说的?文阳辉再如何也不会……” 盛暃冷笑道:“岁岁亲口说的,她都差点死了,你还觉得文阳辉不会?这种兄弟情深的话你留着去跟文阳辉说。” 顾乾只愣住一瞬,五行之气具象化的白棋子就擦着他的脸飞过,若非他关键时刻避了一下,那只白棋就穿透了他的眼珠。 盛暃的话让顾乾心中动摇了。 今晚文阳辉若是杀了岁岁,不说常艮圣者会怎么做,他自己也会动手杀了文阳辉。 顾乾想要见到虞岁的念头又变强了,面对过道中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他没有避让,而是站在原地,连护体之气都没有使用,抬眼朝盛暃看去,吐字:“破除。” 盛暃的九流术顷刻间消失。 原本吵闹的看客们瞧见这幕都顿住,热闹的过道瞬间变得安静。 站在门前看戏的庞戎轻轻挑眉,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顾乾。 原本躲在门缝后的燕小川把门打开了些,摸了摸脑袋,心里嘀咕这是什么名家九流术。 盛暃眉头微蹙,黑白棋子再起,随着顾乾的破除,又瞬间消失。 扒在门边的牧孟白看看顾乾,又看回盛暃,悄声道:“之前梅良玉在外城杀魏坤,听说是有会神机术的学院弟子帮忙,魏坤才敢出外城。” 这消息知道的人不少,梅良玉还故意放出一些细节,就是要让其他感兴趣的人去找。 学院弟子也私下讨论过是什么神机术,又是哪个弟子。 这一层也住了不少甲级弟子,八境九境的精英们也不少,虽然没有出来,但在暗中关注顾乾和盛暃打斗的也不在少数。 顾乾无所畏惧,没有使用任何隐藏手段,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撤除了盛暃五行之气具象化之术。 他不怕别人知道自己有神机术。 就算暴露拥有神机术的秘密,他也想要知道岁岁此刻在哪。 顾乾没有理过道两旁其他人的窃窃私语和打量目光,仍旧盯着盛暃,问:“岁岁在哪?” 盛暃神色莫测,轻声嗤笑道:“神机术就是你的底气?” 顾乾不冷不淡道:“神机术不是我的底气,却是你没有的。” 盛暃听得额角轻轻抽搐,话里带了几分冷沉之意:“这也是我爹看中你的原因?” “也许是。”顾乾似笑非笑地看回去。 盛暃说:“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你有神机术,我看你是找死。” 顾乾却不在意地扫了眼左右两边的人们:“我无所谓,你怕什么?” “我怕你没有早点死。”盛暃冷笑声,指尖重新凝聚五行之气,却听顾乾说,“我劝你最好不要再跟我打下去,只要我愿意,你就永远没法当着我的面使用任何九流术,等到教习赶来,你还会从甲级弟子降级到乙级。” 顾乾皱着眉头,隐隐不耐道:“我只想知道岁岁在哪。” “那你就滚,你不配知道我妹妹在哪。”盛暃轻抬下巴,神色居高临下,傲慢中夹杂着厌恶之意,“她说了,她不想见到你,而你,自作多情地认为岁岁喜欢你,今日我就警告你,别再对岁岁死缠烂打坏她名声,让人以为她有多喜欢你一样。” 盛暃也扫了一圈过道两旁出来看热闹的人们,这话也是说给他们听的:“是你顾乾缠着南宫王府未来的继承人不放,可不是岁岁有多么喜欢你。” 顾乾眼中冷意更甚,袖中双拳紧握,但几个呼吸后,他压下所有情绪,看似平静道:“随你怎么说。” 盛暃却嘲笑道:“顾乾,你当真不要脸,都这时候了还不想放弃攀我南宫家的高枝。” 顾乾也满眼嘲讽地看回去:“若是你只能想到这些,我倒是放心了。虽然你是岁岁的兄长,可你这么多年来因为我而迁怒岁岁的事也没少做,看似对岁岁好,实则哪次不是为了针对我。” “你好像真的把自己当做是为岁岁真心着想的‘好哥哥’,盛暃,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若是未来真如你意,我和岁岁分开,没了我这个讨厌的存在,你还能记得起自己有个妹妹就谢天谢地了吧。” 顾乾盯着盛暃充满冷意的眼眸,一点面子都不给,字字诛心:“有我在,你和岁岁是兄妹;没了我,你和她就是敌人。” 一部分旁听的人,多少知道青阳南宫家和这二人的关系,深思一下,又觉得顾乾说得没错。 比起虞岁,盛暃更讨厌顾乾。 若是没了顾乾,天赋平平的小郡主是王府的继承人,天资卓越的盛暃却什么都不是,像盛暃这么骄傲自负的人能甘心吗? 就算盛暃甘心,他母族那边也不会甘心吧。 人拥有的一切都是要靠争靠抢的。 不是跟陌生人抢,就是跟父母亲朋抢。 顾乾更不觉得盛暃和虞岁之间有多么兄妹情深,盛暃对虞岁的所有关注,都建立在她和顾乾接触上。 否则也不会从未问过虞岁息壤和农家追杀的事,从未说过素夫人对虞岁多么不好。 这么多年来盛暃只注意到了顾乾。 虞岁只是顺带被他盯着顾乾的余光扫了一眼。 顾乾盯着盛暃的目光从冷笑到漠然:“我是南宫家的外人,受其恩惠,有的话没资格说,但盛暃,你不一样吧?你是王爷的儿子,是南宫王府的少爷,是岁岁的兄长,你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你问问自己,你有哪次对岁岁的关心,是出自真心,而非与我有关?” 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听见消息的,不是这一层的人都跑来看名家弟子辩论“人生攻击”,看他们抓着对方心里的痛点使劲扒拉,话语的力量是无形的,落在人身上,也就具象化了。 石月珍的宿舍就比盛暃高了五层,虞岁这会一个人在屋里,她睡不好,睁开眼眨了眨眼,拿着听风尺看了看,有不少消息,她挑着回复。 钟离雀也在跟她分享开心的事,虞岁看后回复,没有跟她说自己受伤的事。 当虞岁看见盛暃发来传文后,便知道顾乾去找他了。 钱璎在场,得知文阳辉死去的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顾乾,顾乾去不了机关岛,就会来找从机关岛回来的她和梅良玉。 师兄是不会告诉他的,顾乾气急之下,便会去找盛暃帮忙向梅良玉施压。 虞岁直接借盛暃把话传给顾乾,拉长冷战,制造矛盾,再为接下来她找舒楚君等人麻烦,离开宿舍自己住的事铺路。 和他人一起居住的事对虞岁来说有些为难。 日后她的秘密只会越多,还是搬出去一个人住比较好。 虞岁闭目休息片刻,就察觉到床铺微震,楼下似乎有弟子打起来了。 卫仁给她发来传文,说顾乾想借名家寻字术找他,在过道里试了许久。没一会又跟她说,顾乾跟盛暃打起来了,还暴露自己有神机术的事。 虞岁睁开眼,望着这条传文沉思。 顾乾既然敢暴露神机术,就说明这不是他唯一的保命符,除去神机术,他还有后招。 会是什么? 虞岁转了转眼珠,暂时没能想出来,也无所谓顾乾跟盛暃打不打。 卫仁潜伏在前线,不放过任何变化,实时给虞岁传递战况,从两人互戳痛点,到盛暃暴怒动手,再到教习前来按住两人,把两人都带走结束。 虞岁看都没看,她已经去想别的事情了。 屋中点的药香馥郁,闻一口安神静心,能让人变得专注。 夜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石月珍帮她熄了灯,这屋里虽然样式齐全,但平日没人住,虽然点了药香添了点人气,但到底是有几分清冷的。 虞岁望着昏暗的屋顶,回想濒死时出现的火灵球,以及其他灭世者的声音。 距离上一个灭世者死去才没几天,就已经有新的灭世者顶替了。 难道有灭世者死亡时,一定会聚齐五个灭世者吗?那异火得提前预知到某个灭世者的死亡才行。 又或者只是巧合。 异火已经存在五六百年,而她才活了十八年,不能仅靠这几次的信息就断定异火降临的规则。 听起来灭世者之间也各有各的想法。 新来的跟人生死决斗,处境也好不到哪去。最开始脾气暴躁的男人,倒是说自己躲在深山老林中避世,如果可以,他这种人生倒是虞岁想要的。 虞岁目光微闪,想起这人也曾经说过,要少年报出法家圣者的名字,给他报仇,听起来他的实力似乎不差。 也只有实力够强,有自信自保的人,才有资格避世。 现在只剩下雌雄莫辨这人,没有暴露过任何信息。 虞岁想到这,忽然眼皮一跳,避世的男人和雌雄莫辨都知道她十八年前就在,如果不是他们的个人能力,那是否说明,火灵球共感时,灭世者一定是五个人。 就连昭告天下的预言,也点明了是五人。 人数有什么意义。 是五人聚在一起就直接灭世? 虞岁想起小时候她还能将意识深处的那抹火焰托在掌心之中,小时候不知者无畏,如今了解异火力量的恐怖之处后,却再难做出这种危险的举动来。 屋中安静片刻,虞岁缓缓坐起身来,在黑暗中摊开手,目光凝视掌心,等待那一簇小小的火焰出现。 第107章 第 107 章 在虞岁的凝视下,掌心橘黄色的光芒若隐若现,似有轮廓,察觉屋门打开的瞬间,虞岁放下了手,歪头朝门口看去。 石月珍进来见到虞岁坐起身,有些惊讶:“怎么起来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虞岁摇摇头,摸着喉咙说:“有点渴。” “我去给你倒杯水来。”石月珍笑了下,又转身出去。 没一会她进来,端着茶杯,水温正好,不用等。 虞岁喝了一口,又听石月珍问:“还有哪不舒服吗?” “感觉有些累。”虞岁喝完又躺回去,自己乖乖拉上被子,“想再睡会。” 石月珍也没有多问,梅良玉给过信号,要她别多探究。 “你师兄去了鬼道圣堂,走得有些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石月珍端起杯子起身,“睡吧,等他回来就会来看你的。” 虞岁乖乖点头,闭上眼睛。 石月珍也知道盛暃和顾乾打起来的事,但她没告诉虞岁,本来状态就不好,不能再为这种事分神担忧。 外边马上就要天亮了。 梅良玉踩着晨曦光芒回来,跟最早一批离开舍馆的人逆向而行。 天亮后,异火灼烧退去,虞岁睡得断断续续,屋子隔音很好,外边也没有人走动,十分安静,利于休养。 虞岁闭目准备再睡会,却察觉有人来了。 梅良玉推门进屋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悄无声息地来到床边,垂眸看像是睡着的虞岁。 他已经收拾好自己,换了干净的衣物,身上还残留着沐浴过后的淡香,一丝一缕地飘往虞岁鼻前,在呼吸之间侵入肺腑。 梅良玉就站在床边没有动,静静凝视着虞岁的睡颜,好一会后,他才低声说:“你睡着了?” 虞岁闭着眼,将被子拉上去盖住脑袋,从被子下透出的声音闷闷地:“我睡着了。” 梅良玉:“……” 他以为虞岁睡着了。 虞岁听见一声低笑,笑得有点无奈,她没等梅良玉接话,就问道:“你去和师尊说了吗?” “嗯。”梅良玉低垂着头,嘴角的笑意隐去。 “师尊怎么说?”虞岁问。 梅良玉许久没说话。 虞岁耐心等着,她没有掀开被子,因为现在的师兄也许并不希望她醒着,隔开视线后,他能更从容地整理好心情。 梅良玉神色平静道:“师尊的态度不变,过去的就过去了,没必要困在过往的记忆,应该过当下的人生。” 这话听起来也没什么毛病。 虞岁朝他站的位置偏了下头:“师兄你自己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也不变。”梅良玉淡声说,“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虞岁轻声问:“是师尊么?” 梅良玉也低声答:“嗯。” 他没有说与师尊谈话的细节,有的情绪得自己一个人消化。 虞岁给足了他时间,过了许久才问:“要还给你吗?” 梅良玉仍旧低声应道:“嗯。” 虞岁这才掀开蒙头的被子,外边虽然天亮了,但遮光的帘子仍旧闭合着,屋中光芒不显,她躺在床上,抬眼与站在床边的人对望,说:“我醒了。” 梅良玉被她逗笑了。 虞岁慢吞吞地坐起身,梅良玉问她:“你能起身了?” “勉强可以。”虞岁说着,伸手捂着胸口道,“还有些疼,还给你后我就要躺下了。” 她抬头看着梅良玉,脑袋往前点了点,示意他自己低头靠过来。 这一幕倒是似曾相识。 梅良玉瞧着她,神情似笑非笑,慢悠悠地弯腰凑过去。 眼见两人额头相贴,虞岁要归还星源咒里的记忆时,屋门被人打开,苍殊站在门口说:“秋雁来找……” 苍殊来得快,去得也快。 撞见屋中额头相贴的两人时,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暴露自己的惊讶,手已经条件反射地把门给关上了。 苍殊回头,去看站在后边的年秋雁。 年秋雁微微笑道:“虽然你关得很快,但我都看见了。” 苍殊愣了一瞬,说:“那可怪不了我。” 屋里的梅良玉神色不变地凑过去挨上虞岁的额头,将记忆从她这里拿回去。 虞岁也没打算理会刚才的小插曲,还完星源咒后,就重新躺下:“师兄,我想在月珍姐姐这多住几天。” 梅良玉嗯了声:“她会同意的。” “那我再睡一会。”虞岁小声道。 “睡吧。”梅良玉见她闭眼入睡,这才转身离去。 他才刚走没两步,又听虞岁开口道:“师兄。” 梅良玉脚步顿住正要回头,猝不及防间,听虞岁轻声问道:“是神木种子发现的吗?” 他回身的动作顿住,无需过多思考,就已明白虞岁问的是什么。 ——是神木种子让你发现我有异火的吗? 这是虞岁第一次主动问他,却也没敢点出“异火”两个字。 梅良玉低声答道:“是。” 虞岁眨了眨眼,像是在思考接下来的对话,梅良玉没有回头,这次轮到他给虞岁时间。 他以为虞岁会有很多话要跟自己说,许久之后,只等来虞岁轻飘飘的一句话:“师兄,谢谢。” 梅良玉却听得心头微动,将眼中情绪收敛后,才迈步出去。 屋门被梅良玉反手关上,他始终没有回头去看虞岁一眼。 虞岁搭在被子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轻点着,黑白分明的眼眸水润清亮,盯着昏暗的屋顶,却像是看向很远,目光没有焦点。 凭借梅良玉对她的好感,暂时还能保住异火的秘密。 师兄显然不是那种会为爱痴迷、为爱不顾一切奉献自我的人,不管是师兄还是她,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好感是好感,喜欢是喜欢,喜爱的程度不一样,会做出的决定也不一样。 比起师兄说喜欢她,得知师兄的秘密更让虞岁安心些。 她已经习惯跟人利益合作,或者拿捏彼此的弱点互相牵制。 也许梅良玉能让她学会除此之外的相处方式。 装乖巧扮柔弱获取他人的同情可怜,让他们对自己心生怜爱,虞岁不能说这招百分百有用,但大多时候还是奏效的。 她也知道,靠心机手段得来的怜爱,和出自他人真心的怜爱是不同的。 梅良玉出去后遭到两位好友的目光审视,他面不改色,什么都没解释,看向年秋雁轻抬下巴:“什么事?” “来看看你伤得如何。”年秋雁笑道,“还活泼乱跳的,挺好。” 屋门砰的一声从外打开,石月珍捂着鼻子站在旁侧,刑春则满身泥巴干草,一巴掌拍在门上,把门拍开时,也拍了个泥手印在上边。 刑春焦急道:“梅梅!你死了吗?!” 屋中站姿挺拔的梅良玉冷眼看过去:“没死。” “那就好,那就好。”刑春松了口气,抹了把被泥糊住的眼睛,因为看不见,所以才问他死没死。 梅良玉闻到刑春身上的味道,泥土和鸭屎的气息,不由和年秋雁一起拦住刑春,不让他进来,在门口罚站。 “你先回去洗洗。”年秋雁说。 刑春郁闷道:“我这不是去帮苍殊看他的农田吗?你们不知道他都养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毒虫子就算了,鸡鸭鱼鹅兔子什么都有,旁边还就是月珍的药田,鸭子和鸡又都想去药田,我一来一回地折腾,身上不是鸡毛鸭毛就是鸡屎鸭屎!” 他愤愤道:“你养这些东西干嘛?” 梅良玉和年秋雁朝苍殊看去,见他反应慢一拍地答道:“吃。” 刑春边往外走,边说:“我今天全给你杀了炖汤给梅梅喝!” 他说干就干,在听风尺里呼朋唤友,叫大家先去把那帮待宰的鸡鸭鱼鹅抓起来。 农家弟子和医家弟子,都可以拥有学院分配给个人的药田或是农院,按照自己的需要进行管理和种植,一些学院的试炼考察也需要用到。 苍殊养鸡鸭鱼鹅是为了试蛊虫和毒,也能练习农家的御兽,当然也能养来吃。 他的农院旁侧有一丛竹林,竹林下是篱笆圈起来的鸡鸭圈,几只大白鹅已经下到院前的水田里,靠近药田的青草地中,两只雪白的兔子正在啃食青草。 年秋雁站在水田边,盯着田里昂首畅游的大白鹅沉思道:“农家练蛊的鹅,能吃吗?” 孔依依已经撩起衣袖,自信道:“吃不死的都能吃,你在这拦着,别让它们跑了。” 她下水后,气势汹汹,赶着三五只大白鹅左蹦右窜,好不容易赶着一只往年秋雁的方向跑去,大鹅扑腾着翅膀,叫声激昂,怒气汹汹地往前冲去,年秋雁一个闪身,乖巧让路,让大鹅飞奔离去。 孔依依:“……” 她抬眼瞪着年秋雁:“你为什么让它跑了?” 年秋雁叹气,说:“我打不过它。” 孔依依抡起水里的一只大鹅就朝他扔过去,年秋雁手忙脚乱,堪堪抱住扑腾翅膀玩命挣扎的大鹅举起来给她看,示意我抓住了。 梅良玉神色淡淡地收回目光,看着前边青草地里的两只兔子。 兔子吃草,嘴巴一动一动,细长的草叶一节一节地消失在它嘴边,两只兔子各吃各的,互不干扰。 有一只通体雪白,找不出半点杂色,另一只兔子脑袋上有一小圈不规则的黑色。 有杂色的兔子很容易满足,吃饱喝足开始洗脸,另一只还在噘着嘴吧咔嚓咔嚓。梅良玉盯着洗脸的兔子,它毛茸茸的爪子搓揉脸颊,又抓着自己耳朵挠了挠。 这种小巧可爱的东西瞧着就令人心情愉悦。 梅良玉却总能想到虞岁。 师妹乖巧可爱的时候,他只是在旁边看着就觉得顺眼、舒心。 人与人之间的气场贴合得莫名其妙,谁也想不到。 在他眼里被视为美好可爱的东西,就想一直看着它是这种状态,不愿它受到任何攻击和破坏。 比如眼前的兔子。 比如他的师妹。 扒拉完耳朵的兔子正要继续揉搓脸颊,就被人揪住耳朵抓了起来。 梅良玉:“……” 钟离山抓着兔子回头,看抓着另一只兔子耳朵的苏桐,苏桐说:“只有两只啊,要不要留一只?” “留一只做什么?”钟离山问。 苏桐晃了晃手里的兔子:“留一只再生更多的兔子啊。” 钟离山挑眉问她:“一只怎么生?” 苏桐耸了耸肩:“总得给他留一只吧,再买新的配种。” “再买两只新的也一样。”钟离山说,要把手里那只疯狂蹬腿的兔子拿走,被梅良玉叫住,“让你留一只,你非要吃两只,杀心这么重干什么?” 钟离山被说得满脸莫名,回头静静地看着他。 梅良玉把兔子从他手里拿走放地上,还被兔子腿蹬了一脚。 钟离山问:“你从鬼道家转修释家了?” 梅良玉头也没回道:“我哪家都修。” 这话倒是说不过。 苏桐听笑了,拉着钟离山边笑边走,钟离山还觉得有些奇怪,频频回头看梅良玉。 苍殊随便他们抓什么,想吃什么就自己动手处理,最后厨房也只剩下钟离山跟刑春两个人在忙,炖的汤里石月珍加了些药,更适合梅良玉和虞岁两个伤患吃。 虞岁受伤之后什么也不用做。 每天就缩在床上睡觉休养,等体内的五行之气修复好遭受重创的身躯,晚上石月珍也会帮她疏导散而不聚的五行之气,加快恢复速度。 到时间了梅良玉会给她带吃的过来,师兄妹二人会简单聊两句。 顾乾和盛暃大闹一场后,人们反而不怎么关注文阳辉死了的事,焦点都在顾乾和盛暃身上,以及顾乾的神机术。 虞岁和梅良玉也没有聊过这些事,他们聊的更多是和梅良玉的记忆有关。 “要我问问外边的人,帮你寻找记忆里的地方在哪吗?”虞岁主动问道。 梅良玉坐在她床边,在低头玩听风尺,闻言嗯了声,算是答应了。 虞岁捧着汤碗小口喝着:“师兄,如果你离开太乙,师尊会怎么做?” 梅良玉瞥眼朝她看去:“我上龙车之前就会被人赶下来。” 规定说常艮圣者没有受到召唤不能离开太乙学院。 若是梅良玉上了龙车要走,那这条规矩对常艮圣者来说就没用了。 他以前也不是没做过,偷偷摸摸混在机关家的商货里边,以为万无一失,结果被连人带箱子一起扔到了鬼道圣堂门口去。 还有一次是被师尊给赶下来的,明明他没有召唤。 回去的路上少年骂骂咧咧,师尊也只是沉默,走了很远后,少年问你走了吗,师尊却道我还在。 于是少年继续骂骂咧咧。 虞岁听梅良玉讲以前的事,她曲着双腿,双手搭在膝盖撑着脸,笑盈盈地望着他。 第108章 第 108 章 虞岁喜欢听梅良玉讲他小时候的事,任何事听起来都很有趣,能让她了解更多。 梅良玉不知不觉跟她说了很多,这些事算不上是秘密,却也无人能分享,见虞岁听得认真,偶尔还会被逗笑,他也就自然而然地说了更多。 盛暃和顾乾找不到虞岁,便天天给她发传文,询问她伤势如何,两人都默契地没提打架的事。 虞岁养伤期间没有回过他俩。 盛暃跟顾乾满地找梅良玉的身影,要问他虞岁在哪,梅良玉却次次都躲开了,不给两人机会。 钟离山和年秋雁得知梅良玉这次的遭遇后,梅良玉走哪都有一两个好友跟着,没让他落单,就怕他被突然冲出来的文阳家人给暗杀了。 有年秋雁帮他占卦,梅良玉一躲一个准,盛暃跟顾乾是别想抓到他了。 虞岁没忘记顾乾要去倒悬月洞拿浮屠塔碎片的事,但他如今少了文阳辉的帮助,又暴露了神机术,不知会怎么做。 她用小号回复了顾乾,让他将水下的密文发过来。 天色刚暗下来,顾乾才回她:“不装死了?” 被这个突然找上门来的合作伙伴晾了这么久,他也有点火气。 虞岁随手编了个信息迷惑他:“才从斩龙窟出来。” “只记住了一半,先发你看着。”顾乾回道,“明日我发你剩下的。” 紧接着又问:“你什么时候能解开?” 虞岁:“密文长什么样都没见着,就要问我时间了?” 顾乾若是还在斩龙窟内就不会着急了,在斩龙窟内直接就能进倒悬月洞,不需要拐弯抹角去破除什么密文。 在外边不能直接从法家进倒悬月洞,所以才要走别的暗道,难度也随之增加。 “十五已经错过,只剩下月底的日子。”顾乾回道,“我希望这个月就能拿到倒悬月洞的碎片。” 虞岁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先看密文。” 之前虞岁没有理会顾乾的请求,他已经跟文阳辉说好,到时候就靠文阳家的机关术来破解暗道上的密文。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文阳辉突然死去,破解密文的机关却没来得及给顾乾。 如今虞岁联系顾乾可以帮忙破解密文,对顾乾来说反而是柳暗花明的局面。 将一部分密文发给虞岁后,顾乾当晚就去了名家逍遥池,准备再探水下暗道,将暗道里的密文全发给虞岁,等待破解。 今日跟着顾乾下水的还是荀之雅。 暗道石门前的河道中有不少凸起能落脚的大石头,到这里后水浅,只到人脚踝,但水流一直到石门前,想要不被沾湿,就得踩在石头上。 荀之雅踩在石上,抬头盯着石门,上边密密麻麻的咒纹字符在变换转动,她看了一会,才将目光落在旁侧站着的顾乾身上。 顾乾正认真记录着门上的密文,地下安静地只能听见水流的声音,荀之雅看得入神,忽然听顾乾说:“我好看吗?” 荀之雅别过眼去:“胡说什么。” 顾乾这才抬头看她,眼里带点笑意:“你看了我这么久,看出点什么来了?” 荀之雅抿唇,又转头看回去,故作镇定道:“脸皮厚。” 顾乾听后,笑着轻摇下头,点着填字格继续发送密文,同时道:“脸皮太薄很多事也做不成。” 荀之雅像是生气道:“你是在说我吗?” 顾乾说:“你还没到薄到那种程度。” 荀之雅却听得沉默,半晌后,她看回门上转动的密文轻声道:“有时候,我也希望自己能脸皮厚些,这样就能做到很多事,可我总是差一点,也许正是这样,父王才让我来太乙,而不是要我留在南靖。” 顾乾目光追随着荀之雅,眼中倒映她有些许落寞的侧脸,纤细的脖颈上还沾着点水痕。 平日的清冷美人,眉眼间都透着点冷意,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这样的人露出脆弱的姿态时,格外的令人心软。 “你在太乙也有自己的机遇。”顾乾放柔了语气道,“等你回到南靖的时候,是你的东西,谁都夺不走。” 荀之雅听着他的鼓励,心里总是暖洋洋的,她也看回顾乾,轻声问:“那你呢?” “我?”顾乾挑眉。 荀之雅轻轻点头:“你拿到碎片回青阳后,打算怎么做?” “我要做的事有很多,在青阳也只能完成一部分。”顾乾笑着答道。 荀之雅说:“听起来会很危险。” 顾乾看她一眼,笑得有点痞气:“担心我?” 荀之雅抿唇,好一会都没说出句话来。顾乾却踩着水走过去,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男人宽大身躯的压迫感迎面而来,让荀之雅忍不住挺直腰背。 透过五行光核看见这幕的虞岁慢悠悠地转了目光,看着石门上的密文,无视旁边气氛突然变得暧昧的两人。 她以为能听见顾乾对青阳的一些说法,透露出他的身世,或者和南宫明合作的事情,谁知道这人转了话题去逗美人开心,显然他自己也不愿说这些。 密文转速虽然算不上很快,可变化却数不清多少种,得找准变动的规律,选出正确的符文才能打开石门。 虞岁低头看了眼听风尺,它也不是只能收发消息,必要的时候,也能根据听风尺上输入的方位坐标,当做地图使用。 方位上标的都是天干地支和数字,虞岁点出听风尺上的空白地图,按照石门上的密文转速,在同样空白的□□上自己写着符文和数字。 虞岁专注认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看都没看旁边暧昧的顾乾和荀之雅,两人离开时,五行光核还留在原地,继续供她观察。 察觉有人靠近后,虞岁才收起听风尺,歪头朝门口看去。 梅良玉给她送今日份的养生汤来了。 虞岁往床铺里边挪了挪,让梅良玉将食盒放在床沿边,接过他递来的汤碗吹了吹,梅良玉说:“不烫。” 她就信了,捧着碗咕噜噜地喝着。 没喝两口就蹙起眉头,目光一转看向梅良玉。 梅良玉瞧着她蹙眉有点委屈的模样,心脏一软,伸手贴了贴汤碗,又说:“确实不烫。” 虞岁不喝了:“凉一会。” 梅良玉贴着汤碗的手没有收回去,指尖溢出的寒冰之气贴着汤碗绕了一圈,他说:“可以了。” 虞岁这才低头小口轻啄。 梅良玉这次没有玩听风尺,而是看着虞岁,缺失的生命力总算被养回来了。眼前的姑娘面色红润有光泽,眸光水润清明,不再是躺在他怀里时面色惨白,呼吸微弱的濒死模样。 “师兄,机关家有专门破解密文锁的机关吗?”虞岁喝汤时,半睁着眼眸看他。 “有。”梅良玉轻挑眉,“你要?” 虞岁没答,又问:“是什么密文锁都能解吗?” “看术的级别,你说的这种‘钥匙’,高阶一点的叫六合,低阶的叫三星。”梅良玉解释道,“密文锁的难度看它组合排列的变化数是多少,变化超过一千以上的,就用六合,一千以下的用三星。” 虞岁:“‘六合’钥匙的上限是多少?” “三千。”梅良玉道,“超过三千种变化的密文,靠机关钥匙也没用。” 虞岁好奇问道:“是没人敢制造出来,还是造不出来更厉害的机关钥匙?” “你知道通信阵数山吧?”梅良玉帮她整理食盒,话说得不疾不徐,“一座小数山的字符咒文排列组合最少是三万,如果能破解这三万密文的组合,就能得知这座数山收发的所有信息,包括听风尺的铭文、定位、时间、传文内容或者传音。” 虞岁点点头,表示我在认真听。 关于数山有多少变化,她比梅良玉更清楚。 “若是有人一直研究机关钥匙,那六合的上限就会从三千,变成三万,从破解一座小数山,到破解三座大数山。”梅良玉给她拿出两碟糕点递过去,“通信院那三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所以解开密文的机关钥匙得不到发展,也不允许进步。” 虞岁喝完了养生汤,轻舔唇角:“所以是机关家有能力做到,但是不敢?” “也不一定。”梅良玉略微沉思后道,“听说数千年前,机关家曾盛极一时。‘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说的就是机关家祖师爷还在时的盛况。他做的木鸟能在天上飞三日而不落,就连如今的马车也曾是他老人家的作品,太乙的云车飞龙也是根据机关家祖师爷留下的草稿,再与其他几家合作才能制成。” “按照当时的盛景来看,机关家无所不能,什么都能造。若是当年就能建造云车飞龙,那么它将横跨整个六国,无视六国边境,虽然现在也可以,但在当时,机关家带给六国的威胁比利益要大,人们想象不出的庞大武器,机关家都能做到。” “千年前,燕国的某位君主,要燕国的机关术士建造出可以攻打其他五国,却不能损耗燕国一兵一卒的武器。” 虞岁捧着空碗听得认真:“建造成功了吗?” “这消息被藏在燕国的探子知晓,传回其他五国,于是燕王想攻打五国,其他五国就联合起来针对燕国。当时燕国的机关术士,确实比其他五国的要厉害。” 梅良玉要她把空碗递过来,又给她添了一碗:“因为燕国的机关圣者占多数,追随者也多,听说他们要建造可以攻打其他五国,还不费一兵一卒的武器,心有抱负的机关术士都朝燕国跑,要投靠他们。” “于是其他五国就把去往燕国的机关术士都杀了,并将燕国君主的野心昭告天下,痛斥他不顾六国不战誓约,要将百姓置于战争水火之中,又在燕国内部散播留言,让百姓认为天下将乱,燕王要舍弃他们,换取更多的疆土。” 梅良玉将碗递给虞岁,眼神示意她继续喝,同时说:“燕国内乱,燕王自身难保,机关家被认为是想要挑起战争的流派,被六国驱逐,驱逐之前遭到大量围杀。” “盛极一时的机关家也因此没落,其他流派都在进步,机关家却在退步,能保持如今的水平已算不易。厉害点的机关家也只剩下太乙这四家,若是他们再搅合进六国相争,那这四家也不保了。” 虞岁转着眼珠,笑道:“师兄你没出太乙,但是对六国的事知道的却比我这个生活在外边的人还多。” 梅良玉懒声道:“别人跟我说的。” 虞岁也随口问道:“机关家的人吗?” “不是。”梅良玉挑眉道,“是穆教习。” 虞岁愣住,是她没听过的名字,见虞岁茫然,梅良玉又补充道:“燕小川的师尊。” 第110章 第 110 章 虞岁来外城时,吩咐黑胡子给她找了许多东西,在黑胡子去准备时,她也等到了盛暃。 盛暃进门后,绕过屏风,看见坐在桌边的虞岁,皱眉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三哥。”虞岁停筷,老老实实地让他看,在盛暃深沉的审视目光下,还站起身张开双手转了一圈,“我真的没事了。” 盛暃沉着脸道:“没事很开心吗?你最好有事,再闹到爹那去,让他看看顾乾都在太乙做了些什么好事。” 虞岁只乖乖站着,没有说话。 倒是盛暃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又说了顾乾这个人,狠狠地皱了下眉头。 气氛有一瞬间尴尬,源自两人的沉默。 虞岁若无其事地重新坐下,目光点了点桌上未开封的信,说:“那是爹爹给你的。” 盛暃这才坐下,神色漠然地拿起信封拆开,和虞岁一样,以血水点亮信纸上的信息,听见了南宫明的传话。 虞岁重新拿起筷子,好奇问:“爹爹说了什么?” 她的主动问话,倒是让盛暃脸色缓和了点,五指将信纸一握,捏成一团后淡声道:“让我回去看看。” 听起来像是在说家常话。 盛暃又补充道:“也让我在太乙多看着你。” 他抬眼看向虞岁,放缓了语气问她养伤期间的事,虞岁有问必答,俨然是听话妹妹的形象。 盛暃问:“梅良玉把你藏起来的?” 虞岁说:“是我要师兄不告诉你的,若是看见我伤成那样,你肯定又要说我。” 盛暃听得额角轻抽,理智要自己忍着,开口前仔细想想该怎么说。 结果他还没说话,虞岁又问道:“三哥,之前你和顾哥哥打起来,被扣分降级了怎么办?” “没有被扣。”盛暃双手抱胸,靠坐在椅子里,神色冷酷道,“那晚夜巡来的是名家教习,与我相熟,又是顾乾先动的手,责任可不在我。” 虞岁点点头,笑道:“那真好呀,不用像师兄一样被扣分。” 盛暃看着虞岁吃东西,他不想再跟虞岁聊顾乾相关的话题,可是抛开这些,一时间,他竟然想不到该说什么。 若是谈论顾乾,他可以自然而然地说出许多话来。 气氛在沉默中变得有些尴尬。 盛暃拧着眉头,烦恼和别扭二字都写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望着虞岁的目光还有几分复杂和恍然。 虞岁假装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若无其事地吃着她的鲜肉饼。 “你听见我跟顾乾都吵了些什么?”盛暃问。 虞岁咬着饼抬头:“我只听说你跟顾哥哥打起来了,你们吵了什么吗?” 盛暃见惯了她懵懂的表情,此刻望去,竟觉得她和小时候没什么分别。 小时候的虞岁也是这样,不管别人说什么,夸赞也好,谩骂也好,她那双黑亮亮的瞳仁,只会透着几分怯意和茫然懵懂地望着你。 总是在表达她的惊讶和疑惑,似乎很难理解这个世界的一切,艰难又迷茫,却也乖乖承受。 盛暃总是说虞岁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因为在他眼中的虞岁,不是蠢笨,而是弱小。 不堪一击的弱小,根本不必被他放在眼里,对他来说没有丝毫威胁。 盛暃以前也会跟大哥韩秉比,或者跟二哥苏枫比,但他自认和这两位兄长相比,也是他更厉害。 拥有强大的力量会使人变得自信,面对弱者时,更能从容应对。 那天晚上,顾乾说得没错。 盛暃就是意识到这点,才更加不悦。 被最讨厌的人点明了令他难堪的心思,盛暃气得好些天话都没说,整个人都冷着张脸,牧孟白都不敢找他插科打诨,只敢发听风尺传文询问消息。 如今看着虞岁,盛暃内心复杂。 盛暃傲慢,被他视作弱者的人,不会被他欺辱,只会被他无视。 当年若非虞岁拦住他,要他帮忙教骑射,他是不会主动跟这个妹妹有所交集。 盛暃垂眸看被他捏成一团的信纸。 这几年他不回青阳,其他人以为是为虞岁和顾乾的事生气不回,其实是因为南宫明对顾乾的态度不想回。 仔细想想,他和顾乾一样,一样不愿说明自己的真实想法,却让虞岁去承受他人的指指点点。 盛暃冷静下来,沉声道:“今年末,我回一趟青阳。” 虞岁点点头,轻声细语道:“好呀,这么久不见,盛夫人肯定很想你的。” “你的五行光核是怎么来的?”盛暃又问。 虞岁心道你问得有些迟了,面上却笑道:“是师尊帮忙,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用了什么办法。” 盛暃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重新皱起:“鬼道家还有这种奇术异能?”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鬼道家的。”虞岁拿着筷子轻轻敲下碗口,低垂着头,“师尊说我体内有一半的息壤,因为只有一半,息壤也想要自我修复,这么多年一直在跟我争抢五行之气,所以我才不能修炼。” “原来是这一半息壤导致的。”盛暃沉思道。 这些他早就该问的问题,却推迟到了现在才想起。 “之前在外城刺杀你的农家术士,都找到了吗?”盛暃又问。 “找到啦。”虞岁嗯嗯点头,说,“黑管事办事的速度很快,那些想刺杀我的农家术士都死了。” 盛暃看她吃东西,自己连筷子都没动过,只说:“就算如此,出外城来还是要小心些。” 虞岁:“嗯!” 盛暃左思右想,又想起一些事,问她:“文阳家这事你告诉爹了吗?” 虞岁摇摇头:“还没说。” “得告诉他,否则文阳家会以为咱们好欺负。”盛暃手指刚抓到皱巴的信纸,就抬眼看虞岁,“你写还是我写?” 虞岁还在看他,反应慢,盛暃已经行动道:“算了,我写。” “那爹就知道文阳辉和顾哥哥的关系了,若爹爹真要对文阳家做点什么,顾哥哥夹在中间肯定很难办。”虞岁语气怯生生道。 盛暃面无表情地看她,心头怒火蹭蹭地涨,却深吸一口气,低头别开眼,边写边说:“爹会自己看着办,顾乾怎么样也不关我们的事。” 盛暃几笔写完自己要说的,再叫人把信交给黑胡子,让他传回青阳去。 中途兄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黑胡子敲门进来,朝两人行过礼后,面向虞岁说:“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完毕,郡主可还有什么想吃的?” 这话是告诉她,你要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不用。”虞岁咬着筷子道,“就这些都够了。” 黑胡子垂首退去门外。 盛暃说:“吃完回学院,我看你还要再休养一段时间才好。” “我还想在外城多呆会,三哥你先回去吧。”虞岁说。 盛暃问:“还要在外城做什么?” 虞岁小小声道:“买衣服首饰。” 盛暃:“……” 这让盛暃想起来,以前虞岁也爱去外边亲自挑选衣服首饰,大多时候陪她去的都是顾乾,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反而没有去过。 于是盛暃说:“我陪你去。” 这倒是让虞岁有些猝不及防,却也没有拒绝,只点点头说好。 盛暃有什么心思,虞岁倒是能猜到。 无非是被顾乾说中了心事,感到难堪,又想扳回一城。 虞岁和盛暃一起走在外城街道中,白天这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外城似乎任何时候都是热闹的。 盛暃以前也常来外城,新鲜劲过去后就不怎么来了,只有牧孟白嘴馋吵着想吃外城哪家酒楼的特色菜时才出来。 他虽然没陪虞岁买过女孩子的东西,却是个识货的,衣料和做工,还有首饰玉石雕刻等等,什么是上等的,什么是次等的,盛暃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跟盛暃这样的人出来买东西,好处就是不用自己动脑子想,他全给你挑好了,让你一件件去试,喜欢就买了,不喜欢就下一家。 虞岁去屋里换衣服,刚解了衣带,瞥见窗户没关好,便走上前去,手指拉上帘线,余光从窗户缝隙朝外扫去,瞧见一个眼熟的人影背对着她走进了对面暗巷中。 她关上窗户,放下遮帘,神色若有所思,却没有多想。 虞岁买完衣服首饰,盛暃又接到学院的传文,有事要回去。 “三哥你先回去吧,我还约了人在外城玩。”虞岁说。 盛暃问:“约了谁?” “李金霜。”虞岁抬手比划了一下,“就是兵家那位……” 盛暃倒是有印象,但想到李金霜是南靖国的人,常常跟在荀之雅身边,荀之雅和顾乾的关系谁不知道。 他又起了念叨的心思,转头对上虞岁明亮水润的眼眸,到嘴边的话又压了下去。 盛暃最终只说:“行,有事记得跟我说。” 虞岁点点头,站在自家酒楼门口,目送盛暃远去。 看着盛暃,虞岁不得不感叹人生的奇妙。 明明都是南宫明的孩子,同处一个世界,可盛暃跟她一比,就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 无论是南宫明,还是顾乾,又或者是她,眼中见识的、经历的,都和盛暃眼中看见的感受的完全不同。 见盛暃消失在视野中后,虞岁才转身回去,黑胡子在旁为她领路,带虞岁来到酒楼后方的别院中。 黑胡子边走边说:“机关家使用较多,也较为上乘的木种,有扶桑木、枷罗木、沙棠木、通天木、建木。” “这五种木都被机关岛的人垄断,但太乙的气候不适合这五种树木的生长,机关岛虽然有计划的栽种,但产出比不过消耗,所以机关岛需要的木种,有五成都靠从外边六国买入输送。” 南宫家和机关岛也有这方面的生意来往。 虞岁推开门时问:“我们是跟哪家合作?” 黑胡子道:“是司徒家。” 这别院屋中布置得像是工房,里边有打铁的建造台,雕刻的石造台,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桌上也摆满了黑胡子刚才说的五种机关木。 虞岁走到桌前,低头打量桌上的机关木,慢吞吞问道:“怎么不见方技家的神木?” 黑胡子虽然不是机关家的人,但在这边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对这些倒是了解一二,上前解释道:“机关家用于制造的木种,都是天生自带五行之气的。方技家的神木也可以用作机关建造,但数量太过稀少,且其中五行之气难以控制,如果大量消耗,很可能濒临灭绝。” 虞岁朝角落里的工具墙走去,从中抽出自己需要的东西,再回到桌边,挑了有几分暗红的扶桑木开始动手切割。 “把这两年顾乾在太乙的所有动向告诉我吧。”虞岁说。 黑胡子也是个识相的,拿出听风尺找到部分记录,将这两年自己已知的消息全告诉了虞岁。 虞岁重点想听的,是南宫明对顾乾传递的消息,和顾乾对外传递的消息。 黑胡子的消息一两天也说不完,虞岁当晚没有回学院,就住在别院中。 梅良玉忙完自己的事回鬼道圣堂,发现虞岁不在,这一整天也不见她身影,就问她在哪。 虞岁这会正在宽阔平整的木面雕刻与听风尺连接的密文,瞥见听风尺上闪烁的消息时,抬手擦了擦额上薄汗,停下来回传文。 手指点开填字格,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虞岁目光怔怔地望着传文界面,指腹轻轻摩挲尺面,犹豫时,察觉有人靠近,这才收起听风尺。 黑胡子在外道:“郡主,我从厨房给你拿了些解渴的瓜果来,你也歇息会吧。” 此刻已是晚上,院中的石灯也随着天色暗淡而亮起。 虞岁开门出来,在屋檐下的小桌旁坐下。 黑胡子将带来的果盘放在桌面,又问是否要备些干净的水来。 虞岁点头,他便又离开去打水来。 等黑胡子将水端来放到桌上时,虞岁正剥着一个橘子,抬眼看看黑胡子,突然问:“你跟你夫人经常联系吗?” 黑胡子被问得一懵,连连点头:“虽然隔得远,但因为生意需要,太乙的云车飞龙其实经常往外面跑,这时候就可以往外通信。” 虞岁又问:“大概多久一次?” 黑胡子站在屋檐外边,满脸老实道:“不忙的时候一月一次,忙起来就说不定。” 虞岁剥着果肉上的橘络,歪头看他:“你们成亲多久了?” 黑胡子被问得一笑:“今年是第二十三年了。” 虞岁仍旧看着他,黑胡子继续答道:“也是跟她分开的第十年了。” 这话说得有几分遗憾。 “十年?”虞岁惊讶道,“你们一次也没见过吗?” 黑胡子摇头,心中迟疑片刻,见虞岁只是闲聊的意思,才继续说道:“太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生意场上的事,有时候也会起纠纷,引来许多麻烦,她在青阳过好日子,可比舟车劳顿到太乙来受苦的好。” “只有接送学院弟子的云车飞龙,里面待遇才算好的,若是接送商货的,那就不会有住人休息的隔间,存放的都是货物。” 虞岁将手中的橘子塞进嘴里,话说得含糊:“那你还记得夫人长什么样吗?” “当然记得。”黑胡子忙道,“这是万万不可忘记的。” 虞岁见他吓得,扑哧笑道:“别慌别慌,我可不会在夫人那边说你坏话。” 黑胡子摸摸鼻子道:“当年若非我妻子不离不弃,也不会有今日的我,为南宫家做事是我的荣幸,但我心中也想有朝一日,能够回到青阳与家人团聚。” 世上有情人也是存在的。 少年成婚,十年别离。 若非真心喜欢,也许早就放弃了。一个和离改嫁,一个另寻新欢。 虞岁听黑胡子讲他们夫妻二人相识相知的事,不知不觉将果盘里的水果都吃完了,起身洗手时,她笑道:“两位真是夫妻情深,想必未来夫人若是遭遇危机,你也可以为她付出一切。” 黑胡子听得心里一惊,说起自己妻子时的眼中柔意瞬间收敛,后背冷汗瞬起,脑子里第一反应是郡主要拿捏他夫人的性命。 虞岁却转头看过去,笑盈盈道:“我再和你做个交易,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保护你家人的只会是我。” 黑胡子肃容道:“属下明白。” “你去休息吧,我也要继续忙了。”虞岁起身进屋。 黑胡子目送她进屋关门后才离开。 路上他回想虞岁说的话,抬手擦了擦薄汗,很快镇定下来。 他的一生做过很多艰难抉择,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就算是生意场上,也常常有变故让他必须二选一。 黑胡子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他运气很好,总是选对能赢的一方。 虞岁回到屋中,将窗户打开通风,别院外边有南宫家的术士守着,无须担心有人偷跑进来。 长条的扶桑木被她切割成许多份,每一份都方方正正,薄如纸张,又在上边雕刻常人难以看懂的密文。 字符咒文在扶桑木上密密麻麻占据了每一处空间,虞岁要写的还有很多。 她瞥了眼放在桌上的听风尺,尺面自己点亮,填字格自己动作,敲出一行字回复了梅良玉:“我在外城。” 天目的力量,和她能够分离观测异火的二重意识配合,让虞岁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可以不用动手也能操控听风尺了。 梅良玉问:“什么时候去的?” 虞岁:“白天。” 梅良玉:“你一个人?” 虞岁:“是呀。” 梅良玉看得轻啧声,太令人不放心了。 他从鬼道圣堂的躺椅上坐起身,问虞岁:“什么时候回来?” 倒是没问她去外城做什么。 “明天。”虞岁想了想,又补充道,“早上。” 到那会时,应该能把她要的东西做好了。 梅良玉不是很放心南宫家术士对她的保护能力,便问:“要不要我去接你?” 片刻后,他得到虞岁的回复:“好呀。” 梅良玉站起身,跟师尊打了声招呼后,就去了外城。 虞岁没有在梅良玉身上放五行光核,从机关岛回来后,虞岁就监控了他的听风尺,不仅是传文、传音,还有定位。 见梅良玉收到消息后就开始移动,虞岁还以为师兄现在就要过来,她本是有些苦恼的,因为这会不想见他。 可梅良玉并没有来找虞岁见面。 梅良玉知道虞岁在哪座酒楼,他也没去,只是在附近等着,相当于提前过来等天亮接人。 他知道虞岁现在忙自己的事,也就没有去打扰,甚至没问,毕竟师妹每次来外城,都不是单纯的放风玩乐。 虞岁察觉到这点后,手中动作顿住,目光静静地盯着黑红木面上的密文符号。 外边吹来冷风,让虞岁抬头,朝窗外看去,夜里起风了,于是她起身去将屋门也打开,任由凉风往屋里灌。 风是冷的,心却是滚烫的。 虞岁低头看听风尺上的红点位置。 她向来是有把握的事从容应对,没把握的事就去拼、去赌。 可梅良玉总是在她以为有把握时,出乎意料,在她没把握时,也出乎意料。 虞岁重新回到桌前,继续刻写密文,一边回复梅良玉的传文。 她跟梅良玉说,今日是因为远在青阳的父亲来信,所以才来外城。 虞岁:“我爹要我向师尊问好,说当年多亏师尊帮忙,师兄,我爹和师尊之间有过合作吗?” 若是梅良玉也不知道,那这两人之间的合作,大概率出现在师兄来太乙之前。 “第一次听说。”梅良玉仔细回想一番,确实没有听说过师尊和青阳南宫明有过什么合作。 他虽然在太乙不能出去,但南宫明这个人物也是听说过的。 不仅是高天昊跟他谈起过,名家的教习们也说过这个人,以及学院中,一部分来自燕国的弟子也曾提起过。 名家三阎罗之一,梅良玉不可能不知道的。 南宫明这个人,名声在外,好坏参半。 青阳国内自然是一片叫好,被南宫明坑害过的其他五国则对其恨得牙痒痒。 各国各人立场利益不同,做出的选择也不同。 梅良玉对南宫明在六国战事上的所作所为不予评价,他单纯对南宫明作为父亲对子女的所作所为很有意见。 他站在酒楼侧门暗巷中,正低头回消息,忽然听见有些人骂骂咧咧地从侧门出来,都是些在牌坊里把钱输光的赌鬼。 梅良玉只冷淡地扫了一眼就看回听风尺,等最后一个人出来时,他又蹙眉看回去。 穿着灰布衣的男人双眼布满鲜红的血丝,掏了掏衣袖,发现一分钱也拿不出来后,咬碎了牙,往前走了两步,又扭头回去了。 第111章 第111章 天色微亮时,虞岁将刻好密文的扶桑木放在锻造台上,下边火炉已经烧了许久,将写满密文的木片放在锻造台上,木片很快开始蜷缩。 木片变得粘稠,一片片粘贴在一起,虞岁守着它,让刻有密文的木片融合,再对它进行更加具体的雕刻。 最终成品,是一颗大小如露珠,能放在耳中的隐蔽式耳机,可以连接听风尺,在虞岁刻印的密文下,能够无视月圆时才能传音通信的规则。 虞岁一共做了六颗,外形也是露珠状,透明的露珠外形中,又流转着几缕暗红的光影。 她在养伤期间,石月珍怕她无聊,问她想玩什么,虞岁说想看书,石月珍和梅良玉就给她找来许多书。 两人都是甲级弟子,能够出入太乙高级的书阁,借了不少千奇百怪的书给虞岁看。 虞岁从书中得到灵感,又听梅良玉聊起过建造机关的事,等伤势好后就来外城,叫黑胡子帮忙准备需要的材料。 东西做好了,接下来试试效果如何。 虞岁将六颗扶桑露珠收起来,看向外边天色,晨光耀眼。 她低头看听风尺,发现师兄还在之前的位置没动过,梅良玉在那等了一晚上。 虞岁朝外走去,拿着听风尺给梅良玉发传文:“师兄,你来的时候吃早膳了吗?” 梅良玉回:“没吃。” “那我们早膳吃了再回去吧。”虞岁要他进酒楼来,顿了顿,又笑着问他,“你已经到了吗?” 梅良玉:“刚到。” 虞岁看得挑眉,和黑胡子说了这事,黑胡子便将酒楼延迟开业,把一楼的空间留给两人。 梅良玉慢悠悠地走出暗巷,从大门进去,正巧撞见出来的虞岁。 虞岁站在楼梯,正朝上边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衣领,说:“我先去洗一洗,师兄你在下边等会。” 梅良玉眼神示意你赶紧去。 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想起虞岁手指上的痕迹,火漆的焦黑,和残留在袖口的木屑,长时间握刀具刻印留下的红印,以及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扶桑木气味。 看了师妹昨晚是连夜赶工去了。 梅良玉靠着椅背,神色懒散,没去多想,只低头玩听风尺。 酒楼的人安安静静地上菜,没一会桌上就摆满了吃的。 虞岁下来的很快,墨发还是半湿状态,她单手顺着搭在肩上的发,在梅良玉对面坐下。 梅良玉打量着她说:“不着急。” “饿了。”虞岁指了指桌上的早膳,开始填饱肚子。 梅良玉吃得慢条斯理,问她:“你想知道师尊什么时候跟你爹合作的吗?我可以找别人打听打听。” “感觉不容易,如果是他们两人合作共事,肯定是大事,轻易不会透露给别人知晓的。”虞岁说,“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师兄你先专注记忆的事要紧。” 梅良玉哦了声,说:“那顾乾就倒霉了。” 虞岁埋头吃东西:“那就算顾哥哥倒霉啦!” 顾乾自爆有神机术的事,受到的关注很高,最近学院弟子几乎都在谈论与顾乾有关的事。 学院与外城虽然有所切割,却又在看不见的地方是相连的。 学院里的消息,必定会流到外城来,顾乾现在最大的威胁不是太乙的弟子,而是外城的散人术士。 虞岁和梅良玉回了学院,一路风平浪静,虞岁先去了鬼道圣堂,将南宫明要她带的口信转告了常艮圣者。 常艮圣者听后,只说他知道了。 虞岁装作好奇地问:“师尊,我爹说的是什么事?” 常艮圣者道:“一些不能说的事。” 虞岁又问:“那你这次会再跟我爹合作吗?” 常艮圣者又道:“需要考虑。” 虞岁将自己的犹豫表露出来,怯生生问道:“师尊,该不会你收我为徒,也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 常艮圣者:“并非如此。” 虞岁眨巴着眼看画像,表情既乖巧又落寞,好像有些伤心。 常艮圣者只好又解释道:“收你为徒的事,与你父亲无关。” 虞岁想从常艮圣者这知道有关南宫明的事,可无论她装可怜还是装乖巧,师尊也不愿多说。 离开鬼道圣堂后,虞岁才回到舍馆。 卫仁和李金霜已经收到消息,提前去薛木石那边等她。 等虞岁到后,将几颗扶桑珠放在桌上,让他们戴在耳里。 “连接传音时,珠子里的五行之气会有所变化。”虞岁捏着扶桑露珠说。她开启传音,露珠中萦绕的几缕暗红色光影,转变成了金色的五行之气。 卫仁将扶桑珠放入耳中后,双手抱胸正襟危坐,听见薛木石那边传来的声音,轻轻挑眉:“有点意思,这样倒是方便许多,任何一方有突发事故,也能够及时知晓。” “需要测试下是否能够被别人发现。”虞岁说,“先从十三境的教习开始,如果通过没问题,再去学院圣者那边试试。” 她看了一圈屋子里的人,最终目光落在卫仁身上。 卫仁还在低头看手里的扶桑珠,忽然察觉周围没人说话,这才抬头,冷不防撞进虞岁打量的眼里。 “……”卫仁把扶桑珠塞回耳里,站起身道,“我去。” 卫仁去找了农家教习,公乐晟。 他是负责农家御兽的教习。 公乐晟是会对弟子负责的教习,认真却不严厉,加之卫仁在农家天赋很高,他对卫仁这种农家的可造之才十分珍惜。 卫仁被废修为,公乐晟无疑是最心疼的人,此后一直对卫仁嘘寒问暖,并给予他心灵上的鼓励,希望他振作起来,不要放弃自己。 卫仁肯定不会放弃自己的,他只是没被人这么纠缠过,非常不适应。 公乐晟今日的授课已经结束,也没有什么巡逻任务,正在自己的露天院子里跟他养的飞禽走兽们互动。 先是给几只狸猫梳毛,再给踩在院中花枝上的小鸟喂食。 卫仁远远地就看见站在花树的白胡子老头:他微弓着背,白衣上绣有云纹,瞧着朴素简单,头发也已经花白,哪怕只有他一人,也能自言自语老半天。 站在桌上走来走去的三只狸猫最先发现卫仁,见他靠近后,惊慌四散,逃难般飞射的速度引来公乐晟回头,瞧见卫仁,喜笑颜开道:“来得好,来得好。” 卫仁刚走进院里,就能感觉到自己被藏在暗处的诸多毒虫盯住,他面不改色,上前谦虚道:“我最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教习您说得对,不能荒废修行,哪怕修为没了,也不能自暴自弃,所以我特地前来找您,听您补课。” 公乐晟哈哈大笑,瞧着瘦弱的身板,笑起来却中气十足,十分精神。 他说:“你小子会说这些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老人家显然是不信的。 卫仁扬眉笑道:“您要是不教呢,我就去找别的教习。” “哎,慢着,来都来了,可别走了。”公乐晟招呼他进屋去,“你好多天没去习堂,很多课都没听到,今日我都讲给你听。” 卫仁迈步跟在他后边,目光扫过藏在屋檐下的毒虫们。 刚进屋,卫仁就听见耳边传来虞岁不冷不淡的声音:“这位教习倒是挺喜欢你的。” 这声音听着无比清晰,卫仁抬头朝前边的公乐晟看去,他无所察觉,正拿出几本教习用的书放在桌上,示意卫仁坐下。 卫仁听着公乐晟讲课时,耳朵里还有李金霜在武道场打架时发出的刺耳剑鸣声,刀剑相撞嘭嘭嘭;薛木石则去了道家的雷场,许多道家弟子都在这里练雷法,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 他自己听得头都炸了,公乐晟却毫无所觉,完全没听见有别的声音。 虞岁在宿舍调试着听风尺,跟他们解释道:“扶桑珠连接的是你们的听风尺,听风尺又是连接的通信阵数山,只要没人破解数山的五行之气,就听不到扶桑珠里传出来的声音。” 薛木石走到角落里,悄声道:“如果是这样,我觉得圣者也听不到的。” “但是在某些地方、某种特殊九流术,可能会引发五行共振。”虞岁说,“比如你在的雷场,如果有人成功降下了金雷这种级别的雷法——” 她话音刚落,薛木石就见前边落下一道金雷,扶桑珠内流转的五行之气受到刺激,突然闪光,发出滋啦巨响,无形的刺痛感攻击佩戴扶桑珠的三人,大脑也受到雷击。 虞岁蹙眉别过头去,立马断开了传音连接。 薛木石抬手捂着耳朵蹲在地上,正在跟人拼剑的李金霜皱紧眉头,身形一晃,被对手找到机会,将其击退。 卫仁最倒霉,本就没有痊愈的身体,突然被雷击一闪,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将授课的公乐晟吓了一跳,问他怎么回事。 “没事,昨晚没休息好。”卫仁甩了甩脑袋,单手撑着地面爬起身来,若无其事道,“您继续说。” 薛木石连滚带爬地离开雷场,到外边后才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虞岁重新连上传音,揉着耳朵说:“因为息壤限制,我不能使用坤艮之力,所以制作的扶桑珠没法抗雷击。” 虽然有点小瑕疵,但整体效果还是很好的。 薛木石三人戴着扶桑珠在外边晃荡一整天,帮忙测试遇到什么会产生五行共振,确认没大问题后,便准备第二天晚上去农知堂偷无尘土。 距离月底的时间也快到了。 农知堂坐落在一片芦苇丛中,黑色的围墙在芦苇中心圈出一个圆形,虞岁从飞到上空的五行光核往下看,可以看到黑色围墙内有五座阁楼。 她放出更多光核,潜入五座阁楼中,寻找无尘土的位置。 确认无尘土的位置后,虞岁才道:“靠西位置,三楼,最右边。” 其他几人根本不会问虞岁是怎么做到的。 卫仁把手中两颗丹药给薛木石和李金霜:“这是避息丹,管一刻钟的时间,一旦翻过院墙,进入农知堂范围,就不能呼吸里面的空气,一丝也不行。” “里边全是毒气,稍有不慎呼吸一口,醒了就等着被教习嘲笑并扣分。” 薛木石看着前方比人还高的芦苇丛,挠头道:“路上有卦阵,可能会鬼打墙,得给我一点时间。” 卫仁扭头朝他看去:“你会解卦阵了?” “认得出,解不了。”薛木石问,“直接毁掉可以吗?” 卫仁神色莫测道:“你能在教习赶过来之前跑掉,并放弃今晚拿到无尘土就可以。” 薛木石:“……” 那应该是不行了。 一直抱剑沉默的李金霜问:“是什么卦阵?” “充盈卦,可以将小物大化,把大物更大化。”薛木石简单明了地解释道,“里面的一只蚂蚁会比我还大。” 薛木石道:“除了充盈卦,还有降息卦,入阵后,会慢慢剥夺感知,最终耳聋目盲。” 虞岁能靠天目破阵,但没必要全都出手解决,若是什么都靠她做了,那和这些人合作就显得没必要了。 选择团队合作时,每个人必须拥有自己存在的意义,才能将彼此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何况除了卫仁,薛木石和李金霜都跟虞岁一样,还藏着某些力量。 卫仁也并非只会那一个农家禁术,他倒是很积极地展露自己的力量,只是没遇上合适的时机。 “你有道家的紫阶符箓吗?”李金霜问,“道家六神将中的任何一种都可以。” 薛木石呆住:“没有,一张也没有。” 李金霜一看他也知道没有,沉吟后又道:“降息卦阵主凶煞之意,能以凶煞对冲镇住,我的剑灵应该能做到。” 至于充盈卦,只有打过去了。 在两人行动前,卫仁把鬼甲天蛛扔给李金霜:“把它带上吧,只要它融入充盈卦阵中,也可以小物大化。” 李金霜抬手接住鬼甲天蛛,将它放在肩上,和薛木石一起御风朝芦苇地中心的农知堂赶去。 卫仁伤势没有痊愈,虞岁才受伤休养没多久,两人便在外边放风等着,体力活这种事交给薛木石和李金霜。 这两人刚进去没多久,虞岁和卫仁就听见尖锐的剑鸣声,随后就见淹没视线的芦苇丛中,冒出了李金霜的剑灵,剑气将芦苇横扫,向着压迫感强烈的一方倒下。 薛木石在前边开路,拨开芦苇丛的瞬间,见到一节青色的巨蟒身躯,比他还要高,让薛木石需要抬头仰望的巨蟒身躯,宛如高高的城墙般令人胆寒。 虞岁从五行光核中看见这幕,提醒道:“后边。” 薛木石和李金霜回头,见到盘踞身躯,将两人圈在其中的巨蟒正昂首盯着他们,随着二人回头,青色巨蟒猛地俯冲发出嘶吼声,张开的血盆大口将天光都遮掩。 二人反应极快地后撤,分开往左右两旁拉开距离,可青色巨蟒太大,速度也快,两人无法逃出它冲过来的巨口。 千钧一发之际,鬼甲天蛛融入充盈阵大化,巨大的红色蛛脚将巨蟒头颅踹飞,飞射的透明蛛丝密密麻麻地刺穿巨蟒身躯,溅出漫天黑红的血花。 青色巨蟒在剧痛之下扭曲翻滚,薛木石和李金霜则在鬼甲天蛛的蛛丝的辅助下全速前行。 薛木石回头看了眼将青色巨蟒踩在蛛脚下的巨大天蛛,夸道:“你这蜘蛛真厉害。” 虞岁瞥了眼卫仁,卫仁屈指轻弹衣肩上不存在的灰尘,也夸道:“那当然,它可不是普通的蜘蛛,它叫鬼甲天蛛,是农家最难驯养、炼制的毒物。” “查看农家弟子的御兽能力是否出色,就看他是否炼化了鬼甲天蛛。” “我五境的时候就能炼化三只鬼甲天蛛,但有两只因为苍殊的凤鸟音召叛变了,令人失望,但现在借给你们的这只不一样,它可是我如今最得意的御兽作品,也是最厉害的,比任何一只天蛛都要优秀,未来也会是农家最厉害的天蛛。” 卫仁还在变着花样夸自己的鬼甲天蛛,却根本没人听。 李金霜的剑灵震住了降息卦,在虞岁的辅助下,薛木石和李金霜成功穿过芦苇丛,来到围墙外,两人服下避息丹,进入农知堂。 第112章 第112章 入农知堂后,能感觉到里边气压的沉重。 李金霜和薛木石靠着避息丹不用吸入周边毒气,却也因为这些毒气带来的重压,无法使用御风术,只能快步前行,抓紧时间。 虞岁帮忙监控四周变化,给两人指引方向:“走有光的地方,别靠近草丛。” 路过的走廊檐下垂落着数十根透明蛛丝,隐约能瞧见蛛丝上粘稠的毒液,大片黑色的蜘蛛从暗处走出,拦住两人去路。 李金霜掐诀施展八卦生术·周天火,以烈火开路。 里边的两人因为毒气,不能开口说话,眼前的黑蜘蛛却不能靠周天火烧毁,被烈焰焚烧后,只会晕倒落地,片刻后又苏醒,爬行速度很快。 黑蜘蛛无处不在地吐丝,让两人东躲西藏,消耗时间。 虞岁把蜘蛛模样转告卫仁,卫仁沉思后道:“丸蛛,不怕火,周天火没用,它毒性虽小,但蛛丝强韧,水火难断,急了也可能直接咬你,六境以下没有护体之气,能被痛晕。” 农知堂这种三级禁地,没有活人巡逻看守的,也就没什么杀招,不会危及性命。 卫仁给出解决办法:“它背部有一条墨蓝色的暗线,找这个地方刺就行。” 李金霜以剑气开路,击退部分拦路的丸蛛后闪身前行。 薛木石抛出铜钱,以绞杀卦将这一片封锁,密密麻麻的卦线布满整片空间,精准缠绕每一只丸蛛后,卦线刺入它们背部,将其绞杀。 “左边。”虞岁给李金霜指路,要她朝正确的方向前进。 薛木石在后边施卦为李金霜开路,尽量减少拖延的时间。 李金霜来到阁楼门前,刚要推门,被虞岁制止:“有毒。” 她伸出的手顿住,换为虚点两道剑影撞门,门开的瞬间,李金霜侧身躲开里面飞射出的淬毒蛛丝,燃起护体之气,就地一滚进屋。 李金霜起身后片刻不停,朝着三楼赶去。 薛木石留在门口,帮她解决试图追击的丸蛛们。 李金霜扛着重压来到三楼,按照虞岁说的位置走去。挨着墙壁的木架上,放着不少农家的宝物和古籍。 无尘土被放在一个黑色的圆盒里,盒子没有封盖,一眼就能瞧见里面的褐色的泥土,约有成人手掌大小。 黑色泥土瞧着有些粘合度高,平整地躺在盒子里,在肉眼查看下,与外边的普通泥土没什么区别。 李金霜屈指在圆盒边敲了敲,询问是否是她,得到虞岁肯定的回答后,便将其拿走,朝楼下赶去。 农知堂内的重压让人不能在这里面久待,光是站着不动,待久了都会觉得骨头疼。 薛木石见李金霜成功拿到无尘土,两人便全力往外跑,翻出围墙后,在外边总算能够使用御风术,在巨大化的鬼甲天蛛帮助下,离开倒是比进来时轻松。 在两人退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后,李金霜让剑灵去接了鬼甲天蛛,让它恢复原样,落在剑灵巨大的骨架上退至后方。 虞岁和卫仁站在芦苇丛外,看见浑身是汗地两人从高高的芦苇丛中冲出来。 薛木石双手撑着膝盖,微弯着腰,气喘吁吁,在农知堂内的重压下还要施展九流术打架,还一直憋气,这会出来了,开始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李金霜伸出手,掌心托着圆盒,给他们看拿出来的无尘土。 卫仁凑近打量后道:“没拿错。” 虞岁盯着无尘土看了会,将扶桑珠按进土里,薛木石和卫仁都看得一惊:“哎!” 原本平静的褐色泥土动了起来,在盒子里自己翻滚按压,最后躺平舒展开,将两颗扶桑珠从土里吐出。 虞岁将这两颗扶桑珠拿出,重新连接传音后,将其中一颗握在手里道:“这是无尘土复刻的,只有外形躯壳一样,没有五行之气。” 无尘土只能复刻外观模样,无法复刻五行之气。 薛木石道:“那岂不是很容易被发现是假的?” “没关系。”虞岁说,“他们迟早也会发现是真是假。” 李金霜提议道:“也可以给复刻的赝品里注入五行之气,能多撑一段时间。” 虞岁脑子里已经有了想法,她示意李金霜将无尘土给卫仁,卫仁拿着无尘土有点惊讶:“我先拿着?” “到时候靠你去复刻碎片。”虞岁说。 “我吗?”卫仁面色微微扭曲,一时间没想到怎么去,“我跟顾乾他们没交集,拿什么理由去?” 周围的芦花被夜风吹了过来,卫仁抬手抹了把脸,听见虞岁说:“你有蜘蛛,走外边从窗口爬进去。” 卫仁:“那是六十多层?” 虞岁也惊讶地看他:“爬不上去吗?” 卫仁双手捧着圆盒,冷着脸道:“怎么爬不上去,六百层我都爬得上去。” 薛木石抬头看他一眼,满眼佩服。 虞岁得到满意的答复后离开,带李金霜去斋堂吃饭。卫仁没心思吃,他先回了宿舍,站在桃林中,抬头看眼前的巨型建筑,高约上百层的舍馆,一部分还隐在云雾中,瞧着就心慌。 卫仁把薛木石也叫过来,让他试试,是蛛丝结实,还是他的七杀卦绞杀线结实。 这会已是深夜,斋堂价格翻倍时期,也没什么弟子。 薛木石被叫走了,便只有虞岁跟李金霜在,她点好菜后刚落座,就见孔依依走了进来,她也是一眼就看见虞岁。 孔依依轻轻挑眉,虞岁率先打招呼道:“孔师姐。” 李金霜也抬头看过去,这是兵家的师姐,自从上次在兵家宣武台一战后,她和孔依依倒也有几分相熟。 孔依依朝两人招招手,跟斋堂的人点好菜后才过来,对虞岁说:“你才恢复没两天,又修炼到这么晚?” “已经没事啦。”虞岁笑着,单手支着脑袋,看坐在身边的孔依依,“师姐点了什么吃的?” 孔依依说:“素菜烧肉,前段时间不是把苍殊养的肉禽都杀了,整天大鱼大肉,还有些腻了,今晚吃点清淡的。” 她说完又越过虞岁去看李金霜:“听人说你昨日在武道场打了一整天,战意高涨?” 李金霜低声道:“练练手。” “你剑灵掌握得如何?”孔依依问她,“要不要咱俩来一场?” 李金霜愣了下:“现在?” 孔依依连连摇头:“这大半夜的,不来,明日?” 李金霜点头:“好。” 虞岁点的菜先上,孔依依坐旁边也跟着尝了两口,三人边吃边聊着。 深夜的斋堂一般不会有弟子走正门进来,他们都各凭本事去后边偷,所以钱璎和荀之雅、舒楚君三人进来时,虞岁也有些惊讶。 钱璎最开始是和斋堂的人沟通点菜,荀之雅在低头看听风尺,倒是舒楚君最先注意到坐在不远处的虞岁几人,带着疑惑地叫了声:“李金霜?” 她还是不太习惯穿回女装的李金霜,总是要看好几次才能确认。 这一声把钱璎和荀之雅的注意力也唤了过来。 荀之雅看见李金霜跟虞岁在一起,有些惊讶。钱璎的重点则在虞岁身上,自从机关岛那天晚上离开后,她就没见过虞岁,今日再见,倒是没了在机关岛时的狼狈。 那天晚上虞岁浑身都是血,又被梅良玉抱在怀中,只能看出伤势严重,像是濒死,但要说具体伤了哪些地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梅良玉对外的说法,是金乌赤箭险些杀死了他,尽量弱化虞岁的存在。反正文阳辉和隋天君都死了,也没人能拆穿。 钱璎走到长桌边,在虞岁对面坐下,笑着抬头看过去:“郡主,好些天不见,不知你伤好得怎么样,那天在机关岛,我都来不及多看看你。” 虞岁双手捧着茶杯,还未答话,钱璎又道:“要我再给你看看吗?” “月珍姐姐医术高明,养这么多天,伤也已经好了。”虞岁老实脸道。 孔依依转了转眼珠,瞧着这一桌人,之前和谐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她低头看听风尺,跟还在兵家等着吃饭的刑春和年秋雁说要晚点回去。 “那天晚上郡主的模样瞧着吓人,我现在都没忘,心中还是有些担心,郡主若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可一定要告诉我。” 钱璎话说得很甜,言语间仿佛是真心你为好。 虞岁捧杯喝了口茶后,却道:“这可不行呀,我三哥不让我找你。” 钱璎没想到她会直接拒绝,不由愣住。 虞岁继续说道:“三哥说你总是下毒害他,让他都不敢去医馆。” 钱璎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解释道:“那是因为他总是针对顾哥哥,郡主你也知道的。” “三哥说,若是有人对顾哥哥有半点不好,你就讨厌那人。”虞岁手指轻轻点着茶杯,“我最近因为文阳辉的事,和顾哥哥之间也有了隔阂,你肯定是护着顾哥哥的,三哥都那么说了,我也是有些怕你的。” 钱璎望着对面的虞岁,少女轻掀眼皮,湿漉漉的眼眸看过来,乖巧温顺。 虞岁长着张比钱璎更天真无邪的脸,她软声说道:“你如今变得好厉害呀。” 本是一句夸赞的话,钱璎却听得心头一沉。 钱璎观察着虞岁的神色举动,脆声道:“盛暃是盛暃,郡主是郡主,我相信郡主不会对顾哥哥怎么样的。文阳辉这事做的确实不对,也是他脑子不清楚,竟然把郡主牵连进来。” “我怎么可以这么算呢。”虞岁摇摇头,目光澄澈,她嘴角微弯道,“对你来说,盛暃是盛暃,可对我来说,盛暃是我三哥,可不是别的不相干的人。” 钱璎神色顿住,望着虞岁,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和虞岁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只从顾乾口中得知虞岁的存在,但顾乾也从未说过虞岁哪里不好,提起以前的事,还会说多亏了虞岁的帮忙。 所以钱璎会觉得,盛暃是盛暃,因为他总是找顾乾麻烦,以及小时候的恩怨。 钱璎对虞岁最初是无感,又觉得她是顾乾这边的人,如今听了这番话,反倒对虞岁警惕起来。 南宫岁说的没错,盛暃是她的亲哥哥,她是做不到像自己这样,全心全意帮助顾哥哥的。 钱璎明亮的眼眸中闪过几分冷意。 荀之雅和舒楚君也走到这边,只是没有坐下。 舒楚君瞪着李金霜,在她和虞岁之间转了转眼珠,直接质问道:“你怎么在这?” 李金霜刚刚放筷,还没有回答,虞岁已经抬头看回去:“我请她吃饭,她不可以答应吗?” 舒楚君:“我问的是李金霜。” 虞岁仍旧捧着茶杯,坐姿端正:“我答得也是李金霜要说的。” 舒楚君瞪了眼虞岁,又看回李金霜,态度强硬道:“李金霜,你自己说!” 荀之雅和钱璎也都看向李金霜,想听她怎么回答。 在众人注视下,李金霜淡声道:“她请我吃饭。” “我不过请李金霜吃顿饭,你为何要对她这么凶?”虞岁目光幽幽地望着舒楚君,“是她和我一起吃饭做错了,还是我请李金霜吃饭错了?” 舒楚君听得冷笑,目光掠过孔依依:“你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能和把你从斩龙窟淘汰的人一起吃饭了?” 突然被点名的孔依依抬头,左右看看,嘿了声:“我可没吃呢。” 孔依依扬着眉看舒楚君:“斩龙窟试炼归试炼,吃饭归吃饭,这有什么好说的,你是哪家弟子,肚量竟如此小?” 钱璎笑道:“若是正经比试,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可斩龙窟里分明是有预谋的针对,换了哪家弟子都会心生不悦。” “我倒是看出来你们挺不高兴的。”孔依依耸肩道,“我可没看出来李金霜有哪里不高兴。” 钱璎转了转眼珠:“孔师姐说得对,毕竟被淘汰的也不是你。” 孔依依笑容灿烂道:“技不如人,需要加强修炼的确实不是我。” “是呀。”钱璎也不恼,站起身时脸上仍旧是笑盈盈地,“因为孔师姐要靠抱团取暖才能赢,也就不需要太在乎个人修行。” 孔依依轻抬下巴,饶有趣味地望着站起身的钱璎:“我总算知道月珍为何不喜欢你了。” 钱璎微微垂首笑道:“孔师姐,谁又能做到被所有人喜欢?” 孔依依点点头,也笑道:“没关系,至少你能做到被我讨厌。” 舒楚君问李金霜:“你还要在这里坐着吗?” 李金霜抬眼看向荀之雅,没有回话。 虞岁也看着荀之雅,杯中茶水已经喝完,她单手支着脑袋,这个姿态让她瞧着有几分慵懒,话却问得好奇:“不让李金霜跟我玩,这是圣女的意思吗?” 荀之雅从开始就只安静看着,一言不发,听了虞岁的问话,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舒楚君下意识地将荀之雅护在身后,上前一步拦住虞岁的目光:“我更想知道你为何这么护着她,让李金霜换回女装的也是你吧?若非你跟李金霜花言巧语,她也不会多此一举。” “花言巧语?”虞岁单手撑着桌子站起身,“多此一举?” 舒楚君见虞岁绕路走了过来,只挑挑眉,她就觉得李金霜跟虞岁的关系不对劲,如今问出来,也想看她俩是否敢光明正大地解答。 虞岁来到舒楚君身前,朝她笑了下,随后扬手就是一耳光,打得又急又快,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下。 这一耳光打得猝不及防,谁都没想到,舒楚君挨得结结实实,半边脸瞬间就红了。 “南宫岁?!”舒楚君捂着脸偏过头来时,心中又气又怒。 舒楚君话音刚落,荀之雅和钱璎就反应过来,正要动手,原本坐着的李金霜和孔依依也瞬间起身,放在腰间的佩剑出鞘一寸,带出清越的剑鸣声。 四人周身都燃起金色的护体之气,战况好似一触即发,却被走进斋堂的几人出声打破: “这不是韩秉的妹妹吗?”站在顾乾身侧的男人着暗金色长袍,腰间挂着黑色的神木签,双手枕在脑后,姿态懒散,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打了人的虞岁。 在金袍男子后方还站着一人,青袍男子梳着道家太极髻,头发全盘在脑后,更显得他脸庞清瘦,神色冷漠,只淡淡扫了眼前边马上就要打起来的几人。 顾乾望着前边的虞岁等人,眉头微蹙,还未说话,余光就瞥见后方又有人进来。 慢他们一步到来的是梅良玉和年秋雁。 年秋雁走在前边,给低头玩听风尺的梅良玉领路,进了斋堂后,先注意到站在中间的顾乾三人,于是停下脚步,抬起手肘轻撞不看路,还要往前走的梅良玉。 梅良玉这才抬头看去。 除了顾乾,方技家弟子张相云,道家弟子洛伏,此刻都看向了梅良玉和年秋雁两人。 两边的神态瞧着都不是见了好友的欢喜模样,洛伏仍旧是冷淡的脸,张相云枕在脑后的双手没收,反而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躯拦在梅良玉前边,似笑非笑地哟了声。 梅良玉迎着他挑衅的目光,收起听风尺,不轻不慢地道了声:“晦气。” 张相云听笑了,一副彬彬有礼地模样侧过身,还朝侧边弯了弯腰,示意您请。 他这一让,梅良玉倒是瞧见了前边的虞岁几人。 顾乾已经先一步朝虞岁她们走去,梅良玉往前,刚走了一步,就察觉周边有五行之气产生的重压,由卦阵释放的重压似要将他按碎在此地。 卦阵才刚起,走在梅良玉身后的年秋雁就已伸手,从虚空中抓住张相云施卦的神木签,将其折断。 梅良玉余光扫过张相云,蛇形的金雷已从他身后缠绕住他的脖颈,逼得张相云收回枕在脑后的双手。 缠绕在张相云脖颈的金雷闪烁,快要触碰到他肌肤时,却被洛伏伸出的湛蓝色雷手将其捏碎。 两边都顿住脚步,彼此神色莫测地对望。 虞岁朝斋堂大门方向歪了下头,有些纳闷,她这还没打起来,那边怎么还抢先了。 第113章 第113章 张相云伸手摸了摸脖子,好笑地望着梅良玉:“你这么明目张胆地用金雷打人,该不会又想被扣分去机关岛吧?” 梅良玉没答话,只是轻撩眼皮,神色傲慢地看着他。 年秋雁把玩着手里被折断成两节的神木签,温声笑道:“被扣分的只会是先出手的人。” 张相云耸肩,吊儿郎当道:“反正不是我的神木签。” 斋堂的管事敲了敲窗口,探头出来喊道:“孔依依点的菜!” “这。”年秋雁将手里的神木签往上一抛,越过张相云和洛伏两人去拿食盒。 被抛上空去的神木签发出刺啦声,肉眼可见的两道金线碰撞,断裂的木签又重叠起来,金线扭曲成一个符号,将张相云刚才对梅良玉使用的重压卦阵还给了他。 张相云黑漆漆的眼珠后瞥,扫过从身旁走去后方的年秋雁,伸手将悬浮在空的神木签一抓,将它彻底粉碎。 两个方技家的弟子,施卦布阵似乎只在瞬息之间就能完成。 斋堂的管事提醒道:“这是吃饭的地方,不是打架的地方。” 年秋雁笑着点点头:“您说得对。” 他回头,朝准备揍人的梅良玉使了个眼色。 梅良玉这才越过张相云往前走去。 张相云对前边女孩子们的争吵不感兴趣,扭头对洛伏说:“走吧,没心情吃了。” 年秋雁目送两人离开斋堂后,这才转身跟上梅良玉。 顾乾也没管后边打起来的男人们,径直朝虞岁几人走去,皱着眉头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看向好多天没见的虞岁,见她好端端的,身上也没什么伤,心里才松了口气。 顾乾走上前,站位自然而然地来到虞岁身旁。 “顾哥哥。”钱璎咬唇叫了声,见顾乾只轻轻挑眉,这才乖乖散去护体之气,低声说,“我只是和孔师姐小吵了几句,郡主倒是出手打了舒姐姐一巴掌。” 虞岁打人了,这倒是让顾乾有些惊讶,他放缓声音道:“岁岁。” 舒楚君是荀之雅的人,当着荀之雅的面打了舒楚君,确实有些不妥。 “是她先阴阳怪气的,我在这里好好吃着饭,她非要过来说些有的没的。”虞岁转头看着顾乾,水盈盈的眼眸泛着光,她瞧着气鼓鼓的,又像是真的伤心了,“连我给李金霜买裙子都是我的错,舒楚君的话又是什么道理?她就是讨厌我,钱璎也是。” 钱璎刚要解释,虞岁就抢先道:“钱璎因为三哥的事讨厌我,但她又不和我住一起,这还能忍,可舒楚君和我在同一间宿舍,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主动说话她和荀之雅也不理我,就李金霜才理我,舒楚君却要李金霜不跟我玩。” 虞岁眼里水润润的,像是有泪光微闪,她微微垂首,语气十分低落:“顾哥哥,从前在国院,我是平术之人,所以被其他人孤立情有可原,可如今我也是九流术士呀,被她们孤立还冷嘲热讽,我也会生气的。” 顾乾被她说得心一颤颤的,目光都软了,根本不管是谁先动手打人的事,甚至还有几分自责,怪自己怎么没早点发现虞岁受的委屈。 孔依依在旁都看得心软,听着虞岁的话,看她泪盈盈的目光,便共情她话里的委屈,想为她抱不平。 舒楚君却听得疯了,她气得颤声道:“南宫岁,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哪里……” “顾哥哥,你要是觉得我做错了,你让她打回来就是。”虞岁抬头看顾乾,目光却带着点我没做错的倔强,这样更加显得她委屈又可怜。 舒楚君在心里尖叫,这个装白莲扮柔弱的女人! 她怒声道:“好啊,那你就让我打回去!” 气头上的舒楚君往前一步,就被顾乾转头看过去的冷眼震慑,钱璎伸手将舒楚君拦住,她知道若是舒楚君真要打回去,那顾哥哥也会动手的。 顾乾拦在虞岁身前,冷眼看着气怒上头要打回去的舒楚君。 舒楚君气得抬手指顾乾:“她说什么你就信了?” 顾乾说:“对。” 舒楚君继续怒声道:“南宫岁根本就是夸大其词,哪有她说的那么夸张!” 顾乾却道:“那岁岁说的就是事实了。” 孔依依将出鞘几寸的佩剑压回去,对虞岁说:“你可别跟她们一起住了,转舍到我那去,我看谁还敢欺负你。” 梅良玉跟年秋雁已经过来了,却站在不近不远处,没有打扰。年秋雁听了孔依依这话,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虞岁目光极快地扫了眼站在稍微靠后边的梅良玉,瞥见他也正看着自己,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那目光还有点似笑非笑。 梅良玉心想真稀奇,我这师妹还会先动手打人了。 瞧她此刻眸光潋滟,委屈伤心的模样,只需瞧上一眼,就会觉得其他人真是该死,忍不住要让那些令她烦恼生厌的人全都消失。 梅良玉耐着性子看她虚情假意地玩弄别人。 “顾哥哥,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会自己转走,不跟她住一起。”虞岁闷声说着,“舒楚君我还能说服自己是不熟悉的缘故,可连钱璎都这样……再加上文阳辉的事,你身边的人只会越来越不喜欢我,我不会跟你添麻烦的。” 钱璎没想到自己还能在这栽个跟头,她最怕的就是自己做事惹顾乾生气,神情有些着急地看向顾乾。 “岁岁,你想错了,文阳辉把你牵扯进去,还将你重伤,是文阳辉的错,他的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顾乾却转身看回虞岁,神色认真道,“反而是我没能阻止文阳辉,算是我的错。” 他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梅良玉,心想这也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便压低声音道:“岁岁,我们出去谈谈。” 梅良玉朝年秋雁歪了下头,后者便朗声道:“依依,东西拿到可以走了。” 孔依依这才转身,走了没两步后又回头,对虞岁和李金霜道:“你俩要不跟我一起走吧,再待下去肯定会打起来的。” 孔依依这话,让虞岁光明正大地转头朝梅良玉看去。 梅良玉的目光仍看着她,在虞岁看过来后,轻轻扫了眼她身旁站着的顾乾,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师妹,师尊要你跟我去一趟鬼道圣堂,现在。” 顾乾冷眼朝梅良玉看去,这时候说这种话,鬼才信。 他刚要张口怼人,却见虞岁朝梅良玉走去了,顾乾愣了下,随后急道:“岁岁,他骗你的。” “顾哥哥。”虞岁回头,眼眶微红地望着他,“等有时间了我们再谈谈吧。” 顾乾因为她回首的这一眼而停住,心中微怔,有瞬间的茫然,又有点不甘心。 那天晚上和盛暃吵过后,顾乾也有所反省,认为虞岁来太乙后,自己确实有些忽略了她,这不应该。 梅良玉见虞岁双眼微红地朝自己走来,等她走到身前时,目光定定地盯她片刻,随后伸手轻轻擦过她眼尾,拭去不存在的泪水,话也说得蛊惑:“怎么这么可怜,都被人欺负得快哭了。” 被钱璎拦住的舒楚君气得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谁欺负谁呢?南宫岁还有脸哭?! 顾乾看得额角青筋若隐若现,他冷声道:“梅良玉,手放规矩点。” 梅良玉的目光越过虞岁,轻蔑地朝顾乾扫去。 虞岁伸手拽了拽他衣袖,没有回头,低声道:“师兄,走吧。” 梅良玉这才收回视线,带着虞岁离开斋堂。 年秋雁抓着孔依依,限制她频频回头看戏的动作,特意跟后边的两人拉开距离。 李金霜没走,她看向一言不发的荀之雅,淡声道:“圣女,借一步说话。” 舒楚君气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荀之雅却道:“好。” “圣女!”舒楚君想拦,荀之雅却和李金霜朝外走去。 荀之雅走过顾乾时,抬头看了他一眼,顾乾也在看她,两人目光交错,却谁也没有说话。 原本热闹的斋堂,忽然变得冷清下来。 钱璎有些犹豫地望着顾乾,小声道:“顾哥哥。” 顾乾看她一眼,有些头疼地伸手揉了揉眉心:“你也针对岁岁了?” 钱璎摇头:“我没有,我确实因为盛暃对郡主有些防备,但也就只是这样。” 顾乾说:“盛暃是盛暃,岁岁是岁岁。” 钱璎为难地咬唇,低头道:“我知道的,可郡主现在明显对顾哥哥你有了隔阂之心,她更亲近梅良玉那帮人。” “她不会的。”顾乾望向斋堂门口,神色冷酷。 虞岁跟在梅良玉身后。 两人走了一段路后,和年秋雁与孔依依分开了,瞧着是往鬼道圣堂的方向走着。 “师兄怎么也来了?”虞岁在后边问。 梅良玉说:“跟着年秋雁来的,孔依依说她在斋堂要晚点回去,刑春快饿死了,叫我俩来催她。” 他说完后停住,转身朝虞岁看去。 虞岁本是慢悠悠走在后边的,见他转身,这才停住,轻轻眨眼看过去。 此时她神态自如,轻松,步伐都是轻盈欢快的,全然没了在斋堂时的忧郁委屈。 “变脸挺快。”梅良玉笑道。 虞岁抬手指了指自己,满眼你在说什么呀的乖巧表情,绝不承认。 到梅良玉这,虞岁倒是没了装模作样的心理负担。 夜晚的小道上有几盏石灯亮着,前边就是鬼道家大门,路上没什么人来往,静谧中,只有夜晚的凉风轻轻吹拂而过。 梅良玉问:“你眼睛是怎么红的?” “多练几次就会了。”虞岁神色老实道,“装可怜就要学要哭不哭的样子,一般人看了都会心软的,不过我也就骗骗顾哥哥,其他人都不会对我心软的。” 梅良玉这奇怪的胜负欲:“你怎么不骗骗我?” 虞岁扑哧笑了声,眼里盈着笑意看他:“我还要装可怜才能让师兄对我心软吗?” “当然不是,你不用装我也会对你心软。”梅良玉和虞岁默契地继续往前走着,他听虞岁说,“我当坏人的时候才会去装可怜。” 梅良玉轻声嗤笑:“你能有多坏。” 虞岁沉思着嗯了声,拉长尾音后答:“杀人放火的坏。” 梅良玉瞥她一眼,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在虞岁看过来时说:“我就知道在三千歧路的时候你想杀我。” 虞岁目光微怔道:“师兄。” “这世道本来也没多好,你坏点也行,觉得我威胁到你,想杀我也可以。”梅良玉收回揉着她头发的手,转头看着虞岁说,“谁让我确实挺喜欢你的。” 虞岁停在原地没动,黑漆漆的眼珠盯着走过她身旁的梅良玉,脑海中的记忆还定格在两人目光交错的那瞬间,师兄说最后一句话时的神态眉眼,倒映在她眼眸深处还未散去。 真奇怪啊。 时间流速仿佛慢了许多,让她不自觉地反复回想前一瞬间发生的事。 梅良玉往前走了几步,没见人跟上来,这才回身看去,朝站在原地的人轻轻挑眉,狭长微勾的眼尾染着点点张扬笑意,好似十分满意自己刚才的话带来的效果。 第114章 第114章 虞岁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对她说这种话,愣了片刻后,又笑着走上前去:“师兄,你这大话说前头,小心将来后悔。” 梅良玉随着她一起朝鬼道家走进去,懒洋洋道:“我要是后悔,伤心的可是你。” 虞岁说:“我不会。” 梅良玉道:“师妹,不用怕,你可能就伤心一两天,我应该是直接死了。” 虞岁没忍住扑哧笑了声,抬头去看他,梅良玉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本是俊雅清冷的面庞,多了点蔫坏。 两人穿过鬼道家,往最后方的圣堂走去,周边建筑逐渐减少,换成了密林小道。 虞岁边走边听梅良玉说着话,目光抬头看向旁侧的丛林草地,路边青草地里冒出头来的小花,紫色的、白色的、粉色的,一簇簇,一朵朵。 他们已经来到没有路的青草地,梅良玉从前都是御风赶路,少有这么慢悠悠地走着。 虞岁刚来的时候,因为赶时间,都是用跑的,急匆匆而过,没有仔细看过路边的风景。 今夜倒是有了时间。 两人都走得不快,虞岁收到卫仁的传文,他说爬楼的事情没问题,已经和薛木石一起试验过了。 虞岁:“……” “对了,师兄,之前跟你差点打起来的两人是谁?”虞岁收起听风尺,抬头问梅良玉。 “方技家的张相云,和道家的洛伏。”梅良玉微微蹙眉道,“如果可以,最好别跟他俩有交集。” 虞岁问:“你们之间有过节吗?” “多到记不清。”梅良玉轻哼道。 虞岁若有所思道:“我好像听见他们说了我大哥的名字,师兄你认识我大哥吧?” “认识,不熟。”梅良玉回想了下,“韩秉在太乙很低调,跟盛暃不同,他不惹事,也不出风头,听说独来独往,也不爱跟他人交朋友。” 说这些的时候,梅良玉脑海里却闪过几段回忆,心中沉思着。 虽然说韩秉在太乙没朋友,但他却极偶然地见过一两次韩秉和张相云那帮人在一起的画面。 韩秉没存在感的事倒是真的。 他的存在感低到虞岁不主动提起,梅良玉都想不起韩秉也是青阳南宫家的人。 “我大哥,确实是这种人。”虞岁轻声道。 两人一路来到鬼道圣堂,大殿的门敞开着,虞岁看见被夜风吹拂掀起一角的画像,她确实有些话想问问师尊。 虞岁在大殿内跟常艮圣者聊事情,梅良玉背对着他们,坐在大殿门槛上玩听风尺。 他收到的消息很多,游览的速度也很快,其中一条引起他的注意: “去丹国诛杀灭世者的圣者回来了。” 梅良玉看得眼珠微动,余光往后瞥,收起听风尺,起身道:“我有事先走。” 还在跟常艮圣者说话的虞岁听后回头看去,却只见到梅良玉御风术离去的身影,似乎有些着急。 她眨巴下眼,转回头看画像:“师尊,之前说我的境界无法提升,但可以炼化五行之气,来决定力量的强弱。” “那按照这个说法,我现在的力量能对标几境?” 常艮圣者答:“能做到控魂三重时,已是五境。” “鬼道家的九流术修炼方向,重于自我,把人分为三魂六魄,再逐一针对修炼。”常艮圣者告诉她,“以你现在的境界,三魂已经掌控,可再修六魄。” 虞岁乖乖点头,提笔记着师尊说的要点。 她心中有瞬间的犹豫,要不要询问有关“无主之气”学习九流术的事,但转念一想:师尊已经知道她有神机天目,若是将来异火暴露,真要与师尊为敌,还是给自己留点后招的好。 虞岁离开鬼道圣堂后,看了眼监控师兄的听风尺消息,其中有灭世者关键词,告知他外出诛杀灭世者的太乙圣者回来了。 ——师兄是因为这个才离开的? 虞岁查了对方的听风尺铭文,却显示已经被销毁了。 有的人传信时,为了防止事后被通信院调查,就会使用一次性的听风尺,发完消息便毁掉。 虞岁又查这人和梅良玉的通信来往,最后发现只有这一条传文。 外出圣者回来这事虞岁白天就知道了,但对她有用的消息,不是这些圣者什么时候回来,而是这些圣者去丹国做了什么。 知道圣者回归的人可以有很多,但会用这种方式发给梅良玉的,应该很少。 虞岁本想再查梅良玉之前接收的传文消息,却又想起今晚他说喜欢自己的瞬间,指腹轻点冰凉的尺面,眼珠微动后,还是划走了密文界面,点开了钟离雀的传文界面,回复她之前发来的传文。 师兄若是真喜欢她,会自己来告诉她的。 虞岁难得有了耐心等一等。 钟离雀最近常常提起那位名叫古竣的金甲军校尉,不知是古竣出现的太频繁,还是钟离雀动了少女心。 她说青阳帝都严查兰毒的事,身为金甲军的古竣,天天在帝都各处巡逻,又正巧负责钟离将军府所在的区域。钟离雀偶尔深夜外出,总能遇到他在官道中设置夜巡检查的关卡。 除去这些,还有意料之外的相遇。 比如她的雪飞鼠,某天晚上贪玩,追着一些小虫子飞出了将军府外。钟离雀临睡前想跟它玩会,才发现雪飞鼠不见了,她在府中找了个遍,听人说似乎是往外跑,又出门去找。 出门没走多远,就见古竣肩上趴着一只雪白团子,他说雪飞鼠被太子养的灰鹰追逐,一路逃窜,恰巧遇见他。 太子喜欢养一些凶恶的鹰隼,也常带它们在城中放风觅食。 钟离雀跟古竣道了谢,说雪飞鼠看起来还是更喜欢你,跟着你也安全些,不如就你拿去养吧。 古竣还没说什么,那雪飞鼠就自己主动往她身上飞,讨好似地蹭了下她的脸,往她衣袖里钻去。 钟离雀瞬间对这小家伙心软了。 古竣看出她的心软,也就拒绝了这个提议,将钟离雀送回将军府。 一来二去,两人之间莫名熟悉了起来。 虞岁直接问钟离雀:“你喜欢古校尉么?” 钟离雀看后,吓得从床上坐起身来,她在床边正襟危坐,双手捧着听风尺,睁大了眼看着虞岁的传文后,才点动填字格,回道:“他确实长得俊朗动人。” 虞岁却看笑了。 钟离雀在那边蹙着清秀的眉,绞尽脑汁该如何向虞岁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 她说古竣长得俊朗动人,可长相好看的男子她见得多了,何况她也不知道什么才叫喜欢,只是第一次接触像古竣这样的男子。 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境遇,不同的方式。 一切都带给她莫名的新鲜感。 十八岁的年纪,正是对外界充满好奇和探索欲的时候。 钟离雀不像虞岁,她因为身份和环境,性格里有谨慎的一面,却也有未曾被磨灭的天真单纯。 随着年纪越长,钟离雀则越来越鲜活艳丽,小时候懵懵懂懂,甚至对家人有所误会,可长大后,才知自己在被所有人用不同的方式宠爱着,因为知晓,所以十分珍惜。 钟离雀苦恼地思来想去,问虞岁:“岁岁,怎么才算是喜欢一个人呢?” 虞岁:“我也不知道,你可以去问问二哥,他比我们懂得都多,肯定是知道的。” 钟离雀不自觉地点点头:“苏二哥这会肯定还在练兵,我明日等他休息好了再问。” 虞岁:“……” 她神色不慌不忙地回复:“你不要告诉二哥是我让你问的,不然会显得我好笨,竟然连这都不知道。” 钟离雀倒回床上,信誓旦旦:“我肯定不会说的。” “对啦,我叫人给你带了个小礼物回去。”虞岁说,“这样以后你也能听到太乙的授课了。” 钟离雀好奇道:“是什么呀?” 虞岁:“过些天你就知道了。” 钟离雀又坐起身来:“岁岁,你现在不告诉我,我今晚会好奇得睡不着的。” 虞岁铁石心肠,就是不告诉她。 名家,梧桐楼。名家教习,穆永安居住之地。 名家穆教习,因伤养病,梧桐楼虽然在太乙名家范围内,却极为偏僻幽静,适合静心修养,免人打扰。 穿过一片梧桐林,才能见到位于山腰处,藏于青翠竹林中,亮着几盏灯火的小楼。 燕小川打着哈欠从小楼大门进来,又抬手捏了捏眉心,满脸疲惫之色,一种由心而外的疲惫,让他没往里走几步,就顺势躺倒在天井下的长椅中。 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天井之上的夜空,小楼不是很宽阔,这处天井也不是很大,却足够他窥见辽阔天地的一角。 有人曾跟他说过,若是站在足够远的距离看天空,会发现它也不过如此。 ——“你应该在意的是和天空的距离,而非它的辽阔和庞大。” 燕小川只伸出一手的拇指和食指,闭上左眼,以右眼看手指弧度中的天空,脑子里还在回想女人说话的声音,忽然察觉有人靠近,警觉地翻身坐起。 梅良玉的身影从门前阴影走出,来到天井边缘,瞥眼朝坐在长椅上的燕小川看了眼。 “良玉师兄?”燕小川抬手抹了把脸,有些惊讶,一扫疲惫的状态,变得活泼起来,他站起身道,“你怎么来这了?” “找你师尊。”梅良玉步子不停,边走边说。 燕小川追在梅良玉身后:“师尊?他已经睡了啊。” 梅良玉走上楼梯,去二楼,同时回他:“醒了。” 燕小川大惊:“我怎么不知道?” 梅良玉头也没回就答:“我怎么知道。” 燕小川闪身来到他前边,先一步敲门喊:“师尊,你醒了吗?良玉师兄来找你了。” 屋中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噢。”燕小川扭头,眼巴巴地望着梅良玉,“真醒了。” 梅良玉微一抬首,神色莫测,目光点着他,往侧边轻歪下头,示意燕小川,我进去,你下楼。 燕小川三步一回头,瞧着梅良玉进屋关门,下楼后又躺回长椅上去。 第115章 第115章 屋中飘着药香,馥郁熏人,刚入初秋,凉意未深,坐在桌案前的男人却已披着厚厚的狐裘大衣。 男人肤色偏白,却是病态的白,少了许多血色。他面庞消瘦,只一双眼眸微亮,透着锐利的精神气。 穆永安五指握拳放在唇边,轻声咳嗽着,另一只手提起刚刚烧好的茶水,在对面的杯中倒满。 梅良玉漫步走到桌案前坐下,见穆永安仍旧在咳嗽,便问:“要不要叫燕小川去给你拿点药来?” 穆永安摆摆手,示意不用,抬头看他,神色沉稳道:“你今日想知道什么?” 梅良玉将听风尺放在桌上,点亮尺面,映照出他收到的传文消息。 穆永安垂眸看了眼,摇头笑道:“高天昊都死了这么久,你还对他的事放不下?” 梅良玉不是为了高天昊,而是为了他师妹,但眼下是不会这么说的,只颔首道:“我决定恢复记忆。” 穆永安端起茶杯的动作一顿,目光锐利地望着他。 梅良玉面不改色道:“但穆叔你也清楚,我这个脾气,不会轻易相信别人说的,我只相信自己的记忆。” 穆永安曾对他说过,有些事,我只会在你决定恢复记忆的时候才告诉你。 由你亲自来选,未来要过什么样的人生。 是选择听你师尊说的,忘掉过去,重新开始你的人生,还是想起曾经,继承那些恩怨纠葛。 “有的事,我不能说太清楚,至少在太乙不行。有的名字,在太乙是禁忌,只要开口说出的瞬间,就会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监视。”穆永安端起茶杯放到唇边轻抿一口,沉吟片刻后道,“先满足你的要求,你想知道跟灭世者有关的事?” 梅良玉拿回听风尺,同时问道:“我的仇和灭世者有关系吗?” “没有。”穆永安说。 梅良玉又问:“那这次死的灭世者是谁?” “一个名叫于贤的少年,丹国人。”穆永安伸手点了点桌面,沾了茶水的指腹在桌面上缓缓往下滑去。 随着他的动作,桌面闪烁着幽蓝色的字符,都是与于贤有关的记录。 梅良玉双手抱胸,垂眸游览着。 穆永安也在看桌面浮现的文字,低声道:“这次丹国之行后,六国和太乙决定重新启动‘水舟计划’。” “这六百多年来,大陆在处理灭世者的事上,有过许多尝试和分歧。预言降临之初,是医家的圣者提议,将五位灭世者看守起来,防止灭世。” “但就是那一年,那五位灭世者因为各种原因,在丹国、青阳、南靖、太渊和燕国,都造成了大量伤亡,烧死了无数人。” 随着穆永安的解说,桌面上的文字变作小人画像,山林城池都被火焰吞没。 桌面出现了玄古大陆的地图,穆永安沾水的手指点在大陆的最东方:“第一次,异火从这里开始,烧到了最西边。” 涉及范围之广,死伤惨重,圣者、十三境大师、九流术士,和普通人,若要细数,会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数字。 “异火力量太过强大,可以烧毁五行之气,也就可以烧毁一切九流术,但在降临玄古的最初,它不会将灭世者也烧死,所以灭世者是安全的,可以随意使用异火的,而我们只有杀了灭世者才能阻止异火的蔓延。”穆永安说,“医家圣者主张与灭世者合作,一起研究异火的力量,于是六国合力创造了‘水舟’,用来关押愿意合作的灭世者。” 他点了点大陆西南方向的位置,桌面便出现了一艘小船的图标。 “灭世者是随机被选中的,什么人都有可能。有的人依靠异火的力量,想要很多东西,金钱、权力,六国最初主张和平共处,因为他们也惧怕异火的力量,不愿与之为敌。” “只要灭世者不使用异火的力量,就不会有灾难发生。” 穆永安又点着青阳国说:“卢飞晓,青阳国的灭世者;曾是东王府的管事,后来烧死了东王府的人,抢走了王府郡主。他转道白青州,在白青州抢了许多年轻漂亮的姑娘,后又要青阳国君献出他的王后,否则就将青阳烧成一片灰烬。” 随着他的解说,桌面上的文字和画面也在变化,呈现在梅良玉眼前的,是一张被火焰吞噬的玄古大陆地图。 “殷乔,燕国的灭世者;她集合了信奉异火的人,组成异火教,拿钱杀人。颁布异火法条,不遵守的人,就会受到异火教信徒的围杀,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九流术士。” “唐赤,周国灭世者;在他的妻儿被山匪残忍杀害后,他被异火选中,于是开始报复世人,屠了八座山,六座城。” “那时候,异火虽不会一并烧死灭世者,但只要使用一次,就能毁掉十五座鬼道圣堂。” 梅良玉注视着桌面的地图,听穆永安说着历史记录的灭世者们,随着一个个名字的出现,地图上的火焰也越来越多。 “也有安分守己的灭世者,但他们跟这些带来巨大伤害,给无数人留下仇恨与痛苦的存在来说,不足以令众人释怀。” “太渊国的灭世者,白丞,是第一个答应太乙,愿意进入水舟,与诸位圣者合作如何封印消除异火的灭世者。” “但那时候世人对异火的恐惧与仇恨已经攀升到了极点,哪怕是圣者们,在面临可以瞬间烧毁自己,任何九流术、神机术都无用的强大力量时,也相当于将自己的生死交给了对方。” “当水舟里的人认为白丞是真心合作时,他杀了六名圣者,将水舟几乎整个烧毁后逃走了。” 穆永安抬头看了眼梅良玉,低声道:“他并非要合作,而是要将关押灭世者的水舟毁掉。” 梅良玉动了动眼珠,听不出悲喜的语调道:“这不就是让世间不同的人,掌握到了足以毁灭世界的强大力量后,再看这些不同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如何使用这份力量的意思吗?” “世上有谁不想要力量?发生不好的事时,被别人欺辱时,无聊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时,脑子里都会想——”穆永安以手点了点额穴,“要是我也能这样就好,或者,我以后也要变成这样。” “异火带给世人恐惧,也让世人对灭世者充满仇恨。大家都害怕某一天,在某一瞬间就会被烧成灰烬,因为获得力量的人不是自己。” 也正是如此,人们会更深刻地感受到,这个世界如何,是掌握力量的人说了算。 穆永安的手指又点回靠西南一角的小船点,目光也凝视着它:“玄古大陆每天都有人降生,有人死去,对灭世者采取保守做法的人们死后,大陆对灭世者的态度也变了,开始对灭世者围杀。” “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因为前两百年的经历,人们对灭世者没有任何耐心和信任。只要心软,就会有数千数万的人死去,这世道向来如此,少数为多数牺牲。” 梅良玉听得挑眉:“怎么发现他们,又怎么杀?” 穆永安说:“靠方枝家的预占。” 梅良玉冷不防想到在斩龙窟里的神木种子,眉峰微蹙。 “但能做到准确预占异火的方技家圣者,迄今为止只有秦岐一人,他最终也和灭世者同归于尽,也是那时候人们发现,灭世者无法控制异火了。”穆永安点着周国的方向说,“异火也在变化,它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强大到灭世者也无法掌控,一旦使用,会将自己也焚烧。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遏制了灭世者利用异火的力量无故作恶。” “当年秦岐之所以要杀灭世者,是因为南靖计划要攻打周国,而幕后主使,就是南靖的灭世者,柯恒。” “柯恒很聪明,也藏得很好。他只让手下的人去渗透南靖高层和王公贵族,南靖朝中几乎有一半都是他的人,还说服了当时的南靖王攻打周国,并为此做准备,而他却藏在南靖王城的一角,当个不起眼的面馆老板。” 梅良玉望着桌面上表示柯恒和秦岐的两个小人,沉思道:“柯恒准备怎么攻打周国,六国有不战誓约在。” “办法并非没有,否则如今的燕国又怎会被青阳、南靖、太渊三国瓜分。”穆永安说到这沉思一瞬后,点了点南靖国的位置说:“这点你要记住,圣者因为不战誓约,到他国后力量会被削弱,但如果是追击灭世者,力量则不会受到誓约的约束。” “军队铁骑无法绕过不战誓约的边境结界,兵家战士无法进入他国进行大规模战争活动,但圣者以下境界的九流术士可以随意进入,长期潜伏,扰乱他国的根本力量和势力分布。” “六国的探子无处不在,彼此之间从未停止过试探。进入燕国的九流术士,先从宗门和世家开始瓦解,以人心、利益、奇能异术为由,从自己的丈夫、妻子、到孩子,长在燕国,血和心却是其他六国的。” “给高层更多的利益,让他们跟自己合作,再压榨下边的百姓,激起民怨愤怒,先杀有志者,再灭谋略者。” “百年来,青阳几国一边针对燕国朝堂,一边针对燕国九流术士,将燕国由下往上渗透。”穆永安说到这里,手指的位置移到青阳点了点,“青阳南宫家,数百年几代人的心计,都用到燕国这边了。” 梅良玉低垂眉眼朝青阳的位置看去,黑漆漆的眼珠映着字画的亮光,明明灭灭。 南宫明绕过六国不战誓约彻底拿下燕国的计划,也差不多快了。 穆永安也在看桌面上燕国的位置,他锐利的目光与消瘦病弱的身躯不符,仿佛全身上下所有的气,都存于他的眼中。 “如今的燕国,只剩一个农家圣者,燕满风。”穆永安道,“他虽重伤未愈,却是燕国希望的象征,若是他死了,那对燕国还心存希望的人,也会一起死。” 梅良玉问道:“燕满风的伤是因为息壤?” “不止。”穆永安摇摇头,又咳嗽几声,“拿走息壤的人,是他的师妹,素星。谁也没想到,素星会和南宫明合作。” “南宫明这个人,极为擅长看穿他人的弱点,并借此给自己创造机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穆永安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润喉,说到这,脑海中也闪过些许回忆,最终却只是摇摇头,对梅良玉说,“燕满风的伤无法治愈,死亡只是时间问题,南宫明为数不多的好心,或者说是傲慢,就是等燕满风自己死。” “就算燕国的人杀了南宫明的女儿,拿回息壤,也救不回他。” 梅良玉仔细想了想,觉得南宫明也许不是傲慢。 燕满风是燕国人最后的希望,却在这十八年里,没加速燕满风的死亡,而是让燕满风作为“希望”存活,让其他人认为还有翻盘的机会。 让那些心存希望、也有实力,未来可期的人不断去杀南宫岁赴死,也等于是在削弱燕国的年轻一代的实力,把燕国的希望一点点碾死。 当燕满风死时,燕国会爆发短期的愤怒,南宫明只需要镇压这片刻的反击,就能彻底击溃燕国,让他们放弃挣扎。 何况盯着燕国的也不止青阳,南宫明还要防着南靖和太渊,让燕满风活着,比杀了他更有用。 “我同你说这些,是因为等你想起来后,他会是你的敌人。”穆永安点了点青阳南宫家的位置。 梅良玉低头看着。 穆永安捂嘴用力咳嗽了几声,桌面上的光亮也暗淡了几分,梅良玉抬头看他:“今夜就说到这。” “无妨,有的话不在当下说完,恐怕就没机会了。”穆永安伸手欲要敲击桌面,试图重新点亮字画,却被梅良玉伸手拦住。 他皱着眉头,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若是说太多了,怕是会给穆永安带来性命之忧。 梅良玉把人拦住还没说话,穆永安已经笑道:“放心,短期内我死不了。” 随着穆永安重新点亮桌面字画,玄古地图上的火势小了几分,随之而来的是清波荡漾的水流之势:“天地言明,水火难容。目前已知异火最大的弱点,就是它的宿主灭世者,只要灭世者死去,异火就会停止。” “从异火降临玄古大陆时,就有九流术士呼吁要强化与五行之水有关的奇能异术,对能够烧毁五行之气的异火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从秦岐预占杀灭世者柯恒后,关于灭世者的踪迹消失了近百年,直到第五百年左右,才陆陆续续又出现灭世者。” “这时候,玄古大陆对灭世者的态度,是只要你不暴露身份,便相安无事,一旦暴露灭世者身份,则必死无疑。” 梅良玉沉思道:“因为这时候的异火会将灭世者也烧死了?” 穆永安点点头:“灭世者不再被异火的力量庇护。” 说着他垂眸看地图上的曾被异火焚烧过的地方,轻声叹道:“想要灭世的也许不是异火,而是拥有它的人。” 异火只是超乎人们想象、且无法控制的一种力量而已。 梅良玉道:“也许是异火的力量在进化。” “水舟,是六国联合机关家建造的,在西南海域深处的岛上。”穆永安看着地图上飘摇的水船位置说,“最初是由你父亲一族设计修建,但你父亲一族,大多都因为白丞第一次烧毁水舟时而死,原本庞大的家族也因此没落了。” 梅良玉神色平静,他没有和父亲相处的记忆,仅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听见往事时,没有任何实感。 “在一百二十三年前,机关家的司徒温,把自己的妹妹司徒绯关进了水舟。” 穆永安说这话时,属于司徒家的族徽出现在水舟旁:“司徒温,如今的司徒家祖母,因为妹妹司徒绯被异火选中后,姐妹二人商讨后决定,让司徒绯去往水舟,研究异火。” “但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前往水舟一同研究异火,因为异火不可控,重建的水舟,也没有办法获得其他人的信任,认为不安全。” “同年有另一人暴露了灭世者身份,赵夏烟,燕国人,也是燕国的赵妃。司徒温请求她入水舟,一起研究异火。” “赵夏烟说,她的前半生被困在燕国后宫,好不容易有了离开的力量,却又要被关进水舟囚禁,她不愿过这样的人生,便逃了。” 梅良玉听着,眼珠一转,道:“该不会是用司徒绯研究出来的东西,成功去杀了赵夏烟?” 穆永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除去方技家的占卜,便是天地灵物才能探测出灭世者的身份。最初异火不会伤害灭世者时,杀他们反而容易些,只需要够快,在放出异火之前一击毙命,那时大多是靠暗杀结束。” “如今与灭世者对峙,双方都有危险,反而不知该何时动手才是正确的,哪怕灭世者还有一口气在,也能释放异火。” “司徒绯只有一次机会,她提前和司徒温说了自己的猜测,异火焚烧,水阻没用,但它烧毁东西时也有先后顺序,天地五行之气就是它最优先焚烧的。” 地图上的水舟出现一圈圈火焰包裹,穆永安手指在上空虚点,又出现密密麻麻的小人将水舟包围:“足够的人数,聚拢足够的五行之气,可以稍微阻拦异火焚烧的速度。它确实最优先烧毁五行之气,瞬间产生的庞大五行之气,会让异火焚烧的速度出现短暂的停滞;哪怕只是一瞬间,也足够在这个空隙里杀了灭世者。” “这次实验让众人惊讶地发现,灭世者在异火焚烧中,可能不是必死的。” “司徒绯有三次释放异火的机会,在第四次释放异火时才死。”穆永安道,“追杀赵夏烟时,也给了她第一次释放异火的机会,赵夏烟也没有被异火完全烧死。” “有的灭世者一放异火就会被烧死,有的却能释放两到三次,正因为这样的不稳定性,才让一部分人认为,必须杀了灭世者。” 穆永安手指转到太乙的位置:“高天昊来太乙,想要找剥离异火的办法,但我认为,剥离异火的办法并不存在。他对于异火的了解,似乎只有近百年来异火变化后的样子;有一些是他不知道的,有一些是我们不知道的。” 梅良玉看着桌面立起来的小人,它身上还写着高天昊的名字,忍不住低笑声:“当初他死后,我还怀疑自己是不是跟异火有什么关系,才让他见了我总是主动来打招呼。” 穆永安却道:“高天昊亲近你不是因为异火,而是你以前救过他。” “我?”梅良玉挑眉。 穆永安低头看着地图,淡声道:“而常艮圣者不知晓这事。” 梅良玉心里隐约察觉到了师尊的立场,和他似乎有些对立,却没去深想,在恢复所有记忆之前,他不太愿意去想师尊做了什么。 “此次丹国之行,归来的圣者们似乎又有了新的发现,所以决定联合六国,在下个月对外放言,给灭世者一个机会,要他们放弃使用异火伤害这片大陆,主动前往水舟进行合作。” 去往水舟,在那里被关押一辈子。 这样的人生,灭世者愿意吗? 梅良玉听到这,脑子里却想起虞岁第一次学会御风术的那幕。 师妹在回舍馆的路上蹦蹦跳跳,跑跑走走,御风术往前跑了一段路,又特意转回来看走在后边的他。 少女站在桃花林中,眉眼间都是盈盈笑意,好奇又满足地打量着树上花枝,那些她来不及看的景色,此刻终于有时间一一看尽。 如今回想起来,那应该是师妹人生里,为数不多真正开心的时刻。 让她去水舟那个冷冰冰的地方关一辈子,甚至死在那,不可能的。 梅良玉和穆永安谈了许多,一直聊到天明。 在梅良玉起身告辞,并要他好好休息时,穆永安抬头看走向屋门前的高大身影,哑着嗓音问:“你知道自己是哪国人了吗?” 梅良玉推门的动作一顿,低声道:“知道。” “不久之后,会有人来找你的。”穆永安说,“外边的人。” 梅良玉回头看他。 穆永安指腹在桌上一划,亮着光的字画散去,他低着头说:“你离开太乙的时候,一定记得将小川带上。等你恢复所有记忆时,就知道他是谁了。” “好。” 梅良玉没有多问,一口答应。 他不能再问,穆永安今晚说得够多了。 等梅良玉离开后,穆永安猛地咳嗽起来,血花吐了满桌,他伸手捂嘴,血水也止不住从指缝溢出。 压抑的咳嗽声仿佛是要他将心肺全都呕出来。 屏风后的黑影化作一道曼妙身姿,女人冷冷清清地声音传来:“你不妨再跟他说多一点,这样你们二人都没法活着走出这座小楼。” 穆永安道:“他不会死的。” 女人嘲笑道:“我可不是说梅良玉,而是你和你徒弟。” 第116章 第116章 天色微亮,梅良玉走过楼梯转角,来到一楼屋檐下,瞥见燕小川仍旧躺在天井下的长椅中。 燕小川这个人,他说熟也不是很熟,但说不熟也不至于。 穆永安六年前来到太乙,一来就是名家教习,授课两年,养病三年,直到现在也没有复课。 梅良玉是去听名家外修课时认识的穆永安,但他仔细回想,自己最先接触的似乎是燕小川。 那时候燕小川还没他胸膛高,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还有些怕生。才十一岁的燕小川来太乙后迷了路,七拐八绕来到了鬼道家,望着陌生的环境急得直挠头。 燕小川急了,也顾不得面皮薄,抓着路过的人就问:“我、我我……” 被抓住的高个少年低头在玩听风尺,冷不防被人抓住拦着不让走,侧目挑眉看过去。 燕小川磕磕绊绊地把话说完,梅良玉理了好一会才理清,大概就是这个小不点迷路了,想要找名家,却走到鬼道家来,他连要去的名家地名都说错了。 看着当时的燕小川,梅良玉好像看见刚来太乙的自己。 对陌生的环境抗拒又惶惶不安。 这六年来燕小川倒是成长快速。 梅良玉记得是从前两年开始,长高的少年变得活泼开朗起来,十分善谈,跟谁都能唠嗑两句,整天这跑那跑,到处凑热闹,哪哪都能见到他。 性格跟刚来太乙时,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话的鹌鹑也完全不同。 只是今天听了穆永安的话,梅良玉不由仔细打量了会长大后的燕小川,难不成我以前认识这小子?或者说这小子其实是认识我的? 梅良玉脚步无声地来到天井下,抬腿轻踹一脚长椅,把燕小川给吓得翻身坐起,一双眼瞪大了望着他,看清眼前的人才松了口气,抱怨道:“良玉师兄,大晚上的……” “天亮了。”梅良玉打断他。 燕小川这才抬头看天色,盘腿在长椅上坐着,一手掩面打哈欠:“你跟师尊聊了这么久啊,师尊呢?” “睡了。”梅良玉说,“你晚上再来。” “好噢。”燕小川揉着眼睛。 梅良玉看他一脸困意,又道:“回舍馆去睡。” “不睡了,我还有好多事要做。”燕小川伸了个懒腰,打起精神来,扒拉着手指头说,“给林业他们带早膳包子,帮萱雪接桂晨露,还有言木那边要临摹好几张字帖……” 梅良玉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这些事为什么是你去做?” “我朋友多啊!”燕小川大大咧咧道,“有的来不及抽不出时间做,我有时间正巧可以帮忙。” 梅良玉懒声道:“你那是交朋友?” 燕小川微仰着头看站着的梅良玉,眨巴下眼。 梅良玉也不是没有注意到燕小川的事,但他一直没管,今天听了穆永安的话,才觉得应该多多注意下这小子。 燕小川交朋友的事并不顺利,虽然他让自己去主动,变得善谈又活泼,可也必须时刻保持这份主动,才能维持和他人的关系。 梅良玉想,他的方式与其说是交朋友,不如说是在讨好别人。 但这话说出来有些伤人,梅良玉便转了个话题,问燕小川:“问你个事,说实话。” 燕小川被他问得收敛嬉笑之意,一脸肃容:“嗯!” “你是不是认识我?”梅良玉盯着他问。 这话问得有些含糊,但燕小川却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转了转眼珠,点点头。 还没等梅良玉说后话,燕小川已经举手做发誓状:“但我一开始也没有认出来,是师尊说我才知道的,师尊说你失忆了,如果你不想记起来,那就不要打扰你。” 燕小川想,如果梅良玉能够忘记过去,忘记他的身份,忘记那些恩怨,那他也可以抛弃从前的身份和记忆,过全新的人生。 只要所有人都忘记,抛弃过往,重新开始。 那他们的人生就将远离纷争、杀戮和不死不休的仇恨。 燕小川想,过无忧无虑的人生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穆永安在等梅良玉自己做选择,也是给燕小川机会,让燕小川自己选择。 可以确信的是,无论这两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都会亲力相助。 燕小川见梅良玉没什么表情起伏,看上去神色淡淡,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良玉师兄……”燕小川试探地开口,梅良玉也只是瞥他一眼,便拿出嗡嗡作响的听风尺,低头看起来听风尺来。 燕小川一手拍着盘腿的膝盖道:“多的我也不能说,你也知道,有的事在太乙说出口会死的。口出言灵,目视天景,耳听满风,日月照字——无论哪种方式向你透露相关的信息,都会被察觉到的。” 他说完,又仰起头看站着的梅良玉,低声问:“良玉师兄,你选择离开太乙吗?” 梅良玉点着填字格回消息,头也没抬地嗯了声。 “其实你的事我知道得也不多。”燕小川挠挠头,为难道,“就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梅良玉哦了声,道:“也就是说咱俩关系也没那么好?” 燕小川连连摇头:“不不不,其实你我亲如兄弟!” 梅良玉抬头看他一眼,带着满满的怀疑。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赶紧去斋堂买包子。”燕小川站起身来。 梅良玉拿着听风尺转身往外走:“顺便帮我买一份。” 燕小川:“咱俩不如直接去斋堂吃啊!” 梅良玉散漫道:“舍得跟你朋友买,不舍得跟你亲如兄弟的我买?” 燕小川无奈:“买买买,我这就去买。” 话是这么说,可梅良玉最终还是陪燕小川去了斋堂,看他买了一大堆包子馒头,提了四五个食盒,就差把第五个食盒挂在自己脖子上。 梅良玉无语地望着他:“给你钱吗?” 燕小川豪气地一甩脑袋:“朋友之间谈钱多晦气啊!” 梅良玉冷笑声,道:“你最好是有钱人。” 他拎着第五个食盒跟燕小川一起回了舍馆,结果其中一人认为包子馅不是他爱吃的,就没要。 燕小川问那你喜欢吃什么馅的。 梅良玉听都没听就走了,把食盒拿去给刑春。 刑春收到他送的早膳十分感动,搓着手连连感叹:“今儿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就是北斗星变南斗星,梅梅竟然主动给我送饭来了。” 梅良玉站在门口道:“我走了,你自己吃。” 刑春瞪圆了眼:“我自己吃?你让我自己吃?拿走吧你!” 梅良玉去看燕小川摘桂晨露,在农家的桂花林里爬上巨大的桂花树,拿着瓶子小心翼翼地去接树顶上最鲜嫩那一片枝叶滴落的露水。 接完桂晨露,又回名家习堂里帮人临摹字帖,写完后,去帮杂物堂的叔叔婶婶们干一些体力活,燕小川倒是十分受这些人喜欢。 燕小川清扫路道上的落叶时,梅良玉就坐在长椅上玩听风尺,随便听燕小川跟自己碎碎念。 “良玉师兄你之前没看见,顾乾跟盛师兄在舍馆打得可凶了,之前盛师兄还因为小郡主喜欢顾乾的事烦恼,我和牧师兄讨论分析了一晚上,才让盛师兄去找小郡主。” 梅良玉抬头瞥他一眼:“去找她做什么?” “告诉小郡主喜欢顾乾的利害关系啊!”燕小川拿着扫帚,唰唰唰从梅良玉前方扫过,将落叶规规矩矩地堆起来,看得出他十分熟练,“不过我觉得盛师兄多虑了,小郡主可比他想的要聪明厉害。” 梅良玉心想那当然,盛暃是个蠢的,我师妹又不是。 燕小川扫完这一块,扛着扫帚往山里走,梅良玉问:“还扫?” “绝云峰那边的山道还没扫完。”燕小川回过头来老实回答。 梅良玉收起听风尺站起身,神色莫测地看他:“你不修炼的?” “修的,只是最近瓶颈,这不才找点事情做嘛。”燕小川说,“虽然之前在斩龙窟拿到天机术,但光核境界没有提升呐!” 梅良玉走上前去:“说来听听。” 燕小川双眼一亮,“你要帮我吗?” 梅良玉说:“也可能帮不了。” “帮得了,帮得了!良玉师兄你这么厉害!”燕小川将扫帚横架在颈后,双手挂在棍上,面向梅良玉后退走着,少年笑容灿烂道,“师兄你知道名家绝云峰的十二天梯路吗?我只能走到第八梯,还有四梯上不去。” 两人一路说着,往绝云峰里走去。 名家十二天梯路,也是一个三级禁地。 有的禁地没有危害性,就是拿来给弟子们试炼提升自我用的。 只有像法家倒悬月洞这样的一级禁地,才不允许有弟子随意闯入。 山峰巍峨,日光落在水流上折射出碎影,波动的水流往下一层层传递,每一道梯面高宽都是几十尺,浅水流动在梯面,一直落到最下方的第一道天梯上。 在日光和月光照耀下,从不同的角度观察,能从天梯横面和竖面发现一闪而过的文字。 十二天梯从绝云峰山脚到山顶,登上天梯时,也就登上了绝云峰顶。 梅良玉站在第八梯上,第八梯的高度已经看不到山脚,越高处的风越大,流水被风吹起水雾飘散,却全数避开了梅良玉。 燕小川气喘吁吁地爬上第八梯,便就地躺在边上,也不管身下是流动的浅水,就这样沾湿衣发。 “良玉师兄,你最高能到第几梯?”燕小川问。 梅良玉回头看上方:“以前是九,现在是十吧。绝云峰的天梯,是根据你自身境界来判断极限的。” “我想要上去九梯,可是有点难度,但我又不甘心。”燕小川从地上站起身,甩了甩满脸水珠,“等会我要是被天梯甩下来,师兄你可得接住我,别让我掉最下边去啊,不然我又得重新爬上来。” 梅良玉说:“我只能保证你摔不死。” “这跟我期望得可差远了,师兄你今儿来是帮我的吧!”燕小川嘴上咋咋呼呼,却凝神屏息,双目中金光明灭。 他对五行之气的掌控十分精准,无论是像针线一丝一缕,还是庞大如江河之流,燕小川都能精准把控,将其具象化为自己想要的东西。 燕小川深吸一口气,朝第九梯发起攻势,刚冲到石壁前,就见涓涓细流化作巨浪瀑布,水浪冲刷又急又快。 他能看见瀑布上千奇百怪的金线们,燕小川踩着有金线的位置攀爬瀑布。 每当他踩中一条金线,那金线就化作完整的字符。 “山。” “石。” “林。” 已经爬到一半的燕小川抬眼看向前方的金线时怔住,哪个是水? 他对字言的感应没能跟上天梯变化的速度,无法继续攀爬瀑布,被急湍的水流冲飞向后摔去。 梅良玉单手结印一挥,灵木遇水而生,绿色的藤蔓急速生长,将要掉下天梯的燕小川给抓了回来。 被抓回来的燕小川又躺地上,气喘吁吁。 “哇呀!”他抬腿朝虚空蹬了两脚,“就差一点!” 梅良玉站旁边看瀑布化作溪流,淡声道:“山、石、林、水、天、地,六字,你差的可不止一点。” “我今天又不用担心会掉到最下边重新爬,再来!”燕小川很快又充满精神,活力满满,趁此机会好好挑战去往第九梯的路。 梅良玉又在这陪他耗了一天,从最初的看燕小川爬,到自己去挑战爬到第十梯,挑战去往第十一梯时,被击落到最下边。 燕小川扒在第八梯边缘,眼巴巴地望着梅良玉从第一梯往上爬,并大喊良玉师兄加油。 梅良玉听得眼角轻抽,这话喊得好像爬不上去的人是我一样。 挑战十二天梯非常消耗五行之气,每一次都要聚集调动全身所有的力量来冲刺。 到最后,一个想去第九梯,一个想去第十一梯,两人在绝云峰耗了将近两天两夜,在第三天晚上散伙离开,精疲力尽地回了舍馆倒床就睡。 燕小川久违地这样释放力量,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去绝云峰爬天梯,还有人在旁跟他说说话,让他不会掉到最底下去。 他想着想着,不由乐呵声,笑咧着嘴呼呼大睡。 梅良玉刚躺回床上,就想起还有事没做,蹙着眉头坐起身,拿出听风尺问虞岁在哪。 “在舍馆。”虞岁问,“师兄有什么事吗?” “等着,我给你个小玩意看看。”梅良玉抓起木架上放着的外衣就出门去找她。 虞岁回:“师兄,我换宿舍了,这会在八十六层,一零七八。” 梅良玉看得挑眉,朝她说的位置赶去。 在梅良玉和燕小川挑战绝云峰天梯的这几天里,虞岁已经完成了跟顾乾谈谈,以及换宿舍两件事。 虞岁靠在门边等人,屋里是黑胡子亲自带人来给她重新装扮的,现在就连堂屋都被布置得富丽堂皇。 门是开着的,梅良玉一眼就看见等在门边的人,走近后甚至能闻到一股沐浴的清香味,他瞥了眼虞岁披散着柔顺墨黑的发,似乎是刚沐浴完没多久,所以不见平日的金钗步摇和发带。 “师兄,我看你像是没睡好。”虞岁反手关上门时,好奇地看了眼站在屋中,气息冷沉的男人,轻声问,“是有什么急事吗?” 她还没忘记,没睡醒的梅良玉,状态有些许凶残,不太好对付,就算是他喜欢的姑娘站在面前,估计也讨不到好去。 梅良玉这会倒不是没睡醒,而是根本没休息,挑战十二天梯力量消耗过大,疲惫倒是真的。 他扫了眼屋中的富丽堂皇,这种事放在虞岁身上,如今倒是不会觉得惊讶了。 “你一个人住?”梅良玉没有察觉到有别人。 “是呀。”虞岁说,“我运气好,选中了没有人住的宿舍号。” 学院重新分配宿舍是靠通信院那边随机摇号,这跟让虞岁自己选也没什么区别。 梅良玉得知她一个人住后,便在堂屋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指腹在干净整洁的桌面划出一道字符,将从穆永安那里拿来的字画呈现在桌上。 他说:“这是和灭世者有关的记录,里边有高天昊想找没找到,也不知道的消息,还有水舟的位置,你先看看,有不清楚的问我。” 虞岁望着呈现在桌面的玄古大陆地图,一圈圈火焰和水浪在流动着,还有无数小人站在不同的位置,有的小人有名字,有的没有,浮现在眼前的文字记录十分清晰,很快就吸引她看得入迷。 屋里十分安静,虞岁坐在梅良玉对面,神色认真地观看字画上的所有记录。当她有疑问,下意识抬头朝对面看去时,却见坐在对面的男人靠着椅背,闭着眼,眉峰微蹙,已经睡着了。 虞岁单手支着脑袋,黑漆漆的眼珠微动,扫视着师兄的睡颜。因为皱着眉头,所以显得他睡相也有点凶。 偶尔清醒的时候也挺凶的。 虞岁不由想起她装死骗梅良玉的时候,听见他语气阴沉地喊南宫岁三个字,如今想来,倒是有几分遗憾没能瞧见师兄当时是何表情。 她心里蠢蠢欲动,想要看这张脸上出现为她而变得凶戾的一面。 第117章 第117章 虞岁看了梅良玉好一会,见他没有要醒的意思,才重新看回桌面地图,仔细想了异火降临前几百年: 那时候灭世者不会被异火烧死,还能无负担地使用异火力量。 也就是说,异火以前是可控的。 虞岁再次想起小时候将那一簇小火焰托在掌心的情景,再看后半段的记录,异火沉寂后再出现,释放异火的能力因人而异。 有的灭世者只能释放一次。 有的灭世者释放三次后,就会被异火一起烧毁。 异火在变化,但参与水舟计划实验的灭世者太少了,又没有对外公布过,所以世人对异火的了解十分有限。 虞岁也没有在字画中发现五位灭世者有死亡共感的记录,是不知道,还是以前没有发生过。 这次六国和太乙决定重新启动水舟计划,是不是从于贤那里得知了死亡共感的消息。 是想先控制住灭世者,不想花费大力气与之敌对? 于贤从暴露身份到死亡,没有经历太长时间,而他本人也没什么战斗力,比起别的灭世者,几乎没怎么费力气就杀了他。 虞岁仔细看着地图上的分布位置,六国各有各的小心思,也许是因为浮屠塔的事,接下来天下将乱,所以不想让灭世者在这时候闹事出来,扰乱他们的计划节奏。 她看着西南海域方向的水舟位置,手指轻点小船的标志,它便一左一右晃荡了会。 水舟。 若是去水舟,哪怕不死,也等于失去了自由。 虞岁没有过多考虑水舟相关。她不会去的。 薛木石若是想跟涂妙一在一起,也不会去,剩下三个灭世者,从前几次的沟通来看,也不会是要乖乖去水舟当小白鼠的性格。 至于高天昊说的,天字文里藏着可以剥离异火秘密的说法,虞岁还有些存疑。 毕竟高天昊没有成功做到。 明天就是月底,月圆之夜,虞岁将密文都发给了顾乾,李金霜和荀之雅谈过后,荀之雅还是决定邀她一起帮忙。 虞岁想起异火和息壤这两个麻烦,不由伸手按了按额穴,目前来说,还是多学会点九流术更有用。 异火在变化。 这点让虞岁若有所思,她的视线无意识地上移,扫过梅良玉时怔了怔,心静了几分。 还有个比她更没头绪的人。 师兄若是一辈子不出太乙,有常艮圣者罩着,也不会难过到哪去。 可人都是向往自由与未知的,更别提师兄这种脾性反骨的人,但他也是深思熟虑过的吧,知道若是找回记忆,一定会面临某种艰难的选择。 若非顾乾碰巧让梅良玉想起了部分记忆碎片,师兄也不会做出这种决定。 虞岁猜测顾乾和梅良玉两人的身世,等到天色微亮,异火灼烧的痛感减弱后,她缩在椅子里睡着了。 等梅良玉醒来时,虞岁才刚睡没多久。 在不熟悉的陌生环境醒来,梅良玉最初是戒备的,黝黑的瞳眸扫过对面的人时定了定,将周身冷意一点点收敛起来。 桌上的字画仍在,虞岁不知道该如何收起来,又不想吵醒梅良玉,他看起来也挺累的。 梅良玉瞥了眼屋门,能察觉时间变化,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睡着了,师妹却没叫醒他。 长梳椅背将虞岁整个包裹其中,她曲缩着脚,紧挨着椅背,双手枕在椅子扶手上,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长发和裙摆垂落在地,睡颜安静乖巧。 梅良玉就这样静静看着,没有动作,也没有出声叫醒她。 屋内封闭的环境,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在寂静之中,他凝视着对面的人,心底滋生一些难言的情绪。 昨夜的烛光已经燃尽,没有点灯的堂屋昏暗,桌上发光的字画隔在两人之间,那流动的清水和燃烧的火焰纠缠在一起,彼此难分难舍,流动在玄古大陆的每一处。 梅良玉判断自己是否喜欢一个人,最明显的就是和这个人独处时,心里是想要快点离开,还是想多待会,又或者无所谓。 师尊不是一直都在鬼道圣堂的,从前他去鬼道圣堂时,只有虞岁在,便算作是二人独处。 梅良玉最初会觉得没什么意思,待一会就走了。 但渐渐地,就算鬼道圣堂只有虞岁一个人在,他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虞岁是个虚心好学的孩子,遇到不懂的问题,会主动问梅良玉,但凡梅良玉有一次不理她,她就不会问第二次了。 梅良玉能感觉到自己和虞岁独处时,内心深处升起的些许欢愉,和一丝丝满足。 哪怕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她,竟然也不觉得腻。 梅良玉还在想自己耐心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就听见屋外传来敲门声。 节奏不徐不疾,主人的声音也偏向温柔:“岁岁,我给你带了早膳。” 梅良玉本想把外边的声音屏蔽,不让他打扰虞岁休息,师妹本就不怎么睡得好,能睡的时间都得珍惜。 谁知虞岁太敏感,察觉有其他人靠近后便醒过来了。 她伸手揉着眼睛,一边坐直身子,睡眼惺忪地望着梅良玉,表情有些呆木,看不出喜怒。 “让他喊,你再睡会。”梅良玉说。 虞岁才转动脑袋朝门口看去,能瞧见门上一抹不太显眼的影子。 门外的顾乾喊道:“岁岁。” “师兄。”虞岁起身,也没问梅良玉什么时候醒的,伸手点了点桌上发着光的字画,示意他收起来。 梅良玉轻抬眼皮,见她还是要去开门,这才挥手将桌面字画抹去。 “你先过来。”梅良玉招呼虞岁,让她到自己身前来,再抓着虞岁的手道,“把脸擦擦,清醒些。” 就这么一副又呆又可爱的样子去开门,顾乾不得眼睛都看直了? 虞岁任由梅良玉抓着她的手,再揪着衣袖,在她脸上胡乱揉了一通,确实让她彻底清醒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冷静道:“师兄——” 梅良玉捏了下她的脸,话说得漫不经心:“要我藏起来的话就憋着别说了。” 虞岁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慢吞吞地走去开门。 梅良玉望着她的背影,皱眉无声冷笑,还真是要他躲起来。 屋门一开,梅良玉也跟着抬头看去,不太刺眼的光亮照进来,顾乾带着笑的那张脸也照进他冷冷淡淡的眼眸里。 “岁岁——”顾乾刚开口说了一句话,就注意到后边的梅良玉,他坐在堂屋长桌后,神态自若,却让顾乾看得怔住。 梅、良、玉、为、什、么、在、这! 顾乾今儿心情本来不错,昨日因为更换宿舍的事,他跟虞岁谈过。 虞岁说是不是两年多不见,他们变得生疏了,但是变得生疏也很正常,顾哥哥身边有了更多更好的朋友,她也衷心为顾乾感到高兴。 顾乾越听越觉得心酸,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对虞岁的照顾属实不够,若是就此让他们变得生疏,顾乾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虞岁和舒楚君相处不开心,想要更换宿舍,那就换好了。 顾乾会让自己做的更好些,但他不可能接受梅良玉的存在。 “他怎么在这?”顾乾直接问道,眉头紧皱,嫌恶的态度如今是一点也不隐藏。 昨日顾乾也和虞岁摊开说明白了,梅良玉可以是她的师兄,但也只能是师兄。 他和梅良玉之间是敌对关系,这点不会因为虞岁而改变。 梅良玉冷淡地扫了眼顾乾,便收回视线,十分自然地拿起桌上冷却的茶壶,起身放去炉子上,准备烧水煮茶喝。 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这副做派看得顾乾眉尖微抽,觉得这人可真是装模作样,处处耍心机。 虞岁就站在门口,门连半扇都没开完,堪堪就够站着她一个人:“我有些问题想问师兄,就请他过来了。” 说完她伸手接过顾乾递出的食盒:“是早膳吗?谢谢顾哥哥。” 顾乾仍旧在盯梅良玉:“你自己吃,别给他。” 虞岁点头道:“嗯!” 顾乾这才收回视线,看虞岁:“你要问他什么问题,为何不先问我。” “都是跟鬼道家九流术有关的,顾哥哥你不是鬼道家弟子呀。”虞岁答得有理有据。 顾乾说:“我会的,你先问我。” 话刚说完,就听里边传来一声不轻不重地嗤笑声,声音不大,但足够他听得清清楚楚。 嘲讽意味十足。 顾乾控制不住地抬头朝梅良玉看去,心里那点怒火蹭蹭蹭地长。 虞岁不想在今天让这两人有交集,顾乾还是专心拿他的浮屠塔碎片比较好,便拦了一手,压低声音道:“顾哥哥,我昨天说过的事你没有忘记吧。师兄是我叫来的,也只是在谈跟九流术有关的事,师尊最近要我练习几个咒术,我有些没头绪,还想听师兄继续说说。” 顾乾也想通了,不会破坏虞岁学习九流术的机会,就算心中再如何不满,也忍了,就当看不见梅良玉这个人。 何况昨日虞岁跟他说过,王爷要邀请常艮圣者合作,或者说是想说服常艮圣者合作,若是这时候跟梅良玉拼个你死我活,也许会坏了王爷的计划。 顾乾深吸一口气,当梅良玉不存在,低头瞪了眼虞岁道:“有什么事记得来找我。” “嗯!”虞岁点着头。 顾乾又道:“之前受的伤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也要记得跟我说。” 虞岁笑盈盈道:“知道啦。” 顾乾叮嘱了她好些东西才走,虞岁目送顾乾走远后才关上门,刚转过身,就见梅良玉站在火炉边,神色莫测地望着自己。 那微微上扬的眼尾,勾勒着不易察觉的冷意,但他漆黑的眼珠只是静静地望着你,又和平日的冷淡散漫差不多。 令人猜不透,不自觉地去琢磨。 虞岁伸出食指轻挨着红唇,做出噤声的手势,屏息凝神后,感应着屋中五行之气的流动,伸手将虚空中潜伏的一只细小金蝶抓出。 名家字言,具象化后的窃听蝶,是顾乾临走时偷偷放出来的。 虞岁将金色的窃听蝶捏碎,站在龙梯门前的顾乾察觉后,皱着眉头在心里骂了声,梅良玉这混蛋。 顾乾回头朝虞岁住的方向看了眼,他还是不太放心。 虞岁昨天解释过,她是想帮王爷说服常艮圣者合作,所以才假装与梅良玉亲近,但不知为何,只要看见这两人站在一起,他就觉得碍眼。 顾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视线,神情无比冷静。 岁岁是绝对不会喜欢梅良玉的。 他和岁岁从幼年时就在一起了,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不会分开。 此刻屋中,梅良玉见虞岁自己找出名家的窃听蝶将其毁去,轻轻挑眉道:“师妹,你敏锐度提升不少。” “这么久了,没点进步也说不过去。”虞岁朝桌边走去,又缩回椅子里,曲着腿双手环抱膝盖,转过脑袋看梅良玉说,“我最近对五行之气的流动也很敏感,总害怕又在忽然之间被别人关进地下去。” 听起来像是机关岛一行留下的后遗症。 梅良玉神色微顿,原本沉冷的气息变得温和些,朝虞岁走去:“真这么害怕?” “一点点。”虞岁比了个手势,睁只眼闭只眼看梅良玉。 梅良玉从她话里听出点俏皮的意思,才觉她是开玩笑,站在椅子前低头盯着她。 虞岁单手撑着脑袋,微仰着头看回去:“师兄?” 梅良玉说:“你也挺坏心眼的。” 虞岁垂眸,莞尔笑道:“师兄刚才瞧着不是很高兴,是不是因为没睡好?” “我睡得很好。”梅良玉仍旧在低头看她,“倒是你,跟顾乾才冷战多久,如今瞧着像是已经和好了。” “是昨天和好的。”虞岁动手揭开放在桌上的食盒,探头瞧了眼,都是她喜欢吃的,“向学院申请换宿舍,需要其他几人也同意,那天在斋堂我打了舒楚君后,其他人都同意我更换宿舍,顾哥哥知道后就来找我谈一谈。” 梅良玉耐心问道:“谈什么?” “顾哥哥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我们还在青阳国院学习的日子,有些事我都快不记得,听他说后倒是想起来了。”虞岁咬着肉饼,抬头目光软和地看了眼梅良玉,“我们真的有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天天都能见面,顾哥哥在青阳的日子过得鸡飞狗跳,跟在他身边总是能看到许多热闹。” 梅良玉之前向虞岁讲过自己小时候在太乙的事,可虞岁却从未透露过她小时候的生活,今儿倒是第一次提起,却满满都是顾乾,梅良玉听得漫不经心,甚至彬彬有礼道:“他不在的时候你可以叫他顾乾。” 虞岁咬着肉饼回头看他,明亮的眼眸里有丝惊讶,梅良玉面不改色道:“他有名字,叫顾乾。” “顾乾。”虞岁说。 梅良玉下巴轻轻一点,示意她没说错。 虞岁没忍住,别过脸去闷声笑起来。 梅良玉一手搭在椅背上,屈指轻轻敲了敲椅背,虞岁起身去拿稍远些的茶杯,又重新坐下,在她落座时,有几缕发丝落在梅良玉的手背上。 墨发随着虞岁的动作在梅良玉手背轻轻摩擦。 梅良玉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扫过去,修长手指轻勾着一缕发丝,不紧不慢地缠绕。 “比起我,我娘更喜欢顾乾,顾乾说他写信回青阳,让素夫人不要再派人来杀我取息壤,他是站在我这边的。”虞岁端着杯子抿了口清水,继续说道,“他这样说,就是跟素夫人撕破脸了。顾乾还说以后会对我更好的,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不可能分开的。” 梅良玉站在椅子旁,手指把玩着几缕青丝,不动声色道:“顾乾对你好,你就会喜欢他?” 在他的视角看,虞岁和顾乾确实是相处多年,那些真实存在过的时光,是不可否认的。 虞岁轻轻啊了声,扭头去看站在身旁的人:“师兄,我不是那种,你对我好,很好很好,哪怕是无条件的好,我就一定会喜欢你的人。” 梅良玉点点头,嘴角微弯一瞬,云淡风轻道:“知道了。” 可他自己反而有点像这类人。 除非你先对我很好很好,否则我是不可能喜欢你的。 结果到头来却相反,虞岁也没哪里对他好过,梅良玉却忍不住先对虞岁释放善意,总是护着她,想要她好好的。 梅良玉在心里反思自己时,又听虞岁说:“不是我喜欢顾乾,是顾乾喜欢我。” 他说:“你倒是挺清楚。” “顾乾喜欢我,也喜欢荀之雅。”虞岁很认真说道,“两个人都心动,也许他现在还没意识到,他能为荀之雅去冒险,护着她,不想她受伤,但也不能接受跟我分开,不能再像以前在青阳生活时。” 顾乾对钱璎的态度就是妹妹,对项菲菲就是伙伴,唯独对荀之雅和南宫岁两个人是特别的。 也许未来顾乾必须只能选一个。 无论放弃哪一个,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 梅良玉低声冷笑,颇为嫌弃道:“他是怎么做到同时喜欢两个人的。” “也不一定要同时呀。”虞岁说,“我也可以在青阳时喜欢顾乾,在太乙时喜欢师兄。” 梅良玉低头看她,“你找死呢?” 虞岁缩了缩脖子:“师兄,我只是做一个比喻。” 她怯生生地瞧着梅良玉,内心深处窥探着此刻男人无意识暴露出的占有欲,甚至能感觉到椅背后缠绕着她发丝的手指,正在一点点勾着更多的墨发靠过去。 虞岁成功把气氛变得危险起来,却觉得很有趣。 梅良玉想说他喜欢谁,这辈子就只喜欢这一个,但想想又觉得这话肉麻兮兮的,说出来也只是逗师妹笑一笑,便不打算说。 反倒是师妹的想法有点危险。 梅良玉眼珠子动也不动地盯着她,压低嗓音问:“你想喜欢几个人?” 虞岁犹豫了下,没答。 梅良玉冷笑道:“几个?” 虞岁试探性地举起手,在梅良玉目光冷冷地注视下,几个手指头颤了颤,最终还是比了个一。 她苦恼道:“可是师兄,我也不能保证一辈子就只喜欢这一个人,万一我后来变心,喜欢另一个人了呢?” 梅良玉将她比出的手指头按回去,漫不经心道:“不用怕,你变心后,喜欢一个我杀一个。” 虞岁目光怔怔地望着梅良玉。 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病。 这种毛骨悚然的话听着却没有危机感,反而隐隐欢喜。 梅良玉也不怕吓倒她,但见虞岁怔住,却也不愿看她露出害怕的样子,便将她的手放回在桌面,指了指食盒:“吃。” 虞岁又给自己拿了个肉饼咬在嘴里。 梅良玉十分自然地换了话题:“昨晚让你看的,看完了?” “看完了。”虞岁点点头,“师兄这些天不见人影,是因为去拿这个字画了吗?” 梅良玉道:“不是,我这几天在名家绝云峰挑战十二天梯路去了。” “噢。”虞岁说,“我刚才对师兄的心动也少了亿点点。” 梅良玉:“……” 早知道就卑鄙点说是了。 梅良玉放软了声音:“有什么想问的?” “刚开始看的时候挺惊讶的,几百年时间,它变化真大。”虞岁小口咬着肉饼,“我的异火反而……” 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梅良玉将手掌放在她脑袋上,这个动作打断了虞岁,梅良玉说:“你的异火具体秘密可以不用跟我说,我怕未来我的记忆会被窥探。” 虞岁:“……好。” 她转了转眼珠,看着梅良玉问:“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梅良玉收回手,顿了顿道:“燕小川的师尊,名家教习,穆永安。” 虞岁有点惊讶:“穆教习知道师兄的事吗?” “知道,但是不能说。”梅良玉也提醒她道,“若是你知道了什么,也记得不要说出来,很可能会被太乙察觉。” 在太乙谁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虞岁瞬间想到太乙的二十四位圣者。 梅良玉本来是想找顾乾,借他的神机术悄悄恢复记忆的,谁知道这小子跟盛暃打起来那次,直接自曝他有神机术。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圣者也会有所关注,心思敏感谨慎点的,若是发现梅良玉一直故意找顾乾使用神机术,多少会察觉到。 厉害点的,直接就怀疑顾乾的神机术能影响梅良玉体内的封印。 虞岁朝梅良玉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些。 梅良玉一手搭着椅背,朝椅子中坐着的虞岁弯下腰去,他刚弯下腰,虞岁就扬起首,在他耳边悄声说:“师兄,你知道太乙有浮屠塔碎片的事吗?” 第118章 第118章 虞岁将顾乾找浮屠塔碎片的事告诉了梅良玉,也透露自己来太乙的真正原因,是奉南宫明的命令,来救顾乾的同时,帮他一起找浮屠塔碎片。 梅良玉听了倒是一点不惊讶,想要解除六国不战誓约,南宫明要做这种事,倒是再合理不过的。 但他跟虞岁想到了同一个问题:太乙的浮屠塔碎片消息,是谁透露出去的? “我猜测是圣者们透露出的。太乙的圣者都来自六国,但目前已知的圣者里,没有一位是来自燕国的。”虞岁跟梅良玉拉开距离后分析道,“是人就会有私心,六国也并非相亲相爱的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国理念,说不定太乙这么多圣者里,也有想要解除六国不战誓约的存在。” 梅良玉也直起身,若有所思道:“我听师尊说过,太乙的圣者数量也是不变的,固定二十四位,但想要成为掌管太乙的圣者却不容易。” “并非只要是圣者境界,就能成为掌管太乙的主宰之一,而是要被太乙选中的人才可以。”梅良玉说,“二十四位圣者,是被太乙的‘地核之力’选出来的。” 他重新在桌面点出发光的字画,指尖凝聚的五行之气落在大陆南边的海域,点在太乙的位置。 虞岁乌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地图上的变化,海域中有一座座岛屿的图标,几乎占据南边海域的一半。 岛屿从密集到零散,虞岁看见有黑褐色宛如枯木枝一样的东西,从地图海域上朝四面八方伸展,它们托举着在海域中的岛屿,宛如生长在深海之下的生命之树形态。 梅良玉点着这些托举岛屿的黑褐色枯木枝说:“它就是‘地核之力’,岛屿汲取的生命力来自它,也是它创造的太乙。” “但地核之力也只会选圣者境界的人作为太乙的主宰,被地核之力选中的圣者,在太乙范围内力量会翻倍的强,且无法被重伤致死,拥有赐福无敌。” 这个情报倒是新鲜,虞岁凑近桌面看了看:“那现在的太乙圣者是拥有不死之躯的吗?” 梅良玉道:“师尊说,拥有地核之力是有时限的,一旦时间到了,就会把他从二十四人里踢出去,换新的人补上。” 虞岁好奇道:“师兄,你知道师尊成为太乙的主宰圣者多久了吗?” 梅良玉轻轻摇头:“不清楚,但我猜他是如今二十四人里,在位时间最长的那个。” 他沉思着推算道:“司徒祖母已经活了一百二十多岁以上,在她小的时候,师尊就已经是太乙的二十四圣者了。” “那时候的师尊也是现在这样吗?”虞岁抬手比划了一下,表示存在的形态。 梅良玉耸肩:“这倒是没说,但很有可能是。” “师尊是修炼到了鬼道家的极限,肉身消解,保留意识,所以能存在这么久。那司徒祖母又是怎么做到活这么久的?”虞岁不解道。 “机关家的异能奇术之一,偃术。”梅良玉伸指点了点机关岛的位置,显示出属于司徒家的族徽标志,“司徒家最擅长的机关术,不是军工或者木甲,而是人体改造的偃术。” “司徒祖母把偃术用在自己身上,更改自己的手脚、血肉、内腑,算是强行续命的一种,不过自身实力和求生意识也必须强大,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她活到现在。” 虞岁单手撑着脑袋看梅良玉,似乎对这种奇术异能很感兴趣:“也就是人造人吗?” 梅良玉点了点脑袋,淡声说:“这里不一样,就不是真正的人。” “可以想想办法,脑子也是可以改造的。”虞岁倒是来了兴趣,还伸手朝梅良玉比划了一下,从双手圈出的空隙中看梅良玉,“司徒家的偃术,是不是可以按照师兄你的样子再造个木头师兄?” 梅良玉又觉得她的思想很危险,瞥眼看过去:“想什么呢?” 虞岁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回桌面地图:“师兄,你可不可以问问师尊对浮屠塔的看法。” 梅良玉说:“可以。” 虞岁静静地等了会,没忍住又看回他:“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梅良玉说:“你怀疑你父亲和师尊合作,是为了浮屠塔碎片。” 虞岁神情不变,梅良玉也在看着她,眉目沉静,淡声道:“或者换句话说,你怀疑师尊是青阳人。” 听到最后一句,虞岁才微微睁大了眼。 望着梅良玉,听他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猜测,虞岁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两人的思想和感触都在某一瞬间同步了。 以至于此刻让她想起当初第一次和梅良玉坐马车回太乙的路上,师兄刻意静默不语,却令她感到轻松舒适。 这世上再难有如此契合她的人。 梅良玉搭在椅背的手没有收回,仍旧在把玩着缠绕在指尖的头发。 虞岁轻慢地眨了下眼:“但这只是我的猜测。” 梅良玉说:“我会去问的,至于偷碎片的事,你有把握?” 虞岁一脸老实道:“顾乾会去偷的,然后我再从他那偷走。” 梅良玉听笑了:“真聪明。” 虞岁说:“除了倒悬月洞那一片,还差最后两片,如果真的是二十四圣者传出的消息,那接下来还会有人告诉顾乾,剩下的两片在哪。” 梅良玉却想到倒悬月洞消失的银河水,半眯着眼,但这事与浮屠塔碎片应该没关系,也就没有说。 他低声问道:“高天昊想要拿的东西是浮屠塔碎片,因为碎片上的天字文,认为天字文里藏着剥离异火的办法?” “高天昊是这么说的,但具体要如何操作,还要拿到碎片才能知道。”虞岁说,“高天昊既然和师兄你以前认识,也许你也能想起点什么。” 梅良玉奇怪地看着虞岁,问:“高天昊怎么跟你说的?” 虞岁挠了挠了头,把灭世者会死亡共感的事告诉他,并补充道:“这次太乙和六国应该也从于贤这知道了这事。” 梅良玉这才明白上次在兵甲阵·龙中鱼中,她为何表现得如此难受,金雷留下的印记灼烧也很痛苦,但师妹只是瞧着娇弱,并非真的娇气,还不至于因为金雷难受到落泪的程度。 字画里没记录于贤是怎么死的,或者人们根本不在意他死于何种九流术。 梅良玉问虞岁:“是什么?” 虞岁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没隐瞒道:“法家裁决术,凌迟。” 说完她还朝梅良玉笑了下:“上次师兄你在外城受伤,双手就是被裁决术·凌迟毁的,我只是看着都难受,师兄你也太能忍了,伤成那样都能不吭一声。” 可这世上不是谁都跟梅良玉一样能忍。 顾乾使出的裁决术威力,和来自圣者境界的威力也不一样。 梅良玉望着朝自己笑的虞岁,却不敢妄动,只是目光沉沉地望着她,怜惜或是心疼,在此刻无论以哪种方式表达出来,对虞岁来说都显得轻浮或者无关紧要。 而他想做的,单单是师兄这个身份还不可以。 最终梅良玉只轻轻低垂眉眼,宽厚手掌顺着她长发轻抚,无言温柔地轻抚。 两人就浮屠塔的事谈了许久,一直到晌午后,才因为虞岁要去听课而分开。 虞岁回屋换衣,梅良玉等在外边,回听风尺里的消息。 刑春几天不见他,这会正疯狂传文问:“饭否?” 梅良玉抬头瞅了眼关着的屋门,回:“饭。” 刑春大喜,解决了吃饭问题,这才继续捣鼓他的星盘。 虞岁换了身藏蓝色的衣裙,许是怕梅良玉久等,便只简单的束了发,以一支金箔棠花流苏斜插在墨发中固定发饰。 梅良玉送她去道家的路上问:“怎么又去听这些入门课了?” “有新思路。”虞岁来道家的次数不多,目光新奇地左右打量着,嘴上解释道,“我想多观察下使用九流术时五行之气的走势,这种事只有在入门课里,教习们才演示得很详细。” 梅良玉说:“那你不是该去听鬼道家的课?” 虞岁面向梅良玉,倒退着走,朝他招招手:“看别家的也一样能学到点什么,师兄不用送啦,前边就是习堂了。” 梅良玉停下脚步,说:“看前边走。” 虞岁这才转身,一个人进了习堂听课。 教习来之前,虞岁将今天得到的消息整理后,全发给了薛木石。 薛木石得知太乙和六国要昭告天下,让灭世者主动前往水舟,不由看得呆住,好一会没反应。 半晌后,薛木石抬手摸摸脑袋,心想,这谁敢去啊。 梅良玉中午抽空去跟刑春吃饭,他去斋堂将饭菜打包,带到阴阳家的观星台。 观星台是阴阳家占地面积最大的建筑之一,也是阴阳家最高的建筑。 一条笔直的银河将左右两道分隔开,两旁都是厚重的圆形平台,密密麻麻的圆台各自独立又互相连接。 圆台远看小,近看才知,宛如身处宇宙。 每一个圆台中,都有一台巨大的星象仪,仪轨转动时发出缓慢低沉的声响,刑春本来是围着星象仪转的,瞧见远处的梅良玉后,便停下朝他招手。 梅良玉踏着地面明明灭灭的星河路过来,将食盒放在旁侧的小桌上,抬头看星象仪投射在天上黑幕中的星图。 刑春坐下打开食盒,开始狼吞虎咽。 梅良玉斜瞥他一眼:“没吃饭?” 刑春抽空朝他比了根手指头:“一天没吃!” “饿不死。”梅良玉看着黑幕星图说,“你的观星现在几转了?” 刑春头也没抬道:“控制在七十二转内,有点希望。” “要不要让年秋雁给你算一算?”梅良玉身体往后方椅背一靠,“我倒是想知道这东西他能不能算得出。” 刑春鼓着腮帮子,停下咀嚼,感叹道:“你别吓我,万一他真算出来了怎么办,连别人的星海图能有几转都可以算出来,他要是不原地飞升圣者,我就该骂一句天道不公。” 梅良玉摸了摸下巴:“也是。” “你这两天都看不见人,去哪鬼混了?”刑春问,“外城?” “绝云峰。”梅良玉说。 刑春问:“挑战十二天梯路?能上几梯?” 梅良玉答:“十。” 刑春笑了声:“我看也是。” 梅良玉想起夜雨城中,紫衣女子使出的阴阳家九流术,他屈指点了点桌面,朝刑春看去:“你知道阴阳家水火相容的天机术有哪些吗?” 刑春看他一眼,便道:“这也太多了,你想找什么,有没有更具体点的?” “我把对应的星位写下来你看看。”梅良玉视线在桌上扫视一圈,没有纸笔,蹙眉看回刑春,“你看星海图怎么不带点纸笔?” 刑春被说得莫名其妙:“带什么纸笔,我有脑子。” 阴阳家的所有九流术,都可以根据天上星辰来对应相关信息和位置。 每一个阴阳家弟子,都有属于自己的星海图,其中记录着他的五行之气走势,也记录着他的力量增长和削弱规则。 看破阴阳家弟子的星海图,就等于掌握了此人力量的运行规则。 因为阴阳家信奉天上的星辰之力,天上星辰运行有规律可循,因此他们的力量也有难以察觉的运行规则。 梅良玉从自己的机关盒里拿出纸笔,刑春端着饭碗,探头看过去,在他还没动笔前就道:“北水,南火,你要从玄武七宿和朱雀七宿里找对应的力量。” 等梅良玉把十四星宿的位置点出来后,刑春又伸手指了指前边的星象仪:“写什么,写完还要用名家九流术画灵让它们动起来,多麻烦,直接看这个。” 梅良玉把笔一放,面无表情地看刑春去调试星象仪,把黑色天幕上的其它星星都消了,只剩下玄武和朱雀的十四星宿图。 朱雀七宿占五十九星,梅良玉一一看去时,听风尺嗡嗡作响,今日月圆,能收发传音。 年秋雁给他发来传音请求,梅良玉接了起来,听他有些无奈道:“梅梅,学院门口有个小孩,到处问人找你,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第119章(赌鬼) 刑春也听到了,神情怪异地望着梅良玉。 梅良玉面色不改地问道:“男孩女孩?” 年秋雁答:“男孩,我让他跟你说。” 片刻后,梅良玉听见那边传来男孩低低的声音,卑微又急切:“梅梅哥哥……求求你救救我娘,我爹他又拿钱去赌坊了。” 刑春听到这,忽然噢了声,懂了,给梅良玉使眼色:“上次那小孩?” 梅良玉听得面无表情,把传音断了。 刑春把碗里最后两口饭扒拉完,抬头看梅良玉说:“如果他爹死不悔改,总是拿钱去赌,然后他再来找你,如此循环,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梅良玉走到星象仪前,把已知力量对应的几颗星点出来,同时说:“那怎么办,让赌坊砍他两只手?” 刑春说:“赌鬼没了手也会赌的,他会先想办法拿钱去做假手,然后再回去赌。” “你先找找规律,帮我找找看是什么天机术。”梅良玉说,“我去趟外城。” 刑春这会也吃饱了,摆摆手示意他去吧,自己留下来继续看着。 梅良玉在去的路上,收到年秋雁的询问,便跟他简单解释一番: 这孩子名叫小土,住外城东岛,曾经家里余钱富足,自从他父亲流连赌坊后,家里的钱就不够用了。 地契房契、金银首饰,能卖的都卖了,就差卖他的妻儿。小土的母亲因此气坏了身子,倒在病榻,无法起身。 年秋雁望着眼前瘦得像根竹竿的男孩,他看起来最多不过七岁,焦急又害怕,低垂着头,双手不安地抓着衣袖,衣裳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破烂补丁。 太乙被传是玄古大陆的第七国,除去占地有可比性外,也因为生长在这里的人,和外边六国也没什么分别。 依旧有人生来就富贵、有人生来就贫苦。 年秋雁收回视线,回传文:“你这是从哪认识的小可怜?” 梅良玉:“他以前是东岛云虎帮的信鸽。” 所谓信鸽,就是跑腿给一些帮派组员传递消息。 云虎帮专门训练了一批小孩,凭借天真无邪的外表,让他人将警惕心降为最低,免受怀疑,方便做事。 年秋雁回:“云虎帮不是没了吗?” 太乙外城分为九个岛屿,以太乙学院为中心,而学院中心范围扩散往外,也就是太乙最繁华热闹的地方。 生长在太乙九岛的人,都挤破头想往学院外城里爬。 云虎帮在东岛算是个有点名气的帮派,但来到太乙外城,就是土包子进城,什么也不是。和学院外城的大帮派们硬碰硬后,被全数消灭了。 梅良玉回:“云虎帮没了,所以他赚钱的路子也断了。如果不是他爹拿救命钱去赌,他也不会从东岛跑到这来找我。” 年秋雁安抚着紧张的男孩,从衣袖里将鼓鼓的钱袋子拿出来给他,说:“你爹拿走的钱一时半会也找不回来,你娘若是病得重,先把这钱拿去应急。” 小土惊讶地抬头,小小的孩子,因为常年干活,不仅长得瘦,皮肤也被晒得偏暗,才显得他黑白分明的眼明亮。 年秋雁的笑脸十分温柔,如沐春风,任何时候都是温和有礼的,似乎没有脾气,不会生气。 梅良玉来的时候,看见僵持的两人轻挑下眉。 这会已是黄昏,来往的人不多不少,年秋雁带着小土在学院门外的路边,倒是没怎么吸引他人。 小土看见梅良玉来后,着急地一步走到他身旁,梅良玉看见年秋雁手里的钱袋子,问:“干什么?” “去外城找他爹拿钱,耽误的时间太多了,等我们把人找到,说不定他都输光了,还哪来的钱?”年秋雁说,“总不能让你再去赢回来吧。” 梅良玉站在夕阳光影中,低头对小土说:“他要给你就拿着。” 小土这才伸出手,乌漆麻黑的双手捧着伸出,掌心向上,又朝年秋雁鞠躬:“谢谢大哥哥。” 年秋雁将钱袋子放在他掌心,笑道:“快些回去吧。” 小孩眼里含着泪光,又朝梅良玉弯腰鞠了一躬道谢,将钱袋子放在怀里紧紧抱着,撒腿往回家的路上疯跑。 梅良玉刚要往前,就被年秋雁伸手拦住:“你去哪?” “去外城找他爹。”梅良玉侧目看过来说。 年秋雁叹道:“这种事你帮一次就行了,两次三次的,你还要把这孩子养大不成?去外城找他爹也没用,你要是杀人解决,又得去机关岛,机关岛现在怕是不欢迎你。” 梅良玉听得没好气道:“你给了他钱,他才会来第二次,第三次。” 年秋雁摊手道:“能给钱就解决的事反而是好事。” 梅良玉反问:“你哪来这么多钱养着这孩子和他病重的娘?” 年秋雁沉思片刻后,轻弹衣袖道:“罢了,还是去找他爹,要他爹负责吧。” 说完他又问:“你知道他爹在哪吗?要不要我算一下。” “不用,我上次见过,知道他会去哪。”梅良玉迈步往前走去,这次年秋雁没拦着,也跟他一起走。 梅良玉面色冷淡道:“你若是这么说,就一定会遇到。” 梅良玉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的伙计也眼熟了他,知道他是自家郡主的师兄,虽然黑胡子今儿不在这,但这些伙计也很上道,对着梅良玉笑脸相迎,恭敬询问有何吩咐。 年秋雁半眯着眼,虚瞥天际的暮色金光,轻叹道:“听说天鹤帮新上任的帮主,跟你有生死大仇,你可千万别遇到了。” 宽阔的御道上还有马车疾驰来去,有活人驾驶的,也有靠机关木马驾驶的。 年秋雁去前边近距离看了看那十六种毒虫,回来跟梅良玉说:“钟情蛊这种东西我听过,但一直没见过,今晚倒是长见识了。” 庄家高声喊道:“今日共赌即将开盘,本次赌的是,农家在月圆之夜炼制的钟情蛊,分别以最凶残邪恶的十六种毒虫炼制,十六种毒虫早已经过药物和奇术锤炼,只需要在今日决出胜负,练成最后的钟情蛊!” 前两年就有人在传,太虚堂的堂主,很有可能会是下一位太乙二十四圣者之一,他的修为也已经到了十三境飞升的临界点。 这家西德酒楼是南宫家产业,也是最大的产业点,酒楼旁侧往上,二层空中长廊就是其他衣饰、布匹、茶果等商铺。 年秋雁笑道:“我又不是名家的人,哪有这么准。” 长桌上放着装有十六种毒虫的透明小罐,名家九流术·画灵,让桌面微微发光,在一个透明小罐前,浮现出有关这些毒虫的介绍,以及它们战斗时的模样。 梅良玉和年秋雁两人进入明珠坊内,慢悠悠地混在人群里,看着屋中的男人女人们,换桌落座,又或是起身离开。 桌上放着的碧玉石盆散发着莹莹光泽,瞧着精致可爱,可里面蠕动爬走的蛊虫们却丑陋血腥。 赌坊的守卫各个都是九流术士,但在这里谁要是靠九流术做赌,不管是赌坊还是赌徒,要么留下手脚,要么废其光核。 天色一点点暗淡,外城各处都亮起灯火,一盏盏明灯接连亮起,让黑沉的天幕也映照着明亮了几分。 “桌面上已有十六种毒虫的介绍,押注现在开始,计时一刻钟。”庄家继续喊道,“明珠坊今晚最大的赢家,即可将这只练成的钟情蛊带走!” 年秋雁恍然,点点头道,“怪不得,那你等会可要忍住,别砸了南宫家的酒楼,回头还把你师妹也得罪了。” 梅良玉在外城九岛流浪的日子里,非常讨厌两种人:赌鬼和兰尸。 一个时辰后,黑胡子就后悔今儿出门没去找方技家算一卦。 街上已是人来人往,酒楼内更是人声鼎沸,谈笑说闹声,在门外也能隐隐窥探几分。 前者赌红了眼,死不悔改,后者买毒卖毒,两个都是害人害己。 明珠坊管事目送二人进去,听他这么说,也只是叫人帮衬着点,便没再管,而是继续去盯有异常的几张赌桌。 太虚堂的堂主,以自己的寿宴为由,将学院外城有头有脸的帮派和势力都召集起来,给大家一个机会坐下来好好谈谈,避免争端升级,连带着所有人都受到影响。 南宫酒楼里的赌坊,上次等虞岁时,他站在侧门暗巷中,看见了从赌坊里面出来的小土父亲。 黑胡子今儿去了隔壁街,参加太虚堂主的寿宴。 他随意地扫了眼大堂屋内的男男女女们,听明珠坊管事道:“需要我们帮忙吗?” 这段时间,天鹤帮内斗换了新帮主上任,十山派跟龙武帮抢地盘商楼,星月岛的老头子快死了,在选继承人,定的继承人又跟离火派的老大有仇。 梅良玉也压低嗓音回:“这是我师妹家的酒楼。” 有玩得十分热闹的赌桌,也有所有人都安静的赌桌。 黑胡子觉得今儿也没他什么事,就是给太虚堂老人家一个面子,到场去看其他帮派的笑话。 “外城最近好几家帮派争斗,闹得腥风血雨,不少赌坊酒楼都关门了,不敢招惹,等到外城也是晚上了,咱们还是快些找完人回来吧。” 只要是这世上有的博戏,在这里都能玩到。 “找人。”梅良玉站在明珠坊门口,余光已经能扫见里面分了一桌又一桌的人。 梅良玉却冷笑:“你比名家的言灵还准。” 随着庄家的介绍,来共赌桌的人越来越多,气氛变得热闹起来,梅良玉站在共赌桌不远处,眯着眼打量人群。 随着他的喊声,不少人都起身离桌朝庄家这边赶来,也有人没有走,却停下手里的动作,伸长脖子好奇看着。 年秋雁慢悠悠地跟在他身旁走着,笑问:“我发现你跟外城那些帮派,总有些理不顺剪不断的关系,梅梅,你几岁混的帮派?” 今儿的共赌桌,赌的是一只蛊虫。 桌上不是天九牌,就是骨牌,最少的也是四人一桌。明珠坊每天都会开两桌不限人数自由下注的共赌桌,这边的人也是最多、最闹腾的。 坐着马车来的人,从酒楼正门进去,偷偷摸摸的人,则从暗巷里的侧门进入酒楼,来到二楼的明珠坊,亮着灯光的屋门上已是人影憧憧。 因此,太虚堂主出面说和,众人还是要卖他一个面子的。 年秋雁望着这富丽堂皇大酒楼里的伙计们的讪媚笑意,走在梅良玉身旁,压低声音道:“你看起来像是这里的大少爷。” 梅良玉道:“我们自己找,找到就走,不用在意。” 负责明珠坊的管事在门口相迎,微胖的脸上满是和善的笑:“梅公子,今儿是带朋友来玩吗?” “六年前吧,那会我想离开太乙,跟师尊吵架,和他说不让我出太乙,我也不会乖乖听话在学院待着,就去了外城流浪。”梅良玉漫不经心地说着往事,和年秋雁一路朝外城赶去。 呈现在桌面的赌法会每日轮换,今儿是骨牌、明日就是天九牌,再过一两天,也可能是赌斗兽、蝈蝈、蝎子等等。 第120章 第120章 年秋雁看着热闹的人群低声笑道:“若是两情相悦,还要什么钟情蛊。” 梅良玉却道:“又不是只能用在活人身上。” 年秋雁:“……” 他脸上的笑意顿了一瞬,扭头看向梅良玉的目光带着几分诡异。 年秋雁压低嗓音道:“你刚才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梅良玉靠站在无人的赌桌边上,乌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屋中光亮偏昏黄,暧昧又昏沉,不是太明亮,刺激着人们心里好胜的一面。 “农家学习御兽时,若是遇到性情凶烈的毒兽,就会用钟情蛊先控制一段时间,待彻底驯服后才会解蛊,所以这东西一开始是用在毒兽身上的。”梅良玉说完,还慢悠悠地扫了眼年秋雁,似笑非笑道,“你以为是用在哪的?” 年秋雁依旧微弯着嘴角,温温柔柔道:“既然是情蛊的一种,那当然都是用在活人身上的。” “用情蛊控人总是有时限的。”梅良玉说,“也没意思。” 年秋雁点点头道:“确实没意思。” 两人之间安静片刻后,年秋雁又问:“苍殊那是不是很多。” “多吧。”梅良玉动了动眼珠,“他也会用钟情蛊来控制毒兽。” 年秋雁望着前边的赌桌点点头,温声道:“那就不要了,去他那拿现成的。” 梅良玉:“……” 年秋雁又问:“这东西不分男女的吧。” 梅良玉还没回答,就听一声轻笑从旁侧传来,女人娇娇柔柔的声音说道:“农家的钟情蛊,连飞鸟鱼虫都不分,还分什么男女呢。” 两人不约而同地朝说话的人看去,之前隔壁桌还有五六人在,这会只剩下坐着的绯衣女子,她翘着二郎腿,纱裙敞开,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腿,长腿轻轻摇晃时,裙子也随之一摇一晃。 年轻的绯衣女子脸上着浓妆,红艳的眼影与朱唇魅惑诱人,她依靠在桌边侧着身子,单手撑着脑袋,一手把玩桌上的筹码,双眸中有秋水烟波,正笑盈盈地扫向对面两位俊俏郎君。 “两位公子,似乎也对那钟情蛊很感兴趣。”魏灵姝那甜腻的嗓音无论说什么,听起来都像是在撒娇挑逗,“可庄家说,只有今晚最大的赢家才能把它带走。今晚我运气太好,已经是这满场人里赢得最多那个,不出意外的话,那钟情蛊就是我的了。” 梅良玉垂眸,看她腰间挂着的听风尺。 赌场靠抽成赚钱,每个人手里的筹码多少都会被赌场管理记录,并和多家钱庄合作,靠听风尺输入钱庄密文,当场交易。 若说十多年前,听风尺还算是贵重之物,普通人买不起,随着这么多年发展,听风尺已是人手一个,只要找对渠道,便随手可得。 年秋雁朝魏灵姝微微垂首,温和礼貌道:“那就提前恭喜姑娘了。” 魏灵姝放下手中的筹码,转而拿起听风尺,点亮尺面看了眼后,抬头望向两人,眼里倒映穿着一黑一白的青年男子,弯唇笑道:“若是你想要,我也可以给你。” 年秋雁彬彬有礼道:“需要花钱的东西自然是不想要的。” 魏灵姝捂嘴笑出声来:“这世上哪有不需要花钱的好事。” 明珠坊管理本就在注意魏灵姝这桌的情况,见她和梅良玉两人搭上话,不由皱了皱眉头。他之前就吩咐手下去查魏灵姝的身份,这会还没出结果,也不敢上前打扰,只能在远处看着。 魏灵姝热情邀请年秋雁道:“既然公子不敢要天降之物,不如与我赌一场如何?” 年秋雁笑着拒绝道:“让姑娘失望了,来这里时,我身上已是一分钱也没有了。” “‘赌’这种东西,有时无关钱财,只要自己玩得开心就好。”魏灵姝那晕染鲜红色彩的双眼扫过梅良玉,又落在年秋雁身上,眉眼间的诱惑之意更重,“既然公子身无分文也敢入赌场,倒是无财有胆,这样的人在赌桌上的运气可谓十分强势呢。” 魏灵姝伸出纤纤玉指,朝共赌桌指去,指甲上涂抹着同样鲜红的丹蔻,“喏,就赌那十六种毒虫,哪一只才能活到最后,成为钟情蛊。” 年秋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沉思片刻后,温吞道:“没钱。” 魏灵姝愣了下,随后乐得笑弯了腰。 “这要什么钱呢,口头赌注,只需要你一句话就是。”魏灵姝单手支着脑袋,抬眸打量着年秋雁,“若是你赌对了,钟情蛊就是你的。” 眼前的漂亮姑娘似乎铁了心要跟他玩一局,年秋雁有些无奈,抬起手肘撞了撞在无声看戏的人。 梅良玉刚斜眼扫过来,就听魏灵姝说:“另一位公子也可以下注,你们二人各选一样,赢面也比一个人要大些不是?” 年秋雁朝魏灵姝拱手笑道:“姑娘不知,我这朋友最讨厌跟人下赌,若是我在他眼皮子底下跟人玩赌,他肯定会杀了我的。” 梅良玉倒是没想到他在年秋雁心里的形象竟是如此凶残。 “公子说笑了,进赌场的人不赌,那是来干什么的?若是见了玩赌的人都要杀,这位公子今晚岂不是要在明珠坊大开杀戒了。”魏灵姝的笑声越发轻盈动人,目光好奇又玩味地盯着梅良玉,“人生在世,做的每一个决定,走的每一条路,不都是在赌吗?” 女人轻声柔语道,“公子不妨一试,也算给自己一个新的体验。” 梅良玉脸上的喜怒难辨,望着魏灵姝的眼里虽无甚笑意,却也不见动怒,迎着对方邀请的神色,他语气无甚波澜道:“小赌出钱,大赌出命。” 年秋雁配合地摇头:“那是万万不行的,我已经没了钱,不能再没了命。” 魏灵姝失望地幽幽叹气:“原以为二位公子跟其他男人不一样,是有胆识的,没想到……竟也是胆小鬼呢。” 激将法也没用。 那两人脸上皆是一副你说我胆小鬼也无所谓的坦然样。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庄家高声宣布停止下注,将装有毒虫的透明小罐拿起,打开封盖,朝碧玉石盆里倒去:“只有活到最后的毒虫,才能成为钟情蛊!” 明珠坊的人依次将十六种毒虫放入碧玉石盆中,它们似乎还在沉睡,直到十六种毒虫放完后,毒虫们恢复清醒,便立马展开激烈地厮杀。 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厮杀的毒虫们吸引,凑到共赌桌前拍桌吼叫,一个个都看得急红了眼,恨不得挤进石盆里替自己下注的毒虫去代打。 也有人觉得太过血腥,看了两眼就神色不适地退开。 人都往共赌桌边凑,倒是给梅良玉省了不少麻烦,他正扫视着人群,又听魏灵姝铃声笑道:“既然来赌场又不玩,两位公子可是在找人?” 随着她话音落下,梅良玉和年秋雁还没有回话,就瞧见有个男人一左一右架着身穿灰色布衣的男子过来,力道凶狠地将灰衣男子压倒在桌上。 梅良玉看得挑眉,这就是他要找的小土爹。 “我!”小土爹挣扎着抬头刚说一个字,就被左边的男人一巴掌拍倒。 赌场的护卫立马追了过来,出声询问:“怎么回事?” 左眼下有一道陈年老疤的男人抓着小土爹的手,将他压在桌上,一掌扣着他脑袋,不让起身,凶狠道,“这人在我那桌玩个牌九都出千,赌桌上出千被抓,你说该怎么办?” “我……呜……没……”小土爹吓得面色惨白,想起身,却被力道巨大的刀疤男按着头,手指捏着他的两颊,力道快要碾碎他的骨头,痛得他话也说不清。 魏灵姝单手撑着桌沿,笑盈盈地站起身,之前被扬起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顺滑落下,垂坠感十分流畅。 她看向梅良玉问道:“二位公子,他可是你们要找的人?” 明珠坊管事赶过来,就听见这话,不由愣住,余光去瞧梅良玉。 后边是共赌桌,人们正围着石盆疯狂喊叫,热闹得全然没注意到这边的风波。 梅良玉在各方人员的注视下,低垂目光扫过神色绝望的小土爹,问:“他输了?” 刀疤男按着小土爹,沉声冷笑道:“用千术被抓,赢了也不算。” “噢。”梅良玉似笑非笑地看回魏灵姝,“我要找的人不是他。” 魏灵姝勾了下眼尾,心中惊讶,面色不改。 听了梅良玉的话,明珠坊管事倒是松了口气,如果这人是他要找的,又出千术被抓,处理不好的话,要么得罪郡主的师兄,要么丢了明珠坊的信誉。 “若是出千术,那就按规矩解决,但只听一言之词……”明珠坊管事还没说完,刀疤男就松了手。 小土爹捂着喉咙不断咳嗽,踉跄地站起身,却朝梅良玉扑过去,喊道:“是他,是他叫我今晚来明珠坊出千术的,他说这是他师妹家开的赌坊,所以我在这里出千术不会被抓!” 他没扑倒梅良玉,就被赌坊的守卫伸手拦下。 梅良玉站在原地没动作,只冷眼看着。 眼见事情不对劲,年秋雁自觉躲去梅良玉身后,轻声叹道:“我早说你今晚不该来外城。” 梅良玉余光往后扫了一瞬,你这家伙也没说是算卦得来的结果。 明珠坊管事被这反转弄得又呆了呆,刚要开口,就被魏灵姝截断,她捂嘴惊讶道:“哎呀,难怪之前公子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和我赌一局,原来是明珠坊的大人物,不屑与小女子一赌。” 刀疤男凝聚五行之气,高声喊道:“明珠坊自己出千术被识破,死不认账!那钟情蛊的毒虫也是被下了药,没吃药的毒虫自然赢不了下了药的!” 这声音响彻整个明珠坊,原本聚拢在共赌桌的人纷纷朝刀疤男这边看来,混在里面的其他人趁机附和着刀疤男,指着小土爹和梅良玉,高喊明珠坊出千术。 小土爹被赌场护卫拦着,仍旧拼了命要往梅良玉那边挤,像疯了一样指着梅良玉道:“他是明珠坊主人的师兄,是他跟我说在明珠坊出千术不会被抓的,还说了要把我赢的钱分给我儿子!我因为妻子病重才会答应他的,不是我要出千术,是梅良玉要我这么做的!” 明珠坊管事冷声道:“胡说八道!” 他示意手下护卫让小土爹闭嘴,又听刀疤男指着共赌桌道:“大伙不信可以看,那石盆里的毒虫死亡顺序,完全可以根据下药程度推理出来,没吃药的是七号、九号、十三号、十五号,所以这四条毒虫会最先死去!” 他才说完没多久,就见七号成为第一只死去的毒虫,被蚕食殆尽。 “……真死了?” “喂,这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才第一只,可能是巧合……” 低声嘀咕的人们没过多久,就见刀疤男说的九号毒虫也死了,被刀疤男说中两个,人群突然就沸腾了。 “真的下药了啊?” “你们暗箱操作,那我今晚下的注都不算啊!” “明珠坊也太黑了吧!” “庄家出千术就别砍手脚,直接砍头吧!” 庄家脸色微变,朝明珠坊管事看去,管事脸色也不好看,护卫们一个个排列开,人们也只是吵闹谩骂,但还没有动手。 很快,一名手下来到明珠坊管事身前,在他耳边低语,将魏灵姝的身份告知: 是天鹤帮,新帮主的枕边人。 明珠坊管事冷眼朝魏灵姝看去:“看来今晚来我明珠坊的阿猫阿狗有些多,天鹤帮不在自家赌场玩,却到别人的地方诬蔑闹事。” 魏灵姝轻吹手上丹蔻,笑道:“明珠坊这段时间胃口太大,把那些无家可归的赌徒都接来了,一口气吃太多,难免吞点不干不净的东西进去,比如——这两位教人出千术的公子。” “不过,若是明珠坊能按规矩办事,将出千术的人处理,倒也能挽回一点损失。” 魏灵姝伸出纤纤玉指点向梅良玉:“你们是要砍他一双手,还是挖他两只眼?” 年秋雁愣了下:“为什么是眼睛,不是砍脚吗?” 梅良玉冷笑道:“因为我挖了她家帮主的左眼。” 年秋雁这才恍然:“你挖了一只,她要你两只,算是连本带利了。” 梅良玉扫了眼在场的人,决定出去再打,再怎么说这也是师妹的产业,打坏了总是不好。 第121章 第121章 明珠坊的管事听魏灵姝说要他砍梅良玉的双手,或者挖他的双眼,心里忍不住暗骂两句,他要是真这么做了还得了? 先不说梅良玉会不会乖乖受罚,就凭郡主跟梅良玉的关系,他也没胆动手。 明珠坊管事也算是黑胡子的心腹,跟着黑胡子做事,知道如今郡主才是他们效忠的对象。 庄家在后边同其他护卫一起拦住想要抢夺筹码的客人,示意他们冷静。 “出千术的是这位客人,不仅鬼话连篇,还栽赃陷害,是该处理。”明珠坊管事摆摆手,让人将小土爹拉去后方,当着魏灵姝等人的面,由护卫一刀将他双手斩断。 这一刀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没想到。 小土爹跪地惨叫,吼出凄厉的痛叫声,将趁乱抢夺筹码的客人震住,吵闹声也逐渐减少。 明珠坊管事朝客人们看去,沉声道:“今晚有天鹤帮的客人前来,我等方才知晓,今儿只好提前闭馆,还请诸位现在就去结算筹码,明日再来。” 他刚说完,赌坊的护卫们就立马动身站位,开辟出客人离场的通道来。 魏灵姝见他直接闭馆,以手背捂嘴笑道:“这不是还有一个吗?” 她以目光知梅良玉。 明珠坊管事道:“这位客人出千术的事,与他有何关系。” 魏灵姝轻轻摇头,叹道:“没想到啊,出千术的人竟然跟明珠坊是一伙的,不知道这么多客人里,还有哪些是与明珠坊勾结,趁机出千术把客人的钱赢走的暗桩呢。” 她一双眼水润明亮,幽幽叹息,露出伤春悲秋之势,可怜地朝客人们望去,引起一片怜惜之意,开始附和魏灵姝的话。 客人们吵嚷道:“这事你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吧!要是你们合伙一起出千术,以后谁还敢来啊?” 有天鹤帮帮众混在客人堆里,顺着魏灵姝的话,一把抓住身边的人,气势汹汹地问:“你小子就是跟明珠坊合伙的暗桩吧!刚才这一桌就你从来没输过,你绝对是靠的千术!” “你这么说……我觉得之前那个人也是……” “你也是出的千术才赢的是吧,把我的钱还给我!” “再瞎指你爹试试?” 原本被砍手震慑住的客人们,又开始躁动起来,只不过这次变成了客人与客人之间的怀疑和谩骂。 明珠坊管事不愿意事情越变越复杂,便让护卫带梅良玉跟年秋雁先走,再去阻止扭打在一块的客人们。 庄家站在桌上喊道:“大家先冷静!我们明珠坊绝对不会和客人有千术合作!一切都是公平公开——” 梅良玉跟年秋雁走过人群时,突然有人冲开护卫,袖口匕首划出,露出锋利的刀刃朝梅良玉刺去。 魏灵姝捏碎指尖一只碧绿小虫,大片绿雾顷刻间弥漫散去,隐藏在人群中的天鹤帮帮众同时动手,在明珠坊护卫来不及反应时将其割喉,绿雾四散,惊叫声此起彼伏。 在一片惊慌混乱中,梅良玉轻而易举地抓住冲过来的男人,抓着他的手腕一扭,听对方痛得闷哼一声,再一个侧身,带着他手中匕首朝后方刺去,将从后方攻来的男人击退。 绿雾自脚下升起,年秋雁与梅良玉同时燃起金色的护体之气。 被抓住的男人朝梅良玉挥出得空的左手,却被他抬脚一击踹中腹部,甩出老远,梅良玉抓住从敌人手里夺来的匕首,朝魏灵姝之前站的位置飞去。 匕首刚脱手飞出,雾影重重中,刀疤男夺过赌场护卫的长刀,迎面朝着梅良玉与年秋雁两人砍去,一击将两人分开。 “诸位不要惊慌!朝亮光的地方走,不要惊慌!”庄家高声喊着,双手结印使出卦术周天火,烈烈火焰驱散迷雾,指引着客人们朝安全的地方走去。 明珠坊管事怒声道:“将砸场子的天鹤帮众拿下!一个也别放过!” 人群混乱,但好在明珠坊的人反应快速,立马指出客人逃跑的路线,快速清场。 来的客人里也不乏诸多九流术士,但今晚明显是天鹤帮与明珠坊的争斗,两边都是狠角色,免不了要见血,所以也不敢轻易插手,忙着自己逃命了好看热闹。 年秋雁捂着鼻子道:“这雾有毒。” 梅良玉道:“出去。” 他俩也不能走客人撤离那条道,会把打斗也引过去。 雾色遮掩下,视野全被遮蔽,只能看见绿茫茫一片,梅良玉听见女人轻笑的声音,眸光中有细碎金光流淌。 刀疤男的身影在雾色中再次悄无声息地突进,梅良玉反应快速,将之前甩出去的匕首召回握住,反手拦住对方又急又重的一击。 长刀狠狠地砍在匕首上,相击一瞬又退开,刀疤男身影一闪,再次隐匿雾色中,却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再次从后方出击。 梅良玉回身拦截,匕首刀刃贴着长刀刃口一划到底,发出刺耳的声响,卡在刀柄的瞬间,刀疤男再次消失。 如此交手几次,都是刀疤男和梅良玉几乎同时出手,将彼此的攻击抵消。 对方消失的速度太快,而梅良玉也感觉身体行动时无形的阻力越来越明显,他眸光微闪,扫了眼地面。 兵家奇门·九宫刀。 他正处于刀疤男的奇门刀阵中,刀疤男每消失一次,都会从不同的地方再次出击,而梅良玉的位置却始终没变,或者说,他被困在固定的位置动不了。 九宫中宫之位是固定不变的。 困于此宫的人也就只有等死。 梅良玉在脑海中呈现出自己现在的位置,九个格子中,他站第五中宫之位。 九宫记法: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 他静心捕捉周遭五行之气的流动,同时屏息,尽量减少吸入已经遍布明珠坊内的绿色毒雾。 梅良玉与刀疤男再次同时出击,拦住了从左手边突击出的长刀,刀疤男这次没有立马消失,而是双手握刀用力,刀身闪烁金蓝色的雷线,震得梅良玉虎口发麻。 东出,左三宫,为震。 刀疤男再次消失,梅良玉余光一扫后方,轻轻挑眉,这次天鹤帮来的人有点意思。 太虚堂。 今儿是老堂主的寿宴,按照老堂主的作风,这种事也是不兴大肆张扬的,但今年比较特殊,学院外城这些有头有脸的帮派,似乎是约好了在这段时间闹事一样,彼此斗得十分难堪,对整个学院外城的影响颇大。 太虚堂主今儿做主,给众人一个和谈的机会。 宴席摆在府邸露天庭院里,圆台相叠,周围张灯结彩,布置得喜庆又热闹,各帮派的人手都在外候着,只有自家帮主或是堂主,带着一两名亲信入内庭宴会。 宴会安排一派一桌,于是就见到偌大的一桌宴席,却只落座两三人。 黑曜石玉雕砌而成的圆台色泽光滑莹润,瞧着也十分大气,足下台阶有三,上圆台二层,太虚堂的桌席在最中央,其它桌席都在内圈边缘,围绕太虚堂的主位。 人已经到齐了。 黑胡子左手边是龙武帮,右手边是天鹤帮,隔着天鹤帮往这边瞧的,是十山派。 这会开口说话的,是坐在中间主位的太虚堂主。 他身着华贵金服,头上发色黑白掺杂,面带肃容,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人们,淡声道:“今日请诸位来,是想请诸位给我一个面子,让连日的动乱平息下去,化干戈为玉帛,以免让外城越来越乱,损失也越来越多。” “老人家你的面子我自然是给的。”坐在离火派那桌的白裙少女,朝太虚堂主彬彬有礼说完前半段后,声音随即变得冰冷,“但星月岛的少主,下毒害死我离火派六条人命的事,只有血债血偿这一个办法。” 星月岛那桌,刚端起酒杯要喝的男人听后,眉眼含怒道:“未被证实的事,倒是被你们离火派说得言之凿凿,我们少主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么毁掉的,我看是你们离火派内斗,却把这六条人命的锅甩到我家少主头上!” 黑胡子抓了把瓜子放身前嗑着,这几家都已经吵过一轮,太虚堂主喊停后没一会,又开始新的一轮互嘲,也多亏他们几方吵来吵去,才让黑胡子觉得不无聊。 离火派跟星月岛互飙嘴刀子,太虚堂主皱了皱眉,眼珠子往另一边扫,又对十山派说道:“十山派与龙武帮争抢赌坊商楼一事——” 他还没说完,十山派的人就已气愤地拍桌而起道:“老爷子,咱们的地盘都是靠自己的弟兄们拿下来的,不少店铺,从百年前就是咱十山派的,大家都知道!” “可就是众所周知的事,龙武帮却偏要装瞎,想从咱们手里抢走,那可都是前辈先人们留下来的产业,我等若是就这么拱手让出,那咱们十山派的脸往哪搁?诸位前辈们在天有灵知道了,都要气得从土里爬出来!” “那就让他们爬出来好了。”龙武帮的人捧着茶杯,神情冷淡道,“百年前就是你们的,这种鬼话说出来也不怕闪了舌头。你们十山派匪徒出身,什么东西都是靠杀人放火抢来的,如今那地契在我们手里,按照规矩,那就是我们龙武帮的地。” 十山派愤怒地拍桌而起:“狗屁地契!人都死了八百年了,你们哪来的地契?把死人从地里挖出来盖章做印,这种荒唐事也就你们龙武帮做得出来,这种地契谁能认?” 黑胡子嗑着瓜子,听他们吵得你来我往,太虚堂主最初还喊两声,见所有人都沉浸自己的争吵中,没理自己,那眉头是越皱越紧。 他还跟坐在身旁,同样在嗑瓜子的亲信卫六说:“老头子估计受不了多久就要自己先离席,今儿这和谈宴怕是谈不成了。” 卫六点点头,咬开瓜子壳道:“无论是离火派还是星月岛,又或者十山派跟龙武帮,都不是好惹的,感觉他们是要死磕到底,太虚堂是劝不了的。” 十山派与龙武帮的骂战升级,双方都在猛拍桌子,吵得脸红脖子粗,眼见就要打起来,一直沉默不吭声的天鹤帮却抢先拔刀出鞘,清脆的拔刀声惊得众人警觉地抬头。 黑胡子与卫六也十分意外,两人的瓜子刚递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嗑,已齐齐扭头朝旁边桌的天鹤帮看去。 拔刀的是天鹤帮的帮主,瞿正浩。他前天刚上任,却早已在外城混了十多年,名声很响。 男人身材高大魁梧,衣上绣有云鹤祥纹,瞧着斯文无比,却与自身透露的杀伐之意截然相反。 瞿正浩凶狠的脸上戴着半只眼罩,遮住他的左眼,右眼还有一道残存的刀痕,沿着他眉骨,过眼皮,到颧骨。 这一刀斩得又快又狠,而他躲闪不及,才会留下如此深刻的一道疤痕。 瞿正浩拔刀站起身,低头打量刀身,缓声说道:“在你们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吵闹不休时,明珠坊接纳的客人就会越来越多,从夜晚开店,到白日开店,整日不休。” 黑胡子跟卫六对视一眼,不知道这风怎么就吹到自己身上来了。 他缓缓放下到嘴边的瓜子笑道:“这些不过是暂时的,等诸位平稳下来,客人自然就回去了。” “客人回去了,这段时间损失的钱财利益却回不去。”瞿正浩提着刀朝黑胡子这桌走去,他走得很慢,话也说得很慢,“算上我天鹤、龙武、十山、星月、离火五家的客人,两个月,共六十天,黑掌柜,你说说,这段时间明珠坊加西德酒楼赚的钱是多少?” 黑胡子面不改色道:“天鹤帮主若是愿意来我西德酒楼当账房先生,我自然乐意告知。” 瞿正浩在黑胡子对面站定,他一脚踩在椅子上,上身前倾,将长刀放在桌面,按着刀柄,沉冷的目光盯着黑胡子道:“因为这几家帮派相斗,你暗地里吞的其他小帮派地盘也不少啊。” 卫六冷眼望去,刚要起身,却被黑胡子拦住。他仍旧笑呵呵道:“别人拿着地契上门求我接收,合情合理的事,在瞿帮主看来倒像是有什么问题?” “主动拿着地契上门来找你接收?你这话比十山派说出的百年产业更好笑。”瞿正浩朗声笑着,十山派正要发怒,又听他转头又道,“人家十山派也只敢说个百年,你却好意思说是别人主动上门,南宫家带人在太乙落地当天,就连抢八条街的商产地契,这事你这不会忘了吧?” 黑胡子当着瞿正浩的面嗑着瓜子:“你情我愿的事,瞿帮主倒是想幻想点什么。外城的规矩就是地契在谁那,那块地,那栋楼就是算谁的,大家都是按照规矩办事,瞿帮主这是对我西德酒楼有什么不满?” “好,按规矩办事!”瞿正浩招招手,让手下把东西,手下将听风尺递给他,被瞿正浩扔桌上,听风尺正处于传音连接状态,众人都听到赌坊那边传来的声音,从小土爹指认梅良玉开始。 “……是他叫我今晚来明珠坊出千术的,他说这是他师妹家开的赌坊,所以我在这里出千术不会被抓!” 黑故事跟卫六听得眉间微蹙。 “明珠坊自己出千术被识破,死不认账!那钟情蛊的毒虫也是被下了药……” “他是明珠坊主人的师兄……还说要把我赢的钱分给我儿子!” “……是梅良玉要我这么做的!” 明珠坊管事冷声呵斥:“胡说八道!” 接着是明珠坊内客人们因为两只毒虫死亡而沸腾的声音,质疑和谩骂铺天盖地而来,让在场的人们听得清清楚楚。 卫六立马拿出听风尺联系西德酒楼那边,确认是否属实,得知属实后,在桌下朝黑胡子比了个手势。 黑胡子可以确定是瞿正浩在搞事,但不知为何却牵扯了郡主的师兄梅良玉在里面。 “赌坊出千术被抓了个现形,黑掌柜,你这胃口也太大了吧。”瞿正浩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十山派的人也道:“不仅出千术被抓,还当众包庇用千术的人,你那的客人一个个都快气死了。” 龙武帮端起茶杯喝了口,淡声道:“按规矩办事,你这明珠坊该关门大吉。” 离火派的白裙少女也看了过来:“黑掌柜,今儿我想为你说话也难啊。” 星月岛的人冷笑道:“证据确凿的事摆在眼前,你们离火派倒是选择装瞎做聋了。” 黑胡子抬头扫视一圈,这才发现之前彼此争锋相对的人,这会倒是团结起来一致对他,果真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直接问瞿正浩:“你想做什么?” 瞿正浩高声道:“大家因为这两月来不管是人力还是钱财,都损失惨重,却唯有你西德酒楼吃香喝辣,钱财广进,可这些都是从大伙身上扒皮抽血才得来的。” 黑胡子盯着对面站着的男人,他翘着嘴角,邪里邪气地笑道:“既然今儿是太虚堂主持的和谈宴,那就来谈谈该如何平息这些争端,只要你西德酒楼将这两个月以内侵占的地盘交出来,再将明珠坊这两月的所得全数交出即可。” 原来今儿的和谈宴,要“谈”的是他西德酒楼啊! 黑胡子心中冷笑,什么叫胃口大,这才是,一开口就是要明珠坊两月赚得所有钱财,也不怕一口吃下去把自己撑死。 “老人家,你也同意这种无理的要求?”黑胡子朝中间主位坐着的太虚堂主看去。 太虚堂主还没开口,瞿正浩就道:“这不过是要你将这两个月从大伙身上拿走的东西还回来而已,若是不愿,那明珠坊今儿出千术的事,按照规矩,明儿天一亮,外城就不会再有明珠坊这么个地方。” 到时候,这几家会联合人手,一起让明珠坊消失。 黑胡子没理他,目光盯着太虚堂主,等他的回答。 太虚堂主紧皱的眉头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有松开过,面对黑胡子的提问,他也是沉声道:“明珠坊坏了规矩在先,赌坊出千术被当众识破……” 黑胡子说:“那可是常艮圣者的大徒弟,梅良玉。” 太虚堂主神态不变道:“外城的生意事,就算是常艮圣者也无权过问,哪怕是他的徒弟,但太乙的规矩就是规矩,这些规矩若是连圣者都不遵守,那太乙就会陷入一片混乱,常艮圣者显然比我等都更明白这个道理。” 黑胡子眼里的眸光沉了沉,他还以为天鹤帮哪来的胆子,敢直接跟南宫家开口要钱,原来是跟其他人都提前说好的。 这都不是要,而是直接抢。 黑胡子缓缓站起身,冷眼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视线最终落在瞿正浩身上,冷笑道:“你以为给出明珠坊两个月的收益这种事,是我能做决定的?你们若是不怕遭受南宫家的报复,不如让我传信青阳,等王爷的答复。” 瞿正浩拿起桌上的长刀,以刀尖点了点甩在桌上的听风尺,满眼挑衅笑意:“何须传书信回青阳这么麻烦,据我所知,青阳王府的继承人,此时不就在太乙吗?” 柿子要挑软的捏。 瞿正浩知道南宫家的继承人,南宫岁,是个没什么攻击力,也没有修行天赋,还常常被说蠢笨的小郡主。 刚来太乙没多久,就被人暗杀差点丢了性命,离了黑胡子等人,没有一点自保能力的废物。 瞿正浩不知道那位了不起的南宫王爷,为何要选一个废物当继承人,但此刻这位继承人越废物,对他越有利。 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小女孩,哪能处理眼前的状况,肯定会被吓得立马答应。 比起这位掀不起风浪的小郡主,瞿正浩更警惕那位顾姓少年,至于那位南宫家的三少爷,虽没见他管过外城的生意事,只会享乐,但修为不差,有点硬实力,暂时不要拉他下水接触这些比较好。 瞿正浩继续说道:“郡主是王爷钦点的继承人,她的意思,自然就是南宫家的意思,就算到时候远在青阳的王爷问起来,你也可以说是南宫郡主做的决定,黑掌柜,你最后可以全身而退不是吗?” 全身而退? 黑胡子在心里冷笑着,卫六拦在他身前,目光扫视四周,心中计算从这里冲出去的可能性,若是动起手来,说不定连太虚堂的人都会阻拦。 若是动手打起来,这帮人更有理由去毁掉明珠坊。 “好。”黑胡子拿出听风尺,沉声道,“我这就请示郡主,看她是否答应。” 第122章 第122章 日落时,虞岁就已离开道家习堂,跟薛木石见面谈异火的事。 穿过僻静的水廊,在尽头的林道中,有供人休息的石桌椅,虞岁落座后,在薛木石准备的纸上画出水舟的位置。 “大概就在这,但似乎和太乙不在同一片海域。”虞岁又画出太乙的位置,“太乙的地核之力你从前听说过吗?” 薛木石摇摇头,望着地图说:“我知道太乙的二十四圣者会有变动,但不知道是靠什么选择的,还以为是圣者内部自己投票做选。” 虞岁转了转笔,陷入沉思。 薛木石问她:“你对地核之力有什么想法吗?” 虞岁手指点了点纸面上太乙的位置,若有所思道:“我在想用异火烧它会发生什么。” 薛木石震惊地望着她,安静片刻后,薛木石不安道:“你要做吗?” “现在不会。”虞岁单手支着脑袋,像是在思考,“未来可说不定。” 薛木石抬头看她:“那水舟那边……你要去吗?” 虞岁无声笑了下,反问道:“你要去?” 薛木石摇摇头:“我不可能去的。” 虞岁语调轻松道:“你不去我也不去。” 薛木石:“……” 虞岁又道:“我们俩确定不会去,不知道其他三个人会怎么想。”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上他们,我们一起谈谈?”薛木石难得蹙眉,动脑子道,“前两次的共感,我听他们的意思,似乎也不想要暴露身份,关于异火的秘密,应该也不止我们两个人在查。” “陷入濒死状态可以触发火灵球,进行死亡共感。”虞岁脑子里已经有了计划,但没有立马说出,只道,“这个特殊情况,似乎只在近两百年左右才出现的。” “异火最终会进化成什么样?”薛木石望着白纸上画出的黑船沉思,“我认为异火的力量在逐渐增强,从前的灭世者还能随意使用它,但如今,异火已经强大到无人能掌控,如果再过几百年,它是不是就自由了。” 自由? 虞岁眨了下眼,说:“你是要考虑几百年后玄古大陆的安危吗?” “呃。”薛木石呆住。 虞岁轻轻鼓掌,微微睁大眼看他,夸赞道:“了不起呀。” 薛木石抬手抹了把脸,把脑子里的想法抹去,拿出听风尺道:“还是先拿到碎片,看看天字文的秘密。” 卫仁已经在名家去蹲点了,李金霜也与荀之雅一起行动,去了名家逍遥池。 季蒙和舒楚君在逍遥池外放风,其他人入水下,去开启暗道。 虞岁已经将暗道的密文发给了顾乾,顾乾也提前试过,确实能解开。 李金霜保持听风尺传音中,其他人也通过扶桑珠听见她那边的声音。 虞岁和薛木石也朝名家赶去,和卫仁在外边负责清场,不让人朝顾乾那边靠近,若是发现有名家弟子过来,便想办法将人引走。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虞岁已经看到顾乾带着荀之雅通过第三道暗门,在黑漆漆的地下暗道中行动,朝着越来越深的黑暗走去。 忽然间收到黑胡子发来的传音。 虞岁藏在逍遥池的树丛阴影中,瞥了眼前方的水流道,刚接通传音,她就听黑胡子沉声道:“郡主。” 听这声音,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虞岁目光扫视四周,没有出声。 太虚堂那边,黑胡子正盯着站在桌对面的瞿正浩,他气息沉稳,毕恭毕敬地对听风尺那边的虞岁说明此时的情况。 “……如今十山、离火、星月、龙武和天鹤,都在太虚堂等待我们的答复。今晚的和谈宴,听他们的意思,想要让连日混乱的外城安稳下来,就要我们给出之前收下的地契,以及明珠坊两个月的利益。” 虞岁听到这,指腹轻轻摩挲听风尺冰凉光滑的边缘,心中感叹这帮人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瞿正浩此时笑道:“黑掌柜这话说得,若非明珠坊出千术,包庇出千术的人,坏了规矩在先,郡主又何须烦恼该怎么保住明珠坊。” 话说完,手下将正在传音中的听风尺递给瞿正浩,他听完后,脸色微沉,语气也带了凶戾之意:“如今明珠坊那边正打得不可开交,甚至伤了我天鹤帮诸多兄弟,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黑胡子冷笑:“你天鹤帮的人去我明珠坊,是何居心你以为我不知道?” 瞿正浩手持长刀指向黑胡子:“明珠坊开门做生意,难道我天鹤帮的人就不能去了?” 卫六手中听风尺也和明珠坊那边连音,听着那边的汇报,冷声道:“瞿帮主,我看是你与梅公子有私人仇怨,所以才设计来这一出吧。听说你这左眼,就是折在梅公子手里的。” 瞿正浩一只眼朝卫六扫去,眼中闪烁逼人的杀意:“说得好,我与梅良玉有私仇不错,你们郡主与梅良玉也有私情不是?所以才包庇在赌坊出千术的梅良玉。” 黑胡子忍不住骂道:“嘴巴放干净点,我家郡主与梅公子同出一门,为师兄弟妹,瞿帮主脑子里没点墨水文化就闭嘴最好。” 两边气势剑拔弩张,似乎谁再多说一句话就立马开打,短暂的寂静中,众人听见黑胡子手中的听风尺传来少女轻柔的声音:“明珠坊两月的收益,我一时半会也不好决定,你让他们稍等,我这就从学院过来。” 黑胡子愣了下:“郡主,你要亲自过来?” 虞岁说:“若是要我跟谈钱财,自然是面对面谈才更有诚意的。” 瞿正浩冷声道:“郡主何必大老远跑这一趟,只要你一句话的事。” “瞿帮主吗?”虞岁问。 黑胡子看了眼瞿正浩,低声道:“是他。” 瞿正浩听见那边传来轻轻一笑,少女语调轻松道:“天鹤帮内斗才刚平息,新帮主上任,确实比较缺钱。” 这话说完,在场的人听后神色各异,之前看戏的其他人也不由朝黑胡子手中的听风尺看去。 瞿正浩眉头一皱,情绪刚上来还没来得及发酵,又听虞岁道:“我爹说过,若是有人想从你手里拿钱出去,必须要他以相同价值的东西来交换。” 虞岁说:“还请诸位稍等,我算一算明珠坊两个月的收益,你们都能拿什么来交换。” “交换?我们可不是在跟你做生意!”瞿正浩一句话还没说完,虞岁那边就断了传音,他这一口气不上不下,憋得慌。 虞岁之前没有关闭扶桑珠,所以刚才的通话薛木石几人也听到了。 卫仁率先问道:“你要去外城对付那几家帮派?” 虞岁简短地嗯了声,已经转身走了,只道:“这边你们看着。” 薛木石问:“要我们也去帮忙吗?” “不用。”虞岁说完,卫仁刚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虞岁脑子里思考着黑胡子介绍的那几家外城帮派。 早在之前她就听黑胡子说过外城的势力分布,也用听风尺监控到一些信息,正在整理。 她来到学院门前,找到御车坊,乘坐机关术驾驶的无人马车去往外城。 虞岁从通信院数山那边定位了不少人的位置,沉思片刻后,已经想好该怎么做,入外城时,便放出几十颗五行光核,顺着不同的路口穿梭在外城。 她坐在马车内,机关马车按照虞岁给出的路线行驶着,在山道中前进的速度很快,进入外城后速度就慢了下来,保持平稳。 虞岁凝神静心,专注操控每一颗五行光核,它们细小如尘,乘着夜风飞速行动,去寻找被定位的人们。 光核飞过屋檐之下,所过之处的景色一闪而过,虞岁瞥见屋檐之下行走的两人有点惊讶。 这两人黑色外袍罩着全身,在他们抬头朝同一个方向看去时,飞掠过的光核,无意间让虞岁窥见他们的容颜。 方技家弟子张相云,道家弟子洛伏。 虞岁让光核停下,朝这两人靠近。 张相云和洛伏看的是对面的街道,那边是明珠坊所在的位置,这会光芒摇曳,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高楼店铺中,店铺中摆放着杂货,里边没人,在黑灯瞎火中,他们上了二楼,楼上都是空屋子,什么也没有。 张相云来到窗前,轻轻推开一条窗缝,笑眯着眼朝对面的明珠坊看去。 从外边看去,只能瞧见明珠坊内光影婆娑,混乱的影子们重叠拥挤又退开,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靠街道这边的窗门整个破碎爆裂,数道人影被击飞甩出去。 绿色的毒雾冲出,迫不及待地朝街头街尾散去,街上的人早已被清空,毒散四散时,虞岁通过五行光核看见与刀疤男拼刀的梅良玉。 刀疤男似乎还想拦住他,不让离开,一刀下去将梅良玉手中的匕首挑飞,反手要再砍第二刀时,梅良玉吐字道:“御刀。” 名家字言,三把身缠雷线闪烁的长刀凭空出现,三刀绞刃,卡住刀疤男手中的长刀无法动弹,在他惊讶抬眸时,将长刀绞碎成三段掉落。 刀疤男瞬间松手退后,御风术悬空,同时使用兵家御器,让往下掉落的三段刀刃飞转悬空,从刀身中反射出无数刀气朝明珠坊冲去。 锋利的刀气在空中发出尖啸声,将之前幸存的门窗捅了个对穿,变得破破烂烂。 梅良玉御风躲开,将被困在后边的年秋雁捞起来,年秋雁捂着嘴咳嗽两声,和梅良玉一起躲着刀气,在毒雾中冲出明珠坊。 守在窗边的张相云,屈指在窗棂轻敲,一副卦象在他指节一闪而过,刚刚落地的梅良玉和年秋雁感到地动山摇。 地面忽地升起道道石墙,将两人分开,石墙移动后连接一起,将这条街道布置成了一个迷宫。 梅良玉刚要去找年秋雁,就因为刀疤男的刀气而顿住,魏灵姝立在石墙之上往下看去,抬手间,白皙的手腕上爬满密密麻麻的黑虫子,她盯着下方的梅良玉笑道:“你还有空找别人吗?” 魏灵姝轻抖手腕,附在她腕上的黑虫展翅飞走,近乎透明的翅膀尾巴拖着两根纤长的毒针,还坠着晶莹的毒珠。 年秋雁被刀气步步紧逼,他今日三卦已经算尽,连不分流派的八卦生术都不能用,这也算是卦术的一种。 在他略显狼狈地躲闪时,石墙却为他开路,让他离开了街上迷宫,而刀气也将他逼往对面街道。 虞岁看到这心里已有了猜测。 张相云和洛伏漫步朝楼下走去,刚走到楼梯中,就听见下边传来嘭的一声巨响,年秋雁被刀气逼得闯了进来。 自他进屋后,刀气的攻势也停了。 屋内黑漆漆的,年秋雁抬手轻擦被划伤的脸颊,听着两人下楼的声音,不动声色地抬头望去,见到张相云和洛伏时,他眼里不见丝毫惊讶。 虞岁扫了眼楼外的动静,从上空看地面房屋分布,才发现年秋雁闯进的地方,与上次在外城看见他消失的地方差不多。 盛暃陪她买衣饰那天,虞岁换衣时从窗外看见的人正是年秋雁。 张相云将衣帽摘下,停在楼口,好整以暇地望着有几分狼狈的年秋雁笑道:“三卦算尽也敢来外城,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洛伏靠墙站着,冷眼看年秋雁没说话。 年秋雁余光轻扫后方,低声道:“那小孩也是你找来的?” 张相云单手放在楼梯扶手上轻敲:“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年秋雁,先把银河水交出来,再跟我谈别的。” 第123章 第 123 章 张相云说完这话后,屋中一片诡异的寂静。 在马车内观察他们对峙的虞岁也惊讶片刻,目光落在屋中的年秋雁身上。 年秋雁倒是一点不受影响,仍旧是温和礼貌的姿态,他看向张相云的乌黑眼眸分辨不出其中喜怒,也不像是要满足张相云要求的样子。 最初,法家之所以要对顾乾进行裁决,就是因为倒悬月洞里的禁物“银河水”不见了。 银河水作为无法被销毁的制毒禁品,被法家放在禁地倒悬月洞中看管着,鬼道家虽然无法将其一次性彻底销毁,却能加快它销毁的速度。 所以顾乾闯入倒悬月洞一事,本不会闹那么大,顶多罚关几天,再扣点分。 全因为银河水不见了,顾乾又正好在倒悬月洞里被抓,这才引出这么大动静,虽然他的嫌疑被虞岁带来的氐宿天秤洗脱,但学院也一直没有找回消失的银河水。 法家一直在惦记这事。 虞岁之前把注意力放在浮屠塔上,倒是没去查过银河水相关,此刻听张相云的话,那天晚上除了顾乾等人外,进入倒悬月洞拿走银河水的似乎是年秋雁。 如果是年秋雁……虞岁惊讶过后,竟觉得有几分合理。 年秋雁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哪怕大家都知道,他一天只算三卦,但谁也不知道这三卦的力量能有多强大。 听说太乙方技家的圣者长孙紫曾言,年秋雁的三卦可挡三圣。 这么看,进入倒悬月洞拿走银河水,年秋雁只身一人也能做到。 可他拿走银河水做什么 虞岁目光又扫过张相云与洛伏,这二人跟年秋雁又是什么关系。 “把银河水交给你又如何,你有办法带出太乙?”年秋雁笑着问道。 “哦?”张相云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似笑非笑道,“所以你不把银河水交给我,是想自己带出太乙?” 年秋雁没答。 张相云指尖在楼梯扶手上一点,地面以他为中心散开发光的星盘,地面的星星一闪一闪,彼此连接成线,一点点朝着年秋雁站立的位置延伸过去。 “你和梅良玉那帮人呆得久了,真以为自己干干净净,忘记你是做什么的了?”张相云眼底的冷意混杂嘲讽,站在稍高的地方,居高临下地望着年秋雁,“梅良玉也想不到吧,他这么在意倒悬月洞的事,为此跟顾乾那个倒霉蛋结仇,就为了找银河水,却没想到,偷走东西藏起来的,就是他深信不疑的好兄弟。” 年秋雁低声笑道:“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张相云挑眉道:“给不给” “为何要给”年秋雁反问。 张相云道:“我之前没找你要,是因为梅良玉盯着,麻烦,如今他既然转移注意力,你就该把东西给我。” 年秋雁还未答话,张相云就嗤笑道:“你若是不给,我只能去找梅良玉要,顺便再问问孔依依……” “我说过,你带不出太乙,拿了也没用。”年秋雁打断他。 “我不用带出太乙,就在这里。”张相云伸手点了点地面,双眼盯着年秋雁,弯唇道,“在这个地方,它就能发挥自己的价值,外边要的是成品,不是原料。” 年秋雁眸光微闪:“在太乙制作兰毒,你不怕被太乙的圣者们发现?” “跟我装傻呢,能在太乙制作兰毒的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张相云夸张道,“年秋雁,你是不是忘记自己也是玄魁的一员,从你爷爷那辈开始就是干这行的,你自己制作的兰毒少说也有上万份了吧,这会跟我装什么,还是说……你想摆脱自己兰尸的身份了?” 张相云扑哧笑着,半边身子都靠在楼梯扶手上,似乎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实在是太好笑了。 虞岁注意到张相云说的“玄魁”二字,耳熟的组织名,她在燕老那边听过,是与楚锦有关的,似乎是听楚锦发号施令,买卖兰毒的兰尸组织。 如果楚锦那边的兰毒是在太乙制作,再运往青阳,青阳那边无论如何都查不到来源的。 听张相云的意思,在太乙制作兰毒的事,部分太乙圣者并非完全不知情,甚至有所参与。 虞岁靠在车窗边看外边热闹的人群,乌黑明亮的眼眸静静扫视着周边街巷,太乙容纳的东西,比她想象得还要多。 张相云笑了好一会才止住,他抬手抹了把脸,重新看向年秋雁,五指握拳放在唇边遮掩,轻咳两声后才继续道:“我不需要把银河水带出太乙,你放心好了,可以给我了吗?” 年秋雁却问:“是谁需要,我亲自交给他。” 张相云笑眯着眼,抬手指着自己:“我,是我需要。” 年秋雁温声道:“你还不配。” 张相云也笑了,余光往后一扫,神态夸张地对洛伏说:“哇,他说我不配?” 洛伏淡声道:“那就撤了外边的卦阵,让梅良玉进来。” 张相云抬手打了个响指:“好主意。” 他正要照做,年秋雁眉间微蹙,仍旧不徐不疾道:“暴露我,就等于暴露你们自己,就算你让梅良玉知道我的身份,照样拿不到银河水。我可以让你们永远得不到银河水,你们敢拿银河水来赌吗?” 张相云欲要打响第二个响指,听完年秋雁的话,神色若有所思,双指轻轻摩挲着,没有发出声响。 洛伏朝年秋雁看去:“你刚才说的话,我可以理解为你不愿交出银河水,想要背叛玄魁吗?”年秋雁:“不可以。” 张相云摆摆手,笑道:“哈哈,有意思,上头让你拿银河水,是因为材料不足,有了银河水,靠它自给自足,永远不缺关键的原料。至于你,你既然接了活,听话的把银河水从倒悬月洞里偷出来,却又不愿交给玄魁——这还不是背叛吗?” 年秋雁说:“你俩还不能代表组织,交给你们我并不放心,是谁让你找我拿银河水,你让他来找我,又或者告诉我名字,我去找他。” “没想到同样的话,我这么快就有机会还给你了,想要知道是谁找你拿银河水?”张相云打出第二个响指,“你还不配。” 他话音刚落,地面星辰飞速转动,令人眼花缭乱,卦阵范围内空气被抽离,重力加强,压着年秋雁的双肩轻轻颤抖。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给不给。”张相云问。 卦阵中,重力压制着年秋雁快要抬不起头来,他艰难地伸手揉了揉脖子,轻笑声,语气有些无奈:“你这么做,倒是怪吓人的,我给你就是。” “你带身上了?”张相云问。 年秋雁说:“带了。” 张相云听笑了:“骗谁呢?” 年秋雁也跟着笑:“是你不要的。” 张相云沉思片刻,往前走了两步,走到第三步时他就察觉不对劲,皱起眉头,低头看去。 原本靠墙站着的洛伏忽地直起身:“退开。” 他是对张相云说的,却晚了。 张相云往后退了一步,在他刚才站的位置,一张黑色的符咒现形后自燃消失。 “道家的瞬隐符。”洛伏说,目光盯着从进屋后就没有动过的年秋雁,“你放了什么东西过来?” 梅良玉带年秋雁出外城时就给了他一堆保命的玩意,知道他三卦算尽的战斗力,怕他出意外死了,把从隋天君那拿来的剑戒都给了。 这道家的瞬隐符就是其中一样。 年秋雁若是使用剑戒,动静太大,外边的梅良玉就知道了,所以不能用。他之前在明珠坊故意多等了些时间,就为了拿一样东西。 那东西被瞬隐符掩盖,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张相云,潜入他衣内,贴着他的肌肤,钻进了肉里。 张相云脸色微变,洛伏见状,抬手朝年秋雁挥去一道金雷,金雷快要击中年秋雁时,被张相云挥手一挡,他抓住了洛伏的手,示意他别动。 年秋雁被两股力量对冲波及,雷线缠绕他的脖颈,将他击退撞到门板上。 “等等。”张相云出声喊停,神色阴沉道,“是那只钟情蛊。” 洛伏:“……” 被勒着脖颈的年秋雁发出低声呵笑。 农家钟情蛊,原本是用来驯服农家毒兽的,防止毒兽噬主,所以中蛊者会与施蛊者命脉相连,因而此时伤年秋雁就是伤张相云。 洛伏撤了金雷,张相云却没撤卦阵。 他盯着眉眼带笑的年秋雁,神色郁郁:“你手里东西挺多啊。” 年秋雁深吸一口气后才道:“被卦阵重力压着不难受吗?” 张相云冷酷道:“我不难受。” 年秋雁看他睁眼说瞎话,也只是笑了笑:“在你解蛊这段时间,好好考虑清楚,要不要告诉我是谁要银河水。” “你是不要命了?”张相云冷笑。 “算过,活得比你久。”年秋雁此时还有心开玩笑。 “命这种东西,还是少算的好,算一次,变故就多一分。”张相云撤了卦阵,平复好心情,重新给自己戴上衣帽,话里带着明显的恶意,“我也给你时间,好好考虑清楚,在我告诉梅良玉或者孔依依你是什么人之前,给不给银河水。” 年秋雁身体恢复自由,颤抖着手揉着被压疼的脖子,低垂着头,在光线晦暗处看不清他的神色。 等他缓缓抬头时,屋中只剩下他一人。 张相云和洛伏已经离开了。 五行光核跟着他俩。 虞岁发现这两人对外城地形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地避开热闹的地方,往无人的暗巷里钻,与陷入纷争混乱的明珠坊越来越远。 被年秋雁下了钟情蛊控制,张相云脸色十分难看,洛伏看了他两眼,说:“解蛊得等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你最好别跟他见面。” “我知道。”张相云压着火气答。 有农家传音兽落在两人肩上,听到汇报的消息后,张相云冷笑声:“瞿正浩这个没脑子的东西,针对梅良玉就行了,还想从南宫家这边赚一笔。” 洛伏说:“南宫岁来外城了?” 张相云道:“明珠坊真亏钱也是南宫岁的事,南宫岁在太乙亏的钱,她姐姐在外边没几天又赚回去了。” 洛伏道:“那就不管了,回学院。” 在无人的街道中,夜风卷起车帘一角,街边路灯洒落在车身,翻卷的车帘晃动,却难以窥见车中少女面容。 第124章(南宫郡主) 虞岁之前一番话引得其他人心生好奇,倒是想会会这位传说中的南宫家郡主。 南宫家郡主南宫岁,入太乙之前是平术之人,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想要打听太乙外界的消息不难,也知道南宫岁在青阳帝都,跟别的孩子比起来哪哪都不够看。 反应慢,天赋差,没什么突出的能力,也就那张脸随她父亲和母亲一样地好看。 她实在是太过平平无奇,令人想不到究竟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优点。 瞿正浩盯着黑胡子,自从挂断传音后,他就重新坐下,瞧着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不见慌乱或是焦急。 “你对郡主这个小姑娘倒是很有信心。”瞿正浩试探道。 黑胡子说:“郡主是明珠坊的主人,我不对主人有信心,还能对谁有信心?” 瞿正浩冷笑道:“跟错主人会付出什么代价,你不是不知道。” 黑胡子拨了拨堆在身前的瓜子堆,不紧不慢道:“总不能像瞿帮主一样,心有不满就对主人取而代之。这样的人,不管是在太乙,还是在太乙外边,都是活不久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根本不知道虞岁有什么招数能应对瞿正浩等人,自己心慌慌的,但肯定不能让别人看出来,这不是涨他人威风吗? 太虚堂主缓声道:“郡主以平术之人的身份,入太乙学院,被常艮圣者收为徒弟后,便生出五行光核,可以修炼。” 离火派的少女脆声道:“可不是谁都能被常艮圣者收为徒弟的,学院那边这么多天才,常艮圣者收为徒弟的也才两个。” 星月岛的人嗤笑声:“等会别把常艮圣者也叫来就有意思了。” 瞿正浩仍旧在盯黑胡子,沉声道:“就算南宫岁将常艮圣者唤来,也得按外城的规矩办事。” 话说完没一会,太虚堂的人就来报,说南宫郡主到了。 人们不约而同地朝庭院入口处看去。 虞岁只身一人前来,踩着地面石灯碎影,穿过曲径通幽处,在太虚堂的人引领下,漫步来到宴场。 瞿正浩等人看见身着藏蓝色长裙的少女从光影黯淡处走出,她步履轻盈,目不露怯,水润乌黑的杏眸倒映着寿宴置景里的灯光,安安静静。 入场后,还朝正中央坐着的寿星垂首致意,礼数十分周到。 黑胡子重新站起身,神色恭敬地迎接虞岁朝自己走来。 虞岁在黑胡子身旁落座,抬首时好奇的模样,在瞿正浩等人眼里,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来赶场子凑新鲜。 黑胡子弯腰,凑近虞岁身旁给她介绍当前的人:“这是天鹤帮帮主,瞿正浩。” 虞岁把玩着手里的听风尺,四处打量的目光焦点落在瞿正浩身上,语气带着几分好奇:“就是你叫人去明珠坊闹事的?” 瞿正浩也没被吓倒,皮笑肉不笑地迎着虞岁的目光道:“我可没有能耐让郡主你的师兄在明珠坊出千术。” 虞岁目光虚点他遮住的左眼:“听说出千术被抓的规矩,是要被断手挖眼,莫非你也是出千术,才被我师兄挖了一只眼睛吗?” 瞿正浩高大的身躯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对面的姑娘,冷声道:“不如你亲自去问梅良玉。” “等解决了这事,我会去问的。”虞岁说着,将听风尺放在桌面,让他们看见传音界面,“我们先从你天鹤帮带人在明珠坊闹事开始谈。” 他哪能让一个小姑娘掌握谈话的主动权。 瞿正浩一掌拍在桌上,桌椅皆是一震,放在桌面的听风尺被震得高高升起又落下,黑胡子与卫六哪能容忍他如此挑衅,两人周身燃起金色的护体之气,往前一站。 “明珠坊坏规矩在先,我们已经谈完了,只需要郡主你一句话,是要保明珠坊,还是让明珠坊在今晚消失。” 瞿正浩气势凶猛,一双眼如刀锋明亮冷厉,在外城闯刀山火海的气势一压,还怕镇不住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姑娘? 他望着虞岁怔怔的眼眸,心中冷笑,正要再次施压,放在桌上的听风尺却传来小土爹的哀嚎声,他恨声怨道:“是天鹤帮的人找到我,要我配合他们今晚在明珠坊出千术,演这一出戏,再栽赃给梅良玉的!” 明珠坊管事厉声问道:“是天鹤帮的谁,说清楚!” “是那个女的,天鹤帮主的女人!”小土爹道,“他们让我儿子去找梅良玉,说梅良玉肯定会来明珠坊找我的!” 虞岁无视瞿正浩阴沉的目光,伸出手在听风尺上轻轻一点,断开了传音。 虞岁扫了眼其他人,还没开口,瞿正浩已经怒声道:“一派胡言!” “我来的时候,路过明珠坊看了下,我师兄可能是生气了,若是那位姑娘不及时撤走,怕就不是像瞿帮主你一样,只少只眼那么简单了。”虞岁好心提醒。 其他人没出声,是因为这事牵扯天鹤帮,跟他们没关系,乐得看热闹。 “你威胁我?”瞿正浩手中长刀发出一声清越嗡鸣,语气森森,“屈打成招这种事,你们明珠坊也没少做。” 虞岁点点头,却笑盈盈地朝后方的龙武帮看去:“屈打成招这种事,明珠坊肯定是比不上龙武帮的。上月初六,龙武帮在祥云村抓了十二人,要他们说出自己丈夫、兄弟、父亲的下落,又要他们说出地契藏在哪……” “南宫郡主!”龙武帮的人蹭地站起身,怒喝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龙武帮何时……” 虞岁打断她道:“因为是星月岛和天鹤帮一起做的呀!” 原本打坐一团的离火派等人,这会不约而同地朝虞岁看来,神色怪异,暗自警惕。 离火派的少女怒声道:“你们两家狼狈为奸,这六条人命,可全都要血债血偿!” 但瞿正浩出自兵家,是使刀的好手,双刀再次相接时,不给黑胡子反抗机会,擦着刀刃边缘划拉一声向下压去,瞬间凑近到黑胡子身前,刀刃卡在他刀柄处,将刀刃反压回黑胡子颈间。 “星月岛和离火派因为下毒的事也闹了许久。”虞岁身子往桌前靠,单手撑着脸颊,转过脑袋朝星月岛的人看去,语气有几分惊讶道,“离火派丢了六条人命,要说是星月岛下毒做的,确实有些冤枉了。” 星月岛的人最为懵逼,他们一直都坚信自己是清白的,却没想到自家少主是个黑心的,兜兜转转,这事还真是自家人做的。 气愤的少女瞪圆了眼,目光在星月岛和天鹤帮之间来回转。 天鹤帮的人上前,将飞向瞿正浩的碎瓷击退,而瞿正浩给另一人使了个眼色,要他去将被明珠坊追截的人解决。 黑胡子身子后仰,瞿正浩握住刀身一震,黑胡子顿感虎口发麻,被刀气震得松手后退。 瞿正浩像是被巨力撞击飞出去老远,砰地摔倒在地,将精致厚重的圆台砸出道道裂纹。 虞岁站在圆台下方,目光深处金色流光闪烁,她抬头望进瞿正浩双目中,两人都听见了一道清脆的铃声响起。 黑胡子跟在她身后走了没两步后驻足,回头看向瞿正浩,神色淡淡道:“这就是你小看南宫家的下场。” 龙武帮的人们朝虞岁震惊看去,南宫家的术士是怎么找到地方的?! 这天机术似乎比她想的还要厉害些。 虞岁从桌边站起身,瞿正浩盯着她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龙武帮这会可不愿跟他们打,喊了一声走,却被十山派拦住,两方动起手来,隔在双方的桌椅受到五行之气的攻击后接连爆裂。 不过今儿黑胡子倒是见识了虞岁的能力,心中欢喜,自己果然没跟错人。 黑胡子心里嘀咕,我比你更想知道郡主是怎么做到的。 瞿正浩攻势不停,提刀目标明确地朝黑胡子后边站着的虞岁杀去。 虞岁望着摔出去的瞿正浩,轻轻眨了下眼。 瞿正浩额角一抽,猛地回头朝虞岁看去,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瞿正浩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更想试探下南宫岁的实力,究竟是她的原因,还是南宫家的原因。 黑胡子与卫六同时出手,不可能让瞿正浩碰到虞岁一根头发。 那无形的铃音在两人之间扩散,在瞿正浩体内冲撞,撞击着他的五脏六腑和神魂七识,使得他无法与自身的五行之气感应,血与肉被撞击的分离刹那,两人之间五行之气余波横扫,使想要靠近的黑胡子与卫六等人都停住动作。 名家字言,以九流术具象化的三把长刀横在黑胡子前方,他伸手握住其中一把,将瞿正浩的第一刀拦住。 他们不需要告诉瞿正浩是怎么做到的,这些是瞿正浩自己需要想的,深入思考时,就能感觉到来自南宫家传递的恐惧感。 “滚一边去!”十山派拔刀斩向龙武帮,“今儿这事不给个交代,你们就拿命来还!” 这些人的听风尺嗡嗡作响,外边突然爆发的惊人消息朝他们这里送来,让人看得震惊不已。 离火派少女气道:“郡主你说话可要……” 星月岛的人看起来仍旧无比镇定,甚至冷静出声道:“郡主想挑起我们三方敌对互撕,好解决明珠坊的事,可这样的离间计也未免太明显了。” 虞岁在三方的注视下,轻轻伸手捂嘴,惊讶道:“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吗,毒是天鹤帮给的,动手的是星月岛的少主,负责传递两方消息的人正被明珠坊的护卫追截,在南门街那边跑了许久。” 刚才冷静的人们,这会脸色都变了变。 太虚堂主已经放弃了,抬手捏了捏眉心,觉得今儿是越来越乱。 刀刃相撞的瞬间就分开,再次出击,双方的速度都很快,数次拼刀对振,谁也不让谁。 离火派和星月岛也打起来,现场一片混乱,刀剑乱飞。 “都说祸不及家人,但抓的是十山派的家人,龙武帮自然是不管的。”虞岁脆声截断他的话,转眼朝已是满脸杀意的十山派等人看去。 十山派的听风尺正在嗡嗡作响,有传文和传音,传文发来的是龙武帮关押人的地址,他们低头看了消息后,气得一掌拍在桌上。 瞿正浩瞳孔放大一瞬,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姑娘才修行没多久,竟然就学会了鬼道家的天机术。 瞿正浩察觉不对劲,开口道:“诸位莫慌,不可听她的一面之词就……” 龙武帮也接到听风尺传文,说藏人的地方,被南宫家的术士找到了,他们正带着十山派的人赶过来。 离火派则火气十足,少女一拍桌子,桌上的汤碗瓷器全数碎裂,白瓷碎片漂浮,朝着星月岛与天鹤帮的人飞射而去。 他握紧手中长刀,一刀劈退想要拦人的卫六,黑胡子早有所料,回身时吐字:“御刀。” 太虚堂主皱起眉头,刚要阻拦,虞岁却道:“老人家,你今日寿宴邀请,不就是要诸位和谈的吗?话都说开了,才能好好谈谈,像龙武和云鹤一样藏着掖着,外城的混乱难能平息得了。” 虞岁只以余光轻轻扫过他一瞬,没有答话,径直朝圆台下方走去。 第125章(今日卦) 鬼道摄灵,能控制他人的神魂意识。 在短时间内将他人的意识镇压,由摄灵主人接管这具身躯的意识。 瞿正浩摔落在地后,双目无神,躺在地面一动不动,没了声息。 天鹤帮的人见后大惊,纷纷喊着帮主朝他跑去。 虞岁发现对九流术的认知,从他人口中得知的,永远没有自己使用时知道的又多又深刻。 就像道家的符咒拥有实体,而鬼道家的符与咒,全都是靠五行之气具象化。 其中这个度掌握在哪,却只能自己去摸索。 上次她刚使用摄灵,就被文阳辉靠紫符化解,今儿瞿正浩也是低估了虞岁,没想到她会使用天机术。 几个巧合凑在一起,效果就是让其他人对虞岁心生忌惮。 “郡主。”黑胡子急得心颤颤的,忙问,“可有伤到哪里?” 虞岁摇摇头,收回视线看着瞿正浩的视线,朝站起身的太虚堂主低头致意,示意今晚的事就到此为止,便带人离开。 太虚堂外边还候着其他帮派的人,等自家帮主出来后,又是一番吵闹景象。 虞岁走在最后边,听黑胡子解释今晚发生的事。 本来今儿就是因为离火其他帮派的矛盾要和谈,谁知瞿正浩私下说服了他们,借着明珠坊出事,把矛头转向明珠坊。 这种有利可图的事,其他人也不会拒绝。 虞岁进了马车,黑胡子走在窗边疯狂夸她:“今晚郡主大显神通,可是把他们全都给震住了,日后还有谁敢小瞧郡主平术之人的过往?” “都是些临时发挥的,不入流的小把戏,他们也是临时合作,所以才容易被拆穿了。”虞岁趴在窗边看他,“我今晚很威风吗?” 黑胡子猛点头:“威风,十分威风!” 虞岁弯眼笑了瞬:“那么大一笔钱呢,要真交出去我可心疼死了。” 张相云说她丢的钱,她的“姐姐”在外边没几天就赚回去了。 她的阿姐青葵,早在十八年前就对外说死在了罗山之巅的追杀中。 虞岁之前只是怀疑,今晚张相云的话倒是坐实了她的猜测,而且侧面反映知道青葵存在的人还不少。 不知道年秋雁是否也知晓青葵的存在。 在黑胡子的连连夸赞中,虞岁忽然问:“外城有卖兰毒的人吗?” 黑胡子一口气噎住,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快速转动脑子,跟上郡主的思路回答:“明面上是没有的。” 虞岁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在暗地里呢? “兰毒无论在六国还是太乙,都是被禁止售卖的,一经发现立马销毁。”黑胡子说,“太乙很多规矩,相比六国要宽松很多,但在有关兰毒这块还是一样的严格。” “若是被发现售卖兰毒,就会被逐出太乙,终生不可入太乙,再将其转交给国籍所属定罪处罚。” 虞岁问他:“那如果发现有人贩卖兰毒,或者制作兰毒,要告诉谁去处理?” 黑胡子眼神示意道:“告知太乙学院,学院也有御兰司,由二十四圣者一月一换,监管兰毒和处理太乙事务。” 他见虞岁陷入沉思,眼皮一跳,也不知想到哪,忙解释道:“我们在太乙是不碰这个的,生意场上虽然有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但兰毒是不会碰的。风险太大,一旦发现被逐出太乙不说,还会对南宫家带去负面影响。” 趴在窗边的虞岁换了个姿势,单手撑着脸蛋看黑胡子,狐疑道:“我家真的没碰这个?” “绝对没有。”黑胡子抬手做发誓状。 虞岁说:“那你在太乙待了这么长时间,有听说过什么人或者组织买卖兰毒吗?” 黑胡子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倒是从未听说过,在太乙见到兰毒就已经是件稀奇事了,更别提售卖或者制作,那肯定会闹翻天,弄得人尽皆知。” 听张相云与年秋雁的对话,在外城制作兰毒的人,多半有太乙二十四圣者的份,就是不知是哪位圣者,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玄魁合作的。 或者说,这位圣者就是“玄魁”的一部分。 虽然衣衫上沾染了尘埃和血色,但都不是他的,可看着虞岁担忧地朝自己走来的感觉太好,梅良玉顺手揉了揉她的头,随口答:“没事。” “今晚发生的事突然,还有些奇怪,我要留在外城一晚,明日再回。”虞岁仰脸看身旁的梅良玉,“师兄不如也明早回去,明珠坊虽然被你们打坏了,但西德酒楼还是好好的,住得下。” “师兄!”虞岁小跑着到梅良玉跟前,“你没事吧?” 魏灵姝抬头看去,神色冷淡,本是不相信的,落在肩上的农家传音兽却告知她太虚堂发生的事,脸色微变。 年秋雁倒也听话,找了个地待着,保证自己在他视线范围内。 虞岁抬头看去,靠街这边的一整面墙都塌了,她点点头说:“嗯!” 黑胡子亦步亦趋跟在车窗边同虞岁说着话,侧过身子靠在窗边的虞岁朝外伸出一只手,脑袋枕在自己胳膊,瞧见前边的动静后,才直起身子,朝梅良晃了晃玉白的手臂:“师兄!” 刀疤男不知怎么回事,却还是拧着眉头退到魏灵姝身旁来。 “无事无事。”年秋雁摆摆手,轻弹着衣上的灰尘朝两人过来,“现在安全了,梅梅,我可以过去了吧?” 他刚要问虞岁在太虚堂受没受欺负,就见虞岁眼珠子一转,朝旁侧的年秋雁看去,软声问:“年师兄呢?” 魏灵姝放出的毒虫都被冻结在空中无法动弹,像是凝结在空中不会坠落融化的雪花。 年秋雁似有所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自己回?” 虞岁领着梅良玉和年秋雁进了酒楼,将在太虚堂的事简单解释了一番,她对梅良玉说:“不知道他是怎么算到今晚师兄你也会来明珠坊的,等会问问天鹤的人,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梅良玉当做没看见,跟着虞岁往里走,边走边说:“明珠坊不是我打坏的。” “郡主可是查到了什么?”黑胡子肃容道,“若是发现明珠坊或是西德酒楼有涉及兰毒的生意,属下一定立马解决,绝不让南宫家名声受损。” 年秋雁忍不住想笑,梅良玉斜瞥他一眼,无声示意你笑什么。年秋雁以目光点了瞬虞岁,又看回梅良玉,无声表示,你真听话。 梅良玉瞬影断其后路,街头街尾都被突然出现的南宫家术士们拦住。 虞岁也转过身来,好奇地看着年秋雁。 前前后后都是南宫家术士,离开的机会渺茫,魏灵姝和刀疤男退无可退,瞿正浩又被黑胡子拿捏,便不敢冒险。 虞岁停下马车,朝黑胡子招招手,示意他过来,黑胡子恭敬地低头凑近,听虞岁在耳边轻声吩咐。 车轱辘扎地的声响传来,梅良玉微微侧首,朝后方瞥去。 身影飞速变化的梅良玉,抽空以余光朝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钻出来的年秋雁扫去:“你没死就退一边去。” 梅良玉发现有人施展卦阵干扰,虽不知道是不是天鹤的人,但年秋雁不见了,要是在他没看见的地方被人弄死,回头孔依依也得把他给弄死。 虞岁从马车上下来,看都没看魏灵姝两人,径直朝梅良玉走去。 明珠坊管事得到太虚堂那边的消息后,站在破烂的墙口,朝下方路道中的魏灵姝喊道:“你们的计划已经被我家郡主识破!” 如果楚锦就是青葵,那她和玄魁的关系,南宫明肯定是知道的,说不定太乙银河水失窃的事,南宫明也是心知肚明,让她带氐宿天秤来,但是没想到这事牵扯了顾乾。 黑胡子留在外边善后,听明珠坊管事汇报,之前奉虞岁命令外出的南宫家术士也赶回来汇报情况。 黑胡子率先进场,将从瞿正浩脸上摘下来的眼罩朝魏灵姝两人扔去,满意地瞧见两人脸色俱是一变,淡声道:“先把这两人抓起来,等瞿帮主自己来换人。” 梅良玉回头看走在最后边的年秋雁,问他:“你今天算的卦怎么说?” 瞿正浩还不知伤得怎么样,魏灵姝心中担忧,当机立断撤退,朝刀疤男喊道:“走!” 梅良玉望着他脸上的划伤说:“你赶紧给我回学院。” 梅良玉也是刚才听明珠坊管事提到虞岁,不知她何时来的外城,见黑胡子跟着她,应该是从太虚堂那边回来的。 梅良玉御刀与刀疤男拼刀相击时,年秋雁从角落里出来,朝梅良玉招手喊:“梅梅!” 来到街道宽阔之地,梅良玉便没有顾忌,召出虚宿星将,冰霜白蟒,将石墙迷宫撞碎开路。 顾乾也确实倒霉,原本偷浮屠塔的事顺利又隐秘,却因为年秋雁走这一趟,硬是延后了几个月才拿到碎片,中途还差点被逐出学院。 魏灵姝与刀疤男虽然没见过虞岁,但见黑胡子这态度,还有这声师兄,也知道马车里瞧着娇娇柔柔的姑娘就是南宫家的郡主。 第126章(深夜话题) 年秋雁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他仍旧在摸着脸上被划伤的地方,轻声笑道:“我只算得出城不详的意思,再说,你一出外城就遭人追杀这种事,不用算也知道。” 他还看了眼虞岁:“你们师兄妹都一样。” 一个在外城混迹多年惹得各种恩怨,一个是农家息壤。 梅良玉没说话,虞岁礼貌夸赞道:“年师兄的卦术真厉害。” 之前她对年秋雁的注意不多,也没机会,谁能想到他会跟兰毒有关,甚至和青葵有关系。 虽不知为何,但她默认与梅良玉相熟的人,都不会是贩卖兰毒的兰尸。 或者说梅良玉不可能与这样的人做朋友。 世上最难辨别的就是真假参半,而方技家的卦术一道,则将其发挥到了极致。 虞岁今晚把年秋雁留住,也是想多观察会,她先去忙明珠坊的事,留梅良玉和年秋雁在大堂面面相觑。 大堂来往的人不少,梅良玉和年秋雁去角落待着。 年秋雁刚落座就有人来沏茶,上晚膳,他眼珠子转了转,看向梅良玉说:“南宫师妹对你是真的好。” 梅良玉漫不经心道:“我是她师兄,她不对我好对谁好?” “她刚不也叫我师兄了吗?”年秋雁指自己。 梅良玉这才将视线转回他,挑剔道:“叫你声方技家的师兄你还当真了。” 年秋雁忍不住笑:“按照称呼来算她这么叫确实没问题,哪还能是我当不当真的问题。” 年秋雁直接道:“你是不是太霸道了。” 两人边吃边聊,虞岁在跟黑胡子等人对账时,透过五行光核,抽空观察两人的对话。 年秋雁主动提起今晚发生的事:“那突然出现的山卦阵,你有什么头绪吗?” “没看见人。”梅良玉顿了顿答,“不像是天鹤帮做的,是瞿正浩跟别人合作了吧。” 简单地吃过后,两人便去找被关起来的魏灵姝。 魏灵姝一双眼似娇似媚地瞧着两人,软声笑道:“这么想知道的话,不如凑近些来听。” 梅良玉和年秋雁对视一眼,年秋雁说:“这种事你擅长。” 梅良玉警告他:“话说清楚点。”。 年秋雁补充道:“严刑拷打这种事你比较擅长。” 他说完后自觉后退,跟梅良玉拉开距离,昏暗的屋子里,梅良玉神色冷冷地望着被绑起来的魏灵姝。 梅良玉站在魏灵姝身前,高大的身躯遮掩了头顶光芒,投下一道阴影笼罩着魏灵姝身上。 他不说话,只冷淡看着你时,无形中给人带去难以喘息的压迫感。 魏灵姝最开始想,不过就是受些皮肉伤,只要撑住就好了。 直到她发现梅良玉用的是法家裁决术·审问后,才眼皮一跳。 昏暗中,能看见梅良玉周身闪烁的雷线,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若是魏灵姝说了假话,裁决术·审问,就会剥夺她身上一样东西。 梅良玉低声道:“想清楚再回答,如果你答了假话,它会先拿走你右手的拇指,再是食指,接着是左手。” 梅良玉问:“放出卦阵的人是谁?” “不知道。”魏灵姝快声答道,“我不清楚对方的身份。” 梅良玉问:“瞿正浩找的人?” 魏灵姝立马道:“是对方找上门来的。” 梅良玉:“什么方式?” 魏灵姝说:“农家传音兽。” 梅良玉:“几个人?” “我不知道!”魏灵姝拔高音量,“传音兽也不会留着,肯定是销毁了,你想找也找不到,我只在乎今晚能不能杀了你,别的都不知道!” 年秋雁看了眼有些慌张的魏灵姝,张相云做事不可能给自己留尾巴,她是真的不知道。 梅良玉也试探出来了,没再吓她,和年秋雁一起离开。 年秋雁掩手打了个哈欠,表示困了,梅良玉让他先去休息。 “那你呢?”年秋雁问。 梅良玉在大堂角落坐下,“我再等等。” 年秋雁顺着他的目光朝前方看去,看见和黑胡子等人在一起谈事的虞岁,她神色认真地聆听着,不时点点头。 “行,那我先去休息了。”年秋雁说着上楼去。 客房都是准备好的。 年秋雁进屋后反手关门,将屋中扫视一圈,确认没问题后,紧绷地神经才稍微放松些。 他抬手擦了擦因为伤口有些发痒的脸颊,慢步走到床边坐下,借着屋中烛光,拿起神木签轻轻摩挲。 黑色的神木签面光泽莹润,在烛光下反射出一层光芒,明明灭灭。 年秋雁透过这时隐时现的光芒窥见自己的前半生,此刻他瞧着无比冷静,对比平日温和柔顺的轮廓,竟也有了几分锋芒。 这天晚上,虞岁没能从年秋雁身上看出什么来,他回屋后沉默许久便躺下休息了,没有别的动作。 等虞岁忙完明珠坊的事,回头发现梅良玉还等在大堂中,从最初的盯着她瞧,到现在低头玩听风尺,察觉有人走近后才抬头。 “忙完了?”梅良玉收起听风尺问。 虞岁点点头,刚落座,梅良玉就给她倒了杯水。 “师兄,今晚好像是冲着你来的,你是为什么来的外城?”虞岁接过杯子后问。 梅良玉思忖片刻,手指轻点桌面:“有个认识的小孩来找我。” 虞岁愣了下,问:“原来师兄还喜欢跟小孩玩吗?” 梅良玉神色淡淡道:“我怎么不知道?” 虞岁答得有理有据:“上至八旬老者,下至七八岁小孩,师兄你都认识。” 梅良玉竟还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倒也没说错的样子。 “这小孩是不是因为家中变故,要么他被人打了,要么他缺钱,所以来找师兄你帮忙?”虞岁问。 梅良玉说:“你倒是猜得八九不离十。” 虞岁捧着热茶杯,明亮的眼眸望着坐在对面的男人,小脸上带了点担忧:“师兄,你怎么这么好骗。” 梅良玉神色莫测地望着她,“换做你会如何?” “我?”虞岁眨了下眼,“我不可能跟小孩做朋友,也不可能给他机会找到我帮忙。” 梅良玉忍不住磨磨牙,心想你倒是诚实。 这种话听起来实在是太过冷血无情。 虞岁却答得直白。 梅良玉盯着她说:“非要选呢?” 虞岁捧杯抿了口茶水,满足他的假设,答道:“他需要什么,我就让人给什么。” 她弯着唇角笑道:“谁让我是南宫家的郡主呢,郡主是不会亲自去外城抓人的。” 梅良玉被她轻快地语调说笑了,轻轻抿唇,这才道:“在我来之前,年秋雁给了他钱,他要给我不会拦着,但得把这笔钱从小土他爹那里拿回来。” 虞岁听得怔住。 “就因为这样?”她问。 梅良玉轻轻点头。 他的古怪之处,在于对某些细节问题十分执拗,还有着自己的逻辑,不会根据世界或者他人的规则改变,别人完全想不到的点,在梅良玉这里却过不去。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也挺困难的,没个头绪,不懂他自己的规矩。 虞岁以前有点怕这种人,太麻烦了,要时刻保持注意力去观察猜测。 此刻虞岁望着梅良玉,神色有几分怔愣。 但是跟师兄相处时,她却没感觉到那份紧张和疲惫。 果然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虞岁捧杯喝茶,听梅良玉不以为意道:“被人找麻烦的事一直都有,习惯了就不在乎到底是谁做的。” 次数多了,他倒是习惯了,到最后是谁想要动手杀他都懒得去思考。 有这功夫,他一般都去想今天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更别提他自己也会主动找别人麻烦的。 “奇怪,如果不是顾乾,那会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倒悬月洞,再把银河水给拿走?”虞岁手指拢在宽大的袖袍中,满眼天真好奇,单手撑着脸,语气中有几分感叹,“顾乾今晚可是跟好多人合作,才好不容易从逍遥池进了倒悬月洞,得多厉害的人才能避开法家的巡逻教习,还有九都卫他们进去把东西偷出来?” 虞岁微微仰头望着梅良玉,在等他开口说话,神情有些无辜。 不管师兄会觉得她可怜还是恶毒,虞岁就是不想让梅良玉知道。 顾乾已经回到自己的宿舍。 耳边是李金霜压低的嗓音:“今晚很顺利,因为倒悬月洞入了斩龙窟内,所以没有巡逻的教习,东西已经被顾乾带回去了。” 梅良玉压下方才翻滚的思绪,淡声道:“你在青阳的日子也挺精彩的。” 在青阳的日子不能修炼,看样子也接触不到和九流术相关的事。 “你明晚就知道了。”虞岁说。 梅良玉缓声问她:“你从前在青阳都做些什么?” 梅良玉眼珠微动,还未思考,虞岁就问他:“师兄能做到吗?” “好。”虞岁回楼上去洗漱。 虞岁仍旧乖巧道:“没有这事,我就不会来太乙,也不会遇到师兄了。” 虞岁想了想,说:“挺好的。” 但人就是贱,脑子里在想不该问了,嘴巴却不由自主地出声:“你挑回去的奴隶伺候得如何?” 梅良玉心想,三天那也不短了,一天十二个时辰,三天就是三十六个时辰。 “可能人到了末路,又不想死,为了抓住求生机会,就顾不得从前的骄傲和自尊,乖乖学着如何伺候人。”虞岁目光中思绪一瞬被拉远,收回时瞧见梅良玉那无比专注的目光时,心头一跳,缓缓伸手捂住嘴轻声道,“师兄,我说的伺候人是指端茶倒水那种。” “甲级弟子九都卫可以在禁地巡视,对部分禁地比其他弟子要熟悉得多,做足准备也不是不可以。”梅良玉略一思考后说。 虞岁回屋后,绕过屏风去后边沐浴,换了身新衣,抬手顺着还在滴落水珠的墨发。 李金霜问:“那要到何种程度?” 虞岁却认真解释道:“师兄,那不是普通的俘虏,能被关在兵家重台的,都是青阳周边造反小国的王公贵族们,从前都是些贵公子,养得很好。如今一朝沦为阶下囚,从天上掉到泥里,所以帝都的贵女们才觉得新鲜有趣。” “师兄,我刚来学院那会,顾哥哥被法家……”虞岁发现梅良玉蹙眉看过来的目光,手里抓着茶杯,面不改色地改了口,“倒悬月洞那事,你最开始是怀疑顾乾拿了银河水,才不同意放人的吗?” 还在舍馆外边的李金霜听得怔住。 梅良玉笑道:“你去做什么?” 梅良玉说:“我再守一会。” “我不闯的。”虞岁乖乖道。 梅良玉噢了声,轻撩眼皮问:“男的?” 李金霜问她:“你要怎么从顾乾那边拿碎片?” “银河水没被人偷走,就算顾乾闯倒悬月洞被抓,也不会被法家裁决这么严重。如果不是为了救他,我爹也不会让我来太乙送氐宿天秤。”虞岁话里带了点感叹之意,“这几个月的时间像是好几年一样漫长,刚才忽然想到,若是我没来太乙,这会在青阳会做什么。” 梅良玉静了片刻,乌沉沉的眸子盯着虞岁。 “没什么大事,明日就回来。”虞岁说。 虞岁点点头:“男的。” 李金霜蹙眉思考:“舒楚君吗?” “师兄呢?”虞岁问。 虞岁扑哧笑出声来,缩起身子笑道:“也行啊。” 虞岁说:“帝都贵女有很多,各有各的小圈子,因为身份高贵,什么都不缺,所以胆子也比普通女孩要大得多,敢做许多别人不敢做的事。帝都的兵家重台会关押一些参与反叛的俘虏,贵女们会从中挑些身段和脸蛋都好看的带到宴会来,让其他人玩游戏来挑选他们当奴隶,玩腻了就重新关回兵家重台去。” 心中好气,又觉自己好笑,梅良玉转眼道:“你该去睡觉了。” 梅良玉一副“我管他喜不喜欢”的漠然表情。 虞岁揉了揉眼睛,继续说:“小打小闹肯定是不会动用封龙锁的。” 梅良玉被这话触动,眸光软了几分。 “跟我们合作的教习说舍馆有一个机关,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启动封龙锁,到时候所有宿舍的门都会被锁住,在外边的弟子是进不去的,除非教习重新解除封龙锁。” 在明亮的屋中,季蒙与霍霄都在,两人和顾乾一起,都盯着放在桌上的浮屠塔碎片。 梅良玉听得眼皮一跳,目光无声地追逐着她,捕捉她脸上的每一丝变化,语气、神态和目光,都给他留下了无限遐想,让他脑海中爆发一连串的猜测。 梅良玉身子稍微往后靠,贴着冰凉的椅背,目光虚点虞岁:“你也挑了长得好看的奴隶带回去?” 嘴上说不闯,私下里都快把禁地闯成筛子了吧。 虽然虞岁偶尔也会开玩笑地说起在王府的事,表明与素夫人敌对的立场,但她与南宫家其他人的关系,不想让梅良玉有更深层的接触,甚至知晓他们的存在。 如果虞岁没有来太乙—— 梅良玉问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事了?” 虞岁走后,大堂里就剩梅良玉一个人。 虞岁点点头。 要说精彩,那倒也没错。 虞岁说:“明天晚上会有教习组织抽查舍馆,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等在过道里。” 他神色冷淡,又好似一直都是如此,清越的嗓音依旧听不出喜怒来:“俘虏能有几个长得好看的?” 只要在教习抽查舍馆时不被发现,那就什么事也没有。 虞岁又说:“我只留了他三天,第四天就送回兵家重台了。” 梅良玉问她:“你想闯哪个禁地?” 不知何时他领悟到,人们的鲜活都是短暂的,在某一瞬间就会湮灭消失。 但教习抽查舍馆是不会提前公布的,都是突然进行,李金霜不清楚虞岁是怎么知道具体时间的。 “明晚吗?”李金霜确认道,“教习抽查舍馆,就会发现卫仁不在。” 虞岁这才起身,梅良玉又道:“睡不着再下来。” 虞岁又点点头:“我无聊时会去。” “每年都要去很多宴会,因为每年都有人过生辰摆宴,给王府发请帖,但长大后可以挑自己想去的赴约。”虞岁想起什么,嘴角微弯,“帝都的世家小姐们每个月至少会有三次聚会,每次都会找些新鲜玩意玩。” 虞岁说:“他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不喜欢你的。” 梅良玉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一直是充满了战争和死亡。 他回想今晚和虞岁的谈话,从说起青阳往回推,停在倒悬月洞相关。 他知道素夫人就够了。 她顿了顿,又问:“你在外城如何?” “听说每次突然抽查舍馆都会折腾很久,倒不会很快就结束,而且每次都会有弟子吵架闹事,急脾气的人哪里都有的。”虞岁说,“到时候肯定是越乱越好,我建议你明晚也找个看不顺眼,或者之前针对过你的人打一架。” 面对梅良玉时,虞岁才觉得自己说不出年秋雁的事,直白地告诉他更不行。 李金霜问她:“教习抽查舍馆很快的,卫仁的时间够吗?如果他们中途回去一个人就会被发现。” 黑胡子在太乙多年,与学院有过许多接触,清楚太乙学院的部分教习们就喜欢贪小便宜,擅长拿钱办事,但这种事也要有门道和人脉,那钱才花得出去。 虞岁放下捧在手中的茶杯,老老实实答道:“去长长见识。” 梅良玉难得生出点好奇心来。 多厉害? “如果银河水是他拿走的,那他就不会被抓住,只是怀疑顾乾知道点什么,或者跟人合作。”梅良玉说,“但我后续观察,发现他只是碰巧比较倒霉。” 梅良玉若有所思:“新鲜玩意?” 梅良玉才不信她这副乖巧样。 “有一部分教习是我们的人,尤其是抽查顾乾那层的。”虞岁倒回床上,微眯着眼道,“是我花大价钱才买来这次抽查的。” 虞岁也不瞒他,还伸手比了个数:“挑了一个,因为她们起哄,我要是不把人带走,刚交好的关系就会被怀疑。” 虞岁又伸手比划了一下:“上次在斩龙窟,我看见师兄和年师兄他们配合也很厉害,如果是你们一起合作,学院大多数禁地是不是都可以被攻破?” 虞岁一边回想一边答道:“以前大部分时间是去国院学习,后来不用去国院,就在屋里看看书,我其实很爱看书的,只是小时候……让他们以为我不爱看。” 梅良玉猝不及防被她气笑了。 “贵女们把奴隶带回去,也是想折辱他们,不可能让脏兮兮的奴隶碰自己的。” 梅良玉神色莫测道:“我知道。” 像这种不涉及学院利益,也不危险的活,教习们也十分乐意合作。 她坐到床边,手指穿过湿漉漉的头发往下划去,如此反复几次,水分便散得差不多了。 梅良玉又问:“你也去?” 此刻梅良玉在大堂中独自一人融进黑夜与寂寥,偶尔轻抬眉眼朝屋外扫一眼。 梅良玉:“……” 谁知道瞧着乖巧的人在青阳过得有多野。 按照这样的想法,梅良玉继续回忆,这段时间他的心思侧重在虞岁身上,确实忽略了许多东西,也推迟了许多发现。 她也不想让梅良玉知道跟青葵有关的事。 虞岁挂断和李金霜的传音,确认年秋雁那边没动静,张相云和洛伏回了学院,就着手去想办法解钟情蛊,师兄也在大堂安静待着,她这才有空透过五行光核去看顾乾那边的情况。 他就不该问。 总不会是想证明银河水失窃跟顾乾没关系。 学院大多时候是不管弟子们在舍馆如何的,哪怕虽然说不能男女混住,但你要是真混住了没被发现,也没人管。 第127章(太乙圣者) 薛木石曾画给虞岁看过,虞岁此时见到浮屠塔碎片的真正模样后,确信不是她无法欣赏薛木石的画工,而是薛木石自己的问题。 放在顾乾桌上的是约莫成人手环大小的圆形物,圆环面宽约拇指盖大小,比拇指盖还稍微大一圈,有一个小小的缺口,状似玉玦,却比寻常玉玦还要大得多。 虞岁仔细瞧了瞧,也发现为何薛木石很难将碎片的模样画出来。 虽状似玉玦,但都是由不知道是玉还是石头的东西连接而成。它们碎成不规则的模样,部分表面还附着点碧绿苔藓,周身散发着温和的莹莹绿光。 她这会瞧着碎片的模样,怀疑顾乾是从某个地方把碎片一节一节挖出来合成的。 浮屠塔碎片瞧着轻薄如纸,视觉上望去仿佛没有重量,在那幽幽绿光中,有裂纹的圆面刻着难以解读的符文。 虞岁仔细看了好一会,确实是她没见过、无法解读的文字。 顾乾不是第一次见浮屠塔碎片,他坐在桌边,低头凝视不语。 季蒙望着桌上碎片自言自语道:“忙活了这么久,总算有点收获。” 霍霄问他:“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难道有什么问题?” “太顺利了,反而有些不安。”顾乾说。 霍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前有很多不顺利的事,物极必反,不要太担心。” 季蒙肃容道:“你可要把它看好了。” “谁还能进来偷了不成?”顾乾挑眉看过去。 季蒙说:“它太重要了,总让人觉得心慌慌的,你要不贴身带着吧,放在宿舍,若是我们都不在,那我肯定总是惦记着。” 虞岁看了眼季蒙,防患意识倒是挺高。 按照季蒙胆小怕事的程度,恨不得现在就把浮屠塔碎片给送出太乙,再运往青阳帝都,让帝都内的圣者和十三境大师们保管。 顾乾盯着季蒙,没好气道:“你比我想得还多。” 霍霄摆摆手,朝外走去,“你们两个都歇一歇吧。” 季蒙跟顾乾说了会话后离开,屋中就剩下顾乾一人,他盯着桌上的浮屠塔碎片陷入沉思。 片刻后,顾乾拿出听风尺,给荀之雅发传文,要她注意伤口,若是难受就告诉他。 虞岁倒是没看这些,她在盯着浮屠塔碎片瞧,一夜没睡。 第二天虞岁下楼,发现梅良玉还坐在那,她怔怔地看了会,轻声叫他:“师兄。” “嗯?”梅良玉微微侧头朝她看过来。 虞岁撒谎道:“我睡了。” 梅良玉只淡淡地扫她一眼,没拆穿。 过了会,年秋雁也下楼来,瞧着若无其事,内心的挣扎与担忧看不出分毫。 三人一起回学院后各自分开,虞岁回了自己宿舍倒头就睡。 顾乾得知昨夜外城发生的事,于是来找她,虞岁迷迷糊糊地起来开门,听顾乾说了会话,看她困倦的样子,顾乾也没忍多待,让她回去继续睡。 他走了没多久,盛暃又来了,也是听说了昨夜外城的事。 虞岁开门后,盛暃打量她的状态,问有没有受伤。虞岁答了两句,盛暃就让她继续休息,自己去找黑胡子问具体情况。 等他走后,虞岁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最后蹙眉重新倒下。 自从在机关岛差点死了一次后,虞岁对自己活着这件事还有一丝的不确定感,可每当她陷入沉睡时,被重创过的自我意识才会陷入安静的沉睡,开始修复。 她把这归结于修鬼道家的弊端,□□的伤痛可以恢复得很快,但涉及神魂意识,就需要修养很长的时间。 虞岁在下午酉时醒来,洗漱换衣,刚收拾好,就看见钟离雀发的传文,说收到她送的礼物了。 “岁岁,这个要怎么用?”钟离雀在那边很是疑惑。 虞岁先发传文告诉她该怎么用,等钟离雀将扶桑珠放进耳里后,虞岁才发去传音,问:“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钟离雀新奇地睁大眼,下意识地在屋内左右看了看,最终低头看回手中听风尺,小小声道:“我能听见,那别人听不到吗?” “听不到的,你可以走出去试试看。”虞岁说,“你去二哥面前,看他能不能发现。” 钟离雀苦恼道:“不知为何,苏二哥最近似乎对我有些冷淡。” 虞岁扑哧笑道:“他怎么敢对你冷淡,是不是你误会了什么。” 钟离雀边说边起身往外走:“我好几次去兵家重台找他,都没见到他人。” 她刚开门,雪飞鼠就飞落在她怀里,扒拉在她衣襟上,钟离雀伸手捧着它,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 “我想了好些天,都没想到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若是不见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虞岁说:“二哥是不是不在兵家重台,或者又在执行机密任务,所以不方便跟你见面。” 钟离雀丧气道:“可能是吧,他从没有这么长时间不理我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三天,他三天没理我了。” 虞岁在心里叹气,才三天你怎么就受不了啦! “那就不去找二哥,去找李护卫他们试试。”虞岁转开话题,“二哥肯定是有任务在身,所以这几天不方便见面,回头等他得空,会亲自跟你赔罪的。” “没有赔罪这么严重。”钟离雀轻抿唇,转念一想,我的哥哥是钟离山,不是苏枫,苏枫确实没必要像哥哥一样包容自己,倒也瞬间释怀了。 兵家重台事多,苏二哥肯定是太忙了。 钟离雀在将军府里转了一圈,在府中和十三境的护卫们闲聊片刻,扶桑珠里传来虞岁的声音,可李护卫他们却毫无所觉。 这么一圈转下来,钟离雀觉得新奇又刺激。 她溜出府去,在外边转悠着,久违地和虞岁说着话,听她的声音。 “帝都还在查兰毒吗?”虞岁回到床边问道。 钟离雀走在街边,将军府的护卫们跟在她身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说:“在查的,每到晚上,帝都的四方御道和车道都会被金甲军设置障碍盘查。” 虞岁问:“没有查出什么来?” 钟离雀下意识地摇摇头:“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查出来,所以帝都最近才如此平静。” 虞岁:“楚锦最近没来找你吗?” “她和钟离家来往的次数减少了,只偶尔去看看阿絮姐姐,连和我娘的接触都减少,我娘为此还抱怨过。”钟离雀叹气道,“我娘是真的喜欢她。” 虞岁其实是知道楚锦动静的,燕老那边一直在盯着,楚锦整日在医馆会见病人,似乎没有别的动作。 素夫人那边也没有动静,像是什么都不管。 算算时间,素夫人应该也收到顾乾那封信了。 虞岁倒在床上,转动乌黑的眼珠子。 楚锦想隐瞒身份行动,素夫人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晚上虞岁没有出门,就待在宿舍和钟离雀聊天,偶尔算一算时间。外边传来敲门声,虞岁知道来的人是谁,慢吞吞地起身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卫仁。 虞岁望着他:“没记错的话,我应该说过有事听风尺联系,尽量不要跟我见面。” 钟离雀也不是第一次听虞岁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不由安静聆听起来。 卫仁颔首:“那好吧。” 他转身要走。 虞岁捏了捏鼻梁,松开抓着屋门的手问:“什么事。” 卫仁这才得以进屋,跟她说起今晚的行动,虞岁将收买教习的事告知,让他放心去爬楼。 “薛木石从道家给我拿来了瞬影符,倒是不会轻易被发现。”卫仁说,“我想知道他们屋里有没有需要避开的法阵。” 虞岁说:“没有。” 卫仁又问:“碎片的位置?” 虞岁答:“你进屋后我会告诉你。” 卫仁愣了下:“你能看到?” 虞岁站在门口,只静静地望着卫仁,没有回答。 卫仁在她无声的注视中察觉到什么,轻挑下眉,将所有猜测无声压回去,只道了声我明白了便离开。 他走到门前时,虞岁忽然问道:“你碰兰毒吗?” “兰毒?”卫仁怔了瞬,“这东西对九流术士来说,虽然能短时间内增强力量,但有上瘾性,断药就成废人,我可不想碰。” 虞岁侧目看他:“你师尊那边。” 梅良玉多看了两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地凝重。 薛木石左右看看,教习还没来,过道里已经很吵闹了,他瞥见好几个差点打起来的人,心中犹豫,好像不需要他主动闹事,这一层肯定会打起来的。 “玄魁的成员遍布六国,存在时间很长。六国都设有专门针对兰毒搜查和关押的御兰司,御兰司年年都抓的有玄魁的人,但就是抓不完。” “怎么这么突然。”刑春嘀咕。 年秋雁若是真的把银河水藏屋里,被查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梅良玉这才从听风尺中抬起头来。 开玩笑,谁要往上爬六十多层啊。 站在御风术通道口的教习提醒他们:“再等会这里就封了,回自己楼层待着,龙梯等会也要停止运行。” 卫仁仔细思考后答:“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去年纪书言让我去青阳南江杀一个卖毒的兰尸。那人死前骂了我一大堆话,骂得太脏,大概意思是说分赃问题,纪书言太贪心,没给他足够的利益云云。” 他要怎么办? “嘘,教习来了。” 他想不起来具体的,耸肩道:“估计是有合作帮这些兰尸开路保护他们。” 卫仁说:“你固定好蛛丝,别让它和我掉下去就会很顺利。” “不是,我们组织叫农家叛徒。”卫仁前半句说得吊儿郎当,视线随着她动,“玄魁我听说过,勉强算是个兰尸组织,又不止做兰尸。” “太乙?”钟离雀惊讶地收紧捧着雪飞鼠的手,把雪飞鼠惊得冒头出来,“那边不是很多圣者吗?” 卫仁说:“买卖兰毒他可能做不出,但制作兰毒他肯定可以的。” 太乙方技家圣者,长孙紫。 毕竟虞岁说过,要他闹点动静吸引人,别让其他人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屋子里。 卫仁目不转睛地盯着下边。 “等会,现在别吐,万一被发现了。”卫仁语气森森道。 今晚来的圣者怕是不少。 他思考着,等会要打谁比较好。 刑春跟梅良玉往舍馆赶,在舍馆门口就看见了大量十三境教习,他们彼此交谈着,似乎还在确认什么。 “那当然!”钟离雀认真道,“你在我眼里一直都是最厉害的。” 若是卫仁那边有什么意外,或者发出什么声音被注意到就麻烦了。 张宇轩说了今晚的事,梅良玉看得眉头缓缓皱起。 鬼甲天蛛又把蛛丝给吞了回去。 卫仁狐疑道:“你不会告诉他吧?” 入夜后,戌时,十三境教习以石玉传声,声音响彻在学院上空,传向每一处:“今晚即将进行舍馆抽查,请各位弟子收到消息后,立马回到舍馆,你们有一刻钟的时间准备。” 没听说圣者也要来查舍的。 刑春悄声问梅良玉:“苍殊他俩没问题吧?” 梅良玉将屋里该藏的东西都藏好后,慢悠悠地关门来到过道里。 “赶紧走。”虞岁说,“教习们要来了。” “八九不离十。”虞岁道,“青阳那边交易的兰毒,也可能是太乙传出去的。” 长孙紫收回视线,对另一名教习说:“给他记着。” “啊?”有弟子过于震惊,不由喊出声来。 梅良玉顺着她看的目光扫去,年秋雁没瞧见,倒是看见了人群中站着的张相云和洛伏。 他从上边下去不是更快? 虞岁在桌边坐下,单手支着脑袋看他:“你猜。” 孔依依住他对面。 年秋雁慢吞吞地跟在长孙紫身后,抬头朝前方人群看去。 虞岁淡声道:“师兄应该会谢谢你对他能力的夸奖。” 张相云撞见梅良玉看过来的目光,回了个挑衅的笑。 年秋雁不会蠢到自己暴露银河水的消息,招来学院的搜查。 卫仁问:“谁?” “知道啦。”虞岁轻声说,“我比以前厉害了点。” 最终他只诚恳地望着卫仁,说:“祝你顺利。” 教习全院传声通报,学院弟子也收到了通信院发的传文,得知消息后,一个个抱着听风尺哀嚎着,立马御风术赶回舍馆。 薛木石收拾好又来到过道上,外边已经陆陆续续站满了人。 虞岁:“……” 毕竟她可是只用眼睛看就能学会兵家剑法的人。 过道里乌泱泱的弟子们心中嘀咕,长孙紫刚走出龙梯,就看见旁侧御风术通道里出来的年秋雁。 张相云和洛伏在一片震惊中,不动声色地收起听风尺,目光若有似无地朝长孙紫身旁的年秋雁看去。 薛木石点点头。 两个小姑娘互相夸赞对方数遍,最后全化作了没忍住的盈盈笑声。 这会跟其他人一起出来,瞧见一个人站在门前的梅良玉挑眉,又看看左右的人,纳闷问梅良玉:“年秋雁呢?” 钟离雀:“天啦!” 虞岁也没有瞒他:“因为新的敌人是玄魁里的兰尸。” 不巧,他们都在同一层。 “你来迟了。”长孙紫冷淡地扫了眼年秋雁,沙哑的嗓音说,“没在规定时间内出现在舍门前扣几分?” 钟离雀听了全程,等卫仁走后才开口说:“楚锦是玄魁的人吗?” 最后一个从龙梯里出来的女人身着蓝裙,披着银色外纱衣,腰间坠着黑色的神木签,以蓝色纱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冷冷淡淡的黑眸。 梅良玉说:“哪次查舍馆都很突然。” 卫仁印象里也只有这一次,还是纪书言要彻底接纳他,将他当做自己人培养,才肯让卫仁接触到这些事。 年秋雁说:“五分。” 刑春跟梅良玉不在同一个楼层,两人就此分开,梅良玉回到自家宿舍,扫了眼卫仁的房间,没人在。 卫仁这才离开。 虞岁朝桌边走去,背对着卫仁,轻声问:“你们组织,不是叫玄魁吧。” 他的听风尺嗡嗡作响,梅良玉低头,点开查看,是教习张宇轩发来的传文,他也参与今日的查舍。 卫仁说:“梅良玉?” 虞岁随着人群朝打开的龙梯看去,静静看着教习们从中出来,她也想知道,今晚来的圣者里,有几个是帮年秋雁的。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吵闹的过道里瞬间安静下来,看向从龙梯里出来的十三境教习们。 那向学院透露消息的人是谁? “怎么会?”虞岁怔道,“我觉得你才是最厉害的。” 不少弟子都在看听风尺。 虞岁说:“那圣者也帮忙做兰毒就没人发现了。” 人们还在惊讶方技家圣者的出现时,忽然听到清脆的落锁声响起,紧接着是来自农家圣者欧如双沉稳的声音,响彻整个舍馆: 卫仁去了薛木石的宿舍,站在他窗前往下看,鬼甲天蛛也在窗前,往下边吐丝。 往日来查舍的教习,都是九人一组,今儿弟子们看见从龙梯里出来的第十人时,不由愣住,部分嬉皮笑脸瞬间收敛。 梅良玉漠然地转开视线,当没看见。 “是我猜的。”虞岁补充道,“在找证据。” 张宇轩刚才已经告诉他了,今晚不是简单的查舍,而是收到消息来找银河水的。 卫仁问她:“你怎么突然打听起兰毒了?” “收到通信院的消息,认为几个月前,从倒悬月洞偷走的银河水,此刻就藏在舍馆某位弟子的房中,因此启动封龙锁,请诸位弟子配合,在查明真相之前,不允进屋。” 薛木石看得欲言又止。 梅良玉低头玩着听风尺:“石月珍就住他对面,能有什么问题,一刻钟的时间够他俩收拾了。” 平日还能错开,谁也不见谁,今儿学院教习查舍,倒是久违地把他们凑一起了。 “那是不是很危险?”钟离雀担心道,“你可要小心啊,实在不行就别管了,你的安全最重要。” 人群里瞧见年秋雁的孔依依不由在心里骂道,这个笨蛋,被圣者抓了个现行的。 洛伏也在看,收到的消息让他和张相云看后,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 见到长孙紫,年秋雁也愣了下。 光是能破解通信阵数山就超过世上九成人了。 要是教习来了还不到场,等着扣分吧。 第128章 第128章 舍馆所有门房顺序都是打乱的,住一起的弟子等级也各不相同。 导致站在过道中的弟子们,一部分好奇不知所措,一部分陷入沉思。 农家圣者欧如双的传声重复了三遍,像是在劝告对方主动将银河水交出来。 虞岁放在梅良玉那一层的五行光核正贴在房檐角落,静静打量着现场的人们,也注意到从教习队伍里走出来的方技家圣者,长孙紫。 长孙紫是年秋雁的师尊,也十分看重和欣赏这个徒弟,以她的卜算占星能力,得知年秋雁就是偷走银河水的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如果年秋雁的三卦能挡三圣是真,那第一个要防的就是长孙紫。 年秋雁此刻安静跟在长孙紫身后,看长孙紫吩咐教习们对弟子宿舍进行搜查。 教习们各自拿着一根青竹棍,翠竹碧绿,散发着玉石般的幽幽绿光,解锁后进屋,以青竹棍探路,寻找感应银河水的存在。 年秋雁的宿舍在后边,这会还没轮到他。 长孙紫也没有和他说话,以目光巡视着过道上的弟子们,淡声道:“若是知晓偷窃银河水者,却隐瞒不报,同罪处理。” 这话像是有意为之。 张相云和洛伏神情不变,听过就算了。 有弟子低声嘀咕:“咱也想知道是哪个混球这么猛。” 随着长孙紫说完这话,舍馆又传来欧如双的声音,重复她的话道:“针对偷窃私藏银河水一事,有知情不报者,同罪处理。” 消息一层层传递下去。 盛暃懒洋洋地靠门站着,只觉得今晚事多。 牧孟白伸着脖子往前边看,小声道:“这银河水找了好几个月,今晚是从哪得到的风声?” 盛暃随口答:“不是说通信院发的消息?” “通信院怎么查到的,看听风尺?”牧孟白把自己的听风尺摸出来,“难道偷银河水的人在听风尺上跟人说自己偷了银河水,结果被通信院发现了?” 盛暃对这事不感兴趣:“你自己去问通信院。” “不是,重点是这个!”牧孟白点着听风尺,肃容道,“如果是这样被发现的,通信院岂不是能知道我们平日都发了什么?” 盛暃觉得他这个担心有些迟了:“只要通信院想,确实可以,但六国明令禁止,如果没有公文命令擅自窃取消息,那就是通信院自己遭殃。” 牧孟白听完更纳闷了:“那通信院从什么渠道得知的?” “动脑子想想。”盛暃看不过他犯蠢的样子,也压低嗓音道,“学院如果下了命令,要通信院破解我们的听风尺,通信院就能名正言顺地看这些消息,也就是偷银河水的人蠢,把消息暴露在听风尺中。” “第二种,有人通过听风尺向通信院举报的。” 牧孟白倒吸一口凉气,脑子也跟着盛暃的思路转起来了:“第一种学院肯定早就下令查了,但通信院都没找到有用的消息,今晚明显事发突然,那肯定是有人向通信院举报的!” 盛暃才不管是谁举报的,又是谁偷的银河水,跟他又没关系。 今儿他从黑胡子那边收到远在青阳帝都的二哥寄来的书信,开头只是简单的兄弟问候,并告知他盛夫人的近况,让他放宽心后,末尾则嘲讽他别有事没事就管着虞岁。 要当兄长就好好当兄长,若没有当兄长的心思,就别给人添麻烦。 盛暃气得直接把信给撕了。 说得好像他有好好当兄长似的! 盛暃跟牧孟白说完话,脑子里又想起这事,心里憋着口气,思绪渐渐跑远,牧孟白说了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们这一层来的是法家圣者,于圣。 老人家神色冷淡,眼里写着不近人情四个字。 牧孟白小声跟盛暃说:“这老人家一来,就算没有银河水,也免不了查出点什么来。” 可说起银河水,最受关注的莫过于顾乾了。 当听见学院的传声通报时,顾乾还有几分不敢相信,随着封龙锁的出动,顾乾望着进不去的屋门心头一跳。 以为这次是寻常的舍馆抽查,没想到却跟银河水搭上关系,浮屠塔碎片还在屋里,就算查房的教习可能认不出,但被发现始终是不好的。 事关银河水,今晚肯定还有圣者来。 顾乾心中思绪万千,周围人却频频朝他投来探究的目光,耳边听见的窃窃私语也多起来。 无外乎是说他之前闯倒悬月洞,被诬陷偷走银河水的事,此刻听学院通报,银河水就藏在某位弟子的宿舍中,当即又怀疑起顾乾来。 “没事吧?”季蒙压低声音问顾乾,“学院该不会率先查咱们这屋吧?” 霍霄说:“不是没可能。” 季蒙急了:“但我们不是摆脱嫌疑了吗?银河水还真不是——” 他及时收声,眼神示意顾乾,屋里的东西该怎么办? 当时就该带出来的。 顾乾说:“没那么容易被找到。” 只要来的不是圣者。 毕竟没听说哪次舍馆抽查会来圣者。 “通信院从哪知道的银河水消息?”季蒙嘀咕。 顾乾跟霍霄都想到了某种可能,霍霄说:“应该是有人向通信院举报的。” 跟通信院有关的,顾乾总是会想到跟他合作的神秘铭文。 顾乾也试图找到这个神秘人。 他把目标放在道家、阴阳家、和方技家的弟子身上,因为这三家才有可能接触到听风尺机密相关,并且排除了甲级弟子以下的所有人。 心中也有了怀疑目标,但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 顾乾想了想,摸出听风尺,点开这个神秘人的传文界面,问他:“你做的?” 当然没有收到回复。 这一层的教习来的迟,还被困在出了故障的龙梯里,随着学院报出的消息越来越多,没有教习镇压的过道中,弟子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倒是成了最热闹的一层。 在无人看见的墙外,卫仁挂着结实又透明的蛛丝,正贴着墙壁,一伸手就能摸到顾乾宿舍的窗户,窗户紧闭着,他低头看了眼下方,近处黑漆漆的,远处则是桃花林。 倒是没人。 卫仁压低声音问:“找银河水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吗?” 听风尺亮起,虞岁回他:“是。” “那圣者安排呢?”卫仁说,“如果这一层有圣者来,我没把握不被发现。” 虞岁:“这一层不会有圣者来。” 她发给通信院的传文,这会正让通信院上下忙碌。 不会每一层都有圣者,但学院会根据通信院追查听风尺信息来判断出可疑楼层,再让圣者前往。 所以年秋雁这一层有长孙紫。 盛暃那一层有于圣。 但顾乾这一层不会有圣者来。 除了与银河水有关,对外透露浮屠塔碎片的圣者,也不会想顾乾因为银河水的事节外生枝,明明是追查银河水,却意外查出浮屠塔碎片。 如果这一层出现意外,来得最快的人,就是知道顾乾拿到浮屠塔碎片的圣者。 虞岁告诉卫仁:“东西拿到后,立马去一楼,当自己刚从外边回来,来不及进舍馆。” 此时在外边的人才是最安全、最没有嫌疑的。 虞岁让黑胡子给她多余的听风尺,设置好传文时间,发送后便将它们销毁。 另一边,她让黑胡子叫几个人去学院的御兰司,就说怀疑有人使用兰毒,或者在哪里见过跟兰毒差不多的东西,怀疑附近有兰毒,再将线索引到学院弟子身上。 二十四位圣者各有各的目的,有人要隐瞒兰毒,有人要隐瞒浮屠塔碎片,也有人两边都不站。 她目前虽然动不了太乙的圣者,但圣者与圣者之间却可以,只要将消息抛出去,自然有圣者会行动。 这次给出的消息太过突然,以至于其他人完全没有准备,仓促之中,就一定会有所暴露。 虞岁放出去的五行光核,已经看见了好几位眼熟的圣者。 兵家的冷柔茵,医家的蒋书兰,名家的朱老。 还有更多。 过道上,顾乾看了一圈,低声道:“试试把封龙锁解开。” 还是把浮屠塔碎片拿出来比较安心。 季蒙跟霍霄给他打掩护,让顾乾捣鼓封龙锁。 有人盯着他,见状高声喊道:“顾乾!你动封龙锁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屋里真的有银河水?” 这一声把其他本就爱看热闹的人吸引过来,落在顾乾身上的目光多了许多,让他被迫停止动作,回头冷冷看去。 出声找事的人,正是因为荀之雅,一直与顾乾不对付的法家弟子,沙骞。 当初沙骞就坚信银河水是进入倒悬月洞的顾乾偷走的,并要法家对他进行裁决,将顾乾赶出太乙学院。 谁知道快要成功时来了个南宫岁,带着氐宿天秤救出了顾乾。 沙骞又遭到了顾乾等人的报复,分都快被扣完,降级成了丁级弟子,心里怨气大了。 如今又听说了银河水的事,再次坚信顾乾肯定有问题,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要打开封龙锁,心中更是兴奋,从队伍中站出,指着顾乾大声道:“是你吧,将银河水藏在宿舍的人!季蒙跟霍霄则是你的帮凶,你们都得被逐出学院!” 顾乾冷笑声:“要发疯滚远点。” 卫仁趁外边吵得热闹,靠蛛丝打开了窗户,身手利落地翻了进去。 屋子是被整理过的,看起来干净整洁,东西也都规规矩矩放着,显然是要应付查舍的教习。 因为教习查舍,所以门上不上锁都没用,到时候都要打开,顾乾他们也不会走远,就在门口,因此门都没关。 倒是方便了卫仁。 卫仁时间也急,他没有多在意别的东西,按照虞岁给的消息,直奔顾乾的房间。 屋门本就有隔音效果,卫仁十分擅长这种事,外边倒是没人察觉。 虞岁帮他盯着屋里屋外的动静,告诉卫仁碎片所在的位置:“靠墙那张桌上,第二排,最左边的盒子。” “用蛛丝,别用手碰,会留下手印被他发现。” “有名家密锁,需要正确的名字。” 卫仁让蛛丝缠绕那方形的黑木盒子,将它从二层木架上拿到桌面放下,便见黑木盒子,发出微弱的金色光芒,浮现出名家密锁的图阵。 虞岁告知他解开图阵的密文:“木乾,水生,定坤,成中。” 卫仁速度快速输入,解开图阵后,还有最后一道名家密锁,只有输入正确的盒子名字,才能将它打开。 顾乾是盒子的主人,名字只有他知道。 只是不巧被虞岁看见了。 “生尧。” 按照虞岁给的信息,卫仁成功打开了黑盒子。 卫仁办事的时候十分冷静,心跳没有丝毫波动,目光冷静地注视着缓缓打开的盒子,看见里面散发温和光芒的碧绿圆环。 虞岁看了眼还在龙梯里的教习们,教习们倒是配合,故意拖延到来的时间,让弟子们混乱的时间长一些。 教习们拖延时间,而这段时间一个圣者也没来。 倒是侧面印证她的猜想,太乙圣者里,有人知道顾乾拿到碎片的事。 再加上她故意将一些见不得光的秘密通过听风尺传给了其他弟子,让知道真相的弟子怒火中烧,这会上下几层都在骂骂咧咧,争吵地越来越激烈,一部分爱看热闹的煽风点火,教习还未赶到的楼层很快就动起手来。 卫仁也没有心思感叹浮屠塔碎片怎么长成这个丑样子,麻利地拿出无尘土开始复刻。 复刻花不了多长时间。 片刻后,无尘土将碎片吐了出来。 只吐了一个。 真的浮屠塔碎片。 卫仁:“……” 虞岁看到这轻轻挑眉。 卫仁又试了一次,无尘土附在碎片上,泥土自行游动生长,将它全部包裹,片刻后,黑褐色的泥土又将碎片完好无损地吐了出来,自己又落回盒子里,归于平静。 “复刻不了。”卫仁冷静道,“看来浮屠塔比较特殊,无法被无尘土复刻。” 哪怕是假的也不行。 虞岁瞥了眼过道里的顾乾等人,果断道:“拿着,走。” 卫仁将浮屠塔碎片拿走,将空盒子放回去,听话地原路返回。 这会也来不及想顾乾昨晚刚拿到碎片,今晚就弄丢后会怎么做出什么事来,机会难得,现在不拿走,还不知道以后何时才能拿到。 管它呢! 反正烦恼的是顾乾。 外边的顾乾刚转头看回屋里,总觉得今晚令人不安。 第129章(自己人) 顾乾刚扭头看屋里,就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喊道:“吵什么?都给我站好了!” 姗姗来迟的教习队伍,气势却很惊人。 竹非晔生着一双吊梢眼,瞧着就十分凶恶,出来时神色不怒自威,将还在窃窃私语的弟子们震住。 顾乾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朝教习队伍转过头,一眼扫去,不见圣者,却都是些眼生的,没怎么打过交道的教习。 随着竹非晔的到来,吵闹的过道才逐渐安静,转而用眼睛死瞪对方,试图靠眼神暴揍对方一顿。 沙骞是个不怕事的,他指着顾乾对竹非晔说:“竹教,顾乾他想打开封龙锁,他屋里一定藏着银河水!上次就是他闯的倒悬月洞,还……” “闭嘴。”竹非晔冷眼瞧他,让沙骞不服气地闭上嘴。 竹非晔吩咐道:“按照顺序,一间一间的查。” 他可是跟人约好的,慢慢查,可不能听沙骞几句话就先查顾乾这屋。 虞岁只说让他们按照顺序慢点查,也没有透露自己要针对的是哪间屋子。 随着教习查房的动作,顾乾三人心中各自忧虑,卫仁则已经将东西拿到手,靠着薛木石给的瞬影符麻溜下落到一层去。 虽然屋中没人,但光亮还在,整座舍馆都是通体透亮的,尽管卫仁已经逼着光亮处行动,时刻注意周边情况,却还是能暴露他的身影。 但道家的瞬影符,将他的身形完美融入黑夜,从窗中透出的光亮再足,也无法发现他。 卫仁靠着蛛丝安全落地,再去往桃花林中绕路,撤了瞬影符,急匆匆朝舍馆赶去,假装自己才刚赶到。 等走近后他才有些惊讶,下边的人比他想得还要多。 多的不仅弟子,还有十三境的教习。 “又来一个。”负责清点没有进入舍馆的教习朝走来的卫仁轻扬下巴,问他,“名字,楼层号。” 卫仁焉巴着脸色说了,被教习笑道:“你在这屋撑了挺久,了不起。” 他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什么意思,估计是梅良玉的熟人,知道跟他住一起的舍友都撑不过一个月就滚了。 卫仁趁机跟教习找到了话题,唠嗑起梅良玉这个人来,在教习队伍旁边站了些时间,听到其他教习的对话,也看见了站在最前边的两人。 双手背负身后的妇人侧首,对旁侧身形高大的男子说着话。 站在她身旁的中年男人着玄青色长衣,腰间佩剑,剑未出鞘,却能感觉到它尖锐的锋芒。男人五官深邃立体,轮廓分明硬朗,锐利的鹰眼微眯,似在思量着什么。 狂楚盯着舍馆,话却是对蒋书兰说的:“老人家怎么不进去看看。” “以防万一,守着外边就好。”蒋书兰叹道,“若是真的被找出来了,那也是鱼死网破的局面。” 狂楚说:“老人家可有怀疑对象?” 蒋书兰笑道:“若是有,我早该动手把银河水这么危险的东西收回来了。” 太乙上下都知道,医家这位圣者,有菩萨心肠,对人也没有半点圣者架子,十分好说话。 所以无论是制作兰毒的银河水,还是打破六国不战誓约的浮屠塔碎片,都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卫仁小心注意着前边的动静,心想今晚来的圣者可真多,难道都是为了银河水?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拿了银河水要被发现,反正他的任务是完成了。 卫仁转头跟外边的教习们吊儿郎当地唠嗑着,不时低头看一眼手里的听风尺,注意着虞岁是否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教习队伍看起来颇为严肃,上来没有废话,开始一间间检查,但楼上楼下似乎都吵闹得很。这一层过道里的弟子们都能听见对骂的声音,以及部分九流术的传递出的波动。 别的地方因为弟子吵闹,所以教习停下来调解训斥,耽误不少时间,虞岁这一层的搜查却进行得很快,教习根本不管弟子的矛盾,任由他们吵,等搜查完了才轻飘飘来一句:“要打出去打。” 搜查过后,弟子们的状态明显轻松不少,目送教习离开,谈论的声音就大起来,各自等着封龙锁解开。 虞岁依着门框,低头看听风尺,其实是在看年秋雁那边。 那边的搜查进行得有些慢,不知是不是聚集了较多的甲级弟子,每个人屋子都有点不能被发现的东西,还有一部分从三级禁地偷来的宝物,被教习们发现,把未经允许去闯禁地的弟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虞岁见他们都太冷静,不见丝毫慌张,也就没有半点动作,便让留在年秋雁屋中的五行光核碎裂时,发出撞击声,屋中的动静瞬间引起所有人的关注。 一名教习疑惑道:“里边还有人?” “我。”年秋雁温声答道,从长孙紫身后走出,站到自己屋前。 张相云和洛伏等人都朝年秋雁看去,不知他是早有预谋,还是始料不及。 长孙紫这才回首看向还站在门前的年秋雁。 虞岁本想看看这一层引起骚乱后,前前后后哪一层的圣者会先忍不住赶过来。 是在上边的农家圣者欧如双、名家朱老,还是下边的法家于圣、兵家冷柔茵,以及在通信院等着的道家圣者梁震,还是阴阳家圣者邹纤。 长孙紫和欧如双都停在门口,神色各异地盯着一开门就能瞧见的机关兔子。 虞岁注意着张相云和洛伏两人,见他俩对这个提议没有半分动静,似乎觉得很安全。 若是守在舍馆门前的医家蒋书兰和兵家狂楚,那就太明显了。 “先让他们进去吧。”欧如双示意教习们解开封龙锁开门。 一部分人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年秋雁这边,心里想这个倒霉蛋又会被查出来什么。 虽然知道两人关系好,但屋中的动静有很多种办法解释,没必要这个时候出手。 虞岁秀气的眉头皱了一瞬。 她重新朝年秋雁走去。 那么刚才里边传来的撞击声响就说不清了。 长孙紫问站在门前的年秋雁:“里面还有人吗?” 农家蛊毒,确实由农家圣者来处理更稳当,而他也是距离最近的。 张相云却从他这一眼中得出银河水似乎就在里面的意思,心头微沉,从袖中伸手比了个手势,在教习动手要解开封龙锁时,突然传来弟子的惨叫声。 年秋雁仍旧一言不发,任由人们将屋门打开,屋门刚开,就看见一个红色的机关小兔子摔倒在地面,似乎摔得有些惨烈,脑袋摇摇欲坠。 这声惨叫瞬间引起所有人的关注。 虞岁看得若有所思,这似乎……像是年秋雁被长孙紫怀疑了。 虞岁看他一眼,这两人倒是默契。 若非有人点明,你绝对想不到他会是玄古大陆的九流圣者。 自己人来了,确实会有安全感。 否则又为什么要以蛊毒闹事。 “没有。”年秋雁答得恭顺,“只住了我一个。” 一名弟子突然捂着腹部脸色铁青地倒下。 若是屋中真的有银河水……那可不能被长孙紫发现了。 师兄为什么也要帮忙? 长孙紫说:“先把他屋里的动静搞清楚。” 虞岁注意到张相云的小动作,同时注意到一直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梅良玉,袖中手掌贴在门上轻轻一按,不知道将什么没入了屋门中。 张相云朝对面的人看去,轻挑下眉,一名弟子收到他的信号,悄悄退到人群后边去。 可虞岁还没猜出到底是谁,就有人替她做出了选择。 看见自己的朋友或者亲密的人忽然惨叫倒地,其他人也慌了,纷纷上前。 教习照做,将这几名弟子都送进里面去,顺便将这屋检查一番。 年秋雁没有任何阻拦,顺从地侧过身子,让开地方,这一站刚巧能光明正大地朝后边的张相云等人看去,他的视线掠过张相云,不发一言。 先一步赶到的教习检查着倒地弟子的情况,沉声道:“袁教习,去请医家圣者上来!” “像是蛊毒。”另一名教习说,“农家欧圣就在上边,他来的最快。” 年秋雁在旁温声说:“刚才的响动,应该就是这机关兔掉下来了,怪我没有把它放好。” “最近农家放了一批驱除害虫的树蛊出去,看守的人许是疏忽了,才让树蛊跑出去,落在这些弟子身上了。”欧如双气息沉稳地解释道。 数名弟子接连倒下,长孙紫当即越过年秋雁,朝倒下的弟子走去,要开门的教习也跟着她,并喊道:“让开,别碰他们!” 长孙紫盯着年秋雁看了会,随后转开视线,对教习说:“打开。” 农家圣者欧如双来得也快。 欧如双顺着她的话,也朝年秋雁看去。 长孙紫来到捂着肚子和脖子痛苦干呕,全身紫红的弟子身前,蹲下身施术,稳住他们体内混乱的五行之气,蛊毒不是她擅长的东西,只能等人过来。 御风术通道口和龙梯都被封住,却不影响教习和圣者们使用,欧如双从龙梯中出来,穿着打扮十分朴素,浓眉大眼,是放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存在。 “喂喂,你怎么了?”身旁的人也吓了一跳,忙弯腰查看,却自己也感到不舒服,血色上涌,痛苦的惨叫声晕倒在地。 “虽然没什么大事,但出蛊还要一段时间,我在此等候。”欧如双对长孙紫说,“上边还没有查完,不如我们换一换?” 年秋雁看上去仍旧恭顺,见师尊回头看自己,眨了眨眼。 梅良玉双手抱前,姿态懒散地靠着门。 欧如双来后,平和的目光扫过中蛊毒弟子时闪过锐利之色,掌心中流转金色的五行之气,顺着弟子们的额穴进行疏导,让痛苦不堪的弟子们晕厥过去。 第130章 第130章 屋里干净整洁,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也就显得地上的机关兔子十分显眼。 年秋雁的解释没有可挑剔的地方,长孙紫刚抬眼,就听见欧如双拿着听风尺说:“上边似乎也出事了,催得急。” 即使是在这里,也能听见上下几层弟子吵闹动手的声音,矛盾似乎很大,教习都压不住,简直是快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长孙紫眉头一皱,显然不能再耽误下去,既然是机关兔子,也能解释之前的响动。 “我上去看看,这边就劳烦你了。”长孙紫道。 欧如双点点头,目送长孙紫离开。 长孙紫走时看了眼年秋雁,这一眼颇有些身为师长的犀利,让年秋雁乖乖低下头。 欧如双率先走进屋中搜查,虞岁注意着张相云和洛伏两人的动静,见他们没有阻拦的意思,看来是对农家圣者欧如双很是放心。 所以欧如双是其中一个吗? 欧如双进屋中没弄出太大动静,只左右看了看,推门进屋随意地扫了圈便出来,他比了个手势,让其他人继续去搜查剩下的宿舍。 年秋雁站在门前也没说话。 之前的动静和异样都被平息,其他人的注意力也转移,无人注意他。 在欧如双的带领下,这一层的搜查进行得十分快速。 长孙紫上楼后,上边的吵闹声倒是逐渐淡去。 虞岁不客气地将弟子之间见不得光的消息暴露,让舍馆到处都吵得热闹,打得惊天动地,十分影响教习们搜查。 在舍馆楼下,狂楚一手搭在腰间剑柄上,望着吵闹的舍馆说:“上次不是有个从倒悬月洞出来的弟子很有嫌疑吗?” 蒋书兰点点头答:“是名家朱老的徒弟。” 狂楚扬眉道:“可不能因为是圣者的徒弟就掉以轻心。” “上次法家裁决已经查清,他确实进了倒悬月洞,却没有拿走银河水,银河水的事与他无关。”蒋书兰道,“这是经过氐宿天秤审判过的真话。” “氐宿天秤?”狂楚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从外边拿回来的氐宿天秤,无法令人信服。” 蒋书兰似乎没听懂这话的意思,朝身旁的人看去疑惑一眼。 狂楚望着顾乾那一层楼说:“我看那一层也没有圣者去,老人家,虽然你心地仁善,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事关银河水,要是让它流落在外被兰尸等人拿走,大家可都会很麻烦。” 蒋书兰叹气道:“话是这么说……可今晚的安排,都是通信院那边传来的。圣者去哪一层重点搜查,也是邹纤和李丘文说了算。” 她也随着狂楚的视线朝顾乾那一层楼看去:“既然没有安排圣者去那边,想来是没有嫌疑的。” “您老真这么想?”狂楚看向蒋书兰问道。 “我没有想法。”蒋书兰眉眼和蔼道,“只是按照你们的想法做事,只要你说想要去那一层搜查,我也不会阻拦的。” “我可不能走,若是偷了银河水的贼人想要鱼死网破,从里面逃出来,放您老人家一个在这守着可不行。” 狂楚虽一脸正气,话却说得揶揄。 蒋书兰听完也只是笑:“今日来的圣者如此之多,恐是逃不了的。” 卫仁在外边虽然注意着两位圣者的动静,却也不敢放东西过去偷听。他看见舍馆里不断有人出来,都是闹事的弟子,被教习们压着送出来,一边走一边骂这帮弟子胆儿真肥。 虞岁这会的注意力都在年秋雁那一层,倒是没太关注下边毫无动静的蒋书兰与狂楚。 欧如双将这一层的屋子都检查过后,没有停留太久,为那几名弟子解了蛊毒就走了。 圣者一走,过道立马变得热闹起来。 一部分弟子转身对着门上的封龙锁敲敲打打,试图打开。 另一部分弟子则不着急进去,跟身旁的人聊着天,或是低头玩听风尺。 梅良玉朝站在门前的年秋雁轻扬下巴,示意他过来,年秋雁刚走过去,就被旁侧站着的孔依依瞪了眼,压低声音问他:“你屋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真没藏。”年秋雁无奈道,“就一兔子,机关兔。” 他把一句话解释给两个人听。 “我怎么觉得你师尊对你有点不满?”梅良玉慢吞吞开口,看似闲聊的神色与语调。 “我今晚给她丢脸了。”年秋雁叹道,“这不是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到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她抓到了。我师尊虽然不是法家的人,却比法家更加赏罚分明。” “瞎扯什么,谁不知道方技家圣者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梅良玉轻扯嘴角,冷冷笑道,“更别提你还是方技家上上下下都宠着的那个。” 年秋雁哂笑道:“你从哪听来我师尊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谣言?” 梅良玉眼神示意,是孔依依说的。 孔依依还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年秋雁好似拿这两个人没办法,低声笑了会,语调轻松地转移了话题。 舍馆抽查的事逐渐进入尾声。 通信院仍旧在对之前的传文进行解密追踪。 在一片金黑色的数山群中,三座大数山的光芒更加明亮,身上流转的字符咒纹速度也更快。 穿着通信院墨绿色长袍的九流术士们围着一座座数山,进行字符记录,再将其破解得出想要的消息。 距离三座大数山最近的两人,都在抬头盯着数山上方转动的彩条。 两人身形相仿,年纪相仿,穿着一黑一白颜色鲜明对比的长衣。 道家李丘文身着白衣,衣衫整洁,一丝不苟,以玉冠束发,瞧着气度不凡。他狭长双目打量着数山,似乎捕捉到什么,微微眯了下眼,若有所思。 阴阳家邹纤身着黑衣,墨发随意地散在身后,就连衣服也穿得随意,似乎没穿里衣,就披了一件外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露出古铜色的半边胸膛。 邹纤伸手挠挠脖子,又掩手打了个哈欠,瞧着漫不经心,因为数山彩条转动的声响,又眯着眼抬头看了会,随口道:“找不到的,放了吧。” “你说得倒是轻巧。”李丘文皱着眉头,神色有几分严肃,“若是通信院的数山无法记录到对方的位置,问题可就严重了。” 说完他顿了顿,扭头朝邹纤看去:“你是不是喝酒了?” 邹纤面不改色道:“没有,没喝。” 李丘文十分嫌弃道:“那你身上的味哪来的?” 说完甚至往后退了一步,与邹纤拉开距离。 邹纤抬起手闻了闻衣服,随后噢了声,不以为意道:“昨晚的,昨晚确实喝了,今天想早些休息,谁知来了这一出。” “事关重大,你认真点。”李丘文伸手捂着鼻子道,“在太乙,只要有人使用听风尺,就会在通信院的数山中留下痕迹,如今却找不到发信之人的具体位置,这不是在打通信院的脸吗?” “确实有可能找不到。”邹纤却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花时间,他抓了抓有些发痒的脖子,眼神示意李丘文看数山,“一直以来试图破解听风尺的人只多不少,其中不乏成功的。对这次的人来说,想要让数山无法确定位置也不算太难,同时使用多个听风尺发送传文的时候,再同时将他们毁去。” “五行之气已经具象化,但因为听风尺被毁,传文到一半就散去,可数山还是能捕捉到,所以记录同一条传文的位置会有很多。” 李丘文却道:“同时使用六到十二个听风尺,发送传文的瞬间再将听风尺毁掉,你觉得能做到这种事的人有几个?这种办法需要多人合作,你认为这次会是多人行动吗?” 邹纤又打了个哈欠,脸色比之前更加困倦,他无奈地耸肩道:“能单枪匹马从倒悬月洞里拿走银河水的又有几个?” 李丘文看他一眼:“那可太多了。” 邹纤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个笑话,又道:“好吧,只限学院弟子。” “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但能做到这种地步的……”李丘文的话还没说完,邹纤就道,“谁让你们只怀疑个人了,偷银河水怎么就不能是团体合作?那天晚上进倒悬月洞的弟子,不止被查出来的顾乾一个吧。” 李丘文眉头微蹙,邹纤又打了个哈欠:“咱们阴阳家就有两个,不说是因为他们没被抓到,别家的没有说就不知道是为什么了。” “你竟然藏着不说?!”李丘文惊讶道。 邹纤:“我猜的。” 李丘文:“你竟然不说?!” 邹纤挠脖子的力道重了些,把自己抓疼了,嘶了声:“不说的哪只有我一个啊,你家没有吗?” 李丘文板着脸,额角狠狠一抽:“没有!” “无所谓,反正他们也不是重点。”邹纤说,“反正那天晚上去倒悬月洞的人只多不少,被抓到的是顾乾,他说银河水不是自己拿的,但也可能是他们多人合作,才导致银河水被拿走。” “你要查顾乾?”李丘文看着他,“顾乾是朱老的徒弟,上次法家裁决,朱老的态度很明显。” 顿了顿,又道:“何况法家已经做出了裁决,顾乾与银河水失窃无关,你此刻怀疑顾乾,那就是打法家的脸,他们不会允许的。” 邹纤听完也没什么情绪起伏,挠着脖子龇牙咧嘴道:“我哪会做这种麻烦事,我只是借这事告诉你,银河水可以是团伙作案,今晚发传文的人也可以是团伙合作。” “发出的传文最终还是被数山捕捉到了,他们可以破解听风尺,这不难,但没有人能破解数山。”邹纤抬头看向前方三座大数山,“只有破解数山,才能真正做到文无痕,音无迹。” 听到这的虞岁低垂眼眸看手中听风尺,黑长的眼睫轻颤一瞬。 “若是破解了数山……”李丘文沉思道,邹纤打断他,“不要自己吓自己。” 李丘文对通信院的人说:“把顾乾被抓到今晚前,所有进出通信院的名单给我。” 邹纤知道这人疑心特别重,若是有他怀疑在意的点,不管多麻烦,都要接手查一查。 李丘文走到另一座数山前凝神注目,此刻小数山上浮现的都是这段时间人们进入通信院的信息记录,名字、时间、来做何事等等。 他看完了所有记录,没有发现值得注意的人物。 李丘文这才放心。 邹纤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歪头将脸颊朝肩膀蹭了下止痒,这才闻到自己身上的酒味:“想要破解数山哪有那么容易,通信院这么多人看着,能让一个人对大大小小成千上万的数山群挨个记录不成?那通信院的人就该因为太过废物而被逐出太乙。” 虞岁唇角微弯一瞬。 这两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根本不用进数山阵就能做到。 那已经不再是通信院的数山,而是虞岁的数山。 第131章 第131章 李丘文的疑心消解,虞岁则继续观察着两人的对话和神情。 今晚她做得最多的事就是观察。 她又不能直接把银河水在年秋雁那的消息公开。 只能透露一部分,再观察其他人的反应和行动。 阴阳家圣者邹纤,瞧着吊儿郎当,思路却很清晰,知道的不少,却不是喜欢主动出击的类型。 道家圣者李丘文,他提及顾乾时的几段话倒是让虞岁有些在意。 如果说他生性多疑,事事都要确保准确和真实,却在邹纤提出顾乾可能参与团队合作偷走银河水的嫌疑时,没有过多追究,反而是提醒邹纤,顾乾是名家朱老的徒弟,重新查顾乾,还会打法家的脸。 李丘文或许是浮屠塔碎片的参与者。 农家圣者欧如双则疑似银河水的参与者。 今夜出动的圣者如此多,就算找不到银河水,也该有别的收获。 虞岁收起听风尺,透过五行光核,看见教习们陆陆续续地收尾离开。 顾乾那一层也没查出什么来,虽然带走了不少弟子,都是因为吵闹动手的原因。 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准备离开的竹非晔等人,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浮屠塔碎片的事没有被发现。 顾乾低头看听风尺,眉尖微抽。 他想起来最开始的交谈,这家伙承认他也是在那天晚上进入了倒悬月洞,这么看来,今晚的事多半是听风尺对面的神秘人弄出来的。 银河水不就是被他拿走的吗? 贼喊捉贼。 顾乾心中冷笑,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虞岁在数舍馆中,还有几个没有离开的圣者。 兵家圣者冷柔茵一层层往下搜查,她做事十分细致,果断。有冷柔茵在时,即使弟子们被情绪操控上头闹事,也很快就被她镇压,平息下去。 此刻过道里的弟子们都像个鹌鹑似的缩着脑袋,不敢有所动作。 冷柔茵面色不改,一间间地搜查。 她亲自进屋,参与每一间宿舍的搜查,进屋后视线扫过门窗,看教习们使用青竹棍感应银河水的存在。 若是直接用手触碰银河水,也会沾染毒性,但一般人很难知晓这些,而偷走银河水的人却十分了解。 虞岁虽然不知道,但也误打误撞,说银河水被藏在舍馆屋里,可比银河水藏在某人身上的可信度要高。 冷柔茵随便挑了间屋子进去,她站在门口,看另一名教习以青竹棍试探屋中的每个角落。 没有触发感应,教习便回头朝她摇摇头。 冷柔茵转身欲走,却闻到一股馥郁的兰香,尽管转瞬即逝,甚至像是错觉,可仍旧引起她的注意力。 她身影顿住,凝神回头望去,再次打量屋中的一切。 教习问:“可有什么疑点?” “气味。”冷柔茵说着,往靠墙的书架走去。 身旁的教习听完她的话,左右闻了闻,仍旧不明所以,好像也没听说银河水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教习继续问道:“是什么气味?” 冷柔茵说:“兰毒的气味。” 教习脸色微变,变得谨慎起来,低语道:“弟子居住的舍馆怎么会……” 冷柔茵没有多做解释,因为那可能是她的错觉,需要找到证据才能肯定。她寻着可能散发出味道的方向,仔细打量书架上的东西。 都是些从外城买来的小玩意摆件,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个名家弟子,冷柔茵能发现部分盒子上的字言密锁。 她没有试着解开这些字言密锁,只是追寻气味。 教习也开始在屋里闻来闻去。 搜查完其他屋子,路过这边的教习看见屋子里的两人,露出疑惑的表情。 虞岁透过五行光核看见这边的动静,冷柔茵发现有兰毒的踪迹,倒是和她的期待吻合。 太乙都能将兰毒转运到青阳帝都,说明在这里的兰毒绝对不少。 学院里既然有张相云等人潜伏偷取银河水,和圣者合作,那么在圣者的包庇隐瞒下,与兰毒有关的弟子估计只多不少。 不是吸食兰毒的,就是和张相云他们一样,负责买卖兰毒。 今晚找不到从倒悬月洞偷走银河水的人,却能找出几个兰尸。 封龙锁虽然解开了,但弟子们也不敢进屋去看着教习等人搜查,只能乖乖站在门外,还得是背对着屋门,不准看里面动静。 冷柔茵凑近靠墙的书架,有时候凑近了反而无法捕捉到气味,她在书架前站了许久,放缓呼吸,自然吸入。 兰花的气味。 馥郁,却只是一瞬间。 兰毒的形态有许多种,水状、雾状,但都有沁人心脾的淡淡兰花香味。 冷柔茵伸出手,指腹轻轻擦过木架边缘,再放回鼻前,闻到了残留的兰毒气味,刺鼻馥郁的兰香。 当她的手放在木架边缘时,脑子里便飞速闪过几个画面: 精巧的蓝色水瓶,被人伸手碰倒,瓶口对着屋门的方向倒下,从里面流泻出淡紫色的雾气,将气味留存在木架上。 但此刻木架上并没有装有兰毒的水瓶。 “让这屋子的主人进来。”冷柔茵说。 教习一看她这么说,就知道她是找到了,立马照做。 他把四人都叫进堂屋来,指着冷柔茵所在的房间问:“住里面的是谁?” “弟子乔钧。”一名青年从中走出,垂首道。 他看起来不卑不亢,似乎是觉得自己吸食兰毒的事不可能被发现。 冷柔茵让他进屋里去。 乔钧照做,来到屋中,站在冷柔茵不远处,垂首等待着。 “你吸食兰毒?”冷柔茵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在屋中掀起惊天骇浪。 站在堂屋里的教习和另外三名弟子都震惊地朝乔钧看去。 乔钧先是一愣,随后弯腰拱手道:“圣者明鉴,我并未碰过兰毒。” 冷柔茵转身看向他道:“你屋中留有兰毒的气味。” 乔钧仍旧神色沉稳道:“弟子不知,但弟子确实养了几株兰花,花期虽过,但屋中仍有留芳。” “瓶子里的兰毒是雾状,以蓝色瓶子的大小能猜出,里面的兰毒够你一个人使用七日,若是你省着点,能用半月有余。”冷柔茵并未被乔钧的沉稳应对而迷惑,只轻轻搓了搓沾有气味的指腹,“不巧的是它被碰倒,洒了几乎一半出来。” 被冷柔茵说中了瓶子的大小和兰毒的剂量,乔钧才觉心脏一沉。 那是他独自一人在屋中时发生的事,冷柔茵是怎么知道的? 好在兰毒和瓶子都被他处理了,冷柔茵找不到证据。 乔钧稳住心神,继续道:“弟子愚钝,实在不知圣者说的是什么。” “太乙出现兰毒已是奇事,可不会只听你三言两语就决定。”冷柔茵望着他,对门口的教习说,“将他带去法家,取血查兰毒。” 乔钧抬头道:“没有证据的事,法家也不能如此行动吧。” 冷柔茵听他辩驳,静了静,视线越过乔钧,朝后方三名弟子看去:“你们若是知晓什么,尽管开口,若是隐瞒不报,与其同罪。” 三名弟子感觉到压力如山崩到来,彼此面面相觑片刻,才看向乔钧。 乔钧这会也没敢回头看他们。 教习在旁温声道:“放心说,若是没有参与的话,自然没事的。” “我肯定没参与啊。”一名弟子摸着脑袋神色郁闷道,“我都不知道他屋子里有兰毒……不是这玩意你从哪里弄来的啊?你不会让我们无意间也碰到了吧!” “蓝色的瓶子吗?我以前在他屋子里好像见过。”神色有些犹豫的弟子也开口道,“在书架那边……但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兰毒。” 乔钧这才猛地回头。 第三名弟子生气道:“喂,你们别瞎说啊!万一那就是普通的瓶子怎么办?乔钧不是那种人!” 听了这三人的对话,冷柔茵直接道:“带走。” 教习这才开始行动。 他们一左一右站在乔钧身侧,虽然没有上手绑人,但挟持的意思很明显。 乔钧沉着脸色往外走,刚到大堂时身影忽然一闪,脚下御风,左侧的教习反应快速,出手阻拦,却见乔钧身法诡异地躲过。 被乔钧逃了一手的教习面子上过不去,作为兵家教习,手里细长结实的青竹棍用着十分顺手。 兵家教习反手以青竹棍打出数道锋利的剑气,封住乔钧的走位,拦住他想逃跑的路线,却没想到乔钧不是要往过道那边冲。 屋子里突然动手引来动静,让过道里的弟子纷纷转过身来往里面看。 乔钧作为名家甲级弟子,也是有点实力在身上的,此刻屋中只有一位教习动手,他们交手的速度很快,乔钧反应迅速,只躲不攻。 他抬手一记名家字言轰开紧闭的窗户,发出巨响,木屑渣子飞溅,而乔钧在窗户爆裂声中,化作一道金光,身形变作一只展翅的黑鸟从窗口飞出。 屋里的三名弟子都看呆了。 “他他……这……” 名家有这种九流术?! 本以为能搞定的教习们也愣住。 守在舍馆下方的狂楚和蒋书兰,都注意到上边的动静,看见了从窗口飞出去的黑鸟。 冷柔茵朝窗边走去,目光盯着夜空中越飞越远的黑鸟说:“神机术,伪兽。” 排名八十一的神机术·伪兽。 拥有可以让自身化形为飞禽走兽的能力,但有时限。 哪怕只有几个瞬息的时间,也足够乔钧逃走。 此刻他化作飞鸟翱翔于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就快要看不见夜色里那抹黑点。 冷柔茵伸手从虚空中握住金色的剑柄朝前方一挥,和楼下的狂楚几乎同一时间出手。 两道迅猛强势的剑气带着刺耳的鸣叫声,眨眼便追到飞远的黑鸟,将其击落。 两位兵家圣者同时出手,清越的剑鸣声引起众人注意,舍馆里的人不约而同地想往外边看去。 狂楚和冷柔茵则御风术追过去,两人的速度很快,又是同时赶到,在桃花林中看见落地死去的乔钧。 被两道圣者剑气打中,绝无生还的可能。 冷柔茵垂眸看了眼,淡声道:“我没想杀他。” 狂楚单手收剑,挑眉笑道:“我也没想,巧了,你不知道我就在楼下,察觉异样会出手吗?” 冷柔茵转身离去:“既是你杀的,那就趁他血有余温时,送去法家查兰毒。” 狂楚盯着她的背影:“话要说清楚,死因是被两道剑气击中,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冷柔茵没理,身影瞬间消失。 第132章 第132章 狂楚见冷柔茵真走了,又回头扫了眼死去的乔钧,这才拿出听风尺,叫人来将他带去法家。 冷柔茵回去后,以听风尺传音向其他圣者说明了舍馆查出兰毒的情况。 通信院对听风尺的传音只限制了其他人,却没有限制圣者的听风尺。 得到消息的圣者们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太乙查出了吸食兰毒的弟子,兰毒和兰尸两件事加在一起,带点毛骨悚然的意思。 在通信院的邹纤打了个哈欠,叹息道:“今晚是没法睡了。” 冷柔茵要人将乔钧屋里的东西全部搬走查验,盘查与乔钧关系密切的弟子,平日常去的地方等等。 与乔钧同层的弟子可就遭殃了,银河水的事还没结束,兰毒搜查又来了。 欧如双继续通报全院,名家弟子乔钧吸食兰毒,被发现后不知悔改,试图逃跑,在抓捕中身亡。 这份通报比银河水藏在舍馆更加令人震惊。 弟子们也反应过来刚才的动静是发生了什么,随着圣者们公布的消息,过道里的窃窃私语逐渐变成了人声鼎沸。 卫仁躲在角落里,压低声音道:“这也是在你计划里的?” 虞岁答:“意外收获。” 薛木石发传文问道:“兰毒的事跟我们有关系吗?” 虞岁:“没有。” 薛木石松了口气,需要担心的事又少了一件。 他们这边轻松看戏,另一帮人却在心里打鼓。 张相云万万没想到年秋雁手里的银河水没被发现,乔钧那边的兰毒却被发现了。 舍馆抽查的事圣者都是不管的,若不是涉及银河水,今晚也不会有圣者来。可今儿来的圣者里,还有几个爱较真、事事仔细的主,这才导致意外发生。 乔钧屋里的兰毒和瓶子早就被处理了,只是他贪恋屋中若有似无的气味,没有一并处理干净,想着过些日子气味就彻底消失了,却没想到会遇上圣者搜查。 洛伏看了会听风尺里的消息,不动声色地收起来,压低嗓音道:“送去法家取血查毒了。” 张相云抬手按了下额穴,垂眸将眼中戾气压下。 他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道:“是哪个混账在针对我们。” 话刚说完,张相云朝前边的年秋雁看了眼。 该不会是这个混账吧。 年秋雁起了反叛之心,昨日又逼了他一把,所以想要直接公开银河水的事,把其他圣者也拉下水,让圣者对付圣者? 他视线划过孔依依和梅良玉,张相云气极反笑,年秋雁这家伙是仗着银河水在手里,不怕暴露身份啊。 年秋雁若有所觉,余光往后扫了一瞬。 乔钧对张相云等人来说很重要,因为他的神机术·伪兽,用处很大,一些危险的传信工作都需要他去做。 所以乔钧的死,对张相云他们来说是个重大损失。 年秋雁心中微沉,这两人估计要把今晚的事怀疑到他头上来。 张相云若是发起疯来…… 年秋雁看着眼前的梅良玉和孔依依垂眸,张相云真的敢把一切都告诉这两人。 被从舍馆带走的弟子越来越多,离开的教习们又重新回来开始搜查。 之前的目标是银河水,这次的目标是兰毒。 教习们这会神色严肃,完全不给弟子们吵闹的机会,谁敢闹事直接动手,弟子们也比之前乖了不少,毕竟上一波闹事的都已经被带走了。 封龙锁开启,弟子们进屋,在堂屋罚站,等待教习们搜查结束。 顾乾三人站在堂屋中,神色冷静地看教习进三人的屋子搜查,就连死去的文阳辉那间屋也没有放过。 好在教习们并未在屋中找到什么,等教习离开后,三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季蒙碎碎念道:“今晚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咱们学院真的是卧虎藏龙,先是藏银河水,现在是藏兰毒……兰毒啊!” 顾乾没说话,迈步朝自己屋里走去。 霍霄去门前帮忙放风,兀自思考着。 顾乾进屋后直奔靠墙的书桌,目光锁定放在第二排的黑木盒子,双手利索地解开图文和字言密锁,打开盒子,看见里面空无一物。 “……” 顾乾啪地一声就把盒子给关上,冷静一个瞬息后再重新打开。 黑木盒子里什么都没有。 昨晚被他放进去的浮屠塔碎片似乎只是一场梦,空空如也的盒子让顾乾开始自我怀疑,拿到碎片究竟是他梦里的事,还是真实发生的。 顾乾深吸一口气,拿着黑木盒子的手背上青筋隐隐作现,他要自己冷静,回想今晚发生的一切: 从他确认碎片的存在到离开房间,等在过道中,再到封龙锁关了门,随后就是教习来查舍。 从头到尾,只有搜查这一层的教习进过屋里,有机会拿走浮屠塔碎片。 难道是教习? 顾乾眼皮一跳,回头看去。 季蒙见他赤红阴冷的眼,冷不防被吓到,有些纳闷:“怎么了?” 又见顾乾手里拿着黑木盒子,脱口问道:“东西不见了?” 守在门口的霍霄听见这话回过头来,满眼惊讶。 顾乾拿着空盒子出来给两人看,没有说话,却惊得季蒙倒吸一口凉气,让霍霄变了脸色。 虞岁给其他几人信号:“顾乾发现了。” 李金霜和荀之雅在一起,面不改色。 薛木石转身回了屋里,他这边的搜查已经结束了,这会决定待在屋子里哪也不去,除非顾乾冲上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偷走了浮屠塔碎片。 卫仁在外边等着教习们出来完再回去,一边想顾乾要怎么应对,他说:“顾乾肯定会优先怀疑李金霜和你。” “李金霜一直都在荀之雅眼皮子底下,没有机会的。”虞岁说,“若是他们怀疑你,并要你做名家证言术,那就拒绝。” 名家证言术,一般配合法家的裁决术使用。 像是在发誓一样,若是说出了正确的、不违心的话,那就是“真”,若是说出了违心、虚假的话,就将受到法家的裁决术攻击。 法家审判顾乾时,沙骞就一直主张要用法家裁决术来审判,却被朱老阻止,转而用了氐宿天秤,法家于圣也配合着睁一只眼闭一眼,让顾乾蒙混过关。 双方都有意放了顾乾,谁知道梅良玉不同意。 李金霜回了个嗯,表示知道了。 她虽然沉默寡言,却并不笨。 顾乾这边丢了浮屠塔碎片,气得额角一抽一抽,心脏怦怦直跳,感觉全身血液都在上涌汇聚到他脑门。 季蒙坐在椅子里,又站起身,双手紧握成拳碰了碰,恨不得把偷走浮屠塔碎片的人一手捏死再摔地上踩两脚。 这都什么事! “该不会今晚明面上是查银河水跟兰毒,其实是来偷……碎片的吧!”季蒙再次从椅子上站起身,头晕眼花地说道。 霍霄迅速冷静道:“是教习?” 顾乾往前走了两步,要去拦外边的教习,却在快要走出门时顿住。 拦住教习说什么? 我丢了东西,可丢的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教习也许看不出那是浮屠塔,但是今晚来了这么多圣者,圣者不可能察觉不了。 今晚的时机怎么看都不对劲。 何况,碎片真的是教习拿走了吗? 顾乾抬头朝离开的竹非晔等人望去,目光幽幽,他把这几人记在心里,随后拿出听风尺,想联系某人,却又顿住,最后深吸一口气,放弃听风尺联系,打算亲自去见他。 霍霄还在那分析:“拿到碎片是昨晚才发生的事,这才过去一天,是谁走漏了风声?” 季蒙难得聪明了一次,握拳击掌,狠声道:“又或者早就盯着我们了,所以才能在我们刚拿到碎片的时候就偷走!” 说完就指了指门外:“肯定是今晚来的教习,他们嫌疑最大。” “教习肯定会查的。”顾乾冷静在桌边坐下,冷静思考道,“我确定出去时碎片还在盒子里,今晚只有查舍的教习进屋来,目前来说,他们的嫌疑确实是最大的。” “也太明显了。”霍霄说,“除非拿走碎片的人笃定我们不敢声张。” “事后观察今晚这几位教习就知道,但如果真是他们,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已经拿到碎片的?”季蒙把自己说得眼皮一跳,恶狠狠道,“我们之间难道有叛徒?!” 顾乾却否认道:“我相信身边的人。” 这时候怀疑自己人反而很不利,人心若是散了,就很难再修复。不管怀疑谁,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霍霄皱眉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顾乾却抬头看去,没好气道:“你是要我怀疑你俩吗?” 霍霄:“……” 他也无奈道:“我和季蒙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别人那……” 顾乾却摇摇头。 除去季蒙和霍霄,就是荀之雅那边的人。 项菲菲从几年前在青阳帝都的时候就与他合作过,顾乾信得过,她也没必要这么做。 钱璎更不用说。 至于舒楚君和李金霜,前者是荀之雅的绝对拥护者,后者虽然实力不凡,也和荀之雅谈过,说会与荀之雅合作,但毕竟第一次共事,又是荀之雅那边的人。 顾乾不会在别人面前怀疑李金霜,质疑荀之雅的用人决策让她难堪。 至于岁岁……那绝对不可能。 顾乾压下心头的烦躁,深吸一口气,要自己冷静,他拿出听风尺,凶狠地问那个神秘人:“是不是你?” 这次对方倒是回的很快:“又怎么了?” 单从文字来看,都能感觉出几分不耐烦。 顾乾噼里啪啦点着填字格:“银河水是你拿走的吧!” 神秘人回他:“你在无理取闹什么?” 顾乾:“你在倒悬月洞拿走银河水,又得知我要拿碎片,如今碎片到手,你却和教习勾结,让今晚查舍的教习将碎片拿走!” 神秘人:“谁?” 顾乾:“能做到这些事的还有谁?当然是你!” “如果你非要将这些脏水泼在我身上,那我们就终止合作。”神秘人回他,“你去和圣者说是我拿走的碎片,我也可以告诉别的圣者你丢了什么。” 顾乾瞬间冷静下来。 第133章 第 133 章 虞岁这边已经检查完毕,她关上门,一边点着听风尺一边往自己房间走。 顾乾会怀疑到她头上一点也不意外,但她也不用怕,有的是话术忽悠顾乾,或者说威胁。 「你敢说今晚的事和你没关系?」顾乾仍旧心存怀疑。 「我把圣者招来自己查自己?」虞岁回他,「我还没狂妄到能对付这么多圣者。」 顾乾被她说得动摇了。 「你可别说今晚发生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顾乾又道。 虞岁倒回床上,看了看卫仁的位置,他已经进舍馆了。 她回顾乾:「我知道有人藏了兰毒。」 顾乾神色一凛:「谁?」 虞岁答:「今晚死的那个。」 顾乾:「……」 搁这耍我呢? 顾乾沉着脸色:「我最后问一次,碎片是不是你拿的?」 虞岁轻松点出两个字:「不是。」 顾乾脑子飞速转动着:「我会把你的事告诉合作的圣者,如果你不想合作,就最好别被我抓到。」 「请便。」虞岁道,「若是对我不利,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可不会提前告诉你。」 双方都在互相威胁、试探,这次谈话算是谈崩了。 顾乾拿着听风尺的手收紧,是一刻也忍不了,想要马上就出去找名家朱老,这会舍馆却只能进不能出,要到明早才能出去。 除去在外岛进行学院试炼没法回来的弟子,学院让其他弟子全都回了舍馆。 卫仁神色如常地回到宿舍,看见守在门口的梅良玉,对方正眯着眼打量着他。 「你是专门在这等我的?」卫仁越过他进去。 梅良玉侧过身子看他:「今晚发生这么多有趣的事,你不在是不是有些可惜。」 「我在外边看得也很热闹。」卫仁耸了耸肩,一派轻松。 梅良玉又道:「看得出来被扣分你反而很开心。」 这话说得就讨人厌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卫仁斜了眼梅良玉,想怼回去,又怕他看出自己身上藏着的浮屠塔碎片,暗自磨牙,心道忍了。 虞岁虽然告诉了梅良玉拿浮屠塔碎片的事,但还没告诉卫仁梅良玉知晓。 于是开口说:「师兄知道你拿碎片的事。」 卫仁:「……」 他瞳孔震颤一瞬,心里惊声尖叫:他知道?! 虞岁又补充一句:「但他不知道扶桑珠。」 卫仁瞬间冷静,那还是有梅良玉不知道的事的。 梅良玉看卫仁突然变了的脸色,想起这人当初在海边奄奄一息的模样,虽然没死,但也算是遭了报应。 卫仁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往屋中走去:「自己人说话就不能客气点?」 「谁跟你自己人。」梅良玉冷笑声,往外走去。 卫仁回屋关上门,摸了摸藏着浮屠塔碎片的机关盒,悄悄问虞岁:「要我给你送过去吗?」 「不用。」虞岁说,「明日再拿,没必要现在冒险。」 卫仁这才作罢。 他想了想,又不甘心地问:「梅良玉为什么知道?」 「为什么不能知道?」虞岁没什么表情地回,「曾经想杀我的你都能知道,他为什么不能知道?」 卫仁脑子里警铃叮当作响,立马反驳:「我没想杀你!」 虞岁改口也快:「差点害死我。」 卫仁:「……」 这话题到此为止最好。 梅良玉去了年秋雁的屋子。 年秋雁似乎料到他会过来,坐在堂屋中等着,桌上放着掉了脑袋的机关兔子。 眼神示意梅良玉他修不好这个兔子,要梅良玉自己修。 梅良玉进门来时,年秋雁刚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要不要喝?」 「你倒是挺有闲心的。」梅良玉反手关了门,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伸手随意地拨弄桌上的机关兔子。 年秋雁笑得有点无辜:「我本来就没事。」 梅良玉摆弄着机关兔子,把弄掉的兔子头重新接回去,语气似闲聊地问他:「今晚的事你怎么看?」 「有点意外,咱们之前只是怀疑有人偷走银河水是要制作兰毒,但现在看……兰毒好像早就有了。」年秋雁捧着杯子,说完低垂眼眸,像是在沉思什么。 梅良玉把兔子修好,又放回桌上。 一只红眼睛的白兔子端坐在桌上,静静望着对面的年秋雁。 年秋雁看后笑他:「你怎么还带这种东西在身上。」 梅良玉随口道:「谁身上没带点想不到的东西。」 年秋雁只是笑。 他捧着茶杯又喝了口,听梅良玉说:「乔钧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今晚第一次听说。」年秋雁道,「要我算一算?」 梅良玉看他一眼:「算什么?」 年秋雁道:「乔钧和兰毒的关系。」 「你师尊会算的,兰尸都撞他们脸上了,想隐瞒也不成,接下来学院肯定会有大动作。」梅良玉自己拿起茶壶和杯子倒水,「这次我师尊也会行动,他老人家若是得令出手,其他人就会有麻烦。」 年秋雁赞同地点点头:「确实,圣者们一起行动,反倒没我们什么事。」 梅良玉吊儿郎当道:「我们看戏就行。」 两人闲聊片刻后,年秋雁盯着桌上的机关兔子说:「梅梅。」 梅良玉正端着茶杯喝水,瞥眼看过去,无声询问什么事。 「你要不要考虑再做个兔子,凑成一对?」年秋雁指着机关兔说,「再做一只黑的,黑白双兔,挺符合你跟南宫岁的。依依上次还说你喜欢人家,我起初还不信,最近又觉得依依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梅良玉:「……」 聊不下去。 他起身道:「走了。」 年秋雁笑着仰头:「兔子。」 「送你了。」梅良玉头也不回地离开。 等梅良玉走后,年秋雁眼里的笑意才一点点冷却,手指摩挲着同样冷却的茶杯,他动了动眼珠,缓慢地打量四周。 今晚发生的事,不像是张相云他们安排的,除了张相云等人,还有谁知道银河水在他这? 这个人对外放出消息,是想引出兰毒,让圣者互相猜测动手? 谁会想这么做。 年秋雁起身去检查每一间屋子,自己又将宿舍重新搜查一遍,没有找到可疑之处。 他站在门前,手中把玩着神木签,神色若有所思,冷柔茵让兰毒正面暴露,接下来,不管是在太乙的人,还是在太乙外边的人,恐怕都不好受。 两边都会有动作。 他今日的三卦已经算完了,只能等明天。 虞岁跟薛木石他们聊完浮屠塔碎片的事后去浴间洗漱换衣,相比其他人的焦急、愤怒,她倒显得十分悠闲。 这会已经是深夜,再过些时辰就要天亮了。 今晚折腾的时间不短,钟离雀得知虞岁这边的事情结束后,又给她发来传音。 第134章 第 134 章 梅良玉起早先去了外边一趟,他去斋堂买了早膳回来,估摸着这个时间点,他那个晚上不睡觉的师妹还是清醒的,便先去找了虞岁。 门一开,梅良玉看见散着墨发的虞岁,没有束发戴钗,披散的长发让她显得更加乖巧怜人。他看得嘴角微弯,心情刚愉悦几分,就瞥见后边神色略带几分好奇,朝门口望过来的卫仁。 梅良玉面无表情道:“他怎么在这?” 虞岁接过梅良玉递过来的食盒说:“他自己来的。” 卫仁:“……” 谢谢你,要不还是别回答吧。 虞岁抬头看梅良玉,眼神示意他要不要进去坐坐。 梅良玉收回对卫仁警告的视线:“我还要给钟离山送去,有点事找他。” “好。”虞岁点点头,目送师兄离开。 卫仁心里有八千个为什么,但看着神色如常回来的虞岁,又不敢问,只能在心中腹诽几句,然后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继续谈论碎片的问题。 没多久薛木石也来了,但李金霜来不了,她还得跟荀之雅行动,这会单独离开会被怀疑。 虞岁在小桌边自己吃着东西饱腹,薛木石和卫仁坐在长桌边盯着浮屠塔碎片瞧。 “这是纹路还是文字?”薛木石指着圆环边缘问,“看起来像是字,又像是某种符号。” 卫仁干脆答道:“没见过这种字,也没见过这种符号,什么都不像,它像是碎石块拼接成的,也可能是把顺序打乱了,所以看起来乱七八糟的。” 薛木石凑近碎片时,能感觉到温暖、宁静的力量,它缓慢却有效地注入心神,让他的思绪变得平静,温和,既不会去担忧异火相关,也不会去仇怨什么。 卫仁只当薛木石是对浮屠塔碎片看入迷了,没管,继续说自己的:“像这样的还有六个?难道是要它们叠起来就可以解除不战誓约了?” 他虽然是燕国人,但从小流窜六国,跟着纪书言学禁术、杀人,活在血与火之中,对挑起战争这种事并没有多大的敬畏之心。 何况燕国已经是那个烂泥样,不战誓约解不解除,对燕国来说都无所谓。 卫仁只是不明白虞岁要这破玩意有什么用。 解除不战誓约又对她有什么好处。 虞岁吃饱喝足才过来,在桌边坐下,重新打量浮屠塔碎片。 那股力量来的十分快速,却又悄无声息,牢牢包裹她的心神,安抚着她的痛楚、怨恨,让她陷入平静之中。 不只是平静,还会令人失去战斗、抗争的欲望。 卫仁以为虞岁过来后会说点什么,但是他等了等,发现虞岁也只是望着浮屠塔碎片打量,和薛木石一样,两人似乎对碎片无比着迷。 “为什么你们都不说话?”卫仁冷不丁地开口质问。 虞岁忽然伸手,啪地一声将盒子关上,那股力量随之消失,薛木石才恍然回神,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缓缓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怎么了?”卫仁怔了怔,倒是被虞岁突然的动作吓倒。 “没什么。”虞岁抬眼看他,眸光清明,“你不觉得在它身旁会觉得很平静吗?” “确实会感觉到一股温和舒服的力量,但也不会像你们两个一样盯着它入迷。”卫仁反应过来,“你俩受影响的程度有点出乎我意料。” 虞岁面不改色说:“可能我杀心重。” 卫仁:“……” 他转眼去看薛木石,仍旧不理解道:“你杀心重我勉强相信,他杀心重就有点……” 虞岁打断他:“薛木石修的道家禁术七杀卦,本就罪孽深重。” 薛木石连连点头。 卫仁瞪着薛木石没说话。 “长时间盯着碎片会被影响,先把上边的天字文抄写下来。”虞岁发话道。 薛木石说:“我来。” 虞岁直接无视他,对卫仁说:“你写。” 卫仁难得被虞岁点名办事,倒是很乐意,这才没管悻悻然的薛木石,重新打开盒子观察碎片。 虞岁起身去给他拿纸笔,控制自己不去看浮屠塔碎片,思考着是不是异火的原因,可刚才受影响的只有她的心神,异火却没有丝毫波动。 在虞岁几人观察浮屠塔碎片时,顾乾几人却找碎片找得快疯了。 顾乾一早就离开舍馆,去名家找圣者朱老。 霍霄和季蒙把碎片不见的消息,分别告知了钱璎和荀之雅两拨人,这会两拨人都到顾乾宿舍集合,彼此脸色都不太好。 项菲菲站在顾乾门口几次深呼吸,额角一抽一抽,瞪眼望着季蒙和霍霄两个人,想开口骂点什么,却因为太生气,反而什么都骂不出来。 荀之雅的脸色比平常还要冷淡几分,仔细看能瞧见她眉间的几缕忧思。 钱璎倒是冷静许多,开口询问事情经过,仔细聆听着其中细节。 霍霄说:“进来的只有昨晚搜查的教习,顾乾已经去找人盯着昨晚的教习,看他们都与谁接触。” “只有教习吗?”钱璎问,“听风尺那个神秘人怎么说?” “否认了。”霍霄摇摇头,“也不是他。” “如果是教习,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项菲菲咬牙切齿道,“我们才刚把碎片拿回来,一晚上的时间就被人偷走了!你们谁告的密?” 舒楚君不乐意道:“怎么还怀疑起我们了?” 项菲菲冷眼看她:“之前都很顺利,怎么一来了新的人就出事?如果不是你们非要坚持,会有这种意外?” 她指的新人是李金霜,说的坚持是荀之雅为了拉拢了李金霜,带着她参与这次的行动。 这会说李金霜,就是指责荀之雅。 作为坚决拥护荀之雅的忠仆,舒楚君肯定不能忍,她不甘示弱地冷眼看回去:“昨晚李金霜和我们一直在一起,哪来的工夫来这偷碎片?倒是你的吞影可以悄无声息地过来拿走东西吧!你可别贼喊捉贼!” 项菲菲气得瞪大眼:“我说她告密,可没说是她拿的碎片,你却直接把帽子扣到我头上来了?!” “你说一不就是二的意思?”舒楚君冷笑,“圣女可为了这事费了不少心,东西到顾乾这一天就丢了,怎么看都不是我们的错!你却想把嫌疑往我们这引?” 李金霜忽然觉得,她好像什么也不用做,舒楚君的战斗力在这方面倒是挺厉害,令她甘拜下风。 项菲菲气得要过去掐她:“我看你这么说才是……” 钱璎安抚双方道:“先别吵,顾哥哥说了不要怀疑自己人,大家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也知根知底,东西丢了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但也不能让情绪左右。” 她一开口,气氛顿时缓和许多。 “菲菲姐和我在一层,我们彼此可以作证,圣女那边三人也一直在一起,所以我们不必怀疑自己。”钱璎冷静道,“教习那边我们也想想办法吧,如果不是我们,那就说明我们的行动都在被对方盯着。” “不是还有一个人知道吗?”舒楚君蹙眉道,“南宫岁也知道碎片的事吧。” 季蒙焉巴巴道:“郡主是知道,可她全程没参与,不会知道得太清楚,我们哪天拿的碎片她都不知道。” 项菲菲插嘴道:“她不是跟梅良玉那帮人走得近?” 季蒙有些迟疑。 霍霄捏了捏鼻梁,也沉思道:“也许南宫岁无心透露过,让梅良玉他们察觉到了。” 李金霜的听风尺传音开着的,这边的讨论声都通过扶桑珠传到了虞岁那边。 季蒙觉得这个猜测有些离谱,郡主没笨到这种程度吧,而且她对顾乾的事很上心,以前处理得也很完美。 但想起梅良玉,又觉得郡主和他的关系确实比想象中要好。 万一、万一是梅良玉哄骗的呢! 郡主本来就天真,两人又是师兄妹的关系,比普通男女的关系还要更深厚、亲密点,这就很难说了。 季蒙还在胡思乱想猜测,钱璎已经决定去找虞岁问一问。 虞岁那边听了全过程,得知钱璎要上来,便把卫仁和薛木石都赶进空屋子里。 钱璎来得也快,她敲响房门,等着虞岁出来。 虞岁手里拿着珠钗,急忙忙地开门,看着外边的钱璎眨了眨眼。 “郡主。”钱璎轻声笑道,“方便进去说话吗?” “我刚醒来梳头呢,有什么事吗?”虞岁拿着珠钗挽着发,放人进屋,还朝外看了眼,“你一个人来的吗?什么事呀。” “顾哥哥今早说,我们前天晚上拿到的浮屠塔碎片,在昨晚的舍馆搜查中不见了。”钱璎站在屋中,回头盯着虞岁说,“事发突然,虽说当时只有教习能进屋,但事情还是有很多疑点……”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虞岁惊得双手捂嘴,忙拿起听风尺点开顾乾的传文界面,“我要问问顾哥哥,昨天晚上教习在这边盯着,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说有人私藏兰毒……” 她疑惑地看了眼钱璎:“你们什么时候拿到的碎片,顾哥哥都没跟我说过,昨晚银河水不会是幌子,学院的目的是来查碎片吗?” 钱璎看得出虞岁的惊讶和不敢相信,冒出来的都是问话,只剩下疑惑和担忧。 她直接道明自己的来意:“郡主,我知道你与梅良玉关系好……” 虞岁打断她,更加茫然:“和师兄有什么关系?” 钱璎微微笑道:“梅良玉可是想尽办法要和顾哥哥作对,郡主与他交好,平日里也许无意间透露过碎片的消息?” 虞岁咬了咬唇,有些生气地看着钱璎:“我怎么会这么笨,碎片这样的大事怎么能随便对他人说!何况我爹就是要我来太乙帮顾哥哥找碎片的,当年我弄丢你时,爹爹就已对我生气又失望,如今我要是再丢了碎片,我爹生气起来谁承受得了?” 钱璎听得顿住,心里的一丝怀疑因为这段话打消。 当年她被找到再带回王府时,南宫明不过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但那一眼的记忆和情绪,却牢牢刻印在钱璎心底深处,至今不敢翻出来琢磨。 钱璎说:“事情发生得突然,所以我也有些着急,也希望郡主帮忙注意一下,若是有消息,一定要告诉顾哥哥。” 虞岁望着她点点头。 钱璎倒是能屈能伸,斋堂吵架后就没有联系过,在这时候借着刚才的对话向虞岁服软,就当之前的不愉快不存在一样。 她了解完虞岁这边的情况后就离开,没有多待。 虞岁重新关上门,回到屋里束发。 既然顾乾要从教习身上查起,那就让黑胡子那边把事办得干净点。 隔壁屋里,卫仁抄写浮屠塔上的天字文,薛木石静悄悄看着,突然听卫仁幽幽发问:“她这副面孔,梅良玉知道吗?” 薛木石犹豫了下:“不、不知道吧。” 卫仁无声冷笑,那算他倒霉。 第135章 第 135 章 梅良玉拎着剩下的食盒去找钟离山,去的路上叫刑春来钟离山这吃。 开门一看,刑春果然比他先到。 钟离山一个人住,这些世家子弟都不太喜欢和别人一起住。 他今天似乎不急着出门,随便扯了身外衣懒洋洋地披着,和他整日冷淡沉静的面容有些许反差。 刑春拍拍桌子,接过梅良玉手里的东西开始摆弄。 钟离山望着落座的梅良玉问:“昨晚的事,你有怀疑对象了?” 梅良玉随口道:“没。” 钟离山听后,眼里露出点点疑惑:“那你是想说什么?” 他一早就收到梅良玉的传文,要他空出时间来聊聊,所以才没急着离开舍馆。 “你的天机术练习得如何?”梅良玉抬头看他,“对名家的修罗眼有用吗?” “不能说完全没用。”钟离山道,“但也需要把握时机,还得再琢磨琢磨。” 梅良玉点点头,视线盯着刑春摆放的碗筷道:“年秋雁最近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钟离山听得微怔,随后挑眉道:“你怀疑他?” “我可是问过的,他不说。”梅良玉靠着椅背,神色冷淡,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话里也没什么针对的锋芒,“他不肯说才让人担心。” 把碗筷摆好的刑春点点头道:“确实,他要是憋着事不说,那一定是大事。” “银河水相关吗?”钟离山沉思道,“银河水失窃那天我都没见过他。” “我知道。”刑春举起手道,“他晚上和我一起吃的饭。” 梅良玉说:“他白天跟我一起吃的。” 钟离山把两人看了一圈:“你是白天,他是晚上,晚上吃过以后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刑春捧着汤碗摇头,“吃完他就走了,也没说要去哪,做什么,但是他跟孔依依一起走的。” 钟离山说:“那最好别去问孔依依。” 梅良玉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这时候去问孔依依,要么被她打一顿,要么她去把年秋雁打一顿。 “可要是说不对劲的地方,我还真想起一点。”刑春微仰着头,眼珠子盯屋顶,像是在回忆,“是在银河水失窃之前,年秋雁练卦练得比较勤快,涉及占星的九流术,他往阴阳家跑得也很频繁。” 钟离山问:“这有什么奇怪的?他在修行事上不自骄自傲,该努力的时候还是会努力。” 梅良玉轻抬下巴:“你等他说完。” 刑春说:“他不是一天只算三卦吗?但这三卦也能算一整天,而且方技家施卦一定要用到神木签,年秋雁作为一个标准的方技家弟子,却来阴阳家的观星台。” 钟离山听得有点绕,还是没能察觉出问题在哪,瞥眼去看梅良玉。 梅良玉解释道:“年秋雁摒弃了方技家的卦术,改用阴阳家的观星占术,不用靠神木签。” 钟离山懂了,点点头道:“都是占卜之术,阴阳家与方技家的占星术还有部分相同,他会也不奇怪。” “我最开始也不奇怪,只是看他占的东西有点奇怪。”刑春动了动脖子,看回两人,慢吞吞道,“阴阳家的观星占术最有用的就是观气象。明天下不下雨,雨大还是小,我走过的路会不会被水淹,太阳晒不晒,我种的瓜果会不会因为太晒受到影响,风大不大,会不会将房屋吹倒等等。” 钟离山神色稍显认真,问他:“那年秋雁占的什么?” “也是气象。”刑春挠挠头道,“但说实话,我有点看不懂,是气象,但又是我没见过的气象。风雨雷电都各有各的标准,他占的那个星图,乱七八糟的,感觉像是什么都凑一堆了。 ” 刑春又喝了口汤,润润喉咙继续道:“我就直接问他这星图占的什么,我觉得以他的实力,不可能把星图占得乱七八糟。” 梅良玉沉思道:“他怎么说?” 刑春回想当时的一幕,还是有点在意:“他说那是一个失败的卦,自己还没想好要占什么,所以星图一片混乱,但我觉得他占的星图都是有迹可循,有明确的目标。” 当时年秋雁不想详说,刑春也没有逼他,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如今刑春想起这事,仍旧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嘀咕道:“他该不会是占的倒悬月洞里的气象吧。” “他想进倒悬月洞不用太麻烦。”钟离山说,“他本就是九都卫的成员,以前也巡视过倒悬月洞这些一级禁地,对里面的情况比普通弟子了解得要多。” 刑春耸肩道:“也许银河水的事与他就没关系,是不是梅梅多虑了。” 梅良玉抬手按了按额穴,不徐不疾道:“银河水不能直接用手接触,毒性太强,会遭到腐蚀,普通盒子也拦不住它的毒性。它被放在倒悬月洞的玄石上,如果想要将银河水拿走,得自己准备东西。” “机关家有一种木头,叫六玄木,不适合用作机关道具,却可以用来装银河水,因为抗毒能力非常强,这样就算将银河水带在身上也不会有事。” 刑春惊讶道:“还有这种好东西?” “知道的人很少,我也是偶然知晓的,但我想起来,在银河水失窃前一个月,他常来机关岛找我。”梅良玉微眯着眼,“我离开古楼后,他还是会去机关岛,我问他去机关岛做什么,他说是去买机关卷轴。” 钟离山动筷吃了口煎饺:“巧合确实有点多,但他拿银河水做什么?” “也可能不是他想拿,而是有人要他拿。”梅良玉说,“六玄木长在深海里,那一片深海旋涡比较多,气象多变,取材不易……” “噢!”刑春忽然惊醒,“深海旋涡!对了,这就很符合他星图的混乱迹象。” 钟离山皱眉道:“他去取六玄木了?” 梅良玉若有所思道:“如果他想,确实可以靠观星占术规避深海旋涡带来的恶劣气象,降低风险,不用神木签占,是因为阴阳家的观星占术在气象最准,也可以防止他师尊长孙紫察觉。” 从昨晚长孙紫的态度来看,似乎已经在怀疑年秋雁了。 这位圣者确实疾恶如仇,善罚分明,比法家更法家。若是自己最看重的弟子参与制造兰毒,恐怕会大义灭亲,直接动手。 方技家的人习惯用靠自己的占感来判断他人,反过来,也会被他人利用这点欺骗。 利用表象和直觉来欺骗他人,这种事年秋雁十分擅长。 哪怕是圣者,也有栽在他手里的时候。 梅良玉不认为拿走银河水是年秋雁自愿的,可如果他真这么做了,那就麻烦了。 这人只擅长报喜,不擅长报忧,他可以帮你分担痛苦,排忧解难,却绝不会让你窥见他自己的半分苦难。 就算梅良玉直接问年秋雁,也只会得到他的辩解,欺瞒。 梅良玉打算去深海下的木林看看,机关家已经没人去那边采木了,所以如果有被折断的六玄木会很明显。 刑春和钟离山倒是不放心他回机关岛,怕他又被关在机关岛哪个角落再落得一身伤回来,便约好等刑春算好时间再一起去。 这天下午虞岁主动去找了顾乾,问他碎片的事。 顾乾倒是很开心她来找自己,一听是说浮屠塔碎片的话题,便收敛了情绪,对虞岁说:“你不用管这些烦心事,我会解决的。” “要是爹爹问起怎么办。”虞岁担忧道,“他肯定会怪我没办好事的,会不会让我从太乙回去?” “丢东西的人是我,王爷怪你做什么,你不要被钱璎吓倒了。”顾乾勉强打起精神哄她。 “好吧。”虞岁点点头,乖乖道,“顾哥哥放心,我也会想办法帮忙的。” 顾乾倒是不指望虞岁能帮上什么忙,但看她有这个心思,便觉得被安慰到了。 虞岁的表面功夫做到后就不管他,回舍馆琢磨碎片上的天字文,她和薛木石从学院的书阁里找了大量名家研究字符的书回去。 太乙学院从乔钧的血液里查出了兰毒的迹象,晚上通知学院的所有弟子取血查验兰毒。 年秋雁在方技家等待取血查验,被同是方技家的张相云找到。 前边是叽叽喳喳吵闹的方技家弟子们,张相云带着年秋雁来到后方僻静的假山小池旁,年秋雁不愿再往前走,低声道:“你不觉得在学院里与我见面谈话风险太大?” “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冒这种险。”张相云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道,“但同是方技家弟子,私下里聊两句怎么了?” 年秋雁屈指轻弹衣肩上落叶,随意道:“你想说什么。” “昨晚的事,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张相云盯着他,语气里冷意十分明显,“你是当真一点都不怕。” “不是我。”年秋雁倒是正眼看着张相云,“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没必要做出这种事。” “是吗?可你没什么损失,现在有谁怀疑你吗?”张相云不依不饶道,“我们的损失可大了。” 年秋雁却笑道:“我还没离开组织,你倒是把我单独列一份了。” 张相云听他说这话,微眯下眼,针锋相对的意思也收敛几分。 “你最好什么都不知道。”张相云低声冷笑,“现在这情况,你还不把东西交出来?” 年秋雁没回答,只抬眸扫他一瞬,转身离开。 张相云琢磨着他的举动,在心里冷笑着,迈步跟上去。 太乙这边发生的事情,在多方的努力下,已经顺利传到了外边。 远在六国各地的人们,都知道太乙学院里发生了什么。 青阳帝都,日暮鲜红的色彩洒了大半个帝都城,阁楼上的雕花栅栏迎着耀眼光芒静立不动,白色的裙摆划过地面光影,擦身而过的风带动了置放在转角的杜鹃盆栽。 等在前方的玄魁成员见到从转角走出的小医圣,恭敬垂首,将手中信纸奉上。 楚锦神色从容温婉,接过对方手中的信纸,看过上边的消息后,眉峰微蹙,柔和的眸光变得微冷,五指将信纸揉捏成一团,化作火焰灰烬散去。 “银河水没找到,兰毒却被太乙找到了,还丢了神机伪兽。”楚锦说话时语速不快,仍旧轻轻柔柔,却让听的人感到寒意入骨。 两名玄魁成员绷着脸跪地,将太乙的情况再详说一遍。 周先生立在旁侧,看下方花树林道,不发一言。 楚锦一手搭在栅栏上轻轻点着,似沉思片刻,随后笑道:“年秋雁这是真的什么都不怕?” 玄魁成员吴福跪地沉声道:“他似乎不愿让梅良玉等人知晓自己的身份,但如果在此时暴露,对我们也不利。” “梅良玉,这个碍眼的名字倒是听过几次了。”楚锦叹道,“几次三番的,你们不解决,难道是等着我亲自去太乙解决吗?” 女人虽然说得温温柔柔,却让吴福听得额上冷汗连连:“此人不好对付,既是鬼道圣者的徒弟,自身实力也不差。” “鬼道圣者的徒弟。”楚锦想起某个人,神色微顿,“把外城发生的事再说一遍,想从明珠坊手里捞钱的人如何了?” 吴福答:“以天鹤帮为首,在太虚堂以明珠坊出千的事威胁,黑掌柜叫来了南宫郡主,南宫郡主来后,道出了其他帮派的秘密,毁去联盟,又将天鹤帮主重伤离去。” 楚锦听得笑了,抬手顺了下头发:“看来去太乙一趟,我这个平术妹妹倒是收获不少,从前不知道鬼道家还有这种能耐,能让平术之人重新修行。” “梅良玉这个师兄倒是挺照顾她的,才去没多久,就让她这个一境术士拿到了天机术。” “同门之情令人艳羡。” 楚锦对这个妹妹并不在乎,甚至觉得关注她都是浪费时间精力,自己本就有许多事情要忙,哪有空去关注一个没什么感情的人。 血缘并不能代表什么,没有时间相处,没有感情基础,那就什么也不是。 何况南宫岁太蠢、太弱,楚锦还有点嫌弃。 她从小就知道,南宫王府的未来,不可能交给一个又蠢又笨的平术之人。 可如今这个蠢货的发展倒是令人有点惊讶。 楚锦思考着南宫岁与梅良玉的关系,计上心头,对吴福说:“回去告诉张相云,乔钧的位置,让南宫岁顶上。” 周先生转过头来,却只见女人柔美的脸:“南宫岁既想崭露锋芒,那就让她办点实事,也让我爹看看,他这个小女儿到底是选南宫家,还是选她的师兄。” 第136章 第 136 章 张相云收到玄魁组织传回来的消息,已经是三天后。 这三天时间里,太乙的圣者们都在插手查找兰毒,不仅是学院,连外城也有所波及,就连渡口运送商货的云车飞龙也被叫停搜查。 机关家和外城势力在此时都得配合太乙二十四圣者的命令。 虞岁表面装作为浮屠塔碎片的事忧思,天天主动询问顾乾,私下里关在屋中日夜翻看名家古书,试图寻找与天字文相关的线索。 她也想过对碎片上的天字文使用神机·天目,可不管她如何操作,都会在使用天目之前就受到碎片的影响,放弃一切探索求知的想法,陷入平静宁和之中。 丁级的书阁在一两天的时间里就被虞岁给翻遍了。 薛木石倒是比以前更有干劲,正在准备冲级挑战,打算越级去看乙级的藏书阁。 这天早上,虞岁去鬼道圣堂,想问师尊一些修行相关的事。 晨露还挂在树梢,秋后的凉意带着无孔不入的湿润,虞岁刚走出林道,就看见有几人站在圣堂外墙大门前。 这倒是稀奇,她来太乙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除师兄以外的人来鬼道圣堂,似乎是因为进不去,所以只能等在外边。 仔细看看,会发现等在外边的是两位兵家圣者,冷柔茵和狂楚,以及农家圣者,欧如双。 梅良玉也在,正面不改色地和三位圣者低声说着什么。 他最先瞥见走出林道的虞岁,神色顿了顿,随后目光大方地落在虞岁身上,没让她多待,出声道:“师尊在里面等你。” 梅良玉示意她赶紧进去,别在外边久待。 虞岁向三位圣者低头致意,朝圣堂内小跑进去,避开与圣者接触。 冷柔茵三人也没有太关注虞岁。 虞岁一路跑进圣堂大殿。 “师尊,”虞岁天真无邪道,“外边来了圣者,师兄在外边迎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她进来倒是没有闲着,马上就动手整理桌面,大部分都是被梅良玉弄乱的,虞岁每次都不厌其烦地把东西归到原位。 梅良玉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动手。 常艮圣者答道:“与兰毒有关。” “是外边三位圣者负责追查兰毒的下落吗?”虞岁往外边看了眼,“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在太乙贩卖兰毒,还给了学院的弟子。” 常艮圣者道:“我今晚会去外城一趟,根据他们追查到的线索,也许能够找到源头。” 这么快? 虞岁动了动眼珠,转头看回画像。 不过太乙二十四圣者出手,若是拖长时间,反而显得他们没脸面,参与兰毒的人心中也不安。 最好的办法就是舍弃一部分利益,推个替死鬼出来,快刀斩乱麻,让这件事沉寂下去。 就是不知这个被太乙和玄魁推出来的倒霉蛋是谁。 虞岁想起还在外边的梅良玉,问常艮圣者:“师兄也要去吗?” “你师兄说他还有别的事。”常艮圣者道,“太乙不能容忍兰毒的存在,要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这个问题。” “那银河水也要找回来吧,会不会是藏在太乙的兰尸们偷走的银河水?”虞岁说,“顾哥哥说银河水真的不是他拿的。” “方技家圣者长孙紫已经就此事占卜了许多次,还没有得出答案。”常艮圣者耐心回答着她的问题,“先将兰尸找到,也许能得到线索。” 玄魁那边废了大力气才得到的银河水,不可能轻易交出来。 损失一部分利益消除其他人的怀疑,但银河水不可能放弃,也许会在今晚外城的行动做手脚,让太乙的人认为,银河水已经被运出太乙了 。 虞岁猜测着玄魁组织的下一步动作,面上乖巧地点头,没有表现得太过在意兰毒,转而与常艮圣者说起修行上的事。 梅良玉回来的时候,看见虞岁立在书桌前,执笔在纸上写鬼道家的咒字,瞧着十分认真,像是没有察觉有人进来。 常艮圣者也没有出声提醒。 梅良玉看得心痒,便十分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虞岁侧首看去,愣了下。梅良玉也反应过来,两人同时意识到师尊还在。 “练得怎么样?”梅良玉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嘴上问得倒是很快。 他心思也转得快,做师兄的关心下师妹,有什么不行的,实属正常。 只不过从前是心无杂念,如今心思不纯,才会在意这满屋子死人。 虞岁让梅良玉看了看写在纸上的咒字,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答:“已经能记住了,就是还不能一笔写出来,有点慢。” 她歪头看着梅良玉笑了下,那笑里带着点促狭,在笑师兄刚才那点小心思。 “多练练,以你的天赋没两天就会了。”梅良玉夸完她,转头跟常艮圣者说,“我已经将师尊的意思和三位圣者说好了,他们没有异议。” 常艮圣者:“好。” 梅良玉看虞岁写咒字,也跟着她一起写了几笔,白纸上没一会就多了几个黑色龙飞凤舞的咒字。 虞岁看了两眼,跟他说起冲级挑战的事来:“师兄,丁升丙只需要过一关,那是可以继续挑战的吗?” “比如我今天过了一关,到了丙级,是可以继续挑战下一关,升到丁级,还是要再等两个月?” 梅良玉说:“再等两个月,等下一次的冲级挑战。” 虞岁点点头。 梅良玉问:“你要去冲级挑战?” “我想去。”虞岁说,“看起来不是很难。” 梅良玉听后看她一眼:“可以去,去了就知道有多难了。” 常艮圣者仿佛终于找到他插话的机会,问虞岁可有把握,要先挑战哪一关。 虞岁天真道:“我都有天机术摄灵了,最简单的应该是武道吧。” 梅良玉说:“丁升丙的武道守擂人,最低也是五境。” 虞岁又问:“那有的人武道就是不厉害,打不过怎么办?” “也可以只过周天试和五行生术,武道的最低要求就是能过丁升丙,再往上,个别几家不需要非要闯武道。”梅良玉说,“像医家、方技家、农家,阴阳家和道家的弟子也有主修通信阵、机关术和兵甲阵的,还是会根据弟子选修能力不同来调整标准。” 虞岁点头表示明白了,她决定过两天就去试试。 梅良玉写了一会就不写了,拿起听风尺看了看,说要去兵家找钟离山便离开。 虞岁也要去兵家的,但她不着急,把桌上的几页纸都写完才走。 李金霜最近不太方便单独行动,容易引起怀疑。 虞岁便借着去兵家练习剑术和体术的理由去找她谈事。 兵家对外开放演武场,以及部分兵甲阵,所以任何时候都挺热闹的。 其他家练习武道,想要提升自我体术能力的弟子都爱往兵家跑。 演武场是兵家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作为兵家弟子,最爱在这里赤着胳膊与人肉搏,既能彰显自己傲人的体格,又能展示强大的体术。 拳拳到肉地互搏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种享受。 但更多的是来自少年人之间互相的攀比,以此吸引来演武场的其他女孩子。 虞岁站在场边,隔着栅栏看场内成群结队奔跑的兵家弟子,光是在旁边看着,都能感觉到一股火热的气息。 她盯得目 不转睛。 梅良玉在演武场找到钟离山,把人带走,老远就看见站在武场边缘的虞岁,那双乌黑明亮的眼随着场内的弟子转动,很容易察觉出她在看什么。 最初梅良玉想着等虞岁自己看见他。 等了会后发现,就算他现在死后边,虞岁也是看不见的。 钟离山见梅良玉脚下一转,忍无可忍还是朝南宫岁走去,便停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戏。 虞岁忽然被人拎住后领往后提了下。 梅良玉问她:“很好看?” 虞岁一回头,就撞进师兄似笑非笑的眼里。 她被梅良玉放地上,不假思索地答:“我在看李金霜。” 梅良玉说:“李金霜不在里边。” 虞岁听得点点头:“所以我在找她。” 梅良玉低呵声,松开衣领直接掐住她后脖颈,嗓音压低几分:“少看几眼,我不乐意。” 虞岁说:“知道了。” 轻掐着她脖颈的手转为按压的揉捏,像是顺毛一般,在娇嫩滑腻的肌肤上留下滚烫的痕迹。 “我走了。”梅良玉收回手,“下次来兵家跟你练练。” 虞岁问:“师兄,那要给钱吗?” 梅良玉瞪了她一眼,没回答,朝等在后边的钟离山走去。 虞岁笑了下,伸手摸了摸后颈还有些余温的地方。 独占欲太强的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演武场内弟子很多人,哪家的都有,在露天武台上结束对练的张相云和洛伏彼此收剑,休息时恰巧看见场边虞岁与梅良玉互动的一幕。 张相云冷笑声,拿起水壶仰头喝着:“这对师兄妹关系倒是好,我看还有些好过头了。” 洛伏拧起眉头:“她肯答应?” 两人收到玄魁传回来的消息,得到要南宫岁顶上乔钧位置的命令。 洛伏怎么看都看不出南宫岁有能力干好这份差事。 有没有能力不说,若是针对梅良玉,涉及梅良玉的生死安危,她还不一定会答应照做吧。 没等张相云回答,洛伏又道:“再劝一劝,让外边的人改变主意,南宫岁无论怎么看都帮不上忙。” “你还是不了解那人。”张相云喝完水匀了口气,盯着场边的虞岁说,“青葵不是真的要南宫岁能干点什么事,而是要她做不了,然后从太乙滚蛋。” 第137章 第 137 章 洛伏不太理解这种做法,沉吟道:“南宫岁也没有能威胁到她的地方,不会是她的对手,就算如今是常艮圣者的徒弟,得了修行之法,也看不出有什么需要警惕的点。” 在洛伏看来,南宫岁唯一会的天机术都是靠梅良玉才得到的,即使在常艮圣者的教导下,她本人也没有太大的进步。 境界也停留在一境,稍微有点天赋的人,拥有相同的修炼资源下,早就直奔四五境去了。 南宫岁在洛伏眼中,实在是不堪一击,没有任何值得在意关注的地方。 “女人的心思谁知道。”张相云单耸了下肩,将水壶盖子拧上,又朝虞岁的方向看去,发现她似乎也朝这边扫了眼。 发现了,还是无意的? 张相云大脑思考了一瞬间,眼中倒映虞岁往前方走去,朝李金霜招手,仰着脸笑容明媚。 确实如洛伏所说,这位南宫郡主并没有值得在意的地方。 那天晚上,南宫岁在外城太虚堂用了一招鬼道家的天机术·摄灵,勉强算是给人留下点印象,至于其他的,都可以归功为是南宫家的力量才查出那些消息,并非南宫岁个人的能力。 在张相云看来,青葵之所以这么做,更多还是因为南宫岁与梅良玉走得太近。 梅良玉之前几次三番坏事,青葵那边知晓后对梅良玉已然恨上了,哪会放过让他殒命的机会。 第二,能借此机会试探下南宫岁,看她是否藏了一手。 如果南宫岁真的是个废物,那这颗棋子利用完废了就废了。 第三,是南宫家两位小姐的争斗,张相云就懒得去想了,南宫岁对上青葵毫无胜算。 他比较意外的是王爷竟然同意了。 不管其他人怎么斗,张相云只要保住自己的利益就成了。 张相云活动着脖颈道:“晚上外边的人就到了,到时候叫上年秋雁一起去。” 洛伏瞥他一眼:“你的钟情蛊……” 张相云冷冷地看回去,洛伏便转开视线,把后话吞了回去。 李金霜与人对战耽误了会,这才让虞岁在外边多等,结束后便立马赶到演武场来找虞岁。 虞岁朝前方的李金霜招招手,两人朝室内单独演武台走去,不在外边比。 室内演武台虽然隐秘性高,但空间不大,有些束手束脚,比较适用于一对一教学。 不利于使用破坏性较强的九流术对战。 虞岁进去时随手拿了把剑,跟在李金霜身后走着,听她说:“顾乾仍旧在盯着教习那边,似乎还没有打消怀疑,也没有查到有用的东西。” “骗不了他多久的,但让他费点心也行。”虞岁拔剑出鞘,与李金霜在场中站好位置,单手握着剑柄,垂眸看雪亮的剑刃,“你第一次感应到剑灵的时候,有什么反应?” 李金霜则是双手握剑,眉目清明:“最先听到的是声音。” 虞岁这才抬头朝李金霜看去:“听说有的剑灵比较特殊,就像你的一样,有自己的想法,会与主人对话。” 李金霜说:“这很少见。” “剑灵是兵家弟子独有的吗?”虞岁问,“即使别家弟子学会了兵家的刀剑术,也无法生出自己的剑灵?” 李金霜颔首道:“理论上不行,至少我从未听说过,也没有见到过相关记载。” 顿了顿,她又道:“比如你的师兄梅良玉,他虽然会兵家的刀剑术,甚至是天机术,以及兵甲阵,但他也没有生出属于自己的剑灵。” 虞岁倒是知道这点,听后眨了眨眼。 “一些奇能异术是专属独家的,梅良玉看起来是个例外,但他只能掌握通用的九 流术,却没法获得更核心的独家奇能异术,反倒是顾乾……”李金霜沉思道,“他是真正的名法双修,名法两家的独门奇能异术,他都可以同时掌握。” 像李金霜说的这些独家的奇能异术,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兵家的剑灵,阴阳家的星海。 梅良玉可以使用兵家的兵甲阵,却没有剑灵,可以使用阴阳家的咒术,却没有能够修行阴阳术的个人星海。 自从发现了五行光核里的“无主之气”后,虞岁就猜测师兄之所以会那么多家的九流术,是因为他将那些五行之气转化为自己所用。 先有主人,才有术。 而虞岁的五行光核,却是先有术,再有主人。 前者的九流术,始终会因为主人的原因而有所上限。 后者就没有限制,任何术都以五行之气具象化,以五行之气具象化的所有九流术,都能被虞岁掌握。 理论上也包括兵家的剑灵,阴阳家的星海。 虞岁私下里又给自己测过一次九家的天赋契合度,依旧是当初的百分之十。 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契合度,在她驾驭光核里的无主之气后,那就是百分百。 李金霜三境生剑灵,如今的虞岁表象虽停留在一境,却不只是一境的实力。 她想试试自己的猜想,从兵家的剑灵开始。 李金霜见虞岁做好准备,这才身影一动。两人手中长剑瞬间相击,一击即离,多次相击,在场内发出短促又接连不断的剑鸣声。 虞岁只使用最简单的兵家剑术,捏碎了三颗五行光核,引导其中的“无主之气”具象化为兵家九流术。 李金霜手中剑尖朝下一点后划开,剑刃反射出四颗阴森惨白的骷髅头。 她选择在室内,也是想让自己学会控制剑灵,无论是能力还是体型。 完全体能将整个空间撑爆的剑灵,在李金霜的掌控下缩小不少,但也快撑满了一整面墙。剑灵低垂着脑袋,盯着御风术移动的虞岁,朝她的位置精准扔去剑刃。 虞岁不用天目,全靠自己学到的剑术技巧。 剑灵投掷出的剑刃又快又准,夹杂着不同的冰霜与烈焰气息,即使没有被命中,也会被附带的冰霜冻伤,或者被烈焰烫伤。 虞岁唯有对上李金霜的剑灵时才能感受到压力,不用天目,在剑灵凶猛的攻势下,她很快就落去了下风,只能满屋子躲闪。 李金霜与剑灵的配合倒是越来越默契,一个压制,一个封走位,将敌人逼入自己早已预设好的陷阱中。 在这有了剑灵后就变得狭窄的空间里,虞岁很快被逼入绝地,无形与有形的剑刃在她的剑上打出砰砰巨响,震得她虎口发麻。 似有万剑从天而降,坠落在虞岁身前身后,擦着她的衣发而过,李金霜将攻势控制得很好,只压制,却不伤她。 虞岁背抵着墙壁,抬剑抵挡时,忽然捕捉到剑鸣之外的声响,细细的水流声,来自深水之下,仿佛将要爆发破水而出的咕噜冒泡声响。 她愣了一瞬,手中长剑被打落,掉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李金霜停了攻势,神色有些疑惑,她看出虞岁最后不在状态。 虞岁动了动握剑的五指,片刻后弯腰捡起掉落的长剑,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弧度。 “再来。”虞岁捡起剑后说。 李金霜问:“你的状态还行吗?” “比刚才还好。”虞岁抬头扫了眼李金霜的剑灵说,“你给它取了名字吗?” “还没有。”李金霜目光有瞬间的不自然,抿唇后说,“我想请名家的人赐字,这样会好些。” 玄古大陆的部分人,对名家赐言有种坚定不移的迷信,认为一定会比自己取的“名”寓意要好。 会带来吉祥、幸福、平安喜乐之意。 虞岁没想到李金霜也是深信名家赐字的人,她忍不住笑道:“它是你的,为什么要让别人来取名,名家不一定取的就比你好。” 李金霜有些犹豫。 虞岁和她对练到晚上,都没有再察觉到先前水流声的异样,她本来打算再去兵甲阵·修罗地狱试试,却收到黑胡子发来的消息,告知她今晚有王府的人来。 看见传文时虞岁神色顿住,反复确认后才问他:“王府的谁?” 黑胡子那边也有点着急,回道:“只说是带来了王爷的命令,要郡主今晚来外城一趟,没说来的人是谁。” 南宫明有什么命令,要王府的人亲自带过来。 走在路上的李金霜见虞岁脸色古怪,停下来问她:“怎么了?” “王府的人来太乙了,我得去趟外城。”虞岁说。 李金霜问她:“要一起去吗?” 虞岁摇摇头,收起猜测道:“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她回舍馆沐浴换了身衣裳,便起身赶往外城。 黑胡子那边也是突然收到消息,他怀疑人其实已经到太乙了,之所以还没现身,是因为要先去见别的人。 难道是顾少爷? 还是三少爷? 黑胡子心里猜了一遍,将这些消息都告诉了虞岁。 虞岁离开太乙学院时看见了回舍馆的顾乾,他瞧着眉眼间有几分疲惫,还有些阴郁,还沉浸在丢失浮屠塔碎片的事中。 这消息南宫明那边应该还不知道。 那王府来的人就不是为了碎片的事,那是因为玄魁与兰毒? 虞岁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可这两者明面上都跟她没关系,除非……想到某种可能,她眼皮一跳,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天色黑得很快,许是最近兰毒的事,让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学院大门这边的人也少了许多。 虞岁刚出学院大门,就瞧见路道上站着的张相云和洛伏,两人目光明确地朝她看了过来,让虞岁想当做没看见都不行。 张相云慢悠悠地上前拦了虞岁的路,迎着她略带不解的目光,弯唇笑道:“南宫郡主,你我顺路,不如送你一程。” 南宫郡主这四个字被他说得无比玩味。 虞岁立在马车前,疑惑道:“你我为何会顺路,你知道我要去哪吗?” 从张相云这话里她明白了,王府来的人,南宫明传来的命令,就是与玄魁有关。 南宫明要她知晓玄魁的存在。 听着少女脆生生地反问,张相云表现得十分从容,甚至做出邀请的姿态示意虞岁上车去:“去外城西德酒楼,自然是顺路的。” 他瞥见少女眼里明晃晃的警惕之意,却也不恼,依旧笑着。 虞岁拿出听风尺道:“我打不过你们,可我也得告诉我师兄,若是他知道……” 一直沉默的洛伏轻易地将她手里的听风尺夺走,虞岁又气又急:“你还我!” 张相云屈指轻扣车门,好笑地看着虞岁说:“郡主,你和梅良玉关系好不打紧,若是今晚的事让梅良玉知道,王爷那边可不好交代。” 最后一段话带着明显的威胁之意,虞岁听到他提起南宫明,这才微微睁大眼,变得谨慎起来。 张相云见她识相,彬彬有礼地再次邀请:“郡主,上车吧。” 虞岁有点恼火地瞪了眼拿走她听风尺的洛伏,半是委屈半是恼怒地弯腰进马车里去。 第138章 第 138 章 hi~小天使,如果看到我就代表你的购买比例不足哦。虞岁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活着,因为她平白无故地惨叫,引来素夫人,罕见地在旁陪了她一宿。 素夫人坐在旁侧的长凳,单手扶额沉思中,余光瞥见孩子醒了,这才站起身过来。 她似乎犹豫了瞬,才伸出手轻轻放在虞岁的额头,以手背探她的体温。 门外响起侍女的声音:“夫人,周先生到了。” 素夫人道:“进来。” 进来的男人是个瘸腿,只踏进房门半步就不再往前,满地的蜡烛阻止了他前行的道路。 周先生满脸胡渣,双目浑浊,颓废之姿让人猜不出他的真实年纪。 “如何?”素夫人问。 周先生垂首答道:“应是罗山寒气入体,积累爆发,才让她痛苦难忍。” 虞岁张了张嘴,露出傻笑的模样。 周先生又道:“夫人乃农家息壤之主,她生有一半息壤,山寒化水,无法拒绝息壤的吸收,若是要在罗山久待,必会积累一身山寒。” 素夫人垂首盯着虞岁,手背依旧贴着她的额头,看虞岁咯咯笑起来的模样,眼神也没有变化。 屋中安静片刻后,素夫人道:“最近这段时间,由你看着葵儿。” 周先生颔首退走。 虞岁接收的信息变得越来越多。 从素夫人是息壤之主,到自己体内也有一半的息壤。 他们把自己之前的惨叫哭嚎,归结为是体内的息壤与罗山的寒气导致。 小孩唯一的好处就是,大人们说话不会避讳,有什么说什么,根本不必担心被这个才两个月大的小婴儿听了去。 虞岁也不会去纠错,虽然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却能感受到被烧死的灭世者的痛苦,烈火燃烧过旺时,她直接痛晕过去。 还以为会死的。 原来这就是灭世者的共鸣。 ——谁要这种共鸣啊? 虞岁多少有些郁闷,她心中正祈祷剩下的灭世者不要死在她前面的好。 火刑已经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可按照之前的经历来看,灭世者并非固定的五人。 数量不变,“人”却会变。 虞岁思考着,眼皮变得沉重,再次睡过去。 素夫人没有离开,就在旁守着。 在父不详,娘不爱,自己背负灭世者身份,遭全大陆追杀的情况下,虞岁更加小心翼翼地扮演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 她不能让素夫人看出半点“这孩子天赋异禀”的异样来。 期间虞岁又遭到了几次袭击,那些九流术士奉命而来杀素夫人的孩子们。断断续续的一年间,来了许多人,都被素夫人杀退了。 在虞岁接收的信息里,玄古大陆的修行者统称九流术士。 九流是个统称,其派系多到数不胜数,各家有各道,只是当今大陆中,名列前茅的派系正好有九家: 医家、法家、名家、兵家、道家、农家、阴阳家、鬼道家、方技家。 每个人都可以引星入命,寻找最适合自己的九流术家。 一切都看个人的“天赋”。 天赋契合度越高者,入九流术家,修行成圣的几率越大。 这些对虞岁暂时还太遥远,她只知道素夫人出自九流农家,修行已到十三境,距离巅峰圣者也就一步之遥。 周先生则出自医家,修行境界不详。 他们口中的息壤,更像是一种宝物。原本由素夫人独享,却因为生育虞岁,被孩子继承了一半。 在素夫人看守虞岁的几个月里,她从未抱过这个孩子,也没有带她离开过这间祠堂小屋。 照顾虞岁的是一名哑妇。 她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深深的皱纹显得她有些严肃,对虞岁却温柔呵护,几次防止她从摇篮中掉下去。 虞岁很少哭,偶尔因为身体不协调,爬起身又摔倒磕磕碰碰后,觉得小孩应该会哭,这才嚎两嗓子。 但因为反应太慢了,哑妇便跟素夫人比着手语道:“小小姐的反应较为迟钝。” 素夫人看向在摇篮中坐起身,望着自己流口水的小孩,沉默不语。 她走到虞岁身前,双指并拢,在她的周身经络轻点按压,使其运行顺畅,散去未被息壤接收的寒气。 因为素夫人信了周先生说的寒气入体伤身的话,每隔七日就会帮虞岁散一次寒气。 虞岁朝素夫人弯眼笑,将手中的老虎布偶递出去,邀请她一起玩。 素夫人没有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哑妇说不了话。 素夫人不跟她说话。 所以虞岁已经一岁了,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孩。 自从素夫人说青葵由周先生照看后,虞岁就再也没见过这位阿姐。 直到今夜,有人袭击祠堂,被素夫人杀灭后,周先生带着哭嚎的青葵赶来,说她受惊一直哭,吵着要见娘亲。 虞岁从她的小床里爬起来,朝外边探头,被守在旁边的哑妇给推回去。 “回去吧。”素夫人蹲下身,为小女孩擦着眼泪。 青葵哽咽道:“我不要,我要跟娘亲一起睡。” 她似乎看见了里边的虞岁,又改了口:“我要跟娘亲和妹妹一起睡。” 素夫人蹙着眉头,似乎还有事,便没管她,让哑妇将青葵带进去。 青葵看见虞岁,就像看见了新鲜玩意,也不哭了,凑近来伸手捏了捏虞岁的脸,虞岁扬首朝她笑,青葵也跟着笑。 “我好久没看见你啦。”已经四岁的青葵挨着虞岁的床边坐下,“我长高了,你也变大了。” 虞岁眨眨眼。 “你怎么不说话。”青葵扭头望着她,“你要叫我阿姐呀。” 虞岁:“阿——” 青葵一脸认真地教她:“阿——姐!” 虞岁:“阿——呀。” “不是这么叫啦!”青葵指着自己道,“阿姐!” 虞岁逗她玩,就是不叫,青葵教到最后叹气:“你真笨。” 两个孩子玩到最后,青葵率先挨着虞岁倒下睡着,虞岁也装作睡着闭上眼。 素夫人走进屋来,掀开帐帘看了看睡着的两个孩子,俯下身将青葵掀开的被子给她盖回去。 周先生站在门口阴影中,沉声道:“罗山的位置已经被他们发现,阴阳家、兵家和道家,这三家的罗刹术士都被请动,你旧伤未愈,再这么拖下去,他们人越来越多,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强,很难再保住青葵。” 素夫人放下帐帘,转过身去,黑亮的眼眸泛着冷光。 她安静片刻,轻声道:“你带青葵走。” 周先生抬头看去。 素夫人说:“让青葵走吧,让她能平平安安地长大,远离纷争与危险。” “先生,我只求你这一次。” 素夫人朝周先生低头致意。 “你要回去吗?”周先生盯着她问。 素夫人眼睫轻颤,随后抬头道:“我会带着另一个孩子回去,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在这个孩子身上,无人会在意青葵。” 周先生答应了她。 翌日,青葵被哑妇叫醒,她坐起身揉着眼睛,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葵儿。”素夫人朝青葵伸出手,“走吧。” 青葵应声,牵着素夫人的手离开。 这日之后,虞岁便再也没见过阿姐青葵。 虞岁清醒的时候也没有闲着,她常常剥离意识去观察脑海深处的那一簇火焰,偶尔看那火焰是静止不动的,偶尔却会摇曳着火苗,正在燃烧。 她将第一次接受异火知识的瞬间称作传承洗礼,在传承洗礼中,虞岁看见的火焰和此刻意识深处的火焰是一样的。 它就是异火吗? 可以焚烧世间万物,让大地龟裂,吞没一切生灵。 虞岁的意识想要触碰那一簇小小的火焰,随后她就真的感觉到了火焰的温度,是冰冷的。 当她睡着后,意识停留在火焰身边,却感觉到了温暖,朝她四肢百骸蔓延,将罗山中的寒气抵挡在她心脉之外,没有让她感受到半分痛苦。 虞岁独自一人时,火焰静立不动。 有人靠近她时,火焰才开始晃动。 这一年里无人跟她说话时,她就会自己跟异火聊天,异火虽然不会回应,但她好歹也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虞岁耐心地研究着异火,周先生和青葵走后,素夫人来看她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少,她身边只有哑妇跟着。 听之前的谈话克制,接下来造访罗山的追杀者实力会越来越强,素夫人受了伤,还没治愈,实力不够从这些人手中护住她的孩子们。 于是素夫人打算带着另一个孩子回去。 虞岁心想,另一个倒霉孩子就是她,那回去指的是哪? 一个月后。 虞岁意识深处的异火微微晃动,有人踏着星月夜,来到小孩的床边伸出手。玄褐色的衣袖垂落在床边,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弯,男人动作轻柔地将酣睡中的孩童抱起。 飓风从外边将屋门嘭的一声吹开,地面的火烛尽数熄灭,唯有月光照进,落在男人的身上。 虞岁睁开眼,看见男人眉眼带笑的脸,虽俊雅,却又阴森。 他虽笑着,周身却散发着浓浓的压迫感,似有毒蛇吐信缠绕在你脖颈,毒牙已经扣在你咽喉,逼迫你听从命令。 男人看向门外的素夫人,温声笑道:“素素,你让我们父女相隔一年之多才见,如今可不要再闹脾气,随我回去吧。” 这一年,一岁零两个月的虞岁,见到了她的父亲,青阳国唯一的外姓王,南宫明。 素夫人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垂着头。 侍女与哑妇被南宫明带来的人挟持,无法动弹,地上还有不少人的尸体。 南宫明抱着虞岁朝外走去,完全无视他人,神色自然地走到素夫人前,垂首以额头与她相贴:“若非你心软,我的女儿们也就死完了,你留了一个,我会感激你的。” 虞岁此时只觉得父亲是个比母亲更难搞的角色。 南宫明话说的温声软语,周遭的氛围却越来越阴森,空气好像被抽走,无形的重力压在她心头,令人难受,恐惧感无由地从心底升起,虞岁真实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能把小孩吓哭”的气势。 她在南宫明怀中挣扎,咿呀出声,皱着眉头表示自己的难受。 南宫明与素夫人拉开距离,笑着看了眼虞岁,摸了摸她的头安抚:“素素,走吧,随我回家。” 素夫人别无选择,随南宫明走去。 这也是虞岁第一次,走出了那间阴暗的小屋。 外面的世界比虞岁想象得更有趣。 她只来得及匆匆看眼罗山的冰山一角,便被南宫明带回了青阳帝都。 这一路上的山与海,景色震撼人心,虞岁还没回味够,就已经踏入朱门红墙的王府里。 南宫王爷回府,带回了远游的素夫人,以及出生在外的小郡主。 从大门到正厅这一路上都是人,仆人们低眉垂首,按照吩咐伺候着,手中端着为夫人与小郡主接风洗尘的衣食用具。 南宫明从头到尾都只对怀里的孩子感兴趣,拿着不同的东西来逗她玩,只要虞岁目光从他手中的东西移开,南宫明便换另一种。 正厅那边已经坐满了南宫家的人。 几位年轻的夫人们手持团扇轻摇慢晃,目光不时往厅外扫去,年老的夫人则在位上闭目休息,隔壁桌的三名男孩彼此不言,各玩各的。 身着锦衣的男人们或坐或站,站着的皱紧眉头,绕着门口来回踱步。 旁系族人都站在一旁,没有言语。 南宫明没有娶妻,府中无正妃,却有三名妾室,算上如今回来的素夫人,便是四名。 随着那抹玄色走近,坐着的男人和女人都站起身来。 “都来齐了?”南宫明抱着虞岁进入正厅,走道两旁的花树随着晨风轻晃,他将虞岁放在桌边,笑着对众人说, “王府新添一名小郡主,她名叫……” 南宫明看向素夫人:“她可有名字?” 素夫人神色冷淡地看回去:“没有。” 南宫明却不见怒,依旧温和笑着。 虞岁想趁南宫明没看着她时,悄悄从桌上下去,却不小心打翻一个碗,娇贵的瓷碗落地啪地一声碎了。 这声碎响让大厅的气氛又变得诡异压抑。 虞岁也不敢动了,坐在桌边装傻。 南宫明俯下身,将瓷碗的碎片拾起一块,他将碎片放到虞岁手中,温声道:“碎碎平安,既如此应景,你就叫南宫岁。” 念到南宫二字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二人看去,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 因为他们知道,未来王爵的继承者,才可姓南宫。 虞岁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活着,因为她平白无故地惨叫,引来素夫人,罕见地在旁陪了她一宿。 素夫人坐在旁侧的长凳,单手扶额沉思中,余光瞥见孩子醒了,这才站起身过来。 她似乎犹豫了瞬,才伸出手轻轻放在虞岁的额头,以手背探她的体温。 门外响起侍女的声音:“夫人,周先生到了。” 素夫人道:“进来。” 进来的男人是个瘸腿,只踏进房门半步就不再往前,满地的蜡烛阻止了他前行的道路。 周先生满脸胡渣,双目浑浊,颓废之姿让人猜不出他的真实年纪。 第139章 第 139 章 年秋雁知道梅良玉三人要去哪,他没有阻止,也阻止不了。 能拖到现在才被梅良玉发现,年秋雁认为这已经算自己超常发挥了。 倒是王府来的人,以及南宫岁的加入,有些出乎意料。 年秋雁能算到可能来太乙的人是谁,但南宫岁会参与玄魁和兰毒的事,他是真的一点都没算到。 在他的占卜中毫无预兆,并非好事。 此刻的机关岛深渊之海中,雷鸣震天,海浪汹涌,一个浪打过来,像是要将山石悬崖都给劈开,足以碾碎一座瞭望塔楼的力量。 刑春离得远远的,朝站在海边的两人大声喊道:“离那么近找死呢!等着海浪打过来卷死你俩吗?” 梅良玉和钟离山站的位置距离海边还有好长一段位置,他们已经从悬崖上边绕到下方沙地,左右两边都是高耸危险的山崖,而他们就站在中间。 海浪迎面而来拍打山壁,激起的浪花坠落,宛如下了一场大雨,停顿片刻,很快再次降临。 他俩虽然没淋到海水,却惹了一身潮湿之意。 钟离山抱剑而立,神情肃然,衣发随着海浪袭来时的飓风飞舞,宛如正在进行艰苦历练的孤山剑客。 梅良玉往后退了一步,让这位孤山剑客独自承担飓风海浪,同时问他:“站那快一刻钟了,御剑破浪的事能不能做,给个准话。” 后边的刑春也顶着风雨喊道:“对啊!你们要把浪劈开,我才能平衡海上的五行之气,先说好,不把海上的五行之气稳定,咱们下去就没命回来了啊!” 他的话刚说完,海浪混着飓风的声响冲击三人的耳膜,夜幕中有惊雷轰隆一声,雷光短暂地照亮此方天地。 他们可没有当初的年秋雁那么好运,有时间去算深渊之海力量最弱的日子,何况在那之前,年秋雁就已经在施术消减深渊之海的力量。 此刻梅良玉三人想要在如此恶劣的情景中,去到海下的木林找六玄木,只能彼此合作,先断浪寻路,再让刑春以阴阳家的星阵稳住断浪之地的五行之气,好让他们入水后不会被卷进暴风与深海漩涡之中。 在惊涛骇浪中,钟离山以余光扫了眼身侧的梅良玉,问他:“若是我和刑春没来,只你一个人,你要怎么做?” 梅良玉轻抬下巴看前方海浪说:“等我一个人来的时候再想。” 钟离山也望着前方海浪,他的目光沉静如山,一座屹立海边,任由海浪冲刷拍打,也不会妥协粉碎的山。 “兵家刀剑术记载有上万,到如今早已失传的有成百上千,而我钟离家的剑术延续至今,没有断过代。”钟离山声音低沉,夹在暴风雨中,若不仔细聆听就会将其忽略。 刑春在后边激动得摩拳擦掌:“你今天总算肯跟我们露一手钟离家的独家剑术‘泰阿’了吗?” 泰阿为剑名,在整个玄古大陆,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奇术神兵。 据传,神兵泰阿,可陆断马牛,水击鹄雁,当敌即斩。 无人能与之过招,剑出则封喉。 但泰阿剑早已化作剑气散于天地间,无形无体,只有青阳钟离家继承其部分剑气,可使出同名剑术。 泰阿剑气无比锋芒,强行使用也许会因为无法掌控而伤了自己。钟离山在父亲的教导下,小时候几乎天天都在观察那无形无体的剑气。 钟离辞说,如果你不能抓住那道无形无体的剑气,无法让它与你的剑术融为一体,那就算学会了剑术之形,也发挥不了泰阿剑术真正的实力。 招式、身法,这些是眼睛能学会的,可剑术的领悟,还需要靠脑子和心。 钟离山如今也不敢说自己完全掌握了泰阿剑术。 但只要不 是对人使用,他也就还有些信心。 否则面对眼前的大风大浪,钟离山还真没有别的九流术能做到斩海断浪。 “退后。”钟离山单手握住剑柄,做出拔剑的姿态。 梅良玉和刑春立马退得远远的。 钟离山回头看了眼:“……” 倒也不必退那么远。 梅良玉和刑春都眼神示意他别管,赶紧让我们瞧瞧钟离家的神剑术。 他们认识这么久,也没见钟离山使过泰阿剑术,钟离山也从未在除父亲和妹妹以外的人面前使用过。 钟离山转头看回前方深渊之海,静心凝神,感受着自己的五行之气萦绕在指尖,同时也感受到前方海上混乱的、暴躁的五行之气。 在混乱之中,让那抹独一无二,特别的剑气融入自身。 内心深处有一道声音在问钟离山:你希望它以何种模样现形? 斩万里海,破千层浪。 钟离山忽然拔剑,速度之快,正巧与扑面而来的浪潮撞上,让后方的梅良玉和刑春看得一同挑眉。 原本以玄铁制造的黑色长剑,出鞘的瞬间光芒大绽,其芒如玉,又掩天地。 刑春哇地一声别过脸去,梅良玉睁只眼闭只眼,看清出鞘的长剑被某种力量包裹着,变得透明,好似流动的水,又似难以捕捉的雾,最贴切的,应该是无形的气。 它还维持长剑形态的模样,钟离山单手反握剑柄,拔剑时剑身朝后,长剑在他掌心旋转一道扇形,已挥出道道剑影,他变作双手握剑,剑身正对卷起的巨浪,毫不犹豫地竖斩挥去。 剑啸之声宛如凶兽怒吼,磅礴强势的剑气瞬发,将巨浪从中间不可阻挡地分斩开,力量之顺畅、强大,让后方的梅良玉与刑春感觉不到丝毫阻碍。 钟离山出招快,收剑也快,剑芒如玉,比雷光照天更加刺目,剑柄贴着他掌心再次一旋,收剑后立马侧过身,对后边两人道:“布阵。” 他的右手仍旧握着剑柄,左手不动声色地握拳,虎口发麻。 深渊之海中,五行之气混乱,其中以水行为重,所以梅良玉和刑春选用阴阳家的北冥玄武星阵,做镇压和稳定作用。 两人手势飞快变化的掐诀,唤出星阵排布在泰阿剑气斩断的海面上空。 幽蓝色的星辰一颗接一颗,淡紫色的星雾弥漫将其笼罩,星线彼此相连,若隐若现。 梅良玉布下整个北冥玄武星阵,包含玄武所有星宿,镇压此方五行之气,也方便等会出意外的时候还能调动整个玄武里的星宿力量。 刑春单挑了玄武里的属水的壁宿,稳住这片被泰阿剑气斩断的海面不再受混乱的影响。 有两道壁宿星阵在,牵引着形成巨墙不坠的海浪,宛如海上的两道巨门,而梅良玉三人则在一切准备妥当后,朝两道海墙中走去。 第140章 第 140 章 刑春边走边夸钟离山厉害,又问他有这么厉害的剑术老藏着做什么。 钟离山老实回答:“还不熟练。” 经常用要是出了点意外,那多丢脸。 刑春一听他说不熟练,立马停下往前的脚步,抬头看海浪高墙:“不熟练的意思是,我走到一半它就有可能塌下来吗?” 钟离山面无表情道:“没错。” “那我还是……”刑春脚步一转正要转身,被梅良玉伸手抓了回去,“塌下来我给你撑着,别废话了,下水。” 刑春刚单手捏着鼻子,就被梅良玉往额头上贴了张明黄符纸,上面的朱砂红写着妖冶难辨的咒纹。 梅良玉说:“深海之下寒冷刺骨,活人无法在那个温度下待着。这是道家的四季休符,驱寒保暖,我改了下,勉强够我们在下边撑半个时辰。” 刑春把垂落在他鼻梁上的符纸掀开,瞪眼看梅良玉:“你改道家的符?” 梅良玉啪地一声往自己头上也贴了张,不以为意道:“鬼道家也写符,有什么不能改的。” 他转手要给钟离山也贴上,被钟离山先一步阻止,他自己来。 刑春扭头看钟离山:“半个时辰,外边的星阵差不多也就这点时间,钟离小将军,你呢?” 钟离山被他话里的调侃说得有点无奈:“半个时辰,塌不了,你放心。” 入海后,梅良玉在前领路,刑春和钟离山跟在两旁,同时注意着海水的动向,尽量避开打着旋的海眼。 若是不慎被卷入其中,那就完了。 先不说自己能否在汹涌的海泉眼中活命,就算侥幸没被海眼内的五行之气绞杀,也不知道会被海水冲到哪去。 除了太乙有岛屿,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海。 若是被海眼带去荒无人烟之地,那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六玄木长在深海中,不见天日,又受极苦至寒,顶着海水压力而生长,长不高。 梅良玉之前给二人看过书上所画的六玄木模样。 形似海中珊瑚,如树状,呈火红色,鲜艳的、最正宗的火红色。那是一种必须以肉眼才能看清,世上任何彩墨都无法调出来的颜色。 刑春看第一眼的时候,就把六玄木认作了海中珊瑚,直到他看见书中记载:一棵玄木只生六枝,枝上有细软的绒毛,绒毛有毒,但以手触碰没事,若是啃咬才起作用,以保护自己不被海中生物啃食。 它的独特性在于抗毒性强,在任何艰难的环境下,都能免受腐蚀,却也很难打磨制造成别的器具模样。 开采也很麻烦,在六玄木之上,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梅良玉几年前跟着文阳家兄弟来过一次。那时候四大机关世家都出动了,浩浩荡荡上百人,准备充足,有人下水,有人在海上接引。 当年这四家是为什么下海找六玄木,梅良玉不知道,只记得那时候自己偷潜到一半就被人发现,然后被从水里拎出来,只能在岸上待着。 出发前,梅良玉找文阳兄弟又确认了一遍六玄木所在的位置,确认自己没有记错。 此时深海之下漆黑一片,梅良玉改的四季休符,不仅可以驱寒,还可以照明,三人身边萦绕光圈,照亮前路。前路隐约有瑰丽的光芒闪烁,靠近后发现,是大片珊瑚林。 红色的珊瑚密密麻麻堆积满林,海下石壁上长满了奇形怪状、颜色各异的珊瑚,其中以桃红、粉红、和火红最多,可以说是珊瑚中的珍品。 靠近它们时,能感觉到天地间流动的五行之气,而这些珊瑚受此影响,颜色因而变得十分鲜艳,宛如海中明珠,发光发亮。 六玄木不仅聪明,还很狡猾。 它会进化出有毒素的绒毛保护自己,也喜欢藏在珊瑚群里掩藏自己。 梅良玉比了个手势,示意就在这一片,需要他们寻找。 三人各自分开,负责不同的三个方向和区域,进入珊瑚林海中寻找六玄木和银河水的踪影。 在岸上时梅良玉三人就讨论过: 银河水和露珠很像,晶莹剔透,无色无味,在不懂的人眼里,绝对会将它认作是一颗比较大的露珠。 之前十三境教习和圣者查舍馆时,使用的青竹棍名叫“探河棍”,是经过医家和农家特殊药物浸泡过,专门用来试探银河水毒性反应的道具。 银河水的毒性过重,探河棍只要在距离它还有几寸远的地方,就能感应到毒性。 年秋雁想要从倒悬月洞将银河水拿走,只需要折一枝巴掌大小的六玄木,再将这枝六玄木往银河水里一按,枝上密密麻麻的绒毛,就会将银河水吸附锁定在绒毛上,将沉甸甸的露水涂满整枝。 那一枝六玄木,会变得肉眼可见地潮湿、水润,有垂坠感。 虽然肉眼就能区分不同,但三人还是准备了探河棍,毕竟他们是要在珊瑚海中找六玄木,目光所及处,几乎都是鲜艳的火红色。 六玄木的断枝会在几日后失去生命力,枝上绒毛便没法再继续保存银河水,所以梅良玉才猜年秋雁会将银河水藏到海里的木林中。 那天晚上,圣者没能从年秋雁身上和舍馆中找到银河水,也验证了他的猜测。 年秋雁也许折走了不少六玄木,想要自己锻造可以装下银河水的盒子,但他一个人很难做到,要花费的时间也太长了。 在他完成之前,梅良玉就赌银河水还在机关岛的深海之下。 三道人影穿梭在散发着瑰丽光芒的珊瑚海中,水中折射出的光影美不胜收,但梅良玉等人也无心欣赏这幅美景,只得抓紧时间寻找六玄木和银河水。 不知多久后,刑春已经游到靠近珊瑚海边缘的位置,他回头看去,觉得自己有点迷路了,眼前花花绿绿、密密麻麻的珊瑚看太久后,反而令人陷入迷茫:这个地方我到底找过没有? 刑春拿着探河棍往大块珊瑚交叉的缝隙里戳了戳,他听见梅良玉以五行生术发出的哨声,提醒他们还剩下最后一点时间,再找不到就必须上浮离开,不能久待。 他也以哨声回应后,低头一看,发现从珊瑚缝隙里拿出来的青竹棍尖端染出黑色。 这是探寻到银河水毒性的存在。 刑春瞪圆了眼,忙俯身朝这簇珊瑚靠近,同时发出寻找到银河水的哨声,召唤另外两位同伴过来。 在三人眼前的是一座由各色不同形状的珊瑚堆积起来的小山,在小山的中部位置,有桃粉色大朵伞状的珊瑚互相重叠着,六玄木就藏在伞状珊瑚的下方。 钟离山和梅良玉从不同的方向从缝隙中将探河棍伸进去,再捞出来时,能看见尖端变黑,彼此都能探察到银河水的毒性。 三人合作,将遮掩六玄木的珊瑚敲掉,露出藏在下方的一颗颗六玄木,数十颗紧挨着。 火红的枝条修长弯曲,比书中记载最大的六玄木还要小些,似乎还在生长期中,梅良玉三人一眼就看到了有垂坠感木枝,枝上的细密毛绒水润晶莹,哪怕在海水中看着也是湿漉漉的模样。 刑春朝两人比了个手势,示意就是它了,折断带走? 钟离山也表示,得快,要没时间了。 梅良玉动的手,袖中锋利的弯刀匕首麻利地割断保存银河水的六玄木,这一枝比他手掌还要小一圈,但他没有时间细看,东西到手后就开始上浮离开。 周围的其他六玄木挨得太近,枝丫交错缠绕,梅良玉拿走时也不可避免地让这些枝干撞击,包裹着银河水的细 绒晃动,掉落些许,沾染在梅良玉衣上。 随着梅良玉的游动,这些肉眼难见的细绒也随之在他身旁沉浮,无人察觉的意外下,带有银河水的细绒顺着发丝飘进了他耳里。 梅良玉手中握着的枝干部分是没有沾染银河水的,他怕上浮的过程拿着出意外,便把这一枝六玄木装进自己的机关盒里。 六玄木的绒毛包裹了银河水,密不透风,所以这时候将它装进机关盒里也不碍事。 上浮时,梅良玉还在想银河水找到的,但并没有证据能证明是年秋雁做的。 是把东西交给学院,平息事端,免得学院继续查下去再查到年秋雁头上,还是把东西交给年秋雁,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 还在思考时,梅良玉忽然感觉大脑剧痛,这剧痛来的又急又猛,让他额角青筋鼓起。 四季休符也失效,刺骨寒冷在瞬息间没过梅良玉全身,让他失去上浮的力量下坠。 下方是明亮、温暖的珊瑚海光芒,折射的光影在梅良玉眼中像是被切割开的一幕幕画面,画面中的人影晃动时,他耳边也有了数不清的窃窃私语。 同样的海域,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不同的自己。 梅良玉坠落时看见的,是小时候的自己,和领着他一起下海的白衣男子。 他听见男人温和带笑的声音说:“海是相连的,它能带你去任何地方。无论是太乙的海,还是燕国的海……都是一样的。” 钟离山察觉梅良玉的异样,忙朝他浮去,伸手抓住了他,见梅良玉皱紧眉头,目光溃散的模样心知不妙,刚想探查梅良玉的五行之气,又见原本游在最前头的刑春忽然回头。 刑春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满眼惊惧,疯狂朝两人打手势。 钟离山没能看清刑春的手势是什么意思,他抬头时眼中看见的是忽然扭曲的海水,在他们上下两端,忽然产生不可阻止、无法抵挡的吸力,由上而下,自海内卷出一道旋涡,拉扯着将他们吸入海底,生出海眼。 海面的两道星阵到时间消失,被剑气斩出的海浪高墙也突然坍塌,海水重重地拍打落下,混乱重新降临这片海域上空。 惊雷阵阵,海浪接连不断,将一切痕迹都吞没掩藏。 唯有盘旋在空的黑羽白头海雕,仍旧驻守此地没有离去。 第141章 第 141 章 梅良玉像是短暂地做了个梦。 梦里是白天的深渊之海,海浪拍打山崖石壁,撞击声响起,让站在海边的男孩回头。 男孩看见靠近山崖下方,白衣男子正温柔地与人说着话。 那些人在很多年以后他才认识。 文阳智和临香夫人低语,像是在为她介绍白衣男子。 司徒祖母微微抬头,与白衣男子说话,在小辈面前沉冷严肃的眉眼,此刻倒显得有几分轻松。 在司徒祖母身后站着一只宛如真人的灵傀,脖子和手腕处都有明显拼接的裂纹,灵傀五官与司徒祖母有几分相似,又更像是她死去的妹妹。 灵傀闭着眼,神色恬静,沉默不语。 在灵傀身旁停靠一架轮椅,绯衣男子手掌搭在轮椅扶手,指间戴着的蓝宝石戒指流光溢彩。 他的年纪与白衣男子相仿,也没听司徒祖母几人在说什么,而是盯着灵傀,转动指间的宝石,看折射的光影在灵傀脸上晃动。 男子笑眯着眼,目光中充满耐心,等着灵傀睁眼看看他。 远处有人身披黑色斗篷姗姗来迟,走近后目光投向海边站着的两个孩子。 有人呼喊男孩的名字。 男孩回过头,眨了眨眼,清澈明亮的眼眸中倒映的是大他几岁的兄长。 两兄弟穿着衣式相同,整洁贵气,只是颜色一黑一金。男孩衣领有着一圈金纹配饰,兄长的腰间挂着三五根黑色的神木签。 兄长比男孩高了一个头,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年纪虽小,却很有小大人的模样。兄长从小就沉稳可靠,性子安静,与他弟弟从小到大的嚣张傲慢截然不同。 “阿姐没和你说吗?”兄长眼神示意前方大海,“太乙的海中红珊瑚又名海中火树,非常珍贵,它们吸取了海中的无主之气,可以让自己在冰冷的深海中发光发亮,光泽莹润饱满,阿姐说要我们挖几株回去,她要给阿娘做珊瑚珠串。” 男孩皱着眉头,听兄长一本正经地解释,无趣地低头踢了踢沙石地:“她想给阿娘做珊瑚珠串,她怎么不自己来太乙挖珊瑚。” 兄长说:“要有人留在家陪着阿娘。” 男孩说:“我也不乐意来太乙,让我陪啊。” 兄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是没打赢阿姐,这才来了吗?” 男孩面色有瞬间的狰狞,翻了个白眼冷哼声。 “可咱们是偷偷摸摸来的太乙,要从海里挖珊瑚怎么带回去?”男孩眼神示意兄长看后边,“还有这么多人看着。” 兄长摸了摸脑袋说:“看他们和爹爹关系不错的样子,应该不会拦我们带走几株珊瑚。” “你看这海上五行之气这么混乱,不好下去。”男孩观摩片刻,摸着下巴沉思道,“要不让爹爹去吧。” “让我去哪?”男人低沉温柔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男孩和兄长一起转头,被白衣男伸手按着肩膀,朝怀里揽了下,俯身靠近二人悄声道:“嘘,你们想偷海里珊瑚的事,都被那边的黑衣爷爷听到了。” 兄长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男孩瞥了眼不远处的黑衣斗篷男人,倒也不害怕,配合地压低声音道:“他怎么在那么远也能听到啊?” 黑斗篷沉声道:“爷爷?” 白衣男低笑声,起身朝后方几人道:“我不可能、也没资格代表整个燕国来答应你们,更不打算在太乙生活。” 司徒祖母问:“你可想清楚了?” “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多想。”白衣男说,“机关家曾经与六国为敌,如今依然是,可他们也该知道,玄古大陆不能没有机关家。”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悠悠说道:“消失在时间洪流中的流派只多不少。” 白衣男却道:“若是机关家消失了,那玄古大陆也会消失。” 被他护在身前的两个孩子眨巴下眼,仰脸去看父亲。 男人总是随和温柔的,无论是气息还是谈笑时的模样,就连这话也说得温温柔柔,却在此时给人不容置疑的强势。 他说到做到。 黑斗篷说:“你如今的麻烦有很多,单一个燕国就足够你烦恼了,更别提水舟那边……” “一样一样解决便是。”白衣男笑道,“诸位无须担心,也希望诸位,不要插手燕国的事。” 父亲那时候与四大机关世家首领的谈话,对那两个孩子来说,还是有些晦涩难懂。 男孩也只在太乙待了一天。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回到了燕国。 他记得自己与父亲、兄长一起潜入水下。 下水前,司徒祖母说深渊之海混乱危险,带孩子下去恐怕会有意外,但白衣男说,放任孩子离开他视线之外,才是最危险的,便坚持带着两兄弟下去。 水中的记忆逐渐变得模糊、断断续续,就连父亲和兄长的声音也时远时近。 男孩视野中是密密麻麻的红珊瑚,兄长和他在挑选红珊瑚时,看见了藏在珊瑚下边的六玄木,同样是鲜艳的火红色,像是真假珊瑚,毛绒的树枝在水下瞧着还有几分可爱。 两人在捣鼓珊瑚和六玄木的时候,察觉海水流动的异样,同时回头看去: 海底似有漩涡,将海水都往同一个地方吸走坠落,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天柱,肉眼看着海水厚重无比,压迫感十足。 白衣男悬空立在海眼中心,周身燃起金色的护体之气,他伸出手,松开五指,任由那掌心散发微光的东西朝着海眼深处坠落。 落在海底深处,无人知晓的角落。 那似曾相识的光芒,让梅良玉突然睁开眼。 漫长的回忆对他来说却不过几个瞬息的时间,就已全部记起,不知是银河水的毒素还是六玄木的毒素入侵,让他大脑嗡嗡作响。 此刻他仍在海眼之中。 海底吸力拉扯着他们三人,钟离山将当时昏迷的梅良玉交给刑春,自己拔剑再次使用泰阿剑术,也没能斩断海眼。 刑春拉扯着梅良玉,三人周身都燃着金色的护体之气,防止被海眼吸力碾压直接粉碎成肉渣。 见到梅良玉醒来,刑春还来不及高兴,就被海眼的吸力又往下拽了一大截,海眼中心混乱的五行之气暴躁又混乱,甚至压制了三人的五行之气,使得他们没法往上浮去。 梅良玉也知道这时候无论如何都没法往上浮,只能顺着海眼的吸力,若是逆流而上,反而死得更快。 见刑春和钟离山的护体之气越来越弱,梅良玉不得已使用神机术,使得自己的护体之气不受海中的五行之气压制。他朝被卷走的刑春和钟离山追去,将二人拉在身旁护住,一起被海眼卷去海底深处。 外城。 和曹岩聊玄魁和兰毒的事时,虞岁总表现得很棘手,眉头微蹙着,神色苦恼。 虞岁说:“师尊在查太乙兰毒的事,我却要帮忙掩盖……你知道我师尊是鬼道家的圣者吧,我实在是没自信能瞒过他老人家。” 曹岩神色不变,只垂眸恭敬道:“王爷的意思,郡主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平术之人,既然可以学习九流术,就要开始着手继承南宫家,要去做从前不能做的事。” “若是我做不到呢?”虞岁目光直直盯着曹岩。 曹岩说:“那就要问王爷了。” 他顿了顿,又道:“郡主是要我转告王爷吗?” 虞岁摇摇头,小声嘀咕:“就算我做不到也不能明着这么跟爹爹说啊。” 曹岩假装自己没有听见。 虞岁似烦恼地转过头去,目光朝不远处的年秋雁三人看去。 刚才她拿常艮圣者当借口,曹岩回答得滴水不漏,也没有透露师尊是否知道玄魁的事。 常艮圣者相关的事不透露,那年秋雁呢? “曹叔。”虞岁盯着年秋雁的方向问,“年师兄和王府有关系吗?” 曹岩顺着她的话,也朝年秋雁三人看了眼,低声道:“他是玄魁的人,与王府没有关系。” “年师兄竟然是玄魁的人,完全看不出来。”虞岁单手撑着下巴,继续问道,“那他是负责贩卖兰毒,还是制作兰毒?” 曹岩答:“年家世代都是兰毒的制造者,兰毒种类很多,年家最为擅长的是‘香’类。” 虞岁似刚刚想到,捂嘴看回曹岩:“那学院丢失的银河水该不会是……” 曹岩说:“年秋雁今晚已告知我银河水的下落,他藏在机关岛的深渊之海中,以六玄木保存着,六玄木的耐毒性很强,枝上毒绒能将银河水完全锁定,所以放在那里最为安全。” 既然知道了银河水的下落,那下一步应该就是去将银河水拿回来了。 “那曹叔准备在太乙待多久,还是说等张相云他们拿到银河水后,你再将银河水带出太乙?”虞岁问。 曹岩又道:“我明日就走。” 虞岁有点惊讶:“这么快?” 曹岩垂首,没有解释。 虞岁疑惑道:“那谁能将银河水带出太乙?” 曹岩说:“张相云会想办法的。” 虞岁这天晚上没有回太乙学院,就住在外城小院中,与曹岩聊到深夜,从太乙的事,聊到帝都王府,再到参亥州。 问完自己想问的后,她才装作困了的样子回屋休息。 第二天一早,虞岁迷迷糊糊刚要睡着,黑胡子就来通知她说曹岩要走了,又急忙起来送行。 曹岩站在云车飞龙停靠点,望着从晨曦中走来的少女,她停在岸上朝自己垂首致意,而他和几名南宫家术士则向虞岁拱手弯腰致礼。 离去时,曹岩心中沉思,郡主来了太乙后,虽然有了细微的变化,却又难以形容。 似乎是比以前,更从容了。 第142章 第 142 章 虞岁目送曹岩上了云车飞龙,心里才松了口气,转身时,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年秋雁。 年秋雁身边还有张相云和洛伏两人。 见曹岩离开,张相云才收回视线,他与年秋雁之间隔着洛伏,话问的也是年秋雁:“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将银河水拿回来?” 年秋雁说:“我已经把地点告诉你了,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张相云眯起双眼:“你不打算去?” 年秋雁问:“有必要?” “你该不会以为没有吧?”张相云将手中的听风尺递出去,由洛伏转交给年秋雁,“昨晚梅良玉、钟离山和刑春去了一趟机关岛,到现在还没回来,你猜他们去机关岛做什么?” 年秋雁低头看洛伏递过来的听风尺,上边是梅良玉三人昨晚的行踪记录,他轻声笑道:“机关岛是他常去的地方,去了也不奇怪。” 张相云打量着年秋雁的神色,猜测他话里的真假。 年秋雁迎着他打量的目光说:“难道我会主动让梅梅怀疑我?” 张相云耸肩冷笑:“也许他已经在怀疑你了。” “你挑个时间吧。”年秋雁退了一步。 张相云这才满意,招呼洛伏要走时,瞥了眼不远处的虞岁,笑道:“小郡主,要不要我再送你回去?” 虞岁抬头扫他一眼,给了张相云一个冷脸,不答,继续跟身旁的黑胡子说话。 张相云倒也不恼,他看虞岁时,就像看一只随时能揪着它耳朵拎起来的兔子,高兴的时候就逗一逗,毕竟这小郡主长得确实乖巧可人。 虞岁错开和年秋雁的对视,低声跟黑胡子交代两句,便回了马车,让南宫家的术士送回学院。 年秋雁也消失在热闹的外城。 虞岁没有着急要跟年秋雁谈谈,像他这样的人,就算问了,他也不会如实相告,只会笑着说我们只需要保持互相合作的关系就可以了。 因为他俩都不想让梅良玉知道这些事。 虞岁在回去的路上就收到了学院通过听风尺发出的通知:学院将昨晚圣者去外城围剿兰毒组织的事告知弟子们,并公布了兰毒组织的藏匿地点,组织首领等等。 兰毒的事就算告一段落,学院也刻意没提银河水的消息,任由弟子们将注意力集中在被围剿的兰毒组织上。 这倒是不意外,学院的态度,本就是想要快刀斩乱麻,不让兰毒的事情拖太久。 虞岁回舍馆后也没有做别的,倒床就睡。 虞岁小时候就听说过兰毒的存在,但第一次接触兰毒,是在十五岁。 兰毒在世人眼里,是恶劣、肮脏的存在,在某些人眼里,却是美妙、象征金钱与权力的东西。 它可以伪装成香料、饮水、药丸等等,多种多样,防不胜防。 九流术士对它又爱又恨,当遭遇修炼瓶颈时,也许只差一味兰毒就能助你突破,但从此你就将与兰毒共生,成为它的奴隶。 那一年,燕老根据虞岁给的情报,截获了一批兰毒,抓了几名兰尸。 在那阴暗干燥的地牢里,燕老领着虞岁查看截获到的兰毒。 “兰毒是统称,它们都有相似的兰花香味,有的单靠鼻子闻不出来,需要食用后才能吃出。”燕老拿起桌上放着的黑色布袋,单手将里面的红色粉末倒出,伸出一指按在粉末中,“像这种粉末状的,是最低级劣等的兰毒,被称作‘金沙’。 金沙见效快,时效短,用毒者心神损耗严重,一旦停止使用,就会出现明显的幻觉、变得暴躁、失去神志。” 虞岁走上前看了看,乌黑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红色的粉末,瞧着十分细腻。 她问:“金沙也是流通最多的兰毒吗?” 燕老点点头,又道:“兰毒的共同点,除了会使人上瘾外,便是可以让人保持最佳状态,可以是最幸福、最强大、最兴奋,这一点对九流术士又有所不同。” 他说着,转而拿起旁边的白瓷小瓶:“它叫莲雾。” 打开瓶塞后,燕老将白瓷小瓶递给虞岁,虞岁伸手接过,低头看着:“什么也没有?” 燕老说:“仔细看看。” 虞岁拿起白瓷小瓶,睁只眼闭只眼打量着:“瓶子里变得潮湿,有水雾?” “‘莲雾’算较为上品的兰毒,它似雾状,吸食能融入五行之气中,短时间内使你的五行之气暴增,强化九流术。”燕老说,“你再拿近些,就能唤出里边的雾气。” 虞岁听后,连忙将白瓷小瓶拿远些。 燕老收回白瓷小瓶放在桌上,目光看向放在最后边的三支金褐色香柱。 香柱细短,最长不过成人拇指。 表面看去与寻常香柱没什么区别,只是更加精致、漂亮些。 “人们称它‘返魂香’。”燕老拿起一支香柱递给虞岁说,“吸食返魂香,如魂归灵体般美妙,可见道之仙境。” 虞岁:“听起来很厉害?” 燕老换了种简单易懂的解释:“它有安神静心之效,可让情绪极端者安静下来,也可以使混乱的五行之气变得稳定,也能化解五行逆乱。” “那是对九流术士更有用?”虞岁抬头看燕老。 “对九流术士来说,兰毒能解决很多问题。”燕老将返魂香递给她,“此香需要以五行之气才能点燃。” 虞岁说:“那平术之人也用不了呀。” 燕老却盯着她道:“平术之人吸食返魂香后,便可以短暂地获得操控五行之气的力量。” 也就是说,返魂香可以轻易地让平术之人,变作九流术士,去体验另一个世界。 虞岁伸手接过返魂香,放在手中把玩:“平术之人想要吸食返魂香,还得找九流术士帮忙点燃,那也太麻烦了。” 燕老却道:“这样的人有很多。” 虞岁被他说得后知后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也对,像她这样,出身富贵,却无法修行的人确实很多。 “我就算再想成为九流术士,也不会靠这种东西。”虞岁将返魂香放回桌上,兴趣不大。 她转身离开,被燕老叫住:“回来。” 虞岁回头,好奇地眨着眼。 “我虽不知道你究竟有何力量,但你的自保能力很弱。”燕老说,“这些会伤害到你的东西,你得学会认识它们。” 王府不会教她去识别兰毒,但她很有可能会遇上这些危险的东西。 已经走到门口的少女垂眸思考片刻后,重新走了回来:“要怎么做?” 入夜后虞岁才醒来。 她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拿着听风尺,想起梦里的事,低头点开和燕老的传文界面看了看。 刚刚点开,就收到钟离雀发来的传音,虞岁接了起来,听见钟离雀欢快的声音:“岁岁,你在忙吗?” 虞岁说:“没有。” 钟离雀听见这声音就知道她刚睡醒,问道:“睡了很久吗?饿不饿?”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所以今天睡了挺久。”虞岁下床去洗了个脸,跟钟离雀聊着天,逐渐忘记那些烦恼事。 虞岁晚上不睡觉,钟离雀也陪着,到后半夜被虞岁催着去休息,这才恋恋不舍地断了传音。 快天亮时,虞岁才去斋堂吃完早膳,随后去鬼道圣堂见师尊,例行询问修行相关的问题。 她算着时间,等到鬼道院 开课后又离开,这一整天都在辗转不同的学院听课。 等到晚上又和李金霜在兵家演武场练习剑术。 李金霜今日的状态格外好,几次打掉虞岁的剑,看她累得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说:“休息会再来,你今天好像心情不错?” “你今天状态不好。”李金霜收剑,低头看她。 虞岁微微睁大眼看她:“这是你心情好的原因?” 李金霜摇头,盯着虞岁看了会,还是开口问道:“你去了趟外城回来,有什么烦心事吗?” 虞岁缓慢地眨了下眼,感受汗水在肌肤上流动的感觉,视线从李金霜脸上移开,变得漫无目的:“烦心事不管去到哪都会有,无论我在做什么,心情是好是坏,总会忽然之间就找上门来。” 李金霜听得沉默。 她本就不是能说会道的性格。 心里想要安慰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僵住。 好在虞岁也不是想要她的安慰,她抓着衣袖擦了擦脸上汗水,又在室内的地上滚了一圈,滚过去抱住自己被打落在地的长剑。 李金霜:“……” 她绞尽脑汁才想出一句:“顾乾那边还没有发现。” 虞岁说:“我知道。” 李金霜想了想又道:“兵家也有不少藏了秘密的奇文,我会多注意点的。” 躺在地上的虞岁听后歪头看回李金霜:“兵家的奇文,是那种看破就能学会某某剑术的东西?” 李金霜说:“差不多。” 她本意是想说帮忙注意浮屠塔碎片的天字文相关,但好像双方理解的意思不一样。 虞岁抱着自己的剑笑道:“好,多多注意,多学几个剑术,变得更厉害些,这样以后回南靖也不用怕你祖母了。” 李金霜抿唇,也知道虞岁会错意了,又不知如何解释,沉默一会后,她问:“要去斋堂吃饭吗?” 虞岁应声从地上爬起来。 从斋堂和李金霜分开后,虞岁又去了鬼道圣堂,圣堂大殿里静悄悄的,她看后奇怪道:“师尊,师兄今天没来吗?” 常艮圣者答:“没来。” 虞岁想起梅良玉之前与钟离山一起离开的,那天她也没多问,今儿一整天不见梅良玉身影,该不会是还没回来。 她拿出听风尺,打算看看梅良玉的位置,一看红点显示的地方却愣住,这是哪? 虞岁目光古怪地盯着听风尺,指腹轻点尺面,调出太乙的地图,再对比梅良玉的位置。 不在学院,不在外城,也不在任何一座岛上,而是在很远很远的——海里。 第143章 第 143 章 虞岁仔细对比了太乙的地图位置,再看梅良玉的听风尺所在地,想不到他是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 那边到处都是海,师兄这是在海上还是海里? 太乙的数山通信几乎是全覆盖的,只是被通信院限定了范围,不让与外界的数山相连,所以才没法和外界传文传音。 虞岁还在沉思时,红点突然从地图上消失了。 她马上查询钟离山的位置,也没有显示。 是数山出问题,还是听风尺坏了? 虞岁给梅良玉发了传文,也没有回复。 太乙通信院内。 道家圣者李丘文站在三座大数山前,双手负背而立。 通信院的宋院长站在旁边,等待对方的命令。 许久后,盯着数山打量的李丘文才沉吟道:“上次的事,我还是有些在意。” 宋院长垂首恭敬道:“依您看该如何?” “通报下去,这七日,通信院休整,暂停听风尺一切功能。”李丘文说,“将通信院内的所有数山全检查一遍。” 宋院长听得一颤,忙道:“若是将数山全检查一遍,那七日恐怕……” “我也会帮忙的。”李丘文说,“我亲自来查。” 宋院长见他心意已决,说什么也没用,便点点头,将通知发下去。 很快通信院就变得热闹起来,原本回去休息了的通信院术士们纷纷被叫起来,回到通信院内,开始对数山进行搜查。 学院内的弟子和外城的人们都收到了太乙通信院发的传文通知,告知这七日内,听风尺将无法正常使用。 虞岁看到消息后,在心里叹息,这也太巧了。 通信院要把数山拆了来检查,她也没办法阻止。 虞岁站在鬼道圣堂门外思索许久,刚要离开,抬头却见燕小川从夜色中走来。少年看见她站在门口也有些惊讶,招手道:“小郡主!” “你怎么来啦?”虞岁收起听风尺问。 燕小川气喘吁吁道:“我来找良玉师兄的,之前去舍馆也不见他人,通信院刚又说停用听风尺,我就只好来鬼道圣堂碰碰运气了。” 虞岁无奈道:“师兄也不在这。” 燕小川听得呆住,看了眼进不去的鬼道圣堂,纳闷地抓了抓头发:“那良玉师兄去哪了啊?” 在海里吧。 虞岁心中说,面上却道:“可能在其他家,我帮你找找。” “那倒不用,也不是什么急事。”燕小川摇头,“我再去问问其他人。” 虞岁目送燕小川离开,又在门外站了许久才离开,她刚走出鬼道圣堂范围,就看见等在小道尽头的张相云和洛伏。 这两人可不会无缘无故等在那里。 “小郡主,不好意思,我们又见面了。”张相云笑眯着眼看虞岁。 虞岁看了看四周,蹙眉道:“你这么明目张胆来这找我,也不怕别人看见?” “我可是鬼道家的常客,虽然我不像小郡主你这么努力,每一家的课都听,但鬼道家的课我也算来得勤快。”张相云耸肩,“看见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虞岁问:“什么事?” 张相云也干脆,直接问:“梅良玉在不在圣堂?” 虞岁说:“不在。” 张相云打量着她,像是在犹豫该不该相信。 虞岁往前走着,继续说:“你就为了问我师兄在不在?” “他在那天晚上带了人去机关岛,拿走了很重要的东西,如今却不见踪影。”张相云盯着走过来的虞岁,眯着眼道,“你俩关系这么亲密,他没跟你说?” 虞岁故 作不解:“师兄去机关岛拿了什么?” “你说呢?”张相云冷笑声,“若不是银河水,我管他拿什么。” 看着虞岁惊讶的表情,张相云瞧不出破绽来,见她完全不知,想必梅良玉也没跟她透露过丝毫消息。 “可我也没看见师兄,师尊也说他没来过。”虞岁露出担心梅良玉的表情来,“你确定我师兄拿到了银河水?” 张相云眯着眼道:“我倒是不想相信年秋雁的占卦结果,所以明日打算去一趟机关岛亲自看看。” 他看着虞岁担心的模样,忽而笑道:“小郡主,这么担心你师兄的话,明日就跟我们一起去深渊之海,别忘了,找到银河水也是你要负责的事。” 张相云伸手按住虞岁的肩膀,弯腰凑近她,语气半是调侃,半是威胁:“梅良玉若是真的拿到银河水,到时候是杀是抢,可全看小郡主你的一句话。” 虞岁抬眼看回去,眸光轻轻颤抖着,还未回话,一直安静的洛伏忽然朝某个方向看去,冷声道:“谁?” 开口的瞬间,洛伏就已出手。 从他手中甩出的符纸化作一道蓝色剑芒,与躲在树后的人双剑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虞岁看清树后的人,挥开张相云压在肩上的手喊道:“住手!” 提着食盒的李金霜从树后阴影中走出,抬头时,目光沉静地扫过洛伏和张相云两人。 “哟。”张相云乐道,“我还以为你要躲到什么时候,没想到我就碰她一下,你就忍不住了。” 虞岁和张相云都是知道李金霜存在的。 以张相云的敏锐,他不可能在有威胁的情况下,和虞岁聊银河水的事。 而李金霜本就是虞岁叫来的。 她的五行光核监控到张相云与洛伏的到来,于是在听风尺还能使用前,就传文说自己饿了,拜托李金霜从斋堂给她带点夜宵来鬼道圣堂。 虞岁算着李金霜到鬼道圣堂,遇上张相云两人躲起来后,才从圣堂那边过来的。 洛伏神色冷漠地盯着李金霜:“她都听见了。” 虞岁拦在两拨人中间,对张相云说:“这事我会解决。” “你怎么解决?”张相云笑问。 虞岁面色有几分恼怒:“难道你想在学院里杀人灭口不成?” 张相云听后,一手搭在洛伏肩膀,埋头扑哧笑出声来。他笑得双肩颤抖,许久没说话,是洛伏开口道:“你要怎么解决?” 虞岁没有回头看李金霜,腰背挺直,看似天真又愚蠢:“她不会说出去的。” 洛伏听得无动于衷,眼里没有半分信任。 在两人无声的对视中,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洛伏再次动手要将李金霜抓过来,虞岁同时燃起金色的护体之气,看不见的铃音刚响,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被张相云开口打断。 张相云的视线越过虞岁,看向后边的李金霜,话却是对虞岁说的:“既然你这么相信她,这事我们就不干预,但明日去机关岛,这位兵家小师妹,得跟我们一起去。” 虞岁皱起眉头,显然不愿意,张相云却说:“小郡主,你真想在这打起来,我俩倒是无所谓。” 李金霜在这时候开口道:“可以。” “好,那就解决了。”张相云伸手鼓掌,乐呵道,“咱们明早见。” 洛伏走前看了眼虞岁,等走远后才跟张相云说:“她与青葵比差得太远了。” “确实,有青葵这个姐姐做对比,让她显得太过天真愚蠢。”张相云语气轻松道,“不过这样正好,咱们也少点麻烦,等她自己犯完蠢,把事情搞砸就会被赶出太乙了。” 虞岁见张相云和洛伏离开后,这才转过身去。 她目露歉意地望着李金霜,低声道:“抱歉,没想到会把你也牵扯进这些麻烦事来。” 李金霜听了今晚的对话,这才知道虞岁说的麻烦事是什么。 她仔细斟酌词句后才道:“这种事,你一个人确实很难应付。” 虞岁低着头没说话。 她是故意让李金霜知道的。 在虞岁看来,自己主动提起银河水和兰毒的事,和让李金霜意外知道的效果是不一样的。 虞岁和薛木石因为拥有异火的秘密,他们的关系最为牢靠。 卫仁的心思她已经看透了,所以不担心。 唯有李金霜,虞岁和她之间的关系还差一点。 “去机关岛的事会有些危险。”虞岁说,“这两人并不会听我的。” 李金霜看着她说:“那让你一个人去岂不是更危险?” 虞岁听得愣了下。 她抬眼去看李金霜,眼前的姑娘和初见时完全不同。 俊雅中带着几分阴沉的少年模样已经消失,如今站在她眼前的,是干净秀美的白裙少女模样。 虽然恢复少女模样,让她显得更加清冷难以靠近,却意外地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虞岁带着李金霜回自己的宿舍,才将与张相云的关系告诉了她。 李金霜听后蹙眉:“与兰毒牵扯太深不是好事,若是被学院发现……” “我知道。”虞岁在她对面坐下,双手捧着滚烫的茶杯,却不觉有什么,她垂眸看杯中热气,“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只是最近要委屈你了。” 李金霜神色一顿,低声道:“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虞岁抬头,苦恼道,“我可真的怕他们会杀你灭口的。” 李金霜却摇摇头道:“那里离鬼道圣堂太近,就算真打起来,他们也不敢有太大动静,何况只要你开口,常艮圣者就会过来。” “在学院里杀人也不是上策,他们只会想办法控制我,抹除我的记忆。” 但张相云也知道,虞岁不敢召唤常艮圣者的。 两边都有顾忌,最后只能彼此各退一步。 虞岁手指轻点茶杯,笑盈盈地看李金霜:“这是我爹给我的任务,还事关我的继承权,你不怕我会为了继承南宫家,成为像张相云那样的人吗?” 李金霜沉默许久,才鼓起勇气道:“在我心里,你不会是那种人。” 似乎要她说出这种话也有些难为情,在短暂地看了会虞岁后,李金霜就别过眼去。 虞岁却因为李金霜难为情地躲闪而扑哧笑出声来。 她伸手向李金霜讨吃的,话里带笑意地撒娇:“我真的饿啦。” 李金霜将食盒提到桌上打开,拿出里面的夜宵分给她吃。 第144章 第 144 章 从学院出发去机关岛,只能坐船走水路,大概一个时辰才到。 弟子也可以自己想办法弄来行路的船只。 张相云用的是私人船,不会被学院记录行踪。 船上只有说好的五人。 年秋雁看见跟着虞岁来的李金霜,也没有多问,像是早就猜到了。 在船上,虞岁才跟年秋雁说了第一句话:“你确定我师兄已经拿到你藏起来的银河水了?” 年秋雁保持平常的状态,温声答道:“八九不离十。” “那他现在在哪?”虞岁又问。 年秋雁朝机关岛的方向看去,却没有立马回答。 因为他没有算出梅良玉的位置。 无论是换钟离山,还是再换刑春,都算不出来。 就怕这三人是在深渊之海遭遇某种不测,那片海里,确实藏着许多危险的东西。 年秋雁收回视线说:“到那边看看就知道了。” 虞岁仍旧在看他:“若是我师兄真的拿到银河水,你要怎么做?” 年秋雁却笑道:“我只负责把银河水从倒悬月洞拿出来,其他的不归我管,倒是你,想好要怎么做了?” 虞岁别开视线,看向海面,轻轻叹气,苦恼道:“要想办法从师兄手里拿回来才行。” 年秋雁说:“这应该不容易。” 虞岁也道:“得先找到他人在哪,东西在不在他手里。” 两人站在船尾甲板,吹着海风,谈话短暂地停止,陷入安静,一会后,张相云的身影出现在上层栅栏后,姿态轻松地仿佛出来游玩般,他低头看下边两人笑道:“你们谈完了吗?” 虞岁和年秋雁同时抬头看去。 张相云剥着橘子,眼珠在这两人之间慢悠悠地转着,问:“谈完了就给个准话,银河水的事要怎么处理?” 年秋雁没理他,钟情蛊还没解,他根本不怕张相云。 虞岁将自己讨厌他的情绪明显地反馈在脸上,毫无保留:“先去深渊之海确定银河水还在不在,如果真的被师兄拿走了,那就找到师兄,再把银河水拿回来。” 张相云饶有趣味地盯着虞岁瞧,问她:“怎么拿回来?” 虞岁板着脸道:“想办法拿回来。” 说了等于没说。 张相云嗤笑道:“小郡主,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跟梅良玉撒撒娇,再说点好听话,他就什么都听你的,心甘情愿把银河水还回来吧?” 虞岁将天真装到底,底气十足地反驳他:“怎么不可能?” 张相云听得咂舌:“这有可能?” 虞岁说:“你知道师兄有多喜欢我吗?” 张相云:“……” 还真没看出来他有多喜欢你。 年秋雁伸手摸了摸额头,有点想笑。 张相云吃了口橘子,想了想后,直接笑出声道:“大家都知道小郡主你与顾乾青梅竹马情深义重,梅良玉还会不识趣来横插一脚?” 虞岁问他:“你爱过人吗?你知道什么叫做情不自禁吗?” 张相云被橘子汁呛到,弯下腰去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年秋雁也再忍不住,背过身去双手撑着船栏,低头闷笑。 虞岁当做没看见似地转身离开,怎么处理梅良玉的问题又被她混了过去。 到机关岛,再辗转深渊之海,又花了不少时间。 来时晴空万里,到深渊之海附近,就见乌云遮日,海浪涛涛,到处都阴气沉沉。在虞岁看来仿佛末日之景,只要进入风暴中心,无论是什么都会被无情地碾碎。 白天比晚上要好些,至少没有震人心魄的雷鸣声。 张相云跟洛伏商量下海,年秋雁在海边布置卦阵,按照他的说法,白天下海风险最小。 道家的“引雷阵”,也可以让海上混乱的五行之气稳定,再配合方技家的兵占改变地形,便能安全入海。 这些事虞岁没法参与,张相云三人也默认没她的事,只让虞岁在岸上看着引雷阵就行。 下海前,年秋雁提醒道:“这边海眼很多,下水后也得注意别往它靠近。” “避开就是。”张相云无所谓道,“这东西又不会突然出现。” 洛伏用了不少符咒,才让引雷阵施展成功,一道金色的雷电在海域上空无声闪烁,破开部分阴霾,让乌云消散,露出点天光来。 张相云的兵占之术,将引雷阵下的海域圈出,使得这一片海域风平浪静,混乱的五行之气影响。 三人同时入海,寻找银河水。 虞岁站在岸边看着,李金霜则望着引雷阵上方陷入沉思。 “我去上边看看。”虞岁说。 李金霜扭头朝她看去:“上边?” “那上边。”虞岁伸手指了指旁侧的悬崖高处。 海浪依旧在拍打山崖石壁,发出的惊涛巨响因为法阵的原因被削弱,像是在很远,听得不真切。 但从视觉看去,感官依旧震撼。 李金霜怕她出事,也跟着一起去。 虞岁在路上解释道:“他们说这边海眼很多,但我在岸边一个也看不到。” 山高处看得远,能看见的也更多。 两人来到山巅,风很大,吹得衣发乱飘,耳旁都是呜呜的风声,虞岁抬手压住被风吹得遮眼的发,看见一望无际的湛蓝大海。 她平日都在学院内活动,偶尔去外城,所见都是陆地高楼,很少会想到太乙其实是被大海包围的岛屿。 路过学院外边,看见部分海域时,也没有此刻所见如此震撼。 此刻一眼望去没有尽头,阴沉的天空低矮得像是要塌陷,海上无雾,光芒暗淡,而虞岁视野内的所有海水都在漂浮动荡,卷着海浪朝机关岛的方向扑打而来。 即使有的海浪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却不断重复着这一动作。 虞岁的目光被远处打着旋的海眼吸引,不止一个,而是数不清,分布虽然不算密集,却也多得不可思议。 海眼中心看似是空的,其中却满是混乱的五行之气在撕扯,若是有什么东西落进去,瞬间就会被吞噬掉。 李金霜也被眼前的景色惊讶住,好一会没说话。 虞岁眉头微蹙,心中沉思师兄如果下海,可能会遇到什么意外状况,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海上生出异样。 两只海眼正在互相靠近。 “它们……在动。”李金霜说,抬手指着某个方向,示意虞岁看看,“那两个海眼,要撞到一起了。” 海眼靠近的速度不算慢,一会后,两个海眼的边缘便互相碰撞,彼此摩擦片刻便融为一体,形成更大的海眼。 海眼范围扩增,中心更大,瞧着也更恐怖。 虞岁压着头发说:“它本来就会动的吗?” 李金霜皱起眉头道:“海眼都是固定位置的,没听说还会移动,也没听说会与别的海眼融合。” 而且,海眼并非常见之物,海中有一个就属罕见。 机关岛附近的深渊之海,一眼望去却有将近上百个,哪怕目前还离得很远,可如果它能行动,那就有可能朝岸边吞噬靠近。 虞岁开玩笑道:“那两个是异类,总不会全都能动吧。” 话说完没多久,李金霜就发现又有海眼正在移动。 它们彼此融合,从一个个小海眼,变成大海眼。 虞岁:“……” 她低头看悬崖下方,海浪拍打山崖石壁,溅起飞白浪花,惊涛骇浪中,虞岁说:“他们能活着回来吧?” 看起来有些困难。 如果那些海眼会移动,海里的人就防不胜防,也许游着游着就撞上了。 难道师兄他们也是遇见这种情况? 不然虞岁很难理解梅良玉的听风尺定位,为何在那么远的地方。 可如果是被卷入海眼中,遭遇那强大的混乱五行之气,还有活下来的可能吗? 虞岁逐渐皱起眉头。 两人盯着海上的动静,在彼此移动、融合的海眼中,又发现新的情况。 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海面,忽然出现小小的旋涡,旋涡中心的五行之气开始扩增,海水从中心退散,形成包裹五行之气的圆形海眼。 虞岁和李金霜两人目睹这幕,不由眨了眨眼,确认是不是自己眼花,彼此对望一眼后,又看回刚才凭空生出的海眼。 海眼不断互相融合和新生,都在朝着机关岛的方向靠近。 无声地恐惧在此刻降临。 海眼中心吞噬着这片天地的五行之气,引来更多的乌云和狂风,海风猛烈,吹得悬崖上的虞岁抬手遮挡。 不对劲。 感觉很不对劲。 这片海里有什么东西? 在看到这些海眼异样之前,虞岁都不怎么担心梅良玉的,虽然她从未说过,但在她心里,师兄确实很厉害。 他的自保能力可比自己强多了。 “下边。”李金霜出声提醒虞岁,两人看见靠近岸边的海中生出海眼,在海眼生成的瞬间,便将洛伏的引雷阵吞噬。 维持五行之气稳定的引雷阵被吞噬,闪烁在空中的金色雷电消失后,狂风暴雨即刻降临。 吞噬惊雷阵的海眼却在没一会后又消失了。 虞岁看得睁大眼,余光扫见沙石地远处的景象后,伸手抓过李金霜就跑:“来人了。” 有人御风术朝着深渊之海赶来。 赶在最前边的人们身着赤黑色长衣,衣肩上有着一只展翅的金鸟,是文阳家的印记。 文阳轴和文阳岫两兄弟也在其中。 随后是着赤金长衣的司徒家术士,领头的是一红衣女子,只是她面无表情,纤细白皙的脖颈有一圈金色的细线。 司徒瑾跟在红衣女子身边,眼神都小心翼翼。 慕容家赶来的红衣术士们则都背着机关行囊,看起来神情还有几分凝重。 落在最后边的是百里家的术士,他们的左肩上绣有青竹纹,腰上都别着一圈青色的长绳。 虞岁和李金霜躲在山石后边,悄悄朝外看去,李金霜低声道:“四大机关世家的人都到齐了。” 还不止。 虞岁朝远处看去。 那三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顷刻间,就御风术从老远到了沙石地前。 学院圣者也来了。 兵家冷柔茵,农家欧如双。 还有一人。 红色的长绫悬浮在女人身旁缓缓游动,女人走动时身姿婀娜,纤白腕上戴着金色的铁片环绕而成的手链,随着她的走动而发出伶仃脆响。 淡粉色的薄纱外衣无风自动,掩不住纱衣下太过白皙的肌肤。 女人眉眼似狐之妖魅,举手投足却又威严冷傲,让人不敢多看。 阴阳家圣者,乌怀薇。 第145章 第 145 章 李金霜见有圣者到来,眉头皱起,心中的不安扩大,朝虞岁看去时,却发现她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人们,不见她有丝毫担心后怕。 趁着人多,虞岁放了几颗五行光核过去偷听。 机关家的人和学院圣者们聚在海边,对海上突然出现的异象低声交谈着,部分机关世家的术士们则开始行动布下结界。 农家圣者欧如双站在沙石地边,眼中倒映海上混乱的五行之气,神色凝重道:“负责稳定海中五行之气的定海珠,没有提前发出警告,或是出现异样吗?” 冷柔茵侧身,朝后方慢悠悠走来的阴阳家圣者乌怀薇看去,淡声道:“这位应该就是察觉定海珠异样而来的。” 乌怀薇走到两人中间,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我是因为定海珠异样才来的机关岛,你们二位又是为何来的机关岛?” 欧如双说:“因为兰毒的事,想来找些药材,却正巧得知海眼爆发的事。” 冷柔茵目光看着前方,淡声道:“凑巧。” 她回答得十分敷衍,将乌怀薇和欧如双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冷柔茵神色依旧,不慌不忙。 乌怀薇摊开手,掌心出现一颗散发着璀璨光芒的明珠,珠内有湛蓝的海水正在剧烈晃荡,金色的五行之气横冲直撞,昭示着这片海域的混乱情况。 “定海珠也镇不住深渊之海的五行之气了。若是让这些海眼继续新生、前进,那就会将整个机关岛一起吞噬。”乌怀薇狭长的凤眼的微眯,眼珠往后方撇去,“吞完机关岛,就会朝着外城和学院的方向前进,直到将海上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欧如双沉声道:“我等自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冷柔茵说:“以前这边海眼虽多,却不会移动,始终平静,为何如今却突然开始攻击太乙?” “海眼这东西,不就是你们水舟那边弄出来的吗?”乌怀薇目光不怀好意地盯着冷柔茵,嗤笑道,“怎么你还问起我们来了。” 虞岁听得愣住。 这话的意思,好像冷柔茵是参与水舟计划的圣者。 海眼和水舟又有什么关系。 是为了对付异火? “水舟研究的目标是无视五行之气,可以吞噬异火的海中归墟,而不是海眼这种劣质品。”冷柔茵看着前方海浪,平静的话语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 “劣质品么?”乌怀薇眯着双眼,“你的老师是这么教你定义海眼的?” 冷柔茵听到“老师”二字时眉头微蹙,朝乌怀薇看了眼,乌怀薇笑盈盈地与她对视,话里仍旧不饶人:“你口中的劣质品虽然吞不了异火,却能吞了太乙的所有岛屿,说不定连地核之力都拿它没办法,到时候也能把你我吞了。” “这么危险的东西,不该小看它吧。” 乌怀薇款步朝冷柔茵走近,凑近她身前,从欧如双的角度看去,两人似面颊相贴,妖魅的女人嘴里轻吐柔软的香语:“柔茵妹妹,不要太过自视甚高,二十四圣里,就属你最没用呢。” 在虞岁印象里,冷柔茵在兵家授课时,偏温柔风趣,离开习堂,结束教学后,那份温柔就收敛了,变得冷淡,甚至有几分不好接触。 大家都说兵家圣者冷柔茵,只有在授课的时候才是最温柔的。 此刻冷柔茵听完乌怀薇的话,只抬了抬眼眸,神色虽没有任何变化,手掌却已压在腰间剑柄上,出鞘声响起,却无人瞧见。 环绕在乌怀薇身旁的红色长绫发出咻的一声,如随波的海浪从两人之间划过,拦住了方才的剑气,双方无声较劲。 欧如双轻咳声,朝两人劝架道:“两位,当务之急是阻止海眼朝机关岛扩散,重新稳定深 渊之海的五行之气。” 乌怀薇似笑非笑地盯着冷柔茵,直起身时说:“海眼如何扩散的都不知,要如何阻止?” 冷柔茵的目光越过乌怀薇,朝后边的欧如双看去:“海下机关城一直有人监测海眼的动静,如此异样,却没有半点通知,机关家的人如何说?” 躲在不远处,等着他们吵完的司徒瑾这才咳嗽两声,示意自己的存在,举起手道:“三位前辈,听我说一句。” 三位学院圣者这才转过头来。 司徒瑾作为司徒家的少爷,从小被各方宠爱着长大,又常跟着司徒祖母做事,对学院的圣者们倒是熟悉,一点不怯场。 瞧见冷柔茵和乌怀薇时,司徒瑾就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插不上话的,这两位冤家见面就要吵几句。 在等待途中,司徒瑾也和其他三家的主事交流过彼此的信息。 司徒瑾过来先行一礼后说:“目前海眼繁殖的速度在预料之中,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解决它。慕容和百里两家正在进行‘沐天水墙’阻拦它们往机关岛靠近,还请三位前辈帮忙,让深渊之海的五行之气保持稳定。” 欧如双点点头道:“可以。” 阻止海眼靠近? 虞岁听得挑了下眉,那吞噬洛伏引雷阵的海眼,都已经出现在岸边了,这还能拦? “机关岛的数山,也因为兰毒抽查的事在休整,与海下机关城的联系也断了,暂时还不知是什么情况。”司徒瑾道,“等沐天水墙施术结束后,我们就会派人去往海下机关城看看情况。” 乌怀薇问:“海下机关城在断联之前,也没有汇报任何异样?” 司徒瑾摇摇头说:“我们没有收到。” “柔茵妹妹,你不是曾得到机关家大师点拨,在水舟研究过海眼吗?”乌怀薇斜眼看冷柔茵,“现如今这情况,你是不是能说个一二三四来?” 冷柔茵没有回答,转身道:“我去拿定海珠,解决海上混乱的五行之气。” 乌怀薇抬手遮唇嘲笑道:“她这是学艺不精,想不出办法呢。” 欧如双叹气道:“你就少说两句吧。” 乌怀薇转了转眼珠子,笑盈盈地看欧如双,低声道:“我倒是把您忘记了,海眼吞万物,掉海里的东西都可能在海眼中找到,让法家苦恼许久的银河水,最初不就是从海眼里生出来的吗?” “如今机关岛这么多海眼,保不准哪个海眼里就能再次生出银河水来。您如此烦心兰毒的事,不如趁此机会守在这,看看能不能从海眼里找出银河水来交差,也免得法家的于圣老是怀疑您。” 她话里调笑,听着似真似假,捉摸不透。 话说一半时朝你眨眨眼,便感受不出半分攻击之意。 欧如双也不气恼,顺着乌怀薇的话呵呵笑道:“海眼中生出银河水,这样正好,倒是能免了我许多烦恼。” 虞岁倒觉得乌怀薇话里有话,她好像知道欧如双与兰毒有关系,法家的于圣也对欧如双有所怀疑。 欧如双倒是表现得十分镇定。 乌怀薇逗不了他,便放弃了,转而拿着定海珠慢悠悠地朝悬崖高处走去。 三位学院圣者虽然互相看不顺眼,倒也没有耽误正事,各自找了地方,拿着定海珠对深渊之海上的五行之气进行镇压。 慕容机关家的术士在岸边,卸下背着的机关行囊,放出了许多小船,百里家的术士乘着小船去到风暴中心,进行法阵定位。 司徒和文阳两家负责清除海上混乱的五行之气,确保百里家的术士平安去到最前方,进行沐天水墙的布阵。 虞岁躲在山石后边,缩回朝外看的脑袋,跟李金霜说自己偷听到的情报。 除了这些,她还注意着文阳 两兄弟的动静。 文阳轴和文阳岫两兄弟站在离人群稍远些的角落,手里都拿着听风尺,似乎在核对听风尺上的消息。 “梅梅该不会还在海里吧?”文阳岫嘀咕道,“这小子说要来深渊之海找六玄木,完了就没动静,通信院又刚好把听风尺给停了,联系不上他。” 文阳轴挠了挠头,皱着眉头说:“海眼繁殖爆发,要是被吞进去了就凶多吉少,他可千万别在海里。” 文阳岫道:“等会我去海下机关城,你在上边看沐天水墙。” 文阳轴说:“我下去,你在岸上。” 文阳岫抬头纳闷看他:“你跟我争啥啊?” 文阳轴收起听风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听我的,这次感觉不太好。” 文阳岫更纳闷了:“你都感觉不太好了,那我能同意让你下去?” 文阳轴:“我是老大,你听我的。” 两兄弟用剪刀石头布来决定,但每次都出的一样,没法争出胜负,虞岁就没继续听。 她看回李金霜,李金霜靠着石壁,双手抱胸,模样沉思道:“海眼可吞万物,有人研究它,想要借它吞噬异火……” 说到这里,李金霜不由皱起眉头,心想怎么还牵扯异火这种麻烦事了。 虞岁听了乌怀薇的话,认为如今的太乙二十四圣者,分为不同的阵营:研究异火的水舟派,想要银河水的兰毒派,以及要解除不战誓约的浮屠塔碎片派。 或许还有少部分的人保持中立,又或者他们什么都知道,但不掺和、也不干涉。 这样的圣者,虞岁第一个想到师尊,鬼道家的常艮圣者,但很快就被她否定了。 师尊不可能是中立的。 虞岁打断李金霜的思路:“银河水其实是从海眼中生出来的吗?” 李金霜这才将异火抛之脑后,顺着虞岁的话思考回答:“我听说过海眼,它能吞噬万物,被吞噬的东西,也可能在海眼中被找到。银河水的来历并未对外公布过,但如果真如学院圣者所说,银河水是从海眼中生出的,倒也合理。” 许多天材地宝,都喜欢长在极为危险的地方。 李金霜朝深渊之海看去,她倒是不担心海眼会将机关岛吞噬,有四大机关世家的人在,还有学院的圣者们出手,在她看来,海眼吞噬太乙岛屿,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她担心的是这件事:“如果张相云他们这时候从下边回来,被这么多人看见很难解释。” 第146章 第 146 章 虞岁之前放了五行光核跟着张相云三人,她看见三人到了珊瑚海,正在找银河水。 海眼吞噬洛伏的引雷阵后,海下的情况就变得危险,五行之气混乱,虞岁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海眼出现的原因,将她放在张相云身上的五行光核给碾碎了。 此刻的虞岁也不知海下三人是什么情况。 如果张相云跟洛伏足够倒霉,误入海眼,被海眼吞掉了,那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虞岁沉思时,李金霜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再等等看。”虞岁说,“他们三人足够敏锐的话,在海下就能察觉上边出事了,等到发现机关家的人,就该知道要绕路上来。” 李金霜说:“就怕他们回来的时候遇上海眼。” 虞岁耸肩道:“被海眼吞了也挺好,省事。” 李金霜低头想了想,竟觉得虞岁说得有道理。 两人躲在暗处看机关家的人忙前忙后。 岸边几乎布满了慕容家放出来的机关小船,随后赶来的机关术士们正聚在一起,准备原地造一艘大船出来。 每一只小船上都刻满了金色的咒纹,船身看起来就十分坚固,哪怕是只能容纳一两人的小船,建造工艺也肉眼可见地精美结实。 虞岁和李金霜目不转睛地看机关家的术士们,三下五除二就将巨船的船身造好。 两人心中都在感叹机关家办事的速度之快。 此刻不少术士站在黑色的巨船上,掐诀唤醒设在船身上的法阵。 第一艘巨船停靠在岸边,进行最后的检查,其他术士们又转头开始建造第二艘巨船。 海边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来自四大机关世家,这些机关术士穿着相同的衣服,若是有不相干的人混进去,一眼就能看出。 机关家的动作让虞岁感觉海眼十分危险,她低头看听风尺,找到之前师兄听风尺出现的位置,再对比她现在的位置,太远了。 周围没有任何岛屿,全是大海。 文阳家两兄弟也知道师兄来了机关岛,却不知道师兄现在人在哪。 虞岁思考着,抬头跟李金霜说:“我要去海里看看。” 李金霜回头看她,眼神充满了不解和疑惑,以及无声地询问:是你疯了还是我幻听了? “你不用跟着来。”虞岁目光盯着第一艘巨船,压低嗓音道,“是我想去海里看看,也想找找看我师兄的踪迹。” “梅良玉?”李金霜有点惊讶,“他也在海里?” “师兄在海里走丢了。”虞岁回头看李金霜,“我们等了这么久,张相云他们也没上来,不出意外的话是出意外了。” 李金霜沉思片刻后说:“我和你一起去。” 虞岁看着她,还没说话,李金霜又道:“海眼难见,机关家的机关术更难见,增加阅历的机会我也不想错过。” 两人低声商量着,很快决定好,先装作机关家的术士混进第一艘巨船。 虞岁决定从文阳家的机关术士下手。 四大机关世家,虞岁也就认识几个文阳家的人,对方和梅良玉的关系也不错,到时候就算被发现,也能想办法蒙混过关。 海边因为造船,人越来越多,这些机关术士都靠对方身上的穿着来判断是哪家的人。 巨船停靠在前方,遮掩许多视线,围绕它的小船只也有很多,岸上和海上都是人。虞岁和李金霜挑了两个看起来就不能打的机关术士。 两人耐心等着,观察目标的一举一动,等目标离开人群,去了稍远一点的地方后便开始行动。 这两个文阳家的术士忙碌许久,想要避开人群找个安静点的地方休息。 没想到刚坐下一会,就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两人给敲晕倒地。 李金霜迅速将人拉去石头后面遮掩,回头一看,发现虞岁已经披上文阳家赤黑色的长袍外衣,正抬手重新挽着头发。 这瞬间,李金霜脱口问道:“你经常做这种事吗?” 垂首绑着头发的虞岁听后扭头看她,笑道:“什么?” “没什么。”李金霜收回视线,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很荒唐。 虞岁从机关盒里拿出两张道家的瞬影符,给昏迷的两人贴上,再和李金霜一起将他们挪到石头阴影处,这二人便如隐形般消失在人们视线中。 李金霜看了会那两张瞬影符,又回头看了看虞岁。 虞岁明白她的意思,解释道:“买的,道家很多符挺有意思,花钱就能买到。” 文阳辉教会了她一件事,那就是法宝不怕多,出门在外,能花钱买到的就多买点。 “你过来,把头发重新绑一下。”虞岁让李金霜低头,帮她重新束发,这才一起离开。 两人十分自然地混入人群中,来到巨船内部,里边还在进行最后的休整。 文阳家的术士一来,就有人朝她俩喊道:“尾部御水机关的收尾交给你们了,记得先把海螺音调到最低,完成后再调回去。” 对方又急又忙,话说得也快,几乎没怎么看虞岁两人,把话交代完就匆匆离去。 船尾有一排巨大的金色海螺状物,巨大的海螺中挂着许多透明丝线,丝线长短皆有,旁边的桌上堆着许多要挂上去的黑色铜钱。 屋里没一会就只剩下虞岁和李金霜两人。 两人面面相觑,看看金色海螺,又看看堆了满桌的铜钱,虞岁问:“你会吗?” 李金霜伸手抓了把铜钱说:“学院没有教机关术的课。” 虞岁环视一圈,“挂上去就行了吧,像对面那样。” 在她对面的一排金色海螺,那些透明丝线上挂满了黑色铜钱。 李金霜问:“怎么调海螺音?” 虞岁盯着其中一只金海螺转了圈,绕完一圈后问:“什么是海螺音?”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后,李金霜缓缓将抓起来的铜钱放回去,说:“我们也可以贴了道家的瞬影符,然后躲起来。” 什么都别做。 虞岁看了眼满是机关的屋子,点点头,觉得可行。 她刚要拿瞬影符出来,就有人开门往里面喊:“御水机关收尾完成没有?” 这名百里家的机关术士探头往里一看,发现站在桌边的两人正伸手去抓铜钱,他催促道:“磨蹭什么,赶紧把金海螺挂满了再调音啊,等会下海还得靠它们探测海眼,仔细点啊!” 说完也不管里面什么动静,嘭地一声把门又关上了,非常赶时间。 屋里两人被这么一凶,倒是抓着铜钱往金海螺上的透明丝线挂上,就照着旁边弄好的金海螺做,片刻后虞岁嘀咕道:“好像也不是很难。” “刚才那人说下海后,要靠这些金海螺来探测海眼。”李金霜抬头看挂满铜钱的金海螺,若有所思道,“要是我们没弄好,探测海眼出问题……” 虞岁打断她道:“先挂着吧,等外边的人走了我们再换地方。” 外边有好几颗五行光核正在移动,让虞岁可以多方位的观察这座即将去海下机关城的巨船。 她和李金霜正在巨船最底层的位置,屋外过道上一直有人来回移动,不是离开的好时机。 虞岁操控着其中一颗五行光核往上边两层移动,瞧见文阳轴的身影,便跟了过去。 看来剪刀石头布最后还是当哥哥的赢了。 文阳轴身边的中年男人边走边说:“十六卡槽却只有十五个,少一个,现在补也来不及,只能重新让人带过来,不然的话等会下海到一半就会沉船,这种要紧事必须得让您亲自查看才行。” “怎么会少一个卡槽?”文阳轴满脸疑惑,快步跟在男人身边往前走。 男人伸手推开门,文阳轴进去后就朝屋内的机关墙走去,大小不一的机关齿轮正在快速转动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蓄水的卡槽么?”文阳轴回头问话时,余光扫见异样,心中戒备的同时,手刚往腰间的武器摸去,还未碰到就被从天而落夫人一道金光罩子盖住,罩内的巨响让他从□□到神识都是一震,晕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虞岁也看得愣了下,她眉头微蹙,完全没发现对方藏在哪。 门口的中年男人一改方才着急的神色,关上门后望着晕过去的文阳轴挑了下眉,抬眼时,眸中倒映笼罩文阳轴的金光罩子,变作一道如水般透明的人影。 屋中光亮照射下,让这道透明的水影有了实体,是个裹着黑衣,身形瘦弱的男子。 他看起来有些年纪,露在衣袖外边的双手皮肤干枯皱巴,像是快要枯死的树根,可眉眼却依旧精神。 林承海怪笑声,蹲下身去,伸手拍了拍文阳轴的脸道:“这家伙的反应可以啊,我要是慢点,或者他再快一点,可就没这么顺利了。” 站在门口的胡桂淡声说:“你非要挑文阳家管事附身,要是出了差错可就功亏一篑。” 林承海哼道:“我是老了,不是死了,这种年轻小辈都拿捏不了,我还有脸来找少主?” 说完他又摇头:“不对,老子也没有多老,不到一甲子就还是年轻人。” 胡桂懒得听他瞎扯,催促道:“赶紧干活,等会来人了。” 林承海单手按在文阳轴额头,朝着他吸了一口气,充盈的气将林承海双颊鼓起,连细长的双眼都变得圆鼓鼓,整个人像是肿胀的快要炸裂的球体,在无声地爆炸后,化作金色的五行之气将文阳轴包裹。 下一瞬,倒在地上的文阳轴睁开双眼,笑着坐起身,抬手捂着脖颈从地上站起来:“行了。” 虞岁往金海螺上挂铜钱的动作顿住,神色变得古怪。 这是哪家的九流术? 附身么? 虞岁在脑海中飞快地过滤一遍,也没有想出哪家九流术可以做到。 他俩又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潜进巨船里的还不只她和李金霜? “少主最后去的地方就是深渊之海,在海中突然消失,没了联系,我怀疑他可能是被卷进海眼里了。”胡桂和林承海来到机关墙前,动手将剩下的机关调整好,“太乙的圣者也在,就算找到少主,暂时也不要跟他接触。” “你也别瞎担心,少主就算被卷进海眼也不会有事。”林承海抬手拍了拍胡桂的肩膀,“对了,等会出去记得叫我管事大人,别喊错了,还得再恭敬点。” 胡桂翻了个白眼。 林承海又伸手点点自己的脑袋,说:“我看他的记忆,这小子跟少主的关系应该不错,到时候真找到少主了,接触怕是免不了的。” ……还能看到本人的记忆? 虞岁心里琢磨,这两人口中的少主,该不会是师兄吧。 胡桂说:“那你就换具身体。” 林承海顶着文阳轴的脸阴沉笑道:“怕什么,等咱们把海下机关城的中枢给换了,就能靠海眼带少主离开太乙。” “小心点总没错。”胡桂也沉声道,“事关少主,越要沉住气,急不得。” 虞岁盯着这两人,见他俩出去后,文阳轴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游刃有余地解决各种机关问题。 她甚至怀疑附身文阳轴的人就是机关家术士。 这两人从第三层往下巡逻,很快就到了虞岁这层。 虞岁朝屋外看去,蹙眉思考是否要避开。 如果附身文阳轴的人能获得他的记忆,那就认得出她。 第147章 第 147 章 屋外接连响起说话声,脚步声,逐渐朝着里边靠近。 李金霜也察觉有人要过来了,转身朝门口看去。 她眼神询问虞岁,要不要藏起来。 虞岁摇摇头。 如果附身文阳轴,能查看他所有记忆,就该知道文阳轴和师兄的关系十分亲密,而不是说“应该不错”的程度。 除非他们口中的少主不是梅良玉。 剩下刑春和钟离山,似乎与文阳家的两兄弟交集不多。 虞岁打算赌一把。 赌他们口中的少主是师兄,而附身文阳轴的人,并不能接收他所有的记忆。 屋门从外打开,文阳轴的声音传来:“御水机关的收尾做得怎么样?” 虞岁转过身恭恭敬敬道:“还得花点时间。” “抓紧啊。”文阳轴扫视着还未完成收尾的金海螺们,转头对胡桂说,“多叫两个人来。” 像是嫌弃这里进度太慢。 说完就走了,没发现任何异样。 人走了屋门没关,虞岁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屋外边,胡桂低声提醒林承海:“差不多行了。” “文阳家是不是缺人手?”林承海压低声音道,“连这么年轻的机关术士都叫来了。” 他眼神示意胡桂,回头看刚才离开的屋子。 胡桂也压低嗓音道:“也许是给他们机会历练,海眼爆发的情况可不多见。” 两人说着话渐渐走远。 李金霜神色迟疑地看着虞岁:“他不认识你吗?” “嗯?”虞岁有点意外。 “我之前见过他和梅良玉在一起。”李金霜说,“听他们说起过你。” 虞岁恍然大悟,点点头道:“如果是真的文阳轴,那肯定认得出我。” “他不是文阳轴?”李金霜更惊讶了。 “那他为什么没认出我?”虞岁假装纳闷,“看起来也不像是假装不认识的样子,该不会偷溜上船的不止我们吧?” 李金霜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若是连文阳家的管事都是假的……” 那这艘船是不是有些危险。 虞岁安抚道:“那是机关家要烦恼的事情,我们先静观其变。” 在来人接手金海螺的收尾前,虞岁拿出瞬隐符和李金霜一起藏身暗处,等他们将这间屋子里的机关设置好后才出来。 虞岁让五行光核在前边探路,再借着瞬隐符,在阴影中移动。 李金霜对虞岁能够完美避开人群的能力十分惊叹。 第一艘巨船可以出海时,已经是下午。 司徒瑾在船上转了一圈确定没问题后,才来到掌舵台前跟其他三家的管事会合,商量去海下机关城的事。 文阳家和司徒家来的管事都是年轻一辈,慕容家和百里家的管事都文阳轴、司徒瑾二人年长,见到司徒瑾身旁的灵傀时,却也要拱手恭敬道一声:“二祖母。” 司徒家擅长机关偃术,而司徒祖母专研灵傀一术,实力登峰造极。 司徒祖母制造的傀儡活灵活现,宛如真人,甚至有传,她将自己的妹妹司徒绯制成了灵傀。 拿活人做灵傀,实在是有违风俗道德,大多数人是不同意的,且非常反对,但司徒祖母却不管这些。 她告诉众人,这只灵傀就是她的妹妹,是司徒家的二当家,小辈们的二祖母。 人们平常很难见到司徒灵傀,这次司徒祖母让她和司徒瑾一起来,可见对海眼的事情还是有些重视的。 其他三家则没有派出比司徒灵傀更重要的人物,默认这次的事听从司徒家处理。 慕容烈对在场的人说道:“灵鸟号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能下海。” 文阳轴说:“我检查过,没问题。” 百里墨则道:“农家圣者说要一起去海下机关城。” “欧老吗?”司徒瑾有点惊讶,“他这一走,放任剩下二位待在一起……” 乌怀薇和冷柔茵怕是要打起来。 百里墨朝司徒瑾后方昂首道:“他来了。” 欧如双迈步走上掌舵台,他的长相平平,混进人群中很容易被忽略,唯有他单独一个人时,盯着他看久了,才会觉得有一丝丝不同。 “我来迟了?”欧如双上前笑道。 “正好,”百里墨道,“你到了,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文阳轴和司徒瑾都朝欧如双低头致意,欧如双以目光回应,随后看向深渊之海前方:“走吧。” 第一艘巨船名叫灵鸟号。 船上载着几百名机关家术士,由灵鸟号先探路,离开沐天水墙,朝着深渊之海前方航行。 沐天水墙阻止海眼朝机关岛岸边靠近,也隔绝了平日的暴风海浪。 灵鸟号驶出沐天水墙后,就遭遇巨浪袭击,它却没有半分反应,任由海浪凶狠地拍打在船身,随着文阳轴等人的命令,船内的机关术士们纷纷开启护船结界,应付海上的飓风暴雨。 还在探索灵鸟内部的虞岁,通过放出去的五行光核,看见了船内的某一层全是数山。 这是机关家自己建造的数山,仅供灵鸟号内使用。 待在数山通信阵这一层的人很多,四家机关术士都有,他们看起来十分忙碌,围绕着船内的数山进行记录和调整。 一般人就算知道数山的制作方法,也没办法拿到需要的材料。 制作数山的相关材料,都掌握在六国手中,有专门的军队看守。 太乙虽不受制任何一国,但想要这些材料,也得跟六国交涉才行。 这些数山平时没有被启用,被机关家储存放置,需要使用时,才会允许数山连接天地间的五行之气,且限定范围。 通过数山连接的天地五行之气,机关家在船上各处都设置了传音台,可以将管事们的命令传遍整个灵鸟号。 虞岁有点好奇他们要怎么去海下机关城,和李金霜躲在灵鸟号内部角落,靠着道家的瞬隐符暂时当个安静的隐形人。 灵鸟号的速度很快,即使高速顶着风浪前行,也不受海浪影响,没有半分晃动。 文阳轴手中拿着在海上定位的□□,低头盯着长短两支指针晃动。 他拿起仅限船上传音的听风尺说:“按照这个方向继续前进。” 司徒瑾也吩咐道:“可以把金乌放出来了。” “已经出了沐天水墙,将金海螺调音到最大,根据回波避开海眼!” “放星阵,确保金乌完成海天一色前不会迷路!” 从掌舵台传下去的命令又多又急,四家分工明确,只负责自己需要解决的问题,又要互相配合。 虞岁通过放出去的五行光核,看灵鸟号几次避开新生的海眼,它刚转向没一会,海中便生出旋涡,看来之前见到的金海螺,还能提前预判海眼的位置。 蓝紫色的星阵从海水中散开,让海中□□的五行之气变得稳定,再驱散天上惊雷。 灵鸟号放出的九流术阵有很多,光虞岁认识的就有二三十种,还有不少她不认识的,有的是针对海眼,有的是针对五行之气,还有的是针对海眼。 虞岁一开始听见文阳轴说放金乌时,心头一跳,想起在地下机关城,被金乌赤箭射中的经历,印象深刻,永生难忘。 听到名字也会下意识戒备。 文阳轴说的 金乌,一开始放出来时,只是一颗金色的眼珠大小,随着时间推移,它开始变得越来越大,在海上宛如金色的太阳般耀眼。 它驱散了天上阴霾,乌云和暴雨。 等到海上的五行之气稳定后,海面变得平静,灵鸟号的速度也开始减缓,文阳轴等人都盯着海面观察: 湛蓝的深海在金乌的照耀下开始变色,从天上洒落的光芒铺满整个海域,海水平静温和,盈满金光的海面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与布满金光的天幕互相交映。 天上的金乌变得越来越大,在金光中逐渐看不清模样,也化作了一抹金光隐入其中,使得天幕与海面同色。 当天地变成海天一色时,便分不清你究竟在天上,还是在海中。 灵鸟号前进速度十分缓慢,文阳轴等人正在小心翼翼地指挥着它前行的方向,从上空可以看见,它正在海上绕圈。 船身下方出现若隐若现的太极图,灵鸟号绕着太极圆形边缘行驶,绕圈结束的瞬间,四位机关家管事同时拿起听风尺命令道:“下潜。” 天地间金光大绽,灵鸟号绕圈结束,重新摆正船身前行时,已经是在湛蓝的深海中。 仍旧站在掌舵台上的司徒瑾抬头,透过厚重水幕,看见上方逐渐远去的金光。 避水结界笼罩着灵鸟号,站在掌舵台上的人们也能自由呼吸。 司徒瑾也是第一次乘坐灵鸟号下潜,此刻的感觉有些兴奋,加速的心跳随着灵鸟号的成功下潜而缓解。 下潜深海后,灵鸟号的速度也开始加快,朝着海下机关城的方向驶去,这时候需要注意不与海眼相撞。 文阳轴和胡桂交换个眼神,离开掌舵台,朝船内走去。 司徒瑾有点担心海眼的情况,决定去观测台看看,扭头跟司徒灵傀说:“二祖母,你先在这看着,我去观测台瞧瞧。” 司徒灵傀望着结界外的水幕,没有看他,却颔首表示知道了。 司徒瑾这才放心离开。 虞岁也借着五行光核在打量深海中的灵鸟号,机关家的“海天一色”下潜术让她颇感惊讶,因为之前出现在巨船底部的太极图让她有些在意,所以驱使五行光核往底部赶去。 太极图没有看见,却看见让她更觉意外的一幕。 深海下方,有三道人影正朝着灵鸟号游来。 是和她们失去联系的张相云三人。 他们倒是幸运,没有被卷入海眼中,只是被海中混乱的五行之气影响,一时半会上不去岸。 此时见到机关家的灵鸟号,便有了平安上岸的机会,被学院扣分总比被卷入海眼里要好。 虞岁见张相云想靠近灵鸟号,在心里冷笑,又多放出去几颗五行光核。 此刻在灵鸟号船身外围的五行光核都朝船底赶去。 简化成尘埃模样的五行光核肉眼难见,巨船底部更是昏暗无比,哪怕张相云靠着道家的明火符照明,五行光核也能绕去他视野盲区。 张相云靠近灵鸟号,伸手刚攀住船身,欲要往上,就觉周身海水晃动,在他毫无戒备的情况下,凭空出现的一支水状利箭朝他胸□□出。 名家字言·水箭。 由水而生的利箭,并非如水温柔,而是锋利的,充满杀意。 因为太过突然,张相云根本想不到会有人能够如此近距离的对自己使用杀招,察觉水箭时,他瞳孔紧缩,多年危机战斗的经验使得他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身子往后撤一瞬,避开胸口致命伤,让水箭朝他肩膀一穿而过。 血水在海中散开。 这一变故吸引来洛伏和年秋雁二人,都觉得惊讶无比。 是谁? 张相云来不及多想,水箭再次袭来,这次是从身 后攻击,他立马燃起护体之气,洛伏刚要出手帮忙,却不知自己身后也有水箭。 水箭几乎是贴身而来,洛伏因为张相云那边出现的异样,出于警惕也燃起护体之气,水箭从他身后穿胸,遭到护体之气的阻拦,抵消穿心致命伤,却也让洛伏动作一顿,回身戒备。 这二人在危机中的反应速度堪称完美。 虞岁也没想在这里杀了他俩。 张相云和洛伏被不知从哪来的水箭逼退,狼狈地远离灵鸟号,目光怀疑地盯着没有遭到攻击、毫发无伤的年秋雁。 已经攀住灵鸟号船身的年秋雁望着被逼退的二人耸了耸肩,表示无奈且不知情。 他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第148章 第 148 章 虞岁戏弄完人后,还是让受伤的张相云和洛伏登上灵鸟号。 年秋雁在前边开路,避开人群攀上船尾的角落的过道中,他刚回头,就被洛伏一把揪住衣领,大力抓过去撞到围栏墙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洛伏甚至不管这样会不会引来其他人,他曲着手臂抵着年秋雁脖子,迫使他仰头看着自己。 年秋雁的后脑狠狠地撞在墙上,他皱眉仰头,眼里倒映洛伏带着怒气的冰冷面容。 “刚才的事你最好给我个交代。”洛伏目光中带着怒火,一眨不眨地盯着年秋雁,话里隐约有几分杀意,“为什么水中的名家字言不攻击你?” 洛伏平日一副万事不管的淡漠模样,但刚才水下的攻击,险些就让他和张相云命丧海底,如此惊心的变数,令洛伏心中后怕的同时,也十分愤怒。 张相云伤得最重,上船后神色惨白,忙着从自己的机关盒里拿药吃,他神色阴沉地扫了眼被洛伏控制的年秋雁,沉声道:“你带了别的人来,想在海里动手?” 话里的讥讽听得年秋雁没忍住笑出声来,他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洛伏和张相云:“我何必多此一举?我若是想杀你俩还需要别人帮忙动手?” 洛伏被这话激怒,指尖有金色的雷线闪烁,伸手去掐年秋雁的脖子,杀意显露,却见张相云挡在了年秋雁身前。 两人都是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是钟情蛊。 张相云跟洛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年秋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紧不慢地清了清嗓子后才道:“你平时不爱动脑子就算了,这种时候还不动脑子想想,要真死在海里也不算冤。” 他站在张相云身后抬头,仍旧是看傻子的目光看洛伏:“张相云身上的钟情蛊没解,我现在命令他杀了你,或者让他自裁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张相云抓着洛伏的手,眼神示意他先冷静,随后转身盯着年秋雁:“那是谁?” “我怎么知道?”年秋雁索性靠着墙壁,双手环胸道,“既然是名家字言,施术者就不可能离我们太远,必定是在现场,可我们却看不见人在哪,也许只是我们倒霉,根本没人要杀你俩,而是我们触发了这艘船上的机关。” “机关?”洛伏明显不相信,冷笑道,“什么机关只对我俩出杀招,却对你视而不见?” “我说了,我不知道。”年秋雁微微笑道,“你就算把我杀了,我也不知道。” 张相云惨白着一张脸,黑漆漆的眼珠盯着他说:“那你算一算。” “你让我把今天的最后一卦用在这种地方?”年秋雁轻挑下眉,“不可能。” 张相云也冷笑声:“那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相不相信随你。”年秋雁说,“我这次的任务只是带你来找银河水,没工夫去做别的事。” “银河水不是不在了吗?”脸色惨白的张相云站在阴影中,目光阴沉沉地盯着年秋雁,像一条立起来的冰冷滑腻的蛇,“你这最后一卦,是不是应该算算拿走银河水的梅良玉在哪?” “你怎么知道就是他拿走的?”年秋雁反问,“深渊之海的反常你也看见了,海眼突然出现,也许是海眼卷走了银河水,何况我来之前已经算过了,算不出来梅梅的位置。” 洛伏嘲讽道:“说不定梅良玉三人已经死在海眼里了。” 年秋雁笑眼看过去:“这不是正好?免了许多麻烦。” 洛伏冷冷地盯着他,似在判断说这话的真假。 张相云受了伤,这会心烦意乱,思考片刻后,还是决定暂时不与年秋雁起冲突。年秋雁说得也不无道理,如果是他想杀自己和洛伏,不必这么麻烦。 他越过年秋雁走去 角落,先处理自己的伤口,血水这会正顺着他的衣袖滴落在地,瞧着触目惊心。 洛伏也跟过去帮忙,时不时抬头看一看年秋雁,眼神充满戒备。 年秋雁打量四周,注意着附近的动静,头也没回头道:“接下来打算如何?这船看样子是机关家的手笔,应该是察觉海眼动静,派人去海下机关城接触。” “这会上边估计满是机关家的人。”年秋雁余光往后扫了瞬,“也许学院圣者也来了不少。” “那就暂时不上去。”张相云背对着年秋雁,看不清他的表情,话听着冷冰冰的。 年秋雁不客气道:“你现在的状态能藏得住吗?” 张相云低呵声:“藏不住大家就一起死。” 年秋雁温声道:“倒也不用这么偏激,被机关家的人发现也死不了。” 张相云闭嘴,不打算跟他多谈。 洛伏打开机关盒,看了眼盒子里的瓶瓶罐罐,随意扫了眼就速度拿出一瓶打开,将粉末倒在张相云肩部的伤口。 年秋雁听见张相云倒吸一口凉气,这次换他头也不回道:“你让医家课分倒数第一的人给你上药?” 张相云额角青筋抽搐着,反手夺过洛伏手里的药一看,差点昏过去。 洛伏则扭头瞪了眼年秋雁,要你多嘴? 虞岁蹲在角落里,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张相云三人争吵。 见张相云质问年秋雁时,忍不住捂着鼻子低笑。 站在身旁,探头朝过道外看去的李金霜听见少女低低的笑声,疑惑地回头看过来:“怎么了?” “没事。”虞岁把脸埋进臂弯里,另一只手朝李金霜晃了晃,闷声笑道,“只是忽然想起一些好笑的事,没忍住。” 李金霜无奈:“你现在还能想到好笑的事?” 虞岁说:“情不自禁。” 李金霜问:“什么好笑的事?” “我怕把你也逗笑了。”虞岁抬起头,满目笑意,刚转头去看李金霜,就察觉有人往这边走来,便起身道,“前边有人来了,我们再往后退一退。” 来的人是司徒瑾,他正要去观测台,一路上低着头看手中听风尺,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事忘记交代,嘶了声,又转过身往回走。 往回走了没两步,就遇到胡桂和林承海二人。 “去哪啊?”林承海顶着文阳轴的脸,十分自然地跟司徒瑾打招呼。 “回掌舵台,”司徒瑾对文阳家的孩子都不陌生,虽然文阳轴比他年长几岁,却也不算难相处,就跟平辈一样自然交谈着,“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也打算去掌舵台看看海眼的情况。”林承海说,“那一起去啊。” 虞岁和李金霜悄无声息地撤去过道最后方,这边堆着许多废弃的机关箱子,灵鸟号出发得匆忙,没时间处理这些垃圾。 此刻这些机关箱子堆积成一座小山,投下巨大的阴影,虞岁两人就躲在这阴影中。 虞岁看着林承海与司徒瑾有说有笑地结伴而行,而司徒瑾没察觉出半分不对劲,这让她微眯起双眼。如果不是透过五行光核看见附身的一幕,按照林承海现在的表现,虞岁也不可能分得出真假文阳轴。 那究竟是什么离谱的九流术? 虞岁陷入思考。 林承海与司徒瑾一起去了观测台,看见不少新生的海眼就在灵鸟号附近,好在他们都能完美避开,没有被海眼卷入其中,但每次都擦肩而过,令人心惊胆战。 若是哪次避闪不及,正巧行驶在海眼中心就完蛋了。 虞岁和李金霜没有移动位置,就在堆放废弃机关箱的过道里待着,只有去观测台才会走这段路,一般也没什么人 会去观测台。 大概一个时辰后,司徒瑾和林承海三人才离开观测台。 闭目假寐的李金霜听到动静,这才睁开眼朝前看去,目视着这三人从前方走过,没有察觉她和虞岁的存在,心里才松了口气。 眼见这三人就要离开,却在过道前方遇见了农家圣者欧如双。 “欧老。”司徒瑾率先打招呼,“你也要去观测台看看吗?” 欧如双点点头,笑问:“看样子你们才从那边出来,情况如何?” “海眼增长速度跟预估的一样,虽然有些快,但在海里借着金海螺的回声能有效避开接触。”司徒瑾说,“暂时不用担心。” 欧如双沉吟片刻后问:“海下的机关城,有可能被海眼吞噬吗?” 司徒瑾被问得一愣,随即摇头道:“这怎么可能,海下机关城的位置我们还是知道的,那边没有海眼的动静。” 欧如双笑着摸了摸下巴,开口时目光朝司徒瑾旁边的文阳轴看去:“既然如此,那你身边这二位朋友,就是冲着海下机关城来的吧?” 司徒瑾没能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就连虞岁也愣了下。 林承海看见从欧如双耳后探头的金色蝴蝶,金蝶未露出全貌,在它只露出了半边翅膀时,林承海就已做出反应。 他袖袍一撩,将缠在手腕上的白布扯掉,同时燃起金色的护体之气,白布朝前飞卷,与变得巨大、挤满整个过道空间正要振翅的金蝶对上。 金蝶羽翼呈半隐半现的透明状,它扇动翅膀时,金色的粉末铺天盖地朝着林承海扑去。 两道五行之气在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就猛地相冲,掀起的金色气浪震碎过道两旁的门窗,堆积成小山状的废弃机关箱也被波及,只听接连的碎裂声响起,将藏在后边的虞岁和李金霜也逼得连连后退。 司徒瑾还想着扭头去看文阳轴,心里嘀咕欧如双的话是什么意思,余光都还没扫到文阳轴,就被胡桃先一步掐住脖子挟持,瞬间闪身退去老远。 他被掐着喉咙,被迫抬头看着前方,眼中倒映金蝶扑粉的一幕,却是满脑袋问号。 第149章 第 149 章 虞岁和李金霜因为两股强大的力量对冲,被迫换了位置分开,好在瞬隐符并未被破坏,只要待在阴影中便没有暴露行踪。 缠绕手腕的细长白布打着旋,将巨大的金蝶圈住,使得它无法动弹,而金蝶翅膀上扑闪四散的鳞粉已充满整个过道,浓郁得可以模糊视线。 虞岁闻到一股奇香弥漫,却不敢多闻,怕有问题,她捂着鼻子无声退后,与金色的鳞粉保持距离。 欧如双站在巨大的金蝶身后,目光微眯地盯着林承海,笑道:“释家天机术,偷魂换魄,难得一见。” 释家? 虞岁听后转了转眼珠。 这在玄古大陆是快要消失、十分少见的流派。 她也只是在书里见过。 不过书中记载,释家弟子,都是剃发的光头,林承海那枯瘦的身躯和形态,非要说他是释家弟子,那也是还俗后的释家弟子。 林承海顶着文阳轴的脸,轻挑下眉,声音依旧年轻:“能认得出释家九流术,有点眼光。” “换做平时,我怕是发现不了的。”欧如双轻抬下巴道,“只是今日凑巧,我的碧血金蝶贪玩,在分泌体内毒素时,恰巧飞到了文阳轴身上。” “农家的碧血金蝶,剧毒无比,每日都需分泌体内毒素,才能使主人免受蝶毒侵害。”林承海伸手摸了摸脸,怪笑道,“你倒是杀人不眨眼,拿这小年轻当替死鬼。” 文阳轴上船前就跟弟弟文阳岫说他这次感觉不太好,现在看来确实,整个灵鸟号上几百人,就属他最倒霉。 “中了碧血金蝶的毒,就算侥幸没死,这会也该昏迷不醒。”欧如双也笑道,“之前在掌舵台,你却如此精神奕奕,我仔细想了许久,直到方才才敢肯定,是释家的偷魂换魄,才能让他免受一死。” 林承海乐呵声:“这么说可是我救了他一命。” “非也。”欧如双道,“若是你没有附身他,我还能在时效内将毒素抹除,如今你耽误的时间门,足够他死三五次了。” 林承海余光观察着四周:“我看你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什么借口?”欧如双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这小子是文阳家的人,地位也不算低,想要顾及他的性命,就抓不住我。”林承海盯着欧如双,“想要抓住我,就得不顾他生死。” 欧如双:“这种事,得试试才知道。” 两人谈话时,都在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谈话结束的瞬间门,双方同时出手,欧如双还留心注意退去后方的胡桂动作。 胡桂似乎没有要跟欧如双对战的意思,他只控制住司徒瑾躲在后方。 那只巨大的金蝶被白布搅碎后,散做无数只小金蝶,每一只小金蝶振翅飞动,都有带毒的鳞粉脱落,化作金色的毒雾。 小金蝶的速度很快,它如利箭飞射出去,振翅时发出细微的冰棱断裂声,清脆的声响令人心跳加速。 林承海躲闪的速度也很快,小金蝶似乎追不上他,哪怕速度再快,都被他诡异的身法躲开。 林承海的护体之气免疫鳞粉毒雾,只要不让金蝶触碰到,他就不怕。 碧血金蝶叮你一口,能让你的护体之气失效,无法再次进行防护。 林承海每一次躲闪向后滑步时,护体之气会随之散落一部分,金色的五行之气消散前,会让靠近的碧血金蝶动作变得迟缓,停顿刹那。 欧如双也注意到这点,心中沉思: 释家独有的九流术,渡步。 不同于八卦生术的御风 术,只是增强了速度。 释家的渡步会让一定范围内使用五行之气的人变得迟缓,或是将其冻结,哪怕是五行之气具象化之物也会受到影响。 “渡步”也被称作释家的不战之术。 因为你很难抓到他,无法靠近,也就无法形成伤害。 渡步影响的就是他人的五行之气。 哪怕只是很短的一瞬间门,对实力强悍的人来说,却也足够溜你半辈子或是瞬间门反杀。 如今玄古大陆内的释家弟子,杀一个少一个。 欧如双心中已有决定,他身形一闪,残影四散,让人分不清这数道攻向林承海的残影,到底哪一道才是真的。 林承海脚下的五行之气四散,准备将靠近的残影全部冻结,凝冰的声响刚起,他就知道不妙,余光捕捉到一道残影越过他,往后方飞去。 欧如双的目标是带着司徒瑾离开的胡桂。 胡桂挟持司徒瑾往后撤,连小金蝶都没有追上,他可没用什么释家的渡步,就靠着御风术前行。 欧如双比小金蝶更快,像是捕捉猎物的雄鹰,准确无误地落在猎物头上。 逃跑的胡桂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一只手掐着司徒瑾的脖子,将其甩去后方,而自己转身往后转,面向追过来的欧如双。 他的长相和欧如双一样,初看是普通的中年男子,身形偏高瘦,留着八字胡,先前面上一直挂着恭敬或是谄媚的表情,有几分俗气。 此刻眉目沉着冷静,配合那细长的八字胡,竟让他整个人瞧着都精致许多。 胡桂的气息一变,便是判若两人。 面对欧如双时,胡桂甚至没有使用护体之气,他的另一只手掐诀,漆黑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金光。 胡桂双指并起,淡蓝色的雷线在他一闪而过,周遭空间门有瞬间门的扭曲。 司徒瑾和欧如双心神皆是一震。 扭曲的空间门在他们二人眼中更加明显,原本无形的五行之气,在他们眼中有了具象化的模样,颤抖的气体,扭曲成漩涡的模样,隐隐约约是一道符咒的模样。 欧如双很清楚这是什么。 因为身体也能感觉到这种扭曲的存在。 在他大脑保存神智的那一块,也受到影响变得扭曲,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盖在了他的头上,五指收拢,在欧如双视野中世界的线条开始变得模糊。 欧如双和司徒瑾同时反应过来: 鬼道家的生符! 虞岁也看出来了,有点惊讶胡桂竟然是鬼道家的术士。 鬼道家的生符,强制抽取活人的生机,施术者和中术者眼中的世界都有细微的不同。 就算胡桂用生符成功抽取欧如双的生机,也没法在太乙彻底杀了受地核之力保护的欧如双,他的目标是司徒瑾。 欧如双能放弃文阳轴,却不能放任司徒瑾出事。 以司徒祖母的作风,对司徒瑾的见死不救,无疑会得罪司徒家,与司徒祖母结仇。 欧如双反应迅速地后撤拉开距离,抬手在眼前一抹,护体之气熊熊燃烧,镇住心神,将眼前扭曲的空间门击碎,抵挡胡桂的生符入侵。 鬼道家的生符虽然算是杀招,威力强大,但并非毫无破解办法,施术者的实力强弱,直接影响规避生符的难度。 而鬼道家的九流术大部分针对人的“神”与“魂”,多是一击必杀之术,需要掌握好时机。 虞岁肯定不敢说自己使用生符,就一定能看到代表欧如双生死的符咒。 欧如双应战鬼道家九 流术,经验丰富,知晓该怎么规避,又该怎么进攻。 他接连后撤退出胡桂夺取自己生符的范围,逼退欧如双后,胡桂也放过了司徒瑾。刚才对司徒瑾也使用生符,本就是为了震慑威吓欧如双。 可欧如双并非只是被逼退了。 虞岁通过前方的五行光核,看见了垂落在空中的透明蛛丝。 蛛丝正对着胡桂头顶坠落中,顺着蛛丝滴落的透明毒液就快要落在胡桂头上。 毒液滴落悬空,虞岁捏碎这颗五行光核,发出声响,使得胡桂抬头看去,发现蛛丝,千钧一发之际拽着司徒瑾一齐退开。 那边欧如双被林承海追击,没能注意到其中细节,只见胡桂躲开了刚才的致命一击。 垂挂在蛛丝上的祷天蛛约莫成人巴掌大小,背有螺旋花纹,蛛腿五颜六色,十分鲜艳。 祷天蛛有三只眼睛。 它睁开第一只眼睛时,蛛丝上也随着睁开无数双细长的竖瞳红眸,像是一串挂起来的红葡萄,被祷天蛛的眼睛看见,身上便会留下竖瞳红眸的印记。 胡桂却显然知晓农家毒兽的手段,当机立断拽过被甩去身后的司徒瑾挡在身前,祷天蛛也很识相地闭上了眼睛。 蛛丝荡漾,祷天蛛刚要出击,就见一道雷线穿身,抽其生机,让它化作一张干瘪的蜘蛛皮掉落地上。 距离祷天蛛和胡桂都最近的司徒瑾动了动眼珠,看着落在地上变成蜘蛛皮的祷天蛛,在这焦灼的情况下,心里竟觉得有几分好笑。 堂堂农家圣者养的毒兽,就这? 有了祷天蛛争取的时间门,小金蝶们终于追了过来。 胡桂躲避小金蝶,他并不恋战,此时也只想和欧如双拉开距离,小金蝶带来大量鳞粉毒雾,让虞岁和李金霜也必须移动换位躲闪。 虞岁刚想示意李金霜再躲远点,余光却瞥见原本落在地上的蜘蛛皮不见了。 她眼皮一跳,抬头一看,过道上空已布满白色的蛛丝,约有小指粗细,垂挂的白色蛛卵正接连破开,从中生出数不清的祷天蛛正在蛛丝上飞速爬行,往下吐着透明的毒液。 全是被欧如双的五行之气支配的死蛛。 祷天蛛就算被生符夺了生机,也能如兵甲阵中的傀儡一样,再借五行之气复活。 活人不行,农家的毒兽却可以。 鬼道家修控魂、定魄,五识强悍,抵御外伤能力十分卓越,想要重伤其身,最快、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用可以麻痹神经的毒。 祷天蛛移动速度非常快,蛛脚锋利如刃,攀着窗墙移动时,划出了一道道刀痕。 过道里充满了金蝶和祷天蛛,虞岁和李金霜也有些自顾不暇,再往前是死路,除非她俩穿墙而过。 司徒瑾见胡桂躲闪的金蝶的同时还要兼顾自己,开口道:“您不觉得这时候放开我比较好?抓我做人质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胡桂等他说完后,百忙之中抽空将他禁言。 司徒瑾:“……” 过道上方攀着蛛丝的祷天蛛们目标明确地朝胡桂吐毒液,胡桂不慎中招,蛛毒破了他的护体之气,几次被锋利如刃的蛛脚划伤,但他也确实和欧如双拉远了距离。 虞岁看着墙壁还在想办法,李金霜已经看见金蝶飞了过来,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出手,拔剑出鞘。 长剑竖斩,剑气飞散,将靠近的小金蝶全数击中,金蝶翅膀一扇,却与剑气相抗。 同时胡桂将司徒瑾往后方甩去,他根本没想到后边还有人,李金霜斩出的剑气擦着司徒瑾的脸颊划过,割断他几缕发丝,又斩断 了他的腰带,使得外袍散落。 被胡桂定住还禁言的司徒瑾大惊,狭长的狐狸眼都瞪圆了,眼里写满了几个字:本少爷的衣服?! 李金霜收手,胡桂回头看去,两人目光相撞,都看穿了对方的想法,又同时行动。 胡桂先一步撤身回到司徒瑾身旁,一脚踹出,将试图救人的李金霜击退。 李金霜退回到虞岁身旁,虞岁刚伸手指了墙壁,就见上方有祷天蛛吐毒,和李金霜各自躲闪,一个往前,一个往后。 胡桂在两人躲闪之际,也没有要追击的意思,而是果断伸手在虚空中连点两张鬼符,炸开前方墙壁,在金蝶鳞粉散开前带着司徒瑾消失。 上下两层的人不约而同地往爆炸的那一层看去,心中疑惑怎么回事。 李金霜躲闪金蝶鳞粉,也朝被炸开的墙后翻身一跃。 虞岁往后方躲的,倒是离他们远了些,这会金蝶鳞粉布满过道,她一过去免不了要中毒,小金蝶和祷天蛛都追着胡桂跑去,她只好再往后撤。 此时欧如双已经被林承海逼退到过道入口的位置。 虞岁借着瞬影符继续躲避,几乎贴着墙根走,她朝过道入口的方向看去,见林承海从机关盒里拿出了一根刻有鬼面獠牙的黑色长棍,长棍在他五指间门飞速旋转,将试图涌过来的小金蝶全数击碎。 林承海强攻,势如破竹,渡步破小金蝶阵,长棍直逼最后方的欧如双,见他再次招手,唤出了巨大的金蝶拦在身前。 碧血金蝶张开的翅膀上有数不清的红色竖瞳,让林承海中途回身后撤。 欧如双低头,看了眼手背上被长棍打出的伤痕,又抬头看回林承海:“十三境的释家弟子,确实少见。” 林承海挑眉:“喜欢养毒物的农家弟子倒是很多。” “既是农家弟子,多少也会养点东西。”欧如双笑道,“碧血金蝶难养,放眼整个农家,目前也找不出第二只来,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它的毒该怎么解,也许我该告诉你。” 林承海将长棍扛在肩上,嗤笑道:“老头,你有这么好心?” 欧如双却不慌不忙道:“既是偷魂换魄,那碧血金蝶的毒也该过渡到你这来,算算时间门,也差不多了。” 林承海没说话,盯着欧如双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却能感觉到五指传来的麻痹感。 欧如双说得没错。 偷魂换魄,也会分担原主受到的伤害。 这小子咋这么倒霉,船上这么多人,那碧血金蝶不叮别人,就叮你,就你长得好看? 林承海在心里骂骂咧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50章 第 150 章 欧如双盯着林承海笑问:“如何,现在想知道解毒办法了吗?” 林承海心里骂脏话,面上却看不出半点惊慌,满脸都是对欧如双的不屑与傲慢:“你敢毒死文阳家的少爷?” “害死文阳少爷的人是你,不是我。”欧如双问,“你潜入太乙,附身文阳轴去海下机关城有什么目的?” “我可不是你太乙学院的那些小年轻,还得听你命令做事。”林承海耸肩,抗在肩上吊着双手的长棍斜落到右手中转着圈。 他率先发动攻击。 长棍在林承海手中高速旋转看不清残影,将从四面八方攻来的小金蝶击退。 虞岁看见有金色的符咒从长棍上飞出。 像是两条横竖弯曲的长线相交。 转瞬间变作一道赤青色的巨大影子附在林承海身后。它于红莲座中生出半身,一头四臂,五指紧攥降魔杵。它虽只有半身,却占满整个过道,双目中流泻着金色流雾,透着无上威严,可镇压天地间一切邪魔。 欧如双看见这幕,心中也是一凛。 释家天机术·怒目金刚。 怒目金刚伸展四臂,抓着手中降魔杵往下砸去,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金刚的五行之气横扫四周,将靠近林承海的小金蝶群全数击碎,鳞粉毒物也随之化解,拦在欧如双身前的巨大金蝶也被击碎,就连站在后方的欧如双也被气浪逼退老远。 门窗皆碎,墙上生出裂纹,随着怒目金刚二次敲击降魔杵,墙体也随之轰隆倒塌。 金光大绽,光明之下无阴影,靠着瞬隐符隐匿在暗处的虞岁也被砸了出来。 好在她被砸出来之前就撕了衣服蒙面,虞岁把整个脑袋都给蒙住,眼睛鼻子都不露,靠五行光核查看周遭动静,御风术躲开被击碎的残渣。 两个人的对战,突然打出了第三人。 欧如双和林承海都抽空朝往暗处躲去的虞岁看了眼,但两人紧盯的目标还是彼此,虞岁逃得也快,再次使用瞬隐符躲去暗处。 林承海一手持棍,单手掐诀,背靠怒目金刚朝欧如双冲去,势不可当。怒目金刚敲击降魔杵,发出的沉闷声响越过欧如双的护体之气,直逼其心神;震荡之下使得他身子有瞬间的发麻,躲闪的动作停顿,被林承海追上。 欧如双避无可避,只能正面迎击,在林承海的一棍敲下后,抬手相接,使出农家九流术·万毒手。 接住长棍的双手发黑,十指可怜龟甲鳞片状,长棍被欧如双伸手接住,发出玄石相接的声响。 林承海的攻势又急又快,招式变化之多,让欧如双紧接着使用了六七种农家九流术对抗。 虞岁将多颗五行光核留下,自己跑远,准备与这二人拉开距离,但很快她发现,林承海并未恋战,或是要与欧如双决一死战。 怒目金刚敲击降魔杵的力道加大,音障气浪越来越猛,涉及范围也越广,欧如双的双耳听觉已受到影响,感觉身体变得沉重,行动受到限制变得迟缓。 林承海却没有趁势追击,而是借着渡步越过欧如双,将其短暂冻结后,脱离怒目金刚朝着前方拐角逃走。 欧如双余光追击逃走的林承海,却不得不留下来应付还未消散的怒目金刚。 怒目金刚全力一击,四道长臂高举手中降魔杵朝着欧如双砸下去,爆发的五行之气将四周所有通道全数毁去,上下两层墙体随之崩裂,惊得两层的术士慌忙逃窜。 上一层的机关术士们纷纷往下边探头,刚冒头看出去,就被气浪余波给击退。 欧如双从坍塌的浓灰中飞出,怒目金刚双手合十一击,立形于红莲座台上消散时,座台上的红莲绽放,化作炽烈燃烧的业火朝四周爆冲。 虞岁瞥见后方因为烈火灼烧而变得扭曲的通道,轻挑下眉,倒是没有着急,炽热业火漫过虞岁,却没能伤她分毫。 林承海使出怒目金刚这招花了不少五行之气,因为碧血金蝶的毒,使得他这会气血翻涌,半边身体都陷入了麻痹,再和欧如双拖延时间打下去反而不利。 要是此时脱离这具身体,文阳轴就没命了。 而他若是提前结束附身,对自己也有一定的反噬。 林承海怎么想都觉得文阳轴这人太倒霉了。 虞岁看见林承海放慢速度,减少使用五行之气,瞧他皱紧的眉头,也知道他的情况不太好。 可欧如双并没有被拖延太久。 他被金蝶和蛛丝包裹着冲出火海,蛛丝散去,欧如双半边身子的外衣都被烧毁,此刻穿着一半外衣,露着一半里衣,瞧着不伦不类。 欧如双低头瞥了眼被业火灼烧变得红黑一片的右手,目光有瞬间的阴郁,随即抬头朝前方看去,小金蝶朝四周散开,去追寻林承海的身影。 他拿出听风尺,将这边发生的事告诉了慕容烈和百里墨,让这二人传话给灵鸟号上的其他机关术士,务必要将文阳轴和胡桂找到。 虞岁跟着林承海。 她看见林承海捂嘴咳嗽,血水顺着指缝滴落在地。林承海没能注意,等他离开后,一抹人影紧随其后,将血迹也抹去了。 欧如双来得也快。 他完全猜中了林承海的逃跑路线,从最靠船头的观测台,来到向下六层的药园。 或许是觉得受伤的林承海想要寻药医治。 灵鸟号内的药园共有三层,有两层药园看似悬浮在空中,坠着长长的绿色藤蔓,药株有大有小,有高有矮,颜色各异,外行人来了只会看花双眼。 林承海确实是来找药的,他一跃飞上最高层的药园,正要找东西,回头看见站在后边的虞岁,立马戒备。 虞岁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朝下方歪了歪头,示意欧如双已经追过来了。 林承海擦着嘴角血迹,低呵声:“这船上藏的人还真不少。” 虞岁朝他递去一张道家的瞬隐符。 林承海低头看了眼:“这东西很贵。” 虞岁说:“送给你的。” 林承海又抬头看她,眯着眼,双目打量道:“小姑娘,免费的东西就是最贵的。” 虞岁笑道:“总不会比你的命还贵。” 见林承海没有接,虞岁又道:“他可就要进来了。” 林承海咳嗽声:“他若是有心要找,瞬隐符也没用。” 虞岁慢吞吞道:“他不会进来仔细找的。” 林承海上下打量着她,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人,穿着文阳家的机关术士服,却把整个脑袋都蒙住,看不见脸,不知长相,只听这语气,倒像是有点东西。 欧如双已经走到药园门外。 林承海余光一扫,在欧如双进来前,伸手一把抓过虞岁递出的瞬隐符。 两人悄无声息地隐入黑暗中,注意着下方进门来的欧如双。 林承海状态不佳,抱着赌一赌的心态接受了虞岁给的瞬隐符,他倒要看看这个声音听起来就很年轻的姑娘有什么招。 欧如双开门时也比较谨慎,林承海离开时不见异样,但若非受碧血金蝶的影响,也不至于使出怒目金刚后反而先跑了。 释家弟子不多见,修到十三境的更不多,小心些总没错。 林承海注意着下方欧如双的动作,也注意着身旁的虞岁。 虞岁也在看欧如双。 欧如双一进门就让放出来数只小金蝶,让它们往高处飞去,自己刚往前走了没两步,就听外边有人喊道:“圣者!” “找到了!” 屋外的司徒家机关术士气喘吁吁道:“在第九层船舱,抓到三名潜入灵鸟号的学院弟子,其中有两名都是方技家弟子,一个叫张相云,一个叫年秋雁,还有一名道家弟子,洛伏。” “不知道这三人跟之前上层打斗的事是否有关。” 欧如双听得面无表情,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药园:“带路。” 张相云那边想破头也想不到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 上船后本来没什么大事,解释清楚自己学院弟子的身份就行,顶多挨骂,但欧如双与林承海一战吸引诸多目光,张相云三人也被怀疑与此事有关,抓住他们的机关术士便不敢草率决定。 欧如双走得很快,小金蝶停在药园巡逻,没能发现借瞬隐符躲起来的二人,片刻后也飞走了。 此刻船上的机关术士们在意的都是海眼,也无人受伤需要医治,所以药园也没人看守,如今只剩躲在阴影中的虞岁和林承海二人。 林承海确认没有威胁后,这才从阴影中出来,扭头看向同样一步走出阴影的虞岁。 他试探道:“看样子你也没做什么。” 虞岁低头看身旁的药草,弯腰低头闻了闻:“那三人若是没被发现,又或者发现的不是那三人,他就不会走了。” 林承海低低咳嗽声,却笑道:“看来他有把柄在你手里?” “我也是借机试探而已,还得多谢前辈你给这个机会。”虞岁直起身,朝林承海笑了下,虽然他看不到,却能听见少女话里的笑意。 “这声前辈可叫早了。”林承海捂嘴,别过脸去吐了口血,心想这姑娘在这套近乎呢。 虞岁伸手指了指他,诚心解释:“前辈附身的这具身体主人,是我师兄的朋友,如今我师兄不在,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林承海知道虞岁有瞬隐符,便猜她是躲在过道里时,听见了自己和欧如双的谈话。 “你师兄?”林承海靠着高大的药树盘腿坐下调息体内五行之气,抬眼瞥虞岁,皮笑肉不笑问,“能跟文阳家的少爷当朋友,你师兄也来头不小吧。” “那当然啦!”虞岁说起自家师兄,语气颇为骄傲,“我师兄可是太乙唯一一位鬼道圣者的首徒。” 林承海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皮狠狠一跳。 虞岁看出了林承海的异样,故作关切道:“前辈?” 林承海捂着胸口,做伤势严重状,低头咳嗽两声后说:“那你也是鬼道圣者的徒弟?” “师尊就我和师兄两个徒弟。”虞岁朝林承海走去,问他,“前辈,你这伤势我怕是爱莫能助,不知道你自己能不能再撑会。” “你既然是太乙学院的弟子,又为何要帮我?”林承海狐疑地朝虞岁看去,打手势让她停在原地别再过去,“欧如双可是你太乙学院的二十四圣之一,你不怕被他发现?” “我也是偷偷来的,不能被发现,何况学院有二十四位圣者,难保不会有几个讨人厌的。”虞岁说,“我又不是农家弟子,不听欧圣的话也不稀奇,何况欧圣要抓你就要杀文阳轴,我可不能让他死了。” 林承海被她这话给逗笑了,边咳边笑。 虞岁停在他前方蹲下身,双手撑着下巴,虽然看不见她的脸,行动和语气却透着一股天真烂漫:“最重要的是,我的同伴因为金蝶和祷天蛛,被迫跟着司徒瑾他们跑了,我还得靠前辈你找到她。” 林承海却眯着眼反问:“欧如双要杀文阳轴,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 虞岁惊讶道:“你会吗?” 林承海被她直白的惊讶给气笑了:“你就没想过吗?!” 虞岁也没好气道:“前辈若是有这种想法,我可就要重新考虑了,毕 竟文阳轴是我师兄很在乎的好友,他若是死了,我师兄肯定会伤心的。” 林承海确实没有文阳轴的所有记忆,只有他人生中零星片段,知道他认识梅良玉,却没能观察到两人的关系到底有多好。 此刻听虞岁这么说,林承海心头重新思考,面上嗤笑道:“无缘无故的,我杀他作甚,只是借他附身躲避而已,谁知道这小子这么倒霉,被欧如双养的混账毒物给咬了。” 林承海骂骂咧咧道:“这事可得怪欧如双那个老毒物!” 虞岁说:“毒的事我是帮不上忙了,我们赶紧去找你的同伴,看看他有没有办法吧,我也好找到我的同伴,再去找我师兄。” 林承海目光复杂地望着虞岁,边咳边问:“小姑娘,想跟陌生人合作就要有诚心,你把自己脸都蒙住了,我不知你是谁,怎么敢与你合作?” 虞岁摊手道:“可我也不知道前辈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呀!” 她摸摸脑袋,又怯生生道:“再说我们只需要合作找到人就可以了,也不用了解太多吧?” 林承海伸手指她道:“你刚才已经说了,你是鬼道圣者的徒弟,我只要出去打听打听就能知道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哪还需要遮脸隐藏?” 虞岁沉默片刻,林承海以为她在懊恼,没想片刻后,听她恍然大悟道:“对哦。” 林承海盯着她,猛地咳嗽几声,像是被气得。 少主的师妹咋这么天真! 第151章 第 151 章 虞岁见他咳得厉害,担忧道:“前辈,你还扛得住吗?” 林承海摆摆手,又收回去捂着嘴,抬头瞪了眼虞岁:“我怕是没命出去了。” “那可不行!”虞岁语气有些着急,“你要是死了,那文阳轴也要死了。” 林承海抹了把嘴边的血,说:“你跟一个将死之人还躲躲藏藏的,心不诚,让我怎么相信你?” 虞岁听后,将蒙面的布料扯下,露出因为缠布憋得有些发红的脸,乌黑明亮的杏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林承海,露出无奈的神情:“这下前辈总放心了吧?” 林承海上上下下将虞岁打量一番,突然笑出声来,不是文阳轴的声音,而是透着几分沙哑,上了年纪的男声:“你师尊虽没了□□,但挑徒弟的眼光倒是不错。” 虞岁伸手擦了擦脸,用疑惑的目光看回去。 “碧血金蝶的毒虽然厉害,但偷魂换魄的作用,世人知道的也不多。”林承海给虞岁指了个方向,“我得休息会才能行动,你先帮我摘点止血的药草来。” 虞岁问:“直接用止血丹可以吗?” “那当然可以。”林承海问,“你有吗?” 虞岁从机关盒里拿出来两颗递过去:“我买的。” 林承海倒是没客气,伸手接过去:“这应该也挺贵吧。” “是挺贵的。”虞岁点头道,“买一颗的价钱可以让师兄陪我切磋五次了。” 林承海仰头吃药,听这话被呛住:“你和你师兄切磋还要花钱?” “是呀。”虞岁单手托腮,也是一脸无奈的表情,“没钱不配跟我师兄切磋。” 林承海巴不得虞岁多说点跟梅良玉有关的,他故意骂道:“同门之间切磋怎么还能如此小气,竟然收钱才肯指教!你这个师兄着实有些过分,他还做了些什么?说出来让我帮你骂骂他!” 虞岁不解地看着他:“你骂我师兄做什么?” 林承海理直气壮道:“他如此恶劣难道不该骂吗?” 虞岁满脸不赞同:“我师兄那么厉害,随便跟人切磋确实浪费时间,” 林承海:“……” 虞岁这话一出,竟让他哑口无言。 他调息体内五行之气,抬头看了会虞岁,神色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你是不是喜欢你师兄?” “我吗?”虞岁并未被这突然的回答弄得惊讶,林承海甚至看不到她脸上有半分羞怯,只见少女单手指了指自己,随后摇头。 林承海以为她否认了,刚要开口,就听虞岁笑盈盈道:“我和师兄是两情相悦啊。” 虞岁这么一说,林承海反而不敢相信了,他半信半疑地望着虞岁,虞岁却只俏皮地眨了下眼。 怎么看都是在开玩笑。 林承海调息时,拐弯抹角地找虞岁打听梅良玉的消息,每次虞岁上当顺着他的话讲时,林承海都在心中感叹这小姑娘的天真。 “你说你是来找你师兄的,他可是在海下机关城办事?”林承海睁只眼闭只眼看虞岁。 “我也不知道。”虞岁苦恼道,“师兄来深渊之海一趟就不见了踪影,深渊之海又出现这么多海眼,我更加不放心了。” 林承海故意逗她:“你师兄没准早就已经被海眼给吞了,找不到的,被海眼吞进去就会被里面混乱的五行之气撕成碎片,尸骨无存。” 末了还补了一句:“就算是圣者也不可能活着从海眼里出来。” 虞岁说:“我才不管这些,我就是要去找我师兄,我肯定能找到他的。” 林承海嘲笑道:“他要是死在海眼里了你怎么找?” 虞岁想也没想道:“那就去海眼里找。” 林承海一手拍大腿,一手指虞岁:“都做到这地步了,你还说你不喜欢你师兄!” 虞岁像是不知他为何这么激动,疑惑道:“我都说了是两情相悦。” 林承海第二次听到这话,变得有点将信将疑。 他已有许多年没见过少主,更没有关于他的消息,如今少主长成什么样,自己全然不知,只能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去拼凑猜测。 “我师兄那么厉害,也不一定是被卷进海眼里,还有可能是去了海下机关城。”虞岁站起身道,“前辈要是调息好了,我们就抓紧时间离开这去找人吧。” 林承海的视线随着虞岁转动,仰起头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虞岁之前故意暴露,自己是鬼道圣者的徒弟。 随后见了林承海的反应,便知他还不知道南宫明的女儿,就是常艮圣者二徒弟的事。 这时候告诉他名字,反而会生出没必要的变故。 虞岁想要靠林承海找到梅良玉,猜出林承海口中的少主就是梅良玉后,便能借着这点让林承海对自己产生好感。 她迎着林承海探究的目光,轻声说:“前辈叫我小虞就好。” 林承海起身时说:“看在你这丫头讨喜的份上,我也就帮你一把,等去了海下机关城,我帮你找你那心心念念的师兄。” 虞岁满眼怀疑:“你刚才还说要骂我师兄,这会却说要帮我找他,还是算了,我自己去找,前辈只要不让文阳轴死就好了。” 林承海听得牙痒痒,捂嘴咳嗽声,不容拒绝道:“哪能算了,就这么定了,我帮你找!免得你这傻姑娘也落海眼里去!” 这个也字说得可真妙。 虞岁在心里笑了声,面上一副无奈的表情:“前辈,我听见你之前和欧圣的对话,你偷偷溜进来去海下机关城,肯定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的吧。” “那不耽误。”林承海摆摆手,“我的事我会解决,倒是你,除了胆子大,有钱,就只有不到三境的实力,要让你一个人去找你师兄,能不能活着回到海上都是个问题。” 虞岁惊讶道:“前辈怎么知道我不到三境?” 林承海哼声,伸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再指向虞岁:“有些东西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在林承海看来,虞岁有点小聪明,但不多,且很容易被看透。 这个年纪的姑娘一派天真无邪,倒也正常。 虞岁将自己的惊讶毫不掩饰地展露:“是你们释家独有的九流术吗?可以一眼看穿别人的境界。” 林承海哈哈笑道:“跟流派没关系,等你以后到我这个境界,你也可以。” 虞岁问:“十三境吗?” 林承海刚要答,又咳嗽起来,捂嘴停下脚步,虞岁回头看他:“前辈要不要再吃几颗止血丹?” “你有几颗?”林承海对她感到惊讶。 “十五颗一瓶,”虞岁朝他比了个数,“我还有两瓶。” 林承海一边伸手,一边惊奇道:“你的机关盒里全放药了?” 虞岁拿出止血丹给他,又道:“我带了两个机关盒,这样能带的东西也多一些。” 林承海把药塞嘴里,不可置信地望着虞岁。 容量大的机关盒价值不菲,普通人也买不起,而机关盒多多少少也会消耗部分五行之气。容量大的机关盒消耗更大,存放的东西多,也需要五行之气维持,为了避免过度消耗,大多数人带一个就够了,还不会装太满。 若是带两个,或者三四个,那就是对自己五行之气的极度自信了。 虞岁之所以敢带两个,是因为她有几百颗五行光核,光核里有自带的无主之气,她分出几颗或者数十颗去维持机关盒的存在绰绰有余。 林承海意外的是虞岁一个不到三境的人,怎么敢把五行之气用到机关盒上的。 如果她真的是机关家的术士那还能理解。 虞岁放五行光核出去探路,带着林承海绕开人群,借着瞬隐符躲在暗处。林承海跟了一段路,没有放松警惕,自己也在使手段探查四周,发现虞岁带路每次都能避开人群,对她又有几分惊讶。 虽然修为不到三境,但好像有点东西。 虞岁能避开人群,却找不到李金霜在哪。 当时放出去的五行光核都因为气浪被震碎,没能跟上胡桂他们,这会只能重新找了。 路上林承海说:“我们要去地下三层,朝船尾靠近。” 虞岁不清楚灵鸟号的构造,但林承海却很清楚,有他指路,虞岁探查,两人配合倒是默契,一路有惊无险。 等到了地下三层船尾,两人躲在供人休息的船屋中。 虞岁站在窗边朝外看去,这地方倒是眼熟,就是之前张相云三人爬上来的位置,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外边过道和栅栏,以及不远处笼罩着船身的结界。 林承海盘腿坐在椅子上,继续调息体内五行之气。 虞岁悄声问道:“前辈?” 林承海没应,他闭着眼,神色苍白,印堂发黑,气息薄弱,几乎感觉不到。 虞岁又问:“前辈,您死了吗?” 林承海:“……” 听听这丫头话里真切地担忧,他骂人的话到嘴边又给吞了回去。 林承海闭目沉声道:“在调息。” 虞岁这才放心道:“您没死就好,前辈的另一位同伴也会来这吗?” “也许不会。”林承海说,“我不必找他,等灵鸟号到达海下机关城,也没人会待在船上了。” “你们都已经被发现了,要怎么进海下机关城?”虞岁惊讶过后又嘀咕道,“前辈你不找人,那我带着你做什么。” 林承海忍不住睁开一只眼瞪她:“你可别以为靠着瞬隐符就能躲过欧如双的眼睛,从你被打出来的时候,他就能猜到瞬隐符的存在,也会重新盘查船上的机关术士们。” 这话倒是没错。 虞岁也通过五行光核看见了欧如双那边的情况,他让百里墨和慕容烈重新排查船上的机关术士。 也吩咐人守住几个出口,在出口处点燃明火符,有人使用瞬隐符靠近,将会立马暴露。 虞岁装天真装到底,听后瞪圆了眼望着林承海:“那我该怎么办?” 林承海又闭上眼道:“你怕什么,你是鬼道圣者的徒弟,欧如双还能杀了你不成?” 虞岁说:“他肯定会阻止我去找师兄的,可要是没找到师兄,我又放心不下。” 林承海心道,两情相悦不知真假,但这姑娘肯定喜欢少主没错了。 第152章 第 152 章 林承海没有回答虞岁的问题,他暂时专心调息体内五行之气,与碧血金蝶的毒素抵抗。 欧如双认为,碧血金蝶的毒也会通过偷魂换魄,入侵到林承海体内。 这是他对碧血金蝶的自信,但对偷魂换魄的理解却有限。 偷魂换魄让文阳轴与林承海共同承担碧血金蝶的毒,而附身文阳轴的林承海,承担了大部分。 农家毒与蛊千变万化,但克制农家毒术的流派却也不少,最厉害的便是医家,其次是道家,阴阳家和快要消失的释家。 释家天机术·金刚体,不仅可令兵家攻术毫无办法,也能免疫大部分农家毒术,可谓是刀剑不入,水火不侵,毒蛊不害。 林承海可以延缓碧血金蝶的毒,甚至是将碧血金蝶的毒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再用金刚体抗住。 如果自己解除附身,碧血金蝶的毒就会回到文阳轴身上,到时候这小子必死无疑。 林承海听了虞岁的话,也看到了文阳轴的记忆。 在太乙的机关家不可能亏待少主,更不敢让少主死了,所以少主和文阳轴交好,林承海也不是很惊讶。 虞岁见林承海专心调息,也没有再打扰他,继续注意四周的情况。 既然敢从外边来太乙找师兄,想来也该有点手段。 灵鸟号朝着深海前进,速度很快,寻找船上的外来者,也不影响它朝海下机关城靠近。 司徒家得知司徒瑾被外来者绑走后,纷纷朝一动不动的司徒灵傀看去。 有人上前低声道:“二祖母。” 司徒灵傀只看了对方一眼,这人便低头退下,和身后的人低声吩咐:“去找三少爷。” 司徒瑾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遭。 作为人质,他的待遇并不是很糟糕。 至少胡桂逃跑时,也不忘记抓着司徒瑾一起,路上不管是他撞着摔着,还是衣服丢了掉了,胡桂是不管的。 但若是差点缺胳膊断腿,或者被祷天蛛和小金蝶追上,胡桂也不会见死不救。 李金霜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因为祷天蛛和小金蝶连她也一起追,光是这两样毒物的追逐就让李金霜腾不出手去管闲事。 但她还是用尽了全力追上胡桂,没有把人跟丢。 找人的机关术士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除了这些,还有放出去的机关蜓。机关家完全模仿出野生蜻蜓的大小和模样,有细长的赤青色,速度最快,黑眼红身的蜻蜓则带有麻痹毒素。 赤青蜓和红蜓都能捕捉五行之气。 因为自身细长,可以进入许多窄小,容易被忽略的空间寻找外来者。 李金霜和胡桂都在躲避这些无孔不入的机关蜓。 想要不被机关蜓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使用五行之气,李金霜甩掉小金蝶和祷天蛛后,全靠身法躲闪。胡桂抓着司徒瑾躲在阴暗的隔间中,密封的木格架子对面就是藏起来的李金霜。 外边的几名机关术士们正彼此交流着海眼的情况,好在他们并非来寻找外来者,很快就走远了。 胡桂瞥了眼不能说话,只能眼神示意的司徒瑾,神色冷淡,低声道:“追到这来,看来她很在意你。” 司徒瑾只能眨眨眼,心想你说的最好是真的。 他倒是认出了李金霜。 毕竟恢复女装的李金霜有段时间在太乙学院非常出名。 木格架子另一边的李金霜抿唇,没有回应。 她之所以跟过来完全是个意外。 虞岁没有和李金霜说过对欧如双的怀疑,也没说林承海附身文阳轴的事,在李金霜看来,被学院圣者追击、还绑架司徒瑾的胡桂十分危险。 李金霜单手握住剑柄,蓄力五行之气,正要动手,隔壁又传来胡桂不冷不淡的声音:“我看你也怕被船上的人发现,又何必多管闲事。” 司徒瑾心中反驳:她出手怎么能叫多管闲事,那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可千万别怕,这船上四分之一的人都听我的,到时候就说是我叫你来的,我看谁敢动你! 他朝着木格架子另一边疯狂眨眼。 李金霜想到虞岁这一趟来是跟兰毒有关,又有学院圣者在船上,手指按住剑柄,陷入沉默。 司徒瑾见李金霜迟迟没有动静,嘴上没法说,心里倒是叽里咕噜着:你清醒一点,如今外边海眼爆发,海下机关城也失去联系,这些人偷偷摸上船来,保不准就跟海眼爆发的事有关系。 ——不过你又为什么在船上? 司徒瑾一边动脑子,一边运转体内五行之气,试图破除鬼道家的山石咒。 胡桂头也不回道:“中了山石咒,再使用五行之气,会让你感觉身体更加沉重,等会你就连眼皮都动不了了。” 司徒瑾一听是鬼道家的山石咒,这才放弃。 这咒术没什么伤害,等时间一到就自己消失了。 他听见隔壁的李金霜问:“你潜入灵鸟号去海下机关城,有什么目的?” 胡桂淡声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李金霜说:“如果我放走了对太乙有威胁的人,这罪责我也担不起。” 胡桂说:“你并非放走,而是抓不住。” 屋中安静片刻后,两人同时出手,剑气和雷线一同破窗,将试图进来的机关蜓击碎落地,又立马转移地方。 胡桂用雷线拉着司徒瑾离开,被拽走的司徒瑾眼珠子动了动,无意间瞥见翻窗出来的李金霜,两人短暂地对视。 等机关术士们赶到这里,只见满地被击碎的机关蜓。 灵鸟号距离海下机关城越来越近。 虞岁布置在外边的五行光核,在很远的地方就将机关蜓击碎,或者捏碎光核释放五行之气,诱导它们偏离方向,因此至今也没人找到这来。 确保周边没人,不会被发现后,虞岁翻窗出去,来到过道外部,站在船沿边上朝外看去。 快要靠近海下机关城的位置,仍旧会遇见突然生出的海眼,灵鸟号有几次是擦着海眼边缘过去,虞岁因此近距离看见深海中幽蓝的漩涡。 哪怕隔着结界,虞岁也能感觉到漩涡中心的混乱,有着足以撕碎一切的恐怖力量,若是被卷入其中,绝对没法活着出来。 它连接海面与海底最深处,从海面还能看见漩涡入口,可藏在海中的部分,便不知它到底通往何处。 何处才是海眼的尽头。 虞岁想起三位圣者在岸上的对话,阴阳家圣者乌怀薇,借海眼一事,嘲讽兵家圣者冷柔茵。 听乌怀薇话里的意思,似乎海眼可以是人造的。 水舟那边的圣者们正在对海眼进行研究,冷柔茵也是想要抹除异火的水舟一员,曾有老师教导过她与海眼相关的知识。 海眼可吞万物,借这思路来对付异火,倒是能理解。 就是不知水舟的研究已经进行到何种地步。 林承海调息结束,靠金刚体阻止了蝶毒蔓延,惨白的脸色总算回温几分余红,他抬头巡视,不见虞岁的身影,面上不动声色,暗自警惕地起身朝窗边走去。 这才发现虞岁就站在外边。 虞岁听到动静回头:“前辈,你调息好了?” “你在外边看什么?”林承海问,“不怕被发现了?” “在看海眼。”虞岁伸手指了个方向,“刚才我看见灵鸟号擦着海眼边缘过去,这海眼神出鬼没的,一不注意就在前路上长出来了,吓得我差点跳船了。” 林承海听后哼笑声,也翻窗出去,面不改色道:“你不是说要去海眼里找你师兄吗?怎么亲眼见了海眼反而想跑了。” 虞岁悻悻然道:“又没确定我师兄是否真的在海眼里。” 林承海说:“我看你等会就在船上待着最好。” “不要,”虞岁一口拒绝,“我要去找我师兄。” 林承海没好气地瞪她:“要是你找没命了怎么办?” 虞岁说:“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林承海满眼的不信任。 虞岁想从林承海这里套出点海眼和异火的消息,又装作气鼓鼓的模样道:“我之前听太乙的圣者们说过,现在包围机关岛的海眼可能是人造的,造出海眼的目的是吞噬异火,既然是人造的东西,那就肯定有解决的办法。” 林承海微眯着眼道:“异火?” 虞岁眨巴眼道:“你不知道吗?” “谁能不知道异火?”林承海嗤笑声,“只是用海眼吞噬异火,倒是有点高看了海眼,它能吞圣者,但要说能吞异火,那早八百年大陆就没有异火这种鬼东西了。” 虞岁想了想说:“八百年前确实没有异火。” “你别小看海眼。”林承海被她说得眼角轻抽,虽然这丫头对少主一片真心,但他还是耐下心来道,“我释家讲究因缘,你既救我一次,我自会报其恩德,但你也不能拼命作死,老想着往海眼里钻,否则这缘只得下辈子再还你了。” “算了吧。”虞岁悻悻然道,“前辈你既不找人,我们就分开行动,我想办法去……” 她话还没说完,就因前方的景象而顿住。 灵鸟号已经驶入海底最深处,再往下是结界无法抵挡的寒冷与黑暗,海下黑幽的深渊是生命的禁区,不接受任何活物靠近。 在黑暗深渊上方,虞岁最先看到的是海水中缓慢摇动的蓝黑色鲸尾,它往上轻轻一扫,便遮住了虞岁的所有视线,目之所及,便是自鲸尾上升起的高楼与树丛。 冰蓝色的花丛点缀在高楼中,隐约还能看见其中连接山石河流与高楼殿宇的林间小道。 虞岁的视线越过鲸尾的城楼,看见了前方更高、更大、更加雄伟的建筑,巨大的金色机关齿轮在中心转动,在海水中散发温和的光芒,照耀着花树山石。 灵鸟号在快要靠近时转向横船,继续往下行驶,来到鲸尾下方。 与上方的巨鲸之城相比,灵鸟号就像是一只蚂蚁在仰望大象,两者轻轻一碰,灵鸟号便会被粉身碎骨。 虞岁抬头望去,只见巨大的海鲸底部看似柔软的白肉上,有着不同的机关家印记,一眼望去,能看见约莫有三十多家机关家族的印记在上面。 海下机关城,又名北鲲城。 是几百年前机关家还盛极一时留下来的“遗物”。 虞岁看着它,恍惚间能够理解,如今的机关家为何只能躲在太乙,不再与六国接触。 他们若不躲起来,那必死无疑。 第153章 第 153 章 “北鲲城到了。”林承海盯着前方说。 虞岁回头看他:“北鲲城?” 不是海下机关城吗? 林承海没有看她,仍旧盯着前方,声音略显几分低沉:“这是它以前的名字。” 虞岁满眼好奇地望着他。 林承海余光瞥见,没动作,只问:“你对海下机关城了解多少?” 虞岁望着越来越近的巨鲸之城,摇摇头:“一点也不了解。” 林承海:“……” “你一点都不了解就敢跟着来?”他有些无语,又有些佩服。 虞岁问:“很危险吗?” 林承海转念一想,她是太乙学院的学生,又是常艮圣者的徒弟,不觉得危险也正常。 “对不懂机关术的人来说很危险。”林承海道,“我最后再劝你一次,就躲在灵鸟号上,别出去。” 虞岁一口拒绝:“不要。” 林承海说:“那现在就走。” “现在?”虞岁惊讶地转头,还没看清,就被林承海抬手一挥,带着她一起朝灵鸟号外跳出去。 灵鸟号行驶在北鲲城的下方,林承海此时又带着虞岁落到了灵鸟号的下方。因两人仍旧在灵鸟号结界中,这才没有受到深海寒气的侵蚀。 北鲲城上那座巨大的圆形机关齿轮缓慢转动着,像是生长在海中的烈日,看似温暖的光辉照耀在海底的每一处,就算在灵鸟号底部,也能看见那耀眼的金光。 虞岁见林承海伸手朝自己眉心一点,掌心中落了一颗白色的玉珠,珠内的五行之气散开后,变作一个薄薄的水泡将她包裹。 她微微睁大眼,抬头看去,见林承海也和自己一样,被包裹在稀薄透明的水泡中。 在水泡内可以自由呼吸,保持干燥,会觉得身体十分轻盈,有上浮感。 林承海朝上方指了指,示意虞岁抬头看。 灵鸟号往前驶去,二人却没有跟着灵鸟号离开,而是往上浮去,机关齿轮散发的金光洒落在水泡上,为透明的水泡染上一层耀眼的金色。 水泡也回应金光的吸引,往上浮去。 虞岁不知这是释家的九流术,还是机关术,她看了眼远去的灵鸟号,心中疑惑在掌舵台和观测台的人,不会发现灵鸟号外边的异样吗? 还是说在这透明水泡中就不会被发现? 随着水泡上浮靠近北鲲城边缘,虞岁才肯定,应该是不会被发现了。 逐渐上浮来到边缘后,虞岁又重新窥见这座庞然大物的一角:鲸尾上的高楼建筑鳞次栉比,一眼看不到尽头,盛放的花草春意盎然,在白墙红瓦中穿梭布局。 在鲸尾最边缘的是一棵巨大的雪白琼树,枝头宛如挂满积雪与透明闪亮的冰棱,凝结的霜花紧挨着密密麻麻,它与后方的春色格格不入,却又自成一方世界。 上浮的水泡逐渐退去金光,朝着琼树枝头靠近,触碰到琼树枝头雪白的冰棱后,像是被戳破般,发出轻微的碎裂声;轻盈感骤然退去,虞岁稳住身形落地,抬头朝眼前高大的琼树看去。 “方才带你上来的水泡名叫浮光,是一种机关小玩意,和道家的瞬隐符有异曲同工之妙。”林承海落地后活动着肩颈,慢悠悠地跟虞岁解释,“浮光受到北鲲城一代金乌的照射,会融入光照中,无法分辨,而浮光也会朝着一代金乌靠近。” “一代金乌?”虞岁转了个方向,“是那个看起来超大的圆形齿轮吗?我在外边看见的机关家金乌可不长这样。” 林承海摆摆手道:“所以说它是一代,外边的是第四代还是第五代机关金乌。” “一代金乌在这里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光照。”林承海瞥了眼琼树,往前 方走去,“它经由公输家建造,是后来的机关术家们无法超越的。” 虞岁跟着林承海往前走,悄声问:“前辈,你学过机关术吗?” “机关术跟别家九流术不太一样,用眼睛看多了也能学到点什么,门槛低的机关,若是有人教,无需五行之气也能做到。”林承海说,“所以在从前,人人皆可以是机关术士。” 虞岁问:“那现在呢?” 林承海冷笑声:“现在?杀一个少一个。” 虞岁又问:“为什么呀?” 林承海回头看她一眼:“你们太乙学院没教?” “学院不教机关术的。”虞岁回以无辜的表情,“要不是师兄跟我讲,我也接触不了机关术。” 林承海挑眉道:“你师兄都跟你说了什么?” “师兄跟我说得太多了,但我师兄机关术也很厉害。”虞岁骄傲道,“他还会自己做机关卷轴,靠卖机关卷轴赚钱。” 林承海听得心头一跳:“他缺钱花?” 切磋要收钱就算了,平日还要给机关家当苦力卖机关卷轴?岂有此理! “以前不知道,但师兄遇见我后就不缺钱了。”虞岁摊手,一派天真烂漫,“我很有钱的。” 林承海强迫自己扭过头去,抬手揉了揉眉心,心情复杂。 他踩着青石小路往前走,目光左右巡查,低声道:“北鲲城在机关家被围剿前,由公输家转送到太乙,沉入海下,成了如今的太乙四大机关世家主要的机关建造地,也是帮太乙监测海水变化的地方。” 主要机关建造地? 虞岁也左右打量着,四周的房屋静悄悄,不见活人,有一代金乌的光照,哪怕这会外边已是深夜,北鲲城内仍旧明亮,不知时间流逝。 她抽空扫了眼走在前方带路的林承海。 林承海不像虞岁,是出于好奇打量四周,他在警戒,同时脚下轻车熟路,目标明确地在赶路。 “海眼的存在,早于太乙建造之初,它曾经对太乙来说也算是一种威胁,一旦靠近就会被吞噬,也曾有过岛屿被几个海眼合力吞噬的情况出现。”林承海边走边和虞岁解释,“当时在太乙的圣者们对海眼也毫无办法,只能选择避开它,直到发生岛屿被海眼吞噬的灾难后,太乙的圣者才开始与机关家合作。” “最初的海眼并非人造,它是因海上的五行之气随风聚集而巧合形成,因随风聚集而来的海气无法互相融合,就像是未被人驯服的无主之气,彼此谁也不服谁,在无尽的争斗中变得越来越强大,也就诞生了可以吞噬一切的海眼。” 虞岁跟在林承海身边,一副乖孩子认真听讲的表情,瞧她如此专注的模样,让林承海也多了几分倾诉欲。 “寻找海眼的位置,就是提前预判海水的流向,以及水中五行之气的动向。”林承海伸手指了指下方,“海眼诞生的速度虽快,但它是从下边往上伸展聚拢中心,所以必须要在深海之下探查,才能准确掌握海眼的动静。” 林承海虽在向虞岁解释海眼的诞生,却也隐瞒了部分信息,并非全数告知。 虞岁听后做恍然大悟状:“所以灵鸟号上的金海螺,就是专门用来探测海眼中混乱的五行之气?” 林承海点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虞岁低头略一思考:“是无主之气厮杀才诞生的海眼,那应该需要十分庞大的五行之气才可以吧,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以及宽阔的海域,源源不断的海上之气,才能诞生出一个庞大的海眼。 可现在机关岛附近的海眼跟不要钱似的,一眨眼就冒出三五个来,还会互相融合,形成更大的海眼,这又是怎么回事?” 林承海问她:“你可知道‘水舟’?” 虞岁摇摇 头:“在上边偷听圣者们谈过提到过这个名字,具体做什么的不清楚。” “也没什么,就是一部分太乙圣者牵头,联合六国其他圣者研究如何消灭异火的地方。”林承海轻哼声,“水舟的圣者认为海眼可以吞噬万物,若是借海眼找到传说中足以吞噬天地的‘归墟’,就能彻底消灭异火,因此他们开始研究海眼,也研究如何创造海眼。” 虞岁惊讶地瞪大双眼:“那机关岛的海眼就是水舟人为创造的吗?” “海眼虽是天地自然的产物,但只要创造足够多的条件,就有极大的可能。”林承海伸出的手又向上指了指,“太乙海域够大,机关岛的深渊之海,常年五行之气混乱,想要人为创造海眼并非不可能,只要能够聚集操控足够多的五行之气。” 这话倒是真的。 可虞岁还是想不到,要聚集操控多么庞大的五行之气,才能造就如今的海眼频发,如果是水舟的实验,恐怕是布局上百年了吧。 想到乌怀薇与冷柔茵的对话,虞岁又有些怀疑现在的海眼是否是水舟的计划,因为这些海眼对太乙的威胁是实打实的,稍不注意,最先被吞噬的就是机关岛。 “前辈,‘归墟’又是什么?”虞岁仰脸看向林承海问道,“如今的海眼互相吞噬,跟找到‘归墟’有关吗?” 林承海摆摆手道:“那你就要去问水舟那帮人,或者回去问你师尊了。” 虞岁听得心头一颤:“我师尊也知道吗?” 提起常艮圣者,林承海话里就有几分阴阳怪气:“你师尊活了这么久,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虞岁问:“我师尊活了多久?” 林承海扭头看她:“你不知道?” 虞岁无辜道:“不知道呀。” 林承海伸手指她:“你这个做徒弟的都不知道,指望我会知道?”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忽听低沉的钟鸣响起,这钟鸣直击心魄,似乎来自很远,却又很近,接连不断的钟鸣声响惊得虞岁抬眼朝前方看去,无形的气浪随着钟鸣蔓延散开,搅得四周花草树木震动摇晃。 林承海朝远处看去,冷笑声:“一下船就开始找人,看来是急了。” 第154章 第 154 章 灵鸟号靠停在北鲲城的左侧,挨着巨鲸头部往下的地方,这里名叫水门,是专供行船停靠的地方。 因为地形特殊,从这里下船上岸,就可以看到整个北鲲城的全貌。 站在掌舵台上的是司徒灵傀和百里墨。 司徒灵傀始终保持着同一个表情,就算肌肤纹理制造得再如何逼真,眉眼间的神情和眼珠中的神态却难有变化。 百里墨外表瞧着十分斯文,甚至柔弱,说话也慢吞吞的,指挥着灵鸟号上的机关术士将船停靠稳定。 灵鸟号刚停稳时,百里墨便注视着远处冒着浓烟的地方,类似塔型的高楼建筑被毁了一半,塔身上的咒纹明亮,保护着另一半燃着烈火和浓烟的建筑。 以高塔为中心散开的地面陷入塌陷,露出大片黑幽的空洞,有的边缘还残留着零星余火。 “那个位置……应该是通信院,难怪之前无法与他们取得联系。”百里墨望着半塔下方的塌陷地,沉吟道,“看样子,北鲲城内最先出事,这才导致海眼的消息延后。” 只是这黑烟烈火,不好判断究竟是怎么回事。 司徒灵傀望着北鲲城内冒着黑烟的地方,开口音脆如玉击,清冷感扑面而来:“鸣钟找人。” 百里墨垂首领命,朝旁侧的人伸手,对方便将一把弓箭递到他身前。 这位司徒家的二祖母,似乎对查明别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也不着急,她当前最在乎的是找到司徒瑾。 灵鸟号已停岸,另一边慕容烈等人正带着部分机关术士下船,和得到消息急忙朝水门赶来的北鲲城术士们汇合。 欧如双没有跟着他们走,他站在最高层的船沿边,身后站着张相云三人。欧如双背对三人,目光盯着前方冒着黑烟的半塔,神色难辨喜怒。 在北鲲城,每一座塔楼上方都垂挂着金色的古钟。金钟遍布各处,但只有敲响凤塔上的那只大金钟后,才能敲响其它金钟。 百里墨搭弓拉弦,瞄准正对着一只金乌的凤塔,塔身两侧是张开的赤红羽翼,栩栩如生的凤凰羽翼还在往下坠着红色流光。 凤凰羽翼层层相叠,由多到少的叠加,直到顶峰处,只有两片细长的凤羽接着来自一代金乌洒下的熠熠金光。 大金钟就在凤塔的喉间。 柔弱斯文的百里墨搭弓拉弦,周身燃起护体之气,运用五行之气时,让他整个人都变得锐利无比,五指轻轻收紧的动作,也充满了令人忌惮的力量。 他的目光盯紧大金钟,将所有力量汇聚一箭,勾着弓弦的手指一松,掌舵台上的人们耳旁便响起破空声,长箭“咻”地一声便不见踪影,以肉眼难见的速度飞射向高处的大金钟。 长箭射中大金钟的瞬间,只轻轻摇晃,并未发出声响,钟身摇晃,震出无形的气浪,随即便是一声又一声的钟鸣,低沉又响亮;以大金钟为中心,朝着北鲲城的四面八方扩散,其他塔楼上的金钟也随之发出低沉的鸣叫。 以大金钟扩散的气浪在寻找的目标,并非外来者,而是文阳轴和司徒瑾。 金钟扩散的无形气音可以抵挡北鲲城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地上还是地下,只要目标在北鲲城,就一定会被探测到。 司徒灵傀动了动眼珠,朝着北鲲城的后方看去。 悦耳的凤鸣声自远处响起,红光冲天而起,隐约可见是一只火凤盘旋飞舞的身影,紧接着在北鲲城鲸尾后方,第二道红光冲天而起。 “咦?”百里墨看见这两个地点,面露惊讶,放下持弓的手,另一手摸了摸下巴道,“怎么会离这么远,他们是怎么避开灵鸟号的巡查,先我们一步到达的?” 司徒灵傀则没有多问什么,直接下令道:“把人找回来。” 她身后的司徒家术士应声,立马散开朝着那两道红光的方向御风术赶去。 百里墨见司徒灵傀也动了,转动脖子看着她:“二祖母,您也要去?那海眼这事……” 司徒灵傀停步回头看他,辨不出喜怒的表情,却令百里墨收回摸着下巴的手,下意识打起精神来应付。 “有劳你先过去看看。”司徒灵傀说。 百里墨连声应好,点着头目送司徒灵傀朝着火凤红光的指引离开,等人走后,他才抬手挠了挠头,望着冒黑烟的半塔轻声叹息。 交在他手里的麻烦事又多了一件。 百里墨带着人下船,看见还等在前方路上的慕容烈等人。 前来迎接的是北鲲城的二城主。 二城主是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他虽是机关术士,却不属于四大机关世家的任何一家。 慕容烈听完了二城主的解释,神情严肃,让他本就严厉的长相,看上去更加渗人。 “如何?”百里墨慢吞吞走来,“前边是什么情况?” “听起来像是胡说八道。”慕容烈朝肃容的二城主看去,沉声道,“但看起来又是这么个情况。” 百里墨朝二城主看去,听他又重复了直接的解释:“三天前,有海眼从上方落到北鲲城,范围涉及通信院、普阳塔、锤炼台等地。” “海眼从上边掉下来了?”百里墨听得笑了,还伸手比了一下,他盯着二城主,却发现对方没有笑,于是又收回手,“你确定是海眼?” “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了,锤炼台有许多正在锻造机关的术士们。”二城主示意他们朝前方冒黑烟的半塔看去,“这次海眼的出现毫无预兆,且不符常理,它无视了北鲲城的所有防御结界,金海螺也没有探测到任何异象,短暂的出现后,也没有吞噬海眼内部的所有东西。” 二城主解释时,想起事发的一幕,喉结动了动,嗓音因为后怕变得有几分低哑:“海眼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因为通信院被吞噬,所以我们无法联系上边告知,另一方面……” “海眼中有火。”二城主伸手指着残留在塌陷地边缘的余火说,“会吞灭五行之气的火,最开始怎么也灭不掉,也没办法进入火中巡查,好在它不会蔓延,而且烧着烧着,火势也变得越来越小。” 这番话光听百里墨就觉得离谱,但看着前方的余火和只剩一半的普阳塔,还有塌陷的地面与燃烧的黑烟,又觉得二城主说的这些很可能是真实的。 这可不好办啊。 百里墨心里发愁。 二城主领着他们来到塌陷地边缘,黑焰飘摇,老远就能闻到烈火焚烧的焦味,火焰不足一尺高,即使凑近也感受不到的热度。 附近有许多机关术士在标记还有余火的地方,示意其他人不要靠近。 百里墨想要再往前一步,被二城主伸手拦住:“若是不小心被烧到,无法扑灭。” 慕容烈将腰间佩戴的空锦囊扯下,抬手扔了过去,见那看似已快要熄灭的火焰,在锦囊落地后,火焰忽地长高数尺,将刚刚落地的锦囊转瞬就烧成灰烬。 百里墨看后,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慕容烈脸色有些难看:“海眼凭空出现就已是奇事,如今还带来这诡异的火焰……” 百里墨沉思片刻后,提议道:“这次怕是要让水舟的人过来看看了。” 慕容烈与他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水舟研究海眼对付异火的事,如今自己人说海眼突然冒出来吞了北鲲城的半座塔和通信院就算了,还说海眼离开后留下了这奇怪的、无法被扑灭的火焰。 这些很难不让二人想到异火的存在。 慕容烈问:“其他人在哪?” 二城主说:“这火焰封住了上边的路,无法进入,大城主便带着其他人走地下,试图进入中心看看。但因为下边有许多地方是没有互通的,所以还得疏通道路,现在还没上来。” 说到这里,二城主不免有些忐忑:“这次对我们来说损失极大,好多下个月需要送出的货物都没了,地下几座机关库房似乎也因为海眼的缘故……” “损失稍后再算,当务之急要把海眼的事情解决,否则它若是再来一次,我们损失的可就不止眼前这些了。”慕容烈伸手打断他,扭头对百里墨说,“你回灵鸟号上把消息传回去,我去下边看看。” 百里墨点点头,临走前看了眼还在燃烧的火焰,心中惊疑不定。 欧如双双手负背而立,背对后边三人,神色冷淡,本是望着冒黑烟的地方,随着火凤鸣叫和冲天的红光,才让他转移视线,朝北鲲城后方看去。 他许久没有说话,沉默的气氛让后边三人都不好过。 洛伏双手抱胸,面无表情挨着船沿靠着,看似云淡风轻,额角的青筋却隐隐鼓起,甚至忘记要将张相云和年秋雁二人隔开。 张相云的伤势虽然处理过,但衣上的大片血迹瞧着仍旧渗人,此刻额上溢出汗水,收敛了平日的玩世不恭,面对欧如双时多了几分恭敬,脸色还有些虚弱的惨白。 年秋雁就站在张相云旁边,低垂眉眼,安安静静地试图降低存在感。 看张、洛二人的态度,年秋雁便知道了,张相云口中要拿到银河水的人,就是太乙农家圣者之一的欧如双。 欧如双淡声道:“你们跟到这来,不是要把东西给我?” 张相云哑声答道:“东西丢了,还未找到,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确认它的位置,却遇上海眼……”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欧如双打断道:“那它的位置在哪?” 欧如双转过身来,平静的目光从张相云身上掠过,落在垂眸的年秋雁身上,开口语速缓慢:“是丢了,还是给了别人?” 张相云余光也往年秋雁瞧,自觉把这个问题交给他来回答。 欧如双盯着年秋雁,看似平静无波,三人却能感觉到针对性的压迫感,无声无形地掐着他们的脖子,重力按压肩膀和头颅,使得心脏挤压加速跳动,心慌惧乱。 人在惊慌之下,便没有时间去思考。 “丢了。”年秋雁抬头朝欧如双看去,迎着对方平静却暗藏汹涌的目光,不卑不亢道,“银河水的特殊毒性只能以六玄木化解,六玄木长在深海之下,常人难及,最初放置在此时,也没想到会有海眼爆发的这天。” 欧如双听后神色没什么变化,仍旧盯着年秋雁瞧,又问:“你的意思,是海眼将藏有银河水的六玄木给吞噬了?” 年秋雁说:“现在的情况看不无可能。” 欧如双转眼朝张相云看去:“你说呢?有这个可能吗?” 张相云低头道:“确实有可能。” 欧如双点点头,道:“那你们就去海眼里找吧。” 这话一出,让始终沉默的洛伏也听得眼皮一跳,和张相云一起抬头朝欧如双看去,这两人很清楚欧如双的做事风格。 欧如双既然这么说了,就真的会让他们进海眼里去把东西找回来。 可若是进海眼找银河水,那可就没命活着出来了。 再说……银河水也不一定真的是被海眼给吞了。 张相云咬咬牙,沉声道:“还有一种可能。” “哦?”欧如双轻挑下眉,听张相云说,“几天前梅良玉、刑春和钟离山三人也来到了深渊之海,并在海中消失。我怀疑银河水就是梅良玉拿走的,从银河水失窃开始,梅良玉就一直在暗中调查。” 欧如双又转过身,重新看回冒着黑烟的半塔方向:“既然有怀疑对象,那你们还在等什么?要我亲自去找吗?” 张相云沉声道:“不,我们现在就去找人。” “你和年秋雁都是方技家弟子,占术了得,找人这种事应该不难。”欧如双说,“找到再走吧。” 张相云五指握拳,放在唇边低咳声:“我受了伤,力量不足,怕占术会有差错,还是让年秋雁来吧,这方面他比我更厉害。” 这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年秋雁身上。 年秋雁叹息道:“我今天只剩一卦。” 张相云皮笑肉不笑道:“我看你是不想找梅良玉,梅良玉拿走银河水也是你授意的吧。” 年秋雁看都没看他:“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张相云冷笑道:“你自己清楚。” 欧如双侧过身来,没有理会两人的争吵,他朝年秋雁走去,在张相云略显幸灾乐祸的眼神中,伸出手在年秋雁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年秋雁却闷哼声,皱起眉头。 “把人找到,把丢掉的东西找回来。”欧如双的手轻按住年秋雁的肩膀,瞧着没用什么力气,却能看见年秋雁额头溢出的汗水,“海眼可以成为丢东西的借口,也可以成为你回不到岸上的死因。” 年秋雁能感觉到一股强势无比的五行之气攥住他的心脏,让他呼吸困难,在如此高压之下,他深吸一口气,轻扯嘴角,似有几分无奈的笑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是梅良玉在海里找到了银河水,又遇见危险无法上岸,早就召唤常艮圣者了。” 欧如双微微笑道:“原来如此,你是在等梅良玉召唤常艮圣者吗?” 年秋雁道:“我是在想也许根本不是梅良玉拿的。” “好。”欧如双点点头道,“那你们三人就去海眼里找。” 年秋雁刚抬眼,就被一股力道按住跪倒在地,欧如双收回手,朝旁侧的张相云看去:“因为银河水,让舍馆被查,丢了神机伪兽,又损失了外城的据点,死了多少玄魁成员?到现在银河水还没找到,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 张相云低头道:“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找回来的。” “找回来之前,先把他扔海眼里。”欧如双目光冰冷,朝跪在地上起来不来的年秋雁看去。 张相云迟疑一瞬,年秋雁单手撑地,轻扯嘴角道:“您老息怒,今日这最后一卦,我找就是。” 欧如双没有办法松懈,仍旧冷声道:“若是找不到,也把他扔海眼里。” 他撤回压制年秋雁的五行之气,年秋雁这才松了口气。 年秋雁来不及去擦拭额头的寒意,他扯下系在腰间的神木签,单手在地面画出圆形,将神木签放在中心,点出数道咒文后,向其中输入梅良玉的信息,占图中浮现出地形纹路,神木签上飘出一缕金光,在占图上方化形为“梅”字飘摇不定。 方技家的定魂占,用于寻物找人最为精准。 年秋雁已经给予占图足够多的信息,都是有关梅良玉的,给出的信息足够后,图上复杂的山水林海地形纹路开始转动。 金光化形的“梅”字重新回到神木签中。 张相云见年秋雁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将神木签翻过面,神色有瞬间的复杂。 黑色的签面开始闪烁不同的图形: 蓝色流动的海水纹路。 赤红摇曳的火焰。 冒着黑烟的塌陷地面。 只剩一半的高塔。 年秋雁拿起神木签从地上站起身,将它朝欧如双身前递了递,低声道:“想来他离得不是很远。” 欧如双低头看着神木签占出的位置,转身朝北鲲城内看去,那冒着黑烟的地方,在灵鸟号上也能瞧见。 “你既能找到梅良玉的位置,也就能找到银河水在哪。”欧如双重新抬眼盯着年秋雁,“你坚持一日三卦,我也不为难你。他们二人去找梅良玉,你在这里等时辰一到,就再算一卦,占银河水的位置。” 年秋雁看着似乎并无不满,收起神木签低笑声:“这怎么算为难呢,能在这休息,我倒是很乐意。” 张相云瞥他一眼,心道说什么鬼话,留在这跟欧如双待在一起才是最难受的,不过难受的是年秋雁,他也懒得管,当下领命道:“我先去找梅良玉。” 倚着船沿的洛伏这才直起身,准备行动。 北鲲城地下有许多暗层。 锤炼台也分上下两层,上层在地面,下层在地下,锻造的炉火是相连,只要没有关炉就不会熄灭。 而机关家使用的炉火也大有来头,需要特殊的玄金石才能点燃,不仅难找,价格也很昂贵,海眼却直接连炉带火一起卷走了。 四大机关世家在这里锻造的也不只是机关轴体,还有各种奇兵异宝。 北鲲城地下的暗层多是库房,存放大量锻造的材料,以及机关的完成体,大型的机关物品都放在下边,以及需要保密、不能见光的也在地下。 地下的北鲲城地形十分复杂,这份复杂本是为了保密性,如今被海眼这么一闹,复杂的地形就变得棘手起来。因为那诡异的火焰拦路,无法直接进入中心查看损失和情况,大城主等人只好一直绕路前进。 但只要前方遇见海眼带来的火焰,就无法突破前进,只能再想办法绕过去。 在北鲲城的上半区,位于地下最深处的是“盘龙石窟”。 渗水的石窟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洞口,位于中部有着几尊高矮不一的大佛像,最大的那一尊为坐佛,它面目慈祥,略有笑意,似温柔地回应每一个注视的人。 在它左右则是两尊立佛,身姿魁梧英勇,手持降魔杵,做降魔伏天状,眼中威严战意逼人。 水意渗透石面,使得石面颜色加深,宽阔似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墙面布满成百上千的小佛龛,其中有些是空的,有些则放了不同的小玩意。 石窟墙下是一条笔直的过道,过道外侧则是结冰的暗河,无论是结冰的暗河上,还是掺着水意的石窟墙面,都有一圈摇曳着忽明忽暗的火焰,将被海眼落在过道上的三人困于其中。 刑春借着几分火光蹲在岸边,低头往冰面瞧,冰面倒映出模糊的影子,他摸了摸下巴,又捏了捏自己的脸,轻声叹息,回头看去: 他的两个好兄弟仍旧靠着过道墙面昏睡未醒。 一个是体内毒素未清,一个是在海眼里五行之气消耗过大,五行逆乱没有恢复。 刑春拍了拍自己的脸站起身,心道,就剩我了,可千万撑住,得留个活口给他俩收尸才行。 第155章 第 155 章 刑春回来查看梅良玉和钟离山的状态,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扭头朝山壁上方的火焰看去,开始发愁。 这鬼东西到底要怎么灭才行。 要不是这火灭不掉,还吞噬五行之气,他早把人带出去了。 刑春等五行之气恢复得差不多后,踩着结冰的暗河朝对岸的火焰走去,没能注意到梅良玉轻轻颤动的指尖。 梅良玉的意识半是混沌,半是清醒,他逐渐能感应到周遭的冷暖和声响,却还无法醒来。 偶尔还能听见刑春唉声叹气,自言自语。 刑春一个人很是孤独,虽然两个好兄弟都躺了,但他还是习惯性跟两人说话,说自己的猜测。 梅良玉听得最多的话是: “你俩啥时候醒啊?” “咱们什么时候能出这个鬼地方。” “出去后吃烤包子吧。” 刑春心态倒还行,他大多时间都在研究地形和火焰,等五行之气耗尽后才会回来,三个人挨着过道墙壁排排坐。 梅良玉在混沌中也能听见许多人的声音。模糊的,遥远的,难以分清,有的像是在疯言疯语,有的又似乎在他记忆中出现过。 他也听见了虞岁的声音。 是他常听到的那一声“师兄。” 在梅良玉想要仔细聆听虞岁的声音时,却有更多更杂的声音汹涌而来。 他的意识像是被无边无际的海水包裹,被风浪推卷着,一会被浪卷着高高荡起,浮出水面呼吸,一会又被巨浪重重拍打回海中,坠落感和海水的压迫令人心慌。 又一次被海浪卷出水面时,梅良玉看见清幽的水面漂着一只小船,两旁是山石丛林,宽阔的河面有七八只行船,而他看见的是落在队伍最后的一只。 船尾坐着一名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他半蹲着,绣着祥云的金色衣摆垂在地面,日光照耀系在他腰间的烈虎玉佩,令其折射出温和莹润的光芒;荡着波纹的水面倒映着少年张扬俊秀的眉眼,面庞虽还有几分稚气,乌黑的眼中却盈满慵懒和矜傲。 少年握着垂钓的鱼竿往上轻轻一拽,就从水里拉出庞然大物,哗啦的出水声响起,双手被绑的灰衣老者扬首从水中露头,正狼狈不堪地大口呼吸。 灰衣老者只露出到胸膛的上半身,下半身还泡在水里,他的五行之气被封,又受了伤,呼吸后甩了甩头,蹲在船尾的少年抬手遮挡他甩出的水珠。 高天昊面向着船只,仰头满脸水痕,却朝船上的少年笑了声,沙哑着嗓音道:“怎么换你一个小孩来守着我了。” 少年百无聊赖道:“因为你现在连小孩都打不过。” 高天昊哈哈笑道:“你若是将我体内的五行机关解开,连你娘都不是我的对手。” 他故意挑衅,少年却不中套,只单手撑着下巴,乌黑明亮的眼半眯着打量水中的老者,慢吞吞道:“听我阿娘说,你是鬼道家的人,十三境大师,会的天机术应该挺多吧。” 高天昊说:“你想向我讨教鬼道家的九流术?” 少年见他神色傲然自得,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天昊道:“你们鬼道家是不是有一天机术,可以将因为神魂受伤而失去的记忆找回来?” “你说的这种天机术,名叫‘授魂’,鬼道家弃□□,修神魂,无论是要伤害他人的神魂,还是要治愈神魂,找咱们鬼道家准没错。”高天昊咳嗽两声,一边挣扎着绑在手上的绳子,一边看他,“你问来做什么?” 少年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别的事情,瞧着还有点不耐烦的凶样:“你作为太渊人,偷闯燕国禁军之地,被护军都尉抓住,以他国细作的罪名押送到遂州,要交给太子审问。” 高天昊听后仍旧是笑呵呵的模样:“你小子倒是挺关心我的啊。” “你要真是太渊细作,我娘早就杀你了,才不会让你活着到遂州。”少年转动着鱼线轴,让高天昊又落回水里,等一会后又把他重新钓出水面,慢悠悠道,“我娘不杀你,可不代表护军都尉也不杀你,到了太子殿下那,为了陷害六皇子也得杀你。” 高天昊低咳声:“那我还得感谢长公主殿下现在的不杀之恩了?” “我看你得谢我。”少年往前探出身子,盯着高天昊时轻挑下眉,脆脆的少年音,虽没点大人样,会觉稚气,却有一种独属于他的自信和冷静,“你帮我做一件事,我放你平安离开,不管是护军都尉,还是太子殿下都抓不到你。” “连我娘也抓不到你。” 高天昊并不会小看眼前这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因为他的父母,也因为之前见到了这孩子自己的实力,听完这话后略一思考,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少年说:“六皇子因为神魂受伤失忆了,你跟我去帮他恢复记忆。” 高天昊倒是没有立马答应,而是笑问:“据我所知,你娘既不站太子,也不站六皇子,六皇子失忆的事你去掺和什么?” 少年却道:“我也不站队六皇子,他看起来就傻乎乎的,哪是太子殿下的对手?” 高天昊:“你夸太子殿下聪明,那是站太子殿下这边了?” 少年却冷哼声,没有回答,而是不耐烦道:“你去不去?不去就让护军都尉带你去遂州,五行机关封印也解不开,只能等死。” 高天昊抬头看了眼绑着双手的鱼线,这也不是普通的鱼线,他越是挣扎,缠绕得越紧,已经在他手腕勒出不少鲜血淋淋的痕迹来。 “我不做没把握的事,也坚持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这事吧,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六皇子恢复记忆?”高天昊问道。 少年被他这么一问,神色倒有几分阴郁,愤愤地一拍鱼竿,刚出来没一会的高天昊又掉回了水里,惹得水花四溅,在水下咕噜冒泡,一会后又被拉出来。 高天昊瞪大了眼,刚想张口骂人,就听那孩子说:“我阿姐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从来都是开开心心的,没有能让她烦恼超过一天的存在,如今六皇子失忆,我难得见她这么伤心。” “六皇子失忆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他才十八岁的年纪,就已是阴阳家修为十一境的天纵奇才,若是再给他点时间,就会是整个玄古大陆最年轻的圣者。”高天昊把嘴边的脏话吞回去,感叹道,“你们燕国六皇子,也是十六岁就带兵出征的将才,不仅压退了由南靖留在申北州的叛军,还找回了重伤流落在外的农家圣者,从几家罗刹术士围杀中救下燕满风,让他平安回到王城,六皇子可以说是你们燕国最大的希望。” “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如今你们燕国,太后执政,却力不从心;燕王昏庸,沉迷美色;世家揽权,到处打压寒门;臣子相斗,半个燕国都被其它五国渗透了。” 少年皱着眉头道:“你说这些做什么?” 高天昊笑道:“我是告诉你,不该管的事就别管,就算你是长公主的孩子也摆平不了,说不定其他人就等着你出错,再借口为难你爹娘。” “燕国也不是没有十三境的鬼道家大师,却没人敢给六皇子恢复记忆,你不知道为什么吗?”高天昊面露可惜之色,叹道,“就连你爹娘都不敢出手,你怎么还敢打这主意?” “再者,你说六皇子傻,他可不傻。” 少年却嗤笑道:“六皇子把复兴燕国王权几个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才成为那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不傻谁傻?” 高天昊被他说得一愣,眼神有些微变化。 少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被掉在水里的人,说:“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等——”高天昊还没说完,少年就踩了一脚鱼竿,把人扑通一声放回水里。 少年算着时间,等得差不多后,才重新把高天昊钓出水面。 高天昊大口喘气,却忙不迭道:“我答应你!什么时候走?” 少年挑眉,语气悠悠道:“你着急了?” 高天昊甩了甩脸上的河水,仰头朝船上的人看去,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问他:“倒是你,你真敢和他国细作合作吗?” 少年没答。 梅良玉却知道。 他敢。 因为父亲说过,高天昊是太渊人,却不是太渊的细作,入燕国禁地,是为了找别的东西。 一个会影响六国局势和生死的东西。 高天昊曾和这个孩子相处过半年之久。 燕国六皇子并非失忆那么简单。 六皇子神魂受伤,失去行动力,又失去记忆,变得痴傻。曾经的少年英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却是个双目懵懂,嘴角淌水,只会朝你傻笑的呆子。 高天昊在少年的帮助下,从护军都尉手里逃走,来到燕都,乔装打扮后,经过少年给出的暗道指引,每日去见六皇子,帮他治愈神魂。 那时候的燕都,因为六皇子的事戒备森严,各方势力争斗下,人们都忽略了那个才十二三岁的孩子。 无论是燕国王室、还是世家、抑或被他国渗透的臣子们,都认为长公主的小儿子脾气暴躁,目中无人,不好惹,修行也不专心,什么都看一点,什么都练,对外说他的天赋跟九流哪家都不契合。 不像他的兄长和阿姐,天赋出众,在阴阳家和兵家都有令人骄傲的成绩。 那时候,大人们需要戒备的敌人太多,太强,因此才忽略了还未成长的小孩,而少年正是利用这一点,才能悄悄带人去治愈六皇子。 高天昊最初认为自己这事答应得亏了。 被抓去遂州,他还有办法逃走,来了燕都,那可就真的不好走了。 和这孩子呆得久了,高天昊又改变了想法。 他觉得这孩子可比外界传得有趣多了。 虽然哪家九流术都爱学一点,但并非学不会,没事的时候就捣鼓他自己的机关骰子。高天昊有次开门,见满地的机关兔子、猫狗、彩凤和喜鹊,他都无处落脚,只能站在门口无奈地喊趴在桌上睡着的人:“小少主,醒醒,该你带路去宫里救人了。” 少年才皱着眉头坐起身,满脸没睡好的不耐烦,甩甩衣袖,拉一拉外衣,低头没一会后瞪大了眼,在堆满机关的地面到处找鞋子。 高天昊答应这个孩子的要求办事,也并非完全是因为怕死,而是想见一见他的父亲。 少年说他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短时间内回不来。 高天昊道:“燕国局势如此,你娘和兄姐都在燕都苦撑,他怎么跑了?” “什么叫跑了?”少年不满地抬头。 高天昊道:“他若是在燕国,也没人敢把六皇子伤成这样了。” “那些人想对付六皇子,自然得先想办法把我爹支走了。”少年哼道,“等我爹回来的时候,他们全都得死。” 高天昊也信了这话,才在燕都待了半年之久。 可在他离开前,少年的父亲都没有回来。 经过四五个月的私下治疗,六皇子的伤势已有好转,期间高天昊来返燕都王宫,几次有惊无险,但他肯定,少年的阿娘发现了他,却睁只眼闭只眼,偶尔还会帮忙掩护。 直到第五月,六皇子恢复记忆时,燕都传来消息,青阳王爷,南宫家主来了燕都。 收到消息的第二天,农家圣者燕满风入王宫,寸步不离守着六皇子。 似乎众人都认为,南宫家主是为了六皇子而来。 高天昊对少年说:“燕满风虽受伤未愈,但领头做出表率,燕国的其他九流术士也会跟着行动,暂时不用担心。” 少年却皱着眉头道:“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在六皇子伤势快好的时候来,是不是太巧了?” 高天昊道:“南宫明此人心机城府深不可测,燕国变成这样,南宫家功不可没,他此行前来肯定是抱有某种目的。” 他本是个不关心六国纷争,只专注异火秘密的散人,却在和少年相处的时间里,从散人变作了谋士。 高天昊安慰道:“有燕满风在,只要对方来的不是圣者,便不会有大问题。” 坐在他对面,单手支着脑袋,垂眸观察棋盘的少年听后,却抬眼朝高天昊看去,低声说:“燕满风怕他。” 燕满风前半生顺风顺水,遇见南宫明后,人生便只有一个“输”字。 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次次皆是。 燕满风谨慎、强大,可越是这样的人,在经历过数次失败,知晓对手的强大时,会变得越来越谨慎,越来越犹豫,总是回想对手的强大,难以寻出错处,找到破解之法。 南宫明总会在对方刚刚建立信心时,再次给予打击,告诉你,你又一次猜错了,你又一次失败了,你在我这里,什么都做不到。 燕满风行动速度如此之快,是因为他害怕。 高天昊事后回想,觉得少年这么说也没错。 像南宫明这样的人,世上没几个不怕他的。 “若是息壤还在他这,他也不用这么怕南宫明。”高天昊叹道,“听说南宫明的女儿是个平术之人,燕国去了那么多想要夺回息壤的人,怎么全都失败了?” “去的人越多,南宫明越开心。”少年皱着眉头,将棋盘上的棋子全数收回。 高天昊又看着他道:“你这个年纪能想到这些,可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不然你可就是下一个六皇子了。” 少年没答,他当时似乎在沉思别的事情。 青阳南宫家主,对燕国许多人来说,确实是如噩梦一样的存在。 他到燕都,入王宫,仅远远见过六皇子一面,便发现有人偷偷医治六皇子的事。 而南宫明在燕都,等于半个燕国的王。 少年在南宫明下令搜查王都的前一天晚上,就将高天昊送出了燕都。 突然就要走了,高天昊还愣了下,他要等的人还没回来,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否则被牵扯进六国纷争的麻烦里,必死无疑。 那天晚上星夜灿烂,郊外山野绿幽,少年给他指了暗道的路,说:“你走吧,剩下的我自己看着办。” 高天昊说:“你父亲还是没回来。” 少年却一脸无所谓道:“他会回来的。” “等他回来后,我会转告他,也会让他跟你见一面。” 高天昊惊讶道:“你知道?” “你总是打听我爹的事,很难不知道啊。”少年摆摆手,先一步转身离去,“这法阵入口一刻钟后就会消失,你抓紧时间,以后有缘再见。” 高天昊喊道:“你不给我留点盘缠吗?!” 少年头也没回道:“我娘扣了我零花钱,我都缺钱花呢,你想办法自己赚啊!” 高天昊气得想把天上看戏的星星都给打下来,他站在法阵入口前等了许久,在法阵快要消失时,还是转身走了。 高天昊这生只后悔这一件事。 后悔那天晚上他离开了燕都。 时隔多年在太乙再次看见少年时,高天昊不由驻足恍惚片刻。 他想,若是那天晚上他没走,而是留在了燕都,那很多事都会不一样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56章 第 156 章 第156章第156章 记忆和声音总是断断续续。 时而是陌生又熟悉的宫殿,看不真切面容的脸,许多人的声音让梅良玉逐渐分辨不清。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汹涌的海浪声中,俯瞰在空的意识突然被海浪卷下,陷入冰冷又黑暗的深海中。 梅良玉又一次看见父亲立于海眼中心的那幕。 父亲扔进海眼中的东西也是那么地熟悉。 记忆是如此奇妙。 哪怕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脸,大脑却知道那是他的父亲、母亲、兄姐。 那些刻在他灵魂深处的记忆被人残忍切割后封印。 这一刻梅良玉对那些记忆和声音感到无比熟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这么多年来积压在他心底最深处的情绪,究竟是愤怒,还是仇恨。 他忽然想起前段时间燕小川说的话:“我以为你不想找回记忆,选择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你现在的人生……是比以前要好的吧。” 那些人和事,他绝不能忘记。 充满愤怒的仇恨从理智的封印中泄露一角,幽深黑暗的海底似有光亮在明明灭灭,海中再生旋涡,欲要掀起惊涛骇浪。 过去的、未来的记忆都在梅良玉脑海中闪回。 与高天昊在燕都郊外一别,再到太乙云车台下相见。 夜里的五行水场,高天昊闭目垂首与他死别,那瞬间燃烧的大火,模糊了他的视线,在炙热扭曲的烈火中,梅良玉看见站在三千歧路另一端的虞岁。 那时的师妹似乎想要去很远的地方。 她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换着不同的笑脸应付不同的人,安静时,目光也只是看向很远的地方,偶尔是思考,偶尔是向往。 从前梅良玉以为师妹的心思很好猜,如今却觉得,从未有人能猜到师妹到底想要什么。 她是南宫明的女儿。 任何人都不应该小瞧南宫明的女儿。 立于悬崖上的冷柔茵和乌怀薇,忽然发现海中的海眼开始消失,骇人的漩涡开始缩小,直到化作一股细小的水流消散在大海中。 到最后,只剩下超过两个海眼融合的超大海眼仍在。 聚集在深渊之海上方的五行之气仍旧处于混乱中,不会散去,也无法被驾驭收服。 此刻已是深夜,星光难入此地,点亮海面的是机关家的船只灯光,宛如掉进海中的落星,疯狂的海浪被镇压,此刻海面平静无波,将所有风暴隐藏在深海之下。 文阳岫站在船只上低头望着海中,没有回头问道:“海下机关城的数山有反应了吗?” 在后方搭建小数山的机关术士闻言答道:“一点反应都没有,这种情况不常见,我怀疑是下边的数山有受损,而且是三座大数山被大面积损坏。” “通信阵在城中地下,怎么可能受损?”文阳岫不能理解。 负责搭建数山的机关术士只能尽力道:“我们再试试。” 过了一会,负责与灵鸟号联系的人朝文阳岫喊道:“这边有消息了!” 文阳岫直接一步跨到隔壁船上去,刚过去站稳就见平静的海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波纹密集又快速,大圈套小圈。 来自深海之下的海螺传音,属于机关术的一种,音浪反射出的水纹中藏着加密的消息。 文阳岫和其他机关术士将海中的水圈波纹解密,得到的消息令人震惊。 海眼从天而降落在北鲲城中? 这可能吗? 那不得把整个北鲲城都给吞了! 文阳岫觉得灵鸟号传回来的消息有些难以理解,心中思虑着,却没耽误事情,马上去找乌怀薇和冷柔茵,告知需要请水舟的人去海下机关城看看。 乌怀薇和冷柔茵站在悬崖高处,正是谁也不理谁的状态,见文阳岫来了,才一同转过视线来。 文阳岫将百里墨传回来的消息告知二人,两人听后却没见太惊讶的样子,乌怀薇仍旧一副笑盈盈的模样:“果然是因为海眼袭击,北鲲城那边才断了联系,海眼怪象这事可得请教咱们尊贵的兵家圣者冷小姐。” 乌怀薇这阴阳怪气的态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冷柔茵早已学会无视。 她没理乌怀薇,朝海面看了看后,冷柔茵对文阳岫说:“第二艘船何时出发?” 文阳岫说:“天亮就可以。” 冷柔茵颔首道:“到时我亲自下去查看。” “柔茵妹妹,”乌怀薇问,“你一个人去解决得了吗?” 冷柔茵瞥眼看她:“你对我的认知向来浅薄。” 乌怀薇半点不恼,以手背掩嘴轻声笑道:“我是担心你呀柔茵妹妹,那海眼若是吐出了异火把你给烧了可怎么办?太乙的海水可挡不了那凶猛热情的火焰。” 冷柔茵蹙眉道:“你又怎知那是异火?” “吞噬五行之气,又无法熄灭,不在大陆的记载之中,称它为异类之火似乎也无不妥吧?”乌怀薇说话时眨眼间便来到冷柔茵身后,一手在前圈着她的脖颈,搭在肩上,微微俯身凑近冷柔茵耳畔,带来一阵香风。 乌怀薇朱唇轻启,与冷柔茵轻声耳语:“也许海眼吞的异火越多,吐出来的也越多呢。” 冷柔茵闭目一瞬,抵挡住乌怀薇的魅惑之术,再睁眼时长剑出鞘,旁边的文阳岫都没看见她拔剑的动作,只见漫天剑气呼啸,而乌怀薇的身影飞闪,连连后退。 剑气惊起悬崖上飞沙走石,乌怀薇退至后方崖边刚刚落地站稳,就见迎面而来的白光剑气突然爆裂散开,将悬崖边角击碎,碎石塌陷前,乌怀薇轻笑声跃至空中,消失在星云中。 两人一个在地,一个在天。 乌怀薇的声音自天上传来:“我不过是担心你,柔茵妹妹,你为何生气,还对我动手,这剑气刮的风吹得我脸都疼了。” 文阳岫惊奇地左右看了看,都没瞧见乌怀薇人在哪。 冷柔茵神色淡漠地收剑,转头对文阳岫说:“盯住沐天水墙,只要沐天水墙还在,就不会有海眼靠近机关岛边缘。我回去学院一趟,与其他几位圣者商议,明日一早就来。” 文阳岫听后点头,目送冷柔茵离开。 没一会后,一只柔弱无骨的玉手从后方轻揽住文阳岫的肩膀,吓得他刚想动手,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限制住:“叫你盯着沐天水墙,你盯着她瞧做什么?” “我这就去!”文阳岫急中生智,沉身弯腰从对方长臂的圈揽中逃脱,御风术跑路。 乌怀薇慢悠悠地收回视线,站在悬崖最前方朝海上看去,神色却有几分深思。 如今太乙二十四圣里,有不少人在水舟做事,忙着研究异火,要将异火彻底赶出玄古大陆。 将异火从玄古大陆抹除自然是好事。 只是这些人仇恨的不止是异火。 至少冷柔茵不是,她恨不得世上所有携带异火的灭世者都去死。 乌怀薇把玩着自己的红绫,垂眸朝海下看去,她才不管太乙的人们是要研究异火,还是想要浮屠塔,此刻她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把带进太乙的人又送出去。 北鲲城内。 百里墨敲钟后,文阳轴和司徒家的位置都暴露了。 火凤红光指引方向,司徒灵傀下令,只要是司徒家的机关术士,都得放下手头的活,优先去救司徒瑾。 朝着司徒瑾那边去的人是最多的。 其次才是林承海这边。 虞岁听林承海说:“那是寻声金钟,用来探测人体五行之气的,只要这人还活着,就一定能找到。” “这怎么找?”虞岁纳闷,“敲钟就行吗?” 林承海摆摆手道:“哪有这么简单,得记录这个人的五行之气,原理说起来很复杂,你不听也罢。” 虞岁说:“我可以听。” “让你师兄跟你说。”林承海给虞岁指了个方向,“咱俩合作到这就行了,接下来分开行动。” 虞岁眼巴巴地望着他,没说话。 林承海瞪眼道:“你这么看着我也没用,刚在船上你不还说散伙吗?现在让你走又不舍得了,你这孩子咋这么缺心眼?” “我不知道走哪啊。”虞岁苦着脸道,“前辈你看起来对这里非常熟悉,可我是第一次来,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呐!” 林承海又换了个地方指去,说:“那边是东,剩下的能分清吧?” 虞岁摇摇头。 林承海才不管,他又指了指照耀自己的红光说:“等会打起来我可不会手软,说不定连你都打,你是太乙学院的学生,太乙的人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不用担心你的同伴,就算她追过去了,那人也不会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下死手。” “那文阳轴呢?”虞岁目光担忧地看着他,“前辈保证他不会死吗?” “当然不会。”林承海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他要去做的事也不方便带着人一起,必须在这里就分开,“上来的时候我帮你算过了,你师兄八成就落北鲲城里了,你往地下走,说不定就能找到他。” 虞岁惊讶道:“您还会算卦?不对,释家还能算卦?” 林承海已经往前走了:“八卦生术大家都会,算个卦有什么?哪个九流术士不会算卦?” 虞岁说:“可大多数都是江湖骗子啊!” 已经走了老远的林承海,忍不住转过身来瞪眼瞧她:“是占卜之术可以了吧?!” 虞岁乖乖站在原地,没有挽留,目送林承海迅速消失在视野中。 她通过五行光核可以看见林承海对北鲲城确实很熟悉,在各种小巷和角落里自由穿梭,似乎是朝着一代金乌的方向赶去。 虞岁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后,若有所思地低头看去。 往地下走吗? 虞岁最初是有些犹豫的,她不确定林承海说的是真话,还是要引开她的说辞,直到她通过五行光核,看见百里墨去了浓烟的中心,看见那些塌陷边缘燃烧的火焰后,眼皮一跳。 有海眼袭击了北鲲城,在北鲲城上吞噬出一个大洞。 控魂能够使她同时接收观察不同五行光核获得的消息,就像一个人拥有了五个大脑十只眼睛,同时也通过光核看见了年秋雁占卜梅良玉下落的一幕。 虞岁这才信了林承海的话,想办法往地下走。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57章 第 157 章 虞岁没有立即行动,而是放出更多的光核去半塔那边。 北鲲城的人说,海眼留下的火焰会吞噬五行之气,所以无法进去,虞岁驱使光核悄悄靠近,想要试试。 五行光核一靠近微弱的火焰就被吞噬,突然冒起的一束火焰引起其他人惊恐地注视,每个人眼中都是戒备和紧张。 虞岁看到这一幕神色狐疑,林承海知道这东西吗? 若是知道还让她去地下找人,意思就是让她去死。 北鲲城这么大,林承海把虞岁一个人丢在这,就是要让她知难而退,反正这丫头是常艮圣者的徒弟,太乙的人又不会拿她怎么样。 如果不是因为虞岁说她和梅良玉两情相悦的话,又对虞岁印象不错,林承海也不会对常艮圣者的徒弟有什么好脸色。 他不砍常艮圣者的徒弟两三刀,都算这徒弟走运。 虞岁寻着林承海离开的方向走着,偶尔还得调整放出去的五行光核的位置,之前在灵鸟号上就因为林承海与欧如双打斗,毁了不少光核。 她的光核隐蔽性虽好,可遇到大规模杀伤力的九流术,或者附在他人受伤的位置时,就像是能被徒手捏碎的玻璃珠一样脆弱。 北鲲城最初是按照一国王都的标准来建造的,它拥有许多华丽的宫殿和热闹的城区,随处可见供游玩观赏的花市、戏场、鱼楼等等。 后来被太乙的机关家改造,人间门富贵华丽的一面,都被改为冰冷肃穆的锤炼台。 烧得红火的炉台高架,旁侧排列着数不清的黑石锻造台,许多外行人叫不出名字的机关道具摆放在锻造台上。 平日锤炼台上都是忙碌的机关术士,因为海眼一事,负责北鲲城的四位城主下令暂时停工,先查明海眼的威胁。 北鲲城是三街一坊的排列,三坊内必有一座锤炼台,负责这座锤炼台事宜的机关术士们则都住在这三坊内。 虞岁借着五行光核,视角得以从上空俯瞰整个北鲲城,发现了锤炼台排列的规律,三坊合起来是四四方方的,用宽阔的官道圈出。 城中栽种的大多是雪白的琼树,围着官道的那一圈都是,散发着薄薄寒气的琼树可以用来吸收锤炼台火炉散发的热气,给北鲲城降温。 虽然城中布局排列方正,但大多都一样,反而不容易分清哪是哪。 地面布局排列整齐,不知下边又是怎样的。 虞岁琢磨着,北鲲城下边的话,看样子是指巨鲸腹内的位置了。 她靠着瞬隐符往半塔那边赶去,路上也遇见不少机关术士,听他们聚在一起谈论海眼袭击北鲲城的事。 北鲲城的街坊中也有茶楼酒肆,能在这干活或做生意的,不是机关家的人,就是生长在太乙的人。 寻声金钟也引起北鲲城术士的注意,收到北鲲城主和司徒灵傀传下来的消息后,距离林承海和胡桂较近的人们纷纷开始行动。 虞岁在找进地下的入口,同时也在找李金霜。 胡桂的位置倒是很明显,但没多久寻声金钟留下的指引就消失了,百里墨那边又敲响了寻声金钟,钟声响彻整个北鲲城,接连不休。 可寻声金钟却没能再找到司徒瑾和文阳轴的身影。 百里墨站在灵鸟号上望着寻声金钟的方向开始头疼,是外来者用了什么办法屏蔽了寻声金钟,还是杀人灭口了? 张相云和洛伏二人得了欧如双的命令,跟着机关家的人去了地下,听说海眼袭击北鲲城,还带来了诡异的火焰,两人也惊讶了许久。 地下通道有部分是相连的,风格也和锤炼台一样,随处可见冰冷的黑铁,燃烧的火炉,以及不封闭的龙梯。 因为北鲲城的地下也很大,龙梯也有很多,因为海眼袭击,部分的龙梯也受损无法使用,还有烈火拦路,难以靠近被袭击的中心。 在巨鲸腹部中段的位置,北鲲城的人们开凿的路道又因为那微弱火焰拦住,正聚集在一起商量如何攻破,最优的办法就是重新换条路线下去,但又会花费不少时间门。 张相云和洛伏站在稍远的地方。 通道两旁都是冰冷的黑色玄石墙壁,这些黑玄石也是为了给地下的锤炼台火炉降温使用的。 走在黑玄石通道中,能给长时间门在锤炼台进行机关锻造的人们纳凉降温,也避免在建造个别大型机关发生爆炸情况时,可以有效阻拦。 洛伏打量着远处那可以吞噬五行之气的火焰,蹙眉道:“梅良玉他们说不定已经死了。” “他死了不要紧。”张相云也皱着眉头,“重要的是要将东西带回来。” 年秋雁算出梅良玉在塌陷中心,可怎么进去是个难题,这么多机关术士都没办法,而他们必须在其他人找到梅良玉之前把人找到。 看机关家对这火焰一头雾水的样子,张相云决定不浪费时间门,自己去找。 因为他俩是欧如双叫来的人,离开时得到了北鲲城地下的地图,防止他们在地下走丢。 张相云看着地图往前走,洛伏想了想道:“深渊之海上边这会应该有很多人,南宫岁和李金霜两人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 “现在可没空去想她俩。”张相云眉眼中隐隐有几分烦躁。 本来挺简单的事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还诸事不顺。 张相云现在难以集中注意力思考,他总是忍不住去想之前在水下被袭击的事,因为没有找到人,甚至连怀疑目标都没有,伤得莫名其妙。 洛伏说也许是绑走司徒瑾的外来者做的。 张相云总觉得不可能。 对方的攻击目标明确,就是朝着他和洛伏来的,年秋雁是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伤到。要不是梅良玉一行人在北鲲城塌陷中心,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梅良玉偷摸躲着动的手。 更让张相云不放心的,是那无法提前预判和戒备的攻击招式,毫无预兆地忽然出现,若是多来几次,他也没有把握能够全部躲掉。 虽然向欧如双汇报了这事,但欧如双暂时也没办法,只道也许是他和洛伏触发了灵鸟号上的机关。 灵鸟号是机关家的产物,他们都不熟悉。 未知的威胁让张相云绷紧神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准备和突然出现的神秘威胁过招。 “等等。”洛伏忽然出声,伸手拦住往前走的张相云,张相云抬头道,“怎么?” “走这边。”洛伏眼神示意他该左转,又指了指地图,张相云看回地图,这才转身。 洛伏问他:“你刚在想什么?” “没什么。”张相云不愿显露自己内心的担忧,深吸一口气,要自己专注在找梅良玉的事上。 他继续看着地图说:“塌陷范围涉及挺大,最底下是盘龙石窟,是北鲲城储存流水的地方,往上则是存放军械、石料等机关锻造相关的库房。通信院在最上边,挨着通信院旁边的是一座锤炼台,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在这。” 洛伏扭头看了眼张相云在地图上指的地方:“怎么还有不少没有标记名字的地方?” “属于四大机关世家存放的机密之地,所以没有标记吧。”张相云说,“海眼留下的海火不止是在最上边,被海眼破坏的地下边缘也有残留,有它们在的地方就没法前进。” 洛伏看着地图说:“部分道路不通,想要开凿又涉及机关家的机密库房,所以才耽误到现在?” “没错。”张相云点点头,沉思道,“不过现在机关岛来人了,还惊动了太乙圣者,就算涉及机密库房,也会重新开路,不会再继续耽误下去。” 他说:“我们先去找到没有留下海火,可以通行的地方。” 张相云和洛伏两人行动时,虞岁在专心看他手里的地图,同时观察林承海的动静。他那边早已跟人打起来,但林承海占据上风,前来阻拦的机关术士都不是他的对手。 林承海不恋战,出手快狠准,也没有下杀手,只让人失去行动力,人少直接就跑了,人多拖住他时才会动手快速解决。 不过虞岁发现,林承海若是跟人动手,就会停下来调息一会。 看来他还是受了碧血金蝶的毒素影响。 多亏张相云那边的地图,虞岁才找到可以进入地下的入口。 张相云和洛伏乘坐龙梯往下一层去,出龙梯就是一个供人休息的茶室,十分宽敞,左右两扇雕花屏风后各有一道门,通往地图上没有标记名字的秘密库房。 “要去看看吗?”洛伏问。 这两道机密库房跟海眼袭击没关系。 “来都来了。”张相云率先迈步出龙梯,朝左边的屏风门走去。 洛伏紧随其后。 张相云对机关家的秘密也有点好奇,再加上梅良玉在机关术上的天赋,让他恨得牙痒痒。 他也想看看机关家都有些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 张相云伸手摸到石门时发现,门上竟然没有任何禁制,轻而易举地就能打开,这让他多留了个心眼,余光往洛伏扫去,示意他小心些。 洛伏收到张相云的信号,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在张相云开门的瞬间门,就已燃起护体之气,同时往后侧身,洛伏周身金雷环绕,雷线似狂奔的蛇群朝里涌去。 却打了个空。 在金雷耀眼的光芒闪烁中,张相云和洛伏看清里面的情况,脸色微变。 就连御风术在地下通道里急奔的虞岁也停住,微微睁大眼。 石门虽小,里面的空间门却很大,石壁上燃着灯火,照亮下方的长形深坑。最先入目的是从高处垂下的银线,银线细长,肉眼难见,因为数量较多,这才变得明显。 而这些细长的银线,纷纷对应下方深坑中的数百灵傀。 灵傀们身着司徒家的机关服,看体型男女老少都有。少男少女裸露在外的肌肤吹弹可破,五指修长纤细,而上了年纪的老者们,就连手上肌肤纹理的皱褶痕迹都非常细致。 只是无论男女老少,体形身躯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银线缠绕在它们的脖颈、双手和双脚,将它们塑造成提线木偶。 灵傀面向石门,因此石门一开,就能看见灵傀们没有五官的脸,统一是惨白的,平整的,滑稽又诡异,看久了甚至会觉得渗人,后背发凉。 若是不看脸,谁都不敢相信这深坑里的,竟然是以机关术人造的灵傀。 而是会认为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梅良玉和虞岁说过,当今的司徒祖母擅长偃术。 司徒家主要研究的也是偃术。yhugu 可张相云和洛伏二人不知道。 两人看着眼前惨白无脸却又活灵活现的人形灵傀望着自己,都觉头皮发麻。张相云在惊骇过后,立马反应过来,像这种地方不可能没有任何禁制,随意就能出入,他们能这么容易就进来,说明有人已经先一步将禁制解除了。 第158章 第 158 章 张相云意识到有人在暗处时,洛伏还沉浸在数百灵傀的震惊中,暗处的人也瞧准这点,先攻毫无防备者。 洛伏身上忽然长出了一只只白色的眼睛,密密麻麻布满他的四肢和脑门,这些白色眼睛像是投射出的光影,又像是轻飘飘的纸片,却紧紧黏在他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他感觉到体内的五行之气正在被这些白色的眼睛吸收,自己却毫无办法。 鬼道家天机术·七识重楼。 该死! 张相云在心中骂了声,刚拿住神木签,便感后背生寒,立马燃起护体之气回头。 夺了李金霜长剑的胡桂从石壁上方朝着张相云跳斩落下,对于张相云的反应挑了下眉。 这人对危机的反应倒是敏感准确。 进门前就已戒备,发现灵傀后立马猜到这里面有人,脑子转得快,反应也快。 这种人就该第一个杀。 胡桂手下不留情,一剑瞄准张相云的脑袋。 张相云心中惊骇,之前受伤未好,对方的速度和力量他都很清楚自己避不开。 可这一剑却斩偏了。 胡桂皱眉。 张相云虽然躲得狼狈,却还是避开了刚才的致命伤,几个闪身与胡桂拉开距离。 胡桂看见他手里拿着的神木签,这才了然刚才必杀的一剑为何会偏。 方技家的弟子,获得神木签认可后,能在某些时候化险为夷,被神木庇佑。 只不过能不能获得神木庇佑,得看运气触发。 张相云也是第一次被神木庇佑,忍不住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神木签。 “你运气不错。”胡桂说。 胡桂一开口,立马唤回张相云的戒备心,抬头朝他看去时,额上已有汗珠坠落。 “可他的运气不行。”胡桂说完,手中长剑朝被定住的洛伏甩去。 张相云在心里骂人,千钧一发之际御风术上前阻拦,被剑气扫到的洛伏血洒深坑边缘,被七识重楼抽取所有五行之气后坠落深坑中去。 鬼道家天机术·七识重楼,共有两个阶段。 第一段是附身,被白眼附身的对象,将被抽走所有五行之气;第二段是封印,使得对方短时间内无法再获得五行之气。 虞岁曾见过梅良玉使用七识重楼,破了兵甲阵龙中鱼。 洛伏掉落深坑中,摔得头破血流,一抬头就撞一只灵傀腿上,上方又有两道剑气追击而来,他脸色微微扭曲,下意识想要使用九流术,却无法调动九流术。 他低头看见手背上还未消失的白眼印记,白眼欲要睁开,隐约可以看见闪烁的黑光,七识重楼已经进入二阶段,封印他无法获取五行之气。 洛伏只得靠自己狼狈地躲闪,刚站起身背部又中一剑,将他击飞摔出去老远,被站在前方以银线固定稳当的灵傀拦下。 这一连串攻击又快又狠,半点机会都不给洛伏,给他打出火气来了,偏偏因为松懈被对方抽走了五行之气,因此毫无还手之力。 洛伏狼狈地躲去灵傀后方,抬手擦拭嘴角的血迹,心中暗骂这个卑鄙的偷袭者。 事情发生太快,张相云脑子转得再快也没能立刻想出解决办法来,随着刚才几个躲闪,让他肩膀的伤口又裂开了,在他衣上渗出血色来。 在灵傀深坑的阴暗角落中,被胡桂定住的司徒瑾和李金霜也在观战。 看见张相云和洛伏两人时,司徒瑾也瞪圆了眼,这俩人又是怎么来的? 李金霜这辈子速度最快的一次,就是在胡桂以浮光带司徒瑾离开灵鸟号时,御风术追上去抓住了司徒瑾中衣的腰带。虽然她把衣服拉散了,却也制造出机会,随司徒瑾一起乘着浮光来到北鲲城。 她刚落地就和胡桂打起来。 胡桂不想在李金霜这浪费半分时间,轻松抢回司徒瑾就开始移动,李金霜费了老大工夫才追上他。 期间李金霜惊讶发现,胡桂对北鲲城非常熟悉,寻声金钟前期暴露胡桂的位置,但很快就被他想办法掩盖,让司徒灵傀等人丢失了目标,全程连胡桂面都没碰见。 胡桂目标明确,就是要带司徒瑾来灵傀深坑。 石门上的禁制,需要司徒家血脉才能打开,所以在灵鸟号上时,胡桂和林承海就有计划要绑走司徒瑾。 没承想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李金霜慢一步进来,看见深坑里的众多灵傀愣在门口,给了胡桂机会,便将她也以山石咒定住。 两个被定住动不了的人,眼睁睁地看着胡桂在深坑中走来走去,挑选灵傀,再剪断束缚灵傀的银线。 眼看这人就要顺利偷走司徒瑾的偃术灵傀,外边就来人了。 司徒瑾动了动眼珠,望着被胡桂碾压追杀的张相云和洛伏,这俩倒霉蛋看样子是一点用也没有的。 得想想别的办法。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司徒瑾就见持剑追杀张相云的胡桂动作一顿,他垂眸朝手中长剑看去,长剑发出骇人的颤音,竟生满戾气。 胡桂当机立断放弃手中剑。 被抛弃的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还未落地,就迸发出一道金光,寒气四散,超大型的剑灵于空中现形,落地便碾碎不少灵傀,看得司徒瑾睁大了眼,心中痛惜呐喊。 胡桂和张相云都被突然出现的巨大白骨剑灵逼退,刚爬起来的洛伏又被剑灵不分敌我的剑气重伤,击飞摔出去老远,口吐鲜血。 散开攀在山石壁上挂着的张相云见到这幕瞳孔紧缩,李金霜的剑灵?! 她竟然在北鲲城?! 剑灵空洞的双目飘散着盛满寒意的白雾,反手朝李金霜的位置隔空挥出剑气,使她破除山石咒。 恢复自由的李金霜本想去剑灵那边,却瞥见司徒瑾朝自己疯狂眨眼示意的一幕,瞧着还有几分可怜兮兮,身形一顿,先替他将山石咒解开,便立马去了前方。 司徒瑾满目感激,动作飞快地扒拉下身旁灵傀的衣服给自己披上。 这一路他真的是受够了! 司徒瑾一边穿衣服一边怒气冲冲地朝前边打起来的人们喊道:“都给我赔钱!赔钱!” 正要挥剑的李金霜顿住,回头看他,司徒瑾立马改口:“你打坏的不用赔。” 胡桂扫视一圈深坑中的惨状,淡声道:“几乎都是她打坏的。” 他虽然出手狠辣,却还是挺照顾司徒家的机关偃术,没有如何破坏。 胡桂的目光重新落在李金霜身上,之前看在她是南靖李家后人的份上没有动手,如今再看,这姑娘的兵家天赋倒是极高,剑灵也是如此特别,若是真打起来,也不会很轻松。 司徒瑾眼角一抽,直接转移话题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在这个时间潜入北鲲城又想做什么?” 胡桂视线扫过司徒瑾,没答。 张相云捂嘴咳嗽声,目光阴鸷地扫过受伤的肩膀:“跟他废话什么。” 司徒瑾把衣服穿好后又看了眼张相云,深吸一口气道:“你跟洛伏又是怎么来的?” 张相云看李金霜道:“她是怎么来的,我就是怎么来的。” 司徒瑾听得神色顿住,目光有瞬间的怪异,李金霜和张相云是一伙的? “南宫岁呢?”张相云问李金霜,“你既然在这,南宫岁肯定也来了吧。” 他在心中沉思,这两人又是怎么来的北鲲城,司徒瑾被抓的时候李金霜也在? 那南宫岁有可能是在另一个外来者那边? 虞岁听到这话,通过光核往胡桂看去。 胡桂被这话吸引,眉头几不可查地轻皱。 “还有南宫岁?”司徒瑾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帮人什么时候玩到一起的? 司徒瑾问道:“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张相云还在等李金霜回话,同时盯着胡桂的动作,见他停在原地,似乎是有意要等他们聊完,又或者……他也有想要探听的消息? 李金霜重新握紧剑柄,站在巨大的剑灵身前,瞥眼朝张相云看去,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我和南宫岁是来找梅良玉的,梅良玉消失在深渊之海,南宫岁作为他的师妹,冒着被海眼吞噬的风险也要来找人而已。” “梅良玉?”司徒瑾听得头是越来越大,怎么人还越来越多了,他捏了捏鼻梁,神色狐疑地朝张相云看去,“李金霜和南宫岁来找梅良玉我能理解,南宫岁是梅良玉的师妹,她和南宫岁关系好,但是张相云你俩是为什么来?” “你和梅良玉关系可不好吧。” “我和梅良玉关系好不好,跟我来深渊之海可没关系。”张相云冷笑声,“我是跟着年秋雁来的,你想知道,自己去问年秋雁。” 怎么还有年秋雁啊?! 到底还有谁?! 司徒瑾面目微微扭曲,虞岁可不想他们继续谈论下去,胡桂那一闪而过的表情,对“南宫明的女儿的下落”可是很感兴趣。 在青阳提起南宫明,人们都战战兢兢,恭恭敬敬,在青阳之外,人们提起南宫明,要么崇拜,要么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这些年虞岁被追杀的原因,一是为了息壤,二是她是南宫明的孩子。 她的兄长们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虞岁看了眼林承海的位置,距离深坑也不是很远,他那边已经甩掉追逐的机关术士,一个人谨慎地在地下通道中行走,似乎在仔细寻找什么。 胡桂没有动作,如果不是提到“南宫岁”,他早就动手了。 司徒瑾还在追问到底还有谁,张相云阴阳怪气,李金霜半天憋不出一句话,胡桂耐心等待他们爆出更多消息,虞岁直接以五行光核炸门,发出嘭地一声巨响,同时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胡桂在距离石门最近的地方,皱眉侧身看去,张相云和李金霜看准时机,同时出手。 李金霜的剑灵呈现完整的巨大形态,几乎占据了整个深坑的上空,八只手臂非常灵活又快速地转动,朝着不同的方向飞速甩出没有无柄长剑。 有李金霜打前阵,张相云也有了时间来施卦阵。 他抬手在虚空画出占卜图,心中预估胡桂的境界,往最高的十三境来算,以自己现在的状况,做不到招手既出阵,而对方的反应和心计也值得注意,并非学院那些只会点到即止的呆头学生,而是和自己一样见过血的。 面对这样的人不需要客气,也不该给他留丝毫余地。 张相云眼中杀意浮现,双手掐诀,卦阵自他脚下展开蔓延,无数符文星象在阵中被点亮。 虞岁刚想阻止他,就见张相云手背上浮现白色的眼睛印记。张相云也是一惊,施阵动作被定,在数道飞斩的剑气阻拦下,胡桂身形一闪,全数躲过,瞬间来到张相云身前。 胡桂的护体之气燃烧着,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近身后,带来的威压令人颤抖。 张相云抬眼,额上汗意湿润,在胡桂迈步要再进一步时,当机立断毁阵,和胡桂拉开距离。 胡桂指尖飞出黑色的符咒,如冬日晨雾散发着寒意,张相云右手按住左手背,试图抹去七识重楼的印记。 朝张相云飞去的黑色符咒,被迅猛而来的雷线击碎,胡桂听见身后有人沉声道:“雷刑。” 法家裁决术。 太乙机关家的少爷小姐们,能进入太乙学院修行的,除了机关术,都还有别的天赋。 五道雷电似翻滚的长蛇缠绕在胡桂身边,发出噼啪声响,彼此交缠碰撞出的雷光飞溅,带着灼烧神魂的力量。 胡桂收了招式,连退数米远,微眯着眼看司徒瑾。 司徒瑾这一路又是被当人质,又是被扒衣服,大少爷心里也憋着一股火气。 同样心里憋着火气的也不只司徒瑾。 被剑气击飞出去,晕倒在深坑角落的洛伏这会醒来,疼痛在身体里叫嚣,他试了试,还是无法使用五行之气,七识重楼的封印仍在。 洛伏看似冷漠,事事不管,做决定的人都是张相云,他很少动脑子,原因是他本就很冲动。 这会洛伏被激怒,靠着墙壁,抬头看眼前排列整齐的灵傀们,遮住了他的视线,看不清前边的战况,只能瞧见李金霜的剑灵。 他之前摔得头破血流,这会血流了满脸,额角鼓起的青筋抽搐,洛伏紧咬牙关,伸手从衣内拿出白色的小瓷瓶。 瓶身通体玉白,触之温润,瓶口以木塞堵之。 虞岁关注着场上的每一个人,自然也看见醒来的洛伏。见到他拿出来的东西,心中已有了猜想。 洛伏本想用返魂香的,可他无法使用五行之气点燃返魂香,只能退而求次,使用莲雾。 木塞打开,洛伏将瓶口放至鼻前,没什么重量的瓶子,随着洛伏的呼吸发生变化,瓶内有轻薄的白雾氤氲,浮出瓶口时,被洛伏吸入。 吸入后,他能闻到淡淡的兰花香。 那香气回味在他的神魂中,赐予他新的力量,舒展至四肢百骸,在体内冲撞的痛楚被强势镇压,洛伏感觉不到丝毫痛苦,有的是源源不绝,令他兴奋的力量。 洛伏站起身,甩了甩头,朝前方胡桂的位置看去。 第159章 第 159 章 洛伏刚起身,就已使出道家天罡五雷。 道家天罡五雷初级为九流术,天机术下的天罡五雷细分五种,金雷是其一。 其中最强名为天罡地煞雷。 五雷符环绕在洛伏周身,分别镇守不同的方位,将他保护其中的同时,也聚集不同元素的力量,召唤出紫色的雷电直冲天际。 紫雷在破坏四周的五行之气,又借着无处不在的五行之气闪身前进,瞬间从深坑中老远的角落出现在胡桂身后。 被道家天罡地煞雷和法家雷刑夹击的胡桂,也果断放弃对张相云的攻击,急速后撤,闪身速度之快,让雷刑追不上,可随之波动的五行之气,却让紫雷如影随形,紧追不舍。 紫雷突击的速度太快,完全不给胡桂施术的机会。 道家天罡五雷最高境界。 这小子明明被七识重楼封印,无法使用五行之气。 胡桂躲闪紫雷时,余光朝洛伏的方向扫去,他是怎么做到的? 天罡地煞雷闪过剑灵时,给巨大的骸骨剑灵身上也灼烧出一道道焦黑的痕迹。李金霜抬头看去,道家的最强天罡五雷,可以击毁一切由五行之气具象化的存在。 对胡桂来说,道家的天罡地煞雷十分危险。 它可以不伤□□直击神魂,造成致命伤害。 司徒瑾望着几乎弥漫整个深坑上空的紫雷,宛如大片紫色薄雾中,偶尔闪过一两道强势雷电。 洛伏这小子竟然会天罡地煞雷? 司徒瑾满心惊讶,旁边的张相云却脸色微变,旁人不清楚,但他知道洛伏是用了兰毒。 洛伏在这种情况下使用兰毒,强行冲破七识重楼的封印,接着又使出天罡地煞雷。 张相云怕洛伏的身体会严重透支。 要是让这个外来者和司徒瑾察觉到兰毒就更不妙了。 张相云深吸一口气,趁着胡桂被击退的时候重新布阵,准备速战速决。 “还愣着干什么?”张相云朝李金霜和司徒瑾喊道。 紫雷在上空疯窜,将胡桂逼至角落,封其走位,每次出现都是三五道紫雷一起,饶是胡桂再厉害,也免不了被伤其一二,在手上留了雷印。 洛伏现在气势大涨,张相云得趁势追击,他知道洛伏只是短时间内的爆发,等胡桂撑过去后就难办了。 然而司徒瑾和李金霜却没办法打配合。 李金霜甚至得护着自己的剑灵,不让剑灵进场。 司徒瑾欲要靠近胡桂,却险些被上方冲下来的紫雷打到,急忙后撤数米之远,没好气道:“洛伏这是气疯了?这天罡地煞雷敌我不分怎么打?” 场上敌我不分的也不止天罡地煞雷,还有李金霜的剑灵。 被天罡地煞雷攻击,剑灵也十分不悦,枯骨手上的以五行之气具象化的长剑飞斩,打着旋快速地朝着洛伏的方向杀去。 几道剑气杀得洛伏身形踉跄,眉间戾气更重,杀红了眼。 张相云看得头疼,正要张口阻止李金霜,就听她淡声说:“我还控不住剑灵。” 又躲紫雷又躲剑气的司徒瑾心道我可看出来了。 * 深坑那边场面混乱,虞岁专心赶路,正关注林承海那边的动静时,忽地停下动作,在原地顿住。 异火飘摇,告诉她前边有人。 前路笔直,不见岔道,冰凉的黑玄石壁也没有让虞岁减轻夜晚被异火灼烧的痛感,壁灯明火照耀出影子,虞岁借着瞬隐符在属于影子的暗处行走。 前方是还未被明火照亮的黑暗,在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 对方已经察觉到她的存在了。 虞岁放了一颗五行光核前进,挂在墙上的壁灯不知为何熄灭,这才导致前路漆黑,然而她却没能在这片黑暗中找到人。 在宽敞的过道中,察觉不到丝毫五行之气的波动,即使透过光核也没有瞧见人影,但虞岁仍旧相信异火的反应。 因为它没有错过。 只有异火察觉不到的人,而非察觉错误。 虞岁做好准备,重新迈步,悄无声息地往前走去。 既然看不到,那就是躲起来了。 如果是机关家的人,肯定是对方先出手,如果是外来者,就不会多此一举。 虞岁刚刚步入过道暗处,藏在黑暗中的人就动手了。前方的一整团黑影都在移动,将虞岁整个包裹进去,进入大片黑暗中,瞬隐符也因此失效,将她的身影暴露。 这熟悉的九流术,让虞岁立马反应过来。 吞影。 阴阳家的天机术。 顾乾和魏坤合作要在外城杀梅良玉时,项菲菲便用的这招帮忙隐藏。 在黑暗包裹中,虞岁视线受损,根本看不见对方的人影和动作,也看不见对 方使用的武器。在那瞬间,虞岁察觉到剑风扫过脸颊,衣袂飞动的细微声响,冰凉的剑刃贴着她咽喉肌肤划过,划出细长的血痕。 在剑刃欲要再往前近几分时,虞岁抬手抵剑,闪烁着蓝光的雷蛇自她掌心释放,光芒大绽的瞬间,虞岁看见前方一闪而过的脸。 司徒灵傀。 司徒家的二祖母,当今司徒祖母的妹妹……或者说,是司徒祖母自己制造的妹妹。 虞岁神色有瞬间的古怪,机关家的偃术灵傀,竟然能使用阴阳家的九流术吗? 司徒灵傀重新隐入黑暗中,没有再次发动攻击,冷淡的女声问道:“你是文阳家的人?” 虞岁之前藏在瞬隐符中,司徒灵傀虽然察觉到有人,却也不知对方长什么样,如今出手一看,竟然发现这姑娘身着文阳家的机关服。 司徒灵傀给了机会,虞岁在快速思考是承认身份还是撒谎。 最终决定不答,她对司徒家的偃术灵傀颇感兴趣,准备动手试探试探。 司徒灵傀没能等到回答,倒是听见清越的铃音脆响,虞岁身形一闪消失在她眼前。 别人家的傀儡就是木头人,司徒家的灵傀不仅会说话,会思考,还能修炼九流术,这跟活人有什么区别? 虞岁对司徒灵傀使用摄灵,想看看作为机关术建造的灵傀,是否也能被控制,导致神魂受损,以及是否具有属于它自己的五行光核。 若是有神魂……那真不知是否该夸司徒家的机关术强的逆天。 司徒灵傀听到了那瞬间短促的铃声,摄灵之力在铃响的瞬间就已侵入她的五行之气,虞岁没有看见司徒灵傀燃起护体之气。 但司徒灵傀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握剑的手一转,剑尖向下坠地,发出巨响,五行之气震荡,将摄灵的力量强行逼退。 同时靠剑气将虞岁的位置找出,司徒灵傀反手再提剑扭身就朝虞岁杀去。 虞岁也留了一手。 贴在司徒灵傀身上的五行光核被她捏碎,无主之气溢出,入侵司徒灵傀体内。 灵傀体内五脏六腑俱全,在她的胸口中,也有一颗盈满五行之气的玉珠,充满力量,却并非九流术术士的五行光核。 破核而出的五行之气,仍旧可为虞岁操纵。 被操控的无主之气入侵灵傀后,司徒灵傀攻击的动作顿住,剑刃已经指向虞岁,再往前几分便能在她喉间再添一道血痕,可司徒灵傀却无法继续。 体内两股力量正在缠斗,如果体内的五行之气相冲,她就是一具无法动弹的傀儡。 虞岁没有与司徒灵傀对峙,再次使用瞬隐符,藏在暗处观察。 司徒灵傀面无表情,眼中焦距也随之消失,少了之前的灵动,多了几分呆木。 平时捏碎光核,释放出来的五行之气很快就会消失。 如今虞岁观察着,发现留在灵傀体内的无主之气仍在,早已超过平日会消失的时间,仍旧十分活跃,不减反增。 虞岁站在司徒灵傀身前,朝她失去焦距和光芒的双眼挥了挥手,见司徒灵傀没有反应,虞岁又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还是没反应,又重重地捏了捏。 司徒灵傀任由虞岁搓圆捏扁,像是“死”了一样。 虞岁绕着司徒灵傀转了一圈开始自己的猜测,无主之气仍旧在灵傀体内,与那颗玉珠争夺力量,或者应该说,从光核里出来的无主之气,在单方面地掠夺玉珠的力量。 是因为维持身体的力量不再纯粹,所以才无法动作吗? 虞岁双手轻捧着司徒灵傀的脸,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凉,端详她的肌肤纹理,如玉般莹润光滑,比帝都许多权贵世家的精致小姐们保养的还要好,好得不似自然生长,而是被刻意雕琢。 与司徒灵傀几乎额头相贴的距离,让虞岁得以直视她的双眼,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虞岁望进她的眼瞳深处,发现在缓慢转动的微小机关轴。 发光的齿轮慢悠悠地转动着,像是力量不足,处于快要停摆的状态,它的光芒微弱,无法点亮这双眼。 本该到时间消失的无主之气,却被“困”在灵傀体内。 会不会跟制作灵傀的材料和方式有关。 虞岁对灵傀有了浓厚的兴趣,都没心思去管深坑那边的情况,盯着眼前的司徒灵傀研究。 她耐心等待着无主之气在灵傀体内的变化。 看看究竟是无主之气吞噬玉珠的力量,还是灵傀体内的玉珠最后能反将一军。 * 深坑那边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洛伏坚持不了多久,但胡桂不知道,以为这小子真的是天赋异禀,有点东西在身上。道家的天罡地煞雷威力不小,身上已有几道雷印,胡桂不愿意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和精力。 很快胡桂就决定退走。 天罡地煞雷和剑灵不分你我的攻击给了胡桂机会 ,当他闪身落入深坑之中时,张相云和李金霜都以为他要去杀洛伏,只有司徒瑾看穿他的意图:这人要偷我家的灵傀! 胡桂背起之前早就选好的灵傀,身法诡异,难以捕捉,御风术攀着墙壁去往穹顶之上。 司徒瑾是第一次来这,可胡桂不是,他攀至穹顶,便立马打开了其中机关,石壁的暗门一开,他掠影飞进,暗门一个转面又关上。 下方的司徒瑾看得目瞪口呆。 这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建造北鲲城的那批机关术士不成? 司徒少爷不信邪,御风术跟上去,也攀至穹顶寻找暗门机关,顺利打开暗门后,他没有犹豫地就追了上去。 李金霜则犹豫了下,没有去跟,而是收起剑灵,朝张相云和洛伏二人看去。 第160章 第 160 章 张相云第一时间顺着墙壁滑落进深坑中,朝着洛伏赶去。 洛伏这会双目通红,眼中布满血丝,戾气盈满周身,见谁都想给两巴掌再踹一脚。 察觉到有人靠近,洛伏满眼不耐地看过去,刚想动手,看清是张相云后才克制住。 “先冷静下来,暂时没事了。”张相云眼神示意洛伏,李金霜还在不远处。 洛伏右手按住左手的脉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李金霜没有过去,她抬头朝上方暗门的方向看着,心里也在想南宫岁去哪了。 张相云守着洛伏冷静下来,等兰毒药效过去,洛伏浑身是汗虚弱无比,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洛伏靠着深坑墙壁瘫坐,张相云给他吃了两颗回元丹稳定气息,站位有意地遮挡了李金霜的视线。 张相云压低声音对洛伏说:“剂量多少?” 问话颇有点咬牙切齿,他认为洛伏此举有些冲动了。 如果胡桂没有逃走,反而继续打下去,那对洛伏十分不利,要是让司徒瑾知道兰毒的事,那就难办了。 司徒瑾是司徒家的少爷,想让他闭嘴可不容易。 “一口。”洛伏虚弱回道。 张相云听后,脸色才缓和几分,伸手拍了拍洛伏的背说:“先休息。” 说完自己也皱了下眉,余光才染血的肩膀看去,伤口撕裂,疼得他满头是汗。张相云重新打开机关盒拿药,给自己和洛伏处理伤势。 李金霜一直沉默没说话。 张相云处理伤口时,给自己转移注意力,便问她:“你真不知道南宫岁在哪?” 李金霜说:“不知道。” “你们是怎么下来的?”张相云又问了一遍。 李金霜道:“我已经说过了。” 张相云抬头,朝站在不远处的李金霜看了眼:“你只说南宫岁要去找梅良玉,她怎么确定梅良玉在海下机关城?” 李金霜仍旧在看上边的机关暗门,答非所问:“偷溜上船。” 张相云打量了李金霜身上的机关服,暂时被说服了,给自己重新缠着绷带,问:“那你怎么和南宫岁分开了?” “船上人多,刚才的男人绑架了司徒瑾,打起来时场面过于混乱,这才分开。”李金霜说。 张相云心想,李金霜暂且还有些自保的实力,刚才它的剑灵可是硬抗天罡地煞雷也没有消失,换做别人的剑灵,早在被紫雷打到的第一下就灰飞烟灭了。 至于南宫岁……她就自求多福吧。 过了一会张相云又想,南宫岁要是真出事了也不行,她怎么说也是青阳的南宫郡主,身份地位摆在那,跟着自己出事了也挺麻烦。 “既然南宫岁要找梅良玉,那她是有什么消息?”张相云问。 李金霜答:“我不知道。” 张相云在心里嘶了声,和李金霜对话,他总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他想方设法跟李金霜搭话,把自己想要知道的都问完后才安静下来。 张相云和李金霜都不觉得司徒瑾能追到人,果然司徒瑾回来时只有他一人,脸色也不太好。 “如何?”张相云率先开口问道。 “跑了。”司徒瑾答,朝张相云抬头看去,“我要出去先联系灵鸟号的人,你们是进来干什么的?” “秘密。”张相云拒绝回答,“我能光明正大进来,可不像那人得偷偷摸摸的。” 司徒瑾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会张相云,也懒得管他,着急出去找司徒灵傀等人。他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李金霜,问她:“李金霜,你是跟着他们,还是跟着我走?” 张相云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微微眯起眼。 李金霜似乎在思考,没有立马回答。 司徒瑾余光扫了眼张相云,这会已经恢复他贵公子的气势,慢悠悠道:“你不是要找南宫岁吗?” 李金霜便迈步跟上去。 张相云也没有阻止,目送这两人离开。 司徒瑾带着李金霜走进龙梯,等龙梯门关上后就道:“你和张相云很熟?” 李金霜说:“不熟。” 司徒瑾点点头,心说我就知道。他思考片刻后,语气带了几分安抚的意思说:“你来北鲲城的原因我不会问,但是你最好换司徒家的衣服,这样我更好解释。” 站在他后边的李金霜闻言抬头,眸光清明。 * 盘龙石窟。 刑春踩在暗河冰上,跟围在前方的海火斗智斗勇,最后碰一鼻子灰,悻悻然地回到石窟过道前,盯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好兄弟,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吼道:“给我醒!” 昏迷的两人毫无反应。 刑春抬手摸摸鼻子,靠着石头栅栏面对他俩坐下,唉声叹气道 :“那到底是什么倒霉玩意,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该不会是异火吧,是异火那我们就真的完蛋了,你俩懂不懂什么叫异火?” 他低着头抬手擦脸,没擦两下,就听有些沙哑的男声响起:“不太懂。” 另一个低哑的男声缓慢问道:“什么火?” 醒来的梅良玉皱着眉头,神色冷倦,因为许久没说话,再开口时声音听着无比冷沉:“他说是异火。” 钟离山睁开眼朝刑春看去:“那还能活?” 刑春望着他俩喜极而泣:“你们可算是醒了!” 梅良玉没什么表情地说:“你刚喊那一嗓子,死人都得活过来问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刑春抓着钟离山的手晃了晃:“你感觉怎么样?五行之气恢复了吗?在海眼里你的手折了,剑也丢了,骨头应该没断,你活动活动。” 说完又伸手捏了捏梅良玉的脸,在他眼前比了个“八”的手势,问他:“你中毒了你知道吗?但我不确定到底是六玄木的毒还是银河水的毒,梅梅,这是几?” 梅良玉掀了下眼皮,冷声道:“一。” 刑春听后倒吸一口凉气,手掌狠拍他的大腿:“完,毒傻了!” 钟离山盘腿坐起身活动肩膀,朝旁边的梅良玉扫了眼,此时的梅良玉气势冷淡中夹杂点凶意,这种状态通常出现在梅良玉睡醒以后,他跟刑春早已习惯,也没在意。 “没被毒哑真是万幸。”钟离山说完,伸展手臂,听到咔嚓一声响,引来梅良玉和刑春两人转头注视。 钟离山保持姿势,面不改色道:“好像断了。” 梅良玉神色漠然道:“你刚才不动它就不会断。” 刑春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是不是傻!” 钟离山背靠着墙壁,额上已有细密汗珠,刑春一边骂他一边帮他接回去,骂完钟离山又骂困住他们的海火。 梅良玉和钟离山听着刑春骂完这个骂那个,都怀疑他是不是被庞戎给带坏了。 “咱们都能从海眼里活着出来,这必须出去让苍殊他们知道。我今年还得回家一趟,回去让管家给我把这事写进族谱里,我爹可以给我记一笔‘刑家不孝子孙’,但那上边必须有我活着从海眼里出去的光辉事迹!” 刑春越说越气:“但是这玩意挡了我回家的路,它不让我回去,我把我会的九流术都试过了,不仅灭不了它,距离太近了也会被吞噬五行之气。” “——你们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吗?!” 刑春愤愤地说完,手下用力,钟离山疼得猛吸一口气。 “几天了?”梅良玉仍旧靠着墙壁,只曲起一条腿,单手搭在膝盖上,抬眼朝远处明明灭灭的火焰看去。 “大概有三天了吧?在这地方没法准确预估时间。”刑春给钟离山接好胳膊,瞬间泄了气,变得焉巴巴,“这下该我睡了,换你俩动脑子想办法。” 他说睡就睡,双眼一闭头一歪就睡着了。 梅良玉和钟离山也没阻止,两人安安静静地打量四周,一个在看后方的石窟,一个在看前方的海火。 “释家藏品。”钟离山吊着右手,视线缓慢地扫过石窟墙上的数百小佛龛,盯着里面的东西说,“经文卷轴、降魔杵、玉佛、黑木鱼、红袈裟,都是已经不多见的与释家相关的藏品。” “人们只记得海眼破坏力之强,容易忽略海眼也具有传送的力量,只是不受掌控,又没有活物能离开海眼。”梅良玉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海火说,“海里不可能会有暗河佛窟,没猜错的话,这里是海下机关城的内部。” 钟离山又看向那三尊佛像,目光落在中间那尊坐佛,打量许久后沉吟道:“不动明王,三法相之一,善目,另外两尊像是怒目施术的法相,不太确定。” “你还懂这个?”梅良玉扭过头来。 钟离山低头看他,挑眉道:“略懂一点。” 梅良玉微眯着眼,眼里就俩字:再装? “我娘是孤女,自小在乡野的释家庙长大,小时候听她提起过。”钟离山面不改色地转开视线,看回佛像,“不过我娘是平术之人,她只是比较熟悉一些经文和法名。” 释家已经在玄古大陆沉寂几百年了,释家庙也越来越少,哪怕还存在世上某个角落,也是老旧破烂的模样。 梅良玉听到这话,脑子里浮现紫衣女牵着他的手走在石阶上的画面: 青色的烟雨笼罩四周,雾气氤氲,远处山色叠翠,近看古松挂露,脚下石阶生了苔藓,到处都湿漉漉的。 入山门,见金钟,殿内木鱼声声,五行之气撞钟,声响弥漫整座青山。 殿门敞开,模糊的人影晃动,殿内悬挂的幔帐随晨风轻晃,香案上的火烛光芒似被烟雾笼罩,本是近在咫尺,却又远如天际。 这座释家庙色彩鲜红,有镀金门柱,彩绘梁廊,鲜活又古老。 燕国 长公主牵着他的手停在院中,他一抬头,便看见后方高耸的黑色佛塔。 它隐在云雾中,静默地俯瞰天地。 梅良玉垂眸,沉寂在复苏的部分记忆中,短暂地失神。 他没能想起全部,可已经想起来的这部分,也足以让他重新审视自己现在的人生。 钟离山说:“看起来像是释家的藏室,用来供奉或者收藏的,如果这里是海下机关城,机关家或许是在做一种十分创新的、和释家九流术有关的东西。” 他说得一本正经,梅良玉却听得出话里的意思,钟离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海下机关城和释家藏室这俩能有什么关系。 “释家藏室有什么用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些烧得到处都是的海火。”梅良玉站起身,抬头朝上方看去,在石窟上方的墙壁上也有一圈圈还在燃烧的海火,把他们的出路堵住。 钟离山被他说得皱起眉头:“海眼怎么会突然出现?它不应该是固定的么?” 梅良玉淡声道:“只要活着,什么奇事都能见到。” 钟离山安静片刻,扭头看梅良玉,问他:“你在气什么?” 梅良玉眼都没眨一下:“不用问,我经常生气。” 钟离山点头:“也是。” 他接着又问:“毒是六玄木还是银河水?” 梅良玉说:“可能两者都有。” 钟离山问:“能不能活?” 梅良玉盯着佛像道:“暂时死不了。” 钟离山挑眉:“这都不死?” 梅良玉缓缓转头看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你猜我在气什么?” 钟离山直接越过他,朝结冰的暗河走去:“走,去看看海火。” 第161章 第 161 章 大部分海火都在靠上的位置,只有围绕在结冰暗河边缘的海火离他们最近。 梅良玉跟在钟离山身后走着,脚下冰面踩着十分结实,还未走到海火近处,梅良玉就停住,低头看去:“下边是什么?” 钟离山随着他一起朝冰面看去:“水?” “敲碎看看。”梅良玉说。 钟离山下意识要拔剑,抬手一摸腰侧,才想起佩剑丢失在海眼中的事。他无奈地耸肩,看向梅良玉。 梅良玉示意他退开,蹲下身去,将手掌放到冰面,周身燃起金色的护体之气,蓄力击打冰面,地下发出沉闷声响,冰面却纹丝不动。 钟离山也跟着蹲下,伸手在冰面敲了敲,目测冰层并不是很厚,却很稳,坚固宛如玄石难以攻破。 “你中毒了,影响发挥,我来。”钟离山说。 钟离山的五行逆乱状态倒是撑了过去,这会醒来已经好不少,他把梅良玉挥开,自己蓄力五行之气击打冰面,仍旧没能撼动它分毫。 两人对着冰层敲敲打打,只震掉一点冰屑。 “气温不低,也没有感觉到下边有五行之气波动。”钟离山收回放在冰面的手,沉思道,“也可能是藏在下边更深的地方,没法感应。” “走上边看样子是出不去,目前能想到的办法,要么灭火,要么走下边看看。”梅良玉说着,往海火的方向走去。 他使用虚宿星阵,召出冰霜白蟒冲向奄奄一息的海火,却见连火苗都淡薄的海火忽地升起冲天火墙,将气势汹汹攻来的冰霜白蟒吞噬。 钟离山之前只是听刑春说这火焰邪门,如今亲眼一看,确实有些渗人。 梅良玉倒是断断续续听到过刑春的碎碎念,知道的比钟离山多一些,他没有停下,继续使用不同的九流术试图灭火,或者绕过海火离开,无一例外都被火焰吞噬。 没有五行之气能够越过它。 梅良玉又拿出几个机关兔子朝海火里扔去,眨眼间就被烧成灰烬。 钟离山站在旁边沉思道:“确实有点像异火。” 梅良玉听见这话,便想起虞岁,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他问钟离山:“你见过异火?” “能力差不多,吞噬五行之气的火少见,像这样的完全不给机会,见者即焚,和异火不像吗?”钟离山问。 “见者即焚和吞噬五行之气倒是和异火没差,只是我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梅良玉沉思道。 钟离山问:“你见过异火?” 他望着梅良玉的目光带点惊讶,刚才的话确实有点这个意思。 “学院里阴阳家的五行水场就是被异火烧毁的,当时有个灭世者死在那,我正巧看见了。”梅良玉随口答道。 钟离山望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你小子还真见过。 梅良玉思考中无意扭头,发现钟离山还盯着自己瞧,抬手曲肘撞他:“在我脸上看花呢?” “这些事学院没有透露半点风声。”钟离山说。 梅良玉说:“没必要公开,会引起的猜测太多,如果灭世者能来太乙,还放出了异火,你还会觉得这里安全吗?” 这些年已经很少有灭世者和异火有关的消息出现,如今看来,他们一直都在,只是相关消息被许多人隐瞒了而已。 “五行水场到现在仍旧没有修复好,异火破坏力之强,跟眼前一对比,这火焰又确实还差点。”钟离山也没多问以前的事,专心解决眼前的麻烦。 梅良玉安静片刻,忽然开口道:“非要说的话……我倒是觉得它像死去的异火。” 由灭世者释放出的异火,无法停留,蔓延速度之快让人无法抵挡,且带来的破坏力很强,还有明显的烧毁痕迹。 在梅良玉看来,异火爆发四散时,像是有生命、有自我意识地朝着这个世界前进。 这些停留在原地,不会到处搞破坏的,就像是失去生命力的异火,虽然瞧着奄奄一息,但力量仍在。 听完梅良玉的解释,钟离山有些无奈:“如果是异火,那我们可真的出不去了,而且——” 他抬头看上边,眼中倒映着石窟与黑玄石相接的天穹,混乱相叠,遮住了往上的去路,却又仁慈地给他们透露出几道天光:“若是海眼把我们传到这里来,那海眼带来的破坏似乎也不能小觑,海下机关城肯定有所察觉,会有所行动,你不是可以召唤常艮圣者?” 梅良玉也跟着他抬头看去,眸光沉冷:“召唤师尊……会有些麻烦,他也不一定能来。” 钟离山对他的回答也不奇怪,梅良玉确实不爱召唤常艮圣者,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让常艮圣者出面。 大多时候,梅良玉只听常艮圣者的话,师尊说什么就是什么,而有时候,他会自己做选择。 “以海面为准,海眼洞穿海面和海底,却到这里就停了。”钟离山转 而低头,看下方冰层,“是只能到这,还是有什么东西拦住了?” “跟这火斗没戏,”梅良玉也低头看去,“还是得想办法破冰看看下边有什么。” 两人简单商量一番便开始行动,好在他俩都会许多攻击性较强的九流术,选定一个点对着冰层猛攻。 刑春听见动静被吓醒,噌地一下爬起身戒备,转头一看钟离山卷着衣袖,双手握拳对着冰层快速出拳。 “干啥啊?”刑春抹了把脸。 梅良玉摆摆手,示意你别管,继续睡。 刑春倒回去没一会,又爬起来,过去来到两人身边问:“想到什么办法了?” “走下边试试。”梅良玉说。 刑春说:“砸不开啊,我也砸过。” 梅良玉:“这种活让兵家练体力的来。” 刑春被梅良玉说服了,在旁边打哈欠看着,“他手没事吗?” “给他治过了,”梅良玉说,“断不了第二次。” “你怎么不砸?”刑春纳闷看他。 梅良玉在盯冰层下边,头也没抬道:“我中毒了。” “到底是六玄木还是银河水?”刑春又开始紧张起来,“要是银河水你可就——” “死不了。”梅良玉说,“是六玄木还是银河水,得出去查一查才知道,我暂时把毒素压制了,只要不五行逆乱就没有大问题。” 刑春这才松口气,他蹲下身去,屈指敲了敲冰面,叹道:“咱们这趟来的有点亏。” 梅良玉没接话,因为这次深渊之海的行动,对他来说可算不上亏。 “之前我一个人的时候就在想,能不能把火引过来,把这些冰层给烧掉。”刑春目光幽幽地盯着前方火焰,“一物降一物。” 吭哧吭哧打冰层的钟离山听后,抬头看他,缓缓收拳。 梅良玉伸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也不是不行。” 钟离山觉得这个想法不太行:“能引过来烧掉冰层,也可能把我们也烧了。” 梅良玉道:“问题是怎么引过来。” 钟离山:“重点是这个?” 刑春太想离开这个阴森黑暗的鬼地方了,他积极想办法道:“我之前想扒你们衣服做成绳结引过来,但又怕你们醒了扒我衣服,也怕你们来不及跑被烧死了,所以就没敢,现在你们清醒的,自己动手脱吧!” 梅良玉和钟离山听得沉默。 钟离山发现刑春满眼都写着“老子不择手段也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如果他拒绝,那刑春就会直接扑上来,于是他说:“一人一件。” 不能再多了。 三人各自脱了一件外衣连接起来扭成长绳状,脱之前把外衣上的佩饰全都收起来,将一端固定在冰层上,梅良玉拿着另一端朝海火靠近。 钟离山和刑春被梅良玉赶得远远的,刑春朝梅良玉喊:“到时候你跑快点啊,别被烧到了!” “能行吗?”钟离山还处于怀疑状态。 梅良玉在前边说:“我扔了啊。” 钟离山也来不及阻止了,眼睁睁看着梅良玉将衣服绳结往火里扔去,攀在暗河与石壁交接处的火焰忽地猛涨,梅良玉刚松手的瞬间,长绳就已被烧毁。 这速度太快,连眨眼的工夫都没有,刚还躺在冰层上的衣服长绳,如今是连半点被烧毁的焦黑痕迹都没有,消失得干干净净。 三人望着空无一物的冰层顿住,说不出话来。 “你有看见它烧过来吗?”刑春神色郁郁地问道。 钟离山摇摇头,“太快了。” 梅良玉蹲下身,伸手在冰层上按了按,片刻后道:“再试一次。” “有什么发现?”刑春问。 “得有东西让它停留的久一点。”梅良玉手指点了点冰面说,“将五行之气附在衣服上,往冰层下引。” 他们敲不碎冰面,却能想办法让五行之气往里面钻。 这看似奄奄一息的火焰,却会铆足了劲烧毁一切五行之气,到时就一定会往冰层里钻。 梅良玉也不能直接用五行之气引导它烧过来,那会烧到自己身上。 刑春见他还有办法,十分配合:“那脱吧脱吧。” 钟离山脱衣服的时候问:“你怎么把五行之气往冰层下方引?” 他之前砸冰层的时候就发现,冰层可以拦截他们的九流术,把五行之气往下边引,根本做不到。 梅良玉说:“可以,你们躲远点。” 用他的神机术就可以。 钟离山和刑春脱完衣服就躲得远远的,梅良玉让他们退到石窟过道墙下,已经是最远的距离,刑春双手撑着栅栏,往外探头。 梅良玉给衣服打着结,余光注意着虚弱的火焰,回想方才松手的瞬间就被烧毁的绳子,忍不住想,师妹要是可以自由使用异火 ,那她不得杀疯了。 她要是来这里就好了。 灭世者本人说不定还能多知道点跟异火有关的消息。 不过这玩意到底是不是异火也不好说。 这么危险,她还是别来了。 梅良玉脑子转得快,一念百转,将五行之气包裹衣服绳结,看了眼尾端的那一头,正贴着冰层,他敛目沉眉,手上动作很稳地将另一端朝着海火抛出去。 钟离山和刑春不知梅良玉要以何种手段,将五行之气往下放冰层引,他们只见到梅良玉松手抛绳的一幕,随即耳旁便是冰层炸裂的声响: 不知下方冰封多远,似万里冰层遭受重击四分五裂,碎冰相撞的脆响也在撞击石壁,通过连接整座北鲲城的黑玄石,将冰层碎裂的声响传递出去。 在地下寻路和找人的机关术士、终于汇合的林承海与胡桂、还在灵傀深坑休息的张相云和洛伏、带着李金霜来到地面的司徒瑾、仍旧守着司徒灵傀的虞岁,都听见了那清脆的碎冰声,由地下深处传来,带着碾碎一切的震慑之意。 第162章 第 162 章 虞岁一晚上都在警惕是否会有人来,她也不敢将司徒灵傀搬动去别的地方,期间观察着司徒灵傀体内的五行之气,十分专注,连异火灼烧都忽略了。 这会外边应该已经天亮,异火灼烧退去,虞岁掩手打了个哈欠,刚一抬头,就听到从地下深处传出的碎冰声响。 她观察各处的人们,反应最快的是机关家的术士。 慕容烈还在看地图寻路,突然传出的异样让他猛地抬起头来,北鲲城的大城主和二城主都在,高声呼喊询问怎么回事。 拿着五行之气探测仪的机关术士,在一片碎裂声中,也高声回应:“从地下传来的!在盘龙石窟那边!” 冰层碎裂撞击的声响中,免不了会有碰撞的水声,这水声让慕容烈等人十分敏感,害怕是海眼的突袭。 “金海螺是什么反应?” “以防万一,先启动应急机关,全方位监控海眼的动静!” “路找到了没有?赶紧下去看看!” “城主!找到了,如果把冰室和下一层打通,就可以看到最下边的盘龙石窟!” 下边的机关术士太多,场面混乱嘈杂,虞岁静心凝神,选择听对自己有用的消息。 北鲲城的人排查过后,确定不是海眼引起的动静,慕容烈看着地图沉思道:“那就是最下边的盘龙石窟出了问题。” 百里墨站在灼烧边缘,和出了地下的司徒瑾几人一同往下边看着,沉思道:“海眼是否留了别的东西在下边。” “这个我可不清楚,我家二祖母呢?”司徒瑾问他。 “二祖母去找你了,应该在地下,你没看见她吗?”百里墨奇怪道。 司徒瑾皱眉:“可能是错开了,我等会再下去看看。” 百里墨安慰道:“信号已经发出去,二祖母肯定会先来找你的。” “对了,学院和水舟的人已经来了。”百里墨侧身,目光朝后方灵鸟号的方向看去,那边停着第二艘巨船。 “水舟?”司徒瑾愣住。 虞岁也愣了下。 百里墨点点头,缓声道:“这海眼留下的火焰诡异,需要他们来亲自查看,才能得出结论,想到办法根除。” “来的都是谁?”司徒瑾压低声音问。 “还没出来,我也不知道。”百里墨道。 司徒瑾神色若有所思,下边盘龙石窟传来这样大的动静,船上的人肯定很快就会过来。 来的人里肯定也有学院的圣者。 司徒瑾扭过头去,跟身旁的李金霜说:“等会估计有学院的圣者过来,若是认出你来,你就说你是跟着我来的。” 李金霜看他一眼,没答话。 司徒瑾则朝她眨了眨眼,耐心道:“记住了吗?” 李金霜应了声。 她察觉出司徒瑾没有恶意,相处起来也比张相云好对付的多。 * 地下城内。 胡桂带着他偷来的司徒家灵傀,在暗道里东躲西藏,花了不少时间,总算在靠近中枢点与林承海会合。 北鲲城的机关中枢点,到处都是转动的大大小小的齿轮,它们纵横交错,在巨大的空间内叠出长长短短的机关道来。 胡桂在机关齿轮海中漫步穿梭,身形一闪就去了老远,踩在一轮巨大的机关齿上,原本飞速转动的齿轮因他的存在而顿住。 他将背上的灵傀取下,放在机关齿上的凹处。 灵傀一动不动。 胡桂退到地面,抬头看眼前的大齿轮,以青铜锻冶,两面皆有或深或浅的凹痕,除了这些凹痕外,其他地方都刻满了黑色的咒文。 待看清齿轮上的咒文分布后,胡桂御风术起身,来到齿轮上空,伸出盈满五行之气的双手,更改咒文。 林承海突然闪身来到齿轮下方,气喘吁吁道:“怎么没什么人追你,是不是全都来追我了?” “我躲得好。”胡桂头也没回道。 林承海擦着汗,仰起头看他:“司徒家那小子呢?” 胡桂说:“放了。” 抓司徒瑾,主要是为了打开司徒家的禁地大门。灵傀深坑的禁制,需得司徒家的至亲血脉才能打开。 “怎么就拿一个灵傀,不多拿一个?”林承海瞬影来到最上方,挨着灵傀站着,上下打量着它,啧啧道,“你别说,这玩意也就司徒家做的像样些。” “来不及。”胡桂面目沉静道,“这次偷来北鲲城的人不少,太乙学院的弟子不知为何也跟着来了,似乎和少主有关。” 林承海听得挑眉,想起被自己丢在外边的小姑娘,问道:“你也遇见少主的师妹了?” 胡桂听他这么说,倒是记起来了。 当时在过道打斗被欧如双的毒物追击时,不仅是李金霜被打出来了,还有 另一个人,这第二个人怕是跟着林承海走了。 胡桂直接问:“她跟着你来了北鲲城?” 林承海点点头:“这小姑娘不错,支走了欧如双,让我有时间调息,又是少主的师妹,说了不少和少主有关的事,还说她和少主两情相悦。” “不可能。”胡桂冷淡道。 “嘿,怎么就不可能了?”林承海挑眉,“咱少主怎么说也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她是南宫岁,”胡桂说,“南宫明的女儿。” 林承海呆住:“谁?” 胡桂说:“少主的师妹,是南宫明的女儿,南宫岁。她和李家的小姑娘一起来找少主的。” 林承海的脑子转了几个弯,才反应过来胡桂说的是什么意思,表情也随之变得古怪起来。 胡桂将自己在灵傀深坑的遭遇告诉林承海,彼此交换情报后,确定那个口口声声说“前辈你叫我小鱼就好”的姑娘,就是南宫岁。 林承海深吸一口气,又缓缓蹲下身,单手扶着自己的额头,近乎咬牙切齿道:“简直岂有此理,我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给耍了!” “虽然她实力不怎么强,但有点小聪明,瞧着不坏,我还认为她天真可爱,留了她一条命,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是……慢着,南宫明的女儿不是平术之人吗?” 胡桂说:“常艮既然收她为徒,想必是有些过人之处。南宫明向来喜欢对外传虚实难辨的消息,他的女儿也许一开始就不是平术之人,只是以这种方式吸引那些想要夺取息壤的人去大意送死。” 林承海瞪着眼,低头看下方的胡桂:“你们鬼道家还有可以让平术之人修炼的办法啊?” 胡桂:“据我所知没有,但常艮活了不知多少年,他会不会有办法,没人知道。” “那老妖怪。”林承海气得双手握拳,想揍点什么,最后一拳揍上齿轮,让整个机关齿轮发出震荡。 正在更改咒文的胡桂眼皮一跳,抬头朝林承海看去:“南宫明的女儿哪怕天真可爱,也不能小瞧。” 说这话单纯是因为她爹南宫明的缘故。 林承海冷笑声:“我要早知道她是南宫明的女儿,就直接杀了,再把她体内的息壤带回去给燕满风下酒喝。” 刚才多好的机会啊,杀那个不到三境的小废物,他两成的功力都用不到。 林承海越想越气,骂道:“多可爱一丫头啊!怎么就是南宫明的女儿,这一对比,老子都能接受她是老妖怪的徒弟,你现在跟我说她是南宫明的女儿,南宫明哪生得出这么干净的孩子?” 他活了那么多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只怪南宫明的威名在外,让他不敢轻易相信。 胡桂淡声说:“孩子确实不是南宫明生的,是素星生的。” 林承海骂道:“那素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个坏种生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 虞岁听到这,不由眨了下眼,盯着司徒灵傀的脸无声片刻,最后忍不住笑了下。 林承海还在骂骂咧咧,胡桂阻止道:“先做正事,刚才下边传出动静,恐怕是少主他们在想办法出来,等这边的咒文更改完,我们也得走盘龙石窟出去。” 虞岁本想多看会他们更改的咒文,却察觉到有人来找司徒灵傀,她不得不移动换地方。 司徒灵傀体内的五行之气也被虞岁抽走,没了它的纠缠,灵傀体内的玉珠力量又逐渐恢复。 等虞岁离开老远后,司徒灵傀眼中才恢复清明,收剑环视四周,她没有停顿时的记忆,记忆还停留在交战的瞬间。 走在暗道中的虞岁低头看掌心中的五行光核,神色若有所思,准备去灵傀深坑,却发现张相云跟洛伏还在里面没走。 这两人倒不是不想走,而是出不去。 司徒瑾一走,深坑的禁制再起,外边的人进不去,里边的人出不来。张相云差点气得吐血,本来时间就急,这下不仅没找到梅良玉,还被关了起来。 虞岁也就没理这俩倒霉蛋,转而先去找师兄。 虞岁来地下,是根据张相云手里的地图走的,没有走被海眼破坏的半塔那边,也就没有见到那些火焰。 关于海火,她都是从五行光核里的监控看到的。 师兄大概率是在最底下的盘龙石窟,最快下去的办法就是穿过海火。虞岁来到被海眼破坏的通道口,看见那些奄奄一息的火焰。 即使凑近也感觉不到火焰的温度,它们懒洋洋地霸占着石壁边缘,拦住前进的路,瞧着不足为惧,却又在他人靠近时忽然增强火势,将其瞬间吞噬。 虞岁停下脚步,低头看去。 因为异火,使得虞岁不怕烫、也不怕别的火,就算是九流术具象化的火,也没法伤到她。 虞岁以前就认为,在火元素这一领域内,异火就是最极端的。 同理,眼前的火焰 只要不是异火,就没法伤到她。 可虞岁也和梅良玉有同样的想法,眼前摇曳的橘红色火舌,像是死去的异火,从灭世者体内剥离出来的异火。 如果真的是异火呢? 虞岁伸手时有瞬间的犹豫。 但很快她就否定了。 异火最大的威胁,就是会无差别吞噬世上的一切,而且无法停下。 眼前的火焰明显不是。 虞岁朝前伸出手,手指穿过微弱的火焰,没有引起任何反应,也没有受到任何灼伤。她掌心朝下盖去,按在地上,片刻后收回手,原本停留在此,使机关家无比头疼的火焰,被虞岁轻而易举地按灭了。 她站起身,探头朝下方黑暗看去,断了一半的横梁,碎了半边的石顶,这些东西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海火存在,这才拦住了机关家下去的路。 虞岁确认这火焰对自己没有威胁后,便直接从被海眼破坏的中心御风术赶路。 * 盘龙石窟。 冰层碎裂,地面震荡,一切不过眨眼间的事,就算躲在石窟过道墙下的钟离山和刑春也没能幸免,被卷入下方。 冰层下方的海水动荡,翻滚反打出浪潮,卷着碎冰发出哗啦声响,朝着佛像和石壁打去。 水下冰冷、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刑春和钟离山被卷下去后,也听不见冰层碎裂的噼啪声响,一切都静悄悄的,两人各自燃起护体之气,抵挡凶猛的水流,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在海眼中心。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海浪打得很高,一次又一次,又快又急地拍打向石窟墙面,几乎漫过了佛像顶。 冰水浸湿了墙面,让佛像显得湿漉漉的同时,也加深了几分石色。 梅良玉第一个掉进冰层深处,碎冰贴脸,冻得他发抖,下方也不知多深,又通往何处,此时此刻,水流急转、翻滚,拍打,像极了被卷入海眼时的经历。 他也是离混乱最近的人,厚重的冰层在梅良玉耳边接连炸开,在水下通过五行之气扩散的声响,震得他双耳嗡鸣,大脑停顿,锋利的冰棱因着水流压迫划过他的肌肤,唇边都能尝到些许血腥。 梅良玉也因此失去片刻意识,任由自己朝黑暗深处坠落,耳中只剩下血液流动的声响,宛如洪流奔腾。 他在心中数着数,当数到三时,意识回归,重新睁开眼,欲要往上浮,却被人抓住了手。 梅良玉刚要动手,漆黑的水下亮起一簇簇火焰,似有万千流火飞坠入海,将黑暗与阴寒一同驱散。 抓住他手腕的人正盯着他眨了下眼,梅良玉怔了怔,有些不敢相信,可在虞岁眼中看见明亮的火光时,他手上第一时间卸力,任由虞岁抓着自己往上浮去。 流火照明开路,让少女在水下散开缠在他指尖的发丝也变得清晰。 虞岁一出水,就听见水声哗啦,海浪仍旧在拍打石面,她没管,抓着自己刚带出来的人躲开掀起的巨浪,往岸边靠去。 梅良玉双耳仍旧处于嗡鸣状态,虞岁喊他:“师兄。” 他也只是眨眨眼。 虞岁不知道他听不见,往岸边游去时说了许多,没能得到回应,又疑惑地转过头去看梅良玉,“师兄?” 梅良玉瞥了眼前方,碎冰下沉,使得水位上涨,淹没了之前的过道,没有可以上岸的地方,连佛像和佛龛墙都淹没大半。 他揽过虞岁的腰,将她抱起坐在佛像曲起的腕上。 虞岁低头看他,“师兄,你怎么不理我?” “师兄耳朵受伤,还听不见。”梅良玉还没收回手,双手仍旧卡在她腰上,要她坐好。 虞岁盯着他瞧:“那你怎么知道我说了什么?” 梅良玉伸手在她沾水的唇上按下,将水渍擦去:“看这读出来的。” 他来不及多问虞岁为何在这,又道:“你先别下去,在岸上待着,我去把春儿和大山找回来。” 虞岁拉住他的手,示意他往后看,梅良玉转头看去,发现钟离山和刑春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两人泡在水里没过来,却将他刚才的动作尽收眼底,这会正目光诡异地盯着梅良玉,像是无声在问: 我俩在水里找你呢,你在干什么? 你在水上干什么呢?! 第163章 第 163 章 梅良玉面不改色地收回视线,挺好,不用救了。 “愣着干什么,上去啊。”梅良玉朝泡在水里的两人说。 刑春语气幽幽地问他:“咱俩上去的时机对吗?” 梅良玉说:“那在水里等死。” 刑春和钟离山这才往岸边靠,朝佛像身上爬,期间问虞岁:“你怎么来了?来得可太好了!你师兄中毒了,咱们正缺人手照顾他。” “师兄许久没回来,我就来找他,中途遇见海眼异变,惊动了机关岛和学院圣者,我又偷偷跟着机关家的船来了这。”虞岁伸手指了指上边,“听到碎冰的动静,我就往这边赶来,发现这附近的火都熄灭了,我才能顺利进来。” “熄灭了?”刑春听得一个激灵,来到佛像上后抬头左右查看。 之前还附在石壁上的一圈圈海火确实消失不见了。 钟离山奇怪道:“这暗河水能浇灭那些海火?” 海火是虞岁掐灭的,但说是被冰水浇灭的更能令人信服和理解,也免得被人怀疑。 梅良玉最后上去,虞岁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眼珠子随着他而转动,等梅良玉走到自己身旁,她才问:“师兄,你们的衣服呢?” 这一句话把三个人都问住了。 虞岁仰着头看了看裸着上身的梅良玉,刚转头要去看后边的两人,就被梅良玉伸手勾着脖子转了回来:“知道没穿衣服还往后看,多不礼貌。” 被说不礼貌的虞岁睁大了眼。 梅良玉盯着她道:“你是跟着机关家的船下来的?” 虞岁点点头,将这一路的经历简单说了遍,隐瞒了和张相云等人的关系,也没说年秋雁也在,只说自己是和李金霜一起来的。 梅良玉虽然觉得她撒谎了,但有刑春和钟离山在,也没有拆穿追问,低声和虞岁解释了衣服为什么不见的原因。 “上边竟然这么热闹?”刑春和钟离山决定先上去看看,顺便再带点衣服,走前叮嘱梅良玉,“你就在这等着啊,南宫师妹你看着他点,别让他再动五行之气,要是毒发入侵五脏六腑就完了。” 虞岁神色认真道:“嗯!我会看好师兄的。” 刑春和钟离山御风术往上,离开盘龙石窟,来到被海眼破坏的石道口前,刑春扭头往下看看,黑乎乎的一片。 钟离山说:“你吓南宫岁做什么?” 哪有什么毒发入侵五脏六腑。 刑春说:“你看梅梅多配合,半句解释都没有,而且我老觉得他对南宫岁管得太严了点。” 钟离山想了想,点头道:“确实。” 刑春斩铁截钉道:“他准是对南宫岁有意思!” 钟离山继续点头道:“确实。” 刑春往洞口里走去,又道:“让他光着身子在南宫岁面前多丢会脸。” 钟离山心想,梅良玉那脾气,怕不觉得那是丢脸。 * 石窟中水浪晃荡,不断有碎冰从深水下方卷出来发出脆响。 虞岁抓着梅良玉的手瞧了瞧,问他:“师兄,你是中什么毒了?” 梅良玉说:“春儿骗你的,没那么严重。” 虞岁皱眉问:“那是什么毒?” 梅良玉道:“六玄木或者银河水。” “你拿到银河水了吗?”虞岁惊讶道。 梅良玉轻挑下眉:“本来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被我找到。” “它长什么样?”虞岁满眼好奇,想要看看。 梅良玉便从机关盒里拿出包裹着银河水的六玄木递给她看。虞岁没有伸手,只凑过头去打量着,冰凉的墨发落在梅良玉的腕上,头挨着他肩膀,引得梅良玉垂眸朝她看去。 “好神奇呀。”虞岁盯着六玄木枝上的小绒毛瞧,“师兄,你找到了银河水,打算怎么处理它?” 梅良玉问她:“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理?” “不是交给学院吗?”虞岁侧头看他,望进梅良玉眼里,“银河水是制造兰毒用的,我们拿来也没用。” 梅良玉说:“那就用来制兰毒,怎么算没用?” 虞岁被这话给震住了,一时间猜不透梅良玉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望着梅良玉还残留着水痕的脸,也看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师兄。”虞岁轻轻叫了声。 梅良玉在看手里的六玄木,没听见。 虞岁抓着梅良玉的另一只手晃了晃,梅良玉便转头看她,又将六玄木收起来,说:“水下边还有些令我在意的东西,我再下去一趟。” “是什么?”虞岁问。 梅良玉暂时也不好说,只道:“我先看看再回来。” 虞岁眼见梅良玉重新入水,不由双手托腮,在万千流火衬托下,眸如点漆,若有所思地望着水中。 师兄的 状态像是还没睡醒时满身戾气的模样,虽然早知师兄并非良善,行事作风也善恶难辨,但关于银河水的话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他是想拿银河水去帮年秋雁吗? 银河水和年秋雁,师兄肯定是选年秋雁吧。 虞岁眨巴着眼思考着,一手操控着水里的流火变换方向,往气流危险的地方聚拢,给水里的梅良玉照明。 她坐在佛像上思考着水舟来了什么人,又会如何解释海眼与海火,正专注时,异火忽地飘摇,告诉她有人靠近。 这人如鬼魅显影无声靠近,自虞岁身后落定,冻结她四周的五行之气,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虞岁刚一抬头,就见那黑金长棍横在她脖颈,抵着她的咽喉,尖端有锋利地刀刃贴着肌肤,稍一动弹就会割破皮肉血溅三尺。 林承海顶着文阳轴的脸,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虞岁,略略咬牙切齿道:“小丫头,你来得倒是挺快啊。” “前辈?”虞岁假装惊讶和惊喜,缓缓举起手道,“我刚还和师兄提起你呢,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你师兄?”林承海余光往后一撇,“你师兄人呢?” “他去水里了,说是发现了什么有些在意。”虞岁一手指了指抵在喉间的长棍,“前辈,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承海心里气得牙痒痒,瞪眼盯着虞岁问:“南宫明是你什么人?” 虞岁微微睁大眼,在林承海怒气冲冲的瞪视下,气势一点点弱下去,无辜道:“他是我爹。” 林承海又问:“你的名字叫做南宫岁?” 虞岁举着手,动作极轻地点了下头。 她倒要看看,这人敢不敢真的杀他家少主的师妹。 “老子何德何能,竟然能在这遇见南宫郡主。”林承海阴阳怪气,棍尖往下一点,将虞岁击退,“我今儿倒要看看,传闻中平术之人的南宫郡主,在太乙都学到了些什么好功夫。” 虞岁刚稳住身形,林承海就已渡步瞬影而来,他手中的齐眉棍招式灵活多变,点阵密集,一击敲打在佛像,出现短暂的反弹时,让整个佛像都是一震,引得水面浪花阵阵。 “你爹不教你名家九流术,你师尊难道也不教你鬼道家的九流术?”林承海单手持棍横扫,将想要退走的虞岁后路封掉,“遇事若只会跑,你还坐得稳南宫家继承者的位置吗?” 虞岁从佛像腕上退至肩膀,站稳后说:“前辈,你十三境,我才三境不到,跟你打若是不跑,那就叫不自量力。” “少废话,拿出点真本事来!”林承海双手持棍,神色冷淡,“你若是再这么跑,可就要死在我手里了。” 常艮圣者总不会什么都没教过她吧! 虞岁一脸伤心地望着他:“难道前辈你也和那些人一样,知道我是南宫明的女儿后,就想杀我拿息壤吗?” 林承海瞧她难过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很快又想起她是南宫明的女儿,重新坚定想法,没有回答,直接出招。 释家渡步虽为不战之术,但林承海此刻以它为进攻,配合手中棍法,让虞岁躲得很狼狈。 虞岁知道还有一个人在暗处观战,胡桂性子沉稳,可比林承海难对付。 胡桂是鬼道家术士,就算她用摄灵,也会被拦下来。 林承海追上虞岁近身一棍劈来,水下同时掀起巨浪,掩盖了响起的铃音,但林承海仍旧捕捉到那似有若无的声响,心中惊讶虞岁不到三境就会天机术,又反应快速地自封七识,避其控制。 虞岁在林承海短暂的停顿中一手抓住齐眉棍,欲要夺其兵器。林承海抬高松手抛棍一抖,棍身颤抖发出嗡鸣声,力道之大竟将虞岁的手甩开。 “鬼道天机,摄灵,小丫头,你确实有点东西。”林承海嘿了声,和虞岁比单手夺棍,后在她腰侧一击。 虞岁被打下去,单手吊住佛像手指,足尖差一点就踩进水里,她仰头看去,“前辈,你真要杀我拿息壤?” 林承海拿着齐眉棍点了点她吊住佛像的手,冷哼道:“我真要杀你拿息壤又怎么样?” 虞岁半是气恼道:“那我真是看错前辈你了。” “你爹娘算计燕满风,从他那拿走息壤,害得燕满风重伤,让燕国沦为其它几国的俎上鱼肉,我要重新拿回息壤,你这小丫头还挺不服气。”林承海蹲下身,一双眼漆黑如墨,内含阴霾与杀机,盯着虞岁说,“要真不服气,让你爹娘再抢回去。” “哎!”虞岁见他要动手,开口阻止,“我师兄还在这,你若是杀了我,我师兄立马就会为我报仇。” 林承海看她气恼又可怜的样子,倒是更加存了心思要吓虞岁,嘴上冷笑道:“你放心,这事我会跟你师兄好好解释的,你师兄肯定能理解我这一番——” “师兄!”虞岁没等他说完,就开口喊道,“有人要杀我夺息壤!我打不过他!” 林承海戒备一瞬,左右看 看,不见异样,转而瞪着虞岁说:“你这丫头——” “闪开!”暗处的胡桂在异样出现时开口提醒,却还是晚了一步。 紫雷顺着水下流火连接成线飞闪而来,寻着虞岁的五行之气聚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虞岁身前,林承海在急促之中只来得及持棍在身前划出半屏,便与道家天罡地煞雷对上,两相一撞,紫雷压弯齐眉棍,将林承海整个抽飞出去。 一出手就是杀招,倒是心急! 林承海反手握棍往地上插去,齐眉棍在佛像身上划拉出长长的一条刮痕,紫雷如蛟龙飞跃翻天倒海,林承海手下再次用力,佛身再次受击震动,将单手挂在佛像上的虞岁给震击落进水里。 水下冰冷,猝不及防一掉,冷得虞岁打颤。 水中流火静立不动,驱散黑暗,虞岁睁眼,可见水波晃荡,她刚想动身,却觉耳边有细微的水声。 似游鱼摆动一瞬间的惊响,又似天雨入坠那一刹的鸣叫。 虞岁沉浸在这声音中,目光怔怔地望着泛光的水幕,眼中水波晃动,黑白流转,鱼尾相交,最终化为一道巨大的黑影。 望着那道黑影,虞岁感到难以言喻的熟悉自心底蔓延,似乎在曾经无数个被异火焚烧的日夜中,她的意识不断往更深处的黑暗逃避,想要寻找到可以安然栖息的地方,那水声就是这些年一直诱惑她的指引。 这一道巨大的黑色剑影遮掩了水幕上方所有光影,虞岁的余光瞥见,黑色的枯骨手从她身后伸出,握住了黑色的剑影。 第164章 第 164 章 虞岁眼睁睁见那焦黑的枯骨,自身后伸出手,握住了水中黑色的剑影,又见它腕上生出几簇小小的赤焰晶花,在水中发出滚烫沸腾的白烟,赤焰晶花掉落后,又重新长出。 黑骷髅张口,在水中发出尖锐怒吼,水幕也遮挡不住它的声响,黑骷髅一手拎着虞岁的后衣领,一手提剑朝水幕上方斩去。 虞岁被黑骷髅拎出水面,竟觉得之前刺骨寒冷的暗河水,都变得暖和起来。 白色的烟雾四起,除了黑骷髅不停地尖锐吼叫外,还有它身上的赤焰晶花遇水熄灭的刺啦声响。 虞岁甩了甩脸上水珠,睁大了眼望向前方:黑骷髅半身在水里,暴露在水面的上半身也显得无比高大,只是伛偻背躯,漆黑骷髅头左右转动,随后用力嘶吼,无形的音障散开,掀起大片五行之气震荡。 刚躲开天罡地煞雷的林承海,又转棍挡此音障,骂道:“这又是什么玩意?!” 虞岁挠挠头,心里也在想,这究竟是什么,是我的剑灵吗?但它好像也不听我的话啊。 水花声再起,虞岁刚要回头,就见梅良玉从水里出来,神色阴沉,目光落在她喉间的划痕上,手掌按住虞岁的头,将她挥到自己身后,便朝前方的林承海看去。 “师兄!”虞岁见梅良玉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忙拉住他。 梅良玉都懒得管旁边那团黑乎乎又吵又闹的玩意,虞岁之前那一声喊用了八卦生术,知道他耳朵还没好,以五行之气做提示,才让天罡地煞雷顺着五行之气找到她。 他才离开一会,若是真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把虞岁杀了抢走息壤,梅良玉怕是真的会疯。 紫雷迅猛,梅良玉闪身顺着紫雷行动,虞岁没能抓住他,地下本就阴森昏暗,光线难明,哪怕有虞岁的流火照明,也只是在水中。 此刻紫雷闪烁,时明时暗中,梅良玉也没看清文阳轴的脸,直到一掌劈在齐眉棍上,两人近身五行之气对冲时,雷光大闪。 胡桂出声提醒:“住手!” 他生怕林承海没收住力,把少主给伤了。 蓄力的林承海在看清来人后,硬是收住了力道,接了这一掌,梅良玉则看清文阳轴的模样,眉头微皱退开。 胡桂本想闪身去虞岁那,挟持她让梅良玉停下,刚闪身至水面,就被那一团黑的鬼影挥剑斩退。 黑骷髅嘶声怒吼,声如虎啸龙吟,让虞岁也忍不住捂耳朵,梅良玉和林承海皆受影响,同时侧目朝水里那团黑看去。 梅良玉就算耳朵聋了,也因为这怒吼声中的五行之气震荡而觉得耳朵疼。 “师兄!”虞岁捂着耳朵朝梅良玉打信号,“他是释家的前辈,用天机术附身在文阳轴体内,还中了农家圣者的碧血金蝶毒!你小心把文阳轴也打死了!” “小丫头,要你多嘴?!”林承海深吸一口气,双目金光流转,将飞闪而来的一道紫雷踩在脚下,“叫你师兄来给你报仇是吧?我就看看你师兄又有什么能耐!” 梅良玉五指抓住齐眉棍中段,淡声道:“释家偷魂换魄,确实好手段。” 林承海听到这话心头一震,他知道? 虞岁还在下边喊:“我师兄不仅中毒还耳朵受伤听不见,你若是这个时候跟他打,那就是胜之不武,欺负弱小,算什么十三境大师之风?” 林承海收招退后拉开距离,神色严肃道:“你中了什么毒?” 梅良玉目光冷沉,看不出喜怒,猜不透想法,只盯着林承海道:“能请动释家十三境大师来太乙走一遭,就为了那没用的半块息壤?” “半块?”林承海神色怪异,“那小丫头体内只有半块息壤?” 胡桂御风术停在水上,闻言朝水中的虞岁看去,表情也有一丝诧异,袖中手掌翻转,掌心一道黑咒朝虞岁飞去。 黑咒化作两只墨色鹰影,叼着虞岁手腕,无形之力将她往胡桂身边拉扯,胡桂在梅良玉动手之前解释道:“鬼道家飞墨咒,以八卦生术就可解。” “只不过……得是坤艮二卦。” 胡桂盯着虞岁,见她皱起眉头,似乎很为难,梅良玉两指一并朝下方虚点,以艮卦生术破了飞墨咒。没了飞墨咒压力的虞岁往水里沉去,躲远了些再出来。 “我体内确实只有半块,若是有完整的息壤,练习农家九流术可以顺畅无阻,百毒不侵、百病不害,就算再邪门的毒术蛊术都不怕副作用或者反噬,我早就成农家十三境大师了,还用得着来太乙求学吗?” 虞岁重新出水,离胡桂远远的,半是气恼半是伤心地说了这段话。 她可不能跟胡桂和林承海说什么我爹不疼娘不爱,这些话很可能传到南宫明那去,南宫明要是知道她在外边这么说,回头可有她好受的。 “只有半块息壤,会争夺你体内五行之气,以鬼道天机封印,确实可以令你有余力修炼九流术。”胡桂淡声道,“不过…… 你若本就是平术之人,半块息壤夺取的五行之力,无非就是让你比旁人更加体弱一些,就算将其封印,也不可能习得九流术。” 虞岁听得愣住,胡桂能知道这些,南宫明跟素夫人不可能不知道吧。 南宫明虽知道半块息壤对她的影响,但因为虞岁测不出任何一家的天赋,用尽各种方式测试,最后得出的结果都是平术之人,所以才没有去封印息壤,因为没用。 名家修罗眼,可以看尽他人一生境遇,是龙是凤,是平庸还是天才,南宫明如此自信的人,自然也会相信他的修罗眼所见。 无论用修罗眼看多少次,他的小女儿都是平庸之辈。 林承海怪笑声,也朝下边的虞岁看去:“半块息壤,弊大于利,南宫明可不会这么糊涂,除非这息壤是意外分离,他来不及阻止,而这另一半……怕是仍旧在你娘素星身上吧!” “息壤为农家圣物,千年万年天地遗留之物,就算只有半块,想要将其封印也非易事,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太乙圣者常艮一人能做到。” 胡桂打量着虞岁:“你父亲把你送来太乙,也许就是为了要借常艮的手封印息壤,看看他女儿究竟是平术之人,还是有别的原因。” 虞岁听得头皮发麻,她实在是想不到南宫明跟师尊常艮圣者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如果师尊是青阳人,那会和南宫明是合作关系吗? 那她在南宫明的计划中又是怎样的存在? “南宫明数次说动太乙的老妖怪出手,也不知道给了那老妖怪什么好处,如今更是把自己女儿都送到老妖怪手里当徒弟,还真是物尽其用。”林承海不客气地嘲讽,棍指虞岁,“小丫头,你既然只有半块息壤,还被封印,杀你拿了也没用,我今日就大慈大悲放过你了。” 他说话时余光在瞄梅良玉,像是故意说给他听,老子不杀你师妹,能不能别打了? 虞岁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闪过幼时许多画面,心境震荡时,原本安静片刻的黑骷髅又是一声怒吼。 它扬首尖啸,连手中剑影都发出颤抖的嗡鸣,声音如恶鬼咆哮,充满戾气与杀戮之意,与黑玄石壁相撞,声传上空,掀起厉风阵阵,让梅良玉三人都抬手抵挡。 火红的赤焰晶花不断从黑骷髅身上坠落入水,白烟四起,冰水沸腾,地动山摇。 在上边几层,刚打劫了机关家术士,抢到衣服正要穿的刑春被这突然的一震,一头磕在石道上,撞得他眼冒金星,旁边的钟离山捞了他一手,就听下边传来恶鬼咆哮之音,神色一凛。 “啥啊这是?”刑春捂着额头,扭身往下边看,“下边又怎么了?” 从黑骷髅身上爆发的杀戾之气直冲天上,将地下的机关术士们都吓了一跳,站在海火边缘的李金霜下意识按住了颤抖的剑柄,皱眉往下方看去。 是什么东西? 远处的欧如双刚下灵鸟号,就见几道熟悉的身影赶在他前边往海眼受击的中心御风术赶去。 乌怀薇赤脚离地,红绫飞舞,在海火边缘停下,神色若有所思。 冷柔茵紧随其后,一手也按在腰间佩剑上,冷淡的眉间似有几分戒备之意。 欧如双的目光落在另外两人身上,微微眯着眼,没想到会是名法两家的人来了。 名家圣者孙衡,法家圣者卫惜真,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分别御风术落在海火边缘停下,观察下方动静。 北鲲城的最下边,盘龙石窟内,冰水沸腾声被黑骷髅的怒吼声掩盖,音障攻击除了虞岁不分敌我。梅良玉单手捂耳,摸到一手血,本来听不见的,被这么一吼反倒是听得见了。 黑骷髅提剑毫无章法地乱砍一通,挥砍出的剑气却重如山倒,被刮到一角都犹如千斤之石猛击,而黑骷髅身法诡异,迅如雷霆,眨眼已至佛像高处,挥砍中剑气四散,砍得佛像铛铛作响,将林承海和梅良玉都给扫了下去。 “什么玩意?”林承海边躲边喊,“这什么玩意?!” “上边来人了。”胡桂抬头朝最上方看去,沉声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得先走。” 林承海朝梅良玉看去,发现他往虞岁那边赶,被黑骷髅几剑斩退,压着眉头不耐地轻啧声,这才转眼朝黑骷髅看去,像是第一次正眼打量那黑乎乎的玩意。 “小子。”林承海朝梅良玉喊了声,沉声道,“你可记住,对你来说,你师尊是敌非友。” 梅良玉定定地望着他,却没有追问,或是反驳,而是道:“把文阳轴留下。” “你真想救他?”林承海问,“那就留不得,偷魂换魄一收,他身中碧血金蝶之毒,必死无疑,你若想救你朋友,那就离开太乙来找我。” 林承海和胡桂脚下生出一股水流漩涡,两人都看着梅良玉,胡桂的声音似有一分叹息之意:“今日之后,你该明白,如何离开太乙。” 旋涡逐渐变大,笼罩二人,从暗河中升起一股滔天水龙卷,似海眼之 姿,直冲天上。 北鲲城上的人们只见一股巨大的水流席卷而来,从盘龙石窟中冲天而起,又很快散去,像极了突然出现的海眼,又突然消失,只是这一次没有留下那怪异的海火。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携着杀意与戾气而来的黑影从幽深之处飞出,乌怀薇闪身退开,早有戒备的冷柔茵则瞬间拔剑,与从海眼口飞出的黑骷髅两剑相撞,剑风横扫,将四周奄奄一息的海火全数掐灭。 黑骷髅朝着冷柔茵张口嘶吼,声震如虎啸龙吟,它像极了愤怒的野兽,毫无章法技巧,全凭一身强横无比的五行之气。冷柔茵眉头一压,改为双手握剑,长剑下压三分,旁观的黑白两道身影同时出手。 法家断势。 名家点化。 卫惜真与孙衡单手掐诀,御风术近身,指诀点在黑骷髅头顶与后颈,黑骷髅怒吼着旋身一斩,手中黑色长剑虚实难辨,却将身上迎风坠落的赤焰晶花斩碎,碎晶迸发滔天火势炸开。 三位圣者却不见惊慌,冷静应付,各自燃起护体之气,冷柔茵不退反进,剑风挥斩烈火,将朝自己爆发崩开的火圈全数斩灭。 黑骷髅单手提剑立在原地,赤焰晶花爆发的烈火将它围绕,让它在烈火中焚烧散去。 第165章 第 165 章 乌怀薇观战,在两道剑气对冲掀起滔天火势与气浪时,才出手护住了身边的司徒瑾的李金霜。 机关术士扯红条标记的海火地点,都被刚才的剑气对冲给整个掀翻,原本收拾干净的地面又变得一片狼藉。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乌怀薇朝冷柔茵看去,“阴阳调和对冲,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冷柔茵垂眸看握剑的虎口,陷入沉思。 李金霜抬眼时,正巧看见身着黑袍的卫惜真双手拢于袖中盘于胸前,她还在心中算了下,确认这位圣者的双手竟都是六指。 法家圣者卫惜真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面相比真实年纪还要年轻不少,两鬓发丝微卷,衬着他过分白皙的肌肤,显得本人透着一股恬静之意。 “聚气凝形之物。”卫惜真一双眸色偏淡的眼瞳朝冷柔茵手中长剑扫去,声冷如玉相击,“又自带杀伐之意。” 名家孙衡着白袍,满头银发,留着长胡须,就连眉梢都已生白,脸生慈祥之意,与医家蒋书兰并称“慈和二老”。 孙衡轻捋白胡,也朝冷柔茵看去,低沉的嗓音道:“应当是兵家剑灵。” “也不知是谁的剑灵,一身蛮横的五行之气,倒是比你的剑灵还要张狂。”乌怀薇似笑非笑地盯着冷柔茵,“你刚与它过了一招,感觉如何?是什么人才有这样的剑灵,能把你的麟煞剑意都给挡了去。” 冷柔茵收剑,抬头看乌怀薇:“你觉得这里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那剑灵明显是失控状态,不受主人控制。” 话说完,两人都朝旁侧站着的李金霜看去,现场最明显的兵家弟子就是她了。 司徒瑾觉得这不对劲,下意识拦在李金霜身前说:“诸位圣者,要不还是先下去看看,刚才的剑灵也是从下边跳出来的。” 乌怀薇伸手掩嘴,朝司徒瑾笑道:“你急着护什么,她的剑灵特殊又不是什么秘密,若是她的剑灵,人就站旁边还发现不了,咱们柔茵妹妹哪还有脸被称作兵家圣者是不是?” 冷柔茵瞥眼朝李金霜看去:“学院弟子为何在这?” 司徒瑾面不改色道:“海眼事发突然,我就带她一起来了。” 他顿了顿,又道:“也多亏她才把我从挟持者手里救出来,那人会鬼道家的天机术,又对北鲲城了如指掌,还偷走了我的家机关灵傀,此刻藏身于地下,还请几位圣者出手将其捉拿。” “确实该抓。”乌怀薇眼波一转,朝海眼口边缘扫去,“倒是那些会吞噬五行之气的海火,竟然熄灭了。” 她瞬影闪身来到卫惜真身旁,轻抬下巴道:“你们水舟那边如何说?” 卫惜真看她一眼,片刻后又看回海眼口:“事关水舟机密,只能说机关岛频繁生长的海眼确是人为,破坏了北鲲城的海眼也是。” 乌怀薇探头凑近他耳边,做亲昵状,低声柔语:“什么机密,你竟连我也不说?” 卫惜真只觉得耳旁发痒,眼睫轻颤,没答话。 “你们称它为海火,倒也没错,水舟这些年在研究异火一事上,也算有不少收获。”孙衡走到海眼口前,低头朝下方幽深看去,话里略带几分感叹道,“海眼吞万物,也曾吞过异火,只是数百口海眼,唯有一口没有被异火吞噬,而是与异火一起消失了。” “那一口,应是海眼的最终形态,名归墟之眼,方可与异火一敌。” “但谁也不知它何时出现,又在何处,该如何寻找,水舟在研究海眼时,也在海眼中复刻出异火。” 孙衡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谁都没开口打扰。 “再给水舟一些时间,我们就能找到彻底摧毁异火的办法。”孙衡这话一出,引得其他人满眼惊诧,而孙衡双手盘于海眼洞口上空,左手搭右手腕,右手并出两指,在虚空点化一字。 名家天机术,点化。 五行之气从孙衡指尖飞出,虚化为一个“火”字,悬浮于空,字体周边萦绕金色的五行之气,孙衡沉声道:“收。” 一股庞大的五行之气自他周身散开,往海眼洞口下方钻去,如烈风席卷,卷过石壁的每一处角落,将还残留的海火刮走。 虚弱的海火迎风而起,化作丝丝缕缕的火线朝着上方飞去,投入“火”字中。 见识过海火厉害的机关家等人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幕,明明会吞噬五行之气的怪异之火,怎么此时却听话地顺着圣者的五行之气而来? 名家点化,可号令此字延伸之物。 那并非真正的异火,而是由水舟复刻的赝品,能被点化收服,乌怀薇倒是不觉奇怪。 让她有些在意的,是孙衡说的可以摧毁异火的办法。 难道水舟的人找到归墟之眼了? 在盘龙石窟下方的虞岁和梅良玉都感觉有无形的五行之气在四周扫荡巡视,虞岁的离卦流火,被对方一扫全数熄灭,这股蛮横强势,散 发着不可抵挡的力量,让虞岁心头一跳,而意识深处的异火则无动于衷。 “名家天机,点化,针对的是火术。”梅良玉来到虞岁身旁,将她从水里捞出来,“上边应是有圣者出手了,那黑乎乎的玩意是你弄出来的?” 流火被灭,四周又变得黑漆漆的,虞岁双手环着梅良玉的脖子,闻言点点头:“应该是,师兄,你觉得它像什么?” 梅良玉被她说得笑了,贴着他胸膛的虞岁能感觉他的胸腔轻颤,又听他问:“什么叫做应该是?” “它不听我的话。”虞岁苦恼道,“自己就飞出去了,也不知道这会去哪了,有没有被人看见。” 梅良玉摸黑抱着她重新回到佛像上,说:“你凝神感应看看。” 虞岁闭目,按照他说的做,随后睁开眼:“没反应。” “那就是消失了。”梅良玉说,“聚气凝形之物,阴阳对冲,不是道家紫符,释家心相所化,也不是阴阳家星宿,那就是兵家剑灵最符合。” 他转过脸来,与怀里的人是额头相贴的距离,一簇明火在二人身旁点亮,驱散黑暗,梅良玉盯着虞岁说:“那是与你五行之力相生的剑灵?” 这目光中含有探究和意外,虞岁迎着他的目光眨了眨眼,轻声道:“是呀。” 虞岁目不转睛地盯着梅良玉,观察他的反应。 梅良玉沉思道:“这不是兵家弟子才有的?” “我不知道呀!”虞岁埋首在他肩颈中,避开对视,“稀里糊涂地就有了,我这段时间都有跟李金霜对剑练习剑术。” “若是单纯地练剑术就能生出剑灵,那你就是天赋异禀,别家弟子都要羡慕死你了。”梅良玉轻耸肩膀,让她抬起头来,别躲。 “师兄。”虞岁被迫抬起头来看他,话里拉长尾调,目光注意到梅良玉耳边的血迹,伸手摸了摸他耳朵,问,“你耳朵又受伤了吗?” 梅良玉眼神示意她别想转移话题,开口道:“我就算会别家九流术,也练不出阴阳家的星海,兵家的剑灵,这是他们独有的象征,需要足够契合的天赋,那团黑若真的是你的剑灵,你得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虞岁迎着他的目光说:“说明我兵家天赋很高!” 梅良玉想起当初给她测的天赋契合度,似笑非笑道:“你最好是。” 虞岁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师兄,为什么你会兵家的九流术,却没有兵家的剑灵?” “还能是为什么,天赋不够。”梅良玉放开她,让她自己站好,虞岁抓着他的手问,“师兄,你不看我啦?” “能听见了。”梅良玉顺口答完,就听虞岁哦了声,松开手,他虽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时半会也品不出来,注意力都在剑灵的事上,“你这剑灵看起来也是个不受管教的,在你没能完全掌控它前,还是藏着别让人发现了。” 虞岁点着头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她还得好好研究一下。如果让人知道她有剑灵,保不准就会让张相云把水下受袭的事怀疑到她头上来。 “刚才那两人说的话……”虞岁问到一半就被梅良玉打断,“别让师尊知道。” 虞岁抬手做发誓状:“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梅良玉见她一脸严肃,反倒是被逗乐了,垂眸敛了眼底深意,虽想伸手揉揉小师妹的头,却又顿住,而是说:“等会若是来的圣者问起那黑东西,就说不知道,或者推给从海眼中离开的两人。” 虞岁应了声,表示知道了。 梅良玉上下打量她,狐疑道:“你真没背着我偷偷修炼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虞岁满眼茫然:“师兄,什么才算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梅良玉被她问得顿住,心想她身怀异火本来就与众不同,还有半块息壤坏事,也许就如虞岁说的,她兵家天赋高,只是种种原因叠加测不出来。 世上有几个人给身怀异火的灭世者测过天赋契合度的? 测不准也正常。 “师兄,我们要上去吗?”虞岁抬头看上边。 梅良玉问她:“年秋雁在不在上边?” 虞岁惊讶地看回他,梅良玉脸上看不出喜怒,问她:“你只说在不在就行。” “……在的。”虞岁还是告诉了他。 梅良玉刚想叫她走吧,就听上边传来动静,刑春的声音老远就传了下来:“梅梅!南宫师妹!你俩还活着就吱一声呐!” 钟离山掐诀点了火,照亮下方石窟,看见站在佛像手腕上的两人,把从机关家术士身上抢来的衣服朝梅良玉扔了过去。 梅良玉招手接过,也不急着穿,随手搭肩上。 钟离山和刑春还未赶到佛像上,就感到有飓风穿过,夹杂几分警告之意的剑风,阴阳家的光明之球浮空而起,照亮石窟黑暗,也照亮立于佛像上空被红绫环绕的婀娜身影。 突如其来 的刺目光亮,让梅良玉和虞岁都眯了下眼。 冷柔茵和欧如双分别立于另外两尊立佛之上,和乌怀薇一起朝最下方的梅良玉和虞岁看去。 第166章 第 166 章 海眼口上,孙衡召回了所有的海火,悬浮在空中的火字被火线围绕,片刻后化作黑烟散去。 海火一收,乌怀薇与冷柔茵同时行动,朝着海眼口下方飞去,欧如双虽慢一步,却也差不多同时间到达北鲲城的最底下,盘龙石窟。 孙衡有些意外这三人的行动怎么如此快速,得知有外来者闯入太乙,在北鲲城行凶抢劫后才了然,对司徒瑾点头道:“机关家这次的损失,水舟也会负责,我已将北鲲城内的海火全数回收,下边已经安全了。” “多谢孙老。”百里墨上前答谢,与其他机关术士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卫惜真站在洞口边缘凝视下方片刻,眨眼便已消失不见,唯有孙衡不慌不忙,跟着百里墨等人一起行动。 最先行动的乌怀薇三人一路来到盘龙石窟底,遇水停住,立于佛像上方,一眼就注意到同样站在佛像上的鬼道家师兄妹二人。 乌怀薇伸手掩嘴,眼珠子在虞岁和梅良玉两人之间来回转,做惊讶状道:“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在这又黑又冷的地方还不穿衣服,是在做什么呢?” 梅良玉本来不急着穿衣服的,这会见来了这么多人,倒是规规矩矩地把衣服穿好了。 刑春见到乌怀薇,神色一顿,立马变得正经起来,拱手鞠躬道:“院长。” 钟离山也朝另一边的冷柔茵垂首致意,乖乖站好,没再往下。 冷柔茵见到钟离山竟然也在,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你也在这?”乌怀薇朝刑春瞥眼瞧去,“还穿着机关家的衣服,你何时转修机关术了?” 刑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有点尴尬地轻扯嘴角:“院长,这事说来话长。” “我这会对你不感兴趣。”乌怀薇转眼看回下边两人,似笑非笑道,“倒是下边两人,咱们常老的得意弟子,脱了衣服偷偷摸摸在这下边做什么?” “三位圣者来得正好,我刚与两位十三境大师交手,忽然间他们就被海眼卷走。”梅良玉抬头朝乌怀薇三人看去,面不改色。 欧如双问道:“你与这二人交手了?其中一人可是文阳轴?” “是,他被人附身,应该是释家手段。”梅良玉说。 欧如双沉声问道:“一位释家术士,另一位是鬼道家术士,这二人都并非兵家术士,那黑色的剑灵又是哪来的?” “黑色的剑灵?”梅良玉面露讶然之色,轻轻摇头表示不知,“这倒是未曾见过,不过刚才海眼突然降临,不知是否与海眼有关,我们就是被卷入海眼之中,又被海眼扔到了北鲲城内。” 说着剑灵,梅良玉的目光又往钟离山看去,乌怀薇三人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钟离山,忽然被三位圣者以探究的目光盯着的钟离山虽面不改色,脑子里却已满是问号。 见梅良玉故意往钟离山看的那一眼,虞岁心中不免佩服,师兄估计没少干过这种缺德事。 “不是他。”冷柔茵淡声道,“他的剑灵我见过。” 钟离山朝梅良玉看去,无声询问怎么回事。 梅良玉朝他轻眨下左眼,示意他别慌。 “你说你们被卷入海眼之中,又被海眼送到这来的?”欧如双问道。 梅良玉说:“我也才醒没多久。” 他朝刑春看去,刑春才开口解释道:“我们在这待了快三天了吧,因为那些奇怪的火,一直没法离开,他俩受了伤昏迷,才醒没多久,便一起想办法借火炸了这下边的冰层。” 说完还补了句:“所以咱们才没了衣服。” 乌怀薇意味不明道:“倒是有点小聪明。” 欧如双盯着梅良玉继续问道:“你既也会兵家九流术,是否也修炼出兵家剑灵?” 他会这么问也不奇怪,梅良玉会多家九流术的事也不是秘密,碍于常艮圣者的缘故,人们不敢明着对梅良玉动手试探,不少圣者也和常艮圣者打听过梅良玉修行的事,也没个答案。 梅良玉笑道:“我修兵家九流术不是秘密,也不是短时间,境界自认也不低,若是能修出剑灵,我早已昭告整个兵家了。” 他答话时,眉眼中不经意显露的张狂让冷柔茵皱起眉头。 欧如双和乌怀薇听后倒是信了的。 梅良玉那随心所欲又张扬不羁的行事风格,若是真的修炼出兵家的剑灵,还是能与三位圣者过招不显败势的剑灵,肯定第一时间带着自己的剑灵绕兵家学院转个三五圈,还逢人就打,绝不会藏着掖着。 钟离山跟刑春还在互相挤眼睛,心想什么剑灵,哪来的剑灵,这小子要是修炼出剑灵还得了! “没修炼出剑灵你倒是挺遗憾,今儿赶巧,不如你直接拜入柔茵妹妹门下,专修兵家,直到修出兵家剑灵为止。”乌怀薇看热闹不嫌事大,纤纤玉指一点冷柔茵,“以常老的肚量,想必也不会怪罪你和他老人家抢徒弟。” 不等梅良玉回答,冷柔茵已淡声道:“兵家剑灵为五行特殊之物,并非什么人都能修炼,以他的天赋,去修炼你们阴阳家的星海倒是不错,毕竟观星之术常见,无甚门槛,他定能熟练掌握。” 梅良玉听到这就知道后边没他的事了,这两位圣者不和,见面就吵他也是知道的,当冷柔茵被激得开始回应乌怀薇时,接下来两人必定会动手。 “称阴阳家星海为常见的观星之术,可见柔茵妹妹对阴阳家的认知有多么肤浅。”乌怀薇摇头叹息道,“也难怪你每次都输给我,无法伤我分毫。” 冷柔茵呼吸微沉,实在是受不了她了,长剑出鞘半指,其他人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什么都看不见,耳边能听见尖锐的剑鸣,还伴随着短促的某种猛兽的怒吼之声,充满威压。 卫惜真恰在此时到来,闪身落在坐佛身上,也在冷柔茵与乌怀薇之间,他刚来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迎面砍来的剑风中带着尖锐的杀意,卫惜真想也没想就出手拦下。 法家裁决术,断势。 卫惜真单手掐诀往身前一招,迅猛剑风被强制停下,在他三步之内,一切五行之气具象化的九流术都由他支配。 被强制停下的剑风吹得卫惜真衣发乱飘,他抬眼朝对面的冷柔茵看去,听到乌怀薇幸灾乐祸的笑声时,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乌怀薇话里的嘲弄之意更甚:“柔茵妹妹,你既连法家的小辈都打不过,就别想着跟我动手了。” 卫惜真在太乙法家圣者里属最年轻、辈分最小,因此也常被乌怀薇称其为法家的小辈。 他听了倒是不觉有什么,只是冷柔茵可受不了,剑风绕过卫惜真,朝乌怀薇杀去。 卫惜真却又给拦了。 冷柔茵冷眼看过去,卫惜真收手拢袖,神色淡然道:“我来查看海眼留下的痕迹,你们可以去上边打。” 乌怀薇笑道:“我可不去,我还是留下来看你研究海眼比较好。” 说完她又伸手一指梅良玉和刑春等人:“他们几个说自己被卷进海眼,又被海眼落在北鲲城,你不如先看看我的学生是否有被你们的人造海眼伤到了。” 说到最后她又单指了刑春一人。 刑春还有点受宠若惊,卫惜真倒也真的听话,瞬影来到刑春身前查看,确认他是否有事。 “海眼还能人造吗?”刑春倒是听傻了。 乌怀薇说:“不该知道的就别问。” 刑春又问:“可是院长,不是说海眼吞万物,被卷进去就必死吗?” 天知道他当时有多害怕! 乌怀薇看了眼卫惜真:“既然是人造海眼,威力当然比不上自然生长的海眼,你说是吧?” 卫惜真嗯了声,好似听不出乌怀薇话里的嘲讽。 他刚想帮梅良玉看看,梅良玉便摇头拒绝了,说他没事。卫惜真也没强求,目光落在梅良玉身后的虞岁身上,停顿片刻后说:“她不是被海眼送进来的。” 这话让虞岁顿住,也让其他人朝她看去,之前乌怀薇等人的注意力都在梅良玉身上,并不是很在意虞岁。 梅良玉之前的解释,让乌怀薇等人默认虞岁也是和他一样,是被海眼带进的北鲲城,如今卫惜真忽然说她不是,倒是让人疑惑。 虞岁躲在梅良玉身后,怯生生地望向卫惜真,露出对圣者的畏惧,还有几分没有隐藏的好奇:“您怎么知道?” 卫惜真没答。 乌怀薇问他:“是不是被海眼送进来的你怎么知道?我看他们也没有什么分别。” 卫惜真这才开口解释:“无论是自然生长的海眼,还是人造的海眼,中心都是混乱的五行之气,那些互相撕扯的无主之气难消,被海眼带到北鲲城的三人身上,多少都会沾染从海眼中带出来的混乱之气。” “她身上没有这些海眼中才有的混乱之气,”卫惜真那双平静的眼眸,在看着虞岁时多了一丝探究,“她的五行之气……太顺了。” 法家擅探寻天地规则,也最擅观五行之气的运行,由法家天赋最高的圣者说出此评价,其他几位圣者都难有怀疑。 虞岁不知卫惜真都看出了什么,此刻她更加直白地感受到圣者与十三境术士的不同。 好似这些人只要再深究几分,那她这些年来一直努力辛苦遮掩的秘密就会被全数翻出。 卫惜真又是参与水舟计划的圣者,也在研究异火。 虞岁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你是哪家弟子?”乌怀薇出声问道。 梅良玉不动声色地把人往身后藏了些,开口道:“她是我师妹。” “原来也是常老的徒弟。”乌怀薇言笑盈盈,“没点天赋能耐,哪能入他老人家的眼,被他收为徒弟。” 冷柔茵直接问道:“你既不是被海眼送来的,那又是如何来的北鲲城?” 两人似乎并没有在意卫惜 真的话。 虞岁略带怯意道:“我是拜托司徒瑾带我来的,因为我得知师兄在机关岛失去踪影,又见深渊之海海眼异常,担心他安危,就让司徒瑾让我也上了灵鸟号,跟着来了北鲲城。” 司徒瑾刚还在上边说李金霜是他带来的,虞岁此时也说是司徒瑾带她来的,乌怀薇等人先入为主,倒也没有太怀疑。 何况她与梅良玉又是师兄妹关系,担心师兄安危的说辞也挑不出毛病。 乌怀薇兴致缺缺道:“这位司徒家的少爷来一趟北鲲城,倒是恨不得满船都载着他的红颜知己。” “没你们什么事就赶紧去上边待着。”乌怀薇开始赶人,涉及海眼和异火的谈话可不能让这帮学院学生听了去。 虞岁也想赶紧走,跟着师兄一起御风术离开,见乌怀薇等人并没有深究卫惜真的话,她才轻松口气。 把这帮学生赶走后,乌怀薇才看回卫惜真:“现在你可以安静搜查了。” 欧如双打量着盘龙石窟,片刻后低头看向仍旧沸腾的暗河水:“既然是水舟的人造海眼,那闯入北鲲城的那两名外来者,是被水舟带走的?” “不是。”卫惜真说,“水舟的人造海眼,是为了寻找归墟之眼和复刻异火,而非传送。” 欧如双扭头朝他看去,惊讶道:“你的意思是,海眼传送?” “可以做到。”卫惜真也在打量下方的暗河水,目不转睛道,“只是目前没人能掌握海眼传送的能力。” 欧如双又问:“把人从深渊之海传送到太乙之外的海域也能做到?” 卫惜真说:“理论上可以。” 盘龙石窟内安静片刻,欧如双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那两人既然敢用海眼传送,想必是有自信能做到,如果可以借由海眼传送出入太乙,这可是大事,必须找到这两人,把海眼传送一事弄清楚。” 借由五行光核偷听的虞岁一眼就看穿欧如双的心思,他无非是想掌握海眼传送的能力,好更方便从太乙把兰毒运出去。 虞岁抬头,朝前边跟刑春与钟离山说话的梅良玉看去。 可以绕过师尊离开太乙的办法,师兄已经知道了。 冷柔茵说:“先查这两人是怎么来的太乙。” “既然人家会海眼传送,你要怎么查?”乌怀薇伸手抓住红绫的一头,让它化作倚状,懒洋洋地靠坐下。 冷柔茵看都没看她:“你既怕麻烦不愿查就闭嘴。” “柔茵妹妹,”乌怀薇单手支着下巴看过去,“你怎么还急了?” 冷柔茵出剑,剑气横扫向乌怀薇时,也将虞岁留下的五行光核给击碎了。 虞岁无奈,她又不敢把光核放圣者身上离他们太近,放远一些,遇上圣者打架,那只能是被无辜击碎的命了。 第167章 第 167 章 钟离山和刑春围着梅良玉,追问他剑灵的事,梅良玉答得漫不经心,说自己也不清楚哪来的剑灵,余光扫向走在过道后边的虞岁身上。 虞岁还在沉思卫惜真那句话的意思。 五行之气太顺。 他是看出了什么? 好在其他几人也没有深究,也许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她走着走着,撞到了特意等在前边的梅良玉身上,被梅良玉伸手扶住,问她:“吓傻了?” 虞岁迷茫地抬头。 刑春在旁说:“冷院长杀气腾腾,确实会吓倒她。” 钟离山皱眉:“我怎么感觉被吓到的人是你?” 刑春:“胡说!” 虞岁装作苦恼的样子说:“我第一次见这么多位圣者,也是第一次见冷院长出手,太吓人了。” 这副模样倒是骗过了钟离山跟刑春。 “咱们院长跟冷院长的关系确实不太好,两人见面不是吵闹就是打架,多看几次就不怕了。”刑春安慰道。 虞岁乖乖地点头,被梅良玉牵着手往前走,防止她又走神撞哪里去。 刑春跟钟离山两人落在了后边,都在看梅良玉牵着虞岁的手,神色各不相同。 海火熄灭后,机关术士们的行动也很快速,开始检查每一层的缺口处,估计损失。 司徒瑾了解了外边的情况后,重新带人回到地下去找司徒灵傀,最后在灵傀深坑大门前找到人。 司徒灵傀站在门前,回头朝赶来的司徒瑾看去。 “二祖母。”司徒瑾见到她后松了口气,“你怎么到这来了?” 司徒灵傀说:“追着你行动的痕迹来的。” “我确实是从这离开的,那人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咱们家的灵傀坑,所以才绑我来解除禁制。”司徒瑾跟二祖母解释完,发现大门是关上的,想起张相云和洛伏二人,眼角狠狠一抽,他俩不会没出来吧? 司徒瑾忙上前去解开禁制开门。 他花了点时间把禁制打开,石门一开,便看见门口不远处焦头烂额的张相云,和坐在地上调息的洛伏。 听见石门开启的声音,张相云额角一抽,回头看过来,见到司徒瑾时深吸一口气,忍住开口骂人的冲动,伸手拍了拍洛伏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你俩怎么没走?”司徒瑾颇为不解。 张相云忍不住冷笑声:“你说呢?” 话里咬牙切齿的味还是没忍住。 司徒瑾往里边走去,司徒灵傀没进去,停在门口听其他机关术士汇报情况。 洛伏从地上起身,活动了下肩膀,脸色比之前好看许多,也冷静下来。 “走吧,门都给你们打开了。”司徒瑾倒是没跟这两人客气。 张相云带着洛伏往外走,还没出门口,就撞见外边走来的梅良玉一行人。 虞岁心里还惦记着司徒家的灵傀,使了点小手段拉着梅良玉往机密库房这边走,刑春和钟离山对北鲲城也很好奇,一路走走看看。 梅良玉一行人刚绕过屏风,就看见从石门里出来的张相云和洛伏,两边同时停下脚步,神色各异。 “哟。”刑春感到十分意外,看看张相云和洛伏,又朝后边的司徒瑾看去,“你们也在啊?” 这真是巧了。 让张相云发愁该怎么找到的人,这会倒是自己出现在他面前了。 他微眯着眼,目光在梅良玉和虞岁之间来回。他从年秋雁那得知梅良玉就在北鲲城地下,可南宫岁是哪来的? 南宫岁还比他先找到人。 不知不觉间,张相云的目光停在了虞岁身上。 虞岁迎着他打量的目光不躲不避,秀眉微蹙。 司徒瑾木着脸站在原地,视线扫过刑春三人,一双狐狸眼微微瞪圆,好笑又无奈。 这北鲲城下到底还有几个学院弟子啊?! 梅良玉和南宫岁是意料之中,你俩又是怎么回事啊? 司徒瑾目光幽幽地盯着刑春和钟离山:“我倒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也在。” “说来话长。”刑春跟司徒瑾关系倒是不错,绕过张相云,眨巴着眼好奇地往里边走,“我们可是被海眼带到这来的,话说这地方是不是你家的机关重地,里边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他走到司徒瑾身前,还没来到平台边缘,也就没看见下边的诸多灵傀。 司徒瑾伸手抓过刑春的衣服看了眼,没好气道:“你被海眼带进来,还穿着百里家的衣服?” “这是百里家的吗?”刑春也跟着低头去看,“我也不知道啊,路过时随便抢的。” 司徒瑾深吸一口气:“抢的?” 刑春立马摇头:“借的,借的,有借有还,等出去了我就还给百里家。” 钟 离山也没理张相云和洛伏,径直朝前走去,在司徒瑾阻止前看见了下方的机关灵傀,哦了一声。 “什么东西?”刑春上前几步探头看出去,随后瞳孔紧缩,吓得一把抓住钟离山的肩膀躲到他后边,惊声道,“什么玩意!” 面对刑春惊惧望过来的目光,司徒瑾挑眉道:“机关灵傀啊,你怎么会被灵傀吓倒?” 虞岁一副好奇的样子往前跟上去,梅良玉慢悠悠地跟在后边,在张相云身旁停住,两人同时侧目朝彼此看去。 石门口烛光微弱,两人侧脸都覆着阴影,原本冷淡的眼眸也变得幽深。 “被卷入海眼还能活着出来,”张相云的声音不轻不重,只在他与梅良玉两人之间,“你倒是命大。” 梅良玉回以同样嘲讽的语气:“我还活着,有的人却要死了。” “哦?”张相云目光微冷,心中绷着一根弦,看梅良玉这态度,想必是拿到银河水了。 他要如何做? 南宫岁既然先一步找到梅良玉,怎么没从他那把银河水拿走?这小郡主果然靠不住。 张相云因为梅良玉一句话,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想法,却没能等到梅良玉的后话,他已迈步往前边的虞岁走去。 洛伏皱起眉头,眼神示意张相云,是否要直接动手灭口。 张相云轻轻摇头。 梅良玉并非独自一人,杀他灭口也是下下策,何况他身边还跟着刑春与钟离山,这两人和梅良玉一起行动,多半也知道银河水的事。 都怪年秋雁弄出来的烂摊子! 张相云心里憋着股火,决定要年秋雁自己去解决。 他是不指望虞岁能做点什么了。 司徒瑾本来在嘲笑害怕灵傀的刑春,见梅良玉过来了,目光带着点打量,视线越过梅良玉扫了眼张相云两人,压低声音道:“你和张相云到底为什么来的北鲲城?” “我可不是自愿来的。”梅良玉也压低声音回他,“你没看见外边的海眼?” 司徒瑾听后更觉意外:“你真的是被海眼带进来的?” “法家圣者亲自验证的,还有假?”梅良玉说,“袭击北鲲城的是水舟的人造海眼你不知道?” 司徒瑾盯着他道:“人造海眼倒是听说了,没听说海眼还能把人卷进北鲲城。” 梅良玉:“你现在听说了。” 他和司徒瑾说着话,目光却在看前边安慰刑春的虞岁。 司徒瑾和梅良玉的关系说不上很好,也说不上坏。 小时候司徒瑾就不爱跟文阳家的孩子玩,也不喜欢自家骄纵跋扈的堂兄表弟们,虽然知道他们背后骂梅良玉野孩子,还会动手打闹,但司徒瑾也没搭理这些事。 他忙着跟司徒祖母学机关术,梅良玉的机关术天赋出了名的高,但司徒瑾也没在意,因为他清楚自己和梅良玉主修的机关术方向不一样,两人的追求也不同。 根本没必要去嫉妒或是针对。 司徒瑾觉得,除非梅良玉十八岁就能修成机关家圣者,那他才会勉强嫉妒一下这小子的天赋。 梅良玉曾被司徒祖母接到司徒家来住过小半年,两人也是那段时间才变得熟悉的,随着梅良玉修为渐长,在机关岛打遍无敌手后,就常住太乙学院,需要补学院分时才会回来。 司徒瑾偶尔在学院遇见梅良玉也会打招呼,彼此也会闲聊两句。 所以比起张相云和洛伏,司徒瑾勉强能算是站在梅良玉这边的,他低声道:“我看他俩来者不善,你自己小心。” “师兄!”虞岁扭头朝梅良玉喊了声,眼神示意下方深坑。 梅良玉这才转眼朝身边的司徒瑾看去说:“他俩不足为惧,你忙吗?” “还行吧。”司徒瑾答。 梅良玉说:“那让我师妹下去玩会,近距离参观下司徒家的机关造诣。” 也不是不行。 司徒瑾同意了,转身叫人去通知回了灵鸟号上的李金霜,告诉她南宫岁在这边。 司徒灵傀没有理会这些事,她也没认出虞岁,更没有意识消失时的记忆。 梅良玉朝虞岁走去,顺手把刑春也拉住:“下去练胆。” “它们都没有脸啊!”被带下去近距离观看灵傀后,刑春转身连滚带爬往上跑,太渗人了,他受不了。 梅良玉抬头朝已经上岸的刑春看去,没好气道:“一堆傀儡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刑春嚎道:“傀儡也要脸啊!它们连眼睛鼻子都没有!” 虞岁弯腰摸了摸小灵傀的脸,触感和摸司徒灵傀的脸时差不多,抛开脸不提,只看背影,根本不觉得这是机关傀儡,而是活生生的人。 “师兄,这都是用什么做成的?”虞岁摸着小灵傀的手问梅良玉,“摸起来和人皮一样呀。” 梅良玉看回虞岁,说:“那就是用人皮做的 。” 虞岁和钟离山同时扭头朝他看去,满眼写着你是不是开玩笑。 梅良玉面不改色道:“没开玩笑,就是人皮。司徒家的偃术灵傀做得十分讲究,活人刚咽气,余温散尽前,就得扒皮剥下来用药保存。” 刑春扭头朝司徒瑾看去,无声质问你家的机关术怎么这么丑陋? 司徒瑾开口解释道:“我们走的都是正规渠道,人们自愿与司徒家签订契约,全都是高价购买的。” 说完瞪了眼梅良玉,心想你跟外行解释这些干什么? 就因为司徒祖母修行偃术的行事风格饱受争议,太乙外边还有不少讨伐司徒家、将司徒家视作江湖败类的存在。 虞岁看了看自己的手,蹙眉纠结了一瞬,最后还是走到梅良玉身边,在梅良玉垂眸盯视下伸出手在他衣服上擦了擦。 梅良玉:“……” 刑春颤声问道:“那这些灵傀不会也有五脏六腑吧?五脏六腑也是从死人体内扒出来的?没有眼睛鼻子嘴巴是不是你们给的价钱不到位啊?” 司徒瑾听得额穴直抽,没好气道:“灵傀都是以气养身,可不像活人一样脏兮兮的什么都有。” 这话虞岁倒是信的。 因为她在司徒灵傀体内见过,外表看似血肉之躯,内里全是充盈的五行之气,她的肉身更像是五行之气具象化之物。支配灵傀行动的,除了机关家的手段外,就是供给灵傀的五行之气。 第168章 第 168 章 事关自家的机关名声,司徒瑾耐着性子跟刑春解释他们家的生意都是合规合法的,至于外边那些不好的风评,都是对家的竞争手段。 灵傀能做许多事情。 许多危险的锻造活都能让灵傀去做,更不用提九流术对练,就连水舟研究异火,都得从司徒家高价买灵傀。 刑春问:“那它们吃东西吗?” “本质还是傀儡,哪需要吃东西,”司徒瑾无语地望着他,“要吃也是吃五行之气。” 刑春说:“你们家的灵傀做的可真是活灵活现,哪看得出是傀儡?” 他扬首看从上边坠下来的透明丝线:“靠这些丝线来操纵它们吗?” 司徒瑾说:“提线傀儡是偃术里最低级的方式,既然是以气养身的灵傀,当然不需要靠丝线来操纵。” 刑春问:“那怎么做?” 司徒瑾伸手轻弹衣肩,斜眼望去:“你要是买了灵傀,自然会有人教你怎么做。” 刑春又问:“怎么卖?” 司徒瑾说:“价钱有点高。” 刑春:“你就说怎么卖。” 司徒瑾伸手比了个数,刑春扭头朝下方的梅良玉和钟离山喊:“梅梅,大山,你们借我点呗!” 梅良玉头也没抬就答:“没钱。” 钟离山倒是问了句:“你买来做什么?” 刑春直愣愣地答:“做饭啊。” 有个灵傀做饭,再陪他一起吃饭,那就算梅良玉他们全都有事忙,也不愁自己一个人吃饭了。 钟离山面色沉静道:“斋堂有饭。” 刑春:“还能陪我吃饭啊。” 钟离山又道:“我陪你吃。” 刑春想了想,跟活人一起吃饭,确实比跟傀儡一起吃比较好,于是不买了。 钟离山帮刑春省下一笔巨款,司徒瑾则痛失一笔生意。 虞岁仰着脑袋看灵傀,轻声道:“原来还可以花钱买啊。” 梅良玉看她一眼,说:“别浪费。” 虞岁也扭头看他,问道:“那师兄你会做吗?” 梅良玉反而盯着灵傀看了许久,淡声说:“材料和工序太复杂了,难做,除了司徒家,也没人能把灵傀做好。” 虞岁了然点头:“那我还是花钱买好了,师兄我要买这个。” 她刚伸出手就被梅良玉给抓住带走了。 梅良玉说:“司徒家的机关不卖太乙的学生。” 虞岁眼珠子转了转,没接话。 等李金霜来后,司徒瑾就把他们全都赶出去,再关上石门。 虞岁朝李金霜招招手,主动上前去,梅良玉则看向等在不远处的张相云和洛伏,这两人还没走? 李金霜见虞岁脖子上的划痕蹙眉,虞岁则拉着她走到角落去轻声说:“你还好么?有没有被蜘蛛还是蝴蝶咬到?” “我没事。”李金霜简单解释了自己的遭遇,抬头朝张相云那边看了眼,“倒是你……” 虞岁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不用担心。 司徒瑾要他们去上边待着,认为地下还有些危险,而且机关家重地,怕他们触发机关,或者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 欧如双从盘龙石窟上来,要学院弟子都回灵鸟号上去,不许在北鲲城乱跑。 * 学院圣者来北鲲城,主要是为了查探海火,孙衡将海火回收后,便陪机关家的人一起查验损失。 欧如双的目标可不是弄清楚海眼与海火的关系,也不关心机关家的死活,他只在乎银河水在哪。 梅良玉既然还活着,那银河水多半就在他身上。 他让梅良玉等人回到灵鸟号上,也算是给张相云他们创造机会,要他们把银河水这事办好。 司徒瑾则忙着检查自家的损失,以及寻找被胡桂偷走的那只灵傀。 灵鸟号上,百里墨给这些学院弟子安排好了休息的房间,告知他们还有些时间才能启程返航回机关岛。 虞岁和李金霜同住一间房,进屋后虞岁就倒床上去,满脸困倦地说:“我想睡一会,有急事就叫我。” 李金霜点点头,守在门前,静心凝听四周动静。 虞岁看起来困极了,她闭目缩在床角,休息的同时,也在操控留在灵傀深坑里的五行光核们。 她这会可不管梅良玉和银河水的事。 师兄有他自己的想法,身边还跟着钟离山和刑春,除非张相云让欧如双亲自出手,否则是不可能杀的了师兄的。 至于年秋雁……他这人心思玲珑,又对师兄一行人颇为了解,怕是早有预料师兄等人的反应。 虞岁暂且专注在一件事上。 她操控五行光核进入灵傀体内,想看看到底是司徒灵傀才会如此特殊,还是司徒家的 机关灵傀都是如此。 虞岁本想让五行光核进入灵傀体内后再捏碎光核,让无主之气出来再观其变化。 谁知深坑里的灵傀体内没有玉珠,五行光核进去后,便恢复了九流术士修行的光核大小,散发着莹白微光,像一颗正常的五行光核运作着。 正常九流术士体内的五行光核,是五行之气的存放与炼化之地,也是支配九流术强弱的存在。 光核的强弱,又与九流术士的境界息息相关。 此刻虞岁的意识仍旧与这颗五行光核相连,散发莹白光芒的五行光核,核内隐约可见丝丝缕缕的五行之气在游动。 虞岁看了许久,发现这颗进入灵傀体内的五行光核,竟然在自己修炼。 她让剩下的七八颗五行光核也进入不同的灵傀体内,耐心观察着,发现它们全都一样,进入灵傀体内就恢复正常光核大小,开始吸取和供给五行之气。 天地间,无主之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五行光核自己吸取五行之气,像是顺从本能地在进化。 这一观察让虞岁眉间轻抽,心中震撼。 它在我体内的时候怎么不会自己修炼进化? 天下没有谁的光核是会自己修炼的,想要提升境界,全靠九流术士本身的努力与天赋。 虞岁看着在灵傀体内开始升级的五行光核,眉头皱起,她想起自己之前与师尊的对话。 从前她有半块息壤争夺五行之气,哪怕息壤被封印,她的五行光核也存不住五行之气,因此无法炼化光核,提升光核的境界。 就算虞岁已经学会鬼道家控魂三重,和诸多九流术,但她体内的五行光核却没有变化,才会被认为是一境,其他人也无法准确测出她的真实实力。 那颗光核本就是由数百颗光核凝聚而成,实在算不上正常,也就不能与寻常人相比。 如今单独分出去的五行光核,却在灵傀体内进行自我修炼,进化。 虞岁冷静分析,试图给自己找到答案。 首先,灵傀体内没有半块息壤捣乱。其次,灵傀体内只有一颗五行光核,没有两颗三颗几百颗,它们也不用互相争夺力量。 之前在司徒灵傀体内,虞岁放出去的五行光核,就和司徒灵傀体内的玉珠争抢五行之气。 虞岁思及此,不由怀疑自己的五行光核对比他人的,攻击性是不是太强了点。 仿佛天生好战似的。 它们若是从一开始就和平相处,每一颗都自己想办法获得五行之气修炼,不争不抢,那她早就无敌了。 旁人也没法给虞岁答案。 毕竟人家从生到死都只有一颗光核。 想明白后,虞岁开始期待,在灵傀体内修炼的五行光核能到什么境界,又是否还能取出来为她所用,会不会也和离体的五行光核一样,到时间就消失了。 想知道这些,还得花点时间继续观察。 * 梅良玉三人就住在虞岁隔壁屋里。 刑春带着钟离山出去找吃的了,梅良玉一个人站在窗边静思,理清自己的事情后,转身要去隔壁找虞岁。 之前在盘龙石窟下,卫惜真说的那句话确实吓倒她了,按照师妹谨小慎微的性格,被圣者盯着来了这么一句,心里怕是早就翻天倒海,考虑到最坏的结果。 梅良玉刚开门,就撞见要伸手敲门的年秋雁,两人目光皆是一顿。 年秋雁的反应很快,视线一扫梅良玉的衣裳,笑道:“你怎么还穿着机关家的衣服了?” 他说着,十分自然地往屋里走去,梅良玉也没有拦,目光扫了一圈外边,不见多余的人影,便反手关了门回屋。 “你怎么在这?”梅良玉故作不知,也很自然地同年秋雁搭话,“没看见春儿和大山?” 年秋雁进屋在桌边坐下,伸手去拿茶壶:“我跟你师妹一起来的,但中途她不见了,我还在灵鸟号上找她,刚才听人说有学院弟子被找回来了,听描述才知道是你们。” 梅良玉站在门边安静听着。 年秋雁见茶水凉了,又起身去到炉子前:“你不见后,南宫岁倒是很担心你,非要来机关岛找你。” 梅良玉目光盯着他说:“你怎么不拦着她?” “她太担心你了。”年秋雁答,“拦不住。” 梅良玉轻笑声:“你拦不住她,还拦不住张相云?” 那双漆黑冷淡的凤眸盯着年秋雁,眼瞳中倒映着男人不慌不忙,始终如一的温和神色。 年秋雁将茶壶放炉子上,弯腰点燃火,眸光中跳跃着橘红的火光,轻声叹息,抬头朝梅良玉看去:“这次我若是能拦住张相云,也就能拦住南宫岁了。” 他满眼无奈,和平日一样,看不出任何破绽,或是异常。 年秋雁是个对自我十分了解的人,也是个善于隐忍和藏心思的人。 这种人你与他绕弯子没用,得直接明了,才能让他也正面给予回应。 梅良玉打开机关盒前就问:“你猜我这次去深渊之海找到了什么?” “有趣吗?”年秋雁问。 梅良玉将沾有银河水的六玄木放在桌上,轻撩眼皮,示意他过来:“你看看,有趣吗?” 年秋雁走了过来,在桌边停下,垂眸朝六玄木看去:“确实挺有意思的。” 两人都在看桌上的六玄木,直到梅良玉余光扫见年秋雁衣袖微动,要往腰间佩戴的神木签伸出手。 第169章 第 169 章 当年秋雁的手握住神木签时,梅良玉也没有动作,他听见年秋雁说:“你们下个海也能遇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可别是犯了什么煞星,要不要我给你们算一算转个运?” 梅良玉说:“你的一卦可不便宜。” 年秋雁点点头道:“确实。” 梅良玉笑了声,在桌边坐下,姿态无比放松地靠着椅背,伸手屈指在六玄木旁边敲了敲:“这东西也不便宜,我拿它跟你换一卦。” “好啊。”年秋雁也随着他坐下,一副没有多想的模样,顺口就答应了,视线掠过六玄木,将神木签放在桌上。 梅良玉耐心看着他施卦,年秋雁问什么答什么,将在海下的遭遇告诉了他,也将刑春想买司徒家灵傀的事告诉了他。 在年秋雁占卜时,后边炉子上烧的茶水沸腾,发出尖锐的声响,梅良玉起身去熄火,拎着茶壶回来。 梅良玉重新落座,往杯子里加水时忽然发问:“我刚想起来,你是燕国人?” 年秋雁单手拨弄卦阵,头也没抬道:“是啊。” 梅良玉开着玩笑道:“燕国如今势弱,你的兵占之术这么厉害,就没想过以后回去燕国当个大将军什么的?” 年秋雁也笑道:“就算我修成圣者,燕国大将军的位置也没我的份。” 梅良玉说:“修成圣者也无需当什么大将军了。” “梅梅,你远在太乙,不了解燕国的情况。燕国内乱不断,常年战乱,其他五国兵不见血的分割燕国势力,燕国的王公贵族也被杀的差不多了。”年秋雁神色专注地盯着手下卦阵,语气依旧温和,“燕国的贵族世家落败,朝臣一大半都由他国掌控扶持,想在燕国当大将军,青阳人可以,南靖的人也可以,唯独燕国人不可以。” 梅良玉给他杯子里倒着水:“这就是你来太乙的原因?” “在燕国天天打仗,吃不好睡不好,今天交的朋友,明天就会死在战场上。”年秋雁说,“有点能力的九流术士,若是不站队,就不会有出头的机会。你想要在燕国修成圣者,却没有靠谱的靠山,那很可能会变成燕国作恶多端的通缉犯。” 梅良玉一手端起杯子,神色冷淡,看不出悲喜:“这样的燕国确实令人失望。” 年秋雁似不可闻地叹息声:“所以我才来的太乙,要是能一辈子待在太乙是最好的。” “燕国待不下去,你还可以去青阳、南靖,或者太渊。”梅良玉随口道,“怎么想着要在太乙。” 年秋雁似乎想到了什么,微眯着眼笑道:“因为太乙人人平等,不打仗啊。” “你刚说的那三国也在打仗。” 梅良玉饮了口茶,太烫了,又把杯子放回去:“这三国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也就是一些小打小闹,可比燕国的情况要好得多。” 年秋雁没有回答,招手一挥,将神木签从卦阵中翻面拿起,凝视着卦象片刻,开口缓声道:“梅梅。” 梅良玉垂眸看去。 年秋雁伸手指着卦象中那颗火红的星道:“你这情路坎坷啊。” 梅良玉听得眼角一抽:“要你帮忙转运,谁让你算桃花运了?” “都是‘运’的一种,没差的。”年秋雁看着卦象沉思解释道,“你俩的关系不被人们看好,若是在一起,失去的比得到的多,又撞血煞之星,有丧命之祸,可能会被烧死。” 梅良玉靠着椅背冷笑:“我喜欢就行,还管别人看不看好。” 年秋雁仍旧凝神看着卦象,有几分认真,似乎有什么东西出乎意料,梅良玉怕他再占下去察觉虞岁的秘密,佯装生气,一指点在桌上,点出的五行之气将对面的卦象撞散。 “占术本就是趋吉避凶,既然知晓并非好事,不如提早断了。”年秋雁也不恼,抬头朝梅良玉看去。 “占术还有一个说法。”梅良玉却道,“吉凶自解,并非所有凶相都需避开,知其命,改之,怎么改,我说了算。” 他说完,神色又松散几分,漫声道:“何况我又不信这个。” 年秋雁倒是被他逗笑了。 他也习惯了,梅良玉和钟离山一样,若是吉卦就信以为真,若是凶相就说我不信这玩意。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我就不劝了。”年秋雁目光一扫六玄木,伸出手道,“这一卦的报酬我可就收下了。” 梅良玉盯着他,眼尾上扬,凤目黑睛中倒映着年秋雁神色如常的脸,忽而一笑道:“我也给你算一卦。” 他话音刚落就已有行动,站起身时一手按在桌上,有一颗铜钱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翻动,最终被梅良玉食指按在桌面,点着它往后一划,桌面便有了六颗铜钱,分别出现在卦阵中不同的方位。 年秋雁似乎颇感兴趣,他收起六玄木,问:“算什么?” 梅良玉盯着他说:“算你我离开太乙后,会在何处再见。” 年秋雁愣了下,收回袖中的手蜷缩,他看见梅良玉施展的卦阵,山水如画,每一颗铜钱的所在地却无比明显,分别代表玄古大陆的六国。 他缓缓收回视线,抬头朝梅良玉看去,梅良玉也在看他,指尖五行之气萦绕,六道金色五行之气朝着六颗铜钱飞去,将幻影一道道击碎。 青阳、太渊、南靖等位置上的铜钱都被击碎,唯剩燕国。 梅良玉刚要垂眸去看结果,屋门被人从外打开,刑春喊道:“梅梅,这船上竟然找不到吃的!” 年秋雁袖中指尖微动,梅良玉垂眸时,落在燕国位置的铜钱也散了。 “怎么会没有吃的?”年秋雁朝进来的刑春看去,“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刑春和钟离山都愣了下,“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年秋雁笑眯着眼,“你们三个突然失踪这么多天,还是在深渊之海这么危险的地方,我能不来找你们?” 他上前搭着刑春的肩膀,十分自然地把人往门外带,刑春也顺着他的话聊了起来。 钟离山朝梅良玉看去,发现他正低头望着桌面的卦阵,半晌后才面无表情地将卦阵毁去。 “你俩聊过了?”钟离山问。 “没有。”梅良玉说,“我把东西给他了,看他要怎么做。” 他还是没有直接摊开说明白。 也许是因为他知道年秋雁的性格。 当事情不再按照他想要的方向发展时,年秋雁会选择当断则断。 钟离山听得若有所思,缓缓转头朝门外走远的两人看去。 梅良玉忽然捂嘴咳嗽两声,钟离山回头看过来,刚巧见有血水从他指缝流出,神色微变,走上前去。 “怎么回事?”钟离山问。 “我不是说过吗,中毒了。”梅良玉擦了擦嘴角血迹。 钟离山无言。 他之前表现得太正常,完全看不出哪有问题,连中毒也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开玩笑。 现在想来,无论是六玄木还是银河水,都不该小看。 * 张相云本想去找年秋雁,强烈要求他自己去想办法,把银河水从梅良玉手里拿回来。结果没找到年秋雁,倒是看见他自己去找了梅良玉。 洛伏和他在外边等待许久,看见年秋雁和刑春有说有笑的离开,也不知他和梅良玉在屋里谈得怎么样。 两人一致觉得年秋雁会和梅良玉打起来,都已经准备好进去抢东西。 洛伏将窗户关上,转头看张相云,皱眉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再等等看。”张相云沉思道,“年秋雁自己肯定有把握能拿回银河水的。” 洛伏却不太相信:“他这几年和梅良玉那帮人走得那么近,舍得和他们决裂?” 张相云却冷笑道:“不是一路人,他玩够了也就腻了。” 他和梅良玉都知道。 年秋雁从不迷茫,很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虽是方技家弟子,却从不给自己占卦。 梅良玉甚至觉得,年秋雁才是真的不相信这世间的占术。 “南宫岁在屋里没出来?”张相云又转头朝另一扇窗户看去,见对面的屋门紧闭,没有任何动静。 他看见梅良玉去敲门,得到李金霜回应说虞岁睡着了,梅良玉这才离开,和钟离山一起去找刑春。 见梅良玉走了,张相云也过去敲敲门。 李金霜没开门,还是那句话,南宫岁睡着了。 张相云听得好气又好笑,什么时候了南宫岁还能睡得着? 就她这个办事态度和能力,迟早得被赶回青阳去,在青阳还不知道会被青葵欺负成什么样子。 张相云懒得管虞岁,和洛伏一起去盯年秋雁那边。 学院圣者们要忙的事还有些多,灵鸟号一时半会走不了,单是查那两个外来者在北鲲城做了些什么就不容易。 比起认真查探的冷柔茵和卫惜真,乌怀薇可就散漫得多。 胡桂和林承海是她带进来的,她还查什么? 乌怀薇看在老朋友穆永安都快死了的份上,还是可以帮他一点小忙的。 毕竟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对将死之人向来十分宽容。 欧如双和冷柔茵都离开盘龙石窟了,只剩下卫惜真还试图从水里找到点什么,乌怀薇坐在佛像上,看卫惜真滴水不沾的从暗河里出来,随口问道:“找到什么了?” 卫惜真摇摇头。 “你又不肯告诉我到底该找什么,不然我也能帮帮你。”乌怀薇笑盈盈地望着他,“难道这里边还有跟异火有关的东西在?” 卫惜真御风术立于水面,抬头看坐在佛像上的乌怀薇:“你是阴阳家天赋最高的圣者,为何不入水舟?” 乌怀薇笑 道:“我对异火不感兴趣。” 卫惜真似乎很认真地在问她:“你不想消灭异火吗?” 乌怀薇说:“它若是真的能毁灭世界,那玄古大陆早就没了,几百年了,才烧了几个地方?” 卫惜真又道:“异火在变化。” 乌怀薇掩嘴笑道:“那我也问你,为何被异火选中的灭世者,没有联合起来干脆将玄古大陆整个烧毁?” 卫惜真说:“因为他们也会死。” “既然灭世者放出异火他们自己也会死,那还管它作甚?”乌怀薇弯眼笑道,“大家都不想死,自然就不会放出异火,这不就没事了吗?你们又何必费心费力地去研究什么异火、海眼,还想方设法地去找灭世者,太麻烦了。” 卫惜真望着她道:“因为你是圣者,是玄古大陆力量最强的圣者,拥有力量自保的人,才不会害怕异火。” 乌怀薇眼里的笑意因他这话减少几分。 “世上多得是没有力量的人。”卫惜真说,“他们面对异火毫无反抗之力。” 乌怀薇漫不经心道:“知道啦知道啦,心怀天下苍生安危的法家圣者,您为了天下苍生如此努力,小女子深感佩服。” 卫惜真眼里生出几分无奈之意。 乌怀薇想要转移话题,便问:“你之前说常老的小徒弟五行之气怎么了?” 第170章 第 170 章 卫惜真顺着乌怀薇的问话,重新回想一遍,沉思中开口道:“炼化无主之气前,多少都会与人体相冲,一个人的气可以平和内敛,也可以暴戾张狂,但绝不会让周围的无主之气在被炼化之前就已臣服。” 他抬头看乌怀薇:“用你们阴阳家的话来说,她的五行相生,不克,天生与五行之气亲近,这样的人天赋异常,甚至可以避免五行逆乱。” 阴阳家认为,世上的人大多五行缺失,缺之则补,若为五行相满,则为上乘之体。 五行相满的上乘之体,又分五行相生,和五行相克。 生者,与五行之气调和最佳,可自生五行之气,免去五行相冲之苦,修炼事半功倍。 克者,有世上最抗揍的体魄,能使五行相冲而将术化解。 在卫惜真看来,虞岁是五行相生的上乘之体,却也看得出她修为境界之低,所以有些不确定,明明有着远超他人的天赋,却又表现的如此平庸。 “上乘之体,五行相生。”乌怀薇却把他的话听进去了,眸光有几分深思,“她是青阳名家南宫明的女儿,母亲又是农家十三境大师,修农家禁术幻兽,这两人的孩子有此天赋倒也不奇怪。” 话是这么说,但奇怪的地方太多了。 “即是南宫明的女儿,那农家圣物息壤不就在她体内?”卫惜真问。 乌怀薇朝他眨了下左眼:“你想要吗?” 卫惜真神色平静,答:“不要。” “五行相生的上乘之体啊。”乌怀薇轻声念叨,“坏了,我怕是要跟常老抢徒弟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愿不愿意,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看他老人家也没有多用心教这个徒弟。” 乌怀薇从佛像上站起身,卫惜真看她笑眯着眼的模样,有些意外,开口问她:“你真要抢?” “学院里这些年就没有五行相满的上乘之体弟子,这样的好苗子,我为什么要让给鬼道家?”乌怀薇朝下方的卫惜真扬眉道,“她天生就该是我阴阳家的弟子。” 卫惜真说:“她既没入阴阳家,说明入学院时测试并没有阴阳家的天赋。” 乌怀薇轻哼声道:“我倒是听说这孩子的入院测试天赋与哪家都不契合,既然都没天赋,为何就非得是鬼道家,不能是阴阳家?” 卫惜真凝神不语,他竟觉得乌怀薇这话有理。 乌怀薇虽然有所决定,却不着急行动,仍旧陪着卫惜真在北鲲城地下转悠,想看看他还能发现什么,若是发现胡桂和林承海相关的,自己也能早点动手毁掉线索。 * 圣者们打算将北鲲城海眼口上上下下都搜查一遍。 年秋雁带刑春找到了灵鸟号上的厨房,因为机关术士们都在忙,所以他们自己动手做吃的。 刑春拿出听风尺,发现什么都发不出去,十分纳闷,年秋雁这才告诉他通信院检修的事。 “通信院出什么事了吗?”刑春纳闷道,“怎么忽然检修这么久?” 年秋雁端着碗热乎乎的汤面回来,放在他桌上说:“等你以后进了通信院就知道了。” “我的修行目标可不是通信院。”刑春一手放下听风尺,一手拿起筷子干饭。 钟离山坐在他对面,碗里空无一物,他问刑春:“那你修行的目标是什么?” 刑春哧溜哧溜几口面,筷子点了点碗口,发出清脆声响,神色严肃道:“我的目标是修成圣者。” 年秋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不错。” 钟离山转眼去看年秋雁:“那你呢?” 年秋雁垂眸想了想,温声笑道:“好像没有什么必须完成的目标,能修行就修,修不动就算了。” “你这种心态,你其实是道家弟子吧!”刑春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年秋雁只是笑笑。 钟离山神色沉稳,语气带着点点探究的发问:“短期内的修行目标也没有吗?” “这倒是有的。”年秋雁说,“在今年的百家夜行里拿个甲吧。” 钟离山望着年秋雁那张笑脸,放弃了,他觉得自己不是年秋雁的对手,试探不出什么的,还是交给梅良玉好了。 他朝还在择菜的梅良玉看去,梅良玉似乎很嫌弃篮子里的瓜果青菜,卷起衣袖拿着它们在水中淘洗,擦干,动刀,倒是专心做饭,没去想别的。 等梅良玉把饭菜做好,又回去找虞岁,敲门叫她起来吃点东西。 站在门口闭目静思的李金霜睁开眼,朝仍旧躺在床上没动静的虞岁看去,只能答:“她还睡着没醒。” 虞岁这会正在观察灵傀体内的光核自我进化,发现它们全都停在六境,便不再继续修炼了。 去到灵傀体内的五行光核,仍旧与虞岁的意识相连,这让虞岁陷入沉思,猜想会不会是自己限制了这些光核的发挥,减少竞争对手后,单个光核自我进化的实力 ,就代表她目前的境界。 现在就看能不能再将这些六境光核拿出来。 虞岁专心在这一件事上,就算知道梅良玉来了也没分神去理。 莹白光核在灵傀体内游动,在虞岁的意识操纵下从灵傀体内分离,离开灵傀后又变作尘埃,光核境界却没变。 虞岁还没来得及开始激动,就发现六境光核出不了司徒家的机关阵地,石门紧闭,外加司徒家的禁制,竟是连一粒尘埃也飞不出去。 还得回去一趟。 得想办法让司徒瑾把石门打开。 李金霜刚跟梅良玉说虞岁还在睡,虞岁就一个翻身爬了起来,把李金霜都吓了一跳,门外的梅良玉听见动静,原本要走的身影又顿住。 “你醒了?”李金霜问得有几分犹豫。 “金霜,我想请你帮个忙。”虞岁坐起身,长发半搭在肩,因为之前侧着身子睡觉,这会起来时,还有几缕发丝贴着她脸颊。 她目光真诚,熟练掌握求人时该露出的柔弱之意。 李金霜是最吃这套的。 她问:“是什么?” 虞岁朝她招招手,李金霜走上前来,弯腰凑近她,虞岁悄声告知自己的请求,要李金霜去找司徒瑾,重新去一趟灵傀深坑。 “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落在里边了,但却不能让别人知道。”虞岁眼巴巴地望着李金霜。 李金霜沉默片刻,点点头。 虞岁见李金霜答应,这才下床来,朝外喊了声:“师兄!” 梅良玉还等在外边。 虞岁过去开门时已经解释道:“你先吃着,我回头就来。” 她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外的梅良玉。梅良玉问她:“去哪?” “回下边一趟,找点东西,找到我就来。”虞岁看起来很着急,拉着李金霜就跑。 梅良玉拧着眉看去,倒也没拦她。 虞岁和李金霜回到地下,问了其他机关术士才找到司徒瑾,司徒瑾得知李金霜的听风尺落在了灵傀坑里,想要回去找一找,没有过多犹豫,一口答应。 司徒瑾让李金霜和虞岁先到灵傀坑等等,等他忙完手头的事就去。 大概半个时辰后司徒瑾才满脸歉意地过来,给两人解除禁制开了门,还进去帮忙一起找李金霜的听风尺。 虞岁回收了里边所有升至六境的五行光核,又留下了上百颗新的光核。 目前她手里一共有十颗六境光核。 收到虞岁信号的李金霜表示自己找到了听风尺,朝司徒瑾道谢。 司徒瑾大方表示小事一桩,不用道谢,离开前他说:“我来时听孙院长说,北鲲城内的海火解决就已无事,麻烦的是外边的海眼,再等一两个时辰,灵鸟号就能重回海上了。” “你不回去吗?”李金霜问。 司徒瑾摇摇头道:“我还得晚些时候才回去。” 李金霜颔首表示知道了,没再问话。虞岁在捣鼓自己的五行光核,跟在李金霜身后走着,也没有多话。 司徒瑾平日也算是个健谈的,今儿话到嘴边总是各种犹豫,倒成了个哑巴。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李金霜和虞岁朝灵鸟号走去。 虞岁低头看路,六境光核藏在她衣袖中,她试着回收其中一颗六境光核,倒是能重回她体内,只是入体后,掌管她修行境界的还是那颗一境光核。 六境光核无法取代它。 难道要先自碎光核吗? 虞岁抬头,朝走在前边的李金霜看去,她让李金霜先去厨房,自己回屋里拿点东西,随后就去。 李金霜又信了。 虞岁看似走在回去的路上,却转了道,来到甲板上朝下方看去,一出结界,下边就是深海。 幽深、黑暗、冰冷,虞岁望着下边深吸一口气,决定拼一把,她觉得自己最近的运气不错。 自碎光核,虽然会重伤濒死,但她还有神机天目做后招。 若是濒死状态……说不定还能像上次一样触发火灵球,与其他灭世者联系。 她给自己贴了张瞬隐符便朝深海落去。 五行光核对别人来说是不可替代,具有特殊唯一性,可对虞岁来说,却是经常使用的消耗品。 入水的瞬间,虞岁便果断地毁去那颗一境光核,剧痛从胸膛前传来,朝四肢百骸蔓延,天目的凝视镇压她流失的五行之气,帮助减缓。 虞岁在剧痛之下的闷哼声被无边海域吞没。 异火飘摇。 远在天南海北的灭世者们同时感受到来自胸前的剧痛。 走在斋堂路上的薛木石直接腿软跪倒在地,捂着胸口朝池塘里滚去。 跟在他身旁低头看听风尺的卫仁:“?” 怎么一抬头人没了? “谁?”两道男声同时响起。 雌雄莫辨道:“不是我。” 滚进池塘水里的薛木石睁开眼,又是南宫岁? 卫仁收起听风尺,走到池塘边看着水面涟漪,神色莫测,这小子闭着眼睛走路的? 吊儿郎当的男声试探道:“上次说不会死的小姑娘?” 此刻没人像从前那样谩骂抱怨,灭世者们都在等虞岁的回答。 散发莹白光芒的六境光核在虞岁胸前空缺的位置落定,往外缓慢流失的五行之气瞬间回拉。 虞岁在幽深冰冷的海水中睁开眼,轻声答:“是我。” 第171章 第 171 章 北方极日,金色的日光洒落在光秃的山脉,也洒落在山脚下的木屋。立于屋檐下的白衣身影单手捂着胸口,无声笑了下。 这倒是有趣。 乡野田水之中,蹲在田埂上双手抱剑的小女孩抬头,惊讶地朝在泥田里摔倒的男人看去,稚嫩的声音喊道:“爹爹!” 男人在泥田中坐起身,朝她摆摆手,垂眸陷入沉思。 天际残阳悬挂,在挂满喜字灯笼的某座山庄内,血色洒满门窗桌椅,宾客家仆惨死一地,远处尖锐的咒骂与惨叫接连不断。 提剑喘息着躲在房间内的绿衣青年蹙眉,满头是汗,忍受剧痛时,余光还要注意外边的动静,他忍不住对其他灭世者说:“下次再有这种事,能不能别挑我杀人的时候?” 他刚说完,联系就断了。 青年闭目缓了几个瞬息,重新睁眼,满身杀意,提剑翻窗出去。 卫仁也见薛木石从池塘里冒头出来,满脸呆滞。 海水不见丝毫波动,灵鸟号稳稳地停靠在北鲲城边缘,虞岁翻身上船,湿漉漉的一身,弄了满地水渍,她捂着胸口跪倒在地,背靠船舷喘息。 六境光核在她体内归位后,修复速度比上一次要快得多,再加天目的注视治愈,让她更快地摆脱濒死状态,也让灭世者之间的联系提前中断。 虞岁能明显感觉到光核境界提升带来的改变。 接下来只等十二个时辰后,再看这些六境光核会不会消失了。 冰凉的海水顺着她脸颊滑落,水珠在脸上滑落的感觉有些痒,虞岁却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不管是光核,还是灭世者,她都赌赢了。 这次因为虞岁的不确定,所以没有拖延天目修复的速度,如今知晓可以借毁去光核进入濒死状态,从而触发火灵球,与其他灭世者进行对话,以后虞岁就可以掌握沟通时间。 这一趟来得倒是不亏。 虞岁抬手擦了擦脸,施术散去一身湿意,气息还有些不稳,得多休息会。 天目的凝视让大量五行之气快速修复虞岁的伤势,很快她就能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朝船屋内走去。 因为虞岁此时内里虚弱,倒是很难察觉她境界突破的事。 虞岁回到屋中休息,她知道自己许久没过去,李金霜或者梅良玉就会回来找她。 回来找她的是李金霜。 因为梅良玉跟来厨房的张相云和洛伏僵持中。 李金霜觉得他们会打起来,于是在打起来之前先走了。 虞岁得知后也没说什么,把李金霜带回来的饭菜吃完,又倒头回床上。 李金霜忍不住问她:“你不怕他们打起来?” “打就打吧,师兄这边人多,他不会吃亏的。”虞岁说完,朝床铺角落里滚了圈,又道,“我给你留了半边噢。” 李金霜摇摇头道:“我不睡。” 她得守着。 虞岁软和地应了声,便闭目睡去,修复内体。 她这一觉睡得久,两个时辰后灵鸟号启程回海上,途中梅良玉来过一次,他坐在床边看了会睡着的虞岁,见她睡相安然,不忍打扰。 望着此刻的虞岁,梅良玉也安静下来。 平日总是思考许多事情停不下来的梅良玉,难得放空大脑,只是盯着虞岁瞧,什么也没有想。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梅良玉才收回视线,起身离开。 走出屋门后梅良玉就止不住动脑子,也不知道师妹自己在捣鼓什么,神神秘秘的,可别受伤才好。 他接下来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断断续续的记忆,缺失了很重要、最关键的一环,等回去后,得想办法让顾乾用神机天官把他的封印解除。 还有燕国。 梅良玉停在过道中,缓缓垂首。 * 灵鸟号重回海上,已是入夜时分。 回来时灵鸟号仍旧遇见不少突然出现的海眼,好在都有惊无险地避开,卫惜真和孙衡都在掌舵台观察海眼动向。 冷柔茵和乌怀薇一有打起来的动静,孙衡就会开口劝架,他老人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可孙衡也劝不住乌怀薇时不时来开口来两句,冷柔茵又没有她这么会阴阳怪气,最后忍无可忍,转身离开掌舵台。 孙衡无奈地摇摇头,对乌怀薇说:“你又何必一直针对她?” 乌怀薇笑盈盈道:“若是她当年没有背叛自己的老师,我又怎么会针对她?” 孙衡听她这么说,眉头微蹙,似乎在回想什么,恰巧此时卫惜真开口问了别的事情,才转移了孙衡的注意力。 欧如双立于乌怀薇身旁,低声道:“没想到你倒是对她的老师如此重视,竟为此烦了冷柔茵多年。” “有一点你搞错了,”乌怀薇 侧过身也低声回应,“不是我重视什么人,而是有的人和事恰巧令我看不顺眼。” 欧如双笑道:“我也是吗?” 乌怀薇伸手掩嘴道:“说不定哪天就是了。” 欧如双叹气道:“这可真是令人担忧。” 回程路上,最为着急的莫过于张相云。 他忍了又忍,以为年秋雁会有所行动,结果这小子自从回屋后,就在里面待着不出门。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在着急吗? 张相云忍不了,上去一脚把门踹开,进门后就看见倚靠在窗边的年秋雁,他双手抱胸,侧对着屋门,窗户半开,可以看见外面深海。 年秋雁看都没看暴力开门进来的张相云,只是与平日温柔的面色相比,多了几分冷淡。 张相云带着满身火气朝他走来,伸手就要去抓年秋雁的衣领,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动了动,一道卦阵出现在两人之间,张相云伸出的手仿佛触电般收回,神色阴沉地盯着年秋雁。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时间在这看海伤春悲秋?”张相云开口嘲讽道,“若是回到海上你还没解决梅良玉,把东西拿回来……” 年秋雁笑道:“你不是要南宫岁去对付梅梅的?” 张相云心头的怒火因为他不慌不忙的一句话又助长几分:“南宫岁能成事,我还来找你做什么?” “你真想要梅良玉活着回去把东西交给学院,让大家同归于尽?”张相云盯着年秋雁,眼神和语气都越来越冷,“太乙的生意多么庞大你自己清楚,若是全搞砸了,要掉脑袋的可不止你我。” 按照青葵等人的作风,就算他们死了也得把尸骨狠狠碾碎来以此谢罪。 年秋雁仍旧一副不着急的模样:“除非玄魁找到第二个可以制作特殊兰毒的人,否则我可没那么容易死,倒是你和洛伏就说不定了,可以被替代的东西,总是不被珍惜的。” 张相云差点气笑了,他深吸一口气,却压不住抽动的额穴,只皮笑肉不笑道:“我看青葵也没有很珍惜你。” 年秋雁转过头来,回以微笑道:“玄魁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张相云冷声道:“你当真不愿动手?” 年秋雁眉目冷淡道:“我不需要听你命令。” 在张相云开口前,他又温声道:“何况东西我已经拿到了。” 这突然的转折让张相云愣住,在胸腔内冲撞的情绪不知如何发泄,只得强压下去,狐疑发问:“你什么时候拿到的?怎么拿到的?” “你不必知道,问太多只会招人烦。”年秋雁说,“你的命我替你保住了。” 张相云却眯着眼问道:“梅良玉他们知道银河水却还给了你,你果然是被他们怀疑了。” 这么一想,气到肝疼的张相云总算感觉好了点。 你小子活该。 非要假惺惺地在梅良玉面前装无辜良善,现在装不下去了吧? 年秋雁没接话,转动眼珠子重新朝窗外海水看去。 张相云问:“你把东西交给上边了?” 年秋雁说:“我会找时间给。” “你最好尽快,免得节外生枝。”张相云心里松了口气,又恢复了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我不知道你和梅良玉之间如何,但他既然知晓银河水的存在,就不该留。” 年秋雁听笑了:“你有能耐杀他?” 张相云没答,他往外走去,到门前时顿住,回头意味不明地看向年秋雁:“你当真以为自己对玄魁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怎么?”年秋雁也转过头来看他,笑意不达眼底,“难道第二个会制作特殊兰毒的是青葵?” 张相云面色不变,心头却是一震。 他冷笑着转身要走:“我哪知道。” “有件事你得知道。”年秋雁开口,张相云停下脚步,听他说,“我不是在伤春悲秋。” 张相云:“……” 谁他妈管你。 他再次暴力开门离去。 年秋雁盯着重新关上的屋门,片刻后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继续凝思梅良玉交出银河水的用意。 是试探,还是在给他机会? 他那么聪明,在来深渊之海前就已经猜得差不多了吧。 也可能是梅良玉认为自己拿着银河水交给学院也没用,梅良玉查不到幕后的兰尸组织,所以才交给他,由他引蛇出洞。 为什么不直接挑明了说,因为梅良玉还在等他开口解释。 这确实是梅良玉给他的机会。 一个解释的机会。 年秋雁立在原地,回想几年前刚认识梅良玉和刑春等人的时候。 往事一幕幕浮现,竟如昨日重现般清晰,明明已过去上千个日夜,为何此刻却觉得如此短暂? 年秋雁拿出神木签,垂眸打量着,脑 子里响起孔依依的声音,听到声音时,便不由自主想起她说这话时的表情,一举一动。 确实令他心动。 年秋雁指腹轻轻摩挲神木签,将那些令他心动的瞬间一遍遍回忆,直到归于平静后,便已做出了决定。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不会强求。 第172章 第 172 章 hi~小天使,如果看到我就代表你的购买比例不足哦。钟离山抬头看了眼走上审判台的虞岁,有几分惊讶,一会后低头回传文:“南宫岁,青阳郡主,听我妹说跟顾乾是青梅竹马,两人关系应该很不错。” 虞岁将装有氐宿天秤的黑盒子递给名家的朱老,规规矩矩道:“这是我父亲南宫明要我带过来的。” 法家于圣缓声道:“名家三阎罗之一,南宫明的女儿?” 虞岁抬头看去,笑道:“我叫南宫岁。” 少女话说得脆脆甜甜,利落大方。 梅良玉手中的听风尺微微发亮,他低头看去,骨节分明的手指飞速按动填字格。 虞岁余光扫了眼那双修长漂亮的手,退后站到朱老身旁,等着看接下来的审判裁决。 沙骞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青阳郡主来,他听到顾乾低笑声,回头不甘地看了眼,顾乾回以挑衅的眼神。 “完了,完了完了,妹妹带着氐宿天秤从天而降救顾乾于水火之中,这招英雄救美打的沙骞是措手不及。”牧孟白拍着盛暃的肩膀,痛心地摇头叹气,“你早说你有这么个漂亮妹妹啊,早知道我就努力帮你把顾乾给踹出太乙了。” 盛暃回头恶狠狠地瞪他:“哪来的英雄救美!” 牧孟白捂着嘴巴不说话了。 在第一层看台的尚阳公主鼓着腮帮子,目光盯着审判台上的虞岁看了许久,最后歪头跟身旁姐妹低语:“氐宿天秤是干嘛的?她怎么会有?为什么我母后他们没有?” 小姐妹们被问得面面相觑。 见姐妹们答不出来,尚阳公主瞪圆了眼,一转身去问不远处的荀之雅:“荀之雅,你们拿着法家的至宝来审判又想做什么妖?” 荀之雅身边的姑娘见她这态度有些不悦,正想回怼,被荀之雅拦下,她淡声道:“氐宿天秤作为法家至宝,能在审讯时捕捉犯人的五行之气和光核运转,根据五行之气的运转,能测量出犯人是否在说谎,从而判断真假。” “若是他与银河水失窃的事无关,氐宿天秤就是证据,今日的审判裁决也就有了结果。” 哪怕这事有很多疑点,但只要氐宿天秤在“你是否偷窃银河水”的问题上给出否的答案,那顾乾就没事了。 氐宿天秤的作用就是绝对的公平公正,在世人眼中是无法被反驳的权威审判。 名家朱老拆盒子的时候,梅良玉在回传文:“我说法家怎么突然松口了,原来是拿氐宿天秤换的。” 钟离山回道:“南宫家竟然愿意拿氐宿天秤和法家换顾乾,实属没想到。” 梅良玉轻轻弯了下嘴角:“这玩意要是流落外人手里,法家就要丢脸了,南宫家肯拿氐宿天秤跟他换人,于圣求之不得。” 钟离山不由看了眼审判台,又低头:“怎么说。” 梅良玉回完就收起听风尺,目光轻慢地朝旁侧的氐宿天秤看去。 钟离山收到传文:“真假能被幕后操作,法家怎么敢让别人知道氐宿天秤有这种漏洞。” * 朱老拆开盒子,入目的是一架金色的天平。 朱老将它从盒子中拿出,端放在桌上。 天平竹制的横梁十分细长,两端各有金色丝线悬挂小巧的铜盘,铜盘一黑一白,正反两面都刻满了金色的法家条律小字。 虽然看着小巧精致,却在你注视它时,能感到一股强势的威严逼迫而来,令你不由心生敬畏。 就算是在最远看台的人都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蔓延散开。 “既然是法家至宝,就由你来审问吧。”朱老看向于圣说道。 于圣没有拒绝。 氐宿天秤放在了桌子最中间的位置,正巧对着坐在两位圣者之间的梅良玉,他依旧是一副背靠座椅,毫无压力的悠闲样。 梅良玉此时没有在玩听风尺,他看着眼前的氐宿天秤,一手搭在桌上,手指轻点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于圣朝氐宿天秤伸出手,五行之气汇入其中,天平纹丝不动,吊着铜盘的金线却分出丝丝缕缕,朝着问罪台上的顾乾飞去,缠绕在他的双手双脚,注入他的眉心和耳目。 金线上也转动着数不清的法家条律,肉眼几乎难见的字符飞速转动。 虞岁看向顾乾,听见于圣问道:“你名叫顾乾?” 坐在椅子上的顾乾微微抬首,哑声答:“是。” 天平倾斜,白色的铜盘往下坠,发出清脆的敲击声,片刻后回归平衡。 白主真,黑主假。 此刻的问罪场一片寂静,无人出声,全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审判台上的氐宿天秤。 于圣继续问道:“顾乾,由你本人重述银河水失窃当日经过。” 顾乾扭动下脖子,目光盯着前方的氐宿天秤,缓声道:“那天晚上我收到一条传文,约我去倒悬 月洞门口见面。” 于圣问:“那个人是谁?” 顾乾答:“我不知道。” 天平往白铜盘倾斜,又是一声脆响。 沙骞冷笑声看过去:“你怎么会不知道,若是没有和人交换过听风尺铭文,根本发不了传文,又或者是你将消息隐藏在地支星海,所以在听风尺上找不到。” 顾乾也冷笑道:“我确实不知道,因为那就是一条没有通过铭文互换发来的传文,出于好奇心理,我才会去赴约,想着是不是通信院的人才能做到这种离奇的事。” “若是我将传文隐藏在地支星海,你让通信院的人一查就知。” 天平再次往白铜盘倾斜。 看台上的牧孟白惊呆地张了张嘴:“不是吧,这种一听就是谎话的解释,氐宿天秤还判定是真?通信院自己都没法绕过听风尺铭文发传文吧!” 薛木石从石阶上坐起身,有些迟钝地挠了挠头。身边的薛嘉月已经完全被审判吸引注意力,小声嘀咕道:“如果氐宿天秤判定没错,他没有说谎,那是不是这边的通信院出了问题?” 卫仁点点头:“通信院出了问题,那可就真是大问题了。” 虞岁听到这轻轻眨了下眼。 有点意思。 如果顾乾没说谎,那就是有人破解了太乙学院的通信阵。 如果他说谎了——虞岁余光往桌后的三位审判者扫了眼,那就是这里有人配合顾乾演戏。正如顾乾所说,就算是将传文隐藏在地支星海,通信院的人从三座数山里就能查出来。 太乙学院有二十四位圣者,十三境者只多不少,有一半的人都会参与六国的通信阵维护,查一个小弟子的听风尺传文完全不是问题。 原本在看氐宿天秤的梅良玉忽然抬头,正巧抓到偷看的虞岁。 虞岁也不慌,友好地眨了眨眼。 梅良玉没什么反应,又低头玩起听风尺,似乎兴致已尽,觉得没什么好玩的了。 虞岁默默收回视线。 在于圣的示意下,顾乾继续说道:“我在戌时到达倒悬月洞,没有看见赴约的人,对方一直给我发传文,要我进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最后一脸坦然道:“我承认,因为太过好奇,为何会有人能不通过互换铭文就能发传文,所以我闯了禁地。” 白铜盘继续发出脆响。 沙骞忍不住道:“于是你就进去将银河水偷走了?” 顾乾似觉得他这话太过好笑,脸上都是嘲讽的笑意:“我并没有看到这个人,也不知道银河水被放在哪,进倒悬月洞后我一直在躲避守卫。” 依旧是白铜盘发出声响。 沙骞忽然提高声音喝道:“那银河水为何会不见?!” 顾乾冷笑道:“不是我拿的银河水。” 白铜盘发出的声响所有人都听见了。 “你……”沙骞还想再逼问,台上的朱老开口道,“事情也许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复杂,按照氐宿天秤的答案,他到目前为止没有说过一句假话。” 朱老看向于圣,慈祥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法家氐宿天秤辨真假、知善恶、定刑罚,此时它就是顾乾的证据。” 沙骞转身看向于圣:“于圣,顾乾还需再审!” 于圣目光平静:“可他到底是闯了法家的一级禁地。” 朱老说:“一事归一审,今日裁决的并非他擅闯禁地的事。” 于圣眼珠动了动,似扫了朱老一眼。 朱老又道:“从他的话中,似乎我们应该将重点放在听风尺上,通信院那边还未给出回答,非要指认是他偷走了银河水,也算是证据不足。” 于圣问道:“依你的意思,是要将他无罪释放?” 朱老说:“氐宿天秤所测结果,没有一条能定罪,所以我主张将顾乾无罪释放,可以开始裁决了吗?” 于圣一直抬起的手放下,天平的金线从顾乾身上回收。 “可以。”于圣说。 梅良玉还在玩听风尺,头也没抬:“可以。” 朱老点点头,摸了摸下巴长胡须,起身道:“有关顾乾无罪释放,我做出裁决,同意。” 于圣也站起身道:“我的裁决是,继续留察。” 现在是一个同意票,一个反对票,最关键的一票在梅良玉这,人们不由转了视线,纷纷看向审判台上神色轻松的男人。 忽然间被投以无数目光打量,梅良玉也不见有何变化,他收起听风尺,起身时目光似扫了眼下方顾乾,如玉石敲击的清冷嗓音道:“继续留察。” 虞岁是审判台上第一个朝梅良玉看去的人,于圣和朱老两人虽然心中惊讶,却没有表现出丝毫。 第173章 第 173 章 “我?”年秋雁停笔,抬眼看她,“既然已经把东西拿回来了,这事在我这里就过了。” “过了?”虞岁像是没听懂。 年秋雁笑道:“郡主有所不知,我们这种人都是听令行事,如果没有上头指示,自然就什么都不做。” 他称呼虞岁为郡主,像是在和虞岁谈公事。 虞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接挑明道:“以师兄的脾气,不会容忍你其实是兰尸组织的人,就算师兄亦邪亦正的性子能忍,钟离山他们也不会忍。” 钟离家常年带兵出征在外,有时候也会遇到一些阴毒的手段,比如用兰毒来控制他们的将士。 不是让他们短时间内就上瘾,而是靠兰毒把他们的五行之气整个毁掉,中了兰毒后出现幻象,再引诱他们自相残杀。 哪怕侥幸活下来,力量短时间地爆发过后,内里就变得无比虚弱,到时也是死路一条。 钟离山必定不能接受自己的好兄弟,是制造兰毒和贩卖兰毒的兰尸。 兰尸本就是邪恶的代表,心有正义之人就不会对其有所包容。 虞岁认为刑春、孔依依等人都不是会和兰尸友好相处的性格。 如果年秋雁说自己是有苦衷的,骗着瞒着,那就说不准了。 年秋雁若是愿意,他就知道该如何让这些人心软。 虞岁直接问道:“你要彻底和他们决裂吗?” 年秋雁说:“若是瞒不下去,便只有如此。” 虞岁蹙着眉头,神色似犹豫又不解:“师兄他们会接受吗?” 看她满眼担心,年秋雁忍不住笑道:“小郡主想我如何做?” 这声小郡主瞬间让虞岁想起张相云。 年秋雁此时对虞岁的态度,是以玄魁相关的身份,而不是太乙学院的弟子。 虞岁还没答,年秋雁已经开口道:“继续说谎骗他们?梅梅可不好骗,已经有第一次,他也不会信第二次的,就算说了,心里也已经不信我了。” “我也没必要继续再说谎,迟早有这么一天的。”年秋雁轻声感叹,黑漆漆的眼瞳盯着虞岁说,“小郡主,你要搞清楚一点,我是玄魁的人,不是他们的朋友。” 虞岁反问:“不是吗?” 年秋雁淡声道:“这几年是的。” 至少目前为止,他从未伤害过梅良玉等人。年秋雁与梅良玉等人的关系,从最开始的礼貌问候,学院试炼分组恰巧在一起,又常去外城溜达,一起惹事,一起应付,渐渐地变得越发熟络,到后来甚至一起经历生死,那时谁也没有放弃谁。 抛开玄魁的身份,他们之间确实有着纯粹的友谊,顺其心意的、难以言喻的默契和感情。 这不是年秋雁第一次做这种事。 从很多年前开始,他就会在某段时间,让自己抛去玄魁兰尸的身份,以另一种全新的、干净的身份去结交新的朋友。 那时的他全心全意,真挚又热烈。 但总是持续不了太久,三五个月的时间,年秋雁就会觉得腻了。 不仅会腻,也会觉得不适应。 离开兰毒的世界后,年秋雁总有种不真实感,一切都是缥缈易碎的,难以维系真实。 当有一次他结交的朋友,因为买不到兰毒而发狂胡乱杀人时,年秋雁才明白,他始终逃不开兰毒的世界。 也有朋友得知他兰尸的身份后对其怒骂,刀剑相向。 确实。 他哪里配拥有不属于兰毒世界的朋友。 是他配不上那些人。 阴沟里的老鼠就该与污水和腐肉为伍,不该去肖想烈日下的云光。 年秋雁认清现实,也就能干脆地抽离感情。 “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也能说放弃就放弃?”虞岁不相信地看着他。 年秋雁说:“我在玄魁的时间更久。” 虞岁心想你终于说了我想听的,她故意问:“难道你和师兄他们这几年的感情,还比不过和张相云的感情吗?” 年秋雁笑道:“我认识张相云的时间确实更久。” 虞岁微微瞪大眼:“你们从小就认识了?” 年秋雁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张相云、洛伏和年秋雁,或许,还要再加一个青葵。 从得知年秋雁认识曹岩的时候,虞岁就在想这个问题,心中也有所猜测,如今总算从年秋雁这里得到答案。 虞岁也知道年秋雁的意思。 如果梅良玉等人不知道他兰尸的身份,那就是朋友。 在他们知道年秋雁在做什么时,他们就不再是朋友。 甚至会变成敌人。 在虞岁露出苦恼的神色时,年秋雁说:“你倒是很在乎梅梅的想法。” 虞岁说:“那 是我师兄,我当然在乎。” “有这样的想法对你可不利。”年秋雁放下手中墨笔,“你好像该在乎梅梅知道兰毒的事后要怎么解决,如果让梅梅坏了玄魁在太乙的生意,回头你怎么和王爷交代?” 虞岁咬着唇,颇为丧气地垂下头道:“我爹总不会一气之下直接杀了我。” “杀你也许不会,但一定会杀梅梅,而你继承人的位置也坐不稳了。”年秋雁盯着虞岁说,“失去继承人位置的你,也就没有活着的价值。” “你这么了解我爹爹吗?”虞岁抬头看他。 年秋雁伸手点了点纸面:“子时已过,今日的第一卦我送你,为你占卜你和梅梅之间是否有结果如何?” 他微微笑着,如沐春风,让人猜不透心思和用意。 夜风拂过,外间花树影动,有淡香袭来,虞岁抬手压下被风吹起的发丝:“我和师兄之间的结果?” “你不是说梅梅很喜欢你吗?”年秋雁微眯着眼,“可这种事一个人努力也没用,若是两个人注定没结果,倒也不如早早断了,免生烦恼。” 虞岁垂眸看了会纸上卦阵,也看见了年秋雁放在桌上的神木签,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 年秋雁以为她答应要占,却见虞岁也朝自己微微笑道:“虽然年师兄你占术了得,可我不信这个。” 这似曾相识地回答。 年秋雁不由想起梅良玉。 虞岁朝窗里的年秋雁伸出手,素白玉手背上放着一枚铜钱,她说:“不过年师兄是方技家弟子,应该是信占卜的,我最近也刚学了一点占术,不如我替年师兄你占一卦。” 年秋雁:“……” 这对师兄妹最近的爱好是给方技家占卜吗? 他不由地笑了:“你要给我占什么?” 虞岁微微扬首,笑盈盈道:“占生死。” 年秋雁脸上的笑意微收,顺着她的话道:“如何占?” “很简单。”虞岁轻轻扬手,铜钱腾空落在她指缝翻转,十分认真道,“占你是死在玄魁的人手里,还是死在玄魁之外的人手里。” 她话音刚落,从食指翻到小拇指的铜钱受力再次腾空飞跃,由上而下翻转坠落,年秋雁目光不自觉被它吸引,在翻转的铜钱方形圆孔中看见站在窗外的虞岁。 年秋雁在急速翻转的铜钱孔中窥见虞岁正看着他,眼如点漆,眸色沉静,竟让年秋雁有一种被人看穿的心慌感,心跳加速的同时,急火冲顶,化出一身冷汗。 不过刹那。 年秋雁出手将还未坠落的铜钱打劫,握在自己手中。 虞岁的卦阵刚起就被掐灭了。 年秋雁将温柔收敛,静静地望着虞岁,低声道:“梅梅在外城杀魏坤那天,你也在吧。” “是吗?”虞岁苦恼地蹙眉,“我有些记不清了。” 年秋雁却盯着她继续说:“你不仅在,还出手干预了他们之间的战斗。” 虞岁听后只是眨了下眼,轻歪下头示意,然后呢? 她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年秋雁当初给梅良玉占卦后的猜测,没有实际证据,所以半点不慌。 年秋雁打量着眼前的外表柔弱无害的少女,听她笑道:“那会我才刚开始修炼,出手干预师兄和魏坤的战斗,这是我能做到的事吗?” “倘若以不为人知的手段,自然能做到。”年秋雁说。 虞岁一副求学好问的模样道:“不为人知的手段,比如说?” 年秋雁平静道:“比如说神机术。” 虞岁垂眸笑了下,再次抬眼朝年秋雁看去时仍旧笑盈盈的,语气轻柔道,“有一点我是赞同你的,有的秘密旁人不知道时,还能相安无事,可若是被人知晓后,就很难再和平相处了。” “哦?”年秋雁笑道,“被我说中了?” 年秋雁放在身侧的手轻轻摩挲着夹在指腹的铜钱,盯着看不出破绽的虞岁,心道王府的人可真是看走眼了。 不仅是青阳王府的人,还有太乙的人也是。 十八年平术之人,资质平庸、单纯无害的王府郡主。 简直笑话。 虞岁摇摇头,之前抛出铜钱的手搭在窗台,在木制窗台上屈指轻点,发出低沉的声响。 她轻声说着,话里还带着点俏皮:“在灵鸟号船底,张相云和洛伏差一点就死了,若是那几支水箭是冲年师兄你来的,那要死的人可就是你了。” 年秋雁听得眼皮一跳,摩挲铜钱的动作也僵住。 该不会……是你? 在他略显古怪和警惕的目光注视下,虞岁却只是重重地在窗台敲了一下,贴在年秋雁后背的五行光核一碎,无主之气化作名家·水箭突袭,抵着他的后胸膛,而年秋雁浑身一僵,护体之气在水箭具象化的瞬间燃起。 这是什么九流术? 不对,这是名家字言,但她怎么会? 如此近的距离,为何没有察觉到半点五行之气的动静? 年秋雁后背冷汗徒生,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虞岁,竟有几分凝重之意。 倘若虞岁真有杀心,这支水箭没有停顿,那他刚才不死也是重伤。 虞岁迎着年秋雁凝重的目光,朝他伸出手,示意他将抢走的那枚铜钱还回来,微眯着眼笑道:“年师兄,我们就和平相处吧。” 水箭已经刺穿他的衣物,紧贴着他的肌肤,冰凉入骨,再听虞岁这话,年秋雁额角狠狠一抽,深吸一口气,刚要伸手把铜钱还她,发现又有人翻墙跳了进来。 两人同时朝翻墙进来的人看去,梅良玉掸去衣上沾染的细长竹叶,一抬头就看见依靠在年秋雁窗前的虞岁,不由半眯着眼,语意不明道:“我倒是没想到还得来这找你。” “师兄。”虞岁转过身来,乖乖站好,“我是来年师兄这找你的。” 见她转瞬变脸,抵着自己后心的水箭也瞬间消失,年秋雁心情复杂,却又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舌尖轻舔尖牙,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在南宫岁手里栽跟头。 年秋雁罕见地有几分暴躁开口:“快点带你师妹回去,你们师兄妹互相占卜就行了,不用老惦记着给我占,半吊子的占术就别在我这耍小聪明。” 他甩手将那枚铜钱朝梅良玉扔去,同时关了门窗。 梅良玉伸手稳稳地接住铜钱,朝虞岁挑了下眉,无声询问怎么回事。 第174章 第 174 章 梅良玉把玩着手中铜钱,见虞岁过来后放在她手里,冷笑道:“别听他瞎说,占术了得有什么用,自己又不抗揍。” 虞岁扑哧笑出声来,握住铜钱,仰着脸看梅良玉:“年师兄还是很厉害的,光是占术这一点就已经很了不起,我们的占术在他面前当然是半吊子啦。” 梅良玉说:“你是,我不是。” 虞岁:“……” 这突如其来的胜负欲。 梅良玉又问:“你给他占什么?” 虞岁和他往外走着,没有直接回答:“我都还没想好要占什么,就被年师兄拒绝了,可能是觉得我占术太差劲了,师兄你呢?你之前给年师兄占卜过吗?” 年秋雁听到外边两人的对话,深吸一口气,单手扶着额头,一手扶着桌案,心里回想方才的一幕,竟完全不知虞岁是何时动的手,又是怎么做到的。 他甚至有瞬间怀疑,那足以致命的名家水箭,到底是南宫岁动的手,还是梅良玉。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是梅良玉。 年秋雁神色古怪,眼眸凝重,虽然之前占卦就觉得南宫岁可能并非表面瞧着那么简单,看她对张相云的态度也能知晓,这姑娘并不是那么单纯无害的。 或者说有点小聪明。 但年秋雁万万没想到,她除了有点小聪明,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于无形,甚至还会除了鬼道家以外的九流术。 年秋雁对从铜钱孔中看见虞岁的那幕记忆犹新,水箭对准后心的冰凉触感,怕是这辈子都难以忘记。 看她淡然自若的模样,年秋雁心想南宫岁肯定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从在外城干预梅良玉和魏坤的对局,到海下突袭张相云和洛伏,期间还不知有多少是他没察觉到的。 张相云还总觉得南宫岁愚笨弱小,不堪一击,他和洛伏都习惯拿南宫岁和青葵对比。 年秋雁也是。 因为他们都知道青葵与南宫岁的关系,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 青葵是南宫明的女儿,这一点南宫明并未隐瞒。 除去玄魁组织,南宫明身边所有知晓此事的人,面对青葵时,都是以王府郡主的身份来对待的。 父女二人的关系一直很好。 青葵被素夫人带去罗山之巅前,就已是记事的年纪,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在罗山之巅的日子里,常常会抓着素夫人问爹爹去哪了,怎么还不来接她回去。 因为是和素夫人的第一个孩子,她也得到了属于南宫明的偏爱。 在年秋雁记忆里,青葵小时候就骄傲自信,威风凛凛,和他与张相云等人都是不一样的。 哪怕同样身处兰毒的世界,青葵却比他们自由,因为她是上位者,拥有诸多权力。 青葵有着明确的目标,并为之努力,天赋强大,什么都学得又快又好,长大后,笑面藏刀,倒是越发像她的父亲。 刚开始在太乙看见虞岁时,年秋雁只是暗中观察,没有刻意接近。 在青阳王府长大的南宫岁,跟他们接触的是完全不同的世界,成长的天真烂漫、单纯无害也正常。 何况南宫岁是平术之人,拿九流术士的标准去要求她也未免太苛刻了。 年秋雁倒是最先注意到梅良玉对南宫岁的态度一变再变,他也没有干预,就静观其变,心里还有几分感叹,没想到梅梅竟然喜欢像南宫岁这样天真烂漫、乖巧可爱的类型。 现在想想,年秋雁觉得自己也是看走眼了。 梅良玉那么聪明,又常常与南宫岁接触,他不可能不知道南宫岁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样的吧。 也不知道这小子有没有被南宫岁拿刀架在脖子上威胁过。 年秋雁深思时,眉头不自觉地皱紧,在他下意识地拿虞岁和青葵对比时,冷不防想到,南宫岁的真面目王爷知道吗? 若是她连王爷都骗过去了……年秋雁心头一跳,觉得不太可能。 年秋雁虽然在燕国长大,却不是燕国人。 他之前和梅良玉说的话半真半假。 他说的燕国现状是真的。 他是燕国人的话是假的。 南宫明常去燕国。 年秋雁在南宫明手底下做事,脏活累活都做,能更真切地感受到南宫明的强大与可怕。 在南宫明面前,年秋雁很难藏好自己的心思,只要南宫明笑着朝他看过来,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有半分的松懈。 青葵没能给过年秋雁任何压迫感,是因为年秋雁觉得与南宫明比起来,青葵那点威胁不足为惧。 但在今晚,年秋雁却在虞岁身上体验到了和南宫明相似的压迫感,令他不敢放松警惕。 年秋雁皱紧眉头,如果王爷知道南宫岁的真面目,所以才让她接手玄魁在 太乙的生意,倒也解释得通。 但如果不是太乙发现了兰毒,圣者们出手扫荡,让玄魁损失众多,死了很多人,也就轮不到南宫岁来帮忙吧。 南宫岁那日在外城与曹叔见面时,可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认识青葵,所以年秋雁也和张相云他们一样,默认南宫岁比不过青葵,王府郡主的位置,未来必定会回到青葵手里。 可现在看来,也许不会。 半个时辰过去,年秋雁仍旧满脑子的南宫岁。 越聪明的人,想得越多,然而在南宫岁这件事上想得越多,年秋雁就越发毛骨悚然。 年秋雁重新打开窗,任由夜风吹拂,冰凉的夜风有助于他静下心来。 夜风吹动桌上画纸,年秋雁低头看去,纸上是他之前画的卦阵,用来占卜情爱的,他神色平静地将其毁去,拿起墨笔准备重新占卜。 这次他可不管南宫岁与梅良玉之间的感情到底坎不坎坷,有没有结果。 他单占南宫岁这个人。 年秋雁没有忘记,上次他只占梅良玉时,涉及了南宫岁,神木签就出现了裂痕,有一股十分霸道又强大的力量在干扰他。 那次占卜的对象是梅良玉,他又不能直接确定那就是南宫岁带来的异象。 年秋雁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的占卜过了。 上一次还是在十七岁那年。 因玄魁兰尸的身份被发现,与友人刀剑相向。 他在纸上重新布了卦阵,每一次落笔,都往里边注入了五行之气,使其墨游动,漂浮于纸面,化作山水日月。 年秋雁伸手去拿神木签,刚要开始占卜,却见一道湛蓝雷线忽地出现,于他手背坠落,继而爆发出无数细小如蛇的雷电,使他心脏一缩,立马收手。 浮于纸上的墨色山水日月被雷蛇吞噬击落,化作墨汁坠落纸上,将白纸染成一团混乱的黑色。 年秋雁瞳孔中倒映着被雷蛇破坏的卦阵,眼皮狠狠一跳,后背生寒,脖颈间都有湿润的寒意。 他一只手握紧神木签,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 南宫岁还在盯着他。 刚才的八卦生术是给他的警告。 年秋雁垂眸看手背上被雷蛇灼伤的痕迹,喉结滚动,冰冷的夜风吹不动被汗意黏湿紧贴肌肤的鬓发。 南宫岁。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年秋雁神色凝重,神经紧绷,面对这神出鬼没,难以察觉的攻击手段,缓缓松开神木签,将它放去一旁,无声妥协。 南宫岁可不是梅良玉。 会对他手下留情。 年秋雁这会也反应过来,在深渊之海中,水箭之所以没有攻击他,是南宫岁看在梅良玉的份上才没动他而已。 今晚她的意思,是不让自己现在暴露身份,跟梅梅等人决裂? 年秋雁有些拿不准虞岁的心思。 * 梅良玉陪着虞岁回了她住的客居,边走边打量她院里的玉兰和凌霄,把自己为年秋雁占卜的事说了一遍。 他说卦阵最后被年秋雁动手脚毁掉了,所以没有占出结果。 虞岁问:“年师兄为什么要毁掉卦阵?” 梅良玉想说他心里有鬼,话到嘴边却是:“谁知他怎么想,你一个人在这住得习惯吗?” 虞岁走到屋檐下回头看梅良玉,无奈道:“就算住不习惯,也不能让师兄你陪我一起住呀。” 梅良玉听得眯起双眼,神色莫测,有一种大鹰展翅马上就要把前方的猎物叼走的感觉。 虞岁又补了句:“因为我会去找金霜陪我一起住。” 梅良玉扫她一眼:“去找李金霜做什么,你就一个人住,练练胆。” 虞岁:“好吧。” 她乖巧点头应了,倒是让梅良玉一拳打到棉花上,哭笑不得。 外边夜风寒意重,虞岁让梅良玉进屋去,问他和司徒祖母聊了什么。 梅良玉进屋打量着,神色没什么变化,捡着能说的话说给她听。 司徒祖母询问他是否受伤,北鲲城内又是何种情况,司徒瑾如何了等等闲聊话题。 没有告诉虞岁与海眼相关的谈话。 虞岁耐心听完,才问:“机关家对那些海眼也没办法吗?” 梅良玉就等着虞岁自己问。 “没办法。”他淡声道,“祖母说这是水舟人造的海眼,得靠水舟的圣者解决。” 虞岁好奇道:“要怎么解决?” 梅良玉:“祖母也没说具体的,可能她也不知,只说圣者会把那些海眼从机关岛赶走,不会让它们威胁到机关岛和学院。” 赶走? 把深渊之海的海眼赶到水舟去? 似乎也不是不行。 虞岁听得若有所思,嘴上道:“连海眼都可以人为制造,水舟的圣者们可真厉害。” 梅良玉脑子里回想着深渊之海的情况,漫声解释道:“海眼的形成主要是混乱的五行之气,它们彼此互相争斗撕扯,能够聚集非常恐怖的力量,深渊之海的环境最适合孕育海眼,水舟只要肯花时间引导和等待,制造成功的把握还是很高的。” 虞岁双手交叠着趴在桌上,歪着脑袋看坐在身边的梅良玉:“我听他们说,水舟人为制造海眼,是想从中找到归墟之眼,因为归墟之眼有可能消灭异火。” “说消灭好像也不对,应该是阻止异火的蔓延,或者说吞噬掉异火?”虞岁轻声嘀咕,“目前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样。” 梅良玉垂眸看着趴倒在桌上的虞岁,明明眼中都是她,可听着她的声音,却想起白衣男子在海眼中扔下发光物体的一幕。 归墟之眼。 过去白衣男子的声音与现在虞岁的声音,在梅良玉脑海中交错重叠,断断续续的记忆勾勒出危险又温馨的一幕幕画面。 梅良玉的眸光瞬间失神,戾气却在周身轰然炸开。 趴在桌上的虞岁像感知到危险的小猫,浑身汗毛直立,下意识戒备。 这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和梅良玉在斩龙窟雨夜山洞里的那一晚。 虞岁直起身盯着梅良玉轻声道:“师兄?” “嗯?”梅良玉随着她的声音抬眼,漆黑幽冷的眼眸中,倒映着蹙眉的虞岁。 少女眉心微皱的模样,重新拉回了梅良玉的目光焦点,让他也缓缓皱起眉头,将骇人的气息收敛镇压。 虞岁仍旧皱着眉头,对梅良玉说:“师兄,你吓到我了。” 她说得十分认真。 不再像上次一样沉默,把话都憋在心里。 方才那瞬间爆发的戾气,无差别地针对以梅良玉为中心的一切,虞岁都差点动手了。 梅良玉罕见地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嗓音略哑:“你把手伸出来。” “师兄,你是想到什么了吗?”虞岁观察着梅良玉,朝他伸出手。 梅良玉盯着她的手掌看了会,从自己的机关盒里拿出一物。 他去见司徒祖母时,想起司徒家有一件宝物,也想起虞岁夜里睡不好觉,还比常人更加怕热。 在鬼道圣堂时,无论夜里多冷,师妹都不会关门窗躲寒。 若是下雨,她还会卷着衣袖,提着裙摆,脱了鞋袜,于深夜在暴雨中踩水玩。 那时梅良玉听着外边暴雨声,在躺椅中懒洋洋地睁开眼,往外一瞥,就瞧见在雨中自娱自乐的身影。 他在殿内安静看了一会,便收回视线,闭上眼继续睡。 梅良玉看见了,却从未和虞岁说过。 和司徒祖母聊完后,梅良玉主动和祖母聊了另一件事,他花钱向司徒祖母买了一样东西,司徒家收藏的宝物。 司徒祖母听他向自己讨要宝物,大方道:“你要?可直接拿去。” 梅良玉说:“我送人,白拿可不成。” 司徒祖母又问:“何人?” 他说:“送我师妹。” 司徒祖母缓声道:“你的师妹,那个姓南宫的孩子?” 梅良玉颌首道:“是。” “你既然已恢复那些记忆,就该知道你和南宫明的女儿……”司徒祖母的话未说完,就被梅良玉打断,他面色仍旧恭敬,语气却不容拒绝,“南宫明和南宫岁,我分得清。” 司徒祖母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开出了比灵傀还贵的天价。 梅良玉眼都没眨一下就答应了。 虞岁见梅良玉从机关盒中拿出一物,还未看清它长什么样,就感觉周遭的气温骤变,宛如来到寒冬腊月,寒意扑面而来,沁入心脾。 “自然形成的海眼因为聚集大量五行之气,又自深海中成形,过程中不知经过深海哪些地方,被卷进海眼中的东西,又会被其中五行之气影响,也就生出了更多奇奇怪怪的宝物。” 梅良玉从机关盒中拿出一条细长金线,目光在虞岁掌心停顿一瞬,最终略过,直接俯身凑近她,一手撩起她肩后的长发,神色专注,鼻息短暂地轻洒在虞岁耳尖,近在耳畔的低沉男声让她眼睫轻颤。 “司徒家曾偶然从海眼中获得一物,像是极海寒冰,却比极海寒冰的寒意更重,机关家到目前为止,还未遇到过有何火种能炼化它。” 他想,也许异火是例外。 哪怕虞岁从未说过,梅良玉如今也能猜到她夜里睡不好的原因,与异火有关。 梅良玉将金线系在虞岁脖颈,线上坠着一颗指甲大小的红玉雪花状坠饰,质感晶莹剔透,凑近了瞧,能看见六角雪花中不断生长的裂纹与流动漂浮的微小细雪。 “司徒家也懒得取名字,就叫它极海寒玉。”梅 良玉系好金线后,与虞岁退开距离,懒声道,“不过它现在是你的了,你想要它叫什么名字,它就叫什么名字。” 虞岁伸手握住金线上坠着的极海寒玉,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梅良玉又问:“会不会太冷了?” “没有。”虞岁摇摇头,她说,“很暖和。” 从满身的火烧灼痛感,变成了待在冬日炉房里的暖和。 虞岁手指轻轻摩挲着雪花棱角,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说不上来,轻盈的,愉悦中却也重重地留下了什么。 “这样的宝物,司徒家怎么给师兄了?”她抬头看梅良玉问道。 梅良玉今晚来找虞岁,本就是为了给她极海寒玉的,只是没想到在他把东西给出去之前会发生一点不愉快。 “拿东西换的,司徒家也不亏。”梅良玉说。 那么大一笔钱,不仅不亏,还赚翻了。 反正司徒家留着这东西也没什么用,就放机关库里当收藏品。 梅良玉看穿虞岁还想继续问的目光,便抢在她开口前说:“若是它对你没用就扔了。” 虞岁忙道:“有用的。” 梅良玉看着她,像是不信。 虞岁补充道:“真的有用!” 异火灼烧肌肤的痛感确实有所减缓。 梅良玉眼里这才掠过一抹笑意,他的视线从虞岁握住的极海寒玉扫过,最终停留在那张神色乖巧的脸上,语气似随意,只眉眼柔和一瞬:“师妹,睡个好觉吧。” 虞岁心想,会有那一天的。 第175章 第 175 章 虞岁当天晚上尝试在夜里入睡,灼烧的痛感有所减缓,却并非一点也没有,这部分似乎得靠她的心态来决定。 对虞岁来说,这么多年异火的灼痛,是折磨,也是一种另类针对心性的磨炼。 尽管如此,她还是睡了一个多时辰,外边天刚亮就醒了。 天亮后,夜晚的磨炼结束,虞岁将极海寒玉取下收好,白天就不戴了,若是有人靠近她,就能察觉到入骨的冰寒。 虞岁将极海寒玉放进机关盒里。 她望着盒子小隔间里的红玉雪花,心情不错,又伸手摸了摸,才关上盒子。 虞岁在屋里继续捣鼓听风尺,续写之前没有完成的密文,这个密文被她称作山灵。 她曾想过,在数山内创造一个拥有“意识”的智能存在,可以不通过听风尺连接,就能入侵别的数山群。 但这似乎需要名、法、阴阳三家的力量才有机会成功。 光靠天目解析数山,虞岁只能做出一个大致框架,有形而无识,无法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那时候虞岁以为自己不能修炼,无法成为九流术士,心中遗憾,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实现这个想法。 然今时不同往日。 辰时,司徒家的人端来早膳。 虞岁在屋里没有出去,屋中已飞满了符文彩带,她偶尔会停下来回忆在太乙学到的名法两家的九流术知识,再将其融入密文中。 名家的言灵具象化,在虞岁的计划中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法家的九流术是制定规则。 阴阳家的九流术则是维持稳定。 唯有名家的九流术,是“赋予”,让她的山灵由死转活的重点。 因着南宫明的缘故,虞岁对名家九流术也是研究最早、最多、最认真的,掌握光核无主之气的用法后,名家九流术也就成了她学得最快的。 虞岁在屋中待了一个上午,午时又有司徒家的侍女来送膳,她这才停下,顺便通过放出去的五行光核看了看年秋雁那边的动静。 年秋雁自从昨晚遭到接二连三的打击和威胁后,就在屋中没出去,房门虽然打开着,却没有踏出门口半步。 送来的膳食也没有动过,侍女们得到他不饿的回应后,只好撤走,留下了一些点心果茶。 年秋雁始终怀疑虞岁还在使用某种手段监视着自己。 虞岁如果不能一击必杀,那诡异的攻击手段,就会引起对方过度的警惕与戒备,所以她若是出手,最好一步到位直接击杀。 若是现在频繁出手,反而会引起年秋雁过多的猜想和解析。 年秋雁的占术能力不容小觑,人又聪明,次数多了也许就会发现:虞岁攻击的手段虽然神出鬼没难以预测,但除了鬼道家以外,就是别家的一些比较简单、基础的九流术,没有比较强势的天机术。 虞岁之前也想过,要么一击必杀,要么出手就必须给足对方威慑力。 年秋雁想占卦时,她直接出手阻止,在年秋雁脑子里牵出一根紧绷的弦。 聪明人有时的弱点就是想太多。 年秋雁想太多的后果就是心生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虞岁喝着司徒家送来的果茶,慢吞吞地思考,该拿年秋雁怎么办。 从昨晚的对话中,年秋雁暴露自己会与梅良玉等人决裂的想法,并且他能够做到。 虞岁算是看出来了,年秋雁虽然对外表现的温柔大方,却是个十分理智又极端的人。 他给予的感情是真实的,却不会受情绪控制。 这样的人,拿感情来威胁他是没用的。 年秋雁是太乙学院方技家能力最强的弟子,又是圣者长孙紫的徒弟,有着三卦抵三圣的高评价。 这样的人物若是死了,就是方技家的一大损失,杀他的人搞不好还会被长孙紫盯上。 但年秋雁自己也有见不得光的秘密。 他不敢让长孙紫知晓自己的过去,更不敢让长孙紫知道自己是玄魁的人。 身为从小在玄魁长大的人,对玄魁组织了解颇深,也对兰毒、南宫明、青葵等人有足够的了解。 年秋雁身上有许多虞岁想要的东西。 所以虞岁不想他现在就和梅良玉撕破脸,彼此敌对。 要真说开了,年秋雁是个狠人,可以快速抽离感情,师兄也是个狠人,会真的下死手。 到时候两边都不好过。 年秋雁若是不想死,又真聪明,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虞岁观察着,发现外边有人翻墙进来。 年秋雁眼皮一跳,朝门外看去。 张相云和洛伏两人面不改色地翻墙进来,路过院中石桌时还顺手端走了桌上的果茶喝着。 “怎么脸色这么差?”张相云往屋里走来,瞥见 坐在桌案边的年秋雁随口一问,“司徒家的饭菜不合你胃口?” 年秋雁眉头微皱,盯着他没说话。 洛伏倚在门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张相云抿了口果茶,也没跟年秋雁客气,直接道:“你什么时候把东西给出去?” 他就怕夜长梦多。 年秋雁冷淡道:“我说过,我自己会决定。” “虽然你觉得很烦,但我不觉得,所以你只要没给出去,我就会一直烦你。”张相云站在年秋雁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最好快点交出去,免得有意外。” 年秋雁抬抬眼皮,目光平静地看去。 张相云似笑非笑道:“你知道的吧,我现在可不信你了。” 年秋雁瞧着满脸无所谓,完全没有被威胁到,反而笑问:“你要怎么烦我?” 张相云盯着他道:“你难道想让我去梅良玉或者孔依依那边说点什么吗?” 年秋雁不以为意道:“他们是会信你还是信我?” “你倒是挺不要脸的。”张相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梅良玉都把银河水给你了,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清楚?” 年秋雁笑了声:“我还是那句话,信你还是信我?” 张相云端着茶杯,盯着年秋雁缓缓眯起双眼,片刻后嘴角微弯,意味深长道:“我倒是想知道,梅良玉是信你,还是信南宫岁。” 年秋雁面色不变道:“你要去威胁南宫岁?” “威胁?这不就是南宫岁应该要做的事。”张相云一口喝完果茶,转身将杯子放到桌上,“她也就这点作用了,何况梅良玉喜欢她,这可是南宫岁自己说的。” “你说说看,梅良玉是更喜欢南宫岁,还是你?”张相云满眼嘲讽地看向年秋雁。 年秋雁平静的神色,露出一点点冷意,张相云以为自己终于说到他痛点了,却听年秋雁开口道:“好,那你就让南宫岁去和梅梅说。” 张相云挑眉:“你真不怕?” “我怕什么?”年秋雁却笑了,“让我暴露身份,再暴露兰毒,让梅梅把事情闹大,对你有什么好处?” 张相云此时在年秋雁眼中,就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倒霉蛋,他越是要找南宫岁晦气,南宫岁就会把他折磨的越惨。 思及此,年秋雁是真的忍不住笑了。 见年秋雁还能笑得出来,张相云不由暗暗磨牙,转过身来盯着年秋雁冷声道:“你若是暴露了,那就会被赶出太乙,像南宫岁一样,玄魁会再派一个更合我心意的人来接替你的位置。” “我们一起来的,要走当然也要一起走。”年秋雁抬头朝张相云笑道,“你不会以为我暴露后,会什么都不做吧?” 张相云听得沉默。 倚在门口打量外边的洛伏皱起眉头,余光往屋里扫去。 张相云终于没了耐心,额穴轻抽,话里多了几分不耐烦:“把东西交了,银河水若是再丢,那我们就一起从太乙滚出去,只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先杀了你。” 话音刚落,屋中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危险起来。 年秋雁直起身,背靠着案台,眸子盈满笑意,连语气也是温柔的:“杀我,你有那个自信吗?” 张相云还没开口,年秋雁又温声笑道:“等你能做到悄无声息地放名家水箭的时候,再谈杀我这件事吧。” 这话一出,张相云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他以为这是年秋雁对自己的嘲讽。 嘲讽他差点死在灵鸟号船下。 堂堂八境方技术士,却差点被小小名家水箭击杀。 这事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张相云冷冷地盯着年秋雁还没动作,倒是站在门口的洛伏忍不住了,他这暴脾气,已经拧着眉头看向年秋雁,正要出手。 年秋雁却忽地站起身往外走去:“走吧,让你当场看着我把东西交出去,也就安心了。” 他走过洛伏身旁,洛伏被这突然的转变弄得呆住,下意识地去看张相云。 张相云深吸一口气,伸手按了按自己突突狂跳的太阳穴,心里恨不得把年秋雁暴揍一顿,却不得不跟着他往外走。 年秋雁虽在张相云面前装得游刃有余,心里却一直保持警惕,绷紧神经,余光偶尔会扫视四周。 这会除了虞岁,其他人都没在司徒家。 梅良玉一早就去了深渊之海找文阳岫,跟他说了文阳轴的事。 文阳岫听后神色无奈,伸手捏了捏鼻梁骨,嘀咕道:“早就跟他说了我去,他非要赢我!” 不过梅良玉跟他保证,文阳轴不会有事,文阳岫心里的担忧才减缓些。 李金霜本是要来找虞岁的,谁知一早就是司徒铃来给她送的早膳。小姑娘活泼可爱,话多得李金霜拦不住,还摩拳擦掌地想要李金霜教自己几招兵家剑术。 司徒铃说:“我太羡慕你们这些打架厉害的姐姐啦!你就教教我嘛!我保证不会再教给别人的!” 她喜欢梅良玉,也是因为梅良玉是机关岛打架最厉害的那一个。 司徒铃认为自家的机关术是玄古大陆最厉害的,但她最想学的反而是别家的九流术,尤其是打架厉害的,比如说兵家、道家。 小姑娘觉得那多酷啊!比机关术还酷。 梅良玉住在司徒家的日子里,司徒铃天天来找他玩,追着他哥哥前哥哥后地喊,梅良玉被她烦得没辙,只好教她。 有梅良玉撑腰,司徒铃那段时间就变得无法无天,把司徒家和她同龄一辈的孩子打了个遍,遇到打不过的就喊停手,再双手一叉腰,倨傲道是良玉哥哥教我的,你要是打我,我就让良玉哥哥来打你! 在司徒铃的宣传下,梅良玉恶名远扬,大家都说他连小孩都打。 第176章 第 176 章 司徒铃今儿本是优先去找梅良玉的,谁知梅良玉先一步跑了。她听说这帮人里有兵家弟子,又是这位兵家弟子救了自家哥哥,便兴冲冲地跑过去,对着人一口一个姐姐。 李金霜最初是拒绝的,司徒铃耐心跟活力都非常足,被拒绝一次两次完全不觉气馁,反而越挫越勇,缠了李金霜一整天。 一直到晚上入夜后,李金霜才有机会来找虞岁。 虞岁这一天都没出过房门。 因为外边有侍女守着,李金霜也没有走正门,怕侍女们告诉司徒铃自己去哪了,于是选择悄无声息地翻墙入院。 虞岁的屋门是关着,她察觉到有人靠近,便收起听风尺,开门朝外探头,正巧看见李金霜翻墙落地的一幕,不由拍手鼓掌:“好身手呀。” 落地的李金霜:“……” 她面色犹豫,开口解释:“无奈之举。” 虞岁朝李金霜招招手,示意她进屋再说。 李金霜进屋后告诉了虞岁自己今天的遭遇,虞岁守在炉子边,将早已凉了的果茶加热,听她说完后笑道:“我师兄说她才十三岁,又喜兵家之道,好不容易遇到个兵家弟子,肯定会缠着你的。” “你要是觉得她烦,那就直接溜走好了。” 李金霜摇摇头:“虽然话是多了些,但也不至于烦。” 虞岁伸手朝炉火轻扇,没有看她,却问道:“是不是小时候没有和女孩子一起玩过,所以对这种小女孩亲近你非常不习惯?” 李金霜沉默片刻,轻声答了句:“是。” 因为被祖母当做男孩养,她小时候就穿男装,整天跟一帮男孩子在一起学习。 起初还有几个男孩觉得李金霜有趣,整天跟她玩,让家里人知道后就被制止了。 家里人告诉他们,李金霜虽着男装,却是女孩,又是李家人,不能与之交好,能避就避。 后来不论男孩女孩,都不愿跟李金霜玩,更有甚者认为李金霜如此不伦不类,是个妖人。 “你小时候会想跟女孩子们一起玩吗?”虞岁歪头看过去。 李金霜摇摇头:“小时候有很多东西要学,太忙了,几乎没时间去想这些。” 虞岁问:“南靖是不是也有国院?” “有的。”李金霜说,“在国院学完,回府后也要继续学。” 虞岁听后露出好奇的神色,伸手比划道:“我以前在青阳国院也是,每天都有很多东西要学,还要背书。一本书好万字呢,全都要背下来,第二天教习还要抽查你第几页第几段写的什么,我每次都背不出来。” “哪有小孩五六岁就能背上万字的书。” 她说完,看见李金霜的神色顿住,狐疑道:“你背完了?” 李金霜点点头道:“背完了。” 她答完,就见虞岁瞪圆了眼望着自己,李金霜又补充道:“有的课文是必须背的,在家里的时候,祖母也会抽查。” 虞岁单手捧着脸,目光上下打量李金霜:“你又要背书又要练剑,一天休息多长时间?” 李金霜想了想,说:“最多三个时辰。” 虞岁:“一天睡三个时辰?” “嗯。”李金霜神色平静道。 最少的时候只睡一个时辰。 虞岁另一手捂嘴惊讶道:“我以为我在家里跪着背书已经很惨了,没想到你家更可怕,竟然只让你休息三个时辰。” 李金霜不解地望着她:“为何要跪着背书?” “因为我太笨了,总是记不住。”虞岁勾着眼尾笑道,“我小时候连国院的学生和教习都记不全。” 李金霜说:“那也不至于得跪着学习。” 虞岁解释道:“国院其他小孩都会背了,身为王府郡主的我却不会,我给南宫家丢脸了,自然就得被罚跪着背书,让我长记性。” 李金霜目光怔了怔,这种事情她也很熟悉。 “我以前也是,如果在国院比试输给别人,或者剑术没有进步,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学会剑谱,也会被祖母罚跪。”李金霜回忆着以前种种,在虞岁安静的笑眼中,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完,再迎着她目光时,竟也不自觉地有些想笑,“有时跪了一夜,第二天都起不来。” 虞岁嗯嗯点着头表示赞同:“但是哑娘会帮我上药、热敷,她按摩手艺很好的。” 所以后来虞岁每次被罚跪后,都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没关系,反正有哑娘会帮忙按摩,疏通筋络,不会留疤、也不会留疾。 李金霜说她也是,府中乳娘见她年幼,很是心疼,每次罚跪结束,都会背她回去帮忙上药调理。 两人甚至开始对比什么药更有用。 虞岁十分自然地跟李金霜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引着李金霜也不自觉跟着她聊了起来。 两人第一次没有谈浮 屠塔、六国争战、家族恩怨、兵家剑道那些复杂沉重,需要仔细斟酌才能开口的话题。 说的都是一些与自己息息相关、无法割舍和忘却的小事。 “看来你是国院里聪明有天赋的那一类孩子,我身边也有很多这样的人,跟他们比天赋我是如何都比不过的,好在国院看家世背景,我白天在国院睡觉也不会有人骂我。” 虞岁将热好的果茶端到桌上来:“和我同窗的那一批学生,天赋最好的就是尚阳公主。” 虞岁口头说天赋最好的是尚阳公主,但她认为最厉害的是钟离雀。 尚阳公主九流术天赋虽好,但在别的文术课上却有些浮躁,钟离雀文术课虽然厉害,却不能学习骑射刀剑。 若是钟离雀能学九流术,那当时出尽风头的就不是尚阳公主了。 李金霜将杯子递过去,看着虞岁倒茶,也道:“南靖天赋最好的是圣女。” “荀之雅吗?”虞岁抬头看她一眼。 李金霜嗯了声,学着虞岁幽默了一把:“南靖的国院也看家世背景。” 虞岁扑哧笑道:“那确实没人能比得过圣女。” 李金霜说:“舒楚君在国院时就一直跟着圣女,圣女在哪她就在哪,我是进入禁军卫后,负责宫中贵族外出和圣上出行的安危,才与圣女接触频繁。” 虞岁惊讶道:“禁军卫?你在军中已经有了职位,那舒楚君岂不是逮着机会就能欺负你。” 李金霜神色有一瞬的无奈:“习惯就好。” “这种事哪能习惯。”虞岁坐在她对面,捧着手中果茶轻抿一口,“以前谁要是欺负我,我就找机会悄悄欺负回去,没找到机会的就等着,总有还回去的那天。” 对于这番话,李金霜如今是信的。 虞岁慢吞吞地喝着果茶,跟李金霜说自己在国院的“复仇”经历,包括但不限于直接把书扔说她坏话的人脸上,对尚阳公主使用激将法,引尚阳公主去动手等等。 她可不会说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来坏了今晚的好气氛。 而这些孩子气的复仇行为,倒是意外把李金霜给逗笑几次。 李金霜笑也只是抿下唇,让她下意识保持紧绷而显得坚毅的脸庞柔和一瞬,嘴角微弯,平日安静沉默的眼眸中,掠过浅浅笑意。 虞岁问李金霜有没有反击过以前那些说她坏话的孩子,李金霜想了好一会,最后摇摇头:“应该没有。” “一次也没有?”虞岁皱眉。 李金霜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嗯,想了想说:“其实我有剑灵以后,就没什么人能欺负我了。” 虞岁屈指点点桌面:“说你坏话也算欺负。” “听得多了,也就不会放在心上了。”李金霜说完蹙眉,有些犹豫道,“倒是……有别的事情。” “嗯?”虞岁耐心地看着她。 李金霜拧着眉,有些艰难地说道:“因为男装……有时会让别的女孩误会。” 虞岁恍然大悟,“是不是有别的女孩子喜欢你,想与你订亲?” 李金霜点头。 她与那姑娘只见过几次,出手帮了点小忙,却没想到对方竟请了人来李家要说亲。 发现她是女子后,那姑娘难以置信、心碎又愤怒的目光,李金霜难以忘却。 因这姑娘大胆求爱,弄得满城皆知,帝都的世家哥们得知自己心仪的女子竟然喜欢上了李金霜,气得咬牙切齿,对李金霜更是百般辱骂。 同是帝都世家子弟,她们有段时间低头不见抬头见,姑娘对李金霜冷眼相待,李金霜自己心里也不好过。 这事李金霜从未跟谁说过心里话,祖母也不会理会这些,只要她专心修炼,旁人的闲言碎语,李金霜向来不回应的。 今晚李金霜和虞岁说起这事时,也将心里那丝委屈压得死死的。 虞岁听完前因后果,先将那些乱嚼舌根的人骂了一通,最后跟李金霜说:“你男相也是一表人才,俊秀无双,招女孩子喜欢再正常不过。那些男人说的肮脏话,都是嫉妒你,因为自己长得不如你男相好看,皮相没有受到姑娘的青睐。” 她单手支着脑袋,笑眯眯地看李金霜:“连我都喜欢你的男相,就别提那些男人有多嫉恨你了。” 李金霜听得心头一跳,见她吓倒了,虞岁又忙道:“别怕别怕,我当然不是因为你的男相而对你特别的,我喜欢的男相有很多的。” 李金霜被虞岁弄得哭笑不得,实在是忍不住,垂首轻轻摇头笑了笑。 虞岁看着笑了的李金霜,心中却很平静。 从前她以为,想拉拢李金霜,要给她分析家族个人利益、要算计她和荀之雅的关系、要利用她从前的过往、要让她跟自己在一条船上。 其实不用这么复杂。 想和李金霜交朋友,让她喜欢你,只需要同今夜一样,自然地和她聊一聊往事。 李金霜的幼年有太多、太多的事可以说,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分享。 虞岁以某些相似的境遇,让李金霜终于敞开心扉。 今夜之后,虞岁才是李金霜的朋友。 南宫明曾告诉虞岁,交朋友也要手段和心机,更要会筛选好与坏。 现在想来,但凡是南宫明说过的话,虞岁都记住了。 倒映在石墙上的花影轻晃,在石墙的另一面,有着夜灯照耀不到的角落,翠竹无声静立,分出的枝丫遮在靠墙站立的梅良玉头上。 他今晚是来找虞岁的。 哪知李金霜比他先到,见两个女孩子聊得兴致,梅良玉也识趣,没有进去打扰,要走时,却恰巧听见虞岁在说她从前的事。 梅良玉便没走成,候在院外墙后,使了点九流术听着屋中谈话。 他自动忽略掉李金霜的部分,只听虞岁说的。 听虞岁说自己小时候得跪着背书,梅良玉便皱起眉头,心想南宫明是不是有病。 有些是虞岁以前无意间提起过的,有些是梅良玉没听过的。 虞岁说起她在国院的复仇事迹时,梅良玉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 梅良玉也是第一次听虞岁骂人,认为师妹骂得十分有理,那些无聊的男人不仅该骂还该去死。 听到虞岁说她有很多喜欢的男相,梅良玉不由眯着眼思考,很多是多少? 第177章 第 177 章 虞岁和李金霜在屋中秉烛夜谈,梅良玉在外听着,时而摇头轻笑,时而皱眉冷脸。 直到夜色越深,屋里的声音逐渐小去,李金霜并未离去,而是再次留宿。 屋中陷入安静,庭院内连风声都收敛。 梅良玉在墙下活动了下脖颈,准备离去,往外走了没一会,在被几棵红枫古树环绕的小道口前,看见等在树下的年秋雁。 红枫古树下有供人休憩赏景的石桌椅,年秋雁坐在桌边把玩着手中神木签,身前点亮星辰卦阵,幽蓝色的星光在夜里闪烁着,随着年秋雁的手指挥动而不断变换位置。 年秋雁的星辰卦阵始终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此时为无心之占,是为陨卦,不算数。 梅良玉瞧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大半夜睡不着所以出来鬼混。 年秋雁注意到停在路口没有继续往前的梅良玉,仰起头朝他笑了笑,温声问道:“梅梅,你听完墙角了?” 梅良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等梅良玉发问,年秋雁已经很自觉地解释:“我是来找你的,不巧看见你在墙角守着却不进去的一幕,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在这等着你比较好。” 梅良玉神色冷淡地走了过来,在年秋雁对面坐下,神色睥睨地瞧他。 见梅良玉这副模样,年秋雁无奈道:“我总不能过去打扰你偷听吧?” 梅良玉轻掀眼皮剜他,冷酷道:“我凭本事听的。” 换做从前年秋雁肯定就相信了,但有了昨晚占卦被打断的经历,年秋雁觉得南宫岁并非不知道梅良玉就在外边。 此刻年秋雁也不确定他和梅良玉的谈话,是否能被虞岁察觉到。 年秋雁本以为虞岁会来找他继续谈谈,但却没等到人。 他想了一天一夜,决定顺着南宫岁的意思做,今晚与梅良玉的谈话,就是试探看看自己是否猜对了南宫岁的想法。 年秋雁在梅良玉无甚波动的目光注视下,神色平静,将手中神木签放在桌面,开口道:“我今天去了一趟深渊之海。” 梅良玉没接话。 年秋雁说:“抱歉,去深渊之海回来才发现,把你给我的六玄木弄丢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轻,温柔中透着苦涩,说完便低垂着眼,似不敢看梅良玉。 梅良玉仍旧在看他,面上的表情让人猜不出他心中想法,开口的话也听不出喜怒,仍旧是他平日里什么都无所谓的懒散语调:“丢了就丢了。” “你给我一点时间。”年秋雁重新抬眸看回去,语调沉稳,“我会重新找回来的。” 红枫古树上挂着夜灯,垂吊着的灯形似花篮,伸展的枝桠在石桌上投射出昏黄的光影,营造出安静、温暖的氛围。 可此刻围着石桌谈话的两人,气氛却有几分冰冷。 年秋雁不避不躲,直直目视着梅良玉。 梅良玉听懂了年秋雁的意思。 从法家偷走银河水是迫不得已,并不是我想要得到它。 昨天我已经把银河水交给别人了。 但是我会想办法拿回来的。 有的话一旦开口说清楚后,就再也无法挽回。 在梅良玉记忆里,年秋雁常帮他们占卜。 方技家实力最强的弟子,占卜能力不用多说,偏年秋雁有一日三卦的规矩,不多不少。 作为长孙紫的徒弟,又得了三卦抵三圣的评价,年秋雁的一日三卦就变得很有威慑,就连外城不少人也想求他出手算一卦,甚至给出了不少天价。 可年秋雁从未理会。 他的一日三卦,基本都用在帮孔依依找东西的事上。 孔依依总是记不住自己的伤药放哪,每次受伤用完就丢,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不喜欢看见这个东西,但是又需要它。 孔依依不喜欢去医馆,可兵家弟子受伤又是常事,她常处于受伤了,但又没必要去医馆的程度。 最初,孔依依是不太相信外边传的“年秋雁是方技家最厉害的弟子”这话。 她对年秋雁的第一印象就是柔弱,笃定他不是个会打架的主。 直到有一次学院历练与年秋雁合作,发现自己弄丢的东西,总能被年秋雁找回来,孔依依这才对他刮目相看。 后来若是有人要对年秋雁使用武力,都得先过孔依依那关。 除了帮孔依依找东西,年秋雁也会帮刑春做星辰卦阵。阴阳家和方技家在观星一术上都非常厉害,两家的共同话题有很多,在年秋雁的帮忙下,刑春修炼都顺了许多。 钟离山当年想找苏桐搭话却没借口,还是靠的年秋雁才能如愿。 梅良玉常跟人打架,不是别人追着他打,就是他追着别人打。 年秋雁会帮他预占吉凶。别人追着打梅良玉,年秋雁就帮忙占退路;梅良玉打别人, 年秋雁就帮忙占此人的坐标。 年秋雁和梅良玉等人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事。 可梅良玉发现,年秋雁总是在帮别人,倾听别人的话,却从未向他人求助过,也没有向他们倾诉过和自己有关的事。 年秋雁和他们亲密又疏离。 梅良玉认识年秋雁的时间比虞岁还长,一同经历过的事也比虞岁多,可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只在一瞬间、一件事就能定下结局。 此刻年秋雁和虞岁都在等梅良玉的回答。 年秋雁猜得没错,梅良玉在院墙后边偷听虞岁是知道的,如今两人在红枫古树下的对话她也是知道的。 “找不到就算了。”梅良玉淡声说,“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年秋雁见他松口,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一丝酸涩,摇摇头,轻声道:“我从你这拿到的东西都挺值钱的,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不管。” 梅良玉哼笑道:“你怎么找?再回海里一趟?” “总有办法的。”年秋雁也是一笑,十分自然地接话道,“小时候我把我娘给的东西弄丢了,被我爹狠狠揍了一顿,大半夜把我扔屋外边,要我把东西找到了才能回去。” 梅良玉沉默片刻,说:“我倒是没有你爹这么狠心。” 年秋雁确实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梅良玉心软。 他第一次和梅良玉说自己小时候的事,背景在燕国,家里有温柔的母亲,威严的父亲,在战乱中与家人分离,于是被迫一个人在燕国颠沛流离,寻找父母。 至今也没有找到。 虞岁也在听。 她想,世上最难辨别的,就是真假参半的话。 * 翌日,司徒瑾一行人回到了海上。 机关岛的圣者也变多了,他们都是从水舟过来的,有的是太乙的二十四圣之一,有的不属于太乙。 圣者驱赶海眼,将整个深渊之海都封住,就连机关家的人都不可靠近,站在机关岛的天宫之上,可以看见靠近海边的区域都升起了黑色的光幕遮掩住了。 云霞木台是司徒家的最高点,位置在司徒祖母居住的后山院落中。 圆形的空中楼台四周,布满鲜艳的红枫,宛如永不消逝的落日晚霞。司徒祖母立于云霞木台的最前方,面朝深渊之海的方向,司徒灵傀在她三步远的距离,静立不动。 黑色的光幕遮掩视线,就连海雕也飞不过去,无法窥探到光幕另一边的行动。 司徒祖母动了动眼珠,朝太乙学院的方向扫了眼。 鬼道圣堂里的那位倒是沉得住气,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是觉得无论这边闹出什么动静,只要他封印了那个孩子的记忆和力量,就不会出事吗? 这些年想接触那个孩子,或是潜入太乙来找人的不少,但无一例外,都被鬼道家圣者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当年常艮圣者针对高天昊,却误打误撞使高天昊暴露了灭世者的身份。 于是那些人要头疼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那就是灭世者。 当年六皇子的伤是谁治愈的,在高天昊死后人们才猜到,只是没想到会是一个小孩牵的线。 他的阿姐和阿兄实在是太出色了。 人们被前两个孩子吸引了目光,竟没能发现第三个孩子才藏得最深。 燕国越是被打压,有高天赋才能的人就越多,宛如雨后春笋冒头,杀之不尽。倘若放任不管,那燕国将是玄古大陆拥有最多圣者的存在,它的实力将远远超过其他五国,把其他五国踩在脚下。 就连灭世者都对燕国出手相帮。 这无疑是让其他五国更加后怕,也坚定了想法,甚至开始和水舟合作。 青阳南宫家几代家主,都对燕国虎视眈眈,燕国大部分高天赋的奇能异士都葬送在南宫一族手里。 高天昊死的那年,南宫明出面说服五国与水舟合作,共同研究异火,消除灭世者这个隐患。 浮屠塔是六国之间的博弈,若是灭世者加入,以异火的毁灭能力,那未免有些赖皮了。 大家都不想要灭世者从中插手坏事。 如今水舟总算不负众望,终于找到了可以消除异火的办法。 自从十年前,司徒祖母就再也没去过水舟,也没有和水舟的人联系过,司徒家向水舟出售灵傀的价格,也一年比一年高。 察觉有人靠近时,静立不动的司徒灵傀才转过头朝入口处看去,明亮的眸子里倒映出梅良玉的身影。 “祖母。”梅良玉目不斜视,径直走过司徒灵傀。 司徒祖母没有回头,开口问道:“你为何想知道与异火相关的事?” 梅良玉面不改色道:“因为高天昊。” 司徒祖母道:“他已经死了。” 梅良玉说:“不能让他白死,他一直 在找脱离异火的办法。” 他顿了顿,垂眸又道:“何况……那个人不也在研究异火吗?” 在太乙,梅良玉甚至不敢称呼记忆里的人一声父亲或者爹爹。 “我与水舟早已断了联系,也不能为你打听到什么。”司徒祖母望着远处的黑色光幕说:“你可知他们这次为何不带你一起离开?” 梅良玉答道:“记忆不全,此时离开也没用。” “不错,有的事情,只能等你全部想起来才可以去做。”司徒祖母说,“百里、慕容、文阳和司徒四家都被盯着,不能出手,北鲲城内也并非全是机关家的人。他们这次潜入北鲲城,在初代金乌里设置了新的坐标,为你引路。” 她的眼珠动了动,往后瞥去:“但深渊之海的海眼是水舟所造,你不能用,而天然海眼又无法传送,你只能自己想办法创造海眼传送,但我想你应该会的。” 梅良玉沉思道:“确实可以,但需要时间。” “海眼一事我帮不了你,而你师尊这段时间都会紧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司徒祖母说,“我可以想办法帮你牵制住常艮圣者,让他忙起来没法管你,给你争取时间。” 梅良玉垂首致意:“多谢祖母。” 司徒祖母转过身来,目光锐利,紧盯着梅良玉,沉声道:“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梅良玉在这位长辈面前收敛了平日的散漫和狂傲,神色沉静。 “那个人曾经也说要让机关家重回六国,却败在温柔乡里。”司徒祖母冷声道,“青阳南宫家的继承人,是个比燕国长公主更坏的选择。” 第178章 第 178 章 梅良玉虽然被司徒祖母警告,心中却没有因此而生半分波澜。 他并不想和司徒祖母谈任何与师妹有关的话题。 结束谈话后,梅良玉离开了云霞木台,去找虞岁。 李金霜这会正好不在,虞岁出来开门时睡眼蒙眬,梅良玉似笑非笑道:“还没睡醒?” “师兄。”虞岁掩手打了个哈欠,示意他自己随意坐,“我快天亮才睡的。” 梅良玉问:“你昨晚忙什么去了?” 虞岁如实相告:“和李金霜聊天,聊着聊着就很晚了。” 梅良玉:“聊了什么?” 虞岁眨眨眼,转头看他:“女孩子之间的秘密。” 侍女恰巧在此时来送早膳,梅良玉也没有追问,出去帮忙将早膳拿进来放桌上,让虞岁去洗个脸清醒后来吃。 等侍女们离开后,虞岁回来落座,梅良玉给她递碗筷时说:“水舟来了不少圣者,来驱赶机关岛的海眼,他们费心等了这么久,不会消灭海眼,而是要把海眼赶去水舟再进行后一步计划。” 虞岁接过盛了粥的碗,捧在手里暖烘烘的,她抬头看站在身旁的梅良玉说:“他们把沿海一片都封起来,看不到圣者们是怎么赶走海眼的。” 她的五行光核也飞不过去,遇见黑色光幕就碎了,之前留在欧如双身边那颗,也因为乌怀薇与冷柔茵动手被波及而碎掉了。 十二个时辰早已过去,那几颗六境光核还没有消失,虞岁目前也不舍得动用它们去闯海边的黑色光幕,损失一颗就少一颗。 梅良玉又道:“司徒祖母说她早已和水舟断了联系,也没法向那边打听异火相关的消息。” “你去问了司徒祖母吗?”虞岁有点惊讶。 梅良玉应了声:“我说是为了高天昊。” 虞岁蹙眉:“司徒祖母不会怀疑吗?” 梅良玉垂眸盯了她一会,虞岁被这么一盯,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态度像是在责怪师兄多事,眼皮刚一跳,就听师兄说:“祖母和我家有特别的渊源,又和我有交易合作,也知道高天昊和我的关系,所以不会怀疑。” “师兄。”虞岁放下碗,苦恼地皱起眉头。 梅良玉目光锁定着她嗯了声,尾音上扬,似询问。 虞岁解释:“我刚不是怪你的意思。” 梅良玉挑眉道:“我会听不出来吗?” 虞岁刚松口气,梅良玉就道:“那话的意思确实是怪我多嘴。” 虞岁:“……” 师兄对他人情绪的感知能力是真的恐怖。 她说那话时的神态和语气都带有下意识地戒备。 虞岁还没想到该怎么回答,梅良玉已动手拉开椅子在她身旁坐下,不见气恼,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换做是我藏了一个会危及性命的秘密多年,天天都为它提心吊胆,又忽然间被别人知晓,这人还擅自行动,我也会这样。” 梅良玉也会像虞岁这样,除了自己,谁都不信。 虞岁目光微怔,好一会后才说:“我是相信师兄你的。” 梅良玉:“你保持警惕是最好的。” 他倒不会强求虞岁,要她现在就对自己完全信任。 虞岁老实道:“我怕有时候下意识的怀疑会让师兄你伤心。” “这倒不至于。”梅良玉说,“该怀疑的时候就怀疑,我也没有提前跟你说我和司徒祖母之间的关系,你会担心也很正常。” 虞岁忍不住说:“师兄,你有时候善解人意的让人害怕。” 梅良玉瞥眼瞧她:“害怕了?” 虞岁端起碗喝粥,嘀咕道:“怕我真的会喜欢上师兄。” 梅良玉听笑了,哄着她道:“你最好现在就喜欢我。” 虞岁喝完粥,朝梅良玉微微笑道:“这倒不至于。” 梅良玉听完轻扯嘴角,身子微微后靠,姿态放松地贴着椅背,看虞岁小口喝粥。 虞岁才刚说完的话,没一会就又在梅良玉脑海中重复响起,反复回味。 他们的对话如此直接,是因为以虞岁的性子,但凡有一点含糊就会引起怀疑和猜忌。 师妹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她才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喜欢别人。 真是奇怪。 怎么偏偏是他越来越喜欢了。 梅良玉无奈垂眸,悄无声息地笑了下。 虞岁后来又问了梅良玉和水舟圣者有关的消息,聊到后边才想起来,惊讶道:“师兄,你是恢复记忆了吗?” “不是全部。”梅良玉眯着眼眸沉思,“差了些东西,最重要的记忆还没想起来。” 虞岁问:“师兄,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晨间气温偏冷,让随风飘进屋中的玉兰花香也添了几分冷意。 梅良玉目 光平静地看了会虞岁,忽而笑道:“我要想办法自创海眼,你帮我瞒着师尊就行。” “好。”虞岁满眼认真地答应。 梅良玉又道:“我要靠海眼传送离开太乙。” 虞岁早已知道,此刻却还是做出惊讶的模样:“师兄,这可行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梅良玉轻挑下眉,十足自信。 虞岁噢了声,表现出“我师兄这么厉害,我当然要相信他”的态度点点头。 她拿着筷子虚点盘中最后一块肉饼,问:“师兄你吃吗?” 梅良玉:“不吃。” 虞岁便夹到自己碗里,听梅良玉不紧不慢道:“还有件事我得跟你说。” “嗯嗯!”虞岁低头吃着肉饼,抽空朝梅良玉看了眼。 梅良玉盯着她,话到嘴边却又顿住,只说了一半:“我小时候和高天昊认识。” “嗯?”虞岁惊讶地睁大了眼。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消息。 梅良玉安抚道:“我与他关系还不错,所以如今我想起来,以高天昊为借口询问异火的事,不会惹人怀疑,你放心。” 虞岁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好奇道:“师兄,你是怎么和高天昊认识的?” 梅良玉化繁为简地答道:“有一个认识的哥哥受了伤,要鬼道家弟子才能帮忙治好,我就去找他帮忙救人。” 虞岁问:“他答应了?” 梅良玉说:“威逼利诱之下答应了。” 虞岁被他逗笑了,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师兄能做出的事来。 梅良玉捡着平日与高天昊相处的趣事说给虞岁听,虞岁也听得津津有味。 虞岁从梅良玉这里了解到的高天昊,不是那个背负沉重命运,孤独前行的老者,而是胆大心细、幽默风趣、见多识广的鬼道家十三境术士。 梅良玉最终还是没能对虞岁说出他是燕国人这句话。 有的话说出口时,就意味着要做出抉择。 他会坚定地告诉年秋雁和司徒祖母自己的态度,是要他们不准插手,可他不能在此时对虞岁说。 梅良玉认为该他做出抉择的时候不是现在,也不能是现在,必须是他想起所有的时候。 * 虞岁吃饱喝足后就去休息了,她最近还是要好好养身体,才能恢复得更快更好。梅良玉让她去睡,自己却没走,就守在堂屋中,兀自静思。 虞岁也没有睡多久,快到午时醒来和梅良玉一起用午膳。 师兄妹两人彼此闲聊着就能度过一个下午,天色将暗时,梅良玉带虞岁去了机关岛的夜间集市玩,买了些机关小玩意。 回去时两人乘坐龙梯上天宫,虞岁瞥见梅良玉腰间,这才觉得少了点什么,故意问道:“师兄,你的听风尺呢?” “丢了。”梅良玉随口答道,“应该是被卷入海眼里时丢的。” 虞岁大方道:“等回学院我给你重新买一个。” 梅良玉笑她:“你不是不给男人花钱吗?” 虞岁:“那师兄要吗?” 梅良玉:“要。” 这一整天虞岁都和梅良玉在一起,如今回了司徒家才分开。 虞岁将今晚从集市买的小玩意摆件们拿出来放桌上细细清点,同时回忆今天和师兄的谈话。 师兄显然有很多事没跟她说。 不过那都是和师兄记忆有关的事,属于个人私事。 虞岁虽然有些好奇,但也没有追问,因为感觉到师兄并不是很想说。 师兄说他和高天昊的往事时,隐去了身份背景和时间地点,这些信息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说,还是不能对她说? 虞岁刚陷入沉思,就发现有人来了。 翻墙进来的人是年秋雁。 年秋雁已经等了虞岁一整天。他以为自己妥协后,虞岁就会来找他谈谈,但虞岁那边毫无动静,还能若无其事地和梅良玉一起出去玩到深夜才回来,最后他只能主动找上门去。 虞岁听见动静,却没有起身,客居的屋内布局都是一样的,今夜换她坐在明亮温暖的屋中,隔着桌案,抬头朝走到窗前的年秋雁看去。 “年师兄,有什么急事非要深夜到访,还翻墙进院来?”虞岁曲肘抵着桌面,手掌撑着脸,笑眯眯地问道。 她明知故问。 年秋雁见虞岁这态度,心中古怪,面上不显。 他俩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 “我以为你会来找我。”年秋雁神色温和道,看不出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虞岁问:“我有什么事要找年师兄吗?” 年秋雁见她装不知,便直接道:“我把银河水交出去了。” 虞岁点点头,也温和回应:“年师兄自己决定的事情,我也不好说什么。” 这鬼话听得令人咬牙。 年秋雁站在窗前,遮住大半夜光,使得桌案后的虞岁藏在了阴影中。此时的虞岁没有像那天晚上一样,展露出丝毫攻击性,收敛了爪牙,和平日一样单纯无害。 越是这样,年秋雁越是忌惮。 “我昨晚和梅梅谈过了。”年秋雁盯着虞岁,语速缓慢地问她,“这件事你知道吗?” 因年秋雁是站着,虞岁是坐着,她微微仰头,脖颈线条修长,眸光也是温柔的:“我和师兄一样,都没想到你会有如此令人动容的身世,以师兄的性格,的确会再给你一次机会的。” 年秋雁猜得没错。 南宫岁确实听见了。 梅良玉不可能把昨晚与自己的谈话告诉第二个人。 可南宫岁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自己一直都在她的监视之下? 今日夜里无风,起了薄雾,年秋雁在虞岁的注视下,却已后背生寒。 “看来我猜得没错,你是不想我与梅梅决裂。”年秋雁低声问道,“如果我没有照做,你要如何?” 虞岁将一枚铜钱放在桌上,笑问:“年师兄,你真当自己是师兄他们的朋友?” 年秋雁不知她为何忽然这么问,却答:“是。” 虞岁手指点着铜钱,轻声说:“你真的是太廉价了。” 年秋雁被她说得怔住,迎着虞岁平静的目光,心脏和大脑都同时发出一声巨响,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你自认是他们的朋友,付出了真心,认为已经做得足够多了,所以才能毫不犹豫地抽离脱身,可这样的感情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廉价又没用。” 如果从一开始就抱着必定会离开的心态,那就会下意识地对朋友们加倍地好,像是在弥补,于是到了离开的那天,反而会心安理得。 因为:我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可这段友谊,并非他一个人在单方面付出。 年秋雁额角又急又重地抽搐着,虞岁的眼眸似明镜,将他倒映的越清晰,年秋雁就越难接受。 因为他发现这双明镜眼眸中的自己,竟是如此丑陋。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如此廉价。”年秋雁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全数按下,神色无比冷静地说道,“而你不愿让我与梅梅撕破脸,是认为这样对你更有利吧?” 虞岁也道:“若是让你就这么死了,又有些可惜。” 年秋雁直接问道:“你想要什么?” 虞岁:“我想知道在太乙,玄魁都有哪些人。” 她不信在太乙的玄魁兰尸,只有张相云、洛伏和年秋雁三人,圣者也不会只有欧如双一人。 年秋雁眼珠子都没动一下:“可以。” 虞岁又道:“还有玄魁在太乙之外的消息。” 年秋雁却道:“既然王爷让你参与玄魁的生意,那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年师兄,老实说我不是很喜欢这份差事,但你认为我有得选吗?”虞岁朝年秋雁眨了下眼,笑道,“我若是不想接手这份生意,就只能毁了它。” 年秋雁听得眼皮一跳,虞岁说出了他完全不敢想的选择。 “你想毁了玄魁?”年秋雁问出这话时,都觉得太过好笑,忍不住笑出声道,“你知道玄魁势力涉及多广吗?这些都不提,单王爷那边你就说不过去,他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虞岁却道:“那是我爹的想法,与我无关。” 年秋雁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重新打量坐在桌案后的人。 他突然意识到,南宫明似乎并不清楚他的继承人真面目是什么样的。 年秋雁袖中双手紧握,低声试探:“我若是不答应?” 虞岁捡起桌上的那枚铜钱往上一抛,微微笑道:“那就死在这里。” 年秋雁却无比冷静道:“你的提议本身就让人难以接受,而你的实力也不足以令我信任,除非你拥有能与多个圣者抗衡的力量,否则我是不会与你合作的。” “可是年师兄,你也没得选呀。”虞岁接住落在掌心的铜钱,放在桌上,话里带着点狡猾,“今夜你就算侥幸不死,也会一直活在我的监视中,只要我高兴,我可以随时对你动手,你又能保证自己可以时时保持警惕吗?” 年秋雁听到虞岁亲口说出监视的话,仍旧觉得毛骨悚然。 “你不怕我告诉王爷?”他皱眉问道。 虞岁笑着摇摇头:“你还没搞清楚,在你准备做这件事的时候,你就要死了。” 年秋雁无法确定的事情,是虞岁的实力。 “不如这样,我们来比试一下。”虞岁邀请道,“你可以提前施展护体之气,看看是你施卦的速度快,还是我杀你的动作更快。” 年秋雁实在不能理解,南宫岁到底哪来的自信,又有些什么手段,她可才一境。 等等,只有一境吗? 年秋雁握住神木签的动作顿住,眼珠微颤,神色古怪道:“你境界提升了?” “我刚才的提议如何?”虞岁却没答,而是朝年秋雁晃了晃手中的铜钱,“若是你赢了,我们就当没这回事,我也不会再继续监视你。” 虽然是邀请,但话里却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年秋雁根本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上,他燃起金色的护体之气时,脑子里已经在判断虞岁会使出什么手段。 是鬼道家,还是名家? 两人几乎同时出手。 年秋雁甚至突破自我极限,翻转神木签时,施卦的速度是此生最快的一次,虞岁周身蓝线闪烁,卦阵顷刻间成形,封住了她五行之气,使她连护体之气都来不及使用。 金色的雷线如游龙飞闪朝虞岁面门袭击而去,卦阵中的金雷巽风之气将她衣发吹起,让门窗猛烈晃动,虞岁却连眼都没眨一下。 门窗重响,早已藏在年秋雁衣下的五行光核碎裂,无视了他的护体之气,一支具象化的水箭转瞬穿过年秋雁的左肩,带出血色飞溅在廊上木柱。 水箭穿透力过强,让年秋雁身形摇晃往后退去,瞬间满头大汗,不可置信地望着桌案后站起身的虞岁。 他明明先一步封住了南宫岁的五行之气! 虞岁伸手抓住了卦阵中的金雷长线,毫发无伤,静静地望着后退抵在木柱上的年秋雁。 他们二人之间,胜负已分。 第179章 第 179 章 年秋雁与虞岁的比试都控制在一个范围内,没有引起旁人察觉,当天晚上年秋雁离开,第二天没有出门。 他给自己处理伤口时皱眉闭目,回忆无数次,都想不通虞岁是怎么做到的。 是神机术么? 很有可能。 年秋雁将自己所知的神机术都想了一遍,却没能确定。 钟离山和刑春在白天来找年秋雁,叫他出门去逛机关城,年秋雁穿上外衣系着腰带答应了。 当年秋雁装作没事人一样出来,到龙梯口时才发现去的人不少。 司徒瑾也在,正严肃批评缠着李金霜的司徒铃。 司徒铃最开始还挺理直气壮,被司徒瑾拿出兄长的气势教训后,就一点点焉巴下去,逐渐说不出话来。 李金霜站在两人之间,还有些为难,绞尽脑汁想该说什么。 虞岁拿着听风尺在跟梅良玉聊天,梅良玉站在她身旁低头看着,时不时应两句。 年秋雁看见虞岁就忍不住眼皮一跳,对方似有所觉,从听风尺中抬头朝自己看了过来,还软和地叫了声:“年师兄。” 让年秋雁心脏也忍不住抽了抽。 梅良玉随着虞岁的喊声,也抬头朝年秋雁看了过来。 刑春揽过年秋雁的肩膀,刚好扣住他受伤的地方,带着他一个转身,错开了与梅良玉的对视。 年秋雁仍旧面不改色。 刑春跟他神神秘秘地低语,说今儿司徒瑾做东请客,不管他们买什么都行,等会出去花钱可不要束手束脚的,一定得挑那店里最贵的东西拿。 钟离山和刑春都在跟年秋雁说着话,两人的声音嗡嗡重叠,年秋雁脑子里却响起昨夜虞岁说的廉价二字。 尽管年秋雁心中情绪早已翻天倒海,但他的厉害之处就是不会表露出丝毫异样,让人根本察觉不出。 因为海眼拦路,虞岁等人被困在机关岛回不去学院,司徒瑾干脆带他们出去到处玩,今天走文阳家,明天走百里家,后天走慕容家。 有几天连张相云和洛伏也跟着一路,然后不出意外地与梅良玉和钟离山动手打起来,司徒瑾从中劝和,并决定下次再也不带这两帮人一起出门。 到第七天时,海眼还未完全清除。 子时刚过,太乙通信院重新恢复听风尺连接,并放开了传音的时间限制,还给听风尺增加了不少功能。 学院发出通告,让弟子们拿着听风尺去通信院重新登记铭文,并由学院统一发放新的听风尺,用于接收学院历练通知。 夜里虞岁等人的听风尺叮叮响个不停。 有来自太乙学院二十四圣发出的统一公告,也有来自通信院对听风尺的升级提示。 不同的九流术家也分别发了单独的公告。 这些天全太乙最忙碌的,就属通信院的术士们,单单要将通信院的所有数山重新检查一遍就是个浩大工程。 方技家、道家、阴阳家三家都有圣者都在通信院监工,甚至加入行动。 道家和阴阳家圣者还带来了自己的学生加入此次通信院改革行动。 这几个学生都是主攻通信院的九流术,有两个大家早已熟知,有一个倒是令人意想不到。 “这次一共有三个学院弟子加入通信院,第一个是道家陈娴,圣者梁震的徒弟。”年秋雁点开自己的听风尺后,给坐在桌案后的虞岁递过去,“第二个是道家范喜,是圣者李丘文的徒弟。” 最近两人都在夜里见面谈事。 年秋雁已经说服了自己,反正南宫岁是南宫明的女儿,王府的郡主,南宫明、青葵和南宫岁他们是一家人,我才是外人。 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帮谁不是帮? 何况南宫岁确实有点东西,看不透,她若是真想杀自己也拦不住。 年秋雁的优点就是反应快、办事干脆果断,不会让自己被情绪和感情左右。 他选择的,都是当下最优的。 虞岁伸手拿过桌上的听风尺,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尺面中的信息。 年秋雁温声道:“第三人名叫宋鱼柏,是阴阳家圣者,尹子武的徒弟。” 尹子武是阴阳家徒弟最多的圣者,他收徒弟不看天赋,而是看家世背景。 尤其是那些花大价钱来太乙镀金的平术之人,以及天赋不好的学生,只要再和尹子武搭上线,成为阴阳家圣者的徒弟,哪怕尹子武什么都没教,单“太乙圣者徒弟”这个名声就足够震住许多人。 这些弟子回国后,自己的身份地位也能再上一层楼。 尹子武的徒弟们不是各国的王孙贵族,就是百年千年的世家后代,论徒弟的九流术天赋这一块,跟别的圣者徒弟比不了,但要论在六国的身份地位,那就没人能比过的尹子武的徒弟。 虞岁也听说过这位阴阳家圣者的收徒 规矩,学院弟子私下里都说想成为尹子武的徒弟,除了自己的身份背景够硬外,只要给的够多就行。 无论是金钱还是宝物,反正越多越好。 太乙对外虽一直强调在这里没有身份差异,人人平等,但在有些时候,人们并不打算照做。 大家都知道尹子武的徒弟实力如何,是绝对比不上道家的陈娴和范喜,也没资格进入通信院参加这次行动的。 但尹子武是阴阳家圣者,让谁加入通信院,是他说了算。 “宋鱼柏是丹国人,也是丹国临江侯的小儿子。”年秋雁站在窗边,为虞岁解释道,“宋家是丹国的名门望族,分支有很多,临江侯又是与青阳钟离辞、南靖徐丁宁齐名的兵家三战神。” 当世兵家战神的小儿子,名门望族之后。 这个身份背景确实能入尹子武的眼,但兵家战神的儿子,花钱请阴阳家圣者收自己为徒,这事说出去总觉得有些丢脸。 虞岁盯着听风尺面,随口问道:“宋鱼柏是平术之人?” 她倒是知道丹国临江侯这个人,除了兵家三战□□声外,就是临江侯喜美人的风流事迹,他虽未娶正妻,但有数不清的妾室,同样的,孩子也有许多。 在宋鱼柏前边,还有六个哥哥,四个姐姐。 年秋雁摇摇头道:“不是,宋鱼柏天赋契合度最高是兵家,但他不愿修兵家之术,去了毫无天赋契合度的阴阳家。” “宋鱼柏和钟离山同期进入的学院,两个人都是兵家战神的儿子,所以受到不少关注。宋鱼柏入学院第一天就弃兵家转投阴阳家,轰动一时。” 这事多半和他那个风流老爹有关。 虞岁刚这么想,就听年秋雁又道:“宋鱼柏转阴阳家时,并未拜尹子武为师,他的事传回丹国,让临江侯知道后,临江侯便送了一大堆礼给尹子武,让尹子武收了宋鱼柏当徒弟。” “这是要让宋鱼柏知难而退,回去修兵家?”虞岁问。 年秋雁却道:“临江侯对自己的所有孩子都很公平,要什么给什么,虽然公平,但并不上心。宋鱼柏选修哪家临江侯都不在意,给尹子武送礼,是因为宋鱼柏既然去了阴阳家,那就让他在阴阳家过得好一点。” 虞岁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你对临江侯倒是挺了解的。” “以前在丹国时见过。”年秋雁微微笑道,“宋鱼柏很讨厌他的父亲,这些年在阴阳家过得十分低调,也没认真修炼过,虽然和钟离山同期入院,但几年过去,现在也才两境。” “以我对尹子武的了解,他不会闲着没事就把宋鱼柏扔去通信院办事,如果不是宋鱼柏主动要求,尹子武都想不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徒弟。” 听完年秋雁的话,虞岁若有所思,手指轻点着桌面,余光瞥向听风尺:“宋鱼柏加入通信院一事有什么问题?” 有很多事情,并不能从监控听风尺中知晓。 年秋雁说:“宋鱼柏也是玄魁的一员。” 虞岁听得眼皮一跳。 年秋雁说:“他这次被安排进通信院,应该是被要求去找上次向学院发送传文揭示兰毒和银河水的人。” 找我? 虞岁不动声色,身子往后微扬,贴着椅背。 “他有什么能力?不是才两境吗?”虞岁笑道。 但虞岁问出口后就已想到了答案。 是神机术。 年秋雁看着若无其事的虞岁,心中虽然怀疑通信院的事是她做的,却没有表现出来,继续说道:“宋鱼柏有排名二十七的神机术·反卦。” “在平日的占卜中,反卦是为镜像、或者对立的卦相,但神机·反卦,却可以主动将单一的卦相翻转对立,由神机术的主人制定规则,在一定范围内主动转危为安,转恶为善,翻倒乾坤。” 年秋雁伸手指了指听风尺:“数山中有数不清的八卦之象,他可以靠神机反卦,将数山中的八卦之象颠倒,以此得到其中的信息,或是更改。” 虞岁静心聆听着。 “若是下次通信院再收到与兰毒有关的消息,宋鱼柏能提前拦住。”年秋雁观察着虞岁的反应,温声道,“之前他无法进入通信院,也就没法接近数山,如今有机会进去,还可以根据数山里的卦象,追寻对方的位置和五行之气。” 虞岁点点头,轻声感叹:“那可真厉害呀,不愧是排名第二十七的神机术。” 她笑着抬头看年秋雁:“玄魁是人手一个神机术吗?” 本是一句玩笑话,年秋雁却沉思道:“你可以这么想。” 虞岁盯着年秋雁瞧:“你也有?” “我是建议你不要小看玄魁,可以将它当做所有成员都拥有神机术的组织来对待。”年秋雁轻声叹气,“这里边什么人都有,平术之人,九流术士,学院圣者亦有,而学院圣者,我目前也只知道一个农家欧如双。” “我会记住的。”虞岁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玄魁如此复杂庞大,我还得多多仰仗年师兄。” 年秋雁直接转开视线,不看她。 虞岁也没在意,手指划着听风尺面,一边问:“张相云和洛伏有神机术吗?” 年秋雁说:“他俩没有。” 虞岁点点头,心想,那就是你有。 年秋雁的听风尺不断有消息跳出来,有单人的私聊,也有群组的,年秋雁随意扫了眼,捕捉到孔依依的消息时才顿了顿。 “以前通信院没有放开各家之间的交流区,方技家只能看方技家的,但学院弟子卧虎藏龙,在太乙高天赋的天才遍地都是,不少人私下会自己改造听风尺。” 年秋雁垂眸看自己的听风尺说:“道家陈娴,以改造听风尺匿名交易出名。学院有专属于弟子的地下交易场鬼市,出入鬼市,必须要有陈娴改造的匿名听风尺,无法被追踪到身份才可以进入。” 虞岁神色认真地听着,满脸写着“好厉害呀”几个字。 “道家范喜,他的手段有些邪门歪道。”年秋雁说,“他主要研究如何窃取其他人听风尺内的传文,范喜改造的听风尺,可以使得两个听风尺共用一个星海,所以双方的传文记录都会在同一个星海中,他就能借此翻阅你的传文记录。” “但因范喜的天赋很好,又被圣者李丘文约束,只被简单罚过几次。” 虞岁嗯嗯点头。 她也知道的,学院里研究听风尺这一块的学生不在少数。 大家各有本事,只是出风头就那么几个,有的人只是低调,不想出风头。 比如那个常常在听风尺上让师兄帮忙测试的人。 在虞岁看来,那个人对听风尺的研究手段和天赋,比年秋雁刚才提到的两人还要更上一层楼。 她承认年秋雁有句话说得没错,太乙学院,卧虎藏龙。 “还有件事不知你是否知道。”年秋雁看向虞岁说,“陈娴、范喜和宋鱼柏,和顾乾的关系都很不错。” “宋鱼柏与文阳辉的关系更好,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偏爱他人儿子的父亲,两个人靠着这个共同话题相处得不错。” 虞岁漫不经心道:“顾哥哥从小就很会交朋友,这能力是我望尘莫及。” 年秋雁笑问:“你不会不知道顾乾在太乙的目标是什么吧?” “找浮屠塔碎片。”虞岁说到这若有所思,问年秋雁,“那顾乾知道你和张相云在做什么吗?” 年秋雁说:“他知道。” 屋里静了一会,虞岁放在桌上的听风尺忽然嗡嗡响起,年秋雁瞥眼看去,是顾乾发来的传音提示。 第180章 第 180 章 虞岁低头看听风尺嗡嗡作响,没有动作。 通信院放开传音限制,随时随地都可以,倒是让虞岁想到了未来人们互相质问你为什么不接我传音的盛况。 年秋雁见虞岁没理顾乾的传音,安静片刻后,第二通传音又响起来。 年秋雁低声笑道:“你不接吗?我看他好像不会轻易放弃。” 虞岁面不改色道:“现在这个时间我已经睡着了。” 顾乾发了三次传音,都没有得到回应后,便认为虞岁是睡着了没听见,开始转发传文,询问她这些天去了哪里,怎么不见人影,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等等。 虞岁把玩着听风尺没有回复,倒是薛木石和卫仁也给她发了不少传文,询问她这边的情况。 年秋雁见她如此,便继续说道:“在太乙主要制作的兰毒有两种,金沙和返魂香。” 最便宜的兰毒和最贵的兰毒。 年秋雁拿回自己的听风尺,点出外城部分岛屿的位置又递给虞岁:“这些靠太乙最边缘的岛屿,就是玄魁兰尸们藏匿的聚集点。” “这行里有句话叫做‘金沙洗海’,意思是金沙入海便会藏起来,与海水融为一体,不用特殊手段根本发现不了它。” “以海水温养过的金沙,效果会比其它河湖水要好得多。” 有时普通人看到的是海水,兰尸看到的却是金沙。 在太乙最边缘的岛屿,往海水中藏匿金沙最不容易被发现,也最方便。 “这次太乙圣者出手,靠外岛那一圈的据点都没了,人也没了。”年秋雁沉思道,“那边的海中金沙也被医家圣者销毁,就连制作返魂香的据点也被波及,目前只剩下最后一家。” 虞岁问:“在哪?” “我不知道。”年秋雁抬眼看她,“这次兰毒暴露,玄魁里的人都在互相猜忌,怀疑有内鬼,最后一家据点的位置和消息我无从知晓,因为我也是被怀疑的对象。” 年秋雁说:“张相云应该知道。” 他若是占卜算地点,那上边的圣者就知道了,这行为等于自己暴露自己。 玄魁这会正等着敌人主动出击。 年秋雁都做好了跟虞岁解释的准备,谁知虞岁却没有要他这么做,似乎早已猜到了。 “他们要你拿银河水做什么?”虞岁问。 “制作新的兰毒。”年秋雁垂眸,心平气和道,“兰毒虽然能提升九流术士的实力,但毕竟带了一个‘毒”字,随之而来的副作用让人难以接受,又曾在从前被大规模滥用,使无数人陷入幻觉自相残杀。” 这种事出现在上千上万人对峙的战场,也出现在有数万人居住的都城。 因为从前种种恶劣事迹,六国禁制兰毒出现,但总有人想要走捷径。 “新的兰毒?”虞岁拿着听风尺回传文,没看年秋雁,“比返魂香还厉害的兰毒吗?” 年秋雁应了声:“目标是要将它的副作用降到最低。” 虞岁:“有可能吗?” 年秋雁:“有。” 虞岁又问:“谁动手做?” 年秋雁答:“我。” 虞岁这才从听风尺中抬起头来朝年秋雁看去,对这个回答多少有点意外。 迎着虞岁怀疑的打量,年秋雁却面不改色道:“我丢了银河水这么久,如果不是我还有点用,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虞岁却笑道:“我以为他们是看在你三卦抵三圣的实力才忍着你。” 提起三卦抵三圣的事,年秋雁不由无奈道:“我师尊这话的意思,是要给足我时间提前布卦阵,让我先手的情况下,才有与圣者一战的能力,不知为何却被传得有些邪乎。” 虞岁却想,长孙紫说得没错,如果给年秋雁足够的时间施展卦阵,那确实很难应付。 若是战斗场上有医家和方技家的人,那一定是最先解决这俩。 “我已经是玄魁的怀疑目标,最近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监视着,再汇报给太乙外边的人听。”年秋雁说,“外边的人会对我这段时间的行动做出处罚决定。” 如果做出决定的是南宫明,年秋雁会直接称呼为王爷。 虞岁心中已有了答案,却还是装作不知地问:“外边的人是谁?竟然有权力处决你。” “在玄魁拥有处决权的人被称作百寇,六国各地负责玄魁生意的百寇都不一样。”年秋雁盯着虞岁,缓声说道,“青阳的百寇,是一个叫楚锦的医家术士。” 他说给虞岁听的,是青葵行走在外的假名。 年秋雁没有贸然暴露青葵的身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南宫家的家事。 而他还得继续验证虞岁的能力。 虞岁手指轻轻摩挲着听风尺面,听完这话露出惊讶的表情道:“是那位在青阳帝都被称作小医圣的女子吗 ?” 年秋雁怔了怔,衣下肌肤都起了鸡皮疙瘩,面色不显道:“你知道她?” “她曾去王府为我娘诊治,很难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虞岁语气悠悠道,“可惜她没能见到我娘,楚锦医术如何?既然被称作小医圣,那应该有点实力,说不定还真能治好我娘的旧疾。” 虞岁这番话说得年秋雁毛骨悚然,差点以为她是知道楚锦真实身份的,刚要问虞岁在太乙怎么知道的,又顿住。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南宫岁是在告诉自己,哪怕在太乙,青阳也有她的人在盯着。 ——那南宫岁到底知不知道青葵的事情? 随着虞岁的三言两语,让年秋雁脑子里又绷起一根弦。 “她天赋非常好。”年秋雁加重语气强调了非常二字,“是医家和名家双修,对农家蛊术也有涉及。” 虞岁捂嘴惊讶道:“名医双修,这么厉害?” 年秋雁有种错觉,今晚好像一直在听南宫岁夸别人厉害,但总觉得这些夸奖都轻飘飘的不真实。 “对啦,既然我爹也与玄魁做生意,那是不是也认识这个青阳百寇?”虞岁望着年秋雁,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好奇。 除了好奇也看不出别的了。 “认识的。”年秋雁顺着她的思路去想,脑子飞速转动,嘴上不徐不疾地答道,“这次让你参与玄魁的生意,也是青阳百寇楚锦向王爷提出的。” 虞岁听得怔住。 这倒是没想到,青葵把她牵扯进来,是察觉到什么了? 南宫明竟然还同意了。 “我对兰毒这些事一窍不通,实力也不怎么样,楚锦怎么会想到要我参与?”虞岁直接问年秋雁。 年秋雁却笑道:“楚锦针对的也许不是你,而是梅梅。以前梅梅就几次三番针对张相云,坏了不少事,早就被楚锦记在心里,而你又是梅梅的师妹。梅梅这段时间确实对你太好了,好到让人以为你有机会可以杀了他。” 虞岁摩挲听风尺面的动作顿住,心中古怪,想让我杀师兄? 年秋雁又道,“那天见到曹叔时,他应该跟你说了南宫家与玄魁的生意。” “王爷也许是要你试着接手一些南宫家的生意,但他不会插手百寇的决定,所以张相云接下来要你做的,就是除掉梅梅。” 虞岁想起来机关岛之前,张相云就曾暗示过,如果师兄真拿到了银河水要怎么处理他。 本以为楚锦是发现了什么来试探她,倒是没想到她这把刀刃对准的是师兄。 虞岁收起听风尺道:“她让你动手岂不是更有把握?三卦抵三圣的方技家天才,受到师兄信任的好朋友。” 最后一段话说得意味深长,那水润星眸里露出的嘲讽神色,让她那张脸上单纯无害的气息荡然无存。 年秋雁避开对视,稳住心神,冷静道:“如果什么事都让我做,那其他人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虞岁听出点言外之音,语调拖长地问他:“年师兄,你好像不怕咱们这位玄魁百寇、青阳小医圣呐?” 年秋雁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我怕你。 我跟楚锦说话都没这么累,但是跟你南宫岁、王府小郡主说话可就要打起所有精神,不能有半分松懈,还得接受你时不时地冷嘲热讽。 “我确实不怎么怕她。”年秋雁眯着眼,温声笑答。 虞岁听年秋雁说了一晚上的玄魁相关,快天亮时他才离开,临走前虞岁从桌案后起身,低头看听风尺,似随口问了句:“关于百寇楚锦,还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年秋雁不动声色道:“你想知道什么?” 虞岁扬首朝他笑了笑,示意他走吧。 年秋雁回去后一直在想昨晚与南宫岁的对话,将每一处细节都回忆一遍,确保自己没有遗漏。 昨晚记忆中的南宫岁几乎一直在低头玩听风尺。 年秋雁忍不住抬手遮眼,跟她师兄学得坏习惯。 他虽然终于发现了南宫岁的真面目,可对南宫岁这个人的了解,才冰山一角,还得继续多多观察。 * 虞岁昨晚回了许多人的传文。 卫仁给她发了不少传文,有薛木石白天走路掉水里的事,也有关于息壤的猜想等等。 虞岁看了,没回。 薛木石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虞岁告诉他等回去了见面再谈死亡共感的事,又让燕老帮忙查太乙二十四圣者的消息。 在成为太乙二十四前,他们的主要活动地点都在太乙之外的六国。 了解这些圣者的过往背景,才能更好地应对。 除了让燕老帮忙查太乙圣者外,虞岁还让他跟司徒家买灵傀,到时候会让黑胡子帮忙从中牵线。 燕老看了,没回。 接着就是钟离雀的传文消息。 虞岁认真看完后回复,点开二哥苏枫的传文,不由顿住。 苏枫说:“昨儿我娘回府,与她闲聊时,听她说起四姨娘在你之前,还有过一个孩子。” “是个女孩,四姨娘在罗山之巅被追杀时去世了。” “论年纪应该比你三哥要小一点。” “这事你知道吗?” 苏枫自从知道这事,就觉得这些年里让他感到奇怪的事情,隐约有了答案。 有关素夫人第一个孩子的事,南宫明曾下令谁都不许再提,不论是王府,还是青阳帝都的知情人们,都没有提起过那个孩子半句。 苏夫人这次在外边游玩得太开心,回来兴致还是高涨的,见到儿子肯花时间来陪自己聊天就更高兴了,与他说了许多,提及王府里那位四姨娘,便不小心说漏了嘴。 苏夫人都吓死了,差点要施术让苏枫忘掉,被苏枫百般阻拦,并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 虞岁当时没回,她正听到年秋雁说楚锦天赋非常好,名医双修。 如今天色渐明,石壁上因为灯照而映出的花影也逐渐淡去。 虞岁站在窗前抬首,无甚表情地看了会天色,许久之后才回复:“我不知道。” 第181章 第 181 章 虞岁不会告诉苏枫自己知道青葵的存在。 按照苏枫的聪明程度,他会想到素夫人这些年对自己不冷不热,会有另一个孩子的缘故。 如果她知道青葵的存在,还这样活了十八年,那在苏枫眼中就有些可怜了。 哪怕苏枫认为她可怜是善意的,虞岁也不太想要。 一旦被牵扯进素夫人和青葵的母女关系中,虞岁就觉得有些恶心。 就如当初她在三千歧路中一抬头,发现父亲的脸是南宫明时,不是讨厌,而是恶心。 在罗山之巅虞岁才刚出生,青葵假死的时候她还是个婴儿,是绝对不会知道、也不会记得青葵的存在的。 可青葵却记得虞岁。 虞岁不管南宫明是如何教这个女儿的,但以青葵的天赋,应该是很受南宫明喜欢。 年秋雁也说了,南宫明不会插手青阳百寇的决定,这是认可了青葵的能力。 青葵认为梅良玉碍事,想要虞岁出手解决掉这个麻烦。 在青葵看来,男人一旦鬼迷心窍对某个女人示好时,就是他落入死亡陷阱的时候。 南宫岁入太乙,被圣者收徒,从平术之人转九流术士。 有这些信息在,青葵也不会轻视虞岁,让她杀梅良玉就是试探。 一个无能弱小了十八年的人,又能做到何种地步? * 听风尺这次改革,引得学院弟子睡醒开始就抱着听风尺不撒手,热火朝天地讨论通信院开放的新功能。 传音限制放开后,虞岁一大早就接到三哥盛暃发来的传音。 盛暃这暴脾气,接通后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质问三连:你在哪?干什么?怎么不在学院? 坐在盛暃对面的牧孟白一脸不忍直视,举着写有“冷静温柔”四个字的白纸对着盛暃疯狂摇晃。 盛暃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火气,脸上皮笑肉不笑,抿着唇角重新缓声问:“你在哪?” 从传音接通开始,虞岁就把听风尺放桌上没管,盛暃这会问话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于是转身去给自己烧了一壶茶水,等回来时听见盛暃这声询问,扭头朝窗外看了眼,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 虞岁没看见太阳从西边出来,倒是看见梅良玉翻墙进来。 虞岁伸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无声示意:师兄,有门的。 梅良玉耸肩,当没看见,虞岁又拿起听风尺,将尺面给梅良玉看。 梅良玉看了眼,发现她有传音,还是盛暃,便微抬下巴,行,我闭嘴。 “三哥。”虞岁开口说,“我在机关岛,这边的海域出了点事,圣者们正在处理,所以我暂时回不去学院。” 盛暃:“你怎么在机关岛那个鬼地方?是不是文阳家的人绑你去的?岂有此理,他们怎么不去绑梅良玉!” 梅良玉把虞岁要吃的果茶和红梅糕放在桌上,听见她那边的对话也只是挑了下眉,没在意。 虞岁耐心解释:“不是的,是我来机关岛找师兄,不巧遇上机关岛海眼爆发拦了路。” “海眼?”盛暃听得狐疑,“这东西不是固定在深渊之海那边吗?你去这么危险的地方找梅良玉?梅良玉去深渊之海干什么?他去就去了,你跟着去做什么?” 梅良玉听到这一连串问话,没忍住笑出声来。 盛暃那边静了静,牧孟白大惊,在纸上刚写了个梅字,就见好友眼角狠抽一瞬,面无表情地问:“什么声音?怎么有狗在笑?” 虞岁:“……” 梅良玉没跟盛暃计较,若无其事地在桌边坐下,虞岁说:“什么声音?我没听见呀,是不是三哥你那边的?” 牧孟白指着自己,震惊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盛暃冷笑道:“不是我这边,就是你那边,有狗在叫。” 虞岁眼神虚瞥身边的梅良玉,梅良玉发现了,他慢条斯理地往杯子里倒果茶,随口一句:“继续聊,当我不存在。” “梅良玉在你身边是吧?”盛暃直接点明。 “嗯!师兄给我拿了早膳来,我们一起被困在机关岛了。”虞岁在盛暃发疯之前继续补充道,“还有李金霜,钟离山他们,我们这会住在司徒瑾家里。” 听起来人有很多,盛暃刚要爆发的情绪又被按回去了。 虞岁耐心跟盛暃解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不该说的是一点都没说。 梅良玉就坐在虞岁对面,看她嘴上温柔乖巧地应付盛暃,却专心吃着桌上的红梅糕,盛暃的暴躁发言她面不改色,好似完全没在听。 敷衍。 但听的人又听不出是在敷衍。 梅良玉琢磨着,好像也不能说全是敷衍,就是这态度、这表情、这语气,混合在一起同时出现,就变得百面千相。 让人感受不到真 实。 不过师妹这种状态都不避着他了,还管它真不真实。 虞岁哄完盛暃,结束传音,抬头看梅良玉:“师兄,通信院开放传音限制了,还给听风尺新添了许多小东西,你要玩吗?” 她把听风尺递给梅良玉,梅良玉没接:“来之前听钟离山他们说了,新功能也就那样吧。” 梅良玉不是很在意听风尺的事,随口道:“倒是你三哥,有时候脾气躁得让人以为他是不是中了蛊。” 虞岁说:“他小时候的脾气要比现在好一点。” 不过中蛊这话倒是让虞岁有些在意。 盛暃本就自骄自傲,从小养尊处优,少爷脾气是有的,又从小与顾乾水火不容,两人不管是打是骂,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易燥易怒这事,大家都以为是盛暃被养刁的少爷脾气。 “农家有这种蛊术吗?”虞岁好奇问道。 梅良玉却挑眉道:“农家什么蛊术都有了,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 虞岁问:“真的吗?那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蛊术吗?” 梅良玉:“有吧,变成行尸走肉那种。” 虞岁:“那不算。” 梅良玉:“那没有。” “我知道农家有钟情蛊。”虞岁咬着红梅糕,伸手在虚空比划了一下,“听说这种蛊是农家弟子用来驯化毒物的。” 梅良玉点头道:“这倒是有。” 虞岁一副好学的模样问道:“把钟情蛊用在活人身上,会让中蛊的人喜欢上施术者吗?” “会情难自禁。”梅良玉解释道,“最大的作用是中蛊者不会攻击伤害施术者。” 本来就是农家术士用来驯化攻击性过强的毒物的,为的就是不让它们反噬伤害主人。 “原来是这样啊。”虞岁恍然大悟,纤纤玉指掰着梅花糕,慢吞吞地说,“难怪我之前看见张相云和年师兄起冲突,两人刚要打起来,张相云却怎么都下不去手,还听到他们说什么钟情蛊。他俩发现我后,张相云立马就走了,我问年师兄怎么了,他说没事,我也就没多问。” 梅良玉听得眯起双眼,“什么时候的事?” 虞岁满脸老实地答:“就在前两天,我们去百里家玩完回来,那天师兄你不是跟张相云他们动起手了吗?回来后年师兄遇上张相云,似乎是因为白天的事情吵架了。” 她说的确实是真的,只是其中内幕自己都知道了,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复述当时的场景。 梅良玉表面没什么反应,心中却思忖着。 虞岁多问了一句:“年师兄不会有什么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梅良玉冷笑声。 虞岁见他脸色,乖乖低头吃东西没有多问。 * 酉时刚到,虞岁等人就得到消息,水舟圣者们已经将海眼赶走,可以回学院了。 司徒瑾这些天都在展现他本人的大方,与司徒家的财力,得知消息后,叫来司徒家的大船送虞岁等人回学院。 人们在渡口还未上船,司徒瑾便一脸认真地跟他们解释自家的大船可以抵挡怎样的强风海浪。 这次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三位学院圣者。 兵家冷柔茵,农家欧如双,阴阳家乌怀薇。 冷柔茵似乎真的不知这帮学生在搞什么妖魔鬼怪,在船上神色冷淡地将他们全都批评了一番,告诉他们没事别动不动就朝深渊之海那么危险的地方跑。 还批评了司徒瑾,做正事的时候就不要什么人都往灵鸟号上带。 司徒瑾是真的冤枉,那船上的学院弟子就没一个是他带下去的,但又不能说,只能硬着头皮接受批评,表示会虚心悔改。 海边的黑色光幕被撤去,海上一片风平浪静,之前的狂风暴雨之象不过是幻觉,足以吞下整个机关岛的巨大漩涡也不见踪迹。 圣者训话结束离开后,刚才还闷头一声不吭的学院弟子们顿时各玩各的。 钟离山靠着船舷,吹着快入夜的晚风,拿着听风尺和苏桐在发传音。 刑春在跟苍殊传音,让他听海风的声音,问苍殊听到了吗,苍殊说没听到。 “这听风尺有问题。”刑春肯定道。 没有听风尺玩,只能背靠船舷吹海风的梅良玉淡声道:“就这风声,他能听到才有问题。” 苍殊那边换人接传音,传来石月珍的声音笑问:“从海眼中死里逃生是什么体验?” “那当然是非常有成就感,不过你有空吗?我总感觉我出来后全身骨头好像都松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偶尔还能感觉到一些不属于我的混乱的五行之气。”刑春说完扭头看梅良玉和钟离山,“难道就我一个人这样吗?” 钟离山扭头看过来:“我也是。” 梅良玉举了下手,瞥了眼旁边玩听风尺的年秋雁,懒声道 :“顺便给年秋雁也看看。” “我?”年秋雁闻声抬头,“可我没进海眼。” 梅良玉说:“检查一下,以防万一。” 年秋雁笑道:“这就不用了,月珍也挺累的。” “怎么?”梅良玉似笑非笑地看过去,“怕被月珍发现你体内的钟情蛊引?” 年秋雁心脏一跳,迎着梅良玉平静的目光,强制镇定:“我身上哪来的……” 梅良玉打断他:“如果你说的所有话都是假的,那可就令我伤心了。” 两人的对话并未被钟离山和刑春察觉,声音控制在二人之间。 关于银河水的事情,梅良玉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做。 但这就是他对年秋雁最后的底线了。 年秋雁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低声解释道:“上次在外城明珠坊,我拿走了钟情蛊,用在了张相云身上。” 梅良玉低笑声,目光打量着年秋雁:“你挑张相云放钟情蛊?” “当时三卦用尽了,只能用这种手段。”年秋雁有些无奈,“再过两天他的钟情蛊就解了。” 年秋雁给了解释,梅良玉就没有再问。 倒是年秋雁开玩笑道:“你不愧是十境神魂境界了,竟然连别人体内有没有蛊引都知道。” 梅良玉也没告诉他是虞岁说的,只轻哼声。 可年秋雁自己算出来了。 南宫岁。 年秋雁感觉握着听风尺的手在发热,掌心有湿润感。 她绝对是故意的。 可为什么? 是南宫岁要他继续骗下去的,怎么今儿却又对着梅梅揭穿自己说谎? 难道她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还是我昨晚说错了什么? 年秋雁在深思中不自觉地蹙眉,指腹划过听风尺面,点开虞岁的传文界面,询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都在上边吹风,只有虞岁在下边船屋里睡觉,到太乙学院后才被李金霜叫起来,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往外走。 靠岸的渡口已经亮起夜灯,照着水面橘光波澜,盛暃冷着一张脸站在渡口等虞岁从眼前的大船上下来。 盛暃身边还跟着牧孟白,正感叹眼前这气派的大船,他眼尖,最先瞥见被李金霜带出来的虞岁,招手喊道:“妹妹!” “滚。”盛暃听到他这声妹妹就来气。 虞岁探头朝下方看去,朝被盛暃凶的牧孟白笑着招了招手,笑容明媚。 她跟在李金霜身后走着,低头看听风尺。 年秋雁走在队伍的最后边,一直和身边的刑春聊天说笑,没有朝虞岁的方向看过一眼。 直到他握在手中的听风尺嗡嗡作响。 年秋雁低头看去,眼眸中倒映着虞岁回复的传文:“师兄不喜欢你说话藏一半。” “我也是。” 年秋雁不动声色地收起听风尺,跟着刑春朝船下走去,脑子飞速转动,思考着传文的意思。 说话藏一半。 她是指什么? 南宫岁竟然拿梅良玉来警告他。 年秋雁蹙眉,心绪复杂,还有一丝难以表露的愤怒,他飞速将自己与南宫岁的所有对话回忆。 钟情蛊这事,南宫岁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是今早说的,那就是昨天晚上的谈话有问题。 年秋雁想起今早离开时虞岁说的最后一句话: “关于百寇楚锦,还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年秋雁想到某种可能,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抬头朝前方看去,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虞岁乖乖跟着盛暃回学院的一幕。 该不会……她知道楚锦就是青葵? 这可能吗?! 年秋雁都觉得自己疯了,这个猜想实在是太荒唐。 可非要找南宫岁突然威胁他的原因,却只有这一个。 第182章 第 182 章 盛暃这些天一直在找虞岁,见到她后上下打量一番,确认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他瞧见不远处一起下来的三位圣者,这才确定虞岁没说谎,机关岛确实发生了危险的事情,引得学院圣者也出手了。 欧如双还在装模作样跟张相云与洛伏两人交代事情,瞥见乌怀薇离去的方向,随口问道:“阴阳家可不走那边。” “我要去鬼道家,你要来吗?”乌怀薇回头朝他笑道。 欧如双顿住,这倒是来了兴趣,问她:“你去鬼道家做什么?” “你来不就知道了。”乌怀薇暧昧地眨了下眼,御风术离去。 欧如双转而去看还没走的冷柔茵,冷柔茵蹙眉,对他下意识地目光扫视沉眉:“她要做什么,与我何干。” 说完也御风术走了。 张相云跟洛伏两人挤眉弄眼,心里嘀咕这两位圣者的关系可真是捉摸不透。 乌怀薇踩着夜色去了鬼道圣堂。 这一路都没遇到几个鬼道家弟子,跟其他家比起来,鬼道家的弟子确实有些少。 乌怀薇想过,跟常艮圣者抢徒弟,是直接动手把人掳走,还是打声招呼试探一下。 思来想去,还是先打声招呼吧。 她来到鬼道圣堂,也没进去,就算是二十四圣,也没法强行闯进太乙的鬼道圣堂。 鬼道圣堂大门口繁花遍地,周遭气氛祥和宁静,外间万物生机勃勃,殿内却供着满屋子死人。 乌怀薇单手掐诀,在虚空写下一行字,字符最终凝聚成黑白两条小鱼,彼此绕行,化作一道阴阳咒印落在鬼道圣堂大门上。 她这就算打过招呼了,只要等哪天常艮圣者出门就能看到。 就是不知道他老人家走不走门。 乌怀薇心情甚好,转身去找她的新徒弟。 她离开时看见朝鬼道圣堂走去的梅良玉,心中遗憾,这小子其实也不错,阴阳五君之一的孩子,阴阳家的天赋能差到哪去,但可惜当初没法跟常艮圣者抢。 不过……常老怕是很快就要失去这个徒弟了。 梅良玉来到鬼道圣堂大门前,没有察觉乌怀薇留下的阴阳咒印,他记得自己离开时,大门是敞开着的,平日也不怎么关。 但这里也不是没人来,像张宇轩就常来,会关门的也只有他。 梅良玉往里走去,余光扫见那些攀爬在院墙上的绿藤时,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他走上石阶,脑子里闪过在燕国的一幕幕,梅良玉神色如常,气息沉稳,看不出丝毫异样。 从前梅良玉深感常艮圣者在鬼道圣者的孤独,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和常艮圣者约定,以后学院试炼耽误久了,得空后第一个来鬼道圣堂。 此刻他也如约而来。 梅良玉踏过大殿门槛,来到殿内,桌案上的东西都和他离开时一样,殿内的画像们安静地注视着他,无言之中,气氛却一点点变得冰冷。 常艮圣者不在。 梅良玉拉过椅子在殿内坐下,背靠着椅背,缓缓抬头,朝正对着他的师尊画像看去。 殿内烛光映照出一片橘黄,外边清冷月光从敞开的门窗溜了进来,好奇打量着殿内的一切。 梅良玉望着师尊的画像,墨色线条极简,却勾勒出一道仙姿风骨,没有具体的长相,只有简单的轮廓,让他感到十分遥远缥缈。 坐在这里时,梅良玉将自己在太乙的经历从头到尾回忆一遍。 在太乙近十年的记忆,竟也和他想起来的记忆一样多。 在梅良玉脑子里,有一个十分可怕的猜想,在想起所有之前,他都要按住这个可怕的想法,不可以让它影响自己目前的判断。 殿内画像无风自动,梅良玉回过神来,眼神焦点重新聚拢回画像上,轻声笑着招呼:“师尊。” 常艮圣者问道:“这一趟可有受伤?” 他这边虽然没有动静,却早已知晓机关岛发生的所有事。 “受点伤倒是无所谓,比较麻烦的是文阳轴被人带走了。”梅良玉说,“是难得一见的释家术士,听农家圣者说,这个释家术士用了天机术·偷魂换魄,附身了文阳轴。” 梅良玉拧着眉头道:“他当着我的面把文阳轴带走了,师尊,你该不会要拦着我离开太乙去把人找回来吧?” 常艮圣者道:“这件事文阳家会处理,太乙也会着手调查。” “说半天就是不让我去。”梅良玉冷笑声,没再说话。 常艮圣者知道他生气了,但认为以梅良玉和文阳轴的关系,拦着他不去救人,生气也是难免,可他也不能退让。 若是把人放出太乙,后果不堪设想。 在常艮圣者想该如何安抚生气的孩子时,梅良玉忽然问道:“师尊,你就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吗?” “眼看自己的好友陷入生死不明的危机,难道不会着急吗?” 殿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梅良玉却耐心等着常艮圣者的回答。 他知道常艮圣者现在处于对他心软的状态,所以可以说平日不能说的,也可以得到平日得不到的回答。 许久之后,梅良玉脑海中有意识侵入,是属于常艮圣者的回应:“我的朋友们早已死去。” 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结交新的朋友。 梅良玉这瞬间才恍然,他的时间和师尊不一样,他还在向前,而师尊早已停在了不知多少年前。 * 虞岁下船后就跟着盛暃离开,一路回到舍馆,应付完三哥后,才想着去鬼道圣堂一趟,她回舍馆沐浴换了身衣裳,刚挽好头发,就听见敲门声。 来的人是薛木石。 他真的很好奇南宫岁现在的状态如何,上次又是怎么回事。 虞岁开门让他进来。 薛木石反手关上门,打量着虞岁,初看活蹦乱跳,没有半点重伤要死的样子,也看不出跟人打架缺胳膊断腿的伤势。 “那天……”薛木石刚开了个口,就听虞岁说,“若是有人进入濒死状态,就可以触发火灵球,让灭世者进行对话。” 薛木石点点头:“这个我知道。” 虞岁又补了句:“不是非要死了才行。” 薛木石挠头,神色犹豫道:“但只有接近死亡的状态才可以吧?” 卡在生与死之间,只不过生的机会只有一种,就是靠祈祷奇迹出现。 虞岁单手固定脑后的头发,嘴里咬着根金钗,坐在镜子前回头朝站在门口的薛木石看去,含糊不清道:“我找到那个状态了。” 薛木石却听清楚了,他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望着虞岁:“所以你上次是故意的?” “差不多。”虞岁将金钗别在脑后固定,站起身道,“但我必须在安全的地方和时机下才能进行,也没想好下次什么时候联络。” 薛木石已经思考道:“要告诉他们天字文的消息吗?” “从年纪上推测,其他三人都比我们年长,实力也比我们更强,知道的恐怕不比我们少。”虞岁推测道,“其中一个似乎透露过自己躲在深山老林中。” “有一个连声音都做了伪装,是男是女也不知,他是非常谨慎的,第二个知道躲在无人的地方,就是第三个……”薛木石肯动脑筋思考的时候,能想到的东西还是很多的,“他虽然才成为灭世者没多久,但对异火也有了解,只是个人情况看起来有些复杂,不是在杀人,就是在被人杀,可能会有些危险。” 虞岁也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点头道:“不过他应该有点实力——” 话说到这里,虞岁忽然想到,她是一出生就被异火选中,身为婴儿,当时就算异火带来了别的力量变化,她也察觉不出。 但薛木石等人不一样。 被异火选中时,应该会察觉到明显的不同吧。 虞岁始终相信,异火会给他们带来不同的力量变化。 比如她的五行光核。 薛木石虽然没说过,但他也没有告知虞岁全部。 虞岁和薛木石将对其他三位灭世者的猜测做了个总结,随后又告知了薛木石在机关岛发生的事情。 “海眼和归墟倒是第一次听说。”薛木石在桌边坐下,伸手摸了摸鼻子,双肩都垮着,低语道,“如果水舟真的找到了可以消灭异火的办法,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虞岁说:“你是指找到归墟之眼,然后把异火扔进归墟之眼里让它消失的办法不是坏事吗?” 薛木石呆呆点头。 虞岁耐心地问他:“要怎么把异火扔进去?” 薛木石想了想,面色逐渐变得古怪,心脏突突狂跳,不会吧? “难道……难道是把……灭世者往归墟里扔?”薛木石结巴道。 虞岁也没想吓他,让薛木石保持这样的恐惧也好,会更警惕些。 她说:“也不无可能,否则异火也不会自己往归墟里钻,异火和灭世者要怎么分离?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水舟又怎么知道?他们想消灭异火,不可避免地就要一起消灭灭世者。“ 所以水舟若是真的找到了归墟之眼,并且确定归墟之眼可以消灭异火,那么灭世者就要面临一个问题: 要不要为了拯救天下苍生主动去死。 可惜主动权不在他们手里。 就算灭世者不愿,水舟圣者、对异火仇视的人、全玄古大陆怕被异火烧死的人们也会想尽办法让灭世者去死。 薛木石自问没有勇气主动去死,他还有许多事情想做。 何况,凭什么呢? 被异火选中已经够倒霉了。 他沉默片刻,低声问:“你要把这些告诉其他三人吗 ?” 虞岁点点头。 薛木石问:“什么时候?” 虞岁想了想,说:“六国昭告天下,要灭世者前往水舟的那天。” 第183章 第 183 章 虞岁和薛木石谈完便出门去鬼道圣堂,她去的时候发现梅良玉拖着椅子到圣堂殿外,不在大殿里边待。 “师兄,你这是做什么?”虞岁站在台阶前纳闷地看他。 梅良玉往椅子上一躺,再给自己拉上毯子一盖,懒声道:“吹风。” 虞岁往圣堂里边看了眼,师尊也是在的,看师兄这态度,像是师徒两个人在闹别扭。 这种事虞岁还是第一次见。 她走到椅子边,弯腰凑近梅良玉轻声问道:“你和师尊吵架了吗?” 梅良玉抬抬眼皮,示意她凑近些,虞岁便又低了低头,发尖落在梅良玉脸颊,冰凉发痒,熟悉的气息靠近,让梅良玉不自觉放缓了呼吸。 师妹身上有香味,程度刚刚好,不浓不淡,只有距离十分近的时候才能闻到,给他感觉偏暖,像是冬日里看见的橘,也像是夏日里偶然抬头窥见窗外的树影,奇怪,明明是气味,却让人直接想到一些零碎的画面。 梅良玉眼珠子动了动,视线往上,与虞岁耐心乖巧等候他下文的目光相撞,呼吸猝然加重,一手拉过被子盖住头,淡声道:“我睡了。” 毯子忽然扇过来的风让虞岁愣了愣,贴着黑发的金钗步摇轻轻晃动,伶仃作响。 “师兄。”虞岁这次换了问法,小小声道,“你生气啦?” 梅良玉没答。 虞岁也不着急进去见师尊了,守在椅子旁边看梅良玉,耐心问道:“是生师尊的气还是生我的气?” 梅良玉掀开盖头的毯子,眉头微蹙,神色狐疑地望着虞岁:“你偷偷做了什么让我生气的事?” 虞岁摇头:“没有。” 梅良玉道:“你敢这么说那就是有。” 虞岁举手做发誓状:“真没有。” 梅良玉盯了她一会,又重新掀起毯子盖回去,声音从毯子下传出,听起来较为沉闷:“去找你的师尊。” 虞岁伸手在毯子上点了点,梅良玉没理,他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 “师兄。”虞岁试探性地叫了声,见他没动静,动作轻轻地掀开毯子,在梅良玉睁开眼前,温热的指腹点在他眉心,将皱起的眉头松开,轻声道,“睡吧。” 虞岁又贴心地将毯子给他盖回去 盖头的薄毯遮住了梅良玉的视线,睁开眼瞧见的也是一片黑暗,他却能由眉心残留的余温想到虞岁的模样,不由轻扯下嘴角。 虞岁走进大殿中,抬头朝画像看去:“师尊。” “师兄这是怎么了?” 尽管谁都没跟虞岁说过具体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可虞岁已经想到了,在师兄失去的记忆里,师尊于他而言,绝对不是什么温暖善良的存在。 反而是会带去痛苦和仇恨的存在。 可梅良玉什么都没说,虞岁也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常艮圣者答:“无需理他。” 师徒两个在这怄气。 虞岁陪常艮圣者态度好好地聊了一会,安抚了常艮圣者被叛逆大徒弟阴阳怪气伤透的心。 在虞岁要走时,常艮圣者却道:“你境界提升了。” 虞岁一怔,点点头道:“是的,我也不知怎么的,跟那位释家前辈动手过后没多久,境界就提升了,不知道是不是释家有什么特别的手段导致的。” 她就是在等师尊察觉点出,再看看师尊要怎么看待这事。 探测他人修为境界并非任何人都能做到,但人们能明显察觉出五行光核和神魂光核境界的不同,也就是说十三境之流便能察觉到他人的大概境界。 再往上就是圣者,会比十三境之流探测的更加准确。 常艮圣者许久之后才答:“你体内的五行之气在变化,变化却难以被占卜或是观测,不知是好是坏。” 虞岁听他这么说,便知师尊也看不出她的秘密,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既然能提升境界,那应该是好事吧。”虞岁弯着眉眼,神色单纯的笑道。 常艮圣者道:“确实,你的修行之路总算能变得顺利。” 是吗? 让师尊这么点出来,虞岁反而有点不敢相信。 常艮圣者道:“你父亲若是知晓,定会十分高兴。” 虞岁心脏嘭地一声巨响在她脑海中炸开,面上露出犹豫地神色,低声道:“师尊……可不可以先不要告诉我爹,我想等我回青阳以后再告诉他,给他一个惊喜。” 她绞尽脑汁地思考该怎么说服常艮圣者,使出了惯用的手段,装柔弱可怜。 “我爹一直都因为我是平术之人无法修炼而遗憾,我小时候也因为这些事受过不少苦,所以我想亲口告诉他,我成长到何种地步了。” 虞岁抬起水汪汪的眼眸,望向那张画像恳切道。 常艮圣者道: “他既然送你来了太乙,就是对你还抱有希望,若是早些知晓,对你修炼也有更多的帮助。” 躺在椅子上的梅良玉听不下去了,掀开毯子冷笑道:“师尊,你什么时候这么爱管别人的家事了?” 常艮圣者:“事关你师妹的修行。” 梅良玉坐起身,朝大殿内看去:“是因为师妹的修行前途,还是因为您与南宫王爷的交易?” 常艮圣者:“我与南宫明有何交易?” 虞岁在梅良玉开口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成了师尊用来试探师兄的引子,她忙回头朝梅良玉看去:“师兄!” 她可怜巴巴地说:“你不要跟师尊吵架。” 梅良玉冷笑声,视线越过虞岁,朝殿内的画像看去,漆黑的眼中看不出深浅。 他虽还是冷脸嘲讽的神色,却没有再出声。 虞岁说:“师尊,您若是觉得告诉父亲比较好,那就这么做吧。是我之前和师兄提过合作的事,因为父亲之前送来的那份信,师兄还在气头上,所以才跟您顶嘴。” 她满脸失落,看似妥协了,后背却隐隐有冷汗生出。 此时圣堂大殿内外的气氛都变得微妙起来,好似有什么一触即发,只需要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的暴露。 最终打破平静的是常艮圣者。 他道:“你师兄很爱惜你,既然如此,就按照你说的来办。” 徒弟们相亲相爱,自然是好事。 只要大徒弟永远留在太乙,永远不会想起。 见常艮圣者松口,虞岁更加肯定刚才并非师尊本意,而是借她的事来试探梅良玉,关键点就是南宫明。 常艮圣者根本不在意虞岁的秘密,也不在意她的五行之气有何奇怪,他从始至终在意的只有梅良玉的事。 虞岁开始聊点别的缓和气氛,梅良玉却听不下去,直接掀开毯子起身,朝大殿里的虞岁喊道:“走了。” 虞岁小声跟师尊道别,和梅良玉往外走的路上又假模假样地劝师兄别生气了。 到外边后虞岁才问:“师兄,要回舍馆吗?” 梅良玉头也没回道:“你想去哪?” 虞岁答:“舍馆。” 两人一起朝舍馆走着,等虞岁小跑两步,和自己肩并肩走着时,梅良玉才瞥眼看她:“你六境了?” 虞岁点头:“在海下机关城晋升的。” 顿了顿她又补充:“之前机关岛太好玩了,我就一直忘了说。” 她也没有给梅良玉说话的机会,便转移话题道:“师尊今天是真的生气了吗?” “你看他像是生气的样子吗?”梅良玉面无表情道。 虞岁为难道:“这也没东西能看呀。” 梅良玉:“……” 虽知不合时宜,但梅良玉还是没忍住被她这话给逗笑了。 虞岁见他脸色破冰,也不由弯了弯眼眸。 梅良玉知道虞岁之前在鬼道圣堂对自己的提醒,但他并没有告诉虞岁自己和师尊之间的矛盾。 也许以师妹的聪明程度,她早就猜到一二了。 等回到舍馆,两人才各自分开。 梅良玉去找了燕小川,把睡梦中的燕小川叫醒,并问他你这个修为境界是怎么睡得着觉的? 燕小川揉着眼睛一脸懵逼,随后被梅良玉带去兵家练刀剑体术。 虞岁坐在床边,通过五行光核看见这幕,神色若有所思。 她拿着听风尺,思虑过后,给燕老发传文,要他帮忙查林承海与胡桂二人。 虞岁说:“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燕国人。” 而师兄,想必也是燕国人。 南宫明威名在外,怕他、恨他的人根本数不清,但最讨厌他的,非燕国人莫属。 林承海说,是南宫明害得燕国变作其它五国的俎上鱼肉,还要将息壤带回去给燕国圣者燕满风。 虞岁遇到过很多燕国农家术士,他们要杀自己夺息壤,运气好的,能活久一点多说几句话,他们都称燕满风为燕圣,带着对他的尊敬与崇拜,是燕满风的追随者。 林承海直呼其名,看样子更像是燕满风的好友。 每次提起燕国,农家圣者和农家息壤的字眼就会往虞岁脑子里钻。 六国争斗,燕国最先倒霉。 虞岁知道南宫明一直针对燕国,但她却不清楚南宫明在燕国的具体行动,因为无法离开青阳帝都,她只能通过数山监控帝都范围内的消息。 南宫明的行踪、计划,这些无疑是青阳的最高机密,根本不会出现在听风尺通信中,虞岁难以探知。 那时她也不敢放光核靠近十三境术士,会被察觉。 偶尔也有人传燕国又死了什么大人物,但虞岁并不感兴趣,有的消息就算传回青阳帝都,也是由十三境术士带进宫亲 自交给青阳皇。 青阳帝都宫内还有圣者坐镇,虞岁有几次在宫里使用五行光核都得全神贯注,小心翼翼。 最重要的是,虞岁对燕国的遭遇并不感兴趣,也没有想法,她自己都有一堆问题要忙。 虞岁也不觉得自己是“青阳人”,她都不喜欢这个玄古大陆,更别提玄古中的六国。 她打从心底讨厌这个世界。 如果师兄是燕国人,也能解释他对自己隐瞒的态度。 他的记忆里,南宫明绝对不是正面形象的好人,或者说,南宫明是他的敌人。 思及此,虞岁面色稍显古怪。 在旁人看来,她是南宫明的女儿,是南宫明亲选的继承人,得知虞岁在王府的遭遇,也许会觉得她可怜,但绝不会认为她会讨厌自己的父亲。 在这世上,只有燕老一个人知道她对南宫明的敌意。 既然是燕国人,说不定燕老会知道些什么。 虞岁想起第一次见到燕老的时候。 她对燕老的过去一无所知,也没怎么过问,只知道他是燕国人,偶尔兴趣来了,好奇问燕老和燕国有关的事,他老人家也只当做没听见。 久而久之,虞岁也不问了,比起燕国,她更好奇别的事情。 * 深夜的青阳帝都,仍旧可见灯火熠熠。 雨亭旁的枣树已经在结果了,满树都是,密密麻麻的,坐在雨亭中的青年即使双眼被挖,只剩下黑漆漆的孔洞,却还是准确地面向枣树的方向,神色悠然。 桌面上放着的神木签在发光的卦阵中心,山海、丛林、荒漠、雪原之象将其围绕。 在青年对面坐着的燕老正低头看手中听风尺。 山容温声问:“她这次想要什么?” “她要查燕国的消息,燕国的人去太乙了。”燕老盯着听风尺,眼珠不动,声音沙哑,“是林承海。” 山容笑道:“灵傀的生意已经谈好了,这次涉及燕国,你要帮她查吗?” “既然林承海去了太乙,说明他们要想办法带人走了。”燕老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视线从听风尺上转走,落在对面的卦阵中,“燕满风快死了,在太乙的人要赶在燕满风死前回去才有用,时机将至,她知道了也无所谓。” 山容轻声叹息:“可惜周先生选择了素夫人,否则燕圣也不至于此。” “他作为燕国圣者,来青阳受不战誓约影响,无法施展全部力量为素星医治,素星也不会回燕国。”燕老语气平淡道,“看样子他是想培养青葵为医家圣者,再让她医治素星。” 山容笑道:“周先生倒是对素夫人情根深种,可素夫人是绝不会放弃息壤的,治愈的最佳手段,只有拿回另一半息壤。” 燕老说:“她拿不回去。” 山容含笑略一点头,伸手去拿桌上的神木签:“我开卦了。” 他翻转卦阵中的神木签,动作像是在翻一块厚重的砖头,指尖微微泛白,花了点时间才成功翻开。 由神木签中飞出去的一缕五行之气在卦阵中的各处坐标点飞舞,最终停在了东方丛林中。 “果然,他并不在参亥州内。”山容手指轻轻摩挲着神木签,卦阵中的丛林附近出现一圈圈咒纹,他沉吟道,“那边是周燕两国交界,法家之地,韩氏宗族领地。” “法家有可定乾坤之术,法之韩氏,继承法家‘天罚’血脉者,拥有可以改变世间规则的力量。”燕老盯着卦阵说,“韩氏已经几百年没有出过拥有‘天罚’的继承者,但南宫明既然在这个时间赶去法家之地,说明这个继承者出现了。” 山容屈指轻弹卦阵中的咒纹,金色的咒纹散开,化作一排更加深奥难懂的符文。 燕老询问:“如何?” “韩氏嫁女,却在新婚之夜满门被屠。”山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一排符文,“杀人者带走了韩氏女,韩莲,而他本人……也姓韩,韩子阳。” 第184章 第 184 章 自从梅良玉和常艮圣者吵架后,他就没再去过鬼道圣堂,虞岁倒是每天都去一次,陪师尊说说话,不动声色地试探师尊现在的态度和想法。 常艮圣者倒是看不出在和徒弟生气,依旧会问虞岁她师兄的状态如何。 梅良玉这几天一直抓着燕小川拼刀练剑。 燕小川白天在名家上完课,入夜后刚躺倒在床,就被梅良玉叫去兵家武场,说的还是那句话,你这个修为境界怎么睡得早? 跟梅良玉的修为境界比起来,燕小川确实睡不着,所以他充满干劲地去了兵家武场,跟梅良玉过了几招后就想跑了。 他和梅良玉在兵家武场练了一晚上的刀,现在哪哪都疼。燕小川被打趴无数次,又被梅良玉无情地捞起来继续打。 “良玉师兄,这是干嘛啊?”燕小川一边嘀嘀咕咕,一边翻个身从地上起来,再弯腰捡起长刀,“你要我一个晚上就能打赢你的话,是不是有些太为难人了?” 梅良玉说:“那也得能撑过三招。” 燕小川为难道:“两招行不行啊?” 梅良玉:“不行。” 话音刚落,他人已经提刀朝着燕小川砍去,刀气肃杀,半点不含糊,完全没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 要是不打起精神来应付,被砍到了可真是要见血的。 这就是燕小川来打了一会就想跑的原因,梅良玉不是在跟他切磋比试,而是动真格的。 燕小川满头大汗,脚下御风术加持才堪堪躲过。 梅良玉不准他一直躲招不攻,在燕小川侧身弯腰躲招时,手腕灵活将刀柄反转,看似几十斤重的大刀在他手中轻而易举地转了一圈,刀刃重新对准下腰躲避的燕小川。 瞬息中,燕小川面色一变,忙双手握刀横栏在胸前拦住,刀气相撞,震得他虎口发麻,被击倒在地,但后方攻势未停。 梅良玉握刀下劈,燕小川心头狂跳,有了之前的经验,倒地后没有停留,而是立马就地一滚拉开距离,这才没被那一刀劈中。 来兵家武场对刀拼剑击拳,都默认不许用兵家体术以外的别家九流术,燕小川最多用几招八卦生术,不能用名家字诀。 梅良玉要燕小川练的也是体术,他的身子看起来虽然强壮,但要是五行之气被封,他除了能跑会跳外,就没有别的自保能力了。 燕小川的刀法笨重,一看就没怎么练过,虽然跟梅良玉练了几天,有了出招思路,却还是过不了三招就被击落手中长刀。 人也滚倒在地。 梅良玉看得蹙眉,收手问道:“你平日就没练过?” 燕小川刚刚死里逃生,吓出一身冷汗,躺在地上喘着气,说话都有气无力:“我练名家术都来不及,哪还有时间来兵家玩嘛。” “这可不是玩。”梅良玉说,“你别以为还像小时候一样,她以前不是教过你?” 这话让燕小川愣住,眼珠子不自觉地朝梅良玉的方向转去,眸中倒映青年冷峻的面容,那双藏着黑眸的凤目让他忽地想起从前: 阴阳五君之一的羲和君,是燕国太后的养女,后封燕国长公主。 那时燕国太后手中还握有一些权力,可以压制荒淫无道的燕王,在长公主生下一对龙凤胎时,为两个孩子赐了封号——女儿赐封望舒郡主,儿子赐封玉衡亲王。 不过两三年,太后式微,因此长公主的小儿子未得任何封号。 在燕小川记忆中,望舒虽为月名,她却不似天上明月清冷,性格更贴“羲和”之名,如烈阳般火热耀眼。 燕小川与长公主家的三个孩子并不是很熟。 望舒郡主修兵家,玉衡亲王阴阳与方技双修,两人虽是龙凤胎,脾气却是截然相反,郡主张扬外向,亲王温和内敛。 小时候燕小川认为望舒郡主是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谁要是敢惹她立马就是一巴掌扇过去,绝不含糊。 玉衡亲王是只脾气好的大老虎,负责阿姐扇人时在旁好言相劝。 至于他们的小弟,燕小川认为,不惹他的时候,弟弟是只想晒太阳的猫儿,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惹他的时候就会变成脾气不好的大老虎,会和他阿姐一起挥舞爪子扇人,玉衡亲王也拦不住。 那时他们都还小,周围的孩子也有很多,好孩子坏孩子扎堆,一天到晚吵吵闹闹。 燕小川那时候很瘦很小,被欺负了也只会偷偷掉眼泪。恰逢望舒郡主这只大老虎瞧见,将欺负他的孩子们教训一顿后,领着燕小川回家,对坐在石桌边玩机关术的小弟说:“这个爱哭鬼就交给你看着啦!我还有事,你可别欺负他!” 说完就御风术跑了。 留下燕小川和长公主家的第三只大老虎无声对望。 姿态懒散的大老虎坐在石桌边,无言片刻后,教他玩机关盒子,要把缠在一起扭得弯弯绕绕的链子们解开,也要把乱成 一团的木格魔方拼成完整的样子。 燕小川觉得太难了,根本解不开,急得他想哭。 第三只大老虎望着他的眼神,燕小川至今都记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仿佛在说“天啊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 望舒郡主回来后,发现自己领回家的小可怜正抱着怎么也拼不好的木格魔方哇哇大哭,自家弟弟则臭着一张脸坐在对面双手抱胸看他哭。 此事后,望舒郡主便教了燕小川一段时间的剑术。 这事被母亲知晓后就被阻止了,母亲并不想让他和长公主家的孩子们走太近。 他太弱小,总是躲在角落,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被母亲保护,不知外界风云变幻,也不知大人们勾心斗角。 直到太后去世,燕国变天,到处都是血与火的气息。 燕小川看见那个像太阳一样耀眼的少女立在黑夜中,由她展开的兵甲阵拦下漫天淬毒的火箭,母亲跪地哭泣,请求少女放她离开。 燕小川第一次见到少女露出那般清冷的神情,如天上冷月,要冰封整个燕国。 此后,不再是母亲保护他,而是师尊穆永安。 往事记忆汹涌,燕小川喉结微动,转瞬便习惯地将情绪全数压下,他和梅良玉都清楚,有的事、有的人,不可以在太乙提起分毫。 “不来了不来了!”燕小川从地上翻过身盘腿坐起,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喘气道,“我还要给筱师姐送早膳呢!” 梅良玉也不知道他说的筱师姐是谁,随口问道:“你喜欢她?” 燕小川先是一愣,接着摇头:“当然不是,只是筱师姐说了,所以我就答应了。” 梅良玉:“那就不送。” 燕小川不想练刀了,所以当没听见,自顾自地说起来,还比手指画:“我喜欢小郡主那样的女孩子,又乖又温柔,说话又甜,长得也可爱,总之就是像她这样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梅良玉耐心听他说完,才问:“你说的小郡主是我师妹?” “对对!”燕小川打了个响指,眸光都亮了几分,神采奕奕。 梅良玉皮笑肉不笑地盯他道:“你眼光不错。” 燕小川觉得这话冷飕飕地,惊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以为梅良玉还要抓着自己练刀,便可怜巴巴道:“对了,我今天也得给盛师兄他们送一份早膳,咱们改天再练好不好啊良玉师兄?” 他苦着脸,还有些委屈,像只讨好人的小狗,让人不舍拒绝。 “盛暃?”梅良玉听后,眉头皱得更紧,“他要你送早膳?” 燕小川嗯嗯点头:“我给牧师兄送,也就顺便给盛师兄也拿了啊。” 梅良玉又问:“牧孟白叫的?” 燕小川挠挠头,吞吞吐吐道:“我可是想了许多办法,费了很大精力才和盛师兄交上朋友的。” 他的话点到为止,梅良玉却听懂了,沉眉凝视燕小川片刻,低声问道:“你接近盛暃做什么?” “我最开始只是……有些好奇南宫明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燕小川在他的注视下不自觉地低下头去,目光看着地面,像被大人训斥的孩子,闷声说道,“但盛师兄除了脾气暴躁些,倒也没什么别的毛病。” 梅良玉低呵声:“少爷脾气不算毛病?” 燕小川神色忧郁地抬头瞅了瞅他,心想你以前也差不多是这样啊。 梅良玉似乎从他的眼神中品出意思来,面无表情地持刀指着他道:“你管那些人吃不吃早膳,有手有脚的,要他们自己去斋堂吃。” “起来,你必须学会在我手里过三招。” 燕小川见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便开始耍赖讲条件,重新倒回地上说:“良玉师兄你这是强人所难啊!我本来也不是兵家弟子,哪需要练这些体术刀法,我的名家字诀可比这些花花招式好用多了!” 他睁只眼闭只眼去看梅良玉,试探道:“你要真想我练也行,我也不能白练是不是,那早膳你帮我送?” 梅良玉冷笑一声,收刀走人。 燕小川等了一会,没见梅良玉回来,便以为他妥协了,在地上滚了一圈欢呼自己的胜利,随后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昂首挺胸走出兵家武场。 还在舍馆中睡大觉的牧孟白听见敲门声,他当没听见,翻个身继续睡。 早起的盛暃穿戴好衣物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梅良玉满脸嫌弃地将食盒扔出去,盛暃接得措手不及,抬头一看是梅良玉,也满脸嫌弃道:“干什么?” “送你的。”梅良玉说完头也没回地就走了,他还要送下一份。 盛暃抱着两大食盒回屋,放桌上后沉眉不解,去牧孟白屋里一脚踹床边,把人叫醒。 牧孟白打着哈欠起来:“干嘛呢大少爷?我今早没课呐!” 盛暃问:“你让梅良玉送东西了?” “ 谁?”牧孟白打起精神来,“没有啊。” 盛暃又道:“梅良玉送了两盒早膳过来。” 牧孟白满脸呆滞地坐在床边,片刻后以拳击掌,瞬间清醒,起身道:“哎哟我就知道!妹妹她这么乖巧可爱漂亮,又天天跟着梅良玉师兄前师兄后的,他小子果然受不住开窍了,来送早膳讨好你这个三舅子了!” 盛暃黑着脸啪地一声把门给他关上,发什么疯! 到了斋堂的燕小川听风尺狂响,收到梅良玉代送早膳的人们纷纷给他发来问候。 燕小川看完后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他一头栽倒在饭桌上,心中哭笑不得。 梅良玉想带他离开太乙,但他不想走啊,他并不在乎燕国的那些事。 燕小川只想和师尊穆永安在一起。 师尊在哪,他就在哪。 第185章 第 185 章 盛暃听了牧孟白的话,转头就给虞岁发传音,结果没人接。 他拧着眉头,牧孟白还在后边摩拳擦掌地分析梅良玉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虞岁的,听得盛暃头疼。 “行了啊,再说翻脸。”盛暃狠声道。 牧孟白瞬间收声,抬手做了一个封口的手势。 盛暃认为他得找虞岁谈谈,既然传音不接,他就坐龙梯上去找人,结果发现虞岁也不在舍馆,在听风尺上一问,才知他勤苦好学的妹妹早早就去了名家外修习堂听课了。 虞岁这些天还挺忙。 等燕老回消息时,她一边试探常艮圣者,一边关注五行光核的变化,还要抽时间思考那不听话的剑灵,偶尔再看看师兄和燕小川在兵家武场拼刀。 就连异火天字文等事都暂时被她排到了后边。 薛木石在想办法查天字文,天天往道家跑,又在雷场里修习雷法,每晚累得精疲力尽才回舍馆休息。 卫仁在想办法解决息壤,变着法和教习公乐晟打听消息,却被公乐晟指使跑腿,让他天天跟毒虫打交道,也变着法让卫仁修行。 虞岁今儿是和顾乾一起去的名家。 顾乾给她买了早膳,先是嘘寒问暖一番,见她没受伤后,才细问前段时间在机关岛的事。 虞岁捡着话回答,把能说的说了,其他的顾乾若追问,她便抬头满脸苦恼道:“顾哥哥,可是我没掉进海眼里,我也不知道呀。” 两人走在学院无人经过的小道中,两旁花树繁盛,投下的树影斑驳,晨间还有余雾未散,青翠枝叶上还能见些许晶莹露珠。 顾乾帮虞岁提着食盒,给她递吃的,听完虞岁的话,心中思虑不少。 张相云可不会无缘无故跑深渊之海吹风去。 更有趣的是年秋雁跟着张相云行动,而不是梅良玉。 虞岁倒是试探出来了,顾乾知道张相云和洛伏的身份,却不知道年秋雁的。 “张相云和梅良玉也是死对头,两人见面不是打就是吵,梅良玉人嫌狗憎的,学院里讨厌他的人可不少。”顾乾给虞岁递去新的一卷肉饼,虞岁摇摇头表示不吃后,他又放回去,语重心长道,“你可别因为梅良玉卷入这些纷争中。” 虞岁神色犹豫道:“可这次不关师兄的事啊,是张相云他非要我……” 话说一半顿住,低下头闷声道:“我还是不跟顾哥哥你说了。” 顾乾眉头瞬间皱起,问道:“张相云对你做什么了?” 虞岁摇摇头:“之前我在外城见了曹叔。” “曹叔来过?”顾乾愣道,“什么时候?” 虞岁却为难道:“是爹爹交代的事情,我也不好多说,爹爹要我做的事情,我无论如何都得做到。” 顾乾听得眼皮一跳,他知道虞岁单纯,心思好猜,所以藏不住事。虽然嘴上说着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王爷交代的事情,但愁苦和为难都写在了脸上。 先是派曹叔来交代,接着又是张相云主动接触,那王爷交给岁岁的任务,八成是跟玄魁兰毒有关,所以岁岁才如此吞吞吐吐,不敢直说。 学院最近才将外城的玄魁兰尸扫荡一番,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在盯着这事,张相云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顾乾对虞岁说:“岁岁,若是出了什么麻烦事,记得一定要来找我。” 说完又蹙眉补充道:“别去找梅良玉。” “没关系的顾哥哥,你还有碎片的事要忙,我哪能让你分心。”虞岁乖巧道,“爹爹的任务最重要,我不能总是让爹爹失望。” 顾乾听得心中微动,看她的目光也不由柔和几分,要不是手里还提着食盒拿着东西,便想伸手捏捏她的脸,摸摸她的头。 他说:“岁岁,在我心里,你比王爷的任务重要。” 虞岁侧首看过来,顾乾道:“所以遇到麻烦,一定记得要来找我,你烦恼的事情,我都会帮你解决。” 虽然顾乾也有一堆麻烦事要解决,但他不会在虞岁面前抱怨透露这些,因为这会显得自己很没用。 遇到这种说好话稳场面的情况,虞岁反而很认真地看着顾乾问:“顾哥哥,那我和荀之雅的事情谁更重要?” 顾乾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虞岁会这么问。 虞岁以前从没有拿自己和谁比过,顾乾在惊诧之余,心里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怎么会这么问?”顾乾扬眉笑道,心情还算愉悦。 虞岁弯眼笑道:“我就是好奇呀。” 顾乾脑海中闪过荀之雅在月光下回首看向自己的一幕,目光微怔,顺口就道:“那当然是你更重要。” 虞岁又接着问道:“那我跟季蒙呢?” 顾乾脸上笑意更明显,顺着她道:“自然是你最重要。” 虞岁边笑边往前边走:“和钱璎比呢 ?” “你们又吵架了?”顾乾问。 虞岁摇摇头,顾乾叹气道:“钱璎自小失去父母,又曾在外颠沛流离一段时间,小时候的阴影一直在,所以行事会有些极端,岁岁,你不要和她计较。” “她若是对你出言不逊,你就告诉我。” “我不会和她计较的。”虞岁点头。 虞岁有时候会想,顾乾若是能做到心口如一,她也能对顾乾高看几分。 两人边聊边往习堂走去,今儿顾乾特意抽出时间来陪虞岁听课,名家的弟子和教习都认识他,见到他时还有些惊讶,彼此窃窃私语,名家这位顾天才怎么来听外修的课。 再看他身边坐着的南宫岁,又明白了。 原来是陪青阳小郡主来的。 虞岁单手支着脑袋,一手翻着书页,耳畔是顾乾的低声讲解,她却没怎么听进去,在思考别的事情,只偶尔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今早外修课程的教习在名家比较出名,来听课的学生不少,后一步进来的学生们都在聊梅良玉送早膳的事。 有的人惊慌,有的人惊喜,旁听的人也竖起耳朵,好奇不解:“梅良玉给你们送早膳干什么?真的假的?” 女孩子们兴冲冲地讨论声传入虞岁耳里,她面色不变,按在书页上的手指轻轻翻动书页。 顾乾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不冷不淡道:“梅良玉倒是殷勤,一大早就给名家的师姐师妹们送吃的。” 虞岁小声说:“师兄很爱护同门的。” 顾乾:“他是鬼道家的弟子,跟名家的弟子算什么同门?” 虞岁看看顾乾,提醒道:“顾哥哥,师兄哪家九流术都会啊。” 顾乾:“……” 他略略咬牙切齿,正要开口说点什么,教习在此时到来,学生们纷纷噤声,这才作罢。 等盛暃找来时,就看见习堂里认真听讲的虞岁,身旁坐着一个碍眼的顾乾。 再看看台上满脸严肃、专注讲解的教习,才忍住了踹门进去把人带走的想法。 盛暃耐心等到外修课结束,面无表情地站在过道中,无视身边来往师弟师妹们的招呼声,紧盯着最后边的虞岁和顾乾。 虞岁见到盛暃,朝他招手,脆声喊道:“三哥!我刚才在听课,所以没接你的传音。” 顾乾慢悠悠地走在虞岁身后,出来之前虞岁已经和他交代过,要他别跟盛暃吵架,顾乾答应了,但这会也没给盛暃什么好脸色看。 盛暃要自己无视顾乾,忍住心中那股火气,牵过虞岁就把人带走。 “你来名家听什么课?”虽然盛暃极力忍了忍,但开口语气还是不怎么好。 虞岁也没在意,老实回答:“多学一点总是好的。” 盛暃大步往前走:“你要学名家的九流术,为何不找我?非要找顾乾那个晦气东西!” 虞岁说:“三哥,我和顾哥哥是在路上遇到的。” 接下来就是盛暃单方面对顾乾的挑刺和嫌弃,虞岁左耳进右耳出,她这副不为所动的态度让盛暃看见了,火气又噌地一下冒出来,停下脚步转身怒瞪虞岁说:“你——” 话到嘴边,极力忍住。 虞岁见他又在暴躁边缘挣扎,忙开口道:“三哥,我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去医馆找月珍姐姐看看,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盛暃的注意力这才被转移,问她哪里不舒服,又带她往医馆方向赶去。 虞岁应付着盛暃,一边给石月珍发传文,拜托她等会帮忙看看盛暃是不是中蛊了。 她会给石月珍很多很多漂亮的宝石玛瑙做答谢。 虞岁上次受伤时在石月珍的舍馆待了几日,因此发现石月珍喜欢收藏那些色彩鲜艳漂亮的宝石们。 如此厚礼诱惑,石月珍自然是答应了。 医馆似乎变成了石月珍一个人的。 她也没怎么去医家,除了蒋书兰外出叫她一起,石月珍基本都待在医馆,哪也没去。 苍殊得空了就会过来陪她,今日恰巧没事,也在医馆。 石月珍把虞岁的要求告诉了苍殊,让他等会帮忙看看,毕竟蛊术还是农家弟子最擅长。 苍殊站在桌案后捣药,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道:“盛暃不可能中蛊,他就是脾气不好。” 石月珍笑道:“农家有这样的蛊吗?可以操纵他人的脾性喜怒。” “有。”苍殊说,“不止农家的蛊毒,医家的瞳术也可以做到。” 他抬头朝石月珍看去:“但盛暃是南宫明的儿子,名家三阎王之一,拥有名家修罗眼,盛暃若是中了蛊毒或者瞳术,绝对逃不过南宫明的修罗眼察觉。” 南宫明怎么可能会放任自己的儿子长期受到蛊毒或者瞳术的影响。 何况盛暃常常出入名家,与太乙名家圣者关系也不错,常常见面, 诸位名家教习和圣者也不可能毫无察觉。 石月珍听得若有所思:“那盛暃如此暴躁,许是真的看不惯顾乾。” 更看不惯顾乾和自家妹妹站在一起的画面,看见就火大。 虞岁把盛暃骗到医馆来,让石月珍和苍殊轮番给盛暃检查一遍。 最初盛暃站在隔间门口,拧着眉道:“是岁岁身体不舒服,你们看我作甚?” “医馆消杀。”苍殊人狠话不多,端着药水就往盛暃身上洒。 盛暃下意识要阻挡,奈何动作没快过苍殊,被淋了一身味道奇怪刺鼻的药水,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刚要骂人,苍殊就把隔间布帘给他拉上了。 苍殊:“自己感受五行之气的运转有没有问题,一刻钟后再出来。” 盛暃:“……” 他跟医家八字不合! 苍殊点燃催蛊香,浓郁的香味布满医馆上下,盛暃隔着布帘都忍不住捂鼻,一边问:“岁岁身体如何?哪里出了问题?” 苍殊:“还在查。” 盛暃:“是什么问题?” 苍殊:“还在查。” 盛暃:“……” 废物! 坐在隔壁的虞岁正通过五行光核在看顾乾的行动。 虞岁被盛暃带走后,顾乾便朝通信院赶去,与早就约好的两人见面。 太乙通信院外人不可入内,就算是学院弟子也不可以,除非里边有人接。 顾乾约的是陈娴和范喜两人。 他等在通信院大门外,没多久就见一男一女朝这边走来。 两名学院弟子都披着通信院术士的白金色长袍,胸背前后与衣袖两端分别绣有金色的数山纹。 陈娴的通信院术士长袍敞开着,半卷衣袖,露出洁白小臂,长黑发只简单束了个马尾,半眯着眼瞧站在门口的顾乾。 范喜的穿着可就没陈娴那么整洁,衣服皱巴着,头发也乱糟糟一片。他看上去像是没睡醒,耷拉着眼皮,打着哈欠,眼角还挂着泪水,眼里满是血丝。 顾乾朝打量着两人,调笑道:“幸会啊,两位通信院术士。” 范喜张口刚要回话,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弄得面目狰狞:“要不你来?” “通信院都不让你们休息的吗?”顾乾问。 陈娴嘀咕道:“别说了,看咱们是新来的学院弟子,什么都要我们做。” 范喜揉了揉眼睛,嗓音沙哑,问顾乾:“东西呢?” “这。”顾乾将听风尺交出去。 范喜伸手接过,困意退了不少,立马点开传文界面查看。 陈娴也探头看过去。 顾乾说:“我想要这个人的所有消息,需要几天?” “不好说,最近挺忙的,得先把通信院交代的事完成。”范喜头也没抬道。 他找不到顾乾说的传文,又将听风尺里星海翻了一遍。 “时间挤一挤还是有的,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不需要交换铭文,还能隐藏传文在星海里的痕迹,那可不得了。”陈娴伸手指了指听风尺,朝顾乾挑眉看去,“你和这人的合作又是见不得光的事,我们也只能偷偷摸摸地查。” 顾乾点头道:“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浮屠塔碎片丢失一事,怎么想都和利用听风尺联系他的神秘人脱不了干系,虽然对方否认了,但顾乾可不相信。 以前顾乾因为怕暴露碎片的事,没有让陈娴和范喜帮忙,如今碎片丢了,他也顾不得那些。 这狗东西,可别让他抓到了。 范喜捣鼓听风尺,什么消息都没查到,觉得有点意思,激起了他的胜负欲和求知欲,拿着听风尺朝顾乾晃了晃,瞬间变得精神起来:“你回去等我好消息就行了。” 虞岁看得一笑。 她起身掀开帘布出去,听见隔壁传来盛暃的声音:“你在对我用瞳术?医馆消杀为什么要用瞳术?” “怎么会呢。”石月珍温温柔柔的声音带着安抚的笑意,“是你一直在看我的眼睛,医家之目不可久观,你应该知道的。” 盛暃刚要反驳,又听石月珍道:“我的眼睛确实容易招人注视,你会多看几眼倒也能理解。” “你胡说八道。”盛暃冷静道。 站在门口的苍殊侧目朝两人看去。 虞岁及时开口,转移盛暃注意力:“三哥。” 盛暃这才朝门外看去,皱眉看着虞岁,问石月珍:“我妹妹如何?” 石月珍温声道:“只是五行之气运行不畅,又太过劳累,我给她顺了气脉,多休息几日就好。” 说这话时,她不动声色地以余光扫了眼从隔壁出来的虞岁。 前段时间才一境左右的人,这会竟已是六境了。 虞岁也不怕石月珍察觉境界提升的事,站在旁边装 乖。 听闻虞岁无甚大碍,盛暃便一刻也不想在医馆多待,带着虞岁转身就走。 虞岁从听风尺传文中得知盛暃的检查结果,没有中蛊,也没有被医家瞳术影响。 只是单纯地讨厌顾乾才脾气暴躁吗? 虞岁抬头看走在前边的盛暃,眨眼收敛情绪。 也许是她想多了。 梅良玉和刑春几人在医馆吃晚饭时,才得知白天虞岁带盛暃来找石月珍查蛊的事。 他似笑非笑地问苍殊:“查出来什么了吗?” 苍殊:“没有。” 梅良玉和刑春都憋不住笑,就连钟离山也忍不住别过脸去。 饭后,燕小川将虞岁今早和顾乾一起去名家听课的事告诉了梅良玉,他便笑不出来了。 梅良玉一直等到深夜,才等到虞岁回他传音。 传音刚接通,梅良玉就问:“在哪?” “在阴阳家。”虞岁的声音通过听风尺传过来,清亮带笑,“阴阳五行场这里。” 梅良玉结束传音,起身拿着听风尺往医馆外走去。 走两步出了医馆大门后就不见人影了。 靠在门边玩听风尺的年秋雁抬头,目光复杂,他还知道要装一下才用御风术。 深夜的阴阳五行场比白日更加漂亮,周边光线暗淡,黑漆漆一片,让五行场内的星辰光芒变得明显。 巨大的圆形场内倒映着永不熄灭的星辰,宛如幽蓝色的海洋,在夜里弥漫着薄薄的白雾。 虞岁刚从兵甲阵中出来没多久,走到场边台阶坐下等梅良玉。 她入兵甲阵是为了试着召唤剑灵,可惜这些天一次也没有召唤成功。 虞岁双手托腮,皱起秀气的眉,苦思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梅良玉来得很快,在浓浓夜色中,身着金色长衣的人影在薄薄夜雾中若隐若现,由远而近。 虞岁也没有起身,只歪着脑袋看梅良玉走到身边来,等他停下后才道:“师兄。” “大半夜来这干什么?”梅良玉低头看她。 “这里可以开兵甲阵,我想在里边重新召唤剑灵。”虞岁说,“可是我在兵甲阵里又没法成功召唤它。” 梅良玉又问:“这事几个人知道?” 虞岁愣了下,微微仰头望着他说:“就师兄你一个人知道。” 梅良玉扫了眼五行场内:“你就算六境,开出来的六境兵甲阵也承受不住那团黑造作。” 虞岁犹豫了下,朝梅良玉伸手比了个数:“师兄,我开的是这个等级的兵甲阵。” 梅良玉看她两只手比划,沉默片刻,问:“真的?” 虞岁点头:“真的。” 梅良玉要她起来,指着场内说:“去开,让我见识见识。” 厚重夜色后方,乌怀薇正送她的病秧子好友穆永安离开阴阳家。 穆永安披着黑色的狐裘大衣,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病态白皙的肌肤,在夜色中平添几分诡异。 乌怀薇皱着眉头,走在前方领路,把穆永安骂得狗血淋头,教他半句不敢反驳,连咳嗽都压小声量。 “你要不想死就老实点,短时间内不要动用五行之气,若是想早点死,现在就去死。” 乌怀薇这几天为了救穆永安,把所有事都推迟了,好些天没出月山。 今晚路过阴阳五行场,竟瞧见虞岁和梅良玉二人,不由顿住,望着前方眯起眼,把骂穆永安的话抛去脑后。 穆永安见她停下,这才抬头。 “看见前边那小丫头了吗?”乌怀薇问他,“是南宫明的女儿,常老的徒弟。” 穆永安侧目望去,眸光明亮锐利,低声道:“南宫岁?” “对,我本是要收她为徒的,却因为你的事耽误了,今晚她既来了阴阳家,那就不用走了。”乌怀薇轻抬下巴,伸出纤纤玉指,指着梅良玉道,“你去,把那会碍事的小子给我引开。” 穆永安:“……” 他低声咳嗽,花了点时间才理解乌怀薇的意思,面色古怪地看向乌怀薇:“你要收南宫岁为徒?” 乌怀薇斜瞥他一眼:“如何?” 穆永安望着前方二人,低声问道:“为何?” 第186章 第 186 章(加字 “我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不受限制,你又何故问我为何。我既不是燕国人,也不是青阳人,更不管六国纷争,授阴阳所学,只需合我眼缘即可。”乌怀薇眯着眼打量前方两人,红绫在她身后缓慢浮游,语调不徐不疾,“要算起来,我现在是和常老抢徒弟,既是争抢,就该不择手段。” “去。” 她指着梅良玉,神色不容拒绝。 穆永安在心中叹息一声,说不过她,也争不过她,刚要上前,就见前边两人通过星图传进了试炼的兵甲阵中。 “只能等等了。”穆永安咳嗽道,“这个孩子有何天赋,竟能入你眼?” “上乘之体,五行相生。”乌怀薇大方地与穆永安分享新徒弟的天赋消息,“卫惜真亲口说的。” 法家圣者所言,自是不虚。 穆永安先是一怔,接着低头嘲笑道:“如此天赋,南宫明却没能察觉?” “也许并非他毫无所觉,而是在入太乙前,那丫头的‘气’都处于不可查探的状态。”乌怀薇看着虞岁两人消失的方向,神色有几分莫测,“五行相生的上乘之体,可自生五行之气,源源不断,名家修罗眼却没能看出她的天赋,称她为平术之人。” 穆永安略一沉思,蹙眉道:“她的气体走势……没能被发现?” “如果她确是平术之人,那她的气体走势便平平无奇,极容易被察觉,也没什么好看的,南宫明也不会看错这种东西。” 乌怀薇的声音冷冷清清,却又带着点似笑非笑的调调,“可若是她的‘气’被藏了起来,抑或是被什么东西压制、分割,那就不好说了。” “从她入太乙后能修行并生出五行光核来看,应该是后者。能逃过名家修罗眼观测的存在,还得看看是主观还是被动,若是这丫头自己藏起来的,那就有趣了。” 说到最后,乌怀薇话里的笑意变得明显:“南宫明压境不破,便在自己女儿身上看走眼,若是圣者境界,常年相处之下,说不定会早些发现端倪。” 以南宫明谨慎多疑的行事风格,早年也是找了许多人来测过虞岁的天赋,可这些十三境大师全都认定王府的小郡主为平术之人。 穆永安沉思道:“农家息壤似乎没有这样的作用。” 乌怀薇问道:“你真认为息壤在她身上吗?” 穆永安道:“不可能不在。” “五行相生的上乘之体,是我阴阳家的说法。”乌怀薇又道,“按照道家的说法,五藏生五炁,一炁生阴阳,阴阳化万物。” “你可知,她的‘炁’若是无需从天地所化中汲取,而是以自身阴阳所化,如此循环反复,会是怎样的存在?” 听乌怀薇这么说,穆永安的眉头皱得更紧。 南宫明的小女儿对他来说,只有平术之人和息壤两个情报有用。 哪怕虞岁入太乙后,被常艮圣者收为徒弟,穆永安也敢肯定,收徒一事绝对和南宫明有关系。 无论是南宫明请求的,还是常艮圣者看在她是南宫明女儿的份上,或多或少都有其因。 若是南宫明安排的,穆永安反而不会太惊讶,可听乌怀薇这么说,似乎连南宫明都没能发现自己女儿有着何等惊人的天赋。 这反倒让穆永安难以理解,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阴阳家的上乘之体,五行相生,也可说是道家的先天满炁之人,前途无量。”穆永安咳嗽道,“如此天赋,修行九流之术几乎没有阻碍。” “这倒未必,她虽天赋异禀,但修行时间太短,此时实力太弱。你若是想杀她,最好在她出五行场的瞬间就动手。” 乌怀薇说到最后,余光扫过穆永安苍白的面庞。 她非常了解这位老朋友,如今的这具身体虽已是百孔千疮,弱不禁风,可里面盛着的杀意却只多不少。 “我给你这个机会。”乌怀薇大方道,“若是你没能杀死她,那有我在一天,你可就再不能得手了。” 许是通过南宫岁,想到了南宫明,穆永安面上血色全无,一手收紧狐裘大衣,猛地咳嗽了几声,喉间腥甜汹涌。 穆永安咽下翻滚的血气,声音哑了几分,却透着苦笑:“我今夜连只兔子都杀不死,你让她杀我倒是可行。” “她若是要杀你,我自然是不允的。”乌怀薇安慰他道。 穆永安心绪复杂,就连乌怀薇难得说出的好话也没去在意。 南宫明倒是有个好女儿。 难道未来局势真要如他所愿,所有人都得输给他? 穆永安透亮的眼底泛起了薄雾。 乌怀薇道:“你还是死心吧,也许她能掌握阴阳家的九玄妙法,除去你的毒咒,救你一命。” 穆永安笑道:“且不说她能否短时间内掌握阴阳家最玄妙的九流术,南宫明的女儿会救我吗?” 南宫 岁若是学会了阴阳家最厉害的九流术,可不会救他,对他来说还是雪上加霜。 乌怀薇却道:“她又不知你是谁。” 若是虞岁今晚没放五行光核在这附近,那她确实不知道。 如今听到这二人的谈话,在兵甲阵中的虞岁也就透过五行光核重新打量一番穆永安。 又一个南宫明的敌人。 * 特级兵甲阵·修罗地狱。 梅良玉一进来就感受到浓厚的血与火气息,战场的肃杀之意带来极大的压迫感,惊雷劈开硝烟浓雾,得见战火焚烧的灰烬与染血的芦花交缠飞舞的一幕。 巨大的守城王将身披铠甲立于城门前,目如烈日,无法直视,缓慢扫视着下方的一切,带来阵阵烈火。 于烈火中生出的恶鬼浑身焦黑,沾染着被烈火焚烧过的星火,吐着缭绕白烟,就算站立不动,也有星火自身上坠落。 梅良玉眯着眼打量那些兵阵恶鬼,这模样,倒是和那只漆黑一团的剑灵有些像。 他们离城门很远,战火硝烟遮掩天空,变得昏沉阴暗,偶尔有惊雷炸响,雷光也无法穿透那乌云。 恶鬼们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失去主人的兵器,随后抬头。赤金色的眼瞳锁定远处的外来者。 “师妹。”梅良玉凝视前方,周身已燃起护体之气,“你在这鬼地方待多久了?” 虞岁退到他后边,看师兄表演,抬手比了个数道:“第一次来阴阳五行场开星图试炼的时候就是了。” 梅良玉算了下时间,不由瞥她一眼,想起以前问虞岁在哪,她都说自己和李金霜在阴阳五行场开星图进兵甲阵修炼。 现在想想,她竟然一直在特级兵甲阵中修炼。 该说她不怕死,还是勇气可嘉。 梅良玉虽知道虞岁没有表面看起来单纯无害,但也没怎么见过虞岁的真正实力。异火是虞岁最厉害的攻击手段,但梅良玉可不想看。 修罗地狱中无处不在的威压感,让梅良玉不敢小瞧,得打起精神应付,他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破阵出去,那师妹之前是怎么出去的? 虞岁瞥见他打量的目光,柔柔笑道:“师兄,你撑不住了就说,我会想办法破阵出去的。” 梅良玉:“你确定?” “那当然啦!”虞岁笑眯着眼。 梅良玉信了,以名家字诀化剑握在手中,望着前方问:“它们速度如何?” “很快。”虞岁说,“堪比七八境的实力吧。” 梅良玉挑眉:“才八境?” 虞岁伸手指了指芦苇丛深处:“那边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梅良玉的余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了然道:“等我会会这些八境恶鬼再过去看看。” 反正他是不可能往守城王将那边跑的。 谁往那边跑谁死。 前方的恶鬼们开始行动了,虞岁慢吞吞地往后退走,笑道:“师兄,你可要小心些,别受伤了。” 梅良玉没说话,专注于前方的携一身星火而来的恶鬼们,往前踏出一时,脚下有八卦阵图散开,周身数道剑影浮空,招手间有星阵一晃而过,与恶鬼大军正面相撞,杀出一片刀光剑影。 恶鬼速度奇快,数量也多,眨眼间就将梅良玉包围,还能分出多余的人手去攻击虞岁。 梅良玉靠着丰富的战斗经验游走在恶鬼大军中,他与身前的恶鬼大军刀剑相向,发泄战意,闪光的雷线则顺着虞岁那边赶去,鬼道家的死符命中恶鬼,抽走它们的五行之气,将其击溃。 虞岁扫了眼被死符击溃的恶鬼,开口道:“师兄,别小瞧它们。” 梅良玉很快就知道这话是何意。 恶鬼的战斗技巧会随着他们交手而提升,使用的刀剑九流术也会变得越来越克制敌人。 特级兵甲阵,需得以圣者境界才可一敌的存在。 特级兵甲阵·修罗地狱,梅良玉也只在书中看过,记载甚少,也没听说过谁能使出这一招,就算是太乙的兵家圣者也没有。 如今身临其中,光是守城王将的威严,就能使人心脏颤抖,生出退意,不敢直视。 杀意遍布兵甲阵中的每一处,让人感受到战场上的压抑之意,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呼吸也会变得越发沉重。 虞岁在后方算着时间,以前她只能在兵甲阵中待很短的时间就必须出去。否则在恶鬼们的实力提升后,数量太多的情况下她是完全不敌的。 她都不用去挑衅河对岸的十三境亡军,光是这些从烈火中生出的兵阵恶鬼就足够难缠了。 梅良玉虽是第一次进修罗地狱,但他的实力却能撑不短的时间。 虞岁观察着,围住师兄的恶鬼从一开始就不少于二三十只,多次同时行动,让他四面受击,但他会多家九流术,而且战意高涨,也没有要压制力量的意思。 兵家剑术、名家字诀、道家雷法、阴阳家星阵,就连方技家卦阵梅良玉也用上了,其中还夹杂不少天机术,虞岁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眼花缭乱,为此惊叹。 但如此一来消耗也极大。 梅良玉最近心有郁结,与常艮圣者那日吵过后,情绪就堵着,越积越多,和燕小川拼刀练剑,也压着力量,虽看起来出招凶猛,到底还是没有真要他的命。 此时在修罗地狱中,守城王将的压迫感越强,越能激发他心中战意,仿佛压抑多年的毁灭欲,在此刻也释放些许。 大开杀戒。 染血的芦花擦过他的脸颊,为他脸上添了几道血色,梅良玉几乎拦住了恶鬼前进的道路,也导致越来越多的恶鬼朝他扑杀而去。 他手中的刀剑也早已被折断过几次。 越战越强的兵阵恶鬼已经能做到突破梅良玉的护体之气,划破他的衣裳,冰冷的剑刃也割破了他的肌肤,留下些许伤痕。 梅良玉知道自己应该退走了,可他耳边都是血液沸腾的声响,还在跳动的心脏偶尔传来重重一击。 碾碎恶鬼身体时的清脆声响竟令他感到快意。 当年雨夜中,朝他杀来的九流术士的面容飞速闪过,具象化的九流术,五行之气的走势,飞溅的血花,在此刻和眼前的恶鬼与芦花重叠。 是要回去继承那些痛苦不堪的仇恨和责任,还是留在太乙重新开始? 梅良玉问过自己太多次了。 刀剑相击的嗡鸣声刚起,梅良玉手中长剑就已断裂,雪亮的刀刃直戳他的双眼,他身子后侧的同时单手抓住刀刃,徒手断刃,又反应快速地下腰后仰,躲避第二只恶鬼跃起的袭击。 被断兵刃的恶鬼也不会撤退,会继续施展兵家体术拳脚。 看似被烧得焦黑轻盈的恶鬼身体,曲肘下压时却拥有撞断他人肋骨的力量。 梅良玉以八卦掌卸劲再反打,划出的气浪将后方攻来的恶鬼击退。 虞岁眼见恶鬼越来越多,再打下去,它们可真要进化变成十一二境了,于是出声喊道:“师兄!” 梅良玉反拽恶鬼袭击的手腕摔出去,这才御风术退走,却没有要虞岁破阵出去的意思,而是朝着芦苇深处而去,要去看看河对岸还有什么厉害的东西。 虞岁只好跟上去。 梅良玉御风术穿越芦苇丛的速度很快,高高的芦苇遮住了前路的景色,于是他也和虞岁之前一样,在穿过芦苇到达河岸边时,紧急刹住脚步,漆黑的眼瞳中倒映出十三境的铁骑大军。 黑色的铁骑大军宛如一道不可跨越的巍峨城墙,佩戴盔甲全副武装的马儿也在目视前方,头盔遮掩了铁骑的面容,只能窥见它们赤金色的眼瞳,以及闪烁光芒的神魂光核。 梅良玉的眼瞳中装不下去对岸的铁骑大军,他目光缓慢地扫视着,对岸的黑甲一眼望不到尽头,是千千万万名十三境黑甲铁骑。 饶是杀疯了的梅良玉,在面对如此惊骇力量时,也重新变得冷静,面色略显古怪地往后扫了眼。 他知道师妹不简单,但没想到会这么不简单。 这趟修罗地狱算是让他开眼了。 梅良玉刚往后退一步,前方的黑甲铁骑便有了动作,战马扬首发出高昂的嘶鸣,像是出征的信号,充满狂妄与杀机。 河对岸数不清的黑甲铁骑,动作整齐划一地将手中长枪竖起,做出攻击投掷的姿势。 梅良玉也没有犹豫,在黑甲铁骑有所动作时就已抬手,金色的护体之气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掌心操控着的无形之气,具象化为道道金色的阴阳八卦阵不断重叠在前方。 他的余光已经扫见迟一步追过来的虞岁。 此刻的梅良玉面临一个很重要的抉择: 要不要相信虞岁能破阵出去。 在对面数千上万的十三境黑甲铁骑同时出手的情况下,出不去他必死无疑。 追过来的虞岁看清对岸的情况后也是一惊:“师兄!” 选择只在刹那之间。 战马嘶鸣声中,充满杀意的银枪自黑甲铁骑手中飞射而出,在硝烟弥漫的黑夜中划出刺眼的银光,重重相叠的阴阳八卦阵瞬间碎裂。 两股庞大的力量转瞬相冲,河水震荡,地面生裂,芦花全数飞散被卷入空中,银枪直指梅良玉眉心。 * 阴阳五行场内星辰光芒闪烁,星图开启,被传出来的两人滚倒在地。 梅良玉倒在地上,一手还不忘虚扶着虞岁的腰,虞岁抓着他的衣服半直起身,眼中倒映他眉心的猩红之色,心头一跳:“师兄!” 她蹙眉紧盯着梅良玉。 眉心还是被银枪穿过护体之气刺出血痕。 破了皮肉,也被气浪所击,伤及神魂。 梅良玉头晕目眩,低咳声,听见虞岁的声音,将喉间腥甜强压下去,应了她一声:“ 死不了。” 虞岁这才松了口气,眉头却没松开。 她不明白,也没想到,为何对岸的十三境黑甲铁骑竟然会一起朝梅良玉出手。 上千数万名十三境的攻击,她若是慢一步,师兄可就真交代在那了。 虞岁思及此,才有几分后怕。 梅良玉睁开眼,眸光好一会才聚焦在虞岁身上,见她紧皱的眉头,水润杏眸中难得只有他一个人,专注又充满担忧。 这伤得倒也不亏。 梅良玉低声发笑,胸腔震颤,虞岁压在他衣上的手也感受到了,见此有些哭笑不得,话里带了点恼意:“师兄,你还笑?” 人就是贱。 梅良玉可真喜欢虞岁凶巴巴地对他发脾气。 * 远处等了许久的乌怀薇,好不容易等到星图打开,却见那二人抱一起滚了出来,倒在地上,不由眯着眼,神色莫测地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穆永安咳嗽道:“让他们先聊一聊吧。” “聊什么?”乌怀薇瞪眼看过去,“你就是想拖延时间,快去。” 穆永安看看她,见乌怀薇不给机会,不由叹气,慢吞吞朝五行场内的两人走去。 * 梅良玉躺地上一时半会起不来,他一边运转调息五行之气,一边让虞岁放心。 虞岁反复确认,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脸颊:“真没事吗?” 她不太相信。 师妹温热的指腹贴着他的肌肤,让梅良玉轻掀眼皮,又任由虞岁随便摸摸碰碰。 “神魂虽然受到震荡,但调理几天就好了,还好你破阵快。”梅良玉话里带笑地夸她,“能这么快的速度破这个兵甲阵,师妹,你是真的了不起。” 这话出自真心,夸得也认真。 梅良玉死里逃生后,也懒得回头去想自己为何会在生死关头选择相信虞岁。 反正他的选择没错。 虞岁听后抿唇。 她极少听到他人对自己的夸赞。 也早已过了被他人夸赞就会开心满足的年纪。 梅良玉端详着虞岁的表情,见她没有半分喜悦或是高兴的样子,又道:“太乙这么多少年天才,我看他们全都不及你,师妹你才是天才中的绝世天才。” 虞岁说:“师兄,你自己才是能修行多家九流术的绝世天才。” “你说得没错。”梅良玉点了点头。 他接受得十分坦然。 梅良玉又道:“我已是天才中的翘楚,却仍旧不及你,师妹,你该更自信些。” “你确实比他们都厉害。” 他目光沉静地望着虞岁,没有调笑打趣。 能在星图中开出特级兵甲阵·修罗地狱,全太乙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阴阳五行场的星图开出的兵甲阵,是无主之阵,就算没有主人操控,但能在瞬息之间就破阵而出,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梅良玉或许不知,此时此刻,他的目光比说出的话更能打动虞岁。 虞岁注视着他的眼眸,许久后才低头笑了下。 梅良玉压着翻涌的气血,故作无事地问她:“笑什么?” 他不问还好,问了虞岁反而更加忍不住,笑得别过脸去。 梅良玉又问:“笑什么呢?” 虞岁笑着摇摇头,转过头来说:“想起一些好笑的事情。” 梅良玉:“说来听听。” 虞岁笑盈盈地望着他道:“我今天去名家听课,听到名家的师姐说你给她们挨个送早膳。” “那是替燕小川去送的。”梅良玉解释道,“我督促他练兵家剑术,他跟我讲条件,要替他给这些人送早膳,就今天。” 虞岁:“嗯嗯。” 梅良玉又道:“我明早给你送。” 虞岁抬手将滑落的鬓发撩去耳后,微微笑道:“那怎么行呢,师兄你也太忙了,又要给名家的师姐们送,又要给我送。” 梅良玉:“……” 得想办法把燕小川打一顿。 虞岁说:“我会自己去斋堂吃的。” 梅良玉盯着她道:“我带你去斋堂吃。” 虞岁不给机会:“去斋堂的路我认识。” 梅良玉似笑非笑道:“那我带你去名家听课,我看你似乎不怎么熟悉去名家的路。” 虞岁眨眨眼,道:“我熟悉的。” “还是不够熟悉,所以才会在路上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梅良玉十分淡定道,“下次记得叫我陪你一起去。” 虞岁问:“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师兄,你是说今早和我一起去听课的顾哥哥吗?” 梅良玉冷笑道:“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他不奇怪?” 虞岁听到这再没忍住,扑哧笑 出声来。 躺地上的梅良玉曲起一条腿,膝盖抵着虞岁的腰背,让笑弯腰的虞岁被迫直起身,露出笑颜给他看。 “记住没有?”梅良玉还问她。 虞岁嗯嗯点头。 梅良玉朝星图的方向歪了下头,低声道:“以后来这里也带我一个。” 说完还朝虞岁眨了下眼。 虞岁心想,没法拒绝,望着梅良玉的目光也柔和一分。 远处的乌怀薇望着五行场内有说有笑的两人,再看看龟速前行的穆永安,忍不住冷笑一声。 她就知道,这病秧子不想自己收徒,在那拖延时间。 穆永安走得很慢,却因此注意到梅良玉对虞岁的态度值得深究。 他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世事无常,若是命运阴差阳错,让梅良玉喜欢上杀父仇人的女儿—— 穆永安不敢深想。 乌怀薇见龟速前行的人忽然加快脚步,不由挑眉,这病秧子是想通了,还是准备过去杀人? 重重的咳嗽声在夜色中响起,惊动了五行场内的两人。 虞岁早已将穆永安和乌怀薇的动作收入眼底,面上佯装惊讶,低声提醒梅良玉:“师兄,有人来了。” 梅良玉察觉出来人是谁,却也有些惊讶,他这才从地上起身,和虞岁分开。 “是名家的穆教习。”梅良玉跟虞岁解释。 虞岁点点头,在穆永安走近时轻声细语道:“穆教习好。” 穆永安目光紧盯着虞岁,面色苍白如伥鬼,生人的气息似乎全都凝聚在他的眼中,锐利藏锋,威压十足。 他周身萦绕着浓浓的死气,却又强撑活着。 被穆永安如此紧迫又凝重地盯视,虞岁露出茫然和不解的神色,怯生生地回望穆永安。 装的。 穆永安在心中说。 他和胡桂一样,都坚信南宫明的女儿不可能单纯无害。 “穆教习。”梅良玉上前一步隔断两人的对视,“这边夜深雾重,你身子不好,少在外受寒。” 穆永安咳嗽起来,连话都说不出。 梅良玉大步上前来到穆永安身前抓住他的手腕,渡送五行之气镇压他体内作乱的毒咒。 穆永安反手制止,朝梅良玉摇摇头,示意他随自己离开。 梅良玉回头对虞岁说:“我送穆教习回去,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两人目光相撞,彼此无声传递信息。 虞岁乖乖点头,目送梅良玉和穆永安离开。 乌怀薇看着两人离开,这才满意,碍事的总算都走了。 虞岁还没走,看似凝望梅良玉离开的方向,其实是在等乌怀薇过来。 她也想看看,这位送上门来的圣者要怎么收她为徒。 第187章 第 187 章 夜深雾重,穆永安收紧了狐裘大衣,领子绒毛轻擦着他冰冷的脸颊,带不来半点温度。 两人走在离开阴阳家的路上,穆永安低声咳嗽,刚扭头朝梅良玉看去,正欲开口发问,就见方才还神色如常走着的梅良玉,忽然侧身弯腰捂嘴咳嗽咯血。 穆永安皱起眉头,换他抓过梅良玉的手腕,沉声道:“你受伤了?” “没事。”梅良玉擦着嘴角血迹,没有回头。 穆永安问道:“是刚才在星图里受的伤,还是在机关岛受的伤?” “都有。”梅良玉说。 特级兵甲阵·修罗地狱,里边守城王将的威压无处不在,与恶鬼战斗已经消耗梅良玉大量的五行之气。 紧接着又是河对岸的十三境亡军,千千万万黑甲铁骑同时出手,他没死已是奇迹。 当时出招不过刹那,银枪已经穿透梅良玉的护体之气,破开皮肉,比银枪更快的气浪直击梅良玉的神魂。 回想当时,梅良玉的血液都忍不住沸腾。 若是虞岁再慢一点—— 梅良玉深吸一口气,直起身道:“我养两天就行了,不必担心,倒是穆叔你看样子不太好。” 他回过头来,拧着眉打量穆永安。 穆永安目光有几分古怪,欲言又止。 他似乎看明白了,梅良玉伤得不轻,应该是伤及神魂,可刚才却在阴阳五行场和南宫岁有说有笑,像是什么事也没有。 倒是能忍。 少年意气,不愿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暴露受伤脆弱的姿态倒也能理解。 可那个人是南宫岁,穆永安就不能理解了。 “你与南宫岁……”穆永安刚开了个头,就被梅良玉打断,“穆叔,这是我和她两个人的事,我不希望任何人插手。” 穆永安见他目光沉冷,拒绝谈论这个话题,就算追问也得不到回答。 梅良玉已经给出答案了。 穆永安沉默片刻,随着梅良玉往外走了没两步,又低声叹气。 梅良玉瞥眼看过来:“您叹什么气?” 穆永安说:“我是和乌院长一起来的。” 乌怀薇? 梅良玉停下脚步,怎么没看见她人? 穆永安目光定定地望着他,低声道:“乌院长要收南宫岁为徒。” 梅良玉:“……” 乌怀薇要收师妹为徒? 那我是什么? 梅良玉转身就往回走。 穆永安说:“你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你我离开后,她就会把人直接传送回月山去。” “你早就知道了?”梅良玉朝穆永安狐疑看去,“乌院长为什么要收我师妹为徒?” 穆永安低声咳嗽道:“你是她的师兄,你会不知道?” 梅良玉静静地望着他,要穆永安解释清楚。 事出突然,加之乌怀薇又是阴阳家圣者,深渊之海出事她也在,星图开阵也归阴阳家管,梅良玉就怕乌怀薇在虞岁身上察觉到什么,也许会威胁到虞岁。 穆永安没办法,只好将之前与乌怀薇的谈话告诉梅良玉。 乌怀薇看上南宫岁,是因为她的上乘之体,五行相满。 所以穆永安才问梅良玉,难道你不知道? 你既然喜欢南宫岁,却连这些都不知道? 梅良玉知道的全是不能说的,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一个人。 * 还在阴阳五行场内的虞岁,没能等到乌怀薇过来,反而发现脚下星辰光芒大绽,周遭漆黑的景色退去,眨眼间物换星移。 虞岁抬眼朝前看去,前方不再是阴阳五行场的薄雾,曲径通幽的山道两旁石灯明亮,一眼望不到山峰顶。 紫花楹高大茂盛,遍布月山。 虞岁被传送到小山坡下,装作是什么也不知道,神色疑惑又戒备地四处打量着。 红绫自她身后飞过,擦着虞岁的肩膀往前,似随风飘过的一抹云彩,瞬间夺得她眸光关注。 虞岁的目光随着红绫往前看去,见到等在山坡上方的乌怀薇。 乌怀薇腕上由金色铁片衔接而成的手链,在此时发出伶仃脆响。 她在高处望着下方的虞岁,眸子半眯,高深莫测。 “乌院长。”虞岁先是一怔,随即露出茫然之色,“我本是在阴阳五行场的,不知为何突然间就来到这里。” “自然是我要你来的。”乌怀薇招手间,盘旋于空的红绫便朝虞岁飞去,在她眼前伸展,像是展开一幅长长的画卷。 红绫细薄光滑,金粉点缀其中,反射出神秘夺目的光泽。 虞岁抬头眨巴着眼看乌怀薇,孤零零一个人规规矩矩地站在山坡下,眼里写满了无辜与不解。 这幅柔弱无害 的模样加深了乌怀薇对她的印象。 乌怀薇轻声漫语道:“听闻你入太乙时测试天赋,与每家的契合度都是一样的。” 看样子是打算对虞岁循循善诱。 虞岁点点头,乖巧应对学院圣者的问话:“因为我以前是平术之人。” “世上还没有平术之人可以修行九流术事情发生,能修行九流术者,就不是平术之人。”乌怀薇哼笑声,朝虞岁伸手一招,展开的红绫中飞出丝丝缕缕金线。 “你有着极高的天赋,却被幻想所惑,将其隐藏,这才未被发觉。” “如今我再重新为你测试你的天赋。” 话音还未落下,从红绫画卷中生出的金线就已朝虞岁的奇经八脉飞去。 引气入体。 虞岁想起小时候,她还什么都不懂,南宫明找来阴阳家的术士,第一次为她测试天赋,也是借物引气入体。 那位阴阳家的老者最终测出的结果,是她毫无天赋,与阴阳家没有一点契合度。 如今她懂得越来越多,心中反而有些犹豫,是否要让乌怀薇为自己测试,就怕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九流术手段,万一查出点什么来。 抱着试一试,赌一把的心态,虞岁没有阻止。 探寻一个人的五行之气走势,光是以“目”观看并不准确,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名家,就是法家,还得是卫惜真那般境界。 可在玄古大陆,几百年才能出一个卫惜真。 借物引气,便不会出现二者之气互冲,若是契合,被测试者体内的气就会与之共鸣。 虞岁以前被测试时,毫无反应。 如今那些穿过她奇经八脉的五行之气,竟得到了回应,从虞岁体内唤出丝丝缕缕金线,与之纠缠,合二为一,化作纤细扭曲的符文漂浮在空。 虞岁微微抬首,漆黑的眼眸中倒映发光的金线符文,竟隐约从符文中窥见闪烁的星辰。 周围的紫花楹发出沙沙声响,从枝头飘落的紫花楹似坠落的星辰,眨眼间,虞岁仿佛置身宇宙银河之中,天上天下皆是幽幽紫光,漫天的星辰,或杂乱无章,或有迹可循。 它们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寻着某种力量缓慢移动着。 虞岁脚下的星河之路蜿蜒扭曲,眼中的一切都是混轮无序,却在冥冥之中,感觉到某种力量指引着,在混乱的宇宙中寻找那颗属于她的引路星。 在乌怀薇力量的引导中,直接点出了虞岁的星海,让她看见了混沌的宇宙。 阴阳家弟子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星海,以修炼九流术。 乌怀薇窥探到虞岁的星海时,也不免惊讶。 她被称作是阴阳家的天才,在太乙也是阴阳家圣者中,天赋最好的那一个。 当年乌怀薇初开星海,便是三千星辰,属于阴阳家已知中最大的星海。 而虞岁的星海,已不再是三千星辰的范围,而是和阴阳家圣者邹纤一样,跨阶级的星海,内含洪荒宇宙,称其为九州星海。 如果说乌怀薇是阴阳家的天才,那邹纤就是阴阳家的怪物。 邹姓是阴阳家的大族,出邹纤此怪胎,乌怀薇还能理解,而青阳南宫一族……可没听说与阴阳家有何渊源。 南宫一族杀的阴阳家术士倒是不少。 如此天赋,乌怀薇绝不相信南宫明会察觉不出。 南宫明没能察觉出,只有一种可能,南宫岁在进入太乙之前,的确是无法修炼的平术之人。 “阴阳家的上乘之体,五行相生,果真没错。” 乌怀薇的声音自宇宙深处传来,虞岁只一抬眸,便觉方才还缓慢转动的星辰,忽地飞速闪过,似沧海桑田之变。 在虞岁的九州星海中,她看不见乌怀薇,却能听见她的声音自神秘空灵之处传来:“九流一术,以五行之气为本;论其五行,必合阴阳;论其阴阳,必兼五行。” “我阴阳家,掌阴阳五行玄妙,顺应天道德运。” “当今玄古大陆,九流一术,唯我阴阳独尊。” 乌怀薇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少了平日的慵懒调笑,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 在玄古大陆,阴阳家确实比其他家要厉害。这里的厉害,并非指力量,而是在六国的地位。 六国内,可以没有其他任何一家高境界的术士,却必须要有阴阳家术士伴其左右。 因玄古大陆六国王室,都相信“国之德运,顺应天道而行”这话。 阴阳家将五行金、木、水、火、土,看作五德。 五行之德,帝王相代,各具其一行。 始於木,终於水,则复始也。 虞岁以前听南宫明提过阴阳家的五德之说,指王朝历代君主,代表五德其一,按照五行星相生相克的顺序交互更替,周而复始。 而这里的“德”,便是国运之气。 阴阳家之所以在六国都广受推崇,地位尊贵,便是因为拥有掌握护国之气、颠倒乾坤的力量。 无论是兵家、名家还是法家,在王朝政治的因素影响下,都不及阴阳家。 六国之中,可不止青阳一家想要吞并其它五国。 南宫明曾期望虞岁修阴阳家,得知她没有天赋后,又想要她与阴阳家的孩子交好,偏偏青阳王室只出了尚阳公主这一个阴阳家的好苗子。 在尚阳公主与虞岁打架那次后,南宫明就放弃这个想法了。 他还不至于让自己的女儿和金枝等人一样,屈尊降贵去当尚阳公主的小跟班。 虞岁立于自己的九州星海中,好奇打量,探寻星辰转动的秘密。 乌怀薇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既生星海,又是我阴阳家的上乘之体,今日我欲收你为徒,授你阴阳之术,南宫岁,你可愿意?” 虞岁感觉到宇宙中的某一颗星星正注视着自己,她侧身面向那颗天上的星星,直觉告诉她,这颗星星代表的是乌怀薇。 虽然早知乌怀薇此举是要收她为徒,但真问她愿不愿意,虞岁还是有些犹豫。 如果她没有入鬼道家,在刚入太乙时就遇到乌怀薇这么问,肯定立马答应。 时机不对。 虞岁开口道:“我以前很想学阴阳家的九流术,可我是平术之人,也不知自己会是阴阳家的上乘之体,如今我已是鬼道家的弟子,还能再修阴阳术吗?” “有何不可?”乌怀薇不轻不重地哼了声,将之前的威严散了几分,“这世上修多家的九流术士也不少,你与鬼道家的天赋契合度太低,远不及你与阴阳家的契合度。” “你本就该是我阴阳家的弟子。” 虞岁怯生生问道:“可我师尊会同意吗?” 乌怀薇还未回答,二人脑海中就已出现常艮圣者的意识:“不允。” 第188章 第 188 章 常艮圣者来得突然,虞岁和乌怀薇都是一惊。在虞岁话音刚落时,她才察觉有人靠近。 而师尊的态度更是令虞岁费解。 师尊怎么知道乌怀薇要收她为徒? 虞岁还不知道乌怀薇曾在鬼道圣堂大门口留下了咒印信息。 乌怀薇很快就冷静下来,常艮圣者的到来虽然意外,却在预料之中。 紫光幽冥的月山,此刻被冰冷的墨色侵占一半。小山坡两旁的紫花楹树无风自动,枝干受力曲折,接连发出被折断的咔嚓声。 乌怀薇立在山坡上方,目光巡视四周,皮笑肉不笑道:“常老,我可不记得有邀请你来我月山,你不仅擅自闯入,还一来就折磨我月山的花花草草,此举实在是蛮横且无理。” 山坡下方是冰冷的墨色,道路两旁的昏黄路灯的光芒都被墨色吞噬,变得死气沉沉。 常艮圣者的意识形态无声无息,人们无法从它身上感知到声音和情绪,却在他的意识入侵大脑时,会根据自己的理解而去判断他的情绪和态度。 而他每一次出现在学院,都会给众人提示,以让众人知晓他的存在。 这次却没有给出提示。 虞岁被笼罩在墨色之中,意识也从九州星海中回归,她左右看看,下意识想找到师尊所在的位置。 “你的提议,我不允。”常艮圣者道。 “为何需要获得你的同意?”乌怀薇却道,“收徒与否,在我,拜师与否,在她,我在鬼道圣堂留的信息是通知,而非请求。” 她微眯着狭长眼眸,目视前方,如此姿态,让本就长相美艳,攻击性强的乌怀薇更添几分不可直视的威严。 虞岁此刻不免有些佩服乌怀薇。 对于未知的力量,会使人产生本能的恐惧。 虞岁知晓师尊的强大,在他轻而易举秒杀纪书言那晚,以及师尊揭穿高天昊灭世者身份,这两件事让她对师尊的力量心存畏惧。 可乌怀薇在面对常艮圣者时,看上去却十分强硬,不见半点露怯。 乌怀薇多少有点被常艮圣者的态度给气到了。 “她既已入我鬼道家,便不可再入阴阳家。”常艮圣者道。 乌怀薇听笑了,她半眯的眸子打量着下方墨色,话说得也不客气:“常老,你怕是忘了,这孩子与你鬼道家的天赋契合度有多低。” “先不提你当初只是快人一步才能收她为徒,我可从没听说谁家老师,会让自己的学生修行天赋契合度低的九流术,反而不让学生去修天赋契合度高的九流术。” “除非你说你舍不得这个学生,我倒是勉强能信。” 她甚至不愿称呼虞岁是常艮圣者的徒弟。 在太乙,学生和老师,师尊和徒弟,关系是有些微区别的。 “你修炼剑走偏锋,方法于她无益。”常艮圣者道,“阴阳家被称作玄古大陆第一九流术家,是因为六国王室追捧导致,阴阳家不过道家分支,五行之术远不及道家之流,若是没有六国王朝政治加持,你引以为傲的九流之尊,也不过是末流之术。” 在虞岁的脑海中,认为师尊这段话是平淡无奇的语气,也正因如此平静而冷淡,才显得可怕。 师尊竟然当着乌怀薇的面贬低阴阳家,将自己对阴阳家的鄙夷毫不掩饰地告知。 虞岁不由想起前几次在机关岛,乌怀薇总是挑衅冷柔茵,惹得冷柔茵数次出手,两位圣者交手,光是气浪相冲,就能轻易碾碎她偷窥的五行光核。 不过那都是冷柔茵主动,乌怀薇偏防守。 剑气易躲,那面对鬼道家这位意识流的圣者攻击呢? 虞岁决定暂时当个哑巴。 乌怀薇抬手,以手背掩嘴笑道:“这话若是让道家的人来与我说,我还能给三分薄面,听听就算了。同是从道家分支而出,你鬼道家又和我装什么呢?” 虞岁手指轻轻抓了抓衣袖,听出了两方话里的火药味。 师尊似乎不喜欢阴阳家。 而乌院长看样子也不打算客气了。 “鬼道家弃□□,说的好听是追求神魂合一的极限,修到最后,不过是一帮神魂囚于天地,逃离尘世的——” 乌怀薇掩唇而笑的手指背轻轻擦过脸颊,眼尾上扬,望着下方的墨色,轻启朱唇,气音暧昧:“懦夫。” 月山忽然间陷入寂静之中。 夜风停了,花枝折断的声响也停了。 虞岁忍不住绷紧神经,挺直腰背。 人们习惯从一个人的表情、眼睛、语气、行为举止甚至五行之气判断他的情绪,可这些对常艮圣者都没用,人们无法窥探到他的任何情绪和想法。 在短暂的寂静后,虞岁脑海中出现信息:“走吧。” 虞岁还没有给出回应,乌怀薇便不冷不淡道:“站住。” 常艮圣者这么一闹,乌怀薇反而非要将虞岁从他手里抢走不可。 乌怀薇伸手指着虞岁道:“南宫岁,你自己选。” 被叫到名字的虞岁刚抬眼朝山坡上方看去,还未答话,常艮圣者就已回应:“你有何能力与我争抢?” “这话说的,常老莫非是想和我动手?”乌怀薇扬眉笑道。 她话音刚落,两人同时出手。 墨色忽地往前方疯长,欲要将月山整个吞噬。乌怀薇腕上的金色铁片散开,彼此相撞发出悦耳声响,铁片撞击的声响宛如某种野兽的鸣叫,似凤鸣又似龙吟。 两股庞大的五行之气在山坡中间相遇,掀起的气浪令虞岁也忍不住抬手遮挡,粗壮古老的紫花楹树木枝干断裂,咔嚓断裂声都被淹没在气浪之中。 山坡中气风太强,虞岁睁只眼闭只眼,只见到花树接连倒地,拦腰断裂。 鬼道家的意识侵入,为无形之物。 乌怀薇腕上如拇指细长的金片名叫星铃,是她自造的奇兵之一,一共七片,可将万物之音记录其中。金片相击,音障也为无形之物,将常艮圣者的意识拦击在外,使其不可近身。 星铃在短短一瞬间,已发出上百种声响,传遍整个阴阳家。 还在阴阳家苦修的学生们都是一惊,纷纷往外探头寻找声音来源,接着就见圣者居住的月山方向传来一道冲天的金光。 月山两位圣者的五行之气相冲,彼此都没有要退让收手的意思,甚至在转瞬间就换了招式。 墨线凝聚的一字符咒于虚空成形,乌怀薇同时招手掐诀,速度之快,虞岁连残影都难窥见,扭曲难辨的咒印已在乌怀薇身前成形。 两道咒印刚撞一起就被击毁。 被撞散的咒印化作数道墨线,墨线神游,掩护着鬼道家生符攻向乌怀薇。 虞岁早在两人第一次交手时就被迫燃起护体之气,之前见乌怀薇与冷柔茵交手时,也没有使用护体之气。 此刻却见乌怀薇周身被金色的五行之气笼罩,她眉头微皱一瞬,单手抓住红绫回拉,细长轻薄的红绫将墨线卷走,瞬间雷光大闪,墨线生符被红绫所阻,与乌怀薇就一指之隔的距离,却难以再前进。 乌怀薇单手掐诀,七片星铃随之飞舞,将红绫围绕,万物之音爆裂,将常艮圣者的生符从红绫中击退。 生符被击退至浮空后炸裂,爆发的五行之气横扫月山,使得地动山摇,附在月山的结界和阵法也被破坏。 虞岁也被气浪击飞摔出去,摔进几棵倒地的紫花楹树中。 她一头撞到树上,瞬间头晕眼花,心道这两人是来真的?师尊怎么直接就用杀招生符了? 虞岁刚从花树中冒出头来,准备开口劝一劝,就见周遭因气浪被震飞而起的花叶都顿住了。 在被墨色吞噬的空间中,时间似乎被短暂冻住,就连虞岁的意识也僵硬了一瞬,大脑空白,失去自我的思考能力,心中骇然,只留下本能的对恐惧的感知。 鬼道家天机术·朝暮界。 虞岁僵硬着身躯,黑亮的眸子中倒映出前方景象: 站在山坡上方的乌怀薇被金色的护体之气笼罩其中,悬浮在她身前的红绫和星铃金片都顿住了,乌怀薇的眼珠动了动,直视朝她飞来的一缕墨线。 当这缕墨气入侵她的神魂和星海时,她就输了。 常艮圣者将接管“乌怀薇”这具身体的自我意识,要她生则生,要她死则死。 乌怀薇是太乙的二十四圣,她拥有地核之力,在太乙是不死的。 常艮圣者杀不死她,却要碾碎她。 朝暮界中的乌怀薇意识变得迟钝,五行之气被隔绝在朝暮界之外,她眉心微皱,千钧一发之际,召唤了一片星铃来到身前,与那一缕墨气相撞。 刻着繁复符文的金片发出脆响,龙吟声再起,而金片则在与墨气对抗中生出丝丝缕缕裂痕。 乌怀薇眼底幽幽紫光闪烁,察觉常艮圣者的意思,心头杀意刚起,朝暮界中却有一片发着莹莹光芒的青叶,与一滴清露自夜天中坠落。 墨色的朝暮界被绿水冲刷顷刻间散去。 两道人影各自落在乌怀薇左右。 男人身披黑衣外袍,束腰松垮,一看就穿得匆忙,露出被抓的红红一片的脖颈。 阴阳家圣者邹纤,站位离乌怀薇前边几步,周身水汽潮湿,双掌之间还有清澈透明的水柱环绕。 邹纤收住力量,一扫平日邋遢颓废的模样,他目露精光,打量着退至山坡下方的墨色,随后轻啧声。 在乌怀薇的右手边,是一名身着紫色华服,衣摆绣满祥云纹的微胖男子。他的面相似弥勒,天生带笑,盘坐于红木根的扶桑木盘上,指间还夹着一片扶桑青叶。 扶桑青叶将乌怀薇的星铃金片和墨气弹开后,才回到男人的指间。 阴阳家圣者,尹子 武。 乌怀薇单手抓住星铃金片,目光不悦地扫了眼这二人:“来我这碍事做什么?” “我说你们两个……”邹纤抬手习惯性地抓了抓自己的脖子,留下几道水痕,“该不会是想来真的吧?” 尹子武笑呵呵道:“仇怨一放,和平相处,和平相处。” 乌怀薇余光扫视月山惨状,皮笑肉不笑道:“鬼道尊者找上门来赐教,我焉能退却?” 尹子武和邹纤都不动声色地朝下方墨气看去。 鬼道尊者常艮。 人们能看见他出手的时候少之又少。 方才他俩合力才强破朝暮界,看对方连鬼道家生符都使出了,这是真打算杀乌怀薇不成? 邹纤望着下方,话却是对乌怀薇说的:“你的星铃在那鬼哭狼嚎,估计整个学院的人都听见了,来的可不止我俩。” 话音刚落,御风术而来的人影逐渐增多,眨眼便到月山上空。 有的借御风术悬浮于空中俯视下方,有的落在地面,慢悠悠地从暗处走出,拦在阴阳家与鬼道家圣者中间。 从紫花楹树中探出脑袋的虞岁,又把自己往花树里藏了藏。 她看见了御风术在上空的兵家圣者冷柔茵、狂楚。 落在地面的法家于圣、名家朱老,戴着面纱的方技家圣者长孙紫,她身形纤长,立于紫花楹树冠顶端。 身披玄色长袍的道家圣者李丘文与梁震几乎同时落地花树残骸中。 背着背篓的农家圣者沈天雪,手里还拿着沾了泥土的锄头,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朝前后两拨人无声看去。 跟在沈天雪身后的农家圣者裴代青也背着竹编背篓。 他俩今晚本是趁医家圣者蒋书兰不在,去医家偷药草的,哪知阴阳家出了热闹,东西都没放,便直接赶了过来。 裴代青望着人们笑道:“这么热闹啊?” 今夜留在太乙学院中的九流圣者,全都来了。 第189章 第 189 章 hi~小天使,如果看到我就代表你的购买比例不足哦。 虞岁在屋中独处时,会先从地面星宿阵画起,明明只见过一次,却像是自己亲手建造一样,对每一道工序都无比熟练,自然而然地随之画出。 她每次画完就烧掉,又在脑海中绘画一遍。 无比庞大的数字每天都在她脑海中转动,虞岁却觉得精神无比,干劲满满地清算着三种力量的组合。 国院的通信阵属于超大型,覆盖率很广,帝都整个南边它占了三分之一。 有的通信阵设置了范围限定,只能在它覆盖的范围内发送传音,超过这个范围,没有获得权限,将无法给这里边的人发送消息。 虞岁拆解着这座超大型通信阵,一拆就是两月多。 这两个月她几乎天天去顾乾家,嘴上说是学习,实则去他家翻阅天干地支、阴阳五行和二十八星宿相关信息,顺道再研究一下他的听风尺。 许是这段时间和顾乾走得太近,尚阳公主对她逐渐有了意见。 虞岁这天刚入国院,尚阳公主就凶巴巴地问她:“你是不是喜欢顾乾?” 虞岁呆住。 尚阳公主指着她道:“你就是喜欢顾乾,所以才不答应帮本公主看着他!” 尚阳公主气急了,不给虞岁解释的机会,让教习先生把她调走,不愿再跟她坐一起。 教习先生对此表示很为难。 一个是皇后最宠的小女儿,一个是南宫王的继承人,他谁都得罪不起。 虞岁问尚阳公主:“你真要我走吗?” 尚阳公主瞪圆了眼:“你走!” 虞岁:“好吧。” 她站起身,抱着书本走去后边,来到钟离雀的身旁。 埋头写字的钟离雀抬头,惊讶地看着她。 虞岁对坐在钟离雀旁边的人说:“你要跟我换吗?” 恰巧这女孩是尚阳公主姐妹团的人,她看看尚阳公主,收拾东西起身离开。 虞岁又问钟离雀:“我可以坐这吗?” 钟离雀伸手刮了刮脸颊:“可、可以啊。” 虞岁道了声谢谢,便在她旁边坐下,然后趴桌睡觉。 尚阳公主:“……” 她竟然去了钟离雀身边! 气死我了! 教习先生见孩子们自己解决了,心中悄悄松口气,若无其事地咳嗽声,开始讲课。 钟离雀握着笔,余光偷瞄身边趴桌睡觉的虞岁,阳光洒落在她半身,照得她皮肤晶莹剔透,精致漂亮得像个陶瓷娃娃。 * 虞岁换了新同桌,不像前同桌,每天都会跟她说话,两人好几天都没有过对话,各做各的。 她俩没有提过之前撞了发饰的事,也没有提过林小少爷那天为何要叫住虞岁。 虞岁也不知是不是尚阳公主的原因,她公开讨厌钟离雀,也就没什么孩子跟钟离雀玩。 钟离雀是镇国将军的女儿,还是嫡系,身份地位不比虞岁和尚阳公主差。 之前素夫人对虞岁说不必与钟离家的孩子深交,虞岁以为是南宫明的原因。 南宫明的修罗眼可以看破一切兵阵之法,钟离家却掌握着世间最强的兵阵困杀之术,南宫明就是他们唯一的克星。 这两人也是当今青阳皇的左膀右臂,互相制约。 尚阳公主气了几天,越想越觉得不服气,已经不在乎虞岁喜不喜欢顾乾,满脑子都是“她竟然去找了钟离雀”。 我可以不跟你当朋友,你却去找了我讨厌的人做朋友。 这让尚阳公主不能接受。 尚阳公主咬咬牙,决定“夺回”虞岁,这几天有事没事往虞岁面前溜达,话里话外表示出“我原谅你了”的意思。 虞岁假装听不懂,每次都茫然地看回尚阳公主,满眼都写着“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几个字,气得尚阳公主怒骂她是呆子。 其实钟离雀也不是真的没朋友,毕竟她家人丁兴旺,同宗族的姐姐妹妹就有不少,几乎都在国院,她们会结伴一起用膳,往返国院学习等等。 尚阳公主觉得虞岁是个笨蛋,便直接对虞岁说:“本公主原谅你了,你自己主动回来吧。” 钟离雀没有看过来,却竖起耳朵听着。 虞岁望向神态大方的尚阳公主摇摇头:“我不想回去。” 尚阳公主瞳孔地震:“你说什么?!” “我坐这里挺好的。”虞岁满脸老实道。 尚阳公主愤怒地指着钟离雀道:“你喜欢跟她玩吗?” 虞岁点点头:“嗯!” 尚阳公主觉得很丢脸,也很愤怒,险些跟虞岁打起来,还是身边的小姐们拦着她,这俩要是打起来可不得了。 大 家都觉得虞岁肯定是挨揍的,担心的是尚阳公主打完虞岁回去要被皇后责骂。 尚阳公主最后放出狠话:“南宫岁!你就坐那好了,你永远别想回来!” 虞岁点头:“嗯嗯!” 尚阳公主:“……” 忍无可忍。 她一个转身过来掀了虞岁桌子。 现场闹作一团,孩子们惊呼出声,钟离雀哎了一声,跟尚阳公主的姐妹团一起冲上去拉架。 教习先生一进来就遇见这种情况,差点没吓得晕过去。 尚阳公主扑过来的时候虞岁是真懵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跟七八岁的小孩打架。 双方被人拉开,教习先生硬气地怒声呵斥这种行为。 尚阳公主还在气头上,被小姐妹抓着,只能以目光恶狠狠地扫了眼虞岁。 虞岁扒拉下被抓乱的头发,没忍住笑了声。 教习先生:“……” 钟离雀惊讶地看过去,尚阳公主气道:“你还笑!” 虞岁又没忍住,扑哧笑起来。 尚阳公主在这天宣布,她要跟南宫岁绝交。 * 虞岁被尚阳公主打了,这事当天就传遍了整个国院。 不是王府小郡主和尚阳公主打起来了,而是她被尚阳公主打了。 毕竟尚阳公主毫发无伤,虞岁没有还手,她被抓的头发都散了,脖子上还多了几道红。 当天晚上离开国院时,三位兄长目光复杂地看着虞岁。 虞岁不明所以地看回去。 大哥韩秉望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叹息声,说:“走吧。” 虞岁跟着他往外走。 另外两位兄长勾肩搭背走着。 二哥苏枫似乎没忍住,歪头对虞岁说:“你打回去啊。” 三哥盛暃斜了眼走在旁边的虞岁,冷哼道:“你手生来是干嘛的?” 虞岁抬头道:“那可是公主诶。” 兄长们恨铁不成钢地收回视线。 虞岁回到王府,红痕也消失得差不多了,哑妇帮她将抓乱的头发重新梳整好。 她再去素夫人那边背书时,已经看不出是跟人打过架的样子。 虞岁跪在门口,看两眼书又背两句,花了点时间背给素夫人听,确认没问题后起身,碰巧遇上南宫明过来。 南宫明顺手摸了下她的头,笑道:“听说你今天被尚阳公主打了?” 虞岁还没回答,南宫明就叹了口气:“你打算以后一直被她打吗?” “我没有这个打算。”虞岁说。 听她这么回答,南宫明才算满意些,他叮嘱虞岁接下来的骑射和刀剑课程要努力些,虞岁点着头答应,离开时瞧见素夫人看过来的目光。 虞岁很清楚素夫人对自己的态度。 知道素夫人曾动摇过,想要杀了她夺回完整的息壤。 也知道素夫人不情愿再次回来和南宫明合作共事,更不愿偏爱的大女儿青葵的安危掌握在南宫明手里。 这些年她和素夫人的关系是越走越远。 当南宫明拿青葵威胁素夫人继续合作时,素夫人就很难再将被视作棋子的虞岁看作是自己疼爱的女儿。 因为在素夫人眼里,虞岁是被南宫明培养长大的。 此刻素夫人看向虞岁的目光,带着高位的审判,判定她是一个弱者。 虞岁的平庸,似乎让素夫人彻底放弃了这个孩子。 * 回到屋中的虞岁倒在床上滚了一圈,回想起临走时素夫人看过来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刮了下眼尾。 不得了。 七岁的小孩看了真的会伤心的。 倘若她表现得聪明些,素夫人就会越来越忌惮虞岁,因为这代表着南宫明掌握了一个聪明的棋子。 没有人会相信虞岁拥有自己的想法,不会相信她的聪慧是与生俱来的,只会认为她是在王府的栽培下成长起来的一根刺。 素夫人不信南宫明,所以也不会信虞岁。 虞岁敢肯定,如果有机会,或者被南宫明逼到绝路,素夫人将不再犹豫,会先杀她取回完整的息壤。 更别提她身怀异火,有灭世者的印记。 虞岁对这个世界的修行知识知道得太少,在这片汪洋海水中,她连一瓢都没有,谁知道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就会暴露灭世者身份,再被处以火刑。 她必须要让所有人都注意不到她,在无人在乎的角落里生长,直到她确保自己足够强大。 七岁。 七岁之前,孩子就会告诉父母,自己每夜都被体内不知名的火焰折磨得睡不着。 她只有面对尚阳公主的时候是七岁。 虞岁揉了揉眼,坐起身继续捣 鼓国院的超大型通信阵。 她虽然能凭借那天的记忆在脑海中复原通信阵的模样,但想要获得实时信息,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从通信阵本身去破解。 二是拿到听风尺,再连接国院的通信阵。 要怎么才能频繁去通信院还不被怀疑? 第二天,虞岁在最后一节课提前离开,进通信院时被巡逻者拦下,问她有什么事。 虞岁说:“我在等我三哥,但是外边又好热,我可以进来在这里等吗?” 得知这是王府的小郡主后,通信院的人便没有拦下,何况虞岁的理由也没道理拒绝,小女孩长得乖巧可爱,各方因素下,虞岁顺利进入通信院。 没人会觉得一个七岁的小孩能破解通信阵里的符文信息。 所以虞岁就坐在星宿阵边缘,甚至还能跟巡逻者聊天,听他们讲修行的事: 第190章 第 190 章 从常艮圣者与乌怀薇交锋,星铃声响起,就引来阴阳家的学生关注,随着战况越烈,各家圣者加入后,越来越多的太乙弟子加入听风尺上的讨论。 虞岁这会都没心思看。 一直到各家圣者都从月山离开后,她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些。 这一路上都是受气浪冲击倒地的紫花楹树,虞岁好几次差点被花树绊倒,跌跌撞撞来到山下,老远就看见等在山路口的梅良玉。 梅良玉披着夜色立于山道口,迎着冷冷夜风,因着白衣的缘故,远看似有清辉加身,更添清冷寒意。 他抬头朝月山深处望去,之前墨色从山脚往上蔓延,也将梅良玉拦在下边无法前进。 师尊也来了月山。 梅良玉心有不祥的预感,果然没多久,月山内风声飒飒,鬼哭狼嚎。 师尊不喜阴阳家的事,梅良玉也是知道的,至于原因为何就不知道了,常艮圣者并未告知。 乌怀薇的脾气他也知道一些,这两人凑到一块,很容易言语不和,更别提乌怀薇还想跟常艮圣者抢徒弟,这不就动起手来了。 梅良玉知道月山上边的打斗是因为收徒冲突导致,这才没有强行上山去。 等看到虞岁满身花叶,跌跌撞撞地朝山下跑来,额头还撞得红红一片,梅良玉不由眉头紧皱。 “师兄。”虞岁看到他也松了口气,刚走近就见梅良玉抬手,附在她撞得通红的额头上,冰冷的手指带来的凉意让虞岁火热的肌肤战栗一瞬。 虞岁扬首看他:“师尊和乌院长打起来了。” 梅良玉嗯了声,指腹轻按她的额头,为她除伤。 虞岁又道:“师尊用了生符,乌院长也很厉害,没一会阴阳家的两位院长也来了,接着来的圣者越来越多。” 她顿了顿,垂着眼眸轻声道:“圣者们都好厉害呀。” 虞岁感受到心脏砰砰跳动,比平日的跳动更加沉重,之前掌心还微微湿润,一路跑下来,迎面都是凉风吹拂,如今才感觉好些。 因身怀异火,虞岁最怕的就是玄古大陆的圣者们。 虞岁以前在青阳时,只有入宫时才能远远见到圣者一面。不像今晚,数十名圣者齐聚,在他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虞岁感到血液都被冻住一瞬。 她忽然能理解暴躁男为什么嘲讽灭世者去太乙就是送死。 圣者太多了。 光是无形的压迫感就够呛,更别提跟这些人动手了。 “确实厉害,但你还有时间。”梅良玉话说的不轻不重,却让虞岁的心跳逐渐平缓。 没错,她还有时间。 只要她藏得住。 虞岁重新抬起头看向梅良玉,眼眸乌黑:“师兄,乌院长说要我收我为徒,她说我是阴阳家五行相满的上乘之体,还让我看到了星海。” 梅良玉听笑了:“星海这东西,我可是研究了好几年都没有,你一来就有了,说明你确实是修阴阳家的好苗子。” 说完他又想起之前见到的一团黑的剑灵,不由眯起眼。 等会,除了阴阳家,你还是修兵家的好苗子啊。 梅良玉帮她将挂在发上的紫花楹摘去,低声问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还可以修别家的九流术?” 虞岁比了个手势:“一点点。” 她也不打算瞒梅良玉。 在不能拜师,也不能太招摇的情况下,可以修多家九流术,甚至掌握多家天机术的梅良玉,倒是可以教她。 师兄教师妹,谁都不会怀疑。 梅良玉神色平静地盯着虞岁,还没发话,虞岁就道:“我不知道师兄你是怎么做到,但我能肯定,我也可以,我想学。” 不管多难,她都要想办法学会。 “师妹,”梅良玉盯着她笑道:“我教学可是很严厉的。” 顿了顿补充道:“你不能半途而废。” 虞岁点头:“嗯!” 梅良玉又道:“也不能因为我过于严厉而心生厌弃,导致你不喜欢我。” 虞岁重重点头:“嗯!” 梅良玉觉得师妹这态度不行,他说:“你发誓,你不会因为这些事不喜欢我。” 虞岁举起手发誓前问道:“师兄,你甚至不惜让我发誓,到底有多严厉?” 她眼里满是好奇。 梅良玉此刻满脸高深莫测。 多严厉谈不上,他主要怕虞岁觉得严厉,毕竟教兵家剑术就是要打打杀杀的。 说到底,就是怕虞岁被打了会不喜欢他。 虞岁依言发誓,梅良玉这才放心,带人离开月山。 * 二人回了一趟鬼道圣堂。 常艮圣者早已在圣堂内等他俩。 梅良玉闹脾气好些天没来,今晚来了像无事 人一样,进圣堂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枕着椅背慢悠悠抬眼朝高处画像看去。 虞岁轻声唤道:“师尊。” 常艮圣者道:“今晚吓倒你了。” 虞岁摇摇头:“师尊你不要生气,我不会答应乌院长的。” 常艮圣者;“若是她纠缠你,你便告诉我,我会解决。” 虞岁心想果然,如果她表现犹豫,或者说想学阴阳术,那师尊怕是会更恼了。 她先表态后,才神色犹豫地问道:“那师尊,我还能去阴阳五行场利用星图修炼吗?听阴阳家外修课,以后遇上阴阳家的敌人也多一些应对办法。” 常艮圣者还没小气到那种程度:“自然可以。” “若是想了解阴阳家,也可问我。” 虞岁连声道好。 乌怀薇闹这一出,倒是让常艮圣者开始在意虞岁,难得主动询问了虞岁的修行,并要她明日来圣堂教她九流术。 虞岁耐心陪聊许久才离开。 虞岁走后,圣堂里就剩梅良玉一人。 他从进圣堂开始就没说一句话,靠着躺椅玩听风尺,眼皮都没抬一下,就连虞岁走时跟他打招呼,梅良玉眼睛也没离开听风尺,只应了声。 鬼道圣堂内无比安静,连夜风都绕道门窗,只能听见梅良玉的听风尺一直嗡嗡作响,消息十分密集快速。 梅良玉的听风尺是虞岁给的,但转头他又把听风尺交给别人改造过。 他的听风尺聊天组里,几乎都在讨论今晚阴阳家圣者齐聚的消息,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道家方技家弟子纷纷开挂占卜,占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消息来。 【饭桶组】聊天群内: 钟离山:“年秋雁,睡没?你肯定没睡,来占一卦看看。” 孔依依:“快占快占!我想知道我想知道!” 年秋雁:“听消息是常老和乌院长动手打起来了,这事问梅梅比较快。” 梅良玉:“别占,小心我师尊去方技家。” 年秋雁:“?” 苏桐:“这么严重?” 刑春:“诸位,饭否?” 刑春:“我真的很饿,先别管他们谁打谁,先吃饭行不行?” 刑春:“我怀疑海眼把我变成了易饿体质!” 苍殊:“你只是五行之气消耗过重的副作用,别太劳累。” 年秋雁:“斋堂见。” 梅良玉刚要答应刑春,就有新消息跳出来。 壬癸:“来。” “新的一局。” “这次来比试消除《万象千字图》的真假咒文。” “对了,今天顾乾送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听风尺去通信院,陈娴和范喜帮的忙。” 梅良玉切回壬癸的对话界面,尺面散发着莹莹紫光,密密麻麻的细小咒文围成圆形□□状占满尺面。 他没急着去玩这局比试,而是问:“顾乾给的听风尺有什么问题?” 壬癸:“赢了再说。” 梅良玉一目十行望去,将《万象千字图》的咒文映入眼底,却没动作,修长手指轻点着听风尺边缘。 他这会没心思和壬癸比试,反正不管输赢,这家伙都憋不住倾诉欲,到最后肯定会告诉自己。 在梅良玉思考时,常艮圣者先妥协,问他:“你受伤了?” 一直低头看听风尺的梅良玉,这才抬起头,朝画像望去。 “师尊好眼力。”梅良玉轻扯嘴角,笑得玩世不恭。 常艮圣者又问:“伤势如何?” “不轻不重吧,就是似乎伤到了神魂,感觉脑子晕沉沉的。”梅良玉支着手肘,手指额穴,慢吞吞地说,“师尊,听说伤及神魂,严重的话,可能会变得痴痴呆呆,像个傻子一样。” 梅良玉说:“我要是变得痴傻,会不会连师尊你也给忘记了?” “不会。”无人知晓常艮圣者说出这话会是怎样的语气和神色,“我会治好你,鬼道家最擅此术。” 梅良玉仰着脑袋,望着前方画像瞧了许久,圣堂内的烛光映照着他清瘦的侧脸,棱角分明,漆黑的眼瞳中只有烛光与画像互相交错,难辨喜怒。 半晌过后,梅良玉才抿唇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道:“师尊,我知道你不喜阴阳家,但没想到你今晚会和乌院长动手,除了要和你抢师妹收徒的事外,乌院长还说了什么惹怒你?” 他吊儿郎当道:“若是乌院长侮辱咱们鬼道家,弟子以后也好给您报仇啊。” 常艮圣者:“你无需牵扯进这事。” 梅良玉皮笑肉不笑道:“都有人跟我抢师妹,还不关我的事?” 常艮圣者道:“你师妹很聪明,不会做错误的选择。” 梅良玉却道:“当年我学阴阳九流术时,也不见师尊你如此反对, 为何却要拦着师妹不让学?” “我并非不让她学。”常艮圣者道,“她仍然可以去阴阳家听课。” “圣者收徒教学,和去听外修课可是天差地别。”梅良玉将听风尺面按在桌面放倒,站起身道,“师尊,你是因为与阴阳家的仇怨,从而迁怒到师妹修行事上吗?” 常艮圣者并未正面回答,只道:“乌怀薇的修炼方式不适合她。” 梅良玉心平气和地问道:“若是今晚并非乌院长,而是另外两位阴阳家圣者,你还会出手相拦吗?” 常艮圣者:“尹子武掌阴阳家甲乙木,邹纤掌阴阳家壬癸水,二人的力量和修行方式都不适合你师妹。” 梅良玉反问:“那您觉得谁适合教她阴阳术?” 常艮圣者道:“我可以教她。” 第191章 第 191 章 虞岁回去戴着极海寒玉睡了两个时辰,天色微亮便醒了。 她伸手捏了捏眉心,还忘不掉昨晚的事和师尊的态度,早醒洗漱过后,坐在床边凝神,欲要再探星海。 凝神聚气,意识潜入星海,再窥宇宙洪荒。 乌怀薇虽认虞岁的星海是跨等级的最大九州星海,可里边星辰混乱无序,气之混乱,力量还比不过最小的星海。 数不清的星辰混乱无序,虞岁还得想办法让它们重新归位,回到正确的位置,才能稳固星海,给她带来阴阳术的力量。 虞岁看了一会就觉得眼花缭乱,退出星海揉了揉眼睛,拿起听风尺。 年秋雁前些日子想要静观其变,但他还是没忍住,昨晚发了传文想要跟虞岁谈谈,但虞岁决定再晾他一段时间。 燕老倒是在外边与司徒家谈妥了灵傀的生意,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司徒家在重修北鲲城的百忙之中还抽空把货给出了。 燕老按照虞岁的意思,要他们先将货暂时搁置在太乙渡口,由黑胡子主导的商会作为中间人看守。 除此之外,燕老今儿还告诉虞岁,他把邹野喜派来太乙了。 这人虞岁有点印象,但不多,只记得燕老曾介绍他时说过的一句话:能打。 是个天赋很好,战力高强的少年。 她以前不太在意跟着燕老做事的手下。 也不会问燕老从哪里找的人,可以说的信息,燕老都不会瞒她,不可以共享的信息,燕老也不会提。 邹野喜也是虞岁去年才听燕老提起的人物,只远远看过一面,还没来得及熟识,虞岁就被南宫明叫去太乙了。 燕老派邹野喜来太乙是有任务的,但也通知了虞岁,若是有麻烦,或者有需要用到邹野喜的地方,尽管使唤他。 邹野喜会听的。 虞岁看完后翻身从床上爬起,去外城。 * 最近雾多,靠海的渡口在天刚亮时更是被浓雾吞没。 云车飞龙的起飞轨道悬浮在高空中,金色的轨道在白色的晨雾里若隐若现。 这里是太乙最大的商渡口,海面停靠上百艘商货巨船,在此积货出货,作为中转。海岸边一排排皆是供人休息的酒楼客栈,其中有一半都是南宫家的产业。 黑胡子领着虞岁来到观景最好、最高的楼阁顶上,边走边向她介绍海面上商船:“正对着我们的这艘,是规模最大、用料最好的商船,名叫三福号,郡主你说的那批货物,也已经安排在这艘船上。” 虞岁走上楼梯,来到栅栏前,迎着晨风眺望对岸的巨船。 正巧望见倾身扒拉在船舷边的绿衣少年。 邹野喜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肌肤雪白,五官精致,静立不动时乍看像是贵族小公子,动起来却掩不住身上长于市井中的野蛮劲。 他趴在船舷边,一手往上抛着听风尺,漆黑眼珠百无聊赖地转悠着,邹野喜接住听风尺,低头往下方海水看去,长叹一口气。 那老头说的神神秘秘的小姐到底什么时候联系我? 邹野喜非常好奇对方的身份,急得抓耳挠腮,却又没办法。太乙这么大,总不能挨家挨户地找。 他隔一会就看一看听风尺,消息久等不见,气得一把将听风尺摔进海水中。 扑通一声,听风尺入水溅起水花。 一弹指后,邹野喜招手,掌心金色的五行之气连接下方听风尺,坠落在海水中的听风尺唰地一声飞出水面,被邹野喜挥手抓住。 他拿着听风尺甩甩水,嘀咕道:“还能用吧?” 虞岁看得一笑。 邹野喜似察觉到什么,敏锐地抬头朝对岸望去,精准找到虞岁方才所站的位置,却不见她人影。 虞岁先一步下楼去了。 黑胡子跟在她身后汇报最近外城的情况:“前段时间学院圣者扫荡兰毒,各家帮派多少都有所涉及,其中天鹤、十山、太虚损失惨重,几乎是废了。” “这三家都跟玄魁合作?”虞岁走在前边随口问道。 “没错,据我打听,这三家掩护玄魁在周边岛屿村落制作金沙,天鹤帮主要负责给玄魁提供据点。”黑胡子说,“他们之前抢占的不少房屋地契,都是为了拿去给玄魁做掩护的。” 这些人私下里做的黑活还不少。 虞岁若有所思道:“天鹤帮全都被学院圣者剿灭了?” “对外公布的消息是这样。”黑胡子左右瞧瞧,稍微上前两步靠近虞岁,压低声音道,“只是之前有夜巡的术士说,在渡口附近看见了魏灵姝的身影。” 魏灵姝在来明珠坊捣乱那晚就被抓住了,后来被天鹤帮主救走。看守魏灵姝的术士被黑胡子狠狠地骂了一顿,南宫家的术士们因而对魏灵姝印象深刻,这才敢肯定那天晚上看见的人就是魏灵姝。 “确定吗?”虞岁停下脚步,也侧首看他。 黑胡子低声说:“那人说他绝对没有看错,但只在那天晚上瞧见,之后再也没发现魏灵姝的身影。” “天鹤帮全灭的消息,是二十四圣者放出来的,没有人会怀疑。” 所以黑胡子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虞岁,若不是今儿她问起,自己也早就忘记了。 虞岁想到欧如双。 有他这个心系玄魁的农家圣者在,救下一个魏灵姝应该不是难事。 只是留魏灵姝一命有什么用? “把她找出来。”虞岁对黑胡子眨了下眼,“悄悄地找。” 黑胡子从她话里知道其中必有蹊跷,点头应下,把这事安排下去。 虞岁离开前对黑胡子说:“刚才在三福号上的绿衣少年你看见了吗?” 黑胡子点头道:“有印象,那少年是买家带来的人,所以才让他留在船上。” “他若是有麻烦,能帮就帮。”虞岁说,“也不必太盯着他,会引起他的注意。” 黑胡子虽不知那少年是什么人,但虞岁说什么他都不会反驳,照做就是。 * 虞岁处理完外城的事后就回学院。 路上接到来自梅良玉的传音,问她在哪。 虞岁说:“师兄,我在回来的路上了。” 梅良玉:“你去外城做什么?” 虞岁答:“处理一些生意事。” 听她这么说,梅良玉也没了探究的心,转而道:“你接下来白天学阴阳术,晚上练兵家,中午抽空去听师尊给你唠叨鬼道九流。” 以前梅良玉不怎么盯虞岁修行,除非虞岁主动讨教。 因为他自己平时都不怎么用鬼道家的九流术,当初学的时候也挺艰难的,若非常艮圣者是他师尊,梅良玉都不想学。 就是跟鬼道家无缘,学着学着就容易走神,暴躁,不耐烦。 这就是天赋契合度低,却强行修炼的下场。 可梅良玉都忍了。 就为了鬼道圣者亲传徒弟的名声。 虞岁对梅良玉安排的时间并无异议,梅良玉便要她来宿舍,先吃早饭,接着再介绍一个人给她。 在等她的时候梅良玉也问过了虞岁的意见。 等虞岁到舍馆,梅良玉给她开门,进去后一眼就看见坐在堂屋桌边,正捧碗喝粥的刑春。刑春刚还和梅良玉聊得眉飞色舞,见到虞岁过来后才收敛,变得有几分拘谨。 “两位师兄早。”虞岁打了声招呼后才落座。 “早啊。”刑春眼珠子滴溜乱转,还在思考这二人的关系。 梅良玉走回刑春身旁,打了个响指,对虞岁说:“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接下来教你运转星海的人——刑春,阴阳家弟子,目前九境,星海甲等,有两千六百颗,也是抢到了乌院长授课席位的学生之一。” 喝粥的刑春听得呆住,下意识问了句:“谁?” 梅良玉目不斜视道:“你。” 刑春问:“我要干嘛?” 梅良玉轻点下巴道:“教她了解星海。” 刑春低咳一声放下碗,扫了眼坐在对面,神色乖巧安静的虞岁,扭头问梅良玉:“这不是你鬼道家的师妹吗?” 梅良玉这才低头看回刑春:“昨晚的事听说了?” 刑春疑惑道:“你师尊和咱们院长打起来的事?这事学院都传疯了,没人会不知道吧!你还不让年秋雁占卜为什么打起来的。” 梅良玉拉开椅子,在他身旁坐下,懒洋洋道:“昨晚上,乌院长想收我师妹为徒,我师尊不答应,所以打起来了。” 刑春听完呆住,忍不住扭过头满眼惊讶地望着虞岁。 他倒不是小看虞岁,只是记忆里梅良玉的师妹天赋平平,能让人记忆深刻的就是她的美貌。 而刑春对乌怀薇的印象又不同了。 阴阳家三圣之一,只花三年时间就做到让三千星辰归位,自创逆星之法,造星铃奇兵,二十六岁就破镜入圣的天才术士。 乌怀薇也有着身为天才的傲慢,寻常人等都入不了她的眼,还嘴毒挑剔。 她成为太乙二十四圣后没有收过一名亲传徒弟,也不轻易授课,授课只开放二十个学生名额。 还得靠学生们各凭本事去抢。 阴阳家的学生是最多的,每年几千上万人去抢二十个听课名额,实属不易。 如此傲慢又挑剔的圣者,到底看上南宫岁哪里?竟然为她和鬼道尊者动起手来,就为了把人家的徒弟抢过来。 在刑春对虞岁震惊发呆时,梅良玉又对虞岁解释道:“春儿可以相信,嘴严,也不爱多管闲事,又是乌院长的授课学生,或许能让你和乌院长再聊聊。” 虞岁略一思考后摇摇头:“暂时不用。” 最近得 让师尊放心,否则师尊再出手,那就麻烦了。 梅良玉了然,伸手拍了下刑春的肩背,让他回神:“你只负责教她了解星海就行了,别的不用。” “为什么不用?”刑春深吸一口气,把梅良玉推开,对虞岁说,“讲星海就一定对应阴阳家的星辰之力,涉及广泛,咒律法诀阵都要看星海的强弱,你师兄这个没星海的人教起来还是很吃力的。” 梅良玉皱眉:“谁吃力?” 刑春没理他,又问虞岁:“既然是想了解星海,那你肯定是已经诞生阴阳家的星海了吧,我能问问你星海星辰多少吗?” 虞岁摇摇头:“太多了,没法数。” 刑春说:“最大的星海就有三千颗,最小的五颗,星海与你神魂相连,你可以感应到的。” 虞岁闭目按照他说的做,感应后重新睁开眼,为难道:“真的太多了,无法感知到具体数目,天上天下都是星星。” 她抬手比划了一下,形容道:“天地无边界,我能在星海中看见荒芜的地面,也能从地面仰望无边无际的天空,星星到处都是。” “噢!”刑春听完伸手拍了拍梅良玉的肩背,“九州星海,不抢她抢谁,梅梅,赶紧让你师尊放人吧!不要耽误咱们未来的阴阳家圣者修行!” 第192章 第 192 章 刑春与不熟悉的人相处,会显得有些拘谨。 在不熟的人面前,他是沉默寡言,甚至偏冷漠的形象。 他不会主动去结交朋友,偏偏又很讨厌一个人吃饭。 刚来太乙的时候,刑春谁都不认识,浑身都在抗拒人来人往的斋堂,抗拒一个人吃饭,后来干脆就不吃了。 直到某天,意外认识了来阴阳家听课的梅良玉。梅良玉随口一句去不去斋堂吃饭拯救了他。 那时候梅良玉常对刑春说的一句话就是去不去吃饭,因为吃饭的时候,两人会讨论阴阳家的相关术法。 梅良玉也发现了刑春害怕孤独的本质,所以后来认识钟离山和苍殊等人时,都会第一时间介绍给刑春,带他一起玩。 刑春其实是很喜欢热闹的一个人。 比如现在,梅良玉给了一个契机,刑春就滔滔不绝地和虞岁聊了起来。 梅良玉也知道刑春能如此放松,是因为他在。 如果留刑春和虞岁独处,那就不一样了。 梅良玉忽而起了坏心思,拿着听风尺说:“我出去一会。” 刑春抬头看他,问:“去哪啊?” “去藏书阁找点阴阳家的书回来。”梅良玉往外走去。 刑春转着眼珠子盯他开门离开,最后又看回虞岁身上,感觉气氛霎时变得冷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虞岁了解刑春这种人。 不会主动,但只要你开了话题引导,他也会给你回应。 这也是她第一次和刑春独处。 虞岁主动开口道:“刑师兄,阴阳家的星海等级是按照星辰数量来分的吗?” “可以这么说。”刑春略一思考,答道,“抛开九州星海不谈,星海等级一共有三,甲、乙、丙。一千颗以内是丙等,两千颗以内是乙等,三千颗封顶,是为甲等。” 就算你的星海里只有两千零一颗星辰,也算甲等星海。 虞岁提问:“那为什么不计算九州星海?” 刑春略有点无奈道:“星海算星辰数目,九州星海包含天、地、日、月,是宇宙洪荒之景,也就不止星辰之数,自然不能把它算进去。” 他说话的时候,一手无意识地把玩着听风尺,好似这样才自然些。 虞岁手肘撑着桌面,捧着脸看他,倒是显得十分自然随意:“那九州星海岂不是很厉害吗?” “厉害是厉害,在阴阳家来说是十分罕见的。”刑春说,“但它不纯粹,包含的东西太多,不能算作单纯的星辰之力,想要彻底掌控就更难了。” “听说九州星海内,星辰无极,变化无穷,上限很高,没人知道拥有九州星海的人能修到何种地步,也没人做到过。” 他想起邹纤,问虞岁:“我们阴阳家的邹院长你知道吗?” “知道的。”虞岁点头。 刑春说:“邹院长和你一样,也是拥有九州星海,据说他也只做到让三千星辰归位,和甲等星海的极限一样。” 圣者的极限也只是三千星辰而已。 虞岁神色恍然地点头,问:“所以我如今的星海混乱不定,是要想办法让那些混乱无序的星辰回到它们本来的位置?” “没错。”刑春拿着听风尺找东西,同时说道,“当你星海里的星辰归位后,自身的五行之气也会增强,也可以使用阴阳家的星宿阵,以及咒律法诀。” 虞岁茫然道:“可师兄不是没有星海吗?为什么也可以使用阴阳家的星阵?” “你师兄……”刑春面色古怪道。“他是个怪物,你这样才是正常的。” 说完又摇头,小声嘀咕:“你有九州星海,你也不正常。” 刑春将自己的听风尺递给虞岁看:“阴阳家弟子有一门必修课,叫《灵宪》文课。《灵宪》记载了天象、星象、宇宙、日月和五行之变,也记录了三千星辰的名字、位置、来历等。” 虞岁往前探头看去,一目十行,尺面是密密麻麻的《灵宪》记载,行文晦涩难懂,没人解释的话,会看得一头雾水。 “在太乙阴阳家星象台的最高处,还有玄古大陆最全、最大的《灵宪图》。” 《灵宪图》是阴阳家的宝物之一,每一个阴阳家弟子,修炼星海的终极目标,就是让自己星海内的星辰,变成灵宪图的模样。 虞岁在听刑春讲解灵宪图时,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并不是才刚接触星辰的新手,对刑春说的那些一无所知。相反,在虞岁小时候发现数山时,神机·天目的力量就让她在不知不觉间学会了很多东西。 数山密文也包含了星象的运转,复杂而庞大。 梅良玉回来时,就看见刑春拿着听风尺给虞岁讲解灵宪图的一幕。 虞岁发现刑春悄悄松了口气,变得放松起来。 梅 良玉抱着一沓厚厚的阴阳家古书回来放桌上,又将最上边的《灵宪》一书拿给虞岁。 他说:“先看着,有不懂的再问。” “你去哪拿的?”刑春对他能拿到灵宪一书感到新奇。 “跟别人买的。”梅良玉说。 “这能买?!”刑春震惊道,“那你为什么不买给我?” 梅良玉说:“等她学会了你想要就拿去。” 刑春发呆道:“我才是阴阳家弟子吧。” 梅良玉无所谓道:“都一样,而且你随时都能去看灵宪图。” 虞岁拿过《灵宪》一书翻看着,刑春问梅良玉:“你看得懂吗?” 梅良玉斜眼看过去:“我怎么看不懂?” 刑春哦了一声,说:“你最好是能看懂。” 两人暗暗较劲,一上午的时间都在跟虞岁讲解灵宪一书。 快到午时刑春才走。 梅良玉跟虞岁算着时间,到点了再去鬼道圣堂找师尊。 他负责监督虞岁专注,不给虞岁摸鱼的机会。 中途卫仁回来一趟,一进门就发现坐在桌边,低头认真看书的虞岁,面色古怪。 梅良玉不冷不淡地说了句:“开门小声点。” 卫仁:“……” 真是让你给装到了。 但他还真轻手轻脚进来,不敢打扰到虞岁。 卫仁回来拿了东西就走。 薛木石在楼下等他,见卫仁满脸古怪,便问他怎么了。 卫仁说:“南宫岁在我那。” 薛木石呆呆地望着他,无声询问,然后呢? 卫仁说:“在跟梅良玉一起学习。” 薛木石挠挠头,心想这有什么问题吗? 卫仁看他满脸不解,略有几分无语,这呆子什么都不懂。 就他进屋的瞬间,感觉自己像是破坏了某种和谐的气氛,卫仁就没见过南宫岁跟谁在一起时,会有那种祥和宁静的感觉。 虽然他现在跟着虞岁做事,但在卫仁眼里,单纯无害的青阳郡主切开后是乌漆麻黑的,她无论跟谁在一起,在卫仁感官里,都是藏锋带刺的。 梅良玉他何德何能啊。 卫仁真是想破头都想不明白。 * 等到去鬼道圣堂的时间,梅良玉才收书带虞岁离开。 路上他问虞岁对刑春的教学怎么看。 虞岁说:“刑师兄教得很好,我不懂的地方都说得很详细。” 顿了顿,又小声补充道:“就是刑师兄他可能……和不熟悉的人在一起,会有些拘谨,不自在。” 梅良玉听笑了:“他确实不爱跟不熟的人待一起,不过他也不是讨厌你,只是需要时间熟悉。” “熟悉以后你会发现,他是很好的一个人。” 内心孤独的人,总是特别珍惜身边的其他人。 梅良玉选择带刑春来教虞岁,是因为他能肯定,以后就算虞岁灭世者的身份暴露,刑春也不会是她的敌人。 他会尽可能地让更多的人站在虞岁这边。 常艮圣者说到做到。 该教就教。 常艮圣者以前和虞岁说过,她存不住五行之气。 也许是那半块息壤导致。 但究竟为何,常艮圣者也没有深究。他知道虞岁有神机·天目,单这一个神机术,就能抵得上许多九流术、天机术。 所以虞岁学会鬼道家的入门九流术后,常艮圣者便没有盯她的修行。 有许多事情,都比教虞岁更重要。 之前常艮圣者教给虞岁的鬼道家咒字,虞岁也只学了一半。 这会她正拿着笔在纸上练习一笔成咒。 一缕细长的墨色五行之气在圣堂内游动。 常艮圣者道:“阴阳家的咒以‘势’出,鬼道家的咒以‘形’出,二者分别继承了道家的结印与符箓形态。” 阴阳家继承的是结印,鬼道家继承的符箓,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改革。 “鬼道家虽是道家分支而出,但理念与追求俱是不同。” “道家炼气成形,固守本体,强调对□□的改造。” “如长生不老、容颜不改、返璞归真。” “鬼道家则重以气养神,使神不散;神自来归,气自来复。” 虞岁抬头朝画像看去,明白这话的意思,师尊口中的“神”指的就是神魂意识。鬼道家修炼的重点是神魂,脱离肉身,而使神魂永存。 这两家的“道”是意和形的区别。 而师尊也点明了,鬼道家脱离□□的神魂,是以气而生,以气为载。 虞岁握笔的动作顿住,也就是说,要杀像师尊这样,修到极致的鬼道家尊者,得先灭其气。 气灭而神消。 那优先烧五行之气的异火,倒算得上是鬼道家的克星了。 常艮圣者:“修鬼道家咒字,须得一笔成形才可发挥其力量。” 一直在圣堂内盘旋的墨气忽然停下,瞬间扭曲成一个象形“山”字。 倒在躺椅里玩听风尺的梅良玉忽然感到山势重压,压得他躺椅侧翻,刚还懒洋洋的人在摔下去时反应迅速地单手撑地,御风术滑步后撤出山咒范围,抬头就看见隔壁桌的虞岁拿着笔,满眼惊讶地望着自己。 梅良玉:“……” 常艮圣者对虞岁说:“你试试。” 虞岁朝梅良玉比划了一下:“师兄,你躺回去,我来试试。” 第193章 第 193 章 梅良玉被这师徒二人一唱一和给逗笑了,把椅子翻起来又躺回去,冲虞岁勾勾手:“你来。” 虞岁双手合十,一缕金色的五行之气自她掌心生出,随她意念而动,随着她招手间一笔成画。 五行之气刚化形,就被梅良玉屈指以气击碎,他说:“太慢了。” 虞岁也不恼,继续聚气化形,如此数十个来回,每一次速度都比之前要快,梅良玉也没有手下留情,每次都给她抢先击碎。 “师兄,能不能规定一下在什么时间内成形,你才不会击碎我的咒字?”虞岁问。 梅良玉扬首道:“不能。” 虞岁眨眨眼,听梅良玉又道:“咒字成形的速度很关键,你虽然能一笔成形,但速度慢了,别人也已经杀到你眼皮子底下。” 常艮圣者也道:“咒字不可只记其形,只要是‘咒’,就必定有相应的形态,山咒可知山,水咒可知水,当你能意识到咒的形态时,就能快人一步。” 也就是要使用鬼道家入门心法:七识皆空。 可最快、最准确地感应到周遭万物的气与形。 虞岁按照常艮圣者说的照做,重新使用咒字·山,五行之气化形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比之前要快。 咒字力量发挥的同时才被梅良玉击碎。 梅良玉从躺椅中半坐起身,笑眼看回虞岁:“这次倒是不错。” 虞岁也眯眼笑了笑,欣然接受他的夸奖。 这个简单的咒字被梅良玉击碎几十次了,能成功一次就令她很有成就感。 随着师尊的教导,虞岁进步很快,数次的实践后,已经能在梅良玉手里成功将咒字力量发挥出去,开始学习更加复杂的咒字。 梅良玉就坐在躺椅上陪她对练,只有常艮圣者出手时,才能将他从躺椅上打下来。 虞岁现在的目标就是把师兄的躺椅掀翻。 日落之后,梅良玉才带虞岁去兵家。 他俩没有选择阴阳五行场的星图试炼。 若是去阴阳家用星图开阵,虞岁开的是特级兵甲阵·修罗地狱,梅良玉开出十境兵甲阵,都不利于他们练习。 梅良玉选择去兵家自己开兵甲阵,这样既隐秘,又可以控制兵甲阵内的情况,也不会出现兵阵恶鬼攻击。 兵家九地,是专门给兵家弟子练习掌控兵甲阵的地方。 九地困四方,四方困天地。 虞岁穿过石林小道,道路尽头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绿草如茵,几乎看不见除疯长的绿草以外的景色。只有你凝神远眺,并且变换方向时,才能发现位于东南西北四方的古树: 东方之春,有一棵粉白的桃花树。 南方之夏,有一棵翠绿的榆树。 西方之秋,有一棵深色的红枫。 北方之冬,有一棵古树盖满积雪,满是冰棱。 正中之位,有一棵枯死的巨树。 兵家九地四周充斥着浓厚的五行之气,稳定维持九地内的五行之气平衡,也可以延长在这里训练的弟子兵甲阵的时间与稳定性。 梅良玉带着虞岁穿过阵法进入九地草原之中,扑面而来的腥风让虞岁忍不住抬手掩面,刚入九地的瞬间,耳边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的声响,在外边看着还算明朗的天空,进来才觉压迫感十足,似被浓浓的硝烟遮掩,整个草原都弥漫着一股战场肃杀之意。 兵家九地里人也很多,一眼望去,不断有人从阵中出来,又转身进入阵中。 跟兵家演武场一样,来这里的也不止兵家弟子。 虞岁老远就看见孔依依和年秋雁两人。 这二人应该是刚从兵甲阵中出来,孔依依正满脸怀疑地看着年秋雁,年秋雁则神色无奈。 “你在机关岛受伤了吗?”孔依依问,“我怎么觉着你刚才躲闪的动作不对劲。” 年秋雁摇头道:“没有的,你看错了。” 孔依依:“你把衣服脱了我再看看。” 年秋雁伸手拢了拢衣领,叹气道:“依依,你好歹是女孩子,怎么能对我说这种虎狼之词。” 孔依依没好气道:“我让你露肩膀,又不是露全身。” “真没有。”年秋雁说。 孔依依刚要追问,却看见前边的梅良玉和虞岁,眼珠子一转,伸手指着梅良玉说:“你看那是谁?” 年秋雁转头,余光刚扫见虞岁,孔依依就一把抓过他的衣领,将他拽到身前,扯开他的衣领,看见他左肩上丑陋的伤痕,但从痕迹就能知道这伤可见骨。 “依依。”年秋雁语气无奈,抓住她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卸力,让她松手,再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服。 孔依依皱着眉头,问他:“谁干的?” 年秋雁摇摇头,没答,重新转头看回去,目光在看梅良玉,心 思却在虞岁身上,开始戒备。 他是想找南宫岁谈谈,却不想在这里遇见她,更不想当着孔依依的面谈。 虞岁慢悠悠地跟在梅良玉身边朝二人走来,笑着跟孔依依打招呼:“依依姐。” 孔依依应了一声,便问梅良玉:“他在机关岛被人打了?” 梅良玉瞥了眼年秋雁,年秋雁比了个手势,要他想办法配合自己别让孔依依担心,却听梅良玉慢吞吞道:“那应该是张相云打的,伤哪了?” 年秋雁:“……” 孔依依隔空点了点年秋雁的左肩:“这,看样子才结痂没多久,结痂都好厚的一大块。” 梅良玉扭头看年秋雁:“这么严重?你怎么不早说?” 孔依依狐疑道:“你连张相云都打不过?” 年秋雁无奈道:“当时我三卦用尽了。” “是偷袭吗?”虞岁捂嘴惊讶道,“张相云可真不要脸。” 年秋雁听完这话,心脏一抽,感觉左肩的伤口火辣辣的,更痛了。 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南宫岁。 孔依依气呼呼地盯着年秋雁,虽然被打的是年秋雁,但她就是生气,恨不得把张相云抓过来一拳把他锤地里去。 年秋雁只得低声劝她,孔依依说:“走,我带你报仇去。” “你和他打做什么,我自己就能解决的。”年秋雁劝道,“等年底的百家夜行,我让他什么也捞不着,见一次打一次好不好?” 孔依依:“那现在就让张相云逍遥快活?他凭什么打你?” 梅良玉在旁漫不经心道:“没错,张相云凭什么好好的一点伤都没有?” 虞岁跟着点头。 年秋雁抓过孔依依的手就走,离开这两个拼命拱火不当人的家伙。 虞岁疑惑地转过脑袋,问道:“师兄,他们怎么走啦?” “别管,他急了。”梅良玉没看离开的两人,转而开了兵甲阵。 十境兵甲阵·夜行天。 虞岁眨眼从一望无际的草原来到尸横遍野的荒地。 没有边界尽头的荒地黄沙随风而起,三步一尸,血流成河,折半的战旗插在地面正在燃烧,刀剑卷刃,黄沙弥漫在天,遮掩月色。 萧风瑟瑟,扑面而来的荒凉战败感让虞岁起了鸡皮疙瘩。 她抬头朝梅良玉后方看去,在黄沙风浪中,骑在战马上的守城将若隐若现,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千军万马。 虞岁好似败军队伍中苟延残喘活下来的最后一个人,正与敌方大军对峙,孤身战千军万马,恐惧与战意彼此交错。 只剩一副白色骨架的骷髅战马,从黄沙中慢悠悠地走到二人身边。它身上插满了各色各样的兵器,梅良玉随手抽了一把长剑出来,看向虞岁说:“三招过后,你最好召唤剑灵出来。” 虞岁转动着眼珠打量骷髅战马,神色有些好奇,正在挑选兵器,听了这话后答:“应该用不着剑灵吧。” 梅良玉眯着眼道,“我之前和你说的话忘了?” 虞岁握着剑柄还未拔剑,侧身看他:“师兄,我还有个二哥哥,他是兵家弟子,在青阳时也曾教过我剑术的。” 想了想又道:“我二哥从小就爱跟钟离山一起玩。” 青阳南宫王爷的二儿子,兵家重台的少将军,苏枫。 梅良玉也听钟离山提起过。 “我剑术其实不差的。”虞岁从骷髅战马身上抽出长剑,剑光雪亮,她望着梅良玉,神色认真道,“可以修炼后更不差了。” 梅良玉听后若有所思,长剑倒提,姿态无比随意,他说:“师妹,你以为兵家剑术,是只要会使招就算可以了吗?” 虞岁心说,当然不是。 若是在战场上生死见真招,虞岁用神机·天目完克兵家剑术。 梅良玉见虞岁选好兵器后才道:“开始了。” 虞岁应了一声,五指紧握剑柄,两人同时燃起护体之气,梅良玉却转瞬消失在虞岁视野范围内。 太快了! 刹那间,虞岁眉头下压,感应四周五行之气,在师兄残影掠过眼角时横剑抵挡,明亮黑眸中倒映出剑光后梅良玉威压重重的影子。 两剑相撞的瞬间,虞岁没有感觉到分毫抵挡力,只有银光一闪,她手中长剑被折断,梅良玉的剑风破除她的护体之气,冰冷锋利的剑刃紧贴着虞岁的左眼。 似乎只差一点,便能将她斩于剑下。 虞岁眼皮颤了颤,一根纤长的眼睫便被剑刃割断,落在她脸颊。 长剑一触即离,梅良玉收剑后撤与她拉开距离,看见虞岁伸手摸了摸脸。 虞岁看见粘在指腹的睫毛,眼神有瞬间的古怪,接着又揉了揉眼睛。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梅良玉说:“兵家刀剑,非侠者义气,而是战场 上的杀戮之意,因而速不可慢,也不可缓。” 虞岁扫了眼掉在地上,沾染了亡尸血水的断剑。 夜风扬起黄沙,不消片刻就让断剑被黄沙掩埋,和战场上死去的战士一样,生命终结后,便被掩埋在沙土之下,尸骨难见。 虞岁朝梅良玉看去,二人之间隔着薄薄黄沙,像是一片轻而薄的纱帘,让他们彼此都变得模糊不清。 “兵者出招,剑气总是先行一步,就像咒字一样,你可以感应到的。”梅良玉说,“来,第二招。” 虞岁刚从骷髅战马身上抽出一剑,听完这话重新燃起护体之气,七识扩散,却感应到四面八方都有剑气冲她而来。 哪边才是对方要攻击的方向? 剑气威压十足,虞岁做出判断的那瞬间,抬剑回身横扫,斩退从后佯攻的剑气,另一柄长剑却已架在她纤细的脖颈前,冰冷的剑身贴着肌肤。 就算此时入夜,虞岁浑身燥热,却升起冒顶的寒意。 “兵者,诡道也。”梅良玉的声音响在虞岁耳边,“这话你应该知道的。” 他收招时说:“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进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虞岁转过身来看着他,将这番话记下。 兵家之术,以诡诈多变为原则。 能打要装不能打,要打却要装不去打;欲要近攻却装远攻,欲要远攻却装近攻。 “交战时,要藏得住心思,也不能被对手迷惑。”梅良玉望着虞岁眼睛说,“我让你以七识感应剑气,你既照做,我也能让你认为剑气先冲的方向,才是我要攻击你的位置。” 虞岁抿唇:“师兄,你的意思就是要我别信你?” “在战场上敌对时确实不该信。”梅良玉说,“兵家之术,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善防守者,会将力量隐藏在深不可测的地方。善进攻者,宛如从天而降,防不胜防。 话音落,梅良玉轻抬下巴,凤眼微扬,站在飞舞的黄沙之中,黑睛中却清晰倒映出虞岁的模样,此刻被梅良玉注视的虞岁,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是真的在被敌军注目。 “你二哥似乎只教了你刀剑招式,却没有教过你兵家之术。” 男人语调轻慢,顺着擦身而过的风悠悠传来。 虞岁凝神,重新认真握剑。 确如梅良玉所说。 没人教过虞岁这些。 她跟在顾乾身边蹭书看时,也不见顾乾看兵家相关的书。 虞岁只亲眼见南宫明把这些兵家之术,一一用在他人身上。 “第三招。”梅良玉单手持剑,目光忽然变得锐利,“你可要更认真些。” 虞岁:“嗯!” 她已做好准备。 师兄教人确实不会手下留情,哪怕对象是她。 也许正是因为交手的对象是虞岁,所以梅良玉才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二人同时加重握剑的力道,无形的剑气迸发,剑鸣声响起,虞岁的七识扩散感应四周,却捕捉到来自前方剑气中裹挟的杀意。 直白、强烈的杀意猛地闯进她七识的领域,使得她神魂一颤,紧随其后的梅良玉瞬影而来,眨眼就到虞岁身前。 梅良玉速度太快,杀招立显,根本不给虞岁防守或是进攻的机会,直接一剑劈下,断剑也未停。 断剑时也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收势,因此震得虞岁双臂发麻,被击退数步,抬眼剑光已至。 这杀意冰冷、真实,不见停顿。 虞岁心脏颤抖,因着先前两次足以致命的交手,脑海中竟也随之而起“你也要杀我?”的想法。 她被剑气震得发麻的双手已难以握剑,此刻就是生死一线,水光潋滟的眸子直直望着梅良玉,眸光微闪。 泛着银光的剑身中映照出一缕黑气,从虚空中伸出的一只手抓住了欲要从头斩下的长剑。 那只手形似清脆的骨骼,却染着被焚烧后的焦黑,腕上生出几朵冒着薄薄白烟的赤焰晶花。 梅良玉眼珠微动,亲眼瞧见从虚空中生出的手,在黑气中逐渐补全身体,立于虞岁身后。 总算把这家伙逼出来了。 黑骷髅发出尖锐怒吼的同时,五指用力,捏碎了梅良玉手中的长剑。 第194章 第 194 章 虞岁只看见了从黑骷髅手腕上脱落的赤焰晶花,耳边刚响起碎剑声,紧接着就是黑骷髅尖锐的怒吼声,带着滚烫热气的白烟似乎也能将他人灼伤。 黑骷髅与梅良玉同时动身。 梅良玉后撤将战场远离虞岁,黑骷髅紧随其后。 枯骨紧握着黑色的长剑,剑刃似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弧度,又时隐时现。 梅良玉周身杀意不减,针对的目标却换了,变成眼前这黑色的剑灵。他以名家字言,速度极快地重新召剑,与黑骷髅手中的黑剑拼刀相撞数次,每一次都激起星火四溅。 剑灵的招式蛮横,全凭强势的五行之气相击,然而正是这种简单直白的方式,反而最有效。 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任何花招都是徒劳。 黑骷髅身上溢出的滚烫白烟与梅良玉擦面而过,直接越过了梅良玉的护体之气,让他的肌肤感到火辣的疼痛。 扬起的风沙都被黑骷髅周身的温度炼化,和不断从他身上生长都掉落的赤焰晶花一样,变作碎裂的星火。 梅良玉此时是距离黑骷髅最近的人,因此能从它身上察觉到近乎暴怒的杀意,那些来自它主人心底最深处、藏匿压抑多年的怨恨与愤怒,才具象化出一个它。 此刻正无声疯狂地叫嚣着毁灭一切。 黑骷髅双手握剑强力一斩,斩断了梅良玉横在身前的长剑,黑骷髅转瞬变招,竖着朝梅良玉额前斩下,剑光冰冷,气风混着白烟破开了他的护体之气。 剑刃贴着梅良玉的眉心,只差一点便可将他劈成两半。 黑骷髅的杀招比梅良玉先前更甚,绝不停止,目的就是为了将眼前的人砍成两半,看得虞岁眼皮一跳。 刹那间,梅良玉招手画圈,五行之气具象为一道金色光圈落在黑骷髅身后,宛如高高升起的太阳,光圈中无数剑影飞出。 黑骷髅被迫闪身避开,挽剑一旋,划出的黑色剑圈将追来的剑影吞没。 即使在打斗中,剑灵仍旧驼背弓着身躯,这让它足以碰到地面的双手看起来十分怪异,似猿猴长臂,在高速甩动手臂和瞬影移动中,让焦黑的剑灵看起来时而如一条纤细的长线,时而如一团漆黑杂乱的线条。 那虚实难辨的黑色长剑混入其中,时隐时现,令人看不真切,防不胜防。 黑骷髅划出的黑色剑圈将追来的剑影全都还给了梅良玉。 两拨剑影对冲,梅良玉刚单手掐诀,就感热风扑面而来,一缕白烟从眼前飘过,此刻仿佛时间都暂停了,梅良玉眼珠子动了动,视线往下瞥去: 横在梅良玉脖颈前的黑色长剑,却如明镜,一闪而过他此时垂眸的模样。 黑骷髅学会了梅良玉先前使的两道杀招,并如数用在了他身上。 两人的速度都极快,眨眼间二者就已交锋数次。 梅良玉没有躲避,而是顺着黑骷髅握剑的方向侧身回首,擦着剑刃行动,在长剑划破他的衣肩时,梅良玉也已正身面向黑骷髅。 二人再次手握刀剑相撞,迸发的星火高高飞起,击出的气浪让地面也为之一震,远处的虞岁都忍不住别过脸去。 梅良玉几乎与黑骷髅脸贴脸,扑面而来的滚烫热气若是被吸入,怕是会将鼻腔和喉咙都给融化。 幽深漆黑又空洞的眼窝直直地望着他,似藏了无数恶念的深渊,梅良玉也在直视这片深渊,无惧恶念。 直到这片深渊中亮起隐隐约约的金光。 虞岁心有不祥的预感,忍不住喊道:“师兄!” 她已经明白梅良玉之前的杀意是逼剑灵出来。 她可不想杀师兄的。 虞岁话音刚落,前方金光大绽,充斥了整个空间,令人什么都看不清。两边都没有要收手的意思,这时候谁要是收手那要遭遇的就是致命一击。 兵甲阵内的五行之气因此失衡,景象坍塌。 虞岁心头一跳,怕兵甲阵消失,出去后被别人看到剑灵,心念微动时,金光之中,那抹黑色的身影化作灰烬散去。 * 兵家九地内夹杂血与火的战风扑面而来,耳边传来其他兵家弟子的吵闹声,虞岁有瞬间的恍惚,抬眼看见站在对面的梅良玉时有些意外。 梅良玉手中长剑不在,这会正抬手擦过脸颊上的剑伤,将溢出的血水沾于指腹,随后自己看了眼,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师兄。”虞岁往前两步朝他走去。 能看见梅良玉被黑骷髅长剑划破的衣肩,露出翻卷的伤痕,那一块的衣裳也被血水浸透。 再看梅良玉的手背,因为几次与黑骷髅近距离交手,它身上滚烫的白烟与坠落的赤焰晶花都落在梅良玉的手背,此刻已经留下了几道丑陋的烫伤。 “你这剑灵……”梅良玉朝虞岁看去,低声笑道,“有点意思。” 虞岁伸出手,示 意梅良玉把他受伤的手给自己看看,梅良玉便递出手去。 她说:“你之前那么逼我,就是为了让它出来吗?” 梅良玉嗯了声,不远处有人吵了起来,声音太大,他便俯身凑近虞岁道:“兵家剑灵本就是极凶之物,与主人心性相生。修兵道者,心中必有凶、戾二气,气投身于剑,则具象化为剑灵。” “我听你之前说,你二哥在青阳就教过你剑术,你练剑术的时间反而挺长。” 从国院的骑射课开始,虞岁就开始接触这些。 后来大哥离开帝都,三哥去了太乙,虞岁在青阳的许多事,只有二哥苏枫知道。 也只有二哥苏枫,和虞岁相处的时间最长。 “剑灵是杀意的投影。”梅良玉的声音在虞岁耳边轻慢响起,“所以我试着用杀意相逼,看它是否会回应。” 能够让虞岁感觉危及性命,且难以还手的杀意时刻,就是剑灵出来的时候。 虞岁也从这话里明白,剑灵的具象化,应该是她察觉无主之气的用法后,才开始形成的。 “万一它没有回应呢?”虞岁说。 “它会的。”梅良玉却道,“只要你心生杀意的时候,它就会出来。” 虞岁听得眼皮一跳,有种心思被人直白戳破的难堪感,连呼吸都放轻了一瞬。 梅良玉好似毫无所觉,又道:“你的剑灵和别人的不太一样,之前钟离山和孔依依的剑灵与我交手,他们都说剑灵诞生之初,因为凶、戾二气,需要提升自己的气,来压制剑灵的气,以此驯服剑灵。” “但我观你这剑灵,它反而不需要你去驯服,它本就很听你的话。” 这话说得含蓄了。 梅良玉和黑骷髅交手后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虞岁内心深藏的凶、戾二气,比那团黑更甚。 如此强悍、怪异的剑灵,令它具象化的原因只有一个:把一切都毁掉。 因而它拥有超强的破坏力,滚烫的气息,时时刻刻灼烧一切的白烟,从焦骨中不断生长出又脱落的赤焰晶花,化作焚烧万物的星火。 在梅良玉看来,虞岁的剑灵,是标准的兵家剑灵,由凶戾二气投影于剑身的具象化,听从主人的杀意驱使。 但他认为,黑骷髅也可能是兵家最强的剑灵。 梅良玉沉思道:“它应该是你目前能够快速掌握最强的力量,它学会的东西,你也就会了。” 虞岁手掌托着梅良玉的手,师兄的手冰凉,在她略有几分滚烫的肌肤上留下的凉意转瞬即逝。 她微微扬首看低头的梅良玉,轻声问:“你怎么肯定我会被你前两次攻击迷惑,真的心生杀意?” 梅良玉似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带着少许吊儿郎当的调调回答:“因为我还不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因为你还没那么喜欢我。 倒映在虞岁眼眸中的人模样清晰,让她把这张脸牢牢记在心底。 此刻梅良玉离虞岁很近,能看清她眼中一掠而过的笑意。虞岁没说话,垫脚轻轻碰了下梅良玉的额头,梅良玉心脏重重地一颤,还未品出更多的滋味来,就见虞岁固发的蝴蝶金钗断掉了,眼疾手快地替她接住。 虞岁瞥眼看去,金钗断裂的切口十分平整,是利器以极快的速度斩断,或者说是受剑风影响,导致它虽已经断裂,却因为虞岁周身的气还勉强维持着完整的形态。 随着虞岁刚才的动作,这支蝴蝶金钗终于稳不住了。 虞岁伸手摸了摸发上还剩半截的金钗,摸到切口,将其抽出来,再看梅良玉掌心断裂的那一半,抬眼望着梅良玉:“师兄,你把它斩断了。” 因为要以杀意相逼,在兵甲阵中与虞岁交战,算得上梅良玉这辈子最认真的时候。 每一分力量都掌控的恰到好处。 但现在看,还是有些意外。 梅良玉面不改色道:“我再赔你一支。” 虞岁又摸了摸别的发饰,紫色的六角星宝石发夹也掉了一角,金步摇的流苏坠子也断了几根,紫玉簪生出了裂纹等等。 她将这些残缺的饰物全部取下放在梅良玉掌心。 随着虞岁取下一样又一样被剑气波及的饰物,梅良玉的表情也变得越发微妙,问她:“你这是生气了?” 虞岁没答。 梅良玉心里正盘算着该怎么解释,就见虞岁将最后一支紫玉簪放在他掌心后转身就走。 “师妹?”梅良玉愣了下。 虞岁脚步不停。 梅良玉跟上去,扬声道:“师妹!” 虞岁头也不回。 梅良玉难得露出无奈之色:“岁岁。” 虞岁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两人似乎都看不见周边吵闹打作一团的其他兵家弟子们,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兵家弟子们也看不见这两个气氛微妙的鬼道 家师兄妹。 虞岁只回头看他一眼,又继续往外走,梅良玉只能攥紧手里残缺的珠宝们,快步追上去。 第195章 第 195 章 梅良玉一路追着虞岁走,并向她发誓,会把这些受损的首饰珠宝给她修好。 虞岁说:“修好也不是原来的了,我不要有瑕疵的东西。” 梅良玉拧着眉跟在她身边:“我给你重新做。” 虞岁头也没回道:“师兄,你知道这些首饰材料有多贵重吗?单是原料都有价无市。” 梅良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想,什么贵重玩意,怎么这么不抗揍。 转念一想,这些漂亮物件确实珍贵又脆弱。 以前阿姐常用的那些漂亮的珠宝首饰,掉地上就能碎掉,或者留下磕碰的痕迹,生出瑕疵,他和兄长以前没少为此挨骂。 似想起记忆的一角,梅良玉脚步微顿,只瞬间又跟了上去。 “别管它有多贵重,我都能拿到手给你重新做一批新的首饰。”梅良玉说。 虞岁眼珠微动,扫了眼走在身旁的男人,见他皱着眉头沉思,偶尔看看自己的脸色,两人目光对上,虞岁不紧不慢地转开,梅良玉又放缓了语气:“你消消气。” “我今晚算是知道师兄你为什么要我发誓了。”虞岁还没玩够,继续吓他,话说得轻飘飘,“这种程度谁扛得住呢?” 梅良玉深吸一口气,沉思道:“那我请别人来教?” 虞岁目视前方,慢悠悠说:“我除了师兄谁都不信。” 梅良玉总算察觉出来她的意思,顿在原地,等虞岁毫无所觉地往前走了两步后,忽然伸手把人捞回来,皮笑肉不笑道:“南宫岁。” 虞岁被梅良玉单手扣着肩膀翻了个身,迫使两人面对面。 “看我着急是不是很好玩?”梅良玉低声问她。 虞岁见师兄发现自己是假装生气逗人玩,抬眼望着梅良玉,然后点点头,重重地“嗯”了声。 梅良玉:“……” 眼前这幕真是让他又爱又恨。 虞岁说:“但那些首饰……” “会补新的给你。”梅良玉肯定道。 虞岁这才弯眼笑了笑。 见她真的只是跟自己闹着玩,梅良玉在心里也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虞岁还伸手点了点被梅良玉拿着的首饰们,装模作样地说:“师兄你的剑术还需要提升,否则也不会把它们都斩坏了。” 梅良玉能说什么,只能轻哼声,跟着她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后梅良玉才问:“你这是要去哪?” “去医馆。”虞岁说,“你的手受伤了,直接穿过护体之气受的伤,还是去找月珍姐姐处理一下。” 梅良玉没吭声,却跟着她走,任由虞岁领着自己去了医馆。 今晚在医馆值守的石月珍有点忙。 身体不舒服、修炼过急导致五行逆乱、试炼受伤的弟子来了一批又一批。 她一个人忙上忙下,见到进门来的虞岁和梅良玉时还有些惊讶,怀里抱着药罐,问:“你们两个谁受伤了?” “我。”梅良玉晃了晃自己受伤的手,“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石月珍笑道:“那你等会。” “你忙你的。”梅良玉没让她帮忙,熟练地上二楼去自己的隔间。 虞岁跟着石月珍一起上二楼,问她要不要帮忙,石月珍摇摇头,让她先去照顾梅良玉。 梅良玉一个人在隔间里捣鼓药罐们,虞岁站在门口往外看了看,随后关上门,问道:“怎么到现在医馆还是月珍姐姐一个人值守?其他医家弟子呢?” 她小声嘀咕道:“钱璎在医家手段通天到能让其他弟子都不来吗?” 梅良玉瞥她一眼,笑道:“你说的那个人还没厉害到这种程度。” 虞岁问:“那月珍姐姐是不是被医家的人欺负了?” “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现在觉得不是。”梅良玉慢条斯理地跟自己涂着药,“你月珍姐姐的事少管,她可没你想的那么单纯柔弱,若是她不想,多得是办法离开这。” 虞岁挨着门边坐下,双手捧脸看梅良玉自己忙活。 她倒不会觉得石月珍是单纯柔弱的医家师姐。 虞岁听着外边的声音,小声问:“那月珍姐姐是因为医家治病救人的责任才留下的?” “医者仁心。”梅良玉眯着眼道,“这东西她没有。” 虞岁直起身,左右看了看,小声提醒:“师兄,我们这算是背后说人坏话吗?” “不算。”梅良玉给自己手上缠药布,嘴里咬着一卷药布,吐字却依旧清晰,“我一直以为你俩关系好,是因为你们都认可对方身上有与自己相同的点。” 虞岁看梅良玉的眼眸微眯,心中再次感叹梅良玉如果是她的敌人,那难搞程度应该和南宫明不相上下。 梅良玉当初和石月珍与苍殊二人相识的过程不是很愉快。 颇有点化敌为友的意思。 梅良玉也没有告诉虞岁太多,有的东西涉及石月珍的私事,所以就算他这会知道石月珍要做什么,也没说。 两人出去时,石月珍还在细心询问受伤弟子的情况,她总是一副耐心温柔的模样,让人难设心防。 * 虞岁最近的时间安排得很紧。 早上天刚亮,她就要被梅良玉叫过去听刑春讲课。 阴阳家的修炼急不得,刑春说她学完了《灵宪》一书,也就算掌握了阴阳家入门级的九流术。 学阴阳家九流术这事,还得小心藏着,不能让师尊看出来。 下午去鬼道圣堂听常艮圣者讲鬼道家咒字,偶尔还得去学院那边听别的教习授课。 晚上去兵家,熟悉掌握召唤剑灵,和它一起学兵家剑术。 这么一番折腾,虞岁深更半夜回舍馆,戴上极海寒玉后,竟也能倒头就睡。 最近学院查兰毒,还有部分圣者在找银河水,欧如双也不敢轻举妄动,张相云等人都过得十分低调,在等风头过去。 年秋雁虽然想找虞岁谈谈,却总是没机会。 她身边不是有刑春,就是梅良玉,再不然就是进了鬼道圣堂。 梅良玉认为剑灵是虞岁现阶段能快速掌握的,最强大的力量,这倒也没错。虽然虞岁身上还有比剑灵更强的力量,但短时间内她也没法彻底掌握。 比起李金霜那不可控的剑灵,虞岁的剑灵可要好掌握得多。 除了第一天的不可控外,第二天、第三天,虞岁便能主动召唤剑灵出来。 剑灵出来后就不由分说地乱杀,要将一切都破坏掉。 梅良玉的兵甲阵几次都是由剑灵乱杀一同破坏五行之气的平衡而消失。 在虞岁的努力下,剑灵出来后,倒是不会第一时间去杀梅良玉,而是去砍兵阵傀儡,再杀守城将。 又一次被迫出兵甲阵后,梅良玉对虞岁说:“你得想办法让它听你的,你让它坐下就坐下,让它站着就站着。” 虞岁点头。 等重新进了兵甲阵,召唤出剑灵后,虞岁想了想,在黑骷髅提剑往黄沙后方的大军杀去时,虞岁对它说道:“坐。” 黑骷髅砍杀的动作顿住,黑漆漆的头颅转回来,两个空洞幽深的眼窝望着虞岁。 原本是具什么也不知道的骷髅架子,但不知为何,梅良玉此时却感觉能从它焦黑的骷髅头上看出疑惑的表情。 虞岁朝黑骷髅伸出手,指了指地面,又重复了一遍:“坐。” 黑骷髅握着长刀,缓缓转过身来,面向虞岁跪坐在地,手中长刀插进黄沙地里,微垂着头颅,是将士听令的模样。 虞岁走过去,在它身前蹲下,第一次伸手摸了摸黑骷髅的脑袋,如她所想,是滚烫的,似乎这具焦骨仍旧在被烈火焚烧着。 “你得听话。”虞岁伸手捧起黑骷髅的头,直视它空洞的眼窝,认真道,“我是想要毁掉一切,但不是现在,我能学会如何藏住杀意,你也能。” 黑骷髅的眼窝空洞幽深,里边是没有尽头的黑暗,虞岁说完这话许久,那片深渊之中才隐约亮起一抹金光。 虞岁很满意,她认为黑骷髅听懂了。 于是起身,准备再跟它说几句心里话,黑骷髅也跟着她起身,刚站稳就提剑朝大军砍去。 虞岁:“……” 好吧,他们还得再谈谈。 黑骷髅除了发出嘶吼声外,没有跟虞岁说过一句话,虞岁也不知道它是会说还是不会说,哪怕以神魂交流,黑骷髅也只用行动回应她。 虞岁学兵家之术的同时,也得让黑骷髅学会压制杀意。 剑灵具象化的时间长短,与主人的五行之气有关。 力量强大的剑灵行动时更加耗费五行之气,虞岁每晚都和剑灵待上两个时辰左右,每天都在消耗巨大的五行之气,出了兵甲阵偶尔会觉得很累,连路都不想走。 梅良玉便背她回去。 他们离开兵家的时候都是深夜,路上几乎没人。 梅良玉也没有用御风术,就这么一步一步往舍馆走。 最初虞岁会陪他聊聊天,或者自己玩听风尺,有时也会直接趴在他背上小睡片刻。 但梅良玉每次和黑骷髅交手,都会被白烟气浪,或是黑骷髅身上掉落的赤焰晶花灼伤。 虞岁就会带他去医馆。 有时候她与梅良玉交手,也会受点伤,擦伤也算。 石月珍已经习惯梅良玉和虞岁在深夜来医馆。 她在医馆有时忙,有时闲。 农家最近有修行考核,苍殊虽想来陪她,却被石月珍拒绝了,要他修行考核过了再来也行。 今晚虞岁在一楼隔间里看见了受伤的李金霜,便暂时抛弃了梅良玉,进隔间里问李金霜 怎么回事。 石月珍和梅良玉在二楼,她站在门口,看梅良玉熟练地调配烫伤药,神色若有所思:“你们是练兵家刀剑之术,可你每次来都是烫伤。” 梅良玉漫不经心道:“那你有没有更好的烫伤药推荐?” 石月珍走进隔间内,在柜子上找药重新调配,两人背对着在不同的桌边配药。 梅良玉问她:“你还打算在医馆待多久?” 石月珍打开药罐闻了闻,笑道:“怎么,想让我教岁岁医家之术?” “就算你想教,我也不敢让她跟你学。”梅良玉给自己缠着药布,“你有教他人学医的兴趣吗?” 石月珍说:“这倒没有。” 她拿出调配的药碗,往里面倒着药水:“我还得在医馆待一段时间。” 梅良玉问:“多久?” 石月珍说:“到百家夜行开始。” 梅良玉说:“听说蒋院长把她的奇兵紫盘壶给钱璎了。” 石月珍往碗里倒药水的动作顿住,她站在灯光暗淡的角落里,无人可知她此时神情。 “今天才给的,我从师尊那得知的消息,所以不会错。”梅良玉背对着她,神色冷淡,“她老人家的缺点是心太软,但并不代表她不聪明。” “上次她把你从法家裁决中救出来,是她心软,蒋院长救了你,也代表她拒绝了你。” 石月珍微微笑道:“你认为我在医馆这么久,是想要博取院长同情,让她给我紫盘壶吗?” 梅良玉打量自己包扎好的手,挑眉道:“当然不是,我是让你小心点,别让我在法家裁决遇见你第二次。” 蒋书兰心慈手软,可不代表她什么都没察觉到。 屋中安静一会,石月珍才温声答:“我知道分寸。” * 虞岁在楼下守着李金霜。 兵家最近也很热闹,李金霜跟人比试受了伤,又感觉自己强撑下去会导致五行逆乱,这才来的医馆。 虞岁问她:“你的对手是谁,很厉害吗?” 李金霜说:“孔依依。” 虞岁点点头:“那确实很厉害。” 李金霜沉默。 虞岁安慰她:“你很快也会跟依依姐一样厉害的。” 李金霜从床上坐起身,问她:“你怎么也来了医馆?” “我受伤了。”虞岁朝李金霜伸出手,让她看自己皙白手背上被剑气划出的一丝红痕。 李金霜:“……” 这伤再等一会应该就没了。 “我是跟师兄一起来的,他伤得比较严重。”虞岁说,“我要是不来也遇不见你了,你一个人待着多无聊,还好我来了是不是?” 李金霜被她一番话给说笑了。 虞岁起身道:“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李金霜应了声,虞岁刚掀开隔间布帘,余光瞥见夜色中匆忙朝医馆赶来的人影,又立马放下后退回到隔间中。 顾乾抱着一身是血的荀之雅神色阴沉地冲进了医馆,身边跟着同样着急的季蒙。 “人呢?”顾乾没看见值守的医家弟子,语气阴冷。 季蒙果断道:“去二楼!” 第196章 第 196 章 今晚的医馆不是很忙,一楼的隔间也没有住满。 李金霜见虞岁还没出去又退回来,有些疑惑。 虞岁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放出五行光核查看外边。 季蒙领着顾乾往二楼赶去,边走边喊:“今晚值守的是哪位师兄师姐?这里有个五行逆乱的弟子十万火急!” 他跟着顾乾跑,急得满头是汗,心中责怪自己实力不够,还没能学会医家天机术·妙手,没法解决五行逆乱的问题。 今晚事发突然,钱璎也不在学院内,又离医馆最近,顾乾只好带着人来医馆。 顾乾一脚踹开二楼隔间的门,进去将浑身是血的荀之雅放在床上,看她脸色惨白的模样,自己一颗心也为之高高提起,回首怒声道:“值守弟子在哪?” “石师姐……”季蒙看见从隔壁屋里出来的石月珍,抬手擦了擦汗,为她指路,“这边,是五行逆乱,还有法家裁决术……” 他话说到一半,看见跟在石月珍身后出来的梅良玉,下意识地闭嘴。 梅良玉神色冷淡,朝季蒙与顾乾二人瞥眼看去,嘲笑道:“瞎嚷嚷什么,医馆是你家开的?” 顾乾这会也没心情跟梅良玉阴阳怪气,只盯着石月珍,让她先救人。 石月珍温声安抚两句,进屋查看荀之雅伤势。 她转身要将隔间门关上,被顾乾伸手拦住:“干什么?” 顾乾目光怀疑又危险地盯着石月珍。 石月珍也不见恼:“处理伤势需要褪去衣物,难道你想在旁看着?” 顾乾这才收回手。 他这举动让梅良玉又找到机会嘲讽一番,顾乾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不理他。 季蒙对顾乾说:“你也去把身上的伤处理下吧。” 顾乾摇摇头,等在荀之雅门外没走。 季蒙知道他放心不下荀之雅,于是自己去楼下配药,作为医家弟子,这点事他还是能做到的。 石月珍在屋内为受伤的荀之雅调理五行之气,从她的伤势可以看出,大部分攻击来自法家九流术。 五行逆乱,并非自己透支五行之气导致,而是被人为逆转。 法家裁决术·五转。 一种扭转他人五行之气运行的高阶裁决术。 看来是法家弟子之间的内部打斗。 石月珍伸手点在荀之雅眉心,指腹凝聚的金气化作一颗颗光点顺着荀之雅的四肢飞去,再进入她的奇经八脉与神魂。 心火,肾水,又代表阴阳二气。 体内行气逆转,主人便痛苦不堪,因而心脏跳动变得缓慢,头脑昏沉刺痛,四肢难以动作。 “气”若是长时间无法顺行,则会耗尽力量而死。 石月珍盯着昏迷的荀之雅,右眼浑白,不见瞳仁,也不见血丝,单看会觉得渗人,时间久了,反而会觉得被什么东西盯住,感到无比冰冷。 荀之雅体内的五行之气与之共鸣,任由石月珍引导。 石月珍点在荀之雅眉心的手缓缓往下移,先顺其被影响了神魂的气,使其保命。 金色的光点凝聚在荀之雅眉心,片刻后,却无法再进入她体内。 她体内有力量在拒绝石月珍的引导。 石月珍面露诧色,荀之雅却警觉醒来,体内的力量在警告她有危险,在石月珍还没来得及撤回力量时抓住了她的手,将其狠狠甩开,并翻身起来。 因为体内的五行之气并未全部顺行,荀之雅体力不支,身形摇晃,石月珍伸手要扶,却被荀之雅警觉地躲开。 一切不过刹那之间,荀之雅倒地碰倒了旁边放药罐的桌子,屋中响起一片刺耳的碎裂声。 屋外的顾乾神色一变,踢门进去。 石月珍反应迅速,抓过薄被遮在了荀之雅的身上,回身对进来的顾乾说:“出去。” 顾乾一眼就看见摔倒在地的荀之雅,心中又急又怒,反而快步上前:“闪开,你对她……” “你聋了?”梅良玉冷淡的声音传入顾乾耳里,随之而来的还有拦在顾乾身前的金雷,“叫你滚。” 金雷闪烁的声音让顾乾脚步一顿,朝后方的梅良玉瞥眼看去,眼中戾气横生。 神机·天官。 拦在身前的金雷瞬间消失。 梅良玉最近的重心都在虞岁身上,没想着去找顾乾的麻烦,今儿算是他自己送上门来。 神机·天官再次导致梅良玉体内的封印力量消减,记忆碎片忽闪而过,大量信息回归他的意识深处: 太乙的海,燕国的海,海水在无人能见的地方交汇。 “太一生水,水生万物。” “气比阳,而液比阴。” “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气中有水,水中生气。” 男人和女人的声音 互相交错,湛蓝深海中两个黑白的点变得越来越大,最后化作一黑一白两条巨鱼。 “水中有气,其气无形。” “气中有水,其水无形。” 他在深海之中坠落,看见水幕之上的光影,男人的叹息声响在他耳畔,问道:“你知道海底最深处藏着什么吗?” 梅良玉思绪因此顿住,没有继续出手。 顾乾得空往前走去,弯腰将荀之雅抱起,同时质问石月珍:“你对她做了什么?” “正常治疗而已。”石月珍不慌不忙道,“她中途苏醒……” “顾乾。”荀之雅靠在顾乾怀里,皱着眉头,虚弱出声,“离开这。” 她不相信石月珍。 因为她相信体内的力量发出的警告。 顾乾看着石月珍的目光满是怀疑和戒备,听了荀之雅的话,更没法相信石月珍的说辞。 季蒙才刚拿着药回来,见此状态有些懵:“这、这是怎么了?” “走。”顾乾抱紧荀之雅,让她面朝怀中,不让外人看见她虚弱的模样,往楼下走去。 梅良玉扫了眼屋中的石月珍,问:“要不要我去把他打一顿?” 石月珍摇摇头,蹲下身清理地面的残渣,若有所思道:“她体内的气有点奇怪。” 梅良玉:“如何奇怪?” 石月珍说,“她是南靖国的圣女吗?” 梅良玉漫声道:“是吧。” “她的五行逆乱并非消耗过大,而是被人用了裁决术·五转。”石月珍低声解释道,“可我观她体内还有另一股力量在引导气的运行,她是南靖国的圣女,荀氏一脉也是法家大族,听说法家有名叫‘天罚’一术,可定乾坤,更改规则,我刚才在想,她是不是……” “法家‘天罚’血脉拥有者,你见过吗?”梅良玉问。 石月珍摇摇头:“只在书中见过。” 梅良玉又道:“我记得这是法家韩氏一族独有的血脉力量,而她是南靖荀氏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梅良玉挑眉:“你确定吗?” 石月珍笑道:“不确定,时间太短了。” 梅良玉沉思后道:“这猜测可不兴让别人知道。” 石月珍点点头。 通过五行光核得知谈话的虞岁眨了眨眼。 她看见顾乾抱着荀之雅走到楼梯口,恰巧此时也有人进医馆来,顾乾见到进来的人,神情瞬间就变了,杀意显露。 “哟。”走进医馆的青年衣衫整洁,面目俊秀,黑发高高束起,辫成一根长辫搭在肩上,露在衣襟外的脖颈一侧刻有黑色的咒纹字符。 青年修长指尖勾着一根红线甩着转圈,线上坠着一片金玉,玉上刻有古文“荀”字。 法家甲级弟子,夏飞尘。 “还好你们没走远,东西还你。” 夏飞尘满脸讥笑地望着顾乾,将手中金玉片朝他扔去。 隔间里的李金霜听到这声音皱起眉头。 顾乾招手接过。 埋首在他怀中的荀之雅闻声,颤抖地抬起头来,侧目朝站在医馆门口的夏飞尘看去。 夏飞尘动了动眼珠,也朝虚弱无比的荀之雅看去,淡声道:“既然你输了,以后就别仗着圣女的身份命令我,我可不是李家那小子,在太乙,你得先打过我,在南靖……” 他上下打量着荀之雅,神情轻蔑:“你先确保自己能登上王位,再和我谈君臣之别。” 虞岁倚在门边,侧身看李金霜,无声询问:李家那小子,说的是你吗? 李金霜看懂她的意思,神色沉默地点点头。 “夏飞尘。”顾乾压低嗓音,话里充满警告之意,荀之雅却收紧抓着他衣服的五指,强撑力气看向夏飞尘,平日清冷的眸子,此刻满是倔强:“今日是我输了,我会记着你的话。” “好好记着。”夏飞尘嘲笑道,“可千万别忘了。” 顾乾在他欲要转身离去时,再也忍不住出手,两颗黑白棋子飞射而出,朝着夏飞尘杀去。 夏飞尘警觉回首,燃起护体之气,招手将二子捏碎,下一瞬无形的风刃铺天盖地地袭来。 法家裁决术·凌迟。 夏飞尘蹙眉,同时施展裁决术·凌迟,两股裁决术力量相撞,气浪横扫,风刃互相绞杀彼此的五行之气,也绞碎了不少隔间的布帘。 虞岁抬手划出咒字,将外间冲过来的气浪拦下。 顾乾盯着夏飞尘:“诸法,破。” 夏飞尘心中一凛,以顾乾为中心,天官掌控范围内九流术都被消除,夏飞尘的裁决术消失,风刃转瞬破开他的护体之气,将他击退撞飞到墙上。 虞岁的咒字也被消除,风刃绞碎帘布,她一抬头,就撞见对面季蒙惊讶的脸。 夏飞尘手脸被风刃绞得皮开肉绽,血花四溅 ,他撞飞到墙上闷哼声,一抬眼,瞧见站在楼梯上方的石月珍与梅良玉。 石月珍素手翻飞,银针以肉眼难见的速度飞射而出,精准地命中顾乾与夏飞尘的颈侧,让二人同时顿住,无法行动。 裁决术因此而散。 石月珍站位巧妙,刚好在顾乾天官范围之外。 顾乾脸色有几分难看,夏飞尘也没好到哪去,眉头紧皱,满头是汗。 石月珍的声音不温不冷:“这可不是你们私斗的地方。” 梅良玉以看戏的心态慢悠悠走下楼去,来到虞岁所在的隔间门前,顾乾的余光警惕地盯着梅良玉移动,防止他趁机偷袭,却意外看见从隔间里走出来的虞岁。 顾乾看得怔住。 漆黑瞳眸中倒映出梅良玉和虞岁站在一起的一幕,顾乾心火顿生,运气强破医家的九针锁气。 “这是怎么了?”短暂的寂静中,外边传来刑春纳闷的声音。 他提着食盒,和年秋雁一起走进医馆,惊讶地望着一楼的人们。 原本在看听风尺的年秋雁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前边的人们,目光掠过虞岁时顿了顿。 他说这人怎么不回传文,原来是在医馆看戏。 刑春脚边正是被凌迟伤了的夏飞尘,他后知后觉才发现,吓了一跳,赶紧退后两步:“怎么还有人在医馆杀人啊?” “石师姐,不是……”季蒙回过神来跟石月珍解释。 顾乾强破九针锁气,颈侧的银针消失,他刚往前一步,就听虞岁说:“顾哥哥,别在医馆打架呀。” 年秋雁抬头扫了眼顾乾。 顾乾脚步顿住,压下心中翻涌的气,轻扯嘴角:“岁岁,你怎么在这?” “我……”虞岁还没说完,就被梅良玉截断,“你可别怀里抱着一个,嘴里还惦记着另一个。” 虞岁朝荀之雅看去,荀之雅听了梅良玉这话,也动了动脑袋,与虞岁目光相撞。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只觉更加微妙。 顾乾冷眼朝梅良玉看去:“我和岁岁说话,轮得……” 年秋雁温声打断他:“我看法家的教习在往这边过来,你们是不是得赶紧收场才行?” 刑春已经将提着的食盒改为抱着,扭头问梅良玉:“打谁?” “我们还是先走吧,今晚不能让教习抓到,不然你们都不好过。”季蒙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一边劝一边抓着顾乾往外走。 顾乾心里还憋着气,但见怀里虚弱的荀之雅,又不得不先离开。 年秋雁目送两人御风术走远,垂眸扫了眼听风尺上虞岁刚才回的消息:“让他走。” 南宫岁根本没时间发传文,也没见手里有听风尺。 那这消息是怎么发出来的? 年秋雁背对着屋里的人,冷意直冲头顶,竟有瞬间不敢回头去看虞岁,耳边听着虞岁嗓音软和地喊师兄,只觉得那话里也藏了无数看不见的杀意。 第197章 第 197 章 年秋雁没说谎,他和刑春来的时候确实遇见了法家的教习。 教习也到医馆来询问是否遇见了私斗的法家弟子,石月珍笑着摇头,说没见过,虞岁等人也说没看见。 法家教习这才离开。 夏飞尘被安排在李金霜隔壁。 方才与顾乾的战斗,两人同样施展裁决术·凌迟,夏飞尘却因为神机·天官,导致自己的凌迟被撤销,顾乾的凌迟风刃却把他伤得不轻。 顾乾的神机·天官虽然暴露,但总有些不关注学院传闻的人不知道。夏飞尘虽然知道,但刚才顾乾的突然发难,也没给他时间和机会拉开距离。 虽然凌迟持续的时间短,杀伤力却很强,风刃眨眼就把夏飞尘杀的浑身是血,血肉模糊。 刑春帮忙把人带进隔间里,石月珍便开始为他清理伤口。 最近苍殊忙农家考核,来得少,刑春他们吃饭时就来医馆,石月珍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还能帮把手。 梅良玉不喜欢帮人处理伤口,便坐到桌边打开刑春带来的食盒。 年秋雁慢吞吞地走过来在桌边坐下。 虞岁跟着石月珍进了隔间,帮忙端水递工具等。 夏飞尘坐在床边,满头是汗,眉头紧皱着,疼得面目扭曲,颈侧的黑色咒纹都跟着扭曲。 虞岁看见他的双手和梅良玉上次一样,伤可见骨。在虞岁记忆里,被凌迟伤到的师兄面不改色,眼前的夏飞尘却是疼得闷哼出声,十分痛苦。 石月珍剪开他的衣服温声说:“你还是昏过去比较好。” 夏飞尘心里这会正想着把顾乾给大卸八块,嘴上强撑道:“我能撑。” 他试图给自己转移注意力,不能看石月珍,无意间扫了眼在旁边换水的虞岁,隔间里灯光明亮,夏飞尘眼眸中倒映虞岁的侧脸,光芒映照中明艳的脸庞与白皙的肌肤都显得璀璨夺目。 虞岁正拧着沾水的帕子,眨了下眼,落在夏飞尘眼里,那黑如鸦羽的眼睫轻轻一颤,莫名让他联想到清晨雨雾中振翅而飞的蝶。 石月珍道:“岁岁。” “嗯?”虞岁扭头看过来,刚巧对上夏飞尘恍惚的目光。 夏飞尘感觉剧痛袭来,瞬间清醒,别过脸去痛哼声,心中暗骂自己受伤了脑子不清醒,才会在刚才看着那个女人迷迷糊糊地要晕过去。 晕过去了多丢脸。 石月珍说:“你出去把桌上最右边的红玉药瓶给我拿来。” “嗯!”虞岁将拧干的帕子交给石月珍,便转身出去。 等她出去后,梅良玉就问:“干什么?” “给月珍姐姐拿东西。”虞岁来到桌边找到石月珍要的,刚拿到手,就被梅良玉抢去,“在外边待着,进去看那脏东西做什么。” 虞岁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什么脏东西?” “肉都卷烂了,你看着不脏?”梅良玉拿着东西往里走,他掀开布帘进去,果然发现夏飞尘被石月珍扒了衣服。 他把药给石月珍后就出去了。 夏飞尘本来就痛得烦躁,听梅良玉这话差点没气得吐血,刚转过头来,石月珍打开的药瓶便凑到他身前,闻到瓶中的香味后瞬间失去意识倒下。 刑春他们在分吃的,虞岁过去拿了点吃的给李金霜带去。 虞岁问她:“隔壁那个倒霉蛋也是南靖的人吗?” 李金霜点点头:“夏飞尘,他是南靖镇国将军的儿子。” 虞岁坐在她床边纳闷道:“镇国将军的儿子,怎么对自家圣女这么不客气?” “他……”李金霜提起这个人,眉头微皱,斟酌词句,“是个慕强之人,之前听人说过,夏飞尘不认同圣女是南靖未来的储君,二人又同是法家弟子,圣女她……” 李金霜说到最后顿住,绞尽脑汁,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又或者说是不敢说。 荀之雅的实力不如夏飞尘。 在南靖遭遇的种种,得知的信息,让李金霜也并不看好荀之雅。 镇国将军的态度保持中立,没有偏帮其他皇子与公主,也没有要站队圣女。 南靖国的皇子和公主们,若是没有封号,就没有实权,永远没法和荀之雅相比。荀之雅虽然被封为圣女,指定了储君的地位,却被派去了太乙求学。 于是众人猜测,王上这是在给其他皇子和公主机会。 在南靖,实力出众的皇子和公主可不少,荀之雅在太乙求学的时候,他们在南靖明争暗斗闹得头破血流。 南靖王,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虞岁开玩笑道:“在太乙,认她圣女身份的该不会就只有舒楚君一个人吧?” 李金霜摇摇头:“还有顾乾。” 虞岁惊讶道:“就两个?” “还有很多。”李金霜神情无奈道,“不认她圣女身 份的才是少数。” 虞岁哦了声,点点头。 李金霜欲言又止地看她,虞岁给她剥着橘子,塞了一瓣到她嘴边:“想说什么就说呀。” “你知道圣女是何时与顾乾认识的吗?”李金霜吃下橘子后问道。 “在太乙之外吗?”虞岁问。 李金霜点头。 虞岁却笑道:“我刚是猜的,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也没问过顾乾。 李金霜解释道:“昨晚我无意间听到舒楚君和圣女谈话,圣女说顾乾就是她小时候遇到的那个人。” 后边的话没听到,两人发现她进宿舍后就停止了对话。 “小时候吗?”虞岁说,“他确实不常在青阳帝都,去哪了我也不知道。” 就是不知这个小时候,是顾乾被南宫明领回来之前,还是之后。 在找浮屠塔碎片一事上,青阳是和南靖合作,顾乾与荀之雅一起行动倒是能理解。 至于这两人是不是旧识,虞岁也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对于顾乾的身世,她这些年来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得到。 两人在隔间里说悄悄话,许久之后梅良玉才在外面敲了敲墙壁,示意虞岁该回去休息了,明天她还得继续修行。 虞岁这才和他一起离开医馆,走时还很礼貌地跟刑春与年秋雁打招呼。 听到虞岁乖巧喊自己年师兄并说再见的时候,年秋雁只能面上回以得体的微笑,手指在桌下点着听风尺填字格,给虞岁发传文:“?” 再见?你倒是给我个再见面的机会啊。 年秋雁拿着听风尺,神色有瞬间的复杂。 他能感觉得到,在与南宫岁好好谈谈之前,他会越来越焦虑。 深夜无人的小道上,虞岁站在原地,说她好累,没力气走路。梅良玉看了她一会,冷笑道:“你就不能直接说师兄背我回去?” 虞岁摇摇头:“不要。” 梅良玉弯腰背她走回去。 虞岁趴在师兄背上玩听风尺,看着年秋雁的传文微微眯起眼,这么多天,他还是不知道要先给点有用的情报,只一味地试探。 年秋雁这张牌若是没用……那就毁掉。 * 翌日一早,顾乾忙完后,去找虞岁,他还惦记着昨晚在医馆见到她的事。 结果在舍馆这边没找到人,传音才知虞岁早起去听课了。 “我没事的,就是一点小伤,最近在很努力地修炼,想要变得更厉害一点。”虞岁游刃有余地应付着顾乾,让他放弃来找自己。 最后还关切地问了句:“荀之雅怎么样了?月珍姐姐说她是五行逆乱,那不是很疼吗?” “已经没事了。”顾乾没有多谈和荀之雅有关的事,转而问道,“你最近在练什么?和梅良玉一起吗?” 虞岁说:“对呀,在练鬼道家的咒字,师兄和师尊一起教我的。” 顾乾听后皱着眉头,心里恼恨,他最近有太多事要忙,抽不出空去陪岁岁,要不然也不会让梅良玉钻了空子。 他只能叮嘱虞岁修炼别太累。 虞岁说:“我不累的,我每天就练一会。” 等虞岁掐断传音,再抬头,就看见桌对面的刑春满脸惊呆的表情望着自己,她有些无辜。 刑春抬肘撞了撞身边的梅良玉:“你师妹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让我佩服。” 梅良玉斜眼看过来:“你羡慕不来。” 虞岁接下来一段时间分出精力去关注顾乾。 顾乾在找丢失的浮屠塔碎片,也在忙着提升自我实力。 名法两家双修,他比旁人还要多花一倍的心思。 神机·天官的秘密公开后,虽然遭到不少人的觊觎,却也得到了不少教习的主动教导,想要研究天官的能力,而顾乾的天赋确实高,成长速度也快。 陈娴和范喜还在通信院研究顾乾给的听风尺,因为最近通信院也有一堆事忙,他俩还没研究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所以顾乾最近只是在忙名法两家的考核与试炼。 一个多月后,虞岁总算从刑春这学完了《灵宪》一书。 刑春提议带她去阴阳家看《灵宪图》,虞岁还有些犹豫,怕师尊知晓,坐在旁边玩听风尺的梅良玉却道:“去吧,师尊从今天开始有的忙了。” “师尊有什么事忙?”虞岁纳闷道。 梅良玉起身道:“忙着帮机关岛的人们测试新机关,一时半会回不来学院。” 刑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摇头叹气道:“你俩真是被常艮圣者管得死死的。” 有了梅良玉的保证,虞岁就毫无心理负担地和刑春一起去阴阳家看《灵宪图》。 在阴阳家有一座巨大的浑天仪场,玄古大陆最大的浑天仪就建造于此地。 浑天仪场在阴阳家的璇玑山上,上山前必过一道木制小山门。 得过此门,才可算入山门。 山门左边书写“研核阴阳”四字,右边书写“妙尽璇玑之正”一句。 虞岁和梅良玉跟在刑春身后,刚过木制山门,就见天幕逆转,由白转黑。又长又窄又高的山道两旁亮起一盏盏照明灯火,却是星辰之光,幽蓝淡紫。 刑春对身后的虞岁说:“浑天仪照出的《灵宪图》最为准确,季节变换时,有的星辰也会随之而动。” “星辰的位置以肉眼难辨、也难记,就像季节变换星辰也随之变动,星辰在回归正确位置的过程,我们称之为‘转’。” “绕星海一圈,称之一转。” “星海里的星辰杂乱无序,彼此环绕星海运转,难以回归正确的位置。”刑春拿自己举例道,“比如说我的星海,我一直想要掌握南边朱雀的星辰之力,朱雀主星已经固定,可形成朱雀的其他星星依旧在自我乱转。” “也有另一种情况,主星固定之后,其他星星就会围绕主星运转,也许几转之后就自己回到正确的位置了。” 这就很考验个人天赋。 虞岁对自己的星海也有探索,只不过它太大了,每次意识沉入星海都需要花时间去适应,光是探索和适应都花了很长时间。 梅良玉边走边玩听风尺,以为他玩得专注,却时不时能插上两句话:“按照春儿的说法,先想办法固定大主星的位置最好,别管那些小星星,等不同区域的主星固定好,其他星星转个千百次总有一次会回到正确的位置上。” “你那是投机取巧。”刑春摇摇头,“不能将希望寄托于让星星自己转回去,否则修行还有什么意义?” 梅良玉说:“苦修和天赋有什么可比的?” 刑春:“……” 他想起虞岁的九州星海,悻悻然道:“天赋好也不一定能这么玩啊。” 梅良玉头也没抬,只轻呵声,似乎对虞岁的天赋十分自信。 到山顶后,能看见一座巨大的浑天仪立于平地中心,边缘栽种着红木扶桑古树将其围绕。 立在中心的浑天仪是一座青铜巨器,在它面前,地上的人类宛如蝼蚁,仰望似与天连接的浑天仪。 通天中柱承青铜缕空圆球,彼此缠绕着缓慢转动,八龙守中珠,威严壮观,中柱刻有山龟鸟兽纹,随着浑天仪的转动,和阴阳五行场一样,被浅水覆盖的地面,映照出夜里银河。 天上天下皆是满目星辰,幽蓝色的光芒倒映在虞岁眼眸,从走进这里时,她就有种熟悉感。 视线最初被巨大的青铜浑天仪所吸引,直到她低下头,看见脚下冰冷的水面倒映出的星图,脑海中瞬间想起初见数山的那一幕: 一座座数山落在发光的星辰阵中,无数星星也坠落其中,那时候她就已看清了星辰的位置。 此刻虞岁一脚踏入浅水中,水面涟漪微动,星辰落入极黑的瞳仁,随着她一抬眸,意识接入星海之中,眼眸中的无数星星又飞上夜空。 她站在九州星海宇宙的最下方,一片荒芜之地,随着星辰不断飞上夜空,墨色的夜空光芒大绽。那不可直视的光芒破除黑暗,暗影从地面退走,天幕之上,最先归位的是火红、灼热又耀眼的太阳。 万物不可直视的日光,虞岁却抬头,目光紧盯天上的烈日。 它是如此耀眼、滚烫、灼人。 也是如此熟悉。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缠绕太阳一圈的红色火焰,逐渐变成了黑色。 第198章 第 198 章(加字 梅良玉见虞岁一进入浑天仪场就消失,这才收起听风尺,皱眉问刑春:“人呢?” 刑春绕着虞岁消失的地方走了一圈,摸着脑袋回道:“进星海了。” 梅良玉目光怀疑地盯着他。 刑春抬手做发誓状:“真是进星海了。” 说完又指着水下那一抹蓝色的光点说:“这不就是她的位置吗?你别慌。来这里观《灵宪图》的弟子都会进自己星海去参悟,你这个没星海的阴阳家弟子别太着急。” 刑春说完又补了一句:“带她来除了看《灵宪图》,也是想看看九州星海长什么样,但是她自己先进去了。” 梅良玉:“别人的星海,你看什么看。” 刑春哈了声,指着梅良玉道:“别说你不好奇九州星海长什么样这种虚伪话。” 梅良玉面不改色道:“我不好奇。” 刑春:“虚伪!” * 九州星海,包含天地日月,宇宙洪荒。 虞岁抬头仰望悬挂天上的烈日,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心脏发颤,意识深处那一簇小小的火焰,此刻却在遥远的天际注视着自己。 她拥有的所有力量,都无法摆脱异火的存在。 阴阳家的《灵宪》一书中,有提到“日譬犹火,火则外光”,认为太阳就像是一团火。 而天气为阳,地气为阴,阴阳交合,滋养万物。 光明照耀大地,太阳的存在会给予万物生机。 星海因此拥有了时间,星辰不断从虞岁的眼中往上归位,随着日月交替,虞岁看见夜幕中的星辰: 是一张完整的《灵宪图》。 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 它们占据四方,以星辰为载体具象化出不同的模样,正如《灵宪图》上绘画的一样,青龙张扬的爪,朱雀的羽翼随着星辰连线倒映在虞岁眼中,明暗交错的光芒中,它们似要脱离星海,翱翔宇宙。 自从虞岁第一次见到数山的时候,就从天目中窥见了星辰的变化。 观星近十年,才有此刻的三千星辰归位。 否则她也无法解析数山的运转。 虞岁站在大地上,能感受夜里下凉的温度,扑面而来的风,泥土的气味,万物的气息与模样随着九州星海内日与夜的不断交替,变得越来越具体、真实、多样。 她适应着九州星海的变化,与同样在试探她的星辰之力彼此熟悉。 万法求生。 此刻日月星辰归位,天象与地象差异却极大。天上繁华,地面荒芜,除去泥土之外再无一物。 天地之大,宇宙辽阔,日月阴阳生二气,而气化五行生万物。 得万物之象,才可突破混沌,使得阴阳平衡。 虞岁的九州星海什么都有了,就差地面的万物之象,来维持星海的力量平衡。 日月不知交替多少次,虞岁才看见从荒地中生长出的一株绿芽。 日月交替代表时间。 天地有了“时间”的概念后,万物便遵循时间的规则而生长变化。 既然是她的九州星海,那时间的流速是否也由她控制? 在意识深处,虞岁认为是这样的,但眼前的一切都是“以气而生”,有时想要掌控“气”,就得将其具象化。 她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却没法掌控它。 时间的流逝是慢还是快也无法辨别,日月交替三百多次后,从地面裂缝中生出的绿芽仍旧没有变化。 九州星海的混沌未破,阴阳失衡,虞岁也不能在这里面久待,待久了就会觉得“气”的消耗很大,脑子都变得晕乎。 她在感觉疲惫时抽离意识,从九州星海回归现实。 距离虞岁入九州星海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浑天仪场内的星辰在缓慢变化着,来此参悟修炼的弟子,都会让自己沉入场内的《灵宪图》中去,闪烁的蓝星就代表着该弟子的位置。 虞岁也不是主动进入《灵宪图》的,只是她在看见水面明亮的星图时,意识深处的九州星海就与之共鸣了。 她出来时只觉得星辰颠倒,从天上来到了地面。刑春和梅良玉排排蹲坐在旁边玩听风尺,时不时彼此聊两句,看见虞岁出来后还呆了呆。 梅良玉率先收起听风尺问她:“感觉怎么样?” 虞岁揉着眼睛说:“有点头晕。” 刑春也跟着站起身道:“正常的,你的星海处于混沌状态,阴阳失衡,五行不定,待久了肯定会头晕眼花,先别着急,来休息会。” 梅良玉领着虞岁到边缘的扶桑树旁坐下,这边有专门供人休息的石桌椅。 虞岁挨着桌边坐下,问梅良玉在外边等了多长时间,梅良玉说一个时辰左右。 “那是不 是也挺久了?”虞岁问。 梅良玉:“你说呢?” 虞岁说:“我之前意识潜入星海一会就受不了了,今天竟然能待一个多时辰。” 梅良玉顺口夸道:“进步很大。” 刑春解释道:“浑天仪场就和兵家九地一样,可以帮助弟子□□星海的阴阳平衡。” 末了又补充一句:“不过你之前只能在里面待一刻钟,今天却能待一个多时辰,就算有浑天仪场帮忙稳定,也确实有很大进步。” 虞岁欣然接受二人的夸奖。 她说起九州星海的变化,省略了异火的存在。 刑春在听到虞岁说天上呈现出完整的《灵宪图》时,大脑就已经停止思考,转着眼珠子看看梅良玉,又看看虞岁,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梅良玉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听完半点都不惊讶,非常淡定地来了一句:“不错。” 刑春:“……” 你就装吧! 他不信梅良玉不知道虞岁一个时辰就做到三千星辰归位是什么概念。 “我不信。”刑春很老实,直接道,“除非你让我看看。” “好啊。”虞岁点点头,“我也正好有问题想问师兄,我们边看边聊。” 她刚坐下没一会又起身,和刑春往浑天仪场内走去。 梅良玉见这两人说走就走,完全忘记自己的存在,不由微微眯起眼。 虞岁身上很难再出现比拥有异火更让他惊讶的事。 只不过这两人真要当着他的面,把他扔外面去看星海? 虞岁走了没两步就回头看梅良玉:“师兄,你要不要也来看看?” 刑春总算找到机会了,指着梅良玉道:“他说他一点都不好奇九州星海长什么样。” 梅良玉双手抱胸道:“星海代表阴阳家弟子的力量源头,哪能随意让别人知晓?” 虞岁还没说话,刑春就已反应过来,搓着手道:“差点忘记了,梅梅说得没错,星海确实不能随随便便让他人窥看。” “没关系的。”虞岁摇摇头,对刑春说,“刑师兄你教了我这么多,星海有什么不能给你看的。” 刑春望着虞岁笑容明媚的脸庞,对她的印象又瞬间改观:果然是单纯善良可爱的师妹啊。 他给虞岁解释星海的重要性,被他人窥见星海,就等于被他人看穿“气”的运行,若是因此被利用,是很危险的事情。 虞岁也认真听完,再点点头道:“我不怕给刑师兄你看。” 刑春见虞岁对自己如此信任,有点感动,也点头道:“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的。” 等这两人沟通结束后,梅良玉才慢吞吞地站起身,随他俩一起走进浑天仪场内。 三人意识进入虞岁的九州星海,看见夜幕中的星辰景色,正是《灵宪图》所描绘出的模样。 刑春望着那漂亮又震撼人心的星海久久没有眨眼,因为太过震惊,忽略了地面的荒凉,连虞岁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只呆呆地望着天上归位的星辰。 梅良玉对虞岁说:“他吓傻了。” 虞岁扭头看他:“那师兄你呢?” 梅良玉望向天上星辰,神色平静,在这一刻收敛了平日的随性慵懒,张扬狂妄,凝望上方熟悉的星辰,断断续续的记忆在他脑海中重复,陌生的情绪自心底滋生。 直到现在,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仍旧让他难以产生实感。 缺失的记忆找到了,却很难与之共情,像是在看别人的人生。 梅良玉偶尔会想,记忆里在燕国的他会是什么心情,有什么想法? 记忆是很奇怪、又很可怕的东西。 可以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人的一生就是由无数“记忆”组成的,那些可怕的回忆,会强势地改变他现在的命运。 梅良玉也和刑春一样,望着天上星辰许久,最终只轻飘飘地道了句:“很漂亮。” 在虞岁的九州星海中,梅良玉却忽然悟得一事: 百家九流之术,皆有占卜一道。 世上窥天机者多如牛毛,可真正能做到逆天改命者,却无一二。 虞岁才消耗大量五行之气,第二次入九州星海没有在里面多待,出来后刑春才慢慢缓过神来,他抬手搓了搓脸,随后满眼认真地望着虞岁说:“你教我吧。” “真的。” “换你教我修炼星海,只教我朱雀星宿那部分也可以。” 虞岁听了一会,发现刑春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刑春说:“我可以叫你一声老师。” 虞岁:“……” 梅良玉拿出听风尺的同时慢悠悠道:“不错,一个时辰做到三千星辰归位后,就开山立派收学生,既然如此,咱们是不是得想个好听又好 记的山名?” “你别捣乱,我是认真的。”刑春伸手抓过梅良玉的肩膀,把人从虞岁身边捞走,对虞岁说,“南宫老师——” “刑师兄,可不能这么叫我呀。”虞岁摆着手连连摇头。 今天之前,刑春都只是将虞岁当做梅良玉的师妹来看待。 之前他俩只算混了个脸熟,这一个多月天天见面,倒也渐渐熟悉起来,除了教学,偶尔也会聊点别的,而且背着常艮圣者私下教学这种事,说起来还有点刺激。 因着不同寻常的动机,也迅速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今日之后,刑春看虞岁,脑子里就只有天才、蒙尘明珠、未来阴阳家圣者等看法。 虞岁计划这一整天都待在浑天仪场,休息好以后就进入九州星海,继续观察探索。 刑春和梅良玉也陪着,让虞岁有什么不明白地就问他们。 “虽然我觉得你接下来的问题我也不会知道答案。”刑春真诚道。 虞岁谦虚道:“只是一部分星辰归位而已,阴阳家的九流术我还一窍不通呢,未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请教刑师兄的。” 等虞岁进入九州星海继续她的修行后,刑春和梅良玉在外边面面相觑。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刑春压低声音,盯着梅良玉道,“你刚才说星海不能让别人看见的话,是提醒她还是提醒我?” 坐在石桌椅边的梅良玉抬头:“是提醒你们两个。” 刑春也挨着他坐下:“梅梅,你真是个见色忘义的混蛋。” 梅良玉沉默了一会,忽然笑道:“怎么一个个都认为是我喜欢她,就不能是单纯的师兄帮师妹升级修炼?” 刑春说:“你还真不是这种人。” 梅良玉问:“哪种人?” “会细心关照师妹修行的人。”刑春没好气道,“再说你这次真的管得太多了,我也没见你这么帮过月珍她们。” 梅良玉这就不赞同了:“我哪里没帮?” “好吧,是帮过的,但也不像这次一样。”刑春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最近的所闻所见,问他,“所以你是喜欢南宫岁,还是单纯拿她当师妹?” 梅良玉说:“当然是喜欢她。” 刑春见他承认了,一巴掌往石桌上拍去:“那我骂你一声见色忘义的混蛋不过分吧?” 梅良玉好笑道:“《灵宪》那书你要就拿去。” 刑春单手捂着胸口痛心疾首:“你以前怎么没说给我买呢?” 梅良玉沉思片刻,很认真地答道:“你真没说过你要啊。” 在九州星海内的虞岁,却通过留在外边的五行光核看见这一幕,她看着刑春自然地与梅良玉相处谈笑,忽然想起师兄之前说过的:他是个很好的人。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和虞岁从听风尺与光核中看见的点点滴滴,可以确定梅良玉待刑春和他对待其他人是有微妙的不同的。 非要说的话,梅良玉与刑春的关系,比他和年秋雁要更亲近一些。 也许是因为他们最先认识。 虞岁天天从听风尺和五行光核监视身边的人,有时她都觉得自己可怕又变态,可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让她可以短暂的去相信身边的人。 因为虞岁只相信自己,所以涉及他人时,她必须要掌控一切,并确认还有退路,才能有自信。 人心是最难掌控的。 虞岁最近看着梅良玉的时候,偶尔会想起南宫明。 南宫明的自信,是否在于他看透并掌控着人心,所以才知道该让哪些人怕他、或爱他,就连仇恨也可以为他所用。 随着自己掌握的力量越多,虞岁回想南宫明的次数就越多。 南宫明对虞岁来说,就是一座拦住了她去路的大山。如果无法翻过这座山,她这一生都会被困死在山脚,无法仰望天日,也去往她真正想要去的地方。 * 因为虞岁九州星海的变化,当天晚上梅良玉并没有叫她去兵家练习,而是放她继续待在浑天仪场。 在虞岁沉迷探索九州星海时,梅良玉带着燕小川出学院去外城。 这段时间,燕小川偶尔也会跟虞岁一起,被梅良玉叫进兵甲阵一起修炼。这时候虞岁也不会召唤剑灵,而是跟着学一些体术。 最初燕小川见虞岁也在,又高兴又激动,还想着在她面前展示一下自己,所以刚来那两天,表现得十分认真。 接着就被梅良玉赤手空拳地暴打一顿,在对战中毫无还手之力。 后来梅良玉还让燕小川和虞岁两个人打。 燕小川心里虽然有点小心思,可虞岁没有,她又学得认真,下手一点也不虚,燕小川那两天都是鼻青脸肿,腰酸背痛,一出兵甲阵就往医馆跑。 他心里那点小心思全被梅良玉和虞岁打没了。 最近燕小 川也是发愤图强,潜心修炼,跟着梅良玉往外城走,问他:“良玉师兄,咱们今晚去外城做什么?” 梅良玉玩着听风尺,头也没抬地回:“潜水。” “潜水做什么?”燕小川纳闷。 梅良玉说:“找东西。” “找什么东西?”燕小川扭头往身后越来越远的学院大门看去,“小郡主不一起来吗?” 梅良玉收起听风尺,回头看他一眼,燕小川忙道:“不来也没关系,我陪良玉师兄你一起!” “穆叔这几天身体如何?”他问。 燕小川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低垂着眉眼道:“不太好,我本来要在他身边陪着的,被他赶出来了。” 梅良玉心平气和道:“穆叔要我带着你,你修行有进步,穆叔就会很开心,他如果有事,乌院长会先赶到并想办法,你只管让他过得开心些就好。” 两人走在入夜后的山道上,山道宽阔平整,还有夜灯照明,漆黑的夜里因为远处外城的灯火和昏黄的夜灯交错,每次路过这里,都让燕小川觉得他正身处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这里没有燕国的一切,他也不再是他。 “我知道的。”燕小川跟在梅良玉身后走着,说完后抬头朝前方高高瘦瘦的人影看去。 恍惚中看见了小时候的他们。 他其实挺高兴能和梅良玉重新变得亲近。 天知道他在太乙遇见梅良玉时有多高兴,但喜悦的同时,也伴随着恐惧。 因为常艮圣者和梅良玉失忆等缘故,燕小川以前都不敢主动接近他,只有梅良玉来找穆永安时,他才敢搭上几句话。 和梅良玉三姐弟变得亲近,是燕小川小时候的愿望。 如今愿望实现了。 他很开心,却也害怕。 燕小川脑子里偶尔会冒出“如果他不会恢复记忆就好了”的想法,就这样保持现状不是很好吗? 可一想到从前,他就会立马唾弃自己的想法太过自私、卑鄙。 ——这不就和常艮圣者等人一样了吗? “走这边。”站在小路入口的梅良玉回头对燕小川说,“你在想什么?” 走错路的燕小川回过神来,忙跟过去:“去外城不是走这边吗?” “我说去外城潜水,没说要进外城。”梅良玉眼神示意他走前边,“别发呆,走快点。” “噢噢!”燕小川点着头。 两人偏离了大道,走了偏僻的小路,从贴着山外走,改道穿山而过,一路弯弯绕绕,上上下下,才翻过山来到海边。 周边无光,两人站在山脚暗处,连太乙夜晚灯火最盛的外城光芒都瞧不到零星半点。梅良玉以周天火点燃四周,对着漆黑如墨的海水说:“你水性如何?” 燕小川也跟着他往下边看:“还可以。” 梅良玉从机关盒里拿出一卷泛着银光的绳子对他说:“这是千尺绳,可以自由伸缩,绑着,我看看你在不用九流术的情况下能潜多深。” 燕小川应了声,往身上套绳子,嘀咕问道:“良玉师兄,这海里有什么要找的?” “阵眼。”梅良玉帮他把绳子缠在腰上,慢条斯理道,“得麻烦你当我传送阵的坐标了。” “我?”燕小川瞬间睁大了眼,表示震惊,“我要怎么做?” 梅良玉道:“你先往下潜就行。” 燕小川有些犹豫,他抓着绳子纠结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道:“你今晚就要走了吗?” “走哪?”梅良玉装听不懂。 燕小川小声道:“离开太乙啊。” 梅良玉冷笑声:“要这么容易,我不早就走了?” 燕小川挠挠头,张嘴还想说点什么,被梅良玉催促:“下去。” “噢。”燕小川转过身,面朝大海。 梅良玉说:“憋不住了就上来,千尺绳也可以给你提供呼吸,但不要太依赖它。” “好!”燕小川深吸一口气,从紧挨着山壁的小道上往下方海里跳去。 燕小川刚往下跳,入水的瞬间带起水花飞溅,海面风平浪静,随着他这一跳发出巨响,却被天上突然绽开的更大的响声掩盖。 梅良玉一手抓着绳子,神色戒备,抬头看见夜幕中绽开的信烟后,缓缓皱起眉头。 六国信烟。 只要身处玄古大陆范围内的所有人,都可以看见。 太乙学院内,还在试炼中、兵甲阵、星海或是阵法中的学生,都被短暂的传送出来,随着天空中传来的巨响,抬头望去。 虞岁站在浑天仪场内,和其他同样疑惑的阴阳家弟子一起抬头看去,在她漆黑的眼瞳中,倒映出天幕上飞舞的彩带。 六条不同颜色的彩带盘旋在高高的夜空,是以气具象化的存在,彩带上有着六国的标志,以及军政两处的印章。 虞岁看见熟悉的青阳国符,是一头睁着威目的白虎,藐视众生,视线随着青阳国符往上,便是六国对天下众生发出的通告: 六国公布了前段时间在丹国发生的异火惨案。 将灭世者于贤的生平事迹公开,也告知众人在那一天,异火在短短一瞬的时间里,便夺去了数万人的性命。 其中更有不少十三境大师,国之将士。 在挑起人们对异火的恐惧和对灭世者的怨恨后,六国表示:水舟已经找到消灭异火的办法,请五位身怀异火的灭世者,前往水舟,共同合作,消除异火,让天下众生免除灭世之灾。 同时,六国将在各地设下接收灭世者消息的刑水司,并承诺,灭世者若诚心合作,将会平安将其送往水舟。 刑春看到这里时,神色逐渐变得古怪。 六国信烟,无人不知。 它释放出去的信息,会通过天地间的气而传递,无论你身处玄古大地的何处,都能看见。 虞岁望着天幕,耳旁是其他弟子们围绕丹国于贤事件而展开的热烈讨论。 梅良玉神色平静地望着代表燕国的彩带,许久没有眨眼。 远在青阳将军府的钟离雀正为母亲捏肩捶背,聊着父亲和兄长何时归家,听见屋外的声响后,与母亲一起来到屋外看向夜空,目光惊讶。 南宫王府内,哑妇正在没有主人居住的院子里修剪花枝,等着出了远门的主人回来后,能看见满院艳丽的花色。 在此地不远处,便是素夫人的居所。 夜里让庭院中的竹影花墙变得清幽,站在竹影中的白衣女子神情冷淡,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素夫人抬头看向六国信烟,极黑的瞳仁中情绪漠然。 在影墙旁侧,王府管家和曹岩皆在。 燕国,翠林。 村庄内寂静无声,秋夜里,连一声虫鸣也不见,哪怕天上发出巨响,也不见有人出来看热闹。 门窗紧闭,似乎外边有洪水猛兽,空气中充满了不知名的恐惧。一队身穿黄金铠甲的铁骑军从村民屋前走过,头盔下的一双眼冰冷,如猎鹰巡视。 燕国目前战力最强的南方军,长犽铁骑军。 此刻游走在村庄内的这一队长犽铁骑军共有八人,皆是十境术士,他们正在找人。 找一个奉命追杀的人。 村庄最里面那间小木屋还亮着灯火,外边传来巨响,睡在床榻里面的女孩因此惊醒,她揉着眼睛坐起身,看见站在窗边拿着剑的父亲。 “爹爹。”阿兰软软糯糯道,“外边有东西在发光吗?好漂亮呀。” “嗯。”公孙乞推开窗,让她能看见天幕上的六国信烟。 阿兰想下床来,赤脚刚点地,就被公孙乞拦道:“地上凉,回去。” “我想出去看看。”阿兰把脚收回去,跪坐在床边望着男人。 男人关了窗户,朝外走去:“等爹爹把坏人打跑了就带你出去看。” 阿兰点点头,拍着小手道:“好呀,爹爹你是最厉害的!” 第199章 第 199 章 长犽铁骑靠近的声音已经变得明显,他们藏在暗影中,将这座小木屋团团包围。 屋中烛火明亮,却照不到院外铁骑的身影。 男人提着剑推门而出,着一身普通的灰布衣裳,高个宽肩,身材健硕,平日以乡下粗莽汉子的模样示人,偶尔表现得憨厚老实。 翠林村的人们,常常议论这个独身带着女儿的男人,但因他为人不错,帮过村民不少,大家也愿意与之来往,送点蔬菜水果,帮忙照看田地等。 这段时间公孙乞在这过得还算不错,只是安宁美好的日子总有期限。 敌人藏身在阴阳术·吞影之中,公孙乞望着前方浓稠的黑暗,不见敌人的身影,却能感知到他们的位置和力量。 天上的六国信烟色彩绚丽,荧光点缀,十分漂亮,只是给出的消息却无比危险。 “公孙乞,”黑暗中传来敌人威严的声音,“燕国的叛徒,今日你若是乖乖束手就擒,到了将军那里,也许还能留你一命。” 公孙乞手中拿着的是一把卷刃的剑,剑身雪亮,瞧着有些钝,不太好使。除去这些,还有着浓浓的尘封旧感,像是被岁月打磨过,留下了许多令人唏嘘的痕迹。 这样一把充满岁月伤痕的剑,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可它被公孙乞拿在手里时,却是锋芒毕露,寒意十足。 对于长犽铁骑发出的威胁,公孙乞面不改色,他转动手腕,将剑刃朝向敌人的那一刻,金色的气浪发出细细的尖啸声扩散。 听到剑鸣声,屋里的阿兰兴奋地跑下床,来到门边悄悄扒拉着门缝观战。 她只见屋外有耀眼的金光一闪,金光化作无数剑影从地面升起,排列成一道足以登天的剑墙拦在公孙乞前方,剑风裹挟的气息猛烈却不伤木屋分毫,目标明确地朝前方敌人追击,强破吞影。 最简单的以气御剑术,却也是最厉害的术。 每一道从地面升起的剑影都在撕裂四周的气,强势将其搅碎,具象化吞影的五行之气没能撑过一个瞬息就被破开,让八名长犽铁骑暴露无遗。 “散开,列阵!” 这八名长犽铁骑最初还能沉稳应对。前四人抽出兵器,剑光闪烁,骷髅鬼影随之而现,与主人一起朝前冲锋。 后方四人分别是阴阳家与方技家术士,根据眼前局势施展卦阵。 数不清的剑影在撕裂周遭的五行之气,前四人沉着冷静,与自己的剑灵一起冲碎拦路的剑影们。 骷髅鬼影速度很快,有的双手持剑,强势凶猛地斩碎剑影,剑影破碎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镜面碎裂的声音,随后化作无数金色流萤。 冲过流萤的长犽铁骑军耳边忽地响起尖锐声响,那些细小肉眼难见的流萤,化作雪白锋利的剑刃,从四面八方穿透他们的护体之气,转瞬将其碎尸万段。 四人还未冲到公孙乞十步之内,就已血溅当场,从马背上滚落。冲在最前方的剑灵也随之瓦解。 战马嘶鸣,感受到前方的压迫感,生出惧意,急刹停顿,扬起了前蹄。 躲在门后偷看的阿兰因为大量飞溅的血水,一手捂嘴一手遮眼睛,心脏狂跳,她从指缝中看见熟悉的身影,又立马兴奋起来,忙撤回遮眼的手。 在女孩漆黑明亮的眼瞳中,一抹怪异的影子从虚空中现形,空气中的温度陡然升高,像是被灼灼烈日照耀,景物都有些微地扭曲。 还在施卦的长犽铁骑军警觉抬头,甚至还没看见前方的同伴是如何死去的,在抬头的瞬间就已身首异处。 长剑一半黑一半白,就如它的骷髅身躯,半是焦黑,半是惨白。剑灵双手握剑,宛如行走的太阳,所到之处都将被高温灼烧、扭曲,而它出剑的速度已是快如闪电,无人能敌。 剑灵自带的高温便已轻松融化长犽铁骑军的护体之气,随着剑光一闪,最后二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就已身首异处。 血水飞溅到空中,还未落地,就已被热气蒸发。 八名十境长犽铁骑军,不过瞬息就已被全数斩杀。 半黑半白的骷髅剑灵身形高挑,宛如他主人的倒影,却浑身散发着狂妄之气,将敌人砍头后,还未反应过来的身躯僵直站立,被它一脚踹倒踩在地面。 战马腿软地瘫倒在地。 阿兰见坏人都被父亲和剑灵打倒了,这才推开门往外跑,双目紧盯着剑灵,高兴喊道:“惊鸿!” 她刚跑过公孙乞,就被男人拎着后领提起来:“跟你说多少次才能记住,不准靠近它,它会烧死你的。” “哎呀!”阿兰挣扎了一下,抬头可怜巴巴道,“我想抱抱它呀,它真厉害!” 公孙乞说:“等我死了你再抱它吧。” 话音刚落,剑灵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我不要爹爹死!”阿兰一听就害怕了,转而紧紧地抱住公 孙乞。 公孙乞被她突然的变脸逗笑,收剑后将女孩抱起,放到被吓得一动不敢动的战马上。 “坐稳。”公孙乞说,“我们今晚要离开这。” “又要走吗?”阿兰有点不舍,“可是我们在这里过得很好啊。” “等离开燕国后,还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公孙乞说这话时,扫了眼天上的六国信烟,“你不是要看吗?抬头。” 阿兰抬头朝夜幕看去,注意力被天上绚丽的彩带荧光吸引,把要离开的事情抛去脑后,只关注天上的六国信烟:“爹爹,那上边写的什么?有好多字我都不认识啊。” “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公孙乞往屋里走去,“你床头那些丑八怪要不要带走?” 阿兰:“要要要!” “而且那不是丑八怪,那是阿牛哥哥用细竹给我扎的虎娃娃,是小老虎!” 公孙乞道:“丑死了。” 阿兰气呼呼道:“爹爹,阿牛哥哥还小啊!等他长大以后,会扎得越来越好看的,你不能说阿牛哥哥的小老虎丑!” 公孙乞看都没看她床头摆得一排小玩意,大手一挥全收进机关盒里。 等他收拾好屋中的一切后出来,阿兰已经对天上的六国信烟失去了兴趣,看见男人出来就问:“我的小老虎呢?” “拿了。”公孙乞牵着缰绳将战马掉了个头,也没看满地死尸,径直往外走。 “爹爹。”阿兰回头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火的木屋,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问,“我们接下来去哪?” 公孙乞没有立刻回答,他的余光往后瞥去,扫过长犽铁骑的身影,神色若有所思。 如今的燕国,来时易,去时难。 六国与水舟合作,并公开灭世者的消息,看来水舟那边确实研究出了有用的东西,否则也没法说服忙着互相争斗的六国分出人手来找灭世者。 阿兰没等到男人的回答,又催了一遍:“爹爹,我们去哪啊?” “去南边。”公孙乞答。 “燕国的南边吗?”阿兰好奇道,“去做什么?我们是住乡下还是进城里玩呀?南边会像这里一样安静吗?那边有没有会用细竹扎小老虎的阿牛哥哥?” 公孙乞神色平静道:“去杀人。” 阿兰双手捂住嘴巴:“杀谁呀?” 公孙乞说:“谁要杀我们,我就杀谁。” 燕国最精锐的南方军,长犽铁骑军。 从什么时候开始,连这帮废物都称得上是燕国精锐了。 公孙乞朝南方看了一眼,耳边是女孩稚嫩清脆的声音,喋喋不休,他抓紧缰绳,转道消失在夜色中。 安静下来的木屋中,灯火一晃,眨眼化作火龙,将一切都吞没,到最后只剩随风而起的灰烬。 * 周燕两国交界点,法家之地。 白日山林翠绿,偶尔可见一片红枫之色,入夜后河边萤虫飞舞,绵延万里。 法家之地,以韩氏一族为尊。 除韩氏一族外,还有宋氏、赵氏、孙氏三族,因处于两国交界点,且占地颇广,有好几座都城之大,所以法家之地,又有法都之称。 法家之地以宗族为首,不受周燕两国律法约束。这两国反而很欢迎法家之地的宗族之人为自己效力。 他们也只能在周燕两国之间选择。 法都的男子十八岁选籍,女子十四岁选籍,自己做主,一生只有一次机会,是要入燕国,还是入周国,此后不能更改,直到死去。 虽说是两国交界点,但也可以说这里的都是周国人和燕国人。 只不过在他们心中,宗族永远高于国家。 韩氏一族掌握着法家最高九流术的血脉力量,名为“天罚”。祖上也多是些有名人物,在周国和燕国官至高位,越是乱世,韩氏一族越出高天赋者。 如今燕国式微,六国全力寻找浮屠塔碎片,为解开不战誓约做准备,法家韩氏似乎提前感应到了乱世将至。 数百年未出的“天罚”血脉,在这一年觉醒了。 韩氏旁系一族的小女儿,韩莲,在出嫁宋氏当晚,被韩氏逐出宗门的韩子阳劫走,并怒杀宋氏一门,连带参宴的宾客也死伤惨重。 法家之地宗族实力盘根错节,虽然这婚事是底下旁系的事,但杀人的是韩氏嫡亲弟子。 在抢亲杀人前,韩子阳已被逐出了宗门,并将他从法家之地驱逐出去。 可这人顽强,受刑后又与多人交战,坠下悬崖仍不死,拖着一身伤回来,在韩莲出嫁当日把人抢走。 宋氏震怒,要韩氏给一个说法,如今在法家之地,宗族们正在全力寻找韩子阳与韩莲二人。 他们还没能走出法家之地。 而在今晚,这两人被找到了。 韩子阳与韩莲皆是重伤之躯。 而韩莲是平术之人,没有半分自保能力,这一路上大多时间都在昏迷状态,只偶尔清醒。 山中溪河边绿草被踩踏,于草丛中嬉戏的萤虫们仓皇逃窜,绿衣青年闷哼声,再也撑不住跪倒在地,膝盖压下更多杂草,一口黑血吐进清澈的溪水里,打碎了水中倒影。 天空中传来巨响,韩子阳瞬间警觉,抬头望去,却见绚烂的彩带飞舞着,六国信烟中的文字一个个落进他幽黑的眼里。 片刻后,韩子阳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与他无关。 异火如何,水舟如何,六国要如何,他都不在乎。 韩子阳想要起身继续走,身体却传来一阵剧痛,让刚要起身的他又倒了回去,双膝跪下,却也牢牢背住身上一袭火红嫁衣的女人。 女人头上的金步摇似乎随着这一晃,再也受不住,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韩子阳冷冷地看了一眼,金红喜庆的步摇落在溪水底,很快又被血水遮掩。 女人冰凉的发丝落在他脸颊,换得他转动眼珠瞥去一眼。 “你放下我吧。”韩莲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她把脸贴着韩子阳肩背,闭着眼睛轻声道,“我本来也活不长的,你无需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他们错怪你了。” “我知道宗族长不是你杀的。” “你想知道他是谁被杀的吗?” 韩子阳压下喉头的腥甜,压着眉头,颈侧青筋隐现,他粗声道:“闭嘴。” 韩莲却不如他所愿,嗓音温柔,和平日一样,轻声细语地说道:“是我杀的。” 韩子阳没有力气再起身,他跪倒在溪河边,耳里嗡鸣。 “是我杀了你最敬重、也是这个世上对你最好的人。”韩莲说。 溪水中依稀倒映着天上六国信烟的光芒,韩子阳深吸一口气,他将背上的人放下,单手轻掐着韩莲的脖子,让她看着自己。 “为什么?”韩子阳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韩莲长相柔美,瞧着毫无攻击性,目光也总是温柔的,此刻她望着韩子阳,水润眼眸中却盈着点点笑意:“我真的没想到……你会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 话说到最后,竟也带上了难以掩藏的遗憾叹息。 “你若是没这么喜欢我,我也不会尝到何谓后悔。” 韩莲望着韩子阳,此刻就连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也没有一丝力道,她嘴角溢出血色,声音很轻:“法家的人,从来就没有置身事外的选择,你想不问世事,可这世道却不会顺你心意。” “宗族长很喜欢我们,因为你,我才有机会每日去他那临帖。宗族长也十分高兴有人喜爱他的字,他会和我共用一墨,那黑墨中,有农家的残字蛊。他每写一个字,就会被蛊虫吞食一分气。” 韩莲直直地望进韩子阳的眼底,轻声说:“你们似乎对平术之人毫无戒心。” “他不是对平术之人毫无戒心,”韩子阳忍着暴怒,冷声道,“是他本就喜爱你,才给了你机会。” “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长辈。”韩莲笑道,“可惜我们立场相对,他若是不插手燕国的事,也就不会死了。” “韩莲。”韩子阳掐在她脖子上的手转而用力地扣住了她的肩膀,无数情绪翻涌在胸膛,目光牢牢盯着女人的笑颜。 他应该杀了她,却又没法杀她。 “我与宗族长共用一墨,自然也会中蛊。”韩莲逐渐皱起眉头,蛊毒发作的痛苦,使得她无法继续保持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不必纠结,我确实该死,也快了。我会先下去向他老人家赔罪,他们知晓真相后,也不会再为难你了。” 韩莲艰难地抓住了韩子阳的手,却很快因为无法使力而松开。 她整个人都倒向了韩子阳,头抵着他的肩膀,韩子阳没有推开她。 “我知道……你、联系了……那个人,和他走吧。”韩莲身为平术之人,根本无法忍受蛊毒发作的痛苦,温柔的面容与声音很快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你要尽量……多活一天……咳咳……” 她吐了韩子阳满身的血,气血上涌,喉咙里止不住地血水再冒,说的话也变得含糊:“别去……燕国……” 金色的利箭破空而来,韩子阳忍着伤势抱着韩莲滚倒进溪河中,水声哗啦,利箭还是擦着他颈侧而过,带出一道血痕。 黑夜里,密密麻麻的人影骤然而来,宋氏一族的人对着倒在溪河里的青年怒声道:“韩子阳!” “今晚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韩氏一族的人却有所犹豫,神色严肃道:“子阳,你先和我们回去,宗族长的事……” “你们还和他废话什么!”宋氏一族的人怒声道,“被屠满门的不是你,宋家庄死的上百人不是你们韩家人,现在还想着当我的面保他一命,休想!” “给我杀了他!韩子阳今日必须死!” 韩子阳此刻根本没听其他人在说什么,他从溪水中狼狈坐起身,看见怀里的人已经面如枯槁,原本清澈的溪河满是血色,而女人也已经闭上了双眼,了无生息。 他的所有情绪在此刻暂停。 法家裁决术·凌迟的风刃从四面八方袭来,夹杂着仇怨与杀意,整片溪河上都是切割气浪的无形风刃,而比风刃更快的,是裁决术·斩首剑。 韩子阳望着怀中的女人,意识深处的异火飘摇。 从天而降的青铜巨剑誓要将坐在溪河中的韩子阳劈成两半,气势无人可挡,在剑尖就要触碰到韩子阳时,男人低沉冷淡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一字,碎。” 名家字言。 另一股更加强势的气浪将青铜巨剑包裹,瞬间将其绞碎。 墨色的飞鸟从高空飞落,看起来不过巴掌大的小小一只,直到它离地面越来越近后,身影也变得越来越大,最后像是一块黑色的巨幕,将凌迟风刃悄无声息地全数吞没。 十多道玄衣身影在黑色巨幕中御风术落地溪河岸上,拦在韩子阳的前方,在他们的腰间佩戴的玉牌上,刻有古老的南宫二字。 站在最前边的男人比后边南宫家的术士们都要年轻,腰间没有佩戴玉牌,他身姿挺拔,将温柔的白衣穿出一身杀伐冷冽的气息。 韩秉眉目沉稳,漆瞳扫视前方法家之地的人们。 墨鸟清脆的鸣叫声唤醒其他人,它又变作小小的一只,在韩秉上空盘旋一圈往后飞去,停在了对岸锦衣男人身侧。 男人伸出手,让墨鸟停在指上,眉眼含笑地望向韩子阳:“韩公子是我南宫家的客人,我远行千里相迎,诸位可是要与我一争?” 他话音还未落下,对面的人们就已变了脸色。 法家之地在周燕两国交界,其中更有不少燕国人,他们对南宫家主这个人十分熟悉。 南宫明若要韩子阳的命,法家之地无人敢与之争抢。 第200章 第 200 章 夜幕中的六国信烟光彩绚丽,此刻却无人在意。 溪河对岸,法家之地的人们意识到方才说话的人是青阳的南宫家主后,开始后背生寒,神经紧绷。宋氏一族的人面对韩子阳的滔天杀意生生刹住脚,变得势弱。 相比起宋氏等人,韩氏一族的反应却又比较耐人寻味。 一部分韩家子弟冷汗连连,暗自警惕,心生惧意,另一部分韩家子弟却面带恭敬。 随着拦在韩子阳身前的南宫家术士们一个个侧过身去,露出溪河后方的景色,也让人们看见站在对岸的锦衣男人。 青阳的南宫家主站立在夜色下,墨发羽冠相束,衣上多是山鸟兽纹,色彩以黑金为主,显得无比尊贵、威严。 他轻抬着右手,修长的食指上立着一只墨色的小鸟,是以气所化,被赋予名家字言具象而成的字灵鸟。 赐字化灵,本是名家圣者境界才能使出的术。 南宫明虽面带温和笑意,从容不迫,可气势却充满无形的压迫感。 岁月似乎只带走了他幼年的稚气与柔弱。 在时间的沉淀中,这个男人变得越发强大、深不可测。 南宫明的到来极其意外,谁都没有想到。 僵持的气氛有些尴尬又危险。 夜色中,从南宫明后方缓缓走出一道倩影。 碧蓝色的长裙随着女人的款步摇曳生姿,耳边垂坠着碧玉花型耳坠,轻轻晃动时光芒耀眼,女人的墨发只以一根简单的桃木枝高高束起,却掩不住其雍容华贵之姿。 韩夫人漫步来到南宫明身旁,面向法家之地的人们,凤目微抬,如身旁的男人一样从容笑语:“我听闻祖父噩耗,特意从青阳赶回。子阳是祖父亲传弟子,由他一手带大、悉心教养,又怎会是毒害他老人家的凶手。” “诸位,其中误会,还得仔细理清才行。” 她这话是对韩氏一族的人说的,可宋氏一族听了,却觉满心憋屈。他韩子阳身上难道只背了这一件事?夜闯宋家庄抢亲再加屠满门的事可确确实实是他做的! 但此时却无人敢开口提此事。 因为方才南宫明已经说了,韩子阳是他远行千里来迎接的南宫家的客人。 宋氏一族想杀韩子阳,必须要经过南宫明的同意。 韩氏一族里年老的长辈们是认识韩夫人的,在宋氏一族大气不敢出,二话不敢放的时候,出来打圆场道:“宗族长被毒害一事,确实疑点重重,我等对子阳的判断也过于仓促,证据不足,如今昌柔小姐既然回来了,便由昌柔小姐重新审判此事。” 韩夫人颔首笑道:“那就先把人带回去吧。” 韩氏长辈朝宋氏一族投去撤退的眼神,宋氏一族沉默着,纷纷让路,不敢冲撞。 韩秉朝溪河中的青年看去,青年似乎没有听他们的谈话,他的注意力都在怀中死去的女人身上。 身中残字蛊的死相十分丑陋。 韩子阳却盯得目不转睛。 以前他的目光总是从女人身上匆匆而过,或者在她转头看过来的瞬间便别开视线,记忆里他们互相凝望彼此,长久的对视次数竟然少得可怜。 他们之间总是点到即止,却也因此积攒了太多还未爆发的情绪,在韩莲出嫁的那天,让韩子阳全数发泄,却又停在此刻。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韩子阳想要找到答案。 韩夫人扫了眼水中一动不动的青年,侧过身看向南宫明。 南宫明温声道:“走吧。” 他迈步往前,踩着水面而过,却滴水不沾。 韩夫人跟在身后。 二人走过韩子阳,墨鸟绕着他飞了一圈,眨眼化作墨气安抚他裸露在外的伤口,为其注入一股强势又包容一切温柔的力量,压制了他体内的毒咒。 韩子阳冰冷的身躯感受到暖意,他缓缓收紧抱着韩莲的手,面无表情地从溪河中站起身,跟在南宫明身后走去。 他从宋氏一族身旁走过,却无人敢拦。 * 太乙。 乌兹海。 燕小川闭气往下潜水,深海之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无边的黑暗叫人心慌。 在寒冷与黑暗之中,他的心跳很慢,沉着冷静地进行着梅良玉交代的事情。 等他觉得已经到极限后,便拽了拽千尺绳,借力往上浮去。 山壁栈道上的梅良玉正替他算着时间,感觉千尺绳上传来的力量后,便知道燕小川到极限了。他垂眸打量千尺绳上的计量,这个距离还算不错。 黑沉的海面上是反射着周天火的光芒,它像是一条火龙盘旋在空,照亮此方山壁与海面。 哗啦声响起,燕小川破水而出,大口呼气,刚要张口喊梅良玉,却在抬头的瞬间,透过周天火 ,看见夜幕上的六国信烟。 代表燕国的熟悉标志倒映在他眼瞳中,让燕小川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一恍神后,燕小川才注意到六国信烟传递的消息,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上来。”栈道上的梅良玉朝他喊道。 燕小川抓着千尺绳,甩了甩脸上水珠,往山壁靠去。靠山栈道距离海面不是很高,他扒拉几下就能爬上去,燕小川解着缠在腰上的千尺绳,目光往天上看:“良玉师兄,信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在你刚跳下去的时候。”梅良玉说。 “那上边说的是真的吗?”燕小川擦着脸上水珠问,“真的有灭世者吗?我以为这事都成传说了,没想到还真有,丹国那边的消息还是第一次听到,一瞬间就死了这么多人,这也太吓人了吧!” 梅良玉在记录千尺绳上的长度,漫不经心道:“不然呢?” 夜风一吹,让浑身湿透的燕小川打了个寒颤,运气暖身的同时又感叹道:“我以前还经常念叨要让异火烧了全世界,现在想想真是罪过,它竟然真的存在,那还是当我没说。这么危险的人物,他们还是快些找到比较好。” 梅良玉这才抬头看他一眼:“你想要异火烧了全世界?” 燕小川抓着脖子傻笑:“学院试炼过不去的时候,就觉得全世界都该死啊。” 梅良玉呵笑声。 燕小川似乎被他这一笑鼓励,继续傻笑道:“看吧!良玉师兄你也有这种想法是吧!” “不会。”梅良玉慢悠悠道,“我没有过不去的试炼。” 燕小川:“……” 梅良玉在千尺绳上标记了位置,要燕小川继续下潜,等他下去后,才拿出听风尺给虞岁发传文。 这会不论是太乙还是六国,人们都因为信烟给出的消息围绕灭世者讨论着。 六国信烟出来的时候,薛木石和卫仁刚从斋堂出来。斋堂这会正热闹,到处都是人,在天空发出巨响后,大家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短暂的信息接收后,发出了热闹的讨论。 还有人笑骂道:“我踏马看你就挺像灭世者的,你就说你是不是吧!” “你要真的是灭世者,能不能先把咱兵家的沐天圣地给烧了,那破试炼老子是真的打不过。” “别,先烧名家的逍遥池好吧!” “要烧也是先烧医家的百药田啊!” “烧百药田你疯了!” “哈哈!我种不出来的药草你们也别想要,都给我烧!” 薛木石听着身边这帮缺心眼的发言,却觉得浑身发冷。 一部分人对灭世者的消息不以为意,另一部分却有些担心,直言:“这也太可怕了吧,异火一瞬间就能烧死丹国几个都城的人呐。” “这种不受控制的力量如果被滥用,后果不堪设想。” “我要是在家里好端端的睡着觉突然就被烧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得看拥有异火的灭世者怎么做吧。” “他们不是藏起来了吗?不敢公开身份,不就是想仗着异火的力量偷偷搞事,再说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哪天发疯真的就把所有人都烧死。” “我看信烟给出的消息,水舟那边已经找到消灭异火的办法了,应该不用太担心吧。” “人都没找到怎么消灭异火啊?他们现在是要先找到灭世者才行啊。” “我看灭世者肯定不会自愿出来的,换我肯定不会。” “你是吗?” “我当然不是啊!” 薛木石低着头往前走着,这一路的声音都是围绕灭世者的讨论,他想不听都没办法。 卫仁玩着听风尺,时不时抬头看天上一眼,若有所思道:“今天之前我也以为这玩意只是传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薛木石扭头看他:“你怎么想?” “我?”卫仁收回视线,吊儿郎当道,“我要是灭世者肯定藏着不出来,谁知道他们说的能消灭异火的办法是不是真的,万一就是骗你过去直接把你杀了呢?” 薛木石点点头,觉得卫仁还是挺聪明的。 “不过这玩意确实威胁很大,短短一瞬,直接烧死丹国数万人,好端端的突然就被烧死了,多倒霉。”卫仁转着眼珠道,“灭世者不肯主动出来,只能想办法把他们找出来杀了。” 薛木石:“……” 真该让南宫岁来听听你都说了什么。 薛木石迟疑道:“你刚还说灭世者得藏着不出来……” “我又不是灭世者。”卫仁好笑道,“再说谁能保证这五位灭世者情绪和能力稳定不会烧点什么,丹国的事情不就是例子?我们都不是灭世者,但我们也都没法保证自己就不会是被烧死的那个人啊。” “你能相信掌握异火、眨眼就能烧死几万人的灭世者吗?” 当 你的生死被掌握在他人手里时,你只会恐惧,而不会信任。 薛木石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话点头。 卫仁看他的反应,眯着眼道:“你不是吧?” “我不是。”薛木石摇摇头。 卫仁狐疑道:“真不是?” “我真不是。”薛木石认真道。 卫仁皱眉:“你这么认真干什么?” 薛木石:“……” 真该让南宫岁来看看你在说什么! 薛木石有些无语,别过脸去快步往前走,不理他。 卫仁耸了耸肩,漫步跟上去,一边点着听风尺,南宫岁又不回他,他只能对薛木石说:“你问问南宫岁今晚有没有空,我有事找她。” 薛木石:“你直接和她说不就行了?” 卫仁面无表情道:“你看她理我吗?” 薛木石心想你活该,但他还是拿出听风尺给虞岁发传文,得到虞岁的回复后,对卫仁说:“她今晚没空。” 卫仁啧了声:“她一天天的在忙什么?” 薛木石说:“肯定是有事情忙才这样,你就没事忙吗?” “我看起来很闲吗?”卫仁冷笑声。 薛木石回头看他一眼,点头。 卫仁收起听风尺,快步越过薛木石往前走,懒得理他这个走路都能摔进池塘里的呆子。 薛木石慢吞吞走着,一会后便消失在人群中。 虞岁告诉他,在丑时左右,她会触发火灵球,与灭世者对话。 第201章 第 201 章 虞岁离开浑天仪场,往外城赶去。 她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走了人少的通道,悄悄离开,和薛木石在学院外的路上碰面。 他们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忙自己的修行,少有碰面,几乎都是在听风尺上联系。 薛木石先到约定的地点,他站在路灯下,灯光昏黄,这边是小路,较为偏僻,只有这一个分叉口才有路灯。 最近入夜后气温骤降,夜风穿过后颈,带来的凉意让薛木石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感受意识深处的异火飘摇,寻着方向扭头看去,在雾蒙蒙的夜色中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漫步而来。 虞岁单手玩着听风尺,走近后抬头朝薛木石看了眼,两人并肩而行,朝着小道深处走去。 夜雾遮掩了路灯光芒,让人看不清前方景色。 “通过濒死的办法来触发火灵球,你不会有事吗?”薛木石还是有些担心。 “我能掌握好的。”虞岁说,“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两人靠着山壁往里走,按照虞岁的说法,要去往人少偏僻的海域,得离学院和外城远些,防止意外。 薛木石低声道:“你之前说,那个雌雄莫辩和脾气古怪的男人,在你之前就已经是灭世者了,也就是说他们拥有异火的时间在十八年以上。” 虞岁点点头,倒是乐意看薛木石动脑子分析。 “前几次听他们说话,应该都是聪明又谨慎的人,而且他们都不赞同我们听高天昊的话来太乙,所以这次六国信烟发出的公告,他们肯定也不会相信,不会主动暴露自己身份的。” 薛木石思索道:“脾气古怪的男人调侃过他在深山老林藏着,就是不知真假,毕竟……灭世者的话也不能全信。” 虞岁说:“虽然我们交流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印象深刻,这两个人都是很谨慎的,论实力应该也在我们之上,在异火的事情上,似乎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倒是那个新来的不太确定,他好像不是在被人追杀就是在追杀别人。”薛木石挠了挠头,皱起眉头道,“对异火的态度也不明显。” 虞岁说:“既然是舔着刀口过日子的人,也不会蠢到相信六国信烟给出的消息自爆身份吧。” 薛木石问她:“你打算怎么联系他们?” 虞岁点了点听风尺说:“靠这个。” 薛木石垂眸看过去,摇头道:“按照他们谨慎的程度,肯定不会相信的,甚至不会与我们合作……因为我刚才在想,也许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们一样,拼命想要剥离异火。” 虞岁愣了一下,停下脚步抬头朝薛木石望去。 周遭雾蒙蒙的,又黑又冷,周天火的形态似几只巴掌大的火鸟,摇晃着翅膀飞在二人身旁,无声驱散黑暗,火光照耀在薛木石脸上,平日表情呈放空状态的少年,此刻却无比地认真。 他望着虞岁,轻声说:“异火带来的力量变化,应该不止我一个人拥有。” 虞岁之前就已猜到薛木石隐瞒了实力,但她也一样。并且虞岁认为薛木石隐瞒的能力是和异火有关,所以她并未追问。 虽然一直用五行光核监视着薛木石,却也没有发现异常。 至少虞岁可以肯定,无限生出五行光核的能力,目前并未发现有除她以外的第二个人拥有。 虞岁收回视线说:“他们无动于衷,也许只是因为还没有找到分离异火的办法。” 顿了顿,她又道:“我想要剥离异火的想法不会改变。” 薛木石点点头道:“我也是。” 至少在这一点上,他们是同一阵营的。 虞岁把时间选在夜深人静时,她没法预知其他人的情况,只能祈祷他们都在安全的场景。 两人来到无人的海边,确定时间后,薛木石待在岸上,虞岁则下海去。 虞岁要呆在水里才能给自己安全感。 上一次虞岁才刚晋升光核境界,也是为了测试触发火灵球的办法是否可行,在机关岛时间紧迫,来不及多说几句。 现在时机正好。 只要她光核足够,利用天目对自身注视的修复力量,可以反复触发火灵球,直到她把剩下的六境光核耗尽。 周天火化作的火鸟跟随虞岁一起坠入深海中,带出数道光柱,夜里的海域黑沉,未知的危险令人心生恐惧。 虞岁碎掉光核的那刻闭上双眼,一片黑暗的意识深处,那簇明亮的火焰照耀她的神魂。 胸前的剧痛同时袭击了其他四位灭世者,光核碎裂的痛苦令他们在这短暂的瞬间失去支撑身体的力量。 薛木石虽然早有准备,却还是抵着山壁跪倒在地,浑身冒汗,忍不住咬牙,在心里嘀咕一句真疼。 牵着战马缰绳走在乡间小道上的公孙乞被光核碎裂的痛感袭击,身子一软单膝跪地。在马背上哼着歌的阿兰见 状,俯下身去,朝男人喊道:“爹爹?” 公孙乞皱着眉头,汗意眨眼已遍布全身,他强撑着朝阿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不知为何,公孙乞预感这次也不会死人。 恐怕又是上次那个小姑娘。 韩氏主家,微法院。 韩莲的尸首被放进棺中,韩子阳回来后一言不发,南宫明与韩夫人也不着急,先着手处理宗族长被毒害一事,只让韩秉跟着他。 韩子阳原本是站在屋中,神色沉默地望着棺中的人,火灵球共感一来,让他本就重伤虚弱的身子再难支撑,直接摔倒在地,浑身冒汗。 屋里传来咚的一声巨响,站在门外的韩秉回头,却没进去,只是抬手敲了敲门,问他:“我让医家的人来一趟。” 屋里的韩子阳感觉这次要死的人是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五指发紧撑着地面,因为用力而指尖泛白,韩子阳缓了一瞬才出声道:“不用。” 韩秉听他这话,便要开门进来,被韩子阳用尽全力才施术把门封住。 见他在里面施术封了门,韩秉也没有硬闯。 屋里活着的人和死了的人是什么关系,韩秉多少已经猜到一些。 韩子阳大口喘息,濒死的窒息感时远时近,他捂着传来剧痛的胸口,勉强从地上翻了个身,面朝屋顶。 灭世者共感的意识内,响起男人阴沉沉的问话:“又、是、你?” 公孙乞和韩子阳听见虞岁轻飘飘地语调答道:“是我。” 果然是她。 公孙乞开口道:“你靠濒死来触发火灵球?” 倒是真的不怕死。 虞岁听见雌雄莫辩如此问自己,也诚实答了:“没错,上次我只是测试是否能够触发,这次可以确定,这个办法确实有用。” 韩子阳冷声道:“我不是很想跟你们共感这种倒霉事,现在你不死就是我死。” 虞岁有点惊讶:“抱歉,你这次又在杀人吗?” 韩子阳艰难地转动眼珠往屋门后的那抹人影扫去,压着躁意道:“有事说事。” 其他人几人都很默契,安静等着虞岁发话。 “今晚六国信烟发出的消息,几位应该都已经看到了吧。”虞岁长话短说,“我就在太乙,也和水舟的人接触过,他们确实在研究消灭异火的办法。” 虞岁将之前机关岛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主要透露的消息是水舟在人为制造海眼,寻找归墟。 她说:“六国信烟说水舟已经找到了消灭异火的办法,可水舟并未找到归墟之眼,也没有确定归墟就能够消除异火……” 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嗤笑,男人吊儿郎当道:“小姑娘,若是你怕我们会跟六国自曝身份,去水舟送死才开启这次谈话,那现在就可以结束了。” 公孙乞道:“应该没人会这么愚蠢。” 韩子阳冷笑道:“反正这个蠢货不会是我。” 薛木石听他们如此坚定,心里莫名有点欣慰。 “行了,他们都保证不会干这种蠢事,你赶紧结束吧。”男人因为痛苦又暴躁道,“光核碎裂不疼吗?你几颗光核够你这么造作啊?” 薛木石听到这话,大脑空白一瞬,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又没抓住。 虞岁却道:“我拿到了浮屠塔碎片。” 公孙乞和韩子阳听到这话,皆是眼皮一跳。 “根据高天昊说的,浮屠塔碎片上就有天字文,而天字文可以帮我们剥离异火……”虞岁的话没说完,刚才语气暴躁的男人,语调又变得森然阴沉,“真的是年纪小,所以才相信这些鬼话,你要是能活着从太乙出来,我都算你命大。” 虞岁心平气和道:“我相信我可以活着离开太乙。” 她说:“灭世者仅有五人,我想大家都是一样的,也许我们对异火的态度不一样,但在这个世上的处境却是一样的。” 少女柔和的嗓音在这瞬间,压过了濒死共感带来的痛苦。 “既然前辈你能猜出我从小就有异火,那以前辈你的聪慧,也能猜到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远在极北,半死不活躺在院中竹椅上的男人听到这里,微微眯起双眼。 虞岁把自己这辈子目前所有的诚意都花在了灭世者身上。 她放柔了语气,真诚道:“我们是这世上最特殊的存在,是仅有的五个同伴,除此以外的任何人都无法理解我们的处境和经历。” 男人嘲笑道:“怎么,你打算来灭世五人要相亲相爱,互帮互助那一套?” 虞岁:“……” 她确实打算这么说服他们,奈何这老狐狸一开口,直接把气氛毁了。 公孙乞道:“不太现实。” 韩子阳催促道:“赶紧结束。” “小姑娘。”远在极北的男人语气幽 幽道,“你想步那老头的后尘我不拦你,你想研究天字文找到剥离异火的办法,我也可以给你鼓鼓掌,但你别想借此把灭世者聚在一起,为了彼此活命,我们知道的消息越少越好。” 公孙乞持剑撑地转过身坐在地上,因强撑痛苦而满头是汗,随着他的动作,汗珠滴落在地。 阿兰满脸担忧地望着他,却不敢开口打扰。 公孙乞道:“丹国的事情,让水舟对灭世者有了新的发现,他说得没错,我们彼此知道的越少越好,就算你承诺不会主动告知,他们也有办法从你身上找到。” “而且,我对剥离异火没兴趣,不过我会劝你一句,把浮屠塔碎片这种晦气东西赶紧扔掉。” “我对异火、对你们都没有兴趣,不必费心告诉我你们的计划,也不用想办法拉上我,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忙。”韩子阳回答得更加冷酷。 灭世者并非都和虞岁一样,将剥离异火当做人生目标,也不是和她一样厌恶异火的存在。 对公孙乞和韩子阳来说,异火在他们的人生不是最重要的,这世上有许多事情,都比异火重要,那些事才占据着他们的全部精力。 虞岁在海水中睁开双眼,此刻已经到她的极限。她结束了共感谈话,让减缓的天目修复力量加速,使冰冷的四肢回暖。 这三位灭世者的态度倒是在她意料之中,虞岁也不奢望第一次谈话就能谈妥。如果真像那个老狐狸说的一样,大家没聊两句就相亲相爱,互帮互助,那才有问题。 但是她还有话没说完。 虞岁浮出水面,薛木石抹了把额上的汗,往下方海里看去,看见从海中冒头出来的虞岁满脸水珠,精致的脸上毫无血色,惨白一片,在诡谲的夜海中,像是从深渊游回尘世的水鬼。 薛木石朝虞岁招手,关切道:“你还好吗?” “我还没说完。”虞岁深吸一口气,仰着脸对薛木石说,“我要重开一次。” 薛木石满脸震惊,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见虞岁往海里沉去。 很快,熟悉的剧痛毫无征兆地袭击胸口,令人无法忍受。濒死的痛感再次降临,让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三个男人又摔了回去。 在他们开口骂人之前,少女温柔又坚定的声音传来:“六国和水舟合作,日后针对灭世者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谁也无法预测他们将来对异火能研究到何种程度。” “方技家预占灭世者身份能成功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灭世者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危险。” “我知道诸位现在还不会相信我,但我会与你们共享水舟的情报。” “我也会给你们能够联系我的办法。” “我不希望再有灭世者死去,所以我会救你们的,无论是因为异火,还是人生中的其他事,当你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会救你的。” 因为——我也需要你们的力量。 虞岁睁开眼看见深海中周天火虚弱的光芒,天目已经在尽最大努力、以最快的速度修复她濒死的身躯。 濒死之感围绕着她,浑身都是彻骨的冷意,浸泡在海水中都觉有几分温度,可如此冷意,却让虞岁感到无比安全。 第202章 第 202 章 共感消失,那种惊心的痛感散去,薛木石恢复状态后,第一时间从地上爬起来去找虞岁。 他简直不敢相信在这短短时间内,虞岁接连触发火灵球,陷入濒死状态两次,南宫岁还活着的吗? 薛木石刚准备下海去捞人,就听哗啦一声,看见脸色惨白如鬼的虞岁从海水中冒头出来。 见她还活着,薛木石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去拉游过来的虞岁。 虞岁撑着一口气上岸后,就靠着山壁躺下,薛木石刚要施术将她身上的水意散去,被虞岁阻止,要他转过身去。 薛木石背对着虞岁,不放心道:“你还好吗?” “死不了。”虞岁语气虚弱。 薛木石搓着手道:“你这样太吓人了。” “次数多了就习惯了。”虞岁说。 薛木石听得面色扭曲,这种事可不能习惯啊。光核碎裂濒死的痛感,真是让他想起来都觉后怕,浑身冒冷汗。 “如果你这时候遇上袭击可就麻烦了,以后这种事,一定要找安全的地方。”薛木石说完还不放心,碎碎念道,“绝对不能放你一个人待着,太危险了。” 虞岁眨巴下眼,五行之气正在回流,对她的四肢百骸、奇经八脉重塑。 新的光核适应得很好。 濒死的身躯正在开始新生。 她也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去了,一切都很顺利。 虞岁告诉自己没关系,接下来只会越来越好。 她有信心能说服其他三人,因为正如她所说,接下来灭世者的处境只会越来越糟糕。水舟的人们会不择手段地将他们找出来。 避世就能不被找到、不被抹杀吗? 绝无可能。 虞岁听着薛木石的碎碎念分析,闭着眼假寐。 薛木石注意着四面八方的动静,守着虞岁一晚上没睡。好在虞岁选的地方够偏僻,到天亮了也不见有活物路过。 晨雾在海上弥漫,一眼望去恍若在云端。薛木石听见身后动静,下意识回头,看见虞岁撑着山壁站起身的一幕。 “怎么样?”薛木石问。 虞岁摇摇头,薛木石看她脸色,比刚上岸的时候好多了,至少恢复了气色,看起来不像是马上就要死的人。 “饿了。”虞岁说。 薛木石说:“我去斋堂给你买早膳。” 虞岁却道:“去外城吃吧,更近一些。” 天刚亮,两人就去了外城。 西德酒楼的人得知郡主要来,提前备好了早膳,虞岁让薛木石先吃,她要去换身衣裳。 虞岁站在屏风后整理衣带,叫候在外边的黑胡子进来,一边梳着长发一边听他汇报邹野喜的动静。 “这位邹少爷最近在外城算是出名了。”黑胡子苦笑一声,表情有些无奈,“他刚来那会,只是在外城逛街喝酒,还来了一趟明珠坊。他以前应该是没玩过,在明珠坊把钱输光后,出去打劫了几个九流术士,把他输的数,全都赢回去才离开。” “偏偏他打劫的几个术士又是龙武帮的人,他们带着人去堵邹少爷,我这边还没来得及出手,他就把人全都杀了。” 黑胡子说:“邹少爷身手了得,虽然瞧着年纪小,但实力恐怕是在十境之上,虽然用着阴阳家的术,但也会使兵家的刀剑术。” “龙武帮派出去追他的人,全都死在他的棍刀下。” 龙武帮那是越想越气,连个毛头小子都收拾不了,还怎么在外城混? 一怒之下,全帮出动,倒是阴差阳错地把邹野喜逼着跑进了星月岛。 星月岛的岛主快死了,正愁下一任继承人选谁,邹野喜偏偏入了老岛主的眼,等龙武帮的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时,却得知那个毛头小子成了星月岛的继承人。 黑胡子无奈道:“邹少爷这两天在星月岛吃好喝好,龙武帮这边就等着他出来好动手。” 虞岁听到这里没忍住笑了声:“他倒是玩得挺开心。” 黑胡子觉得这个邹姓少年就像是一头没有被教化的野兽,他的眼里只有能抢和抢不过两个选择。 道德感低,或者说没有。 在太乙外城做生意的,也不只有青阳南宫家。 六国士族大家都有势力在外城,部分帮派背后,也是靠这些势力和人手撑腰,或者与之合作,互惠互利。 虞岁悠悠问道:“星月岛背后合作的世家都有谁?” 黑胡子说:“应该是周国琅琊郡,诸葛一族。” 周国人。 虞岁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若有所思。 邹野喜虽然看起来像是随心所欲在玩,但他毕竟是燕老叫来太乙办事的,不会真的什么也不做。 “继续看着他,死不了就没事。”虞岁简单的束好长发,她最近因为练 兵家剑术,身上的首饰减少许多。 “昨晚的六国信烟你怎么看?”虞岁走出屏风时换了个话题。 黑胡子略一沉思后,垂首道:“灭世者在丹国出现一事,有些惊讶。昨晚之前,我们大多数人都认为异火灭世只是个传说故事,现在想来,六国以前应该也抓到过灭世者,但是有关灭世者的消息却没有对外公布过,所以人们才会渐渐忘记。” 虞岁点着头道:“灭世者掌握异火这么恐怖的力量,确实需要警惕,六国和太乙都设有刑水司,用来寻找灭世者的,你也派人多多关注刑水司那边的消息。” 黑胡子连连点头。 虞岁刚走出屋门,又回头看过来,“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不是吧?” 黑胡子被问得懵住:“郡主,你问的是?” 虞岁无辜道:“灭世者呀。” 黑胡子被她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摇头摆手道:“不不不,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是!郡主你误会了!” “嗯嗯。”虞岁点着头道,“我知道你不是了。” 黑胡子跟在虞岁身后追:“郡主,我真不是!” * 六国信烟公布灭世者的消息后,人们见面就会问一句你是不是灭世者。 太乙学院的弟子们大多年轻,又来自不同的国家,对灭世者的态度各不相同。很大一部分人把这事当做热闹看,因为他们认为水舟和学院的圣者们一定可以解决这个麻烦。 于是这部分爱看热闹的乐子人,在学院听风尺交流区中发起了灭世者投票:提名你认为最有可能是灭世者的人。 因为在这里发言是匿名的,所以参与的人很多,提名的理由也五花八门。 虞岁回到舍馆后就躺床上看学院的交流区,看见有人提名盛暃,理由是:“情绪极其不稳定,有时候像条疯狗,见人就咬,有时候高冷的一批,半个眼神都不甩你,强烈怀疑是受到异火影响,建议严查。” 她觉得很有道理,投了盛暃一票。 跟投的人还挺多。 也有人提顾乾,理由是他有神机·天官:“他怎么会有神机术,大家都还在学天机术,他就已经用上神机术了,我不信,一定是异火给他的,一定!” 虞岁也觉得有道理,给了顾乾一票。 她继续往下翻,发现提名最多的是师兄梅良玉。 提名理由也十分让人信服:“梅良玉,就是他没跑了,这小子会那么多家九流术这还不值得提名吗?” “有神机术的都被提名了,他这个没神机术却会百家术的家伙没道理不被投一票啊!” “梅良玉会百家术的原因终于找到了,没错,灭世者就是他!” 虞岁还在继续翻,听见敲门声,这才下床过去。 梅良玉给她带了早膳来,看见开门的虞岁,蹙眉问道:“一晚上了你都没回我消息?” “我在等师兄你过来亲自问我呀。”虞岁让他进来后关门。 梅良玉刚来就被她说服了,把东西放桌上,转身再看虞岁时,却觉有些不对劲,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虞岁站在桌边,面不改色,任由梅良玉打量。 “你昨晚没休息?”梅良玉问。 “休息了的。”虞岁神色乖巧,“我早上去了趟外城,在西德酒楼用过早膳回来的。” 虽然她还没有彻底恢复,但却比昨晚刚结束共感的时候要好上许多。 只要不跟她动手,便察觉不出虞岁现在的内体虚弱。 虞岁轻轻抬眼,看着梅良玉说:“师兄,这两天我就不去兵家了,我想先研究一下星海。” 梅良玉也在看她。 屋里有淡淡的熏香味,偶尔袭击他的嗅觉又忽然消失,此时的虞岁在梅良玉眼中不是平日的乖巧灵动,而是恬静安然,莫名觉得有几分虚弱。 而虞岁明显不愿详说。 梅良玉收回视线和思绪,自然地顺着她的话转了话题,眼神看向放在桌上的食盒道:“那我给春儿带去。” “给了我的就是我的,等我饿了再吃。”虞岁却道。 梅良玉被她这话逗笑,拉开椅子坐下,示意她也坐着:“正巧,我最近也有事情要忙了,兵家剑术这块,你也学得差不多,等你什么时候去修罗地狱再叫上我。” “阴阳术这边,你的情况特殊,春儿知道的有限,但有不懂的也可以问他,实在不行他还能去请教乌院长。” 虞岁点点头,在桌边坐下,伸手去开食盒,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师兄,不用担心我,六国信烟的事情你之前就告诉过我的,我有心理准备。” 梅良玉却打量着她道:“你这情况,很难不让我不担心。” 虞岁把听风尺在桌面递过去:“师兄,你该当心自己才是,你已经是提名最多的灭世者了。” 梅良玉垂眸扫了眼听风 尺上的信息,看见还在不断跳出的新消息,冷笑道:“他们说的最好是真的,等我成为灭世者那天先把他们烧了。” 虞岁转而看着他,感叹道:“如果能把它给你就好了。” 梅良玉却挑下眉:“也行,你试试。” 他朝虞岁伸出手。 虞岁见师兄是一点都不犹豫,真的很想要拿到异火成为灭世者烧了全世界的样子,把她看得忍俊不禁。 她也伸出手,合在梅良玉的手上,两人掌心交贴,虞岁闭上眼,随后睁开道:“好了,我已经把异火传给师兄你了。” 梅良玉:“没有。” 虞岁:“有的。” 梅良玉说:“真没有。” “真的有噢。”虞岁刚要收回手,被梅良玉抓住,她眨着眼道,“我已经意念传给师兄你了,如果师兄你没接收到,那就是我们意念不合……” “意念不合?”梅良玉神色古怪一瞬,忽而似笑非笑道,“鬼道修神魂,也有神魂交融一术,你要是不介意,我倒是想看看我们意念究竟合不合。” 神魂交融一术,那不合也得合。 虞岁被他低沉散漫的声音撩拨,感觉被抓住的手指尖都传来滚烫的温度,黑亮杏眸打量男人的喉结,视线顺着颈侧往上,停留在那张清隽又有几分慵懒的脸上。 若是没有受伤,虞岁不介意他试试。 在屋中气氛变得暧昧的瞬间,传来了不容忽视的敲门声。 虞岁往屋门方向歪了下头,示意梅良玉去开门。 梅良玉这才松开手,神色冷淡地朝门口走去,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 第203章 第 203 章 梅良玉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外的几人,都是些不生不熟的面孔。 金枝满脸犹豫,瑟缩着脖子,十分想将站在最前边的尚阳公主给拉走。 梅良玉扫了眼最前边的金衣盛装的少女,尚阳公主双手叉腰,杏眼圆睁,看见梅良玉很惊讶。 他还没想起来这是谁,对方已经蹙眉扭头问身边的小姐妹:“你不是说这是南宫岁的宿舍吗?” 小姐妹看见站在门后的梅良玉也有些懵逼,被尚阳公主这么一问,迟疑道:“好、好像是……” 尚阳公主听后转回头,凶巴巴地问道梅良玉:“南宫岁在哪?你怎么在南宫岁的宿舍里?” 梅良玉这才想起来,眼前一脸嚣张的姑娘是青阳的公主。 虞岁听见尚阳公主的声音已经起身过来,从梅良玉身后探头看出去,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尚阳公主见到虞岁,不由眯起眼,目光在她和梅良玉之间来回转悠:“他怎么在这?” 梅良玉侧过身依着门边,给虞岁让出位置,好整以暇地望着尚阳公主和她的小姐妹们。 虞岁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尚阳公主睁大了眼:“你当然要告诉我!学院是不可以男女混住的你不知道吗?!” 虞岁看了眼梅良玉,梅良玉朝尚阳公主看去:“别担心,若是她敢出去乱说,我就先杀了她。” 这话虽然说得漫不经心,但威胁意思又很明显。 虞岁知道他只是在吓尚阳公主,尚阳公主怒声道:“你说什么?!” “师兄只是来给我送东西,你找我有什么事?”虞岁打断尚阳公主,把话题拉扯回去。 尚阳公主还在怒气冲冲地瞪着梅良玉,话却是对虞岁说的:“金枝说她昨天在浑天仪场看见你了,你去阴阳家的浑天仪场做什么?” 虞岁慢吞吞道:“去浑天仪场当然是看阴阳家的灵宪图。” 尚阳公主这才转过头来看虞岁,打量着她,轻抬下巴,神色是一如既往的高傲:“看来顾乾说得没错,你果然在很努力地修炼,但你修炼的时间太短了,追不上我们的。” “不过,看在你这么拼命的份上,本公主就好心帮帮忙,带你一起玩,今天开始你跟着我,也就不会再出现上次在斩龙窟一样的事了。” 虞岁看了看神色高傲的尚阳公主,听着她话里的施舍,示意梅良玉回屋里来,然后抓着门框要关门,被尚阳公主拦住:“你干什么?你又要拒绝我?!” “嗯!”虞岁用力要把抵着门的尚阳公主赶出去,“我不要跟你一起。” 尚阳公主不敢相信:“南宫岁!你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吗?” 虞岁:“我不要。” 尚阳公主震怒:“那你要跟谁一起?!梅良玉吗?!他可是顾乾的死对头!” 虞岁把她推开关上了门,尚阳公主踉跄退后,被金枝扶住:“公主,要不就算了吧。” “南宫岁!”尚阳公主气得抬脚就往门上踹去,“你个蠢货!呆子!小时候选钟离雀,长大了选梅良玉!你简直是无药可救的大傻子!” 虞岁对她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尚阳公主估计是在顾乾那边听说了什么,才想着过来说服她,要她别跟梅良玉一起学九流术。 梅良玉可不乐意听见这些话,他屈指在门上敲了敲说:“你在阴阳家算得上哪号人物,竟也敢跟我抢人?若是不服气,今儿我们就比试比试,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带着她一起玩。” 尚阳公主哪受得住这种话,当即被激怒,扬声道:“比就比,谁怕你!但你只能用阴阳家的术和我比!” 梅良玉低呵声:“行,去外城,我只用阴阳家的术和你比。” 尚阳公主脑子还没转过来,她的小姐妹们一听梅良玉说去外城比,纷纷拼命上前抓住尚阳公主,一边劝,一边奋力把人带走:“公主,算了算了!” 去外城和他比那还得了?那可就不是比试,而是生死决斗了。 金枝等人捂着尚阳公主的嘴巴,带着她进了龙梯后狂按降落键。 梅良玉打开了门,见外边空无一人,这才关上,又转头去看虞岁说:“碍事的人走了,我们继续之前的话聊,要不要试试?” 这下轮到虞岁面色古怪,迟疑道:“师兄……神魂交融这个提议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她神色委婉,话却说得一点不委婉:“我还没那么喜欢师兄你。” 屋中陷入死寂。 梅良玉盯着眼前面目单纯姿态柔弱的人许久,才缓声道:“我的意思是,试试心神意念同步,把异火给我。” 虞岁:“……” 她可能低估了师兄想要异火的决心。 “鬼道家强化的神魂意念,就像师尊一样,可以入侵他人大脑识海。”梅良玉解释到一半就不想说了,他冷冷笑了声, “还没那么喜欢?那究竟是一点都不喜欢,还是有一点喜欢?” “当然是有一点喜欢的。”虞岁仰着脸看他,“师兄,是我误会了,对不起。” 梅良玉在桌边坐下,换他仰头看站着的虞岁:“别,把这话收回去,你若是道歉,我倒是更加罪孽深重了。” 虞岁走上前去,为了掩盖之前的尴尬,给梅良玉倒了杯水,在对方目不转睛地盯视下,面不改色地转了话题:“可是师兄,如果你真的成为了灭世者,你打算怎么做?” 梅良玉垂眸看她捧着杯子的手,芊芊手指葱白如玉,他接过杯子时,二人手上肌肤相贴一瞬又分开,如此美好,却也没能压住他心中毁灭欲。 “烧了。”梅良玉说,“把能烧的都烧了。” 虞岁说:“可你自己也会被烧死呀!” 梅良玉无所谓道:“那就一起死。” 虞岁指着自己道:“如果会把我也烧死呢?这样还要烧吗?” 梅良玉轻抬眼皮,若有所思地看了虞岁一会,没骗她,老实道:“不好说。” 是不好说,并非不会。 虞岁怔怔地看着他,想起最初听师尊说梅良玉心怀毁灭欲的瞬间。 而他还曾三次试图毁灭世界被阻止。 以前听了只觉得有些夸张,是师尊吓唬她,现在看来,好像是真的。 世人偶尔会有疯狂的想法,就像燕小川会口嗨让异火烧了全世界,但他没有勇气做到。 可梅良玉真的会。 这样的疯子才最可怕。 虞岁在桌边坐下,沉默片刻后语气轻飘飘地说:“师兄,你连我也要烧掉。” 梅良玉还没开口说点什么,就被虞岁赶出去了。 被虞岁关在门外的梅良玉眨了眨眼,摸出听风尺,给虞岁发传音,等她接起来后问:“生气了?” 虞岁装模作样道:“我要休息了。” 梅良玉又道:“我不可能烧死你的。” 但我会不会被烧死就不一定了。 虞岁听完,没回话,断了传音。 * 虞岁真的要休息了。 梅良玉也是真的有事情要忙。 人为制造海眼,需要的东西不少,期间还得防着学院的圣者。 梅良玉得趁司徒祖母拖住师尊的时候,抓紧时间。 燕小川现在不仅会被梅良玉叮嘱练习体术,晚上还得和他一起去外城潜海,忙得根本没空去和他的朋友们联络感情。 六国信烟发出的公告,让众人的焦点都落在了灭世者身上,之前兰毒带来的风波似乎已经被忘记。 张相云等人总算松了口气。 上个月各家都在进行考核,现在一部分人总算能闲下来,准备百家夜行的试炼。 顾乾在这段时间里,把周围一圈人都观察了个遍,也试探过许多人,基本上被他怀疑有可能偷走浮屠塔碎片的人,都被顾乾暗中调查过,却还是没能找到碎片。 他憋着一口气,不愿去找朱老帮忙。 陈娴与范喜那边也没有新的消息,顾乾有些憋不住了,深思熟虑后,去找了张相云。 张相云约他在舍馆见面。 顾乾一开门,就看见坐在桌尾的年秋雁,他气定神闲地端着茶壶给自己倒水,似乎是嫌弃这一杯不好喝,随手就倒进了旁边的碗里,再重新往杯子里倒。 洛伏似乎很不喜欢跟年秋雁待在一起,他靠墙站着,面无表情。 张相云来开的门,见面第一句就是:“哟,这不是咱们学院提名第二的灭世者顾少爷吗?” 顾乾:“……” 张相云侧过身去,让顾乾进屋后关上门,背抵着屋门,双手抱胸,嬉皮笑脸地望着顾乾:“顾少爷是终于想通,要跟我们合作了?” 顾乾扫了眼屋里的人,朝长桌走去,在另一端坐下,张相云跟了过来,坐在他的对面。 “跟你合作可以,但你得先帮我找两个人。”顾乾神色冷淡,目光锐利,扫视着张相云与年秋雁,淡声道,“你们两位都是方技家的佼佼者,占卜寻物一事应该不难吧。” 张相云皮笑肉不笑道:“你这是丢了什么心肝宝贝,竟要我和年秋雁这个晦气家伙一起找?” 年秋雁倒着茶,神色不变,温声开口:“找普通物件和普通人是不难,但听你这么说,你要找的东西,不说普通,至少算得上十分危险吧。” 张相云挑衅道:“你怕了?” 年秋雁不吃这招:“就算六国信烟让众人注意力都落在灭世者身上,我劝你还是继续低调行事。” 张相云没理,转而看回顾乾,身子往后靠,枕着椅背慢悠悠道:“说来听听,你要找什么?” “有人在上次圣者查舍馆时,从我屋里偷走了一样东西。”顾乾沉声道,“我不会让你 们找东西在哪,但我要知道,是谁把东西拿走了。” 若是占卜东西在哪,涉及浮屠塔碎片,反而会因为它过于特殊,根本占卜不出结果。 可若是占卜都有谁进过那间宿舍,对年秋雁和张相云来说,却很容易。 顾乾说完,拿出了曾经装着浮屠塔碎片的黑盒放在桌上,并解开了盒子上的名家密锁,将其打开。 盒子里空无一物。 年秋雁看了眼空盒,没有动作,让张相云先手。 他多少能猜到顾乾弄丢的是什么,但他也不知道是谁拿走的。 张相云打量盒子的同时问顾乾:“这东西很重要?” 顾乾扬眉笑答:“若是我知道是谁偷走的,我会杀了他。” 张相云耸肩,倒也来了点兴趣,眯着眼笑道:“那我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倒霉。” 他拿出神木签放在桌上,凝神屈指在神木签上一点,卦阵展开,天干地支符文浮空竖起,与空盒连接。 方技家的占卜,是在所有具象化的符文中,挑选出最准确的信息。 占卜的准确程度,又取决于术士本身的实力强弱。 神木签在卦阵中作为“卜盖”,一切占卜真相,都将在神木签翻转的瞬间显露。 针对占卜的“物”大和小,卜盖的力量也有所区别。若是占卜之物力量小,那么翻开神木签就很容易。 若是占卜之物的力量过大,或者超过占卜之人所能承受的力量,那么就无法翻开神木签得到占卜结果。 实力强盛的方技家术士,在翻卜盖这一步,受到的阻力很小,轻而易举地就能将在他人手中重如千斤的神木签翻开。 张相云虽然话说得嬉皮笑脸,但占卜的时候却很严肃。 随着他的卦阵展开,从阵中浮起的金色符文越来越多,他招手将其挥去一旁,屋中的其他三人都在看被张相云挥去神木签左侧的符文信息。 是丢东西当天,进过顾乾宿舍的所有人的生辰信息。 顾乾幽黑的眼瞳中倒映出那一列列金色符文,认出了自己和季蒙等人的生辰,以及他调查过的,进入宿舍的几位教习。 年秋雁将一直提着的茶壶放下,从生辰信息动手,思路倒是可行。 除去生辰的信息,张相云还占卜了对方使用的“气”属于哪家。 想要在那天晚上悄无声息地进入宿舍还不被发现,不可能没有使用任何术,更何况,对方接触过这个黑盒,这对占卜来说很有利。 张相云手指重新落在神木签上,要将它翻面时,能感受到明显的阻力,原本没什么重量的神木签,在此时却有几十斤重,但张相云耐心又执着,缓缓将神木签翻开。 无用的、错误的金色符文全部消失,只留下三个人的生辰信息。 张相云抬眸看去,眼神示意顾乾:“你看看?这是当天直接接触过盒子的人。” 顾乾盯着那三行生辰,面无表情地站起身道:“第一个是我,第二个是季蒙,第三个……是生面孔。” 张相云笑了声,随着顾乾的话音落下,被排除的两行信息也消失了,只剩下第三行。 金色的符文最终化作一只蜘蛛形态后散去。 一直沉默的洛伏朝顾乾看去,淡声道:“看来你要找的是农家弟子。” 第204章 第 204 章 看着张相云的占卜结果,顾乾忍不住皱眉沉思。 结果出乎意料,农家弟子,他倒是没想到自己跟农家的人有什么牵扯。 “看起来应该是农家的鬼甲天蛛。”张相云摸着下巴,笑道,“能炼化出鬼甲天蛛的农家弟子,确实有点能力。” “他敢在圣者查馆当晚行动,可以说是很有自信,显然实力也不会差,可偏偏在行动前,却没有进行任何避占之术,导致占卜找到他很容易。”年秋雁端着茶杯道,“这人好像一会聪明,一会愚蠢。” 张相云听完,微微眯起眼。 确实。 尤其是方技家的人,自己做见不得光的事,或者不想被人占卜找到时,都会提前做避占准备。 不说方技家的术士,就连顾乾、梅良玉他们也会,防的就是方技家的占卜之术。 可虞岁不知道。 她对方技家的九流术了解太少了,经验也不够。 顾乾明面上相熟的也没有方技家的人,所以让虞岁漏算了一笔,更没有想到顾乾会来找张相云合作。 毕竟年秋雁说的占卜容易,也是对他们这个境界的人来说才算得上容易。 被年秋雁这么一说,顾乾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心中生了点点郁气。 他以为对方是什么天才怪胎,结果却是个连避占之术都不会用的蠢货。 更可笑的是他还被这蠢货把东西偷走了。 这样不是显得他比蠢货更蠢? 顾乾简直忍不了。 在来找张相云之前,顾乾已经做好得不到答案的准备。 因为在他看来,对方是个聪明谨慎的对手,偷的又是浮屠塔碎片,肯定是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东西才动的手。 所以这必定是十分缜密的计划行动,不一定会被占卜到蛛丝马迹。 谁知道这家伙偷浮屠塔碎片这么重要的东西,却没有进行任何避占之术。 顾乾回头一想自己先前的猜测,差点就被气笑了。 他甚至觉得对方这种行为有些看不起浮屠塔。 同时又怀疑,真的是听风尺上的神秘人拿走的吗? 他既然谨慎到可以抹除听风尺上的所有痕迹,却会忘记使用避占之术? 顾乾细想下去,只觉得越发诡异烧脑。 他决定再赌一把,按捺住立马去农家找人的心情,冷静道:“还有最后一个人。” 顾乾拿出听风尺放在桌上:“有人用听风尺联系我,但在听风尺数山星海中,却找不到这个人的传文信息,也没有这个人听风尺的铭文痕迹。” 年秋雁听到这里,立马想起那天晚上在医馆,听风尺上突然跳出南宫岁传文的一幕。 他面不改色,双手捧着茶杯,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不会吧。 南宫岁跟顾乾……不是青梅竹马吗? 不对,不一定是南宫岁。 张相云好笑道:“听风尺里的人也偷你东西了?” “很有可能是他做的。”顾乾淡声道,“因为他知道东西在我这,却在东西丢了以后断了联系。” 张相云朝年秋雁抻了抻脖子:“你来吧。” “你不行了?”年秋雁怀疑地看他,“这种术也能消耗你?” “哪有我一直干活,你在旁边悠哉看着的道理?”张相云皮笑肉不笑道,“别忘记你现在可是戴罪之身,要是再不出力帮点忙,我都怕你活不过明日。” 顾乾转眼朝年秋雁看去,冷笑道:“让你来我反而有些不放心。” 年秋雁倒是无所谓:“既然不放心,那你就等他占第二卦。” 张相云摆摆手道:“顾二少爷,对我们方技家的天才有点信心,他若是不愿意帮你占卜,你就先杀了他。” 顾乾淡声道:“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我只是不相信他和梅良玉的关系。” “我也不信。”张相云道,“所以我不是说你可以杀他吗?” 一时间,除年秋雁外,屋中三人都在盯着他瞧。 顾乾对张相云的说法有点意外。 年秋雁在玄魁里,算是不可缺失的一类人。 如今却说可以杀他,这是被玄魁抛弃了? “虽然有的话说出来会有些刺耳,但不得不说,就算你们三个加起来也杀不了我。”年秋雁慢悠悠地垂首,轻抿一口杯中温度适中的茶水。 张相云这次倒没有生气,把玩着手中神木签笑道:“我不杀你,有的是人要杀你。” 年秋雁悠悠叹息声,放下茶杯道:“不就是占一卦吗?” 他将神木签放在桌上,卦阵随即散开,金色的五行之气与顾乾的听风尺连接,将它拉入阵中。 其余三人都紧盯着他的卦阵,随着年秋雁 排阵布局,从卦阵中选取的信息越来越多,金色的符文从阵中疯涌而出,一瞬间挤满整间屋子。 年秋雁翻开神木签前,特意看了眼张相云,张相云面不改色,看见他轻而易举翻过神木签时,却在心里骂了一声。 然而卜盖开后,却没有得到答案。 从听风尺中抽出的金色符文挤满了整个空间,洛伏忍不住皱起眉头,抬手将遮住自己视线的符文挥开。 年秋雁拿着神木签,看着占卜结果,有些意外:“查无此人。” 没等顾乾开口,张相云就先嗤笑声,帮他质疑道:“我看你是没有用心。” “这满屋子的符文你可看见了。”年秋雁抬头看着张相云,“在他听风尺中留下信息的人都在这,我又是根据他指定的传文消息来占卜的,结果就是没有这么个人。” 他倒是没说谎。 占卜出的真相确实是这样。 虽然年秋雁有一瞬间想到了南宫岁,却不会将南宫岁放在主观位置上去占卜。若是先入为主,占出来的东西就更不可信了。 在他看来,占卜结果也很有意思,不是因为各种原因找不到,而是顾乾所说的这么一个人不成立,是假象。 同是方技家的张相云,观摩卦象后,确认它和年秋雁说的一样。 他没有撒谎。 于是张相云扭头问顾乾:“不是人,难道是你撞鬼了?” 这说法让顾乾难以接受,冷着脸道:“不可能。” “若是要抓鬼,得问问后边那位了。”张相云指了指靠墙站着的洛伏。 洛伏皱起眉头,一脸“你在说什么瞎话”的表情看张相云:“重点是这个人能操控听风尺,像陈娴和范喜他们一样,更改了听风尺的规则,所以才能不受铭文限制给你发传文,甚至隐藏消息。” “你找过陈娴和范喜了?”张相云问道。 “找过了。”顾乾皱眉道,“正是因为他们两个也没有找出人,我才想到找你们试试占卜。” “这么一看,咱们学院可真是卧虎藏龙啊。”张相云拍拍桌子夸张笑道,“一个两个的,都藏得这么深,怪让人惦记的。” “查不到传文消息,又是在圣者查舍管那天出的事,事情有些巧了。”洛伏忽然说道,“那天之所以会查舍馆,是因为有人向通信院发传文说了兰毒和银河水相关的事。” “可通信院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是谁发的传文,就像顾乾说的那样,传文消失了,在数山中找不到。” 张相云神色若有所思道:“这个人既知道是年秋雁偷的银河水,又有改造听风尺的能力。” 顾乾:“……” 什么意思? 他气极反笑,看向年秋雁的目光变得阴森森:“你偷的银河水?” 年秋雁没说话,张相云却摆摆手,示意他消消气,笑道:“怎么样,顾二少爷,我们一起合作的诚意表现得足够吧?连是谁拿的银河水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你也是知道的?”顾乾这会是真的笑出声了,“我因为这事被法家裁决,差点就要被赶出太乙,你现在跟我说诚意?” 他拿着听风尺重重地往桌上一拍,随着一声巨响,实木桌面出现无数裂纹。 年秋雁眼疾手快,在被波及之前拎起茶壶和自己的茶杯。 张相云也将撑在桌上的双手拿开,身子往后靠。 桌面的陶瓷器具应声而裂,碎瓷片被震飞悬浮在空中,离得最远的洛伏看见这幕不悦地皱起眉头,这是他买的茶具,还有他买的花瓶。 “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张相云道,“之前我们各走各的路,不在同一条道上,自然是不能说的,现在看来,咱们要找的可能是同一个人。” 顾乾冷笑:“是吗?” 张相云指着年秋雁道:“我说了,你想杀他是可以的。” 年秋雁道:“我也说了,你们杀不了我。” 顾乾冷眼朝他瞥去,悬浮在空的瓷器碎片朝年秋雁飞射而去,张相云的钟情蛊已经解了,这会十分乐意看年秋雁被顾乾找麻烦。 年秋雁双手都拿着东西,但放在桌上的神木签却在此时立起,让飞射而来的瓷器碎片停住。 面对顾乾的怒意,年秋雁表现得十分遗憾:“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们会被人发现,因为想要从法家的倒悬月洞离开很容易。” 这话也不知道是道歉还是嘲讽。 顾乾刚要继续发难,被洛伏叫停:“要打出去打。” “现在的重点是找到这个人,而不是先杀年秋雁。”张相云也道,“我看这人是在把我们当傻子玩。” 这话说完时,他看了年秋雁一眼:“你有没有怀疑的人?” 顾乾则直接问道:“是不是梅良玉?” 张相云和洛伏最先怀疑的也是梅良玉。 顾乾甚 至想起来梅良玉大多时候都在玩听风尺,虽然对外没有听说他对听风尺有什么研究或者改动,但现在这个举动却很值得怀疑。 “以他的性格,若是在那天晚上就知道我拿的银河水,还拥有更改听风尺规则的能力,他不会选择跟你们玩这么久。”年秋雁语气变得冷淡,“他会在第一轮玩腻后就把我们都杀了。” 第205章 第 205 章 屋中四人都很了解梅良玉的凶残程度。 因为他们曾与梅良玉交过手,领教过。在没有与梅良玉成为朋友、成为敌人之前,他们也有所耳闻,甚至亲眼见过。 所以顾乾总会告诉虞岁,梅良玉不是个好人。 因为他见到的梅良玉就是残忍、冷漠、危险的存在,除去自己的一部分私心,顾乾对梅良玉的偏见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倒是虞岁,一来就因为同门师妹这层关系,根本没机会体验与梅良玉敌对的下场。 梅良玉也因为常艮圣者的缘故,从没打算对她做点什么。 两人一开始就是友好关系,虞岁看见的是梅良玉极好的一面,却没有见过他极坏的一面。 相遇的时机决定了第一印象的好坏。 此时根据年秋雁的分析,梅良玉被张相云和顾乾排除了嫌疑。 “能知道银河水是你拿的,我想应该只有你身边的人才能做到。”张相云盯着年秋雁道。 年秋雁却道:“在我身边,还知道是我拿了银河水的就是你们两个。” 他微微笑道:“所以给通信院发传文,在听风尺上耍了顾乾的人是你,还是洛伏?” “你还敢怀疑我?”张相云脸上的笑意消失,眼含嘲弄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态度让百寇那边很怀疑你的忠诚。” 年秋雁起身道:“我自己知道,什么是对玄魁好,什么是对玄魁坏,倒是你有没有想过,跟这位合作是好是坏?” 顾乾视线冷冷地扫过屋中三人,拿起桌上的听风尺时,悬浮在空中的瓷器碎片们纷纷落地发出第二次脆响。 洛伏听着这噪音,忍了又忍。 “你们去找听风尺背后的人,我去找偷东西的农家弟子。”顾乾已经整理好情绪,冷静道,“看来我们是有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你帮我找到了人,我也会信守承诺。” 他说完,刚要离开,被张相云叫做:“听风尺留下。” 顾乾随手扔了回去。 张相云招手接过,吹了声口哨:“合作愉快。” “还有一件事。”顾乾走到门前时顿住,侧身看向张相云,目光冰冷,“你最好少使唤岁岁,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 这话说完后,屋中陷入诡异的安静。 张相云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顾乾,见他要离开,才听张相云幽幽问了一句:“你知道什么叫做情不自禁吗?” 顾乾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有病。 直到屋门关上,顾乾走远,屋中仍旧陷入长久的安静之中。 等确认顾乾走远听不到后,张相云才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一手拍着桌子,眼泪狂飙。 看他护着南宫岁这个装逼样,简直小丑! * 顾乾拿着张相云的占卜结果去找了认识的农家教习,查看学院弟子信息这种事情,身为本家教习会更容易。 何况只是查询生辰信息,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 顾乾在一间空置的农家习堂等消息时,叫来了季蒙和霍霄。 两人听说占卜结果后,都是满脸不可置信,怎么会是农家弟子? “有鬼甲天蛛的痕迹,这人难道是爬窗进来的?”季蒙说出这话都觉得荒谬,“不是,他怎么爬啊?那天有那么多圣者和教习在,他也不怕被人发现?” “也许是多人合作。”霍霄双手抱胸,靠墙站着,眉头紧锁着思考道,“能避开就在门外的我们,这人应该是个老手,可却没有进行避占之术,又像是新手,充满矛盾,所以我认为来偷碎片的不止一个。” 顾乾坐在习堂桌案后,手里把玩着另一个听风尺,窗外是随风摇曳的竹影,朝习堂窗口投下翠竹阴影。 少年在家破人亡的那年就已褪去幼儿的稚气和软弱,变得越来越冷酷。 他听着季蒙和霍霄的分析,自己心中也有未说出口的怀疑。 那就是名家密锁。 正确的名字和解锁密文只有他知道。 张相云的占卜,也让他怀疑是多人合作,也就是说……有人负责解开名家密锁,有人负责来偷东西。 事发当初,顾乾是相信身边人的,可今天占卜后,反而让他动摇了。 因为除了身边人,他想不到对方是怎么得知名家密锁密文的。 所以他叫来霍霄和季蒙,让他们一起找偷碎片的农家弟子,试图从这两人身上看出点什么,也让自己打消怀疑。 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不少,但在星象上却有不少差别。 顾乾不打算漏过人,向教习要了所有同一天出生的农家弟子信息。 毕竟张相云的占卜还是会有一些微小差异的。 因为顾乾不再相信听风尺,所以农家教习褚裘,没有通过传文告知他结果,而是亲自来习 堂找他。 褚裘明面上是太乙的教习,实际上他是南宫家的人,属于生生世世为南宫家效力的宗家术士。 褚裘是宗家术士一事,只有顾乾一人知道。 这身份就连黑胡子掌柜也不知晓。 而褚裘早就收到过南宫家主的示意,会尽力满足顾乾在太乙的一切需求。 这还是顾乾第一次找褚裘帮忙。 季蒙和霍霄还在讨论这名农家弟子是怎么偷走东西的,顾乾却瞧见走到习堂门口的高大身影。 农家教习褚裘抬手在虚掩的门上敲了敲,随后推门进来,手中拿着几张信纸。 “你要找的人,我看符合条件的只有这一个。”褚裘来到三人身前,将手中信纸放在桌上,又从中抽出一张递给顾乾,“其他几人都没有炼化出鬼甲天蛛的能力,倒是这个人,来太乙之前就已经有鬼甲天蛛了。” “只是他后来因为外城刺杀一事得罪了郡主,被废了修为。” 听到郡主这个称呼,季蒙和霍霄下意识地抬头朝褚裘看去。 该不会是他们想的那个郡主吧? 顾乾站起身,伸手接过褚裘递出的信纸,垂眸盯着上边记录的信息,与张相云的占卜结果一模一样。 这个人的名字也很眼熟。 农家弟子,卫仁。 “卫仁?”季蒙初看有些懵逼,想起来后倒吸一口凉气,指着信纸道,“卫仁!和郡主同期的新生,之前还和郡主一起过阴阳五行场的试炼。对,我想起来了,他确实是农家弟子,刚来的时候还挺嚣张,后来不知怎么就没消息了。” 当初虞岁在外城被刺杀那件事,前因后果知道的人并不多。 太乙的学生来自六国各地不同,身份背景也各不相同,有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农家息壤至宝就在南宫岁体内。 虽然大家在同一个学院,可有的人却不在同一个世界。 “如今的卫仁也就一境左右的实力,但他来太乙之前的身份……”褚裘看了眼顾乾,没有直接点明,顾乾却冷笑声,“我知道。” 农家叛徒组织,是纪书言那边派来盯着岁岁的。 因为是素夫人手下的人,所以顾乾一开始只是警告,并未太关注卫仁,毕竟他被废了修为,对岁岁也没有威胁。 倒是上次纪书言来抓卫仁,却差点杀了岁岁,反被常艮圣者出手秒杀。这事让顾乾有些在意,于是给远在青阳帝都的素夫人回了信。 素夫人这才没有再往太乙派人来。 顾乾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是卫仁来偷的浮屠塔碎片。 他有什么理由来偷浮屠塔碎片?又是怎么知道碎片在我这的? 顾乾再等不住,问道:“卫仁在哪?” 褚裘答道:“他不怎么去习堂,平日都是去公乐晟住处修行,我来之前帮你问了,卫仁今天没去公乐晟那。” 季蒙咬碎了牙道:“我去找!” 顾乾将卫仁的消息发给其他人,同时告诉了张相云,他要找的人就是卫仁。 如果对方是多人合作,那么卫仁很有可能知道躲在听风尺背后的人。 洛伏还在打扫满屋子的瓷器碎片,张相云等到顾乾的消息后,对还没走的年秋雁说:“顾乾已经确定偷东西的人,农家弟子,卫仁。找人这事就交给你了,你不是最擅长这个?” 把玩着听风尺的年秋雁听后抬眸,神色辨不出喜怒。 张相云撑着桌子起身道:“我得去找宋鱼柏,让他好好看看这个听风尺。” 他刚收回撑着桌面的手,就见满是裂纹的木桌再也撑不住,裂痕扩散,四分五裂倒地发出巨响。 张相云吓得举起双手,还在打扫地面的洛伏扭头看过来,满眼杀意。 年秋雁转身离开这两人的宿舍,出去后眉头紧皱一瞬,他朝龙梯走去,却垂眸看着手中听风尺。 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事怕是和南宫岁有关系。 年秋雁已经将顾乾来找张相云合作的事情,发传文给虞岁了,却还没能得到回复。 另一边,荀之雅等人也收到消息,是卫仁偷走了浮屠塔碎片,于是也在私下找人。 李金霜在兵家试炼中,没能及时看到听风尺上的消息。 * 虞岁因为短时间内两次濒死重伤,消耗过大,使得她白天应付完梅良玉后,就陷入沉睡。 随着她濒死的次数增多,似乎体内的某些力量也会因此触发某种变化。 濒死状态是真实的,哪怕使用神机·天目强行挽留生命力,也会刺激到她体内的其他力量。 比如刚诞生在她意识深处的九州星海。 在虞岁陷入濒死状态时,九州星海也陷入混乱,隐隐有天崩地裂之象,星辰摇摇欲坠的同时,天幕上的太阳黑光也变得越发强烈。 在黑色 的光芒快要掩盖整个天地时,又缓缓退去。 虞岁在昏睡中,意识被温暖的火焰包裹,她似乎和无边黑暗中的那簇火焰对视良久,直到她听见潺潺溪流声响,就如当初和李金霜练习剑术时听见的微弱水流声。 可渐渐地,那微弱的水流声变得急湍,最终化作了巨浪卷杀生死的声响。 水流沸腾,滚烫灼人。 无形之中的“天目”注视,使得快要崩溃爆发的力量缓缓平静下来。 虞岁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像是休养了好多年的时光,再次睁开眼时,竟恍若隔世。 她隐约感受到这次神机·天目的注视带来的时间变化不一样,让她感觉过去了十数年,经过十数年休养的意识,比起白天的状态要好得多。 虞岁还没来得及探查自己的力量恢复得如何,就看见枕边的听风尺狂响,她眼皮一跳,心有不祥的预感。 第206章 第 206 章 年秋雁是最先通知虞岁的,但他也没法中途亲自去找虞岁,那会给他们两人都带来麻烦,在找卫仁一事上,他已经尽可能地拖延了时间。 李金霜从兵家试炼出来,得知卫仁偷浮屠塔碎片的事被顾乾发现,这会正在全学院找人,她也第一时间通知了虞岁。 因为李金霜之前与卫仁有过接触,荀之雅便找到她询问卫仁的消息,李金霜也没办法立马就去找虞岁。 薛木石也因为试炼的缘故,没能及时收到消息。 平日他们都是各忙各的。 薛木石心中虽然惦记虞岁的状态,却也知道她白天才能好好休息,所以没去打扰,等着晚上再找她。 虞岁醒来时,刚刚入夜,屋中昏暗,听风尺的光芒反射在她脸上,映得她脸色发白。 快速游览听风尺内的消息后,虞岁起身去洗了个脸,脑子开始活跃。 卫仁不在学院。 他平时会去农家教习公乐晟那里讨教毒蛊,因为刚来太乙的时候太嚣张,得罪不少同期,后来被废了修为,没少受欺负,为了避免麻烦,他不怎么去习堂和多数人一起听课。 最重要的是公乐晟也愿意私下教他。 卫仁不仅在公乐晟那调理身体修行,还会关注息壤的消息,也会把浮屠塔碎片和天字文的事记在心里。 虽然虞岁不怎么理他,但卫仁坚持不懈,在听风尺上向虞岁汇报自己打听到的所有消息,再附上自己的猜测。 有时候因为猜测过于离谱,虞岁倒是会回他一个问号。 虞岁常常因为卫仁的废话过多而懒得点开看他的传文。 此时虞岁看完卫仁之前发的所有传文,秀眉紧皱。 这小子竟然是去外城追查兰毒去了。 卫仁确实有把虞岁交代的所有事记在心里,同时也因为虞岁不愿对他过多解释,导致卫仁越来越好奇,所以只要她说过的事,卫仁都会去做。 虞岁之前问过卫仁兰毒与玄魁的事,但却没说过要卫仁去查玄魁。 卫仁则是偶然在外城发现一名吸食兰毒的兰尸,他来太乙之前,替纪书言做过不少脏活累活,也接触过这些。 于是卫仁今早离开学院,决定跟着这名兰尸探探消息。 虞岁给卫仁发去传音,无人接听。 这可不妙。 卫仁不会不接,除非他腾不出手。 此时此刻,他要么正在被人追杀,要么已经被人抓到。 虞岁收起听风尺往外走,刚出门就收到学院通知,今晚查舍。 十三境教习低沉严肃的声音响彻整个学院,通知今晚抽查舍馆,学生们的听风尺也传来嗡嗡震动,收到通信院统一发的查舍通知。 这次可不是她安排的。 虞岁匆匆扫了一眼传文,没有停下,逆着过道里的人群径直往龙梯走,去到舍馆一楼。 舍馆一楼大堂和过道都站满了人,虞岁刚出龙梯,就听见有人说:“这封得也太快了吧!这次又是出了什么事?” “该不会是查灭世者吧?” “还真有可能,上次是银河水,这次六国信烟刚公布灭世者的消息,咱们就查舍,还提前带人把舍馆堵了。” “是查灭世者吗?” “八九不离十。” “谁是灭世者啊?” “……” 学院弟子们之间纷纷开始传今晚圣者查舍,是要找灭世者。 话题风向一旦被带偏后,人们便认为这就是真相。 虞岁无视其他人疑惑和讨论,挤着人群来到最前边,看见外边一大帮十三境教习,以及好几位守在舍馆大门前的学院圣者。 名家朱老,农家欧如双都在。 他们绝不是在查灭世者,恐怕是想从卫仁那边逼问出消息,把与卫仁合作的人留在学院中,等卫仁受不了坦白后,好锁定目标。 虞岁上次的举动是把寻找浮屠塔碎片的朱老,和身在玄魁的欧如双都得罪了。 如今这两方势力,都想要找到那个藏在听风尺后的神秘人。 虞岁因为昨晚接连触发火灵球,神魂虚弱,昏睡休养,也没有分出控魂去盯着年秋雁,才导致今天没能及时收到消息。 她往前走去,因为往外走而吸引了教习们的注意:“哎!舍馆已经封了,暂不能外出!” 虞岁举起手道:“我有很要紧的事!” 教习笑问:“什么事啊?” 虞岁那张美艳柔弱的脸十分具有欺骗性,尤其是在她主动装乖的时候,我见犹怜。 “是很重要的事,不能让这么多人听见。”虞岁仰着脸看教习,半是着急,半是无奈,她道,“我悄悄跟您说。” 这位阴阳家的教习还真的探头靠了过来。 虞岁伸手遮掩, 悄悄在他耳边说:“阴阳家的乌院长要我给她拿一样东西过去,很着急,也很重要,您要是不信,可以先问问乌院长。” 夏教习看她一眼,如此乖巧的模样,瞧不出半点捣乱撒谎的迹象,心中半信半疑,还真去联系了乌怀薇。 乌怀薇此刻正在月山观星,收到同院教习发来的传音,响了好几次后才不耐烦地接了起来:“说。” 夏教习道:“院长,今晚查舍你知道吗?” “我需要知道这种事吗?”乌怀薇站在观星台上,抬头望着远方夜幕。 夏教习解释道:“是这样的,舍馆现在封了,里面的学生不能出去,但有一个学生说您交代她给您拿东西过去,很重要,也很着急。” 乌怀薇微眯下眼,问道:“这个学生叫什么名字?” 竟然敢骗到她头上来。 夏教习答:“是鬼道家的弟子,南宫岁。” 乌怀薇听后,心情瞬间变好。 这小姑娘也知道她师尊最近不在,还主动找机会来见自己,很不错。 “放她过来。”乌怀薇高兴道。 得到乌怀薇的确认后,夏教习便放虞岁离开。 一直注意这两人动静的其他弟子们见虞岁被放走了,高高地哎了声,夏教习面不改色,回头指着他们也哎了一声。 虞岁被夏教习放行离开后,没有朝阴阳家跑,而是逆着人群御风术往学院外赶。 根据虞岁在听风尺上看见的卫仁位置,暂时能确定他在外城荒岛附近。那边是荒野之地,没有村庄,也无人居住,倒是有野兽出没。 上次圣者横扫外城兰毒组织,荒岛也有被波及。 荒岛这边的海域比较危险,入夜后海浪又高又急,五行之气混乱,也就比机关岛的深渊之海好一点,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发狂的海浪摧毁一切,所以不适合居住。 卫仁的位置一会快速移动,一会静止。 张相云和顾乾等人的听风尺位置显示在舍馆,但虞岁知道他们只是把听风尺放在了舍馆。 顾乾吃一蛰长一智,倒是变聪明了。 虞岁这会只能看卫仁的位置变化,来判断他是否被张相云或者顾乾抓到,瞧他现在都没回传音的样子,想必处境是十分艰难。 她只能加快速度,更快些赶过去。 * 卫仁现在的处境确实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差。 他上午在盯兰尸,那个男人骨瘦如柴,气息非常混乱,最开始像个傻子一样蹲在家门口发呆,等意识逐渐恢复后,开始耸动鼻子,在四周疯狂嗅闻,神色狰狞地趴在地面呼吸金沙曾停留过的地方。 这跟卫仁以前见过的兰毒发作的人一样。 等这人再也忍不住的时候,就会去找之前给他供货的人。 男人因为兰毒发作,走的跌跌撞撞,走两步就摔一跤,卫仁用尽耐心,才看见男人进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庄子。 他刚要跟进去,就收到李金霜抽空给他发的传文,告诉他自己被方技家占卜出偷碎片一事。 卫仁看到传文的瞬间,脑子都炸了,细想之下头皮发麻。 ——南宫岁竟然没做避占之术? 年秋雁也已经尽可能地拖延了时间,占卜的结果总是慢卫仁一步,给了他机会。 占错两次之后,年秋雁直接双手一摊,表示他今日的三卦已经用完了。 然而没了年秋雁,还有张相云,他可没有手下留情,一占一个准,在外城街上就把卫仁给堵住了。 第207章 第 207 章 黄昏刚至,外城街上已是人来人往,夜市店铺纷纷开门,捣鼓稀奇货的商人也接连往暗巷里钻。 卫仁置身热闹中却停下脚步,前有张相云,后有洛伏,站在暗巷口前的年秋雁看起来像是两边都不帮,却又让人不容忽视。 “慌什么?”张相云朝卫仁咧嘴笑道,“我们谈谈。” 卫仁也学他咧嘴笑道:“真稀奇,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我们能聊的那可就多了。”张相云迈着步子,慢悠悠地朝他走去,“比如斋堂的饭菜好不好吃,农家的毒虫凶不凶,炼化一只鬼甲天蛛要多长时间,怎么才能让听风尺里的传文消失——”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卫仁御风术想跑,虚空中传来雷线闪烁的噼啪声,细长弯曲的金色雷线蛇行前进,却被一张透明的蛛丝网拦住,两股力量互相抵消。 卫仁也趁机混入人群中逃去。 张相云摊开手,接住被金雷炸断的一截蛛丝,蛛丝悬空在掌心之上,没有触及皮肤,鬼甲天蛛可是剧毒之物。 “看来是他没错了,这蛛丝玩得挺溜。”张相云冷笑声,洛伏应声追去。 卫仁这态度,明显就是心里有鬼。 两拨人你追我躲,倒是拖了不长时间,追着他的张相云看出卫仁数次想拿听风尺,都被他打断,欲将听风尺抢走。 卫仁虽是农家弟子,但体术是自小就被纪书言训练过的,因此还能与张相云过上几招,但他被强行废除修为,光核损伤严重,又是重伤刚愈不久,身体大不如从前。 时间往后拖,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顾乾和荀之雅带着人赶到外城后,卫仁就更腾不出手去回听风尺消息了。 在街巷中疯狂逃窜时,还好遇到李金霜偷摸划水放他一马,卫仁才有机会从城区跑到荒岛去。 张相云和顾乾到后面也有意拖延时间,给卫仁机会联系听风尺中的神秘人,好一网打尽,卫仁却看穿他们的计划,所以根本没碰听风尺。 荒岛上到处都是比人还高的杂草丛,遮掩视线,鬼甲天蛛在这样的地形中十分有利,透明的、肉眼难见的蛛丝密密麻麻地布满杂草丛中。 后方追逐而来的顾乾被钱璎伸手拦住:“顾哥哥,有蛛丝。” 钱璎说着,凝聚五行之气在双手,原本白皙的五指生出鳞片,化作麒麟兽爪,医家麒麟手,百毒不侵,刀枪不入。 麒麟双爪一把抓住蛛丝,金色的五行之气顺着蛛丝蔓延,似金色的火焰将蛛丝燃烧,使得原本透明肉眼难见的蛛丝变作了燃烧的火线。 钱璎刚将蛛丝烧毁,余光就见两道身影一掠而过,带出的气浪让冲天杂草弯了腰。穿过荒草尽头,便是一望无际的海域。 沙地边还有几座破烂房屋,空气中木头的腐烂味时有时无,远处是拍打的浪潮,还未来到岸边,却已能听见海浪发出的危险警告。 没有灯火照明的荒岛一片漆黑,张相云放出周天火照亮,瞧见卫仁的身影,躲在屋中的卫仁正要移动,却被虚空中现形的金雷抓住。 在他身后雷光一闪,卫仁这一路逃跑消耗过大,已是精疲力尽,毫无还手之力,被金雷抽飞摔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刹住。 洛伏这次出手也不像是要继续跟他玩下去。 卫仁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因为金雷残留的力量而身体抽搐,像一条刚刚离水来到岸上疯狂挣扎的鱼。 张相云漫步来到他身边,一脚踩在卫仁想要动作的左手上,从虚空倒吊蛛丝的鬼甲天蛛刚要护主,就被一道蛇形金雷穿透身躯,将它从虚空定死在沙石地上。 卫仁动了动眼珠子,余光中是鬼甲天蛛被金雷绞碎的一幕,他心头剧震,还没来得及生出更多的情绪,金雷缠身那种难以言说的疼痛就已占据他的大脑。 “让你跑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张相云弯下腰,将卫仁的听风尺抢走,“来,说说看,得跟谁发传文或者传音,你的同伙才会来救你?” 卫仁咳嗽着,气血上涌,让他刚张口就是一口血水卡在喉咙,呼吸困难。 张相云翻看着卫仁的听风尺,却发现卫仁的听风尺空无一物。 里边一个好友也没有,更别谈传文记录了。 张相云翻看完听风尺后笑了笑,盯着卫仁的目光变得危险:“有点意思。” 洛伏接过张相云手中的听风尺说:“没找到?” “你自己看。”张相云说。 洛伏看着什么也没有的听风尺,皱眉问卫仁道:“你提前删掉了?” “自从被我们盯上开始,他就没时间操控听风尺。”张相云盯着卫仁痛苦的脸庞,“除非他未卜先知,再被我们找到之前就清理了听风尺,又或者,是别人帮他清理的。” “我对藏在听风尺后面的人倒是越来越好奇了,你说不说?” 张相云脚 下踩着卫仁的手,加重力道后,卫仁因为痛苦而满面狰狞,他咬着牙道:“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望着卫仁垂死挣扎的模样,张相云蹲下身凑近他,笑道:“你好歹也是农家叛徒的人,做过不少肮脏事,应该知道去偷人东西,得提前做避占之术。” “可你们没有做避占,才让你落得这个下场,也就是说,跟你合作的人疏忽了,可你猜猜,到底是他疏忽了,还是他故意的?”张相云盯着卫仁,开始挑拨离间,“能操控数山、更改听风尺规则这么厉害的人物,却会不知道要做避占之术吗?” “他就是故意的,得让你背黑锅,再将听风尺上的消息清空,跟你断了联系,到时候你百口莫辩。” 张相云语气悠悠,话里还夹杂惋惜与愤怒,像是共情了卫仁,在替他出气着想,语调轻而易举就能调动他人的情绪: “他这么厉害,还能监控听风尺,早就知道我们在找你,却没有给你通风报信,反而是先把听风尺上的证据毁灭,不就是要抛弃你的意思吗?” “我猜你从顾乾那里偷走的东西,肯定也不在你身上。这人可真心黑,偷东西让你去,挨打也让你来,他就躲在后面玩听风尺,随便点一点填字格看你倒霉。” 张相云向卫仁发出信号:“你也知道的,我们要针对的人不是你,东西不在你身上,杀了你也没用,只要你告诉我,躲在听风尺后面的人是谁,还能赶着回去参加查舍,保你五分。” 后方草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顾乾和钱璎也穿过杂草丛来到沙石地边,紧随其后的是荀之雅、李金霜和霍霄三人。 张相云朝钱璎的方向歪了下头笑道:“你看,医家术士都给你找来了,等你开口后,她还能帮你将雷印消除,让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回学院。” 李金霜看见卫仁的惨状,握剑的手微微收紧,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卫仁身上,无人在意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李金霜。 远处海浪涛涛,哗哗声响彻众人耳边。 顾乾沉着脸色走到卫仁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语调阴沉:“东西在哪?” “当然不在他身上了。”张相云叹气道,他朝洛伏伸出手,将听风尺拿回来,在卫仁眼前晃了晃,“若是你不好意思说,没关系,你只需要给这个人发传文就好。” 他们在通信院那边也有人,就等着被关在学院的人动用听风尺。 卫仁不受控制地吐着血,眉头紧皱,目光盯着张相云递出的听风尺,随后缓缓转动眼珠,朝张相云投去轻蔑的一眼。 他此时很难开口说话,血水与汗意混杂,狼狈肮脏,痛苦狰狞中朝张相云投去的轻蔑一眼,完全没有被他方才挑拨离间的话迷惑。 张相云眯起双眼,用力踩着卫仁的手,周围的人听见清脆的碎裂声,卫仁的手腕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陷进了地里,他痛得闷哼一声,脖颈拉筋,气息微弱。 “听说那天晚上,南宫岁是要你自废光核的,可你向南宫岁求饶,说失去光核,和死了也没什么差别。”张相云伸出一根手指抵着卫仁的胸膛,“你现在就不怕死了吗?” 话音刚落,点着卫仁胸膛的五指化爪,五行之气刚破卫仁的衣服,欲要破开他的皮肉时,卫仁挣扎着嘶哑道:“等——” “等你什么?”张相云没有停下,金色的五行之气破开卫仁的皮肉,血色飞溅,险些就要挖出他的五行光核。 “顾哥哥!”少女清脆的喊声从后方传来,瞬间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张相云的动作顿住,挑着眉往回看。 青黄交错的杂草摇晃,周天火具象出一盏盏火苗漂浮在空中,橘红的光芒落在叶片上,又将它们变得熠熠生辉。 从杂草丛中小跑出来的少女身着橘金色长裙,外罩淡白色透光的纱衣,衣裙绸缎顺滑,金线刺绣花鸟,点缀得恰当好处。 火光映照出少女额上的薄薄汗意,极黑的瞳仁中倒映着一簇星火,让那双眼显得更加明亮有神。 虞岁没有看卫仁,而是在看顾乾,瞧着像是匆匆赶来,着急中又露出几分害怕。 李金霜看到虞岁赶来,却替她捏了把汗。 “岁岁?”顾乾见到虞岁时愣住,随即皱眉,压低嗓音,怒声质问张相云,“我不是说过让你别使唤岁岁?” 张相云摸着脑袋站起身,眯着眼看虞岁,视线跟在虞岁身旁慢悠悠走着的年秋雁,问道:“你把她叫来的?” 年秋雁不紧不慢道:“曹叔既然要郡主接手太乙的事,那就不能什么都瞒着她,得让郡主有点参与感是不是?” 他这话听起来不怀好意,落在张相云和顾乾耳里,倒像是对虞岁有什么意见。 卫仁扬起的脖子瞬间没了力气倒回地上,汗珠从他眼睫颤抖着坠落,视线模糊,眼中看见朝这边走来的虞岁只是一个耀眼的橘金色光影。 不知为何,看见南宫岁的那个瞬间,卫仁心中想的不 是有救了,而是南宫岁来杀他了。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他灭口,让张相云等人的线索断掉。 杀人这种事对南宫岁来说应该不难。 就算眼前这么多人,她也有办法。 卫仁的思维有瞬间的发散,死在南宫岁手里值得吗? 老实说他并不想死。 他还有很多事情想做。 “顾哥哥!”虞岁急匆匆来到顾乾身前,上下打量着他,看起来很是着急,“我听说你来抓卫仁了,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卫仁他有很可怕的鬼甲天蛛,那蛛丝防不胜防,毒也很厉害——” “岁岁,我没事。”顾乾见她如此担心自己,心头一软,安抚道,“别担心,接下来的事你看着就好,不用为难。” 他抬头扫了眼站在后方的年秋雁,冷笑道:“他们说的话也不必听,你是南宫家的郡主,你才是那个可以命令他们做事的人。” 虞岁还没开口,张相云在旁却听笑了,朝虞岁挤眉弄眼道:“是是是,他说得没错,郡主殿下,现在该你发号施令了。” 张相云指着卫仁道:“现在人抓到了,但是不肯供出幕后主使,对藏在听风尺后面的人一字不提,郡主,你说该怎么做?” 虞岁皱着眉头扫了眼张相云,表面对他的话很不满意,随即垂眸朝倒在地面的卫仁看去:“你真不怕死?都已经被抓住了,还要垂死挣扎做什么,不如识相点,按照他们说的做,还能保住你的五行光核。” 她轻声嘲讽道:“你不是很看重自己的光核吗?” 卫仁抬眼朝虞岁看去,她高高在上地审视着自己,眼中满是熟悉又陌生的冷意。 “咳……”卫仁咳着血水,却忽地咧嘴笑了起来,他艰难又迟缓地抬起另一只没有被踩住的手,“我确实……很在意自己的光核。” 张相云见状,将听风尺放在他掌心,感叹道:“二位不愧是交过手的,小郡主一开口,就直戳重点,我实在是佩服。” 虞岁还没开口,顾乾已经开口道:“你少在那阴阳怪气。” 张相云盯着卫仁的举动,头也没回道:“我可是发自真心地夸赞。” 卫仁颤颤巍巍地拿着听风尺,忍着伤痛点亮尺面,指腹刚刚触及冰凉的尺面,就跳出一个没有署名的对话框。 张相云和顾乾都因为听风尺的反应挑了下眉,确实有意思。 年秋雁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虞岁,他现在可以确定,那个躲在听风尺后面的人就是南宫岁。 看见匆匆赶来的南宫岁时,年秋雁还是止不住在心中惊叹一声。 竟然真的是她。 明明有所怀疑,可真的确认时,年秋雁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南宫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年秋雁甚至不敢深想。 而虞岁当时只是冷冷地瞥他一眼,年秋雁是个聪明人,两人不用交流,却配合默契。 “我也只是和他用听风尺联系……你们……”卫仁话说到一半咳嗽起来,压着气息道,“想要我发点什么?” 张相云怀疑道:“你不知道他是谁?” 卫仁嘲笑道:“就像你说的,他这么谨慎,还能更改听风尺规则,怎么会告诉我真实身份?” “何况……他能够监控听风尺,也许早就知道我已经被你们发现了,他要断尾求生,我给他发传文也没用。” “有没有用可不是你说了算。”张相云笑着伸手拍了拍卫仁的脸,“你问他,在不在舍馆。” 卫仁手指艰难地点着填字格。 张相云认为,对方竟然没有关闭和卫仁传文的界面,就说明他还没有放弃卫仁。 只要卫仁顺利将传文发出去,在通信院那边的人,立马就能解析数山的信息将对方定位。 顾乾等人都在死盯着卫仁的动作,注视着他从填字格中选出正确的文字,将这条传文发出。 见卫仁将传文发出后,张相云又拿走他的听风尺,输入铭文,给远在通信院的宋鱼柏发去传音。 传音很快被宋鱼柏接起,最初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张相云盯着卫仁,耐心等着。 站在通信院数山一角的少年微微抬头,平静无波的眼瞳中倒映着数山上变速增加的符文,使用了神机·反卦。 然而就在他观察数山的瞬间,听风尺的嗡鸣声接连响起,整个通信院术士的听风尺都在同一时间发出接收传文消息的嗡鸣。 正在工位上记录数山信息的通信院术士们,听到不绝于耳的声音感到无比诡异,纷纷拿起自己的听风尺查看。 太乙学院教习等人已经在查舍,舍馆楼下还有守门等着迟到的十三境教习和学院圣者,过道里站满了学生,大家自觉噤声,安静中,听风尺的嗡鸣就显得十分刺耳。 “谁的?”刚要进屋检查的教习暴躁问道。 话音刚落 ,越来越多的听风尺声音响起,包括他自己的。 不在舍馆的教习、弟子、圣者,斋堂后厨里忙碌的人们都看向自己响个不停的听风尺。 学生们一头雾水地掏出自己响个不停的听风尺,点开尺面,看到同一条传文:“你在不在舍馆?” “谁啊?” “你也收到这个了?” “张相云?” “他是不是有毛病啊!” “张相云发这个给我干什么?” “我没张相云听风尺好友啊,他怎么给我发的传文?” 舍馆内灯火透亮,过道上的影子重叠的影子都拿着听风尺,对收到的异样传文议论纷纷。查舍的教习们也拿着听风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条传文是怎么回事。 站在舍馆下方的欧如双看着听风尺上的信息,神色隐在暗光中。 还在月山占星台等人的乌怀薇拿起听风尺一看,见不是她想等的人,又无聊地将它扔开,片刻后重新拿起来,神色若有所思。 海面因夜风吹拂泛起波纹,梅良玉站在栈道后盯着听风尺,水面哗啦一声,燕小川冒头出来,疯狂甩水。 梅良玉扫了眼署名张相云发的那条传文,笑眯着眼切了对话框,问壬癸:“你干的?” 壬癸回得很快:“不是。” 此时此刻通信院的术士们最为懵逼,大受震撼,不可思议地看看手中听风尺,又看看巨大的数山阵。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谁发的传文? 怎么做到的? 通信院的术士们看见阴阳家圣者邹纤和道家圣者李丘文匆匆赶来,也纷纷跟了上去,早已守在数山前的术士正满头是汗地跟他们解释现在的情况。 宋鱼柏盯着数山条上越来越多的符文,都是从同一个听风尺发出,却几乎涵盖整个太乙学院的听风尺,他忍不住别开眼,反卦的极限到了,他无法同时间分析那么多数山信息。 “找不到。”宋鱼柏往角落走去,避开行动的通信院术士们,压低声音对听风尺另一端的张相云说,“现在学院的所有人都收到了这条传文。” “所有人?”张相云听得怔住。 其他人也无法理解。 顾乾甚至觉得自己幻听了。 就连早已知道南宫岁就是幕后主使的李金霜和年秋雁,此刻都掩不住眼中惊讶。 钱璎疑惑道:“怎么可能……” 宋鱼柏扫了眼自己的听风尺,深吸一口气,道:“发送这条传文的署名信息是你。” “我发的?” 张相云笑了声,脸色却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起来。 顾乾神色瞬间变得凝重,他意识到对手的实力似乎超出他的想象。 卫仁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先是一怔,接着不客气地放声嘲笑起来,引来张相云阴沉地一眼。 虞岁望着卫仁,远处的浪潮声也盖不住卫仁放肆地嘲笑,而她眼中的火光明明灭灭。 收到消息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的并非去救人,而是得抢在顾乾找到卫仁之前杀了他。 只要卫仁死了,问题就很容易解决。 可虞岁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一丝愤怒。 张相云转身一脚踩在卫仁胸膛,让嘲笑他的卫仁再次痛哼,气息变得虚弱。 “你最好给我个解释。”张相云脸上笑意不在,目光冰冷地盯着卫仁。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卫仁无所畏惧地抬眼看他,对视时目光挑衅,“想找到躲在听风尺后面的人,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张相云脚下力道加重,看着卫仁眼球凸出,布满血丝,呼吸苦难的丑陋模样,刚要继续动作,拿在手中的听风尺却嗡嗡作响。 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在张相云手中,他垂眸看去,将听风尺翻过面,尺面明亮,张相云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浮现在尺面的两个字:“废物。” 虞岁抬手压住被风吹起的鬓发,目光轻慢地朝张相云看去。 第208章 第 208 章 张相云目光死死地盯着尺面的信息,废物两个字在漆黑的夜色下发着光,映照在他阴沉的脸上,心头怒火猛地窜起。 “这是怎么做到的?”荀之雅蹙眉不解,下意识抬头去看顾乾。 顾乾却在看明显被惹怒的张相云,开口道:“别上当了。” 张相云冷冷地笑了声,转而重新盯着气若游丝的卫仁,阴森开口:“他能躲在听风尺背后,你可躲不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不说?” “我……”卫仁艰难地仰着头,刚开了口,张相云却动手了。 他的五指化爪,五行之气隔空穿透卫仁胸膛的皮肉,金光五爪穿透血肉抓住了他体内的五行光核。 顾乾同时喊道:“先别杀……” 他话里的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余光却捕捉到空气中五行之气的动荡。 名家字言·水箭。 当顾乾眼中出现那支透明却夹杂金色五行之气的水箭时,瞳孔紧缩,锋利尖锐的箭头几乎贴着张相云脖颈的皮肉,水箭出现的爆破声,展现的力量是要将张相云尸首分离,一箭穿透他的脖子。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顾乾甚至来不及使用神机·天官将水箭消除。 张相云捏碎卫仁五行光核的瞬间,那支凭空出现的杀招水箭在触及他皮肉前,触发张相云体内的碧血金蝶。 一道金色的蝶形光芒出现在张相云背后,将近在咫尺的杀招水箭碾碎。 看似由金光凝聚而成的小小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却掀起巨大的气浪,以张相云为中心横扫散去,五行之气激荡,无差别攻击范围内的一切。 顾乾反应最快,反手抓过身旁的虞岁和荀之雅后撤退去。 虞岁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碧血金蝶,看见它出现的那瞬间就知道糟了。 农家圣者,欧如双。 这个人表面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想到了。 张相云曾告诉过欧如双自己在灵鸟号船底突然受袭的事,欧如双虽说可能是触发到灵鸟号的机关,却不动声色地留了一招在张相云身上,等着对方二次动手。 而此刻张相云也受惊回头,心头杀意和惧意攀至巅峰。 同样的名家字言·水箭,以同样诡异的方式出现了第二次。 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就为了救卫仁? 灵鸟号下的突然袭击,和藏在听风尺背后的是同一个人? 张相云在惊惧之中意识到这一点,全身血液流速加快,视线飞快地巡视四周。 洛伏低呵声:“谁?!” 顾乾将荀之雅和虞岁护在身后,朝传来异样的杂草丛望去。 迈步从杂草丛里走出来的绿衣少年,将黑金棍刀扛在双肩上,双手吊在棍刀两端,因此微仰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 细长的绿绳穿过听风尺孔洞,将它吊在脖子上,听风尺落在他外衣,正微微发着亮光。 少年眉眼张扬,面对这么多人一点都不怯场,神态自若,每往前走一步,高高的杂草都因为肉眼难见的气的浮动而自动避让,没有碰到他衣物。 顾乾和张相云等人望着这突然出现的张扬少年,都是一头雾水,彼此使了个眼色,无声询问你认不认识这号人物。 邹野喜还在星月岛听那快死的老头讲那些陈年往事时,忽然收到听风尺消息,要他赶往外城荒岛,事情一下就变得有趣起来了。 意识到这是燕老说的那个神秘小姐,坐在床边听故事的邹野喜转身就走。 只是这位神秘小姐要他带着龙武帮和星月岛的人一起过来,这就有些为难邹野喜,为此他花了点时间,所以现在才赶到。 此刻邹野喜直接忽视在场的男人们,目光都在女的身上打转。 他转动眼珠,在场上几名漂亮女子身上来回转悠,目光从钱璎、李金霜、荀之雅和虞岁身上扫过,又看回最前边的李金霜。 邹野喜在心中骂骂咧咧,这有好几个女孩子,到底哪一个才是燕老说的那位小姐啊? 虞岁却没有去看杂草丛后的人,她不动声色地驱使化作尘埃的五行光核往卫仁身上贴去。 卫仁在五行光核碎裂的瞬间就已经昏死过去,命悬一线,死亡对他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张相云虽然只是摧毁他的五行光核,但卫仁本就是重伤之躯,如果不让钱璎出手,那他必死无疑。 顾乾此刻无比冷静,目光盯着邹野喜,话却是对钱璎说的:“别让他死了。” 张相云这会满腔怒火总算找到了发泄口,他伸手捂着差点被水箭击穿的后颈,扭动着脖子,发出咔哒声响,抬头冷冷盯着邹野喜:“你这是不打算躲了?” 他把邹野喜误认为是躲在听风尺后面的神秘人。 “躲什么?”邹野喜转开视线看向张相云,若有所思道,“我来得可不 容易了。” 张相云冷笑声,余光瞥了眼肩上的碧血金蝶,再看回邹野喜时,眼中杀意浮现。 洛伏先他一步出手,给张相云在后方施卦的时间。 张相云拿起神木签在指尖翻转,场上三人周身瞬间燃起金色的护体之气。 邹野喜对洛伏的突然袭击毫不意外,他也知道自己过来是要打架的,跟谁打不是打。 听说这里还有神机·天官呢! 小姐可是说这里的人他都能杀,那就先杀那个有天官的,把神机术抢来玩玩。 洛伏浑身金雷闪烁,瞬影至邹野喜身前,雷线如万蛇出行,从四面八方涌向邹野喜。 少年将抗在肩上的棍刀一旋,挥舞斩击的速度竟比洛伏的金雷还快。 邹野喜身子凌空,双手持棍迎击,嘴中轻吐复杂的咒语,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蛇行金雷全数往他棍刀刀尖聚拢。 阴阳家的引雷咒。 这对施术者的五行之气把控能力十分严格,要驾驭他人五行之气具象的力量,必须做到精准控制一丝一毫。 年秋雁站在边缘不动声色地观战。 这个阴阳家的少年似乎也是南宫岁叫来的。 看样子南宫岁既然敢过来,肯定是有所计划的。 邹野喜将金雷全部聚在刀尖上,雪白刀刃上闪烁着骇人的金光,就在他准备带着这些金雷反攻洛伏时,周遭的五行之气却被另一股力量强势驱除。 五行之气的骤然消失,让持棍凌空劈斩的邹野喜迅速后撤,与洛伏拉开距离,同时转动眼珠朝顾乾看去。 神机·天官在这个人身上。 李金霜看见邹野喜收势的动作,却皱起眉头。 邹野喜收势后不退反进,只是转移了目标,不跟洛伏纠缠,直冲顾乾,身影一闪就消失不见,融入黑暗之中。 阴阳家天机术·吞影。 洛伏和张相云见状,心头都有几分惊讶。 这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实力却深不可测。诡异的攻击速度,和他出招时锐利的气息,给足了他的对手压迫感。 站在顾乾身后的荀之雅招手掐诀,周身燃起护体之气,几乎和霍霄同时出手,两人都使出了法家天机术·并光月。 耀眼的光芒在四周炸开,无数光柱从天而降坠落刺穿在地面,将藏匿在吞影中的邹野喜炸出。 顾乾站在原地,冷眼望着朝自己袭击而来的邹野喜。 他不是躲在听风尺后面的人。 顾乾如此想着,金色的护体之气燃起,名家字言化出和邹野喜手中相同的棍刀,单手握住棍刀中心横在身前,与竖斩劈下的邹野喜撞上。 双方迸发的气浪横扫,让站在顾乾身后的荀之雅和虞岁都忍不住抬手抵挡。 洛伏再次出手,雷光闪烁,从邹野喜后方追来。 邹野喜单手一招,棍刀在他手中飞速旋转,划出残影飞去抵挡后方金雷,再次将金雷聚拢在刀尖上。 道家的雷法对邹野喜来说,似乎是轻而易举就能驾驭碾压的术。 而这次邹野喜思路明确,出招极快,完全不把洛伏放在眼里,引雷咒聚拢金雷的瞬间就调转刀尖朝顾乾杀去。 顾乾不惧刀尖闪烁的金雷,以旋转棍刀和邹野喜正面刚,就拼双方的五行之气和掌控力。 这次两股气浪对冲直接引发空气中不属于二者的五行之气发生爆炸,将邹野喜棍刀刀尖上聚拢的金雷撕碎。 以顾乾和邹野喜二人为中心,雷线飞闪,波及他人。 李金霜脚步一旋,目光停顿了一瞬,还是先带走了荀之雅,而霍霄离虞岁较远,只来得及自己撤退。 年秋雁刚要出手,却见虞岁被气浪击退,又因为躲避四散的雷线后身形踉跄,退到卫仁身旁来。 这个位置在他看来有些微妙,便没有帮忙。 顾乾余光扫见虞岁被力量波及,险些被金雷伤到,眉头皱起,再次使用神机·天官,使得金雷消散,可邹野喜释放出的五行之气却并未消除。 天官消除的是五行之气具象化的术,并非五行之气本身。 邹野喜利用这点,只释放气做压制,并未使用九流术。 两方仍旧在拼刀僵持中,大量五行之气被吸引到风暴中心,天地间逐渐变得混乱的五行之气,竟意外引发雷云。 张相云翻开神木签的瞬间才打破僵局,山水卦阵自邹野喜下方展开;邹野喜哇了一声,不愿入阵中去,先行收招,棍刀下压重重地往山水卦阵中心砸去,将不断往外散开的卦阵符文定住。 棍刀直直地立在阵中,邹野喜落地棍刀后方三步远的位置,刚巧站在卦阵外。 “呼——”邹野喜耸了耸鼻子,“好险呐!” 差点就被关进山水卦阵里。 张相云见状,脸色有几分难看。 这 小子到底什么来路?没听说阴阳家有这么号人物! 不是太乙学院的弟子,难道是外城的人? “你俩就不能往后稍稍?”邹野喜转动脑袋去看张相云,对他施展卦阵的举动颇为不满,一手指着顾乾说,“等我先把他身上的神机术抢了,再来跟你俩打,你们三要是一起上,那多麻烦,还拖延时间。” 这话简直嚣张狂妄。 张相云都被气笑了,目光死死地盯着邹野喜,已然将他当做是刚才放名家水箭偷袭的人。 今晚绝不可能放过他。 原本在保卫仁最后一口气的钱璎,听到邹野喜的话后,忍不住回头看去,目光冰冷。 顾乾却蹙眉问道:“你到底是谁?” “小子,你有这个能耐吗?”张相云语气阴森,随着他的指示,停留在肩上的碧血金蝶再次振翅。 欧如双留在张相云体内的这一只碧血金蝶虽然是幻体,却也能将它当做是一名十境术士看待。 金蝶振翅,身形暴涨,双翅上睁开一只只蝶目,金色的鳞粉如浓雾扑向邹野喜。 邹野喜最讨厌农家的东西了。 他看见这只金蝶时就觉得晦气,少年秀气的面目瞬间狰狞,刚要动用阴阳家的天机术,术刚起,就被旁边的顾乾一个响指消除。 更加令人讨厌了! 邹野喜转手去拿定在山水卦阵中的棍刀,准备先去将张相云的头砍下来时,顺着鳞粉而来的一群小金蝶却现身在他视野中。 若是被农家毒物咬了,轻则破除你的护体之气,重则五行之气流失,瞬间毒发身亡。 这些小东西在普通人眼里看起来漂亮可爱,在邹野喜眼里却狠毒得要命。 小金蝶的速度很快,没有给邹野喜太多思考的时间,他不得不拿起棍刀先解决这群小金蝶。 棍刀一离开卦阵,被镇住的卦阵符文立马开始活跃,扩增范围,将邹野喜困在其中。 就在符文快要将邹野喜困入山水卦阵中时,一道长剑从后方飞射而来,带着另一块神木签直直插入卦阵中心,将张相云的山水卦阵整个击碎。 “张相云,你怎么还欺负小孩呢。” 张相云听得眼皮一跳,猛地抬头朝飞剑的方向看去,黑色瞳孔中映照出站在杂草丛后的三道眼熟身影。 站在最前边的红衣女子来势汹汹,还保持着扔剑的动作,抬起的手腕上银环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站在旁边因为赶路而喘气的苏桐一手抓着钟离山的衣服,一手拍了拍胸脯顺气,抬头去看扔出去的神木签,还好及时破掉了张相云的卦阵。 虽然不知道差点被山水卦阵困住的绿衣少年是谁,但只要是张相云的卦阵,不管三七二十一,给他破了就完事。 钟离山扶了把苏桐,将她护去身后,不动声色地扫视在场的人们,目光在远处的虞岁和顾乾身上顿了顿。 最初收到传文说年秋雁被张相云堵在荒岛的消息,只有孔依依一个人,刚巧苏桐跟她在一起,苏桐不放心孔依依一个人去,便跟她一起。 中途遇上来找苏桐的钟离山,钟离山得知这事后,也不放心这两人,就一起来了。 再加上年秋雁与张相云的关系让钟离山还有些在意。 有关年秋雁和银河水的猜测,以及机关岛上发生的事,钟离山连苏桐都没有说过。苏桐知道了,那就等于孔依依也知道了。 钟离山朝年秋雁看去,这小子跟梅梅答应的好好,现在又在搞什么,真不怕被孔依依揍? 年秋雁在看见孔依依的时候,神经瞬间紧绷,原本还处于看戏状态,现在变得有些焦躁起来。 他甚至不敢去看后方的虞岁。 南宫岁叫来的不仅是那个阴阳家的少年。 不属于学院的人,张相云他们毫无顾忌。可如果是学院的人,反倒有所顾虑。 今晚有理由来这里搅局、又不会被张相云怀疑、还能威胁他的人——年秋雁望着那红衣似火的少女,心脏怦怦直跳,这心跳声中,夹杂着危险的警告。 顾乾望着突然出现的孔依依几人,心里暗骂张相云自己怎么不算一卦占卜他今晚事情顺不顺利。 邹野喜转着棍刀打击小金蝶群,抽空不满地问孔依依:“你叫谁小孩?” “你们来这做什么?”张相云额角忍不住抽了抽,深吸一口气,事情接连变得不顺,让他也变得烦躁起来。 “当然是来找你麻烦的。”孔依依迈步往前,刚踏出第一步,就让张相云脸色突变。 洛伏刚要回头阻止孔依依施展兵甲阵,却被瞬影上前的钟离山拦退,眨眼间,孔依依已经将张相云带进自己的兵甲阵中去。 钟离山手中长剑未出鞘,拦退洛伏后,剑尖朝地面一点,将立在地面的神木签震起,以剑柄将神木签往后方的苏桐击去。 苏桐刚招手接过神木签,就听远处 传来大堆人喊打喊杀的声音,疑惑地扭头看去,见到追着邹野喜而来的龙武帮和星月岛的术士们。 这次来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 这帮人对邹野喜骂骂咧咧,但他们都不知道邹野喜的名字,只知道他姓周,就朝他“周少爷”、“狗杂种”地喊。 喊少爷的星月岛的人,喊杂种的是龙武帮的人,两拨人边追边打,这才慢了邹野喜许多,现在才到。 邹野喜听到他们的声音,转头朝顾乾杀去,并高声喊道:“小爷在这呢!星月岛的弟兄们快过来,谁来帮我杀了这个有神机术·天官的小子,下任岛主的位置我就传给谁!” “哦对了,龙武帮的人就别过来了,你们这帮没用的废物就该转头跳海去死。” 他肆意嬉笑怒骂着,完全不把在场的任何人放在眼里,找不到对自己发号施令的小姐,他就自由发挥,想砍谁就砍谁。 反正先杀男的总没错。 霍霄与李金霜见到突然冲过来的大批术士,暗自皱眉,然而龙武帮的确实是些蠢货,见面把他们当做是邹野喜的同伙一同攻击。 顾乾瞥见涌过来的外城帮派的术士们,忽然意识到这是躲在听风尺后面的人派来搅局的,目的可能是救走卫仁。 他刚要回头去叮嘱钱璎,邹野喜却已瞬影到身前。 好快的速度! 顾乾来不及开口,被迫迎战邹野喜。 “顾哥哥!”虞岁担心出声,她忙对钱璎说,“你快去帮顾哥哥,我来看着他。” 钱璎本就见不得有人当着她的面伤害顾乾,听完虞岁这话,当即放弃卫仁,转身去帮顾乾。 场上人多又混乱,几乎所有人都被迫动起来出手战斗,边上就剩下一个在他人眼中无比柔弱的虞岁,和已经三卦用尽约等于废物的年秋雁。 无论是钟离山还是顾乾等人,都有意识地将战场带远,没有波及靠海边的虞岁与年秋雁两人。 在所有人都无暇顾及卫仁的时候,虞岁背对着其他人,垂眸朝濒死躺在地上的人看去。 卫仁似回光返照,意识朦胧中,脑子里满是走马灯画面,从幼年母亲哭泣着送走他开始,他就活在暗无天日的世界。 死亡、鲜血、战斗,没有结束的那天,直到他生命终结的那刻,也不知为谁、为何战斗。 只是此时和他曾经想象的不一样。 至少现在他知道自己在为谁、又是为何而战斗。 心甘情愿。 他在意识朦胧之际,勉强睁开一只眼,视线模糊,没能窥见虞岁眼中浮现的瑰丽光芒。 卫仁是素夫人那边的人,又曾险些导致她死亡,如果她没使用异火,卫仁未必能说服卢海叶不杀她。 谁都不喜欢自己的生死被掌握在他人手里。 虞岁最初并不信他。 直到通过五行光核,看见卫仁与纪书言对峙的那一幕。 卫仁说他们是燕国的叛徒。 这话让虞岁救了他。 卫仁有句话说的没错。 只要站在素夫人的对立面,那就能理所当然地认为素夫人该死。 对错并不重要。 在这个世界,决定生死的是立场。 而此刻,卫仁选择的阵营是南宫岁。 浪潮朝着沙石地拍打而来,已经沾湿卫仁的头发,远处第二波海浪也不远了,只是不过脚踝的浪潮,不构成威胁。 在虞岁的九州星海深处,北方玄武七宿光芒大绽,原本毫无威胁的浪潮,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忽然倒退,眨眼卷起数丈高的海浪回来,将站在岸边的三人全部卷走。 这海浪来得猝不及防,又无人在意,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时,岸边只剩下一层层浪花。 被海浪卷走的卫仁认为自己命已至此,无力地闭上眼,失去意识,被海浪拍打席卷着带去不知名处。 虞岁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救下卫仁。 她也不能让卫仁就这么死了,所以张相云出手时试图阻止,却没想到欧如双留了一招。 卫仁的身份已经暴露,哪怕虞岁能从张相云手里救下他,回去后卫仁还得面对农家圣者欧如双。 卫仁现在最好消失,让所有人都找不到。 虞岁望着随海浪越来越远的卫仁,让那颗六境光核来到他的胸膛。 她想要证实一个猜想。 灵傀是按照活人来仿照的,光核可以适应傀儡的身体,那活人的呢? 虞岁察觉到有人靠近,回头看去,是潜水而来的李金霜,她抓过虞岁,将她带出海面。 刚被李金霜扶着带出海面,虞岁就止不住地咳水,听见远处的顾乾朝自己喊了声:“岁岁!” “顾哥哥!”虞岁擦着脸上水珠,懊恼地朝顾乾看去,楚楚可怜道,“卫仁他也被卷进水里了。” 另一边,钟离山把年秋雁从海水里带出来,听见虞岁的话,侧头朝身后还在狂乱翻滚的海浪看去。 “去苏桐那边。”钟离山把年秋雁放开,转身回海里去找人。 年秋雁本是要拦他的,你去找什么,南宫岁故意放的人,你能找到才怪,可余光却瞥见从兵甲阵里出来的孔依依与张相云,顿时忘记要拦钟离山。 张相云身上带伤,半边身子都是血色。面色十分难看,五指紧紧攥着神木签,看孔依依的目光恨不得把她劈成两半。 孔依依虽然也受了些轻伤,看上去却比张相云好得多,她神色骄傲,刚要嘲讽张相云两句,却看见浑身湿淋淋的年秋雁,没好气道:“一会工夫不见你怎么又掉海里了?” 年秋雁莫名感觉狼狈不已,一时间竟不敢回话。 荀之雅见顾乾被邹野喜缠着,又不想放过这次的线索,便道:“我去找卫仁。” 随着张相云一起出来的碧血金蝶化做流萤消失。 张相云咬牙切齿道:“孔依依,你真是自己找死。” 远在太乙学院舍馆楼下的欧如双一个人站在角落中,抬头望着舍馆上方,一抹流萤自虚空出现,在他身前化作一只碧血金蝶,凑近他耳旁轻轻扇动翅膀,似在低语。 欧如双从碧血金蝶这里得知张相云那边发生的一切。 片刻后,欧如双在碧血金蝶身上屈指轻弹,小金蝶再次化作流萤散去。 今夜查舍,并非所有圣者都来了。 法家圣者万桂月,因伤病常年居家,不怎么外出,一年只授课两三回,就连之前常艮圣者在月山出手,也没有惊动她去往月山看热闹。 屋中满是墨香,掩盖了桌案前的苦药味。 执笔站在桌前书写的白衣女子不时咳嗽两声,她望着眼前白纸黑字,却是眉头紧皱,秀丽的面容上隐隐有几丝黑红的不规则线条,宛如游动的长虫,似要从她的血肉中蹦出。 纸上写着“法”字,落笔却重了,那一点带出很长的一笔。 金色的流萤出现在纸上,化作一只碧血金蝶。 万桂月放下笔,朝碧血金蝶伸出手,任由它叮咬指腹,吸食自己的血液,如此才能减轻她的痛苦。 她垂眸盯着碧血金蝶煽动的翅膀,看到发生在荒岛的一切,一直到碧血金蝶想要振翅离开时,万桂月忽地伸手抓住它,将它喂进嘴里嚼碎咽下。 看来她得出门了,去找那个掉进海里的农家弟子。 第209章 第 209 章 虞岁留了五行光核在欧如双身边,可欧如双的碧血金蝶瞬间消失,无法被光核监控到,她也不知对方会去哪里,又传达了什么信息。 与玄魁有关系的太乙圣者,目前已知的也只有农家圣者欧如双一人。 今晚不在舍馆里的学生还挺多。 梅良玉是根本不怕被扣分的,倒是燕小川忧心忡忡,每次从海水里冒头出来,都望着梅良玉欲言又止。 他连张相云的笑话都懒得看,也没有深思听风尺的秘密,而是眼巴巴地望着梅良玉,惦记自己的学分。 “良玉师兄,查舍不到那可是五分啊。”燕小川抓着绳子爬上栈道的时候嘀嘀咕咕,“我一年都不一定能赚五分。” “你怎么一年连五个学分都赚不到?”梅良玉玩听风尺的动作顿住,扭头上下打量着燕小川,面上隐隐有几分嫌弃,又有点恨铁不成钢,“赚五分很难吗?” “很难啊。”燕小川拎着衣服上的水,可怜巴巴道,“赚到了又会被扣掉,一年下来就等于什么都没有赚到。” 梅良玉想了想自己一年赚的学分几乎都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被扣掉。 “再赚回来就是,回头我教你。”他说。 燕小川刚还焉巴的气息瞬间精神起来,比起学兵家体术、找海眼这两件事,他对怎么赚学院学分更感兴趣。 “能不能明天就教?”燕小川擦着脸上的水渍,睁大眼好奇地望着梅良玉,“不然现在也行,良玉师兄你说我听!” “改天。”梅良玉收起听风尺,一口拒绝,看向下方海域说,“海眼传送的时候,你不能使用九流术,也没法调动五行之气,只能靠憋气。” “你还得再练练,在海眼里最好别呼吸。” 燕小川点着头,表情认真地答应了。 梅良玉这次也得下海,入海里慢慢聚拢周遭的五行之气,将它们藏在海下某个范围内,再引导它们进行厮杀。 做这些事还不能让太乙的其他人察觉有哪里不对劲。 燕小川则是练习憋气。 两人商量好,同时下海。 乌兹海下漆黑一片,梅良玉下潜的位置在燕小川更下方。他没有使用周天火照明,而是融入黑暗之中,感应海水中上升和下潜的气。 他挑选的乌兹海偏僻又危险,平日绝不会有人来,来的人没有十三境的实力,也不敢走海下或者到比较危险的海域中心。 这附近虽然没有危险的海浪,但凝聚在海下的五行之气却十分凶猛,会干扰九流术士使用五行之气的力量。 地形也较为复杂,平日绝不会有人来,来的人都是和他一样,偷偷摸摸,要做见不得光的事。 于是梅良玉察觉到放置海面的阵法被人触发时,开始往上浮去,心里已经过滤了一遍可能会来这里的人。 学院的圣者,外城的术士。 当梅良玉浮出海面,看见站在栈道上方的白衣女子时,眼疾手快地将要冒头出来的燕小川给按了回去。 本来就憋气快淹死的燕小川被这么一按,当即呛了口水,忍不住使用五行之气缓缓。 “是你?”站立在栈道上的白衣女子面容素白,秀眉微蹙,明亮的眼眸注视着海中的梅良玉,待看清人后,目光温和了几分,“你在这做什么?” 法家圣者,万桂月。 她要去找在荒岛海域的卫仁,又要避开他人耳目,于是选择走乌兹海过去。 “万院长。”梅良玉甩了甩脸上的水珠,跟她打了声招呼,笑着说,“我在钻研阴阳家的五行之术,特意挑了个不会有人来的地方,没想到今儿却遇见您了。”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您身体好些了吗?” 万桂月见这山周围的阵法,还以为是那个藏在听风尺后面的神秘人特意在这里拦着自己,没想到是梅良玉。 只是让这孩子发现自己出现在这里,以他的聪明程度,难免将来会发现点什么。 万桂月心思转动,轻轻咳嗽两声,道:“有蒋院长给的药养着,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只是最近待在屋中感到有些烦闷,所以出来走走散散心。” 梅良玉又问:“您这是打算去哪?” 万桂月笑道:“随便走走,你既然在钻研阴阳家的五行之术,我就不打扰你了。” 梅良玉朝岸边浮去,踢了踢躲在海水里的燕小川,要他跑远点,燕小川没办法,掉头往远处游去。 “难得见院长您出来,我有些法家的九流术想请教一下。”梅良玉扬首朝栈道上的女人看去,眼珠黑幽。 万桂月垂眸朝他看去。 周天火的光芒照亮漆黑的山壁、海面,青年仰着头,棱角分明的面庞沾染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滑落带出道道水痕,湿透的衣衫勾勒出上身结实修长的线条,充满成熟男子的魅力。 他已 经不是当年那个才来太乙的稚气孩子了。 那张清隽俊秀的脸介乎少年与男人之间,如果收敛了平日的张扬与慵懒,刻薄的凤眼愿意带上些许温柔的笑意——就太像他父亲年轻的时候。 恍惚间,过去的记忆与现在重叠,同样的夜里,火光熠熠,男人从海水中探头出来,仰脸望着自己,露出笑意。 万桂月的目光停留在梅良玉的脸上,心神动摇。 虞岁透过留在梅良玉身边的五行光核看见这一幕,揪着衣袖擦拭脸上水渍时,眉头微蹙一瞬。 * 荒岛的海域混乱,因为受到五行之气影响,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又凶又急,海中水流庞大难以抵挡,一个大浪就把人卷去不知何处。 荀之雅和钟离山下海里找卫仁,水下因急湍的水流和反复倒流的浪潮十分危险,因为狂暴的五行之气,让海水变得异常凶猛。 水下二人需要靠护体之气,和部分八卦生术辅助,才能不被海浪攻击受伤,若是毫无准备的人,在海浪与水压的双重攻击下,全身骨头都要碎裂。 卫仁重伤濒死的身躯落在海里,很有可能被撕成碎片。 在钟离山和荀之雅都放弃寻找回到岸上时,卫仁早已被海水带去远处,从汹涌的浪潮来到逐渐平缓的海域。 海水分流,往山川散去。 夜色逐渐深沉,虞岁留在卫仁身上的五行光核,一颗接着一颗炸开,给他补充五行之气,护着他不受海浪攻击。 那颗留在卫仁体内的六境光核似乎在寻找什么,将卫仁体内残留的微弱的气全数吸收后,尘埃大小的光核开始发生变化。 从无边海域来到山间河道,水流变缓,两岸是葱葱翠林,偶有几簇粉花藏身其中,让站在木筏上,背着竹篓,手拿镰刀的沈天雪忍不住转眼看去。 裴代青蹲在竹筏边洗着满是泥巴的手,旁边放着的背篓里,全是从医家偷走的药草,有十分名贵的、也有奇奇怪怪的。 两人上次趁蒋书兰不在,去医家偷药草,因为去月山看热闹,被法家于圣给逮住,把药草全还回去了。 沈天雪这暴脾气可忍不了,潜伏多日,总算再次得手。 这会儿正高高兴兴地离开学院。 裴代青在水里洗着手,一边和沈天雪说:“这次我们可要走远点,水舟那边也别去了,名家那个小老头对蒋院长心思不纯,要知道咱们拿了蒋院长的药,肯定要追着我们还回去献殷勤。” 沈天雪嘁了声,挥舞手中镰刀嫌弃道:“一把年纪了还搞这些。” 裴代青笑道:“要说也是咱们偷东西不对啊。” 沈天雪说:“不对就不对。” 裴代青点头道:“他们有本事再抢回去就行了,抢不回去是他们的事。” 洗掉手上的泥泞后,裴代青甩甩手,刚要起身,就见泛着波纹的水面,忽地出现一张惨白人脸。 换做普通人早就被吓得惊声尖叫,甚至直接摔进河里,裴代青却眨眨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从水里浮起来的少年“尸体”。 “阿雪,你看这是什么?”裴代青招呼沈天雪。 看着远处的沈天雪这才回头,瞥了眼顺着水流,跟着竹筏游动的卫仁,漠然道:“尸体,别管。” 她全然不在意,也不惊讶,看见从河水里飘起来的卫仁,像是在看河边的一只蚂蚁般。 “那我刚还洗了手?”裴代青仰头去看沈天雪。 沈天雪扔给他一张帕子:“擦擦。” 两人便都没在意跟着竹筏漂流的少年。 这对农家圣者夫妻,不问世事,也不会多管闲事,他人各有天命,在这世上他们只在乎彼此,其他人和事都不重要。 两人开始清算背篓里的药草,真没管边上的卫仁。 直到卫仁身上的蝎子毒虫们察觉到主人生命垂危,各自逃窜,偷偷摸摸来到竹筏上,才引来沈天雪嫌弃的目光。 裴代青笑笑,伸手将那些还试图爬上来的蝎子毒虫挥开,已经爬上来的蝎子毒虫也不敢往二人身边凑,躲得远远的。 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将它们绞碎后吐进河里。 “看样子是咱们农家的学生啊。”裴代青扭头去看卫仁,“身上有方技家、法家、名家、道家的术造成的伤,得罪的人倒是不少。” 沈天雪还在扒拉背篓里的东西,头也没抬道:“被碎了光核,学艺不精。” 裴代青:“好像是他一个打好多个。” “不要随便捡路边的人回去,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人打他一个,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引起了众怒?”沈天雪抬头看他,目光雪亮,“你忘记你以前都捡了些什么垃圾?” “阿雪,我的意思是他受这些伤,早该死透了,就连自己养的毒物都弃他而去,又跟着我们漂了这么久,结果到现在都还吊着一口气?”裴代青指了指卫仁, “命大啊。” “让他滚,看着烦。”沈天雪拿着镰刀在竹筏上一敲,竹筏加速,瞬间将卫仁甩开。 裴代青将沈天雪整理好的药草放在另一个背篓里,不过一会,余光忽然瞥见有个眼熟的东西追了上来。 他转过身去,加速的竹筏竟然又被那具“尸体”追上来了。 沈天雪也看见了,她皱皱眉,继续加速,一会后,“尸体”也加速了,就挨着竹筏并排而行,紧紧贴着它。 沈天雪:“……” 真是活见鬼了。 裴代青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沈天雪目光森然,站起身,准备一镰刀把人钉死在岸边,却瞧见少年周身的阴影开始扭曲成三道模样怪异的影子。 农家禁术·幻兽虚影。 卫仁本该死的,却始终吊着一口气,体内的力量失衡,此刻竟然遭到了幻兽虚影的反噬,那三道扭曲的黑色影子在荡漾的水中显得卡顿,而它们正要将自己的主人吞噬。 沈天雪微眯着眼,手中镰刀飞出去,将那三道幻兽虚影打碎,再招手接住飞回来的镰刀,改了主意,扬眉道:“捞他上来。” 透过五行光核听到这话的虞岁悄悄松了口气。 她总算赌赢了。 第210章 第 210 章 虞岁以五行光核护住卫仁,一是为了送他离开,二是为了观察他体内光核的情况。 海水分流,将卫仁往山川中送去,意外遇见了离开学院的沈天雪和裴代青二人。 虞岁之前就听说这两位农家圣者不问世事的作风,不爱多管闲事,但至少不会再给卫仁一刀,所以她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 但听到沈天雪和裴代青的对话后,虞岁才觉得自己小看了这二人“不问世事”的作风。 沈天雪差点就要一镰刀把卫仁给钉在岸边了。 好在虞岁想到他俩这离经叛道的性格,对某些事可能没有那么忌讳和敌对,而且裴代青赶走蝎子毒虫的时候,她看见了船上的一抹黑影。 可以确定那就是农家禁术·幻兽的虚影。 于是故意激发卫仁体内的幻兽虚影,沈天雪看到后总算有了不同的反应,改主意要把卫仁捞上去。 虞岁透过五行光核,看见裴代青将卫仁拎上竹筏,给他检查伤势,拿过背篓里的药草贴在他伤口,又拿过一些挤出汁水给他喝下。 如果卫仁只靠光核给的五行之气补充,也只是延长他死亡的时间而已,虞岁又不能离开去找他,就算要通知黑胡子带南宫家的术士去找卫仁,也得花点时间。 而动用南宫家的术士,那就太容易暴露自己了。 此刻有了裴代青的帮忙,卫仁才算是死不了。 “他这个年纪已经有三道虚影了。”裴代青屈指在卫仁的脑门上敲了敲,像是在打量什么稀奇玩意,“倒算得上是农家的奇才。” “算哪门子的奇才?”沈天雪瞥眼看过来,“农家奇术百千,幻兽不过是个三流术法,人言可畏,众口铄金,最后倒把一个三流术法捧成了农家代表,还被禁止修炼,老祖们听了都要再笑死一次。” 裴代青笑道:“阿雪,世间本来就是这样,呼声高的那一方,可以将假的变成真的,真的变成假的。” 知道真相的他们在世人眼中,反而成了异类。 “只是在外面的世界都认为修行幻兽该死的情况下,他能做到这种程度,确实不易,还混进了太乙,光核碎裂后,五行之气竟然……” 裴代青轻轻咦了声,一手按在卫仁额头,探查他体内的力量:“竟然不散反聚。” 他没能探查道卫仁体内的五行光核,所以不明白,为何这具濒死、连毒虫和幻兽虚影这些依靠五行之气存在的东西都要逃离时,这个少年体内的残留的微弱的五行之气,却没有消散。 “阿雪,他好像真的命不该绝。”裴代青抬头看沈天雪。 沈天雪盯着卫仁看了会,眯着眼道:“让他先醒,若是问不出结果,就把他剥开看看。” 听到这话的虞岁:“……” 卫仁到底能不能活,变数太多,实在难猜。 * 还在乌兹海的法家圣者万桂月,受到过往记忆的影响,停在栈道上回答了梅良玉不少问题才走。 等她赶到荒岛海域,这边的海浪仍旧处于疯狂状态,气风裹挟着海水往上空升去,形成不少直冲天际的水龙卷。 万桂月没能找到卫仁的身影,倒是观察到了远处荒岛岸上打作一团的学员弟子们,可她没有过去,也没有让他们察觉自己,转身继续朝更远的地方去寻找卫仁的踪迹。 确定卫仁暂时安全后,虞岁便发了信号让邹野喜走。 他这次出来搅局,后续肯定会被玄魁那边的人盯上。 邹野喜正跟顾乾等人打得起劲,瞥见挂在胸前的听风尺闪烁光芒,拉开距离后抽空看了眼,瞧见要他撤退的信号,咦了一声,对顾乾说:“等会,让我回个传文再打。” 顾乾:“……” 谁听你的啊? 顾乾根本不给他机会,凌迟的风刃从四面八方追着邹野喜,让站在原地点听风尺的邹野喜不得不闪身后撤。 “哎你这人!”邹野喜抬头瞪了眼顾乾,将棍刀扔出去,棍刀身上附着金色的五行之气,围绕着他高速旋转转动,将风刃全部抵挡在外。 趁此机会,邹野喜疯狂点听风尺填字格:“为什么要退?我打得很厉害的!” 虞岁:“走。” 邹野喜不服气地抿嘴,转头看了眼远处的顾乾,在心里哼了声,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溜了。 他的优点就是听话。 顾乾见他要跑,还想拦,却被星月岛的术士阻止,对方高声喊道:“护送周少爷离开!” 邹野喜可不管这些术士的生死,说跑就只专心跑,绝对不会跟你再多过一招,被这么多术士出手相拦,顾乾一会就看不见邹野喜的身影,只能作罢。 倒是龙武帮的人又掉头去追邹野喜。 一大帮人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完全不管这帮学院弟子在做什么,心里只有邹野喜的项上人头。 荀之雅和钟离山几乎同时从海水中出来,浑身湿漉漉,衣裳和发梢都在滴着水,钟离山自己施术散去水汽,荀之雅还未动作,在岸上等着她的顾乾就已先一步帮忙施术。 “没找到。”荀之雅抬头朝顾乾看去,清冷面容露出几分懊恼,“不知道是不是海中的五行之气太过混乱,卫仁那种状态被卷进去……恐怕凶多吉少。” 站在岸边的钱璎也开口道:“他很可能会被下边的海气绞碎。” 顾乾听完这话,扭头去看张相云和洛伏,这二人还在跟苏桐和孔依依对峙,两方都燃着金色的护体之气,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动手。 钟离山从海里出来后,自然而然地往苏桐走去,余光却扫了眼站在顾乾身旁的虞岁。 虞岁装作在看海浪,没有回头。 年秋雁在劝孔依依:“依依,算了算了。” “算什么?”孔依依转眼瞪他。 年秋雁看了眼张相云,他应该也听见了卫仁被卷入海水中,可能被混乱的海气绞杀的消息。 张相云深吸一口气,对年秋雁说:“你最好想办法把这女人带走,否则今晚她就给我死在这。” 年秋雁现在不仅面临被孔依依怀疑盘问,还要被虞岁和张相云威胁,前两个就算了,张相云他是真不怕。 “她不走,那今晚死在这的就是你。”年秋雁走过张相云身旁时轻声说道。 这不是开玩笑。 如果张相云敢当着孔依依的面暴露年秋雁的身份,年秋雁就会杀了他。 走到苏桐身边的钟离山手指按在剑鞘上,不动声色地看向张相云,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意思却很明显。 张相云若是再次和孔依依动手,他会出剑。 场面局势变得有些微妙,危险的气息无声蔓延,虞岁轻轻拽了下顾乾的衣袖,在对方低头看过来的时候压低声音说:“顾哥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顾乾在心里骂了年秋雁一声,他把岁岁卷进来,活该孔依依也跟到这来。 卫仁很可能死在海里,就算没抓到他,至少也知道了听风尺确实不安全的事情。只要那个人在听风尺上留下过痕迹,那就一定能找出来。 接下来仔细盘查卫仁接触过的人,总能找出点什么来。 顾乾转头看回张相云,开口道:“走吧。” 卫仁的光核被张相云粉碎,在海中绝对活不了的,只是没有见到尸体,没有亲眼看见他死亡的一幕,会有些怀疑和不安。 钱璎补充道:“他活不了的。” 钱璎是医家术士,又检查过卫仁的身体状态,有她这句话,让顾乾心里好过几分。 张相云心里也知道,卫仁是找不到,今晚就到这里了,再跟孔依依和钟离山打下去也没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冷静下来后抬手擦了脸上的血色,冷哼一声,对洛伏说:“我们走。” 孔依依刚要留人,被年秋雁抓着手腕往相反的方向带走。 钟离山和苏桐一个在看张相云的方向,一个在看孔依依离开的方向。 等这两拨人都走远后,苏桐才问:“岁岁怎么也在这?” “跟着顾乾来的吧。”钟离山说。 苏桐收回视线,转而盯着钟离山问:“你们上次在机关岛发生了什么吗?年秋雁看起来不太对劲。” 钟离山却摇摇头道:“让年秋雁自己跟她说。” 他牵过苏桐的手说:“走吧。” 苏桐被钟离山牵着往杂草丛中走去,却忍不住扭头看后方海域:“他们这帮人今晚在这做什么?死的是哪家弟子?真的死了吗?年秋雁跟这些有什么关系?” 她这会一头雾水。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跟依依?”苏桐目光狐疑地望着钟离山。 钟离山目视前方道:“没有。” 苏桐却听得皱起眉头:“你每次说没有的时候就是有,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难道要我一直猜吗?我是方技家的弟子,所以你就什么事都要我占卜得知,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钟离山听她说到一半的时候就知道完了,再不说点什么可能又要吵架惹苏桐生气,但是他又不知该说什么。 那些充满风险、可能会带来伤害的事情,他确实不希望苏桐知晓,不希望苏桐也一起烦恼受到伤害。 “年秋雁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钟离山斟酌道,“他已经和梅梅谈好了,具体谈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苏桐不轻不重地冷笑声:“你以为我会信吗?” 钟离山有些无奈:“是真的,而且这件事就应该让年秋雁自己说,她也只想听年秋雁解释。” “那你怎么不跟我解释?”苏桐仰着脸看他。 钟离山似乎没明白,低头看她:“解释什么?” 苏桐看他迷茫的表情,轻 扯嘴角,低头闷声道:“算了。” 这次换钟离山皱起眉头,追问道:“是什么?” 苏桐没说话,把手抽出来,快步往前走去。 钟离山不明所以,又追上去。 透过五行光核看见这一幕的虞岁有些疑惑,这两人当初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第211章 第 211 章 虞岁等人回到学院后,被查舍的教习抓住做扣分记录。 教习们并没有过多盘问,你去外城打架还是杀人,只要在规则之内,教习们就不会插手。 弟子们出了学院,在外城就算杀教习,学院也只扣分。 事发外城,太乙学院一概不管。 张相云因为听风尺传文事件,被教习带去了通信院。等记录扣分结束后,顾乾叮嘱虞岁回去好好休息,便和荀之雅一起离开。 顾乾保护虞岁的办法,就是不让她涉及任何危险事件。 似乎不管虞岁如何成长,在顾乾眼里,她永远是那个需要被自己护在身后的平术之人。 虞岁知道他们要查和卫仁走得近的人,转头面不改色地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薛木石。 她今晚没有叫薛木石出手,一是来不及,二是玄魁牵扯圣者,说到底,想要摧毁玄魁这件事,到最后要面对的敌人反而是太乙的圣者。 薛木石和她最好别一起行动,免得谁不小心暴露,就会连累另一个。 等虞岁解释完后,得到薛木石的回答:“放心,他们查不到我的。” 虞岁看后轻轻挑眉。 薛木石果然是有点东西,关键时候还是有些用的。 虞岁从梅良玉那边看见法家圣者万桂月的身影,在万桂月离开后,她的五行光核也跟着圣者离去,看她经过荒岛附近,又在海域中查找。 看来法家圣者万桂月也是帮助玄魁的一员。 只是这位法家圣者,少有外出露面,关于她的消息十分少,但师兄看起来和万桂月倒是挺熟的。 农家圣者欧如双,法家圣者万桂月,接下来还有谁? 虞岁站在舍馆大门前的桃花树下,这偏僻的角落就她一个人,此时夜色已深,查舍结束,学生们又可以出来了。 这会他们都在讨论听风尺的事,一会嘲笑张相云,一会又猜是不是张相云得罪了通信院的人。 虞岁一个人站在光影暗淡的角落里思考着。 太乙的圣者拥有地核之力,在太乙范围内,力量翻倍,且无法重伤致死。 也就是说,她没法在太乙杀了欧如双和万桂月。 在太乙的圣者可以说是不死的,她杀不了,别的圣者也杀不了。 就算欧如双参与玄魁的事情暴露又如何?圣者之间是无法互相制裁的。 虞岁脑子里忽然浮现师尊在月山与乌怀薇打起来的画面,转了转眼珠,抬头朝阴阳家的方向看去。 无法被杀死,但应该有别的办法。 她转身走进夜色中,往阴阳家月山的方向赶去。 * 月山是乌怀薇的居住地,山周设有结界阵法,若是没有得到主人同意,或者不知破阵办法,便无法进入。 学院圣者和部分阴阳家的学生是可以进入的。 自从上次常艮圣者来月山闹了一通后,乌怀薇就把月山的结界修改为专门针对鬼道家的人。 虞岁这会进不去,只能站在山脚抬头仰望前方明亮的楼阁。 她也没有乌怀薇的听风尺好友,冒然发传文就是暴露自己。 虞岁拿出听风尺,打算请刑春帮忙时,察觉有人靠近,等听见声音后,她才回头,映入眼中的是从山石小道中走出的高挑身影。 青年身着月牙色白袍,玉冠束发,手中提着一盏琉璃灯,灯光暖黄,灯身清透,尾部坠着的流苏随着他迈步而轻轻晃动。 像是从浓墨夜色走出的清冷月光,带来的却是和煦的春风。 阴阳家甲级弟子,蒲恒。 蒲恒看见站在月山入口前的虞岁,温声问道:“是要去找乌院长吗?” 虞岁点点头,怯声道:“我有事想找乌院长,但又不知如何进去。” 蒲恒朝她安抚地笑了笑,往前走道:“你是哪家弟子?我也不能随意带人进月山,等会我见了乌院长,向她通报一声。” 她目光随着蒲恒转动,垂首道:“我是鬼道家弟子,南宫岁。” 蒲恒的脚步未停,一直往前走着,轻而易举地穿过结界,走进满是石灯的山道中,回了虞岁一声:“我记下了。” 虞岁重新抬头,望着蒲恒的身影一路消失在视线中。 刑春之前说过,想要去听乌怀薇在阴阳家的授课需要抢位置,一共就只有二十个名额。 这二十个名额阴阳家的所有弟子都可以竞争,不限制学生等级,哪怕你刚入太乙,只要实力足够,也能抢到听课席位。 这二十名学生,也是乌怀薇精挑细选,未来潜力无限,也是她眼熟的学生们。 其中有几名深得她心,正悉心栽培。 蒲恒就是乌怀薇悉心栽培的学生之一。 虞岁之前去阴阳家听课的时候,偶尔能从其他人嘴里 听到这个名字,也远远见到过。 她听说蒲恒是丹国人,家境贫寒,是丹国平民,却天赋奇高,被外出游历的教习引荐,来到太乙学院开始了新的人生。 阴阳家的弟子提起蒲恒,都说蒲恒师兄为人友善,心肠好,对他们的提问都细心解答。 学院学生们难免有拉帮结派的现象,六国不同的人属于一个圈子,不同等级的弟子又是一个圈子,家世背景、天赋高低都是学生们分出派系的条件。 阴阳家的蒲恒,便代表了平民出身的学生圈子,这个圈子则以蒲恒为中心。 虞岁在月山入口没等多久,就看见蒲恒回来了。 青年手中提着的琉璃灯盏不见踪影,他眉眼含笑地看向虞岁:“进去吧,乌院长在等你了。” 虞岁点头致意,便迈步往前走去,这次没有阻拦,很容易就进入结界内,与蒲恒擦肩而过,往山上走去。 上次虞岁被传送到月山,只到山腰半坡,之前被气浪摧残折断的紫花楹树都恢复了,完全看不出上次战斗过的痕迹。 虞岁跟着一条路走到尽头,来到灯火明亮的楼阁,湿地草丛中漂浮的像是萤虫,却发着紫色光芒,更像是漂浮的星辰粒子。 身着紫色纱裙的乌怀薇站在楼阁之上,搭在栅栏上的素手轻点,腕上的金色星铃伶仃作响,发出的声音引得地面的虞岁抬头望去。 虞岁朝对方垂首致意道:“见过乌院长。” 两人大概隔着两层楼的距离,乌怀薇眯着眼看下方的少女,慢悠悠道:“你向教习撒谎也要过来,嘴里说很着急,却让我等了你一个多时辰。” 虞岁老实答道:“中途出了一些意外,才耽误了我过来找您。” 乌怀薇也没有追问她耽误的是什么事,又道:“你和夏教习说给我带了东西过来,你带了什么?” 虞岁抬起头朝站在栅栏后的乌怀薇看去,她规规矩矩的姿态落在乌怀薇眼中像极了蹲坐的猫,过于乖巧。 “是真心。”虞岁神色认真地答道,“我给您带来了一颗想要向您学习阴阳术的真心。” 乌怀薇:“……” 她别过眼去,还是觉得好笑,又抿唇低了下头,等她转过脸再看虞岁时,又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哦?你这是终于想通了?” “一个多月前,是您问我是否要拜师的。”虞岁提醒她,“也许师尊讨厌阴阳家,但我并不讨厌,可我也不能当场拂了师尊的面子。” 乌怀薇想到常艮圣者,在心里暗骂一声臭老头,坏她好事。 乌怀薇问道:“如今你就敢拂你师尊面子了?” “不敢。”虞岁说,“可师尊最近不是不在吗?” 她说这话时眨眨眼,这动作让刚才乖巧的人儿变得狡黠。 乌怀薇望着她,却只觉得她瞧着越来越顺眼。 “这一个多月,刑春师兄教了我不少阴阳家的知识。”虞岁话刚开了头,就被乌怀薇打断,“他能教你什么?” 虞岁:“他教会了我如何看灵宪图、辨认阴阳五行、星海分类、简单的阴阳家咒术。” 乌怀薇轻哼声:“都是些基础的东西。” 虞岁点点头道:“所以我想学习更厉害的阴阳家九流术,就要来找您了,若是您之前说的话还作数,那我便愿意和您一起学。” “我说的话自然是作数的。”乌怀薇心情好,笑盈盈道,“既然你愿意,那你就叫我一声师尊,我便认了你这个徒弟,将我毕生所学传授于你。” 虞岁却摇摇头。 乌怀薇脸上笑意褪去:“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我有一些条件。”虞岁说,“不知您可否接受。” “条件?”乌怀薇有些不耐烦道,“你说来听听。” 虞岁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我不会叫您师尊。” 乌怀薇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我若是跟您学了阴阳家的九流术,师尊迟早会发现的,我不想师尊迁怒于您。我们只是教习和学生的关系,是我一直向您请教九流术相关,而非您要自愿传授。” 乌怀薇听了在心中嗤笑。 虞岁双眸明亮,直直望向乌怀薇,不惧她忽然冷脸的面庞,继续说道:“我是青阳南宫王府的郡主,我爹是青阳的王爷,南宫家的家主。” 当她说出这话的时候,乌怀薇的目光才深邃几分,心中那点不耐散去,变得深思。 虞岁脆声说道:“我爹这个人您肯定是知道的,如今外边六国局势风云变幻,到处都有南宫家的影子。我爹爹的野心势在六国天下,倘若我叫了您一声师尊,就会让您也卷入其中。天下之大,六国纷杂,不比太乙逍遥快活。” 乌怀薇听过他人对虞岁的评价,可眼前见到的这一幕,和她听说的那些完全对不上。 第一个说虞岁资质平庸的人,在乌怀薇心里已经死了。 那些说虞岁愚笨、单纯的人,此刻在乌怀薇心里也死了。 能说出这番话,她很聪明。 乌怀薇之前要收虞岁为徒,是因为九州星海,就算知道她是南宫明的女儿,也没放在心上,是因为她随心所欲,也能说是一时兴起。 可如果真的成为“师徒”,有的事情就不得不考虑,由不得她,哪怕她是太乙的圣者,也会被牵连其中。 太乙二十四圣,被牵连进去的还少吗? 乌怀薇现在能逍遥快活,是因为她没有触及任何一方的利益,保持着中立。 她本身也讨厌六国争来争去的那些事。 而这些隐患,被下方的少女先一步想到,并当着她的面摊开说明。 乌怀薇冷漠的面容变得深思,这一次她没有由着自己性子乱来,而是认真思考过后,颔首道:“你喜欢叫我什么就叫什么。” 教是真心想教,可如何教,确实是个问题。 虞岁见她答应,笑弯着眼,又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二,我们的关系不宜让外界知道,所以不需要面对面地传授教学时,由刑春师兄代为告知。” 乌怀薇却看穿她的小心思,似笑非笑道:“你这是要让我教两个人啊。” 不过刑春这个学生也不错,乌怀薇大方道:“可以。” 虞岁朝她笑着垂首,以示谢意,还未抬头,又听乌怀薇问:“你还有什么条件?一并说了吧。” “教学时间以我有空为主。”虞岁转着眼珠想了想,“因为我要学的太多了,有时候很难分出时间来。” 乌怀薇心想,真是惯着她的,可又没法拒绝,就当自己惯着她吧。 “可以。” 虞岁仰着脸,朝乌怀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暂时就没有啦,后续想到了再和您说。” 乌怀薇语气轻飘飘道:“行啊,你说了这么多,该我提条件了。” 第212章 第 212 章 乌怀薇想要收徒这件事,缘起她看中了虞岁的上乘体质和九州星海,虞岁猜她十分看重这两样,所以才敢和她讲条件。 毕竟这些天赋加成在她身上,要不要拜师、要不要学阴阳家的九流术,主动权本就在虞岁。 听乌怀薇说她也有条件,虞岁也不着急,点点头道:“您说。” “第一,”乌怀薇搭在栅栏上的手抬起,也朝下方的虞岁竖起一根手指,“我教什么你学什么,我怎么教你就怎么学。” 虞岁一口答应:“好。” “第二,”乌怀薇身子微微前倾往下探,“你必须学会。” “这要怎么保证?”虞岁纳闷道。 乌怀薇目光点她:“口头保证。” 虞岁继续点头:“好,我一定学会。” “第三,”乌怀薇眯着眼,重新将手放在栅栏上,屈指轻轻敲击,无形的气浪随之散开,天上星河倒悬,来到虞岁脚下,“这逆星之术,你要学会了才能走。” 原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星辰们,此刻却随处可见,眼前的世界似乎全是由星辰组成的,而每一颗星星都有它们的名字和形态。 假山、花树、桌椅、房屋、檐角,虞岁打量着四周的一切,眼中所见之物,都是由星辰力量具象而成,她缓缓朝阁楼上的乌怀薇看去。 之前就听说过,阴阳家圣者乌怀薇,自创逆星之术,整个玄古大陆,独她一人。 * 太乙通信院。 李丘文和邹纤还在盘问张相云,要他交出听风尺,张相云给的却是卫仁的。 通信院拿着听风尺研究了许久,术士们聚在一起反复讨论,都认为数山没有问题。 他们前不久才将大大小小的数山全部检查一遍,还有几位圣者一同协作,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如果不是数山出了差错,那就是有人能越过通信院的权利发出这条传文? 可这样想就太可怕了。 邹纤坐在会议桌边,不时挠挠自己的脖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旁边的李丘文却神情严肃,身前放着许多听风尺,正一个一个点开查看,身后站着三五名通信院术士,向他汇报数山的运转情况。 “那名弟子的说法没有问题,也没有可疑的操作,所以是不是咱们……”这名通信院术士话说到一半,转动眼珠打量两位圣者的表情,犹豫要不要继续说。 邹纤仰着脑袋道:“说吧。” 通信院术士才开口道:“若是让外界知道今晚的事情,恐怕会引起恐慌,而且上次升级数山,已经说好与六国合作,再过几天就要去六国同步更改现有的数山信息。” “如果让那边知道有人能够绕过通信院,破解数山发送传文……” 话还没说完,就因李丘文抬头朝自己看来的一眼顿住,忙低下头去。 邹纤则摆摆手道:“让他说完吧,你觉得该如何?” 屋子里站着的一圈通信院术士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站在李丘文身旁的通信院术士得到邹纤的允许后,试探开口:“这次的事,我们就先对外公布是数山运转失误造成的如何?” 邹纤一口答应:“可以。” “你……”李丘文不赞同地朝邹纤看去,刚开了个头就被邹纤截断,“这是合理的说法,既然查不到有明显人为的痕迹,那就是数山运转的问题,我们前段时间才对数山进行过更改,会出现失误也是正常的。” “现在学院的弟子们已经在传些有得没得了,这些都会影响接下来对六国的数山改革对接。”邹纤抓着脖子,扭头看李丘文,“孰轻孰重你是知道的吧?” 李丘文被他这么一说,沉下气来,望着屋子里的一圈人,最终点点头,同意了这个做法。 通信院的术士们很快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告知今晚众人收到张相云发出的传文,属于数山运转失误,并截取了几段数山的符文放出去,当做是证据。 有的人信了,有的人不信。 知道真相的张相云等人是不信的,但这事要深究下来,他这边也不好解释。 张相云这一晚上都被扣在通信院,邹纤和李丘文二人则重新检查数山。 只是到了后半夜,邹纤昏昏欲睡,绕着数山走了一圈后,就躺在椅子里打哈欠。 李丘文看得烦,指着他说:“你不行就换个阴阳家的圣者过来。” “他俩都不爱管通信院的事。”邹纤眯着眼睛道,“你们道家也只有你一个人来啊。” 说完闭上眼又道:“方技家还一个人都不来呢。” 李丘文说:“方技家就一个人。” 邹纤说:“那你找她啊。” 李丘文转头就走,感觉自己再跟他多说一句就会被气死。 邹纤枕在椅子上 睡了会,没多久就因为脖子的瘙痒而醒来,伸手挠了挠,没有得到缓解,无奈皱起眉头,起身要去找酒喝。 李丘文见他挠着脖子往外走,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你为何不找蒋书兰看看?” “她也没办法。”邹纤耸耸肩,径直往外走去。 李丘文一直看到他消失在视野中,才摇摇头,重新将目光转回数山中。 通信院的术士们忙碌到早上,也没有找出异常之处,但谁都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比平日更加认真,全天十二个时辰盯着数山的变化。 一直到早上,张相云才被通信院放走,他面无表情地离开,回了舍馆,看见等在屋里的洛伏和顾乾。 这两人一晚上的时间就已经查清楚卫仁这段时间的动向。 顾乾说:“他在外城被废修为后,就没再去过农家习堂,在舍馆养伤,少有外出,期间只有农家教习公乐晟给过帮助。” “卫仁去过斩龙窟,但很快就出来了,当时以他的修为境界,在斩龙窟里确实撑不了多久。” “因为他刚来学院的时候十分嚣张,得罪过不少人,同期入学院的弟子与他关系都不友善。” 洛伏坐在桌边,沉思道:“卫仁修为被废后就过得十分低调,不怎么外出,唯一去的地方就是公乐晟那。” “之前得罪过的人也回头找过他麻烦,但有一次因为追到了宿舍,被梅良玉解决了。” 坐在桌边双手抱胸的张相云听到这才抬抬眼皮:“梅良玉跟卫仁关系很好?” “这两人在同一个宿舍。”洛伏提醒道,“他们只是单纯倒霉追到宿舍影响了梅良玉。” “但是不少人都说,看见卫仁的时候他几乎都在玩听风尺,像是一直在和谁发传文。” “也就是可以推断出,躲在听风尺后的神秘人,是从卫仁修为被废后才联系上他的。” 洛伏说完这话后,抬头看向顾乾:“卫仁后来在外城受到袭击差点死了,是南宫岁出手救下。” “哦?”张相云也抬头看顾乾。 顾乾却面色不改,声音冷淡道:“那是因为来的农家术士想杀岁岁取回息壤。” “哦。”张相云拖长尾音,“农家息壤啊。” 顾乾懒得看张相云阴阳怪气的模样,直接道:“卫仁之后都躲着岁岁走,岁岁当时不杀他,是因为还不了解学院的规则,而她也不是杀心重的人。” “所以就没有怀疑的人?”张相云蹙眉,语气森森。 “目前来看没有,也许就是卫仁说的那样,他们只靠听风尺联系。”洛伏说。 顾乾则若有所思道:“非要说的话,我怀疑梅良玉。” 张相云和洛伏都看着他,等他后文,顾乾淡声道:“因为梅良玉也一直玩听风尺。” 张相云笑道:“那你能去把梅良玉的听风尺偷过来吗?” 靠墙站着的顾乾垂眸朝张相云看回去,似笑非笑地嘲道:“你能吗?” 话说到这,三人都往放在桌上的听风尺看去。 他们都怀疑听风尺有监听功能。 张相云屈指在桌上敲了敲,和其他两人互相使眼色,再以目光无声点了点听风尺,三人达成了无言的默契。 “那就把梅良玉的听风尺偷过来看看。”顾乾说,“今晚?” 张相云说:“可以。” 洛伏定了时间:“亥时一到就行动,我会带上紫符昭明神将,限制他鬼道家的力量。” 张相云把玩着神木签道:“那我提前卜卦,克他道家的术。” 虞岁透过五行光核监视着这一幕,三人自作聪明,认为听风尺可以监听他们的对话,而真正做到监视他们一举一动之物,却是他们永远也不会想到的五行光核。 三人的试探在虞岁这不值一提,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贸然告诉师兄。 适当地降低他们对听风尺的戒心也好。 虞岁相信以梅良玉的实力,不会被这三人偷到听风尺,他们想要师兄的听风尺,偷不了的,只能硬抢。 * 昨夜乌怀薇在月山,将星辰倒悬后,虞岁就在星辰之力组建的世界中。 乌怀薇也没有过多讲解,虞岁喊了她几声没有得到回应,便自己在月山楼阁之中走走停停,四处打量。 走到最后她也不慌,从楼上又来到楼下,在满是星河景色的地面坐下,开始看其他五行光核。 梅良玉带着燕小川回了学院,燕小川回宿舍倒床就睡,梅良玉也打着哈欠回了宿舍,没一会就被刑春敲门叫起来。 好在他还没睡,坐在桌边耷拉着眼皮,一手支着脑袋听刑春讲话。 没一会,钟离山也过来了,刑春抬肘撞了撞看起来要睡着的梅良玉,压低声音说:“哎,哎,他又开始别扭了。” 梅良玉掀开眼皮扫了扫钟离山,哼笑声。 每次他跟苏桐吵架生闷气就是这副要死不活的表情,他跟刑春都看腻了。 “昨晚外城的事你听说了?”钟离山过来在桌边坐下说。 刑春扭头看梅良玉,梅良玉说:“差不多吧。” 说完这话,他扫了眼对面的房间,里面的主人的这会还不知道在哪片海里飘着。 “年秋雁和南宫岁都在那里。”钟离山蹙着眉头问梅良玉,“年秋雁在那里算是预料之中,但南宫岁是为什么?” 梅良玉不冷不淡道:“在就在了,她又没动手是不是?” 还不能让她在那看热闹吗? 钟离山沉思片刻,还是开口道:“之前被学院扫荡的外城兰毒组织,叫做玄魁,是一个活跃在六国的超级组织。” 刑春说:“我有点印象,以前听说过。” 梅良玉轻轻颔首,示意你继续说。 钟离山又道:“玄魁的主要盈利是兰毒,六国的兰毒几乎有八成来自玄魁,现在只要是卖兰毒的,都可以说自己是玄魁的人,所以会显得玄魁的人遍布整个大陆。” “而玄魁的人分两种,一是负责兰□□、运输、售卖。” “另一种负责善后。” 杀人、催债、铺路、在牢狱里捞自己人等等。 侧坐的钟离山转过身来,面向梅良玉和刑春二人:“这种人会想办法进入六国的各地官吏队伍之中,再利用自身职务进行便利,也可能……混入各国学院之中,结交各国的世家子弟,彼此拉近关系后,再让他们使用兰毒,等他们沉迷兰毒后,再驱使这些世家子弟为他们办事。” 刑春听完,点点头:“确实有这种事,他们会选那种意志力不坚定的平术之人,或者天赋较低,性格混账一点的世家子弟都是他们的目标。” 梅良玉朝他看去:“你又知道了?” 刑春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虽然我很少提,但你也别忘记我家是做什么的啊。” 梅良玉恍然大悟地收回视线,懒洋洋地问钟离山:“所以昨晚你有什么收获?” “可以确定,他们是玄魁的人。”钟离山说,“南宫家的生意涉及很广,南宫岁在那里,要么是因为南宫家的原因,要么是因为她成了玄魁的目标。” 梅良玉神色冷淡,辨不出喜怒,猜不出心中所想。 虞岁和张相云等人的关系,她是一次也没有提过。 钟离山又道:“至于张相云几人,可以猜猜看,他们谁在用兰毒。” 刑春和梅良玉思考片刻,同时开口:“洛伏。” 钟离山点点头:“我也猜是他。” 第213章 第 213 章 hi~小天使,如果看到我就代表你的购买比例不足哦。 “听风尺不是要交换铭文以后才能互发传文吗?” 某天反应过来的钟离雀问道。 每一个由通信院建造的听风尺,都有属于自己的铭文编号,听风尺之间,必须交换双方铭文才能建立连接。 虞岁点着填字界面回她:“我可以不受铭文限制。” 真的吗? 对九流术一窍不通的钟离雀心道好厉害。 “我还可以将我们的传文保密,只要你将天干十二支换成玄鸟星线,别人就算拿到你的听风尺,也看不见我们的对话,只有你能从听风尺里找到。” 因为钟离雀被禁止学习九流术,在这方面的知识知道的比虞岁还少,所以成了虞岁的优选实验对象。 此时的钟离雀按照虞岁说的调整好听风尺,只要是违背已知正确的行为,都会让钟离雀觉得自己是在做“坏事”。 可是按照虞岁说的去做时,她内心产生了难以描述的激动感,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速度跳动。 钟离雀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兄长钟离山在下午时分来看她,还从外边带来了她喜欢吃的糖果糕点等。 钟离雀从窗口接住兄长带的糖果,又怯生生地将听风尺递出去道:“哥哥,我的听风尺不知是不是坏了,有传文发过来,我却看不见。” “我看看。”钟离山接过去捣鼓片刻,问她,“是谁的传文看不见?” 钟离雀从窗后探出脑袋,伸手在听风尺上点了下:“喏。” 钟离山把有关听风尺的三家奇术都用上了,还是没有发现传文,疑惑道:“对方真的有发传文来吗?地支和星海里都没有找到。” “是谁的传文?我去帮你问问。” 钟离雀拿回听风尺,摇头道:“不用啦,可能是我记错了。” 钟离山似乎是觉得没有帮到妹妹的忙不安心,又道:“我拿去通信院让他们看看。” “真不用。”钟离雀将听风尺收起来,开始转移话题聊别的。 等兄长离开后,钟离雀才轻吁口气,将窗户关上,明明屋中只有她一人,却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和呼吸走到床边去。 钟离雀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听风尺,传文给虞岁:“他们真的看不到。” “你太厉害啦!” 人们都说王府的小郡主资质平平,又呆又傻,可这样的小郡主,在钟离雀眼中却是个天才。 * 有钟离雀在听风尺上的反馈,虞岁对通信阵的分解进行得很顺利。 钟离雀被禁足不能离开自己的院子,虽然母亲和兄长每天都会来看她,却也只是一小段时间,一天那么漫长,她全靠跟虞岁聊天度过才没那么无聊。 虞岁也真的没有在课上睡觉,而是听完全程再发给钟离雀,钟离雀做完功课才跟虞岁聊天。 两人偶尔也会聊到自己的家族。 “我有三个哥哥,他们都比我厉害。” 钟离雀回她:“可我觉得你才是最厉害的。” 虞岁又道:“我也觉得你很厉害呀,先生教的你听过看过就能学会,我可是要学好几个月。” 钟离雀坐在床边曲着双膝,下巴搁在膝盖,双手捧着听风尺回消息:“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哥哥才是最厉害的。他过目不忘,有的东西先生不教,自己就学会了,就连剑术也是一学就会。” 虞岁:“国院不是还有几年才教剑术么?” “不是国院教的,是我爹爹。”钟离雀挠挠头,犹豫了下,还是解释道,“是我们钟离家的绝技剑术,只有我父亲才会。” “我想起来啦,我听二哥说过,他说这剑术很厉害的,”虞岁躺倒在床上,一手给自己扇扇风,另一只手回消息,“你怎么不一起学?” 钟离雀眼中倒映着听风尺的光芒,字符也倒映其中,她眨了眨眼,盯着虞岁的询问,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若不是和虞岁发传文不会被人发现其中内容,钟离雀就不会和她有如此频繁的交流,更变得亲近。 也正是因为不会被发现这点,钟离雀没能守住心底的倾诉欲。 女孩嫩白的手指在听风尺上犹豫了数次,最终缓慢地敲打在填字界面:“我不能学,钟离家的女孩不能修行九流术,也不能碰刀剑,不可以身怀异能奇术,不能有自保能力。” 虞岁翻身坐起,低头看着这段回复。 钟离雀刚发出去就后悔了,她不该说这些的,懊恼过后,她飞速转移话题,问起虞岁今天在国院过得如何。 虞岁顺着她的话题聊着,没有让她为难,没聊一会钟离雀就说她去练字了。 看来是觉得自己说错话后悔了。 虞岁也没有拆穿她。 两个月后,钟离雀的禁足结束,可以去国院继续学习了。 她早早地来到课室,也有看见她的孩子会碍于规矩和礼仪和她打招呼,钟离雀一一回应。 虞岁还没来。 钟离雀不由往外边看了眼,不知道在等什么。 虞岁来时,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她耷拉着脑袋,看见坐在位置上的钟离雀时张了张嘴,声音却有气无力。 钟离雀小小声道:“你没睡好么?” 虞岁坐下后趴桌就睡,迷迷糊糊说了句:“我今天终于可以不用听课了。” 她这段时间为了给钟离雀补课,白天的文理科都有在听,睡觉时间又少了一半,连续熬了两个月。 钟离雀见虞岁睡着,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打起精神来,第一次不让教习先生来打扰她。 * 两个孩子都有些身份包袱,也就默契地在国院保持距离,看不出多么亲近,在听风尺上的交流却很频繁。 彼此会分享日常中发生的有趣好玩的事。 虞岁偶尔会跟钟离雀“抱怨”学习九流术麻烦又困难,钟离雀听不懂,她就会耐心解释各种知识。 听懂的钟离雀感到害怕。 在她制止虞岁继续“抱怨”前,虞岁先她一步道:“我就是觉得太累想找人抱怨一下,哥哥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忙,爹娘又不能说,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可以说说这些话。” “若是你觉得我说这些太烦人,可以直接把它们销毁,这样其他人就不会知道了。” “我保证,没有人会知道你看过这些。” 虞岁的保证在钟离雀这里就是百分百安全的。 钟离雀说服自己,我只是在听好友的日常抱怨而已,并不是在学习九流术。 虞岁抱怨完也会说一声:“我只跟你一个人发牢骚,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噢。” 她在提醒钟离雀,哪怕学会了,也不要让除她以外的任何人发现端倪。 钟离雀郑重点头,回复道:“我会保密的。” 女孩们的秘密交流持续了很久很久。 钟离雀交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在与朋友的相处中,这一年的时光过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快。 在她们十三岁这年,发生了一些事。 对钟离雀来说,是影响她一生的转折点。 * 王府小郡主十三岁这年,大哥韩秉已经十八岁,二哥苏枫十七岁,两人都离开了国院。 在春日里过完十六生辰的盛暃也不用再去国院。 于是在盛夏的日子里,只有虞岁独自前往国院,偶尔有顾乾陪着。 十四岁的顾乾忽然之间就长高了许多,身高体长,站在他身旁依旧矮半个脑袋的虞岁,会觉得自己这些年长了个寂寞。 随着男孩子们的年纪增长,彼此的实力差距也展现出来了,能攀比的东西变多,矛盾也越来越大。 因为年龄相差较大,韩秉对顾乾还能保持礼貌,苏枫虽然也比他大个几岁,却毫不掩饰自己对顾乾的讨厌。 当然最讨厌顾乾、最看不顺眼顾乾的还是盛暃。 顾乾最讨厌的也是盛暃。 两人互相排斥、互相厌恶,见面都不给对方好脸色,好几次动起手来,盛暃为此还被南宫明训斥过,这让盛暃更加难以接受顾乾的存在。 随着男孩们的关系恶化,夹在其中的虞岁也不免被波及。 盛暃就看不惯他俩单独去国院,就算自己不用再去学习,也要挑顾乾在的时候接送虞岁去国院。 虞岁能感觉到这两年顾乾掌握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多,因为要去顾乾的书房看更多的书,她也就表现得更亲近顾乾。 盛暃几次为此跟她吵架,让她离顾乾远点,也让顾乾离虞岁远点。 秋季时,王府车道两旁栽种的枫树飘红,凉风卷着红叶飞舞,在地面吹起一股股小旋风。 今天盛暃去国院接虞岁,没看见顾乾,却还是板着脸。 虞岁坐在靠边的位置,掀起车帘看外边的景色。 盛暃冷不丁地问虞岁:“你喜欢顾乾那个臭小子?” “什么?”虞岁懵懂回头。 盛暃板着脸道:“你不准喜欢他,我是说,你未来的夫婿,不可以选他。” 虞岁低头玩听风尺,敷衍地嗯嗯回应。 盛暃正处于变声期,嗓音听起来有些哑,再加他平时说话就毒,现在听他说话哪怕没有恶意,都觉得凶巴巴的。 “他出身低微,是个野孩子,没有教养,全靠王府扶持,你要是喜欢他,他就敢仗着你喜欢,爬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你看他现在就敢这么嚣张!” “要是没有王府帮他,他算什么东西?他根本不可能在帝都活下去。” 盛暃在回去的路上将顾乾批得一无是处,强调虞岁不可以跟顾乾在一起。 虞岁伸出手比了个数:“哥哥,我才十三岁,现在就谈我选夫婿的事,是不是太早了呀?”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从去年开始,盛暃的脾气就变得越来越暴躁。 “我不管你选谁,反正不能是顾乾。”盛暃霸气道,“再过几日我就要去太乙,没时间再看着你俩,必须在走之前说清楚。” 虞岁一愣,重点歪掉:“你也要去太乙了吗?” 大哥韩秉也是在十六岁那年去了太乙学院修行,早已入了兵家的苏枫还留在青阳没走,只是入了兵家重台修行,逢年过节才回王府。 盛暃说:“我已经收到太乙的邀请,下月就会去学院修行。” 玄古大陆不仅有百家流派,还有六国分割资源。 这六国的修行者数不胜数,源源不绝,六国强弱大小各不相同,修行资源也不一样,为了天下修行者,九流术的巅峰圣者们在大陆的最南边建立了太乙学院。 虽然称其为学院,可它却有一国之大,只为了容纳来自六国的九流术士完成修行。 太乙学院成立数千年,在这其间,有名有姓的九流圣者有三分之二都是从这里出去的,它由数百位千年前的圣者建造,在这里不分六国,只有学院弟子。 说起太乙学院,就不得不提六国的“不战誓约”。 先有六国合盟提出“不战誓约”,才有太乙学院接纳六国修士融为一体。 所谓“不战誓约”,就是六国之间绝不互相攻打开战,各自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无论多么想要强占邻国资源,都受制誓约的力量,无法越过边界进行吞噬。 青阳在六国之中排名靠前,属于超大国,单诸侯国就有上百,几乎每隔几年就要打仗,收复叛变或者镇压有异心的诸侯国。 钟离辞的兵家战神称号,就是在青阳诸侯国的战场上杀出来的。 太乙学院对外表示不挑天赋,不看出身,只要你有修行的心,哪怕你天赋平平,是王孙是乞丐,都可以尝试申请入院。 但同不同意得看他们。 也有天赋卓越者,会收到太乙学院主动发出的邀请。 当然,你一点天赋都没有,是个平术之人也可以申请入院,但是得塞钱,一笔巨额入学费。 第214章 第 214 章 卫仁的伤势之所以如此严重,是因为他之前自废修为,力量流失,给当时的五行光核造成了不可修复的损伤。 在外城与纪书言一战让他雪上加霜,还没养好身体,就遇上了张相云和顾乾两拨人合作,拿他开刀。 裴代青估计的时间还算早的,若是没有他的医治,卫仁再躺个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能醒。 “没了五行光核,他将来也就是个废人了。”裴代青在给沈天雪擦脸上水珠,“搞不好还会被幻兽虚影吞噬而死。” “那救了也是白救。”沈天雪翻了个白眼。 “怎么能这么算呢,他能活到现在就是我们的功劳,也不算白救。”裴代青哈哈笑道,“多活一天我们就多一天的功劳啊。” “你是医家圣人吗?”沈天雪好笑地望着他。 裴代青沉吟片刻,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是,两人对视一眼,都忽然笑了起来。 沈天雪笑着低头时,裴代青凑过去在她唇上轻啄一口。 虞岁收回视线。 现在她相信这二位圣者是夫妻了。 分出去的控魂精力没能影响虞岁对眼前世界的观察。 她静心观察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乌怀薇也没有催促,她期待的时间是三天,三天之内,虞岁要参悟出眼前世界的力量规律。 等到日落西山时,一直没有动作的虞岁掩面打了个哈欠,乌怀薇问她:“你想休息了?” “嗯!”虞岁点点头,眼中倒映着天幕上流动的星海,因为困倦,所以回答的声音有些软绵,“院长,这里开始变热了。” “哦?”乌怀薇立在阁楼最高处,垂眸看地面,下方的少女背靠假山石,坐在绿草地边,绣着山鸟纹的裙摆遮掩了地面的花草。 最初她双手交叠在膝盖上,腰背挺直,和乌怀薇曾在帝都见过接受礼仪课的世家小姐们一样,姿态优雅。 直到少女开口说话,方才保持礼仪的从容姿态,从她抽出手支着脑袋开始变得娇憨随意:“寒来暑往,斗转星移,人间的日子就是从春天到冬天,又从冬天到春天,一会冷,一会热。” “四季更迭时,天上的星星也会随之变动。” 虞岁支着脑袋的手转而指着地面流动的星群:“天上的北斗指东的时候,地上的北斗就指北,东春北冬,上下星海总是在对立,其他星宿也随着极寒与极热而流动。” 随着她开口,刚才还飞速流转的星象,在此刻全都慢了下来,能够清楚地看见天上天下的每一颗星星。 “天上的星辰指向极热时,地下的星辰就会指向极寒,当一方到某个极端时,另一方就会往与之相反的另一个极端变化。” 虞岁重新看向天上的星海:“有时候我感觉到热气升起,但很快就会被凉意扑灭,有时候会觉得有些冷了,但没一会就暖和起来。” 这话让乌怀薇感到有些惊喜。 天地阴阳二气的变化掌握“极”的走向,她出手并不会让虞岁立马就感觉到明显的变化,因为星海的流速很快,肉眼难以捕捉其中细节。 出现极寒与极热时也会立马抵消,能察觉到这一点,只能说虞岁对天地阴阳二气的变化非常敏感。 “不错,倒是比我预想的时间快了不少。”乌怀薇满意地眯了下眼,“星辰逆行,反之极地,也就是逆星反极之术。” 逆星反极。 虞岁在心中默念一遍。 隐约悟到乌怀薇的意思。 “我们都活在天地二气循环的环流之中,上之极地,下之极地。”乌怀薇身形一闪,从楼阁之上来到虞岁前方,从模糊的透明轮廓到现出真身,“术由气生,也就是说,只要在逆星环流之中,他人对你施术时,你便能反其术之极。” 天幕中的星辰开始快速流动,乌怀薇伸出手,朝地面星海中抓出荧惑之星将其碾碎,满地的星子都在瞬间炸毁,化作一簇簇烈火。 扑面而来的热气滚烫,吸入一口都能灼烧她的鼻腔与喉咙,火星子炸裂的声音接连在耳边响起,吓得虞岁从地上站起身来。 少女极黑的瞳仁中映照出燃烧的星火,本就燥热的身躯,在此刻燃爆的地面,感受到了皮肤灼烧的痛苦。 这对虞岁来说十分难得。 自从异火燥热难灭开始,就很少再有别的“火”能伤到虞岁。 哪怕是八卦生术中的离火,又或者是别家九流术的“火”,都无法给予虞岁压迫感。 此刻阴阳家调动天地二气诞生的火术,却让虞岁久违地感受到了灼烧的压迫感。 仿佛下一瞬间皮肉和骨骼都将被烈火焚毁而死去。 虞岁望着眼前的场景,脑海里忽地闪过当年被异火选中时看到的传承记忆: 天上无数星辰坠落地面,星火遍布整个天空,眨眼间,世间万物便被猛烈的火焰吞 噬。 无论是预言出现,还是灭世之景,都是由天上星辰飞坠的一幕开始。 陨星带来预言,也带来了毁灭。 脑海记忆闪现的瞬间,天上星辰飞速转动。 在逆星环流界中,极则反。 虞岁眼眸中折射出的烈火光芒在紫光一现中消失,漂浮在乌怀薇身侧的红绫冒着白烟寒气,她语气悠悠道:“当具象化术的气到达一个极点时,在逆星环流中便会出现另一个与之相对的极点,结果就是两边的术要么互相抵消,要么此方极点压过对方。” 乌怀薇的话音刚落,虞岁就见地面浮上白霜,寒气升腾。 “你现在看到的,感受到的,就是逆星反极最简单的形态。”乌怀薇说,“天下百家九流术,大多从五行而生,而两极相对,最简单直白的便是水与火。” 地面白霜寒气升腾,天上星火烈焰灼灼。 天地二气在不断地碰撞与中和。 “万物生死由四季掌握,你有句话说得没错,四季更迭时,星辰也会随之变动。” 乌怀薇打了个响指,反极消失,天幕与地面又恢复了之前满是星河的模样。 她说:“星辰之力接引万物,也就能更好地掌控阴阳二气,所以星海越大,上限越高,归位的星辰越多,力量越强。” 此刻的乌怀薇还不知道虞岁星海归位的星辰有多少,她要虞岁继续观星,看看是否能够从中掌握逆星反极之术。 哪怕只是学会最简单的水火反极也是好的,至少算入门了。 她花十数年的创造的术,被人一天之内学会,却觉很高兴。 虞岁之前说她想休息了,倒没有撒谎。 她连碎两颗六境光核后,只休息了一个白天,晚上就因为卫仁被张相云抓住的事赶往外城,回来就去找了乌怀薇,一直到现在没歇息过。 神机·天目虽然加速了她内体的恢复速度,却也并非痊愈。 虞岁伸手揉了揉眼睛,重新静下心来观星。 她已经将眼前的环流界中,天上天下流转的星海认全了,之前刑春说过,乌怀薇的星海是三千星辰,而虞岁现在也是。 虞岁研究听风尺十多年,在阴阳家、道家和方技家三方面,反而基础扎实,如果一开始就学习这三家的术,成长是最快的。 没有学会运用光核中的无主之气前,虞岁以为自己只能修行鬼道家。 以前去听这三家的课时,虞岁都有种熟悉的感觉,能理解的很快。在听风尺运行的世界中,她能做到一眼就会,但在听风尺之外,却无法学习这三家的九流术,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如今有人教导她如何使用阴阳家的九流术,让虞岁有种梦想成真的感觉。 天幕与地面的星辰飞速流转,少女的眼瞳漆黑明亮,将它们全数收进眼底,微光一闪,九州星海内归位的三千星辰也随之一闪。 虞岁低头看着地面,地面星海在往逆时针的方向转动,她重新坐下,朝闪烁湛蓝光芒的地面伸出手。 星辰密集,但单个星星的光亮微弱,因为庞大的星辰数量才显得地面的星海光芒熠熠。 乌怀薇也隐在暗处观察她的举动,起初还不知道虞岁想做什么。 直到她发现地面星海的流速开始减缓,正觉有意思时,忽然间地面光芒大放。 虞岁的指尖触及地面时,像是点碎了一池清水,明镜水面出现了新的三千星辰,取代了之前的星海。 乌怀薇对它们再熟悉不过。 一张完整又漂亮的灵宪图,包含三千颗完美的星辰,容纳着接引天地万物变更的力量。 她竟然—— 乌怀薇惊愕的眼瞳中倒映着身处星辰中心的少女,虞岁神态专注,指尖在地面顺时针转动,光芒大绽的星辰随着她的指引而开始动作。 地面上的三千星辰流速缓慢,因为是顺时针转动,与天幕上的星辰转向一样。 天幕星辰根据环流界中两极相对的规则,开始逆向转动。 乌怀薇的逆星环流界中,两极相对的星海被拆分了。天幕上的星海是她的,地面上的星海是虞岁的。 因为它们都是三千星辰,彼此相对,能完美契合,没有出现虞岁施术失败的情况。 乌怀薇收敛了面上的笑意,难得认真,再次确认地面的星海是否为三千星辰。 上个月她才刚开的星海,这个月就三千星辰归位了? 这修行速度简直是一日千里啊。 天幕星海急速转动,仍旧保持着逆星环流一术。 虞岁没能破开环流界出去,她的手指在地面点了点,意识到想要破界出去,必须让她的星海转速跟上乌怀薇的,才有可能做到让两极相对抵消。 星海转动的速度吗? 虞岁燃起金色的护体之气,使出全部力量指引地面星海飞速转动,可 无论如何她都快不过天幕的星海速度。 直到某一瞬间,她忽然想到,环流界中只有两极相对才能形成,那如果都往同一个方向呢? 虞岁按在地面的手指忽地转向,三千星辰随之而转,与天幕上的星海同一方向。 虽然只有一瞬间,却因极快的转向与天幕星海步调一致,星海刹那消散,带着暖意的暮色光芒破开紫色幽冥的世界,洒落在楼阁飞檐。 虞岁五行之气消耗过度,晕倒之前抬眼只窥见了天际残阳的瑰红,红绫先一步飞到她身前,接住了要倒下的人,让她免于和坚硬的假山石磕碰。 乌怀薇瞬影来到虞岁身前,伸手点在她眉心,向其输送五行之气,虽然她不觉得五行相生体质的人会五行逆乱,但也说不准。 虞岁的思路是对的,刚才乌怀薇也没有出手,如果她出手干预,天幕星海会瞬间逆转,虞岁跟不上星海转动的速度,也就无法破出环流界。 然而乌怀薇最开始并没有想到虞岁能做到这种程度。 方才所见,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期,甚至给她带来一丝震撼。 乌怀薇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陷入昏睡的少女。 六境的实力,在虞岁初到月山那天她就查探出了,只是因为后来发生的事,也没有机会问过。 这小姑娘似乎……有自己的一套修行方式。 乌怀薇把人带回阁楼中休息,守在屋中,寸步不离。 * 虞岁的意识重新陷入寂静之中。 在充满安全感的睡梦中,她回到幼年的某个瞬间: 夏日的夜里,穿着轻薄纱衣的女孩坐在院中凉亭里,她虽神情安静,却不像白日般守规矩礼仪,而是随意地坐在凉亭栏杆上,赤脚轻踢凉亭边上的玉兰树。 入夜后的王府十分安静。 哑妇会将一切都安排打理好,连夏夜中的虫鸣声也无法进入此方天地,打扰王府郡主安睡。 因为燥热,小郡主将裙摆撩到了膝盖之上,露出光洁的小腿,还有充满瘀青的膝头。 她白天要与许多人周旋,大人和小孩,好人和坏人,喜欢的和讨厌的。 有的人不会好好听她说话,有的人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有的人不敢让她倾诉。 有些话只有夜里的星辰听到了。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 虞岁这才想起来,她曾对星星说过,想要所有人都消失。 大人和小孩,好人和坏人,喜欢的和讨厌的——全都消失。 星辰知晓她的秘密,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实现她的愿望。 第215章 第 215 章 夜色降临后,梅良玉便找到燕小川,带他去乌兹海。 燕小川在路上跟他说名家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梅良玉低头玩着听风尺,时不时应和两声。 两人刚出学院不久,在山道上就遇见了拦路的张相云和洛伏两人。 这二人站在路灯下,头顶橘黄暖光,在燕小川看来,却是满脸阴险。 燕小川拦住没看路要往前走的梅良玉,压低声音道:“哎,良玉师兄,前边有狗。” 张相云听见这话,气得发笑。 梅良玉这才从听风尺中抬起头来,目光随意地扫了眼前方二人,没说话。 张相云和洛伏走到道路中间,还未开口说话,燕小川清清嗓子就高声道:“两位师兄,俗话说得好,好狗不挡道啊。” “你嘴皮子倒是挺利索。”张相云皮笑肉不笑道,“就是不知道你的拳脚功夫有没有你嘴皮子这么厉害。” 道路中间的二人明显来者不善,张相云也没有过多废话,声音刚落,便抛出了手中神木签悬浮在身前,早已设下的山水卦阵浮现。 地形在卦阵浮现的瞬间被更改。 地面蜿蜒的裂缝突袭,像是爬行突进的蛇,大地仿佛被一刀斩开分成了两半,分裂出难以跨越的沟壑,将燕小川和梅良玉二人分开。 方技家的兵占之术,可改变地貌形态,围杀千军万马。 此刻用在梅良玉身上,算是张相云对梅良玉实力的认可。 山势重压之下,梅良玉和燕小川各自燃起护体之气,抗住卦阵中的重压。 地面还在不断塌陷,燕小川凝神吐字:“刑土。” 一缕金色的五行之气随着他的吐字,从燕小川嘴中飘出,朝四周散去,往他脚边蔓延的地面裂缝被短暂地制止,开始发出颤抖。 洛伏双指中夹着一张紫符,招手间,昭明神将从虚空中现形。 金线具象化出一尊似人非人的巨像立在洛伏身前,它周身雷光环绕,似天降雷公之神,威严十足,双手持雷锤,朝着梅良玉和燕小川二人重击。 雷声轰鸣,在洛伏和张相云身前设下防鬼道家的屏障的同时,召唤数道金雷击碎了燕小川的字灵,让停滞不前的地裂继续前进。 燕小川嗷了一声,立马飞身后撤,地不能踩,御风术掠空,又会被金雷打下来,让人犯愁。 好在张相云和洛伏的目标是梅良玉,并没有太针对燕小川,只让他没工夫出手相帮。 二人的重点都在梅良玉这边。 天上金雷乱窜,昭明神将拦在前方,地面崩塌,在夜色之中像是一幅灭世景色。 梅良玉仍旧将听风尺拿在手里,没有后撤避让,而是站在原地,抬头望着高高的昭明神将,雷风呼啸,擦着他的脸颊划过,扬起的衣发无一不沾染金色的护体之气。 那双半藏黑睛的凤眼轻轻扫过蛇形而来的金雷们,梅良玉单手掐诀,同样召唤道家金雷。 金雷闪烁,雷线宛如一张蛛网在他身后张开,眨眼间化作紫光,将蛇形而来的金雷们全数碾碎。 天罡地煞雷。 洛伏眼皮一跳,眼瞳中倒映出那耀眼的紫雷光芒,心中有瞬间的不是滋味。 道家天罡五雷最强形态,可以碾碎击毁五行之气。 梅良玉之前不是不会的吗? 他什么时候做到这种程度的? 洛伏就不觉得这人有在认真修炼过。 他脑子里刚闪过这些想法,就见紫雷疾行,碾碎金雷的一瞬间穿过昭明神将,神将身躯在被穿透后出现裂痕,像是落地的镜子,砰的一声碎成无数碎片消失。 疾行的紫雷还未停下,目标直指昭明神将后方的洛伏。 洛伏被迫燃起护体之气,双手快速结印,金色的天地乾坤罩刚出,就与紫雷对上,碰撞出猛烈的星火。 张相云脚下散发着卦阵的光芒,身边有无数符文若隐若现,他双手掐诀,召唤出卦阵中代表震卦力量的符文。 一道道闪烁雷线的符文排列在他身前,再由张相云全数击碎。 梅良玉朝洛伏所在的方向抬起手,再次召唤出的天罡地煞雷刚飞射到一半就消失。 张相云抽走了山水卦阵中震卦的力量,直接毁掉了梅良玉会的道家雷法。 然而梅良玉反应却极快,立马收手结印,九宫奇门罗经仪瞬现在他身前,经盘飞速转动,内盘与外盘的符文不断交错,天心指数,于虚空中开出十二道传送气门。 在山水卦阵中,山势重压,行动不便,梅良玉便借气门传送,眨眼穿过十二气门来到燕小川身旁,将差点被拉近地裂深渊中的少年捞起来扔进气门中,传到最后方的平地上。 燕小川从气门中传出摔倒在地,爬起身朝梅良玉的方向看去:“师兄!” 张相云正要继续抽调卦阵中的力量时,忽听一道 极轻的笑声传来,男人温润有力的声音传到在场的每一个人耳里:“今晚能见到你们修行如此努力的一幕,是幸事也。” 张相云和洛伏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尤其是洛伏,下意识地收手停下动作。 站在山水卦阵外的男人没有插手这场战斗,他仅仅是站在那里,面带薄笑地望向梅良玉等人。 他和洛伏一样梳着太极髻,着青衣道袍,一双眼明亮。 道家圣者,梁震。 梁震的目光先是掠过洛伏和张相云,最后停在卦阵中的梅良玉身上,本就明亮的眼眸,倒映出罗经仪旋转的景色。 “梁院长?”燕小川挠挠头,悄声喊道。 在外城打架被学院圣者撞上,不知该说是倒霉还是幸运。 “怎么都停了?”梁震笑问。 张相云眼皮一跳,收起神木签,散了卦阵。梅良玉面不改色地撤了双手的结印,听张相云笑眯着眼说:“梁院长,我们只是路上遇见来了兴致,小小的切磋一番,在您面前可就献丑了。” 燕小川看向张相云,眼里写满了你真不要脸几个字。 “十分精彩,怎有献丑一说。”梁震道,“只不过你们若是打完就好了。” 梅良玉把玩着手中听风尺笑道:“正经切磋会禁招式,今晚若是打完,禁的是招还是命就不好说了。” 张相云假装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朝梁震垂首致意道:“有来有往才有意思,今日点到为止,给自己复查的时间,明日才能有所进步。” 梁震听后点点头,赞同他的说法,拂袖朝学院的方向看去:“好吧,既然如此,你们接下来是否要回学院?不如同行。” 他似乎很想和学生们亲近,发出善意的邀请,奈何这四人都默契地摇头,行礼后各自御风术往外城散去。 燕小川等走远后才问梅良玉:“良玉师兄,他们两个这是什么意思?” “无能狂怒。”梅良玉低头回听风尺,冷冷笑道,“在别人手里摔了跟头却来我这找晦气。” 他都还没出手。 走到一半越想越气,梅良玉收起听风尺,转身道:“今晚不去了。” 燕小川动作十分统一地跟着他转身:“那我们去哪?” 梅良玉说:“去医馆。” * 张相云和洛伏在外城找梅良玉的麻烦,人是顺利堵到了,卦阵也施展的很顺利,只是还未从梅良玉身上抢走听风尺,就遇上了道家圣者梁震,这架自然是打不下去了的。 而顾乾并未与他们一起行动。 在他们去学院外堵人的时候,顾乾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卫仁的宿舍门前。 顾乾已经等了好一会,等到过道里没有人来往后,他才借着道家的瞬隐符隐去身形,来到门前解开门上的符文密锁。 宿舍门的密锁对顾乾来说不难。 太乙学院里有句话玩笑话叫做“名家开锁匠”,因为以前有位名家弟子,专门用名家字言和九流术来开锁,而名家的九流术在这方面确实比别家更厉害。 相比其他名家弟子,顾乾还有神机·天官在手,对某些放置类的九流术也有作用,比如舍馆门上的禁制,神机·天官也可以消除它的力量。 但像之前名家逍遥池下的通道密文就不行。 顾乾今晚没有和张相云一起行动,是因为他要来卫仁的宿舍找找看,是否有别的线索。 过道里灯光幽暗,两侧似乎房屋中似乎都没有人在,里屋无人点灯,所以过道大片阴影,给顾乾提供了完美的遮蔽场。 他靠着瞬隐符进入屋中,无声扫视片刻,看见有道门前有不少刚死没多久的蜘蛛蝎子等毒虫。 顾乾上前推开门,屋子里满地已死的毒虫,若是没人打扫,过几天就该发烂发臭了。 他有些嫌弃地耸了下鼻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屋子,伸手在虚空点出几个字符,让它们在屋中寻找与自己同名之物。 顾乾要找的是听风尺、黑盒、浮屠塔碎片。 他猜想,也许卫仁还有另一个和神秘人联系的听风尺。 又或者能从卫仁屋子里找到他与人合谋的痕迹。 除了让字灵帮忙寻找,顾乾自己也在屋中翻找,试图找到有用的东西。除了满地的毒虫尸体外,卫仁的屋中还算得上干净整洁。 床铺被子都是叠好的,衣服也好好地挂在衣架上,旁侧的小书架上堆满了农家相关的书,好几本都有明显长期翻阅过的痕迹。 顾乾翻看书本,发现书中与息壤相关的字句都被做了标记。 这小子修为被废,却还惦记着息壤,妄图寻找机会对岁岁下手,真是死不足惜。 第216章 第 216 章 书桌上还有卫仁没来得及整理的纸页,上边书写的除了农家九流术相关,就是息壤的记录和猜测。 顾乾看得面无表情,一眼扫过。 字灵停留在一件衣服上,是寻找浮屠塔碎片的字灵。 顾乾拿起这件衣服看了看,皱起眉头,碎片虽然没在这件衣服上,但很有可能卫仁最近穿着这件衣服接触过浮屠塔碎片。 拿到碎片的人一定在学院中。 顾乾神色阴沉地放下衣物,继续在屋中寻找。 可惜接下来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卫仁屋子里的线索比顾乾想得还要少,虽然不太甘心,但他也不能久留,正要离去时,脚步却顿住。 走到门口的顾乾猛地回头,目光锐利地扫视屋中景物。 他刚才闻到了一股香味,清雅的花香,如丝滑的绸缎从鼻前一晃而过,最重要的是这香味似曾相识。 顾乾回味花香的同时,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宿舍堂屋窗前摆放的花盆中,有一株被精心照顾的药花。 花瓣繁多,重叠相加,如丝绒般的蓝色在沾染露珠时显得妖艳无比。 那是季蒙培育的药花,名叫五香凌。 整个玄古大陆仅此一株。 然而五香凌的香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顾乾站在门前陷入沉默。 他重新点出字灵,寻找五香凌气味的源头。 字灵很快就给出答案,它朝挂在衣架上的衣服飞去,与之前沾染浮屠塔碎片的那件衣物不同。 顾乾重新回去,拿起那件衣服闻了闻,确实有五香凌的花香味,他没有认错。 一时间,顾乾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想法: 被解开的名家密锁,这应该是躲在听风尺后的神秘人无法做到,但他身边亲近的人却可以。 卫仁的衣物上残留的花香味,说明他近期和这人长时间接触过。 五香凌的香味淡雅,得凑近才能闻到。 能够让花香长时间停留在身上,除了与他同住的人以外,几乎不可能做到这点。 季蒙培育的五香凌就放在堂屋窗前,他和霍霄每天从那里经过,偶尔还会在窗前停留——他们身上都有可能沾染五香凌的气味。 鼻息前若有似无的花香味,让顾乾的疑心攀至顶峰。 过道外传来其他弟子嬉笑走过的声音,顾乾整理好思绪,放下手中衣物转身离开。 屋门一开一合,过道里有暗影晃动,却不见一人。 年秋雁靠在门边把玩着手中神木签,等确认顾乾已经离开后,他才拿起听风尺给虞岁回传文。 在顾乾行动之前,年秋雁根据虞岁的传文回到屋中,发现桌上放着一个小香瓶。 卫仁衣上的五香凌花香味,是年秋雁按照虞岁的命令撒上去的。 离开时,年秋雁也做了他十分擅长的避占之术。 虞岁在听风尺中告诉了年秋雁,瓶子中装的是医家弟子季蒙培育的药花,独一无二,这花就养在顾乾宿舍里。 花香独特,又是顾乾熟悉的,他肯定能察觉出,到时候心中疑虑四起,光是怀疑身边的人都够他忙的。 线索越多,迷雾越大。 顾乾如果能做到对身边的人百分百信任,那南宫岁这招就没用,可只要顾乾心中生了猜疑的种子——年秋雁停下思考,转而问虞岁能否见面,他们谈谈。 他觉得自己必须和南宫岁好好谈谈,从昨晚的情况来看,南宫岁似乎把他也当做要抹除的敌人了。 这让年秋雁预感不太好。 * 虞岁这会还没苏醒。 她这一觉睡得沉,只因破除逆星环流界消耗太大,身体需要长时间的修复。 屋中点着安魂静神的熏香,香味不算浓,入鼻清冽,一口便除体内浊气。 红绫漂浮在床边,偶尔会有一端垂落昏睡在床榻上的少女额头,轻轻点触一瞬,像是在安抚。 少女光洁的额头蒙上一层密汗,漂浮在床边的红绫散发着寒气,白烟袅袅,整间屋子都像是到了隆冬。 直到少女面上的汗意散去。 虞岁睁开眼时,已经是翌日晌午,花窗半敞,得以窥见远处翠林山景与碎金天光。乌怀薇侧坐在桌案边,正懒洋洋地回着传音:“你找酒找到我月山来了?” “你这结界防常老就算了,怎么把我也防外边了?”邹纤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我上次来得多及时啊,要不然你可就真死他老人家手里了。” “在太乙他怎么杀我?”乌怀薇冷笑一声,语气森森,“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若是喝不到酒会不会死。” 邹纤:“那我肯定会死。” 乌怀薇挂断传音前,优雅答道:“那就去死。” 站在月山山脚 下的邹纤,望着被挂断的传音无言,另一只手又下意识地挠着脖子,在古铜皮肤上挠出了几道血痕。 这女人真是半点同门情谊不讲,随时随地翻脸不当人。 邹纤挠着脖子,余光瞥见后方走进的青年。 阴阳家弟子蒲恒见到邹纤时面露惊讶,垂首道:“邹院长,您在这……” “正好。”邹纤打断他,指着月山的结界说,“开门。” * 乌怀薇将听风尺扔桌上,回头看已经坐起身来的虞岁。 “可有哪里不舒服?”乌怀薇眯着眼打量虞岁。 虞岁听话地伸手摸了摸额头、脸颊,又搓了搓脸,看看自己的五指,最后认真道:“没有哪里不舒服。” 乌怀薇被她的举动逗笑了,站起身道:“昨晚你靠星海强行破开环流界,不错。” 没有追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反而是先夸赞。 虞岁听得眨眨眼,黑白分明的眼珠跟随着乌怀薇转动。 “你星海归位多久了?”乌怀薇来到床边直接问道。 “才几天。”虞岁老实回答。 乌怀薇轻轻点头,慢悠悠道:“九州星海藏天地日月、宇宙星辰,你有如此天赋,我倒是越来越期待,拥有九州星海的你学会逆星之术会是何种模样。” 她确实很期待。 乌怀薇对自己创造的逆星之术引以为傲,想要找到最合适的人传承。 身为阴阳家的弟子,她也是渴望九州星海的,可惜自己还是差了一点。 乌怀薇本以为自己没法看见逆星之术在九州星海下会是何种模样,又能发展到何种境界,老天却毫无预兆地把南宫岁送到了她眼前。 这可真是喜从天降。 乌怀薇笑眯着眼,对虞岁是越看越满意。 这孩子身上的秘密很多,但乌怀薇并不是很在意,她只需要虞岁学会逆星之术。 “我……”虞岁垂眸思考一瞬,轻声道,“其实我小时候就常听阴阳家的课。” 乌怀薇站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看她,示意她继续说。 虞岁说:“不过那时候我是平术之人,虽然向往九流术,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学,因为他们会说平术之人为什么要看这些呢,若是传到我爹娘那,说不定还会被责罚。” 乌怀薇问:“为何要被罚?” “因为丢脸呀!”虞岁仰起头看乌怀薇,用一种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她,问道,“身为南宫王府的郡主,是平术之人已经很没用了,还被发现偷偷学习她根本就学不会的九流术,旁人肯定会借此来嘲讽或者可怜南宫家,这不就让南宫家丢脸了吗?” 乌怀薇目光微凝,她少年时也曾在各国帝都游历过,对那些世家、王室的繁杂规矩也有所了解,像南宫岁这样的人也见过不少。 从虞岁短短几句话中,乌怀薇已经看到了她幼时的处境。 像南宫明这样充满野心的男人,一家子的高天赋术士,却有了个平术女儿,估计他也花了不少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 南宫明不会俗气到因此嫌弃或者厌恶自己的女儿,因为她是平术之人就对其打骂,但身为平术之人,却是南宫明的孩子,长于威名赫赫的南宫世家,这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你如今已不再是平术之人了,”面对少女的盈盈明眸,乌怀薇放缓了声音道,“而是令人羡慕的、拥有九州星海的阴阳家九流术士。” “我会偷偷地看与阴阳家相关的书,所以来太乙之前也不算是什么都不懂,来太乙后,也天天来阴阳家听外修课……” 虞岁仰着头看人时,会显得更加柔弱,也会让人避不开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眸,被迫与之对视,她说:“所以我并非什么都不懂就做到了三千星辰归位,而是十多年的观星才有今日,也许我的天赋并没有您想的那么厉害,您现在后悔还……” “南宫岁,”乌怀薇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虞岁额头,一戳就把人戳倒回床榻上,墨发如瀑散开在她身后,眼瞳微微睁大,一手捂着额头哎呀声。 “我教你的你若是学不会,我会亲手再把你变回平术之人。”乌怀薇居高临下地望着倒回去的虞岁,“再休养半日,今晚接着练,你都六境了,努努力也就七境,区区六境怎么配得上已经归位的三千星辰?” “我说过了,没学会不准离开月山。” “好。”虞岁捂着额头软绵绵的拖长音答道。 她说那些话,是想要降低乌怀薇对自己天赋的怀疑,可现在看来,效果似乎出奇地好。 虞岁在乌怀薇和梅良玉身上见识到,喜欢你的会越来越喜欢,因此忽略许多东西,而讨厌你的人会越来越讨厌,哪怕只是一点点小事。 屋外传来风铃声,提示有人靠近,乌怀薇扭头朝外看去,听见蒲恒的声音传来:“院长,是我,昨日您说的东西我都带来了。” “进来吧。 ”乌怀薇说着转身,淡红色的床幔缓缓落下,遮住里边的景色,屋门也随之打开,等候在外的蒲恒走了进来。 乌怀薇站在半圆木制屏风隔断里边,蒲恒停留在外边,躬身将怀抱的卷轴递出去,红玲一卷而过,从他手中拿走。 蒲恒起身时面露无奈之色:“我来的时候,在山门前遇见了邹院长,他要我开了结界,带他一起进来。” 乌怀薇:“……” “你带他进来了?”乌怀薇语气不善。 蒲恒无奈垂首:“是的。” 邹纤没跟着他一起来找乌怀薇,进月山后他就御风术一去千里,将蒲恒甩去老远。 乌怀薇听了这话,御风术离开楼阁,去找邹纤。 红绫没有跟着去,卷着卷轴漂浮在空中,因为它的位置靠近床榻,蒲恒也随之看去,透过微微闪亮的红纱帷幔,隐约可见后方模糊的人影轮廓。 虞岁重新坐起身,此刻也在打量站在隔断屏风前的阴阳家弟子蒲恒。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这人常来月山的错觉。 蒲恒没看一会便知礼地退后几步,拉开距离收回视线,静静等着乌怀薇回来。 虞岁也收回视线,低头看手中听风尺。 * 医馆。 受伤或是生病的弟子时多时少,只要有哪家开了试炼活动,就一定会有受伤的人来医馆。 燕小川跟着梅良玉来医馆后,帮石月珍忙活了一晚上,调药、送药、拿器具、观察用药后的反应等等,忙到天亮还没歇息。 石月珍站在案台后看药单,余光瞥见燕小川急匆匆下来横扫柜子上的瓶瓶罐罐们,又抱着药罐们急匆匆地往楼上跑,不由抿唇笑了笑,目光转向对面坐着玩听风尺的男人:“他更像是医家的弟子。” “你也可以把他当医家弟子用。”梅良玉头也没抬道。 石月珍却道:“你带他来,只是为了让我把他当医家弟子使用?” 梅良玉点了点听风尺,慢悠悠地抬头看回石月珍:“你在医馆待太久,已经有人觉得不对劲,盯着你的人会越来越多。” 石月珍低头翻看手中药单,嘴角的弧度若有似无:“确实令人烦恼。” “过几天约蒋院长见一面吧,在这。”梅良玉说,“正好能试探一下她老人家的态度。” 石月珍点头:“好。” 梅良玉随口问道:“你会做兰毒吗?” 石月珍抬头,浑白的眼中映不出任何景色,她温声软语道:“你需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梅良玉起身道:“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他余光瞥见来医馆的苍殊,朝外走去,和苍殊迎面碰了一下就走了。 苍殊进来,迎着石月珍带笑的眼眸,将食盒放在桌上,看向外边问:“梅梅说什么了?” “有使用兰毒的倒霉蛋被他盯上了。”石月珍说,“要我帮他一个小忙。” 苍殊哦了声。 石月珍又道:“明日我不守医馆,你想去哪走走?” 苍殊这才收回视线看石月珍,有些意外,随后说了个地名,石月珍应了声好。 * 梅良玉去了月山。 虞岁将在月山的事告诉了他,也和乌怀薇说过,如果好些天离不开月山,师兄会来找她。 对此乌怀薇表示,梅良玉想来就来,只要他能破开月山的结界。 虞岁得知梅良玉已经到了山脚,便问他:“师兄,你进得来吗?要不我去山脚下见你。” 梅良玉回:“你就在山上等着。” 他上次来的时候,就因为结界被拦在外边了,今天看了一会,梅良玉选择了最快的办法:问穆永安。 穆永安对梅良玉是有问必答,对进出月山这事也很熟,遂告诉了梅良玉进去的办法,很快他就打开了结界。 虞岁也不知道梅良玉能进来的这么快,她还在跟梅良玉说乌怀薇去追圣者邹纤了,可能是去制止邹纤在月山偷酒喝。 她也注意到邹纤数次抓挠脖子的动作,似乎身体发痒的程度让他受不了,而喝酒能够制止这种情况,或者给他心理安慰。 不知这是一种病,还是别的东西。 虞岁在听风尺上问梅良玉,她发现太乙二十四圣,有不少都是和师兄有关系的。 梅良玉到达月山楼阁时,蒲恒离开去接传音,两人没有碰见。 虞岁得知他已经到了,便下床去开门,来到栅栏前向下看,见到梅良玉时脆声喊道:“师兄!” 站在楼下转角暗处接传音的蒲恒,听见少女的喊声愣了愣,回头刚好看见地面的梅良玉和楼阁上的虞岁二人遥遥相望的画面。 梅良玉眯着眼抬头看去,瞧见虞岁时面上似有笑意。 他踩着台阶上楼去,看见赤脚站在过道的虞岁问:“不冷 吗?” “很凉快。”虞岁答。 梅良玉低头,注意到她脚背的烫伤,眉头微皱:“怎么弄的?” 虞岁也跟着低头,看完自己都惊讶地咦了声,回忆道,“可能是昨天晚上,当时乌院长在给我演示水火两极,阴阳天地二气具象的火好厉害。” 梅良玉朝栅栏的方向歪下头,示意她坐着上边去,虞岁便照做,双手撑着栅栏动作轻盈地翻坐在栅栏。 虞岁晃了晃脚丫子,看着师兄在她身前蹲下,伸手将裙摆往上拂去,温热的手掌抓住了冰凉的脚踝,掌心托着脚后跟,看见她原本皙白的脚底有很长一道烫红起泡的痕迹。 看来阴阳家的“火”确实很厉害了。 虞岁弯了弯腰,五指抓着裙摆稍稍往上提了提,才发现自己小腿上都有一些烫伤后的水泡。 她撞上梅良玉抬头看过来的冷淡目光,轻声道:“不疼呀,我没感觉的。” 在梅良玉目光透露出我师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的无声询问后,虞岁又忙补了句:“真的!” “真不疼?”梅良玉问。 虞岁嗯嗯点头,梅良玉的手指按压在水泡的位置,立马听见对方慌乱的声音:“哎——” 梅良玉淡声道:“不是不疼吗?” 虞岁老实道:“你压着它自然是疼的。” 梅良玉从自己的机关盒里拿出药膏来:“你忍这种事做什么?你说不疼它也不会真的不疼。” 虞岁看他蹲着身子给自己涂药,嘴上说着淡淡的嘲讽话,动作却很温柔,于是也笑他:“师兄,你真能口是心非,言行不一。” “被你这么说我冤不冤?”梅良玉头也没抬道。 虞岁摇头:“不冤的。” “要论这两项,我可赢不过你。”梅良玉让她一只脚搁在自己腿上,托着另一只脚上药,虞岁拉扯裙摆,梅良玉便看见她小腿上的灼烧红痕,又问,“乌院长就是这么教你的?” “她可能也没想到……”虞岁说得顿住,事实上她当时也没躲,以为伤不了自己。 她说:“修行中受点伤很正常的,乌院长跟我动手也是我赚到了。” 梅良玉:“……”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因为斩断了几支金钗首饰就冷脸的。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梅良玉问:“她怎么做到的,你说来听听。” “可以说吗?”虞岁迟疑道,“那是乌院长的绝学。” “逆星之术,我以前也见过,你说了也没事,我没有星海也学不会。”梅良玉面不改色道,“她想教我都没法学。” 虞岁便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说给梅良玉听的时候,也算是给自己复盘。 梅良玉听完后说:“两极相对,虽然是天地二气具象的火,却是她星海能力的极限形态,确实厉害。” 说到这里又打量了会虞岁受伤的地方:“只是这种程度的伤,看来她也是有分寸的。” 虞岁回忆昨晚看见的星火,轻声感叹:“阴阳家的术,真的很厉害。” 这话也勾起了梅良玉的回忆,在那个被追杀的雨夜城中,站在他身前的紫衣女子在短短一瞬就拦下了多人的杀招。 “我答应了乌院长,要学会了才能离开月山。”虞岁将裙摆撩至膝上,这样就不用一直抓着,双手改为撑着栅栏,微直起身子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学会。” “你这么聪明,当然很快就能学会,到时候……”梅良玉说着,余光忽然瞥见大片的白,细腻莹润,瞬间忘记后话。 他拧着眉头,视线往上:“你裙子怎么回事?” 虞岁低头说:“这样就不会在上药的时候遮住你呀。” 梅良玉说:“放下来,遮不住。” 虞岁见他话说得不容拒绝,哦了声照做,又重新抓着裙子:“可这样的话我要一直抓着裙子。” 梅良玉给她上着药,温热的指腹沾着冰凉的药膏,在发红的肌肤上温柔地推开,似专心手上的动作,答得有几分散漫:“你换个姿势。” 虞岁问:“那我可以放在师兄肩上吗?高一点的话裙摆就不会往下滑了。” 梅良玉说:“可以。” 虞岁又提要求道:“那师兄你再蹲下去一点。” 梅良玉虽然没说话,却依言照做,在她脚边蹲身弓腰,任由少女伸出一条腿搭在他肩上。 虞岁解放了双手,又开心地撑回栅栏上,笑眯着眼朝梅良玉看去,日光越过她肩膀,飞落在男人身侧,迎着光照,眼瞳显得更加清透的同时又蒙上一层光亮,让她看得目不转睛。 静谧中只能听见些许风声,夹杂在风中隐秘的心跳却难能察觉。 藏在楼下角落里的蒲恒打量着楼阁上方的景色,难以想象,在那一排缕空栅栏后蹲身弓腰的男人竟然是梅良玉。 最让 他感到惊讶的,是这二人在一起时,竟好像自成一个世界,和谐又互补,容不下第三个人。 蒲恒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目光从梅良玉身上转开,停在了虞岁身上。 他所在的位置能窥见少女的侧脸,淡色的瞳孔中映出那张明媚脸上绽开笑颜的一幕,微微恍神。 青阳郡主,南宫王爷的女儿,出现在阴阳家圣者居住的地方。 虞岁抬手压下被风扬起的碎发,微微侧首,往下方看去,却不见人影。 她收回视线,低头看梅良玉说:“师兄,你认识阴阳家的甲级弟子蒲恒吗?” 梅良玉侧身去挖药膏,神色不变,没什么情绪起伏地答:“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我之前也听说过他,我来月山的时候因为结界进不去,刚巧遇见他,是他进去后和乌院长汇报才放我进来的。”虞岁说,“我醒来的时候他还在屋里,来找乌院长给东西的,后来好像是收到传音就出去了。” “蒲恒在这?”梅良玉问。 “在的。”虞岁点头。 梅良玉神色淡淡道:“他确实不错,得到了乌院长的认可。” “比刑春师兄还厉害吗?”虞岁问。 梅良玉却轻笑声:“这话可不能让他听到。” 虞岁双手捂嘴,比了个封口的手势,蒲恒这个话题就算过去了。 等梅良玉给虞岁处理完烫伤,蒲恒也没有回来,乌怀薇因为邹纤的事也没有赶回来,给了二人独处的时间。 虞岁等梅良玉进屋逛完后才说:“师兄,把你听风尺给我一下。” 梅良玉一边拿出听风尺递给她,一边问:“做什么?” “我要投票。”虞岁接过听风尺,一本正经道,“灭世者评选投票。” 梅良玉:“……” 他安静一会,又觉得实在是太好笑,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要投给谁?” 虞岁对着听风尺一同操作:“投给我三哥。” 在梅良玉的笑声中又补了一句:“还有张相云和洛伏,他们为什么不提名圣者?是默认圣者不可能是灭世者吗?” 梅良玉问她:“你想投给谁?” “都有可能。”虞岁伸手朝梅良玉比了个数,“毕竟有五个。” 梅良玉:“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消息了吗?” 虞岁知道他问的是其他灭世者,于是摇摇头。 梅良玉注视着低头玩听风尺的少女,却想起在神木种子里看见的那一幕: 山崖上的人们,有带着旗帜的军队、十三境术士、大陆圣者,那些他叫得出名字、认得出脸的人此刻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明了。 “先杀两个来看看,看他们是不是灭世者。”梅良玉迎着日光低头看向尺面,“就选你投票的这两个开始。” 虞岁闻声抬头,却只能看见他低垂眉眼。 第217章 第 217 章(加字) 梅良玉已经知道了张相云和洛伏;身份,却不知道南宫家也牵扯其中。 也不知道在太乙助玄魁办事,是南宫明给虞岁;考验。 虞岁没有直接挑明,她在怀疑梅良玉失忆前;身份,所以没有再和他提过有关南宫明;事。 除了燕老,这世上没人会相信南宫岁是南宫明;敌人,也无人会这么想。 但梅良玉接下来要做;事情,却很合虞岁心意。 梅良玉要离开时,虞岁从栅栏上跳下来说:“师兄,我送你出去。” 她脚上缠绕着白色药布,落地后提着裙摆小跑进屋里穿好鞋。 “你最好在屋里歇着别走动。”梅良玉站在门口说。 虞岁摇头道:“我还没那么娇气,这点小伤就动不了,我想送你,不可以吗?” 她抬起头看过来,双眼亮晶晶;。 梅良玉轻轻勾了下唇角,没有回答,任由她跟着自己。 虞岁将梅良玉送到月山山脚,看着他离开后才重新回去,路上遇见下山;蒲恒。 蒲恒笑着告知她,乌院长已经回了楼阁,这会正找她。 没有多问她与乌怀薇之间;关系,言谈举止也挑不出什么差错来。 虞岁也笑着答谢,越过蒲恒离开。 回到月山楼阁后乌怀薇正在屋中等着她,见到虞岁问:“去哪了?” “送师兄下山去了。”虞岁老实回答。 乌怀薇蹙眉,转念就想到是穆永安帮他破;结界,但她打量了会虞岁,也没有制止梅良玉来月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一样,带着虞岁往外走:“随我去观星台,继续。” 虞岁跟在她身后追问:“刚才进屋来;是阴阳家;蒲恒师兄吗?” “你认识他?”乌怀薇没有回头。 “听说过。”虞岁小跑两步跟上她,“蒲恒师兄能随意进出月山,阴阳术是不是很厉害?” 乌怀薇似笑非笑道:“应该比现在;你要厉害些。” 虞岁又问:“那我学会了逆星之术以后谁厉害?” 乌怀薇瞥眼看她:“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学会逆星之术;你厉害。” 虞岁口吻谦虚道:“蒲恒师兄可是比我多学了好些年,战斗经验也比我丰富得多。” 乌怀薇心想,蒲恒天赋虽好,却哪里比得过她?这丫头缺;是时间和经验。 她顺着虞岁;话思考一番,又觉虞岁说得没错,但时间可以缩短,经验也可以强加。 想到被她困在观星台;邹纤,乌怀薇心里有了主意。 * 观星台在月山;最顶上,一座巨大;星象仪立在东方位置,星轨缓慢转动,地面星盘众多,细看会发觉地面星盘是将二十八星宿单独分出。 星盘悬浮于空,踩上去仿若真;行走在夜空中。 被困在阵法中;邹纤在众多星盘中十分显眼,他盘腿坐在地上,周围都是锋利;不规则冰棱,层层相叠,形成一座坚固;冰魄牢笼。 邹纤坐在星盘中央,领口大敞,他正仰着脖子,伸手不耐烦地抓挠颈部,原本皱着;眉头,在看见乌怀薇后皱得更紧了。 “我说你——”邹纤挠着脖子不耐道,“天地人三德,你是一点都不沾啊。” “救命之恩不提可以,讨口酒喝不给也行,反手把我关在这算什么事?” 邹纤一手握住眼前;粗壮冰棱,就算运起护体之气,也无法动弹冰棱分毫。 虞岁注意到邹纤;脖颈一侧已经被抓破了皮肉,变得血肉模糊一片。 乌怀薇脚踏星盘朝着邹纤走去:“你那酒若是再喝下去,可就真要死了。” “你不给我喝,我现在就死给你看。”邹纤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在太乙有地核之力,你死不了;。”乌怀薇瞬间就来到冰棱前,弯腰凑近里边;邹纤,朝他暧昧地眨了下眼,“只不过你会变得很弱,弱到连这小小虚宿冰界都出不去。” 邹纤挠着脖子,不耐烦道:“不给酒喝就让我滚。” “你这珠心咒若是不解,离开太乙去外边也是死路一条,我如今给你指条明路如何?”乌怀薇不慌不忙道。 邹纤狐疑道:“你?明路?” “我身后这小姑娘,和你一样身怀九州星海。”乌怀薇;纤纤玉指朝虞岁一点,红绫飞到虞岁身旁,绕着她转圈圈,“五行相生;上乘之体,已是三千星辰归位,假以时日,必定能学会阴阳家;九玄妙法,这样;好苗子如何?” 邹纤这才注意到跟着乌怀薇一起来;虞岁。 他挠着脖颈,拧着眉头,目光上下打量虞岁,有点眼熟,片刻后才想起来:“你和常老打起来那次就是为了她?” 乌怀薇轻哼声,扬眉道:“反正最后还是我赢了。” 虞岁主动来找她求学, 那她就是赢了。 “五行相生,九州星海,然后呢?”邹纤在脖子上抓住一道道血痕,表情悻然,看样子对这些都不是很在意。 乌怀薇伸出手撑着冰棱,低头眯着眼对邹纤说:“我要教她逆星之术。” 邹纤干笑两声:“这不合规矩吧。” 乌怀薇又道:“她已经是三千星辰归位,很快就能学会,只是经验欠缺,所以你和她打,你赢了,我就给你酒喝,她死了,你就没有酒喝。” “又要我赢,又不让我伤她?”邹纤继续干笑,又道了一句,“这不合规矩吧,哪有两位圣者教一个人;道理?若是传出去让其他人知道了——” 乌怀薇;意思可不是单纯让他和虞岁打,而是在打斗中授予她阴阳术;经验。 本质不是打,而是教。 “哪来什么规矩?”这次换乌怀薇不耐烦了,她屈指敲敲冰层,居高临下地望着邹纤,“她既不是你我;徒弟,也不是你我;学生,更不是阴阳家;弟子,你就当是外城;术士,太乙之外六国随便哪边;术士,切磋九流术,探讨阴阳术,学院有何规矩说不可以这么做?” 邹纤感叹道:“你这嘴巴一张一合;,我看你真该转修名家。” 乌怀薇漫不经心道:“你这一身病体,也趁早转修医家留自己条狗命。” “你让我把她当做六国随便哪家;术士,这可没办法随便,她一看就是青阳;术士。”邹纤;目光从乌怀薇身上转开,重新落在虞岁身上,“身怀农家圣物息壤;青阳术士。” 虞岁听到这话轻抬眼皮,目光不躲不避地朝邹纤看去。 “我倒是忘记了,你和燕满风有点交情,难保你不会为了这点交情杀她抢息壤,那你还是滚吧。”乌怀薇直起身,“酒也别喝了。” “哎!”邹纤眼疾手快,从冰棱缝隙中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乌怀薇;裙子,“我以前和燕满风也就是点头之交,可没好到会专门为他抢息壤,虽然他确实挺倒霉;,但又不是我让他这么倒霉;,我为什么要想办法解决?” 虞岁听完这番话微微睁大眼,邹纤;这番话有些折损他;形象,让她感觉微妙,却又让她想起邹纤在通信院时;态度。 不能说敷衍,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似乎无论发生什么、结果如何他都无所谓。 “松开!”乌怀薇嫌弃地拉回自己;裙子,“你就算不中这珠心咒,也是个无心之人。” 邹纤抓挠脖子道:“什么有心无心,天下圣者皆圣心。” “无耻之辩。”乌怀薇道。 邹纤深吸一口气,卡在冰棱中;手转而指向虞岁,“跟她打就行了吧?” 乌怀薇回头看虞岁:“你都听见了?” 虞岁看看她,又看看邹纤,犹豫时,又听乌怀薇说:“之前可是说好;,我怎么教你就怎么学。” “可我肯定打不过邹院长;呀。”虞岁苦着脸道,“而且听您;意思,只要邹院长打不死我,若是打残打废了呢?” 乌怀薇:“……” 邹纤扬首笑了声:“这小孩怕死。” 乌怀薇看都没看他一眼就道:“你也怕。” 邹纤却满不在乎道:“怕死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好羞;?” 他仍旧指着虞岁,话却是对乌怀薇说;:“开始吧,怕死才学得快。” 乌怀薇单手捏诀将法阵撤除,没了束缚;邹纤从地上站起身,挠着脖子;指尖抓出血色,一手捏诀作势,嘴中吐出晦涩难懂;咒语。 两人相隔;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虞岁在邹纤起势;瞬间就感觉到难言;压迫感。 从四面八方而来;杀意将她困在逼仄;空间中,呼吸都变得沉重,虞岁第一时间燃起护体之气。 她;肉眼捕捉到漂浮四散;白烟,空中水气蒸发,虞岁甚至觉得自己体内;水分都在往外散去,喉咙发干,皮肤渗出汗意。 若有似无;水流声在虞岁耳边响起,水泡裂开;声响接连不断,她眼眸中倒映出;是无数雨珠齐刷刷炸开;一幕,而那些小水珠都是从观星台内蒸发;水气具象而来。 在某个范围内;一切水源都受此影响,就连人体内;水分都在被外力拉扯。 ——这是什么术? 虞岁心中震撼,只片刻已是浑身冷汗,沾湿了衣裳,抬首撞进邹纤眼底,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乌怀薇;声音不轻不重地钻进虞岁耳里:“阴阳咒术·水万象。” “你要小心,若是防御不当,它可以直接抽走你体内;水分,眨眼间让你变作一具干尸。” 虞岁扩大了护体之气;范围,又见邹纤身后浮现出数道星线相连,组成了玄武星宿阵。 邹纤招手间,玄武星阵中;虚宿光芒大绽,落在地面具象化成一条裹挟寒风而来;冰霜巨蟒,金色;妖冶竖瞳紧盯着前方;虞岁。 它拥有庞 大;身躯,扬起身子高高在上地俯视虞岁。 虚宿·石凝。 虞岁;护体之气瞬间被破,地面星盘;景色被寒冰白雾遮掩,冰霜随着她;双脚往上蔓延,要将她整个人都冻住。 她掐诀使用鬼道家;咒字,已经一笔成画,刚要具象,被乌怀薇出手干预:“不准用鬼道家;术,只能用阴阳家;术来应对。” 刚起势;咒字被灭,虞岁反应也快,哪怕冰霜已经冻到了半身腰,却立马转用九州星海;力量。 如影随形;杀意确实激发了虞岁;力量,在邹纤;高强压迫感下,她;求生欲也达到了顶峰。 蓝紫色;星线出现在虞岁身后,密密麻麻一大片,星辰接连亮起,二十八宿全都在。 邹纤见此轻挑下眉毛,一下点亮了所有星辰,虽然三千星辰在一个六境术士身上看到确实挺震撼;,但也能看出她;无从下手。 朱雀星阵中;所有星宿都亮了,井宿八星落地,从星盘中迸发;星火化作一只火翼双翅;烈鸟张口将冰霜吞没,将被冻在原地;虞岁解救。 井宿星将·朱烈。 破除石凝;虞岁立刻御风术与邹纤拉开距离,雨珠炸开;声响再次出现在她耳畔,那些炸裂;水珠,仿佛是自己体内;血与水。 随着嘭;一声,虞岁眼前血雾一闪,红色;烈鸟宛如被折断般发出巨响,而她感觉自己;血液沸腾半是滚烫半是寒冰,汹涌地冲撞四肢百骸,眨眼间破开皮肉飞溅四射,整个人都摔飞出去。 她背后展现出;三千星辰也骤然破碎。 世界变作了鲜艳;红,血水飞溅浮空还未落地就被蒸发化气而升。 万象·水灭。 乌怀薇晃了晃手腕,腕上;星铃发出脆响,让虞岁瞳孔一闪,从刚才;血水雾花世界中醒过来。 邹纤仍旧保持单手捏诀;姿态,周围可见淡蓝色;水流围绕他转动。 虞岁浑身是水、精疲力尽;从地上站起身,她下意识低头看去,之前眼中;血水不见了,看见;是湿漉漉;衣裙贴着腰身,止不住地坠着水流,身上;衣裳仿佛有数十斤重,垂坠感像是绑了许多大石头。 刚才;玄武星阵虽然压迫感十足,但最致命;还是阴阳咒术·水万象。 虞岁抬手擦了擦脸上还在流动;水渍,黑白分明;眼朝邹纤望去打量起来。 这样;力量,她也想要。 “她差点死了,所以不算。”乌怀薇收回看向虞岁;目光,打了个响指道,“再来。” 邹纤嘿了声,看乌怀薇:“这不没死吗?” 乌怀薇:“我说了算。” 邹纤又看回虞岁,出手之前忍着耐心道:“三千星辰归位自然是极好;,潜力无限,力量无穷,而阴阳家;星海,更看重阴阳天地二气;炼化,以五行之气为载,你不妨再仔细感受。” 他说完,乌怀薇又慢悠悠地接了句:“星海入环流,再探两极,思路没错,就是速度还要快些,否则你这环流界还没形成,他;水万象已经将你淹没了。” 虞岁还没说话,邹纤又道:“你这星宿阵是第一次用?” “是第一次。”虞岁点点头,“刚才匆忙之中,就把星海全都点出来了。” 邹纤说:“鬼道家控魂分三重,你不就可以同时使出三种虚宿星将?” 他看起来对这个还挺有兴趣。 虞岁朝乌怀薇眨了下眼:“不可以用鬼道家;术哦。” 乌怀薇见她识相,到嘴边;话又咽下,转而对邹纤说:“让她体验一下你会;星宿阵,每一颗星宿星将都来一遍。” 邹纤:“先给酒。” 乌怀薇伸手一指虞岁:“她学会一个你就能喝到一杯。” 邹纤听后,看向虞岁;目光都变了,从之前;无所谓,到此刻透露出一种“你学不会我就弄死你”;狠劲。 * 虞岁在月山开始了她;阴阳术修行之路。 她这一整天都在观星台度过,挨了不少打,虽然邹纤在教她二十八星宿阵,可她每次都在咒术·水万象中被溺死。 邹纤虽然看着大大咧咧,对什么都无所谓,但出手却很残暴,而且有种根本不顾你死活;气势。 因为有乌怀薇在旁边看着,他才无所畏惧,虞岁若是真扛不住,乌怀薇自然会出手拦下。 但正是邹纤这种“不顾死活”、“肆无忌惮”;攻击手段,每一次都能刺激到虞岁;求生欲,让她在生死存亡之际爆发潜力。 直到深夜时分虞岁才喊停,她站在星盘边缘处,气喘吁吁,身上湿漉漉,只觉得周围潮湿;要将她溺毙。 “我、我已经学会了玄武星阵,”虞岁艰难地抽出一只手,拿着听风尺朝乌怀薇晃了晃,“师兄来看我了,我要下去见他,休息一会再来。” 乌怀薇瞬影来到虞岁身前,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 望着她道:“速去速回。” 看她今日消耗极大,学得十分认真,也算收获颇丰,乌怀薇便没有阻拦。 邹纤见她放人,这才撤了咒术·水万象,虞岁瞬间感觉像是浮出了海面,得以呼吸到新鲜空气,离开逼仄;空间来到广阔;天地。 身心都变得轻盈起来。 她没有犹豫地转头就跑。 在邹纤;咒术·水万象范围内,真是身心都在被水象之力摧残折磨。 邹纤问乌怀薇:“她师兄是谁?” “梅良玉。”乌怀薇转身朝他看去,“你忘了?” “忘了,忘了她是常老;徒弟。”邹纤抓挠着脖子,压着眉头,表情像是忍耐到了极点,“她学会了,你该履行承诺,把东西给我。” 乌怀薇从自己;机关盒中拿出一瓶葫芦酒扔给邹纤。 邹纤接到手后就仰头猛灌,眨眼间就喝完了。这点酒显然不能让他满足,邹纤抹了把嘴,盯着乌怀薇问:“酒在你机关盒里?” “怎么?”乌怀薇侧目看过去,下一瞬邹纤便和她动手。 清澈;水流化作三只巨大;爪牙,在乌怀薇方才站;地方重重砸下,旋转;星盘上因此出现了道道裂痕。 乌怀薇身形一闪消失,腕上;金色铁片散落,各自发出清脆;声响,似鸟鸣,又似剑啸。 红绫咻地一声飞到邹纤身后缠绕他;脖颈,男人眼珠微动,视线往后扫去,眸中暗色;金光一闪,站在原地;高大身影变作了由透明水流凝聚而成;人形,面对红绫;绞杀四散成无数细小;水珠,浸湿红绫,让它变得沉重难以移动。 悬浮在空中;星铃铁片们全都被透明;水泡包裹,将星铃发出;声音掩埋其中,邹纤;身影出现在乌怀薇身后,伸出;五指快要扣住乌怀薇咽喉。 天地星辰瞬变,两人被拉入泛着幽幽紫光;世界,天幕与地面星海飞速流转,环流界中两极相对,天上星火飞坠。 水气在瞬间被蒸发消散,烈焰灼灼,将被水万象困住;红绫和星铃解救,星铃迸发;无形音障横扫,与烈焰一起将靠近乌怀薇;邹纤击退出数米远。 乌怀薇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面向邹纤。 “省省力气。”乌怀薇嘲笑道,“有这功夫来跟我抢,不如多花点力气压制你体内;珠心咒。” 烈火灼烧了他裸露在衣裳外;肌肤,尤其是脖颈这一片,发红发烫,还有不少水泡,和之前抓挠出;血痕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邹纤深吸一口气,他也干脆,见抢不过,便就地盘腿坐下,抬头目光真挚地望着乌怀薇:“再给一壶。” 乌怀薇不为所动:“刚才就是七杯;量,学会了再给。” “那你让她赶紧回来继续学。”邹纤不耐烦道。 乌怀薇:“她可以决定自己什么时候学。” 邹纤看着乌怀薇说:“你这个当师尊;真没用。” 乌怀薇:“……” 她语气森然:“我不是她师尊。” 邹纤:“教习?院长?还有什么身份?不能左右她学习;时间,就是没用。” 乌怀薇心想这个人就该去死。 邹纤似乎忍了片刻,忍不下去,决定聊点什么来转移自己;注意力,于是问乌怀薇:“你真觉得她能学会九玄妙法?” 乌怀薇面无表情地说:“她能学会逆星之术就行。” 邹纤又道:“你对她要求真低,你对一个五行相满、拥有九州星海;人就这点要求?” 乌怀薇被他给气笑了:“难道你以为逆星之术很好学吗?” 邹纤却闷笑声:“不好学?她已经会了。” 乌怀薇听得怔住。 “我虽然是九州星海,但我五行有缺,只能使水象,学不会你;逆星之术。”邹纤皱紧眉头,按在脖子上;五指却在用力,将皮肤抓得稀烂,“而她五行相生,与你逆星两极;概念天生一对,这是天赋带来;优势。” “更何况她也不算笨。” 乌怀薇忍不住说:“她很聪明。” 邹纤说:“九州星海使得她上限无穷,而如今三千星辰归位;实力,已经能强破你;逆星环流,她确实已经悟得了你;逆星之术,只不过是对阴阳家;术还不熟悉,所以不知道怎么完整地、正确地使用这份力量。” 说完还以目光点了下乌怀薇:“你也看出来了吧?” 乌怀薇若有所思地朝山下;方向看去,脑海中浮现出虞岁离开时;背影,语气意味不明:“她学;东西太杂了,反而没法正确地施展出某一家;术。” * 梅良玉这次没有上山去,而是听虞岁;,等在月山山脚。 没多久,他就看见一抹熟悉;人影自山间小路中跑出。 夜里;山路因雾气而有些潮湿,吸引而来;萤虫在山林间飞舞,起起落落,时远时近。点 亮在夜色中;萤光擦过少女还有几分湿润;裙摆,而她;步伐却也轻盈得似此刻林间;萤虫,闪闪发光,牢牢吸引住梅良玉;目光。 “师兄!” 虞岁扬着笑脸朝站在山道入口;梅良玉跑来,她穿过重重树影,踩过一梯梯石阶,夜风卷起;落叶沾染在裙摆上也无心关注。 她额上还有着薄薄汗意,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中出来,还带着湿润;气息,像是刚从海中飞回;蝶,不远万里、千辛万苦。 在梅良玉脑海中,眼前;笑颜和前段时间;某一瞬间重合,是虞岁刚学会御风术;晚上。 她在落英缤纷;桃花树下转过身来,笑弯着双眼;模样令梅良玉印象深刻。 只是学会了御风术而已。 可少女发自真心露出笑颜;一幕,却令他难以忘却。 在那天梅良玉就意识到,能让师妹有如此心态、露出此般笑颜;机会少有,而那也是极为珍贵;画面。 此时;梅良玉认为,只要是亲眼见到这幕,能够被虞岁双目注视奔跑而来;人——便是世上最幸运;人。 还好那个人是我。 只能是我。 梅良玉目光灼灼地盯着虞岁,注视着她穿过夜里;山中树影,踩过青石台阶,来到他身前。 “跑这么急做什么?”梅良玉伸手扶住虞岁肩膀,让跳过石阶下来身形踉跄;虞岁站稳。 “想再跑快一点。”虞岁仰着头朝他笑。 她那双漆黑明亮;眼瞳,目不转睛地望着你时,拥有着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魔力。 梅良玉晃了晃另一只手提着;食盒:“在哪吃?” 说完又轻轻嗅了嗅身前,问她:“你掉水里了?” 虞岁也抓着衣袖抬手在鼻前闻了闻:“就在这吃,我有些饿了,是邹院长;咒术·水万象,很厉害;,今天在他;水万象里我被溺死了好多次,这个咒术师兄你会吗?” “水万象?还没学会。”梅良玉和她一起在石阶边坐下,将食盒放在两人中间,彼此默契地拆着它,“阴阳家;五行万象,得拥有神魂光核以后才能学会入门。” “不是乌院长在教你吗?”梅良玉将食盒;盖子拿到旁边去,“怎么邹院长也在?” “白天那会我说过;,他来月山找酒喝,被乌院长给抓住了,我送走你后,和乌院长去观星台,他就被关在那。”虞岁吃着梅良玉给她带来;烤肉包,鼓着一边腮帮子也在跟他解释,“乌院长以酒诱惑他,让他教我星宿阵。” “邹院长……”梅良玉听得若有所思,“不是个会教人;阴阳家院长。” 虞岁也同意地点头:“他确实不像是在教我,而是像要杀我,只不过在那种生死危机;情况下,又学得比其他时候都要快。” 她说这话;语调轻快,半点不见抱怨,就算被溺毙在水万象中多次,但最后得到;收获却让虞岁感到无比满足。 “对啦,师兄,你知道邹院长为什么总是抓挠脖子吗?”虞岁好奇地望着梅良玉,“抓到皮开肉绽也无法停下,听乌院长说是珠心咒?珠心咒是什么?” “一种恶毒;阴阳家咒术。”梅良玉解释;同时,也眯着眼在回想曾经看见邹纤挠脖子;一幕,“听说是他还没成为太乙二十四圣;时候,被人下了珠心咒,到死都记不起自己认为最重要;东西,每当快要想起来;时候,就会受到肌肤溃烂;痛苦,会一直扒皮抽血,将自己活活挠死。” “忘记自己最重要;东西吗?”虞岁眨巴下眼,“邹院长认为最重要;东西是什么?” “谁知道?”梅良玉身子微微往后靠,姿态随意懒散,“太乙;圣者们都知晓他中了什么咒,但也没办法,这东西无解,邹院长认为喝酒就能想起来,就一直喝,但一直喝,就会一直抓挠自己。” 邹纤到现在还没死,全靠他强大;意志力撑着。 虞岁这才恍然大悟,虽然她不知道邹纤忘记;最重要;东西是什么,但现在也不在乎。 她有些忍不住地对梅良玉说:“师兄,你猜我今天都学会了什么?” 虞岁满脸都写着“我想给你秀一秀我新学到;九流术”几个字,她毫无遮掩,直白显露,倒是让梅良玉;心动了动。 梅良玉喉间压着笑,慢悠悠地说道:“让我猜猜,我这天赋超绝;师妹今儿学会什么九流术了?” 那悠悠;语调听得人心里发痒。 他刚说完,就见嘴里还咬着半个烤肉包;虞岁双手结印,身后星线连接出玄武星阵。 梅良玉刚挑了下眉,玄武星阵中;虚宿便坠入地面。 寒气从地面升腾,寒雾袅袅,一个大家伙从地面盘旋而起,巨大;身躯自虞岁身后现出,在大片充满寒气;白雾中露出金色;竖瞳与猩红;蛇信。 虚宿星将·冰霜白蟒。 虞岁见梅良玉用过这招很多次,当她自己也能做到; 时候,想到;第一个人便是梅良玉。 她不得不承认,当自己想要找人分享获得;力量时,梅良玉就是她目前最好;选择。 “玄武七宿我都会了。”虞岁笑眯着眼望着梅良玉,“以前我总是看着你和刑春师兄用这招,如今自己也学会了,那感觉又不一样,很特别,也很奇妙。” 对虞岁而言,能够学会某些东西,会让她感到无比地满足与安全。 她是一个需要不断获得力量,从而给自己安全感;人。 梅良玉坐在石阶上,仰着脑袋看虞岁身后;冰霜白蟒,听到虞岁说她玄武七宿都学会;时候,忍不住弯了下唇角。 他不觉得意外,反而有种难言;愉悦。 “虚宿星将不错,拥有可以破除他人护体之气;能力。”梅良玉也学她结印,召唤出虚宿星将,第二只冰霜白蟒出现在他身后,两只隔着自己;主人遥遥相望。 虞岁扬首看去:“师兄,那我们;虚宿星将谁更厉害?” 梅良玉略一思考:“按理说,应该是拥有九州星海;你更厉害。” “真;吗?”虞岁双手捧着还未吃完;半个肉包子,轻耸鼻子道,“那我可不讲师门情谊,要来会会你;虚宿星将。” 梅良玉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等着看虞岁出招,虞岁一手指着对面;冰霜白蟒,做了个枪击;手势,配音道:“嘭!” 梅良玉眼珠子随着虞岁;手势转动,瞧见对面;冰霜白蟒身影急速而来,最后轻轻与他;冰霜白蟒额头相贴。 见到这幕,梅良玉不由垂眸朝对面;少女看去,只见她笑意盈盈,俏皮地朝自己眨了下左眼。 师妹今夜真;很开心。 梅良玉能感受到她;喜悦、放松,此刻;她比平时更加灵动,笑容明媚耀眼,令他心跳加速。 咚;一声,又一声。 梅良玉还是没压住喉间;那一声笑,忽地伸手绕到虞岁颈后,将她往前一拽,两人额头相贴。 嘭。 第218章 第 218 章 那天晚上过后,梅良玉每次去外城之前,都会先来一趟月山给虞岁送吃;,顺便看看她今天都学会了什么,让虞岁可以毫无顾忌地释放自己;兴奋劲。 这些天里,乌怀薇和邹纤已经习惯虞岁到时间就要去山下。 就像她小时候与兄长们学骑射一样,多一刻虞岁都不待,哪怕双方打得正激烈,她也会收手走人。 这举动倒是让邹纤和乌怀薇心里有点微妙。 阴阳家两大圣者亲自教学,这诱惑力竟然还比不过山下那个到点送饭;十境小子? 今日虞岁走后,就剩下乌怀薇和邹纤两人面面相觑,平复自己刚刚升起;教学心情。 盘腿坐在地上;邹纤不知想到什么,抓挠脖子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站在对面星盘上;乌怀薇动了动眼珠子,朝他看去,就算看见邹纤将脖子抓得没一块皮是好;,她也没有阻止。 见邹纤笑得根本止不住,乌怀薇才开口问道:“你笑什么?” “就是觉得有些好笑。”邹纤朝虞岁离开;方向抬了抬下巴,说,“咱们像她这个年纪;时候,可没胆子在教习教到一半;时候就跑走。能被圣者高看一眼,心里都能欢喜好些日子,更别提圣者还要亲自教学。” “到了南宫岁这……她反倒让我觉得圣者也没什么了不起;。” “现在;小孩可比以前;我们要叛逆;多。”乌怀薇凤目微眯,语调婉转:“而且——邹家是阴阳家;大家族,族中圣者只多不少,你是邹家;大少爷,我可不信你被圣者高看一眼,心里就会欢喜好几天。” “那自然是要分人;。”邹纤说,“若是被自己从小就敬仰;圣者看中,确实会;。” “自小就敬仰;圣者?”乌怀薇挑了下眉,打量着邹纤问,“你有吗?” “有吧。”邹纤语气不确定,面色无所谓,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头,“你也知道我这里不太好,有;事情记不清。” “珠心咒会让你忘记自己认为最重要;东西,但你怎么连是谁给自己下;珠心咒都不知道?”乌怀薇嘲笑道,“难道是你最在乎;人给你下;珠心咒?” 邹纤愣了下,点头道:“你这么说也不是不可能。” 乌怀薇:“可别真让我说中了。” “我总觉得珠心咒抹去;不是某个人留在我脑海里;记忆。”邹纤说着,摇摇头,语气难得带上了几分肯定,“不是某个人。” 乌怀薇打量着腕上;星铃,整理着金色;铁片,漫不经心道:“那你说说看,你觉得珠心咒让你忘记;是什么?” 邹纤反问:“你觉得我最在意、最在乎;是什么?” 乌怀薇:“是什么?” 邹纤:“我不是问你吗?” “我又不是你,怎么知道你在乎;是什么?有人对某物视若珍宝,也有人弃之如敝屣。”乌怀薇好笑地看他一眼,语调悠悠,“珠心咒最可怕;不是让你忘记了自己最在乎;东西,而是要你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并且一生都在追寻这个问题。” 邹纤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盯着乌怀薇;方向说:“没错,心生执念,困于其中,一生都要去追求不可得之物。” 他垂眸朝自己肩颈上;伤痕扫去,声音变得低沉:“‘念’起难灭,执拗便会变得疯魔,我已经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乌怀薇望着他,沉思不语。 清醒着不可自制地发疯,反而令人毛骨悚然。 邹纤继续道:“为了找到珠心咒;答案,我会不顾一切,杀很多人,搅乱天下也无所谓。你;逆星之术虽能够克制我,可你非九州星海,到底是差一点,杀不了我;。” 乌怀薇只道了一句:“珠心咒确实容易出疯子。” 邹纤朝月山山脚;方向看去,眯着眼道:“南宫岁能做到你做不到;事情。” 乌怀薇挑明了问道:“杀你?” 邹纤抓挠脖子,嗯了声,他活动下肩颈,抬眼看乌怀薇道:“你不用跟我动手,挺好。” 乌怀薇却不轻不重地冷笑道:“你要杀人也好,搅乱天下也好,杀你这种事本就与我无关。” “无所谓。”邹纤却比乌怀薇更加不在意,“我只是希望到时候有人有能力阻止我。” 乌怀薇:“求人不如求己。” 邹纤:“说;容易,做到难。” * 虞岁回来;时候,只看见邹纤一人坐在星盘中间,不见乌怀薇;身影。 她左右看看:“乌院长呢?” “走了。”邹纤从地上站起身来,“听说是有学生来找。” 虞岁若有所思道:“是蒲恒师兄吗?” 邹纤想了想,不确定道:“是吧。” 虞岁这段时间发现,蒲恒来月山;频率很高,几乎每天都会来一次。 有时是早上,有时是晚上,虞岁也没听过他和乌怀薇;谈话,每次得知蒲恒来了,乌怀薇就离开观星台。 两大圣者教学这种事,乌怀薇自然不会让蒲恒知晓瞧见;。 “乌院长不在,那正好,我把这个给您。”虞岁悄悄从机关盒里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玉葫芦递给邹纤,“您尝尝?” 邹纤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又坐回去,伸手接过玉葫芦,打开后就闻到一股浓郁;酒香味。 “哟。”邹纤又抬头看虞岁,这次眼里带点调侃,“知道孝敬师长,很不错。” 邹纤不像乌怀薇,他就要拿出教习、师尊;身份来面对虞岁,哪有白教;道理,他可不认。 虞岁笑眼弯弯,在邹纤对面蹲下,姿态乖巧,轻声解释道:“这是我昨日拜托师兄去买;,之前我闻到乌院长给您;酒有香甜;果香味,像是酸杏酒,便找了口味相仿;来,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 我家在外城经营许多商铺,酒品类;东西最是不缺;,您要是喜欢,我便让师兄明儿带点别;来。” “多拿点。”邹纤一口气喝完玉葫芦里;所有酒,“酸甜辣;都拿来,就是不要苦;。” “好。”虞岁点点头。 邹纤打量着手中玉葫芦,没看虞岁,却道:“人都说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你今晚送酒是想知道什么?” “您最近陪我练习,虽然是乌院长叫来;,但您总归是长辈,又是学院圣者,我也不好让您白教我呀。” 虞岁指了指他手中;玉葫芦:“这就是我孝敬您;一番心意。” “哦?”邹纤掀着眼皮子看她,随后将玉葫芦扔回去,“那我还要。” “明儿一定给您带来。”虞岁笑道。 她收起玉葫芦,又道:“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些好奇;,好奇您与燕国农家圣者;交情。” 邹纤笑她:“刚还说是孝敬,这会就变卦了?” “送酒归送酒,问话归问话,可不是一个意思。”虞岁肃容道,“就算您不告诉我,明儿我还是会给您送。” “您也知道息壤在我体内,这么多年,天天有人要来杀我抢息壤。您和燕满风又是老相识,若是真;对我下杀手抢东西,我肯定是打不过您;。” 邹纤听后,稍微花点时间想了想,这才没什么表情地开口道:“我说那话,不过是想让乌院长考虑清楚,我不想照她说;做,吓她而已。 我与燕满风确实认识,要说交情多好也没有,息壤只是农家;宝贝,对于别家来说并没有那么稀罕。 燕满风丢了息壤,是他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 燕满风丢掉农家圣物息壤一事,虞岁虽然不知道具体细节,却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幼儿时期,素夫人与南宫明谈话都不避讳她;。 从两个人;谈话碎片中,虞岁便能还原当年此事;前因后果。 燕满风丢了息壤,有一半是输在他;师妹素星身上,而彻底摧毁燕满风信心与斗志;,则是南宫明。 邹纤说着,打量虞岁一眼后轻嗤道:“你放心,你身怀息壤,你父亲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成功杀你抢宝,再将息壤带回去给燕满风;。” “我也不会跟你父亲对着干。” 虞岁却是听得一怔,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邹纤却奇怪道,“杀你就是在与整个南宫家作对,南宫也是名家望族,又是青阳唯一;外姓王,若是杀了你,就是与南宫家、与青阳为敌。” 他盯着少女黑而亮;眼珠,意味深长地道了句:“南宫家;盟友可比敌人要多。” 虞岁定定地望着他,问了句:“那您是南宫家;盟友还是敌人呢?” 邹纤起身道:“这话;答案可不是你能听;。” 虞岁;眼珠子随着邹纤起身而转动:“那同是圣者,您对燕满风是何评价?” 邹纤:“就那样吧。” “哎?”虞岁惊讶抬首。 邹纤低头望着她,重复了一遍:“就那样。” 虞岁伸手在虚空比划一下:“圣者应该是很厉害;存在,而燕满风又是燕国;——” 邹纤不解地望着她:“燕满风都把息壤弄丢了,自己也身受重伤差点死了,你还要我夸他天下无敌不成?” 虞岁被这话说得噎住。 邹纤瞥了眼远处;身影,道:“乌院长回来了。” 虞岁这才从地上起来,转过身去。 * 最近学院弟子们都因六国信烟寻找灭世者;事吸引,整日讨论,似乎已经忘记了前段时间外城兰毒;事。 张相云与洛伏还未放弃寻找卫仁和躲在听风尺后;神秘人。 两人去欧如双那边汇报;时候心惊胆战,想着可能要遭一顿毒打,欧如双却表现得很平静,什么都没说。 欧如双越平静,张相云心里越慌。 从欧如双那里离开后,张相云写下这段时间发生;事,让人带出太乙,送到青阳百寇手里。 玄魁;人带着信,乘着龙车飞云离开太乙。 入夜时,龙车飞云正行驶在海上高空,穿梭在云雾之中,下方海域时隐时现,却不见尽头。 过道墙壁上;影子一晃而过,隔间门被敲响,住在里面;玄魁成员谨慎地开了门,不见人影,也未瞧见一抹黑影顺着门缝进去。 男人皱眉打量了一会空无一人;过道,最终关上门。 片刻后,屋门重新打开。 从里面走出来;青衣少年神色轻松,把玩着手中还未拆封;信件漫步离开。 第219章 第 219 章 翌日晌午。 乌怀薇盯着星盘中;二人交手,前些天虞岁在学阴阳家;星宿阵,如今熟练些后,开始在对战中使用逆星之术来应对。 “五行藏星海中,你可以在你;九州星海内,找到任意对应;力量。” 空气中;水分蒸发,虞岁被困在邹纤水万象;世界中,口干舌燥,满头是汗。 邹纤没什么情绪;话音传入虞岁耳里,她静心凝神,意识调动星海。 星辰点亮;瞬间,她脑海中忽地闪过当天晚上在外城,她被卢海叶逼至绝境时,愤怒之下使用异火;瞬间: 九流术;形态被改变了。 模模糊糊中,虞岁似乎意识到一件很重要;事情: 它名“异火,却并非只有“火”;形态。 异火是某种力量;代称,也许它还能—— 思绪一闪而过,虞岁周身炸开细碎;星火。 火焰;气浪接连朝四周散去,凶猛灼热,与邹纤;水万象快要抵消;瞬间,乌怀薇侧身朝后方看去。 邹纤与虞岁也意识到有人到来。 能越过乌怀薇;结界,悄无声息从远处瞬影而来,只有学院;圣者。 水象与火象抵消使得大片气浪散开时,一道紫色身影出现在二人中间,红色;扶桑木盘显眼。 紫色祥云纹衣袍垂落一些遮掩木盘,宽大;袖袍遮住了双手,全身只露出那张笑呵呵;弥勒脸。 阴阳家圣者尹子武。 乌怀薇闪身来到虞岁身前,拦住尹子武;视线,面色不善道:“我这里岂是你想来就来;,不用通报一声?” 邹纤可不管这些,正利用漂浮在身边;透明水泡们净手。 虞岁则浑身湿漉漉,又一次从水万象;溺水窒息感中出来,正忙着呼吸新鲜空气。 只剩余光往前边;尹子武扫去。 被乌怀薇训了话,尹子武也不见恼意,仍旧是笑呵呵;模样,双手拢在袖中道:“到了学院授课;日子,他却不见踪影,替课;教习都快安排不上。” “你也是,”尹子武朝乌怀薇;方向看去,“上个月就已安排好;课程,你却忽然撤走,要我顶上,这不合规矩。” 又是规矩。 乌怀薇有些无趣地扯了下嘴角。 尹子武那张脸天生带笑,说话时;语调听起来也是慢悠悠,不管他话里说;什么,入耳都是一派和气。 虞岁抬手擦了擦脸上水渍,第一次来月山那晚,她隔着远远;距离,没能细看这位阴阳家;圣者。 今儿在近处观看,发觉此人气息稳定,说不出;温和舒畅,和气却不显怯懦。 没点眼力;人,也许会将见谁都笑呵呵;尹子武认作老好人,但聪明点;,就能察觉到尹子武周身散发出;和气,是自上往下;,不动声色又自然而然地令你心存敬畏。 若是单独与他相处,两个人中;气势会自然地转变:也许会是长辈与晚辈,是上位者与下位者。 不会变;,是尹子武;“气”始终占据“上”,是优势、主导;一方。 虞岁在短短;几眼打量中,便感确信,尹子武是在场三位阴阳家圣者中,对“气”;掌控最熟练、精细;那一位。 尹子武;目光不动声色地朝虞岁看去,两人目光相撞,虞岁忙低下头,规规矩矩道了声:“见过尹院长。” 尹子武面对虞岁目露笑意,就算是打过招呼。 “教一个是教,教十个也是教,你快些去吧。”尹子武笑呵呵地对乌怀薇说。 他好似看穿了一切,却并没有深究。 乌怀薇却道:“教一个与教十个可不一样。” 邹纤没看两人,还在洗手,同时浇水到脖子上洗伤口,头也没抬道:“我可不管,我是被她困在这;,授课;事情你让她解决。” 乌怀薇眯着眼看看邹纤,又看看尹子武,似笑非笑道:“我每日都有让蒲恒将新;课题传下去,弟子;试炼也有跟进,再退一步讲,我如何教学,那是我;事,还轮不到别人插手。” 邹纤点着头道:“你说得对,我;教学方式就是让他们自己看书观星领悟,人不到场也没关系。” 乌怀薇又道:“要你顶上;课程,也是去顶咱们邹院长;课。” 她这话是说给尹子武听;,目光朝邹纤;位置点了点。 尹子武看向邹纤,折中道:“那就让邹院长随我去。” “你看我这状态,适合出去给他们授课吗?”邹纤转过身来,面向尹子武,一身血污,抬手指着自己没一块好肉;脖子,“这不得吓倒他们,还有损圣者威严,免得以后学生们都像南宫岁一样,对圣者授课没了敬畏之心,敢教学到一半就自己喊停跑了。” 虞岁:“……” 她转转眼珠别开目光,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尹子武笑道:“你们二人;教学,无名无分,又隔着流派之分,外加常老本就不喜你纠缠,若是传出去让人知晓,便会让师徒心生间隙,也会让其他学生议论纷纷。” 乌怀薇和邹纤听了,都转回眼珠盯着尹子武。 尹子武神色不变,继续慢悠悠温和说道:“学院内;学生除去修行之外,别;事上都和她一样,大多时候是不受管教;,而他们来自六国,大部分人最终也是要离开太乙回去;。” 这话是要提醒二人,南宫岁;身份特殊,但太乙学院;学生,身份特殊;可不止她一个。 在太乙学院,比南宫岁身份尊贵;学生只多不少,这部分学生若是闹起来,事情也不好办。 “你故意提拔蒲恒,给他机会聚集平民身份;学生们,在学院也形成一股不小;势力。”尹子武又看回乌怀薇,后者面色不改打断他,“谁说我是故意;?他确实天赋不错,肯吃苦,懂事知进退,比起那些找你送礼;学生好上百倍。” 尹子武摇摇头道:“在学院;日子,还能讲一个人人平等,等离开太乙,回了六国,身份尊卑不可逾越,三六九等,乃是常态。” 他拢在袖中;双手动了动,笑呵呵道:“万事以和为贵,和平相处方乃上策,那些不必要;争斗,我们都要尽力避免才好。” 乌怀薇听得好笑,笑盈盈地打量尹子武:“难不成是你哪位身份尊贵;徒弟来跟你抱怨了?” 虞岁也抬起头来,好奇地望着尹子武。 她和乌怀薇想;一样。 尹子武收;徒弟,家世背景就是他们最拿得出手;东西,一个个非富即贵,脾性也各不相同。 有;只想混日子,有;还是想跟着尹子武学点东西;。 有人仗着自己;身份骄奢蛮横,行事乖张,目中无人,也有人沉得下心,钻研修行,自守规矩。 而少年人自然免不了互相攀比,争强好胜。 邹纤多日不露面,授课也没去,乌怀薇也是。 本来她;课就少,但以前好歹会亲自到场讲解授课,这次却连人都不来了,只让蒲恒传达,让本就不喜蒲恒;那部分学生更加不喜他了。 邹纤去月山是蒲恒帮忙带进去;,有人来问蒲恒,是否见到邹院长,蒲恒之前还不知后边会发生什么,便也老实答了。 于是大家都知道,邹院长和乌院长都在月山。 他们也没听说这二位圣者伤了或是病了,也没胆子敢误会这二人,也就越发想要知道为何两位院长都在月山,却不出来教学。 学生们百思不得其解,却见蒲恒天天往月山跑。乌怀薇交代;课程与历练都由蒲恒代为转告,这就让其他人心生不满,也不知是谁先说蒲恒在月山被两位院长单独教学;事,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也就半信半疑起来。 大家辛辛苦苦,在阴阳家众多弟子中卷生卷死,不就是为了能够得到圣者;亲自教导?都是为了圣者亲自授课来;,最终却变成了同级弟子为圣者传话教学,其他人自然接受不了。 刑春虽然知道内情,却也不会说,在其他人抱怨;时候,自己埋头沉默,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等离开习堂,跟梅良玉一起吃午饭时,他便没有忌讳,把肚子里想;一股脑说了出来。 坐在桌对面;梅良玉手拿筷子夹着菜,对着桌上;菜色挑挑拣拣,耐心听着刑春;吐槽。旁边;燕小川犹如饿鬼转世,只埋头干饭,啥也不管。 等刑春说完,梅良玉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反正到时被讨厌嫉妒;是蒲恒,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刑春眼巴巴道:“我这不是怕蒲恒把师妹供出来吗?” “蒲恒心里清楚,慕时炎那帮人本来就看他不顺眼,两拨人针对来针对去;,是死对头,但他跟青阳小郡主又没有过节,对那些谣传蒲恒默认不解释,一为两位圣者解了围,二又卖了我师妹一个人情。” 梅良玉扫了眼桌上;菜:“就算他进出月山察觉到了什么,也不会说出来;。” 刑春却道:“乌院长教学,我是不相信蒲恒能在旁边观看;。” 梅良玉轻笑声:“那是当然,蒲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不解释,也能在乌院长那里博取同情。” 说完他又看了会刑春,微微眯着眼。 这小子当初但凡强势点,也不会在蒲恒那里吃亏。 那件事后,刑春反而更不会主动与人交往,就算他人主动交谈,也表现冷淡。 刑春最终说:“不会影响到师妹就行。” 至于蒲恒会怎么样,他也不在乎。 刑春不在乎,但阴阳家在乎蒲恒;人显然更多。 甲级弟子慕时炎就看不惯蒲恒那副“代师传话”;姿态,好似他蒲恒已经成为了乌院长;亲传弟子一样,于是慕时炎联合其他人,把这事告到了尹子武那里。 慕时炎是太渊人。 太渊国伯信侯之子,是个在家中就被宠;无法无天;主,来了太乙也不怕事,凭借自己会吃会玩;性子,在太乙学院拉帮结派。 蒲恒是平民圈里;领头人,不管有意还是无意,都会与慕时炎这帮世家子弟有所碰撞,次数多了,慕时炎也就记恨上了他。 慕时炎哪能看着自己;死对头成功搭上学院圣者这条线,成为乌怀薇第一个收下;亲传徒弟,不管怎么样,他都得把这事搅黄了。 于是和其他人一商量,就去找了尹子武,话里话外地暗示师尊这事不成。 若是慕时炎一个人,尹子武还不会太在意,偏偏来;是一群人,青阳未来;小侯爷小世子、南靖;公主郡主、太渊和周国;世家少爷、未来;大小将军等等。 徒弟多了也是一种烦恼。 尹子武被烦得受不了,为了不让这帮小祖宗把事情闹大,只能去一趟月山。 * 听完尹子武;解释,虞岁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慕时炎那帮人本意是要针对蒲恒,偏偏在月山接受圣者私下教学;不是蒲恒,而是她。 尹子武看了看面无表情;乌怀薇,说:“你们二人;教学,确实无名无分,难以圆说,真想教,就藏好一些。” 邹纤拿凉水抹着脖子,带点幸灾乐祸道:“谁让你天天放蒲恒进月山来。” “真是反了天了,我要教谁,还得这帮学生同意不成?”乌怀薇眯着眼。 邹纤火上浇油道:“你若真有心,就收蒲恒为徒,师尊教徒弟,谁还敢在背后编造议论?可大家都只是同级学生,心中自然不服气,见不得你偏心。” 说完还摇摇头:“少年人,忌妒心强,难免做出什么偏激事来。” 尹子武笑呵呵地点头附和:“是这个理。” 乌怀薇难得沉了脸色,冷声道:“我可不管这帮小兔崽子在六国是何身份,既然在太乙,那就要按我;规矩来。” 她动了怒,便打算明儿去习堂把这帮乱嚼舌根、抱团威胁;弟子给收拾一顿。 虞岁一直安静着,乖乖听他们讨论决定。 尹子武见乌怀薇答应了,便从袖中抖出一根扶桑木枝搭在邹纤手上,邹纤神色微怔,就被突然疯长;绿叶藤蔓包裹。 邹纤:“……” 尹子武说:“你既然明白,那我就带邹院长先走了。” 坐在扶桑木盘上;尹子武转了个身,从观星台飞走,虞岁一抬头,就能瞧见被绿藤吊在木盘下方;邹纤,觉得有些好笑,但看乌怀薇;脸色,她又不敢笑,只好憋着。 邹纤被吊在扶桑木盘下面,仰着脑袋往上看,面无表情道:“走就走,你这是什么意思?” 尹子武:“乌院长同意了明日去授课,你还没有同意。” 邹纤说:“教南宫岁可比教那帮学生有趣。” 尹子武道:“你是阴阳家圣者,应当以自家学生为先。” 邹纤扯了扯嘴角:“南宫岁也修阴阳家。” 尹子武没有回话,扶桑木盘悬空慢悠悠地前行下山。 被挂在月山高空中;邹纤又道:“她还是九州星海。” “五行相生;上乘之体。” “我怀疑南宫岁和她师兄一样,身怀多加九流术。” “说不定还是道家那边;先天满炁者。” “……” “我说你真就一点都不好奇啊?” 尹子武笑呵呵地点头。 邹纤叹气,朝下方月山看去:“你这性子,定能长寿百年。” 尹子武:“那就借你吉言。” * 等尹子武和邹纤都走后,虞岁才对乌怀薇说:“方才尹院长说得没错,若是放任他们在外边胡言乱语,时间长了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离谱;话来。” “他们都敢抱团去逼尹院长,您接下来可要去把他们狠狠教训一顿才好。” 乌怀薇瞥眼朝她看来,虞岁揉了揉有些冰凉;鼻子,正色道:“他们既然敢编排逼迫您,等回头我找到机会,也要帮您教训回去!” 这话把乌怀薇逗笑了,她说:“你才是那个损失最大;人。” 虞岁摇摇头:“蒲恒师兄才是,大家都以为他在月山被两位圣者私下教学,才一起抱团欺负排挤他。” 她眼中露出点点担忧之色:“蒲恒师兄因此被其他人记恨,实在是有些冤枉。” 乌怀薇摆摆手道:“蒲恒那边我会解决,你就老实……” 话还未说完,就见身前;少女轻轻眨了下眼:“按照您当初;要求,要学会了逆星之术才能离开月山,其实我早就可以离开了,是因为与邹院长交手;机会难得,所以这些天才一直没走。” 乌怀薇轻哼声,往观星台外走去,虞岁跟在她身后,轻声软语地说着好话哄人消气。 这些天里,虞岁几乎都在修炼,除了去山下见梅良玉,就没别;闲暇时间。今儿难得,虞岁跟着乌怀薇没有讲修炼;事,也没有打来打去,两人倒是有机会可以聊点别;。 到了晚上,虞岁告别乌怀薇,去了山下。 今晚虞岁早早地等在山下。 等梅良玉来时,就看见身着橘金色长裙;少女神色恬静安然地等在山林道中,她宛如一尊玉白塑像,远看神圣优雅,不可亵玩,等走近后,那似天上仙;人忽地弯眼一笑,落在梅良玉眼中灵动璀璨。 虞岁自然而然地往外走了两步,出了月山;结界。 梅良玉今儿也没有带食盒来,他听虞岁软声说:“师兄,我今天可以离开月山了,要陪你去斋堂吗?” “你这求人一起吃饭;话说得倒是别出心裁。”梅良玉吊儿郎当地笑她,“我吃饭当然要陪你一起才能吃得香。” 虞岁刚要反驳他前半句,听了后半句又吞回了肚子,只迈步往前走。 梅良玉轻而易举地跟上她,与她并肩走着:“慕时炎那帮人挤兑蒲恒,闹到尹院长那去,所以乌院长赶你下来了?” 虞岁侧目看过去:“确实是这样,但不是乌院长赶我下来;,是我学会以后才下来;。” 她说:“蒲恒师兄在这事上确实有点倒霉。” 梅良玉面不改色道:“他倒霉是他;事,与你无关。” 虞岁仰脸看他:“师兄,你是不是讨厌蒲恒?” “谈不上。”梅良玉拿起听风尺回传文,“等你吃饱了,咱们去医馆,带你看出好戏。” 第220章 第 220 章(加字 夜幕降临时,是学院最热闹;时候。 虞岁十多天没出月山,之前被盛暃和顾乾问起时,都说自己受师命历练去了。 好在这两人都有事情忙,也没有非要见她一面;想法。 顾乾是要找躲在听风尺后;神秘人,因为在卫仁宿舍里发现;药花,心生怀疑,近日都在忙着调查季蒙。 季蒙这件事给顾乾;打击不小,他是绝不允许、不接受有人背叛自己;。 盛暃则是为了学院灭世者投票;事,他硬生生被投上前三,为此气急败坏,带了名家和法家;人去通信院,舌战群儒,要通信院把那些投票自己;人全都交出来。 当时虞岁还在月山,在邹纤;水万象里死去活来,放出去;五行光核也没能看见这一幕,事后听梅良玉说起来,还遗憾了好一会。 年秋雁原本是要找虞岁谈谈;,谁知这人在月山一待就这么久,外加最近孔依依心里怀疑,也把他盯得紧。 好在张相云和洛伏也忙,没来找他晦气,让年秋雁有时间把孔依依哄过去。 虞岁在斋堂吃饭时,听梅良玉说医馆值守;甲级弟子,终于不再是石月珍一个人了。 三天前,医家圣者蒋书兰得知医馆;值守情况,将排布医馆值守;教习和偷懒不去;弟子都训了一顿。 那些弟子不仅被狠狠地训话,还被扣了不少学分,部分人心里免不了对石月珍心生怨气。 石月珍留守医馆这事,一开始是钱璎想要让她在医馆多呆一段时间,拉开彼此;修行距离。 哪知石月珍也没有反抗,无论哪个同级来跟石月珍说,请她帮忙值守,石月珍都应下了,没有拒绝。 为此还有人说石月珍和医家圣者蒋书兰一样,是“菩萨心肠”。 这种事如果形成习惯,那就很容易变得理所当然,认为石月珍就应该守在医馆。 如今这种习惯被蒋书兰强行改变,部分人;反应反而是先埋怨石月珍。 虞岁听到这里皱眉:“这事不是钱璎先带头;吗?怎么能怪月珍姐姐。” “时间长了,那些不要脸;开始蹬鼻子上脸。”梅良玉玩着听风尺,淡声道,“你月珍姐姐也不是吃素;,她向来懂事,少有委屈;时候,和蒋院长也有几年师徒情分在。这次和蒋院长说自己受了委屈,蒋院长便彻查一番。” 这一查,发现自己最近最宠爱;小徒弟也牵扯其中。 蒋书兰心中又气又叹,这才罚了部分弟子;学分,又将才传给钱璎不久;奇兵紫盘壶收回。 “收回去了吗?”虞岁满眼惊讶,“蒋院长看来是真;很生气,会不会也因为这事对钱璎失望了?” 梅良玉从听风尺中抬头,意味深长地朝虞岁看去:“别对蒋院长有太高;期望,她就是个活菩萨,看不得别人受苦受难,谁委屈就帮谁,她这两个徒弟也很明白。” 钱璎甚至觉得石月珍是故意;。 故意要在医馆待这么久,就为了今时在师尊面前装得委屈,好让自己得不到奇兵紫盘壶。 虞岁听了梅良玉;话,忽然问道:“师兄,你是不是也利用过蒋院长;心软?” 梅良玉眯着眼道:“说;什么话?什么叫利用,我受了伤往那一站还没说什么,她老人家自己就心软了。” 虞岁眼珠黑白分明,望着他轻声道:“可是你受伤了为什么要往蒋院长面前凑,那意思不是很明显吗?” 梅良玉面不改色地觑她一眼,道:“吃饭。” 虞岁低头闷笑。 某种程度上来说,梅良玉也算是太乙圣者们看着长大;。 加之他;身世摆在那里,知情者,比如蒋院长这样;人,总是免不了心生怜惜,对这个孩子格外照顾。 梅良玉只有和师尊对着干;时候,才会受伤了就往蒋书兰那边跑,好像在跟困守在鬼道圣堂;老头说:看,你不喜欢我,有;是人喜欢我、心疼我;我又不是非你不可,学院这么多圣者,哪个都能做我;师尊。 常艮圣者对此沉默。 徒弟伤好还不回来时,他才会出现在蒋书兰;家门口,把人接回去。 蒋书兰对这对师徒也颇为关心。 虞岁从梅良玉;话中听出,蒋书兰就是这种性格,菩萨心肠,见不得人受苦受难,对学生慈爱,不喜打打杀杀,希望每个人都好好;。 可惜她;身边都是些心眼子贼多、算计来算计去;学生和圣者。 * 之前;医馆一直是石月珍值守。 曾经得罪过石月珍、或者得罪过苍殊;人,那段时间都不敢往医馆跑。 就像盛暃,因为在钱璎手里吃过苦头,所以不愿去医馆。 如今医馆正常值守,他们才不怕被报复,受了伤或是想要买药就往医馆跑。 恰巧这两天又是兵家开高阶兵 甲阵;日子。 十三境;兵甲阵,不少弟子都想去挑战,受伤;人也因此变多,医馆也就变得忙碌起来。 值守医馆;甲级弟子有五人,甲级以下;弟子十人,还有一些被叫来帮忙;外援。 燕小川就是其中一名外援。 石月珍以“之前经我手治疗;人还未完全恢复”为由,继续在医馆负责伤患,没有半途而废,这让蒋书兰对她越发怜惜。 虞岁跟着梅良玉来医馆;路上,就看见不少受伤;弟子往医馆跑,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沾染了血色,还有;已经昏迷,是被抬着进医馆;。 今夜值守医馆;甲级弟子有钱璎,她带头算计;石月珍,如今事发,自己若是不来医馆受点苦,蒋书兰那边也不好说。 项菲菲和荀之雅都因为钱璎来医馆帮忙,一个白衣清冷如皎月,一个红衣烈烈如火,倒是成了医馆;两道靓丽风景。 这二人也不是单纯来帮钱璎;。 因为季蒙也在医馆值守。 五香凌这件事,顾乾告诉了除季蒙和霍霄外;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卫仁屋子里会出现五香凌;气息。 偏偏这药花又是季蒙培育;,世上只有那一朵。 哪怕他们相识已久,顾乾还是忍不住生出了怀疑。 西房柜台后,季蒙挽着衣袖,从后方高至顶上;药柜中找出需要;药材,再放入碗中碾碎调配,忙得晕头转向。 燕小川还在柜台边上屈指敲着桌面,虽然他没有开口催促,但敲击;声音却很急,仿佛敲在了季蒙心上。 他很想让燕小川别敲了,但每次转过头去看他,燕小川就眯着眼笑道:“你不着急我也不着急,你慢慢来,别调错药了就行。” 季蒙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钱璎一直使用医家九流术,额上细汗密布,看得出有几分憔悴,但她又不能偷懒停下。 因为医家圣者蒋书兰就在楼上。 医馆外老远就传来受伤弟子;喊声,钱璎抱着药罐站在门口停下,往外看去时,见到了和梅良玉走在一起;虞岁。 她下意识地蹙眉,还未思考什么,就看见另一拨眼熟;人往医馆跑来。 “让一让!让一让!这边人都要死了比较急,让我们先进!” 兵家弟子庞戎在前边开路,指挥着两名小弟抬着浑身是血,昏迷不醒;人往里跑。 钱璎低头一看,眉头皱起,竟然是洛伏。 庞戎像看不到钱璎似;,越过她往里走,高声喊道:“石月珍人呢?这有个出兵甲阵差点被钟离山乱剑砍死;,托他;福咱们总算见识到了钟离家;泰阿剑术,但这小子就惨了,再不来他人可就……” 话还没说完,就见楼梯转角站着一抹白色身影,再抬头,就对上女人面庞上那只浑白;右眼。 “带他上来吧。”石月珍说。 庞戎便招呼人将昏迷;洛伏往楼上带。 不少人都从听风尺上得到消息,说道家;洛伏与兵家;钟离山在兵甲阵里打了起来,钟离山第一次在学院使出了自家;神剑术·泰阿。 因为神剑术·泰阿难得一见,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很快就传遍整个兵家,去兵家历练;其他弟子也多,一来二去就等于传遍了整个太乙学院: “好端端怎么打起来;?” “不知道,听说是私仇,钟离山那边理亏,已经被教习控制起来了。” “他早不打晚不打,怎么偏偏挑我不在;时候打呢!” “神剑术泰阿威力怎么样?跟他爹比起来又怎么样?” “我也没见过钟离大将军怎么说啊!” “很威风!” 钱璎拿着药罐回案台后,听身旁;人低声抱怨:“明明咱们就在楼下,他看都不看一眼就只知道喊石师姐,感情这医馆就是石师姐一个人;呗。” “师尊还在楼上,你现在说这些也不怕她老人家听到?”钱璎压低声音道。 医家弟子洪曲文抿唇,不服气地轻哼声。 他左右看看,见没人来这边,便又低声对钱璎说:“我看石师姐就是嫉妒你,不想你跟她争抢院长;关心,这次故意拿医馆值守说事,害得你把刚收;奇兵又还了回去,这你能忍?” 钱璎心中郁结,面上不显,笑眯着眼装作无事;样子说:“师尊做事有她自己;考虑,让石师姐值守医馆这么久,我也确实理亏,希望石师姐这次之后不要怪我就行。” 说完还往楼上看了眼,洛伏这次来得有些微妙,让她有些在意。 “明明是石师姐自己要在医馆待这么久,怎么还搞得像我们逼她一样。”洪曲文翻了个白眼,看着眼前要写;众多药案,重新提笔,心中暗恨,“她就只知道在院长面前装可怜!” 梅良玉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钱璎和洪曲文,慢条斯理地拿起听风尺,将洪曲文这人; 话发给了苍殊。 庞戎走过来伸手抓着梅良玉,将他带去角落。 梅良玉拍开他抓着自己肩膀;手:“拉拉扯扯;干什么?” 庞戎:“……” “我按你说;做了,给钱。”庞戎理直气壮道,“你要我赶在张相云之前把人弄晕带医馆来交给石月珍……我说你俩什么仇啊?还要让钟离山拿泰阿剑术砍他。” 梅良一边给钱,一边漫不经心道:“没仇,我就是钱多找不到地方花。” 庞戎:“……” 梅良玉视线越过其他人,朝往西房走;虞岁看去。 西房柜台前,燕小川朝虞岁招手,虞岁过来后,朝柜台后方捣药;季蒙看去,有些意外道:“季蒙?” 季蒙扭头看过来,眼中映出虞岁;模样,怔了怔。 “你也在医馆值守吗?”虞岁上前笑问。 她说话;语调轻松随意,一下就拉近了彼此;距离,卸人心防。 “是、是啊。”季蒙有点结巴道,“因为石师姐;事……” 他说到一半又闭嘴,摇摇头道:“郡主,你来医馆是受伤了还是买药?” “我陪师兄来;。”虞岁说完,别过脸去看燕小川,弯着眼眸道,“听说你也在医馆帮忙,感觉怎么样?” “还蛮充实;。”燕小川摸着下巴,摆出一副冥思苦想;样子,“跟着石师姐也能学到不少东西,石师姐教学可比良玉师兄要温柔得多。” 虞岁赞同地点点头。 两人闲聊起来,季蒙忍不住偷瞄这二人,他以前和虞岁;接触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他俩都是因为顾乾才认识;,顾乾才是中心点,顾乾不在;时候,也不会有太多联系。 季家祖母和南宫家祖母二人交情不浅,每年寿辰,双方都会互赠礼物。 那年季家设宴,虞岁跟着祖母去了季家,撞见季家几位嫡出少爷,言语欺辱季蒙;一幕。 季蒙倔强还嘴,惹怒几位哥哥,脾气火爆一点;大少爷就要跟他动手。 虞岁装作迷路出声打断他们,这才帮季蒙解围。 那时候,季蒙心里是感激;。 坏就坏在宴会后期,盛暃与季家几位少爷关系不错,听他们提起季蒙时,本来没什么感觉,权当听好友们吐槽自家弟弟。 直到他听说季蒙与顾乾交好后,盛暃心里也没了好感。 于是季大少爷喝醉后,拿季蒙撒气,对他动手,盛暃也冷眼旁观,还将要阻止;虞岁给按了回去。 那时大家年纪都小,少年人;心理有时非常极端。 谁对我好,就喜欢谁。 谁对我坏,我就恨谁。 季蒙因为对盛暃极坏;观感,连带着对虞岁;好感也没了。 站在柜台前与燕小川聊天;虞岁,似无意识地动了动眼珠,刚好与偷看;季蒙目光撞上。 季蒙连忙转开视线,低头看回药碗。 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季蒙心里有点尴尬。 然而他;余光却瞥见少女朝着柜台前倾,耳边传来少女软和;声音:“季蒙。” 被这甜而不腻;声音软软地喊出自己;名字,季蒙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季蒙不得已转过头来,直视着虞岁。 虞岁说:“要不要我帮你?今晚医馆看起来很忙,燕小川说已经等你配药很久了,石师姐之前教过我,我也会一些。” 季蒙:“……” 他忍不住剜了眼将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哼哼着;燕小川,低头说:“很快就好了,今天确实有些忙,兵家开了兵甲阵,去那边历练;弟子又多起来了。” “我是不敢催你,不代表我不急啊。”燕小川哼哼道,“上边;人疼得要死要活哭爹喊娘呢,我怕一催你,你着急配错药,那就更麻烦了。” 季蒙忍不住道:“我又不是你,我本就是医家弟子,这点药怎么会配错?” 燕小川听后,表情单纯,眨巴眼道:“不会配错?不会那你快点啊。” 季蒙:“你催什么催?这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配药吗?” “好啦好啦!”虞岁站在两人之间打圆场,绕过柜台往里面走去,“这个药方我也会;,我帮你也能快点配好。” 燕小川伸脖子往外边看:“你们医家;弟子真小气,也不知道多叫几个人来配药,石师姐一个人忙这些;时候都比你们要快。” 季蒙想反驳,但看了眼还在身边;虞岁,忍了。 * 医馆二楼。 庞戎指挥两名小弟抬着昏迷不醒;洛伏进屋,将他放在隔间床上就被石月珍叫走了。 屋中只剩下石月珍和洛伏两人。 烛光昏黄,石月珍又点亮一盏,让隔间变得明亮起来。 她来到床前打 量洛伏,身上;伤痕十分明显。有一道迎面而去;剑伤,在皮肉上不见形状,却伤及内里,断其肋骨,使得他行气逆转。 洛伏身上汗水与血水混杂,看起来污秽不堪。石月珍面不改色,浑白;右眼中似闪烁出丝丝缕缕;金光,一闪而过。 她;右眼十分特殊,看见;景色和左眼不同。 左眼看见;是洛伏;皮肉伤,右眼看见;是他体内五行之气;游动与走势,健康;人五行之气走势是平稳;,没有起伏;。 重伤或是身怀顽疾;人,五行之气;走势便有所波动,体内;肌理脉络都是弯弯曲曲、似胡乱缠绕在一起;线团。 也就是说,石月珍;右眼只能看见游走;“气”,看不见“气”所具象化;人事物,是为“无珠之目”。 有人说它是一种病,也有人说它是一种诅咒。 只不过相比较起他人;无珠之目,石月珍;右眼更加特别。 在洛伏昏迷时,石月珍在他身上搜寻出机关盒,找到了藏在机关盒内;玉白小瓶,瓶身接近透明,从瓶身往里面看,什么也没有。 不知情;人会以为这就是个空瓶子。 石月珍却想起虞岁在听风尺上告诉她;信息,往瓶中输入些许五行之气探寻,里面确实装有东西。 危险;、不被允许出现在这里;兰毒·莲雾。 石月珍朝躺在床上眉头紧皱;洛伏看了眼,那只黑亮;眸子中溢出点点笑意来。 看来她提前备好;金沙是没用了。 石月珍这会倒是有几分好奇,梅良玉是否知道自己一门心思想护着;人,知道;消息却比他还多。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虞岁;时候,本以为是个单纯乖巧又柔弱;贵族小姐,现在想想,大家竟都看走眼了。 石月珍思及此,又忍不住笑了下。 门外传来敲门声,钱璎;声音在外边响起:“石师姐。” 石月珍侧头朝门口看去:“何事?” 站在门口;钱璎想了想,说:“屋里;人伤势如何?我听说他是被神剑术泰阿所伤,命在旦夕,怕师姐你忙不过来,想问你需不需要帮忙。” 石月珍道:“若是有需要我会叫你;。” 这是被拒绝了。 钱璎没有离开,低头沉思。 她做任何事都会以顾乾为先,可以说是顾乾最信任;人之一。钱璎和虞岁不一样,顾乾也相信虞岁,却不会将烦心事告诉虞岁,要虞岁去跟人打打杀杀。 钱璎既是顾乾;妹妹,也是顾乾并肩作战;伙伴,所以钱璎知道;信息比虞岁要多。 洛伏是玄魁;人,平日就尽量减少去医馆,也避免和不熟悉;医家弟子接触,就算受了重伤,也是叫张相云帮忙找人解决。 如果说洛伏天赋最好;是道家,那在医家这里,就是毫无天赋,一点也没有。 因为他吸食莲雾,所以心里有鬼,就算痛死也不会去医馆留下可能暴露;风险。 今儿是钟离山先借兵甲阵找麻烦,直接使用神剑术·泰阿将其重伤濒死,梅良玉又要庞戎看准时机,抢人送去医馆,将洛伏交给石月珍。 接下来,就是石月珍早已约好;医家圣者蒋书兰。 钱璎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时候,余光忽地瞥见往这里走来;身影,她收敛心思,垂首规矩道:“师尊。” 蒋书兰问:“你在门口站着作甚?” 钱璎解释后,蒋书兰面向屋里问道:“月珍,这弟子伤势如何?是否棘手?” “师尊,您进来吧。”石月珍道。 蒋书兰推门进去,看见石月珍清理伤势;一幕,被烛光照亮;侧脸可见些许凝重,石月珍手中动作不停,沉声道:“他被泰阿剑术所伤,五行逆乱,断了八根肋骨,神魂俱伤,光核也有生裂,我暂且先将他;行气恢复。” 钱璎听后皱紧眉头,心中腹诽钟离山在学院内当着这么多人;面对洛伏出手,还把人伤成这样,若是没点解释,怕是要被逐出学院。 顾哥哥正好也想让这个碍眼;钟离家少爷滚出太乙。 洛伏这事倒是可以用来攻击钟离山。 若是在学院外动;手还没什么,但是在学院内;打斗不可涉及生死,更别提这还是不被允许;私斗。 蒋书兰快步上前,走近后看到洛伏;状态,也是神色微变,伸出手悬停在洛伏额上,和石月珍一起将洛伏体内混乱;五行之气恢复顺行。 石月珍瞥了眼站在旁边;钱璎:“师妹,你来清理他;伤口吧。” 钱璎没有拒绝,上前照做,将需要治疗;伤口处衣衫和血污擦干净。 期间洛伏身体抽搐了几下,五指也攥紧又松,浑身是汗。 钱璎以为是他五行逆乱太痛苦导致;条件反射。 可只有洛伏自己知道,在蒋书兰和钱璎进来之前,石月珍就施术唤醒了 他;意识。洛伏不知道石月珍具体对自己做了什么,他虽然无法睁开眼睛有所动作,意识也在黑暗之中,却能听见外界;声音,模糊感知到一部分动静。 当得知自己在医馆时,洛伏心跳加速,危机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听到石月珍唤师尊,蒋书兰还朝自己靠近后,洛伏感到窒息。 ——该怎么办? ——他们会不会发现什么? 洛伏;心跳越快,身体出汗也越快,他想醒来,想要快些离开医馆,因此不断地逼迫自己强行调动力量,使得身体抽搐。 石月珍;目光十分自然地扫过洛伏抽动;手指。 让人清醒地绝望,才会给出她希望;反应。 楼下。 西房柜台后,虞岁踩着凳子打开药柜抽屉拿药,有她帮忙,季蒙配药;速度确实加快了。 虞岁会问季蒙关于药材;问题,季蒙都一一耐心回答。 燕小川上上下下拿药送药跑了好多次,这次下楼,看见依着过道墙壁;梅良玉,正没什么表情地望着西房柜台;方向,在他眼里,垫脚伸手打开药柜抽屉;虞岁,低头与季蒙说话。 季蒙捧着药碗抬起头,老实回答虞岁;提问。 “良玉师兄。”燕小川凑过去,小小声道,“要不你也过去帮忙配药?” 梅良玉收回视线,扫了眼燕小川,嗤笑道:“忙你;去。” 他别过脸看向医馆外边,点漆黑瞳中出现了张相云阴沉着脸急匆匆赶来;身影。 张相云刚要踏步上台阶就见眼前;景色忽然扭曲,扭曲;空气迸发出猛烈罡风,让他下意识地抬手抵挡,抬眼再看,自己已经被移形换位出十步远;距离。 他沉着脸色,目光越过医馆内走来走去;人们,准确地定在靠着过道墙壁,正低头把玩手中神木签;男人身上。 黑色细长;神木签,轻盈地在男人修长;五指中翻转,签身上偶有金色;符文一闪而过。 似乎察觉到医馆外;视线,男人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来,迎着张相云;目光不躲不避,却含了几分挑衅。 梅、良、玉。 张相云在心中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来之前想不通;那些事,这一瞬间全都明白了,随着愤怒到来;,还有一丝后怕与恐惧。 ——他知道了什么? 站在西房柜台前;燕小川,视线落在梅良玉手中;神木签上。 每次看见梅良玉拿着神木签,使出方技家卦阵时,他心中都有几分恍惚,记忆里;另一个影子会与眼前;人重叠。 医馆二楼内,洛伏还不知道张相云被梅良玉拦在下边进不来。 石月珍让蒋书兰接手对自己;治疗,让洛伏提着一口气,就怕蒋书兰察觉到什么。 蒋书兰似乎并未察觉,而是趁机给两位徒弟上了一课,为洛伏平顺行气逆乱时又道:“兵家神剑术·泰阿,初学者,剑破护体之气,血肉难保。练至五成,可隔着护体之气,震神魂,搅乱行气。” 钱璎仔细观察,试探道:“看他这伤……可知钟离山;泰阿神剑术已经练至五成了?” 蒋书兰眼中露出赞许之色:“不错,钟离山如此年纪已练至五成,未来可期。” 钱璎说:“那他也不能在学院里用泰阿杀人呀。” 蒋书兰听后,也随之皱起眉头。 钱璎瞥了眼石月珍:“师姐,你素来与钟离山交好,可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这一整天都在医馆,哪里知道兵家那边发生了什么事。”石月珍站在桌前,收拾桌上;瓶瓶罐罐,她忽然咦了声,指着其中一个药盆问,“师妹,你把它当污水盆了吗?” 钱璎冷不防被这么一问,点点头,有些疑惑:“难道不是吗?” 方才从洛伏身上擦下来;血水都在那个药盆里了。 洛伏听见他们;对话,心生不祥;预感。 石月珍道:“也不是不行,上次学院查出兰毒,全院弟子都抽血检查,当时拿出了特别多;青芽水做兰毒试验,后来还留了许多,但都快到期了,我便把它们倒在一起集中处理。” “所以那里面是测试兰毒;青芽水?”钱璎皱眉问道,“师姐,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什么别;药水,既然是青芽水,那混了血污应该也没事。” 她话音刚落,洛伏只觉耳边炸开一声惊雷,药水发出沸腾;咕噜声,在寂静;屋内十分明显。 蒋书兰和钱璎都转过头朝盛满青芽水;药盆看去,原本清澈;水面被血水污染成大片;红,这本是正常;。 此刻水面沸腾咕噜冒泡,让原本散开;血水凝结成一颗颗晶莹剔透;血珠。 吸食兰毒者,血液在青芽水中将凝珠不散。 钱璎望着逐渐恢复清澈;水面,以及那一颗颗血色凝珠,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怎么会—— 她下意识转头看回洛伏。 这家伙竟然! 蒋书兰;脸色也沉了沉。 石月珍神色凝重道:“师尊,这些青芽水是快要过期;,在洛伏;血液里测出吸食兰毒;反应,也许是误判。” 洛伏听到这话,胸腔像是被重锤敲击下,让他感到浑身冰冷,五指再次抽搐。 完了。 被医家圣者发现了。 石月珍这女人是不是故意;? 钱璎这个蠢货竟然没发现那是青芽水吗? 洛伏心中又惊又怒又怕。 此刻没有张相云在身旁提醒,让本就易怒;洛伏变得冲动。 钱璎回过神来,也开口道:“若是没过期;青芽水,血液混入;瞬间就会有反应;,不会隔了这么久才——”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清楚。 蒋书兰显然没把两人;劝说听进耳里,对石月珍说:“去拿新鲜;青芽水来。” 兰毒事大,不可敷衍。 石月珍看了眼钱璎,欲要转身出去,钱璎忙道:“师姐,我去拿!” 她得把这事告诉顾哥哥! 她知道张相云和洛伏与兰毒组织玄魁有关,却不知道洛伏自己也吸食兰毒! 这蠢货! 钱璎抢在石月珍之前开门出去,在屋门打开;瞬间,石月珍看了眼床上;洛伏,右眼;浑白在这瞬间竟然显得阴森无比。 床上意识受限;洛伏忽然发现自己解脱了,他一直拼命挣扎;四肢突然有所动作,因为用力过猛,竟然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 电光石火间,洛伏看见从衣物中摔出去;玉白瓶子。 他来不及去思考,为何藏在机关盒里;莲雾瓶子会从自己衣内摔出来,他只知道这东西能救他;命,在他重伤难以行走;情况下,只需要一口—— 洛伏直接摔碎瓶子,贪婪地吸入飘散出;莲雾,淡雅;兰花香味飘入每一个人;鼻中。 脆弱;身躯重新获得力量,连接他体内断裂;行气,镇压下一切痛楚,使得他神魂清明,体内充盈;力量急需寻找发泄口。 洛伏眼中流泻出金色行气,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逃。 在被抓到之前逃出学院。 钱璎被屋中;碎裂声惊得回头,淡雅;兰花香让她心头一颤时,眸中已出现金雷闪烁;画面。 屋门被金雷炸飞,气浪冲击伴随着一道身影飞出,将门口毫无准备;钱璎也撞飞到过道对面去。 空气中弥漫着兰毒;香味。 那淡雅;兰香圣洁无比,却又引人入地狱。 被击飞摔倒在地;钱璎撑着墙壁站起身,神色复杂地朝楼下看去。 这清晰无比;诱人兰香,以及洛伏;反应,已经不需要再拿青芽水来证明了。 二楼;动静引得下边;人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金光飞闪而出,将楼梯口和过道里;人都撞飞,庞戎拎着两个小弟闪身避开。 正要上楼去;燕小川刚好站在过道里,迎面撞上裹挟气浪和金雷而来;洛伏,猝不及防,下意识地高举手里;药罐。 梅良玉屈指轻弹,将手中;神木签弹飞拦在燕小川身前,两股气浪对冲,逼退了洛伏。 洛伏身形踉跄退后两步,在众人惊疑不定;目光中,神色变得十分难看。 蒋书兰;声音自楼上传来,带着几分薄怒:“道家弟子洛伏,吸食兰毒莲雾,将他拦下。” 老人家;声音响彻整个医馆,里里外外都能听见,人们震惊于这话中;信息时,洛伏则身影一动,绕过燕小川往外跑去。 庞戎回过神来,第一个追上去。 被梅良玉拦在医馆十步远;张相云听见蒋书兰;传音,心下一沉,坏了。 张相云;目光扫过站在楼梯阴影中;石月珍,再看看过道里;梅良玉,心中暗恨。 他最不愿看见;事情还是发生了。 张相云望着周身雷光大闪,要从医馆里逃跑;洛伏,脑子飞速转动,目光扫向欲要去拦洛伏;弟子们。 不管如何,先让洛伏跑掉再说,如果逃不掉—— 他眸光微闪,一手按住神木签,转瞬扬手施展卦阵,更改地形,看似在阻止洛伏,却逼退了其他人。 洛伏已经冲出医馆,在医馆还有不少没有受伤;弟子,听了蒋书兰;话纷纷出手。张相云见梅良玉弹飞出去;神木签又回到他手里,刚要防止他出手捣乱,却听一道脆生生;“师兄”响起,虞岁走到梅良玉身前来,成功拦下了他出手。 张相云匆匆扫了眼虞岁,卦阵中突然升起;道道石墙将冲向洛伏;弟子给掀翻,换来骂声一片。 他装作没听见,却见兵家几名弟子;剑灵飞出,拦住了洛伏;去路,让他心里咬碎了牙。 庞戎手握长剑,剑灵与他默契十足,同时挥出;两剑形 成十字,将洛伏击退回医馆门口,两名小弟也随之出手,合力将其困在兵阵中。 洛伏已是穷途末路之势,心中怒火焚烧,莲雾带给他加倍;力量,双手结印使出天罡地煞雷,紫雷如长龙盘踞在他周身,撕扯空间中;所有五行之气,破阵而出。 庞戎见此扬眉,这小子看起来一整个疯样。 洛伏;天罡地煞雷引来乌云风雷,医馆上方阴沉沉;一片,蒋书兰来到楼下,目光盯着被紫雷包围住;洛伏。 随着蒋书兰;迈步往前,脚下生出绿色;花藤飞速蔓延,似画纸上;彩墨成形,连接到洛伏;瞬间,花藤从画中活了过来,无视他;天罡地煞雷,细长;绿藤也无视他;护体之气,紧紧地缠绕住洛伏;四肢,最终在他;后脑开出一朵洁白无瑕;芍药。 洛伏体内;所有五行之气都在往花藤中输送,五行光核内;力量被涌入体内;花藤力量蚕食分割,使得他无比痛苦,面目扭曲着跪地嚎叫出声。 在所有力量都被分食后,纯白;花瓣化作耀眼;金色,宛如上好;金箔打造而成。 盛开;金色芍药轻盈灵动,凝聚承载着洛伏;所有力量,而失去力量;洛伏痛苦地晕倒在地。 见到这幕;张相云就算想再对洛伏下杀手灭口也来不及了。 蒋书兰扫了眼在场;人,目光最终停留在洛伏身上,吩咐道:“将他带回去,去通知道家和法家;人。” 跟在她身边;石月珍垂首应了声。 医家圣者蒋书兰虽然菩萨心肠,却并不是一个会容忍兰毒;人。 * 医馆;风波不出一会就传遍了整个太乙学院。 本来钟离山用神剑术·泰阿重伤洛伏,就引起了广泛关注,都在猜洛伏会不会死,钟离山会不会被罚赶出学院。 与钟离山交好;兵家弟子还在跟教习求情,部分教习还在想怎么把这事圆回去,被道家护崽;教习骂得狗血淋头,不知怎么反驳。 忽然间风向一转,传来洛伏吸食兰毒莲雾,被医家蒋院长当场抓获;消息。 指着兵家教习鼻子怒骂;道家教习们呆住,伸出;手都在颤抖,被骂得像孙子一样,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兵家教习则站起来了。 这会根本没人在乎钟离山和洛伏私斗;事,大家;重点都在洛伏吸食兰毒·莲雾被当场抓获。 钟离山被当场释放,像没事人一样离开兵家。 听起来不可思议,却又是真实发生;。 最先赶到医馆;是道家圣者梁震,接着是法家圣者,农家圣者等等。 不少人得到消息都赶往医馆去看热闹,将附近;路堵得水泄不通。 石月珍跟在蒋书兰身边忙碌,拿来新;青芽水为洛伏取血测试,最终结果还是血液凝珠不散。 蒋书兰亲自取血查验,证明了洛伏吸食兰毒;事。 来;道家圣者梁震一直没有插手他们;取证,全程双手负背,在旁安静观看。 石月珍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赶来;法家圣者。 这位法家圣者寻常十分难见,她因病不出,连授课也没有,石月珍一直听说有这么号人物,今儿却是第一次见到。 法家圣者,万桂月。 在石月珍眼中,这位万院长此刻面庞红润,身形似柔枝软柳,气息却十分稳定,不像是久病之人。 “你也来了?”蒋书兰侧目看向万桂月,有些惊讶。 万桂月含笑点头,蒋书兰又道:“可好些了?” “近日身体状态不错,在屋中久待有些闷,便也出来走走。”万桂月柔声答着,朝床上;洛伏看去,“没想到久不出来,一出来就遇上这种事。” 她朝洛伏走去,独特;柔美嗓音十分动听:“在来;路上,我听说了这个孩子;身世,是个从小无父无母;可怜人,一个人走到现在,来了太乙后,为了跟上周围人;修行步伐,因此走了歪路,也算是可悲可叹。” 万桂月三言两语将洛伏;身世告知,令蒋书兰心中动摇。 站在门口;欧如双也道:“他是平民出身,能入太乙已算不易,道家从来都不缺天赋高;弟子,想在道家混出名堂来,确是不易。” 道家圣者梁震这才平和开口:“天下九流,无易之事。” 蒋书兰叹道:“误入歧途,毁此一生啊。” 几位圣者要商讨如何解决洛伏与兰毒一事,石月珍垂首退下,来到屋外,将蒋书兰;话吩咐下去,要那些看热闹;人离开医馆,不可耽误其他伤患。 虞岁和梅良玉站在过道末尾,离人群远远;,两人说着悄悄话。 “师兄,你和钟离山他们约好;吗?”虞岁悄声问。 梅良玉说:“钟离山想砍他很久了,今儿让他如愿。” “然后花钱让庞戎把洛伏带过来交给月珍姐姐?”虞岁又问。 梅良玉垂眸看她 :“洛伏既然能躲过前段时间;验血,说明学院里有人帮他,这次直接让他在圣者面前露馅,看他还怎么躲。” 虞岁不解道:“可是师兄,你怎么知道洛伏吸食兰毒?” “不知道,猜;。”梅良玉面不改色道。 虞岁无奈道:“那猜错了怎么办?” 梅良玉瞥了眼往这边走来;张相云,勾着嘴角似笑非笑道:“那就让假;变成真;。” 反正他在面对洛伏和张相云这些人时,心是黑;,用;手段阴险或是恶毒,他都不在乎。 张相云走近二人,梅良玉将虞岁拨去身后,与他正面相迎。 “你倒是好算计。”张相云冷笑道,“今晚发生;事,都是你做;对不对?” 梅良玉上下打量他一眼,笑道:“我哪知道洛伏吸食兰毒,倒是你俩好;能穿一条裤子,说不定洛伏在吃;你也在吃。” 张相云面无表情道:“怎么,要不要也把我抓上去用青芽水测试?” “我倒是敢抓,你敢上去?”梅良玉挑眉问道。 张相云深吸一口气,额角抽搐几下,皮笑肉不笑道:“不需要你来,到时候几位圣者自会请我,倒是你,梅良玉,你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 梅良玉看他这态度,心中思忖,有点底气,看来张相云没碰过兰毒。 “你也是,可别以为自己没碰兰毒就安然无恙。”梅良玉笑眯着眼,一副藐视万物;模样,让张相云恨不得咬碎他;骨头。 虞岁看着张相云被师兄气得快要冒烟;样子,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嘴角。 * 洛伏吸食兰毒·莲雾被抓,一夜昏迷未醒。 法家派人彻查,与洛伏有关;人都被询问过,接着学院内又是新;一轮取血查验。 重新燃起;兰毒话题,盖过了前些日子;灭世者话题。 与洛伏关系最好、常常与他一起出现;张相云自然成了重点盘问对象,他也被带去医家,当着几位圣者;面取血查验。 结果是并未查出吸食兰毒;迹象。 尽管如此,张相云还是受到了不少盘问。 农家圣者欧如双,对他施以“真言蛊”审问,但张相云对洛伏吸食兰毒;事一问三不知,最后欧如双认为他并无嫌疑,其他几位圣者也无异议,这才放人。 张相云最近在学院很出风头。 从听风尺错发传文故障当晚开始,到今天牵扯进洛伏吸食兰毒一事,方技家弟子张相云;名声就响彻整个学院。 学院弟子们见到他时都在窃窃私语,并不是很相信圣者解除他嫌疑;事。 张相云和洛伏两人;关系,学院弟子们看得比圣者们要清楚,所以不相信张相云是真;毫不知情。 那些猜疑、鄙夷、不怀好意;目光看得张相云心里无名火蹭蹭地涨,平日还会嬉皮笑脸;人,收敛了所有笑意,阴沉着一张脸回了舍馆。 此刻已是深夜。 天幕黑沉,无星无月,乌云之后偶有雷光闪烁,小雨淅沥,堪堪打湿地面;程度。 张相云回了舍馆与顾乾见面。 顾乾一开口就问:“洛伏竟然吸食兰毒,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提前说?” 面对顾乾;质问,张相云冷笑声,目光锐利地朝钱璎看去:“你当时也在屋里,清理伤口污血怎么会往青芽水里放?” “你是医家弟子,还分不出清水和青芽水吗?” 钱璎还未回话,顾乾就已不悦道:“你自己办事不力,反怪在别人头上?” 张相云就是憋屈,就是想不通,但凡钱璎不把污血放进青芽水里都不会有后面那些事。 钱璎脸色也不好看:“我也不知道那药盆里;水为什么会变成青芽水,它分明……” 张相云没听她辩解,目光扫视周围一圈,皱眉道:“南宫岁怎么不在?” “你找岁岁做什么?”顾乾冷声道,“当务之急不是应该想怎么让洛伏不把银河水和碎片;事暴露出来吗?”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这事就是梅良玉算计;,南宫岁和梅良玉;关系会不知道他;计划?昨晚两个人还站在一起嘀嘀咕咕!”张相云冷眼朝顾乾看去。 顾乾也道:“你以为梅良玉什么都会和岁岁说?” 张相云:“……” 他起身朝门外走去,不愿再跟这个傻子多费口舌。 张相云只觉得顾乾;话听在耳里烦得很,再说下去怕自己忍不住动手,白天又在圣者那边受了压力,如果不是欧如双帮着解围,他怕是没命出来。 洛伏与自己又是从小一起长大;交情,如今想到洛伏;处境,张相云自己心里也不舒服。 欧如双与万桂月利用了蒋书兰;心软,让她认为洛伏是个误入歧途;苦命孩子,因此同意了法家裁决,由法家裁决投票决定洛伏;生死去留。 倘若不成,那以玄魁;办事手段,定然是杀人灭口。 一想到差点就要亲手去杀死自己相伴多年;好友,张相云便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了按抽搐疼痛;额角。 龙梯到底,叮;一声开门。 站在龙梯中间;张相云抬眸,撞见同样等在门外,正低头玩听风尺;虞岁。 她低着头,发上金钗垂挂;流苏光芒一闪,让张相云微眯双眼。 除去虞岁,还有两名结伴;少女,彼此有说有笑地进了龙梯。虞岁听到龙梯开门;声音,拿着听风尺迈步进去,好似没看见张相云一样。 龙梯快要关门时,张相云一掌重重地拍在龙梯黑色;门上让它停住,再转身对明显吓倒;两名少女说:“出去。” 张相云语气阴森,两名少女吓得彼此牵着手就往外边跑。 等碍眼;人出去后,张相云才收回手,盯着龙梯关上门,黑色;门上显示出需要去往;楼层符文。 张相云没有输入数字启动龙梯,而是转过身来望着虞岁,脸色不是很好,气息冰冷。 虞岁一手拿着听风尺,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把她们赶出去做什么?” “有些话可不适合她们听。”张相云皮笑肉不笑道,他视线扫过虞岁手中;听风尺,嘲讽道,“发生了这么大;事,郡主你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啊。” 虞岁越过他看了眼紧闭;龙梯,压着眉头道:“什么?洛伏;事?你也没跟我说过洛伏他在用兰毒。” 张相云冷声道:“那你就可以不告诉我梅良玉针对洛伏;计划?” 虞岁有些好笑地抬眼看他:“师兄要做什么我怎么知道?” “你真不知道?”张相云嘲讽着,朝虞岁走去,他身形比虞岁还要高些,此时靠近故意释放五行之气,给虞岁带去无形;压迫感威胁她。 虞岁被逼得往后退去,面上浮现几分恼意:“你别过来。” “不是说梅良玉喜欢你吗?提起这事你还挺得意,既然他喜欢你,怎么会不告诉你这些事?”张相云越说心情越差,脸色逐渐阴沉,“还是说你根本没把玄魁;事放在心上,像个废物一样只知道混吃等死,不知道主动打听消息?” 但凡南宫岁这边提前知道消息,事情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张相云被折磨一天;火气此刻再也压不住,全发泄在虞岁这里。 他步步紧逼,虞岁退无可退,背抵着冰冷;龙梯石壁,墙上是镶嵌发光;月明珠,盈盈玉光照亮少女莹白;面庞,黑亮;眼眸中露出几分怒意:“张相云,在你胡说八道指责他人;时候,先反思一下自己有没有提前给我消息,分明是你们做什么行动之前都不知会我。” “跟你说有用吗?”张相云嘲笑道,“连你;顾哥哥都不会跟你说他;计划,南宫岁,你还没搞清楚,你除了有个郡主;名头外就是个什么都做不到;废物。” 虞岁听后,怒极反笑:“连郡主名声和权力都没有;人,此刻也只有无能狂怒逮着无辜;人发疯,我可怜你,不跟你计较。” 张相云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这双极黑;瞳仁迎着光亮;时候漂亮极了。他在青葵眼里也看过同样;景色,只不过青葵;眼神总是太冷、太傲,南宫岁却是在平静中透着乖巧与优雅。 若是青葵在这就好了,她可不会像这个小郡主一样没用。 想归想,已经出现;麻烦还是要解决。 虞岁敏锐察觉到,此刻望着她;张相云,正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这种微妙;感觉令她感到恶心。 正是张相云此刻打量她;这一眼,让虞岁做出了决定。 张相云深吸一口气,沉声对虞岁说;“明日法家会对洛伏进行裁决,就像你刚来太乙那天见到;一样,不管最终结果是什么,都需要由圣者投票决定。” “你要想办法说服梅良玉,让你代表鬼道家圣者去投票,而不是让梅良玉去。” 虞岁抬手顺了下耳边;头发:“我为什么要听你;?” 她一改方才恼怒;模样,嘴角噙着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张相云:“就像你说;,我是南宫王府;郡主,你凭什么对我发号施令?” 张相云眼角狠狠一抽:“你是不是忘记王爷交代你;事?” “我爹要我接手玄魁;生意,而不是要我听你命令行事,你算什么东西?”虞岁靠着墙壁;姿态变得放松,抬首朝张相云看去;瞬间,尽显帝都贵女;傲慢。 王府教养十八年、属于上位者看下位者;支配神态。 张相云先是一惊,随后便觉恼怒,自己竟然被南宫岁;气势唬到了,怒意攀升至顶峰,他难得发狠,无形;气将墙壁上照明;月明珠整个击碎,发出清脆;碎裂声。 明亮;龙梯顿时暗了一半。 “在太乙可没有王侯尊卑,你是郡主又如何?在这里是看实力说话。”张相云讥讽出声,“ 你可不是我;对手,我也不会顾及你郡主;身份,洛伏若是死了,你也要滚出太乙。” “实力说话?”虞岁却轻声重复这话。 张相云死死地盯着她,“明日;法家裁决,按我说;去做,否则——” 月明珠碎裂;声音再次响起,突然爆炸;声响让张相云;心跳加快一瞬。 他能感觉到龙梯空间内突然出现;另一股强势;五行之气,使他浑身汗毛直立,危机感来得迅速,不给他思考;机会。 月明珠接连爆开碎掉,原本明亮;龙梯瞬间陷入黑暗。 ——谁? 张相云心中;声音刚起,黑暗之中目不能视,因此身体各项感官变得越发敏感。 一直静立不动;龙梯开始运行往上攀升,察觉到龙梯动静;张相云回头,隐约能看见门上闪烁;符文光芒,出现;是顶楼;数字。 “你……”张相云刚燃起周天火点亮四周,余光就见一抹黑色掠过来到自己身后,对方;吐息仿佛就在颈后,灼热;仿佛烈火焚烧,带来灼痛感,肌肤瞬间落了红痕。 他甚至能听见冰晶咔嚓碎裂、和星火爆裂;细微声响。 此时此刻,虞岁;剑灵就站在张相云;身后。 南宫岁分明就站在他前方,但张相云却能感觉到来自身后;杀意,那滚烫;杀意与近乎窒息;压迫感,却又出自同一个人,就是站在前方;少女。 张相云;周天火刚起就被灭掉,火焰熄灭之前,他只记得看见少女微弯;嘴角。 虞岁不会在此时杀他。 因为那样会触发欧如双留在张相云身上;碧血金蝶幻影。 但她也不会让张相云能够站着离开龙梯。 张相云和虞岁同时动手,他重新点燃;周天火再次被剑灵灭掉,一手去拿腰间;神木签,被虞岁出手阻止。 或许是来自身后;杀意太过灼热,烧;张相云浑身是汗,同时也激发了张相云;潜力,他反应神速地一拳朝跟自己抢神木签;虞岁砸去。 靠墙而站;虞岁在他动手;瞬间偏头躲开,这一拳砸在龙梯墙壁上,气浪震荡,掀起虞岁;发丝。 张相云沉下气息,右手抓住拿到神木签;虞岁手腕,狠狠地往身前拽过去,要将其折断时,虞岁在被拽过去;途中另一手却借巧劲勾过他;脖子收紧,迫使张相云弯腰免得被勒喉窒息。 少女腰肢柔软,行动灵活,她攥紧手中神木签,借力反身从张相云背上翻过去,同时曲肘往下一击,听到张相云因为痛苦而发出;闷哼声。 周天火明明灭灭,火光亮起;瞬间,少女翻身时扬起;裙摆在墙壁上;投影显得无比优雅。 虞岁和张相云拉开距离,火光熄灭,亮起时张相云已经站起身,目如凶兽地盯着虞岁;位置,火光亮起时,他眼中倒映出纤纤玉指把玩神木签;一幕。 张相云没想到神木签会被虞岁夺去,憋着一口气上前抢夺,却被虞岁犹如戏耍般地躲闪。 她之前;兵家体术也不是白练;,与梅良玉和邹纤等人比起来,张相云;攻击速度在虞岁眼里还不够看,更别提此刻还有天目辅佐,张相云;每一步动作都能被虞岁提前预判到。 “没了神木签,你就什么都做不到吗?”虞岁带笑;声音响在张相云耳畔,对张相云来说是绝对;侮辱。 他刚要发力,以为自己将虞岁逼到了两角之间;角落,有了机会,龙梯内;周天火再次熄灭。 张相云甚至分不清这次熄灭;是他使出;周天火还是虞岁,只知道陷入黑暗;瞬间,龙梯内;威压似达到了顶峰,龙梯突然地一抖,像是被重物打击发出巨响,在平稳上行中又往下坠落几层。 伴随着黑暗中;这声巨响,张相云也被击飞出去,像是被无形之气所撞击,眨眼就破了他;护体之气,让张相云弯曲身子整个摔飞撞到龙梯大门上,发出第二声巨响。 张相云感到胸腔一阵,剧痛突袭,逼迫他吐出一口胸血,摔倒在龙梯门上时肋骨断裂;声音清晰明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大脑已经晕眩。 火光照亮龙梯,张相云却只看见虞岁一个人。 这一击震碎了张相云;护体之气,伤及五行光核,那颗凝聚力量;圆润光核,出现了一丝裂痕。 行气外泄,力量流失。 张相云甚至来不及施展别;手段,就被虞岁这一击要了半条命。 他在剧痛之中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去,明亮火光中,少女轻歪着头,似乎在很认真地打量他此时;模样。 自己浑身是汗,头发被汗水打湿紧贴着肌肤,衣裳沾染血污,狼狈不堪,而少女却干净整洁,仍旧优雅。 虞岁迈步往前走去,这一步竟让张相云心中生了惧意。 “你……” 怎么做到;? 火光熄灭时,张相云瞳孔一颤,他只来得及瞥见虞岁朝自己走来;一幕,却看不 见黑暗中黑骷髅子姿势夸张地朝他腹部狠狠踩去一脚。 剑灵这一脚仿佛将张相云整个人折中踩断。 张相云从喉咙里发出痛呼,很快就被上涌;血水将声音吞没。 虞岁不会在张相云面前暴露她会别家九流术;事,也就不会让剑灵出现在他视野内。 这个人活着,她后面;计划才能顺利完成。 “住、住手!”张相云在身体极度痛苦之中面目扭曲着喊出求饶;话。 火光再次亮起时,张相云看见虞岁蹲下身,以神木签勾起自己;手腕反压下,骨折;声响在龙梯内响起。 虞岁只觉得这声音清脆悦耳,笑盈盈地望着他。 张相云满是汗水;脸再度扭曲,瞳孔紧缩,倒映着少女漆黑水润;眼瞳,那眼眸中流淌;笑意让张相云仿佛看见了炼狱之景。 至美至恶。 ——怎么会变成这样? ——眼前;人是南宫岁吗? ——不是南宫岁又是谁?! 龙梯忽然停下,张相云因为痛苦而喘息,第一次觉得龙梯;开门声音如此悦耳及时! 虞岁站起身,在龙梯门打开;瞬间将手中;神木签扔出去,捂嘴发出惊呼声,满目惊讶又害怕地望着要死不活;张相云。 张相云被虞岁这声惊呼吓得心颤。 门口;两名少女看见龙梯内;这一幕也是惊呼出声:“这是怎么了?” “你们在龙梯里打起来了吗?” “我不知道呀,他突然就这样了。”虞岁摇头,又急又慌道,“你、你们要不要先等一等,我带他上去找医家弟子帮帮忙。” 张相云看见这熟悉;、众人眼中柔弱无害;南宫岁模样,气急攻心,竟再次吐了口血,脸色惨白如鬼。 门口;两名少女不敢耽误,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你们先走,你们先走。” 还贴心地上前将龙梯给关掉,看着上行;龙梯,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那种程度应该直接去医馆吧?” 龙梯关上后,张相云才觉得锁住他声音;鬼道家咒字解开了,龙梯内再次响起他痛苦;喘息声。 刚才还慌得不知所措;少女,这会又看回了自己。 张相云从不知道被虞岁注视是这么恐怖;一件事。 他因为痛苦而大口喘息,双手都被虞岁折断,无法支撑身体起来,也做不到起身。 张相云这会没有整个人都倒在地上,已是他最后;强撑。 虞岁往他走来,张相云看见掉落在地上;神木签受力悬浮而起,在他还未猜到虞岁下一步会做什么时,神木签嗡;一声飞射插进龙梯墙壁,再顺着这个位置往张相云脖颈划过来,在墙壁上划拉出一道深痕。 眼看神木签就要割断他;脑袋,张相云咳嗽中急红了脸,痛苦扭曲着面庞,又急又怕地低吼:“你不能杀我!” 虞岁;声音轻轻柔柔:“我为什么不能杀一个废物?” 张相云回想起自己之前说;那些话,轻扯嘴角,咳着血道:“是我说错了,我才是废物,你不是!” 人在极度恐惧之下,求生欲攀升;同时,也会变得无比丑陋。 “你好像也没有我想;那么硬气。”虞岁笑道。 张相云咳嗽着深吸一口气,大脑飞速转动,却还是有许多想不明白;,此时此刻,他只想先保住自己;命。 他目光颤抖地盯着已经挨着自己脖子;神木签,咬牙切齿道:“郡主说得没错,我是废物,郡主你才是发号施令;人,我才是应该听你;命令行事。” 虞岁无趣地瞥他一眼,没有继续靠近,转而看想龙梯大门,调整门上;符文。 张相云无法抬头,因此看不到她;动作,只觉得龙梯内;安静让他窒息,僵硬地讲了许多好话,认错低头。 龙梯飞速上行。 平日里,舍馆最高层,连龙梯也不让上,此刻龙梯却越过了禁制,停在了最高处。 龙梯;停顿让张相云;心也跟着颤抖,他已经想好了许多不让虞岁杀自己;理由。 叮;一声,龙梯开了门。 前方是宽阔;平台,站在雨夜中;年秋雁回过头来,惊讶地望着来到顶层;龙梯,看见站在里面;虞岁时,年秋雁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虞岁漫步走出龙梯,对年秋雁说:“里面还有一个,你带他出来吧。” “谁?”年秋雁神色微怔,以为虞岁是一个人来;。 虞岁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笑容:“你进去就知道啦。” 龙梯内;张相云已经听出年秋雁;声音,面容再度扭曲,拼命挣扎着转过头来朝龙梯外看去。 第221章 第 221 章 年秋雁好不容易等到虞岁出月山,又发生了洛伏的事情,约好今晚谈谈,却没想到虞岁会带第二个人来。 虞岁衣衫整洁,头上的步摇首饰没有丝毫折损,身上更是半分血迹不沾,谁能想到龙梯里是何情况? 夜里有小雨,天上雷鸣时远时近。 虞岁则抬头打量了会天幕,细雨一会便沾湿她的头发与衣裙,让她不喜。年秋雁撑着伞,猜到了虞岁没有拿伞来,便将手中的第二把伞递给她。 等虞岁接过伞后,年秋雁才朝龙梯口走去。 因为月明珠被虞岁和张相云破坏完了,龙梯内一片黑暗,年秋雁能听到男人重伤的痛苦低喘声,光听着就很狼狈。 他不动声色地停在龙梯门口,点燃周天火照亮眼前的一切。 火光映照出龙梯内飞溅的血色,极具暴力美感的一幕闯入年秋雁眼里,碎了满地的月明珠残渣,像是熄灭的星辰碎片。 卡在龙梯墙壁上的神木签瞧着有些眼熟,年秋雁的眼皮一跳,心想不会吧。 他的视线从神木签上移开,落在背靠龙梯墙壁的男人身上,男人显然已失去行动力,衣衫染血,双手呈现扭曲的姿势,平日里惯会阴阳怪气的那张嘴,这会却一副欲言又止,吐不出几个清晰的字来。 年秋雁:“……” 他目光微怔,原本放松的姿态,在看清张相云的脸后,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如临大敌般,就怕后边的虞岁突然出手,让他也变得和张相云一样。 应当不至于。 年秋雁脑子飞速转动,他怔愣地望着拼命想给自己传递信息的张相云,想起和虞岁比卦的那天晚上,以及自己被虞岁一击伤及肩膀飞出去,再看看眼前重伤还双手折断的张相云——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看到张相云这样,年秋雁心中十分微妙,既感到震撼,又微妙地感觉到了几分爽意。 你小子也有几天。 年秋雁自认从前没得罪过南宫岁,结果也被南宫岁威胁恐吓加动手。 张相云这小子天天围着南宫岁叽叽喳喳,话里话外都把人得罪了不少知道多少次,若是南宫岁连他头发都没动一根,反倒会让年秋雁不能理解。 眼前见到的这幕,年秋雁只能说是张相云活该,你说你没事惹她做什么,南宫家有好惹的人吗? 全然忘记自己当初也看走眼的事实。 看到张相云比自己还惨得多的下场,年秋雁前段时间被虞岁惊吓的心总算得到了些许安慰。 年秋雁飞快理清心绪,装作惊讶地望着张相云道:“你怎么……” 话未说完,就已憋不住摇头笑了笑。 张相云见他这态度,恨不得把年秋雁脑袋拧下来,偏偏自己现在的状态,还得防止南宫岁先一步把他脑袋拧了。 “非要带他出来不可吗?”年秋雁侧身,看向后方的虞岁,为难道,“不如就让他待在龙梯里。” 他实在是不想碰浑身是血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张相云。 少女撑着伞站在夜雨中,她站在桃红色的伞下,夜风吹拂细雨,虞岁将伞柄搁在左肩,挡着夜风吹来的方向,听了年秋雁这话,微微抬首道:“我既在雨里,他凭什么能不在?何况龙梯若是一直不下去,会惹人怀疑。” 年秋雁没办法,只好将张相云拎出来淋雨。 在龙梯里张相云还能靠着墙壁勉强保持自己的尊严,被年秋雁拎出来后,只能屈辱地躺倒在冷冰冰的、被夜雨淋湿的地面。 张相云面色朝天,夜雨落在身上,凉在心里。 他的眼珠动了动,不自觉地朝虞岁看去,听到年秋雁试探性地问道:“张相云这副样子……” 虞岁垂眸望着张相云,轻声道:“他说在太乙不认身份尊卑,而是看实力说话,我不过是按照他说的做罢了。” 张相云嘴角翕动,想要说什么,却因为身上剧痛而无法吐字,只能咳嗽,咳得一张脸又红又白。 方才在龙梯里的恐惧还未完全消散,他听见虞岁的声音都觉有几分毛骨悚然。 “你身上有带伤药吗?给他吃点吧,我也不好让他就这么被我打死了。”虞岁抬头看年秋雁。 年秋雁依言照做,从机关盒里拿出药来给张相云服下。 “玄晶丸止痛,能让他保持清醒一段时间。”年秋雁说。 只不过若是得不到及时地救治,药效过后,痛苦翻倍。 张相云怀疑年秋雁是故意给自己吃玄晶丸的。 此刻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年秋雁,仿佛无声在问: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南宫岁隐藏实力,知道南宫岁假装单纯无害,知道她其实是这种人? 年秋雁不管张相云是否瞪得眼珠子都要出来,这会他眼里遍布血丝,体内断裂的肋骨带来的疼痛,远不及五行光 核撕裂来的痛苦。 □□与神魂都遭到了重创。 精神也不是很正常。 年秋雁看着张相云这副丑陋又狼狈的模样,很努力地克制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虞岁就站在张相云身旁,打量着张相云的同时慢悠悠道:“我今晚本是要与年秋雁谈洛伏的事,你非要加入,那就听听你有什么高招。” 张相云听出她话里的嘲讽,却不敢反驳,服下玄晶丸后兀自调理内息,等到药效发作才觉好受些,能开口说话。 年秋雁看了看虞岁的脸色,低声道:“我劝你好好跟郡主说话。” 他一副我好心提醒的模样,却让张相云咬碎了牙,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个时候才说有用吗? 张相云想要坐起身来,却被一道五行之气按在地上,虞岁的语调不轻不重道:“受这么重的伤还起来做什么,躺着说吧。” 张相云敢怒不敢言,屈辱地躺倒在地,喉结滑动,从干涩的喉咙里吐出沙哑的声音:“之前是我一时冲动才口不择言……” 虚伪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虞岁低笑声,那双黑瞳眼里却不见笑意,莫名的压力落在张相云身上,让他没胆子继续说下去。 张相云尴尬地吞咽口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南宫岁的实力这会根本猜不透,张相云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她在龙梯里用了什么手段。 “我白天都在医家,在几位圣者的监督下问话,最后是欧院长以真言蛊帮我解围,洗脱嫌疑出来。”张相云低声咳嗽,不见半点放肆,十分规矩地说道,“我听诸位圣者谈话的意思,明日就要对洛伏进行法家裁决,结果可能是当场处死,也可能是逐出太乙。” 张相云动了动眼珠,颤颤巍巍地朝虞岁看去一眼,斟酌语句道:“欧院长的意思……是要郡主你代替常艮圣者参与这次裁决,让洛伏能离开太乙。” “这是欧院长的意思吗?”虞岁垂眸盯着他,“你之前不是说……” 张相云抢先道:“是我当时脑子进水了,表达不清楚!” 说话用力过猛,反倒呛到自己,剧烈咳嗽起来。 年秋雁看着张相云这副拼命求生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向来温和的脸庞,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意来。 虞岁轻声问道:“就算我说服师兄,让我作为鬼道家代表去了,也只算一票,如何能肯定其他圣者也会选择将他逐出学院?” 张相云压着咳嗽,皱紧眉头解释道:“这次法家裁决虽然说是由太乙二十四位圣者参与,但有不少圣者并不在学院,有的在水舟来不及回来,有的不管学院的事,这些都算弃票。” “目前留在学院的圣者不多,农家欧院长、医家蒋院长、法家万院长、道家梁院长也不是主张处刑杀戮,再加鬼道家一票,勉强算持平。” 剩下的是阴阳家三位圣者,兵家两位,名家一位。 最关键的那一票不知欧如双等人会找谁。 但如果缺了鬼道家这一票,洛伏是绝对活不了的。 只要能离开太乙,哪怕是被交给六国任何一国的御兰司关押,都比直接死在太乙好。 目前的裁决票数,欧如双还能控制在对己方有利的情况,如果拖延时间,等其他圣者回来的话,那就不受控制了。 所以他才要万桂月在明天就举行法家裁决,速战速决。 虞岁许久没说话,双眼平静无波,眨也不眨地盯着张相云,极黑的瞳仁明亮,充满不可直视的冷意。 张相云能感觉到,眼前的南宫岁,和平日见到的南宫岁完全不一样。 明明是同一张脸,却又像是变了个人。 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具身躯里是不是住着两个灵魂。 一个装乖巧扮柔弱欺骗世人,一个躲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调兵布阵藐视众生。 最让张相云无法接受、且细思极恐的,是他意识到,就连青阳王府的人们也没有发现南宫岁的真实面目。 那位他们奉为神明,仿若无所不能的南宫家主——似乎也不知晓。 又或者王爷是知道的,却没有透露给任何人? 张相云无法得知,也猜不出,但他能肯定的是:青葵一定不知道。 思及青葵,再看眼前的南宫岁,张相云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拿虞岁和青葵对比的想法是多么愚蠢且尴尬。 他的脸像是无形之中被人重重地扇了一巴掌,燥热不堪。 忽然间,少女握着伞柄往前递了递,替张相云遮住了漫天细雨,她微微往前躬身,迎着张相云怔愣的表情轻声说:“有很多时候,你看我的目光,像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张相云心头一震,喉咙像是被人攥住,一时间不敢开口说话,冷汗瞬间浸湿后衣。 就连年秋雁也听得怔住,随着虞岁抬首朝自己看过来时,他便无法保持看戏的心态,只眨眼间,年秋雁也感受到夜 雨浸身的冷意。 他之前就有所猜测—— 虞岁朝他微笑道:“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年师兄,你也认识吧?” 年秋雁握着伞柄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心有重石落地。 ——她果然知道。 第222章 第 222 章 张相云还认为虞岁只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在诈他们。 年秋雁却能肯定虞岁知道青葵的存在。 张相云尴尬地扯动嘴角,想要敷衍过去,他说:“郡主是不是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和王爷……” “我们认识你的阿姐,青葵。”年秋雁截断了张相云的话,听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攥紧了五指,不可置信地扭头朝年秋雁看去。 你小子疯了?! 张相云呆住,大脑空白片刻,不敢去看虞岁的脸。 虞岁眸光微闪,心中飞速算计。 她一直都知晓青葵的存在,但这不能让他人察觉,像南宫明那样的人在意一切细节,虞岁不可能让他发现自己幼儿时期就能记事。 青葵的存在与秘密,由年秋雁和张相云来揭开最合适不过。 “我有阿姐?”虞岁皱起眉头,目光冷冷淡淡地扫视眼前二人,“这种事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张相云忍不住给了年秋雁一个眼刀,他就说南宫岁是在诈他们,却没想到年秋雁这个软骨头竟然直接挑明了! 年秋雁想的却和张相云不一样,他始终认为虞岁多少知道青葵的存在,再说这件事她早晚都会知道的。 倘若自己现在不说,那他很有可能变得跟张相云一个下场。 南宫岁是王府明面上的继承人,青葵则可能成为南宫一族暗地里的掌权者。 青葵与南宫岁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血缘关系浓厚,比其他几位王府夫人的孩子还要亲密。 两姐妹就算十八年不曾见过一面,但她们的余生更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十八年,在更漫长的未来里,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她们的关系又会有何种转变。 年秋雁虽然不像玄魁的其他人一样惧怕青葵,却也承认青葵的实力很强,天赋很高,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但年秋雁知道青葵的极限,心里有个底,可他却看不穿虞岁的实力极限在哪,因为未知,所以恐惧。 年秋雁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两姐妹相认后,要么相处和睦,要么互相为敌。 不会有第三种结果。 在年秋雁看来,也许血缘关系会更占优势,青葵对这个郡主妹妹,是嫌弃她的无能,除此之外并未表现出别的看法和心思。 如果青葵知道南宫岁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无能软弱,也许会转变想法,开始接纳她。 虽然年秋雁之前与张相云的口角之争中提起过青葵,但他本人对青葵并没有太多敌意。 可年秋雁不知道,虞岁永远不会和青葵成为至亲姐妹。 她们之间隔着素夫人,隔着十八年里,虞岁如履薄冰度过的上千个日夜。 不可能放下、不可能释怀。 张相云想阻止年秋雁继续说下去,反被年秋雁一脚踩住要抓他脚腕的手,张相云痛得面部扭曲,闷哼出声,接着就听到年秋雁不徐不疾地说:“也许在青阳王府,无人向你提及过你的母亲是燕国人,她离开燕国后,在青阳罗山之巅短暂停留过。” “你出生在罗山之巅,在那之前,你母亲和王爷已有一女,那就是你的阿姐,青葵。” 张相云心中气急败坏,瞪圆了眼望着年秋雁。 虞岁目光微闪,听着年秋雁的声音,脑海中有无数记忆碎片飞闪。 “素夫人在罗山之巅遭遇追杀,那些接‘生死活’的,统称罗刹术士,这些罗刹术士追至罗山之巅,就是为了杀南宫王爷的孩子。” 年秋雁将自己知道的往事告诉虞岁:“青葵在追杀之中坠崖,隔年你就被王爷接回了青阳王府。” “素夫人也是第一次回青阳王府,所以在那之前,少有人知道这段往事,就算知道了,也会顾及王爷的伤心事而不再提起。” 这话说的很是委婉。 应该说是南宫明禁止任何人提起。 当年追杀素夫人的罗刹术士也被南宫家全数清理。 年秋雁说:“青葵如何死而复生我不知道,也不知道她为何不能回到王府露面,我们只知道,她确实是南宫王爷的女儿,南宫王府郡主的同胞阿姐。” 因为这是南宫明承认的。 抛开青阳唯一的外姓王这个身份不谈,他还是南宫一族的家主。 南宫家的生意遍布六国和太乙,涉及之广,而南宫一族部分人,也是知道青葵存在的。 南宫明最开始确实如素夫人所说,把这个女儿养得无忧无虑,远离帝都纷争,直到发现青葵对家族事业很感兴趣,也很有天赋后,外出处理族中事务时便会带上她一起。 大女儿表现得比小女儿优秀百倍千倍。 在小女儿身上感受到的挫败,在大女儿这里都被安慰了。 虞岁神色安静地听着,她没有开口询问过任何问题,一直都是听年秋雁主动告知他所知 道的所有细节。 张相云狰狞的面容,随着年秋雁的解释反而变得微妙起来,他甚至开始偷瞄虞岁的脸色。 此刻的虞岁在张相云看来有些可怜。 他和洛伏都是青葵选中的人,跟着青葵一起长大,也曾为她出生入死,看她步步高升。虽然青葵无法回到王府,无法成为王府郡主,但作为南宫家的小姐,青葵过得也不算差。 青葵从小锦衣玉食,无人敢欺辱、轻视;有医家圣者悉心教学,可号令南宫家术士,玄魁兰尸亦对她忠心耿耿;有诸多长辈爱护,父亲支持。 这些完全弥补、替代了素夫人的存在。 青葵本人或许没有说过,但她身边知道真相的人,偶尔也会将这对姐妹的现状拿来对比当闲谈。 也有忠心于青葵的人,认为王府郡主之位,应该是天才姐姐的,而不是平术之人的妹妹。 无论怎么看,那位养在王府软弱无能的郡主都比不过自家主子。 张相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年纪大一些、经历的事情多了后,他又觉得,是王府郡主还是南宫家的小姐,这些身份,还不是靠王爷的一句话。 天赋能力,都比不过王爷的金口一句。 后来发现,王府郡主因为天赋资质跟不上帝都的其他世家子弟,也受了不少苦和非议,人们面上挂着谦卑尊敬的笑容,背地里的嘲笑却不少。 本身能力不配在其位,就要承受身在其中的痛苦。 可如今张相云发现,南宫岁并非外界说的那么无能,就是不知她的能力是在来太乙之前就有的,还是来太乙之后才得到的。 不管是太乙前还是太乙后,现在南宫岁知道了,她还有个姐姐,这个姐姐比自己过得好十倍百倍。 她母亲心心念念的大女儿没死。 父亲也背着自己常常看望,对其爱护有加。 张相云不知道南宫岁怎么想,反正换他,他得怄死。 刚在南宫岁手里摔了这么大的跟头,落了一身伤,张相云还是很乐意看见她因为青葵的存在心里不痛快的。 可虞岁脸上也看不出几分伤心或者失意,瞥见张相云的目光时,反而重新朝他俯下身来。 “我们长得很像吗?”虞岁轻声问道。 这是她听完青葵的存在后,说的第一句话。 极黑漂亮的杏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梅良玉被这双眼如此盯着时,感受到的是灵动与几分惬意。 张相云却只能体会到沉沉的压迫感。 他下意识地绷紧神经,想也没想就答:“不像。” 虞岁像是被他的回答取悦,眉眼微弯,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带点骄纵与憨态的王府贵女。 “那你看我的目光为何总是在审视?”虞岁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虚点着张相云的眼睛,轻轻划拉,“听你们的话,我这位阿姐十分厉害,从小就有医家圣者教导修行,还有诸多十三境大师陪伴,她自己也是天赋卓越,年纪轻轻就已是十境术士。” 张相云感觉眼皮像是在被人拉扯,眼球受到重压,仿佛快要爆开,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你看我的时候——” 虞岁还没说完,张相云就急声打断她:“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们二人实力不相伯仲,长相其实也有三四分相似,毕竟是亲姐妹……” 那瞬间张相云毫不怀疑虞岁会捏爆自己的眼睛。 “有三四分相似为何不早说呢?非要跟我说不像。”虞岁语气抱怨,收回了手。 张相云后背又是一身冷汗,原本被夜雨拍打的湿漉漉的身子,此刻却因方才的恐慌而内心燥热。 这女人真是比青葵还要阴晴不定。 不行,不能当着她的面想到青葵! 张相云重新绷紧下颌,等着虞岁的后话。 夜雨渐大,落在伞面有了声响。 虞岁直起身,遮住张相云的伞面移开,让他又重新回到雨中。 “既然我阿姐如此优秀,我爹为何不恢复她的身份,将她接回王府来。”虞岁问道。 年秋雁想了想,正要开口,却被张相云邀功似的抢先:“她参与了玄魁的生意,又是青阳百寇,身份特殊。若是回了王府,恢复了明面上的身份,盯着她的人也就变多了,反而不利行事。” 反正青葵的身份是年秋雁暴露的,到时候青葵要问罪,也是年秋雁担着。 年秋雁看穿了张相云的心思,却也不意外,这小子向来识时务,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 “她想回到王府,只能是解决了玄魁的身份才可以。”年秋雁也道,“玄魁和南宫家只是合作关系,而她的青阳百寇身份,也瞒着许多人,当她舍弃百寇的身份后,便能毫无顾忌地回去。” 只是合作关系。 也可以理解为互相利用的 关系。 需要的时候,互相为谋,不需要的时候,也许就是南宫家带着御兰司去玄魁抄家了。 虞岁缓慢地转动伞柄,表情看不出喜怒,片刻后,她扫了眼两人问道:“我大哥也曾在太乙求学,与你们也是相识的,这些事情,不知你们是不是也与我大哥说过?” 张相云和年秋雁的脸色有微妙的变化。 韩秉这个人,虽长相继承了他的父亲,可其他方面,却一点都不像南宫明。 “他知道。”张相云又抢在年秋雁之前开口道,“你大哥韩秉也知道青葵和玄魁的事情。” 第223章 第 223 章 虞岁的大哥韩秉,聪明早慧,从小就被韩夫人教导的十分懂事,各方面都是南宫家的孩子中最优秀的。 不管是作为南宫家的大少爷、还是作为儿子、兄长,他似乎都无可挑剔。 在苏枫和盛暃还在为一些小事吵闹争宠时,韩秉则不争不抢,夹在两个弟弟之间当和事佬。 偏偏两个弟弟有时还真能被他唬住,乖乖听话。 南宫王府的后宅,不像别的王公贵族一样有许多腌臜事,三位夫人也都是聪明人,平时遇上最多也就是口角争斗,少有阴招狠招互相针对。 她们嫁给南宫明也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韩夫人爱慕、崇拜南宫明,愿意跟随他做任何事。 苏夫人自小与南宫明一起长大,两家在当年常有来往走动,她也算是亲眼看着幼年安安静静立于人群中,不吵不闹的南宫少爷,长成了后来面带三分笑意,却压迫感十足的南宫王爷。 那时候的苏家风光无限,人人巴结,直到父亲离世后,苏家遭遇朝中政敌针对,家中一半男丁女眷都受了牢狱之灾,母亲更是在牢狱之中奄奄一息。 为了拯救苏家,她去求南宫明。 虽然苏夫人当年本就心悦南宫明,却不想二人会为此结缘,不然她肯定不会甘心只是王府的夫人,而非王妃。 苏夫人从前被家里养得天真烂漫,后来的心计与手段,都是南宫明教的。好在她的胞弟们够出息,跟着南宫明办事,不出三年就风风光光回了帝都,重振苏家。 盛夫人的经商头脑让南宫明很是欣赏,但她的很多抱负想法,若是无人支持,在青阳是不可能实现的。 南宫明借她势,让盛夫人乘势而飞。 婚事是盛夫人提的,她有野心、也不在乎南宫明有别的女人。盛夫人认为像南宫明这样的男人,只会有喜欢的人,不会有一心一意爱着的女人。 这个男人的世界有太多比情爱更重要的东西。 他会纵容、宠溺、怜惜你,却不会爱你。 王府中的三位夫人,都是各种原因让她们主动,唯有素夫人,是南宫明主动的。 三位夫人教孩子的方式各不相同,三个孩子的性格也是。 韩秉自小就有大人样,对两位弟弟也是真心关照,直到虞岁回王府,被封为郡主,南宫明亲自指定的未来继承人。 因着这层关系,三兄弟最初对虞岁的态度很是微妙。 在王府几乎都是他们一起玩,虞岁一个人独处。 但出门在外时,韩秉就会带头照顾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毕竟在外边不能丢了南宫家的脸,弟弟妹妹们犯错惹事,也都是大哥出面解决摆平。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这已经成为韩秉的习惯了。 无论是否出自真心,无论自己状态如何,他都会下意识地先保护弟弟妹妹和维护家族尊严。 就算三位夫人口头有所争吵,她们也会常聚在一起办事,无论是王府的、还是南宫家的、又或者是南宫明吩咐的,日子长了,关系也不会差到哪去。 夫人们相处和睦,孩子们自然也没什么隔阂。 可素夫人摆明了不喜欢跟这三位夫人打交道。 如果不是南宫明要求,素夫人也不会出面管教虞岁。 那时候的素夫人并不想看到这个孩子天天在自己眼前晃,虞岁出现的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提醒自己当初的愚蠢,让她被悔意和愧疚反复折磨。 虞岁碍于素夫人的面,也不好跟其他三位夫人拉近关系,前期与她的兄长们也没法亲近。 直到那年她主动找盛暃学骑射,才让三位哥哥发现自家小妹并非那么难相处。 也仅限于此。 就算他们知道虞岁总是被素夫人罚跪背书,却也无权干涉,虽然是兄妹,却因为母亲不同,总有几分微妙的距离。 哪怕回头跟自己母亲说起这事,母亲也只会要他们别管。 苏枫曾对母亲说:“要不您去劝劝四姨娘,要她别总是罚郡主跪着背书,就不怕她去国院被其他人发现丢脸吗?” 苏夫人屈指轻弹儿子脑门,哼声道:“女儿是她自己的,她要怎么教谁管得着,王爷既然要她教导郡主,也没过多插手,我哪敢去她面前递话,是觉得你娘最近太闲了没事做?” 少年苏枫捂着脑门,心里纳闷:四姨娘怎么对岁岁如此严苛。 直到许多年后,苏枫才知道答案。 韩秉虽然也同母亲说过这事,可韩夫人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多言,她看穿了儿子的想法,却直接无视。 韩秉也就不敢再提。 那只是一件小事。 也许只要有人当着素夫人的面说了,虞岁就不会在她门前跪这么多年。 虞岁跪在门前背书的同时,还要抵抗心底滋生的躁意,无声 的尖叫被涌上心口的烦躁吞没,化作无形的长蛇缠绕她的脖颈,迫使她微微张开嘴。 口中念出的书文,随时都可能变成尖锐的谩骂、恶毒的诅咒、愤怒的质问。 一日、两日;一年、两年。 只是一件小事,因为身份背景立场各不相同,便无人阻止。 在虞岁记忆里,大哥韩秉年纪越长,便越发成熟稳重,少时还会露出些许稚气笑容,眼中会出现好奇之色,也会和兄弟玩闹。 韩秉十六岁去了太乙,虞岁便少有见到他,再见到他时,记忆里的大哥变得熟悉又陌生。 他比从前更厉害了,更加内敛,手段更加圆滑,却也更沉默了。 在太乙时,韩秉只有冬季才会回来,但他一年比一年忙。有时候离开太乙,也会跟着南宫明外出,根本不回帝都。就算回了帝都,也可能因为别的事情,忙得连王府都回不了。 好几次虞岁都是在王府外边见到的韩秉。 虽然韩秉变得忙碌,又远在太乙,但他每年都不会忘记给弟弟妹妹寄生辰礼物回来。 以他的做事风格,虞岁相信,每年的礼物都是韩秉亲自挑选的。他做什么都喜欢亲力亲为,似乎只有经自己的手才不会出错,才能令人满意。 这也是极度不信任他人的一种表现。 也因为韩秉的忙碌,虞岁这两年都没和他见过一面,听风尺中只有兄妹零碎的日常问候。 有时候是韩秉主动发来的,有时候是虞岁主动发的。 男人沉默内敛的模样浮现在虞岁脑海中,与南宫明有几分相似的脸,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和她记忆里在骑射场教学的兄长有着相似的眉眼,却比安静的少年多了几分凌厉的气息。 虞岁回忆着兄长韩秉的模样。 她知道韩秉跟着南宫明做事,却没想过,他早就知晓青葵的存在。 “韩秉也曾在太乙负责玄魁的事。”年秋雁低声说,“他给玄魁做了不少掩护,以前也有察觉到玄魁线索的弟子……” 他说到这里时顿了顿,道:“都是韩秉解决的。” 虞岁一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直白道:“他杀的?” 年秋雁轻轻点头。 张相云也道:“除此之外,他还会挑选适合的目标,让他们顺利搭上玄魁这条线,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玄魁给这些人兰毒,这些人利用自己的身份,在六国各地给予玄魁便利。 说这些的时候,他不免也想到了韩秉。 沉默的像块石头的男人,却有着一言不发的狠劲,似乎只要是来自王爷或者韩夫人的命令,就算要他去死,他也毫不犹豫,依言照做。 虞岁轻声笑道:“是我大哥来选适合的人,还是我们的青阳百寇提前定好人选给他?” 张相云犹豫了一瞬,年秋雁比他先回答:“青葵给名单,我们照做。” 这话里的意思,这种事不止韩秉一个人在做。 虞岁扫了眼张相云,张相云尴尬道:“这就是我们来太乙的任务,六国有天赋有家世背景的学生都往太乙跑,确实是咱们最适合挑选‘人质’的地方。” “将那些高高在上的士族子弟们拉进泥地里,再看他们狼狈挣扎,到最后跪下求饶,于你们而言确实是会上瘾的事情。”虞岁微笑道。 张相云冷不防被她说中心底深处最隐秘的思绪,身躯一震,耳畔都是自己心脏重重跳动的声响。 此刻他竟有种全身上下都被剥光,赤裸裸地展示在虞岁眼中的羞耻感。 虞岁这会却没管他,而是看向年秋雁:“你也做这种事?” 年秋雁看出了虞岁眼中的嘲讽,抿唇道:“这种事还轮不到我。” 他来太乙的主要任务,是研究新的兰毒。 虞岁转了转眼珠,话里带着点耐人寻味的意思:“你们挑选的对象,只有学院的弟子吗?” 年秋雁低头看张相云,被两人盯着的张相云心里颤了颤,南宫岁是真的不好糊弄。 “还有学院的教习。”张相云努力让自己冷静,开口说道,“有的十三境术士,距离破镜入圣只一步之遥,如果使用能够增强五行之力的兰毒……就算不能入圣,也可以跟其他十三境大师拉开距离,突破十三境的极限。” 获得力量变得更强、达到极限、追求更高的境界,对有些人来说是莫大的诱惑,无法拒绝。 十三境大师,很多都认为自己的实力足够驾驭兰毒,可只有真正与兰毒交锋后,才知道最后获得上风究竟是“自己”,还是兰毒。 在太乙为玄魁作掩护的人很多。 外城生活的居民、商会,学院的教习,来自六国各地的学生等等,这些人在太乙牵出了一张又一张蜘蛛网,遍布各地。 上次学院验血,少不了十三境教习的偷天换日,甚至一个人都没有查出来 。 出现这样的情况虞岁并不意外,她打量着张相云,问:“想起来吗?” 不等张相云回答,虞岁继续说:“把你知道的兰尸名单告诉我,我就让你起来。” 张相云轻扯嘴角,吸气语调尽量平稳地答:“我不是要先起来才能写给你吗?而且我知道的只是经我手的,并不知道其他人手里的兰尸名单。” 被玄魁诱惑、又或者与玄魁做交易,吸食兰毒的兰尸名单,张相云知道的也并不全。 太多了。 他记不住每一个人。 虞岁看了眼年秋雁,虽然什么都没说,年秋雁却福至心灵,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上前摸出张相云的听风尺。 年秋雁道:“先翻下你听风尺里有多少个兰尸吧。” 张相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虞岁却轻轻笑了声,让他瞬间收敛表情。 “想要完成我爹交代的事情,我得知道更多才行,偏偏你们什么都不与我说,难道这也是我阿姐青葵的吩咐吗?” 虞岁故意拿青葵压他,张相云听得汗意连连,僵硬着脸色道:“当然不是,只是之前有些事我们不方便……” “是觉得我一境什么都做不了,太没用了,所以才懒得说。”虞岁却截断他的话,了然地点点头。 张相云脑子里闪过顾乾的脸,拿出了顾乾常说的话:“玄魁太多事情都很危险,我是怕郡主你受到伤害。” 虞岁微微俯身道:“那我们现在是谁受到伤害了?” 张相云:“……郡主的实力确实超出我的想象,我心中佩服。” “倒也不用这么恭维,看不见你之前阴阳怪气的脸,还挺陌生的。”虞岁笑眯着眼,“若不是来了太乙,我也不过是会被你们选中,再以兰毒诱惑的平术之人而已。” 张相云却听出了这话里的重点,南宫岁的能力是进入太乙后才拥有的,她以前确实是平术之人。 半真半假的话,才能骗过这两个方技家弟子。 虞岁故意说道:“只是你之前的嘴脸我确实不喜,我爹向来教导我在外时不能丢了王府的面子,不能被人随意欺辱。若是有人言语侮辱你,那就要拔掉那个人的舌头。” 还没等张相云求饶,虞岁又道:“之前忍耐的时候,我就在想,要在什么时候拔掉你的舌头。” “郡主……” “现在应该还不是时候,毕竟我们还要一起共事,也不知我会不会像大哥一样,在太乙待好些年,这些年里还得靠你这位玄魁前辈多多担待。”虞岁笑盈盈地望着张相云,话中意思耐人寻味。 张相云哪里敢答应,只能干笑道:“郡主说笑了,以后只有我听郡主命令的份,有什么事,都会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告知郡主,绝对不会有半分隐瞒。” 虞岁眨眨眼,周身的压迫感全然撤去,似抱怨的语气随口说道:“如果不是你今晚非要我去和师兄争论,我也不会对你发脾气。” 张相云听完这话感到十分惊悚。 这话的意思到底是因为梅良玉,还是早就看他不爽,还得多思量。张相云宁愿相信是虞岁看自己不爽,也不愿相信良玉能被她如此重视。 那小子凭啥? “我不喜欢别人看见我发脾气的一面,那样有损王府郡主的形象,我爹知晓了肯定会生气的。他一生气,我就得受罚;我要是被罚了,就会抱怨害我受罚的人,日思夜想地要那个人付出代价才能解心头之恨。” 虞岁看似认真地同张相云说道:“听明白了吗?” 张相云绷着脸道:“听明白了。” 他暂时还不想当那个被南宫岁“日思夜想”惦记着的那个人。 所以最好不要告诉其他人,南宫郡主发脾气的模样有多么恐怖。 “只是……顾乾那边?”张相云试探地问了声,虞岁抬手顺了下鬓发,莞尔道:“我与顾哥哥相处多年,最不愿他知道了,要是他知晓真相,就不愿再保护他心中柔弱的郡主,那我可怎么办呀?” 最后一句苦恼的话却问得张相云心颤颤,他被虞岁的目光锁定,避无可避,只能迎着那双带笑的眼说:“我绝对不会让顾乾知道的。” 虞岁在舍馆楼顶听张相云公布学院里的兰尸名单,在天快亮的时候才离开。 夜雨将张相云整个淋湿,在地面冲刷着血水横流,等龙梯到后,虞岁迈步进去,独自离开。 一直到龙梯启动下沉,张相云才松了口气,紧张的眼部肌肉才得到了片刻松弛。 “我也走了。”年秋雁温声道。 张相云瞬间瞪圆了眼,咬牙切齿道:“你就这么走了?” “嗯?”年秋雁好脾气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询问道:“你一个人下不去吗?” 张相云:“你说呢?!” 他手都被折了! 年秋雁却眼神示意掉落在不远处的神木签: “她既然将神木签还给你了,也是不想你死在这的,你自己想想办法,爬过去拿吧。” 爬过去拿吧。 张相云太阳穴一抽一抽的,药效快要过去,他的伤势未得到任何处理,疼痛一波接着一波猛烈而来,差点让他话都说不出,牙齿打颤,心里疯狂辱骂年秋雁的同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单手翻过顶楼围栏消失在视野中。 这个狗东西! 张相云这会也顾不得去想其他,钻心地痛楚让他没法过多思考别的,只能在心中疯狂辱骂的同时,扭曲着身子在冰冷潮湿,满是夜雨的地面狼狈蠕动爬行。 * 虞岁撑着伞走在去斋堂的路上,一路寂静无声,夜雨已经变小,软绵绵地落在伞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沉默着,目光有些放空,直到瞳孔中映照出远处斋堂发出的暖黄光芒时,虞岁才停下脚步,神情若有所思。 师兄不在这里。 她走错路了。 虞岁转身离开,朝鬼道圣堂的方向走去。 梅良玉今晚没有离开学院。 他在鬼道圣堂写了几篇咒字,然后就躺倒在自己的椅子里搭着毯子睡去。 圣堂里的气味在他闭眼时最为清晰。 淡淡的墨香味,随着夜风与他捉迷藏,时有时无。 不知从何开始,梅良玉便不怎么关圣堂大殿的门。 似乎最开始是见新来的师妹受不得热,于是她在殿内听师尊授课时,都开着殿门,外间徐徐而来的夜风,在她转头的瞬间扑过来,冰凉清爽。 中间有一阵雨势变大,落在大殿琉璃砖瓦上,发出清脆声响,梅良玉听见声音,懒懒地睁开眼,往外看了眼后又重新闭上。 等他醒后,掀开毯子搭在椅背上,外边细雨蒙蒙,晨雾弥漫,梅良玉从杂物间里拿出树剪来,爬上高大的杏树,给它修剪枝桠。 枝叶晃动中,雨珠不停坠落,梅良玉刚要剪掉一个分枝,却透过晃动的叶片,看见从远处走来的人影。 他停下动作,放缓呼吸,安静地藏在树上,想看虞岁能不能找到他。 虞岁还撑着伞,进了大门后,便习惯性地往台阶上走,刚走了没两步,便若有所觉般回头,朝不远处的杏树看去。 她转身下台阶,朝杏树走去。 梅良玉嘴角微弯。 虞岁站在树下,搭在肩上的伞柄往后仰去,她抬起头朝树上看:“师兄?” 梅良玉蹲在粗壮的树干上,低头看她,故意道:“我都还没看见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虞岁笑容明媚道:“我单方面和师兄心有灵犀。” 未曾想到的回答,完全出乎意料,超乎想象,让梅良玉怔了片刻,心里将她说的最后四个字反复琢磨。 单是代表些许暧昧的词句从虞岁口中说出时,竟都能让他感到心间闪过酥麻之意,上瘾般试图反复回忆感受。 “既然是心有灵犀,哪来的单方面。”梅良玉的嗓音微沉,倒像是认真了,“那自然是双方都一样,我也早就看见你了。” 虞岁见他从方才散漫的模样变得认真起来,不由扑哧笑了声,视线落在梅良玉搭在树干上的大剪子,问他:“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修剪枝条,把那些新长出来,会分去更多养分的枝条剪掉。”梅良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解释起来,“这样明年的果子才会更多,更甜。” “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还要砍掉吗?”虞岁觉得有点可惜。 梅良玉说:“它既不挂果,那对这棵树来说就是多余的负担,砍掉是最好的。” 当他醒来看见这棵杏树时,莫名想到,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明年他可能就不在这了。 梅良玉扫了眼虞岁的脸色:“不想砍掉?” 虞岁摇摇头,“师兄你按照你的想法做就好,我对这些不懂的。” 梅良玉刚要动手砍断树枝,又回头看了眼虞岁,拧着眉问:“你不高兴?” 虞岁被问得一怔,摇头:“没有。” “有烦心事?”梅良玉又问,“谁惹你不开心了?” 总归不会是他吧。 虞岁意识到自己藏起来的情绪被梅良玉察觉,怔怔地望了他许久,在梅良玉要下树去时,才听她摇头又笑道:“来之前是有些不开心的,可在看见师兄后就开心了。” 她没撒谎。 在梅良玉问她的时候,在意识到那份不该也不敢暴露的情绪被察觉的时候,她忽然就被安慰好了。 眼前的人明确表示过喜欢她。 和钟离雀最喜欢的好友不同,和苏枫最喜欢的妹妹不同,和世上其他人对自己的喜爱都不一样。 世上也没多少人像他们一样喜爱自己。 虞岁此刻意识到,梅良玉的喜欢,应该是独一无二的。 224. 第 224 章 她是全天下最伟大的母…… 虞岁的大哥韩秉,聪明早慧,从小就被韩夫人教导的十分懂事,各方面都是南宫家的孩子中最优秀的。 不管是作为南宫家的大少爷、还是作为儿子、兄长,他似乎都无可挑剔。 在苏枫和盛暃还在为一些小事吵闹争宠时,韩秉则不争不抢,夹在两个弟弟之间当和事佬。 偏偏两个弟弟有时还真能被他唬住,乖乖听话。 南宫王府的后宅,不像别的王公贵族一样有许多腌臜事,三位夫人也都是聪明人,平时遇上最多也就是口角争斗,少有阴招狠招互相针对。 她们嫁给南宫明也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韩夫人爱慕、崇拜南宫明,愿意跟随他做任何事。 苏夫人自小与南宫明一起长大,两家在当年常有来往走动,她也算是亲眼看着幼年安安静静立于人群中,不吵不闹的南宫少爷,长成了后来面带三分笑意,却压迫感十足的南宫王爷。 那时候的苏家风光无限,人人巴结,直到父亲离世后,苏家遭遇朝中政敌针对,家中一半男丁女眷都受了牢狱之灾,母亲更是在牢狱之中奄奄一息。 为了拯救苏家,她去求南宫明。 虽然苏夫人当年本就心悦南宫明,却不想二人会为此结缘,不然她肯定不会甘心只是王府的夫人,而非王妃。 苏夫人从前被家里养得天真烂漫,后来的心计与手段,都是南宫明教的。好在她的胞弟们够出息,跟着南宫明办事,不出三年就风风光光回了帝都,重振苏家。 盛夫人的经商头脑让南宫明很是欣赏,但她的很多抱负想法,若是无人支持,在青阳是不可能实现的。 南宫明借她势,让盛夫人乘势而飞。 婚事是盛夫人提的,她有野心、也不在乎南宫明有别的女人。盛夫人认为像南宫明这样的男人,只会有喜欢的人,不会有一心一意爱着的女人。 这个男人的世界有太多比情爱更重要的东西。 他会纵容、宠溺、怜惜你,却不会爱你。 王府中的三位夫人,都是各种原因让她们主动,唯有素夫人,是南宫明主动的。 三位夫人教孩子的方式各不相同,三个孩子的性格也是。 韩秉自小就有大人样,对两位弟弟也是真心关照,直到虞岁回王府,被封为郡主,南宫明亲自指定的未来继承人。 因着这层关系,三兄弟最初对虞岁的态度很是微妙。 在王府几乎都是他们一起玩,虞岁一个人独处。 但出门在外时,韩秉就会带头照顾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毕竟在外边不能丢了南宫家的脸,弟弟妹妹们犯错惹事,也都是大哥出面解决摆平。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这已经成为韩秉的习惯了。 无论是否出自真心,无论自己状态如何,他都会下意识地先保护弟弟妹妹和维护家族尊严。 就算三位夫人口头有所争吵,她们也会常聚在一起办事,无论是王府的、还是南宫家的、又或者是南宫明吩咐的,日子长了,关系也不会差到哪去。 夫人们相处和睦,孩子们自然也没什么隔阂。 可素夫人摆明了不喜欢跟这三位夫人打交道。 如果不是南宫明要求,素夫人也不会出面管教虞岁。 那时候的素夫人并不想看到这个孩子天天在自己眼前晃,虞岁出现的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提醒自己当初的愚蠢,让她被悔意和愧疚反复折磨。 虞岁碍于素夫人的面,也不好跟其他三位夫人拉近关系,前期与她的兄长们也没法亲近。 直到那年她主动找盛暃学骑射,才让三位哥哥发现自家小妹并非那么难相处。 也仅限于此。 就算他们知道虞岁总是被素夫人罚跪背书,却也无权干涉,虽然是兄妹,却因为母亲不同,总有几分微妙的距离。 哪怕回头跟自己母亲说起这事,母亲也只会要他们别管。 苏枫曾对母亲说:“要不您去劝劝四姨娘,要她别总是罚郡主跪着背书,就不怕她去国院被其他人发现丢脸吗?” 苏夫人屈指轻弹儿子脑门,哼声道:“女儿是她自己的,她要怎么教谁管得着,王爷既然要她教导郡主,也没过多插手,我哪敢去她面前递话,是觉得你娘最近太闲了没事做?” 少年苏枫捂着脑门,心里纳闷:四姨娘怎么对岁岁如此严苛。 直到许多年后,苏枫才知道答案。 韩秉虽然也同母亲说过这事,可韩夫人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多言,她看穿了儿子的想法,却直接无视。 韩秉也就不敢再提。 那只是一件小事。 也许只要有人当着素夫人的面说了,虞岁就不会在她门前跪这么多年。 虞岁跪在门前背书的同时,还要抵抗心底滋生的躁意,无声的尖叫被涌上心口的烦躁吞没,化作无形的长蛇缠绕她的脖颈,迫使她微微张开嘴。 口中念出的书文,随时都可能变成尖锐的谩骂、恶毒的诅咒、愤怒的质问。 一日、两日;一年、两年。 只是一件小事,因为身份背景立场各不相同,便无人阻止。 在虞岁记忆里,大哥韩秉年纪越长 ,便越发成熟稳重,少时还会露出些许稚气笑容,眼中会出现好奇之色,也会和兄弟玩闹。 韩秉十六岁去了太乙,虞岁便少有见到他,再见到他时,记忆里的大哥变得熟悉又陌生。 他比从前更厉害了,更加内敛,手段更加圆滑,却也更沉默了。 在太乙时,韩秉只有冬季才会回来,但他一年比一年忙。有时候离开太乙,也会跟着南宫明外出,根本不回帝都。就算回了帝都,也可能因为别的事情,忙得连王府都回不了。 好几次虞岁都是在王府外边见到的韩秉。 虽然韩秉变得忙碌,又远在太乙,但他每年都不会忘记给弟弟妹妹寄生辰礼物回来。 以他的做事风格,虞岁相信,每年的礼物都是韩秉亲自挑选的。他做什么都喜欢亲力亲为,似乎只有经自己的手才不会出错,才能令人满意。 这也是极度不信任他人的一种表现。 也因为韩秉的忙碌,虞岁这两年都没和他见过一面,听风尺中只有兄妹零碎的日常问候。 有时候是韩秉主动发来的,有时候是虞岁主动发的。 男人沉默内敛的模样浮现在虞岁脑海中,与南宫明有几分相似的脸,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和她记忆里在骑射场教学的兄长有着相似的眉眼,却比安静的少年多了几分凌厉的气息。 虞岁回忆着兄长韩秉的模样。 她知道韩秉跟着南宫明做事,却没想过,他早就知晓青葵的存在。 “韩秉也曾在太乙负责玄魁的事。”年秋雁低声说,“他给玄魁做了不少掩护,以前也有察觉到玄魁线索的弟子……” 他说到这里时顿了顿,道:“都是韩秉解决的。” 虞岁一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直白道:“他杀的?” 年秋雁轻轻点头。 张相云也道:“除此之外,他还会挑选适合的目标,让他们顺利搭上玄魁这条线,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玄魁给这些人兰毒,这些人利用自己的身份,在六国各地给予玄魁便利。 说这些的时候,他不免也想到了韩秉。 沉默的像块石头的男人,却有着一言不发的狠劲,似乎只要是来自王爷或者韩夫人的命令,就算要他去死,他也毫不犹豫,依言照做。 虞岁轻声笑道:“是我大哥来选适合的人,还是我们的青阳百寇提前定好人选给他?” 张相云犹豫了一瞬,年秋雁比他先回答:“青葵给名单,我们照做。” 这话里的意思,这种事不止韩秉一个人在做。 虞岁扫了眼张相云,张相云尴尬道:“这就是我们来太乙的任务,六国有天赋有家世背景的学生都往太乙跑,确实是咱们最适合挑选‘人质’的地方。” “将那些高高在上的士族子弟们拉进泥地里,再看他们狼狈挣扎,到最后跪下求饶,于你们而言确实是会上瘾的事情。”虞岁微笑道。 张相云冷不防被她说中心底深处最隐秘的思绪,身躯一震,耳畔都是自己心脏重重跳动的声响。 此刻他竟有种全身上下都被剥光,赤裸裸地展示在虞岁眼中的羞耻感。 虞岁这会却没管他,而是看向年秋雁:“你也做这种事?” 年秋雁看出了虞岁眼中的嘲讽,抿唇道:“这种事还轮不到我。” 他来太乙的主要任务,是研究新的兰毒。 虞岁转了转眼珠,话里带着点耐人寻味的意思:“你们挑选的对象,只有学院的弟子吗?” 年秋雁低头看张相云,被两人盯着的张相云心里颤了颤,南宫岁是真的不好糊弄。 “还有学院的教习。”张相云努力让自己冷静,开口说道,“有的十三境术士,距离破镜入圣只一步之遥,如果使用能够增强五行之力的兰毒……就算不能入圣,也可以跟其他十三境大师拉开距离,突破十三境的极限。” 获得力量变得更强、达到极限、追求更高的境界,对有些人来说是莫大的诱惑,无法拒绝。 十三境大师,很多都认为自己的实力足够驾驭兰毒,可只有真正与兰毒交锋后,才知道最后获得上风究竟是“自己”,还是兰毒。 在太乙为玄魁作掩护的人很多。 外城生活的居民、商会,学院的教习,来自六国各地的学生等等,这些人在太乙牵出了一张又一张蜘蛛网,遍布各地。 上次学院验血,少不了十三境教习的偷天换日,甚至一个人都没有查出来。 出现这样的情况虞岁并不意外,她打量着张相云,问:“想起来吗?” 不等张相云回答,虞岁继续说:“把你知道的兰尸名单告诉我,我就让你起来。” 张相云轻扯嘴角,吸气语调尽量平稳地答:“我不是要先起来才能写给你吗?而且我知道的只是经我手的,并不知道其他人手里的兰尸名单。” 被玄魁诱惑、又或者与玄魁做交易,吸食兰毒的兰尸名单,张相云知道的也并不全。 太多了。 他记不住每一个人。 虞岁看了眼年秋雁,虽然什么都没说,年秋雁却福至心灵,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上前摸出张相云的听风尺。 年秋雁道:“先翻下你听风尺里有多少个兰尸吧。” 张相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虞岁却轻轻笑了声,让他瞬间收敛表情。 “想要完成我爹交代的事情,我得知道更多才行,偏偏你们什么都不与我说,难道这也是我阿姐青葵的吩咐吗?” 虞岁故意拿青葵压他,张相云听得汗意连连,僵硬着脸色道:“当然不是,只是之前有些事我们不方便……” “是觉得我一境什么都做不了,太没用了,所以才懒得说。”虞岁却截断他的话,了然地点点头。 张相云脑子里闪过顾乾的脸,拿出了顾乾常说的话:“玄魁太多事情都很危险,我是怕郡主你受到伤害。” 虞岁微微俯身道:“那我们现在是谁受到伤害了?” 张相云:“……郡主的实力确实超出我的想象,我心中佩服。” “倒也不用这么恭维,看不见你之前阴阳怪气的脸,还挺陌生的。”虞岁笑眯着眼,“若不是来了太乙,我也不过是会被你们选中,再以兰毒诱惑的平术之人而已。” 张相云却听出了这话里的重点,南宫岁的能力是进入太乙后才拥有的,她以前确实是平术之人。 半真半假的话,才能骗过这两个方技家弟子。 虞岁故意说道:“只是你之前的嘴脸我确实不喜,我爹向来教导我在外时不能丢了王府的面子,不能被人随意欺辱。若是有人言语侮辱你,那就要拔掉那个人的舌头。” 还没等张相云求饶,虞岁又道:“之前忍耐的时候,我就在想,要在什么时候拔掉你的舌头。” “郡主……” “现在应该还不是时候,毕竟我们还要一起共事,也不知我会不会像大哥一样,在太乙待好些年,这些年里还得靠你这位玄魁前辈多多担待。”虞岁笑盈盈地望着张相云,话中意思耐人寻味。 张相云哪里敢答应,只能干笑道:“郡主说笑了,以后只有我听郡主命令的份,有什么事,都会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告知郡主,绝对不会有半分隐瞒。” 虞岁眨眨眼,周身的压迫感全然撤去,似抱怨的语气随口说道:“如果不是你今晚非要我去和师兄争论,我也不会对你发脾气。” 张相云听完这话感到十分惊悚。 这话的意思到底是因为梅良玉,还是早就看他不爽,还得多思量。张相云宁愿相信是虞岁看自己不爽,也不愿相信良玉能被她如此重视。 那小子凭啥? “我不喜欢别人看见我发脾气的一面,那样有损王府郡主的形象,我爹知晓了肯定会生气的。他一生气,我就得受罚;我要是被罚了,就会抱怨害我受罚的人,日思夜想地要那个人付出代价才能解心头之恨。” 虞岁看似认真地同张相云说道:“听明白了吗?” 张相云绷着脸道:“听明白了。” 他暂时还不想当那个被南宫岁“日思夜想”惦记着的那个人。 所以最好不要告诉其他人,南宫郡主发脾气的模样有多么恐怖。 “只是……顾乾那边?”张相云试探地问了声,虞岁抬手顺了下鬓发,莞尔道:“我与顾哥哥相处多年,最不愿他知道了,要是他知晓真相,就不愿再保护他心中柔弱的郡主,那我可怎么办呀?” 最后一句苦恼的话却问得张相云心颤颤,他被虞岁的目光锁定,避无可避,只能迎着那双带笑的眼说:“我绝对不会让顾乾知道的。” 虞岁在舍馆楼顶听张相云公布学院里的兰尸名单,在天快亮的时候才离开。 夜雨将张相云整个淋湿,在地面冲刷着血水横流,等龙梯到后,虞岁迈步进去,独自离开。 一直到龙梯启动下沉,张相云才松了口气,紧张的眼部肌肉才得到了片刻松弛。 “我也走了。”年秋雁温声道。 张相云瞬间瞪圆了眼,咬牙切齿道:“你就这么走了?” “嗯?”年秋雁好脾气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询问道:“你一个人下不去吗?” 张相云:“你说呢?!” 他手都被折了! 年秋雁却眼神示意掉落在不远处的神木签:“她既然将神木签还给你了,也是不想你死在这的,你自己想想办法,爬过去拿吧。” 爬过去拿吧。 张相云太阳穴一抽一抽的,药效快要过去,他的伤势未得到任何处理,疼痛一波接着一波猛烈而来,差点让他话都说不出,牙齿打颤,心里疯狂辱骂年秋雁的同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单手翻过顶楼围栏消失在视野中。 这个狗东西! 张相云这会也顾不得去想其他,钻心地痛楚让他没法过多思考别的,只能在心中疯狂辱骂的同时,扭曲着身子在冰冷潮湿,满是夜雨的地面狼狈蠕动爬行。 * 虞岁撑着伞走在去斋堂的路上,一路寂静无声,夜雨已经变小,软绵绵地落在伞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沉默着,目光有些放空,直到瞳孔中映照出远处斋堂发出的暖黄光芒时,虞岁才停下脚步,神情若有所思。 师兄不在这里。 她走错路了。 虞岁转身离开,朝鬼道圣堂的方向走去。 梅良玉今晚没有离开学院。 他在鬼道圣堂写了几篇咒字,然后就躺倒在自己的椅子里搭着毯子睡去。 圣堂里的气味在他闭眼时最为清晰。 淡淡的墨香味,随着夜风与他捉迷藏,时有时无。 不知从何开始,梅良玉便不怎么关圣堂大殿的门。 似乎最开始是见新来的师妹受不得热,于是她在殿内听师尊授课时,都开着殿门,外间徐徐而来的夜风,在她转头的瞬间扑过来,冰凉清爽。 中间有一阵雨势变大,落在大殿琉璃砖瓦上,发出清脆声响,梅良玉听见声音,懒懒地睁开眼,往外看了眼后又重新闭上。 等他醒后,掀开毯子搭在椅背上,外边细雨蒙蒙,晨雾弥漫,梅良玉从杂物间里拿出树剪来,爬上高大的杏树,给它修剪枝桠。 枝叶晃动中,雨珠不停坠落,梅良玉刚要剪掉一个分枝,却透过晃动的叶片,看见从远处走来的人影。 他停下动作,放缓呼吸,安静地藏在树上,想看虞岁能不能找到他。 虞岁还撑着伞,进了大门后,便习惯性地往台阶上走,刚走了没两步,便若有所觉般回头,朝不远处的杏树看去。 她转身下台阶,朝杏树走去。 梅良玉嘴角微弯。 虞岁站在树下,搭在肩上的伞柄往后仰去,她抬起头朝树上看:“师兄?” 梅良玉蹲在粗壮的树干上,低头看她,故意道:“我都还没看见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虞岁笑容明媚道:“我单方面和师兄心有灵犀。” 未曾想到的回答,完全出乎意料,超乎想象,让梅良玉怔了片刻,心里将她说的最后四个字反复琢磨。 单是代表些许暧昧的词句从虞岁口中说出时,竟都能让他感到心间闪过酥麻之意,上瘾般试图反复回忆感受。 “既然是心有灵犀,哪来的单方面。”梅良玉的嗓音微沉,倒像是认真了,“那自然是双方都一样,我也早就看见你了。” 虞岁见他从方才散漫的模样变得认真起来,不由扑哧笑了声,视线落在梅良玉搭在树干上的大剪子,问他:“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修剪枝条,把那些新长出来,会分去更多养分的枝条剪掉。”梅良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解释起来,“这样明年的果子才会更多,更甜。” “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还要砍掉吗?”虞岁觉得有点可惜。 梅良玉说:“它既不挂果,那对这棵树来说就是多余的负担,砍掉是最好的。” 当他醒来看见这棵杏树时,莫名想到,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明年他可能就不在这了。 梅良玉扫了眼虞岁的脸色:“不想砍掉?” 虞岁摇摇头,“师兄你按照你的想法做就好,我对这些不懂的。” 梅良玉刚要动手砍断树枝,又回头看了眼虞岁,拧着眉问:“你不高兴?” 虞岁被问得一怔,摇头:“没有。” “有烦心事?”梅良玉又问,“谁惹你不开心了?” 总归不会是他吧。 虞岁意识到自己藏起来的情绪被梅良玉察觉,怔怔地望了他许久,在梅良玉要下树去时,才听她摇头又笑道:“来之前是有些不开心的,可在看见师兄后就开心了。” 她没撒谎。 在梅良玉问她的时候,在意识到那份不该也不敢暴露的情绪被察觉的时候,她忽然就被安慰好了。 眼前的人明确表示过喜欢她。 和钟离雀最喜欢的好友不同,和苏枫最喜欢的妹妹不同,和世上其他人对自己的喜爱都不一样。 世上也没多少人像他们一样喜爱自己。 虞岁此刻意识到,梅良玉的喜欢,应该是独一无二的。:,,. 225. 第 225 章 不允。 刑场大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卫惜真逆着光进来,走近长桌十分自然地停在尾端,抬眼朝坐在首位的万桂月看去,略微垂首致意。 他对法家的几位前辈倒是挺客气的。 “你为何……”万桂月话说到一半改口,“你今日若是回来参与裁决,为何不提前说一声?” 她语气温和,面上还带着笑意。 “我回来之前还不知今日会有裁决会议。”卫惜真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在场的人,目光掠过虞岁时顿了一瞬,最终停留在桌上的投票牌圈中,“既然赶巧,就劳烦万院长再宣布一下今日的裁决目标所犯何事。” 万桂月放在桌面的手指轻轻点动,似乎在思考。 卫惜真若是加入裁决,那他这一票十分关键,将直接决定这次裁决结果。 然而以他的为人,大伙不用猜都知道,他必定投黑牌。 卫惜真虽然还不到“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地步,却也是极为严格的,奉行法家教条: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 其他人神色各异,有的人在看热闹,有的人在努力将真实想法藏匿。 乌怀薇转了转眼珠,她在心里否认了自己的猜想。 洛伏使用兰毒的事情发生的突然,而卫惜真是自己前两天就叫回来的,南宫岁哪能预料到洛伏事发后一定会被法家裁决? 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如果乌怀薇知晓,虞岁既知道梅良玉等人针对洛伏的计划,又知道欧如双与万桂月都是玄魁的人,便明白那天晚上,虞岁向她询问卫惜真的消息绝非偶然。 然而此刻的虞岁表现得一副懵懂无辜的模样,看上去对眼前的变故十分好奇又期待,俨然是孩子心性。 在万桂月思考的时候,邹纤率先开口打破平静:“你要是不来咱们已经结束了。” 有人开口,欧如双也跟着说道:“卫院长确实是来迟了。” 狂楚双手枕着脑袋身子往后靠,咧嘴笑道:“我倒是不觉得迟了,来得正好,这不是平票吗?算他正好,不用让万院长出手,才更加符合法家的公平。” 说到最后公平二字,语气意味深长。 “法家裁决会议,是由太乙二十四位圣者一起参与决定,只要是太乙圣者,都有投票的权利,而非判定人是否在学院内。” 卫惜真在长桌边落座,淡色的眸子无甚波动地朝万桂月看去:“主持不便下场投票,除非出现平票结果。若是需要,也可以听风尺联系其他在水舟和学院外的圣者,如今通信院已经不限制听风尺传音,随时都能请他们参与裁决会议。” 没等万桂月同意,邹纤已经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桌子,点头道:“这个提议不错,我同意,反正也是平票。” 乌怀薇虽然不乐意插手麻烦事,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桌上肯定有人是真想救外边的弟子。 与其让卫惜真出头吸引火力,不如让所有圣者都参与。 “我也同意。”乌怀薇慢悠悠地说,“裁决的投票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何况是兰毒这样的大事,若是就我们几个人决定,回头他们还说是我们排挤呢。” 尹子武虽然什么都没说,却跟着点头。 欧如双不免在心里骂了声尹子武,收钱只办一件事。 万桂月微笑道:“虽然我才出来没多久,但也一直都听说水舟那边十分忙碌,前段时间又发生海眼频发的事情,其他人应该在那边忙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学院的事。” “水舟事忙,确实不知,若是知晓有兰毒组织将手伸向学院的弟子,那不管多忙,都会赶回来处理。”卫惜真淡声道,“在水舟研究异火是个人意愿,而守护太乙学院,是身为太乙圣者的职责。” 欧如双觉得这话里话外,像是在责怪他们上次发现外城兰毒组织时,没有及时汇报的意思。 冷柔茵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她可不乐意被人事后责怪,也淡声道:“潜伏外城的兰毒组织早已经剿灭。” 梁震则有些意外地笑问冷柔茵:“你既也是水舟的一员,却没将这事告诉他们吗?” 乌怀薇抬手掩面笑道:“柔茵妹妹贵人多忘事。” 冷柔茵没理她,淡声道:“若是几个兰毒组织就需要太乙二十四圣一起出手,那未免太过兴师动众。” 欧如双顺着她的话道:“水舟研究异火,是为天下苍生,更是不易,确实不便拿一些小事去烦恼他们。” 说完又道:“而另一部分圣者因为通信院的事,离开太乙会见六国,也接收不到太乙的消息,所以今日才只有在座的诸位进行法家裁决。” 名家朱老笑眯着眼,伸手捋着胡子道:“裁决会议出现平票,主持补票决定,这也是法家的规定,只是现在卫院长回来了,这最后一票由谁出?” 朱老这话将刚活跃起来的气氛浇灭,人们再次陷入沉默中。 这份沉默是其他人在等卫惜真和万桂月来决定,要么卫惜真说自己要投最后一票,要么是万桂月拒绝卫惜真。 无论是哪种情况,他俩都要互相得罪。 寂静之中,在场年纪最小的人举起手来,表情怯生生道:“那、那卫院长算是迟到了吗?如果 算迟到了,那就该是万院长投最后一票呀。” 少女虽然语气发怯,声音却清晰明了地传入每一个人耳里。 欧如双放在桌下的手忍不住抽了抽,心中叹息,她真是太沉不住气了。 虞岁说的这话大家都听得出来是偏向万桂月的,可她好像忘记了,卫惜真之前就说过,法家裁决并非一定要到场才可以,只要是太乙的圣者都能参与。 卫惜真和万桂月没有开口,就是因为顾忌对方都是法家的人,在等对方放弃。 虞岁这话一出,倒是给了卫惜真理由。 还没等万桂月开口补救,梁震已经笑道:“没有迟到一说,他既然来了就可以投。” 虞岁像是被这回答吓住,呆了呆。 乌怀薇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虞岁成了出头鸟,自己之前竟然还怀疑她,不免感到有些好笑。这会心中无奈,面上却不冷不淡道:“这鬼道家弟子是第一次代常老参加法家裁决,不知其中规矩也正常。” 她朝卫惜真看去,阴阳怪气道:“这最后一票你赶紧投了,免得将咱们常老的小徒弟吓死在这,回头常老还以为是我欺负他徒弟,说不定又要和我动手。” 卫惜真闻言动了动眼珠,与乌怀薇对视一眼。 虞岁则是被首位上的万桂月看了眼,像是知道自己说错话般缩了缩脖子,抿着唇心虚地低下头去。 若是卫惜真没出现,南宫岁代表鬼道家投这一票便没她什么事了,偏偏卫惜真回来打乱计划,没什么见识的小丫头也就此慌了。 万桂月也在心中叹气,这一屋子的圣者,确实会让人感到有压力。 欧如双也是这么想的。 南宫岁虽然是青阳郡主,可却做了十八年的平术之人,她才进入修行没多久,遇到一屋子九流圣者,心有压力沉不住气也能理解。 卫惜真伸手在桌上一点,万桂月指尖压着的两张牌就来到他手下,向前辈略一垂首致意后,他淡声道:“兰毒一事我还有不少疑惑,希望能审问一番后再做出决定。” 万桂月微笑道:“不允。” 被当众拒绝,卫惜真也不见恼,只静静地望着万桂月。 “今日裁决,是我已审问结束才开启的。”万桂月迎着卫惜真的目光不躲不避,声柔却淡,“洛伏使用兰毒,是蒋院长亲眼所见,医馆上百名弟子都能作证,青芽水验血也算证据确凿。 与洛伏相识的弟子皆被审问,又以农家的真言蛊辅助,这些都能证明,洛伏确实依靠禁品兰毒来提升自己的修行。 你此时要求二审,莫非是认为我休养太久,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知道,就擅自给人定下使用兰毒的罪名?” 万桂月的一番话彻底堵死卫惜真想要审问的心,他沉默片刻后,开口道:“万院长说的是,既是你主审定罪,我确实不该提此要求,抱歉。” 乌怀薇听他道歉,不轻不重地哼了声。 万桂月定定地望着卫惜真没说话。 如果让卫惜真二审,以他的手段,洛伏怕是扛不住,而洛伏知道的太多了,如果活不了,那就必须死。 此刻欧如双和万桂月已经做出决定,宁愿让卫惜真投票处决洛伏,也不能让他有机会审问。 于是欧如双开口道:“卫院长,今日的裁决会议就由你来结束吧,” 卫惜真垂眸看向手下的两张牌,目光在红牌上一扫而过,停在黑牌上,屈指一弹,便将黑牌弹飞进圈中。 五红,六黑。 就地处决。 万桂月站起身,目光越过卫惜真朝殿外跪着的洛伏看去,灼眼的日光照耀下,他无所遁形。 “行刑吧。”万桂月招手,桌上的六块黑木牌飞出,将洛伏围绕圈在其中。 随着万桂月的宣判,等候在外的法家教习神色严肃地双手结印,低声诵着复杂的咒语。 洛伏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瞳倒映着大殿内模糊的景色,宣判他死亡的声音落在耳畔的瞬间,浑身都在战栗。 结果不该是将他遣送回青阳吗? 怎么会就地处决?! 还未等洛伏想清楚,耳边传来的咔哒声响让他身体僵硬,冷汗顺着眉骨滑落,眼珠子不受控制地颤动着,他缓缓扭头,看见通道两旁的圣者雕像们正在转动。 原本面向彼此的法家圣者玉雕们,此刻朝着刑场大殿的方向转过身来,一百十六座宛如小山峰高的玉石雕像齐齐面向洛伏,目光威严地注视着他,开启无声的审判。 等候在门外公告牌前的学院弟子们看见玉石雕像的动静,知道是法家动用了处决,不由怔住。 人群中的年秋雁神色平静地望着转动的玉石雕像们,从虞岁上去的时候他就猜到了,洛伏这次怕是没命从法家刑场出来。 “不……” 生死关头,洛伏感到泼天惧意,下意识地扭头想要向大殿内的圣者们求情,从天而降的光柱却穿过他的胸膛,直接粉碎体内的五行光核,将他钉死在地面,血溅当场。 大殿内的人们也都在看着外边,随着洛伏的凄惨喊叫,越来越多的细小光柱穿透洛伏的身躯,因为强大的冲击力,导致血肉飞出,一百三十六道处决光柱几乎将洛伏 穿成筛子。 殿内的虞岁双手捂嘴,杏眼圆睁,又惊又怕。 欧如双没什么表情地望着死去的洛伏,虽然有些可惜,却也只能这样了。至于其他人——他扫了眼明显受惊的虞岁,还得好好教教她怎么做事,以后若是都像今日一样可就麻烦了。 虞岁身旁的蒋书兰起身,面色慈悲,轻轻摇头叹息,为洛伏误入歧途而感到可惜。 其他人则没有露出太多情绪,冷柔茵率先离开。 乌怀薇向卫惜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离开。卫惜真多看了眼外边的洛伏,却也起身随她而去。 欧如双望着这一前一后离开的两人微微眯了下眼。 卫惜真没能如愿二审洛伏,想必是不甘心的,后续可能还会有动作,得早早防范才行。 圣者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会议长桌边的人越来越少。邹纤仍旧坐在椅子上,伸手挠了挠脖子,望着对面受惊害怕的少女轻挑下眉。 装得有点过了。 从最近相处的日子来看,这丫头可不是会被这点事就吓住的人。 虞岁察觉到邹纤的目光和意思,在无人看见的时候朝他轻眨下左眼。 邹纤挠脖子的动作顿住,在心里呵了声,有意思。 他起身离开,仍旧是什么都没说。:,,. 226. 第 226 章 鬼道化神 法家讲究以刑止刑,施之重刑,以达到震慑效果,使其他人不敢轻易触犯。 洛伏在法家刑场被处死的消息很快传遍太乙学院,学院还特地发出通告,警示其他弟子,不可向洛伏学习,使用禁品来提升修行。 虞岁是最后一个离开刑场大殿的。 她站在大殿门口,一直等到洛伏的身躯四分五裂,最后被烈火焚烧成灰烬,将此污秽彻底消除,不允留存世间。 通道两旁的玉石雕像们缓缓转回身去。 虞岁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脖颈,迈步往前走出,眯着眼迎向天光。 今日圣者们的表现她十分满意。 她越来越好奇欧如双与玄魁的关系暴露后,其他圣者会是何种态度,又会如何做。 学院弟子使用兰毒、参与兰毒组织行动要被审判处决,那太乙的圣者又由谁来审判? 显然不是地核之力。 这东西选人的时候根本不看目标的道德品行,不分善恶。 至少现在能确定,法家有人不会对这种事视若无睹,私藏包庇。 * 法家东非林,青竹翠林绵延数里,石板路的尽头是一座高高的竹楼。门匾上题字非林居,笔锋遒劲有力,飘逸肃然,令人印象深刻。 卫惜真虽然常待水舟,但他在法家也有自己的居所,一年也会回来几个月在学院授课,在法家也有不少学生。 学生不敢来非林居,倒是乌怀薇偶尔有需要的东西,会跟他说一声,卫惜真也干脆,直接叫她去非林居自己拿。 一来二去,乌怀薇倒是成了最常往非林居跑的人。 此刻乌怀薇轻车熟路地走进高大的竹楼,穿过门扉后又是一座竹林小院,院中呈现鸟语花香之景,翠竹枝头立着的黄眉鸟正歪着脑袋看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人。 卫惜真停在廊檐之下,没有进入庭院中,神色安静,目光缓慢地扫视四周。 乌怀薇径直朝院中石桌走去,桌上还晾着果饮与甜点,她伸出一根食指挑起精致的水壶,问身后的人:“你莫不是挑着裁决时间来的?” “有些事让我感到在意。”卫惜真仍旧在看庭院中的一切,却也开口答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你在意的是什么?”乌怀薇给自己倒了杯果水。 卫惜真:“兰毒的事。” 乌怀薇答:“不知道。” 卫惜真这才朝她看去,乌怀薇低头抿了口鲜红的果水,语气轻飘飘道:“太乙这么多圣者,关注兰毒事件的当然有,既然有了,那就用不着让我也去插一手,我也很忙的。” “你在忙什么?”卫惜真问道。 乌怀薇在石桌边坐下:“你先回答我,切断息壤的气有多少把握?” 卫惜真双手拢在袖中,眼珠动了动,认真思考后道:“按照你说的,息壤已经是封印状态,无论我有没有把握,想要这么做的前提是先解开封印才行。” “解开封印的事有点难度。”乌怀薇也陷入沉思。 卫惜真那双淡色的眼眸略带几分不解地望着乌怀薇:“为何?若是能切断息壤的气,解开限制修行的问题,直接请常老出手解开封印便行。” 那是常老的徒弟,他难道还会不答应? “现在解开封印,成功切断息壤的气,那她就能顺畅无阻地修行阴阳术,那老头会答应?”乌怀薇撇嘴冷哼,回想起月山那晚,搭在桌上的手指轻轻一点,“这老头似乎对阴阳家有恨,人说爱屋及乌,我看他是刚好相反。” “常老与阴阳家的过节倒是未曾听说。”卫惜真凝神问道,“你与他交手感觉如何?” “不太好。”乌怀薇答话的瞬间眼眸微闪,沉吟道,“鬼道化神境界,确实有些棘手,无形之身,与气共生,他对‘气’的掌握远高人一等。” 以气具象,是所有九流术的基础,而术士对气的掌控是基本,也是最厉害的一点。 境界旗鼓相当时,御气能力就成为了最简单直白的决胜关键。 乌怀薇在那次交手中能感觉到同为圣者的差距。 升十境时,五行光核化作神魂光核,将体内的五行之气提升到至精至纯。往常需要调动大量五行之气才能具象化的术,在升神魂光核后,消耗减半,且力量增强。 因为五行之气被精炼提纯后,同样的术,拥有神魂光核的人使出的威力,和拥有五行光核的术士使出的威力也有所不同。 十境以下术士,使用一招九流术所花的五行之气,在十境以上的术士手中,可以具象化更多的九流术。 无论是御气具象九流术的数量、还是威力,都有着质的不同。 十境往后每提升一境,都是巨大的改变。 “如果说我当时用了三成的力量,那他——”乌怀薇将杯中的果水倒了一小股回壶中,“就只用了这么点。” 她说到常艮圣者时,杯中倾倒出一滴鲜红的水珠落进壶中。 卫惜真看上去并不是很惊讶,他迈步走进庭院中,查看院中的花草长势,语调平稳:“鬼道家上千年的历史中,能做到鬼道化神境界,整个大陆有记载的也不过三五人。 常老是太乙资历最老的圣者,粗略估 算,他保持化神境界应有两百年以上的时间,炼化的气比你我不知多多少,在御气这一点输给他倒也不冤。” 乌怀薇蹙眉:“怎么就算我输了?我都没认真。” 卫惜真没有反驳,继续说:“我之前在水舟藏书的翠金格看见记载,鬼道化神,与气共生,气散形灭。后半句很好理解,共生的气消失了,也就算他彻底消失在世间了。” “但这股维持他神魂的气,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只是不知时限是多少。” 乌怀薇目露嫌弃:“谁知道是百年还是千年,跟已经肉身消解的死老头比谁命长,我们都没什么胜算。” 卫惜真点点头,余光扫她一眼:“既无胜算,那你为何还要与常老抢徒弟?” “我就是抢了又如何?”乌怀薇不屑道,“这孩子可是主动来找我的,她既想学阴阳术,我又为何不能教?常老小心眼,我可比他大度。” 卫惜真说:“若是常老解开息壤封印,我倒可以一试。” 乌怀薇皱眉:“你就不能在封印的情况下试试?” 卫惜真:“如何做?” 乌怀薇:“这是你要解决的难题,问我作甚?” 卫惜真淡声问道:“你因为穆永安不喜南宫明,如今又为何要想办法帮南宫明的女儿修炼?” 乌怀薇侧目看回去,微勾的眼尾似笑非笑,娇而不媚,红唇吐出的字句意味深长:“南宫明是南宫明,南宫岁是南宫岁,二者并不相同。我虽传授她逆星反极,可她并不会叫我师尊。” 卫惜真:“为何?” 乌怀薇笑道:“她说若是真拜我为师,那日后她回了青阳,我这里就不得清净了。” 卫惜真是聪明人,瞬间便明白其中意义。 六国纷争,以南宫岁的身份,必定会卷入其中,而他也知道,乌怀薇不喜欢参与那些事。 卫惜真略一思考后道:“息壤的事,等我查阅一番。” 在桌边伸手逗弄黄眉鸟的女人头也没回道:“翻书这种事我倒是可以帮你。” 卫惜真静静地看着她,到底是谁帮谁? 安静一会后,卫惜真淡声道:“我要先查兰毒。” 乌怀薇:“……” * 能死在法家刑场的人不多,一年也没几个,今儿洛伏的下场着实震惊不少人,大部分学生都认为学院会将他交给青阳御兰司处理,至少还能活着离开太乙。 然而最震惊的莫过于张相云。 他在舍馆顶楼艰难地爬过去拿到神木签,借此恢复了些力量,才能叫来宋鱼柏帮忙。 宋鱼柏赶到的时候,张相云已经痛晕过去。 张相云被宋鱼柏带回宿舍,叫来相熟的医家弟子袁锡给他治伤。 袁锡听说张相云的情况,提着一个大药箱过来,亲眼看到倒在床上血粼粼的人后还是吓了一跳,上前探了探鼻息问:“怎么弄的?” “不清楚。”宋鱼柏站在床边,蹙着眉头道,“我到的时候他已经这样了,附近也看不出打斗的痕迹。” 袁锡打开药箱的同时碎碎念道:“我今早看见有机关家的人来维修龙梯,说是龙梯里有弟子打斗损坏了不少东西,该不会跟他有关系吧?” “只能等他醒了再问。”宋鱼柏说完,又问了一句,“死不了吧?” “死不了。”袁锡摇头,开始上手治疗。 检查伤势的时候,袁锡脸上出现古怪的神色,盯着张相云被折的双手,片刻后啧了声,动手给他接回去。 宋鱼柏问:“怎么?” “像兵家的术。”袁锡说,“他也被钟离山打了?” 宋鱼柏伸手按了按眉心:“应该不是,钟离山他们演这一出戏,是笃定了洛伏在用兰毒,甚至特地让蒋书兰留在医馆亲手揭发,是有十足的把握。” “他们又是怎么知道洛伏用了兰毒的?”袁锡纳闷道,“难道石月珍已经厉害到能凭肉眼看出来了?” 她的无珠之目不会这么逆天吧。 “不可能。”宋鱼柏摇摇头,不相信洛伏的事是石月珍看出来的。 “这事感觉还没完,他们既然敢动洛伏,我看离这家伙倒霉也不远了。”袁锡感叹道,“还好咱们平时没表现出有啥交集,不然梅良玉就敢连我也一起算计。” 宋鱼柏也觉得头疼:“他们这帮人确实麻烦。” “哎,早就说了,咱们做事要低调,偷偷地来就好,像那些刺头能不惹就不惹,他俩倒好,非要跟人家拽。”袁锡给张相云包扎双手,叹道,“他最好是离开太乙避避风头,反正外城的据点都被捣毁了,现在还没恢复好。咱们的百寇还要我们在太乙除掉梅良玉,哪有那么容易,她是不知道梅良玉在太乙有几条命。” “刚好,让张相云回去劝劝她。” 宋鱼柏问:“暂时没人对梅良玉动手吧?” 袁锡说:“快了。” “让他们先别动手。”宋鱼柏刚说完,就听袁锡道,“有的人可不会听我们的,百寇说什么就是什么,简单来说,就是不动脑子。” 宋鱼柏沉默。 袁锡为张相云治疗了一个时辰左右,最后收拾好东西离开:“他用了玄晶丸, 药效过后痛感翻倍,到晚上可能会被疼醒,到时候我会再来一趟。” 宋鱼柏点头。 等张相云醒来已经是晚上,他是被疼醒的,这会满头是汗,嗓子干得冒烟,下意识地想起身,挪动一下身躯便牵动五脏六腑,痛感升级,让他又躺了回去。 屋内灯光昏黄,张相云目光朦胧,隐约看见半敞开的门外站着两人,像是听见了里边的动静,都朝屋内走了过来。 “醒了?”袁锡上前问道,一指在他额头,引导他体内混乱的气,“你的光核可能受损了,五行之气逆行,最近这段时间都别御气,我怕你行气外泄变得更严重。” 张相云脑内晕眩:“得多久?” 袁锡故意夸张道:“光核裂损,怎么说也要养三五个月吧。” 张相云深吸一口气,他可没时间养这么久。 “洛伏呢?”他又问。 袁锡和宋鱼柏对视一眼,陷入沉默。 这沉默让张相云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他艰难地转过头来望着两人,眉头紧皱,有什么不能说的? 难道是有圣者反水了投了反对票? 还是说,南宫岁她—— 宋鱼柏开口道:“裁决结果是就地处决,所以洛伏没能活着离开法家刑场。” 张相云听后,怔了许久,最初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可看二人的表情都不像是开玩笑,他心跳不由加快,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蔓延。 像是愤怒、又像是恐慌。 脑子里不断闪过昨晚在龙梯和舍馆顶楼的画面,忽明忽暗的龙梯,雨夜中撑着伞离开的背影。 难道是因为洛伏之前得罪过她,所以她故意搞砸了这次法家裁决? 宋鱼柏见张相云忽然惊变惨白的脸,犹豫了一下解释道:“计划是没问题的,当时裁决是平票,只要主持下场就能改变结果,可是法家的卫院长突然回来了。” “卫院长?”张相云想起来了,法家圣者卫惜真,他若是回来参加裁决,肯定是投处决票的。 张相云:“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听说是被阴阳家的乌院长叫回来的,只是赶巧碰上今天的裁决,而卫院长又是个较真的人,所以……”宋鱼柏说到这里顿住。 所以只能怪洛伏运气不好。 得知不是南宫岁故意的才导致如此局面,张相云紧绷的心不由松懈,但洛伏的死还是让他有些伤神,明明应该没问题的。 “倒是你怎么回事?”袁锡收回手,好奇地盯着张相云瞧,“我听宋鱼柏说他是在舍馆顶楼找到的你,昨晚被人在龙梯里暴打一顿的人该不会就是你吧?” 宋鱼柏也盯着他,等待回答。 张相云双眼无神地望着床顶,想起昨晚的一幕幕,额角不受控制地狠狠抽动,摆明了不能忍。 恰在此时传来敲门声,吓得张相云眼皮一跳,问:“谁来了?” 这里不是他的屋子,是宋鱼柏的宿舍,他一个人住。 “年秋雁。”宋鱼柏说完去开门。 张相云听到年秋雁的名字,气得咬牙切齿,袁锡看得一头雾水,摸着脑袋问:“你该不会把洛伏的事算到年秋雁身上了吧?” “他死不足惜。”张相云恨道。 袁锡问:“年秋雁打得你?!” 他十分震惊,目光在进屋来的年秋雁与张相云之间来回转。 年秋雁笑道:“论体术,我哪里打得过他,当然不是我。” 袁锡点点头:“我就说嘛,怎么可能,那是谁啊?” 屋中三人都在看张相云,等他的回答。年秋雁微眯的眼中似笑非笑,落在张相云眼里却是威胁,仿佛无声在说,你敢暴露南宫岁就死定了。 张相云最终咬着牙道:“与玄魁的事无关,是我的私事,你们就不用打听了。” “私事?”袁锡显然不信,打量他道,“你抢了别人的女人被找上门教训了?” 张相云:“……” “你脑子里除了男女那点事能不能装点别的?”他恨声道。 袁锡摸着脑袋道:“那还有什么别的事能被打成这样,我想不出啊。” 年秋雁不紧不慢地接了句:“也可能是嘴贱的缘故吧。” 袁锡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宋鱼柏皱眉看年秋雁:“你知道?” 年秋雁笑道:“我哪知道,这不是猜的吗?他也不肯说,何况你不觉得?” 宋鱼柏又看了眼张相云,没说话。 他其实也认可嘴贱这个说法。 张相云被这三人气得心脏疼,躺在床上深呼吸。:,,. 227. 第 227 章 小邹:我不会要抓一辈…… 袁锡借着张相云伤势的问题,开始劝他离开太乙回去避避风头,张相云听得脸色冷沉,显然是不愿意。 宋鱼柏看他的脸色,连劝一劝的心思都没有了,直接放弃。 袁锡回头看宋鱼柏和年秋雁,示意你俩也说两句啊。 年秋雁道:“我今晚来倒不是为了劝他离开太乙保命的。” 他保持微笑道:“外边需要一批新的返魂香,因为圣者扫荡外城,导致据点被摧毁,只能去被转移的秘密据点进行制作。” 年秋雁低垂眼眸看张相云:“玄魁出货向来准时,没有失约一说,这也是玄魁的规矩,所以外边这会催得急,我今儿又收到了催货的消息。” 他从衣袖中拿出一只小小的信蜓,是乡野田地中最常见的小蜻蜓,也是玄魁传递消息的虫兽之一。 信蜓几乎透明的羽翼上浮现出时间与要求,年秋雁拿给三人过了一眼后将其销毁。 “只剩半个月的时间,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有些着急。”年秋雁对张相云说,“这批货做好了,你可以负责带它离开,既可以回去养伤,也可以低调避风头。” 袁锡也算为了张相云好,劝道:“这提议倒是不错,你也不算空手回去,还能将功补过。” 张相云恨声道:“我补什么过?” 袁锡比了个手势,又给了张相云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你来得及吗?”宋鱼柏看年秋雁。 年秋雁说:“这得看秘密据点都有些什么,如果人手和材料都足够,那我勉强可以。” “但我不知道秘密据点在哪。” 这才是他今晚来谈的重点。 张相云喉结滚动,示意自己要喝水,袁锡转身给他倒水。 袁锡倒水时问道:“之前的货在圣者横扫外城的时候全都销毁了?” 三人又都看向张相云,出货这些事,都是他和洛伏负责的。 “没了,”张相云哑着嗓子,他看着年秋雁,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你现在开始积极办事了,之前干什么去了?洛伏死了你也怕了?” 年秋雁:“洛伏死了,最害怕的人不是你吗?” 袁锡拦在两人中间打圆场:“哎呀好了好了,先别吵,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吵架,先说正事!” 他摆摆手对张相云说:“你反正也养伤,那就负责带年秋雁去据点造货,我和宋鱼柏帮你们掩护,行了吧?” 张相云本是信不过年秋雁的,他认为年秋雁已经是梅良玉那边的人了,之前拿银河水的时候就不是很积极,这两年都给他一种想要找机会脱离玄魁的感觉。 昨晚年秋雁被南宫岁拿捏的一幕,反而让张相云觉得自己是想错了。 因为他根本不会去南宫岁要搞垮玄魁,从中捣乱,破坏玄魁的生意,她图什么? 她可是南宫明的女儿。 除非证据摆到他眼前,张相云都不会去想虞岁是在针对玄魁。 所以年秋雁听南宫岁的话,他此刻变得积极,张相云倒是认为,是虞岁敲打了年秋雁,让他好好办事,不要搞砸玄魁的生意,害她在王爷面前丢脸。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张相云才勉强答应,带年秋雁去最后的秘密据点。 袁锡说:“等他养两天吧,也好看看学院后续的反应。” “没多少时间了。”年秋雁道,“越快越好。” 袁锡点头道:“我保证明天就让他能跑能跳。” 年秋雁要走的时候,张相云实在是憋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开口问道:“南宫岁呢?” 袁锡和宋鱼柏听了,都有些疑惑地扭头看年秋雁。 年秋雁不以为意道:“听说因为裁决会的事,被欧院长叫走了。” * 临近黄昏时,虞岁被农家弟子叫住,说是欧院长让她去一趟农家。 虞岁随着对方来到农家祈雨殿。 祈雨殿是欧如双处理学院事宜的地方,门窗前都放着花架,上边摆放着不同的药花,看得人眼花缭乱。 刚入大殿门口,就能闻到淡雅的药香味,有一丝苦涩让你瞬间想到是药味,但很快就会变作淡雅的甘甜。 虞岁多看了两眼门口的药花们,这才敲门,殿内传来欧如双沉稳的声音:“进来吧。” 暮色斜阳破窗而入,将瑰丽的彩墨洒落在桌案上,也洒了坐在桌案后的人半身。 欧如双虽长相平凡,放在人群中毫不出众,但独处时,就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某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忽然之间,他就从毫不起眼的普通人,变成了充满掌控力的上位者。 殿内有着许多书架,屋内也有花架,贴墙放着,满墙颜色不一的药花,为这充满书香气的殿内,增添了几分艳色。 欧如双正执笔批改学院弟子的文卷,只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虞岁,便又看回桌案。 虞岁规规矩矩地走上前去,像是知道自己之前裁决会议犯错,这会露出几分忐忑的神色来,轻声道:“院长,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欧如双似沉吟道:“无论是息壤,还是你父亲交代的事,你我都该早些见面的。” 虞岁目光怔怔地望着他,点点头道:“您说 。” “因为息壤,你对农家的印象想必不是很好,学院中觊觎息壤的人也不少,就连院中教习也十分心动。”欧如双淡声道,“你刚来太乙的时候,我便和外城的农家术士们打过招呼,不可在太乙对你动手。” 这是要先给颗糖再打一巴掌? 虞岁露出惊讶又感动的表情,垂首行礼致谢:“我今日才知原来是院长出手拦住那些贼人,南宫岁在此谢过欧院长。” “我与你父亲相识,又长期保持合作关系,做这些也是应该的。”欧如双又道,“只是你从前身为平术之人,不知九流界的险恶,入太乙的时间也不长,对有些事还不太了解。” 说到这里,他执笔的动作一顿,掀开眼皮朝虞岁看去,状似温和地问:“今日在裁决会议上,是否有些紧张?” 虞岁听后立马皱巴了脸,苦兮兮地望着欧如双道:“院长,我知错了,是我太过着急,不该擅自开口的,否则洛伏也不会……” 她认错认得很快,也不狡辩,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这份态度倒是合了欧如双的意,不见恼怒地点点头:“你确实有些沉不住气,法家圣者卫惜真,对‘法’之一事最为严格,但今日也不全怪你,谁也不知道他竟然会在此时回来。” 虞岁连连点头:“卫院长回来的时候,我吓得心跳都差点停了。” 欧如双眉峰一蹙,刚觉得虞岁如此不禁吓,接着又听她道:“卫院长的气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要更严厉一些,我以前在青阳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也是第一次做这些事,还没有完全适应,但院长放心,我一定好好跟张相云他们学。” 少女仰着脸,秀美精致的面庞一半被日暮光芒点缀的像是蒙了层薄纱,薄纱之上那双水润黑眸满是认真,让人下意识地相信她能够做到。 欧如双心想,态度确实不错。 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虽然确实有养在王府中不谙世事的娇气和弱者的懵懂,却也算聪明,知道察言观色。 就是见识和胆子还需要再磨炼,只要给她时间,应该会有不错的效果。 “接下来的日子,你就跟着我行动吧,因为你身份特殊,所以你要学得更快一些才行。”欧如双看着虞岁说,“当初没有找你,是你父亲并没有要你接触这些事,如今你父亲有意磨炼你,而你也不能让他失望才行。” 眼前的人是南宫明的女儿,是南宫明钦点的继承人,唯一赐姓南宫的孩子。 虽然外界传这个孩子是平术之人,多么愚钝、单纯,可欧如双认为,南宫明并没有放弃这个孩子。 “院长……您的意思是,您愿意亲自教我吗?”虞岁表现得受宠若惊。 欧如双点点头道:“你留在太乙的时间还有很长,在这里,你能学到的东西能有很多,到时候回了青阳,也能够更好的帮到你父亲。” “谢谢院长!”虞岁弯腰行礼,比之前还要敬重的礼数,眼角眉梢都是喜悦的笑意,“我一定好好跟着您学习,争取不会再犯今日一样的错误!” 欧如双接着又问了不少之前在海下机关岛的事情,似乎是想知道虞岁说的,和张相云等人说的是否一致。 虞岁答得滴水不漏,却从欧如双的问话中得出,他还在找用道家瞬隐符带走林承海的人。 欧如双问道:“上次那名农家弟子的事你如何看?” “您是说卫仁吗?”虞岁先是惊讶,接着有几分为难,低声道,“不知您是否知道,卫仁和来抢夺息壤的农家术士是一伙的,之前在外城险些害死我,我刚来太乙,怕杀人扣分,就只是毁了他的修为。” 欧如双点头:“这事我知道,他与躲在听风尺后面的人有关系,你们都是刚入学院的新生,是否知道些什么?” “这倒是没有,外城那件事后,我就少有见到他,听说他因为修为被废,也很少出舍馆。”虞岁努力回想道,“偶尔听师兄说过,他回去舍馆也见不到卫仁,总之外城那件事后,卫仁就变得十分低调了。” 欧如双也是只随口问问,听起来虞岁这边也没有什么线索,不由皱了下眉头。如今卫仁下落不明,虽然是被重伤濒死被海下暗流卷走,生还概率渺茫,可没有见到尸体,总归是有些不放心。 除去海下机关城和卫仁的事,欧如双也问了虞岁有关常艮圣者的事,虞岁便答师尊待她不错。 等欧如双问月山那日她为何也在时,虞岁做出一副回想起来依旧唏嘘的模样答:“我常在阴阳家的阴阳五行场开兵甲阵修炼,那日不知触发了五行场的什么阵法,被传到了月山去,没一会师尊也来了。” “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二位便打起来了。” 听起来并无可疑的地方。 欧如双袖中的手指轻轻点着,面上看不出异样,他说:“梅良玉也待你不错。” “师兄?您可别提了。”虞岁耷拉着脑袋闷声道,“他就是看在师尊的面子上对我好,最近师尊不在太乙,他就开始不耐烦了,今天还为了裁决的事情跟我大吵一架。” 梅良玉做事,只看常艮圣者的面子,太乙的圣者们都知道,所以欧如双对虞岁的话并未怀疑。 “若是能让他为你所用是最好 的,”欧如双刚说完,就看见虞岁抬起头来,露出“那你不如杀了我”的痛苦表情,顿了顿又道,“若是不能,便要在他面前保持警惕,此人极为凶残,若是被盯上就是个麻烦。” 虞岁倒是第一次听人以“凶残”来评价梅良玉,对方还是圣者,不由愣了下。 欧如双认为梅良玉麻烦,是因为在太乙不能杀他,动梅良玉,很大可能会让睁只眼闭只眼的常艮圣者也卷入其中。 这并非好事,所以就算梅良玉几次三番与张相云等人出现冲突,欧如双也没有对他出手,而是让张相云他们做事再小心些。 虞岁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外边天幕彻底黑下来后,虞岁才离开祈雨殿,她走到门口,夜风袭来,吹动木架上的药花们,吹掉一瓣金色的药花,还未落地,便展开双翅朝虞岁飞去。 竟是一只碧血金蝶。 虞岁好奇地盯着朝自己飞来的碧血金蝶。眼见碧血金蝶就要飞落在她鼻尖,欧如双这才出手,屈指在桌上敲响,那只碧血金蝶才避开虞岁飞走。 “院长,这是什么?”虞岁好奇地回头问道。 “农家虫兽,多是有毒之物。”欧如双说,“你日后见了尽量避开,若是不小心沾身,轻则中毒,重则中蛊。” “它们看起来这么漂亮,却这么危险吗?”虞岁双手捂嘴,满眼惊讶,目光朝大殿门口的花架扫去。 木架上的药花们有盆栽的,也有爬藤的,开出的花型也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它们的颜色,每一朵都灿若金阳,像是被顶尖的手艺人大师精心雕琢。 虞岁打量着药花们,忽然哎呀一声,像是想起什么的看向欧如双说:“看到这些花,我想起一件事来,那天我在卫仁身上闻到了熟悉的药花香味。” “药花?”欧如双挑眉。 虞岁点点头,回忆了一下,神情变得肯定:“应该不会错,我在顾哥哥的宿舍里闻到过,他和季蒙住在一起,季蒙是医家弟子,医家弟子不是会培育属于自己的药花吗?顾哥哥说那是季蒙精心培育的,这世上应该就那一朵药花。” “除了在顾哥哥那里,我也没有在别的地方闻到过那股药花香味,当时还有些奇怪,后来因为忙修炼就忘记了,今天看到这些药花才想起来。” 虞岁说:“季蒙培育的药花名叫五香凌,香味虽然淡,但稍微停留片刻,就会变得清晰起来。” 她说到一半,忽然睁大了眼,小心翼翼道:“我还是去找顾哥哥确认一下再给您说。” “不必。”欧如双却道,“你若是此时去找顾乾,那便是打草惊蛇,这事我会看着办。” 虞岁连连点头,告辞退下。 祈雨殿外的夜灯随着天幕暗下去后接连亮起,医家多药草花圃,农家却随处可见百花齐放,绿植农作在农家都是生机盎然,品种千奇百怪,数不胜数。 因此农家反而是太乙学院内景色最美、最复杂、变化最多的地方。 虞岁看见路边不知名的金色小花,忍不住搓了搓藏在衣袖下的指尖,方才碧血金蝶突然朝自己飞过来的时候,她确实被吓到了,因为欧如双并未阻止。 但她很快想起欧如双问了海下机关城的事,可以看出欧如双还是有几分怀疑她的,所以当时只能装作不认识碧血金蝶,任由它朝自己飞过来。 今晚这一盘问,欧如双对她的怀疑应该打消了。 * 张相云半夜又被痛醒,额角一抽抽地,眼神不善地盯着在旁边忙碌的袁锡。袁锡头也没回道:“我在治病救人,是良医,把你的杀意收一收,要怪也怪把你伤成这样的人啊。” 他心里也没胆子去怪罪。 张相云拿着听风尺看了会,问他:“南宫岁跟梅良玉吵架了?” “谁?”袁锡蒙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啊,有这个事吗?他俩之前关系很好吗?” 他倒是没关注。 没等到张相云的回答,袁锡手里捣鼓药丸,忍不住碎碎念道:“南宫郡主是梅良玉的师妹,他俩关系好不是很正常吗?吵架了也很正常吧,南宫岁要从梅良玉手里抢裁决名额,梅良玉那脾气,肯定是不服的。” 张相云总觉得不太对劲,他脑子里又想起虞岁当初在船上说的话: ——“你知道师兄有多喜欢我吗?” 抢了裁决名额就闹崩了,现在看来也不是很喜欢啊。 张相云心中腹诽。 “给我拿只信蜓来。”张相云在床上半坐起身,忍着痛意皱紧眉头。 袁锡从药篓里拿出一只递过去:“你打算给外边传信?” “有些事……”张相云拿到信蜓后又犹豫起来。 其实他和年秋雁一样,都不认为虞岁和青葵会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毕竟两姐妹上边还有一个南宫明,王爷肯定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窝里斗到这种地步。 再说她们又有什么理由要做到这种程度? 大概率最后还是会姐妹一家亲。 何况南宫岁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无害,手里不知还有多少手段,现在如果贸然行动被她发现,那自己怕是真要死在她手里了。 张相云思及此,在信蜓上留下信息, 将其放飞。 虞岁独自一人走在夜里亮灯的林道中,她看见等在岔路口的薛木石。 薛木石一身青衣道袍,站在夜灯旁望着下方的池塘发呆。他长发高束,梳着太极髻,看起来干净利落,远远瞧着便是个俊俏少年郎。少年不说话时面庞眉眼稍淡,还真有点道家的仙逸。 察觉到有人走近后,薛木石才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瞳中倒映出少女披光而来的身影。 虞岁打量了会薛木石说:“你这是?” “道袍。”薛木石跟着她一起往前走着。 虞岁:“我当然看得出来。” 薛木石想了想,又解释道:“学院规定,三境以上就可以穿。” “看起来也不错。”虞岁抬手掩面打了个哈欠,将衣袖中拿出的纸条递过去,“比你之前的打扮要精神些。” 薛木石伸手接过,看见上边的名字和学院信息,逐渐皱起眉头来。 虞岁:“这两个是最近盯上你表妹的人。” 薛木石的表妹薛嘉月入了医家,作为医家的初级弟子,要学的东西太多,天天都很忙。 她性格偏争强好胜,在太乙最不缺的就是有天赋之人,以前总是被夸赞是最优秀的人,到了这里发现还有许多比自己更加优秀的人存在,心里的落差一时间难以接受。 最近薛木石才发现,常常来找他唠嗑抱怨的表妹几乎都不怎么联系他了。 虽然他也忙得无暇关注对方,可此时听虞岁说玄魁会故意诱惑他人沾染兰毒,心中不免有些懊恼。 如果他早点发现就好了。 “我明天找她谈谈。”薛木石拧着眉头说,“她虽然从小养在薛家,有家中长辈宠爱,但到底不是亲生父母的缘故,心思敏感,有时候会想不开,遇到事也不敢说。” 虞岁望着他说:“卫仁常说你呆,但你若是用心的时候,倒是一点都不呆。” 薛木石:“……我倒是不知道他是这么跟你说我的。” 说起卫仁,薛木石收起纸条问道:“他怎么样了?” 虞岁抬手顺了顺鬓发,漫不经心道:“还没死。” 她能感觉到那颗五行光核的存在,充满生机,虽然无法做到窥探光核附近的景色,但只要能感应它的存在,就能知晓卫仁的状态。 * 外城,黑草海。 海岸边是大片芦苇,半身都浸泡在水中,芦花随着夜风的安抚而轻轻晃动,周边有外城岛民们置放的鱼虾捕网,因为这边产物丰富,岛民们常来这里捕获。 因为黑草海的特殊,云车飞龙启动出发前,都会有人来黑草海淘海晶石,用作云车飞龙的飞行动力。 徘徊在这里的信蜓们,也能靠此机会,混进海晶石的淤泥中,跟着海晶石一起进入云车飞龙。 绿衣少年挽着衣袖,肩扛捕网走在芦苇丛中抓信蜓。 邹野喜气鼓鼓地盯着眼前飞来飞去的大片信蜓,这已经是第十天了,他想,我该不会要在太乙抓一辈子的信蜓吧。 上次是小姐叫他去拦信,这次又换了种传递方式,改换农家的信蜓。 这帮人花样真多。 邹野喜将抓到的信蜓拿在手中,破了信蜓的密文,看见传递的消息:暂时别动梅良玉。 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听过。 邹野喜挠了挠头。:,,. 228. 第 228 章 我只有你一个师兄。…… 袁锡借着张相云伤势的问题,开始劝他离开太乙回去避避风头,张相云听得脸色冷沉,显然是不愿意。 宋鱼柏看他的脸色,连劝一劝的心思都没有了,直接放弃。 袁锡回头看宋鱼柏和年秋雁,示意你俩也说两句啊。 年秋雁道:“我今晚来倒不是为了劝他离开太乙保命的。” 他保持微笑道:“外边需要一批新的返魂香,因为圣者扫荡外城,导致据点被摧毁,只能去被转移的秘密据点进行制作。” 年秋雁低垂眼眸看张相云:“玄魁出货向来准时,没有失约一说,这也是玄魁的规矩,所以外边这会催得急,我今儿又收到了催货的消息。” 他从衣袖中拿出一只小小的信蜓,是乡野田地中最常见的小蜻蜓,也是玄魁传递消息的虫兽之一。 信蜓几乎透明的羽翼上浮现出时间与要求,年秋雁拿给三人过了一眼后将其销毁。 “只剩半个月的时间,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有些着急。”年秋雁对张相云说,“这批货做好了,你可以负责带它离开,既可以回去养伤,也可以低调避风头。” 袁锡也算为了张相云好,劝道:“这提议倒是不错,你也不算空手回去,还能将功补过。” 张相云恨声道:“我补什么过?” 袁锡比了个手势,又给了张相云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你来得及吗?”宋鱼柏看年秋雁。 年秋雁说:“这得看秘密据点都有些什么,如果人手和材料都足够,那我勉强可以。” “但我不知道秘密据点在哪。” 这才是他今晚来谈的重点。 张相云喉结滚动,示意自己要喝水,袁锡转身给他倒水。 袁锡倒水时问道:“之前的货在圣者横扫外城的时候全都销毁了?” 三人又都看向张相云,出货这些事,都是他和洛伏负责的。 “没了,”张相云哑着嗓子,他看着年秋雁,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你现在开始积极办事了,之前干什么去了?洛伏死了你也怕了?” 年秋雁:“洛伏死了,最害怕的人不是你吗?” 袁锡拦在两人中间打圆场:“哎呀好了好了,先别吵,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吵架,先说正事!” 他摆摆手对张相云说:“你反正也养伤,那就负责带年秋雁去据点造货,我和宋鱼柏帮你们掩护,行了吧?” 张相云本是信不过年秋雁的,他认为年秋雁已经是梅良玉那边的人了,之前拿银河水的时候就不是很积极,这两年都给他一种想要找机会脱离玄魁的感觉。 昨晚年秋雁被南宫岁拿捏的一幕,反而让张相云觉得自己是想错了。 因为他根本不会去南宫岁要搞垮玄魁,从中捣乱,破坏玄魁的生意,她图什么? 她可是南宫明的女儿。 除非证据摆到他眼前,张相云都不会去想虞岁是在针对玄魁。 所以年秋雁听南宫岁的话,他此刻变得积极,张相云倒是认为,是虞岁敲打了年秋雁,让他好好办事,不要搞砸玄魁的生意,害她在王爷面前丢脸。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张相云才勉强答应,带年秋雁去最后的秘密据点。 袁锡说:“等他养两天吧,也好看看学院后续的反应。” “没多少时间了。”年秋雁道,“越快越好。” 袁锡点头道:“我保证明天就让他能跑能跳。” 年秋雁要走的时候,张相云实在是憋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开口问道:“南宫岁呢?” 袁锡和宋鱼柏听了,都有些疑惑地扭头看年秋雁。 年秋雁不以为意道:“听说因为裁决会的事,被欧院长叫走了。” * 临近黄昏时,虞岁被农家弟子叫住,说是欧院长让她去一趟农家。 虞岁随着对方来到农家祈雨殿。 祈雨殿是欧如双处理学院事宜的地方,门窗前都放着花架,上边摆放着不同的药花,看得人眼花缭乱。 刚入大殿门口,就能闻到淡雅的药香味,有一丝苦涩让你瞬间想到是药味,但很快就会变作淡雅的甘甜。 虞岁多看了两眼门口的药花们,这才敲门,殿内传来欧如双沉稳的声音:“进来吧。” 暮色斜阳破窗而入,将瑰丽的彩墨洒落在桌案上,也洒了坐在桌案后的人半身。 欧如双虽长相平凡,放在人群中毫不出众,但独处时,就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某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忽然之间,他就从毫不起眼的普通人,变成了充满掌控力的上位者。 殿内有着许多书架,屋内也有花架,贴墙放着,满墙颜色不一的药花,为这充满书香气的殿内,增添了几分艳色。 欧如双正执笔批改学院弟子的文卷,只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虞岁,便又看回桌案。 虞岁规规矩矩地走上前去,像是知道自己之前裁决会议犯错,这会露出几分忐忑的神色来,轻声道:“院长,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欧如双似沉吟道:“无论是息壤,还是你父亲交代的事,你我都该早些见面的。” 虞岁目光怔怔地望着他,点点头道:“您说 。” “因为息壤,你对农家的印象想必不是很好,学院中觊觎息壤的人也不少,就连院中教习也十分心动。”欧如双淡声道,“你刚来太乙的时候,我便和外城的农家术士们打过招呼,不可在太乙对你动手。” 这是要先给颗糖再打一巴掌? 虞岁露出惊讶又感动的表情,垂首行礼致谢:“我今日才知原来是院长出手拦住那些贼人,南宫岁在此谢过欧院长。” “我与你父亲相识,又长期保持合作关系,做这些也是应该的。”欧如双又道,“只是你从前身为平术之人,不知九流界的险恶,入太乙的时间也不长,对有些事还不太了解。” 说到这里,他执笔的动作一顿,掀开眼皮朝虞岁看去,状似温和地问:“今日在裁决会议上,是否有些紧张?” 虞岁听后立马皱巴了脸,苦兮兮地望着欧如双道:“院长,我知错了,是我太过着急,不该擅自开口的,否则洛伏也不会……” 她认错认得很快,也不狡辩,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这份态度倒是合了欧如双的意,不见恼怒地点点头:“你确实有些沉不住气,法家圣者卫惜真,对‘法’之一事最为严格,但今日也不全怪你,谁也不知道他竟然会在此时回来。” 虞岁连连点头:“卫院长回来的时候,我吓得心跳都差点停了。” 欧如双眉峰一蹙,刚觉得虞岁如此不禁吓,接着又听她道:“卫院长的气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要更严厉一些,我以前在青阳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也是第一次做这些事,还没有完全适应,但院长放心,我一定好好跟张相云他们学。” 少女仰着脸,秀美精致的面庞一半被日暮光芒点缀的像是蒙了层薄纱,薄纱之上那双水润黑眸满是认真,让人下意识地相信她能够做到。 欧如双心想,态度确实不错。 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虽然确实有养在王府中不谙世事的娇气和弱者的懵懂,却也算聪明,知道察言观色。 就是见识和胆子还需要再磨炼,只要给她时间,应该会有不错的效果。 “接下来的日子,你就跟着我行动吧,因为你身份特殊,所以你要学得更快一些才行。”欧如双看着虞岁说,“当初没有找你,是你父亲并没有要你接触这些事,如今你父亲有意磨炼你,而你也不能让他失望才行。” 眼前的人是南宫明的女儿,是南宫明钦点的继承人,唯一赐姓南宫的孩子。 虽然外界传这个孩子是平术之人,多么愚钝、单纯,可欧如双认为,南宫明并没有放弃这个孩子。 “院长……您的意思是,您愿意亲自教我吗?”虞岁表现得受宠若惊。 欧如双点点头道:“你留在太乙的时间还有很长,在这里,你能学到的东西能有很多,到时候回了青阳,也能够更好的帮到你父亲。” “谢谢院长!”虞岁弯腰行礼,比之前还要敬重的礼数,眼角眉梢都是喜悦的笑意,“我一定好好跟着您学习,争取不会再犯今日一样的错误!” 欧如双接着又问了不少之前在海下机关岛的事情,似乎是想知道虞岁说的,和张相云等人说的是否一致。 虞岁答得滴水不漏,却从欧如双的问话中得出,他还在找用道家瞬隐符带走林承海的人。 欧如双问道:“上次那名农家弟子的事你如何看?” “您是说卫仁吗?”虞岁先是惊讶,接着有几分为难,低声道,“不知您是否知道,卫仁和来抢夺息壤的农家术士是一伙的,之前在外城险些害死我,我刚来太乙,怕杀人扣分,就只是毁了他的修为。” 欧如双点头:“这事我知道,他与躲在听风尺后面的人有关系,你们都是刚入学院的新生,是否知道些什么?” “这倒是没有,外城那件事后,我就少有见到他,听说他因为修为被废,也很少出舍馆。”虞岁努力回想道,“偶尔听师兄说过,他回去舍馆也见不到卫仁,总之外城那件事后,卫仁就变得十分低调了。” 欧如双也是只随口问问,听起来虞岁这边也没有什么线索,不由皱了下眉头。如今卫仁下落不明,虽然是被重伤濒死被海下暗流卷走,生还概率渺茫,可没有见到尸体,总归是有些不放心。 除去海下机关城和卫仁的事,欧如双也问了虞岁有关常艮圣者的事,虞岁便答师尊待她不错。 等欧如双问月山那日她为何也在时,虞岁做出一副回想起来依旧唏嘘的模样答:“我常在阴阳家的阴阳五行场开兵甲阵修炼,那日不知触发了五行场的什么阵法,被传到了月山去,没一会师尊也来了。” “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二位便打起来了。” 听起来并无可疑的地方。 欧如双袖中的手指轻轻点着,面上看不出异样,他说:“梅良玉也待你不错。” “师兄?您可别提了。”虞岁耷拉着脑袋闷声道,“他就是看在师尊的面子上对我好,最近师尊不在太乙,他就开始不耐烦了,今天还为了裁决的事情跟我大吵一架。” 梅良玉做事,只看常艮圣者的面子,太乙的圣者们都知道,所以欧如双对虞岁的话并未怀疑。 “若是能让他为你所用是最好 的,”欧如双刚说完,就看见虞岁抬起头来,露出“那你不如杀了我”的痛苦表情,顿了顿又道,“若是不能,便要在他面前保持警惕,此人极为凶残,若是被盯上就是个麻烦。” 虞岁倒是第一次听人以“凶残”来评价梅良玉,对方还是圣者,不由愣了下。 欧如双认为梅良玉麻烦,是因为在太乙不能杀他,动梅良玉,很大可能会让睁只眼闭只眼的常艮圣者也卷入其中。 这并非好事,所以就算梅良玉几次三番与张相云等人出现冲突,欧如双也没有对他出手,而是让张相云他们做事再小心些。 虞岁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外边天幕彻底黑下来后,虞岁才离开祈雨殿,她走到门口,夜风袭来,吹动木架上的药花们,吹掉一瓣金色的药花,还未落地,便展开双翅朝虞岁飞去。 竟是一只碧血金蝶。 虞岁好奇地盯着朝自己飞来的碧血金蝶。眼见碧血金蝶就要飞落在她鼻尖,欧如双这才出手,屈指在桌上敲响,那只碧血金蝶才避开虞岁飞走。 “院长,这是什么?”虞岁好奇地回头问道。 “农家虫兽,多是有毒之物。”欧如双说,“你日后见了尽量避开,若是不小心沾身,轻则中毒,重则中蛊。” “它们看起来这么漂亮,却这么危险吗?”虞岁双手捂嘴,满眼惊讶,目光朝大殿门口的花架扫去。 木架上的药花们有盆栽的,也有爬藤的,开出的花型也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它们的颜色,每一朵都灿若金阳,像是被顶尖的手艺人大师精心雕琢。 虞岁打量着药花们,忽然哎呀一声,像是想起什么的看向欧如双说:“看到这些花,我想起一件事来,那天我在卫仁身上闻到了熟悉的药花香味。” “药花?”欧如双挑眉。 虞岁点点头,回忆了一下,神情变得肯定:“应该不会错,我在顾哥哥的宿舍里闻到过,他和季蒙住在一起,季蒙是医家弟子,医家弟子不是会培育属于自己的药花吗?顾哥哥说那是季蒙精心培育的,这世上应该就那一朵药花。” “除了在顾哥哥那里,我也没有在别的地方闻到过那股药花香味,当时还有些奇怪,后来因为忙修炼就忘记了,今天看到这些药花才想起来。” 虞岁说:“季蒙培育的药花名叫五香凌,香味虽然淡,但稍微停留片刻,就会变得清晰起来。” 她说到一半,忽然睁大了眼,小心翼翼道:“我还是去找顾哥哥确认一下再给您说。” “不必。”欧如双却道,“你若是此时去找顾乾,那便是打草惊蛇,这事我会看着办。” 虞岁连连点头,告辞退下。 祈雨殿外的夜灯随着天幕暗下去后接连亮起,医家多药草花圃,农家却随处可见百花齐放,绿植农作在农家都是生机盎然,品种千奇百怪,数不胜数。 因此农家反而是太乙学院内景色最美、最复杂、变化最多的地方。 虞岁看见路边不知名的金色小花,忍不住搓了搓藏在衣袖下的指尖,方才碧血金蝶突然朝自己飞过来的时候,她确实被吓到了,因为欧如双并未阻止。 但她很快想起欧如双问了海下机关城的事,可以看出欧如双还是有几分怀疑她的,所以当时只能装作不认识碧血金蝶,任由它朝自己飞过来。 今晚这一盘问,欧如双对她的怀疑应该打消了。 * 张相云半夜又被痛醒,额角一抽抽地,眼神不善地盯着在旁边忙碌的袁锡。袁锡头也没回道:“我在治病救人,是良医,把你的杀意收一收,要怪也怪把你伤成这样的人啊。” 他心里也没胆子去怪罪。 张相云拿着听风尺看了会,问他:“南宫岁跟梅良玉吵架了?” “谁?”袁锡蒙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啊,有这个事吗?他俩之前关系很好吗?” 他倒是没关注。 没等到张相云的回答,袁锡手里捣鼓药丸,忍不住碎碎念道:“南宫郡主是梅良玉的师妹,他俩关系好不是很正常吗?吵架了也很正常吧,南宫岁要从梅良玉手里抢裁决名额,梅良玉那脾气,肯定是不服的。” 张相云总觉得不太对劲,他脑子里又想起虞岁当初在船上说的话: ——“你知道师兄有多喜欢我吗?” 抢了裁决名额就闹崩了,现在看来也不是很喜欢啊。 张相云心中腹诽。 “给我拿只信蜓来。”张相云在床上半坐起身,忍着痛意皱紧眉头。 袁锡从药篓里拿出一只递过去:“你打算给外边传信?” “有些事……”张相云拿到信蜓后又犹豫起来。 其实他和年秋雁一样,都不认为虞岁和青葵会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毕竟两姐妹上边还有一个南宫明,王爷肯定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窝里斗到这种地步。 再说她们又有什么理由要做到这种程度? 大概率最后还是会姐妹一家亲。 何况南宫岁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无害,手里不知还有多少手段,现在如果贸然行动被她发现,那自己怕是真要死在她手里了。 张相云思及此,在信蜓上留下信息, 将其放飞。 虞岁独自一人走在夜里亮灯的林道中,她看见等在岔路口的薛木石。 薛木石一身青衣道袍,站在夜灯旁望着下方的池塘发呆。他长发高束,梳着太极髻,看起来干净利落,远远瞧着便是个俊俏少年郎。少年不说话时面庞眉眼稍淡,还真有点道家的仙逸。 察觉到有人走近后,薛木石才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瞳中倒映出少女披光而来的身影。 虞岁打量了会薛木石说:“你这是?” “道袍。”薛木石跟着她一起往前走着。 虞岁:“我当然看得出来。” 薛木石想了想,又解释道:“学院规定,三境以上就可以穿。” “看起来也不错。”虞岁抬手掩面打了个哈欠,将衣袖中拿出的纸条递过去,“比你之前的打扮要精神些。” 薛木石伸手接过,看见上边的名字和学院信息,逐渐皱起眉头来。 虞岁:“这两个是最近盯上你表妹的人。” 薛木石的表妹薛嘉月入了医家,作为医家的初级弟子,要学的东西太多,天天都很忙。 她性格偏争强好胜,在太乙最不缺的就是有天赋之人,以前总是被夸赞是最优秀的人,到了这里发现还有许多比自己更加优秀的人存在,心里的落差一时间难以接受。 最近薛木石才发现,常常来找他唠嗑抱怨的表妹几乎都不怎么联系他了。 虽然他也忙得无暇关注对方,可此时听虞岁说玄魁会故意诱惑他人沾染兰毒,心中不免有些懊恼。 如果他早点发现就好了。 “我明天找她谈谈。”薛木石拧着眉头说,“她虽然从小养在薛家,有家中长辈宠爱,但到底不是亲生父母的缘故,心思敏感,有时候会想不开,遇到事也不敢说。” 虞岁望着他说:“卫仁常说你呆,但你若是用心的时候,倒是一点都不呆。” 薛木石:“……我倒是不知道他是这么跟你说我的。” 说起卫仁,薛木石收起纸条问道:“他怎么样了?” 虞岁抬手顺了顺鬓发,漫不经心道:“还没死。” 她能感觉到那颗五行光核的存在,充满生机,虽然无法做到窥探光核附近的景色,但只要能感应它的存在,就能知晓卫仁的状态。 * 外城,黑草海。 海岸边是大片芦苇,半身都浸泡在水中,芦花随着夜风的安抚而轻轻晃动,周边有外城岛民们置放的鱼虾捕网,因为这边产物丰富,岛民们常来这里捕获。 因为黑草海的特殊,云车飞龙启动出发前,都会有人来黑草海淘海晶石,用作云车飞龙的飞行动力。 徘徊在这里的信蜓们,也能靠此机会,混进海晶石的淤泥中,跟着海晶石一起进入云车飞龙。 绿衣少年挽着衣袖,肩扛捕网走在芦苇丛中抓信蜓。 邹野喜气鼓鼓地盯着眼前飞来飞去的大片信蜓,这已经是第十天了,他想,我该不会要在太乙抓一辈子的信蜓吧。 上次是小姐叫他去拦信,这次又换了种传递方式,改换农家的信蜓。 这帮人花样真多。 邹野喜将抓到的信蜓拿在手中,破了信蜓的密文,看见传递的消息:暂时别动梅良玉。 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听过。 邹野喜挠了挠头。:,,. 229. 第 229 章 师兄危危危 梅良玉听完虞岁的话,虽然心中欢喜,面上却不显露分毫,仍旧是一副“我还需要补补”、“我就是要吃”的无畏态度。 虞岁从食盒里端了一份甜粥出来递到他那边:“别的就算了,师兄你先补补糖吧,这样我吃起来也甜一点。” ——你吃什么? “什么虎狼之词,你羞不羞?”梅良玉话是这么说,身子倒是很诚实地过来在桌边坐下。 虞岁迷茫不已地看他:“师兄你都能吃人了,我为何不能吃?我喜欢吃甜一点的。” 梅良玉:“……” “你吃我就行了,不许吃别人。”梅良玉面不改色道。 虞岁捧着碗道:“那师兄你吃了别人就不能吃我了。” 梅良玉刚想张口答我只吃你,话到嘴边的瞬间,忽然而来的羞耻和轻浮之意让他顿住,再看对面的人,仍旧是一副单纯无害的表情,好似什么都不知道。 心里肯定是什么都清楚。 梅良玉端起碗喝粥,不再继续顺着她的话说。 两人对外依旧是闹崩的状态,在外边遇到招呼都不打,看都不看一眼就走了。好在还有鬼道圣堂,除了他俩别人都进不来,常艮圣者又被机关家拖在岛上,没法回来。 所以此刻的鬼道圣堂便是短暂的、独属于两人的小天地。 梅良玉放在桌上的听风尺嗡嗡作响,他也不避讳虞岁,点开看了一眼,没理。 虞岁不小心看到是刑春的传文界面,他正疯狂发着传文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区区裁决让她去就去了,洛伏这不还是死了吗? 怎么还生气吵起来了,这有什么好吵的,你快去道个歉让岁岁原谅你吧! 虞岁扫了眼梅良玉,男人吃着东西,头也没抬道:“他要是给你发了这些,你也别理,我俩吵架,他还急上眼了。” “刑春师兄,确实人好。”虞岁说。 梅良玉慢条斯理道:“对他来说心太好了也不是好事。” 虞岁犹豫了下,轻声试探:“我听说,刑春师兄他家其实是周国的法家大族。” 梅良玉应了声:“嗯,他们全家上下都修法家,只有春儿一个人去了阴阳家,因此跟家里人闹崩,好些年没回去了。” 刑春家里的情况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梅良玉也没有多说。 虞岁点点头,好似猜到了什么,也没有继续问。 但是她吃饱后就会拿起听风尺回刑春的传文,回得十分耐心:“刑师兄你不用担心,等师兄他想通了就会与我和好的。” “我没有生气,生气的是师兄。” “刑师兄你不用在意这些事,对了,乌院长这两天心情不好,授课的时候怕是会发脾气,你小心哦。” 虞岁回传文的时候也没有避着梅良玉,梅良玉看后说:“你倒是对他挺温柔。” 虞岁开玩笑道:“我在刑师兄眼里就是单纯温柔的模样。” 这倒是真的。 梅良玉盯着她瞧了一会:“可不止他,你在所有人眼里都是这样。” “师兄,我在有些人眼里可不是这么无害的。”虞岁抬头看他,话里带笑,“在他们眼里我阴险狡诈、杀人不眨眼。” 说完还朝他眨了下左眼。 梅良玉微眯着眼,不轻不重地笑道:“那是他们瞎了眼,自己看不清。” 虞岁跟着点头:“也对。” 梅良玉拿起听风尺道:“别管春儿,我会跟他解释清楚的。” 虞岁应了声,扬起脸看站起身收拾桌子的梅良玉,眉峰微蹙:“师兄。” 梅良玉:“嗯?” 虞岁说:“你多次坏玄魁的事,不怕被玄魁报复吗?” “张相云他们先惹得我,在那之前我可不知道他是玄魁的人。”梅良玉答得漫不经心,“何况……你在问我怕不怕?” 他眼神古怪地看向虞岁,无声质问,你在小看谁? 虞岁仔细想了会才开口解释道:“玄魁势力遍布六国,连太乙也有涉及,组织人数庞大,排除一些低级兰尸,九流术士的数量也难以估计。 玄魁大部分人嗜钱如命,阻他财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虽有着堪比六国军队的实力,却多莽夫,不会权衡利弊转换攻守,也就是说……哪怕你是一国之主,威胁到他们的利益,也会想尽办法、不计代价的除掉你。” 这些是她之前看燕老与兰毒组织周旋针对时发现的,后半段虽然有夸大的嫌疑吓唬梅良玉,但也差不了多少。 梅良玉耐心听她说完才问:“听起来很厉害,他们有成功过吗?” 虞岁想了想:“我记得以前在书上看过记载,说是几百年前的太渊,有一任的君主就是被玄魁杀害的。” “那是因为这位君主太弱,而不是玄魁太强。”梅良玉仍旧不以为意,“玄魁以禁品兰毒做生意,它先是一桩生意,其次才有杀人放火那些事。” “既然是做买卖的活,那就是以利为主,为利而莽杀,倒也符合他们的作风。 玄魁若是觉得我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而要杀我,让他们尽管来,我也并非讲究大义大德者,只是单纯觉得它碍眼。” “再说杀人这种事,我 倒是未曾怕过。” 梅良玉谈话间,将桌上的碟子全都收进食盒里后再扣上盖子,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响。 一抬眼,发现对面坐着的人正单手支着脑袋,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梅良玉问她:“我不害怕被玄魁报复这件事让你失望了?” “师兄,”虞岁苦恼道,“我以为你能听出我是在担心你。” 梅良玉眼里划过笑意:“瞎操心什么,你忙你的,我会自己看着办。” 虞岁问:“那要是到了生死关头,你会召唤师尊吗?” 梅良玉想也没想道:“不会。” 虞岁神色一顿,又听他道:“师尊这会被困在机关岛,召唤不了。机关家在研究如何困住鬼道化神的形体,师尊也想突破机关家的研究,让自己没有弱点。” 虞岁:“师尊看样子像是一个人在与整个机关家为敌。” 梅良玉话里听不出喜怒,拎起食盒道:“两边都有自己的算计,暂时不用管。” 他拿起听风尺,看见新的传文。 师兄妹吵架这件事,除了刑春,还有第二个疯狂给他发传文问候的人。 梅良玉换了听风尺后,盛暃又特意问钟离山加上他,对梅良玉发去友好的问候,并命令他现在立刻马上向自家妹妹道歉和好。 梅良玉瞥了眼还在思考机关家和师尊关系的虞岁,师妹这三个兄长,他认识两个。 大哥韩秉沉稳低调,像块石头,沉默却也具有攻击性,也没人知道石头的想法。 三哥盛暃——是个跟大哥比起来脾气不好、跟妹妹比起来又过于天真烂漫的世家少爷。 虽说脾气不好,但周围的人却都愿意迁就他。 就连自己也会看在师妹的面子上让他三分。 梅良玉看着盛暃的传文界面,对他的攻击性用语视而不见。 这小子,命真好。 * 卫惜真在重查兰毒,欧如双与万桂月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欧如双和万桂月早已做好善后,该隐藏的都隐藏了,只要卫惜真没找到最后的据点,就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何况水舟那边只要一出事,卫惜真肯定会放弃追查兰毒,立马回去。 欧如双对卫惜真并不是很担心,此时他对虞岁更感兴趣,常叫虞岁去祈雨殿,教她与兰毒有关的知识。 比如兰毒的种类、功效、成分等等,还会教她如何使用不同的兰毒。 虞岁能感觉出欧如双对她如此态度,有一半原因是她的身份,因为她是南宫明的女儿。 欧如双虽然是农家圣者,可看样子,他最在乎的并非九流界的圣者名声,而是俗世中的权力与金钱。 也许这世上没有人会不喜欢掌握他人生杀予夺的权力。 越是站得高的人,越不愿意放手。 南宫明与玄魁只是合作关系,欧如双似乎想与南宫家的关系变得更加牢固密切一些,所以想从虞岁身上下手。 虞岁原本以为欧如双是惦记自己体内的息壤。 直到今日,欧如双说要带她去秘密据点亲眼看看兰毒制作。 出发前,欧如双对虞岁说:“年秋雁在研制一种新的兰毒,可以将成瘾性降至最低,在能够控制的范围内,能够凌驾在兰毒之上,而非被兰毒吞噬。” 虞岁不解道:“可是兰毒的作用不就是靠无法戒断的成瘾性吗?为何还要研发降低成瘾性的兰毒。” “因为有人会后悔。”欧如双淡声道,“兰毒上瘾的某些人,若是不愿屈服,就会走入极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与玄魁作对。” 虞岁神色懵懂道:“那就让他们去死好了,难道还要为这些人研发出解药?” 欧如双余光扫过虞岁时似带了点笑意,心中虽认同她的想法,嘴上却道:“给这些后悔的人一个希望,会比兰毒的上瘾更有用。” “如果你使用兰毒后悔了,玄魁又有可以解毒的药,你会怎么做?” 虞岁想了想,试探地答:“那么玄魁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吧?” 欧如双点头:“对付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手段。有的人只能被威胁一次,而我们需要利用好这次机会。” 虞岁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点头。 欧如双觉得她也不算太过愚笨,有时候一脸天真说出自己都不知道十分残忍的话来,反倒很合欧如双的心意。 这天晚上,欧如双带着虞岁离开学院,去了外城。 外城的范围很大,虞岁至今没有逛完过,她只在距离学院最近的这一片外城活动。 今晚欧如双带着她走的是外城的边界沿海线,十分偏僻,路上看见的都是山峰和海域。 越过山头便是海域,夜里海上飘着浓雾,看不清前方景色。虞岁看见夜色浓雾之中,缓缓驶出一只小船朝岸边而来。 欧如双一言不发地朝小船走去,虞岁紧随其后。 等虞岁提着裙摆上船站稳后,欧如双才向她解释道:“这是雾海。” 虞岁左右打量着,小船无风自动,又朝着浓雾之中驶去,她怯生生道:“这里的雾好大啊,什么都看不清,我若是再退后两步,就连您都看不见了。” 欧如双 问:“除了这些,你还发现什么?” 虞岁仔细想了想才答:“雾海里好像……感觉不到天地间的五行之气?” “雾海生蜃景,当你进入雾中的时候,就已进入了这海中千万个蜃景之一。”欧如双说,“蜃景似梦似幻,却又真实存在,隔绝雾海外界的独立空间,只要掌握其中规律变化,便是绝佳的藏匿地点。” “可是这要怎么做?”虞岁不解地眨了眨眼,“它不属于幻术的一种吗?既然是幻术,那就都是假的。” “不可如此理解雾海蜃景。”欧如双目视前方,耐心讲解道,“世间万象,皆由气所化。既以气而生的你我是真,此景又为何是假?” 虞岁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欧如双身侧,好奇地打量被浓雾遮掩的前路,却什么也看不见。 “雾海里的蜃景是以气具象的存在,却无法准确地捕捉,不像外界万物一样,无论我去不去,它都存在那里。”虞岁说,“所以才会觉得它不真实。” 欧如双说:“人们总是认为过于美好又易碎的东西不真实。” 这话虞岁倒是同意的。 “气化万象,在农家看来,天地间飞鸟鱼虫都可以感知炼化五行之气,只要找到与它们共鸣的瞬间,便可与之融为一体驾驭它们的力量,这便是农家的御兽。”欧如双望着前方对虞岁说,“雾海里部分鱼虫,在感知炼化海中的气时陷入沉睡,在沉睡中以气具象出数百上千不同的蜃景。” “因此雾海蜃景,又叫海鱼之梦。” 前方的夜雾逐渐淡去,虞岁隐约能看见点点火光,渐渐地,能够在雾色中看出些许轮廓。 “那这些蜃景是谁都可以进来的吗?”她小声问道,“这样岂不是很危险。” 欧如双淡笑声:“并非谁都可以进入蜃景,只有和海鱼共鸣者才能成为蜃景的主人。” 只有他才能决定谁能进入蜃景。 想要与海鱼共鸣成为蜃景的主人,也只有农家术士才能做到。 浓雾变得稀薄,隐约能看见一座岛屿的模样,火光在雾色中逐渐清晰,小船穿过了海雾靠岸。 虞岁眼中很快倒映出没有什么绿植的岛屿,到处都是裸露的红岩石,和泛着黑光的沙地。风声似鬼哭狼嚎,卷起地面的细软沙砾宛如吹起一张黑色的绸缎。 在怪石嶙峋后方的大片空地上,是排列成圆圈的漆黑木屋,一圈绕着一圈。 单间木屋规模不大,数量却极多。每一间屋子都亮着灯火,唯有最中心那间较大的木屋漆黑一片。 小船靠岸,红岩后走出两名守在入口的玄魁成员,见是欧如双来了,才松了口气,神色恭敬地上前。 虞岁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景色,看见亮着灯火的木屋,以及从红岩石后走出的两人。 当初出手扫荡外城据点的圣者有三名,鬼道家的常艮圣者,兵家的冷柔茵,农家的欧如双。 欧如双提前知道消息,并亲自参与出手,也就是说,眼前的人有足够的时间将在太乙的核心人员转移到雾海蜃景里。 “走吧。”欧如双迈步朝前方的木屋群走去。 * 这里随处可见红色的岩石,天幕也黑蒙蒙的,像极了暴雨将至的前夕,浓厚的云层就快要滚落到地面。红黑两种极端的颜色对比,让人的眼睛高度紧张。 上岛以后感受到的风力更大了,虞岁险些被扑面而来的狂风打得后退摔倒。她抬手挡了一下,欧如双说:“现在能感觉到天地间的五行之气了?” 虞岁施展八卦生术才拦住这狂乱的风,她整理着被吹乱的衣发点点头:“不仅能感受到,还觉得它有些暴躁。” 欧如双道:“蜃景是由庞大的海气具象而成,只不过是被困在鱼之梦里,海气太过庞大,被困在已经具象不会再有变化的的蜃景中,就会变得混乱。” 虞岁嗯嗯应声,躲在他身后抵挡狂风。 欧如双倒是个不错的老师。 可惜。 欧如双没有人走人多的地方,而是绕着木屋群的边缘,从灯火昏暗的通道往里走。 两旁的木屋都没怎么亮灯,似乎无人居住,但走过时,偶尔又能听见漆黑的屋子里传来难以抑制的咳嗽声。 风吹起地面的沙砾,窸窸窣窣地拍打在她的衣服上。 “院长,这里是哪啊?”虞岁小声问道,“屋子里的咳嗽声音听起来像是病得很重。” 欧如双淡笑道:“试药的地方。” 虞岁问:“是年秋雁制得新药吗?” “年秋雁制作的新药名为三代兰。”欧如双目视前方解释道,“这些药人里有不少是和玄魁作对的,物尽其用,只是简单的灭口反而是玄魁亏了。” 好一个物尽其用。 虞岁目光扫过那一扇扇紧闭地漆黑木门,每一扇门后都是一张痛苦扭曲的脸。 在接连不断的咳嗽声中,欧如双冷不防地问道:“觉得他们可怜?” 虞岁收回视线,不解地朝欧如双看去:“为何要觉得他们可怜?” 那不解茫然的目光落在欧如双眼里,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地试探:“像你这年纪的孩子,对这些事总是容易起恻隐之心的 。” “普通人也许会有。”虞岁摸了摸脸颊,拍掉被狂风吹到脸上来的沙砾,笑盈盈道,“可我的立场天然与他们敌对,怎么会对屋子里的那些药人生出恻隐之心,毕竟倒霉的不是他们就是我啊。” 这话在欧如双心里算是满分答案,如今他看虞岁越看越满意,心中还有几分遗憾,遗憾南宫明没有早点让这个女儿参与进来。若是虞岁刚入太乙就跟着他办事,如今肯定成长得更好。 “你的这份觉悟很好,世上许多事情,在立场敌对之后,就不该有任何心软。”欧如双教导道,“心软、犹豫、同情,这些东西只会害了自己。” 虞岁应声点头,在欧如双面前她就是个十分听话还有点小聪明的好学生。 从应付南宫明的时候她就知道,扮蠢也得恰到好处,适当表现出的小聪明,反而会提高他人对你的期待。 此刻的欧如双便是如此。 他知道虞岁差得还远,要学习许多,却也越来越愿意教她。 从灯火昏暗,走到逐渐明亮,前方的人也多了起来,穿着白色衣袍的玄魁成员交流着从木屋中走出,看到欧如双的时候都会垂首致意。 虞岁看见处于最中心的三层木屋,只有一层亮着灯火,旁侧两间木屋里还往外冒着白烟,这边的人越来越多了。 她看见张相云和年秋雁掀开木屋帘子走了出来,两人同时朝虞岁这边看来,都是一愣,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见到她。 张相云脖子和双手都还缠着白色的药布,他看见虞岁的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停在原地没敢往前。 好在这会众人都因为欧如双的到来停下行礼,才让他的异常显得十分正常。 “百寇。”一个赤着胳膊的男人上前对欧如双说,“人在二楼等着了。” 听到这虞岁才恍然,欧如双是太乙百寇。 欧如双应了声,头也没回地对虞岁说:“你先在楼下等等。” “好。”虞岁点头,目送欧如双。 欧如双走过张相云时停下,扫了他一眼:“你受伤了?” 看样子还伤得不轻。 这不咸不淡地问话,让张相云瞬间回神,垂首解释道:“一点小伤,不碍事,我会注意的。” “你最近确实要多注意。”欧如双淡声说完,迈步往前走去。 张相云却心里发苦。 他何止是得多注意,他都想去做个祭祀求老天爷给自己转转运。 等欧如双进屋往二楼去后,虞岁才不紧不慢地转开视线,笑盈盈地看向张相云和年秋雁二人。 被虞岁笑眼扫视的两人立马打起精神来,肌肉紧绷,不敢放松警惕。 * 木屋二楼很快亮起灯火。 欧如双进入屋中,看见等候在窗边的男人。男人一身黑袍,遮掩强劲的身躯,一把开刃不带鞘的短刀松松垮垮的别在腰后,瞧着十分随意。 男人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气息沉稳。他转身朝进屋的欧如双看过来,脸上暗沉的斑痕与几道细长的刀疤在突然亮起的灯火中显得狰狞。 秦崇学,兵家十三境大师。 在欧如双目光看过来时,秦崇学略一垂首致意。 欧如双漫步朝窗边走去,与他并肩站着:“来了挺久?” “今晚刚到便过来了。”秦崇学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起伏,“小姐要我来带青阳的人回去。” 欧如双神色淡漠,也看不出喜怒:“哦?” 秦崇学解释道:“最近几个月太乙的局势多变,为了以防万一,先让一部分人撤离太乙,避免更多的损失。” 欧如双从二楼往下看,目光落在与张相云和年秋雁站在一起的少女身上。 虞岁今天戴了额饰,一颗菱形的红玉宝石点缀在光洁饱满的额头,彩丝编织的长线缠绕在额角,隐在黑发之下,反绑到脑后系出一个花结缀着红色的发带,发带尾巴还系着两颗同样的红玉宝石。 宝石光泽莹润,在黑色中闪闪发光,却也盖不住她皙白的肌肤在昏黄灯光中的润泽美丽。 秦崇学在欧如双上来之前就在观察下边的虞岁。 他认识站在楼下的少女。 许多人都认识她,而她却不知道那些人的存在。 无论怎么看,秦崇学都觉得下边的南宫郡主,只是个爱漂亮的小姑娘,身上衣着首饰总是又多又贵重,华丽繁复。 不像他家小姐,总是素白一身。 下边的小姑娘似乎喜欢靠那些闪闪发光、贵重的身外之物来彰显自己的身份与实力。 而真正的强者根本不需要那些外物来点缀。 秦崇学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他听到欧如双缓缓开口:“有时候过于谨慎的动作,会暴露自己的胆小与短目。” 秦崇学眉峰微蹙。 这话是在说她家小姐从太乙撤人的决定,是胆小鬼才做的。 秦崇学沉声道:“小姐无法对之前的损失视而不见,如果今年在太乙只有损失,那至少要保证部分玄魁成员的安危。” 欧如双望着下方的神色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他之所以愿意教虞岁,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南宫 明的另一个女儿不受他掌控。 如今有一个实力弱、处于成长期,对自己尊敬有加的南宫岁在眼前,他当然要把握机会,提前将其驯化,让她为己所用。 两人谈了好一会,欧如双才松口,淡声道:“既然她坚持,那就照她的意思做吧。” 他转身朝桌边走去,秦崇学目光随着他转动,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那名屡次坏事的鬼道家弟子,我这次也是为他而来。” “梅良玉?”欧如双倒是来了兴趣,“她打算如何?我可不建议你动杀手。” 秦崇学淡声道:“我们都知道,有时候死亡并非好事。” 这话的意思,欧如双在来的路上才和虞岁说过,因此立马明白青葵那边的打算。 欧如双在桌边坐下,略一沉思后,嘴角微弯道:“此事我不会参与,你自己看着办。” 若是成了,皆大欢喜,少梅良玉这个麻烦精,他也乐意。 若是没成,线索全指太乙之外的青阳,让那个目中无人的小丫头吃点亏也好,欧如双倒是挺期待青葵到时候来求自己善后。 屋中二人谁都没有发现,藏在暗处那微若尘埃的五行光核。:,,. 230. 第 230 章 他都没头发,不是从释…… 虞岁从进入雾海上船的时候,就往外放五行光核,试图记下去往玄魁据点的路线,可是海雾太浓,她放出去的五行光核所见的也是大片黑暗。 在海上本就容易失去方向,因为浓雾遮掩,连天上星象也无法判断。 放出去的五行光核也无法捕捉到如何进入蜃景的一幕。 直到进入蜃景后,光核才能如往常一样监控身边的人。 虞岁看见屋中站着的秦崇学,第一印象就不太好,因为在楼下时就察觉到暗处有人窥探,如今总算知道窥探自己的目标是谁。 此人瞧着就像是久经战场的狠角色,气势藏一半,目光锐利,面对欧如双时也不像楼下那些人一样卑微恭敬。 想必实力应该在十三境,甚至是同境界里的佼佼者。 虞岁听完两人的谈话,抓着衣袖抬手挡脸,看似在遮挡外边的风沙,却也遮住了眼底微光。 年秋雁稳住心神,见虞岁抬手挡风沙,便道:“进屋子里去吧。” 虞岁遮着脸进屋去。 张相云想在虞岁看不见的时候转身走开,被年秋雁踹了下后腿,踉跄着往屋子里倒,稳住平衡后不免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年秋雁面不改色,张相云还想跑,虞岁却回头问道:“你们要去哪?不进来陪我说说话吗?” 张相云刚侧过身子听见虞岁的话脸就僵住了,不得已重新转过身去,跟着年秋雁一起进屋。 这里大多数都是男人,忽然间看见一个穿着打扮都十分精致漂亮的小姑娘,都忍不住往虞岁这边张望。 张相云冷眼扫向那些人:“看什么?你们很闲吗?” 典型的自己不顺心就找他人发泄。 被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不敢多看,继续忙碌起来。 年秋雁本想领着虞岁去安静的茶室休息,虞岁却道:“我不累,倒是非常好奇你是如何制作兰毒的,来之前院长同我讲了不少,这会我倒是想亲眼看看,可以吗?” 她问得倒是礼貌优雅。 年秋雁却有些为难。 张相云幸灾乐祸地朝他看去。 他俩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彼此都很了解。 这会张相云便轻松猜出年秋雁心底的难堪。 换作是别人,年秋雁应对这些事十分顺手,不会有半点情绪波动,可眼前的人是梅良玉的师妹,也是和孔依依玩得好的小师妹。 让虞岁看见自己制作兰毒的场景,对年秋雁来说,仿佛透过虞岁的眼睛,让梅良玉和孔依依也看见了。 见年秋雁安静地站在原地不语的模样,虞岁微笑道:“年师兄,你放心,我对你可没有半分期待,所以不用觉得愧疚难堪。你只要藏好自己,别让那些对你有所期待的人看见就好。” 她虽然不是和年秋雁从小一起长大,却能精准地猜中年秋雁的心思。 这话说出来,就像是狠狠给了年秋雁一刀,虽然痛,却也让他能直面伤口。 “这会是静置时间,也没什么好瞧的。”整理好心情的年秋雁同样回以微笑,带着虞岁往另一扇门里走去。 门口看着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进去之后有许多岔道口,空间也比虞岁想象的要大很多,感觉像是走入了地下宫殿,温度比在木屋外边还要凉快些。 里边空间大、干燥,没有点燃火烛,全靠明月珠照亮,因此墙面和顶上都显得富贵华丽,里面还有木架屏风作隔断,遮挡了屏风后的柜台上放置的瓶瓶罐罐们。 这里面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人都穿着白色衣袍,不像外边的人还有心思打量新来的漂亮姑娘,每一个人都专注自己手头的事。 “这里面的兰毒有返魂香和莲雾,制作过程也十分危险,在它没有被炼化之前,兰毒是十分危险的,就算不小心碰一下也会被感染。” 年秋雁领着虞岁在最中间的通道走着,通道两旁的隔间做了上下隔断,露出人们忙碌的上半身,也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人都在做什么。 “左边会先用农家毒兽,提取淬毒的皮毛和血液再进行炼化,重新精炼毒素。”年秋雁目光淡淡地扫过左右两边的隔间,“右边会用医家的毒草药花进行中和,将毒素控制在合适的范围内。” 虞岁跟在他身后,一会看左边的屋子,一会看右边。 左边随处可见的毒虫蛇蚁,有的被关在瓶子里,有的被放出来满屋子乱爬。 右边整面墙上都是花花绿绿的药草药花,爬藤类的绕着屋中的柱子缠了一圈又一圈,藤蔓上爆满粉白金黄的小朵兰花。 虞岁安静打量着,这里面倒是很有“制毒”的氛围。 年秋雁说:“效果越好的兰毒,需要的毒素纯度越高,也越危险,十分考验提炼者的能力。” 虞岁问:“怎么提炼?” “看人。”年秋雁说,“兰毒提炼有时候可以看作是概率问题。” “概率?”虞岁倒是第一次听说。 张相云此时没憋住,阴阳怪气地开口道:“这世上能操控‘气’的具象概率,只有方技家,但是在兰毒的成品概率上,除了咱们方技家,医家也可以做到。” 他就是不想让虞岁认为这种事只有他年秋雁才 能做到。 年秋雁听了张相云阴阳怪气的话,脸上也没什么变化,倒是虞岁笑盈盈地朝张相云看去:“原来方技家可以做到这么厉害的事,你是不是很羡慕?” 张相云皮笑肉不笑道:“我羡慕什么?” 虞岁:“既然你羡慕,让年秋雁教你不就好了。” 年秋雁这才轻声笑道:“这是天赋,教了他也学不会。” 张相云:“……” 这一唱一和的两人真该死。 年秋雁领着虞岁来到通道尽头,朝左边的小屋子走去,他伸手解除密锁,打开门后,扑面而来的淡雅兰香让人有瞬间的恍惚。 “第一次进这种地方的话,最好全程屏息。”年秋雁说。 虞岁看了他一眼,抓着衣袖遮着鼻子。 年秋雁又道:“不能在这里面使用五行之气,此时的兰毒返魂香还不稳定,如果受到五行之气的影响,会引发混乱。” 虞岁站在门口,黑漆漆的眼瞳中倒映出屋中的景色,屋中三面墙壁分割出数百个小格子里,像极了她在海下机关城看见的盘龙石窟墙面。 只不过眼前的佛龛中摆放的是约有两寸长的金褐色香柱。 虞岁捂着鼻子闷声问:“这还不是成品吗?” “还要等三日。”年秋雁说,“看成形状是否有损坏,还要观察气毒是否凝聚不散。” “你不是很厉害吗?”虞岁幽幽问道,“这些难道不是一次性就做好的?” 年秋雁道:“那样就是自夸了,这种事我倒是不擅长。” 张相云冷笑道:“不要脸。” 年秋雁没理他。 虞岁虽然以衣袖遮住口鼻,却还能感觉到馥郁的兰花香味往鼻子里凑,一直沁入心脾。初闻会觉得提神醒脑,瞬间洗净身躯内外的污秽,使人由内而外地干净起来,甚至生出神圣之意,向这带着香味的力量臣服。 年秋雁见虞岁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墙格子里的半成品返魂香,提醒道:“你该出去换气了,气毒入体很危险。” 虞岁哦了声,转身离开。 她回头又去看了左右两边提炼兰毒的屋子,一直到有人来通知说欧如双找他们才回到地上。 回到地面走出木门,虞岁一眼就看见对面映照火光的沙石地上站着秦崇学等人。周围站着不少人,似乎都在听秦崇学吩咐。 “他怎么来了?”张相云愣了愣,他不知道今晚要见欧如双的人会是秦崇学。 年秋雁倒是不怎么意外,他说:“你不是给青阳传信了吗?” “我那是……”张相云余光扫见虞岁,顿时变得小声,“我是例行汇报洛伏的事,可没有提别的有的没的。” 虞岁笑盈盈地朝他看去,张相云头皮发麻地转开脸不敢看。 他真没说跟青葵说南宫岁的事啊。 此时欧如双走了过来,张相云也招呼了声,随即问道:“青阳来人了吗?” 欧如双扫他一眼,淡声道:“他要将青阳的人从太乙撤走。” 张相云听得怔住,很快就反应过来青葵的意思,这是觉得欧如双没有震住太乙的局势,让人接连坏事,怕损失太大,所以提前规避。 他毕竟是青葵那边的人,也不好在欧如双面前表露出什么,绷着脸没敢说话,眼睛却往秦崇学那边瞟。 比起撤走玄魁成员这件事,张相云更关心青葵的另一个决定。 “外城的人他们现在就能带走,但学院里的人不行。”欧如双又道,目光扫过张相云和年秋雁。 年秋雁对两边的决定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伸手捂着脖子轻轻扭动,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响,他倒是没看秦崇学那边,而是对欧如双说:“三代兰的毒性还需要继续中和降低,我再试试看,天亮后再回去。” 欧如双点头应允。 虞岁举起手道:“我可以在旁边看着吗?” 她满眼都写着好奇两个字。 欧如双却道:“还未中和的兰毒危害很大,你在旁会有危险。” 虞岁遗憾地收回手。 欧如双没有过多在意张相云等人,他带着虞岁去了别的地方,教她分辨农家毒物。 张相云这才得空去找秦崇学。 秦崇学正在清点人数,看见张相云过来也没什么表情变化。 “秦叔。”张相云上前打招呼,“我不知道今儿来的是你。” 秦崇学仍旧在看手中名单,头也没抬道:“你听说了?” “撤人的事么?我听院长说了。”张相云顿了顿,轻声道,“提前规避确实是个不错的决定。” 最近学院的各种变化让他也觉得有些危险。 秦崇学话里暗含警告:“小姐的决定轮不到你我来猜测其中意思。” 张相云苦笑着,伸手挠了挠头,见左右无人,才压低声音道:“我想知道另一件事,梅良玉那事,她是不是……” 秦崇学抬头,目光锐利地扫向他:“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这是不打算告诉他。 张相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我……”张相云刚开口,就被秦崇学冷声打断,“你最近在太乙的表现让小姐感到十分失望,而洛伏的死对小姐 来说更是耻辱。小姐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从她手里抢东西,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张相云被说的半句话不敢反驳,一方面是秦崇学本人自带的肃杀气场,仿佛只要违逆他的意思就会被当场斩杀。 一方面是秦崇学说得没错。 青葵什么脾气他是最清楚的,能忍梅良玉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再说洛伏这事他心里也有怨。 张相云也是想杀梅良玉的,之前是被虞岁打出了阴影,此时面对秦崇学,心里对虞岁的恐惧被冲淡不少,恨意占了上风,便将劝说的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他想问秦崇学要怎么做,可秦崇学并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张相云便明白,这次他要亲自动手。 等到翌日卯时,海边聚集了许多人,大部分是秦崇学要带走的青阳玄魁成员。 小船一艘接着一艘的靠岸,载满人后又离去,消失在浓雾之中。 虞岁抬头看了眼依旧黑压压的天幕,狂风大作,她伸手压住被吹起的发丝,蜃景里面的时间似乎是不会变的。 欧如双在前方与秦崇学谈话,她和年秋雁站在后方,隔着一段距离。 年秋雁伸手揉了揉眉心,瞧着有几分疲惫,冷不防听见身边的少女轻声问:“他很厉害么?” 谁? 年秋雁抬眼,看见前方的秦崇学,这才了然,沉吟后答:“他叫秦崇学,兵家十三境大师,差点靠返魂香破境入圣。” 确实是很厉害的。 虞岁语气轻飘飘地问道:“兰毒既然可以增强五行之气,就没有人靠兰毒成功破境入圣吗?” “有过。”年秋雁抿唇道,“但破境的瞬间就毒发死了,即使是这样,也很难有人做到这一步。并非所有人都可以通过兰毒来提升自己的力量,很多人在提升之前,就已经被兰毒吞噬了,成为只有依靠兰毒才能使用行气的傀儡。” 虞岁:“他看起来可不像是使用兰毒的人。” “这人比较特殊。”年秋雁思考道,“青阳有六十七州国,他曾是滨州国的武将,后来滨州国被灭,他也成了流寇。听说青葵对秦崇学有救命之恩,自此之后对青葵忠心耿耿,在她手下做事。” 但特殊的不是这点。 年秋雁说:“青葵似乎有办法可以控制秦崇学体内的兰毒,将影响降至最小。” 这还是他前两年才发现的。 虞岁轻声感叹:“真厉害呀。” 年秋雁听着她的感慨,却不觉得是真心的夸赞,但他望着前方的秦崇学,也有些在意的事。 他继续说道:“站在秦崇学左手边的是名家十三境,庚汉复。” 穿着白色长衫的男人面相温和,蓄着一手漆黑长胡,时不时伸手捋一捋胡须,此刻正侧耳倾听身旁的光头男人说话。 年秋雁的目光随之落在光头男人身上:“右边是鬼道家十三境,闻人胥。” 闻人胥虽也是一身白色长衫,男相却异常精致,看不出年纪,发红的眼尾妖冶,眯着眼朝人笑时,像极了会笑的蛇,阴冷又诡异。 年秋雁低声道:“听说闻人胥曾是别家转修鬼道家的,只是之前修的什么却无人而知。” “不是很好猜吗?”虞岁抬手摸了摸脑袋,“他都没头发,不是从释家转修的?” 年秋雁:“……” “释家术士很少见。”年秋雁解释道,“它已经是玄古大陆消失的流派。” 虞岁望着前方没有答话。 她想起之前在机关岛见到的林承海,林承海使用释家天机术偷魂换魄,附身文阳轴把人带走,现在还不知道在哪。 林承海可是头发茂盛的,不像眼前的闻人胥是个光头。 “如果只是从太乙撤人回青阳,根本用不着秦叔亲自出手,还带了不少十三境大师来……”年秋雁沉思着,有一个答案在脑海中呼之欲出,身边的人倒是先他一步道出真相,“是为了师兄啊。” 虞岁目光轻慢地朝不远处的张相云看去,听完她的话后,年秋雁也蹙眉朝张相云看过去。 张相云忽然间浑身都不舒服,如芒在背,刚转了个头就对上不远处两人看过来的打量目光,顿时神经紧绷。 ——看我作甚? ——我也没干什么啊。 虞岁看了两眼就转开视线,张相云因为洛伏的事对师兄心生怨恨是正常的,人在被仇恨和愤怒驱使的瞬间,的确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只是秦崇学这几人……确实有些棘手。 他们本就是长年混迹生死沙场的人,对杀人这种事最是拿手,也无惧意。 “我会提醒梅梅。”年秋雁眉头微蹙道,“让他最近别出学院去外城,他们一时半会也进不去学院,更不会在学院内动手。” 虞岁没说话。 师兄因为海眼,天天晚上都往外跑。 还带着燕小川。 想让他别出学院,除非告诉他实情。 可按照师兄的性格,知道实情后也不会怕,反而会出去特意等着秦崇学找上门来。 欧如双示意他们过去上船离开,虞岁这才迈步往前。 小船进入雾海中,什么都看不见,奇怪的是虞岁放出去跟在 秦崇学等人身边的五行光核也陷入了浓雾。 就算五行光核贴身藏匿,也无法看见秦崇学等人的身影。 这是雾海的原因? 虞岁等到小船驶出浓雾靠岸,却不见其他人,她提着裙摆下船,疑惑道:“其他人还没到吗?” 欧如双说:“他们会去别的地方。” 虞岁这会也没多问,直觉就算问了欧如双也不会告诉她。 回到学院已是天色大亮,虞岁朝鬼道圣堂走去,路上拿着听风尺给梅良玉发传音,刚响就被接起。 那边没说话,梅良玉才刚倒回自己椅子上想睡一会,要不是看见虞岁的传音才懒得接。 “师兄。”虞岁也知道他刚回鬼道圣堂没多久,话到嘴边又改口,“你继续睡吧。” 说完便挂断了传音。 梅良玉看了眼听风尺,面无表情地从椅子上坐起身来。 话说一半不说了,他还怎么睡得着?:,,. 231. 第 231 章 小情侣吵架 虞岁在接通传音后才想起梅良玉的起床气,便干脆地挂断了。 等她到了圣堂大殿,看见梅良玉还坐在椅子上,蹙着眉头,黑眸冷冷清清地望着自己,看不出喜怒。 虞岁站在门口,一时间门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 她攥着听风尺犹犹豫豫不敢进门的样子,把梅良玉看得气笑了:“进来。” “师兄,”虞岁这才迈步进屋,小声试探,“你没睡吗?” 梅良玉伸手按了按额穴,没什么表情地道:“什么事,说完。” 虞岁转着眼珠,走到他身边,将另一张椅子拉到他身旁坐下。梅良玉虽然瞧着冷若冰霜,漆黑的眼珠却随着她的动作缓缓转动。 “我忘记了。”虞岁踢掉鞋倒在椅子上,蜷缩身躯时特意往梅良玉那边侧了侧身,伸手轻轻拽他的薄毯,故意道,“等我睡醒再告诉你。” 梅良玉眼睫轻颤,垂眸瞥见她偷毯子的小动作,面上虽然没有变化,却把手伸过去。虞岁闭着眼睛,摸黑碰到男人温热的手掌,以为他不肯给自己,悻悻然地收回手。 “出学院了?”梅良玉不冷不淡地问道,手却抓着毯子给她盖身上。 虞岁抓着带有余温的薄毯往脖子上边拉了拉,遮住了半张脸,依旧没睁开眼。 “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见了一些奇怪的人。”虞岁低声说。 梅良玉安静听着。 “师兄。”虞岁打了个懒洋洋地哈欠,“这几天晚上你别出去,在这陪我练咒字好不好?” 她一副困极了的模样,嗓音软和还带点困倦的沙哑,听着极为可怜。 梅良玉心想,眼前的人最会装可怜扮柔弱,求人撒娇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是真是假。 偏偏此时虞岁还闭着眼睛,猜不透眼中情绪,只能看见一张恬静的睡颜。 更容易让人心软。 梅良玉安静着没答话,偶尔以余光扫过身边盖了半张脸的人,一直到她呼吸逐渐平稳,才倒回椅子继续睡。 虽然梅良玉没有明着说,但是这一整天都待在鬼道圣堂,哪里也没去,他醒来的时候虞岁倒是已经离开了。看天色已经是下午,桌上还放着食盒,留着虞岁写的字条。 虞岁在学院正常上课,在他人眼中看不出异样。因为常去其他家听外修课,也认识不少人,相熟的女孩子们常约在一起去听外修课。 有人问起她和梅良玉吵架的事,刚还笑颜如花的小郡主瞬间就冷脸,其他人也不敢再追问。 刑春今儿难得抓到石月珍和苍殊两人陪自己吃饭,在斋堂隔着老远就怂恿苍殊放虫子过去偷听虞岁他们谈话。 听到师兄妹二人的关系还是陷入僵局闹得很难看,刑春不由叹气,手指点着听风尺恨铁不成钢道:“他平时说大山头头是道,搁自己的时候却变成了榆木脑袋。” 坐在对面的苍殊专心给石月珍剥虾,见她碟子里堆满放不下后,才给了对面的刑春。 石月珍笑道:“你这是关心则乱。” “我?”刑春疑惑地抬起头来,嘴里还咬着苍殊给剥的虾。 石月珍轻轻点头,虽然她平日就是温柔和善的模样,与熟悉的人在一起时,却又多了几分随性:“梅梅不是傻子,岁岁也不是,两个人现在应该是乐在其中,你就别操心了。” “怎么吵架冷脸还能乐在其中?”刑春越听越茫然。 石月珍微笑道:“男女之间的小情趣,你也可以找机会体验一下。” 刑春:“……” 看着刑春呆滞的表情,石月珍笑着转开视线低头吃虾,非要她把话说得直白才能懂,那也没办法。 刑春脖子僵硬,转转眼珠看还在剥虾的苍殊,好兄弟虽然会给他留虾,但那一定是石月珍不要了才能轮到他。 仔细想想,这两人的感情似乎一直很稳定。跟钟离山和苏桐那俩隔岔五闹掰又和好的比起来,刑春就没见过苍殊和石月珍吵过架。 忽然间门,刑春有点压不住心底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他悄悄给了苍殊一个眼神,压低声音问:“那你俩吵架吗?” 苍殊摇摇头:“不吵。” “真的?”刑春有些不相信,但看着这两人又觉得合理,“一次也没吵过?” 苍殊嗯了声,算是回应。 刑春和石月珍有些无奈的眼神对上,忽然明白了什么。 苍殊这宁愿闷死也不会开口的脾气,他们能吵起来才怪。 眼前这两人是不会吵,梅梅和南宫岁是吵着玩,只有大山和苏桐在认真吵架。 * 虞岁结束一天的课回去鬼道圣堂,看见梅良玉正坐在大殿外的石阶上玩听风尺,不再是早上冷若冰霜的模样,变得随意又慵懒。 但他一整天都没离开鬼道圣堂,已算是默认答应了虞岁白天的请求。 虞岁走到他身边坐下:“师兄。” 梅良玉头也没抬,手指飞快地点着听风尺,只嗯了声。 “还生气呀?”虞岁歪头看他。 梅良玉这才虚瞥她一眼,懒声笑道:“生什么气?” 虞岁:“起床气呀。” 梅良玉按在听风尺面的手指顿住, 玉白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两下,收起听风尺,扭头看身旁的人:“不是要练咒字?” 虞岁站起身,点头道:“练。” 梅良玉倒是不着急,慢悠悠地站起身道:“不让我去外边,是怕外边有人要杀我?” 虞岁怔了怔,摇头道:“你上次在深渊之海中的毒解了吗?” “解了。”梅良玉面不改色道。 虞岁却微仰着头盯他:“可是我听月珍姐姐说,六玄木的毒是解了,毒伤却没痊愈,六玄木混杂银河水的毒素在你体内停留太久了,你要是频繁大量的使用五行之气,会更容易五行逆乱,逆乱之后可能再也无法恢复顺行。” 那就成废人了。 梅良玉第一次觉得石月珍的医家之术太厉害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骗你的。”梅良玉仍旧面不改色道,“哪有这么严重,是看你这么在意我,所以故意说这些让你担心。” “真的吗?”虞岁狐疑。 梅良玉:“我自己就修医家,我会不知道?” 虞岁:“医者不自医,这还是师兄你自己说的。” 梅良玉:“那得看医的是什么。” 虞岁抿唇,语气变得冷淡几分:“那看来是我自己白担心了,师兄果然一如既往的厉害,就算毒伤还未痊愈,也可以对外边那些妖魔鬼怪应付自如。” 说着就不再看他,转身往大殿里走去。 梅良玉听着这话觉得不对劲了,字字都该夸自己英勇威风,却字字听起来都没那个意思。 他跟在虞岁后边:“我这不是没出去?” 都在鬼道圣堂等一天了。 虞岁头也不回道:“既然师兄觉得没问题,那就出去好了,反正我也是白担心。” 她走到自己的桌边,收拾桌上的东西,抱起一叠写好的咒字画纸要往外边走,梅良玉压眉看过去问:“去哪?” 虞岁语调轻快道:“师兄你要去外城,那我只好去找顾哥哥陪我练咒字。” 梅良玉听完这话,不知为何,脑子里瞬间回想起出当初虞岁说可以在青阳喜欢顾乾,在太乙喜欢师兄的一幕。 他简直想都不敢想如果真有这一天—— 梅良玉转瞬沉了脸色,大步上前。 虞岁没走两步就被人挡住去路,猝不及防地一头撞进带着冷意的怀里。 梅良玉伸手拦了一下,等她站稳后,扶在肩膀的宽厚手掌来到她颈后,虎口卡住后脑,掌下带劲,迫使她微微抬头看着自己,不能躲避。 待撞进那双干干净净的眸子后,梅良玉又没忍住被气笑了:“我在圣堂待了一天哪也没去,就是等你回来练咒字的,你倒好,当着我的面收拾东西要去找顾乾。” “是这样吗?”虞岁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还以为师兄是在等时间到了就出学院去。” 听她阴阳怪气自己,梅良玉是又好气又好笑,在她滑腻柔软的后颈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你月珍姐姐说得对,毒伤是还没有痊愈,但后果也没有她说的那么夸张,她确实在吓唬你。” 石月珍偶尔也是有点坏心眼的。 虞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梅良玉顺手将她抱在怀里的东西拿走,重新放回桌上,又道:“你不让我去外城,我不去便是。” 虞岁站在大殿门前道:“你把别人的关心当作是多管闲事,我还怎么好意思,师兄你想去就去,我是什么人,哪能管着你做什么。” 梅良玉:“……” 以前没发现师妹这么伶牙俐齿,她这阴阳怪气的功夫难道只用在我一个人身上了不成? 他冷了脸色,抿唇道:“你是我心上人,你要是愿意,大小事都能管着我,权力比六国君王都大,我只听你一个人的,你还不好意思什么?” 虞岁这下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吵架就好好吵,突然表白做什么。 她微微张了张嘴,想笑又急时忍住,故意别过眼去不看他,语气轻飘飘道:“按照师兄你这个说法,我以后担心你也只会是说在管着你做事。” 梅良玉却凝神打量她,若有所思道:“我还就是想看你担心我的样子。” 多难得。 这天下能有几个人让她真正放心里惦记着担心吃亏受伤? 梅良玉能有什么坏心思,他就是想多看两眼虞岁担心自己的样子。 师兄如此坦然,倒是让虞岁找不出话来说了,嘴角微弯一瞬,朝梅良玉走去,抬手虚点一笔作画,金色的五行之气具象化出一个心形符号飞过去,她说:“送你。” 梅良玉盯着飞到自己眼前的心形符号瞧,是从没见过的符文。 他挑眉看回虞岁,见小师妹眯着眼笑:“我自创的咒字,第一个给师兄你,你要不要?”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第一个”三个字语调偏重,像是特意强调,但他很喜欢。 梅良玉伸手接过,任由那金色的符文落在掌心,嘴上叮嘱道:“送了我就不能送别人。” 虞岁走到桌边坐下:“那我还有很多自创的咒字,都不能送别人啦?” 梅良玉说:“你画出来我先看看。” 他单手撑在桌上,低头打量另一 只手中的心形符文,等虞岁又画出一个新的咒字后,才歪着脑袋看过去。 “这是什么?”梅良玉觉得师妹一笔成画的咒字稀奇古怪,都是没见过的。 虞岁点着浮现在虚空中的咒字,一本正经地解释:“是我以前梦里梦到的咒字,这个像不像一个生气的小人?还有这个,它是掀桌子的生气小人,最后这个像捂着脸害羞的小人。” 梅良玉看着想笑,你到底是画咒字还是搁这画小人,可是虞岁一本正经地跟自己讲解,又觉得很有意思,渐渐看得入迷。 这一看就是一晚上。 天亮后虞岁都已经睡了,梅良玉还照着虞岁留下来的符文继续画。 虞岁见师兄沉迷画自己写下来的颜文字,心里也松了口气。年秋雁和张相云都说了秦崇学人的厉害之处,欧如双对他们要杀梅良玉一事也是放纵态度,师兄出去绝对是凶多吉少。 他现在的状态对上秦崇学那帮人难占上风。 青葵隔着大老远还叫人来要杀梅良玉这件事,确实让虞岁有些不高兴。 虞岁还在想办法,如何不动声色地将秦崇学等人赶出太乙,这天晚上却出了事。 薛木石最近尝试跟表妹薛嘉月谈心,可薛嘉月拒绝跟他对话,说不了两句就开始冷脸发脾气,根本无法好好沟通。 今晚薛嘉月和人去外城,偏偏那帮人里就有玄魁的人,薛木石不太放心,就怕这几人带薛嘉月出去是要诱惑她使用兰毒,自己这会又不知道人在哪,只能求虞岁帮忙找下人。 薛木石认为,虞岁和薛嘉月都是女孩子,聊天谈心会比自己有用,便拜托虞岁和薛嘉月谈谈。 虞岁答应了。 当晚外修课结束后,没有立即回鬼道圣堂。 但是她发传音和梅良玉说了这事,说自己会晚点回来。 梅良玉在大殿内画着虞岁留下的神奇符文,忽地听见外面传来高昂的鸟鸣声,尖锐地冲破鬼道圣堂的结界,直直传入他耳里。 带着挑衅意味的声音。 农家战鹰。 因为进不来鬼道圣堂,只能在外面高声骚扰。 梅良玉走出大殿朝圣堂入口大门看去,静静地站在原地片刻后,他还是过去了。 他推开圣堂入口大门,盘旋在上空的黑色战鹰捕捉到下方走出圣堂的身影,立即松爪。 战鹰抓着的是男子的衣带,白色的衣带沾染了血色十分显眼。衣带上的两端分别缠着两样东西,一颗石头,一个听风尺。 梅良玉伸手接住沾血的衣带,翻开石头看了眼,上面写着一个川字,是燕小川千辛万苦从逍遥池里找出来的名家赐字石。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完后,将石头收起来,又点开听风尺,尺面还停留在与他的传文界面,有着还未发出去的传文: “外城,东风海,兽骨船。” 梅良玉手指刚要点上尺面,却听咔嚓一声,听风尺在他手上整个碎掉。 他想过玄魁的人会拿年秋雁,甚至虞岁来威胁他,却没想到这帮人会把燕小川抓了。 抓了燕小川,他还真不能不去。:,,. 232. 第 232 章 3v3(上) 虞岁在接通传音后才想起梅良玉的起床气,便干脆地挂断了。 等她到了圣堂大殿,看见梅良玉还坐在椅子上,蹙着眉头,黑眸冷冷清清地望着自己,看不出喜怒。 虞岁站在门口,一时间门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 她攥着听风尺犹犹豫豫不敢进门的样子,把梅良玉看得气笑了:“进来。” “师兄,”虞岁这才迈步进屋,小声试探,“你没睡吗?” 梅良玉伸手按了按额穴,没什么表情地道:“什么事,说完。” 虞岁转着眼珠,走到他身边,将另一张椅子拉到他身旁坐下。梅良玉虽然瞧着冷若冰霜,漆黑的眼珠却随着她的动作缓缓转动。 “我忘记了。”虞岁踢掉鞋倒在椅子上,蜷缩身躯时特意往梅良玉那边侧了侧身,伸手轻轻拽他的薄毯,故意道,“等我睡醒再告诉你。” 梅良玉眼睫轻颤,垂眸瞥见她偷毯子的小动作,面上虽然没有变化,却把手伸过去。虞岁闭着眼睛,摸黑碰到男人温热的手掌,以为他不肯给自己,悻悻然地收回手。 “出学院了?”梅良玉不冷不淡地问道,手却抓着毯子给她盖身上。 虞岁抓着带有余温的薄毯往脖子上边拉了拉,遮住了半张脸,依旧没睁开眼。 “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见了一些奇怪的人。”虞岁低声说。 梅良玉安静听着。 “师兄。”虞岁打了个懒洋洋地哈欠,“这几天晚上你别出去,在这陪我练咒字好不好?” 她一副困极了的模样,嗓音软和还带点困倦的沙哑,听着极为可怜。 梅良玉心想,眼前的人最会装可怜扮柔弱,求人撒娇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是真是假。 偏偏此时虞岁还闭着眼睛,猜不透眼中情绪,只能看见一张恬静的睡颜。 更容易让人心软。 梅良玉安静着没答话,偶尔以余光扫过身边盖了半张脸的人,一直到她呼吸逐渐平稳,才倒回椅子继续睡。 虽然梅良玉没有明着说,但是这一整天都待在鬼道圣堂,哪里也没去,他醒来的时候虞岁倒是已经离开了。看天色已经是下午,桌上还放着食盒,留着虞岁写的字条。 虞岁在学院正常上课,在他人眼中看不出异样。因为常去其他家听外修课,也认识不少人,相熟的女孩子们常约在一起去听外修课。 有人问起她和梅良玉吵架的事,刚还笑颜如花的小郡主瞬间就冷脸,其他人也不敢再追问。 刑春今儿难得抓到石月珍和苍殊两人陪自己吃饭,在斋堂隔着老远就怂恿苍殊放虫子过去偷听虞岁他们谈话。 听到师兄妹二人的关系还是陷入僵局闹得很难看,刑春不由叹气,手指点着听风尺恨铁不成钢道:“他平时说大山头头是道,搁自己的时候却变成了榆木脑袋。” 坐在对面的苍殊专心给石月珍剥虾,见她碟子里堆满放不下后,才给了对面的刑春。 石月珍笑道:“你这是关心则乱。” “我?”刑春疑惑地抬起头来,嘴里还咬着苍殊给剥的虾。 石月珍轻轻点头,虽然她平日就是温柔和善的模样,与熟悉的人在一起时,却又多了几分随性:“梅梅不是傻子,岁岁也不是,两个人现在应该是乐在其中,你就别操心了。” “怎么吵架冷脸还能乐在其中?”刑春越听越茫然。 石月珍微笑道:“男女之间的小情趣,你也可以找机会体验一下。” 刑春:“……” 看着刑春呆滞的表情,石月珍笑着转开视线低头吃虾,非要她把话说得直白才能懂,那也没办法。 刑春脖子僵硬,转转眼珠看还在剥虾的苍殊,好兄弟虽然会给他留虾,但那一定是石月珍不要了才能轮到他。 仔细想想,这两人的感情似乎一直很稳定。跟钟离山和苏桐那俩隔岔五闹掰又和好的比起来,刑春就没见过苍殊和石月珍吵过架。 忽然间门,刑春有点压不住心底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他悄悄给了苍殊一个眼神,压低声音问:“那你俩吵架吗?” 苍殊摇摇头:“不吵。” “真的?”刑春有些不相信,但看着这两人又觉得合理,“一次也没吵过?” 苍殊嗯了声,算是回应。 刑春和石月珍有些无奈的眼神对上,忽然明白了什么。 苍殊这宁愿闷死也不会开口的脾气,他们能吵起来才怪。 眼前这两人是不会吵,梅梅和南宫岁是吵着玩,只有大山和苏桐在认真吵架。 * 虞岁结束一天的课回去鬼道圣堂,看见梅良玉正坐在大殿外的石阶上玩听风尺,不再是早上冷若冰霜的模样,变得随意又慵懒。 但他一整天都没离开鬼道圣堂,已算是默认答应了虞岁白天的请求。 虞岁走到他身边坐下:“师兄。” 梅良玉头也没抬,手指飞快地点着听风尺,只嗯了声。 “还生气呀?”虞岁歪头看他。 梅良玉这才虚瞥她一眼,懒声笑道:“生什么气?” 虞岁:“起床气呀。” 梅良玉按在听风尺面的手指顿住, 玉白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两下,收起听风尺,扭头看身旁的人:“不是要练咒字?” 虞岁站起身,点头道:“练。” 梅良玉倒是不着急,慢悠悠地站起身道:“不让我去外边,是怕外边有人要杀我?” 虞岁怔了怔,摇头道:“你上次在深渊之海中的毒解了吗?” “解了。”梅良玉面不改色道。 虞岁却微仰着头盯他:“可是我听月珍姐姐说,六玄木的毒是解了,毒伤却没痊愈,六玄木混杂银河水的毒素在你体内停留太久了,你要是频繁大量的使用五行之气,会更容易五行逆乱,逆乱之后可能再也无法恢复顺行。” 那就成废人了。 梅良玉第一次觉得石月珍的医家之术太厉害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骗你的。”梅良玉仍旧面不改色道,“哪有这么严重,是看你这么在意我,所以故意说这些让你担心。” “真的吗?”虞岁狐疑。 梅良玉:“我自己就修医家,我会不知道?” 虞岁:“医者不自医,这还是师兄你自己说的。” 梅良玉:“那得看医的是什么。” 虞岁抿唇,语气变得冷淡几分:“那看来是我自己白担心了,师兄果然一如既往的厉害,就算毒伤还未痊愈,也可以对外边那些妖魔鬼怪应付自如。” 说着就不再看他,转身往大殿里走去。 梅良玉听着这话觉得不对劲了,字字都该夸自己英勇威风,却字字听起来都没那个意思。 他跟在虞岁后边:“我这不是没出去?” 都在鬼道圣堂等一天了。 虞岁头也不回道:“既然师兄觉得没问题,那就出去好了,反正我也是白担心。” 她走到自己的桌边,收拾桌上的东西,抱起一叠写好的咒字画纸要往外边走,梅良玉压眉看过去问:“去哪?” 虞岁语调轻快道:“师兄你要去外城,那我只好去找顾哥哥陪我练咒字。” 梅良玉听完这话,不知为何,脑子里瞬间回想起出当初虞岁说可以在青阳喜欢顾乾,在太乙喜欢师兄的一幕。 他简直想都不敢想如果真有这一天—— 梅良玉转瞬沉了脸色,大步上前。 虞岁没走两步就被人挡住去路,猝不及防地一头撞进带着冷意的怀里。 梅良玉伸手拦了一下,等她站稳后,扶在肩膀的宽厚手掌来到她颈后,虎口卡住后脑,掌下带劲,迫使她微微抬头看着自己,不能躲避。 待撞进那双干干净净的眸子后,梅良玉又没忍住被气笑了:“我在圣堂待了一天哪也没去,就是等你回来练咒字的,你倒好,当着我的面收拾东西要去找顾乾。” “是这样吗?”虞岁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还以为师兄是在等时间到了就出学院去。” 听她阴阳怪气自己,梅良玉是又好气又好笑,在她滑腻柔软的后颈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你月珍姐姐说得对,毒伤是还没有痊愈,但后果也没有她说的那么夸张,她确实在吓唬你。” 石月珍偶尔也是有点坏心眼的。 虞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梅良玉顺手将她抱在怀里的东西拿走,重新放回桌上,又道:“你不让我去外城,我不去便是。” 虞岁站在大殿门前道:“你把别人的关心当作是多管闲事,我还怎么好意思,师兄你想去就去,我是什么人,哪能管着你做什么。” 梅良玉:“……” 以前没发现师妹这么伶牙俐齿,她这阴阳怪气的功夫难道只用在我一个人身上了不成? 他冷了脸色,抿唇道:“你是我心上人,你要是愿意,大小事都能管着我,权力比六国君王都大,我只听你一个人的,你还不好意思什么?” 虞岁这下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吵架就好好吵,突然表白做什么。 她微微张了张嘴,想笑又急时忍住,故意别过眼去不看他,语气轻飘飘道:“按照师兄你这个说法,我以后担心你也只会是说在管着你做事。” 梅良玉却凝神打量她,若有所思道:“我还就是想看你担心我的样子。” 多难得。 这天下能有几个人让她真正放心里惦记着担心吃亏受伤? 梅良玉能有什么坏心思,他就是想多看两眼虞岁担心自己的样子。 师兄如此坦然,倒是让虞岁找不出话来说了,嘴角微弯一瞬,朝梅良玉走去,抬手虚点一笔作画,金色的五行之气具象化出一个心形符号飞过去,她说:“送你。” 梅良玉盯着飞到自己眼前的心形符号瞧,是从没见过的符文。 他挑眉看回虞岁,见小师妹眯着眼笑:“我自创的咒字,第一个给师兄你,你要不要?”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第一个”三个字语调偏重,像是特意强调,但他很喜欢。 梅良玉伸手接过,任由那金色的符文落在掌心,嘴上叮嘱道:“送了我就不能送别人。” 虞岁走到桌边坐下:“那我还有很多自创的咒字,都不能送别人啦?” 梅良玉说:“你画出来我先看看。” 他单手撑在桌上,低头打量另一 只手中的心形符文,等虞岁又画出一个新的咒字后,才歪着脑袋看过去。 “这是什么?”梅良玉觉得师妹一笔成画的咒字稀奇古怪,都是没见过的。 虞岁点着浮现在虚空中的咒字,一本正经地解释:“是我以前梦里梦到的咒字,这个像不像一个生气的小人?还有这个,它是掀桌子的生气小人,最后这个像捂着脸害羞的小人。” 梅良玉看着想笑,你到底是画咒字还是搁这画小人,可是虞岁一本正经地跟自己讲解,又觉得很有意思,渐渐看得入迷。 这一看就是一晚上。 天亮后虞岁都已经睡了,梅良玉还照着虞岁留下来的符文继续画。 虞岁见师兄沉迷画自己写下来的颜文字,心里也松了口气。年秋雁和张相云都说了秦崇学人的厉害之处,欧如双对他们要杀梅良玉一事也是放纵态度,师兄出去绝对是凶多吉少。 他现在的状态对上秦崇学那帮人难占上风。 青葵隔着大老远还叫人来要杀梅良玉这件事,确实让虞岁有些不高兴。 虞岁还在想办法,如何不动声色地将秦崇学等人赶出太乙,这天晚上却出了事。 薛木石最近尝试跟表妹薛嘉月谈心,可薛嘉月拒绝跟他对话,说不了两句就开始冷脸发脾气,根本无法好好沟通。 今晚薛嘉月和人去外城,偏偏那帮人里就有玄魁的人,薛木石不太放心,就怕这几人带薛嘉月出去是要诱惑她使用兰毒,自己这会又不知道人在哪,只能求虞岁帮忙找下人。 薛木石认为,虞岁和薛嘉月都是女孩子,聊天谈心会比自己有用,便拜托虞岁和薛嘉月谈谈。 虞岁答应了。 当晚外修课结束后,没有立即回鬼道圣堂。 但是她发传音和梅良玉说了这事,说自己会晚点回来。 梅良玉在大殿内画着虞岁留下的神奇符文,忽地听见外面传来高昂的鸟鸣声,尖锐地冲破鬼道圣堂的结界,直直传入他耳里。 带着挑衅意味的声音。 农家战鹰。 因为进不来鬼道圣堂,只能在外面高声骚扰。 梅良玉走出大殿朝圣堂入口大门看去,静静地站在原地片刻后,他还是过去了。 他推开圣堂入口大门,盘旋在上空的黑色战鹰捕捉到下方走出圣堂的身影,立即松爪。 战鹰抓着的是男子的衣带,白色的衣带沾染了血色十分显眼。衣带上的两端分别缠着两样东西,一颗石头,一个听风尺。 梅良玉伸手接住沾血的衣带,翻开石头看了眼,上面写着一个川字,是燕小川千辛万苦从逍遥池里找出来的名家赐字石。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完后,将石头收起来,又点开听风尺,尺面还停留在与他的传文界面,有着还未发出去的传文: “外城,东风海,兽骨船。” 梅良玉手指刚要点上尺面,却听咔嚓一声,听风尺在他手上整个碎掉。 他想过玄魁的人会拿年秋雁,甚至虞岁来威胁他,却没想到这帮人会把燕小川抓了。 抓了燕小川,他还真不能不去。:,,. 233. 第 233 章 3v3(中) 细白的蛛丝如瀑,从地牢上空坠落后拧成一股股蛛丝绳,在地牢空间中扫荡,让庚汉复与闻人胥不敢重新回到地牢。 黏稠的毒液被甩飞,发出腐蚀的刺啦声,被毒丝腐蚀的地牢栅栏,像是泄了气一般软化倒地。 一只半人高的红蜘蛛操纵着它的大长腿从柱子上滑落,遮挡在燕小川身前,燕小川看着眼前的大红蜘蛛绷紧神经,努力往后缩腾出空间不与之接触。 他漆黑的瞳孔中除去满屋白丝,便是站在前方的高瘦人影。 苍殊同梅良玉与钟离山两个常修兵家体术的练家子比起来,外形瞧着要显得瘦弱一点。 因为长相俊美,皮肤白皙,在外人面前话少,不爱动脑子,总是听石月珍或者朋友们的话行动,和年秋雁这种不怎么会体术打架的人比起来,又显得更加无辜一些。 燕小川偷偷关注梅良玉的时候,自然也对他身边相熟的人有过了解。 用他的话来说,苍殊就是那种会让人不自觉去照顾的类型。 有时候语出惊人,有时候又觉得他什么都不懂。 看起来很容易相处,却不容易处熟。 燕小川认为农家修行很卷,天天要跟那些奇奇怪怪的毒虫、毒草和毒蛊互相伤害,常去医馆的除了兵家打架受伤的弟子,就是农家被毒虫毒草毒蛊祸害的弟子。 苍殊因为跟他们一起卷,有段时间天天不睡觉,瞧着阴郁恹恹的模样,燕小川印象深刻。 此刻苍殊站在蛛丝中什么都没做,气风震荡吹着他的衣发飞舞,落在燕小川眼里却是十分可靠的形象。 燕小川声音颤抖地朝他眼里成熟、可靠的农家师兄呼救:“苍——” 刚张嘴就被蛛丝缠绕裹成一团白茧。 白茧在其他蛛丝的拉扯下朝半人高的红蜘蛛脚下滚去,被大红蜘蛛护在身下。 庚汉复最先躲过外边的冰霜巨蟒,落地洞口,脚尖刚沾地,就闻腥风携带淬毒的蛛丝甩打而来。毒液飞溅,哪怕沾到了一根头发,都能顺着你的气入侵体内。 毒液甩打在庚汉复的护体之气上,也发出滋啦声响,却没能破掉他的护体之气。 庚汉复单手掐诀,一丝金色的五行之气从他指尖抽出,具象符文。 名为火。 眨眼间,火星爆燃,自庚汉复脚下形成一个巨大的火龙卷,将从四面八方攻击而来的蛛丝烧毁。 庚汉复在烈火中打量站在对面的年轻人,火光照亮他鸦青色的外衣,闪烁出些许透黑的幽绿。同时苍殊侧目看了过来,左侧脸上长出了金色的蛛纹,黑亮的眼眸也化作了妖冶的血色竖瞳。 苍殊在看庚汉复身边的字灵,庚汉复在看苍殊脸上的蛛纹。 农家弟子。 名家术士。 洞口外边,冰霜巨蟒冰封了半个兽骨船,闻人胥御风术浮空,余光刚瞥见站在船舷上的锦衣青年时,就听破空声响起,冰霜堆积上冲,攀着他的五行之气冻到了他的脚踝。 站在船舷边上的刑春瞧着无比认真,不见半点松懈。 闻人胥望着刑春的星宿阵轻挑下眉。 还有一名阴阳家弟子。 * 外城,松花楼。 虞岁站在街边抬头朝亮光处看去,精致的建筑楼内灯影憧憧,楼内高雅的丝竹弦乐声,在外边也能听见一二。 楼外的小厮笑脸迎人,语调活络,很会说话。哪怕是对站在外边偷听不想花钱的人,也没有半分不悦之意,反而会笑着与之调侃,解答疑惑。 随着他态度上道的三两句话,就有人心动不已,迈步朝楼内走去。 虞岁听着小厮夸赞楼内姑娘们的技艺,只眨了眨眼,对身边踌躇犹豫的薛木石说:“这里似乎是个很快乐的地方,咱们进去闹事是不是不太好。” “我们也不是去闹事的。”薛木石满脸纠结,“她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人心情烦闷的时候,来这听曲解闷有什么好奇怪的?”虞岁却不解地看了眼薛木石,“你以前没去听过吗?” “我不听这些。”薛木石摇头。 末了又有些好奇:“你去听过?” 虞岁点头道:“听过。” 薛木石不太敢相信:“以你的身份,他们敢放你去这种地方?” “当然不会,所以都是请这些姑娘光明正大地进王府设宴弹唱。”虞岁说着,便迈步往里走,“只是献艺的伶人,听曲唱戏的地方,你以为是什么?” 薛木石跟上她,压低声音道:“嘉月也不是个喜欢听曲的人,府里设宴摆戏场,她是最先从戏场溜走的那一个。” 虞岁:“显然她来太乙后开始喜欢这些了。” 小厮见到这二人进来,上前热切招呼,虞岁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点了间上房,薛木石跟在她身边半个字都不敢说,只埋头跟着她走。 他们就在薛嘉月包房的旁边。 薛木石站在墙面处,仔细聆听隔壁传来的乐弹声,试图从中听出点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相比起他的担忧和着急,虞岁却在矮榻上坐下,翻看案上摆放的怜人册子,小厮站在屏风后边,正绘声绘色地和她讲解楼里的伶人手艺。 虞岁 漫不经心道:“我听隔壁的曲子弹的就挺不错,就叫他来吧。” 小厮显然不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要求,脸色都没有变一下,仍旧笑道:“客官您稍等,等隔壁的时间到了后,我立马请人过来,你看要不要先点点别的?” “来这种地方我何时等过人,”虞岁当即合上册子,佯装冷脸道,“我现在就要叫他过来,你去不去?” 见她如此强势,是铁了心要这怎么做,小厮脸色这才变了变,忙躬身安抚道:“客官,这是楼内规矩,都是按照先来后到排序。您稍等,隔壁马上就要结束,我过去帮您盯着,保证那边结束立马给您请过来。” 虞岁扮黑脸生气的时候,气势拿捏的刚刚好。 她以前就常帮顾乾怼帝都的其他势力,给顾乾撑腰,又观察过自家几位姨娘管理王府和族内事宜的模样和手段,此时应付一个楼内小厮根本不在话下。 小厮还在劝阻,极力不得罪人,虞岁已经随手扔了几颗金珠在案台,起身道:“说来说去,不就是钱的问题,本小姐有的是钱,放桌上了,我不信隔壁出的会比我更多。” “这……哎哟,客官,咱们就稍微等一会,隔壁一会就结束了!”小厮本就见虞岁穿着不凡,是个贵客,这会又见她随手就是三五颗金珠,更加不敢得罪。 “懒得听你废话,你不肯去请,我们就直接过去听好了。”虞岁大步朝外走去,给薛木石使了个眼色。 “这不行啊客官,咱们就等一会……”小厮急得满头是汗,跟上去要拦,出门后,给候在廊上的楼内守卫疯狂使眼色示意他们拦人。 虞岁将刁蛮的客人当到底,杏眼怒瞪围过来的守卫等人:“让开,你们敢碰本小姐一下试试。” 她已经给了闯进去的理由,薛木石自然不敢浪费,御风术闪步躲开守卫等人,一脚踹开隔壁大门,听见惊呼声,蹙眉往前走了两步。他越过宽大的薄纱粉翠屏风,看见刚要举杯喝酒的薛嘉月。 抱着琵琶的美人受惊出声,抚琴的美人又惊又怒。 坐在薛嘉月身边的红衣女子怒目起身道:“你是何人?还不快出去!” “表哥?”薛嘉月神色恍惚地唤了声,忙将手中酒杯放下。 带薛嘉月出来的医家弟子邱沧刚要骂人,一听薛嘉月的声音,也愣了下:“这是你表哥?” 红衣女子余巧也是医家弟子,是薛嘉月的师姐,闻言皱起眉头打量薛木石。 一副道家弟子的打扮。 确实有听说薛嘉月有个表哥,是那位之前传的很火说被圣女退婚的道家弟子。 “你随我走。”薛木石也没看其他人,只盯着薛嘉月,难得认真。 薛嘉月心中惊慌,急急忙忙地起身朝他走去,恰巧看见慢一步进来的虞岁,守卫和小厮也涌了进来,边走边劝。 虞岁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进来后看见薛嘉月愣了下,奇怪道:“你怎么在这?” 小厮脸色也绷不住了,感情你们这是认识的? 薛嘉月瞬间冷静,看看虞岁,又看看薛木石,突然撞开薛木石朝外跑去。 “师妹!”余巧急忙喊她。 薛木石立马追出去。 虞岁侧身让开,又上前不动声色地拦住了要追人的余巧,惊讶道:“还有医家的师兄师姐,怎么这么巧?” 这两人显然是认识虞岁的,被她这么一拦脸色有微妙的变化,不敢贸然上前追逐。 * 夜里这条街灯火透亮,行人繁多,薛嘉月感到有些难堪,埋头往下跑,撞到人也没有理,惹了一路骂。 薛木石一边道歉一边追人。 薛嘉月刚要出松花楼大门,被人拦住询问是否结账,脸色又红又白,刚抬头要发怒,就被追上来的薛木石伸手拉走:“已经结账了。” “结了结了!”追下来的小厮急忙打手势,示意守卫放人。 薛木石将薛嘉月拉走,两人在街上逆着人流行走,薛嘉月挣扎道:“你放开我!你是不是偷偷跟着我来的?你管我做什么!” 薛嘉月使出浑身力气来挣扎,薛木石没办法,只好走出人群,来到安静昏黑的巷口停下,转身想要好好跟表妹说说话。 “我是担心你,你听风尺把我删了,我怕你……” 薛嘉月重重地甩开他的手,气得满目通红,呼吸急促,她睁大了眼瞪着薛木石,情绪激动:“你那么久都不管我,这时候来问我做什么?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解决,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表哥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 她转身欲走,被薛木石拦住:“你那个师兄姐不怀好意,你别继续和他们来往。” 薛嘉月被他这话气得头疼,狠狠地甩了薛木石一个眼刀子:“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们?我刚到医家的时候什么都学不会,是师兄和师姐带着我走到现在的,我受伤灰心的时候都是师姐在安慰我,你呢?!” “你脑子里只有那个退婚羞辱薛家的涂妙一!” 薛木石被她眼里的恼怒和话里的尖锐刺得怔住,缓缓松开拦住她的手,微微抿唇,压下心中的情绪。 “我知道你最近因为学院修行的事情烦心,也是我这段 时间没有多关注你,所以没能及时安慰你,但这些事和妙一无关。” 虞岁刚走到巷口,听见薛木石这话,就知道他们之间没法继续谈下去了。 果然,薛嘉月见薛木石这时候了还在为涂妙一说话,就彻底发火了:“是,和她无关,退婚的事与她无关,薛家受辱和她无关,你被赶来太乙也和她无关,人家是高高在上、天赋卓越的阴阳家圣女,哪是我们能高攀得起的!你被学院那些人嘲笑谩骂真是活该!我再替你说一句话我就……” “算了,我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从今以后在学院我们各过各的,你别仗着我表哥的身份就想约束我!” 薛嘉月退后几步,余光却发现站在巷口不远处的虞岁,脸色不由变了变,略带自嘲地笑道:“我天赋是不好,勉勉强强,是我死皮赖脸缠着你才能来到太乙的,太乙是个连平术之人也能变作九流术士的神奇地方,也是一个能让人认清自己实力的残忍地方。” 小姑娘心中似乎有满腔怨气,说到最后连声音都在颤抖,抬手抹了把眼泪转身跑走,混入人群之中。 虞岁没有拦她,只动了动眼珠,看看跑走的薛嘉月,又看看站在原地没动的薛木石,慢悠悠道:“你让我一起来,好像起了反作用。” 不仅没能劝说薛嘉月,还让她想起平术之人变作九流术士,对方还成了鬼道圣者徒弟的事,更加意难平。 薛木石蹙眉,来太乙不过数月,表妹怎么就变得如此偏执了。 “她气上心头,口不择言,我替她向你道歉。”薛木石道。 虞岁摇摇头,倒是没在意薛嘉月刚才说的。 “那两名医家弟子被我赶走了,我拜托了月珍姐姐多关注她,等会回了学院月珍姐姐就会去找她,至少能让她心绪暂时平静下来。” 虞岁边说边往里走了两步,她倒是能理解薛木石在薛嘉月提起涂妙一的时候,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毕竟他的情况特殊,就连父母都无法坦白的秘密,只有涂妙一能理解他。 薛木石的性格也不是个善于开解和安慰的,就算那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也很难。 不善言辞表达自己的人,表达善意与关心都很难被理解。 虞岁又补了句:“我会让南宫家的人送她回去的。” 薛木石皱着眉头在苦恼:“我该如何,去把那两个人杀了吗?” 虞岁:“……” 看着傻乎乎的人,解决问题的方式却很直接。 “杀了他们俩,还会有别的人来,这个组织若是……” 虞岁说到一半,忽然皱起眉头。 薛木石察觉到虞岁的神情变化,看着她不解道:“怎么了?” 虞岁没说话,侧过身子朝远处太乙学院的方向望去。 她已经不怎么放光核盯着梅良玉了,今儿因为要离开学院,便在走时放了颗五行光核留在梅良玉身边。 却没想到会看见他离开学院的一幕。 秦崇学也是等了好些天才等到这个机会。 他来太乙当天将一部分人撤回青阳后,便开始着手针对梅良玉一事。 今晚的主力除了秦崇学三名十三境大师外,还有不少其他九流术士。 他们埋伏在东风海附近,就算兽骨船那边失误,或者梅良玉侥幸逃离,无论从哪个方向离开,都有人堵住他的去路。 五行光核在雾海受到影响,无法紧跟监控之人,秦崇学等人一出入雾海,虞岁留在他们身边的五行光核就会跟丢。 所以秦崇学抓到燕小川一事她才没能提前知晓。 虞岁看见梅良玉并非独自去救人,紧锁的眉头这才松开些。师兄知道给壬癸发传文帮忙,却不知道发传文给自己说一声。 她知道壬癸是谁,也知道壬癸并非做什么都靠听风尺,破解和改造听风尺更像是他闲暇时的爱好。 因为壬癸破解听风尺,没有像虞岁一样对人进行多方监控,对听风尺的改造,也不涉及地图坐标等敏感的事,而是靠听风尺实现远程和人下棋玩乐。 收集各家的图碑、阵法,输入听风尺内后,再约梅良玉进行辨别真假咒文的游戏等等。 壬癸传递消息,靠的是农家手段。 夏夜里的飞蚊,屋檐下藏匿的黑蝉,角落的蜘蛛,木柱边角的不知名小虫——农家对虫兽一类的掌握,深不可测。 对听风尺了解越深的人,越不会靠听风尺去传递重要的消息。 薛木石见虞岁突然沉默不语,没敢轻易打扰,只是敏锐察觉她此刻有些不悦,却不知道是什么惹她心烦。 好一会后,虞岁才开口道:“青阳来的人绑了燕小川威胁我师兄,他虽然带了人去,却不知道还有人埋伏在东风海,我过去看看,薛嘉月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就往外走。 薛木石追上去:“你一个人?” 虞岁:“你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薛木石问,有点不放心,“你打得过吗?” 虞岁直接答道:“别的人也就算了,这帮人若是真的能杀了我师兄,我不能接受。”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热闹的街市中。 又是逆着人流 行走,薛木石这次小心避让,追问道:“这帮人有什么不同?” “我有一个嫡亲阿姐,她是玄魁的掌权者。”虞岁头也没回,却字句清晰,随着夜风往薛木石耳里灌去,“现在她叫人来要杀我师兄。” 薛木石只觉得自己听见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几个快步来到虞岁身前,和她并步走着。 “你家不是只有三个哥哥吗?”他还在努力回忆青阳南宫家的消息。 虞岁:“现在你知道了,我还有一个姐姐。” 薛木石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她除了异火,家族争斗带来的威胁也不少。 “你不会就这样去吧?”薛木石说,“很容易被认出来的。” 虞岁这才停下脚步,转头若有所思地看他,“那你说要怎么做?” * 一刻钟后,外城过口牌坊下,走过两个身披黑风衣的年轻人。 两人都戴着风衣兜帽,遮住了容貌,就算站在正面也只能瞥见一抹黑色,连一寸肤色都难以窥见。 薛木石走了好几家杂货店才买到这两件黑风袍。 他正压低声音跟虞岁解释:“刚才老板也说了,这黑风袍融入了道家的风符,除非自己解下,否则不会被外力打乱,无论高矮胖瘦都会重塑身形,隐蔽性很强,所以才这么贵。” 虞岁扒拉自己宽大的衣袖,没什么表情地说:“不是钱的问题,是丑。” 穿上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像个会动的纯黑鬼影子。 薛木石:“丑不是问题,能遮住就行。” 虞岁瞥了他一眼。 薛木石认真道:“玄魁比我们更见不得人,你信不信埋伏在东风海那边的人也跟我们一样,人手一件黑风袍?” 虞岁似笑非笑道:“你对这种事还挺有经验,以前在太渊没少穿过这衣服吧。” “……我是迫不得已。”薛木石脸色有几分尴尬,没有多说,转而问道,“既然知道他们是玄魁的人,我们就不能通知御兰司带人过去吗?” “太乙的御兰司听太乙圣者的。”虞岁说,“圣者也是玄魁的人,叫了他们有什么用?” 和御兰司说东风海有玄魁头目在,欧如双反而会让御兰司过去直接把东风海围了,让其他人都没法进去。 御兰司办事还光明正大,无人敢拦。 “那怎么办?”薛木石开始担心,“听你说来的人是十三境大师,还不止一个,梅良玉能行吗?” 虞岁抬头朝东风海的方向看去:“师兄也知道实力差距,他的目的是先救人。” 薛木石跟着她一起朝东风海走去:“那玄魁的人要怎么处理?” 就这样放他们离开? 想想有些不甘心。 因为薛嘉月的事,让薛木石对玄魁有些不耐。 玄魁这事,不能寄希望于圣者。 邹纤之前与李丘文的对话,让虞岁知道,圣者们对彼此之间的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心里清楚,却不一定会出手。 就连乌怀薇,也不是非要拆穿对方弄个你死我活的态度。 卫惜真虽然较真想重查兰毒的事,可看样子也没有人要主动帮他,乌怀薇也是在看卫惜真自己捣鼓,似乎是觉得卫惜真并不能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学院弟子涉及兰毒的也不少,还有一部分已经被玄魁控制的弟子,这些人非富即贵,他们为了不暴露兰毒的事,必定会全力保护玄魁。 “这事圣者也难办,但又只能靠圣者才能与之博弈。”虞岁给薛木石解释玄魁的情况,“太乙二十四位圣者可以分为水舟、兰毒、浮屠塔和中立四派,兰毒一派已知欧如双和万桂月两名圣者,还不确定是否有其他人。 他们似乎都知道对方在做什么,但又默契的不去出手管制,只要没有彻底暴露,把秘密摊开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就会一直当作不知道。”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知道欧如双和万桂月是玄魁的人也没有用,直接公布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是要给出证据吗?”薛木石顺着她的话思考,“卫仁之前不是在外城找到了继续从玄魁那里拿货的兰尸?可以证明上次的外城扫荡有漏网之鱼。” “人已经死了。”虞岁说,“在卫仁被抓的当天。” 薛木石蹙眉道:“让他们在诱惑其他弟子使用兰毒的时候被圣者发现?” 虞岁说:“到时候出事的只会是动手的弟子,他们不敢、也不会有机会暴露更多的消息。” 欧如双和万桂月,不会给他们暴露自己的机会。 薛木石犹豫地看了眼虞岁:“那你是怎么……” 虞岁低头压了压帽檐:“我得知消息的手段也不光彩,所以不能明说。” 如果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那么她给出的情报也不会被人相信。 可如果说她是靠五行光核监控他人得到的情报,那么大家震惊的事情不会是圣者参与兰毒组织,而是南宫岁的五行光核。 无论是听风尺,还是五行光核,都是虞岁不能说的秘密。 “知道玄魁存在的人越多越好,怀疑圣者的人也越多越好。”虞岁说,“除了太乙的学生,还要让太乙的教习也加入 进来,不会被兰毒诱惑的人,总比被兰毒诱惑的人要多。” 薛木石抬头看向前路,微微抿唇思索。他和虞岁因为异火的存在,要解决的事情有很多,如今又多了一个玄魁。 玄魁诱惑太乙学生这种事……他也没法视而不见。 薛木石问:“东风海的人有多少?” 虞岁答:“三名十三境,但他们都在兽骨船那边对付师兄,剩下的大概有七八人,埋伏在东风海山道中。” 薛木石又问:“梅良玉叫了几个人去?” “我们不用管那三名十三境。”虞岁语气轻飘飘道,“在太乙,最不缺的就是十三境大师。” 薛木石慢了一拍后明白她的意思,挠挠头道:“那埋伏的其他九流术士怎么解决?” 虞岁倒是想借此机会来试探下薛木石的能力,于是笑道:“就按照你说的来做,只要不是太乙的学生,杀了就是。” * 东风海,兽骨船。 秦崇学看见船上的动静,从远处就瞧出两个太乙弟子的流派。农家和阴阳家的弟子,应该是情报中与梅良玉关系交好的农家弟子苍殊,和阴阳家弟子刑春。 苍殊是无国籍之人,刑春却是周国法家大族子弟。 前者的生死无所谓,后者却要小心掂量。 秦崇学收回目光,重新握刀做出战斗姿态,嘲讽道:“你胆量不足,需要请人相帮,能够理解。” 梅良玉将横切的剑刃,换为竖切把握剑柄,话里不见半点恼意:“我看你幕后之人胆子也没多大,才叫了三个十三境大师来取我性命。你跟着这种没胆识、没能力的主子当狗,我倒是觉得可惜。” 秦崇学眉眼浮现淡淡怒意:“我家小姐岂是你能评说的?” 小姐? 梅良玉还未深思,秦崇学震腕迸发的剑气就迎面而来,直击他面门,迫使他立剑格挡。 秦崇学双手握刀,刀刃朝下坠落,兵甲阵自脚下展开。 气风猛烈,横扫地面,吹起地面细碎的泥渣。 一幅宽大的白描画作自秦崇学身后展开,剑气随之入画,让画卷中手持兵器的人物们依次活了过来。 梅良玉眼皮一颤,在五行之气的扭曲之中,周遭景色瞬变。 冰凉的雨滴落在他脸上砸出雨花,漆黑的瞳眸中倒映出前方庄严肃穆的王宫大殿,高高的御道两旁站满密密麻麻穿着铠甲的士兵。 秦崇学站在御道中央,身后的画卷仍在。 雨势迅猛,一颗接着一颗砸落在地,将灰色的地面晕染出一朵朵深色的雨花。王宫内的士兵们手持战刀,恭敬地躬下身去,双手高高捧起手中兵器任由雨水清洗。 大雨洗兵,意为胜利归来。 十三境兵甲阵·洗兵图卷。 在此兵甲阵内,绝无败绩,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因为结局早已定好,站在御道中间的人为胜仗者,而站在宫墙之下的人为败仗者。 梅良玉余光瞥向后方,宫墙之上有数名弓箭手,正拉弓准点对着他。 王宫之中,杀意与战意双重威慑,化作无形之力朝他压去,让梅良玉感到呼吸都减缓。 他能感觉到在兵甲阵中,自己处于劣势的一方,兵甲阵力量压制,让他的神魂光核力量消减一半。 天幕阴沉,大雨洗刷阵内的一切,重楼宫阙后,一道巨大的虚影手持战斧立在王宫后方。 阵中守城将。 十三境兵甲阵,洗兵图卷,如此冷门又邪门的兵甲阵,怎得被这种人学了去? 梅良玉的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前方秦崇学身后的画卷。 人像白描线条灵动、遒劲,气势恢宏。云雾之中,画中手持武器的天兵们目视敌军,摆出作战的姿态杀意十足。 洗兵图卷虽是十三境兵甲阵,却并非谁都能学得会,就算学会了也无法发挥它的全部实力,因为它需要配合兵家异宝《洗兵图》使用。 据传此图记录了天兵出阵作战的一幕,用之战无不胜。配合此兵甲阵使用,便能得到画中天兵相助,实力堪比特级兵甲阵。 《洗兵图》最初出自周国,辗转千年,几经流转他国,最后失去踪迹。 秦崇学抬起手臂,目光冰冷地注视着被困在宫墙之中的青年,沉声道:“今日你有幸得见兵家千年异宝《洗兵图》,感觉如何?”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梅良玉手中长剑发出嗡鸣声,兀自挣扎逃离,朝着秦崇学飞去,立在他脚边,被气崩断成两截。 秦崇学又道:“天兵相助,败者缴械。” 梅良玉垂眸扫了眼空空如也的掌心,就算方才他施术想要阻止,却挡不住兵甲阵的力量。 “画挺好。”梅良玉看上去仍旧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脑子却在飞速转动,“人却不怎么样。” 只是十三境兵甲阵还能拼一下拖延时间,这配合《洗兵图》的特级兵甲阵实力,却是难了。 就算是圣者入此兵甲阵,光核力量也照样被压制一半。 梅良玉动了动眼珠,他还不想在秦崇学面前暴露自己的神机术。 秦崇学周身燃起护体之气,五指化爪,冷淡道:“我倒是想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画卷中手持长弓的神女从云雾之中飞出,身披彩带,随风起舞,纤纤玉指勾着长弓竖在身前。 画中线条就已将她刻画的惟妙惟肖,神女脖颈纤细,长发简单束在身后,一支长簪横别在靠后颈的位置,簪头似雕刻一朵小巧莲花。 即使是以气所化虚影,仍旧神圣不可侵犯。 天兵出画,威压十足,神女不言不语,只挽弓搭箭,准心对着前方的白衣青年。 秦崇学的动作与神女同步,气化弓箭,金色的箭头锋利无比。 洗兵图卷中,他的攻击势不可当,必中。 秦崇学故意放出满身杀意,让梅良玉认为自己必死无疑。 无论是欧如双,还是虞岁,都认为他此次来太乙是杀梅良玉的。他还骗了张相云,因为洛伏暴露吸食兰毒一事让秦崇学心中起疑。 年秋雁与张相云的话也没错,在太乙最好别杀梅良玉。 秦崇学这次要做的,并非要梅良玉死,而是要将兰药注入他体内。 今晚的行动欧如双也知道,守在东风海外边埋伏的九流术士,就是做给欧如双看的。 让梅良玉死,和将兰药注入梅良玉体内,二者必选其一。 秦崇学选择了后者。 金色箭头闪烁着微弱黑光,随着秦崇学与天兵神女同步松开手指,利箭脱弦而飞,穿透雨幕,在飞行中合二为一,直指梅良玉! 梅良玉瞬燃护体之气,目光紧盯那道金色的利箭,隔着老远的距离,利器的气啸之意却眨眼抵达,震飞他周身的落雨。 虞岁放在梅良玉身上的五行光核也在此刻被波及碎裂。 转瞬间,利箭已至身前! 梅良玉双手掐诀,脚下是飞速旋转的罗经仪盘,九宫奇门全开,六十四卦全应,最符合现状的解卦在利箭靠近的瞬间出现: 地水师,六爻皆动。 兵凶战危,行险而顺,化凶为吉。 罗经仪盘中师卦光芒大绽,飞出“师”字立于梅良玉身前,正好与箭尖相撞,金色的利箭被迫停下而发出震颤。 两气相撞,在此兵甲阵内,金色利箭势不可当,在尖啸声中击碎罗经仪盘,再次猛攻。 梅良玉反应神速,立马变诀,天地乾坤罩护身,仍被利箭一击破碎。天地乾坤罩破碎前梅良玉就已蹙眉侧步闪身,被迫凌空而起避开迸发的气劲。 他的神魂光核被压制一半力量,此刻无论施展何种九流术,在天兵相助前都不堪一击。 利箭自动追逐他的身影,绝不给他逃离的机会,在梅良玉凌空而落侧身避让的瞬间,箭头追逐的目标从面门转至胸前光核所在。 变故只在瞬息之间,而梅良玉退无可退,经过罗经仪卦抵挡的利箭力量有所消减,被他伸手一把抓住。 利箭划破梅良玉的掌心,脱离的瞬间他巧妙地往上一抬,避开光核的位置,利箭穿透他的护体之气,同时也刺穿他的右肩,带出一长串血花。 淡雅的兰花香味与血水的气味混杂散去,破碎的护体之气隐约可见一抹小小的兰花形状。 梅良玉单手捂着受伤的肩膀闷哼声,另一股力量顺着他的护体之气成功入侵体内,迅速贪婪地吞噬体内行走四肢百骸的丝丝缕缕行气,并朝着供给五行之气的神魂光核涌去。 白衣沾水淋湿紧贴着肌肤,血水顺着受伤的右臂滑落,梅良玉感觉到体内的力量流失,耳膜中却是心脏重击的跳动声。 那股力量成功进入他的神魂光核,与光核中那一缕金色的五行之气融合。 此时此刻,梅良玉体内的力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隐藏在神魂最深处的封印,因为主人五行之气的巨变产生了裂纹。 像是装着光的盒子,在黑暗中生出无数裂缝透出刺眼的光芒。 从雨幕中抬起头朝前看去那张脸上仍旧不见半分慌乱与痛苦,沉静地模样甚至令人捉摸不定,漆黑幽深的眼瞳此刻盯的不是秦崇学,而是和他并肩而立的那道虚影,天兵神女。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天兵神女眼熟了。 因为这《洗兵图》曾在燕国望舒郡主手里。 望舒郡主为兵家弟子,天赋奇高,她很喜欢洗兵图中挽弓的天兵神女,于是有一年生辰,她收到了小弟送的礼物,是以方技家神木雕刻的神女簪。:,,. 234. 第 234 章 3v3(下) 兽骨船遍地寒霜,虎头虽然也被寒霜覆盖,却没能被冻结,喷出的火球仍旧悬浮在空中,照亮四周。 刑春和闻人胥在船舷边上,两人的位置都能清楚地看到下方地面上的梅良玉和秦崇学,也都目睹了两人进入兵甲阵的一幕。 刑春虽然不是兵家弟子,却是阴阳家十分优秀的甲级弟子,知道兵家异宝《洗兵图》的存在。 兵家碑展中也有《洗兵图》的残卷拓印,刑春虽然距离隔得远,却还是看清了画上活灵活现的白描线条模样。 学院试炼的时候,可以公布兵甲阵内的情况,但大多时候只有进入兵甲阵的人知道。 认出《洗兵图》的瞬间,刑春就知道秦崇学打算用什么兵甲阵对付梅良玉。虽然担心,却还是按照计划,优先将燕小川救走。 冰霜巨蟒缠绕在桅杆,从高处凝视着在空中被冻住脚踝的闻人胥,竖瞳金光一闪,虚宿·石凝,秒破闻人胥的护体之气,将他整个人都冻住。 刑春趁此机会,御风术闪身朝船洞口赶去。 他刚闪身落到船侧二层,却觉异样,眼珠一动,竟看见本该被冻在空中的闻人胥,正同样以御风术的速度和自己并肩而行。 男人上挑的猩红眼尾流露出令人胆寒的恶意,看过来的眼珠却盛满意义不明的笑。 刑春注意到他周身的五行之气,脑子里想起鬼道家的三大入门术,定魄。 定魄虚影,刚才冻住的并非他的本体。 刑春反应迅速,立马闪身拉开距离,同时驱使覆盖在船身的冰霜再次突袭猛攻。 而每一次冲天而起的冰霜冻住的都是虚影。 “阴阳家的星宿阵,虚宿石凝,可破他人护体之气。”闻人胥的身影在刑春的视线中变幻莫测,话语却听起来温和,“今日我便与你来场比试,看看是阴阳家的虚宿星将冰冻的速度快,还是鬼道家的定魄咒诀速度快。” 他话音刚落,就已单手掐诀,黑色的咒纹极快地在他指尖闪烁成形。 刑春常和梅良玉在一起,认梅良玉是鬼道家最强弟子的同时,也见过鬼道家其他十三境教习出手使用咒字,但他却是第一次在鬼道家术士身上见到如此快的咒字具象速度。 方才他根本看不见闻人胥的五行之气具象化的瞬间,也不存在什么一笔成咒。 闻人胥刚才施术的速度,给他的感觉更像出手便是完整的咒字。 鬼道家咒字·乾定。 刑春御风术的五行之气忽然被撤除,此刻他正处于顺着船身下滑的状态,因为太过突然,毫无准备的刑春整个人往下摔去。 那一缕黑色咒纹闪烁在刑春眼里时,他周身的五行之气被全数击退,就连时刻运转的五行光核也有所停顿。 盘旋在桅杆上的白色冰霜巨蟒在探头往闻人胥攻击的瞬间被定住,虽然仍旧保持具象化的模样,却被切断了与主人之间连接的气。 冰霜巨蟒的金色竖瞳闪了闪,一层寒霜蒙住了它的双眼,失去主人的冰霜巨蟒,转而朝闻人胥俯首称臣。 闻人胥闪身来到冰霜巨蟒头顶站立,居高临下地看着五行之气被定住的刑春朝下坠落。 这个高度掉下去,也许会摔断一条腿。 然而锋利的蛛丝破船而出,拉了坠落的刑春一把,让他踩着蛛丝安全落地。 闻人胥眉眼含笑地朝着斜侧方洞口看去。 农家弟子。 庚汉复与苍殊两道身影同时从洞口冲出。 雪白的蛛丝不再单独攻击,而是聚拢成大股大股地飞射,以此来应付庚汉复的字灵之火。 在火焰彻底烧毁外层的蛛丝前,利用这点时间加快攻击速度,将庚汉复逼出洞口。 庚汉复被蛛丝逼出洞口的瞬间手势变化,身前的字灵也随之变了形态。 字灵的名字仍旧是“火”,却是火字的不同形态。 从复杂优雅变得更加简洁、形象。 庚汉复脚下一顿,侧身闪回苍殊身前,天地间更加猛烈的火焰同出,将青年脸上的蛛纹色彩映照的更加瑰丽。 烈火成丝,铺天盖地,顺着苍殊的五行之气燃烧,在蛛丝将自己裹成白茧的前一瞬,把具象化的红蜘蛛直接烧毁。 苍殊的反应极快,在自己的五行之气被烧毁之前,让红蜘蛛将燕小川甩出兽骨船的同时,蛛丝反裹自己,抵挡对方的字灵之火。 字灵之火烧毁蛛丝的瞬间,庚汉复看见一大片黑影闪过,将苍殊隐了身形带走。 阴阳家天机术·吞影。 刑春与苍殊两人配合默契,出手时机都恰到好处,黑影移动到地面,将被蛛丝包裹的燕小川也融入吞影之中。 庚汉复停在洞口,抬头朝闻人胥看去:“你的乾定控制五行之气的时间,什么时候变这么短了?” 竟然能让那个阴阳家弟子有出手的机会。 闻人胥不轻不重地叹口气:“与一帮学生比试,何必出手那么重。” 庚汉复没好气道:“现在人要跑了,你怎么说?” 闻人胥笑道:“抓回来就是。” 庚汉复双手抱胸望着他,闻人胥站在被自己控制的冰霜巨蟒头上,又道:“你不把吞影的位置报出来? ” 庚汉复:“我以为你能找到。” 闻人胥:“找人是你们名家的强项。” 庚汉复伸手捋了下胡子,捋到末尾时抬手在虚空划出了刑春的名字。 金色的符文化作飞鸟朝着远处的某个方向飞去,即使在融入黑暗的吞影中,也能根据对方残留的五行之气,准确找出名字主人的方位。 冰霜巨蟒随着字灵飞鸟行动,来到飞鸟前方长尾急扫,冰霜覆盖地面,将停留在附近的大片海萤都冻结了。 吞影中的刑春忍不住嘀咕:“怎么我的虚宿星将在他手里威力更强了啊。” “境界的差距。”苍殊说。 被拦住去路的刑春回头道:“你先带人走,我看到《洗兵图》了,梅梅还在兵甲阵里。” 苍殊平静道:“再拖一会。” 刑春在黑暗中与冰霜巨蟒那满是霜花的眼瞳对上,警惕道:“被发现了。” 雪白的蛇头朝着刑春的方向张开血盆大口,发出震颤神魂的嘶吼,将周围其他杂物全都吹走。 字灵飞鸟立于刑春上空光芒大绽,锁定他的位置,配合闻人胥的咒字·乾定,秒破吞影,让藏在黑暗中的人无所遁形。 冰霜巨蟒趁机而上,蛇形前进如闪电疾速。刑春因为乾定五行之气再次被冻结无法使用,立马和苍殊交换位置,闪身去他身后帮忙看住燕小川。 苍殊抬头与就快要到身前的冰霜巨蟒对视,完全不怕它的虚宿·石凝,缓缓抬起双手,正面迎战。 此刻响起的鸟雀声宛如玉石敲击的清越。 农家天机术·凤鸟音召。 虽然是声音的形态,却也是以气具象的术,因此普通人也许听不到,虚宿星将却一定可以。 世间所有以气具象的兽,都可以被农家驯化。 哪怕是阴阳家的虚宿星将。 鸟鸣声变得尖锐锋利,冰霜巨蟒再次被影响,张着巨口悬停在苍殊头顶,瞳眸闪烁,难以再进攻。 站在巨蟒头顶的闻人胥见状哦了声,笑道:“对阴阳家的虚宿星将使用农家凤鸟音召,想要驯化以气具象的兽类,很有自信。” 两股力量对冲,苍殊没有丝毫犹豫,也不见后退。 冰霜巨蟒瞳眸中的金光与霜色快速交替闪烁,僵硬在空中无法动弹。 闻人胥看向苍殊的眼中闪过赞许之色,也没有放水让步。 两边僵持中,青年冷淡的眉峰微蹙,鸟鸣声刺破苍穹,冰霜巨蟒眼中的霜色褪去,恢复耀眼的金光,疯狂扭甩身躯,将闻人胥从身上摔落,回身去咬他。 拎着白茧后撤到安全距离的刑春看见这幕,忍不住眼角轻抽,他的虚宿星将已经三度易主了。 从叛徒到弃暗投明,也不过眨眼的工夫。 冰霜巨蟒在苍殊的控制下已是暴走状态,巨大的身躯飞甩,动作迅捷追逐闻人胥的身影,几次冻住的都是他的定魄虚影。 闻人胥虽然被冰霜巨蟒困在它的长尾范围之中,却游刃有余,靠着定魄虚影和御风术,像是在逗自己的宠物玩一般,让冰霜巨蟒自己将自己缠了起来。 当冰霜巨蟒纠缠在一起怒吼时,闻人胥单手掐诀,咒字黑光一闪,悬停在空中的巨蟒随之受击碎裂。 闻人胥朝前望去,不见苍殊三人的身影。 乾定时效过去后,刑春再次使用吞影带人藏匿位置。 他们躲进了另一艘破烂巨船内,刑春转身看蛛丝茧:“他什么时候能恢复?” 两人也知道燕小川是被封了五行之力。 “快了。”苍殊说,“蛛丝清除完他封印的力量后会自动破除。” 刑春身子贴着墙壁,谨慎地朝外打量:“外边两人不好对付,刚才过招都只是在试探,没有认真用全力。” 闻人胥和庚汉复都像是在和他们打着玩,可刑春和苍殊却已是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应付。 两人虽然都反应迅速,配合默契,却还是从对手那里感受到了难言的压迫感。 苍殊已是十境,晋升神魂光核,但和古船外边的十三境术士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再加上名家和鬼道家,都是他不好对付的存在。 如果不等梅良玉,两人带着燕小川离开还是可以做到的。 可两人都没有提要走的事。 在刑春和苍殊讨论要怎么从外部破兵甲阵的时候,船舱内的藤蔓绿植们忽然扭动枝条,抖落的叶片快速地连接成一道道符文将他们圈在其中。 刑春和苍殊同时回头,眼中只见大片青绿飞袭而来。 青叶背面有一道闪光的字灵。 ——地动。 大地震颤,原本就龟裂的地面随着这次震动,让裂缝变得更大。停靠在上边的这一艘巨船整个往地缝深渊中掉下! 桅杆倒悬,古船受力瞬间翻转,船体倒朝着地面深渊坠落数十米。原本就有些风化的船只部分被撞得七零八落,升起大片风烟。 闻人胥站在裂缝边缘,目光含笑地望着卡在深渊中的船只。 庚汉复站在他身旁,听闻人胥说:“你下手可真狠,我们要杀的也并非这三人。” “我看老秦也不是冲着杀人来的。”庚汉复却笑道,“ 否则也不会把人单独关进兵甲阵里。” 闻人胥:“哦?” 庚汉复:“兰药在老秦手里。” 闻人胥轻挑下眉:“原来如此。” 庚汉复说:“虽然机关家那边的人说最近常艮圣者无法被召唤,但也不能全信,谁知道常艮圣者会不会在自己唯一的徒弟身上放点什么东西。” “可不是唯一的徒弟。”闻人胥回头朝秦崇学和梅良玉最后消失的方向看去,“今年不是又收了一个徒弟吗?南宫王府的小郡主。” 庚汉复捋着胡子笑:“记性差了,我总是忘记这事。” 闻人胥侧过身去,望着兵甲阵的方向说:“洗兵图卷,在这个兵甲阵内,老秦应该很快就得手了。” 庚汉复也点头道:“他这会还没出来,恐怕是想从梅良玉身上带点什么东西回去给小姐当惊喜吧。” 比如一根手指,一只眼睛。 * 东风海,山道。 一个身披黑斗篷的人影走在寂静无人的山道上,这个距离已经可以看见在夜里出来活动的海萤,和在龟裂地面沉默无声的古船们。 红光如星火飞舞,路道两旁是高高的红杉树,十分密集,在黑夜之中难以分辨。 薛木石耳里戴着扶桑珠,听见藏在暗处的虞岁声音:“左边树上两个,右边树下两个,再往前靠近船只的地方还有两个。” 让这些人埋伏在东风海,一是迷惑欧如双,二是能防止在秦崇学目的达到之前被梅良玉跑了。 “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吗?”薛木石压低声音问。 黑风袍贵有贵的道理。 它不仅能遮住你的身形容貌,也能遮住你在衣袍之下的动作和声音。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不敢让玄魁的人来,所以守在这里的都是外城帮派的人。”虞岁通过五行光核观察着埋伏的人员,将从听风尺和黑胡子那边得到的情报告诉薛木石,“师兄在外城的仇家本就很多,他们将要杀师兄的消息放出去,来的人只多不少。” 黑胡子在外城几十年,对外城的势力情况十分熟悉,靠着虞岁说的几个形象特征,在短时间内就将那些人的身份全都盘查出来了。 虞岁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但这些人都跟玄魁做过生意,不是帮忙制作兰毒,就是牵线贩卖。” 薛木石听后,又坚定了心中念头,问:“这里的人最高什么境界?” 虞岁盘腿坐在一颗巨石上,周围都是比人还高的杂草丛,她坐下之后,杂草丛把她也遮住了。 “最高十境。”虞岁转了转眼珠,打量着埋伏在树上的人,“在靠近船只的左边,他叫刘义,农家术士。” 农家术士。 薛木石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 “其次是靠近船只的右边,兵家弟子,八境,陈永福,剩下的都是六七境的人。” “都是些与天鹤帮交好的散人,以前因为天鹤帮的事,在师兄手里吃过苦受过难。” 或者是有亲朋好友死在梅良玉手里,为了报仇。 天鹤帮因为参与兰毒一事被圣者扫荡清除,已经没人了。 薛木石在道家潜心修炼几个月,如今已是道家六境术士。 虞岁曾怀疑异火会给灭世者带去不同的变化,对修行来说有利有弊,如果没猜错,哪怕薛木石不是个天才,修行速度也不会慢。 薛木石虽然有所克制隐藏,但有些时候也藏不住。 虞岁想起第一次在云车飞龙上见到薛木石的那幕,他将卫仁放在薛嘉月身上的石蝎子拿出来,薛嘉月本人却毫无所觉。 虽然薛木石说他怕农家的虫子,但他却对这些东西十分敏感。 卫仁曾和虞岁提过,说他偶然发现,薛木石有时候很招农家虫兽的喜欢,有时候又会被它们讨厌。 害怕农家虫子的人,却很招农家虫兽们喜欢。 薛木石问:“一共六人,就靠我们两个,你有把握吗?” 虞岁收起思绪,反问:“你怕了?” 薛木石委婉道:“我是觉得……有十境的农家术士和八境的兵家术士在,你再叫两个十三境的南宫家术士来会更有胜算。” 虞岁平静道:“打不过就用异火把他们都烧了。” 薛木石:“……” 这可不兴烧啊。 就为了这两个歪瓜裂枣把整个世界都烧了,那玄古大陆的其他人不知道会怎么想。 “倒也用不上……”薛木石还没说完,虞岁又道,“从灭世者记载的信息来看,异火曾经是可控的,现在虽然变得不可控,但还是有一两次可控机会的。” “可只要失误一次就会死。”薛木石轻声道,“你敢去赌这一次失误吗?” 失误后烧的可不只自己,是千千万万的人。 虞岁把玩着手中听风尺。 曾经她懵懂无知时,无意中用过一次,因此救了自己和钟离雀。 在外城遇上卢海叶以为自己会死时也无意识用过异火的力量,那次如何靠异火强化的九流术,虞岁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 虽然两次都有惊无险,但知道的越多,反而越不敢去赌。 因为她没有自信可以控制得住。 “那就没办法了,反正等会打不过那两个十境和八境我们也得死,现在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先说好——”虞岁拉长尾音,“我可没有什么厉害的神机术,你最好有。” 薛木石:“我也没有。” 虞岁佯装生气道:“你都知道我可以操控听风尺,还可以控制濒死来联系其他灭世者,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 薛木石见她不信,急了:“真没有!” “你没有神机术,又不肯用异火,那你怎么有自信跟着我来杀人的?”虞岁更生气了,“冒险就为了杀几个兰尸,你的正义感竟然这么强?” 薛木石被她给凶结巴了:“我、我是因为……” 虞岁忽然提醒道:“左边。” 薛木石已经走入埋伏者的攻击范围,率先出手的是法家七境术士,庄志泉。 法家裁决术·雷刑。 五道惊雷闪烁,在山道中光芒大绽,急速蛇形前进,将薛木石击退老远。 薛木石在听到虞岁提醒的瞬间就已燃起护体之气,雷线虽然到达他身前,却因为护体之气的防护没能伤到他,只是将其击退。 庄志泉从树上落地,也是一身黑披风,摘下遮脸的兜帽,露出一张白胖的脸,神情却很嚣张:“什么人?报上名来,今晚东风海被哥几个占领,想要进去,得由我们决定。” 右边也有人从黑暗中走出,语气阴森道:“难不成是梅良玉的同伙?” 还挂在树上的人也道:“我就知道那小子不敢一个人来赴约,肯定喊了人来!” 虞岁因为和薛木石去买黑风袍耽误了时间,也就只比梅良玉早一点到东风海。 东风海最深处的兽骨船亮起火光的时候,也是庄志泉袭击薛木石的瞬间。 此刻等候在山道两旁的四名埋伏者都出现了,每一个都身着黑披风。 虽然都是一身漆黑,却并非虞岁和薛木石这般阔绰,庄志泉几人穿的是普通的黑披风,不像黑风袍一样可以藏住身形和声音。 薛木石看了看前方道路上的凶神恶煞四人,又扭头看了眼自己空无一人的身后,压低声音问:“你人呢?” 虞岁答:“放心,我在的。” 薛木石不是很放心:“你在哪?” 他左右看了看,没发现虞岁。 “这几人里境界最高的就是七境的法家术士,庄志泉。”虞岁说,“就是刚才第一个出手打你的那人。” 薛木石朝庄志泉看去。 庄志泉不耐烦地伸手指他:“狗东西,说话啊。” 树上的人冷声道:“管他是谁,不说话就按照梅良玉的同伙处理。” “正合我意!”庄志泉战意高涨,招手间,五道惊雷再次朝着薛木石猛攻。 五道惊雷互相交错,眼花缭乱,难以辨别,闪避的动作若是慢一拍就会被雷刑击打中,不死也残。 薛木石借着御风术闪避,从山道中撤身,转进林中,想要借着密布的红杉林木躲闪,却有人配合庄志泉挥斩剑气,将靠近山道边上的红杉木全数砍断。 粗壮的红杉木接连倒下,惊起夜间飞鸟无数,也断了薛木石后撤的路,逼迫他跃至空中。 在庄志泉四人都集火薛木石的时候,虞岁正不慌不忙地操控四颗五行光核,悄无声息地贴至四人的胸前。 虞岁对薛木石说:“只要你能破他们的护体之气,这四人必死。”:,,. 235. 第 235 章 道蛊虫身 薛木石还未反应过来虞岁这话的意思,在他躲避被剑气斩断的红杉木群,冲出树丛跃至空中时,就被五道惊雷化作雷阵困在其中。 雷声炸响! 虞岁这会更想知道薛木石的真正实力,他究竟隐瞒了什么奇能异术。 在虞岁能控场的情况下,她并没有出手去帮看似陷入危机的薛木石。 惊雷将薛木石困守阵中,雷声炸响的可怖声音在他耳边回响。身后追击而来的凌厉剑风惊起他浑身汗毛,皮肤已经有所痛感,生死关头,神经紧绷。 望着就快要触及眼球的惊雷,薛木石脑海中极快地闪过曾在太渊的一幕幕。 左手还在跳动的脉搏,超过一定临界点后,就会让咒法另一端的人感受到异样的心跳。 薛木石在太渊几次陷入生死危机时,涂妙一都能靠手腕的脉搏跳动感知。 来太乙前,涂妙一抓着他的手腕,低着头说:“既然是你自己要离我那么远的,那就保护好自己。太乙太远了,你若是出事,我来不及。” 年少时不知何为放手,只会自私贪婪的奢求一切,用尽全力也要将喜欢的东西留在身边。 涂妙一是这样,薛木石也是这样。 刚进太乙遇见修罗地狱那会,薛木石想的便是不能死在这里,哪怕暴露身份,他也不允许自己死在离涂妙一那么远的地方。 五道惊雷如锁链想要将薛木石锁住,其中一道惊雷冲着他的双眼杀去,“叮”的一声脆响,少年漆黑的眼瞳中倒映出一枚色泽明亮金黄的铜钱。 一瞬间,雷刑阵内有数不清的伶仃脆响,无数金黄铜钱将薛木石包裹,形成铜钱护体罩。 铜钱护体罩受击后,在猛烈的冲击中,将裁决术·雷刑和追击而来的剑气全数反弹。 七杀卦之三·震霄。 下方的庄志泉等人看得一呆:“怎么——” 这什么招数怎么没见过?! 裁决术·雷刑反弹来的猝不及防,谁也没能想到,五道惊雷几乎是眨眼便到庄志泉几人身前,和反弹回来的剑气一起炸开。 惊雷缠绕剑气,将还未反应过来的兵家术士拦腰斩断。 因为是自己的裁决术,庄志泉反应比其他人快了点,却还是被反弹的剑气冲撞了面门,一股气憋在心口。 另外两人就没有那么好运。 被震霄反弹回来的惊雷秒破他俩的护体之气,道家禁术七杀卦之·震霄,可以将他人的九流术反弹,反弹回去的术威力反而会增强。 惊雷和剑气将两人贯穿挑飞摔出去,血溅当场。 这一幕让庄志泉看得心头惊惧交加。 他隐约记得在哪听过这种招式,却一时间想不起。 黑风袍遮住薛木石的模样,看不见他的道家打扮,否则庄志泉也能从这些蛛丝马迹想起来,眼前领教的手段是道家禁术,七杀卦。 薛木石在修行的事上,跟虞岁说过不少谎,但他说自己只练了杀人的术,这话倒是真的。 七杀卦无论哪一卦,都是能让薛木石越级杀人的手段,这本就是强势蛮横又恐怖的力量。 当初在修罗地狱中,他们的对手是死物,是以气所化的兵阵傀儡,如今有庄志泉等人的对比,才能真正展现出七杀卦的力量。 随着薛木石的境界提升,九流术的力量也变得比从前更厉害。 铜钱在叮铃声中散去,只留一枚铜钱悬浮在薛木石身旁。 薛木石借着断枝稳稳落地,耳旁就响起少女揶揄的声音:“真厉害呀薛神算。” 听到这个称呼,薛木石不由想起在斩龙窟的日子,天知道他在梅良玉等人面前装“神算”的时候顶着多大的压力。 想起来就觉得心虚头疼。 没等薛木石回话,虞岁便转开目光看向庄志泉:“那还有一个。” 薛木石也朝庄志泉看去。 庄志泉眼里,那一团黑的正面缓缓朝自己看了过来,虽然看不清黑暗下的面容,却正是未知,给予了他充满恐惧的想象。 他的态度终于不是之前那么嚣张,脸上冷汗连连,咽了口水道:“不知阁下……” 话还未说完,远处的黑影一闪,瞬间消失在他的视线。 庄志泉心头一颤,忙再次燃起护体之气,惊惧的眸子中有黑光一闪,似纤细的黑色蛛丝,却是从铜钱孔中飞射而出。 七杀一卦·绞杀。 眨眼间,密密麻麻的黑线就已占据庄志泉的所有视线。 他想要闪躲,回头余光却发现无论身前身后,都已是黑色铜线的天下。 那些肉眼看得见和看不见的铜线在卦阵中封闭了五行之气,转瞬将受到震霄反弹导致神魂受伤的庄志泉绞杀阵中。 庄志泉在察觉那些黑线的时候,脑子里刚刚想起七杀卦个字,还未来得及深思确认,铜线就已穿过他的皮肉,将他削得血肉模糊,铜线却滴血未沾。 薛木石擅长一击必杀的手段,需要认真出手的时候就不会犹豫。 但是否要认真出手这件事,需要他花时间去衡量和确认。 薛木石抬手将铜钱收走,侧身朝东风海深处看去。 这边的打斗动静,肯定会将守在巨船 那边的农家刘义和兵家陈永福引过来。 “有人过来了。”虞岁说,“是农家十境的刘义。” 薛木石闪身消失在夜色中,他藏身暗处,目光看向躲在地面草丛叶片上的红蝎子。 农家传音兽。 虞岁顺着薛木石的视线也注意到了:“我师兄已经到了,就算现在刘义和陈永福通知那边的十三境也没用,他们不会赶过来的。” “一个十境,一个八境,你有把握吗?”薛木石再次反问。 “我会的都是一些辅助九流术,你应该也察觉到了。”虞岁恭维道,“杀人这种事还得仰仗你薛神算才行。” 薛木石握着手中铜钱,拧着眉道:“我们商量个事。” 卫仁常说薛木石呆,虞岁却觉得看起来呆的薛木石只是没动脑子认真而已。 这样的薛木石也十分具有迷惑性。 今晚这事,薛木石多少察觉出虞岁想要试探自己的用意。 薛木石压低声音说:“虽然我们有着共同的秘密和目标,但你比我更不敢轻易相信别人,始终对所有人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虞岁耐心听着薛木石的话。 “就算有着共同的秘密和目标,我们也没有真的坦诚相待。” “妙一说得对,不能因为对方是灭世者,就盲目信任,什么都说,将生死交付,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愿意相信你。” 少年的声音从以往的平和迟缓变得坚定又沉稳。 薛木石还记得上次虞岁触发火灵球说的话,在玄古大陆点燃六国信烟的那天晚上,她两次触发火灵球,说出“我会救你的”。 或许是从那一刻开始,薛木石愿意相信虞岁。 薛木石也知道,虞岁不敢,她不敢主动相信别人,对付虞岁这种小心多疑的人,只能自己主动。 倘若虞岁主动靠近,她心里多半存的都是些坏心思,并非真心。 自从知道虞岁也是被异火选中的灭世者后,薛木石与她相处时,脑海里偶尔会闪过一种念头: 南宫岁太小心翼翼了,哪怕遇见了喜欢的、可以共享异火秘密的人,也会害怕而放手或者选择放弃。 她会怕对方担心,怕对方承受不住,怕背叛,怕伤害。 虽然这些事人人都会怕,但薛木石已经度过了那段时间,所以看虞岁时,会觉得像是在看曾经的自己。 听完薛木石的话,虞岁反而觉得是在意料之中。 他确实不笨。 薛木石老实道:“我可以告诉你异火给我带来的变化,也希望这样能让你安心些,如果我们之间还要勾心斗角的话,我会有些害怕。” 虞岁:“难道在你眼里我很坏吗?” 薛木石点点头:“确实有一点。” 虞岁也老实回答:“我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 “所以我愿意相信你,也希望你可以相信我。”薛木石说。 虞岁也干脆,应道:“好,我相信你。” 薛木石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不论真假,至少在得到虞岁口头回应的那一刻,薛木石认为她是真心的。 “如果刘义不是农家十境,我会劝你直接离开。”薛木石落在红蝎子身上的目光移开,看向刘义来的方向,朝前伸出手。 摇着尾巴的红蝎子从叶片上消失,一会后,顺着少年的衣袖爬出,来到他指尖。 虞岁问:“因为是农家的人,所以你才有把握?” 薛木石点了下头:“没错。” 果然是跟农家有关的能力。 虞岁转了转眼珠,她已经看到梅良玉在兽骨船与秦崇学拔刀相向的一幕。 “我后来去查了一下道家禁术七杀卦,这禁术修邪气,煞气重,你身上倒是看不出半分,但禁术之所以是禁术,是因为它的修行方法邪门又血腥。” 虞岁说:“一旦开始修炼七杀卦,就不能停止杀人。它确实是只用来杀人的九流术,因为煞气入体,修行时每天都需要靠杀人来中和七杀卦的邪气。听说像你这样察觉不出半分煞气的,杀的人只多不少。” 看着薛木石,虞岁也有些难以想象少年修炼七杀卦天天杀人的场景。 “我很好奇。”虞岁直接问道,“你修炼七杀卦杀了多少人?” “记不清。”薛木石摇头道,“有很多。” 虞岁微眯了下眼。 薛木石问:“你知道虫化吗?” “那是什么?”虞岁还是第一次听说。 农家的九流术太多,她根本学不完。 那些深奥的九流术也不会被记载在书本中。 “我们都知道农家的虫蛊是可以感知天地五行之气的,农家则可以靠九流术驯服它们,达到御兽效果,甚至与之共生,共享虫蛊的力量。” 薛木石盯着指尖的红蝎子,轻声道,“感知天地五行之气的农家虫蛊,便是有灵之物,它们也可以炼‘炁’。” “五行之气存于天地,而道家讲究的‘炁’,为内体之炁。” 薛木石回头朝黑漆漆的山林道看去,他知道虞岁就在这后边。 “九流界认为五行之气才是人的根本,但道家认为,内炁为先,人生下来,是先 有内炁,才能炼化吸收天地间的五行之气。” “你可以理解为内炁塑肉身,外气具象术。”薛木石的声音轻而缓,“而人是天地之灵,是万物最优的形态,所以可以练炁的虫蛊们,本能地追寻一个目标。” ——化人。 “有一种人,名叫道蛊虫身。”薛木石叹气道,“这种人可以赋予虫蛊们新的形态,让它们也成为天地之灵。”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薛木石发现以前忽略难见的虫兽们,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似乎不用他特意去关注,就能知晓它们的身影、声音、能力。 而这些虫兽们也在向他发出同一种信号: 虫化。 倒映在树上的蝎影,忽然生了变化,开始拉长身形,生出了似人的手脚。:,,. 236. 第 236 章 太乙十三境教习 薛木石还未反应过来虞岁这话的意思,在他躲避被剑气斩断的红杉木群,冲出树丛跃至空中时,就被五道惊雷化作雷阵困在其中。 雷声炸响! 虞岁这会更想知道薛木石的真正实力,他究竟隐瞒了什么奇能异术。 在虞岁能控场的情况下,她并没有出手去帮看似陷入危机的薛木石。 惊雷将薛木石困守阵中,雷声炸响的可怖声音在他耳边回响。身后追击而来的凌厉剑风惊起他浑身汗毛,皮肤已经有所痛感,生死关头,神经紧绷。 望着就快要触及眼球的惊雷,薛木石脑海中极快地闪过曾在太渊的一幕幕。 左手还在跳动的脉搏,超过一定临界点后,就会让咒法另一端的人感受到异样的心跳。 薛木石在太渊几次陷入生死危机时,涂妙一都能靠手腕的脉搏跳动感知。 来太乙前,涂妙一抓着他的手腕,低着头说:“既然是你自己要离我那么远的,那就保护好自己。太乙太远了,你若是出事,我来不及。” 年少时不知何为放手,只会自私贪婪的奢求一切,用尽全力也要将喜欢的东西留在身边。 涂妙一是这样,薛木石也是这样。 刚进太乙遇见修罗地狱那会,薛木石想的便是不能死在这里,哪怕暴露身份,他也不允许自己死在离涂妙一那么远的地方。 五道惊雷如锁链想要将薛木石锁住,其中一道惊雷冲着他的双眼杀去,“叮”的一声脆响,少年漆黑的眼瞳中倒映出一枚色泽明亮金黄的铜钱。 一瞬间,雷刑阵内有数不清的伶仃脆响,无数金黄铜钱将薛木石包裹,形成铜钱护体罩。 铜钱护体罩受击后,在猛烈的冲击中,将裁决术·雷刑和追击而来的剑气全数反弹。 七杀卦之三·震霄。 下方的庄志泉等人看得一呆:“怎么——” 这什么招数怎么没见过?! 裁决术·雷刑反弹来的猝不及防,谁也没能想到,五道惊雷几乎是眨眼便到庄志泉几人身前,和反弹回来的剑气一起炸开。 惊雷缠绕剑气,将还未反应过来的兵家术士拦腰斩断。 因为是自己的裁决术,庄志泉反应比其他人快了点,却还是被反弹的剑气冲撞了面门,一股气憋在心口。 另外两人就没有那么好运。 被震霄反弹回来的惊雷秒破他俩的护体之气,道家禁术七杀卦之·震霄,可以将他人的九流术反弹,反弹回去的术威力反而会增强。 惊雷和剑气将两人贯穿挑飞摔出去,血溅当场。 这一幕让庄志泉看得心头惊惧交加。 他隐约记得在哪听过这种招式,却一时间想不起。 黑风袍遮住薛木石的模样,看不见他的道家打扮,否则庄志泉也能从这些蛛丝马迹想起来,眼前领教的手段是道家禁术,七杀卦。 薛木石在修行的事上,跟虞岁说过不少谎,但他说自己只练了杀人的术,这话倒是真的。 七杀卦无论哪一卦,都是能让薛木石越级杀人的手段,这本就是强势蛮横又恐怖的力量。 当初在修罗地狱中,他们的对手是死物,是以气所化的兵阵傀儡,如今有庄志泉等人的对比,才能真正展现出七杀卦的力量。 随着薛木石的境界提升,九流术的力量也变得比从前更厉害。 铜钱在叮铃声中散去,只留一枚铜钱悬浮在薛木石身旁。 薛木石借着断枝稳稳落地,耳旁就响起少女揶揄的声音:“真厉害呀薛神算。” 听到这个称呼,薛木石不由想起在斩龙窟的日子,天知道他在梅良玉等人面前装“神算”的时候顶着多大的压力。 想起来就觉得心虚头疼。 没等薛木石回话,虞岁便转开目光看向庄志泉:“那还有一个。” 薛木石也朝庄志泉看去。 庄志泉眼里,那一团黑的正面缓缓朝自己看了过来,虽然看不清黑暗下的面容,却正是未知,给予了他充满恐惧的想象。 他的态度终于不是之前那么嚣张,脸上冷汗连连,咽了口水道:“不知阁下……” 话还未说完,远处的黑影一闪,瞬间消失在他的视线。 庄志泉心头一颤,忙再次燃起护体之气,惊惧的眸子中有黑光一闪,似纤细的黑色蛛丝,却是从铜钱孔中飞射而出。 七杀一卦·绞杀。 眨眼间,密密麻麻的黑线就已占据庄志泉的所有视线。 他想要闪躲,回头余光却发现无论身前身后,都已是黑色铜线的天下。 那些肉眼看得见和看不见的铜线在卦阵中封闭了五行之气,转瞬将受到震霄反弹导致神魂受伤的庄志泉绞杀阵中。 庄志泉在察觉那些黑线的时候,脑子里刚刚想起七杀卦个字,还未来得及深思确认,铜线就已穿过他的皮肉,将他削得血肉模糊,铜线却滴血未沾。 薛木石擅长一击必杀的手段,需要认真出手的时候就不会犹豫。 但是否要认真出手这件事,需要他花时间去衡量和确认。 薛木石抬手将铜钱收走,侧身朝东风海深处看去。 这边的打斗动静,肯定会将守在巨船 那边的农家刘义和兵家陈永福引过来。 “有人过来了。”虞岁说,“是农家十境的刘义。” 薛木石闪身消失在夜色中,他藏身暗处,目光看向躲在地面草丛叶片上的红蝎子。 农家传音兽。 虞岁顺着薛木石的视线也注意到了:“我师兄已经到了,就算现在刘义和陈永福通知那边的十三境也没用,他们不会赶过来的。” “一个十境,一个八境,你有把握吗?”薛木石再次反问。 “我会的都是一些辅助九流术,你应该也察觉到了。”虞岁恭维道,“杀人这种事还得仰仗你薛神算才行。” 薛木石握着手中铜钱,拧着眉道:“我们商量个事。” 卫仁常说薛木石呆,虞岁却觉得看起来呆的薛木石只是没动脑子认真而已。 这样的薛木石也十分具有迷惑性。 今晚这事,薛木石多少察觉出虞岁想要试探自己的用意。 薛木石压低声音说:“虽然我们有着共同的秘密和目标,但你比我更不敢轻易相信别人,始终对所有人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虞岁耐心听着薛木石的话。 “就算有着共同的秘密和目标,我们也没有真的坦诚相待。” “妙一说得对,不能因为对方是灭世者,就盲目信任,什么都说,将生死交付,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愿意相信你。” 少年的声音从以往的平和迟缓变得坚定又沉稳。 薛木石还记得上次虞岁触发火灵球说的话,在玄古大陆点燃六国信烟的那天晚上,她两次触发火灵球,说出“我会救你的”。 或许是从那一刻开始,薛木石愿意相信虞岁。 薛木石也知道,虞岁不敢,她不敢主动相信别人,对付虞岁这种小心多疑的人,只能自己主动。 倘若虞岁主动靠近,她心里多半存的都是些坏心思,并非真心。 自从知道虞岁也是被异火选中的灭世者后,薛木石与她相处时,脑海里偶尔会闪过一种念头: 南宫岁太小心翼翼了,哪怕遇见了喜欢的、可以共享异火秘密的人,也会害怕而放手或者选择放弃。 她会怕对方担心,怕对方承受不住,怕背叛,怕伤害。 虽然这些事人人都会怕,但薛木石已经度过了那段时间,所以看虞岁时,会觉得像是在看曾经的自己。 听完薛木石的话,虞岁反而觉得是在意料之中。 他确实不笨。 薛木石老实道:“我可以告诉你异火给我带来的变化,也希望这样能让你安心些,如果我们之间还要勾心斗角的话,我会有些害怕。” 虞岁:“难道在你眼里我很坏吗?” 薛木石点点头:“确实有一点。” 虞岁也老实回答:“我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 “所以我愿意相信你,也希望你可以相信我。”薛木石说。 虞岁也干脆,应道:“好,我相信你。” 薛木石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不论真假,至少在得到虞岁口头回应的那一刻,薛木石认为她是真心的。 “如果刘义不是农家十境,我会劝你直接离开。”薛木石落在红蝎子身上的目光移开,看向刘义来的方向,朝前伸出手。 摇着尾巴的红蝎子从叶片上消失,一会后,顺着少年的衣袖爬出,来到他指尖。 虞岁问:“因为是农家的人,所以你才有把握?” 薛木石点了下头:“没错。” 果然是跟农家有关的能力。 虞岁转了转眼珠,她已经看到梅良玉在兽骨船与秦崇学拔刀相向的一幕。 “我后来去查了一下道家禁术七杀卦,这禁术修邪气,煞气重,你身上倒是看不出半分,但禁术之所以是禁术,是因为它的修行方法邪门又血腥。” 虞岁说:“一旦开始修炼七杀卦,就不能停止杀人。它确实是只用来杀人的九流术,因为煞气入体,修行时每天都需要靠杀人来中和七杀卦的邪气。听说像你这样察觉不出半分煞气的,杀的人只多不少。” 看着薛木石,虞岁也有些难以想象少年修炼七杀卦天天杀人的场景。 “我很好奇。”虞岁直接问道,“你修炼七杀卦杀了多少人?” “记不清。”薛木石摇头道,“有很多。” 虞岁微眯了下眼。 薛木石问:“你知道虫化吗?” “那是什么?”虞岁还是第一次听说。 农家的九流术太多,她根本学不完。 那些深奥的九流术也不会被记载在书本中。 “我们都知道农家的虫蛊是可以感知天地五行之气的,农家则可以靠九流术驯服它们,达到御兽效果,甚至与之共生,共享虫蛊的力量。” 薛木石盯着指尖的红蝎子,轻声道,“感知天地五行之气的农家虫蛊,便是有灵之物,它们也可以炼‘炁’。” “五行之气存于天地,而道家讲究的‘炁’,为内体之炁。” 薛木石回头朝黑漆漆的山林道看去,他知道虞岁就在这后边。 “九流界认为五行之气才是人的根本,但道家认为,内炁为先,人生下来,是先 有内炁,才能炼化吸收天地间的五行之气。” “你可以理解为内炁塑肉身,外气具象术。”薛木石的声音轻而缓,“而人是天地之灵,是万物最优的形态,所以可以练炁的虫蛊们,本能地追寻一个目标。” ——化人。 “有一种人,名叫道蛊虫身。”薛木石叹气道,“这种人可以赋予虫蛊们新的形态,让它们也成为天地之灵。”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薛木石发现以前忽略难见的虫兽们,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似乎不用他特意去关注,就能知晓它们的身影、声音、能力。 而这些虫兽们也在向他发出同一种信号: 虫化。 倒映在树上的蝎影,忽然生了变化,开始拉长身形,生出了似人的手脚。:,,. 237. 第 237 章 鬼道召神·狱火风女 字灵化作巨大的飞鸟,振翅时有黑羽飞落,它一头扎进裂缝深渊,明亮的眼眸中倒映出弯腰将燕小川从蛛丝茧中拉出来的苍殊,朝他们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刑春从船舱破洞中爬出来,揉了揉被扭到的脖子,抬头朝字灵飞鸟看去。 “师尊?” 盯着满头白色蛛丝的燕小川看见字灵有些发蒙。 师尊穆永安不会轻易出太乙的,就算是他有事,也不该……燕小川蹙眉。 苍殊无意一瞥,刚好捕捉到少年神情凝重冷然,不同于往的瞬间。 “你俩没事吧?”刑春距离他们比较远,白净的脸被船舱里的杂物灰尘和血迹蹭的乱七八糟。 “没事。”苍殊朝他应了声,“应该是教习他们到了。” 字灵飞鸟让三人来到羽翼上,载着他们往上飞去。 飞鸟鸣叫声从深渊之中传来,一飞冲天,划破深渊的幽暗,看见地面之上的海萤群,以及下方对峙的四名十三境术士。 闻人胥嘴角带笑,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头顶,丝毫不见惊慌,状态瞧着十分轻松,甚至双眼还有几分好笑地盯着对面的穆永安和诸荣瞧。 “怎么,打了小的,老的来撑场子了?”闻人胥笑道。 穆永安面色苍白,身披黑色的狐裘大衣,遮掩了他瘦弱的身形,虽一眼能看出病弱的姿态,可双目仍旧锐利,带有威慑之意,让人不敢小瞧。 他以余光扫了眼已经被字灵飞鸟从深渊裂缝中带出来的燕小川,这才看回对面的闻人胥和庚汉复。 闻人胥的目光从诸荣和字灵飞鸟掠过,最终落在穆永安身上。 诸荣颈后闪过一截色彩斑斓的蛇鳞,蛇鳞极其鲜艳,让人难以忽视,多看两眼又会因为丰富的色彩而头晕眼花。 “两个十三境大师,在这欺负几个十境不到的学生像什么话。”诸荣左右活动脖颈,发出咔哒声响,“有什么高招,我来讨教。” 庚汉复却道:“非也非也,今晚的太乙学生有两个都是十境,欺负的也是这两个十境。” 闻人胥也彬彬有礼道:“今晚本就是以大欺小,你来了,我们自然是要走了。” 诸荣听得眼角轻抽,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闻人胥却不是说笑,几乎在话音刚落的瞬间,就和庚汉复一起御风术撤走。 诸荣可不打算就这样放他们离开。 在字灵飞鸟上的燕小川三人,只见彩光一闪,绚烂如云霞的色彩,在大片光滑冰冷的蛇鳞上闪烁,蟒蛇之躯如雷电急速蜿蜒前行,这速度比闻人胥和庚汉复两人的御风术还要快一些。 巨蟒如飞舞的彩带,却透着刺骨寒意。 受到惊吓的海萤群四散分离,光芒熠熠,映照出占据了诸荣半边脸的金色蛇纹。 闻人胥和庚汉复同时燃起护体之气跃身躲闪,被彩鳞巨蟒逼迫往回退了些。 刚从字灵飞鸟上下来的燕小川看见彩鳞巨蟒总觉得有些诡异,但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听见刑春捂着脖子嘀咕自己的虚宿星将是个叛徒后,他才明白过来哪里不对劲:“教习的御兽怎么没有头?” 刑春听后,也朝前边的彩鳞巨蟒看去。 苍殊望着前方的诸荣解释道:“这是师尊以气炼化的吞天蟒,身似云霞灿烂,达到御兽一体,心随意动时,师尊便是它的头首耳目。” 只见其身,不见首尾。 这招用来拦截追击对手颇为好用,让人难以预判。 彩鳞巨蟒将庚汉复与闻人胥圈住,身躯叠加,筑起高墙。两人抬头仰望,只见四面彩光绚烂耀眼,多看一会便觉得心口烦闷,双目刺痛,大脑眩晕。 闻人胥叹道:“漂亮的东西却不能多看,可惜。” 庚汉复没好气地看他一眼:“都这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夸这玩意漂亮?” 闻人胥微笑道:“我能靠鬼道七识闭耳目,不受它影响,你呢?” 庚汉复没有回答,目光却稍显认真起来,双手掐诀时,口中轻吐一气,气化字灵:定海针。 一道巨大的金色光柱从地面升起,周身雷光电流闪烁,将不断收拢身躯缩小圈中范围的彩鳞巨蟒定住,让它无法再继续叠高身躯。 虽然瞧不见彩鳞巨蟒的头,此时却能听见它发出的低哑嘶吼声。 庚汉复说:“我看我们分开走比较好。” 闻人胥:“那你可要保重。” 话音刚落,他便抬手朝虚空一划,黑色的咒纹随着他的指尖倾泻而出,组成完整形态的瞬间,四周的空间都变得扭曲。在扭曲的天地中,一双双惨白的鬼爪从闻人胥身后撕裂空间。 被撕裂开的空间裂缝中,隐约能看见一抹海蓝色的身影,女人背对着裂缝,露出曼妙的身姿,长发和落地的裙摆一样长,像是山林中蜿蜒的小溪在黑暗中延伸出去很远。 在充满黑暗的空间中只有她才是彩色的。 穆永安和诸荣都注意到闻人胥那边的变化,彼此都有点惊讶。 鬼道召神·狱火风女。 道家、释家和鬼道家,都拥有召神遣将的手段。 道家神将、释家金刚,都可以理解为使用某种手段召请出更强大的力量,保留自己 的形态来助力请召者。 召神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请出神将和金刚化形助力,一种是直接让神将和金刚将力量借给自己,拥有短暂的化神力量。 鬼道家的召神遣将则有些特殊。 道家和释家召神只要有符箓和咒印就可以,鬼道家的召神需要的是结契,只能召唤与自己结契的神将。 因为鬼道家修神魂,摒肉身,召神的力量都偏向死亡的虚无界。 用外行人的话来评价就是:鬼道召神的形象都比较邪门诡异。 道家和释家请的是天上的天兵神将,鬼道家请的是地下的鬼兵鬼将。 鬼道家结契后,既可以召唤神将化形,也可以请神入体。 召请的神将自然也有强有弱,此时闻人胥召请的狱火风女,实力强大又罕见,就算是鬼道十三境大师或者圣者,也难以见到有与之结契成功的。 在虚空裂缝中的狱火风女缓缓转头,快要窥见她侧颜一角的瞬间,无数股小旋风自地面升起,顷刻间就变作冲天的龙卷风,将彩鳞巨蟒圈起来的空间扭曲。 就像一张平整的白纸被大力揉捏卷起来,也将闻人胥和庚汉复的身影隐藏。 大量风刃割伤被定海针定住的彩鳞巨蟒,削掉它的蛇鳞满天飞溅,彩鳞巨蟒的怒吼声盘旋在空中,身躯也在疯狂扭动。 穆永安拢了拢衣袍,对诸荣说:“分开追,我去追名家那位。” 诸荣甩了一片蛇鳞给他:“这两人身上都有彩鳞定位。” 穆永安伸手接过,便去追庚汉复。 * 兽骨船下,被张宇轩和穆武联手,强制破解兵甲阵的秦崇学脸色十分难看。他拉开安全距离,反手握着短刃,目光阴鸷地扫过突然出现的两名十三境太乙教习。 “小梅,梅梅!”张宇轩一落地就火急火燎地去看梅良玉,“哎你这,哪个不要脸的兵家十三境大师会跟一个才十境的小小鬼道家弟子动真格!” 梅良玉捂嘴咳嗽:“你这话没把那个不要脸的兵家十三境讽刺到,倒是把小小十境鬼道家弟子讽刺到了。” 张宇轩见梅良玉咳出满手血,上前想要把他的腕脉:“伤到神魂了?” 却被梅良玉躲开,“没事。” 他目光依旧紧盯着对面的秦崇学。 虽然不知兵甲阵中的那一箭有什么问题,但击中他的时候,确实有另一股力量随之进入自己体内,扰乱了他的五行之气,无形之中动了他体内的封印,让梅良玉又想起不少往事。 不知具体情况下,梅良玉也不敢让他人察觉自己五行之气的变化。 此刻他体内的变化像是五行逆乱,四肢百骸都有难言的膨胀痛感,却不影响他使用九流术。 梅良玉脑子里飞速回想自己学过的兵家咒印之类九流术,试图找到秦崇学那一箭的微妙感。 张宇轩看着梅良玉半身染血,五行之气混乱的模样,那叫一个心疼,转身对着秦崇学怒目而视。 穆武神色沉静,打量着秦崇学身后展开的画卷:“《洗兵图》,你能拿到这份兵家异宝,看来背后的势力不小。” 秦崇学扫过不远处的彩鳞巨蟒,见那边打起来,心下衡量,也知道不能久留,反正兰药已经注入梅良玉体内。 看他此时的状态,也已经受到兰药的影响,不足为惧,若是没有这两个碍事的十三境在—— 秦崇学收敛眼底阴霾,不发一言,招手收回《洗兵图》。 在他撤步后退的那一瞬间,穆武也动了,两人皆是身形一闪,速度快到看不清,无人看见穆武是何时抽出长刀,也无人看见秦崇学的剑灵何时出现。 穆武前手握刀口,后手握刀柄尾部,如此挥刀时可以发出最大力道。 秦崇学的剑灵长身长手,比穆武还要高出一截,空洞的眼窝盯着穆武,反应迅捷,双手握剑做十字拦下这一刀。 穆武望着眼前的剑灵,眉头微蹙。 这力量似乎不太对劲。 “想跑?”张宇轩见秦崇学御风术闪身撤走,刚要去追,又回头看梅良玉,不太放心。 “我真没事。”梅良玉摇摇头。 张宇轩这才去追秦崇学。 梅良玉将涌上喉头的血水压下去,深吸一口气,刚要动身去追人,就听后边传来燕小川地喊声:“良玉师兄?” 他回头看去,看见受伤的刑春,眉头一皱。 苍殊扶着刑春走近,刑春看见梅良玉的样子惊呼:“你怎么比我还惨?” “没死就行。”梅良玉说着,扫了眼燕小川,蹙眉盯着环绕在他身边的字灵。 燕小川说:“这是师尊的字灵,他去追那两个十三境了。” 梅良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今晚可没叫穆永安来东风海,也没让穆永安知道燕小川被绑的消息。 * 东风海很大,却遍地都有海萤。 龟裂的地面容易使人绊倒,庚汉复御风术的速度很快,在黑夜中,借着海萤的光芒来到了东风海边缘,可以看见远处外城的灯火,也来到了东风海与陡峭的山壁石道相接处。 一直逃跑的庚汉复忽然在山壁石道中顿住,没有栅栏的石道下边是幽蓝的 深海。 穆永安停在不远处,抬眼朝庚汉复看去。 庚汉复伸手轻捋胡子,对穆永安说:“我今晚只是封住了小公子的五行之力,其他都是些皮外伤。” 顿了顿,他又轻声叹道:“你把小公子照顾的很好。” “他过得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坏。”穆永安止不住地咳嗽两声,目光锐利地看向庚汉复,“另一个人你也不该动。” “谁?”庚汉复捋胡子的手一顿,“梅良玉?” 穆永安:“他是长公主的孩子。” 庚汉复的五指忽地抓紧了自己的胡子,他想起秦崇学带来的兰药,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238. 第 238 章 你当着我的面杀了老秦…… 兵甲阵·古战场。 战场上的腥风拂过虞岁鼻尖,她收回看向远处的视线,黑漆漆的眼瞳对上站在剑灵身后的陈永福。 陈永福目光冰冷,握剑的手却收紧,心里打鼓。 他还沉浸在刘义被瞬杀的那一幕,面对身穿黑风袍的虞岁,心理压力颇大。虞岁被黑风袍遮的严严实实,就连高矮身形都辨不出。 陈永福自然想不到黑风袍下的会是个妙龄少女,在他心里,已经自己脑补出一个成熟稳重的中年男子的老手形象。 还未交手,心已经乱了。 化作白骨的战场士兵们从满是黑色污泥的地里爬出,身子卡着一半,还未完全破土而出,透露出兵阵主人心中的犹豫。 陈永福重新稳了稳心神,试图再跟虞岁交流:“今晚东风海是为梅良玉而来,阁下若是误伤……” 话还未说完,就见自对方脚下散开的气如点水的涟漪,一圈圈的往外散去,幽蓝色的星光在地面水圈涟漪之中接连闪烁。 随着虞岁抬眼看向程永福,每一颗闪烁的星辰都化作了难辨的符文。 此时的虞岁和薛木石一样,打算一击毙命,不想过多出手,以免拖延时间引来他人,也怕留下太多痕迹。 陈永福看见这幕,脑子里飞速闪过几个猜测:阴阳家?道家?名家? 之前对剑时明明更像是兵家! “军!” 陈永福情急之下打算先手,卡了一半在地下的白骨士兵们手握刀剑破土而出,迅猛敏捷地朝着虞岁杀去。 后方大军自身后抽出长箭对准虞岁,箭尖燃起毒火,随着陈永福的号令发射。 少女黑亮的眼瞳中倒映出漫天箭雨,眸底却升起瑰丽光芒。 逆星反极与神机·天目,制造出的五行之气失衡,让眼前的兵甲阵开始崩塌。 淬火的箭飞落一半就随之消散,陈永福察觉到兵甲阵内突然失衡的五行之气,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能够秒破他的兵甲阵,实力定在十境以上! 陈永福眼见那星辰涟漪扩散到自己脚下,忙撤身后退,留剑灵护在身前。 虞岁跃步上前,不出意外地被剑灵拦下,陈永福刚要松口气,忽觉后劲传来灼痛,在逐渐崩溃的兵甲阵中,昏天暗地之象,从虚空中出现在陈永福身后的身影冒着些许白烟。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名家字言,兵家御器。 之前被陈永福扭断的长剑,此时借着名家字言变作一柄锋利长刀,兵家御器,使得虞岁使用刀剑术的速度更快、也使得兵器更加锋利。 剑灵双手握剑从正面竖劈格挡,刀剑相撞,虞岁没有一丝迟疑,卷剑斜斩,刀剑高速滑动摩擦出星火闪烁,发出刺耳声响。 黑骷髅与虞岁的动作同步,对陈永福卷剑斜斩,长刀换位,变作横在剑灵与陈永福的身前。 虞岁持刀的手转换极快,由正手握刀,在卷剑斜斩结束的瞬间换反手握,掌心朝外,刀刃贴着剑灵脖子,往上提刀割去。 陈永福满眼惊骇,眼中倒映出握黑色长刀的枯骨手,腕上的赤焰晶花散落,像是一串流火,可以焚烧一切。 他心中已知危险,身体却来不及躲闪。 提刀割喉,烈火自刀刃燃起,烧毁聚气凝形之物,而肉身血溅当场。 陈永福的头颅落地,兵甲阵也被彻底解除。 夜里的林道漆黑,等在兵甲阵外的薛木石正愁不知虞岁的情况是好是坏,没等一会,就见到陈永福尸首分离的一幕。 薛木石下意识警惕起来,热浪袭来,虽不怎受影响,却觉这灼热熟悉。 陈永福的身躯倒下,露出站在后边的黑色骷髅人形。 薛木石听见赤焰晶花掉落的刺啦声,热气白烟自黑骷髅身上往外散去,少年目光警惕又惊讶,对上黑骷髅空洞的眼窝,莫名觉得自己正在被这怪东西打量。 “礼尚往来。”虞岁自黑骷髅身后走出,“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黑骷髅盯着薛木石,身形化作烈火消散。 “你这个是……兵家剑灵?”薛木石缓了一会才回过神来。 “是。”虞岁朝兽骨船的方向看去,没有在意受惊的薛木石,“聚气凝形之物,兵家剑灵。” 薛木石还在回想刚才看见的黑骷髅模样,忍不住道:“异火对你力量的影响确实大。” 见虞岁沉默,薛木石又安抚道:“但也不是谁看了都会往异火的方向想,奇怪的剑灵多了去,不差你这一个的,李金霜的剑灵也很特别。” “我倒是不怕他们发现剑灵的形态,是怕别人知道我有剑灵。”虞岁抓了抓自己的兜帽,“我们该走了。” * 林道这边的人都被虞岁和薛木石解决了。秦崇学退走时放出信号,想要让刘义陈永福等人出来阻挠穆武与张宇轩。 可惜信号放出后,却不见有人来应。 张宇轩和穆武追得紧,秦崇学没有战意,数次只顾着拉开距离,却不巧,他又撞上了去追闻人胥的诸荣。 诸荣当机立断,转身将秦崇学拦下。 再往前就出东风海范围,能看见大片蓝海和岛屿。 此刻仍旧有 大量海萤从地缝中飞出,盈盈火光中,彩鳞瞬显,竖起高墙,巨蟒吐信的声音带来沉沉的压迫感。虽不见头首,却能感觉到自己若是再往前一步就会被张嘴等着的巨蟒一口咬入腹中。 秦崇学被诸荣这么一拦,迫不得已出手。 他御风术落地最边缘的那艘巨船上,提前预判,握住短刃蓄力一击,砍在甩尾而来的彩鳞巨蟒身上。 秦崇学手中短刀锋利可劈山斩石,亦能轻易刺入坚硬蛇鳞之中,此刻秦崇学将短刀尽数没入蛇鳞之中,五行之气沿着他持刀的双臂如电流行走,顷刻间雷光大闪,蛇鳞飞溅,彩鳞巨蟒的怒吼声响彻云霄。 紧随其后的穆武和张宇轩看见秦崇学试图跃过彩铃巨蟒的一幕,同时出手。 秦崇学反应迅速,再次召唤剑灵阻拦。 然而这次却是张宇轩先出手拦下剑灵,给了穆武机会去堵住秦崇学。 穆武在稍远的距离朝秦崇学甩出飞剑,剑身旋转途中,一道黑影从寒光中跃出,骷髅脚掌踏过冰冷剑身,双手持刀朝秦崇学斩去。 穆武的剑灵名叫栖霞,虽也是骷髅人身形态,骨骼颜色却是白里透红,双手乍一看就像是长剑形态,锋利尖锐。 栖霞剑灵持双刀瞬影至秦崇学身前,双刀出手极快,根本不给敌人出招的机会,被动进入格挡防御。 双刀招式多变,配合攻势迅猛,让秦崇学难以脱身,在船舷边步步后退。 诸荣左右看了眼,这两人的剑灵倒是都使双刀。 秦崇学方才与彩鳞巨蟒硬碰硬,消耗不少,更重要的是,张宇轩和穆武从外界强破他的兵甲阵,对他的五行之气也造成了不小的震荡。 在三名十三境的夹击之下,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瞧着栖霞剑灵的双刀攻势,秦崇学目光微闪,看来这会他想走可不容易了。 但他也不允许自己被这三名太乙教习抓住。 秦崇学稳步后退,沉下心来,终于抓到破绽,反握短刀上挑,卡住双刀同时攻击的瞬间,短刀刀身变长,由下而上直刺栖霞剑灵咽喉。 刀刃刚卡进栖霞剑灵咽喉一寸,秦崇学便觉身后厉风而过,那把看似笨重的长刀在穆武手中灵活迅猛。 刀气下劈,带来的厉风震得秦崇学后颈肌肤生疼。 穆武阴手握刀,斜斩秦崇学右肩,刀身先点他右肩,力道重如千斤。秦崇学闷哼声,体内气血翻涌,却强行压制,反应迅速,在穆武这一刀将自己割喉的前果断收手后撤。 秦崇学御风术后撤数米远才停下,他目光阴鸷地扫过穆武。 这人还穿着太乙的教习制服,黑金束腰长袍,衣袖紧扣,瞧着干净利落,面容冷酷,出招迅猛,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穆武不跟他玩什么花里胡哨的剑术,就是贴身杀招,靠着迅猛多变的刀势压得人喘不过气。 同是兵家术士,知己知彼。 穆武这会又转阳手握刀,沉声道:“怎么不使用《洗兵图》,再开一次兵甲阵?方才救人心切,没来得及仔细体验洗兵图卷的威力,倒是有些遗憾。” 这话看起来像是在说自己遗憾,实际却是嘲讽兵家异宝在秦崇学手里根本没发挥出威力。 秦崇学冷笑着,看穿穆武心思,没有中他的激将法,心中却也不好过。 穆武难缠,剑灵被张宇轩控制,诸荣虽然没有再出手,却无形中给足了他压力,让他不得不处处防范。 秦崇学双手握住变形的长刀,冷声道:“洗兵图这等兵家异宝,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看的。” 张宇轩不客气道:“我看是你被强破兵甲阵反噬,刚才又被刀气所震,五行之气受损,不敢再施展兵甲阵吧。” 诸荣说:“你猜的八九不离十。” 秦崇学冷眼朝诸荣看去,下一瞬脸色忽变,护体之气散去,嘴角溢出一缕血色,握刀的手松了松。 游走体内的五行之气变得缓慢,像是被冻结似的,而他的四肢也控制不住在发麻。 秦崇学双目晕眩,恍惚中看见自己的双手浮现出彩色的蛇鳞,脑海里飞速闪过之前拦路的彩鳞巨蟒,短刀插进蛇鳞缝隙,雷光闪烁后飞溅的蛇鳞带起的血水——蛇血? 他脸色难看地盯着自己袖口沾染的一滴蛇血。 只是浅浅的一滴,不细看都难以发现。 这蛇毒悄无声息地越过他的护体之气,侵入内体,污染他的五行之气。 “这吞天蟒毒如何?”诸荣摊开手掌,露出掌心的那一片蛇鳞,问秦崇学,“你再动用五行之气,必定五行逆乱,还想着跑吗?” 秦崇学方才已然动气。 穆武那一刀霸道,他出手料定秦崇学能躲,于是先落刀肩膀,而非咽喉,杀意是威慑,使刀气入体,加速秦崇学毒发才是穆武的目的。 他与诸荣配合默契,秦崇学毫无所觉。 如今秦崇学五行逆乱,痛楚传遍四肢百骸,连呼吸都觉刺骨痛苦。 他动了动眼珠,警惕诸荣和栖霞剑灵的同时,压低嗓音冷笑道:“既然你想见识洗兵图的威力,我就满足你。” 穆武看起来半点都不着急:“以你现在五行逆乱的情况,就算使用洗兵图,又能发挥几 成实力?” “你亲自领教不就知道了?”秦崇学话音未落,就从手中抛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刀光一闪,瓷瓶被劈成两半,藏匿其中的白烟随之飞出,被秦崇学纳入体内。 馥郁的兰花香在秦崇学鼻腔中散开。 迫不得已,他不得不在此时借助兰毒返魂香的力量。 秦崇学深吸一口气,额角青筋鼓起,体内充盈澎湃的力量迫切地想要找到突破口释放出去。 诸荣:“兰毒?” 穆武暗道不好,闪身上前阻拦,冲破张宇轩咒字束缚的剑灵却过来拦了一瞬,剑灵虽被穆武拦腰斩断,后边的秦崇学却成功用出了《洗兵图》。 黑白描线的画卷自秦崇学身后展开,道天兵神象从画中飞出护在秦崇学身前。 神女挽弓,神将握剑,天兵挥锤,分别对应跃身上前要将秦崇学拦下的人。 《洗兵图》上未出阵的天兵们,却动了动眼珠,眼含金光,威目震慑,被其注视后,护体之气秒破。 一次性召唤出名天兵助阵,已是秦崇学的极限,还是靠兰毒提升五行之气的极限。 神女挽弓搭箭,飞射而出的利箭满是肃杀,气浪对冲,使得穆武避无可避,只能后撤,瞬息之间,便被击退百米远。 穆武和栖霞剑灵同时出刀与利箭相拼,拼出星火无数,连刀柄都能感受到气浪对拼后的灼热,力道反震到他虎口发麻,才堪堪接下这一箭,将其斩断。 诸荣和张宇轩也没被逼退老远,重新回到巨船上时,已经不见秦崇学的身影。 穆武没有放弃,说:“再找。” 道身影转瞬消失在夜幕下。 * 秦崇学从海水中冒头,按住仍旧发麻无法动作的右手,咳嗽着从海中上岸。 岸上沙石湿润,秦崇学在上边踩出一道道深坑脚印,海浪拍打而来,又将这些痕迹吞噬。 秦崇学瞥了眼自己的右臂,目光充满阴霾,穆武那一刀着实狠辣,诸荣的吞天蟒毒这会也没法彻底清除。 沙地前边是绿野葱葱的岛屿,秦崇学走进林中,敏锐抬头,看见两道身影在高耸的草丛后,右手下意识地要握刀,却无法动弹。 “怎么伤成这样?”闻人胥从草丛中走出,微笑地看向秦崇学。 另一边的庚汉复也走了出来,皱着眉头打量秦崇学,目露担忧之色。 见是这二人,秦崇学才松了口气,眼中戒备撤除,露出几分疲惫:“快要离开东风海时遇到了名十境,其中一人与我同是兵家,出招狠辣,又与农家的人配合默契。” “看来那两人没追上我和老闻,倒是遇见你了。”庚汉复又问,“中了农家的毒吗?” 秦崇学收敛眼底情绪,不动声色道:“没什么大碍,休息会就好。” “看样子你似乎用了兰毒。”闻人胥却若有所思道,“是返魂香还是莲雾?” 秦崇学捂着右臂往前走:“情急所致。” 庚汉复跟在他身后,闻人胥走在秦崇学身侧不远,两人都在打量秦崇学。庚汉复问:“那小子倒是不笨,知道叫太乙的十三境教习过来,今晚是我们失算了。” 秦崇学冷哼声,没答。 闻人胥问:“没能杀了梅良玉,咱们恐怕难以回去跟小姐交差,有了今晚这一遭,日后再想在外城撞见梅良玉就没那么容易了。” 庚汉复也道:“你今晚还动用兰毒,若是被追来的太乙教习发现,心中惦记,回头咱们在太乙的行动也受限制。” 秦崇学听得心烦,忍不住开口道:“我今晚并非为了杀梅良玉而来,小姐虽恨极了梅良玉坏事,却也知晓……咳咳……” 气血翻涌,被兰毒压制的吞天蟒毒又开始搅乱他体内的五行之气,隐约又有五行逆乱的迹象。 秦崇学不愿让这两人看出自己狼狈的模样,将痛楚强压下去,继续说道:“我奉小姐的命令,拿梅良玉试新的兰药,今晚已经成功让他被兰药感染,太乙也非久待之地,天一亮就走。” 庚汉复听得心中一颤,面上却不显:“你将兰药注入梅良玉体内了吗?” “没错。”秦崇学说,“在兵甲阵中,借着洗兵图的天兵相助,一箭射穿了他的肩膀,在那箭尖涂了一小瓶兰药。” 庚汉复低头再抬头的瞬间,心思百转,他的目光紧盯着走在前方,距离在一击两步远距离的秦崇学,袖中的手刚刚抬起做掐诀状,险些就要动手。 却有人比他更快。 本就走在秦崇学身边的闻人胥忽然侧身面向秦崇学,将他前路拦住的瞬间,一手在秦崇学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快很准地刺进他的胸膛,准确地抓住体内的那颗十境神魂光核。 “你……”秦崇学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闻人胥朝他一笑,手下却再次用力,五指抓着神魂光核将它从秦崇学体内掏出。 秦崇学再也撑不住,口吐鲜血,身形踉跄地往后退去。 站在后边的庚汉复下意识地避开,也不敢置信地望向闻人胥。 “闻人……”秦崇学嘴唇翕动,气若游丝,目光却死盯着那个光头。 闻人胥一手握着秦崇学的神魂光核,另一只手握着黑色的小瓷瓶,对着秦崇学 晃了晃:“这才是小姐给你的兰药,只是不巧,今日动身前被我从你那换走了。我是相信你的,老秦。你办事我很放心,你也从来没让小姐失望过,如今你成功将‘兰药’注入咱们少主体内,我非常感激。” 秦崇学眼中倒映着闻人胥礼貌微笑的模样,却在一瞬出现两道重影,让他难以分辨眼前究竟是虚幻还是现实。 ——兰药被闻人胥换过了? ——少主又是谁? ——如果他手里的才是兰药,那我给梅良玉的又是什么? 秦崇学大脑晕眩,浑身都变得轻飘飘。他用尽全力看了眼像是呆住什么都没做的庚汉复,又看回偷袭自己的闻人胥。 这二人的所有信息在此刻于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和他同一时间进入玄魁的人,这些年与他多次出生入死的人,他认为对自己、对小姐忠心耿耿的人,怎么会—— 秦崇学努力想要再看清眼前到底有几个闻人胥,却在闻人胥捏碎他的神魂光核的瞬间,眼眸一片灰白,再也看不清世间的任何景色。 庚汉复望着倒地的秦崇学,半晌后,才不可置信地望向闻人胥:“你当着我的面杀了老秦?!” 闻人胥轻轻拂去掌心的血迹,笑道:“你不也私下偷偷和穆永安见面吗?” “你……”庚汉复神色凝重,“老闻,咱们之间似乎得好好谈谈。”:,,. 239. 第 239 章 我急着回去见我师兄。…… 秦崇学的尸体就倒在庚汉复与闻人胥两人中间,两人隔着尸体,也隔着安全的距离。 岛上丛林颇多,郁郁葱葱,闻人胥点了一簇火,照亮庚汉复沉思的面庞。 庚汉复问:“你提前换了老秦要给梅良玉的兰药,所以来太乙之前,你知道老秦不是要杀梅良玉?” “就像老秦说的,小姐虽然恨极了少主,行事作风也算狠毒,却不会轻易失了理智,要在太乙杀了少主,她也不好善后。” 闻人胥掌心托着火焰往前一递,照亮秦崇学死不瞑目的脸:“老秦说是去太乙杀少主,反倒让我起了疑心,才随他一起来了太乙。” 说着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笑得意味不明:“托老秦的福,这次的事办得很好。” 倘若他用别的手段去破坏少主体内的封印,都会被那老妖怪或者别的人察觉,由秦崇学这个“外人”来动手,倒是减去不少麻烦。 “他是长公主的儿子。”庚汉复沉声道,“也就是说当年……” 闻人胥抬眼望着他,摇曳艳红的眼尾让他瞧着像是仰头俯视他人的毒蛇。 “穆永安当年若是先去找的少主,也就没这些事了。” 庚汉复听后却是苦笑声:“你以为当年他能从那些人手里保住两个孩子?” 当时的情况,穆永安只能二选一。 闻人胥只笑不语。 庚汉复道:“既然小公子与少主同在太乙,那……” “哎,你那边的计划我就不便听了,燕国旧部想要如何,我并不在乎,也奉劝你别把少主牵连进去。”闻人胥笑道,“我早就察觉你是哪边的人,却一直没有与你挑明,你就该明白我的意思。” 庚汉复皱起眉头:“他既是长公主的孩子……” “长公主已经死了,家主也死了,这二人为何而死,你比我更清楚。”闻人胥道,“以少主的脾气,等他恢复所有记忆后,是要帮你们重塑燕国,还是毁掉燕国,概率都是一半一半。” 庚汉复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闻人胥却笑道:“不巧,长公主的三个孩子,唯一活下来的,却是对燕国最不在意的那一个。” “何况现在的燕国,确实容易令人憎恨,燕王如今还好好地坐在他的行宫中享乐,那些为燕国未来忙碌奔波的人却没这个好福气。” 闻人胥蹲下身将《洗兵图》从秦崇学身上搜出,再从自己的机关盒里拿出一只红色风车插入地里。 庚汉复的手抓着自己的胡子,好一会没有松开,半晌后,他才深吸一口气道:“你是无籍之人,因为家主才为长公主和燕国办事,如今这二人死去,你自然不会再为燕国考虑,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些,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并非少主的想法。” 闻人胥听后,摸着下巴道:“你说得对,但我准备等少主恢复记忆后,就这么游说少主。” 他抬起头看庚汉复,一副坏心思的模样。 庚汉复见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坏心肠,忍不住眼角轻抽:“燕国覆灭,对少主又有何好处?” “复兴燕国又对少主有何好处?燕国式微,覆灭是迟早的事。”闻人胥笑道,“守着一个早已弃民而去的空壳子又有何用?如今不是燕国放弃百姓,而是百姓已经放弃燕国了,动乱太久,人人都想要过安稳的日子。” 庚汉复却肃容道:“纵使大势已去,我亦不会放弃。” “那你家小公子可就过得苦了。”闻人胥伸手轻轻拨动红风车,盯着它缓慢转动片刻后,抬头看向沙地,站起身道,“走吧,先把老秦带回去,太乙确实不是我们能多待的地方。” * 红色的纸风车在夜色中不快不慢地转动。 风叶片上的金色符文一闪一闪,亮着微弱的光芒,像是坠落到地上的星星,连接了两端的天地一气。 感应到召唤的人,听见了纸风车转动的声响。那声音随天地一气传到梅良玉耳里,这熟悉的旋律,由声入象,动静相加。 没多久,又一道身影上岸,朝丛林中走去。 走进林中的青年半身染血,外罩白衣被血色浸染开后,与里衣的艳红相衬,他站在林影重重下,像是从烈火中走出的修罗。 梅良玉垂眸盯着还在转动的纸风车瞧。 记忆里不管是母亲还是父亲,都不怎么用听风尺。 眼前的纸风车是他父亲创造的“水风井”。 它不需要通过数山就可以传递消息,只要附近有水象,便可由水生风,将需要传递的消息化作天地一气散出去。 想要捕捉带有信息的天地一气很难,不像听风尺,传递消息必须经过数山转换,在数山那里就可以筛选拦截。 世上的术都是由气具象,机关家的水风井却是由象化气。 闻人胥算得很好。 秦崇学用了兵家异宝《洗兵图》,必定会引起梅良玉的注意,假兰药成功注入梅良玉体内,让封印松动,至少会让梅良玉想起部分记忆。 这是他阿姐使用的宝物,他一定会想办法拿回去的。 闻人胥以水风井传消息,告诉梅良玉洗兵图的位置,他若恢复记忆,就能准确捕捉到水风井传出的天地一气找过来。 此刻梅良玉望着眼前的纸风车和放在地上的《洗兵图》,缓缓弯下腰,将这两样东西捡起。 由水风井传出的伶仃声响还在他耳边盘旋,像雨水击打玉石,又像是天露落于深潭,梅良玉不禁想起,他刚来太乙的时候也常听见这声音。 只是很快这声音就消失了。 如今再看眼前的这只水风井,梅良玉忽觉有些分裂,记忆中有一个他站在满是纸风车的山道中,一个他站在停靠云车飞龙的海边。 梅良玉伸出手,将转动的纸风车按住,让它停下。 在黑暗中寂静片刻后,青年悄无声息地消失离去。 * 刑春三人等在去外城的山道上。 梅良玉说要去追人就走了,刑春因为受伤没能跟上,苍殊也不放心他和燕小川两个人等着。 刑春在巨船倒扣下坠的时候伤着胳膊,燕小川瞧着血粼粼的一个人,但都是些皮外伤。 苍殊对两人的伤做了简单的处理。 刑春看着自己的胳膊嘀咕道:“这要是玄魁的人,那他们也太嚣张了,就因为梅梅屡次坏事就要来杀他,还是在太乙,他们怎么想的?我总觉得不对劲。” 燕小川正盘腿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给自己脸上的伤涂药,听完这话,一头雾水地看过来:“什么玄魁的人?怎么就要杀良玉师兄了?” 刑春用一只手给他比划:“学院最近不是在查兰毒吗?在太乙卖兰毒的最大组织就是玄魁。” 燕小川问:“洛伏那件事吗?那张相云也是?” 刑春:“我觉得是。” 燕小川倒吸一口凉气:“那怎么不告诉院长他们?” “没证据的事,说了也没用。”刑春摇头道,“洛伏已经死了,张相云也被审过,他没被审出问题来,后续再想从他身上找事,就是公开质疑那几位审问的院长,谁敢?” “那他们都要来杀良玉师兄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吗?”燕小川气呼呼道,“我受点伤就算了,还想拿我来威胁师兄,真是好大的胆子。” 苍殊倒是沉思道:“洛伏死的事让玄魁的人急了,所以才要来杀梅梅?” “这么看洛伏在玄魁混得不错。”刑春刚说完,就看见夜色中走出一个眼熟的身影,忙招手道,“梅梅!” 梅良玉蹙眉来到三人身前。 “没找到人?”苍殊问。 梅良玉摇摇头。 “没事,教习他们会想办法的。”刑春说,“穆教习叫我们先回学院,他们还要继续追,其中一人受伤不轻,还中了吞天蟒毒,肯定会被找到的。” 苍殊也道:“有的事情,教习他们出手干预比我们更有用。” 梅良玉抬头看了会天色,估摸着时间,确实该回去了,免得被师妹发现他不在鬼道圣堂。 其实他出来的时间也不长,和秦崇学也是短暂的交手,也就寻着水风井的声音去拿洗兵图耽搁了一会。 苍殊打量着梅良玉被长箭贯穿的肩膀,问他:“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回去再说。”梅良玉将坐在地上的刑春捞起来,扶着他往学院回去。 到了靠海的道路,夜雾便多了起来,城中灯火在雾中无声闪烁。 路上梅良玉听刑春和燕小川两人碎碎念,像刚出笼的鹦鹉这一路话就没停过,他和苍殊都只有埋头听的份。 入城后,夜雾散了不少,风也大了些,吹着路上的挂灯摇摇晃晃,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 刚入城这一段路寂静无声,两边的商铺都关门熄灯了,只有一道纤细身影立在路中间,她神色恬静,点漆杏眸静静地望着从夜色中走出的几人。 刑春和燕小川还在叽叽喳喳,梅良玉看见站在前路的人,神色微变,将扶着的刑春一把推给边上的苍殊。 苍殊稳稳接过,刑春却是一头雾水地看回去,听见燕小川惊呼声:“小郡主?” 四人默契地停在原地不敢往前。 刑春看看虞岁,又看看梅良玉,悄声问苍殊:“月珍说他俩吵架是情趣,那现在这气氛怎么感觉也不太对劲?” 苍殊轻声答:“现在是真的要吵起来了。” 梅良玉今晚是知道虞岁去了外城才敢出来,却没想到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 路道两旁的灯影昏黄,挥洒在少女衣裙,让她也变得闪闪发光,鬓边几缕发丝随着夜风起伏,擦着她的皙白的脸颊。 梅良玉刚对上虞岁看过来的目光,就见她转身走了。 “师妹。” 梅良玉迈步追上去。 虞岁脚步不停。 “岁岁。”梅良玉又叫了声。 虞岁都当没听见。 梅良玉脑子飞速转动,搜刮着让这人消气回头理自己的办法,最后他抬手朝肩上伤处按下,血水瞬间染了大片衣物,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落下,滴落在地面砸出朵朵血花。 青年哑着嗓子咳嗽起来。 虞岁这才停下脚步,回头朝他看了过来,见到梅良玉滴血的手臂皱起眉头。 后边三人看得清清楚楚,是梅良玉自己动的手,又见虞岁真的回头后,不由朝梅良玉投去感慨的目光。 好兄弟,你倒是对 自己狠得下心。 梅良玉趁机朝虞岁走近,来到她身边:“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虞岁说:“我急着回去见我师兄。” “我不就在你面前?”梅良玉蹙眉,“你还有哪个师兄?” “我不认识你呢。”虞岁微笑道,“我师兄这会正好好的待在鬼道圣堂等我回去,哪里能出来外城鬼混还落了一身伤?” 梅良玉:“……” “是燕小川被人绑了,我才迫不得已去了外城。”梅良玉侧目想要叫燕小川过来证明自己出外城是被逼的,一眼看去,那三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梅良玉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在心里骂了声。:,,. 240. 第 240 章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秦崇学的尸体就倒在庚汉复与闻人胥两人中间,两人隔着尸体,也隔着安全的距离。 岛上丛林颇多,郁郁葱葱,闻人胥点了一簇火,照亮庚汉复沉思的面庞。 庚汉复问:“你提前换了老秦要给梅良玉的兰药,所以来太乙之前,你知道老秦不是要杀梅良玉?” “就像老秦说的,小姐虽然恨极了少主,行事作风也算狠毒,却不会轻易失了理智,要在太乙杀了少主,她也不好善后。” 闻人胥掌心托着火焰往前一递,照亮秦崇学死不瞑目的脸:“老秦说是去太乙杀少主,反倒让我起了疑心,才随他一起来了太乙。” 说着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笑得意味不明:“托老秦的福,这次的事办得很好。” 倘若他用别的手段去破坏少主体内的封印,都会被那老妖怪或者别的人察觉,由秦崇学这个“外人”来动手,倒是减去不少麻烦。 “他是长公主的儿子。”庚汉复沉声道,“也就是说当年……” 闻人胥抬眼望着他,摇曳艳红的眼尾让他瞧着像是仰头俯视他人的毒蛇。 “穆永安当年若是先去找的少主,也就没这些事了。” 庚汉复听后却是苦笑声:“你以为当年他能从那些人手里保住两个孩子?” 当时的情况,穆永安只能二选一。 闻人胥只笑不语。 庚汉复道:“既然小公子与少主同在太乙,那……” “哎,你那边的计划我就不便听了,燕国旧部想要如何,我并不在乎,也奉劝你别把少主牵连进去。”闻人胥笑道,“我早就察觉你是哪边的人,却一直没有与你挑明,你就该明白我的意思。” 庚汉复皱起眉头:“他既是长公主的孩子……” “长公主已经死了,家主也死了,这二人为何而死,你比我更清楚。”闻人胥道,“以少主的脾气,等他恢复所有记忆后,是要帮你们重塑燕国,还是毁掉燕国,概率都是一半一半。” 庚汉复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闻人胥却笑道:“不巧,长公主的三个孩子,唯一活下来的,却是对燕国最不在意的那一个。” “何况现在的燕国,确实容易令人憎恨,燕王如今还好好地坐在他的行宫中享乐,那些为燕国未来忙碌奔波的人却没这个好福气。” 闻人胥蹲下身将《洗兵图》从秦崇学身上搜出,再从自己的机关盒里拿出一只红色风车插入地里。 庚汉复的手抓着自己的胡子,好一会没有松开,半晌后,他才深吸一口气道:“你是无籍之人,因为家主才为长公主和燕国办事,如今这二人死去,你自然不会再为燕国考虑,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些,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并非少主的想法。” 闻人胥听后,摸着下巴道:“你说得对,但我准备等少主恢复记忆后,就这么游说少主。” 他抬起头看庚汉复,一副坏心思的模样。 庚汉复见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坏心肠,忍不住眼角轻抽:“燕国覆灭,对少主又有何好处?” “复兴燕国又对少主有何好处?燕国式微,覆灭是迟早的事。”闻人胥笑道,“守着一个早已弃民而去的空壳子又有何用?如今不是燕国放弃百姓,而是百姓已经放弃燕国了,动乱太久,人人都想要过安稳的日子。” 庚汉复却肃容道:“纵使大势已去,我亦不会放弃。” “那你家小公子可就过得苦了。”闻人胥伸手轻轻拨动红风车,盯着它缓慢转动片刻后,抬头看向沙地,站起身道,“走吧,先把老秦带回去,太乙确实不是我们能多待的地方。” * 红色的纸风车在夜色中不快不慢地转动。 风叶片上的金色符文一闪一闪,亮着微弱的光芒,像是坠落到地上的星星,连接了两端的天地一气。 感应到召唤的人,听见了纸风车转动的声响。那声音随天地一气传到梅良玉耳里,这熟悉的旋律,由声入象,动静相加。 没多久,又一道身影上岸,朝丛林中走去。 走进林中的青年半身染血,外罩白衣被血色浸染开后,与里衣的艳红相衬,他站在林影重重下,像是从烈火中走出的修罗。 梅良玉垂眸盯着还在转动的纸风车瞧。 记忆里不管是母亲还是父亲,都不怎么用听风尺。 眼前的纸风车是他父亲创造的“水风井”。 它不需要通过数山就可以传递消息,只要附近有水象,便可由水生风,将需要传递的消息化作天地一气散出去。 想要捕捉带有信息的天地一气很难,不像听风尺,传递消息必须经过数山转换,在数山那里就可以筛选拦截。 世上的术都是由气具象,机关家的水风井却是由象化气。 闻人胥算得很好。 秦崇学用了兵家异宝《洗兵图》,必定会引起梅良玉的注意,假兰药成功注入梅良玉体内,让封印松动,至少会让梅良玉想起部分记忆。 这是他阿姐使用的宝物,他一定会想办法拿回去的。 闻人胥以水风井传消息,告诉梅良玉洗兵图的位置,他若恢复记忆,就能准确捕捉到水风井传出的天地一气找过来。 此刻梅良玉望着眼前的纸风车和放在地上的《洗兵图》,缓缓弯下腰,将这两样东西捡起。 由水风井传出的伶仃声响还在他耳边盘旋,像雨水击打玉石,又像是天露落于深潭,梅良玉不禁想起,他刚来太乙的时候也常听见这声音。 只是很快这声音就消失了。 如今再看眼前的这只水风井,梅良玉忽觉有些分裂,记忆中有一个他站在满是纸风车的山道中,一个他站在停靠云车飞龙的海边。 梅良玉伸出手,将转动的纸风车按住,让它停下。 在黑暗中寂静片刻后,青年悄无声息地消失离去。 * 刑春三人等在去外城的山道上。 梅良玉说要去追人就走了,刑春因为受伤没能跟上,苍殊也不放心他和燕小川两个人等着。 刑春在巨船倒扣下坠的时候伤着胳膊,燕小川瞧着血粼粼的一个人,但都是些皮外伤。 苍殊对两人的伤做了简单的处理。 刑春看着自己的胳膊嘀咕道:“这要是玄魁的人,那他们也太嚣张了,就因为梅梅屡次坏事就要来杀他,还是在太乙,他们怎么想的?我总觉得不对劲。” 燕小川正盘腿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给自己脸上的伤涂药,听完这话,一头雾水地看过来:“什么玄魁的人?怎么就要杀良玉师兄了?” 刑春用一只手给他比划:“学院最近不是在查兰毒吗?在太乙卖兰毒的最大组织就是玄魁。” 燕小川问:“洛伏那件事吗?那张相云也是?” 刑春:“我觉得是。” 燕小川倒吸一口凉气:“那怎么不告诉院长他们?” “没证据的事,说了也没用。”刑春摇头道,“洛伏已经死了,张相云也被审过,他没被审出问题来,后续再想从他身上找事,就是公开质疑那几位审问的院长,谁敢?” “那他们都要来杀良玉师兄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吗?”燕小川气呼呼道,“我受点伤就算了,还想拿我来威胁师兄,真是好大的胆子。” 苍殊倒是沉思道:“洛伏死的事让玄魁的人急了,所以才要来杀梅梅?” “这么看洛伏在玄魁混得不错。”刑春刚说完,就看见夜色中走出一个眼熟的身影,忙招手道,“梅梅!” 梅良玉蹙眉来到三人身前。 “没找到人?”苍殊问。 梅良玉摇摇头。 “没事,教习他们会想办法的。”刑春说,“穆教习叫我们先回学院,他们还要继续追,其中一人受伤不轻,还中了吞天蟒毒,肯定会被找到的。” 苍殊也道:“有的事情,教习他们出手干预比我们更有用。” 梅良玉抬头看了会天色,估摸着时间,确实该回去了,免得被师妹发现他不在鬼道圣堂。 其实他出来的时间也不长,和秦崇学也是短暂的交手,也就寻着水风井的声音去拿洗兵图耽搁了一会。 苍殊打量着梅良玉被长箭贯穿的肩膀,问他:“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回去再说。”梅良玉将坐在地上的刑春捞起来,扶着他往学院回去。 到了靠海的道路,夜雾便多了起来,城中灯火在雾中无声闪烁。 路上梅良玉听刑春和燕小川两人碎碎念,像刚出笼的鹦鹉这一路话就没停过,他和苍殊都只有埋头听的份。 入城后,夜雾散了不少,风也大了些,吹着路上的挂灯摇摇晃晃,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 刚入城这一段路寂静无声,两边的商铺都关门熄灯了,只有一道纤细身影立在路中间,她神色恬静,点漆杏眸静静地望着从夜色中走出的几人。 刑春和燕小川还在叽叽喳喳,梅良玉看见站在前路的人,神色微变,将扶着的刑春一把推给边上的苍殊。 苍殊稳稳接过,刑春却是一头雾水地看回去,听见燕小川惊呼声:“小郡主?” 四人默契地停在原地不敢往前。 刑春看看虞岁,又看看梅良玉,悄声问苍殊:“月珍说他俩吵架是情趣,那现在这气氛怎么感觉也不太对劲?” 苍殊轻声答:“现在是真的要吵起来了。” 梅良玉今晚是知道虞岁去了外城才敢出来,却没想到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 路道两旁的灯影昏黄,挥洒在少女衣裙,让她也变得闪闪发光,鬓边几缕发丝随着夜风起伏,擦着她的皙白的脸颊。 梅良玉刚对上虞岁看过来的目光,就见她转身走了。 “师妹。” 梅良玉迈步追上去。 虞岁脚步不停。 “岁岁。”梅良玉又叫了声。 虞岁都当没听见。 梅良玉脑子飞速转动,搜刮着让这人消气回头理自己的办法,最后他抬手朝肩上伤处按下,血水瞬间染了大片衣物,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落下,滴落在地面砸出朵朵血花。 青年哑着嗓子咳嗽起来。 虞岁这才停下脚步,回头朝他看了过来,见到梅良玉滴血的手臂皱起眉头。 后边三人看得清清楚楚,是梅良玉自己动的手,又见虞岁真的回头后,不由朝梅良玉投去感慨的目光。 好兄弟,你倒是对 自己狠得下心。 梅良玉趁机朝虞岁走近,来到她身边:“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虞岁说:“我急着回去见我师兄。” “我不就在你面前?”梅良玉蹙眉,“你还有哪个师兄?” “我不认识你呢。”虞岁微笑道,“我师兄这会正好好的待在鬼道圣堂等我回去,哪里能出来外城鬼混还落了一身伤?” 梅良玉:“……” “是燕小川被人绑了,我才迫不得已去了外城。”梅良玉侧目想要叫燕小川过来证明自己出外城是被逼的,一眼看去,那三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梅良玉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在心里骂了声。:,,. 241. 第 241 章 我师兄和燕国的关系如…… 今晚几位教习去东风海救人,本是不必上报惊动学院圣者的,偏偏穆永安带回了秦崇学的尸体,剩下三位教习又亲眼看到秦崇学使用兰毒。 四人商量后,就直接上报给了法家圣者卫惜真。 卫惜真随即叫来蒋书兰给秦崇学验血,又在查秦崇学是如何进入的太乙,天鉴司的动静传出去,很快其他圣者也知道了。 欧如双来的时候正巧遇上梅良玉,梅良玉朝他垂首致意,落后他一步跟着往天鉴司走去。 “你看起来伤得不轻。”欧如双往前走去,余光扫向身后,“今晚与你交手的是何人?” “兵家大师。”梅良玉答,“使短刃。” 欧如双又道:“你这是箭伤?” 梅良玉:“在兵甲阵内伤的,洗兵图卷。” 欧如双颔首道:“这若是配合洗《洗兵图》,威力极大,不死也残,你今晚倒是受苦了。” 梅良玉笑了声:“一点小伤却换来欧院长的关照,值了。” 欧如双听后也跟着笑。 两人看起来有说有笑,气氛很好的来到天鉴司。 蒋书兰正在提取秦崇学体内有多少种兰毒,似乎成分复杂,需要再忙一会。 在旁帮忙的钱璎看了眼和欧如双一起来的梅良玉,很快又低下头去。 乌怀薇在里屋催促:“蒋院长,若是过程复杂,你不如多叫两个弟子来帮忙。” 说完打量钱璎:“这个瞧着倒是眼生,不是你之前带的弟子了?” “她叫钱璎,也是我的徒弟。”蒋书兰好脾气道。 乌怀薇盯着钱璎没有说话,来自圣者无声的注视,钱璎虽有心忽略,却还是有些紧张,下意识地避开与乌怀薇的对视,不敢朝她那边看去。 这种刻意避让的行为落在乌怀薇眼里,瞬间让她失去兴趣,转开目光道:“不如上一个。” 话说的直白,钱璎听了多少有些委屈。 她知道乌怀薇说的是石月珍,跟石月珍比落了下风,也让她心里有些不忿。 蒋书兰无奈地看了眼乌怀薇:“钱璎虽资历比不上月珍,但做事机灵、反应快、天赋高,更需要机会历练,成长得也十分快速,所以我才带在身边,多给她些机会。” 乌怀薇似笑非笑道:“我不过说一句,您就夸了自己徒弟四五句,小姑娘长得是乖巧,让您老心疼了。” 说着话锋又是一转:“可您说她机灵、反应快、天赋高,我却是一点没看出来,这都多久了,不还是一种兰毒也没有查出来吗?” 这话明着听是在嘲讽钱璎,仔细琢磨又有点嘲讽蒋书兰的意思。 说我可以,但说师尊不行。钱璎忍不了,在蒋书兰阻止前已经开口道:“此人体内兰毒毒素以返魂香偏多,其次是莲雾,都是些比较高级的兰毒,只有少量金沙,还有一部分混合兰毒,需要时间一一分辨,其中手段莫非医家术士,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钱璎第一次抬起头正面对视乌怀薇:“乌院长可能不知道,混合兰毒的毒素多变,高达上千上万种,想要具体分辨是什么,只是圣者还不够,还需要有足够的兰毒药理经验,想要探清此人体内的兰毒,在整个太乙也只有师尊才能做到。” 天鉴司大殿屋里一时间陷入安静。 但很快就因为梅良玉的一声嗤笑打破,开口说出的话也带点嘲讽之意:“蒋院长是太乙唯一的医家圣者,实力如何自然不用你说,乌院长是说你实力不够,你却拿蒋院长来阴阳怪气乌院长知其一不知其二。” 钱璎皱眉道:“我只是想告诉不太懂兰毒的人,兰毒种类太多,毒素多变,它并非只需要用青芽水验下血就能明了的东西。” 梅良玉反问:“有谁不知?” 钱璎自然不能正面回答,便道:“我怕兰毒事关重大,若不解释恐有误会。” “误会什么?”梅良玉朝钱璎看去,语调却散漫,“蒋院长都说带着你是为了给你机会历练,若非你天资愚钝,蒋院长得顾及你,恐怕早就查完此人体内的兰毒种类了。” “你——”钱璎气急,被蒋书兰伸手一拦。 张宇轩也抓着梅良玉的衣袖拼命把他往后撤,诸荣笑呵呵地上前打圆场:“只要能确定此人使用兰毒是真,毒素种类暂且不急。” 乌怀薇这时却笑道:“先不说混合兰毒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人常用高级兰毒,不怎么碰低级的金沙,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 卫惜真直接问欧如双:“我记得上次扫荡外城兰毒组织,摧毁的都是金沙较多?” “不错。”欧如双点点头,“高级兰毒也许是被他们提前转移或者销毁了。” 被张宇轩拦在后边去的梅良玉又道:“高级兰毒制作不易,就算被发现也不会轻易销毁,转移的可能性更大。” 一直没吭声的邹纤这才开口:“转去哪了?” 欧如双有些无奈地看了过来,无声表示我怎么知道。 邹纤把玩着手中听风尺,目光轻点秦崇学道:“这人是跟着商队进的太乙,真名秦崇学,来的时间不久,今晚绑架太乙学生,做事有针对性,常用高级兰毒,说明货源稳定,基本可以确认他是某个兰毒组织 的人。” “我说某个兰毒组织,大家可能不是很清楚。”邹纤的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挠着脖子,“但我若是说兰毒‘玄魁’,诸位应该都听说过,玄古大陆八成的兰毒,都来自这个组织,它们遍布六国,只是没想到连太乙也有涉及,而且扎根许久,藏得很好。” 天鉴司大门没有关,尸体和教习等人都在门口,外边也是人来人往,从乌怀薇开口评价钱璎的时候,就有人竖起耳朵偷听。 兰毒的许多消息都是被封锁的,并没有闹得人尽皆知,学院圣者们虽然知道,但谁也没有挑明说过,大家都点到为止,或者干脆不理。 此刻邹纤说的这些话,让门外想要探知消息的教习和学生都听了去。 邹纤伸手点了点躺在门口的尸体:“秦崇学来自青阳,前身是青阳滨州国武将,滨州国灭,他也跟着消失了,想来是抛弃了自己武将的骄傲,去为玄魁做事。” 欧如双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死去的秦崇学,问邹纤:“这都是通信院查出来的?” 不可能。 秦崇学的身份隐秘,少有人知,更别提他以前从未来过太乙。欧如双最是清楚太乙通信院的情报能力,所以不相信这是通信院在短时间内就查出来的。 “有人发给通信院的,咱们太乙卧虎藏龙,大家都知道。”邹纤打了个哈欠,靠着椅背懒洋洋道,“若非不愿透露姓名的学生发来的,就是玄魁自己人发的,奉劝此人赶紧弃暗投明,把自己知道的都交代了,免得我们还得花时间精力去查,到时候查出什么来,可不会看在你是太乙学生的份上轻饶几分。” 欧如双心里掠过两个想法: 年秋雁,躲在听风尺背后的神秘人。 万桂月捂嘴轻轻咳嗽,低垂眼眸。 她倒是听出了邹纤话里的弦外之音。 邹纤这话不是说给外边的学生和教习听的,而是说给在场的圣者们,提醒他们有的事情别太过了。 比如伤害太乙的学生。 秦崇学今晚的意图落在他人眼中也很明显,就是要杀梅良玉,万桂月若是提前知晓,也不会允许。 她捂嘴轻咳声,抬眼朝欧如双看去:“如此一来,是上次扫荡兰毒收尾没做好,放跑了一些漏网之鱼?” 欧如双蹙眉,做沉思状:“有常老出手,不可能放过,而秦崇学是外来者,想必是一直在外面的人,终于知晓太乙玄魁组织被灭,才怒火攻心,来太乙找梅良玉的麻烦。” 邹纤琢磨道:“怒火攻心。” 欧如双没说话,看了眼万桂月,心中不悦她刚才主动挑起事端。 秦崇学死就死了,他还能借这事狠狠嘲笑一番青葵。偏偏尸体却被带到了太乙圣者等人面前,欧如双觉得他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就算梅良玉喊了学院教习去帮忙,当时在场有三个十三境,还不能赶在穆永安他们到达之前杀了梅良玉吗? 真是一帮废物,来太乙尽给他添乱。 乌怀薇抬头问卫惜真:“你怎么看?” “第一次验血没能找到洛伏,第二次验血也没有找到一个使用兰毒的学生和教习。”卫惜真神色淡淡道,“说明教习和学生们互相包庇,验血这个法子已经没用了。” 最后这话说得直白,让其他人都听得心头一紧。 “如欧院长所说,有常老出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兰尸。”卫惜真凝视着秦崇学死不瞑目的脸,“所以常老遗漏的地方,我们得想办法补上,明日开始,让太乙的学生们去给外城的人验血。” 在太乙,无论是学院还是外城,都是太乙二十四圣说了算。 只要他们一句话,就能改变外城的规则。 因为他们是被太乙地核之力选中的圣者,拥有主宰太乙的力量。 在场也没有人反驳卫惜真,因为他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 开口反对的话,反而显得可疑。 欧如双沉默不语,安静听着卫惜真安排接下来的事,继续搜查对他来说威胁不大,该转移的东西都转移了。 卫惜真想要从那些买兰毒的兰尸手里找线索,但外城这么多人,他真能将使用过兰毒的人全都抓了不成? 这个数量可不少。 有的人只用过一次,尤其是这种人,最不愿被查出来自己和兰毒有关。 欧如双只需要提前将要验血的消息放出去,外城的人自己就会想办法。 圣者可以发号施令,太乙的人们不敢不从,可具体如何实施,却是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圣者无法掌控的。 而且外城验血这事少不了要和在太乙的御兰司合作。 欧如双扫了眼正在吩咐教习和学生们的卫惜真,袖中的手指微动,看来得想办法把这人叫回水舟去。 * 后半夜里下起了小雨,淋得到处都湿漉漉的。 虞岁站在圣堂外门口没有进去,她抬头看了会雨势,眸子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有雨滴滴入她眼眸,冰凉的瞬间让她眨了眨眼,那眸子才恢复光亮和神采。 虞岁慢吞吞地拿出听风尺,看都没看尺面,指腹轻轻划过,便给燕老发去传音。 听风尺响了好一会才被人 接起。 燕老又干又哑的声音响在她耳边:“什么事?” 虞岁:“你在睡觉吗?” 燕老说:“没有。” 虞岁纳闷道:“为什么还没睡?” 燕老:“有事。” 虞岁:“好吧,我找你也有事。” 燕老坐在曾与少女饮茶闲谈的亭子中,桌面是还未下完的对弈残局,他略显浑浊的目光盯着黑白棋子,淡声道:“说。” 虞岁望着夜里的雨幕说:“我想让钟离辞回帝都。” 燕老语气无甚波动:“可以。” 虞岁又道:“我要让钟离辞回来牵制楚锦,让她陷入兰毒的困境,再被人救出来。” 燕老:“为何要救?” “因为她好像还不知道,作为南宫明的孩子,一言一行都得被人盯着。”虞岁轻声感叹道,“她现在躲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玩得真开心啊。” ——南宫明的孩子。 燕老缓缓转动眼珠,看向手边的听风尺。 “我也算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了。”虞岁语气转而变得轻快道,“你也该告诉我,上次我问你的问题,我师兄和燕国的关系如何?” 燕老沉默片刻,反问:“你和他关系如何?” 这次轮到虞岁沉默。:,,. 242. 第 242 章 不欢而散。 虞岁在沉默中看见从雨幕走出的人影,梅良玉步履稳健,面容在夜色中逐渐清晰。 他将染血的白色外衣脱下放在臂弯,像是在想着什么,神色有些漫不经心,看见虞岁的时候幽黑的眼眸凝光。 虞岁指腹轻划过尺面,挂断了传音。 “怎么等在外面?”梅良玉走近后问她。 虞岁说:“我不是在等你。” 梅良玉心里琢磨,这是还在生气。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保证先告诉你。”梅良玉顿了顿又道,“虽然你可能不会,但我确实会怕你担心。” “我为什么会不担心?”虞岁盯着他问,“作为师兄妹也不能担心吗?” “是么?”梅良玉反问,“你今晚是作为师兄妹担心的?” 他也盯着眼前这双漂亮的杏眸,说谎的时候没有半点破绽。 虞岁眼神没有躲闪,问道:“不可以吗?” 梅良玉答得干脆:“不需要。” 虞岁抿唇道:“如果我们之间……你连师兄妹的情谊也不需要吗?” 这话梅良玉也听明白了。 虞岁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他,对他生出同门情意之外的男女之情,如果不能如他所愿,那连师兄妹的感情也不要吗? 梅良玉看起来是认真的,他没有迟疑地答道:“不需要。” 虞岁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没说话。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虞岁回了舍馆,梅良玉在圣堂大殿门口独坐到天明。 * 第一天,法家圣者的命令传达下去,学院各家教习开始实行,组织分配学生们去外城进行验血。 验血的消息虽然在第二天辰时才公布出去,但有不少人在昨晚就已知晓。 欧如双为这事忙了一晚上。 卫惜真那边打理好,又得盯着蒋书兰是否会从秦崇学身上查出点什么来,好在蒋书兰像是被什么难住了,望着秦崇学的尸体陷入沉思。 为了公证,蒋书兰不能将尸体带回医家去,只能留在天鉴司研究。 万桂月在天鉴司看了一晚上,清晨时分才回去。 法家墨阁上挂满白纸黑字的临帖,随着晨风起起伏伏,墨香飘扬其中,闻着有股奇异的安心感。 万桂月走上墨阁一楼平台,侧目朝挂架看去,瞳孔中映照出飘扬的白布临帖,一只碧血金蝶从墨迹中飞出,朝她而来。 碧血金蝶扑闪着翅膀,悬停在空中与她对视,万桂月听见欧如双的声音响在耳边:“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为何没告诉我,昨晚是要去杀那个孩子?”万桂月话里也带了点冷意。 欧如双:“你认为秦崇学杀的了他?杀梅良玉也不是我的命令。” 万桂月:“可你没有阻止。” 欧如双却听笑了:“我说了,我不认为他能杀得了梅良玉,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废物,反被教习他们抓到了。” 说着话锋一转:“你对梅良玉如此在意,难道他是你的孩子?” 这话让万桂月彻底冷了脸色,情绪似有几分激动,她伸手捂嘴咳嗽起来,血水顺着指缝流落。 碧血金蝶凑近,欧如双说:“毒气入心,忌情绪激动,你反应如此大,难道被我说中了?” 万桂月咳得弯下腰去,显然对这个话题十分不悦。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情绪,换手背擦掉嘴角的血色,双眸冰冷地朝碧血金蝶看去:“你难道没有想过,如果秦崇学去杀他会引来常老?” “这种事我会想不到吗?”欧如双道,“常老一直想与机关家一较高下,他这会正在机关岛脱不了身。” 万桂月问:“倘若秦崇学成功了,等常老知晓,你以为玄魁会没事吗?” 碧血金蝶变得安静。 挂架上的白布临帖被吹得簌簌作响。 万桂月望着眼前漂亮的金蝶,她面色苍白,唯有沾染血色的唇颜色艳丽:“到时候不管是玄魁,还是太乙,恐怕都难以承受他老人家的怒火。你苦心经营大半辈子的玄魁,也会毁在常老手里,你还不明白,有的人能惹,有的人不能碰。” 女人的面容充满破碎感,艳丽红唇吐出的字句却冰冷坚硬:“玄魁说到底只是一个做兰毒生意的组织,买卖才是最重要的。看势而行,寻利而动,眼下你已是劣势,还要纵容秦崇学杀梅良玉,杀了他又如何?只会给自己引来更多麻烦,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你果真在意这个孩子。”欧如双道。 万桂月低头咳嗽:“看来我刚才那番话你是一点没听。” “或许你说得没错,毕竟论管理玄魁,你比我有经验,我也不过是向你学习,才有如今。”欧如双的话说的平淡,“我自然知道梅良玉不能动,但要动他的人并非我,而是青阳的百寇,维护梅良玉的话你不如去和她说。” 万桂月听后眉头微蹙。 欧如双又道:“少生气,否则你的兰毒复发,我也救不了你。” 万桂月压低咳嗽的声音,往屋子里走去,碧血金蝶跟着她。 “卫惜真要查就让他查,而你该躲就躲,只要他找不到最后的据点,抓再多的兰尸也没有用。” 万桂 月边走边说:“比起杀梅良玉,藏在听风尺后的那个人更应该值得被注意。” 欧如双听笑了:“卫仁你找到了?” “也许他已经死了。”万桂月没理他话里的讥讽,冷淡道,“当时的情况,以卫仁受伤的状态,在海下暗流中你觉得他能活吗?” 欧如双说:“死不见尸,总有些不安。” “别自己吓自己,让学院里的人最近都注意点,控制好自己的愤怒,别再给你我添麻烦。” 万桂月走到桌前,手掌撑着桌面,眉头紧锁,看起来十分痛苦。 欧如双笑道:“你先控制好自己的愤怒吧。” 万桂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周身燃起护体之气,血液在肌肤之下凝结成线,像虫蛇一样蠕动着,使她痛不欲生。 兰毒残留的毒素开始活动,在她身体里寻找食物。 万桂月也曾是研制兰毒的人。 是她带领欧如双进入兰毒和玄魁的世界,又因为某些事退居幕后。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遭到了兰毒的反噬,这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就连蒋书兰也没有察觉出万桂月的“病”是与兰毒有关。 万桂月皮肤下蠕动的线条越来越多,速度也开始变快,像是鼓起的青筋就快要爆开,十分骇人。 欧如双耐心等着,等着万桂月忍不住求自己。 不过几个瞬息的时间,万桂月已是浑身大汗,就连护体之气也变得微弱,撑在桌上的双手微微颤抖。 已经有肌肤撑出红色的裂痕,等不到毒素吞噬她的气,就会爆体而出。 万桂月狠狠地咬了口下唇,渗出血来,却已察觉不出这点小伤的痛苦,她艰难开口道:“欧如双。” 碧血金蝶紧盯着她,从中发出欧如双的哼笑声,随后嘭地一声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碧血金蝶扑向万桂月,吸食她体内的兰毒毒素,缓解她的痛苦。 * 在太乙的御兰司也要配合此次行动。 御兰司没有分给太乙学生们官服,而是给了写着名字和院系的臂章。 甲乙丙丁四级弟子都要参与,就算是还在试炼中的也被喊了回来,在学院公告中有提到:抓到一名兰尸就可以获得十个学院分。 不少太乙学生为此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最初安排为四人一组,这一组里各有甲、乙、丙、丁级的四名学生。 在通信院已经完成分组后,卫惜真又变卦说要追加四人,变为八人一组。 而盛暃这次终于找到机会来捞自家妹妹一手,跟人私下交易,把虞岁这名丁级弟子换到了他组里来。 去教阁领臂章前,盛暃特意在舍馆楼下等虞岁,看见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皱起眉头。 “三哥。”虞岁走到他身前停下。 盛暃问她:“昨晚干什么去了?” 虞岁揉着眼睛说:“熬夜看书去了。” 盛暃嘲道:“你倒是爱学习,走吧。” 虞岁是真一晚上没睡,目光放空,这会看起来呆呆萌萌的,她带点鼻音问道:“我刚听说这次行动从四人一组变成八人一组了,我们组里都有谁呀?” 盛暃:“名单已经刷新了,你自己看看听风尺上的通知。” 话是这么说,他自己却拿起听风尺点开递到虞岁面前。 虞岁歪着脑袋看过去:“邱沧、薛嘉月,这两人都是医家的。” 盛暃倒是不怎么在意:“突然从四人变成八人,那院系肯定也会重复的。” 虞岁问:“薛嘉月我认识的,我刚来太乙的时候,在云车飞龙上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她,她现在都是丙级弟子了。” 那水润黑亮的眸子动了动,扫视着尺面上的人员名单,伸手点了点第二排的名字:“这个邱泽是医家乙级弟子,三哥,你认识吗?” 盛暃一脸冷酷:“不认识。” 他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知道。 对于盛暃的冷酷回答,虞岁只是习惯性地无奈一笑 少女嘴角勾着似有似无的弧度。 分配成员选组是通信院随机抽取的,想必卫惜真也猜到通信院里也有玄魁的人,而玄魁会在选组一事上动手脚,所以才在后来突然追加四人,凑成八人一组。 薛嘉月和邱泽都是虞岁安排进这一组里的。 追加四人这个安排,连虞岁都觉得突然,玄魁的人这会肯定更加为难,多加的四人势必会打乱他们的计划。 虞岁点着尺面往上一划,看到一个眼熟的名字:“法家甲级,夏飞尘?” 盛暃眯了下眼:“这个认识。” “我好像也有点印象,应该是在哪见过。”虞岁想了想,“应该是之前在医馆的时候,碰见他和顾哥哥打了一架。” 盛暃冷笑道:“顾乾纯属多管闲事,荀之雅是南靖的圣女,南靖的学生在学院都会顾忌她身份不敢得罪。夏飞尘却是个不服气的,他不认同荀之雅的能力,自然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各种给荀之雅好处。” “偏偏顾乾是条爱咬人的狗,逮着夏飞尘非要他承认荀之雅的能力,可荀之雅又打不过夏飞尘,顾乾越是逼夏飞尘,夏飞尘就越讨厌荀之雅。这么简单的道理 都不懂,顾乾就是条蠢狗,荀之雅也不是什么聪明脑瓜。” 虞岁看了看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尴尬地扯了扯盛暃的衣袖:“三哥,你小声点。” 就他骂顾乾是蠢狗那句话,声音大得恨不得整个玄古大陆的人都听到了。 盛暃最近心情不错,只懒懒地斜了她一眼,冷哼声便没有继续说。 兄妹俩人来到教阁,取得臂章戴上。 教阁这里已有不少人,教习们正在催促着那些戴好臂章的学生赶紧去外城干活。 夏飞尘也已经到了,在小组集合点与虞岁等人会面,见到盛暃时轻抬下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站在盛暃身后的虞岁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前的人和医馆那晚上的记忆重叠,高束的长发辫成一股辫子搭在肩上。 神情冷淡、乍一看还有几分刻薄不好惹的青年视线掠过盛暃后,就落在他身后的虞岁身上。 多停顿了几秒。 盛暃阴沉沉的声音就响在夏飞尘耳边:“看什么看?你眼珠子发痒了?” 夏飞尘:“……” 以前只见过盛暃对顾乾发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有顾乾的待遇。 夏飞尘轻扯嘴角,多少有些无奈。:,,. 243. 第 243 章 他看见南宫明杀了一个…… 夏飞尘没理盛暃的突然发疯,拿出听风尺在对组员名单。 就盛暃这个反应也能知道躲在他后边的少女是什么身份。 这会人也陆陆续续地到齐了。 薛嘉月和邱沧一起过来,她看起来焉巴巴的,精神状态不好,别人跟她说话都有些恍惚。 邱沧表现的十分体贴,帮她拿东西,戴臂章,在她身边帮忙提醒,向搭话的人解释薛嘉月为何状态不好等等。 盛暃在跟夏飞尘对名单,聊这次任务的细节,薛嘉月和邱沧过来,主动跟这两人打了招呼。 夏飞尘应了声,盛暃头都没抬一下。 “郡主也在啊。”邱沧笑着看虞岁。 虞岁抬头看去,薛嘉月立马避开视线,她想起昨晚的事,觉得有些难堪,不想面对虞岁。 “在学院叫我名字就好。”虞岁说。 邱沧却笑着摇头:“我也是青阳人,那怎么行。” 虞岁打量着他:“在学院就讲学院的规矩,难不成你以前在学院遇见我三哥,都是喊三世子的吗?” 邱沧却正色道:“那是当然。” 虞岁:“……” 眼前的邱沧虽然长得一表人才,做事说话却给她一种令人厌恶的市侩和谄媚。 虞岁扫了眼薛嘉月,她竟然会被这种人哄骗。 薛嘉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转过头来,刚好对上虞岁这一眼,脑子里嗡的一声轰鸣,感觉全身都热起来了。 盛暃只嗤笑一声,邱沧这种人他见得多,理都懒得理。 太乙学院说的人人平等,只是一句口号而已。 有的人能做到,有的人却做不到。 “哎呀,难得,竟然能和这么多大人物同一个组,云天,人家好怕呀!” 一道妩媚的女声传来,话里的调侃引得所有人都抬头看去。 身穿桃红长裙,长相极为出色的女子依偎在锦衣男子的身旁,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地扫视着前方盛暃等人。 游云天抬手掩面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下一圈青黑,像是熬了许久的夜。 他目光不屑地扫过盛暃和夏飞尘:“怕什么,他们能比得过你的亲亲夫君我?” 一个将军家的少爷,一个王爷家的世子,怎么都比不过他周国皇子的身份尊贵。 夏飞尘神色漠然,当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盛暃本来也不想理,但看见虞岁好奇的模样,才忍着恶心跟她解释:“周国的三皇子,阴阳家乙级弟子,游云天。” “旁边的是他的女人。” 关于另一名农家弟子戴兰,盛暃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虞岁的眼珠在戴兰和游云天之间来回转动:“他俩成亲了吗?” 盛暃:“没。” 虞岁望着这两人,对太乙的开放有了新的了解。 戴兰挽着游云天的手过来,目光在盛暃身上上下打量,手背掩嘴笑道:“青阳的三世子,我们又见面了,今儿你身旁也有个漂亮妹妹呢。” 盛暃面无表情道:“这是我妹妹,你说话最好小心点。” “哎呀!”戴兰听后更感兴趣了,“这位就是梅良玉的宝贝小师妹啊。” 这话盛暃就不爱听了,他狠狠甩了戴兰一记眼刀:“提那狗东西干什么?” 虞岁只眨了眨眼,没说话。 她听多了别人惊叹自己是南宫王府的郡主,却是第一次听别人惊讶她是梅良玉的师妹。 戴兰朝盛暃摆摆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虞岁瞧:“你妹妹在法家刑场和梅良玉吵那两句,梅良玉只是转身就走了,换了旁人,他不动手才怪。” 游云天也在看虞岁,扯着嘴角道:“他是懂怜香惜玉的。” 戴兰也跟着笑道:“毕竟是自己的同门师妹,是要比别家的院系师妹要不同。” 只是那笑意暧昧,看得盛暃极为不悦。 盛暃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戴兰暧昧的猜测,就见迎面走来一名拿着听风尺的蓝衫少年。 少年看起来十分为难,满眼无奈的看着他们,朝虞岁等人晃了晃手中听风尺:“请问,我们是一组的吗?” 认真点名的夏飞尘这才开口:“听风尺上的铭文是一样的,但你……” 他看向少年的臂章,皱起眉头:“怎么又是医家的人?” 他们这组已经有三名医家弟子了。 “哦,没走错就行。”这名新来的医家乙级弟子万棋松了口气。 对于夏飞尘的疑惑,游云天打着哈欠道:“跟人换了呗。” “啊?”万棋似乎没想到会被人直接点出来,愣了下,然后点点头,“对啊。” 承认了。 虞岁觉得眼前的少年身上有种不顾他人和自己死活的同归于尽感。 夏飞尘作为法家弟子,对于“规则”有点敏感,皱眉道:“那怎么行?被教习发现的话……” 戴兰扑哧笑道:“夏小将军,亏你还是法家弟子,怎么看不出来咱们这组基本都跟别的组换过?” 夏飞尘听得眼角一抽,朝身旁的盛暃看去。 盛暃斜着眼,没看他:“你看出来了我也不可能把人换回去。” 虞岁装傻:“什么 ?” 夏飞尘视线掠过这对兄妹,落在游云天和戴兰这对腻歪情人身上,觉得眼睛疼。 这俩都是乙级弟子,虽然不是同一院系的,却在有了邱沧的前提下,不会再分配出两个乙级弟子。 游云天一副任君打量的模样,完全不怕。 这四人都可以说是不同院系的所以才能随机到一起,但三个医家弟子……实在是不正常。 夏飞尘思考过后,冷静对万棋说:“三个医家弟子太明显了。” 万棋愣了下,问:“那怎么办?” 夏飞尘说:“你换回去。” 万棋点着头说:“可以啊,我是没问题,你去问他愿不愿意换,我都可以。” 夏飞尘:“……” 你就是这么好说话才会被人换过来的吧。 夏飞尘还在纠结,等在前头的教习回头催促起来,盛暃带着虞岁往前走:“换什么换,就这样,走。” 游云天和戴兰跟在后边,戴兰招呼万棋道:“走吧,让咱们夏小将军自己纠结去,任务是抓兰尸,组员分配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夏飞尘冷着脸道:“我说过别这么叫我。” 游云天却哈哈笑了声:“急了。” 戴兰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靠过去:“我就说他听不得这些,你瞧,他这模样可真好笑。” 游云天伸手掐了下她的脸,两人又黏黏糊糊起来。 夏飞尘气得快步上前,直接超过了盛暃和虞岁走在最前面。 虞岁回头看了眼,万棋落后他们几步,看起来十分轻松坦荡。 薛嘉月和邱沧走在最后,邱沧在低声细语地和薛嘉月谈话,像是在安抚。 虞岁收回视线。 青春期的叛逆少女,不好说。 一个教习负责两组学生,站在最前边等着的是兵家教习,穆武。 另一组的人已经到齐了。 虞岁看见不少熟悉的面孔。 机关家的司徒瑾正拿着听风尺,站在身着白衣裙的李金霜身旁,他似乎在回应少女的疑惑,李金霜听完抬头看了司徒瑾一眼,眼中浮现恍然之色。 阴阳家甲级弟子蒲恒也在。 他身着月牙色长袍,一贯的和煦之姿,也是最先注意到虞岁等人的。 蒲恒眉眼含笑地扫过虞岁等人,微一垂首,便算是打过招呼,回头与身旁的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怎么他也在?”戴兰盯着蒲恒,顿觉扫兴。 游云天也盯着蒲恒,没有说话。 李金霜和司徒瑾也注意到走来的虞岁等人,司徒瑾看样子和夏飞尘关系不错,抬手朝他打招呼。 虞岁也朝李金霜招了招手。 盛暃皱眉问:“你跟她关系很好?” 虞岁点头说:“挺好的呀。” 盛暃恨铁不成钢道:“你不知道她是荀之雅的跟班?” 虞岁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解释道:“三哥,她不是的。” 盛暃觉得自家妹妹眼睛是瞎了。 司徒瑾听到了两兄妹争吵的话题,眉头微蹙。 余光扫向身旁的李金霜,她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神色安静地望着前方。 不悲不怒。 李金霜换装的事,当时闹挺大,传遍了整个太乙学院,司徒瑾知道兵家有这么一个人,但没关注,他不感兴趣。 从机关岛回来后,他才上了心,找人打听了当初的来龙去脉,知道了李金霜以前在南靖的事。 心中滋生了不一样的情绪。 尤其是现在,司徒瑾知道,李金霜分明听见了盛暃说的那些话,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不反驳,也不生气。 这样的话她肯定没少听过,比这更过分的话也只多不少。 司徒瑾暗暗磨牙,总觉得哪哪都不舒服起来,他本来没什么少爷脾气,这会也忍不住想要逮个人骂两句。 在司徒瑾忍不住,盯着盛暃要开口嘲讽的时候,教习穆武先一步开口:“人都到齐了是吗?” 穆武目光锐利,拿着听风尺对照名单,气势压迫,这下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他虽看出有人换了组,却没有点明,也没有阻止,而是略一仰头:“到齐了就走。” 虞岁跟在队伍里往外走,离开时听见后面有人喊:“梅良玉呢!怎么还没来?我们都要走啦!” “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说,“我跟他换组了,走吧。” 虞岁回头看去,却没看见人。 * 鬼道圣堂。 张宇轩提着食盒站在门口,皱巴着脸,神色愁苦,他来回踱步,几次叹气后,仰着头朝里边喊:“小梅啊——” 因为进不去鬼道圣堂,张宇轩只能站在门口对梅良玉喊话:“常老去机关岛之前,我答应过他老人家,要好好照顾你的,你这样,他老人家回来我怎么交代啊。” “身体受伤的时候,更要好好吃饭才行啊!” 张宇轩喊:“你快些出来,我看你吃完了才能走,今天还要去外城抓兰尸,其他学生还在教阁等我。” “院长们的意思是无论是谁都要走,就连在秘境里历练的学生都被叫回来了,你……哎,我去跟你那组的教习说说,你 不想去就不去吧。” 张宇轩眼巴巴地盯着鬼道圣堂的大门,等着梅良玉出来。 里面却安安静静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张宇轩:“小梅,你是睡着了还没醒吗?” 梅良玉没有睡,他清醒的在圣堂待了一晚上。 青年坐在圣堂大殿的台阶上,衣衫还未换,低垂着头盯着手里的红风车瞧。 风车叶片缓缓转动,有时候顺行,有时候逆行,梅良玉偶尔会无意识地转动着它。 昨晚他在整理自己碎片化的记忆,拼凑出的信息在意料之内,也有意料之外。 他是燕国长公主的孩子。 他父亲是机关家的术士。 他有一个姐姐和哥哥。 他在燕国行宫见过青阳王爷南宫明。 他看见南宫明杀了一个人。 他看见父亲将浮屠塔碎片扔进了海里。 他看见深海之下的景象。 风吹着手中的水风井快速转动起来,转速越快,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团火。 梅良玉伸手制止水风井的转动。 记忆可以失而复得,那属于这些记忆的情绪呢? 当那些失去的情绪也如数回归的时候,他要怎么面对身为青阳郡主的南宫岁? 同门、朋友、伙伴、知道秘密的人,这种程度的关系还远远不够。 远不能阻止他。 梅良玉想起昨晚虞岁离开前沉默不语的模样,心底躁意又起,这一晚上反反复复。 “小梅!”张宇轩的声音传入梅良玉耳里,“出来吃点东西吧!” 梅良玉收起水风井,起身朝门口走去。 再不出去,外边的张宇轩就要急得想办法跟鬼道圣堂的结界拼了。 张宇轩终于等到梅良玉开门出来,差点没感动的哭出来,忙将食盒往他怀里一塞:“你可算是出来了,我看你都饿瘦一圈了!” 梅良玉接住食盒,对他的夸张言论无言以对。 “你昨晚测出兰毒反应了?”张宇轩忧心忡忡,“这事是我问石月珍知道的,她刚开始还不愿说。” “没事。”梅良玉这才开口,“是昨晚测的不准,今天再测就不会了。” 张宇轩搓了搓手:“真没事?” 梅良玉:“真没有。” “那你闷在里面不出来做什么?”张宇轩打量他,“有烦心事?说来听听,我给你解惑。” 梅良玉忍不住笑了下:“您要是能解就好了。” 张宇轩哎了声:“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 “是不是和南宫岁吵架的事?”张宇轩叹道,“法家裁决的事都过去好些天了,你俩又是何必呢,你当师兄的,多让让她啊。” 梅良玉轻轻磨了磨牙。 原本是没吵的。 现在又觉得还不如虞岁冲他大吵大闹一顿。 “要不我去找她……”张宇轩话还没说完,就被梅良玉打断:“不关她的事,你别去烦她。” 张宇轩:“那你吃吧,记得好好养伤,我要去教阁了,这次的事你不去就不去,没事的。” 他拍了拍梅良玉的肩膀:“我给你扛着呢,咱不去就不去。” “谁说我不去?”梅良玉淡声道,“我吃完就去。”:,,. 244. 第 244 章 暴法 夏飞尘没理盛暃的突然发疯,拿出听风尺在对组员名单。 就盛暃这个反应也能知道躲在他后边的少女是什么身份。 这会人也陆陆续续地到齐了。 薛嘉月和邱沧一起过来,她看起来焉巴巴的,精神状态不好,别人跟她说话都有些恍惚。 邱沧表现的十分体贴,帮她拿东西,戴臂章,在她身边帮忙提醒,向搭话的人解释薛嘉月为何状态不好等等。 盛暃在跟夏飞尘对名单,聊这次任务的细节,薛嘉月和邱沧过来,主动跟这两人打了招呼。 夏飞尘应了声,盛暃头都没抬一下。 “郡主也在啊。”邱沧笑着看虞岁。 虞岁抬头看去,薛嘉月立马避开视线,她想起昨晚的事,觉得有些难堪,不想面对虞岁。 “在学院叫我名字就好。”虞岁说。 邱沧却笑着摇头:“我也是青阳人,那怎么行。” 虞岁打量着他:“在学院就讲学院的规矩,难不成你以前在学院遇见我三哥,都是喊三世子的吗?” 邱沧却正色道:“那是当然。” 虞岁:“……” 眼前的邱沧虽然长得一表人才,做事说话却给她一种令人厌恶的市侩和谄媚。 虞岁扫了眼薛嘉月,她竟然会被这种人哄骗。 薛嘉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转过头来,刚好对上虞岁这一眼,脑子里嗡的一声轰鸣,感觉全身都热起来了。 盛暃只嗤笑一声,邱沧这种人他见得多,理都懒得理。 太乙学院说的人人平等,只是一句口号而已。 有的人能做到,有的人却做不到。 “哎呀,难得,竟然能和这么多大人物同一个组,云天,人家好怕呀!” 一道妩媚的女声传来,话里的调侃引得所有人都抬头看去。 身穿桃红长裙,长相极为出色的女子依偎在锦衣男子的身旁,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地扫视着前方盛暃等人。 游云天抬手掩面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下一圈青黑,像是熬了许久的夜。 他目光不屑地扫过盛暃和夏飞尘:“怕什么,他们能比得过你的亲亲夫君我?” 一个将军家的少爷,一个王爷家的世子,怎么都比不过他周国皇子的身份尊贵。 夏飞尘神色漠然,当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盛暃本来也不想理,但看见虞岁好奇的模样,才忍着恶心跟她解释:“周国的三皇子,阴阳家乙级弟子,游云天。” “旁边的是他的女人。” 关于另一名农家弟子戴兰,盛暃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虞岁的眼珠在戴兰和游云天之间来回转动:“他俩成亲了吗?” 盛暃:“没。” 虞岁望着这两人,对太乙的开放有了新的了解。 戴兰挽着游云天的手过来,目光在盛暃身上上下打量,手背掩嘴笑道:“青阳的三世子,我们又见面了,今儿你身旁也有个漂亮妹妹呢。” 盛暃面无表情道:“这是我妹妹,你说话最好小心点。” “哎呀!”戴兰听后更感兴趣了,“这位就是梅良玉的宝贝小师妹啊。” 这话盛暃就不爱听了,他狠狠甩了戴兰一记眼刀:“提那狗东西干什么?” 虞岁只眨了眨眼,没说话。 她听多了别人惊叹自己是南宫王府的郡主,却是第一次听别人惊讶她是梅良玉的师妹。 戴兰朝盛暃摆摆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虞岁瞧:“你妹妹在法家刑场和梅良玉吵那两句,梅良玉只是转身就走了,换了旁人,他不动手才怪。” 游云天也在看虞岁,扯着嘴角道:“他是懂怜香惜玉的。” 戴兰也跟着笑道:“毕竟是自己的同门师妹,是要比别家的院系师妹要不同。” 只是那笑意暧昧,看得盛暃极为不悦。 盛暃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戴兰暧昧的猜测,就见迎面走来一名拿着听风尺的蓝衫少年。 少年看起来十分为难,满眼无奈的看着他们,朝虞岁等人晃了晃手中听风尺:“请问,我们是一组的吗?” 认真点名的夏飞尘这才开口:“听风尺上的铭文是一样的,但你……” 他看向少年的臂章,皱起眉头:“怎么又是医家的人?” 他们这组已经有三名医家弟子了。 “哦,没走错就行。”这名新来的医家乙级弟子万棋松了口气。 对于夏飞尘的疑惑,游云天打着哈欠道:“跟人换了呗。” “啊?”万棋似乎没想到会被人直接点出来,愣了下,然后点点头,“对啊。” 承认了。 虞岁觉得眼前的少年身上有种不顾他人和自己死活的同归于尽感。 夏飞尘作为法家弟子,对于“规则”有点敏感,皱眉道:“那怎么行?被教习发现的话……” 戴兰扑哧笑道:“夏小将军,亏你还是法家弟子,怎么看不出来咱们这组基本都跟别的组换过?” 夏飞尘听得眼角一抽,朝身旁的盛暃看去。 盛暃斜着眼,没看他:“你看出来了我也不可能把人换回去。” 虞岁装傻:“什么 ?” 夏飞尘视线掠过这对兄妹,落在游云天和戴兰这对腻歪情人身上,觉得眼睛疼。 这俩都是乙级弟子,虽然不是同一院系的,却在有了邱沧的前提下,不会再分配出两个乙级弟子。 游云天一副任君打量的模样,完全不怕。 这四人都可以说是不同院系的所以才能随机到一起,但三个医家弟子……实在是不正常。 夏飞尘思考过后,冷静对万棋说:“三个医家弟子太明显了。” 万棋愣了下,问:“那怎么办?” 夏飞尘说:“你换回去。” 万棋点着头说:“可以啊,我是没问题,你去问他愿不愿意换,我都可以。” 夏飞尘:“……” 你就是这么好说话才会被人换过来的吧。 夏飞尘还在纠结,等在前头的教习回头催促起来,盛暃带着虞岁往前走:“换什么换,就这样,走。” 游云天和戴兰跟在后边,戴兰招呼万棋道:“走吧,让咱们夏小将军自己纠结去,任务是抓兰尸,组员分配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夏飞尘冷着脸道:“我说过别这么叫我。” 游云天却哈哈笑了声:“急了。” 戴兰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靠过去:“我就说他听不得这些,你瞧,他这模样可真好笑。” 游云天伸手掐了下她的脸,两人又黏黏糊糊起来。 夏飞尘气得快步上前,直接超过了盛暃和虞岁走在最前面。 虞岁回头看了眼,万棋落后他们几步,看起来十分轻松坦荡。 薛嘉月和邱沧走在最后,邱沧在低声细语地和薛嘉月谈话,像是在安抚。 虞岁收回视线。 青春期的叛逆少女,不好说。 一个教习负责两组学生,站在最前边等着的是兵家教习,穆武。 另一组的人已经到齐了。 虞岁看见不少熟悉的面孔。 机关家的司徒瑾正拿着听风尺,站在身着白衣裙的李金霜身旁,他似乎在回应少女的疑惑,李金霜听完抬头看了司徒瑾一眼,眼中浮现恍然之色。 阴阳家甲级弟子蒲恒也在。 他身着月牙色长袍,一贯的和煦之姿,也是最先注意到虞岁等人的。 蒲恒眉眼含笑地扫过虞岁等人,微一垂首,便算是打过招呼,回头与身旁的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怎么他也在?”戴兰盯着蒲恒,顿觉扫兴。 游云天也盯着蒲恒,没有说话。 李金霜和司徒瑾也注意到走来的虞岁等人,司徒瑾看样子和夏飞尘关系不错,抬手朝他打招呼。 虞岁也朝李金霜招了招手。 盛暃皱眉问:“你跟她关系很好?” 虞岁点头说:“挺好的呀。” 盛暃恨铁不成钢道:“你不知道她是荀之雅的跟班?” 虞岁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解释道:“三哥,她不是的。” 盛暃觉得自家妹妹眼睛是瞎了。 司徒瑾听到了两兄妹争吵的话题,眉头微蹙。 余光扫向身旁的李金霜,她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神色安静地望着前方。 不悲不怒。 李金霜换装的事,当时闹挺大,传遍了整个太乙学院,司徒瑾知道兵家有这么一个人,但没关注,他不感兴趣。 从机关岛回来后,他才上了心,找人打听了当初的来龙去脉,知道了李金霜以前在南靖的事。 心中滋生了不一样的情绪。 尤其是现在,司徒瑾知道,李金霜分明听见了盛暃说的那些话,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不反驳,也不生气。 这样的话她肯定没少听过,比这更过分的话也只多不少。 司徒瑾暗暗磨牙,总觉得哪哪都不舒服起来,他本来没什么少爷脾气,这会也忍不住想要逮个人骂两句。 在司徒瑾忍不住,盯着盛暃要开口嘲讽的时候,教习穆武先一步开口:“人都到齐了是吗?” 穆武目光锐利,拿着听风尺对照名单,气势压迫,这下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他虽看出有人换了组,却没有点明,也没有阻止,而是略一仰头:“到齐了就走。” 虞岁跟在队伍里往外走,离开时听见后面有人喊:“梅良玉呢!怎么还没来?我们都要走啦!” “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说,“我跟他换组了,走吧。” 虞岁回头看去,却没看见人。 * 鬼道圣堂。 张宇轩提着食盒站在门口,皱巴着脸,神色愁苦,他来回踱步,几次叹气后,仰着头朝里边喊:“小梅啊——” 因为进不去鬼道圣堂,张宇轩只能站在门口对梅良玉喊话:“常老去机关岛之前,我答应过他老人家,要好好照顾你的,你这样,他老人家回来我怎么交代啊。” “身体受伤的时候,更要好好吃饭才行啊!” 张宇轩喊:“你快些出来,我看你吃完了才能走,今天还要去外城抓兰尸,其他学生还在教阁等我。” “院长们的意思是无论是谁都要走,就连在秘境里历练的学生都被叫回来了,你……哎,我去跟你那组的教习说说,你 不想去就不去吧。” 张宇轩眼巴巴地盯着鬼道圣堂的大门,等着梅良玉出来。 里面却安安静静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张宇轩:“小梅,你是睡着了还没醒吗?” 梅良玉没有睡,他清醒的在圣堂待了一晚上。 青年坐在圣堂大殿的台阶上,衣衫还未换,低垂着头盯着手里的红风车瞧。 风车叶片缓缓转动,有时候顺行,有时候逆行,梅良玉偶尔会无意识地转动着它。 昨晚他在整理自己碎片化的记忆,拼凑出的信息在意料之内,也有意料之外。 他是燕国长公主的孩子。 他父亲是机关家的术士。 他有一个姐姐和哥哥。 他在燕国行宫见过青阳王爷南宫明。 他看见南宫明杀了一个人。 他看见父亲将浮屠塔碎片扔进了海里。 他看见深海之下的景象。 风吹着手中的水风井快速转动起来,转速越快,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团火。 梅良玉伸手制止水风井的转动。 记忆可以失而复得,那属于这些记忆的情绪呢? 当那些失去的情绪也如数回归的时候,他要怎么面对身为青阳郡主的南宫岁? 同门、朋友、伙伴、知道秘密的人,这种程度的关系还远远不够。 远不能阻止他。 梅良玉想起昨晚虞岁离开前沉默不语的模样,心底躁意又起,这一晚上反反复复。 “小梅!”张宇轩的声音传入梅良玉耳里,“出来吃点东西吧!” 梅良玉收起水风井,起身朝门口走去。 再不出去,外边的张宇轩就要急得想办法跟鬼道圣堂的结界拼了。 张宇轩终于等到梅良玉开门出来,差点没感动的哭出来,忙将食盒往他怀里一塞:“你可算是出来了,我看你都饿瘦一圈了!” 梅良玉接住食盒,对他的夸张言论无言以对。 “你昨晚测出兰毒反应了?”张宇轩忧心忡忡,“这事是我问石月珍知道的,她刚开始还不愿说。” “没事。”梅良玉这才开口,“是昨晚测的不准,今天再测就不会了。” 张宇轩搓了搓手:“真没事?” 梅良玉:“真没有。” “那你闷在里面不出来做什么?”张宇轩打量他,“有烦心事?说来听听,我给你解惑。” 梅良玉忍不住笑了下:“您要是能解就好了。” 张宇轩哎了声:“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 “是不是和南宫岁吵架的事?”张宇轩叹道,“法家裁决的事都过去好些天了,你俩又是何必呢,你当师兄的,多让让她啊。” 梅良玉轻轻磨了磨牙。 原本是没吵的。 现在又觉得还不如虞岁冲他大吵大闹一顿。 “要不我去找她……”张宇轩话还没说完,就被梅良玉打断:“不关她的事,你别去烦她。” 张宇轩:“那你吃吧,记得好好养伤,我要去教阁了,这次的事你不去就不去,没事的。” 他拍了拍梅良玉的肩膀:“我给你扛着呢,咱不去就不去。” “谁说我不去?”梅良玉淡声道,“我吃完就去。”:,,. 245. 第 245 章 你家小姐在哪? 盛暃不动声色地将虞岁挤到后面去,重新拿着杯子给她倒了杯水塞到手里。 “蒲会长这么闲?”盛暃皮笑肉不笑地看过去。 蒲恒也不见气恼,温声道:“这边的采血已经结束了,你们那边有发现兰尸吗?” “没有。”盛暃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喉道,“可以去下一个地点了。” 他们在城北区域,三千多个街道分区,一两天都查不完。 另一组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汇报没有查出兰尸。 几位教习过来确认后,便带着人去往下一个地点走。 路上人们发现不远处有战斗的迹象,马上听风尺就收到消息,某个街区有逃跑的兰尸,附上此人的相关情报,让在附近的人去支援。 “名家、十一境,如月客栈上等房住客……” 走在队伍最后边的万棋还在对着听风尺上的情报碎碎念,旁边街墙突然爆响一声炸开。 “小心!” 有人高声提醒,夏飞尘手速极快地拎着万棋的衣领将他甩开。 虞岁刚抬头,身旁的李金霜就已拔剑出鞘,双手握剑迎面竖斩,与破墙而来的金色骷髅鬼影气浪对冲。 骷髅鬼影放声咆哮,破掉李金霜的剑气,气势下压,一口咬下。 虞岁先一步抓过李金霜御风术后撤,两人刚刚后退躲开,盛暃就已来到虞岁身前,单手掐诀,字灵化作一柄金色匕首横在前方。 名家字灵·破魔刀。 盛暃冷眼盯着对方的字灵具化鬼影,单手反握刀柄,在骷髅鬼影咬住刀刃的瞬间横斩,将它切成两半。 破开的气浪将试图从后边绕过去逃走的男人击飞,倒在街墙废墟中,被其他人上前抓住。 最先赶到男人身边的是邱沧,在其他人赶过来时,他手起刀落,就已将男人割喉。 死去的兰尸瞪大眼眸倒在废墟中。 “邱师兄!”薛嘉月惊声叫道,“你怎么……” 其他人也是脚下一顿,朝邱沧看去。 “怎么了?”邱沧自己还吓了一跳,有些茫然道,“不是说对兰尸格杀勿论吗?” 穆武几位教习也赶过来,邱沧便解释道:“我怕他还有后招,所以就先动手,否则就让他先跑了。” “难道他不是兰尸吗?”邱沧紧张问道。 穆武说:“是。” 另一名教习伸手安抚地拍了拍邱沧的肩膀:“验血已经确认,也发了听风尺通告,你杀的没错。” 邱沧这才松了口气。 教习等人负责善后。 薛嘉月上前拉着邱沧的手走开,眼中的关切担忧藏不住。 蒲恒不动声色地观察虞岁的反应,果然见她露出嫌弃的表情,和身边的李金霜碎碎念,像是在说邱沧虚伪等等。 看来她是真的很讨厌邱沧此人。 “方才没事吧?”姗姗来迟的司徒瑾问李金霜,下意识地解释,“我刚去……” “没事。”李金霜摇摇头。 虞岁夸盛暃:“三哥你来得真及时!” 盛暃也是难得听见虞岁说好话,当下心情愉悦,屈指轻弹衣肩并不存在的灰尘,不轻不重地哼了声:“此等蝼蚁也配当着我的面伤你?” 司徒瑾:“……” 这对兄妹真是刺眼又刺耳。 * 城北三千街区,一天下来才测了一半。 可就这一天已经抓到不少兰尸,隔一段时间听风尺就能收到新的汇报传音。 虞岁等人也协助抓了几名试图逃跑的兰尸。 入夜后,穆武告诉他们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两个组几十人在城河边做短暂的休整。 前边就是灯火明亮的街巷高楼,虞岁站在河岸风口,夜风吹着她衣发乱飘,她一个人蹲在角落里玩听风尺。 吃喝都有盛暃给,盛暃往她身前一站,也没什么人敢过来打扰她。 没一会盛暃端着两杯果水过来递给她。 “怎么一天天的就知道玩听风尺?”盛暃拧着眉看她。 虞岁伸手接过,仰头喝了口:“这是谁给的?” 盛暃侧过身,示意她自己看。 原来是两个组里的医家弟子们做的果水,正一杯杯地分给其他人。 薛嘉月和邱沧也在其中。 虞岁抿唇道:“三哥,你怎么不说邱沧也在,他给的东西你也敢喝?” 盛暃问:“你讨厌他?” 虞岁嗯了声重重点头:“他非要叫我郡主,弄得我很特殊,又显得和我很熟一样。” 盛暃伸手道:“那就不喝,我检查过,没问题,就是普通的果水。” 虞岁眨巴下眼:“哦,那我再喝一口。” 盛暃看着她馋嘴又要找借口的样子有些想笑。 等虞岁喝完后,盛暃才问道:“下个月就是大哥生辰,你想好送他什么了没?” 虞岁唔了声,摇头道:“还没想好。” “想好了就让黑掌柜把东西带回去。”盛暃说完又低头看虞岁,“他说什么时候回帝都?” “没说过。”虞岁无奈道,“大哥外出办事,只有爹爹才知道他的动向,连姨娘都不知道。” 盛暃 随意道:“那送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虞岁又仰头看他:“你和大哥一样,都很久没回家了,今年要回去吗?” 盛暃冷哼声:“到时候再看。” 虞岁问:“你不回去看姨娘吗?” 盛暃皮笑肉不笑道:“你怎么不问问你姨娘有没有时间看我?” 盛夫人的商会生意忙起来都快记不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了。 虞岁却笑道:“你若是回去,姨娘肯定会抽出时间来见你的呀。” 盛暃没好气地转开视线,低头喝了口果水,心中却有种奇怪的感觉,有点不适应,有些别扭,又有点高兴。 虽说是兄妹,可十多年来,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聊这些闲话家常。 尤其是他们隔了好些年才见。彼此都长大了,不再是当初和哥哥勾肩搭背说人坏话,在转角遇到妹妹,两边都尴尬的当做谁也没瞧见谁的小孩了。 夜晚的河风凉意悠悠,吹散了青年心底的躁意,伴着少女软和的嗓音,和安静的笑颜,让他也不自觉地静下心来,向来冷傲的俊容也柔和几分,带了点点笑意。 不远处偷看的少女们对着河岸夜灯下的俊美青年看得呆住,不忍移目,悄悄感叹盛暃还有如此温柔的一幕。 虞岁看着眉眼和轮廓变得柔和安静的盛暃也是一怔,她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张脸。 太像了。 不愧是父子。 她不动声色地低头喝了口果茶,没有破坏兄妹二人难得温馨的气氛。 好景不长,忽然之间,人们的听风尺开始嗡嗡作响。 学院发出新的通告,这次的内容让在河岸边休息的人们看后感到不可置信。 万棋嘴里还叼着块饼,伸手点着尺面嘴里嘀咕道:“怎么还有教习参与进来。” 这一次被通缉的兰尸是学院的十三境教习。 鬼道家教习,蔡兴平。 名家教习,冷斌。 农家教习,岳疏。 三人在通告发出后被剥夺太乙教习身份,其中一人正处于毒发状态,力量不稳定,危害极大,而他的位置锁定在城北街区中。 “不会吧,怎么会是教习?” 人群中传来议论的声音,有人表示害怕,有人表示唾弃。 虞岁盯着尺面没有吭声,安静听着身边的盛暃和夏飞尘讨论,轻轻点着尺面的手指暴露了她的悠闲。 * 同样在城北街区的张相云望着公布的名单冷汗连连。 不知为何,他想到之前被虞岁逼问玄魁成员身份的一幕,雨水的冰冷,和血水的腥味让他记忆尤深。 还有挥之不去的恐惧感。 难道是她暴露的吗? 张相云控制不住地往这个方向想,外城被抓的兰尸是避免不了的,但抓的有不少都是玄魁留在外城的人。 这些人的名字他在前不久才告诉过虞岁。 可南宫岁没必要这么做,也做不到吧? “走了。”站在后边的宋鱼柏喊他,“教习让甲级弟子去巡街追查,甲级以下原地待命。” 张相云收起听风尺,转身和宋鱼柏回队伍,刚过十字路口,便看见从左侧路口走出的一群人。 他们身着统一的服装,整体以黑金色为主,腰间佩戴黑龙符,衣摆的龙云祥纹在夜里闪闪发光,随着走动隐约可见衣下长靴。 男男女女的墨发上都束着一根红色的长带,束带边缘绣着金纹,可见九都卫三个字。 孔依依的九都卫发带缠在墨发之中,用它绑着一个小辫子垂在肩上。 年秋雁出发前,被孔依依抓着也用九都卫束带绑了个小辫子,忙了一天下来有些松散,孔依依正边走边给他重新系。 年秋雁低声同孔依依说着话,视线却越过她的肩膀,朝对面的张相云和宋鱼柏看去。 张相云却一眼看见人群中的梅良玉。 听说他昨晚受了伤,还伤得不轻,此刻却看不出半分受伤的痕迹。 黑金龙纹的九都卫长袍反而让气势本就偏冷的青年变得压迫感十足。 因为心中有事,眉峰皱起,黑睛凤眼微冷,散漫地扫过前方的人群。 像一尊马上就要动手杀人的煞神。 在梅良玉看过来前张相云立马别开视线,心跳如擂鼓。 梅良玉没死。 他不仅没死,还叫来教习杀了秦崇学。 秦崇学的死牵扯出玄魁,暴露了更多消息。 张相云想起来都觉得头疼,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 梅良玉又不是傻子,他肯定能想到是谁要杀自己,就算用了避占也没有用。 在他低头思考时,余光瞥见有穿着九都卫服的人朝自己走来,心脏狠狠一跳,便听见梅良玉冷沉的声音:“我们是不是该聊一聊。” “张相云。” 梅良玉走出九都卫队伍,单独来到张相云身前,拦住他去路。 “我们能有什么好聊的?”张相云皮笑肉笑地回道。 他准备越过梅良玉离开,刚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发现九都卫的其他人都在看自己。 这帮人的站位不知何时巧妙的拦住了张相云的所有去路。 宋鱼柏皱眉看向拦路的九都卫等人:“你们不去抓兰尸,在这堵着我们做什么?” 梅良玉盯着还在强装无事的张相云,语气随意道:“在这聊也行,我不介意。” 张相云阴阳怪气道:“和这么多人一起聊,怪不好意思的,何况教习有令,要我去巡街追查兰尸,你非要这个时候找我耽误事?” “我说了,在这也可以。”梅良玉迈步往前走近,“昨夜我遇到玄魁的人,从他嘴里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话,其中和你有关,你是希望我告诉教习再找你聊,还是我们先聊了再告诉教习?” 他没有掩盖说话的声音,所以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张相云绷紧神经,那瞬间真怕梅良玉不顾年秋雁的死活直接将玄魁的事全说出来。 可此时梅良玉的态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那双锐利的眼眸望着自己,像是无声通告:你再磨蹭,我就真不管年秋雁的死活,也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事情摊开说了。 张相云被梅良玉唬住了,他不知道秦崇学和梅良玉之间说了什么,梅良玉又知道了什么。 外加旁边虎视眈眈的九都卫,让张相云觉得十分棘手。 这帮甲级弟子都是各院系的刺儿头,个个实力不凡,梅良玉让他们能加入九都卫,但代价是得听他的话。 九都卫不像青云会,是学院弟子自己就可以申请成立的组织,而是由学院成立,只在学院有重要行动的时候才会从中调人。 于是进入九都卫的太乙学生,多少都有些特权,平日还好,没机会使用这身份,这帮人也不会聚在一起。 但在学院从九都卫调人的时候,一帮擅长逞凶斗恶的狠人聚集在一起就不好对付了。 如果自己不答应,站在梅良玉身后的那帮人怕是会直接动手。 张相云心中权衡过后,最终还是妥协道:“去哪?” 宋鱼柏不赞成他和梅良玉单独去聊,刚要阻止,接收到张相云的眼神信号后顿住,眼睁睁看着他俩往无人的暗巷里走去。 梅良玉领着张相云走到暗巷尽头,周围静悄悄的,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九都卫和宋鱼柏等人在不远处,虽然能看见巷口的动静,却听不到声音。 宋鱼柏只见张相云刚停下脚步,就被梅良玉一脚踹在腿弯,猝不及防吃痛跌下身子,又被一脚踹中胸膛倒地。 张相云伤的比梅良玉还重,虽然被袁锡用药养了几天,但梅良玉下手又黑又狠,踹的他五脏六腑都在晃荡,一口鲜血哽在喉咙。 他艰难从地面扬起身子,发红的眼里倒映着站在巷口的青年,因为逆光而看不清青年的面容,只能听见那冷清的声音问:“你家小姐在哪?”:,,. 246. 第 246 章 师兄真没有怀疑过她吗…… 小姐? 梅良玉一句话把张相云问懵了,大脑嗡鸣,连身体的痛楚都麻痹。 宋鱼柏见状刚要动身赶过去,就听刀剑出鞘的声音,眨眼就被一柄雪亮的长剑拦住。 “你去做什么?”孔依依的声音自宋鱼柏身后传来,“挨打吗?” 宋鱼柏脸色不太好看,转头瞧年秋雁,却发现年秋雁也盯着暗巷那边。 他站位靠墙壁阴影中,路灯昏黄的光芒模糊了他的面容,让宋鱼柏看不出年秋雁此刻是何表情。 暗巷里边,张相云要起身,被梅良玉一脚踩在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说。” 张相云再也憋不住,咳出一口血来,骂道:“梅良玉你发什么疯!我哪知道?什么小姐,哪家的小姐,谁告诉你的你去问谁不就行了?!” 他心道不可能,梅良玉绝不可能知道青葵的存在。 梅良玉凝神盯她:“巧了,我确实知道她是南宫家的小姐。” ——什么? 张相云瞳孔一缩,整个人都呆住了。 秦崇学没事跟梅良玉说这些做什么?他疯了吗?! 张相云想破头也想不到梅良玉是怎么猜到的。 看张相云满眼震惊,显然自己说中了,梅良玉脚下用力,踩碎了张相云的肋骨,逼得他又是一口鲜血。 “你……” “该你回答我的问题。”梅良玉的声音又低又冷,响在张相云耳边,压迫感十足,“告诉我她在哪,我可以考虑让你多活两天。” “我不……”张相云刚开口,显然不是梅良玉要的答案。 气浪自地面散开,他踩断张相云一只手,张相云的惨叫声响彻暗巷,听的人心惊。 宋鱼柏在外边干着急,瞪着眼前拦路的长剑说:“你们就是这么个聊法?” 孔依依仍旧不让步:“要么你过去让他揍你,要么你在过去之前被我揍。” 宋鱼柏冷冷地喊了声:“年秋雁!” 孔依依:“你喊他也没有用。” 年秋雁偏头看过来,温声道:“你喊我也没有用。” 其实他也不知道梅良玉和秦崇学交手中知道了什么,见到梅良玉之前还给自己捏了把汗。 因为他发现昨晚的信息根本占卜不出来。 占卜结果是一片空白。 张相云浑身都在颤抖,他从梅良玉身上感受到了杀意,危机感在刺激他的求生欲,喊着一口血模糊道:“南宫……” 梅良玉停下蓄力,周身雷光闪烁,雷线一端是张着嘴的蛇头,似乎只要张相云没给出他要的答案,夹杂鬼道家生符的雷蛇就会降临在他身上。 “这一次,你要想好了再回答。”梅良玉盯着他说,“调动玄魁的十三境术士来太乙杀我,看来你家小姐是恨极了我,恨不得杀之后快。” “南宫家的小姐……不就只有……南宫岁吗?”张相云口齿不清地说道,在求生欲的刺激下,他的大脑飞速转动,思考该如何脱身。 既然是梅良玉自己猜的南宫家,那他就咬死是南宫岁。 听到南宫岁三个字时,梅良玉本就漆黑的眼眸,似乎又沉了几分。 张相云还不知道梅良玉问话的真正意义。 他打听秦崇学口中那位尊贵的、给予他洗兵图的小姐,想知道的不是和玄魁有关的事,而是和当年发生在燕国的事有关。 此时在城北街区的虞岁也通过五行光核目睹梅良玉和张相云两人对峙的一幕。 她也有些不明白,仅凭秦崇学的一个称呼,梅良玉是怎么断定他口中的小姐,就是南宫家的人? 如果梅良玉确定就是南宫家的人,那师兄真没有怀疑过她吗? 张相云咬死秦崇学口中的小姐就是虞岁,反而阴差阳错的是在替虞岁试探梅良玉的心。 周围的人吵吵闹闹,在讨论通缉教习的事,虞岁站在角落里,异常的安静。 张相云挣扎在剧痛中,深吸一口气,目光恶狠狠地瞪着梅良玉:“南宫家的小姐就只有那一个,就是你师妹南宫岁!你非要我说,我也只知道这一个小姐!再说你真以为南宫岁是表面看起来这么单纯无害?” “梅良玉,我看你和顾乾一样都被南宫岁骗的团团转吧!” 他艰难地举起另一只手说:“我的伤可都是她南宫岁动的手!我连她是如何出招的都没有看清,这是一境术士能做到的事吗?十八年平术之人我看就是个幌子,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南宫岁藏的东西深了去,与其在这威胁我,不如先去问问你的好师妹!” 张相云几乎咆哮地吼完这段话:“南宫岁能让自己藏十八年,你觉得这是怎样心机深沉的人才能做到的事?!” 他憋得可太久了,早就想找人把和南宫岁有关的事乱说一通。 之前被虞岁威胁所以闭嘴,如今生死存亡之际,他必须想办法从梅良玉手里脱身,便没有顾忌,甚至真假混杂,还试图让混乱梅良玉。 因为吼得太激烈,牵扯伤口,疼的张相云仰起脖子,脸色煞白,满头是汗,但他仍旧举着自己那只手,憋着一口气继续说:“我之前也小看了她,认为她来掌管太乙玄魁的生意是个笑话,可如今我身上的伤就是她 认为我办事不力的后果!” “你可别以为她在你面前扮演乖巧听话的小师妹,就认为你在她心里有多重要,南宫岁对人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想要知道和玄魁有关系的南宫家小姐,我只能告诉你就是南宫岁!” 虞岁听着张相云的一番话,心中冷冷一笑。 梅良玉瞥了眼张相云举起的手,被利器贯穿掌心留下的伤痕恐怖难看,却又真实。 他也探查到张相云的力量在不久前受到过重创,还没有完全恢复,否则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他一脚踹倒踩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那又怎么样? 梅良玉直视着张相云赤红的眼眸,冷淡道:“你被她伤成这样,是你技不如人。” 什么? 张相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梅良玉也疯了? 不,或者他是聋了,所以才没有听见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怎么到现在还能为南宫岁说话! 他心里就没有半点怀疑吗? “你已经蠢到这种地步了?”张相云忍不住骂道,“从她到太乙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你们天天见面,她甚至还为了顾乾屡次跟你作对,难道你就什么都没有发现?梅良玉,我没想到你也是个会被美色迷惑的人啊。”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嘲讽十足,还有几分挑衅。 大概是想用激将法。 可惜梅良玉不吃这一套。 “你确定是她?”梅良玉低声问。 张相云仰着脖子道:“是!” 梅良玉忽而一笑,雷光与夜灯光芒交错照在他脸上,形如鬼魅。 他只低了低头,点漆黑眸中倒映着张相云拼命挣扎的模样,嘲弄之意就要从眼中溢出。 在张相云眼中,梅良玉仍旧是居高临下的姿态,眼中没有半分怀疑南宫岁的意思,反而全是对他的嘲弄。 这让张相云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 “你表现得比我还了解南宫岁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恶心。”梅良玉话音刚落,气浪再次下压,挤压张相云的五脏六腑,让他又是一口血喷出,变得奄奄一息。 “拿你浅薄的见识去评判她伪善和恶毒,你也配?” 梅良玉朝张相云伸出手,指尖雷线闪烁:“南宫家的小姐是南宫岁,与玄魁有关系的人可以是她,但为玄魁办事又想杀我的南宫家小姐却不可能是她。” 张相云瞳孔一缩,他分不清梅良玉究竟是真的太喜欢南宫岁,还是说他和南宫岁就是一伙的。 然而他已来不及多想,瞳孔就被雷光占满,梅良玉是真要杀他。 既然张相云不肯说,又知道虞岁的真面目,那就不能留他。 雷线如蛇形飞闪,途中已经锁定张相云五行之气的走势,就在它快要扭曲成一个符文模样完成生符,抽取张相云的生机,让他化作一张干瘪的人皮时,从屋中破窗跳出的人影拦在了两人之间。 少年青衣鲜绿,双手灵活摆弄黑金长棍,棍上的金色符文游走飞出,化作铁链缠住了蛇形的雷线,让它无法往前。 梅良玉反应极快,再次施压,雷光大绽,两人都燃起护体之气,两股无比强势的力量对冲,暗巷中传来气浪尖锐咆哮的声响。 刺眼光芒中,梅良玉暗金色的眼瞳中,却清楚倒映出少年的模样。 在雷蛇挣脱锁链往前的瞬间,邹野喜手中长棍往后一挑,勾着昏死过去的张相云甩去暗巷墙后。 雷蛇直戳邹野喜眼瞳,让他感到有瞬间的刺痛,握棍的左手早已变势掐诀,七星相连成盾瞬显在他身前,将雷蛇的进攻截断。 阴阳家天机术,七星盾。 两股力量纠缠对碰,进攻和防御都处于极端状态,导致彼此互相抵消,光芒大绽过后,邹野喜已经消失在暗巷中。 梅良玉御风术翻过暗巷墙壁,见到转角一抹残影,面无表情地追了上去。 扛着张相云速度极快在暗巷中穿梭的邹野喜也发现追上来的梅良玉,忍不住跟听风尺那端的人嘀咕:“小姐,这人也太顽固了,他死追不放啊,我要不回头先把他……” 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这人好像是叫梅良玉吧。 耳熟的名字。 有点眼熟的脸。 邹野喜忍不住思考了一会。 从他衣襟里飞出的听风尺闪烁着光亮,里面传出少女冷淡的声音:“跑。” 这是不让回头的意思。 邹野喜只好听话地使出天机术吞影融入黑暗,带着张相云满城疯跑。:,,. 247. 第 247 章 像个恶毒反派。 邹野喜奉命跟了张相云一整天,虞岁为了以防万一,想从张相云这边找到和秦崇学三人更多的消息,却没想到先遇上了梅良玉动杀手的一幕。 然而留着张相云一命还有些用,不能就这样让师兄杀了他。 邹野喜这一趟跑得有些艰难。 梅良玉紧追不放,同时行动的还有其他九都卫。 暗巷里传来打斗的声音时,其他人就已行动,宋鱼柏要强行突破被孔依依压了回去,剩下几人则散开从不同的方向朝邹野喜包围赶去。 年秋雁刚拿出神木签准备追人,就收到虞岁发来的信号,要他帮邹野喜离开。 他眼皮子颤了颤,心里有瞬间的犹豫,按在神木签上的指腹往下一划,最终还是选择听虞岁的。 年秋雁站在暗巷中,身影被黑暗覆盖,神木签上的符文闪烁,随着他的占卜干扰,让追击的人都选择了错误的道路,也让邹野喜顺利跑出九都卫的追击范围。 “感觉不太对劲。”张平辉抬手抹了把脸,望着夜里空无一人的路口说,“是不是还有人在帮他?” “这边跟丢了。”另一名同伴通过听风尺传音问道,“你们哪边呢?” 听风尺里传来回答:“不见了。” 他们又回到暗巷。 张平辉朝梅良玉招招手:“丢了。” 梅良玉靠墙站着,闻言也没什么表情。 宋鱼柏以为是年秋雁叫人救走张相云的,这会被孔依依扣下也没有吭声。 孔依依扭头问梅良玉:“那现在怎么办?去巡街抓被通缉的兰尸还是继续找张相云?” “你们先去巡街。”梅良玉不紧不慢地拿出听风尺,给通信院发去传音,等通信院的人接通后,他语调平稳道,“张相云确查与玄魁有关,方才身份被戳穿时,被一名兰尸同伴截走。” 宋鱼柏听完这话瞪大了眼。 这完全就是睁眼说瞎话啊! 什么被兰尸同伴截走,张口就来! 其他人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宋鱼柏喊道:“你这是污蔑!” 话刚说完,梅良玉屈指一弹,雷蛇闪击宋鱼柏咽喉,秒破护体之气,将他撞飞到墙上倒地,咳嗽出声。 宋鱼柏除了手里的神机术·反卦,别的在梅良玉眼里都不够看。 他捂着被灼伤的喉咙咯血,难以抬头,只感受到阴影覆盖。梅良玉清冷的声音响在他耳边:“对,宋鱼柏受伤了,是张相云做的,他情绪不稳,看样子像是毒发了,危害极大,我建议把张相云也加入通缉。” 宋鱼柏咳嗽的声音更大了,心道无耻。 无人察觉的五行光核隐匿暗处,将街巷中的一幕幕记录。 虞岁透过五行光核望着梅良玉。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后,青年随手挂断传音,漆黑的眼瞳无甚波澜地盯着挣扎的宋鱼柏,掐断雷线,宋鱼柏身子一颤,便痛晕过去。 他现在的所作所为,确实像个恶毒反派。 虞岁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师兄。 其他人散去巡街,孔依依指了指宋鱼柏:“他这样没问题吗?” “他跟着张相云混,能是什么好东西?”梅良玉侧身朝年秋雁看去,“你先走,我跟他谈谈。” 年秋雁神色微怔,心跳却快了几分,却还是镇定道:“好。” 孔依依皱眉看着两人:“你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梅良玉盯着年秋雁,漫不经心道:“你放心,我一会就把他还你。” 年秋雁朝孔依依笑了笑:“回头我都告诉你,暂时需要保密。” 孔依依抿唇,转身离开。 暗巷口就只剩下这三人。 等孔依依走远,确定她看不见这边的动静后,年秋雁才垂眸扫过晕过去的宋鱼柏,刚重新抬眼,想要主动发问,就被梅良玉抢先截断:“我不想拿对付张相云的手段对付你,所以你最好给我想要的答案。” 梅良玉直视着好友的眼眸,目光锐利冷沉,紧盯着年秋雁的所有反应:“我不在乎你和玄魁的关系,也不在乎你为玄魁做了什么。” 年秋雁感觉肌肤温度升高,掌心薄汗湿润,他没有躲避梅良玉的审视,神色安静,只是眼中少了笑意。 虞岁已经猜到师兄想要问年秋雁什么,她站在人群之后,垂眸盯着听风尺。 可师兄是怎么肯定秦崇学口中的小姐就是南宫家的人,又追着不放? 她努力回忆昨晚的一切,在天兵神女射出一箭碎了监视的五行光核后,她就没有那边的信息。 难道秦崇学后来又说了什么? 还是说……是因为师兄断断续续恢复的记忆? 梅良玉问年秋雁:“秦崇学为之卖命,又给他《洗兵图》的南宫家小姐是谁?” 虞岁捕捉到这句话里的信息,让师兄察觉端倪的是《洗兵图》? 年秋雁总算知道之前在暗巷梅良玉都问了张相云什么,他也立马猜到张相云是怎么回答的。 张相云这个狗东西肯定回答的是南宫岁。 他不可能在梅良玉面前出卖青葵。 可他该不该回答? 如果说出青葵的身份,那也会暴露出南宫 岁与情况的关系,也会牵扯出南宫岁与玄魁的关系。 梅良玉如今什么都不知道,哪怕心里知道一些零碎信息,也全靠自己猜测。 虞岁从没说过。 她不想让梅良玉知道。 年秋雁有些犹豫,他的身份早在机关岛就已经被梅良玉猜得七七八八了,如今只不过是要他亲口坦白说出。 可如果涉及南宫岁……年秋雁想,会不会在他开口说出的瞬间,那支名家水箭就在瞬间穿过他的喉咙。 倒也不至于当着梅良玉的面杀他吧。 年秋雁一手握着神木签,凝眸盯着梅良玉,轻声道:“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要先告诉你,昨晚秦崇学对你出手的事我并不知情,否则我不会不告诉你。” “我占卜也没有提前占到。” 梅良玉:“哦。” 年秋雁:“……” 果然生气了。 他深吸一口气,反问:“你为何确定是南宫家的小姐?” 梅良玉淡声道:“我说错了?” “没错。”年秋雁握着神木签的手微微收紧,“玄魁的人遍布六国,但每个大国都有一个主权人,名为百寇,而扎根太乙的玄魁兰尸有很多,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彼此之间会有合作, 而你得罪的是青阳百寇,洛伏和张相云,都是青阳百寇的手下。” 梅良玉动了动眼珠。 年秋雁心中一叹,接话道:“我也是。” 梅良玉眼中浮现嘲讽之意,像是无声在说,你怎么甘心跟人当狗呢? 年秋雁说:“我们几个人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会挑选那些生活在战乱中吃苦无数、或者被父母卖进玄魁的无家可归的孩子,再从中挑选天赋好的人留在身边。 对张相云那些人来说,青阳百寇给了他们活下去的机会,所以就算你要杀了他,他也不会告诉你百寇的消息。” 梅良玉问:“你也是?” “我不一样。”年秋雁轻轻摇头,低垂了目光,“我家世世代代都是玄魁的人。” 他更像是命中注定,逃不过的结局。 “如果可以的话……” 年秋雁说到一半又顿住,嘴唇轻轻颤抖一瞬,忽然一笑,摇摇头,将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倾诉欲压回去。 “想要杀你的青阳百寇,确实可以说是南宫家的小姐。”年秋雁抬头重新看向梅良玉,告诉了他真相,“她叫青葵,是传闻中,南宫明那位死在罗山之巅的女儿,南宫岁的同胞阿姐,如今正在青阳帝都。” 他说完,发现自己还活着,没有被水箭穿透喉咙。 虞岁没有阻止年秋雁告知梅良玉青葵的存在和身份。 年秋雁猜得对。 她总不能当着梅良玉的面把人杀了。 梅良玉对年秋雁说:“名字,写下来。” 年秋雁虽然不知他为何有这种要求,却还是照做,伸出手指在虚空中画出一个名字。 青葵。 梅良玉脑海里瞬间浮现在三千歧路的那一幕。 虞岁要闯关,他怕虞岁沉溺其中无法被唤醒,于是要她留下可以唤醒她的名字。 “只能给一个吗?” “随便你给多少个。” “两个,青葵,钟离雀。” “写。” 少女的声音回响在他脑海,梅良玉知道钟离雀是钟离山的妹妹,如今也终于知晓,第一个名字的主人是谁。 可惜这两个名字都没能将她从三千歧路中唤醒。 在这一瞬间,梅良玉想到了许多。 南宫明是不会放任自己的孩子在外面野蛮生长的人。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南宫明把自己的大女儿藏起来了,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教导她长大,放任她成为玄魁的百寇。 既然是玄魁的百寇,青葵的身份自然是不允许被曝光的,那师妹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对姐妹的关系如何? 梅良玉问:“她知道?” 年秋雁知道这个“她”指的是南宫岁,眼神有片刻的犹疑,不知该不该回答,在梅良玉压下眉头,表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瞬间,还是开口答道:“她知道的。” 知道青葵是她阿姐,还是知道她阿姐是玄魁百寇? 然而梅良玉想知道的并非玄魁的消息。 青葵能将《洗兵图》给秦崇学,说明南宫明外出办事带在身边的人是青葵,而不是南宫岁。 梅良玉反而在心底松了口气。 只要站在燕国行宫里的人不是虞岁—— * 虞岁还在思考梅良玉和年秋雁的对话,忽听前边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甲级弟子被叫去巡街抓捕,甲级以下原地待命,所以他们还停留在城河边。 留守的一名十三境教习站在最前方,正凝神听着听风尺传音,忽然一道黑蟒自虚空飞出咬住他半边身子急速前行,撞飞了站在旁侧的几名学院弟子。 黑蟒咬着那名教习一头扎进城河水里,溅起数丈高的水花。 城河边起了夜雾,雾色中响着他人的尖叫或是怒吼,虞岁看见一道身影踉跄走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兰香。 那人低声呢喃: “兰香味到底在哪?” “在哪?” “在你这吗?” 男人逐渐走近,虞岁看清他身上的大片血迹,抽搐的手指,额上鼓起的青筋快要破皮而出。 虞岁看着他没有动作,余光扫见一个人影,忍不住偏头看去,微微仰头,杏眸中倒映出抱在路灯上端的少年。 抱着路灯的万祺正疯狂朝她使眼色,压低嗓音道:“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就是那个被通缉毒发的农家前任教习,还愣在那干嘛,跑啊。” 见虞岁没动作,万祺又抱紧了灯杆:“一盏灯只能有一个人,你别看我了,我是不会让给你的。” 虞岁:“……” 她忍不住道:“这人是兰毒发作疯了,不是瞎了。”:,,. 248. 第 248 章 咒字·风雷箭。 邹野喜奉命跟了张相云一整天,虞岁为了以防万一,想从张相云这边找到和秦崇学三人更多的消息,却没想到先遇上了梅良玉动杀手的一幕。 然而留着张相云一命还有些用,不能就这样让师兄杀了他。 邹野喜这一趟跑得有些艰难。 梅良玉紧追不放,同时行动的还有其他九都卫。 暗巷里传来打斗的声音时,其他人就已行动,宋鱼柏要强行突破被孔依依压了回去,剩下几人则散开从不同的方向朝邹野喜包围赶去。 年秋雁刚拿出神木签准备追人,就收到虞岁发来的信号,要他帮邹野喜离开。 他眼皮子颤了颤,心里有瞬间的犹豫,按在神木签上的指腹往下一划,最终还是选择听虞岁的。 年秋雁站在暗巷中,身影被黑暗覆盖,神木签上的符文闪烁,随着他的占卜干扰,让追击的人都选择了错误的道路,也让邹野喜顺利跑出九都卫的追击范围。 “感觉不太对劲。”张平辉抬手抹了把脸,望着夜里空无一人的路口说,“是不是还有人在帮他?” “这边跟丢了。”另一名同伴通过听风尺传音问道,“你们哪边呢?” 听风尺里传来回答:“不见了。” 他们又回到暗巷。 张平辉朝梅良玉招招手:“丢了。” 梅良玉靠墙站着,闻言也没什么表情。 宋鱼柏以为是年秋雁叫人救走张相云的,这会被孔依依扣下也没有吭声。 孔依依扭头问梅良玉:“那现在怎么办?去巡街抓被通缉的兰尸还是继续找张相云?” “你们先去巡街。”梅良玉不紧不慢地拿出听风尺,给通信院发去传音,等通信院的人接通后,他语调平稳道,“张相云确查与玄魁有关,方才身份被戳穿时,被一名兰尸同伴截走。” 宋鱼柏听完这话瞪大了眼。 这完全就是睁眼说瞎话啊! 什么被兰尸同伴截走,张口就来! 其他人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宋鱼柏喊道:“你这是污蔑!” 话刚说完,梅良玉屈指一弹,雷蛇闪击宋鱼柏咽喉,秒破护体之气,将他撞飞到墙上倒地,咳嗽出声。 宋鱼柏除了手里的神机术·反卦,别的在梅良玉眼里都不够看。 他捂着被灼伤的喉咙咯血,难以抬头,只感受到阴影覆盖。梅良玉清冷的声音响在他耳边:“对,宋鱼柏受伤了,是张相云做的,他情绪不稳,看样子像是毒发了,危害极大,我建议把张相云也加入通缉。” 宋鱼柏咳嗽的声音更大了,心道无耻。 无人察觉的五行光核隐匿暗处,将街巷中的一幕幕记录。 虞岁透过五行光核望着梅良玉。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后,青年随手挂断传音,漆黑的眼瞳无甚波澜地盯着挣扎的宋鱼柏,掐断雷线,宋鱼柏身子一颤,便痛晕过去。 他现在的所作所为,确实像个恶毒反派。 虞岁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师兄。 其他人散去巡街,孔依依指了指宋鱼柏:“他这样没问题吗?” “他跟着张相云混,能是什么好东西?”梅良玉侧身朝年秋雁看去,“你先走,我跟他谈谈。” 年秋雁神色微怔,心跳却快了几分,却还是镇定道:“好。” 孔依依皱眉看着两人:“你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梅良玉盯着年秋雁,漫不经心道:“你放心,我一会就把他还你。” 年秋雁朝孔依依笑了笑:“回头我都告诉你,暂时需要保密。” 孔依依抿唇,转身离开。 暗巷口就只剩下这三人。 等孔依依走远,确定她看不见这边的动静后,年秋雁才垂眸扫过晕过去的宋鱼柏,刚重新抬眼,想要主动发问,就被梅良玉抢先截断:“我不想拿对付张相云的手段对付你,所以你最好给我想要的答案。” 梅良玉直视着好友的眼眸,目光锐利冷沉,紧盯着年秋雁的所有反应:“我不在乎你和玄魁的关系,也不在乎你为玄魁做了什么。” 年秋雁感觉肌肤温度升高,掌心薄汗湿润,他没有躲避梅良玉的审视,神色安静,只是眼中少了笑意。 虞岁已经猜到师兄想要问年秋雁什么,她站在人群之后,垂眸盯着听风尺。 可师兄是怎么肯定秦崇学口中的小姐就是南宫家的人,又追着不放? 她努力回忆昨晚的一切,在天兵神女射出一箭碎了监视的五行光核后,她就没有那边的信息。 难道秦崇学后来又说了什么? 还是说……是因为师兄断断续续恢复的记忆? 梅良玉问年秋雁:“秦崇学为之卖命,又给他《洗兵图》的南宫家小姐是谁?” 虞岁捕捉到这句话里的信息,让师兄察觉端倪的是《洗兵图》? 年秋雁总算知道之前在暗巷梅良玉都问了张相云什么,他也立马猜到张相云是怎么回答的。 张相云这个狗东西肯定回答的是南宫岁。 他不可能在梅良玉面前出卖青葵。 可他该不该回答? 如果说出青葵的身份,那也会暴露出南宫 岁与情况的关系,也会牵扯出南宫岁与玄魁的关系。 梅良玉如今什么都不知道,哪怕心里知道一些零碎信息,也全靠自己猜测。 虞岁从没说过。 她不想让梅良玉知道。 年秋雁有些犹豫,他的身份早在机关岛就已经被梅良玉猜得七七八八了,如今只不过是要他亲口坦白说出。 可如果涉及南宫岁……年秋雁想,会不会在他开口说出的瞬间,那支名家水箭就在瞬间穿过他的喉咙。 倒也不至于当着梅良玉的面杀他吧。 年秋雁一手握着神木签,凝眸盯着梅良玉,轻声道:“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要先告诉你,昨晚秦崇学对你出手的事我并不知情,否则我不会不告诉你。” “我占卜也没有提前占到。” 梅良玉:“哦。” 年秋雁:“……” 果然生气了。 他深吸一口气,反问:“你为何确定是南宫家的小姐?” 梅良玉淡声道:“我说错了?” “没错。”年秋雁握着神木签的手微微收紧,“玄魁的人遍布六国,但每个大国都有一个主权人,名为百寇,而扎根太乙的玄魁兰尸有很多,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彼此之间会有合作, 而你得罪的是青阳百寇,洛伏和张相云,都是青阳百寇的手下。” 梅良玉动了动眼珠。 年秋雁心中一叹,接话道:“我也是。” 梅良玉眼中浮现嘲讽之意,像是无声在说,你怎么甘心跟人当狗呢? 年秋雁说:“我们几个人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会挑选那些生活在战乱中吃苦无数、或者被父母卖进玄魁的无家可归的孩子,再从中挑选天赋好的人留在身边。 对张相云那些人来说,青阳百寇给了他们活下去的机会,所以就算你要杀了他,他也不会告诉你百寇的消息。” 梅良玉问:“你也是?” “我不一样。”年秋雁轻轻摇头,低垂了目光,“我家世世代代都是玄魁的人。” 他更像是命中注定,逃不过的结局。 “如果可以的话……” 年秋雁说到一半又顿住,嘴唇轻轻颤抖一瞬,忽然一笑,摇摇头,将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倾诉欲压回去。 “想要杀你的青阳百寇,确实可以说是南宫家的小姐。”年秋雁抬头重新看向梅良玉,告诉了他真相,“她叫青葵,是传闻中,南宫明那位死在罗山之巅的女儿,南宫岁的同胞阿姐,如今正在青阳帝都。” 他说完,发现自己还活着,没有被水箭穿透喉咙。 虞岁没有阻止年秋雁告知梅良玉青葵的存在和身份。 年秋雁猜得对。 她总不能当着梅良玉的面把人杀了。 梅良玉对年秋雁说:“名字,写下来。” 年秋雁虽然不知他为何有这种要求,却还是照做,伸出手指在虚空中画出一个名字。 青葵。 梅良玉脑海里瞬间浮现在三千歧路的那一幕。 虞岁要闯关,他怕虞岁沉溺其中无法被唤醒,于是要她留下可以唤醒她的名字。 “只能给一个吗?” “随便你给多少个。” “两个,青葵,钟离雀。” “写。” 少女的声音回响在他脑海,梅良玉知道钟离雀是钟离山的妹妹,如今也终于知晓,第一个名字的主人是谁。 可惜这两个名字都没能将她从三千歧路中唤醒。 在这一瞬间,梅良玉想到了许多。 南宫明是不会放任自己的孩子在外面野蛮生长的人。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南宫明把自己的大女儿藏起来了,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教导她长大,放任她成为玄魁的百寇。 既然是玄魁的百寇,青葵的身份自然是不允许被曝光的,那师妹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对姐妹的关系如何? 梅良玉问:“她知道?” 年秋雁知道这个“她”指的是南宫岁,眼神有片刻的犹疑,不知该不该回答,在梅良玉压下眉头,表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瞬间,还是开口答道:“她知道的。” 知道青葵是她阿姐,还是知道她阿姐是玄魁百寇? 然而梅良玉想知道的并非玄魁的消息。 青葵能将《洗兵图》给秦崇学,说明南宫明外出办事带在身边的人是青葵,而不是南宫岁。 梅良玉反而在心底松了口气。 只要站在燕国行宫里的人不是虞岁—— * 虞岁还在思考梅良玉和年秋雁的对话,忽听前边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甲级弟子被叫去巡街抓捕,甲级以下原地待命,所以他们还停留在城河边。 留守的一名十三境教习站在最前方,正凝神听着听风尺传音,忽然一道黑蟒自虚空飞出咬住他半边身子急速前行,撞飞了站在旁侧的几名学院弟子。 黑蟒咬着那名教习一头扎进城河水里,溅起数丈高的水花。 城河边起了夜雾,雾色中响着他人的尖叫或是怒吼,虞岁看见一道身影踉跄走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兰香。 那人低声呢喃: “兰香味到底在哪?” “在哪?” “在你这吗?” 男人逐渐走近,虞岁看清他身上的大片血迹,抽搐的手指,额上鼓起的青筋快要破皮而出。 虞岁看着他没有动作,余光扫见一个人影,忍不住偏头看去,微微仰头,杏眸中倒映出抱在路灯上端的少年。 抱着路灯的万祺正疯狂朝她使眼色,压低嗓音道:“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就是那个被通缉毒发的农家前任教习,还愣在那干嘛,跑啊。” 见虞岁没动作,万祺又抱紧了灯杆:“一盏灯只能有一个人,你别看我了,我是不会让给你的。” 虞岁:“……” 她忍不住道:“这人是兰毒发作疯了,不是瞎了。”:,,. 249. 第 249 章 你就当是一种人生信仰…… 虞岁打量着气喘吁吁的万棋:“医家有规定说弟子不能杀生吗?” 万棋摇头:“那倒是没有。” 虞岁:“那你怎么回事?” 万棋想了想,神色认真道:“你就当是一种人生信仰吧。” 虞岁问:“不杀生?” 万棋摇头又点头。 虞岁又道:“可那又不是真的活物,而是具象的九流术。” 万棋双手一摊:“可我也破不了别人的术。” 虞岁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破不了?连我都能破。” 万棋叹了口气,摆摆手站起身道:“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咱们还是赶紧回去跟他们会合吧。” 虞岁打量着他,心中虽有几分兴趣,却也没有表露出来。 “我跑的挺远的,回去不知道兰毒发作的农家教习还在不在。”虞岁迈步走出覆雷阵,阵法随之消失。 想起那名兰毒发作的疯子,万棋不由抖了抖身子,靠他们肯定是打不过的,于是苦恼道:“那怎么办?等他们打完再回去?” 虞岁朝远处夜雾看去,河边的雾太大了,连城中灯火都遮蔽,看不见一丝光亮。 她看向留在岳疏身边的五行光核。 在虞岁被夺目鹤逼退,万棋爬起来跑人后,邱沧大声喊叫着赶到岳疏身前,与他一起消失在夜雾中。 邱沧假装是在追击岳疏,却是配合着让岳疏避开了城河边的巡逻队伍,让他往安全的地方离去。 邱沧将岳疏引到外城边缘,远离了街市,再往前就是山海,短时间能躲过城中大部分人的追击。 岳疏在街口脚下一软,疯狂跳动的经脉将皮肤崩开,鲜血飞溅,使他倒地痛呼。 “这是定神丹,您快些服下吧。”邱沧御风术落在他身前,从自己的机关盒里拿出来丹药来塞给岳疏。 邱沧语速飞快道:“我不能离开那边太久,这几颗定神丹能帮你缓解一段时间,趁这时候赶紧离开外城,别被他们抓到。” 岳疏服下定神丹后靠着屋墙点头,他呼吸急促,在定神丹的作用下恢复了些许神智,全身力气都拿来压制体内躁动的五行之气。 邱沧确认没有别的需要后才离开。 之前在学院,岳疏对邱沧多有关照,两人关系亲如父子,如今岳疏被全太乙通缉,邱沧就算冒险也要送他离开外城。 岳疏紧咬牙关,给自己受伤的地方简单撒了药,手背因崩开皮肉而变得血肉模糊一片,他撕扯衣服缠绕着,大脑传来阵阵抽疼。 他心里很不甘心,在自己恢复神智的时间里,颤着手唤出最后一只传音兽。 虞岁原是准备移动五行光核靠近杀他的,见状不由停下,想看看岳疏最后要给谁传音。 欧如双? 还是万桂月? 或者是玄魁的伙伴? 然而岳疏张口,却叫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宗老……” 宗老? 虞岁在脑子里飞速捕捉相关信息。 ——修为到十三境临界点,被传很可能是下一任太乙圣者的太虚堂主? 除了太虚堂的人,外城的人都尊称他为宗老。 岳疏压着痛苦的喘息,尽量吐字清晰道:“我若是死了,你怕是很难再知道浮屠塔碎片的消息……想要从太乙找到碎片的人太多了。” “冷斌在名家对碎片有重大发现,他只告诉过我一个人,如今他死了,现在只有我知道。” 岳疏似乎还没有说完,但他实在是太痛苦了,经脉再次崩断,手一抖,传音兽便脱手而飞。 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就算侥幸离开外城,也会被追上,还不如找一个更加稳妥的办法,找一个可以让他藏起来不被找到,还能好好养伤的地方。 * 被风雷箭驱散的夜雾很快又重新袭来。 万棋还在边上碎碎念,虞岁安静站在城河边,思考着岳疏对太虚堂主传音的消息是真是假。 冷斌是名家的前任教习,也在今晚的追击名单上。岳疏说他已经死了,虞岁看了眼听风尺,确实已经更新冷斌死亡的消息。 太乙的圣者们,明面上没有对浮屠塔碎片这事表过态,私下里,怕是还有所纵容。 自从虞岁拿到浮屠塔碎片后,就没有再进一步的探索,对碎片和天字文都是一片空白。如今听岳疏提起浮屠塔碎片,虞岁才觉想要得到碎片,以及暗地里探查碎片信息的人比她想象得还要多。 得赶紧结束玄魁的事。 要让南宫明知道,玄魁在太乙已经混不下去了,别想着试探她在太乙学习后的能力,至少不该用兰毒这种事来试探她。 “咱们到底走不走?”万棋无奈地看着虞岁,“在这站着也没用啊,万一他们前边打起来,要是死伤惨重的话,我们不在肯定会被骂的。” 虞岁不解道:“谁敢骂我?” 万棋:“那我呢?” 你是郡主,可我啥也不是啊。 虞岁说:“谁骂你,你就骂回去好了。” 万棋:“怎么骂?” 虞岁:“不知道,我没骂过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万棋看着少女单纯的模样,狠狠摇 了摇头:“这不是骂不骂人的问题,是我们思想态度的问题,在现场却打不过,和直接避开现场不帮忙是两回事,哎,你去哪?” 他说着说着就看见虞岁转身走了。 “去抓人呀!”虞岁回头看他,装的一派天真烂漫,向他发出邀请,“抓到兰尸不是会加学院分吗?虽然大家都是竞争对手,但是我愿意跟你合作,你要和我一起吗?” 万棋愣了下:“就我们两个?” 他纳闷道:“我俩一加六连八都没有,怎么去抓十三境的兰尸啊?” 这下换虞岁不解了:“你都是乙级弟子了,怎么连八境都没有?” 万棋:“我以前是啊,这不是掉回六境了吗?” 虞岁:“你的光核境界还能掉回来?” “受伤就会往下掉,不奇怪。”万棋显然不愿多说,伸出一双手给虞岁比着数,“就算我没有掉光核境界,咱们一加八怎么也凑不齐十三,你说是吧?” “可这个十三境是重伤状态呀!这实力怎么也要打个折。”虞岁按照万棋的逻辑说,“重伤状态下,算他现在的实力是七境或者八境,你我加起来不就是刚刚好吗?” 万棋:“……” 他胡扯是为了阻止虞岁,怎么却让她说的有理有据起来? “可我们怎么知道被追击的人在哪?”万棋又道,“里边全是巡街的甲级弟子和御兰司的人,怎么想也轮不到你我抓人。” 虞岁问:“你非要我解释吗?” 万棋想了想:“……好像也不是必须要听。” 反正他也没说一定要去。 “那就行。”虞岁问,“那你要不要学院分啦?” 万棋:“……” 说实话,他想要。 虞岁见他犹豫起来,又诱惑他道:“我们跟着大组行动,虽然会更安全,但分肯定都会被甲级弟子们吃掉,你看白天的时候邱沧着急的样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抢分,如果其他人也跟他一个心思,都等着去抢最后一击,其他想要抢分的甲级弟子肯定也不让。” “与其跟这么多人抢分,不如我们两个出去单干,我们五五分,这样也不要吗?” 万棋咬咬牙后,点头道:“要!” 他不相信虞岁的实力,也不相信她说的天花乱坠的五五分,但他相信虞岁的身份背景。 反正自己也没法把人劝回去的,那到时候在外城路上遇到人,他就大喊一声:青阳的南宫郡主!名家盛暃的亲妹妹迷路了!我们找不到回去的路,还请你们帮忙送郡主回组里! 一定会有很多人乐意帮忙的。 万棋以为虞岁是一时兴起,却在虞岁拿出道家瞬隐符和黑风袍的时候,脸色不由变了变,怎么感觉她好像是认真的? “你怎么还随身带这些东西?”万棋一边接过虞岁递来的黑风袍披上,一边问,“这黑风袍几十万一件吧?” 虞岁把披风兜帽往头上一戴:“嗯!” 万棋抬头看她,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看不见少女是以何种表情答出这声嗯。 此时此刻万棋对虞岁产生了一种错觉,这种错觉名叫“也许他们真的拿分”。 万棋再次猛甩脑袋,甩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人还是要现实一点好。 他在心里叮嘱自己。 虞岁带着万棋朝太虚堂的方向赶去。 太虚堂的速度比他们快,宗老那边收到了岳疏的传音,没有过多犹豫,便派人秘密去将遭到太乙学院追击的岳疏接回太虚堂。 虞岁则带着万棋跟在救走岳疏的人身后。 太虚堂的主要堂口也在城北三十四区,三十四区白天已经完成验血,但这一片的人们还是收到命令,若非要事,不可随意出来走动。 入夜后到处都静悄悄的。 虞岁靠墙走着,抬头看了眼几乎将高耸的城楼都遮掩的夜雾。 今夜的雾覆盖了整个太乙,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浓烈的夜雾,似乎是有人在故意操纵。 比如拥有地核之力,被称为太乙主宰的圣者们。 * 法家墨阁。 万桂月站在墨阁最高处,站在平台边缘,朝远处看去。 她脚下浮现出细长的金色叶纹脉络,蔓延覆盖到整个墨阁平台,薄雾缥缈,随着叶纹四处流动。 邹纤下令,除了阴阳家、道家和方技家的人不可进入通信院,所以欧如双进不去,无法掌控通信院的消息。 欧如双知道卫惜真就在通信院,但他不能借着卫惜真是法家的人为何能进入通信院的事找麻烦,那太明显了。 万桂月留在太乙,借着养伤的理由,借用地核之力的力量,操控太乙的云雾。 一只小小的碧血金蝶停留在万桂月肩上,轻轻扇动翅膀。 万桂月动了动眼珠,侧目朝碧血金蝶看去。 她轻声道:“你不打算救那些被学院追击的教习和学生吗?” “不是所有人都拥有被救的价值。”她听见欧如双的声音自碧血金蝶中传出,“这是必不可免的牺牲,若是他们一个人都抓不到才更奇怪,就让卫惜真认为这次行动能铲除所有隐患吧。” 万桂月却道:“ 难道所有人都甘愿就这么去死?” 欧如双站在外城街道上,视线穿过迷雾看见前方的影子,没什么情绪波动道:“由不得他们。” 他不在乎今晚会死多少人。 只要雾海的据点没有被发现,那无论死多少,都不会影响他。:,,. 250. 第 250 章 薛木石直接给自己赐卦…… 通信院。 邹纤收到了许多消息,看都没看就转交给卫惜真处理,看着他将怀疑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个划去。 不只是外城,周边岛屿也有不少查出来的兰尸,按照卫惜真的命令,一个都没有放过。 也有教习和学生受伤的消息传回来。 卫惜真让受伤的学生先回学院,教习若非重伤行动受限,便继续巡街。 邹纤盯着数山上定位的红点瞧,随口说了句:“今夜的雾可真大。” 卫惜真头也没抬道:“随它去。” 邹纤摸了摸下巴,转动眼珠朝卫惜真看去。 他这是心里清楚今夜外城的夜雾是什么情况,却没有出手阻止。 邹纤轻扯嘴角,心想法家的人还挺讲究尊老爱幼。 他时不时朝手里把玩的听风尺看去,卫惜真冷淡的声音从旁侧传来:“你在等谁的消息?” “我本来想等尹子武的消息,但这家伙收钱办事,嘴很严,今晚是别想从他那知道什么了。”邹纤晃了晃听风尺,靠着椅背一摇一摇,望着通信院高高的屋顶,“但除了尹子武,还有人知道玄魁藏匿兰毒的据点在哪,我在等这个人的消息,但我不能告诉你是谁。” 卫惜真翻着手中书页,长卷的眼睫轻颤,淡声道:“在雾海。” 邹纤:“……” 他噌地一下坐起身,单脚落地刹住摇晃的椅子,藏不住的惊讶:“你知道?” “猜的。”卫惜真瞥了他一眼,“看样子猜对了。” 邹纤:“你唬我呢?” 卫惜真却道:“水舟监视着太乙的所有海域,海气的任何变化都会被捕捉到。” 虽然水舟记录着太乙所有海域的海气变化,但也不是每一个地方都会密切关注。数量太多,范围太广,监视不过来的,只有出现明显变化的地方,才会有后续关注。 卫惜真有了怀疑对象后,结合对方的能力,才锁定了雾海。前两天他从水舟那边得到与雾海有关的变化后,才更加确定。 邹纤嘀咕道:“除了异火,水舟在别的事情上速度倒是挺快。” 卫惜真当作没听见,继续道:“然而雾海的特殊性你该清楚,除了农家的人,其他人都没办法进入海鱼之梦,找到藏在蜃景中的玄魁据点。” 或者说再直白点,除了农家圣者。 “咱们太乙不是还有两个农家圣者吗?”邹纤说,“那对傻瓜夫妇。” 卫惜真侧目看他,上扬的眼尾似在打量邹纤。 “你能联系上他们,并说服沈天雪和裴代青来帮忙?” “总要试试。”邹纤拿起听风尺,给这两位农家圣者发传音。 太乙,雪谷。 靠海的草原青绿,一眼望去似乎看不到尽头,站在院里的少年回头看去,则能见到高耸的、黑白交加的雪山。 他摸着冰凉的喉咙咳嗽两声,听见屋里传来听风尺的震动嗡鸣声。 卫仁悄悄走近门口,听见里面传来沈天雪不耐烦的声音:“听风尺哪来的?把这烦人玩意扔了!” 裴代青好脾气地哄着:“好好好,你继续睡,我去扔。” 说完起身去柜台的盒子里找到听风尺,又解释道:“是你上次从邹院长那拿回来的,你不是说要……” 沈天雪:“扔了!” “好好好。”裴代青扫了眼听风尺的传音提示,直接按灭,转身出门去。 裴代青刚反手关上门,就看见站在院中的少年。 卫仁站姿笔直,目不斜视,一副我什么都没听见的平静表情。 裴代青眯着眼笑了笑,这孩子恢复得倒是不错。 “您这是要去哪?”卫仁率先开口。 “去扔东西。”裴代青迈步往外走去,篱笆小院外种了几棵参天桃树,这会满树粉花,与地面绿草相映。 卫仁跟在他身边,斟酌着语句:“那咱们今晚吃什么?” 裴代青随意道:“你看着办就行。” 说完裴代青心中不免有几分感叹。 救下这小子还是不错的,至少这段时间终于不是他做饭了。 从苏醒到现在就一直给农家二位圣者烧饭的卫仁:“……”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学院?! 太乙,通信院。 卫惜真看着邹纤面不改色地挂断听风尺,邹纤面无表情地说:“沈天雪和裴代青这两人比我更该被法家审判。” 卫惜真问他:“这二人不肯出手,你又有什么把握可以进入雾海蜃景?” 邹纤想起昨晚虞岁来找他的一幕。 在月山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人不简单,在法家刑场时,更是连装都不装了。 邹纤不管虞岁想做什么,也不在乎她为何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只有一点邹纤很佩服。 那就是虞岁总能找到对的人。 比如乌怀薇,比如他。 “我不可能告诉你,也建议你不要私底下去查,因为我会阻止你。”邹纤伸手挠着脖子,“有的事情,说出来就不会灵验了。” * 这一路走来,万棋都没看见什么人。外城居民都在屋子里不出来,巡街的人也没几个。不说御兰司的人,就连 学院的九都卫和甲级弟子他都没见着。 面对这空无一人的街道,对路人高喊南宫郡主迷路这招是没用了。 万棋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这一片的验血是不是已经结束了,否则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 “这么安静的地方,怕是连被追击的人都不会往这里……” 万棋说到一半忽然闭嘴,盯着前方十字路口,和虞岁一起往后撤了撤身子,没有继续往前。 前方依山而建的高楼在夜雾中灯火明亮,朱红围墙将这一片全都圈起来,高门大府上写着太虚堂个龙飞凤舞的草字。 “我们来太虚堂做什么?” 万棋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感觉不太妙。 虞岁也轻声答:“来抓人呀。” 万棋:“抓谁?” 虞岁:“抓岳疏,你听风尺上能看到的,他现在还是学院的追击目标。” “在太虚堂?!”万棋声音陡然拔高,虞岁回头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知道太虚堂是什么地方吗?”万棋一边说一边打开听风尺,“外城的帮派可不是好惹的,他们也不管你是不是太乙弟子,反正在外城结交的私人恩怨,学院是不会管的。” “再说你怎么确定岳疏就在这里?” “在你赶过来之前,我看见邱沧和岳疏打起来,两人越打越远。”虞岁说,“我放了点农家的小玩意跟着他俩,结果发现邱沧和岳疏是一伙的,他放走了岳疏,岳疏又用传音兽联系了太虚堂的人,要太虚堂主宗老救自己。” 万棋听得呆住,他到底错过了多少东西? 虞岁见他呆呆地不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信不信我呀!” 万棋:“这……” 两人之间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那玉白素手一晃一晃,藏在手背后那张天真烂漫的脸也在万棋眼里一闪一闪。 对着这张脸,他说不出“你是不是疯了”这种话,只重新组织语言道:“要不咱们把这些消息告诉通信院,让教习他们带人过来。” “喏!”虞岁摊开手掌,露出掌心的农家传音兽,“我母亲可是农家的十境大师,虽然我之前是平术之人不会修炼,但她也教了我许多农家九流术,所以我知道传音兽去了哪,他人真的就在这里!” 虞岁满眼认真的盯着万棋,似乎是觉得他不相信自己,水润眼眸中还有点委屈之色。 万棋心想这谁受得了啊。 他放弃挣扎,点着头道:“我信,我当然信,你一定不是那种蠢到上门送死的人,我们肯定是有计划的!” 万棋抬手搓了把脸,重新抬头看虞岁:“这样吧,我们先进太虚堂,然后悄悄地在里面找人,悄悄地!” “找到人了,我们马上给学院发消息,没找到人,就说明他们把人转移了,我们就先离开这里,怎么样?” “好!”虞岁也跟着点头,乖乖道,“我听你的。” 万棋看她忽然变得乖巧起来,怔了怔,和虞岁四目相对时,那杏眼微弯,溢出被人相信后开心的笑意,让人心生动容。 “那、那走吧。”万棋有点结巴,也有点不好意思。 虞岁转而跟在万棋身后,抬眼的瞬间变得从容悠然。 她可不能让万棋现在就叫人过来,让学院的人过来也得看时机,以及让什么人过来。 * 邹野喜听虞岁的,带着张相云朝雾海赶去。 他心中还有几分忌惮梅良玉,怕他真的要不死不休,还在城里绕了一圈,确认梅良玉没有追上来后,才全速往雾海跑。 同样往雾海赶去的还有薛木石。 薛木石趁着外城雾大,又因为追击教习的事变得混乱,才能借着骚乱离开,披上黑风袍御风术疾行。 他想起昨晚和虞岁在外城分开前的讨论: “欧如双对张相云这些棋子的态度是能保就保,不会轻易抛弃,却也不会为他们付出太多。”虞岁对他说,“有些棋子虽然重要,但只要欧如双是太乙二十四圣一天,那重新往太乙安插棋子对他来说就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就算让张相云把学院里的其他玄魁成员供出来,作用也不大。” 薛木石迟疑道:“那就没有能攻击欧院长的办法了吗?” “他不在乎手里的棋子,但是他在乎兰毒。”虞岁说,“你知道雾海吗?” 虞岁将上次欧如双带她去雾海的事告诉了薛木石:“欧如双看中了南宫家的背景,我又主动讨好,他信以为真,便带我去了藏匿兰毒的秘密据点。” “雾海有些特殊,海中的雾气不散,在其中也感应不到五行之气,我虽然去过,却不知道它在雾海的定位。雾海生蜃景,欧如双说,蜃景便是沉睡的海鱼梦境,海鱼感知炼化海气的时候,陷入沉睡,而海气却将它们的梦具象化。” 虞岁问薛木石:“海鱼也算农家虫兽的一种吧?” “算。”薛木石听到这,大概猜到她要怎么做,“你想让我用道蛊虫身,虫化海鱼来找到玄魁据点的位置?” “能做到吗?”虞岁也问,“欧如双说过,农家御兽可以和虫兽在炼气的时候获得共鸣 ,获得共鸣后,他就是蜃景的主人,可以随意操控蜃景。” 薛木石想了想,沉思道:“我觉得可行,只是你不知道是哪只海鱼,我也不可能虫化海里的所有鱼。欧如双既然和海鱼共鸣,从他身上找办法是最稳当的,可我们……” 他和虞岁面面相觑,两人都没有胆子现在就和圣者级别的人物硬碰硬。 更别说在太乙的圣者实力远超外界的九流圣者。 “我呢?”虞岁举手道,“我进过蜃景,欧如双也说每一个进入蜃景的人都需要他的允许,所以进入蜃景的人应该都会有海鱼的印记。” “这个办法倒是可以,但我不建议你出面。”薛木石轻轻摇头,“既然欧院长是蜃景的主人,那他就能知道是谁的印记出了问题。” “如果别人也可以,那就从张相云几个人里挑。”虞岁说,“我会让人盯着张相云他们,等有机会就行动。” 二人是如此约定的。 薛木石在赶往雾海的路上,遇到几位农家教习,从他们那偷了几只虫兽将其虫化,以防路上遇到意外,好让虫化之影帮忙顶上。 躲避巡街的御兰司队伍时,薛木石低头看了眼听风尺。 虞岁通知他邹野喜已经带着人朝雾海赶去了,但张相云是重伤状态,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死。 薛木石回她:“找到蜃景位置后,该怎么告诉其他圣者?” “邹院长会带人过去。”虞岁说,“我和他约定好了。” 薛木石虽然不知道虞岁是什么时候和邹纤牵的线,但他还是愿意相信虞岁。 在太乙,能与欧如双对抗的也只有同是圣者的邹纤等人。 否则就算他们找到了蜃景的位置,也无济于事。 薛木石也认为这是最快重创玄魁的办法。 他刚要继续赶路,听风尺又是一亮,虞岁发来新的传文:“我会先把人们的焦点转移到太虚堂,让欧如双往这边赶来,给你争取更多的时间。” 薛木石:“太虚堂出什么事了?” 没点大事,欧如双应该不会过去。 虞岁回他:“被追击的岳疏说他知道浮屠塔碎片的消息,要太虚堂的宗老保他一命。” 有碎片的消息? 薛木石一下就被鼓舞了。 他开始相信今天晚上是幸运的,不用占卜,薛木石直接给自己赐卦万事皆宜。 * 太虚堂。 主堂高阁内,宗老正闭目盘腿坐在榻上炼气。 他头上的白发比上次寿宴时又多了许多,五行之气由内往外流泻,在外界天地间炼化后重新回归体内,融入神魂光核,提升光核的力量。 宗老已经数次感应到神魂光核内的气到了极限,到那个临界点,想要再突破,却在每次试探过后都会感到十分无力。 他的神魂仿佛被困在了光核之中,无法做到使气破核而出。 宗老忍不住思考,难道到达圣者境界,得做到使力量破核而出才行吗? 他是知道的,到达圣者境界后,就不会那么依赖转化五行之气的光核了。 门外走近一道身影,对方朝屋内恭敬垂首道:“堂主,人已经带回来了。” 宗老睁开眼,沉声发问:“可有遇见其他人?” “没有,我们这一路走的小心,避开了御兰司和太乙学院的人。”屋外的亲信赵飞罗答道,“只是岳疏因伤重昏迷未醒。” 宗老问:“他是兰毒发作状态?” “是的。”赵飞罗点头道,“要将他唤醒吗?” “叫醒他。”宗老说,“他正在被太乙追击,以防万一,要在学院的人查到这里之前让他开口。”:,,. 251. 第 251 章 哪里有碎片消息哪里就…… 虞岁两人翻墙进入太虚堂后,万棋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就怕被人发现后群起攻之。 从翻墙进来开始,万棋就变得主动,主动在前边带路,把虞岁赶到身后,叮嘱她不能乱跑,不能分开。 虞岁都点头答应了。 万棋实在是怕把她丢在这出什么事后,回去就会被盛暃乱刀砍死。 万棋若是走错路,虞岁就会开口纠正,让他往能避开人群的方向走。 万棋一边贴墙走,一边小声问:“你来过太虚堂?” 虞岁点头说:“上次太虚堂主寿宴,邀请了南宫家。” 那就不奇怪了。 万棋对虞岁的话深信不疑。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虞岁能精准避开太虚堂的人,是因为放出去的五行光核让她可以提前规避。 太虚堂内回廊又多又长,两人靠着黑风袍和瞬隐符,贴着廊边阴影处走才能不被发现。也是因为入夜了,在外边的人不多,虽然还有亮着灯火的屋子,却没有人出来走动。 虞岁引着万棋朝宗老所在的阁楼走去,路上问他:“你之前表现的那么害怕太虚堂,难道是和太虚堂结仇了?” 万棋:“我是老实人,老实人不会跟外城帮派打交道。” 老实人才不会说自己老实。 “那你是被学院弟子欺负了吗?”虞岁又问,“你可以加入青云会呀,蒲师兄白天还跟我说,青云会的存在是为了帮助那些遇到麻烦和困难的学生的。” 听完这番话,万棋脑子里忍不住浮现出两个词:天真、善良。 南宫岁真是完美符合。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忍不住挠了挠头说:“青云会很好,蒲会长也很好,但都跟我没关系。” 虞岁:“那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和我说,我帮你。” 万棋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但两人都被黑风袍裹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虞岁:“怎么了?我是说真的!” “等咱们能活着回去再说吧。”万棋想了想又问,“何况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欺负别人才受伤掉的光核境界?” “啊?”虞岁小小惊呼声,“什么人才会被你欺负?” 万棋:“……” 他有些郁闷地转回头去。 两人悄声说着话,一路来到阁楼下,虞岁比了嘘的手势,示意万棋往上走。 在楼道不远处,二人藏在阴影中,远远就看见被太虚堂的人扶着的岳疏。 赵飞罗站在门前说着什么,没一会屋门打开,一名几乎满头银发的老者从中走出,眉目冷淡的扫视着昏迷的岳疏。 万棋放缓呼吸,下意识地去看身边的虞岁。 还真被她说中了。 也就是说南宫岁没撒谎,她真的很想要从一帮甲级弟子手里抢学院分。 万棋忍不住在心中想:南宫岁真是想法简单,行动大胆,果真是养在高贵王府里的人儿,才会以为世上的一切都会随她的意,想做什么都可以做到。 这下确认岳疏真的在太虚堂,万棋就打算退回阁楼下,然后给学院发消息,让学院带人来处理。 万棋给虞岁比了个手势,虞岁却装作不懂的样子呆呆地看着他。 “走吧。”万棋摘下帽子,伸手指楼下,张嘴无声说道。 虞岁还没给出反应,前边赵飞罗来了句:“走。” 吓得万棋立马戴好披风帽子把自己遮起来。 赵飞罗带着岳疏往楼下走去,宗老走在最后,这一行人都要从楼道口走过。 好在这两人都反应快速,先一步下楼去。 等看见宗老带着岳疏进屋后,万棋才从过道口探出脑袋,虞岁悄声说:“过去听听。” 几条命呐要这么造作? 万棋刚想阻止,虞岁已经先一步过去。 他真是急得要咬人了。 万棋咬咬牙跟了上去。 * 宗老双手负背,站在床边看躺在床上的岳疏。 赵飞罗从盒子里取出定神丹和蓄气丸喂给岳疏吃下,在屋中点燃聚气凝神的安魂香,可以减缓岳疏的毒发,让他保持神智。 之前两名手下被赵飞罗赶到楼道口去守着,如今屋里就只有他们三人。 躲在屋门口的万棋根本想不到,自己接下来会听到什么惊天大秘密。 在安魂香浓郁的香味刺激下,岳疏吐出一口黑血醒了过来。刚开始眼中不聚焦,缓了片刻,溃散的眼眸才有了点点光亮,神智回归,岳疏立马变得警惕起来。 “醒了?”宗老沉声问道,“感觉如何?” 万棋轻轻挨着屋门,试图听清里面的对话。黑风袍下的手稳稳拿着听风尺,悬停的拇指就点在尺面上方,传文都写好了,如果他们被发现,他就立马按下去发出传文。 岳疏咳嗽几声,慢慢翻身坐起:“多谢宗老救命之恩。” 宗老打量他惨白的脸色,语气没有起伏道:“你应当知道,眼下我瞒着太乙学院救你,冒如此大的风险,是有条件的。” 岳疏低着头,仍旧保持道谢的姿态:“宗老,我所言不虚,关于浮屠塔碎片的消息,是我和冷斌一起调查的。” 什么碎 片? 万棋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帮人在太乙找浮屠塔碎片是想干嘛? 宗老示意岳疏继续说下去,岳疏颤抖着双手,从自己的机关盒里拿出一节拇指长短的竹筒。 在打开竹筒前,岳疏抬头看向宗老:“我和冷斌寻找浮屠塔碎片,完全是意外导致。冷斌是名家教习,可以出入名家古碑林。 名家的古碑林,记载保存了玄古大陆最久远的符文字形,那些在历史长河或者战乱中已经失去的符文字形,都能在这里找到。 那天,冷斌看见一块碑上记录的字形如虫兽,散而不乱,字形神秘又华丽,还有雷气附身,是已经断代缺失的密文。在这块石碑前,冷斌说他能感觉祥和宁静之意,无论多么烦躁、情绪震荡,都能静下心来,心神清明。他研究数日,却不解其意。” 万棋听得在心里点头表示赞同,他有幸去过名家古碑林,里面石碑大小不一,大的能和数山相比,小的也许就巴掌大,相同的是里边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 别说太乙的十三境教习了,古碑林里的字符,就连名家的圣者们也不见得能解。 岳疏提起冷斌这个人时,语气还有几分感叹:“他对此碑文感兴趣,研究了近十年,因为形如虫兽,便偷偷拓印了碑文,找我一起研究。” 万棋不由在心里骂了句叛徒!古碑林的碑文可都是不准外露的。 但他又竖起耳朵,越听越精神。 虞岁也没有阻止万棋听见和浮屠塔碎片有关的消息,让万棋听见这两人的谈话,等后边学院的人来了,万棋也算是个证人。 宗老很有耐心,继续听着岳疏的讲述:“你们二人最终还是破解了碑文?” “勉强破其一二。”岳疏贪婪地吸了口安魂香,压制体内蠢蠢欲动的兰毒,盯着手中的竹筒说,“在一个雷雨天,他又在古碑林盯着那石碑瞧,竟然发现当天晚上有七八道雷电都落在那石碑上,和碑文上的雷息共鸣。” “他目睹碑上符文化形为金雷没入地下,我不知道他那天晚上具体看见了什么,但他第二天便写下了八个字给我:天雷入地,赤火明明。” 虞岁听得眼皮一跳,赤火? 听岳疏前面说的,在那块石碑前待着,会有静心安神之意,和面对浮屠塔碎片的感觉相似。 宗老蹙眉:“这是何意?” 岳疏的目光有几分恍惚,听完宗老问话,他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打开竹筒,从中抽出一张折叠的白色画纸。 白纸摊开后,宗老看见纸上画的一物,像是碎石子连接而成的圆,又有一个拇指大小的缺口。 虞岁通过屋里的五行光核,一眼认出纸上画的就是浮屠塔碎片的模样。 同样是黑白画像,没有实物的清晰纹路和色彩,却也比薛木石画得好认多了。 “这是……”宗老看见画中之物语气颤了颤,“碎片?” 岳疏沉声道:“冷斌从那块石碑上画下来的,后来我才发现这符文画像就是可以解除六国不战誓约的浮屠塔碎片。” “宗老,这下你该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了吗?” 他抬头看宗老,眼神微闪:“这竹筒中还有一张,是冷斌拓写的碑文,而我能对其中部分解读,只是……宗老,我这伤势不轻,一时半会,怕是没有精力全都告诉你。”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岳疏还想藏一手,给自己留点底牌,以此来让宗老帮他养伤。 宗老很快冷静下来:“你只能证明那碑文也许和浮屠塔碎片有关,却不能证明你知道碎片在哪?” 岳疏却笑道:“将那碑文解读一二的程度,就已能知晓碎片所在,我现在能告诉您,它一定在太乙学院中。” 万棋屏息看着屋中,倒是有几分心痒,想要看看那画上的浮屠塔碎片长什么样。 宗老望着岳疏沉默不语。 岳疏咳嗽两声,脑子又有些晕乎,他将画纸重新折叠起来收回竹筒中,声音有些虚浮:“宗老,我知道,其他几国都拿到了浮屠塔碎片,有了谈判的资格,但你们丹国却什么都没有。” “如今有燕国吸引众人目光,丹国还能勉强自保,可若是不战誓约一破,燕国亡后,下一个便是你们丹国了吧。” 太乙鱼龙混杂,无国籍者是少数,多得是六国的人。 宗老听后却是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岳疏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岳疏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我既让人把你带到了这里,自然会保你平安。” “安心养伤吧。”宗老慈眉善目地盯着岳疏,“我等着你恢复精力后,再与我解析碑文的时候。” 岳疏在心里松了口气,不顾肩上的力道,面上带笑道:“多谢宗老。” 万棋听到这里,估摸着他们也谈完了,便立马发出传文,扭头去看虞岁,示意她赶紧走。 在他刚刚抬首的瞬间,一道名家字灵·惊雷箭穿过夜雾飞射而来,刚巧从万棋和虞岁二人之间穿过,阴差阳错破了二人的瞬隐符。 它似一道狰狞的雷电,将屋门整个粉碎,发出巨响冲入屋中。 “堂主小心!”赵飞罗率先拔刀挡在宗老身前,却被惊雷箭击飞。 宗老皱眉,周身燃起护体之气,一手接住被击飞的赵飞罗,一手牢牢抓住惊雷箭。 电光石火间,虞岁见一团黑影闪过。 阴阳家天机术·吞影。 目标是岳疏。 藏在吞影里的人优先杀岳疏,后夺竹筒,刀刃刚贴上岳疏的咽喉划开,便伸手去夺竹筒。 在那团黑影吞噬掉岳疏的瞬间,最靠近岳疏的五行光核在他手边炸开,岳疏惨叫一声,竹筒随着他的断手一起飞出。 屋中所有人都没能预料到这一变故,眼睁睁看着竹筒随着气浪飞落到门口,被收入黑风袍中。 杀了岳疏的项菲菲不可思议地往后看去。 万棋也不敢相信地望着死在吞影里的岳疏。 两人都在想:怎么还有人?! “走!” 万棋已经来不及想虞岁去抢竹筒干什么了,他被眼前的局势震惊的头皮发麻,立马转头叫虞岁赶紧跑。 瞬隐符虽然被破,不能藏在黑暗中隐身,但黑风袍依旧将他们遮得严严实实。 虞岁和万棋默契十足,翻过栅栏就开始御风术逃亡。 项菲菲气急败坏地藏在吞影中追上去,一边靠传音兽给远在太虚堂外的顾乾说:“岳疏死了,但东西被抢了,我这就去追!你帮我拖住太虚堂主!” 宗老捏断惊雷箭,脸色黑沉,怒声道:“把人抓回来!” 他刚要御风术往前,第二道惊雷箭又至!:,,. 252. 第 252 章 你先走我断后! 虞岁两人翻墙进入太虚堂后,万棋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就怕被人发现后群起攻之。 从翻墙进来开始,万棋就变得主动,主动在前边带路,把虞岁赶到身后,叮嘱她不能乱跑,不能分开。 虞岁都点头答应了。 万棋实在是怕把她丢在这出什么事后,回去就会被盛暃乱刀砍死。 万棋若是走错路,虞岁就会开口纠正,让他往能避开人群的方向走。 万棋一边贴墙走,一边小声问:“你来过太虚堂?” 虞岁点头说:“上次太虚堂主寿宴,邀请了南宫家。” 那就不奇怪了。 万棋对虞岁的话深信不疑。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虞岁能精准避开太虚堂的人,是因为放出去的五行光核让她可以提前规避。 太虚堂内回廊又多又长,两人靠着黑风袍和瞬隐符,贴着廊边阴影处走才能不被发现。也是因为入夜了,在外边的人不多,虽然还有亮着灯火的屋子,却没有人出来走动。 虞岁引着万棋朝宗老所在的阁楼走去,路上问他:“你之前表现的那么害怕太虚堂,难道是和太虚堂结仇了?” 万棋:“我是老实人,老实人不会跟外城帮派打交道。” 老实人才不会说自己老实。 “那你是被学院弟子欺负了吗?”虞岁又问,“你可以加入青云会呀,蒲师兄白天还跟我说,青云会的存在是为了帮助那些遇到麻烦和困难的学生的。” 听完这番话,万棋脑子里忍不住浮现出两个词:天真、善良。 南宫岁真是完美符合。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忍不住挠了挠头说:“青云会很好,蒲会长也很好,但都跟我没关系。” 虞岁:“那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和我说,我帮你。” 万棋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但两人都被黑风袍裹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虞岁:“怎么了?我是说真的!” “等咱们能活着回去再说吧。”万棋想了想又问,“何况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欺负别人才受伤掉的光核境界?” “啊?”虞岁小小惊呼声,“什么人才会被你欺负?” 万棋:“……” 他有些郁闷地转回头去。 两人悄声说着话,一路来到阁楼下,虞岁比了嘘的手势,示意万棋往上走。 在楼道不远处,二人藏在阴影中,远远就看见被太虚堂的人扶着的岳疏。 赵飞罗站在门前说着什么,没一会屋门打开,一名几乎满头银发的老者从中走出,眉目冷淡的扫视着昏迷的岳疏。 万棋放缓呼吸,下意识地去看身边的虞岁。 还真被她说中了。 也就是说南宫岁没撒谎,她真的很想要从一帮甲级弟子手里抢学院分。 万棋忍不住在心中想:南宫岁真是想法简单,行动大胆,果真是养在高贵王府里的人儿,才会以为世上的一切都会随她的意,想做什么都可以做到。 这下确认岳疏真的在太虚堂,万棋就打算退回阁楼下,然后给学院发消息,让学院带人来处理。 万棋给虞岁比了个手势,虞岁却装作不懂的样子呆呆地看着他。 “走吧。”万棋摘下帽子,伸手指楼下,张嘴无声说道。 虞岁还没给出反应,前边赵飞罗来了句:“走。” 吓得万棋立马戴好披风帽子把自己遮起来。 赵飞罗带着岳疏往楼下走去,宗老走在最后,这一行人都要从楼道口走过。 好在这两人都反应快速,先一步下楼去。 等看见宗老带着岳疏进屋后,万棋才从过道口探出脑袋,虞岁悄声说:“过去听听。” 几条命呐要这么造作? 万棋刚想阻止,虞岁已经先一步过去。 他真是急得要咬人了。 万棋咬咬牙跟了上去。 * 宗老双手负背,站在床边看躺在床上的岳疏。 赵飞罗从盒子里取出定神丹和蓄气丸喂给岳疏吃下,在屋中点燃聚气凝神的安魂香,可以减缓岳疏的毒发,让他保持神智。 之前两名手下被赵飞罗赶到楼道口去守着,如今屋里就只有他们三人。 躲在屋门口的万棋根本想不到,自己接下来会听到什么惊天大秘密。 在安魂香浓郁的香味刺激下,岳疏吐出一口黑血醒了过来。刚开始眼中不聚焦,缓了片刻,溃散的眼眸才有了点点光亮,神智回归,岳疏立马变得警惕起来。 “醒了?”宗老沉声问道,“感觉如何?” 万棋轻轻挨着屋门,试图听清里面的对话。黑风袍下的手稳稳拿着听风尺,悬停的拇指就点在尺面上方,传文都写好了,如果他们被发现,他就立马按下去发出传文。 岳疏咳嗽几声,慢慢翻身坐起:“多谢宗老救命之恩。” 宗老打量他惨白的脸色,语气没有起伏道:“你应当知道,眼下我瞒着太乙学院救你,冒如此大的风险,是有条件的。” 岳疏低着头,仍旧保持道谢的姿态:“宗老,我所言不虚,关于浮屠塔碎片的消息,是我和冷斌一起调查的。” 什么碎 片? 万棋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帮人在太乙找浮屠塔碎片是想干嘛? 宗老示意岳疏继续说下去,岳疏颤抖着双手,从自己的机关盒里拿出一节拇指长短的竹筒。 在打开竹筒前,岳疏抬头看向宗老:“我和冷斌寻找浮屠塔碎片,完全是意外导致。冷斌是名家教习,可以出入名家古碑林。 名家的古碑林,记载保存了玄古大陆最久远的符文字形,那些在历史长河或者战乱中已经失去的符文字形,都能在这里找到。 那天,冷斌看见一块碑上记录的字形如虫兽,散而不乱,字形神秘又华丽,还有雷气附身,是已经断代缺失的密文。在这块石碑前,冷斌说他能感觉祥和宁静之意,无论多么烦躁、情绪震荡,都能静下心来,心神清明。他研究数日,却不解其意。” 万棋听得在心里点头表示赞同,他有幸去过名家古碑林,里面石碑大小不一,大的能和数山相比,小的也许就巴掌大,相同的是里边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 别说太乙的十三境教习了,古碑林里的字符,就连名家的圣者们也不见得能解。 岳疏提起冷斌这个人时,语气还有几分感叹:“他对此碑文感兴趣,研究了近十年,因为形如虫兽,便偷偷拓印了碑文,找我一起研究。” 万棋不由在心里骂了句叛徒!古碑林的碑文可都是不准外露的。 但他又竖起耳朵,越听越精神。 虞岁也没有阻止万棋听见和浮屠塔碎片有关的消息,让万棋听见这两人的谈话,等后边学院的人来了,万棋也算是个证人。 宗老很有耐心,继续听着岳疏的讲述:“你们二人最终还是破解了碑文?” “勉强破其一二。”岳疏贪婪地吸了口安魂香,压制体内蠢蠢欲动的兰毒,盯着手中的竹筒说,“在一个雷雨天,他又在古碑林盯着那石碑瞧,竟然发现当天晚上有七八道雷电都落在那石碑上,和碑文上的雷息共鸣。” “他目睹碑上符文化形为金雷没入地下,我不知道他那天晚上具体看见了什么,但他第二天便写下了八个字给我:天雷入地,赤火明明。” 虞岁听得眼皮一跳,赤火? 听岳疏前面说的,在那块石碑前待着,会有静心安神之意,和面对浮屠塔碎片的感觉相似。 宗老蹙眉:“这是何意?” 岳疏的目光有几分恍惚,听完宗老问话,他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打开竹筒,从中抽出一张折叠的白色画纸。 白纸摊开后,宗老看见纸上画的一物,像是碎石子连接而成的圆,又有一个拇指大小的缺口。 虞岁通过屋里的五行光核,一眼认出纸上画的就是浮屠塔碎片的模样。 同样是黑白画像,没有实物的清晰纹路和色彩,却也比薛木石画得好认多了。 “这是……”宗老看见画中之物语气颤了颤,“碎片?” 岳疏沉声道:“冷斌从那块石碑上画下来的,后来我才发现这符文画像就是可以解除六国不战誓约的浮屠塔碎片。” “宗老,这下你该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了吗?” 他抬头看宗老,眼神微闪:“这竹筒中还有一张,是冷斌拓写的碑文,而我能对其中部分解读,只是……宗老,我这伤势不轻,一时半会,怕是没有精力全都告诉你。”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岳疏还想藏一手,给自己留点底牌,以此来让宗老帮他养伤。 宗老很快冷静下来:“你只能证明那碑文也许和浮屠塔碎片有关,却不能证明你知道碎片在哪?” 岳疏却笑道:“将那碑文解读一二的程度,就已能知晓碎片所在,我现在能告诉您,它一定在太乙学院中。” 万棋屏息看着屋中,倒是有几分心痒,想要看看那画上的浮屠塔碎片长什么样。 宗老望着岳疏沉默不语。 岳疏咳嗽两声,脑子又有些晕乎,他将画纸重新折叠起来收回竹筒中,声音有些虚浮:“宗老,我知道,其他几国都拿到了浮屠塔碎片,有了谈判的资格,但你们丹国却什么都没有。” “如今有燕国吸引众人目光,丹国还能勉强自保,可若是不战誓约一破,燕国亡后,下一个便是你们丹国了吧。” 太乙鱼龙混杂,无国籍者是少数,多得是六国的人。 宗老听后却是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岳疏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岳疏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我既让人把你带到了这里,自然会保你平安。” “安心养伤吧。”宗老慈眉善目地盯着岳疏,“我等着你恢复精力后,再与我解析碑文的时候。” 岳疏在心里松了口气,不顾肩上的力道,面上带笑道:“多谢宗老。” 万棋听到这里,估摸着他们也谈完了,便立马发出传文,扭头去看虞岁,示意她赶紧走。 在他刚刚抬首的瞬间,一道名家字灵·惊雷箭穿过夜雾飞射而来,刚巧从万棋和虞岁二人之间穿过,阴差阳错破了二人的瞬隐符。 它似一道狰狞的雷电,将屋门整个粉碎,发出巨响冲入屋中。 “堂主小心!”赵飞罗率先拔刀挡在宗老身前,却被惊雷箭击飞。 宗老皱眉,周身燃起护体之气,一手接住被击飞的赵飞罗,一手牢牢抓住惊雷箭。 电光石火间,虞岁见一团黑影闪过。 阴阳家天机术·吞影。 目标是岳疏。 藏在吞影里的人优先杀岳疏,后夺竹筒,刀刃刚贴上岳疏的咽喉划开,便伸手去夺竹筒。 在那团黑影吞噬掉岳疏的瞬间,最靠近岳疏的五行光核在他手边炸开,岳疏惨叫一声,竹筒随着他的断手一起飞出。 屋中所有人都没能预料到这一变故,眼睁睁看着竹筒随着气浪飞落到门口,被收入黑风袍中。 杀了岳疏的项菲菲不可思议地往后看去。 万棋也不敢相信地望着死在吞影里的岳疏。 两人都在想:怎么还有人?! “走!” 万棋已经来不及想虞岁去抢竹筒干什么了,他被眼前的局势震惊的头皮发麻,立马转头叫虞岁赶紧跑。 瞬隐符虽然被破,不能藏在黑暗中隐身,但黑风袍依旧将他们遮得严严实实。 虞岁和万棋默契十足,翻过栅栏就开始御风术逃亡。 项菲菲气急败坏地藏在吞影中追上去,一边靠传音兽给远在太虚堂外的顾乾说:“岳疏死了,但东西被抢了,我这就去追!你帮我拖住太虚堂主!” 宗老捏断惊雷箭,脸色黑沉,怒声道:“把人抓回来!” 他刚要御风术往前,第二道惊雷箭又至!:,,. 253. 第 253 章 我们直接去和九都卫会…… 万棋一个人吸引了太虚堂大部分人的火力,这会愣是没人追到池塘这边,打扰项菲菲和虞岁两人的对峙。 两人的玄武星阵都没有散去。 无数细小的黑色冥蛇缠绕在廊柱,盯着虞岁的方向蠢蠢欲动。 冰霜巨蟒的尾巴将虞岁圈住,从廊外探出脑袋,高高在上的俯视躲在冥蛇后方的项菲菲。 刚才的交手中,项菲菲虽然得知对方拥有三千星辰的星海,但到底是一闪而过,她心里还有几分不甘心,想要再试试。 两边同时发力,池塘上方气温骤降,一黑一白两股寒冰覆盖水面,迅速将一切都冻结。 翠绿的青松,娇艳的红莲,都被黑白冰霜吞噬了色彩,天地变作黑白之色,彼此暗暗较劲。 两人都在比彼此对五行之气的掌控力,同是玄武星阵中的星将,都拥有寒冰冻结万物的力量,此刻就看谁对五行之气的掌控更加精准,便能吞掉对方的星将,将其冻结。 项菲菲凝神对峙,体内的五行光核也在飞速运转,可惜她被冰霜巨蟒咬中,寒冰之力顺着那伤口侵入她体内,刺骨的凉意直逼神魂。 项菲菲的五行光核已是九境。 虞岁体内的五行光核是六境,差距还是存在的。 可若是拼五行之气,她的力量就有所溢出,虽不及九境,但胜在量多,不怕长时间的消耗。 因为她有上千颗五行光核,而别人只有一颗。 可项菲菲耗不起长时间地比拼五行之气,尤其是在受伤状态下。 黑白冰霜旗鼓相当,可她的状态却比虞岁要差许多,鬓发都被冷汗浸湿,体温急速下降,直到手脚冰凉。那股冷意就快要蔓延到她心脏的时候,项菲菲终于撑不住放弃。 白色的冰霜带着碎冰声一往直前,将沿途的黑色冥蛇全部冻结粉碎,直到将拦在项菲菲身前的黑雾也冻结碾碎后,黑白景象才被破除,池中灯光点亮万物色彩。 项菲菲的冥蛇刚破,太虚堂的人就追过来了。 虞岁和项菲菲同时从回廊撤身离开,项菲菲往太虚堂外跑,虞岁想了想,还是先去找了万棋。 两边都有人追,项菲菲借着天机术·吞影,熟练的躲避追击。 吞影算是她用的最炉火纯青的天机术,也非常有用,就算对方境界高过她,融入黑暗后也很难察觉。 除非是在没有一丝阴影的空间。 项菲菲在吞影的掩护下来到回廊顶上,融入周遭建筑的影子中快速移动。 谁知冰霜巨蟒竟没有去帮自己的主人,反而围绕着回廊发动寒冰之力,将一切都冻结,逼迫追击而来的太虚堂术士们御风术飞空而起。 就连地面的影子都被冻结,冰霜散发的莹莹白光,让万物的影子都淡了许多,因而便显得正在移动的那团黑影十分可疑又明显。 “是阴阳家的天机术,吞影!” “在那里,把人拦下!” 太虚堂的术士们很快就注意到藏在吞影中的项菲菲。 项菲菲被逼出吞影,踉跄地踩在屋檐上,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 她黑幽的眼眸中倒映着站在回廊顶上的虞岁,尽管黑风袍让她看起来像是被黑色披风包裹的鬼影,但项菲菲还是能确定,衣袍下的人正在看着她,那双眼里定是带着几分恶劣的打量。 虞岁确认项菲菲从吞影里被打出来后,便御风术闪身离开,另一帮人也追着她离开。 自己不急着逃跑,反倒要先把我逼出来才肯罢休! 项菲菲在心里疯狂辱骂的同时也在快速移动,避免被太虚堂的人抓住。 追着虞岁来的有四五人,都是太虚堂的好手,不是八境就是九境。 一名八境兵家术士拔剑朝虞岁斩去数道剑气,虞岁御风术前行,感知到后方追击而来的剑气,反身从虚空中拔剑而出。 她停在屋檐上,回身横剑,拦下剑气和追击到她身前的太虚堂术士。 以剑气击退敌人后,虞岁右手指腹压在剑刃上划过,指尖倾泻出的咒字落在剑刃上,再次挥剑斩出。 剑气四散,五人轻松躲开,朝虞岁飞去,附在剑气上的周天火却忽地爆燃炸开。 突然飞溅的星火与让皮肤感受到灼烧痛感的热浪扑面而来,让快要靠近虞岁的五人又急速后撤各自散开。 虞岁看见了惊雷箭爆燃的一幕,这会倒是现学现卖了。 但她也没打算跟这些人正面打,对方数量上占了上风,何况再拖下去,困在阁楼里的宗老就该出来了。 虞岁趁着剑气爆燃的工夫闪身离开,重新使用瞬隐符让自己藏入黑暗中。 这招又是和文阳辉学的。 出门在外,多带点奇兵异宝总没错。 顾乾射出的第三道惊雷箭爆燃后,将整座阁楼都烧毁了。 一部分人去阻止火势蔓延,一部分去追击万棋。 追击万棋的也差不多都是八境和九境的术士,只有其中一名主管是十一境术士。 这名苏主管正对着被围住的万棋头疼。 局面看起来是他们的优势,因为已经把人困住了,万棋躲闪的狼狈,几次想要找到破绽突围,都又退了回去。 可苏主管喊了 好几次把人拿下,都没能成功。 这一团黑的护体之气十分特别。 燃烧的护体之气比常人要大很多,护体之气的范围扩大,能消耗的能力也变强了。 好多九流术砸在万棋身上,都被他的护体之气化解,竟无法伤到万棋分毫。 此刻正在与万棋对战的兵家九境术士,身强体壮,一手弯刀出神入化,刀气已经斩断边上好几棵花树了,却没能斩断万棋一根头发丝。 有农家术士趁机放出虫兽下毒,却都被万棋用医家九流术化解。 苏主管看后心中大骂,没见过有这样的九流术士! 靠护体之气抗伤抗毒,苏主管竟然从这种打法中感觉到了一丝赖皮。 苏主管放狠话道:“他的护体之气能抗伤抗毒,却不见他主动出击,先近身找机会拿下他的黑风袍,让他露出真面目看看是哪家的狗杂种!” 于是几位体术较强的术士与万棋搏斗,对其拳打脚踢,万棋也只是格挡,虽然接招接的十分狼狈,却全都接住了。 虞岁躲在暗处看着被围攻的万棋,看似有千钧之力的一拳砸在他头上,他的护体之气像是有一股奇怪的吸力,将这一拳的力道全部吸收,却只是凹下去一块。 随着万棋的吐纳很快又重新恢复。 虞岁也挺好奇万棋是怎么修炼的,他的护体之气看起来像是能容纳世间一切攻击似的。 或许是因为黑风袍把万棋遮的密不透风,让其他人生出一种万棋应对的十分游刃有余的感觉。 然而万棋心里已经骂了无数脏话,甚至还向苏主管等人嗷嗷求饶,只不过怕暴露学院弟子的身份,硬是一声不敢吭。 万棋这边是看似从容,实则心慌慌,抗的很艰辛。 他就怕宗老没死在阁楼里,等这位老人家出来的话—— 怕什么来什么。 宗老带着赵飞罗满脸怒气地从火海中出来,看着自己被烧毁的阁楼,气得嘴角一抽,怒声道:“人在哪?!” 声浪散开,被太虚堂的扩音石们传往各处。 苏主管忙道:“堂主!人在这,抓住了一个!” 万棋听到这番话,心凉了半截。 虞岁可以让万棋就死在这里,她之前也是这么打算的。 可万棋主动断后的举动,还有他那奇怪的护体之气,又让她改了主意。 在苏主管张口回话时,虞岁的故技重施,剑气带着周天火一起出击,火龙飞袭进人群中嘭地一声炸开,威势极大。 面对巨大的冲击,人们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万棋也吓了一跳,好在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对自己说:“走。” 两人赶在宗老过来之前趁乱离去。 “谁?!”苏主管气急败坏道,“谁放的周天火!怎么一个个都被区区八卦生术给吓得抱头鼠窜!” 他恨铁不成地骂着其他人,其他人敢怒不敢言,无语的眼神却都在说:您可是带头躲避周天火的那个人啊! “堂主——” 苏主管看见从阁楼那边过来的宗老,立马收起破口大骂的姿态,变得恭敬起来:“我们刚才确实已经把人抓住了……” 还没等他狡辩,就有人急匆匆赶过来说:“堂主!赵领事、苏主管!不好了,太乙学院来人了,说是太乙九都卫,正堵在咱们大门口,嚷嚷着要进来给咱们太虚堂灭火!” 宗老一听,也没了心思纠结吞影震风雷和那两个黑风袍,学院来人,是巧合还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九都卫,领头的是谁?”宗老沉声问道。 传话的人答:“我看那臂章上写了,是太乙学院鬼道家弟子,梅良玉。” 宗老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皱眉,快速思考着今晚发生的事。 梅良玉,鬼道圣堂常艮的徒弟,以前没少在外城混,彼此也打过交道,这小子办事我行我素,桀骜不驯,十分难搞。 他看见太虚堂着火,过来看热闹这种事也不是做不出来。 就是不知梅良玉是单纯的来看热闹,还是说—— 宗老很快作出决定:“告诉他不必,太虚堂的火已经灭了。” 他转过身,神色阴沉地对苏主管说:“把今晚进来的老鼠全都找出来。” 苏主管抖了抖,连忙点头。 宗老又道:“去把岳疏的尸体带出来。”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今晚这事怕是不好平息。 * 万棋小心翼翼地跟着虞岁踩着黑影远离人群,这会他大气都不敢出,之前还安安静静的庭院,这会却十分热闹,来来往往的人看得他都快要窒息了。 要是没有瞬隐符,他俩可真就出不去了。 万棋想到这,不由朝走在身旁的虞岁看去:“这是你预料到的吗?” “当然不是呀!”虞岁却抬头朝太虚堂大门的方向看去,“我也是随机应变的。” 万棋忍不住说:“咱们不是说好,悄悄地,确认他人在这里就走吗?” “哎呀!”虞岁却一拍脑袋,“我忘了。” 万棋:“你忘了?!” 虞岁说:“我忘记把岳疏的尸体带走了,不然怎么算是你我的加分?” 万棋有些崩溃:“你觉得现在这个是重点吗?他们刚才可是在密谋要——” 虞岁比了个嘘的手势。 万棋:“我看不见!” 虞岁只好说:“小声点,小心被人发现了。” 万棋不由抬手抹了把脸,重新整理情绪,叹了口气道:“学院来人了,但听说先到的是九都卫。九都卫也行,里面的人实力都算是咱学院里顶尖的那一批,重点是他们肯定不怕外城的帮派势力,所以我们也不用怕了,救兵来了。” 他重新打起精神来,安慰自己道:“对,走大门,我们直接去和九都卫会合!” 虞岁倒是没有拦他,透过五行光核,她早已看到站在太虚堂外气势汹汹的九都卫,以及站在最前边的梅良玉。:,,. 254. 第 254 章 天下大势 太虚堂外。 夜里浓雾使得路灯光芒都暗淡,府邸大门前站着十多名九都卫,无论从双肩扛刀的姿态,还是那不怀好意的神色,都能看出是帮不好惹的恶茬。 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青年。 太虚堂的人死守大门,无论说什么也不让进去。梅良玉神色冷淡,听对方说话时,伸手轻轻摸着额角,这般轻慢的姿态,是完全没把人放在眼里。 太虚堂的肖主管沉声道:“火势已经被控制,就不劳烦诸位了,还请回吧。” 人群中响起一声不客气的嗤笑。 九都卫的队伍里,张平辉扬了扬浓黑的眉,嚣张肆意道:“我看你太虚堂的火都快烧到小爷的眉毛上了,可别在这吹已经被控制,今晚这火你家堂主可灭不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说我们……”太虚堂的人怒声呵斥,却听张平辉吹起响亮的哨声。 那哨声像是雄鹰尖啸,太虚堂的术士眼里忽然出现一只黑鹰俯冲到身前,张嘴叼走了他的一只左眼,发出惊恐和痛苦的惨叫。 事情发生的太快,太虚堂的人都没有反应快过来,肖主管看见掉落在地的眼珠子,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你们……” “说完了?”梅良玉抬抬眼皮,才终于正眼看人,“既然好好说话你们不当一回事,这火也不用救了,告诉你们堂主,他跟太乙学院抢东西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 他手中拿着听风尺,被点亮的尺面显示还在传音中。 梅良玉将听风尺拿起,上面显示阴阳家院长邹纤的名字。 “去吧,先把太虚堂看住,一个都别放走。”邹纤的声音从听风尺里传出,“其他几位院长很快就到了。” 肖主管不敢置信地看着梅良玉手中的听风尺,刚要开口辩解,却见他身后的其他人立马掐诀开始布阵。 九都卫配合默契,来之前就有所准备,眨眼间,太虚堂围墙外金色的光柱接连升起,将太虚堂团团围住。 虞岁知道九都卫会设置结界困住太虚堂,所以赶在那之前率先翻墙出去,回头一看,出来的只有她一个人。 虞岁:“……” 万棋看着突然升起的结界傻眼了。 啊? 什么情况? 他都不知道南宫岁刚才为啥跑这么快! 虞岁站在墙下抬头。 万棋手脚并用,艰难地爬上墙头,和站在下边的虞岁沉默对望。 片刻后,万棋忍不住开骂:“谁这么缺德啊?” 虞岁往大门那边指了指:“九都卫吧?” 万棋:“咱们走的不是大门的方向吗?” “我太着急了,也没记着路。”虞岁无辜道,“宗老追过来后,我就想着不能被他抓到,要先出去再跟九都卫会和。” 听她这么说,万棋也不好意思责怪,结巴道:“那、那我再去大门那边找九都卫?” “你不认识路,还是不要乱跑,要是给宗老送上门去就不好了。”虞岁说,“何况今晚来太虚堂的还有另一帮人。” 万棋这才想起来,忙问:“对了,那个藏在吞影里的人怎么样了?” “跑了。”虞岁说,“我俩刚交手,太虚堂的人就追过来把我们打散了。” 万棋:“这么说你没看见他从吞影里出来?” 虞岁摇头,语气满是可惜:“我还没有那个实力能把人从吞影里逼出来。” 万棋只好安慰道:“人都是会成长的,没事,你以后肯定可以。” 说完他往后方看了看,嘀咕道:“老实说,九都卫来的速度挺快,比我想得还要快,快到我以为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是呀!”虞岁点点头,拿出听风尺说,“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今晚其实是我骗了你,喏,你看。” “什么?”万棋愣了下,扭头看过来。 他看见虞岁手中的听风尺上展示出和梅良玉对话的传文。 传文里写着梅良玉让虞岁从太虚堂撤走。 虞岁摘下黑风袍的帽子,仰着脑袋看万棋:“你应该知道我师兄是谁吧。” “当然知道,他那么有名。”万棋下意识地点点头,恍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拍掌道,“我知道了,来的九都卫是梅良玉?他本来就是九都卫的一把手,当年……” 他顿了顿,盯着听风尺没说话,万棋也摘下黑风袍的帽子,露出他惊讶的脸来。 万棋小声又震惊地问道:“你俩计划好的?” “其实这是学院吩咐给九都卫的任务,院长们早就觉得岳疏和太虚堂不对劲,我从师兄那里得到的消息,就想着帮帮忙,但是我一个人来又有点没把握,所以才叫上你一起。” 虞岁满脸真诚地望着万棋,话里还有几分歉意:“当时师兄他们离太虚堂还有些距离,怕来不及抓个人赃并获,我才急匆匆带你过来。如今岳疏死了,太虚堂肯定也有借口脱罪,还好我们把东西抢到了。” 万棋听后恍然大悟:“原来是九都卫,是院长他们的吩咐。” 这么一想,一切都合理起来,他心里对虞岁的最后一点怀疑也都烟消云散。 唉,他们都是给九都卫打工的苦力罢了。 “再等等院长们也会过来,所以你先不用怕,院长肯定不会让太虚堂的人对学生动手的。” 虞岁安慰他道:“我们也不算白跑一趟,事后该给的学院分,院长也会给的。” 万棋一听学院分还是会照给,那是半点怨言也没有了,又变得积极起来。 他举起手说:“那我等院长来后就过去?” 虞岁点点头,又从衣下拿出竹筒,朝围墙上边的万棋扔去,然后被结界弹了回来。 万棋:“……” 虞岁重新接住被弹回来的竹筒,露出无奈的表情:“我还想让你带过去的,看来是不行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拿给师兄,到时候你再出来。” “你也不用换下黑风袍暴露自己,免得太虚堂事后报复。” 万棋点点头:“行,那你自己小心啊。” 虞岁朝他挥了挥手,眼里倒映着万棋傻乎乎的表情。 她没想到万棋会追过来,原本看他那么怕被岳疏发现,以为是个胆小的人,谁知他竟然追着夺目鹤跟了过来。 若是丢下万棋一个人行动,反而有些不好解释,带他一起,在太虚堂遇到麻烦还能让他挡一挡。 但万棋主动断后的举动又让虞岁有些意外。 有的人或许就是嘴硬心软,做的比说得好。 何况万棋的修炼体质让她很感兴趣,所以决定暂时先把人留着。 虞岁走在夜色中,重新戴上帽子,将自己隐入黑暗。 万棋听虞岁解释后,认为一切都安排好了,这会是彻底放下心来,一点都不怕,直接挂在墙上开始发呆。 * 邹纤守在太乙通信院,所有消息都会优先被他看到。 虞岁配合他给出浮屠塔碎片的消息,邹纤便顺势告诉了其他圣者。 欧如双现在最需要一个焦点来盖过兰毒的事情,浮屠塔碎片的消息来的正好。 他第一个回应,表示会立马过去太虚堂。 其次是朱老,他以“名家碑文不可外泄”为借口,也表示会立马赶过去。 坐在椅子上的邹纤不由抬头去看卫惜真:“咱们太乙藏着三块碎片的事你也知道吧?” 卫惜真:“知道。” 邹纤又说:“那已经丢了一块碎片的事你知道吗?” 卫惜真瞥他一眼,神色仍旧没有什么变化:“知道。” 邹纤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没有被找到的碎片就只剩两块了。浮屠塔碎片有七块,其中四块都在六国手里,块在太乙,若是剩下这两块都被找出来,那就天下大乱了。” 卫惜真说:“碎片被找出来,也是散落各地。” 邹纤问他:“只要碎片全都现世,就一定会被找到聚齐,到时候不战誓约也会被解除,六国可以互相攻打侵吞,这不比异火烧毁全世界更灾难?” “解除不战誓约后,也和如今没什么区别。”卫惜真却道,“六国之争无时无刻不在进行,浮屠塔根本阻止不了。” 邹纤却问:“你认为战争不是灾难,异火才是吗?” 卫惜真回头,今晚第一次正视邹纤:“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阴阳家掌五德国运,比其他几家都先窥得天下走势,你能阻止六国归一吗?” 邹纤安静片刻,不答反问:“那你能阻止预言中的异火毁灭世界吗?” 两人无声对望,彼此黑幽的眼眸既明亮,又冷沉。 边上的通信院术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在这时候上前打扰。 最后还是邹纤的听风尺响了一声后,两人之间那无声的对峙气氛才终于散去,彼此十分默契地同时移开视线。 邹纤说:“咱们可以走了。” 卫惜真率先转身。 * 虞岁站在夜色中,抬头朝太虚堂对面看去。 顾乾最近很聪明,除去日常交流外,涉及机密的消息从不用听风尺。 如今项菲菲也被关在结界里,他肯定会有些着急。 顾乾确实没想到九都卫会来得这么快,更想不到里边会有人主动把浮屠塔碎片的消息告诉太乙学院。 此刻顾乾双手并指在眼前一抹,视线穿过重重迷雾,看见站在太虚堂大门前的九都卫们。 他认为是梅良玉带人搅局,又见梅良玉站在法阵中心拦住了项菲菲出太虚堂,不由皱起眉头,眼中生出几分戾气。 今年真是跟这小子犯冲,事事都有他来插一脚。 玄魁也是个废物的,几个十三境打十境还能让梅良玉这小子活着回来。 顾乾那是越想越气。 听钱璎说梅良玉是受了伤的,还伤得不轻。 这会不过是在强撑而已。 顾乾压着眉头,重新挽弓搭箭,周身皆是噼啪作响的雷电,气随意动,疯狂叫嚣着要击碎什么。 虞岁一直在找顾乾。 寻着之前惊雷箭飞来的方向,虞岁放出去的五行光核刚刚锁定位置,看见站在高楼顶上挽弓搭箭的少年。 虞岁顺着他箭尖所指的方向看去,不出意外地见到站在法阵之中的梅良玉。 在看清惊雷箭所指之人的瞬间,虞岁便已燃起护体之气,五行之气 凝聚。 数星连线,苍龙星阵在她身前光芒大绽,虞岁抬手取七宿之一,尾宿星将·火尾虎。 一双火红的赤瞳在虞岁身后睁开,逐渐完整呈现出虎首的形态。 火虎身形若隐若现,热浪将空间扭曲,驱散夜雾,可见虞岁身旁出现一只虎首龙尾的巨兽。 那赤青色的龙尾一甩,变作一支雷电长箭飞射而出。 雷电长箭一路火花四溅,在空中截住顾乾射出的惊雷箭,两道雷光电闪的长箭相撞,迸发出的尖啸声刺耳无比。 两支长箭在夜空中互不相让,拼尽全力想要往前。 顾乾反应很快,在惊雷箭被截住的瞬间,皱起眉头再次拉弦,空弦放出后,惊雷箭周身雷光大闪,气焰猛涨,将火尾虎的雷电长箭逼退。 雷电长箭刚被逼退,虞岁脚下便已出现三千星海,星辰光芒全亮。 青色的雷电长箭转瞬变作火红的赤色,雷火迸发,随着电光将惊雷箭一齐点燃在夜空中爆开。 顾乾眼瞳轻颤,双目被耀眼的流火占据,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是谁?! 突然炸开的巨大声响,惊得太虚堂大门前打作一团的人们惊讶地回头看去,被天幕中迸发的漫天流火吸引。 唯有梅良玉在回头时似有所觉,看向身侧仍旧被夜雾占据的路口。 路灯光芒暗淡,迷雾中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虽然黑风袍把人遮的严严实实,梅良玉却莫名觉得熟悉,那种一眼就能看出的熟悉感令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梅良玉见这道黑影也在看后方流火,刚想有所动作,就发现对方朝自己看了过来。 他看见黑风袍下的人拿出了听风尺。 梅良玉拿在手里的听风尺嗡嗡作响,他低头看去,眼里倒映出虞岁发来的师兄二字。:,,. 255. 第 255 章 你就是天生不爱笑呗。…… 梅良玉眉头紧皱,当即就要离开法阵中心朝虞岁过去。 听风尺再次响起,虞岁的传文阻止了他。 “先别过来,你离开结界就容易被攻破。” 梅良玉站在原地,听风尺幽绿的光芒反射在他眼底,似漆黑夏夜里的点点萤光。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什么,就被虞岁一连串的传文砸晕。 虞岁交代了她和万棋来太虚堂的事,表示她会将竹筒放在地上,让梅良玉叫人来拿。 “师兄,你若是答应,就抬头看看我。” 梅良玉手指轻轻摩挲着发光的尺面,他没有抬头去看虞岁,而是给她回了传音。 虞岁也没有犹豫,接了传音。 她听见梅良玉淡声问:“受伤了?” 虞岁轻声答:“没有。” 梅良玉这才抬头朝她看去,漆黑的眼瞳中看不出情绪波动。 他挂断传音,转头去叫张平辉拿东西。 虞岁重新隐入黑暗中。 两人昨晚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尖酸刻薄,阴阳怪气,彼此平静的对话,最后却陷入了谁都不愿主动开口的怪局。 虞岁回舍馆后想起二人在鬼道圣堂分开的一幕,心中竟觉得有几分荒唐。 他俩在那瞬间,竟然默契地选择了各自冷静,避免说出会让自己后悔的话,和做出会后悔的事来。 可如今再见,听到梅良玉问话的时候,一直被虞岁压在心底的点点躁意瞬间就散了。 有的人似乎拥有特殊的魔力,能一句话就让她感到愉悦。 虞岁抬头朝顾乾所在的方向看去。 夜空中炸开的流火有一部分化作淬火的长箭朝顾乾杀去,顾乾虽然轻松躲过,却知道自己位置已经暴露,被迫离开高楼顶上,往后撤走。 顾乾御风术从高处回到地面,行走在暗巷之间。 他的眉头始终紧皱着,脑子里飞速回想方才的一幕。 阴阳家的苍龙星阵,火尾虎。 项菲菲也说有个抢走竹筒的是个阴阳家的术士,想必就是刚才那人。 但是他的站位距离太虚堂那么远,这人又是怎么发现的? 顾乾心中警惕着这个阴阳家术士,又惦记项菲菲和季蒙的安危,最终还是选择隐入黑暗中朝太虚堂的方向赶去。 虞岁则是确认顾乾已经放弃攻击后,才回去找万棋离开太虚堂。 * 张平辉将被人放在路口的竹筒拿回来给梅良玉。 梅良玉伸手接过去,张平辉却咦了声,绕着他走了一圈:“你心情好起来了?不冷着张脸了?” “我什么时候冷脸了?”梅良玉打量手中竹筒,眼皮都没抬一下。 张平辉哦了声,耸肩道:“你没冷着张脸,你就是天生不爱笑呗。” 梅良玉收起竹筒,不紧不慢地扫他一眼:“滚。” 只是这一声滚说得也懒洋洋,没半点威慑,让张平辉感到神奇不已。 梅良玉的心情确实是好起来了,在看见虞岁传文、发现是虞岁出手拦截破坏法阵攻击的那瞬间,那无法抑制的奇妙感觉,自心底一点点扩散蔓延。 令人愉悦的、欣喜的、满足的、想要无限延长的—— 这种感觉陌生又新奇,也令他上瘾。 会出手为梅良玉拦下顾乾那一箭的人有很多,身后的九都卫个个都会。 可只有虞岁拦下这一箭,才能让梅良玉心生悸动。 梅良玉手指轻轻摩挲冰冷的尺面,余光朝虞岁消失的路口瞥去。 师妹这个人,有时候也挺爱口是心非的。 没一会,宗老出现在太虚堂大门口,他前脚刚迈出门槛,农家圣者欧如双和名家圣者朱老就到了。 宗老神色沉了沉,面上还是带着几分和善的笑往前走道:“没想到我太虚堂失火,竟然引来了这么多人关心,连几位院长也赶了过来。” 欧如双神色淡淡,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试图找到岳疏的身影。 朱老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看起来不慌不忙地往前走道:“说来也巧,今晚有部分学院教习被查出与兰毒组织有关遭到追击,四处逃窜,刚好就逃到了太虚堂来。” “确实有这事。”宗老主动接过话去,侧身做出邀请的姿态,“诸位不如随我去看看,今夜我太虚堂的火,就是被追击的太乙教习点燃的。” “只是他运气不好,自己也被烧死在火海里,我的人刚刚才把他从火海中找出来。” 欧如双和朱老无声对视一眼,一齐迈步往里走去。 肖主管来到宗老身边恨恨地说:“堂主,这帮太乙学生刚才……” 宗老回头一个冷眼扫去,肖主管立马噤声,低下头去不敢多言,心中颤了颤,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梅良玉迈步往前走去时,刚好和宗老撞一起,宗老笑道:“许久不见,你倒是长高不少。” 青年目视前方,皮笑肉笑道:“少来攀关系,我可和宗堂主你不熟。” 宗老与他并排走在一起,仍旧笑呵呵道:“你前些年与常老赌气来外城流浪的时候,我也帮衬过你不是?” 梅良玉知道他这是想请自己出手摆平今晚的事,可他却不吃这 套,面上虽然笑着,话却说得冷酷无情:“是你看在师尊的面子上才非要出手,我可从未求过宗堂主出手相帮,这份恩情,您要记也只能记在我师尊的账上,等宗堂主什么时候有空,去找我师尊要就是。” 宗老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下去。 这二十四位圣者在太乙拥有的力量难以想象,不夸张的说,他们依靠地核之力,就能掌握太乙其他人的生死权利。 无论是十三境大师还是六国圣者,一个人还是上万人,只要在太乙,二十四圣者想要杀你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浮屠塔碎片这事可大可小,就看太乙的圣者们想不想要追究。 宗老见梅良玉不肯帮忙,神色冷了几分,快步上前,不再与他同路走。 梅良玉心中嗤笑暗骂声幼稚,刚好也避开他们,去把万棋给找到。 等宗老一行人来到已经熄火的阁楼前时,发现还有人比他们早到。 阴阳家圣者乌怀薇和兵家圣者冷柔茵两人正燃着护体之气,彼此之间气氛箭弩拔张,仿佛宗老一行人再晚点到,这俩就已经打起来了。 宗老面色又变了变,这二人又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是半点消息也没有,也没能察觉到分毫。 一个吸食兰毒的学院教习,还不值得这么多圣者往他太虚堂跑这一趟。 这帮人肯定是为了浮屠塔碎片来的。 红绫从乌怀薇眼前飞过,遮住了她的双眸,众人却见那红唇微张间,吐出刻薄的话语来:“这么慢,你们是爬着来的吗?” 跟在最后面的九都卫们全都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不存在,看不到也听不见。 朱老抬手掩袖轻咳声,乌怀薇转了转眼珠,笑道:“我说的是太虚堂的人,朱院长您可别误会了。” 太虚堂的人们更是在乌怀薇和冷柔茵来的时候,就被两人释放的五行威压吓倒,这会还跪在地上起不来。 乌怀薇指着地上的一具焦尸道:“太虚堂的人说这就是被学院追击的前任农家教习,岳疏,宗堂主,你来说说,他是不是?” 宗老上前拱手道:“这具焦尸确实是岳疏,我与岳疏曾有几分交情,但我确实不知他是玄魁的人,还吸食兰毒。他被学院追击,受了重伤赶来太虚堂求我庇佑,我实在是不忍心,便收留了他。” 他说到最后叹了口气,做出无可奈何的模样,望着地面的焦尸痛惜道:“我本希望岳疏能回头是岸,便试着说服他,谁知岳疏却执迷不悟,想要用浮屠塔碎片的消息,求我帮他去找兰毒。” 梅良玉回来时正巧看见宗老绘声绘色的表演,他拦下万棋,招手在他黑风袍上贴了张金符:“这老东西还演上瘾了,你现在出现反而不利,先走吧。” 万棋伸手摸了摸贴在他肩膀上的金符,又看看前边的大人物们,忙不迭地点头。 他也不太想去面对来自圣者们的压力。 等万棋走后,梅良玉给虞岁回了传文,这才迈步进院门。 宗老叹气道:“我与岳疏争执时,他兰毒发作,陷入癫狂状态,我原本不想伤他性命,谁知他在毒发神志不清时点燃了阁楼。” 他没有说黑风袍和惊雷箭的事。 宗老还是想藏一手,不想告诉太乙圣者们岳疏对碑文的发现。 “宗老莫非年事已高,竟变得健忘起来,连你太虚堂是怎么烧起来的都记糊涂了?” 梅良玉那不冷不淡的声调,落在宗老耳里就变得欠兮兮,让他听得眼角一抽,回头见对方手里拿着的竹筒,霎时瞳孔紧缩。 ——岳疏的竹筒怎么会在这小子手里?! “你……”宗老不敢相信地望着梅良玉。 “岳疏毒发,被你太虚堂的人带回,经过医治后恢复神智,在你主动追问下给出了这两样东西。”梅良玉却直接将竹筒里的两样东西全倒了出来,一张画卷,一张临摹字帖,展开横在众人眼前。 临摹的字帖密密麻麻,看得出来是相同的字句被反复书写。 第一眼望去,这些字符线条流畅优美,形状高贵华丽,字迹变化莫测,只觉震撼,却不知其意。 九都卫的青年们都偷偷睁只眼闭只眼在看这两张画纸。 冷柔茵看见画上的浮屠塔碎片时皱起眉头。 乌怀薇倒是饶有趣味地打量那张临摹字帖,竟是连她都不认识的符文。 名家藏的东西倒是挺多。 欧如双轻挑下眉,这下好了,浮屠塔碎片的事肯定能压过兰毒。 他已经准备好找太虚堂的麻烦了。 唯有朱老面色不变,看都没看画着碎片的那张画纸,只随意扫了两眼那张字帖。 似乎早就看过。 虞岁通过五行光核观察着在场人们的反应。 是她让梅良玉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竹筒里的东西。 与其让她和薛木石去琢磨那碑文的意思,不如让大家一起想办法。 反正她已经提前用无尘土复制了一份。 何况看朱老那态度,似乎并不惊讶看见这份碑文。 他是名家圣者,进入名家古碑林不受限制,肯定早就注意到了那些奇怪的碑文。 “你……”宗老这会 气得不轻,瞪着梅良玉的双眼都大了几分,“门外的黑风袍是……” “是九都卫的人。”梅良玉截断他的话,“屋中的谈话我们听得清清楚楚,当着诸位院长的面,宗堂主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宗老气得杀了梅良玉的心都有了。 之前还想着要他帮忙拉一把,现在却是被这人一脚给踹地底下! “看来宗堂主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欧如双率先发难,“难不成是岳疏的同伙,和他一起盗取了名家的碑文?想要从太乙学院夺取浮屠塔碎片?” 宗老愤而辩解:“怎会如此!我不过是……” 乌怀薇今儿来也是搅混水的,似笑非笑地接了句:“我看宗堂主不仅是对浮屠塔碎片有心思,和岳疏的交情,恐怕也是兰毒之交吧,眼下外城的情况,也只有玄魁成员才会互帮互助了。” 宗老这下是真的被气到了:“我怎么会去碰兰毒这等肮脏的东西!” “狡辩之词无用,既然宗堂主不服,不如拿出证据来。”欧如双对身后的九都卫等人说,“去将太虚堂彻底搜查一遍。” 宗老:“欧院长!” 欧如双冷眼看过去:“还是说宗堂主要我等亲自动手?” 宗老一时噎住。 眼前可是有四名太乙圣者。 张平辉丝毫不在意眼前紧张的局势,举起手嘻嘻哈哈问道:“院长,单靠我们几个搜这么大的太虚堂,得搜到什么时候啊?” 欧如双扭头看去,张平辉说:“再多叫点人呗!” 欧如双说:“其他人随后就到。” 随后到的人是太乙的教习,和在巡街的甲级弟子们。 短时间内,欧如双叫了大批人马过来,也没有故意隐瞒消息,有关浮屠塔碎片的消息传的到处都是。 朱老也没有跟欧如双去抢指挥权,他收到了顾乾的消息,帮忙掩护,让项菲菲和季蒙顺利离开了太虚堂。 顾乾看着听风尺上众人的讨论无语。 这下好了,谁都知道浮屠塔碎片就在太乙学院了。 以前知道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只要有靠谱的情报渠道,又对这些感兴趣,自然而然会关注到。 如今是对不战誓约不感兴趣的人都知道了。 顾乾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会是九都卫的人,回头可要把阴阳家的九都卫弟子都给查个遍。 虞岁和万棋还在回队伍的路上。 万棋拿着听风尺,看着众人的讨论,不由咋舌,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 “他们一点保密工作都不做的吗?”万棋感叹道。 虞岁点头道:“嗯!肯定是有人没忍住,和别人说了,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 万棋摇头:“那个人可不是我啊。” 虞岁笑了笑。 当然不是你。 她低头看了眼听风尺,算算时间,雾海那边也差不多了。 * 今夜的太乙雾气浓重,雾海也受此影响,连哪里是海,哪里是沙地都分不清。 邹野喜按照虞岁说的,将重伤昏迷不醒的张相云放在海边的小船上就走。 他一边跟虞岁抱怨雾海是个黑灯瞎火的地方,又潮湿,又寒冷,一边躲在暗处,想要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结果他刚在吞影里藏好,就收到虞岁的传文:“让你走。” 邹野喜惊呆了:“小姐,你该不会就在附近吧?”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走?” “你在吗?在哪啊!我保证不会暴露你身份的,真的!你出来我们认识一下嘛!” 邹野喜一边求她,一边撤走。 薛木石藏在黑暗中,与雾海岸边保持安全距离,再驱使虫影上前。 为了避免被邹纤等人发现,薛木石给虫影也穿了一身黑风袍,遮得严严实实。 虫影来到小船上,驱使载着它和张相云的小船离岸。 海水温柔荡漾,护送小船前往迷雾深处。 虫影坐在张相云身旁,伸手点在他额头,从张相云额头点出一缕金色的、若隐若现的五行之气。 薛木石闭目感应。 当他有意识的去倾听时,感受到的召唤比平时还要多。 那些常年沉睡在深海之下的海鱼们,即使在深度沉眠中,也在无意识地发出信号,无法抵挡的本能追求。 薛木石要找到与张相云体内印记相同的那一只海鱼。 在他闭目的世界中,看见无数金色五行之气自海底升起。 雾海中进入了第二艘小船。 它无视迷雾的阻挠,稳稳跟在第一只小船的后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船上载着四人。 邹纤与卫惜真站在最前方,末尾站着腰间佩剑的兵家圣者狂楚,正似笑非笑地左右打量着。 中间站着道家圣者梁震,不管是和船头的两人,还是和船尾的狂楚,都保持着一定距离,空出来的距离让梁震觉得十分舒适。 梁震双手拢于袖中横在身前,眉眼带笑,不慌不忙。 站在船尾,再挪一点就要直接掉下去的狂楚忍不住抱怨道:“咱们四个人,就不能多分只船出来,一人一只船,省得要我和这个洁癖怪挤一艘船。 ” 狂楚瞪着梁震。 邹纤头也没回道:“他都肯跟咱们三挤一艘船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狂楚:“老子的意思就是没必要四个人挤一艘船懂吗?” 邹纤也没客气道:“四只船进四个蜃景?雾海蜃景数不胜数,到时候可别怪我们不来捞你。” 狂楚朝前方看去,扬眉道:“那你又能保证前边那艘船能进欧如双的蜃景?” 邹纤:“是你先说的,我可没说是欧院长的蜃景,我没证据。” 狂楚转而鄙夷地朝邹纤看去:“你分明知道,却还要装不知道,我真看不起你啊邹纤。” 邹纤仰头喝了口酒:“你又能好到哪里去?看不起我就是看不起你自己。” 狂楚嗤笑声,挑衅道:“我和你可不一样,我看你就是被珠心咒给吓怕了,所以就算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敢说。” 邹纤喝酒的动作顿了顿,站在边上的卫惜真余光往他扫去。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先别吵了。”梁震温声笑道,“若是你觉得船尾站不稳,那就去船底下,嗯?” 他眉眼含笑地去看狂楚。 狂楚被看得眼角轻抽,又扫了眼半死不活的邹纤,哼了声不说话了。 但他安静不了多久,就又开始抱怨:“你到底能不能找到?别等欧如双那边反应过来,咱们还在雾海上飘来飘去不知道飘哪。” 话音刚落,前后两船相撞,发出咚的一声,狂楚瞬间拔剑立于身前,稳住船只。 四人同时朝前看去。 雾海散去,露出远处岛屿,裸露的红岩与泛着黑光的沙地,在看够了茫茫白雾的几人眼中十分张扬。:,,. 256. 第 256 章 欧发疯:是谁是谁是谁…… 梅良玉眉头紧皱,当即就要离开法阵中心朝虞岁过去。 听风尺再次响起,虞岁的传文阻止了他。 “先别过来,你离开结界就容易被攻破。” 梅良玉站在原地,听风尺幽绿的光芒反射在他眼底,似漆黑夏夜里的点点萤光。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什么,就被虞岁一连串的传文砸晕。 虞岁交代了她和万棋来太虚堂的事,表示她会将竹筒放在地上,让梅良玉叫人来拿。 “师兄,你若是答应,就抬头看看我。” 梅良玉手指轻轻摩挲着发光的尺面,他没有抬头去看虞岁,而是给她回了传音。 虞岁也没有犹豫,接了传音。 她听见梅良玉淡声问:“受伤了?” 虞岁轻声答:“没有。” 梅良玉这才抬头朝她看去,漆黑的眼瞳中看不出情绪波动。 他挂断传音,转头去叫张平辉拿东西。 虞岁重新隐入黑暗中。 两人昨晚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尖酸刻薄,阴阳怪气,彼此平静的对话,最后却陷入了谁都不愿主动开口的怪局。 虞岁回舍馆后想起二人在鬼道圣堂分开的一幕,心中竟觉得有几分荒唐。 他俩在那瞬间,竟然默契地选择了各自冷静,避免说出会让自己后悔的话,和做出会后悔的事来。 可如今再见,听到梅良玉问话的时候,一直被虞岁压在心底的点点躁意瞬间就散了。 有的人似乎拥有特殊的魔力,能一句话就让她感到愉悦。 虞岁抬头朝顾乾所在的方向看去。 夜空中炸开的流火有一部分化作淬火的长箭朝顾乾杀去,顾乾虽然轻松躲过,却知道自己位置已经暴露,被迫离开高楼顶上,往后撤走。 顾乾御风术从高处回到地面,行走在暗巷之间。 他的眉头始终紧皱着,脑子里飞速回想方才的一幕。 阴阳家的苍龙星阵,火尾虎。 项菲菲也说有个抢走竹筒的是个阴阳家的术士,想必就是刚才那人。 但是他的站位距离太虚堂那么远,这人又是怎么发现的? 顾乾心中警惕着这个阴阳家术士,又惦记项菲菲和季蒙的安危,最终还是选择隐入黑暗中朝太虚堂的方向赶去。 虞岁则是确认顾乾已经放弃攻击后,才回去找万棋离开太虚堂。 * 张平辉将被人放在路口的竹筒拿回来给梅良玉。 梅良玉伸手接过去,张平辉却咦了声,绕着他走了一圈:“你心情好起来了?不冷着张脸了?” “我什么时候冷脸了?”梅良玉打量手中竹筒,眼皮都没抬一下。 张平辉哦了声,耸肩道:“你没冷着张脸,你就是天生不爱笑呗。” 梅良玉收起竹筒,不紧不慢地扫他一眼:“滚。” 只是这一声滚说得也懒洋洋,没半点威慑,让张平辉感到神奇不已。 梅良玉的心情确实是好起来了,在看见虞岁传文、发现是虞岁出手拦截破坏法阵攻击的那瞬间,那无法抑制的奇妙感觉,自心底一点点扩散蔓延。 令人愉悦的、欣喜的、满足的、想要无限延长的—— 这种感觉陌生又新奇,也令他上瘾。 会出手为梅良玉拦下顾乾那一箭的人有很多,身后的九都卫个个都会。 可只有虞岁拦下这一箭,才能让梅良玉心生悸动。 梅良玉手指轻轻摩挲冰冷的尺面,余光朝虞岁消失的路口瞥去。 师妹这个人,有时候也挺爱口是心非的。 没一会,宗老出现在太虚堂大门口,他前脚刚迈出门槛,农家圣者欧如双和名家圣者朱老就到了。 宗老神色沉了沉,面上还是带着几分和善的笑往前走道:“没想到我太虚堂失火,竟然引来了这么多人关心,连几位院长也赶了过来。” 欧如双神色淡淡,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试图找到岳疏的身影。 朱老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看起来不慌不忙地往前走道:“说来也巧,今晚有部分学院教习被查出与兰毒组织有关遭到追击,四处逃窜,刚好就逃到了太虚堂来。” “确实有这事。”宗老主动接过话去,侧身做出邀请的姿态,“诸位不如随我去看看,今夜我太虚堂的火,就是被追击的太乙教习点燃的。” “只是他运气不好,自己也被烧死在火海里,我的人刚刚才把他从火海中找出来。” 欧如双和朱老无声对视一眼,一齐迈步往里走去。 肖主管来到宗老身边恨恨地说:“堂主,这帮太乙学生刚才……” 宗老回头一个冷眼扫去,肖主管立马噤声,低下头去不敢多言,心中颤了颤,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梅良玉迈步往前走去时,刚好和宗老撞一起,宗老笑道:“许久不见,你倒是长高不少。” 青年目视前方,皮笑肉笑道:“少来攀关系,我可和宗堂主你不熟。” 宗老与他并排走在一起,仍旧笑呵呵道:“你前些年与常老赌气来外城流浪的时候,我也帮衬过你不是?” 梅良玉知道他这是想请自己出手摆平今晚的事,可他却不吃这 套,面上虽然笑着,话却说得冷酷无情:“是你看在师尊的面子上才非要出手,我可从未求过宗堂主出手相帮,这份恩情,您要记也只能记在我师尊的账上,等宗堂主什么时候有空,去找我师尊要就是。” 宗老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下去。 这二十四位圣者在太乙拥有的力量难以想象,不夸张的说,他们依靠地核之力,就能掌握太乙其他人的生死权利。 无论是十三境大师还是六国圣者,一个人还是上万人,只要在太乙,二十四圣者想要杀你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浮屠塔碎片这事可大可小,就看太乙的圣者们想不想要追究。 宗老见梅良玉不肯帮忙,神色冷了几分,快步上前,不再与他同路走。 梅良玉心中嗤笑暗骂声幼稚,刚好也避开他们,去把万棋给找到。 等宗老一行人来到已经熄火的阁楼前时,发现还有人比他们早到。 阴阳家圣者乌怀薇和兵家圣者冷柔茵两人正燃着护体之气,彼此之间气氛箭弩拔张,仿佛宗老一行人再晚点到,这俩就已经打起来了。 宗老面色又变了变,这二人又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是半点消息也没有,也没能察觉到分毫。 一个吸食兰毒的学院教习,还不值得这么多圣者往他太虚堂跑这一趟。 这帮人肯定是为了浮屠塔碎片来的。 红绫从乌怀薇眼前飞过,遮住了她的双眸,众人却见那红唇微张间,吐出刻薄的话语来:“这么慢,你们是爬着来的吗?” 跟在最后面的九都卫们全都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不存在,看不到也听不见。 朱老抬手掩袖轻咳声,乌怀薇转了转眼珠,笑道:“我说的是太虚堂的人,朱院长您可别误会了。” 太虚堂的人们更是在乌怀薇和冷柔茵来的时候,就被两人释放的五行威压吓倒,这会还跪在地上起不来。 乌怀薇指着地上的一具焦尸道:“太虚堂的人说这就是被学院追击的前任农家教习,岳疏,宗堂主,你来说说,他是不是?” 宗老上前拱手道:“这具焦尸确实是岳疏,我与岳疏曾有几分交情,但我确实不知他是玄魁的人,还吸食兰毒。他被学院追击,受了重伤赶来太虚堂求我庇佑,我实在是不忍心,便收留了他。” 他说到最后叹了口气,做出无可奈何的模样,望着地面的焦尸痛惜道:“我本希望岳疏能回头是岸,便试着说服他,谁知岳疏却执迷不悟,想要用浮屠塔碎片的消息,求我帮他去找兰毒。” 梅良玉回来时正巧看见宗老绘声绘色的表演,他拦下万棋,招手在他黑风袍上贴了张金符:“这老东西还演上瘾了,你现在出现反而不利,先走吧。” 万棋伸手摸了摸贴在他肩膀上的金符,又看看前边的大人物们,忙不迭地点头。 他也不太想去面对来自圣者们的压力。 等万棋走后,梅良玉给虞岁回了传文,这才迈步进院门。 宗老叹气道:“我与岳疏争执时,他兰毒发作,陷入癫狂状态,我原本不想伤他性命,谁知他在毒发神志不清时点燃了阁楼。” 他没有说黑风袍和惊雷箭的事。 宗老还是想藏一手,不想告诉太乙圣者们岳疏对碑文的发现。 “宗老莫非年事已高,竟变得健忘起来,连你太虚堂是怎么烧起来的都记糊涂了?” 梅良玉那不冷不淡的声调,落在宗老耳里就变得欠兮兮,让他听得眼角一抽,回头见对方手里拿着的竹筒,霎时瞳孔紧缩。 ——岳疏的竹筒怎么会在这小子手里?! “你……”宗老不敢相信地望着梅良玉。 “岳疏毒发,被你太虚堂的人带回,经过医治后恢复神智,在你主动追问下给出了这两样东西。”梅良玉却直接将竹筒里的两样东西全倒了出来,一张画卷,一张临摹字帖,展开横在众人眼前。 临摹的字帖密密麻麻,看得出来是相同的字句被反复书写。 第一眼望去,这些字符线条流畅优美,形状高贵华丽,字迹变化莫测,只觉震撼,却不知其意。 九都卫的青年们都偷偷睁只眼闭只眼在看这两张画纸。 冷柔茵看见画上的浮屠塔碎片时皱起眉头。 乌怀薇倒是饶有趣味地打量那张临摹字帖,竟是连她都不认识的符文。 名家藏的东西倒是挺多。 欧如双轻挑下眉,这下好了,浮屠塔碎片的事肯定能压过兰毒。 他已经准备好找太虚堂的麻烦了。 唯有朱老面色不变,看都没看画着碎片的那张画纸,只随意扫了两眼那张字帖。 似乎早就看过。 虞岁通过五行光核观察着在场人们的反应。 是她让梅良玉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竹筒里的东西。 与其让她和薛木石去琢磨那碑文的意思,不如让大家一起想办法。 反正她已经提前用无尘土复制了一份。 何况看朱老那态度,似乎并不惊讶看见这份碑文。 他是名家圣者,进入名家古碑林不受限制,肯定早就注意到了那些奇怪的碑文。 “你……”宗老这会 气得不轻,瞪着梅良玉的双眼都大了几分,“门外的黑风袍是……” “是九都卫的人。”梅良玉截断他的话,“屋中的谈话我们听得清清楚楚,当着诸位院长的面,宗堂主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宗老气得杀了梅良玉的心都有了。 之前还想着要他帮忙拉一把,现在却是被这人一脚给踹地底下! “看来宗堂主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欧如双率先发难,“难不成是岳疏的同伙,和他一起盗取了名家的碑文?想要从太乙学院夺取浮屠塔碎片?” 宗老愤而辩解:“怎会如此!我不过是……” 乌怀薇今儿来也是搅混水的,似笑非笑地接了句:“我看宗堂主不仅是对浮屠塔碎片有心思,和岳疏的交情,恐怕也是兰毒之交吧,眼下外城的情况,也只有玄魁成员才会互帮互助了。” 宗老这下是真的被气到了:“我怎么会去碰兰毒这等肮脏的东西!” “狡辩之词无用,既然宗堂主不服,不如拿出证据来。”欧如双对身后的九都卫等人说,“去将太虚堂彻底搜查一遍。” 宗老:“欧院长!” 欧如双冷眼看过去:“还是说宗堂主要我等亲自动手?” 宗老一时噎住。 眼前可是有四名太乙圣者。 张平辉丝毫不在意眼前紧张的局势,举起手嘻嘻哈哈问道:“院长,单靠我们几个搜这么大的太虚堂,得搜到什么时候啊?” 欧如双扭头看去,张平辉说:“再多叫点人呗!” 欧如双说:“其他人随后就到。” 随后到的人是太乙的教习,和在巡街的甲级弟子们。 短时间内,欧如双叫了大批人马过来,也没有故意隐瞒消息,有关浮屠塔碎片的消息传的到处都是。 朱老也没有跟欧如双去抢指挥权,他收到了顾乾的消息,帮忙掩护,让项菲菲和季蒙顺利离开了太虚堂。 顾乾看着听风尺上众人的讨论无语。 这下好了,谁都知道浮屠塔碎片就在太乙学院了。 以前知道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只要有靠谱的情报渠道,又对这些感兴趣,自然而然会关注到。 如今是对不战誓约不感兴趣的人都知道了。 顾乾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会是九都卫的人,回头可要把阴阳家的九都卫弟子都给查个遍。 虞岁和万棋还在回队伍的路上。 万棋拿着听风尺,看着众人的讨论,不由咋舌,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 “他们一点保密工作都不做的吗?”万棋感叹道。 虞岁点头道:“嗯!肯定是有人没忍住,和别人说了,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 万棋摇头:“那个人可不是我啊。” 虞岁笑了笑。 当然不是你。 她低头看了眼听风尺,算算时间,雾海那边也差不多了。 * 今夜的太乙雾气浓重,雾海也受此影响,连哪里是海,哪里是沙地都分不清。 邹野喜按照虞岁说的,将重伤昏迷不醒的张相云放在海边的小船上就走。 他一边跟虞岁抱怨雾海是个黑灯瞎火的地方,又潮湿,又寒冷,一边躲在暗处,想要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结果他刚在吞影里藏好,就收到虞岁的传文:“让你走。” 邹野喜惊呆了:“小姐,你该不会就在附近吧?”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走?” “你在吗?在哪啊!我保证不会暴露你身份的,真的!你出来我们认识一下嘛!” 邹野喜一边求她,一边撤走。 薛木石藏在黑暗中,与雾海岸边保持安全距离,再驱使虫影上前。 为了避免被邹纤等人发现,薛木石给虫影也穿了一身黑风袍,遮得严严实实。 虫影来到小船上,驱使载着它和张相云的小船离岸。 海水温柔荡漾,护送小船前往迷雾深处。 虫影坐在张相云身旁,伸手点在他额头,从张相云额头点出一缕金色的、若隐若现的五行之气。 薛木石闭目感应。 当他有意识的去倾听时,感受到的召唤比平时还要多。 那些常年沉睡在深海之下的海鱼们,即使在深度沉眠中,也在无意识地发出信号,无法抵挡的本能追求。 薛木石要找到与张相云体内印记相同的那一只海鱼。 在他闭目的世界中,看见无数金色五行之气自海底升起。 雾海中进入了第二艘小船。 它无视迷雾的阻挠,稳稳跟在第一只小船的后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船上载着四人。 邹纤与卫惜真站在最前方,末尾站着腰间佩剑的兵家圣者狂楚,正似笑非笑地左右打量着。 中间站着道家圣者梁震,不管是和船头的两人,还是和船尾的狂楚,都保持着一定距离,空出来的距离让梁震觉得十分舒适。 梁震双手拢于袖中横在身前,眉眼带笑,不慌不忙。 站在船尾,再挪一点就要直接掉下去的狂楚忍不住抱怨道:“咱们四个人,就不能多分只船出来,一人一只船,省得要我和这个洁癖怪挤一艘船。 ” 狂楚瞪着梁震。 邹纤头也没回道:“他都肯跟咱们三挤一艘船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狂楚:“老子的意思就是没必要四个人挤一艘船懂吗?” 邹纤也没客气道:“四只船进四个蜃景?雾海蜃景数不胜数,到时候可别怪我们不来捞你。” 狂楚朝前方看去,扬眉道:“那你又能保证前边那艘船能进欧如双的蜃景?” 邹纤:“是你先说的,我可没说是欧院长的蜃景,我没证据。” 狂楚转而鄙夷地朝邹纤看去:“你分明知道,却还要装不知道,我真看不起你啊邹纤。” 邹纤仰头喝了口酒:“你又能好到哪里去?看不起我就是看不起你自己。” 狂楚嗤笑声,挑衅道:“我和你可不一样,我看你就是被珠心咒给吓怕了,所以就算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敢说。” 邹纤喝酒的动作顿了顿,站在边上的卫惜真余光往他扫去。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先别吵了。”梁震温声笑道,“若是你觉得船尾站不稳,那就去船底下,嗯?” 他眉眼含笑地去看狂楚。 狂楚被看得眼角轻抽,又扫了眼半死不活的邹纤,哼了声不说话了。 但他安静不了多久,就又开始抱怨:“你到底能不能找到?别等欧如双那边反应过来,咱们还在雾海上飘来飘去不知道飘哪。” 话音刚落,前后两船相撞,发出咚的一声,狂楚瞬间拔剑立于身前,稳住船只。 四人同时朝前看去。 雾海散去,露出远处岛屿,裸露的红岩与泛着黑光的沙地,在看够了茫茫白雾的几人眼中十分张扬。:,,. 257. 第 257 章 我是被地核之力选中的…… 狂楚看见死去的张相云,笑道:“欧如双,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多少让他说两句,说不定还能替你辩解一下。” 欧如双不理会挑衅自己的狂楚,仍旧死盯着邹纤,这家伙到底知道多少? 如果说尹子武是收钱办事,知道的情报都是别人主动透露的,那邹纤就是保持沉默冷眼看着众人私底下的动作,却什么都不说不做,让人根本猜不透。 他既然之前没动,现在又为什么要插手? “张相云身上有金蝶又如何?”欧如双漠然道,“我的碧血金蝶贪玩,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欧如双,我给你提供个有用的思路为自己开脱吧。”狂楚慢悠悠地收剑,“你就说岛上这些玄魁的成员,都是你的碧血金蝶贪玩找来的,怎么样?你来试试能骗到我们在场的谁。” 能被骗到的那个,他要把“傻子”一字刻死在对方的墓碑上。 欧如双确实没放弃替自己狡辩,他环顾四周道:“雾海并非禁地,谁都可以进来,玄魁的人可以进入蜃景又有什么奇怪的?” “我今天来,只是感应到海鱼有苏醒的迹象,对玄魁的事并不知情!” 狂楚听完哈哈大笑,看欧如双的目光像在看小丑,同时伸出双手啪啪鼓掌。 乌怀薇嗤笑道:“欧如双,事到如今,你若是直接坦白,我反倒还能对你刮目相看。” 梁震左右瞧了瞧,目光扫视被剑风击破的门窗:“之前外城扫荡兰毒,是冷院长、欧院长和常老人一起,如今蜃景里藏着如此多的兰尸,还有被抓来试毒的无辜之人,能做到这事的,除了在机关岛的常老,就是在场的冷院长和欧院长。” “不如你们二人再辩解一下?” 冷柔茵压下眉头,冷眼朝梁震看去:“这还有什么可说的?难道是我把这些人关在这里不成!雾海蜃景是海鱼之梦,为农家之术,是谁与玄魁勾结已经是再明了不过的事。” 话说到最后,她转头朝欧如双看去,眼中露出几分鄙夷之色。 冷柔茵瞧不起玄魁之流,也没想到会是欧如双。 太乙学院位农家圣者,裴代青和沈天雪根本不管事,只顾着逍遥自我,农家全靠欧如双管理。 这事让冷柔茵对欧如双的观感很是不错,平日也多有帮衬,如今一想到这些年来自己可能无意中帮了玄魁办事,再看欧如双时,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厌恶之意。 听完冷柔茵的话,梁震悠悠叹道:“欧院长,有蜃景的证据和冷院长的证词,看来你是辩无可辩了,不如干脆一点。” 欧如双额角青筋再显:“梁震,连你也有参与今晚的事吗?” 这家伙和邹纤一路货色! 梁震双手拢于衣袖中,红岛上的飓风吹着他道袍狂舞,处于风暴中心,却神态自若。 “我只是搭船来了趟雾海而已。”他笑道。 此时蒋书兰和卫惜真从地下出来,蒋书兰看向欧如双的目光十分复杂,她摇了摇头,对欧如双说:“此事不能原谅。” 欧如双知道他们在地下都看见了什么,那些制作兰毒的材料,如果让蒋书兰查下去,肯定会发现新的代兰。 “就算你们在蜃景里发现了玄魁制作兰毒的据点又如何?我是被地核之力选中的太乙圣者,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欧如双冷笑道:“我不过是放任玄魁的人在蜃景制作兰毒而已。” “你可知道这些兰毒会害了太乙多少人?”蒋书兰第一次冷了语气,“你纵容兰毒在太乙外城流通,甚至还对太乙学院的弟子下手,欧如双,你简直枉为师长!” “枉为师长?”欧如双冷眼看回去,“我让那些修炼遭遇瓶颈,可能一辈子就止步于此的弟子拥有了新的机会,可以变得更强,走得更远,我又何错之有?” 卫惜真说:“依靠兰毒提升光核境界,最终也会被兰毒吞噬所有,变成一个废人,这也叫走得更远吗?” “人人受制于天赋,由天赋决定上限,无论后期再如何努力,都只能止步于此!”欧如双忽地高声道,“兰毒能弥补人与人之间天赋带来的差距,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公平!” 卫惜真那双浅色的眸子毫无波澜,安静倒映着欧如双激动的面容。 他语气无情道:“你就只能想到这种借口来替自己开脱吗?” 狂楚也再次问道:“所以你当年破境是不是因为用了兰毒啊?靠着兰毒破境成为圣者,突破天赋极限,便觉得世界又公平了?” 他哈哈笑道:“欧如双啊欧如双,这世上哪来的公平?你说使用兰毒是为了追上天赋高的人,那其他被兰毒比下去的人又会觉得公平吗?” 乌怀薇晃了晃腕上的星铃,没什么兴趣道:“欧院长,别演了,你非要将自己塑造成为了他人前途尽心考虑的大善人,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呢?” 那双妖魅的眼扫向站在废墟中的欧如双,审判道:“你只是在为将来被地核之力抛弃的自己提前铺路而已,这些年你在玄魁肯定没少积累钱财、势力,欧院长,你似乎不满足只当一个区区学院的院长啊。” 说到最后,乌怀薇看向欧如双的目光变得耐人寻味。 欧如双脸色微变,这种被人看穿心中所想的感觉并不好受,让人恼怒。 他强压着情绪要自己冷静,一直关注着其他圣者的动静。 欧如双不愿再辩驳,往日收敛的狂意,在此时全部放开。 怒火点亮他的双眸,欧如双直直望着卫惜真和蒋书兰,笑着挑衅道:“我还是那句话,有地核之力在,你们能奈我何?” 烈火随风扶摇而上,照亮男人狂妄的面容。 欧如双在众人的沉默之中,又恢复从容道:“我可以将蜃景里的东西和人全都交出去,随你们处置,而你们也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当从前的哑巴和瞎子。农家只有位圣者,那对夫妇一直我行我素,根本不管学院弟子的死活,这些年农家都是由我掌管,缺我不可。” 这话的意思,是要和卫惜真等人做交易。他交出玄魁的兰毒和兰尸,卫惜真等人也就不能再对他出手。 欧如双说完这话,乌怀薇第一个笑出声来。 邹纤挠着脖子道:“我可没说一定要杀你啊。” 狂楚哼道:“你也知道自己犯了死罪,在这心虚呢?” 尹子武仍旧一脸笑眯眯的模样,不言不语静等众人商讨结果。 “欧院长,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地核之力的不死效果,只在太乙范围内生效。”梁震微笑道,“若你身处太乙范围之外,可就不受地核之力保护了。” 欧如双脸色瞬变,眨眼间,两名兵家圣者已到他眼前。刀刃光芒雪亮夺目,剥夺欧如双的视线,秒破他的护体之气时,巨大的金蝶羽翼自他身前绽放,两翅扇动,将欧如双护在后方。 天上地下,法阵同出。千星辰与黑白八卦将欧如双笼罩其中,冲天光柱自地面升起,把欧如双牢牢困在其中。 碧血金蝶展开的双翅被两名兵家圣者斩断,欧如双看得双目赤红,却顾不得愤怒和痛惜,他要赶在这帮人得手之前逃脱! 欧如双双手掐诀,眉心忽地睁开一只金色的眼瞳,从他的口鼻中溢出金色的行气,转瞬化为金色的躯壳包裹着他的肉身。 农家·护神蝉。 金蝉羽翼薄如金丝,不住颤抖,拦住了冷柔茵和狂楚的剑气再往前一步,坚不可摧。 在这一人的掩护下,卫惜真轻松来到欧如双三步远的位置,双手掐诀。 法家·断势。 护神蝉不断颤抖发出声响的羽翼停住,在欧如双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胸口突然炸开,一朵白花从他胸膛破出,眨眼便被血水浇灌成鲜艳赤红的血莲。 “不……”欧如双眼瞳倒映着站在后方的蒋书兰。 他的神魂光核忽然停止运转,光核深处一缕金色的五行之气消失,深海之下,一缕金色的行气在冰冷幽暗的海底亮起。 地核之力化作无数枯荷色的藤蔓缠绕住欧如双的手脚,脖颈。布满黑色沙石的地下钻出成人手腕粗壮的藤蔓,将欧如双牢牢缠住,杜绝了一切伤害。 通过藤蔓缝隙,人们隐约能窥见欧如双布满血丝的双眼,那双眼仍旧停留在他被血莲穿心的瞬间。 “哦?”被金蝶断翅气浪击退的狂楚刚稳住身形,便被眼前一幕吸引,挑眉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地核之力主动出击。” 乌怀薇也瞬影上前,近距离观察:“这就是它对圣者的保护手段?” 就连一直观望看热闹的尹子武和朱老都上前去。 邹纤却不是很在意,他仍旧挠着脖子,有气无力道:“没死?” “没死。”卫惜真答,“气息还在。” 蒋书兰上前伸手搭在枯荷色的藤蔓上,感应后沉思道:“它在修复这具身体。” “哈?”狂楚扭头朝她看去,“不是您老人家刚才伸手治疗的吗?” 蒋书兰:“……” 狂楚:“那咱们刚才都白打了呗?地核之力又把欧如双给救活了,还帮他修复伤势,行,这家伙说得没错,在太乙确实拿他没办法。” 邹纤抬脚轻踹地面的藤蔓枝条:“能不能移动?” 狂楚拿剑砍了砍:“不能。” 邹纤扭头就骂梁震:“你非要这时候点他!这下好了!” 梁震被他凶得无言,觉得自己有些无辜。 卫惜真看着被地核之力保护的欧如双,却是若有所思。 “既然欧如双一时半会死不了,那就留两个人在这里守着,等着他恢复。”冷柔茵回头看向其他人,皱眉道,“玄魁的人还没处理完,外城也还有兰尸的事没解决。” 梁震好脾气道:“好说好说,我留下来守着欧院长。” 邹纤说:“我也留下守着欧如双。” 乌怀薇斜眼看他:“你不行,你去把外城的兰尸全都找出来再说。” 邹纤皱起眉头。 这会轮到朱老浑水摸鱼,要用玄魁的事压过浮屠塔碎片,于是开口道:“不如先将在蜃景的兰尸盘问一遍,或许能更快的知道他们的同伙都有谁。” 邹纤转身道:“我去问。” 蒋书兰则着手忙于救人,她看着那些被抓来试毒的人,接连叹息。 卫惜真打量着被枯荷色藤蔓包裹成一个巨大圆形的欧如双,神色平静。 乌怀薇站 在他身后看了会,忽然开口道:“你这次回来,早就打定主意要杀个圣者试试吧。” 卫惜真动了动眼珠,往身后的乌怀薇扫去。 他没有回答。 梁震和尹子武隔着不远不近的背对这一人,却悄悄竖起耳朵。 很快乌怀薇又问道:“你杀欧如双,是不是为了异火所以才试探地核之力?” 卫惜真转过身来看向她,淡声道:“是。”:,,. 258. 第 258 章 张相云说你爱惨南宫岁…… 面对乌怀薇打量的目光,卫惜真不躲不避。 乌怀薇问他:“那你怎么不早说?” 卫惜真答:“你没问。” 乌怀薇被他给气笑了。 尤其是看他回答的一本正经,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乌怀薇耐心问道:“那你有什么发现?” 卫惜真又看包裹欧如双的藤蔓们:“阴阳五行中,水生木的下一句是什么?” 乌怀薇答:“木生火,怎么?” “异火预言才六七百年,而地核之力却已有千年之久。”卫惜真凝视着藤蔓说,“你觉得这两种力量对上,它们谁会赢?” “你让异火烧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乌怀薇没什么表情地说,“就像之前没有圣者在太乙范围内死过一样,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地核之力保护圣者的模样,以前也没有灭世者来烧过太乙。” 卫惜真说:“只烧太乙未必会触发地核之力,而是要烧被地核之力选中的圣者。” 乌怀薇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愿意为了天下苍生以身试火吗?” 卫惜真微微抬首,凝望着攀升至高处的藤蔓们,神色平静道:“可以。” 乌怀薇:“……” 她面无表情地说:“不可以。” 哦? 梁震和尹子武余光不约而同地朝乌怀薇扫去。 没等卫惜真说什么,乌怀薇又道:“就算地核之力可以对抗异火,它保护的也仅仅是太乙,和太乙的圣者,你要把天下人都变成太乙的圣者?” “不需要。”卫惜真摇摇头,“只要让太乙的范围扩大至整个玄古大陆就可以。” 这话一出,在场的三位圣者都愣住了。 许久后,乌怀薇率先打破沉默,她走动时腕上的星铃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痴人说梦,你还是先弄清楚地核之力能不能抵挡异火再说。” 卫惜真:“好。” 乌怀薇见他作此回答,觉得有些无趣,转身离开了蜃景。 如今的红岛已变作了一片废墟,狂楚出手不留余地,玄魁的人死了大半。他在审问的时候也没有多少耐心,没能第一时间给出回答的人,便给出一道剑气斩首。 邹纤从废墟中扒拉出一张椅子,拉到沙石地上坐下,拎着酒葫芦晃了晃,对前方狂楚出剑斩首腥风血雨的一幕眨了眨眼。 他倒是真没把玄魁的人当人看。 邹纤说:“你这样能问出什么来?” 狂楚藐视下方跪成一排的兰尸:“本就是犯了死罪的人,难道供出了同伙就可以免死吗?” 邹纤叹气道:“你直接说出来,也就没有人肯供出自己的同伙了。” 他有时候真的怀疑就狂楚这脑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不,是怎么活到他破境入圣的? 难道狂楚的仇家们能比他还笨? 邹纤忍不住去思考这个问题,宁愿去想这些无聊的事,也不想动脑子去处理剩下的兰尸,直到他的听风尺嗡嗡作响。邹纤瞥了眼传文,眉头逐渐皱起来。 虞岁:“我也去过蜃景。” 意思是蜃景的人也见过她,知道她的身份。 邹纤伸手挠了挠脖子,再次叹气。 狂楚以为他又在埋汰自己,不满道:“你光坐在那叹气干什么?不行你就走,免得看我出剑的功夫你就直接吓晕过去。” 邹纤收起听风尺说:“欧如双用兰毒控制的太乙的学生,可能也会带他们来蜃景试兰毒。” 狂楚愣了下,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讨论后,才挑眉道:“那就把这些弟子找出来不就好了?” 邹纤说:“也许他们并不知道这里就是玄魁的据点,是制作兰毒的地方。” 狂楚却皱眉道:“这地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怎么会看不出来?” “欧如双在他们眼中是高高在上的太乙圣者,是农家院长,所以没有弟子会轻易质疑欧如双。”邹纤叹气道,“太乙的学生和我们完全不一样,在你我的角度来说,他们有的还只是未出江湖的孩子,心思单纯,也没有那么大胆。” 狂楚想了想:“那怎么办?” “得区分哪些是被欧如双蛊惑欺骗的太乙学生,回头给他们一个警告,再让九都卫盯他们几个月看看后续是否沾染兰毒的反应。”邹纤站起身道,“你去把人都带过来,我来审。” 狂楚:“凭什么我叫人你来审?” 搞得像我听你发号施令一样。 邹纤无所谓道:“那你去外城审御兰司,我来审玄魁据点的人,行不行?” 狂楚听后眯着眼道:“御兰司,差点把这帮废物给忘记了。” 他说完收剑,转身离开蜃景。 * 太乙,外城。 太虚堂出事,不少教习和巡街的甲级弟子都被叫了过去,但没多久,众人就看见圣者们接连离开,留下一帮人在太虚堂和宗老等人大眼瞪小眼。 宗老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惶惶,就怕太乙的圣者们又查出点什么来。 梅良玉站在太虚堂大门口,相比起其他人或是担忧或是好奇的态度,他表现得十分震惊,神色冷淡,似乎对发生在眼前的变故一点都不感兴趣。 张 平辉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提前透露给兄弟们听听呗。” 梅良玉斜眼朝他看去:“你想听什么?” 张平辉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问他:“比如说那浮屠塔碎片在哪?”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梅良玉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拿碎片又有什么用?拿在手里也是个麻烦物件,平白遭人追杀的东西。” 张平辉却点着头说:“那才刺激啊。” 梅良玉说:“你要是想寻死有更简单的办法。” 说完低头看了眼听风尺,摩挲着尺面的手指顿了顿。 张平辉:“等人消息啊?” 梅良玉没答。 张平辉属实无聊,虽然看出梅良玉不想搭理自己这话,却还是贱兮兮地往前凑:“你这一会冷脸不爱笑,一会拿着听风尺看了又看,张相云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梅良玉蹙眉:“他说什么?” “哎,张相云在背后是真的说了你很多坏话,但我听过最离谱的,还是前段时间张相云说——”张平辉长相清秀,少年味十足,可偏偏笑起来却有些贱兮兮的,而他身上又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劲,两者结合,便更显欠揍。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梅良玉反应,梅良玉似笑非笑地抬头。 张平辉嘿嘿一笑,道:“张相云说你不要脸,想方设法的要拆散顾乾和南宫岁这对青梅竹马,人家两小无猜,两情相悦,你非要去插一脚坏人姻缘。” 见梅良玉冷了脸,张平辉举起手道:“哎!是张相云说的,可不是我说的,你要杀就杀张相云!” 张平辉眼神示意梅良玉手里的听风尺,“张相云说你爱惨南宫岁了,甘愿当南宫岁的狗。” 这就是他听过最离谱的,张相云气急骂梅良玉的时候,那是怎么脏怎么来。 但他要是骂那些污秽的话,张平辉听着倒不觉得稀奇,可张相云说梅良玉爱惨了南宫岁,张平辉可就来兴趣了。 梅良玉神色淡然道:“他是这么说的?” 张平辉一伸手,把后面偷听的几人全都卖了:“那可不是我一个人听见的,他们都听见了,就是张相云亲口这么骂的你!” 边上几人恨不得给张平辉两拳,在梅良玉冷眼扫过来时,纷纷抬头望天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却又默契地点了下头,表示张平辉说得没错。 他们确实听见张相云这么骂梅良玉了。 梅良玉一下就笑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张相云这个狗东西。 “但是吧,兄弟们都很好奇,张相云说的是不是真的啊?”张平辉补充问道,“你要拆散顾乾和南宫岁,你跟兄弟们说,我们保证让他俩这辈子都没法结缘。” “滚。”梅良玉一脚踹过去,张平辉身法敏捷地躲开,“他俩不是青梅竹马,也不是两情相悦,谁再这么说她和顾乾我就弄死谁。” 梅良玉说:“你们今晚就能听到张相云的死讯。” 话音刚落,手中听风尺就传来震动。 梅良玉之前问虞岁回队伍没有,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虞岁回话,怕她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什么麻烦。 现在虞岁回复了:“刚刚归队。” 梅良玉看后,便没有再理张平辉等人,低着头玩听风尺。 梅良玉问她:“队伍在哪?” 虞岁:“城河边。” 梅良玉:“队里的甲级弟子回去了?” “还没有,倒是我和万棋不见了,让他们找了好一会。”虞岁发完这句又补充道,“队里有不少青云会的人。” 青云会。 他有段时间没听到这个晦气的名字了。 梅良玉搭在尺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尺面,神色如常,辨不出喜怒。 他问:“蒲恒也在?” 虞岁:“在的。” 梅良玉又问:“你这一组都有谁?” 虞岁有问必答,将组里的甲级弟子都告诉了他。 梅良玉一看名单,就知道是盛暃把她带过去换组了。 有盛暃看着也好。 张平辉几人站在不远处分析他的一举一动:“现在跟他聊天的人绝对是南宫岁,不是南宫岁我跟张相云姓!” 其他人无语:“你俩本来就一个姓啊。” 张平辉想了想又道:“不是南宫岁我跟张相云一起去死行了吧!” 狠话刚说完,所有人的听风尺都在同一时间嗡嗡作响。 除了听风尺传文发来的通告外,还有靠扩音石发布的全城宣布。 这次宣告由通信院的肖副院长发出,低沉的男声带着几分遗憾的语气宣布:“经过诸位的努力,玄魁藏匿在太乙的最终据点已经被找到并彻底摧毁。 而农家欧院长,在与玄魁的交手中重伤濒死,不幸陷入沉睡,无法再继续接管学院农家事宜,此后学院的农家事务,在沈院长和裴院长回来之前,由以下几位农家教习暂为代管。” 通信院发出的通告,经过城中的扩音石传到太乙的每一处。 无论是机关岛、雪谷、水舟等,只要在太乙海域范围内,就能听到。 人们惊讶地抬起头,下意识地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不敢相 信农家圣者对上玄魁竟然陨落。 重伤濒死,陷入沉睡,这和陨落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知内情的人,以为事实就是通信院说的那样,欧如双与玄魁大战重伤濒死,心中不免有些惋惜和敬佩。 知道内情的人,听了通信院的全城宣告,却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欧如双大战玄魁兰尸? 这话简直不要太好笑! 可他们却笑不出来,听到欧如双重伤濒死的消息,如年秋雁和宋鱼柏等人,便知道是欧如双暴露了。 欧如双暴露,玄魁据点被毁,接下来就该查到他们头上了。 年秋雁站在雾气全散的街道中,抬头去看走在前边的孔依依,霎时,从未有过的心慌感淹没他,让他难以呼吸。 这种窒息感在一瞬间,以压倒性的优势盖过了南宫岁设计捣毁玄魁据点带来的震撼。 孔依依还在低头看听风尺上的传文,察觉身边没人跟上来,这才回头,望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年秋雁歪了下头,无声询问怎么了? 年秋雁勉强让自己笑了笑道:“我今晚三卦都算尽了,还是不出去乱跑为好,你去帮梅梅吧,我回队里等你们。” 孔依依听后,却是一点点皱起眉头,神色认真地说道:“年秋雁,你不觉得你最近有些奇怪吗?” “哪里奇怪?”年秋雁面上装得迷茫无辜,心脏却狠狠地颤抖了一瞬,让他寒毛直竖,血液流速都变得急促。 他在孔依依抬头望向自己的瞬间,仿佛已经从那双漂亮的眼瞳中窥见了将来自己的模样,也窥见了这双眼的变化。 过去和未来不断交错闪烁的画面让年秋雁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依依。” 孔依依却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知道啦,你先回去吧,我等太虚堂那边完事了再回来找你。”:,,. 259. 第 259 章 我看发疯的是你吧!…… 如今在太乙的玄魁成员,多是欧如双的手下,剩下的都是其他六国地区的成员。 从成员数量来看,青阳的损失最小。因为秦崇学来的那天,已经按照青葵的吩咐将大部分青阳玄魁的人带走了。 但有一部分没被带走,被欧如双留了下来,如张相云等人。 年秋雁低头看听风尺,虞岁告诉他,圣者查到蜃景,也就不可避免地会查到那些去过蜃景的人。 尤其是年秋雁,他是制作兰毒的人,蜃景那边绝对会有人暴露他的身份。 但虞岁也说,有圣者会将这些去过蜃景的学生,定义为被欧如双欺骗,不知道与欧如双合作制作的会是兰毒。 年秋雁冷静下来,再看虞岁给出的消息,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想要进入蜃景,除非是欧如双自己带人进去的,又或者另外两名农家圣者来雾海专门寻找蜃景,否则年秋雁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入红岛蜃景。 不说蜃景,南宫岁又是怎么说服圣者帮忙的? 年秋雁忍不住闭了闭眼,太多事情想也想不通,占卜也占卜不出,让人头疼发慌,没有安全感。 他冷静一会,重新看虞岁发来的传文:“把其他人杀了,只留几个认识青葵的。” 年秋雁伸手抹了把脸,在收起听风尺的时候做了个决定。 想不通就不想了,南宫岁说什么就做什么。 至少她能保证自己暂时不会死在太乙。 年秋雁去找了袁锡和宋鱼柏等人,要他们对知道太多的人先下手,否则等会死的就是自己。 外城追击兰尸的任务仍旧在继续,学院没有喊停,那么只要抓到一个兰尸就可以动杀手。 他们来不及杀的,还可以利用别人动手。 欧如双重伤濒死的消息,对袁锡等玄魁成员来说太过突然又震惊。 在极度的震撼与恐惧中绷紧神经时,袁锡忽然收到年秋雁借信蜓传来的消息,不由伸手摸了摸脑门的汗,回话道:“你要是再迟一点跟我说,我可就要开始逃命了。” 发现还有一线生机,只是要杀人灭口,袁锡是半点犹豫也没有。 虽然大家都是玄魁的人,但来自不同区域,也就亲疏有别。 袁锡干劲满满,宋鱼柏却表现得要死不活。 他加入玄魁,本就有反抗自己父亲的意思。看起来柔弱的人,骨子里却满是偏执疯狂。 宋鱼柏甚至想要看看,当那个不可一世的临江侯,知道自己的儿子是玄魁兰尸的那一刻,这个男人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 快要天亮时,太虚堂的甲级弟子们才被叫走。 一天一夜的追击,已经死了不少人。通信院公布的兰尸名单里有十三境教习,也有在太乙修行的学生。 大部分太乙弟子们都觉得不可思议,有人不相信,也有人终于鼓起勇气出来揭发。 虞岁和万棋回到城河边,发现好几组的人都不见了,细问之下才知道,一组护送重伤的教习,一组去找她和万棋,以及邱沧。 万棋问:“我俩都回来,邱沧还没回来吗?” “东秀德带人去找了,现在还没消息。”有人答,“你和南宫岁怎么也不见了?” 万棋挠着头,叹气道:“你不知道那夺目鹤有多厉害,把我们两个人逼的走投无路。” “夺目鹤?农家五禽啊?那是挺厉害,你俩这境界能回来真是命大。” 虞岁看向站在角落里,脸色煞白,一脸无助的薛嘉月,迈步走了过去。 薛嘉月正出神地望着手中听风尺,连有人走近都不知。 虞岁轻声问:“你还好么?” 薛嘉月这才回神,她转头看向虞岁,抿了抿唇,心中又是慌乱,又是委屈。 她抬手擦了擦眼睛,低下头去,闷声答:“我没事。” “你表哥人有些呆,不太会说话,我觉得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应该是知道的。”虞岁说着,顿了顿有道,“昨晚你也是在气头上,没关系的。” 没等薛嘉月开口,她便扬起温婉笑容道:“其实你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太乙到处都是天才,他们本来就是从外边几百几千几万人里挑出来的第一第二。” 薛嘉月有些气恼地答:“我知道!他们都是天才,可我以前身边也有很厉害的人,比如涂妙一,但因为我从小就认识她,所以那种有差距对比的感觉不会明显,可在太乙的时候……” “太乙都是些不认识的人,让我觉得大家都是一样,可他们都学得很快,我却总是记不住。刚来的时候,我认识的医家弟子,大家什么都能聊,可渐渐地,他们谈论的九流术和医家相关的话题,我却跟不上,也听不懂。” 薛嘉月的眉头紧紧皱起,仍旧低着头,没敢看虞岁,她咬着唇道:“我也知道……是我自己太依赖表哥了,是我非要跟着他来太乙的,其实不是姑姑他们叫我来照顾表哥的,是我怕,我怕表哥被赶来太乙后,就只留我一个人在太渊。” 薛木石可能没跟虞岁说过,薛嘉月在太渊没什么同龄朋友,就只有他一个表哥相处熟络。 薛木石性格慢热 ,小时候薛嘉月天天来找他玩,两人便慢慢熟悉起来,正因为慢热又迟钝,所以对薛嘉月来说表哥反而显得比旁人更加能包容自己。 “我看得出来,表哥在太乙是想认真修炼的,他那么喜欢涂妙一,肯定是想要变得更厉害,然后回去重新恢复婚约。”薛嘉月低声说,“所以我觉得我应该改掉太依赖表哥的性格,应该学着自己一个人生活,我也想要变得很厉害,回去太渊的时候能让姑姑他们觉得……” 薛嘉月咬着下唇,低垂着脑袋,眼中已满是泪花,没能继续说下去。 虞岁眨巴下眼,心想薛木石确实很认真,但他好像不是为了修炼而认真。 不过薛嘉月说得也没错,薛木石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可以和涂妙一在一起。 薛嘉月深吸一口气,握着听风尺的手缓缓收紧,再开口时已是颤音哭腔:“我、我确实觉得在医家修行太累了,但是有余师姐和邱师兄帮忙,我才觉得心里好受一些,可是……” 虞岁拿出听风尺点开,轻声说:“可余师姐是玄魁兰尸。” 通信院刚刚新公布的名单,医家弟子余巧的名字也在上边。 “如果她真的是兰尸,那我怎么办?”薛嘉月泪眼蒙眬地抬起头来,泪水模糊着她的视线,让她看不清虞岁的脸,“我、我吃了不少余师姐给的东西,那些东西里会不会有……” 虞岁拉过她的手说:“没事的,她还不敢直接拿兰毒给人吃。” 薛嘉月心里又怕又委屈,被虞岁牵着手,感受到她掌心温热的温度传来,忽然就泪水绝提,扑倒在她肩头哭出声来。 虞岁愣了下,压住把人推开的下意识念头。 薛嘉月哭道:“要是兰毒怎么办?我怎么有脸回太渊去见姑姑他们!” 虞岁柔声安抚:“不会是兰毒的。” “呜呜呜我也不是故意要和表哥吵架的,我昨天晚上不是那个意思。” “你表哥不会在意的。” “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的。” “……” 回到外城的薛木石靠墙站着,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快要逐渐明亮的天幕,耳里的扶桑珠传来远处两个少女的对话。 虽然薛嘉月今晚这番话说得他内心动容,但薛木石还是忍不住担心当着南宫岁的面哭还需要南宫岁安慰哄人的表妹。 南宫岁以后不会更嫌弃她吧。 昨天晚上南宫岁看他的眼神,已经无声在嘲:你表妹为什么像个傻子一样? 薛木石很难想象此时此刻虞岁耐心哄人的表情。 好在薛嘉月也不想太丢人,跟虞岁倾诉完,又得到她的安慰,心里已经好受许多。 薛嘉月直起身,抓着衣袖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把你衣服都哭湿了。” 虞岁说:“没关系,你记得赔我一件新的就好。” 薛嘉月:“……” 虞岁朝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笑容明媚。 薛嘉月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笑的意思,心里又暖了几分,点头道:“我会记得的。” “我也常去医家外修,以后有一样的课,我们可以一起呀。”虞岁弯眼笑道,“我当了十多年的平术之人,跟太乙所有人的天赋比起来,我是最差的那一个。” 薛木石:“……” 你骗骗别人就好,别把自己也骗了。 虞岁说:“医家那么多药草名字,我也记不住,两个人一起学,肯定比一个人学要快得多。” 薛嘉月知道她现在说的话大多都是安慰自己,但还是被她逗笑了,也很受用,心中的担忧散了不少。 “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薛嘉月说,“医家有内修的课,我也会偷偷告诉你的。” 两人站在城河边低声说着话,天色渐明,雾气早已消散,远处的彩霞光芒绮丽。 不一会后,虞岁听见有人喊道:“会长!你们回来啦!” 她和薛嘉月回头看去,见到以蒲恒为首的一组人回来。 跟在蒲恒身边的东秀德正低声与他说着话。 蒲恒一抬头就与转身的虞岁目光相撞,他眼里带着点点笑意,很快就转开视线,看向虞岁身旁的薛嘉月。 蒲恒过来对薛嘉月说:“薛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薛嘉月对这位学院中的风云人物对自己的单独邀请感到受宠若惊,同时心里也有几分惶恐。 虞岁主动道:“那我去旁边等你聊完。” 蒲恒低头致谢,等虞岁离开后,才对薛嘉月说:“通信院还没有公布下一批兰尸名单,但我们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邱沧。” 薛嘉月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邱沧是藏在学院的玄魁兰尸,证据确凿,东秀德亲眼看到他救助追击的兰尸的逃跑。” 蒲恒的声音温温柔柔,像吓倒眼前的少女:“秀德在动手之前,曾审问过邱沧,他虽然想要害你吸食兰毒,但并未得手,所以你可放心。” 薛嘉月听完,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心中又气又怕,刚刚停下的眼泪,这会又不争气地冒出来了。 蒲恒出声安抚,一直到薛嘉月情绪稳定不哭后,才让医家的师姐过来继续安慰。 虞岁一直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玩听风尺。 等蒲恒过来时,她才茫然地抬起头来,收起听风尺,悄声问:“蒲师兄,你和嘉月说了什么?她又哭了。” “你说得没错,邱沧确实不是好人。”蒲恒轻声叹息,将他们遇见邱沧的事告诉了虞岁。 虞岁惊讶地伸手捂嘴:“他竟然还做这种事?还想害嘉月吸食兰毒,他真是死不足惜!” 虞岁气鼓鼓地骂人,却又骂不出什么狠话来,急得皱眉,翻来覆去地骂邱沧混账,让蒲恒看得忍不住摇头轻笑。 不远处又回来一批甲级弟子,另一队则是身着黑金龙纹长袍的九都卫。 盛暃冷着脸嘲讽跟在身旁的梅良玉:“瞧你们这阵势,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在押送犯人。” 梅良玉懒声道:“我这是好心护送你们,免得你们在回来的路上遇见发疯的兰尸,再被发疯的兰尸捅两刀可怎么办?” 我看发疯的是你吧! 盛暃刚要回嘴,却瞥见不远处和虞岁站在一起的蒲恒,两人又是一副有说有笑的模样。 他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盛暃是不喜欢蒲恒这类人的,单说蒲恒组建了青云会这点他就不喜欢。 当哥哥的刚迈步往妹妹那边走,身边那个当师兄的就已经快人一步,走去了前边。:,,. 260. 第 260 章 盛暃:梅良玉你真让我…… 如今在太乙的玄魁成员,多是欧如双的手下,剩下的都是其他六国地区的成员。 从成员数量来看,青阳的损失最小。因为秦崇学来的那天,已经按照青葵的吩咐将大部分青阳玄魁的人带走了。 但有一部分没被带走,被欧如双留了下来,如张相云等人。 年秋雁低头看听风尺,虞岁告诉他,圣者查到蜃景,也就不可避免地会查到那些去过蜃景的人。 尤其是年秋雁,他是制作兰毒的人,蜃景那边绝对会有人暴露他的身份。 但虞岁也说,有圣者会将这些去过蜃景的学生,定义为被欧如双欺骗,不知道与欧如双合作制作的会是兰毒。 年秋雁冷静下来,再看虞岁给出的消息,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想要进入蜃景,除非是欧如双自己带人进去的,又或者另外两名农家圣者来雾海专门寻找蜃景,否则年秋雁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入红岛蜃景。 不说蜃景,南宫岁又是怎么说服圣者帮忙的? 年秋雁忍不住闭了闭眼,太多事情想也想不通,占卜也占卜不出,让人头疼发慌,没有安全感。 他冷静一会,重新看虞岁发来的传文:“把其他人杀了,只留几个认识青葵的。” 年秋雁伸手抹了把脸,在收起听风尺的时候做了个决定。 想不通就不想了,南宫岁说什么就做什么。 至少她能保证自己暂时不会死在太乙。 年秋雁去找了袁锡和宋鱼柏等人,要他们对知道太多的人先下手,否则等会死的就是自己。 外城追击兰尸的任务仍旧在继续,学院没有喊停,那么只要抓到一个兰尸就可以动杀手。 他们来不及杀的,还可以利用别人动手。 欧如双重伤濒死的消息,对袁锡等玄魁成员来说太过突然又震惊。 在极度的震撼与恐惧中绷紧神经时,袁锡忽然收到年秋雁借信蜓传来的消息,不由伸手摸了摸脑门的汗,回话道:“你要是再迟一点跟我说,我可就要开始逃命了。” 发现还有一线生机,只是要杀人灭口,袁锡是半点犹豫也没有。 虽然大家都是玄魁的人,但来自不同区域,也就亲疏有别。 袁锡干劲满满,宋鱼柏却表现得要死不活。 他加入玄魁,本就有反抗自己父亲的意思。看起来柔弱的人,骨子里却满是偏执疯狂。 宋鱼柏甚至想要看看,当那个不可一世的临江侯,知道自己的儿子是玄魁兰尸的那一刻,这个男人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 快要天亮时,太虚堂的甲级弟子们才被叫走。 一天一夜的追击,已经死了不少人。通信院公布的兰尸名单里有十三境教习,也有在太乙修行的学生。 大部分太乙弟子们都觉得不可思议,有人不相信,也有人终于鼓起勇气出来揭发。 虞岁和万棋回到城河边,发现好几组的人都不见了,细问之下才知道,一组护送重伤的教习,一组去找她和万棋,以及邱沧。 万棋问:“我俩都回来,邱沧还没回来吗?” “东秀德带人去找了,现在还没消息。”有人答,“你和南宫岁怎么也不见了?” 万棋挠着头,叹气道:“你不知道那夺目鹤有多厉害,把我们两个人逼的走投无路。” “夺目鹤?农家五禽啊?那是挺厉害,你俩这境界能回来真是命大。” 虞岁看向站在角落里,脸色煞白,一脸无助的薛嘉月,迈步走了过去。 薛嘉月正出神地望着手中听风尺,连有人走近都不知。 虞岁轻声问:“你还好么?” 薛嘉月这才回神,她转头看向虞岁,抿了抿唇,心中又是慌乱,又是委屈。 她抬手擦了擦眼睛,低下头去,闷声答:“我没事。” “你表哥人有些呆,不太会说话,我觉得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应该是知道的。”虞岁说着,顿了顿有道,“昨晚你也是在气头上,没关系的。” 没等薛嘉月开口,她便扬起温婉笑容道:“其实你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太乙到处都是天才,他们本来就是从外边几百几千几万人里挑出来的第一第二。” 薛嘉月有些气恼地答:“我知道!他们都是天才,可我以前身边也有很厉害的人,比如涂妙一,但因为我从小就认识她,所以那种有差距对比的感觉不会明显,可在太乙的时候……” “太乙都是些不认识的人,让我觉得大家都是一样,可他们都学得很快,我却总是记不住。刚来的时候,我认识的医家弟子,大家什么都能聊,可渐渐地,他们谈论的九流术和医家相关的话题,我却跟不上,也听不懂。” 薛嘉月的眉头紧紧皱起,仍旧低着头,没敢看虞岁,她咬着唇道:“我也知道……是我自己太依赖表哥了,是我非要跟着他来太乙的,其实不是姑姑他们叫我来照顾表哥的,是我怕,我怕表哥被赶来太乙后,就只留我一个人在太渊。” 薛木石可能没跟虞岁说过,薛嘉月在太渊没什么同龄朋友,就只有他一个表哥相处熟络。 薛木石性格慢热 ,小时候薛嘉月天天来找他玩,两人便慢慢熟悉起来,正因为慢热又迟钝,所以对薛嘉月来说表哥反而显得比旁人更加能包容自己。 “我看得出来,表哥在太乙是想认真修炼的,他那么喜欢涂妙一,肯定是想要变得更厉害,然后回去重新恢复婚约。”薛嘉月低声说,“所以我觉得我应该改掉太依赖表哥的性格,应该学着自己一个人生活,我也想要变得很厉害,回去太渊的时候能让姑姑他们觉得……” 薛嘉月咬着下唇,低垂着脑袋,眼中已满是泪花,没能继续说下去。 虞岁眨巴下眼,心想薛木石确实很认真,但他好像不是为了修炼而认真。 不过薛嘉月说得也没错,薛木石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可以和涂妙一在一起。 薛嘉月深吸一口气,握着听风尺的手缓缓收紧,再开口时已是颤音哭腔:“我、我确实觉得在医家修行太累了,但是有余师姐和邱师兄帮忙,我才觉得心里好受一些,可是……” 虞岁拿出听风尺点开,轻声说:“可余师姐是玄魁兰尸。” 通信院刚刚新公布的名单,医家弟子余巧的名字也在上边。 “如果她真的是兰尸,那我怎么办?”薛嘉月泪眼蒙眬地抬起头来,泪水模糊着她的视线,让她看不清虞岁的脸,“我、我吃了不少余师姐给的东西,那些东西里会不会有……” 虞岁拉过她的手说:“没事的,她还不敢直接拿兰毒给人吃。” 薛嘉月心里又怕又委屈,被虞岁牵着手,感受到她掌心温热的温度传来,忽然就泪水绝提,扑倒在她肩头哭出声来。 虞岁愣了下,压住把人推开的下意识念头。 薛嘉月哭道:“要是兰毒怎么办?我怎么有脸回太渊去见姑姑他们!” 虞岁柔声安抚:“不会是兰毒的。” “呜呜呜我也不是故意要和表哥吵架的,我昨天晚上不是那个意思。” “你表哥不会在意的。” “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的。” “……” 回到外城的薛木石靠墙站着,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快要逐渐明亮的天幕,耳里的扶桑珠传来远处两个少女的对话。 虽然薛嘉月今晚这番话说得他内心动容,但薛木石还是忍不住担心当着南宫岁的面哭还需要南宫岁安慰哄人的表妹。 南宫岁以后不会更嫌弃她吧。 昨天晚上南宫岁看他的眼神,已经无声在嘲:你表妹为什么像个傻子一样? 薛木石很难想象此时此刻虞岁耐心哄人的表情。 好在薛嘉月也不想太丢人,跟虞岁倾诉完,又得到她的安慰,心里已经好受许多。 薛嘉月直起身,抓着衣袖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把你衣服都哭湿了。” 虞岁说:“没关系,你记得赔我一件新的就好。” 薛嘉月:“……” 虞岁朝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笑容明媚。 薛嘉月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笑的意思,心里又暖了几分,点头道:“我会记得的。” “我也常去医家外修,以后有一样的课,我们可以一起呀。”虞岁弯眼笑道,“我当了十多年的平术之人,跟太乙所有人的天赋比起来,我是最差的那一个。” 薛木石:“……” 你骗骗别人就好,别把自己也骗了。 虞岁说:“医家那么多药草名字,我也记不住,两个人一起学,肯定比一个人学要快得多。” 薛嘉月知道她现在说的话大多都是安慰自己,但还是被她逗笑了,也很受用,心中的担忧散了不少。 “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薛嘉月说,“医家有内修的课,我也会偷偷告诉你的。” 两人站在城河边低声说着话,天色渐明,雾气早已消散,远处的彩霞光芒绮丽。 不一会后,虞岁听见有人喊道:“会长!你们回来啦!” 她和薛嘉月回头看去,见到以蒲恒为首的一组人回来。 跟在蒲恒身边的东秀德正低声与他说着话。 蒲恒一抬头就与转身的虞岁目光相撞,他眼里带着点点笑意,很快就转开视线,看向虞岁身旁的薛嘉月。 蒲恒过来对薛嘉月说:“薛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薛嘉月对这位学院中的风云人物对自己的单独邀请感到受宠若惊,同时心里也有几分惶恐。 虞岁主动道:“那我去旁边等你聊完。” 蒲恒低头致谢,等虞岁离开后,才对薛嘉月说:“通信院还没有公布下一批兰尸名单,但我们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邱沧。” 薛嘉月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邱沧是藏在学院的玄魁兰尸,证据确凿,东秀德亲眼看到他救助追击的兰尸的逃跑。” 蒲恒的声音温温柔柔,像吓倒眼前的少女:“秀德在动手之前,曾审问过邱沧,他虽然想要害你吸食兰毒,但并未得手,所以你可放心。” 薛嘉月听完,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心中又气又怕,刚刚停下的眼泪,这会又不争气地冒出来了。 蒲恒出声安抚,一直到薛嘉月情绪稳定不哭后,才让医家的师姐过来继续安慰。 虞岁一直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玩听风尺。 等蒲恒过来时,她才茫然地抬起头来,收起听风尺,悄声问:“蒲师兄,你和嘉月说了什么?她又哭了。” “你说得没错,邱沧确实不是好人。”蒲恒轻声叹息,将他们遇见邱沧的事告诉了虞岁。 虞岁惊讶地伸手捂嘴:“他竟然还做这种事?还想害嘉月吸食兰毒,他真是死不足惜!” 虞岁气鼓鼓地骂人,却又骂不出什么狠话来,急得皱眉,翻来覆去地骂邱沧混账,让蒲恒看得忍不住摇头轻笑。 不远处又回来一批甲级弟子,另一队则是身着黑金龙纹长袍的九都卫。 盛暃冷着脸嘲讽跟在身旁的梅良玉:“瞧你们这阵势,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在押送犯人。” 梅良玉懒声道:“我这是好心护送你们,免得你们在回来的路上遇见发疯的兰尸,再被发疯的兰尸捅两刀可怎么办?” 我看发疯的是你吧! 盛暃刚要回嘴,却瞥见不远处和虞岁站在一起的蒲恒,两人又是一副有说有笑的模样。 他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盛暃是不喜欢蒲恒这类人的,单说蒲恒组建了青云会这点他就不喜欢。 当哥哥的刚迈步往妹妹那边走,身边那个当师兄的就已经快人一步,走去了前边。:,,. 261. 第 261 章 既然你不想,我就不会…… 回学院的路上,虞岁和梅良玉两个人的听风尺都在嗡嗡作响,传文消息就没有停过。 太乙学院发出的通告一波接一波,名单更新,追击发布等等。抓的兰尸越来越多,从昨晚捣毁玄魁据点后,通信院公布的兰尸名单,大多都是太乙的教习和弟子。 虞岁抬头去看梅良玉:“师兄,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当然有。”梅良玉边走边回传文,“你肯告诉我了?” 虞岁双手交叠在窗沿边,下巴枕在手臂:“你先问。” 说完她又轻轻叹息声:“你早该问我了。” 这话怎么听着还有点埋怨的意思?梅良玉忍不住瞥眼看过来,目光好笑地打量着虞岁。 梅良玉说:“我还怕你嫌我问太多,原来是我问少了?” 虞岁点点头。 梅良玉觉得师妹有时候也挺可恶的。 “虽然师兄你很聪明,能猜到许多东西,但你若是不说出来,就换我去猜你究竟在想什么,我不想对你胡乱猜测。” 虞岁支起一只手撑着下巴,歪头看着车窗外的梅良玉:“师兄,任何事你都可以直接问我。” 梅良玉静静地望着少女,他能从虞岁身上感受到不同于他人的耐心。 虞岁望着他的目光仿佛无声在说,我会告诉你的。 梅良玉确实聪明,也猜到了许多,可也如虞岁所说,他总是靠自己猜,从不与虞岁说。梅良玉总是怕敏感多疑的师妹怪自己多事,怕惹她讨厌,遭她忌惮。 回想起来,梅良玉才惊觉不知何时,自己竟如此在乎虞岁对自己的看法。 原来越是在乎的,越小心翼翼。 梅良玉垂首敛了眼中情绪,再抬头看向虞岁时,正色问道:“调查玄魁的事,你和太乙的圣者合作了?” 虞岁点点头:“是邹院长,他本就知晓很多事,却只看不说。” “你怎么说服他的?”梅良玉轻轻挑眉,有些惊讶,“邹院长对除了珠心咒以外的事都不在意。” 说完这话他就隐约猜到了,所以虞岁能说服邹纤帮忙,也是和珠心咒有关。 “拿我的天赋作保证。”虞岁朝梅良玉俏皮地眨了下眼,语气悠悠道,“那天晚上和你分开后,我就去找了邹院长。其实在月山的时候,他就察觉出端倪,只是没有深究,就像师兄你说的,他除了珠心咒,别的事情都不感兴趣。” “我和邹院长约定,我会在一年之内掌握九玄妙法,帮他破除珠心咒。” 梅良玉愣住了:“一年?” 这根本不可能。 他随即皱起眉头:“邹院长的条件是什么?” 邹纤不会答应这种空口约定的。 虞岁笑道:“一年之内学不会就去死呀。” 梅良玉:“……” 他冷冷笑道:“你真敢答应?” “师兄,你不觉得这条件很刺激吗?”虞岁故意逗他。 “你要是学不会,当真要去死?”梅良玉狠剜她一眼,“就算你想反悔,邹纤肯定也不让,他既然答应你,还履行承诺,那就是当真的。” 虞岁双手捧着脸,笑看他恼怒:“我不管啦,反正师兄说你会救我的,到时候邹院长真要杀我,那就辛苦师兄你想想办法了。” 梅良玉见她还有心情说笑,眉头狠狠皱起,气得想要把人从车窗里拎出来搓圆捏扁一顿:冷声警告她:“南宫岁。” “嗯!”虞岁重重点头,眉眼弯弯地看他。 梅良玉说:“谁教你拿自己的命去当赌注?” 虞岁软绵绵地问他:“师兄,你怎么不相信我真的能学会?” “我相信你能学会,但谁能相信你在一年时间内学会?”梅良玉说,“你知道一年时间有多短?九玄妙法又有多深奥?” 最主要的是,邹纤是认真的。 虞岁可能还不知道邹纤对珠心咒的执念有多深,他绝不会轻易出手相帮,邹纤肯出手的前提,就是他认真了。 如果虞岁无法实现她提出的要求,邹纤就会直接要她去死。 就算虞岁拥有九州星海,是五行相生的上乘之体,在阴阳家来说确实算得上是天赋奇高,但一年之内掌握阴阳家最高深的秘法,还是让人难以相信。 千百年来,阴阳家的圣者梅良玉能叫出名字的有很多,但掌握九玄妙法的阴阳家圣者却只有两个,还都是千年前的老祖宗了。 可虞岁恰恰是察觉到邹纤对珠心咒的执念之深,才肯定她提出的要求邹纤一定会答应自己。 “话已经说出去了,我也只能全力以赴,尽力而为,不然师兄你就只能和我相处这短短的一年时光了。” 虞岁特意加重了短短一年几个字的声音,仍旧是那副逗弄人的神态。 梅良玉刚刚朝她伸出手,虞岁就哎了声,提醒道:“师兄,你答应了三哥不准对我动手动脚的。” “这些废话你倒是能记得住。”梅良玉冷笑道,“我让你顾好自己的命怎么没记住?” 虞岁笑着问:“你真怕我死?” 梅良玉盯着她说:“我是这世上最不想你死的人。” “既然你不想,我就不会死。”虞岁仍旧眉眼带 笑地看他,主动伸手示意梅良玉再靠近一点,梅良玉朝她略一垂首,那有些发凉的纤纤玉指便点在他紧皱的眉心,轻轻抚平,“师兄,我是这世上唯一会满足你任何愿望的人。” 虞岁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话,让梅良玉拿她没辙。 “你有把握?”梅良玉重新抬头。 虞岁比了个手势:“一点点。” 梅良玉冷冷地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虞岁点着头道:“我有十足的把握!” 梅良玉怎么都不敢信,虽然虞岁笑容明媚,令人心动,却还是让他忍不住咬牙。 “下次再有这种事——”梅良玉还没说完,虞岁就打断道,“这一年里,我要什么邹院长就会给什么,师兄,我不亏的。” 梅良玉却后悔了。 后悔那天晚上跟虞岁不欢而散,让她有机会去找邹纤。 刚被虞岁抚平的眉又重新皱起。 虞岁说:“师兄,别皱眉头了。” 梅良玉:“那你再抚平。” 虞岁忍不住笑,却当真伸手,梅良玉倒也配合,低头让她动手抚眉。 “南宫家与玄魁有合作,几个月前,父亲传信要我接管在太乙的玄魁生意,但我不喜欢这差事,又怕师兄你知晓我家和玄魁做兰毒买卖,会对我有不好的看法。” 虞岁伸手抚眉时,轻声细语地说着前段时间的事:“所以我不想让你知道,而且师兄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梅良玉低垂着头,问她:“年秋雁的事你也知道?” “我不知道的。”虞岁摇摇头,“那天曹叔来找我,看见年师兄也在,我才知道原来银河水是他拿的。” 梅良玉却从她这话里听出,虞岁不知道年秋雁的事,也就不知道她的阿姐没有死,不仅没死,还成为了青阳的玄魁百寇。 师妹根本就不知道燕国那些事。 “张相云一直说你坏了玄魁很多事,话里话外都要我杀了你,我哪能如他的愿,他越是这样,我越是讨厌他。”虞岁收回手,微扬着脸看梅良玉。 “张相云他该死。”梅良玉眼里浮现冷意,“等我送你回学院后,就会去把他找出来。” “师兄。”虞岁抬手,宽大的衣袍掩面,“张相云已经死在蜃景里了。” 梅良玉:“……” 那股气没地撒了。 他想起张相云之前在暗巷里说的话,问道:“你打了张相云?” “嗯!”虞岁说,“在龙梯里,我让剑灵动的手。” 梅良玉心想那还行,好歹是把张相云打了一顿。 虞岁又说了欧如双带她进蜃景的事,在那遇见了秦崇学等人。 “我第一次见到秦崇学的时候,年秋雁就说他们可能是来针对师兄你的,可他也没能及时占卜到出手的时机。” “秦崇学三人看起来就很厉害,和张相云他们不一样,所以我怕你打不过,才不让你出去外城的。”虞岁说,“师兄,我也怕你死呀,我不想你死。” 两个人在对的时机,心平气和地将那天晚上的事说开。 梅良玉侧目朝虞岁看去,目光早已从听风尺离开,许久没看那些不断涌进来的传文消息。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也该告诉你的。”梅良玉缓声说,“是我不对。” 虞岁点头,目光直白,无声在说就是你不对。 梅良玉从虞岁这里知晓了玄魁的事,听她说完后,才道:“你有什么想对我问的?” “我也有。”虞岁眨巴着眼看他。 她也很好奇,却从来没有直接问过。 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人都在互相试探,有的事总是看在心里,却从未说出口,怕自己不小心逾越,换来对方的疏远和防备。 害怕疏远,被猜忌,所以心中好奇的事,干脆就直接不问了。 梅良玉无法想象虞岁疏远自己的那天。 可今日不知为何,时机正好。 也许是昨夜的寒雾过后,再看这温暖晨曦变得心境宽阔,也可能是昨夜隔着听风尺传音的话语让人反复回味后的平静。 还有那句“我很喜欢她”,让人感到舒心。 虞岁轻声问:“师兄,过去的记忆,你想起来了吗?” 梅良玉侧目望着她,黑亮的眼瞳中倒影清晰。 “我记起了不少事。”青年的声音变得低沉,“我曾在燕国生活,父母恩爱,有一位兄长和一位阿姐。” 梅良玉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青阳的郡主,是南宫明的女儿,但他还是愿意在一切都未明了之前告诉她。 虞岁听得微怔,支着脑袋的手五指微缩,轻声道:“我也有一位阿姐。” 在梅良玉要张相云写出名字的时候,虞岁就知道,师兄又猜对了。:,m.w.,. 262. 第 262 章 是否要叫岁岁回青阳? 马车出外城来到山路,在松软的泥地中留下深深浅浅的车辙,晨曦余光追着车辙印子跟上前边的人。 梅良玉告诉虞岁:“阿姐修兵家之术,天赋很高,我小时候常被她带去兵演场玩,她学了新的兵家九流术或是兵甲阵,都会先拿和我兄长来试手。” “我阿兄是阴阳家与方技家双修,他也是三千星辰的星海,只是他更喜欢方技之术,总想要窥探天命未来。” 虞岁乖乖地趴在窗边听师兄讲恢复的记忆,她看起来很认真,表情专注。 她说:“兄长和阿姐都这么厉害,那师兄你岂不是更厉害?” 梅良玉却摇摇头:“我小时候可比不过他们,对那些百家九流术也懒得研究。” 虞岁:“师兄,你可是能修百家九流术的人。” “那是后来的事了。”梅良玉却道,“以前我只对机关术感兴趣,也不常出门。” “我母亲是阴阳家十三境大师,父亲是机关家术士,与太乙的机关世家们交情颇深。记忆里母亲比父亲要忙一些,大多时候都是父亲在陪着我们,所以小时候,只有去接她回家的时候我才会出门去。” 燕国太后一死,长公主被迫与燕王夺权,政斗不休。 “但有段时间,父亲也很忙,而且他在做的那些事,我还没完全想起来。”梅良玉微眯着眼说,“我只记得他曾带我和阿兄来过太乙,是从海眼进入的太乙机关岛。” 虞岁听到这动了动眼珠,皱眉问道:“师兄,太乙有多少人知道你父亲会海眼传送?” 梅良玉静声想了片刻答:“四家家主肯定是知道的,旁的人我便不清楚了。” 也许还要算上师尊。 虞岁又问:“那上次在北鲲城地下的那两人……” “他们是认识我的,也知晓我身份,是我父亲的旧识。”梅良玉说。 虞岁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们是想带师兄你离开太乙吗?” “只靠他俩是带不走我的,”梅良玉无意识地压唇笑了笑,“何况走了还能被师尊抓回来。” 虞岁却道:“是可能会被抓回来,如果师兄你真的离开太乙了,那会有很多人不会让你再被抓回来的。” 梅良玉轻挑着眉看她一眼。 虞岁认真道:“师兄你想去太乙外面的世界,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不会让师尊在外面抓到你。” 梅良玉眼里浮现笑意:“你这话我可记住了。” 他挑着那些美好的记忆讲给虞岁听,因为无法说出父母兄姐的名字和身份,若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常艮圣者也就该从机关岛飞回来了。 虞岁说:“那师兄你离开太乙,是不是就要回燕国去找他们?” 梅良玉目光一顿,抬眼间目光望向远处的山海,车马已经来到山路最高处,远处云海缭绕,山野青绿。 虞岁看他忽然安静,点漆黑瞳似乎蒙了一层薄雾。 这时候青年还没有给出答案,但虞岁心中已然猜到了什么,也许他回燕国后也找不到那些人了。 “是。”梅良玉说,“我要回燕国。” 虞岁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梅良玉这才看回虞岁,“没想好。” 虞岁:“是海眼还没完成吗?” “还要等一段时间。”梅良玉说,“也许制造海眼的时候,还能参悟点和异火有关的东西。” 虞岁惊讶道:“真的吗?” 梅良玉却笑道:“我是这么想的。” 他今天给虞岁的信息很多,足够虞岁查到自己的身份背景。 倘若师妹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又会是怎样的选择? 梅良玉凝神望着虞岁:“你何时知晓自己有个阿姐的?” “在外城被卢海叶暗算那次,他提到我有一个早逝的阿姐,死在了罗山之巅。”虞岁趴在车窗边,垂眸看着下方车轮碾过的路面,语气悠悠道,“我小时候也想过,阿娘为什么不喜欢我,如今大概是明白了。如果是我的存在害了她和阿姐,那阿娘讨厌我也是应该的。” 那悠悠语调中,梅良玉却听出点讽刺之意。 想来也是,他的师妹不可能是傻白甜,能明白这个被藏起来的孩子代表什么。素夫人如果因为假死的大女儿从而讨厌小女儿,那简直荒谬之极。 在三千歧路虞岁既然会用上青葵这个名字,就说明她并不会对自己的母亲和阿姐释怀。 “我阿姐没死,还成为了玄魁的百寇,这应该是我爹默许的。”虞岁说,“因为张相云说,南宫家不少人都知道阿姐的存在。” 说到这里,虞岁才重新抬头看梅良玉,似乎觉得有些无奈又好笑:“所以师兄,那个特别讨厌你,甚至还想杀了你的人就是我阿姐。” 梅良玉冷声嗤笑,压根不把这人放在眼里:“她若是有能耐,早就亲自来太乙杀我了。” 不来就是不敢。 虞岁换做单手支着脑袋:“我可不想她来太乙杀你,我不喜欢她。” 她没有隐瞒的说出自己对青葵的感受,梅良玉却心中动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虞岁这次没有阻止他。 梅良玉问她:“如今太乙的玄魁据点被捣毁 ,欧如双也陷入重伤,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那要看玄魁那边打算如何,她远在青阳,如今太乙出事,更不敢来了。留在太乙的玄魁成员,这几天也会被清理干净,剩下的一些,我还要靠他们给外边传信。” 虞岁说:“不过我和年师兄也去过蜃景,在蜃景审问兰尸的圣者们肯定也会知晓这事。” 梅良玉眉头刚皱,就听虞岁又道:“邹院长会解决的,大概就是让我们被扣分,再被观察一个月看是否有兰毒反应。” 那邹纤还是有点用的。 梅良玉将虞岁送回学院舍馆楼下,看着她进了龙梯才走。 虞岁回舍馆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入夜。 通信院通告上的名单数量从最开始的七八人,到现在的几十人。 有的是被审问得出的名字,有的是见情况不对想要主动逃跑,还有的是被袁锡和年秋雁等人设计暴露再灭口。 外城追击兰尸的事进行了七天,才逐渐清理完藏在外城和学院的兰尸。 虞岁除了前两天在休息,后面又回到队伍中,带着万棋拿了不少分。 盛暃自从知晓梅良玉喜欢虞岁的事后,连带着对顾乾的“关心”都少了许多,天天抓着虞岁带在身边,不给梅良玉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还旁敲侧击地问过虞岁,对梅良玉的感觉如何。 虞岁总是一脸乖巧地答:“师兄很好。” 盛暃再问,虞岁便无辜答道:“就是很好啊。” 若是继续追问,虞岁就会茫然又怀疑地看盛暃,反问他是什么意思。盛暃哪能回答是什么意思,他根本不想让虞岁知道梅良玉那点龌龊心思。 七日后,在红岛蜃景的部分圣者们回了学院,审问那些去过蜃景的学院弟子。 早已收到消息的年秋雁等人,都发挥出了高超的演技,来表示自己是被欧如双欺骗,根本不知道红岛是玄魁据点。 审问时,两名圣者分为一组。虞岁被审问时,面对的圣者是邹纤和乌怀薇二人。 三人坐在审讯室中互相沉默,虞岁装得天真无辜,怯生生举起手道:“我真不知道。” 邹纤翻了个白眼,背靠椅子仰头挠脖子,懒得理她。 乌怀薇则眯着眼打量虞岁:“我看你满肚子坏水,说不定背叛欧如双破了蜃景的人就是你。” 虞岁更无辜了:“院长,我是阴阳家的天才,又不是农家的天才,哪来的能力去破海鱼之梦?那雾海里不知道有的多少海鱼,我就算找一辈子也不可能找的完。” 乌怀薇被她一句阴阳家的天才给逗笑了,斜眼瞧她:“行了,天才这话在我俩面前说说就算了,可别让他人听了去,否则我看你那瞎眼的爹就该亲自来太乙瞧一瞧了。” 虞岁举手作发誓状,朝乌怀薇点点头。 乌怀薇根本不想审虞岁,她压根就不信虞岁能破蜃景,也不在乎欧如双带她去蜃景是做什么。 反正南宫岁又没有吸食兰毒。 只要虞岁没有碰兰毒,乌怀薇就不管她。 最后的结果正如虞岁和梅良玉说的,由教习和圣者分别观察一月。在邹纤的帮忙下,虞岁等人的名字甚至没有对外公开。 太乙的兰毒风波逐渐平静,等太乙这边稳定后,与玄魁和欧如双相关的消息便往外传出。 庚汉复与闻人胥那天晚上没能走掉,也是等兰毒风波过后,才借着机关家的云车飞龙离开太乙。 在他们回青阳复命前,远在法家之地的南宫明却比任何人都先收到太乙的消息。 * 法家之地,韩都。 墨色灵鸟在夜色中穿过韩都的街巷,跃至高空,俯瞰夜里灯火璀璨的都城,疾行入云雾又坠落人间阁楼。 高阁平台上,摆放着一张作画的案台,白纸数叠,彩墨摆满案边,纸上却一笔未下。 紫木万字缕空挂屏做隔断,遮住了坐在案台前的人影。 水蓝色的帷幔在夜风中轻轻晃动,曹岩守在门口,目送韩秉朝屏风那边走去。 墨色灵鸟速度更快,几乎是擦着韩秉的脸颊穿过帷幔,从屏风缕空的洞中穿过,啪嗒一声落在白色的画纸上,化作一滩墨汁。 南宫明坐在梨花木椅上,修长的手指轻搭在桌边,压着画纸边缘。 韩秉走过屏风来到他身旁,神色沉静地汇报今晚收到的消息。 “太乙玄魁被彻查,欧如双的身份暴露,在太乙的玄魁几乎全军覆没。”韩秉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张相云和洛伏也死了,法家裁决中岁岁虽然有帮忙,但卫惜真突然回来,不仅处决了洛伏,还追查了兰毒一事。” 南宫明垂眸盯着画纸上的墨汁,那自带三分笑意的面庞看不出喜怒。 韩秉又道:“青葵派人去玄魁杀梅良玉,秦崇学反而死在了太乙,是闻人胥动的手。” “闻人胥是燕国的人。” 南宫明压着画纸的手轻轻抬起又点下,轻笑声:“潜伏多年,却为了常老的徒弟暴露自己。” 韩秉低头沉默。 南宫明语气悠悠道:“闻人胥杀秦崇学,反而让我更加肯定,常老当年确实从燕国带走了什么东西,你觉得是什么?” 他抬头去看韩秉。 韩秉仍旧低着头,开口沉稳道:“燕国长公主的孩子?” 南宫明微眯了下眼,对韩秉表示满意,“以你这些年在太乙的经历来看,他有几成像?” 韩秉眉头微蹙,很快又松开:“他并没有燕国的记忆。” 南宫明:“他已是记事的年纪,常老若是真把人带走,当然会抹去他的记忆。” “梅良玉虽然会机关术,但他百家之术都修,而长公主的小儿子只听闻会一些机关术,天赋远不及他的兄姐。”韩秉又道,“他若真是长公主的小儿子,常老应该不会让他变得如此强大,甚至教他百家之术。” 南宫明屈指轻敲桌面,神色若有所思,最后忽而一笑,轻轻摇头道:“看来就算修至神魂不灭,也改不掉人之贪欲。” 韩秉眉间微抽,显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南宫明却转而问道:“欧如双又是如何暴露的?” 韩秉说:“是由学院几位圣者合作,找到了藏匿玄魁据点的蜃景。” “那帮圣者本就对许多事知而不言,如今卫惜真要查他,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南宫明姿态放松地往后靠着椅背问,“听说青葵提前把人撤走了?” 韩秉:“是,她派秦崇学去太乙有两件事,一是杀梅良玉,二是将青阳的玄魁人员撤走。” 南宫明淡声说:“与她失去的比起来,这点规避远远不够。” 大女儿虽然出色,却一路走得太顺,没有过棘手的困境,这次反而能让她好好磨炼一下自己的心境。 韩秉看了眼南宫明,问道:“玄魁几十年内怕是不能在太乙冒头,是否要叫岁岁回青阳?” “张相云和洛伏都死了,岁岁却能全身而退,你不觉得她成长不少吗?”南宫明却笑了笑,抬眸望向前方,从高阁望出去,是繁华的韩都城,“让她继续留在太乙吧,岁岁从太乙回来的时候,我希望她能学到更多东西。”:,,. 263. 第 263 章 孙夫人若是死了,钟离…… 青阳帝都。 数山改革在青阳试行,诸多圣者齐聚青阳帝都,帝都巡逻也因此加强,不管白天还是夜里,都有金甲军带队巡查。 除了太乙的圣者,还有来自周国、丹国、太渊国和南靖国的圣者们,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在青阳的通信五行院中。 五行院里有着青阳最大的数山群,信号可以覆盖整个帝都。位置紧邻王宫,与后宫仅一墙之隔。进入王宫后,部分人的听风尺接收的五行之气又被单独隔开。 宫中的人能收到外边的消息,但在宫中的听风尺却不能往外输送消息。 青阳帝都已经解开传音限制一段时间,各方面的测试都没有问题,正在逐渐放开限制,与邻近的几座都城互通。 五行院算得上是最近帝都最忙碌的地方,也是出入限制最严的地方。 王宫四街以内,都是朝臣世家的府邸住所。 将军府与五行院的距离不远不近,钟离雀站在府中的水月观景台上,抬头朝五行院的方向看去,能看见矗立在五行院中的金铎。 巨大的青铜金铎悬挂在五行院的最高处,看起来笨重却又庄严,日出时见其光芒浓橘,似霞披满身,入夜后其光幽紫,似星海坠落。 在将军府也能听见五行院的金铎声响,声音冰凉清脆,响彻王宫四街。 钟离雀从小便知,金铎声响,远风至,雷云降临。 它一响,天就要变了。 只有风雷交加的暴雨天快要降临时,金铎才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平日它挂在五行院,更像是吸引了天地色彩的一幅画,钟离雀常在水月观景台看金铎,从它身上寻找作画的色彩。 今儿站在这里时,钟离雀不由想起小时候。 她和虞岁打赌金铎声响,每一次都是虞岁赢。 岁岁好像总能在对的时机预测到金铎什么时候会响,它一响,不久便是乌云压顶,大风至,是个雷雨天。 钟离雀最近在拿金铎来练习预占之术。 她对听风尺那边的虞岁悄声说:“我还是没法掌握这份力量,在我冥想试图感应它的时候,什么都无法感应到,在我无意识没有去想它的时候,倒是会突然出现。” 虞岁这会还躺在舍馆的床上,学院的一个月监视期还未过去,她也安分,什么都不做,就在舍馆里“养伤”,顺便观察抢到的拓印碑文,只是晚上的时候去教习或者乌怀薇那里报个道。 “要不要拿到神木签试试?”虞岁趴在床上,朱钗未戴,散发垂落在床边,一边捣鼓眼前的密文,一边和钟离雀聊着,“等过几天我想办法给你寄回去。” “可是我拿着神木签不会很明显吗?”钟离雀苦恼道,“我怕我保护不好神木签。” 虞岁听后笑道:“是它保护你,哪需要你保护它。雀雀,不要太害怕,预占之术只要你不开口,别人是不会知道的。” 钟离雀望着远处的金铎说:“最近五行院来了好多圣者,他们这么多人,对数山的改造还不如你一个人。” 虞岁问:“他们把五行院封起来了吗?” 钟离雀说:“是呀,没有通行令的人不能出入五行院,现在进出五行院的每一个人都会被记录。” 虞岁望着眼前的密文若有所思,她翻身坐起道:“雀雀,那你能进去吗?” 钟离雀眨了眨眼:“你若是需要我进去,我就能找到办法进去。” 虞岁伸手点在尺面,从中拉出一长卷金色的山灵密文,她说:“我想创造一个住在数山里的‘人’。” “住在数山里的‘人’?”钟离雀听得迷糊。 “我们可以直接与它对话给出命令,不用再去捣鼓复杂的天干地支星海,和繁琐的密文数据,能省去更多的时间。” 钟离雀认真听着。 光是可以对话这一点就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数山本就可以自动捕捉天地间的气,如果让数山拥有自我的意识,也就可以自由操控气的走向和运用。”虞岁凝视着已经完成的山灵密文,神色平静中又带着几分好奇,“也许到时候听风尺就不只是能够发送传文和传音那么简单。” “我写好了唤醒数山意识的设定密文,叫做山灵,将这些山灵注入各国的数山之中,等它在庞大的数山气场中吸收学习并驯化,如果成功了,那就会出现我刚才说的情况,如果没成功,那就重新再改一改山灵密文。” “好!”钟离雀骨子里还是有点叛逆,爱刺激,她压低声音,却压不住眼中的兴奋,“我一定想办法进去五行院,将山灵带进去。” 虞岁想了想,又道:“现在五行院圣者太多了,还是等他们离开后再说。” “可是他们离开后,就没法让山灵传去其他几国了。”钟离雀问她,“山灵在数山中学习驯化也需要很长时间吧?” “也是。”虞岁苦恼道,“可我也不放心你去做这事,现在五行院看守这么严密。” 虞岁也不想让燕老帮忙办这事,她还是要在燕老那藏一手。 之所以想快速推进山灵控制数山的事,是因为光靠青阳这边很难找到与南宫明行动有关的消息。虞岁想要将范围扩大到六国,因为盯着南宫一族的人 只多不少。 以及剩下的灭世者们。 如果山灵成功在数山中进化成她需要的形态,便可以靠听风尺做眼,观察身边的人的“气”。 那么灭世者不用听风尺,也会出现在被听风尺观测的范围内。 除非他躲在荒无人烟、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中。 “需要近距离接触数山吗?”钟离雀问,“以前不是只需要送听风尺在五行院附近就可以了?” 虞岁说:“这次不一样,得让载有山灵的听风尺进入数山之中,不然我在太乙就能直接把密文放进青阳的通信数山里了。” 钟离雀想了想,说:“那就只能是买通如今在通信院里,还能近距离接触数山的人,再调换两边的听风尺。” “把山灵输入数山中需要很长时间吗?” 虞岁答:“大概一刻钟的时间。” 钟离雀走到桌边坐下,望着五行院的方向思考,她想到什么就立马告诉虞岁:“钟离家也有人在通信院,我外家有位大堂叔,是通信院主管之一。大堂叔医家和道家双修,我和阿娘身体不适都是请大堂叔来诊治的。他也参与了这次数山改革计划,在五行院忙的好些天没回过家了。” 如今的五行院是外边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钟离雀问:“是要靠近那三座大数山,还是别的数山都可以?” 虞岁:“都可以。” “那我有办法了。”钟离雀说,“岁岁,我是不是只要把山灵先放进堂叔的听风尺里,你就可以操控堂叔的听风尺,再将山灵放进数山?” “这倒是可以的。”虞岁若有所思道,“可你如何让堂叔出五行院?” 钟离雀起身道:“那得让我娘帮忙了。” 当天晚上,虞岁去找钟离山,说她给钟离雀带了点小玩意寄回去,但碍于两家的关系,她不方便往钟离家送东西。 钟离山倒是无所谓,见虞岁装在盒子里的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手串珠翠,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便以他的名义送回了将军府。 反正送一个人的也是送,钟离山自己也添了点小礼物,分别给母亲和妹妹准备了一份。他看见虞岁的礼物盒子时,又想到了苏枫,于是又给好兄弟苏枫添了一份,一并送回了将军府。 这份礼物两日后就送到了青阳将军府。 日落之后,五行院的金铎发出清脆的声响,声传帝都四街,片刻后,帝都上空被黑云覆盖,暴雨将至。 当天晚上,孙夫人因为暴雨打滑,落水病危昏迷不醒,将军府上上下下为此事紧张忙碌。 外边的人都在传孙夫人病危快不行了,请了几位医者都没有办法,钟离家的人便去了五行院请钟离岐。 外边暴雨如注,钟离家的人半是威胁半是请求的和五行院的人交涉,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中,哭诉自家夫人病危快不行了,让旁观者瞧得都忍不住动心落泪。 那可是钟离辞的夫人,倘若孙夫人真的因为五行院不放人而病死在这样一个凄惨的雨夜里,钟离辞怕是要反。 五行院的周院长不敢担这个责任,一边让人去禀告陛下,一边去叫钟离岐出来,让他赶紧去将军府救人。 倘若陛下说不准放行,那就把人再叫回来就是。 雨夜中来向五行院要人的将军府一行人,恰巧遇上了出来散步的长孙紫。 听了来龙去脉后,长孙紫对周院长道:“放他去吧,我随他一起。” 钟离岐也很着急,生怕去晚了人就没了,当即朝长孙紫躬身道谢。 周院长心里也松了口气,有这位方技家圣者跟着,那肯定没事,就算陛下怪罪下来,也有圣者在前边挡着。 在将军府等着的钟离雀,原本第一次去五行院不打算放人,第二次她就亲自过去。 谁知一次就把人请了回来,不仅钟离岐回来了,还请回来一个太乙的方技家圣者。 钟离雀望着撑伞走在暴雨夜幕下的紫衣女子,面纱之上的一双眼漆黑明亮,冷淡而沉静地扫视前方的景色。 钟离岐着急上前:“夫人状态如何?” “堂叔,这位是?”钟离雀在屋檐下伸手抓住着急的钟离岐。 钟离岐这才介绍道:“这是来自太乙的方技家圣者,长孙圣者。” 他收敛急色,转身对长孙紫拱手道:“今晚多谢长孙圣者解围,若非长孙圣者开口,怕是还要在五行院耽误许久。” 钟离雀心里咯噔一下,朝长孙紫垂首道谢,再次抬头时双眼蓄满泪水。 长孙紫停下脚步,站在暴雨中,开口时声音清晰地盖过雨声传入在场的人耳里:“救人要紧,无须多言,进去吧。”:,,. 264. 第 264 章 咱们小姐也该体验一下…… 钟离雀将钟离岐带进屋内,走过隔断屏风时脚下似是一绊,带着钟离岐一起差点摔倒。 “慢点慢点。”钟离岐忙反手抓住钟离雀。 钟离雀的手立即从钟离岐衣下离开,将听风尺藏在身后,泪眼汪汪地看着钟离岐说:“阿叔,你快去看看母亲吧,爹爹和哥哥都不在,整座府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太害怕了。” 钟离岐连声道好,上前为孙夫人诊治。 钟离雀退到一旁,将刚拿到的听风尺放进桌上的盒子里。 两个听风尺并排放在一起,进行山灵传染。 这招还是苏枫教她的。 苏枫会在兵家重台教虞岁刀剑体术,钟离雀因为家族原因,不能碰兵器,只能在旁看着。 似乎是看出小姑娘眼里的渴望,苏枫最初只是想要哄她开心些,教她一些扒手小技巧逗她玩,后来苏枫便狠不下心去,总是忍不住去满足小姑娘眼中的渴望,偷偷陪她练习剑术。 钟离雀藏得很好,这事就连孙夫人她都没有告诉。 若是被发现,不仅会给钟离家带来麻烦,还会牵连苏枫,所以她总是很小心。 只是今晚还是发生了些意外。 钟离雀忍不住朝门口看去,还好长孙紫没有说要进屋来,不然……她偷拿听风尺的胆子就要折半了。 现在只要拖住一刻钟的时间就好。 钟离雀上前掀开帷幔,对略有疑惑的钟离岐说:“阿叔,你仔细为母亲查探一下,大大小小的毛病都要看看,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就好。” 钟离岐收到钟离雀的眼神示意,心中虽然疑惑,却还是点点头照办。 钟离雀退出去一会后,听见侍女来报:“小姐,楚医师听说夫人病危,特来求见。” 楚锦? 她怎么来了? 钟离雀眉头一皱,开门出去,却见楚锦人都已经被带到院门前。 楚锦身着素白衣裳,长发以低尾束在身后,撑着一把素青雨伞,低眉状似温婉随和。平日含笑三分的眉眼,此刻却带着几分担忧,让人一眼看得出是在担心孙夫人的身体状态。 “小姐……”侍女在旁欲言又止。 钟离雀压低声音问:“谁放她进来的?将军府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放进来的吗?” 侍女俯身垂首道:“小姐恕罪,夫人之前允了楚医师可以进出府中的事,这次又是夫人病危,楚医师正好可以医治,所以才……” “送楚医师回去。”钟离雀蹙眉道,“就说这里已经有阿叔在,不便劳烦楚医师了。” “是。”侍女急忙照做。 夜雨太大,生了朦胧雾气,使得庭院中的灯光都有些昏暗不明。 楚锦站在院门口,长孙紫站在小道中,钟离雀则在主屋门前,虽然都在主屋庭院中,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长孙紫没有干涉将军府的事宜,似乎只是为了看着钟离岐。 钟离雀就站在门前,盯着侍女们将楚锦送走。 将军府态度强硬,楚锦也不好多做纠缠,在侍女的指引下安静地离开将军府。 等走远后,女人眸子中才生了冷意。 楚锦在雨夜中回到医馆后院,未进门前就已收起伞,屋中灯火明亮,站着不少人。 烛光下,衬得那朵姚黄牡丹越发明媚娇艳,从牡丹花中扬起脑袋的黄金长蛇正盯着跪在地上的庚汉复。 庚汉复看起来受了伤,手上和脖子都绑着白色的绷带,脸色也不太好,跪在地上低头不敢看回来的楚锦。 楚锦将雨伞放在屋门口的瞬间,已不再是那个温婉的医女,她面无表情地走进屋中,气压低得像是重石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既然秦崇学和闻人胥都没有回来,你还回来做什么?”楚锦走到主位椅子坐下,冷眼看向跪着的庚汉复。 庚汉复低着头,也不辩解:“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小姐惩罚。” “惩罚?”楚锦冷笑声,一手端起茶杯道,“太乙玄魁被查,是欧如双的原因,他仗着自己是太乙圣者,狂妄自大,屡次纵容梅良玉坏事还没有动作,欧如双有这种下场是他活该。” 她盯着庚汉复,笑道:“你说,你又做了什么事需要惩罚?” 庚汉复沉声道:“没能为小姐除掉梅良玉,是属下没用。” 楚锦揭开茶盖轻轻磕碰杯缘,发出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屋中尤为刺耳。 “三个十三境大师,去杀一十境术士,却无能为力,反让自己落了一身伤。”楚锦笑着,眼里却没有笑意。 庚汉复低声骂道闻人胥:“当时老秦被太乙学院的三位教习追击,使用了兰毒,正是虚弱期,这才被闻人胥这个狗贼偷袭成功了,若非如此,老秦也不会……” 啪嗒一声脆响,透亮盈润的玉白茶盖摔碎在庚汉复额头,砸出一道骇人的血色来。 “闻、人、胥。”楚锦语气冰冷,“他有问题,你当真不知?” “属下当真不知!”就算脑袋被砸出血,庚汉复也一动不动,“他连我也想一并除去,所以我才耽误了时间回来复命。” 庚汉复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回想起两人离开太乙前的对话: 那 光头站在河岸边,摸着自己的脑袋笑着说:“我就不回去了,你去告诉她,秦崇学是我杀的,我想让她知道。” 庚汉复愣住,却对上闻人胥那妖冶的眼,带着笑意说:“这些年她被保护的太好了,咱们小姐也该体验一下被人背叛的滋味,学着被愤怒掌控后,又该如何冷静。” 秦崇学对楚锦来说,是最忠诚的下属,是如兄如父的存在。 闻人胥则是楚锦最欣赏和信任的下属,这两年她甚至是将闻人胥当作朋友看待。 这两个人对楚锦来说都很重要的,可秦崇学死在了闻人胥手里,而闻人胥背叛了她。 楚锦放在衣袖下的手缓缓紧握成拳,面上仍旧克制,没有将自己内心的滔天愤怒表露出分毫。 “闻人胥,燕国的走狗,他会后悔自己做出今日的决定。” 楚锦从椅子站起身,挥手间,手中端着的那盏茶御气飞到庚汉复身前:“你能活着回来告诉我闻人胥的所作所为,这是赏你的。” 庚汉复抬头看着杯中碧绿的茶水,不得不喝。 他双手捧着茶杯,仰头一口饮尽。 茶水入喉便传来难以忍受的灼痛感,仿佛他吞的不是水,而是火炭。庚汉复瞬间满头大汗,喉中充满血腥味,血肉被灼烧溃烂的痛感令他身子微微颤抖,却还是强撑着喝完,稳稳地拿着茶杯向楚锦低头: “属下谢过小姐。” 一共六个字,庚汉复张口却哑然无声,谁也没有听见。 楚锦神色冷漠地越过他,问黄金长蛇:“王爷那边如何说?” 黄金长蛇往牡丹花里缩了缩:“王爷那边只说派人去追闻人胥,未曾在此事中提及小姐。” 没有提及,并非不会怪罪的意思,反而是漠视的态度才让楚锦难以接受。 楚锦忽地一笑,周身气浪忽然震开,跪在地上的庚汉复被掀飞摔出去,在雨夜湿漉漉的石子路中狼狈地打两个滚。 “都滚出去。” 随着楚锦一声令下,其他人也不敢多言,纷纷以最快地速度离开。 黄金长蛇脑袋一缩,藏进花里。 楚锦一个人往楼上走去。跛脚的周先生站在二楼栅栏边,望着神色冷漠上楼来的楚锦心中叹息。 “先生。”楚锦瞥他一眼,淡声道,“今夜寒重,你该少在外面。” 周先生看起来很是颓废,嘴边蓄满深青的胡渣,望着楚锦的目光却清明。 “太乙兰毒被查,虽说欧如双重伤昏迷不醒,但也未必不是被太乙其他圣者囚禁,这事势必会因为御兰司的关系传至六国,到时候青阳也会有所行动,你呆在这里不安全。”周先生望着楚锦。 楚锦安静片刻,问:“那先生说,我该去哪?” 她冷眼看向周先生,神色尖锐:“您可知道我等了多久才能来到青阳帝都?韩秉能光明正大的跟在父亲身边,苏枫就算忤逆父亲也能留在南宫家,盛暃更是从未被父亲要求过什么!就连南宫岁这个废物如今也得到了父亲的期许和栽培,凭什么所有人中要被藏起来的是我?” “先生,我不比他们任何人差!” 周先生目光带着难以言说的叹息:“在南宫家,锋芒毕露并非好事。” “你也和母亲一样,认为我就该安分且平庸地过完这一生?”楚锦那双莹莹黑瞳盯着周先生,带着嘲讽之意,“你们又凭什么擅自替我做决定,来左右我的想法和追求?” 周先生陷入沉默。 楚锦走过他身旁时轻声冷笑,目光瞥了眼他手中拿着的听风尺,淡声道:“你说母亲有多爱我,可她做的事却总是阻挠我,倘若她真的爱我,为何不是想办法成全我想要的?” “素夫人的所作所为,也就只知道感动自己而已。” 周先生沉默地望着楚锦走进屋内,半晌才低头去看手中的听风尺,尺面显示还在传音中。 连接传音的另一只听风尺,在素夫人手里。 今夜狂风暴雨,将院落里的紫竹都吹折了。影壁上的光影摇动,看不清究竟是风的形状还是竹影。 素夫人站在窗前感受着夜里的狂风,目光怔怔地望着手中听风尺,方才楚锦的一言一语都如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划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愧疚与后悔的情绪不住在她心中翻涌,让素夫人快要无法克制内心深处的冲动。 清丽面庞滑下的一滴泪,也因夜里的狂风吹拂,迅速散去。 素夫人挂断传音,神色难掩落魄。 此时此刻,她开始思考自己究竟能为这个亏欠许多的孩子做些什么。 * 将军府。 钟离雀盯着侍女送走楚锦后,目光瞥见站在一旁的长孙紫,上前道:“圣者,外边雨大,您还是进屋歇一歇吧。” 长孙紫轻轻摇头,问她:“夫人情况如何?” “阿叔还在里面医治。”钟离雀露出急色,“我这就回去看看。” “不用太担心。”长孙紫垂眸盯着眼前的少女,“我不见她的占感有危机之意。” 钟离雀心头咯噔声,想到眼前的人是方技家的圣者,方技家擅占卜,圣者境界,就算隔着门窗,竟也能窥探屋中之人的占感之相。 “您不是都没有见到我母亲吗?”钟离雀佯装什么都不懂地抬头看去。 长孙紫却没有过多解释,要解释起来未免太复杂,只轻声道:“并非要见到人才可以。” 她也是见少女如此担忧自己母亲性命,才悄悄占卜的。 “多谢长孙圣者。”钟离雀略一垂首,在长孙紫伸手虚扶的那瞬间,狂风停在半路,暴雨卡在半空,时间与空间都被冻结。 而少女的眼中却闪过无数画面: 她看见长孙紫又来了一趟将军府,由她接待。 长孙紫在五行院说了一句将军府的小姐天资卓越,是兵家之才。 这话被传到了青阳皇口中。 青阳皇召她入宫,高居王位之上的男人神色睥睨地打量着她。 有人从她的寝屋中搜出了长剑,侍女跪地哭泣着说目睹她偷学南宫家二世子练剑的一幕,青阳皇震怒,下令要金甲军带队将整个将军府围了起来。 当暴雨声传入钟离雀耳里时,同时还传来长孙紫的声音说:“去吧。” 钟离雀转身进屋去,关上门的那一刻,她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响。 屋外的长孙紫抬眼朝雨幕看去,神色若有所思,方才这天地间,似有什么变化。 ——是这暴雨吗? 浓黑天幕中,闪过一道电光,发出惊雷声响。:,,. 265. 第 265 章 只好把年秋雁卖了。 雷电交加,让屋中一瞬亮如白昼,钟离雀冷静下来,压下方才预占景象带来的震惊,先把手头的事做好。 一刻钟后,钟离雀将被感染了山灵的听风尺不动声色地还回去。 钟离岐对此毫无察觉,压低声音说夫人只是受寒,要注意多休息,一边眼神示意询问你这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钟离雀说:“阿叔,等会出去旁人问起,可不能说只是受寒,等日后阿娘好了,我一定上门亲自感谢。” 钟离岐听出她的意思,点点头,随她一起往外走去。 长孙紫等在外边,见钟离岐出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恭声说夫人已无大碍,五行院的事务繁忙,需得早点回去。 钟离雀也垂首道歉,表示今晚被突然发生的事情吓倒了,这才着急去请钟离岐回来,如今才怕耽误了五行院的要事。 长孙紫表现得很宽容,并没有追究或是多说什么,只点点头,便带着钟离岐回去五行院。 钟离雀将二人送至府门口,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掌心被汗意打湿。 虞岁那边许久没听见钟离雀说话,开口问道:“雀雀?” 钟离雀等回到屋中才回话:“岁岁,山灵感染好了吗?” “可以了。”虞岁说,“就等他回到五行院,你那边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钟离雀说:“楚锦来过,她听说了我阿娘病危的消息,但是被我请走了。” 虞岁安静听着。 青葵倒是挺积极接触孙夫人的,她靠“悲惨的身世”来利用孙夫人心软慈爱的弱点,对眼下的结果来说,这一招用的还算成功。 虞岁说:“她那边我会让人盯着的,你只要让孙夫人少与她接触就好。” 钟离雀又道:“方技家的长孙圣者也来过。” 长孙紫? 虞岁倒是没想到。 钟离雀将自己方才预占到的景象告诉了虞岁。 “那侍女我也没见过,二哥带我练剑也就只有那几次,都是在没有人知晓的情况下,怎么会……” 自从以前被金枝看到后,钟离雀就少有再碰剑,从此以后,不管虞岁和苏枫如何说,她对剑的惧怕胜过了渴望。 兵家的天纵奇才又如何?她不能为了满足自己对剑的渴望而赔上整个钟离家。 若是预占成为现实,那害得不仅是钟离家,还会连累苏枫。 这二者无论哪一个,钟离雀都难以接受。 “长孙紫虽是方技家的圣者,但她所属并非六国之一。”虞岁安抚她道,“在太乙这位圣者风评极好,对方技院的学生们十分关爱,对外边的事则不太了解,也不是很在乎,既然今晚的接触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那就是明日她登门拜访看出了什么。” “我是不是应该避开明日的见面?”钟离雀抬手放在心胸前,掌心能感受到自己胸腔里的跳动,“我、我不该让二哥教我的,如今连累了他,还要连累其他人。” 她十分懊恼,五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是二哥自己坚持不住要教你的,与你无关。”虞岁却道,“何况二哥也没有教你太多,只是让你有机会拿到刀剑这些武器而已。” 教钟离雀学剑这种事太危险了,盯着两家的人这么多,就算苏枫想,也是有心无力,只能让钟离雀感受一下那些刀剑的重量,告诉她各种兵器的优劣。 旁人或许不知,但虞岁这些年在钟离雀身边,将她眼中的渴望看得比谁都清楚。 钟离雀比虞岁更柔弱,也更温柔,可她偶尔也会做出极端又疯狂的事来。比如压不住对九流术的渴望,爬墙偷瞧父亲练剑,冒着预占被暴露的风险也要偷跑出去救南宫岁等。 好在她那一次赌赢了。 “钟离家的困境也不是你造成的,陛下对钟离家的忌惮之心已深,就算不是誓约的问题,他也会从别的地方找问题,倘若——” 虞岁说到这里顿住。 倘若钟离辞真有谋反之心,无论输赢,钟离一族都免不了要遭此一难。 钟离辞这次平息参亥州叛乱,威望再增,青阳其它州国对他的恐惧与忌惮增加,不敢再随便冒头闹事,但对青阳皇来说,他既畏惧钟离辞,又需要他。 南宫家这些年逐渐与其他家一起分瓜军部的势力,南宫明没有阻止苏枫入住兵家重台,也是因为苏枫在兵家的发展确实不错。 哪怕钟离辞再有威望,如今青阳众家效忠的也是青阳皇。 等到兵家势力被瓜分散去,钟离辞不再有威胁的时候,青阳皇就该出手要钟离一家的命。 在虞岁看来,钟离一族的命运横竖都是死,只是早晚的问题。 与其到那个时候钟离雀仍旧什么也不会,不如早些做准备。 “你明日离开将军府,避免与长孙紫接触。”虞岁说,“我这边也会想办法转移长孙紫的注意力。不管她今晚察觉到什么,导致她明日还要来一趟将军府,只要你避开见面,就能往后再拖一段时间。” “让府中的侍女都出来露个面,看看究竟是将军府的侍女,还是别家的。” “如果你这两天没有找到,就可能是后来的,让人注意每天进出将军府的人,能进入你的院 中藏剑,恐怕不会是普通的侍女。” 虞岁心中有怀疑的对象,却没有说出来,只道:“侍女和剑都可以说是遭人陷害的伪证,真正能起到作用的,还是长孙紫的那句话,也许她是无心之言,但却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又故意说给陛下听。” 别人若是夸钟离雀是兵家之才,根本不会有人听。但说这话的是方技家的圣者,那就耐人寻味,能品出很多意思来。 虞岁认为预占中侍女和剑的事,都是在长孙紫那句话之后才会有的行动。 世事无常,有时正是那些无心之举,才有后来的不可知。 听完虞岁的话,钟离雀逐渐冷静下来,回去照顾孙夫人喝药。孙夫人只是受寒,她的老毛病,每到雨天身体都会不舒服。 孙夫人问她折腾一晚上是要做什么,被钟离雀撒娇瞒过去。孙夫人看着她轻声叹息,伸手为她将落下的发丝拨去耳后,目光温柔:“有时我会想,是不是我拖累了你,才会让你过得如此不开心。” 钟离雀愣住,摇头道:“您怎么突然这么说,我哪有过得不开心,阿娘你更没有拖累过我。” 孙夫人目光温柔又怜爱地望着自己的女儿:“若是我没有嫁给你父亲,也就没有那些会压死人的规矩,你就能和你哥哥一样。” “若是您没有嫁给父亲,哪还有我和哥哥呀!”钟离雀笑道,“娘,我没有过得不开心,如果我和哥哥一样都去了太乙,爹爹又常在外边征战,只留你一个人家我还不放心呢。” 哪怕平术之人可以去太乙,但谁又能保证她在太乙会学到些什么? 太乙太远了,青阳皇是不会允许的。 钟离雀安抚完孙夫人,看着她睡下,离开后脸上露出冷意,将军府大小姐高高在上的气势展现在下人面前。 很快将军府的下人们都知道,小姐因为夫人摔倒落水一事发怒,不管是负责照顾夫人的,还是负责清扫将军府的下人都被迁怒,府中的侍女们更是全都被叫过去,说要重新挑选照顾夫人的侍女。 钟离雀没能在将军府中找到预占中的那名侍女。 也许就如虞岁猜的那样,那名侍女是后来的。 * 虞岁结束和钟离雀的传音后,坐在床边仔细思考了会。 为什么偏偏是苏枫? 谁这么大胆,不仅要让将军府的小姐栽跟头,还要让南宫王府的二世子也讨不了好? 苏枫对外也没有和钟离雀太过亲密,大家都知道他小时候就与钟离山关系不错,连带着对钟离雀有所照顾也是正常的。 也就南宫明和她知道苏枫那点心思。 南宫明对苏枫爱慕钟离雀的态度就像是在看笑话,这两人绝无不可能,不管是他还是钟离辞都绝不会同意。 年少相思,吃点苦就知道了。 虞岁屈指轻扣听风尺,微眯着眼,不会真的是她吧。 钟离雀和苏枫曾一起去过医馆,而苏枫也确实在私下里查楚锦——她不会不知道。 南宫明是如何教青葵的,虞岁不知道,青葵跟着南宫明做过多少事,虞岁也不知道,但如果真是青葵做的,虞岁只会觉得她太着急了。 虞岁想起白天从燕老那边收到的消息。 闻人胥是燕国人,他在太乙杀了秦崇学,背叛了青葵。 玄魁在太乙全军覆没,这事对青葵来说怕是不小的打击,再加自己的得力助手是燕国的卧底,也许是这些事让她变得着急了。 虞岁给年秋雁发去传音,对方秒接。 这会已是深夜,年秋雁躺在舍馆的床上根本睡不着,看见听风尺的传音显示,眼角一抽,立马接起。 虞岁直接道:“你对长孙紫了解多少,就说多少。” 年秋雁从床上坐起,缓缓皱起眉头,询问的话到了嘴边,又颤了颤咽回去。他按照虞岁的要求,将自己知道的有关师尊的身份背景、性格能力全都告诉了她。 “我师尊怎么了?”年秋雁回答完后才问道。 长孙紫幼年生活在南靖国,父不详,由母亲一人养育。母亲是南靖边境的流浪歌女,靠街头弹唱维持生计,从南靖到太渊,再从太渊到周国,她辗转六国,幼年过得并不算好。 也许是幼年和母亲相依为命,所以钟离雀担忧母亲的那份情意让长孙紫动容,才打算第二日回去重新看看。 从长孙紫的行事作风来看,预占的景象应该是无心之意。 虞岁看了眼听风尺,那她也不能对长孙紫做什么,只好把年秋雁卖了。 “你给自己做好反占之术,别被你师尊发现了。”虞岁说完就挂断了传音。 年秋雁这下更睡不着了。 虞岁让人将年秋雁去过蜃景、与欧如双有所接触,如今还被下令监视的消息告诉长孙紫。 理清自己亲传徒弟的真面目,可比探究别人家的女儿更重要吧。 虞岁利用这些年靠听风尺在青阳留下的势力,分别给另外两人传递不同的消息。 第一个是南宫祖母。 第二个是青阳六殿下。 虞岁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南宫祖母的时候,是她被南宫明带回青阳的那天,王府上下,南宫一族有头有脸的人都来迎 接。 三位年轻的姨娘们手持团扇轻摇慢晃,瞧着不着急,目光却往外看,只有那名身着锦衣,坐在高位的妇人闭目休息,神色平静。 哪怕后来听见南宫明给她赐姓南宫,那老妇人也只平静地扫过父女二人一眼便起身离去。:,,. 266. 第 266 章 应该会看见一个伤痕累…… 南宫祖母不住在王府,而是常居南宫老宅。 虞岁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见到她老人家。祖母不插手王府事宜,但南宫家较为重要的生意命脉还掌握在她老人家手里。 婴儿时期,南宫明和素夫人谈话都不会避讳孩子,毕竟谁也想不到一两岁的孩子能听懂那些复杂的东西,还能记着一辈子。 所以虞岁知道,祖母并非南宫明的亲生母亲,但南宫明却是由她抚养长大的。 而上一任南宫家主就南宫明一个孩子,族中上下倾尽全力培养。 南宫明尊敬自己的母亲,祖母也不干涉他的任何事情,二人虽有着母子的关系,却更像是合作者。 虞岁幼时得知的消息,是南宫祖母的境界,疑似已经破境。 素夫人试探南宫明有关祖母的修为境界,但南宫明的回答模棱两可,素夫人后续则不敢轻举妄动。 南宫祖母,修鬼道家。 她对每一个南宫家的子女都一视同仁,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或者有损南宫家的名声和利益。 苏枫的母亲惠夫人也算是南宫祖母从小看着长大的,待她比其他几位夫人不同,爱屋及乌之下,若是有人要对惠夫人的孩子做点什么,也得看她老人家同不同意。 虞岁跟南宫祖母那边传递的消息,却不是为了要她保苏枫。 青阳六殿下最近正巧在帝都。 太子性格残暴,天赋并非兄弟姐妹中最好的,却有母家刘氏等势力保着,就连南宫家也有拥护太子的意思。 最近家圣者齐聚青阳帝都,太子便经常往五行院跑,想要多结交几位太乙圣者。 六殿下虽然是皇子中天赋最好的,却因为他的母妃早逝,母族式微,比别的人天生要少许多助力。 好在如今青阳皇的心思难猜,没有太过偏爱太子,也没有过分提拔太子以外的人。 六殿下心中也有不少想法。 如果将来青阳皇逝,太子登基,以他那残暴多疑的脾性,这帮皇子兄弟们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虞岁当初就是看中这一点,选了有野心也有能力的六殿下相帮,并且不断刺激放大六殿下对太子的警惕和敌对心理,让他为自己做了不少事。 如今太子最看不顺眼的也是这位六弟。 六殿下当年在虞岁的帮助下,杀了逃跑的兰毒首领,便被青阳皇任命为御兰司主司长。 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主司府也在四街之内。 如今已是深夜,御兰司主司府仍旧灯火明亮。 站在屋檐下的青年玉树临风,墨发散下未着冠羽相束,白色里衣配深青色披风,看样子像是入侵后又被急事叫起,这才只着披风遮身。 小厮领着一人从夜色中走来,在屋檐下方躬身道:“殿下,古校尉到了。” 段风宁抬眼朝小厮身后的男人看去。 这位是最近在金甲军里的红人,升职快,也得陛下赏识和信任,在众人面前几次夸赞。 下方的年轻男人褪下了白日巡逻的黄金轻甲,换了身黑衣劲装而来,像是无声表示,他今日已经休职,如今奉命前来谈公事,也不好太过随意。 古竣没有看站在屋檐下的人,而是先垂首道:“见过六殿下。” “古校尉,深夜请你走一趟,实属无奈之举。”段风宁淡笑声,面容清隽,目光却锐利,“太乙玄魁兰毒一事你可听说了?” 古竣答:“来的路上副司长已经告知在下。” “在太乙的御兰司与玄魁勾结,贩卖兰毒,为玄魁消灭证据,甚至还祸害了太乙的学生,然而其中也有青阳的人,明日父皇在朝上肯定会提起此事,怕是会震怒不已。” 段风宁盯着古竣瞧:“你应该也知道,我父皇有多么讨厌兰毒。” 古竣低着头,神色沉稳,让人猜不透,声色依旧平静:“太乙离青阳相隔之远,太乙御兰司里的人又是六国皆有,他们彼此包庇,六殿下没能及时察觉,也是情理之中。” 段风宁听后笑道:“你觉得我父皇也会这么想吗?” “殿下。”古竣说,“在下若是有能帮得上忙的,还请殿下吩咐。” “前段时间,金甲军为了查兰毒日夜巡逻,却没能查出什么来。”段风宁语气悠悠道,“太乙御兰司一事,势必会让父皇动怒,既然在太乙那边吃了亏,就得在帝都找到点什么来弥补才好。” 段风宁从披风下递出一张对半折好的信纸,小厮上前接过后呈到古竣身前。 “这是一名玄魁兰尸给出的情报。”段风宁说,“上面是玄魁在帝都的据点,明日父皇发怒,我怕是来不及去查探真假,不如就让古校尉你走这一趟。” 古竣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纸上的信息。 “在下领命。” * 翌日天色微亮,钟离雀便被侍女叫醒,洗漱过后去看孙夫人,和孙夫人说她要去郊外一趟。 孙夫人表示不解:“你去那边做什么?” “去给阿娘祈福呀。”钟离雀笑道,“水阳观有药王真神,阿娘你不也每年都会去给爹爹他们祈福平安吗?” 孙夫人皱起眉头,不知她究竟在盘算些什么,又听钟离雀说:“ 今日我不在府中,阿娘你伤病未愈需要休养,所以就算有人拜访,也不要见客。” “你是不是……”孙夫人心中不安,“又看见什么了?” 钟离雀反手握住她,安抚道:“娘,你放心,如果有不能解决的事,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说服了孙夫人,钟离雀便起身离开,去往帝都郊外的水阳观。 钟离雀出发的早,天光大绽时,她已经出城去。 五行院不少人忙了一宿还未休息,又都听说了钟离将军府的事,等钟离岐回来后,也纷纷抽空问他孙夫人的情况。 钟离岐对外都说是由危转安,需要静养。 见没什么事,人们才不再追问,继续忙碌。钟离岐正在核实一座小数山的天干地支运行,发现二次测试中,和第一次记载的不一样,便将自己的听风尺放入数山凹槽中,重新运行。 等了一晚上的虞岁总算抓到机会。 她开始专注于让山灵污染所有数山,再传入其他人的听风尺中。 钟离雀得知后便没有打扰她,她也不是没有去过水阳观,虽然一个人出行,但带的护卫也不少,都是兵家十二境的术士。 李护卫更是兵家十境大师。 她以为这一路是很安全的。 虞岁也这么认为,因为钟离雀身边还有燕老的人跟着,所以不会有什么意外。 然而今日,坐在凉亭下的瞎眼青年见桌上的卦象不对劲,刚要动作时,却被站在身旁的燕老阻止。 燕老望着五行院的方向,淡声说:“近日帝都的圣者太多,你最好不要插手翻卦。” 山容手指已经按在神木签上,闻言微微抬首:“可是她这一趟不该去。” 燕老:“会死?” 山容说:“这倒不会。” 燕老那双浑浊又锐利的眼中平静无波:“没必要为了钟离辞的女儿暴露。” 山容却笑道:“你不怕那位小姐生气?” 燕老没有回话。 山容将手中从神木签上拿开,又道:“若是得知钟离雀受了伤,那小姐怕是不仅会生气,还会伤心,您知道怎么哄女孩原谅吗?” 燕老没什么表情地说:“你觉得是未知可怕,还是眼下可怕?” 山容思考了一下:“对我来说,自然是未知可怕。” 燕老却道:“钟离辞也许想了许多,但那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人们对没有发生的事情,总是抱有侥幸。” “所以他这次回来,应该会看见一个伤痕累累的女儿。” 山容说:“你是要刺激钟离辞,让他不要在犹豫?可我还是想知道,你要怎么哄那位生气的小姐。” 燕老没有回答。 * 出城后便是山路,水阳观在山顶上,山路多崎岖,虽然常有达官贵人通行,但这路却是一点都没被修缮过。 说是只有过了这山中歧路到达水阳观,才能实现心中所愿。 求神拜佛的,总要经历点苦难才能得偿所愿,所以这崎岖陡峭的山路,便是对他们来说最容易、也最不容易过的苦难了。 钟离雀坐在马车中,拿着听风尺回苏枫的传文,和他说外出来水阳观的事,刚发出去,就听外边传来尖锐的声响,马车嘭地一声似撞到了什么,钟离雀也猝不及防地摔出去,一头撞到车壁,只觉得头晕眼花。 她听见外边传来李护卫的怒喝声:“看好小姐!结阵!” 马车脱离李护卫等人的控制在山道上疯狂疾驰,钟离雀被侍女拉起来护住,马车疾驰,车辆翻飞,钟离雀在那瞬间瞥见从山崖下边纵身跃起的数名蒙面白袍术士。 下一刻便被侍女抱住护在怀中。 出行是白天才做出的决定,可这些人却早已盯了她数月。 李护卫回身去追马车,却被从山崖下方御风术出来的蒙面白袍拖住。 对方同样全是兵家术士,数十人的剑灵结阵将李护卫逼退,李护卫看着那些白袍心中惊骇,参亥州的人?! 两名兵家术士借飞剑追上马车,刚将疾驰的马车逼停,一人掀开车帘道:“小姐!” 钟离雀抬头,一片青绿色的飞叶自两人眼前飞过,她甚至捕捉到了青叶飞落旋转的那一幕,就在那短暂的瞬间,飞叶化作青色的长箭,穿过这名护卫的额穴。 绿藤自地面疯长,缠绕住被逼停的马车,将其彻底粉碎。 马车破碎木料飞溅,钟离雀和侍女被气浪冲击摔倒在地飞出去老远,李护卫眼看刚赶上,又被藏在飞叶下的黄金长蛇缠上手中剑。 黄金长蛇忽然变作巨蟒体态,绕着李护卫围攻,一尾巴将钟离雀拍飞摔出去,再次拉开二人的距离。 事发突然,加多人围攻之下,李护卫数次差点赶到都被再次拉开距离,而钟离雀在九流术对决的世界中,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钟离雀在气浪之中毫无反抗之力,被黄金长蛇一尾巴抽出去,滚落到山崖边,堪堪单手吊在一棵青松树上。 她努力扬首,求生本能让她想要往上爬去,这时候根本来不及多想其他。 然而从远处飞来的一片飞叶眨眼已到她身前,化作青色的利箭直直刺入她掌心,断掉青松,随少女一起跌入 山崖下。:,,. 267. 第 267 章 你找死。 山路环形往上,古竣带着一队人轻衣便行,正在下方山路靠边停留商议,忽然感受到上边传来五行之气的波动。 金甲军的几人不由抬头往上看:“那边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见山崖前方掉下不少碎石,骷髅剑灵冲破围剿的绿藤们,蓄力俯冲将手上被青色长箭击穿的少女抓住。 张护卫被黄金长蛇拦在山路中,无法去往崖边,尽力让自己的剑灵赶过去。 钟离雀这会已经在气浪冲击中晕死过去,被剑灵拦腰抱在怀中往上飞去。 金甲军的人看见与钟离家护卫缠斗的蒙面白袍术士,都是一惊:“这是参亥州的叛军?怎么会——” 话音未落,就听边上观战坠崖一幕的人惊呼道:“遭了!” 骷髅剑灵在上行中被绿藤追上,缠绕手脚与脖颈,剑气外泄不断割断绿藤,却拦不住更多的绿藤涌向自己。 古竣认出被剑灵护在怀中的少女,眉头一皱,拔剑御气追上去。 “校尉!” 身旁的金甲军大惊,惊声后也纷纷御气上去帮忙。 远在对岸山崖上白衣的身影正挽弓搭箭,名家字灵化作弓弦,淬毒的青色羽箭飞射而出,精准命中剑灵的头颅。 毒素迅速侵吞剑灵的五行之气,气散形灭,钟离雀再次从高处坠落。 楚锦看见追向钟离雀的那道身影,眉间一抽,面无表情地再次拉开弓弦,将箭尖对准古竣。 “你找死。”她轻声说。 青色长箭崩弦而飞,尖锐的破空声转瞬就到古竣耳畔。 古竣先手接住钟离雀挂在凶险的山壁,转手回身提剑抵挡身后那道带着杀意而来的长箭。 这一箭比之前几箭更加凶猛,刀箭对峙中,发出颤声嗡鸣,青箭更胜一筹,击碎长剑,古竣同时翻身,长箭穿过他的肩膀带出血花,将二人一同从山壁上击落。 金甲军看见这幕大惊:“校尉!” 李护卫比这些人更着急,盛怒之下,欲开兵甲阵将这些人全都留下,却被黄金长蛇发现意图。 那双耀眼的黄金竖瞳紧盯着李护卫,在巨蟒形态下,化作一道黑影,无数细小的长蛇从黑影中诞生,往外涌去。 数量之多,整个山崖地面在顷刻间便似蒙上一层黑色的浓雾,将所有人都围在其中。 这些黑蛇吞噬五行之气,被五行之气具象化的九流术在他们的吞噬中,成形的那一瞬间就消失了。 李护卫御风术后撤跃至高空,望着下方密密麻麻的蛇群,神色凝重。 农家禁术,幻兽虚影·无相蛇。 一条黑色的小蛇从马车废墟中出来,卷着钟离雀的听风尺回到巨蟒影子中。 此刻山路上不论什么谁使用九流术,都会被这帮无相蛇化解,李护卫只得撤走,先将消息传回帝都,通知在兵家重台的钟离三叔等人。 楚锦见李护卫有了退意,东西也拿到手,人也如愿被打下去,便道:“走了。” 黄金长蛇随着她的命令消失在黑影中,眨眼间,那满地黑色浓雾也随之散去。 等无相蛇的攻势退去后,金甲军和李护卫才现身在山崖尽头碰头。 李护卫刚要攻击,金甲军之一的巩灿举起双手道:“李护卫!我等是古校尉队中金甲军,不是敌人!” 巩灿认出这人是钟离将军府的李护卫,他出现在这里,不是护卫将军府小姐的安危,就是护卫将军府孙夫人。 无论是哪一个,现在出了这事,都不好交代。 李护卫见巩灿拿出了金甲军的腰牌作证,这才松了神色。 巩灿上前道:“咱们家校尉刚才救人心切,跟着那姑娘一起掉下去了,李护卫,难道那人是……” 李护卫神色难看道:“是我家小姐。” 将军小姐掉下山崖去了。 巩灿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家校尉掉下去好像不是很重要。 重要的是钟离将军府的小姐掉下去了。 那可是钟离大将军的宝贝女儿啊! 这小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大将军他……巩灿一时都不敢想,忙道:“我这就联系帝都!” 帝都那边最先收到消息的是在兵家重台的钟离三叔,钟离威。 青阳帝都,兵家重台,是兵家军部所在,除去军部势力外,这边还有重台三狱,分别关押穷凶恶极的罗刹术士,以及叛乱俘虏等。 钟离辞是掌管兵家重台的最高将领,他外出征战不在,便将自己的部分权力移交给同在兵家的三弟,钟离威。 兵家重台有八千青龙军,明面上是有编制的军队,但大家都知道,这是隶属钟离家的“私军”。 上次御兰司带人去大将军府查兰毒,钟离威只带了三百青龙军过去。 这次得知钟离雀在水阳观出事坠崖,直接带了三千青龙军将水阳山围住,入山崖下找人。 帝都的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到身着玄色铠甲的青龙军神色肃穆,列队出城。 钟离威上报的消息是帝都郊外出现参亥州叛军身影,前去捉拿镇压,同时找人。 对此理由,青阳皇那边也无法阻止,甚至还以为金甲军的参与,不得不再调人手过 去帮忙。 雨后的天仍旧雾蒙蒙的,黑云不散,凉风吹拂,带来些许冷意。 钟离雀出事,钟离威严禁将军府的人告诉孙夫人,昨夜孙夫人才病重,不能再听此噩耗。 楚锦换了一身衣裳,神态温婉地来到将军府大门前,告知府中的人她来见孙夫人。 如今将军府知晓钟离雀出事的也没几人,也就总管和伺候孙夫人的侍女香林知道。 府中其他人不知,但楚锦来过几次将军府,已经混了个脸熟,可昨晚小姐才怒斥过放楚锦进去的人,所以他们今儿不敢再轻易将人放进去,而是先去通报。 楚锦站在门外耐心等着。 钟离雀出去了,孙夫人在府中,消息传到孙夫人那,她肯定会见自己的。 没一会,去请示孙夫人的侍女就回来,示意楚锦可以进去。 楚锦眉眼含笑,刚要迈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喝:“站住。” 楚锦回头看去。 一队青龙军出现在她眼中,行动时铠甲摩擦发出的声响在此时听起来像是敲击兵器,提前开战的警示,让人心生压抑。 青龙军来这里楚锦并不意外,她轻轻抬眸,望向走在最前边的男人。 南宫王府的二世子身着锦衣,衣袖紧扣腕部,轻装简行,瞧着利落大方。因为生得一副好皮相,就算此刻俊容冷厉,目光锐利,也让人感到赏心悦目。 “楚医师,今日将军府不见客。”苏枫一步步走进将军府大门,目光盯着楚锦,将手中黑玉令牌扔给一旁的将军府护卫,“这是钟离将军的命令,在将军回来之前,谁也不准踏进将军府大门半步,去惊扰了夫人休养。” 楚锦望着走到眼前的男人,没了第一次在医馆见面时的随和优雅,似乎天生带笑的眼眸,此时也充满强势控场的压迫感。 那种从战场上带出来的杀伐之意,在此时毫不掩饰的释放,将站在他四周的人全都卷进这份压抑的气场中。 为什么偏偏是你。 楚锦迎着苏枫冷淡又锐利的打量,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身为南宫王府的人,却急于维护钟离家的人? 真是可笑!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打扰。”楚锦微微笑道,“只是连军部都出动,不知这是出了什么事?” 苏枫淡声道:“楚医师,这不是你该打听的。” 楚锦垂眸致歉:“抱歉,是我不该。” 苏枫又道:“那楚医师还有别的事吗?” 楚锦轻轻摇头,扫了眼被青龙军围住的大将军府大门,转身离去。 苏枫传令后,也不再管楚锦,翻身上了战马,疾驰离去。 他耳畔还回响着刚听见钟离雀坠崖的声音: “李护卫传信!钟离小姐在水阳观遇袭坠崖,疑似有参亥州叛军踪迹!” “金甲军古校尉为救小姐也一同坠崖!” 那些声音清晰又嘈杂,一股脑地往他耳朵里钻,交织出无数画面。 上一刻还好好跟他发传文谈笑的人,怎么会—— 苏枫感觉自己的心跳从未如此快过,一声声地,又急又重。 他朝水阳观的方向赶去,再次违背父亲的命令。 * 钟离雀在混沌之中,看见无边黑暗。 她不知道自己行走在何处,只是下意识地往前走去,明明是黑暗中,却能感觉到自己睁着眼正四处打量。 前方似有什么力量在呼唤着她,那股力量一会让她感觉到舒心、沉迷,一会又令她感到畏惧、害怕靠近。 这时候钟离雀就会停下脚步,不敢继续往前。直到惧意被驱赶,变得平静后,她才会继续前行。 钟离雀在黑暗中问自己:“要去哪里?” 一个声音回应她:“你想去哪里?” 钟离雀停下脚步,这时候恍然,自己似乎一直走在沉沉的水中,每一步都因为不可阻挡的水流走的十分艰难。 她的世界忽然有了声音。 水声。 钟离雀低头看去,轻声问道:“我不知道,你想要我去哪里?” 她向下看去,眼中出现点点璀璨金光,是金色的剑尖。 钟离雀惊讶地睁大了眼,目光被它吸引,盯着剑身缓缓抬头,看见一柄金色的长剑立在她的身前。 剑身修长,金光奕奕,钟离雀在这道金色长剑上看见她的父亲、兄长。 他们手持刀剑,面对自己的敌人出招。 她看见等在将军府的母亲,神色忧愁。 看见单手提剑的虞岁站在无边海上,挥剑斩出爆燃的烈火。 钟离雀看见了自己。 明亮剑身中倒映出她自己的模样,钟离雀与剑中的她互相对望,同时眨了眨眼。 她们的眼眸同样清澈,眸子中倒映出金色的金光。 转瞬间,黑暗散去,金光大绽,万剑矗立。 钟离雀惊讶回首,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黑色神木签。 她听见那个声音说:“你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钟离雀忽然惊醒,右手传来钻心的痛感,她无意识地痛呼声,引来身前的人回头。:,,. 268. 第 268 章 重台三狱 山洞中有水滴声,还没有彻底清醒的钟离雀却没能注意到。 她的右手被利箭击穿,伤得不轻。虽然古竣帮忙处理了伤口,但药效过去后,还是将她给痛醒了。 钟离雀睁着眼勉强看清眼前的人,一身湿漉漉,似乎刚从水里出来,像个水鬼。 平日就冷峻的面容,这会瞧着眉头紧锁,更添肃意。 古校尉?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钟离雀皱起眉头。 古竣见钟离雀想要撑手起身,沉声道:“别动。” 他要上前制止,却又碍于二人身份顿住,只解释道:“你手伤严重,不能使力。” 钟离雀仰起头看他,纤细的脖颈线条在此刻展露,心中警惕,面上不显地问道:“古校尉,你怎么在这?” “奉命来水阳山办事,在山崖等待的时候,碰巧看见你坠崖一幕。”古竣解释道,“我看追击的人像是参亥州罗刹术士的装扮。” “……那是参亥州的人吗?”钟离雀皱紧眉头,声音轻了许多,“我不知道。” 她看见的东西很少,马车被击碎后,她又被黄金长蛇一尾巴抽飞,便直接摔出山崖。 但钟离雀在那短短数眼的时间里看见的东西,却足够惊讶她许久。 九流术的世界,比她想象的还要有趣。 钟离雀受伤的不止是手,腰背脖颈和腹部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原本干净整洁的衣裳,也因为泥沙侵染变得脏兮兮和皱巴,还染了一身血腥味。 她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大脑飞速运转,张嘴轻声说道:“谢谢你,古校尉,如果不是你,我怕是已经……” 钟离雀在模糊的光亮中,看见古竣衣上的血迹:“你也受伤了吗?” 古竣沉声答:“一点小伤,不碍事。” “抱歉。”钟离雀低下头去,紧咬着牙,疼得浑身是汗。 “无须抱歉。”古竣回头看了眼身后,“昨夜暴雨,让水阳山河流暴涨,将原来干涸的地方都淹没,水流湍急,在我力量恢复前难以出去。” 在山崖时,楚锦最后那一箭反而是冲着他来的。 二人都了解彼此的实力,这一箭带着楚锦的怒火,就是要将他打入地下。 古竣也没有想到楚锦会这么疯。 他看着少女说:“将军府的人肯定会第一时间联系帝都那边,就算是将军府的护卫出事了,外边还有金甲军的护卫,想必很快就会有人找过来的。” 钟离雀无意识地应声回答着,脑子昏昏沉沉,压制疼痛消耗了她大半精力,已经无心去听古竣都说了什么。 古竣见她迷糊的样子,这才皱起眉头上前,听见有人靠近的声音,钟离雀勉强打起精神来,微微睁大了眼睛看过去。 像极了受惊的鹿,明明心中惶惶,眼眸却依旧水润明亮。 “古校尉。”她说。 古竣:“你需要休息,别太担心,我们会出去的。” “谢谢你。”钟离雀轻声说,她歪头靠着冰冷的墙壁,感觉自己也变得冰冷,“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的手怎么样了?” 古竣闻言朝钟离雀的右手看去。 他虽不是医家术士,但却上过战场,战场上什么伤势都有,以他的经验,是觉得钟离雀这只手就算医治好,也会落下病根,不会和从前一样,至少不能再拿重物。 比如说刀剑。 就算使用,也因伤势限制,发挥不了全部实力。 古竣抿唇道:“不太好。” “是么?”钟离雀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皮也越来越沉。 她长这么大以来,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 古竣觉得不对劲,上前几步凑近打量,才发现之前脸色惨白的少女,这会肌肤微微发红。 “钟离小姐?”他低声道。 钟离雀已经闭上了眼:“什么?” 古竣说:“你摸一下自己的额头试试体温。” 钟离雀:“你不是不让我动吗?” 古竣沉默片刻,伸出手道:“冒犯了。” 他冰凉的手掌轻贴在少女额头,感受到滚烫的温度,而钟离雀也逐渐失去意识,再次晕过去。 古竣收回手,望着钟离雀昏睡中也紧皱的眉头,片刻后,再次将目光落在她的右手。 楚锦是故意瞄准的手。 他不由回想起前段时间二人见面时的谈话: “陛下对钟离家的忌惮,不止是一个钟离辞。他的儿子钟离山虽然远在太乙,但时常有和他相关的消息传回来,钟离山表现出来的兵家天赋就算是在太乙也是数一数二的,这让陛下很不安。” 古竣是最近很受青阳皇赏识的金甲军,常伴青阳皇左右,看见的听到的都比别人多得多,也能更直接地感受到青阳皇的想法。 青阳皇很厌恶钟离家,也很怕钟离家。 正因为钟离山表现得太过优秀,所以青阳皇怕钟离雀也同样是兵家之才,哪怕受誓约限制不能修炼,但只要她是高天赋,就是潜在的威胁。 他们都是钟离辞的孩子。 谁也说不准。 楚锦没能找出钟离雀修行或是天赋的证明,不如直接一点,先把人毁 掉,哪怕她真的有天赋又如何?到时候也来不及了。 至少有伤的钟离雀实力无法到达她兄长和父亲的高度,还能借此事试探一下钟离辞的态度,让陛下看看钟离辞会怎么做。 古竣没想到楚锦会这么着急。 就算这是青阳皇想要看见的,但却会激怒钟离辞,而陛下暂时还不能对钟离家做什么,那么最后倒霉的可能是动手的楚锦。 除非找到钟离雀私下修行的证据。 古竣盯着眼前的少女看了许久。 想来是找不到的。 否则她也不会差点死在山崖。 古竣掐诀召出周天火,驱散洞中冷意,火光照明之下,可见这是一处空间不大不小的山洞,再往后退几步,便是涨潮的河水,如果外边继续昨夜的暴雨,这个山洞也会被淹没。 好在外面虽然乌云压顶,偶尔还能听见些许雷鸣声响,却不见有风雨降临。 水阳山已经被青龙军围住,钟离威亲自带兵前往山崖下方找人。 今日钟离雀三个字在帝都数山中频频出现,就像监测异火一样,虞岁设定的是关键词触发,只会关注到提及异火的传文消息。 原本她是在认真进行对数山的感染,让山灵侵入其他人的听风尺,让他们带回其他五国去,穿梭在运行的数山中时,无意看见提及钟离雀的传文,不由皱起眉头。 虞岁在数山中提取关键词后,便看见钟离雀在水阳山出事的消息。 她神色微冷,立即给燕老发去传音询问。 向来慢吞吞的燕老这次倒是秒接。 虞岁直接问:“她为什么会在水阳山出事?” 燕老答得也快:“帝都圣者太多,我这边不能冒险,但她不会有事。” 虞岁起身问道:“您是想刺激钟离辞?” 燕老:“这对钟离辞来说是迟早的事。” 虞岁安静片刻,轻声问:“人找到没有?” 她的语气压得不轻不重,目光却逐渐冷了。 “还在水阳山。”燕老反问,“她为何离开帝都?” 虞岁没有回话,直接挂断了传音。 她不可能告诉燕老钟离雀预占的能力。 燕老缓缓收起听风尺。 山容在后边轻声笑了笑,问他:“您打算如何?” “把那几名盯了许久的参亥州罗刹术士交给他们。”燕老没什么表情地说,“把兵家的人引到医馆去,以叛军同伙的罪名先把她关起来。” 山容:“好。” 只要先把楚锦关进重台三狱,后边无论是需要兰毒的证据,还是谋反的证据,都很好解决。 虞岁第一时间锁定钟离雀听风尺的位置,却发现她的听风尺在帝都,且在一个熟悉的地方。 楚锦的医馆。 确认听风尺位置后,虞岁想的和燕老一样,要让楚锦借此机会去重台三狱。 此时此刻,钟离雀的听风尺在楚锦手里,就是她参与水阳山刺杀一事的铁证。 虞岁缓缓拿起听风尺给苏枫发去传音。 刚踏入水阳山范围的苏枫看见传音显示,心头一抽,冷静下来,找了无人的地方接起来。 他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等对方先开口确认。 虞岁说:“二哥,雀雀的听风尺在楚锦手里。” 只这一句话,苏枫便明白她的意思。 他心头蹭地窜起怒火与杀意,当即就要回头,却被虞岁制止:“你等他们发现参亥州罗刹术士的时候再行动,否则事后爹爹问起来,你无法交代。” 如果苏枫先一步去了医馆找楚锦拿听风尺,事后南宫明一定会问他怎么知道钟离雀的听风尺在哪。 苏枫压着火气问:“还有多久?” 虞岁答:“快了。” 不过一会帝都就有消息传回,说是发现了参亥州叛军的踪迹,苏枫去找钟离威请示后,再次回帝都,直奔楚锦的医馆。 虞岁挂断传音,站在屋中安静片刻,忽然抬手又快又狠地将手中听风尺摔了出去,玉质的听风尺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发出清脆声响的同时,舍馆屋门也从外面打开。 梅良玉看着蹦跶在自己脚边溅开的听风尺残渣,也没躲,只是眼皮一跳,往虞岁看去。 虞岁:“……” 梅良玉左右看了看,没人,以为她在朝自己发火,忍不住抬手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敢相信。 虞岁抿了抿唇,缓声道:“师兄。” 表示这火气不是冲他去的。 “我来之前可是跟你说过的,我是来给你带早膳的。”梅良玉又晃了晃手中的食盒,皱起眉头,“怎么了?” 梅良玉第一次看见虞岁发怒摔东西。 平时就算她心有不满,最多也只是冷脸或者沉默,少有行动。 难以想象是什么事能让她如此生气。 虞岁目光扫过地上的残渣,忽地一笑:“没事。” 反正躲在阴沟里的老鼠马上就要被捉出来了。:,,. 269. 第 269 章 我早死的阿姐、你的妹…… 帝都医馆。 楚锦被迫从将军府离开,一路上压着火气回到医馆,神色漠然地往里走去。 她是想去看孙夫人的。 昨夜孙夫人病危,钟离雀去五行院找了钟离岐回来。 楚锦心中有所怀疑,如果真的病危,钟离雀又为什么会拒绝自己去给孙夫人救治?要么是钟离雀怀疑自己的身份,要么是孙夫人的情况还没有到那种情况,否则以钟离雀的孝心,绝不会阻拦。 而且医师这么多,又为何非要是钟离岐? 钟离岐是五行院的主管之一,如今五行院因为数山改革一事严禁出入。 提起五行院,楚锦就会想起听风尺。 楚锦之前就觉得钟离雀看听风尺的时间和次数都太多了,仿佛听风尺里面有什么吸引她一样。 昨夜钟离岐被从五行院叫去将军府一事,让楚锦心中有种猜想,也许从钟离雀的听风尺中,能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今日去将军府见孙夫人,也是想证实孙夫人昨夜是否病危。 可惜被苏枫阻止。 楚锦想起苏枫当时坚定要拦下自己的一幕,忍不住在心中冷笑着,朝医馆二楼走去,来到拐角最里面的小屋。 “怎么样了?”她进屋后问道。 里屋屏风后有一道高大的人影,正在研究手中的听风尺,闻言低声回道:“目前来看没什么特别的,但不排除有东西藏在地支星海里。” 楚锦站在屏风后,微微眯眼:“她平日联系最多的人是谁?” 站在屏风后的池彦答:“王府二世子,苏枫。” 楚锦冷笑道:“这两人能说什么?” 池彦说:“看起来只是些闲聊琐事,你要看吗?” 楚锦冷哧一声,走到桌边坐下,懒得看些污言碎语,沉思问道:“你觉得他们的传文频率如何?” 池彦又道:“与其他人相比算得上频繁,几乎每天都会联系,或许是因为二世子在兵家重台,常在晚上回复。” “晚上?”楚锦问道,“那她白天经常联系的人是谁?” 池彦说了好几个名字,但楚锦觉得不对劲:“时间和频率都对不上,你确定已经查看完她的所有记录了?” 池彦:“看完了,没什么重要的、或者见不得光的消息。” “那就是被隐藏了。”楚锦笃定道,“继续找。” 她心里忽然升起一丝兴奋之意。 有什么传文需要被藏进地支星海里?当然是见不得光的、会危害到钟离家、会成为钟离雀弱点的传文。 “得花点时间。”池彦说,“现在五行院那边太多圣者了,整个帝都的通信院术士几乎都在那边,想要找藏起来的传文不容易。” 楚锦皱起眉头。 她也知道,现在的时机不对,贸然行动可能会惊动五行院那边的人,但是她又不甘心放弃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突破点。 楚锦吩咐道:“你先试试,如果会惊动五行院的话再说。” 池彦点点头,专心研究手中的听风尺。 远在太乙的虞岁盯着池彦操纵钟离雀的听风尺,看他疯狂破解数山的阻拦,来到地支星海想要寻找被隐藏起来的传文,心中冷笑一声,面上不显,低头吃着梅良玉带来的早膳。 梅良玉站在桌子对面,拧着眉问她:“到底谁惹你了?” 虞岁头也没抬道:“青葵。” 她答得干脆,梅良玉倒是愣了下,眯着眼又问:“她又做了什么?” “她害你还不够,竟然还……”虞岁说得顿住。 梅良玉盯着她,帮她把话补完:“还对钟离雀动手了?” 虞岁直起身,鼓着脸抿唇没说话。 梅良玉能猜到钟离雀也不奇怪,那两个名字,对虞岁而言,就是一个好一个坏。 梅良玉从她沉默的脸上看出了几分倔强,竟觉得有点孩子气的可爱,看了一会,在心中叹息声,淡声道:“你什么时候能为自己的事生气发脾气?” 虞岁抬头看他一眼:“有的事我能忍,有的事不想忍。” 梅良玉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扬首朝少女看去:“现在让钟离山回去?” 虞岁皱起眉头。 梅良玉又道:“自家妹妹出事,他还有脸待在太乙?” “他回去也没用。”虞岁瞥眼去看放在桌上的另一个听风尺,“反正也快结束了。” 梅良玉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瞧。 钟离山这个傻子,还说自家妹妹和虞岁关系也就那样,他怕是不知道这两人关系究竟有多好吧。 * 楚锦在医馆耐心等着池彦发掘钟离雀的听风尺,她认为这次一定能从听风尺中找出有用的消息,两次进不去将军府而郁结的心情也得到了舒缓。 等待中,忽然收到传音兽来信:“快走。” 楚锦刚听清传音兽带来的消息,还未给出反应,就听屏风后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木质的屏风被剑气冲击变得粉碎,手握听风尺的池彦更是被一柄约有六尺长的利剑贯穿腹部,高举在空中,睁大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池彦瞳孔中倒映出破窗而来重伤自己的高大剑灵,同样是骷髅剑灵的形 态,它的体格瞧着却十分强壮,连手脚的骨骼都比别的剑灵要大一圈。 它的额头上有金色的云纹,随着它左右活动脖颈时闪烁耀眼光芒。 苏枫的剑灵名叫赤云,比它的主人还要凶猛好战。 楚锦震惊起身,刚看清赤云的模样,它已甩剑将穿在剑上的池彦朝青葵的方向甩去,它只是这么轻轻一挥,却斩出两道纵横交错的剑气,逼得楚锦立即闪身退避。 池彦摔到紧闭的屋门上,将屋门破开,被站在门口的苏枫抬脚踩在地上,这一脚力道之重,让地面都生出裂纹,而池彦更是吐了一口血彻底晕死过去。 气浪追击下,让池彦握着听风尺的手落在地面反震,听风尺脱手而出,被苏枫伸手抓住。 “你……”楚锦看见苏枫微微睁大眼。 这人怎么又追过来了?! 是追着听风尺来的?怎么可能! 楚锦神色瞬变。 苏枫望着屋中的楚锦,脑海里响起虞岁的声音: “她叫青葵,是青阳的玄魁百寇,也是被父亲抚养长大的、我那个早死的阿姐、你的妹妹。” 如今再看楚锦,苏枫脑海里想了许多。 那相似的面容,同样纯黑明亮的眼眸,以医治素夫人旧疾为借口出入南宫王府—— 倘若岁岁说的都是真的,那楚锦今日针对钟离雀的行为是否有父亲的授意? 苏枫不愿去细想。 他更不会承认眼前的女人是他苏枫的妹妹。 苏枫一双冷然的眸子紧盯着楚锦,反手拔出佩戴在腰后的长剑。长剑出鞘的瞬间闪烁的青色剑光,夹杂着清脆的凤鸟啼鸣声。 奇兵·青云剑。 这是苏枫测出兵家天赋,并扬言要成为兵家重台的大将军那年,南宫明给他的。 此后苏枫就一直用着这把青云剑,再没换过。 长剑出鞘,剑身修长,青光幽幽,像是夏日群山中万物繁盛的青翠,生机勃勃。 青云剑出,必有纵横双生剑气,被双生剑气所伤,伤痕不会消失。 楚锦意识到苏枫要对自己动手,气极反笑,刚升起护体之气,身后却有劲风而至,剑灵赤云带着杀意攻上。 她可以使用名家字灵拦下赤云这一击,却又不能在这里暴露自己名家的实力,挥手间甩出三根金色长针,针尖绕过剑气,刺入剑灵咽喉,让它的攻势减缓。 楚锦趁机闪身避开剑气,回头迎上苏枫持剑竖斩,毫不犹豫地双手合力接住这近到眉心的一剑。 女人纤细白皙的五指生出青黑色的鳞片覆盖,医家麒麟手,刀枪不入。 苏枫毫无所惧,攻势不停,直接与楚锦比五行之气,气劲暴涨,麒麟手坚硬的鳞片被气劲蹦飞。 在剑刃挑开鳞片伤及自己时,楚锦果断松手后仰下腰拉开距离,稳住下盘旋身飞踢一脚踩在剑上彻底避开这竖劈的一剑。 然而楚锦旋身还在半空的空档,剑灵赤云震掉插入咽喉的金针,朝她斩出两道剑气。 苏枫反应也快,被楚锦旋身躲开那一剑后当即松手,长剑下落,换左手反手握剑,顺势上挑斩去。 楚锦腹背受敌,只来得及躲掉剑灵斩出的两道剑气,脚尖刚触及地面,那青色的长剑就已悬在她咽喉,紧贴纤细的脖颈,气劲已经割伤了她的肌肤,崩开一条血线。 他竟敢——! 楚锦心中震怒,再次施展麒麟手,双手横档在脖颈,拦下苏枫一剑斩下自己头颅的攻势。 苏枫确实起了杀意。 他若真要杀了楚锦,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只有现在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而杀了她。 楚锦拦剑的手掌被割出一道伤口,血肉翻卷,冷脸后撤翻窗御风术跃至高空。 她垂首看向站在窗口,被自己拉远距离的苏枫,眸光冷怒,而苏枫此时却不怕她会跑掉,神色冷淡地抬头朝楚锦看去,招手将来时布下的音障结界散去,漆黑的眼瞳中露出嘲弄之意。 不对! 楚锦这才察觉到外边的变化,瞳孔一缩,无数飞箭已从四面八方袭来。她听见铁骑跑动的声响,眼瞳中倒映着下方街道中身着玄色铁甲的青龙骑兵,正高举红缨长枪对准自己。 青龙军为什么会在这?! 刹那间,楚锦不可置信地看回窗口的苏枫,却不见他的身影,出现在她眼里的,是数不清的兵家剑灵。 楚锦咬牙,心中一狠,御风术试图突围剑灵的包围。红缨长枪飞射速度如世间最快的飞箭,带着肃杀的尖啸声,猛击楚锦肩背,气劲冲击使得她神魂皆是一震。长枪带出血花,将楚锦从高空击落。 长枪直直地落在地面,楚锦则受击仰面摔倒在地,闷声痛哼,眉头紧皱,麒麟手已是血肉模糊。一把把刀剑交叠着,剑尖直指落地的楚锦。 今日乌云压顶,原是白天,如今看起来像是雨夜快要降临般,充满了阴沉压抑的气息。 楚锦听见铁骑靠近的声音,她艰难地转动眼珠,不敢扭动脖子,只要她稍微一动,就会让卡在脖颈的长剑们给上一刀。 骑在战马上的左副将冷声道:“潜伏在帝都的参亥州叛军已经被抓捕,楚锦联合参亥州叛军刺杀 将军府大小姐一事属实,钟离小姐消失在水阳山,她的听风尺却出现在这里,证据确凿,我等奉将军之命,速将此人拿下,关入重台三狱审问!” 楚锦被剑灵们压死在地面,看见站在青龙军身前的苏枫,眼眸因为伤势渐渐染了血色。 那双眼死死盯着苏枫,仿佛是在将他碎尸万段。:,,. 270. 第 270 章 急报 左副将带着青龙军,押送抓到的参亥州叛军回重台三狱。 苏枫手里拿着钟离雀的听风尺,看着还没来得及关闭的传文界面,可以得出楚锦想要从听风尺寻找破绽的想法。 不知究竟是什么时候盯上的钟离雀。 苏枫在来的时候,就靠着虞岁给的听风尺定位,明了池彦和楚锦的位置。 他提前布下音障结界,让楚锦无法及时察觉青龙军靠近。 青龙军今日抓捕叛军的动静很大,行动没有掩藏,引来许多人的关注。 黄金长蛇原本是守在医馆的,却因为燕老那边对参亥州叛军术士出手而赶了过去,调虎离山被困无法回来,千钧一发之际给楚锦传回消息,却还是没赶上。 楚锦被抓,最初以为苏枫是跟着听风尺的位置找过来的,听完左副将的话才明白,原来是从参亥州叛军那边找来的线索。 还有谁竟然在暗地里窥探自己,频频坏她好事? 楚锦想起几月前的某个晚上,她在回医馆的路上,遇见一名从天机术吞影中冒出来的阴阳家术士袭击,那次之后没有再遇见,让人去查了也没有找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难道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重台狱里面阴森可怖,到处都是大型术法结界。 入狱的九流术士手都会被戴上灭气链,红色的细长铁链缠绕在脖子,有七张细长的黑色符纸贴在脖子一圈,形成封印,无法调动五行之气。 楚锦虽年纪轻轻就已是神魂光核,天赋颇高,却也扛不住青龙军的配合,几十几百的兵家术士同时出手,光是剑灵围杀这招就没人能扛得住。 她在医馆受了伤,御气不足,这会入狱又被封印,更加没有力气反抗,只能神色嫌恶地扫视狱中的一切,心中怒火更旺。 狱军拎着灭气链像是打鞭子般甩动,落在后边的楚锦便随着力道被长链拉扯着摔进隔间中。 她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脑袋猝不及防地砸出血来。 然而狱军并没有多看她一眼,把人在横梁上吊起来,双脚离地,拉扯着两只手臂,再将门一关,便转过身去,面无表情地继续在狱中巡逻,等待将军们过来审问。 楚锦从未如此狼狈过。 从小到大她就是要什么有什么,哪怕是在罗山之巅那段日子,素夫人也让人小心呵护照顾。 假死之后,还没被周先生带走多久,就被南宫家的人追上,虽然被迫和母亲离开,但有父亲在,楚锦也逐渐接受。 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楚锦认为自己是特别的。 她是南宫明的孩子,她当然会在未来的某天光明正大地回到南宫家。 可不该是在她的计划一次次失败后如此狼狈地回去! 重台狱归军部管理,又是与叛军谋反相关的罪名,也许幕后暗算自己的人,还会借着最近兰毒的风波,给她安上一个兰尸的罪名。 如果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医师,那必死无疑。 想要离开重台狱,只能靠南宫家。 楚锦心中实在是不甘心。 她双颊汗意淋漓,喉咙干燥,嘴唇也开始干裂,抬头朝前方燃烧照明的火焰看去,楚锦想起闻人胥。 那个眼尾绯红,笑起来总让人觉得妖冶又印象深刻的男人。 他实力强大,每次外出任务,无论遇到多么棘手的情况,遇到多么厉害的对手,都显得十分从容,掌控全局。 楚锦从闻人胥那里学到许多。 ——这个叛徒。 楚锦无法接受闻人胥对自己的背叛,最让她觉得可恨的,是闻人胥故意放走庚汉复,让庚汉复把他杀死秦崇学的消息带回来,亲口说给她听。 闻人胥就是要楚锦知道,是他做的。 这份挑衅无疑是在火上浇油,楚锦心底滋生出无法释怀的恨意。恨意刺激她的情绪总是怒意高涨,无法停止,必须去做点什么让自己动起来。 可如今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屈辱地等在重台狱,等着南宫家出手收拾她留下的烂摊子。 * 南宫王府。 惠夫人和她的小姐妹们出游一月,今儿终于回府。 轿子刚落地,惠夫人笑盈盈地从里面出来,就看见王府大门敞开,从里面走出一名面容昳丽的蓝衣女子。 惠夫人轻轻勾眉,似笑非笑地朝素夫人看去:“这不是素夫人吗,瞧着如此着急,是要去哪啊?” 素夫人原本就因为青龙军把楚锦关进重台狱的事揪心,一看那不怀好意笑着的惠夫人,顿时想起带头去医馆抓人的是苏枫,神色不免冷了冷。 惠夫人见素夫人突然冷脸也不怕,反正这人在王府多年,就没有过好脸色,她都习惯了。 “惠夫人。”素夫人上马车前,回首居高临下地望向惠夫人,言语间冷嘲之意明显,“你有外出游玩的时间,不如多花点时间来管教二世子,免得他何时惹恼王爷也不知。” 这话惠夫人就不爱听了:“自己孩子都不爱管的人,如此关心别人管教孩子作甚?难道素夫人是想向我请教如何教养郡主不成?” 素夫人被她这开头那句话刺痛,想起自己的大女儿,冷脸不再说话,转头进了马车中, 往南宫老宅的方向赶去。 惠夫人也不高兴了,气呼呼地往王府里走:“刚回来就遇上这么一出,真是晦气。” 她走了没两步,又回头,拧着眉头问:“枫儿在帝都出什么事了吗?” 王府的秋管事将今日发生的事告诉了惠夫人,并说如今二世子又去了水阳山找人。 惠夫人坐在自己的兰香庭院中,得知苏枫又去找钟离雀那丫头后,忍不住在心中叹气。 少年相思苦,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以前也这样,所以这会倒是能理解苏枫。 何况王爷那么聪明,对自己的孩子们也了如指掌,不可能看不出枫儿这点心思,去救钟离雀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哪还会惹恼他。 惠夫人想起素夫人在王府大门前说的话,忽地眼皮一跳,问:“你说那医女叫什么名字?” 秋管事答:“她名叫楚锦,被称作是帝都的小医圣,医术了得,接触过不少帝都世家,上次还去给素夫人诊治过。” 一个医女,有什么好在乎的? 难不成是觉得这医女像她的大女儿? 惠夫人转了转眼珠,又问:“素夫人刚才是要去哪?” 秋管事答:“是去老夫人那边。” 惠夫人:“为了那名医女?” 秋管事为难道:“这倒是不知,不过确实是事发后素夫人才开始行动的。” 惠夫人听后,心有不祥的预感。 素星竟然敢去找老夫人,那可不是像不像的问题,那医女恐怕—— 惠夫人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你们准备一下,将我给老夫人带的礼物找出来,随我去趟老宅。” 她刚要往外走,又回头对秋管事说:“你再派人去盯着重台狱那边,二世子回来了立马告诉我,也让他立刻回来见我。” 秋管事垂首连连答是。 * 水阳山,地下暗河。 钟离雀重伤之下发烧不醒,古竣还在等自己的状态恢复,不时回头看看少女的状态。 古竣看着钟离雀出汗不止,手也变得冰凉,受伤处的肌肤逐渐变得发青,再拖下去肯定不行。 他刚要起身有所动作,忽然戒备起来,手持短刃面向水流哗啦响动的方向。 从水中冒头出来的是一队青龙军,双方彼此戒备,在火光中看见后边的钟离雀后,青龙军才出声问道:“古校尉?” 古竣收起兵器,点头应是。 青龙军这才放下戒备,上前救人,古竣却先一步回头弯腰将昏迷不醒的钟离雀抱起,随着青龙军离开地下暗河。 河岸边已经站满身着玄色铠甲的青龙军,钟离威绷着一张脸,盯着急湍的水流,不敢想如果是钟离雀一个人掉下来会如何。 她是平术之人,根本没有自保能力,听说掉下来之前就受了伤。 钟离威已经能想象,等日后大哥回来知道这事该如何骂自己了。 “小姐找到了!”李护卫的声音一响,钟离威立马动身赶过去。 等在岸上的人都在帮忙将水中的古竣和钟离雀带出来。 古竣以自己的五行之气护着怀里的人,没让她沾染一滴河水。 远处战马疾驰,快靠近岸边时苏枫拉着缰绳急刹停住,一眼看见人群中的古竣。 古竣浑身湿透,抱在怀里的姑娘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垂落的右手虽然有简单的包扎,但包扎的衣物早已被血水侵染。 苏枫翻身下马,脸色阴沉,无视其他人,一路朝古竣走去。 “医师!”钟离威高声呼喊随军而来的医师上前去医治。 “在这在这!”医师因为着急差点摔倒,被路过身边的苏枫一把抓起,御风术拖着人来到前边。 医师刚站稳,就看见苏枫不容拒绝地从古竣手中接过钟离雀,将人拦腰抱起,细心地没有碰到她受伤的手掌。 古竣愣了下。 他原本是要把人交给医师的。 古竣动了动眼珠,打量这位南宫王府的二世子。 他对钟离雀的在意,这次是否表现的太过明显了些? 苏枫却看都没看他一眼,接过人后便往备好的马车走去。 医师快步跟在他身边,进行初步判断。 钟离威知道苏枫和钟离雀之间的关系不错,经常在兵家重台看见这二人在一起,所以对苏枫的举动没有阻拦。 他刚要跟上去,就听手下高声喊道:“将军!急报!” “参亥州局势稳定,大将军此时已带着参亥州叛军主谋等人来到帝都城下!” 钟离威听得又惊又喜,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他快步往前,高声道:“留下队人马在此看守,继续搜查,其余人等随我回城!” 古竣心中惊讶,面上不显。 钟离辞何时回来的消息就连青阳皇那边也不知道。 大将军一回来就遇上自己女儿被刺杀受伤的事,古竣心头暗自为楚锦着急。 她这次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 271. 第 271 章 南宫家不会为了一个外…… 271、 白日里,青阳皇因为太乙兰毒一事牵扯出青阳御兰司与玄魁勾结而震怒,将六殿下和御兰司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其他人要么看热闹,要么祈祷自己不会被牵连。 五行院里的几位太乙圣者,知道的比旁人要多一些。 卫惜真传来的消息,明确告诉他们欧如双此时的状态,是在濒死之际被地核之力保护着。 如果没有地核之力,欧如双必死无疑。 让这些圣者为难的不是欧如双死不死,而是他们的学生也和兰毒有关。 有的学生是被玄魁的人蛊惑使用了兰毒来提升修为,有的学生则是玄魁的兰尸。 年秋雁的消息传到长孙紫这里,没有确认是玄魁的人,却让长孙紫心中不安。 被欧如双哄骗?自己的徒弟什么德行,长孙紫是清楚的。 年秋雁不可能傻到被欧如双欺骗,不知道在蜃景那边是制作兰毒的据点。 长孙紫忧心自家徒弟,也没了去钟离将军府的心思,但没多久,就听说将军府的小姐在外遇袭,坠崖后生死不明的消息。 这才得知钟离雀是平术之人。 “她父亲不是兵家的三战神之一吗?”长孙紫问道。 法家于圣望着窗外的金铎,淡声道:“钟离家与青阳皇室有契约,族中女眷不可修炼,违逆者可视为谋反。” 站在窗前的老者,眉须都是雪白之色,目光却仍旧锐利有神。 长孙紫眼中露出惊讶之色,她倒是不知道。 青阳国以外的人,只知钟离辞在兵家的威名,却不知道钟离一族女子的处境。 在钟离辞的光环下,众人只会认为钟离一族的女子都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小姐,光是家世背景这一点,就少有人能及。 人们看见的是出身世家的高贵,却无法看见藏在繁华背后的威胁。 于圣望向王宫的方向说:“太乙的学生们,到时间后总会回归自己的国家,也许在太乙求学的日子,才是他们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长孙紫随着他一起看向窗外的世界,面纱之下的神情谁也无法窥探。 于圣回头对她说:“你若想避世,就不能对太乙之外的任何事情插手。” 长孙紫说:“您是指我昨夜去了将军府吗?” 于圣淡声道:“你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可能就会让青阳皇生出别的心思,帝王多疑,这点你应该知道的。” 长孙紫低垂下长卷的眼睫,陷入沉默,片刻后轻声问道:“钟离辞甘心吗?”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于圣看回外边,“所以如今的青阳陛下才害怕。” * 青阳皇正在大殿上训斥御兰司勾结玄魁一事,谁知没过多久,就传来钟离雀在水阳山遇刺的消息。 将军府的小姐遇刺,又和参亥州的叛军有关,这事对青阳皇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凡是和这两件事有关的朝臣上上下下都被青阳皇狠狠地骂了一通,并要人立马去找到钟离雀,再将那些参亥州的叛军处死。 于是钟离雀在水阳山遇刺一事,便被青阳皇一句话,定性为叛军所为。 御史府的人顶着压力往兵家重台跑,协助对方查案,务必要在今日之内将此事了结,否则就该轮到他们掉脑袋。 早朝时间已过,大殿内却一个人都不敢走,青阳皇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椅上,冷眼望着下方众臣。 殿外忽然传来急报声:“陛下!” “禀陛下,钟离大将军平叛参亥州叛乱,带着参亥州的叛军主谋们回来了!” 青阳皇听得仍是面无表情,众臣却是神色各异。 太子皱眉发问:“谁让他回来的?” 边上的右丞相低咳声,太子才收敛声息。 青阳皇沉声道:“钟离辞平判参亥州,回来本该是大喜的事,为何孤却没办法开心?” “今日将军府出了这种事,你们让孤如何面对胜仗归来的大将军!” 他抬手重重一拍龙椅把手,气浪自大殿上方炸开,让殿内所有人心头都是一震,修为较低的人,这会已经受不住气浪压迫直接跪倒在地。 下边无人敢说话。 直到外间传来消息,坠崖的钟离雀和古竣都已经找到了,青阳皇才从椅子上站起身,问道:“大将军在哪?” “大将军直接回了将军府。” 青阳皇冷酷道:“宣他进宫。” 青阳帝都,将军府。 刚过申时,外边的天就已经黑了,阴沉的天色让人感到十分压抑。今儿兵家重台的动静,又让不少人心中惶恐。 将军府里里外外都有青龙军守着,钟离辞先一步回府,去看望病危的妻子。 在钟离辞进屋之前,孙夫人什么都不知道,她坐在床边看书,神色平静,气色红润,并非病重的模样。 听见外边侍女喊将军大人,孙夫人才惊讶抬头。 此时从屏风后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岁月让那张年轻时就俊美无双的脸变得更加成熟富有魅力,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性格嚣张肆意,却不知何时,变得喜怒不形于色,心思难猜,就连身旁最亲近的枕边人也不能窥得他的想 法。 孙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男人没来得及更衣,还是一身玄衣铁甲,墨眉之下的一双眼冷沉锐利,只紧盯着坐在床边的女人。 “你……你怎么回来了?”孙夫人因为太过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要下床起身,被钟离辞伸手在肩上轻轻一按。 “参亥州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会在帝都待一段时间。”钟离辞声色平静,宽厚的大掌放在她头顶摸了摸,安抚之意让孙夫人充满安全感,“听说你昨夜落水,身体……” 孙夫人见他皱起眉头,急忙解释道:“只是风寒而已。” 她告诉钟离辞昨夜病危的真相,钟离辞才放下心来。 “你先去更衣吧,我让人去叫雀儿过来,她前些日子还问我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孙夫人笑着要起身,又被钟离辞按住,他微微垂首,避开妻子一瞬后,又重新看回她的眼眸,“雀儿今日出城遇袭,还未苏醒。” 孙夫人听懵了:“什么?” 钟离辞俯身把人抱进怀里,无声安抚。 * 钟离雀被接回将军府,仍旧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苏枫和古竣都没能跟着她一起进去府中,一个被宫里的金甲军喊走,一个被王府的秋管事喊走。 随军出征的好几名医师都在屋中为钟离雀医治,等钟离雀身上的伤都被妥善处理好后,钟离辞才带孙夫人来看她。 孙夫人走得急,一进屋就直奔床边,看见昏睡中也紧皱眉头的女儿心都要碎了,刚要握住她的手安慰,却发现少女的手掌包扎着一层厚厚的药布。 得知钟离雀的手伤状态后,孙夫人越发伤心了。 她想的是这孩子那么喜欢作画,以后却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长时间拿起画笔。 屋中的其他人识相的离开,只留下钟离辞和孙夫人。 没一会,外边传来钟离威小心翼翼的声音:“大哥,宫里来信,要你进宫。” 钟离辞淡声道:“让他等着。” 这时候也没人敢催着钟离辞进宫去。 孙夫人望着女儿昏睡的面容垂泪,片刻后擦了擦眼睛,背对着钟离辞说:“自从那年她因为捡了一支箭被罚后,我就一直很害怕,但好在这些年都平平安安的,我没想到今日却会……为什么偏偏是手?到底是命运如此,还是那些人有意为之?” 钟离辞就站在孙夫人身旁,低头沉默地盯着钟离雀受伤的那只手。 孙夫人哀声道:“我自知自己太过弱小无力,所以时常告诫自己,只要不给你添麻烦就好,可你有时候,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钟离辞仍旧没有说话。 安静许久后,他对哭得双眼通红的孙夫人说:“我该进宫了。” 孙夫人吸了吸鼻子,道:“你去吧。” 她还是没有回头。 钟离辞看了她一会,无声离去。 孙夫人回头,看向走到门前的男人,许多时候,她都只能看到这个男人的背影,在她的眼中越走越远,也见证这道背影变得越来越孤独。 “你小心些。”孙夫人最终还是不忍心。 钟离辞应了声,往外走去。 * 苏枫被秋管事强行带回王府,在兰香庭院中冷着脸不说话,秋管事等人也不敢上去触他霉头,只能等惠夫人回来解决。 等来等去,却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苏枫耐心耗尽,起身道:“我娘什么时候回来?” 秋管事苦着脸答:“夫人未曾说过。” 苏枫又问:“她去哪了?” 秋管事:“带着礼物去见老夫人了。” 苏枫面无表情地往外走:“那我去祖母那找她。” 秋管事提醒他:“二少爷,还是先换身衣服再去吧,免得吓倒老夫人。” 苏枫这才低头看自己衣袖,他身上染着钟离雀的血。 鲜艳又刺目的颜色。 苏枫看着这血迹,再次想起虞岁的那番话,眼皮一跳:“你说素夫人也去了祖母那?” “是,素夫人先去,随后夫人才……哎,二少爷!”秋管事话还没说完,就见苏枫扭头御风术走人,追都追不上。 南宫老宅虽然也在帝都四街以内,却在十分僻静的地段,周围邻近的宅子府邸都被南宫家买下,防止吵闹。 南宫祖母深居简出,这些年越来越少在外露面,小辈们也没敢常来打扰。 素夫人的车轿停在老宅大门前,就算是南宫王府的人,没有经过通报也无法进去。 在等待的时候,侍女上前凑近她耳边轻声告知钟离辞回来的消息,素夫人眼皮一跳,心中的焦灼之意更甚。 钟离辞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她跟着南宫明这么久,对钟离辞也有所了解,那个男人确实很强,在战场上杀伐果断,战无不胜。 南宫明也和她说过,钟离辞这些年的心思越来越不好猜了。 他把自己的情绪藏得太深,你无法确认伤及他的妻女时,他会以家族为重而漠视,还是会愤怒而报复。 如果钟离辞真的反了,对青阳来说是很大的威胁。 青阳皇必须做好就算钟离辞谋反也能很快镇压 的准备,若是让青阳陷入内乱,并且是长时间的内乱,那对南宫明的计划也不利。 也许这些年困住钟离辞的,是青阳,而非钟离家。 在素夫人沉思当前局势时,老宅中走出一名侍女道:“夫人,请进。” 素夫人从车轿上下来,跟随侍女往里走去。 * 太乙。 虞岁待在宿舍中,她今儿不打算去别的地方。 梅良玉上午离开后在午时准点给她送饭来,虞岁没什么心情吃,却也没有阻止他。 “你要不要说点什么?”梅良玉坐在她对面玩听风尺,回其他人的传文消息。 虞岁听后,微微坐直身子,朝梅良玉看去。 梅良玉头也没抬,声色疏懒道:“我看你一个人憋着太难受了,你若是需要,我可以听过就忘记。” 虞岁转了转眼珠:“师兄。” 梅良玉说:“也可以适当给你点建议。” 虞岁抿唇,心里不得不承认,她刚才确实有了倾诉欲。 憋了十多年第一次想要跟人说点什么。 从前她只能在心里自己和自己说,或者发神经和异火对话。 虞岁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梅良玉:“师兄,我可以提前让你了解一下我家。” 梅良玉闻言轻笑声,将听风尺放在桌上,表现出“我认真听,你说吧”的态度。 “小的时候,我只有除夕那两天才会去老宅见祖母,等时辰一过,就会和父亲他们一起离开老宅,回王府去,不会在老宅过夜。”虞岁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凉的尺面,回忆道,“祖母对南宫家的孩子一视同仁,没有特别偏爱谁,因为她好像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是很在意。” 梅良玉问:“你父亲?” 虞岁说:“祖母并非我爹的生母,但我爹自小由她抚养长大。” 梅良玉露出点恍然之色。 “祖母不常出门,大多时候都在老宅待着,就连我们去老宅想要见她老人家,也要得到她同意才能进老宅大门。” 虞岁语气悠悠道:“她老人家若是没有受伤的话,或许也会经常出来走动。” 梅良玉:“谁这么大胆不要命,敢跟南宫家的祖母动手?” 虞岁耸肩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祖母是伤了神魂,需要长时间的休养。” 梅良玉若有所思:“南宫祖母不是鬼道家十三境大师吗?鬼道家对神魂看得很重要,能重伤她神魂,同是鬼道家术士动手的概率很大。” “师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家祖母可不是十三境大师,而是鬼道家圣者。”虞岁似笑非笑道,“因为受伤,所以祖母也需要息壤医治,而需要息壤医治,便能知晓将她重伤的是农家术士。” 梅良玉眼中露出讶色,虞岁不轻不重地补了句:“小时候大人们不避嫌,所以这些秘密反而让我听了去。” 然而梅良玉肯定想不到虞岁口中的小时候,是她一两岁的时候。 这是虞岁从南宫明那听来的,素夫人向南宫明试探老夫人修为境界时,南宫明没给出答案,所以素夫人也不知道这些事。 素夫人不知道南宫祖母已经破境为圣者,不知道祖母需要息壤治伤,也不知道祖母讨厌农家术士。 南宫明不让她知道,反而算是一种保护。 保护素夫人不要愚蠢地去打老夫人的主意。 如今息壤一分为二,甚至可能再也无法重合,南宫祖母这伤治愈也是无望。 她一看见素夫人,就会想起息壤和自己的伤势,心中恐怕不会好受。 梅良玉沉思道:“既然你祖母对南宫家的孩子一视同仁,素夫人现在去求她,也许会看在青葵是南宫家孩子的份上,不会让她死在外面?” “我赌祖母从一开始就知道青葵存在的。”虞岁却道,“我让人带了点消息给她老人家,告诉她青葵的身份在太乙已经暴露了,所以就算她插手这事也没有意义。” 南宫祖母也许会帮忙不让青葵死在重台三狱,但不会出手让青葵恢复身份回到南宫家,这是南宫明应该做的决定。 虞岁拦这一手,单纯是要让素夫人在南宫祖母那吃点苦头,让她更加着急心痛。 “另外,钟离辞若是没有回帝都,也许祖母还会看在我娘苦苦哀求的份上心软帮忙,但钟离辞回来了,她便不会出手先给南宫家惹麻烦,青葵想要出重台三狱,只能等我爹回来。” 梅良玉算是听懂了,她就是要让南宫明亲自出手。 虞岁随手拨弄着听风尺说:“当年我是被爹爹亲自从罗山之巅带回去的,阿姐当然也要让他亲自接回来。”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 南宫祖母的拒绝,会让素夫人心急如焚。 爱女心切,她会自己暴露楚锦的身份,让重台三狱不敢对楚锦下手。 到时候南宫明回来,也就不得不出手把自己的女儿领回去了。 虞岁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眼里却有几分遗憾。 遗憾不能看见他们一家三口团聚的一幕。 * 南宫老宅。 入门后是大片紫藤花墙,小道铺着青石,老宅内没什么高楼建筑,倒是有不少古树参天,在 地面投下大片阴影,显得老宅整体气氛较为阴森。 素夫人在侍女的引领下,往老宅深处走去,青墙之后,是老夫人的住所。 边上长着一棵巨大的紫藤花树,花藤往青墙和屋顶上牵引,看样子已经围了青墙两圈,十分繁盛。 屋中点着浓郁的药香,气味偏涩,久了又能从中闻到一丝甘甜,能提神醒脑。 素夫人停在门口,没有进去。 她抬头朝屋里望去,看见的是一张隔断紫藤屏风,双面绣花的精致屏风,素夫人这边看见的是繁花盛开景象,里屋看见的则是藤花结苞初绽的瞬间。 素夫人透过纱质屏风,只能看见后边坐在高位的模糊身影。 南宫祖母略显沙哑冷淡的声音传来:“何事?” 素夫人直接跪下道:“求老夫人出手救一个人。” 屏风后的人没有动静,只抬了抬眼皮朝素夫人的方向看去,漆黑的眼珠中看不出喜怒。 “当年在罗山之巅,是我鬼迷心窍将葵儿送走,对外称她死在追杀的罗刹术士手里。”素夫人声音微颤,“可她并未死去,这些年一直被王爷抚养在外,今年才来了帝都,化名楚锦。” 南宫祖母只动了动眼珠,候在边上的侍女便会意上前轻声道:“楚医师今日在水阳山以参亥州叛军的名义刺杀钟离小姐,导致钟离小姐坠崖,青龙军出城搜查,抓到参亥州叛军的同时,也暴露了楚医师,如今已被二世子抓去重台三狱。” 侍女的声音不大,屋里屋外的人却都能听得清楚。 素夫人见南宫祖母这边早就知晓楚锦的行踪,心头一颤,才意识到老夫人一直都知道大女儿的存在。 南宫祖母不冷不淡的声音传来:“利用叛军行刺将军府的小姐,这孩子有些鲁莽。” 素夫人垂首道:“老夫人,她再鲁莽,也是王爷的孩子。” 外边走来一名侍女,站在门口行礼后轻声道:“惠夫人求见。” 南宫祖母回答素夫人的话:“既然是王爷的孩子,那就等王爷回来再说吧。” 素夫人惊愕地抬头:“老夫人——” 南宫祖母:“送客。” “夫人,请。”侍女转而对素夫人道。 南宫祖母淡声道:“让惠夫人进来。” 素夫人跪在地上不敢相信:“夫人!她如今被关进重台三狱,又背负叛军行刺罪名,若是在里面……” “在王爷回帝都并亲口承认之前,你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远在太乙的南宫郡主。”南宫祖母的声音仍旧冷淡,却带上不容拒绝的压迫感,“南宫家不会为了一个外人冒险。” 素夫人脸色白了白,没想到南宫祖母竟然在明知楚锦的身份后,还会拒绝救人。 外人?她又怎会是外人! 侍女上前对素夫人轻声道:“夫人,还是先回吧,王爷最快今晚就会回来了。” 今晚?距离晚上还有好几个时辰!谁又知道钟离辞会不会立马就杀去重台三狱折磨葵儿! 素夫人咬牙从地上起身,对南宫祖母说:“南宫家不会为外人冒险,可她是我的女儿,我不会放任她死在重台三狱。” 她转身离去。 南宫祖母神色淡漠地合上眼,已经能猜到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素夫人离去时在路上见到了惠夫人,惠夫人刚要试探两句,却见她神色惨白,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径直走过。 惠夫人纳闷,问侍女:“她这是怎么了?被老夫人骂了?” 侍女轻轻摇头,笑道:“您快些过去吧,老夫人还等着呢。”:,m..,. 272. 第 272 章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272、 素夫人离开南宫家老宅后,便带着人直奔兵家重台。 这会钟离辞已经入宫面圣,钟离威留在将军府,苏枫回了王府,只剩下左副将在兵家重台,而兵家重台也并非全是钟离家的人。 素夫人虽被拦在兵家重台外边,但人们都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敢怠慢。 兵家重台的周中将出来笑呵呵地告知素夫人:“主事的将军们这会都不在,刚回来的大将军也入宫去见陛下了,您有事不如等会再来。” 另一名南宫家的中将也出来了。 秦中将对上素夫人也是笑脸盈盈:“夫人有什么事不妨先说,咱们要是能解决的,就先解决了。” 周中将斜他一眼,还真是不怕事,这位主能找到这来,那问题是你我能解决的吗? 素夫人冷着脸道:“今日被抓的医师楚锦可还在狱中?” “您说的是被一世子抓来的女医师?”秦中将说,“她可是与叛军有关,又行刺将军府的小姐,这会确实被关在重台三狱中,等着大将军过来亲自审问。” “你说楚锦与叛军有关,纯属诬蔑。”素夫人冷眼瞧着一人,“她是我的孩子,王爷的女儿,南宫王府的人,又怎么会与叛军有关?” 秦中将和周中将听得一懵,反复回想这话里的意思。 什么叫做王爷的女儿? 南宫王府不就只有一个郡主吗? “这……”周中将纳闷了,“夫人,咱们抓的也不是郡主啊,郡主这会还远在太乙,也赶不及回来吧?” 秦中将心说对对对,却见素夫人盯着他俩,一字一句道:“我说楚锦是我的孩子,郡主的同胞阿姐,王爷的亲生女儿。” “啊、啊?”周中将彻底呆住。 兵家重台大门这边的人不少,来打听消息的人也不少,素夫人也没有隐瞒,就是故意说给那些人听的。 此刻和两位中将一起呆住的人们,很快反应过来,立马把消息传出去。 不得了! 那位被抓的小医圣竟然是南宫王府的孩子! 她可是被王府一世子亲自抓回来的啊! 南宫王府的一世子抓了自己的亲妹妹! 今儿让人震惊的消息真是一个接着一个。 素夫人把消息放出去,就是要兵家重台的人不敢对楚锦轻举妄动,比如私下用刑审问时,都要考虑是否真的要得罪南宫王府的人。 “这……这……”周中将挠了挠头,“恭喜夫人找回爱女?” 呆住的秦中将一听,立马清醒,抱拳贺喜道:“恭喜夫人找回爱女!” 素夫人:“……” 周中将在贺喜中,睁只眼闭只眼道:“只是夫人,大将军入宫前特意交代,今日参与刺杀一事的所有犯人,都得等着他回来亲自审问。” 素夫人漠然道:“我说了,你是怀疑南宫家的人会与叛军有关系吗?” “这事咱们说了肯定不算,得看大将军那边怎么说。”周中将嘿嘿笑道,“何况目前的证据对楚小姐确实不利,钟离小姐在水阳山坠崖,她的听风尺怎么会在楚小姐手里,而抓到的参亥州叛军也供出了楚小姐的名字,所以青龙军才会去医馆抓人。” 在素夫人发火前,周中将又道:“不过这一切都得看大将军和御史府两边是否还能找出其他证据,如果楚小姐真的是冤枉,大将军肯定会立马放人,夫人还请少安毋躁。” 素夫人本是想进重台三狱看看楚锦的,却被周中将阻拦。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周中将论带兵打仗的实力不好说,但在这官场生存的实力却是毋庸置疑的,否则左副将也不会让他出来堵人。 楚锦是南宫王府素夫人的孩子,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帝都四街以内,甚至传到了宫里。 满朝文武都在大殿里等着,今儿青阳皇没说散,谁都不敢走。 钟离辞带着自己的两名副将和参亥州的叛乱主谋进入大殿,神色平静地向高位上的男人行礼:“陛下。” 若非青阳皇召见,他这会已经去审人了。 青阳皇望着下方的男人,大臣们位列左右两道,钟离辞站在大殿中央,只微微垂眸,没有直视天子,那张脸上也没有青阳皇经常在别的大臣脸上看见的,对自己的敬畏。 青阳皇望着钟离辞,不由想起先帝临终的一幕。 他那不可一世的父皇在榻上病危的时间,是青阳皇看过这个男人最弱小的时刻。 而先帝仍攥紧他的手,瞪圆了浑浊的眼,哑着嗓子仍旧高声斥问他:“你为何比不过钟离旬的儿子?!” 上一任钟离家主钟离旬是兵家庸碌之才,却有一个天赋奇高的儿子,坏了先帝的计划,让他含恨而去。 青阳皇坐在龙椅上,神色不怒自威,目光锐利,他在高位,能将下方所有人的动静都收入眼底。 此刻青阳皇目光紧盯着钟离辞,缓声道:“你女儿伤势如何?” 钟离辞低垂眼眸,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有金甲军古校尉相救,坠崖有惊无险,但右手被一箭贯穿,伤及筋骨,又因耽误救治时机,恐会留疾,日后也不可再使重物。” 大殿内寂静无声,没人敢说话。 青阳皇重重地冷哼声,表达自己的愤怒,怒声道:“岂有此理,这帮叛军胆大到在帝都伤人,简直嚣张至极!来人,将抓获的叛军全数斩去双脚,折断五指,再将手掌钉在城门之上活吊七天七夜!” “是!”金甲军总统领高声领命,立刻去执行。 没一会,就有内侍上前在青阳皇耳畔低语,青阳皇听后,眉头一抽,目光再次扫向下方钟离辞,轻轻摆手,内侍退下。 很快,金甲军便回来一人,跪在大殿中,高声道:“禀陛下,参亥州叛军中有一名叫做楚锦的医师,南宫家的夫人在重台说,这位医师是南宫王府的小姐。” 陛下说要参亥州的叛军全数斩去双脚,那这医师也是叛军的人,可南宫王府的人又说她是王府的小姐,那到底是斩还是不斩,还是要问清楚才行。 这话一出,其他等候在大殿里的大臣们都惊讶地朝传话的金甲军看去,有人下意识地想要朝南宫明所在的位置看去,才发现钟离将军都已经回来了,同去参亥州的南宫王爷怎么还没到? 一直稳重如山般站在大殿中央的钟离辞,缓缓转身朝传话的金甲军看去,淡声发问:“那医女的身份属实?” “这……”传话的金甲军低下头去,沉声道,“王府的素夫人亲口承认,属下不敢乱言。” 青阳皇再次重重地一拍龙椅:“荒唐!王府郡主,又怎会是参亥州的叛军!” “御史府!你们这帮废物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青阳皇又不能骂兵家重台那边,只能逮着御史府的人怒骂;“孤要你们彻查清楚今日发生的事,你们都查到哪去了?” 御史大夫老神在在,不慌不忙地出列道:“陛下息怒,南宫王府有三子一女,王府郡主今年去了太乙求学,未曾听说有回帝都。” “这位楚医师年前入帝都,在四街以外有间医馆,因为医术了得,面善心慈,经常免费为平民医治,因此有小医圣之称,一者并非一人。” 青阳皇听闻眯了眯眼,收敛了几分怒意:“不是王府郡主,那王府哪来的第一个小姐?” 右丞相垂首出列道:“陛下,臣之前听南宫王爷说过,当年他去罗山之巅接回府中郡主时,大女儿因罗刹术士的追杀殒命,也许今日南宫王府说的,便是这位早年被误认为死在罗山之巅的孩子。” 青阳皇手指轻点龙椅:“嗯,孤也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王爷还为此伤心了一段时间。” 钟离辞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南宫明早就留了后招,为自己女儿善后。 青阳皇的意思,显然是不想为难楚锦的。 御史府那边监察百官,又掌帝都巡察,本来是兵家重台自己就能解决的事,陛下却让御史府去辅佐查证,也就给了御史府推翻证据的机会。 钟离辞微微抬眼,朝龙椅上的人看去:“陛下,臣刚回帝都便入宫,也不知今日刺杀一事查得如何,听说这医师是苏中将捉回来的,不如就请苏中将来说说。” 去请苏枫,问苏枫你是怎么抓的你妹妹? 御史大夫心中暗叹钟离辞是真要让南宫明难堪啊。 青阳皇摆摆手,允了。 苏枫刚到自家老宅大门口,还没进去,就被人叫入宫去。 一路上他都听说了,素夫人在兵家重台暴露了楚锦的身份,如今朝上正为了此事争辩。钟离辞说既然是他抓的,那就要他来说为何要抓楚锦。 金甲军的田将军跟苏枫交情不错,在他进大殿之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不好说,你自己小心吧。” 苏枫笑了下,没说话,往里走时收敛了情绪,神色平静。 这事他怎么说都不对。 如果翻供,那就是他不分青红皂白抓人,若是如实交代,而楚锦是南宫明女儿的身份又坐实,那他就是要害自己的妹妹。 虞岁给他消息,但并没有让苏枫亲自去,也是因为她本来就打算让楚锦被救出来的。 苏枫进入大殿内,却是神色坦然,跪地行礼后起身。 青阳皇问道:“可知为何召你前来?” “臣知道。”苏枫垂首道,“前去抓捕楚锦一事,是有确凿的证据。” 殿内的其他人听了,都很想问一句,一世子啊,你还不知道那楚锦是你爹的孩子吗?怎么还答得如此干脆呢! 太子都忍不住朝苏枫投去同情的目光,我看你小子今天是完蛋了,南宫明回来骂不死你。 苏枫将从参亥州叛军那边得来的消息引出,再表示自己到达医馆时,又在医馆发现了钟离雀的听风尺,据将军府的人证言,钟离雀今日去水阳山,是带上听风尺一起的。 所以钟离雀的听风尺会出现在医馆,证明医馆的人肯定参与了水阳山的刺杀,因此抓捕楚锦。 御史大夫听后,开口道:“陛下,依苏中将所言,抓捕楚锦确实无异。” 他话刚说完,外边就进来一名御史府的监察使,上前跪地道:“陛下,从医馆抓获的一人,其中一人已经招认,这是他的证言。” 青阳皇抬抬眼皮道:“从医馆抓了两人?” 苏枫答:“当时医馆内确实有两人。” 御史大夫接过监察使递出的 卷轴,打开看完后,又递给钟离辞。 钟离辞看后,神色不变,转而交给内侍,青阳皇看了眼内侍:“宣。” 内侍打开卷轴飞速看完,上前对青阳皇说:“陛下,此人名叫池彦,是这次刺杀将军府小姐的主谋,他说自己与参亥州的叛军合作,抢夺了钟离小姐的听风尺,想要从中窥探将军府的秘密,又在行刺中受了伤,于是回帝都后去了医馆想要买药回去治疗,却被青龙军追上。” 御史府这边呈上来的,除了池彦的证言,还有不少证据,都能够保下楚锦。 池彦把一切罪名都揽下,将楚锦完全摘出去,还让众人觉得楚锦是遭受了无妄之灾,想想都委屈。 自己在医馆好好待着,遇见一个受伤的男人来买药,没一会青龙军就赶过来不分青红皂白把自己给抓了。 御史大夫低头去看苏枫,悠悠叹道:“苏中将,看来是你太过心急,这才忽略了一些细节,不过好在并未错过真凶,如今只需要把错抓的人放出来便算没事了。” 苏枫面不改色,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这时外边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墨色的灵鸟从殿外飞进,大殿外的金甲军和禁军都无法阻拦,殿内的人们看见这墨色灵鸟,心中都是一惊。 这是南宫明的字灵鸟。 字灵鸟径直飞过钟离辞,停留在青阳皇的手边。 青阳皇见此,这才露出今日的第一个笑容:“王爷与大将军同去参亥州,如今大将军凯旋,他也该回来了。” 说完张开五指,将字灵鸟捏碎,从中得知字灵鸟传递的信息,青阳皇看向钟离辞,面容恢复了往日的和善:“他已承认,如今被冤枉关在重台三狱的楚锦,便是当年流落在外的孩子,既然是一场误会,大将军,就让重台三狱那边放人,让他们一家团聚吧。” 今日只要钟离辞开口,便能结束这事。在殿内罚站快一天的大臣们,也能就此离开。 此刻所有人都等着钟离辞,看他会是何态度。 钟离辞抬眼与青阳皇目光相接一瞬,垂首道:“是。” * 将军府。 孙夫人守在钟离雀的床边,心中惶惶,时不时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试探温度,时而回头朝屋外看去,想知道钟离辞在外如何。 在她又一次看向窗外时,床上躺着的少女眼睫轻颤,缓缓睁开眼,低声道:“娘?” “雀儿!”孙夫人听见呼唤立马回头,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可有哪里不舒服?” 钟离雀目光怔怔,轻声道:“金铎要响了。” 孙夫人:“什么?” 钟离雀又重新合上眼。 孙夫人正着急唤她的名字,忽听外边传来金铎声响,冰凉清脆。 声响过后,风雨将至。 * 倔强等候在兵家重台大门前的素夫人,忽然冷意缠身,她心中微动,下意识地回头,看见熟悉的马车不知何时停在街对岸。 疾风掠过,扬起她的衣发,卷起地面的残叶,却没能吹动站在对岸檐下男人的衣角。 曹岩带着人候在南宫明身后,只有身着锦衣的男人站在最前方。男人眼里没了平日的三分笑意,平静又冷淡地注视着高墙之下的素夫人,在素夫人回头看见时,他才微微弯了下唇角,无声开口:“过来。” 素夫人心中狠狠一惊,衣袖下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此时竟生了几分惧意。 可她却不得不过去。 素夫人稳了稳心神,抿唇朝屋檐下的南宫明走去。 她身边的人接连跟上,到了以后恭敬垂首道:“王爷。” “下去吧。”南宫明温声道。 侍女和管事们退去后边,只留下素夫人直面南宫明。 天上乌压压一片,这疾风没两下就把素夫人的脸吹得冰凉。 南宫明轻轻抬起素夫人冰凉的手把玩:“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嗯?” 素夫人咬牙道:“难道你要我看着她死在兵家重台?” “既如此担心,为何在她莽撞行动的时候不提前阻止?”南宫明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瞧,“你难道以为她害了钟离辞的孩子,还能全身而退?” 素夫人抬首看他:“王爷,难道你会让自己的孩子出事吗?她这些年都被你养在外面,你曾经答应过我,只要我留下来,你就会让她平安无忧!” “你的要求我已经做到了。”南宫明说,“她这些年可没有受过今日这种苦,素素,你不能只给你想要的,你也要问问葵儿想要什么。” 他这话让素夫人想起之前楚锦说的,脸色一白。 南宫明看见她神色的变化,嘴角的弧度深了几分,眼里的却无甚笑意:“孩子有他们自己的野心,也有他们自己想要做的事。你太在乎葵儿,有时候会让你、让葵儿都陷入险境,这种事情,有一次就够了,你说是不是?” 此时此刻,除了素夫人,无人能感受到来自南宫明释放出的强势压迫感,仿佛一只手攥紧你的心脏,要将其碾碎一般,让她将呼吸都放轻,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放弃抵抗和思考。 素夫人十分艰难地开口:“……是。” 她刚说完,天色就彻底暗下去,街边的 灯柱接连亮起,后方传来开门声,高墙之下兵家重台的大门敞开,露出衣衫带血,神色狼狈的白裙女子。 周中将和秦中将一左一右对楚锦嘘寒问暖,楚锦却只觉得恶心、难堪,她这会只希望所有人都不准看她! “哎哟,那不是王爷吗?”周中将一拍额头,远远地朝南宫明行了个礼,又笑着对楚锦说:“楚小姐,王爷和夫人这是一起来接你了啊!” 楚锦心里却是颤了颤,生了几分惧意,不敢抬头去看对街的一人。 素夫人看着狼狈的模样,心中也是十分酸楚,虽然知晓她并未在里面受刑,可看见她身上因为抓捕而被剑灵留下的伤痕还是难过。 南宫明只轻轻扫过一眼出来的楚锦,便抬首望向站在高墙之上的钟离辞。 钟离辞身边站着钟离威和左副将等人,这些人的心思都很好猜,不甘心,不愿意放人。 唯有钟离辞,神色难辨喜怒。 “去接小姐过来。”南宫明淡声道。 候在边上的管事领命,带着侍女上前去接楚锦。 南宫明说完,眉间却是轻轻一皱,目光落在了钟离辞腰间的佩剑上。 曹岩接起听风尺传音,顿了顿,上前对南宫明说:“王爷,是大将军。” 南宫明伸手接过听风尺,听见钟离辞的声音传来:“她真是你的孩子?” “是。”南宫明淡声道,“多谢大将军替她上了一课。” 钟离辞目光下移,落在楚锦身上。 得到答案后,钟离辞将手放在佩剑的剑柄上,没有拔剑出鞘的动作,周身却是气浪一震。人们只闻凶兽怒吼的剑啸,那道无形似水的泰阿剑气已到楚锦身前,将跟在她身旁的侍女击飞摔出去。 素夫人瞳孔一缩,就要上前,却被南宫明伸手拦住。 楚锦还未来得及回头,就被这猛蓄而出,远道而来的泰阿剑气斩断右手。 她身形踉跄,眼里倒映出落在地上自己的右臂,震惊大过于疼痛,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钟离辞迎着南宫明的目光淡声说:“不客气。” 旋即将听风尺扔给钟离威,转身离去。 高墙下的秦中将和周中将都看呆了,意识到南宫明就在对面后,两人赶紧蒙着眼睛转过身去,心中疯狂默念没看见,咱什么都没看见! “葵儿!”素夫人再也忍不住,挣开南宫明往青葵身边赶去。 南宫明神色漠然,修长手指轻轻摩挲冰凉的尺面,片刻后,重新吩咐:“带小姐和夫人回去。”:,,. 273. 第 273 章 让我娶南宫…… 南宫明来时,兵家重台周围就已经被南宫家的人清场。来探听消息的人都被隔绝在外,大部分探子没能亲眼看见钟离辞动手斩断青葵右臂的一幕。 但在兵家重台里的人也不少,消息传出去是迟早的事,只不过是等青葵已经回了南宫王府后,她断臂的事才被传到四街各地。 宫中的青阳皇听了这事,神色淡漠,没有说话。 倒是站在下方的太子忍不住问道:“这会虽然还看不出王爷对这个女儿到底在不在乎,但钟离辞他还真敢当着王爷的面动手?” 青阳皇:“你为何觉得他不敢?” 太子神色一顿,微微垂首道:“明面上看那楚锦都是被冤枉的,刺杀钟离雀的证据都被推翻了,钟离辞如今断她一臂,在外看来就有故意泄愤之意。” “你当真以为他不知道真相如何?”青阳皇冷冷笑道,“他刚胜仗归来,就算做出这种事,又有谁敢动他?” 青阳皇目前还没有能在钟离一族反了以后,立刻就能镇压的能力,所以暂时不会动他。 顶多是在明日的早朝上怒斥几句,对钟离辞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钟离雀伤了手,不可再拿重物,纵使她有天赋,以后也不能有她父亲和兄长一样的实力。”青阳皇淡声道,“让季首席去一趟钟离府,亲自诊脉,以表皇室慰问。” 钟离辞伤了南宫家的女儿,和南宫家的关系继续交恶,青阳皇对此局势倒是十分满意。 顿了顿,青阳皇又道:“给南宫家也送点东西去,让王爷入宫一趟,但是也不急,让他先处理好府中事务再来。” 内侍垂首应声,缓缓退去。 青阳皇这才转过身来,看向站在几步台阶下方的太子。 从前他觉得南宫家的女孩少了,有些可惜。 仅有的一个女孩,却是个平术之人。 如今南宫明多了一个女儿,天赋绝佳,本该是合适的人选,却被钟离辞斩断一臂。 但身为平术之人的南宫岁去了太乙后,反而成了鬼道家圣者的徒弟,还可以修行九流术,虽然境界仍旧低微,如今再看,却又比断了一臂的楚锦更合适。 青阳皇认为,他和南宫明的关系,得更加牢固一点才行。 “你觉得南宫岁如何?”青阳皇问。 太子先是一愣,接着没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来:“她?父皇,她一个平术之人,怕是在王爷那都不太受待见,全靠自己几个哥哥撑腰,若不是有王府郡主的身份,在帝都都混不下去。” 他言谈中的鄙夷毫不掩饰。 太子确实不待见南宫岁,当初让南宫岁落水是他的傲慢,后来韩秉因为这事,当着青阳皇的面灭了他威风,太子能记这对兄妹一辈子。 青阳皇忍着怒意,平静道:“她如今去了太乙求学,不再是平术之人,又师承鬼道圣者,和从前不可比,何况南宫王府明面上的继承人依旧是她。” 太子倒是品出他爹的意思了,神色微变,道:“父皇,南宫岁蠢笨软弱,在太乙修行的事也真假难辨,再加上王爷的心思深沉难辨,如今明面上的继承人是南宫岁,但她头上还有三位实力出众的兄长,现在又多了一个天赋卓越的姐姐,日后冠上南宫一姓的还不知会是谁。” “王爷足智多谋,运筹帷幄,肯定不会将南宫家的未来交给自己实力最差的孩子。” 青阳皇冷眼看着他,心中叹息的同时,又有几分愤怒。他有心扶持太子,尽力忽视其他孩子的能力,防止出现皇子党争闹事,谁知太子的表现却总是不让他如意。 这个蠢货! 倘若他真的娶了南宫岁,那南宫家的继承人就只可能是南宫岁。 看不起南宫岁蠢笨?殊不知南宫岁的蠢笨好拿捏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 若是连比自己弱小数倍的人都无法掌控,那将来偌大的青阳、青阳的六十七州国他又如何掌握?! 青阳皇越想越气,冷声道:“出去!回去好好想想孤今日对你说的话!” 太子也忍着气躬身退下。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太子在离开王宫的路上脸色极差。 父皇竟然因为南宫岁训斥他! 让我娶南宫岁?不可能! * 金铎声响传遍四街,人们都知道风雨将至。 南宫王府的车马在暴雨中停在王府门口,惠夫人和苏枫都出来迎接,韩秉和苏枫一起站在惠夫人身后。 这次韩夫人没有一起回来。 王府门前一大群人,在南宫明等人下来后,总管便利落地安排人手去将断臂昏死过去的楚锦接进去,早已等候许久的医师神色严肃,跟着队伍往里走。 惠夫人看见血粼粼一身还缺了只手的手楚锦也是吓一跳,心脏怦怦直跳。 她以为楚锦被关进重台三狱会吃点苦头,皮肉伤肯定少不了,但她可没想过钟离辞会直接动手斩断楚锦一臂。 一想到这局面有一半是自己儿子促成的,惠夫人就觉得头皮发麻,缓缓转头去看走在最后边的男人。 素夫人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快步跟着楚锦离去,一路上眼睛都哭红了。 与素夫人的着急相比,南宫明显得不慌不 忙,只是神色冷淡了几分,下来的时候府门前的人都恭敬行礼。 惠夫人弱弱地叫了声:“王爷。” 南宫明瞥她一眼:“今日回来的?” 惠夫人点点头,刚要开口,就见南宫明笑着问她:“和老夫人谈的如何?” 惠夫人咬咬牙,答:“我从外给她老人家带了些礼物过去,她老人家很喜欢。” 南宫明颔首,淡声道:“母亲喜欢就行。” 说罢越过惠夫人往里走去,路过苏枫时顿住,动了动眼珠,余光扫过去:“我倒是不知钟离家的孩子怎么也在这了。” 什么叫做钟离家的孩子? 惠夫人脸色白了白,忍不住高声道:“王爷!” 苏枫微垂着头,抿唇没说话。 南宫明问苏枫:“入宫回话时,她的身份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苏枫答:“知道。” 惠夫人立马解释:“他是军部中将,又是负责抓捕叛军的人,如果当着陛下的面翻供,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他这么答一点错都没有!” 南宫明又问苏枫:“你知不知道钟离辞叫你去问话的意思?” 苏枫也答:“知道。” 惠夫人狠狠地瞪了眼自家儿子,又解释道:“他那么聪明当然知道!只是迫不得已——” 两人都没有理惠夫人,南宫明淡声道:“出去,今日起你只能有一个选择,去做钟离家的狗,还是当南宫家的人。” 惠夫人瞪大了眼。 韩秉也抬头看了过来。 苏枫听得眼眸微颤,最终还是沉默地往外走去,却停留在王府门前,站在暴雨之中。 南宫明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径直朝里走去。 “王爷!”惠夫人急忙跟上。 她快步往前,跑出侍女撑的雨伞之下,把自己弄得湿漉漉一身,侍女也着急了,边喊边追。 惠夫人追的生气了,便停下高声喊:“王爷!你若是要将他赶去钟离家,不承认他的身份,那我也会一起过去!到时候看谁更丢脸!” 追上来的侍女们听见这话,吓得立马跪下。 曹岩默默低下头去,这王府上下,恐怕也就惠夫人敢和王爷说这种话。 走到廊下的南宫明笑了声,回头朝惠夫人看去,冷淡的目光穿过雨幕,看穿惠夫人心中担忧之事,冷声道:“你若是想我也斩他一臂,大可这么做。” 惠夫人一听,便知道他没有要断苏枫一臂来赔给楚锦的想法,心头一松,气势也弱下去。 南宫明又道:“既然母亲喜欢你的礼物,那你今年就过去陪着她老人家,不准再踏出帝都一步。” 也就是说她今年别想再出去玩了。 惠夫人:“……” 她这次倒想给自己求情了。 * 外边瓢泼大雨,雨珠拍打在脸上都觉得疼。 王府门前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韩秉一人,沉默地看着台阶之下的苏枫。 许久之后,苏枫缓缓抬头,被雨水打湿的黑长眼睫轻轻颤抖,抬眸望向站在前方的韩秉。 兄弟二人已经许久未见,如今再见,彼此都有着令人陌生的变化。 沉默之中,苏枫先开口,他说:“大哥,本来见到你回来,我是挺高兴的。” 韩秉神色平静,没有接话。 苏枫目光定定地盯着他,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楚锦的存在了?” 暴雨声哗啦啦,伴随着天上隐隐雷鸣,每一下都敲打在人们心脏的最深处。 这雷雨声势浩大,足以掩盖二人的谈话声,苏枫使了八卦生术,隔绝暴雨雷声,倔强地等待着回答。 “是。”韩秉缓缓开口,语调和先前的南宫明一样冷淡,“我在去太乙的那年就知道了她的存在。” 苏枫听后双手紧握成拳,沉声发问:“楚锦在做些什么你也知道?” 韩秉:“知道。” “你早就知道她是四姨娘的孩子,知道她被爹好好地养在外边,知道她在外边都做了什么!”苏枫忍不住提高音量,“可这么多年,你却什么都没说!” 韩秉眸光清明,也盯着他:“说了能改变什么?” “她是素夫人的孩子,也是爹的孩子,迟早有一天会暴露在众人视野中,回来南宫家。” 但韩秉也清楚,楚锦真要回来,绝不是现在这种情况。 苏枫带着点怒意地问道:“她回不回来我不在乎!你明明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大哥,难道你忘记四姨娘这些年是怎么对岁岁的?你也看见了,她刚才又是怎么对楚锦的!” 韩秉沉默一瞬,没有立即回应。 片刻后,苏枫又问道:“盛暃知不知道?” 韩秉说:“他什么都不知道。”:,m..,. 274. 第 274 章 死的就是你和青葵、还…… 苏枫虽然常与盛暃吵吵闹闹,但小时候在大哥韩秉面前就乖乖的,是个听话的弟弟,对兄长有喜爱与敬重之意。 他不像盛暃,万事不管,也不像韩秉,被各种规矩和期待束缚,但苏枫聪敏、有实力、心思活络,处于兄长和弟弟的能力之间,恰恰正好。 所以苏枫反而能理解每一个人,此刻就算心中有对韩秉的怒与怨,却又想起大哥这些年在外的遭遇和变化,到嘴边的情绪发泄问话最终还是吞了回去。 苏枫陷入沉默,韩秉倒是主动开口道:“青葵心高气傲,从未受过如此挫折和屈辱,她绝不会善罢甘休,你若是和她……” “你难道要我去向她下跪道歉不成?”苏枫抬头冷声问道。 韩秉顿住,轻轻摇头:“我是让你日后小心。” 事到如今想让苏枫和青葵友好相处,根本不可能。 苏枫不能原谅青葵伤了钟离雀的手,青葵也不能原谅苏枫害自己被关进重台狱,导致她被钟离辞斩断一臂。 “大哥,”苏枫反问,“难道你承认她和岁岁一样,都是会被你守护的妹妹?” 韩秉神色平静,淡声道:“她们都是爹的孩子。” 苏枫眼中流露着不服气。 兄弟二人无声对峙时,韩秉忽然眉心一皱,目光往后移,侧过身去,看见从边角走廊往王府门口走来的一道身影。 男人穿着黑色的流云纹长衣,玉冠束发,剑眉星目,腰间佩剑,少了在法家之地重伤时的暴戾,收敛狂妄和杀欲后,反而使他变得成熟稳重起来。 苏枫也注意到这个往王府大门走来的男人,问韩秉:“他是谁?” “韩子阳。”韩秉答,“是爹从法家之地带回来的韩家宾客。” 顿了顿,韩秉又道:“稍后爹会带他一起入宫去见陛下。” 说完韩秉转身朝韩子阳走去,将继续往前的他拦下。 韩子阳见他拦路,这才抬抬眼皮,无声询问。 韩秉说;“入宫还有一会,你来早了,可以回去再等等。” 韩子阳说:“既然还早,我就出去走走。” “今晚暴雨,兵家重台加强城内巡逻,恐怕不适合外出游逛。”韩秉说,“不如等天亮以后。” 韩子阳没什么感情地说:“我就喜欢暴雨天在外边游逛。” 他不听韩秉的,继续迈步往前,看都没看苏枫一眼,径直离去。 韩秉也没有执意将人拦下,派了人去跟着韩子阳,以防万一。 帝都里边盯着南宫家的人不少,从王府走出去的每一个人都会受到关注。 外边雷雨不歇,韩子阳没有撑伞行走在泼天雨幕中,靠一层薄薄的气罩隔绝暴雨淋身,若非修行高深之人,都看不出这一层气罩的存在。 法家天罚血脉,拥有可以改变世间规则的力量。 比如此刻,它让韩子阳所在之处,成为无雨之地。 韩子阳这次随南宫明来青阳帝都,便是要掌握这份力量。 因为天降暴雨,再加上已经入夜,街边商铺都关了门,路上也不见行人,只有部分客栈酒楼还开着门。 韩子阳路过刑水司,深夜暴雨下,里面依旧灯火明亮,值夜班的水司卫人一组,打着哈欠撑着伞往里走去。 刑水司大门前单开一张公告牌,用来公布和灭世者有关的消息。 韩子阳只随意地扫了一眼便离开。 * 南宫王府,西楼。 暴雨落在屋檐发出哗啦声响,屋中众人却无心聆听,医师们围着床上昏睡的楚锦忙碌。 止血、定气、稳神魂。 素夫人在旁看的脸色煞白,她脑子里还在重复回放泰阿剑气斩断楚锦右臂的一幕,赶到楚锦身边时,还能感受到泰阿剑气残留的锋利气息。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腕上几道细长的红痕都是当时的剑气余威造成的。 这让素夫人感到后怕。 若非南宫明当时在场,钟离辞这一剑要的就不是楚锦的一只手,而是她的命。 素夫人缓缓握住自己的右手腕,盖住那几道剑伤,平复心绪。 “夫人。”陈医师鬓角带汗,转身朝素夫人恭敬道,“小姐的气血虽然已经稳定,但这剑气太过霸道,伤及小姐的神魂,使得伤口无法聚气,所以无法及时将断臂接回去。” “等神魂修复后,就已错过最佳时机。” 素夫人听后心气震荡,抓着自己手腕的力道收紧:“我要你修复她神魂的同时,把断掉的右手接回去。” 陈医师虽然瞧着恭敬,头上的汗意却随之加重,躬身的弧度越来越往下:“我等实力不够,还望夫人恕罪。” 素夫人忍着怒气,对侍女阿纯说:“去请周先生过来!” 阿纯跪地道:“夫人!周先生的身份怕是不便来王府,何况他在青阳也是实力受限,无法——” “那就让他把人带回燕国!”素夫人怒声高喊,一回头,就对上从雨幕中走过来的南宫明。 南宫明神色从容,不见半分着急,也难辨喜怒。 他带着人往屋里走来,没看哑声的素夫人,往里走了几步,扫了眼昏迷不醒的大女儿后,便 对陈医师说:“尽力而为。” 陈医师心头这才松了口气:“是。” “你难道要她……”素夫人刚开口质问,就被南宫明扫过来的一眼看得顿住,嘴唇轻轻颤抖,咬牙把话吞了回去。 “就算我同意你让周先生将她带回燕国,也来不及。”南宫明步伐轻慢地来到素夫人身前,抓过她的右手,撩起衣袖,让那几道被剑气所伤的红痕暴露在自己眼中。 素夫人想要往回缩手,被南宫明紧紧攥住,那力道在皙白的肌肤上勒出更加明显的红痕。 南宫明抬眼看向素夫人颤抖的眼眸,笑道:“你如此小看钟离辞?” “我没有小看他。”素夫人狼狈地别过脸去。 南宫明手指轻轻抚过素夫人的腕上的红痕,素夫人便感到刀割般的疼,原本只是红痕,这会却已经破皮往外溢血。 素夫人半句话不敢说。 屋中的其他人也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 南宫明的声音在此刻冷了几分:“我放任你能在帝都盯着她,是要你及时纠错,帮她应付帝都的人,可你都做了什么?” 素夫人咬着牙,余光往床上的青葵看去,红了眼眶。 南宫明问:“你想拿对付岁岁的那一套来应付青葵吗?” 素夫人猛地抬头:“我没有!” 南宫明松开她的手,淡声道:“那就好好帮她,如今她需要你的力量。青葵想要的东西,还得靠你给她。” 素夫人握住自己淌血的右手,极黑的瞳仁中蓄满了泪花,良久才平复了心绪道:“我知道了。” 南宫明目光越过素夫人,落在侍女阿纯身上:“去请周先生来。” 阿纯颤声道:“是。” “参亥州的叛军为何会说出她的名字,又如何知晓她的行动和听风尺的位置,这些就交给你了。”南宫明重新朝素夫人看去,微仰着下巴,居高临下的姿态,“你应该会很熟悉这种做事手法,躲在青阳的燕国余孽,素素,得靠你找出来了。” 素夫人沉默不语。 衣袖下的五指却紧握成拳,圆润的指甲深深掐入肉里。 南宫明又道:“素素,我说过,你可以心软,但他们不会,你如果不有所行动,到时候死的就是你和青葵、还有岁岁。” 素夫人听到燕国余孽几个字时,心头就已经颤了颤,种种回忆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如今他们对青葵出手,便证明南宫明说的没错。 那帮燕国人是不会放过她和她的孩子。 她和那些人早已是不死不休。 素夫人低着头答:“是。” 她清楚南宫明对自己的耐心,这些年南宫明对她放纵有加,但青葵这事显然让他感到十分不满。 当南宫明表露出自己的不满时,那你在他眼里就会变得碍眼。 素夫人就算为人高傲,心中有怨,也不敢真的与南宫明撕破脸,更不敢正面与南宫明为敌。 她已经失败过一次,如今已没有失败第二次的勇气和胆量。 * 南宫明在西楼等数位医师处理好青葵的伤势后才离开,外边暴雨仍旧不停,雷电倒是一声比一声要响,惊雷突显,光芒大绽,这片天地都被照亮。 苏枫还站在王府大门前,浑身湿漉漉,雨水不断从他脸上滑落。 青年在夜雨中保持沉默。 在南宫明开口时,惠夫人就已经被带去南宫家老宅,没法留在王府看着苏枫。如今南宫明准备出府,看见站在大门外的苏枫,神色冷淡。 韩秉上前道:“韩子阳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南宫明站在台阶上,望着下方的苏枫说:“你为何还不走?” 苏枫抿唇,低头答:“就算您生我的气,也改变不了我是您儿子的事实。” “你是不是,和你想不想是两回事。”南宫明道,“身为我的孩子,心却向往钟离家。” 苏枫挺直腰背,目光直直地望向南宫明:“我从未向往过钟离家,也未曾有此想法,倘若您早些告诉我她也是南宫家的孩子,我就不会做出今日的回答。” “既然青葵和岁岁一样都是四姨娘的孩子,您为何要将她养在王府之外,隐瞒身份这么久?” 南宫明淡声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苏枫又道:“那她这次的行动是您授意的吗?” 南宫明听笑了:“你认为?” 苏枫神色冷静道:“她行动鲁莽,计划有漏缺,所以我认为,您也是不赞同她这次对钟离家出手的。” 南宫明冷声道:“和钟离家有关的事,你倒是聪明。” 苏枫绷着脸,再次否认:“无论您如何说,我都不会是钟离家的人。” “是么?”南宫明抬手解下赤金色的外袍扔给曹岩,单手拔剑朝苏枫走去。 曹岩接住外袍恭敬地搭在腕上,看见南宫明走进雨幕中,韩秉望着这幕眉头微蹙,却知道他也拦不住。 韩子阳刚回王府,就撞见南宫明提剑往苏枫走去的一幕,不由顿住,静观其变。:,,. 275. 第 275 章 我不怕她。 南宫明每往前走一步,气压便越来越强,苏枫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南宫明在距离他五步远的距离停下,开口道:“你觉得你如今的实力能不能和他的泰阿剑术相抗?” 苏枫猛地抬眼,在感受到危险时,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剑柄上,拔剑出鞘,青色的剑光转瞬照亮雨幕。 南宫明抬手挥剑的动作干脆利落,十分快速,霎时,庞大的气浪自他为中心散开,斩断连接天地的雨柱。 水汽蒸发冒出的白烟往四周飘散,肉眼难见的汽水们化作了锋利剑气,是泰阿剑术的形态,无形似水。 名家天机术·临影照画。 名家的临影照画,能做到以气记录他人的九流术,再重现此术。 但能被临影照画记录的只有一小段九流术的力量,这一小段对南宫明来说也足够了。 他可以靠临影照画完美复刻钟离辞的泰阿剑术,凡是在南宫明实力范围内的九流术,都能由他掌控。 此刻杀向苏枫的泰阿剑气,与今日钟离辞出手的泰阿剑气一模一样。 苏枫耳里是如虎啸般凶猛地剑啸声,这声浪尖锐地就快要冲破他的耳膜,甚至仅靠剑鸣声便定住了他周围的气,使得他无法动弹。 两人之间只有仅仅五步远的距离。 在这短暂的瞬间,苏枫就已做出最佳的判断,他让自己的神魂光核运行到极致,立刻改为双手握剑,同样以剑鸣声冲破被定住的气阵,身体恢复自由时,那道泰阿剑气就已冲到他眼前,使得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崩开,血色飞溅。 苏枫手中的青云剑与这道泰阿剑气正面交锋,青色的剑气冲天而起,无数道剑气虚影自苏枫身前展开成一道扇形的剑阵。 兵家天机术·折剑阵。 青年漆黑的眼瞳猛地一缩,金光映照,口中吐息一气。 兵家天机术·重越咒。 黑色的金纹咒字在苏枫脸上和双手蔓延,给予他更强大的力量,短暂地提升光核境界,从十境成为十一境。 然而这道折剑阵刚具象化现形,就被南宫明使出的泰阿剑气震碎。 折剑阵虽碎,却已经拦下泰阿剑气的大部分威力,青云剑再次被泰阿剑气缠上,发出清脆的剑鸣声。 苏枫握剑的双手虎口巨震,无形的剑气穿过他的身躯,冲击他的神魂气体,眨眼就在爆发巨大的气浪的中心摔出去,在暴雨中滚了几圈才停在道路中央。 耳鸣让他大脑只剩下嗡嗡声响,一口血哽在喉间喷涌而出,苏枫在这短暂的时间失去意识,双眼无神。 手上的金色咒纹也逐渐散去。 南宫明身上滴血未沾,没什么表情地提剑朝失去战斗力的苏枫走去。 韩秉看见这幕眉头微蹙,欲要上前,却被曹岩拦住。他轻轻摇头,示意韩秉不能过去。 王府的其他人都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 站在街道后的韩子阳神色若有所思。 他虽然没看见今日钟离辞出手,却也能看出这一剑的威力。 若非苏枫关键时候使出的两道天机术,外加自己的反应够快,这会怕是不能完整地躺在地上。 韩子阳对父子争吵的戏码不感兴趣,让他在意的是南宫明的实力。 名家天机术临影照画,是记录他人的九流术力量,再将其重现。 看上去像是复现了他人的九流术,但复现的九流术力量也得是施术者能承受的能力范围内。 超出本人实力范围的九流术是无法被临影照画复刻重现的。 南宫明能以临影照画复现钟离辞的泰阿剑术,说明他的实力也许是在钟离辞之上。 钟离辞是兵家三战神之一,也是兵家十三境大师。 被称作兵家三战神的人,没有一个是破境成圣的,都是十三境。 之所以被称作战神,是因为他们在战场上的功绩。 外界虽然有传钟离辞有圣者的实力,只是在压境不破,但此言虚实难辨,在韩子阳看来,多半是假的。 钟离辞若是能破境,便不会犹豫,而是会立马破境成圣,更好的保护钟离家。 但南宫明压境不破的传言,今日一看,却是真的。 韩子阳在法家之地长大,从小接收的信息就比普通人要多,对六国局势和九流名士都十分了解。 然而这些都是韩氏宗族长教给他的。 其实在宗族长死后,韩子阳被认为是凶手追杀的日子里,他对外联系的并非南宫明,而是韩夫人,韩昌柔。 他当然知道韩昌柔是南宫明的夫人,但没想到南宫明会亲自来法家之地。 南宫明的威名在外,与之相处的这段日子里,韩子阳对此人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眼瞧南宫明已经走到苏枫身前,韩子阳才慢悠悠往前走去。 苏枫躺倒在地,暴雨重重地拍打在他脸上,带来的痛感在此时却能忽略不计。 他眼中都布满血色,眼睫上挂着雨珠,艰难地眨了眨眼想要看清身边的人,却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要他一生仰望的模糊影子。 南宫明随手将长剑甩落在他脸庞,剑身没入地面,直直竖立。 一闪而过的剑光让苏枫闭上了眼,他听见 南宫明说:“你若是对上钟离辞,至少不会输的太难看。” 这话语调平淡,苏枫却因此松了口气,原本按在地面想要挣扎起身的五指也卸了力。 南宫明转身离去,曹岩等人立即跟上,将外衣给他披上。 韩秉站在府门前对总管吩咐:“带他下去,叫陈医师过来看看。” 总管垂首领命。 南宫明看见回来的韩子阳,只抬抬下巴:“玩得如何?” 韩子阳答:“尽兴了。” 南宫明:“那就走吧,随我去见陛下。” 他举止仍旧优雅,仿佛刚才斩出极其霸道狠辣一剑的人不是自己。 韩子阳跟在他身侧往前走,余光往后扫了眼彻底昏过去的苏枫。 当爹的教训做儿子的,眼睛看着是这么一回事,但韩子阳却能从中品出点别的意思。 南宫明肯定是知道他就在旁边看着的,如果真是要教训自己的孩子,不可能当着旁人的面。 那招临影照画,怕是给他看的。 * 太乙。 今夜的太乙起了大雾,虞岁在舍馆高层开窗往下看,平日能见到的远处大片绯色桃花,此时却藏进了雾色中。 她将听风尺放在手边,时不时看一眼。 燕老的人很可靠,南宫明去兵家重台接青葵的时候,就已让人将兵家重台附近清场,就算这样,燕老的人还是窥探到了当时的情况。 钟离辞会直接出手斩断青葵一臂,虞岁半点不惊讶。 当她得知钟离雀的手伤程度时,就对青葵起了杀心。如果她当初的推断没错,钟离辞放纵钟离雀偷看自己练习剑术,就是要让自己的女儿学剑术。 青葵却直接废了钟离雀拿剑的手,钟离辞哪能就此罢休? 哪怕碍于各种原因,只能斩其一臂,钟离辞也不会让这事就这么算了。 就像南宫明知道儿女和妻子是钟离辞的弱点,钟离辞也知道解除六国不战誓约是南宫明穷其一生也要完成的目标。 两人都知道该如何让对方愤怒和痛苦。 南宫明也并非要钟离家立刻就死,只是若青阳皇压不住钟离辞,那青阳短时间内也压不住钟离辞带来的动乱,这对他收复六国的计划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至少在他解除不战誓约后,青阳不能是动乱时期。 所以二人在青阳内虽然针锋相对,但对外又会合作退敌。 钟离辞也没有出手阻止过南宫明解除不战誓约的计划,他也是主战一派,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可以。 钟离家的动静明了,可南宫王府那边,燕老的人却进不去西楼,不知道南宫明和素夫人说了什么,暂时也不知青葵的状态如何。 但王府既然派人去请周先生过来,想必情况也不是很乐观。 虞岁没什么表情地瞥了眼听风尺,目光落在韩子阳三个字上。 听燕老说,这人是南宫明从法家之地带回来的。 南宫明不会收留无用之人。 比如顾乾。 只是顾乾对南宫明来说意味着什么、有什么作用,她到现在还不知晓。 虞岁伸手点了点尺面,给燕老发去传音。 那边仍旧是秒接。 虞岁轻声说:“您今日接听风尺传音的速度有些快。” 燕老没答。 虞岁直接问道:“韩子阳对我父亲来说有什么特殊吗?为何非要带他入宫去见陛下。” 燕老说:“能让他一同入宫面圣,自然是与不战誓约有关。” “他有浮屠塔碎片?”虞岁有点惊讶。 燕老却没有点明天罚血脉的事:“也许是比碎片更重要的东西。” 他想要亲自确认山容的占卜是否正确。 虞岁以为燕老暂时还不知道,也就没有追问,反正南宫明那边的动静,就算她不说,燕老也会死死盯着。 燕老那边从农家传音兽那里收到新的消息,看完后对虞岁说:“你父亲向青阳皇请旨,宣告楚锦以王府小姐的身份回归。” 青葵这个名字已经存在玄魁中,就不可能再回到阳光下,所以回到王府的人只能是“楚锦”。 虞岁说:“钟离辞动手断她一臂,王府光明正大请旨认回这个女儿,是要让其他人永远记住,是钟离辞先动手伤了王府的孩子,日后王府对钟离家有什么动作,都可以拿这事当借口。” 毕竟在王宫大殿上,所有朝臣都听见了,青葵被“冤枉”的真相。 燕老又道:“你母亲对她如此在乎,你就不怕她日后会威胁你的地位?” “她要怎么威胁我?”虞岁惊讶地笑道。 燕老说:“青葵越是狼狈,你母亲只会对这个孩子越来越歉疚,继而就会想要弥补她更多。” 虞岁笑道:“她能给的尽管给,这么多年,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当一个疼爱女儿的好母亲了。” 听风尺那边传回来的无所谓的语气让燕老听得眉头微皱。 “您放心。”虞岁垂眸轻声道,“我不怕她。” 幼年时,她需要仰着脖子,抬起头才能看清素夫人和南宫明的脸。 大人对小孩带来的天然压迫感,是无法反抗和忽视的 。 南宫明是笑面虎,他能接受你的示弱和装可怜,而素夫人会在你讨好她的时候,露出最直白的厌恶。 在那双漂亮的眼瞳望向你,却露出嫌恶之意的时候,你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那时她是平术之人,无法学习九流术,又对异火的信息知道的太少,所以总是心中惶惶。 可来到太乙,虞岁知道的越多,得到的越多,幼年存在她心中的恐惧与压迫感就消减的越多。 当你发现那些事并非绝无可能、并非做不到时,心境在刹那间就已转变。 也许她和素夫人之间的实力差距依然很大,可若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心境却已同幼年完全不一样。 燕老看着挂断传音的尺面,眸光微闪。 这个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远比素夫人和南宫明更了解虞岁。 虽然知晓她的坚韧与理智,却也会有所动容。 所以就算今晚虞岁回答说她害怕,燕老也只会告诉她,无须害怕,没有人可以抢走你的东西。 他不会允许。:,,. 276. 第 276 章 就像是母亲在看自己的…… 等燕老和虞岁结束谈话后,坐在凉亭中的山容才开口道:“庚汉复那边传了消息过来,玄魁的人暂时撤出帝都了。”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燕老说:“让他自己先藏好。” 青葵经此遭遇后,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 被认回南宫家,成为王府的小姐,又在风口浪尖上,日后一言一行都会被人盯着,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藏在暗处操控一切。 她也需要时间去适应这个新身份带来的变化。 “再叫风堂把参与今日之事的人都处理了。”燕老没什么表情地说,“留两个农家的人给素星,让她以为是燕满风动的手。” 山容轻轻点头。 暴雨在帝都肆虐一夜,于天明时分才逐渐散去。 素夫人整夜都候在青葵床边,看几位医师和周先生忙于救治,因心中思虑重重,面色看起来憔悴不少。 等其他医师走后,周先生才回头朝坐在床边的女人看去,纱质的帷幔被分绑在两边,垂下的红绳挂着系了璀璨宝石的流苏,正随着吹进屋里的晨风轻轻晃动。 在周先生眼中,素夫人本该像系在流苏上的宝石一般光芒璀璨又美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只剩下悲苦之色。 久存于心的冲动,再也无法抑制,周先生上前去,来到素夫人身旁低声道:“你若是想走,我可以带你和青葵一起离开。” 素夫人目光怔怔地望着还未苏醒的青葵,半晌才动了动眼珠,看向周先生,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先生,如果我没有因为息壤损失力量,也许我还能再赌一次。” 可惜她已经不是全盛时期的自己,没有了与南宫明抗衡的力量和勇气。 因为息壤,就算南宫明放过她,燕国的人也不会放过她。 素夫人低垂着脑袋,露出十分沮丧的表情来,在周先生面前没有继续逞强,她缓缓握住青葵的左手,内心充满煎熬:“何况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葵儿,如今她变成这个样子,我又怎么能让她再陷入危险之中。” 也许南宫明说得对,她要做的不是让青葵按照自己的意思去活着,而是尽自己的力量去帮青葵完成她想要的。 周先生看着这一幕,眼里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 心也沉入谷底。 他缓缓垂下头,转身沉默离去,来到屋外时,周先生抬头看了眼雨后晴朗的天空。 曾经他是为了隐世才与素夫人离开,为了保护素夫人与她的孩子,远离纷争。 他以为他们能在罗山之巅好好生活下去。 后来周先生想要保护青葵,却无奈敌不过南宫家的力量,南宫明没有阻止他教导青葵,却也不会让他带走青葵。 这么多年过去,周先生越发厌倦宗族与宗族之间,流派与流派之间,国与国之间的争斗,可青葵野心勃勃,素夫人已下定决心,两人都不会再回头了。 周先生望着天幕,在心中叹息声,缓缓离去,走出了南宫王府,离开了青阳帝都。 午时南宫明回王府,就听说周先生离开帝都的消息,他没什么表情地说:“想通了,自然就走了。” 他没有派人去拦下周先生,因为知道这人的心已经累了,无法让他为自己办事。周先生想要避世,不插手纷争,如今连素星和青葵都放下了,更没有人能威胁得了他。 玄古大陆医家三圣,一个是太乙的蒋书兰,第二个是燕国的周先生,第三个国籍不详,真名也不详,行走六国只得称号明月青。 据传此人似天上明月清尘脱俗,是皎洁仙士。 少年成名,又与帝王为友,在他二十岁时,凭一己之力灭了周国整个皇室。周国皇室千年之后改姓为宋,因为周氏血脉都被明月青杀没了。 明月青也因此从高高在上的医家圣者,成了六国的通缉犯。 从被世人称赞的天之骄子、明月仙士,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蒋书兰是太乙圣者,慈悲心肠。周先生虽是燕国圣者,却无心争斗,只想避世。 只有这个明月青,年少时声名大振后就因为杀害周国皇室而隐遁,他的消息太少,让人有些担心。 南宫明从周先生这事想起这人,随口问道:“最近可有明月青的消息?” 曹岩低头答:“还未找到。” 南宫明笑道:“他倒是挺能藏,十多年了也没有半点消息。” 曹岩说:“会不会是周国宋氏有意掩藏他的踪迹?” “也不无可能。”南宫明往西楼方向走去,“宋氏能得到周国的天下,是得感谢明月青。” 曹岩又道:“陈医师说,二世子同样伤了神魂,怕是要养两月余才能好。” 南宫明没答话,径直往前走着。 曹岩见状,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等到了西楼,南宫明还未踏进寝屋内,就听见里面传来青葵的怒吼:“出去!我说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 曹岩等人很识趣,在听见声音的瞬间就低下头去,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往前。 南宫明来的时候就预料到了,他对青葵这般反应毫不意外。南宫明进去后看见青葵脸色惨白,双目通红,情绪激动, 盯着素夫人的目光倔强又愤怒。 素夫人在旁显得有些无措,甚至还有几分尴尬,显然这局面是她从未想过的。 南宫明走进屋中,淡声道:“她是你母亲,这是你和母亲说话的态度?” 见到南宫明,青葵的神色一僵,脸色越发的白了,额上汗意瞬显。 她嘴唇颤了颤,最终只是死咬着下唇,没有说话,目光却透露出她的想法。 极其不耐。 素夫人深吸一口气道:“我先出去,等药好了,我让阿纯给你送进来,你、你记得喝。” 她说完,不见青葵有什么反应,便黯然垂下眼眸转身离去。 等屋中只剩下青葵和南宫明二人后,青葵几次深呼吸,将情绪压下去,才肯转过脸来,朝南宫明垂首,不敢抬头看他:“这次是我让您丢脸了,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 “凭你现在的样子,我要怎么给你机会?”南宫明不冷不淡地打断她。 这话让青葵身子颤了颤,布满血色的眼缓缓朝自己的右臂看去,看见空缺的一幕,呼吸都暂停了。 她藏在被子下的另一只手五指缓缓收紧,心里有滔天恨意,却又不得不暂时压下去。 “就算是现在这样,我也可以。”青葵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收敛,缓缓说完这话,抬头朝南宫明看去。 那双眼原本清透明亮,漆黑的眼瞳却在此时蒙了一层血色,瞧着怪异又凄美。 青葵不服输,无论如何都不认。 她会愤怒,会怨恨,但不会低头认输。 南宫明望着她,面上带笑,眼里却没有笑意:“是闻人胥给你的打击大到足以让你失去理智进行判断,还是你只能做出这种判断?” 青葵说:“我知道陛下对钟离家的忌惮,就算钟离雀是女子,他也不放心,陛下本意就是要毁掉钟离雀的手才能安心。” “废了钟离雀的手,既能让陛下安心,又能让钟离辞愤怒,露出破绽——”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南宫明打断:“有的事你能做,有的事不该你做。如果你抢着去做段氏该做的事,只会让段氏一族认为南宫家就该低其一等。” 青葵听后脸色煞白。 段氏为青阳皇族,在守护段家的青阳皇位时,也在互相争夺这个位置。 从前在青阳,最大的世家莫过于段氏。 后来南宫家崛起,势力与段氏不相上下,前有钟离一族的威胁,后有南宫一族发展壮大。 段氏越发忌惮钟离家,从而选择与南宫家交好,甚至封了南宫家为外姓王爵。 但段氏一族与生俱来的皇族傲慢,并不会认为他们和南宫家是平起平坐的。 “你想既能讨陛下欢心,又能重伤钟离家,却小看了钟离辞,更不该由你亲自出手,而是让段氏去做你手中的刀,由他们来伤钟离雀。”南宫明神色平静地对青葵说道,“我也不是要你来帝都去讨陛下欢心的。” “我……”青葵有些慌了,“我发现钟离雀的听风尺有问题,她绝对是隐瞒了什么,听风尺上甚至找不到她的传文记录!” 南宫明看穿了青葵的慌乱,在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失误后,急切地想要用另一件事来证明自己。 他没有顺着青葵的话,而是反问道:“是什么让你失去了这些判断?” 青葵紧咬着牙,浑身冒汗,她之前都表现得很好,所以从未在南宫明这里感受到直接的压力。 以前都是看别人在南宫明面前被针对,如今变成自己后,才知道那有多么不好受。 她放弃为自己辩解,再次低头道:“是我考虑不周,冲动行事,因为闻人胥……” 提起闻人胥,她还是恨得牙痒痒。 青葵说:“父亲,您要怎么罚我都行,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先养着吧,这段时间都别出去了,你如今已经是王府的大小姐,不能再以从前的身份外出。”南宫明说,“好好和你母亲聊聊,等你什么时候学会控制自己的愤怒后再说吧。” 青葵不甘心地低垂着头:“……是。” 南宫明看她低头的模样,再扫过她缺失的手臂,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从这天起,外边虽然一直在讨论被南宫王府接回去的大小姐,却始终没人能看见她长什么样。 之前认识楚锦的人,知晓她的身份后,纷纷往南宫王府递了拜帖,想要看望她的伤势,却全都被王府拒绝了。 孙夫人得知楚锦是素夫人和南宫明的孩子后,恍惚了好一阵,完全不敢相信,也往南宫王府递去拜帖,被素夫人回绝。 钟离辞看着她忙活,坐在边上一句话没说。 孙夫人拿着被拒绝的回帖,恍惚道:“那么好的孩子,怎么会是他们的女儿。” 钟离辞听到这眉尖微抽。 孙夫人说:“当初在安潭山,若不是楚姑娘解了瘴气,我怕是早就回不来了。” 钟离辞开口道:“我让人去找过她,你离开安潭山后,她也走了。” 孙夫人这才回头去看他:“我后来在帝都遇见她,也问起过这事,楚姑娘说是师尊病重,所以才离开了安潭山,回去看望。” 钟离辞 :“你还信她说的话?” 孙夫人怔了怔,不知为何,就是对楚锦有天然的好感与信任。 “我、我也不知怎么了。”孙夫人轻声叹息,“就是觉得她一个人很可怜,很不容易,便总是不自觉地对她好一些。” 钟离辞说:“雀儿在水阳山遇袭就有她一半功劳,你还认为她是好的?” 孙夫人犹豫道:“那证据不是说她是冤枉的吗?” 钟离辞听到这才意识到严重性,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她的眼睛:“医家瞳术,能够魅惑人心。” 孙夫人微微睁大眼,不相信楚锦会对自己做这种事。 钟离辞指尖一缕金色的五行之气没入孙夫人眼中,却没有从中探查到被瞳术影响的气。 不是瞳术? 钟离辞沉下心去。 他留在孙夫人身上的三道神剑咒,能在生死之际触发,拦住圣者境界以下的攻击,但遇上巫蛊毒一类的术就没用。 钟离辞扶着孙夫人的肩膀要她坐下,迎着她迷茫的目光,转头对外说:“去叫几位医师过来。” * 钟离雀这会已经醒了,她坐在桌边,看着镜中的人,纤细脖颈缠着纱布,手上也缠着厚重的纱布,看起来有些笨重。 她下意识地去拿听风尺,才想起自己的听风尺已经被抢走,虽然被苏枫拿了回来,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将钟离雀的听风尺直接毁了。 钟离雀这会便联系不上远在太乙的虞岁。 钟离雀怕她担心,又怕她生气,想着赶紧联系岁岁汇报平安才好,于是起身去叫侍女给自己拿新的听风尺来,却听说母亲那边叫了好几位医师过去。 她要亲自过去看看,却被侍女拦下:“小姐,医师要你好生休养,最近都不能太过走动,您还是先歇着,我过去打听打听。” 钟离雀确实觉得站久了有些头晕,被侍女劝回来后重新坐到桌边。 毛茸茸的雪飞鼠站在钟离雀特意为它准备的红木枝上,歪着脑袋看她。 钟离雀向它伸出手,它便飞到少女手上低头蹭了蹭。 望着那红木枝,钟离雀不由想起虞岁给自己寄来的方技家神木签。 她心念微动,将雪飞鼠放在肩上,从桌下暗格中拿出虞岁给的神木签,冰凉光滑的触感让钟离雀爱不释手。 钟离雀凝神屏息,将神木签拿在手中,另一手轻点在签面,闭目冥想心中所求,点在签面的手写下母亲的名字。 开始几次都没有任何反应,但钟离雀能感觉到自己的精力损耗,疲惫感越来越明显。 她再次凝神祈求,手指点在神木签的那一瞬,意识便被剥离,就如那天雨夜的一幕: 钟离雀看见孙夫人外出,去见了楚锦,两人走在河岸边笑意盈盈,言谈间没有半分嫌隙。 孙夫人看楚锦的目光,总是怜爱包容和信任。 这目光让钟离雀感到熟悉。 ——就像是母亲在看自己的女儿一样。 然而下一瞬,孙夫人的影子晃了晃,像是两道影子合在了一起。 钟离雀睁开眼,猛地站起身,肩膀上打瞌睡的雪飞鼠猝不及防掉下去。:,m..,. 277. 第 277 章 邹纤这人简…… 这短暂的一幕能看出的东西不多,钟离雀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穴,对重新飞回肩膀上的雪飞鼠说:“你去外边看着,若是有人来就叫醒我。” 她伸出食指点了点雪飞鼠的头。 雪飞鼠听话地去外边守门。 钟离雀深吸一口气,等缓了缓后重新拿起神木签,试图再次预占。 她反复又试了几次,却只能看见地面重叠扭曲的影子。那一团黑影中有什么浮动,可惜钟离雀对各家九流术知道的太少,就算看见了也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又是哪里有问题。 钟离雀改为双手紧握神木签时,雪飞鼠飞回来啄了啄她的额头,示意她看外边。 侍女已经回来了。 钟离雀把神木签收起来,扶了扶有些发晕的脑袋。 “小姐,”侍女回来见她难受的模样着急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叫医师来!” 钟离雀这会头晕,也拦不住她。 侍女去找了钟离辞,没一会钟离辞就带着医师过来了。 钟离辞带人来的时候,钟离雀已经乖乖坐回床边,医师上前把脉查看后,对钟离辞悄声说:“将军,小姐这是精气损耗过度,她受伤还未痊愈,体力也没有完全恢复,这才导致头晕。” 大将军让医师退下,屋中只剩下父女二人,钟离辞才盯着钟离雀问:“你刚才在做什么?” 钟离雀自知瞒不过父亲,有些害怕,低着头轻声答:“……练气冥想。” 钟离辞能感受到女儿的害怕,无言之中,伸手摸了摸钟离雀的头。 她幼年时仅仅捡起一支掉落在地的羽箭,就惊动宫中派人来,随后被罚,这件事在钟离雀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钟离雀在捡羽箭被罚这事对青阳皇室感到害怕,在后来被金枝看见自己抱剑的一幕后,对剑生出惧意。 她对很多事都感到害怕,却又不能表露出分毫,而这些就连虞岁也不能说。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钟离雀也不能肯定将自己预占的能力告诉钟离辞后,父亲是会保护她,还是会让她为了家族考虑,从而彻底废掉她的能力以防万一。 毕竟连她自己都害怕牵连家族的其他人。 可为了孙夫人,钟离雀不得不说。 “爹。”钟离雀在钟离辞走过来的时候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像幼年时和父亲撒娇一样,只是没敢抬头去看钟离辞,“我冥想时,会看见许多奇怪的画面。” 钟离辞听得神色顿住,钟离雀不敢抬头,他便蹲下身去,去看钟离雀的脸,沉声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母亲失足落入水里,于是我告诉了她,让她避免水祸。” “长孙圣者来的那天晚上,我看见她第二日又来了一趟将军府,后来与人说起我兵家的天赋,让陛下生疑,传我入宫问话。” “所以我才离开将军府,去了水阳山,想要避开长孙圣者见面。” 钟离雀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艰难,抓着钟离辞衣袖的手收紧,强迫自己说下去:“刚才……我看见母亲又去见了楚锦,她和楚锦站在一起,半点嫌隙也没有。” 她鼓起勇气抬头,去看钟离辞,看见父亲的神色仍旧平静,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才继续说道:“可我看见母亲的影子有些奇怪,却又不知道哪里奇怪,好像、好像是有东西藏在了她的影子里一样,她看楚锦的目光……就像是将楚锦当做自己的孩子。” 在这之前,她就和孙夫人说过,楚锦有些可疑,但她也没有确切证据,孙夫人每次口头上答应了,但行动上还是偏向楚锦。 钟离雀以为是之前楚锦救过母亲,又在母亲面前表现得十分完美,做事说话都没有差错,所以母亲很喜欢她。 母亲对楚锦的偏爱也让钟离雀有些头疼,可如今看来,这份偏爱似乎并不全是孙夫人的本意。 “母亲她不会有事吧?”钟离雀惶惶不安地朝钟离辞看去,“您可以怪罪我隐瞒这份能力,但还请您一定要保护好母亲,她……” 钟离雀还没有说完,就被钟离辞一把抱住。 “不用害怕。”钟离辞沉稳的声音响在她头顶,瞬间安抚她的心,“既然拥有力量,就要学会驯服力量。” 钟离雀靠在父亲的胸膛怔了怔,意识到这话的意思后,眼眶一热。 她将这些年的预占告诉钟离辞,只不过隐瞒了和虞岁有关的一切。 钟离辞等她情绪稳定后,又问了一遍与孙夫人有关的预占。他知道钟离雀无法分清各家九流术,便耐心和她讲解了巫、蛊、毒三术。 这还是父亲第一次与自己讲解九流术的世界,往常她都只有旁听剑术的份,钟离雀实在是受宠若惊,无比认真。 等钟离雀情绪稳定,累得睡去后,钟离辞才回去看孙夫人。 医师们都在,没有离去,却也对孙夫人的情况束手无策,找不到异常的点。等钟离辞回来后,汇报结果:“我等在夫人身上查不出毒蛊的迹象,如果是瞳术,半年之内我都能发现。” 钟离辞又问:“她身体状态如何?” 行军医师答:“没有大问题,只是最近因为小姐的事有些心神憔 悴。” 钟离辞望着屏风后的寝屋,低声道:“继续关注夫人的情况,直到找出问题。” “是。” 钟离辞绕过屏风,看见坐在桌边的孙夫人,今天这一通折腾,她自己也知道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见到钟离辞便问:“可查出什么来了?” 钟离辞摇摇头。 孙夫人又担心又害怕,起身道:“我是不是给你和雀儿带来麻烦了?” 她看上去有些着急:“你怎么什么也不告诉我?不不,你还是不要告诉我好了,免得他们从我这里听了去,我、我可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钟离辞牵过她的手,带着她坐下,安抚道:“什么都没有,你别多想。” 他迎着孙夫人担忧又自责的目光,平静道:“我很早前就与你说过,不要害怕犯错,更不要将他人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若是有人对你使九流术利用你做什么事,那就是他该死。” 孙夫人听得沉默,半晌才轻声道:“就算你这么说……可如果真的因为我害了你或者孩子们,我要如何释怀。” 钟离辞说:“若是我和孩子们会因为你受伤,那是我无能,如果钟离家因为你就能彻底垮掉,那就是钟离家所有人都无能,无能者命该如此,又能怪谁。” 孙夫人听得睁大了眼,又好气又好笑,无奈道:“你最近都别让我出去了,我心里着实害怕,就算现在,我也不想听你说楚锦半句不是。” “好。”钟离辞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在没查清楚之前,不让她离开将军府。 至于楚锦和南宫家,也会安分一段时间。 于是孙夫人对外称病,将所有送来的拜帖全都拒绝。 钟离辞公务繁忙,早出晚归,不是在宫中,就是在兵家重台,回将军府后,就和妻女在一起。 各种原因让钟离家和南宫家都选择休养一段时间。 * 青阳帝都的消息,短时间内还传不到太乙来。 虞岁得知钟离雀不会有事后,才专心调教山灵,让它污染潜伏进其他几国人的听风尺,等他们回去后,再进入这几国的数山之中,让山灵继续扩散。 宫里借着送药的名义常常出入将军府,为了以防万一,钟离雀也没有准备新的听风尺。晚上的时候,虞岁会和苏枫短暂的聊聊,从他这边得知钟离雀和南宫王府的消息。 苏枫说:“你三哥若是知道了帝都发生的事,肯定会立马赶回来。” 虞岁:“这种事也瞒不住他。” 苏枫犹豫片刻,还是将韩秉早就知晓青葵存在的事告诉了虞岁。 虞岁多少也猜到了,并不奇怪。 苏枫问:“等消息传到太乙,盛暃若是非要回来,那你呢?” “我暂时不会回去。”虞岁答,“如果三哥非要现在就回去,只能让他自己回去了。” 除非南宫明非要她回去。 苏枫心想,她暂时不回来也好,免得看见素夫人悉心照顾青葵的一幕。 消息还未传到太乙,盛暃也什么都不知道,他因为梅良玉喜欢虞岁的事觉得荒唐不已,正想办法找梅良玉的麻烦。 谁知因为名家古碑林和浮屠塔碎片的事,导致天天都有人来找他,想要找他合作破解古碑文,倒是让盛暃没时间去找梅良玉的麻烦了。 而虞岁天天在舍馆内捣鼓听风尺,也就梅良玉每天准点来给她送吃的。 梅良玉忍不住说:“我像是来探监一样。” 桌对面的虞岁咬着肉包,惊讶地抬头看他。 梅良玉没好气道:“吃你的。” 虞岁说:“我也不好出去乱跑,要是被怀疑就麻烦了。” 梅良玉:“师尊明日就回来。” 虞岁立马道:“那我要去鬼道圣堂。” 梅良玉斜眼看她:“不是说不能出去乱跑?” 虞岁神色认真道:“徒弟去看师尊,这还要怀疑我,那就是教习他们有问题,反正不是我的问题。” 梅良玉听得一笑。 离开前他问道:“这都好些天过去了,青阳的消息还没传到太乙来?” “钟离山也没有收到消息吗?”虞岁问。 梅良玉答:“没有。” 钟离家也许是不想让钟离山担心,所以没有给他传信,只说钟离辞回帝都了,反而让钟离山放心不少。 南宫家则是觉得丑闻不该外传。 常艮圣者回学院之前,先去了一趟雾海蜃景。 红岛蜃景仍在,梁震等几位圣者,一直守在红岛没有离开,观察着被地核之力保护的欧如双。 常艮圣者来的时候,梁震和尹子武都有所察觉,纷纷扭头朝常艮圣者来的方向看去。 如今的红岛已是一片废墟,蒋书兰带了不少医家教习在地下暗室研究残留的兰毒,而欧如双正好就在暗室上边。 “常老。”梁震微笑道,“你这次从机关岛回来收获如何?” 常艮圣者答:“甚好。” 听起来像是找到破解机关术的办法了。 梁震笑着转动目光,看回被藤蔓包裹的欧如双,这些藤蔓生机勃勃,长得越来越鲜艳。 常艮圣者听梁震 说了欧如双和玄魁的事,问:“欧如双与玄魁勾结,不可饶恕,即使被地核之力复生,也不能原谅,那如今农家学院的事务归谁管?” “由教习代管。”梁震说,“邹院长去联系了农家另外两位院长,希望他们能回来学院。” 常艮圣者沉默。 叫沈天雪和裴代青回来管理学院,怕是不可能。 邹纤倒是疯狂给这二人发听风尺传音,裴代青听沈天雪的,将听风尺扔得远远的,只是没过两天,新的听风尺又出现在他们小屋附近,响个不停。 沈天雪站在小院树下,低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散落在地上的听风尺们,它们有的嗡嗡作响,有的发出鹦鹉学人的叫声喊着:“沈天雪接传音!裴代青接传音!” 卫仁在小厨房里都听呆了,从窗口探出脑袋往树下看去。 通信院啥时候把听风尺改造的这么有新意了? 裴代青神色无辜地举起双手走到沈天雪身前:“阿雪,我冤枉啊,我真的把它们都扔了。” 他话音刚落,地上的听风尺又道:“不接传音的人是农家的狗,不接传音的人是农家的狗!” 裴代青:“……” 邹纤这人简直恶毒。 沈天雪冷笑一声,弯腰捡起听风尺,接起传音。:,m..,. 278. 第 278 章 前尘往事皆散 沈天雪接起传音就问:“邹院长,你是不是找死?” “我不过送了点通信院新研发的小玩意过来给你玩,怎么这么大火气?”邹纤要死不活地说道。 沈天雪手指一用力,听风尺便在她手中粉碎。 裴代青捡起地上的第二只听风尺,接起传音,又听见邹纤毫不意外地说:“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检查一下咱们听风尺的质量,所以多给你送了点来,你尽管试手。” “你这又是何必。”裴代青忍不住笑。 “咱们九院就你农院没有圣者坐镇,都交给教习管着,下边的学生们怕是不服啊。”邹纤说,“你俩随便回来一个就行了,两个都回来更好。” “欧如双不是还没死透吗?”沈天雪说,“你把他搬回去镇在农院不就行了。” 这个“镇”字说得非常妙。 邹纤躺在椅子里摸了摸下巴,沈天雪倒是敢想。 “欧如双的名声已经坏了,身为玄魁百寇,还能坐镇太乙农院,那下边的学生不得直接把农院给掀了?”邹纤说,“农院又不是只有他欧如双一个院长,你俩既然是太乙的二十四圣,总要为太乙办点事。” 沈天雪哼道:“我不去把农院的学生教成杀人不眨眼的罗刹术士,就是在给太乙办好事。” 邹纤:“那你让裴院长回来。” 裴代青好脾气地笑道:“那可不行,我不能离开阿雪半步,阴阳家三位院长,基本也用不上你,不如你去代管农院。” “你俩是不是在外面玩傻了?”邹纤坐起身道,“我阴阳家术士,能教农家九流术?” 沈天雪说:“不可教农家九流术,是你无能。” 邹纤:“你能教阴阳家九流术?” 沈天雪:“为何不能?” 口头教学谁不会。 “好!”邹纤拍掌道,“那你去当阴阳院的院长,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帮你暂管农院。” 沈天雪:“……” 裴代青见沈天雪伸手又要毁了他拿着的听风尺,忙劝道:“阿雪,阿雪你理他这个酒鬼做什么,喝醉的人都喜欢说疯话,听听就算了。” 沈天雪这才收手,扭头去看在厨房窗口偷听的卫仁。 卫仁忙把脑袋缩回去。 裴代青和邹纤说:“那么多十三境教习都管不住一帮学生的话,就让太乙农院散了吧。” 邹纤心道你更狠,不想管就算了,还要把整个农院散掉。 邹纤问:“你俩给个准话吧,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回来?” “农家学院连个圣者院长都凑不出来,还要它做什么?”裴代青叹道,“解散吧。” 邹纤:“……” 裴代青给出交代后就挂断传音,去哄沈天雪,等沈天雪忘记这事后,心情又好起来了,指着厨房说:“我今天要吃盐水鸭,糖醋鲤鱼。” 卫仁这才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沈院长,咱们这哪来的鸭和鱼啊?” 沈天雪说:“你自己想办法,我只管吃。”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卫仁对她的脾气也有所了解,沈天雪如此霸道,他若是再多说一句,遭殃的就是自己。 卫仁只能看向裴代青。 沈天雪是脾气霸道、不辨是非善恶、随心所欲的大魔头,裴代青则是脾气好、温和爱笑、唯一能镇得住大魔头的好人。 卫仁能在沈天雪手里活下来,全靠裴代青保着。 见卫仁看过来的求救目光,裴代青笑眯着眼道:“走吧,我带你去抓鱼。” * 雪山下的木屋小院就像是太乙的世外桃源,裴代青带着卫仁远离雪山,穿过大片青草地,来到一处溪河。 裴代青指着溪河说:“就在这。” 说完率先卷起衣袖下水,溪水快要没过他的小腿。 卫仁看着他,有样学样,脱了外衣和鞋子,卷起衣袖和裤脚,下水后感觉水温冰凉,多呆一会又会觉得凉水转温。 裴代青说:“从这走到前边那棵菩提树的水里都有鱼,不过你眼睛可要放尖一点,不然很难捉到,这溪水里的鱼都要成精了,跑得飞快。” 沈天雪不准卫仁使用九流术,说是看见他使用九流术就烦,如果卫仁施展九流术,沈天雪就杀了他。 太乙农家院长说要杀了他这个农家弟子,怎么想都觉得可怕,卫仁决定老实一点,听沈天雪的。 水面宽度够三个大人并排站在一起,卫仁和裴代青一左一右,两人都屏气凝神,目光专注盯着水中的变动,双手藏于水下,等待猎物靠近。 看着水流晃动,卫仁忽地想起自己从前徒手抓鱼的记忆。 那是很久以前了。 他才九岁,和上百名孩子一起,被纪书言放进会吃人的深山老林里互相厮杀,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被纪书言带出去。 卫仁记得他第一次徒手捉鱼那会还是大雪天,山林里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他重伤气力耗尽,在雪地里爬呀爬,爬到一条没有结冰的河边,靠喝溪水缓了过来。 那段时间里,他简直活得猪狗不如。 陷入回忆中的卫仁没能注意到从手边窜过去的鲤鱼,裴代青大喊一声:“鱼!” 卫仁 这才回神,双手用力往下一抓,却扑了个空,还不慎摔倒在水中,发出哗啦声响,将裴代青那边的鱼也吓跑了。 裴代青看着少年摔倒溅起的水花,笑道:“怎么不能使用九流术,就连条鱼都抓不到了?” 卫仁有些狼狈地抹了把脸,坐在水中扬起脸看裴代青:“沈院长为什么不准我使用九流术?” 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问这个问题。 裴代青:“你觉得你体内的五行光核正常吗?” 一句话把卫仁给说沉默了。 他轻扯嘴角,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体内的五行光核不正常。 这颗五行光核就不该存在。 在荒岛时,张相云一爪子穿过卫仁的胸膛,掏出他的五行光核将其粉碎,那瞬间的痛苦对卫仁来说刻骨铭心,永不会忘。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可醒来后发现原本失去的东西竟然还在。 从震惊、惊喜、到诡异,卫仁也不知究竟怎么回事。 卫仁感知到五行光核虽然还是能吸纳转化五行之气,但沈天雪却不准他使用九流术。 沈天雪的话不像是在开玩笑,卫仁不敢冒险,当真没有用过九流术,就连八卦生术都没有用过。 卫仁从水中站起身,沉思道:“我这条烂命是两位院长救回来的,两位院长又博学多闻,肯定知道我当时都受了些什么伤,也知道我的五行光核被挖了。” 那天在荒岛,他本是必死无疑的。 可命运却只让他去鬼门关打了个转,又回了人间。 “光核被挖后又长出一颗新光核,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阿雪也是因此才救了你。”裴代青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还说等你醒后,要把你剥开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卫仁听后倒是忍不住笑:“那怎么没有动手?” “你也知道,阿雪喜怒无常,上一刻还在想着把你剥开,下一刻就忘记了。”裴代青在水中迈步往前走去,示意卫仁也跟上,“不过事到如今,我也可以跟你说实话,我确实把你剥开看过。” 卫仁脸上的笑意僵住,眼珠子颤了颤,不可置信地看着走在前边的人。 裴代青笑眯眯道:“你胸膛那道伤不仅是你被人挖光核的证明,也是我剥开你胸膛的证明。” 卫仁抓着衣服往外扯开,看着胸膛的那道斜线长疤,疤痕下边就是他跳动的心脏和还在运转的五行光核。 “最初我和阿雪并不知道你新长了颗光核出来,但我们奇怪你为何还能做到聚气而不散。”裴代青耐心地与他解释,“毕竟你光核都被人挖了,体内的气大部分气都在往外跑,但始终有一小股气稳着不动,在你昏迷不醒的日子里,天地间的五行之气会在你吐纳的时候被吸收,所以我俩很好奇,就把你剥开一看——” “哎,这一看不得了,一颗完整无瑕的五行光核就在你体内好好运行着呢!” ——不是,你俩来真的?! 此时此刻,比起他体内有颗无暇无损的五行光核这件事,沈天雪和裴代青真的把他剥开过这事更让卫仁感到震惊。 沈天雪和裴代青甚至不知道卫仁当初自损光核境界,所以他的五行光核是有损伤的。 如今卫仁体内的光核,没有瑕疵,没有损伤,比他之前的那颗五行光核还要完美。 “这也算是奇事一桩,阿雪才留你一命。”裴代青说起沈天雪时,眼里的笑意都多了几分,“阿雪说多亏了你让她知道,以后杀人光是挖光核不行,还得砍头挖心更保险。” 卫仁:“……” 倒也不必。 “那二位院长从我体内查出了什么?”卫仁深吸一口气,要自己冷静。 “查出了你有一颗新的光核啊。”裴代青回头疑惑道,“还有别的吗?” 卫仁倒是被他给问迷糊了,他哪里知道啊? “我这颗光核……真不是二位院长给我的?”卫仁试探道。 裴代青伸手指了指他:“你知道给他人光核这种事代表着什么吗?” “还是说,你认为这颗新的五行光核是别人给你的?” 因为你清楚这不可能是自己的力量。 连本人都否认的存在,只能是他人的力量。 卫仁确实不知道,也不认为是他的能力,他甚至以为这颗新光核是裴代青和沈天雪弄出来的。 三五鱼群从两人身边游过,却没能惊动二人。 “我真的不知道。”卫仁无奈道,一边打量裴代青的表情,试探道,“也许让我回学院查一查会有线索。” “你还想回学院?”裴代青更惊讶了,“明知道学院那边有人要杀你,你也要回去?” 卫仁沉默。 裴代青可不想他走,他还想多享受一会卫仁洗衣做饭的日子,于是说:“反正在他们眼里你肯定是死了,学院这会因为玄魁兰毒的事很忙,农院的人更没时间关心你一个小弟子究竟死没死,又死哪去了。” “你就当自己死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从今以后逍遥自在就好。” 远处来的风吹皱了清澈的水面,也吹得岸边的青草左摇右晃。 在这阵阵凉风中,卫仁有瞬间的恍惚。 也许他们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死了,纪书言也死了,南宫岁也如愿摧毁了在太乙的兰毒组织,被张相云抓住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在兰毒组织这事上,他无功也无过吧。 爹娘已经死了,这世上最有可能盼着他活着回去的人已经没有了。 纪书言也死了,哪怕是想要继续利用他的人也没有了。 南宫岁虽然没死了,但也不见得乐意他回去。 他好像没有必须要回太乙的理由,来太乙的原因,本就是为了监视南宫岁,如今这个理由也没用了。 虽然是燕国人,但那些风云变幻的大事和他一个小人物也没有多大关系,这世间大局非他一人所能左右。 他本就卑微如尘埃,只能随风起落。 前尘往事皆散,从今往后逍遥自在。 好像也不错。:,m..,. 279. 第 279 章 杀人夺宝也就顺手的事…… 卫仁刚这么一恍惚,就想起在荒岛被张相云逼问的一幕。 南宫岁就站在边上看着他。 如果当时他妥协说出来了,那他就死定了。 可他现在没死。 ——我是怎么被卷进海里的? 卫仁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让他有点激动,又有点不确定。 裴代青看卫仁一会沉默,一会犹豫,像是拿不定主意,但最后又鼓起勇气抬头看着自己,他就知道坏了,这小子是要回去送死。 “我还是想回去。”卫仁说,“有些事我必须弄清楚。” “你就这样回去,打得赢那些想杀你的人吗?”裴代青问。 卫仁难得露出一个笑容来,像从前刚来太乙时痞里痞气的笑:“您是农家院长,我是农家弟子,您教我两招呗。” 裴代青也笑,温柔从容道:“你配吗?” 卫仁却认真起来:“只要您肯教。” “不是我肯不肯,”裴代青摇摇头,仍旧在笑,“是你配不配。” 他可没表面看起来这么温柔好说话。 卫仁觉得农家这两位院长都有些疯癫,沈天雪就不说了,裴代青看似正常,其实也不正常。毕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之前说说笑笑就曝出他俩拿刀把自己剥开过的事实,这是正常人能做得出来的事? 稍微有点道德底线的人都做不出吧! 卫仁自认他这种没有道德的人都做不出。 裴代青这么说卫仁也没有生气,毕竟他的身份地位修行境界在那,为人行事也古怪,没点拿得出手的东西,又凭什么让人家教自己呢? 卫仁在溪河中站稳,思考片刻后,认真问道:“您觉得我该怎么做才有资格?” “这个嘛,要回去问阿雪了。”裴代青一脸无奈。 卫仁望着他,心里无声骂了句妻奴。 两人一路走到那棵梧桐树下才抓到不少鱼,裴代青用细长的草叶将鲤鱼们串起来,喜滋滋地提着它们准备回去。 卫仁问:“院长,那鸭子在哪抓?” 裴代青头也没回地招招手:“鸭子我就爱莫能助了,你自己想想办法。” 卫仁:“……” 难道他要翻遍整个嵊州岛去找只鸭子? 沈天雪会先饿死。 卫仁低头看了眼清澈溪流中爬来爬去的虾米,将脱下的外衣拿来做网,网了一大把虾米回去。 沈天雪坐在桃树下的摇椅闭目休息,裴代青拿着纸扇时不时给她扇扇凉风。 卫仁先端出来一盘糖醋鲤鱼,几个小菜,最后端出一道“盐水鸭”,用虾米摆盘出鸭的形状,也算是鸭了。 裴代青看第一眼就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别过脸去。 沈天雪被他的笑声惊醒,坐起身疑惑地看了眼裴代青,在裴代青伸手指桌子上后,才转过头去。 她一眼就看见了用虾米摆盘的鸭子。 有头有尾,有手有脚,还栩栩如生。 沈天雪抬头去看卫仁,卫仁就低头,不敢跟她对视。 卫仁心想,要是沈天雪摔桌子砸盘子,他就直接跪下求饶。 可沈天雪被笑得停不下来的裴代青给逗乐了,也没有生气,自然地拿起筷子夹菜。 卫仁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等裴代青笑够以后,将卫仁想要回去学院的事告诉了沈天雪。 沈天雪听完后,抬头朝卫仁看去,带着审视的目光问道:“你想要我们教你什么?” 卫仁在沈天雪面前不敢放肆,规规矩矩道:“您教什么我就学什么。” 他哪敢挑啊。 “你对体内的光核真的一无所知?”沈天雪又问。 卫仁说:“我真不知道,若是知道,我哪敢瞒着您啊。” “你既然说不知道,又怎么知道回学院就能找到原因?”沈天雪语调悠悠。 卫仁:“我是在学院附近受的伤,所以回到那边也许能找到答案。” 沈天雪看着他的眼里写满“借口”两个字,但她不是很在乎,饶有兴趣地盯着卫仁瞧,她说:“可以啊,我教你幻兽虚影,你学不学?” 卫仁不免愣住。 农家禁术,幻兽虚影,常人提都不会提,农家弟子更是当作禁忌,沈天雪倒是毫不避讳。 可这个农家天机术……他已经学会了啊。 卫仁纠结的时候,还在因为“虾米扮鸭”笑个不停的裴代青抽空来了句:“你的幻兽才三道虚影,有些少了。” ……什么? 卫仁不敢相信地看过去。 ——你又知道了?! 沈天雪说:“如果不是看你学了幻兽,我都懒得救你。” 卫仁目光颤抖地朝沈天雪看去,却见她笑眯着眼问自己:“我教你真正的农家幻兽,但代价是你这辈子只能用幻兽这一种天机术,不能使用除幻兽以外的任何农家九流术,如何?” 这个条件对卫仁来说十分苛刻,他没有自信能够做到。 卫仁沉默片刻后说:“世人都说农家天机术·幻兽是邪术,不被九流界所接受,修炼幻兽的人更是被冠以农家叛徒的名声,人人得而诛之。” “以后我若是只能使 用幻兽,岂不是要被天天追杀?” 听起来还有点因果轮回报应的意思,以前他天天追杀别人,现在轮到他了。 “连被人追杀的胆量都没有,还回去干什么?”沈天雪嘲笑道,“何况你早已修炼幻兽,那时就该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 卫仁说:“我当初是逼不得已,没得选。” 沈天雪轻抬下巴:“你现在也是。” 裴代青笑着打圆场道:“算了算了,你逼他做什么,哎,就让他走吧。” 沈天雪靠着椅背,似笑非笑地盯着卫仁瞧,那份从容,像是吃定了卫仁不会拒绝。 裴代青好不容易止了笑,对卫仁说:“这顿饭过后你想走就走吧,如何回学院你得自己想办法,你回去后也别提见过我们的事。” 他还不想掺和进小孩子们的打打闹闹中。 卫仁低着头想了好一会,重新抬头再看沈天雪的目光十分冷静:“真正的农家天机术·幻兽又是什么样的?” 沈天雪手中拿着的筷子在碗边轻轻一点,发出清脆声响:“农家九流术,拥有御兽的能力,而人也为兽的一种。” 卫仁听得怔住。 这似乎是他从未想过的。 沈天雪拿筷子指了指他:“幻兽之所以会被禁止修炼,就是有被反噬的危险,如果被反噬,二者关系对调,掌控虫兽的人会被虫兽掌控。” “同样的,真正的农家幻兽,也可以做到这点,让虚影去吞噬他人,掌控这具身体。” 比起施术者自己被反噬,让他人被虫兽反噬,从人变虫才更可怕。 这也是农家天机术·幻兽被禁制的原因之一。 “怎么做到?”卫仁皱起眉头,“幻兽虚影的力量会比别的御兽能力更强,甚至可以继承主人的修为境界,但如何做到去吞噬他人?” 据他所知,幻兽吞噬只针对施术者。 “作为人的躯壳不变,但内里的气已经散了。鬼道家讲究的神魂,通俗来讲就是一团拥有理智和意识的‘气’,道家讲究的‘内炁’,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光核虽然靠近心脏的位置,但这团气掌控的却是你的大脑。” 沈天雪甩手,一只筷子飞出悬停在卫仁的脑门前:“这里,在农家被称作髓海,只要替换掉支配髓海的五行之气,你的思想和行动,也都由髓海之气来决定你是人还是虫。” 卫仁被她说得冷汗连连,手指轻轻刮了刮掌心,听起来幻兽这个天机术变得更加邪门了。 那只筷子绕着卫仁转来转去,沈天雪笑眯着眼问:“你要体验一下变成虫子的滋味吗?” 卫仁飞快地摇头。 “好吧,那你是要学,还是要走?”沈天雪无所谓道。 卫仁考虑了一下说:“可幻兽仍旧有被吞噬的风险……” 沈天雪见他又开始犹豫,便不耐烦道:“要学就学,不学就滚。” 卫仁一咬牙:“我学!” “行。”沈天雪应声,卫仁立马就问,“那还是会有被反噬的风险吗?” 沈天雪好心情道:“风险是少不了的,除非你有息壤。” 卫仁轻扯嘴角道:“我这辈子是得不到息壤的。” “息壤不就在那个谁手里?杀人夺宝也就顺手的事。”沈天雪问裴代青,“在谁手里来着?” 裴代青想了想答:“在燕满风手里吧。” 沈天雪:“哦,那算了。” 卫仁:“……” 他还是不说了,免得这两人发疯回学院去杀南宫岁。 原本卫仁还想问如果息壤一分为二会怎样,现在是完全不敢提相关话题,就怕沈天雪兴致来了,先杀南宫岁,再杀素夫人,问就是我要把息壤重新拼起来。 卫仁实在是不敢冒险。 沈天雪想一出是一出,对卫仁重燃兴趣,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教他学幻兽虚影,午饭过后就要带卫仁进雪山修炼。 在进雪山之前,卫仁老老实实待在厨房里洗盘子。他从窗口朝远处的雪山看去,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还是不能说服自己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 至少他是个有仇报仇的人,怎么说也要回去把张相云杀了才行。 不管南宫岁愿不愿意他重新回到学院,他都会想办法说服南宫岁。 因为他也很好奇息壤究竟能不能复原。 沈天雪兴冲冲地准备去雪山需要用到的东西,裴代青在旁边搭手帮忙,将需要的药草放进背篓中,问道:“阿雪,你怎么又愿意教卫仁了?” “因为他把你逗笑了啊。”沈天雪说。 裴代青哑然,忍不住轻轻摇头。 跟沈天雪的想法比起来,裴代青想的就要多一些。 沈天雪不让卫仁使用九流术,是认为他如果运用光核的力量,说不定就会暴露自己的位置,给她招来麻烦,所以干脆不让卫仁使用九流术。 但她本就是随心所欲的人,所以前段时间还讨厌卫仁这个麻烦,现在又不讨厌了。 裴代青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再生五行光核是卫仁的能力,他最先怀疑的是太乙的圣者们,其次是两人的仇家们。 凡事留一手,以防万一,是裴代青的做事风格。 所以他在卫仁的体内留了点东西。 和裴代青比起来,沈天雪的风格就简单许多,杀就完事。 * 邹纤被沈天雪和裴代青两人拒绝后,又在通信院忙了一段时间,他休息时坐在椅子上发呆,冷不丁又想起沈天雪说的,把欧如双搬回去镇在农院。 他越想越觉得无语,但沈天雪说的也没错,欧如双确实没死透。 这都快小半个月过去了,欧如双一天没死透,就一天不让人安心。 邹纤起身又去了一趟雾海蜃景。 红岛蜃景中心,仍旧是一片废墟。 地下的兰毒材料在这些日子里陆陆续续地被运输出去,到现在也没有搬完,蒋书兰几乎住在红岛蜃景内,但她也没空时时盯着被地核之力保护的欧如双瞧。 负责盯梢欧如双的是尹子武和梁震,乌怀薇和狂楚时不时来替换两人,谁有事就先走,再重新叫人来盯着。 卫惜真被乌怀薇叫回了法家,去找解决息壤的办法,但虞岁处于被监视状态,所以卫惜真要等她彻底解除嫌疑后才肯出手。 乌怀薇听后和他大吵一架,把人骂回了水舟。 扎根废墟的绿藤变得十分结实粗壮,它们互相缠绕将欧如双包裹其中,每天都在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变作一棵独木成林的大榕树形态。 邹纤落地后抬起头,去看几乎快要达到遮天蔽日规模的树冠,以及垂吊着的密密麻麻的气根们,他才几天没来,这绿藤规模又长了。 “这些绿藤变化,是地核之力在给欧如双供养生机?”邹纤看向旁边的尹子武和梁震。 “大概吧。”梁震说,“也许等它们长到一定规模的时候,欧如双就活过来了。” “他本来也没死透。”邹纤踩着地面的根系,往树桩走去,艰难地透过无数气根才勉强看见欧如双灰白的脸。 望着那张灰白充满死相的脸,邹纤陷入沉思:“可欧如双看起来好像没有要活过来的意思。” 梁震说:“也许是时机未到。” 邹纤伸手抓住身前的气根拽了拽,狂楚之前就试过了,这些气根斩不断,烧不死。 “你来的时机正好,我刚要回去学院。”尹子武笑呵呵地对邹纤说,“该你留下来盯着欧如双了。” 邹纤可不想在这里盯着欧如双瞧,他说:“我也要回去,我还得替那俩傻瓜夫妇暂管农院。” “你?”梁震轻挑下眉。 邹纤面不改色道:“沈院长说的,让我代管农院,我去叫狂楚来,你先一个人看着吧。” 说完便跟着尹子武一起走了,多留一刻都不愿意。 梁震双手拢于袖中,望着二人走远,收回视线时无意往气根深处看去,扫过欧如双灰白的脸庞时顿了顿,走上前去。 他盯着欧如双的脸看了好一会,袖中手指掐诀占卜,忽地一笑。 农家的护神蝉。 看来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脱壳的死尸而已。 梁震眼中笑意流转,转过身去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现。 * 雾海深处。 浓雾甚至遮掩天光,让这片海域陷入白茫之中。 寂静之中,忽然传来水声哗啦,欧如双从水中冒出头来,大口呼吸。 他在绿藤包裹之中恢复生机与意识的那瞬间,就想到要使用护神蝉,离开红岛,避开邹纤等人的监视。 欧如双等呼吸平稳后,深吸一口气,沉入水中,重新挑选新的海鱼与之共鸣,寻找新的蜃景。 他要在邹纤等人发现护神蝉之前,处死那些背叛自己的人。:,,. 280. 第 280 章 我问你在和谁聊传音?…… 常艮圣者深夜回了鬼道圣堂。 圣堂大殿内一片冷清,殿内两张桌子上的东西与他离开时变化很大。大徒弟平日休息的躺椅上只剩一张白色薄毯,落了半张在地上。 小徒弟铺在桌上的纸张只写了一半,看墨笔干涸的痕迹,似乎已经许久没来了。 常艮圣者陷入沉默。 没有大徒弟的日子,他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之前,偌大的鬼道圣堂内没有一点声响,不见一个人影,只有沉默的画像和烛火。 一直等到早上,大徒弟才拎着食盒迈过殿外的门槛。 梅良玉神色自然地走进圣堂大殿内,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拉过椅子在旁边坐下,头也没抬地问道:“师尊,你这次去跟机关家比试结果如何?” 常艮圣者:“只是帮忙测试新的机关,并非与机关家比试。” 梅良玉:“这不一个意思?” 常艮圣者又道:“机关家的八风笼更胜一筹。” “能关住师尊你?”梅良玉这才抬头,感到新奇,“上次不是还不行吗?” 常艮圣者:“他们对八风笼有所改进。” 梅良玉问:“谁改的?” “百里家主,”常艮圣者道,“百里赤。” 梅良玉听到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一个着黑色斗篷的身影,男人的声音也回响在耳边,被他强制压下这些回忆,不动声色地和师尊谈笑道:“这老爷子也参与了八风笼的机关设计?” “四大机关世家,文阳和司徒两家擅长对机关的结构创新设计,慕容和百里两家则擅长对气的解析和利用。”常艮圣者道,“之前只有文阳和司徒两家参与八风笼的建造,如今慕容、百里两家也加入,便不能小看八风笼的力量。” “除您以外的圣者也没机会被八风笼关起来啊。”梅良玉哼笑一声,算着时间,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好,“那咱们这次就认输了?” 常艮圣者却道:“我已有攻破八风笼的思路,下次再试。” 那机关家的人还得继续努力。 不过四家一起出动,不会也奈何不了师尊吧?梅良玉对师尊的实力估算很高,但四大机关世家加起来还不至于奈何不了这位鬼道尊者。 梅良玉瞥见虞岁进来的身影,便又坐回桌边。 “师尊!”虞岁笑盈盈地跑进大殿来。 常艮圣者应声道:“我在。” 虞岁便抬头眼巴巴地朝上方画像看去,梅良玉忍不住逗她:“规矩呢?叫了师尊怎么不叫师兄。” “师兄也在呀!”虞岁又转动眼珠子去看他,无辜道,“我刚才没看见。” 梅良玉斜睨双眼,没理她,听着虞岁和师尊叽叽喳喳,自己慢悠悠地吃着早膳。 虞岁主动和常艮圣者说起学院兰毒的事,告诉师尊她还在观察期,没法天天来鬼道圣堂,免得教习怀疑。 常艮圣者表示理解,并且相信自己的徒弟是无辜的。 虞岁最后感叹道:“没想到欧院长竟然是这样的人,第一次外城查兰毒的时候,他岂不是连师尊都骗过去了。” 梅良玉:“你这是在说师尊不行?” 虞岁连连摇头:“我是说欧院长实在是太坏啦!” “那次行动是欧如双指挥,我负责摧毁被查出的据点。”常艮圣者顿了顿,又问虞岁,“是他主动带你去蜃景的?” 虞岁点点头:“嗯!” 常艮圣者:“其心可诛。” 他又问:“玄魁还派人去杀你师兄?” 虞岁继续点头。 常艮圣者:“死有余辜。” 他也知道问叛逆的大徒弟问不出什么,便有事都问乖巧的小徒弟。 虞岁全都一一解答,梅良玉坐在旁边时不时插两句,或是嘲讽或是解释,大多时候都在干饭。 等虞岁跟师尊聊完低头一看,桌上只剩下个春饼和一碗粥。 虞岁伸出去的筷子顿了顿,抬眼去看梅良玉,师兄已经吃饱喝足玩听风尺了,看都没看她。 “师兄。”虞岁喊了他一声。 “嗯?”梅良玉没抬头。 虞岁低头吃春饼:“没什么。” 梅良玉这才从听风尺中抬起头来,朝坐在对面的人看过去,瞥见她眉头微蹙的委屈样,忍不住弯了下唇角。 “你看下盒子里。”他说。 虞岁这才拿过食盒看了看,发现里面还有没拿出来的。 刚还愁眉苦脸的人,一下变得笑眼弯弯起来。 常艮圣者默默注视着他的徒弟们,发现他们相处的越来越好了。 * 虞岁从师尊那得知,他对玄魁和欧如双的事情是真的一无所知后才松了口气,如果师尊也像邹纤一样,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的话,那就麻烦了。 好在师尊最近只关心和机关家的比试,不是很在意玄魁的事。 常艮圣者在兰毒一事的立场很明显,是反对的,认为欧如双该死,就算玄魁没有去杀梅良玉,他也认为该死。 虞岁也可以像年秋雁他们一样,正常外出去听课和修行,但她最近重心都在山灵那边,所以离开鬼道圣堂就回了舍馆。 晚上的时候,梅良玉 过来找她谈事情。 “师尊回来了,我没法频繁带燕小川去外城,所以研究了一个新的机关术,想让你帮我试验一下。”梅良玉走到堂屋桌边坐下。 虞岁来了兴趣,从床边起身出来:“是什么机关术?” 梅良玉从衣袖中拿出一对黑色的双环玉来,玉质通透,边缘因为雕刻了咒纹所以有许多细小的凹痕,显得不那么圆润光滑。 无论是环的外侧还是内里,都被密密麻麻雕刻着复杂难解的符文咒字。 虞岁走近看了看,发现这对双环玉彼此之间似有磁性相吸似的,就算没有长线将它们连接在一起,也不会掉落,而是围绕彼此悬浮转动。 双环玉只有虞岁手腕大小,梅良玉往前递了递,虞岁便伸出手接着。 她仔细打量了双环玉的边缘凹痕,发现这雕刻像是使用了榫卯结构,两只双环玉上密密麻麻的凹凸是可以互相连接紧扣的。 “这是蓬莱岛的紫虚玉,经过五行炼化,锻造成双环的模样。”梅良玉向虞岁解释道,“我刻的符文咒字都是与传送有关的,探测和接收五行之气,如果成功了,就可以使人气化后远距离传送。” 虞岁:“气化?” 梅良玉答道:“万物皆由气具象,人也是,气化便是短暂地将肉身分解,以气的形式传播后重组。学鬼道家的好处,就是可以更好的将鬼道家的九流术运用到机关术上。” 虞岁听后朝他眨了眨眼,眼中露出的惊艳让梅良玉感到满足。 他伸手拎起一只紫虚玉环:“双环变作连环扣起来的时候,说明两端的气连接在一起了,就能传送成功。” 随着话音落下,虞岁就听咔哒一声脆响,双环紧扣,滚动一圈后变作连环串在一起。 “师兄,这么多符文你是怎么雕刻的?”虞岁好奇道。 梅良玉伸出一只手,挨个动了动修长的手指:“用手。” 那从容自信的模样,让虞岁看得一愣。 “那师兄你用紫虚玉传送成功过吗?”她又问。 梅良玉点点头,若是没用的话他也不会来找虞岁了,只是—— “有距离限制,目前只成功过短距离内的,我想要改进的就是拉长距离。” 虞岁:“短距离是多近?” 梅良玉指了指门口到桌子的位置。 虞岁:“……” 好吧,那也算是传送吧。 “这个要怎么用?”她坐下来仔细研究。 梅良玉拿出另一幅紫虚双环玉,教虞岁调双环玉上的字符咒文,找到频率相同的咒文进行调配后,再将自己的气存入紫虚玉中。 “两副紫虚玉进行配调后,只要你这边将它变作连环,就可以开启传送。” 虞岁将紫虚双环玉放在手中把玩着,闻言抬头道:“师兄,这更像是单方面的召唤呀。” 梅良玉说:“只能提前配调好咒文,存储了气的紫虚玉才可以做到,所以限制也挺多。” 顿了顿,他又道:“这不挺好的?燕小川如果遇到打不过的人,可以直接召我过去,我在海眼里,也可以直接召他过来。” 虞岁忍不住笑,拎起紫虚玉在他眼前晃了晃:“好好好,师兄你做的召唤器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 召唤器? 梅良玉挑眉道:“你要这么叫它也行。” 了解紫虚双环玉的作用后,虞岁便配合梅良玉一起改进它的传送距离。 虞岁也能跟着梅良玉了解不少和机关术有关的知识。 但梅良玉锻造机关的工作台不在舍馆,所以需要改进时,和虞岁聊完思路,就回去他自己的机关小屋继续调整。 两人用听风尺挂着传音,虞岁时不时听见师兄那边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梅良玉专注的时候不讲话,虞岁听着那清脆的敲击声,反而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梅良玉将虞岁叫醒,说自己在舍馆楼下:“你召唤试试。” 虞岁随手一按,咔哒一声后将紫虚双环玉变作连环,黑玉微微闪光,光芒莹润。 她从床边坐起身,转动眼珠子打量屋中,想看梅良玉从哪出来,结果一个鬼影都没有看到。 虞岁拿起听风尺问:“师兄?” 梅良玉轻啧声,说:“看来距离还是不够,我一层一层地往上走,看看这次极限在哪。” 说完就进了龙梯中。 虞岁应声,等他每上一层楼,就按一下紫虚双环玉。 龙梯刚往上升没几层,就被人按停,梅良玉抬抬眼皮,刚要阻止外边的人进来,就看见站在龙梯门口的顾乾。 顾乾看见龙梯里的梅良玉,不由皱起眉头,却没说什么,迈步往里走来。 梅良玉手指点着听风尺,对虞岁说:“等会。” 虞岁说:“怎么了?” 顾乾听到这声音,惊讶地回过头来。:,,. 281. 第 281 章 碧血金蝶:O(∩_∩…… 梅良玉看都没看顾乾一眼,挂断了传音,转而给虞岁发传文。 虽然虞岁放了光核在梅良玉身边,知道梅良玉是在龙梯里遇见了顾乾,但她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顾乾耳朵也挺厉害,刚巧就听见了。 他见梅良玉挂断传音转发传文,在心中冷笑一声,装什么装? 顾乾面不改色地拿出听风尺,给虞岁打去传音。 没一会就被接起来了,顾乾抢在虞岁开口前喊了声:“岁岁。” 梅良玉抬头,面色不改地看过去。 “顾哥哥,”虞岁问,“有什么事吗?” 顾乾偷偷加减音量,神态自然地与虞岁聊天:“我今天去了趟外城,发现外城新开了一家酥糖铺子,有桂花、杏仁、芝麻的,味道和帝都那边的一模一样,都是你喜欢吃的。” “等你解除监视后,我带你去尝尝。” 虞岁答:“好呀。” 顾乾又道:“我收到帝都的来信,今年帝都年底会举办神女节,绯秀司的人已经预留好了几套最贵的神女服,你喜欢什么款式的?我让他们提前给你做好,等年底的时候我们回去再看。” 梅良玉听明白了,这小子是故意说青阳帝都的事,表示他俩的关系更亲密。 有关青阳的话题,梅良玉是完全插不进嘴的。 “你年底要回青阳吗?”虞岁惊讶问道。 顾乾说:“许久没有回去,今年正好和你一起回去看看王爷。” “可是顾哥哥……”虞岁无辜道,“我今年不想回去,我想留在太乙继续修行。” 梅良玉听笑了,阴阳怪气道:“人家可不想跟你一起回去。” 虞岁还问了句:“有人在你旁边吗?” 顾乾:“……” 他默默将声音减小,跟虞岁说:“没有,你已经不是平术之人,就算回去帝都也可以继续修行,我也可以陪你从帝都再回来太乙,比以前方便了许多。” 顾乾防止虞岁再次拒绝自己,让边上的梅良玉看笑话,便在虞岁开口前道:“你继续休息吧,我等会给你带点吃的上来。” 虞岁也没有太落他面子,应了声好。 等挂断传音后,顾乾深吸一口气,这才转过身来,正面看向站在后方角落里的梅良玉。 梅良玉靠着龙梯墙壁把玩着手中听风尺,神态气息都无比轻松,反观顾乾,气息偏冷,压着眉头挑剔又嫌恶地打量着对面的人。 “岁岁以前从未离开过帝都,而在帝都的时候,有人主动帮她筛选可以结交的对象,否则也不会让你这种人有机会接近她。”顾乾挑剔道。 梅良玉对顾乾是怎么恶毒怎么来,笑意懒散地开口:“所以王府的人就筛选出你这种整天闯祸,需要借王府的势来摆平麻烦的废物孤儿?” 顾乾不是盛暃,一点就炸,虽然心头不悦,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分毫,仍旧保持着挑剔打量的神态看梅良玉。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顾乾盯着梅良玉那双黑漆漆的眼瞳,神态逐渐变化,从挑剔变得高高在上,“你也就在太乙借着常艮圣者才能使威风,到了青阳,你什么也不是,对岁岁半点用都没有。” “没记错的话,你好像也不是青阳的王公贵族子弟。”梅良玉懒声道。 顾乾低呵声,脸上的冷意散去,变得从容:“你对南宫家真是一无所知,岁岁单纯善良,所以你借着师兄妹的名义对她死缠烂打,她也只会心软不好意思拒绝。” “如果你想打岁岁的主意,先看看自己配不配。” 顾乾最后看梅良玉的眼神,充满了嘲讽与审判,像是无声表达,我看出你喜欢岁岁这件事了,但我看不起你对岁岁的喜欢。 原本还算空旷的龙梯,在这话之后,忽然变得狭小拥挤起来,气压下沉,让人感到莫名的紧张压抑。 梅良玉似若有所思地盯了顾乾片刻,忽地一笑:“你也配跟我说这种话?” 他屈指一弹,雷蛇闪烁着蓝光突击,转瞬就到顾乾身前,蓝光点燃他漆黑的眼瞳,映照出蛇首张口狰狞凶相的一幕。 顾乾单手抓住雷线,五指中金光大绽,在他掌心形成一道名家字言。顾乾五指一握,掌心控雷,将进攻的雷蛇捏碎,迸发的气劲横扫龙梯。 梅良玉指尖流泻出的名家字言落在地面,形成一道巨大的黑色“雷“字咒文,两股力量对冲之下,雷光四闪,气劲混乱对冲。 原本龙梯很大,但两人开打后,又变得很小,对冲的气劲也就将虞岁放出去的五行光核给击碎了。 坐在屋内的虞岁不由摸了摸鼻子。 顾乾说的那些话她也不爱听。 龙梯内电光闪烁,雷声阵阵。 二人在惊雷电光中近身交手,御风术拉近距离后顾乾率先看准时机出手,五指化爪,下扣在梅良玉右肩,要靠强大的气劲将其按倒在地。 梅良玉反应神速,提前预判燃起护体之气的同时,反扣顾乾手腕,闪步向左拧身要让顾乾失去手上的行动力时,顾乾也侧身曲肘砸向控住自己的手腕试图挣脱。 梅良玉就等他上当,当即撤手,在顾乾肘击砸空前,他已提脚踹在顾乾左膝外侧。 两人 看似以体术交手,却在劲道和招式上,都使用了名家字言赐福的力量,提升了招式的力量和技巧。 附身牛虎之力,飞鹰之劲。 出招身体稳如牛虎的力量,双手又如鹰爪般锋利。 梅良玉这一踢的力量能够粉碎一块巨石,又是在膝弯,让顾乾眉头皱起,膝盖火辣的痛意让他无法忽视,身子踉跄一瞬险些被梅良玉踢的摔倒在地。 好在他及时稳住,压着痛意,顺势曲腿去反压梅良玉膝侧。 梅良玉的战斗经验始终比顾乾丰富,反应也更快。 顾乾曲腿去压他膝侧,处于俯身低位状态,站立的梅良玉在高位,更加清楚地审视敌人的攻势,他没有躲,硬接了顾乾这招曲腿反踢在他膝侧。 可梅良玉的身子仍旧很稳,没有半分动摇。 顾乾虽然命中,却没有打出半分效果,眼眸微颤,心道不好,却因下压的太过,来不及撤身拉开距离,硬接了梅良玉第二脚踩在他左肩,带着电光猛劲。 砰的一声巨响,梅良玉将顾乾踹出龙梯外。 龙梯大门因为气劲冲撞先打开,顾乾紧接着被踹出去,撞在过道墙上,他单手护着左肩闷哼出声,顷刻间满头是汗。 梅良玉站在龙梯内,于电光中看向外边的人。 “顾乾,”他的声音冷淡又狂妄,“不用神机术的你,能在我手里过几招?” 顾乾听后,眼中露出不甘心的神色来。 梅良玉伸手按关龙梯,梯门快要合上时,他轻轻抬首,看顾乾的目光却从未变过,一直都是轻蔑地,如看下贱的蝼蚁。 顾乾望着关上的龙梯门,再看旁侧显示出上升变化的楼层数字,在心里狠狠骂了声,捂着肩膀的手收紧。 他深吸一口气,垂首时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吧!反正梅良玉的五行之气已经收集到了,就让他再嚣张一段时间又如何。 顾乾轻搓指尖,将一缕金色的五行之气放入透明的小瓶中,消失在过道。 * 梅良玉在龙梯里像个没事人一样,重新拿出听风尺给虞岁发去传音:“你现在召唤试试。” 虞岁按他说的话做了,紫虚双环玉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变作连环的瞬间,一缕金色的五行之气从紫虚玉中抽出,虚空中飞出越来越多的、丝丝缕缕的五行之气。 梅良玉便在这些金光之气中出现。 虞岁惊讶地从桌边站起身:“师兄,成功啦?” 梅良玉看向她哼笑着,手里拿着另一幅紫虚双环玉:“十层内的距离,还是太短了。” “但这说明我们改进的思路没错呀!”虞岁倒是很乐观,绕着梅良玉走了一圈,发现他没受伤后,才转身去提茶壶倒水,“你雕刻在紫虚玉上巩固气化的字符咒文已经很厉害了,我以前都不知道这些。” 梅良玉已经坐在桌边,继续捣鼓紫虚双环玉,想着要不要从巩固气化的阵法符文入手,再精简一点。 他如此认真,专注紫虚双环玉的改造,半点不提龙梯里的事。 还是虞岁主动问道:“师兄,你是不是遇到顾哥哥了?他之前给我发传音,我好像听见你的声音了。” “嗯。”梅良玉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她不说还好,一说就觉得自己的右腿膝弯有点疼。 他当时硬扛下那一击,疼肯定是疼的,只是稳住了身子给顾乾机会。 但在虞岁面前再疼梅良玉也忍着,没有表露丝毫。 “你们说什么了吗?”虞岁端着水杯坐在梅良玉对面。 梅良玉轻嗤声:“我和他能有什么好说的?” 虞岁:“就怕顾哥哥发疯说一些你不爱听的。” 梅良玉听见她说顾乾发疯,倒是被逗笑了,心情一好,那点小伤也不在意了,语气悠悠道:“他的疯言疯语也没人在乎,跳梁小丑而已。” “话是这么说,但他有神机术·天官,还是小心些比较好。”虞岁又道,“我总觉得顾哥哥还有许多招还没用。” 梅良玉却说:“我倒是期待他多对我用几次天官。” 最近事情一出接一出,他都没时间去找顾乾麻烦。 虞岁这才想起师兄之前说过的,神机术·天官可以影响他体内的封印,只是封印的力量太强大,就算是神机天官,也需要慢慢磨。 也可能是因为顾乾仍旧有所保留。 在虞岁看来,排名靠前的神机术的力量,世人并非全都知晓,这个排名也是靠各个神机术在历史中表现出的能力来排列的。 不同的神机术在不同的人手里,能发挥的作用也不一样。 就像神机术·祝心,有的人能靠它当一国之君,有的人却必须躲躲藏藏过一辈子。 至于她的神机术·天目,倒是没听说拥有它的前任们都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梅良玉在她这待了大概一个时辰后起身离开,虞岁抬头看他:“要回工坊了吗?” “去外城。”他说。 虞岁眨巴下眼:“去外城做什么?” 梅良玉说:“给你买糖。” 虞岁想起顾乾在传音里说的话,故作不知,乖乖应了声好,目送梅良玉离开后,才没忍 住笑了笑。 * 虞岁既要配合梅良玉试验紫虚双环玉,又要关注自己的山灵,最后半个月的时间过得倒是挺快,似乎一眨眼就结束了。 她的兰毒相关嫌疑彻底解除,不用天天被教习盯着行踪,也不用每天都跟教习主动报备自己的位置。 解除监视的第一天,虞岁给王府写了一封信回去。 她确实该主动跟南宫明交代太乙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虞岁在信中表达了她对欧如双的疑惑和对部分玄魁成员的不解,反正就是:爹,是他们的骚操作太多才导致组织出了问题,不关我的事。 虞岁本想让黑胡子来学院拿信的,拿起听风尺时又想去船上看看自己买的灵傀,和放在灵傀里面的五行光核,于是决定亲自去趟外城。 在路上的时候,虞岁还在想,机关家的灵傀都可以做到拥有意识化,那山灵通过数山获得意识化的可能应该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她沉思着,马车忽地一顿,虞岁回过神来,刚掀开车帘,眼中就映入一只金色的蝴蝶。 金蝶展翅悬停在马车窗前,如此近的距离,虞岁甚至能看清它微微蜷缩的触角。 碧血金蝶。 虞岁撩起车帘的动作顿住,满眼震惊,大脑飞速运转。她刚要有所动作,却猛地发现自己颈侧不知何时竟停留一只碧血金蝶,它细软的触角就快要碰到她的肌肤。 再抬眼时,马车内的四壁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碧血金蝶。 欧如双耐心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认识的人出学院来。 他没有贸然进入太乙学院,也没有将自己从红岛蜃景离开的事告诉任何人,就连万桂月都没有说。 此时的欧如双谁都不信。 在这些日子里,欧如双想了许多。他在新的蜃景休养时,也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地仔细复盘,最终将目标锁定在年秋雁和邹纤身上。 但就算看似游离边缘,没做什么、也没能力做什么的南宫岁,欧如双也有所怀疑。 原因无他,因为她也知道红岛蜃景的存在。 在欧如双的立场看,只要是进过红岛蜃景,知道兰毒存在的人,并且还活着的,都是背叛他的人。 虞岁望着马车内密密麻麻的碧血金蝶,一动不动,颤声唤道:“欧院长?是你吗?” 碧血金蝶轻盈地扇动翅膀,落在她系在腰间的听风尺上,只听咔哒一声脆响,听风尺便碎成碎片。 欧如双的声音传入虞岁耳中:“是我。”:,,. 282. 第 282 章 我真不知道啦!…… 虞岁眼睫轻颤,心中震惊为何欧如双离开红岛,邹纤等人却没有发现。她面上迅速做出反应,装作松了口气的模样说:“院长您还好吗?其他院长说您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又发生了那些事,我当时都快吓死了!” 她仍旧装作单纯无知的模样,这也是她最擅长的伪装。 因为停留在颈侧的碧血金蝶,虞岁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她就是动一下手指头,都可能被充满疑心,谁也不相信的欧如双把手指头给砍了。 欧如双问她:“你这是要去哪?” “我要去外城给家中传信。”虞岁乖乖答道,主动交代,“外城追查兰毒事后,部分有嫌疑但没有证据的弟子,都要接受学院的监察一个月,今天才刚刚解除。” 这些欧如双已经探查好了,他就是想看看虞岁说不说实话。 只要欧如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碧血金蝶轻轻一口,眼前的人就能命丧黄泉。 虞岁也知道,碧血金蝶在这里,但欧如双不一定就在这里,此刻就算自己出手,也只能逃一时。 如果在这里和欧如双撕破脸,被其他圣者知道自己和玄魁的关系,那她也别想继续在太乙混了。 “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欧如双骗她,“我刚苏醒没多久,也不敢轻举妄动,你去雾海,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告诉我吧。” “去雾海吗?”虞岁面露惊讶,装作为欧如双考虑而说道,“听说那边还有圣者在,对院长你来说会不会有些危险?” 其实她也不太愿意跟欧如双去雾海,因为欧如双敢这么说,肯定是在雾海找到了新的蜃景。 欧如双答:“我现在只相信雾海。” 虞岁便不能再拒绝,驱车前往雾海。 欧如双现在摆明了谁都不相信,也并非不会对她下杀手。 只要他在太乙不出去,欧如双就是无敌不死的,那就算杀了南宫明的女儿又如何? 南宫明又不止这一个女儿。 欧如双现在只想知道是谁害自己落得如此地步。 无论那个人是谁,他都不会手软,会亲自送对方上路。 * 虞岁路上试图搭话,但欧如双并没有给出回应,似乎铁了心要等进雾海后才会开口。 虞岁掌心有些许薄汗,欧如双突然出现确实在她意料之外。 红岛蜃景那边的情况她无法时刻监控,五行光核进不去,但邹纤说一直都有圣者在盯着欧如双,这么多圣者,还看不住一个欧如双吗? 现在看来,他们确实看不住。 就算这会是白天,雾海上空也是晦暗一片,看不见半点光亮,靠岸边的小船比起从前还多了不少。 虞岁按照欧如双说的,上船离岸朝着雾海深处驶去。 很快她就进入了只有白茫雾色的天地中,虞岁似害怕地轻轻缩了缩肩膀,出声喊道:“欧院长,你还在吗?” 碧血金蝶还贴着她的脖子,虞岁这会精神高度集中,她在马车里时就已经操纵几颗五行光核来到她衣领的位置,但因为此时欧如双在暗处,所以没有贸然让这几颗五行光核靠近碧血金蝶。 “我要怎么进新的雾海?”虞岁问。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欧如双的声音响在耳边:“你已经进来了。” 一股热风吹来,像是烈火滚过脸颊般,有几分灼热的痛感,虞岁抬手抵挡,白雾被风浪吹散,她垂眸看去,脚下的木船停靠在湿软的沼泽地中。 绿色的浮萍轻轻晃荡,她微微惊讶地睁大眼,一眼看不见尽头的水域中,靠近岸边长满了大片青葱的菖蒲草,再往前便是透着几分阴森气息的丛林,随处可见的参天巨树,遮天蔽日。 新的蜃景,是看似深幽平静的丛林沼泽。 布满浮萍的水面,偶尔会冒出咕噜的水泡声,虞岁刚要低头细细打量,就听欧如双沉声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虞岁抬头朝前方看去,此方天地广阔,不似在雾海中的灰蒙暗沉,天上浮云漫游,光线明亮,她看见欧如双盘腿坐在对岸的紫色菖蒲花丛中。 欧如双仍旧穿着被困在红岛蜃景时的灰白衣衫,往日透露着平庸气息的人在此刻变得高高在上,不掩锋芒,神色威严,目露精光。 他一开口就问:“是谁向邹纤透露了蜃景的消息,背叛了我?” 虞岁蹙眉道:“院长,这事我真不知道,那天晚上我跟队伍里的其他弟子巡街,忽然就听见通信院通告玄魁被灭一事。” “是不是年秋雁?那天晚上我既没有见到张相云,也没有见到年秋雁。”虞岁神色懊恼,无辜又害怕。 停留在她颈侧的碧血金蝶安安静静,只是漆黑细长的触角颤了颤。 欧如双又问:“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虞岁摇头道:“真不知!” 碧血金蝶的触角猛地蜷缩成一圈。 虞岁也注意到这一细节,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却听欧如双大笑起来。 她便知道坏了,这碧血金蝶刚才的反应肯定是探出什么来了。 “南宫岁,”欧如双笑过之后语气阴森,“你竟还敢骗我。” “院长!”虞岁颤声道,“我、我哪句 话骗您了?” “你可知道我的碧血金蝶,拥有可以探知人体五感、情绪、心神的力量?”欧如双抬手指她,“简单来说,它可以闻到‘气’的味道,而在这份气中,能透露出你最真实的想法。” “兽类亦有喜怒哀乐之情,但更多的是恐惧。”欧如双盯着少女仓皇害怕的脸,“从前我可没想过要对你用这一招,如今再看,才惊觉你的演技是如此精妙。” 碧血金蝶传达回来的消息,眼前的少女,并非她表现的那么惊恐、害怕、且真诚。 虞岁这瞬间呼吸放缓,颈侧肌肉紧绷,更显那纤瘦的锁骨线。 她仍旧是那副怯生生,又惊慌又好气的模样:“院长!人心难测,又怎能靠碧血金蝶来判断真假?我并没有骗您!让您暴露身份对我有什么好处?我爹可是要我好好接手太乙玄魁的生意,我怎敢违逆我爹的命令!” 她后面提到的两点,欧如双也有些疑惑。 此时没有合理的理由能说服欧如双去相信虞岁背叛自己,捣毁玄魁地点,因为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虞岁这么做的原因。 欧如双暂且留她一命,冷冷笑道:“你不相信碧血金蝶的判断,还想狡辩,好,那我们就看看,你不回学院,那几位圣者谁会先去找你。” 虞岁无奈道:“我若是不见了,那当然是我师尊会先去找我,他老人家如果找不到我,就会拜托其他院长帮忙,其他院长都不会拒绝。” 欧如双盯着她道:“我问你,其他院长是如何发现红岛蜃景的?” 虞岁更加无奈道:“雾海蜃景千千万万,我对蜃景的认知都来自院长,如果您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欧如双又问:“你在这一个月里,就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消息?” 虞岁说:“我这一个月里都在舍馆没怎么出去,连鬼道院的课都没去听,更不敢打听和兰毒有关的消息。” 欧如双已经不相信她了,所以接下来不管虞岁如何狡辩,他都认定虞岁有问题,只等一个证明。 在和虞岁谈话的时候,欧如双另一只眼睛变作竖瞳,似猛兽的红色竖瞳,散发着妖冶的光芒。 虞岁认不出这是什么九流术。 若是从前,碧血金蝶探知出虞岁的异样,欧如双顶多认为她只是有点自己的小心思,还会觉得她有点小聪明也不错,可如今欧如双心态大变。 从虞岁身上感受到半点虚假不真实,欧如双都觉得危险,不可相信。 “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欧如双缓声道,“邹纤带着梁震、狂楚和卫惜真,跟着张相云进了雾海,找到了藏匿玄魁据点的蜃景红岛。” 虞岁气愤地骂道:“那就是张相云,是张相云背叛了您!” “张相云是蠢,蠢到被人利用。”欧如双却道,“他之前一直都藏得很好,为何忽然被邹纤等人盯上?” “院长,张相云总是和我师兄作对,玄魁又派人刺杀我师兄,这才导致了后来的外城查兰毒。”虞岁说,“邹院长也许从这件事中找到了和张相云有关的线索。” 欧如双:“那你认为邹纤又为何要插手这件事?” 虞岁委屈道:“除了我师尊,其他院长我都不熟悉,哪能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欧如双冷冷笑道:“雾海蜃景,是连接的海鱼之梦,你刚才也说了,雾海蜃景千千万,数量之多,他们根本找不出我们是在哪一只海鱼的梦里。” “想要快速找到红岛蜃景,只有抓住去过红岛蜃景的人,因为他们身上留有蜃景的印记。” 欧如双开始诈虞岁:“你知道这一点,所以让邹纤去抓了张相云。” 虞岁瞪大了眼,又急又气:“我没有!” 欧如双继续施压:“你是如何说服邹纤的?” 虞岁好不委屈:“我真没有!张相云虽然惹人讨厌,可我也不敢拿他坏事呀!更别提邹院长,师尊不喜欢阴阳家,院长你也是知道的,师尊还告诫我和师兄,不准和阴阳家的院长和教习来往,我哪敢不听师尊的话!” 她知道碧血金蝶一直在探测她的气,但又不能继续加重欧如双对自己的疑心,所以冒险捏碎了几颗五行光核,在每次说话的时候转化光核中流露出的无主之气。 碧血金蝶探测到无主之气,便什么也察觉不出,也辨不出她说话的真假。 见碧血金蝶的触角没有变化,欧如双也没有察觉,虞岁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欧如双见虞岁被冤枉的一脸委屈,那可怜模样确实惹人怜惜,她刚才的回答虽然都没有明确的表达,但碧血金蝶也没有给出反应。 所以此刻欧如双心中的疑惑大过了杀意,有些动摇,如果南宫岁真的没问题,那自然是好的,可万一—— 欧如双现在十分谨慎。 他还是决定先将虞岁关几天。 没有他的允许,虞岁出不去这片丛林沼泽。 盘腿坐在菖蒲花丛后的欧如双缓缓站起身来,两只眼睛都变作了竖瞳,赤金色的竖瞳,宛如飞鹰般锐利凶猛的眼眸。 “你可知这是什么术?”欧如双问。 虞岁摇头。 欧如双勾着嘴角 ,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神机术·伪兽。” 虞岁怔住,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怎么会—— 当初冷柔茵和狂楚同时斩出两剑,互相都以为是对方杀了乔钧,可没想到,真正杀了乔钧的人,是同在舍馆的欧如双。 “我会出去亲眼看看,邹纤对你失踪会是什么反应。”欧如双说,“如果能证明你不是与邹纤合作的人,我就相信你。” 话落,便是金光一闪,欧如双化作一只黑鹰展翅离去。 虞岁抬头远望只眨眼间就与自己拉远距离的欧如双,心中一沉。 她若是失踪,邹纤不可能没反应。 欧如双虽然走了,碧血金蝶却还停留在虞岁颈侧,让她不敢妄动。 进入蜃景后,外边的时间流逝就变得模糊。:,,. 283. 第 283 章 欧院长:你到底会几家…… 红岛蜃景。 梁震仍旧守着地核之力的藤蔓们,这些藤蔓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但许久之前就已经停止了生长,只维持如此庞大又充满生命力的模样。 今日与他同守的人是阴阳家圣者,乌怀薇。 乌怀薇觉得这差事很无聊,她躺在长椅上,晃了晃手指,指挥着红绫在气根丛中绕来绕去。 “他究竟是死了还是活了?”乌怀薇没什么耐心,坐起身道,“这都一个月过去了,地核之力还没有修复好他的肉身?” 梁震心态很稳,好脾气道:“时间多少,谁也不知道。” “水舟的人说是要研究地核之力,如今却不见半点人影。”乌怀薇转了转眼珠,冷冷笑道,“我看他们这么多年过去,也只是瞎忙活。” 梁震说:“上次发出六国信烟,难道不是已经有了可以筛选灭世者的办法吗?” 乌怀薇笑道:“他们有吗?” 梁震:“你为何不问问卫院长?” 乌怀薇一听,顿感扫兴:“我对这些事又不感兴趣,你想知道,自己去问。” 梁震却没被她的冷脸吓倒,依旧微微笑道:“卫院长去了丹国,你不知道吗?” 乌怀薇瞪圆了一双狐狸眼:“何时?” 梁震答:“前日。” 乌怀薇气笑了:“我怎么不知道?” 梁震眉眼含笑地看过去:“因为你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去丹国做什么?”乌怀薇沉思道,“难道丹国又有新的灭世者了?” 梁震说:“上次丹国发现灭世者,卫院长没有去,这次前往,应该是去收集异火残留的信息吧。” 乌怀薇转而狐疑地盯着梁震:“你又怎么知道?” 梁震:“尹院长说的。” “真的?”乌怀薇不太相信。 梁震仍旧微笑道:“你可以去问他。” 卫惜真去了外边,乌怀薇在心中冷笑声,朝藤蔓深处扬了扬下巴:“既然水舟的人不过来,那就把欧如双挖出来送水舟去,让他们看着。” 她可受够来红岛的日子了。 “一开始不是试过了吗?挖不动。”梁震也转头看过去。 乌怀薇起身道:“那是之前,现在不试试怎么知道?实在不行,就把这红岛直接毁了,反正蒋院长的药材也搬的差不多了。” 梁震知道拦不住她,索性也没有拦,双手拢于袖中,一副你请便的表情。 乌怀薇说是这么说,却只是泄愤地挥挥手,随手甩出了几道攻击九流术,金光飞溅,倒是将不少气根斩断掉下来。 之前怎么也斩不断的气根,这会轻轻一挥却断了? 乌怀薇愣了下,旋即飞身上前查探。 梁震心中却道了声果然。 乌怀薇斩断了大量气根,掉落在地的气根化气消散在天地间。 之前将欧如双紧紧包裹的藤蔓们也都被斩落,露出一具惟妙惟肖的死尸躯壳。 乌怀薇看得皱眉:“护神蝉?” 梁震踩在枝头道:“看样子是的。” “这狗东西。”乌怀薇骂了声,又抬头骂梁震,“你难道就半点没发现?” 梁震颔首笑道:“虽有所怀疑,但没有乌院长你这样的魄力行动。” 乌怀薇觉得这人也是个坏东西:“你还是祈祷欧如双这狗东西不会躲在暗地里报复你吧。” 她离开红岛,将欧如双不见的消息告诉其他人。 还在通信院的邹纤听后,眼皮一跳,伸手挠了挠脖子。 欧如双跑出来后,肯定会疯狂报复那些背叛他的人。 那小丫头的秘密不少,要是被欧如双捅出来,也挺麻烦。 邹纤轻啧声,神色却陷入沉思,不管虞岁有什么秘密,他只给虞岁一年的时间。 深思之后,邹纤借口虞岁这段时间的监察有问题,让人去叫她来通信院,准备当面告诉她这个消息。 停留在花树上的黑鹰紧盯着从通信院里出来的人,盘旋在空中,跟随对方一路来到舍馆,闪光的鹰眼穿透墙体,目视对方停留在虞岁的舍馆门前。 南宫岁。 她果然有问题! 欧如双内心怒火翻腾,一个掉头就往雾海的方向飞去。 鬼道圣堂。 大殿内,梅良玉坐在桌边写鬼道家咒字,忽然听常艮圣者说:“欧如双出来了。” 梅良玉抬头:“他活了?” 那就有些麻烦了。 他丢掉笔,拿起听风尺,给虞岁发传文。 * 雾海。 兵家两位圣者闻讯立马赶来雾海,恰恰与刚回来的欧如双错过。 虞岁在丛林沼泽中放出上百颗五行光核,一直注意着停留在她颈侧的碧血金蝶,也许眼前这只就是碧血金蝶本体。 她若是有什么异动,碧血金蝶叮她一口,可能命就没了。 毕竟自己体内的息壤只有半块,并非完整形态,否则她也不会怕什么毒蛊。 神机·天目虽然能看破幻术,可蜃景以海气具象化,是术,却非幻术的一种。海鱼之梦是不真实的梦境,但此梦境被海气具象化后,便是真实的。 所以之前欧如双 第一次带虞岁进蜃景时,才会说蜃景似梦似幻,却又真实存在。 蜃景由海气具象,形成独立的世界。虞岁能想到最坏的情况,就是她被困在这里,外边没人能进来,欧如双回来还要对她下杀手。 也许师尊可以通过召唤进入蜃景。 虞岁刚想到这里,忽然听见一声愤怒的猛禽鸣叫,她猛地抬头,看见黑鹰化作金光落地,当她眼中倒映出欧如双冰冷的表情时,便不再犹豫,直接喊道:“师尊!” 常艮圣者闻声而动,眨眼来到雾海上空,雾色茫茫,不见小徒弟的身影。 梅良玉还没得到虞岁回应,师尊就忽然不见了。他反应过来师尊这是被召唤走的,能做到这点的除了他就是虞岁,当即脸色一沉,瞬影消失在大殿内。 虞岁就在雾海,常艮圣者却进不去蜃景,墨色混入白雾中,入侵水下,只能窥见数不清的海鱼。 雾海是天地二气所化,那浓雾就算是被地核之力选中的太乙圣者们也无法驱逐散去。 虞岁望着毫无变化的空间,眼睫轻颤。 “你想召唤常老?”欧如双站在菖蒲花丛中,盯着虞岁,嘲笑她的愚蠢,“可惜了,常老即使能瞬间来到雾海,却也找不到你究竟在雾海的哪一片蜃景中。” “你身为常老的徒弟,却连他是如何出城来找你的都不知道?”欧如双冷笑道,“区区寻声咒而已。” 虞岁还是神色惶惶的模样:“欧院长……我只是太害怕了……” 欧如双可不会再被她伪装的模样骗到:“我思来想去,红岛之所以会被他们利用印记突破,是因为沉眠的海鱼是活着的,活鱼总是会受到蛊惑,但死鱼不会。” “也就是说——你上次的手段已经不管用了,哪怕叫回另外两名农家圣者,也绝无可能找到这片蜃景!” 虞岁听得心头一沉。 欧如双既能做到这些,就不会是今天才刚复活的,估计是复活有一段时间了,但他藏得很好,竟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你要如何解释邹纤得知我复活后,第一时间去找你这件事?”欧如双目光逐渐变得阴鸷,“南宫岁,我倒是小看你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邹纤合作的?又是如何做到让邹纤帮忙?” 邹纤去找了虞岁,光这一点,就足够让欧如双杀了她。 面对欧如双的质问,虞岁垂眸眨了下眼,再抬眼时,神态和气势与之前相比已是判若两人。 少女面上的胆怯和惊惧退去,露出带着嘲弄的笑靥,轻声道:“你又为什么非要逼我承认?” 这般姿态在欧如双眼中,简直狂妄! 欧如双大怒,斥责质问道:“你是南宫明的女儿!南宫家与玄魁的关系你还不明白吗?我若是不好过,你们南宫家也会为此付出代价!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来!毁掉玄魁对你有什么好处?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没等虞岁回答,他又问道:“是你父亲还是你姐姐的命令?!” “您可能还不太清楚,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听他人命令行事的人,相反,我很讨厌别人教我做事。”虞岁扬起笑脸看他,语调轻慢又无辜,“欧院长,你只是丢了太乙的兰毒生意,又不是丢了性命,何必如此生气?” 话音刚落,欧如双释放的威压直逼虞岁,水面晃荡,蜃景内的大地猛地一震。虞岁脚下一晃,气压从四面八方威逼而来,压着她双腿一颤,就快要跪下。 虞岁燃起护体之气,反应极快地施展了逆星反极之术,脚下三千星辰绽开,紫色的星辰光芒在水光波纹中一闪一闪,将欧如双释放的威压转化抵消。 欧如双一眼就认出这是乌怀薇的绝学逆星之术,让他感到震惊的是,乌怀薇的绝学被南宫岁施展出来了! “你竟然……” 欧如双忽而想起之前乌怀薇和常艮圣者在月山打起来的一幕,当时两人的矛盾,难道是为了争抢南宫岁?! 乌怀薇竟然教了南宫岁逆星之术! 南宫岁也学会了?! 欧如双一时间不敢相信。 虞岁转化了欧如双的威压,但对方只是释放出威压,就逼得她以逆星之术来对抗。 真要打起来,或者说欧如双真要杀她,以她如今的实力,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没有我爹的授意,我又怎敢这么做?”虞岁暂时把锅甩南宫明身上,试图以南宫家来威胁欧如双,“欧院长,你不如先养好身子,等实力恢复后再去青阳找我爹问清楚,又或者找我阿姐问问也行,阿姐与你同是玄魁的人,你们应该更聊得来。” 欧如双见虞岁竟然主动提起青葵,完全不是从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样。 他心中不免感到震惊。 虞岁余光盯着碧血金蝶,继续说道:“我不过是看张相云不顺眼,所以告诉了邹院长张相云是玄魁的人,想借邹院长的手杀了张相云而已,谁知道邹院长神通广大,竟然靠着张相云就能进入蜃景。” “欧院长,”虞岁再次无辜地看向欧如双,“我真没有要针对你的意思,你可以恼我,但我要活着才能补偿您是不是?我若是在太乙出事了,我爹必然知晓是怎么回事。” 若是换做之前的欧如双,是会 好好考虑一下的。 可欧如双亲身体验过被地核之力保护的经历,地核之力的不死给了他自信,在太乙他就是不死之身,对上南宫明又有何惧? 何况太乙的玄魁据点已经被毁掉了,欧如双的怒火很难熄灭。 此刻看着虞岁,看着少女那纤细柔软的身躯,和白净精美的面庞,欧如双更加不能接受,他竟然被一个世人眼中最单纯没用、最蠢笨无害的人算计欺骗! 他宁愿计划这一切的是心思深沉精于算计的年秋雁!也不愿意接受自己竟然败在南宫岁手里! “你这是怕死吗?”欧如双再次释放威压,眼中是燃烧的怒火,看向她脚下展开的逆星之术,想起那天晚上乌怀薇的所作所为,心中杀意越甚,“可惜你现在才想要说服我,晚了。” 就算真如她所说,这一切都是南宫明的意思,那身为南宫明的女儿,她更该死! 虞岁和欧如双一齐出手,数百颗五行光核同时炸开,迸发的无主之气一半阻拦欧如双,一半朝她颈侧的碧血金蝶杀去。 欧如双冷眼朝站在船上的虞岁看去,眼中浮现嘲弄之意。 虞岁以为碧血金蝶会凑近往前,交手时它却主动飞离,而她的耳边听见蝴蝶振翅的声音,仿佛大片蝶群同时飞往她身边,又或者是从她身边飞走。 她的余光也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金光闪过,漆黑的眼瞳颤了颤,带着几分不敢置信。虞岁的护体之气消失,肌肤毫无预兆地崩裂开,被无数锋利的蝶翅划开皮肉。 那些透明的、与拂过她面颊的风一般无色无形的蝶群,带着沾染的鲜血从虞岁体内飞出,发出簌簌声响,变作血蝶飞舞。 虞岁掉进沼泽水中,大片血色散去。 她的心脏缓慢地跳动,在逐渐变得黑暗的水幕中,隐约可见发着微弱金色光芒的碧血金蝶悄无声息地贴在她的心脏,随之鼓动。 欧如双是什么时候将碧血金蝶种进她心脏的? 在虞岁掀开车帘与碧血金蝶对视的瞬间,贴满马车墙壁,密密麻麻的小金蝶们,全都被种进了她体内,安静地藏在她的血肉之中。 那只漆黑的眼瞳中,隐约有金光闪烁,一只小金蝶正要冲破她的眼珠飞出。 虞岁微微睁大双眼,眼中的世界被金蝶扇动的翅膀遮掩,变得黑暗。 水下的世界十分安静。 从前虞岁认为水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在她因为异火灼热而痛苦不堪的时候,只想一头扎进冰冷的水中,让自己被水包裹。 这种认知甚至让她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想往水中逃去。 可此刻本该冰凉的沼泽水,却开始咕噜冒泡,热气从下方冲出,凉水沸腾,黑色的影子破水而出,甩出发出尖锐声响的赤焰晶花。 剑灵愤怒的咆哮声响彻整片丛林沼泽,欧如双震惊地看向破水而出的黑骷髅,眨眼那带着滚烫热气的黑刀就已来到他眼前。 刀气烈焰融融,带着仿佛要将一切都焚烧融化的温度。:,,. 284. 第 284 章 那一定是被异火烧死的…… 这是——兵家剑灵! 欧如双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眼睛和判断。 眼前的大家伙凶猛无比,是他从没见过的剑灵形态,怪异又可怕。剑灵的咆哮声刺耳,如虎啸一般,带有音浪攻击。 它看起来非常愤怒,这份愤怒化作了高温热气,一时间,让欧如双感觉呼吸的空气都是滚烫的。 黑骷髅的刀法不再是最初的杂乱毫无章法,气势凌厉,招式狠辣,招招要命。 欧如双被逼后撤拉远距离,瞥了眼自己的衣袖,因为剑灵身上坠落的赤焰晶花而点火烧毁了半截。 他面色阴鸷,心中震惊。 南宫岁身为鬼道家的弟子,有阴阳家的星海就算了,现在又出来个兵家的剑灵! 她到底修了几家九流术?! 难道她也和梅良玉一样,可以修行百家九流术?这一切都是常老教的? 有梅良玉在先,这两人又都是常艮圣者的徒弟,欧如双很容易往这方面想,短暂的震惊过后,立马做出反应。 兵家剑灵是聚气凝形之物,气散则形消。 欧如双将附在虞岁身上的碧血金蝶召回,后撤拉开距离,足尖点水,踩在浮萍之上。黑骷髅瞬影跟上,身形旋转已朝欧如双斩去数道灼热的刀气。 碧血金蝶扇翅,化作巨大的身形拦在欧如双身前,淬火的黑刀对着金蝶化象之身三连砍击,击碎双翅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欧如双被透过金蝶的刀气击中,身子一扬被掀飞往后摔出去,黑骷髅瞬影至上空,双手交错,变作双刀朝欧如双斩击而来。 “化蝶!”欧如双被刀气击入水中时,被斩碎的金蝶翅膀化作无数小金蝶,无视黑骷髅周身的高温和赤焰晶花化作的星火,眨眼便将它吞噬干净。 蝶群在空中散去,不见剑灵身影,郎朗天幕下,唯有一只碧血金蝶轻盈地扇动翅膀飞翔。 欧如双从水中出来,裸露在外的肌肤泛红,手臂和脸上都有烫伤的水泡。 他目光警惕地扫视周围一圈,确认剑灵已经消失后,才轻轻松了口气,朝着虞岁落水的地方看去。 南宫岁—— 她竟藏得如此深! 欧如双皱了皱眉头,心中不敢再小看虞岁,带着警惕朝虞岁落水的方向赶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小金蝶群从虞岁的腹部胸膛冲击飞出,导致她出血严重,体温丢失。 蝶毒还在腐蚀她的神经,麻痹了她的四肢,转眼便吞没了虞岁体内的所有五行之气。 蝶毒化作红丝包裹虞岁的五行光核,宛如被蛛网缠绕勒紧,在小金蝶欲要冲破她眼瞳的瞬间,蝶毒便将五行光核粉碎。 小金蝶便被冰封在眼下。 剧痛之下,虞岁不可抑制地从喉中吐出一口血来。 碧血金蝶的毒,麻痹五感和神经,使人毫无反抗之力,在农家堪称一绝,它吞噬五行之气的速度也是所有毒虫中最快、最难以察觉的。 清澈的沼泽水被血水污染,血水中还带着毒素的流丝与些许金蝶断翅。 欧如双出手就是杀招,他的战斗经验比虞岁丰富不知道多少,靠着一身出神入化的御兽能力,面对比自己弱小太多的虞岁,死亡已是注定的结局。 何况在太乙范围内,被地核之力眷顾的欧如双,实力也有所增强。像万桂月这样的“病秧子”,也能依靠地核之力从而苟活,欧如双的碧血金蝶只是能为万桂月减轻痛苦,并不能根治。 就算欧如双发现虞岁拥有乌怀薇的逆星之术,但在愤怒和杀意之下,他也丝毫不惧。 阴阳家的九流术,对农家来说算不上有多克制。 藏在虞岁意识深处的火灵球被点亮。 当虞岁又一次陷入濒死,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来到太乙后的一幕幕飞速在她脑海中闪过,虽然时间短暂,但对她来说却已经是漫长的十八年人生中难得快乐的日子。 “谁啊?”骂骂咧咧的男声在虞岁脑海中响起,“是谁的光核又碎了啊?现在外边杀人不兴砍头戳心窝子,改挖光核了呗?” 远在燕国境内的公孙乞因为光核碎裂的那瞬间,从半山坡滚进了田里,沾了半身泥。 他女儿阿兰原本很着急地追着滚下去的爹爹,却在看见田里的半个泥人时又没忍住笑倒在地上。 公孙乞躺田里不起来,疼得手指抽搐,深吸一口气。 这种濒死的滋味并不好受,无论多少次都不会习惯。 公孙乞只答了一句:“不是我。” 在青阳街上走着的韩子阳因为这猝不及防的共感,濒死痛意袭来,身子一软就倒下去,好在他反应够快,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滚进了旁侧巷子里,没有直接倒在热闹的主街上。 巷子里睡着三三两两的乞丐,大乞丐和小乞丐挤着一堆,看着突然滚进来满头是汗的男人都是一惊。 韩子阳在心里骂了声,强撑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巷子深处走去,试图甩掉后边跟着的人。 “农家的毒?”韩子阳问道。 四肢和神经麻痹的痛感让他在心里骂骂咧咧,比光核碎裂还让他不能接受,因为这让他没走两步又摔倒在地,把一名小乞丐 吓得哇哇大叫。 吊儿郎当的男人骂完也是问了句:“碧血金蝶?老子就说你在太乙会死,你还不信,现在好了,被农家圣者逮住了吧!” 没吭声的薛木石心中震惊,他艰难地从宿舍地上爬起来,还好今儿出门晚,但南宫岁怎么又—— 碧血金蝶,欧如双复活了?! 薛木石情急之下问道:“雾海吗?” 吊儿郎当的男声夸张地哇了声:“小子,你总算开口说话了,怎么,你还想去救人不成?” “别过来。”虞岁这才开口。 今日在雾海的圣者太多了,不能让薛木石贸然前往。 薛木石:“可是……” 公孙乞问:“你想怎么做?” 虞岁只是沉默。 此刻她的意识昏沉,还沉浸在难以言说的情绪之中,毁灭欲悄无声息地在心底蔓延。 她耳边响起的不止是灭世者说话声,还有细细的水流声,以及少女轻盈灵动的笑声。 虞岁再次看见异化幻化的她,少女在水中朝她伸出手,滚烫的手掌贴着她冰凉的脸颊,一模一样的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像是在嘲笑她死守的坚持,蛊惑她释放那股神秘的、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吊儿郎当的男声又追问:“小姑娘,你不是挺能说的吗?这次怎么不说了?” 火灵球仿佛有将时间延缓的作用。 神机·天目已经在注视着虞岁,那仿佛来自天外的温柔目光,穿过血污的水流安静地注视着她,带着安抚之意。 薛木石飞速思考着,重新开口道:“只是针对光核你死不了,你的对手是农家圣者,能够威胁到你的就是农家的御兽和毒蛊。” 他说完深吸一口气,压着光核碎裂和蝶毒带来的痛楚。 第一点就算薛木石不挑明,其他人也已经察觉到了,虞岁的光核再生对灭世者们来说已经不是秘密。 “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是有其他人在?”薛木石问。 薛木石意识到这次并非虞岁一个人能解决,就算虞岁手段再多,在太乙也绝对无法和被地核之力保护的圣者相抗。 恐怕加上他也不行。 “只有他。”虞岁答道。 “农家毒兽是最容易破掉护体之气的存在,和农家的御兽能力抗衡时,最快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比气压,只要气压强过毒兽,便能使其难以近身,这时候便能主攻术士本尊。” 公孙乞伪装的雌雄莫辨的声音响在几人脑海中。 “你觉得她能靠气压镇住毒兽还会中毒吗?”韩子阳嘲笑道,“和农家术士打,靠护体之气没用,先给自己划出安全的范围,不被毒蛊侵入,善用水火二术,能解决大半毒兽。” 公孙乞道:“画地为牢的打法,你是法家的人?” 韩子阳对画地为牢的评价不乐意,冷笑道:“靠气压近身的打法,你是兵家的莽夫?” 吊儿郎当的男人听了,痛得一边吸气一边骂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有病?境界差距太大的情况下,怎么打都是送命,再说你俩一个兵家一个法家,哪里知道这小姑娘又是哪家的术士更适合哪家的打法?” 公孙乞:“我可没说我是兵家术士。” 韩子阳:“我也不是法家的人。” 吊儿郎当的男人冷笑道:“碧血金蝶虽然厉害,不怕水覆,不怕火烧,也不用咬你一口才能使你中毒,而是只要嗅到你的气,就能让蝶毒种进你身体里,这招在农家名叫种蝶。 也就是说,它吸食你的气,也就顺着你的气施加蝶毒,只要你的气还在运转,它就能轻易释放自己的毒素,简简单单杀你千百次。 老子告诉你们一个碧血金蝶的弱点,这玩意什么都不怕,就怕吸到逆乱的五行之气,吸食逆乱之气,会让它的主人也陷入五行逆乱。” 就算是圣者也会陷入五行逆乱的痛苦,实力大减,不敢轻易调动五行之气。 公孙乞和韩子阳听到这都有些惊讶,两人在九流术的世界里也算身经百战,知道的、经历的都比虞岁和薛木石要多得多,却还是第一次听说农家的碧血金蝶有这种弱点。 碧血金蝶在农家一众毒兽中,是堪称完美的存在。 男人骂道:“方法已经告诉你了,能不能行你自己看着办。我说认真的,实在不行你就直接去死,早死早结束,总这样要死不死的算什么事?” “如果我死了——”虞岁轻轻闭上眼,“那一定是被异火烧死的。” 白衣男子挂在万丈悬崖边,绿藤缠住他的腰,这才没让他在共感的时候继续往下掉去,等共感消失,他才轻松靠着御风术回到崖上。 回想方才的对话,白衣男子不免摸了摸下巴。 碧血金蝶的弱点倒是给出去了,但是境界的差距和战斗的经验却很难搞定,他不觉得这小姑娘修为有多厉害,可以反复再生光核,也许她的光核境界本身就不是很高。 不然十三境的光核就这样频繁地碎裂岂不是很可惜?何况他要是能重复再生十三境的光核,他直接在玄古大陆横着走。 更重要的是——在太乙,圣者是不死的。 哎。 这小姑娘怕是真的要被异火烧死了。 * 火灵球消失,天目注视修复的速度加快。 虞岁仍旧在往下坠落。 她奄奄一息地进入自己的九州星海内,看见高挂在天的烈日,火热的地气蒸腾,星海内的空间在高温之中变得扭曲。 围绕烈日边缘的一圈火焰,在虞岁的注视下变作黑色。 日月交替使九州宇宙有了时间的概念,之前虞岁一直无法操控星海的时间流速,如今望着那黑色的火焰与烈日,却有所悟。 圆盘,黑影,日晷。 青铜圆盘落于地面,仰面倾斜,朝天的面上刻写出十二时辰的顺序,以长长的铜针插入中心,随着铜针的影子移动,准确地指出时辰内的某一刻。 记录时间的日晷,自然也是拨动时间的存在。 心随意动,虞岁心念起时,荒芜的地面便生出无数座日晷,她站在日晷群中,看着铜针影子飞速转动,日月交替,时间飞逝。 日晷时动,虞岁直接更改了九州星海的时间流速,荒芜的大地眨眼已变作青青草原。 九州星海的日晷时动,配合天目的注视修复,虞岁才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 新的五行光核开始运转那刻,虞岁忽然睁开眼,破水而出,正巧对上御风术赶过来准备下水捞人的欧如双。 她竟然还没死! 欧如双心中惊骇。 两人注意到对方,再次同时出手。 虞岁没有犹豫立刻干扰光核运行,使自己五行逆乱,欧如双也习惯性地指挥碧血金蝶。 那只漂亮的金色蝴蝶飞到虞岁眼前,与她对视,正如在山道虞岁掀开车帘的那一幕,金蝶的触角晃了晃,成功吸食敌人的五行之气,却没能像上次一样如愿成功种蝶。 保持平衡的翅膀忽地倾斜,轻盈飞跃的碧血金蝶似被人压住了一半翅膀,往下掉去。 “怎么可——”欧如双不敢置信地望着碧血金蝶坠落的一幕,身子猛地一颤,久违的五行逆乱痛感袭来,让他捂着胸口单膝跪地。 五行逆乱! 是巧合还是—— 欧如双抬眼,朝对面同样因五行逆乱而紧紧皱起眉头,脸色惨白的虞岁看去,撞见欧如双的目光时,虞岁轻扯嘴角,回他一个狡黠的笑。 ——她是故意的! 欧如双猛地攥紧五指,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知道碧血金蝶的弱点! 这世上知道碧血金蝶弱点的人——只有那一个! 欧如双死盯着虞岁,近乎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和明月青是什么关系?”:,,. 285. 第 285 章 师兄,对不起。 明月青是医家三圣之一,虞岁听说过此人,也知晓他的事迹,却从未见过。 此时欧如双问起来,虞岁甚至缓了片刻才明白他说的是谁。 我和明月青能有什么关系? 虞岁刚这么想,脑子里猛地回想起吊儿郎当男人讲解碧血金蝶弱点的声音。 难道说—— 虞岁按着行气乱窜的胸口,痛感流窜四肢百骸,虽然眉头紧皱,眼里却浮现笑意:“怎么,你认为这世上只有明月青才知道碧血金蝶的弱点吗?” “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会知道?!”欧如双震声怒问,五指紧紧扣在跪下的膝盖,“任何农家秘籍记载中,都不曾有过碧血金蝶的弱点,就连农家术士也不曾知晓!若不是当年与明月青一战,就连我也不知,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那个灭世者竟然是医家三圣明月青吗? 虞岁心思百转,她刚出生没多久,第一次共感的时候,吊儿郎当又暴躁的男人就在了,如今十八年过去,他也没有被发现,由他引起的濒死共感也一次都没有,可见他对自己保护的很好。 这次给出碧血金蝶的弱点,再加上欧如双给出的信息,想必是知道在太乙拥有碧血金蝶的农家圣者,就只有欧如双。 如果他真是明月青,给出这个信息也会暴露自己,但他还是说了,按照虞岁对他的了解,是因为这个男人认为,就算能解决碧血金蝶,她也会死在欧如双手里。 欧如双会的又不止碧血金蝶这一种招数。 虞岁刚想到这里,就察觉身后有异样,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她头顶,蛇吐信的声音让虞岁全身汗毛直竖。 农家御兽,吞天蟒。 在虞岁回首抵御彩鳞巨蟒时,欧如双立马借神机·伪兽,化作一条红鱼没入水中离去。 水声哗啦作响,欧如双没有发现水中还有五行光核跟着自己,只不过虞岁因为对付彩鳞巨蟒暂时腾不出手,也就给了欧如双拉开距离的机会。 这本就是欧如双挑选的蜃景,红鱼摆尾,转瞬便飞射远去。 吞天蟒见尾不见首,每一片蛇鳞都是五彩斑斓,彩光闪烁,晃花了虞岁的眼。彩鳞飞溅,如锋利的刀刃刮花了虞岁的脸,水花散作云雾,让吞天蟒藏匿其中,攻击出其不意。虞岁御风术往后躲闪,不见蛇头,左肩却有被蛇口咬穿的痛感传来。 她又一次被吞天蟒击落水中。 好在这是欧如双五行逆乱强撑之下召唤出的吞天蟒,将虞岁击落水中后就散形消失了。 虞岁落水后单手掐诀调和体内逆乱的五行之气。 在月山时,乌怀薇每提起一次她的五行相生上乘之体,邹纤就要她表演一个五行逆乱的顺行。虞岁那时还不会,就数次被邹纤打到五行逆乱,再让她靠九州星海的“移星填海”术,配合自己上乘之体的优势,进行逆乱顺行。 乌怀薇教不了虞岁九州星海相关的东西,只能在邹纤每次把虞岁打到五行逆乱时,狠狠地骂上几句。 邹纤当时为了能喝上酒,半点不留情,下手怎么狠怎么来,后来他被看不过去的乌怀薇打了一顿,才变得耐心起来,先讲解再实战,而不是让虞岁在实战中独自摸索。 “已知九州星海藏宇宙万物,可以调动的星辰力量难以计数,而五行逆乱时,人体气海随之混乱,导致气血倒流,经脉堵塞,五行光核运行缓慢,所以难以运气具象。” 邹纤的声音响在虞岁脑海中。 “九州星海内有望月潮汐,可以引导混乱的气海,外加你五行相生的上乘之体,对气的掌控天生比旁人要容易,再调三千星辰入气海,完成移星填海,便能使逆乱的气海顺行。” 随着虞岁单手掐诀引导,光核散发莹莹白润的光芒,宛如夜里的圆月般,使她体内混乱冲撞的气恢复秩序,朝同一个方向运行,缓解了逆乱的痛苦。 望月潮汐。 密密麻麻的三千星辰落于她体内的每一处,占据这具身躯,迸发出幽幽紫光,替换逆乱的气,重新填满气海的那刻,成功使虞岁从逆乱状态恢复顺行。 移星填海。 乌怀薇和邹纤看虞岁,就像看一块没有被雕琢过的璞玉,她自身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却没有人告诉她该如何使用,就算自己琢磨,却也因为入门太晚,知道的太少,而她体内力量杂乱,甚至会互相冲撞。 虞岁让气海恢复顺行后,就算虚弱,也立马御风术去追击欧如双。 她得趁欧如双五行逆乱期间打败他,至少要让他失去行动力。 方才欧如双还能使出吞天蟒,也就是说五行逆乱对他来说虽然痛苦,行动受限,但咬咬牙还是能挤出点力量反抗。 对农家术士来说,只要毒兽调教的好,就能最大限度的降低五行之气的消耗。 所以相比其他术士,五行逆乱对农家术士来说,影响是最小的。 但虞岁现在至少不用怕可以悄无声息给自己种蝶秒杀的碧血金蝶。 虞岁御风术飞出沼泽,跃至上空,看见大片被浮萍覆盖的水域,放出去的光核捕捉到红鱼的身影,招手一笔成画。 鬼道咒字·水牢。 红鱼还在摆尾前行,周边水域却生出无 数旋涡,堵住了它的去路。 它被卷入激流的漩涡中,吸力让它无法逃脱,最终被高高地甩出水面,虞岁站在水面的菖蒲花丛中,朝跃至虚空的红鱼一指。 名家字言·水箭。 透明的水箭飞射而出,射落几片鱼鳞。 欧如双被迫现形,足尖带风,悬浮在水面上空,捂着被水箭射穿滴血的肩膀,神色阴沉地望着下方的虞岁。 “名家字言,南宫岁,难道你和梅良玉一样,能修行百家之术?”欧如双紧盯着虞岁。 虞岁笑道:“既是同门师兄妹,学的当然一样。” 欧如双:“不可能!梅良玉是有机关术的缘故,而你又是凭什么?” 虞岁仍旧不慌不忙道:“我父亲是名家三阎王之一,我会一点名家九流术有什么奇怪的?” 她抬头望向欧如双,轻声漫语:“我母亲是农家十三境大师,知道农家毒兽碧血金蝶的弱点又有什么好惊讶的?” “欧院长,可别再少见多怪了,这世上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 素星是农家十三境大师,又是修炼禁术幻兽的佼佼者,也许会从别的旁门左道中知晓碧血金蝶的弱点。 欧如双也清楚,梅良玉看似修行百家之术,但却无法施展某些核心九流术,可眼前的南宫岁拥有梅良玉无法做到的一切:星海、剑灵。 “所以你的阴阳术是邹纤教的?”欧如双冷声道,“你背叛自己的师尊,投了邹纤门下。” 虞岁对他后半截的无理指控笑道:“您看起来有些嫉妒,是嫉妒我能学阴阳术,还是嫉妒我可以是常老的徒弟?” “就算你会百家九流术又如何?”欧如双反唇相讥,“不过是什么都会点皮毛,使计废了碧血金蝶,让我陷入五行逆乱,以为这样就可以从我手里反败为胜?” “实在天真!” 欧如双说到最后,声音雄浑,像是被敲响的大钟,音波让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往外扩散,音浪入耳,让虞岁忍不住皱眉,五脏六腑都是一颤。 虞岁的五行之气在短时间内变作顺行,欧如双并不是很惊讶,他之前就已经震惊过虞岁的星海,方才询问是不是邹纤教学,虞岁也没有反驳,心中已有判断。 九州星海,望月潮汐配合移星换位,便能达到和医家妙手一样的作用,使逆乱之气顺行。 甚至比医家妙手还要快速有用。 欧如双和虞岁的差距,就是他能立刻判断出所有九流术的作用和形态,虞岁却不行。 此刻在欧如双的身后,出现了一只巨大的彩色海螺,由彩螺扩散的音浪可痛击神魂,这类九流术专克鬼道家。 虞岁知道欧如双肯定有手段解除五行逆乱,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既然你知道碧血金蝶的弱点,怎么却不知道圣者的光核就算是在五行逆乱的情况下,也不会停止运转?” 欧如双此刻并未解除五行逆乱,恢复顺行。 圣者境界一下,不管是五行光核还是神魂光核,在五行逆乱时运转都会变得缓慢,甚至停止,可圣者的神魂光核却不一样,它仍旧能保持运转的速度,给予调动五行之气的机会。 不过是身躯在承受逆乱的痛苦,只要他在肉身承受不住痛苦前结束战斗。 欧如双紧盯着虞岁,这次的目标不是杀了她,而是要她失去行动力。 两人的目标变得一致。 欧如双双手结印,口中低喃,彩螺发出威猛虎啸,魔音贯耳,让虞岁感到身如千斤重,动作都变得缓慢。 她直觉欧如双此刻结印低语不是什么好事,操控放出去的五行光核与欧如双近身攻击,却发现放出去的五行光核们因为彩螺魔音影响,根本无法近身就已碎裂。 虞岁果断调动星海,三千星辰在脚下展开,准备等会无论是什么招数,都以逆星之术让其抵消。 她以左手控右手腕,和剑灵黑骷髅借剑,黑色长刀出现在她手中,带着滚烫的热气,眨眼便已朝欧如双冲去。 此刻她没有多余的力量放剑灵出来,就算放出来也维持不了多久,可能还没近身就被彩螺魔音给击溃散去。 不如自己借剑攻上。 虞岁的五行之气虽然恢复顺行,却仍旧虚弱,她不敢在九州星海内久待,让天目加速修复,因为那轮烈日的光芒越来越灼热。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总认为继续长久的待在九州星海,那异火的力量也会更强,在她虚弱的时候,也许会反客为主。 欧如双也不过是强撑着调动神魂光核的力量,两边都认为这就是最后一击。 虞岁不再保留,用光了今日所有的五行光核,上千颗光核一齐碎裂,迸发出大量无主之气,全被她召于手中黑刀。 刀气破开彩螺魔音,滚烫的热气灼烧了欧如双的肌肤,他顶着几乎烧掉一层皮的痛楚也没有停下结印和嘴中的低喃,只是双眼布满血色,面目狰狞。 虞岁手中长刀就快要碰到欧如双的额头时,欧如双双手抬起抓住刀身,发出高温蒸烤的滋滋声。 欧如双和虞岁皆是脸色一变。 这黑刀的温度比欧如双想象得还要可怕,仅一瞬间,就破了他的护体之气,融化了他的皮 肉,让他的手掌骨变得通红。 虞岁能感觉到地下的震动,被欧如双抓住的黑刀发出清脆的咔哒断裂声,长刀碎裂时,地面光柱四起,将她困于其中。 她的逆星之术对此没用,因为她无法施展坤艮之力。 欧如双身后的彩螺再次发出尖锐声响,破了虞岁的护体之气,从天幕之上猛冲而下的光柱贯穿她的四肢,将她钉死在菖蒲花丛中。 光柱贯穿身躯气势猛烈,让虞岁藏在怀中的紫虚双环玉落出,她余光虚瞥一瞬,用尽最后力气,指尖飞出一缕金光撞击紫虚双环玉,试图毁掉它,不让它将梅良玉带到这个危险之地来。 然而那缕金光还在半路,未碰到紫虚双环玉就消失了。 “风雷地气。”欧如双低沉的声音响在虞岁耳边,从地面升起的一圈圈雷线缠绕在刺穿她四肢的光柱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四方雷阵,阵中乌云满布,雷鸣闪烁。 虞岁咳着血,脸上血色急退。 欧如双单手捂着被水箭穿透的肩膀,此刻两人都是鲜血淋漓的一身。他走到虞岁身旁,眼中戾气横生,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手下败将:“中了蝶毒,外加光核碎裂,你都能撑过来,是我小瞧了你,可被封印坤艮之力的你,又要如何破解我的风雷地气阵?” “你又怎么知道?”虞岁转了转眼珠子去看他。 欧如双冷笑道:“息壤若是有用,你也不会中蝶毒,可息壤又确实在你体内,如果息壤因为某些问题出了差错需要压制,就得牺牲坤艮之力。” 虞岁因为咯血,扬了扬纤细的脖颈,这让她看起来无比脆弱,只要欧如双抬脚轻轻一踩,就能轻易踩断她的脖子。 可欧如双却没能在少女脸上看见任何惧怕的表情,也没有从她眼中看出求饶的意思。 她只是笑盈盈地望着欧如双,轻声吐息:“你们农家的至宝息壤……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也许是你太没用,才无法发挥息壤的力量。”欧如双不赞同地皱起眉头,旋即又冷笑道,“风雷地气此阵隔绝外界,阵中无法用气,你如今连调动气压和护体之气都做不到,还有什么招能破阵?” 虞岁没有说话,轻轻眨了下眼。 欧如双却没有放松警惕,见她还很从容,便沉声问道:“怎么,你还有神机术不成?” 虞岁视线越过他:“我破不了,让别人破就好了。” 别人? 察觉到气的波动后,欧如双猛地回头,看见金气聚形的一幕,不敢相信。 他已经数不清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自己经历了多少预料之外的震惊。 虞岁还在后边嘲笑道:“您的风雷地气可真厉害,但还是比不过我师兄的机关术呀。” 欧如双这才注意到落在地上的紫虚双环玉,当即出手将其击碎,紫虚双环玉破碎,可金气聚形已经完成。 虞岁也没有想到,紫虚双环玉竟然能召唤成功,这说明梅良玉这会本就在雾海附近。 梅良玉落地的瞬间,眼中映照出眼前的风雷地气阵,雷声轰鸣,心智不坚者,早在这声雷鸣中晕过去。然而让他感到最为刺目的,还是被地气雷柱钉在地面的虞岁。 少女浑身浴血,奄奄一息的模样,让梅良玉大脑轰地一声,动身的那瞬间像是发怒的野兽。 “梅良玉!”欧如双怒喝声,半是震惊,半是愤怒,他在五行逆乱强行调动神魂光核施展风雷地气,肉身已经快到极限。 好不容易见南宫岁败了,这又来个梅良玉,局势瞬间变得对他不利。 梅良玉的出现更让欧如双感到惊恐,他是怎么做到进入蜃景的?! 电光石火间,欧如双五指化爪,隔空抓住虞岁的咽喉,冲梅良玉喊道:“站住!” 梅良玉往前的脚步顿住,漆黑冰冷的眼瞳紧盯着欧如双的动作,浑身肌肉神经紧绷,力量若隐若现,像极了蓄势待发的豹。 欧如双这才反应过来梅良玉是在风雷地气阵中,心下一松,对着梅良玉沉声道:“在风雷地气阵中,你也无法施展九流术,和平术之人无异,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虞岁的眼瞳被血色侵染,望向梅良玉的目光却是罕见的温柔。 她说:“师兄,对不起。” 她不想让梅良玉来这种危险的地方。 欧如双带来的压迫感,虞岁虽然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她与圣者的差距,就算是用尽了所有手段,也不能让她走出困境。 利用天目反反复复的生和死又有什么意义? 这只会给欧如双更了解她的机会。 等欧如双意识到天目的存在和作用时,他会用更加残暴的手段,直接割下虞岁的头颅,碾碎她的身躯。 可她也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死了欧如双却还活着。 就算用异火,就算她会被异火吞噬,欧如双也要先死在她手里。 虞岁想要看到欧如双在烈火中化作灰烬的一幕,可她不想让异火也烧毁了梅良玉。 毁灭和守护的心竟在某一瞬同样的坚决。 梅良玉望向虞岁时,看穿了她想要用异火的想法,片刻后,男人冷淡又克制的声音落入虞岁耳里:“再等等。 ” 欧如双蹙眉不解,虞岁却怔了怔。 随后两人都注意到四周有什么正在变化。不可使用五行之气的阵法中,梅良玉却燃起了金色的护体之气。 风、水、泥土、花草、浮萍、雷云——天地万物的气正在被强行抽调而出。 流动的活水、茂盛的花草、潮湿的土地,靠气而具象并充满生命力的一切,都在为梅良玉提供源源不断的五行之气。 万物散形归一。 神机术·天地同调。:,,. 286. 第 286 章 三 火 风雷地气阵内,五行不生,就连五行光核都要停止运行,无法运气使用九流术。梅良玉出现的时候,欧如双虽然有所警惕,却没想过他还有这种手段。 当连肉眼都能捕捉到阵内瞬间充盈爆满的气时,欧如双的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 天地同调。 他防着梅良玉的千机之心,却没想到这小子还藏了一手神机术! 天地同调能够将已经具象的气强行打散抽调,再按照主人的心意和手段重组成他想要的模样,所有克制五行之气的手段,在天地同调这里都没有用。 蜃景针对气的隔断,防得住常艮圣者的寻声咒,却防不住梅良玉利用神机术改造的紫虚双环玉。 欧如双虽然不知道紫虚双环玉的作用,但认出梅良玉使用的天地同调后,就多少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夹杂生符的雷蛇从四面八方的涌向欧如双,就连困住虞岁的雷柱上闪烁的雷线,都在此时化作了雷蛇的模样就近杀向欧如双。 欧如双被迫逼退,撤出摇摇欲坠的风雷地气阵,眼睁睁看着梅良玉在雷暴之中动作迅捷地抱起失去行动的虞岁。 梅良玉抱起虞岁,第一时间向她输送五行之气稳定伤势。 他一眼看见虞岁大量出血的腹部,那是因为金蝶破体而出造成的伤,显眼又刺目,无端激发他心底深处的毁灭欲。 梅良玉从不掩饰自己想要毁灭一切的欲望,但他会下意识地压住自己的愤怒和杀意,此刻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眼里的大片血色,都在刺激着他。 欧如双仍旧保持按住受伤肩膀的姿势,沉声喊道:“梅良玉!你何必掺和进来!这是我和南宫岁之间的……” 梅良玉冷声道:“是师尊让我来的,你要杀鬼道家圣者的徒弟,师尊他老人家难道会什么都不做吗?” “常老确实厉害,但在这太乙之中——”欧如双神色阴鸷,自负狂妄道,“谁又能奈我何?!” 虞岁靠在梅良玉怀里,听见这话轻轻闭了下眼,藏住眼中的翻腾杀意。 梅良玉的出现在欧如双的意料之外,如果梅良玉死在这,那机关家肯定也会找他的麻烦,再加上梅良玉的身世——欧如双目光沉了沉,最后劝道:“梅良玉,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下南宫岁,否则,今日你也与她一并死在这里!” “你拿死来威胁我?”梅良玉话里满是不屑。 “你难道不怕死?”欧如双反问。 梅良玉:“这种事我确实从未怕过。” 欧如双怒极反笑:“好,你不怕死,那如果我说,我知道你真正的身世,知道你的父母、兄姐是如何死的呢?” 梅良玉抱着虞岁的力道收紧,虞岁微微扬首去看他,却见他腕上力道一转,改了姿势,将抱在怀中的虞岁转而背在背上。 “欧院长,这天下知道这些秘密的人可不止你一个,你不说,自然有别人告诉我。” 梅良玉冷淡又沉静的声音让欧如双彻底死心。 他也算是在太乙看着梅良玉长大的,多少知道这青年的脾气,说不上是个良善多情之人,甚至曾几次闯太乙禁地,差点毁掉太乙,让许多人陪葬。 所以他也绝不会是个为了相处没多久的师妹,放弃自己追寻许久的目标和秘密的人。 可此刻梅良玉却拒绝了他。 不仅是为了南宫岁拒绝了他,那眼神中藏着的轻蔑,像是在说:你这种人还不配威胁我。 欧如双本就因为遭到虞岁的算计而觉得自己受辱,正愤怒着,如今再被梅良玉这个态度一激,杀意便止不住。 “既然如此,那你们师兄妹二人,就都给我死在这里!” 欧如双怒声吼完,在五行逆乱强撑之下,脖颈青筋鼓起,嘴角溢出血来,释放威压和梅良玉招手挥过来的天地之气相抗,就算皮肉开始暴血,他仍不愿在两个小辈面前服输。 梅良玉在与欧如双拼五行之气时,眉头微蹙着,低声与背上的虞岁说:“撑得住么?” “暂时死不了。”虞岁收手勒紧了他的脖子,吐息却很轻,这会全靠天目的注视撑着没有晕过去,“他的碧血金蝶已经用不了了。” 梅良玉没说话,周身气势却冷了许多。 要用什么手段才能废了欧如双的碧血金蝶?梅良玉自认他也做不到。 “师兄,”虞岁轻声道,“他必须死在这,可他有地核之力保护。” “我知道你想怎么做。”梅良玉目视前方,“其他圣者得知欧如双不见的消息,都去了蜃景红岛,雾海的浓雾是不散的,师尊虽然在雾海中,却没能找到具体的蜃景位置。” 也就是说现在知道虞岁在雾海的没几个人。 就只有常艮圣者和梅良玉。 就算现在雾海没人—— “可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好,如果我赌错了……”虞岁顿住,垂眸看男人宽厚结实的肩背,“那师兄你也会死。” “地核之力的存在比异火更久,我也不确定异火究竟能不能烧死他。” 倘若她赌错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异火是她迫不得已才会用的手段,但就算异火无比强大,虞岁此刻也要面临两个 难题:自己能不能控制住?异火对上地核之力又能不能赢? 虞岁认为后者的答案是能赢。 可从前并没有人这么做过,所以它其实并没有准确的答案,只靠自己的想象和决心,就算只有一成的概率失败,也会影响她的心。 “你不会输的。”梅良玉说。 虞岁轻轻抬眼去看他,却只能看到男人冷酷的侧脸,他仍旧目视前方,眼中戾气翻涌。 梅良玉在说这话的时候,想的却是自己在斩龙窟神木种子里看见的一幕。 她会活到那个时候。 不是现在。 所以她能控制得住。 梅良玉从前不愿相信神木种子的预言,可此刻他愿意相信预言是真的,虞岁和他不会死在太乙。 “师妹,我相信你。”梅良玉的声音放缓,他的音色本就偏冷,此刻听起来,一字一句都像是敲在虞岁心上,“我刚才已经回答过欧如双,死这种事,我从未怕过,” “但我会求你救我。” 虞岁听得愣住,指尖下意识地抽了抽。 梅良玉说到这,轻挑下眉,张扬肆意:“在烈火焚烧一切时救我吧。” ——你要选择拼尽全力去毁掉一切,还是会拼尽全力来救我? 虞岁心中酸胀,陌生的情绪盈满身躯,她觉得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咒语,将她牢牢地困住了。 梅良玉不怕死,意识到虞岁要使用异火时,他甚至有几分疯狂,他知道,虞岁不想死,当她使用异火时,便是赌上一切。 他十分乐意加入这场赌局。 悬浮于水面之上的欧如双再也撑不住,他爆喝一声,双手结印,调动地核之力,强化自身:“御天兽神!” 欧如双将属于梅良玉的气浪击退,身后掀起高高的水墙结冰,雪白的冰面上倒映出欧如双身躯变化的一幕。 因为气浪割碎和五行逆乱反噬而反卷的皮肉,在此刻化作了一片片泛着金光的鳞。欧如双的头颅左右挣扎,拼命往上拉伸,头上出现带着冰霜的角,寒气逼人,双眸变作野兽般的黄金竖瞳。 欧如双的肉身在进化之中长出坚硬的鳞,结冰的角,四肢化作锋利的爪,转瞬飞上长空。 攀在高高的冰墙之上的,是一条散发无上威压,寒气逼人的金色巨龙。 虞岁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梅良玉也再次皱起眉头:“堪比鬼道化神的农家至高之术,御兽化龙。” 不像鬼道家的抛弃肉身,也不是道家的召神遣将,而是让本尊的□□达到进化的同时,神魂与兽体合一,拥有人与兽的能力。 欧如双的肉身承受不住五行逆乱的痛苦,但御兽化龙后的身躯,便不再会怕。 在太乙之外的欧如双也做不到施展御天兽神这招,但在太乙范围内,地核之力全面提升了他的力量,让他如愿掌握此农家至高之术。 上次在红岛,圣者太多,每个人出手都是杀招,让欧如双根本没机会使用御天兽神,就连护神蝉都在最后阶段被打断。 可眼前这两人,连十三境大师都不算,却能将他逼到如此地步! 欧如双再不能忍,那双赤金色的竖瞳紧盯着站在菖蒲花丛中的二人。 背叛和忤逆他的人都该去死! 欧如双朝着二人发出一声怒吼。 隔着如此远的距离,还有梅良玉拦在前方的五行之气,虞岁也能感到这声龙息仿佛穿透自己的神魂。 她和梅良玉一样,对上此刻的欧如双都将毫无胜算。 梅良玉腾出单手结印画出咒字拦在前方,在他气海深处,闪烁着一抹莹润玉白的光芒,像是第二颗跳动的心脏。 记忆里男女交错的声音再次响起:“太一生水,水生万物。” “水中有气,其气无形。” “气中有水,其水无形。” 梅良玉又一次想起去往水舟研究异火的男人带着叹息问他: “你知道海底最深处藏着什么吗?” 梅良玉如今知道了,他无限扩大天地同调的范围,与下方的沼泽水连接,藏在他气海深处的力量在此刻给出回应。 那一丝一缕的气漫过沼泽水,与海水相连,潜入深海之下。 雾海的海水开始沸腾,在水下形成庞大的漩涡,深海底下咕噜噜地冒着水泡往上浮去。 没有光照的深海之下,是未知之地。 虞岁深吸一口气,靠近梅良玉耳边轻声说:“师兄,我再告诉你一个名字。”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点在梅良玉的肩背,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名字。 是一个在玄古大陆除了她谁也不知道的名字。 随着一声愤怒的龙吟,巨龙张开布满尖牙的嘴怒吼:“南宫岁!” 它的嘴中出现一团烈火,御天兽神·赤龙焰! 在烈火爆燃与愤怒的震天龙吟声中,虞岁听见梅良玉念出了她的名字。 这一瞬间,她与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联系。 虞岁缓缓伸手遮住梅良玉的双眼,不让师兄看见那肮脏的火焰。 虞岁在男人背上抬首,漆黑冰冷的瞳仁直视着立在前方冰墙上的巨龙,耀眼的赤色火焰就要吞没二人时,破碎虚空而出的黑焰忽然猛冲 直上! 异火以势不可当的霸道之姿将赤龙焰吞没,欧如双眼中倒映出那黑色的火焰时,竖瞳中满是震惊之色,恐惧在他来不及意识到的时候就已浮现在瞳孔上,那一声颤抖的呐喊还卡在喉咙中,巨龙身躯已在黑色的火焰之中扭曲粉碎。 欧如双在御天兽神状态下化作灰烬,地核之力却不见有半分异动。 在欧如双的布局中绝无可能被突破的坚固蜃景,在黑焰的包裹中,像是泡沫般一触就破。 失去蜃景支撑的二人都没有支撑点往下坠落,梅良玉不知虞岁情况如何,他只能尽量维持住天地同调,抽调出庞大的五行之气,引诱异火先烧这些五行之气。 这是梅良玉第一次使用神机术抽调如此庞大的五行之气,落入海水中时,他身上像是有流不尽的血,快要将这一片漩涡海水都染成了红色。 二人掉进了吸力超强的海眼中心,眨眼就被分开。 深海之下猛冲而出的赤红火焰从海眼之中喷发而出,点燃海水,竟驱散了雾海的浓雾。 感受到雾海震荡的圣者们接连从红岛蜃景中飞出,御风术飞至雾海上空,不敢置信地看着遍布雾海的海眼,以及从海眼之中喷发而出的烈火。 “这火是……”狂楚一句哪来的还没问出来,边上的乌怀薇就已开口道,“又是水舟那帮人搞出来的海火?” 乌怀薇和冷柔茵上次都去过机关岛,看见过海眼,也看见过海火,此刻也有同样的疑问。 然而在这大片海眼之中,诸位圣者都注意到远处一片海眼被血水染红,没有多言,他们默契地朝那片海眼上空赶去。 梅良玉的视线模糊,余光中都是血水,艰难地朝上方看去时,水中晃动的光影,似乎是火焰的形态。 ——海底最深处藏着什么? ——火。 可惜那时候的他,还无法回答父亲的提问。 此时梅良玉只想知道,水中火焰的倒影与光芒,是海火,还是异火? 直到一道熟悉的人影靠近他,抓住了他,梅良玉透过血水模糊的眼,看见少女清明的眼瞳,才总算放下心去。 神木种子的预言是真的。 梅良玉失去意识前想的是,师妹选择救他,这一刻,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海水冰冷,此刻朗朗白日,虞岁抓着梅良玉的手,却滚烫无比。 在她莹白的指尖,若是褪去了血肉的遮掩,就能看见白骨之上闪烁的黑焰,从她的指尖,遍布半身。:,,. 287. 第 287 章 心痒 雾海经久不散的白雾,在海火爆燃后消失,潮湿与晦暗一同散去。 太乙圣者等人御风术停留在海上,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灼热感。 夹杂星火的海风滚烫,站在高处多看一会,眼窝都有灼痛感。 乌怀薇等人都注意到常艮圣者也在,狂楚率先问道:“常老,外边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我们一出来,这海水就燃起来了,还有这狂暴的海气和漩涡又是什么东西?” 冷柔茵扭头看狂楚,像在看傻子。 上次机关岛深渊之海的汇报他是半点都没听进去。 梁震盯着海眼打量:“有人被卷进海眼了?” 朱老捋了捋胡子,沉思道:“是欧如双吗?” “找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乌怀薇话刚说完,众人就听到常艮圣者的回答,“是梅良玉。” 此刻他没有称呼梅良玉为自己的徒弟,而是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这孩子难道……”蒋书兰有些担忧地看向染血的海眼深处。 狂楚听了他们的话后恍然:“哦,我想起来了,这玩意是海眼,太乙的海眼本就是他父亲最开始发现的,梅良玉子授父业,有什么不对?” “子授父业?”梁震笑了笑。 狂楚皱眉,表情有几分疑惑:“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其他人都没有理这位兵家的文盲圣者。 尹子武笑呵呵地说:“上次海眼在距离学院很远的地方,这次的海眼出现的位置不仅离学院太近,海火也从海下爆发至海面,若是漫过水面,来到岸上——” 冷柔茵冷脸道:“难道他想要靠海眼吞噬掉太乙不成?” 换作别的人,乌怀薇怎么也要跟冷柔茵讽刺两句,但这话说的是梅良玉,也就是说真有可能像冷柔茵说的那样,毕竟那小子以前又不是没有干过这种事。 乌怀薇只是看着在海上爆燃的海火转了转眼珠。 邹纤伸手挠了挠脖子,沉声道:“先把人找到,让他拦下海眼扩散,实在不行联系水舟那边,让他们过来把海眼控制住,这里离学院太近了,以防万一。” “那欧如双怎么办?”狂楚就不乐意听他发号施令,高低要和邹纤杠一下,“这个玄魁的该死之徒就不管了?你们也不怕他事后来找你们报复。” “害怕被欧如双报复的只有你吧。”乌怀薇抬手掩面低笑,“欧院长如今只是条丧家之犬而已,我们不管,水舟那边也会管,他那么怕死,肯定不敢离开太乙,到时候还怕找不到人?” “笑话!欧如双那半分体术都不练的小身板够我砍几刀?”狂楚冷哼声,目光扫视众人:“就怕有的人心里有鬼,事后帮着欧如双藏起来。” 梁震笑而不语,邹纤则懒得跟他吵。 常艮圣者一言不发,却调动地核之力的力量,消失在雾海上空。其他太乙圣者们接连运用地核之力的力量,朝着不同的方向四散去寻人。 留在原地的尹子武左右看看,见没人了,只好运气,三千星辰自海面展开,掀起巨大的水幕,试图拦住这些海火不让它们往岸上烧去。 “你们都走了,那我只好留下来联系水舟了。”尹子武无奈道。 * 上次在机关岛,虞岁是跟着灵鸟号下海,没有体验过直接被吸入海眼中心是什么感觉。 漩涡中心的吸力像是要将一切都撕碎,她甚至能瞥见巨鲸被卷入海眼后,不到片刻就被撕碎的一幕。虞岁紧紧抓着梅良玉,无论混乱的海气如何狂暴碾压都没有放手。 虞岁强撑着护体之气,手上再次使劲,改为抱住梅良玉,靠着自己的护体之气使得两人避免被海气撕扯成碎片。 他们在深海漩涡中浮浮沉沉,一同往无尽的黑暗中坠去。 虞岁也不知自己在海中坚持了多久,等到她发现漩涡中的吸力是将他们往上送去的时候,她也就借力往上,带着梅良玉浮出水面。 她出学院的时候还是朗朗白日,到这里天空却是阴沉沉,大片乌云覆盖,像是末日之景,一时间也分不出具体时辰。 “师兄?”虞岁对着怀里的人叫了声,没得到回应后,才抬头往四周打量。 附近仍旧有许多海眼,但好在她看见了能够靠岸的小岛。 这座小岛有许多港口和废弃的船只,看样子已经荒废许久,也不见码头有船工等人影。 虞岁带着梅良玉上岸,停在码头没有往里深入,她第一时间去查看梅良玉的状态,在海眼中他算得上浑身浴血,却不见出血伤口。 她想起师兄上次在机关岛杀文阳辉时也是这样,这是他使用神机术的代价? 虞岁不见梅良玉身上有其他伤,也没有被异火灼烧的痕迹,这才松了口气,怔怔地坐在边上望着他。 此刻虞岁感到极度疲惫,可神经还是紧绷的,让她无法说服自己晕过去避开这一切。 她本是重伤之躯,一路上靠着天目注视缓解,才能紧紧抓着梅良玉不放。 安静片刻后,虞岁动了动自己的左手,垂眸看着莹白的指尖,伸出手轻轻碰了下梅良玉的脸。 一触即离,却见梅良玉被触碰的肌肤瞬间发红,男人因为海水浸泡而冰 冷发白的肌肤,却因为她的触碰而烫红一片。 虞岁轻眨下眼,缓缓收回手。 她的左手滚烫,右手冰凉。 异火的力量就要从她的左手中倾泻而出,使用异火这种事,对虞岁来说,也许没有下一次了。 当她下次使用异火的时候,异火就可以将她全部吞噬,将这具身体彻底点燃烧成灰烬。 在模糊的记忆中,虞岁能清楚记得,异火爆燃的刹那间,唤醒她的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那一声虞岁,忽然间让她找到了归属感,回神的瞬间,黑色的火焰也消失在她视野。 虞岁静静地坐在梅良玉身旁守着他,感受着自己心境的变化。 不知多久过去,虞岁才似笑着轻声呢喃了句:“师兄,你要是能多叫几声我的名字就好了。” 男人不知何时醒转,紧皱着眉头,闷声道:“叫你名字有什么难的。” “师兄。”虞岁惊讶道。 梅良玉揉着额穴醒来坐起身,见身前的人还是一身血色,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伸手去抓她,刚好抓的是左手,感受到手下的温度,梅良玉怔了怔。 虞岁要挣开,被梅良玉更用力地握住:“怎么回事?” “我已经很努力了。”虞岁垂眸去看自己的手,“但还是没办法,我以前已经用过几次异火,可能这次真的到了极限,所以身体的温度也控制不了。” 她故意换了轻松的语调,伸出右手说:“但没关系,你还能牵我的右手。” “虞岁。”梅良玉额角轻抽着,狠狠地瞪她一眼,“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 虞岁却笑了笑,看样子很开心。 梅良玉抓着她的左手不放,掌心一片滚烫,师兄不愿意松手,虞岁也没有勉强他,只是说:“我们现在算是安全的吗?” “算是。”梅良玉侧身看了眼近处的海域,面庞冷峻,“我以前听师尊说过,地核之力选中圣者时,其他圣者会收到地核之力给出的信息,但从未收到过圣者死亡的信息。” 常艮圣者在太乙的时间很长,长到他已经历过太乙二十四圣几轮更替。 梅良玉知道这些信息,所以才有把握这么做。 “就像上次在机关岛一样,让他们误以为海眼把我们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至于那些海火,应该能将在雾海战斗的痕迹全部消灭。” 梅良玉转头看向虞岁说:“师尊没有进入蜃景中,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其他圣者甚至不知道欧如双就在雾海,就算到时候被师尊找到,你也不必害怕,师尊不会在乎欧如双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没有继续。 梅良玉能肯定,师尊不会在意欧如双和虞岁,若是他老人家找到自己——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他也做好了准备。 “师兄,你怎么能召唤这么多海眼?”虞岁不解地望着他,“还有海火,那不是水舟研究的结果吗?” “不是水舟研究创造出来的,那些火焰本就藏在深海之下,至于水舟,只是终于找到了召唤海火的办法。”梅良玉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朝远处的海眼看去,“机关家可以改变玄古大陆很多东西,机关家的目标是改造与创新,如果停止了创新,就不会再有改变和进化,只能原地踏步。” “而机关家对气的改造,得到进化的不仅是机关家,还有其他百家之流。” 所以机关家的“创新”与“改造”对玄古大陆来说很重要,就算是常艮圣者,也不愿看到玄古大陆的未来只停留在某一个维度,无法进化。 “机关术靠‘气灵’催动,有人收集了庞大的气灵,创造出一物,拥有自我进化和创造的力量,又能轻易修复受损的机关,取名‘千机之心’。” 梅良玉的声音又低又沉,随着他的讲诉,脑海中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千机之心若是被毁,机关家将停止创新三千年。” 三千年的差距,足以颠覆整个机关家。没有创新,就无法进步,再也无法研究出更深奥、有用的机关术,无法突破当前的极限,无法解决现有的谜题和困难,只能到此为止。 没了机关家,其他百家之流也会受到影响,许多瓶颈无法突破。 虞岁想了想,如果千机之心被毁掉,那感觉就像是所有人都中了珠心咒一样,无法获得创造的灵感,想不起突破的要点,不会再前进。 那确实可怕。 “拥有千机之心的人,拥有无限的创造力,但失去千机之心,所有人都将失去创造力。”梅良玉回头看向虞岁,语调无所谓道,“如今千机之心在我这,前段时间刚想起来,在外城创造海眼的时候知道不少天然海眼的位置,它们只是藏在海下,还没有冒头让人们发现。” 事实上,当他想起千机之心的存在,并使用这份力量的时候才发现,海眼早已遍布整个太乙。 这些天然海眼早在多年前就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一直在深海中不断进化。 虞岁听到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千机之心,多半是师兄的父亲留给他的。 “师兄,这是很了不起的机关术。”她认真道。 梅良玉静静地看她一会,忽然抿唇笑了。 * 太乙的圣者们一时半会还找不到这来。 此时两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虞岁看起来还是个血人模样。 梅良玉从自己的机关盒里拿出不少药品,又让虞岁换身干净衣服。 虞岁怔道:“我没有多余的衣服。” 她这一趟又不是出去春游踏青过夜,哪会随身带换洗的衣服。 话刚说完,就见梅良玉从机关盒里拿出一条做工完好的群青色的长裙,搭在腕上递给她,衣料绸缎顺滑冰凉,一眼看得出这裙子手感极佳。 裙身绣纹以牡丹花为主,尊贵、优雅、漂亮,高高在上。 虞岁伸手接过,却惊讶地看向梅良玉。 梅良玉面不改色道:“上次赔你首饰的时候,顺便也订做了几件衣裳,赔你那些被剑气划伤的。” “你怎么不早点给我?”虞岁接过衣服看了看,是她喜欢的样式,于是笑弯了眼。 梅良玉说:“这云蚕纱料子难等,多花了点时间,才做好。” 说完他转过身去,抬手在码头设了结界,让虞岁先将衣服换上。 虞岁照做,背对她的梅良玉只听衣料摩挲声,似乎牵扯到伤口,让虞岁疼得嘶了声,梅良玉皱眉,问她:“你一个人换得了吗?” “那师兄你帮我换?”虞岁闷声道。 梅良玉不说话。 虞岁:“我说真的。” 梅良玉:“赶紧换好。” 虞岁又笑起来,轻松肆意,之前的疲惫都减缓许多。 一会后,虞岁唤他:“师兄,我换好了。” 梅良玉这才转过身来,看见虞岁仍旧坐在地上,没起身,他便蹲下身去,抓过虞岁的手,一把撩起她的衣袖查看伤势。 虞岁哎了一声,抱怨他:“你既然要掀我衣服,那刚才干嘛不转过身来直接看。” 梅良玉斜眼瞥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心思这么多?” 虞岁又变作老实脸答道:“那得看对谁花小心思。” 梅良玉刚给她输入五行之气,就被虞岁伸手拦住:“师兄,不用渡五行之气给我,我自己再缓缓就好了。” 说着顿了顿,好奇地打量梅良玉,直接问道:“你的神机术是什么?” “天地同调。”梅良玉给她手上的瘀青涂着药,不是很在意地答道。 虞岁已经猜到了,听到确切答案后,心里还是一怔:“排第四的天地同调,那也很厉害了。” 梅良玉似笑非笑地扫她一眼,像是看穿了什么,却没点出来,只道:“论控气这一块,它可以说是无敌,不管是五行之气、还是阴阳天地二气,都可以靠它调动,但你知道它为什么没排进前三吗?” 虞岁研究过神机术的排名,当然知道。 据说钻研神机术的贺氏一族,记录过十六名拥有神机·天地同调的人,在使用天地同调的情况下,这些人的寿命不超过四十岁。 其中三人因使用频繁神机术,分别在二十七岁和三十岁时突然死去。 制定神机术排名的贺老祖在排名第四的天地同调下批注:此术副作用极大,抽调天地之气的同时,天地也在收取施术者命数。 因此就算它在控气这方面算得上无敌,在神机术排名中也只排了第四。 其他神机术多多少少都有些副作用、受到某种限制或者明显弱点,只有排名前三的神机术,可以称得上完美的同时,还找不出对应办法。 虞岁知道使用神机·天地同调是在消耗寿命,忍不住皱眉道:“神机术的排名也是人定的,排高排低也就别人一句话。” 她还觉得自己的神机·天目天下第一呢! 梅良玉却道:“当天下所有人都拿贺老祖的排行榜来证明的时候,就不得不信了。” 虞岁说:“他又不是把所有神机术都研究透了。” “贺家人不是还没死绝呢?”梅良玉却笑,“贺氏一族仍旧在研究神机术,你可要藏好了,贺家人活着就为了研究透所有神机术。” “师兄,你又猜到了?”虞岁扭头去看他,“那你猜我的神机术排第几?” 梅良玉:“天下第一。” 虞岁眼巴巴地望着他,虽然自己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被人这么说出来,还挺不好意思:“那倒是没有。” 梅良玉却轻挑下眉,神态狂妄:“管它呢,你认为它排第几名那就是第几名。” 毕竟他也认为自己的神机术天下无敌。 虞岁默默收回看梅良玉的目光,心中感叹,她果然该学学师兄这股“老子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嚣张自信。 “但它的副作用已经坐实了,如果可以,你……”虞岁还没说完,就见梅良玉放下她的衣袖,让她转过身去,“背上的贯穿伤。” 虞岁哦了声,将衣衫从肩头褪到腰间,回头时被梅良玉阻止,于是笑道:“不着急,你慢慢来。” 她也很享受这种有人伺候的感觉。 梅良玉看着少女的肩胛贯穿伤口,狰狞丑陋,让人心生戾气。 他压着眉头,动作轻柔。 梅良玉指腹按压在柔软白皙的肌肤上,药膏冰凉柔软,很好抹开。他收手时不小心碰到没受伤的右肩 ,虞岁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梅良玉抬眼望去:“痛?” “痒。”虞岁说,“一碰那我就痒。” 有些敏感。 梅良玉听后,又碰了碰她的右肩,虞岁忍不住抖了抖身子,身体本能的反应克制不住,让她扭来扭去。虞岁哎了一声要转过身去看,刚有所动作,就被梅良玉扣着肩膀推回去。 “师兄!” “行,不碰了。” 梅良玉憋着笑,给她涂抹完剩下的药膏,要虞岁穿好衣服,谁知这人压根不管,直接转身扑过来。梅良玉心头一跳,双手张开避免碰到她,任由虞岁扑过来压着自己倒在地上。 脑袋结结实实地磕倒在地上,梅良玉脑子里嗡嗡响,他仰头望天,摔倒后才立马收手揽着虞岁的腰,强势把人按倒在怀里。 梅良玉被她刺激的额穴一抽一抽的,这会才敢垂眸朝怀里的人看去,眼中只倒映出她肩背的大片莹白。 被按倒在怀里抬不起头的虞岁还在不忿道:“师兄,你就没有哪里怕痒吗?” 梅良玉一把拉起她的衣服,遮住那曼妙的身躯,咬牙切齿道:“老子心痒。” 虞岁骤然安静,听梅良玉说:“把衣服系好。” 她也乖乖照做。 等虞岁穿好衣服后,梅良玉才松手,虞岁得以在他身上坐起身,梅良玉挑眉看没有动作的人,问:“还不起来?” 虞岁摇摇头,就这么定定地望着他,伸手放在他胸膛,说:“师兄,你心跳得真快。” 梅良玉听笑了,眼神却凶狠。 你还好意思说?也不看看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 梅良玉冷笑道:“你再作一点,这心脏就要跳出来了。” 虞岁:“真的?” 梅良玉面不改色道:“假的。” 虞岁扑哧笑出声来,往前凑了凑,发丝落在了梅良玉锁骨,痒意一下传遍周身。 梅良玉压低嗓音唤了声:“虞岁。” “师兄。”虞岁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笑意更甚,很快少女的呼吸凑近他面颊,在他耳边低语,“我现在很喜欢你。” 梅良玉的心脏没有激动地跳出来,却似乎停了一瞬。 虞岁笑盈盈地望着梅良玉,不知为何,她就是很开心。 从未有过的开心。 仿佛没有了任何烦恼,此刻只沉溺于让她感到快乐的情绪中。 虞岁迎着梅良玉灼热的目光,俯身在他唇上轻啄。 若即若离的触碰,最是勾人神魂,流连忘返。 虞岁刚分开,梅良玉的手掌便移到她后颈,让她没能离开太远。 梅良玉问她:“就这么亲的?” 虞岁:“那……”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扣着后颈压下身去。 梅良玉从她紧绷的锁骨一路往上,轻咬过纤细的脖颈,亲吻着泛红的肌肤,最终吞掉她唇畔的所有声息。:,,. 288. 第 288 章 枷锁 两人在短暂的情绪失控下,那压不住的陌生又熟悉的情愫爆发,想要互相触碰更多。 虞岁呼吸微乱,却垂眸定定看着眼前的人。 她伸出手,五指插入男人的发丝中,俯身凑近梅良玉耳边低语:“师兄,我说到做到。” 梅良玉瞬间明白她的意思,耳鬓厮磨时哼笑一声。 虞岁给出过确切承诺的也就两人。 第一个是钟离雀,第二个是梅良玉。 梅良玉自认天赋甚高,学什么都快,修行上似乎没有过烦恼,但他会给自己制定目标,也会认真去做到。 他想要什么,总会得到什么。 无论是得到师尊的怜惜和溺爱,还是决定找回记忆,他都能做到。 压不住心中的毁灭欲,想要破坏点什么时,也能从太乙珍藏的古籍中找到危险的存在并打开它。 但梅良玉从未如此,非常、非常、非常渴望要得到什么。 直到虞岁说出那句话,他便体会到什么叫做迫不及待。梅良玉偶尔休息闭目时,都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一幕,她说话的语调和神态,和当时听到这句承诺时的心跳。 耐人寻味的、令人感到新奇不已的滋味。 梅良玉对自己十分了解,许多东西他得到后就会失去兴趣。比如修行上得到的东西,学院的试炼挑战等,他想要的只是征服的刺激过程和得到瞬间的快感。 可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喜欢,却是第一次,和想要讨好师尊完全不同的心理。 得到以后,他却更加充满期待,想要更多。 梅良玉冷不防想起记忆里的父母。 男女之情,到他们那种程度,应该算令人羡慕的了吧。 两人在码头木甲板上抱着滚了一圈,梅良玉想到她身上的伤,深吸一口气,这才分开,把人捞起来,低声说:“先把药上完。” 虞岁也照做,没有再乱来。 梅良玉让她把脚搁在自己腿上,盯着她腿上被雷柱造成的贯穿伤瞧了会,脸色不太好看。 虞岁说:“我的身体已经在自我修复了,不用太担心,多给我点时间,它自己就好了。” 见梅良玉不说话,虞岁又道:“只是看起来吓人,其实骨头都是好的,已经是皮肉伤了,不信你按一按。” “是你受伤了,你安慰我做什么?”梅良玉问她。 虞岁说:“怕你担心呀。” 她知道师兄确实在乎这些。 就像钟离雀在外受了伤,也不敢回去告诉孙夫人。因为她知道母亲肯定会心疼,又不想看见母亲为自己拧着眉头担心不已的模样。 以前虞岁也不会花心思说出这些话,她只会看着梅良玉闷头担惊受怕,还会怀疑几分真假。 梅良玉这会就是一边拧着眉头,一边给她涂药,有时候皮肉伤才最疼,火辣辣的疼。 “你这么能忍干什么。”他道,“疼就说,小心我不知轻重。” 虞岁应了声,随后想起从前,忍不住憋笑道:“师兄,说起能忍,是你比较能忍吧。当初在外城,你的手被裁决术凌迟削的血肉模糊,又是五行逆乱的状态,却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梅良玉被她这么一说,也想起来了。 先不说那会他俩还不熟,自己前脚跟顾乾打完,后脚遇到顾乾的“小青梅”,就算这个小青梅是自家师妹,那也不能在她面前露出一副我受伤了我很可怜的模样。 再疼也必须忍着。 梅良玉装着云淡风轻的模样嗤笑声:“那种程度的伤,我根本不需要忍。” “不止那一次,后来几次受的伤我看着都觉得心惊肉跳,你还是一声都不喊。” 虞岁想了想,又道:“有一次,我当时说要给你包扎手的时候,你拒绝了,说怕痛。” 梅良玉:“……” 他以一种“你是不是记错了”的表情看虞岁,虞岁很肯定地点了下头。 虞岁又说:“既然你不是怕痛,那就是不想我替你包扎,师兄,你嫌弃我包扎的不好吧。” 她以一种温柔恬静的态度说出这话,让人猜不到究竟是在说笑还是觉得恼人。 梅良玉仔细观察她的脸色,说:“我当时只觉得,这种粗活哪能让我尊贵的小师妹动手,你那纤纤玉指就该是指挥别人上下忙碌的。” 虞岁笑道:“难怪他们都说不能相信男人的话。” 梅良玉见她没有生气,才问:“你当时真想给我包扎?” 虞岁摇头,很诚实地回答:“我就是想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梅良玉:“……” 他扫了眼笑得开心的人,唇角抿了抿,最终还是没憋住,随她一起笑。 聊起以前的事,梅良玉倒是想起来了一些细节,问她:“顾乾跟魏坤在外城算计我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观战?” 虞岁点点头:“嗯!” “顾乾的神机术有距离限制,一开始对我还有用,后面忽然没有用天官,该不会是你动了手脚?”梅良玉一边给她腿上涂药,一边侧目看去。 虞岁在他看过来时眨了下眼,无声回答。梅良玉顿住没说话,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他可太喜欢师妹这种小动作 。 “顾哥哥那时候对你好像也不是很了解,不然也不会对你使用一些九流术感到惊讶。”虞岁说,“在外城的时候,他的天官还有些限制,但最近似乎想办法突破了那些限制,变得更厉害了。” 梅良玉对顾乾的能力不以为意:“他以前在甲级以下嚣张,我也犯不着无缘无故去找乙级弟子麻烦,咱俩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是他自己非要往我枪口撞。” “那神机术是可以进化的吗?”虞岁好奇问道。 她觉得梅良玉对九流术的研究更深、时间更长些,所以就算心中有所猜测,也习惯性地问一下他。 “根据不同的用法是可以的。”梅良玉说,“有的神机术能力本就多样性,前三的神机术标注还说有未被记录的能力,我看贺老祖写神机榜排名的时候就藏了东西,没有全部公开他们获得的神机术情报。” 想了想又补了句:“也可能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虞岁在心里赞同师兄的说法。 毕竟以前也没人听说过神机·天目还可以修复濒死重伤的身躯。 被天目注视的感觉,像是被困在某个结界之中,强行拉扯回身体流失的气,让它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梅良玉想了想又问:“那上次你出现在外城,真没去兽骨船?” “去了。”虞岁这次直接回答,“我发现你叫了几位教习后,就没有靠近。” 梅良玉听完,若有所思地望着虞岁看了会。 虞岁伸手抹了抹脸:“怎么了?” 梅良玉:“就算你当时生我的气,去兽骨船也是为了救我,而不是跟秦崇学一样——” 虞岁忍不住笑:“那不然呢?” “以前我只觉得师尊真了不起,虽然我总是说遇到事情不想召唤师尊他老人家,但心里也清楚,我背后有师尊在,无论做什么都有师尊兜底,所以能肆无忌惮。” 梅良玉说着,面上的嚣张和笑意更甚:“现在我不仅有师尊兜底,还有可靠的师妹当靠山。” 虞岁听他说起师尊的时候,亲昵随和,面上虽然在笑,心中却忍不住想: 如果师兄和师尊之间的关系并没有表面看见的那么亲昵美好,那以后又会变成什么样? 师尊找到他们后,肯定会怀疑师兄是否恢复了记忆,到时候又会怎么做? 虞岁刚想发问,被察觉她意图的梅良玉抢先开口问道:“你给自己取的名字?” 这一下把虞岁的思绪打岔,她愣了愣,旋即点头。 “南宫岁不好听?”梅良玉低着头,看似专心给她擦药。 虞岁也垂眸,看他按压涂抹药膏的手指,轻声问:“不是不好听,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只有这个名字是我想要的,也是我唯一能给自己的东西。” 她不想要的东西太多了,能给自己的东西又太少了。 异火、息壤、南宫郡主的身份、降生这个世界的机会,她都不想要。 可她也没得选。 “虞岁这个名字确实比南宫岁好听。”梅良玉选择了平淡的语调说出这句话,好似他们只是在聊一件普通的小事。 虞岁却明白师兄的意思,这会让她更容易接受这个话题。 如果表情太沉重、语气太复杂、太过犹豫和小心翼翼,都会让虞岁敏感多想。 她不喜欢那样,不喜欢被人看穿后表现出的同情和可怜。 “父亲取的名字,我确实不太喜欢。” 虞岁也以轻松的语调说起这些事,这些她以为永远不会有机会和旁人说起的心事。 “南宫家很厉害,可我也不太喜欢。如果我说不喜欢南宫家,别人听了只会觉得我不识好歹,可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虞岁微微曲起双膝踩在梅良玉腿上,俯身靠在膝头,看向远处雷云交错的暗沉天幕:“我不喜欢的东西太多,喜欢的东西又太少,所以被异火折磨的时候,我也想过干脆就如预言说的那样,放火烧掉整个玄古大陆好了。” “就算异火烧毁了整片大陆,但那又不是我的错,我也没有办法,是异火选择的我,不是我选择的异火。要怪就怪异火,怪你们没有能力拦下异火,怪你们没办法拯救世界。” 虞岁说话的声音轻柔,神情安静,在她脸上看不出半分怨恨,从她的话里听不出半点愤怒。 就算她说出的话算得上恶毒,可虞岁也没有半分掩饰自己真实想法的意思。 梅良玉停下涂药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她。 以前梅良玉就有这种想法,也许师妹和他一样,都不是很喜欢这个世界。 可其中的原因却各不相同。 “当我想要烧掉一切的时候,又总会看见一些难以动手的理由。帝都四街内每日来来往往许多人,并非所有人都该死,但要我去顾及所有人,却让自己受苦,我也无法接受。” “后来我认识了钟离雀,钟离家虽有许多隐患,可雀雀有撑起整个家族的父亲,关心疼爱自己的母亲,宠溺她的兄长,就算钟离大将军对外总是冷着一张脸,对待自己女儿的时候也会变得温柔许多。” 虞岁说着,眉头微蹙,忍不住抬手朝梅良玉比划了一下:“光是看着他们一家人, 都会让我觉得很美好,会下意识地去帮忙维持这种美好,不让他们遭到破坏。” 她看了眼梅良玉。 心想,这种美好,也许就和师兄记忆里的家一样。 梅良玉也确实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阿姐和兄长。 “有钟离雀的存在,才会让我觉得不该放出异火,至少放出异火烧毁玄古大陆,烧死所有人的那个灭世者不可以是我。” 虞岁说到这里轻轻笑了一下,清亮的黑瞳泛着盈盈水光,倒映着梅良玉的模样:“因为我讨厌异火,所以愿意给自己加上层层枷锁,谁会想去做毁天灭地的大恶人呀! 人们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总会去想,恶人该死,被异火烧了就烧了,可那些善良的人怎么办?但无论是作恶的人还是善良的人,都轮不到他们做选择。 世人都没得选,只有被异火选中的人才能决定该怎么做。” 虞岁微微直起身,天幕最后一丝光亮沉入海下,夜晚降临,海风也变得猛烈。 “师兄,所以无论你怎么做,我都能理解。”虞岁直视着梅良玉轻声说道。 猛烈的风并未吞没她的声音。 梅良玉听见了。 他眼瞳中倒映的虞岁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 师妹刚才那番话,既是讲自己,也是在讲他。 就像梅良玉从前想的那样,虞岁给自己套上枷锁,选择继续忍耐她的愤怒和怨恨,而梅良玉却选择毁灭。 虞岁知道梅良玉是燕国人,他的父母恐怕是燕国权力最顶尖的那一波人。 而那些人,下场都不会太好。 有着如此身世,他缺失的记忆,就是他心中毁灭的源头。 当师兄全部记起来时,只会更加愤怒和仇恨,他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像自己一样忍耐。 到时候他会对师尊做什么?又会对南宫家做什么?对青阳呢? 虞岁看着梅良玉,却只是说,她能理解。 理解他的仇恨与愤怒,所以无论梅良玉选择什么,她都不会阻止。 正如虞岁说的,所有人都没得选。 除了他自己。 梅良玉似乎在认真思考,许久之后,才哑声开口道:“我现在不能回答你,因为我还没有记起一切,最重要的事情我还没有想起来。” 比如他的父母、阿姐和兄长是怎么死的。 梅良玉神色顿了顿,又缓声道:“可如果我也给自己套上了枷锁,那只需要你就足够了。” 你活着的时候,就是能困住我的枷锁。 虞岁说:“我喜欢钟离雀,但我也讨厌青阳。师兄,光是异火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耐心,异火之外的六国纷争,我没有半分心思。” 这话简直大逆不道,让旁人听了,尤其是青阳皇和南宫家的人听了,确实会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梅良玉却皮笑肉不笑道:“你喜欢钟离雀?” 虞岁大方道:“我也喜欢你。” 梅良玉忍不住咬牙:“你这么喜欢钟离雀,就算现在说没心思,日后六国纷争,你看见钟离家受苦又哪能忍得住?” 虞岁说:“钟离家是钟离家,钟离雀是钟离雀。” 梅良玉冷笑道:“说得好听,让你出手也就钟离雀一句话。” 虞岁看他如此吃味的表情,忍不住笑道:“师兄,你自己和钟离山不也关系很好,日后能看着钟离山吃苦?” 梅良玉却道:“他吃苦是他应该的,做钟离家的小将军生来就是要吃苦的。” 他想了想,还是问道:“要是日后我真与青阳打起来你怎么办?” 虞岁却道:“很简单呀,成王败寇,不都是这样吗?” “可如果你真要和青阳打,那肯定也会和钟离家打,青阳的兵家战神,大将军不可能让你这么轻易打进青阳的,说到底,最后和你打的还是钟离山。” 虞岁还要继续说,被梅良玉抬手制止,他神色漠然,语气却带着点好笑道:“说得好像我真能打进青阳一样。” 她便忍不住笑。 梅良玉又伸手点了点地面:“还有什么是你讨厌的,都写下来,我记住了,以后我出去见到你讨厌的人,便先替你解决掉,免得你回帝都后看见这些人心烦。” 虞岁便借着五行之气在地面写下来,期间也问梅良玉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两人互相交换答案,彼此提问。 ——如果可以实现一个愿望,最希望实现的是什么? 不知是谁提出这个问题,又或者他们两人都提出了这个问题,于是各自写下了答案: “没有来到这个世界。” “让死去的人活过来。” 虞岁刚看完梅良玉写出的答案,就察觉到异火飘摇,抬头朝远处看去。 至少有两拨人从不同的方向赶过来了。:,,. 289. 第 289 章 太乙二十四圣棒打鸳鸯…… 远处有雷暴闪烁,雷光照亮整片天空,让人无法直视,短暂的闪光之后,才传来震耳欲聋的雷声。 那数道身影,在雷声降临时出现在废弃的码头。赶到此处的圣者们,一半停留在废弃的船只上,一半御风术停留在海域上空,不约而同地望向坐在码头上的两人。 梅良玉站起身,拦在虞岁身前,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最先落地的是一名白袍老者,狂暴的海风吹起老者蓄的白色长须,雷光再次降临,亮如白昼,闪光的瞬间,映照出老者和蔼的面容。 太乙二十四圣之一,水舟的领头圣者之一,名家圣者,孙衡。 虞岁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圣者,在海下机关岛的,是孙衡和卫惜真赶到,解决了遍布在北鲲城内的海火。 当时孙衡说水舟在研究海眼,也在海眼中复刻异火。 上次出现在机关岛的海眼,应该是水舟的研究失控后造成的意外,才会误伤到北鲲城。 雷光闪烁过后,四周接连燃起照明的周天火。 火光映照出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站在废弃船只上的是学院的圣者们,邹纤与乌怀薇各自抬头,朝对面的水舟圣者们看去。 以孙衡为首的其他太乙圣者都来了。 距离孙衡最近的一男一女也是名家的圣者。 双颊胖乎乎的女人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粗布衣裳,头戴一圈浅蓝色的碎花汗巾,穿着打扮一眼看去会认为她是个土气的乡野妇人,实际却和南宫明一样,是拥有修罗眼的名家三阎罗之一的圣者禄岚。 孙衡的左手边站着的是一名身材胖成球形的光头男人,头顶写着黑色的“静”字,一直延伸到他的后脑,最后一笔落在后颈连接脊骨的地方。 名家圣者,玄静。 和禄岚同样肉乎乎的脸上,却挂着耐人寻味的笑,双眼眯成一条细缝,只隐约可以窥见瞳仁的点点光亮。 梅良玉给虞岁介绍这两人,在雷声交错时说的是:“名家双胖。” 虞岁:“……” 要不是场合时间都不对,她肯定绷不住。 虞岁抓着梅良玉的衣袖缓缓站起身。 雷声虽大,可其他圣者们还是听见了梅良玉说的话。 “你小子,还是这么没大没小,对常老以外的圣者没半分尊重。” 爽朗的女声自后方传来,虞岁看见一道高挑的身影掠至最前方的上空。 女人身穿金色华服,衣摆绣有祥云纹样,腰间佩剑,剑上坠着红色的同心结剑穗,剑穗有的已经勾丝,瞧着破破烂烂,看得出是有些年头的旧物,与女人穿着的锦衣华服格格不入。 “我们可不会像常老一样惯着你。”女人居高临下地望着梅良玉。 兵家圣者,诸葛灵。 诸葛是周国六姓之一,贵族世家,眼前的诸葛灵也可以称呼为周国的圣者。 梅良玉也没理诸葛灵的训斥,又给虞岁介绍道:“这位是被称作兵家鬼刃的诸葛院长。” 诸葛灵出手,气不见形,人都已经死了,你才能看见刀刃挥斩的残影。 像幽灵一样的刀剑术,被称作兵家鬼刃。 虞岁缩在梅良玉身后,又恢复了平常胆怯的模样。 邹纤伸手挠了挠脖子,不动声色地扫过下方两人,这时候装害怕倒也没错,水舟那边的人表面看起来正常,其实都是些疯子。 梅良玉这趟肯定会被水舟带走,就算常艮圣者在也没用。 那小丫头就算知道什么也最好别说,免得别被水舟的人注意到,到时候一并给带走了。 “哎呀,哎呀!邹院长,乌院长,好久不见啊。”披头散发的青袍男子双手拢于袖中,御风术踏步往船只这边走了走,一张俊美的青年脸笑得天真无邪,越走近似乎越激动,抽出手朝邹纤挥了挥: “尤其是邹院长,真是难得见你出学院一趟啊。我一年邀请你来水舟八百次,你次次都不应,今儿怎么有空了?这次总算有空了吧,你人都已经到这了,再往前走两步就到水舟,不如就和我一起回去,带上乌院长一起啊。” 邹纤只觉得有蚊子在自己耳边嗡嗡嗡叫着说“我来啦我来啦”、“我马上就要咬你一口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啦”! 乌怀薇看都没看陈道之,只冷冷地对邹纤说:“你想办法把他打发了。” 邹纤看向已经快走到自己面前的陈道之,两人之间只有七八步的距离,他单手挠着脖子,微微仰着头,斜眼朝对方看去,眼瞳中有淡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陈院长,再靠近就得死人了。” 阴阳咒术·水万象。 白烟自海上飘起,水气蒸发时发出的刺啦声响在陈道之耳边,他停下脚步,摸了摸发干到起皮的脸颊,举起双手做出老实的姿态往后倒退:“好好好,我不过来就是,但是我刚才说的提议你可快点给我答案啊。” 男人好像根本看不出邹纤与乌怀薇的敌意,仍旧扬着笑脸看他们。 这次不用梅良玉介绍,邹纤已经开口道:“陈院长,这种邀请建议你给同是道家的梁院长,你们师兄弟一场,得多念念旧情才是。” 梁震站在船舷之上,没有说话。 倒是狂楚满脸幸灾乐祸,乐得看戏。 陈道之哈哈笑着摆手:“我不过是个被逐出师门的小丑而已,我这师弟恨不得把我杀之后快,我哪敢邀请他来水舟啊。” 梁震这才开口道:“既已是被逐出师门的小丑,何故再攀关系?” 陈道之朝梁震的方向拱手弯腰:“是是,我不该再称你师弟,该称你为尊贵的道家梁院长。” 狂楚刚要开口拱火说“你俩都是太乙道家的院长,还分什么亲疏贵贱”,结果话刚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梁震抬手一指,指尖跃出一道金雷咒,转瞬化作耀眼的雷光飞射出去。 这道金雷咒正巧擦着狂楚的眼睛飞过去,那闪光和雷电摩擦的刺激让狂楚大骂一声操,立马背过身去揉眼睛。 陈道之哎了声,双手动作轻柔刚劲并存地往前一推,一招拨云手接过这道金雷咒,让还在猛烈闪烁跳跃的雷线化在掌心云雾中。 “呼——好险好险,我还怕梁院长你有所长进,但看来还是和以前一样,我可就大大的放心了!”陈道之化掉金雷咒后朝梁震竖了个大拇指。 乌怀薇似乎忍无可忍,冷冷笑道:“接了道金雷咒而已,怎么还搁那装起来了?” 陈道之又是哈哈一笑,几乎是同时间,在场的两位道家圣者周身雷光闪烁,紫电如鞭,自两人为中心展开充满狂暴之气的雷域,漫天乱窜的紫电在人们肉眼中,像是轻盈飞舞的羽毛。 可谁也不愿被这看似美丽无害的羽毛电上一下,邹纤等人都被迫闪身离开雷域范围。 “师兄。”虞岁轻轻扯了下梅良玉的衣袖,梅良玉头也没回道,“道家陈院长,脑子不太正常。” 梅良玉视线越过其他人,落在身着黑色斗篷,满头银白长发的男人身上:“站在最后面那个,是法家圣者,单院长。” 男人面相衰老,生出了许多咒纹,像是经历了许多,眉间似有化不开的忧郁。他没有理会打起来的两位道家圣者,一双忧郁的眼扫过远处的海眼,眼中露出深深的担忧之色。 太乙二十四位圣者,虞岁就只剩下一个道家圣者张关易还未见过。 此刻法家圣者单辰望向梅良玉,拧着眉头问他:“这些海眼都是你唤醒的吗?” 梅良玉迎着对方忧郁的目光回答:“是。” 边上那些看道家两位圣者打架的人,这会也分了只眼睛和耳朵过来。常艮圣者是最先赶到的人,却一声不吭。 单辰得到梅良玉毫不犹豫、无比肯定的回答后,又发现这人脸上并未有任何后悔、抱歉等情绪,眼中的郁色更浓,神情也有瞬间的狰狞。 他没说话,只是扭头看向了孙衡,像是在等待孙衡的指示。 诸葛灵收回看热闹的视线,转而落在梅良玉身上,朗声道:“介绍完了?现在可以回答我们的问题了吧。” 她单手压在剑柄上,是一个随时都能拔剑出鞘的姿态:“梅良玉,你召唤海眼的目的是什么?又是如何做到的这一切的?如何做到召唤出海火?你的记忆是否全部恢复了?” 诸葛灵的目光从始至终只在梅良玉一个人身上,每问出一个问题,语气就越发的强势,问话带上了五行之气,咄咄逼人的同时,释放的威压也会给人的神魂带去压力。 她震慑的也只有梅良玉。 水舟的圣者们,对虞岁根本没有兴趣。 水舟的圣者们都知道梅良玉的父亲是谁,也知道他的父亲都做了些什么。 正因为太乙的二十四圣对梅良玉的身世背景太过了解,所以才会理所当然的忽略其他人,先入为主,认为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梅良玉引起的,也只可能是由他引发的。 他们并不在乎欧如双的死活,也不会在意欧如双想做什么,眼下只会在意海眼和海火的存在。 梅良玉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跟虞岁说,不必担心,没有人会怀疑你。 “难道诸位院长不会好奇,这些海火能不能烧掉整个太乙吗?”梅良玉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地看回诸葛灵,完全没被她的威慑吓倒。 他眼里露出些许戾气,以狂妄的姿态面对前方的所有圣者:“你们是怕我记起从前后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还是觉得我现在就该做点什么?” 梅良玉冷淡又沉静的目光扫过所有人,观察他们的神色。 单辰眼角的皱纹压得更深,语气不善:“你真的打算用海火烧掉太乙?” 梅良玉:“看您害怕的样子,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单辰深吸一口气,似乎极力在忍耐什么。乌怀薇不赞同地扫了眼梅良玉:“他本就是个疯子,你干嘛非要激他。” “孙老!”单辰低喝一声,催促对方给出决定。 邹纤开口道:“他放出来的是海眼,又不是欧如双,再者,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水舟又不是没办法应付那些海眼和火。” “差不多就得了,你还能就地弄死他不成?” 乌怀薇开始阴阳怪气了:“就算单院长你想杀咱们常老的宝贝徒弟,还得看咱们常老同不同意,是吧常老?” 常艮圣者终于给出反应,他对梅良玉说:“随我回去。” 一道墨色的光柱刚刚笼罩在梅良玉身上,就被孙衡抬手点破,光柱碎裂的咔哒声响起时,站在他身后的禄岚和玄静同时对梅良玉出手。 二人双手掐诀,金色的字灵从虚空中飞出,封锁梅良玉所在位置的天地,气浪余波将站在梅良玉身后的虞岁给击飞摔出去。 但只是击退,并未伤人。 虞岁稳住身形惊讶地抬眼望去:“师兄!” 梅良玉没有回头,也无法回头,金色的锁链封住了他的四肢,缠绕在他的脖颈将他牢牢束缚在原地,形成一座封印他五行之气的荆棘牢笼。 墨色的气自梅良玉上空散去,一只巨大的鬼手撕裂空间,朝着那座荆棘牢笼抓去。 禄岚和玄静同时燃起护体之气,再次加固荆棘牢笼。 乌怀薇乐得看见孙衡等人和常艮圣者打起来的一幕,完全没有要出手的意思。邹纤朝还在揉眼睛的狂楚喊了声:“梁震在你左手边。” 狂楚大骂一声,和诸葛灵同时出剑。 两道斩向鬼手的剑气互相抵消,诸葛灵不悦地朝还没睁开眼睛的狂楚看去。 狂楚大喊道:“怎么打到的是鬼刃剑气?诸葛灵!你来捣什么乱!” 诸葛灵:“……” 这蠢货! 冷柔茵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却拧着眉头看向被困的梅良玉,似乎还有些犹豫。 鬼手紧紧抓着荆棘牢笼,传来荆棘断裂的声响。 单辰朝远处的陈道之喊道:“还不快过来帮忙!” 陈道之高声应和:“来了来了!” 与梁震近身缠斗打到远处去的陈道之脚下一旋,便出现一道笼罩他整个人的八卦阵。 黑白八卦运转,转至坎卦,便化作一摊水散去。 梁震没有去追,脚下却也出现了一道八卦阵,短暂地闭目睁眼后,八卦阵扩大至上百倍,将化水形而往回赶的陈道之留下现形。 陈道之被八卦阵困住后,惊讶地看了眼梁震,眼中才露出一丝认真。 “好啊!”陈道之眼中浮现黑色的咒纹,再开口时,舌头上含着一枚铜钱,话里充满邪气,“咱们今儿就认真过两招。” 单辰见陈道之一时半会脱不了身,便飞身上前,黑色的斗篷被海风吹的猎猎作响,满头银发乱飘,让他狰狞的面容在雷光电闪中若隐若现,却越发骇人。 他来到荆棘牢笼前,双手掐诀。 法家裁决术·断势。 单辰已经在鬼手的三步距离内,可还是无法撤销常艮圣者的九流术,但墨色的鬼手也肉眼可见地变淡了许多。 除了阴阳家、兵家的两位圣者没有出手外,双手负背的医家圣者蒋书兰目前也是观战状态。 孙衡缓缓抬头,朝天幕看去:“常老,难道你想看见他恢复所有记忆吗?” 鬼手的攻势瞬间顿住。 孙衡又道:“我们只需要从他这里得到和海眼相关的情报。” 梅良玉也朝常艮圣者喊道:“师尊!你又在怕什么?!” 他一开口,把两边的人都得罪了。 不管是师尊,还是水舟的圣者们,梅良玉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记忆和海火两件事上,淡化了欧如双的存在,也无须当着众人的面解释海火的出现。 只要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虞岁,那就是他和虞岁赢了。 虞岁被击退在码头后方,站在四周废弃船只的阴影中,远远望着被困在荆棘牢笼中的人,衣袖的五指缓缓收紧。 在梅良玉的质问中,那只墨色鬼手彻底散去。 常艮圣者默许了孙衡带走梅良玉。 混战停息,梅良玉仍旧微仰着头,漆黑沉冷的目光在看盘旋前方上空却沉默不语的墨色行气。 诸葛灵再次出剑,目标却是斩向后方困住陈道之的梁震。 梁震站在巨大的八卦阵中,未见剑气,脚下奇门数术却飞速变动,他微一偏头,躲过了这一剑,却给了陈道之机会。 陈道之留下的虚影被离火烧毁在八卦阵中,真身已来到码头。 他吐了吐舌头,所有人都听见铜钱碰撞的清脆声响。 被红线缠绕的无数铜钱在水舟等人脚下化作坎卦的模样,陈道之笑眯着眼,又变作天真无邪的模样朝远处的梁震招手喊道:“走了啊!梁师弟要是觉得不服气,那就跟过来吧!” 红线散去,铜钱散落的声音哗哗作响,转瞬淹没水舟众人和梅良玉的身影,将其传送离开。:,,. 290. 第 290 章 来不及定时的290…… 陈道之将水舟的人全部传走,只留下一句对梁震的挑衅。 狂楚总算逮住机会,朝梁震喊道:“你这能忍他?这不直接追去水舟再砍他几刀!” 他表情凶恶,好似要去砍陈道之的不是梁震而是自己。 言语中也透露着“你要是不去我就看不起你”的挑衅意思。 可梁震还没有动作,盘旋在上空的那一团墨气却飞走了。 狂楚看得愣住,怎么是常老追过去了? 梁震回到码头前,抬眼扫向其他圣者:“你们就看着水舟把人带走了?” 邹纤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狂楚指着自己眼睛说:“不是你当时把我弄瞎了?” 冷柔茵抿唇没说话。 乌怀薇审视地看回去:“水舟有理由带他走,不然你让这些海眼真把太乙给吞了?” 说完不轻不重地冷哼声:“再说常老都追过去了,你还担心什么?孙老他们又不敢真吃了那小子。” 狂楚:“你担心梅良玉?” 他觉得好笑,哼哼两声:“我看你是没杀到陈道之的锐气,借梅良玉的事朝我们撒野。” 梁震双手拢于袖中,只轻轻朝狂楚扫去一眼,没有说话。 蒋书兰忍不住叹气,目光悲悯地看向水舟的方向:“希望他们能好好谈谈。” 乌怀薇对此不以为意。常艮圣者都追过去了,水舟还能当着他的面把梅良玉杀了不成? 就算那老东西再怎么无情,也不会看着自己养了好多年的孩子死在别人手里。 何况水舟想要的是跟海眼有关的情报,还真不一定会把梅良玉怎么样。 乌怀薇朝站在船只阴影中的少女看去: 圣者们自顾自地说话,常艮圣者看都没看她一眼就离去,此刻南宫岁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显得特别无辜委屈无助可怜。 那死老头,只有大徒弟是徒弟,小徒弟就不是徒弟了? 就这偏心眼,还不准别人教学,好好的苗子都能废在他手里! 乌怀薇在心里将常艮圣者狠狠地骂了一通。 少女像是察觉到乌怀薇打量的目光,怯生生地抬眼看了过来,她神情犹豫,楚楚可怜,像是无声在问自己能不能走过去。 乌怀薇看得心脏一抽一抽的,她刚好就吃这一套。 “还站在那做什么?过来随我回去。”乌怀薇话说得娇娇媚媚,眉眼却冷淡,“若是等着你师尊回来接你,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虞岁这才走了出来。 “常老也真是的,丢了大徒弟就连小徒弟都不管了。”狂楚吐槽道,“只是常老这两个徒弟又怎么一起出现在这?” 冷柔茵也盯着虞岁瞧:“梅良玉无缘无故的,为何要引燃海火?你可知道什么?” “这话说的,好像梅良玉引燃海火是别人逼着他做的一样。”乌怀薇似笑非笑地朝冷柔茵看去,“柔茵妹妹的高见就这?真是丢人现眼。” 冷柔茵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突然发疯。 要不是蒋书兰就站在两人中间,她已经拔剑朝乌怀薇斩过去了。 冷柔茵刚要骂回去,却被邹纤抢先道:“有些事还是要弄清楚才行,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她出现在这里确实突兀,我看大伙都因为海火的问题,忽略了欧如双逃出蜃景的事。” 乌怀薇朝邹纤看去,要他闭嘴,接着又听邹纤问虞岁:“欧如双若是出来,肯定会报复那些曾去过红岛的学生,认为是这帮学生才导致玄魁的据点被发现,从而身份暴露。” 狂楚:“难道不是吗?” 邹纤没理他,盯着虞岁问:“是不是欧如双将你抓去了雾海?” 此刻不需要虞岁开口解释什么,她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风险比自己去阐述过程要小得多。 会用手段探知真假的农家圣者不在,法家圣者也不在,医家圣者蒋书兰又是个慈悲心肠,不会轻易对人用刑。此刻虞岁说什么就是什么。 邹纤做戏做全套,逼问虞岁的时候动用圣者威压,虞岁也顺势害怕地点了点头。 邹纤又问道:“常老既然没有和欧如双交手,那就是欧如双发现了新的蜃景?” 虞岁再次点头:“是。” 邹纤又问:“只有你一个人被困在蜃景里吗?” 虞岁这才摇头,眼中有莹莹泪光闪烁,低声答:“师兄也在。” 乌怀薇听笑了,又对冷柔茵说道:“柔茵妹妹听见了?梅良玉为什么引燃海火,还不是因为自己被困在了欧如双的蜃景中,常老一时半会也进不去救他的徒弟们,里面的人要是不想死,那当然要拿出点真本事来。” 聪明人总是有自己的想法,不愿听他人的评断。 虞岁的回答,让在场的圣者们认定梅良玉引燃海火,肯定是欧如双做了什么,若是被困在蜃景中,遭遇了生死危机,那引燃海火也正常。 那小子可不会在乎引燃的海火会不会对太乙造成影响。 冷柔茵直接无视阴阳怪气的乌怀薇,问虞岁:“那欧如双何在?” “我不知道。”虞岁摇着头,楚楚可怜道,“我当时受伤,被师兄护着,后来和师 兄一起被吸入海眼之中,更是什么都没看到。” “怕是和他们一样,被卷入海眼之中,不知传送到哪去了。”邹纤说。 梁震也道:“欧如双若是没死,总会再出来的。” “那要是死了呢?”狂楚就爱唱反调。 梁震说:“死了就死了。” 在太乙的玄魁成员已经被清理,剩下的兰毒也被蒋书兰控制,欧如双有什么重要的?只有卫惜真回来得知欧如双不见了才会发疯,现在他们又不在乎。 狂楚顿时无话可说。 梁震目视水舟的方向安静看了会,一言不发地离开。冷柔茵似乎下定决心,朝着水舟的方向赶去。 狂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冷哼声,回学院去。 他才不管这些破事。 “那就走了。”邹纤对蒋书兰说。 蒋书兰点点头:“回去看看雾海的情况,防止海火和海眼伤害到外城的人。” 乌怀薇示意虞岁过去,虞岁这才来到最边上,只是走到尽头时,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安静又沉默的一眼。 * 水舟建立在西南海域。 在太乙的交界线上。 海是相连的,可太乙的圣者们往这片海前方走两步,就会感觉到地核之力的消失。 当年选择建立水舟时,加入水舟计划的其他圣者便提出明确要求:水舟不能建立在太乙范围内。 被地核之力选中的圣者在太乙是不死的,这对水舟的其他圣者来说不公平。 深蓝色的海域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和边界,在这无尽的海水晃荡中,却有一座占地堪比各国王宫般的存在。 赤黑色庄严肃穆的四角高楼坐镇四方,连接高高的白色围墙,高墙遮住了人们的视线,看不见里面的世界。 墙体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明显的青黑色刻满篆文的雷柱插入其中,闪烁着微小的雷光,使得海上的飞鸟不敢靠近。 在水舟四角都有一道旋涡,旋涡之上的圆盘名叫引星盘,盘上刻着阴阳家的《灵宪图》,却比在阴阳家的还要大数倍。 北角的引星盘是连接其他地方的传送点,南角的引星盘则是云车飞龙的落脚点。 孙衡一行人出现在北角的引星盘上,星盘光芒大绽一瞬,陈道之率先往前踏出一步:“到了到了,阴阳家的引星盘真好用啊,在我的命钱上刻写好星辰位置就行,可真方便。” 听起来是夸阴阳家的东西好用,其实是炫耀自己用道家的术也可以用阴阳家的东西。 孙衡几人都了解陈道之那人嫌狗憎的脾气,所以就算他说的起劲,也没人搭理。 陈道之回头往来路看了看:“我那师弟不会还真的追过来吧?他要是追过来怎么办,又不能在水舟内和他打,万一他真打死我可怎么办。” 两位名家圣者压着梅良玉往前走,梅良玉走过陈道之身边时嘴贱道:“死了就死了。” 陈道之哈哈笑出声来,跟在梅良玉身边,伸手一把将他往自己身边拽过去,那力道抓得梅良玉皱了皱眉。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心疼我啊。”陈道之完全不在意两人之间的代沟,像年轻人一样跟梅良玉嘻嘻哈哈,“你小时候跟着梁师弟偷学道家九流术,我不过是觉得梁师弟在误人子弟,这才拆散了你俩,至于记恨我到现在吗?” “再说了,你本来就是常老的徒弟,跟着梁师弟学算什么事,这辈分不能乱啊,你们说是不是?”陈道之扭头去看禄岚和玄静二人。 禄岚摇摇头,玄静装傻呵呵笑了声。 陈道之觉得他俩的反应没劲,又转头去问诸葛灵:“诸葛院长,你说呢?” 诸葛灵瞥他一眼,嫌弃地没说话。 陈道之转而看回梅良玉,扣着他的肩膀和他抵着脑袋笑道:“你就为了这点事真想我死啊?” 梅良玉迈步往前走时稳住下盘,垂眸呼吸时蓄力一头给他撞过去,把人撞开后快步往前。 陈道之捂着被撞的脑袋在后边哎哟个不停。 孙衡站在引星盘上没有动,只沉声道:“把他带去冰海试验场。” 陈道之抬头看他:“您老不去吗?” 孙衡看向远处:“你们先过去。” 他在等人。 孙衡知道常艮圣者一定会跟过来。 陈道之也没有多留,追着梅良玉离去,引星盘上变得安静,许久之后,一道墨气自虚空中溢出,逐渐占满了孙衡的所有视野。 属于鬼道家圣者的威压降临。 “日。”常艮圣者在虚空中注视着孙衡,“我只给你日,时间一到,我要带他回去。” 孙衡说:“七日。” 常艮圣者道:“日。” 孙衡试图说服他:“南宫明已经说服六国一起与水舟合作,寻找灭世者,到时候外边的人来了水舟,他的身份也就不可避免会暴露,你不能藏他一辈子。” 常艮圣者没有回应。 孙衡想让常艮圣者明白,外边的人在找梅良玉,梅良玉也不会按照常老的意思,安安分分在太乙呆一辈子。 水舟想要对抗异火也需要梅良玉,所以孙衡也不想常艮圣者再将梅良玉“关”在太 乙。 可常艮圣者根本不听他的,坚持日一到,便把人从水舟带走。 孙衡便换了种说法:“按照他之前的态度来看,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梅良玉已经恢复不少记忆了,就算你把人带回去,他还会和以前一样待你吗?” “梅良玉若是记起从前的那些事,你能肯定他不会与你决裂吗?” 常艮圣者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答道:“记忆可以被找回,也可以重新失去。” “我不介意他再从头开始。” 孙衡沉声道:“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可以任人摆布的小孩了,你若是再让他失去记忆,对谁都没有好处。” “你想要的和我想要的并不一样。”常艮圣者最后警告孙衡道,“你只有天,抓紧时间吧。”:,,. 291. 第 291 章 你的父亲,名叫东兰巽…… 常艮圣者的坚持让孙衡改变了计划。 梅良玉已经被带到冰海试验场等着,他看见大片被冰封的海域,却感受不到丝毫寒气,厚厚的冰层之下,还有急流的海水不断冲击。 就连高高的十字形观景台上,地面都覆着厚厚的冰霜。 陈道之站在旁边热情地跟梅良玉解释道:“冰海下边封的都是海眼,我们将周遭海域混乱的海气都集中过来,再经过我们日日夜夜的引导调试,才终于成功制造出完美的海眼。” 梅良玉望着下方冰封的海域,没什么表情地说:“能被封住的海眼也算完美?” “哎呀,说它完美是因为它带来了我们意想不到的惊喜嘛!”陈道之不计前嫌,再次伸手搂过梅良玉的肩膀,大力拍了拍,“以前我们只知道海眼能吞万物,但是没想到它还能吐东西出来。” 他的眼神期待,示意梅良玉:你快猜猜吐的是什么? 梅良玉斜眼看过去:“海火能吐出你欺师灭祖后的良心?” 陈道之哈哈大笑:“猜错了,吐的海火啊!” 他看起来很高兴,很兴奋,青年俊脸笑得天真无邪。梅良玉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漆黑明亮的眼瞳深处似有丝丝带笑的轻讽。 陈道之望着那双眼时,也有瞬间门的恍神,随即叹气:“你这眼睛和梁师弟倒是真有几分相似,难怪你师尊也不喜欢,谁喜欢自己的徒弟跟别人像?哪天你要是喊梁师弟一声师尊,我看常老就得把梁师弟给撕碎了。” 梅良玉轻嗤声:“别在这败坏我师尊的名声。” 陈道之夸张道:“常老的名声还需要败坏?那不是早就——” 他顿了顿,又嘻嘻哈哈道:“你小子可别想从我这里套话,不都已经恢复记忆了吗?还如此维护常老,可见你们真是师徒情深。” 陈道之上下打量梅良玉:“还是说你压根就没有想起来?” 梅良玉别开眼去看下方冰海:“想没想起来,你都别想从我这里套话。” “套什么话,把你知道的说出来,这不是迟早的事?”陈道之笑眯着眼凑近他,朝梅良玉吐下舌头,舌面的那枚铜钱像是被镶嵌进去的,“你小时候就该跟着我学,但我可不跟常老争师尊这个名声,毕竟你以后也会跟我一样,小、少、主。” 最后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梅良玉没理会他话里的恶意,也没有如愿给出陈道之想要的反应,因为四肢都被荆棘束缚捆绑,他只能左右动了动脖子,看都没看陈道之一眼:“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不爱跟你玩?” “为什么?”陈道之问。 梅良玉脸上充满了深深的嫌弃:“因为你话多,实在是太吵了。” “话多是事实,可又怎么算吵?”陈道之叹气,“只是你不爱听,我要是说点你爱听的,你只会认为那简直是在听天籁之音!” 梅良玉没理他,陈道之自己又唠叨了许久,直到诸葛灵过来,朝站在看台尽头的两人说:“孙老叫他先去暗室。” “又怎么啦?”陈道之摸着脑袋回头,“人都带过来了,还去暗室做什么?” 诸葛灵压着眉头道:“不知道,常艮圣者还在外边等着,我看他老人家若是耐心耗尽,会直接把人带走。” 陈道之笑说:“他老人家什么时候被允许随便出来乱走了?” 诸葛灵:“至少他现在不会听我们的。” * 暗室四面都是由黑色的冰石堆砌而成,大块黑冰石严丝合缝,切出一整面光滑的墙壁来。屋中陈设简单,木桌配几张椅子,案台书柜各放一边,桌上还摆放着几盘小吃零嘴和水果。 禄岚和玄静就守在门口,梅良玉被放进去前,身上的荆棘牢笼已经被解开,他揉着手腕,面不改色地走进暗室。 桌上放着几颗发光的海明珠,光芒莹润,偏暖黄色,在安静的环境下,如此光照会让人感到几分温馨和放松。 孙衡对梅良玉伸手道:“坐吧。” 梅良玉扫了眼桌上的东西,在他对面坐下。 孙衡又道:“如果饿了可以先吃点东西,我们边吃边聊。” 梅良玉再次垂眸打量桌上的东西,装东西的盘子泛着幽幽玉色,光泽通透,在光照下显得更加莹润。 看似是玉做的,实则是燕国独有的燕石制造。 装在盘子里的也是燕国特产。 青红大果的枣,一口咬下去脆甜无比;醇香的栗子,栗肉绵密甜粉,极具饱腹感;壶中的荔枝烧看似清甜,一杯下去却感醉意。 这些东西都是梅良玉从小就见过的。 他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也没有动桌上的食物,而是看向孙衡,神色冷静道:“您老想说什么,一次性说完吧,免得等会我师尊忍不住直接冲进来,您可就什么也问不了了。” 孙衡双手背负,站在光照中,闻言笑着摇了摇头,看起来不着急,也没有敌意。 他打量着眼前从容冷淡的青年,缓缓开口道:“在你九岁那年,你父亲带你来过水舟。” 梅良玉没想到孙衡会直接说出和父亲有关的事,目光顿住,甚至还有几分狐疑。 师尊还在外边,他只是不进来,又不是死了。 在孙衡继续说下去前,梅良玉打断道:“等等,您现在是打算直接告诉我的身世?” 孙衡:“也不是不行。” “我师尊还在外边等着。”梅良玉微眯着眼,“您敢这么做,意思是等我出去后,师尊就会再次封印我的记忆?” 孙衡不免笑道:“也许你比常老想的还要了解他。” 梅良玉干脆道:“如果代价是师尊再次抹掉我的记忆,我可以选择不听你的。” 他现在还没法阻止师尊封印自己的记忆,而且按照师尊的性子,很可能不管七二十一,再次让他记忆归零。 到时候他又会重新体验一次什么都不知道的空白感,一个人站在太乙的海边茫然无措。 更何况……梅良玉现在有了死也不想忘掉的记忆。 心心念念的人才刚刚说喜欢他,又怎么敢忘记。 梅良玉想知道从前的一切,却不愿意拿现在的记忆去交换。 “也许你可以听完后再作决定。” 孙衡凝视着他,记忆中在燕国的小男孩,比起另外两个孩子要安静些,好似对世间门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人群笑闹时,他安静地在角落里把玩机关球,或是悄悄离场。 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过分优秀的姐姐和兄长身上,却将燕国长公主家的第个孩子忽略。 那时候孙衡也没有发现梅良玉有什么特别的,可他的父亲却经常将小儿子带在身边与太乙机关家走动。 “我们先来谈谈你父亲对异火的态度。”孙衡说着,抬眼朝四周的冰石墙壁看去,“千年前,机关家因为燕国攻打其他五国一事受到牵连,许多机关术士都遭到五国的围剿和驱逐,世人只知有四家退入太乙,其实是五家。“ “这第五家,是机关大族公输一族的分支,也是在千年前奉燕王之命制造兵器的东兰世家。机关家遭到围杀,东兰家也死伤惨重。” “东兰一族始终记着燕国机关家覆灭的一幕,想要带领机关家重新回到六国,他们想证明机关家的伟大和实力,所以在异火降临玄古大陆后,终于得到机会。 在六国圣者提议水舟计划,并找到他们时,东兰一族答应了合作,建造水舟。” 孙衡走到桌边坐下,低沉的声音不徐不疾地讲诉着从前那段历史:“东兰一族养精蓄锐,当时已有机关家十境大师百六十七名,机关家圣者名,这些人都加入了水舟的建造,希望共同制止异火焚毁世界。” “直到那名叫做白丞的灭世者,打着共同合作的名义,进入水舟却肆意使用异火杀人,东兰一族就此覆灭。那百六十七名机关家大师和名机关家圣者,全都死在那场异火焚烧中,就连水舟也几乎被整个毁掉。” “那场灾难中,东兰一族只活下来人。”孙衡直视着梅良玉的双眼,缓声告诉他,“你的祖父常常告诉你的父亲,异火与他们有着灭族之仇。” 此刻他的目光褪去温和慈爱,变得威严肃穆,逼迫梅良玉接受这份威压。 梅良玉却沉默不语。 孙衡说:“你的父亲,名叫东兰巽。” 孙衡口中的短短几个字,却让梅良玉的心跳一窒,搭在酒杯边缘的手指轻轻曲起。 这是他一直没能记起来的名字。 “东兰巽出生在水舟,也在水舟长大,他十岁去机关岛的时候,已经算得上是机关家大师境界。”孙衡说,“水舟的人对他也很照顾,从不避讳地告诉他有关异火的消息,他也很聪明,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机关术士。” 说起东兰巽的时候,孙衡眼里带着笑意,可盯视的目标仍旧是梅良玉:“你父亲从小就为了消灭异火而努力成长,他不仅要消灭异火,也要光复东兰一族,让机关家重回六国。” “可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太多事,多到让他忘记了自己对家族的承诺。” 孙衡示意梅良玉去看四周:“这暗室里的吸火冰石就是你父亲改造的,当初他将吸火冰石带回来时,只说这可以冬暖夏凉,但这样的石头太多了,这冰石并没有什么能被他单独交给水舟的独特之处。” “可他不愿多说。” 记忆里的男人笑眯着眼将双手藏在衣袖中,不管他怎么询问,旁人如何谩骂,也只是好脾气地说如果不要就扔掉。 “后来我们发现,从海眼中发现的海火,无法焚烧这些吸火冰石,一旦靠近,火焰就像是会被吸入石中一样熄灭。”孙衡收回看向暗室墙壁的目光,再次看回梅良玉,接下来的话说得更加缓慢,“你父亲也许早就知道,在当时却不愿说。” 梅良玉面色沉默,心里却道,我爹不肯告诉你们吸火冰石的作用,那肯定是你们有问题。 “前有方技家圣者秦岐靠预占找出灭世者,但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一个秦岐能做到。”孙衡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凌厉,“而你父亲,他不靠预占之术,却也找到了辨别灭世者的办法。” “十八年前,东兰巽找出了一名灭世者,并亲手杀了他。”:,,. 292. 第 292 章 灭世者的气,是否与常…… “当初秦岐杀灭世者柯恒,是因为他推动南靖攻打周国,致使周国死了不少人,而东兰巽杀灭世者辛武,也有着同样的理由。” 孙衡一挥衣袖,桌面便出现张玄古大陆的地图,他伸手点在燕国版图时,这一块随之亮起光芒。 “辛武,南靖人,兵家十三境,是南靖的将军之一。他在燕国赤水一战中杀了许多燕国将士。” 燕国赤水一战,看似是燕国的诸侯内乱,实际反叛的一方已经被南靖掌控。 “赤水两军交战时,东兰巽在战场上点出了辛武的身份,同时辛武也释放了异火。” 孙衡说到这里顿了顿,叹道:“场上的将士几乎都死了,东兰巽动手的时机控制得很好,异火刚好只烧了场上所有的将士,没有伤及城中百姓,辛武便死了。” 梅良玉:“以异火焚烧万物的速度,这听起来可能吗?” “这就是你父亲做到的事。”孙衡却神色严肃道,“他找到了辨认灭世者的办法,也对异火的能力有更深的判断。” 无论怎么想,梅良玉都觉得孙衡在诈他。 梅良玉慢吞吞道:“既然他早就知道如何辨别灭世者,又为什么没把辨别灭世者的方法告诉水舟?这难度不会比方技家的预占还要高吧。” 孙衡却凝视着他,沉声道:“你父亲如此保护燕国,不仅是因为东兰一族祖上就是燕国人,也因为你母亲是燕国的长公主。” 梅良玉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听到有关父母的消息,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也随之浮现在脑海中。 孙衡说:“燕国因为赤水一战死去太多将士,燕王又不敢问罪南靖,但他们必须给死去的上万将士一个交代,便指认了你父亲是罪人,认为他本有能力救下燕国的将士,却为一己之私放任他们死于异火。” 这话让梅良玉想起记忆中燕王发怒时那扭曲的、充满恶意的嘴脸,眼中流露出些许讽意。 “燕王要处死东兰巽,除了长公主一党无人反对,而民间对处死东兰巽的呼声也很高。” 不知南靖幕后操作的人们,失去儿子、失去丈夫、失去父亲和朋友的燕国百姓,在巨大的愤怒悲痛中,需要一个明确的发泄对象。 “东兰巽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所以他没有将辨别灭世者的办法告诉任何人,水舟需要答案,就必须保他不死。”孙衡说,“燕国早已被各家渗透,所以水舟的圣者回去说服了各国君主,才保下了东兰巽。” 梅良玉问:“那他最后告诉你们了?” 孙衡却沉默片刻,摇头道:“他没来得及。” 梅良玉的目光微冷。 东兰巽如果只是针对异火,也许不会死,他的敌人不会那么多,可他偏偏介入了六国争斗中,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 这世上有的人因为异火偏执疯狂,有的人却毫不在乎。 孙衡说:“燕国复杂的局势,让东兰巽无法从中脱身,他的敌人越来越多,就算是水舟也无法保护他。” 梅良玉却敏感问道:“你的意思,他的死和水舟、和异火没有任何关系?” 孙衡定定地望着他答:“没有。” 梅良玉却不相信。 孙衡也不着急,缓了神色道:“现在来说说,你记忆中的东兰巽是什么样的?” 梅良玉面不改色道:“我不知道。” 孙衡就这么看着他,有十足的耐心。 “至少我记忆中的东兰巽不是完整的他,当爹的也会骗儿子,更何况您和我呢?”梅良玉双手捧着酒杯,靠着椅背姿态懒散,“您的意思,我爹知道如何分辨灭世者,以此要挟过水舟保护自己, 因为他没来得及告诉水舟这个秘密就死了,所以现在你们保护我,是因为我爹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现在这世上只有我知道?” “没错。”孙衡点点头,“你知道的也许不止这些,你父亲为了保护你,给你留下了很多东西。” 梅良玉端着酒杯说:“那这样吧,你告诉我,我爹、我娘、我的阿姐和兄长是怎么死的,我就告诉你,如何分辨灭世者。” 孙衡没想到的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当他说出这些人的名字的时候,孙衡便知道他没有全部记起来。 从梅良玉对常艮圣者的态度也该知道,他没恢复所有记忆。 孙衡之前还猜测梅良玉是不是装得不知情,现在看来,也许眼前的人记起来的并不多。 “你的要求不好满足。”孙衡摇头拒绝了,换了种方式道,“但你可以问是谁害死了他们,也许能得到答案。” 梅良玉瞬间想到了常艮圣者。 他也直接问道:“是我师尊害死了他们?” 孙衡说:“不是。” 梅良玉却听得弯了弯唇角,那笑容耐人寻味。 他端起酒杯凑到唇边抿了口,清甜的酒味却给人微醺的感觉,入喉的冰凉让他更加清醒。 他确实没有恢复所有记忆,所以无法判断东兰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梅良玉不记得十四岁以前的人生,却记得在太乙的这十年。他也许不了解记忆中的父母,却了解太乙的圣者们。 孙衡的话真假参半, 不能全信。 孙老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他:你父亲是站在水舟这边的,你家因为异火遭灭族,而你父亲还亲手杀了灭世者。 孙衡先要控制梅良玉的立场,让他理解水舟,站在水舟这边。 可梅良玉偏生是个反骨,不喜欢别人控制自己的想法和行动:“那我们还是做点有用的交易吧,否则你无法给我想要的答案,我也没法给您想要的。” 孙衡沉思道:“你想如何?” “我可以告诉你海火和海眼的关系,以及藏在海下的天然海眼的位置,也许你们会从中找到新的东西。”梅良玉说,“你要保证我不会被师尊清除记忆。” 孙衡听后还在考虑,梅良玉神色从容地放下酒杯继续说道:“孙老,比起辨别灭世者的办法,你觉得我父母的死亡原因更加重要,所以才不愿拿这两件事交换。” “水舟只针对异火,不参与六国纷争。”孙衡说。 梅良玉却嘲笑道:“没有人能将这两件事彻底分开,不参与六国纷争?您骗骗三岁小孩还可以。” 孙衡:“我知道你现在还不会相信。” “你不愿意告诉我,无非是肯定告诉我真相后,我就绝不会给你想要的答案。”梅良玉话说得彬彬有礼,“看来我父亲和水舟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你说的那么要好。” 孙衡也没有否认:“他后来确实做了不少让水舟无法接受的事。” “所以这样谈下去也没有结果,我师尊应该没给你多少时间,如果我什么都不说,你这一趟也什么都得不到。” 梅良玉盯着孙衡瞧,“我告诉你们天然海眼的位置,你们说不定能找到归墟之眼,而海火无限接近异火的能力,它和异火一定有某种关联,说不定还能从中找到与灭世者的联系。” “你若是答应我的条件,至少还能有所得。” 孙衡:“我们已经能做到人造海眼,也可以复刻出海火。” “天然的和人造的总归是不一样。”梅良玉却道,“你们造出这两样东西又有什么用?” 梅良玉似笑非笑地朝孙衡看去:“海眼不足以抗衡异火,唯一有记录吞掉异火的归墟之眼也没有下落,至于海火,你打算拿这个人造的赝品去跟异火对烧?” 孙衡一手按着桌角,屈指轻扣着,像是在思考,虽然眼下的谈话似乎对他不利,可他老人家也不着急,甚至还有工夫给自己倒了杯果酒品尝两口。 在等待的过程中,梅良玉瞧着也很平静,他单手握着杯子,手指放松轻搭着杯口,时不时小酌两口。 两人无声的博弈,许久后,孙衡摊开手掌,施展八卦生术,掌心燃起一簇火焰。 孙衡缓缓开口问道:“八卦中,离为火何解?” 梅良玉怔了怔,随即答道:“离为日,日为光,日附于天,则光明悬浮空中。” “离,丽也,有附丽之意。”孙衡示意他看自己掌心的离卦生火,“日悬于天,则太阳附丽着天空;离火光明,则需要附丽燃烧之物。” “世间任何火焰,都需有附丽之物,才能燃烧。” 孙衡话音刚落,翻转掌心,火焰顺着他的手掌掉落,沿着桌椅燃烧起来。 “海火附丽于海气,”孙衡的脸在闪烁的火焰中变得晦暗不明,“异火附丽于灭世者,你认为二者有何区别?” 梅良玉凝视着燃烧在桌上的火焰,他们之间被这长长的火焰隔开,从那跳跃的火光中,梅良玉仿佛窥见了燃烧的世界: 都城围剿中两军厮杀引发的战火;三姐弟于夏夜聚在一起点燃的焰火;流淌着血液的长剑上燃烧的剑火。 恍惚中,他记起高天昊曾对自己说过: “没有东西怎么点燃火?” 男孩坐在树下长桌,拿着刀雕刻着手中的机关木,地上全是散落的各种零件和半成品。 高天昊弯着腰一点点给他捡起来收拾放好,扭过头去看神色认真专注的男孩:“你手头没有工具,要怎么点火?” “烧五行之气不就燃起来了?”男孩头也不抬道,“气可化万物,你都是鬼道家大师了,还不知道怎么用八卦生术?” 高天昊搂着一堆机关木回到他身边:“不对不对,平术之人无法调动五行之气,那要怎么点火?” 男孩木着脸道:“拿火折子点。” 高天昊叹气道:“火是需要有依附之物才能存在的,你点火的时候还要备好蜡烛,如果没有依附之物,也就没有火。” 他说完兀自呢喃:“你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唉,你这么聪明,怎么不能替你爹想想答案。” “什么答案?”男孩这才抬头。 高天昊见他终于有反应,才挨着他坐下,拿起一根机关木问他:“这没用了吧?” 男孩点点头。 高天昊便点燃了这根机关木,对男孩说:“要怎么不毁掉机关木的前提下让火焰消失?” 男孩凝视他片刻,漆黑的眼瞳无声表达:你认真的吗? 高天昊点点头,很认真,拿着燃烧的机关木在男孩眼前晃了晃。 男孩直接吹灭机关术的火:“这不就行了?” 高天昊:“……” 他重新 点燃,说:“这个办法不行,火是不灭的。” 男孩拿起另一根机关木,借着高天昊手中的点燃,再将高天昊手里的机关木吹灭,小脸上隐隐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火没有灭,只是转移了,这下行了吧?” 高天昊看着被吹灭的机关木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叹息道:“世上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这根机关木。” 异火是公平的,无论贫穷富贵,高低贵贱,都有被选中的机会。 男孩拿着手里燃烧的机关木说:“平术之人也可以,世人都是由气具象,气存于每个人体内,平术之人自己就是点燃火的工具。” 他拿着手中的机关木微微一晃,便点燃了散落在地上的所有机关木,一簇簇燃烧的火焰点亮了黑暗。 “火附于气,气灭火消。”男孩隔着明亮的火光,凝视高天昊有些发怔的双眼,“也许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高天昊陷入沉默。 气灭火消,可人死才能气灭。 他始终认为,火既然是依附之物,那就有剥离之法。 * 梅良玉的眸光回神,从火光明亮温暖的回忆中抽离,重新回到黑色的暗室中,对上孙衡探究的目光:“你刚才想起了什么?” “我有个问题很好奇。”梅良玉若有所思地看着孙衡:“如果您成为了灭世者,会怎么做?” 孙衡却颔首道:“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我会找到毁灭它的办法。” 梅良玉:“你会有使用异火烧了整个玄古大陆的想法吗?” 孙衡皱眉:“当然不会。” 梅良玉:“那世上也会有和你一样,不想烧了全世界的灭世者。” 孙衡微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有这样想法的灭世者就更该和水舟合作,一起解决异火问题。” 梅良玉也笑道:“你会信吗?” 有白丞这个前车之鉴,水舟的人还会信吗? 谁又敢轻易去相信? 孙衡说:“这需要看实际情况如何。” 梅良玉哼笑道:“您还是先考虑好我的提议吧。” “你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孙衡不着急,“你认为那二者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梅良玉干脆道,“火附于气,任何火都一样。” 他敢这么说,是认定孙衡心中早就有怀疑的目标,认为辨别灭世者,可以从气分辨。 孙衡听到想要的答案,直勾勾地盯着梅良玉:“那你认为,灭世者的气,是否与常人不同?” 梅良玉轻挑下眉,慢悠悠道:“那你就要去问灭世者了,你们之前不是在丹国发现了一名灭世者,说起来,你们又是怎么发现他的?”:,m..,. 293. 第 293 章 南宫岁若是有问题,她…… “于贤本是平术之人,又生性懦弱胆小,也不懂九流术的世界。他家中有病重的母亲,孱弱的妹妹,因为当地富商要强行占地,在抵抗富商家的护卫时,说出了自己是灭世者的事实。” 孙衡伸手点了下桌上的地图,在丹国的某个都城中,亮起一簇火焰,浮现出记录于贤生平的文字。 “于贤在与护卫的争执中使用了异火,杀死了富商家的八名护卫,于是被刑水司关了起来。” 梅良玉问道:“只死了八名护卫?” “他是平术之人,异火却能赋予他九流术的力量。”孙衡接下来说出的话让梅良玉心头一跳,“就像你的师妹南宫岁,被测出是平术之人,后期却能修行九流术。” 梅良玉面上没有显露出分毫,听完只是一笑:“你的意思是我师妹是灭世者?” 这笑容和语调都像是在问孙衡:你在说什么笑话? “南宫岁的问题暂且不提。”孙衡却摇摇头。 梅良玉:“不提就没得谈。” 孙衡看他冷酷的模样,摇头笑了笑:“当时看你护着南宫岁的样子,便知道你们师兄妹感情倒是不错,我还以为常老收了新的徒弟,你会不适应。” 梅良玉漫不经心道:“我师妹本就讨人喜欢,哪会有人不喜欢她。” “南宫明上次来的时候也提起过自己的女儿,但常老已经给出了答案,南宫岁是因为只有半块息壤的缘故。她的母亲得到息壤的时候已经是十境大师,修为高深,所以半块息壤对她的影响有限。” 孙衡昂首看回梅良玉道:“南宫岁从出生开始就受到半块息壤的影响,而幼时她便不敌息壤,息壤日日夜夜汲取她体内的气,导致她连五行光核都无法聚集。” “最终是常老将息壤封印后,她才能夺回自己的五行之气。南宫岁若是有问题,她早已在水舟了。” “这些是我师尊说的?”梅良玉若有所思道。 孙衡点点头:“没错。” 梅良玉手指轻轻划过杯口,他敢肯定,师尊对水舟和南宫明都说谎了。 他老人家在师妹那肯定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却谁都没说。 孙衡捋了把胡子,继续说道:“异火能改变九流术的形态,所以于贤能杀了那八名护卫,那时候他还没有失控,被关进刑水司也被拷问过,虽然他一开始很配合,但后来便想着要逃跑,才导致了丹国的灾难。” 梅良玉掀了掀眼皮嘲笑道:“被严刑拷打还不跑,那不是傻子?” 孙衡说:“于贤死前被种下阴阳家的束心咒,不让他生杀意,以为可以控制住这个年轻的孩子,没想到最后还是失败了,他还是选择了烧毁一切。” 这话里倒是绝口不提于贤在被束心咒控制的情况下,遭到了裁决术·凌迟的逼问。 梅良玉也没点出来,免得孙衡问他怎么知道于贤是死在裁决术·凌迟。 他装着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时不时还喝两口荔枝烧。 “异火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在自主进化,从于贤这次可以知道,现在的灭世者之间,在死亡时会有共感,其中一人遭到重伤致死时,其他人也会有同样的濒死感觉。” “当有人靠近灭世者时,灭世者也能靠着异火提前知晓此人的存在。” 梅良玉听到这不免想起虞岁,师妹果然能装。 “灭世者在入夜后,会受到烈火焚烧的灼热痛感。” “不怕大部分火术。” 孙衡说:“除了于贤,有一名灭世者是男子,年纪在十到四十左右,还有一名灭世者在共感中可以伪装自己的声音,而高天昊死亡时产生的共感,他也听见了。” 梅良玉听到前半段的时候,已经为虞岁捏了把汗,听到最后时,又皱起眉头。 “于贤说,高天昊死亡时提及了太乙学院,可惜他当时被共感折磨的神志不清,记不住高天昊的原话,只有一些模糊的信息。” 梅良玉听得沉默。 异火在进化,水舟知道的信息,都是以前的异火,如今从于贤这,得知了异火最新的变化。 孙衡将从于贤那里得到的情报告诉梅良玉:“想要靠这些来分辨灭世者,还是很难,无法做到最准确的判断。” 如果只怀疑其中一项就认为对方是灭世者,那未免太极端了。 显然孙衡还不想做到那种地步。 “既然灭世者之间有共感,你就不怕上次于贤的经历会吓到其他灭世者?”梅良玉问他,“所以就算六国信烟发出去这么久,也不见有谁愿意来水舟。” “上次确实没有处理好。”孙衡叹道,“仇恨灭世者与异火的人太多了,大家有时总克制不住心中的杀意。” 梅良玉看孙衡的目光有点怪异。 ——你竟然也知道这点? 孙衡与蒋书兰虽然并称慈和二老,可蒋书兰在梅良玉眼里是心软的菩萨,孙衡则是心软的杀神。 该下杀手的时候孙衡绝不会心软,反而会比任何人都极端。 孙衡说:“我已经告诉了你许多,你的想法如何?” “灭世者和异火,我都没兴趣。”梅良玉干脆道。 孙衡:“你可以没有兴趣, 但我想知道你对如何找到灭世者有什么想法?” 梅良玉反问:“你要的是我的想法,还是我记忆里的答案?” “你还没有记起来。”孙衡说,“所以我要听的是你的想法。” 梅良玉安静片刻后答道:“对我不感兴趣的事情,我不想动脑子去思考。” 孙衡凝视着青年嚣张狂妄的脸,这次谈话中,他没有提及半点有关梅良玉体内“千机之心”的存在。可他有时候也非常好奇,这个孩子之所以这么聪明,究竟是他天生如此,还是因为那颗千机之心。 那是世上最巧妙的机关,能与人的思想共同进步的存在。 “我答应你的提议。”孙衡说,“你帮水舟找出所有天然海眼的位置,给出召唤海火的办法,我阻止常老封印你的记忆。” “好。”梅良玉也干脆,起身彬彬有礼道,“那您还是我除师尊以外最尊敬的太乙圣者。” 孙衡只是扬首笑了笑。 陈道之和诸葛灵几人等在暗室外边,见梅良玉和孙衡出来,陈道之便咋呼道:“谈完啦?怎么样,这小子肯不肯答应?不答应的话能不能用点别的手段,比如剥他一层皮拔他几颗牙?” 孙衡摆摆手道:“你别吓唬他了,他会带你们去召唤天然海眼,再引出地下的海火。” 说完朝诸葛灵看了眼:“你和单院长带上吸火冰石,去将那些海火全部灭掉。” 梅良玉停下脚步,跟堵在前边的陈道之大眼瞪小眼。 陈道之朝他咧嘴一笑,上前要揽他的肩膀开心道:“看来你得跟我走啊。” 梅良玉挥手推开:“滚。” 他快步往外走着,思绪也飞速转动,因为能敏锐感知到他人的情绪和想法,所以梅良玉认为孙衡在说谎。孙衡想要的并不是海眼的位置,也不是召唤海火的办法,但他现在又确实需要这两样东西。 这小老头想要的是什么? 如何找出灭世者,孙衡心里肯定有想法。 灭世者的共同点其实很明显,那就是“异火”。不用去管什么共感和改变九流术这些乱七八糟的,只要测出“异火”的反应,就绝对是灭世者没跑了。 至于那火焰—— 梅良玉思考时,手腕忽然缠上一串铜钱伶仃作响,他回头看去。 陈道之笑眯着眼十分无辜道:“这东西很好理解吧?怕你跑了。” 梅良玉也朝他笑,随后开口:“师尊。” 陈道之愣住,眨眼便见墨气自虚空中飞出,盘旋在梅良玉上空。 梅良玉伸手点碎腕上的铜钱,朝陈道之抛去:“要看着我怕我跑了这种事,还轮不到陈院长你。” 陈道之眯着眼,将梅良玉抛过来的铜钱们粉碎,哼哼笑了两声。 我看你们这师徒情深能到何时。 常艮圣者似乎没想到梅良玉会召唤自己,过来以后注视着梅良玉陷入沉默。 陈道之笑着邀请:“既然常老来都来了,那就跟咱们一起去召唤海眼吧,有您在,这小子肯定是不敢跑的。” 梅良玉微微抬头,看了眼那团墨气,没说话,片刻后收回视线,跟着陈道之离开。 孙衡站在不远处望着这一幕,眉眼含笑,神态温和,却让人猜不透究竟在想些什么。 * 虞岁被乌怀薇带回太乙学院,遇上去青阳商谈数山改革的其他圣者们也回了太乙。乌怀薇让她先回去月山待着,虞岁走到半路,忽然拐了弯,去了鬼道圣堂。 她走进鬼道圣堂后才松了口气。 月山也许会有蒲恒或者其他圣者过来,但鬼道圣堂不会再有其他人能进来了。 虞岁只想一个人待着,不想被其他人打扰。 她在石阶边坐下,视线漫无目的,落在前方那棵杏子树时,脑海中闪过不少记忆,无比清晰,恍若昨日。她轻搓着发热的手指,摸了摸戴在脖子上的极海寒玉。 滚烫的左手摸到极海寒玉,才感觉好一些。 如果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虞岁认为,就算她不会被异火蛊惑,这具身体也承受不住异火的力量。 想到这,她又想起被水舟圣者们带走的梅良玉。 水舟那边又会知道些什么? 在无比安静的鬼道圣堂中,疲惫和孤独疯涌而来,宛如重山压在虞岁身上,她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在极海寒玉上,在沉默中治愈自己。 等到第二天一早,虞岁收拾好自己的所有情绪后才离开鬼道圣堂。 她刚出圣堂大门,就看见站在门外等着的乌怀薇和邹纤。 乌怀薇冷冷地瞪着她:“我不是要你在月山等着?” 邹纤在旁以一种要死不活的语调说着火上浇油的话:“白眼狼啊乌院长,我看你是养不熟她的,人家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还是自家正牌师尊的地盘。” 虞岁:“……” “两位院长来得挺早。”虞岁打起精神来应付,笑盈盈地跟二人打招呼,“昨晚想起一些东西落在圣堂,就赶过来拿,但我太困,一不小心就在这睡着了。” 虞岁又看向乌怀薇,规规矩矩地朝她拱手弯腰:“我这就去斋堂买点好吃的来给您赔不是。” 乌怀薇被她装模作样的姿态逗笑,又不肯在鬼道圣堂前谈事,便道:“快去快回。”:,m..,. 294. 第 294 章 盛暃也是名家的天才。…… 虞岁去斋堂买了东西,顺便回舍馆拿了新的听风尺,给薛木石发传音报了平安。 薛木石得知她现在回了学院,这才松口气:“你还好吗?发生了什么?欧院长他……” “死了。”虞岁说。 薛木石神情变得严肃:“你烧了他?” “嗯。” “那你的身体还……” “你就祈祷别让我再遇到第二次这种事。” 薛木石沉默,他说:“可能我们不该在兰毒的事上浪费时间。” 虞岁却笑问:“玄魁做的事你看得过眼吗?” 薛木石摸了摸鼻子,他俩对玄魁和兰毒都看不顺眼。 “你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我觉得你需要休息。”薛木石认真道,“剩下的……” “我认为说出碧血金蝶弱点的那个人是明月青,欧如双的话里能推断出他曾经与明月青交过手,碧血金蝶的弱点也是明月青发现的。”虞岁却打断他,“你可以先去查一查和明月青有关的消息。” 薛木石先是一怔,随即点头道了声好。 虞岁挂断传音,带着买给乌怀薇的早膳去了月山。 薛木石回去洗了把脸,思考片刻后,离开舍馆,去了医家。 * 虞岁来到月山观星台,这边只有乌怀薇和邹纤,两人一坐一站,坐着的邹纤正拎着葫芦酒壶晃动,随意地扫了眼走来的少女。 “乌院长。”虞岁将提来的食盒放在桌上,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放好。 乌怀薇没答话,上下打量着她,红绫绕着虞岁飞来飞去,也像是在围观打量。 邹纤倒是不客气,喝完酒就拿起筷子吃菜。 乌怀薇问虞岁:“你不说说在雾海发生的事?” “就像邹院长说的那样。”虞岁在桌边乖乖坐好,接受乌怀薇的审视和问话。 乌怀薇冷眼扫过他们二人:“行了,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俩还想继续骗下去?” 邹纤:“这关我什么事?欧如双又不是我放走的,人也不是我抓的,雾海更不是我烧的,我骗什么了?” 虞岁也一脸老实道:“我确实是去外城的时候被欧院长抓去雾海,困在蜃景里出不来,师兄也找不到破解蜃景的办法,这才触发了海眼和海火。” 乌怀薇问:“才刚解禁你就去外城?” 虞岁说:“我想去寄家书。” 乌怀薇似笑非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会写家书的乖宝宝。” 虞岁假装听不懂她话里的嘲讽,装作害怕的样子说:“欧院长气急败坏,在蜃景中要杀我,我不得已使出了逆星之术,若是之后欧院长被找到,我怕他把这事告诉师尊,给您添麻烦。” “那这事可就大了。”邹纤看向乌怀薇,“你最好祈祷欧如双不会被找到。” 乌怀薇一甩红绫,冷哼声:“他现在躲都来不及,还敢自己蹦出来不成?咱们于圣可是要向外边六国都发布通缉令,让欧如双无处可藏。” 欧如双死了这事能多瞒一天是一天,虞岁也不想所有人都去找欧如双。圣者当中有一些人不愿欧如双被找到,出手干预其他寻找的人,对虞岁来说就是好事。 等乌怀薇消气后,虞岁才试探地问道:“我师兄被抓去水舟,不会有什么事吧。” “有你师尊跟着,能有什么。”乌怀薇斜眼扫她,“与其担心你师兄,不如多担心担心你自己。” 虞岁:“我已经是担心完自己才担心师兄的。” 乌怀薇被她话里的真诚噎住。 “那也不用担心,水舟针对的是和异火有关的灭世者,你师兄又不是。”邹纤说,“水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不会为难他。” 虞岁看了看两人,试探地问道:“师兄失去过以前的记忆,院长们又是看着他长大的,是不是也都知道师兄以前……” “这些事你就少打听了,对你也没有好处。”乌怀薇打断她。 虞岁失落道:“连我也不能说吗?” 邹纤:“你问过常老吗?” “问过。”虞岁摇头,“师尊也不说。” 邹纤又道:“他不说,那我们更不会说。” 有时候知不知道和肯不肯说是两回事。 邹纤很有可能知道但不说,乌怀薇是知道却不能说,毕竟她都肯帮穆永安的忙,肯定也知晓梅良玉的身份。 乌怀薇警告道:“少打听你师兄的事,尤其是你。” “为什么?”虞岁委屈又不解,“我喜欢师兄,想多了解了解他。” 邹纤已经低头专心吃菜了,听见这话又扭头朝虞岁看了过来。 乌怀薇更是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端起的茶水都停在半空,没敢往嘴边送。 邹纤最先反应过来,他像是发现了十分好笑的事:“你真喜欢梅良玉?” 虞岁认真地点头:“我非常喜欢师兄。” “你喜欢梅良玉哪一点?”乌怀薇感到惊奇。 虞岁扒拉着手指头细数自己看上梅良玉的优点:“师兄长得俊,身材好,声音也好听,九流术也很厉害,可以教会我许多东西,教的时候不会给我压力,反而让我更有上进心……” “行了,可以了。”乌怀薇及时打断,否则她怕虞岁能说到明天去,“我建议你换个人喜欢,比梅良玉长得俊俏的人也不是没有。” 邹纤听乐了,在旁拆台道:“但整个太乙能修习百家之术的可就只有他梅良玉一个。” 乌怀薇哑然,这点还真是挑不出错来,想了想,又蹙眉对虞岁说:“梅良玉那臭脾气你能受得了?他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更不会随便听他人摆布,想必也不会向你妥协,日后你们若是出现了分歧,他只会我行我素。” 何况你可是南宫明的女儿。 乌怀薇这句话藏在心里没说出来,面上却摆出一副门第有别的模样说:“再说你是青阳的郡主,南宫家的继承人,梅良玉只是一个太乙的普通学生。” 邹纤也不知在帮谁说话:“鬼道家圣者的亲传徒弟,这身份也不差啊。” 乌怀薇狠狠地剜他一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院长,你为什么这么反对我喜欢师兄?”虞岁可怜巴巴地望着乌怀薇,“难道我不可以喜欢师兄吗?” “梅良玉能被你喜欢是他的福气。”乌怀薇冷着脸道,“但你俩就是不合适。” 虞岁苦恼地望着她:“是身世的问题吗?就像邹院长说的,他是鬼道圣者的徒弟,也不算差,自己也很厉害,以后出了太乙,肯定能闯荡出一片属于他的天地!” “还想以后离开太乙?你看你师尊放不放他出去。”乌怀薇嘲笑道,“常老要是不死,梅良玉这辈子都别想出太乙去。” “世事无常,你别说得这么肯定。”邹纤在旁劝道。 虞岁这么说,就是想看看能不能从乌怀薇和邹纤这里知道更多和梅良玉身世有关的消息,没想到乌怀薇的态度倒是出乎意料。 乌院长好像真的在考虑师兄与她合不合适的问题。 虞岁最后努力一把,装得委屈又着急:“我和师兄有什么绝对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吗?” 乌怀薇:“……” 说出来吓死你。 邹纤也很装,摇着脑袋说:“没有吧,不知道,这种事不如回去问问你爹娘同不同意。” 还让她回去问爹娘?乌怀薇差点没笑出声来,她觉得不能继续这个话题,便佯装发怒地瞪了眼虞岁:“你不好好修炼,还有心思谈情说爱?逆星之术也就学会了一个逆星反极,赶紧去钻研其他的!” 虞岁捂着心口道:“我才刚受了伤,还没恢复好。” 乌怀薇:“那就回去好好休息。” 见虞岁还坐着没动,又催促道:“快去。” 虞岁这才离开月山。 等虞岁离开月山后,乌怀薇才蹙眉陷入沉思,邹纤也没打扰她,喝酒吃菜,吃了个八分饱停手。 “这是什么孽缘?”乌怀薇越想越无语,“她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梅良玉。” 邹纤满脸无所谓:“你担心什么?” 乌怀薇轻声斥道:“你也不想想他们两家是什么关系?将来梅良玉若是恢复记忆,不得恨死南宫家?她越是喜欢梅良玉,这事她就越吃亏。” 邹纤却不以为意:“这个年纪的孩子,爱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准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 乌怀薇想了想,觉得这话也算有几分道理。 这世上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年轻人更是容易被一时的心动迷惑,冲动、热情、自信,这就是他们这个年纪会有的,少年人们嘴上说着深情的誓言,到最后又有几个人能真的做到? 爱恨这种东西,堪比世上最难参悟的九流术,玄妙无解。 乌怀薇便不再烦恼这事,转而和邹纤说起阴阳院的事来。 虞岁走在下山的路上,从五行光核中偷听到二人的谈话,乌怀薇高估了她对家族的感情,邹纤则低估了她对梅良玉的喜欢。 原来在外人眼里,她和师兄是如此的不合适。人们都认为她和梅良玉之间有着国仇家恨,不可能在一起,在一起也不会善终。 虞岁听着听着却笑了笑。 她才不管别人如何想,无论是钟离雀还是梅良玉,她看上的就是这世上最好的,而她想要的也总会得到。 * 虞岁最近过得十分低调,在学院的人都在热议欧如双和玄魁的关系时,她只安静地上课下课回舍馆。那封家书也没有寄出去,她回去后重新看了一遍,最终将这封家书烧毁,打算重写一份,却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去外城。 常艮圣者虽然说只给水舟三天的时间,但三天后,梅良玉因为没有标记完所有海火的位置,所以三天又三天。 虞岁确实在调养身子,一个人待在舍馆里的时候,便运气调息,再入九州星海观星,等心绪平静后,便拿出浮屠塔碎片观察着。 她和浮屠塔碎片保持不会被影响神智的距离,安静又平和地注视着,思考着。 虞岁拿着纸笔反复描绘浮屠塔碎片上的字符纹路,那究竟是某种文字,还是某种符号,代表的意义又是什么? 她还拿出岳疏给的碑文对比,但岳疏拓写的那份碑文,记录的应该是浮屠塔碎片的位置,而不是和异火有关的天字文。 虞岁回来后就有意识地减少去 人多的地方,避免和他人的触碰,就连和薛木石的联系都是靠听风尺,没有见面。这段时间大家都很忙,就连顾乾和盛暃都只是靠听风尺发传文传音来保持联系。 李金霜已经进入兵家的古战场试炼一个多月了,现在还没有出来。虞岁偶尔会看一眼那边的消息,看看李金霜在试炼中的排名是降低了还是上升了。 年秋雁还得忙着应付自己的师尊长孙紫,虞岁也没有继续为难他。 薛木石去医家搜罗了几天后跟虞岁说:“和明月青有关的消息,在他十四年前离开周国后就没有了,周国始终没有放弃找他,但找他的也不只周国的人,可这些年来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还去问了涂妙一,涂妙一在外边帮他查了明月青的事,也没有收获。 “真的是明月青吗?”薛木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位医家圣者可是如谪仙般清冷出尘的人物,传闻他向来话少还喜静,可那个人……话多又嘴毒,脾气也挺暴躁的,怎么都不像是一个人。” 虞岁说:“那你觉得传闻中的我和实际中的我像不像一个人?” 薛木石:“……” 懂了。 又是一个伪装高手。 虞岁安静片刻后,轻声道:“也许我们应该听他的。” 离开太乙。 薛木石:“什么?” “没什么。”虞岁伸手捏了捏鼻梁,从床边坐起身,扫了眼窗外的夜色,打起精神来,“他给出碧血金蝶的弱点,就有暴露自己的风险,但这人好像并不是很怕,能让他开尊口指点,我之前几次也不算白死。” 薛木石默默道:“也许他们也不想你再死了。” 虞岁:“除非你给出不用死也能联系的办法。” “有关明月青的就这些了,对了,之前有关浮屠塔碎片下落的碑文暴露,很多人都在试着破解名家的古碑文。”薛木石说,“我看顾乾也在忙这事。” 虞岁无所谓道:“让他们替我们去忙吧。” 薛木石又道:“卫仁那边……” 虞岁:“没死,能不能回来看他的命。” 薛木石忽然叹了口气,对虞岁说:“你再多休息一段时间吧。” 他今天在路上看见虞岁跟其他人走在一起,表面看似和他人神色如常地说笑,却觉得虞岁似乎已经很不耐烦,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变得很危险。 “我已经在休息了。”虞岁歪了下头,看向桌上放着听风尺们,它们每一个都在监控着奔向六国通信院的山灵状态。 “在等他们破解古碑文的时候,我也在想天字文的事,这些奇奇怪怪的字符咒文,果然得靠名家的人才行。”虞岁问薛木石,“你觉得名家有哪些能用的人?” 薛木石思考了一会后说:“你三哥不就是名家弟子?我记得他也挺厉害,这次破解古碑文,听说他也有参与。” 盛暃? 虞岁:“他也在破解古碑文?” 薛木石道:“我也是今天听人说起的,盛暃似乎还挺认真,名家的弟子们像是在为了破解古碑文的事在打赌,赌谁先破解古碑文找到浮屠塔碎片。” 虞岁若有所思道:“我明天去问问。” 盛暃那阴晴不定的怪脾气,比他在九流术的天赋能力更令人印象深刻。 虞岁差点没记起来盛暃也是名家的天才。 * 第二天一早,虞岁做回了“乖巧懂事温柔体贴好妹妹”这个角色,买了早膳给盛暃送去。 她站在门口敲了敲舍门,好一会才有人来。 来开门的是牧孟白,他打着哈欠揉着眼,衣衫不整又头发凌乱,眼下青黑一片,下巴都有一圈青色的胡茬,看样子像是沧桑了几十岁。 牧孟白开门的时候嘴里还没好气地抱怨着:“谁啊大清早的,是不是吃饱了没事……” 等他揉开眼睛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后,后话都卡在喉咙里,牧孟白吞了口水,活像是见鬼一般抖了抖身子,颤抖着声音:“妹、妹妹。” “牧师兄,”虞岁笑盈盈地望着他,“我来给你和三哥送吃的,我能进去吗?” “可、可以,不不,不可以,妹妹你先等等!一会就好一会就好!”牧孟白下意识地要迎虞岁进去,挪步的瞬间想起自己现在的形象,顿感崩溃,连忙把门一关,飞速回房去洗漱。 牧孟白刚跑进自己房间,又飞奔出去一脚踹开对门喊:“妹妹来了!” 睡下不久的盛暃:“……” 他紧皱着眉头,在准备弄死牧孟白的时候听清他的话,有几分狐疑,披上外衣出去开门看了眼,发现真的是虞岁后,才又清醒了几分。 上次梅良玉来送早膳,他只觉得那小子是来投毒的,这次看见虞岁送吃的来,盛暃只觉得暖心,开了门让人进去,又朝牧孟白的屋子喊:“没把自己收拾干净前别出来。” 虞岁一进屋,就看见贴满墙壁的纸张,每张白纸都写满了墨色的字符咒文,有的字她认识,有的字她不认识。几面墙都密密麻麻贴满了,没法贴在墙上的,都散落在地面,桌上铺开的纸张还是新的,没有沾染任何墨迹。 “放这吧。”盛暃随手将桌上的纸张挥开,示意虞岁将食盒放 桌上。 虞岁回头朝他看去,发现盛暃的脸色也有些疲惫,像是几天几夜没休息了。 “三哥,这些都是你写的吗?”虞岁一边放东西,一边眼神示意那些墨纸,“我听人说你在忙名家的赌约,跟人赌什么时候能破解古碑文。” “差不多。”盛暃拉开椅子坐下,脸色阴沉,“忙了几天,也算有点头绪了。”:,m..,. 295. 第 295 章 灭世组:谁家听风尺还…… 虞岁摆放东西的时候,盛暃回屋去洗漱,出来看见虞岁捡起地上的纸张左右看了看,最后蹙眉苦恼地仰脸对他说:“看不懂。” “你要是能看懂就奇怪了。”盛暃好笑道,上前抽走她手里的纸张,扫了眼后说,“这是鸟虫文,最接近那碑文的一种。” “写的什么?”虞岁直起身凑过去看。 盛暃便又将纸张往她这边递了递:“天雷入地,赤火明明。” 虞岁露出惊讶的表情,又有些懵懂不解。 心中却道,这倒是和岳疏告诉宗老的信息符合,岳疏藏了一手不愿意透露出所有信息,只告诉了宗老半句“天雷入地,赤火明明”。 梅良玉公开碑文的时候,这句话半个字都没有提起过。 盛暃能解出来,确实是让虞岁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可这是什么意思?”虞岁露出对名家一窍不通的表情来。 盛暃说:“应该是指雷火,天雷通常是道家那边的东西,引雷入地,地气涌动,两相碰撞产生的雷火。” 虞岁问:“那是指碎片藏在道院吗?” “不一定。”盛暃却摇头,“这句话更像是指某种现象,而非地点。” 虞岁:“那后半句是什么?” 盛暃松开纸张,绕去桌对面坐下,脸色不太好看:“还在想办法破解。” 虞岁左右看了看贴满屋中的纸张:“三哥,这碑文从未见过,要怎么破解?我看你屋里好多字都不认识。” “那些都是从名家《灵字集》里挑出来的,灵字集中记录的字符咒文数不胜数,但有许多没有注释,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至少千年以内的字符咒文都是能够从灵字集中找到答案的,所以平日查阅古籍,大多都是去翻它。” 难得虞岁来问自己九流术相关的事,盛暃十分耐心,看见妹妹崇拜的目光,心情更是大好,继续说道:“名家弟子都有本命字灵,字灵既可以化为术,也可以帮你记住灵字集中的注释,拥有赐字赐福的力量。” “如果在《灵字集》中查阅不到碑文的意思,那就只有把字拆解,去感应共鸣字符咒文的力量。” 虞岁左右环顾:“所以现在还是在灵字集中找碑文的阶段吗?” 盛暃点点头:“字有象形,所描绘的就是被记录的本身,从灵字集中找到与碑文最相似的,就能大概推断出它的意思。” 名家《灵字集》人人都可以查阅,可能记住多少就要看个人的本事了。 盛暃说:“《灵字集》号称记录了全大陆的所有字符咒文,但具体多少不好说,目前太乙公布的数量是五十万。” “五十万?”虞岁愣住,“这么多要查到什么时候?” 盛暃却道:“你应该问这五十万字能查到多少。” 虞岁:“难道在太乙名院收录的灵字集不全吗?” “就算太乙的记录不全,你也分辨不出。”盛暃眯了眯眼,“来太乙之前,父亲曾给过我一本《灵字集残页》,上边收录了一万多种字符咒文,说是孤本,就连太乙都没有收录过。” 南宫明盯着他记住残页内容后,就将这份孤本烧毁,盛暃这次在太乙的《灵字集》中还没有找到残页上记录的文字,心中有了几分怀疑。 那该不会是父亲默写下来,然后南宫家靠修名家之术代代传下来的残页吧? 盛暃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对虞岁说出这个猜测。 “要是太乙的《灵字集》收录不全,想要破解这碑文还真是不容易。”虞岁感叹完,又好奇地问盛暃,“三哥,你也想要找到浮屠塔碎片吗?” 盛暃正喝着汤,闻言冷笑声没答。 牧孟白这时开门出来,把自己收拾一番后变得清爽干净许多,他笑嘻嘻地过来在盛暃身边坐下:“还不是有人故意挑衅你哥,他又经不起别人激,一上头就答应了和苏兴朝的比试,看谁先破解古碑文,找到浮屠塔碎片。” “苏兴朝?”虞岁思考着,“有点耳熟,是不是也是名家的弟子?” 牧孟白点头道:“你要是听过青云会,就一定也听过苏兴朝这个名字。” “青云会的活跃成员,我想起来了,是那个特别看不起世家子弟的人?”虞岁说到这的时候没忍住笑了笑。 牧孟白打了个响指:“猜对啦!就是他,苏兴朝只跟平民出身的人玩,很讨厌世家子弟,但偏偏他天赋很不错,在名家甲级弟子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就是我感觉吧,他脑子不太好。” “你讨厌就讨厌呗,装心里就好,偏偏他要向全世界宣告,并且平等地讨厌每一个家世好的人。”牧孟白睁只眼闭只眼,说到这里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头,“苏兴朝认为世家子弟的修行都是靠家族资源堆起来的,跟他这种纯靠天赋的人不能比,当着你哥的面说了好几次你哥是假货,他苏兴朝才是真的天才。” 虞岁不由朝盛暃看去,这种话他肯定忍不了。 “不过这小子也确实有点东西,他俩这次可不是以前那种小打小闹。”牧孟白说到最后也变得认真起来,“苏兴朝跟他比谁先破解这份古碑文,输的人就要离开太乙,还做了名家誓约,谁要是敢毁约直接爆体而亡。” “你答应啦?”虞岁惊讶地看向盛暃。 盛暃沉着脸答:“早就看这蠢货不顺眼了,他想滚出太乙,我就成全他。” 牧孟白叹气道:“你俩要是比别的,我还能对你有点自信,但说文辨字是苏兴朝的强项啊,这事还真不好说。” “我会输给苏兴朝?”盛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转而冷笑着对牧孟白道,“你觉得苏兴朝能赢我?你对苏兴朝倒是挺有信心的啊。” 牧孟白立马抬手做发誓状:“大少爷,我对谁有信心你还不知道吗?咱们联手天下无敌,这次必定将苏兴朝这个大傻子拿下!” 虞岁举起手小脸认真道:“还有我,我也会帮忙,不会让三哥你输给别人的!” 盛暃还没表示,牧孟白已经大受鼓舞,摩拳擦掌道:“有妹妹加入,我们胜利在望!” 虞岁被牧孟白鼓舞看起来干劲满满,已经连连点头问道:“那我该干些什么?” 牧孟白说:“去帮你哥买点新的纸笔来吧!” “好!”虞岁认真记下,又问,“还有呢?” 牧孟白满脸真诚地望着她:“有妹妹你在旁边看着,就等于有了名家圣者的赐福和方技家的幸运星,你只要坐在那,我们就已经赢了一半!” 虞岁:“……” 知道了,当我是吉祥物呢。 她笑眯着眼,乐得陪牧孟白嘻嘻哈哈,等盛暃吃饱喝足后,才拎着牧孟白的后领把人拖走,不让他继续逗虞岁。 * 虞岁依言去给盛暃买了几箱墨纸回来,让黑胡子叫人送到了盛暃宿舍门前,下午去鬼道圣堂听完课,便去了邹纤居住的浮生殿。 邹纤大多时候都住在通信院,少有回自己的居所,浮生殿的建造看起来十分大气、富丽堂皇,里面却十分空旷,有的屋子连最简单的桌椅摆设都没有,各间门屋子活像是遭打劫一样,干净的只剩下灰尘。 正殿外铺着黑砖地面,砖纹是水波纹,从高处往下看,殿外像是浮动着一片黑色的海浪。 邹纤拎着酒壶坐在大殿门口,随意地扫了眼姗姗来迟的少女,后方是大片落日余晖,霞光熠熠,像是摇曳的火海。 “我看你最近状态不是很好。”邹纤静静地盯着虞岁问道,“是伤还没养好,还是惦记你师兄学不进去?” 虞岁抿唇道:“你不是说师尊只给了水舟三天时间门吗?” 这都七八天过去了,也不见人回来。 “雾海那边的海火都还没灭,等雾海的海火灭了,常老和他就会回来了。”邹纤说着说着忍不住笑,“放心,你师兄跑不掉的,他最终能回的地方只有学院里的鬼道圣堂。” 虞岁皱着秀气的眉:“邹院长,你真不能告诉我师兄的身世吗?” 邹纤:“这和你我的约定没有半点好处。” 虞岁兀自思索着。 太乙的圣者们显然都知道梅良玉的身世秘密,却都不敢提起,总不会是算计师兄一家的事全都有份吧。 邹纤这时候又出言提醒道:“一年的时间门很短,而你除了九州星海外,没有让我觉得更特别的地方,对你的信心也会随着时间门减少,能答应你的事情也会变少。” 这意思,是想要从他这里获得情报,就得拿出点修行上的进度来? 虞岁:“好吧,我知道了。” 她要离开时,又想起一件事,回头问道:“梁院长和陈院长是有仇吗?” 梁震倒是挺关心师兄的。 提起这两人,邹纤不由摸了摸下巴,笑得意味深长:“道家四位院长,除去李丘文,剩下仨都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弟。” 虞岁:“三位院长都是同一个师门?” 这么巧,三人都能破镜成圣,还都被地核之力选中。 “他们的师尊是东鸿君,我等见了也要尊称一声东鸿老祖,传闻他老人家活了近三百年,就只收了这三个徒弟。” 邹纤伸出手指说:“张关易是大徒弟,陈道之是二徒弟,梁震是小徒弟。咱们梁院长和陈院长嘛,有着弑师之仇,听说,只是听说啊,陈道之杀东鸿老祖失败后,被逐出师门,而东鸿老祖最终因为伤重病逝。” “梁院长便将这笔账算在了陈院长头上,两人见面就是打打杀杀。” 虞岁听完有些好奇:“那身为大徒弟的张院长又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当然也是要杀陈道之了。”邹纤好笑道,“陈道之去水舟可不是为了研究异火,就是躲着张关易,怕死在他师兄手里。陈道之在水舟办事,还有孙老他们护着不让他死,要是没有孙老,陈道之那条命还真不好说。” “可大家都是圣者,传说圣者在太乙不是不死的吗?”虞岁不解地眨了眨眼,“张院长有那么厉害吗?” “圣者自然有圣者的强项,但圣者之间门并非平等的。”邹纤仰头又喝了口酒,“这张关易也是个奇人,他那年纪,你都能叫他一声老祖宗。” 虞岁满脸都写着“啊”这个字。 “祖宗?” “张关易今年应该有两百岁了,道家术士长寿的长寿,短命的短命。” “那岂不是跟我师尊……” “可没人 知道常老今年几岁。” 虞岁:“您也不知道?” 邹纤摇头,不太在乎道:“也许张院长知道,毕竟他那岁数,肯定听说过和常老有关的事。” 可张关易行踪不定,谁也不知道他是在太乙,还是在外边六国流浪。 * 虞岁从邹纤的浮生殿离开,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山中的石灯接连亮起,照亮离开的路,她离开阴阳院原本是要回舍馆的,走到一半突然妥协,去了外城。 载着灵傀的商船仍旧停靠在海边码头没动,虞岁躲过所有人潜入船中,来到放置灵傀的地下船舱。 进入地下船舱的钥匙只有一把,就在虞岁手里。 她点亮墙壁的烛火,回头一看,映入眼中的便是之前在北鲲城中看见的那批灵傀。 栩栩如生,像是被冻结了生命时间门的活人。 虞岁按照之前的做法,分出自己的一级五行光核潜入灵傀体内,让它们进行自我升级。 经过雾海一战,九州星海在日晷时动中加速时间门,也增强了对气的容纳,虞岁发现如今每日能分化出的五行光核已经达到九千多颗。 九千多颗,这对虞岁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恐怖”的数量。 这些天虞岁一直在思考是否要继续留在太乙的问题。 她已经意识到继续待在太乙,对自己和薛木石来说都是很危险的,你永远不知道意外何时降临,当意外降临时,对她来说也是死亡降临。 异火真的可以被剥离吗? 今晚和邹纤谈完后,虞岁才认为自己应该将剥离异火这个目标往后放一放。 就算没有异火,她的麻烦事也只多不少。 虞岁在目睹水舟将师兄带走的那幕后,忽然觉得,水舟找出灭世者是迟早的事,但她至少要在那之前拥有更多才行。 五行光核进入灵傀体内后,没有了其他光核竞争五行之气,便开始自我升级进化。 虞岁盯着它们从一境到六境,到达六境时也没有停止进化,她对自己的实力也有预估,这次光核升级应该在八境。 如她所料,灵傀体内的五行光核进化到八境后,运行就变得缓慢,停止升级。 八境。 距离十三境还差很远。 虞岁神色平静,将八境光核从灵傀体内调出,毫不犹豫地自碎光核进行替换。 今夜又有四人被胸口光核碎裂的剧痛惊醒。 这熟悉又陌生的痛感。 男人那暴躁的声音率先在其他灭世者脑海中响起:“你又没死?!” “多谢前辈指点破局。”虞岁温声道。 男人压根没听,仍旧骂道:“你是真命大啊!今年那个新人刚来的时候还总是打打杀杀的,自从你整天胸口碎光核后,他都不敢出去杀人了,我真怕他哪天被仇家追杀的时候,因为你胸口碎光核这一招给害死。” 韩子阳躺在床上听得无语。 虞岁:“下次要联络的时候,我也可以提前跟你们说一声。” 公孙乞听懵了:“你打算怎么做?” “再过几天,六国都会更新数山,传音不再受限制,传文的范围会扩大,也不再受都城内不同通信数山的限制。”虞岁说,“六国的数山通信都会受到各国都城通信院的监控,如果你们平日使用听风尺,最好不要用它做见不得光的事。” 吊儿郎当的男人哼道:“正经人谁用听风尺这玩意啊。” 韩子阳冷冷道:“我用。” 公孙乞:“我不用。” 他有通缉在身,还敢用听风尺,早被抓几百回了。 男人冷笑道:“我劝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每月月底,亥时三刻,我会用这种方式联系你们。”虞岁却道,“如果你们不想被联系,或者有意外不能联系,可以向我指定的听风尺铭文发当月日期就行。” 公孙乞沉思不解:“听风尺不是要先两边配对铭文才能互发传文?单方面也能发了?” 韩子阳大受震撼:“听风尺跨国也能发传文了?” 男人更是不信:“还跨国,光是在太乙就没法跟六国外发传文。” 薛木石弱声道:“她说的是真的。” 男人到最后转而开始说服虞岁:“我们还不是每个月必须联系一次的关系,最多三年联系一次就可以了,大家各凭本事各活各的就很好,你说呢小姑娘?” 最后一句话问得咬牙切齿。 然而虞岁没有回答,共感就消失了。 虞岁躲在漆黑的角落,靠着船舱墙壁缓缓恢复。 联系方式她已经放出去了,就看其他人信不信。 大概是不信的。 现阶段除了薛木石,其他三名灭世者,宁愿每月最后一天进行短暂的痛苦联络,也不愿向那只听风尺铭文发送消息,暴露自己。:,,. 296. 第 296 章 万棋:是南宫岁挖的你…… 虞岁一个人在船舱里缓了缓,等身体恢复行动力后便离开。 她回了学院,想到李金霜也快出来了,这次兵家试炼不限制弟子等级,那里边估计打得挺狠,李金霜出来免不得一身伤。 这人又不爱去医馆,多重的伤都宁愿一个人躲起来默默解决。 虞岁转道去了医馆买药。 深夜的医馆仍旧热闹,至从上次蒋书兰出手整顿了医馆内的值夜规矩后,值守医馆的面孔几乎每天都在换,从甲级弟子到丁级弟子都有。 虞岁一进去就看见眼熟的面孔抱着药罐子在检查,穿着白色衣袍的少年听见动静,也抬头看过来,看清来人后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今天值夜?”虞岁站在门口对万棋说。 “啊?”万棋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啊,你买药还是受伤了?” 他俩自从上次在外城分开后就没再见过,今晚再遇属实猝不及防,万棋一下就想到和虞岁在太虚堂冒险的一幕幕。 “买药。”虞岁走上前去,将自己要买的药单递给他。 万棋扫了眼,看出是应付外伤的,但眼前的人瞧着好好的,他也就没有多问,转身去拿药。 虞岁站在案台后安静等着,没一会,后方传来男人不悦的声音:“万棋,让你配个药就这么难?人在那边血流不止,你在这……” 陈界过来时正在斥责万棋,忽然看见站在案台前的虞岁回过头来。 少女一双杏眼水润明亮,烛光照亮她莹□□致的面庞,增添了柔和暖意,让本就无辜回眸的人,显得更加柔软乖巧。 陈界的目光霎时软了下来,连语气也缓和:“那边急着等你拿止血药,你在干什么?” “在给人配药。”万棋头也不回,语气仍旧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陈师兄,他的剑毒有坏血效果,配的方子里有凝血药,还是按照药方来给吗?” 陈界听后心中更加不悦,这是在说他的药方有问题? “药方上怎么写的你就怎么拿,出错也不会是你的问题。”他淡声道。 万棋哦了声,安静配药。 陈界转而看向虞岁,语气温和:“这位师妹是来买药的还是受了伤?” 虞岁也礼貌回道:“买药。” “你是鬼道家的弟子?”陈界问。 虞岁有些惊讶地抬眸:“是,你怎么一眼就猜中啦?” 陈界随手理了理外翻的衣衫,故作玄妙道:“医家的瞳术,能直接看出对方修哪家九流术。” 他只是在医家的课上见过虞岁,所以才知道她是谁。 “原来医家还有这么厉害的瞳术。”虞岁夸道。 陈界看她这副天真单纯的模样,忍不住笑,顺着话题问道:“医家厉害的瞳术有很多,你喜欢哪一种?” 虞岁说:“有那种专门蛊惑人心的瞳术吗?” 陈界脸上的笑意越深:“蛊惑人心的瞳术,你想蛊惑谁的心?” 虞岁迎着对方调笑的目光眨了眨眼,还没回答,万棋那边就敲了敲桌子说:“陈师兄,你的药配好了。” 后边也有人喊陈界,等着他拿药过去,陈界只好朝虞岁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拿着药离开。 陈界走时扫了眼万棋,眼中露出几分冷意。 等人彻底不见后,虞岁这才又看回万棋:“他配的药是不是有问题?” 万棋耸了耸肩,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 虞岁盯着他瞧了会,这个人看起来总是又怂又丧。 “问你话呢。”虞岁微微笑道。 她说话的语调轻柔,分明是同一张笑脸,却没有了面对陈界时的单纯无害,反而有着无声的压迫感。 万棋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心脏抖了抖,下意识地开口答道:“剑毒坏血会造成后续皮肉腐烂,我只是觉得现在止血,过几天他还得因为伤口腐烂来一趟。” 虞岁语气悠悠道:“你觉得陈师兄的配药能力不如你?” 万棋瞪大了眼:“我可没有这么说。” “说不说都是这个意思。”虞岁轻挑下眉。 万棋:“真没有这个意思,最多就是治疗方式不一样。” “但陈师兄很讨厌你。”虞岁往后方的隔间歪了下头,“讨厌你对他的配方指手画脚,或者提出异议。” 万棋又哦了声,挠了挠后脑勺说:“这不挺正常的,别人要这么说我也不乐意啊。” 虞岁:“那你还说?” 万棋又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说我的,他讨厌他的,有什么关系?” 他又不在乎被陈界讨厌。 虞岁不由笑道:“你这样迟早挨揍。” 万棋将配好的药盒递给她:“已经挨过了。” “你的光核境界就是这么降下去的。”虞岁接过药盒又多聊了两句,“陈师兄揍的你?” 万棋装作傻笑道:“忘记了。” 摆明了不想说。 虞岁也没有逼他,只道:“我看你挺抗揍的,你那化解五行之气的九流术,可比一眼看出别人修什么流派的九流术有用的多。” 万棋惊讶道:“你真信了?” 虞岁只是轻挑下眉,笑而不语,提着药盒离开 。 万棋望着虞岁离开的方向发了会呆。 他想,南宫岁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哪有别人说的那么……单纯无害。 上次多亏她,自己还得了不少学院分,还能近距离观看那拓印的古碑文。 不过他也没有兴趣去破解碑文寻找浮屠塔碎片。 好好过完在太乙修行的日子就行了。 * 第二天,虞岁去见邹纤。 邹纤探知她提升至八境五行光核时,满脸都是藏不住的惊讶。 “一个晚上的时间,你就连升两境?”邹纤说着都想笑。 虞岁却一脸坦然:“想要让您相信我,可不得拿出点实力来。” 邹纤这下是真笑出声了:“就这么想知道梅良玉的身世?” 虞岁问道:“您肯说了?” “除了他的身世,别的都可以。”邹纤坐在浮云殿门口,朝虞岁举了举手中酒葫芦。 像是在说“你随意我先干了”。 虞岁说:“那就告诉我在太乙的浮屠塔碎片在哪吧。” “你还想要浮屠塔碎片?”邹纤摸了摸下巴。 “父命难为呀。”虞岁仰着脸笑道。 南宫明想要浮屠塔碎片又不是什么秘密,虞岁这么说邹纤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邹院长,浮屠塔碎片这件事上,你属于哪一派的人?”虞岁直接问道,“是想要守护现在六国互不侵犯的和平,还是想要破除六国不战誓约?” 邹纤反问:“你又是哪一派?” 虞岁答非所问:“我爹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邹纤一听就觉得有意思,你这么听你爹的话,那以后要是知道你和梅良玉之间隔着国仇家恨,也要听你爹的意思办事? “真是个乖女儿,南宫明有你这样的孩子,是他的福气。” 邹纤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虞岁微微笑道:“希望我爹也是这么想的。” “我既然是太乙的圣者,就只管太乙的事。”邹纤回答的模棱两可,“浮屠塔碎片的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得看后续他们开会商量。” 虞岁:“商量?院长们是知道碎片在哪的?” 邹纤说:“商量要不要阻止学生们去找碎片。” 之前的古碑文被九都卫的人扩散出去,现在太乙几乎人手一份记录碎片位置的碑文,学生们破解古碑文寻找浮屠塔碎片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盛暃和苏兴朝的赌约,名家的教习们和圣者都有所耳闻,也有所关注。 但太乙并没有哪条规定说不可以找浮屠塔碎片,圣者们要是出言禁止,反而无理。 虞岁觉得太乙的圣者们是不会阻止的,有的院长自己都想要找到浮屠塔碎片,比如名家的朱老。 只是圣者们碍于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能亲自出手参与这件事,有的事情大家看破就是不能说破,否则那微妙的平衡一倒,事情就变得不受控制。 “比起花心思琢磨别的事,我希望你将时间更多地放在掌握九玄妙法上。”邹纤始终在提醒虞岁,“你的时间不多。” 阴阳家最高深玄妙的秘法,哪有那么好掌握?更别说眼前的少女正式修行九流术的时间,才一年不到,像邹纤和乌怀薇这些阴阳家的天才,几十年的人生,也未曾做到。 寄希望于一个看似天赋很好的小姑娘? 邹纤盯着虞岁瞧,他就是认为,有希望总比没有好,有一点机会,他都会想办法抓住。 就像他和乌怀薇说的,珠心咒最可怕的不是忘记,而是你拼命要想起来的执念,会使人疯魔。 “九玄妙法可掌握世间一切阴阳咒术,自由化用天地阴阳二气,成为阴阳术的主宰。”邹纤说,“但掌握九玄妙法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必须拥有九州星海。” 邹纤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酒水洒出,变作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悬浮在空中。 “五行之气,与阴阳二气相似,阴阳二气具象五行之术,五行之气具象九流之术。你因为息壤,坤艮之力被封,虽然拥有九州星海,但到底会有些影响,而我因为五行有缺,只能使用水象,所以你先学水象。” 邹纤话音刚落,地面星辰闪烁,虞岁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拉入他的九州星海中。 虞岁被压在沉沉的海水中,往上看去是晃动的湛蓝海水,往后看去是深不可测的黑暗,流水包裹着她的身躯,温柔却又致命。 “九州宇宙运转变化莫测,但你需要学会如何控制它变成你想要的样子,在九州星海中,掌握五行极致,到达万象之境,便能掌握九玄妙法。” 邹纤的声音隔着深海的重压传进虞岁耳里。 “水象万界。” 虞岁瞳孔紧缩,余光瞥见一串串小水泡上升又消失,海水在分解她的身体和她的五行之气,要将她也化作海水的一部分。 濒死感骤然降临,身体即将分解融化时,虞岁才被邹纤放出水象万界。 哗啦一声,悬浮在虞岁头上的小水泡炸开,却将她整个人都浇透。虞岁呼吸急促,身体被海水分解融化的窒息痛楚还未全部消失,她有些狼狈地抬手擦了擦脸,朝坐在大殿门口的人看去。 邹纤神色平静地 盯着她:“死亡和痛苦才能令人记忆深刻,追着你拼命往前跑。” 虞岁擦干净脸上的水渍,深吸一口气:“再来。” 邹纤打了个响指,水泡声在虞岁耳边炸开,她再次感受到突然的下坠感,令人恐慌的无边海域,这次她直接掉进更深处,连光亮都没有,耳畔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意识深处响起的水流声,是剑灵在感知危险出世的预兆。 虞岁没让剑灵出来。 可邹纤此刻带给她的压迫感,丝毫不逊于蜃景里的欧如双,就算眼前的人中了珠心咒,受了伤,但他本身的实力,仍旧与其他人拉开了一大截。 虞岁掉进水象万界的瞬间就已是毫无还手之力的状态。 那波涛汹涌的海浪,轻易就掀翻她这艘小船再将其碾碎吞噬。 虞岁第六次被邹纤从水象万界捞出来的时候,感觉身体像是被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厚重的水压每一次都在碾压她的骨头,水气直接攻击她的神魂,令她感到无比疲惫。 “乌院长教学都会说该怎么做,你倒好,直接动手杀,杀不死就一定能学得会?!”虞岁跌坐回椅子上时扫了眼邹纤,有些被惹恼了。 这哪是教学? 这根本就是杀人。 本来今天只是过来向邹纤证明自己提升境界的事,他提到九玄妙法就想着过两招,没想到这人不管她死活,还真攻击神魂。 虞岁替换光核后本就是虚弱状态,再让邹纤这么打下去不死都得脱层皮。 “你也别想着用她教的逆星之术,更别想着用阴阳家的星宿阵,这些都不利于你修炼九玄妙法。”邹纤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道,“你要掌控利用的是九州星海内的阴阳天地二气,去感受气化五行。” 话音刚落,又把人按回水象万界中去。 直到邹纤察觉虞岁的神魂太过脆弱后,才道:“你倒是有些不经练,神魂虚弱的有些快。” 虞岁:“……” 她只能说:“我的伤还没好。” 邹纤:“你身上看不出半点外伤,欧如双给你下毒了?” 虞岁摇摇头。 邹纤见她不说,也没有多问,挠了挠脖子说:“去医馆泡药浴吧,修养神魂快些。” 等虞岁走后好一会,邹纤才想起来:“但是泡一次挺贵。” * 虞岁是晚上去的医馆,她很早就知道医馆可以泡药浴,但之前没必要,现在却有些扛不住,也想快点好起来,天目的修复加药浴,可以让她以最快的速度恢复。 今夜的医馆仍旧有不少人,但药浴处有单独的入口,虞岁没有去医馆正门,直接去的药浴殿,要了一间单独的浴房。 值守药浴殿的是一男一女两名甲级弟子,虞岁从医家师姐手里接过浴房牌子。 医家师姐略带关切道:“你们鬼道家神魂可重要啦,能伤到神魂可不容易,快去好好休养吧,有什么事用里面的听风尺叫人就好。” “谢谢师姐。”虞岁笑着往里走。 这一幕刚好被过来送药的陈界和万棋看见。 陈界将药放下时问道:“那鬼道家的师妹怎么了?” 医家师姐答:“伤了神魂,要去休养。” “这么严重?”陈界关切道,“给她安排最好的浴房吧?” 医家师姐:“那当然啦,这师妹可不差钱。” 陈界知道了虞岁药浴房的位置,笑着离开。 万棋跟在后边沉默不语,陈界边走边说:“你先回去吧,我要去找教习问问那药方可不可行,要是出错了可不好。” 说着也不管万棋答不答应,脚下一转就走了另一条路离开。 万棋站在原地顿了顿,有些无语地抬头望天,烦恼地皱了皱眉。 按照这人的德行,怕不是去找教习,而是去找某个泡药浴的鬼道家师妹。 陈界修炼的瞳术让他做那种龌龊事十分方便。 万棋往前走了两步,最后还是脚下一转,跟了过去。 药浴殿内云雾缭绕,岔道也多,石子路边都是栽种的不同的药花,用竹编做了围栏。道长廊将不同的药浴区分开,修养神魂的在最里面,也最幽静。 木屋与木屋之间隔开一段距离,这段空白的距离中留了一条小道,剩下区域便是花圃,陈界借着花圃掩护,悄悄来到几棵盛放的花树后。 他闭眼凝神运气,再次睁眼时,眼中流转一团金色的气,化作重眼,随后调整视线,从一座座药浴屋看去。 医家瞳术·重目。 重目可以穿透障碍物,隔空探物,此刻陈界站在花树后,双目扫向前方的木屋,视野穿过墙壁,木格窗户,挂衣屏风,看见无人的浴桶,便转向第二间药浴屋。 他脑海里已经在想象马上就能窥见的美妙景色,那少女手如柔夷,肤如凝脂,交领之下的肌肤更是引人遐想,让陈界迫不及待。 陈界看向第间药浴屋,窥见站在挂衣屏风前的少女,正伸手试探水温,她轻轻耸动下鼻子,这些小动作让陈界觉得她无比可爱。 虞岁弯下腰去,轻嗅药浴里的香味,压过了药材的苦涩味道。 这一弯腰逗得陈界忍不住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 虞岁通过外放在身边的五行光核盯着躲在树后的陈界。 隔着老远的距离,门窗也关着,若不是陈界此时双眼的重目状态,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他能隔着老远的距离就能偷窥到药浴屋中的景色。 虞岁装得不露声色,毫无所觉地解着衣带,将外衣随手丢在屏风边,她今儿正巧心情不好。 当虞岁准备挖了陈界的眼珠子时,瞧见雾色中走出来的万棋。 万棋故意踩着很重的脚步声,走在木质的长廊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一边喊:“师姐!你说的是哪间药浴房?我怎么找不到啊!” 这一声喊把陈界吓得一激灵,连忙收回视线往树后又躲了躲,气急败坏地收起重目,在心里将万棋骂得狗血淋头。 万棋还在自言自语,装着自暴自弃的模样道:“算了,我还是去找陈师兄吧,问问教习他们在哪。” 这个蠢货! 他要是去找教习,那岂不是露馅了! 陈界在心里骂得更狠了,龌龊心思全被万棋打乱,闪身便要离开。 屋子里的虞岁弯唇笑了一下,手指搭在浴桶边缘轻轻一点,停留在陈界左眼边的五行光核瞬间炸开。 陈界什么都没来得及看见,只来得及爆发出一声惨叫,血淋淋的眼珠落在花圃中,他下意识地伸手捂眼,却染了一手血。 万棋听到惨叫声也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就见陈界满脸血惨叫着滚倒在长廊外的花圃中。 “谁?!”陈界痛苦又暴怒地喊道,“给我滚出来!” 万棋傻眼了。 我可没出手啊。:,n..,. 297. 第 297 章 白切黑 陈界滚倒在花圃中痛苦嚎叫,万棋躲在廊柱后犹豫不知该不该下去。 这会陈界倒是想起来自己现在身处何地,若是喊叫引来别人,自己也不好解释,于是忍着剧痛从花圃里爬起来御风术跑走。 万棋察觉到人走了,自己也想开溜,刚从廊柱后出来,迎面撞上两个过来换药的医家弟子。 两位医家弟子盯着万棋,半是惊讶半是怀疑。 其中一名医家师姐认识万棋,皱眉神色严厉道:“万棋,你在这干什么?这是女子药浴房,男子禁入。” 万棋心道糟糕,只能装着无辜说:“我是来找陈师兄的,那边有一名伤者情况很着急,这里面雾大我也不熟悉,就迷路到这里了。” 眼前的两人都不相信,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万棋只好抬手指向花圃说:“我刚才听见陈师兄在那边惨叫一声,师姐,要不你俩过去看看吧?我也不好靠近药浴屋。” “陈界?” “是啊。” “他真在里面?”医家师姐杜晓星抱着怀疑的心思往里面走,靠近花圃的时候嗅到血腥味,凝神低头看去,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师姐,怎么了?”万棋装作不知。 “这这这……” “这怎么有人的眼珠子!”另一名医家师妹惊呼声。 “陈界人呢?!” 万棋也跟着喊:“没有看见陈师兄吗?” 被吓到的杜晓星恼道:“万棋!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要骗我!” 万棋指着自己的眼睛说:“师姐,我真不知道,我就只来得及听见陈师兄惨叫声,刚要过去看看怎么回事,他人就不见了,再说我眼睛也好好的在我眼眶里,我更没那本事去把陈师兄的眼珠子挖出来吧!” 杜晓星左右看了看,发现地上的血迹,找到陈界离开的方向:“先去找到陈界,到时候就知道怎么回事,要是你敢骗我……” 万棋抬手在身前比了个叉的姿势,表示自己绝对没有。 杜晓星冷哼声,带着他去找人。 万棋走时回头若有所思地扫了眼后方的药浴屋,他不知道虞岁在哪一间屋子里,热气蒸腾的雾气再起,连木屋的景象都模糊。 他在心中叹气,这下可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虞岁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继续泡药浴修复神魂。她不想为了陈界浪费时间。 就算万棋不说,她泡完药浴也得出去把陈界这人彻底收拾了。 * 万棋和杜晓星顺着血迹去找陈界,陈界想要靠伤了只眼睛的状态离开药浴殿是不行的,所以他当下最可能藏起来的地方,就是隔壁男子药浴区。 杜晓星顺着血迹来到围墙之下,一墙之隔,里面就是女子止步的男子药浴区,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扭头对万棋说:“你进去,去把陈界找出来。” “啊?”万棋伸手指着自己,“我啊?医馆那边还有伤者,情况很急,真的很急。” “这事你别想着就这么混过去!”杜晓星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女子药浴区,你别说迷路了,谁会信这种说辞?” 万棋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出来了,这师姐是在怀疑自己。 “是不是你打伤的陈界?”杜晓星直接问道。 陈界在外的名声可比万棋要好得多,杜晓星这么想万棋也不奇怪,丧着一张脸说:“我有这能耐吗?” 杜晓星皱眉,让跟过来的师妹去联系前堂那边的师兄姐们过来处理这事。 “反正你不能走,等得到我们找到陈界后,把这事说清楚。”杜晓星把万棋扣下,不让他离开。 万棋挠了挠头,脸上写满了“随便你们”几个字。 虞岁通过五行光核看见这幕,觉得万棋到最后可能说不过陈界,毕竟跟陈界比起来,万棋好像有什么黑历史,让人难以信任。 她拿起听风尺,给万棋发去传音。 两人在外城的时候加过听风尺好友。 万棋听杜晓星的,站在两区分隔的长廊中间没走,杜晓星就在旁边盯着他。 他低头看了眼听风尺传音,瞧见南宫岁三个字时,心里咯噔了声。 杜晓星见万棋许久没有接起传音,皱眉道:“你接啊。” 万棋:“你不会偷听吧?” 杜晓星被他给气笑了:“除非你们在聊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万棋伸手指了个地:“我要去那边接,那师姐你可千万别跟过来偷听。” 杜晓星气道:“我才不会!” 万棋走远后才接起传音。 虞岁笑盈盈的声音传入万棋耳里:“你要是不说实话,他们可要认为来药浴殿偷看的人是你不是陈界了。” 万棋听得头大:“不会是你吧?” 他在问陈界的眼睛。 “是我。”虞岁大方承认,“你可以直接告诉他们。” 万棋:“会有人信吗?” 虞岁笑道:“你觉得他们是会相信来偷看的人是陈界,还是相信挖了陈界眼珠子的人是我?” 万棋心想,不管他说还是不说,南宫岁都不会有事,人家后面有常艮圣者,还有她的哥哥和师兄顶着,自 己可什么都没有。 “我又没看见。”万棋压低声音道,“我只说我看见的。” 他就是不想得罪虞岁,也不想招惹陈界。 虞岁却道:“那你为什么要跟过来?” 万棋无奈道:“可能我还有点良心。” 虞岁说:“我劝你最好咬死陈界,陈界这次不死,你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万棋脸色有些为难道:“那你能保证他这次一定会死吗?” 虞岁说:“我保证。” * 在药浴殿值守的人都因为花圃里掉了只眼珠子的事跟了过来,几位医家师兄进了药浴区找陈界。 泡完药浴出来的夏飞尘看见行色匆匆的医家一行人,便问道:“发生什么了?” 与他关系不错的医家弟子申靖简短解释道:“有人偷溜进隔壁。” 夏飞尘顿时皱起眉头:“谁做这种肮脏事?” 申靖又道:“万棋先发现的,他说是陈界,还说陈界掉了颗眼珠子,他们找着找着发现陈界躲到这里面来了。” 夏飞尘可见不得这种人,于是也帮忙找陈界。 今晚值守男子药浴殿的正是陈界的好兄弟左丘善,左丘善面不改色地指挥人去别的地方找陈界,等人都走完后,才沉着脸色走到陈界躲藏的屋子。 左丘善进去就看见对自己眼睛进行治疗的陈界,他问陈界:“谁干的?” “不知道。”陈界咬牙切齿道,“我怀疑是万棋,这小子出现在那里一定是故意的,他肯定是跟着我过去的!” “万棋做这种事干什么?”左丘善不解,“他敢挖你一只眼这不是找死吗?” 陈界恨声道:“他肯定是想在南宫岁面前献殷勤!” 左丘善:“……” “我先带你离开药浴殿,你出现在这里可就真的不好说了。”左丘善说完,陈界也跟着起身,两人准备离开。 谁知刚出门,就被找过来的夏飞尘看见,他一眼看见跟在左丘善身后缺了只眼睛,满脸血色的陈界。 左丘善反应也快,立马抓着陈界说:“我找到人了,但我们得先听听他的解释,事情似乎不是万棋说的那样。” 夏飞尘眯着眼,淡声道:“那就去大堂那边当着众人的面解释。” 陈界心中大骂晦气,但也不能当着夏飞尘的面跑,这人在法家可是出了名的严厉。 药浴殿大堂这边已经来了不少人,就连医馆那边值守的甲级弟子袁锡听说这边出事后,也跟了过来,这会正低头和值守的医家教习解释着。 “陈界找到了!”有人喊了一声,原本盯着万棋瞧的人们,齐齐朝门口看去。 陈界有些狼狈地抬头,猛地发现虞岁也站在人群中,少女额前的发丝还有些湿润,似乎才刚到不久。 虞岁看见进来的夏飞尘,目光露出点点惊讶,随即朝他礼貌地笑了一下。 夏飞尘神色一顿,礼貌颔首。 “陈界,掉在花圃里的眼珠还真是你的?”杜晓星不敢相信,“你当时真的在那?” 陈界立马朝教习跪下道:“教习!我真的冤枉!” 袁锡别过脸,低声跟孙教习说:“教习,要不去后边单独审吧,这里人太多,到时候怕是……”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袁锡可知道陈界是个什么样的烂人,等会闹起来肯定不好看,也会让别家看了医家的笑话。 孙教习也是这么想的,何况陈界还是个甲级弟子,修为境界也不低,平日为人处世都好好的,也不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教习也不想把这事闹大。 虞岁这时候忽然怯声道:“我当时离得近,确实听见了万棋和陈师兄的声音。” 她朝袁锡那边扫了眼,袁锡被她轻柔的目光扫过,心头却惊了一瞬。 得,郡主发话了,那这陈界可保不住了。 袁锡还记得上次南宫岁在玄魁被灭时保下自己的事,虽然听年秋雁说的时候他不太相信,但现在可不得不信。 “你说你冤枉,你有什么好冤枉的?”袁锡立马转了话锋,针对陈界道,“大伙都在,你当着大伙的面直接说,免得大家以后对你有什么不好的误会。” 刚要开口说话的孙教习:“……” 不是,你小子有病吧! 刚才说去单独审问的是谁啊?! 孙教习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陈界心里连连骂袁锡这个傻逼,还要当着众人的面说,就不能让教习单独去后边审问吗? 虞岁也上前关切道:“是呀,陈师兄,当时发生了什么,你仔细说说。我在屋中就听见你大喊一声是谁,叫人滚出来,可我有些害怕,而且还在泡药浴,没办法立马赶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夏飞尘冷眼朝陈界扫过去:“那边是女子药浴区,男子禁止入内,你又为什么在那?” 陈界咬牙说道:“我是发现万棋不见了,去找万棋,却发现他与人偷摸进了药浴殿这边!” 万棋听得满脸迟疑,伸手指了指自己。 ——又是我? 陈界说的情绪激奋,在他脸上看不出没有半点撒谎的心虚:“我跟着万棋来到那边,发现他们似 乎要进木屋中去,我才出声制止,但没想到其中一人出手太快,瞬间就伤了我的眼睛,我也没有看清对方的模样,但我又不能让这人逃走,这才一路追了过去!” 左丘善也很上道,立马给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后道:“我们确实看见有人从隔断墙那边过来,也追了过去,但是没有找到人,还以为是我们看错了。” “果然,我就说陈师兄不是那种人。” “陈师兄好可怜,偷窥的人没找到,还伤了眼睛。” 人群响起低声讨论,都对陈界有着信心,认为这是一场误会。 孙教习心里也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自家弟子去做了那见不得光的事,不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真是丢脸。 于是孙教习转而去问万棋:“你怎么说?” “我是跟着陈师兄进去的。”万棋仍旧是一副死到临头无所谓的样子,不管旁人看过来的厌恶目光,只顾着说自己的,“陈师兄当时开了瞳术三重目,在一间间地查看木屋。” “你胡说八道!”陈界怒道,“我开三重目是为了找你躲起来的同伙!” “万棋。”孙教习沉声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还要撒谎不成?” 万棋说:“我没有,我确实看见了。” 左丘善冷声道:“我看你只是想为自己开罪,所以才污蔑陈界,你是什么人,陈界又是什么人,真当他和你一样会去做那些龌龊事不成?” 袁锡打着哈哈道:“哎呀,不管如何,陈界确实擅自闯进了不该进去的女子药浴区,光这一点就不应该了啊。” 左丘善又道:“陈界今晚若是不进去阻止,难道要放任万棋和他的同伙进去为非作歹不成?” “何况陈界为此还伤了一只眼睛!” 眼见左丘善和袁锡争执起来,而舆论对自己有利,陈界不由在心中松了口气。 相信自己的人比相信万棋的人多,这就够了,万棋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到时候再请教习通融一下,这事就这么结束了。 陈界刚放下心去,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他一恍神,这声轻笑仿若幻听,可下一瞬,陈界又听见少女轻柔的声音响在耳畔:“陈师兄,你猜我为什么给你留了只眼睛?” 这声音是……南宫岁? 陈界心头震惊,猛地抬头,在人群中寻找虞岁的身影。 “两只眼睛都瞎了,别人就不知道你会三重目这事了。”虞岁慢悠悠地说,“到时候别人也不会相信你在那么远的距离还能做到偷窥这事,所以总要留点证据才好。” 等等,什么情况,只有我一个人听见了吗? 南宫岁在说话,你们都没有发现吗? 左丘善,难道你没有听见吗? 陈界僵硬着脖子朝离自己最近的左丘善看去,左丘善毫无所觉,还在和袁锡唇枪舌剑。 无人察觉陈界的听风尺正处于传音状态,也无人能窥见他耳里的扶桑珠。 “趁事情闹大之前,不如你自己说出来,再离开太乙。” “否则我会坚持带你去法家进行裁决,到时候我代表鬼道家圣者的身份投票,你想想之前在法家被裁决死刑的洛伏,猜猜我当时是选他活,还是让他死?” 洛伏当时在法家被赐死刑,确实让人感到震惊。 陈界意识到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虞岁的声音,浑身冷汗直冒,压不住的惧意自心底爆发。 他还在试图寻找虞岁的声音,眼球疯狂乱转。 “陈师兄,你是要去法家进行裁决然后死在刑场,还是趁我心软时立刻离开太乙?” 陈界能感受到汗水划过脖颈的痒意。 南宫岁竟然什么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做的,怎么可能,她是怎么发现的?!又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伤我一只眼?! “陈界!” “陈界!” 左丘善的声音让陈界回过神来,他像是溺水的人,呼吸变得无比急促。 “万棋平日里就总是对你不满,总是质疑你的药方是不是?”左丘善给陈界使眼色。 陈界却感觉大脑眩晕,他还在寻找声音的主人,根本听不见左丘善在说什么。 直到他终于发现站在人群后方的虞岁,少女和身边的人低语着,似乎才发现他,对上视线的瞬间,她微微一笑,单纯无害。 这瞬间,陈界只觉得大脑轰的一声炸开,少女无害的微笑落入他眼里,却仿佛死神被具象后的凝视,宛如毒蛇缠绕身躯紧紧压迫他的骨头和血肉。 陈界的耳边却响起少女的轻声叹息:“既然你不愿,我只好再挖了你另一只眼睛。” 不,不! 陈界眨了下眼,感到右眼传来刺痛感,剧痛之下他爆喝一声滚倒在地。 在场的人们都吓了一跳,随即他们听到陈界崩溃的声音:“是我!是我诬蔑万棋,是我做的!我当时追过去,是用了三重目在偷窥木屋里的人!” 陈界痛的在地上打滚哀嚎:“根本没有什么同伙,是我做的,是我做的!是我用了三重目!” 虞岁那一圈女孩子听后不由惊呼出声,捂着嘴巴不敢相信地望着陈界:“竟然真的是你?你用三重目偷窥,那你当 时岂不是看见了!” “陈界!”左丘善脸色巨变,要上前抓他起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夏飞尘伸手把人拦退,顺便一脚踩住地上翻滚的陈界:“既然他人都已经承认了,孙教习,这事可就要交给法家处置了。” 陈界还在地上嘶吼道:“我愿即刻退出太乙!” 夏飞尘冷眼扫过去,想得倒挺美。 孙教习无言,袁锡又凑过来说:“教习,事已至此,即刻处置他最好,可千万别拖,不然大伙肯定要怨你的。” 你他妈少在这想一出做一出了! 孙教习狠狠地瞪了眼袁锡,上前对夏飞尘道:“我和你一起把人送去法家,再请院长过来处置。” 夏飞尘和孙教习都知道,去了法家就只是走个过场,陈界自己都承认了,又影响恶劣,也就等蒋书兰来了后听个来龙去脉,就能将陈界赶出太乙。 聚在药浴殿的人随着陈界被带走后也都散了。 杜晓星望着站在原地没动的万棋,还是走了过去,不太好意思地说:“对、对不起啊,误会你了。” “没事啊。”万棋说。 他正低头给虞岁发传文:“这不没死吗?” 虞岁看得一笑,他倒是挺较真。 “急什么,他不可能活着离开太乙。” 被赶出学院,不再是太乙弟子的陈界踏入外城的瞬间,就是他的死期。 虞岁收起听风尺,朝抓着陈界走在前边的夏飞尘喊道:“夏师兄!” 夏飞尘压着陈界回头看过来,陈界听见这声音,心又抖了抖,怕得要死,头也不敢抬。 虞岁说:“每个人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还请对陈师兄手下留情呀。” 陈界听见这话,才颤抖着目光抬起头来朝虞岁看去。 布满血水的眼中映照出少女天真又充满善意的笑,陈界有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真能相信她说的,会放自己一条生路,只要他被赶出太乙,就能活。 这一瞬间,陈界甚至对虞岁心生感激。:,n..,. 298. 第 298 章 你真不管你哥的死活啊…… 虞岁追上去只是为了收回在陈界耳里的扶桑珠。 她一开口,夏飞尘的注意力就落在她身上,没有去看陈界。陈界刚才在地上一滚,鬓发散乱,遮住了耳朵。 扶桑珠是透明的小小一滴露珠状,平日落在衣上都难引人注意。 虞岁在混乱中使用八卦生术,巽卦生术·同流风。两个小小的风流旋涡中,悄无声息地进行移形换位,扶桑珠在无人察觉中落入她衣袖中。 夏飞尘完全被虞岁说的话吸引,他对虞岁为陈界求情的印象不太好,到达法家刑场后脑子里还是会想起那句话。 改过自新。 陈界这种人会有这种觉悟,就不会做出那种事来。 手下留情,更不可能。 蒋书兰来了法家刑场听完孙教习的解释后,又见陈界主动承认,根本不需要多问什么,只能看着陈界叹气。 陈界面对蒋书兰时心虚不已。 “既然如此,你的眼睛又是怎么伤的?”蒋书兰问道。 陈界低着脑袋说:“是我自己修行不正,使用三重目时遭到反噬。” 这时候说是南宫岁挖了他的眼睛? 他疯了才这么做。 不说只是被赶出太乙,说了就必死无疑。 陈界很清楚,就算他说出来,也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太荒缪了,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更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指认南宫岁,最后还得落一个死不认错的下场。 大家都知道医家圣者蒋书兰心慈手软,自己要是当着她老人家的面还要揭发南宫岁,那只会让自己陷入更不利的情况,连蒋院长对他的同情都博不到。 蒋书兰伸出手停留在他的眼眶,陈界被迫抬起头来,毫无反抗之力,任由蒋书兰探知伤口。 虞岁没有使用任何九流术,而是直接让五行光核炸开,无主之气攻击了陈界的眼球,残留下来的,也只是不属于任何人的无主之气,也没有任何九流术的迹象。 就算是蒋书兰,也找不到任何证明。 蒋书兰打量了会陈界的伤口,无法从中找到有用的东西,只能当作是他自己说的那样,是被反噬了。 法家主事的院长于圣已经回归,此刻他坐在椅子上,朝蒋书兰看去:“可还有要问的?” 蒋书兰摇摇头,面对陈界求情的目光,叹道:“逐出太乙吧。” 于圣则对后方法家的人说:“废除他在太乙习得的所有九流术。” 陈界听得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却不敢多说一句话,能保一条命已经很好了。 他可不想死。 * 做龌龊事的人,心里也知道这事不应该,却偏爱那瞬间的刺激感,由此来满足于自己,却没有要为那瞬间的刺激快感付出生命的觉悟。 陈界就是这种人。 他的事情处理的很快,在法家受刑被洗刷九流术,强压光核境界,让他回到初来太乙的五境。 蒋书兰说的逐出太乙,便是连外城都不能待下去。 陈界直接被法家教习强制送上云车飞龙,当天晚上便载着他将人送离太乙。 来到云车飞龙上,陈界心里也松了口气,虽然心中有怨,但更多的是惧意。 他现在只求云车飞龙速度越快越好,最好是眼睛一睁一闭就已经离开太乙了。 陈界感到安全之后,终于放松下来,在疼痛之中睡过去,醒来时已经离开太乙。 驾驶这辆云车飞龙的车夫仍旧是莫云,太乙的学生基本都是由他接送的。 莫云接他们来到太乙,也将他们送出去。 “走吧。”莫云微笑着对屋里的陈界说,“已经到了,以后可要改过自新才好。” 陈界迷迷糊糊醒来,刚要低声道谢,就感觉右眼传来刺痛,一时间承受不住要跪下去,被莫云伸手一扶。 “多谢。”陈界出了一身热汗,跌跌撞撞地走下去。 莫云将人送出太乙后,便调转回头。 陈界站在河岸边,抬手抹了把额上热汗,拿出听风尺,右眼痛得不行,拿着听风尺的手都在颤抖。 他本想给在太乙的其他人发个传文,但想起已经离开太乙的自己,无法与还在太乙的人联络,最终只能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声。 虞岁借着放在陈界身上的五行光核,测试出光核目前能监控的最远距离后,便点碎了五行光核。 五行光核在陈界胸前炸开,气流穿心而过,让陈界迈出第一步后就倒在地上。 他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而死。 * 万棋等了一晚上,有些心神不宁。 他看不见陈界的尸体,总有些不确定,得知法家教习亲自扭送陈界上了云车飞龙后,万棋心道完了,准备离开医馆去找虞岁。 万棋刚起身,就看见站在门口的虞岁。 虞岁歪头示意:“斋堂请客,去吗?” 万棋问:“你请?” 虞岁说:“我请。” 万棋这才随她去了斋堂。 快要天亮的斋堂还没什么人。 两人坐在斋堂三楼角落的一桌,安静的同时,视野也开阔。 虞岁请客十分大方,点的都是又贵又好吃的,万棋看着 看着,差点忘记自己要跟虞岁说些什么。 直到虞岁一句:“吃吧。” 万棋才回过神来,问:“陈界被教习送上了云车飞龙,离开了太乙。” 虞岁抬眼看他:“你要是有空,可以现在也坐云车飞龙追上去,然后去看看他的尸体。” 万棋狐疑地望着她:“真的?” 虞岁单手支着下巴看他:“有时候过分谨慎可不可以理解为是太没有自信了?” “还是说你对我没自信?” 万棋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说:“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让自己手上染血。” 虞岁说:“他冒犯了我。” 万棋哑然,这是事实。 他挠了挠头,又委婉道:“这不像是你平日的风格啊。” 虞岁又道:“南宫家就是这么办事的。” 万棋听得一怔,一瞬间接受了南宫岁的所有不寻常,也印证了心里的猜想。 这些世家子弟就不可能有傻的。 虞岁望着他又道:“难道你更喜欢陈界被教习放过,日后再找你麻烦的结局?” “我一开始有些犹豫,不想掺和,你知道为什么吗?”万棋叹道,“因为陈界和青云会的人关系很好,我要是坏了他的事,到时候找我麻烦的可就不止是陈界一个人,我不想惹青云会。” 虞岁笑眯着眼,假装不知情道:“你说什么呢,青云会可是专门帮扶平民子弟的,蒲会长更是公正良善,怎么会故意刁难人。” 万棋听她这么说,心里叹气,自暴自弃地撒开了开始吃饭:“反正陈界死了就行。” “你跟青云会有过节?” “没。”万棋摇头。 “那你怕青云会做什么?”虞岁转手指自己,“不应该是像我这样的世家子弟才该害怕青云会来找麻烦吗?” “名家的盛暃是你哥哥吧?”万棋埋头吃饭,边吃边说,“最近他不是跟名家的苏兴朝打赌破解古碑文的事吗?陈界又是苏兴朝的好兄弟,苏兴朝又是蒲会长的好兄弟。” 万棋抬头看虞岁:“你懂了吧?” 虞岁支着脑袋,语调随意道:“不懂哦。” 万棋:“……” 万棋直接点明道:“咱们把陈界弄死了,苏兴朝不会放过我们,蒲会长也不会放过我们。” 虞岁很认真地问:“那苏兴朝和蒲会长能拿我们怎么样?” 万棋苦着脸,深深叹息道:“我的好郡主,你还看不出来吗?苏兴朝本就在找你哥的麻烦,他肯定会拿你这事来扰乱盛暃的思路,蒲会长也会帮忙,借攻击你来激怒盛暃,反正大伙都知道,盛暃经不起激。” “到时候你哥输了赌约,可就要退出太乙了。” 虞岁却道:“我三哥要是真的输了,那就是他技不如人。” 万棋惊讶道:“你真不管你哥的死活啊?” “那你说他们能攻击我什么?”虞岁伸手去提茶壶倒水,“蒲师兄也不是那种人呀,上次不还跟我们一起在外城行动,对我们也挺照顾的。” 万棋见她好像真的很相信蒲恒,不免摇摇头,多嘴说了几句:“蒲会长肯定不会亲自出手的,他擅长的就是不动声色瓦解你赖以生存的圈子。” “你对蒲师兄这么了解?”虞岁惊讶地看着他。 万棋低下眼去:“听别人说的。” 虞岁回想了下,上次在外城,蒲恒和万棋之间几乎没什么互动,两个人连眼神对视似乎都没有过。 完全看不出来他俩是彼此认识的关系。 “你怎么把蒲师兄说的像个坏人似的。”虞岁佯装不认同地轻斥万棋。 万棋轻扯嘴角,无奈道:“好吧,我才是坏人,我不该背后说人坏话。” 虞岁给他倒了杯茶水,又不赞同道:“你如果是坏人,也不会跟过去打乱陈界的计划。” 万棋:“我还是有一点良心的吧。” “这一桌请的就是你的良心。”虞岁礼貌道,“安心吃吧。” 万棋听后,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那不可多得的良心受到如此待遇。 虞岁仍旧保持看万棋吃东西的状态:“你说了那么多,倒是没说蒲师兄会怎么报复你?” 万棋:“你不用担心我。” 虞岁摇头:“我不是担心你,我只是好奇他们会针对你做什么。” 万棋:“……” “估计会找人打我一顿吧。”他口齿不清道。 “打你一顿?你看起来就不怕挨打。”虞岁像是想到什么,抬袖遮面道,“该不会又要废你光核境界吧?” “不会吧!”万棋摇头,“我就一个不起眼的普通弟子,顶多找人打我一顿就行了,他们主要针对的肯定还是你和盛暃。” 虞岁低头喝茶,对此不置可否。 * 很快虞岁就知道万棋说得没错。 天亮后,昨晚医家发生的事被扩散,大多数弟子都知道了陈界被逐出太乙的事。 苏兴朝因为来不及去见好友最后一面,怒气冲冲朝盛暃的宿舍找去。 过道上看热闹的人们不约而同地给苏兴朝让路,看着他来到盛暃门口,深吸一口气后,怒声喊 道:“盛暃!滚出来!” 声浪散开,一些还在屋中睡觉的弟子都被震得翻身爬起。 趴桌上睡着的牧孟白被声浪震得滚倒在地,盛暃因为古碑文的事本来就烦,苏兴朝还上门来挑衅,不悦地压了压眉头,直接将手中墨笔朝门口甩出去。 气浪震开屋门,砸得砰砰巨响,墨笔锋利似剑,直逼苏兴朝眉心杀去。 苏兴朝招手掐诀,一圈圈白色气浪在他身前展开,最终变作小圈紧紧扣住停在门前指着他脑门的墨笔。 两人都在比拼五行之气,过道里的空气变得像是一根紧绷的线,缠绕在每一个看热闹的人的脖子上,让他们害怕地往屋子里缩了缩脑袋。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两道更强的气浪碰撞炸开,把不少没准备的人都给扫倒在地。 屋中传来哀嚎:“不是你们干嘛啊!百家夜行还有两天,你们现在就开打了吗?!” 摔倒在桌子下的牧孟白在这两人斗法的时候,摸到自己一直在闪光的听风尺,揉着眼睛看了会,噌地坐起身来:“哎哟!” “你俩斗法的停一停!”外边有人高声喊道,“私人恩怨自行解决,再这么摇晃整层楼我们可就都不客气了啊!” 盛暃和苏兴朝这才收手,墨笔兜了一圈又回到盛暃手里。 “你过来找死?”盛暃仍旧坐在桌边没动作,阴沉着脸色看门口的苏兴朝。 苏兴朝伸手指盛暃:“你真是卑鄙无耻!不想输给我,便让你妹妹南宫岁诬陷陈界,害得他被赶出太乙,盛暃,你若是怕了这场赌约就直说!” 盛暃听见他说虞岁诬陷陈界,一头雾水,但眼中的不悦之色却越发明显。 “要点脸吧苏兴朝,陈界自己都承认了,法家和医家两位院长也审过,陈界他就是咎由自取,你怎么好意思说出是咱们妹妹诬陷陈界这种胡话?”牧孟白直接看穿苏兴朝的目的,“你想激怒咱们大少爷也不用这么贬低自己的智商吧!” 苏兴朝反正在外边就是有勇无谋的形象,不带脑子说话很正常。 蒲恒认为这种胡话交给他来说却十分合理。 他们本就是要找借口激盛暃而已。 苏兴朝根本不理会牧孟白,只盯着盛暃,他也确实因为陈界的事生气,这会也处于愤怒状态,看起来凶神恶煞:“好,你们兄妹二人来阴的是吧,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盛暃,我劝你看好你妹妹,否则她也会轮到和陈界一样的下场!” 放完狠话,苏兴朝重重地冷哼声,甩袖要走,盛暃这次真的是给气笑了,当着谁的面威胁谁呢? “在我这欺辱我妹妹,你苏兴朝算什么东西?” 牧孟白一听就知道不好,扑过去要拦他,盛暃不顾之前同层弟子的劝告,再次出手。:,n..,. 299. 第 299 章 梅良玉非要我过来跟你…… 盛暃出手的结果就是让这一层楼的人陷入混战,最后来了几位教习控场,将主要带头和造成大面积破坏的人拎出来记过扣分。 打完以后盛暃才知道昨晚医家发生了什么事。 虞岁有什么错?她只不过是去医家泡药浴疗伤而已。更别提陈界自己都认了,他就是偷摸过去,想要靠瞳术三重目偷看。 一想到虞岁险些被这种垃圾伤害到,盛暃就怒不可遏。 这要是在青阳,陈界根本没命活着离开,发现时就会被关进刑水司处死。 苏兴朝还敢说什么是他妹妹故意诬陷,盛暃越想越气,根本忍不住,当着教习的面将苏兴朝打了一顿。 盛暃先发制人,数颗黑白棋子炸开在苏兴朝脸边,把人炸的头破血流。 苏兴朝也是一惊,没想到盛暃会在被教习宣布扣分还敢动手! “盛暃!你竟然偷袭!”苏兴朝被炸的又痛又怒,也要出手,却被眼疾手快的名家教习压制住:“行了,住手!都这样了还要打,要不要我直接送你们去外城生死决斗啊?!” 法家教习也被这场面气得吹胡子瞪眼:“好好好,扣分还不够是吧?学院内不准私斗的规矩你们是一点都不听是吧!” “那不是盛暃他……”苏兴朝怒声吼着,被两位教习将人拉远分开。 盛暃这会杀人的心都有了,任凭教习拉扯都没用,最后跟教习动手,目标就是要将苏兴朝给撕碎。 见盛暃真动了杀心,两位教习迫不得已也出手制止。 苏兴朝站在教习后边指着盛暃说:“好啊,你恼羞成怒,还想动杀手?” 盛暃:“你这条贱命有留着的价值吗?” 教习没法,只好按规矩办事将盛暃给带去法家关了起来。 苏兴朝虽然受了伤,但至少没被关禁闭,盛暃这一闹,最少也要被关三天。 牧孟白看见这幕,一手拍在额头上,嘴里念叨着坏了坏了。 * 盛暃被关法家禁闭的时候,虞岁正在兵家的残剑域接李金霜。 残剑域试炼场门外等了不少人,门口旁的公告牌上实时刷新着这次试炼的排名榜单。 李金霜排在第十六位。 这份排名榜很有意思,就连里面试炼弟子的修为境界也排上了,可以看见弟子们是升级了还是在里面受伤境界受损。 虞岁看见有人从八境掉到了六境,周围的人都在讨论这个修为掉境的弟子,说是在里面肯定遭到了围攻。 李金霜则是升到了七境,这一趟也算有所得。 虞岁再往上看,排名第二的钟离山升至十境,排名第四的孔依依也升至十境。 目前排名第一的是兵家甲级弟子北杉,同样是十境,但分数却比其他人要高出一截。 北杉这个人虞岁有点印象,在兵家算有点名气的弟子,但是要说压过了钟离山孔依依这一圈在兵家各种榜上常驻的前三弟子,又是第一次听说。 虞岁拿出听风尺翻了翻,果然,北杉也是青云会的一员。 她眼角余光扫了眼走过来的年秋雁和刑春。 年秋雁走到她身旁停下,说:“来的时候听名家那边说盛暃和苏兴朝打起来,被关禁闭了。” 虞岁抬头表示惊讶:“我三哥怎么会……这禁闭要关多久?” “暂时还不知道。”年秋雁说,“也许苏兴朝想要他被关到赌约结束。” 刑春叹道:“盛暃是真沉不住气啊。” 年秋雁却道:“虽然是被关在法家,但时间还是由名家这边说了算。” 名家有四位院长,其中有三人都在水舟。在太乙学院主要管事的就是朱老一人。 刑春忽然想到什么,看向虞岁说:“我有个不好的预感。” 虞岁:“刑师兄,你想到了就说吧。” 刑春说:“他们会不会等着你去找顾乾,让顾乾帮忙把盛暃捞出来,然后盛暃就会被气死。” 虞岁听得一怔。 还真有可能。 谁去救盛暃都可以,但唯独顾乾不可以,可偏偏顾乾是朱院长的徒弟,他想要帮忙捞盛暃出来,肯定是可以的。 人们都知道盛暃和顾乾不和,也知道虞岁和这二人的关系。 他们就在赌虞岁不会不管自己的哥哥,到时候就会去顾乾,顾乾也不会不管自己的小青梅,肯定会出手帮忙。 盛暃要是知道虞岁去求顾乾来帮自己,那就真的要被气死了。 光是这一点都足够扰乱盛暃破解碑文的心思,输掉赌约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环扣一环的,还真有点东西。 “苏兴朝肯定没有这个脑子想到这些。”年秋雁提醒虞岁。 说完又扫了眼身边的刑春,他对蒲恒的思路也挺了解。 “难道苏兴朝背后还有人指点吗?”虞岁佯装不知,“我要是去找顾哥哥救三哥,三哥肯定是不愿的。” 年秋雁也挑明道:“苏兴朝是青云会的人,他这事肯定有蒲恒在后边指点。” “最好不要去找顾乾,否则我猜盛暃到时候得疯,他不是和苏兴朝还有赌约吗?要是输了可是要退出太乙的。”刑春也点着头道,说完又按了按手里的听风 尺,疑惑道,“不过梅梅这小子又跑哪去了?该他出手的时候人影都看不见,他不会又掉进哪片海里去了吧!” “师兄……”虞岁抿唇道,“师兄被师尊带走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什么时候回来。” 刑春听后瞪圆了眼:“常老竟然这么偏心?怎么私教只带梅梅不带你!” 年秋雁:“……” 你非要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戳心口。 反正我不敢说。刑春说出来他听着也挺爽。 “我也不知道。”虞岁主打一个无辜。 刑春心想,还好有咱乌院长,学不了鬼道家的九流术,还学不了阴阳家吗? 年秋雁不敢当着刑春的面说虞岁的真面目,刑春也不敢当着年秋雁的面暴露虞岁是阴阳家天才这件事。 两人互相点到为止,打算重新绕回盛暃这个话题时,残剑域山门开启,兵家教习起身宣布这次试炼结束,参与试炼的兵家弟子出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年秋雁一眼就看见人群中受伤的孔依依,快步上前去。 刑春知道钟离山又跟苏桐闹翻了,苏桐没来,他便过来看看,顺便嘲笑钟离山一番,结果看见钟离山扶着浑身是血的孔依依,也皱了下眉跟上去。 钟离山扶着五行逆乱的孔依依,孔依依则抬头去看前边的蓝衣青年。 青年衣着整洁,没有丝毫凌乱,墨发高束,面容俊俏,像是弱不禁风的少年书生,眉眼间却有股凌厉劲。 他手中的长剑修长锋利,剑身似水透彻如月明亮,光芒莹莹。 此刻青年那一双剑眉微皱,凝视着孔依依,抿唇道:“我没想到最后那一剑伤到的会是你,如果你不替钟离山出头……” 钟离山刚要发作,被孔依依伸手拦下,她扬着笑容看向北杉,语气有些虚弱:“试炼已经结束,也没什么好说的,恭喜你拿下这次试炼第一,得到水月剑。” 北杉听后,垂眸扫了眼手中新拿到的奇兵·水月剑,沉默中收剑入鞘,转身离去。 年秋雁走上前来,孔依依自然地朝他伸出手,被他抱过去。 钟离山简短解释道:“五行逆乱。” 后脚跟上来的刑春问:“北杉出手伤的?” 钟离山却摇摇头:“算我不对。” 后边看热闹的虞岁转了转眼珠,见年秋雁带孔依依离开后,才看见从后边出来的李金霜。 她笑着朝李金霜招了招手。 从残剑域出来兵家弟子大多数都身上带伤,医馆那边怕是又要忙起来了。 虞岁朝李金霜走去,看见她神态疲惫,一身白衣染了半身血色。 李金霜割断衣裙缠绕在握剑的手上,这才没让受伤的五指连剑都拿不住。 虞岁刚走近,就听见后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充满怒气的喊叫:“李金霜!” 怒气冲冲上前来的红衣少女抬手就朝李金霜甩去一巴掌,被虞岁中途抓住手腕截下。 “滚开!”红衣少女骂完虞岁,当即换另一只手去打李金霜,属实是气疯了。 虞岁运气甩开她的手,红衣少女受力往后摔去,被追上来的人伸手扶住。 虞岁也没使多大劲,这一推她心里倒是有些惊讶,红衣少女似乎伤得不轻。 扶住红衣少女的人劝道:“青幽,算了,我们先去医馆,你的伤……” 苏青幽? 虞岁听到名字想起来了,之前外边讨论的那位从八境掉到六境的兵家弟子。 苏青幽这会气得双眼通红,眼眶里都是闪烁的晶莹泪花。 她倔强地伸手抹了把眼泪,恨恨地瞪着李金霜道:“你给我等着!这八境我看你能维持多久!” 李金霜听得沉默,一言不发。 有虞岁拦着,苏青幽等人也没办法对李金霜做什么,只好先带人去医馆治伤。 “她什么意思?”虞岁回头问李金霜。 李金霜的视线从苏青幽别在腰间的空剑鞘收回,低声道:“我折了她的剑。” 虞岁:“那又怎么了?” 比试输了就输了。 李金霜又道:“她在我手里丢了兵器,受了伤,虚弱状态下又被另一伙人伤到,所以丢了修为。” 虞岁迷糊道:“那为什么只骂你,不骂另一伙人?” 李金霜犹豫了下,抬眼看虞岁,虞岁看出她的意思,便拉着她往外走。 虞岁说:“先回我那吧,把一身血腥味洗了,再处理你的伤。” * 李金霜被虞岁带回舍馆,先去沐浴清洗,隔着屏风,虞岁问她:“你自己处理的了吗?” 里面安静片刻后,传来李金霜的声音,虞岁这才进去。 李金霜的双手暴露在空气中,伤可见骨,十根手指头凑不出一根完好无损的。 虞岁看得唏嘘:“你们在残剑域里打得这么激烈吗?” “因为不限制弟子等级,所以有些危险。”李金霜说,“奇兵·水月剑对兵家弟子的诱惑也很大。” 虞岁问:“水月剑有什么用?” 李金霜说:“自带兵甲阵·镜花水月。” “那诱惑确实挺大。”虞岁又问,“那苏青幽又是怎么回事?” 李金霜蹙眉,好一会后才轻声道:“我以前和你说过,曾经有人错会我是男子,所以想要结亲。” 虞岁惊诧道:“是苏青幽?” 李金霜却摇头:“苏青幽是她的堂姐。” 虞岁恍然大悟:“这是心里本就对你有偏见,如今又结仇,所以才只逮着你一个人骂。” 李金霜对这种事已经习惯了,情绪上倒是没有太大波动。 “但你也不能站在那等着人来打你呀!”虞岁说,“我要是不拦一下,你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挨一巴掌了。” 李金霜解释道:“手麻了。” 虞岁:“……” 她叹气道:“看苏青幽的意思,以后肯定不会放过你的。听说再过两天学院就会开启百家夜行,到时候学院内也如外城一样,不限制弟子私斗,生死自己负责,你可要小心些。” 李金霜轻轻点头。 虞岁给李金霜上完药,听见外边有人敲门。来的人是司徒瑾。 司徒瑾在外边找了一圈,没找到李金霜,听人说看见虞岁带着她回了舍馆,这才找到虞岁这来。 “我听说她出残剑域受了伤,这是一些伤药,算作上次她请客的回礼。”司徒瑾没有进屋,站在门口将手中的盒子递给虞岁。 虞岁伸手接过:“她还在沐浴,这会不方便见人。” 司徒瑾摆摆手道:“我马上也要离开,机关岛那边在处理海火,明日就该熄灭雾海的海火了。” 他双手拢在袖中,说这话的时候睁只眼闭只眼看虞岁:“梅良玉非要我过来跟你说一声,让你别担心。” 虞岁听后眉眼弯弯,微微垂首道:“谢谢。” 司徒瑾却是一怔,随即心头酸溜溜地离去。 本以为梅良玉单相思,他都准备好回去看梅良玉笑话了,没想到竟然是两情相悦,这小子,凭什么啊?:,n..,. 300. 第 300 章 那我可要直接说蒲师兄…… 虞岁送走司徒瑾后,回去跟李金霜说了他送药的事。 李金霜看起来有些茫然,半晌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虞岁说:“司徒瑾看起来很忙。” 李金霜回忆了一下:“他说自己虽然在太乙学院修行,但时不时会回去管理机关家的事务。” 虞岁:“这样一个大忙人还记着你离开残剑域的时间,记忆可真好。” 李金霜没听懂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反而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司徒瑾的记性确实好。 虞岁没有继续逗她,李金霜对这种事一窍不通,也没有半分心思,就算司徒瑾直接摊开了说我喜欢你,她也只会迷茫地问为什么。 简单来说,李金霜是块木头。 盛暃被关禁闭的事也传开了,薛木石给虞岁发来传音,问她:“你哥哥被关禁闭,会不会影响他破解碑文?” 虞岁将听风尺放在案台上,开了扩音,自己在给李金霜后背上药。 “他那脾气,十有八九会被影响。”虞岁说。 李金霜侧耳听着。 薛木石又道:“听说禁闭时间还没定下来,但苏兴朝同是名家弟子,肯定会想办法让他关久一点。” 虞岁说:“那就看是苏兴朝在名家混得好一点,还是我三哥在名家混得好一些。” 连关禁闭这种事都要她出手帮忙,盛暃在太乙这些年就白混了。 太乙教习里有南宫家的人,虞岁也不是不知道。 “朱院长和我爹关系很好,两人之间也有所合作,朱院长不可能关他太久的,最多一天。”虞岁说,“苏兴朝他们……应该说咱们蒲会长算计的不是三哥被关禁闭的天数,而是他和顾乾之间的关系。” “我如果因为着急去找顾乾帮忙,顾乾肯定会答应,到时候他去将三哥带出来,我三哥只会更生气,对这事耿耿于怀,也就没心思,更没法专注地去破解古碑文。” 所以不去找顾乾才是对的。 这事朱院长就会解决。 盛暃和苏兴朝之间的赌约本就引人关注。 蒲恒也知道盛暃和顾乾这些人,身后不仅有圣者相帮,还有世家势力,结交的朋友也都是非富即贵,这点事关禁闭不可能太久。 如果能关久一点自然是最好的,但蒲恒算计的还是直接扰乱盛暃的心态,让他根本无心也无暇去专注破解古碑文。 薛木石:“这还把你也算进去了?” 虞岁说:“我猜蒲会长这会对我也很不满,因为我在药浴殿说当时听见了陈界的声音。” 李金霜听得皱眉:“蒲恒在学院内风评很好,为何要为陈界这种人报仇?” “李金霜也在?”薛木石这会才发现。 “她今儿出试炼了。”虞岁回答完薛木石,又回答李金霜的提问,“蒲会长这会正是用人的时候,陈界的三重目对他来说肯定很有用,自己手里的棋子突然被人毁掉,确实会生气报复。” 薛木石低喃道:“蒲恒这是想要得到浮屠塔碎片吗?” 虞岁低头吹了吹李金霜手指上的药膏,笑道:“也许他今年想回家了。” * 等处理好李金霜的伤势后,虞岁便去了一趟月山。 乌怀薇不喜欢去阴阳家的办事院,有什么事情都带回月山去处理,所以蒲恒才能看起来常常出入月山。 但蒲恒每次去月山也是需要和乌怀薇说一声的,有时候没有得到允许,也不能进去。 虞岁就不一样了,乌怀薇天天要她去月山,巴不得她就住在月山。 她这会去月山,就是听乌怀薇说蒲恒也在,这才过去见个面。 虞岁到的时候,蒲恒正从屋中退出来,一转身就看见自台阶下走上来的虞岁,目光微怔,很快恢复从容笑意。 “蒲师兄。”虞岁扬着笑脸看他,“你今天也是来和乌院长汇报的吗?” 蒲恒颔首道:“马上就是百家夜行了,到时候阴阳院许多地方都需要设下保护结界。” 虞岁一副听得云里雾里的茫然表情,最后连连点头:“我才来太乙第一年,还不知道百家夜行是什么样,那蒲师兄你赶紧去忙吧。” 蒲恒望着她越过自己朝屋中走去的身影,神色温和,眼中却有几分探究之色。 她总不会还不知道盛暃被关的事情吧? 可是看起来却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还是说她已经去找过顾乾了? 蒲恒知道虞岁常常出入月山,但他不可能说出去,这会得罪乌怀薇。 乌怀薇如果发难,结局是他承受不起,也不想去赌的。 就算南宫岁来找乌院长帮忙盛暃的事,乌院长也不会同意。 蒲恒知道乌怀薇不会插手学院弟子的争斗,但不能将那些龌龊事暴露在乌怀薇眼皮子底下。 虞岁进屋后先朝乌怀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乌院长。” 乌怀薇在摆弄桌子上的书册,轻抬眼皮扫她一眼,似笑非笑。 “蒲师兄刚才是来汇报阴阳院的事吗?”虞岁自然地走到桌对面乖乖坐下。 乌怀薇:“怎么,你打听阴阳院的事,是想转院过来了?” 虞岁:“那不是天天看蒲 师兄往月山跑,有些好奇。” 乌怀薇翻着书册,抬头点她一眼,无声示意有话直说。 虞岁正襟危坐道:“那我可要直接说蒲师兄的坏话了。” 乌怀薇被她逗得一笑,屈指敲敲桌面:“说来听听。” “上次阴阳院的学生误以为您和邹院长在月山私教蒲师兄一人,所以去找尹院长来阻止。”虞岁说,“这事如果是蒲师兄故意的,您会怎么做?” 乌怀薇漫不经心道:“你有证据证明是蒲恒故意的吗?” 虞岁摇头,老实道:“没有。” 乌怀薇:“没有你也敢指认?” 虞岁:“我这不是在说人坏话吗?” 乌怀薇又好气又无语:“就算是他做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气也消了,他也没有损害到什么。” 说完又话锋一转:“你该不会是害怕蒲恒将你在月山的事说出去?” 虞岁:“我不担心这个,我知道蒲师兄不敢的。” 不是不会,而是不敢。 乌怀薇也道:“他确实不会,蒲恒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虞岁来问乌怀薇,是想知道蒲恒做的一些事,是由她授权的,还是说乌院长知道却不在乎。 “蒲师兄是青云会的会长,邹院长说这还是您扶持起来的。” “邹纤那张嘴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乌怀薇冷笑道,“蒲恒想办青云会还是白云会,都是他自己的意思,能做到什么程度,也是他个人的本事。” 乌怀薇想了想,又道:“你是怕青云会对付世家子弟这些话?” 虞岁摇摇头。 乌怀薇看她:“那是什么让你认为蒲恒挡了你的路?” 虞岁说:“他要和我抢东西。” 乌怀薇了然:“浮屠塔碎片?” 虞岁点点头:“我怕到时候伤到了蒲师兄,也会让您伤心。” 乌怀薇不轻不重地哼了声,低头翻着书册说:“百家夜行马上开始,到时候学院不禁私斗,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打得天昏地暗,外加打坏不少东西。有的人伤的伤,死的死,结束的时候,都会有一批弟子退出太乙。” “你先别想着伤到别人,别到时候被其他人伤到就行了。” 虞岁点点头道:“好。” 乌怀薇又道:“百家夜行也不禁试炼身份,兵家的弟子可以去挑战道家的试炼,部分禁地也会公开,你也可以多抢抢各家的奇兵异宝。” 虞岁认真听着,继续点头。 “但有时候单打独斗是不行的,最好还是跟人组队,人多一些,也能防止被别人偷抢到手的东西。” 乌怀薇说:“到时候就算全院的弟子都追着你一个人打,教习和院长也不会插手的,因为这是规则内允许的。” 虞岁嗯嗯两声表示记住了。 乌怀薇抬头看她一眼,忽而又嗤笑道:“你师兄以前抢了东西就往鬼道圣堂里藏,其他人又进不去,只能在外边干瞪眼,所以后来规则里又加了一条,鬼道家弟子在百家夜行期间,不可进入鬼道圣堂惊扰亡灵。” 虞岁:“……” 鬼道圣堂那地方就算是学院圣者都不一定进得去,师兄往那里面一躲,确实无人能再与他争抢。 乌怀薇语气悠悠道:“所以若是你犯了众怒,又或者得到了特别好的东西,遭到许多人的觊觎,能让你躲起来的地方可不多,趁现在好好想想吧。” 虞岁本是来找乌怀薇试探她对蒲恒的态度,最后却被乌怀薇抓着说起百家夜行的事来。 她后来也明白,乌怀薇是不想谈蒲恒的话题。 * 蒲恒离开月山后,便让人去打听顾乾那边的动向。 得知虞岁并没有去找顾乾后,蒲恒便知道该出下一招了。 蒲恒站在凉亭中,思考片刻后,对身后的东秀德说:“让嘉宁郡主去邀请南宫岁参加明日的金珠宴。” 这金珠宴是由几国公主联合主办的贵女宴会,在百家夜行前一天举办,只邀请有身世背景又有能力的世家贵女们参与。 在这场宴会上,女孩们可以自由选择目标,在接下来的百家夜行里互帮互助,情报交换等。 东秀德问:“她若是不去怎么办?” 蒲恒却道:“她会去的。” 只要南宫岁对百家夜行感兴趣,就一定会去。 参加金珠宴的贵女们已经历过几次百家夜行,南宫岁是今年第一次参与,所以她肯定会去金珠宴打听打听。 蒲恒认为,世家子弟都有自己熟悉的圈子,他们活在高层的圈子里,也只在乎这些圈子里的人对自己的评价。 所以能伤害、激怒他们的,也都是同阶级的人。 虽然蒲恒只是想针对盛暃,但南宫岁这个人也让他觉得碍眼,从她可以自由出入月山的时候就觉得碍眼。:,n..,. 301. 第 301 章 可以转过去了吗? 李金霜还留在虞岁屋里,她沐浴过后就去了隔壁房间休息,直到敲门声响起才睁开眼,以为是虞岁回来了。 可虞岁回来也不需要敲门。 李金霜坐起身,来到门边等了等。 这是虞岁的宿舍,李金霜没有贸然开门。 她等了会,听见外边传来尚阳公主不悦的声音:“南宫岁!快点给本公主开门!” 尚阳公主在太乙学院和虞岁的关系在旁人眼中说好不算好,说坏也不算坏。李金霜没出声,也没动作,等着尚阳公主自己离开。 在外边的却不只有尚阳公主,除了她的小姐妹团外,还有丹国的嘉宁郡主也在。 魏嘉宁看着尚阳公主对屋门发脾气,抬手掩面笑道:“公主殿下,看来人家不想理你呢。” “你胡说什么!”尚阳公主回头怒视魏嘉宁,“她分明就是不在里面!否则怎么敢不理会本公主!” 魏嘉宁转了转眼珠,笑道:“那咱们可就白跑一趟了。” “你和南宫岁很熟吗?”尚阳公主转而打量起她来,“怎么这次想起要给她金珠宴的邀请函了?” “每年都有新人来,只不过今年的新人包括咱们南宫郡主而已。”魏嘉宁仍旧遮着脸,只露出一双笑盈盈的眼睛,“她从平术之人变作九流术士,刚入学院就被鬼道家圣者收为徒弟,无论哪一条都符合进入金珠宴的规矩。” “大家都对她很好奇,想见一见,想要邀请她的人很多,不是我也会有别人,作为金珠宴的主办人之一,难道你不想邀请南宫岁去吗?” 尚阳公主哼了声,她当然会邀请,今年可是轮到她选择主办地点,这种事情,肯定要叫上南宫岁去看看自己有多威风。 她哪能只看着南宫岁在太乙出风头压过自己。 这次金珠宴就算绑也要将南宫岁绑过去! 魏嘉宁也是怕虞岁不会答应,所以带着尚阳公主一起过来。自从虞岁来太乙后,魏嘉宁他们就常听见尚阳公主说虞岁的事,虞岁要是出风头了,尚阳公主就会不开心。 李金霜在屋里等了会,发现外边的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安静地给虞岁发了传文,告诉她门口有尚阳公主等着。 虞岁让李金霜待在屋里别出去,她一会就回来。 * 在尚阳公主等得不耐烦时,总算在过道中看见虞岁从龙梯里出来的身影,她当即大喊一声:“南宫岁!” 虞岁装作毫不知情地样子,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来找你的!”尚阳公主怒视她,“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让本公主在这等你这么久!” “我们也没有约好今天要见面呀。”虞岁不以为意道。 她扫了眼站在尚阳公主旁边的魏嘉宁。 丹国的嘉宁郡主,蒲恒在太乙的助力之一。 魏嘉宁此刻也在打量她,那双带笑的眼睛看起来充满善意,她主动上前跟虞岁打招呼道:“我是魏嘉宁,这次和尚阳过来,是想邀请你参加明日的金珠宴。” 她将邀请函从衣袖中拿出,朝虞岁递过去。 虞岁有些不解地抬头:“金珠宴是什么?” “由本公主牵头举办的金珠宴,到时候会有很多在太乙修行的世家小姐来参加,为了明日的百家夜行,可以提前进行情报交换和组队,免得在百家夜行期间单打独斗落了下风。” 尚阳公主指示金枝将邀请函递给虞岁,不悦道:“还有,接我的邀请函,不要拿她的,到时候你就是本公主带过去的人。” 魏嘉宁抿唇笑着,一点也不见恼,她早知道尚阳公主的脾气和做事风格,心里只觉得好笑。 她打趣道:“那就要看南宫郡主打算接谁的邀请函了。” 虞岁露出为难的表情说:“不可以两个人的邀请函都接吗?” 尚阳公主立马制止:“不可以!” 魏嘉宁却道:“当然可以。” 虞岁便率先接过魏嘉宁的邀请函,尚阳公主看得眼睛都瞪圆了:“南宫岁!” 虞岁朝金枝伸出手,金枝不敢不给,连忙将邀请函给她。 “多谢。”虞岁朝二人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我明日可以多带一个人去吗?” “你还想要带谁?”尚阳公主怒道,“可不准带顾乾来!这是女子宴会!” 魏嘉宁说:“你收了两份邀请函,当然可以带两个人入场的。” 虞岁道了声好,站在门口侧身看向二人,眨巴下眼问:“还有什么事吗?” 魏嘉宁愣了下,尚阳公主直接爆发:“你竟然敢赶我走?” “所以我不是在问还有没有别的事吗?”虞岁有些无辜,“否则我就要开门进去了,你们在这,我都不敢输入密文开门,要是被你们看去了怎么办?” 魏嘉宁:“……” 尚阳公主被话里的内涵扫射,气死了:“谁稀罕你这破密文!说得好像本公主会偷看一样,我怎么会做那种不入流的事,你这破门我还需要用密文输入进去?哈!笑话!我一根手指就能让它彻底粉碎!” 虞岁点点头,然后说:“可以转过去了吗?” 尚阳公主:“……” 真是忍无可忍,她转 身就走:“我们走!明日你最好到场,要是你敢不来,我绑也要将你绑过去!” 魏嘉宁笑着转身道:“我也先告辞了,希望明日能在金珠宴上见到你,到时候一定会很热闹的。” 虞岁见两人都走了后,这才开门进去。 李金霜早已听见外边的争吵声,她站在里屋的门边,看向进来的虞岁问:“你真要去吗?” “回来的路上已经打听过了,金珠宴是几国公主牵头举办的,除了尚阳以外,还有你们南靖的圣女。”虞岁抬头朝李金霜看去,“荀之雅没通知你要去吗?” 李金霜摇摇头。 “那就等到明天。”虞岁说,“明天一早她如果没叫你,你就随我一起去。” 李金霜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她没有说荀之雅为何不带自己,也没有问虞岁为何要带自己去,只沉默地答应了。 虞岁说:“司徒瑾给的药你用了吗?会比医馆里拿的见效更快。” 李金霜点头应了声,她也想快点恢复。 “去休息吧。”虞岁说,“我晚点还要出去一趟。” 李金霜回屋前多问了一句:“她们邀请你去金珠宴,会不会是想借宴会为由欺负你?” 尚阳公主看起来“迁就”虞岁,但她可不是真的想帮虞岁。 “应该是想拿我来激怒三哥,他也知道我三哥不可能会被关太久,但我要是在他被关的时候出事,三哥那心情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虞岁说,“咱们蒲会长人缘也不错,青云会一边帮助被世家子弟欺负的人,一边和世家子弟交好,否则他哪能喊得动嘉宁郡主来找我。” 李金霜说:“他们都是丹国人。” “嘉宁郡主会帮他也不奇怪的,蒲恒有能力有手段,回了丹国,他们二人也能互帮互助。”虞岁说,“嘉宁郡主想必是觉得蒲恒有潜力有野心,早早交好,日后才有利可图。” 她都能想到会帮助蒲恒的人与他之间会是什么关系。 丹国的人肯定占大多数,彼此互帮互助,有利益交换,其次是那些真正有实力的平民弟子,他们或是被蒲恒哄骗,或是被蒲恒拯救过,转而对他死心塌地。 虞岁神色轻松地朝李金霜看去:“就算想在金珠宴上搞事,总归不会是打我一顿。” 那些人不敢,也不会做这种低级的事。 李金霜蹙眉:“言语侮辱?” “那得看能侮辱什么。”虞岁若有所思,“以前还可以拿平术之人来说事,现在可不行了。” 何况金珠宴上那么多人,总不会每个人都跟着起哄言语辱骂她,虞岁自认人缘还没有差到这种程度。 就算是在青阳,别人嘲笑她是平术之人,也只敢背地里偷偷说,敢当着她的面嘲笑讥讽的,也只有不怕南宫家的那几家。 更别提在太乙,金珠宴上的贵女们来自六国,彼此非富即贵,多少都是有点脑子的。 被李金霜这么一提,虞岁也开始思考起来,蒲恒让嘉宁郡主请她去参加金珠宴,是有什么把握能激怒盛暃? 既能让她感到受委屈,又能激怒盛暃的事—— 不会吧。 虞岁愣了下,面色有些古怪。 李金霜问她:“你想到了?” “大概吧。”虞岁转了转眼珠,“有件事,应该大多数人都知晓了,只是没有人明摆着说出来。” “有的人害怕得罪南宫家,但青阳以外的人可不怎么怕。” 太乙那么多人,消息也鱼龙混杂。六国每天都在发生不少事,青阳那边的消息肯定是青阳自己人知道的快一些。 可不巧的是,南宫家与钟离家发生争斗的时候,各国的圣者都在青阳帝都商讨数山改革一事。 也就是说当时在青阳帝都发生的一些小八卦,会被传回其他国家。 原本只是青阳的人知晓的事,这下六国的人都知道了。 虞岁算算时间觉得也差不多了。 钟离家不想让在太乙的大公子担心,所以没有透露太多消息。 南宫家觉得这事不太光彩,也不愿多说,甚至连青葵的各种会面都被禁止了。 从青阳传到六国,再从六国传到太乙,目前肯定是有人知道了这事,但却没说出来而已。 不是所有人听到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大嘴巴说出来的。 有的人对这些不感兴趣,有的人却觉得这是个可以利用的好消息。 虞岁笑道:“明日去看吧,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样,那我可要感谢蒲师兄才是。” * 金珠宴的时间在晚上,地点在外城。 戌时,凌霄山庄。 除去燕国,剩下五国的公主联合举办金珠宴,每一年都会换主办人和地点。 今年轮到尚阳公主主持宴会,地点选的是她在太乙外城的私宅。 青阳皇确实宠这个女儿,虽然把人送来太乙修行,但该给的却一点都没少。 虞岁带着李金霜来到凌霄山庄,她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光是山庄外边就已经很热闹了,左右两边都停满了马车,穿着打扮精致的少女们结伴从马车上下来,彼此说说笑笑地往山庄里走去。 “你要是不想进去,就在附 近转转也行。”虞岁扭头对马车里的李金霜说。 这次金珠宴荀之雅没有邀请李金霜。 李金霜也是怕虞岁一个人来赴宴会被欺负,所以没有拒绝她的邀请跟了过来。 “不会,我也想进去看看。”李金霜说。 虞岁朝她招招手,示意她低头靠过来一点,李金霜虽然疑惑,却也照做。 “我倒是想看看等会荀之雅见到你会是什么反应。”虞岁轻声说着,伸手帮李金霞将有些松散的束发金钗重新插好。:,,. 302. 第 302 章 就是你在后边挑拨离间…… 虞岁将李金霜打扮得很漂亮。 李金霜这一身偏紫色调为主的长裙点缀着桔梗花的纹路,墨发高束全部盘起,露出纤细优美的颈线,固发的金钗也是桔梗花状,花叶下坠着长长的紫色宝珠流苏,随着主人的走动发出细微的伶仃声。 这身衣裙有些显身段,李金霜肩背和脸上的伤让虞岁以脂粉帮忙掩盖,因此裸露在外的肌肤洁白无瑕。 李金霜总是习惯性地沉默,虽然在虞岁的要求下她放柔了表情,不再同以前那样时刻注意伪装男子冷硬深沉,可长年累月的伪装,已经将她雕琢成不善言辞的模样。 所以此刻李金霜的冷淡气势配合这身装扮,更显神秘与优雅,甚至神圣不可侵犯。 下马车之前,虞岁又检查了一遍李金霜的装扮,最后满意地眯了下眼:“今儿来的也有不少人美心善的小姐,你可以多和她们聊聊。” 李金霜摇了摇头。 她不擅长交朋友,更不会主动交朋友。 “如果你不喜欢就不说话,没人会勉强你的。”虞岁说,“不过我可得提前告诉你,今晚之后,也许荀之雅不会再相信你了。” 太乙学院内人人平等,不强调身份地位,可总有人无法放下身段,也不可能忘记自己的身份地位。 荀之雅时刻谨记自己是南靖的圣女,所以在对待南靖人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把自己放在圣女的地位上,要么无视南靖的人,要么命令他们。 “荀之雅在太乙很明显是拿你当下属对待,也许她认为自己是需要你的,但又不完全信任你,甚至怀疑你。” “你是一把锋利好使的刀,可她偏偏不会用,让我看得有些可惜。如果荀之雅真的需要你,她会自己主动来找你,她若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我劝你最好放弃这位圣女大人。” 说这话的时候,虞岁不得不承认,她是有点挑拨离间的心思,不过李金霜也压根察觉不出。 虽然虞岁之前就说过这个问题,但只是动摇了李金霜的心。这次虞岁想要李金霜直接离开荀之雅,在太乙以自己的修行为主,不必再为了荀之雅的命令而委屈自己,去做荀之雅手里的一把刀。 但凡荀之雅给了李金霜邀请函,或者直接带她参加今晚的金珠宴,虞岁也不会来这一招。 虞岁看着低头陷入沉思的李金霜,继续说道:“李家的希望是你,因为你可以变得更强,也正是如此,圣女才需要你,其他人也需要你,现在选择权在你手里,而不是他们。” 只要你变得足够强大。 而太乙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如果你继续跟着荀之雅,听她的号令,那就会失去这个机会。 “你可要想好了才能下来噢。”虞岁率先下去,放下车帘时看了眼李金霜。 李金霜也侧首朝她看去,车帘放下,遮住了外边的光亮,将二人的视线隔断。 虞岁说的那些李金霜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每次到做选择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地停住。 今晚那些想法被虞岁直接点出来,反倒是让李金霜避无可避。 李金霜早早地就在宫中当差,所以晚了几年才来太乙,她想起宫中同意自己去太乙修行的时候,以为对方的意思是要她去太乙帮助圣女。 可如今想想,似乎也不全是这个意思。 早早定下的继承人,变数太多了,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不会喜欢权力被分散在他人手里,那位大人同意她去往太乙,也是要看看李家能做到什么程度。 “选择权在你手里。” 虞岁的声音响在李金霜脑海中。 她如今在太乙,而不是在南靖,没有那些时刻盯着她的目光,也拥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 李金霜余光扫了眼放在手边的短剑,伸手摸了摸花纹精致的剑鞘。 再锋利的刀剑,也要学会跟对主人。 李金霜将短剑收入袖中,起身掀开车帘下去。 * 虞岁站在外边与几位青阳的世家小姐交谈着,听见动静才回过头去,看见李金霜下来后,眼里的笑意加深。 “那是谁呀?”虞岁身边的人小声好奇道,“瞧着好漂亮。” 另一人也小声道:“南靖兵家的李金霜吧,我之前见过她,她换回女装后可好看了。” “就是李金霜呀。”虞岁朝李金霜招手,示意她来这边,又和身边的几位小姐说,“她人很好的,我的兵家剑术都是她教的。” “真的吗?”几位小姐有些惊讶又好奇。 青阳潍州的江小姐和虞岁的关系不错,江稚月是家中独女,却是平术之人,因为没有住在帝都,两人没有经常见面,但江稚月逢年过节入帝都参宴的日子里,都会邀请虞岁一起出游。 家里人将江稚月送来太乙,就是为了让她来太乙交朋友的,江稚月本身也是个善谈的人,听虞岁说起李金霜,便接话道:“不少人都对她感兴趣呢,不过她一直跟着南靖的圣女,所以大家都没敢主动去打招呼。” “为什么?”虞岁说笑道,“她不吃人的呀!” 江稚月笑得神秘,她比虞岁早两年来太乙,知道的多一些。 “尚阳公主可喜欢顾乾了,我们又不是不 知道,偏偏这几年,顾乾又和南靖的圣女走得近。”江稚月凑近虞岁耳边悄声说,“公主不喜欢荀之雅,连带着也不准我们跟圣女玩。” 虞岁也悄声问道:“要是不听她的怎么办?” “我们可不是你,哪有不听的选择。”江稚月抬手以衣袖掩面,继续跟虞岁耳语,“你看你这些年也一直在被公主唠叨,换做我们,那可就不只是唠叨了。” 尚阳公主治不了南宫岁,还治不了她们? 有青阳皇的宠爱和母族的势力撑腰,尚阳公主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有别人忌惮她的份,她可不会看别人脸色。 虽然虞岁不爱听尚阳公主的话,但在青阳的时候,该守的规矩还是会守。 这些年南宫明的势力越大,尚阳公主被皇后说过好几次,才没有像小时候一样对虞岁太过嚣张。 在国院一时气上头说动手就动手,长大以后再想动手,要考虑的东西就多起来了。 “圣女是圣女,李金霜是李金霜,她和顾哥哥可没有关系,也不会被尚阳公主讨厌的。”虞岁说。 李金霜见虞岁身边有不少人,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江稚月主动跟她打招呼,李金霜一脸茫然。 虞岁自然地走到两人之间,带着她们往前走去,边走边给李金霜介绍:“这是潍州江家的小姐,虽然是平术之人,但她的骑射都很厉害,刚才还跟我说想要与你讨教一二,你愿意吗?” 李金霜看了眼江稚月带着善意的笑容,点头应了。 * 今儿来凌霄山庄参宴的小姐公主们,可不是为了尚阳公主准备的那一顿晚膳,在开宴前,众人自由活动,而山庄内早已备好了供人游玩的地方。 有外场骑射,内场文斗。 江稚月领着虞岁和李金霜去骑射场,这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在外边就能听见里面传出的笑闹声。 虞岁一行人进来时,引来不少人的关注。 原本在观看骑射比试的人们都好奇地往廊道那边瞧,窃窃私语询问哪一个是南宫岁。 “喏,那个走在最中间,穿蓝裙子的就是咱们青阳的南宫郡主。” 听到虞岁到达骑射场的消息后,丹国那边的小姐便叫人去告诉魏嘉宁。 江稚月带着人往骑射的空窗口走去,路上说道:“金珠宴上有供平术之人玩乐的,也有供九流术士比试的场地,但只是玩乐,不争胜负,所以像兵家那边,会比谁的剑灵躲猫猫更厉害。” 虞岁听完仰脸去看身边的李金霜。 李金霜:“……” 别看我,这个可赢不了。 她的剑灵那大块头根本没地方可藏,到哪都是最显眼的那个。 “对了,鬼道家也会拿鬼道召神之术来比试呢,郡主,你有自己的结契召神吗?”江稚月回头悄悄问虞岁。 她虽然是平术之人,但也在太乙学习两年多,懂得可不少。 虞岁惊讶道:“鬼道家的结契召神不是有境界限制的吗?最低八境才能结契。” 江稚月抬手拍自己的额头哎呀一声,露出抱歉的神色:“是我多嘴了,鬼道家那边还有别的可以玩,比咒字也很有趣的,等会郡主若是要过去看看就叫我带路。” 虞岁微微笑道:“好。” 李金霜站在空台前挑选弓箭,有少女鼓起勇气上前跟她搭话,请教弓箭的问题,李金霜神色认真地解答,上手帮忙调线。 经她的手调试过弓弦后,弓箭手感好了许多,其他人也纷纷上前来请求李金霜帮忙调试,一时间围在李金霜身边的人也多了起来。 请李金霜调试弓弦的小姐们有平术之人,也有九流术士,但没有兵家术士,对体术也练得不多,骑射也都是偶尔玩一玩,不是很懂,所以她们能问出许多问题,李金霜也能一一回答,气氛显得十分融洽。 虞岁兀自站在后边挑选弓弦,视线随意地扫过场内,观赏的隔间和廊道两边都是人。 没一会,来到虞岁身前寒暄的人也多了起来,虞岁眼见要李金霜调试弓弦的人越来越多,便给江稚月使了个眼色。 江稚月会意,上前去将李金霜从人堆里带走,其他小姐不满道:“江稚月!你干嘛呀!” “人家刚从兵家试炼出来,手还有伤呢,你们一个个都要她调弓弦,就不能自己动手吗?”江稚月回头说,“办法都教给你们了,自己动手乐趣不更大?” “哼,我看你就是想抢走李小姐替自己调弓弦。” 江稚月笑嘻嘻道:“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嘛,我在外边就和李小姐约好了,咱们要比试比试,她都去给你们调弓弦了,那我怎么办?” 其他小姐们笑道:“你们要比试?好啊,那我可要看看你是怎么输的了。” 虞岁到达骑射场的消息在各方努力下传了出去。 魏嘉宁已经带着人往这边赶来,路上遇见气冲冲的尚阳公主,她不由打趣道:“公主殿下,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尚阳公主刚要回话,瞧见从前边岔道中走出的荀之雅一行人,不由转了转眼珠,哼道:“我有什么好气的,我看等会荀之雅会比我更生气,南靖的人不跟着她来参加金珠宴,反而跟着南宫岁走,完全不 把她这个圣女放在眼里,简直丢脸!” 魏嘉宁语气悠悠道:“李小姐和南宫郡主私下关系好而已,可不能说是不把圣女放在眼里,圣女若是开口邀请,李小姐还敢不和她一路来?” 这两人说的话清楚地往荀之雅耳里钻,她没有回应,当作没有听见径直往前走去。 舒楚君却气得牙痒痒,恨恨地朝尚阳公主和魏嘉宁的方向看了眼,追上荀之雅道:“李金霜这个叛徒!” 荀之雅眉头微蹙,她没给李金霜邀请函,是因为听说李金霜在残剑域的试炼中受了伤,所以才没有叫她来参加宴会。 李金霜既然知道南宫岁要参加金珠宴,也该知道金珠宴是什么场合,她却不来问问自己。 荀之雅不会干涉李金霜的交友,可偏偏与李金霜交好的却是南宫岁。 李金霜如此听南宫岁的话,那种微妙感让荀之雅有些心烦,很难不去在意。 荀之雅率先来到骑射场,看见被众人围绕着的李金霜时微微一怔。 李金霜换回女装后,在学院的装扮也多以简单素净为主,不像今日这般精致招摇。 她站在那,吸引众人目光,像一颗璀璨明珠熠熠生辉。 李金霜闭着眼站在场位上拉弓射出一箭,正中靶心,引得其他人鼓掌欢呼的一幕更是让荀之雅感到陌生。 这是在南靖时绝无可能发生的一幕,更别提那些替李金霜欢呼鼓掌的都是世家小姐。 虞岁没有下场比试,站在廊道里朝李金霜招了招手,李金霜看着她活泼的样子忽而一笑。 因为廊道边上人太多太挤,少女垫脚蹦跶一下招招手的模样是挺好笑的,和她威胁人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李金霜忍不住别过脸去。 这一转头就撞见了正看着她的荀之雅。 荀之雅向来冷淡的脸上露出些许复杂之色。 李金霜微一凝神,远远朝荀之雅颔首致意后,便神色自然地转开视线。 舒楚君气炸了:“圣女,她刚才竟敢挑衅你!” “真是反了天了,她李金霜哪来的底气……”舒楚君瞧见廊道里的虞岁,“该不会是南宫岁怂恿她与圣女你作对的吧!她一定是……” “站在这干什么?”后边想起尚阳公主不客气的声音,“不敢进去了?” 尚阳公主一来,舒楚君只好闭嘴,一双眼盯着远处的李金霜和虞岁瞧。 魏嘉宁笑盈盈地跟荀之雅打招呼:“圣女。” 尚阳公主越过他俩,朝人群走去,高声道:“你们在比什么?” “公主!” 一时间跟尚阳公主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尚阳公主一来就成为了焦点,让她感到十分满意。 有人向尚阳公主解释道:“我们在比骑射呢,李小姐不愧是兵家出身,蒙着眼也能正中靶心!” “南宫岁。”尚阳公主朝廊道里的虞岁一抬下巴,“你过来,本公主久违地和你比试比试。” “我?”虞岁转了转眼珠,“我的骑射又不好,大家更想看李金霜,公主殿下就别扫兴了。” “我扫兴?”尚阳公主气笑了,转而又一指李金霜:“那就咱们三个人一起比!” 李金霜不是很想继续,她的手已经到了需要休息的时候,刚要拒绝,余光却扫见荀之雅往前边走来。 尚阳公主也注意到了,起了坏心思,对荀之雅高声道:“正巧圣女也到了,不如咱们四人比一场,看看是青阳的骑射最好,还是你们南靖的骑射技高一筹。” 这话把比试算成了青阳与南靖之间的争斗,倒是让人不好拒绝。 “李小姐不会不给面子吧?”尚阳公主看见荀之雅,就忘记了虞岁,开始戳人心窝子,“圣女,要不要你出面劝劝,让李小姐赏赏脸啊。” 我看你劝不劝得动。 尚阳公主心里可不想李金霜听荀之雅的,最好是拒绝了荀之雅,但是又被南宫岁劝回来,到手荀之雅是什么脸色,想想都觉得好笑! 荀之雅没说话,在其他好奇又探究的目光注视中走上前来,从场位边上取出弓箭,来到李金霜身前递出去:“比一场?” 她主动发话,李金霜不会当着这么多人落她面子,点头答应。 荀之雅得到回应,便错身离开,进入场位中对弓弦进行调试。 舒楚君恨恨地瞪了眼李金霜,去到荀之雅那边帮忙。 尚阳公主见李金霜答应了,便扭头去喊虞岁:“南宫岁,你过来!” 虞岁慢吞吞走了过来,扫了眼李金霜的手,轻声问:“手疼了?” 李金霜嗯了声。 虞岁便道:“输给她也不丢脸。” 李金霜的手有伤,在场不少人都知道,她们之前欢呼,便是因为李金霜蒙着眼又有手伤的情况下还能做到如此准头而惊叹。 尚阳公主扭头对虞岁说:“你们两个人在那嘀咕什么?南宫岁,你怎么当着南靖圣女的面还敢抢她的人?你也不怕咱们圣女吃醋恼你!” “圣女哪会如此小气。”虞岁认真说着,往自己的场位走去。 尚阳公主已经准备好了,正摩拳擦掌:“先说好,本公主可不比没有彩头的比试,六轮移动靶,射中最多的人算赢, 可以向输的人指定做一件事,如何?” “不好。”虞岁率先反驳,空箭拉着弓弦找手感,睁只眼闭只眼道,“要是这样我就不比了。” 荀之雅和李金霜暂时没有意见。 尚阳公主咬牙切齿地问虞岁:“那你想怎么样?” 虞岁说:“赢的人只能有一个,输的人有三个,要是可以向三个人都指定做一件事,那未免太不公平了。” “哼,谁让你们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还讲什么公平不公平。”尚阳公主说,“我看你就是未战先怯,怕输给本公主!” 虞岁十分无辜地朝左手边的尚阳公主看去:“我骑射本就不好,肯定是赢不了的,既然都输定了,干嘛还要赌有难度的彩头为难自己?” 尚阳公主深吸一口气:“那你说要怎么样才可以?” “公主想玩的无非是大冒险,那就变成真心话吧。”虞岁说,“赢的人可以问输的人一个问题。” 尚阳公主一听,觉得也行,便大方地点头答应道:“好,那就按照你说的来。” 六轮移动靶,每一轮四人都有三次射箭的机会,最先射中靶心的人就可以结束这场,开启下一轮比试。 因此这场比试图的不仅是准,还要快,在有把握必中靶心的同时,还要够速度,不给别人机会。 四人的场位排在一起,间隙不大,虞岁左手边是尚阳公主,右手边是李金霜,她的手压在细长锋利的弓弦上,抬头朝前方的靶场看去。 在方形的靶场中,飞速移动着六块箭靶,江稚月等人看了都觉眼花缭乱,只能蒙着眼睛瞎射,场中的四人却全神贯注,专心致志,挽弓拉弦时,已经给自己订好目标。 第一轮四人同时射箭,三人射空,只有李金霜正中靶心。 靶场那边的金枝高声喊道:“第一轮,李金霜胜!” 尚阳公主不服气道:“再来!” 虞岁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慢悠悠地重新拔箭:“公主,这次比试可不许用五行之气的吧。” “当然不可以!”尚阳公主气呼呼道,“你什么意思?” 虞岁无辜道:“没什意思呀,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谈话间,她勾弦的手松开,长箭飞射而出,虽然射中了靶子,却靠近外环,尚阳公主只觉得虚惊一场,扫了眼虞岁后,专心自己,一箭射出,中了! 尚阳公主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金枝喊道:“第二轮,李金霜胜!” 虽然正中靶心,可李金霜那一箭却比尚阳公主更快。 尚阳公主心头气闷,胜负欲上来了,变得更加认真。 虞岁扫了眼李金霜边上的荀之雅,下一轮再让李金霜赢,这赢家基本就定下来了。 至于她自己,压根就没想赢。 荀之雅第二轮这一箭虽然射中了,但速度却差了许多。 她想,自己不该犹豫太久的。 荀之雅调整了一下呼吸,目光变得更加专注,经过两次的射箭,手感也找回来了些。 第三轮刚开始就看得人心惊胆战,李金霜射箭的速度比前两轮还快,却没能正中靶心,于是蹙眉抽出第二支箭。 尚阳公主与荀之雅一起发箭,两人选中了同一个靶子,却都是差一点射中靶心。 三人都已经射出第一箭,虞岁还在拉弦,见这一轮她们三都没有射中后轻轻噢了声。 尚阳公主瞪她一眼,示意她闭嘴不准说话。 虞岁随手松弦,长箭飞射而出,正中靶心。 远处的金枝颤声道:“第三轮,南宫郡主胜!” “不可能!”尚阳公主第一时间怒瞪虞岁。 虞岁也惊讶道:“我也没想到,公主,这射得好不如运气好呀。” 尚阳公主被她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气得牙痒痒,刚要开口,又听虞岁道:“再说公主你要比的是青阳厉害还是南靖厉害,我们是同一个阵营的,公主你干嘛还要质疑我,我射中了你不开心吗?” “本公主可真开心!”尚阳公主咬着牙说道。 “公主开心就好。”虞岁笑道,“现在压力可是给到南靖那边了。” 最后三轮。 荀之雅继续调整呼吸,摒弃杂念,重新拿起长箭。 四人中除了李金霜,剩下三人都不是兵家弟子,会长期去练体术和骑射,如果非移动靶,四人都有足够的把握能射中,到时候比的就是速度。 如今遇上移动靶,对虞岁三人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 第四轮开始,李金霜因为手伤而放缓了速度,没有做第一个射箭的人。荀之雅这次没有去看李金霜,专注在移动的草靶上。 虞岁还在那比划,后方传来了魏嘉宁语调不轻不重的说话声:“南宫郡主刚才那一箭可真妙。” 听起来是夸赞的话,可魏嘉宁看着前边背对自己的人,目光却充满深意。 同样站在虞岁身后的丹国许小姐嗤笑道:“毕竟南宫家的小姐要是拿到弓箭,连钟离家的小姐都敢射,光是这份胆气,就能让郡主赢下这场比试了。” 江稚月皱眉看过去:“你胡说什么?郡主在太乙修行,哪会跟钟离家的小姐扯上关系?” “怎么还有人不 知道吗?”许小姐抬手掩面笑道,“南宫家在上个月多了一位小姐,与郡主是同胞姐妹,还是被王爷亲自从兵家重台接回王府的。” 不知情的人们听后瞬间哗然。 “怎么可能!” “与郡主是同胞姐妹?那怎么会才接回去,该不会是外边的私生女……” “这和钟离家又有什么关系?” “这位南宫家小姐伤了钟离家的小姐,被钟离家关进兵家重台。” 几名拥护南宫家的小姐上前怒声道:“许倩倩!你少在那胡说八道!” 许倩倩哼声道:“我胡说八道?知道这事的又不止我一个人,你们青阳帝都那位楚小姐,被称作是医家的小医圣,谁知竟和青阳的叛军有勾结,设计陷害钟离家,还是被你们南宫二世子亲手抓回去的……” “你闭嘴!”青阳的宋小姐上前厉声制止,“这事兵家重台已经查明,楚小姐是冤枉的,她如今既然是南宫家的人,就容不得你随意污蔑!” 许倩倩一怔,笑道:“原来你知道啊。” 宋小姐神色顿住,眼神躲闪。 站在场位上的虞岁皱起眉头,旁边的尚阳公主心神也被后边的谈话影响,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这时谁也没有松弦射箭。 虞岁率先放下手,转身朝后方廊道里的众人看去,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争吵中的几人面对虞岁的询问,一时间没敢开口。 尚阳公主见虞岁竟然直接回头询问,也忍不住了,转身怒斥道:“是不是圣女让你们在后面故意说起这些乱我们心神,要我们输了比试?!” “荀之雅,你怎么这么卑鄙!”尚阳公主转而怒斥荀之雅。 荀之雅目视前方,神色淡淡道:“不是我。” 话音刚落,她和李金霜同时松弦,两支长箭几乎并肩而行,带出尖锐的破风声。荀之雅的长剑势如破竹,在两箭相撞时压下李金霜的箭头,先一步射中靶心。 而李金霜的长箭却被点落在地。 金枝看了看,刚要开口宣布,却听荀之雅说:“这轮不算。” 她扫了眼李金霜的手,没说话,转过身朝虞岁和尚阳公主那边看去,意思是在等她们解决完纷争重新比试。 至于许倩倩和宋小姐说的那些事,荀之雅早就知道了。 虞岁仍旧在看许倩倩和宋小姐等人,催促道:“怎么不说了?我二哥抓了什么人?我父王又从兵家重台带走了谁?谁和我是同胞姐妹?” 她一句句的追问,反倒让许倩倩等人感觉是在一句句的施压。 魏嘉宁这时候出来语气轻柔道:“这本来也是南宫郡主的家事,咱们在这说也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虞岁朝许倩倩轻抬下巴,“都有人开始污蔑南宫家和青阳叛军有关系了,若是不当着公主的面说个清楚,等我回去以后,该不会就有人说我是丹国派去青阳的奸细了吧?” 尚阳公主听后便拿魏嘉宁开刀:“魏嘉宁,就是你在后边挑拨离间是吧!你一开始说要邀请南宫岁我就觉得不对劲,原来是在这等着!” 魏嘉宁无辜道:“公主,我只是对南宫郡主好奇而已,这些本也是南宫家的家事,谁知郡主却半点都不知情,这才……” 许倩倩挺身而出,直面愤怒的尚阳公主说:“大家确实没想到郡主竟然不知情,青阳的小医圣楚锦是南宫王爷的大女儿,郡主的亲姐姐,在帝都犯事被二世子亲手抓进兵家重台,出来的时候还被钟离大将军斩去一臂,这事在青阳也不是秘密了吧!” 虞岁听到这话时露出惊讶的表情,拿在手里的弓箭都脱手掉在了地上,任谁看了都会认为她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连李金霜都有点担心地看着她。 许倩倩说:“我们只不过是说了人尽皆知的事,公主何必为此动怒。” “还人尽皆知?你挑这个时候说就是不怀好心!”尚阳公主气得大步上前,“我看你就是想要本公主输掉这场比试!” 眼见尚阳公主要冲过来打许倩倩,魏嘉宁赶紧上前拦人:“哎,公主!”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尚阳公主一把将魏嘉宁推开。 魏嘉宁被她这一推顺势摔倒在地,引来其他人的惊呼,一波人去扶魏嘉宁,一波人去拦尚阳公主,廊道里瞬间变得吵吵闹闹。 虞岁双眼通红,佯装委屈地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弓箭,心里却笑出声来。:,,. 303. 第 303 章 我人是走了,光核又没…… “郡主!”江稚月等人担心地朝虞岁走来,低声询问。 虞岁轻轻摇头,小脸却皱巴着,有些气恼地望着前方许倩倩和宋小姐等人。 在这里的人不全来自青阳,有的来自南靖、丹国、太渊和周国,甚至还有一些来自燕国的小姐,今日在这里听到的看见的,日后都会被添油加醋地传回其他几国。 许倩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南宫家新认回去的小姐,郡主的亲姐姐与青阳叛军合作,这话损害的可不只是青葵的声誉,而是整个南宫家的。 偏偏许倩倩是丹国的小姐,她可不怕青阳南宫家。丹国与青阳的关系也有些微妙,算是时好时坏,并非像南靖国一样,有着许多深度合作。 虞岁可以不在乎青葵的声誉,但这时候却不能不维护南宫家的名声。 “你都知道?”虞岁快步上前来到心虚的宋小姐身前,带着怒气问道,“刚才她说的兵家重台的事是不是真的?!我父王只有我一个女儿,又哪来别的女儿!” 宋小姐属于南宫一族的人,见虞岁发怒,忙解释道:“钟离雀遇袭,确实是参亥州叛军所为,但楚小姐是被二世子误会,才会被关进兵家重台!钟离小姐遇袭的事和楚小姐毫无干系!” 许倩倩躲着尚阳公主的时候,还不忘记偷听他们谈话,高声喊道:“如果是误会,那你们青阳的大将军又为何非要当着王爷和郡主母亲的面断她一臂!” 宋小姐也怒而转身高声回道:“那是钟离大将军早就对南宫家有所仇视,所以才不愿意相信真相,非要重伤楚小姐!为此还遭到了陛下的责罚!” 尚阳公主想着自己刚进入射箭的状态,就要反败为胜,偏偏出了这事坏了比试,气得张牙舞爪地朝丹国那边的人扑过去:“许倩倩,你非要在这时候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坏了本公主的好事!” 虞岁则对宋小姐发脾气,不敢相信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早就知道却不告诉我?” “郡主!”宋小姐回头面对虞岁气势就弱了下去,她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是楚小姐犯错惹了王爷动怒,所以禁止对外谈论南宫家大小姐的事。 何况她也是前些天家里来人到太乙见面才知道的。 宋小姐最后只好委婉道:“我本是打算这几日就告诉郡主的,只是没想到先被许倩倩她们说了出来。” 虞岁虽然要站出来意思一下维护南宫家,但也不介意许倩倩等人继续诋毁南宫家,反正这事是青葵引起来的。 也好让南宫明看看,大女儿犯错后惹出的连锁反应有多厉害。 “这种事情就该第一时间来告诉我,为何还要等到过几日!”虞岁瞪了眼宋小姐,转而朝许倩倩走去。 她红着眼睛,又怒气冲冲,面容瞧着柔软,行动却带着怒火。 “南宫郡主,你先……”有人上前去拦她,被虞岁伸手狠狠一推,“闪开!” 这人被推倒,尚阳公主见到虞岁从身前走过去,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她见过南宫岁愚笨、天真、甚至怯懦的一面,却很少见南宫岁生气。 尚阳公主此刻甚至忍不住回忆了一番,她还真没见过南宫岁生气发作的样子。就算小时候她在国院动手打南宫岁,南宫岁也只会躲着不会还手,躲无可躲的时候最多喊一句放手。 只不过这几年尚阳公主来了太乙,没怎么见过虞岁和青阳贵女们混在一起的样子。 尚阳公主由此还想到了比试之前虞岁反驳的样子,再看看如今虞岁怒气冲冲的目标,心中又感得意,南宫岁敢跟别的人发脾气,可不敢和本公主动怒! 人们都去防尚阳公主了,没防住虞岁,虞岁一路推开其他人来到许倩倩身前,许倩倩尖叫一声,被虞岁掐着脖子按在廊柱上。 虞岁故意将威胁许倩倩的话说给全场的人听到: “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继续散布南宫家的谣言,我就当场割了你的舌头!” 许倩倩也吓了一跳,没想到眼前看起来柔弱漂亮的女孩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来。 尚阳公主也没想到虞岁会威胁人,南宫岁真是被气疯了,连这种狠话都说了出来! 场面一时间安静下来,个别胆小的人甚至真以为虞岁会这么做,吓得抬手遮眼睛。 “你们这好热闹,不是说有骑射比试吗?怎么都围成一团了?” 女人温婉的嗓音像是春风拂面般,听见她的声音,魏嘉宁赶忙喊了声:“大公主!” 丹国的大公主来了,尚阳公主心道不好,忙给虞岁使眼色,压低声音道:“快放手。” 虞岁这才松开许倩倩,余怒未消地朝尚阳公主看去。 丹国的大公主秦以冬带着人从廊道外走来,她身后跟着的人不少,但走在最前边的也都是些不容忽视的角色。 来自周国的公主,和来自太渊的琉星公主。 二人只稍稍落后秦以冬半步的距离。 周国的公主看起来兴致缺缺,太渊的琉星公主却十分好奇地往前张望。 尚阳公主一眼扫过去,最先注意到跟在秦以冬身后的燕国槐米公主。 少女穿着打扮十分素净,却掩不住她天生丽质,过分精致的长相,就算不施 粉黛也瞧着是个倾国倾城的人儿。 只是那一双清澈水润的鹿儿眼里总是充满惊慌,双肩瑟缩着,像是误入狼群的小白兔似的,紧张又害怕。 槐米是燕王给的封号,她也并非燕王的孩子。 她本名叫做苏寄春,十六岁那年在宫宴上被喝醉的燕王看上,欲要纳入后宫,被苏父和其他几位大臣劝下。 可燕王贼心不死,第二天赐下公主封号,要苏寄春入宫为伴。 好在苏父远见,宴会结束当晚就将苏寄春送走,后经他人相助,苏寄春作为平术之人来到太乙,再也没有回过燕国。 苏寄春在太乙十分低调,作为平术之人,许多试炼都无法参与,也不愿参与,她要么住在舍馆不出去,要么住在外城。 今晚她是被丹国大公主秦以冬强制带来参加金珠宴,所以才表现得十分惶恐。 “苏寄春怎么在这?”尚阳公主看见苏寄春,倒是把虞岁的事抛去脑后。 “槐米公主是我邀请来的,有什么问题吗?”秦以冬眉眼含笑地望向尚阳公主,嘴里说着温柔的话,眼神却充满强势。 尚阳公主不悦道:“你邀请她做什么?苏寄春哪里符合参与金珠宴的条件了?” 苏寄春听她这么说,吓得脸色都白了,躲在秦以冬身后不敢继续往前。 “她是燕王亲封的公主,身份高贵,又怎么不符合?”秦以冬笑着上前,虽然在回答尚阳公主,目光却在看虞岁,“倒是你们,我来的时候听说是青阳和南靖的小姐们在比骑射,怎么现在看起来,倒像是在和我们丹国的小姐比试?” 尚阳公主哼道:“那还不是有些人嘴贱,非要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显摆一下。” 许倩倩还有些不服气,被魏嘉宁赶去后边,这时候没必要再继续争论,南宫岁今晚已经被惹恼就行。 “她们吵闹归吵闹,你的比试要不要继续?”秦以冬仍旧是含笑的模样对尚阳公主说道,“我还想看圣女和李小姐的箭术谁更胜一筹呢。” 尚阳这才回头去看还站在场内的荀之雅与李金霜,那股胜负欲上来了,心中咬牙切齿,不想让秦以冬等会阴阳怪气自己,便招呼虞岁道:“南宫岁,别理那些人了,咱们继续比!” 虞岁重新回到骑射场位中,却能看得出她已经没了心思,后面几次都是敷衍的、夹杂怒火的拉弓射箭。 荀之雅倒是沉得住气,尚阳公主虽然胜负欲强烈,可惜重新开始后手感不好。 第四轮开始,完全就是李金霜和荀之雅两人之间的博弈。 李金霜开始前动了动手腕,压着痛感加快了速度,她的双目凝神,看准时期后毫不犹豫地松弦。 荀之雅只慢了一瞬,两支箭再次选中同一个靶子,却只有一支箭射中了靶心。 金枝看了眼射中靶心的长箭,宣布道:“第四轮,李金霜胜!” 还在找时机的尚阳公主:“……” 这两人真是烦死了! 虞岁放下弓箭往外走去,被尚阳公主喊道:“你去哪?还没比完呢!” “四轮她已经胜了场,还比什么?李金霜已经赢了。”虞岁头也不回道。 江稚月等人一边喊着郡主一边追上去。 尚阳公主气道:“那也要比完才行,你站住!” 你走了不就只留下本公主一个人跟她们比了! 荀之雅神色依旧冷淡,辨不出喜怒,她重新拿起一支长箭,对李金霜说:“最后两轮,继续。” 李金霜沉默不言,却也照做。 尚阳公主见喊不回虞岁,也甩手将弓箭扔掉,气恼道:“南宫岁不比了,那本公主也不比了!” 太渊国的琉星公主冲她笑道:“你这会是手感不好,要不咱们换个场地玩?” 尚阳公主扫了眼荀之雅和秦以冬,两个都是她讨厌的人,还有跟在秦以冬身边的苏寄春,都是些烦人精。 “走吧。”尚阳公主朝琉星公主一抬下巴,示意离开。 * 虞岁装作生气地离开骑射场,引得江稚月等人在后边着急追她,对她劝说安慰。 宋小姐更是连连道歉,将从兄长那里听来的消息全都告诉了虞岁。 宋氏为南宫家办事,知道不少。 “楚小姐如今住在王府,王爷和素夫人都承认了她的身份,所以这事……”宋小姐硬着头皮跟虞岁解释道。 虞岁绷着脸说:“我要回去了。” “郡主!”江稚月劝道,“你明日要参加百家夜行,现在离开可就得不偿失了。” 虞岁气恼道:“难道你要让我继续留在这让人看笑话?” 江稚月继续劝道:“她们不敢的,谁要是再污蔑王府与叛军的关系,咱们就记下来,等回去以后告诉王爷,或者在百家夜行里让她们吃点苦头。” 虞岁闷哼声低着头不说话,她本就红着眼眶,这会只是一个低头的动作,就让江稚月和宋小姐一圈人看得心颤颤,忍不住怜惜。 “郡主。”江稚月放缓了语气,却听虞岁闷声开口,“她被称作是医家的小医圣,是不是很厉害?” 江稚月也是今晚才知道帝都发生的事,没法回答,只好去看知情的宋小姐。 宋小姐心里却是咯噔声,从帝都的传言来看,那位楚小姐确实很厉害,在帝都的名声也很好,之前医治过的人里也有不少世家贵族。 钟离辞断楚锦一臂,不少曾在楚锦那里受惠过的世家贵族也因此对钟离家发难。 虞岁听完宋小姐说的话,缓缓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瞧:“父王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确认了她的身份,肯定是早就知道她的存在,楚锦这么厉害,那我又算什么?” 她就差没明说“王府的继承人还会不会是我”这句话了,但宋小姐和江稚月等人都懂,因为她们心里也有所怀疑,但不会直接说出来。 就算没有楚锦,虞岁头上也还有个各方面都很出色的哥哥。曾经有传言说南宫明对素夫人情根深种,所以才让素夫人的孩子当继承人,也有传言说南宫明就是单纯的更喜欢女儿。 可如今这两样都不再是虞岁的优势,南宫明还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也是素夫人的孩子。 “郡主,能从平术之人变成九流术士就已经很厉害了,何况你如今还是常艮圣者的徒弟……”江稚月还没有夸完,就因为虞岁看过来的一眼顿住。 那带着愤怒不甘和难过的一眼,让江稚月没法继续说下去。 虞岁朝远处湖中供人休息的凉亭走去:“你们都别跟过来,我想自己静一静。” 江稚月道了声好,和宋小姐等人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进凉亭中。 宋小姐自责道:“都怪我,要是我早些告诉郡主就好了。” “谁也不知道许倩倩会这么说。”江稚月转而开始安慰她,有些担心地朝凉亭内的虞岁看去。 * 等李金霜找到湖中亭的时候,宋小姐和江稚月两人都还没离开,仍旧站在湖岸边远远地守着虞岁。 湖中亭四面都有薄粉纱质的帷幔,她们的位置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李金霜听江稚月说完情况后,道:“我过去看看。” “可是郡主说……”宋小姐刚要拦李金霜,却被江稚月拦下,她悄声跟宋小姐说,“算了,让她去吧,郡主现在肯定很难过,我们都是青阳的人,郡主也不好说什么,希望李小姐能让郡主好受些。” 李金霜一路来到湖中亭内,穿过随着夜风轻轻晃动的帷幔,来到石桌前,终于看清少女的脸。 没有想象中的伤心难过,之前红的仿佛立马就要哭出来的双眼也恢复了正常,甚至微微仰着头看向自己,一双眼无辜又带点笑意。 李金霜说:“我以为你躲在这儿哭。” “我?”虞岁晃了晃手中的听风尺,“在和薛木石说金珠宴的事。” 李金霜沉默。 虞岁好奇地望着她:“你不会真以为我受影响了吧?” 李金霜没说话,在她对面坐下,心头斟酌着该怎么开口提楚锦的事,就听虞岁慢悠悠道:“帝都发生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我有一个姐姐这件事,也在很多年前就知道了。” 至于是多少年前,她就没必要细说了。 虞岁迎着李金霜惊讶的目光,继续道:“魏嘉宁在金珠宴上把这事捅出来我还要谢谢她,等晚点这消息传到我哥耳里,他可能会气得直接回帝都,也可能不会。” 按照一部分人的想法,会认为楚锦也是盛暃的竞争对手。 如果盛暃不在意虞岁,那他会被楚锦的存在激怒,如果盛暃在意虞岁,就会被虞岁在金珠宴上遭遇的事而生气。 无论哪一个,蒲恒的目的都达到了。 “而且我当了十多年的好脾气郡主,今晚过后也算是有发泄口了。”虞岁放松地伸了个懒腰,“我肯定是在乎继承人的位置的,十多年来我的身份都不曾有过动摇,可楚锦回来后就说不定了。” 至少在旁人眼中,她要表现出很在乎继承人的位置。 如果南宫明真的宣布更改继承人,让楚锦替换她,那虞岁才真的会变成笑话。 李金霜见她真没有半点受影响的样子,才道:“你没事就好。” 虞岁起身问:“你要等着吃晚宴吗?我怕你的手已经连筷子都拿不起了。” 李金霜扫了眼缠手的绷带:“确实。” 虞岁说:“那就走吧,我请你。” 两人起身往外走去。 虞岁又问:“最后的比试如何?” 李金霜中肯评价道:“再给她一点时间,她会发挥得越来越好。” 虞岁却说:“时间最难得了。” 李金霜看了眼等在岸边的江稚月:“我们现在走,会让其他人认为你很生气。” “我表现得越生气越好。”虞岁说。 她没有理会江稚月和宋小姐,装作怒火难平的模样径直走开。 江稚月要追上去,被李金霜拦住:“她现在因为动怒有些不理智,你们过去可能会听到一些难听的话,我会看着她,将她送回去的。” 于是没多久,南宫郡主被气走的消息就传到公主们的耳里。 “她连百家夜行的消息都不听就走了?”琉星公主表示惊讶,随后看向面容带笑的秦以冬,“你们该不会是故意气走她,不想让南宫岁知道这次鬼道家的夜行路线吧。” 太乙鬼道院的弟 子少,只是相比其他家而言。 秦以冬正是鬼道院的一员,鬼道家十境术士。 “想知道鬼道院的夜行路线并不是什么难事,我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秦以冬笑道。 琉星公主转了转眼珠,嬉笑道:“对你这位丹国大公主来说不是难事,对别人来说可不容易,夜行路线那么多,哪一条奇兵异宝最多谁又知道?再说上次梅良玉就在斩龙窟帮她抢天机术,这次肯定也会帮她抢别的,就算你看不上南宫岁,肯定也要防梅良玉。” 秦以冬摇摇头道:“那你可说错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出手,她便自己走了。” 虞岁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帮李金霜拆手上的绷带,通过光核听见秦以冬这话笑了笑。 我人是走了,光核又没走。:,,. 304. 第 304 章 他从未如此期待过要去…… 虞岁带李金霜去找了黑胡子,请南宫家的医师给她看完手伤后才用晚膳。 晚膳过后,黑胡子来给虞岁汇报,说今晚外城不少术士都往雾海那边赶去。 “雾海那边似乎有什么烧起来了,附近的气温都高了不少,五行之气也变得混乱。”黑胡子说,“我们派人过去看了,但是学院也派了人拦着,无法探知雾海的具体情况,只能看见圣者频繁往雾海跑,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虞岁笑问:“什么大事?” 黑胡子左右看了看,压低嗓音悄声跟虞岁说:“郡主,你之前让我留意灭世者的消息,现在雾海那边发生的事,据可靠消息,应该是和异火有关。” 虞岁不用问都知道,黑胡子的消息来源应该是机关家。 因为经常合作,熟人之间难免会提前透露点情报。 黑胡子从衣袖中拿出一小块红色的石头说:“机关家这几天在大量锻造一种石头,这种石头咱以前从未见过,那边也不肯透露它的名字,这东西给您看过后,等会我还得还回去。” “说是现在急用这石头,每一块都是有被记录的,少了一块水舟的圣者们都得跟他急。” 这么重要? 虞岁伸手接过黑胡子递过来的红色石头,它看起来方方正正,是被人工打磨过的,比她掌心还要小一圈,拿在手里触感冰凉滑腻,质地很好。 石头表面的纹理像是雪花的纹路,仔细看会觉得每一条纹路都是在燃烧后星火将灭未灭时的形态,诡异神秘却又美丽。 “石头?”虞岁打量着手中的东西,蹙眉道,“他们拿这石头有什么用?” 该不会是拿去灭火吧。 虞岁想到这里,眼皮忽地一跳。 黑胡子不知道雾海烧起来了,但她知道,水舟的圣者和机关家现在应该就是在想办法如何将雾海燃烧的海火灭掉。 她的光核这会根本进不去雾海,圣者们布置的结界,无时无刻不在绞杀五行之气,防止雾海的海火烧到外边去,所以光核在快要靠近雾海的时候就被粉碎了。 黑胡子也跟着她一起思考:“听说这石头量需很大,看模样也挺小,总不会是拿去填海的吧。” 填海? 你当水舟的人精卫转世呢。 虞岁扭头看他,黑胡子一惊,问:“郡主,我说对了吗?” “你觉得这石头触感如何?”虞岁将石头还给他。 黑胡子拿在手里感受了会,答:“冰冰凉凉的,比一些上品玉石的手感还要好。” 虞岁又问:“能从中感受到五行之气吗?” 黑胡子摇头:“感受不到。” 看起来漂亮又诡异,但感受不到五行之气,便会认为它只是一颗普通的石头。 可普通石头怎么会有这种纹路。 难道是机关家打磨出来的? 虞岁将石头的事记下,让黑胡子继续打听。 临走前她又问:“刑水司那边有和灭世者相关的消息吗?” 黑胡子说到这不由叹气:“都是些假消息,大多数是跟人起了冲突争执后就互相报复,跑来刑水司举报自己的仇人是灭世者。” 虞岁多少也猜到了,点点头后带着李金霜离开。 两人回到学院已经是子时,平日里早已安静的学院这会到处都是人,十分热闹。 弟子们都在为了明日的百家夜行提前做准备,去踩点看各家的夜行路线,有人在听风尺上放出了一部分路线图,于是那个院的人都出动了。 虞岁在听风尺上看了眼,放出来的是名家的夜行路线图,出来踩点的也大部分是名家的弟子,以及对名家感兴趣的其他院的人。 原本要回舍馆的虞岁,通过留在宿舍的五行光核,看见等在自己门口的顾乾。 顾乾眉头紧锁,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中的听风尺。 本来因为之前卫仁的事,他已经不怎么用听风尺了,结果今晚得知虞岁在金珠宴的遭遇后,又重新拿起听风尺等虞岁的消息。 虞岁慢慢吞吞地跟李金霜说:“先回你的房间,别去我那,顾乾在门口等着。” 李金霜:“你不想见他?” 虞岁和她一起进了龙梯,说:“顾哥哥以前在青阳的时候,曾被关进过重台三狱。那时候家中只有我和两个哥哥在,二哥已经入兵家重台,不能插手,三哥不会管他死活,我只好去跟重台三狱交涉。” “偏偏那年三狱的主管是个不喜欢南宫家的人,又看我年纪小,不管我如何施压,都只回一句按规矩办事,晾着我在外等了一晚上。” 虽然这人后来被南宫明弄死了,但那天晚上等在重台三狱的人不是南宫明,是她。 虞岁说:“我现在有些好奇,当年我能等他一整晚,那换他的时候又会怎么做。” 李金霜听明白了,人都是希望付出能得到回报的,尤其是在感情上。 虞岁目送李金霜回了舍馆,她自己去了梅良玉的宿舍。 之前梅良玉将密文和钥匙都给了她,卫仁没回来,梅良玉也没有回来,这间宿舍已经空了好些天。 左手边是梅良玉的房间,右手边是卫仁的,虞岁左右看了看,最终选择进了 卫仁的屋子。 上次顾乾夜探卫仁的房间寻找线索,翻到了卫仁的记录册子,上面写了许多和息壤有关的猜测。 虞岁很容易找到那本册子,随手翻看了会又放下。 她了解的越多,越觉得息壤对自己没有任何用处。 想到息壤,心情反而更加不好,虞岁合上册子放在桌上,转身出去,去了梅良玉房间。 师兄屋里看起来到处都塞得满满当当,却又不显凌乱,瞧着反而很规矩。 床头与案台之间的架子柜上摆放着一些小玩意,都是他自己做的机关兽,几乎都是兔子形状。 兔子挽弓射箭,兔子背着兔子,兔子踩着铃铛,兔子捧碗等等,奇形怪状,虞岁本是随意扫去一眼,渐渐地却看得入神,躁动的心也随之变得平静。 虞岁从中挑了一只站在铜盘上捧花的兔子,伸手点了一下小兔子的脑袋,它便绕着铜盘奔跑起来。 铜盘转动发出沙沙声响,随着小兔子跑了几圈后,铜盘上也点亮了一圈圈发光的纹路,虞岁仔细看了看,竟是一面北斗星图。 当北斗星图亮起后,兔子便跃起一颗星接着一颗星的跳跃,每次跳跃落下,星盘上就会浮现出一朵朵色彩不一的焰花。 仔细看,会发现焰花里还藏着细小的一行字: 老子的星海天下无敌。 虞岁:“……” 她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虞岁都能想到当时制作这个机关兔子写下这句话的梅良玉是什么样的,手下落笔不屑,眼里却带点愤愤。 师兄表面看起来不在意修阴阳家没有星海的事,但现在看来,怕是曾经也郁闷过。 虞岁的心态一下放松下来,转动眼珠环顾四周。 师兄这花里胡哨的东西真多啊。 * 寅时,太乙学院内才稍稍安静了些。 梅良玉走在无人的小道上,抓了抓衣领扭头嗅了嗅,一股机关家工坊里的烧火味,他眼里露出几分嫌弃,脚下步伐却不停,从鬼道圣堂转道回舍馆。 藏在桃花林中的高楼还亮着大片灯火,梅良玉抬头看了眼高楼,心中的急切感至此达到顶峰。 他从未如此期待过要去见到谁。 梅良玉走进龙梯里,看着数字一层层增多,思及自己此刻的心情,忍不住笑了声。 以前他还和刑春一起嘲笑钟离山为了见苏桐,回家没几天就又匆匆赶来太乙,在太乙待了没两天又离开。 何必呢,一来一回多麻烦,反正等学院正式授课的时候你再回来也行啊,非要大过年的在青阳陪完家人又赶着来学院陪苏桐。 人家苏桐也没有这么矫情为这种事跟你吵闹,你一个大男人还在那依依不舍,丢脸。 钟离山不觉得丢脸,他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就是非常想苏桐,想见她,于是就回来了。 他说给梅良玉和刑春听,两兄弟都是一副“我听你鬼扯”的表情。 钟离山也冷冷一笑说你俩以后最好别让我看见你们喜欢谁的样子。 梅良玉现在想,还真不能让这小子看见,否则钟离山肯定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俯视的表情,脸上写满“我就知道你也会有这一天”几个字。 走出龙梯时,梅良玉的步伐很快,来到自己宿舍门口要开门的瞬间,他又觉得不该浪费时间,就算惹了一身呛鼻的火灰味,他也想去找虞岁,先去看看她。 梅良玉刚要转身离开,屋中传来轻微声响,让他停步,蹙眉回头。 心中刚要戒备,就见屋门从里面被人打开,过道里安安静静,光线昏暗,却足够梅良玉看清站在门口的人。 梅良玉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虞岁刚要开口,就被人抱着腰转了一圈回到屋中,屋门被重新关上,虞岁双手撑着他的肩膀,眼里带点笑意地低头看去。 梅良玉仰着脸看被自己抱起的人,呼吸微沉,低着嗓音说:“我可不管自己现在有多脏。” 虞岁说:“那我等会有衣服换吗?” “有。”梅良玉说,“你要是不喜欢,我去你那拿。” “那可不行。”虞岁双手改为圈着他的脖子,凑近他耳边悄声说,“顾哥哥还等在我门口。” “让他等。”梅良玉冷笑道,“你今晚不回去。” 虞岁今晚也没打算回去,她微微侧头,在男人脸颊轻吻。 梅良玉顿了一下,随即摸黑转过脸来,给以热烈的回应。 他触摸到虞岁身上滚烫的肌肤,却执着地拉近两人的距离,任由那滚烫的温度传给自己,将他点燃,自焚其中。 此刻的每一个瞬间都将在梅良玉内心深处留下深刻的痕迹。 无论是身体的反应还是内心深处的触动,都将化作无形的枷锁困住他。 由此让梅良玉明白,无论未来如何,都不会再有除她以外的人了。:,,. 305. 第 305 章 神魂结契 梅良玉从浴室沐浴出来,身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汽和淡淡的皂香味,屋中只在桌案上点了一盏灯,照影于墙。 他站在门口盯着虞岁瞧,想起之前两人亲的难分难舍,意乱情迷时,虞岁忽然理智回归,推了推他,捂着鼻子表示自己还是受不了那味。 梅良玉被她撩得又气又急,咬了她一口后还是滚去沐浴更衣了。 此时虞岁跪坐在床边,她已经换了身干净衣裳,正伸手摆弄床头案上的兔子摆件,听见动静回头看去,眼里倒映出男人只着白净中衣,衣领敞开露出大片肌肤。 梅良玉站在那许久没动,看得虞岁疑惑问道:“师兄,你在那干什么?不过来吗?” “在出卖色相。”梅良玉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虞岁:“……” 她被逗笑了,朝梅良玉招招手:“你快过来吧。” 梅良玉走到她身前说:“干净了,你闻闻。” 虞岁身子前倾凑近他,伸手抓住衣袖,梅良玉便故意俯身低下头凑近她脸庞。虞岁在他颈侧闻了闻,抬手轻抚男人后脑还有些湿意的发,动作温柔,语气诱哄:“师兄你真香真好闻。” 梅良玉:“……” 那只手轻抚着从后脑到后颈,给他带来一阵战栗。 “训狗呢?”梅良玉没好气地抬头扫了眼虞岁,看见对方笑盈盈的模样后,不客气地展开双臂把人抱进怀里一起倒在床上。 “我不是。”虞岁缩在他怀里闷声笑答。 梅良玉轻哼声,又问:“顾乾等着你做什么?” 他刚回来,听风尺也被水舟扣下没给,在鬼道圣堂也是和师尊谈他们之间的事,说服师尊,得到对方的承诺后,他便赶着去见虞岁,这会还什么都不知道。 虞岁从盛暃和苏兴朝的赌约说起,讲到万棋和陈界的事时,梅良玉都气笑了,沉着脸起身,被虞岁给拉回去,忙道:“死了死了,他死了。” 梅良玉坐在床边扭头看她:“死哪了?” 虞岁说:“刚下云车飞龙就死了。” 见梅良玉停下,虞岁才继续说起金珠宴的事:“蒲恒可能需要陈界三重目的能力,他现在想办法激怒三哥,想要影响三哥破解碑文的进度,也就把我也算计上,让魏嘉宁邀请我去金珠宴,在宴会上散播南宫家的丑闻,师兄,金珠宴你知道吗?” “知道,秦以冬、荀之雅和段尚阳那几国公主牵头组织,专门针对百家夜行试炼的情报宴会。”梅良玉说的时候想起一件好玩的事,似笑非笑地看回虞岁说,“这金珠宴第一年还允许非贵族世家女子参与,后来就不允许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虞岁眨巴下眼问:“为什么?” 梅良玉答:“因为那一年鬼道家有位师姐,靠着在金珠宴上获取的情报抢了秦以冬的风头,从无间山渊里先秦以冬一步结契鬼道召神,所以秦以冬第二年就不允许平民女子参加金珠宴。” 虞岁恍然大悟。 虽说这金珠宴本来就是秦以冬牵头举办的,邀请什么人参加什么人不准参加都是她的自由,但这样做旁人看来确实有些小气了。 梅良玉一眼看穿虞岁的想法,语气悠悠道:“觉得秦以冬小气?” 虞岁点点头:“有点。” “很多人都这么想,但她本人并不在乎。”梅良玉哼道,“丹国大公主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得到她想要的。” 虞岁虽然也在鬼道院学习,但她的课程和秦以冬不一样,所以一直没见过。 “那她会和蒲恒合作吗?”虞岁问,“连魏嘉宁都是蒲恒的帮手,像秦以冬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说不定也会被蒲恒说服利用。” “蒲恒欺软怕硬,如果他发现不能将你一击致命,就会主动服软说服你和解,再找机会抓你把柄。”梅良玉语气中透露着对蒲恒的嫌弃,“所以他才能在学院撑到现在。” 他在太乙学院多年,经历的比虞岁多,无论是对蒲恒还是秦以冬,了解的也比虞岁多。 梅良玉说:“不过蒲恒这种人的弱点也很明显。” 虞岁点点头,梅良玉看她,轻轻挑眉,无声询问,你知道了? “蒲会长的人设立得太好啦。”虞岁也跟着坐起身,笑得狡黠,“就像当好人便不能做一件坏事,否则就变成了坏人。坏人做好事,人们会感到惊奇,可好人做坏事,人们便会觉得恶心。” 梅良玉:“是这个理,我之前没动他,一是因为大春,二是等着看别人弄他的那天。” 虞岁好奇道:“蒲恒和刑师兄之间怎么了?” “涉及刑春的私事,我答应过不能说。”梅良玉坦白道,“这也是我和蒲恒的约定,他不找刑春的麻烦,我也不动他。” 虞岁转了转眼珠,不说也没事,她总有办法知道。 “他现在针对的是三哥,我只是顺带的,因为乌院长的缘故,他也不敢对我太过火。”虞岁说,“只是三哥如果真的没忍住,被蒲恒一步步算计输了赌约,那他就要滚回青阳了。” 盛暃心高气傲,绝对不会接受自己输给苏兴朝像败犬一样灰溜溜离开太乙的下场,别说盛暃,南宫明也不允许。 要是真变成那样,南宫明还 不知道要发多大的火。 这么想着,虞岁反而有些想要看到那一幕。 梅良玉问:“你要帮盛暃?” 虞岁摇摇头,躺回床上,慢吞吞地说:“师兄,说实话,我想看三哥输了赌约的下场。” 无论哪边破解了碑文得到浮屠塔碎片的消息,想要探知这些,对虞岁来说都不是难事,所以她不是必须保下盛暃。 此刻在梅良玉面前,虞岁也没有掩藏自己的阴暗面,继续说:“我想看他输了赌约回青阳,然后父亲对他大发雷霆的样子。” 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陷入回忆道:“上次二哥都被父亲砍了一刀,要是三哥成了太乙的笑话回了青阳,不知道他舍不舍得动手。” 不知道盛暃会不会挨打,反正苏兴朝和蒲恒等人是死定了。 梅良玉可不会觉得虞岁这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想法可怕,而是直接斩钉截铁道:“那就让他输。” 南宫明揍盛暃,这场面谁不想看? 盛暃听了怕是要气得直接动手掐死他。 虞岁笑道:“三哥要是知道我们这么想,肯定会气疯的。” 梅良玉:“我又不怕他发疯。” “师兄,你在水舟这些天如何?师尊那边怎么说?”虞岁重新翻身坐起,和梅良玉面对面。 梅良玉垂眸沉思,轻轻摇头,低声道:“师尊那边,我交出了海眼,告诉他至少三年内我不会再主动离开太乙,所以他要继续保密。” 他和常艮圣者做了交易,主动交出自己打造的传送海眼,承诺不会离开太乙。 常艮圣者则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虞岁的异常。 虞岁怔愣道:“那你的记忆……” “被师尊抹掉了。”梅良玉说完前半段,又抬眸笑道,“但是我和水舟的孙院长做了交易,我答应帮忙,他帮我逃过师尊封印记忆的事。” 孙衡使了手段,让常艮圣者以为自己成功抹掉了梅良玉的记忆。 常艮圣者不会让梅良玉失去所有记忆重新开始,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损失,但他也不会放任大徒弟想起任何与从前有关的记忆。 所以常艮圣者会答应梅良玉的条件,保下虞岁。 此时的虞岁成为了师徒二人的制衡点,让他们还能保持着微妙的和谐。 哪怕彼此欺骗,也要继续瞒下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维系现在的关系。 “师尊有所察觉吗?”虞岁低声问道。 “他是个不爱说话的老狐狸,可比我们想得更能忍。”梅良玉伸手摸了摸虞岁的头,“但至少你在他眼里还不是必须要除掉的威胁。” 虞岁抬头朝梅良玉看去,神色认真,莹莹水眸直直望进梅良玉眼底。 其实一个人习惯了,突然被人无微不至照顾好方方面面,尽心尽力地为她考虑,反而会有些不习惯,甚至下意识地去拒绝别人的帮助。 可她又能真实地感受到这份心意。 所以虞岁才会喜欢梅良玉。 “师兄,我会把你带出去的。”虞岁承诺道,“我会带你离开太乙。” 梅良玉坐在床边,侧过身子去看虞岁,带他离开太乙,就像是给一头猛兽解除了封印,后果不堪设想。 “不急。”梅良玉的目光软和下来,“至少在百家夜行的三个月时间里,我们是安全的。” 师尊和水舟各有各的事忙,暂时还没空来找他们的麻烦。 “我在水舟有很重要的发现,但是我不能直接说,因为名家的封言咒,我要是开口泄露,就会被他们发现。”梅良玉寻求虞岁的决定,“但我觉得你越早知道越好,而我也想试试看我的猜想,所以想通过鬼道家的神魂结契,让你直接去看那几天的记忆。” 虞岁说:“好啊。” 梅良玉补充道:“神魂结契除非一方死了,否则是解不了的。” 虞岁点点头:“我知道。” 梅良玉想了想又道:“神魂结契后,你和我在彼此眼里就像照镜子一样,没有秘密,好的坏的都会被看见,肮脏的丑陋的也会被知晓。” 虞岁顿了顿,问:“你不能接受吗?” 梅良玉却扬眉笑道:“只有一次机会,所以你要考虑好。” 他有自信可以做到,若是做不到他就该去死。 神魂结契后,唯有死亡可以破解。 “好。”虞岁轻轻点头,神色认真地盯着梅良玉,朝他伸出手道,“谁若是不能接受,那就去死。” 神魂结契,这是只有鬼道家术士才能做到的事,因为只有鬼道家修炼控魂定魄之术。 两人同时释放光核中的五行之气,五行之气像是金色的流萤,随着二人的心神意念凝聚,两股不同的五行之气渐渐凝聚合一。 虞岁双手结印,眼眸中金光流转,结契的咒印在二人眼中浮现,她能感觉到二人神魂的碰撞。 两人呼吸同调的瞬间,虞岁和梅良玉意念合一,畅游在他的识海中,窥见了他离开这段时间的所有记忆: 师兄和师尊谈判。 燃烧的火海和水舟的诸位圣者们。 四大机关世家的人聚在一起打磨厚重的黑色巨石。 师兄和司徒瑾私下谈话,要他帮忙带信回学院。 黑色的石头砌成了一道道石墙立在海上,海火被吸附其中,石头也生出了红色的裂纹。 那就是黑胡子给她看的模样,而水舟的人们称它为吸火冰石。 孙衡告诉了师兄有关异火和他父亲的消息。 藏在太乙的第五位机关家,东兰巽。 燕国长公主的孩子。 那些她和梅良玉无法准确说出的信息,都在这次的神魂结契中得到了明确的肯定。 师兄就是燕国人,他的母亲是燕国长公主,父亲是机关家的东兰巽。 水舟在研究如何找出灭世者,东兰巽知道办法,不仅知道,还在十八年前,于燕国赤水一战中杀了名叫辛武的灭世者。 孙衡已经知道了许多有关灭世者的情报。 南宫明也知晓,他和孙衡等人接触过,甚至问起过自己修炼九流术的事。 他在寻找可以分辨灭世者的办法—— 吸火冰石。 * 虞岁窥探记忆的时候,梅良玉的意识却潜入了她的意识深处。 梅良玉耐心十足,一直往最深处探寻。 上次农家的鬼甲天蛛毒素试图潜入虞岁意识深处去吞噬异火,却反被异火吞噬。 这次梅良玉要做的也是和鬼甲天蛛毒素一样的事情。 只不过他的潜入对虞岁来说并没有危机感,是在获得她同意的前提下,没有任何阻碍。 神魂结契成功后,在神魂意念合一的情况下,梅良玉潜入虞岁意识和气海的深处,就像窥探自己的意识和气海一样,不会触发任何防御和自我保护。 他已经看见了残缺的息壤力量,息壤倒是在躲着异火,不敢凑近异火的地盘。 异火也把自己藏得很好,在无尽的黑暗深处,梅良玉窥见那一抹燃烧的火焰,明亮的火光照耀在虞岁的意识最深处。 窥探的异火的瞬间,梅良玉就立马从虞岁的意识中撤离,而异火的反应也如他所想,对他发动了攻击,焚烧一切不属于虞岁的气。 就像异火曾经毁掉的鬼甲天蛛毒素一样,梅良玉虽然提前预判了异火的攻击,及时撤走,可异火的速度太快,他的神魂还是受了震荡。 虞岁察觉这变故,立马断开神魂相连,伸手抓住受伤吐血的梅良玉:“师兄!” 她神经紧绷,寒毛直竖,那瞬间真以为异火要将梅良玉给烧死了,心跳急促的本能反应让她抓着梅良玉的手力道加重。 梅良玉却不见惊慌,抬手擦了擦唇角血色,哼笑道:“和我想的一样。” 他没猜错,就算是神魂结契合一,异火也能分辨,并且攻击。 “你故意的?”虞岁觉得又气又好笑,“你真这么想要异火?” 梅良玉摇摇头,凑近贴着虞岁的额头,重新神魂相连,告知她自己的猜想: “吸火冰石可以吸附海火,孙衡没有告诉我全部,话里也是真假参半,既然敢发出六国信烟,就说明他有自信能掌控局面。” 也就是说,孙衡已经有了明确的,分辨灭世者的思路。 “我试探异火的时候,便认为它会分辨出不同于你的气并且发动攻击,所以有提前准备撤走,事实证明我没猜错。” “水舟肯定也想到了,想要分辨灭世者,不是灭世者的五行之气有所不同,而是异火藏在神魂意识的深处,在神魂合一的情况下还能被燃烧五行之气的,便是身藏异火的灭世者。” 灭世者的不同之处并非五行之气,而是神魂意识,而能做到神魂合一的只有鬼道家术士。 水舟现在忙着突破的,应该是如何替换鬼道家的神魂合一之术,使其变得更加容易、简单,从而让所有九流术士都可以做到的分辨之法。 虞岁被梅良玉的猜想而震惊,她从未想过这种思路,毕竟在这之前,她也没想过让任何人和自己神魂结契。 震惊过后,便是压不住的愤怒,她一把推开梅良玉,被推的人有些错愕。 虞岁又气又恼地看他:“你不知道如果猜错了,或者你慢一点没躲掉,现在就已经被烧死了?” “你要让我看着你被烧死还无能为力是吗?” “你真想当着我的面去死吗?” 梅良玉眨了下眼,他当然知道自己猜错就会被烧死,但他觉得这种信息不能落后水舟,必须在水舟完善对策之前确认,否则就晚了。 虽然虞岁骂得越狠,可梅良玉却越听越满足,这时候连自己都忍不住骂一句自己犯贱。 虞岁对他的在乎表现的越明显,梅良玉就越开心。 师妹她就是舍不得我受一点伤,看看,多着急,多在乎,她多爱我。 “我是肯定它会……”梅良玉刚伸手想抱她,就被虞岁狠狠瞪了一眼,指着门口说,“出去。” 梅良玉:“……” 完了。 好像真生气了。 梅良玉被赶去门外,站在屋门口抬手按了按后颈,在那低声下气的道歉。 屋里没有动静。 梅良玉只好故伎重施,重重咳嗽两声,咳了满手血,哑着嗓子说:“师妹,下次真不会了,我肯定提前跟你说一声 。” “咳——” 他也是怕提前说了,虞岁根本不会答应。 虞岁本想晾他一会,可听见他咳嗽,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就算知道这人是故意的,却也觉得不舒服。 最终她还是过去开门,门刚开,梅良玉抬手便要抱她,被虞岁拦住:“不准弄脏我衣服,你去找月珍姐姐……” 她本想说去找石月珍治疗,可想到今儿是百家夜行的第一天,石月珍也挺忙,便顿住,说:“去屋里修养神魂,我守着你。” 梅良玉观察她脸色,知道见好就收,乖乖听话进屋。 “我回来的时候被人看见了,这会知道我回学院的人不少。”梅良玉走到床边坐下,抬头朝站着的虞岁看去,“辰时一到,私斗的规矩解禁,到时候死生不禁,来我这捣乱的人会很多。” 虽然他朋友多,但结仇的人也多。每年都有人不死心的要来找他麻烦。 百家夜行就是太乙学院的弟子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时候。 虞岁轻扬下巴:“那就看辰时过后,谁能越过我打扰到你。” 梅良玉压了压唇角,他真爱看师妹有点小骄傲和自信的模样。 “百家夜行期间不可伤平术之人,这点一定要记住了。”梅良玉说,“平术之人可以伤你,但你绝对不能碰他们一下,伤平术之人者立马出局,得去学院后山待到夜行结束。” 太乙学院百家夜行试炼期间,最安全也是最恐怖的存在,那便是在学院修行的平术之人。 虞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梅良玉又伸出手比了个数:“夜行期间最多杀三人,超过三人,也算作出局。” 学院不管私斗,但会限制数量。 当你杀了三人以上,太乙学院就会出手干预。:,,. 306. 第 306 章 盛暃:谁造的谣?…… 梅良玉调养神魂,见还有时间,便继续跟虞岁说道:“百家夜行的路线分为明线和暗线两种,明线是学院会公布的开放试炼路线,有教习和九都卫看守。” “九都卫?”虞岁有些意外。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参加百家夜行的,毕竟生死难料。”梅良玉说,“九都卫的职责本也有帮学院维持秩序的意思存在,明线的试炼挑战,风险也会小一点,至少不用担心会有性命之忧。” 虞岁若有所思:“那暗线呢?” 梅良玉简单解释道:“没有公开的试炼,不会有教习和九都卫干预,没有规则,杀人夺宝。” 虞岁听懂了。 暗线是高风险,高回报。 “暗线的试炼会有祭祀预示,祭祀期间也会有名家赐福,可以帮助受伤的弟子加快恢复。九院各有一轮祭祀,十天一次。”梅良玉说,“今晚日落时分,第一轮祭祀开始,但不知道是哪一家。” 梅良玉朝桌上听风尺的位置歪了下头:“这种事是年秋雁擅长的。” 虞岁说:“年师兄这会应该在照顾依依姐。” 梅良玉问:“她怎么了?” “在残剑域里受了伤,出来后五行逆乱了。”虞岁将在兵家残剑域看见的一幕告诉梅良玉。 “北杉拿到的第一?”梅良玉笑了下,有点意思。 虞岁若有所思道:“第一轮祭祀,应该是名家。” 梅良玉:“你的占卜之术已经这么厉害了?” “如果不是名家,蒲恒没必要这么着急激怒我三哥,如果今晚是名家祭祀,给出大量奇兵异宝的夜行暗线,对苏兴朝破解铭文很有用,他就要和三哥竞争。” 虞岁思考道:“蒲恒针对三哥的时间看起来有些着急了,只有他肯定第一轮就是名家祭祀,才会抢先出手影响,不然怎么看都有些浪费,单纯的激怒三哥让他愤怒无暇百家夜行,但三哥也不是真傻子,不可能一直发疯三个月。” 盛暃确实容易被激怒发疯,但不代表他没脑子。 事实上有时候发疯的盛暃反而更加危险。 因为他不会控制自己,也就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蒲恒提前知道了是哪家最先祭祀。” 虞岁觉得这是最有意思的点。 他是怎么知道的? 虞岁说:“名家今年泄露的东西不少,今晚就有人公布了几条夜行暗线,我回来的时候还看到不少人去踩点。” 梅良玉问:“通过听风尺发布的,你查不到吗?” 虞岁摇摇头:“使用的都是新的听风尺,位置在通信院,发布后就将听风尺毁掉了。” 现在听风尺已经不是十多年前的奢侈物,早已随处可见,每年都会有大量的投入和买卖,虽然每一个听风尺都有独特的密文,但只使用一次,就很难找到相关信息。 在黑市里买的听风尺,根本查不到使用者是谁。 所以之前太乙学院规定,弟子必须使用学院分发的听风尺来确认位置和接收公告。 梅良玉说:“百家夜行期间,九院不限制弟子等级、流派,但大多数人还是会优先挑战自己的本家试炼,去别的院参与试炼暗线夺宝,不是来帮人的,就是来浑水摸鱼捡漏,等着后期夺宝卖钱。” 虞岁点点头道:“倒是个好思路,我之前听乌院长说,你以前抢了别家的奇兵异宝就往鬼道圣堂里藏,师兄,你以前该不会就是抢了别家的宝物拿去买卖吧?” 她眼神狐疑,梅良玉却一脸坦荡:“不卖留着做什么?” 虞岁好笑道:“难怪那么多人想揍你一顿出出气。” 梅良玉毫无所觉:“是他们抢不过我,学艺不精。” 说着他又笑了笑,语气悠悠道:“等会除了来找我麻烦的,还会有来求我帮忙的。” 虞岁猜到了:“高价来找你帮忙抢宝?” 梅良玉昂首示意她说得没错:“等会你就直接说我伤了神魂,很严重。” 虞岁:“要让他们以为你受伤不行吗?” 梅良玉说:“他们会抢在我伤好之前拼尽全力,可以让他们提前消耗。” 有自信说出这种话的人,整个太乙学院也找不出几个。 “你已经八境了,要让他们知道?”梅良玉看回虞岁,“若是等会要动手,免不了会暴露。” “让他们知道也无所谓,我正有这个打算,连我父亲都已经问过水舟的圣者们,也从师尊那里得知了我的情况,再瞒下去反而会让他怀疑更多。” 在常艮圣者将息壤封印的情况下,在太乙修行后,她不可能还停留在一两境的状态。 如果在这事上藏拙,反而会让人怀疑她的光核有问题。 虞岁去里间将帕子浸湿后出来给梅良玉擦染血的下巴:“以前我是平术之人,没得选,只能让别人看轻我,也想要离危险越远越好,因为没有自保能力。 可如今不一样了,就算我是八境术士,我在众人眼里仍旧可以是和善可欺的南宫郡主。” 不管她是几境术士,有多厉害,只要虞岁没有明面上做过杀人放火的事,就没人能想到她头上来。 何况她这么多年的形象已经定下, 青阳熟悉她的人对虞岁的印象已根深蒂固,很难会有改变,就算有问题,第一反应都是:不可能。 虞岁说:“南宫家和水舟的关系密切,很多消息也许南宫家是最先知道的。” 梅良玉猜到她的决定,也没有干涉,虽然危险,但他们也不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顾乾还在你宿舍等着?”他仰着脸看虞岁。 虞岁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事,有些好笑地答:“走了。” 她拿着帕子给梅良玉擦了擦眼睛:“荀之雅找他说金珠宴上听到的消息,所以先离开了。” 话刚说完,两人的听风尺同时亮起。 辰时到了,学院准时发来这次百家夜行的公告,敬告所有弟子为期三个月的试炼开始。 学院的公告中写明了百家夜行期间不能进入的禁地,辰时过后,学院部分地形也会发生变化,需要弟子自行分辨真假学院地图,如果进入虚假的路线,小心会被困在幻境中出不来。 虞岁看到这里,起身走去窗边,开窗朝外看了眼,入眼的不再是大片桃粉,而是山峦层叠的翠绿山景。 原本坐落在桃花林中的舍馆,现在却置身青山绿水中。 “学院地图变了?”还坐在床边的梅良玉问道。 “难怪,我说他们之前踩点做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个。”虞岁依着窗边,若有所思道,“我连鬼道院都没有全部探索完,现在还要去记住其他院的真实地图位置?” 太乙学院实在是太大了。 梅良玉伸手指了指听风尺:“师妹,给你个提示,就算你从数山里窥探原来的地图坐标也没用,对不上的。” 虞岁摸了摸鼻子,刚回头,就听见楼上传来巨响,同层也传来吵闹声,男男女女们嚷嚷着有仇报仇等等。 混乱开始了。 梅良玉坐在床边单手掐诀,燃着护体之气,自己调养神魂。 虞岁看了看窗外,楼下已经有不少人在往外赶,估摸着是去踩点查看地形和参加明线的试炼。 * 法家,训诫司。 盛暃被关在石墙砌的禁室中,从被关进去到现在,里面一直安安静静,因为双手被戴上了五行锁,五行之气被封,没法使用九流术,只能独自在里面反思。 牧孟白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等在训诫司外面,最初他也是想去找虞岁帮忙的,但好在他也不笨,知道找虞岁,虞岁肯定会找顾乾,那是万万不行的。 他等在训诫司,还就是防止顾乾过来去找盛暃。 牧孟白攥紧手中的神木签,神色坚毅,心道:就算咱打不过顾乾,也绝不能让他踏进训诫司半步! 他在外边抓耳挠腮地想该用什么卦阵才能把顾乾拦下,虽然自己是九境术士甲级弟子,但他一点都不认可自己方技家的实力。 牧孟白的九境和甲级都是靠盛暃连拉带拽提升上来的,他手头关于方技家的奇珍异宝,大多数都是盛暃看不过眼,出力帮他拿到。 这大少爷除了脾气爆,嘴巴毒以外,其实也没啥,但很多人都没法接受以上两点。毕竟盛暃疯起来的时候,又挑剔又狠毒,哪怕只是气头上口不择言,但说出的话总是会变作伤人的利箭,会留下痕迹。 偏巧牧孟白能理解,能接受,心大无所谓。盛暃虽然眼光高,但也不是不能感受到旁人的真心假意,一来一去,两人反倒成了互相包容理解的好友。 牧孟白最初只是想拦顾乾,但是没想到晚上到处都在传金珠宴上南宫郡主和几位公主比试的时候跟人吵起来,还扬言要割了丹国贵女的舌头。 接着就曝出青阳的小医圣竟然是南宫郡主的同胞姐姐! 牧孟白都惊呆了,现在还没回过神来,不敢相信盛暃竟然有两个妹妹! “牧孟白,你还在这等着呢?”男人调笑的声音将牧孟白唤醒,抬头看见朝这边走来的两人。 来的两人身着法家的青黑色司袍,不同角度折射着暗藏的青色咒纹,肃穆典雅。 这身配夏飞尘倒是合适,他的气质与法家司袍完美契合,但是跟他身旁一脸吊儿郎当的男人搭配就有些奇怪。 方天辰左肩搭着一绺用彩绳缠绕的辫子,让他那张本就俊美邪气的脸瞧着越发不正经。 “跟你说个好消息,盛暃马上就会被放出来了。”方天辰朝牧孟白打了个响指,“但我觉得他还是继续在里面关着比较好,出来怕是会更生气,听说昨晚他妹妹在金珠宴气得双眼通红,差点都哭了。” 牧孟白叹气:“这是我能瞒得住的吗?” 方天辰哈哈笑道:“你垂头丧气的干什么,这不是喜事吗?咱们不得恭喜大少爷又多一个妹妹,那可是青阳小医圣啊。” “你幸灾乐祸的嘴脸收一收吧!”牧孟白咬牙切齿道。 方天辰边笑边摆摆手,和夏飞尘一起往里走。 他摸着下巴琢磨道:“南宫岁都长这么漂亮,她姐姐是不是更漂亮?” 夏飞尘蹙眉道:“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牧孟白也批判道:“下流,无耻!” “别说你们没想过啊。”方天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以后他两个妹妹,这要怎么称呼?一个喊郡主妹妹,一 个喊小医圣妹妹?” “你这么喊吧,反正我不喊,我怕大少爷听了把我头打歪。”牧孟白摇摇脑袋,“你俩是不是去放人的就让我跟着走?” 方天辰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朱院长和咱们于院长已经说好了,辰时一到就放人,钥匙都在这呢。” 牧孟白一把抢过钥匙就往前跑。 方天辰愣了下,感到无语:“他这手脚功夫,以后若是走了歪路,咱们就要在刑水司见了。” 牧孟白几乎是飞到禁室里面,拿出钥匙开门,同时大喊:“大少爷我来救你了!” 门一开,牧孟白被里面的满墙血色刺的眼睛疼,刚刚踏进门口的一只脚瞬间往后缩走,惊恐道:“盛暃!” 夏飞尘和方天辰一听,还以为出事了,脸色一变往前赶去,来到禁室门前瞧见里面的情况后皆是一顿。 灰白的石墙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字符咒文,血迹已经干涸,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禁室不大不小,三面墙却都已经写满。 盛暃盘腿坐在地上,身前地面也写满了三人看不懂的鬼画符,他脸色发白,看起来越发的阴森,像是藏在暗无天日的林中的妖鬼,阴冷诡秘,杀意腾腾。 他写字的指腹已经是血肉模糊,手上和衣上都是血色,若不是这满墙字符咒文,门口的三人都该怀疑是谁偷偷来禁室里将盛暃给打了一顿。 “你疯啦?”牧孟白刚要进去,就听坐在地上的盛暃不悦道,“别踩。” 牧孟白听话地退回去,嘴上吧啦道:“这些都是什么?你怎么被上了五行锁还能将《灵字集》里的内容写出来?你到底是什么脑子?怎么就不能也给我一颗?” “那碑文你破解了?”方天辰探个脑袋进去左右瞧了瞧,“厉害啊盛暃,你这不解释解释?咱们外行也看不懂。” 夏飞尘说:“天雷入地,赤火明明。” “这鬼画符你也看得懂?”方天辰惊讶地扭头看他。 夏飞尘指着地上的字说:“这写的你还看不懂?” 方天辰停在门口往里面看:“这句是看懂了,可跟碑文上的字完全不像啊,怎么就是这么个意思了,那下半句是什么?” 夏飞尘又问盛暃:“你破解了吗?” 盛暃点了点自己身前的一行字:“自己看。” 方天辰苦着脸:“这真看不懂。” 牧孟白受不了道:“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我要急死了!” “如云非云,如星非星,见气而已。”盛暃哑着嗓子说道。 方天辰从自己的随身机关盒里拿出纸笔来,照着盛暃念的写了一遍:“这样?” 盛暃看后嗯了声。 “什么意思?”方天辰琢磨道,“这两段都像是在指天象?” 他扭头问盯着册子看牧孟白:“你家不是观星的吗?” “是不是一十八宿里的鬼金羊啊?”牧孟白挠头道,“鬼宿是天上舆鬼五星,星中亮白如粉絮状,被称作是天尸,也叫做尸气,符合这碑文的意思,既不像是云,也不是星星,就是一团气而已。” “是鬼金羊没错。”盛暃沉声道。 牧孟白激动地拍掌:“我就知道我应该去修名家!” 方天辰问夏飞尘:“鬼金羊在朱雀里吧?那就是南边?” “是。”夏飞尘说,“但这句话似乎只单指了鬼金羊,没有别的信息了?” 方天辰若有所思道:“南边有什么?道家?方技家?” 牧孟白摆摆手道:“那肯定要结合上一句看啊,大少爷,这上下加起来是什么意思?” 盛暃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天雷入地也可以理解为引雷入地。” 牧孟白说:“能引雷入地的地方可太多了,学院哪家都可以。” “我去古碑林看过,发现了碑林里落下的雷印,是风火合雷之象,也就是说,风火合雷才能被称作是天雷,天雷又有几劫的说法,劫数越高越强,灵字集里记载的最高是九劫天雷,才能出现赤火明明的景象。” 盛暃问:“学院内又有几家能出现九劫天雷的地方?” “首先是道家!”牧孟白说,“再排除我方技家。” “还有一点,风火合雷,可对应一十八宿里的亢金龙,风神火象,落雷之星。”盛暃伸出苍白的手指点在另一字上,“鬼金羊在南,亢金龙在东,东南之中,是阴阳家和鬼道家,而符合落雷和尸气的地方,只有鬼道家的无间山渊。” 真相公布后,三人却是短暂的沉默了一会。 方天辰摸了摸下巴:“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鬼道家的无间山渊确实阴森森的,鬼气冲天,好像还是他们的结契召神之地。” 夏飞尘也道:“无间山渊常年有落雷,十分危险,也是鬼道家的一级禁地。” “你确定吗?”牧孟白摩拳擦掌道,“要真是这样,那就是咱们先破解碑文,是你赢了!” 盛暃在牧孟白的帮扶下从地上站起身,语气森森道:“去告诉院长,然后把苏兴朝叫过来,我要他跪着离开太乙。” “哎!等等,要是告诉院长们,虽然很快就能印证你的猜测是真是假,但是碎片也百分百会落在院长他们手里。”方天辰劝道 ,“你再等等,咱们这就去无间山渊探一探。” 盛暃冷笑一声,不理,他对浮屠塔碎片又没兴趣。 方天辰不敢相信:“你对浮屠塔碎片真就一点都不好奇啊?” 见盛暃执意往外边走,方天辰给夏飞尘使了个眼色,无声示意:你劝劝呗。 夏飞尘蹙眉道:“我认为碎片在院长他们手里更安全。” 方天辰翻了个白眼:“夏小将军,碎片在院长他们手里才更不安全好吧!你们是真不知道外边有人想要拿到碎片解除不战誓约然后统一六国啊?” 牧孟白回头:“啊?” 方天成又道:“他们又不是在太乙当院长当到老死不问世事,有的院长逢年过节还回家看孩子呢!” “谁啊?”牧孟白竖起了耳朵。 方天辰摊手道:“就他们名家的朱院长啊。” 盛暃也回过头来,有些不敢相信。 方天辰朝他挑眉笑道:“朱院长是你们青阳人吧,去年我去青阳的时候看到了。” 夏飞尘问他:“你去青阳做什么?你不是……” 燕国人吗? 后半段他没说出来。 方天辰却道:“我逢年过节不得去六国各地玩玩啊?那可是各地最热闹好玩的时候。” 夏飞尘看着他没说话,你说你去青阳杀人都比去青阳游玩靠谱。 牧孟白看看盛暃,又看看方天辰:“你这跟直接说青阳想要解除不战誓约有什么区别啊?” “这不本来就是?”方天辰却纳闷了,他对盛暃说,“要是你和朱院长早就说好的,彼此合作要拿浮屠塔碎片,我也就不拦你了,你去吧。” 盛暃那该死的自尊心,就听不得这种话。 “你是燕国人。”他深吸一口气后,冷眼看向方天辰,“在学院我不该讲这些,但是你想抢浮屠塔碎片,是准备拿回燕国,让燕国更加危险?” “在学院你确实不该说这些。”方天辰弯着唇角笑得痞气,举起双手像是投降一般走到盛暃身前说,“燕王都不着急的事,我一个平民急什么?我就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不管方天辰在想什么,盛暃这会倒是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他说:“三天,你要是拿不到,又或是害我输了赌约,你就和苏兴朝一起死。” 方天成一口答应:“行。” “解开。”盛暃伸出双手,示意他俩将自己腕上的五行锁解了。 “不过你虽然破解了古碑文,但这会出去,马上还会有烦心事。”方天辰和夏飞尘一左一右帮他解开五行锁。 盛暃拧着眉头:“还有什么事?” 方天辰憋着笑,对盛暃说:“恭喜你,又多一个妹妹。” 盛暃站在禁室廊道中,听得不明所以,什么妹妹? 夏飞尘闭嘴不掺和。 牧孟白在旁擦汗,只有方天辰继续说:“青阳享有盛名的医家小医圣啊,听说是你亲妹妹,也是南宫郡主的同胞姐姐,上个月就已经被你父亲接回王府承认身份了,你怎么还不知道?” 盛暃根本不信:“笑话,哪来的什么医家小医圣?谁造的谣?” 他扭头去看牧孟白,牧孟白唰地一下把听风尺递过去:“还是你自己看吧!” 盛暃一把抓过听风尺,方天辰还在旁边看似好言好语相劝实则看热闹不嫌事大:“等会你出去还得小心钟离山啊,你这个新妹妹可是把人家钟离山的妹妹害惨了,钟离山这会回不去青阳,说不定会找你报复。”:,,. 307. 第 307 章 梅梅:打呗,也不看看…… 盛暃从牧孟白的听风尺上看见了完整的消息。 那个名叫楚锦的女子,在青阳帝都被称作小医圣,外边传她人美心善,医术高深,救治过许多人。 这样一个外界风评极好的人,恰巧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盛暃小时候还怀疑过顾乾是不是南宫明的私生子,没想到被藏在外边的私生子另有其人。 他一行行看下去,脸色越发阴沉。 瞧见许倩倩说南宫家与叛军合作,更是气得冷笑出声。 这是趁他不在故意设套,让岁岁去参加金珠宴,又在金珠宴上利用楚锦的事抹黑南宫家来激怒岁岁,利用太乙和青阳的信息差放大南宫家的丑闻让众人看笑话。 他可不信自家老爹会做出勾结叛军的事来,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有,他爹也绝不会让人知晓半分。 这种被人针对,但不明着冲他来,而是专挑和他有关的人和事下手,就是要故意恶心他的作风,让盛暃感到无比愤怒。 盛暃血淋淋的一双手紧紧握着听风尺,似乎将听风尺当作苏兴朝,恨不得直接捏碎了踩泥里。 金珠宴上传的唯一真话,那就是楚锦确实是南宫家的孩子,是南宫明和素夫人的亲生女儿。 盛暃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他知道父亲的脾气,不会认错自己的孩子,也不会随意抛弃他的血脉。 也就是说,楚锦不是私生子,她只是一直被养在外面,没有被养在王府和他们一起长大而已。 盛暃对此感到不悦,这个孩子有什么特殊的?还医家小医圣?笑死人了,还偏偏是他最讨厌的医家女人。 父亲可以将楚锦接回王府承认身份,但他承不承认这个医家的妹妹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像小时候他也不喜欢虞岁,但在外面还是会给虞岁面子一样,自家人打自家人,总归不会让旁人看出来或是给他们说道的机会。 其他像楚锦和叛军合作伤害了钟离家的小姐这些话,盛暃一律当作是谣言。 怎么会这么蠢? 你没事去动钟离家的人干什么?还偏偏是钟离雀,不说钟离家,我二哥都得跟你急。 盛暃一路看下去,发现是苏枫亲手将楚锦抓去重台三狱后感到十分无语。 这一个两个的,都疯了是吧! 比起青阳帝都发生的事,盛暃更加愤怒苏兴朝竟然拿南宫家来威胁自己,背后玩阴的,还敢对南宫家泼脏水,属实找死。 他现在只想马上弄死苏兴朝,百家夜行都懒得参与,就是想立刻回青阳去! 盛暃深吸一口气,攥着听风尺的手指用力浮现青白之色,他扭头就走:“刚才的话当我没说,我现在就要苏兴朝死。” 方天辰:“……” 他和牧孟白追上去,一左一右抓住盛暃,盛暃眼神阴鸷地朝二人扫去,方天辰斩钉截铁道:“我觉得你现在需要休息。” 牧孟白点头道:“对对,要好好休息才能应付接下来的战斗!” “放——”盛暃还没说完,就被方天辰给打晕。 牧孟白扶着突然倒下的盛暃,震惊道:“你把他打晕了我怎么办?!百家夜行可是已经开始了啊!要是等会有人打过来……” 方天辰:“谁敢打到训诫司来?当外边的教习是死的吗?” 牧孟白无语道:“百家夜行期间他们不就是死的?” “还没人知道他被放出来了,你就在这好好看着盛暃,一般人也不会往训诫司跑,只要他别被苏兴朝发现就行。”方天辰大步往外走去,“我赶时间,回头见。” “不是吧,你真走了啊?”牧孟白不敢相信,“要是有人打过来了怎么办?真有那种往训诫司冲的犟种啊!” 方天辰不答应,牧孟白只好转头去看夏飞尘:“夏小将军,你一定……” 夏飞尘则快步跟上前边的方天辰。 “你们两个来真的啊?喂!” “……” * 舍馆。 虞岁听着四周的吵闹声,他们门前还算安静,倒是她通过监控的五行光核发现了盛暃那边的情况,于是和梅良玉说:“我三哥破解碑文了。” 闭目凝神调息的梅良玉没有动作。 虞岁将盛暃破解的碑文意思告诉梅良玉:“按照三哥的说法,浮屠塔碎片是在鬼道家的无间山渊里。” 方天辰和夏飞尘两人先一步过去,虞岁便让跟在盛暃身边的五行光核追着这二人去了。 虞岁:“方天成和夏飞尘先一步知道碑文的意思,已经朝无间山渊赶过去了。” 梅良玉听到这才睁开一只眼问:“你这是怎么知道的?” 他知道虞岁可以操控数山,但刚才神魂合一时,却不知道放出去的五行光核,也看不到光核所在的位置和场景。 “你不知道?”虞岁反而有些惊讶。 梅良玉说:“我能察觉到你的五行光核十分特殊,但具体如何特殊也说不出。” 虞岁了然,也许是因为师兄当时只顾着去寻找异火的缘故,她朝梅良玉伸出手:“你看。” 在那双莹白的掌心,浮现出一颗颗闪光的五行光核。 梅良玉想过许多特殊之处,却没 想到会如此震撼,看着虞岁掌心的一颗颗五行光核从虚空中冒出,那心情真是像见鬼了一样。 人人只有一颗的五行光核,只存在胸腔深处的五行光核,掌管着五行之气具象九流术的光核,怎么就能被她摊开在掌心里,还不止一颗? 梅良玉对九流术和世界的认知在这一瞬间被颠覆。 他还在震惊,虞岁已经察觉到外边来人了。来的人不少,其中有人直接对屋内发动攻击来试探。 三道尖锐的冰柱直直朝紧闭的屋门刺去,黑褐色的门窗眨眼就已染上了冰霜之色,虞岁甩手将一颗五行光核朝门口飞去。 光核炸开,溢出的五行之气转瞬化作三道燃烧的火箭,准确迎战屋外的三道冰柱。 梅良玉:“……” 你这五行光核还能这么玩啊? 这下他两只眼睛都睁开了,连神魂调养也暂停,专心看虞岁出手。 三道火箭将外边的三道冰柱射穿,悬浮在虞岁身旁的第二颗五行光核也炸开,化作一道火纹立在她身前,虞岁单手掐诀,火纹转瞬放大成阵,附于黑褐色的门上。 鬼道家九流术·心火符。 梅良玉抬手摸了摸眉骨,神色古怪,一颗五行光核具象心火符,另一颗具象烈阳阵。 他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那是什么?那是人人只有一颗的五行光核啊! 按照邹纤的说法,九玄妙法是对五行的掌控力,他认为应该优先教虞岁水象,可虞岁觉得自己最有把握掌控的却是火象。 所以就算邹纤没有教,她也私下让自己多练习使用火象的力量。 门外的人看见之前覆在门上的冰霜,被突然杀出来的心火符瓦解,一张张燃烧的火纹明晃晃地贴在门上和过道中,让四周的气温都升高,变得炽热。 过道中的人们仿佛置身盛夏烈阳之中,顿时变得口干舌燥起来。 农家弟子余青文躲在门后问:“那是心火符?” 同是鬼道家弟子的铁鹏却敏锐地发现不对劲,骂骂咧咧道:“梅良玉这小子还变着花样来折腾人!用心火符转烈阳阵,燃烧阵中人的五行之气,这是要跟咱们比谁的气更持久啊!” 兵家弟子百正奇喊道:“谁打头阵先冲进去再说!” 铁鹏说:“他没有兵家剑灵,也没有阴阳家星海,肯定扛不住你们两家的攻击,你们先冲!” 一直没吭声等在过道外围的毕桐听后,双手结印,紫色的星线一闪,冰霜巨蟒带着寒冰之息朝着屋门冲去。 他堂堂阴阳家九境术士甲级弟子,虽然单打独斗的综合实力不及梅良玉,但还不至于连个烈阳阵都破不了! 以往学院禁私斗,所以不会有人在舍馆这种地方施展大型九流术,但百家夜行期间可就没人管这条规矩了。 冰霜巨蟒那庞大的身躯就几乎占满了整个过道的空间,它缠绕交叠成两层挤在门口,屋门被重新冻住,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朝里屋冲撞杀去。 外边虽然人多,但屋内的虞岁一点不慌,发现毕桐的攻势后改为双手掐诀,周身燃起金色的护体之气,悬浮在身边的五行光核一起炸开,将溢出的无主之气点燃。 这还能炸? 梅良玉对九流世界的认知崩塌了,但不妨碍他看得津津有味。 他说师妹怎么忽然会百家之术了,原来是因为有不知道多少颗五行光核,她刚才直接炸了七颗五行光核,再加上之前使用心火符和烈阳阵的那两颗,加起来一颗五行光核修炼一家九流术都够了。 现在梅良玉都不敢用天才来形容虞岁,这两个字都不配,只能说师妹是在逆天而行。 虞岁也是想让梅良玉见识见识,才每一种九流术都用炸五行光核来具象。 在烈阳阵中炸开的五行光核,溢出的大量无主之气在阵内被点燃,嘭的一声巨响后爆燃出大片炽热的流火飞坠。 这次爆燃给了冲撞而来的冰霜巨蟒重击,躲在过道里的人都听见寒冰碎裂的声响。 过道里的地板和墙壁上传来被架在火上烤出汁水的刺啦声响,流火落地虽然消失了,一些地方却出现了灼烧的痕迹。 冰霜巨蟒在一道寒冰碎裂的声响后直接蒸发,毕桐连续后闪躲避飞坠的流火,却还是和一簇流火擦肩而过。 那火焰转瞬消失,他的右臂却感到一阵剧痛,痛呼一声滚倒在地,撩起衣袖一看,在烈阳阵中被流火灼烧的下场便是皮肉溃烂,几乎能看见烧红的骨头。 同层里不少看热闹的人发现毕桐的伤势后都有些惊讶,这烈阳阵看起来只是吞噬五行之气,原本以为威胁不大,却没想到还能这么玩。 “毕桐你!”百正奇恨铁不成功地扫了眼受伤退走的毕桐,心里暗骂一声废物,同时又变得更加警惕。 他拔剑出鞘,剑身雪白,映照出他的剑灵藏于身后。 百正奇对铁鹏说:“我来破门,你想办法将这烈阳阵破了!” 铁鹏身为鬼道家弟子,知道该如何破掉守在门口的烈阳阵,他躲在暗处,盯着门上的心火符瞧了瞧,心中有些疑惑。 梅良玉平时就不怎么用鬼道家的九流术,怎么今儿还能想到用心火符转烈阳阵?这不是他的作战风 格啊! 刚才的毕桐使出虚宿星将,他都能想到梅良玉会用相同的阴阳家九流术还回来,可是刚才烈阳阵突然爆气产生的流火却是自己没想过的招数,还能这么配合? 该不会——屋里的人不是梅良玉? 铁鹏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来,忽然一个激灵,忙对百正奇说:“等等!万一那里边——” 他的话还没说完,百正奇已经持剑冲锋前进。 归海二段·飞流斩。 百正奇与自己的剑灵同时出招,一步纵跃起跳,剑身可见清澈淡蓝的海水波纹,蓄力带起的剑气锋利,出招速度极快,宛如身前巨浪掀起,而他与剑灵合力,在吞噬点燃五行之气的烈阳阵中,将屋门拦腰横斩破开。 在屋门破碎的巨响之中,还有刺耳的水火碰撞声,越往里面靠近,百正奇手中的长剑发出的剑鸣越发尖锐。 站在屋内双手掐诀的少女抬眼朝前看去,迎上百正奇惊讶的眼。 百正奇惊愕的眼中倒映着与心火符排成一列的红裙少女,红衣墨发,张扬却又沉静。 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一眼看去清纯无害,不会让你感到任何攻击力,当那双极黑的瞳仁直直望进百正奇眼底后,他却觉得握剑的手心都滚烫入骨。 这屋里的人根本不是梅良玉啊! 百正奇反应过来的瞬间,却已经迟了,他手中剑还在朝着虞岁斩去,耳边却听到清脆的伶仃声响,少女眼底闪过一抹金光。 天机术·摄灵。 糟糕! 百正奇暗道不好,好在剑灵先自己一步欺身而上,拦在了他和虞岁之间。 虞岁一抬手,附在她手上的无数火纹飞出,扩大将剑灵整个缚住,化作烈火将其绞碎。 百正奇亲眼看见剑灵在极短的时间内破碎,却因为被摄灵控制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虞岁动作轻盈地跃起,旋身一脚踢在他横挡的剑上。 在烈阳阵中被烧的通红的剑身发出沉闷声响断开,这一脚正踹中百正奇胸膛,将其踹飞摔出去。 躲在过道里的其他人,只看见百正奇从里面被击飞摔出来,将对面屋门整个击穿,砸得噼里啪啦响。 铁鹏在外边看着都觉得疼,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再看屋里的人,不由深吸一口气。 还真不是梅良玉出的手,可打死他也想不到会是南宫岁啊! 南宫岁啥时候这么厉害了啊? 她不是还在一两境徘徊吗?一脚把九境的兵家术士给断剑踹飞了,这都是快十境的实力了吧! 铁鹏不敢相信,躲在木板后面打死不敢探头。 百正奇耳边都是骨头碎裂的声响,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屋里的曹傲坐在桌边无语道:“我已经给我的门上了二十六层防御结界!” 他愤怒起身,来到过道中朝对面喊:“梅良玉!你小子——” 等曹傲看清站在对门屋里的人后,顿时噤声。 屋中的少女挽着衣袖,露出洁白的小臂,小臂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火纹,昭示着她就是烈阳阵的主人,断剑踢飞百正奇的鬼道家术士。 过道里响起看热闹的人们的窃窃私语: “南宫岁?!” “这谁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美人就这样把百正奇踹飞了?” “百正奇你不能打就回家种田去吧!怎么连鬼道家的一境术士都打不过了?你是看人家长得漂亮在放海啊!” “还一境呢,你是瞎子才看不出她的烈阳阵没个六七境的人都使不出来吧!” 百正奇心里那个气,恨不得爬起来掐着那个人的脖子大骂:她要是才一境我就是平术之人! 道家弟子陈娴本来是要出门的去看看今天公布的明线试炼,哪知刚好遇见百正奇等人来找梅良玉的麻烦,便留下来看了会热闹,没想到却看见这一出。 她转了转眼珠,在听风尺上把这事告诉了顾乾。 虞岁在太乙学院也算半个名人,再加上昨晚她在金珠宴上的争吵也在私下里传遍了,所以今儿认出她的人很多。 人们无不震惊她是怎么做到一夜之间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躲在铁鹏对面的余青文给他使眼色,低声道:“现在怎么办?” 铁鹏黑着脸道:“我怎么知道屋里动手的人会是南宫岁!” “她谁啊?”余青文显然是不知道南宫郡主的少部分人。 “梅良玉的师妹啊!年初进太乙那会就被常艮圣者选中的徒弟南宫岁啊!”铁鹏咬牙切齿道,“我以为她从平术之人变成九流术士已经很逆天了,没想到她现在又从一境变成了不知道六七八到底几境!” 余青文想了下,隐约有点印象,于是探头看出去,高声喊道:“梅良玉!你躲在女人后面算什么东西!” 虞岁听后,朝着余青文那边看了一眼。 屋里的梅良玉却是笑了笑,半点没有被激怒,朗声对外边的人喊道:“今天开始,谁想跟我过招,找我的麻烦,都得先过我师妹这一关!” “我师妹因为农家息壤的缘故,一晚上的时间升至八境,要是有不服气的,大可以来挑战她试试。” 梅良玉顺便将虞岁升境的疑惑推给了息壤,反正众 人都知道农家至宝息壤,在南宫明的女儿南宫岁体内。 但人们只知道息壤在虞岁体内,却不知道在她体内的息壤会有何种变化,带来什么影响,所以梅良玉这么一说,人们都觉得很新奇、也很合理。 当然也有不相信的人。 “一晚上升八境,你唬谁啊?”余青文喊道,“肯定是你动了手脚,让她现在看起来很厉害,其实是有时效的吧!” 梅良玉嘲笑道:“你真要显摆一下自己有多聪明?” 虞岁对外天真说道:“我师兄神魂受伤,你们多人围攻,趁他受伤之际动手也胜之不武,所以在我师兄伤好之前,我是不会放你们过去的。” 梅良玉受伤了,还是伤了神魂! 这话倒是让更多的人蠢蠢欲动,余青文和铁鹏对视一眼,重新燃起了斗志。 梅良玉神魂受创,简直是大好机会! 南宫岁虽然升至八境,但他们刚才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次准备充分,一定不会出现像百正奇的情况! 虞岁能感觉到,当她将师兄受伤的消息放出去后,想要动手的人变多了。 之前看热闹不出手的人,接下来可能都会插一手,推波助澜。 但是她一点都不慌,站在烈阳阵中,仍旧游刃有余。 接下来这一层中,一半的人出手是为了梅良玉,另一半的人出手是对虞岁感兴趣。 陈娴正站在门口看热闹,手中听风尺嗡嗡作响,她接起传音,就听见顾乾那边沉声发问:“什么意思?你说岁岁在哪?” 她轻手轻脚回到屋中,压低声音道:“在梅良玉屋里,她刚才放话出去,想挑战梅良玉的人都得先过她这关。” 顾乾听后,脑子里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308. 第 308 章 鬼道家那个…… 此刻人们的注意力都在屋中的虞岁身上,没人在意陈娴跟顾乾的窃窃私语。 屋门被爆破后,站在堂屋中的虞岁被外边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余青文有一个毛病就是自大,不相信自我认知以外的存在。 他压根不信虞岁能够一夜之间变成八境术士,此刻余青文的脑子就是认定眼前的一切,都是梅良玉捣鬼制作出来的假象。 “以为这种鬼话就能骗到我?”余青文对铁鹏说,“梅良玉也在烈阳阵内,很有可能是他在操控烈阳阵,南宫岁用摄灵配合他控住了百正奇,才能一脚把人踹出来。” 铁鹏直接问:“你想怎么做?” 余青文说:“我来破南宫岁的摄灵,你找机会直接对梅良玉出手!” 铁鹏一口答应:“行!” 这时候不行也得行,他们四人本来约好一起来对付梅良玉的,没想到才刚开始就吃了大亏,要是他这会临阵脱逃,事后另外三人都不会放过他。 余青文和铁鹏商量好后,朝屋中的虞岁高声喊道:“好!那我就先来会会你师妹南宫岁!看看她这八境是真是假!” 话音刚落,他便吹了个响亮的哨声,猛禽振翅的声音响彻过道,好似就在虞岁耳边一样,眨眼间,漫天都是黑白的羽翼。 鹤鸣声响亮,一只巨大的白鹤从漫天黑白飞羽中冲出,速度极快地朝虞岁俯冲而去。 有人高声喊道:“是夺目鹤!” 农家天机术,五禽之一的夺目鹤。 虞岁上次在外城交过手,知道若是与夺目鹤对视就会被剥夺视野。余青文的攻击思路没错,用夺目鹤剥夺虞岁视野,便能克制她的天机·摄灵。 黑白飞羽十分密集,几乎占据了虞岁的所有视线。 余青文和铁鹏也随之而动,借着庞大的飞羽作掩护朝屋中杀去。 飞羽在空中划出尖锐的声响,带出阵阵劲风,在屋中桌椅和墙壁上留下割裂的细碎痕迹。 梅良玉坐在床边仍旧没有动作,那张俊朗的脸上也不见丝毫慌乱,不仅不慌,还在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披上外衣,免得露了点什么被冲进来的人看了去。 过道外边的人视线都被漫天飞舞的黑白飞羽侵占,眨眼便看不见屋里的虞岁。 虞岁在黑白飞羽形成猛烈的气流冲进屋中时燃起护体之气,飞羽气流与她对冲散开,洒满了屋中的每一处角落。 同时无数火纹自虞岁脚下蔓延遍布屋中,墙壁和屋顶都是火红的符文,转眼将冲进屋中的黑白飞羽包围。 虞岁重新扩大了烈阳阵的范围,双手结印飞速变换,眼瞳中燃起一簇火焰,顷刻间,冲进烈阳阵内的所有黑白飞羽全都被点燃。 烈阳阵的五行之气爆燃冲击席卷整个过道,殃及上下两层。一部分防御结界不够结实的门窗被气浪撞开,里面的人被迫和滚烫的热浪脸贴脸,烫得又叫又骂。 曹傲重新构建结界拦在门前,在对面爆燃的那瞬间立马加强结界,片刻后才将放在门框边的手收回来。 烫死人了! 曹傲拉扯衣领,脖颈都是一片汗津津。 这烈阳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若是继续这么熬下去,那些受不了的人怕是都会出手针对烈阳阵的主人了。 不过话说回来…… 曹傲惊讶地往对面看去,这烈阳阵可比他以前见过的都要厉害啊。 借着掩护冲进屋中的余青文震惊地朝烈阳阵中的虞岁看去,真的是她操控的心火符和烈阳阵?! 虞岁也在看他,地面的火纹飞速转动,余青文看见她结印的双手,莹白指尖跳跃着湛蓝的雷线。 夺目鹤发出尖啸爆鸣声,余青文惊诧地回头,看见它刚飞进屋中,就被燃着星火的雷线贯穿双翅钉在墙上。 不好! 雷火相应,既攻又防。 余青文刚要将衣袖里的鬼甲天蛛甩出去,看见虞岁的招式后瞬间撤回,准备退回过道外边去,却在右脚落地的瞬间被地面的火纹抓住。 糟了! 余青文脸色微变。 观战视野最清楚的梅良玉望见这幕也轻挑下眉,火纹缠身,这小子完了。 火纹瞬间从余青文的鞋跟蔓延到他的脖子,那感觉就像是被一条浑身都在燃烧的火蛇紧紧缠绕住,滚烫的接触仿佛就要融化他的血肉。 余青文能感觉到自己的五行之气正在迅速流失,烈阳阵正以恐怖的速度燃烧他的五行之气。 他无力地跪倒在地,此刻连燃烧护体之气的力量都没有,浑身是汗,外衣都已经被他的汗水浸透,余青文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像缺水的鱼大口呼吸,试图阻止火纹继续蔓延。 这是八境的实力? 她操控五行之气的力量未免太过精准了吧! 这烈阳阵一看就是大量消耗自我五行之气的存在,可南宫岁却不见有丝毫的负担。 余青文控制不住地转动眼珠去看虞岁,然而此刻虞岁的目标却不再是他。 铁鹏靠着鬼道家的定魄虚影,身影飞闪,差点就要骗过虞岁冲进梅良玉的房间。 眼瞧着铁鹏已经一脚踏进房间门,坐在床边的梅良玉依然保持镇定,他双手撑在床 沿边微微直起身子后仰,抬首似笑非笑地看着拼尽全力想冲过来的铁鹏。 梅良玉好似笃定铁鹏碰不到自己的一片衣角,那份高高在上的从容模样,让铁鹏看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撕烂他这张欠揍的脸。 可惜铁鹏一只脚刚踏进门口,就有另一人同样以定魄虚影赶来拦在他身前。 铁鹏早有准备,察觉虞岁追过来的瞬间,毫不犹豫地开启鬼道召神之术。 刹那间,男人脸上闪过青红相交的獠牙鬼面之相,额头两边长出漆黑的牛角,双眼赤红,吐息化作烟云,头身似半人半牛的状态,裸露在衣袖外的五指都变得尖锐。 鬼道召神·守山牛。 金色的结契印记浮现在铁鹏颈侧,随着他张嘴低吼一声,爆气将近身的虞岁击退。 虞岁后撤两步定住,惊讶抬头,听见身后的梅良玉说:“请神入体。” 召神分两种,一种是神将单独具象,一种是附身形态。 此刻铁鹏的鬼道召神,便是请神入体,借用神将力量的附身形态。 虞岁停在梅良玉身前打量进入请神入体状态的铁鹏,那双赤红妖冶的眼瞳也在紧盯着她,铁鹏张嘴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沉闷,像是两道声线重叠:“我最后说一遍,你让开,交出梅良玉。” 看得出来,铁鹏还是有些不想和虞岁打。 “差点就让你过去了。”虞岁却笑了笑,神情无辜,“你的守山牛看起来有些吓人,但也没到跟我谈条件的地步,在这烈阳阵中,无时无刻不在焚烧你的五行之气,越是使用大型九流术,消耗的越快。” 铁鹏的鼻子哼出大片浓厚烟雾来,他就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想开口说服虞岁。 因为他发现无论怎么做,这屋中的烈阳阵似乎都不受影响一样,反而是他们这些踏入烈阳阵的人,无时无刻不在被焚烧五行之气,很快就会因为五行之气被吞噬力竭而失去战斗力。 “既然你不愿退,那我只能——”铁鹏话还没说完,虞岁就已经率先出招,撩起一拳打了过来。 铁鹏低吼着,反应迅速地抡起拳头迎上。 蛮牛之力附体,这一拳的力量远超虞岁想象,还未对上,她就已感到劲风拂面如刀割锋利,险些将她给掀翻在地。 若是对上,绝对无法稳住身体。 于是在两拳相撞的瞬间,虞岁极限更改方向,避开这一拳撤走。铁鹏见成功将虞岁逼退,却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屋门墙壁上飞速游走的火纹朝自己而来。 该死!如此大好机会被浪费了! 可铁鹏不敢让火纹附身,不敢去赌和火纹碰撞的机会。 如果说余青文是太自大,那铁鹏就是太谨慎,有时候过分的谨慎就是胆小。 梅良玉料定铁鹏不敢赌这次机会,在铁鹏不得不放弃进攻,不甘心地看向自己时,他反而回以挑衅的笑容。 铁鹏心里骂着梅良玉,转头却动作麻利地躲开火纹的追击,吐出大量浓白烟云在屋中散开,将自己包裹其中,模糊敌人视线,让虞岁找不到自己。 吞云雾,配合蛮牛之力,铁鹏又变得有信心起来,敌人身处吞云雾中,无法窥探自己的位置,而他却能将敌人的行动看得清清楚楚。 可惜他没能算到虞岁有五行光核,可以根据监控铁鹏的五行光核判断他的位置,从而提前闪避带着蛮牛之力的攻击。 铁鹏在屋中追着虞岁打,可虞岁总是能提前闪避躲走,几次出招,却连虞岁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反倒是铁鹏因为被烈阳阵吞噬五行之气,速度明显变慢,吐息也变得迟缓。 又一次察觉虞岁提前闪走后,铁鹏再也绷不住,喊道:“不可能!你在吞云雾中怎么会知道我的位置在哪!” 雾色之中,停在梅良玉门口的少女语调活泼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凡事皆有可能。” 听着是俏皮话,可铁鹏却笑不出来,虞岁的闪避躲走和烈阳阵的存在给了他极大的压力,在他快要保持不住守山牛的形态后,当机立断往外撤走,离开烈阳阵范围。 “哎,”虞岁漫步上前追问,“你不打啦?” 铁鹏退到过道中来,解除了守山牛的形态,气喘吁吁,浑身是汗。他绷着脸道:“你敢不敢撤了烈阳阵再打?” “为什么非要我撤了烈阳阵打?”虞岁却道,“你自己不也可以用烈阳阵吗?” 铁鹏被她说的噎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我也会使烈阳阵,但我的烈阳阵能跟你的比吗?比不了啊。这种话说出来简直是打自己的脸,铁鹏才不会上当。 铁鹏深吸一口气,一边捂着心口往后退,一边深呼吸高声喊道:“你的烈阳阵确实厉害,我看就算是教习来了也得折在你的烈阳阵里被吞噬所有五行之气,根本没法在烈阳阵中与你过招太久。” 在这一层看热闹的人很多,其中也有十分自信的好战分子,听了铁鹏对虞岁烈阳阵的吹捧,肯定会有挑战的念头。 我一个人破不了,那在场的所有人还破不了你的烈阳阵吗? 铁鹏继续喊道:“才八境就能将烈阳阵的威力发挥到十境甚至以上的极致威力,我只能说佩服!” “真有这 么厉害?”很快就有人窃窃私语讨论起来。 也有人不信:“听他吹。” “不过确实好热啊,隔这么远都能受到烈阳阵的影响。” “那是你自己屋内结界没有设置好,我这屋里就感觉不到啊。” “刚才烈阳阵内爆气点燃夺目鹤的飞羽,你人都被掀飞了,还说没影响啊?” “……” 虞岁假装听不出铁鹏话里的意图,对屋内的梅良玉说:“师兄,他们夸我好厉害啊!” 梅良玉不紧不慢道:“那是他自己打不过你,便想要激别人出手来破你的烈阳阵。” 铁鹏一边庆幸南宫岁真好骗,一边恨不得将梅良玉的嘴巴缝上,片刻后心中又生一计,喊道:“刚才我亲眼看见梅良玉衣上染血,他确实受伤不假!诸位,机会已经摆在眼前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这话成功鼓动了一些人,顷刻间,便有六道力量从不同的方向朝屋内杀去。 虞岁抬手掐出一个咒字飞出拦住,同时余光往后边的梅良玉扫去。 师兄,你这仇恨拉的真稳。 梅良玉随手将穿好的外衣又脱掉,身处烈阳阵中,确实有些热。他看回前边出手拦截的虞岁,心里琢磨着,虽然师妹体内的五行光核的确是八境,但她出手的威力得再往上加一境来看。 至于这烈阳阵……只要她还有可以使用的五行光核,就永远也不用担心五行之气消耗过度无法支撑的问题。 梅良玉凝神感应外边,神色若有所思。 如果那几个人不出手,铁鹏等人就没机会突破虞岁的烈阳阵防线,但这几人要是一起出手—— 兵家刚夺得残剑域试炼第一的北杉双手抱剑,仍处于观战状态。 太渊的琉星公主拿着听风尺,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前方屋内的虞岁。 被称作方技家杀神的甲级弟子雷安白,一身黑袍藏在人群中,戴着黑色的面具遮住了容貌,无法窥见面具之下的容貌神态。 有过六次法家裁决经历的道家甲级弟子夏侯书身着青衣道袍,吊儿郎当地靠墙站着,抬手掩面打了个哈欠,目光却盯着烈阳阵的方向。 这六道攻击更像是试探,虞岁拦下这六道攻击,佯装被惹怒的模样,站在门前对外边说:“一拥而上算什么本事?要打就一个一个的来,以多欺少还要不要脸啦?” 外边也有帮她说话的人,附和道:“就是就是!以多欺少打人家一个女孩子,赢了也是胜之不武,遭人不齿。” “百家夜行期间你和我说这些?” “反正我不和你们这帮不讲武德的人同流合污!” “行啊,一个的一个来,我先来!你们都别出手!谁动手偷袭谁畜生!” 铁鹏听后气得翻白眼,一个个去那还打个屁! 陈娴将这边的情况实时转播给顾乾,眼看着虞岁一个个击败挑战者,十分纳闷地问顾乾:“你人呢?还不来啊?” 在外边被其他人拦在路上的顾乾:“……” 当真是又急又气。 顾乾的麻烦也不少,想要赶往舍馆去见虞岁可不容易,一路上已经来了两拨人,最难缠的就是沙骞,这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 时间越久,消息传得越快。 在训诫司守着盛暃的牧孟白,拿着听风尺到处找救兵。他本是要给虞岁发传文,告知她盛暃的情况,却意外从听风尺上得知,虞岁这会正在大战舍馆一层楼的挑战者,根本没空来管她这晕倒的哥哥。 朝鬼道家无间山渊赶去的方天辰快步疾行,夏飞尘紧紧跟着他,两人正低声说碑文的事,却听路过的人在喊:“他们都抢着回舍馆干嘛啊?不知道现在舍馆最乱吗?” “去挑战南宫岁的烈阳阵啊!她那烈阳阵有点东西啊,目前为止没一个人能进去了还能保住自己的五行之气!” “南宫岁谁啊?” “鬼道家那个一夜之间升八境的天才!” 夏飞尘皱起眉头,神色狐疑地转头朝往舍馆跑的人们看去,他刚才没听错吧? “南宫岁?”方天辰也愣住了,“这不是盛暃的郡主妹妹吗?” 夏飞尘的听风尺嗡嗡作响,他刚接起传音,就听那边的人激动道:“我靠你在哪啊快回来看热闹!南宫岁守在梅良玉屋里,她布下的烈阳阵就连咱哥都没有闯过去!” “对了你知道吗?南宫岁一夜连升八境!八境!” 夏飞尘听完后,收起听风尺,转身往舍馆赶去。 他走了没两步,又回头把没动的方天辰一起拽过去。 方天辰:“我又没说要去看热闹!” 夏飞尘:“你把人家哥哥打晕了,不去说声对不起?”:,m..,. 309. 第 309 章 你看下边的…… 石月珍不再常驻医馆,又因为马上百家夜行,在舍馆也不安全,所以医治孔依依的地点,改去了苍殊的农家小院。 年秋雁一直守着孔依依,钟离山因为孔依依受伤和自己有点原因,也没有离开。苏桐听说了这事,也不管和钟离山还在冷战,过来看望孔依依。 快要天亮前,刑春提着食盒放在桌上,探头往屋子里看了眼,迎上刚出来的石月珍,眼神示意要不要帮忙。 石月珍摇摇头。 苍殊拿着手里的药罐子晃了晃,问屋里的人:“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只是五行逆乱昏迷休养而已,问题不大,怎么一个个都死气沉沉的? 年秋雁看起来还算正常,只是盯着孔依依瞧,眉峰微皱,似乎是在回想什么。 钟离山站在靠窗的位置也是陷入沉思,神色稍显冷峻。 苏桐看看这人,又看看那人,最后低头看回手里的听风尺没说话。 石月珍也不管他们,兀自去净手后打开食盒。刑春看了眼听风尺,主动说起话题:“金珠宴你们还记得吗?” 苏桐从里面探头看出来:“记得,怎么了?” 刑春问她:“你今年没去啊?” 苏桐抿唇道:“金珠宴改了规则后我怎么去?那宴会上不是公主就是郡主。” “你祖父不是……”刑春刚开了个口,就被苏桐瞪了一眼,“我祖父那会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我家一穷二白三清静。” 刑春举起手做投降状,眼巴巴地望着苏桐,无声表示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站在墙边沉默的钟离山抬头朝二人看去。 石月珍适时开口道:“昨天倒是有人来这给依依送金珠宴的帖子。” 孔依依并非世家子弟,祖上也没有过封侯拜相的背景,父母皆是平术之人,在太渊南方做生意发家,也只算是个小富商。 苏桐知道金珠宴改了规则,不可能会邀请像孔依依这样厉害却又没有身世背景的人,所以蹙眉问道:“是谁给的邀请函?” 石月珍答:“秦以冬。” 她和苍殊一样是无国籍之人,所以对太乙这些皇子公主、郡主将军的大少爷小姐们根本没忌讳。 “她又想做什么?”苏桐对秦以冬这人的占感不好,“金珠宴规则是她要改的,现在又回头来邀请依依,肯定是不安好心,对自己没用的人,秦以冬看都不会看一眼。” 刑春在桌边坐下,屈指轻扣桌面说:“我要说的不是金珠宴的规则改没改,你们都没收到消息吗?金珠宴上发生了一件事跟小山家有关。” 石月珍说:“他们还没时间去看听风尺。” “你这不是在看着吗?”刑春又指从他进门前就拿着听风尺的苏桐。 苏桐面无表情道:“我又不会去看跟他有关的事。” 刑春看看不说话的钟离山,又看看苏桐,叹气道:“要说金珠宴上发生的事,最生气的肯定是梅梅,可惜他不在,也不知道跑哪鬼混去了。” 说完刑春将听风尺上收到的消息发到干饭组里,石月珍几人各自拿起听风尺看去。 刑春指的就是金珠宴上许倩倩和虞岁争吵,曝出的南宫家丑闻,其中牵扯到钟离家,指钟离雀受伤。 苏桐看完后微微睁大眼,回头惊讶地朝自己后边的钟离山看去。 年秋雁看完也是心头一震,青葵在帝都身份曝光了? 青葵这么着急去惹钟离家的小姐干什么? 前脚刚暴露了太乙的玄魁组织,后脚就在青阳帝都暴露自己是南宫家血脉的身份,到底是因为太愤怒导致的判断失误,还是说有人故意陷害? 该不会青阳那边发生的事情也有南宫岁的指示吧? 青葵这次伤的可是钟离山的亲妹妹。思及此,年秋雁也抬头朝钟离山看去。 眼见所有人都朝自己看来,钟离山才低声开口道:“这事我知道。” “你早就知道了?”刑春震惊道,“什么时候?那你怎么什么都不说!” “在残剑域里。”钟离山扫了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孔依依,“段明德跟我说了这事,所以我想提前出残剑域,便跟段明德动手,导致北杉也加入。” 段明德和北杉当时是合作关系,钟离山对段明德出手,为了自身利益,北杉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钟离山本想先回青阳,谁知孔依依却因为这事受伤,于是没走成。出了残剑域又是百家夜行开始,夜行期间,各院弟子不得离开太乙学院,连外城都不让去。 一旦离开学院,就失去挑战百家夜行的资格。 苏桐站起身恼怒道:“你既然知道,怎么还憋着什么都不说!” 钟离山是觉得家里发生的事,说了也没有用,反而会让大家徒添烦恼,没必要让他们为自己担心,那又不是什么好事。 他确实没想到这也会让苏桐生气,一时愣了愣,随后抿唇不说话,面庞更加冷硬。 苏桐又恼道:“钟离山,你是哑巴吗?” “哎!”刑春踢了踢坐在身旁的苍殊,苍殊扭头去看石月珍,石月珍不慌不忙道,“我有些饿了,吃饱再说。” 于是这两人只好去看守在床边的年秋 雁。 年秋雁温声道:“你俩先吵吧,我们可以当听不见。” 钟离山眉头拧得更深了,看回苏桐木着脸说:“我不是哑巴。” “那你是不会说人话?”苏桐冷笑道,“这种事情还要让人从金珠宴上爆出来闹得人尽皆知了才肯让我……们知道?” 钟离山:“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桐逼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不想你担心。”钟离山缓了语气还未说完,苏桐就惊讶道,“我也配担心你呢?你次次不说,我每次从别人口中得知就不会担心了是吗?” 钟离山被她这话激得脸色铁青,上前要带她出去说,苏桐甩手不肯,两人开始陷入僵持。 年秋雁转过头去看孔依依,当旁边吵架的两人不存在。 刑春靠着椅背,抬头望向屋顶,耳里听着钟离山和苏桐的吵闹声,嘀咕道:“我要不去找梅梅算了,不然去找岁岁也行,哎,她突然多出来一个姐姐,肯定很伤心,这人在青阳还被称作是医家的小医圣,不知道跟你比谁更厉害。” 他垂眸去看石月珍,带了点好奇。 石月珍不是很在意:“既然是南宫家的人,又岂是等闲之辈,我又怎么比得上。” “好多人都比不过你啊。”刑春转了转眼珠,双手枕在脑后语气幽幽道,“不过她应该也比不过岁岁吧。” 小医圣的名声是很厉害,但人家南宫岁可是实打实的九州星海啊。 这可没法比。 刑春是知道虞岁阴阳家的天赋才这样说,他倒是没想到石月珍也附和地点点头,道:“岁岁也不差。” 苍殊:“你俩怎么都对南宫岁有信心?” 守在床边的年秋雁也竖起耳朵听,心中同样疑惑,刑春和石月珍为什么对南宫岁这么有信心?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青葵不一定能赢得过南宫岁,但我知道的可比你们多得多了吧! 你们又知道些什么? 刑春装傻道:“啊?她都可以从平术之人变成九流术士,就这点已经很厉害了吧!” 石月珍话里却带点调侃:“能让梅梅喜欢的人都很厉害。” 苍殊蹙眉:“谁喜欢谁?” 石月珍扫眼看他:“梅梅也喜欢你。” 苍殊:“……” 屋中两拨人,一拨人在吵架,另一拨人在讨论南宫家两位小姐到底谁更厉害。 辰时以后,忙于讨论的几人才有空看一眼听风尺。 “哎,你们先别吵了,先看看这个。”刑春招呼还在争执沟通问题的钟离山和苏桐。 “什么?”苏桐没好气地问道。 钟离山伸手接过听风尺,看着上边的消息逐渐皱紧眉头。 南宫岁一夜连升八境的字眼是多么的恐怖。 一屋子的人都看沉默了。 刑春得知许多人去挑战虞岁的烈阳阵,不由转了转眼珠,这么打下去,要是再暴露南宫岁的九州星海,岂不是要吓死他们。 年秋雁则将所有情绪都藏在心里,不敢表露分毫,甚至怀疑,南宫岁真的只有八境?确定不是九境十境吗? 钟离山则想起以前在青阳和苏枫相处的日子。 其实他们很少谈论彼此的妹妹。 一个身为王府郡主是平术之人,一个身为将军府大小姐,却不准修行。 说起来都是伤心事,两个少年人也不想对外说自己妹妹的短处和缺点。 钟离山不记得是哪一年,男孩们聚在兵家重台的演武场比试,有人比不过苏枫,气急败坏,刚巧此人的妹妹也在场,于是就拿自家妹妹阴阳怪气苏枫的妹妹。 那人变着花样的夸自己妹妹天赋多么多么好,明里暗里的鄙夷南宫岁身为平术之人是多么丢脸的事,还有一帮人附和,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苏枫完全不受影响,就只回了一句话:“我管你妹妹天赋有多好,反正你妹又没我妹长得漂亮。” 那人瞪圆了眼,却说不出话来,之前附和的人也沉默了。 因为这也是事实。 那天晚上,南宫岁来兵家重台接苏枫回去,重台城门口那帮男孩子望着苏枫那羡慕的眼神,钟离山回想起来仍记忆犹新。 今日不知为何钟离山又想起来这事来,他看着听风尺上有关南宫岁的震惊消息,神情复杂。 南宫岁一夜连升八境,这要是让苏枫知道那还得了?他不得更能装了? 一屋子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唯有苍殊在长久的沉默后发话问道:“真的假的?” “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走!”刑春一拍桌子站起身。 年秋雁在心中权衡过后,还是道:“你们先去,我要等依依醒了再说。” “你在这看着是最好的,晚点肯定也会有人过来,有你的三卦守着,没人能攻的进来。”石月珍也起身道,“岁岁那边虽然不知道还有什么惊喜,但时间久了,舍馆里的人不会真讲信用跟她一对一的来。” 迟早会被围攻的。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不打算过去看看?”已经跑到门口的刑春回头看去。 石月珍摇摇头:“有人把紫焰参的位置散播出去,我没法一个人独吞,只好 去抢了。” “要我们一起去吗?”刑春问她,其他人也抬头看过来。 “暂时不用。”石月珍笑了笑。 钟离山要往外边走,被身边的苏桐抬起手肘给撞了回去。 苏桐瞪他一眼:“你现在去舍馆不是找打吗?” 钟离山捂着被撞的胸口:“我又不怕他们。” “我去。”苏桐说。 钟离山不赞同地看她:“不行。” 要是舍馆那边的人找不到自己,反而找苏桐麻烦—— “谁管你行不行。”苏桐翻了个白眼给他,“我能布阵把人调走,你去能吗?” 等在门口的刑春点头道:“对啊,她的卦阵配合我的吞影就是无敌的,根本没人能留得住咱们。” 钟离山还是有些不放心,苏桐却已经迈步离开:“你也尝尝什么都不知道等在后边替人担心的滋味好不好受。” 石月珍低头对苍殊说:“不知道梅梅伤得如何,你先留在这等等,免得到时候他们找不到人。” 苍殊想了想,说:“我晚点去找你。” 石月珍应了声,跟刑春和苏桐一起离开。 等这三人都走远以后,苍殊和年秋雁才抬头去看站在门口兀自生闷气的钟离山。 许久之后,钟离山才问苍殊:“你俩怎么从来不吵架?” 苍殊收拾桌子,没什么语调起伏地说:“因为我们是我们,你们是你们。” 年秋雁:“我不是很想听你们聊这种话题。” 钟离山才不管他,又抓着苍殊问:“我就没见过月珍跟你生气。” 苍殊茫然抬头:“我为什么要惹她生气?” 钟离山无奈:“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做到不惹她生气的,为什么我感觉我做什么都有问题。” 苍殊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你总是不听苏桐的。” 钟离山不能理解:“我什么时候没听?” 苍殊:“苏桐想知道什么,你老老实实告诉她不就行了。” 钟离山觉得问题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怪圈,抿唇道:“我不想她……” 话还没说完,年秋雁冷不防开口道:“你认为苏桐和你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钟离山愣住了,苍殊却是恍然大悟,对他说:“就是这个意思。” 年秋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插一嘴,以往他都是调笑为主,不会去出主意评价什么,可不知为何,刚才那瞬间,他脑子里想起虞岁之前说过的话: 你真当自己是他们的朋友吗? 他的感情是廉价的、虚假的、不被承认的。 可真正的友情又是什么样的? 只有坦白一切才能被算作是真正的友情吗? 年秋雁心中犹豫的那瞬间,已经开口说道:“你总是认为苏桐承受不住,时间久了苏桐也会觉得很累,如果你不想失去她,那就早点改变。” 听到失去她几个字,钟离山的心情已然大变,他定定地盯着年秋雁瞧,问道:“你是不是占卜了什么?” “苏桐肯定不会预占自己的事,所以我会。”年秋雁说,“结局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 屋中的气氛随着他这句话变得有些微妙。 “不可能。”钟离山沉声道。 “你可以不信我,选择相信自己,但能左右未来的变故太多了。”年秋雁说,“它们比你的决心更加坚定。” 苍殊收拾碗筷去后边厨房,临走前道:“你们聊。” 钟离山沉默片刻后,朝年秋雁走去。 * 消息传出去后,越来越多的人前往舍馆去挑战虞岁的烈阳阵。 热闹壮观的场面让铁鹏看得差点没呕死。 我是要你们全部一起上去破她的烈阳阵,没让你们一个个排队来挑战啊? 这样要打到什么时候! 再这样打下去,梅良玉都要把自己治愈了,就算他的伤没有好,其他帮手也要赶过来了。 更让铁鹏不能接受的,是南宫岁扛过了一个又一个挑战者,烈阳阵却不见有丝毫异样,仍旧稳定镇压入阵的所有人。 虞岁若是遇上实力强劲打不过的对手,就在烈阳阵里和对方比五行之气,大多数人都不想被烈阳阵吞噬所有五行之气,让自己在百家夜行的第一天就五行逆乱,于是退走认输。 说到底现在出手挑战的,都是对烈阳阵和虞岁好奇而出手,而非与她或者梅良玉有仇的弟子。 那些真正要打梅良玉主意的人还在观望。 百正奇还躺在曹傲宿舍屋中,他晕倒又醒来,自己调息缓了一会,挣扎着从地上坐起,对站在门口的曹傲说:“你就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 曹傲正在继续加强结界,面无表情地说:“哪里都不对劲!” “她已经挑战了不少人,还维持着心火符与烈阳阵,甚至用了不少其他九流术,但是五行之气依旧稳定,没有丝毫要逆乱的迹象。”百正奇受伤的胸口,边说边咳,“这要多精准的控气能力才能做到?” “要不怎么说她是鬼道家的天才?能被常艮圣者看上的徒弟,没点过人之处可能吗?你看梅良玉都这么逆天了,难道她南宫岁能差到哪去?” 曹傲压根不觉得奇怪,甚至觉得很好理解:“咱们可能会看走眼,但人家鬼道圣者肯定不会看走眼啊。” 他的理解完全来自对圣者的无脑信任。 听完曹傲的话,百正奇一时间竟无法反驳,甚至还觉得有点道理。 对啊,她南宫岁要是没点过人之处,能第一天入太乙就被常艮圣者收为亲传徒弟吗? 常艮圣者的徒弟都是什么样的?梅良玉修百家之术已经很牛逼了,南宫岁不得比梅良玉更牛逼? 人家圣者能看出常人所不能见,而他们没法做到一眼就看出南宫岁隐藏的天赋和能力而已。 如今南宫岁一夜连升八境,不就向世人证明了圣者的眼光是正确的吗? 百正奇在脑子里自己说服了自己。 但是他偏要看看这个鬼道家的天才的真正实力到底如何! 百正奇扶着墙壁起身,抬手抹了脸上的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目光在人群中巡视着。 “你干嘛?”曹傲警惕道,“你都要五行逆乱了还想过去打啊。” “我找人!”百正奇愤愤上前,深吸一口气,朝着某个方向高声喊道,“北杉!上次你欠我的人情,今天你就可以还了,只要你帮我破了南宫岁的烈阳阵!” 北杉在残剑域中夺得奇兵水月剑,声名大噪,在兵家也引起了不少话题,人们听见百正奇的喊声,纷纷扭头朝北杉看去,看他是何反应。 虞岁正守在屋中,听了百正奇的喊话,也朝人群中看去。 兵家北杉,甲级弟子,九境术士。 他在太乙兵家也算是个排得上号的人物,再加上这次在残剑域得到了水月剑,实力大增,不好对付。 虞岁问梅良玉:“师兄,你跟这人有仇吗?” “没有。”梅良玉抬手轻轻摸着眉骨,不慌不忙地答道,“对我而言是路人。” 虞岁想了想道:“那我就不下重手了。” “以前在试炼中过过招,他的剑术了得,但没了剑就很难说。”梅良玉视线扫向外边,“不过他现在倒是有了把很趁手的奇兵利剑。” “北杉手里那把水月剑正好克你的烈阳阵。” 虞岁听后眨了下眼。 梅良玉继续说道:“你已经消耗太多的气,不担心自己会五行逆乱?” “不会。”虞岁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补充道,“是很难靠消耗气来让我五行逆乱,就算逆乱后,给我点时间,我也可以解决。” 就是不能让人发现,她是靠九州星海才能消除五行逆乱。 虞岁不打算在太乙暴露自己会阴阳九流术的事。 梅良玉说:“你如今表现出来的已经足够让他们震惊了,如果烈阳阵还没有一点破绽,也许会有人怀疑你的气。” “那我们换地方吧,我也觉得这边人越来越多,不太好。”虞岁轻声说,“等会北杉出手,我就卖个破绽给他,然后带你跳窗下楼去。” 梅良玉说:“师妹,这楼层有点高。” “你怕高吗?”虞岁回头问道。 “你要怎么带我下去?”梅良玉若有所思地问,“抱我?” 他倒是挺乐意。 虞岁一口答应:“好。” 梅良玉却是一愣。 百正奇的喊声唤出了北杉,他迈步走出人群,朝梅良玉的宿舍走近,其他人一边起哄一边给他让路。 北杉来到过道中间,对曹傲屋中的百正奇说:“只要破了烈阳阵就行?” 百正奇狠狠地抹了把脸上的血迹,盯着对面屋中的虞岁说:“对,只要破了她的烈阳阵就可以!” 北杉神色平静,一手握住剑柄,也转身看向屋中的虞岁:“好。” 他刚往前走了一步,就听一道男声高喊道:“慢着!北杉,你要是去挑战这烈阳阵,我可不保证我不会出手啊。” 北杉寻着声音扭头看去,见那看了许久热闹的青衣道袍男人举着手,满面促狭地朝自己喊道:“之前只说了不准多人一起偷袭南宫岁,谁偷袭谁畜生,可没说不可以偷袭你北杉。” 道家弟子夏侯书把玩着手里的紫符,笑眯着狭长的凤眼,让这白净的面容瞬间变得像是一只冲你微笑的狡猾狐狸。 北杉听后,皱起凌厉的眉:“你想做小人?” “我只是眼馋你手里的水月剑。”夏侯书摊手道,“百家夜行期间,可以光明正大的杀人夺宝,你不会不知道吧?何况我已经提前告诉你了,真正的小人可不会在行动前告诉你。” 夏侯书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北杉的提问,最终自己满意地眯着眼道:“真小人我不认,但你要叫我假小人,我也算能欣然接受。” 虞岁好奇地看向这个突然出来搅局的人,跟她见过的道家弟子气质完全不一样,十分特别。 如果说薛木石那呆子穿上青衣道袍都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那夏侯书就是狐狸披上了人皮的妖道,带了点邪气。 梅良玉听着外边的动静,淡声说:“道院的狐狸,夏侯书,甲级弟子,应当是九境了。他这个人嘴贱手更贱,喜欢不择手段夺宝,不管有没有用,总要从你身上拿走点什么。” 虞岁问:“你俩有仇吗?” “你说呢?”梅良玉似笑非笑地看回虞岁。 虞岁拿不准:“那就是有?” 梅良玉轻哼声,没有正面回答:“夏侯书虽然手贱,但很能打,不仅会雷法,还会道家剑术。” “师兄,”虞岁问他,“论夺宝抢东西,是夏侯书手更快,还是你更快?” 梅良玉想也没想就答:“当然是我更厉害。” 北杉听完夏侯书的假小人发言,还没有给出回应,琉星公主就已从人群中走出:“夏侯书,我可不准你坏了我看热闹的好心情,你要打就等北杉挑战完南宫岁再打。” 太渊的琉星公主,阴阳院的甲级弟子,九境术士。 虞岁倒是听说她和尚阳公主的关系不错,两人常常结伴而行。 她刚想问问师兄,琉星公主的实力怎么样,就听梅良玉冷不防来了句:“她肯定对北杉有意思。” “师兄,”虞岁有些哭笑不得,“这是重点吗?” “你不好奇?”梅良玉却摸着下巴,不着急局势,继续当他不慌不忙的吃瓜人,“这琉星公主又不是第一次帮北杉了。” 虞岁忽然想到:“该不会你和琉星公主……” “有仇。”梅良玉这次倒是答的干脆,“有一年阴阳家的观星会上,我打伤了她,她倒是记了挺久,非要打回去。” 虞岁说:“试炼受伤是常有的事,怎么会记你这么久?” 梅良玉懒洋洋道:“因为我是当着不少教习和三位院长的面,压得她毫无还手之力,伤了她尊贵的太渊皇室的面子。” 虞岁:“……” 能理解。 梅良玉想起一事,又问:“她在金珠宴上招惹你了吗?” 他没记错的话,琉星公主和南靖的荀之雅、青阳的段尚阳关系都不错。 “没有。”虞岁摇摇头。 梅良玉这才道:“那就随你看着办,她这两年进步挺快,但她的修行晋升有一半靠天材地宝强行提升,琉星公主本人不足为惧,要小心的是她手里藏着的那些奇兵异宝。” 虞岁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决定。 夏侯书被拦路,却朝琉星公主微微一笑:“公主殿下,我可不会听你的。” 琉星公主直接点燃护体之气,拦在夏侯书与北杉中间:“我看你敢不敢。” 北杉这会也停住,陷入纠结,他既不想琉星公主为自己出手,也不想被夏侯书缠上,正犹豫的时候,却听屋里面的虞岁扬声道:“那你们全都一起上吧!” 三人闻言,皆是惊讶地朝屋内看去。 虞岁装作十分自信的模样,对他们说:“北杉为了还人情,只需要破我的烈阳阵就可以。你们一起上,要是能破我的烈阳阵,你就可以打北杉水月剑的主意,琉星公主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南宫岁,你这么有自信?”琉星公主转身面向虞岁,挑眉问道,“你认为我们三个人一起出手也破不了你的烈阳阵吗?” “那要你们出手试试才知道。”虞岁也轻抬下巴,做出高傲的姿态,“反正北杉一个人是绝对破不了的。” 北杉被如此断言,心头也有些不悦。 琉星公主则觉得虞岁太过狂妄,和她师兄梅良玉一样目中无人。 夏侯书晃了晃手中的紫符:“小郡主,我倒是愿意听你的,那就按照你说的来。” 他说做就做,甩手就将紫符扔了出来,幽蓝色的雷光爆闪,让曹傲等近距离观战的人们下意识地抬手遮挡避开。 星宿阵自琉星公主脚下展开,玄武星将·危月燕。 无数只彩衣长尾燕扑棱着翅膀,带着浓厚的寒冰气息,去追逐攀爬在墙壁上游走的火纹。 危月燕那尖锐的爪和短却锋利的喙,在墙壁上追逐火纹时,发出沉闷有力的声响。 它们行动迅速,落地触碰的瞬间便会冻结那一片的五行之气,发出寒冰碎裂的声响。 琉星公主释放玄武星阵时,佩戴在她脖颈的一圈银色水晶链子微微闪光,加强了她危月燕的力量。 屋内火纹游走速度变得更快了,疯狂躲避危月燕的追捕,那看似可爱的飞雀,张嘴或者曲爪的瞬间就将火纹绞碎。 虞岁看见北杉拔剑的瞬间,眸中倒映出水光潋滟之象,好似从燃烧的熊熊烈火的屋中来到了清凉的湖海之上。 若非提前知晓水月剑的能力,她就被眼中幻相迷惑,沉溺其中。 当锋利的剑刃来到身前时,虞岁加强护体之气,双手刚要去拦,却被游走在剑身的雷电击中手背,只好后撤拉开距离。 地面的火纹朝着北杉疯涌而去,却被危月燕和雷电全数拦下。 这三人刚才还针锋相对,真打起来却配合默契。 虞岁被步步紧逼,在烈阳阵中极限闪躲,北杉上撩一剑擦着她的下颌挑起,锋利的剑刃削断了她几根发丝。 随着火纹被危月燕吞吃后,烈阳阵的力量也被消减。 被北杉逼到角落的虞岁余光向后一扫,在北山下一剑斩至身前时,随手抽出放在柜架上的雨伞。 虞岁握着伞棍,同样以上撩剑的方式掀飞北杉的这一击。旋即在北杉防御收式无法出招的时候,主动追击,结实厚重的伞棍在她 指尖轻盈翻转,伞棍末端带着雷霆千钧之势朝下砸去。 速度太快,北杉无法收剑抵挡,好在他腿脚功法也不算差,及时抬脚侧踹在伞棍上,借力后撤拉开距离。 虞岁见这一击没有得手,没做任何停顿,也是一脚将落地的伞棍踹起,嘭地一声,伞骨爆开,撑起巨大的伞面。 红色的大伞高速旋转着朝北杉飞去,北杉面色沉着,心中却有几分惊讶,南宫岁的体术和剑术反应都很快,看来没少练。 之前有耳闻这位鬼道家的弟子常常来兵家练剑术,以为不过是作秀给他人看,如今再瞧倒是有点实力。 北杉认真了许多,迎上急速飞旋而来的红色雨伞,改为双手握剑向前横斩。 水月剑本身就锋利无比,可断金断水,北杉这一剑直接破掉伞面的护体之气,将伞面横切一分为二。 伞骨破裂飞溅,北杉却没有看见伞后的人,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的是破伞而出的火纹,像是仰起头颅朝自己嘶吼的火蛇,直逼他的眼眸。 危月燕发出尖锐的鸣叫,想要营救,却比从剑身跃起的雷电慢一步碰到火纹。 北杉心头一惊,余光往还站在门口的夏侯书扫去。 这家伙的惊雷之息牢牢地附在他的剑上,自己却没有察觉分毫。 “怎么还分神呢?”夏侯书注意到北杉看过来的一眼,笑道,“这小郡主可不好对付。” 夏侯书说完这话,却朝里屋中毫无动静的梅良玉看了眼。 他还真不打算出手? 梅良玉一边注意着虞岁的战斗,一边把玩手里的神木签,此刻他盯着的不是屋中的人,而是仍旧藏身在人群中的雷安白。 雷安白被称作方技家的杀神不是没道理的,每年百家夜行,他都会把三个名额用完,而你找不到他杀人的理由,可能是与他毫无关系的人,当你走进他早已布好的卦阵中后就生死难料。 甚至有人怀疑雷安白在修炼杀人的邪术,却没有任何证据,一切都在规则之内,你也拿他没办法。 如果说他只是搞偷袭杀人就算了,偏偏雷安白实力也不差,一手风雨卦阵可攻可守,打不过就跑。 他平日也是神出鬼没,没必要的试炼根本不参加,出入外城行踪也藏得很好,让人根本抓不住。 梅良玉去年百家夜行收到最离谱的委托,就是要他帮忙去杀雷安白。 虽然他没有答应,但雷安白那边好像有点误会。 这人出手便是非死即伤,而此刻雷安白从衣袖中伸出手,手背上有大片烫伤的痕迹,皮肤长满皱褶,仔细看会注意他指腹的纹路竟全都被磨掉。 雷安白三根手指按在神木签面上往下滑去,黑色的签面闪过一行金色的咒文字符。 梅良玉不会管北杉、琉星公主和夏侯书,但他可不能让雷安白悄无声息地在后边布下完整的卦阵,于是在察觉雷安白动手的瞬间,也翻转了手里的神木签。 同样的风雨之卦,两人的神木签上都出现了风和雨的咒纹字符。 雷安白发现屋中有人在施展卦阵,想也不用想肯定是梅良玉。 他又看了一眼屋中的战况,南宫岁的烈阳阵出现了明显的震荡,之前爬满整片墙壁的火纹,已经被吞掉了大半。 雷安白判断出南宫岁的烈阳阵必破,当即收手。 梅良玉见雷安白放弃施展卦阵后,这才停手,抬头看向前方的虞岁。 虞岁借着已经坏掉的雨伞格挡北杉的水月剑,看起来还能再过两招。 北杉神色沉静目光专注,没有轻敌,几次被虞岁借力格挡挑翻水月剑后,终于找到机会突破,一剑将伞棍轻松斩断。 虞岁眸光微闪,故意暴露出烈阳阵内心火符的位置。 北杉当机立断,反手以剑柄击打虞岁的肩膀,带出猛劲将其击退,落剑阵中,牢牢刺中试图转移位置的心火符。 虞岁退至梅良玉屋门口,一手捂着受击的肩膀,一手掐诀,皙白腕上游走的火纹渐渐褪去。 烈阳阵被破,北杉抬头朝虞岁看去,却见那双极黑幽亮的瞳仁中闪过点点笑意。 不对! 始终站在门口没有往前一步的夏侯书猛地抬头,他朝上方墙壁看去,之前这个位置的火纹已经被清除,如今却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雷纹,将三人困在屋中包围。 北杉目睹虞岁腕上新长出的雷纹也是脸色微变,烈阳变阵风雷,她早就准备好的! “出去!”北杉当即拔剑后撤。 雷火相应,再次出现爆燃之气。 夏侯书跑得最快,琉星公主反应慢了一拍,看见雷纹还在惊讶,不知道虞岁留了后手瞬间变阵。 顷刻间,琉星公主眼中便满是雷火爆燃之象,飞舞在屋中的危月燕们,就如之前的夺目鹤一样被瞬间点燃。 过道外边的人更是没想到虞岁会变阵,第二次爆气比第一次威力更大,曹傲虽然反应极快,在夏侯书退出来后就知道完了,立马加强结界,却还是被变阵后的爆气冲击。 结界发出碎裂的声响,无形的气浪将他和百正奇击飞了出去。 热浪席卷上下两层,巨响引来舍馆附近的所有人关注,爆燃的烈火从门窗往外冲击。 聚集在楼下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 顾乾在钱璎和项菲菲的帮助下,终于甩掉沙骞这个狗皮膏药来到舍馆。 这一路上他已经听到许多传言,赶到舍馆后脸色越来越黑,心跳也越来越快,莫名有一种快要失去什么的紧绷感。 顾乾拿着听风尺,刚要给陈娴发传音询问现在情况如何,就听楼上传来嘭的一声巨响,心头一惊。 火光爆燃中,两道身影随着爆气冲击一起飞出。 虞岁多拿了一把伞备用,在舍馆屋内爆气后撑开伞骨,带着梅良玉一起立在伞面,御风术缓慢降落。 梅良玉不紧不慢地穿着外衣,听虞岁悄声问自己:“我最后的变阵怎么样?” “厉害。”梅良玉顺手摸了摸她的头,“我都没有想到。” 烈阳变阵风雷,引雷火相应加爆气冲击,这样出招思路梅良玉也很惊讶,惊讶过后就是难以描述的膨胀感。 “我们先离开舍馆?”虞岁又问。 梅良玉垂眸,目光扫见站在下方,抬头怒视的顾乾,微弯的嘴角笑得意味深长:“一时半会怕是离不开了,你看下边的是谁?”:,,. 第310章 第310章第310章 舍馆内。 夏侯书虽然跑得快,但变阵后爆气冲击威力太大,还是被气浪给揪飞,过道上的人都往两边屋里倒去,各方结界碎裂的声音接连响起。 好在他反应够快,被掀飞在空中后反而御气跃起,一手飞快抽出张定身符给自己贴上,同时斜过身,侧背贴着过道屋顶避开爆冲散去的气浪,眯着一双狐狸眼观察下方局势变化。 夏侯书衣袖中飞出一张金光小纸人,顶着包裹纸人的透明水泡往对面屋中冲去。 替身符从窗口冲出去,看见了御伞往下降落的两人。 夏侯书心道好啊,来这一出是吧。 来不及从屋中撒走的琉星公主,被北杉用水月剑护在身后。 剑身幻化出的水光结界笼罩二人,免受变阵的爆气冲击,等到攻势散去后,北杉和琉星公主一起来到窗边,看见已经安全降落的虞岁和梅良玉。 “南宫岁!“琉星公主气得牙痒痒,转身就要往下走,被北杉拦住,“来不及的。 等他们下去,南宫岁早带着梅良玉跑得没影了。 而且烈阳阵破了,他也没有非要去追这两人的理由。 庭岁制造的动静虽然大,但她考虑到有平术之人在,所以只有爆气冲击,没有再俭别的花样。 爆气风波结束后,能够看见舍馆下方的窗口边都是人,一个个看热闸不要命的探出脑袋朝楼下的虞岁看去。 还有人大声且愤怒地朝楼下喊道:“给我把梅良玉拦下!把南宫岁也拦下!今天说什么也要把他俩给分开!给我把他俩一个赶西边一个赶东边去1“ 那用了五行之气的呐喊声清晰地从高楼传到地下,让刚赶到舍馆的夏飞尘拿头看去。 “看哪呢?“身边的方天辰拿肘撞他,示意他往另一边看,“人在那。“ 夏飞尘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正巧看见落地的虞岁满脸无辜地收起雨伞。 那红衣少女披散着墨发,不像往常所见是满头金钗珠翠,今儿少女只以一支流苏宝钗挽发束起,墨发朱颜,却更显干净、纯真无害。 这副乖巧无害的模样太具有欺骗性,一时间让夏飞尘不敢相信她就是烈阳阵的主人。 若不是梅良玉说了一声,虞岁都没注意到人群中的顾乾。 下边的人也很多,虞岁御风术操控红伞,特意往人少的地方降落,准备带着梅良玉从舍馆溜走。 顾乾在稍远的地方,见所有人都在关注着红伞上的虞岁和梅良玉,耳边还听见有人夸赞他们站在一起是多么的相配。 顾乾心中一股浑浊之气怎么都散不去,黑着脸拨开人群往前边赶去。 “顾哥哥!“钱璎担心地望着他。 项菲菲则不敢相信地望着上边的虞岁,舍馆上边的动静都是她撂出来的? 怎么看都不像啊。 项菲菲多年前就在青阳帝都听过南宫王府郡主的传闻,在顾乾的院子里养伤的时候,也见过几次虞岁,但她没有要主动接触的意思,虞岁也没有要和她交朋友的心思,彼此都是看在顾乾的份上才有寥寥几句话的交流。 可庭岁在项菲菲心中的形象早已固定,是柔弱单纯无害,又惯会维护南宫家名声的平术郡主。 虽然来了太乙后成为鬼道家圣者的徒弟,让项菲菲霁惊了许久,但在太乙的日 子里,除了圣者徒弟的名声外,虞岁就没有别的出彩的地方,项菲菲对她也就没有特别关注。 项菲菲偶尔在阴阳院看见虞岁出入,听闻她如此卖力的学习,每天都去听好多家的外修课,可修为还是一境,都觉得她有些可怜。 然而此刻,项菲菲看着站在红伞上御风术降落的少女,被改变地形后的舍馆有群山环绕,青葱绿林中,耀眼的晨光穿透山谷照耀洒落在这一方,落在少女身上,让她看起来像是被天光选中的、这世上最特别的那一个人。 项菲菲不禁感到有些恍惚,连顾乾都忘了去追。 庭岁往偏僻的地方降落,没想到还是被人给拦住了。 她一边收着伞,一边对这几人说:“烈阳阵都被破了,你们怎么还要拦我?7“ 拦路的这几人,领头的正是医家的左丘善,陈界的好兄弟。 他对陈界被法家裁决逐出学院一事仍旧耿耿于怀,那天虞岁站出来作证,更是让左丘善不满,事后有人告诉他,看见虞岁和万棋一起在斋堂用膳。 左丘善当即认定虞岁和万棋是一伙的,那天晚上这两人一定是用了什么招来陷害的陈界! “南宫岁,我问你,那天晚上是不是你和 万棋串通好的?“左丘善拦在虞岁去8 前方,语气不善,目光直直盯着她,“是万棋和你联手污蔑陈界才导致他被赶出太乙不对1“ 庭岁倒是没料到左丘善拦路是为了这事。 左丘善不是青阳人,根本不怕虞岁青阳郡主的身份背景,身为青云会的一员, 在太乙学院待久了,对外边的世家争斗不甚了解,连带着也不怎么将南宫家放在眼里 少年人自命不凡,更不惧强权。 可惜这点勇气却用错了方向。 庭岁还没说话,身后的梅良玉就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道:“我还愁找不到陈界 没地方撒气,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左丘善看见梅良玉从虞岁身后走出来,眼中露出几分警惕。 他没有亲眼见过虞岁出手的模样,认为传闻多少有些夸张,所以此刻对庭岁更多的是愤怒,没有惧意。 可梅良玉不一样,左丘善在太乙多年,见识过梅良玉的狠辣,但发现梅良玉衣上的血色后,又想起这人受了伤,还是能拼一拼的,便没有退去。 “我有没有和万棋联手,你去问万棋不就好了?“虞岁不太愚理左丘善,一手# 抓梅良玉,示意他也别管这人。 因为顾乾正在往这边过来,虞岁暂时不想在这里和顾乾对上。 梅良玉径直往前走去,让虞岁抓了个空:“左丘葛,现在该我问你,陈界做的那些烂事你都是知道的?“ 抓空的虞岁眨巴下眼,默默收回手,知道这会是劝不住师兄了。 “根本不存在那些事,是南宫岁和万棋联手污蔑而已!“左丘善冷笑一声,余往后扫去,确认自己身后还有五六名兄弟,人多不怕。 左丘善继续质问虞岁:“你是故意隐藏实力,然后在那天晚上…...“ “陈界的事经过法家和医家两位院长的确认,已经做出裁决,左丘善,你若是不服气,可以直接去质问两位院长。“ 夏飞尘的声音冷淡,眼神却锐利,他从左丘善等人后方走出:“那天晚上我也在,陈界也是我送去的法家刑场,路上南宫岁甚至还为陈界求情,认为陈界这样的人也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从夏飞尘出来后,左丘善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她说这种谎话你也信?“左丘善误打误撞地触碰到了真相,嘲笑夏飞尘道,“我看你就是被南宫岁那张脸欺骗了而已!她现在修为飞涨就是证明!怎么会有人一夜连升八境?根本不可能,在这之前她绝对隐藏了实力1“ 夏飞尘神色鄙夷地看回左丘善:“你说她隐藏了实力,难道全院的教习和院长都看不出来吗7“ 左丘善哼道:“她是鬼道圣者的徒弟,其他人就算看出来又怎么会说7“ “就算南宫岁隐藏了实力又如何7“夏飞尘又道,“陈界自作自受,与她何干。 梅良玉目光平静地扫了眼夏飞尘后,又看了眼身边的虞岁。 庭岁仍旧满脸无辜。 夏飞尘自己站出来的,可不是我算计的。 左丘葛被夏飞尘说得恼羞成怒,在心中狠狠骂夏飞尘被美色迷惑,开口道:“那这事与你又有何干7“ “自然有。“夏飞尘蔑视道,“第一,我在现场,第二,我是法家弟子,第三,陈界是我押送的,第四一一“ “夏飞尘!现在是百家夜行期间,就算我想要找南宫岁的麻烦也是规则之内! 左丘善听到一半就发怒打断了他。 “当然。“夏飞尘扬眉道,“我只是看不惯你拿陈界的事当借口,你若是堂堂正正说自己要挑战南宫岁,我半句话都不会说。“ 左丘善重重地冷哼声,转身便扬手朝虞岁甩袖,袖中飞出数十根细长发黑的银针。 那发黑的银针全都避开梅良玉,逼着虞岁去。 虞岁侧身闪开,眼中倒映出尖锐的漆黑针头,在遥见她的护体之气后,发出砧的一声脆响,发黑的针头开出一朵朵黑色的重瓣大花,一股香味直往虞岁鼻子里钻。 医家九流术.袖针花。 此时需要注意的不是那发黑的银针,也不是以气具象后的黑花,而是开花后的香味。 袖针花的毒气也会吞噬他人的五行之气。 左丘善不相信虞岁有传闻中说的那么厉害,烈阳阵可以吞噬五行之气,他的袖针花同样可以。 庭岁被袖针花毒气缠身,还有十多根银针继绩追击逼近,让她迫不得已后撒。 她看了一眼已经融入自己护体之气 的毒气,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五行之气在消失。 梅良玉没看身后的虞岁,却第一时间朝着左丘善杀去。 夏飞尘多看了一眼虞岁,速度慢了一些,御风术闪身过去时,左丘善已经被梅良玉持着脚子恒到树下。 左丘葛没反应过来,梅良玉速度太快,大掌扣着他的脖子卡暇,拇指按压在咽暖用力使得左丘善陷入室息,呼吸困难,一张脸顿时变得青紫交加。 夏飞尘出手拦住了想去救左丘善的人,却听身后传来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岁 17 顾乾赶到,看见被袖针花缠身逼退的虞岁,脸上显了怒色,刚要出手救人,就见虞岁撑开红伞立在身前防御,雷纹顺着她的手腕游走覆上伞面,将随后追击而来的袖针花全数拦击折断。 虞岁驻足撑起雨伞,露出伞后惊讶的脸:“顾哥哥?你怎么在这?7“ 顾乾被虞岁皙白腕上的雷纹吸引,有瞬间的怔愣。 一一这风雷阵她是什么时候施展的? “他们在这边1“ 后边传来其他人的喊叫,顾乾回过神来,上前去抓虞岁:“先跟我离开这里。 说这话的同时,顾乾余光一直注意着不远处的梅良玉。 果然在顾乾说要把人带走后,梅良玉当即松手,回身朝顾乾杀去,濒死的左丘善则跪倒在地大口呼吸。 夏飞尘见梅良玉回身朝顾乾杀去,本也存了心思一起去对付顾乾,奈何却被来救左丘善的人缠住。 梅良玉御风术带着雷蛇杀过来,顾乾一把将虞岁拉去身后,拦在二人之间,出手阻止梅良玉和自己抢人。 虞岁降落的地方偏僻,路道左手边就是丛林山谷,隐约还能听见河流声响。 顾乾对上带着雷蛇嘶吼而来的梅良玉,神色冷漠,瞳孔中闪烁幽蓝色的雷光, 裁决术「凌迟带起的风刃卷起地面的落叶。 二人还未正式交手,两股气劲就已掀起巨大风浪,让周遭大树沙沙作响。 庭岁注意到在后边偷偷出手的钱璎,心头又在意梅良玉受伤的神魁,出声提醒:“师兄!“ 她反手抓过顾乾,将他往钱璎出手的方向推一把,同时拦在梅良玉身前。 “顾哥哥!1“钱璎这一击擦着顾乾肩膀,虽然她及时收手,顾乾还是被气劲所伤,闷哼一声。 钱璎急得大惊失色,一身冷汗地收手。 被钱璎扶住的顾乾更是不敢相信地回头朝虞岁看去。 一一岁岁竟然推我?! 她竟然为了不伤到梅良玉将我推出去?! “南宫岁!“钱璎一愚到自己竟然出手伤到顾乾就气疯了,愤怒又尖锐地质问虞岁,“你竟然将顾哥哥推出来抵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害我差点伤了顾命哥1“ 顾乾因为太过震惊,没有反应过来,也就没有拦住冲动的钱璎朝虞岁走去。 等他意识到钱璎要对虞岁出手后,才急忙开口:“住手!“ 钱璎的麒麟手朝虞岁迎面劈去,被虞岁以伞棍横栏身前抵挡,她也怒气冲冲道:“是你要出手偷袭我师兄在先!“ “你竟然为了梅良玉伤害顾哥哥!“钱璎听后更恼了。 这话说得顾乾也是心中苦涩,谁知下一刻他就见虞岁满面认真道:“我早就对外说过,在我师兄伤好之前,任何愚要挑战伤害他的人都得先过我这一关!“ 钱璎用力抓住伞骨,气极反笑:“所以你连顾哥哥也要拦下?1“ 虞岁却道:“顾哥哥才不会让我变成言而无信的人!“ 气疯的钱璎此刻已经红了眼,根本听不进去虞岁的话,燃起的护体之气猛烈, 双手抓着伞棍往下压至虞岁咽喉:“我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顾哥哥的人!“ “就算是你南宫岁也不行!“ “钱璎!住手!“顾乾在后边喊道,可情绪上头的钱璎根本不会理会。 钱璎下压伞棍至虞岁咽喉,逼近肌肤的瞬间,虞岁就拿脚朝钱璎小膈踹去,借力压身往后躲掉钱璎压喉这招。 见虞岁轻松躲开这招,钱璎眼中的怒火都快被具象,麒麟手五爪再次用力,将手中伞棍粉碎,断成两截落地。 钱璎拿手再次出击,却被同样施展麒麟手的梅良玉抓住。 梅良玉对钱璎可不会容气,双方的麒麟手碰撞,青色的鳞片飞湾,钱璎靠着麒麟手的刀枪不入硬撑,但在拳击招式上还是落于下风。 眼见钱璎被梅良玉一拳击退,顾乾闪身上前护住被击退的钱璎,单手佩戴黑色的拳套 ,高阶异宝.震风雷,同时配合名家字灵使用,回以梅良玉一击雷拳。 这一记雷拳带了几分私人恩怨掇杂的愤怒,电光大闪,周遭地面落雷留下了漆黑的灼烧痕迹。 梅良玉毫不畏惧地对上这一拳,漆黑沉冷的眼瞥中倒映着闪烁的雷光,却掩不 住他挑衅又蔑视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与钱璎过招,虞岁肯定不会插手,但如果和顾乾对上一一 “师兄1“ 少女担忧的声音再次响起。 气劲冲撞不相上下时,顾乾刚要继续发力,梅良玉却撤身要退。 顾乾一开始不知梅良玉为何要退,直到看见眼熟的身影冲上前来,毫不犹豫地护在了梅良玉身前,正面与自己出手,替梅良玉接住这一击雷拳的少女后,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阴险狡诈的男人! 顾乾极限扭转拳击方向,几乎擦着虞岁的脸颊划过去,收拳后,眉眼间都是压不住的怒气,又急又怒地低呵声:“岁岁1“ 他一拿头,刚好瞥见站在虞岁身后的梅良玉,故作受伤地抬手随意地擦拭唇边的血色,拿眸的瞬间,眼中闪过狡猾的笑意。 顾乾真想让虞岁回头看看这个可恶的男人的真面目! 梅良玉刚才就是故意的! “顾哥哥!“庭岁拦在梅良玉身前,同时盯着顾乾,“我说到做到,今日谁也不准绕过我伤害师兄!“ “你!“钱璎气急,刚要上前,又被顾乾伸手给拦回去。 顾乾深吸一口气,忍着额角的剧烈抽搐,对庭岁说:“我是想带你离开,难道你没发现是梅良玉先向我出手的吗?“ 这话最后甚至说的有些委屈。 梅良玉可看不得顾乾来这一招,他装委屈可以,别人要是在虞岁面前装那就是恶心。 他道:“你二话不说就要把人带走,在我眼中自然是和那帮来挑战师妹烈阳阵的人没什么区别“ “我与岁岁是什么关系?哪会是…...“顾乾话还没说完,梅良玉又冷笑道,“有什么关系和是不是来挑战她的并不重要,现在是百家夜行期间,亲兄妹都有可能出手。 顾乾怒极反笑:“你既然说亲兄妹都有可能出手,更何况你这当师兄的?难道就没有危险了吗?“ 梅良玉面不改色道:“我伤及神魂,对她毫无威胁。“ 顾乾怒斥:“你不是威胁,是累赘1“ 虞岁这时候开口道:“顾哥哥,是我放话要保护师兄的,师兄对我来说也不是累蒙,我就是见不得那些人偷袱伤他。“ 顾乾若是不知道梅良玉喜欢虞岁,就不会知道梅良玉听见这话有多开心。 可惜他偏偏知道,所以更加不能接受,目光转而死死地盯着虞岁,咬牙切齿地问道:“岁岁,为什么7“ 为什么不惜跟我动手也要护着梅良玉? 百家夜行期间,难道你不该是帮我对付梅良玉才对吗? 虞岁仰着脸对顾乾说:“因为他是我师兄呀!“ 那我又是你的什么人? 这句话在顾乾嘴边转了一圈,却又停住了,没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 顾乾把这句话憋回心里,却越发不甘心,甚至有些不确定。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忍了,看着护在梅良玉身前的虞岁,只觉得碍眼,迫切地要将这两人分开才好,于是冷静下来对虞岁说:“你先和我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家人们o(m_--m)o前几天紧急出了个远门,没带电脑,现在才回来o(r_-r \\\ 第311章 第311章第311章 听完顾乾的话,虞岁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回头看向梅良玉,警见他擦拭唇角血迹的动作眉头微益。 顾乾将这些细节看在眼里,心中很不是澡味。 梅良玉见虞岁看过来,轻眨一下眼,示意她自己看着办。 庭岁便对顾乾摇摇头说:“顾哥哥,我们还是分开走比较好,师兄的仇家太多,你也是,夜行期间一起行动反而不太好。“ 顾乾死也想不到他也有被虞岁拒绝的这天。 还是当着梅良玉的面! 理智告诉顾乾,虞岁这么说是对的,但情感上,顾乾很难接受这话是由虞岁说出来的。 这道理可以是钱璎点出来的,也可以是梅良玉说的,却不能是虞岁说出口。 庭岁这么说,意味着她不会选择丢下梅良玉一个人行动,她要和梅良玉一起。 顾乾脑子里嗡嗡作响,额穴也是一抽一抽的疼,他再次深呼吸,告诉自己先忍。 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说服虞岁,沙骞那帮人又追了上来。 跟过来的项菲菲也出声提醒道:“你们都愣在那干什么?还不快走!“ 追逐而来的沙骞却冷笑道:“顾乾,你要是认忽就尽管逃!“ 沙骞并非独自一人,他联合那些早就看顾乾不顺眼,与顾乾有过节的弟子们,在这次百家夜行中对顾乾进行围剿,简而言之,就是要顾乾死在这次夜行试炼中。 从树后御风术杀出的沙骞,带着七人一起朝地面的顾乾出击。 这七人手拿细长的金色铁链,单手拾诀,形成多人大阵,每个人周身都环绕着游动的金色字符咒文。 项菲菲惊呼道:“快离开那!“ “晚了!1“沙骞面目狱狞,在项菲菲开口提醒的瞬间,这灵霄镇鬼钟大阵已成, 地面生出的咒印将虞岁和顾乾几人困在原地无法动弹。 钱璎扫见沙骞七人手里拿着的金色铁链,心有不祥的预感,也是立马对顾乾说:“顾哥哥,你先走!我来拦住他们!“ “等等,别过去!“顾乾盯着沙骞手里的金色铁链却是皱紧了眉头。 名家异宝.真灵链,这玩意怎么会在沙骞手里? 钱璎心急,爆气冲开阵中咒印,刚往前一步,就被从天而降的黑色大钟盖住, 发出嗡的一声巨响。 “钱璎1“顾乾急声喊道,却来不及担心别人,自己头顶上也有一口黑色的大钊落下。 顾乾将利用震风雷将咒印束缚破开,闪身撒走,堪堪躲过第一口镇鬼大钟,但紧接着第二口、第三口镇鬼大钟就追着他落地,誓不罢休。 虞岁和梅良玉同样爆气破开地面的咒印李缚,闪身躲避镇鬼大钟。 沙骞见状又道:“缩小大阵范围!让他们无处可逃!“ 七人手持真灵链甩出去,七根金色的铁链首尾相连结成一个封闭的圆。沙骞开始变换阵形,缩小大阵范围,步步紧逼,减小了虞岁三人躲避的空间。 梅良玉和顾乾第一反应都是将虞岁护去后边,又在二人目光相撞时互相嫌弃。 项菲菲与夏飞尘见状,都要出手破阵帮忙,却被冲上来的左丘善几人给拖住。 有一伙人要顾乾死,另一伙人愚要找虞岁和梅良玉的麻烦。项菲菲被左丘善等人拖住没法去擒沙骞,急得骂人。 沙骞看出顾乾对虞岁的在意,便故意使镇鬼大钟先去攻击虞岁。 顾乾见几口镇鬼大钟忽然都朝虞岁杀去,惊道:“岁岁1“ 他御风术来到虞岁身边,伸手要去抓虞岁拦在身后,却被梅良玉按住手腕击退,然而没愚到同样出手救人的夏飞尘,从阵外飞了一支赴月箭来。 夏飞尘那沾染墨气的字灵化作一支疾驰飞射的莹白长箭入场,瞄准的虞岁,却也想要将碍眼的顾乾给逼退,谁知梅良玉抢先拦退了顾乾,反而意外对上了赴月箭。 梅良玉猝不及防被赴月箭击退倒向顾乾那一边。 虞岁和夏飞尘看见这一幕都是一怔,速度太快,谁都没有愚到会如此巧合,谁也没有出手阻拦的机会。 两人只能眼眷睁看着梅良玉和顾乾一起被黑色的镇鬼大钟盖住,而赴月箭在虞岁身前化作一道光罩,将落下的镇鬼大钟拦下。 “拿下!“沙骞见到顾乾被镇鬼大钟罩住却是十分激动,“让真灵链将顾乾给我绑住1“ 剩下七人同时抬手助力真灵链,那金色的铁链瞬间缩小捆住黑色的镇鬼大钟等钟上的所有咒纹瞧间转移到铁链上后,大钟便嘧的一声碎开 。 “顾乾!这下我看你怎么…...“沙骞一副胜利者姚态盯着阵内,却见被真灵链探住左右手的两人后顿住,表情有瞧间的僵硬。 这怎么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啊? 他怎么跟梅良玉绑在一起了! 顾乾扫了眼捆住自己左手的真灵链,又看了看另一端捆着梅良玉右手的半截真灵链,杀人的心都有了。 梅良玉则是看向不远处的夏飞尘,语气森森道:“你这赴月箭来的真是时候啊。“ 夏飞尘被说的有点尴尬,索性别过脸去当没有看见。 梅良玉又问:“夏飞尘,你很喜欢射箭是不是7“ 他边说边往夏飞尘走去,因为真灵链被捆绑在一起的顾乾身子一晃,也被往前搜动。顾乾觉得被梅良玉带着走很没面子,于是稳住下盘站在原地不动。 夏飞尘听着梅良玉越来越阴沉的语调,有些绪不住。 梅良玉则因为顾乾的停步而没法继续往前,这才回头,此刻两人周身的庞气都不相上下。 三人站位在一条线上,却让气氛显得十分怪异。 众人都被真灵链捆住梅良玉和顾乾的事而感到震惊和无语,就连庭岁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左丘善,他一手护着自己的脖子,声音仍旧沙哑,却喊得搅心裂肺:“把消息传出去!梅良玉和顾乾一起被真灵链捆住,封印了五行之气,此刻乃平术之人无异!让那些想杀梅良玉的人抓紧机会!“ 沙骞也回过神来,脸色有些难看道:“先把顾乾杀了!“ “你休想!“项菲菲气怒上前,施展天机.吞影布下大片黑暗,将顾乾藏了起来。 然而真灵链另一端的梅良玉还暴露在外边,只要他在,就能简单推断出顾乾的位置。 梅良玉站在原地,被项菲菲这操作给看笑了。 虞岁也没有想到项菲菲如此耿直,只愚着救顾乾,完全无视梅良玉,望着被吞影排除在外的师兄,没憋住笑出声来。 梅良玉压着把在场所有人全都杀了的心,直接问虞岁:“好笑吗“ 庭岁立马捕唐,可眼里还是藏着笑意。 她闪身上前将试图抓住梅良玉的人一脚踹退,反手抓着梅良玉往后撒,同时也将顾乾也从吞影中搜了出来。 顾乾一脸不可置信地从吞影里出来,拙头朝虞岁望去。 项菲菲这才反应过来,咬咬牙,扩大吞影范围,将他们几人全都包裹在黑暗之中移动。 夏飞尘这才配合项菲菲,有效拦住了追击的人,给了他们逃跑的机会。 躲在树丛里的金光纸人看完戏后,也偷偷跟着项菲菲撒退的方向离去。 等刑春和苏桐赶到舍馆,只听到了梅良玉和顾乾被真灵链绑在一起的消息。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刑春扫视一眼留下许多打斗痕迹的林道,又晏只眼闭只眼朝远处的沙骞等人望去。 “他们抓了谁7“ 苏桐小声答:“医家的钱璎吧。“ 刑春若有所思:“想引诱顾乾回来救人?“ “顾乾不会不救的。“苏桐说,“他和顾乾绑在一起,顾乾要是回来,那梅梅也会回来。“ “他们也许会先去找能解开真灵链的办法,让梅梅跟顾乾绑一块,他可能会先发疯把顾乾杀了。“刑春说完,想起虞岁也跟梅良玉在一块,又道,“有岁岁跟着,他应该会收敛一点。“ 苏桐还在盯着被抓的钱璎瞧,啪咕道:“她不是要去跟月珍抢紫焰参吗?现在被困了正好,能拖一会是一会。“ “也对。“刑春招呼苏桐去躲起来,盯着钱璎和沙骞几人的动静,梅良玉没出引之前,他们可不会让人把钱璎给救走。 百家夜行才刚开始就出了不少事。 太乙圣者们从昨晚开始就在各地加强结界防护,让学生们在夜行期间打个痛快,但也不会破坏太多东西。 乌怀薇几人正在阴阳家与道家交界的道路边修复结界,听闻了舍馆那边发生的事后,阴阳家的三位院长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梁震正在给道路边上的祥云殿大门贴着防御符,头也没回地问:“南宫岁一夜连升八境,这事你们早就知道了7“ 尹子武笑而不语,乌怀薇当场否认:“我对别人的徒弟没兴趣,哪知道这么多。 邹纤啊了一声,顺手挠了挠脚子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梁震笑了笑,没有追问,倒是同样在贴符的李丘文感叹道:“常考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地毒辣,他收的徒弟都不会是 普通人。“ 乌怀薇不轻不重地哼了声,目光挑剔地朝李丘文看去:“李院长,这话听起来, 好像你更希望自己是常者的徒弟。 李丘文被她说的瞳大了眼,满脸不可思议:“怎么可能1“ 乌怀薇仍旧嘴毒道:“反正你们道家和鬼道家也颇有渊源,你转修鬼道家,拜常考为师也来得及,到时候一定比南宫岁连升八境更让人学院震惊。“ 李丘文被她说的有点委屈,朝梁震看去:“这说常者徒弟的事,她怎么拿我撒气7“ 梁震安慰他:“习惯就好。“ 李丘文知道乌怀薇跟常艮圣者有过节,以为是夸赞常者的徒弟才惹了乌怀薇, 于是提议道:“乌院长,你也可以去收徒弟啊“ 乌怀薇听后掩嘴笑道:“你觉得我是收不到徒弟才没收徒的吗?李院长,怎么出 去一赵回来人就变笨了呢。“ 李丘文:… 好在这时候,飞回来的传信纸人带来了新的消息,缓解了李丘文的尴尬和忧郁。 李丘文又忍不住道:“一个是朱考的徒弟,一个是常考的徒弟,这会被真灵链绑在了一起,那确实有意思。“ 尹子武笑呵呵地说:“这两人关系不好,绑在一起也许会变得你死我活。 “怎么可能?“李丘文说,“看在他们师尊的份上,彼此都会有分寸的吧“ 乌怀薇听笑了:“你觉得梅良玉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吗?“ 邹纤也道:“没礼貌这点,朱考的徒弟也是出了名的。“ 李丘文被他俩说的愣住,变得不自信道:“你死我活…...倒也不至于吧。“ 梁震贴完手里的符后,对李丘文说:“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去一赵再来。 李丘文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邹纤也看了一眼走远的梁震,神色若有所思。 道家望山海,降峭的山璧时常迎接海浪的冲击,泼天海水冲撞山崖,一浪比一浪高。 从这里往外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海域。 青年站在危险的山壁之上伸出手,宽大的掌心中躺着一张未被唤醒的传信纸人。 “师兄。“梁震对传信纸人说,“我有一事相求“ 海浪带着吞天之势掀起,直接没过了梁震头顶的高度,在一瞬间的震慑后,巨浪又溃败跌落,渤起无数水花。 青年掌心的传信纸人立起,动作轻盈地迈步朝巨浪走去,眨眼化作一只金色的飞鸟穿过巨浪远去。 \\\ 第312章 第312章“第312章 幽深山谷中,水流急涟,青苔遍布,青幽的大树挂满气根,暴露它所拥有的悠久年岁。 项菲菲一口气利用吞影带着四人跑了考远才敢停下,到河边的时候因为五行之气消耗过大,累得气喘吁吁。 “今年舍馆地形变成新的,我以前从未见过,现在跑到哪了都不知道。“项菲菲喘气靠树坐下说道。 虞岁站在溪河边,听着流水哗啦啦的声响,何前看去没说话。 顾乾则眉头紧锁,还未开口,就听身边的男人语气不善道:“你能被沙骞那种货色逼到这种程度,不如早点死在今年的夜行中,免得出了太乙去丢脸,还败坏了朱院长| 名声。“ 从庭岁之前数次维护梅良玉后,顾乾心中就憨着火,如今又被梅良玉戳中痛处, 怒火就要从他眼中喷涌而出,然后杀死梅良玉。 “你以为自己有多厉害?“顾乾拙起被真灵链捆住的手晃了晃,嘲笑道,最终不是和我一样?“ 梅良玉却笑道:“还有夏飞尘这个蠢货“ 虞岁轻耸鼻子,知道师兄这会是真的恼了,开始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她回过头去,轻声软语地安抚道:“我们先去找解开真灵链的办法吧。“ 项菲菲接话道:“不管钱璎了吗?沙骞肯定会抓着她来威胁我们。“ 虞岁心想钱璎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一边拙头去看顾乾。 “我不可能不管钱璎。“顾乾话里带了杀意,真灵链是在名家禁地里的异宝,单凭他沙骞一个人,是绝无可能拿到真灵链的,绝对是有人在帮他。“ “傻子都看得出来有人在帮他,否则那灵霄镇鬼大阵怎么会有七个人7“梅良3 冷笑道,“你现在说这些废话还有什么用?不知道自己仇家有多少?“ 顾乾五指紧握成拳,一边在心里劝自己冷静,一边反唇相讥:“你又知道了?是谁之前还在被仇家困在舍馆出不来?“ 梅良玉听笑了:“那可不是我的仇家们,是他们非要来挑战我师妹的烈阳阵,何况有师妹在,我怎么可能落到跟你一样的下场?“ 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和表情都充满嫌弃。 “你的烈阳阵真有那么厉害吗?“休息的项菲菲好奇追问虞岁。 虞岁说:“一点小把戏而已。“ “那一夜连升八境呢?“项菲菲又道,“这可不是小把戏吧,你又是怎么做到的7“ 看着项菲菲略带怀疑的目光,虞岁微微笑道:“如果你体内也有农家至宝息壤, 说不定你也可以做到。“ 息壤的说服力,明显比南宫岁自己的天赋要靠谱东容易令人接受。 外人不知道虞岁体内只有半块息壤,顾乾却知道,他不认为半块息壤会有这种效果,何况素夫人曾和他说过有关息壤的事,此刻看着虞岁,眉头不禁皱起。 这会人多,顾乾没有直接询问虞岁和息壤有关的话题,而是说:“真灵链靠外力是可以强行断开的,但沙骞利用灵零镇鬼大阵,将镇鬼符附在真灵链上,想要解开真灵链,就得先去名家逆古楼中找到解灵咒。“ 项菲菲接话道:“可夜行期间学院地形改变,去逆古楼的路肯定不一样了。“ 顾乾转而去看梅良玉。 梅良玉冷眼扫回去,顾乾直接问道:“你在学院多年,会不知道夜行期间去逆古楼的路合7“ 梅良玉淡声道:“我不像有些人,蠢得连解灵咒怎么写都不知道。“ 顾乾气笑了:“难道你知道解灵咒怎么写7“ “我又不是名家弟子。“梅良玉啵笑声,“身为名家弟子的你不知道才丢脸。“ 顾乾:“你不是能修百家吗7“ “是身为鬼道家弟子能修百家,不是身为名家弟子。“梅良玉垂眸看手上的真链“你想知道逆古楼怎么走,跪下求我,我就告诉你。“ 他最后的话语调轻慢,也毫不掩饰恶意。 项菲菲皱眉道:“你这话未免有些…...“ 还没说完,就被顾乾打断:“你也不怕我带着你一起路7“ 他拙手晃了晃真灵链,梅良玉却没有被威胁,仍旧无畏道:“你有这个本事? 两人谈崩后,直接动手。 就算被封了五行之气,但体术功夫还在,两人心里都憋着气,出手格外狠辣。 因为真灵链的原因,距离拉近,有一人发难,谁也逃不开,只能被迫接受近身搏斗 。 项菲菲见状喊道:“现在不是你俩打架的时候吧!“ “师兄,我们还是先去找解灵咒,将真灵链解开吧“虞岁在旁边耐心劝道,“现在这样大家都不方便。“ 顾乾听她开口就维不住了,呵斥道:“岁岁,你不用求他!“ 梅良玉抬肘截住他这一拳,同时拿脚朝顾乾小腿踹去:“你搁这凶谁呢7“ 顾乾气急:“你才是,你到底和岁岁…...“ “够了!“虞岁生气道,“别打了,再打我就直接走了,真灵链的事你们自己解决1“ 两个男人听后同时喱声,缓缓收手。 庭岁盯着两人说:“去名家逆古楼,找解灵咒,去不去7“ 梅良玉和顾乾异口同声道:“去“ 项菲菲在旁见状愣住,没想到虞岁很快就转头朝她看来,少女礼貌又优雅地请求道:“那就辛苦你使用吞影带我们过去了。“ “好、好。“项菲菲下意识地答道。 沙骞等人抓住钱璎后,便将消息散播出去,等着顾乾来救人。 夜行期间,各种消息满天飞,不用特意去打听,在试炼统一使用的听风尺上, 那些消息就会自己送上门来。 农家的传音兽很难防,之前禁止的手段被放开后,农家的虫兽几乎遍布学院各地。 除了农家的虫兽外,就是道家的纸人和名家的字灵。 前者体量小,距离远,又变幻莫测,贴身都难以发觉;后者虽然也可以变幻成任何模样,但有距离限制。 如果不想被人窃取情报,就要注意好这三家的手段。 在山谷丛林中行走的虞岁四人,一路上遇见毒虫无数,部分性烈的,会主动攻击人,也有一些奇怪的虫子,没有攻击,却始终保持距离跟着他们。 梅良玉和顾乾被真灵链封印了五行之气,但眼力还在。项菲菲也不可能一直使用吞影,这对她来说消耗很大。 没有藏身吞影中时,就能看见那些奇怪的虫子。项菲菲沿着河边走,低声说: “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些飞虫很奇怪?我已经用吞影甩丢过一次,现在又看见了。 顾乾观察着藏在青绿叶片之下的黑色飞虫,有同蝉一样的翅膀,尾部带点蓝紫色,三对脚宛如蜜蛛腿一般带有绒毛,体黑色,泛着光泽。 庭岁仰脸去看梅良玉,无声询问那是什么。 梅良玉这才道:“农家的黑竹蜂,有毒,擅长追踪,它们的飞行速度很快,耐力也久,自身毒性也不低,所以在外能攻能守。“ 项菲菲顿时警惕起来:“有人在用黑竹蜂跟踪我们7“ “不一定,这些可能是农家教习们喂养的黑竹蜂。“顾乾却道,“如果是学院弟子的黑竹蜂,这会早就有人过来了,而且这黑竹蜂的数量太大,不像是学院弟子能做到的程度。“ 虞岁问:“有可能是野生的吗?“ 梅良玉答:“如果它会主动攻击人,大概率就是野生的。“ 话音刚落,河道两旁就飞出一大群黑竹蜂朝四人杀来。黑竹蜂的鸣叫嗡喉作响,每一只都光泽透亮,蓝紫色的尾翼漂亮却又和它的毒针一样危险。 庭岁当即拦在梅良玉身前,扬手就是一片周天火燃起。 顾乾语速飞快道:“火攻对黑竹蜂没用,它们的羽翼不怕火,水也不怕,得攻击它们的复眼,断了它们的知觉,才能使它们失去行动力。“ 虞岁听后也改了方式,正好拿这些黑竹蜂来练控水,御气揩起河中水浪,飞溃的水珠将每一只飞过河的黑竹蜂包裹住。 她招手抓住细长的落叶,再次御气朝被水珠包裹的黑竹蜂飞去,飞叶一分为二,宛如两道锋利的飞剑,精准刺中黑竹蜂的复眼,将其击落水中。 原本黑竹蜂个体小,一大群聚在一起很难辨认,有虞岁的御气将它们包裹在水珠中定位后,项菲菲便觉得方便了许多,出手也更加迅速。 顾乾全程在看虞岁出手,见她如此干脆利落,游刃有佘,却冷不防想起小时候,在国院骑射课上,他第一次看见虞岁那次弓箭的那一幕。 那时候,女孩没有表现出和其他课程一样的懵懂和慢吞吞,闹出一些无伤大雅 的笑话,而是熟练的挑选弓箭,摆正姿态,射出漂亮的一箭。 还在青阳帝都的时候,顾乾常常会想起这一幕,站在骑射场位中的女孩无比耀眼,所有人都目光惊艳地朝虞岁看去,连他也是。 哪怕顾乾离 开帝都,在外听旁人提起虞岁的时候,脑子里最先愚起的也是这一幕。 虞岁在青阳帝有许多平庸的时候,偶尔的几次出彩时刻,都被顾乾看在眼里, 牢牢记住,也正是那为数不多的耀眼时刻,让这位平术郡主变得更加特别。 众人眼中发着光无比耀眼的人,唯独只看向你的瞬间,那特别的时刻和意义, 最容易让人沉溺。 可如今,顾乾发现虞岁招数漂亮的解决完黑竹蜂,回头看的第一个人却是梅良玉。 一直以来,那个被虞岁注视的特别之人不再是他了。 顾乾意识到这点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迷茫,也感到些许失落和难堪,他朝身边的梅良玉看去时,心底竟有一瞬间的嫉妒。 这让顾乾自己都觉得好笑和不能忍受。 梅良玉有什么值得自己嫉妒的? 我为什么要嫉妒他? 在顾乾陷入自己的情绪变得脸色阴沉时,项菲菲正为了除掉黑竹蜂而高兴,杨赞道:“平日里也没见你对农家感兴趣,可你对农家知道的倒是不少,我都怀疑你是7 是除了名法两家外,还修了第三个农家。“ 虞岁也顺嘴夸了句:“对呀,要不是顾哥哥说了黑竹蜂的弱点,我都不知道该怠么应付。 顾乾这才朝虞岁看去:“你忘了?姨娘是农家十三境大师,她的教导我怎敢忘记“ 虞岁听后笑道:“顾哥哥,你忘了吗?我娘从来不跟我说这些。“ 顾乾愣住,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不对,目露歉意,还没开口挽回,就听身边的人喵笑声:“你倒像是个真儿子,她是假女儿。“ 顾乾脸色一沉,怒目转而望向梅良玉:“你说话放尊重点。“ 梅良玉饶有兴趣道:“我要对谁尊重?“ 在他俩吵起来之前,虞岁拉过梅良玉的衣袖:“好了师兄,我替顾哥哥跟你道歉,你们先别吵了。“ 这下梅良玉也不满意了,反手抓过虞岁的手腕捏了捏她,虞岁则无所谓。 倒是顾乾发现这两人当着自己的面牵手,根本忍不了一点,当即站住喝道:“放开1“ 梅良玉和虞岁一起回头,顾乾冷声道:“梅良玉,把手放开。“ “我偏不放,你又能如何7“梅良玉不仅没放,反而轻易地与庭岁十指相扣。 “你一一“顾乾满眼喷火,刚要出手,被虞岁挡在两人之间,“是我刚顺手抓了师兄衣袖想把他带走的,顾哥哥,你别总是凶师兄呀!“ 顾乾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不可置信地盯着虞岁瞧:“我凶他了7“ 虞岁想了愚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大家和平相处,才能早些去到逆古楼找到 她看起来很无奈。 顾乾却再次意识到,从前盛晃那头疯狗对自己无理取闵时,她虽然也是如此无奈的表情,却不会参与他们之间的争吵,没有特别维护谁,就算他们动手打起来,庭岁也只是站在边上着急又无奈地劝阻不要动手。 可换了梅良玉,怎么什么都变了? 岁岁不觉得自己维护梅良玉的意思和动作太明显了吗? 为什么自己反而成了盛春?! 顾乾被虞岁那双极黑漂亮的杏眼盯着,此刻他想了许多,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梅良玉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不敢问、也不想问。 他不应该在意这些的,为何要怕岁岁会喜欢梅良玉?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事! 顾乾深吸一口气后,忍着额角抽搐的怒意,说服自己,开口道:“好,看在他是你师兄的份上,我不与他计较。“ 他只是你的师兄而已。 梅良玉如此狡猾多诈的人,谎话连篇最会骗人,盎惑岁岁这种单纯的姑娘,简直易如反掌,岁岁会被他哄骗也是正常。 项菲菲在旁边看看顾乾,又看看虞岁,眉头微皱。 顾乾以“梅良玉只是岁岁的师兄“的理由说服自己后,后半程就克制的很好, 量避免与梅良玉起冲突,在项菲菲吞影的帮助下,顺利走出舍馆山谷地形,来到名家 庭岁几人刚到名家,就赶上了日落时分。 此刻名家的人比他们想的还要多,因为晚上的祭祀,许多名家弟子甚至提前到场,除了名家的学生,还有别院来参加祭祀的人。 项菲菲的吞影已经到极限,只好将他们放出来,偷偷躲在角落观察。 “这一路应该没人发现我们。“她小声说,“但是要注意附近 有没有字灵变形。 虞岁打量了会前边的人们:“这里是名院正门吗7“ “没错。“顾乾说,“夜行期间虽然学院的地形都变了,可每个院的正门位置是不 变的。“ 虞岁:“但这里好多人,他们都在这做什么?7“ 顾乾沉思道:“今年第一轮的祭祀,看样子是在名家举行,在这里的弟子都是来参加祭祀,获得夜行暗线试炼线索和钥匙的。“ 虞岁趁顾乾和项菲菲不注意,朝梅良玉眨了下眼,无声表示:我猜得没错吧, 第一轮祭祀果然是在名家。 梅良玉将她的小动作收在眼里,冷沉的眸子里染了点点笑意。 项菲菲也道:“祭祀期间还会有名家赐福,可以帮受伤的人快速治愈。“ 她说完回头看向被真灵链绑在一起的两人:“不知道名家赐福能不能将真灵链解开7“ 梅良玉懒声道:“这种事情稍微动脑子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项菲菲被他说的有点恼,但顾乾却朝她轻轻摇头,示意她别理梅良玉。 虽然这章剧情没写完,但我要先更新了ofr-m)o \\\ 第 313 章 没错,就是白送。 梅良玉转而去跟虞岁解释:“祭祀顺序没有公布,但祭祀地点却是固定的?, 那就是各院的正门口,所以这也是正门地形不变的原因。”虞岁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在人群中瞥见和左丘善走在一起的苏兴朝?, 往远处看去?, 还能瞧见阴阳家的蒲恒和东秀德站在一起。 这四人虽然没有在一起,却时不时隔着人群目光交汇,像是在等待什么。 名家正门空地宽敞,中间有搭建的祭祀台,围绕祭台点燃一圈又一圈的篝火,里里外外几十层,参与祭祀的人都站在篝火圈中,最靠近祭祀台的人最多,一眼看去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虞岁挨着梅良玉,凑近他悄声问:“师兄,祭祀是由谁主持?” 梅良玉答:“阴阳家和方技家的院长,若是这两家的院长不出面,那就由主家的院长出面。” 顾乾面无表情地朝快要贴在一起的两人看去:“你们在说什么?” 虞岁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无辜道:“这里人多,我怕他们听见。” 顾乾忍着额角的胀痛感,看着虞岁无辜的眼眸,愣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苏兴朝和盛暃的赌约也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两人同是名家弟子,如今在祭祀场,却只见苏兴朝,不见盛暃的身影。 有不少人直接问苏兴朝对古碑文破解的如何,是否有了浮屠塔碎片的消息。 苏兴朝对外表现得十分自信,放话出去这次盛暃输定了。 蒲恒与苏兴朝站在同一层火圈中,站位却在苏兴朝的对面。 他看着被不少名家弟子包围的苏兴朝,天色逐渐暗下去,火光映照下,青年脸庞上出现的骄傲自信,就如那燃烧的火焰般耀眼。 东秀德在旁低声与蒲恒说:“法家已经释放盛暃了,但他还在训诫司里没出来。” “名家祭祀马上就开始了,他还不出来?”蒲恒有点意外。 东秀德摇摇头,猜测道:“难道是他不敢?” 这两人还不知道盛暃是被方天辰打晕了,牧孟白又不敢带着晕倒的盛暃出去,所以才一直待在训诫司没动静。 “他有什么不敢的?南宫岁在金珠宴受辱,又坏了南宫家的名声,盛暃必然气怒,若是被放出来,第一时间就会去找苏兴朝或者南宫岁。”蒲恒沉思道,“更别提南宫岁今日在舍馆出尽风头,光是她身上的变化,就足够盛暃出来见人了。” 东秀德又道:“牧孟白也在训诫司,难道他们是觉得夜行期间在训诫司会更安全,所以才不出来?” 蒲恒问:“法家让谁去释放的盛暃?” 东秀德拿出听风尺看了会,才答:“是夏飞尘和方天辰两人。” 蒲恒:“那他们从训诫司离开后去了哪里?” 东秀德看着听风尺道:“两人一起出来,这条路看不出目的地是哪,随后又转道去了舍馆,夏飞尘阴差阳错射出赴月箭为南宫岁解围,却让梅良玉和顾乾被真灵链绑在一起。” 蒲恒听到这里也忍不住轻笑声:“夏飞尘倒是个意外,本以为沙骞控制 住顾乾就行了,没想到却将梅良玉也一块绑了。” 顾乾名法双修,又是朱院长的徒弟,破解古碑文一事,顾乾虽然低调,没有对外透露太多,但蒲恒知道,顾乾肯定也在想办法破解古碑文,找出浮屠塔碎片。 趁着百家夜行,蒲恒便让人将真灵链给沙骞,让沙骞带人去拖住顾乾。 现在不仅顾乾被困住了,连梅良玉也被真灵链拖住,对蒲恒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舍馆一战,据铁鹏等人说,梅良玉确实受了伤,如今又被封住五行之气,行动也不方便,对我们,“要不要……” 蒲恒却轻轻摇头:“这个时候想对他动手的人太多了,我们暂且观望,让人在逆古楼那边守着,不让他们解开真灵链就行。” 东秀德低头道了声好,手中听风尺忽然嗡嗡颤动,一条新的传文映入他眼里: “盛暃已经破解出古碑文。” “浮屠塔碎片在鬼道家,无间山渊。” “跟着方天辰和夏飞尘就能找到碎片。” 东秀德震惊地盯着这三条传文,立马抓住蒲恒道:“会长,你看。” 蒲恒见他如此失态有点惊讶,垂眸朝东秀德递过来的听风尺看去,映入眼帘的字句让他也愣了愣,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太一?”蒲恒轻声念出发送传文主人的名字,“他是何人?”东秀德感到有些危险,绷着脸答:“不知道,我不记得听风尺里有这么一个人,也没听说过学院里有人叫太乙。” 他抬头目光警惕地朝四周打量,试图找出点什么线索来。 蒲恒想起学院里有关通信院的传闻,以及上次查舍,所有人的听风尺都收到了张相云的传文一事,尽管通信院给出的回答是数山运行错误,但总有人知道内情。 通信院到现在都还没有放弃追查当晚入侵数山的神秘人。 难道那个入侵数山的神秘人,就是这个太一? 蒲恒接过听风尺,回复传文,本想问对方怎么知道这些事,可手指顿了顿,又改为:“为何告诉我?” 对方却回道:“明日天亮,所有人都会知道。” 蒲恒皱起眉头,给东秀德使了个眼色,他继续回复,东秀德去锁定附近可疑的人。 蒲恒:“既然如此,又为什么提前告知?” 太一:“你快人一步,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蒲恒望着这条传文顿住,向来装着温和情绪的眼眸,此刻却一点点冷沉下去。 这人看起来不像是好心提醒,更像是来挑衅的。 接下来无论蒲恒询问什么,太一都没有回复,东秀德左右看了看,周围低头在玩听风尺的人,没有几十也有上百,很难确定是谁。 蒲恒微微深呼吸,将情绪压回去,把听风尺递还给东秀德。 东秀德低声道:“怎么办?” “这人既然敢利用听风尺这么玩,肯定不会在附近,太容易被发现了。”蒲恒说,“先去跟着夏飞尘和方天辰。” 蒲恒沉思片刻后,又道:“等祭祀结束,让苏兴朝去训诫司找盛暃。”? 东秀德应声,就听喧闹的环境一下变得安静下来,人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朝某个方向看去,走在最前边的紫衣女子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澄净冷淡的黑瞳。? 方技家圣者长孙紫走在最前面,后边跟着道家圣者梁震和名家圣者朱老,三人一路无话朝着祭祀台走去。 火圈中的弟子们在三位院长出来后自觉噤声,目送长孙紫三人登上祭祀台。长长的案台上摆满了神木签与金色的符纸,第二张案台上则摆放着七只紫玉琉璃盏,盏内盛着清水,清澈透明,无一杂质。? 长孙紫站在最前方,朱老和梁震分别站在她身后,等长孙紫检查完案台上的神木签后,才见她轻轻抬手,将黑色的神木签移到紫玉琉璃盏上方。 她屈指轻弹,紫玉琉璃盏内的清水浮现波纹,黑色的神木签上也出现金光咒文,清脆悦耳的敲击,宛如美妙的弦乐之声响彻祭祀场。 矮小的火焰随着玉器敲击声而摇晃着逐渐升高,人们感受到了一股温暖的力量照耀着自己,驱散了一切晦暗和寒意。 虞岁几人站在最外围,此时祭祀开始,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最里面的祭祀台,无人在意外边的情况。 “进祭祀范围。”梅良玉忽然说,“只有在范围里的人才能看见暗线地图。” 项菲菲不太愿意去冒险:“祭祀结束后,暗线地图就不是秘密,到时候看别人发出来的也一样。” 虞岁却道:“好,我们进去。” 项菲菲:“……” 她给顾乾使眼色,你倒是管管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青梅啊! 顾乾有点犹豫,他也不想错过祭祀,于是对项菲菲说:“只有在祭祀范围才能享受名家赐福,获得治愈恢复。” 项菲菲听后,也想起顾乾之前被沙骞几人围攻受了伤,进入祭祀范围后,就能获得名家赐福修复,便点头同意了。 顾乾和项菲菲还有些警惕,走得慢,梅良玉却大步向前,拽的顾乾一个踉跄,他怒而抬头:“你……” “谁敢在祭祀的时候对你出手闹事?”梅良玉余光嘲弄道,“上边还有三位院长看着。” 那眼神仿佛是在说:胆小鬼。 顾乾气极反笑:“我是怕祭祀结束后这些人追着我们不放!” “怕什么?”梅良玉嘴巴上这么说,眼睛里却还是在说胆小鬼三个字。 顾乾忍不了一点时,虞岁却回头朝二人比了个嘘的手势,她轻眨下眼,示意大家安静。 他们走进最外围的火圈,离密集的人群稍远,站位偏僻的角落,项菲菲用吞影进来,刚入火圈内,吞影就被火光驱散,让她暴露在火光之中。 项菲菲因此被吓了一跳,往后瑟缩,顾乾伸手在她肩膀轻拍安抚,示意她别怕。 虞岁垂眸打量眼前的祭祀之火,明艳张扬,配合空灵悠扬的祭祀之音,让人感到温暖和宁静,心绪暴躁的人,此刻也会变得顺从安静。 她通过五行光核往祭台上的长孙紫看去,紫玉琉璃盏中的清水泛起一圈圈涟漪,随着声乐节奏的快慢起伏,涟漪晃动的速度也随之改变。 渐渐地,水面浮现出星辰的倒影。 第一只紫玉琉璃盏内出现的星辰倒影,浮现在火光之中,参与祭祀的所有人都能看见。 这就是暗线地图的一部分,将今晚七只紫玉琉璃盏内的星辰连线结合起来,便是藏宝的暗线地图。 祭祀期间,除了名家赐福的治愈,也可以对着火焰冥想困扰自己的问题,从中寻求答案。 寻占问卜这种事,唯方技家独尊。 虞岁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大型祭祀,此刻能清楚地感受到名家赐福的力量,奔波一天的疲惫都被消除。 那应该能修复师兄意外受伤的神魂。 虞岁刚这么想,瞥眼去看身边的梅良玉,却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火焰。 随着祭祀声乐变得急促,火焰也随之快速升高,已经到梅良玉脖子高度,摇曳的火焰张牙舞爪着,他从火光中看见嘶鸣奔腾的战马,染血的铠甲与银枪长剑散落满地。 黑夜里闪光的火箭宛如倾盆大雨,疾速又密集。 那些景象 像是过去,也像是未来,那战场上有陌生的面孔,也有熟悉的人们。 ——是异火毁灭世界,还是战火毁灭世界? 梅良玉漆黑的眼眸中,晃动着燃烧的火焰,身体在被名家赐福治愈的同时,似乎还有所不同。 被真灵链封印的五行之气原本是静止的,此时却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活跃在他的神魂中,往更深处的封印试探。 梅良玉察觉到这一动静,轻挑下眉,同时发现虞岁有点担心的目光,便朝她轻眨下眼,示意不用担心。 火焰变得越来越高,几乎要没过头顶。 虞岁知道祭祀里的火墙会映照出人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所以尽量保持大脑空想状态,没有向火墙寻求任何帮助,没有在心中倾诉任何烦恼,只牢牢记住火焰中倒映出的星辰连线图。 名家祭祀一共给出了七条暗线,夜行暗线的宝物也随之公布。 虞岁还在打量这些奇珍异宝时,火墙突然升高,最顶端的火焰中飞出金色的字灵盘旋在上空。 项菲菲惊讶道:“今年祭祀有钥匙??” “什么钥匙??” 虞岁小声问梅良玉。 “等会那些字灵,会化作一把金钥匙,被钥匙选中的人,可以去逍遥池打开名家宝库。?” 梅良玉也抬头望着飞在天上的字灵,“名家宝窟,里面奇珍异宝应有尽有,只要是你能拿走的都能拿。? 虞岁惊讶道:“白拿就行?” 梅良玉说:“没错,就是白送。” 虞岁往前边看,心想不知道谁是这个名家的幸运儿,问道:“那这钥匙是能被他人抢夺的吗?” 梅良玉笑了下:“当然。” 被钥匙选中的是幸运儿,也是倒霉蛋。 现在祭祀场这么多人,等会谁要是拿了钥匙,能不能活着跑进名家大门都是问题。 项菲菲说:“这金钥匙我们就没戏了,它只会选名家弟子。” 说完又抬头看顾乾:“要是选中你,咱们也不知道是该觉得幸运还是倒霉。” “要真能被选中,当然是幸运。” 顾乾扬眉道,“能进名家宝库随便挑选奇珍异宝,这种好事谁不想要?? 虞岁也想要,但听说只会从名家弟子中挑选,就只能遗憾放弃了。 梅良玉斜眼扫视顾乾和项菲菲两人:“准确的好像一定会是你一样。” 他还觉得今年一定是自己呢。 顾乾冷笑声,讥讽道:“痴心妄想,这祭祀的钥匙就算是选中了岁岁都不可能是你。” 虞岁无奈道:“顾哥哥,你为何……” 还未说完,就听天上传来尖锐的鸟鸣声,无数字灵汇聚一起化作一只飞鸟直直朝火光后的少女飞射而去。 摇曳的火焰骤然熄灭,人们都随着字灵飞鸟的方向转身看去,那道耀眼的金光落在了最外围的火圈中,温暖的光芒笼罩着虞岁,被黑线穿吊的金色钥匙轻轻落在了她衣襟外。 虞岁还在怔怔地望着顾乾,顾乾也愣住了,眼瞳中倒映出挂在虞岁脖颈上的祭祀金钥匙,心头一片茫然。 这—— 虞岁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东西,钥匙冰冷坚硬的触感告诉她,这是真实发生的。 名家的金钥匙在她手里。 同时间,所有人的听风尺都在嗡嗡作响,由通信院统一发送的百家夜行通知: “名家金钥匙获得者:南宫岁。” 此条公告全院发送,不在祭祀场的弟子们也都收到了。 站在祭祀圈最里面的万棋和薛木石因为人太多了,根本看不见最外围发生了什么,此时看着学院发出的公告名字,不由呆住。 名家这么多弟子,怎么偏偏是南宫岁被选中了?! 虞岁拿出听风尺,看见上边不仅公布了金钥匙的获得者,还公布了此人所在的位置,地图上的红点显得十分刺目。 学院公开获得者就算了,连位置都全院公开,这谁顶得住? 她还在心里嘀咕通信院的操作时,就听梅良玉说了句:“跑。” 第 314 章 不可占卜之人 梅良玉上前一步拦在了虞岁身前,不等他再次提醒,虞岁转身就往名家大门里面跑。 然而她才刚走出没两步,就被四面八方袭来的名家字灵攻击,走出的两步又被逼退回去。 梅良玉伸手扶住被击退回来的虞岁肩膀,祭祀场人太多了,一人给一招都能将他们淹没。 然而人们并不只是攻击虞岁抢金钥匙,还有认出梅良玉的人,混乱之中冲他出手。 一支名家冰箭擦着梅良玉的咽喉飞过去,划出道道血痕,甚至在命中的时候发出冰爆,无数冰棱飞溅,宛如朝水中扔了一块石头溅起的水花。 爆开的冰棱再次往梅良玉飞射而去。 好在虞岁反应极快,反手搭在梅良玉肩膀,指尖流泻出一缕墨气化作雷纹附在男人颈侧,在第二道冰箭射过来时,被梅良玉周身的落雷击碎。 人太多了,虞岁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施展除鬼道家以外的九流术。 如今祭祀的焰火熄灭,项菲菲又能重新施展吞影,可刚刚将几人笼罩在黑暗中,还没动两步,天机术·吞影秒被破除。 苏兴朝双手结印,金色的字灵从项菲菲身前飞走,他朝从吞影里出完,就见虞岁单手结印,火纹从她手腕迅速蔓延散去。 烈阳阵再现。 苏兴朝感觉到不同于祭祀时的火焰温度,祭祀的烈火带来的是温暖与光明,此刻站在烈阳阵范围内,感受到的是充满暴戾的高温,仿佛要将一切都融化,在他因为喉间干涸下意识吞咽时,两鬓已经变得湿润。 身体真切地感受到了烈阳阵带来的威胁。 距离虞岁最近的一圈人都因为压迫感十足的灼烧感而顿住,那灼热感仿佛就要融化皮肤,像是盛夏高悬的烈日落到了眼皮上,也像是置身熊熊烈火之中。 个别人目光警惕地盯着站在阵中心的少女,眼里倒映出在地上蔓延散开的火纹。 苏兴朝脑子里刚想起舍馆传出来的消息,下一瞬就感到有火风擦着脸颊过去,那片肌肤滚烫升温,灼痛感让他心头一颤。 噼里啪啦,火星爆燃的声响在他耳边炸开,有人急声喊道:“快退!” 然而却来不及了,爆燃的烈火在烈阳阵中升起,形成一股股旋风火,席卷了阵中的所有人,也让试图朝虞岁杀去的人被吞噬其中,发出痛苦和震惊的喊叫。 苏兴朝只觉得一股气浪在自己脸上炸开,毫无预兆,来势汹汹,无法阻挡,眼中被爆燃的烈火席卷,将他眼中倒映着的少女彻底吞没。 被虞岁护在后方的顾乾与项菲菲不可思议地望着前方,火风卷起少女的衣发,明明灭灭的火光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跳跃,那光芒如闪烁的金箔,璀璨耀眼。 此刻顾乾明白了什么叫做百闻不如一见。 站在烈阳阵中心的顾乾能清晰地察觉到四周流动的五行之气,烈阳阵内的旋风火强势无比,眨眼间镇压了十多名就要靠近虞岁的敌人,瞬间逆转局势,扩大范围。 二次爆气再起, 火光冲天 掀起的风浪和气劲让顾乾也忍不住别过脸去。 他的心脏颤动加速?, 耳边都是自己心脏急促的声响。 记忆里少女的背影单薄又脆弱?, 扬首看向你的一双眼总是水润清澈,充满盈盈笑意,夹杂着温柔与无害,多年相处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此时此刻,顾乾根本无法想象如今背对自己的少女会是何种表情。 此刻只有她的敌人才能看见,站在烈阳阵中心的少女神色平静,微勾的眉眼却显得张扬疯狂,一种极端的对比在她身上出现。 旋风火席卷一切,几次爆燃,火光明明灭灭,让外围的人看不真切。 祭祀台上,三位太乙院长还未离去。 梁震问长孙紫:“这次的金钥匙人选没出错吗?” “你是在怀疑我吗?”长孙紫动了动眼珠,朝身侧的男人看去。 梁震颔首,似在表达歉意,他微微笑着:“根据规则:“名家的具体规则,要问朱院长才是。” 朱老站在两人之间,闻言露出无奈的笑容,笑呵呵道:“梁院长放心,金钥匙选人的规则绝无可能出错,南宫岁能被选中,说明她也有名家天赋,又或者说……她学了名家九流术。” 这话说完,朱老自己心中也有些疑惑。 在场三个人,梁震没法干预名家金钥匙,长孙紫不屑做那种事,自己也没有操控金钥匙选人,它确实是按照规则随机选中的南宫岁。 可为什么偏偏是南宫岁?她并非名家弟子。 若说南宫岁学了阴阳家的九流术,梁震还不会太惊讶,但要说这少女还学了名家九流术,便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梁震望向远处的火光,眼中略有深思。 “她父亲是名家三阎罗之一的南宫明,祖上也多是名家之流,也许有名家天赋并不奇怪。”长孙紫的语气不冷不热,那双漆黑的眼瞳也在看着混乱的中心,“奇怪的是她父亲从未察觉南宫岁的名家天赋。” 南宫明确实不知道,否则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当十八年的平术之人。 朱老沉吟道:“当初她的天赋测试与名家并无……” “ 现在想来,常老收徒的速度有些太快了。”梁震轻声漫语地截断道,“南宫岁刚入太乙,天赋测试以最低的分和每家持平,常老却像是能未卜先知一样,直接收下这个徒弟,不给他人机会。” 朱老面上不显,心里却是赞同梁震这番话的。如今想:“也许收徒是南宫家主所托,朱院长觉得呢?” 朱老刚还在赞同梁震,现在就被梁震的问题吓了一跳,面上稳住,呵呵笑道:“这些事我又如何得知?” 梁震有点意外地朝他看去:“我以为朱院长和南宫家主关系匪浅。” 朱老面不改色道:“我与南宫家主在名家九流术上是有过几次切磋,在这以外,便是南宫家的家事,我又怎会 知晓。” 梁震听后一笑,余光扫过长孙紫,嘴上说着玩笑话:“那就是常老的占卜之术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南宫岁身上总有他老人家看中的点,才会如此对待。” 他早已注意到长孙紫的手指几次拂过神木签,女人那双漆黑的眼瞳并无透露什么,但面纱之下的脸却仿佛带着沉思与探究。 梁震话音刚落,长孙紫的指腹便在神木签上一划,漆黑的签面上闪过金色的咒纹,扭曲字符隐约能看出南宫岁三个字的模样。 在外人看来,以长孙紫方技家圣者的实力,想要窥探一个小姑娘深藏的秘密,并非难事。 可无论长孙紫如何占卜,万事万物都在变动,唯有南宫岁在不动的位置,结果是平平无奇的,也说明她没有窥探到丝毫秘密。 这熟悉的感觉—— 是不可占卜之人。 南宫岁是她遇见的第三个。 长孙紫的指尖轻扣神木签,让签面恢复平静。 梁震恰到好处地开口询问:“如何?” 女人那双点漆的眸子缓缓扫过他,梁院长……倒是从开始到现在,就等着她对南宫岁进行占卜。 “当年我刚到太乙,就对常老进行占卜,却一无所获,至今也是。”长孙紫清冷的声线落入梁震耳中,语调平平,“她是常老的徒弟,结果也如常老一样。” 梁震说:“常老实力深不可测,在世时间也许比我师尊还要久,他老人家有能力进行避占,南宫岁又是为何?” 他和长孙紫都不会认为,南宫岁实力强大到可以对方技家圣者进行避占。 排除这一条,剩下的就很明显了。 要么是常艮圣者使了手段,要么是南宫岁本身就有问题。 长孙紫对此沉默不语,朱老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也是开玩笑道:“若是好奇,不如直接去问问常老。” 根本不可能。 梁震和长孙紫都明白,这种事就算开口问了,常艮圣者也不会有回应。 沉默之中,朱老又继续开口道:“南宫岁虽然拿到了金钥匙,但却不知能不能守到最后,顺利到达逍遥池。” * 台上的三位院长没有走,但台下的弟子们却不理会。他们大多数都不至于当着三位院长的面杀人,但只要不杀人就什么都可以做。 虞岁这一手烈阳阵虽然惊艳,却架不住人太多,烈阳阵的范围比在舍馆时大了两倍,十多人一起出手,外围的人还会施术干扰,对她来说也有些棘手。 在抵挡第二波人时,虞岁就已皱起眉头,额上渗出冷汗。 这还真是提前让她体验一番一个人对抗全世界的感觉啊。 蒲恒在混乱之中,紧盯着阵中的少女,却对身边的东秀德说:“让苏兴朝走,我们的目标不是金钥匙,要在明天之前,让他对外公布碎片的位置。” 东秀德领命离开,混入人群中去靠近苏兴朝。 蒲恒仍旧在看虞岁。 他所在的位置距离烈阳阵不远不近,能感受到空气中四处游动的 热风,灼热感却减少许多。 望着虞岁,蒲恒便免不了想起当初在月山看见南宫岁的一幕幕。 从白天到现在,蒲恒没有听见有谁传出南宫岁会阴阳九流术的消息,她还想藏到什么时候? 他绝不会信虞岁在月山的时候,没有跟着乌怀薇学习任何阴阳家九流术。只是蒲恒不能向任何人开口,也不敢对乌怀薇试探,甚至在虞岁面前都得装不知道。 乌怀薇也不是个傻的,很多时候,蒲恒甚至不清楚这位乌院长究竟要做什么,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 乌院长允许他进出月山,却没有收他为徒,待他与别的听课学生也没有多少特殊不同。 既然我不是特殊的,那她又是凭什么? 蒲恒目光平静地看着处于风暴中心的少女,在混乱的人群中隐匿身形,悄悄离开名家大门,朝着鬼道家的方向赶去。 名家正门这一片人太多了,围绕祭祀台,里三层外三层的,密密麻麻都是人头,但虞岁在最外围,距离名家正门最远,但转身后边就没什么人。 此刻虞岁没跑,是有些放心不下还在被真灵链束缚的梅良玉。 如果让她一个人跑,那还是有希望的。 虞岁还在犹豫的时候,听梅良玉开口道:“你走你的,这边不会有事。” 项菲菲不敢苟同:“怎么会没事!我要是吞影带你们走立马就会被 ……” 顾乾也开口道:“岁岁,你先走!” 虞岁余光扫了眼身后神色冷静的梅良玉,轻轻抬首,梅良玉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碧绿的玉戒,光芒莹润,面上雕刻着不同的长剑。 这是之前在地下机关城从隋天君手里抢到的,后来梅良玉将玉戒给了年秋雁保命,如今年秋雁又将玉戒还给了他。 年秋雁似乎早就算到这一幕,将玉戒还回来时,纸条上还写着:接下来,你比我更需要它。 虞岁比梅良玉先进屋,她虽然看见了,却没有干预。 如今倒是真的派上用场。 梅良玉甩出剑戒,直接释放那十三道剑魂,剑气肃杀,威逼试图靠近的所有人,无数残影剑气自他身后升起。 他高声喊道:“我五行之气被封,无法精准控制这十三道剑魂,到时候生死有命,你们自己小心!” 顾乾扭头看了眼后方的数道剑魂,冷不防想起梅良玉杀了文阳辉一事,脸色瞬间阴沉,带着杀意的目光扫过梅良玉,随后被理智镇压,深吸一口气,趁着这个工夫拿出听风尺,给霍霄等人发去传文,让他们先去保护虞岁。 前有虞岁吞噬五行之气的烈阳阵,后有杀气满满的十三道剑魂,逼得人群往后退了一大截。 见梅良玉确实有自保的手段,虞岁掐灭烈阳阵,在爆燃的火焰中闪身去后方。 虽然有不少人被拦在后方,但还是有一些不怕死地追着虞岁离去。 远离名家正门,入夜后到处都黑漆漆的。万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上去追着虞岁跑,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做出反应。 虞岁御风术 绕着名家附近跑, 人太多的时候她就只跑不打, 人数在两三人的时候到时候会过过招。 因为拿着金钥匙的人位置就是公开的, 所以无论她往哪里跑都能被人找到, 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虞岁没有离开名家,甚至想找机会往名家里面跑,毕竟金钥匙在她手里,要是能一路跑到逍遥池就好办了。 到手的鸭子岂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可地形改变后,虞岁有点不知道到底该走哪边才是去名家的路。 黑漆漆的丛林中,后边传来枝叶颤动的声响,虞岁回头看去,瞧见万棋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虞岁惊讶道。 万棋没想到自己还真的追上虞岁了,冷不防打了个照面,还被吓了一跳。 他抬手挠了挠头:“我走着走着就来这了。” 虞岁盯着他问:“你也要抢金钥匙吗?” “我又不是名家弟子,抢了也没有用。”万棋摊手。 虞岁说:“我也不是名家弟子,可我就是不想交出去。” 万棋心道你不想交出去,那你拦得住这么多人出去,就听见一道尖锐的哨子声在后方响起。 这哨声接连响起,东南西北每个方向都有,时远时近,虞岁抬头朝漆黑的上空看去,耳畔的尖锐声响像是从高空坠落一般,就快要砸到她头上,带来无端的恐惧与压迫感。 万棋听得抖了抖。 无数奇形怪状的枝桠在抖动,枝叶发出沙沙声响,随着抖动的频率加快后,那声音也变得更加刺耳。 这些平日沉默的大树仿佛在此刻受到了某种召唤,冲着地面的两人张牙舞爪,丑陋的、扭曲的、深褐色的树皮也在抖动,挤压,形成一张张有眼睛鼻子的人脸。 那些树皮人脸带着愤怒紧盯着他们,蠕动的唇像是在高声谩骂,让虞岁和万棋两人都生出一股烦躁和恐惧之心。 虞岁耳边响起嘻嘻索索的声音,像是无数长蛇在地面爬动游走的声响,等她回头,看见的却是无数破土而出的粗壮树根。 “别看了,别看了!”万棋在旁伸手捂着眼睛说,“有人在这对我们用名家天机术·千面,我们被困在千面幻境里,那是人面树,快跑!” 他说怎么是自己先找到虞岁,原来是那些阴险狡诈的家伙都先一步藏起来布陷阱去了! 虞岁见万棋头也不回、马不停蹄地往前跑,愣了下才道:“你倒是懂得挺多,什么九流术都看得出来。” 跑前边的万棋耳力很好,这也听见了,头也不回高声答道:“因为修医家就相当于修百家!” 话刚说完,万棋就被突然移形换位挡在前路的一棵人面树挥舞树根,一鞭子抽飞了出去。 万棋被抽飞在空中还捂着眼睛,燃起护体之气的时候冲虞岁喊:“别去看那些人脸!” “看了又会怎么样?”虞岁身法敏捷地躲避着要抽飞自己的树根们。 万棋落地稳住身子后说:“看了你就陷进去了!” 随后从机关盒里甩 出两片细长的紫色叶片飞给虞岁:“神木叶子!明神醒脑专防幻境的!” 等那紫色的叶片被虞岁拿到手里后,万棋才补充最后一句:“一片三金,两片六金啊!” 虞岁:“……” 她侧目看过去,万棋已经啪地一声将神木叶子拍在自己眼皮上。 躲在幻境中的千面主人,是名家甲级弟子凌简。他混入人面树中,隐藏身形,观 察并操纵千面幻境的变化。 凌简发现万棋掺和进来以为只是意外,本来是想把他扔远点免得误伤,谁知道这小子却给了南宫岁神木叶子! 为了防止虞岁在神木叶子的帮助下不受幻境影响,凌简只能加快速度,使出狠招。他藏在人面树中,张嘴发出无声的喊叫,却指挥着其他人面树对虞岁进行攻击。 虞岁刚拿起神木叶子在眼前一晃,头顶就坠下七八根狂乱的树根朝她抽去。 在地面游动的树根则忽然被气点燃,挥舞时飞溅星火。 万棋站在旁边不幸被燃烧的树根囚禁,飞溅出完,就看见站在前边的虞岁被燃烧的树根吞没。 然而他却没有担心,因为他第一时间看出这是鬼道家的定魄虚影,凌简没能抓住虞岁,抓住的只是定魄在原地的一道残影。 可如此快的速度,就连凌简都没能分辨出来,还以为自己困住了虞岁,心中正得意,谁知一只手忽然悬浮在他视线上空,耳边还传来少女纳闷地询问:“你觉得树皮脸更好看吗?” 什么? 凌简猛地抬头,正看见虞岁御风术在身前,朝他双眼伸出手的一幕。那手指莹白纤细,却马上就要戳到自己的眼珠子。 他藏身在无数张歪曲狰狞的树皮人脸中,怎么可能会被南宫岁发现? 凌简瞬间后背生寒,正要转移跑走,却发现自己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鬼道家的定魄?! 凌简脑子里刚刚想起这招,双目便感到一阵剧痛,他惊叫出声,退出幻境。 刚才恐怖阴森的环境忽然就变了,虽然林中还是一样带点诡异的静谧,但很快就随着男人的痛呼声变得热闹起来。 凌简从树上摔下来捂着眼睛哀嚎,万棋看着刚好落在自己面前的人吓一跳,往旁边蹦了两步远才道:“凌简?怎么是你!” “老子还想问怎么是你!你怎么出手帮南宫岁!”凌简一边捂着眼睛一边从地上爬起来,“要不是你给她神木叶子,她怎么会突破千面幻境!” 万棋被吼得欲言又止,忍不住朝边上也在揉着眼睛的少女看去。 那是我给的神木叶子帮的忙吗?她根本就没用上好吧! 很快,虞岁过来将两片神木叶子还给万棋:“我一片也没用,所以一分钱也不用给吧。” 万棋:“……” 凌简:“……” 堂堂南宫家继承人,王府小郡主,平日里穿金戴银招摇过市,衣上坠的一块玉头上戴的一根簪都比我这神木叶子要贵吧!怎么 还舍不得区区六金! 万棋神色复杂地接回神木叶子 虞岁转而问:“你俩认识的吗?” “不认识。”万棋摇头?, 凌简气愤地蹦出一句 “我俩是老乡!” 摆明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虞岁惊讶地看向凌简:“原来你俩是这种关系,那你还要跟我抢钥匙吗?” 凌简嘘嘘睁开眼,看见眼前一个模糊的轮廓,对之前的遭遇还心有余悸,支支吾吾道:“算我输了吧,你先走,我不追你就是。” 虞岁问他:“那你知道名家往哪边走吗?” 凌简往左边指去:“这边。” “谢谢啦。”虞岁礼貌道谢,刚要动身,万棋就抬手指了另一边,“他骗你的,名家往这边走。” 凌简掐死万棋的心都有了,他能感觉到虞岁朝自己看了过来,一张脸又红又白,恼怒地朝万棋走去,想要伸手推他,万棋侧身一闪,让凌简推了个空。 “我哪有骗她?往那边走一样可以去名家逍遥池!”凌简差点摔倒,气愤地回头。 “那你就陪我走一趟好了。”虞岁往凌简走来,虽然他不断后退,还是被虞岁抬手一笔成画飞过去的链咒捆住手脚。 “我、我?”凌简不敢相信,“我怎么陪你……” 话还没说完,耳边传来少女语气幽幽道:“否则我就挖了你的眼睛,再将你困在烈阳阵内烧成一具干尸。” 后半句可能是假的,前半句却很有可能是真的。 凌简忍不住吞了口水,为自己之前攻击虞岁的行为感到后悔:“好好好!我带你去,到逍遥池之前我绝对不会对你出手,可以吗?” 他听见少女语调轻快的回应:“那就谢谢这位名家师兄啦,对了,你叫什么?” 凌简差点没被这声甜美的师兄冲昏头。 “他叫凌简,是名家的甲级弟子。”万棋松了口气,说,“既然他陪你去,那我就……” “你也一起去,难道你想走吗?”虞岁勾了勾手指,缠绕在她指尖的黑色咒线拉扯着,拽着凌简的身子往前栽去,撞到万棋背上。 万棋往旁边走了几步,抬手指着自己:“啊?我也要去?我真的不是来跟你抢金钥匙的!我就是追上来看看情况!” 虞岁却道:“左丘善之前来找我的麻烦,现在我的位置暴露,他肯定还会过来,到时候有你在就能解除误会了。” “左丘善找你麻烦了吗?”万棋神色微变。 “是呀!”虞岁继续往前走去,“他怀疑我跟你合作一起陷害的陈界,说看见了我和你在斋堂吃饭,我和你在 斋堂相遇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万棋沉默不语,凌简却开口道:“陈界也跟咱们一个村的,从小一起长大,那天晚上你指认陈界确实不地道,好歹咱也有这么多年交情,不过左丘善针对的肯定是你,觉得跟你走得近的人都有问题。” 虞岁这才回头,有些好笑地问道:“还有谁是跟你们一个村长大的?” 凌简说:“还有青云会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万棋伸手捂住了嘴巴,他抬头朝虞岁看去:“好吧,我跟你一起,到时候遇上左丘善,我会跟他解释清楚。” “你让他说完,还有青云会的谁?”虞岁伸手指着凌简问。 万棋收回手时暗暗警告地看了眼凌简,凌简干巴巴地说:“还有青云会的很多人。” 接下具体是谁,只模糊个大概,不然就转移话题。 * 法家,训诫司。 牧孟白一整天都守着盛暃没离开,考虑到盛暃的状态,他也觉得夏飞尘打晕盛暃,让盛暃强制休息恢复的决定可以接受。 此刻他站在石门口,时不时往外左右瞧瞧动静。他从夏飞尘那边得到消息,确认了整个学院都在传的鬼道家弟子南宫岁,一夜连升八境是真的后,激动得差点没去把盛暃给摇醒。 但牧孟白忍住了,在得知虞岁护着梅良玉和顾乾消失在舍馆后,牧孟白又沉默了。 他对着石门内昏睡的盛暃双手合十地拜了拜,祈祷这位哥还是继续睡着不要醒,否则马上就要被气晕过去。 夏飞尘对梅良玉和顾乾绑一块的事还有些过意不去,但方天辰没给他恕罪的机会,强行把人往鬼道家带走。 期间牧孟白与他们一直保持传音联系,询问这两人是否顺利到达无间山渊。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花了一天的时间,方天辰总算来到了鬼道家的无间山渊。 前路山脉连绵,天上黑云压顶,从厚重的云层中,偶尔能看见一道狰狞的紫色闪电。黑色的岩石山脊裸露,寸草不生,那些山石奇形怪状,互相攀爬,连接成一道道拱桥状悬在人们的头顶。 恐怖的雷声在前方炸响,叫人心头发颤。 还未进山,心里就已感到压抑万分。 在夏飞尘犹豫的时候,三人都收到了虞岁拿到名家金钥匙的消息,点开通信院给出的地图,就能看见那个清楚的红点正在绕着名家附近飞速移动。 牧孟白呆住了:“妹妹为什么会被名家的金钥匙选中?她不是鬼道家弟子吗?这是名家的祭祀啊,怎么……” 说到最后顿了顿,回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还没醒的盛暃。 方天辰也觉得很奇怪:“又是一夜连升八境,又是被名家金钥匙选中,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鬼道圣者的徒弟就这么邪门吗? 牧孟白压低声量道:“祭祀的金钥匙只会选名家的弟子,妹妹被选中,说明她是名家弟子,要么是有名家天赋,要么是她学了名家九流术,只可能是这样,否则就是……” 方天辰说:“在现场的三位院长,有人故意操控金钥匙选中了南宫岁。” 牧孟白点头:“没错,我觉得朱院长有很大的可能。” 方天辰怀疑的也是朱院长。道家的梁院长和方技家的长孙院长都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而且他们与南宫岁也没有交情。 朱院长是名家圣者 又是青阳的人 在青阳还有孩子? 他与青阳的南宫世家交好就不奇怪了。 虞岁都不用解释今晚在名家祭祀的经历, 人们自己就能想到无数“合理”的推测话的夏飞尘突然转身,被眼疾手快的方天辰拦住:“你干什么去?” 夏飞尘说:“回去找南宫岁。” 牧孟白惊讶道:“你也要跟妹妹抢金钥匙?” 夏飞尘无语片刻,干脆道:“我去帮她,她一个人肯定守不住金钥匙。” 牧孟白:“妹妹为什么要你帮啊?” 要帮也是我这个“亲哥哥的好朋友”去帮吧!你又是什么身份! “你去有什么用?”方天辰也笑,“她身边有顾乾还有梅良玉,还轮得到……” 夏飞尘:“他俩都被真灵链捆住,五行之气被封。” “他们既然在名家,就是要去找解开真灵链的办法,再说你去了我怎么办?无间山渊都在眼前了。”方天辰劝道,“你去了也没用,要抢金钥匙的人太多了,大半个名家的人和其他院的人都在,不说几十也有上百吧,再说他们只是要抢钥匙,又不是要杀南宫岁。” 夏飞尘冷不防想起在舍馆时被梅良玉问话的场景,自己的失误导致梅良玉被迫和顾乾绑在一起,那股尴尬劲让他浑身不自在,始终在意着,想要做点什么来消除这种感觉。 于是他坚持:“我要回去。” 方天辰深吸一口气:“你非回不可?这地都在眼前了!回去咱们也打不过那么多人!” 夏飞尘还是要走,方天辰气道;“这时候盛暃回去都比你回去有用!” “好,你去救南宫岁,我自己一个人去无间山渊!” 方天辰说完就大步往那漆黑恐怖的山谷中走去 。 牧孟白在听风尺里劝道:“妹妹这边不会有生命危险,死不了,但是你让他一个人去无间山渊,那可就说不定了,那边是真的会死人的。” 夏飞尘听后顿住,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回头去追方天辰。 牧孟白挂断传音,回味刚才的对话,认为自己一句话拯救了一条生命,正在心中夸奖自己,就听见外边传来动静,来人直接大声朝里面喊:“盛暃!” 这不是苏兴朝那帮呆瓜的声音吗? 牧孟白抖了抖,当即朝夏飞尘打去传音,等等!先别管方天辰了先回来救救我! 夏飞尘的传音打不通,他又打方天辰的。 找什么浮屠塔碎片啊先回来救救你的好朋友! 可方天辰的听风尺也打不通。 他们进入无间山渊后,里面混乱的五行之气,切断了听风尺与数山的联系。 牧孟白求助外援无果,只好转身扑到盛暃身前抓着他的衣领疯狂摇晃:“大少爷你快醒醒!苏兴朝那呆瓜来了!” * 太乙,雪谷。 雪山之下是茫茫草原,山脚下有不大不小的屋舍群。 第 315 章 燕满风吗?天一亮... 雪山脚下的风雪渐渐变大,风雪的呼啸声宛如恶鬼嚎叫,缠人心魄。 农家圣者夫妇站在远处,眯眼望着刚还撞破脑袋,现在又不得不弓腰背人过河的少年。 “张关易这个老东西,”沈天雪忽然开口,神色高深莫测,“他一出现,准没好事。” “是啊。”裴代青笑道,“他老人家一出山,就代表要天下大乱了。” 沈天雪对天下乱不乱没兴趣,她更好奇另一件事:“你说他会拿卫仁怎么办?”“欧院长都死了,就算把学禁术的卫仁带回去也没人能管。”裴代青思考道,“让其他人知道后,说不定会把人交给法家,或者又让我俩回去。”“那多没意思。”沈天雪抿唇,突然想起来,“欧如双死了吗?”“还没找到人呢,死没死的概率一半一半吧。”裴代青笑道,“他要是没死,还留在太乙,迟早会被找到,说不定这会已经逃出太乙去外面了,说到底,玄魁的大本营还在太乙之外。”“那我们也去外边。”沈天雪说走就走。裴代青跟上去,笑问:“阿雪,那我们先去哪啊?是去找欧如双还是去找玄魁?”“去找这两个麻烦干什么?”沈天雪蹙眉。裴代青:“我还以为你要……”“我是什么喜欢行侠仗义的好人吗?”沈天雪回眸瞪他一眼,裴代青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片刻后,献殷勤地从机关盒里拿出六国的地图凑近自家夫人,“咱们哪哪都去过了,也不知道如今外边有什么新鲜玩意。”那张地图有些旧了,上面画满圈圈点点,写了不少标注,记录着那些年他们去过的地方和发生的事情。沈天雪侧过身来,一眼就看见地图某个角落标注一行小字:燕都,临巷,阿雪醉后主动抱着我不松手,第一次将我按在墙上亲。“……”沈天雪收回视线,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鼻梁,好气又好笑,伸手虚点地图道:“去燕国。”“好。”裴代青一口答应。他看着燕都旁边标注的小字,笑眯着眼,故地重游,倒是有不少美好记忆。“对了,燕国还有谁来着?”沈天雪皱眉凝思,裴代青接话道,“燕满风啊。”“他不是快死了吗?”沈天雪问,“还没死呢?这人很久以前就快要死了,到底什么时候死?”裴代青说:“他现在还没死,估计咱们过去还能见上一面。”沈天雪却道:“将死之人,现在去见他岂不是晦气。”裴代青笑道:“那咱就不去见他。”沈天雪边走边说:“到了就先去吃燕都的红豆粽什么,裴代青都会点头同意,继续在地图上圈圈画画。*离开雪山下,便是青翠草原。满地绿草中偶尔夹杂着几朵白花红花,隐藏在绿丛之中的溪流若是没能及时发现,就会一脚踩进去,沾湿衣裤,运气不好的还会踩着淤泥滑倒。卫仁之前迫不及待想要回学院,现在又觉得回去可能就要死了。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裴代青和沈天雪就这么干脆地把自己卖了。等缓过来后,卫仁心里就在无声骂脏话。他背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很容易,但卫仁还是忘不了初见时这位张院长还是一副年老的模样,身体也比现在要高大些。看样子是道家的术士,道家术士修行长生不老,神莹内敛,青春永驻,让人保持年轻模样以绝衰老,但卫仁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返老还童。这就是道家圣者的实力吗?可其他道家圣者也不见有这能力啊。“您是太乙道家的张院长吗?”卫仁小心翼翼地发问。背上传来男孩大大咧咧的回应:“是啊。”卫仁深吸一口气,还没开口,就听背上的人好奇发问:“你想给自己求情吗?”他确实是这么想的。毕竟这老东西在雪山里什么都看见听见了,沈天雪和裴代青也修炼农家禁术,他们可以不理会世俗的目光和规则,但卫仁还不行。现在的卫仁能被这些规则给压死。“我还是想给自己争取一下……”卫仁舔了舔干涸的唇,“不知道您给不给我这个机会。”男孩在他背上昏昏欲睡地打了个哈欠:“你说吧,这路还长,我勉强听一听你学农家禁术的理由。”卫仁说:“起初是沈院长威胁我,如果我学不会农家禁术,她就不放我离开。”男孩哼哼两声:“听起了一个故事,故事里的男孩出生在贫穷的家庭,男孩有酗酒的父亲,和弱小的母亲,还有充满动乱的国家。男孩在家的时候不是挨打就是挨骂,身子不好,有时候被打晕过去,醒来就是晚上,饱一顿饿一顿,日子过得很苦。直到某天,有商队经过这座小镇,母亲将他卖给了商队,让他离开这个地狱。可惜商队没能离开小镇,就遇上劫匪,很多人都死了,男孩幸运的没死,却又不幸地被农家禁术组织拐走。“等会!”闭着眼睛睡觉的男孩忽然睁开眼,“救你的人是燕满风?”卫仁:“……”这是怎么知道的?!我也没说啊!“您、您怎么……”卫仁太过震惊,有点结巴。男孩不耐烦道:“你就说是不是!”卫仁舔了舔唇,模糊道:“我不知道,我哪知道农家圣者长什么样。”“你骗我。”男孩搂着他脖子的双手互相捏了捏,指缝间有几枚铜钱翻转,“我算来算去,都是燕满风救的你。”卫仁一脚踩进水里打滑往前摔去,男孩直起身子往后仰起脖子,一手拽住卫仁的衣领,强行拉着他没有摔倒。“你慌什么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骗我有什么好处吗?”男孩见卫仁站稳后松开手,又改为双手搂着他脖子,一副没骨头没力气的样子,“继续说呗,然后呢?”卫仁心脏狂跳,站稳身子后呼了口气 ,继续迈步往前走:“好吧,您说的没错,当年救我的就是农家圣者燕满风,但他当时重伤,一头栽进河里没了踪迹,我也再没见过他。”“我被修行农家禁术的组织带走后,他们也教我学禁术幻兽,学不会人的就会死,我想要活下去就得学。”卫仁说,“因为那时候没有人教我对还是错,而是要让我选择生还是死。”“哎哟。”男孩啧啧叹道,“小可怜。”卫仁:“……”男孩还在安慰他:“人嘛,都想要活着,能理解。”卫仁却没有被安慰到,面庞有瞬间的抽搐,心中嘀咕,难道这招没有用了?连南宫岁那种心狠手辣的人都受用,怎么换到道家的老头就没用了?他敢肯定,当初南宫岁对自己放下杀意,就是从他与师父一战后开始,南宫岁了解他的过去后才放过了他。卫仁有些拿不准男孩的意思,试探地问道:“那您还会曝光我学禁术的事吗?”“你学什么了吗?”男孩懒洋洋地说,“我不知道啊。”卫仁这才放下心:“小沈和小裴教你的东西还是有点用的,就像路过救你的燕满风,他也学啊。”燕满风也会农家幻兽?卫仁听傻了。这不是农家禁术吗?不是修炼了就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吗?怎么农家圣者个个都会啊!“真的吗?”卫仁动了动嘴唇,还是不敢相信,“他可是燕满风,他的师妹就是因为修行禁术幻兽才会背叛他抢息壤的啊,燕满风怎么会……”“你还知道他有师妹啊?那你不知道他们师兄妹关系很好,做师妹的说什么,当师兄的就信什么。”男孩趴在他背上,掐着嗓子扮作女子的声线道,“师兄,如今燕国只剩下你一个人,想要更好的保护燕国的人们,就得变得更强才行,你有息壤,就算修行禁术幻兽也不会有被吞噬的风险,实力又能更上一层楼,不如就和我一起修行幻兽,我们一起保护燕国。”卫仁听得猛打冷颤,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所以当初素星是用这种办法害了自己的师兄吗?“可她说的没错啊,拥有息壤的人,就算修行幻兽也不会被反噬,难道这也是骗人的?”卫仁被自己的猜想吓到冷汗连连。“息壤肯定是有用的啊,可惜这人死脑筋,认为息壤是天下的息壤,不敢私吞,就算是燕王要用息壤都得去跪上几天做祭祀呢!”男孩嘿嘿笑着,凑近卫仁耳边,故意压低声线吓他,“既然你也在修行幻兽,那就自己好好想想,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开息壤还能重伤燕满风。”卫仁皱紧眉头,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燕满风这么信任她,她要是想害燕满风,不用幻兽也易如反掌吧。”“人心难辨啊,她也拿不准燕满风究竟什么时候信自己,什么时候不信自己,再说燕满风虽然溺爱自己的师妹,却不是个傻子,比起他那宝贝师妹,他更在乎燕国。”男孩伸手敲了敲卫仁的脑袋,像是在骂他怎么想的,“燕满风确实很强,素星也有点东西,栽在她手里,燕满风也不算冤。”可惜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燕满风栽在素星手里,素星转头又栽在南宫明手里。卫仁听得有些恍惚,走路速度都慢了下来:“您、您怎么会知道这些?”男孩在他背后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只要你活得够久,那就什么都会知道喽。”那我可就要怀疑你是猜的。卫仁把这话压在心底,没敢说出来。“那您活了多久啊?”卫仁想要转头看看,又硬生生地顿住。“哎呀,也没多久,也就……”男孩原本是得意地笑着,忽然想到什么,又垮下脸来,闷闷不乐道,“还有人活得比我久呢,我不过是这个岁数,你就骂我糟老头子,那遇到常艮圣者那个老怪物你又会骂什么啊?”卫仁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常艮圣者是老怪物,脑子里自然地去想常艮圣者如今是多大年纪,却没有答案。“常艮圣者都已经肉身消解了,这还算活着吗?”卫仁忍不住问道。“怎么不算?”男孩奇怪道,“他能跑能跳,能说会唱,能杀人也能救人,怎么不算活着?”是吗?卫仁听完张关易的话,再想起常艮圣者时,心里也忍不住冒出怪物二字。“您怎么想起跟我说这些惊天大秘密?”卫仁随口问道。“这怎么算秘密?知道的人那么多!”男孩不以为意道,“再说燕满风不是救过你吗?他这一生借给天下人的命,终有天会再还给他。”“等燕满风一死,你小子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喽!”卫仁停下脚步,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半晌后,他才怔怔地问道:“他要死了吗?”“燕满风吗?”男孩拍了拍他的肩膀,再伸手指了指天空,“天一亮他就死啦。”卫仁抬头朝天幕看去,之前浓稠的黑已经变成了惨淡的灰白,今儿应该是个让人情绪低迷的阴天。少年眼中的景象飞速流转,哭泣的母亲,带走他的富商,杀人的劫匪,救人的圣者——也许他的命运早已在那天晚上就被彻底改变了。*燕国都城,王宫内的灯火亮了一夜,坐在王位上的男人也一夜没睡。大殿内,几十名臣子还在下方窃窃私语,不断有侍卫进来传递消息,再由人凑近燕王耳边悄声转达。燕王听后不时哼笑两声,看起:“陛下,百农殿的易公子还在殿外跪着,求陛下派御医去百农殿救人。”“易孤云,哼。”燕王脸上出现几分狠意,“这小子仗着燕满风是他舅舅,当年肆无忌惮,在外败坏寡人的名声,还坏了寡人的好事,他以为寡人不知道,将苏家小女送去太乙就是他做的好事!”燕王说到气处,将手中酒杯甩出,上好冰玉雕琢的酒杯就这样碎了一地,然而 下方的臣子们却不见有丝毫动静,甚至看都没看上边一眼,依旧保持自己的圈子继续对话。“宣!让易孤云一跪一爬,跪倒寡人的脚边,将这地上的美酒全数舔尽,就准了他的请求!”燕王的声音洪亮,像是故意喊给外边的人听。下方的大臣们也没有阻止,随着几方的情报交换后,隶属青阳段氏的段昌,如今燕国的右丞相上前,神色不卑不亢地对燕王说:“陛下,方才臣已确认六州黄金军叛国的证据,这两年他们一直抢夺我们运往六州的物资,不顾王法,公然挑衅陛下,甚至截断了出云、出河两路,杀了燕使数人,而这些都是——”“行了,”燕王挥手打断他继续唠叨这些虚构的证据,直接让段丞相将叛国的名单递上来,在上面盖了章,然后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一句,“既然都是叛国之人,那自然是死不足惜,一切都交给右相安排便是。”燕满风若是没死,他们还不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清除那些反抗燕王的人。可燕满风马上就要死了,段丞相不过是提前问燕王要了一张许可证而已。左右朝廷的丞相,掌管都城军卫的大将军,照顾王宫众人衣食住行的财政大臣等等,手中握有实权的大臣,不是青阳人,就是太渊人、南靖人。就连站在宫中的守卫、维护都城的军队,都是青阳的将士。驻守王宫内的御庭军皆是十三境术士。燕国王宫内有属于青阳的阴阳家圣者楚璇艺坐镇,王宫外有来自太渊的名家圣者董天河、南靖的法家圣者温寸鸣,虽然他们受到不战誓约的影响,但只要他们出现在这里,就拥有震慑的效果。“百农殿这些年一直是叛国之人的藏匿点,但陛下仁慈,念在燕满风这些年为燕国做出的贡献,只要他自愿将藏匿在百农殿的叛国之人交出,便原谅他一时心软的过错。”“在这之前,由尉迟将军率兵六百前往百农殿东门,高统领带六百黑铁护卫前往百农殿西门,务必要将名单上的叛国之人全数缉拿!”“末将领命!”“臣领命!”“……”跪在大殿外的青年脸色惨白,额上满是冷汗,深冷的夜里寒意入骨,易孤云本身有伤,身体发冷,脑子发热。若非舅舅突然病倒,事发突然,他也不会放下尊严来求燕王。可他跪在这里,隐约听着殿内传出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心中一点点冷下去。出:“易公子,请吧。”燕王要易孤云一跪一爬的进去求饶,才肯让医官去百农殿,给他舅舅燕满风续命的药。青年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骨节泛青泛白,此刻他的脸色白如纸,身形也单薄得仿佛一折就断。易孤云深吸一口气,干涸起皮的唇略微颤抖一瞬,开口时一声轻飘飘的应答就要飞出,却被后方赶来的另一道焦急女声打断:“易孤云!”赵公公看见来人,扬着笑脸上前:“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陛下这会正在……”“我不是来见父皇的,你不用通报!”提着鲜红裙摆走上台阶的少女生得明媚娇艳,一双眼只落在跪在地上背对自己的青年身上,她咬咬唇,对身后的人说,“还不快带他下去!”易孤云没有回头,而是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口道:“我愿意。”赵公公:“这……”“易孤云!你是疯了吗?”飞燕公主气得双眼通红,弯腰凑近青年耳边,带着点点哭腔说道,“这次不是药的问题,你快些回去吧,去晚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你舅舅了!”易孤云眸光颤抖地转过头来,望进少女泪光莹莹的眼底。青年像是想到了什么,猝然转身离去,身形踉跄,直接从台阶上滚落到地,又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往外疯跑。赵公公叹气道:“公主殿下,您将易公子放走,陛下知道后怕是会迁怒于您啊。”飞燕公主收回看向易孤云的视线,纵然眼圈通红,却挺直腰背看向赵公公,冷静道:“我是燕国唯一的王储,谁敢轻易动我?”许多年前,宫里死了很多孩子,那时燕王有二十多名王子公主,却在那天晚上,死的只剩下飞燕公主一人。从那之后,燕王再无子嗣降生。*天色将明,夜里的雾气散去,露出前方灯火通明的百农殿。军队从附近街巷里列队走出,将百农殿团团包围,和站在殿外大门前的农家术士们无声对峙。早在昨日黄昏之前,宫中的大臣们就已有了决定,下令将百农殿外围三层的街巷全部清空,他们无声冷漠地注视着一个个从百农殿内往外跑的人们,那些试图放下尊严向外求救为燕满风求药的愚蠢的人们。今晚带队封锁东西两道门的将军和统领,都是南宫家的人,也是南宫明的得力助手。早在几个月前,南宫明就留了话给他们,告诉他们该如何应对今晚发生的事。百农殿内,屋中烛火就快要燃尽,外间跪了一地的人,里屋内站着的红衣青年腰系黑色长带,腰间佩戴神木签和听风尺。红衣青年走到床边跪下,连日不睡的疲惫让他眼下覆了一片青黑,原本柔美的面庞在此刻显得坚毅。燕满风的大徒弟宋君右紧绷着脸,不忍去看床上的男人,短短几个时辰,半个身躯都遭到腐蚀,变得血肉模糊,传出恶臭的腥气,露出发黑的骨头。曾经风光无限的农家圣者,如今瘫倒在床上,犹如一滩烂泥。燕满风还睁着眼,只是眼中浑浊无光。“师兄!”屋外传来男人焦急的声音,进来的白衣青年气喘吁吁,满头是汗,他一把扑到宋君右身边,语速飞快,“孤云去宫里求陛下了,他一定可以将医官带服对方来救师尊的,我们、我们守好百农殿,不让那些人进来,不要让那些人打扰了师尊的清静,给他们留 足时间,师尊一定会……”“你好好看看。”宋君右反抓住二师弟赵子明的手,让他去看床上的人,“师尊已经痛苦很久了。”赵子明这才颤抖着转过头,心中一万个不忍,却还是在看清床上的人是何模样后,泣不成声:“师尊!”宋君右死死抓着他想要扑到师尊身上的手,他心中恨意滔天,却因为大师兄的身份不能失去理智。“接下来……辛苦你们了。”燕满风目光无神,半张脸都在被黑气腐蚀,他的唇一张一合,声音微弱,语气却很平静,“六州那边……不能没有息壤。”赵子明跪倒在地,举起手做发誓状,恨声道:“弟子就算下地狱,也会从南宫家手中夺回息壤,交给六州!”燕满风动了动眼珠,朝大徒弟看去,艰难地举起另一只还没有被彻底腐蚀的手,将手中的机关琉璃球递出去。“君又。”他颤声道。宋君右抓紧了他的手:“师尊,弟子在。”“如果哪天……我和你说的那个人出现了,你就将此物给他。”燕满风说,“这是他母亲的遗物,也许那个孩子……能理解他母亲的想法。”宋君右眼眶微红:“弟子一定办到。”燕满风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记忆有些恍惚。很多年前,他也曾如此年轻,那时候师尊、师妹与好友们都在,日光灿烂的下午,总让人感到惫懒,于是师尊常抓着他和师妹二人在榆树下对弈消解。师尊死后,只剩下他和师妹。师妹走后,便是他和长公主、东兰巽、公孙乞、六皇子。后来这些人都走了。燕满风又看了一眼年轻的徒弟们,脑海里想起另一帮年轻人,他们天赋异禀,曾经是燕国的希望,但很快,希望就消失了,他们永远停留在年轻的时候。青翠的榆树下,长公主和他对弈时,曾提出过某个想法,可他认为太过荒唐,没有选择相信长公主,以至于后来看着她死去也无能为力。直到前些天,燕满风突然想起,恍惚问自己,若是当初选择相信长公主,是否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当年没有一个人选择相信长公主,而这世上唯一相信她的人,却死在离燕国很远的地方。燕满风的呼吸逐渐变得微弱。他的意识停留在那棵榆树下,男人坐在石凳上打量着棋局,与他对弈的人不断变换,当无人再与他对弈时,燕满风才发现,他从来没赢过。无论对手是谁,他总是这样,一步错,满盘皆输。他守了一辈子的燕国,最后又守住了什么?原来什么也没守住。燕满风的呼吸停住,吞噬身躯的黑气也因此散去。屋中爆发出赵子明的哭喊,渐渐地,跪倒在外间的人们也随之哭泣,高声呼送燕国农家圣者的离去。赵子明跪地哭嚎不止,宋君右双眼泛酸,扯袖子摸了一把眼泪后,咬着牙站起身,颤声道:“放火。”他连说了三次赵子明才听清,他猛地抬头,一张脸满是泪水:“你疯了吗?”赵子明伸手抓住宋君右的衣服,“师尊才刚……”宋君右看起来还算沉稳,话里却满是杀意:“你要让那些人冲进来看见师尊这副模样,让他们将师尊是被禁术幻兽反噬而死的消息放出去吗?!”他决不允许师尊死后,还要受到燕王那帮人的侮辱。赵子明愣住,随即松手,眼睁睁看着师兄一把火将床幔点燃。那火焰很快就将床上的死去的人彻底吞没。“起,“你我都要活着从百农殿出去,我们答应过师尊的。”赵子明呆滞的脸瞬间变得扭曲,他抬手抹了把脸,抓住师兄伸出的手。天色微亮,百农殿燃起火光和阵阵哭喊声。围在东西门口的尉迟将军和高统领心中了然,时机到了,于是下令:“杀进去。”“一个不留。”雪山脚下的风雪渐渐变大,风雪的呼啸声宛如恶鬼嚎叫, 缠人心魄。 第 316 章 公孙乞、公孙羲 燕国南方边境,长长的城防线在黎明光辉中露出伟岸身影,高墙之上站岗的士兵神色冷酷,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弥漫黄沙的荒地。 戴着斗篷黑帽的男人带着女儿站在城防后方的山巅,他的视线越过城防线,朝远处的黄沙地看去,再往前走,过一片海路,便是青阳国的边界。 公孙乞望着远方陷入沉思,是要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头。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公孙乞记得自己十六岁刚入燕国军营,就被派来南方边境守了两年的城防线。 第一年,妹妹还会担心他过得不习惯,是否在军中被人欺负,隔一两月就从燕都往这里跑一趟。 一待就是十多天不肯走。 十三四岁的少女在这个荒凉之地倒是玩得很开心,一催她回繁华的燕都,妹妹便愁闷不言。 少年抓着她问:“是不是宫中有人欺负你了?” 妹妹憋着不说,眼眶却红了,在兄长的追问下,最终呜呜哭泣,边哭边说燕都的人们都不喜欢跟自己玩,哥哥走了以后,她一个人在燕都很害怕、不开心。 少年听后大怒,喊着要回去将在燕都欺负她的人全都打一顿。 他好生安慰,才把人哄住,分别的时候,妹妹也低声嘀咕:“哥哥,那你要早点回来去揍他们。” 少年没好气道:“你不是怕我在军中过得不好才得可怜巴巴,“我怕哥哥你比我先死了嘛,哥哥,你不要死在我前面好不好?等我死了你再……哎呀!” 少年屈指狠狠弹了下她脑门,凶道:“瞎说什么!” 妹妹双手捂着额头又望着他呜呜哭起来。 少年只好继续哄。 只有他才知道自己的妹妹在外人眼中的形象是优雅神秘,高不可攀,私下里却是个娇气的、怕苦怕累的爱哭鬼。 少年为了不丢下妹妹一个人在燕都受欺负,早些回去为她报仇,变得更加努力。他在南方边境经历了许多,留下了许多回忆:第一次杀人;第一次化敌为友;第一次和好友醉倒天明;第一次感受到燕国的危机等等。 公孙家在燕国的王权内斗中落败,几乎灭族,只剩下两岁的长子公孙乞,和刚出生一月余的幺女公孙羲。 这对兄妹被昭美人救下,男孩留在宫外,女孩被昭美人收为养女,当时的燕桐王极其喜爱昭美人,准了她的请求,公孙羲便成为了燕国的常羲公主。 十年后,燕桐王去世,昭美人扶持儿子燕寿王继位,开始她当太后的掌权时代,养女常羲也成为了燕国的长公主。 公孙乞在那些年里,看着许多人成为燕王再死去,很快由人选出新的燕王坐上那个位置。燕王坐在大殿上面向众臣,做不同人的傀儡,人们在燕王看不见的地方厮杀,就是为了让自己的人坐上那个位置。 成王败寇,哪里都是如此。 公孙乞和妹妹公孙羲一样,将救下他们的太后视作亲生母亲, 可这位母亲对他们无比严厉。 年幼的孩子还不知道燕都外面的世界有多么恐怖,敌人有多么可怕,他们最直观感受到的,是需要抬头仰视的母亲,母亲那张威严的脸,口中吐出的冷酷字句,对他们严格的要求等。 在母亲的威压之下,他们不敢有任何反抗的举动,虽然心中很怕,却还是要活成母亲期望的模样。 公孙羲不敢在太后母亲面前哭,不敢说自己不想当公主;公孙乞不敢偷跑回燕都去帮妹妹,不敢违抗母亲的命令。 两个孩子不负众望,按照太后母亲的要求长大,一个成为阴阳家的羲和君,一个成为兵家的杀神。 世人记忆里的燕国长公主、阴阳家的羲和君,强大又美丽,神秘又高贵;可公孙乞记忆里的妹妹,就算成为了阴阳家的十三境大师,变得没有从前那么爱哭,却还是会跟兄长抱怨每天活着好累,有好多事情要做,一大堆烦恼,说着说着就开始红眼睛。 她总是将“哥哥你不要比我早死,让我先死” 这话挂在嘴边,公孙乞听一次骂一次,被骂委屈后,少女就可怜巴巴地嘀咕:“天天活这么累,我不早死谁早死?” 公孙乞忍无可忍,刚要动手,少女就已优雅转身,不再给他机会。 年轻的时候,公孙乞总是不放心,老是叮嘱妹妹不要因为太后对他们的严厉而心生怨恨,母亲也不容易,燕寿王死的时候才七岁,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身边却无能为力,这对母亲来说是永远不能释怀的事。 可世事无常,当年的爱哭鬼,在某一天从尸山血海中回来,手里紧紧攥着燕军的护额带,发誓此生与燕国的敌人不死不休。 而从小最能理解太后母亲的公孙乞,却孤身一人杀出燕都,再也没有回去过。 如今,那些记忆里的人大多都已死去。 他的母亲、妹妹、妻子、女儿——所有他在乎的人都已离去,只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世间。 妹妹总是挂在嘴边的话也实现了,可公孙乞却一次也不愿想起。 “阿嚏——?” 女孩连打数个喷嚏,打断了公孙乞的思绪。 他低头朝站在身边的阿兰看去,女孩黑白分明的眼充满好奇, 大胆地站在山崖边缘,探头往下方看去。 “爹爹——啊嚏!” 阿兰刚打完喷嚏,就被人拎着后衣领往后退去,“让你多穿一点,你不听,冷了?” “不冷的!”阿兰自信地昂首挺胸,随后迎风流下两道清水鼻涕。 公孙乞拎着小孩扔去自己后方:“自己擦一擦。” “真的不冷啦。”阿兰一边接过帕子擦鼻涕一边说,“这里好漂亮啊,爹爹,我们可以去那个城墙上吗?这是我见过最高的城墙!要是能站在那上边,一定很威风!” 公孙乞等她擦好鼻涕,才从机关盒里拿出披风给她披上,晨风呼呼地吹过来,拍打着女孩红红的脸蛋,她又想打喷嚏,却正好对着父亲的脸,只能扬起脑袋,刚刚戴上的衣帽随之滑落。 “爹爹,我们去不去城墙上?”阿兰捏着 鼻子问道。 公孙乞神色平静道:“不去。” “为什么啊?” 阿兰伤心道,“爹爹,你打不过他们吗?” 公孙乞又将帽子给她扣回去:“是你打不过他们。” 阿兰扒拉着帽子又问:“我可以的!” 公孙乞说:“他们一刀能把你砍成八段。” 阿兰:“……” 小女孩伸出手数着手指头,数到八的时候瞪大了眼。 “那我们要去哪?”阿兰像是被吓着了,乖乖问道,“要离开燕国了吗?之前听阿伯说,再往前就是别的国家了,我们要去青阳国吗?到了青阳国,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住在城里啦?” 公孙乞听后笑了笑:“去了青阳比在燕国还不容易,那边想要追杀你爹爹的人比这里还多。” 阿兰听后疯狂摇头:“那我们不要去青阳了!” 公孙乞给她系好披风领带后直起身,女孩耳力惊人,往悬崖边走去:“爹爹,下边有人。” 山谷夹道中,一队车马正在快速前进。 公孙乞站在山上垂眸往下看,估摸着有十多人,实力最高十三境,最低十境。马车两侧的队伍衣肩绑着黑色云纹章,是高统领掌管的黑铁护卫,青阳南宫家的走狗,负责将在燕国抓捕到的通缉犯押送青阳审问。 车笼盖着黑布,看不见里面的景象,公孙乞靠异火感应,能确定车笼中只有一人。 车队速度很快,再往前穿过转角就能冲出山谷,进入边境城防探测范围内。阿兰认识黑铁护卫的臂章标识,之前这些人与爹爹打过架,于是拍手道:“爹爹,是那些坏人!他们又在做什么坏事?” “退后边去。”公孙乞一手按在腰侧佩剑上。 阿兰听话地后退去安全位置,在后方悄悄为爹爹加油打气,无声喊着爹爹打倒坏人。 公孙乞拔剑的速度极快,阿兰只觉得一股热浪自前方散开,笼罩在她周身的刺骨晨风也随之散去,令人舒适的暖意扑面而来。 然而下方山谷夹道中的人们感受到的却是炽热的天火降临,他们成为了锻造炉中的铁具,只一瞬间,便被焚烧熔化。 剑意·天火流焰。 无数道飞闪的赤影剑气迅猛地交错穿透斩击马上的黑铁护卫,战马因为恐惧发出鸣叫声,扬起前蹄将主人摔下马背。 被剑气碰到的人们,五行之气被焚烧,根本无法反抗,皮肉受到灼烧的发出滋啦声响,赤影剑气直接穿透胸膛,击碎他们的五行光核,伴随着短促的惊叫声而死去。 这一队黑铁护卫连敌人在何处都没有看见,就已全军覆没,冷硬的山石,在天火流焰的范围内,变得滚烫发红,流淌的血水也因为沸腾而咕噜冒泡。 公孙乞握剑的手很稳,确保下方已无危险后,利落收剑,于下方飞闪的赤影剑气也随之归鞘。 那股高温灼热散去,地面却留下大片灼烧留下的漆黑痕迹。 公孙乞带着阿兰飞身下山崖,在阿兰的哇哇大叫声中,稳稳落地山谷夹道,来到被黑布遮住的车笼前。 阿兰往前探头:“这里面是什么呀?” 公孙乞伸手掀开黑布,看见晕倒在里面的青年。青年衣上染血,脸色惨白,明显是受了伤,脖子和双手都被下了封印咒文。 若是有机关世家的人在场,便能认出,这就是失踪许久的文阳家的少爷文阳轴。 是不认识的生面孔。 公孙乞将黑布扔去边上,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会车笼中的文阳轴,屈指一弹,气劲将车笼破开,他走近后看了会,忽然伸手点在文阳轴的脖颈。 手指在肌肤上往下压去,肌肤受力,凹痕中浮现出道道金色的毒素线条,隐约是一只蝴蝶的模样。 公孙乞对此感到有点意外。 农家毒虫,碧血金蝶。 这玩意连燕满风都没有炼化,目前已知的,只有在太乙的农家圣者欧如双拥有碧血金蝶。 公孙乞看着昏迷不醒的男人,冷不防想起前几次濒临死亡的记忆。 那个在太乙险些被碧血金蝶杀了的小姑娘。 小姑娘还活着,且还能再太乙活动,欧如双就不一样了。 公孙乞又想起前些天收到的消息,玄魁在太乙遭受重创,被太乙的圣者们驱逐。 也许欧如双也是玄魁的一员 。 但他此时更想知道,眼前的青年与那名灭世者小姑娘是否有关系。 于是公孙乞在边境的侦查队伍赶到前,先将车笼里的文阳轴带走了。 第 317 章 我喜欢长得好看又... 让公孙乞在意的灭世者小姑娘,这会还在太乙名家院里乱窜。虞岁被人追了一晚上,她带着万棋和凌简两人帮忙指路逍遥池,却花了点时间才能顺利进入名家范围。实在是来参加名家祭祀的人太多了,而地形更改后,想要进入名家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连凌简这个名家弟子都没有选出正确的道路。路上遇见多人围攻,又很容易为了防御而被迫换道。凌简跟着跑了一晚上,偶尔还得出力帮忙,最让他心累的是,虞岁有时候出手,仿佛忘记自己是跟着她一道的,开始无差别攻击。每次被烈阳阵波及,被气浪冲出去摔个跟头再爬起来的时候,凌简都忍不住嚎道:“我不是跟你一起的友军吗?!” 虞岁仿佛很意外地看过?” 凌简甩手又指边上毫发无伤的万棋:“那他怎么一次都没——” 话还没问完,虞岁就答:“他躲得快啊!” 凌简无话可说,最终只能愤愤地骂一句:“你要是恢复成以前的八境状态,不得躲更快,人影都见不到一个。”虞岁便问起万棋以前的事:“他是怎么变成六境的?”万棋:“这不是重点啊。”他要阻止凌简,凌简正恼他,便开口道:“还不是他乱出头,惹了不该惹的人被打了。”前路白雾弥漫,地面的小石灯微弱,走在前边的虞岁回头问道:“谁打的?”万棋轻扯嘴角,要死不活地再次阻止:“前尘往事就不必再……”凌简已经大嘴巴道:“阴阳家的慕时炎啊,人家是太渊的小侯爷,就算在学院里不搞你,等出了太乙,要杀要剐可就全看小侯爷心情,只打你一顿降级都算幸运了,其他人可都没命……”“闭嘴。”万棋一改之前又怂又丧的模样,神色平静,话说得冷淡,凌简下意识地闭嘴,却还是睁大眼睛瞪着他。两人无声对峙,安静没一会,就听虞岁惊讶道:“还有人在太乙外边报私仇搞针对呢?”凌简立马答道:“那当然!在太乙说着人人平等,出了太乙可没有这种规矩。”院长和教习们可不管太乙之外的事,也轮不到他们管。在太乙学院,慕时炎是他们的学生、弟子,在太乙之外,他就是太渊的小侯爷。虞岁点点头说:“也是啦!换我也会这么做。”凌简:“……”差点忘了这人还是高贵的青阳郡主。他跟对方说这种事不会获得任何共鸣,毕竟南宫岁也和慕时炎一样。凌简抬手抹了把脸,落后一步跟万棋走在一起,凑近他压低声音说:“对不起啦,我刚才不该嘴快说出去。”万棋没吭声,但之前挺直的腰背又怂了起来,耷拉着脑袋看脚下。凌简又道:“你就不该管南宫岁,左丘善他们误会南宫岁,让他们跟南宫岁去狗咬狗就好了,你管她呢,人家是青阳郡主,你又是什么?”“就算她在学院里吃亏受苦了,人家转头在外面就能把场子找回来,担心她没必要啊,我,“你就别为她出头了,如今会长也不理你……真出事,我也帮不了你,你要是再受伤掉境,那你姐姐和弟弟怎么办?” 万棋扫了他一眼,干巴巴地说:“我也没想出风头啊。” 凌简说:“那咱俩还跟着她走干啥?” 跑啊! 万棋轻扯嘴角:“这不是……”“欸。”走在前边的人忽然回头说,“我听得到。”万棋杀到嘴边的话给死死咬住吞回肚子里去,凌简则一副见鬼的表情望着虞岁,怎么可能,这个距离还能听见?!“你、你听到了?”凌简还不相信。虞岁点点头:“你问他还跟着我走做什么,你说呢?”凌简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心虚地别过脸去,不敢看虞岁的眼睛。虞岁说:“万棋要帮我解决左丘善的问题,至于你,手下败将,明明答应要帮我找到逍遥池,却想出尔反尔,还哄骗万棋一起离开,是个不可轻信的骗子。”凌简忽然被人说是骗子,心里还是有点委屈的,但想想自己刚才的话都被虞岁听到了,又没脸反驳,只好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讨好道:“好吧,好吧!是我不对,我保证接下来绝对不会……”虞岁却道:“你用名家证言术发誓。”凌简:“……”他扭头去看万棋,万棋望天:“你看我做什么,我也打不过她啊。”凌简没法,只好用了证言术来保证,如果自己没有将她送到逍遥池就会被天打雷劈。虞岁这才笑道:“你现在知道为什么要跟着我走了吗?”凌简只觉得她笑得不怀好意:“当然!这不还没到逍遥池吗?”虞岁这才继续往前走:“早点到,誓言就早些结束。”凌简长叹一口气,伸手指路:“错了,走这边。”“噢!”虞岁乖乖点头。凌简就觉得奇怪,明明看起来乖巧纯善、毫无攻击性的一姑娘,自己怎么反而被拿捏了呢?他思来想去,最终也只能感叹那些世家出身的人没有一个是傻的。*因为证言术的束缚,凌简在寻路这件事上变得认真积极起来。虞岁负责甩掉追击自己的人,但越往名家里边走,遇到的人越多,却也不是所有人都要跟虞岁抢,也有不少人看在她哥哥盛暃的面子上帮忙。躲过一波又一波的追击围堵后,凌简累得不行,气喘吁吁地提议休息一会。虞岁回头看他:“我哪有时间休息?”“这样,你先跑,我休息一会随后就:“我怕你跟不上。”凌简忍不住抬头瞪她:“你就不累吗?你从早上打到晚上,消耗不少吧!怎么你还什么事都没有,我却已经累得要死?这不对啊!你五行之气都没有消耗过度的吗?” “ 有的。” 虞岁说,“我也很累,只是没有喊出来。” 凌简不相信,仍旧盯着虞岁说:“你可半点都不像是很累的样子,打这么久也不见喘气。 万棋在旁边忍不住说:“你喘是因为你虚。”一片寂静。凌简转而黑着脸瞪万棋:“那你喘又是为什么?你不也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万棋堵回去:“我喘是因为我累,咱们三本来就我境界最低,跟着你们跑这么久,不累才怪。”凌简强制自己打起精神来,不能表现出三个人里自己最虚,他才不虚!“走,继续走!”凌简刚放出话来,三人的听风尺就嗡嗡作响。虞岁拿出听风尺一看,是蒲恒那边有动作了。苏兴朝去了训诫司,抓住了牧孟白和昏迷不醒的盛暃,看见了石屋里还没消失的字符咒纹,与蒲恒从听风尺上获得的消息一致。于是苏兴朝让人先毁掉石屋里的证据,抓紧时间对外放出消息,他破译了碑文,并将碑文的意思散播出去。很快,太乙的学生们都知道名家两位弟子的赌约结束了,大少爷盛暃输了赌约,苏兴朝抢先破解碑文,浮屠塔碎片就在鬼道家的无间山渊中。这下可就热闹了。不过浮屠塔碎片的消息一出,倒是让她好受了些,那些追着抢金钥匙的人,转头都去了鬼道院抢碎片。“这、这是真的吗?”凌简望着手中的听风尺陷入恍惚,“盛暃竟然输了?他怎么可能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跟苏兴朝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怎么会在识文解字上输给苏兴朝!”他猛地一抬头,撞进虞岁和万棋惊讶的眼底,两人看着凌简失态的一幕若有所思。凌简愤愤道:“盛暃绝不可能输给苏兴朝!”虞岁歪头看向万棋,抬手比了个手势,指着自己的脑子转了转,无声询问。万棋小声道:“他大概……对盛暃很是欣赏。”虞岁点点头,懂了,凌简是盛暃的迷弟。盛暃虽然脾气差,但其他方面又不差,像凌简这种名家弟子,欣赏崇拜盛暃的实力也不算奇怪。凌简嘴里唠叨着不可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好一会才发现边上的两个人已经不说话,这才反应过越小声,“你是他的妹妹,肯定更清楚……”虞岁打断他:“我不清楚的,三哥好几年没回家,也没跟我说过在太乙的事情。”凌简愣了下,对虞岁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旁人看了盛暃在太乙对虞岁的态度,还以为兄妹俩关系有多好。虞岁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模样问道:“现在是说我三哥输给了苏兴朝吗?”凌简伸手戳着听风尺屏幕:“看起来是这样……但苏兴朝解读出的碑文也不一定是正确的,除非他们真的在无间山渊找到了浮屠塔碎片。”那可是浮屠塔碎片?, 能够解除六国不战誓约的存在, 这种东西……凌简只觉得是个烫手山芋。虞岁低声道:“他们的赌约比的是谁先破解碑文, 而不是谁先找到浮屠塔, 只要碑文的意思没错,也就是说……”凌简还是那句话:“不可能!”他瞪着虞岁说:“你是他妹妹,你应该相信他才对!”虞岁静静地望着他没说话,凌简原地踱步,咬牙道:“要不我们先去找盛暃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万棋哈了声:“你疯了?”他指着虞岁说,“郡主手里还有名家的金钥匙呢,盛暃输了就输了呗,识文解字这一块苏兴朝跟他比也不差啊,盛暃又因为闹事被法家罚了禁闭,苏兴朝比他先一步……”凌简瞪眼看过去:“你不懂!苏兴朝在你们眼里是厉害,但识文解字他还真没有盛暃厉害!”“行吧,你是名家的,你说了算。”万棋没兴趣跟他争辩这件事,直接问虞岁,“那你说吧,咱们接下:“去逍遥池。”凌简不敢相信:“你不管你哥哥了吗?苏兴朝公布碑文,他连句话都没出来说,肯定是出事了!”“那碑文是真的假的?有教习或者院长证明了吗?”虞岁晃了晃手中的听风尺,“没有吧,那就不能说是苏兴朝赢了,我三哥输了,更何况,现在我的位置是对外公开的,三哥服,跟着虞岁往前走。万棋瞅他:“你这么关心盛暃啊?”“我就是觉得苏兴朝赢了很奇怪而已。”凌简别过脸去,有些尴尬。万棋却道:“苏兴朝赢了也不奇怪啊,他背后又不是一个人。”凌简这才想起得没错,只不过苏兴朝的背后不止是蒲恒在出谋划策,还有她推波助澜。苏兴朝将碑文含义公布,告诉众人浮屠塔碎片的消息,引导众人前往无间山渊去寻宝,让他们先打个头破血流,蒲恒则等着浮屠塔碎片现世后再出手。虞岁也在等浮屠塔碎片现世,只要碎片不是落到圣者手里,她都有办法抢过来。这次百家夜行的所有宝物加起来,都比不过浮屠塔碎片,那东西可是能左右六国局势的存在,无论是主战派的野心家,还是想要维持现状的温和派,都得想办法把这碎片控制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至于蒲恒——对虞岁来说,此时他的动作越多,错的越多。*牧孟白没想到自己有天会栽到苏兴朝手里。夏飞尘和方天辰一走,牧孟白就在原地提前布置了卦阵,为了以防万一。按理说,他这一招防的就是突然到来的苏兴朝,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蒲恒也料定他会跟在盛暃身边,所以提前叫了方技家的帮手来。牧孟白的卦阵刚起就被人从外边打破了。对方的神木签笔直地飞砸进来,准确地落在卦阵中心,找到破局点,牧孟白都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已经浮现出的卦阵圈纹随之震荡,断裂。随 后便是苏兴朝一帮人进来,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他,将还没苏醒的盛暃给绑起来。牧孟白气疯了,挣扎地时候对他们拳打脚踢:“来阴的是吧!你们就不怕被教习他们知道——” 他话说一半,看见走在最后边的白衣女子,一头墨发束着青色飘带,气质清冷出尘,眉如远山黛,一双眼毫无波澜地朝牧孟白看来。应竹轻轻招手,落在阵中的神木签便飞回她手中。“不是吧应师姐!你怎么也和他们一伙的!” 牧孟白瞪大了眼望着她,不敢相信。应竹站在原地沉默不语,没有回答。牧孟白转而去朝苏兴朝伸手掐他脖子,恶狠狠地发问:“你到底使了什么迷魂计,才让我家不问世事一心修炼的应师姐参与进这种肮脏的事?? 苏兴朝冷不防被他掐住脖子,红了脸,没好气地一脚蹬开牧孟白,无语地望着他:“人各有志,你怎么老说人家应竹不问世事?她和你这个在方技家混吃等死的废物不同,她有大抱负!” 应竹:“……”牧孟白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徐典封了口,然后抬头问苏兴朝:“他怎么办?”苏兴朝看了看盛暃和牧孟白,冷笑一声:“把他俩分开关起来,东西拿到之前,别让盛暃醒过来就行。”好歹是青阳王府的世子,就算是百家夜行期间,他们也不会对盛暃下杀手,但牧孟白就不一样了,必要的时候该死就死。应竹站在边上,只安静听着他们的安排,没有参与出谋划策。一会后,她的听风尺响起,应竹低头看去,这才开口道:“梅良玉和顾乾已经进逆古楼了。”“这么快?”徐典惊讶道。苏兴朝却不意外:“真灵链虽然封住了他们的五行之气,但你别忘了,顾乾有神机·天官,还有一个项菲菲能用吞影帮忙,梅良玉手里的东西也不少,他们之所以现在才到名家,完全是因为夜行期间地形改了不认路。”说着还叹气:“就不该让梅良玉和他绑一起,不然顾乾也不会能这么快解开。”被徐典绑成一团的牧孟白在地上蠕动,听完苏兴朝的话在心中大骂,别人都说苏兴朝有勇无谋爱冲动是个傻的,这分明都是装的!说他傻,他一点都不傻!“既然进了逆古楼,那他们解除真灵链也快了。”应竹说,“快些处理完,去无间山渊。”苏兴朝轻啧声,扫了眼盛暃说:“放走了南宫岁,实在是有些可惜。”应竹抬头朝他看去:“你觉得碎片比金钥匙重要?”苏兴朝耸肩:“我可没说。”他转身面向昏迷中的盛暃,对徐典说:“你和沈六他们一起,把这两人带去冥湖,一个沉湖里,一个吊树上,盛暃要醒了就弄晕。”徐典刚一点头,苏兴朝又道:“拿牧孟白去钓冥湖里的阴阳鱼,如果能钓出, “这事就交给我和沈六吧。”苏兴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才转身和应竹离开。片刻之后, 徐典和沈六也带着被打晕的牧孟白和盛暃离开训诫司。冥湖在阴阳家, 也是阴阳家的特级禁地,连巡逻人员都不允许有。苏兴朝不知道蒲恒是怎么知晓进入冥湖的办法,但他不会去怀疑,会长说什么,他做什么就行了。*天就快要亮了,虞岁还在林子中打转找出去的路,或许是这一片地形太复杂,连追击的人都少了许多。凌简则变得有些漫不经心,走着走着,突然蹦出一句:“会不会是蒲恒?”说完就后悔了,在虞岁和万棋扭头看过来的时候双手捂嘴,疯狂摇头。虞岁叹气道:“好吧,你如此担心我三哥,那你就去找我三哥吧。”“我也没有很担心他!我哪里担心他了!”凌简死鸭子嘴硬,“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万棋压根不想理他,埋头继续往前走。他听见虞岁在后边问凌简:“这事跟蒲会长有什么关系?”“没关系,我就是瞎猜的。”凌简说。虞岁不相信:“苏兴朝是青云会的人,蒲会长帮忙也是应该的,但蒲会长也不会做出绑架我三哥的事来。”凌简:“怎么不可能了?”虞岁肯定道:“蒲会长才不是那种人。”“你对他这么自信啊?”凌简郁闷道,“你不相信自家哥哥能赢,反而去相信蒲恒。”虞岁问他:“那你说你为什么怀疑蒲会长?”“我……”凌简刚要开口,万棋及时回头打断他的话,“走哪边啊?”凌简看见万棋,这才将到嘴边的话吞回去,快步跟上去与万棋一起走,“左边左边。”虞岁慢悠悠地跟在后边,这两人对蒲恒的事讳莫如深,多半也是同一个村出来的,然后因为某些事分道扬镳了。蒲恒那边表现得倒是很淡定,对她和万棋交好的事半点没谈,甚至放纵左丘善来找万棋的麻烦。凌简和万棋往前边没走几步就顿住了,脸色瞬变,冤家路窄。左丘善一行人正拿着听风尺左右看着,明显是在找暴露位置的虞岁,却没想到先撞见这两人。“快走!”凌简转头就对虞岁发出信号,一手去抓万棋,却发现这人站在原地没动。左丘善见到万棋,先是一愣,又发现从后面走出你们两个不是一起的!”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万棋在心中长叹一口气,忍不住抬手按压自己一抽一抽的太阳穴。虞岁倒是无所谓,她走上前对左丘善说:“你倒是能追,跟狗一样。”左丘善刚要发怒,被万棋拦住:“既然都遇上了,那就趁机会把误会解开吧。”他深吸一口气,对左丘善说,“换个地方聊?”“凭什么?”左丘善说完,万棋又道,“有的事情你也不想别人知道吧?”左丘善拿不准万棋究竟知道 多少, 但他确实有顾虑, 心下衡量后, 冷哼声往远处走去, 示意其他人带着万棋跟上。“哎。”虞岁去看万棋,“你们不会也是同一个村出来的吧?要谈什么不能当着我的面?”凌简也问:“对啊,她不行,我也不行啊?”万棋有些无奈地对虞岁说:“你不是要我跟左丘善解释清楚吗?我这是去跟他解释,要他别误会你跟我是一伙的啊。”虞岁看了他一会,最后笑道:“那随你吧。”万棋转身跟上左丘善,朝林中深处走去。*左丘善一共带了四个人,算上他自己五个,有医家弟子,也有名家弟子。人多势众,他们将万棋包围,显得本就耷拉脑袋耸着肩膀的少年更加脆弱,不堪一击。万棋还没开口,左丘善已经冷着脸问道:“是你吧,因为你嫉妒陈界,所以才要故意陷害他。”“他有没有做那种事,你应该清楚。”万棋却左右看了看,“还是说这几人你都信不过,所以才要继续跟我装模作样?”左丘善沉了脸色,上前一脚将万棋踹倒在地。万棋闷哼一声,直接滚倒进边上的溪河里,溅起水花声,躺水里面不起来。左丘善走到岸边蹲下身,阴影覆盖下,像是一张网盖住了水中的游鱼,带来无处可逃的窒息感。“你是还没吃够苦头,竟然还敢替人出头,难道从八境掉到六境,还不足以让你吸取教训吗?”左丘善手中拿着一把弯刀,刀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万棋喉间。左丘善说:“那天晚上要是没你出来坏事,陈界也不会被赶出太乙,让我们少了一个得力帮手。”“你为什么怀疑是南宫岁?”万棋反问,“陈界做这种事,都会选境界低于自己,绝对无法发现的人,怎么你却认定是南宫岁与我合谋?”是谁告诉左丘善,指名点姓说的南宫岁吧!“那件事之后与我见面的人有很多,你凭什么就认定是南宫岁?”左丘善皮笑肉笑地望着他:“你不仅肯为她出头,如今还拼命为她开脱,难道这不就是证据?”“我现在是想极力解开误会,证明我和南宫岁没有关系。”万棋却神色认真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跟她走在一起?还不是你之前在舍馆找她麻烦,导致她迁怒于我,非要抓着我,让我去跟你解释清楚。”“解释?”左丘善高深莫测道,“你有什么好解释的?”“事实就是你想多了,我跟南宫岁没有合谋,就是陈界自己倒霉,做了肮脏事被我发现。”万棋对抵着自己喉咙的刀尖没有半分畏惧,继续说道,“我确实是想出风头,想去提醒南宫岁,不巧被师姐发现,所以只好供出陈界来脱身,这就是你要的答案,很简单,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听完万棋的解释,左丘善脸上露出些许怒意:“你还当真是不要脸,对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也能做出如此事来!”“陈界做的事禽兽不如,我还能比他更差?”万棋却满脸惊讶。左丘善是真的将陈界当自己的好兄弟对待, 听了万棋的话, 更是忍不住, 手拿弯刀砍了下去, 万棋狼狈地在水中翻身躲闪,被人揪住衣领抓了回去,一巴掌扇在脸上。万棋没躲,也:“我解释了,你也打了,那就行了吧?”“你还真想为南宫岁出头啊?”左丘善盯着万棋的眼中燃着怒火。万棋却道:“比起你们,我更不想得罪南宫岁。”左丘善真不知道蒲恒为什么会留着万棋这么一个不稳定的存在,他知道的太多,却又不加入青云会,也不参与他们的计划,但凡万棋对外说点什么,都会影响到青云会,影响到蒲恒本身。难道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心软不肯下杀手?也就是万棋没有对外说过半分与蒲恒有关的话,否则他早就死了。左丘善这次除了试探虞岁外,私心里还想为蒲恒将万棋这个隐患处理掉。自从万棋在慕时炎手里吃过苦头,光核境界受损后,他就缩回壳子里,当一个又怂又懒的人。别人的苦难与自己有何关系?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只能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救人的代价他也负担不起。“行,你今天要是再降修为至三境,我就信你的话。”蹲在溪河边的左丘善微微扬起身子,高高在上地俯视跌落水中浑身湿透,狼狈不已的万棋,“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让我来?”万棋扯了扯嘴角:“没必要这么狠吧?”“你又不肯了?”左丘善嘲笑他道,“你就是这样,每次逞英雄替他人出头,又没法承担后果,你上次救的人,也不见得他有多感激你,如今不还绕着你走吗?你是觉得南宫岁不会?像南宫岁这样的人,更不会管你的死活。”万棋没回答,这瞬间他忽然觉得有些累了。千辛万苦来了太乙,以为自己可以在这里闯出一片新的天地,可惜事与愿违,太多东西都与他曾经想象的不一样。曾经无话不谈的好友变得比陌生人还不如,彼此默契地不再提起对方的名字。曾经自以为的英雄之举,却害得自己光核受损,甚至让家人都被波及受苦受难,他阻止世家子弟欺辱其他人又做错了吗?万棋觉得自己没有错,可当看见阿姐和弟弟跪地求饶的那一幕,他就知道,自己错了。也许他就不该来太乙。什么医家圣者、十三境大师,都是小时候的一场梦,他可以就此放弃,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万棋缓缓抬头,神色平静地朝左丘善看去:“你动手吧。”左丘善听后反而愣住,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虞岁通过五行光核看见后,迈步往前走去,凌简问道:“ 去哪?真要过去啊?”“行,你有种,我倒要看看你能逞强到什么时候。”左丘善很快收回情绪,掌心弯刀聚气,往前一步悬空在万棋头顶。在左丘善有所动作前,后边传来虞岁不紧不慢的声音道:“他骗你的。” 万棋愣住,左丘善也是一怔,皱眉回头看去:“什么意思?” “万棋跟你的解释,都是骗你的,因为陈界的眼睛就是我弄瞎的。”虞岁扬着笑脸朝左丘善看去,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边说边往前走,“我早就察觉到陈界就在外面,也是我威胁万棋,要他向其他人揭发陈界,因为我跟万棋保证,陈界这次必死无疑。” 左丘善等人听得愣住,完全不敢相信。原本一直指认她和万棋合谋算计陈界,可真当虞岁承认,一句句说出来的时候,他们却感到荒诞不可思议,反而无法相信。 万棋原本平静的心也随之生出涟漪,面色逐渐古怪起出来啊?虞岁一步步朝左丘善走去,仍旧笑得无辜:“我还故意让陈界发疯,威胁他自己承认罪行,否则就立马杀了他,只要他亲口说出来,就能留一条命离开太乙。”左丘善听后,却是下意识地否认:“不可能!”她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当时那么多人在场,还有教习也在,南宫岁哪来的手段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威胁陈界?陈界被发现前,一直都是跟他在一起的,哪有什么人能威胁陈界?左丘善根本不相信!“你非说我和万棋合谋,如今我承认了,还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你又不相信。”虞岁摊手道,“那你到底是要听什么?比如陈界真的死了?”左丘善脸色变了变:“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可没骗你,他确实死了,否则早就联系你们了不是吗?”虞岁朝万棋歪了歪头,“我可不像他一样谎话连篇,我有问必答,都是真话,你想要找陈界的尸体,我也可以告诉你。”“你以为我会信你?”左丘善稳住心神,不上当,“你是想骗我分神,好从我手里救万棋吧!”左丘善抓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万棋,将雪亮的弯刀抵在他喉咙。凌简看得心头一颤,那一刀已经在万棋脖子割出血痕,他真怕左丘善一个手抖真把万棋脑袋割下吧,我要怎么做才可以从你手里救人。”她如此坦然说出自己的目的,反倒让左丘善有些不知所措。万棋更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个奇奇怪怪的青阳郡主,让他的许多判断都失误了。左丘善只觉得眼前的少女突然变得棘手起来,虽然她满脸无辜,没有攻击性,却让他下意识地警惕起来。“你想救万棋,行,把手里的名家金钥匙交出来。”左丘善试探道。虞岁却一口答应:“好。”万棋忍不住开口阻止:“你疯了?我也配吗?!”虞岁在看着左丘善,却道:“金钥匙是死的,你是活的,当然配。”万棋像是受到重击,灵魂都在颤抖,耳里嗡鸣声声,意识忽然被拉长。虞岁将金钥匙拿在手里,朝左丘走去。 第 318 章 神机·蝶梦 薛木石从一开始就跟着虞岁,守在暗处等着帮忙, 但是跟了一晚上, 感觉虞岁好像也不是很需要他。好不容易等到个机会,还没来得及出手,又被虞岁自己解决了,名头还算在他身上。看着凌简和万棋惊讶又忌惮的模样,薛木石只能沉默。虞岁让万棋给左丘善一行人治疗?, 告诉他只要不让这些人死了就行, 缺胳膊断腿都无所谓。她话里的意思万棋也听出来了,但他也没有趁此机会对左丘善做什么,只专心帮人止血、聚气、防止气散魂消,万棋对这些处理的快速又熟练。虞岁也没有多说,和薛木石走远了。薛木石望着她手里的金钥匙:“我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什么?”虞岁心情好,示意他随便问。薛木石说:“这金钥匙要是离开你掉地上后,算谁的?”虞岁沉默了,她之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试试吧。”虞岁当即将金钥匙扔地上。名家金钥匙落地后,没一会两人的听风尺就嗡嗡作响,收到通信院发来的传文告知:名家金钥匙掉落无主。金钥匙掉落的位置也同步发出。薛木石看了看听风尺,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金钥匙,低声说:“那我猜得没错。”“发生什么了?!”凌简和万棋收到金钥匙无主状态的通知,急急忙忙从后边探出头来询问。“没事。”虞岁冲他们摇摇头,“钥匙掉地上了。”凌简、万棋:“……”学院的其他人在短时间内,接连收到有关金钥匙的消息,这钥匙之前在南宫岁手里稳了那么久,怎么现在不是被别人抢了,就是无主状态?难道南宫岁那边战况变得激烈焦灼起的,先养伤,百家夜行开始就一直在医馆泡药浴,此刻关注到虞岁那边的动静,不禁皱起眉头。虽然她知道虞岁的实力不简单,但抢了金钥匙位置公开,面对这么多人的围追截堵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心。学院里也不是谁都会卖南宫家的面子。李金霜刚从药浴桶中起身,因为牵扯伤口而闷哼声,又重新靠回去。舒楚君倒是从百家夜行开始就试图指挥命令她办事,但李金霜装哑巴和聋子,愣是不理,只要不是荀之雅亲自找到她开口,李金霜就当不知道。这可让舒楚君气坏了,她本:“圣女,李金霜如今是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了!我看她也跟夏飞尘一样,心里瞧不起你,所以才会和南宫岁一起行动,还敢和圣女你一起箭场比试,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目中无——”“少说两句吧。”霍霄冷不防开口阻止了舒楚君,示意她自己看荀之雅的脸色。舒楚君这才反应过错了话,望着荀之雅脸色惨白,试图补救:“圣女,你放心,我一定会将李金霜带到你跟前了句。舒楚君急忙低头:“圣女,刚才是我口不择言,是我该死……”荀之雅看着医馆的方向摇摇头,眸中浮现些许黯然,怅然一会,很快整理好情绪,转身道:“走吧,你们先去找南宫岁,我去救钱璎。”她也清楚,沙骞屡次针对顾乾,也有自己的原因,但她并不觉得这需要自己负责,那都是沙骞的选择。荀之雅去这一趟,完全是为了钱璎。她和钱璎的关系可比虞岁要好得多,作为朝夕相处的同伴,荀之雅也不能让她落在沙骞手中受苦受难。至于霍霄和舒楚君,则为了顾乾的拜托,去帮拿到了金钥匙的虞岁。舒楚君心头是一万个不甘愿的,她就不觉得圣女应该听顾乾的去帮南宫岁,还不如直接从南宫岁手里将金钥匙抢了好。南宫岁又不是名家的术士,拿金钥匙去逍遥池宝窟,里面都是名家的奇珍异宝,她拿了也没用。……应该没用吧?舒楚君忽然有些不确定,名家钥匙为什么会选中南宫岁,实在是让人想不通。荀之雅独自离去,霍霄走了两步,发现舒楚君还在原地没动,于是回头问道:“你还不走?”“南宫岁这一晚上都没掉钥匙,说不定根本就不用我们去帮忙。”舒楚君说,“还不如先去救钱璎,或者去帮顾乾解开真灵链也行。”她就是不乐意去帮南宫岁。霍霄一眼就看穿舒楚君的想法,却是心平气和道:“金钥匙在南宫岁手里,她若是没用,还能给顾乾,但如果金钥匙落在其他人手里,你觉得对方又会乖乖交出服,这才肯动身前往名家。这几人都收到了顾乾的消息,有目标的行动,唯独季蒙被顾乾遗忘。季蒙一会想去救钱璎,一会想去救顾乾,一会又犹豫要不要去帮虞岁。偏偏这时候他只有自己,霍霄和钱璎都不在身边,季蒙的性子本就容易犹豫不决,好一会没做出决定。等他决定去救顾乾时,便收到顾乾已经进入逆古楼的消息,于是决定去救钱璎,又收到荀之雅去找沙骞救人的消息。这帮人分头行动,却一点都不通知我一声啊!季蒙在心头抱怨,不知为何,最近总觉得霍霄和顾乾在对自己隐瞒什么,他性格犹豫,却又敏感。这种感觉让季蒙有些不好受,明明从前是他和顾乾玩得最好,他们曾是无话不谈的关系,可为什么,如今他却觉得对顾乾来说,霍霄比自己更重要?季蒙低头看着手里的听风尺,将心中难以启齿的酸涩感压下去,告诉自己男子汉大丈夫的,没必要去在意这种事。名家的金钥匙,在无主状态和南宫岁手里反反复复,让人感到神秘莫测,纷纷猜测那边争抢金钥匙有多么的激烈。季蒙心头一股冲动没忍住,起身就往虞岁的位置赶去。*虞岁反复丢掉金钥匙一会又捡起:“你能操控数山是吧?”虞岁轻挑下眉,反问:“你想我怎么操控?”薛木石看了 她一会,虞岁又主动道:“像上次在斩龙窟一样更改地形做不到。”“就像现在这样,让金钥匙一会无主状态,一会回到你手里。”薛木石转而凝神盯着金钥匙说,“它的状态一有变化,通信院就会发出通知。”薛木石打了个响指,一道黑色的影子出现在他身后,是受到道蛊虫身的影响而具象化的虫化人。“我刚才确定,通信院之所以知道金钥匙的位置,是因为钥匙上的金线子虫。”薛木石指了指虞岁手里的钥匙说,“这钥匙本身,就是用金线虫做成的。”虞岁依言低头朝手里的金钥匙看去,倒是完全看不出来握在手里的是农家的蛊虫。“金线虫虽然是农家的蛊虫,却喜欢吃名家的字墨,形如丝线,浸水后落在纸上,便会扭曲成字符的模样。同时它又坚韧无比,也可以用于锻造,子虫和母虫互相感应,无论子虫在哪,母虫都能知晓它的位置。”薛木石给虞岁解释金线虫的用法和自己的计划:“母虫感应子虫的位置,所以金钥匙掉落在地,会被认定是无主状态,而金钥匙被你拿在手里……”“子虫沾染了我的气,所以通信院那边才能确定身份?”虞岁恍然大悟,指尖轻点着钥匙,“这次百家夜行,学院提前收集了所有人的气存放在通信院的数山中,除了靠听风尺来定位外,还能够根据存放的五行之气来确认其他事情,比如杀人。”薛木石点点头:“他们以前应该也是这么做的,只不过收集五行之气这件事,从没有公开说过。”虞岁却是若有所思:“我们来学院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测试天赋,所以我们一进学院,就被记录了各自的五行之气。”“我也觉得是这样。”薛木石挠挠头,按照他的想法,身后的虫化人缓缓朝虞岁伸出手,“我可以在不损坏金钥匙的情况下,分化部分金线子虫出来,让虫化人拿着这些金线子虫,代替你公开位置,引走其他人,给你足够的时间去逍遥池。”因为通信院的母虫感应到子虫确实在移动,这样就算虞岁更改了听风尺的数据,也不会引发通信院的怀疑。虞岁想了想,补充道:“你让虫化人也往逍遥池赶去,但我会调整时间,让他们收到的不是实时位置,至少有一刻钟的时差。”当其他人收到金钥匙的公开位置并赶过去时,虫化人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一刻钟了,虞岁给的时差,可以让有心想要追击的人总是慢一步。“这里离逍遥池也不远了,我能听见逍遥池附近的虫鸣声。”薛木石交给虞岁一只莹虫,“它会带你过去的。”虞岁惊讶道:“那你怎么不早点给我?”薛木石老实回答:“我也是刚刚才抓到逍遥池附近跑出来的虫子。”虞岁抬眼去看少年:“你要是去修农家,是不是就能成为整个玄古大陆最强的农家圣者?”薛木石却为难道:“我没有农家天赋。”虞岁听得好笑,你都是道蛊虫身了,你没有农家天赋,那有农家天赋的弟子在你面前又算什么?“你转修农家吧,我愿意把息壤给你。”虞岁说。薛木石却摇摇头,在她提起息壤的时候欲言又止,虞岁侧目看过。“半块息壤有什么用?”虞岁似笑非笑道,“你总不能让我去杀了我娘,把另一半抢过出这句话:“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息壤,比起想办法剥离,不如想办法毁掉。”虞岁神色顿住,垂首的瞬间发丝顺着耳廓滑落,遮掩了那瞬间的情绪:“你有办法吗?”“暂时不敢说。”薛木石不是很有把握。虞岁点点头:“那就等你能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不过……它虽然废物,但在别的事情上还有用。”比如和南宫明与素星的博弈。薛木石始终没在万棋和凌简身前露面,虞岁和他商量好以后,便回去跟万棋谈,让他们不用再跟着自己。凌简听后呆住:“不让我跟了吗?可是我身上还有证言术,要是没送你到逍遥池……”“只要我同意,证言术也就解除了,你们可以去找我三哥。”虞岁装作苦恼地样子说,“刚才我得到消息,说我三哥被人绑去了阴阳家的冥湖。”“什么?冥湖?!”凌简大受震撼,都忘记了证言术的事,脑子飞速转动,“是谁?什么人竟然敢绑盛暃?冥湖是阴阳家的禁地吧,好像还是特级禁地,怕是连教习都不知道怎么进去,绑他的人又是怎么进去的?不是!绑盛暃去冥湖有什么用?要把他投湖里吗?盛暃怎么会被绑!”虞岁压根没管哇哇大叫的凌简,而是朝万棋眨了眨眼,示意他借一步说话。万棋跟到一旁,听虞岁说:“是苏兴朝输了赌约,我三哥先破解的古碑文,证据在训诫司的石屋里,三哥将破解碑文的步骤写在了墙上,被赶过去的苏兴朝等人看见了,于是绑架了三哥,让人带去了阴阳家的禁地冥湖。”“啊?”万棋听呆了。他这次又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南宫岁这一路都跟自己一起,从哪知道的这些消息?万棋忍不住回头去找薛木石的身影,只能是那个神秘高手告诉南宫岁的吧!“你打算让我怎么做?”万棋说,“冥湖是阴阳家的特级禁地,虽然没有人在里面日常巡逻,但也不是我能闯的地方。”他想了想,有些为难道:“何况以我的实力也打不过他们啊。”“我都没有说是谁,你怎么就知道自己打不过了?”虞岁似笑非笑地盯他,“你心里也知道指挥苏兴朝做这些事的人是谁吧。”万棋眼睫颤了颤,垂下眸子没敢和虞岁对视,怕暴露心中情绪。“我不逼你跟这人直接面对面,我只是拜托你去救一救我倒霉的三哥。”虞岁说,“虽然我不觉得苏兴朝敢杀他 ,但他的处境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你刚才还发誓说过的。”要做牛做马报答她,她说北绝不走南。万棋双手捧脸,片刻后,深吸一口气道:“行。”他虽然愁苦着一张脸,却还是答应了:“我去冥湖救盛暃。”虞岁:“谢谢。”万棋却听得毛骨悚然,慌忙摇头摆手:“你可别跟我说这个!”虞岁只笑了笑,在林中跟他挥挥手,便就此分开,各走各的。薛木石给虞岁黑风袍穿上,回头看了眼后方,问她:“你把这事交给万棋,他可以吗?”“他的五行之气很特别,像是五行相克,可以抵消五行之气具象化的术,命硬,难杀。”虞岁整理着衣服帽子,“万棋和蒲恒的关系也很特别,至少能肯定,蒲恒不会对万棋下杀手,其他人就说不定了。”她若有所思道:“其实我觉得咱们蒲会长的胆子很大,如果有必要……他真的会杀我三哥。”薛木石目光狐疑地朝虞岁扫去,你不会是拿盛暃在试探蒲恒的疯狂程度吧?他没敢问出来。就算虞岁真的有这个想法,但她如今让万棋去救人,便没打算让盛暃真的死在太乙。薛木石在路上对虞岁说起自己听别人提起的蒲恒,对蒲恒的印象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他确实像很多人说的那样,身为青云会的会长,是温和、正义的,也许会用一些心机手段,但他拯救的远比抛弃的要多。”否则蒲恒身边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对他死心塌地,对他唯命是从,连丹国的郡主公主都愿意跟他合作。“蒲会长擅长的不是伪装,而是跟什么人在一起就谈什么。”虞岁头也不回道,“他和高于自己的人谈合作利益,对弱于自己的人施舍力量,你不能说他坏,也不能说他好。”或者说,这种人,做出了对你有利的决定就是好,做出对你不利的行为就是坏。薛木石也赞同虞岁的说法。太乙学院确实有因为家世背景而遭到欺辱的学生存在,青云会也确实拯救过不少人,无论给予钱财、还是力量,都帮许多人解决过麻烦。也许有人在蒲恒的计划中受了委屈,但也有人从中得到拯救。所以有人觉得蒲恒微妙,有人觉得蒲恒就是自己的救世主。蒲恒如今的名声保持的如此好,只不过是因为此刻称呼他为救世主的声音更大些。薛木石认为他们之所以和蒲恒对上,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浮屠塔碎片。蒲恒想要浮屠塔碎片,他和虞岁也想要,而蒲恒先一步对盛暃和虞岁出手,虞岁也不会对此无动于衷。“你能知道无间山渊那边的情况吗?”薛木石问虞岁,“消息放出去后,有不少人都往那边赶。”虞岁答:“暂时不知道。”她放了五行光核跟着夏飞尘和方天辰,可惜他们进入无间山渊后,里面无时无刻的落雷与狂暴的气流,让化作尘埃的五行光核受到限制,进去没多久就因为气流乱象而破碎消失了。所以虞岁无法监控无间山渊里的景象。她说:“等拿到逍遥池里的名家异宝后,就往无间山渊赶去。”到时候,无间山渊会变得更加热闹。*这会已经是巳时一刻,天光早已大亮,仍旧有人追击金钥匙的位置,在名家各地穿梭,却总是追不上。有人追的累了,开始在各家组群里发问:南宫岁到底有多能跑?!舒楚君更是追的崩溃,对想要劝说自己的霍霄狠声道:“她根本不需要我们去帮忙!要追你自己去追!”她追不了一点!她宁愿去逆古楼!霍霄见她发飙,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眉心,却也有几分犹豫。比起南宫岁,他更惦记好兄弟顾乾的情况。学院中确实有一部分人,想要趁梅良玉和顾乾因为真灵链封印五行之气,状态不佳的时候过去找麻烦,但这两人的帮手也不少。刑春和苏桐本想在沙骞那边等人的,在得知虞岁被名家钥匙选中后,就朝着名家出发。苏桐这一路都在使用方技家的物换星移赶路。也许她在一对一的情况下攻击能力不强,但是给她足够的施展卦阵的时间,苏桐的辅助能力堪称完美。虽然方技的物换星移,可以根据天上星辰而进行短距离传送,但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会受到周围的环境和气流影响导致失败,或者传送的地点并非是苏桐想要的。苏桐之所以能够在学院内进行物换星移的传送,还是因为平日里就记住了路线,在此基础上,利用星辰定位。虽然花了点时间,但好在他们顺利躲开了所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名家逆古楼。刑春问她:“这是不是你第一次整晚都在连续使用物换星移?要不要休息会?我怕你这样消耗下去……”“不是第一次。”苏桐却手拿神木签道,“我上一次连续使用物换星移的最高记录是三天。”刑春:“……”懂了,白担心了。苏桐有些不乐意地朝他看去:“你怎么开始小瞧我了?”“你去年不是受伤了吗?”刑春无奈道,“虽然你没有跟我们说,但从大山那里多少知道你伤得挺重,你看他后来基本不让你一个人单独施卦,必须要有人跟着,不然他就神经兮兮的,饭吃到一半都得跑去看你一眼才放心。”他说着就越想越多,慢慢变成了吐槽:“斩龙窟的时候,你一个人去帮岁岁,他也老是惦记,后他好话吧!”刑春的小心思被揭穿,忍不住抬手搓了搓脸,眼神乱飘:“我不是!”苏桐忍不住笑:“你做这种事老是容易心虚。”刑春抿唇没答。虽然他平日里会跟梅良玉抱怨吐槽,但真看着好友们吵起清楚,那很多事情都没办法解决。”也许钟离山的做法在友情中能够让人接受,认为没有问题,可在他和苏桐之间却不适用。苏桐拿着神木 签往前走,余光注意着对面楼下的人们。她从中看见一个令人意外的身影,惊讶道:“雷安白怎么也在这?他这是冲顾乾点什么的刑春也顿住,专注眼前,顺着苏桐指的方向看去。那一身黑的影子在朗朗白日中十分显眼,逆古楼外的十多人聚集着,正试图攻进去。“坏了,他肯定是冲着梅梅来的。”刑春伸手拍了拍身前的栏杆,“雷安白一直以为去年的百家夜行梅梅要杀他,如今怕是想报复回去。”苏桐看见雷安白握住了神木签,指腹往签面划去,隐有金光泄露。她按压在神木签上的手同时动作,与雷安白比拼施卦布阵的速度。有金线从二人手中的神木签中抽出,在他们身前横竖交错,形成一个九宫田字形,紫色的两星从九宫地平线上升起,发出光亮的那瞬间,一道卦阵投射在天,一道卦阵投射在地。天地间忽然长出两片充满青翠之色的田野,田地中流水潺潺,清澈见底,一道充满青黑色鳞片的身影在田野中穿梭游动,它的速度很慢,倒映在水中的身躯却无比庞大。雷安白和苏桐同时翻过手中神木签以指腹按压住,紫星在阵中闪亮,沉闷的龙吟声从天地中传出,它们从田野乡水中探出头来,窥探凝望着另一道身影。方技天机卦阵·见龙在田。逆古楼周遭原本是荒凉之地,一人高的废草丛中坐落着高耸的漆黑古楼,此刻地面被雷安白的卦阵影响,世间被涂满了青翠之色,生机勃勃。田野中的飞龙一尾巴溅起的水珠顷刻间生长出无数枝条,将整座逆古楼紧紧缠绕,水色顺着逆古楼的缝隙往里面生长出更多的枝条,去寻找藏在里面的目标。雷安白注意到旁边废弃小楼上的苏桐,无人能看见面具之下的脸是何表情,但苏桐隔着老远的距离,却能敏锐察觉,雷安白正注视着自己,带着警告的意思。可苏桐没有停手,她手指在神木签上一抹,变阵·飞龙在天。紫星运行在田野正中天,飞龙跃起,阴影覆盖了整个卦阵,燥热之息从天上降临,落下无数天火,将疯狂生长蔓延的枝条烧毁。雷安白卦阵中的飞龙溅起的水珠,都在苏桐变阵之后带来的浓烈炽热中蒸腾散去。前者还处于春日的生生不息,后者变阵支配了夏日的灼热炎气。两人在卦阵中谁也不让谁。在雷安白注意到苏桐的时候,刑春已经藏匿在吞影中悄悄朝着他靠近。逆古楼内的梅良玉和顾乾三人正在最高楼层中,面向屋中满是金色字符咒文的墙壁寻找解灵咒。项菲菲在这事上是帮不了一点忙,她只觉得是满墙的鬼画符,便在一旁帮忙望风,听得外间传来风雨雷鸣声响,气恼道:“这帮人也就在你们五行之气被封的时候凑上话,旁边的梅良玉倒是似笑非笑道:“怎么?都到眼前了还找不出解灵咒在哪?”“你找到了?”顾乾反问,晃了晃缠绕在二人腕上的真灵链,冷笑道,“若是你能一眼就找到,早就……”正说着,顾乾就见梅良玉伸手,在墙上其中一段字符上屈指敲了敲,虚假的字符随着他的触碰而消失,只留下一道不会被击碎的咒纹顺着他的肌肤游动,转瞬来到腕上。顾乾看得怔住,脸色微变。金色的咒纹从梅良玉的腕上飞出,轻而易举地绞碎了束缚二人的真灵链。真灵链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梅良玉在顾乾的黑脸下不紧不慢地活动着手腕,张嘴刚要狠狠地嘲讽一顿,抬头时,原本站在身前的顾乾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只离他极近,与他眉目相对的冰蝶。冰蝶翅膀上覆有薄薄的冰霜,泛着晶莹的水蓝色,它仿佛温柔地凑近梅良玉,却直直飞入他眼里。“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神机·蝶梦。梅良玉耳边传来老人语气幽幽的声响,他眼眸颤动,回头的刹那,天地调转。梅良玉眼前是辽阔的翠色草原,大风掀起气浪,吹鼓他的衣发,用彩绳系在腰间的八面机关球压着他的衣摆。风浪太大,很快这颗巴掌大的八面机关球也随之晃动,在风浪中悬空,就快要掉落。“少主!”“少主!”“风浪要来了,你快点回来,郡主和亲王都在寺里等你了!”站在前方发呆的少年闻声回头,远处的大片乌云已经追上了他,厚重的云层让这片天幕看上去仿佛触手可及,雷光忽闪,照亮少年十三四岁的面庞。少年没有犹豫地迈步,往后方朝自己招手的人们走去,没能注意被风浪吹落在地的机关球。*原本在逆古楼内的顾乾和项菲菲忽然出现在楼外的荒地中,真灵链也掉在地上,却不见梅良玉的身影。项菲菲呆住:“他人呢?”“不知道。”顾乾警惕地打量四周,“有人把我们从逆古楼里赶出来了。”“什么人?”项菲菲累了一晚上,大脑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是冲着梅良玉去的?”“只要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就行。”顾乾却不想管梅良玉的死活,将真灵链收起,带着项菲菲寻找离开的路。之前还在逆古楼外埋伏的人们,也转瞬间被传到荒凉之地去,不见高楼的身影,刚刚靠近雷安白的刑春,眼睁睁看着被四周地形变换,却在那瞬间察觉不到丝毫五行之气的异动。雷安白也因此发现靠近自己的刑春,立刻御风术拉开距离。“怎么回事?”“这是哪啊?”“梅良玉该不会是解开真灵链了吧,他把咱们传走了?”其他人望着眼前的荒凉之地发出疑问,回头张望,却始终不见逆古楼的身影。站在逆古楼外的青衣道袍身影,收起方才传走学院弟子的八卦之门,抬头朝顶楼望去。梁震眼中倒映出坐在窗边的男孩,他赤着脚 ,卷着衣袖,手指托着一只冰蝶,正凝神打量着。张关易凝望冰蝶,窥见蝶中的少年一步步朝远处走去。 第 319 章 东兰离,回家吧 百家夜行期间,太乙学院禁止出入,就连教习出入也必须要登记,这时候,唯一能在学院自由出入的,只有太乙的二十四圣。 卫仁在天色微亮的时候从雪谷出发,以他的速度,走个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能到学院。因为张关易告知燕满风死亡一事,少年心事重重,走得漫不经心。 男孩伏在他背上,见他几次差点摔倒进河沟里,不满地敲了敲少年的脑袋:“你这样走路,还没到学院,我们就先被淹死了。” “您赶时间吗?”卫仁回过神来,稳住身形,已经能看见远处的大海。 “船呢?”男孩双手撑着他肩膀往前探去,“你不能直接御风术飞吗?现在立刻飞回太乙学院。” 卫仁觉得这小孩有些无理取闹,换做以前,他早就把人绑了打一顿,可惜现在只能在这小孩面前当个孙子。 “我倒是会御风术,却也没法在海上飞啊。”卫仁假笑道。 “是吗?”男孩突然就得意起来,改为拍拍他的肩膀说,“那我今天就带你飞一程。” 他话音刚落,天上云雾中就飞出一只巨大的白鹤。 仙鹤乘云而来,叫声洪亮,带着潮湿的云雾,卫仁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水汽,以为是拍打而来的大浪,下意识地别过脸去,等回过神来时,已经来到仙鹤背上,在高空俯瞰一望无际的湛蓝海域。 卫仁满眼震惊地望着身旁的男孩,他站在前方,迎着冷冽的风张开双手,衣发迎风而起猎猎作响。 男孩闭上眼,重新睁开的瞬间,无数道八卦之门排列出现在前方,仙鹤扬首鸣叫,加速冲刺,一头撞进那些八卦之门中,眨眼就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 卫仁能感觉到周遭的五行之气充盈,且流速极快,变化万千。 他抬起手遮挡猛烈的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是道家的八卦之门? 不对,不只是八卦之门这么简单。 卫仁在仙鹤背上稳住身形后打量四周,仙鹤每穿过一道八卦之门,周遭的景色都变得不一样,茫茫雪原、荒芜小岛、青翠草原、密集村庄;每过一道八卦之门,就代表他们来到了不同的地方。 当卫仁从仙鹤上看见下方外城景象时,已经是天光大亮。 “是不是快到啦?”男孩伸了个懒腰回头问他。 卫仁心情复杂,伸手指着方位说:“下边就是外城,学院就在那边。” “我看看呢。”男孩垫脚往前看,叹气道,“确实快到了,不能再这么招摇,那咱们就先下去吧。” 男孩张开手臂转而面向卫仁,示意他背自己。 卫仁认命地上前弓腰背起他,眼看着仙鹤在外城落地,距离学院还有老长一段路,最后全靠他自己走上去。 卫仁想要御风术赶路,被男孩阻止:“你都摔得头破血流了,还浪费五行之气,这要是到半路你就得晕过去,你晕过去了让我怎么办?” 我要是晕过去了,您就自己走呗。 卫仁心里是这么想的,开口却是:“您放心,我一定会把你送回学院。 男孩夸道:“这么努力?这可是你说的。” 很快,卫仁就为自己说出的话付出了代价。 他背着不断作妖的男孩一路前进,徒步前往太乙学院,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山路上的海风吹着他的衣发干了又湿,湿润的衣领晕散开大片血色。 男孩像是看不见卫仁一副快死的状态,伸手指着前方欢呼道:“到了到了,再跑快点!” 卫仁勉强睁只眼闭只眼朝前看去,大脑有些缺氧,却还是忍不住思考,想起之前在海边的一幕;那个躲在张相云和顾乾身后的少女,看向自己的目光颤抖着,极黑的瞳仁明亮湿润,在那晦暗的景象中,怯生生望着自己,却藏着令人心惊的深意。 南宫岁是希望他已经死了的吧。 死人才不会给她带来威胁,暴露她的秘密。 以南宫岁的聪明程度,就算张相云死缠烂打,她也能想出办法应对,而顾乾无脑相信南宫岁,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她。 但如果他还活着,他回来暴露出对南宫岁不利的情报,那么顾乾也会有所动摇,到时候…… 学院大门就在眼前,卫仁却有瞬间的犹豫,自己该不该回去。 说不定……回来反而会让南宫岁对自己动杀心。 但是——我也没有要害她的意思啊。 卫仁忽然停住脚步。 “喂,都在门口了,你停下做什么?”男孩去掐卫仁脖子,不轻不重的力度,摇晃着他,“快走快走!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卫仁脚步踉跄,几乎是被男孩推着往前。 他脸上的犹疑一闪而过,大脑昏沉,没有注意到脚边有几只金光纸人,一路接着从他身上流落的血水,没有掉在地面留下丝毫痕迹。 守门的教习们也没有看见两人的身影,仍旧继续沉浸在彼此的谈笑中,卫仁就这样当着他们的面,背着叽叽喳喳的男孩走进了太乙学院的大门。 他这时候的意识已经变得混沌不清,耳边都是自己沉重的呼吸,脚步越来越慢,眼珠转动时,捕捉到周边陌生的景色。 怎么和他离开的时 候变得不一样了? 不过是在外待了一段时间,怎么就连太乙学院大门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吗?不可能,绝不是我的问题,是学院的路变了。 卫仁走得越来越慢,连自己何时倒下、倒在何处都不知道。 在他往前倒去的瞬间,男孩身姿轻盈地从他背上跳离开,稳稳落在他身旁。 “年轻人,这么虚可不好。”男孩望着昏倒的卫仁叹气,伸手拨了拨他额前湿润的发,在他额前虚点,“你这一身五行之气……有点意思。” 他的视线落在卫仁胸膛,目光透过那一身血肉,凝视那颗还在正常运转的五行光核。 哪怕身体和神魂已经到了极限,可体内的五行光核力量仍旧充沛,没有任何损耗。沈天雪和裴代青应该也早就发现了,这小子本人却还没有发现吗? 五行光核内的气支配着这具 第 320 章 我们的敌人到底是... 山寺中暴雨不歇,水流冲刷地面,关上门后,屋中仍旧能听见还未远去的雨声。 梅良玉在看见公孙羲的那瞬间,所有记忆疯涌而来,悲欢喜怒的情绪一起涌上,让他喉头哽咽,艰涩顿住,像是有锋利的刀刃上下剐蹭着,腥甜的血水涓流着被咽下去,让他张开嘴却没法发出任何声响。 少年极黑的眼瞳映照着女人关心不解的面庞,他捂着咽喉跪倒在地,耳鸣声拉长,让他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只能看见他们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焦急询问自己如何。 远处的父亲快步走来,和兄长一起半跪在地伸手扶他。 滔天恨意和压在心底的毁灭欲猛地爆发,势不可当,叫嚣着不死不休。 少年在暴雨中晕倒在地,昏迷了三天三夜,期间他的家人轮流坚守床边等待着他的苏醒。 那些破碎的记忆在梅良玉看见母亲那瞬间全都变得完整又清楚,哪怕过去了三天三夜,他都还能想起许多日常生活中的琐事。 曾经日常里的点点滴滴,却总有结束的那天,因为他们不会再拥有新的回忆了。 第四天夜里,雨势渐变,蒙蒙细雨和山中夜雾缠绵,凉意入骨。 梅良玉躺在床上,能闻到屋中熟悉的熏香味,守在床边的女人朝屏风后的人影看去,语气抱怨:“哥哥。” 一幅金丝绣梅图的屏风隔断寝屋,火烛的光亮显得屏风上的纹路精致无比,也映照出男人挺拔身姿,单单是一道男人单手提刀的剪影,就能感受到那凌厉的气劲。 “南水州的鬼道术士为何非要绑阿离?”屏风后的男人低声问道。 公孙羲站起身道:“南水州的刘、李两族不过是受了南宫家的挑拨,想要绑阿离威胁我,没有别的原因。” 她似乎不想聊这件事,想要上前,却又顿住,站在原地望着屏风后的身影说:“你出现在南水州的事我让人压下去了,若是让他们发现你没死,燕王不会善罢甘休的,哥哥,你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公孙乞听笑了:“绑阿离的人就从我眼前走过去,我还能当看不见?” “你不要出手……”公孙羲话还没说完,就被兄长淡声打断,“你管不着我。” 公孙羲深吸一口气,敛了情绪,蹙眉道:“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公孙乞无动于衷:“隔着屏风,你看不到我。” 公孙羲:“你来这一趟非要气我?!” 屏风后的人似乎极为短暂地笑了声,而后道:“我再问你一次,跟我离开燕国。” 说是询问,最后却是命令。 自从他离开燕都后,每年都要问一次,可惜他固执的妹妹总是拒绝。 公孙羲瞪着屏风后的人说:“不走,要走你自己走,你最好快点离开燕国,去再也听不见燕国二字的地方。” 公孙乞微一扬首道:“行。” 他刚要转身离去,却听女人幽幽的声音响起:“哥哥,你曾是燕国的将军,你曾看着那么多人去送死,看着自己的部下、朋友们死在敌人的刀下,他们是为了燕国而战,为了燕国而死,你却要抛弃他们守护的燕国吗? 屋中安静片刻后,传来男人冷沉的声音:“公孙羲,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欠赵太后的已经结束了,我们更不欠燕国。 公孙羲说:“不止是太后救过我的命,燕国的战士也救过,所以该我还他们的。 公孙乞压下眉头:“我也救过你的命,照你这么说,你不也得还我的? “哥哥,我会还你的。”公孙羲叹气道。 公孙乞却已转身离去。 寝屋内再次恢复安静。床上躺着的少年仍旧在装睡,方才两人的对话,每一句他都能提前猜到,记忆里同样的时间和场景,都在此时完美复刻。 梅良玉逐渐分不清现实与回忆。 公孙羲在床边坐下,拨弄桌案上的水杯,头也没回道:“你又偷听我和哥哥的谈话。” 从阴影中走出的男人一头墨发随意披散在白色衣袍上,却不显凌乱,反而卸掉了自身凤眼的凌厉与攻击性,让他变得温顺柔和。 东兰巽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下鼻子,开口时也忍不住笑:“我以前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看你们说悄悄话的时候没少吃醋,这习惯是改不掉了。” 公孙羲没好气道:“是吃醋的习惯改不掉,还是偷听的习惯改不掉?” 东兰巽走到她身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都改不掉。” 公孙羲没有抬头,继续收拾凌乱的桌面,听身边的人轻声道:“你每次都故意说那种话,好让他对你心死离开燕国,彻底放下对燕国的牵挂,可无论你怎么说,他还是会记挂着你这个妹妹。” “对他来说,在这世上,他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公孙羲垂眸沉默不语。 从小时候开始,就只有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太后的严厉让她无法生出对母亲的期待和向往,只有感恩与回报,剩下的喜怒悲欢,都只敢和兄长倾诉表露。 后来她有了爱人,孩子,与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联系。 公孙乞也曾有过新的家人,他的妻子、女儿,他拥有过,却也失去了。 到最后,只剩下血脉相连的妹妹。 “哥哥不欠燕国,是燕国欠他的。”公孙羲转身抱住东兰巽的腰,将头埋在他腰间闷声说,“他不需要为了燕国再付出什么,也不用勉强为了我而留下,我想他离燕国远远的,我要所有人都没法打扰他。” 她缓缓收紧手臂,剩下的话模糊却又清晰:“那些追逐异火的人也不行。” 东兰巽手掌轻扣着她的后脑,弯腰将女人拥入怀中。 “机关家这边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若是再多一些时间,也许阿离会做得更好。”男人轻声说,“阿离从六岁开始,就一直在与千机之心磨合,每日每夜地调转机关灵球,破解万法。” “千机之心本是由公输家族留下来的至宝,每一任公输家主都会将自己的行气神魂注入其中,这些行气神魂,包含了当时已知的所有机关术,公输家以此来喂养千机之心,让它在保存历代机关术的同时,也拥有自己创造机关术的能力。” 天下万法无时无刻都在变动,机关家必须在变动中寻找新的术,若是原地不动,结局只会灭亡。” 术是气的具象,而机关术是,异火也是。” 东兰巽听见女人平缓的呼吸,知道她又听睡着了,眼里划过无奈笑意,环住女人的动作越发温柔。 他小心翼翼地将女人拦腰抱起,带去隔间榻上休息。 一会后,东兰巽又走了回来,他在床边坐下,看向躺在阴影中装睡的少年,语气随和:“阿离,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不用再装睡了。” 少年眼皮轻轻颤动,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缓缓转动眼珠朝坐在床边的男人看去。 明明已经昏迷好几天,可一醒来,少年眼中仍旧满是狰狞的血丝。 见少年睁开眼,东兰巽不由闷笑声,同时伸手去探他额头:“已经退烧了,还有哪里难受?” 说着又去给他倒水。 梅良玉撑着手坐起身,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 东兰巽倒水的同时不忘提醒他:“山中寒凉,穿好衣裳。” 是发烧了吗?梅良玉已经记不清了,他记不得当年在山寺中的自己是否也曾晕倒过这么多天,似乎是有的,可记忆又变得模糊。 他听见自己哑着嗓子开口询问:“那些鬼道术士绑走我,是为了异火吗?他们想试探舅舅是不是真的死了,也想要试探机关家的千机之心在谁身上,母亲刚才骗了舅舅,南水的刘、李两族不是受了南宫家的挑拨,而是水舟的人想要借这两族的手来试探爹爹。” ……是这样吗? 梅良玉大脑中无数回忆飞闪,头痛欲裂。 东兰巽表情微诧,似乎没有想到少年会说出这些话。 “阿离,你舅舅的身份是十分危险的秘密,即使你知道了,也不可以随意往外说,你要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东兰巽将水杯递给少年,又起身为他披上外衣,“前两个问题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知道的,最后一个可不要告诉你母亲,免得让她担心。” “……为什么?”少年目光怔怔地望着男人。 “她要担心的事情太多,让自己过得太累了,爹爹想让她过得轻松些。何况爹爹自小在太乙长大,无论发生什么,都该由我去面对,而不是交给你母亲。”东兰巽笑着说,“阿离,南水州这事后,他们会认为千机之心还在我身上,所以你要格外小心,别让他们看出端倪来。” 他伸手点中少年的眉心,一缕金光从他指尖溢出,化作一颗泛着黑光的圆球,黑白的光影像是黑暗与光明互相纠缠激烈搏斗,偶尔泄出几缕黑白光芒。 少年眼中倒映出千机之心的模样,又是一波记忆汹涌而来。 东兰巽对少年说:“以防万一,那些危险的、不能被窥探的记忆,我会帮你放进千机之心里,阿离,当你想起来的时候,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少年的目光追随着千机之心,变得空洞呆愣。 东兰巽伸手护住他的头,俯身与他额头相触,闭上眼的瞬间,掩去一切情绪,只低声道了句:“抱歉,阿离。 梅良玉感觉自己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中。 睡梦中有咕噜的水声,他正在深海中不断往下坠落,视野模糊时,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带着他往海上游去。 “爹爹!阿离!”兄长的喊声伴随着水花声响起。 父亲爽朗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他朝岸上走去:“阿离,怎么突然溺水了?” 少年上岸后坐在沙地,单手捂着喉咙咳水,一手从身后摸出一朵从海中带出来的红珊瑚递出去:“因为我去捡了珊瑚,不小心被卷入旋涡里。” 着急的兄长赶过来看见这幕愣住,随后摸了摸鼻子,也从衣袖中拿出一株红珊瑚。 那是他们约定好了给母亲带回去的礼物。 三人后方是□□的五行之气,是机关岛内最危险的深渊之海,乌压压的黑云与汹涌的浪潮就在不远处,可兄弟二人此刻却无所畏惧。 东兰巽安顿好两个孩子,将他们带到巨大的礁石旁,遮挡深渊之海的风浪,对二人说:“爹爹还要下海一趟,等你们休息好再下去。” 少年抹了把脸,仰着脑袋问父亲: “爹爹,你手里拿着的是浮屠塔碎片吗?” “被你看出来了,阿离真聪明。”东兰巽弯腰摸了摸小儿子的头,笑道,“不过你们要为爹爹保密,不管是外面的人,还是太乙的人,以及你们的母亲,都不知道我手里有这等宝物。” 大儿子皱起眉头说:“爹爹,这碎片很危险,如果让人集齐了七片,就能解除不战誓约。” 东兰巽说:“正因为太危险了,所以才要藏起来。” 他将浮屠塔碎片摊开在掌心递到两个孩子眼前,半圆形状的碧绿碎片色泽通透,看起来十分轻薄,只有边缘像是沾染了些许苔藓,表面有凹痕,那些凹痕连接起来像是奇怪的咒文字符。 梅良玉这才想起来,七块浮屠塔碎片并非全都长一样。 在父亲手中的这一片,除了半圆的形状相似外,凹痕上的字符咒纹都不同。 少年大脑忽然变得空白,脸上出现茫然之色。 奇怪……难道除了父亲手里的浮屠塔碎片外,我还看过其他的碎片吗? 梅良玉再次感觉到头疼,记忆变得混乱,他想起了很多,却也忘记了很多。 少年听见兄长问道:“爹爹,你要把碎片藏进海里吗?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将来我们又需要它怎么办?” “那就靠你们再找回来。”东兰巽哈哈笑道,“所以我教你们找海眼坐标的时候,要更认真听才行。” 大儿子摇头道:“那爹爹还是教阿离吧,我对机关术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东兰巽转而去逗小儿子:“阿离,你听见了,哥哥偷懒,只好把这事交给你了。” 少年却皱紧眉头:“为什么一定要藏进海里?” “因为在海水中,我们的优势比敌人更大。”东兰巽俯身与少年对视,耐心解释,“海里有他们需要的东西,但只有我们才能找到。” 少年问:“是碎片吗?” 东兰巽摇摇头,转身朝后方的深渊之海看去,轻声道:“是海火。” 少年随着父亲再次潜入深海之中,在五行之气□□的海域中,他目睹了黑暗中一闪而过的火光。 浮屠塔碎片自父亲手中跌落,落进无尽的火焰中。 在那一瞬间,梅良玉突然想问问父亲: 我们的敌人到底是谁? 是背叛燕国的人,还是追逐异火的人? * 这天晚上,东兰巽带两个孩子去了太乙外城,在外城热闹的街市游逛。梅良玉想起来,当晚父亲还带他们去了星月岛,可惜在快要进岛前,他们遇见了兵家圣者诸葛灵。 腰间佩剑的白衣女子像是特意等在这里,看见东兰巽三人时不见半分惊讶,只是轻轻挑眉,似笑非笑地打了声招呼:“稀客啊,你也是来看望咱家老爷子的?” 东兰巽站在星月岛的入口处,遥望岛内灯火明亮的地方看了眼,笑道:“星月岛主有出什么事吗?” 诸葛灵没有明说,只道:“人上了年纪,又丢了精气神,自然会有很多毛病。” “那可得好好养养才行。”东兰巽点头道。 诸葛灵问:“你不是来看他的?” 东兰巽笑道:“我这一趟就不去了,怕给孩子们过了病气。” 他说着嫌弃话,却彬彬有礼,让人没法和他生气。 诸葛灵也没有动怒,只不轻不重地哼笑声,视线扫过东兰巽身旁的两个孩子,属于圣者的威压外泄,目标直指这两个小孩。 兄长神情冷静,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而东兰离却皱巴着脸,好似浑身都不舒服。 东兰巽也没有阻止,很快诸葛灵看见少年受不了的模样哈哈大笑,打趣道:“你与公孙羲的孩子,我本以为会是一等一的天才,没想到也就前两个孩子的天赋能看,你们家小公主呢?我倒是更喜欢她一些,等她长大后,说不定会是兵家最年轻的圣者。” 兄长这才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听别人说弟弟的天赋不如自己和阿姐这些话。 他扫了眼表现得不舒服的少年,阿离分明是装的。 “她不怎么喜欢太乙,所以也不愿意来。”东兰巽也不见动怒,仍旧笑着,“孩子们只要能平安长大就好,兵家圣者这种期望,还得是诸葛小姐的孩子才能实现。” 诸葛灵脸上的笑意微顿,右手无意识地抓着系在腰间的同心结剑穗,余光扫见勾丝的剑穗,她不由淡了脸色道:“我今晚来,不仅是要去看老爷子,也因为今晚是我夫君的忌辰,我把他葬在星月岛。” 她语气变得低沉:“我夫君作为十三境大师,实力也不算差,身上又有道家诸多异宝,还有我相赠的神兵,就算对上两名圣者也无须害怕,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诸葛灵回想起曾经,神情逐渐变得漠然:“可当他对上异火的时候,再高深的修为、再多的神兵异宝也来不及,只一瞬,他和许多人便被焚烧成灰烬,尸骨无存。” 东兰巽面色不显,藏在袖中的手却有动作,示意大儿子带着小儿子去后边,等两个孩子离场后,他才真诚地对诸葛灵说:“节哀。” 诸葛灵却摇摇头:“那是我挚爱之人,无缘无故被异火焚毁,我此生都不能释怀。当年你孤身一人,所以 不怕异火,如今你有了深爱的妻女,儿子,难道还和从前一样,对异火没有半分畏惧?” 东兰巽将双手拢于袖中放在身前,笑眯着眼:“被预言可以毁灭世界,眨眼就能烧毁一座城池的异火,谁会不怕?我自然也是怕的。” “错了,你就是不怕。”诸葛灵再次释放的圣者威压,此刻只针对东兰巽一人,她紧盯着眼前的男人,“我也很好奇,你为何会不怕异火,你如今有了想要保护的人,却一点都不害怕异火这种无差别攻击的灭世力量,修为越是高深的术士,越害怕强于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生死的力量。” “可你却不会。” 东兰巽无奈道:“我真的会怕。” “东兰巽,你怕的是站在你身后的两个孩子。”诸葛灵嗤笑道,“那些人不会动你,但孩子尚小,也许没法平安长大。” 东兰巽只轻轻抬眸,眉眼沉静。 诸葛灵说:“你是知晓异火的秘密,所以才不会害怕,那你更应该告诉世人,而不是独立于天下人之外,看着他们在烈焰中被焚毁。” 东兰巽忽而笑道:“倘若我要你们拿其他五国来换呢?” 诸葛灵愣住。 他站在月光下,凤目微扬,褪去温和的束缚,看似彬彬有礼,却气势逼人:“青阳、南靖、太渊、周国和丹国,让这五国侵入燕国的人全都自裁,剩下的人对燕国臣服,六国一统,我便告诉你们异火的秘密,这样天下人既不会遭受战火受苦,也不会被异火灭世,如何?” 诸葛灵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带了点恼意:“你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东兰巽哈哈笑着,语气又变得随和:“那是当然,就算你们答应了,我也给不出异火的秘密,诸葛小姐,我确实不知道。” 诸葛灵平复心绪,再次看向东兰巽时,眼中已是一片平静:“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接下来的日子,你好自为之。” 东兰巽没有进入星月岛,转身带着两个孩子离去。 那天晚上他们在外城度过,第二天一早便乘坐云车飞龙离开太乙。 云车飞龙内没有什么人,两兄弟昨晚闹腾许久没睡,这会在车厢里头挨着头睡得很熟。 坐在他们对面的东兰巽在翻阅古籍,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睡熟的兄弟俩,眼中无意识地流露笑意。 屋内的安静很快被打破,敲门进来的黑衣青年朝东兰巽看去,脸上都是掩不住的笑意:“师兄。” “你怎么在这?”东兰巽看见来人先是惊讶,随后也笑道,“早知你也在,我就多留两天了。” 青年发现了睡着的两个孩子,于是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我也是听梁院长说你在太乙,马上就要走了,我差点没赶上,师兄怎么不多呆两天,走得这么急? 东兰巽起身,带着青年去里间谈话。 坐在桌后长椅上的少年却迷迷糊糊醒来,余光瞥见黑衣青年跟着父亲进入里间的一幕。 这黑衣青年瞧着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长相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许多,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觉得他面带三分笑意,行为举止优雅,视觉感官上让人先入为主,认为他非富即贵。 东兰巽问:“师尊过得如何?” “还是老样子,半死不活。”黑衣青年耸了耸肩,“若是师兄你回去看看他老人家,说不定……” “我都被他老人家逐出师门了,也没有回去的机会。”东兰巽笑道,“倒是你,要是让他老人家听见你还叫我师兄,肯定少不了一顿打。” “你不也还在叫师尊吗?”青年却不客气地笑道,“你要是让我跟你学机关术,我就不叫你师兄,改叫你二师尊。” 说到最后,还恭恭敬敬地弯腰给东兰巽拱手作揖,眼里却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东兰巽也被青年逗笑,忍不住摇摇头,二人说起当年趣事,一会后才进入正题:“你要的那批货已经在准备了,下个月就能从太乙转出去,有梁院长和我帮忙盯着,你就放心吧。” “好,有你和梁院长帮忙,我也能轻松些。”东兰巽点头道。 青年姿态放松地靠着窗边问:“不过我倒有些好奇,梁院长看起来不像是会答应咱们的人,师兄,你怎么说服他的?” 东兰巽也没有隐瞒,答道:“梁院长是看在公主殿下的份上才答应相帮的。” 黑衣青年来兴趣了,转了转眼珠说:“可殿下已经是我师嫂了,梁院长总不会……” 他收到东兰巽看过来的眼神,及时闭嘴,又道:“不是啊?” “你该知道梁院长有两位师兄的事吧。”东兰巽语气悠悠道,“他的二师兄陈道之有弑师之名,大师兄张关易也是个奇人。张关易因为师训,不会对陈道之出手,而梁院长当年在燕国截杀陈道之受了重伤,恰好被殿下所救。” 青年仰着头眯眼道:“陈院长弑师这事我倒是知道的,他看起来也确实有些疯癫。” 东兰巽安静地扫他一眼,心道,陈道之确实疯癫,但大概也比不上你吧。 “等那批货到达燕国六州,还得让你多照看一段时间。”东兰巽继续道,“燕满风这些年的状态越来越差,我想尽可能的让他多撑几年。” “唔——燕圣啊,他那身体状态,就算蒋院长出手也没用吧。”黑衣青年摊手道,“除非咱把息壤抢回来,农家每年都有人去青阳找那小姑娘,你派人去过吗?要不我去一趟?” “息壤若是真的有用,我早就叫人去了。”东兰巽看向窗外的云海,或者说,他会亲自去。 “那女孩长这么大,连青阳帝都的城门都没出过,这不是摆明了要把战场控制在对青阳有利的地方,大多数人去了也是送死。”黑衣青年说,“我猜南宫明就是在等你去青阳夺息壤,所以这几年他也在帝都,没有离开。 东兰巽说:“让他失望了,我不会去青阳。黑衣青年又叹气道:“要是当年你选择和南宫明合作,而不是当他的敌人…… 那还真不敢想。 东兰巽:“不要提这种让我感到恶心的假设。“好,好。”黑衣青年认错地举起手。 东兰巽扭头看他:“你真想学机关术?” 黑衣青年眼眸微亮:“当然。” 东兰巽:“那你叫我师尊吧。” 黑衣青年先是一愣,接着便是抿唇忍不住地笑,笑得肩膀都在抖。 等里间的人传来动静往外走时,少年开始继续装睡,听着二人道别的声音,这悄悄睁开眼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黑衣青年侧身离去的一幕。 许多年过去,他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多年后驾驶云车飞龙接送各国学生的车夫,莫云。 在太乙教会他如何驾驶云车飞龙的莫云,一次次目睹他藏在云车飞龙内却被师尊抓回去的莫云……太乙?师尊? 我有师尊吗? 少年忽然头痛欲裂,下意识地伸手抱住脑袋,惊醒旁边的兄长,让刚关上门的东兰巽快步赶回来。 “阿离?” “阿离!” 有许多人在追逐着呼喊他的名字,可少年脑海深处的声音,却叫着另一个陌生的名字。 他听不清,也记不清,未来与过去的记忆互相纠缠。 少年看见未来的自己站在鬼道圣者的大殿前,抬头朝其中一幅画像喊道:“师尊。” 那熟悉的五行之气,让天地都失色的鬼道术法和势不可当的鬼道生符……一切都曾在某个雨夜出现在他眼前,让他目睹了鬼道圣者恐怖的威压与实力,而此刻少年望着未来的自己不敢置信: 你怎么敢—— 怎么敢称呼斩杀你母亲的人为师尊?! 第321章 第321章第321章 逍遥池这一块起了浓雾,白茫茫一片的天地中,隐约能听见哗啦啦的水流声。 广岁停留在浓雾外,低头看手中听风尺,她的定位还在很后面。 “虫化那边有人追吗7“她问。 薛木石摇头:“没有,距离拉远后,他们应该都追不上了“ 虞岁又道:“那我把定位改回来了“ 薛木石招手燃起周天火驱散四周的浓雾,朝里面走去:“名家的宝库需要我们找因?“ “钥匙有感应。“虞岁将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拿在手中,走在前边引路。 逍遥池的河流分支有很上百条,有的分支水流急淌,有的平缓,金钥匙带着他们往深水区靠近,路上薛木石问:“你从之前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是在担心什么?“ “预感不太好。“虞岁闻言轻璧眉心。 “卫仁吗?“薛木石说,「“他对你挺忠心的,上次面对张相云也没有开口“ “我不怕卫仁说出来,我担心的是师兄那辽。“虞岁还是选择告诉薛木石,“他习边的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当时名家祭祀现场,因为金钥匙导致事发突然,她没来得及留下足够的五行光核在梅良玉身边,九流之术乱斗,之前留在梅良玉身边的五行光核都被波及消失了。 “你师兄…...梅良玉的实力,我觉得不用太担心,在学院他可比我们熟悉多了“ 薛木石对梅良玉的状态反而不是很担心,就算他被真灵链封印了五行之气,但薛木石就是莫名觉得梅良玉没问题。 他后知后觉,这也算是一种对梅良玉实力的信任。 “倒是你,突然向所有人暴露实力可以吗?“薛木石拙头去看走在前边的少女。 “没办法,家中变故,让我不能继续装作是个没用的郡主,不然回家后不好交代。“虞岁说,“而且你不觉得很好玩吗?他们惊讶的样子。“ 虞岁说到最后都没忍住笑意。 薛木石真心道:“你觉得开心就好。“ 从前隐瞒实力是担惊受怕,如今南宫岁竟然说觉得好玩,看来她的心态也变了不少。 庭岁笑着往前走,忽然问道:“薛木石,你真的认为它可以被分离吗7“ 薛木石知道虞岁口中的它是异火,只是有些奇怪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考实说,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在这件事上,总要给自己找一个目标。 薛木石认真答道。 虞岁瞥了眼滚烫的左手,而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机会了。 “你是不是认为我们没机会了啊?对碎片没信心?“薛木石在后边呆呆发问。 虞岁扑味笑道:“你觉得是我们集齐七片浮屠塔的机会大,还是成功剥离异火的机会大?“ 薛木石:“......“ 他被这么一问,心里也开始动摇,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无用功。 在太乙还能动用小聪明互相合作,可出了太乙,他们面对的敌人就不同了,在太乙之外的世界,没有明确的规则限制给你机会,只有生死的博弈。 没等薛木石深思,虞岁就看见脚下溪流水面变得宽敞,水底有一道巨门的轮廓,金钥匙的指引也停留在此,水深不过半指,她看见钥匙孔,便将金钥匙放了进去 水下的石门开始颤动,从上方而过的水流忽地一下往下坠落,让这一片断流。 薛木石拿起听风尺看了眼,看见通信院对金钥匙获得者发来的祝贺,同时金钥匙和虞岁的位置从听风尺上消失。 还在根据听风尺坐标追逐虞岁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刹住脚步,不敢置信地望着前方:“啊?她这就开启逍遥池的宝库了?“ 太快了吧!往年不都是要抢个十来天才有一个幸运儿能成功开启宝库,这才一天晚上啊? 此刻众人脑海中再次响起那句话:南宫岁这么能跑7! 离开逆古楼没多久的顾乾也收到消息,身边的项菲菲看他一眼,说:“南宫岁成功打开了逍遥池的宝库,这下好了,你也不用再绕路去逍遥池,可以先去找钱…...“ “我要去找岁岁。“话还没说完就被顾乾打断,他话说的不容拒绝,收起听风继续往前走,被项菲菲拦下,“你什么意思!南宫岁那边的危机已经解除了,根本不幔要你过去,你怎么不想想还被沙骞抓住的钱璎!到底谁更需要你7“ 顾乾神色冷静道:“钱璎那边有人会去救,而东她并不是任人宰割的…...“ 这次换项菲菲打断他:“如今的南宫岁也不再是当初什么都不会的平术之人,你好好看看,她可是在一晚上的时间内甩掉所有人,成功开启了逍遥池的宝库!南宫岁已经不再是需要你保护的可怜虫了!“ 顾乾脸色一僵,衣袖中攘紧的双手微微松开。 从什么时候开始,岁岁竟然不再需要他了? 此刻顾乾脑海中闪过他们曾在青阳帝都的一幕幕,女孩天天抓着他询问可不可以去他家,她在自己面前总是那样的可怜,让他一次次心软答应,最后成了习惯。 “你会不会也觉得我是平术之人所以很没用?“ “那我也要去太乙“ “跟着顾哥哥有安全感啊。“ “顾哥哥,你会等我吗7“ 顾乾深吸一口气,坚定想法,再次开口道:“我要先去找岁岁。“ 项菲菲没愚到他如此固执,也是愣了下,望着越过自己走开的顾乾,恼道:“顾乾!你最好想清楚!你到底还要在南宫岁和荀之雅之间犹豫多久?你若是选了南宠岁,就不要再跟圣女纠缠不清,免得伤了圣女的心1“ 如果非要在南宫岁和荀之雅之间选,项菲菲毫无疑问会选苟之雅。她是荀之雅的朋友,自然不愿意顾乾为了南宫岁而对不起荀之雅。 顾乾听后脚步顿住,但没有犹豫太久,就继续迈步往前。 项菲菲气死了,拿着听风尺给舒楚君发去传音,接起来后就问:“你家圣女呢?“ 舒楚君:“去救钱璎了,怎么?7“ 项菲菲咬咬牙,还是忍住了,只道:“先救出钱璎再说1“ 霍霄在旁问道:“顾乾怎么样?你们出来了7“ 项菲菲:“他好得很!“ 霍霄路舒楚君对视一眼,不知道项菲菲怎么突然发火。 金钥匙夺宝的规则最后还算有些良心,只要开启宝库后,就不能继续争夺,虞岁可以安心在宝库中挑选属于名家的奇兵异宝。 可惜宝库只能进去一个人,薛木石站在水中,看着进入宝库门内的虞岁说:“那我在外面等你?“ “你自己小心,情况不对就跑。“虞岁顺着渊水的石梯往下走。 薛木石应了声好,目送虞岁消失在漆黑的宝库门内。 台阶很长,虞岁走到尽头后便是干燥的地面,通道宽阔,石墙两边点着灯火, 往里走还有一道门,门内灯光明亮,空间宽阔。 庭岁走到石门口,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碧绿之水,水面波纹晃动,还能看见扎根水下的赤色树根,两棵巨大的古树盘扎在碧水之中互相交缠攀附着往上生长。 这山洞望不见顶,往上攀爬的赤色巨树也不见尽头。就算虞岁站在较远的地方,拾头仰望巨树的瞬间,也感到了自己的渺小。赤树分出的枝干像是挂在树上的长蛇探出头来远眷,每一个弯曲的弧度都挂着红色的彩条。 那些红色的彩条上写着名家奇兵异宝的名字,虞岁需要在青鸟树下给出自己想要的奇兵异宝的名字才能得到它。 红彩条上的字灵纹对名家弟子来说很容易看出写得什么意思,可对虞岁这个名家门外汉来说却像是在看天书。 虞岁能利用光核中的无主之气来使用名家的九流术,但想要认清名家的字还真的需要有人教才行。 碧绿的水潭幽深不见底,水色看似浑济,却又透亮,水面照不出丝毫景象。 广岁起初不知道该怎么从宝库里拿走东西,她拿起听风尺搜索关键词,从那些讨论的传文中看懂了: “南宫岁进了逍遥池宝库能拿到什么奇兵异宝?“ “她怎么拿啊?她看得懂青鸟树上写的什么吗?“ “不是名家弟子很难看懂,能看懂的也算不上是仙品,这进去一赵要是拿不了神武级别的都是亏了。“ “这不奇怪吗?南宫岁不是名家弟子怎么被金钥匙选中的7“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说是黑幕,对其各种猜测,并认为虞岁肯定认不出青鸟树上的字灵纹,等着她空手出来看笑话,然而很快就有人反驳: “拜托南宫本身就是名家氏族,她爹是名家大师,她上头两个哥哥都是名家佼佼者,族内一堆名家术土,她会不认得青鸟树上写的什么吗7“ 庭岁看到这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外界的人认为,她自小泡在名家大师堆里长大,不可能对名家的字灵纹半点都不了解,多多少少会认识一些,可惜事实是她虽出身名家大族,但过去十八年来就是没有人教过她名家的字该怎么认。 广岁倒是见南宫 明教过三个哥哥名家的九流术,在她三岁以前还旁听过几次, 但都听不懂就是了。 不少人都在列举南宫家的战绩来证明虞岁绝对是认识名家字灵纹的,不可能会从逍遥池宝库里空手而出。 于是就有南宫家的敌人骂道:“搁这吹什么啊一群南宫家的走狗,她要是认得名家字灵纹,她爹早就命令她转修名家了。“ 接下来便是双方对骂。 庭岁收起听风尺,拾头朝望不到尽头的青鸟树看去,世间总会有些奇怪的道理让人印象深刻,比如价钱最贵的东西就是最好的,此刻望着青鸟树,虞岁不免愚到, 挂在最顶上的就是最好的。 她催动五行光核往青鸟树的顶上飞去,越往上,挂在枝头上的红彩条就越少。 办法总是人动脑子愚出来的。 在五行光核飞去枝头的同时,虞岁也试着看能不能渡水过去。整个碧水潭,只有青鸟树下盘蹈的树根能落脚,虞岁御风术过去,稳稳地在树根上站住。 虞岁又试着看能不能御风术去到青鸟树上,结果被类似结界的东西挡了回来。 也就是说以前来到这里的弟子也没法去青鸟树上挑选,只能在树脚下挑选红彩 但很快虞岁就想起,名家弟子应该也可以驱使自己的字灵往青鸟树上飞去,就看谁的字灵飞得高。 庭岁通过五行光核看着高处的青鸟树树枝,那些空无一物的树枝,应该都曾挂过红彩条,只不过被后来的人拿走了。 五行光核继续往上,几乎都是空白的枝条,就在虞岁以为顶上的枝头彩条早就被摘完了时,五行光核的速度变慢了,但过了那一阶段再往上,红彩条又逐渐变多。 到这里已经是难以预估的高度,虞岁甚至觉得操控五行光核往上攀爬变得费力,让她有些头疼。五行光核攀爬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像是在狂风暴雨中逆风而行,一股强大的气流冲刷着要将它拍下去。 虞岁看了看还不见顶的青鸟树,都已经到这了,她有些不甘心,非要到顶上才罢休。虞岁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抛弃了放出去的其他五行光核,只专注青鸟树前这一颗。 等在宝库门口的薛木石看着毫无动静的洞口,有些犹豫地挠了挠头,南宫岁都已经进去快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出来? 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可他守在洞口,也没有人能进去,虞岁拿到宝物出来之前,他也进不去。 薛木石翻了翻听风尺,看见其他人的讨论,难道她真不认识树上的字灵纹,所以还没愚好到底选哪个? 这事薛木石也帮不了忙,他对名家的字灵纹也了解不多。 时间越久,关心这事的人就越多,来到逍遥池的人也越多。午时一到,造遥池的浓雾散了不少,薛木石在其他人找过来的时候戴上兜帽藏进雾中,暗中观察来到宝库洞口的其他人。 白色的小纸人从青年袖口飞出,落地乘着水流要往洞口里掉去,谁知刚到洞口边缘就被一股力量弹飞:“哎呀“ 夏侯书双指夹住被弹飞的小纸人,甩了甩纸人沾染的水渍。 另一道腰间佩剑的身影出现在洞口,朝夏侯书看去:“宝库的结界还未消失,说明南宫岁还在里面没出来。“ “她都进去三个时辰,还没出来?“夏侯书惊讶地朝对方看去,“段明德,你和这位小郡主同是青阳人,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她当真不会认名家的字灵纹7“ 雾气又散了些,露出站在洞口边上的青年全貌。段明德身材高大、板正,长得也是一副浓眉肃目的模样。 “蛎然我俩同在帝都长大,但我和南宫岁的交集不多。“段明德伸手摸了摸自e 的眉毛,沉思道,“她在帝都,以平术之人出名,从未见她修行过哪家九流术,据我知,王府也没有给她请过术士者师。“ 说到最后,段明德朝左侧方向看去,眼中倒映出从雾色中走来的一行人,道: “你不如问问公主殿下。“ 尚阳公主带着她的小姐们急匆匆赶到,张口就问:“南宫岁人呢?“ 夏侯书好心指了指:“还在宝库里没出来呢。“ 尚阳公主听后瞳圆了眼:“她还没出来7“ 说完又转了转眼珠子,哼道:“我就知道,她肯定是不认识青鸟树上的字灵纹, 又怕空手而出遮人笑话,所以不敢出来。“ “她不出来,响们只有等了。“夏侯书望着黑漆漆的洞口,摆出耐心的一面。 尚阳公主扫视一圈四周,附近已有十多人,只不过 夏侯书和段明德敢上前来, 其他人则悄悄等在后面。 “你们是来看南宫岁笑话的,还是打算等南宫岁出来就出手跟她抢东西的?“ 阳公主厉声问道。 夏侯书咧嘲笑道:“不好说,得看她从里面拿到了什么,要是我看不上,那我就是来热闹的。“ 段明德:“我就是来看看。“ 尚阳公主朝后边的人看去:“你们呢?“ 有人嬉笑回答:“当然是来看热闹的啊!反正咱们又进不去宝库。“ “对啊,这不是太好奇她到底能从逍遥池的宝库里拿到什么吗7“ 尚阳公主听完这才满意,一拿下巴骄纵道:“那就好,待会要抢也是本公主先 b,7 段明德闻言也只是捏了捏鼻子,转过脸去。他对虞岁不了解,但对这位公主殿下倒是很了解,她和南宫岁不对付,从两人还在国院开始就吵吵闸闵,这事也不是秘密,就算今天尚阳公主在这把南宫岁打一顿,段明德也不会觉得奇怪。 薛木石躲在角落里默默听着,没有出声。 倒是夏侯书听尚阳公主说完后笑道:“我还以为公主殿下你是来帮南宫岁的。 尚阳公主听他提起虞岁,气得牙痒痒,恨恨地盯着宝库入口说:“我怎么可能帮她!南宫岁她竟然敢耍我,我可不信她突然在百家夜行就变得这么厉害!什么一夜连升八境,她骗人1“ “在金珠宴的时候我也没有发现她有哪里不一样,怎么可能一个晚上过去,南宫岁就成了八境术土?她绝对是隐瞒了什么1“ 尚阳公主死也不会承认虞岁就是鬼道家一夜连升八境的天才,其中绝对有猫腻,她要虞岁好好跟自己解释清楚。 洞口的人们几乎从早上守到晚上,天黑以后,雾气又变大了,人也越来越多, 浅水里几乎站满了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南宫岁到底什么时候才出来。 逍遥池内点满了周天火来驱散浓雾。月上梢头时,刑春和苏桐也赶了过来,他俩还以为梅良玉会来逍遥池找虞岁,结果在逍遥池转了一圈也不见梅良玉的身影。 “项菲菲都去沙骞那边把钱璎救出来了,说明他们应该从逆古楼出来了才对。 刑春摸着听风尺纳间道,“逆古楼不见了,梅梅也不见了,就只剩下岁岁还在宝库洞日 苏桐也觉得奇怪:“难道逆古楼那边的动静不是梅梅做的?7“ 刑春訾见走进雾色中的项菲菲一行人,试探道:“去问问?“ 项菲菲这会在找顾乾,她以为顾乾早就到逍遥池了,谁知却不见他的人影,听风尺发了传文也不回复,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他人在哪。 钱璎一只手受了伤,缠着白色的纱布,隐约能见点点血色。衣袖也因为包扎而撕裂开,看样子是一刻都没有耽误就赶了过来。 项菲菲注意到过来的苏桐和刑春,一把将钱璎拉去自己身后,戒备地望着两人,语气不善:“干什么?“ “在找人?“苏桐故意问道,“怎么,顾乾也和逆古楼一起消失了7“ 项菲菲还没开口,身后的钱璎已经脸色阴沉道:“你知道顾哥哥在哪7“ 苏桐眯着眼问:“想要我告诉你,你能拿什么来换?2“ “你们把顾哥哥怎么了7“钱璎当即暴怒要动手,她认为苏桐和刑春将顾乾抓起来给梅良玉报仇。 “钱璎1“项菲菲眼疾手快地抓住钱璎,“她骗你的!顾乾绝不可能落在他们手里!你放心!“ 说完扭头去看苏桐,皱眉道:“你们是想过来打听梅良玉的消息吧,怎么,没见到梅良玉7“ 项菲菲不想这时候被苏桐两人缠上找麻烦,于是干脆道:“你们想找梅良玉别从我这里下手,我也不知道,真灵链解开后,梅良玉就自己不见了“ 苏桐和刑春对视一眼,刑春问道:“那逆古楼是怎么消失的?“ “我怎么知道?“项菲菲气恼地看着两人,“你们当时也在楼下,下边发生了什么,你们比我更清楚吧!“ 不是梅梅让逆古楼消失的,也不是顾乾一一那会是谁? 项菲菲趁这两人思考的时候带着钱璎走远,低声叮嘱让钱璎冷静些。虽然这么说,但她心里并不抱太大希望,钱璎平时聪明伶俐,一旦涉及和顾乾的安危有关,她就像失了智一样,变得暴躁易怒,很难控制。 苏桐看着走远的两人,跟刑春商量:“要不再回逆古楼看看?“ “已经找不到逆古楼在哪了。“ 刑春翻了翻听风尺,“当时到底是什么把咱们传走了?问问雷安白呢,你俩都开了卦阵.见龙在田,是不是威力太强,把那一片空间打了缝隙,让逆古楼被吞噬到另一个空间去了“ “喂1!阴阳家的宇宙论是你这么理解的吗?“苏桐没好气道,“我要是有这实力, 我先把钟离山塞空间裂缝里!“ 刑春愚不到办法,只能叹气:“梅梅这倒霉孩子。“ 薛木石通过传文给虞岁说了逍遥池上边的情况,但虞岁根本没时间看,她全神贯注地操控那颗五行光核往树顶攀升,树枝变少,红彩条也越来越少。 只要还看不到顶,虞岁就继续攀升,非要去拿青鸟树最顶上的。 虞岁此刻就像是一粒尘埃,却要在连接天与地的瀑布中逆行而上。从白天到晚上,终于在看见系在顶端唯一的红彩条后,到达了目标的终点。 红彩条挂在树冠最高处,金色的字灵纹在彩条上若隐若现,五行光核一点一点艰难地爬到枝头,在系着红彩条的枝头碎开,气浪搜着红彩条轻而易举地从枝头坠落 虞岁睁开眼,却不是看向上方,而是朝身后的碧水潭望去。 这潭水下有人来了。 水面涟漪波纹扩散越来越大,越来越快,虞岁紧盯着水面,缩在衣袖里的手刚有动作,就听哗啦一声,少年破水而出,飞溃的水花洒落在干燥的树根,晕染开大片深色。 少女怔怔地望着,在少年拾头朝她看去时,从上空坠落的红彩条刚好落在二人中间。 虞岁伸出手,将坠落的红彩条抓在手中,拿眼朝碧水潭中的顾乾看去。 \\\ 第322章 第322章第322章 “顾哥哥?“庭岁惊讶又不解,“你怎么…...“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很快想起来,逍遥池有水下暗道,连接着法家的倒悬月洞。 顾乾该不会是走的这条水下暗道来的逍遥池? 顾乾脸上消水,浑身涨透,他打量着虞岁,不见她受伤后,心头才松了口气,抓着树根爬起来:“岁岁,刚才掉下来的字灵纹是你选的7“ “是呀,是我精挑细选的。“虞岁说话声音有些哑,虽然拿到了青鸟树最顶上日字灵纹很满足,但她操控五行光核爬上去消耗很大,身心俱疲。 “顾哥哥,你怎么在这里?你和师兄的真灵链解开了吗?师兄呢?“虞岁说着还往水里看了眼。 刚从水里爬出来的顾乾忍不住黑脸:“你怎么三句话不离梅良玉?我怎么来的你都不关心7“ 虞岁茫然道:“我第一句不就关心了吗?“ 虽然她第一句就问了,但顾乾总觉得不甘心,斜斜扫了眼虞岁,不轻不重地哼了声: “我知道你好不容易进了逍遥池宝库,肯定不会放弃的,但你又不认识名家的字灵纹,所以赶过来帮忙。 说到这顿了顿,顾乾又道:“逍遥池下边有通往倒悬月洞的水下地道,我知道宝库开启后,入口只能进一个人,所以便愚办法从水下地道过来。“ 虞岁听后瞳大了眼:“顾哥哥,那这逍遥池宝库你以后岂不是想来就来7“ “想什么呢!“顾乾忍不住伸手想点她额头,被虞岁退后一步摇头躲开,这潭水看起来脏司合的。“ 顾乾:… 他尴尬地收回手。 “只有宝库被金钥匙打开的时候才能进来,如果平常也可以用这法子,我不得将青鸟树上的奇兵异宝给搬空?“顾乾没好气地说着,一边燃起周天火将自己身上的水袁去。 虞岁乖乖地点点头:“我知道了,顾哥哥,你们在逆古楼解开真灵链后发生了什么?项菲菲也没有跟你一起来。“ 这丫头醉翁之意不在酒。 顾乾不知为何就是一眼看出虞岁想问的人不是项菲菲,而是梅良玉,怕他生气不说,还拐着弯来问,连没什么交情的项菲菲都推出来了。 “你想知道的不是项菲菲为什么没跟过来,是梅良玉吧。“顾乾不客气地直接嘉破她。 庭岁眨巴下眼:“师兄肯定不会答应跟你一起行动的。“ “换我就会答应了7“顾乾气笑了,沉着脸道,“真灵链解开后,梅良玉就不见了,他爱去哪就去哪。“ 这话说得没错,梅良玉确实不见了,但他也没有告诉虞岁自己的猜测,当时肯定是有教习或者院长出手。 但对方针对的人不是自己,顾乾才懒得管。 梅良玉平日行事嚣张,得罪的人不少,包括教习,有人想要趁此机会教训他, 顾乾自然喜闻乐见,他才不会多嘴让虞岁知道。 庭岁也知道,师兄解开真灵链后,肯定不会跟顾乾一起行动,两人没有一起出现实属正常。 她低垂着脑袋没说话,这副模样落在顾乾眼中像是认错一般可怜巴巴,心头又是一软,轻声叹息着走近道:“认得手里的字灵纹吗?“ 虞岁摇头:“不认识。“ 顾乾伸手接过去看了看,脸色有些许古怪。 虞岁问:“顾哥哥,我选得不好吗7“ 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远超乎他的预料。 “你是怎么拿到的?“顾乾朝二人身后的青鸟树望去,“它可不会挂在这下边。 “在很高的地方。“虞岁拙手朝青鸟树指去,“在视线看不到的高度,我用鬼道家的巡音咒一直往上试探,所以才花了快一天的时间“ 顾乾扭头问她:“到树顶了吗“ 庭岁摇头,露出沮丧的表情:“没有,根本望不到树顶。“ “你过来。“顾乾示意她走近一点,让虞岁拿着红彩条,自己帮她拆解字灵纹, 教她认字,“名家的字灵纹算是密文的一种,找到办法拆字以后,就是我们日常里简易懂的文字。“ 广岁这会倒是听得认真,目光盯着红彩条上的金色字灵纹,它们组合的线条怪异,有的纤细轻灵,有的繁复笨重,但那些线条组合后又像是有某种规则。 顾乾的手指点在字灵纹上,金色的流光随着他手指游动,字符线条随之散开。 这一幕落在虞岁眼中,像是积木搭的房子,正在被 一根根抽走,用同样的积木搭出了不同的形状。 “有的字灵纹需要对半拆,将他们对称的部位换个方向重新组合,就是我们熟悉的文字,你看,现在已经能认出来了吗?“顾乾扭头去看身旁的少女。 庭岁看得认真,没注意顾乾的眼神。两人挨得近,顾乾又高她一截,在虞岁低头的时候,他能看见少女侧边脖颈,在柔顺的黑发下映衬的如瓷皓白。 几缕碎发从耳郭滑落,贴着面颊,遮掩了她的视线,顾乾刚要伸手替她将发丝拨开,虞岁却先他一步,拙手将发丝播去耳后。 “藏甲卷?“虞岁轻声道。 顾乾盯着她的侧脸发呆。 “顾哥哥,我说对了吗?“虞岁拿头朝他看去,这猝不及防地拙首,撞进顾乾弛不及收敛的眼中。 顾乾狼狐地别过脸,还未开口,红彩条却从虞岁手中飞走,亚时金光大绽,耀眼的让人眷不开眼。 二人都拙手遮挡,红彩条兀自缠绕成一个圆形飞速转动,散开的时候,绣着山水纹的金色卷轴在虞岁眼前展开,画卷白纸金纹,其中刻字万十,字符线条灵动,随着画卷展开,像是往里面注入生机,让它们活了过来,从纸上跃然而起,化作一只只字灵飞鸟,鸣出万物之音。 金色的字灵飞鸟围绕虞岁飞舞,虞岁惊奇地望着它们,有好几只字灵飞鸟落在她肩头,她伸手点了点,五行之气接触,字灵飞鸟变作带露水的棠花,细长的青草振翅的金蝶一一从名变实。 “顾哥哥,“虞岁脸上漾着笑,灵动的目光追逐着身边的字灵飞鸟们,“这都是藏甲卷里的吗?好漂亮1“ 她回过头来朝顾乾看去,顾乾感觉有一记重锤础在他心脏上,耳边炸开呵的一声巨响。 藏甲卷是名家的奇兵神武,卷内收录了上万名家字灵,藏甲卷内的所有字灵都可以具象,而这些字灵,记录的是天地间的山石花草,飞禽走兽,云雨风雪,四季万象。 对顾乾这些名家术士来说,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宝物。 今日如果是别的人开启逍遥池宝库,并从里面拿到了藏甲卷,顾乾绝对会出手抢夺,但眼前的人是虞岁,所以他没有生出半分心思。 望着被字灵环绕的少女,顾乾敛了情绪,开口解释道:“岁岁,藏甲卷是兵家数一数二的奇兵神武,里面的字灵都是历代名家圣者书写赐福留下的,相当于不需要修炼,就能获得数不清的名家天机术。“ 庭岁听得怔住:“它有这么厉害吉7“ “当然。“顾乾扬眉道,“只不过藏甲卷内的字灵威力,和使用者的修为有关,境界高则强,低则弱。“ 虞岁听后却只是笑了笑,她努力爬了一整天的青鸟树,得到藏甲卷已经很满足了。 至少不会亏,绝对不亏。 潭水忽然沸腾,咕噜往外冒泡,顾乾知道是宝库要关闭了,他们必须离开这里。 “上边有很多人,若是他们知道你拿到了藏甲卷,肯定会出手抢夺,我们不走原路。“顾乾抓住虞岁的手刚一转身,便看见巨浪掀起。 虞岁来不及开口就被顾乾抓着带入水中。 潭水暴涨,掀起碧绿的风浪,巨大的水龙卷吞噬了青鸟树,转瞬将其带离,大浪熄灭后,水面空空如也。 入口的结界终于消失,发现这一点的人高声喊道:“出来了出来了!“ 守在外面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朝着入口看去,半天不见虞岁出来的影子,于是有部分大胆的人嚷嚷着下去看看,尚阳公主刚往入口走了一步,就听天上传来巨响,似烟花的彩光闪现。 “是六国信烟!“ 人群中传来呼声,人们都拙头往天幕看去。 六国信点向整个玄古大陆的人们宣告了农家圣者燕满风的死亡。 要往宝库洞里下去的人们都顿住了,已经往下走了一段路的人,听见后边在喊六国信烟后,又急匆匆地从洞里跑出来。 燕国唯一的圣者死了,散落在外的燕国子民看着天上的六国信烟,心中百感交集。 太乙学院没有燕国的圣者,却有来自燕国的学生。无间山渊内,雷云积压下, 仍旧可以看见六国信烟传递的消息,苏寄春眼里薄满泪水,一时间想到许多,在她身后,以秦以冬为首的人们却朝她不耐地喊道:“走不走啊?苏寄春,难道你想反悔?“ 苏寄春吸了吸鼻子,将眼中泪水拭去,转身低着头朝他们走去。 这次百家夜行燕小川没有抱 着玩乐的心态,认真投入在名家的试炼场内,却因为六国信烟传来的消息而分神,下意识地朝不远处的教习们看去,寻找师尊的身影。 穆永安也在抬头看向天幕,眼中倒映着信烟的光芒,看不出心中喜怒。 燕小川心头有些烦躁,背对着热闹的人群往外走去,轻轻吐气,愚要赶走心底的焦灼感。 他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从前。 大多数人只知道农家圣者燕满风死了,极少部分知道随着燕满风的死亡还出现了许多变故,比如学院的圣者们,可他们也只是沉默地望着六国信烟,没有言语。 还在逆古楼的梁震神色冷淡,坐在窗边的男孩问他:“燕满风都死了,咱们也不要为难小辈让他们去接手燕国这个烂摊子,好不好7“ 梁震说:“那我就是言而无信之人,其余几国也不会放过他们。“ “那他有常艮护着嘛,常艮又不会让他死。“男孩摊手道,“只要他不离开太乙, 就绝不会死,他在太乙,响们也能保护他,这天下谁能在太乙伤他性命?那六国圣者全来都不可能。“ 男孩表现得十分自信。 梁震神色却越来越淡:“师兄,你如何肯定,常艮会护他一辈子?“ “难道你就会合?“男孩反问,“你又能做到在任何选择中始终肯定地选择梅良玉7“ 没等梁震回答,男孩就竖起一根手指立马道:“好,那我和他你选哪一个7“ 青阳帝都。 钟离雀站在屋外拙头看着天幕,燕国的农家圣者死了,每次听人提起燕满风, 她都会想起虞岁。 如今燕满风死了,燕国的人肯定会发起最后的猛攻,就算岁岁在太乙,也无法让人感到安心。 她看见母亲送父亲出来,瞧父亲的装扮,应该是要入宫去。 钟离雀摸了摸手背上浅色的疤痕,凝神闭目的瞬间,脑海中飞速闪过几个画面,金銮大殿上的朱红漆木,殿内站着少许几人,陛下的声音断断续续:“......燕国7 州…...镇压…...孤要你去…...“ “臣领命。“ 少女呼吸一湍,转瞬眷开眼。 今夜被叫进宫中的人不少,还有人拿着御赐的玉牌连夜出城去,在宫中呆的最久的是南宫明。南宫王府内,主事的人暂时变成了韩夫人,她在明轩堂和南宫一族的人商量要事,没有她的命令,其余人不得入内。 夜里下了一场小雨,檐角雨丝垂落,廊下站着的白衣女子望向亮着灯火的明轩堂,神色冷漠。 楚锦心中想着事,雨声让她回神,却又让她不喜,眼底涌起郁色。每一个雨天,都会让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摸到断手的瞬间。 医家和机关家的十三境大师合作,用了最上等的材料,为她打造了新的右手, 缝合处看不出一丝痕迹,可楚锦还是会感到接口处时不时的隐隐作痛,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只手有多么的难用,每一次动作,都会让她想起断手的耻辱。 楚锦拙起左手,轻轻抚摸着右手,极黑的眼瞳动了动,看向站在后方的锦衣女人,轻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听说父王以前都是让你去明轩堂主事的,如今兰明轩堂里面的人怎么又不是你了。“ 素夫人眉间露出点点疲惑之色,她在大女儿面前处于天然弱势,楚锦不需要做什么,她心中就已充满愧疚。 “今晚他们商谈的是与法家之地相关,由韩夫人去更合适。“素夫人轻声道。 “外面凉了,去屋里吧,你的伤不能受寒。“她关切道。 可楚锦的脸色却是瞧间冷了下来:“你是想提醒我是个残废,还是提醒你自己有个残废女儿7“ 素夫人也沉了脸色:“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愚你…...“ “我不需要你说这些无用的话。“楚锦盯着她道,“我已经不是儿时懵懵懂懂只要你施舍两句话就会满足开心的小孩。“ 素夫人听完这话,不免想起在罗山之崴时的日子,心中又是一痛。 楚锦冷笑道:“娘,有时候我在想,你到底是真心狠还是假心狠,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死了,你却一点都不伤心难过,面对自己亲手抛弃的孩子,却又甘愿低声下气。 “究竟是你装得太好,还是你本就是如此残忍的一个人7“ 素夫人被她这番话说得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人。 “大小姐,你…...“跟在素夫人身侧的侍女刚开口就被哑妇拦 住,哑妇安静站占素夫人身后,始终低垂着头。 素夫人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和平静。 “四姨娘。“长廊后方传来男人散漫的喊声,楚锦抬眼朝素夫人身后看去,眼倒映出一黑一白两道高大的身影。 韩秉和苏枫两人一前一后往这边走来,苏枫脸上挂着笑,朝前边看去的眼神却没什么敬意:“宫里传来消息,爹要四姨娘入宫一超。“ 素夫人说:“知道了。“ 她没有多话,转身朝廊外走去。 哑妇替她撑着伞,沉默地陪伴着素夫人走远。 外边的雨势渐大,楚锦站在原地没动,似笑非笑地扫了眼韩秉,后者没有看她,径直从她身前走过。 倒是苏枫停下问道:“听说你今天去看祖母了?“ 楚锦转眼打量这个从开始就不待见她的兄长:“父王叫我去的,怎么,二哥有意见7“ 最后一句二哥叫的颇有些恶心人的意思。 “你倒是很听爹的话。“苏枫从她身前走过,又装作恍然地样子退了两步回来, 风流俊雅的青年在此时笑眯着眼说,“王府里四个孩子,全都不叫他父王,你知道为f 么囡?“ 楚锦被问得眸光微沉,保持着笑意问道:“为什么?7“ “四姨娘这么疼你,竟然没告诉你吗?“苏枫惊讶道。 楚锦不受影响道:“你要是不愿意说,我可以去问大哥。“ 停在前边的韩秉回头,神色冷淡地看着这两人暗自交锋。 “一是因为陛下,二是他认为这样的称呼更适合上下级,而不适合父亲和孩子。“苏枫的语气变低,“参若是没有纠正你的称呼,看来你在他眼中只是下属,而不是南宫家的孩子。“ 下属二字毫无预兆地扎进楚锦心里,她的心脏都紧了紧。 唐近她的苏枫敏锐地察觉她那瞬间的呼吸变化,闷笑着拉开距离:“江湖里撒野的手段你很擅长,但在帝都办事的眼力见儿你却没有,不如趁早从哪来回哪去,专注自己擅长的事情,免得待下去继续让自己丢脸。“ 苏枫脸上挂着笑,话却说得冷淡。 楚锦很快收拾好情绪,知道苏枫是故意激自己,他说的也不一定全是真的,没必要在此时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受到挑拨。 “那就谢谢二哥提醒了。“楚锦不冷不淡地回应,“父亲也曾说过,他最喜欢我和其他孩子的不同点,便是我很快就能将不擅长的事变成自己擅长的。“ 楚锦微微拿起脸朝苏枫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苏枫没再多说,迈步去跟上等在前边的兄长。 两人朝着明轩堂内走着,苏枫抬眼去看走在前边的人:“哥,你与她关系很好因?“ 韩秉没有回答。 苏枫继续追问:“你别愚当哑巴。“ 韩秉低声开口道:“合作过很多次。“ 苏枫壁眉:“都是什么事?“ “不能告诉你。“韩秉说,“你把她当合作者看,就不会让自己有太多烦恼。“ 苏枫冷淡道:“我可不会是她的合作伙伴。“ 韩秉便没有再说。 长廊下的楚锦望着二人走远,目光偏冷,独自站了会,见这雨下得越来越大, 神色漠然地走进雨中回自己的院子。 她仍旧被禁足在府中,今儿去见南宫祖母,也是得了南宫明的命令。父亲只说 祖母愚看一眼,除了这话外就没有别的了。 楚锦本想问问到底要关她到什么时候,今晚听了苏枫的话,又拙头看了看天幕上的六国信烟,她愚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回到屋内,半开的窗户前吊着一条黄金长蛇,探出蛇头朝屋中的人看去。 “把还在太乙的人清理干净。“楚锦说,“如果没能从太乙带回有用的东西,你也不用回来了“ 黄金长蛇嘶了声,像是在哀嚎,缩回脑袋离开。 \\\ 第323章 第323章第323章 逍遥池水流分支虽多,却都是相连的。水深区基本没什么人,夜雾被天上的六国信烟照亮,虞岁刚从水里探头,就听见晕哗声响。 少女眼中倒映着水光激沸,她刚露出一丝笑意,就听已经站在岸上的人说:“六国信烟。“ 庭岁拿头看去,终于知道水面的波光从何而来,黑色天幕上熟悉的光亮,组成的字句映入她眼底,让她眼里的笑意极速退去。 燕满风死了。 虞岁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大脑似乎空白了一瞬,心绪难明。 “岁岁“顾乾朝还在水中的少女伸出手,“快上来。“ 虞岁却望着天幕,头发涨滤溏地贴着她的脸颊,肌肤上的道道水痕,衬得她格外柔弱可怜。 顾乾皱眉:“岁岁。“ 庭岁没有伸手,垂着眼眸自己从水中上岸来。 “燕满风死了,王爷肯定会有行动,你如今在太乙,他们也不敢对你动手,你不用害怕。“顾乾望着一言不发的少女安抚道,他记得虞岁从前说过,很害怕农家的术士要自己,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们伤你。“ 虞岁说不好自己对燕满风的感觉,息壤和燕满风就是绑定在一起的信息,每一次有人提起素夫人的过往事迹,也必定会提起燕满风,似乎她们母女都和燕满风有着不司分割的关系。 这些年有不少刺客来杀她,都认为是为了息壤来杀人夺宝,但事实上,人们要杀她的理由太多了。 人们为了燕满风杀她,为了息壤杀她,为了南宫明杀她一一虞岁看着六国信烟 公布的消息,如今有一个杀她的理由消失了,可要杀她的人却也因此变得越来越多, 顾乾见虞岁不说话,只盯着六国信烟看,脸上血色全无,惨淡的面容却越发楚楚可怜,既悲伤又冷漠。 他心中有些不忍,捕唇放缓了语气:“岁岁,他这一死,以后的日子你要更加小心,就算你已经可以修行九流术,但是太乙之外的世界更加危险,你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够。“ 庭岁侧目朝他扫去:“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等你去把那些人都杀了吗7“ “就像你说的,我实力远远不够,顾哥哥,你就可以了吗?“少女极黑的瞳仁眨不际地盯着他,和往日一样轻栖的语气,却让顾乾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压迫感,“你怎么保护我?把想杀我的人全都杀了?你会这么做吗7“ 顾乾没能立刻给出回答,眼前的人明明是熟悉的面孔,却又第一次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 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随后才道:“我会。“ “这就算是你保护我吗?“虞岁在指尖拿出周天火散去一身湿气,发梢的水珠, 脸上的水痕顷刻间消失不见,她仍旧盯着顾乾,“顾哥哥,你是不是忘记了,这么多不来,一直是我在保护你。“ “我保护你在帝都可以肆意妄为,让你在国院的人到门前还能护住他国的探子, 我保护你私下伤害其他世家子弟,却不敢查到你头上。“ “我保护你就算进了重台三狱也能活着出来,在帝都,你需要的我都给你了,顾哥哥,难道这不算我保护你吉7“ 她目光清明,只是没了往常的笑意。 顾乾从少女脸上看出了几分执拗和阴冷,往常笑容甜软可爱的人仿佛只存在他的幻想中。 “岁岁,我…...“顾乾刚急切开口,就听少女自顾自道,“也该轮到你保护我了。“ 她和顾乾之间的来往并不公平,但虞岁也能接受,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她只要从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行。 从前很多事她都没得选,可现在她能决定顾乾和自己相处的方式。 “当然!“顾乾神色无比认真,“我当然会保护你!“ “顾哥哥,说的总是比做的容易。“虞岁扬着笑脸看他,“其实你以前也嫌弃我是平术之人,就算我来了太乙,你也没有遵守当初的承诺,爹让我来帮你,可你总是不和我说碎片的计划,在你眼里我一直可有可无,就算…...“ “岁岁。“顾乾沉着脸色打断她,“我没愚到你对我的误会这么深,我认为的保护你,就是不让你涉足任何危险的事情,我不想你受到一点伤害。“ 虞岁说:“那不就是看不起我吗?“ 顾乾哑然,觉得自己百口莫辩,他在心中肯定虞岁是因为燕满风的事受了刺激,所以才变得 有些咆咆逼人。 回过神来的顾乾,觉得虞岁这种状态也不是很陌生。 钱璎偏执起来的时候也是如此,只不过他是第一次看见岁岁这样,所以一时半会没能适应。 做好心理建设的顾乾耐下性子来安抚虞岁:“岁岁,平术之人和九流术士的差距你是知道的,如果那些危险的事情我让你参与…...“ “顾哥哥,你的意思不就是没法保护我吗?“虞岁却幽幽开口,截断他的话,“我是平术之人,那些事太危险了,你没法保护我,所以才不让我参与。“ 顾乾没能立马反驳,额角却狠狠一抽。 “以前你保护不了我,现在你更保护不了我。“虞岁轻声叹气,“顾哥哥,算了。“ 算了? 什么算了? 顾乾心中不安,见虞岁转身要走,立马拦住:“你要去哪?你现在…...“ “我要去找师兄,我说过在他伤好之前我会保护他“虞岁抬眼直视顾乾,“我不会言而无信。“ 她看着顾乾的眼神,像是无声的怀疑质问:是你在逆古楼对师兄动手了吧! 顾乾只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喉的,被虞岁气的,话到了嘴边,可看着虞岁的脸又没法狠心开口,胸腔的怒火却越烧越旺。 他说:“好,你一心惦记梅良玉,甚至还怀疑我…...那我就带你回逆古楼,看看梅良玉是不是还在那等你。“ 虞岁倔强道:“我自己去。“ “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顾乾神色冷酷道。 顾乾带路,虞岁安静地跟着他往逆古楼的方向走。 期间顾乾的听风尺一直在响,他都没接,兀自生着闷气。 虞岁听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顾哥哥,你的听风尺一直在响。“ 顾乾瞥她一眼,这才拿起听风尺接传音。 刚接起来就听见项菲菲的骂声:“顾乾!你到底死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这边 话还没说完,就被钱璎抢过听风尺:“顾哥哥!1“ “你在哪?有没有受伤?沙骞这次是铁了心的要对付你!对不起顾哥哥,我把沙骞跟丢了,你先告诉我你在哪?我马上过来!“ 顾乾开始安抚钱璎,让她别担心,脑子里却闪过片刻之前虞岁阴景不定的模样。 虞岁走在后边安静听着,从项菲菲到钱璎,甚至连舒楚君都插了两句话。 小时候顾乾在国院就很招女孩子喜欢,从钱璎出现的时候,虞岁就在想,难道我在顾乾这里的身份设定是什么温栖可人的小青梅吗? 但因为异火,她又觉得,温柔可人的小青梅应该是钱璎,我是要和龙傲天翻脸的反派之一。 虞岁看着脚边的水流,天幕上的六国信烟渐渐消失,只剩下模糊的光影轮廖。 她故意停下脚步,对顾乾说:“你说话分心,走得太慢了,等你聊完再走。“ 顾乾活这么久,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虞岁以这种理由嫌弃。 可他又不得不停下来,钱璎倒是耳力惊人:“你和南宫岁在一起吗?你们在宝库里?可是顾哥哥,宝库已经…...“ “我和岁岁已经出来了,现在要去…...“顾乾刚要回答,虞岁却朝他看了过来, 这一眼让顾乾闭嘴。 “你先好好养伤。“顾乾改口道。 “我伤得不重,不需要养,顾哥哥,我…...“钱璎急切的话被荀之雅打断,“让我和他谈谈。“ 顾乾也道:“你先让我听圣女说。“ 钱璎有些不情愿地将听风尺递给荀之雅。 荀之雅一如既往的冷淡,脸上看不出喜怒,开口时语气也依旧清冷:“古碑文已经破解,指明碎片在鬼道家的无间山渊,接下来我会去这里。“ 顾乾思考道:“你先去,小心些,无间山渊里的人不少,消息公布出来,学院也没有出手阻止,说明他们是放任状态。“ 但也许会有教习出手,这话他没说出来。 不止是教习,肯定还会有学院的圣者暗中出手帮忙。 他打算先解决完自己和虞岁的矛盾再去无间山渊。 荀之雅应了声:“还有个消息我有些在意,现在知道的人不多。“ 顾乾:“是什么?7“ “青云会的人把盛晃抓了,把他带去了阴阳家的特级禁地冥湖。“荀之雅说,“苏兴朝去了一赳训语司才破解的古碑文,在那之前,盛春就被关在训诫司,所以我怀疑 顾乾截断她道:“你觉得破解古碑文的是盛昼,不是苏兴朝?“ 荀之雅下意识地点头:“没错,否则青云会为什么要抓盛昼?我认为蒲恒是想要拿到碎片后就离开太乙,所以才敢这么做。“ 庭岁这次倒是对荀之雅刮目相看了。 荀之雅在太乙还是有点实力手段的,至少她对青云会很熟悉。 既然有人为她效命,她也知道怎么利用,那怎么对李金霜就不上心了?虞岁瞥了眼顾乾,目前为她效命的人总不会都是顾乾帮忙收复的吧。 顾乾接传音并没有避开虞岁,所以他们的谈话虞岁都听见了。事关盛昼,顾乾朝虞岁看去,见虞岁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于是说:“我去找盛昼,古碑文的事,也他知道的更多“ 虽然他俩多年不对付,从青阳帝都吵到太乙,但在苏兴朝和盛昼之间比起来, 顾乾还是更相信盛晃的实力。 荀之雅沉默片刻后轻声说:“你自己小心。“ “你也是。“顾乾又叮嘲了一些别的事,随后挂断传音,对庭岁说,“你都听见了?盛昼被青云会的人绑去了阴阳家冥湖,我们得先去找他。“ 他不相信,跟盛晖比起来,岁岁还要去找梅良玉。 梅良玉在她心里能比得过亲哥盛晃? 我有时候都比不过。 “知道了。“虞岁果然没有拒绝,但她却道,“你那么讨厌三哥,真的愿意去救他7“ “岁岁,这么多年,哪次不是盛晃先找我的麻烦?如果不是他屡次故意针对,我和他的关系也不会这样。“顾乾皱眉道,“虽然我讨厌他,但我也没愚要他死。“ 虞岁轻轻据唇,却笑道:“好吧,你要去帮三哥,但顾哥哥,这次我可不会帮你。 顾乾没能理解虞岁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她又变成了之前那个情绪不稳,阴景不定的少女,但顾乾认为他能接受,接受不一样的虞岁,所以只是笑了笑,让她跟着自己走。 卫仁收回看向天幕的视线,转而盯着前边跟人交易的万棋和凌简。 百家夜行期间,斋堂的位置是不变的,而斋堂也是安全区域,学院弟子们不能在这里动手,但只有饭点时间才开放,一个时辰后关闭。 万棋找到了夜行期间的情报贩子,也凑够了钱,准备买去阴阳家冥湖的路线图。 两人将路线图拿到手后,便起身离开,行色匆匆,也没有过多关注天上的六国信烟。 农家圣者燕满风死了,对万棋这些局外人来说,只是感叹嗅啄一句人终有一死就过去了。 卫仁刚要跟上去,发现身边的季蒙还在望着天幕上六国信烟,于是一脚踹在他椅子膈上:“走了“ 季蒙被这一脚踹的险些摔倒,连忙站起身,对着卫仁敢怒不敢言。 他被卫仁下了监,不敢不听,只能乖乖跟着卫仁走,暂时受他控制,一边花心思查自己到底中了什么盎要怎么解。 “你跟着他们干什么?你也要去救盛昼?“季蒙试图从卫仁身上套点话。 卫仁却譬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让你开口说话了?“ 说完,季蒙就觉得自己舌头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开始发麻发苦,只能咿咿呀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接着又觉得喉呈艰涩,像是被堵住一样,连呼吸都变得匡难,脸色发红。 季蒙双手振着脖子,脸色十分难看,没撑一会,就眼神向卫仁求饶。 卫仁哼了声:“我让你说的时候你不说,不愿意开口就继续憋着。“ 季蒙见他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急忙点头。 卫仁这才没继续折磨他,季蒙状态好些后,就大口呼吸,差点没憨死,发麻的舌头也渐渐缓和。 卫仁对季蒙说:“那天晚上之后发生了什么,你跟我好好说说。“ 季蒙便告诉了他,听风尺的神秘人没找到,洛伏兰毒发作,被法家处死,张相云和贩卖兰毒的玄魁组织有牵连也死了,就连农家的圣者欧如双都因为玄魁的事不知所终。 卫仁听后心中琢磨,张相云和洛伏都死了,太乙的玄魁组织也被一锅端了,就连欧院长也…...这些都是南宫岁做的? 他还没想出点什么来,季蒙那转得飞快的脑瓜子又愚到一计,开口说服道:“玄魁那事后,我就觉得张相云这人不靠谱,也许我之前都误会你了,现在张相云死了, 院长也同意你回学院,说明你肯定是没问题的。“ 季蒙想让一切都变成“误会“ ,他真诚地望着卫仁说:“我替顾乾他们跟你道歉, 对不起,这事算咱们欠你的,以后你在学院,我们肯定对你有求必应。“ “把你那点小把戏收收吧“卫仁半点不信,磨着牙阴阳怪气道:“我被你们碎了 光核还差点死海里,你跟我说一句对不起就行了?“ 季蒙苦笑道:“废了你光核的是张相云,不是我啊。“ 卫仁说:“你们是一伙的。“ 季蒙还想解释,被卫仁扫了眼:“我没有立刻废了你的光核已经是我仁慈,你还想要怎么样7“ 这次换季蒙无奈发问:“那你想怎么样?“ 卫仁盯着前边两人,一边对季蒙说:“我要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让你说的时候就闭嘴。“ \\\ 第324章 第324章第324章 万棋跟着听风尺上的路线图走,顺利进入了阴阳家。 凌简虽然很想直接飞去解救自己心中的敬仰之人,但一想到手头为数不多的钱,还是忍不住阵阵心痛,恶狠狠地对万棋说:“这一干银珠你必须还我!“ “为什么!“万棋惊道,“不是说好两干银珠一人一半吗7“ 凌简恨恨道:“我不管!总之你要还我!这可是一干银珠啊!如果不是你非要跟南宫岁发誓,她也不会让你去做这件事,那我也不会跟着你一起来。“ 万棋闭眼道:“我也不管,我还不起,你去抢吧!“ 卫仁跟在后边偷听,心道两个穷鬼,不仅穷还蠢,换做是他,不给钱就能拿到那张路线图。 不会动脑子愚办法。 这是卫仁对二人的评价。 凌简心痛过后开始动歪脑筋,跟万棋商量道:“你不觉得很亏吉7“ 万棋一眼看穿他的想法,直接道:“我有脸跟南宫岁说让她给我钱吗?要说你去说,你去跟盛昼说,说你为了来救他花了两干银珠,让他给你,盛晋是个大少爷,他肯, 给,到时候你记得还我一干。“ 凌简听后气得跳脚:“我那是真心想去救他!哪有让人给钱的道理?到时候我在他心中成什么人了!“ 卫仁更是不敢相信,凌简帮南宫岁做事,心里愚的人却是盛昼,简直就是一心= 主,死不足惜! 季蒙在旁边振着自己的喉咀不敢说话,余光注意着卫仁的神色,心中嘀咕,他这一会鄙夷一会疑惑的样子,跟前面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俩什么来路?“卫仁问季蒙。 “个子高一点的叫万棋,是医家乙级弟子。“季蒙说,“另一个是名家甲级弟子凌 卫仁:“然后呢7“ 季蒙苦着脸道:“我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卫仁扭头看他,季蒙举手做发誓状:“我真的把我知道的都说了,还有,凌简对盛晃很祟拜。“ “我能听不出来吗?“卫仁冷笑一声,不耐烦道,“就没有别的了?“ 季蒙见他不耐烦的模样,生怕卫仁又催动益毒,让自己痛的死去回来,急忙之下想起不久前的医馆风波,于是告诉了他。 “所以夜行期间左丘善还去找了郡主的麻烦,他不知道听谁说了什么,认定当初在医馆,是郡主和万棋合伙陷害了陈界。“ 卫仁听沉默了。 这话说给别人听,那肯定是不信的,甚至无法想象这种事是虞岁做的。可卫仁听了,脑子里直接有画面,十分肯定这就是南宫岁做得出来的事。 卫仁目光落在万棋身上,重新审视这人。 搞不好那个左丘善说的是真的,真相就是南宫岁和万棋一起合作搞死了陈界, 但是万棋有什么特别的?竟能入了南客岁的眼。 卫仁跟了万棋一路,在天色微微亮的时候顺利来到特级禁地冥湖入口,远远看去是一大片红枫林,但是枫树以下似乎有一半都在沼泽水中,水面飘满了幽绿的浮萍,遮掩了水下的世界。 站在入口的林木道上就能感觉到来自水中的阴冷气息,万棋站在入口对凌简说:“我有种进去了就出不来的感觉。“ 凌筒狠狠瞳他一眼:“你能不能说点好的?不知道我非常忌讳你这种乌鸦嘴行为因?“ “那情报贩子也说了吧,冥湖不好进去,也不好出来。“万棋往里面走着,“进冥湖前,要过石海,眼前这一片就是了,我们要是掉水里就会被石化沉到泥里,一盏茶的时间内没有解除石化,就会死在里面。“ 凌简走在他后面:“这有路你不走,你非要犯贱去走水里?7“ 万棋说:“这林路肯定会有尽头的啊!“ 凌简骂他:“你快闭嘴吧!我听你说话心里慌!“ 万棋就闭嘴了,两人安安静静地摸索着往前走,这悬架在红枫沼泽上的林木道歪歪扭扭,瞧着也不是很结实,但走都了走,他俩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底。 走了大概一刻钟后,最前边的万棋忽然停下了。 “干什么?“凌简不耐烦道。 万棋说:“到尽头了。“ 他侧过身,让凌简去看前边,林木道尽头,仍旧是大片枫林和沼泽,还是在石海范围,看不见尽头,但是前边却没有了能走的路。 凌简想起前不久万棋才说过的话,深吸一口气,压着自己狠狠跳动的额 角神经,耳边听万棋呐呐发问:“这路都没了怎么走啊?爬树上飞啊?7“ “这路线图有写的吧?有写怎么过石海到冥湖吧!“凌简冷静道,“如果没有写石海到冥湖的路线我就要回去杀了他“ 万棋将手中的提灯插在护栏上,点开听风尺仔细看了起来。 卫仁带着季蒙躲在后边,季蒙看清了前边的情况,小声问卫仁:“地下没路了, 只能从红枫树上过去,你带着我也不方便,这样吧,我在这里等你,你先去。“ 卫仁冷漠道:“带着你确实麻烦,所以我打算把你沉水里。“ “那算了,“季蒙压着声音,左右看了看,“你跳哪椎树我就跳哪椎树,从小到大我最擅长的就是爬树。“ 卫仁现在只祈祷前边俩傻子是知道正确路线的,为了防止跟丢,他放了两只附影虫过去,目前为止还没被发现。 虽然这两人在卫仁心里是蠢货,但该谨慎的时候卫仁还是会谨慎,毕竟他俩一个是名家的甲级弟子,一个是被南宫岁看中的人。 万棋研究了一会听风尺上的地图,按住了要发飙的凌简,连声说:“有的有的, 地上的路没了就走树上,过石海很简单的,只要不掉水里去就行。“ 凌简听完这才重新稳住心态,跟着万棋御风术往枫树上跳。 万棋从枫树上离开一会后,便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出现在原来的位置上。卫仁落后万棋三五道黑影的距离,确保目标还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辰时左右,红枫沼泽又迎来了两道人影。 虞岁慢悠悠地跟在顾乾身后走着,听他跟人传音:“已经拿到路线图到石海,这次多谢了。“ 陈娴说:“行,你自己小心,有需要再说。“ 顾乾要去阴阳家的禁地冥湖,也需要去找情报贩子拿路线图,只不过他拜托了陈娴帮忙,不用花铉,免费就拿到了。 庭岁因为爬青鸟树,把放出去的五行光核都碎了,这会也不知道盛昭和万棋那边的情况,所以才跟着顾乾走这一赵。 有一点她和顾乾的愚法倒是一样的,那就是没愚要盛昼死。 顾乾停下脚步等还走在后边的虞岁:“陈娴说,除了我们外,至少有三人也要了冥湖的路线图。“ 虞岁:“谁呀2“ 顾乾:“她也不知道,对方不暴露买家信息。“ “连你都不透露吗?“虞岁说,“顾哥哥,陈娴不是什么都听你的吗?“ 顾乾无奈道:“岁岁,没有这种事。“ 庭岁看他的眼神仍旧写着我不相信几个字。 顾乾适时转移话题,要她小心脚下的沼泽水:“石海内阴阳二气颠倒,要是掉下去,身体在水中会被石化,一盐茶的时间内无法解除石化状态,就会气灭身亡。“ 他觉得这种地方对虞岁来说太危险了,下意识接了句:“太危险了,你在林道尽头等我就行。“ 虞岁脚步不停,直接越过顾乾往前走。顾乾看的一愣,听她道:“你总是这样说,然后将我留在原地。“ “是你非要我放弃去找师兄来这边的,现在又要我等?“ “岁岁一一“顾乾急忙跟上去,刚愚解释,就听少女语气隐隐有些不耐,“你连去冥湖的路上都保护不了我,又怎么保护被燕国众多农家术土追杀的我?“ “顾哥哥,这些没用的废话承诺我还要听你说多少次?“ 顾乾脸色瞬变,他望着走在前边的身影,少女始终没有回头,天光早已亮了, 可石海内的枫树太过高大密集,枝叶繁多,遮掩了大片天光,让林道内的光线依旧昏睿。 他认为虞岁生气了。 顾乾见过虞岁气恼的模样,可记忆里她从未对自己如此阴阳怪气、不耐烦和嫂弃。 看来燕满风死了这件事对岁岁的刺激真的很大,顾乾将这一切都归结于息壤带来的麻烦,因为他始终记得虞岁很害怕来自农家术士的追杀,恐惧带来愤怒,自己只不过是被岁岁迁怒了而已。 “好,既然你不喜欢听,那以后我就不说了。“顾乾深吸一口,追上虞岁,和妙 并肩往前走着,“我们一起去冥湖,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定要紧紧跟着我,不能离于 “顾哥哥,“虞岁壁起秀眉,不乐意道,“既然是你要保护我,那你就自己想办法不会离开我半步之内,而不是要求我。“ 顾乾怕她再说出绝情刺痛自己的话来,只能连声道好,顺她的意。 他们在林道尽头看见了万棋留下的提灯,顾乾根据灯芯燃烧的程度估算时间, 对方大概快了他们两个时辰左右。 于是顾乾再次提醒虞岁:“小心些,看来去冥湖的人不止我们,如果都是冲古碑文和碎片去的,那他们应该不是和青云会一伙的。“ 庭岁只际巴着眼朝水下看去,没回话。 顾乾对虞岁的能力还没有习惯,所以下意识地想要留个后手,怕她受伤,于是拿起听风尺准备联系季蒙。 季蒙之前给顾乾发传音没人接,现在顾乾主动发传音过来,他却接不到了。此刻,季蒙的听风尺被卫仁拿在手里嗡嗡作响,他扫了眼尺面显示的信息,又似笑非笑地看回季蒙。 “要不你接吧。“季蒙蹲在树干上,小声对站在对面树干上的卫仁说,“万一他有什么急事…...“ 话还没说完,前边却出事了。 前方御风术准备移动到另一棵树上的两人,突然遮到袭击,从虚空中飞射而出的两道红色利箭,带着尖锐的野兽咆哮声朝他们杀去。 气劲凶猛,飞箭稳准,直接将毫无防备的万棋从空中击落进水里,砌出巨大的水花声。 卫仁和季蒙目睹这一幕皆是脸色瞬变。 凌简反应要快一些,红色利箭擦着他脖颈而过,带出血花,深简一咬牙,身影 瞬降要去救被击落的万棋,却没来得及,只得撒回树上,不敢相信地望着涟漪不断的水面。 站在枫树顶端的白衣少女以绿布条遮着双眼,手持弓箭,喃喃道:“还有两个。 她再次换弓,指尖崩弦射出两道红色利箭飞向卫仁和季蒙。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今天时间不太够,写一点就发了,5号不更新,6号更\\\ 第325章 第325章第325章 d红光在少女手指松弦的瞬间一闪,眨眼就从虚空中迸发而出,出现在季蒙和卫仁眼前。他俩甚至来不及感叹飞箭的速度太快,只能下意识地进行躲闪。 卫仁和季蒙堪堪闪身躲开,利箭击穿二人所在的树干,红枫树发出咔嚓断裂声, 沉重的枝干随之掉入水中,再次溅起水花。 季蒙和卫仁分别躲在不同的枫树上,借着繁茂的枝叶遮蔽身影,同时思考刚才是怎么被发现的。 凌简则震惊地往后方扫去,还有人?! 听着水花扑腾声,凌简来不及去想这尾巴是怎么来的,他朝水中大喔:“万棋! 完了完了,这石海的水可是半点都沾不得啊! 因为气浪波动,满树红枫乱瓢,水花晃动绿油油的浮萍,视线被阻隔,根本看不清水下的世界如何。 凌简还未决定好要不要下水救人,站在红枫顶上的蒙眼少女又有了动作。 “陆芷芫!你非要赶尽杀绝啊?“凌简朝蒙眼少女怒声喊道。 后边的季蒙猛一拍掌,对卫仁说:“我想起来了!她是名家的冷面闻罗!陆芷花1“ “冷面闻罗?“卫仁神色狐疑,“我只听过名家有三阎王。“ “不是那个意思,这话说的是陆芷芷像机关家的灵傀一样,好像不会有多余的表情,认死理,你跟她讲别的都没用。“季蒙语速飞快,“比如现在,如果有人跟陆花花说, 她守住去冥湖的入口,不准别的人进来,她就会死守到底,也不会管闯入者的死活。“ 卫仁拿头朝远处的那抹白影看去,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挺远的,但陆芫芷一松弦,那利箭却是从卫仁眼前的府空中飞射而出。 他微一眯眼,思考道:“她有农家的异宝潜龙锁,以潜龙锁遮住了自己的眼普, 取而代之的是能观测到五行之气的龙目,所以隔着这么远也能看见我们的位置。“ “潜龙锁?“季蒙惊讶道,“那她的字灵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飞过来也是潜龙锁的原因?“ 卫仁:“对,龙目在发现你我的时候,就锁定了我们和她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中,不管是她的九流术,还是我们的,速度都由她控制。“ 九流术的速度由陆芷花控制,所以那两道红色利箭的速度才像是隔空传送一般的快。 速度是由陆芫花控制的,但刚才的红色利箭威力却也不小,季蒙心头没了战意,打算说服卫仁离开:“陆芷芷刚已经将万棋击落到石海里了,这地形对她有利,予们根本不是对手,要不咱先退后走吧。“ 卫仁却是漠然道:“掉下去的又不是你,你怕什么?7“ 季蒙震惊道:“我当然是怕掉下去啊!“ 卫仁威胁他道:“你要是没点用,就算没掉进石海,也会死在我手里。“ 季蒙这算是听明白了,卫仁还不死心,愚要跟陆芷芷决一死战。 他非要去救盛晃。 季蒙心头划过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盛晕这种人也值得吗? 一股阴冷的气息拂过身边,让季蒙回神,朝前一棵树上的卫仁看去。少年双手结印,燃起护体之气,乍一看没什么变化,然而很快季蒙目光就变得古怪起来。 他发现卫仁的影子不见了。 枝桠在动,水面在动,阴影也在动,谁也分不清其中有些什么。 陆芷芫因为凌简的喊话,将手中的箭转而对准了凌简,凌简发现后脸色一变, 气急败坏地骂道:“好歹是同院弟子,你要杀也先杀后面两个啊!“ 他喊话的同时一手重重地拍在红枫树上,施展天机.干面,石海中成干上万的红枫树都动起来了,它们摇摆着枝桠移形换位,不断拉远陆芷芷和凌简的距离。 陆花芷没有丝毫动摇,手指松弦,红色利箭飞射而出。 利箭击穿无数枫叶,数次从虚空飞出,不断缩减距离。 陆芷花松弦的下一瞬,身后的人形黑影举起小刀欲要斩断她蒙眼的绿条,蒙布下的眼珠子微动,少女却在小刀斩下的瞧间脚下一转,御风术拉开距离。 黑影也眨眼跟上,猛地再次出现在她身后。 陆花芷御风术足尖轻点飞舞的枫叶调整身形,立刻换弓拉弦对准跟上来的黑影,她的指尖没有任何停顿的射出红色利箭。 红色利箭穿透黑影,将其撕碎,可陆芫花发现黑影又重新出现在自己身后。 是农家的影随益。 沈天雪和裴代青 虽然把卫仁训得狠了些,但他们用完的大部分盎虫都扔给了卫仁,让卫仁自己养着,这些畜虫对沈天雪来说是一次性用品,用完就不要了。 而捡漏的卫仁,现在拥有的盎虫竟变得比以前更多。 原本卫仁从雪谷回来满身是伤,精疲力尽,差点死了,是张关易念在这孩子真背了自己一路的份上,全给他修复了,让他变得精神充沛,回到状态崴峰。 此刻影随益连闪数次,紧紧追着陆花芷不放,任由她速度再快、箭头再准,都无法彻底毁掉黑影,反而几次让黑影阻止出手的动作。 两人交手,劲风猛烈,所过之处全是断枝碎叶。 卫仁的目标是陆芷芷蒙眼的绿条,只要摘下她的潜龙锁,就不会被锁定位置。 陆芷花体术不差,近身交战几个来回,呼吸依旧很稳,判断也很准确。她似乎 熟悉了对手的出招习惯,于是在黑影又一次闪现身后时,单手结印,指尖迸发的金光化作一道符印锁住黑影。 卫仁并不怕,黑影刚被符印锁住碎掉,被他操作的影随盎就要从陆芷芷的影子里出来,然而一道红色利箭先一步射中了陆芷芷的影子。 陆芷芷看着自己的影子发出白烟,一条蠕动的黑色盎虫流血而亡掉进石海中。 卫仁在心中嗪啄,潜龙锁的速度确实快得惊人,然而他放出去的可不止这一条影随益。 陆芷芷御风术踩着一片枫叶立于高空中,断枝仍旧在不断地掉入水中,激起阵阵浪花,红枫乱舞,枫叶们打着旋坠落,数不清的枫叶影子黑光一闪,道道黑影凌空而起,将陆芷芷包围其中。 石海上空的那一点白,不过瞬息就被黑影淹没。 远处的季蒙看见这一幕呆了呆,没记错的话,卫仁是这一年才来的太乙吧?这家伙有这么厉害吗? 他还没惊讶完,又见前方红光大绽,利箭飞射击碎无数枫叶,准确命中藏在红枫影子里的盎虫。 这都行?! 季蒙看得一个激灵,刚想说还是陆花芷更胜一筹,却见破碎黑影而出的少女挽引的那只手衣袖全无,露出洁白的肌肤,半个肩膀都是血色,血水顺着她的手臂漫落,到底还是受了伤。 陆芷芷足尖轻点,不断后撒拉开距离,离开对敌人更有利的战场,确认对方的影随益没来得及跟上后,她当机立断挽弓拉弦,对准卫仁的方向。 红光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卫仁身前,和卫仁只隔着一棵树的季蒙想要帮忙都来不及,何况他还犹豫了要不要出手。 这一箭逼得卫仁不得不放弃操控影随益回神应对,他甚至来不及做点什么,只能纯靠护体之气抵挡这一箭。 箭风凌厉带着杀气,气劲数次迸发,带来几次小范围爆炸,将卫仁炸飞据出去考远。 卫仁双臂交叉格挡在身前,抵挡着利箭不让它继续逼近突破自己的护体之气, 任由自己被炸飞来卸力,削弱这一箭的威力。 陆芫花朝着卫仁射出了第二支利箭。 季蒙这次终于反应过来,要是卫仁死了,他体内的毒盎岂不是也没法解?季蒙刚要出手帮忙拦下第二支利箭,却见眼前的红枫树们自己动了起来。 枫树接连往卫仁身前排列,拉远和陆芷芷的距离,不断延后利箭到达的时间。 卫仁也借着红枫移动给出的时间脱身,消失在飞舞的枫叶中。 凌简借着陆芷花被卫仁缠上的时间去找万棋,然而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万棋半个影子都没有,他操控的树藜往水中探去,也不见万棋的身影。 他看见掉在水上的红枫叶,被水浸透后就化作石块,快速沉落。 难怪这水上不见一片红枫叶子,全都石化沉水底去了。 万棋怕是也和这些红枫叶一样的下场,石化沉入水底,气灭而亡。 凌简心头一横,转而对着陆花芷怒道:“你要拦路就拦,何必下杀手!你说一声我们不闻了就是!现在万棋掉石海里死了,你满意了吧!“ 陆花芷立在高高的树冠上,听得无动于衷。 凌简举起双手一边做投降状,示意自己不再往前,一边怒声骂道:“谁让你守在这的?是不是苏兴朝?还是徐典?沈六?7“ “你把万棋害死了,你觉得蒲恒会原谅你囡?|“ 听他说起蒲恒,陆芫芷才朝凌简那边转过脸去。几乎在陆芷花转头的瞬间,周边气浪震开,影随益的人形黑影再次出现在她身后。 陆芷芷握着弓箭的手立马有所动作,然而这次却是卫仁的速度更快,一条庞庞实实的蛇影 咬在陆芷芷手腕,让她动作一顿。 刚才差点死了,只能以护体之气抵挡的人竟然还有余力操控影随盎? 只慢了一瞬,卫仁高举的短刀已经斩断了陆芷芷遮眼的绿丝条。 绣着花纹的翡翠绿丝条擦着少女脸颊坠落,在她回头的刹那,卫仁看清那双毫无波澜的明亮黑瞳,而这双眼中倒映的,却是翻飞的枫叶,以及再次涌现的无数黑影 影随益对着没了潜龙锁的少女群起攻之,将她击落石海深水中。 这次换卫仁踩在高高的树冠上看着少女坠落。 那一抹白点快要跌入水中时,水面忽地传来震荡,破水而出的人下意识地接住掉下来的人。 万棋脸色惨白,可他的护体之气燃烧的太旺,光芒太强,罩住了他整个人,其他人都看不清护体之气下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破水而出,拙眸发现有东西掉下来,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接,不要础到自己脑袋。 负伤的陆芷花被万棋抱住,没有掉入水中,她虽也是一愣,却反应极快,利用万棋躲开影随益,一脚踹他肩膀借力拉开距离,回到枫树上。 bzlt 什么鬼东西! 凌简惊道:“万棋21“ 陆芷芷重新站在树冠上,素白面容没什么变化,秀眉也不见起伏,只是望着万棋的黑瞳中露出几分不解。 万棋都没力气用御风术,被陆芷芷踹一脚险些又沉回水里,他抱着一棵枫树狼 狐地往上爬,一边对凌简说:“措把手啊,我要掉下去了!“ “你不是已经掉下去了吗?这是石海,你都掉下去这么久了,你怎么没死?我以为你死了!“凌简急忙过去将他拉上树来。 万棋一边喘气,一边装傻:“我不知道啊1“ 卫仁低头朝他看去,语气不善道:“我好不容易把她踹下去,你倒好,在水里藏了这么久,就等着来这一出英雄救美吱。“ “谁?“万棋听呆了。 凌简指着远处的人说:“陆芷花啊!她守在这不让我们去冥湖,就是她一箭把你射石海里的啊!“ 万棋苦着脸说:“我不知道啊!“ 我这次是真不知道啊! 万棋连谁打得他都没看见就掉水里了! \\\ 第326章 第326章第326章 季蒙本以为他们死定了,心里都捏了把汗,没想到万棋竟然从石海里蹦了出来。 他除了满身水气,头发湿滤溏地贴着脸,衣袖不断消水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石化的 让人怀疑他究竟有没有掉进石海里。 万棋来到枝干上背靠枫树喘着气,双手撑着膑盖弯着腰,听完凌简和卫仁的解释后才明白过来,朝远处那抹人影看去:“所以现在是陆花芷拦着不让我们继续前进, 要去冥湖就必须先打败她,是这个意思吧?“ 话刚说完,陆芷芷那边就朝天飞射一支黑色的长箭,不是攻击,更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凌简说:“完了,她还想叫同伙。“ 季蒙忍不住开口劝道:“陆芷芷一个人就能托住咱们四个,要是再叫人来岂不是 凌简扭头瞥着他和卫仁:“我刚才就想说了,你俩谁啊?偷偷摸摸跟着我们来石海有什么目的?“ 季蒙直接闭嘴去看卫仁。 “你管我?“卫仁更是懒得废话。 “行啊,反正非要去冥湖的又不是我们,现在又有拦路的,你们想去你自己想办法,别愁着靠我们走捷径,我们才不做这个冤大头。“凌简拦下想要开口的万棋,打算i 卫仁和季蒙去打前锋,免得自己累死累活的跟陆芷芷打半天便宜他人。 刚才就是他们走最前面,让万棋被陆芷芷一箭射水里。 “你是不是搞错了,非要去冥湖的是你们才对吧。“卫仁似笑非笑地扫了眼还在喘气的万棋,“我倒是随时都能收手,往这边走只不过是来凑热闹。“ 凌简打量卫仁道:“瞧着脸生,你是今年才来的太乙吧?“ 卫仁斜眼看他没说话。 “凑热闹,哼,只有知道冥湖里发生了什么的人才会来凑热闹。“凌简一眼看史说谎的卫仁。 “哎,先别吵。“万棋总算顺完气,开口道,“反正咱们都是要去冥湖的,不如合作一起闯过去,要是真的被她叫来人就更麻烦了“ 季蒙这才插嘴问:“你要怎么做?她有潜龙锁,无论我们怎么躲都会被她发现, 而且她的字灵箭能准确锁定我们的位置,九流术的速度也由他决定。“ “刚才你们不是都把人打进水里了吗?“万棋说,“还是有希望的。“ 卫仁翻了个白眼:“是差点掉进水里了,这不是被你救起来了吗“ 万棋干笑道:“不是我救她,她也有办法的。“ “我更好奇你是怎么从石海里活着出来的。“季蒙却道,“难道石海的传说是假的?根本不会沾水石化死人?这些都是学院放出来吓唱人的?“ 说完扫视一圈水面,除去浮萍外,方才打斗掉落的枫树枝叶全都不见踪影。 “你们很熟吗?凭什么他要告诉你自己修行的秘密?“凌简也回了季蒙一个白眼。 季蒙再次闭嘴,只是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万棋瞧。 万棋对卫仁说:“我可以打头阵,她的字灵箭我能抗。“ 卫仁问:“你怎么抗?她的字灵箭要是真落在你身上可是会死人的。“ 他们对陆芷芷的实力倒是很认可。 万棋深吸一口气说:“总不会比石海更难缠就对了“ 卫仁听后扫了眼下方看似平静的水流,再看回万棋后目光便变得耐人寻味起来:“行啊,交给你,你要是死了我可不管。“ 凌简骂道:“万棋!你是不是傻?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他确实不愚盛昼死,但是也没有非要为盛昼拼上性命的意思。但凡拦路的换个人,凌简都会同意万棋一起上,可偏偏是陆花芷,这家伙出手是真的一点都不留情。 如果不是万棋的体质特殊,他早就死在陆花芷的字灵箭下。 可陆芷花却不会认为有半点不妥。 “咱们可以把消息放出去,让南宫家的人过来救啊!“凌简说,“他们才是会为了盛昼全力以赴拼命的人1“ 万棋心说我也不是为了盛昼在拼命啊。 我只是在漫长的迷栩混乱中,终于找到一件事做了。 “我能抗住陆花花的所有攻击,所以你有机会近身控制她。“万棋对卫仁几人说,“没道理咱们四个打一个都打不过,你还是甲级弟子呢。“ 最后一句话点了点凌简。 凌简没好气道:“陆芷芷也是甲级弟子啊。“ “那你俩呢?“万棋回头看卫仁和季蒙。 季蒙刚要回话, 卫仁就道:“跟你们很熟吗?凭什么要告诉你们弟子等级。“ 他斜了眼要开口的季蒙,无声表示我让你说话了吗? 季蒙拙手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万棋便道:“好吧,不说就不说,只要能控制陆芷芷去冥湖就行。“ 说完他就再次燃起护体之气,浓烈的像是一团金色的火,将他的面容都模糊: “我先上了“ 万棋主动出击,御风术往前突进。在季蒙眼中,此时的万棋更像是一团突进的 火球,要是被砸中可不得了。 陆芷芷看见主动从枫树后现身的季蒙,神色依旧平静,漆黑的眼中不见半点情绪起伏,她摘下束发的绿丝带重新蒙上眼,再次进入潜龙锁的龙目状态,拉弦时,指尖迸发的红光化作一道利箭朝着万棋射杀飞去。 万棋正面迎上,没有丝毫要躲的意思。 他双手一招,利箭眨眼就到万棋身前,速度比之前还要快,带来的劲风折断四周的红枫枝干,卷起的枫叶遮挡了万棋的视线,看不见陆芷芷的身影,陆芷芷却能看见他。 利箭没能破掉万棋的护体之气,反而没入其中,悄无声息地散去,万棋深吸一口气,继续前进。 “吞掉了?“季蒙望着这一幕愣道,“他的护体之气是将陆芷花的字灵箭给吞掉了吧7“ 无人给他解答,卫仁和凌简都在从不同的方向朝陆芷芷杀去。 陆芷芷显然被万棋吸引了注意力,她拉弦的动作一顿,并双指在眼前划过,开金光眼。 绿丝带上晏开一双金色竖瞳,带着凶扁之意,卫仁几人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凝视力量,将他们的感官力量锁定,无限延迟。 仅仅是一个眨眼的动作,却感觉需要用一万年去完成。 除万棋外,其他三人心里都暗道一声:糟了! 陆芷芫再次朝万棋射出一箭,在金光眼锁定感官力量,无限延迟的情况下,这一箭仍旧被他的护体之气吞掉,没有给万棋造成半点伤害。 不需要万棋主动操控的力量? 还是说他的护体之气,能吞掉所有以气具象的存在? 陆芫花闪身移动,转瞬来到万棋身前,抽出别在腰间的短刀朝他杀去。 万棋四人都被金光眼锁定,就连思考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即使眼中已经倒映出陆芷芷的身影,大脑却需要很久才能接收到这个信息。 没有依附五行之气的短刀无法通过万棋的护体之气碰到他,陆芷芷举刀砍在护体之气上,像是一刀砍在坚硬的玄铁上发出一声短促的脆响。 短刀击打反震,陆芷花被护体之气反震扬手,万棋的护体之气也沾染在短刀上,那一缕金光飞闪,将陆芷花遮眼的丝带掀飞。 陆芷芷还未看清眼前的景色,手腕就已被人抓住反折在肩后,漆黑的眼珠子这才动了动,却看不清护体之气的脸。 万棋反折陆芷花的手夺了她的短刀,刚要开启瞳术魅惑,陆芷花就已抬脚踹他腹上。 这一脚带着名家赐福的力量,重如干斤,换做别人就算顶着护体之气,这条膈也得断掉飞出去,血渴当场。 万棋也只是间哼声,亚时半路在地,抓着陆花花的手却没有松开。陆芷芷借此机会反抓万棋的手腕背腰扭过去,只听一声脆响,万棋扬首嘶了声,满头冷汗。 万棋只守不攻,陆芷芷下手却半点不留情。 她的右手仍旧被万棋抓着,陆芷花从刚才的试探反应过来,以气具象的术对万棋没用,便放弃了御气,直接以左手持住了万棋的脖子。 万棋感到窒息,陆芷花刚要使劲拧断他的脚子,从金光眼锁定中出来的卫仁和凌简总算赶上。 卫仁甩出两只飞景盎落入陆花花眼中,像是被刀刃划过眼球,血色洒落,伤了双眼,视线全无,凌简配合默契,立马从陆芷芷手里抢过万棋。 陆芷芷御风术路跆地往后退了两步,飞景蛇让她的双目剧痛,流下血水,那张素白小脸第一次皱起眉头。 卫仁近身控住陆芷花的双手反制,带着她一起落在下方枫树上,刚要把人打石 海里,就被万棋叫住:“等等!别杀她!“ 卫仁面色不改道:“我不杀她,我只是要她去水里看看石化的传闻究竟是真是假。“ 万棋:“这不就是要杀她吉71“ 0 卫仁冷笑道:“你还怜香惜玉上了7“ 说完也不管万棋,一脚踹陆芷芷小腿上让人掉下去。 万棋大喔:“不是!他们还有同伙!其他人不可 能不管陆花芷的死活,我们可以拿她谈条件!“ 快掉进水中的陆花芷被透明的蛛丝捆住双手吊起来,她微微扬首,却因为飞普蛎吞噬双目什么也看不见。 卫仁看了会万棋,让蛛丝将陆芷芷缠成茧,扔给凌简:“你背着。“ 凌简被迫接住蛛茧,瞳大了眼:“我?!凭什么是我?“ 卫仁说:“凭你们都是名家弟子“ 凌简:“这算哪门子的理由啊?“ “那你就扔水里,反正我不背。“卫仁干脆道。 凌简转头去看万棋,万棋不敢相信道:“你要我背啊?我胳腾都折了,腹还被她踹的起不来。“ 凌简愤愤地朝季蒙喊道:“那边那谁!你从开始就一直缩在后边头都没露,一点力都不出,陆花花就交给你背1“ 季蒙却举起手道:“我是医家弟子,我可以帮他把手脚治好。“ 凌简还没开口,季蒙又道:“他手脚要是不方便,等会遇到陆芷芷的同伙们要怎么上去抗打给你们机会啊?“ 凌简听得脸都黑了,只能背着蛛茧承受这一切,时不时地往后瞥去:“你这蛛丝捆结实了吗?陆芷芷确定动不了了?等会她要是给我后脑勺一拳怎么办7“ “不会给你一拳,“卫仁说,“她只会给你一答。“ 凌简干笑两声:“好笑合?“ 季蒙上前给万棋治疗手脚,偷偷摸摸地想要试探他的五行之气,被万棋抓住了手,凑近他压低声音道:“都是医家的,没必要这么做吧“ 小动作被看穿,季蒙尬笑两声:“好奇,好奇。“ 万棋背靠枫树打量了会季蒙,说:“你比我晚进太乙吧,按理说,你还得叫我一声师兄“ 季蒙愣了下:“好像是这样。“ 万棋:“那你叫啊“ 为了探知万棋的秘密,季蒙最终还是叫了一声万师兄,替人将手脚治好后,万棋是一刻也不听,立马继续赶路,朝着冥湖出发。 陆芫芷之前给出了信号,在冥湖的徐典和沈六都收到了。 红枫林海的尽头,是大片荒芜之地,高低起伏的山脉上覆着点点白雪,贫疳的地面杂草不生。冥湖流域宽旷,在黑色的山脚,流动着同样偏黑的水流,水面宽阑, 难以跨越。 跨过红枫地界后,就会面对这阴沉冷淡的黑色世界,像是被剥夺了一切生机, 只剩下死气。 水边有一蹲一站两个身影,站着的沈六眸望远处,蹴着的徐典拉了拉掉水中的丝线,从黑水中拉上来一个牧孟白。 牧孟白双手双脚都被捆住,动弹不得,只能疯狂摇晃脑袋甩水,朝山坡上的徐典骂道:“狗东西!“ “不识相,还嘴硬呢。“徐典挑了挑眉毛,继续放线,像钓鱼一样把食饵又甩e 水中。 牧孟白刚冒头又噗通一声没入急浦的黑水中。 沈六吹了声口哨,笑道:“拉另一个起来看看死没死。“ 徐典去拉另一根线,钓起来一个盛昼,他脸色惨白,还是昏死状态。 沈六盯着濒死的盛昼瞧:“都说盛星是名家的天才,天赋顶好,他要是钓不出冥湖里的阴阳鱼,我可就不认可他天赋好这一说。“ 徐典惊讶道:“这冥湖还看天赋的啊?7“ “按照阴阳家的话来讲,是看气运。“沈六伸手指了指盛昼,“天赋也包含在气运内,一个人拥有顶好的天赋、家世一一相貌也勉强算吧!这运势先天就比旁人要好得多,盛晃是天之骄子,阴阳鱼就喜欢吃这种气运之子。“ \\\ 第327章 第327章“第327章 徐典摸了摸下巴,也盯着盛旷瞧。 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个人天赋,又或者从相貌身材上,盛星都没得挑,确实算得上是令人羡慕的天之骄子。 别人日夜努力奋斗,一生渴望所求的东西,人家生来就有了。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气运,反正徐典自认和盛昼没法比。 “继续放水里钓着,反正只要他死不了就行。“沈六说。 徐典又把人放回去。 “陆花芷那边好像遇到麻烦了。“沈六又看向红枫石海的方向。 徐典用脚搞着地面的沙士,他的脸生来凶横,瞧着就不是个面善的。“往这边来的,都是知道盛昼消息的人,也许是南宫家的狗。“他说,就算陆芷花有潜龙锁,人多起来后还是有些吃力“ 沈六没有要过去帮忙的意思:“看冯修回来怎么说。“ 他们这边四个人,沈六和徐典在冥湖看着盛昼和牧孟白,冯修和陆芷花守在红枫石海。 徐典忍不住搜了搜吊着牧孟白的那根线:“盛昼是天之骄子,这小子又是什么? 我听说他在方技家混得也不怎么样啊。“ “那你怎么没听说他是怎么进的方技家?“沈六惊奇地看向徐典,他和方技家3 赋契合度满的,就连年秋雁都是九十九,只有牧孟白是满的。“ 徐典愣住了,满脸不敢相信:“天赋契合度满的他混成这样7“ 「这事我倒是听说过的。“沈六摸着下巴回忆起来,我跟他同一年进的太乙,当时测天赋的时候我也在场,教习看见满契合度的时候,直接就把门关了不让牧孟白去别家继续测天赋,生怕被其他院的人抢了这个好苗子。“ “可是牧孟白非要去别家试试,看得出来,他不想修方技家,最后是长孙院长出面,在她的见证下,牧孟白测完其他家的天赋,都是百分之一,最低。“ 沈六说起来都觉得好笑:“他天生就是方技家的人。“ 可惜牧孟白就是不愿意去方技家,测完天赋后不达标,别家都不愿意收他,只有方技家这个出路,牧孟白挣扎片刻后,决定离开太乙,被当时的教习拦下。 徐典问道:“所以他是被当时方技家的教习留下的?“ 沈六点点头:\不知道教习跟他说了什么,反正牧孟白最后还是去了方技家,而这位教习听说是死了。\v “死了7“徐典忍不住哟嘴,“怎么听起来还有点邪门了,牧孟白杀的7“ 沈六:“......你这猜测更邪门了,你看他那样,像是会杀人的吗7“ “知人知面不知心,经常杀人的会在自己脸上写出来吗?“徐典不赞同道。 沈六看着他没说话。 你脸上不就写了? 徐典被他看得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的脸,无所谓地笑了笑。 听完牧孟白的过去,徐典若有所思道:“那倒是我小看这家伙了,可他的实力不说年秋雁,连应竹都比不过,这天赋再好也是浪费。“ “在这太乙,这种奇怪的事太多了,南宫岁还能从平术之人变成九流术士呢,牧孟白的天赋契合度虽然是满的,但他说自己学方技家的九流术会很吃力。“沈六伸手了捏有些僵硬的后劲,“反正他的天赋契合度是满的,这点是长孙院长也证实过的,俪不了,先放水里吊着,看他和盛晃谁能先引来阴阳鱼。“ 否则他也不会带着牧孟白一起来冥湖,找个地方随便扔了就行。 徐典听后应了声,确实,太乙从来不缺天才,也不缺天才身上发生的各种奇怪的事。 两人聊了没多久,水面浮现一团晃动的黑影逆流而上,速度很快,片刻到达岸边,从水中立起一道被涓流包裹的人影。 冯修在水中哑声说:“陆花花被抓了。“ “一共四个人。“冯修将陆芷芷传出来的消息告诉他们。 「万棋啊。“沈六摸了摸眉骨,“有点难搞。“ 徐典单手撑着地站起身,沉着脸道:“还有多久到这边?我去会会。“ 沈六伸手拦他:“哎,冷静,就算他们过了石海,也不一定能找到这里来。“ 冥湖比石海还大,有的地方只能走水下,一旦入水,发生什么就难说了。 “我们的目标一是阴阳鱼,目标二,在他们拿到碎片之前,不让盛昼被人带走。“沈六竖起两个手指头,“就算有人发现盛昼在冥湖,只 要没把人带走就没事。 徐典扭头去看他:“你的意思是不管陆花花了?“ “当然要管啊,不管你岂不是要吃了我?“沈六安抚道,“除了那个农家弟子,其他三个都不是会随便杀人的,他们还要拿陆芷芷跟我们换盛昼,所以不会杀她的。“ 他想了想,说:“你俩在这守着,我去。“ 徐典说:“让冯修和你一起去,这里不用两个人,他俩那状态还能从我手里逃走不成7“ 冯修主动道:“我和你去。“ 沈六点点头,就这么决定了。 冥湖界内的天空惨白一片,看久了又觉得大雪都堆积在了天上,还蒙着一层冬日的寒雾,难以分辨时间。 卫仁一行人穿过红枫石海,落地就被前方黑色的世界吸引视线。山地起伏,隐 约能看见被山地围绕在里面的黑色水流,一眼望去,荒芜的世界充满阴沉的死气。 “这是冥湖吗?“凌简背着蛛茧,望着前边的景象啡咕,“我怎么感觉像是…... 万棋及时打断他:“不要说出来!你是名家弟子,不要从你嘴里说出晦气的话 凌简只好闭嘴。 季蒙苦笑道:“这地一眼都看不到尽头,要怎么找人啊7“ 凌简回头瞳他:“终于露馆了吧!你们也是来找盛画的。“ 季蒙下意识地伸手挺脖子,他刚没经过卫仁的同意就开口说话了,生怕这人让蛎毒发作折磨自己,结果卫仁却没有阻止。 他打量着卫仁的神色,见他放任的意思,又继续说道:“我们是来找盛昼的,因为我和盛晃认识,我们也都是青阳的人,还一起在青阳国院学习过,我来找他合情合理,你们又是为什么?“ 你和盛晃认识,和盛晃在国院学习过又怎么样?我们可是盛昼亲妹妹叫来的! 凌简心中腹诽,面上淡定道:“受人之托。“ 他和万棋还不知道之前的对话都被卫仁和季蒙偷听了去。 季蒙假装不知道,问他:“谁啊?“ 凌简没好气道:“你管我是谁叫来的,你们来找盛昼有什么目的?“ 这俩蠢货还知道不能透露南宫岁的名字呢。 卫仁余光扫了眼凌简没说话。 “他被人绑走了,我们当然是来救人的。“季蒙说。 凌简表示怀疑:“你们7“ 万棋站位最前边,专心寻路,没参与后边的争吵。他往前走了没两步,余光扫 到什么,脸色瞬变,正要回头,那抹黑影已经闪到凌简身前,将还在和季蒙说话的凌简撞飞出去。 季蒙怔住,卫仁刚要出手,却发现双手被从地面破出的冰丝束缚,无法动弹。 冯修借着吞影遮掩自己,绕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凌简背后。 “凌简1“万棋喊道,凌简刚反应过来,回头时,冯修已经将蛛茧夺走,瞧间执开距离。 万棋刚要动身,却被一柄短刀抵着咽暇,锋利的刀刃紧贴皮肉,压出些许血水顺着颈项滑落。 “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沈六站在万棋身后,笑着说道,“等你放出护体之气的时候,这刀上的毒也进不了你体内了,还好我速度快,你说是吧,万棋“ “你…...“万棋刚开口,就觉得感官麻痴,紧紧皱起眉头,说不出话来。 冯修已经破开蛛茧,救出里面的陆花芷。 沈六收起短刀慢悠悠地退后,扫了眼陆芷花,对万棋说:“放心,这刀上涂的只是可以麻痴你五行之气的天麻散,死不了,我也不会杀你们,只是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让她身上见了血,总该要礼尚往来。“ 他扬起手中短刀往府空划了一刀,没有目标和方向,可闪烁着金光的刀刃却穷然出现在毫无所觉的季蒙背后,传来喻的一声划破衣料割开皮肉,血色飞湾。 季蒙闷哼声据倒在地,不敢相信这一刀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其他几人看见这幕都是一惊,卫仁很快反应过来,是阴阳家的天机术.虚月轮。 这一刀深可见骨,季蒙挺着被砍的左肩一时难以起身。 “等等1“凌简刚喊话,沈六又往虚空划去一刀,金色的刀刃再次从凌简身后出。 凌简堪堪闪过,没有击中目标的金色飞刃很快又从地面飞起突袭,打了凌简一 个措手不及,砍中他的前胸,将其击飞出去。 沈六说:“一人一刀,很公平吧“ 他看向被冰丝抓住的卫仁,手中短刀打出纵横两道飞刃,嘴上说着公平,却给了卫仁两刀。 卫仁仍旧被冰丝捆在原地没有动弹,双目中流转金色的五行之气,巨大的金色幻形蜘蛛从天而降将卫仁罩在高高的蛛脚下。 这是他重新以气炼化的鬼甲天蛛,此刻是鬼甲形态,为他抵挡一切攻击。 沈六记得教习曾说过,和农家术士战斗的时候,要默认对方最低拥有三种毒盎。 第一种可以破除你的护体之气,第二种可以封住你的五行之气,第三种能控制你的五感。 只要你做好这三种准备,交战中就不会被对方占据上风。 沈六看见护住卫仁的鬼甲天蛛也只是扬了扬眉,农家的鬼甲天蛛少见,但他仍旧显得游刃有余。 卫仁似乎没有要和他交手的意思,鬼甲天蛛直接吐丝将卫仁给裹起来,不止是卫仁,其他几人也被蛛丝包裹。 沈六看笑了:“躲起来算什么?7“ 他一刀砍在蛛丝上,却只听清脆的反震声,蛛丝没有丝毫损伤。 蛛茧中的卫仁低头看了眼地面,他挣脱这些冰丝需要一点时间。 冯修和陆芷芷来到沈六身后:“现在怎么办7“ 沈六屈指敲了敲蛛茧:“有点意思,这招怎么没见农家的人玩过。“ 他又绕着卫仁的蛛茧转了一圈,边走边说:“刀上有毒,不管他们也没事,反正他们也不知道盛昭在哪。“ 没中毒的这个农家弟子倒是有点威胁。 不过问题不大,他们不需要将力气放在这几人身上。 “能走吗?“沈六问陆花芷。 陆芫花点了下头。 沈六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玉瓶:“那就回去吧。“ 从玉瓶里倒出的黑水落在地上,传出土地被腐蚀的刺啦声响,随后出现一国黑色的焚烧纹路,升起绿色的毒雾,将卫仁几人国在其中。 沈六临走前还给卫仁他们留了个毒气阵,消耗他们的五行之气,加速五行逆乱的速度。 徐典坐在山坡上听水流声,水下暄流颇多,一团圈漩涡从他眼前打着转飘远。 他心里算着时间,等着时间到了再拉牧孟白和盛昼上来透透气。徐典刚漫不经心地往石海的方向看了眼,就发现吊着牧孟白的线断了。 原本吊着重物而紧绪的线条,忽然往回弹,断线随着水流晃动。 徐典心头一沉,立马抓着长线滑下山坡到水边,同时收线,发现断掉的线头黑了脸色。 漆黑的水面遮挡视线,让人看不清下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徐典察觉出什么,吊着盛昼的那根线也动了,他立马御气抓住长线,金色的字灵顺着长线飞进水中。 字灵刚刚入水,徐典就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呼了一脸,带着点点雪花扑在脸上, 凉意让他打了个冷颤。 寒风呼啸,吹得徐典身子飘摇,御气抵挡也忍不住往后退去。 他不敢相信地望向冥湖中的巨大水流漩涡。 狂风吹来的暴雪落入水中化作一条巨大的白鱼,被风卷起的黑色水气升天,化作一条巨大的黑鱼。 徐典缠在手中的长线被狂风吹断,他却顾不得盛昼和牧孟白的死活,而是目露惊悸地看向眼前的异象。 白鱼在水,黑鱼在天。 往回赶的沈六几人也被天降狂风暴雪的异象惊住,拿头看向天上那抹巨大的黑影。 沈六难色瞧变:“阴阳鱼出来了,速去找徐典。“ 风雪吹灭了地上的毒气阵,感受到异象的蛛丝也散开,卫仁等人从蛛丝中冒头,惊讶又戒备地打量这漫天飞雪。 还在红枫石海中的虞岁和顾乾也停下赶路,各自停落在树后抵拭这突然爆发的 虞岁拿手抵挡凛洁的风雪,睁只眼闭只眼朝天幕上的那抹黑影看去。 \\\ 第328章 第328章第328章 红枫石海这边受到的影响要小些,只能远远看见天幕中有一块巨大的黑影在游动,却无法看清它的全貌。 石海因为浮萍覆盖,虞岁也瞧不见水下的暗流涌动。 虞岁惊讶着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雪,待这阵风雪过去后,顾乾才来到她这棵枫树说:“是冥湖里的阴阳鱼出来了“ 虞岁:“阴阳鱼?“ “五行之气具象天地万物,但也是气的一种,除此之外,道家还有先天之东,阴阳家则有阴阳二气。“ 顾乾拙手指了指天幕的印象:“冥湖中的阴阳鱼,就是天地最初的阴阳二气所化。“ 虞岁懵懂点头:“它有什么用?“ “洗练五行之气。“顾乾说,“它可以将圣者境界的九流术士,重新洗练五行之气, 让圣者变为平术之人。“ “让圣者变成平术之人?“虞岁听得怔住,“那可以让平术之人也变成九流术士囡?“ “据古籍记载,阴阳鱼洗练术,可颠倒阴阳,所以能将九流术士变作平术之人,却不能让平术之人变作九流术士,因为平术之人体内没有五行之气。“顾乾说到这里,看向虞岁道,“岁岁,你是个意外。“ 虞岁露出恭惜的表情:“难道你不想我变成九流术士吗?你希望我还是以前那个没法保护自己的南宫岁合“ “当然不是!“顾乾怕她又陷入偏执的情绪中,忙安抚道,“你现在很好1“ 立马又说回阴阳鱼的话题:“阴阳鱼的洗练术,还能一定程度上洗练他人的气运, “国运“二字顾乾没有说出口。 顾乾转而看向冥湖的方向,忍不住皱起眉头道:“难怪…...他们抓来盛星,利用盛晃的天赋和气运试图钓出阴阳鱼,这帮人野心可真大。“ 虞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原来他们抓三哥是为了引出阴阳鱼吗?现在阴阳鱼出来了,会不会被他们抢走?“ “这可不一定。“顾乾挑眉道,“阴阳鱼要是真出来了,院长们肯定都会过来。再等等看,虽然冥湖出了异象,但不一定就是真的把阴阳鱼引出来了“ 天地最初的阴阳二气,若是真的出现,可轮不到学院的弟子们去抢。 可要是这样也奇怪,蒲恒不会不知道这点,那他干嘛还要抓盛昼来钓阴阳鱼? 难道不是蒲恒想要,而是他在帮人钓阴阳鱼? 庭岁和顾乾都想到了这点。 难道冥湖里边还藏着其他人?还是说一一 阴阳鱼现世后,能毫无阻碍,最快到达冥湖的,除了在学院的圣者,虞岁便想不到其他人了。 冥湖出现异象,天降暴风雪,就连整个阴阳院内的气温都骤降,站在月山观星台的乌怀薇惊讶地朝寒风而来的方向看去。 “今年怎么还有人去了冥湖?“乌怀薇眯着眼问道。 来这边要酒喝的邹纤盘腿坐在地上:“不仅去了冥湖,还让阴阳鱼出来看了眼。 他们倒是没有要去冥湖看看的意思。 因为他们知道,此刻冥湖那边的动静,不过是阴阳一现,并非真的引出了阴阳鱼。 引出阴阳鱼的人,会被阴阳鱼吃掉。 乌怀薇和邹纤这些圣者,曾经都去过冥湖,试图用自己钓阴阳鱼,因为他们足够自信,以自己的天赋境界,能够达到阴阳鱼出现的标准。 阴阳鱼确实出来了,只不过也像现在一样,只是阴阳一现。 阴阳鱼似乎在对他们说:你的天赋、实力、气运确实不错,但也就这样了。 乌怀薇怀疑地问道:“那丫头从逍遥池离开后去哪了?“ “她还在红枫林里,没到冥湖,所以不是她“邹纤活动下脖子,继续说,“不少人都去了鬼道家的无间山渊,没愚到冥湖也能这么热闹。“ 「年轻人,心思都不少。“乌怀薇说。 邹纤挠了挠脖子,寻思阴阳鱼的动静,瞥了眼听风尺上南宫岁的位置。 阴阳二气,天地至宝,南宫岁如果可以得到,那就不断洗练五行之气,都不用掌握九玄秘法,直接就将他身上的珠心咒给洗了。 但是这玩意可比九州星海更难得,如果是南宫岁本人钓出来的阴阳鱼,那她也死定了。 邹纤拿起听风尺,将阴阳鱼的相关消息告诉了虞岁。 乌怀薇转过身来问他:“你让她去钓阴阳鱼?“ 邹纤没撒谎:“嘲。 乌怀薇冷冷笑道:“你发疯要她去送死不成? 7“ 邹纤摊手道:“她也不一定能钓出来啊“ 乌怀薇说:“万一呢7“ “要是真钓出来了,你就趁阴阳鱼吞掉她之前,把阴阳二气收了呗。“邹纤说, “怎么样,有难度合7“ 说得好像一点难度都没有。 乌怀薇懒得理他,转身离去。 其他学院圣者也察觉到了冥湖传来阴阳一现的异象。 鬼道圣堂内安安静静的,连点风声都没有,两位徒弟不来这里后,圣堂内便只剩下静谧的烛火,和一缕墨气。 常氏圣者待在鬼道圣堂内没有动静。 梁震守着那只飞向天地间的冰蝶沉默不语。 庭岁赶往冥湖的路上,收到了邹纤发来的传文,她跟在顾乾身后,面不改色地看完,然后收起听风尺。 阴阳二气,强化更改阴阳九流术,还能洗练天赋气运,已经不能说是阴阳家的宝物,而是整个玄古大陆的至宝。 只不过要她陷入濒死状态去钓阴阳鱼,这跟要她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要真的钓出来了,她可没自信能对付这样的大家伙。 正如邹纤说的那样,冥湖的风雪不消一会就退走了,天地间的异象也转瞬散去。 顾乾说:“果然是这样,阴阳一现,证明他们只是有资格吸引阴阳鱼,却不是阴阳鱼要的目标。“ 虞岁担心道:“那三哥不会有事吧。“ 顾乾神色顿了顿,没有说具体,怕虞岁担心,便只模糊道:“状态不会好。“ 虞岁还是露出担忧的表情。两人往冥湖赶去,路过了万棋他们和陆芷花交手的地方,枫树倒了不少,但在水面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有人比我们先过去了。“顾乾扫视完战斗场地后说,“最少有三到四人,但是他们没到冥湖,中途就交手,应该是不同的两支队伍。“ 名家的痕迹最多,其次是农家。 顾乾刚要继续往前移动,忽然嗅到一缕熟悉的气味。 季蒙的五香凌药花。 怎么会在这里? 顾乾一怔,下意识地拿起听风尺,想起之前发给季蒙的传音都没有人接,这会又重新给季蒙发传音,仍旧没有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蒙进入冥湖范围,听风尺也就没用了。 自从在卫仁屋内发现五香凌药花的痕迹后,顾乾就很少让季蒙参与碎片的事。 但他并没有对季蒙如何,只是问了季蒙证明五香凌药花的唯一性。 顾乾后来思考过,卫仁屋内有五香凌的气味又如何?万一是这家伙后来又偷偷潜入过他们舍馆呢,毕竟碎片就是他神不知鬼觉地去偷的。 季蒙是顾乾除南宫家兄妹外,在青阳国院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顾乾是相信他的,但同时也觉得季蒙不稳定。 因为季蒙幼年的经历导致他的性格…...有些不可控。 顾乾略一思考后,将这线索告诉了虞岁。 “季蒙7“虞岁惊讶道,“他为什么会比我们先去冥湖?“ 顾乾说:“也许他是比我们先知道盛旱的消息。“ 虞岁却面露狐疑:“他若是知道三哥的消息,又怎么会来冥湖,他那么讨厌三 盛晋和季家的嫡出少爷们关系不错,看不起季蒙这个庶子,更加不喜他是顾乾 的好兄弟。 在帝都的时候,盛晃还给过季蒙难堪。 季蒙要是知道盛晖被人绑了,只会拍掌叫好,怎么可能第一时间去救人。 顾乾也觉得有些奇怪,但他不会当着虞岁的面说季蒙和盛晃的恩恩怨怨,所以只安抚道:“到时候去冥湖找到人就知道了,就怕季蒙在这里与人交手,情况不太乐观。“ 顾乾想要逃避,虞岁非要抓着这个点继续说道:“季蒙不会是知道三哥落难,所以想找他报仇…...“ “岁岁,季蒙不是这种人。“顾乾正色看回虞岁。 虞岁捕唇,燧眉装作固执的模样:“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不会报复三哥?难道季蒙讨厌三哥都是装出来的7“ 顾乾哑然。 那当然不是,季蒙确实不喜盛晕。 还没等顾乾想好怎么解释,眼前的少女又继续道:“季蒙是你的好兄弟,从来都是向着你的,而你也总是和三哥吵吵闸闹,季蒙如今找到机会,就算不为自己,也会为你出气。“ “岁岁。“顾乾压低了嗣音,变得冷沉,“我向你保证,季蒙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是,他讨厌盛昼,我也讨厌盛昼,可我如今来冥湖,是为了报复 盛昼的吗?“ “你是你,季蒙是季蒙。“虞岁说,“我可以相信你,但我还要相信季蒙吗?“ 顾乾感觉一股浊气闷在胸前,愚要发泄却因为眼前的人而不敢有所动作,只能一再往下压去,深呼吸道:“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但是岁岁,在盛晃和季蒙之间,我选择相信季蒙。“ 虞岁看了他一会,忽然笑道:“顾哥哥,我当然能理解你这么选,你也能理解我选择保护自己的兄长吧7“ 顾乾不假思索地问道:“那我和盛昭之间你要怎么选?“ 这么多年来,虞岁从未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因为她都用实际行动表明了。 在顾乾和盛晃争执吵闹甚至动手的时候,她要么装傻直接不管,要么选择帮顾乾拦盛晃。 如今面对顾乾的提问,虞岁轻声细语地答道:“那毕竟是我的亲哥哥啊,我当然得选三哥。季蒙和三哥比起来就是外人,但顾哥哥你在我这肯定不是外人,可三哥毕竟是姨娘和爹的孩子,是南宫家的人,我不能不选三哥。“ 说到最后她眉眼间露出疲情之色,拿眸望向顾乾:“这些年来我一直夹在你和三哥之间也很为难,顾哥哥,我很怕要是得罪了三哥,姨娘会对我心生不满,我也怕惹你生气,那爹爹就…...“ 虞岁没有说完后话,只晏着一双极黑的眼瞳望着他。顾乾这么聪明,能猜到少女的意思。 有些话也许早就该说清楚的,可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而延迟了许多年。 顾乾听虞岁说选择盛昼的时候,心中一酸,但听完虞岁的诉苦,又有些愧悔, 因为季蒙争执而变得强硬的语气也随之变得软和。 “盛晃和我之间的矛盾,是我们的事,岁岁,你不用为此操心。“顾乾说,“我不会让你为了这种事难做。“ 虞岁低垂着头,枫树枝桠投下的阴影和鬓边的发丝,遮掩了顾乾的视线,看不真切少女此刻的神情。 那轻捕的唇线微微弯起一个弧度,轻快的语调昭示着仿佛他们又回到了从前: “好呀,顾哥哥,谢谢你。“ 顾乾听见熟悉的语调,心中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以为虞岁终于调整好情绪。 两人花了点时间穿过红枫石海,来到冥湖,看见黑白相交的世界,死气沉沉。 地面留下交战的痕迹,却不见人影。顾乾伸手拦退要往前走的虞岁:“地上有残 留的毒气阵,绕开走。“ 虞岁听话绕开走,看向前方山脉和水流,她能感觉到卫仁体内的那颗五行光核就在不远。 \\\ 第329章 第329章第329章 顾乾顺着地上的血迹追了一段距离,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地回头,对跟在身后的人说:“岁岁,前边对你来说很危险,你…...“ 他习惯要叫虞岁等在后方,回头却看见虞岁正安静地望着自己,好像在等着他把话说完。 顾乾瞬间清醒,到嘴边的话变成了:“你跟好我。“ 虞岁说:“顾哥哥,你没把握保护我的话,我就离你远些。“ 她有些怀疑,顾乾考是说危险危险,让她不要去,怕她出意外,这也太不自信了。真正的龙傲天,就算知道危险,但也会自信让人跟着,拼尽全力保护好身边的人。 难道我认错龙傲天了? 按照他红颜知己的数量,应该不会认错。 虞岁瞥了眼顾乾,最后又无所谓地转开目光。 “不是没有把握,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一点伤害。“顾乾往前走着,“究竟有几波/ 来了冥湖现在也不清楚。“ 虞岁问他:“你能找到三哥在哪吗?他们要拿三哥钓阴阳鱼,一次不成,肯定还会继续,那三哥就凶多吉少了“ 顾乾说:“我想想办法。“ 虞岁却道:“实在不行,我们分开行动,这样找会快一些。“ “不行。“顾乾愚也没愚就拒绝了,“让你离开我身边一个人行动,绝对不行,岁岁,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跟王爷交待7“ 虞岁还没说话,顾乾又继续解释道:“现在燕满风死了,在太乙的人也会蠢蠢欲动,你绝不能一个人行动。“ “那也要找到三哥才行,早点找到三哥,我们才能早些离开这里。“虞岁皱起精 致的眉,隐约露出几分不耐烦的语气,“你又不让我们分开行动去找,又不说办法, 道真要这样浪费时间翻山越岭的找?顾哥哥,你真不是在报复三哥吗?“ 顾乾差点没被她这话给气得笑出声来,面对庭岁怀疑的目光,顾乾甚至觉得有些委屈。他这一赵来,当真没有别的愚法,就是为了救盛昼出水火之地,顶多再问问他古碑文和碎片的事情。 他不想虞岁去找梅良玉,所以借口让虞岁跟自己来救盛昼。 但他也没有要盛晃死的意思啊!更没有想过借这事报复盛春! “岁岁,你是这么想我的吗?“顾乾艰涩开口问道。 虞岁也懂得打一巴掌再给颗糖,她轻声叹息,拙手揉了揉有些冰冷的脸颊说: “顾哥哥,我不该那么想你的,我只是变得着急起来,所以口不择言,你也知道,我在心绪不对。“ 顾乾这下彻底没话说了,他让虞岁等等,转身双手结印,指尖飞出无数金色字符咒纹流落地上,顺着地面朝外扩散。 一颗圆润的小石子从府空中掉出,顺着地面滚动。 名家的投石问路。 当小石子滚落到地面的盛昼二字上时,顾乾才停下结印:“往这边走。“ 广岁迈步跟上去。顾乾说的方向和卫仁等人的方向相反。 她逼着顾乾先找盛昼,因为季蒙是跟在卫仁那边的,看地上的血迹就知道,卫仁和万棋来的时候和青云会的人交手,情况不太妙。 还是让他们先跑远些,多给点恢复的时间。 除了卫仁,其他三人都负了伤,沈六的虚月轮配合负阴毒,让中刀的两人体内阴阳二气失调,浑身发冷发颤,使不上力,御气抵抗,就会导致五行之气流失过快。 万棋则是中了天麻散,浑身麻癖,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全靠卫仁用蛛丝捆着这三人离开。 卫仁回头看了眼嗷嗷叫的凌简,和说不出话,只能干瞄眼的万棋,忍无可忍, 屈指弹了两颗盎虫入二人口中。 凌简猝不及防吃进去一颗盎虫,下意识地干呕,随后就拾着脖子翻身吐起来。 万棋闭目缓了缓,卫仁这招简直是在以毒攻毒,要是到时间没有解掉负阴毒, 那他们的可就要五行逆乱,情况更糟糕了。 “我好了?我又不冷了?这负阴毒解了?“凌简还不知状况,惊讶地看着自己渐恢复暖意的双手。 “以毒攻毒而已“卫仁沉着脸解释,“要是十二个时辰没有解除负阴毒,你就会五行逆乱,毒气倒侵。“ 凌简听后深吸一口气,就要去拾卫仁:“那我还不如被负阴毒压制!“ 万棋拦在两人之间打哈哈道:“在时间之内去找到沈六解了负阴毒 就是,负阴毒时间长了也会引发五行逆乱,早死院死都一样,趁现在抓紧时间找人才是1“ 卫仁见季蒙躺地上不动,走过去踢了踢他:“起来,别装死“ 季蒙因为负阴毒冷的双手紧抱在胸前,曲缩着身子,意识不清醒。 他似乎回到了小时候掉进水中差点溺死的瞬间,他在水中扑腾着挣扎求救,却看见母亲和兄长们在不远处有说有笑地走远,谁也没有回头看看他。 当时是怎么回到岸上的? 季蒙有些记不清了。 记忆闪回的速度很快,那些尖锐的争吵声响刺激着他的耳膜,让他耳朵疼头疼心脏疼。 他浑身哆嗦,记忆也是东一块西一块,拼凑出的画面怪异卡顿。 只记得有人不断地踹着自己,踹在他的胸膛、肋骨、小腿、脸上,痛感密集, 让人窒息,哀嚎着哭泣。 季蒙在脑子不清醒的状态下,被卫仁踹了两脚,脑海中紧绪的线忽然断掉,心底最深处被撕裂开,一头凶兽咆哮着探出头来。 卫仁拿脚刚要踹下去,蜡缩身子躺在地上的人忽然敏捷地往后翻滚一圈,按在地面的双掌收缩时,抓出又深又长的指印。 季蒙在卫仁还没来得及收脚的瞬间,猛地一拍地面弹跳起身,像是张开獠牙的猛虎朝前扑去。 卫仁因为一脚踹空加太过突然,为了避免被季蒙扑倒紧急闪避,侧身摔倒在地。 季蒙像是一只愤怨着急于撕扯猎物的猛兽,四肢都爆发出超强的力量,五指化作尖锐的爪,肌肤之下生长出青黑色的鳞片颤动着发出喉鸣声。他与摔倒的卫仁擦身而过,却扑倒了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自如,又毫无所觉的凌简。 “噗味一一“ 泛着青黑光芒的利爪穿过了凌简的胸膛,将他串在季蒙的手臂上,那受力而微微弓起的身子,像是被长矛穿过胸膛再高高举起。 季蒙面目独狞,癫狂,充满杀戮的气息。 万棋慢了一拍,回过头来看见这幕不由惊住。 卫仁也没愚到季蒙会突然发疯,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子怎么还藏了这一手? 他当即起身朝季蒙杀过去,季蒙反应更快,直接将凌简甩飞出去,噗通一声巨响掉进最近的河流中。 “凌简!“万棋着急追过去,拖着还有些半麻的身子跳进水中救人。 蛛丝从不同方向缠住了季蒙的手脚拉扯着,卫仁曲着手肘勒住季蒙的脚子,听 他嘴里发出尖锐的嚎右,不经意地瞥见他胀起来的脖颈也长出层层青黑的薄薄鳞片, 不由骂道:“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季蒙只是伸长了脚子嚎叼,充满愤怒,他攘紧五指紧握成拳用力拉扯蛛丝,手臂上长出的轻薄鳞片张开颤抖,发出蝶群振翅的声响,同时将那些透明的蛛丝长线崩断。 卫仁被劲风击退考远,刚调整好身形,就看见发狂的季蒙痛苦地抱住脑袋路倒在地,一会嚎史,一会无措地低语:“不、不!不要这样…...“ 他将手放进嘴里咬着,撕扯鳞片与皮肉,弄得满脸是血。 卫仁警惕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季蒙发疯发狂,一手背在身后悄悄结印布阵,准备趁季蒙不注意的时候将他捆起来。 他往急流的黑水河中看了眼,不见万棋和凌简的身影,但以凌简的情况,只怕是凶多吉少。 卫仁低喘一声,他万万没想到季蒙会是条隐藏的疯狗。 季蒙除了精神状态不对劲外,身体的变化也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皮肤血管变得青黑,从皮肉上长出的鳞片似鱼似蛇,十指变得尖锐,宛如鹰爪般锋利。 他是医家弟子,体术并不出色,但刚才袭击凌简的速度和动作却敏捷又狠辣。 此刻的季蒙就像是一头嗜血的怪物。 卫仁脑子里刚想起“青阳季家“几个字,还未来得及深思时,就发现季蒙快要自己的右手咬断了,那锋利的牙齿像极了能将人骨嚼碎的猛兽。 可季蒙紧咬着自己的手,看向卫仁的目光却充满求救的意思。 少年满脸血水无比狱狞,浑身上下充满兽性与杀意,那双眼却依旧黑白分明。 卫仁又一次回头看了看毫无动静的水面,眼角狠狠一抽,深吸一口气,冲着季蒙恶狠狠地说:“早知道你是条疯狗…...“ 话没说完,他藏在身后的手持诀结束,地面忽地塌陷,无数枯树枝干从地面深 坑中钻出将季蒙缠绕起来。 卫仁催动季蒙体内的益毒,消耗他的五行之气,试图让他变得虚弱。 季蒙开始发疯,在地坑中撕扯李缚自己的枯藤和蛛丝,卫仁集中精力消耗他的五行之气,弄得浑身虚汗。 许久之后,季蒙因为五行逆乱的缘故才终于变得虚弱,血流不止地昏倒在地上,身上的鳞片还在一张一合。 卫仁谨慎地站在地坑边缘打量,没敢下去,放出去的蛛丝仍旧束缚着季蒙的手脚。 确认季蒙彻底晕过去后,卫仁才在心底松了口气,刚一放松,又听身后传来水花声,汗毛竖起,立马戒备回头。 万棋浑身浸溏濂地拖着凌简回到岸上,脸色惨白,颤声对卫仁说:“他死了。 卫仁的目光落在凌简身上,他已经彻底没了生息。 季蒙那锋利五指贯穿了凌简的整个胸膛,击碎了他的五行光核,也刺穿了他的心脏,活不了的。 “我不知道他什么情况。“卫仁沉声开口,万棋将凌简放地上后,迈步朝地坑d 的季蒙走去,他步伐匆匆,到坑边时被卫仁拦下,“现在情况不明,你贸然下去恐怕兰落得跟他一样的下场。“ “他不是你带来的吗?!“万棋喘着气质问道,“他有什么问题你不知道吗?! 他呼吸急促,问话时额角青筋鼓动,这些年让他习惯妥协认念,就连此刻的愤怒也下意识地压着。 “我…...“卫仁感到思屈,愚说我和季蒙也不熟啊,我哪知道他还会发疯砍人, 可看着凌简的尸体,再看看地坑里的季蒙,这种开脱的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口。 卫仁干脆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确实是不知情,他也是我下盎威胁过来的。 万棋不相信地看向卫仁。 “行,你下去,我看这小子就是有病,你是医家术士,你下去正好!“卫仁收e 拦着万棋的手,一边往地坑里歪头,示意万棋赶紧往坑里跳,“去啊1“ 万棋在旁边深呼吸,心里要自己冷静,仔细想想怎么回事。 另一边,通过投石问路寻到盛晃方位的顾乾,原本在御风术赶路,突然眼皮一跳,身上飞出一道金色咒纹破裂,他脸色瞬变,立马落地开始寻找季蒙的方向。 “顾哥哥,“虞岁刚不解地喊了声,顾乾就神色凝重地对她说,“岁岁,我得先去找季蒙,他那边…...“ 「为什么?“庭岁打断他,神情变得更加不解。 顾乾语速飞快道:“事关季家的秘密,我不能现在就告诉你,但是季蒙现在肯定出事了,很可能会出现预愚不到的结果,我不能当不知道,岁岁,你先和我一起季蒙那边。“ 虞岁懋眉:“顾哥哥,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言而无信?明明说好先去找三哥,现在却… 顾乾拔高音量:“盛晖绝不会死,但季蒙就不一定了!“ 虞岁顿时冷脸:“那你去找季蒙,我继续去找三哥。“ 说完转头就走,顾乾下意识去抓她回来,被虞岁甩手避开:“岁岁!“ “我说过不会放你一个人离开我身边!“顾乾闪身来到虞岁身前,把人拦下,禾度强硬道,“你和我一起去1“ 广岁目光清明地望着他:“你要怎么说服我去?我为什么要抛弃三哥去找季蒙? 顾哥哥,你总是什么都不和我说,你还是认为我只会妨碍你。“ 她才不要听顾乾什么都不说就跟着他跑。 以前是庆岁迁就顾乾,所以他可以什么都不说,虞岁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但现在不行了。 顾乾也意识到这点,他见虞岁态度坚决,和之前一样的偏执,目光颤动犹豫后,还是没抗住,低声开口道:“青阳季氏是医家大族,家主世世代代都是医家术士。 虞岁说:“这个我知道。“ “陛下也很相信季家的术士,因为这世上仿佛没有他们不能解决的疑难杂症。 顾乾却神色复杂道,“但季家这些年越来越疯狂,为了探索更多的九流奥义,开始对己人试药。 “自己人?“ “混了季氏血脉…...又不是很重要的人。“顾乾低声说,“季家的孩子很多,有他没他都无所谓。“ 这点庭岁没法反驳。 季家的孩子确实多,但季蒙身份低微,在季家算不上有多重要。 以前她还觉得有些奇怪,说季家不在乎这个孩子,又把人好好养着,看不出有什么亏待的地方。 她还以为是顾乾从中做了什么导致的,没想到是因为…... 季蒙对季家来说,算是重要的实验品。她从前都只关注顾乾去了,确实没怎么在意过季蒙的存在。 “他试的什么药?“庭岁问。 顾乾摇摇头说:“具体还不清楚,季蒙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记忆受损,但我用天官也无法帮他恢复,所以不是受到九流术的影响导致,而是药物。“ “平时季蒙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五行之气也是正常的,但如果受到刺激,情绪崩溃后,就会发狂,变得暴怒嘘杀,失去理智,五行之气也会随之改变。“顾乾神色凝道,“如果周围没有别的人,他会把自己也杀掉。“ 显然顾乾曾见过季蒙自己咬自己的一幕,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虞岁露出惊讶的表情,恍惚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乾叹道:“我们刚在国院认识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了“ 那也有十年了。 你俩倒是挺能藏。 广岁发现顾乾隐瞒的秘密也不少,大家都彼此彼此。 庭岁听完顾乾的解释后,也对季蒙那边产生了点兴趣,心中也有对季家的怀疑,便答应了顾乾,先去找季蒙。 卫仁离他们不远,之前虞岁是愚给卫仁恢复的时间,如今因为季蒙的变故,只能过去亲眼看看他们的状态如何。 顾乾很着急,他真的怕季蒙发狂把自己咬死了,御风术赶路的速度是去找盛昼时的几倍。 所以他先赶到黑水河边,看见站在地坑边缘的卫仁和万棋,还有躺倒在地的凌简。 顾乾还未看见地坑中的季蒙,心头已有不祥的预感,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等他走近后看清卫仁的身影时,却是心头一震,不敢相信。 卫仁? 他不是死了吗?! 卫仁和万棋也发现了有人靠近,中断争吵,同时警惕地拙头朝顾乾的方向看去,刚巧看见虞岁慢悠悠地从顾乾后方走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一南官岁怎么来了? 卫仁和万棋脑海里同时发出疑问,很快,他们就看见走在顾乾后方的少女轻轻坂起食指,立在微弯的唇前,朝他们比了个啄的手势。 \\\ 第330章 第330章第330章 卫仁满心震撼,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刻见到南宫岁。自己上一刻还在为了季蒙发狂杀了凌简的事而焦灼专注,下一刻就发现南宫岁和顾乾一起行动找到自己。 这种不切实际让卫仁有种做梦的感觉。 卫仁怀疑自己精神不正常了,难道是我遇到麻烦下意识地去想南宫岁会怎么做, 所以才会出现这个幻影? “你…...“万棋刚刚开口就看见虞岁的动作而闭嘴了。 卫仁猛地回神,万棋也看见了,那就不是幻觉。 可南宫岁发现自己还活着却半点都不惊讶,不像顾乾,已经愣在原地,变了脸色。 也就是说…...南宫岁知道我没死。 卫仁按下狂跳的心脏,之前所有的猜测仿佛在这一刻都得到了验证。 那天晚上,南宫岁是故意借着海水暗流放他走。 顾乾为了季蒙而来,却因为卫仁的而停下脚步,注意到虞岁跟上来后,才回过神来,冷静追问:“卫仁?你没死。“ “让你失望了。“卫仁耸了耸肩。 万棋看看卫仁,又看看顾乾,什么死没死啊? 他不敢说话,毕竟南宫岁给了信号要他闭嘴。 但是万棋还是忍不住,示意虞岁看看躺在后边的凌简,告诉她现在的情况变得十 虞岁警了眼凌简,看样子是死了,在来之前从顾乾那里得知了季蒙的情况,凌简多半是被发狂后的季蒙杀的。 卫仁和万棋这会应该是对眼前的情况满头问号的状态。 “谁救了你?“顾乾直接问道。 他不相信在那种情况下,卫仁会有自保的能力。 操控听风尺的神秘人? 这人有如此实力? 顾乾不是很相信,最有可能的就是当时在场的人们。 卫仁面对顾乾的逼问,没表现出丝毫畏惧的模样,直视顾乾,眉眼间还有几分蔑视和骄傲:“我是被农家两位院长所救,怎么,你还愚去找他们二人理论不成7“ 太乙学院内,农家圣者一共就三位。排除欧如双,剩下两个很好猜,那夫妇二人向来形影不离,一起行动。 顾乾是知道沈天雪和裴代青的,也知晓二人的行事作风,细想下来,如果卫仁真的命大随着海中暗流被卷到他俩眼前,还真可能被他们救下。 可卫仁的命能有这么好? 顾乾心中阴郁。 他扫了眼地坑,按下心中杀意,上前道:“我今日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卫仁见他朝季蒙走去,冷笑道:“难道我就不会找你麻烦了?“ “你?“顾乾刚一拿头,万棋和卫仁同时出手。 一直没说话的万棋闪身来到两人之间,拦下往前走的顾乾,而卫仁牵动蛛丝, 将躺在地坑中昏迷过去的季蒙卷起来。 “就这样想把人带走?“万棋盯着顾乾说,“不太好吧“ 顾乾望着眼前看起来又怀又丧的少年,怀疑他站出来的勇气能维持多久。双方 都第一时间燃起护体之气,没有多余的话就交手。 万棋没有主动攻击,但是他有明显阻拦的意思。顾乾也不客气,体术出击,让万棋应付的很是狼狐,挨了拳脚,却又稳稳拦下了顾乾前进的步伐。 卫仁趁此机会,催动蛛丝将季蒙卷上岸来,形成蛛茧,没有要跑的意思,而是真的想跟顾乾过两招。 最好是能将顾乾按在地上打。 可是卫仁刚往前冲去,就被闪身来到前方的虞岁拦下。 卫仁硬生生急刹顿住收手,顾乾也看见了,还提醒道:“岁岁!你不用管他,交给我!“ 虞岁望着卫仁轻挑下眉,她背对顾乾,目光轻慢,语调却认真:“我不会让他带走季蒙的。“ 不会的意思,就是要你赶紧带着人走。 可惜卫仁没听懂,他还以为虞岁真的要自己把人交出来,正在头脑风暴。 在虞岁出手杀过来时卫仁下意识地避开。 你要把人抢回去,那我就勉强卖你一个破绽吧。 卫仁这么愚着,和虞岁交手落于下风,虞岁看得皱眉,近身时压低声音道:“带着人走。“ 这话让卫仁浑身一个激灵。 电光火石间,卫仁心中做了个决定,他反手将近身的虞岁挟持,蛛丝勒着她的脖子,转身朝顾乾喊道:“住手!1“ 庭岁在心里笑了声,眨眼敛去冷意。 顾乾余光一扫,见虞岁被卫仁抓住,一脚将挡 在身前的万棋踹开,气息阴沉地面朝卫仁:“你找死7“ 万棋滚倒在地,振着胸口抬头朝卫仁看去。 你抓她干啧啊? 顾乾快步往前,卫仁手下用力,蛛丝在虞岁脖子上勒出血痕:“你要是想让她死 顾乾立马停住,话里满是杀意:“卫仁…...“ “反正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你若是不想让我好过,那你也别想在我这讨到好处。“卫仁抢先把话说了,“顾乾,我既然能活着回来,还能若无其事的回到学院,就证明我上头有院长帮忙,你还想找我麻烦?“ 最后一句话嘲讽的意思拉满。 顾乾压下杀意,冷静道:“你想怎么样?“ 卫仁说:“我看季蒙挺有意思的,我要带他走。“ 顾乾只盯着他瞧,没说话。 万棋从地上爬起来朝卫仁身边赶去,压低声音道:“你干什么1“ 卫仁瞳他一眼,示意闭嘴,赶紧带着季蒙走。 万棋又看了眼虞岁,见她没反应,所以有些犹豫,虞岁这时候恼怒开口:“顾哥哥,你别管我!“ 他怎么敢不管你啊! 万棋和卫仁心中同时吐槽。 虞岁又道:“他不敢真的杀我!“ 这次卫仁听明白了,搜着蛛丝的手再次往后拉,迫使虞岁微微仰头,鲜红的血珠顺着透明的蛛丝滑落。 庭岁皱起眉头。 顾乾立刻开口:“好,你带着季蒙走,放了岁岁。“ 卫仁此刻在顾乾眼里已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死人了。这种人无所畏惧,也就没有软肋拿捏。 若是不顺着他,恐怕真的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来。 顾乾可不敢拿虞岁的性命来赌。 卫仁却是笑道:“季蒙我要带走,南宫岁我也要带走。“ 顾乾脸色变得凶横:“你休想!“ “带不走就让她死在这,你自己选!“卫仁却无比强势。 庭岁皱起眉头,表现难受:“顾哥哥…...“ 卫仁说:“我看她细皮嫩肉的,怕是在蛛丝下撑不了多久。“ 顾乾哪见过虞岁受伤出血,这会心头对卫仁的杀意到达顶峰,却不能轻举妄动,缓缓往后退去:“你走。“ 卫仁当即对万棋道:“走“ 万棋这会也怕卫仁发疯真的要杀南宫岁,于是狠下心来,立马背着蛛茧后撒离去。 庭岁被卫仁带着后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定定地望着缓步后撒拉开距离的顾乾,眸光激沸,却含着几分失望和惊讶,像是没愚到他会答应如此无理的要求。 这般府情假意的做戏是虞岁最擅长的事,落在顾乾眼里,却不能接受,心脏一点点往下沉去。 顾乾退到地坑边,再往后就会掉进坑中,他望着已经到黑水河边的身影,深吸一口气,拿出震风雷戴上,黑色的指套上闪烁金光。 他双眼紧盯着卫仁的背影,召雷电之力,弯弓拉弦,飞射出三道惊雷箭,带着电光飞闪冲去。 惊雷箭眨眼就到卫仁身后,而虞岁早已察觉顾乾的动静,在卫仁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拿肘往后撞去,迫使卫仁一起侧身闪开。 惊雷箭擦着卫仁肩膀而过,卫仁在巨大的雷电之力覆盖下,躲避剩下两箭,带着虞岁一起跳进黑水河中。 另外两道惊雷箭紧随其后,黑色的水下闪烁着金色的电光。 虞岁和卫仁掉进水中,反倒给了惊雷箭机会,它们的速度太快,飞射而来的气劲在水中带起一串串水泡。 漆黑的水下只能看见惊雷箭的光芒马上就到了他们身前,卫仁感觉黑水厚重, 甚至压着人难以呼吸。 他訾见惊雷箭的时候,已经快到身前,心头做好了准备受伤,却被身边的人推了一把,拉开距离,随后只见水下金红两道光芒相撞。 火尾虎赤红的眼瞳在黑水中宛如两道同时升起的朝阳,它背对虞岁和卫仁二人,却紧紧咬住了两道惊雷箭。 卫仁不清楚为何水下忽然出现了阴阳家的九流术,他在水下金红流光之中,只看见少女清冷的面庞。 是南客岁吗? 卫仁恍惚想到。 顾乾见惊雷箭竟然没有留下卫仁,没有任何犹豫地跟着跳入了冥湖水中。 冥湖水流分支虽多,但水流都一样的急。水下的阴冷让虞岁都感到有些惊奇, 受到异火灼烧的左手感觉到冰凉之意。 他们躲过了惊雷箭,顺着水流的方向前行,等到差不多后,卫仁 才示意虞岁要不要上去了。 庭岁往上浮去。 卫仁觉得这冥湖阴冷至极,他甚至得燃起护体之气,才能不被寒气侵蚀冷死在水中。 上岸后,卫仁冻得哆嗦,面色惨白,他刚站稳,就被虞岁甩了一巴掌,打的惨白的脸上浮现红印。 卫仁偏过头朝虞岁看去,见虞岁轻轻抹过脚颈上的伤痕,语气随意道:“还你的。 少年被打的龄牙咧嘴,伸手揉着自己的脸,解释道:“我得和你谈谈,所以只能这样做。“ 虞岁驱散身上水气,五指顺着长发,侧对卫仁偏头看去,漆黑的眼珠中带着几分探究:“你要谈什么?7“ 卫仁揉着脸问:“那天晚上,海水倒流,是不是你…...“ “那片海本就有乱潮暗流,不关我的事。“虞岁说,“我把你送到了沈天雪和裴代青身边,救不救你,全靠那二人的选择。“ 她没有说是我救了你这种话,只是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简单化地告诉了卫仁。 卫仁却听得怔住。 不可否认,是沈天雪和裴代青救了他,可如果没有那颗五行光核,卫仁撑不到遇见这二人就已经死透了。 卫仁多少也察觉到了,按照沈天雪那脾气和做事风格,之所以留下自己,肯定是因为他的光核。 没有人比卫仁更清楚自己五行光核的状态。 从之前的受损,到后来的破碎,如今体内这颗完好运行的五行光核,根本不是他的。 那一直萦绕在心底的猜测,如今就快要得到答案。 卫仁颤声道:“所以我体内的五行光核,是…...“ 庭岁收回视线:“有的事知道就好,不必说出来。“ \\\ 第331章 第331章第331章 卫仁听完虞岁的话有点坐不住,如果体内这颗新的光核,是南宫岁的手段,那简直…...毛骨悚然! 驶人听闻! 举世震惊! 卫仁在心里将自己认识的字全都组织了一遍,来表达自己对这件事的震惊。 “这怎么可能…...“卫仁没有驱除水气,被冻僵的大脑却在发热。 广岁收拾好自己,反而问道卫仁和五行光核有关的消息。此时卫仁在她眼中, 就是一个实验对象,她需要从实验对象这里收取这段时间的数据。 “使用感怎么样?“虞岁问,“五行之气可以自如收放,提炼修行吗“ 卫仁下意识地回答:“可以。“ 庭岁又问:“和身体有排斥感吗?“ “没有…...“卫仁懋起眉头,“所以才奇怪,我最初以为是破损的光核被修复好了, 但后来发现,我什么都没做,光核境界却比以前要高。“ 广岁目光盯着卫仁胸口五行光核的位置,耳里听着他说这段时间的遭遥。从醒来发现裴代青和沈天雪开始,到在雪谷遇见张关易,和张关易一起回到太乙学院。 张关易知道燕满风要死了,这会回来太乙学院是有什么事? 虞岁走神思考一瞬,很快又将注意力集中在卫仁的五行光核上。 “你施展九流术试试。“虞岁说。 卫仁照做,御气施术,他使用最简单也是最常用的御风术,回到了黑水之上,移动的时候,虞岁感应到五行光核的运作,心下一动,屏蔽了这颗五行光核连接的气后,卫仁也猝不及防的失去五行之气,身子猛地下坠,掉进水中。 虞岁这才御气重新与这颗五行光核连接上。 她可以操控这颗五行光核里里的气,但受到距离限制。 之前卫仁在雪谷,虞岁没法操控和感应光核位置,但在一定范围内,不仅可以感应到位置,还能切断光核里的气。 卫仁心慌慌地从水里爬起来,牙齿打颤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你切断了这颗光核里的五行之气吗?“ “你是第一个,所以我也不不清楚,当时情况危机,我只能愚到这种不稳定的办法。“虞岁说着半真半假的话,“以后还得看你配合,才能明白更多,如果你不想要这颗五行光核,也可以…...“ “我要!“卫仁当机立断,喊得超大声,生怕有一点犹豫就会被虞岁收回五行核。 有总比没有好啊。 何况他原来的光核也因为当初判断失误而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 如今这是一颗峡新、强大的五行光核。 就算这颗五行光核受控于别人,不完全属于自己,那又如何?那个人是南宠岁,所以卫仁能接受。 虞岁被卫仁的喊声震得愣了下,随后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不远处传来万棋的喊声,他背着蛛茧,朝岸上的两人跑来,边喘边招手。 庭岁也朝他招招手。 卫仁小声问她:“这人知道多少?“ 虞岁头也没回:“他什么都不知道。“ 卫仁忍不住直接问出心中的疑惑:“那你看上他哪一点了?“ 虞岁这才扭头看卫仁,那怀疑的目光像是在问你脑子没问题? 卫仁尴尬解释:“我是说他的能力。“ “你没发现他的护体之气很奇怪吗?“虞岁这才道,“按理说,顾乾的神机.天官,可以化解清除一切五行之气具象化的术,却对万棋的护体之气没用,护体之气不也是五行之气的具象吉7“ 卫仁打量着朝他们跑来的万棋,心说确实,这小子是有点东西的。 他将万棋和陆花芷交手的事又详说了一遍,猜测道:“九流术到了万棋身上就会消失,像是被他的护体之气吞噬一样,陆芷芷当时也意识到了,然后使用短刀试探, 只要不是用以气具象的术来攻击万棋,就能成功。“ 说完又提起沈六:“他肯定是知道万棋的弱点,所以偷袭万棋才能得手。“ 虞岁半开玩笑道:“不知道是因为青云会有人和他说起过,还是他们也是一个村的人。“ 卫仁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一个村7“ 庭岁也只是简单解释了两句,猜测万棋和蒲恒的关系不简单。卫仁这才回来没多久,还没咋了解过青云会。 万棋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身前:“你们没事吧?“ 虞岁好好的,看不出有事。万棋的目光落在卫仁的脸 上,那鲜红的巴掌印一时半会是消不了的。 下手不轻呐。活该。 万棋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转开视线。 卫仁揉着脸,在心里冷笑声。 万棋问了句:“你俩谈好了吗“ 他似乎看出卫仁对虞岁的态度改变,所以也不担心这俩人又打起来,得到虞岁点头回应后,万棋就将季蒙放地上:“他怎么办7“ “你是不是少带了一个人走?“卫仁找茬道,“你朋友不是死在那边上了吗?“ 提起凌简,万棋脸色都惨淡了几分:“在百家夜行中死亡的弟子,会由教习带走。这会应该有教习往冥湖来了,但他们不会插手冥湖发生的事。“ 话是这么说,但谁又能保证。 就像虞岁被追杀的时候跑到鬼道圣堂大门口,虽然不能进去躲起来,但谁又敢当着常氏圣者的面在圣堂大门口杀虞岁? 虞岁没有耽误时间,她蹲下身拨开蛛茧,仔细打量陷入昏迷的季蒙,问万棋: “你是医家弟子,能看出什么吗?“ 万棋也跟着蹲下身检查季蒙的状态,他拔出小刀划开季蒙的手腕,血液青黑。 万棋又从机关盒里拿出其它器具,将从季蒙身上割下的鳞片和血液收集起来。 不知是不是巧合,给季蒙放完血后,他的脸色虽然越来越惨白,气息越来越微弱,但身上长出的鳞片和尖牙却逐渐消失。 万棋全程专注,没说过一句话。 他认真做事的时候反倒显得与众不同。 卫仁看了一会,拧着眉头问:“他是不是也做什么实验了7“ 万棋茫然拙头:“什么也?“ 卫仁凶他道:你别管,就说是不是。\v “我不知道啊。“万棋无奈道,“我只是先把这些收集起来,后续再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他也是医家弟子,说不定知道自己的情况。“ 万棋说:“不如把人弄醒后直接逼供来得快。“ 卫仁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天才?还逼供,万一他又突然发疯再杀一个怎么办?“ “那是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才出现的意外。“万棋深吸一口气,盯着季蒙说,“他得为此负责。“ 卫仁:“你想让他怎么负责7“ 万棋嘴唇颤了颤,眼神却忽然放空茫然了。 换做从前,他会坚定地说出“杀人偿命“四个字。可后来…...后来为什么却说刃出口了。 虞岁扫了眼卫仁,示意他闭嘴,不要刺激了季蒙,又把万棋刺激疯了。 “你会帮忙查下去就行,毕竟我认识的医家术土很少。“虞岁缓缓站起身,朝处看去,“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我要去找三哥,你们要去找沈六拿回解药。“ 万棋听后,又探了探季蒙的身子,说:“他的负阴毒解了。“ 卫仁掀了掀眼皮看他:“那就只剩下你需要解毒了。“ 万棋去看虞岁:“你们不是一起的吗?我看你们都认识啊,一起去救人不是更快 话还没说完,就被卫仁不耐烦地打断:“谁路你说我们是一起的?“ “顾乾和卫仁有生死大仇,但我两边的关系都还行,我当中间人也不容易,你能理解吧?“庭岁笑眯着眼,微弯着腰去看还蹲着的万棋,“要是顾哥哥知道我和卫仁的不错,会问很多让人心烦的问题,我不喜欢麻烦,喜欢简单,你…...“ “好好好,我知道了。“万棋不等虞岁说完就举起手做投降状,眷着一双没什丿精神的眼说,“但顾乾是追过来了的吧?我们要怎么办7“ 庭岁转眼去看卫仁:“能找到沈六的位置吗“ “可以“卫仁举起手,掌心有几条黑线在流动,“沈六身上有蛛丝的气恩。“ 还好他当时多留了个心眼。 虞岁顺着卫仁指的方向看去,轻声说:“不用管顾乾,先去找我三哥。“ 万棋指着季蒙说:“那他呢7“ 虞岁愚起季蒙讨厌盛晃的事,笑道:“带他一起去。“ 阴阳一现后,沈六带着陆花芷和冯修着急往回赶,来到打桩的地方,却不见那三人的身影。 徐典不见了,钓鱼的线也断掉,没有发现盛星和牧孟白的踪迹。 “不见打斗的痕迹。“冯修说。 “死要见尸,活要见人。“沈六阴沉着脸色,对陆芷花说,“找到徐典的位置。 陆花花虽然受伤未愈,却很快照做。 以投 石问路找到徐典的位置后,三人也立刻开始行动。 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陆花花随时确认徐典的位置,发现徐典也一直在移动。 此刻徐典正在水中追逐着盛昼和牧孟白二人。冥湖水阴冷至极,牧孟白在水下带着昏迷不醒的盛昭逃命,几次险些被暗流拍打卷入更深处,他都顽强地浮了上来。 直到牧孟白发现镉而不舍追在后边的徐典后,吓得瞥圆了眼,抱着盛昼拼命地游。神木签在黑水中散发着耀眼的金光,为他指引前路。 每到生死关头,神木签总能带他逢凶化吉。 徐典的状态可比他们二人好得多,一旦牧孟白在自己的可攻击范围内后,徐典就会出手,金色的字灵化作一道道湛蓝的水箭飞射向牧孟白。 明明牧孟白背对着自己,看不见后方情况,却总是因为暗流的席卷,阴差阳错的和水箭错过。 次数多了,徐典都觉得邪门,怀疑牧孟白是不是偷偷用神木签施术了。 据他观察,牧孟白根本没有施展卦阵的机会和时间。 徐典不信邪,他忍着寒冷侵袱,一头扎进更深处去,加速游动。自己全盛状态要是追不上那俩濒死状态的人还有理吗? 潜伏在深水下方的徐典,终于等到再次被暗流卷回来的牧孟白,两人几乎被水流推动着面对面。 徐典肌肉扎实的双臂紧搜着牧孟白的衣领,勒着他的脖子,牧孟白吐息,口里吐出水泡,差点窒息晕过去,心道糟糕时,身边的人终于醒了。 黑水中的盛晃睁着一双金红的眼瞳,俊美又疲情的面容变得独狞,如暴怒的虎兽,发出将要撕碎猎物的怒吼与警告。 男人惨白的唇无声吐息,金色的字灵在虚空中扭曲着身形落在他手背。 徐典没料到这情况,还未做出反应,就被一双手拾住脖子,下一瞬那只手的五指带着盛怒与扭曲的杀意刺入了他的皮肉,指断了徐典的脖子。 \\\ 第332章 第332章第332章 黑水中晕开了大量血色,盛晃在血水中心,一手拾着徐典,一手反搜着牧孟白往上浮去。 牧孟白望着盛昼,眼中半是惊喜半是惊吓。 这大少爷终于在干钧一发之际苏醒发力了,但是你这刚醒来就当着我的面暴力把人拾死,你是一点都不考虑我的承受能力啊! 牧孟白在心中碎碎念,大少爷抓着他的力道都让人心颤颤的,担心他再用点力也会把自己给折断了。 冲出冥湖的那刻,牧孟白就发着抖大口呼吸:“大少爷!盛昼!喂!“ 他震惊地看向岸边,盛晃先一步搜着早已死去的徐典上岸,仍旧是暴怒状态。 激愤、暴怒、兴奋、嘘杀各种情绪交缠在一起,加上冥湖的寒气入体,让盛晃止不住地发抖,全身的毛孔扩张,血波流速加快的同时,也在往外散发着阵阵白色蹄雾。 徐典的脖子已经断掉,脑袋歪歪扭扭,如果不是盛昼抓着,早已经不受控制地掉在地上。 盛晋却像是意识不到徐典已经死了,仍旧持着他的脖子重重地往地上摔打,拙脚猛踹,踩踏。 像是要将这个人撕碎成一片片。 盛晋被血溅了满脸满身,却仍旧没有停下来。 “够了!可以了!他已经死了!“牧孟白急忙上岸去拉盛昼,被盛昼甩手挥开。 他又扑上去,被盛昼一拳打中,仰脸倒地上,捌着被打出血的鼻子开始骂人。 牧孟白骂了几句后从地上爬起来,他冷得发抖,先御气给自己驱除寒意,一双眼瞳圆了,瞳孔中倒映着盛昼不断踹着徐典的脸,将那张脸踩得血肉模糊,看不出一块好的。 直到带血的牙齿飞落过来打在牧孟白脸上,他才打了个冷颤瞬间回神,眼神中有一丝凝重。 这样癫狂嗜杀的盛昼,牧孟白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觉得自己心中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牧孟白不敢贸然靠近盛昼,怕自己又挨援,于是在旁边声嘶力竭地朝盛晃喊; “他已经死了!盛昼!你有没有听见我说的!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你没必要再继丞下去了1“ “他该死!“盛晃也怒声回道。 牧孟白吞了吞口水,没想到还能有回应,他真是谢天谢地啊! “我知道他该死,但他现在不是…...“牧孟白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巨响,县昼将徐典踩进地坑中。 牧孟白咬着牙攘紧了手,有些不忍再看徐典的模样。 他耳边是盛晃因为愤怒和兴奋的喘息声,以前就知道这位大少爷易燥易怒,时常在暴走边缘,一旦情绪失控动起手来就是灾难。 但以前盛晃都控制住了,哪怕常常和人起冲突动手,却从未如此失控过。 牧孟白以前就怕盛晃暴怒之下失去理智,甚至常常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他都想过有一天盛晃失控捷的是自己! 如今真的见到盛晃的理智被情绪吞噬的一幕,牧孟白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吓到了。 盛晋耳膜里是心脏跳动的声响,脑海里控制不住地回想着同一个愚法:杀了他。 已经杀了。 还不够。 要磊碎一切。 牧孟白见盛晃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再次冲上去阻止,被盛晃毫不留情地蹄开。 “你要阻止我?“盛晃扭头朝牧孟白看去,低喘着凶狠问道,“就凭你?一个遇事只会躲在我身后的胆小鬼也配拦我?“ “我要杀谁轮得到你在这指点喊叫了7“ 盛晋阴情惑地盯着牧孟白,又一脚踹徐典身上,让地坑又陷进去几分。 牧孟白也怒了,他一怒之下就只一怒之下,惨白着脸闭嘴站在旁边看盛晃继绩虐徐典。 他的状态不好,沈六封了他们的五行之气,又给了不少禁制,再把人放进水中钓阴阳鱼。因为冥湖水阴蹈无比,不用护体之气,在水中待久了肯定会陷入濒死状态 牧孟白被折腾后,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被冻坏了。这会内气耗尽,十分虚弱, 风一吹就倒。 他不敢继续靠近盛昼,盛晃要是再打他两拳,这具身体就要散了。 牧孟白拿着神木签的手背去身后,悄悄聚气施展卦阵,想要让盛昼冷静下来。 还没等他完成卦阵,就有三道人影从水中出来。牧孟白满脸吃惊地扭头看去。 沈六带着陆芷芷和冯修追上他们了。 陆芷芷的白衣群,这会已经被血水染成了红裙 。她转动毫无波澜的瞳眸,看向被盛昼踩在脚下的徐典,因为尸首已经陷入地坑中,看不清全貌。 但他们都能看清盛晃暴怨癫狂的模样。 冯修没有过多迟疑,将自己藏进吞影中,陆芷芷退后一步,从机关盒里重新拿出遮眼的绿丝条。 “等等,咱们可以先好好谈谈!“牧孟白转身面向步步紧逼的沈六,“先说好!他是自己淹死的!跟我们没关系1“ 沈六皮笑肉不笑地往前走去,听完牧孟白的话哲笑声:“如果他能淹死在冥湖里,你们还能活着站在这?7“ 牧孟白还没开始胡编乱造,盛晃已经一脚把徐典从坑里踹出来,血肉模糊的身躯被踹飞滚向沈六脚边。 沈六脸色一僵,停在原地低头看去: 头骨塌陷,面目全非,原本精壮的四肢,也呈现出被暴力击打后扭曲的模样。 沈六深吸一口气,目光冰冷地朝牧孟白看去:“你路我说这是被淹死的7“ 牧孟白都不忍心看,却还是一口咬定:“他就是淆死后才变成这样的1“ 他余光往盛晃那边扫,张嘴无声问道:你打得过吗?打不过咱跑吧! 盛晋现在看见他这样子就烦,这股烦躁从心底直冲大脑,于是一把抓过牧孟白的衣领,毫不留情地把人甩飞:“别在这碍手碍脚还碍眼,滚!“ 牧孟白被甩出二十多步远,内里气血翻滚,脸色更白了,一时半会也爬不起来,忍不住偏头吐了口血,骂道:“盛昼!你是不是有病啊!兄弟情归兄弟情,你再才我试试1“ 我真的会被你打死啊! 盛晃听得更烦了,他大步往沈六走去,满脸是血的癫狂模样,让沈六眼中也露出几分讶意。 是盛晃没错,但又哪里都不对劲。 盛晃现在应该和牧孟白一样,内气空虚,虚弱无比,可他的护体之气却燃烧的越来越旺,释放出来的气息也十分强势。 沈六后撒半步,同样燃起护体之气,星线在身前连接成阵。 苍龙七宿之一,氏宿星将.氏土貌。 沈六足尖轻点,地面沙土震颤,转瞬就将他和盛晃的距离拉远。 盛晕似乎不受影响,双眸仍旧紧盯沈六,御风术掠空,脚不沾地。 这时候绑好眼睛的陆花芷开口道:“他用的是燃血之术,内体气空后,燃血重新获得气,气血亏空后就会死。“ 沈六听后了然,原来如此。 难怪盛昼经历那么多,看起来还是全盛状态的样子。 沈六朝盛晃喊道:“盛昼,你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等你气血燃尽后,就算蒋院长来了也救不了你!“ 他们都不需要和盛昼打,只需要拖着时间,让盛晃气血燃尽就行了。 沈六想到自己人也刚从冥湖里出来,寒气还未完全驱除,少动手消耗比较好。 盛晋紧盯着他,双眸泛着金红的光芒,张嘴无声吐露名家字言:“鸣。“ 他张嘴无声,沈六等人却觉有万音入耳。 世间干奇百怪的声响在一瞬间涌入他们的耳里,尖锐的、诱人的、愤怒的、恐怖的一一让人心潮翻涌,又惧又怖。 陆芫芷刚刚拾起拉弓的手又垂下,转而燃起护体之气去振住了耳朵。 沈六拾手遮挡无形的鸣叫声,大脑头痛欲裂,双耳出血,抵挡的手臂上出现褐色的土质铠甲,才稍微阻挡部分往耳里灌去的鸣叫声。 倒地上没起来的牧孟白这会也振着耳朵,他在心里大骂盛晖无差别攻击。 此时只有一团黑影朝着盛昭前进,藏在吞影中的冯修反应最快,在盛晃使用字言“鸣“的时候就自封听感,因此不受影响。 他的速度很快,朝盛昼而去算是逆流而行,却也顺利来到盛昼身后,双手持 诀,施术还未完成,却被早有准备的盛昼反手一刀斩去。 盛晃手中的破魔刀斜斩上挑,将从吞影中出来的冯修对半砍。 血水又渤了盛晃一身,他却眼都没眨一下。 冯修自封听觉躲过了字言鸣,却也没有听见破魔刀的声音。 地面的沈六看见这一幕瞠孔紧缩,怒喝道:“盛旷!“ 盛晃根本不听,他手中破魔刀无视护体之气,直直刺入冯修咽喉,将人从高空踹下去。 沈六顶着字言鸣叫冲过去接人,陆花芷屏息,耳中流出血色,动作有瞬间的迟缓,随后换弓。 红光一闪,利箭转瞬来到盛晃身前。 在潜龙锁范围内 ,这利箭速度快到难以想象,盛易显然没有料到,被红色利箭射中肩膀。 盛晋身形摇晃着落地,单手握住利箭,阻止利箭穿过右肩。 他望着远处的陆花花气笑了,气怒之下猛地拔出利箭甩开,也不管冯修和沈六,朝陆芷芷杀去。 陆芷芫遮住双眼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却再次换弓,在盛晃逼近前三箭齐发。 盛晃此刻被愤怒支配的大脑还没发现潜龙锁这件事,御风术刚往前一段距离, 就被红色利箭再次射中击退两步。 第二支箭朝着盛昭的眉心杀去。 燃血之术也快到极限了。 盛晃的护体之气变淡,动作也迟缓,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眼中倒映着红光利箭靠近自己。 沈六回头看见惊得浑身冒汗,急忙阻止:“住手!“ 倒地上的牧孟白都已经握紧神木签准备救人,陆芷芷还未给出反应,地面却忽地生出大片火纹。 所有人眼中的景物都因为高温而变得有些许扭曲,炽热感从四处逼近,已经抵着盛昼眉心的利箭,被道道火纹缠住,随后粉碎。 烈阳阵?! 沈六心头巨颤,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火纹在地面游动,像是跳跃的火焰,而从后方朝他们走来的少女,则是燃烧的烈阳。 盛晃被愤怒侵占的大脑,被震惊压过去,不可置信地望着从容行走在烈阳阵中的人。 她是谁? 岁岁? 不是。 …不是囚? \\\ 第333章 第333章第333章 盛晕太过震惊,停滞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燃起的护体之气渐淅熄灭。 燃血之术的时效快到了,再烧下去,他就要变成一具干尸了。 在其他人都还在震惊虞岁的出场时,陆芷花已经快速调整过来,顶着烈阳阵的炽热攻击,重新挽弓。 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因为烈阳阵的灼烧而变得发红。 仍旧是三道红光利箭,夹杂着尖锐的气声从府空中破出,直刺虞岁。 来之前,卫仁和万棋已经和虞岁说过陆芫芷有潜龙锁的事,因此早有准备。 雷火双纹在地面交错蔓延,吞噬五行之气的速度比潜龙锁发动的速度还要快。 虞岁精准算中利箭出现的位置,伸手抓住了箭身,将其折断,剩下三道红光利箭罚刚冒头就被粉碎。 比潜龙锁的速度还要快? 后方观战的沈六等人都不敢相信地望着这一幕,就连遮住双眼的陆芷花脸上,都能看出一丝错愕。 烈阳阵内,除了虞岁,其他人的五行之气都在被烧灼,被吞噬,流失快速,九流术也就无法成形具象。 他们想要施展九流术,就要付出比平时更大的代价,而虞岁也没有主动向其他人出手的意思。 沈六飞快对陆芷花下了指令:“先住手!“ 他目光警惕地盯着在烈阳阵内自由行动的那道人影,想起之前蒲恒的嘲咐。 如果遇上来救盛晃的南宫岁,不用起太大冲突,想办法把人困住或者直接避开,最好不要与她交手。 当时沈六还不太明白,南宫岁有什么需要忌惮的。 现在他依然不明白,却能理解蒲恒的意思,于是照做。 从南宫岁出手的时候,沈六就觉得她是个很难解决的麻烦。 庭岁走过牧孟白,关心地问了句:“牧师兄,你没事吧7“ 她打量满脸是血的牧孟白,这被打得不轻。 虞岁弯腰将帕子递给他擦脸,悄声问:“是我三哥打的,还是其他人打的?7“ 牧孟白疼得狱牙咧嘴说不出话来,只能一边点头一边摇头。 有的是你哥打的,有的不是。 「“对不起啊牧师兄。“虞岁真诚道,“我替三哥跟你道歉。“ 盛昼不知被挑动了哪根神经,怒意再次涌上心头,咬着血也要往他俩走去:“你道什么歉?我做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替我出头?7“ 他大步往虞岁走去。 神情又急又怒。 等走到虞岁面前,盛昼又道:“滚开!“ 牧孟白震惊道:“你怎么连自己妹妹都骂啊!“ 庭岁却习惯了。 盛晕又不是第一次冲她发脾气,只不过这次比以前更过分而已。 虞岁站起身退开,听盛晃愤怒地发问:“南宫岁,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隐瞒自己的天赋和实力!怎么,你喜欢这种藏起来然后一鸣惊人的戏码?甚至能够忍受这些年来旁人对你的欺辱?1“ 牧孟白气得想要抬脚去踹盛昼,最后变成双手抱着盛昼的大腿不让他继续往前:“行了啊大少爷!你骂的是你妹妹,还有这么多人在,外人面前就不要跟自己人了啊1“ “自己人?2“盛昼一脚踹牧孟白踹开,“她是我亲妹吗?我凭什么要给她面子!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想过我吗71“ 谁都看得出来盛晃现在的状态不正常,被愤怨控制大脑,无法冷静思考,像条疯狗,见谁都要咬一口,往死里咬,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妹妹也一样。 盛晋骂牧孟白,嫌弃他烦,让他滚。 也骂虞岁,骂她狼心狗肺,让自己当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丑,还要演一出英雄救场的恶心戏码,让她也滚。 庭岁安静听着。 就算盛昼的情绪有问题,但这些确实是他当下的真实愚法。 盛昱看着虞岁的目光既嫌又恶,让她滚,说自己不需要她救。 庭岁却扬首凝视着他,在这样的目光中缓缓回以一个狡猾的笑,轻声又恶劣地说:“你才知道啊。 “我就是故意的。“ “那又怎么样7“ “你不需要我救吗?“虞岁笑着朝盛昼走近,来到他身前,用甜腻腻的语气说, “那你就去死呀。“ “南、宫、岁!“盛晃气得面部青筋暴起,扬手朝她的脖子拾去,被虞岁反手住甩开。 庭岁抓住盛晃的时候,两人投射在地面的影子微微一晃。 躲在 暗处观察局势的卫仁看见那晃动的影子后怔住。 那是…...幻兽? 怎么可能!不,确实有可能,按照沈天雪的说法…...幻兽分出去的府影,是可以做到吞噬他人的髓海,掌控这具身体。 难道盛昼他体内有府影藏着? 卫仁被自己的想法惊得一个激灵,脑子里不断回放刚才那瞬间看见的画面。 他绝对没有看错。 卫仁问万棋:“听风尺在哪?给我!“ 没等万棋回答,卫仁又道:“不给也行,给南宫岁发传音,不,发传文,你拿来我发!“ 万棋的行动跟不上卫仁变卦的速度,直接拿出听风尺扔给他,喃咕道:“她这会也没时间看啊“ 正被她哥骂得狗血淋头,哪有空看听风尺。 卫仁没管他的碎碎念,飞快给虞岁发去传文,说明自己的发现和猜想,要她继续刺激盛星再看看。 听风尺一直响,虞岁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眼,得知卫仁的猜想后,脑子里瞬间愚到了素夫人。 如果真的是农家的禁术幻兽影响了盛昼,能做到这一点的,虞岁只能想到她。 但是又何必这么做? 让盛晃时刻保持愤怒对素夫人又有什么好处? 若是被南宫明发现了,反而对她没好,还会得罪盛夫人。 虞岁走神思考时,沈六和陆芷芷两人无声配合。 陆花芷不要命地的施展燃血之术,强破烈阳阵的压制,再次挽弓。 两道红光利箭重新对准虞岁和盛昭二人,盛晃还在发疯,虞岁却察觉到陆芷芷的动静,在利箭破碎府空而来前将盛昼踹倒在地。 心火纹立在庭岁身前,拦下这一箭。 陆芷芷飞身而来,要将盛晃带走,盛晃这会也不要命似地,坚持不愚要虞岁救,重新使用燃血之术,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没了。 庭岁见状,也当真没有出手,站边上看着。 陆芷芷一手抓在盛昼肩膀,要将人带走,盛昼眼眸变作金红,字灵从口中无声飞出,他指尖轻点,无数金红利箭从府空飞出对准陆芷芷杀去。 牧孟白刚愚提醒虞岁,你哥发疯敌我不分,快离开这箭笼免得被误伤。结果还没开口,倒是先被气浪翻涌袱击而晕了过去。 无人发现沈六退至烈阳阵外,双手结印,沙土冲天而起,将陆花芷笼罩其中, 随着风沙一转散去,离开了箭笼攻击范围。 沙土聚形,化作巨兽骨骼将虞岁几人困在其中。 陆花花被沙土带走,出现在沈六身后。 沈六看了眼被困在土刑阵中的虞岁,单手拾诀,召来风沙带着受了重伤的冯修和陆芷花离去。 虞岁也没管离开的沈六等人,她看向单漏跪地的盛昼,因为燃血之术的透支而奄奄一息。 盛晃已是府弱无比,却还是瞥着虞岁,顽强又固执道:“我…...不需要你救。 “我偏要救你。“虞岁俯身凑近他,在他耳边恶劣说着,目光却盯着地面的影子,“我就是要你被自己心底看不起的平术之人救,从小到大,你嫌弃我是平术之人真的,看不起我也是真的,只不过我会听顾乾的话,却不听你的话,让你觉得自己输 给了顾乾。“ “只要我和顾乾在一起,你就觉得我拉低了自己的身份,让你在外面丢脸,可你也不想想,父亲才是最护着顾乾的那个人,你不去找父亲的麻烦,却总是对我大吵大闸,你以为我有的选吗?“ “你…...“盛晃抓着虞岁衣领,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双眸赤红,原本惨白的脸似乎都被气恼地添了点红。 虞岁朝他偏了偏脑袋,几乎磕在他额头,迎着盛昼的视线笑得阳光明媚,语调却阴损嘲讽:“大哥和二哥后来都对顾乾的存在释怀,不再和你一起针对顾乾,你闹过他们两个,就拿我撒气。“ “你以为每次朝我撒气后,给我送点小东西,替我买点好吃的,带我出去玩一玩,我就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继续重复,你甚至觉得那点小恩小惠对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我凭什么还不听你的。“ 盛晋只是死死地盯着她,像是没力气开口说话,又像是被说中了所以无力反驳。 虞岁却直直望进他眼瞳深处,撕碎了这些年来的表面和谐,让彼此都变得疯狂又愤怒:“因为你觉得我是平术之人,又不招母亲疼爱,所以可怜我。“ 盛晃的眼角狠狠一抽,深深呼吸,在窒息中不敢喘气,这瞧间 ,他下意识地强迫自己停住躯体的动作和呼吸,因为不愚让虞岁发现她说中了的证据。 他就是在可怜虞岁。 因为可怜虞岁,所以从不去谈论和素夫人有关的话题。因为可怜虞岁,所以傲慢地给予关心施舍。 盛晃抓着虞岁衣领的手没有松开,指骨泛白,却没有松一点力道。在许久之后,他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才颤抖着嘴唇说:“难道你不可怜吗?“ 虞岁轻轻眨眼,瞳孔中的光亮从带着笑意到归于平静。 “三哥,是你自己非要在我这里求个输嬴,就别怪我总是让你输。“ 虞岁轻而易举地甩开盛昼的手,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这些话只有我们两个人听见了,我够给你面子了吗?“ 盛晋扬首看着她,冥湖的天晦暗难见,他只来得及虚訾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轮廓,便无力地倒在地上。 \\\ 第334章 第334章第334章 沈六和陆芷花逃走的时候,万棋问卫仁要不要追,卫仁却盯着盛晃头也没有回, 一脸严肃地说:“现在有比他们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弄清楚。“ “什么事啊?7“万棋不解道“现在放走沈六,等会就变成他们在暗我们在明, 卫仁不耐烦道:“你别说话!我在思考!“ 万棋委委屈屈地闭嘴,虞岁没给信号,他也拿不准要不要过去帮忙。 盛晋现在的状态,也就只能动动嘴皮子骂人,很快万棋看见盛昼晕倒的一幕,这是连骂人都做不到了。 盛晋一晕倒,卫仁立马御风术赶过去。 等靠近后,卫仁才骂道:“坏了,是土刑阵。“ 他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土刑阵无论内外都没办法突破,只能等十二个时辰过去自己消失。 一直盯着盛晃影子的虞岁这才拿头朝卫仁看去。 卫仁拿手遮挡盘旋在阵外的沙暴,靠近阵法边上,对里面的虞岁说:“沈院长跟我说过幻兽府影的事,因为是禁术,所以外界对它的认知有限。“ “农家拥有御兽的能力,但那都是真实存在的虫兽,禁术幻兽则是以气养形的店影,虽然难以修炼,但力量却更强。“ “以气具形的府影,成形时就跟随主人修行,标种程度上,可以将它们当做独立的存在“卫仁顿了顿,换了种更简单易懂的说法,“就是说它们懂得人们的七情六欲,央晓何为喜怒哀乐。“ 庭岁看回盛晃的影子:“这和他的影子有什么关系?“ “幻兽府影可以被主人分离出去,吞噬他人的髓海,然后掌控这个人的喜怒哀 乐,替代他。“卫仁也看向盛晃。 虞岁听笑了:“你是说他被幻兽虚影吞噬了髓海,掌控这具身体的不是我三哥, 而是某个人修炼的幻兽7“ 不可能。 南宫明和盛夫人绝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太乙那么多圣者和教习也…...算了,在太乙的农家圣者就没几个正经的,没看出来也不奇怪。 卫仁迟疑道:“盛晃的髓海也许没有被吞噬,但是他可能也受到了幻兽虚影的影响,所以才会…...“ 虞岁平静道:“你非要说他是受了幻兽虚影的影响,那你就把府影从他身体里找 她从前也怀疑过盛昼的暴躁易怒是不是被人下益了,倒是没想过别的手段。 “你真的要找出来吗?“卫仁却问,“以盛晃的身份地位,能悄无声息瞒过所有人给他体内种下幻兽府影的,恐怕只有那个人吧“ 他们都想到了素夫人。 虞岁还记得卫仁说过,素夫人是修炼幻兽虚影的天才,别人的极限是三道庞影,而素夫人的极限是五道。 每一道幻兽庞影都是十三境的实力。 卫仁对素夫人做的许多事都不认可,但却不能否认她的实力。 如果要说盛昼体内的幻兽虚影的主人是谁,卫仁只会怀疑是素夫人。 可虞岁认为素夫人没有理由这么做。 虞岁说:“不管他体内的幻兽庞影主人是谁,都要先找出来才能确认。“ 卫仁盯着盛昭说:“他现在如此虚弱,那府影也许已经忍不住了,你可以试试再揽乱他的气血“ 虞岁却掀了掀眼皮:“再不救他人都要死了,还要继续搅乱他的气血,让他死得再快点?“ 说完朝万棋的方向看去:“叫他过来救人。“ 卫仁将万棋叫过来,万棋刚进入风沙中,盛晋身上就出现了异样。 他血色全无,受了冥湖的阴蹈,加燃血之术的损耗,早已是重伤之躯,最后还不理智的强行开启二次燃血之术,献祭生命。 气血俱损,生死垂危时,藏在盛晃体内深处的金光印记在他额前闪烁。 温暖的金色光芒笼罩着盛昭的身躯,从府空中迸发的五行之气开始修复盛晃受伤的身躯。 万棋看后惊呼:“名家赐福的保命术,大手笔,这不需要咱们救啊,他自己能好。“ 卫仁一怔,随即阴阳怪气:“不愧是名家大族的少爷,连赐福保命术都给了他。 说完又扫了眼万棋:“名家的赐福保命术可比你们医家的九流术有用多了,这不是跟你们医家抢活吗?你们能忍?“ 万棋说:“我只愚学。“ 没骨气的家伙。 卫仁心中腹诽。 盛晃被名家赐福的保命术救回来了,卫仁刚打算想别的办法来抓幻兽虚影,一回 头,余光訾见地面的影子扭动。 在盛晃影子中扭动的黑蛇一闪,眨眼来到另一人的影子中。 「“小心!“卫仁吓得失声大喊,要往前阻止,却被反弹回来的风沙击退。 正要弯腰观察名家赐福的虞岁忽觉一阵天旋地转,晕倒在地。 少女的影子还停留在原地,保持她站立时的姿态,似蛇形的府影一圈圈从低往高,缠绕在少女的影子上,高高扬起的蛇头一口咬在她后劲,转瞬便消失不见。 万棋站在土刑阵外,震惊地望着这一幕。 青阳帝都。 燕国圣者离世,青阳暴雨不歇。 素夫人入宫面圣,得到去往燕国六州的命令。如今大女儿刚刚回归,燕满风也刚死,素夫人不是很愿意去六州。 等回了王府后,南宫明就去明轩堂接着议事。素夫人一夜没睡,同时也在犹豫,是否要去求南宫明帮忙。 还没等她愚好,侍女阿纯就带来新的消息,说玄魁那边的人有了动作,藏在帝都的部分玄魁成员奉命去了太乙。 能调动那些人的只有大女儿。 素夫人扶着额角,眉眼有几分疲情,她闭目几个瞬息后,起身去西楼找大女儿。 楚锦正在听雨闲逄,虽然她还在禁足期,但禁的只是王府的大门。 前段时间因为伤势,她连自己的院门都没怎么出,如今伤势已好,楚锦便开始熟悉王府的布局。 王府的空院子有不少,但每一处都被人精心打理照顾着,不见丝毫荒凉景色。 楚锦逛着逛着,来到一处空院,看见在院内修剪花枝的哑妇。 哑妇是素夫人身边的人,这种活完全不用她亲自来做。 其他侍女也在屋内进出打扫,虞岁居住的院子很大,左右各有两间七宝闻,里面放的都是这些年别人送来的礼物,她挑了自己比较喜欢的留在院中的七宝闻里,可以随时把玩,其他不喜欢的都在王府的库房里。 一些珍贵的物件,需要天天拿出来陶陌,否则就会坏了品质。 侍女们在搬动这些东西的时候,都会去请示哑妇。 楚锦站在门外看了会,已经猜到这间院子的主人是谁。她不紧不慢地踏步进去,察觉到她的到来,哑妇等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朝她行礼。 院中盛放的茉莉洁白如雪,一簇箱地聚在青绿造景的花架中,显得精致雅趣。 楚锦伸手轻拾一朵茉莉花把玩着,似笑非笑地看向哑妇:“人都不在府中了,你倒是念念不忘,把这花照顾得很好。“ 哑妇垂首,无声回应:“职责所在“ “你们忙吧,我自己转转。“楚锦扫了眼院内布局,朝主屋走去。 哑妇上前阻拦:“郡主走前吩咐过,没有她的允许,不能随意进屋。“ 平日里也没人会来虞岁的院里。 楚锦被她这一拦,神情有几分不悦:“你倒是急着护主,怎么,她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让你这么紧张7“ 哑妇垂着头:“我负责照顾郡主,郡主的命令不敢不从“ 楚锦微微弯腰,凑近了看哑妇低垂的眉眼:“你的主子从我娘变成南宫岁了吗?, 哑妇沉默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照顾郡主是夫人的命令。“ “是吗?“楚锦笑道,“那我非要进去,你又能怎么样?“ 哑妇只是沉默地拦在她前方。 楚锦与她僵持片刻,最后还是转身离去,没有太为难她。 等哑妇一行人收拾好院落中的一切离开后,楚锦才慢悠悠地从角落里走出。 她来到紧闭的屋门前,刚要动手,却被身后的人叫住:“我找了你许久。“ 楚锦拙手的动作顿住,回头看去。素夫人站在花架前,身后站着哑妇和阿纯。 哑妇仍旧低垂着头,神色沉默。 楚锦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哑妇,视线落在素夫人身上:“找我什么事?“ 素夫人屏退哑妇和阿纯,上前问道:“你派人去了太乙7“ “你监视我?“楚锦不悦道。 “我只是担心你,你父亲不会给你错第二次的机会,俏若连他都…...“素夫人日话还没说完,就被楚锦打断,“我要怎么办事还轮不到你来说教,少在这自以为是。“ 素夫人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太乙如今有六国的人监守,就等着玄魁的人继续露面行动,你现在派人过去,不就是给他们机会合7“ 楚锦站在屋檐下,神色冷漠地望着她,没有 答话。 素夫人又道:“你只要再等等,让太乙的人自己出来就可以“ 楚锦说:“我现在连给你解释的欲望都没有,随你怎么想,但你最好不要阻拦我做事“ 素夫人眼中露出一丝无奈,轻声道:“钟离家那件事,有另一股势力暗中针对你,这说明他们早就盯上你了。你知道他们是谁吗7“ “那是燕国的人。“ “他们早就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故意逼迫你由暗转明,俏若做最坏的打算,他们不仅知道你是南宫明的女儿,还知道你是玄魁的百寇一一“ “你能想到的,我会想不到吗?“楚锦冷淡道,“所以我让他们去将还在太乙的人清理掉,有什么问题?“ 素夫人却道:“这太冒险了,一不注意就会给那些人第二次机会,你让玄魁的人回来,我让其他人去。“ 楚锦听到这目光一顿,还未多愚几分,就见快要走到身前的素夫人忽地脸色煞白吐出一口血来,身子路跆倒退险些据倒。 “怎么回事?“楚锦上前一步扶住她,反手就抓住素夫人的手腕探查。 内气混乱,五行逆流。 素夫人在晕眩中眼前一黑,神魂深处中亮起一双双金色的兽瞳。 魅狐、残龙还在沉睡休养,寅虎、通猴受伤未愈,意外分离出去的无相蛇…... 这些年一直藏在盛昼体内养伤。 此刻四道幻兽虚影齐齐看向最后眷开眼的无相蛇,都看出了它的虚弱和暴躁。 濒死之际的疯狂,若是来不及转移或者镇压,就会开始反噬主人。 盛晕难道快死了? 素夫人心中震惊不已。 他在太乙,可以说是在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怎么会…... “你的府影出问题了?“楚锦皱起眉头质问素夫人,“你要是不再做点什么,可就要被它反噬了,还不快召出来。“ 素夫人惨白着脸道:“它不在我这。“ “什么意思?“楚锦愣住了。 “十年前,我为了压制息壤带来的影响,将虚影放出去一段时间,而盛昼刚好从外边经过,让无相蛇附身了。“素夫人颤声解释道,“那时候我太过虚弱,少压制一道庞影对我来说少了许多压力,所以没有立马召回。“ 楚锦不敢相信:“你的第五道府影在盛昼身上?“ 素夫人当然不敢让府影对盛晃做什么,只是让无相蛇附身盛昼,藏起来休养。 可惜府弱的无相蛇贪恋盛晖这具健康的宿主,正好虚弱时期的素夫人,对它的压制不够,无法立刻召回。 只是时间一长,无相蛇借着盛晃的力量强势起来,素夫人已经没法随意驱使它了。 前些年素夫人状态好起来,想着要将无相蛇召回,可盛晃却总是待在太乙不回青阳,让她找不到机会。 如今盛晃还是没回来,却在太乙出了事。 盛晃要死了,无相蛇可不干,它不想死,所以此刻在疯狂挣扎,呼唤自己的主人,开始折腾素夫人。 素夫人压住翻滚的气血,唤醒还在休养的另外两道府影,一起向暴动的无相蛇施压。 楚锦见素夫人嘴角溢出的血色,抓着她的手帮忙稳住她的五行之气:“先愚办法镇住无相蛇。“ 若是被幻兽反噬…...也不知道那半块息壤有没有用。 素夫人单手拿诀,闭目聚气。 在楚锦帮忙稳住五行之气的情况下,素夫人开始镇压无相蛇。 盛晋若是真的死了,她更不能让人发现无相蛇的存在。 但她也不能杀了无相蛇,那就是重伤自己,这五道幻兽府影是她岩峰实力的证明,素夫人无法舍弃。 她只能选择转移。 幸运的是此刻盛晖身边确实有其他人。 无相蛇也不愚死,所以它积极配合主人,成功转移到新的目标身上。 新的宿主陌生又熟悉。 无相蛇潜入新宿主体内藏起来的瞬间就不管主人了。素夫人则因为强行唤醒休养的幻兽府影而内损严重,吐血昏迷。 楚锦扶住晕过去的人,朝外呼喊,叫阿纯和哑妇过来帮忙,将素夫人带回去休养,她也紧随其后。 快到星午,明轩堂终于散会。 南宫明带着两个儿子走在最后,告诉他们接下来的安排,刚走上回廊,手背上就传出名家赐福触发的印记。 他拿起手看了看,停下脚步。 苏枫注意到了,他皱起眉头,但因为之前顶撞父亲的事不好发问,便抬肘撞了撞身侧的大哥 。 “是保命术的印记触发了。“韩秉开口,前半段回复弟弟,后半段回复父亲,“现在这个时间是太乙的百家夜行试炼,应该是三弟在夜行中遇到了些麻烦。“ 南宫明放下拿起的手。 两个儿子和女儿都心比天高,去外面闻一闭,该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心性和脾气都该磨一磨才能真正成长。 这儿子在太乙好几年,若是没有半分成长的回来,他反而有些失望。 想是这么想,但南宫明还是对身旁的曹岩说:“让在太乙的人用点心。“ 曹岩低头:“是。“ 韩秉跟在南宫明身后继续走着,平声道:“如今燕满风死了,百家夜行又不限制生死私斗,情况对岁岁很不利,要不要让她先从太乙回来7“ “这是你第二次提议要她回来。“南宫明笑道。 苏枫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兄长。 韩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再开口仍旧语调平平:“现在的处境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南宫明却道:“别太小看你们的妹妹。“ 苏枫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刺道:“哪个妹妹啊?“ 南宫明头也没回,淡声道:“两个。“ \\\ 第335章 第335章第335章 楚锦将素夫人带回屋中,帮她稳定五行之气。 她打量母亲苍白府弱的面容,最终垂眸敛了情绪,开始思考刚才的对话。 无相蛇原本是藏在盛昼体内的,如今盛昭濒死,无相蛇被转移,目前还不知道转移到了谁的身上。 后续若是没法将无相蛇召回来,放任它在外,对素夫人来说就是一个不稳定的致 必须要找到那个被无相蛇附身的人才行。 等素夫人状态稳定后,楚锦才起身,对守在外边的阿纯说:“她醒了立马告诉 阿纯点头应是。 楚锦让人去将黄金长蛇召回来,又让他们带话给年秋雁,让年秋雁去查今日盛春濒死时在何处,身边都有些什么人。 等安排完玄魁的事宜后,楚锦才重新回到素夫人屋中,一直守到她醒来。 素夫人眷开眼,带有几分迷茫的眼眸中倒映出背对自己的白衣身影,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当年在罗山之巅。 那时候是她守在青葵的身边,等候酣睡的小女孩醒来。 不知觉间,时间飞逝,当年才到她膝边的小孩已经长这么高了。 「醒了7“楚锦察觉到异样,回头看过来,“状态如何7“ 「好多了。“素夫人支着手坐起身。 楚锦回到床边,直接问道:“你可知道无相蛇转移到谁身上了?“ 素夫人摇摇头,“太远了,感应不到。“ 说完苦笑声:“能转移成功都算是幸运。“ 楚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也没抱多大希望:“我已经让人去太乙查了,你得尽早将无相蛇召回来才行“ 素夫人似乎没想到她早已安排好了这些事,眸光有些动容,眼里刚浮现一丝笑意,楚锦就起身离开:“别自作多情,你恢复实力对我有用而已。“ 她无情离去,只留下神情僵硬的素夫人望着那道背影。 燕国南方边境。 公孙乞因为拦截了燕国的黑铁护卫,救下了一个年轻人。因为年轻人体内的碧血金蝶,让公孙乞有了几分兴趣。 他带着人离开城防附近,躲在崖下一处隐秘的山洞中。 边境军已经探查到黑铁护卫全灭的消息,正在进行搜查。公孙乞没能等到青年苏醒,倒是先等到了六国信烟传来燕满风死亡的消息。 故人逝去,他心头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觉得又死一个。 阿兰站在山洞口欢呼又看见了漂亮的信烟。 公孙乞收回视线,闭目休养。 第二天,救下的年轻人还是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但再拖下去,边境军也许会查到这里来,有些麻烦。 公孙乞思考过后,主动从机关盒里拿药救人。 大概一个时辰过去,靠墙躺着的年轻人悠悠醒转,双眼不适应白日的光亮,下意识拿手遮挡别过脸去。 片刻后,年轻人动作麻利地翻身坐起,一双眼戒备地扫视周围,猝不及防对上 抱剑坐在对面的男人眼底,惊得浑身汗毛都炸起。 文阳轴瞳圆了眼盯着前边浑身散发着硬汉气息的人,碘了舔干渚发裂的唠:“您 是谁啊? 话到嘴边改口:“阈下是?“ 公孙乞不答反问:“黑铁护卫为何抓你?“ “我也不知道啊。“文阳轴抓了抓脑袋,嫌弃地打量自己一身的脏乱衣裳,“我醒来就被那什么黑铁护卫给抓走,再醒来就到这了,我、我都没摘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他搓了搓手,脑子晕乎乎的,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碎碎念道:“我这段时间的记忆总是断断续续的,每天睁开眼都是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人,奇了怪了,我本来是在机关岛…...“ “机关岛7“公孙乞语速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问他,“你是机关家的人?2“ 文阳轴深吸一口气,反问公孙乞:“是你从黑铁护卫手里救的我?“ 公孙乞:“是“ 文阳轴满眼感激,松了口气,对公孙乞说:“我叫文阳轴,是文阳家的机关术士,你帮我回太乙,我保证给你一笔超级丰厚的报酬。“ 文阳家的人。 机关岛在太乙,碧血金蝶的主人也在太乙。 公孙乞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文阳轴:“你体内的碧血金蝶是怎么来的?“ 「什么?“文阳轴懵道,“我身上哪来的碧血金蝶?那是农家的东西。“ “你中毒了。“公孙乞耐心道,“碧血金蝶的蝶毒。“ “怎么可能,我跟欧院长又没有过节!“文阳轴不敢相信。 他还认识欧如双。 公孙乞一手按在剑柄,飞剑弹出朝文阳轴杀去,年轻人吓得贴墙而立,五行之气切换,躲在这具身体内的另一人及时开口道:“慢着!是我行了吧!我!老林啊!“ 林承海苍者的声音从文阳轴口中传出,年轻人的面部表情也因此改变,从刚才的感激和警惕,变得熟悉放松。 公孙乞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召回飞剑归鞘。 他仍旧坐在石头上没有动,却盯着林承海道:“你用偷魂换魄占据文阳轴的身体做什么7“ 林承海不答,扭着脖子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会遇上你,谢了啊,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公孙乞问:“你去了太乙?“ 林承海:“去办点事。“ 公孙乞:“欧如双是针对你才中了碧血金蝶的毒7“ “那不是!欧如双那考毒物心是真的狠,这小子也是倒霉,我附身后才知道他中了碧血金蝶的毒。“林承海对欧如双的所作所为骂骂咧咧“这小子帮了我,我也是有良心的,这不是愚办法在帮他解毒吗?再过段时间就可以了“ 林承海探头朝洞外看了看:“边境附近啊?你要离开燕国了?去哪?青阳?太渊?还是南靖?什么时候走?去哪边打算怎么做?“ 他不答反问的意思很明显。 林承海看见公孙乞确实感到惊讶又庆幸,但他不会和公孙乞透露任何消息。 因为他谨记东兰巽的命令,谁也不准去干扰公孙乞,不可以向公孙乞求救,哪怕是他或者公主遥难,都不能去找公孙乞,任何事情,都必须是公孙乞自己做出选择 他不知道公孙乞身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不知道家主为什么会给出这样的命令,但林承海也不觉得公孙乞一个人就能扭转大局,救下所有人。 公孙乞的遭遇林承海多少知道些,也亲眼目睹这个燕国曾经的守护神,最终弃燕国而去。 他也没心思去逼迫人家办事,何况林承海觉得公孙乞这个人…...有点疯癫,要是谈不好,会很危险。 林承海提出的问题公孙乞都没有回答,而是说:“昨晚燕满风死了,六国信烟将他的死讯昭告天下“ 林承海脸色一变,不敢相信。 “他怎么…...“话到嘴边,最终变成一声叹息。 公孙乞淡声说:“既然你醒了,那我们就走了“ 他站起身,朝角落里还在睡觉的小女孩看去,上前将女孩抱起。 林承海错愕地看着这一幕。 “醒了?“公孙乞望着在自己怀里睁开眼的人,说,“那就下来自己走。“ 说着把人放下。 阿兰揉着眼睦喃咕:“爹爹,你就不舍得多抱我一会嘛!“ 他女儿…...公孙岚不是已经死了吗? 林承海目光怪异地盯着那一大一小。 阿兰被放下来后,歪头去看后边的林承海:“他醒啦“ 「不用管他“公孙乞带着阿兰往外走。 “等等!“林承海急忙开口,“好歹熟人一场,留点药和吃的吧!我也好跑得快 公孙乞顿了顿,折返回来给他拿药。 林承海拿出机关盒收下,有些纳间:“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欧如双是因为碧血金蝶才阴差阳错知晓偷魂换魄,你又是怎么做到的?“ 公孙乞不可能告诉他。 释家的偷魂换魄,就连异火都只能探出一个人的存在。如果不是林承海刚才动用了五行之气,让异火发现五行之气的异样,那公孙乞也不会知道。 公孙乞没有回答林承海的问题,给完东西就带着阿兰离开。 他走了许久,忽然愚起刚才林承海拿出的机关盒里有一样眼熟的东西。 随着记忆的复苏,脑海里也响起男孩稚嫩的喊声: “舅舅1“ “你父亲逼你炼化干机之心,你不恨他?“ “我是自愿的。“ “你不是答应了要跟舅舅走的吗?“ “那等我学会了再和你走好不好?“ “等你学会就走不了了“ 公孙乞停下往前的脚步。 “爹爹?“阿兰走了好远才发现男人没有跟上来,急忙往回跑,“你怎么不走啦!“ 山间绿林枝桠伸展,切碎了光影,落了斑驳一身。 站在林道中,被光影切割的男人忍不住低着头笑起来,笑声压抓,脖颈的青筋随之 鼓起,暴怒的情绪被点燃后又转瞬熄灭。 “爹爹?7“阿兰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退,声音也变小了。 “走吧“公孙乞笑道。 阿兰问:“我们去哪?“ 公孙乞说:“去太乙“ 据太乙学院统计,目前死亡人数最多的试炼禁地,是鬼道院的无间山渊,已经死了六人。 其次是阴阳家的冥湖,死亡三人,被沈六救走的冯修也难逃一劫。 死亡名单没有被公布,所以人们不知道究竟是谁。 知晓顾乾和虞岁去了冥湖的人们,得知冥湖已经死了三人后,心里都是一紧。 冥湖里面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万棋将自己看见的影子怪象告诉了卫仁,问他那是什么,会不会对南宫岁产生影响,可是这土刑阵破不开啊! 卫仁怒道:“那就想办法把土刑阵破开啊1“ 万棋也吼回去:“我都说了我破不开!“ 两人莫名其妙地吵了两句,最终又望着阵内昏迷的三人沉默。 万棋说:“她不会死吧?“ “死不了。“卫仁面色不太好,“但是…...也许盛昼以前是什么样,她以后就是什么样。“ 万棋沉默了。 他忍不住在脑子里愚象卫仁说的那一幕,吓得抖了抖身子。 两人开始讨论怎么破掉土刑阵,如果没法用外力将阵法破掉,只能在这干等十二个时辰。 还没等两人商量出什么对策,来冥湖收尸的教习队伍却先到了。 徐典的尸体就在旁边不远,来收尸的教习队伍路过时也会看见土刑阵。 除了走在前头的两位教习,后边还跟着一名身穿黑金龙纹的九都卫弟子。 “咤1“这名九都卫弟子热情地朝站在土刑阵边上的两人打招呼,“还有活人呢1“ 他脱离教习队伍,朝土刑阵走来:“让我看看里面都还有谁啊,喇,还都是些熟面孔。“ “张平辉!瞎跑什么!“已经扫起徐典尸体的农家教习朝他怒吼,“别坏了规矩! 快点回来!e“ “我就看看!不插手的!“张平辉回头喊,瞥眼朝万棋和卫仁看去,“就是你俩把里面三人弄成这样的啊7“ 万棋摇头,卫仁面无表情:“不是。“ 卫仁怀疑道:“九都卫为什么可以跟着教习一起行动?“ 万棋刚要给这个第一年参加百家夜行的新人解释,张平辉就嬉皮笑脸道:“不好意思啊,九都卫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怎么样,心动不?7“ 卫仁顶着一张死人脸没说话。 万棋小声解释:“九都卫可以选择不参与试炼,人手不够的话,九都卫会加入帮忙,也可以自己申请。“ “张平辉!“教习又在喊他。 张平辉说:“别着急嘛!我看这里马上又要死人了,响们再等等,免得多跑一赵1“ “这还有赐福保命术呢!让我多看一会开开眼嘛!“ 听见名家赐福保命术后,两位教习对视一眼,朝远处的土刑阵走去。 来到土刑阵边上,两位教习扫过被保命术护着的盛昼,目光停在了昏倒在一旁的少女身上。 \\\ 第336章 第336章第336章 来给徐典收尸的两位教习分别是农家的廉球,兵家的步三。 两人都是彪形大汉的长相,站在土刑阵外就像是两尊门神,威猛十足。 廉珊问里面的人是怎么回事,那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敢拒绝,可卫仁和万棋不敢说实话, 卫仁瞥眼去看万棋,示意他愚办法。 万棋硬着头皮跟两位教习解释:“就是咱们现在看到的样子,他们被困在了土刑阵里出不来。“ 说了等于没说。 卫仁在心里忍笑。 张平辉指着土刑阵里的三人问:“他们晕了多久7“ “大概三四个时辰了。“万棋指了指盛昼,“那个有赐福保命术的估计快醒了。 “南宫岁怎么样啊?“张平辉琢磨道,“没看出什么外伤,严重吗7“ 万棋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应该不严重吧,可能就是太累了。“ “累了?“张平辉挠了挠下巴,坏心思地指挥卫仁,你去跟南宫岁说,就说梅良玉要死了,看她醒不醒。“ 卫仁觉得他有病,冷脸反驳:“凭什么要我去说?“ “哦,那我去说呗“张平辉也不在意,御气朝土刑阵内的大喊,“不得了!天大的坏消息!梅良玉被人围攻追杀,身受重伤,马上就要死了!“ 阵外风暴满天吹,阵内风平浪静。 张平辉还连喊了三次,虞岁却半点动静都没有。 “哇!“张平辉失望道,“这跟我愚得不一样啊!她半点反应都没有!“ 卫仁忍无可忍:“她晕过去了,你想要她有什么反应7“ “他们不是…...“张平辉本想说虞岁和梅良玉两情相悦,转眼看见卫仁,思维跳跃,直接忘记自己要说的话,反而问道,“你谁啊?你和南宫岁很熟吗?你们什么关系7“ 卫仁:“无可奉告。“ 张平辉问万棋:“那你呢?“ “啊?“万棋装傻。 张平辉可不好糊弄:“别装,问你跟南宫岁是什么关系!“ 万棋张了张嘴巴,慢半拍道:“就…...同一个学院的弟子关系啊。“ “我看你俩就很可疑,说不定南宫岁就是被你们困在土刑阵里的,梅良玉又不在,你们这样不行,考廉!我申请暂时退出九都卫,加入这次百家夜行试炼!“张平撞着衣袖,准备站在土刑阵前当门神的模样。 廉球一巴掌给他抽过去,打得张平辉振着肩膏直哆嗦:“规则里可不允许你这样1走了1“ 张平辉被打地嗷嗷叫,边叫边跑。 另一名兵家教习步三扫着徐典的尸体跟在后边,一行人行到远处后,廉珊抓过还在嗷嗷叫的张平辉,在对方还未来得及反应前,一拳猛击他的腹部,将人敲打击晕 廉珊扶着晕倒的张平辉,把人放地上,对步三说:“得速战速决,南宫岁之前拿到了名家钥匙,肯定是隐瞒了自己会名家九流术的事,也许她也有赐福保命术,到时候多留个心眼。“ 步三将徐典的尸体放张平辉身上,沉声问道:“阵外的两个学生怎么处理?7“ 廉球说:“都已经中盎了“ 在卫仁和万棋集中精神应付张平辉的时候,廉球已经放出瓯虫裘,让他们在自己走后陷入昏睡。 将徐典和张平辉安顿好后,廉球和步三开始往回走。 等二人走远后,被尸体压在最下边的张平辉动了动,咳嗽着一把揩开残破的徐典,嫌弃地擦拭着身上的血迹,苦恼道:“两位教习,规则里也不允许这样啊。 张平辉坐起身,伸手按压被廉珊打了一拳的腹部,播起衣袖看了看,有一国黑色的印记停留在皮肤上。 “瓮虫盎。“张平辉挠挠头,有些烦。 这瓯虫盎看似没有封住你的五行之气,但是你御气的瞧间就会感觉到停滞,像是被装进一个密不透风的箱子里,无论如何都无法往外部输送任何信息。 虫蜒在他身上,瓯蛊在廉球手里,瓮益可以反向将他使出的九流术还给虫蛊。 张平辉拿出听风尺,也不管梅良玉能不能看到,反正先把两位教习要去杀南宠岁抢息壤的事发了过去。 “你不回我,那我就没必要去,你要是回我了呢,我就帮帮你。“张平辉拿着0 风尺躺下,望着冥湖昏暗的天,“话又说回来,你从逆古楼出来去哪了7“ 廉珊和步三往回赶,快到土刑阵 的时候,却看见本该躺在里面的盛昼振着额头坐起身。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躲去山石后面。 原本以为是天时地利的好机会,没想到又出了岔子。 廉球心里有些愧恼,早知道就该当面动手的,免得走这一赵耽误了时间。 到底是心软了,没法当着学生的面做这种事。 步三示意廉珊再等等,先观望一下盛晖的状态。 盛晓醒来后有些茫然,身体的疼痛都被赐福保命术修复,现在状态良好,就连外伤都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他晏开眼就看见躺在地上的虞岁和牧孟白,下意识地起身要朝两人走去,那些不堪的记忆却转瞬涌来,让盛易起身的动作颇住。 青年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看向晕倒的虞岁时,脑海里响起少女轻佬傲慢的声音: “我就是故意的,那又怎么样?7“ “是你自己非要在我这里求个输嬴。“ “我够给你面子了吗7“ 盛晋一手庞府支着额头,眼睫颤动,回味着当时的一幕幕,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他对自己情绪激烈,冲动之下说出的话感到不自然,同样也震惊虞岁的态度。 那厌恶又轻慢的目光,恶劣又随意的语调一一这些都是盛昼第一次从虞岁身上看见,目标还是自己,盛晃当时只觉得她怎么敢? 这个可怜又弱小的妹妹,怎么会有如此勇气和胆子这么对自己? 南宫岁怎么可能会对自己说出那种话?有那般愚法? 盛晋眸光颤抖地盯视着就在自己几步远的少女。 还是那张脸,天真无邪又可怜无辜,总是乖巧温顺地聆听承受,从未表达过半分反抗之意。 她没说过自己讨厌,没说过自己不喜欢,没说过自己很烦,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又有什么错? 可怜你就有错吗? 盛晋盯着虞岁的眸光渐深。 换做从前,他光是想想都觉得生气,会越来越愤怒,可此刻的盛晃却越来越冷静。 记忆里那个乖巧的妹妹被方才冷眼说着“那你就去死“的少女撕碎,让盛晃有- 种这些年都是梦境幻想的错觉,一切都是府假的。 盛星看了眼土刑阵外,万棋和卫仁都晕倒了,边上还倒着一个早已晕了不知道多久的季蒙。 土刑阵一时半会解决不掉,盛晖起身朝牧孟白走去。 两人对比,牧孟白伤得比较重些,虞岁当时没机会帮他稳一稳五行之气,就被无相蛇附身晕倒。 盛晃探了探牧孟白的伤势,肋骨被自己踹断了几根。他深吸一口气,又记起牧孟白骂自己的话,心里几种情绪翻滚。 高贵的世家少爷伸出手,帮好友收拾伤势。 帮牧孟白处理伤势的时候,盛晃的眉头逐渐皱紧,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那些事真的是我做的? 我怎么会真的对他动手? 当时确实愤怒,愚把徐典沈六他们都杀了,就算牧孟白拦了我,我也不该控制不住对他迁怒才对。 还有对虞岁也是,盛晃就算心中不悦,有那种想法,也不该蠢到直接朝本人发泄出来。 是哪里出了问题? 盛晋停下来开始思考。 可人的记忆会下意识地规避对自己不利的部分,只保留对自己有利的。 就像思考和虞岁的关系,盛昼最先想起的都是自己对虞岁的好,于是就会产生 “我都这样了,你还想要怎样?“的想法。 盛晋越想越烦。 他等牧孟白的五行之气稳定之后,才来到虞岁身旁伸手探了探,不巧刚好摸着了虞岁的左手,手腕传来的灼热温度让盛晃再次皱起眉头。 但仔细探查后,又察觉不出有什么问题。 内外都不见有伤,也没有中盎中毒的迹象。盛晃不放心地输入五行之气入体探了探,也没有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盛晋盯着虞岁的左手,心头自嘲地笑了声。 人家一夜升八境呢,修行上肯定有什么秘密,担心那么多干什么。 盛晃在土刑阵内守着两个人苏醒,同时思考之前自己失控的行为是为什么。 躲在暗处观察的廉珊和步三则在商量如何行动。 步三说:“从盛昼的样子看,似乎他也不知道南宫岁受了伤才晕倒的。“ “人晕着对我们来说才更有利,倒是这盛昭…...保命术修复了他的伤势,估计会被他拖一段时间。“廉球说,“就看是我们先把土刑阵破掉,还是等土刑阵到时间消 “我来想办法在不影响 他们的情况下破掉土刑阵。“步三说,“如果南宫岁提前醒了,那就先用益控制他们。“ 廉球点点头。 冥湖的天总是这样惨白睿淡,似乎永远不会变,也就没法靠它判断时间。 这会外边应该是白天还是黑夜? 盛晃走神地想到。 一直安静躺倒在地的少女却眉心微壁,缓缓睁开眼。 盛昼第一时间注意到虞岁的动静,他站在虞岁和牧孟白之间,神色略显迟疑地朝少女看去。 虞岁揉着眼睛从地上坐起身,微微仰头朝站在身旁的青年看去,双眸清明。 盛晃本想问她感觉如何,怎么伤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别的意思:“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7“虞岁际了眨眼。 盛晃觉得如今的自己总算是看穿了虞岁的伪装,她目光清明,没有丝毫疑惑, 分明是知道的。 于是盛晃蹲下身,直视着虞岁的双眸,冷静地问道:“你说要我去死这句话,是真的吗?“ 虞岁微微眷大眼,露出错愕和惊讶的表情来。 盛晃心想,你要继续装下去,好,那我就陪你演,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虞岁却说:“你原来也可以这么冷静地问出这种话吗7“ 这下轮到盛旱愣住了。 什么意思? 盛晕感觉自己刚才一厢情愿了,有些恼,脸色也变了变。 “我问你话。“盛昼加重了语气。 虞岁反问:“你对我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盛晋深吸一口气,说:“那是我情绪不好,冲动所言。“ “那就是真心的。“虞岁说。 「不是!“盛昼反驳,“那些话不作数!“ 庭岁却笑道:“三哥,你不是亲口说了可怜我吗7“ 盛晃没法立马反驳这句话,甚至有些不能理解,他强迫自己冷静后,说:“你觉得我错在可怜你7“ “什么错?“庭岁却惊讶道,“我们的关系有什么对错之分,我只是觉得你很烦。“ 盛昼被她这话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气笑道:“你嫌我烦?“ “你既让人烦又让人厌,总是和顾乾争来争去也很无聊,偏偏你非要把目光放在我身上,每次都让我来选。“虞岁也回望着盛晃的双眼,“你还记得顾乾没出现之前我们是怎样的吗?“ 互不干扰。 她是外人口中蠢笨的平术之人,他是外人口中的天之骄子。 “你一开始就讨厌我。“虞岁说。 盛晃笑道:“我要是讨厌你,我会在那些人说你蠢笨的时候维护你?“ 虞岁也听笑了,语气带着几分隐晦的嘲讽:“三哥,你维护的是我,还是讨厌那些人说你有个愚蠢的妹妹。“ 她可以蠢笨,可以是平术之人,但不可以被冠以“我的妹妹“的名声。 盛昼确实不觉得虞岁像外人说的那么愚蠢,因为他不允许这样的人是他的妹妹。 广岁如此直白地说出来,除了让盛昼感到难堪以外,再没有别的了。 虚伪的到底是妹妹,还是他这个兄长? 二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难言,盛晃额前青筋直蹦,呼吸变沉,但他都竭力忍住了,没有暴怒地大喊大叫或者跟虞岁动手,但却好似更加危险。 躺在地上原本醒了的牧孟白,在听见兄妹二人开启谈话时,就默默闭上眼不敢起来。 “好,好。“盛旷站起身,盯着虞岁咬牙切齿,“所以这些就是你这么对我的理由7“ “我怎么对你了?7“庭岁无辜地望着盛昼,“我忍了你这么多年还不够好吗?我现在才说讨厌你,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南宫岁,你…...“盛晃想骂她,可看着此时的虞岁,却没法再像以前一样,吊那些谩骂之词轻易说出口。 \\\ 第337章 第337章第337章 盛晋气得原地打转,忍不住地捏拳折腾自己的十根手指头。 他说不过虞岁,同时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更不能理解虞岁凭什么这么对他。 “所以你不是平术之人?“盛晃冷眼朝虞岁看去,“你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装的?7“ “这种话你在我刚入太乙的时候就问过了,那时候你不以为意,怎么现在却开始在意了?“虞岁面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怕我修行超过你,变得比你更厉害?7“ “笑话!“盛晃气急,再次脱口而出,“先不说我会不会怕这些,你又能做到?7“ 庭岁站起身道:“我就算做到了,也不是为了和你比个输嬗。“ 盛晋冷笑:“你真以为有息壤就天下无敌了?“ 虞岁:“天真的人才会有这种愚法。“ 盛昼慢了一拍反应过来,更愤怒了:“你说我天真?到底谁天真,这些年来一一“ “不要把一些话没完没了地反复说,你不烦我烦。“虞岁厌烦地打断他,“赶紧关办法离开这。“ 盛晕根本不听她的:“我可不着急离开。“ “那你就等着沈六回来继续拿你钓阴阳鱼。“虞岁笑道“是顾哥哥要来救你的,否则我也不会来。“ 这话杀伤力可就大了,盛晖额角直抽,压着动手的意识,冷冷吐出一句:“滚,赶 庭岁却笑道:“我其实有些好奇,你把人打成这样,对牧师兄有没有一点愧疚?牧师兄还能原谅你吗?跟你这样情绪不稳的人当朋友,也不知道牧师兄平日有多累有多苦。 她盯着牧孟白说:“牧师兄都被你吓得不敢起来了,三哥,你是不是想不起来自己 当时的面目有多丑陋?“ 少女说着,像是回忆到了有趣的东西,被逗笑出声。 盛晃显然被她激怒了,气息不稳,冷着脸便要朝虞岁走去,被牧孟白一把抱住小腹,嚎道:“哎哟你踩到我了,你这人怎么这样,踩到我了也不说一声!肋骨都被踩断了吧!大少爷你这次打算怎么补偿我!“ 牧孟白抱着他不松手,盛晃挣扎了好几次都甩不掉,被眼前的情况给气笑了, 扭头对牧孟白说:“撒手!“ “咳…...“牧孟白撒手了,但咳得脸色惨白,一副虚弱得要死的模样。 虞岁在旁边不咸不淡地说:“你要是把牧师兄踩死了,那这次夜行杀人的名额就用完了“ 盛晋黑着脸说:“我这次要杀的人可多了。“ 庭岁惊讶道:“我也算一个吗7“ “你以为我是你?“盛晃讽刺地看她。 虞岁无所谓地歪了下头。 盛晕从前觉得她可爱,现在觉得她可恶。 牧孟白夹在兄妹俩之间不敢说话,只敢转动眼珠子,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 他心里也很震惊啊,瞧着那么乖巧可爱的妹妹,现在虽然依旧可爱,但又完全不一样了。 牧孟白在心里叹气,有什么必要闹到这种地步呢,还要杀来杀去的,没必要吧! “三哥,提醒你一下,你的赌约输了“虞岁忽然变得很有耐心,对盛昼说,“苏兴朝破解了古碑文,大家都知道碎片就在无间山渊,许多人都过去了“ 盛晖脸色巨变,转而朝牧孟白看去,牧孟白举手做发誓状:“我可以帮你证明, 是你先破解出的古碑文,苏兴朝用了卑鄙手段,抢了你的破解成果。“ “这帮不要脸的家伙!到时候肯定会公开他们的真面目,让苏兴朝愿赌服输滚出太乙!“牧孟白替盛昭骂道。 盛晃从醒来到现在,就一直在不断控制自己的情绪,那股憨屈的怒火闷在他心头,让他想要找地方发泄出去,却不合时宜,只能一遍遍地压制着。 牧孟白已经做好盛昼二次发飚的准备了,可看着盛晃脸色几经变化,似乎还是能忍得住的样子,甚至没有像以前那样大喊怒骂。 难道他良心发现了? 牧孟白心存期待,却听盛昼忽然对虞岁说:“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有个姐姐?7“ 提起青葵,虞岁脸上那恶劣作弄的笑意似乎淡了些。 虞岁没有回答,盛晃却咆吡逼人:“那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姐,听说在青阳还被称作是小医圣,看来你姐姐和你一样都是修行上的天才。“ 最后的天才二字咬了重音,听起来却是满满的嘲讽之意。 “你觉得我可怜你有错, 如今我倒是觉得我可怜错了人。“盛昼微微眯着眼审切虞岁,那张和父亲相似的脸,在气势和神态上开始重叠。 庭岁仿佛又看见了当年幼小的自己站在南宫明面前,接受对方高高在上的审判。 “你姐姐和你比起来才可怜,你在王府娇生惯养,她却被养在外面不知道哪个旮旯里,如果不是出事了还不能被父亲认回来,你…...“ 盛晃一愣:“你说什么?7“ “我让你闭嘴。“虞岁直视他的双眸。 盛晃冷笑,怒极后反而更往前一步,挑衅地看着虞岁:“怎么,在我面前表演姐妹情深7“ “哎,哎!“牧孟白忙不迭地站起身拦在两人之间,“行了,你们有事回家去吵行不行!现在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牧孟白瞥着盛昼说:“你至于吗?人家妹妹都说闭嘴了,咱就少说两句呗!“ 他又转头笑容讨好地对虞岁说:“你哥情绪还没恢复,还是很冲动,他说话你就当他是放层,别放在心上!“ “牧孟白!“盛晃刚要把人拉开,却看见前方赶来一道眼熟又讨厌的身影。 联想到虞岁刚才说,是顾乾要来救他的,盛晖就觉得愚吐。 顾乾从远处御风术赶来,看见虞岁的时候心头松了口气,高声喊道:“岁岁! 广岁转了转眼珠子,朝土刑阵外看去。 隔着风沙,顾乾御风术的速度很快,离她越来越近。 可虞岁却觉得越来越烦躁。 无相蛇不管是在盛昼体内,还是在虞岁体内,都不会轻举妄动,乖乖待着休养生息。无相蛇主张暴怒,所以就算它什么都不做,只安静待着,也会将宿主的情绪悄然放大。 虞岁本就时刻保持愤怒,潜藏在心中的毁灭欲若是被推动,很可能会控制不住。 让虞岁愤怒,这就是异火愚要的。 无相蛇考考实实地躲去虞岁神魂深处的标个角落,没有主动攻击虞岁,残缺的息壤对它没用,异火也不会主动吞噬它。 庭岁甚至没看见无相蛇移动到自己影子内的一幕,看见了的卫仁和万棋还昱着,没法告诉她。刚才她试探盛昼,发现盛昼微妙的变化,心头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盛晖脸色巨变,转而朝牧孟白看去,牧孟白举手做发誓状:“我可以帮你证明, 是你先破解出的古碑文,苏兴朝用了卑鄙手段,抢了你的破解成果。“ “这帮不要脸的家伙!到时候肯定会公开他们的真面目,让苏兴朝愿赌服输滚出太乙!“牧孟白替盛昭骂道。 盛晃从醒来到现在,就一直在不断控制自己的情绪,那股憨屈的怒火闷在他心头,让他想要找地方发泄出去,却不合时宜,只能一遍遍地压制着。 牧孟白已经做好盛昼二次发飚的准备了,可看着盛晃脸色几经变化,似乎还是能忍得住的样子,甚至没有像以前那样大喊怒骂。 难道他良心发现了? 牧孟白心存期待,却听盛昼忽然对虞岁说:“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有个姐姐?7“ 提起青葵,虞岁脸上那恶劣作弄的笑意似乎淡了些。 虞岁没有回答,盛晃却咆吡逼人:“那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姐,听说在青阳还被称作是小医圣,看来你姐姐和你一样都是修行上的天才。“ 最后的天才二字咬了重音,听起来却是满满的嘲讽之意。 “你觉得我可怜你有错,如今我倒是觉得我可怜错了人。“盛昼微微眯着眼审切虞岁,那张和父亲相似的脸,在气势和神态上开始重叠。 庭岁仿佛又看见了当年幼小的自己站在南宫明面前,接受对方高高在上的审判。 “你姐姐和你比起来才可怜,你在王府娇生惯养,她却被养在外面不知道哪个旮旯里,如果不是出事了还不能被父亲认回来,你…...“ 盛晃一愣:“你说什么?7“ “我让你闭嘴。“虞岁直视他的双眸。 盛晃冷笑,怒极后反而更往前一步,挑衅地看着虞岁:“怎么,在我面前表演姐妹情深7“ “哎,哎!“牧孟白忙不迭地站起身拦在两人之间,“行了,你们有事回家去吵行不行!现在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牧孟白瞥着盛昼说:“你至于吗?人家妹妹都说闭嘴了,咱就少说两句呗!“ 他又转头笑容讨好地对虞岁说:“你哥情绪还没恢复,还是很冲动,他说话你就当他是放层,别放在心上!“ “牧孟白! “盛晃刚要把人拉开,却看见前方赶来一道眼熟又讨厌的身影。 联想到虞岁刚才说,是顾乾要来救他的,盛晖就觉得愚吐。 顾乾从远处御风术赶来,看见虞岁的时候心头松了口气,高声喊道:“岁岁! 广岁转了转眼珠子,朝土刑阵外看去。 隔着风沙,顾乾御风术的速度很快,离她越来越近。 可虞岁却觉得越来越烦躁。 无相蛇不管是在盛昼体内,还是在虞岁体内,都不会轻举妄动,乖乖待着休养生息。无相蛇主张暴怒,所以就算它什么都不做,只安静待着,也会将宿主的情绪悄然放大。 虞岁本就时刻保持愤怒,潜藏在心中的毁灭欲若是被推动,很可能会控制不住。 让虞岁愤怒,这就是异火愚要的。 无相蛇考考实实地躲去虞岁神魂深处的标个角落,没有主动攻击虞岁,残缺的息壤对它没用,异火也不会主动吞噬它。 庭岁甚至没看见无相蛇移动到自己影子内的一幕,看见了的卫仁和万棋还昱着,没法告诉她。刚才她试探盛昼,发现盛昼微妙的变化,心头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顾乾来到土刑阵前,看见了晕倒在地的卫仁和万棋,不由在心头冷笑声。他先去看虞岁,又发现盛晃也在,有点惊讶,问虞岁:“你找到他了?“ “碰巧。“虞岁扫了眼脸色已经变了的盛昼,跟顾乾说,“顾哥哥,我们走吧,三哥让我们滚,说死也不会让我们救他。“ “南宫岁,你在那胡说八道什么!“盛昭气急,要上前去将虞岁拉回去。 顾乾也愣了愣,没愚到有一天会听到虞岁这么说盘晖。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不悦地望着盛昼:“你能不能别在这添乱了?岁岁因为燕满风的死本来压力就大,你还要跟她说些有的没得的,如果你不是王爷的孩子,你以 “燕满风死了?7“牧孟白震惊道,“什么时候的事?不是,你怎么知道7“ 顾乾说:“昨晚,六国信烟公布的。“ 盛晕恼道:“燕满风死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顾乾甩了一个“懒得跟你废话“的白眼给盛昼,同时问虞岁这土刑阵有多长时了。盛晓被牧孟白拦在后边,只能听见他的无能怒吼,虞岁朝顾乾招了招手,示意他 “顾哥哥,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虞岁余光扫向两位教习躲藏的方向。 异火探测出那边还有两人。 广岁不知道躲在那里的是收尸的教习,还是没走的沈六与陆芷花。 廉珊和步三只见虞岁和顾乾耳语片刻后,顾乾忽然改了目标,朝他们躲藏的山石走来。 “你继续,我出去拖时间“廉球对步三说。 步三双手结印,还在破坏土刑阵。 廉球在顾乾动手前先一步走出山石后,原本戒备的顾乾看见他顿住,疑惑问道:“教习?“ “好小子,你是怎么知道我藏在这的?“廉球哈哈大笑。 顾乾没有降低警惕,反而心头一沉,面上也同样笑道:“我只是以为这边有人, 疑心病发作,想过来看看,没想到还真把您给炸出来了“ 说完话锋一转:“不过夜行期间,教习你躲在这干什么7“ 廉珊坦白道:“来这边收尸,以为土刑阵里的三人撑不住,干脆就在这等着,藏起来当然是为了不影响试炼。“ 顾乾问:“收敛尸体不是两人一队吗“ 廉球:“只留了我一个人在这等着,万一没死呢。“ 岁岁说这边躲了两个人。 教习却说只有他一个人在这。 顾乾选择了相信虞岁,于是继续朝前走去:“真的只有您一个人吗?“ 廉珊见顾乾似乎笃定什么似的,继续往前走来,眉峰一挑,衣下的双手有了动作,等顾乾走近身旁时,抢先出手,五指化爪扣在他肩头。 顾乾早有准备,侧身躲闪,耳边却忽地传来一声贯穿神魂的虎啸,震得他胸口一窒,腥甜涌上喉吵。 天机五禽.斗虎。 廉珊身拔金光幻化猛虎之姿,单手猛地往顾乾一拍,巨大又锋利的虎爪隔空朝着顾乾一按,顾乾再次急速闪身退开,地面却被虎掌拍出一个巨坑。 若是顾乾刚才没能躲开,怕是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廉球和顾乾打起来的动静吸引了土刑阵内的人们,虞岁发现不是沈六和陆芷 芫,而是教习,很快就猜到了对方的目 的。 “他们怎么打起来了7“牧孟白嘀咕。 盛晃冷着脸站在一旁:“不知道,你自己拿神木签算。“ 牧孟白受不了他的阴阳怪气:“我不如直接问,都比我拿神木签算要快。“ 虞岁语气幽幽道:“他们打起来,当然是因为教习要过来杀我拿息壤。“ 盛晃也受不了她这一点,嘲道:“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要为了息壤杀你不成?燕满风死都死了,就算现在拿回息壤也是无用功,甚至更显得他们无能。“ “别整天以为所有人都要杀你,你有那么重要?“ 虞岁只回以盛晃一个微笑。 明明什么刺激的话语都没有说,盛晃却更加不能接受,沉着脸问:“你笑是什么 “你说的话很好笑,人家妹妹爱笑不可以吗?“牧孟白拉住了盛昼。 盛晃还要继续,虎掌却猛地朝土刑阵拍了过来,震得笼罩在阵前的风沙都散去。 虎头也朝着虞岁的方向发出震天虎啸。 牧孟白呆住:“坏了,好像真的是冲着妹妹来的。“ 盛晃先是一愣,随即认真起来,单手拿诀,让虞岁退到后边去。 虞岁没听他的,盛昼怒道:“你这时候逞强干什么?难道你真想死在他们手里, 让他们把息壤抢走?“ “土刑阵没破,用不着你“虞岁看着前方的顾乾,头也没回。 牧孟白说:“你俩都别逞强,一起往后退!“ 虞岁听后,偏了偏脑袋打量盛昼,笑道:“牧师兄说的对,三哥,你还是小心自己,不知道爹爹给了你几道保命术,刚才已经用过一次了“ 盛晋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太乙竟然有一天会触发赐福保命术,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这笔账他一定要从苏兴朝和沈六身上找回来。 「用不着你在这假惺惺地关心。“盛晃没什么表情地说完这话就上前将虞岁挤至后边去了。 斗虎两只前爪猛拍土刑阵,顾乾闪身回来,单手拾诀:“破1“ 使用神机.天官消解了廉球的斗虎。 他本是可以利用天官破掉土刑阵的,但现在看来,土刑阵不破反而还能保护虞岁等人。 盛晃此时命令顾乾:“赶紧用你的神机术把土刑阵破掉。“ “你躲在土刑阵内更好。“顾乾回头看了他一眼。 盛昼:“你什么意思71“ 他刚刚被虞岁嘲讽小心保命,现在又被顾乾看不起,盛昼现在恨不得一拳把土刑阵础开。 顾乾来不及多做解释,雪亮的弯刀就从远处飞到他身前。 廉珊从机关盒里掬出一串酒葫芦,扬首喝了一口,再次掷出飞刀时,口吐烈火附在刀上,甩飞弯刀时烈火爆燃! ]顾乾认出弯刀上的毒火,脸色瞬变,加快速度躲闪开,这并非以气具象的九流术,他也就无法用天官消除。 廉球用毒火将顾乾从土刑阵前逼走,继续给步三时间破阵。 顾乾撒出毒火范围后吐息:“从虎1“ 名家字言,巨虎附身。 他也以同样的虎啸方式震开毒火,直击躲在后方的廉珊。 廉球却应付自如,卡着天官的距离,再次施展五禽.斗虎,一旦被顾乾用天官消除九流术,就飞弯刀毒火将他逼退。 顾乾转而去攻躲在山石后方的步三,被廉球闪身拦住,二人近身交手,拳脚劲风相搏。 “廉教习!燕满风已经死了,就算你现在夺回息壤又有什么用!“顾乾骂道。 廉珊却被说得面色微微狱狞,拿肘挡住顾乾卡暇的一击:“我只是后悔自己没有早些动手。“ 顾乾也彻底冷了脸色,不再手下留情。 跟这些拥护燕满风的疯子没话讲,除非他愿意让虞岁去死。 廉珊反制住顾乾出击的右手,手臂一条黑线快速游动,盎虫顺着他的手指来到顾乾腕上,却只在皮肤表面挣扎两下就掉下去了。 顾乾见状,主动和廉球拉开距离。 廉球惊讶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是名法双修,却没想到你似乎对农家也颇为擅长,否则怎么会连金婵益都不能近你的身。“ 顾乾说:“也许是你练的盎火候不够。“ 廉珊没有被激怒,却也换了别的益虫来试探顾乾,顾乾似乎一点都不怕,顶着蛎虫的压力也要朝廉球进攻。 那些盎虫虽然悄无声息地来到顾乾身上,却都无法侵入顾乾的护体之气,全都从他身上掉落。 廉球的脸色从一开 始的惊讶,到后来的凝重。 “百毒不侵,万盎不入。“廉球低喋,“竟然真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沉声问道:“你母亲难道是…...“ “我劝你不要随意猜测才好。“顾乾立在山石上方,单手拿诀,土刑阵留下的暴吹得他衣领翻飞,“现在可不是分神去想那些事的时候。“ 青蓝交错的咒纹浮现在顾乾身前,与落在廉珠四肢命门处的咒印相呼应,组成一道完整的八极雷印。 法家,天机.八极雷。 青蓝交错的咒印落在廉珊皮肤表面,雷击不断,廉珊刚御气想要抵挡,顾乾就用天官消除。 廉球阻止咒印蔓延到脚颈,却免不了被八极雷伤及神魂。 这次轮到廉球后撒拉开距离,顾乾刚御气追击,就听后方传来清脆声响,土刑阵被一道猛烈的剑气破开,风沙配合残留在外的毒火爆燃。 满天飞渤的火星像是天上飞坠的流火,点亮了后方的黑河,将它变作了夜空银河的画卷。 爆燃后灼热的气浪朝阵内的三人扑去,盛晃依言拦在了最前方,字灵化作冰霜结界遮拭。 然而没挡住两个瞬息,就被巨大的剑影斩碎。 原本困住虞岁几人的风沙土刑阵,眨眼变作了满天霜剑,寒气逼人,杀气腾腾,刺骨之意冻结他们的身躯,也同时冻结了他们的求生意志。 d大脑在疯狂警告,身体却放弃挣扎。 牧孟白急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却无法动弹,挂在腰间的神木签微微颤动。 盛晋暗自蓉力,漆黑的眼中却倒映着步三举剑聚气的一幕。 随着步三举剑的动作,府空中成十上万的霜剑都对准了虞岁,没有丝毫犹豫和停顿,猛蓉出击。 “岁岁!“顾乾惊得浑身是汗,掉头赶回去。 盛晋眼见万剑齐发,心头一紧,却无法回头。 站在众人之后的虞岁隔着遥远的距离看向步三的位置,冰冻的地面飞起的霜剑几乎刺破了她的衣袖。 广岁也没有犹豫地让土刑阵破的瞬间就放出去的五行光核,直接穿透步三的胸膛,血渴当场。 顾乾往回赶时就使用天官消除霜剑之阵,却无法消除步三临死前斩出的一剑。 剑气已出,直直砍向以肉身之躯抵拭的顾乾,破其护体之气,穿胸而过的剑气带出血色,将他击飞。 盛晋不可置信地望着拦在自己前方挡下致命一击的顾乾,对方满身血色的与他擦身而过,据进冥湖之中,传来重重的水花声,随着虞岁的一声顾哥哥,才让盛晃惊醒。 “考步!1“廉珊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带着被八极雷重伤的身躯朝死去的三奔去。 刚才发生了什么? 明明顾乾只用了神机.天官,那考步是怎么死的? 廉球盛怒发问:“谁?1“ 是谁在暗中出手保护南宫岁?! 虞岁要下水去捞顾乾,刚到水边,晃动的黑色水面映照出她的影子,让她忽地刮住脚步。 就像当初在特级兵甲阵.修罗地狱中看见的一样,又像是曾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的场景,身拔红衣裙的少女映照在黑沉的冥湖水中,眉眼含笑,却又富有深意,带着几分魅惑的声音响在虞岁耳边: “你是真心想要救他的吗?“ “还是已经习惯了,所以才下意识地要去救他?“ 庭岁的忽然停顿让盛昼都有些惊讶,他以为虞岁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下去救顾乾。 可此刻的虞岁只盯着摇晁的水面。 心头的躁意被无限放大,快要忍不住了。 水中向自己发出邀请的少女嘴角微弯,轻声漫语地劝说着,放她出去,渐渐地,那道妖魅的人影在虞岁的眼中化作了一筱摇晁的火焰。 就在那箱火焰离水面越来越近,星火爆燃的声音就要响在虞岁耳边时,风雪强势袭来,吹灭星火,天地异动,阴阳对调。 风雪簌簌将虞岁吹着连连后退,远离冥湖水边。 黑色的水中浮现一抹白影,无论从何种角度,都只能观察到它的巨大,摇曳的鱼尾便像是遮天的云。白鱼追逐着掉入水中的顾乾,几乎首尾相连,将顾乾圈在其中 惨白的天幕上黑鱼缓缓游动,回应着下方白鱼的互动,与之往相反的方向追逐。 “这冥湖的阴阳鱼真的被钓出来了?“牧孟白望着眼前的景象喃喃自语,不敢标信。 还在抱着听风尺等回信的张平辉翻身站起:“连阴阳鱼都打出来了?“ 外边的圣者们不约而同地朝冥湖 的方向看去,心道又来阴阳一现? 起初众人都不太在意,片刻后,察觉不对,纷纷朝冥湖赶去。 张关易原本是在盯着冰蝶的,这下冥湖出事了,他觉得有点意思,问自家师弟:“你去不去?我要去看看,这阴阳二气还真的找到人了,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 梁震盯着冰蝶的动静:“你去看看吧,回头再与我说。“ 冰蝶飞到了无人的深渊山谷,停留在清澈溪河边,夜雾弥漫,山谷中长满了不知名的紫花,那冰蝶不知为何,竟朝水中飞去,带着入水融化的毁灭之意。 梁震快一步将它从水上捞起,冰蝶又振翅飞离。 而恰在这时,冥湖边上的虞岁攘紧五指,缓缓抚上胸膛,压着狂乱的心跳。 此刻她没有被阴阳鱼的出现而夺去注意力。 虞岁低垂着眼,掩去眼底的惊色。 就在刚刚,她和梅良玉的神魂结契断了。 \\\ 第338章 第338章第338章 风雪苍茫,水下的阴蹄之气似乎来到了天地间,所有人都望向被阴阳鱼国在其中的顾乾,只有虞岁朝冥湖之外的方向看去。 “神魂结契除非一方死了,否则是解不了的。“ 师兄前不久才说过的话响在虞岁脑海中,而她不敢相信梅良玉死了这件事。 庭岁往外走了没两步,就因为诸位圣者的到来顿住。 最先到达的是阴阳家的三位圣者,邹纤和乌怀薇一眼看见要往外离开的虞岁,两人目光都落在虞岁身上。 虽然面上不说,但他俩心里都以为引出阴阳二气的人是虞岁。 尹子武和朱考等人则御风术越过了庭岁,朝顾乾的方向赶去。 “廉教习?“蒋书兰原本也是朝顾乾赶去的,却注意到心如死灰的廉球,于是信下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廉球却反问:“难道不是诸位出手做的吗7“ 牧孟白连忙举手喊道:“我知道!是两位教习要杀南宫岁抢息壤!我们亲眼所见!顾乾也是因此被打伤掉进冥湖里的!“ 他语速飞快地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 蒋书兰听后不可置信,却从晕倒的卫仁和万棋体内发现了廉球的瓯虫监,对此感到失望,顺手给两位学生将盎毒解了。 邹纤伸着手漫不经心地挠脖子,一边站在廉珊和虞岁两人中间:“这种事可是不允许的。“ 乌怀薇冷声道:“当初加入太乙学院,成为教习的时候就说过,不能将私人恩怨带入学院,更不能借此对学院弟子出手。“ 廉珊苦笑道:“这世上难道真的有人能做到?就连院长们,心中也有对六国的标一方偏心吧“ 乌怀薇没有反驳,而是对赶来的狂楚说:“你不是最喜欢处刑的吗?他今日做的事足够了。“ “让他死在我的剑下可是一种荣幸。“狂楚扬了扬眉,问廉球,“你可还有别的话说7“ 廉球却看向被乌怀薇拦在后方的虞岁,无话可说,英勇赴死。 狂楚拔剑将廉球斩杀,虞岁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一幕,眼里都是血色。 她耳边是喉鸣声,风雪和人声变得遥远又模糊。 眼前的人多起来了,让虞岁感到无比的烦躁,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费解的话,让人猜疑的目光和表情,都令她厌烦,心底隐隐有声音叫嚣着把他们都毁掉,立刻结束这一切。 虞岁恍惚时,想到,师兄是已经解脱了吗? 只一瞬的念头,因为师尊和张关易的到来而被压下。 墨色的气流转在天地间,和骑着白鹤而来的男孩一同到达。 常艮圣者出现在这里不奇怪,可道家的张关易,常年行踪不定,联系不上,今日忽然出现,倒是让人们都愣了愣。 “张院长?“狂楚不确定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刚!“男孩在白鹤背上高声回应,迎着人们或惊讶或沉思的打量目光,技手朝水中的顾乾指去,“商,你们别看我啊,看水里那小子,这阴阳二气是要吃人啊! 诸位难道就这么看着它吃?“ “不然呢?“乌怀薇眯着眼扫视周围的人们,“在座有人愿意代替顾乾被阴阳二气吃的囡?“ 朱老向来慈和的脸上,露出冷沉之色:“乌院长,你说这种话未免太刻藕了些, 阴阳二气已经远超百家夜行试炼范围,属于意外,学生在太乙出了意外,难道我们当院长的还要视而不见?“ 乌怀薇却没被吓倒,反而笑说:“那是朱考你的弟子,你当然着急了。“ 邹纤小声提醒她:“还有别的弟子在看着,话别说的这么明显。“ 乌怀薇眉心微境:“这阴阳二气本就是我阴阳家的东西,怎么处置该我们说了 她话音刚落,天地异象再生,风雪呼喝,寒气席卷像是要将世间万物都冻结。 圣者们纷纷出手施展结界,将还在场的学生护在其中。 迟来的张平辉刚巧看见这一幕,长孙紫护住了牧孟白;朱考护住盛昼;蒋书兰护住了万棋三人;乌怀薇站在虞岁身前,挡住了暴风雪,却是常艮圣者先出手施展结界护住了小徒弟。 张平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就是自己护自家的崽呗! “师尊。“虞岁喉间艰难地溢出声音,她愚问师兄怎么了,却不知为何,觉得话不能问师尊。 师尊是最在意师兄生死的人,俏若师兄真的死了,师尊不可能会若无其事的出现在这。 思及此,虞岁 那焦灼的情绪缓解了几分。 常氏圣者对虞岁说:“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可唤我来。“ 虞岁徐徐答了声:“好。“ 师尊又道:“阴阳二气凶猛,在结界后勿动。“ 广岁点头应下。 风雪快要具象为冰刃,割裂人们的皮肤,粉碎流动的天地五行之气。 水中的顾乾浮出水面,黑水化作血池。 顾乾脸色惨白,眼中倒映出天幕上的黑鱼,人们感觉到来自幽冥深处的寒意, 他却感受到来自天上金乌照耀般的炽热。 阴阳两极,类似黑与白,水与火,男与女,似乎只要极端对调之物,便能到阴阳之境。 顾乾垂眸看向环绕在自己身旁的白鱼时,脑海中轰地一声,母亲温柔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五行之气具象万物,阴阳二气具象天地。“ “九流术以五行之气具象,而神机术超出五行之外,由天地二气催生,无须修炼,自然而成“ 天真的孩童发问:“那是不是掌握了阴阳二气,就可以自己创造神机术了7“ 母亲却是柔柔一笑,没有给出答案。 此刻阴阳双鱼便是阴阳二气的具象,顾乾从回忆中抽离,内体似有烈火焚烧, 骨骼血肉都快要被点燃,在烈火之中化为灰炸。 此刻黑白双鱼已经盯上他了,它们围绕着顾乾将他牢牢圈在中心,逼迫他承受,缓慢却不可阻挡地将其吞噬。 他绝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到! 顾乾深吸一口气,牙齿发狠地咬下唇去让自己从痛苦中保持清醒,他催动体内的五行光核,御气与黑白双鱼抵挡。 少年浮于水中,双手结印,逐淀燃起护体之气。 可他的肌肤却在压迫下变得紧线,破开的皮肉血丝飞舞,困于双鱼之间被吞噬。 乌怀薇转了转眼珠,这阴阳二气是真的要把人吞掉。 朱考朝他喊道:“顾乾!御气抵挡,让光核运转,盈满循环,不可往外泄气,转为吸纳!“ 同时双手结印,唤出金色的字灵,字灵飞鸟发出清脆的鸣叫,朱考沉声道出名家字言:“召.盈!“ 四周快被阴阳二气冻结的五行之气,纷纷受命往顾乾涌去。 乌怀薇看笑了:“你竟然想让他炼化阴阳二气“ 简直痴人说梦。 连阴阳家圣者都难以做到的事,现在却寄希望在一个不到十三境的少年人身上? “看样子并非炼化,而是寄生,至少还能保下性命。“张关易大大咧咧道,“你都说是朱考的徒弟了,当师尊的自然不能眼眷眸看着徒弟死在眼前。“ “今日若是真让他死在这里才不好交代“冷柔茵淡声道。 乌怀薇却说:“夜行试炼,本就不论生死。“ 「可眼前的一切已经超出试炼范围,乌院长,你可以当见死不救的那个人,但别人可没你这么心狠。“冷柔茵拔剑立于身前,同样召天地间的五行之气运给顾乾抵挡阳二气。 蒋书兰和于圣等人纷纷出手。 “我心狠?“乌怀薇笑道,“可比不过你柔茵妹妹。“ 她阴阳怪气,却始终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邹纤朝尹子武看去,尹子武也在看他,笑呵呵地问:“你觉得如何?“ “怎么有种大伙在帮名家抢我阴阳家宝贝的感觉。“邹纤挠了挠脖子。 尹子武说:“朱考救徒心切。“ 邹纤说:“不知道能不能救下来。“ 尹子武叹气:“哎,人命关天,帮一把吧。“ 乌怀薇冷眼看他:“叛徒,你又收了朱考什么好东西?“ 尹子武当没听见。 邹纤也要跟着出手,被乌怀薇的红绩勒住了脖子,身子往后仰去,连连后退: “你绑我做什么?这阴阳二气因他而出来是事实啊!“ 狂楚也立剑身前,甚至召出了剑灵,话里带了点兴奋:“我倒是想会会这阴阳二气什么实力“ “难得看见大家这么团结。“张关易刚哈哈笑完,就在白鹤背上化作了一具垂的身躯,考态的面容白发苍苦,与少年的玩世不恭对立,如今变得慈眉善目,怜悯众生。 虞岁惊讶地望着白鹤上从少年变作考者的一幕,心中对这位神秘的张院长莫名多了几分敬畏。 圣者们纷纷出手相助,也许并非所有人都是愚要救下顾乾,像蒋书兰等人或许是心软良善,但他们确实都对阴阳二气感兴趣,愿意亲自出 手试试。 此时在场没有出手的圣者,只剩下乌怀薇、邹纤和常艮圣者。 众人纷纷给予顾乾输送五行之气,以此对抗阴阳二气的吞噬。虞岁被困在师尊的结界里,却能感受到风雪冲击结界的力量一次比一次强。 她似乎呆呆地盯着墨色的结界屏障,内心却焦灼、惊惧、愤怒,愚要结束这一切的心情十分迫切。 神魂深处的那一簇火焰轻轻晃动。 咔嚓。 清亮的黑瞳中,倒映出的墨色结界生出了裂痕。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被双鱼圈搅住的顾乾身上,无人在意此时躲在结界后的少女。 庭岁耳边不断响起短促却尖锐的碎裂声,她盯着裂痕,不自觉地伸出手。 眼前的结界像是冰冷的水面,倒映出那一簇摇曳的火焰,虞岁凝视火焰光芒深处,伸出手触及结界的瞬间,巨大的爆裂声响在耳边,风雪呼啸而来,吹得她拙手遮拭。 水中的白鱼似乎受不了一样开始翻滚,身形越来越小,就在众人以为快要成功时,天上黑鱼注视的目标不知何时已经变了。 虞岁放下遮挡风雪的手,眼眸中清晰倒映着黑鱼凝视自己的双目,它原本在通远的天幕,此刻却近乎与她额头相贴的距离。 众人惊骇,纷纷回首,正巧望见黑鱼凝视虞岁的一幕。 那庞然大物贴脸而来,似乎下一瞬就要张口将她整个吞掉,虞岁一时间屏息而立,无法动弹。 在被黑鱼盯视的瞬间,虞岁心头升起惊涛骇浪,不知为何,她就是笃定,黑鱼透过她看见了异火。 “岁岁!“盛晃情急之下喊道。 乌怀薇急声呵斥:“快离开那!“ 她和邹纤几乎同时出手,常艮圣者速度最快,重新在虞岁身前施展结界,却转瞧破碎。 黑鱼离开天幕,围绕虞岁转了一圈,身形却越来越小。 黑白双鱼围绕不同的人,逐渐变得透明,隐于无形。 在黑白双鱼消失后,朱考第一时间入水去捞晕过去的顾乾,虞岁则处于耳鸣状 态,听不清众人的声音,她想,不如也和顾乾一样晕过去。 虞岁刚想装晕,就在乌怀薇朝自己御风术赶来时,因为内气相冲真晕了过去。 \\\ 第339章 第339章第339章 人会在不经意间忘记过去,也会在不经意间记起从前。 只不过普通人无论如何也记不起自己婴儿时期都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眼前寒霜云雾缭绕,花丛鲜艳,或是一箱簇围绕地面,或是爬满屋墙,虞岁走在云雾山石小道中,在外忙碌的侍女们似乎看不见她。 侍女们追在一名小女孩身后,护着她不会跑进带毒带刺的花丛中去。 廊下站着的白衣女子目光带笑地望着笑容明艳的女孩,哑妇低垂着头跟在她身后,与素夫人并肩而站的周先生一身朴素灰衣,面色沉静。 庭岁没有看向素夫人等人,他们也没有看见虞岁。 少女径直朝罗山最深处的地方走去。 红墙黑瓦的考屋房门紧闭,屋前绿景深幽,不见半分花色,静谧荒凉。 虞岁循着记忆来到屋前,轻轻推开屋门,无视了地面的一国圈火阵,高挂在桌案上的画像,只看向躺在摇篮中的婴孩。 她在罗山之岩待了一年零两个月,生活在这间昏睿的小屋中。 素夫人会来这间小屋看她,青葵和周先生也会,哑妇和其他侍女也是,虞岁记得住每一张脸,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在漫长的时间里,虞岁庆幸婴儿时期她还会沉睡,大脑并非每时每刻都会活跃,吴则真怕自己在那时候就已经疯掉了。 少女迈步走过地面惨白的蜡烛,来到摇篮边,垂眸打量睡熟中的婴儿。 某一天,异火降临在虞岁体内,让她看见了预言的景象。 母亲伸出手拿住她的脚子,留下鲜红的痕迹。 阿姐带来冰凉的花,贴在她的脸颊,留下淡淡的花香。 周先生施针,为她除去山寒。 哑妇伸手试探她的体温,细心照看。 虞岁回忆在罗山之巅的日日夜夜,凝视婴儿的目光却从平静变得茫然。 来到玄古大陆的记忆如此清晰,她却逐渐忘记在那之前的自己。 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在成为这个婴儿之前,她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哪怕那时候的她平凡、孤独, 也不该是现在这样。 虞岁想不起来了。 时间给她留下了许多东西,却也毁掉了许多。 虞岁在茫然之中微微歪头打量睡熟的婴儿,如果她死了,就不会有后来那些事,自己是不是就能回到从前? 记忆里素夫人未能完成的事,重现在少女身上。 虞岁伸出手,纤细温热的手指搭在婴儿的脚颈,在对方完全不设防的情况下缓缓收紧五指。 那只手在婴儿脆弱的肌肤上留下深深的痕迹,睡熟中的孩子眸开了眼,那双眼漆黑却又明亮,初到世间,未被七情六欲沾染吞噬眼眸,纯洁又干净。 广岁下定决心要拾死她,却在对上婴儿的眼眸时下意识地松手。 刹那间,记忆飞闪。 当年拾着婴儿脚子,与之对视的素夫人,如今换成了虞岁;当年她凑视着素夫人,如今位置对调,她看见了自己当时的模样: 婴儿漆黑眼瞳中倒映女子的面容,干净的眼眸中盈着点点笑意,似乎无声在说:没关系,你可以这么做。 那双眼温柔又包容,带着解脱之意。 素夫人亦是在对上这双温柔的眼眸而忽然收手。 虞岁手指颤抖,缓缓收回手,情绪起伏,双手紧握着摇篮边上的栅栏,神魂深处的火焰随着她动摇的心绪悠悠晃动。 原本紧闭的门窗忽地从外崩开,虞岁侧目扫去,敞开的屋门后,一抹巨大的黑影轻盈游动,她只看见了一条优雅的尾巴。 鱼目透过窗口,轻轻转动,注视着屋中的少女。 黑鱼在窥探少女的记忆、能力,它跃跃欲试,带着杀意。 虞岁下意识地想逃,刚直起身却又顿住,目光落在重新陷入熟睡的婴儿身上。 一一要逃到什么? 一一我究竟要逃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 一一难道你还要继续这种时刻保持恐惧的日子吗? 幼年被她托在掌心的火焰从府空中现身,落在婴儿和虞岁之间,屋外的黑鱼停下游动,凝视虞岁的目光落在那簇火焰身上。 带着警惕之意。 庭岁看着停止动作的黑鱼,忽然笑了。 没有用。 浮屠塔碎片没用,天字文没用,阴阳二气也没有用。 在妄图分离异火这件事上,这些东西都没有用。 当初怎么会痴心妄想,认为可以将异火分离。 庭岁动了动左手,手指轻轻敲打栅栏,指尖的温度将摇篮点燃,火焰转瞬将摇篮和桌案一起吞噬,星火爆燃,顺着案台上的画像烧去。 很快,屋中的一切都被点燃了,虞岁站在熊熊烈火中看向屋外的黑鱼。 她第一次主动选择了异火。 虞岁不愿再当被恐悸凝视的那一方。 困住少女的阴睿小屋被明亮的火焰焚烧殆尽,火光破除黑暗,席卷罗山之巅, 转瞬将鲜活的景色吞噬,只剩下黑色的灰烬。 寒雾化作丝丝黑焰,罗山之岩的海域却笼罩在白雾之中,水气升腾,黑鱼退至海雾之中,身形逐渐变得巨大,黑焰却对它穷追不舍,没有丝毫畏惧。 虞岁能感觉到身体逐渐攀升的温度,烈火焚烧血肉骨骸传来的痛楚,却没有停下,她凝视着对自己有明显杀意的黑鱼,步步紧逼。 黑焰一寸寸地吞噬掉海域白雾,将它们化作更加猛烈的火焰,继续前进,目标直指黑鱼。 黑鱼跃空,首尾相连,掀起巨大的风浪,将整座罗山之岩圈在其中,水气升腾,循环往复,生生不息,阻挡黑焰继续前进。 阴气自上而下,高高在上的审视下方的黑焰与少女。 虞岁在黑色的火焰中拿头,极黑的眼瞳中泛着瑰丽光芒,她单手拿诀,破出黑鱼窥探自己的记忆景象,罗山之岩开始崩塌。 天地倒转,黑夜之中,金乌高悬于天,黑焰聚集在金乌边缘,无数星辰闪耀。 广岁成功将黑鱼带入自己的九州星海内,她高悬于空,俯瞰坠入无边深海之中的黑鱼。 这深海无边,却似装不下黑鱼,它巨大的身躯遮掩了湛蓝的海水,虞岁从高处看去,见到黑色的海洋。 黑鱼在水中翻滚游动撞击,却被覆在水面的黑焰灼烧,它冲出黑色的海洋,朝虞岁撞击而来。 夜幕中无数星辰连线结阵拦在虞岁身前,而黑鱼一一将其破除,当它来到虞岁身前,却只见少女轻搭在它眉心的指尖闪出一簇黑焰。 庭岁轻声说:“下去。“ 黑焰在它四周扩散,黑鱼的身形逐渐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化作普通大小的模样坠入湛蓝的深海中。 黑鱼一开始掉进海水中像死了一样,直到进入水中深处,才晃动尾巴,朝着更深处潜去。 虞岁垂眸看去,她一眼就能看见海域深处,遍布黑焰。 带着热浪的海风吹拂,地气升腾,遥云变水,激养万物,生生不息。 虞岁侧目朝海边看去,看见又一座罗山之巅矗立在她的九州星海。 她心念一动,便来到山巅。 奇花异草安静盛放在蒙蒙细雨中,鲜艳璀璨,宅院内空无一人,少女独自行走在小道中,朝着山岩最深处的小屋走去。 红墙黑瓦的小院中绿意盎然,虞岁伸手推开门: 漆黑的小屋内不见搓放在地面的烛火,没有盛放婴孩的摇篮,朝供画像的桌栾,只有那一簇与她相生的火焰。 鬼道圣堂。 大殿外是连续七天七夜不歇的暴风雨,冥湖内阴阳二气现世,风雪近乎席卷了整个太乙,有的地方风雪升天倒回,有的地方暴雨不歇。 圣堂外的地面总是湿滤溏的,雨水不停洗刷。雨夜里,檐角挂的夜灯都蒙着一层湿意,让灯光变得膛胧。 换作以前,少女最爱这样的暴雨夜,在人们因为暴雨暂避,关门不出的时候, 她却偏爱去雨中踩水,淋一整夜也不嫌湿冷。 如今少女却曲缩着身子,昏睡在她师兄常待的躺椅上,身上盖着白色的薄毯, 只露出半张小脸,秀丽的眉峰时而紧皱,时而舒缓。 大殿的门敞开着,殿内却未有风雨敢冒犯。 常艮圣者守着小徒弟醒来,在府无中注视着躺椅上的少女眼睫颤动,往薄毯中缩了缩脑袋,少女一会后才从薄毯中探头,眸着一双茫然迟钣的眼。 “师尊7“ “感觉如何?“ 他们同时发问。 虞岁偏头看向殿内的画像,无措道:“我不是在冥湖吗?还有顾哥哥和好多圣者,那阴阳二气…...“ “你晕过去了。“常艮圣者制止她胡乱发问,一一替她解释心中疑问,“我将你带回圣堂,已是第八日,顾乾被带回名家,三日前已经苏醒。“ “无人料到阴阳二气会分开,当时众人向顾乾聚气,抵抗阴阳二气的吞噬,阴阳家的三位院长解释,也许是因为阴阳二气感受到危险,所以才分开附身 。“ “阳气被迫化入顾乾体内,阴气不知为何选择了你。“ 虞岁装作听懂的样子,怯生生地说:“也许是因为阴气不想挑圣者,只想拿捏我这种实力不强的。“ 常氏圣者却道:“有可能。“ “那阴气在我体内可怎么办?“虞岁烦恼道,“我当时感觉到内气相冲就晕过去了,如今却察觉不到它的存在,它真的还在我体内吗7“ “如果没有外力阻拦,也许它到时间就会离开。“常艮圣者说,“冥湖发生的事, 被禁止外传,在场其他人的记忆都被洗掉了,只剩下当时的圣者知晓。“ 庭岁愣了下,这倒是没想到。 她无意识地想,师尊还真擅长洗掉他人的记忆。 常艮圣者似乎在安慰她:“暂时不会有人因为阴阳二气的事对你出手,阴阳家也在想办法,将这二气从你们体内召走,若是害怕,夜行试炼也可到此为止。“ 虞岁摇摇头:“我相信诸位院长们,没那么害怕。“ “我需要将你苏醒的消息告诉阴阳家。“常艮圣者道,“夜行期间里阴阳家要是对你死缠烂打,你不用理会,若是难以应付,便召我去。“ 广岁连声应好。 她缩在薄毯里,外边是疯狂的雨夜,寒意浸透门窗,虞岁却只感觉到燥热。 雨夜里灯影憧憧,雨势又急又大,础落在屋檐瓦片上,敲打出的声乐节奏急促,虞岁和师尊一言一语地聊着,似乎回到刚来太乙学会御风术的时候,对圣堂有着枸种安心的眷念。 虞岁望着被暴风雨捶打掉落许多叶子的杏树,轻声道:“要是师兄也在就好了。 常氏圣者安静了。 “师尊,“虞岁闭了闭眼,“我想去找师兄。“ 许久之后,常氏圣者道:“去吧“ \\\ 第340章 第340章第340章 常艮圣者将小徒弟带回了鬼道圣堂,这里谁也进不去,愚要找虞岁探听情况的人们只能在外面等着。 虞岁说要去找梅良玉,常艮圣者还贴心提示,要她别走正门,从后面翻墙出去, 免得被守在外面的其他人干扰。 虽然常氏圣者将虞岁苏醒的消息传了出去,但又没说她人在哪里。 虞岁裹着黑披风遮着脑袋,翻墙离开鬼道圣堂,去找离她位置最近的年秋雁。 昨晚是道家祭祀,薛木石在得知虞岁没事后就去参加祭祀试炼。 如果年秋雁的占卜找不到师兄,虞岁再考虑去拜托薛木石让虫兽们留意一下。 最近年秋雁的烦恼也不少。 前些天,他收到玄魁的问话,要知晓某个时间里跟在盛晃身边的人都有谁。 年秋雁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却也如实去打听了,直到南宫岁也在的时候,他心里咯喳声,下意识就觉得这事肯定跟她脱不了关系。 占卜也算不出什么,但年秋雁汇报的时候,还是将虞岁的名字隐去了。 年秋雁想要联系虞岁,却又联系不上。 太乙这些天的怪象听说是冥湖引发的,外边传的是误问冥湖的弟子引发了阴阳一现,而众多院长及时赶到,收服了阴阳二气。 就是不知道是哪位院长收服的,大家一直猜测是最年长的鬼道家圣者。 顾乾和虞岁在这些传言中被保护的很好。 毕竟圣者那边也有故意让常艮圣者背锅的意思,所以不仅没有阻止那些传言,还有意无意地助长他们猜测收服阴阳二气的人就是常氏圣者。 可年秋雁总觉得不对劲,和南宫岁扯上关系的事情都绝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如今楚锦回到了南宫家,开始关注南宫家的人很正常,但为什么是盛春? 年秋雁坐在桌边,单手把玩着神木签,外边风雨飘摇,让屋中烛火感到莫名的压力。他将神木签放在桌面,刚要占卜,却眼皮一跳,猛地朝窗外看去。 带着暴风雨气息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站在窗前。 年秋雁站起身,手指轻搭在桌边,随之蓉力,却见黑影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素白秀美的脸。 “是你啉。“年秋雁不自觉地松了口气,邀请道,“进来吧“ 虞岁隔着窗户,直接问道:“我师兄在哪7“ “我也在找他。“年秋雁皱起眉头,“但是好些天了,没有一点消息。“ 刑春和苏桐到现在都还在找梅良玉,两人都快把名家给翻了个底朝天。 庭岁垂眸看桌上的神木签:“占卜不到吗7“ “试过了,没用。“年秋雁说,“只能确定是在学院内,大春说他最后的位置应该在逆古楼,但是现在连逆古楼都找不到。“ 虞岁动了动眼珠,顾乾最后见到师兄的地方也说是逆古楼,在逆古楼肯定发生了什么,只不过顾乾隐瞒了。 “我去逆古楼看看。“虞岁说完转身欲走,被年秋雁叫住。 “前些日我收到玄魁的消息,要我查盛晃身边的人。“ 这话让虞岁脚步顿住,回头看去。听完年秋雁的解释,虞岁知晓是盛昼触发赐福保命术的那天,卫仁猜测盛晃体内有幻兽庞影。 她没能及时看见,却遇袭晕倒,事后多少也猜到了。 此刻年秋雁说楚锦要他查这事,虞岁才肯定卫仁说的没错。 “你已经汇报了?“庭岁拿眼看年秋雁。 年秋雁点点头:“当时联系不上你,但我隐去了你的名字。“ 庭岁却不觉得他隐去自己的名字是好事。 她问年秋雁:“农家禁术,幻兽虚影你可知道?“ 年秋雁怔了怔,说知道。 “我三哥体内应该有一道幻兽虚影,在冥湖因为他濒死,庞影露出破绽,最后应当是冒险转移到别人体内去了,大概在我这。“虞岁轻描淡写地述说,却让年秋雁心3 一紧,“我猜,幻兽府影的主人在太乙很远的地方,所以无法及时控制虚影,又怕它嘧自己,所以需要确认虚影新的宿主,再找机会将虔影收回去。“ “你觉得庞影的主人会是谁7“ 年秋雁张了张嘴,喉头划动,答案其实很明显,能让楚锦出手干预,又是农家的禁术,只可能是素夫人。 素夫人放出了府影潜伏在盛昼体内,这还能理解,可如今这道虚影落在了南宠岁身上,落在素夫人自己的女儿身上。 年秋雁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好笑 。 这对母女,先是息壤,又是幻兽庞影,仿佛无论如何都切割不断。 “府影这事需要帮你留意吗?“年秋雁说。 虞岁重新戴上帽子:“那就看我们的青阳百寇后续愚怎么做。“ 年秋雁叹气道:“如果府影真的在你体内,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我知道他们会这门禁术,但有关禁术的内容,他们却不会对外说的。“ 庭岁没有回答,径直走进漆黑的雨夜中。 虞岁和薛木石用听风尺联系,让薛木石帮忙留意有关梅良玉的踪逊。 她按照年秋雁给的路线去了名家逆古楼,到达后只见遍地荒草,不见高楼。荒草疯长,把人淹没其中,拙头只能看见漆黑的天幕,往前看只有不见尽头的深深草丛 庭岁在荒草地从黑夜找到天明,暴雨仍旧不停,她却没有任何线索。 枯燥、没有尽头的寻找,她的心绪却很平静。 虞岁在找梅良玉,其他人则在找她。 邹纤本想利用数山来确认虞岁的位置,却没能从数山里找到,不由坐在椅子上摸着下巴开始思考。 发的传文不回,传音不听。 常氏不是说她醒了,也不在鬼道圣堂?怎么还不理人了。 乌怀薇在旁边冲他发脾气:“你不是掌管通信院的吗?怎么关键时刻连个人都找不到!顾乾都能找到,怎么南宫岁就不行?你修为倒退可以理解,怎么脑子也退化到连数山定位都不会看了7“ “顾乾可没藏起来。“邹纤眯着眼道,“她这摆明了不想咱们找到她。“ 乌怀薇冷声说:“把夜行地图撒了。“ “倒也不必,还有这么多学生在试炼呢,你不能这么偏心。“邹纤劝道,“等她想要我们找到的时候,就会联系我们了。“ “她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吗?“乌怀薇却皱起眉头,“不谈阴阳二气,光是燕满风一死,就有人敢在太乙对她动手。“ 虽然他们对其他教习警告不可像廉球一样重蹈覆辙,但却拦不住和廉球一样不 怕死的人。 邹纤却说:“我倒是觉得她一直都挺清楚的。“ 乌怀薇想了想,转而去问刑春。 忙着找人的刑春收到来自乌院长的传音受宠若惊,一听对方的来意,只能装傻:“啊?岁岁吗?我不知道啊,真不知道,没有联系过,她怎么了吗“ 乌怀薇直接挂断传音。 庭岁找了梅良玉一天一夜,等到天再次黑了以后,她才离开逆古楼,站在荒地边缘,虞岁在雨中唤出藏甲卷,想使用名家的投石问路,反而从藏甲卷里翻阅到比投石问路更高级的天机术。 天机.倒天轨。 闻踪寻气之术,只需要一缕气,便能找到对方去过的所有踪迹。 虞岁拿出损坏的紫府双环玉,从中提炼出属于梅良玉的五行之气,施展倒天轨。 一缕紫气顺着她的指尖溢出化作字灵飞鸟,引导着她往前走去。 虞岁深吸一口气,跟着字灵飞鸟往名家深处走去,越过荒草,淌过深水,来到深幽山谷。 她还未走进山谷中,倒天轨就失效了,引路的紫气消散天地间,让虞岁迷失在山谷溪河边。 庭岁重新施展倒天轨,却没有用,无法唤出引路紫气,似乎在告诉她,最后的踪迹就是这了,没有更多的了,人就在这里。 接连的暴雨让溪河暴涨,地面变得涨软,暴风雨吹打山壁,掉了不少落石,压住了山谷中的花草。 庭岁往山谷中走去。 站在山谷深处的梁震看见这一幕,眉眼微动。 “你抹掉她的倒天轨,还是阻止不了她进来。“张关易恢复男孩模样,盘腹坐卞溪河边的大石上,整理遮雨的羲衣和羲帽,“这两人关系不一般啊,他们有神魂结契印记“ 男孩扭过头来,大声问梁震:“梅良玉和南宫岁成亲了吗?啊1“ 梁震似乎才知道神魂结契这事,被张关易吼得一愣。 青年俊朗温雅的眉间隐隐露出几分无语之色:他竟然喜欢上了南宫岁,还私下与南宫岁完成了神魂结契,这两人…...南宫岁瞧着乖巧,却背着家里人同意了这事, 也不知道这小子究竟使了什么迷魂术。 “不可能。“梁震深思后道,“他们二人若是在一起…...像什么话。“ “是啊!“张关易也猛猛点头道,“不像话,但是他们都已经结契了,也不知他记起来后又会怎么处理这事 。“ 梁震劝说他:“师兄,你就把人从蝶梦里放出来吧“ “晚了,我现在只能从蝶梦里放出来一具尸体。“张关易无辜道,“现在是他不想出来,只要他不愿醒,强行召出,他只有死路一条。“ “你想要他回来,让这姑娘试试。“张关易往虞岁的方向抬了拿下巴。 梁震的脸色略显凝重。 二人商议时,虞岁打量着山谷景色,缓缓朝深处走去,在漆黑暴雨中,燃着周天火,朝四周喊道:“师兄1“ “师兄1“ 停留在溪河青草叶上的冰蝶轻轻扇了下翅膀。 天幕的暗色褪去,蓝光闪烁,暴雨流入山河中,乌云退散,露出湛蓝天幕,飞鸟轻啶檐下的风铃,发出伶仁脆响,将站在廊下的少年唤醒。 “阿离1“ 少年回头看向兄长和阿姐,恍惚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叫你名字啊!“阿姐上前不耐道,“快去准备下,随我入宫去,六殿下将燕考带回来了“ \\\ 第341章 第341章第341章 燕国六皇子,十六岁带兵征战申北州的叛军,压退南靖进攻之意,守住了西北边境线,还带回了重伤流落在外的农家圣者燕满风。 可人们只知道六殿下带回了圣者燕满风,却不知道他还带回了另一个人。 东兰离跟着长姐和兄长入宫,看见朝会散去后,众人围绕身穿金色战甲的六殿下恭祝的一幕。 在场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只不过有些人笑得虚伪,令人作呕。 “六殿下!“望舒郡主脆声声地喊道,将六皇子从人群中解救出来。 少年在诸位朝臣的包围中转过身来,虽然才十六岁,身形却比同龄人要高大许多,在战场上历练一番,肤色晒的偏黑了,眼窝深避,高鼻梁,生得俊美无双,攻击性强可那双凌厉的凤眼却很容易笑弯成月牙状,随意和气,还带着点憨厚。 “苏苏!“六皇子燕玄亲昵地喊着望舒郡主的小名,礼貌朝身边的人微一点头,便干脆转身朝望舒郡主一行人走去。 东兰离朝远处廊下,身着太子红袍的青年望去,当六皇子走后,方才围绕他的人站位变得巧妙,逐渐分成了两列。 一队代表了燕太子,一队代表六皇子母族赵氏。 望舒郡主问:“战场好玩吗7“ “那可不是玩的地方。“原本笑容憨厚的少年收敛笑意,变得严肃,燕玄看着4 女说,“那地方一不小心就会没命,我希望你不会有上战场的一天。“ “你这么认真做什么?“望舒郡主眨巴眼睛,“修兵家的人哪有不上战场的?2“ 燕玄摇摇头,主动说起别的:“姑姑在百香堂,我带你们过去。“ 说完看向站在后边的两人,耐心打招呼:“玉衡、阿离。“ 因为太子和六皇子的党争问题,长公主向来保持中立,所以两边都想拉拢长公主的势力支持。 和六皇子玩得好的只有望舒郡主,玉衡亲王和东兰离在明面上都与他们保持距离。 东兰离走在最后边,不时拙头看向前方和阿姐谈笑的人,目光随意地扫向廊外的花丛游湖,思绪漂浮。 燕国王室的天才,少年英雄,虽是阴阳家术士,却在兵家战场上战无不胜,看似容易心软的人,却又坚持一条路走到死。 东兰离漂浮的思绪忽然下沉,猛地回首往后看去。 玉衡亲王疑惑地问道:“阿离,怎么了?“ “......没事。“东兰离压下眉头,向来矜傲的眉眼覆了几分阴郁。 似乎有人在叫他,却又不是他。 百香堂。 东兰巽正将手里的汤药往门口的两株香兰盆里倒去,看见进来的一行人,微微一笑。 “爹!“望舒郡主上前嗅了噶,捏着鼻子闻,“你把这药倒了作甚?7“ 东兰巽说:“御医院给燕圣的药,里面似乎有些药材坏了,不能喝。 望舒郡主听后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这些人不安好心!“ “你阿娘在那边。“东兰巽为他们指路。 “我们是来看燕者的。“望舒郡主压低声音,“六殿下和我说的。“ 东兰巽朝一旁的燕玄看去,燕玄有些不好意思,装傻充愣地笑。 “殿下,你不该告诉她。“东兰巽面色沉静地对燕玄说,“这件事越少的人知道越 好。“ 燕玄一副知错的模样,垂首道:“我想着苏苏也是燕考的学生,应该知道,而且 …我相信苏苏。“ 东兰巽去看望舒郡主:“六殿下相信你,你又告诉了其他人?“ 玉衡亲王刚愚替姐姐说话,望舒郡主就道:“我也相信弟弟们啊!“ 东兰巽说:“苏苏。“ “这次之后我死也不会对外说燕考的消息!“望舒郡主立马举手发誓。 东兰离不悦道:“你能不能别说这种话?“ 阿姐总是喜欢以死发誓,最终为了守护自己的誓言而死。 望舒郡主瞳他一眼。 燕玄上前一步出来再次认错,东兰巽不好再说什么,携摆手放他们离开。 百香堂最偏僻的院落中,弥漫着浓浓的苦药味,侍女们端着药品停留在外间, 不敢进去。 东兰离一行人进来时,听见屋中传来长公主的声音,于是走在最前头的望舒郡主立马刹住脚步,朝后边的人比了个啄的手势。 屋中的女人声色冷淡地说:“您是六殿下的者 师,也是犯了通敌之罪的前朝燕相,没死已是幸运,如今换了身份,就该考者实实教导六殿下。“ 床上的考者振着嘴咳嗽起来,拙起灰蒙的眼紧盯着长公主,哑声道:“通敌之罪 …...难道不是你在背后推了一把,我才有如此罪名。“ 长公主说:“您当初以此手段对付我哥哥的时候,我就说过,您也会有这一天。 考者微微弓起的背脊微颤,语气越发低沉:“如今太子一党对六殿下无比忌惮, 为了巩固自身地位,不惜与他国势力合作,难道你还要因为从前那些事而针对六属 下?倘若你与六殿下合作…...“ “您当初为何针对我哥哥?“ “我认为他有反叛之心。“考者说,“就算是现在,我也不怀疑我的判断。“ 公孙羲笑问:“那您对我的判断呢7“ 考者却是一愣。 公孙羲说:“下一任燕王,无论是太子还是六殿下,都可以,但绝不能是您。 考者轻扯嘴角苦笑,他又怎么会有这种愚法。 他闭了闭眼,放缓了语气,也放低了姿态,再次游说:“如今燕都一半的兵权都在你手里,六殿下是难得一见的可塑之才,他和太子不一样,不会为了自身利益而勾结外部。“ “就算你要为了你哥哥报仇,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燕国落在青阳的手里。“ 公孙羲却道:“燕国是燕民的燕国,考师,而您已经不是燕民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你想要我与你合作,除非你让我哥哥的妻女活过 公孙羲往外走时,留下最后一句话:“你若是继续留在燕都,太子那边的人迟早会发现你,凭你和六殿下同出一族的关系,他们便会给六殿下带来许多麻烦。“ 坐在床上的赵余乡目光沉默地望着长公主离开的方向。 六殿下母族赵氏,他虽也算赵氏一族,却只是个偏远旁系的血脉,年轻时意气风发,在官场和九流界中摸爬打滚,一路来到燕相的位置,是与赵太后同时期的风光权臣。 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却有着不同的做事风格。 燕国变成如今这样,也离不开燕国本身复杂的内斗,内部不断的清除洗牌大换 血,然后带来新的风暴,继续重复。 就连长公主,最终也会因为无法消除的仇恨而选择对立。 公孙羲出来时带走了偷听的儿女,三人不敢反抗,默默跟在母亲身后离开。 燕玄一个人进去见赵余乡。 少年端着药碗来到床边,无声地往前递了递。 赵余乡看了眼乖巧的少年,心头抽动,颤着手去接。 “者师。“燕玄说,“没关系的,不用去求姑姑,您再给我点时间,我可以做到的。 赵余乡喝完药,却咳嗽起来。 少年伸手轻轻拍打考者的背部,帮他屏弱的身子顺气。 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燕相,如今却只能在这里当个隐姓埋名的教习考师, 隐去真名,让人唤一声燕者。 少年说:“而且这次要是没有阿离的帮忙,我也很难有把握。出发前,阿离给我讲了奇门运行的规则,又给了我机关球笛,这才没有在战场上被那些兵阵困住。“ 赵余乡听得愣住,长公主那没什么天赋的小儿子面容浮现在眼前,“东兰离帮了你7“ 燕玄点点头:“阿离应该继承了驸马的机关术天赋,那些大型兵阵,在他给的机关球笼下…...轻而易举就被突破了“ 他说到最后,话里带着几分感叹。 赵余乡也没有想到那名小少年竟然还有如此能力。 此刻东兰离跟在母亲身后往外走着,天光明媚,落在母亲和阿姐的裙摆上,与边上的水光波澜耀眼。 阿姐小心地询问母亲是不是生气了,母亲府警她一眼,没说话,阿姐便伸手去牵母亲的手晃了晃,带着撒娇的语气哄人。 不知说了什么,母亲没忍住,忽地一笑。 “师兄1“ 东兰离却突然停住。 他这次没有回头。 东兰离仍旧望着走在前边的三人,瞳孔中倒映着同阿姐一起笑着的母亲面庞。 “师兄1“ 虚空中不知是对谁的呼唤,落在了他的耳畔。 一一可我不是他。 东兰离在母亲回头看向自己时,继续往前走去。 山谷暴雨催动落石,哗哗作响,让虞岁拿首看去,离她有些近,但她 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往前。 梁震还想再观察一会,张关易却说:“把冰蝶给她呗“ “万一她把人唤出来了,你能保证梅良玉不会伤害她吗?“梁震却道,“这对南宫岁来说也很危险。“ “逃避不是问题,有时候就该把话说清楚。“张关易却说。 梁震叹道:“师兄,世上多的是因爱生恨的人“ “你我终究是旁人,比不得。“张关易顶着一张稚嫩的脸说着考成的话,有些怡 异,“把选择交给他们自己。“ 刚说完,梁震还来不及阻止,张关易就挥手将前边的结界消除。 虞岁一抬眸,就望见坐在前方山石上的蒙衣男孩,有些陌生,但站在一旁的青年却是眼熟的。 “你师兄在这呢!“张关易在虞岁刚开口时大声打断她,站起身指着那只冰蝶, “你要是能把梅良玉从蝶梦里唤醒,就带你师兄走吧!“ 暴雨的声响和张关易的声音混合,虞岁听得迷糊,却下意识地低头朝溪河边看去。火光照耀下,停留在青草叶上的冰蝶璀璨夺目。 张关易站在石头上,双手叉腰,哼哩道:“你师兄误闯此地与我斗法,于是被我困在蝶梦结界之中,除非是与他结缘深厚的亲朋挚爱才能唤醒他,你若是有自信就试试吧1“ 亲朋挚爱,你真好意思说。 \\\ 第342章 第342章第342章 虞岁重新拙头看向前边两人,梁震似乎觉得自家师兄太过吵闲,于是单手持诀, 屏蔽了周围的暴雨声,在张关易的说法上,又与虞岁解释了一番。 虞岁这才接受眼前的冰蝶是自己师兄的事实。 她弯腰伸手将冰蝶捧在手中,虽然瞧着冰凉透骨,但是捧在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重量和温度,脆弱得一触就碎。 可庭岁能从冰蝶身上感受到梅良玉的气息,来自断掉的神魂结契,怎么斗法才会让人在活着的状态下,断掉神魂结契? 这里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全是因为暴雨冲刷而滚落的山石。 既然是张关易出手,那他肯定也知道自己与师兄有结契这件事。 “这真的是我师兄吗?可是我分明察觉到与师兄的结契…...“虞岁假装不小心露出结契这件事来试探二人。 “你们鬼道家的神魂结契嘛!“张关易哈哈笑道“我就知道你俩关系不简单,如果你真的能将他唤醒,那你在他心里…...“ 没等他说完,虞岁就道:“结契断了。“ 张关易怔住。 庭岁轻声说:“我和师兄的神魂结契断了,张院长,你告诉我,我师兄还活着吗? 张关易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事,转着眼珠子没答话,而旁边的梁震则向虞岁伸出手, 平声道:“把冰蝶给我。“ 梅良玉若是主动断了神魂结契,便是个危险信号,让南宫岁带着冰蝶,恐怕真的会发生他担心的事情。 换做以前,虞岁面对圣者压迫,肯定乖乖将冰蝶交出去。 因为异火她总是对圣者有着一定程度的恐惧感,梁震说这话的时候,也带着几分命令的压迫之意。 此刻虞岁垂眸看了看被捧在掌心中的冰蝶,摇摇头,往后退步:“如果师兄是因为两位院长才变成这样的,我不会把他交还给你们。“ 梁震说:“俏若是他主动断掉的结契。“ 张关易看了眼自家师弟,挑拨离间啊。 广岁却完全不受影响:“师兄会自己告诉我。“ 梁震见虞岁没有将冰蝶交出来的意思,伸出去的那只手收回拿诀,脚下展开黑白八卦,运行奇门六甲。 他并未使用道家常用的金雷,而是用的最简易的八卦生术,威力却翻了百倍。 离卦生术.周天火。 爆燃的烈火化作无数只火焰之手朝虞岁杀去,它们的目标是庭岁手中的冰蝶, 梁震施展的周天火,火光几乎照亮了整座山谷。 飞溅的暴雨在火光中现形,溪水清潘,倒映出辉光。 火中的少女站立着,却无所畏惧,燃起护体之气,心火符显形立在身前,展开的烈阳阵让地面的花草转瞬化作火星灰炸。 火纹不断从地面攀升而起化作燃烧的鹰爪拦截。 双方势均力敌,谁也没能前进半分。 虞岁直视她的敌人,没有逃避,亦没有恐惧。 除去她曾经对梅良玉的承诺,俏若她喜欢梅良玉,那她什么都愿意做,而此刻她也不愿继续恐惧一一 我若是没有主动使用异火,你们如何能发现? 当她使用异火的时候,谁也逃不掉。 既然如此,为何恐惧的是我? 该恐悸的是你们。 藏在虞岁神魂深处的火焰轻轻晃动,脑海深处传来怪异的声响,犹如第一次异火预言灭世时传来的声音诡异又魅惑: “不用害怕。“ “你才是掌握他们生死的人。“ 虞岁持诀的手指微微颤抖,克制心底隐隐翻涌上升的兴奔,嘘杀的刺激,愚要看见万物毁灭那瞧间的快感。 梁震对虞岁施展的烈阳阵只惊讶一瞬,修长指间夹杂一张紫色符筏朝前甩去。 符筏紫光四散,化作十七道光杖将虞岁封印在原地,梁震脚下一转,旋即出现在虞岁身前。 他刚到达烈阳阵中心朝少女伸出手,阵中的人影却化形散去。 鬼道家的定魄虚影。 这反应速度可真快。 梁震拿眸,在黑夜与火光交汇处准确找到少女的身影。 张关易停留在原地没动,却将他们交手的每一幕看在眼里,男孩双手抱胸,嘴里史着朵被狂风卷过来的纯白野花,劲黑的眼瞳平静盯着前边的二人。 虞岁要带着冰蝶离开山谷,御风术跑了会,才发现附近不对劲,山谷这一段路她来的时候并没有走过,可山谷也只有这一条路。 她心头疑惑刚起,眨眼就回到梁震身前。 虞 岁此刻和梁震的距离只一步之遥,梁震挥手要抢冰蝶,虞岁刚要后撒躲开, 耳边却有金雷炸响的动静。 她余光警见后方袭来的两道金雷,堵死虞岁后撒的动作,只能被迫朝梁震迎上去近战交手。 庭岁反应极快地曲肘格挡开梁震,鬼道控魂同时使出巽卦生术.转风音,一股股风浪从下往上掀起,猛烈伤眼,使得梁震偏头躲闪。 少女眼眸流转金色的雾气,流动的金色细腻雾气几乎覆盖了她的全身,将护体之气转化,是鬼道家七识全开的形态。 控魂三重,同时施展天机.摄灵,清脆铃声响在梁震耳边,他眼珠动了动,朝虞岁惊讶望去。 南宫岁对鬼道控魂的使用简直炉火纯青,没有衔接的空隙,全都在同一时间进行,也就没有给对手太多反应的机会。 摄灵短暂的控住了梁震,给了虞岁足够的时间拉开距离。 她御风术远离地面,之前突然被带回梁震身前,虞岁怀疑是因为地面的原因, 可此刻就算她御风术悬浮于空,却还是在转瞬间被带回张关易身前。 站在溪河石头上的张关易朝空中的虞岁歪头一笑,艮卦生术.摇山,重力压迫, 让虞岁狼狐落地。 张关易看见少女眼中的惊讶,主动解释:“这招叫吞距,可以无限制拉近或者拉远我们的距离,最开始我们在这,你还在山谷中间。“ 男孩打了个响指,得意道:“呦的一下,你就被吞尺带到我面前,就算你现在跑到山谷入口,我也能用吞距把你重新拉到这来。“ “张院长…...“虞岁刚开口,就訾见梁震来到自己身后。 张关易用吞距控住虞岁,让她无路可走,不管往哪个方向跑,都会回到原地。 “如果你们的神魂结契已经被他断掉了,那对你来说确实有些危险。“张关易0 声叹气,对冰蝶伸出手,“还是回来吧“ 冰蝶从虞岁掌心飞走,在少女怔愣的注视中,缓缓停落在她皙白的锁骨上。 张关易看愣了。 他第一次遇见在蝶梦中却不听自己使喷的冰蝶。 「回来。“张关易认真叫了声。 冰蝶翅膀颤抖着,却没有离开虞岁。 虞岁伸手捂住停在锁骨处的冰蝶,也认真道:“我不觉得危险,既然张院长要我试试是否能唤醒师兄,那就请给我一点时间。“ 张关易摸了摸下巴,像是在专注思考,似乎没注意虞岁在说什么。 片刻后,张关易说:“那冰蝶就给你吧“ 梁震不赞同地朝他看去:“师兄“ “这就是他的选择。“张关易指着不愿意从虞岁身上飞回来的冰蝶说,“何况我没记错的话,这小姑娘也是常艮的徒弟,我要是不给她冰蝶,她将常艮召唤过来怎么办7“ 梁震无奈道:“你不是有办法的吗7“ 张关易却意味深长道:“她不是从未说过要去找常艮,而是打算自己把人唤醒因?“ 梁震回味过来这话的意思,再看虞岁的目光带着点深意。 难道说…...她知道梅良玉缺失的记忆? 这两人都神魂结契了,梅良玉很可能把自己的秘密都告诉了她。 梁震望着虞岁,一时无话。 虞岁重新将冰蝶捧在掌心举到眼前,细细打量,手指温柔抚摸胭弱的蝶翼。 一一你沉溺在什么样的梦境中? 一一是过去那些美好的记忆吗? 她隐约能猜到张关易和梁震的目的,有的人愚要师兄保持记忆缺失的状态,有的人却逼着师兄必须愚起来。 “你要真心想唤醒他,就只能待在这山谷中,不能踏出山谷一步。“ 张关易告诉虞岁:“你可以多陪他说说话。“ 庭岁答应了。 她守着冰蝶从白天到黑夜,和冰蝶一起聆听山谷中的暴风雨,虞岁最开始还会和冰蝶说话,暴风雨若是变得猛烈,便躲在山石后安静看着风暴摧残山谷中的花草。 一天、两天、三天…...冰蝶只是安静地待在虞岁身边。 张关易和梁震远远看着,没有打扰。 因为阴阳异象带来的暴风雨,整整下了一个月。 白日天光乍亮后,虞岁看着逐渐变小的雨势,莫名认定这将是最后一场雨了。 她看向手中的冰蝶,杏眸漆黑又涨溏溏的,倒映着一动不动的冰蝶,像是雨后定格的一幅画。 “师兄,没关系的,你可以在蝶梦里好好休息。“虞岁轻声对冰蝶 说,“如果能看见死去的人活过来,你想要永远停留在梦中也没关系。“ “留我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也没关系,只要你愿意如此残忍的对我…...不用醒来也可以“ 虞岁缓缓低头亲昵地碰了碰冰蝶,声音似有似无:“师兄,明明是你该多和我说说话。“ 那细碎的、亲昭的声音在入夜时分传入少年耳边,梦外的世界暴风雨散去,梦里的世界却迎来惊雷炸响。 东兰离站在燕都的城墙之上,眼中倒映城墙上燃烧的火把,耳边传来下方禁军传递情报的高喊: “六殿下在七日前于六州高原重伤失去踪迹!“ “六州叛军跨过三鹤河,六殿下仍旧下落不明!“ 「长狡铁骑在六州全军覆没!“ “六殿下的踪迹出现在六州出云城1“ “报!周国刑水司之主、刑季,青阳南宫王、南宫明求见陛下!“ “开城门1“ 狂风吹折了火焰,东兰离在雷鸣狂啸中,听完了这一个月的汇报,他朝城墙下看去,两列人马最前方站着的,便是方才禁军汇报的刑水司之主和青阳南宫王。 刑水司之主穿着黑色长衣,神色冷漠。 青阳南宫王身着白色长衣,系着青红交错的腰佩,俊雅的面容带着怜悯众生的温和笑意。 他的身旁还站着一袱白裙的女孩,女孩以白纱蒙面,露出一双极黑的眼瞳,高傲地审视眼前的一切。 随着厚重的城门向他们敞开,两方队伍带着痴傻疯癫的六殿下入宫面见燕王。 这是东兰离第一次见到南宫明。 \\\ 第343章 第343章第343章 这一年,燕国六皇子在六州战场重伤下落不明,等他再次回到燕国时,已经从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变成了神魂重伤失忆的傻小子。 燕国六州出云之地,与周国、青阳边界相邻。 流落在三交之地的六皇子,被周国和青阳的人发现,由周国刑季、青阳南宫明一路护送来到燕都。 站在城墙之上的东兰离回头朝王宫的方向看去,宫内灯火通明,天地风雨飘摇。 东兰离知道,到这后期,母亲掌管的军队,只负责抵御外族入侵,而燕国内斗, 所有人都有份,因为母亲也无法做到释怀一切。 母亲到死也不愿意将燕国的天下交给赵氏一族。 赵余乡想尽办法要治愈六殿下,可燕王不想被任何人夺权,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所以他放任不管。 太子一党更不愿意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能活着。 长公主一党也不愿去救赵家的人。 赵氏一族力保六皇子,用尽了所有办法,不惜瞒着赵余乡,与南靖的人合作。南靖出过一位灭世者,拥有异火的兵家十三境术士,也是曾为南靖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 南靖大将军辛武死在燕国,死在燕国长公主夫君的手里,所以南靖与赵氏一族联手合作的目的很明显,他们要赵氏一族杀了长公主和东兰巽。 可惜东兰离直到最后才知道。 他偷偷带回高天昊,和赵余乡合作,私下带人去治愈六皇子。 那时候少年以为,只要六皇子治愈恢复从前,阿姐就不会继续伤心,母亲也不用被迫接下六皇子留下的烂摊子,父亲也不会一去不回。 如今才发现,有些事无论如何,就算你拼尽全力,依然无法改变。 恍惚间,画面一转,少年从高墙之上来到楼阁之中,他伏案而睡,手中拿着还未雕刻完成的机关格子,半梦半醒中听见母亲和阿姐的谈话。 “他真的救不回来了吗?“阿姐伤心问道,“娘,很多事情他也和我们一样没得选,可是为什么…...“ 懵懂的少女,还不懂情爱,只是单纯地为好友的糟糕处境感到伤心难过。 公孙羲微微俯身,动作温柔地替女儿擦拭涨润的眼角。 “我们要面对的世界就是如此,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害怕。“母亲的声音轻轻弹在女儿耳畔,“对不起。“ 如今的燕国局势,无论是对他们,还是对这些孩子来说,都是残忍的,似乎没有尽头的折磨。 阿姐离开后,母亲仍旧在屋中,她伸手轻轻拨动插在桌面的水风井,红色的纸风车缓缓转动,风流水气随天地转走。 母亲在屋中待了许久,东兰离再也忍不住继续睡着,于是陕开眼醒来。 小少年目光清明,坐姿端正,没有半分熟睡醒来的迷糊。和母亲比耐心,又是他输了。 公孙羲就站在桌案对面,见此只是微微一笑。 二者对视时,少年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避,眉眼轮廖都长开了,褪去少年的俊雅矜贵,变成了混迹乡野市井的张扬淡漠。 少年似乎十分迷茫,对母亲发问:“我们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拯救燕国吗?「 公孙羲知道他偷偷叫人去救六殿下,却没有开口阻止。 面对孩子的询问,母亲却摇摇头。 “不是拯救,而是结束。“ “只要还有一个旧时代的人活着,燕国的浩劫就永远不会结束,包括我。“ “阿离,输嬗有时候很简单。“ 公孙羲伸手在府空中一点,一幅幅燕国地图出现在桌案上,倒映在少年眼中。 有的地方落下了黑白双鱼的标记,这些燕国地图仿佛一座巨大的鱼池,细小的游鱼们在无人察觉时悄然藏匿其中。 “你和你的敌人目标必须一致,否则永远不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鱼池中的黑白双鱼互相交错游动后,化出无数烈火,将鱼池萝烧殆尽。 少年眼中流转燃烧的火焰,火光明亮耀眼,记忆深处却闪烁出某处深海之中爆燃的烈火,农家圣者被烈火焚烧惊恐不已的一幕,黑色的火焰朝他吞噬而来时,少女紧紧护着他一起坠入深海之中。 是你求她救你的。 是你非要她拼尽全力来救你。 是你要她选择守护而不是毁灭。 少年紧紧攘住手中的东西,呼吸变得急促,面临室息,从桌边捧倒在地上,等他挣扎着撑住桌角再站起身时,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在六皇子居住的主殿内,蒙着面纱的白衣少女高声说看见可疑人影跑进殿内, 所以要进去查看,被望舒郡主拦下。 望舒郡主拦在前方,冷眼直视蒙面少女:“这里是燕都王宫,岂容你随意闻入!“ 蒙面少女却没有半分露怯,扬声道:“我奉王上的命令看护六殿下,若是发现有威胁六殿下的存在,可以直接处理。郡主殿下,还请你让开,否则我可以将你的阻拦视作为残害六殿下的同伙行为1“ 望舒郡主不让,蒙面少女非要闵,两人不可避免地交手。 蒙面少女带了几位十三境术土,而望舒郡主只有一人,即使开了兵甲阵,却还是被两位十三境大师联手困在原地。 蒙面少女越过望舒郡主往前走去,推门进屋,屋门刚推开缝隙,就被人从里面拦住。 东兰离在屋内抓着被推开的一扇门,拙眼望进少女极黑的眼底。 无论是母女、姐妹,她们都有着相似的眉眼,同样极黑清亮的眼瞳,却又特点分明的不同,那个人在东兰离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蒙面少女惊诧地望进少年眼中,不过瞬息,少年似随后开门的动作,却让蒙面少女感觉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带着她路跆步入屋内,耳边响起屋门重重关闭的声响,她猛地回头看去: 少女身后无数道殿门关闭,而殿内空无一物。 “谁?1“ 她上前质问,御气撞门,屋门只开了一扇,却是没有尽头的过道。 蒙面少女不断御气使用名家字灵摧毁殿门,却仍旧能听到不间断的关门声响, 她好似永远也走不出这座宫殿。 同时东兰离带着给六皇子治疗的高天昊从地道离开,高天昊跟在后面直呼好险,若是让那小姑娘进来就糟了,治疗神魂期间可不能被贸然打断,否则六殿下就真的要变成傻子好不了了。 “你这招这不像是我见过的九流术,是你们机关家的手段吗?“高天昊追问。 东兰离没有回答。 高天昊跟在后面:“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机关家的手段确实很神秘,而你更神秘,这座地道我看也是你想办法弄出来的,宫里那么多十三境大师和圣者竟然都没有发现。“ “你可比你的哥哥姐姐们藏得更深。“ 少年走在前边却问:“异火真的能毁掉整个玄古大陆吗7“ “什么?“高天昊愣住。 “我说,异火可以无视不战誓约,烧毁六国吗?“少年回头朝考者看去。 高天昊沉思后说:“不知道,毕竟没人试过。“ “不是预言异火会毁灭世界吗?“少年却问,“为什么做不到?“ “少爷,那都是六百年前的预言了,何况那预言可是…...被方技家称为无可复现的,天赐之梦。“高天昊苦笑回答,语气却严肃,“预言降临之初,当晚玄古大陆的所有人都看见了天坠异火焚烧世间万物的一幕,所以这份预言传到今日都没有断代泗 “就算六国有心掩盖淡化异火的危害,降低世人对异火的恐惧,但他们自己却是最害怕异火的。“ 东兰离站在原地陷入沉默。 高天昊心脏快要跳出胸口,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在想什么?“ “阿娘说的没错。“少年自顾自地往前走去,“未来的世界,是被烈火焚烧的模样。“ 就算是不战誓约,也无法抵挡。 高天昊追上去询问为什么,却没有从少年这里得到答案。 走出地道后,少年便要高天昊离开,让他安全地离开了燕都。 东兰离回到城外府邸,来到庭院花树下,池岸边灯光昏黄,晕染在水面,倒映出男人高大的身影,墨眉之下的凤眼微动,冷淡又平静地朝岸边的少年看去。 少年身子微微颤抖,怔怔地朝水中的自己看去。 他们都听见了来自天外少女的呼喊: “师兄1“ 东兰离的身子止不住地痒挛,呼吸沉重,眼中渐渐浮现克制不住的血丝。 “我会回到她身边。“ “我也想见妇。“ “我记得我曾说过的每一句话,可我只是…...“少年几乎跪倒在岸边,呼吸难捶,每一字都说的艰涩无比,“想再多看他们一眼。“ 梅良玉自水中朝岸上看去,看着如此脆弱的自己。 “阿离。“ 后方传来兄长疑惑的声音,玉衡亲王来到东兰离身后,一手搭在少年肩膀蹲下身去,“怎么了7“ 兄长温和的 声音落入东兰离耳中,东兰离垂眸,却看见兄长系在腰间的神木签,黑色的签面闪烁着金色的咒符纹路。 “没什么。“东兰离满头是汗,口齿不清地答道。 玉衡亲王却扶着他的肩膀,让他拙头看着自己,而东兰离只与兄长对视一眼就别过脸去。兄长见少年满头是汗,满眼是血,接近濒死的模样,眼中薄满疼惜之意, 轻叹一声,露出歉然的神情:“阿离,对不起,只留下了你一个人“ 东兰离神情僵硬,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 “一个人太辛苦了,回去吧。“ 玉衡亲王轻轻拍着少年的肩膀,眼里带着安抚的笑:“阿娘有爹爹照顾,阿姐这里有我,我只是怕未来你一个人会很孤独,但也许…...你的选择也挺好的。“ “阿离,爹娘可以为了他们的誓言付出生命,我也可以为了我珍视的家人付出一切,但我们都遵从了自己内心最想要的,你只要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谁都不会阻止你。“ 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此刻目光珍重又冷静地直视着东兰离的双眼,温柔的话语压下东兰离即将崩溃爆发的情绪。 “走吧。“ 玉衡亲王站起身,温声说完,朝少年伸出手。 东兰离扬首朝兄长看去。 脑海中飞闪的记忆浮现神木签落地断裂的瞬间,兄长走入卦阵中献祭自己,厉声呵斥:“阿离,走啊!“ 原来兄长早就占卜到结局了。 东兰离颤抖地抓住兄长的手站起身,一直目光担忧望着少年的兄长在此刻终于 万物转瞬在烈火中焚烧毁去,湛蓝之海落在少年眼中,他从燕国来到陌生的海域,生活在机关岛,往返太乙学院,站在鬼道圣堂大殿门外,似乎开启了新的人生。 海风狂暴,带来雷鸣暴雨。 梅良玉睡在圣堂殿内的躺椅,午夜时分,外边暴雨不歇,他却看见少女站在暴雨之中,迎着昏黄夜灯,淋了满身的雨却满足而轻松。 每到雨夜,她总是涨滤溏一身,置身一个人的世界中,提着裙摆赤脚踩水,独享属于自己的秘密。 梅良玉看了许久,每当他眷开眼,都会看见少女在暴雨夜里踩水的一幕。 不知是哪一天、那一瞬,他望着雨夜中的少女,眼里下意识浮现笑意。 于是梅良玉的视线再也没能从虞岁身上移开。 暴雨不歇,圣堂殿内的青年望着外边踩水的少女许久,久到他的愤怒、杀意、 毁灭欲被牢牢压制。 久到体内的五行光核被干机之心锁定其中。 青年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画像,他始终注视着雨夜中的少女。 梅良玉再次闭眼。 他醒来的地方不该在这里。 山谷中的雨停了。 溪河暴涨,快将地面淹没,山石滚落,弄得山谷内一片狼藉。 广岁会在白日里伏在溪河边的石头上休息,耳边是溪水急流的声音,但不知为何今日那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消失,没能打扰她分毫,让她睡了个好觉。 她在黄昏时分醒来。 神魂深处的那一簇异火飘摇,虞岁察觉有人在自己如此近的地方,睁开眼醒来,入目的却是熟悉的身影。 男人背对庭岁站在前边,正对落日,残阳血红,给本就混乱的山谷染上了荒凉之色。梅良玉脱了外衣盖在虞岁身上,此刻暮风吹鼓他单薄的衣衫,却彰显他结实稳健的身形,在风暴之中稳稳地站在原地。 “师兄?“虞岁抓着衣服轻声唤道。 梅良玉回过头来朝她看去,漆黑凤眼内满是平静。 虞岁却觉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四周不见张关易和梁震的身影,估计又是用吞距藏在远处观望着,吞距超出异 火感应范围,而且施展吞距拉开距离时,无法被她放出去的五行光核追踪。 梅良玉朝虞岁走来,在她面前蹲下身,和伏在石头边的虞岁对视。 虞岁问:“你什么时候…...“ 梅良玉说:“半个时辰前。“ 庭岁又问:“那两位院长…...“ 梅良玉又道:“在山谷外边,我让他们别过来,我愚先和你聊聊。“ 虞岁听后,挺直腰背坐起身。梅良玉却伸出手替她抓住往下滑去的外衣,重新给她披上,动作自然,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这会是冷还是热?“梅良玉问。 虞岁主动将左手递给他,梅良玉伸手握住,滚烫的温度 ,与他冰凉的手掌和肌肤呈现极端对比。 梅良玉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随后握着虞岁的左手贴在自己的脸颊,拙眸望去。 那漆黑的眼瞳中装着难以言说的风暴,席卷一切。 虞岁单手轻捧着男人冰凉的脸,注视着师兄不同于常的一面,指腹轻轻划过他眼角,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断了结契吗?“ “我的五行光核被干机之心炼化了,干机之心不被神魂结契窥探,是被它断了。“梅良玉冷静解释。 庭岁这才松了口气:“结契断掉的时候,我以为你死了。“ 梅良玉却淡声说:“我会有这一天。“ 虞岁皱起眉头:“师兄,谁都有死亡的这天,照你这么说,我也会有这一天。 因为梅良玉的回答,她明显不悦起来。 在庭岁继续阴阳怪气之前,梅良玉撑起身凑近吻住了她,在那柔软的下唇暖昧又眷恋地轻咬。 虞岁被亲得微微后仰,侧过身靠着溪石,在那强势的追赶中断断续续地问:“你现在亲我,是做给两位院长看的吗7“ “不是。“ “你记起来了吗“ “喝。 “见到想见的人了?“ “见到了。 “师兄,你会怪我叫醒你合7“ 梅良玉停下动作,与虞岁拉开距离。那双杏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虞岁。“梅良玉重新凑近她,亲亲她的脸颊,在她耳边低声起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 第344章 第344章第344章 张关易和梁震依言退至山谷外边,没有打扰里面的两人。 天色渐晚,梅良玉听虞岁说了在冥湖发生的事,得知阳气被封印在顾乾体内时皱了皱眉。 虞岁说:“沈六他们带三哥和牧孟白去冥湖钓阴阳鱼,倒像是蒲恒答应了别人, 要为幕后的人引出阴阳鱼。“ “这个幕后之人大概率是朱者。“梅良玉淡声道,“朱考是青阳的名家圣者,私下里和青阳不少人都有交易。“ “但为什么是三哥?“虞岁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是朱考和青阳的交易,不太可能会拿三哥冒险。“ 梅良玉知道她的意思,是说朱考会看在南宫明的面子上,不会拿他的亲儿子冒 “你为什么这么害怕你父亲?7“梅良玉问。 庭岁际了眨眼,不知道师兄怎么会突然这么问自己。她想了想,还是认真答道: “一种压迫感,来自于小时候,我会觉得他很强大,让人望而生畏,不敢反驳他,也不敢他生气“ 梅良玉却听笑了:“你是那种得不到父母认可,就会惶恐发誓要更加努力讨好他们的乖孩子吗?“ “当然不是。“虞岁否认道。 她从未将南宫明当作「父亲“,在虞岁的潜意识里,南宫明是陌生世界的危险人物, 仅此而已。 “师兄,也许你不会相信,我也很难解释,但自我记事起,我就不觉得他是我的4 亲,也无法接受。“虞岁说,“我的父亲,是个很平凡的人,在他有限的生命里,曾对我很好。“ 那些快要模糊的记忆逐淀被虞岁记起。 她的视线变得漫无目的,迷蒙的眼中缓慢走过残阳溪水的景色。 「生活在这个世上,会渴望亲情宠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我也知道,并非所有父母都能给予你想要的感情。“ 「因为我还记得从前,所以我无法将他们当作是我的父亲和母亲,如果我不是生而知者,也许我会变成不择手段也要获得父母认可的乖孩子。“ 虞岁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可惜我不是,大家都没得选。“ 她其实不太愚告诉梅良玉自己生来就记事。 因为会很可怕。 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记得每天发生过的事情,如果这个人不是自己,虞岁会觉得很难以理解,也很可怕,无法想象这个人平日会思考什么,又会怎么看待他人的存在。 通俗点来说,这种人就是怪物。 无论你对怪物的态度是好是坏,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虞岁不奢望世上的人能够互相理解,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就像被父母爱着的人,无法理解会杀了自己孩子的父母;不被父母爱着的人, 也无法理解会为了孩子付出生命的父母。 明明很简单的道理,可就是不被理解。 虞岁不管别人如何愚,她就是要梅良玉理解自己,至少梅良玉要理解她。 所以说完以后,虞岁便直直盯着梅良玉瞥。 梅良玉让虞岁把左手给自己,他握着那只手,说:“很暖和。“ 广岁有些哭笑不得,却又在一瞬间鼻腔涌上难以抵挡的酸涩之意。 “你说得对,父母是没得选的,所以不需要去愚如果不是他们会怎么样,没有意义。“梅良玉与她十指相扣,语调平缓,却带着安抚之意,“你如此特别,被异火选上反倒不那么让人意外了。“ “蛎然听起来会很矫情,但我可没有想成为什么特别的人。“虞岁小声喃咕。 梅良玉说:“他在你心中既不是父亲,没有来自父母对孩子的压迫感,也没有孩子对父母认可的执念,既然如此,又为什么怕他“ 庭岁沉默片刻。 她知道,但从未跟人说起过。 许久之后,虞岁才轻扯嘴角,第一次坦白讲道:“因为我怕死。“ “人之常情。“梅良玉说。 虞岁却摇摇头,继续道:“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很陌生也很可怕,许多东西都与我生来就知晓的相悖,所以我需要花很多时间才能说服自己去接受。“ “以前我没担心过生死的问题,可来到这里后,才觉得它是一件很可怕、也很容易的事情。“ “就算没有异火,生为平术之人我也会害怕。哪怕没有九流术,我也会害怕身为一国王爷的他“ 庭岁从未将南宫明看作是需要生死搏斗的敌人,而是一种威胁。 南 宫明代表的是某种危险,时刻威胁她生命的存在。 “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就是平术之人没错,如今的一切,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突然变得不普通的梦而已“虞岁无意识地张开五指又合拢,盯着自己的掌心说:“以前是我不适应这个世界,但现在…...我觉得可以了。“ “师妹,南宫明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厉害,也没有那么可怕。“梅良玉低了低县 子凑近些,望着她低垂的眼眸说,“南宫家几百年的布局,一代代的传承,世家大族# 累积,才造就了如今的南宫明。“ “然而南宫明也就那样。“ 广岁惊讶地朝梅良玉看去。 她以为这些话是师兄开玩笑安慰她的,可看着梅良玉冷静平和的眉眼,说的却是真心话。 “一直以来,六国之间的博弈都很简单。以前看圣者的数量,现在看谁家内斗的更厉害。“梅良玉说,“燕国上百年的内斗不止,累积下来的都是解不开的仇恨,双方不死不休,无法和解,所以需要被彻底清洗。“ “青阳却也不是那么的和睦。“ “师兄。“虞岁轻轻叫了声。 梅良玉说:“南宫明的功绩几乎只在分化燕国,他是赶上了好时候。“ “我不会否认南宫明的能力,但也就这样了,如果你要将他当作敌人,就不能恐惧他“ 像燕满风害怕南宫明一样。 南宫明对虞岁来说,并非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当她对这个世界的恐悸消失的时候,这世上便再也没有能够威胁她的存在。 虞岁缓缓露出一个笑,轻松愉悦,她反握住梅良玉的手说:“我从来没和人说过这些话。 梅良玉牵着她的手站起身:“我也没有。“ “所以能和人说起这些,对我来说其实是很开心的一件事。“虞岁忍不住笑,“因为说出来以后才发觉…...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 梅良玉问:“南宫明7“ 虞岁摇摇头,说:“死亡“ 她拿眸朝男人看去,漆黑水润的眼眸清明平静,内心安宁,就连无相蛇的影响也无法撼动分毫,似乎多年的怨愤、早已被折磨摧残扭曲的内心,都在此刻,被标种更加强大的力量镇压。 梅良玉能感觉到虞岁此刻的标种转变,她不再保持着身处恐悸之中的小心翼翼,反而变成了曾经她渴望过的从容姿态。 蔓色消沉,天幕被乌黑取代,雷暴大雨过后,狂风不止。 望着此时的虞岁,梅良玉从蝶梦中出来后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师兄,你接下来要去哪?“虞岁扬首问道。 她知道梅良玉恢复记忆后,一定会离开太乙。 哪怕是和师尊决裂。 大概率是回燕国去吧。 “水舟。“梅良玉却道。 “去水舟做什么?“庭岁有些意外。 “有干机之心在,我们无法重新结契。“梅良玉却不答反道,“倘若被他人窥探神魂,会发现藏在深处的异火。“ 虞岁问:“难道还能单方面结契吗7“ 梅良玉朝水舟的方向看了眼:“也许以后会有这种邪术。“ 虞岁低下头去啃了声。 她站起身整理拔着的外衣,扒拉了好一会,最后又脱下来递还给梅良玉。 梅良玉说:“你生闷气的时候就喜欢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虞岁:“我没有。“ 梅良玉接过衣服随手掀在肩上,好笑地看了会虞岁:“我不是现在就要去水舟, 我等着水舟的人自己来找我。“ 虞岁假装看不见他似的,往山谷外边瞧。 梅良玉又道:“我走的时候会带上燕小川“ “你们感情有这么好吗?“庭岁惊讶道,“我没看出来。“ 梅良玉说:“论感情好,有人能比得过你7“ 虞岁:“那我可不知道。“ 梅良玉便道:“没有人能比得过你。“ 庭岁压了压唠角,又听师兄继续说:“他是当今燕王的孩子。“ 燕小川是当今燕国唯一幸存的皇子。 虞岁:“那他怎么…...“ “当年宫变,燕王的孩子几乎都被杀完了,他侥幸逃脱,被人藏在太乙。“梅玉说,“但外边还有人在找他,只要他回了燕国,就是第一继承人。“ “你要他回燕国当继承人吗?“虞岁回忆燕小川这个人,“他可能不会配合你。 梅良玉却道:“要说服他的另有其他人,我只负责带他活着回去。“ 虞岁点点头,反问:“那你呢7“ “师妹,你曾经说过,成王败寇。“梅良玉轻轻扬眉,“我觉得很有趣。“ 这一刻,虞岁从男人眼中窥见的不是复仇的怒火、不是对权力的痴迷和渴望, 而是要践踏一切的萍视。 虞岁还未给出反应,就感呼吸一滞,身子一软倒下去,被梅良玉伸手接住。 异火飘摇,火灵球随之亮起。 虞岁感觉自己像是在被火焰燃烧,肌肤上传来雷击的痛感,她五指紧紧抓着梅良玉的衣裳,一时间难以开口,挣扎时瞥见男人似惊惧的眼神,还是强撑着轻声说: “是共感。“ 说完埋头在梅良玉怀中,不愿对方看见自己在濒死挣扎的难看模样。 梅良玉想起当初在龙中鱼,师妹伏在他背上,在痛苦中哭泣,呼吸都变得微弱,当初以为她哭是因为金雷,后来才知晓除了金雷还有凌迟共感。 当初他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在知晓的情况下看着师妹受罪的一幕,梅良玉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度。 梅良玉拉下搭在肩头的外衣重新将紧紧抱在怀中的人罩住,同时又开了一层结界,利用干机之心切割地形,确保距离最近的张关易和梁震不会察觉到一丝异样。 “说好的月底,这都月初了你开始要死了,小姑娘你自己不守信用。"bease 败坏的声音响在虞岁脑海中。 之前约定的月底亥时的共感,虞岁并未进行。因为她已经对天字文不抱希望。 如今引发共感的人也不是她,可虞岁曾被金雷伤过,所以对此时的痛感十分熟悉,心中也猜到了引发共感的人是谁。 是还在道家历练的薛木石。 \\\ 第345章 第345章第345章 这次共感除了暴躁男人率先开骂外,韩子阳第二个开口道:“你们非要在我杀人的时候去死7“ 暴躁男人坐在自家屋前翻着白眼:“你又杀人了,你天天什么都不做,就光杀人了呗。按照你这个杀人速度,都不用异火毁灭世界,你直接把玄古大陆给杀光,把灭t 者也杀光!“ 公孙乞躲在船舱深处,四周光线昏暗,上边是船员们喝酒谈笑的热闹声响,无人在意下方的动静。 阿兰拔着毯子在旁边的小床睡熟,似乎觉得太过暖和,伸着懒腰翻了个身继续睡。 公孙乞把自己隐在睿处,汗意浸湿衣衫,却忍着一声不吭。 如果没猜错,那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和另一个说话就很呆的小子都在太乙。 他俩大概率是太乙学院的学生。 他们听从高天昊的鬼话,冒险来太乙寻找天字文。 太乙最近也确实曝出了有关浮屠塔碎片的消息。 韩子阳还在跟暴躁男人对骂,暴躁男人似乎觉得自己一对一有些不敌,便呼唤公孙乞:“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在骂他?其他人都死了不成?阴阳怪说话啊!“ 公孙乞:“这是你给我取的新名字7“ “是啊,不喜欢吗?“暴躁男人说“你也可以叫我爹,不守信的小姑娘和哑巴小子也可以叫我爹,但杀人狂魔不行,他得叫我祖宗。“ 虽然从未见过,但公孙乞已经熟悉暴躁男的反复无常和嘴贱,所以对自己的外号并未理会,反而赞同了“杀人狂魔“这一外号的贴切。 韩子阳也不甘示弱,骂道:“最初我以为你是医家三圣之一的明月青,对你心存敬 佩,如今再看你这嘴贱程度,根本配不上人家那明月谍仙的美名。[d“ 暴躁男人更生气了:“拿我跟明月青比,那你就是有眼不识泰山。“ “你最好不是明月青,否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对你失望。“韩子阳说,“明月青隐居北荒的消息也被人发现了,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人找过去,到时候你可别在共感里哭着求我们救你。“ “你怎么就认定我是明月青了?“暴躁男人的语气听起来很是不服气。 韩子阳质问:“能识破碧血金蝶弱点的人除了他还有谁7“ 暴躁男人:“我怎么知道啊7“ 公孙乞也说:“圣者以下不可能知道碧血金蝶的弱点。“ “农家这些玩意就属医家的最清楚,当今医家圣者就三个,在太乙的慈悲考太婆,从燕国离开的考残废。“韩子阳冷笑道,“剩下的就是早没了踪迹的明月青。“ 暴躁男说:“你就凭这点认定我是明月青7“ “欧如双与玄魁勾结,在太乙贩卖兰毒,前段时间这事曝出来的时候,也曝出了欧如双的碧血金蝶绝学,不巧我听人说过,欧如双当年和明月青交过手,用碧血金蝶败在了明月青手里。“韩子阳说:“不管你是不是,反正明月青的位置已经暴露了。 五人脑内诡异地安静一瞬后,暴躁男直接骂道:“不守信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老子就不该心软救你!“ 顺道骂了欧如双一嘴:“欧如双这者东西还偷摸做兰毒这种勾当,跟他交手都算拉低了自己的档次!“ 虞岁从他们开始说明月青的时候就已经听呆了。 虽然她也怀疑过明月青,但可没愚过直接说出来。 韩子阳笑了,语气笃定:“你承认你是明月青了。“ 暴躁男却翻着白眼骂道:“臭小子你以为你藏得有多好?一直在外边杀人的法家小弟,考子位置暴露肯定也有你一份功劳!“ 韩子阳可不背锅:“关我屁事!我又没去查你!“ 虞岁忍着雷击之痛开口:“你们早就知道彼此身份了?“ 暴踝男骂道:“就像我们都肯定你和哑巴小子是太乙的学生一样,这些只不过是动动脑子就能猜到的事,兵家大师阴阳怪你说是不是!“ 公孙乞说:“只有你一个人这么想,我可没有。“ “你都能改变自己在共感时的声音,我能多看出点什么来又怎么了7“暴躁男心笑起来,“是你们自己道行太浅。“ 公孙乞说:“医家望闻,你倒是顺着火灵球就把我们的气给闻清楚了。“ 韩子阳哈哈大笑:“狗鼻子1“ 不等暴躁男发怒骂回来,韩子阳又问:“你既然知道我是法家,阴阳怪是兵家, 那剩下两个又是哪家?可别闻错了,丢了医家的脸。“ 暴躁男:“那一开口就很呆的傻子明摆着是道家的人,身为法家弟子,你却无法断气判人,已经给法家丢脸了“ “我又不在乎法家有没有脸。“韩子阳哮道,“那不守信的姑娘又是哪家的?“ “不知道,你自己问啊,你没长嘴吗?“暴躁男开始阴阳怪气地笑起来,“你不仅没长嘴,还没能力,只能在这问问问,想知道就求我呗,叫我爹还是祖宗你自己选。 韩子阳觉得不可理喻:“我要靠你说?我自己猜就行,一共九个流派,很难猜因?“ 暴躁男说:“她的气复杂混乱,哪家都不是,你要是能猜出来,我让你叫她祖 韩子阳没反应过来,怒气上头:“叫就叫,我怕你?7“ “这次不是我。“虞岁忍不住打断这两个从头吵到尾的人,同时间薛木石,“你那边发生什么了?“ 公孙乞接话道:“这伤是道家四象万法中最高阶的万象天雷造成,据我所知,如今道家并未有人炼成万象天雷,这位哑巴弟子又身处太乙,所以大概率是在太乙学院的道家巽雷地蜇秘境中。“ 暴躁男说:“阴阳怪,我第一次发现你对太乙挺了解的啊。“ 庭岁却道:“万象之法不是阴阳家的吗?“ “只有道家四象万法,才可称万象。“韩子阳却道,“阴阳家掌握的是阴阳二气中的五象,道家的四象万法则包含了阴阳家的五象,也就是说,道家更胜一筹。“ 暴躁男怪笑道:“你搁这跟不守信教学呢7“ 韩子阳下一句就问虞岁:“你不知道四象万法,反而认为这是阴阳家的术,所以你就是阴阳家弟子?7“ 虞岁没有直接承认,含糊道:“算是。“ 暴躁男:“不可能!“ 韩子阳却大笑起来:“我猜对了,明月青,你还有什么话说?“ 暴躁男语速飞快道:“你猜对了,那你就是比狗鼻子还灵,比狗还狗,我还能说什么,我愿称呼你为狗王,爱听了吗7“ 韩子阳气得破口大骂。 薛木石感觉自己的意识一直在往下沉,这火海像是没有尽头,坠落感也不会有结束的时候。 他的意识模糊,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熟悉又陌生的吵吵闹闸,却听不清怎么回事。 万象天雷还在不断地落在他身上,雷鸣闪电的声音重重地响在他耳边,使得他耳鸣不断,听不到外界的声响,就连神魂都在颤抖震荡无法平息稳定。 每一道雷击都会让薛木石身子止不住地痒挛,洗练他的神魁,在毁灭中重生再造。 漆黑的山崖上站着三五人,一名少女振着嘴不断后退,眼中满是惊悸:“你们把他推下去了,那可是万象天雷,薛木石他怎么可能扫得住…...“ “要是让涂妙一知道你们害死了薛木石,她一定…...“ “闭嘴!“站在最前头的青衫少年怒声呵斥,阴沉着脸回头逼近怕事的少女,“是薛木石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跟我们没关系。“ 少女害怕的满眼是泪,楚楚可怜,罗乘却看得不耐烦,再次威胁:“听清楚没有?涂浅,你要是不会说话,就自己滚下去看看薛木石是死是活。“ “不要!1“涂浅连连摇头,对上罗乘骇人的目光后又拼命点头,“我知道了!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罗乘给一旁站着的陆悔使了个眼色,陆悔笑眯着眼将涂浅抓去后边,不让她往山崖下看,把人带远后温声软语地安慰,才让哭哭啼啼的小姑娘逐渐冷静下来。 剩下的两名少年都在看罗乘的脸色,主动诡媚道:“要不咱们还是先走吧,薛木石自己不小心掉下去,肯定是被万象天雷给害死的,到时候教习来收尸看见我们孙这,反倒可能误会。“ “知道就好。“罗乘冷哼声,“走“ 漆黑的山崖下方,紫光雷电接连不断,但只有进入山崖底才能听见那震天的声响。 山崖底部焦土遍地,寸草不生。 紫光雷电落地湾起星火,迸发出雷火一闪而过,像是绽放在焦土中的烈焰红花,转瞬即逝,却又生生不息。 薛木石此刻也如这雷火相击迸发的星火花束一样,不断在生与死之间循环往复。 庭岁等人与薛木石共感,因此知晓他体内的任何变化,也感受到了不断被淬炼新生的神魂。 “这次共感怎么这么长时间?“韩子阳似憋着一口气,磨着牙问道,“一直在要死不活的状态,他 能抗这么久的万象天雷?7“ “雷火相应。“公孙乞却道,“异火在吸引万象天雷的力量,两者相碰,抵消了天雷单方面的威胁,反而变成淬炼他的神魂与光核,为他重铸身舰。“ 庭岁听懂了。 薛木石与万象天雷对上本是必死的局,偏偏他体内有异火,两者相吸,反而从劫难变成了助力,淬炼他的光核,这雷劫能扫过去实力便有很大的提升,抗不过去就死。 “哑巴你小子命真好啊!“暴躁男也感叹,“这要是挺过去了,那不得是道家金雷真身,但是考子凭什么要陪你一起受这雷劫?我又捞不到半点好处!“ 薛木石只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念叨什么“哑巴“、“好处“,意识却无法清明,仍旧在不断下坠。 落雷击中薛木石,趴倒在焦土上的少年身躯剧烈抽搐。 虞岁抓着梅良玉的手臂,猛地用力,深深呼吸。梅良玉任由她无意识地伤害, 绰紧了神经和身躯,轻拍她后背的动作却温柔。 公孙乞又道:“他一直没说话,意识混沌,状态不太好,最好能唤醒他,否则可能真的会死。“ 虞岁也想立刻结束万象天雷的折磨,试图让薛木石清醒,于是说:“想想你喜欢的人,还等着你平安回去。“ 暴躁男好奇道:“你囡7“ 其他两个人也好奇了,安静听着。 “不是我。“虞岁立刻否认。 “不是你有什么用,让他喜欢的人来唤醒他才有用啊!“暴躁男没好气道。 韩子阳想到自己死去的心上人,眼眶一酸,没说话,躲在漆黑的民家柴舍,浑身是汗背靠土墙,雷击传来,让他忍不住躬身低喘咳嗽。 “在这边。“在民家院中搜查的人听见声响,朝柴舍的方向赶来。 韩子阳分神注意着外边的动静,指尖刚蓉力五行之气,就听外间传来打斗声, 听这声音,应该是南宫家的人到了。 韩秉天天派人跟着他,生怕他被青阳帝都的人吃了或者逃跑,该出手的时候却这么慢,等会不得好好损他一顿。 韩子阳如此想着,伸手刚撑住墙壁站起身,就听柴舍外传来女子清冷的声音: “韩先生?“ 他在共感剧痛中轻拿眼皮往外看去,视线越过堆罪的干柴,看见站在月色下的白衣女子,正目光探究地朝自己的方向望过来。 来的人不是韩秉,而是前段时间在风波中被认回家的南宫大小姐。 “韩先生。“楚锦迈步朝柴舍里走去,“可有受伤7“ “站住。“韩子阳沉声开口,叫停往里面走的楚锦。 楚锦停在原地,柴棚里面漆黑无光,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男人隐忍低沉的声音。 \\\ 「不是我。“虞岁立刻否认。 「不是你有什么用,让他喜欢的人来唤醒他才有用啊!“暴躁男没好气道。 韩子阳想到自己死去的心上人,眼眶一酸,没说话,躲在漆黑的民家柴舍,浑身是汗背靠土墙,雷击传来,让他忍不住躬身低喘咳嗽。 “在这边。“在民家院中搜查的人听见声响,朝柴舍的方向赶来。 韩子阳分神注意着外边的动静,指尖刚蓉力五行之气,就听外间传来打斗声, 听这声音,应该是南宫家的人到了。 韩秉天天派人跟着他,生怕他被青阳帝都的人吃了或者逃跑,该出手的时候却这么慢,等会不得好好损他一顿。 韩子阳如此愚着,伸手刚撑住墙壁站起身,就听柴舍外传来女子清冷的声音: “韩先生7“ 他在共感剧痛中轻拿眼皮往外看去,视线越过堆叠的干柴,看见站在月色下的白衣女子,正目光探究地朝自己的方向望过来。 来的人不是韩秉,而是前段时间在风波中被认回家的南宫大小姐。 “韩先生。“楚锦迈步朝柴舍里走去,“可有受伤7“ “站住。“韩子阳沉声开口,叫停往里面走的楚锦。 楚锦停在原地,柴棚里面漆黑无光,什么都看不见,元号人阮的 a5,<r <第345章第345章一 ei “不是我。“虞岁立刻否认。 “不是你有什么用,让他喜欢的人来唤醒他才有用啊!“暴躁男没好气道。 韩子阳想到自己死去的心上人,眼眶一酸,没说话,躲在漆黑 的民家柴舍,浑身是汗背靠土墙,雷击传来,让他忍不住躬身低喘咳嗽。 “在这边。“在民家院中搜查的人听见声响,朝柴舍的方向赶来。 韩子阳分神注意着外边的动静,指尖刚蓉力五行之气,就听外间传来打斗声, 听这声音,应该是南宫家的人到了。 韩秉天天派人跟着他,生怕他被青阳帝都的人吃了或者逃跑,该出手的时候却这么慢,等会不得好好损他一顿。 韩子阳如此想着,伸手刚撑住墙壁站起身,就听柴舍外传来女子清冷的声音: “韩先生?“ 他在共感剧痛中轻拿眼皮往外看去,视线越过堆罪的干柴,看见站在月色下的白衣女子,正目光探究地朝自己的方向望过来。 来的人不是韩秉,而是前段时间在风波中被认回家的南宫大小姐。 “韩先生。“楚锦迈步朝柴舍里走去,“可有受伤7“ “站住。“韩子阳沉声开口,叫停往里面走的楚锦。 楚锦停在原地,柴棚里面漆黑无光,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男人隐忍低沉的声音。 \\\ 第346章 第346章第346章 韩子阳对楚锦的戒备,来自于她医家的身份。这种人眼毒,容易看出他的状态不对劲。 何况他听说楚锦师从医家圣者,更不想在这个时候与楚锦有接触。 韩子阳脑中思绪万干,反应极快地骂道:“你就是这么保护客人的?今晚来杀的我这帮人,是因为你们南宫家的原因才来找我麻烦的吧“ 他决定先将楚锦骂一顿,让对方不敢轻易上前。 同时在意识深处又将薛木石给骂了一顿,让他要么撑过天雷赶紧醒,要么赶紧放弃直接死。 楚锦倒是被骂得有点冤,负责盯着韩子阳的是韩秉,她今日出手纯属巧合,要不是发现被围攻的人是韩子阳,她都懒得动手。 “我已经给大哥发去消息,他很快就会过来。“楚锦看在对方是父亲亲自请来的重要客人份上,压下心头的不悦,迈步往前,“此地不宥久留,我们还是先…...“ “滚,我不需要一个残废保护,叫你哥哥来。“韩子阳低沉冷笑道,“你就算愿意, 我还信不过你。“ 这话可真是给了楚锦重重一刀,将她内心深处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毫不留情地捞烂。 距离被关进重台三狱后这么久了,楚锦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骂她“残废“二字,& 人的脸色渐渐冷下去,再开口时反而笑着:“韩先生,可你刚才确实是被一个残废保护了,如此来看,你倒是连一个残废都比不上。“ 无缘无故迁怒一个女子,还指着人心窝里的伤口戳,韩子阳心头本来有点过意不去,但听楚锦这么一说,那点愧意顿时烟消云散了。 楚锦又道:“韩先生若非父王邀请来的容人,我也不会…...“ 话未说完,数道身影纷纷御风术落至她身后。韩秉带着人赶到,在一帮黑衣罗 刹术士中,男人那一身纯白便显得格外耀眼。 韩秉目光极快地扫了眼倒在地上的人,一招毙命。 楚锦轻扯嘴角,对走到身边的男人嘲讽:“韩先生该怪你来迟了。“ 韩秉漆黑沉静的眼珠子微动,气息冷肃,略一停顿:“你怎么在这?“ “碰巧。“楚锦朝柴棚里边望去,“若不是我,你现在赶来,说不定只能看见韩先生的尸体。“ 韩子阳在里面气极反笑:“听起来你倒是很希望我死在这。“ “这没你的事了。“韩秉朝柴棚里走去。 楚锦面色不悦,却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什么,她站在月色中,看着韩秉扶着脚步府浮的韩子阳出来,像是伤到了神魁,却不见半分外伤。 就这些货色能让韩子阳伤到神魂? 楚锦微微眯眼。 他不是有法家的天罚血脉吗。 韩秉也觉得韩子阳的状态不好,离开后低声问:“伤到神魂了7“ “别问这些有得没得。“韩子阳不耐烦道,“死不了“ 韩秉就当真不问了。 他就这点好了。让不问就不问。韩子阳在雷击的痛楚中意识混沌,记忆闪回, 想起小时候在法家之地看见韩秉的那一幕。 那可真是个戳一下嗅一声的闷葫芦。 没想到长大了还是这鸟样。 韩秉将韩子阳带回南宫王府。在回房的路上,韩秉说:“先去我那,不然楚锦会去找你。“ “你倒是很了解她。“韩子阳睁只眼闭只眼瞧他,濒死中也不忘八卦,“你早就知道有这么个人吧。“ 韩秉不答反问:“你刚才不是在避着她吗?要送你回去,等着她来给你验伤? 韩子阳可不确定这该死的雷击要抗到什么时候:“去你那。“ 韩秉将韩子阳带回自己居住的寝院,一路上韩子阳都要死不活的,一张脸血色全无,汗意不止。 韩子阳进屋就推开韩秉,自己倒在桌案边的椅子上,目光府警,瞧见案上摆放三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桌上是写一半的礼篆。 桌上压着三张礼笠,前两张已经写好,韩子阳视线刚落到最上面这张礼笠,东西就被韩秉收起来了。 韩子阳却怪笑道:“给你妹妹的生辰礼物啊?我看你妹妹这么高傲的人,怕是不喜欢这种小玩意。“ 韩秉没答话。 韩子阳却要调转他的注意力,于是继续说:“没想到你还是个会给生辰礼物的好哥哥,你刚才不是对人家挺…...“ 韩秉一脚踹椅子腿上,韩子阳根本稳不住,直接连椅带人摔倒在地,濒死痛楚中也从齿缝 里爆出一声:“操。“ “要不要叫医师。“韩秉见他直接摔地上也有点惊讶。 “不需要,你也赶紧滚,别打扰我修炼。“韩子阳振着胸口站起身,把韩秉赶t 去。 韩秉以为他是因为修炼的缘故才这样,所以退出房间去处理别的事。 韩子阳重新靠着椅背闭上眼,眉头紧紧皱起,开始骂薛木石。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雷的威力却越来越强。 薛木石的意识薄弱,只在生死一线,也许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进入濒死状态, 意识在混沌中沉浮难以清醒。 脆弱又坚韧。 这可苦了另外四人。 韩子阳和暴躁男都在骂薛木石,试图把人骂醒。 公孙乞偶尔附和两叶,大多时候都在沉默。 虞岁只能和梅良玉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天雷。“她躲在衣服里闷声说,“道家的天雷真厉害。“ “师兄,四象万法是道家的吗“ 「那它和阴阳家的九玄妙法谁更厉害?7“ 「已知的记载里会九玄妙法的人和会四象万法的人没有交过手,所以不知道谁更厉害。“ d你说我能学会九玄妙法吗?“ 「那四象万法呢7“ 庭岁断断续续地和梅良玉说话,心里却越来越烦躁,濒死痛楚的折磨消磨她的忍耐力。 薛木石在道家禁地巽雷地蜇,那地方就算去了,也只能待在山崖上干看着,谁要是下去,谁就得抗天雷。 圣者以下境界的人去崖下都是死。 庭岁不可能让邹纤过去救薛木石,如今濒死状态,很容易被看出点什么来。 她更不舍得让梅良玉去冒险受苦,哪怕梅良玉可以抗万象天雷她也不愿意。 但这万象天雷一道道落下,反反复复,也快让她崩溃。 以前濒死共感只是短暂的,如今却快两个多时辰了。 庭岁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发烧的状态,呼吸发热哪唧都疼,她一边流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被母亲抱在怀里振着额头。 罩在虞岁身上的外衣已经被汗水浸涨,虞岁无意识地拿着梅良玉的手臂,在后来发泄痛苦地又抓又挠,给人抓得血流不止。 虞岁掀开罩着她的外衣,扬起身子去亲梅良玉,汗津津的肌肤贴着对方干燥的肌肤,很快便让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滚烫暖昧。 入夜后,虞岁的身子烫得吓人。 梅良玉嘴角被虞岁咬得流血,他壁眉轻嘶一声,看着像狗一样咬自己的人,却又主动凑近勾着她继续回吻。 虞岁也是被濒死状态折腾得不轻,理智暂时回归,看清眼前的人被自己欺负成什么样后,又怔了怔,乌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鲜红的唇瞧。 她轻轻吻着,又轻声说对不起。 梅良玉笑她是小狗亲人,气息却越来越浑重,柔软与结实碰撞,衣料摩擦的声响接连不断。 虞岁将痛苦发泄在梅良玉身上,梅良玉一声不吭地受着,欲色却越发明显,偏偏不是时候,只能次次将无力快要从身上滑下去的人重新捞起来抱紧。 时间在这般互相折磨中似乎流转的快了些。 广岁在近乎窒息的亲吻中偶尔还会唤一声师兄,可怜巴巴地,像是在跟他道歉,却又控制不住伤害他。 夜风狂啸,本该是冰冷刺骨,二人却觉得呼喝而来的都是滚烫的热浪。 虞岁五指插进梅良玉的墨发中不自觉地缩紧,深深呼吸,鼻尖的汗意惹得发痒,却又被另一种痒意盖过去。那颗带着热意的头颅重新来到她颈侧,带着涨意轻吻到耳边,虞岁听见一声男人的轻喔,从耳边的酥麻感直达全身。 “那人怎么还不死?“梅良玉的低喘声落在虞岁耳里,让她失神片刻。 “他不能死。“虞岁闷声回道。 梅良玉听后,勾着虞岁的脸让她看着自己,沾了欲色的漆黑眼瞳沉沉地盯着她,问话沙哑:“这么担心7“ 虞岁答了声没有,低头凑过去主动安抚突然吃醋的人。 溪水在旁急流,溪河岸上的两人并未沾染丝毫,却又浑身湿透。 梅良玉用尽手段让虞岁好受些,让她在万象天雷的极致痛楚中探索另一种极致的欢愉。 韩子阳和暴躁男轮流鸾薛木石,骂来骂去发现只有他俩,于是呼唤另外两人: “阴阳怪你哑巴了吗?你不知道什么叫做人多力量大吗?你现在不骂他难道还期望他1 上人飞去太乙用爱唤醒他啊?“ 公孙乞:“ 我想骂的已经被你们骂完了“ “你不会自己再想想别的吗?“暴躁男怨道,“不守信呢?出来!该你骂他了! 一片安静。 “人呢7“ 虞岁这会不愚理他们。 天色渐明,守在山谷外边的梁震不时往山谷深处看去,却只能瞧见落山溪流, 和被狂风吹飞上升的花草。 张关易在旁边打着哈欠说:“他们聊了一晚上了,没打起来吧7“ “看样子没有。“梁震说。 张关易揉了揉眼睛又道:“他们这关系,真的只是聊聊就能解决啊?都还年轻呐“ 梁震无语地看了眼小孩模样的张关易:“师兄,你不如换个模样再说这种话。 张关易迷茫道:“我说什么了?你什么意思啊!“ 梁震直接闭嘴。 \\\ 第347章 第347章第347章 对薛木石来说,那只是短暂的、无意识的瞬间。 当他的意识从混沛序无中逐渐苏醒,最先看见的是那一箱火焰。那小小的一箱火焰在他的神魂深处,静谧、优雅,像是一副静止不动的画,却吸引着他不断靠近。 薛木石盘腿在异火面前坐下,安静盯视着,他从温暖、明亮的火焰中看见了自己从前的点点滴滴。 幼儿时期的记忆无法记得,三五岁的记忆也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说不清前因后果,许多事情似乎都只能从长辈的口中听到,甚至还会疑惑,我小时候真的是那样吗 薛木石有许多事情都记不住。 身边的同龄孩子们都在追求父母的认可、朋友的青睐或者修行上的目标时,他却是脑子放空,每天按部就班,重复无聊又枯燥的生活。 薛木石对他人没有要求,对自己没有追求,哪怕第一次得知自己有个订了娃娃亲的未婚妻,对方还是天赋异禀、身份高贵、受到众人喜爱尊敬的阴阳家圣女,他也只是觉得:哦。 我配不上吧。 有些麻烦。 要不咱退婚吧。 他望着对此婚约骄傲得意的父母,默默把话吞回肚子里。 薛木石的生活很简单,白日去院里上课,晚上回到家,和家中兄弟姐妹见个面聊会天,然后一起用膳,回屋休息。 休假的时期,一个人待在屋中看书,偶尔钻研一下九流术,但三分钟热度,很快就会因为麻烦而放弃。 随父母参加宴会,和国院中的朋友们聊天,虽然免不了被父母拿去和同龄人比 较,然后发现自己不如他人优秀,但薛木石并不觉得有什么。 他过着普通平静的生活,不知从何开始,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人们看着他的时候,眼中都写满了:这就是圣女的未婚夫啊。 薛木石听过最多的话,就是“圣女的未婚夫“,原本不甚在意他的人,渐渐地x 他产生了意见,明里暗里地告诉他:你这样是配不上圣女的。 涂妙一太过优秀,碾压同龄人的天赋,事事都做到完美,从未让人失望过,人们越是欣赏称赞涂妙一,就对平庸的薛木石越来越不满。 薛木石也觉得这婚事不好,配不上。 他也曾苦恼过。薛木石想要过平凡、安稳、不麻烦的日子。 未婚妻是涂妙一这件事,给他带来了许多麻烦。 从前相处和谐的朋友们突然变得微妙起来,要么逐渐疏远,要么对他恶语相向,大打出手。 除去认识的人,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也对他散发莫名的恶意。 薛嘉月要他去找涂妙一说这些事,但薛木石拒绝了。 「那些人就是因为她才针对你的啊!“薛嘉月气呼呼道。 薛木石说:“那是他们的问题。“ 又不是涂妙一让他们这么做的,所以不是涂妙一的错。 是我的错吗? 薛木石却在恍惚。 错在他配不上涂妙一。 他平庸、普通,确实配不上阴阳家的天才,太渊尊贵的圣女。 可我因此想要变得特别、天赋异禀、高高在上吗? 薛木石也不想。 平庸、普通、安稳就是薛木石想要的。 他不愚要改变,不愚要冒险,不愚要惊险刺激的世界。 所以在许多责怪、抱怨、谩骂他的声音中,薛木石依旧我行我素,继续过他平稳单调的生活。 薛木石认为,这婚约总有结束的那天,薛家连退婚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等涂家开口。 某天,他等来了涂妙一。 涂妙一却问:“喂,他们欺负你,你怎么不告诉我?“ 薛木石愣了下,说:“那不算欺负。“ “那算什么?“ “算切、切磋吧“ 涂妙一皱眉打量他一会,突然扑味笑起来,薛木石呆在原地,不知道什么事逗笑了她。 “薛木石,你讨厌我吗?“涂妙一很认真地问他。 薛木石摇摇头。 涂妙一:“你说呀!“ 薛木石也认真答道:“不讨厌。“ 涂妙一的未婚夫。这个名声确实给他带来许多困扰、委屈、麻烦,但薛木石并 不讨厌涂妙一。 那些人因为涂妙一而针对自己释放恶意的时候,涂妙一本人却从未伤害过他, 无论是言语上还是行为上。 涂妙 一正视薛木石,说:“我也不讨厌你。“ 无论旁人说什么,我都不讨厌你。 旁人说薛木石配不上她,说薛木石如何平庸普通,将少年贬进尘埃里,这些话涂妙一听的不比薛木石少。 他们维护自己,维护她高高在上、尊贵神圣的形象,认为她不应该和薛木石这样的人在一起。 可涂妙一不喜欢这种束缚。 涂妙一不想活成他人期待和希望的模样,从而怅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与渴望。 “别人觉得你平庸、普通,那是他们的想法,不是我的。“涂妙一对薛木石说, “在我眼里,你很特别。“ 她是这世上第一个说自己很特别的人。 薛木第一次在涂妙一面前止不住地脸红起来。 两个在众人眼中形象天赋一个天上一个地上的孩子,却在某天开始变得无话不谈,彼此成为了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可以无压力倾诉所有想法和情绪的人。 薛木石仍旧不喜欢麻烦,但他对因为涂妙一而产生的所有麻烦照单全收。 他想要平稳普通的生活。 不想去做任何复杂的改变。 涂妙一却偏爱冒险喜欢惊险刺激的世界,在两种极端的对比中,他们却神奇地 能从中找到平衡的点,彼此安静坐下来相视一笑,相处中不会有丝毫违和。 薛木石不想要改变,他想要回到从前。 “我想要回到没有异火的时候“少年对神魂深处的火焰说,“那些普通的日子, 我想要回去。“ 只要按部就班的长大,他会和涂妙一成婚,继承薛家,没有继承也没关系,他慢慢修炼,三十岁前到达十二境,就能进国院成为教习,也不用教太复杂的东西,他可以教平术之人写字作画,也可以教刚修行的学生做画符基础。 在国院教二十年,五十岁后,若是还有朋友,可以约着到处游历,那个时候, 涂妙一应该也不会太忙了,他们可以离开太渊去外面看,然后在六十岁死去。 薛木石不想活太久。 六十年足够了。 人生在世,一甲子不过际眼,世人在这天地眨眼的瞬间,厮杀拼搏,受苦受难,而他生来就什么都有了。 天赐福泽,必要从你的寿元人生中回扣点什么。 所以他在回避成为特殊的人。 回避所有的天赋,回避自己的与众不同。 可最终,无论是对涂妙一,还是世人,他都成为了特别的人。 想要活下去,让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轨,就不能再回避。 想要普通,平凡,却必须进入惊险刺激的世界去反抗。 薛木石看着依旧静止不动的火焰,耳畔的声音时远时近,有来自火灵球内吵闹的声音,也有来自过去在太渊生活的声音。 直到此刻,薛木石才真切地意识到,他永远失去了平凡二字。 命运不可回避,无论如何,他都会有直面真相的那一天。 少年黔黑的眼瞳似点漆之星,乐充魂海,温和自然的气息充斥在他身旁。 薛木石轻轻拿眸,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青涩少年,缓缓变作成熟的青年,内敛的中年,迟暮的考者。 道家天机,返璞归真。 那迟暮的考者,最终变成懵懂的幼童,与薛木石对望。 他们之间隔着的一簇火焰,在长久的静止中忽然一动。 巽雷地埃中的少年缓缓眷开眼,抓着地面的指尖颤动,一道道雷光电闪萦绕在他周身。 薛木石听见韩子阳和暴躁男人声情并茂地骂他,有些不好意思,虚弱道:“对不 “祖宗,你可算是清醒了“ 谁知这两人听见薛木石开口后,反而因恨生爱,激动地快要落泪。 暴躁男命令他:“看样子你是死不了了,那你爬也要给我爬出天雷范围。“ 虞岁无奈地问他:“你怎么样7“ 「死不了。“薛木石说。 他话音刚落,火灵球就熄灭了。 整整三天三夜的天雷攻击终于结束。 少年兀自从焦土中站起身,万象天雷游动在他肌肤表面,却无比温顺。 玄古大陆许多地方已是黑夜,北荒尽头的天幕仍旧惨白,此处云不落、不散, 日光不坠,温度适宜,四季如春。 男人在这几天因为万象天雷造成的濒死痛楚,反复从椅子上滚倒地上,从屋檐下滚倒院落地面。 现在终于结束,他骂骂咧咧起身去沐浴, 一身臭汗味,让他非常嫌弃,几乎是捏着自己鼻子在洗。 浴池里放满了调香的百花,男人沉下身,将自己没入滚烫的水中。 远处的山脊在日光中泛着淡淡的金光,两山之中的谷地,一行人正无比戒备地何前行进。 走在最前边的是一位妙龄女子,她经过数日颠簸,瞧着十分狼狐,满脸脏污, 双手被铁链拷着,脚步府浮,似乎伤得不轻。 身旁有抓着铁链的罗刹术士对姜姝威胁:“你先走,确认这山谷中的花草没有问 姜姝被推着往前走,赤脚踩在松软的泥土,踩在冰凉的花叶上。 后边有人沉思道:“这地方一般人确实来不了,若是他真的在这…...“ “什么气味?“有人警惕道。 蚊, “花香味?“ 他们不由低头朝地面看去。 姜姝却感脸颊被冰了一下,侧目时,看见不知从哪里飘来的粉白花朵贴着她脸颊落下。 猎鹰高声鸣叫,吓得山谷中众人瞬间燃起护体之气。 姜姝拙头朝前望去,山谷连接之处横石上方,不知何时出现一道白衣人影。山谷的风吹鼓起他的衣袍,勾勒出高瘦的精壮身形。 束发的玉带随风凌乱飞舞,几缕墨发在红艳的唇边起伏,随风而起时划过眼角那一颗淡色的小疳。 男人尖削的下巴微垂,肌肤白皙,鼻梁高挺,五官过分精致,辨不出具体年纪。 琥珀眼瞳在日光下显得更加透明清潘,密而卷的眼睫轻颤,仅一个垂眸,便显得他悲悯众生,却又高高在上的神圣。 地面的罗刻术士们窥见横石上的白衣身影后,心中不自觉地升起难言的恐惧。 他们并未见过明月青长什么样,此刻却又不约而同地认定眼前的人就是那位医家圣者。 “明月青?“姜姝却不退反进,双眼中带着希冀,“是你吗?医家三圣之一的…...“ “站住!“抓着铁链的罗刻术土将往前走的姜姝搜回去。 “你放开!“姜姝一边挣扎,一边渴求地朝横石上的男人望去。 明月青仅一个眨眼,落在山谷十余人体内的种子炸开,含苞待放的药花穿破他们的胸膛,开出一朵朵鲜艳欲滴的血花。 姜姝到嘴边的话消声,低头看着胸口的药花,倒在血泊之中。 际眼间,闭入北荒极地的人们全军覆没。 明月青来到血色之中,嫌弃地从死人身上找到连接外地的听风尺。 \\\ 第348章 第348章第348章 青阳帝都。 自从韩秉将寝屋借给韩子阳后,他就三天三夜没法进屋,被迫去书房休息。 问就是韩子阳在屋里修炼,紧急关头,不能被打扰,就连南宫明派人来问也是这个说法。 好在南宫明没有非要进去看看的意思。 倒是椿锦来了一赵,对韩秉说:“他看样子伤得不轻,还能独自对抗修行吗? 韩秉:“他说行就行。“ 楚锦觉得韩秉的反应很无趣:“你对韩子阳就没有一点怀疑?“ 韩秉淡声问:“怀疑什么?“ “韩莲十四岁入了燕籍,虽然是平术之人,却为燕国平昌侯办事,阻止法家之地落入青阳和周国手里,不愿破除不战誓约,让燕国真的落在他人手里,于是让韩莲杀了j 氏宗族长。“ “韩子阳能为了韩莲不顾声誉和性命去抢亲灭门,他这么喜欢韩莲,你说他会真心违背韩莲死前的目标,去破坏不战誓约吗?“楚锦说着,余光朝站在身旁的韩秉扫去,i 里带点深意:“你们韩家可个个都是痴情种呢。“ 韩秉好一会没有说话,他望着亮着灯的寝屋,片刻后,转身朝楚锦看去,语调〗 稳:“你还有空愚这些事?“ “怎么7“楚锦挑眉。 韩秉说:“水舟和太乙都传来了新的消息。“ 楚锦抬眸,无声询问是什么消息。 韩秉:“岁岁年初去了太乙,得了鬼道圣者青睐收为亲传徒弟,从平术之人转为 九流术土。“ 楚锦笑道:“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事,之前早就猜过,她无法修炼可能是息壤的原因,以常艮圣者的实力,能帮她解决息壤的问题并不奇怪。“ “就算强行封印息壤成为九流术士,她的天赋也不够看。“楚锦有意无意道,“听说她在太乙倒是刻苦勤奋,可惜还是个一境术士。“ “已经是八境术土了“韩秉说。 楚锦皱了皱眉头。 “八境7“她觉得好笑,“南宫岁?“ 「太乙传回来的消息,是一夜之间连升八境。“韩秉语气始终平静。 楚锦转了转眼珠:“是常艮圣者帮她的?“ 韩秉也不清楚,但他却说:“常艮是太乙最神秘、实力最强的圣者,他有什么手段旁人也猜不到,何况岁岁是他的徒弟,就算是他帮忙的又有什么问题7“ “有什么问题?“楚锦冷冷一笑,“若是没有父王帮忙从中牵线,常艮圣者会收她为徒7“ 韩秉说:“爹若是有能够左右常民圣者收徒的能力,为什么不推荐你去7“ 楚锦听后脸色微冷:“我又没有鬼道天赋。“ 韩秉:“她和儿道家的契合度比你还低。“ “那怎么不推荐你去?“楚锦恢复了冷淡的模样,“你在太乙求学几年,却不是名家圣者的徒弟。“ 韩秉:“我不需要。“ 楚锦听笑了,看韩秉的目光无声写着:你搁这装什么呢? “姨娘要你继承南宫家,可是到处给你联系名家大师,你却说你不需要?“楚银嘲笑道,“不是名家的人,不可能继承南宫家。“ 韩秉听到这,嘴角微弯,转瞬即逝。 “名家的金钥匙在成百上干的名家弟子中选了岁岁。“韩秉轻轻拿眸,朝楚锦去,“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了7“ 楚锦虽然没去过太乙学院,却对学院不少规矩了如指掌。 名家祭祀的金钥匙,只会选择名家术士。 南宫岁能被名家金钥匙选中,说明她一定会名家的九流术。 楚锦被这话打得猝不及防,瞳孔中闪过怔愣之色,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脸色渐 旁人猜测再多,也只是猜测,但韩秉和楚锦清楚,未来南宫家的主人,必定是名家的术士。 楚锦不把虞岁放在眼里,是因为她没有半点名家的天赋。 可现在却告诉她,名家祭祀里的金钥匙选中了南宫岁,南宫岁还成功拿到了名家的奇兵异宝。 她倒是运气好,去了太乙之后,一路奇遇。 韩秉说:“爹这会正对岁岁刮目相看,去了太乙后,她成长得很快,等岁岁回 楚锦没有听完,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没再管韩子阳这事。 太乙。 商船停靠机关岛岸边已经七八天,货物卸载又装运,管事正在骂骂咧咧,说之前招的一个船工只干 了三天活就不见人影了。 公孙乞趁着夜色,赤着上身从海水里出来,洗去这三天的疲意。 等肌肤变得干燥后,公孙乞才慢条斯理地穿起衣裳,对在海边石滩上昏昏欲睡的女孩说:“走,带你去吃饭。“ 阿兰登时双眼一亮,从石头上跑下来说:“我要吃肉!“ 公孙乞带着阿兰去了机关岛的集市,看见那些熟悉的机关家标志。 曾经少年时,他也和东兰巽来过机关岛,听东兰巽说起过四大机关家的人。 他在这里的回忆也不少。 吃饭的时候公孙乞在思考,如今这四家哪一家比较靠谱。 集市的店铺大楼随处可见四家的家徽标志,公孙乞用排除法,首先淘汰文阳家,其次是司徒家,在百里和慕容两家中犹豫。 如果是闵入机关岛去威胁人,那就选文阳和司徒,如果是要坐下来好好谈谈的,那就是百里和慕容。 公孙乞面色沉静,一手却轻轻抚摸着杯口边缘,这是他起了杀心的小动作。 阿兰浑然不觉,专注吃喝。她觉得在机关岛的待遇可比从前流落荒野好多了, 她要趁机会把这一条街的店铺全都吃光! 公孙乞选择去威胁文阳家,刚起身,却被小女孩抓住了衣袖,亮晶晶的双眼恳切地望着他:“爹爹。“ 记忆恍惚和从前的某一刻重发。 穿着粉衣打扮精致的小姑娘双手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地喔:“参爹。“ 坐在他身旁的女人手持花鸟绘的团扇,手腕轻轻往下一压,扇面遮住微笑的嘴角。明媚的春光倾泻落在女人半身,衬得她温婉恬静,是世上最温柔又凶猛的溪河, 能强势镇压他的同时又给予安抚。 “接下来我们是不是都要住在这里?“阿兰期待地问道,“每天都可以吃到这么多好吃的?“ 小女孩的愿望很简单,那就是吃。 公孙乞淡淡一笑,点头应了声。 等到后半夜,集市反而越来越热闸。 公孙乞带着阿兰穿梭在热闹的集市中游玩,身上的银两都买空了。 可小女孩兴致高涨,店铺里售卖的机关玩具看花了她的眼,疯狂心动,抓着男人的衣袖摇晃,可怜巴巴地撒娇恳求。 公孙乞摸了摸女孩的头,说:“等等。“ 他拿出听风尺,输入虞岁给的神秘铭文。 集市街上人来人往,彩灯飘飘,挥舞着焰火小棒的机关宠物们发出机械的声音,像是鹦鹉学语一样,重复不同的吉祥祝语。 公孙乞停驻在人潮之中,将传文发送。 此条传文简单明了,就两个字:借钱。 名家山谷内。 三天三夜的时间对虞岁来说格外的漫长,当濒死共感结束的瞬间,虞岁才感觉从两种极端的感受中活过来。 她气喘吁吁,浑身是汗,被梅良玉抱在还未彻底退走的溪河里清洗。这溪水因为之前连绵不断的暴雨,水位暴涨,几乎成了个小湖泊。 在冰冷的水中待了会后,虞岁才感觉清醒了些。 她从水中冒头,对岸上的人说:“你之前怎么不让我来水里待着?“ 正穿衣服的梅良玉闻言,侧目往后扫了眼:“你不是嫌水脏?“ “我?“虞岁懵住了。 她有说过吗? 梅良玉转过身来,好笑地看着她:“忘了7“ 广岁眨巴着眼,表情无辜至极。 两人厮混这么久,虞岁头上的金钗珠宝早就散了,此时一头墨发柔顺地散在水中浮沉,衬得她脸小,肤色皙白,眼瞠极黑,无比清纯,只要忽略她皙白肌肤上的欲色痕迹。 梅良玉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从机关盒里给虞岁拿出新衣服,收拾好放在旁边,说:“你之前戴的簪花掉了,没找到,回头我给你买新的。“ 广岁点点头。 这会是梅良玉说什么她应什么。 梅良玉说:“你得休息一段时间,要不要我先去巽雷地埃看看7“ 虞岁想了想,摇头说:“不用,他说自己死不了,那就没事了。“ 梅良玉嘲了声,便没有继续提灭世者的话题,没有追问这名在学院的灭世者是谁。 “我得出去看看,梁院长给信号了,再不出去和他们谈谈,他们就要主动进来了。你继续在这泡会,或者睡一觉也行,我谈完就回来。“ 梅良玉穿戴好,也嘱咐完,刚一拿眼,却听虞岁问了另一个问题:“师兄,你为什么不问我在巽雷地埃的灭世者是谁 7“ “我知道了也没用。“梅良玉轻轻扬眉。 虞岁说:“你不好奇合7“ 梅良玉:“不好奇。“ 虞岁却抬眼朝他看去:“骗子。“ 梅良玉没说话。 虞岁迎着他的目光继续说:“你不问,是因为你认为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所以干脆避开。“ “之前很多事你都是这样。“ 广岁从前也没有爱过谁,可她隐隐约约觉得,爱不该是这样的。 梅良玉说:“这样不好吗?“ 虞岁却道:“你凭什么认定我不会告诉你7“ 梅良玉笑道:“我以为你会夸我善解人意。“ “不是你在害怕吗?“虞岁轻声说,“怕你在我心里无足轻重,可以轻易被我舍弃,你好像…...不相信我喜欢你。“ 梅良玉感觉身子冷了许多。 他习惯地去做对虞岁好的事情,回避自己的需求和渴望。渐涧地,“我喜欢虞岁“,这是不争的事实。 可虞岁喜欢我吗?就算从她口中说出喜欢二字,都让人感觉缥缈府幻,不真实,像做梦一样。 一一你是可以不求回报愿意无私奉献一切去爱一个人的人吗? 一一绝对不是。 梅良玉在内心深处否认,他想要爱人的全部,想要成为对方最重要的存在,想要对方如同他一样热烈不顾一切的爱意。 梅良玉就是要虞岁爱他。 可如今的所作所为却和内心真实想法相反。 梅良玉曾在书上看过有人这么写,现在他只想把这书给撕烂。 虞岁见他沉默,第一次主动问道:“因为我是南宫明的女儿叨7“ 无论她给出什么样的解释,在玄古大陆,在世人眼中,这都是不会变的事实。 就像之前在机关岛,虞岁能感觉到司徒祖母对她的审视,和对待梅良玉的区别。 林承海辛辛苦苦布局赶来太乙,帮师兄离开太乙。 这世上还有很多和梅良玉感情好、为他着想、甚至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人存在。 他要为了虞岁与那些人为敌吉? 虞岁又要为了他,成为世人眼中叛国杀父的罪人吗? 他们之间两股势力的仇恨和伤害是确实存在的,已经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可如果他们互相喜欢,就绝对做不到彼此切割。 梅良玉朝虞岁轻拿下巴,示意她过来,蹴下身等虞岁靠近后伸出手,轻据起她半张脸亲了亲,用服软的语气说:“是我错了,以后我有什么就问什么。“ 虞岁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 梅良玉又道:“别想那些,你和南宫明是两个人。“ 他不想搞础自己和虞岁现在的关系,所以服软道歉,继续回避克制自己的渴望 和情绪。 就像虞岁说的那样。 他害怕。 一一你喜欢的是我,还是你的师兄。 梅良玉望着虞岁眼瞳中倒映出的自己。 也许未来的他会让虞岁觉得陌生,让她不喜欢。 梅良玉知道,这世上没有永远,一切只是没到结束的时候。 爱也是如此。 总有结束的一天。 梅良玉离开后,虞岁沉进水里待了很久。 直到无法呼吸后才浮出水面。 虞岁望着梅良玉离开的方向眨了眨眼,有点茫然无奈。 谈恋爱不比解决异火简单。 都一样复杂。 虞岁这时候觉得鬼道家神魂结契能够随时互相明了对方情绪和想法挺好的,免去猜疑,也可以随时稳定对方的情绪。 师兄现在的情绪状态只是看起来平稳冷静,保不准哪一天哪一刻就失控了。 虞岁多少能理解那种压抑多年的情绪快要决堤崩溃的感觉。 她正思考着梅良玉的状态,忽听叮地一声脆响。 放在衣物上的听风尺发出光亮。 这是她给其他灭世者的神秘密文提示声音。 时隔这么久,竟然有人主动联系了? 难道是被点破身份的明月青? 虞岁身子一转,伸着涨漓溏的手抓起听风尺点开。 “借钺。“ 这肯定不是明月青,他要借钱也把自己当大爷把债主当孙子。 杀人狂魔这会估计忙着杀人。 这应该是那个不知男女的阴阳怪了。 广岁对这人的好奇心也不小,印象里,从开始到现在,阴阳怪的情绪似乎都很稳定。 阴阳怪单凭共感就能猜出薛木石那边的万象天雷,估计以前也没少被万象天雷劈过,经验 丰富。 庭岁立即回复:“多少7“ 对方回得也很快:“三万“ 虞岁一口答应:“可以,在哪?“ 对方答:“太乙,机关岛集市。“ \\\ 第348章 第348章第348章 青阳帝都。 自从韩秉将寝屋借给韩子阳后,他就三天三夜没法进屋,被迫去书房休息。 问就是韩子阳在屋里修炼,紧急关头,不能被打扰,就连南宫明派人来问也是这个说法。 好在南宫明没有非要进去看看的意思。 倒是椿锦来了一赵,对韩秉说:“他看样子伤得不轻,还能独自对抗修行吗? 韩秉:“他说行就行。“ 楚锦觉得韩秉的反应很无趣:“你对韩子阳就没有一点怀疑?“ 韩秉淡声问:“怀疑什么?“ “韩莲十四岁入了燕籍,虽然是平术之人,却为燕国平昌侯办事,阻止法家之地落入青阳和周国手里,不愿破除不战誓约,让燕国真的落在他人手里,于是让韩莲杀了j 氏宗族长。“ “韩子阳能为了韩莲不顾声誉和性命去抢亲灭门,他这么喜欢韩莲,你说他会真心违背韩莲死前的目标,去破坏不战誓约吗?“楚锦说着,余光朝站在身旁的韩秉扫去,i 里带点深意:“你们韩家可个个都是痴情种呢。“ 韩秉好一会没有说话,他望着亮着灯的寝屋,片刻后,转身朝楚锦看去,语调〗 稳:“你还有空愚这些事?“ “怎么7“楚锦挑眉。 韩秉说:“水舟和太乙都传来了新的消息。“ 楚锦抬眸,无声询问是什么消息。 韩秉:“岁岁年初去了太乙,得了鬼道圣者青睐收为亲传徒弟,从平术之人转为 九流术土。“ 楚锦笑道:“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事,之前早就猜过,她无法修炼可能是息壤的原因,以常艮圣者的实力,能帮她解决息壤的问题并不奇怪。“ “就算强行封印息壤成为九流术士,她的天赋也不够看。“楚锦有意无意道,“听说她在太乙倒是刻苦勤奋,可惜还是个一境术士。“ “已经是八境术土了“韩秉说。 楚锦皱了皱眉头。 “八境7“她觉得好笑,“南宫岁?“ 「太乙传回来的消息,是一夜之间连升八境。“韩秉语气始终平静。 楚锦转了转眼珠:“是常艮圣者帮她的?“ 韩秉也不清楚,但他却说:“常艮是太乙最神秘、实力最强的圣者,他有什么手段旁人也猜不到,何况岁岁是他的徒弟,就算是他帮忙的又有什么问题7“ “有什么问题?“楚锦冷冷一笑,“若是没有父王帮忙从中牵线,常艮圣者会收她为徒7“ 韩秉说:“爹若是有能够左右常民圣者收徒的能力,为什么不推荐你去7“ 楚锦听后脸色微冷:“我又没有鬼道天赋。“ 韩秉:“她和儿道家的契合度比你还低。“ “那怎么不推荐你去?“楚锦恢复了冷淡的模样,“你在太乙求学几年,却不是名家圣者的徒弟。“ 韩秉:“我不需要。“ 楚锦听笑了,看韩秉的目光无声写着:你搁这装什么呢? “姨娘要你继承南宫家,可是到处给你联系名家大师,你却说你不需要?“楚银嘲笑道,“不是名家的人,不可能继承南宫家。“ 韩秉听到这,嘴角微弯,转瞬即逝。 “名家的金钥匙在成百上干的名家弟子中选了岁岁。“韩秉轻轻拿眸,朝楚锦去,“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了7“ 楚锦虽然没去过太乙学院,却对学院不少规矩了如指掌。 名家祭祀的金钥匙,只会选择名家术士。 南宫岁能被名家金钥匙选中,说明她一定会名家的九流术。 楚锦被这话打得猝不及防,瞳孔中闪过怔愣之色,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脸色渐 旁人猜测再多,也只是猜测,但韩秉和楚锦清楚,未来南宫家的主人,必定是名家的术士。 楚锦不把虞岁放在眼里,是因为她没有半点名家的天赋。 可现在却告诉她,名家祭祀里的金钥匙选中了南宫岁,南宫岁还成功拿到了名家的奇兵异宝。 她倒是运气好,去了太乙之后,一路奇遇。 韩秉说:“爹这会正对岁岁刮目相看,去了太乙后,她成长得很快,等岁岁回 楚锦没有听完,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没再管韩子阳这事。 太乙。 商船停靠机关岛岸边已经七八天,货物卸载又装运,管事正在骂骂咧咧,说之前招的一个船工只干 了三天活就不见人影了。 公孙乞趁着夜色,赤着上身从海水里出来,洗去这三天的疲意。 等肌肤变得干燥后,公孙乞才慢条斯理地穿起衣裳,对在海边石滩上昏昏欲睡的女孩说:“走,带你去吃饭。“ 阿兰登时双眼一亮,从石头上跑下来说:“我要吃肉!“ 公孙乞带着阿兰去了机关岛的集市,看见那些熟悉的机关家标志。 曾经少年时,他也和东兰巽来过机关岛,听东兰巽说起过四大机关家的人。 他在这里的回忆也不少。 吃饭的时候公孙乞在思考,如今这四家哪一家比较靠谱。 集市的店铺大楼随处可见四家的家徽标志,公孙乞用排除法,首先淘汰文阳家,其次是司徒家,在百里和慕容两家中犹豫。 如果是闵入机关岛去威胁人,那就选文阳和司徒,如果是要坐下来好好谈谈的,那就是百里和慕容。 公孙乞面色沉静,一手却轻轻抚摸着杯口边缘,这是他起了杀心的小动作。 阿兰浑然不觉,专注吃喝。她觉得在机关岛的待遇可比从前流落荒野好多了, 她要趁机会把这一条街的店铺全都吃光! 公孙乞选择去威胁文阳家,刚起身,却被小女孩抓住了衣袖,亮晶晶的双眼恳切地望着他:“爹爹。“ 记忆恍惚和从前的某一刻重发。 穿着粉衣打扮精致的小姑娘双手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地喔:“参爹。“ 坐在他身旁的女人手持花鸟绘的团扇,手腕轻轻往下一压,扇面遮住微笑的嘴角。明媚的春光倾泻落在女人半身,衬得她温婉恬静,是世上最温柔又凶猛的溪河, 能强势镇压他的同时又给予安抚。 “接下来我们是不是都要住在这里?“阿兰期待地问道,“每天都可以吃到这么多好吃的?“ 小女孩的愿望很简单,那就是吃。 公孙乞淡淡一笑,点头应了声。 等到后半夜,集市反而越来越热闸。 公孙乞带着阿兰穿梭在热闹的集市中游玩,身上的银两都买空了。 可小女孩兴致高涨,店铺里售卖的机关玩具看花了她的眼,疯狂心动,抓着男人的衣袖摇晃,可怜巴巴地撒娇恳求。 公孙乞摸了摸女孩的头,说:“等等。“ 他拿出听风尺,输入虞岁给的神秘铭文。 集市街上人来人往,彩灯飘飘,挥舞着焰火小棒的机关宠物们发出机械的声音,像是鹦鹉学语一样,重复不同的吉祥祝语。 公孙乞停驻在人潮之中,将传文发送。 此条传文简单明了,就两个字:借钱。 名家山谷内。 三天三夜的时间对虞岁来说格外的漫长,当濒死共感结束的瞬间,虞岁才感觉从两种极端的感受中活过来。 她气喘吁吁,浑身是汗,被梅良玉抱在还未彻底退走的溪河里清洗。这溪水因为之前连绵不断的暴雨,水位暴涨,几乎成了个小湖泊。 在冰冷的水中待了会后,虞岁才感觉清醒了些。 她从水中冒头,对岸上的人说:“你之前怎么不让我来水里待着?“ 正穿衣服的梅良玉闻言,侧目往后扫了眼:“你不是嫌水脏?“ “我?“虞岁懵住了。 她有说过吗? 梅良玉转过身来,好笑地看着她:“忘了7“ 广岁眨巴着眼,表情无辜至极。 两人厮混这么久,虞岁头上的金钗珠宝早就散了,此时一头墨发柔顺地散在水中浮沉,衬得她脸小,肤色皙白,眼瞠极黑,无比清纯,只要忽略她皙白肌肤上的欲色痕迹。 梅良玉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从机关盒里给虞岁拿出新衣服,收拾好放在旁边,说:“你之前戴的簪花掉了,没找到,回头我给你买新的。“ 广岁点点头。 这会是梅良玉说什么她应什么。 梅良玉说:“你得休息一段时间,要不要我先去巽雷地埃看看7“ 虞岁想了想,摇头说:“不用,他说自己死不了,那就没事了。“ 梅良玉嘲了声,便没有继续提灭世者的话题,没有追问这名在学院的灭世者是谁。 “我得出去看看,梁院长给信号了,再不出去和他们谈谈,他们就要主动进来了。你继续在这泡会,或者睡一觉也行,我谈完就回来。“ 梅良玉穿戴好,也嘱咐完,刚一拿眼,却听虞岁问了另一个问题:“师兄,你为什么不问我在巽雷地埃的灭世者是谁 7“ “我知道了也没用。“梅良玉轻轻扬眉。 虞岁说:“你不好奇合7“ 梅良玉:“不好奇。“ 虞岁却抬眼朝他看去:“骗子。“ 梅良玉没说话。 虞岁迎着他的目光继续说:“你不问,是因为你认为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所以干脆避开。“ “之前很多事你都是这样。“ 广岁从前也没有爱过谁,可她隐隐约约觉得,爱不该是这样的。 梅良玉说:“这样不好吗?“ 虞岁却道:“你凭什么认定我不会告诉你7“ 梅良玉笑道:“我以为你会夸我善解人意。“ “不是你在害怕吗?“虞岁轻声说,“怕你在我心里无足轻重,可以轻易被我舍弃,你好像…...不相信我喜欢你。“ 梅良玉感觉身子冷了许多。 他习惯地去做对虞岁好的事情,回避自己的需求和渴望。渐涧地,“我喜欢虞岁“,这是不争的事实。 可虞岁喜欢我吗?就算从她口中说出喜欢二字,都让人感觉缥缈府幻,不真实,像做梦一样。 一一你是可以不求回报愿意无私奉献一切去爱一个人的人吗? 一一绝对不是。 梅良玉在内心深处否认,他想要爱人的全部,想要成为对方最重要的存在,想要对方如同他一样热烈不顾一切的爱意。 梅良玉就是要虞岁爱他。 可如今的所作所为却和内心真实想法相反。 梅良玉曾在书上看过有人这么写,现在他只想把这书给撕烂。 虞岁见他沉默,第一次主动问道:“因为我是南宫明的女儿叨7“ 无论她给出什么样的解释,在玄古大陆,在世人眼中,这都是不会变的事实。 就像之前在机关岛,虞岁能感觉到司徒祖母对她的审视,和对待梅良玉的区别。 林承海辛辛苦苦布局赶来太乙,帮师兄离开太乙。 这世上还有很多和梅良玉感情好、为他着想、甚至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人存在。 他要为了虞岁与那些人为敌吉? 虞岁又要为了他,成为世人眼中叛国杀父的罪人吗? 他们之间两股势力的仇恨和伤害是确实存在的,已经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可如果他们互相喜欢,就绝对做不到彼此切割。 梅良玉朝虞岁轻拿下巴,示意她过来,蹴下身等虞岁靠近后伸出手,轻据起她半张脸亲了亲,用服软的语气说:“是我错了,以后我有什么就问什么。“ 虞岁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 梅良玉又道:“别想那些,你和南宫明是两个人。“ 他不想搞础自己和虞岁现在的关系,所以服软道歉,继续回避克制自己的渴望 和情绪。 就像虞岁说的那样。 他害怕。 一一你喜欢的是我,还是你的师兄。 梅良玉望着虞岁眼瞳中倒映出的自己。 也许未来的他会让虞岁觉得陌生,让她不喜欢。 梅良玉知道,这世上没有永远,一切只是没到结束的时候。 爱也是如此。 总有结束的一天。 梅良玉离开后,虞岁沉进水里待了很久。 直到无法呼吸后才浮出水面。 虞岁望着梅良玉离开的方向眨了眨眼,有点茫然无奈。 谈恋爱不比解决异火简单。 都一样复杂。 虞岁这时候觉得鬼道家神魂结契能够随时互相明了对方情绪和想法挺好的,免去猜疑,也可以随时稳定对方的情绪。 师兄现在的情绪状态只是看起来平稳冷静,保不准哪一天哪一刻就失控了。 虞岁多少能理解那种压抑多年的情绪快要决堤崩溃的感觉。 她正思考着梅良玉的状态,忽听叮地一声脆响。 放在衣物上的听风尺发出光亮。 这是她给其他灭世者的神秘密文提示声音。 时隔这么久,竟然有人主动联系了? 难道是被点破身份的明月青? 虞岁身子一转,伸着涨漓溏的手抓起听风尺点开。 “借钺。“ 这肯定不是明月青,他要借钱也把自己当大爷把债主当孙子。 杀人狂魔这会估计忙着杀人。 这应该是那个不知男女的阴阳怪了。 广岁对这人的好奇心也不小,印象里,从开始到现在,阴阳怪的情绪似乎都很稳定。 阴阳怪单凭共感就能猜出薛木石那边的万象天雷,估计以前也没少被万象天雷劈过,经验 丰富。 庭岁立即回复:“多少7“ 对方回得也很快:“三万“ 虞岁一口答应:“可以,在哪?“ 对方答:“太乙,机关岛集市。“ \\\ 第349章 第349章第349章 庭岁看着对方发来的地址怔了好一会。 机关岛,这么近? 这阴阳怪是本来就在太乙,还是猜出她和薛木石是太乙的学生,所以才来的太乙? 该不会共感这三天他都在太乙吧? 庭岁沉思许久没有回复,直到公孙乞又发来一条传文:“两万?“ 他以为要得太多了,虞岁拿不出来。 虞岁看后莫名觉得好笑,你要别的东西她可能真没有,但要钱可就太多了。 “集市有家飞凤钱庄,你去他家拿。“ “给个名字,我给你钱庄密文。“ 公孙乞:“阿兰。“ 庭岁转了转眼珠,直接问:“这是你的名字吗?“ 公孙乞:“谢了“ 避而不答。 庭岁看后笑了笑。 阴阳怪找她借钱,除了知道她在太乙外,倒像是临时起意,单纯借钱,没有别的想法。 倒是她想多了。 公孙乞在集市找到飞凤钱庄,拿着密文进去换钱。 钱庄管事亲自出来迎接,脸上堆着和善的笑,事事亲为,给公孙乞兑了三十万的金钱票出来。 公孙乞看着摆在桌上的一堆钱票陷入短暂的沉默。 管事善解人意道:“要给您装起来吗7“ 公孙乞道了声不用,自己把这三十万全装机关盒里。 管事还在继续道:“您是我们钱庄的大宪人,还有什么需求您尽管提。“ 公孙乞看了眼被钱庄伙计逗得乐呵呵的阿兰,她对摆在钱庄大堂里的金珠树很感兴趣,觉得那些发光发亮的玉珠很漆亮。 那管事眼尖,立马给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手下笑眷眯地走过去,和阿兰玩了个小游戏,再放水让阿兰嬗,从金珠树上取下一颗金珠给阿兰,说是奖品。 阿兰高兴地原地直蹦,拿着金珠跑过来围着公孙乞兴奋地打转:“参爹,是我嬗的金珠,你看你看!好漂亮!“ 公孙乞还是第一次见这小姑娘如此兴奋高兴的模样。 阿兰这几年跟着他风馀露宿,过得确实都是苦日子。 越是这样,记忆越是汹涌。 那个孩子从出生后就未曾吃过任何苦,一直生活的幸福快乐,所以才在死前发出那般凄惨的哭嚎。 女孩的眼睛犹如洗净的黑葡萄,闪烁着灿烂笑意。 太像了。 公孙乞摸了摸阿兰的头“说谢谢了吗?“ “说了!“阿兰高兴地又跟管事大声道了声谢谢。 “走吧“公孙乞带着阿兰离开钱庄,去外面买小孩心心念念的机关玩具。 路上公孙乞收到庭岁发来的传文:“出门在外,多带点钺。“ 这债务一下从三万变成三十万,公孙乞捏了捏后脚子,回她:“你不怕你的家族查到这笔钱带来麻烦?“ 考狐狸一眼看出能给出这么多钱的人,绝对是因为背靠强盛的家族。 飞凤钱庄的大容人,从管事待人态度,到可以随意送给阿兰金珠来讨好,都可以说明这密文背后的人除了有铬外,还得有权。 「这笔钱和我家可没关系。“虞岁趴在溪河岸边点着听风尺,“除非你是六国通缉犯,去到哪都会被查那种。“ 公孙乞:“我是。“ 魉岁:“ 那确实要办点善后。 「你没把钱庄的人都杀了吧?7“虞岁问。 公孙乞:“我不是杀人狂魔。“ 虞岁心想,你都是六国通缉犯了,这不比杀人狂魔更可怕? 可仔细想想,这人和明月青一样,从她出生开始就存在,十八年过去,这两人从来没有触发过任何死亡共感。 明月青虽然是医家圣者,但他躲在无人所知的地方,避世不与外界接触,所以才没有触发。 从阴阳怪找她借钱,以及出现的地点来看,他肯定是一直行走在外的,却一次都没有触发过共感,除了藏得好以外,便是他的实力深不可测,境界太强,所以就算是六国通缉犯,却没人能让他陷入濒死境地。 “你在机关岛,我在太乙学院,我们之间隔得很近呢。“庭岁慢吞吞地点着填格,“你要来学院吊?“ 公孙乞:“说不定。 虞岁:“来找我们?“ 公孙乞:“不一定。“ 那你来太乙做什么的? 虞岁打打删删,最后发出去一句:“好吧,如果还有什么需要,你可以联系我。 公孙乞没 回。 还挺高冷。 虞岁随手将听风尺扔开,从水中起身穿衣。 急不得。 他们还没有必须要见面的理由。 何况灭世者各有各的想法,除了异火这个共同点,他们都是特别的,对彼此知道的少之又少,若是知道的越多,立场反而变化得更快。 名家山谷外。 梁震双手背负,迎着暴烈的夜风站在入口处,微微眯着眼打量从夜色中走出来的年轻人。 年轻人穿戴完整,瞧着干净整洁,只是整个人不同于从前的张扬外放,而是将所有情绪藏起来,变得内敛,可梁震却觉得他也变得更加锋利。 旁边的张关易却转着眼珠子打量这位年轻人的另一种变化。 就算他衣衫整洁,束腰和扣子都规规矩矩处理好,可还是能看出他破皮的嘴 角,被夜风吹拂掀起的衣袖,露出腕上抓挠的痕迹,脖颈间暖昧的红印。 张关易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难怪好些天不出来,还真让你给说中了,咬,两个年轻人待在一起就是容易出事,没有年长的人出面制止,所以才…...“ 梁震不动声色道:“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张关易险些蹦起来打他一拳:“我最开始哪有这种意思!“ 梅良玉来到两人身前,张关易立马转头对他嚷嚷:“你们这三天都在山谷里面干了什么7“ 青年不紧不慢地垂眸打量对方,略一垂首似打过招呼后淡声道:“这是我的私 张关易顶着一张稚嫩天真的孩童脸说:“欲有所忌,纵者伤身。“ 梅良玉也没有反驳,只平声说:“知道了。“ 张关易还想说两句,梁震听不下去了,打断他道:“可记起来了?“ “记起来了“梅良玉一双眼似平静的深潭,看不出半点波澜。 梁震看着眼前的人,有一种“孩子长大“的感觉。 他顿了顿,解释道:“我叫师兄来,本是想带你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离开太乙, 但他坚持要让你先恢复记忆再离开。“ “所以如果你想离开,现在就可以走。“ 张关易这会安静了,就乖乖听着梁震和梅良玉聊。 两人都以为梅良玉想立刻离开太乙回去燕国,却听他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梁震问:“你有计划了7“ “如果我和师尊摊开了谈,你还有把握带我走吗?“梅良玉却问张关易。 张关易轻拿下巴,一脸傲娇样:“当然可以。“ 梁震:“说实话。“ 张关易:“好吧,出太乙可以,但可能一直被追着,甩不掉,还是悄无声息地走比较好。“ 梅良玉却说:“不可能。“ 张关易挠了挠头,似乎有点为难,他还在想办法,梅良玉又道:“我会让他没法追上来“ “那可以“张关易点头“在太乙之外,也许他没有那么恐怖。“ 说完又补充一句:“对我来说没有那么恐怖,对你们来说,他还是可以磊压。 圣者已经是众人仰望的岩峰,但张关易认为,常艮圣者如今的状态,已经在圣者境界以上,是另一个高度。 梁震神色若有所思,梅良玉也许是最清楚常艮圣者实力的人,但他此时表现得并不在乎。 他不会现在就走,而是要去验证自己的猜测。 他要知道师尊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常艮圣者和南宫明合作是事实,但如果常艮圣者的目标是帮青阳统一六国,那青阳早就统一了,南宫明现在也是在想办法努力说服常氏圣者的阶段。 那他究竟想要什么? 梅良玉恢复的记忆,并不全都是被封印的燕国记忆,也有几段来到太乙后,无意窥见的一幕幕,却都被常氏圣者封印。 最近的是五年前的一段记忆。 他在那一年的百家夜行中,去了鬼道家禁地,无间山渊的狭河,差点将足以吞没掉半个太乙岛屿的弱水青泥放出。 这也是常民圣者之前对虞岁说的,你师兄曾几次差点毁掉世界的缘故。 梅良玉有意识地去做那些愚要毁掉一切的事情。 他知道师尊抹去了自己去狭间的记忆,以为只是不让他再有机会去放出弱水青泥,如今想起来,才觉得还有几分微妙。 梁震答应了梅良玉的要求,又问:“你还有什么想做的7“ 梅良玉看向他说:“这些年谢谢了。“ 梁震似怔愣一瞬,青年直直望进他眼 底:“如果您是为了还当年的恩情,现在已经还清了“ 梅良玉不会以这份恩情挟持梁震继续帮自己。 可梁震却是一笑:“那份恩情,确实在我当年教你九流术的时候就已经还清了。 “你母亲救过我一命,我救你的次数却不止一次。“ 梅良玉眼皮轻颤,垂眸后抬眼:“那就轮到我还你的恺情。“ 清风霁月的白衣仙闻言,只轻轻挑眉,但笑不语。 梅良玉说:“我接下来要去无间山渊确认一些事,等和师尊谈过后,我会带燕小川一起去六州“ 梁震说:“六州有五州都被青阳和南靖控制着,制下云州靠百农殿的人支撑,现在燕满风一死,他们也撑不了多久。“ “他们现在拿下整个六州也无所谓。“梅良玉说,“莫云这些年一直在往外运货, 那些货物如果顺利到达了六州,那他们移海填州的计划时间足够了。“ 梁震朝张关易看去:“我不方便去六州,但曾拜托师兄去看过。“ 张关易曾去六州一超,无人察觉。 小孩收到两个人的目光,故作高深地抱起双臂,一副沉思的模样,吊足了胃口后才慢悠悠地说:“在六州的机关术士们这十多年里勤勤恒恳完成你父亲的交代,将】 眼布置在六州的每一处,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就等着你完成最后一环吱。“ 梅良玉静心听着。 快了。 三人商议完接下来的行动,梅良玉拾算时间,要回去找虞岁。 梁震直接问道:“你和南宫岁,是认真的吗“ 刚转身的梅良玉闻言停住,侧身看回去:“是。“ 张关易多嘲道:“不是骗她利用她为了获得青阳南宫家的消息逢场作戏吗7“ 梅良玉也没有生气,依旧冷静回答:“不是。“ 梁震委婉道:“不是每个人都能以相同的筹码回应你。“ 梅良玉笑道:“那就算我活该。“ 张关易瞳大了眼,对年轻人的洒脱回答感到不可思议,你是这样的人吗? 他抓了抓自家师弟的衣袖,说:“要不要我把他对南宫岁的情欲洗掉,感觉会坏 梁震沉默,开始犹豫。 梅良玉却转过身来面向二人,长身立于幽幽夜色中,静而沉,放肆又狂妄:“您只有这一次机会,俏若能成功洗掉,那今后我听你们的,倘若不能,今后无论如何, 你们不可伤南宫岁一分半点。 张关易对他的前半截承诺很感兴趣,当即上前,浑身燃起护体之气:“这可是你 说的。“ \\\ 第350章 第350章第350章 虞岁等了梅良玉许久,等待的时候拿着听风尺回消息,忽然察觉外边传来五行之气的波动,仔细感应的时候又消失了,像是被人故意设了屏障隐去,为了不惊扰她。 师兄和两位圣者动手了? 虞岁在脑子里猜了一圈,不可避免地想到,两位院长和师兄动手,免不了有她的原因。 阴阳二气的影响还在,暴雨过后,狂风日夜不止,听说刚开始的时候到处都在飘雪,阴阳院那边有一半都被大雪覆盖。 虞岁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望着山谷的方向。 她耐心地将金色的发带缠绕在指间,再给自己束发。 听风尺还在嗡嗡作响,虞岁警了眼放在石头上的听风尺,接起了传音。 叮的一声,对方似乎有些惊讶:“接了7“ 邹纤看了一眼尺面,肯定道:“接了啊。“ 乌怀薇登时恼道:“南宫岁!“ “乌院长,你消消气。“虞岁轻声软语道,“我现在很安全,一点危险都没有,你7 用太担心。“ 乌怀薇却气得连连冷笑:“安全?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找你?找你的又都是什么人?光是想杀你的九流术士我就抓了数十个1“ 这些人短时间内都不要命了,外城的九流术土们都想尽办法要往太乙学院来找她。 “可我在学院内呀!学院里有这么多圣者,就算来了十百个十三境术土要杀我,我也不怕。“虞岁说,“你和邹院长这么厉害,还有师尊,谁能绕过你们杀我?7“ 乌怀薇语气阴森森地说:“那要杀你的是圣者,你又怎么办?“ 虞岁故作天真道:“要杀我的如果是一个圣者,那他肯定也打不过你们三个圣者,一打三哪有那么容易。“ 乌怀薇气得直接把传音挂了。 她扬起听风尺就往邹纤脸上础,邹纤眼疾手快接住,后怕道:“你刚是要在我的脸上砌一个洞的意思吗?你气极了直接骂她就是,说不定你鸾她还有用。“ 乌怀薇说:“她又不是冷柔茵,骂她有什么用。“ 邹纤身子往后倾倒,放松地靠着椅背,心想冷柔茵被她阴阳怪气骂了这么多年也挺不容易。 “她的听风尺定位在哪?“乌怀薇问。 邹纤看了一眼旁侧的数山:“名家山谷“ 乌怀薇目光冷冷地看他:“听风尺要传音连接成功才能从数山里定位是真的? 邹纤点头:“真的。“ 乌怀薇:“你真以为我半点数山都不懂?“ 邹纤无奈地笑道:“别人的听风尺不需要传文传音连接就能定位,她的不是。 乌怀薇恨恨问道:“你给她设计的7“ 邹纤却摇摇头,叹息道:“你不是说过吗?她是天才“ 乌怀薇安静片刻没说话。 南宫岁拥有的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多,每一样都很危险,稍不注意,就会让她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得学会如何使用这些力量和规避会带来的危险才行。 邹纤看出乌怀薇的意思,却说:“她最近是有点锋芒升露,你说是不是她自己不 想藏了?“ 乌怀薇说:“也不能一点都不藏。“ 说完离开通信院,朝名家赶去。 邹纤等乌怀薇走远以后才反应过来似地点点头,道了句也是,拿起听风尺给庭岁发传文。 虞岁刚拿起听风尺,还没认真看邹纤发了什么,就注意到前边来人了,便立即放下听风尺,拿眼朝前望去。 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人,回来的时候就浑身是血,一副重伤模样。 虞岁吓了一跳,急忙迎上去:“师兄!“ 她刚扶住梅良玉,就被男人紧紧抱住,搭在她颈侧的脑袋泛着温热的呼吸,还有几声低沉的笑。 虞岁扭头要去看他:“你被打成这样还笑7“ 梅良玉却一手扣着少女的后脑,不让她动作,亲昭又似安抚地蹭了蹭的肌肤: “这样算嬗了吗?“庭岁伸手摸到他背部一片涨润,都是血。 “算。“梅良玉哮笑道。 “是张院长还是梁院长?“庭岁皱眉问“还是他们两人一起?“ 梅良玉安静一会,笑着说:“两个都输了。“ 山谷外,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正在远去。 两人并排走着,梁震双手拢在衣袖中,瞧着仙风道骨。男孩双手拢在袖中交叟在身前,虽然埋头走路, 却气势汹汹。 张关易:“有点东西,这机关家的干机之心确实有点东西,传到他们家已经是多少代人了?我看那里面起码有三十位以上机关家圣者的心血。“ “他能修百家之术,果然是因为干机之心。机关家对九流术的研究就像是造房子,找好材料拆解结构,然后就能重现并改进,创造出更多种类模样,变得更厉害。 张关易气呼呼道:“如今还真让他们找到了梅良玉这块好材料,可以完美发挥干机之心的能力“ 梁震却道:“他既炼化了干机之心,就和其他机关家主一样,已经成为了干机之心的一部分。“ 小孩拿起头大声嚷嚷:“我会不知道吗1“ 梁震心平气和:“师兄,别像个小孩一样。“ 张关易:“我现在就是小孩啊!“ “你不是故意输的?“梁震晏只眼闭只眼地看过去。 张关易:“你是要我回去再打一次吧!“ 梁震:“托你的福,他要和南宫岁在一起了,你我都不能干涉。“ 张关易甩头道:“爱恨向来只在一念之间,年轻人的爱虽浓烈,却也是最容易破碎的,何况拦在他们之间的国仇家恨,不需要我们干涉,他们自己就会散了“ 梁震顿了顿,却问:“你看他像是被仇恨掌控的样子吗7“ 张关易眨巴下眼睛,没回话。小孩摸了摸下巴,回忆之前与梅良玉交手感受到的五行之气,外放的情绪也收敛起来,一张脸变得平静。 那个年轻人的内心并非被仇恨掌控,而是杀戮。 机关岛集市的灯火燃到天明,薄雾席卷街巷的时候,人们才开始收拾店铺闭门。 阿兰已经累得趴在公孙乞的背上睡着了,公孙乞背着女孩走出集市,在逐渐变浓的雾色中朝慕容家走去。 他走进慕容家的势力范围内,周围随处可见背着机关行囊的红衣术士,他们调度货船和货车出行,或者围绕货船进行维修,各种工具的声音互相交错,打破寂静的清晨,像是将集市的热闹声转移到这来。 公孙乞要去找蔚容家主,就得乘坐龙梯才能进入云端中的宫殿。 他穿着黑风袍加瞬隐符,混在一堆机关术士中乘坐龙梯,悄无声息地来到最高处,龙梯门一开,入眼的是云上宫殿,山石水流。 这些机关术士在讨论最近雾海那边的动静,其中夹杂着海火和异火的名字,公孙乞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他循着记忆里的路线,朝慕容霄居住的焚天殿赶去,越往里面走人越少,到处都静悄悄的,鲜红的院墙和屋顶,配着无数翠绿花草,不显俗气,反倒清幽静谥。 前方是一大片绿萼梅林,坐在轮椅上的红衣身影轻轻咳嗽着,牵动削薄的肩背,一头银发尽散披在身后,没有丝毫束缚。 公孙乞悄无声息地往前,步伐不快不慢,穿过缀满绿梅的枝桠,林中梅香浓郁。 慕容霄宽厚的手掌盖在扶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曲起,肩背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话里含笑道:“你怎么还带着一个孩子来。“ 他背对着公孙乞,甚至还合着双眼,只是嘴角勾着浅淡的弧度。 公孙乞问:“你怎么知道?“ “如今这片大陆上的奇兵异宝,有八成出自机关家,黑风袍算一个。“慕容霄说,“瞬隐符虽然是道家的东西,但对我们来说却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公孙乞听后,将隐身撒去,收起黑风袍,一身白衣站在绿林之中。 他扫了眼男人的满头银发,随口道:“没想到你者得这么快。“ 慕容霆转动轮椅,面朝公孙乞,男人的脸瞧着依旧年轻,岁月给他留下的痕迹似乎只有那满头白发。 他面上带着笑,伸手抓起一缅头发瞧了瞧:“和你比起来算是者了些,但我也没想到你还会有孩子。“ 公孙乞面色平静道:“我只有阿岚一个孩子。“ 慕容霄没再多问,而是朝旁边的石桌看去:“坐一会?“ 公孙乞:“我不是来叙旧的。“ “你既然找到我了,想必是知道那孩子还活着的事。“慕容霄来到石桌边,摆杯水,“只是有的名字不能在太乙内提起,否则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你也知道的,关太乙还有只考妖怪。“ 公孙乞将阿兰放在石桌边,让她趴在桌上睡觉,自己仍旧站在一旁,淡声问: “杀我妹妹的人是常氏?“ 慕容霄说:“是。“ 公孙乞又问:“把人带 走的也是他7“ 慕容霄仍旧温声答:“是。“ 公孙乞目光直视慕容零,带着无声的压迫:“还有什么是我要知道的7“ 慕容霆倒茶水的动作不徐不疾,整个人都透露着平和的气息:“本该是一个不留的,只是发现干机之心在他体内,所以被迫把人带回了太乙,这事只有太乙的圣者和机关家的人知道。“ 公孙乞忽然笑道:“原来有这么多人都知道。“ 慕容霄说:“他的记忆被封印,我们不能在明面上对他太特别,何况他父亲曾跟我说过,如果有这么一天,无须太在意,专注别的事情就行,他自己会有办法的。“ 公孙乞沉声问:“难道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事7“ 慕容霄却笑道:“我也是这么问的,可他向来喜欢打哑谜,可能这也是他该死的原因。“ 虽然是玩笑话的语气,可气氖并未因此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其实他们都清楚,有的事确实不能说。哪怕是方技家圣者,也该知道,在窥见未来命运的那瞬间,也注定了自己的死亡。 “他在太乙过得还算不错,失去记忆后的人犹如新生,不会有过去那些痛苦的记忆带来的烦恼。“ “他甚至做到了让常艮将他放在心上,其他圣者对他也多有关照,在太乙几乎横 “如今他是常氏的亲传徒弟,梅良玉。“ 只要他永远是梅良玉,那谁也无法伤害他。 外边风云变幻,天下分和,都无法撼动他在太乙的地位。 公孙乞听后沉默许久,问:“你认为他在太乙过得开心吗“ 慕容霄忍不住笑道:“当然开心“ 男人拾眼朝公孙乞看去,眉眼间的笑意却耐人寻味:“在太乙作为梅良玉,他甚至可以喜欢南宫明的女儿,为南宫岁出生入死。“ 公孙乞眼皮一跳,脑海里浮现荒谬二字。 \\\ 第351章 第351章第351章 公孙乞没有惊讶太久,开口道:“那是因为他没有从前的记忆。“ 没有人会责怪东兰离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爱上南宫明的女儿。 可慕容零却说:“他已经见过林承海,也隐约察觉到从前的记忆,知晓自己和南宫岁是敌对的关系,却还是没有动摇,不许我们插手。“ 公孙乞说:“这也是南宫明和常艮计划的一部分?“ “应该不是。“慕容霄轻轻摇头,“南宫明才刚知道他是谁,至于常艮…...他不会阻拦这种事发生。“ 公孙乞陷入沉默。 慕容霄将茶水备好,往公孙乞站的方向推过去,神态依旧轻松自如,眉眼带笑, 看他的目光像是在说: 别太在意,放轻松。 “林承海也知道这些,他没告诉我。“公孙乞忽然道。 慕容霆笑道:“你选对了人,如果你今天来找的不是我,其他人也不会告诉你。“ “文阳、司徒、百里,这三家都不会向你透露分毫,他们只会赶你走。“ 公孙乞气极反笑:“为何?“ 问出口的时候,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你已经自由了。这是机关家和六国的战争。“慕容霄淡笑道,“他们两个人都7 希望你再次被卷入这些麻烦里。“ “没有野心和欲望的你,也没必要重新回到战场上。“ 公孙乞低垂着头,没人能看清他此时的表情。 “我要去太乙学院。“他说。 “我不建议你去。“慕容零却摇头“学院这会是百家夜行期间,学生们在试炼期间不能出学院,外来人进去也比以前麻烦。“ 公孙乞淡声道:“我想去便能去。“ 慕容霄:“有常艮在,单凭你没法把人带走。“ 公孙乞却问:“欧如双现在如何2?“ 慕容霄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愣:“确实许久不见他。 公孙乞忽然笑道:“难道不是已经死了?“ 慕容霄说:“听说他触发了地核之力的保护,但如今却不见踪迹。“ “你怎么忽然提起欧如双?“ 公孙乞没有回答。 欧如双必然是死了,被地核之力保护的太乙圣者,仍旧不敌异火。 就算是常氏圣者与异火对上,也必死无疑。 所以公孙乞根本不怕。 公孙乞说:“要么你让人带我进去,要么我自己闯进去,你选一个“ 慕容霄无奈地看着他:“你要带他走?“ 公孙乞说:“我要带他走。“ 那个孩子早就该跟自己离开的。 慕容霆屈指敲了敲轮椅扶手,发出富有节奏的清脆声响,他看起来只是无奈, 不见半分动怒,说话仍旧不徐不疾: “外界仍旧禁止机关术士的出现,一旦暴露身份,就会被抓起来处死,机关术士只能生活在太乙。“ “但他们每年都会和我们维持生意合作,购买数不清的奇兵异宝和机关材料。 “几百年下来,就像他们渗透燕国一样,机关术土在这片大陆已经无处不在。 「当年如果暴露那些隐藏的机关家势力,燕国也不会如此,你妹妹也不会死,可她说不是时候,拒绝了。“ 对于公孙羲死亡的话题,公孙乞始终沉默不语。 “你现在看起来已经是不要命的状态,生死对你来说无所谓,可梅良玉有他必须完成的使命和责任。“慕容霆从机关盒里拿出一块金色的玉牌放在桌子上:“这是灵鬼牌,释放的结界可以短暂的困住常民。“ 公孙乞拿起桌上的玉牌低头打量。 慕容霆以一种随意的语调说:“我得提前跟他们二人说声对不起了,为了不让你带走梅良玉坏事,我不得不告诉你赵余乡还没死“ 公孙乞拿着玉牌的动作一顿,拿眼朝慕容零看去。 “当年赵氏可不愿意失去赵余乡这一大助力,找到了贺氏一族出手救下了他,后来赵余乡隐姓埋名,成了六皇子的考师。“ “如今他就藏在青阳帝都,为了给六皇子报仇。“ “依我看,赵余乡和贺氏一族还有联系,也许贺家人不止救了他一次。“ 慕容霄笑着对公孙乞说:“你要死在赵余乡前头合7“ 公孙乞的手指摩挚着凹凸不平的玉牌表面,指腹隐约迸发出五行之气化作星火,小女孩凄惨的哭嚎再次响在他耳边,尖锐地刺激着大脑的每一根神经。 赵余乡那张恶心的脸也在公孙乞脑海中闪回,那双威严的眼中充满审视、怀疑和杀意,哪怕到最后,也只是不可置信。 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他。 无论他如何证明自己对燕国的忠诚,一步步的妥协,退让,却只会让他人的怀 “他竟然没死。“公孙乞压制不住地笑起来,“挺好的,他就该死在我手里。“ 男人始终平静冷淡的脸忽然变得鲜活起来,却又有些诡异,即使是笑着,却无比渗人。 慕容霆看着公孙乞在石桌边坐下,不断笑着对睡熟中的阿兰低语,那双凌厉沉稳的眼中,只剩下骇人的疯狂。 “他没死,赵余乡活到了现在,他还愚给赵家的人报仇,哈哈哈1“ “所有人都死了,赵余乡却活到了最后。 “阿岚,你想要他怎么死?告诉爹爹,他一定会死得比你们痛苦百倍。“ “当然,他在乎的人都会死,一个不留。“ “阿絮,你要我好好活下去,我已经很努力了,可这些年我始终在想,该怎么样去找你们才是最好的,才能让你不生我的气。“ 说到这里的公孙乞忽然拙头朝慕容霄看了一眼,耐人寻味又神秘的一眼,让慕容霆心头一跳,压下那令人惊恐的半分惊悸沉默不语。 “现在我知道了,“公孙乞凑近女孩耳边轻声低语,“他们全都该被…...“ 呢喃的低语淀灭在唇齿间。 男人神魂深处的那一箱火焰疯狂跳跃摇晃,这具身躯的皮肉之下,所有骨骸都已变得焦黑,无时无刻都在燃烧着。 慕容霄沉默地望着对小女孩笑意盈盈低语的男人。 在他的妻女死去的那一刻,公孙乞就已经疯了。 公孙乞低语许久,抱着女孩离去。 等他走后,绿梅林后缓缓走出三人来到愿容霄身后。 其他三家的机关家主都在这了。 司徒祖母面无表情地望着公孙乞离去的方向,身旁站着的文阳大当家似乎来得着急,外衣都没系上,露出有暖昧抓痕的胸膛,这会正一边系着衣服,一边摇头恶叹:“他怎么越来越疯了,就这精神状态,你还刺激他“ 慕容霆没回话,而是朝一身黑衣,披着斗篷看不清脸的百里家主问:“你确定他不会直接杀到青阳去?“ “让人带他去学院吧“百里珲说。 当公孙乞踏上机关岛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司徒祖母却道:“他精神不稳,情绪失控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百里珲摊开手掌,露出掌心的道家金光小纸人,说:“他已经想起来了,就算他失控,阿离也能让他稳定下来。“ “可算让考子等到这天了!“文阳大当家朝百里珲手掌狠狠一拍,“丹国那边能行动了吧?如今只有丹国上下都沉浸在异火的恐惧中,丹王的精神状态跟考乞不分上下,吓疯了,天天怀疑身边的人是灭世者要烧死他夺位。“ 司徒祖母说:“你最好一个月内拿下丹国,趁皇权还有用的时候,把该杀的都杀了 文阳大当家挑了下眉,他长相痞气,眉眼却沉稳:“你把吸火冰石卖给南宫明 t 司徒祖母说:“那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文阳大当家说:“不会太早了吗?要是让他发现了怎么办。“ 慕容零却笑道:“你要相信南宫明的傲慢,他和其他人都一样,认为限制机关家,只需要君王的几句话就可以了“ 司徒祖母也道:“有了丹国的遭遥,他必须做两手准备,防止异火坏事,所以需要吸火冰石。“ “六国表面看起来没事,私下可是已经对异火重视起来,来水舟的六国使者越来越频繁了。“百里珲说,“青阳段家单独派人来水舟的消息可以告诉南宫明,但不要告诉段家吸火冰石的存在。“ 司徒祖母点点头。 蔚容霄端起茶杯说:“南靖也该乱起来了“ 百里珲说:“明天晚上,在南靖的浮屠塔碎片,会在两位皇子逼宫的时候消失。 名家山谷内。 梅良玉坐在溪河边清洗伤口,虞岁看着溪水从清潘变得血红,抬头打量眼前的身躯,瞬见一些牙印和抓痕,忍不住眨了眨眼,伸手摸了摸。 “我咬的吗?“虞岁有些不好意思,濒死时的记忆断断续续,模糊不清晰。 梅良玉被她一说倒是想起来了,忍不住笑:“你当时像条小狗,又凶又疯。“ 虞岁张了张嘴 ,又没法反驳自己做的事,最后只得悚然道:“师兄,你竟然骂我是小狗。 说完转了转眼珠,又道:“那你就是狗骨头,我非要硬啃。“ 梅良玉被她给气笑了,反手搜住庭岁的手腕把人拉过去,眼看就要掉进溪水里,虞岁急忙伸手撑在他肩膀上。男人揽着她的腰往下一压,让虞岁坐在自己腿上, 两人目光对视,梅良玉凑上去贴了贴她的额头。 此刻无论外界如何风云变幻,二人此时的情绪却简单纯粹。 两人的体温一冷一热,拉近了距离带来的肌肤触碰也让气氖变得逐渐暖昧火热,气氛和情绪恰到好处,让二人自然地靠近彼此做出回应。 虞岁刚低头亲了亲梅良玉,就发现有人来了,她猜到是谁,当即松开搂着男人脖子的手,飞快地从梅良玉腿上起身,顺手将衣服扔给梅良玉说:“师兄,快把衣服夺好。“ 虞岁迎着对方不善的目光无辜地说:“乌院长来了。“ 她刚说完,两人都听见乌怀薇的声音:“南宫岁。“ “你…...“庭岁回头,就见御风术从府空中落地的乌怀薇,乌怀薇刚要骂两句, 就发现虞岁身后还有一人。 看清是梅良玉后,便轮到乌怀薇无语了。 “你们两个,在这做什么?“ \\\ 第352章 第352章第352章 梅良玉这会可不管,在后边乖乖穿着衣服把自己收拾好。 庭岁上前跟面色不善的乌怀薇解释,说师兄刚和两位道家院长交手受了伤。 乌怀薇目光狐疑:“哪两位道家院长?7“ “梁院长和张院长。“虞岁气呼呼道,“真不知道这两位院长什么意思,非要跟兄打,这不是以大欺小吗7“ 她恶人先告状,在乌怀薇面前将张关易和梁震骂了一顿,护短意思明显。 乌怀薇差点被她带偏,忘记自己是过来干什么的,听完虞岁的碎碎念后,才冷笑道:“你就只知道心疼你师兄,连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管了“ “我这不是好好活着的吗?活蹦乱跳的,也没有受一点伤。“虞岁摊开手疑惑道。 乌怀薇眯着眼开始审视她,细看之下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你脚子是被蚊子咬的?“乌怀薇冷不防开口问。 “山、山谷蚊虫多。“虞岁默默伸手擦了擦脚子,拉高了衣领。 乌怀薇面无表情地问:“嘴巴也是被蚊虫咬的?“ “那是我自己咬的。“虞岁怯生生地看回乌怀薇。 这是实话。 可惜乌怀薇已经不相信了。 乌怀薇深吸一口气,却压不住抽动的额角。这两人胆子可真大,竟然、竟然在这山谷里一一 虽然虞岁和梅良玉并没有做什么,但在乌怀薇眼里已经是什么都做过了。 年轻人那点情情爱爱,乌怀薇是没兴趣管的,可偏偏这两人的身份复杂,若是以后反目成仇…... 乌怀薇都不敢想。 在她眼里,虞岁和梅良玉反目成仇不死不休的话,那就不亚于世界毁灭了。 这两人的性子,得不到的肯定是毁掉。 乌怀薇越想越觉得不行,目光凌厉地朝后边的梅良玉甩去,骂他:“你就是这么待你师妹的?她年纪小冲动不懂事,你也就任由她胡来不成?“ 梅良玉站在溪水边,神色平静,被骂后也只是动了动眼珠子,余光扫向虞岁又收回。 他哪敢说是虞岁先扑上来把他咬得遍体鳞伤。 那种事在梅良玉眼里是情趣,他也懒得跟别人解释。 这时候立正挨骂就行了。 “当师兄就要有师兄的样子,什么该教什么不该教心里有个数,这还是在夜行试炼期间,要是有人…...“ “院长,是我先动手的。“虞岁拦在两人中间,正色对乌怀薇说,“是我先。“ 乌怀薇瞳她:“所以他该阻止你。 虞岁却际巴眼道:“师兄哪是我的对手,他打不过我。“ 他那是打不过吗?他是巴不得你多啃他两口吧! 乌怀薇压低声音骂虞岁:“瞥你这出息!被这点美色迷得脑子都找不着边了! 虞岁低下头去,像是被骂后委屈的模样,还闷闷开口:“您要骂就骂我吧,我就是受不了师兄的美人计。“ 梅良玉一时间不知道她是在护着自己还是在甩锅,忍不住卷舌舔了碚尖牙,有些想笑。 乌怀薇只觉得他们胆大包天,把两人都骂了一遍才作罢。 梅良玉算着时间差不多后,要上前把虞岁抓走,乌怀薇却抢先一步带虞岁离开,去角落里二人谈话。 天幕已经挂白,夜风与晨风交错的瞬间,狂乱升级。 虞岁拾手压下被风吹拂的发丝,反被乌怀薇隔空抓住手腕,探查潜藏在她体内的阴阳二气。 “院长?7“虞岁装作惊讶地抬头看去。 乌怀薇探查到阴气潜藏在虞岁体内,但也仅限于此。 “你有没有想过阴气当时为何会选择你?“乌怀薇问。 “我也不知道。“虞岁苦恼道,“阴阳二气不是要被你们封印在顾哥哥体内的吗? 是不是当时力量不够,才让阴气跑掉,随便找了一个人。“ 乌怀薇:“不可能是随便选的。“ “阴阳二气,阳气选了男子,阴气才选女子,而我当时是在场的力量最弱的,所以它好拿捏我才这样?“虞岁又道。 这也是她对常艮圣者的回答,乌怀薇听后皱起眉头,显然她也曾这么想过。 阴气选择了庭岁,谁也没有确切的答案,面对众人的疑问,虞岁也只能装傻说不知道。 乌怀薇探查过虞岁的状态后沉下心来,若有所思道:“阴阳二气分开反而会削弱它们的力量,这点确实没错,你和顾乾一样,阴阳二气分别只是暂时被压制了, 等时间一长…...“ “我会被阴阳二气吞噬掉吉?“虞岁抢先发问。 “没错,要想办法让它从你体内放出去,在不影响你生死的情况下“乌怀薇说,“这件事没解决前,你随我去月山待着,别在外面鬼混。“ 虞岁惊讶道:“可我还有夜行试炼没结束呀!“ 乌怀薇看着她问:“命重要还是试炼重要7“ “都重要!“庭岁放软了语气,目光却坚定,“乌院长,我为什么非要放走阴气? 难道我就不能想办法炼化它吗7“ 乌怀薇无语:“你能炼化阴气我当然没意见。“ 但是这可能吉? 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可它对我来说也没有坏处呀!“虞岁走近乌怀薇,悄悄握住对方的手,主动对方进入她的九州星海。 “它帮我进化了九州星海。“ 乌怀薇一拿眼,便望进无尽汪洋之中。 她和虞岁站在星海内的罗山之岳,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涨润水气,浪潮拂面,甘露的清刺在鼻息间扩散。 乌怀薇定眼一看,瞳孔中又只倒映出少女单纯无害的笑颜。 少女的笑容还有几分憨厚,充满亲和力,不会让人感觉到半分违和或者反感。 乌怀薇心头却生出几分震荡之意。 刚才九州星海内的无尽汪洋…...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蓬勃活跃的生命气息,仿佛承载着孕育天地万物的无上厚泽,令人路地敬畏。 这气息乌怀薇熟悉又陌生,来自邹纤掌握的水行极致,到达万象之境后,自然而然形成的万象之威。 “你…...“乌怀薇目光古怪地盯着虞岁,“在和邹纤偷学什么?“ 虞岁装作听不懂,同时确定乌怀薇无法察觉自己九州星海内的异火和阴气的异常。 乌怀薇又问:“这阴气直接让你掌握了水行的极致,到达水象万界的境界,你是不是在和邹纤学九玄妙法?7“ 虞岁和邹纤的那些合作,乌怀薇是毫不知情的。 “邹院长根本就不会九玄妙法,我怎么和他偷学?“虞岁轻声软语地哄乌怀薇, “但我确实想要学九玄妙法,您当初不也是说我有天赋学会的吗“ 乌怀薇听完,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给予孩子太多的期望,导致对方产生了负担。 她缓声说:“我并非要你必须学会,而是夸赞你的天赋之高,不想要你浪费而已,你莫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没有!我觉得很有意思,很有挑战性。“虞岁却说,“我愚学。“ 乌怀薇忍不住吸气:“你这段时间太引人注目了。“ “太好啦!他们终于知道我的厉害了!“虞岁笑眯着眼,高高兴兴,一副没心的傻白甜模样。 乌怀薇望着虞岁陷入无言。 说她没心眼,但却有点小聪明。说她有点小聪明,却又单纯无害。 乌怀薇故作高深莫测,没有说话。 虞岁哀求道:“我不想剥离阴阳二气,愚学会九玄妙法,想继续在夜行试炼,您不要关我去月山剥离阴气好不好?7“ 乌怀薇仍旧铁石心肠。 虞岁抓着她的衣袖,可怜巴巴:“二师尊,我求求你了“ 乌怀薇:… 这谁受得了。 她都肯叫“师尊“了! 乌怀薇神色漠然地将衣袖从虞岁手中搜回去,心中腹诽,素星和南宫明的心肠不知道有多硬,才会对这么可爱的女儿无动于衷。 哪知“可爱的女儿“这一幕也不是谁都能看见的。 虞岁哪敢对南宫明来撒娇这一招,对素星反正是没用的,只会换来对方的冷眼,但对乌怀薇使这一招却是屡试不爽。 乌怀薇轻飘飘道:“这种时候知道叫二师尊了?“ 虞岁规规矩矩道:“您在我心里一直都是。“ 乌怀薇嘲讽道:“是谁之前说不会叫我师尊的?“ “我这不是叫的二师尊吗?“虞岁耍赖道。 她要是真被乌怀薇抓去关在月山剥离阴气,那可就亏惨了。 乌怀薇冷哼声,又跟她清算道:“邹纤不会九玄妙法,却会水象万界,你俩背着我偷学?“ 庭岁拿手做发誓状:“是邹院长非要教我的!“ 还在通信院躺着的邹纤冷不防打了个喇噪。 乌怀薇:“他教你就学7“ 虞岁眨了眨眼,眸光在某一瞬染了点点笑意,轻声开口道:“因为很有趣。“ 也 是这一瞧间,乌怀薇对庭岁的态度彻底改变。 她从少女眼中看出了对九流术纯粹的喜爱和探究,不夹杂丝毫的欲望和利用。 只是单纯的因为九流术很有趣。 乌怀薇瞳了眼安静站在远处等着的梅良玉,转眼对庭岁说:“这阴阳二气,最终必须属于阴阳家的人。“ 虞岁懵懂地点点头。 “可这阳气却在顾乾体内,阴阳二气无法汇合,但你们会因为阴阳二气的影响而向彼此靠近,渴望彼此,互相吞噬“乌怀薇的话说到最后,语调轻缓。 广岁虽然表现出惊讶的表情,心中却没有半分波动。 阴气根本影响不了她分毫。 “你想要阴阳二气,好,那你去杀了顾乾,将阳气抢过来。“乌怀薇眉眼微冷, 语气第一次有了威压感,“如果你不能做到,阴阳二气就必须回归冥湖,若你能做到, 我就助你炼化阴阳二气。“ 阴阳家不可能放任阴阳二气分别封印在两个人体内,南宫岁还能说她有阴阳家天赋,顾乾可是名法双修,与阴阳家没有半点关系。 名家的人想要抢阴阳家的宝物,还得问问阴阳家的人同不同意。 庭岁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要她去杀了顾乾,怔愣中面色也逐渐变得古怪。 顾乾在虞岁这里,向来是和保护二字相连的,就算她会在背后撂点见不得光的小动作,也不会想着要了顾乾的命。 庭岁好一会没回答,乌怀薇审视她道:“怎么,做不到7“ “有些突然,我还没决定好。“虞岁苦恼道。 乌怀薇喵笑声,目光耐人寻味,好笑道:“你不舍得杀顾乾,梅良玉若是知道阴阳二气互相吸引,他可一定会杀了顾乾。“ 庭岁听后,若有所觉,回头朝等在后方的男人看去。 梅良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山谷凌乱的花草地里,天色淀白,洒落在他身上的晨光却是冰冷的。 他瞬着漫不经心,偶尔朝虞岁那边看两眼,当虞岁看过来的时候,梅良玉才凝了目光。 庭岁忽然大声朝梅良玉喊:“师兄!院长要我去杀顾哥哥!“ 乌怀薇:“......“ 你、你怎么还直接跟他说了啊?! 梅良玉听后迈步朝虞岁走去,边走边问:“杀他做什么7“ 虞岁如实相告:“院长要我抢回阳气,我想要炼化阴阳二气,院长说得杀了顾哥哥抢回阳气就帮我。“ 梅良玉继续往前走着:“他死了阳气就能被抢回来?7“ 虞岁点点头:“应该是吧!1“ “只要顾乾死了就行,那谁杀不是杀?“梅良玉走到虞岁身旁停下,拾眼朝乌心薇看去,“我去杀也行。“ 虞岁也看向乌怀薇:“可以吗?“ 乌怀薇深吸一口气,这会只想把他俩先送回冥湖埋起来。 \\\ 第353章 第353章第353章 梅良玉毛遂自荐,虞岁顺水推舟,乌怀薇的视线在这二人之间几经流转,最终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道:“你们当真以为顾乾那么好杀?还在这挑上了。“ 她望向虞岁说:“一个月内你要是无法从顾乾手里抢回阳气,那我这边可就要动手了“ 梅良玉侧身问虞岁:“乌院长打算把你俩一起杀了7“ 虞岁摇摇头,小声回答:“是把阴阳二气放回冥湖,谁也得不到。“ 乌怀薇:… 她疯了才要把南宫岁一起杀了! 虞岁最终还是答应了,一个月的时间对她来说很长,可以做很多事,总比现在就被乌怀薇抓回月山关起来要好。 乌怀薇则要她随时保持听风尺联系。 顾乾如今在无间山渊内,和其他人一起争夺浮屠塔碎片。 虞岁问梅良玉他接下来要去哪,梅良玉说去无间山渊。 “真要去杀顾哥哥呀?7“虞岁睁只眼闭只眼看他。 “我的目标也在无间山渊“梅良玉看向升起的朝阳,“何况…...无间山渊的浮月塔碎片要是被顾乾拿到,比杀了我还难受。“ 他说到最后眉眼微勾,看回虞岁。 这张扬肆意的模样,倒是让虞岁愚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青年跟在两位无比威严的圣者身后,却没有半分怯场,他抬眸朝场内的人们虚庞一瞿,却显得不可一世。 庭岁怔怔地望着梅良玉。 她想,自己一定很喜欢这个人,所以才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想起从前。 梅良玉见虞岁没说话,目光缓缓变得平静:“你不想顾乾死?7“ 他以为虞岁刚才在思考顾乾的问题。 虞岁摇摇头:“乌院长说得对,顾乾也没有那么好杀。他背后还有朱考保护,自己也有后手,阴阳二气确实是他引出来的,这点就能证明他体内也有十分特殊的力量。“ 说完顿了顿,又道:“我刚才是在想你,愚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梅良玉据了捕唇,没压住嘴角那点笑意。 “我应该和你说过,顾乾是我父亲带回来的孩子,他家中遭难,被南宫家抚养, 他的父母家世如何,我没能窥见半分。“虞岁思考着,“我小时候试探过,但他不肯说,也许钱璎知道,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梅良玉:“先去问问看无间山渊的情况。“ “无间山渊里有数山隔断,没法用听风尺。“虞岁说,“但是能从通信院那边查看无间山渊的死亡人数。“ 说完拿出听风尺查看,截至目前,无间山渊的死亡人数已经达到十二人之多。 学院只会公布死亡人数,不会公布具体身份信息。 这段时间几乎天天都有人往无间山渊里跑,大部分是冲着浮屠塔碎片去的,也有一部分是冲着鬼道家的结契召神。 在虞岁等待梅良玉从蝶梦中出来的时候,盛昼早已杀进无间山渊去找苏兴朝, 外界对他和苏兴朝的赌约议论纷纷。 牧孟白对外公布苏兴朝的下作手段,并在学院的通告栏下骂了苏兴朝和沈六三天三夜。 但这说法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盛晃更是对外发誓要亲自去无间山渊把苏兴朝和沈六几人抓出来弄死。 盛晃进了无间山渊一个月,半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无间山渊内数山隔断无法通信确实麻烦,信息流通传速慢,虞岁还在思考,梅良玉却说:“有办法,去问九都卫的人就知道了。“ 虞岁嘲了声,尾音带点疑惑:“无间山渊应该没有设置试炼,九都卫怎么…... 她话说到一半也想起来了。 “九都卫会跟着教习去收尸,所以能知晓许多禁地里的情况。“梅良玉边说边素出听风尺,“除此之外,夜行期间会有很多情报贩子,他们什么都不做,但会潜入许多禁地之中获取信息再高价卖出去。“ 这些情报贩子传递消息不走听风尺,而是用农家的传音兽。 九都卫能知道确切的死亡人数和身份背景,情报贩子则知晓无间山渊里的人员分布位置和具体情况。 “这个人叫壬癸,是学院里最大的情报贩子。“梅良玉点开听风尺传文框,没朱避着虞岁,“他的兴趣是研究听风尺,有很多花样,跟你比起来还是差了点。“ 梅良玉十七岁那年也很沉迷研究数山,可一旦解决了自己的疑问,得到答案后,他就兴趣大减。 王癸正好是那时候认识的,两人合伙作案, 彼此轮流潜入通信院,破解院里的三座大数山。 庭岁忍不住想,师兄以前在太乙的日子,每一天都很精彩。他有许多朋友都是在太乙认识的,留在太乙的经历太多太深刻了,恐怕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与舍弃的 天色转明,梅良玉也带虞岁离开了名家山谷。 两人商量后先去了斋堂,虽然九流术士能够运行调气维持体力,但人只要活着,就会有饥饿感。 梅良玉和虞岁刚出现在斋堂就引来许多人的注目,前段时间很多人都在找他们,但这两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半点影子都瞥不见。 其他人都怀疑这俩师兄妹是不是躲进鬼道圣堂了。 如今两人一起出现,并肩而行往斋堂楼上走去,气氖却让旁观者感觉微妙。 “他俩只是师兄妹的关系吗?“有人悄悄问道。 “啄,等走远了再八卦。“ 广岁这会可没心思管旁人在想什么,梅良玉要了单房,屏风隔断空间,这一桌就只有他们二人。虞岁便趴在桌上小憩。 等菜都上齐后,梅良玉才叫醒她。 梅良玉将听风尺放在桌上,传来张平辉的声音:“你没死啊?哎哟,你这么久没消息,我真的以为你死在这次百家夜行里了,我还到处问兄弟们有没有捡到你的尸 庭岁看了一眼,没说话,乖乖埋头吃饭。 “我之前给你发的传文看了吗?南宫岁真的差点就死了,哎,你没回我,我也拿不准主意要不要救她。“ “不过冥湖里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多半是院长们给我下了记忆禁制“ 张平辉还在抱怨冥湖发生的事,他的记忆就停留在教习要杀南宫岁,院长们出现在冥湖救场就结束了。 “我猜是冥湖里的阴阳二气出来了,否则最近这天象也不会乱了套,一会暴雨一会狂风的,无间山渊里还在飘雪呢!“ 梅良玉和虞岁都在吃吃喝喝,只有张平辉一个人在那边滔滔不绝: “无间山渊肯定是受了冥湖的影响,天象乱了,到处都是雷暴,走到哪被雷电劈到哪。好多人去山渊找碎片,但连根毛都没找到,就连结契召神的入口都找不到,对啦,你今年还抢召神不啊7“ “秦以冬带了个挂件在身边,这挂件呢又是个平术之人,谁要是跟她打起来,苏寄春就会冲出来碰瓷,她们就这样淘汰了六个人呢1“ “不过苏寄春可就惨了,我看她肋骨都断了好几根,腿也痛了,最重要的是她那张脸毁了,以前她多漂亮啊,我也很喜欢的。“ 张平辉说到苏寄春的时候连连叹息。 庭岁听到这里转了转眼珠,朝梅良玉看去。 她没记错的话,苏寄春是燕国人,还是个差点被燕王迫害所以躲到太乙来的小可怜。 要虞岁猜,师兄在燕国的身份肯定不小,不知道同是燕国人的苏寄春是否认识他,或者师兄是否认识苏寄春。 之前她向燕者查询燕国有关的消息,燕者却没有全部告诉她,也没有告诉她关于梅良玉查到了什么。 梅良玉如今恢复了记忆,本来是可以将一切都告诉虞岁的,可惜他们在太乙, 有的名字就是不能说出口。 “最先进无间山渊的那一批人还没找到碎片?“梅良玉终于开口回应他。 张平辉笑得贱台司:“夏飞尘和方天辰两个难兄难弟,他俩最先进去,所以后面去的人都以为他俪知道点什么,苏兴朝又是从盛昼手里抢的消息,有点不自信,就一直带人追着他俩跑。“ “他俩在里面躲得可狼狐了。“ 梅良玉终于听笑了。 他只有“活该“二字送给夏飞尘。 “咱们蒲会长也在这里面呢!还有你情敌顾乾也在,说起来顾乾那边似乎有突破,但我问了,他不说。“ 张平辉哼喙两声,骂顾乾小气,说自己又不出手参与抢夺,顾乾都不肯分享情报。 他还不知道虞岁就坐在梅良玉对面,继续说:“差点把正事给忘了!顾乾在冥湖可是舍命救下南宫岁,替人拭了致命一击,这一幕怕是要将南宫岁给感动坏了!“ “你现在处境很不妙,但是哥几个已经替你愚好解决办法了“ 张平辉信心满满道:“顾乾能舍命救人,咱们也可以!你到时候把南宫岁带无间山渊来,让考四假装去杀南宫岁夺息壤,然后你也舍命替南宫岁挡一刀,她肯定也感动坏了1“ 旁边还有人附和道:“对对对,顾乾能挡一次,响们能挡两次!实在 不行挡三次!哥,响们这人多,可以轮番上来帮你打掩护。“ “我们以数量取胜,南宫岁肯定感动死了!“ “哥你提前吃点药呗,咱们做戏做全套,救三次就得挨三刀呢!“ 边上的九都卫成员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要怎么做才能演的既逼真又不至于真的把梅良玉捅死。 “张平辉,你想要杀我就直接说。“梅良玉冷冷笑道。 张平辉苦口婆心劝他相信自己,说你已经是南宫岁的狗了,本来就低人一等, 要是再不做点什么,南宫岁真爱上了舍身相救的顾乾怎么办? 梅良玉听完只觉得张相云这狗东西死得太轻松了,他就该去雾海把张相云的尸体拖出来再砍几刀。 虞岁坐在对面憋着笑,不敢拙头去看梅良玉,差点没把自己埋进桌子底下。 梅良玉看着少女辛苦忍笑双肩颤抖,无语半眷后,把传音挂了。没了张平辉等 人在旁边叽叽喳喳,虞岁那点闷笑声就变得明显起来。 “好笑吗?“梅良玉往前伸了伸腹,用膝盖碰了碰她。 虞岁见他把传音挂了,这才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师兄。“ 梅良玉:“等你吃完了就去无间山渊“ 虞岁忍着笑,故意说:“师兄,我演技很好的,我肯定能装作不知道,你们就演吧,三次就行,足够我喜欢上你了“ 他忍不住咬了咬牙,觉得好气又好笑。 \\\ 第354章 第354章第354章 梅良玉挂断传音没一会就收到壬癸给的传文,告诉了他无间山渊内的最新情况。 他看完后,将听风尺递给虞岁。 虞岁探头去看第一眼就惊讶道:“秦以冬跟苏寄春走散了7“ 梅良玉说:“往下看。“ 再往下看,虞岁忍不住捕了据唇。 秦以冬和顾乾相遇,顾乾看不过去秦以冬拿苏寄春当挡箭牌的不耻行为,于是双方动起手来,结果顾乾带着苏寄春跌入深谷,失去消息。 庭岁不由想起第一次在青阳帝都遥见项菲菲的时候。 顾乾救的落难少女没有十七八九,也有二五六十。 人家就是喜欢怜香惜玉,愿意为所有他喜欢的女孩子闯刀山下火海,你也拿他没办法。 每一个在危难痛苦时期被顾乾救下的女孩子都会对他心存感激,暗生情愫。偏偏虞岁不一样,哪怕顾乾当时毫不犹豫以身挡箭,她也没法为这种盖世英雄的行为心2 因为要和别人分享。 也许你在他心里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可他也忘不掉其他女孩子,会怀念与别人的回忆和遗憾,会记着别人的美丽温柔和心动瞧间,在对方遭遥不测需要帮助的时候,仍旧会挺身而出,为别的女人上天入地。 庭岁拿头看了眼梅良玉。 梅良玉忍不住问:“你这怀疑的目光是什么意思7“ “我刚才想了一下,如果以后师兄你为别的女人出生入死,遍体鳞伤,我会怎么做。“庭岁说。 梅良玉沉默片刻,第二次说出这话:“师妹,你愚要杀我就直说。“ 他看起来无比冷静。 庭岁还在思考:“难道是我太小气了吗?“ 她其实也不确定怎么才算是正确的去爱他人,虞岁只知道如果自己喜欢一个人, 就会倾尽全力对他好。 人们常说爱是包容,无底线的容忍对方的一切。 梅良玉反问虞岁:“那你会怎么做7“ 虞岁望着他不说话了。 真有那天,她只想让梅良玉死。 梅良玉从虞岁的眼中看出了答案,缓缓深吸一口气:“你就愚吧,看看是真有那天还是你先把我气死。“ 庭岁低头躲开对方凶恶的眼神,装模作样地继绩看传文。 她从传文上看到了梅良玉的目标,是在无间山渊内十分危险的地方,被称作弱水青泥,是承载无间山渊内所有死气的地方。 凶恶的死气循环流渊其中,淤泥污秽,吞噬生机,任何鲜活之物落进去都会成为死气的一部分。 生死对立循环,有生就有死,所以生机不灭,死气不绝。 无间山渊内除了无数不在的落雷外,还充斥着危险的、会主动攻击人的无主契神。 无主契神是从死气中化形具象之物,在无主状态时,犹如恶鬼行凶世间,被杀戮驱使,极其凶险。 “山渊里的所有无主契神也可以结契的吗?“虞岁问。 “当然可以。“梅良玉说,“为什么都说鬼道家的召神比较邪门诡异,因为鬼道家的召神,就是操控死气的具象。“ 虞岁:“既然无间山渊里有很多无主契神,秦以冬这么多年都没有结契成功吗3, 梅良玉对秦以冬的手段也很不屑,话里带了几分轻莺:“鬼道家最低八境结契召神,因为鬼道八境,控魁、定魄和七识都成形了,便能从七识中探知鬼气。结契的两种方式,一种是在自己的七识气海中,与死气共鸣,具象出契神。“ “这种结契方式会更稳定、不容易失败,但能具象出的契神实力不会太强。“ “像无间山渊内的无主契神,就是由天地孕育而出,实力更强。秦以冬看不上自己七识气海中生出的契神,所以才愚办法要去抢别的。“ 虞岁恍然:“太弱的她看不上,太强的她抢不到。“ “院长们会给实力堪比十三境或者以上的无主契神设置结界,防止它们跑出无间山渊,百家夜行的时候,则会释放至少一名十三境以上的无主契神。“ 梅良玉说:“秦以冬就是冲着这名契神来的。“ 「在十三境以上,她能行吗?“虞岁有些怀疑。 “她这不是叫了一堆帮手去?“梅良玉哼声道,“用苏寄春开路,先淘汰他人,减少对手,再拿一堆奇兵异宝来辅助。青云会的人也兵分两路,苏兴朝去找碎片,藜恒帮秦以冬拿下契神,若是还不行,秦以冬这辈子都没必要再进无间山渊一步。“ 虞岁往下看去 ,发现壬癸写了,蒲恒确实是在无间山渊内帮秦以冬。 秦以冬这次准备充足,势在必得。 虞岁这会也没心思去争什么无主契神,她还在想浮屠塔碎片,盛旱虽然推断出古碑文中藏的地点,但无间山渊也挺大,要到哪里去找。 “师兄,我们先去弱水青泥吧“虞岁将听风尺还给梅良玉。 「不先去杀顾乾?“梅良玉阴阳怪气道。 虞岁说:“弱水青泥是死气聚集地,碑文中说的尸气说不定也是死气,我想有没有可能碎片就藏在里面。“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梅良玉却道。 虞岁又问:“你去找弱水青泥,又是为了毁灭世界吗?“ 梅良玉:“做这种事我可不会带着你一起。“ 虞岁盯着他瞬不说话了。 梅良玉看了眼壬癸又发来传文,修长五指把玩着听风尺,神色不冷不淡地说: “我想从弱水青泥里找到和师尊有关的过去,那一条充满死气的河里,有很多沉尸骸骨,死去的鬼道家术土,都以尸沉青泥,回归死气为荣。“ “有一具尸体让我觉得眼熟。“ 庭岁神色古怪道:“师兄,尸骨长得都差不多。“ 梅良玉却说:“我得去确认一下“ 「那具尸体会是师尊吗?“庭岁问。 世人对常艮圣者知道的太少,或者说是一无所知。无人知他面容,身形,也无人知晓他的名字,生平。 梅良玉静默了好一会,才轻声答:“也许是。“ 因为那具尸体给他感觉十分熟悉、亲切。 当年师尊将他从弱水青泥中驱逐时,梅良玉无意回头,窥见那缓墨气在淤泥百万尸骨中,化作一道缥缈纤细的人影停留在一具尸骨前,缓缓盘腿坐下,低头垂望。 东兰巽曾和他说起过常艮圣者。 因为东兰巽是在太乙水舟长大的,也常去机关岛,甚至曾在太乙学院修行。 从另一种角度来看,常艮圣者也算是看着东兰巽长大成人。 但他和东兰巽这种表面温栖得体,实则却猜不透心中所想的人合不来。 梅良玉回忆从前,父亲提起师尊时,似乎从未有过半分的敬畏。 庭岁起身道:“那就说好了,先去找弱水青泥。“ 她对师尊的过去也很感兴趣。 师尊看起来志不在六国,但却愿意帮南宫明办事,同时站在异火的对立面。如果能搞清楚师尊的秘密,对她和梅良玉来说,都会轻松很多。 两人起身从斋堂离开,梅良玉打算回舍馆一赵拿点东西。 虞岁陪他一起,为了防止被人看见打起来拖延时间,虞岁让梅良玉也穿上了黑风袍。 自从百家夜行开始后,机关家的人反而最忙,在学院各地缝缝补补,尤其是舍馆,宿舍门和龙梯被破坏率百分百,四大机关家的人天天忙着修门补窗。 梅良玉宿舍的大门在之前的打斗中破碎,没时间申请修补,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门窗都已经修好了。 他还以为是文阳岫好心照顾,帮他修好了门窗,直到梅良玉开门进去,撞见站在堂屋内正要烧水的卫仁,和坐在桌边拿着空杯子叹气的万棋,以及被绑了手脚倒在地上疯狂扭动的季蒙。 季蒙先是一愣,随即看见站在门前的虞岁,双眼一亮,被布条堵着的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求救声,脸都涨红了。 万棋呆住了。 卫仁也呆了呆,手里的水壶放也不是提也不是,尴尬之际,只来得及干巴巴地说一句:“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梅良玉进屋来,上下打量着许久不见的卫仁。 庭岁反手关了门,来到季蒙身边走了一圈,问万棋:“绑他做什么?“ 万棋急忙站起身跟在少女身边,小声回答:“他又犯病了,不绑着不行,不然整栋楼都得被他撕了。“ 虞岁蹲下身,伸出手在季蒙眼前晃了晃,唤了他一声:“季蒙7“ 季蒙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却拼命点头,示意我就是季蒙,救救我。 虞岁问:“你还记得你发病的时候做了什么吗?“ 季蒙顿了顿,摇头,眼神有几分迷茫和无措。 虞岁撒掉布条,季蒙张口急切道:“什么病?我没病!都是他们胡说的!你不要信他们!“ “顾哥哥和我说了“虞岁微微笑道,“他说的还有假吗7“ 顾乾? 季蒙心头一顿,有种被好兄弟背叛的刺痛感,那种说不上来的无力和 愤怒。 “不可能!不可能!“季蒙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眼眶发红,“我真没病!那只是我平日试药导致的气混失常而已!“ “先不要刺激他,他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对,很容易发疯。“万棋说完,虞岁就布条给他封回去,万棋也蹲下身给季蒙施针,让他平静地晕过去。 梅良玉没理会他们绑了季蒙的事,给了卫仁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后,径直绕过他回了自己屋里拿东西。 卫仁咬咬牙,莫名感觉自己在梅良玉面前输了一截,却又说不上来输了什么。 梅良玉和南宫岁一起出现,卫仁都见怪不怪了。 只是今儿卫仁觉得梅良玉似乎变得和从前不太一样,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也许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狗东西境界又提升了吧! 卫仁来到虞岁身边,跟她解释现在的情况。 他们三都是被医家圣者蒋书兰带出来冥湖,顾乾昏迷,所以没人能救季蒙,卫仁和万棋便将季蒙绑走,试图理清他身上的奇怪之处。 万棋将这一个月观察的结果告诉虞岁:“我们先将季蒙发疯的时候称作躯体兽化,这个时候他似乎没有自我意识,也不会保留兽化时期的记忆,最后清醒了,也什么都不记得。“ “但是兽化后,属于季蒙的五行之气也变了,被洗练得非常干净,褪去了所有杂质,像是从这具躯壳内新生的气。“万棋思忏后说,“从有主之气,变成了无主之气。 广岁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万棋。 “无主之气?“ 万棋伸手指了指季蒙说:“用医家的话来说,从一个人体内外泄的气,最终可以回归天地,赠与万物,便可称作无主之气。“ “而无主之气,因为无主,所以又可以成为任何形态,用术士的话来讲,就是可以具象任何九流术。“ 梅良玉从屋里出来,正巧听见万棋说到这里:“如果按照你说的,有人拿季蒙试药,那我猜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掌握无主之气的办法,这样就可以实现不受天赎限制也能修百家之术。“ 一屋子的人听完,都不约而同地朝梅良玉看去。 梅良玉神色淡然道:“我可不是靠这种办法修百家之术“ 虞岁心想我是,但我也没丧心病狂到拿活人试药。再说季家这实验看起来也不是很靠谱。 万棋本以为他们会很震惊,但所有人看起来都淡定得很,反倒让他忍不住挠了挠头,反思是不是自己见识太少了。 换做以前,卫仁肯定会震惊,但自从知晓体内的五行光核是南宫岁的以后,他就觉得,这世上应该没有更逆天的九流术存在了。 连五行光核都能换,还怕修不了百家之术啊? 再说这季蒙想要提炼无主之气还得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南宫岁那五行光核可就安全稳定多了。 “你还要研究他吗?“虞岁问万棋。 万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还有些奇怪的地方。“ “那就把他带着吧“虞岁盯着昏过去的季蒙瞧,“但是得想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地跟着我们。“ 卫仁插嘴道:“他是顾乾的好兄弟,这可能吗?“ 庭岁转头去看他,“别人都能用幻兽虚影操控行动,你不行吗7“ 卫仁7 梅良玉在旁轻飘飘地搭了句:“他不行,心理脆弱的人,没法用幻兽去操控他人,因为胆子小,怕被反噬。“ 卫仁在心里爆了句粗,震声道:“我当然行!“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新年快乐嗅!新的一年祝你们龙年行大运!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 第355章 第355章第355章 卫仁在虞岁面前夸下海口,随后便将季蒙带回自己屋里去。 万棋打了个哈欠,坐在桌边和梅良玉大眼瞳小眼,从一开始的茫然到后来的正襟危坐,集中注意力后又目光躲闪地低下头去,气势一点点变弱,像漏气的皮鼓。 梅良玉这才斜眼朝虞岁扫去,说:“不介绍一下“ 站在卫仁门前的虞岁惊讶道:“你们不认识吗?“ 梅良玉端详着对面的人,手指漫不经心地刮着鼻梁。 他俩是认识的,只是不熟。 梅良玉是太乙学院的风云人物,万棋很难不认识,而梅良玉认识万棋的过程就没那么美好了。 虞岁见他们两人都没说话,于是转过身来对梅良玉介绍:“他叫万棋,医家弟子, 上次在外城查兰毒的时候,我和他一组,也是和他一起去的太庞堂。“ 梅良玉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虞岁想了愚,又道:“医馆那件事我应该也和你提起过他,是万棋帮忙指证的。“ “拿到名家钥匙的时候,也是万棋帮忙拦住其他人,后来被我拜托去冥湖找三 在虞岁的解释中,万棋帮了她许多忙,是她的“大恩人“。 万棋不敢反驳,只低着脑袋默默听着,被虞岁叫到自己确认的时候就猛猛点头。 虞岁介绍完万棋,又问万棋:“这是我师兄,你认识的吧7“ 万棋点头:“认识“ 梅良玉不奇怪万棋和虞岁认识,但奇怪他为何能坐在这里,像卫仁一样待在虞岁 身边。 于是梅良玉语气凉凉地问:“你看上他哪一点?“ 没等虞岁回答,万棋就嘲地抬起头来,摇着脑袋说:“没有的事!“ 他是傻子才看不出梅良玉和虞岁之间那点事! 要是让梅良玉误会了那还得了! 万棋急得站起来举手发誓自证清白:“咱们之间是一点…...“ “看上他五行相克的体质呀!“虞岁迎着梅良玉的目光说。 “啊?“万棋呆住了,扭头去看虞岁。 庭岁反问他:“不是吗?我猜错了7“ “没、没错。“万棋发誓的手转而挠了挠头,愣愣地坐下,嘴里嘀咕道,“你是怎么发现的7“ 庭岁私下问过乌怀薇,如果自己是五行相生,五行之气生生不息,那反过来, 五行相克又是什么样的? 乌怀薇说,那就和生生不息反过来,气与气之间达到微妙的平衡,互相抵消溶解。 因此身为五行相克的人,拥有世上最强的护体之气。 她刚才也是诈的万棋,没愚到万棋承认了。 “知道你是五行相克的人应该不少吧。“虞岁不答反问,“蒲会长不知道吗?“ 万棋喇声了。 梅良玉却重新看回万棋,似恍然大悟的模样,语气却轻描淡写,“难怪你当初能坚持这么久。“ “坚持什么?“虞岁眼巴巴地望着两人。 万棋瞬着有些尴尬,神色不自然地转了转脸。 梅良玉盯着他,似乎笑了下,没把那些难堪的记忆说出来,只道:“不用护体之气也能抗打很久,体魄练得不错,医家弟子,舍得给自己下猛药。“ 听起来似乎只是夸赞万棋的体格强悍。 虞岁却疑惑地看了眼万棋,体格强悍吗?单从外形看,可看不出他比师兄还抗打。 随着梅良玉开口,万棋脑子里自动浮现过去的一幕幕: 法家刑场前,少年跪倒在地,暴怒的慕时炎先是狠狠甩了他几个耳光,最后一脚把人踹翻倒地,他高声谩骂着,往他胸口一脚又一脚踹着。 少年被打得鼻青脸肿,眷着发肿的双眼,视线艰难地往上看去,望见人们为难或者害怕低下的头,躲闪的目光。 万棋的思绪有些瓢忽,那时候他的视线似乎略过了站在边上的蒲恒,但对方很快别过眼去,避开了对视。 少年被打得头晕目眩,浑身骨头都快散架,呼吸都困难,双耳暂时失聪,隔绝了慕时炎的谩骂。世界安静时,少年也看见一只手从慕时炎身后伸出,反扣住他的咽暖,把欲要往前的慕时炎拿着脖子往后搜去。 万棋听不见梅良玉当时说了什么,青年背对着他将慕时炎甩出去,他布满血水的眼中,只倒映着刑春望向自己惊讶的脸和钟离山出手拦下其他人的一幕。 虞岁本想听听万棋的过去,但看万棋那尴尬的表情,心中也猜到 了七八分,便没有问出口。 三人在堂屋里等卫仁施展幻兽控制季蒙,等了一段时间后,还没有任何动静, 梅良玉不耐烦了,扬声道:“不行就直说不行,别在这浪费时间,这里会幻兽的不止一个“ 卫仁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你不会就闭嘴。“ 梅良玉:“你怎么知道我不会?7“ 卫仁被他这态度唱住了,忍不住走到门边问:“你真会7“ 梅良玉嘲笑道:“你没法利用虚影控制他人,跟不会有什么区别?“ 卫仁气得想础门,深吸一口气决定不理梅良玉,免得当着南宫岁的面跟他打起来,还得被南宫岁打。 万棋已经接受卫仁偷学农家禁术的事了,他愚转移虞岁对自己的注意力,于是也跟着问道:“你有几道幻兽啊?我听说农家这个禁术的极限是三道幻兽虚影。 门后传来卫仁骄傲的声音:“四道。“ “四道?!“万棋只是随口一问,却被卫仁的回答惊地倒吸一口凉气。 虞岁问他:“都是什么?7“ “府蛇、鬼蛛、通猴…...“卫仁说到最后一个时有所停顿,“魅蛇。“ 万棋边听边扒拉手指头数着:“撞了两个,虚蛇和魅蛇有什么区别?“ 梅良玉却道:“区别就是最后一个没自信,还不熟练。“ 卫仁无语:“你又知道了?1“ 梅良玉对虞岁说:“他说魅蛇的时候没有半分底气。“ “你别听他胡说!区别就是魅蛇是幻兽里最强的幻兽!“卫仁扬声道,“魅蛇比无相蛇更厉害,无相蛇只能调动人的愤怒,但魅蛇不仅能掌控愤怒,还能掌控恐惧、欢愉,一切正面和负面的情绪都能被它影响!“ 操控人心,魅蛇无敌。 它微妙地对人进行潜移默化的改变,旁人难以察觉,自己深信不疑。 万棋问:“那你怎么不用魅蛇对付季蒙?“ 卫仁哑巴了。 他在沈天雪和裴代青的帮助下,才修炼出魅蛇这道府影。沈天雪说,魅蛇是最容易修炼成形的幻兽,但也是最容易反嘧主人的。 很多人看中了魅蛇的强大,于是都想要掌控它,十个人里有九个半都会死在第一次使用魅蛇被反噬,剩半个不死也残。 连素夫人都没选择魅蛇,退而求次选择了对自己来说比较有把握的无相蛇。 其实卫仁也不想练魅蛇的,他虽然对自己农家的天赋有自信,但现在的境界让他去练魅蛇,也有些拿不准,但沈天雪根本不给卫仁选择的机会,要他必须练魅蛇。 虽然那段时间辛苦,被反复折磨,但身边有两个农家圣者兜底,卫仁根本不怕被反噬,控制不住的时候,沈天雪和裴代青已经帮忙镇压了。 现在要他一个人使用魅蛇,卫仁确实没多少自信。 但是话已经放出去,现在转头跟南宫岁说自己不行,卫仁也说不出口。 偏偏梅良玉还在那继续激他,边上还跟着个傻子万棋,夸他年纪轻轻就能掌握四道幻兽,简直就是天才中的天才,这些话落在卫仁耳里无疑是捧杀,要将他高高吊起再狠狠摔死。 卫仁还在调整心态,外边虞岁却忽然拿起嗡嗡作响的听风尺,看见远在青阳帝都的二哥苏枫发来传音。 若是没有急事苏枫也不会直接发传音过来。 广岁跟梅良玉说了声,转身进了他的房间接起传音。 传音接起,虞岁没有说话,听见对面传来苏枫的声音:“岁岁7“ “你现在说话方便吗?“苏枫问。 庭岁嘲了声,低声问:“怎么了?“ 难道是钟离雀在帝都出事了? 她眉头刚刚皱起,就听苏枫压低声音说:“昨晚王府这边收到了从太乙传回来的消息,爹知道你这段时间在太乙境界大涨的事。“ 虞岁不觉意外,要是南宫明不知道才奇怪。 “这些是事实。“她轻声回。 苏枫却来不及对她连升八境的事道声恭喜,他站在自己的屋门前,神色有几分严肃:“还有一件事,从太乙传回来的消息说,你和梅良玉互相爱慕。“ 没等虞岁回答,苏枫又改口道:“确切地说是你师兄,梅良玉喜欢你,这也是事实7“ 虞岁没有立即回答。 换做以前,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就算南宫明知道梅良玉喜欢她又能怎么办?梅良玉是常艮圣者在乎的大徒弟,南宫明不敢动他。 现在局势不同了,梅良玉的身份带来 的变化,让虞岁不得不去考虑更多。 听苏枫话里的意思,南宫明已经知道师兄的身世了? “师兄喜欢我有什么问题吗?“虞岁以开玩笑地口吻回道,“他无父无母,从小在太乙长大,只有师尊一个亲人,背景如此干净,爹爹不会不同意吧“ 苏枫以前也听说过梅良玉这个人,是从逢年过节回帝都的钟离山口中听到的。 所以在知晓虞岁成为常艮圣者的徒弟后,心里还松了口气,心想她的师兄梅良玉和钟离山关系不错,有什么事还能让钟离山从中周旋帮忙说说。 可今晚从父亲和兄长口中得知的消息,却让苏枫感觉大不妙,脑子里甚至浮现 “孽缘“二字。 “如果他的身份背景真是如此干净就好了。“苏枫忍不住伸手按了按眉心,又吴次确认,“你喜欢他吗7“ 广岁不答反问:“二哥,你知道师兄的身世?7“ 苏枫说:“你也知道爹的野心,和咱们南宫家的目标是什么吧,否则他也不会让你去太乙帮顾乾拿浮屠塔碎片。“ 虞岁说:“我知道。“ 苏枫执着问道:“你喜欢他吗“ 庭岁没有回答。 苏枫在虞岁的沉默中,不免想到自己。他喜欢钟离雀,但钟离家和南宫家不对付。可这两家都是青阳的人。 自己的野心家考爹虽然心狠手辣,但从六国的角度来看,南宫和钟离都是青阳的自家人。 他们斗归斗,但绝不会背叛青阳,损害青阳的利益。 苏枫甚至觉得某一天,当天平失衡的标一刻,南宫和钟离不一定是对立的,局势反而会变得让所有人都愚不到。 野心家考爹对待别人是一个不留,斩尽杀绝,对钟离家却很讲风度,祸不及子女,只在大人之间厮杀争斗。 所以上次楚锦率先出手打破平衡,让南宫家成为第一个对钟离家子女动手的人,才让南宫明如此生气。 钟离家和南宫家不无可能,总有缓和的那一天,可燕国王室之后,和青阳郡主,却绝无可能。 苏枫没有得到虞岁的答案,他轻声叹气,道:“我传文将他的身世发给你。“ 庭岁挂断传音,拿着听风尺在屋中安静等着。 片刻后,她收到了苏枫发来的传文,尺面上显示出的字字句句,都与梅良玉的过去有关。 燕国的长公主、望舒郡主、玉衡亲王、机关家大师东兰巽、东兰家的小少主, 东兰离。 是师兄的母亲、阿姐、兄长和父亲,以及他本人曾在燕国的身份和名字。 “爹曾和常氏圣者合作,在燕都围杀长公主,抢夺机关家的干机之心。“ “那天晚上,爹负责带人镇压燕都大军,常艮圣者负责截杀长公主等人拿到干机之心。 “长公主率兵逼宫,杀了许多皇子公主,爹以帮燕王镇压反贼的名义守在了帝都。“ “本以为长公主一家全都死在了燕都,但最近才查清,干机之心不在东兰巽和玉衡亲王身上,而是在东兰离体内,常艮圣者将东兰离带回了太乙,化名梅良玉,当做徒弟带在身边。“ “这消息经过太乙圣者的确认,所以不会有错。“ 屋内寂静,隔着一扇门,隐约能听见师兄和卫仁吵闹的声音。 虞岁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尺面密密麻麻的文字,眼睫轻颤,缓缓抬首往门外桌边的人看去。 原来…...是师尊吗? 他记起来了吗? 庭岁想起自己曾羌慕过师兄和师尊之间的感情,此刻回忆起来,只觉毛骨悚 然,一时间不敢想今后会发生什么。 她还未从师尊杀了师兄一家的消息中回过神来,门外却传来嘧的一声巨响。 \\\ 第356章 第356章第356章 广岁猛地推门出去,看见对面的屋门因为气流对冲爆开,无数独狞的黑影倒映在墙壁和地面,密密麻麻地将屋中所有人包围。 梅良玉和万棋早已起身燃起护体之气,看向站在屋内双手结印,满头大汗的卫仁。 那些狱狞的、仿佛充满尖刺的黑影覆盖着屋内所有人的影子,就连庭岁刚出来,倒映在地面的影子就被充满尖刺的蛇形黑影咬住。 卫仁的脸上生出密密麻麻的蛇形咒纹,神色无比严肃,一双眼紧盯着躺倒在地季蒙。 此刻屋中只剩卫仁和季蒙的影子没有被魅蛇覆盖。 “卫仁?“万棋疑惑开口,被卫仁呵斥道,“快躲开,别被魅蛇吃掉影子!“ 万棋低头看去,疾如闪电的尖刺蛇影已经朝他咬了过来,梅良玉手快将他往后# 去,看见地面桌椅的影子转瞬与魅蛇融为一体,变得更为庞大后朝两人咬去。 梅良玉周身雷光闪烁,数道蓝光死符立于他和万棋身前,阻断了魅蛇前进。 “你控制不了魅蛇吗?“万棋惊声问道“你被反噬了7“ 卫仁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所有力量都在和魅蛇对抗,脸上的血色在几个瞬息内褪去,苍白着脸道:“这不是在努力了吗?你不被魅蛇吞掉加强它对抗我的力量,我就…. 谢天谢地了。“ 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又逐淀变得吃力。 梅良玉抬手朝虞岁那边甩去几道死符,对待卫仁依旧嘴毒:“养不起魅蛇就别养, 害人害己。“ 卫仁心头憋着一口气,梅良玉越是这么说,他越是咬牙坚持,不肯服输。 此刻他体内的五行光核飞速运转,调动着血肉里的每一丝气进行抵抗。 魅蛇自他体内诞生,对卫仁无比了解,知晓他的极限和弱点。魅蛇的力量能引诱他人,也能引诱自己的主人。 在卫仁脸上蔓延的蛇形咒纹开始膨胀后分离肌肤,汇聚在黑影之中化作一道长满尖刺的长蛇虚影,拙起头颅紧盯着眼前血色全无的少年人。 魅蛇吐息,鲜红的蛇信子轻舔卫仁的脸取,蛇信舔过的地方血肉剥落,瞧着纤细长条的伤口却深可见骨。 万棋在后边看得倒吸一口凉气,替卫仁痛得直拾手掌心。 面对魅蛇如此挑衅,卫仁在心里骂了声混账,深吸一口气后闭目,屋中陷入大片黑暗,不见半分光亮,就连梅良玉释放出来的死符光芒都消失不见。 少年眼皮之下的瞳孔变作金色的竖瞳,是魅蛇的双眸,它愚要从卫仁这里夺取属于它的眼睛,吃掉主人。 卫仁和魅蛇彼此博弈,争夺力量。 虞岁试探着卫仁的五行光核,能感觉他的五行之气全都集中在光核内,高速运转,气与气之间博弈厮杀,让这颗五行光核快速消耗。 等到卫仁体内的五行光核力量散尽削弱的时候,就是魅蛇反容为主的时候。 虞岁估摸着,最快一炽香的时间,卫仁体内的五行光核就会进入气竭状态,无法与魅蛇对抗。 “咱们能做点什么?“万棋在黑暗中冲卫仁喊道。 总不能就这样看着他被幻兽反噬而死吧! 梅良玉指尖迸发出幽蓝色的雷光化作道道符咒之墙拦在前方,以防魅蛇突然袱击,他看样子似乎并不在乎卫仁的死活,也不知是觉得卫仁死定了,还是认为卫仁自己有办法。 虞岁没有立即出手,她想看看卫仁的极限在哪,也愚试探他体内那颗五行光核的状态。 魅蛇轻轻张嘴,黑暗中,卫仁虽然闭着眼,却能清楚瞧见魅蛇巨大的身影,漆黑反光的蛇鳞,圆润优雅的蛇额,高贵又神秘,森冷又威严。 它冰冷的蛇信舔过自己的脸,带来火辣辣的痛感,血腥味弥漫在鼻尖,竖睫在颤动,有着一层薄雾笛罩着蛇眼。 卫仁在眼前的薄雾中看见女人哭泣的脸。 女人哭着抱住年幼的他,将他送进离开的商队,交给另一名面容慈祥的妇人。 后来的日日夜夜,他始终忘不了这一幕。 似乎在生存的本能之上,还有另一种情绪在催动着他,给他力量,让他执着顽强地活下去。 因为少年想要活着回去找到母亲。 卫仁的心防忽然落空,耳边不断响起马车门关上又打开的声响,他似乎终于想起自己最初的目标: 太乙的舍馆消失,他置身在那辆即将离开家门口的商队马车内,两扇车门上分别绘着雪夜红梅图,少年端坐在车中,隐约看见外边闪烁的火光,据碎的 酒瓶,听见男人咒骂的声响和女人的哭嚎与哀求。 车门开关的速度变快,声响变得急促,图上的红梅枝桠爬上无数细长的黑蛇, 吞掉绽放的红梅,变作张开的蛇嘴。 嘶哑的声音不成形,落在卫仁耳边像是恶鬼的窃窃私语: “凭什么就你一个人逃走了7“ “只有你一个人解脱就可以了吗?“ “忘恩负义的东西。“ “你杀人也要活下去的理由忘记了吗“ “就算她已经被那个男人活活打死,你也要回去替她报仇不是吗“ “你抓着南宫岁不放,不就是因为她可以让你彻底自由吗“ “你从南宫岁身上看到了希望,可南宫岁才不会管你母亲的死活。“ “你要回去救她。“ “已经迟了“ 车门嘧地碎开,破落的小屋已陷入熊熊烈火中,烂醉暴怒的男人仍旧在火中抖腹踹着早已死去的女人。 少年的眼瞳变作一条妖冶的细线,如蛇阴冷,化作狞笑的蛇脸看向车门外的也界。 虞岁刚用心火符点亮屋中,火光明亮,少年被魅蛇侵占的半张脸缓缓转过去眉向另外三人。 黑色的蛇鳞舒展,微长的嘴露出尖锐的牙。 万棋看清卫仁的脸后深吸一口气:“完了,他被魅蛇反噬了!“ 少年拿起手欲要拿诀,梅良玉和虞岁见卫仁败了,这才出手。 梅良玉用死符开道,让地面游动的尖刺蛇影们不敢靠近,在极短的时间内来翔卫仁身前,抓过他要持诀的手反折身后。 咔嚓一声脆响。 少年的人蛇脸上浮现暴怒的表情,竖瞳明亮,张嘴发出尖锐嚎右,细长的蛇信疾如风动,朝梅良玉的双眼甩去。 梅良玉侧身闪避,蛇信缠绕住虞岁从后方掷出的雨伞,虞岁单手结印,咒字.坠。 雨伞重如干斤猛地下坠,伞尖贯穿蛇信将其压在地面,连带着卫仁的身子也彼 前下压。 魅蛇还未完全掌控这具身体,右手被梅良玉折断别在身后,便抬起左手去抓雨伞,被来到身前的虞岁一脚踩下去,随之踩碎的还有放出去十八颗五行光核。 破碎的无主之气随之灌入卫仁体内,与他体内的五行光核相连。 此刻卫仁体内的五行光核被虞岁接管。 强势注入的力量让卫仁四肢百骸猛地一颤,坐在车内的魅蛇看见站在车门前的虞岁震惊不已,而虞岁朝它伸出手,魅蛇知晓她的意思,却无法动弹,只能发出嘶嘶声响。 庭岁挖掉了魅蛇的眼睛。 蛇脸少年捂着双眼嚎右,卫仁却浑身是汗地睁开眼,窒息后开始大喘气,转动着漆黑的眼珠子对上身前两人。 广岁低头凝视少年有惊恐之色跳跃的眼瞳:“卫仁?“ 卫仁颤声回答:“是、是我。“ 刚说完,迟来的剧痛感让他闸哼一声,冷汗连连。 庭岁见他恢复正常,这才往后退了两步。 卫仁艰难地活动被虞岁踩住的左手,右手已经没法动了,他在剧痛之中转了转脑袋朝梅良玉看去。 梅良玉扬了扬眉:“给你接回去?“ 卫仁咬牙切齿道:“不用“ 他说话的时候牵动脸皮,被蛇信碚过的地方疼的他直抽气,躲在最后边的万棋看不过去,上前道:“我给你看看吧,你确定没事了?“ “应该没事了,你先给他看看吧“虞岁说。 卫仁没开口,神情惜恢,这次可丢大脸了。 万棋上前来帮卫仁处理伤势。 虞岁和梅良玉退出屋去。 裴代青和沈天雪这会正在燕都热闹的街头滔达,沈天雪拿着裴代青的记事本在找当初的酒馆,一头扎进满是酒香的巷子里。 裴代青仍旧背着个药篓,笑眯着眼跟在她身后。 “找到了,在这呢。“沈天雪满意地望着人满为患的酒馆,回头看向裴代青, 发现他正伸着手,一条细长的青色魅蛇挂在他手腕,吐着蛇信与他低语。 “怎么了?“沈天雪走回来两步问道。 “卫仁被魅蛇反噬了。“裴代青拇指轻搓青色魅蛇的脑袋,哈哈笑道,“我就说他离了咱俩不行吧。“ 沈天雪无所谓道:“这就死了7“ 裴代青观察了会,喇了声,“没死。“ 沈天雪这才有点兴趣:“他驯服魅蛇了?“ 裴代青却摇摇头:“不像是卫仁自己驯服的,倒像是和我们一样,靠外力侵入镇压的魅蛇,只不过…...“ “不过什么?“沈天雪对裴代青倒是有耐心,见他停顿良久也没有发火。 裴代青对沈天雪摊开手道:“我们只能镇压,卫仁那边却能对魅蛇造成伤害,比如现在,卫仁的魅蛇好像死了。“ 卫仁被万棋扶到桌边坐下,视线略过屋中昏迷躺在地上的季蒙,再次想起自己奋下海口的一幕,苓白的脸皮变得有些燥热。 他还在别扭犹豫是否要说声感谢的话,却在查探力量的时候呆住。 卫仁忽然抓住万棋给自己上药的手,将万棋吓了一跳,忙往梅良玉那边躲:“你又要变异了?1“ 梅良玉不慌不忙地警眼看过来,卫仁神色古怪地问:“你、你们是怎么救我的?“ “不是你自己战胜了魅蛇吗?“万棋疑惑道,“我看他俩只是制止了魅蛇化的你指诀攻击,一会后你就自己恢复神智了。“ 卫仁不敢相信:“你们没做别的了7“ 万棋说:“没了啊,我没看见了啊。“ 梅良玉也道:“你想我们做点什么?“ “那魅蛇是怎么死的?“卫仁顾不得说话牵动脸皮疼得他满头是汗,“它总不会… “不是你杀的吗?“虞岁偏头看过来。 这话瞧间把卫仁点醒,愚到自己体内的五行光核是庭岁给的,她还能在一定距离内掌控自己的五行之气。 “我…...唛,是我。“卫仁碰了砸干渚的唠,松开抓着万棋的手。 万棋对虞岁说:“他可能刚恢复,脑子还不是很清醒。“ 庭岁点点头。 卫仁却听得眼角直抽。 梅良玉扫了虞岁一眼,知晓多半是她动的手,也没说什么,只对卫仁道:“会噬主的幻兽没了也好,你自己再重新练一个“ 虞岁也问:“是两位农家院长帮你练的魅蛇吧“ “是。“卫仁如实相告,“他说得没错,这只魅蛇没了也好,我得靠自己重新练一只。 说这话的时候,他却想起魅蛇之前说过的话。 女人哭泣的脸他从未忘记过。 那始终是藏在他心底最深处,无人知晓的秘密。 「那季蒙怎么办?“万棋问,“你们不是还要去无间山渊吗“ 没等虞岁开口,卫仁却道:“等我两天。“ 他拿头朝虞岁看去,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一定会做到。“ \\\ 第357章 第357章第357章 庭岁同意了。 卫仁处理好伤势后就独自一人去隔壁的空房间里待着。 万棋负责照顾季蒙,待到午时才去斋堂给他们准备午饭。 虞岁将那把伞放回竹娄里时随口说了句:“师兄,你屋子里的伞还挺多的。“ 梅良玉转眼看去,目光落在竹娄里的七八把雨伞上。 「“那是春儿落在这里的,他总是忘记把伞带走。“他收回视线说。 虞岁又问:“你联系刑师兄了吗?他很担心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和苏师姐找你。 “他每天都要年师兄把三卦分一卦来找你,年师兄也照做了“ 连苍殊都放下手头的事,打发自己炼化的毒虫们满学院去找梅良玉。 石月珍托人去通信院和医家两边都找过了,没有梅良玉死亡的消息和他的尸体。 梅良玉听完后只嘴了声,他站在屋内的窗边,目光望向窗外不知何处。 他一直在告诉自己。 南宫明是南宫明,虞岁是虞岁。刑家是刑家,刑春是刑春。 他们是不一样的。 虞岁将放得乱七八糟的雨伞收拾好,全部伞尖向下。 整理雨伞时,她还在愚苏枫发来的传文消息。 南宫明知道师兄是燕国长公主的孩子,掌握着机关家的至宝干机之心。而人们都看得出来梅良玉喜欢她,南宫明知道后,下一步就是要她杀了梅良玉将干机之心抢过3 就像素夫人要从燕满风手里将息壤抢走一样。 苏枫想知道虞岁的心意,这取决于他接下来怎么做。 不喜欢梅良玉,那是最好的。 喜欢梅良玉,那他会想办法劝虞岁放弃,苏枫不看好这段关系,想都不用愚,这两人是没可能的事。 国仇家恨看起来只是简单的四个字,中间隔着的却是数不清的尸体,是梅良玉的至亲挚友,也会是南官岁的。 苏枫都不敢愚南宫明若是知道虞岁也喜欢梅良玉会做出什么事来。 考爹绝对不会允许,或许会做出和常氏圣者一样的事来。 广岁无论如何回答,都必须考虑好接下来的准备。何况需要这个答案的人不是苏枫,而是南宠明。 她若是回答喜欢,人们的焦点会从梅良玉转到南宫岁身上。 比起这些…...让虞岁感到震撼的是师尊和师兄的关系。她能感觉到师尊对梅良玉的溺爱和放纵,可又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 因为杀害了师兄的家人,所以愧疚才对他如此纵容? 师尊不是那种人。 虞岁忍不住看向屋内的人。 他什么都知道了,却如此平静。 平静得让人心慌。 虞岁嘴唇微据,轻轻张嘴欲要发出询问,话到嘴边却又顿住。 对他们来说,太乙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他们的谈话似乎总是隔着一层纱,无法准确地、摊开一切来讲明白。 无法说出我是燕国长公主公孙羲和机关大师东兰巽的儿子,说出师尊杀害了我母亲,说出你父亲害死了我的家人,青阳和燕国不死不休这些话。 虞岁忽然意识到,就算她挑明了一切,师兄也只会告诉她: 你是你,南宫家是南官家。 好像这一句话就能结束所有,掩盖一切,然后继续平静。 可师兄从来不说他想要什么。 在没有恢复记忆前,梅良玉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毁灭欲,如今恢复记忆后, 又怎么会真的如此平静? 广岁在此刻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只是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并非梅良玉有多喜欢她,而是他还在忍。 或者说,正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在忍耐,就如梅良玉曾经说过,他若是给自己套上枷锁,原因只会是虞岁。 如今他们什么都知道了,却什么都没解决。 这世上的所有事,只要互相喜欢就可以解决吗? 广岁看向站在窗前的男人,他的目光和从前一样,总是漫无目的又随意,此刻梅良玉似有所觉,回头看了过来。 “师兄,无论未来发生什么,“虞岁轻声问,“只要我们互相喜欢就可以吗?“ 倚着窗边的人闻言站直身体,久久凝视她的眼眸。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 巽雷地埃内,从高高的天幕往下看,能发现陡峭的悬崖峭壁上,有一个小黑点正慢慢往上攀爬,逐渐接近最高处。 少年抓着裸露的岩石,从宽大的、不合适的长衣中伸出皙白的手往上攀爬,好几次差点因为过 长的衣物而摔下去。 等少年一身脏污的爬上悬崖,气喘吁吁地翻个身就躺倒在地,看向雷光闪烁的天空,一手在机关盒里摸索着拿出听风尺。 少年抓着衣袖擦拭额头的汗,听见少女的声音:“你在哪?7“ “巽雷地蜇,我刚爬上来。“少年说。 听风尺那边顿了顿,传来虞岁有些疑惑地询问:“薛木石7“ 薛木石愣了愣,答:“是我。“ “你的声音…...“虞岁思考了一个形容词,“怎么变小了7“ “啊?“薛木石呆住了,片刻后才看向自己的手,缓缓坐起身。 过长的袖子,外衣,熟悉又陌生的双手,听风尺熄灭,尺面倒映着少年稚嫩的面庞,是十一岁的薛木石。 薛木石开口,声音还有几分稚子的奶气。 他反应过来后默默闭嘴。 道家天机.返璞归真。 薛木石呆呆地望着尺面倒映出的脸,伸手摸了摸眉骨,静下心来,回忆自己与异火对话的一幕。 那些被他无视、隐藏的特别之处,如今正一点点暴露。 他的指尖拂过眉心,金色的雷火纹一闪而过。 “我确实变小了。“薛木石考实说,“你在哪?7“ 庭岁说自己在无间山渊入口。 薛木石刚愚要她等等,自己过去找她,话到嘴边,又变成另一个意思:“我想要你帮我找个人。“ “谁?“ “道家弟子,罗乖。“薛木石说,“我想知道他现在的位置。“ 虞岁帮他查了,随后回复:“罗乘今早刚进了无间山渊,跟陆悔和涂浅几人一 她说到涂浅的时候,又问:“是你未婚麦家的人7“ “她是妙一的表妹“薛木石从地上站起身说。 庭岁转了转眼珠:“你是自己掉进万象天雷里的7“ 薛木石:“被罗乘推下去的。“ 庭岁笑道:“因祸得福啊,薛神算。“ 薛木石偏头将听风尺夹在肩膀,一边整理双手的衣袖:“我过来无间山渊,你等 虞岁挂断传音,脑子里还是挥之不去薛木石稚嫩的声音,心中有了猜想,于是拿头去看站在不远处的梅良玉:“师兄“ 梅良玉正在言语和行动上嫌弃卫仁,往死里戳他两次魅蛇控人失败的伤疤。卫仁心里憋屈,但他又确实失败了,所以要自己忍着,听梅良玉使唤两次后,忍不了了,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回甩刀子。 万棋背着再次被他们打晕的季蒙站在中间,刚开始还想打圆场,转头又觉得我还背着个大活人呢,都没人心疫心疼我,我还要哄你俩,做梦。 虞岁朝梅良玉喊了声,示意对方过来说话,梅良玉毫不犹豫打下越战越勇的卫仁转身过来。 卫仁翻了个白眼,跟万棋说:“又是他俩去说悄悄话,怎么我俩就不能听7“ 万棋疑惑地看回去:“他俪什么关系,我们什么关系,那对话是我们能听的吗?「 小情侣之间腻歪的情话,他还不愚听呢,怎么卫仁还上赶着要听? 你可别是…... 面对万棋古怪的打量目光,卫仁看明白他的意思,冷笑道:“我喜欢温栖的女孩子。“ 万棋:“南宫岁不温柔吗?“ 卫仁:“你替人治病前先治好自己的瞎子眼吧!“ 梅良玉来到虞岁身前,听她说了薛木石要来的事,没有意见,没什么语调起伏地说:“等了两天等来个废物,再等一个也没什么。“ 虞岁:“生气啦“ “他也配?“梅良玉低垂目光看回去。 虞岁笑了笑,跟他说起自己的猜测:“我之前看见张院长从一个小考头变成了一个小孩子,愚着这是张院长身为圣者的能力,还是独属于道家的九流术7“ “是道家九流术。“梅良玉说,“天机返璞归真。“ “薛木石也是道家弟子,在巽雷地蜇挨了万象天雷,醒来后身体变小了。“庆占拾手比划了一下,“我在想,他是不是和张院长一样的情况。“ 梅良玉听到这里才动了动眼皮,漆黑的眼珠子调转焦点落在庭岁脸上。 庭岁像是浑然不觉自己透露了什么,只沉浸于自己的思考中。 “你刚才说了…...“梅良玉刚开口,就被虞岁打断,“你知道就好啦,现在重点也不是那个。“ “我想知道他现在的状态是不是返璞归真。“ 梅良玉从虞岁的话里,猜到了在巽雷地蜇挨万象天雷的人是薛木石,也就知道了薛木石拥有异火的秘密。 那个呆头呆脑的小子,竟然是灭世者。 也不算太呆吧,至少算卦挺行的。 “得看了才知道。“梅良玉轻眨下眼,“没听说被道家的雷劈了就能返考还童。 “道家的雷要是有这效果,我天天去…...“虞岁调侃的话说到一半就菱了,“算了,我不想变回小时候。“ 梅良玉伸手轻捏她的脸,引来虞岁拙眸一扫,听他说:“这样挺好,要是变小了会显得我是个变态。“ 他们在无间山渊等到迟来的薛木石。 原本身高挺拔的少年,变得只到他们的腰间上下。薛木石拖着一身过于宽大的青色衣袍,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被当场抓到,一脸挫败与尴尬。 万棋不认识薛木石,也没见过他以前的模样,见其他人都沉默,这才悄声问卫仁:“这小孩谁啊?“ 卫仁也想问这小孩是谁,他走上前去,拦住薛木石往前的道路,一副理直气壮要欺负小孩的模样,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用身高气势磊压,皮笑肉不笑道:“小孩,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一边去。“ 站在后边的虞岁说:“他是薛木石。“ 卫仁7 薛木石伸手擦了擦脸,仰着头问:“啊,那我不用滚了吧2“ 卫仁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是不是有病,用幻术把自己变小了骗人有意思因?“ 刚说完,后边就传来男人的轻喵声,梅良玉说:“半吊子在那装什么懂幻术,道家的返璞归真看不出来7“ 万棋听得恍然:“道家天机.返璞归真?这确实不是幻术,是道家纯看天赋才能习得的天机术,那个张院长不就是吗?道家那么多圣者,就他一个人才会。“ “天赋?他有什么道家天赋?他要是有道家的天赋就不会被退婚赶来太乙了。 卫仁警惕道,“我看你们是中了幻术才错认眼前的小尾孩是薛木石吧!“ 梅良玉懒得理他,跟虞岁说:“双目盈乐,确实是返璞归真。“ 广岁便对薛木石说:“那你向卫仁证明一下“ 卫仁立马接话:“你变回去看看。“ 薛木石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就是…...一时半会变不回去。“ “那你就是假的!“卫仁坚定道。 “走吧“虞岁转身朝无间山渊内走去,“道家的术你可以问问我师兄。“ 夜色浓厚,月光难明,道路两旁的夜灯也逐淀被雾气笼罩。 一队身着红衣的机关家术士背着机关行囊朝太乙学院大门内走去。 公孙乞落在最后边,身旁跟着一名慕容家的机关术士,长相魁梧,名叫阿泉。 阿泉先是神经司台地左右看了看,跟其他人拉开距离后,一把勾住男人宽阔结实的肩背,好兄弟似地凑近他低声说: “哥,我把你当亲哥,真的,从进这个门开始,你就叫阿泥,是我的亲哥,我们两兄弟形影不离,走哪都是一对,所以不管你是要在学院杀人还是放火,都得跟我说一声,带着我一起。“ “这样我才有机会完成家主的嘲托,带你活着离开学院。“ “对了,等会去修龙梯,你拿着扳手在旁边随便敲两下就行了,你肃管别人怎么看,反正逸着颗钉子敲就完事,其他的交给我们。“ 阿泉完全不怕公孙乞偶尔流露出的骄人气息,只关心自己能不能完成家主的命令。 他严肃问道:“亲哥,来,我说一遍你念一遍。“ “杀人时一一“ “杀人时。“ “提前说!“ “提前说。“公孙乞神色平静地念完,阿泉甚是欣慰。 这话才说完不久,他们就遥见一队嬉笑走过的学生们,后边有人喊道:“燕小川1 “燕小川!穆教习找你!“ “来了来了!“人群中的少年停下脚步回头走去。 雾气不散,夜灯却穿过雾色,清楚照亮少年的面庞。 公孙乞看着走在隔壁小道上的少年人,停下脚步,久久凝视。 很像。 太像了。 像母亲,也像父亲。 “对了,你知道梅良玉回来了吗?“ “知道啊。“燕小川大大咧咧道,“听风尺上良玉师兄问了我的,哼哮,我就说他不会死的,你 们非要在那瞎猜,现在好了,给钱,我嬗了。“ 身边的人一边给钱一边纳间:“我就奇了怪了,你啧时候跟梅良玉关系也这么好,他还主动问你,我看看,真的假的!“ 燕小川得意哮着:“你们想看就看,哪有这么好的事,不给不给。“ 阿泉走了几步发现后边的人没跟上,忙又退回来问:“阿泥哥,咋了?“ 公孙乞望着逐淀走远的少年人们,迈步跟上去,淡声说:“去杀人。“ \\\ 第358章 第358章第358章 阿泉没愚到这考兄速度如此快,刚刚一只脚踏进太乙学院的大门,就迫不及待要去杀人。 但他也没办法,只能招呼其他兄弟们跟上去帮忙掩护,在公孙乞动手的时候结阵,防止被太乙的人发现。 家主吩咐过,公孙乞的安危第一,别的都不考虑。 阿泉跟上公孙乞,谨慎地问:“亲哥诶,你提前跟咱们说,到时候用几境的实力啊2“ 公孙乞说:“十境“ “好,“阿泉回头跟后边的兄弟说,“到时候防爆结界按照十三境来。“ 慕容家的机关术土们自信点头。 燕小川嘻嘻哈哈地去见师尊穆永安,一进小楼内就听见男人无法掩盖的咳嗽声他收敛了脸上笑意,加快脚步上楼。 “师尊1“ 燕小川推门进去,麻利地将桌上摆放的各种药瓶打开,拿出药喝给府弱的穆永安。 “你怎么不早点叫我回来,你早说状态不好,我还去道家凑什么热闹。“燕小川诊是这么说,眼里却满是自责。 穆永安咳着血,话都说不出,燕小川摸着他的手腕冰冷,还有僵硬感,像一具尸体。 燕小川驱散心头这种不好的想法,一边嘿药一边说:“师尊,我退出夜行试炼,f 也不要管夜行的事了,让别的教习去值守就是,你身体本就不好,实在不行我去求乌 向来孩子心性的徒弟,在这种时候却露出不同往日的成熟,话说的软,语气不容拒绝。 燕小川扣住穆永安的手腕,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刚让师尊在椅子上坐好,就感觉到楼下有人。 他燧眉朝外看去:“师尊,你还叫了别人来吗?“ 穆永安挺着嘴咳嗽,脸色苍白,闻言偏头也朝屋外看去,却感应到对方故意释放出来的五行之气,瞳孔一颤。 “他怎么会在这…...“穆永安不敢相信。 燕小川疑惑:“谁?“ “离开这。“穆永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燕小川挥去身后,单手撑着桌月站起身,“快,去找乌院长。“ 燕小川脸色微白:“师尊,你…...“ “快走!“穆永安历声呵斥。 “我不走!“燕小川咬牙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的状态,我能放心走吗?, “他们都能追到这里动手,我要怎么走?1“ 穆永安刚想要说话,就被忍不住的咳嗽打断,衣袖上全是血水。 燕小川是要上前扶师尊一把,迈步却察觉一道充满杀意的剑气冲开屋门,于是当即变招挡在了穆永安身前。 少年双手曲臂交错横在身前,嘴中无声吐息字灵: 天机.玄武壁! 深青色的龟盾出现在燕小川身前,与破门而入的深红色剑气对撞,玄武壁只坚持了一个瞬息就破壁消失。 剑气砍入燕小川体内,让他神魂震荡,一口鲜血涌上喉头,身子因气浪后据时,穆永安强行御气伸手护在他腰后,让燕小川稳住身子,与还未消散的剑气抵挡。 燕小川在两股力量之间屏住呼吸,转动的眼珠訾见从走廊转角出来的人影,鲜红的外衣着实刺目,本是长相俊美的男人,此刻却只能让人注意到笼罩在他周身骇人的剑气,轻而易举地厮杀周围的一切事物。 比起屋内两人紧张危险的气氛,走廊下漫步而来的公孙乞则显得气定神闲。 公孙乞来到屋前,正面出现在穆永安视线内,男人心绪翻涌,脸上出现不敢置信的表情。 穆永安刚刚张口欲要出声,公孙乞放在剑柄的手微动,清脆的剑鸣声响起,银光雪刃一闪,两道黑红交错的剑影就已朝屋内二人杀去。 一一师尊! 燕小川此刻脑子里只想着救自家师尊,穆永安的速度却比他快,反身将少年护在身后,背对着屋门口,两道剑影全打在他身上,一击穿胸而过,将五行光核切成两 穆永安护着少年一起倒在地上,不住吐血。 燕小川虽然没被剑影击中,却也受到冲击,五脏六腑都有瞬间的移位,后脑勺狠狠地磕倒在地上,耳边传来喉鸣声,意识短暂空白。 “咳…...“穆永安眼前发黑,视野模糊,已经看不清少年的面容,一手颤颤巍兼地摸着对方的脸颊,确认对方的体温。 他沙哑着嗓音让燕小川走,手上满是血色,蘸着浓稠的血水轻点在地面写出一字,字灵在地面刚要发作,就被迈步而来的男人 一脚踩碎。 “你这次又想带这小杂种去哪?“公孙乞轻轻偏头,疑惑不解地望着穆永安。 穆永安病弱的身体在他面前显得格外可怜。 “你、放过他。“穆永安挪动五指想要抓住眼前红艳的衣角,气弱无声,“我自知 …...愧对郡主…...若是我能带她、一起…...“ “你竟然以为我是为了这种事才来的?“公孙乞笑了笑,转动目光看向燕小川, “他是雨姬的儿子,雨姬又是南宫家的棋子,你是燕国的臣子,却为了叛国贼的孩子\ 生入死。“ 穆永安感到气血上涌,强压着开口:“她母亲…...是被盎惑,后来已经…...“ “师尊!“燕小川终于从短暂晕眩中醒来,看清眼前的人,惊得肝胆俱裂。 穆永安却一手按住他的肩膏,不让少年起身,扭头看向公孙乞,眼中落下血泪:“你当真要杀他7“ “你想说的那些话没有任何意义。“公孙乞打量着燕小川,“我妹妹要他死,他就 穆永安甚至来不及苦笑一声,也没有看出公孙乞与从前的不同,他的注意力只在如何救下燕小川。 公孙乞握剑欲要杀人时,却像是察觉,眼神有瞧间的戏谚。 红色的剑影迸发,如星火爆碎,穆永安悄悄写在地面的咒文闪光,阵法催动, 将二人从屋中传走。 剑光将小楼撂毁,门窗四分五裂。 公孙乞从废坚中走出,阿泉在外边等着,见他出来立马迎上去:“怎么样哨,结束了吗?“ “跑了。“公孙乞说。 “要追吗?“阿泉一拍掌,“这栋楼里早就设好了传送大阵,提前设好这种阵法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跑。“ 公孙乞看向他:“那你怎么不早说7“ “哥,你要是想追,响也能给你估个位置出来,我们对付名家这种阵法贼拿手, 跟者鹰吃小鸡一样的简单。就在外城,能在学院里面设阵到外城,肯定是有圣者同意的。“阿泉压低声音道,“悄悄给你透个底啊哥,你要杀的人可是阴阳家乌院长要保的,等我们的结界一撒,乌院长就会知道这里出事了。“ 阿泉说完,又昂首挺胸道:“但咱们的结界能撑到明日!“ 这几天时间里,公孙乞已经习惯阿泉无时无刻明里暗里跟自己炫耀机关家的能力。 “不用去找,他会死的。“公孙乞低头将出鞘半分的剑推回去。 剑毒入心,穆永安活不了。 至于雨姬的儿子…... 他们既然能在太乙得到圣者的庇护安稳度日,就还有人在暗中帮忙监视,无所谓,借此机会找出那些人,再一个个杀掉就好。 公孙乞对阿泉说:“梅良玉在哪?“ “最新消息是去无间山渊了。“阿泉挠了挠头,“那是鬼道家的禁地,得试炼学生才能进去。“ “在哪?“公孙乞问。 阿泉耐下心来解释:“位置很好找,但咱们进不去。“ 公孙乞就静静地看着他。 阿泉却觉得毛骨悚然:“哥,你先耐心听我解释,那地方是鬼道家禁地,有弟子试炼,所以其他人不能进去,而且里面也没有什么机关,所以借口不好找…...好, 好,哥你先别冲动,要不你先再找两个人杀杀,我帮你去问司徒少爷,他是太乙的学生,他肯定有办法带咱们进去。“ 他一边说,一边给其他人比手势,示意联系司徒瑾。 公孙乞沉吟片刻,点点头,同意了阿泉的说法,于是问:“要保下穆永安的乌院长在哪?“ 阿泉:“......那也不能去杀圣者吧!换别的行不行啊哥?“ 公孙乞淡声说:“看来机关家的实力还是需要提升,为何到了圣者就不行,当年若是能对圣者有所限制,也不会被六国逼到太乙躲着。“ 阿泉:… 激将法,我才不上当! 太乙外城。 城郊外的竹林深处有一座小楼,与名家教习的那座小楼一模一样。 屋内空荡荡的,不见任何桌椅摆件,燕小川被阵法传到屋内,同样的位置,他急忙翻身起来扶住脸色惨白的穆永安。 “师尊1“ “小川,你听我说。“穆永安反手握住他的手,所有剩下的精气神都聚集在那明亮的眼中,“你要离开太乙,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我…...“燕小川下意识要拒绝,却被师尊那双凌厉明亮的眼震慑。 “你是燕王的孩子,你身上流渊着燕国上十年的血脉,所有皇子都死光了,如今的燕国只剩下你。“穆永安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吐出大片黑血,眸中的光亮暗淡几仁 剑毒正在从内由外地焚烧腐蚀他的血肉。 “我们不是说好不管那些的吗?“燕小川眼鼻酸淼,“是母妃先对外暴露了六哥的位置,才让他被周国的人抓到,受重伤变得痴傻…...那天晚上,她被郡主发现了,所以才… 望舒郡主发现藏在宫中的南宫家棋子,在大军混战中施展兵甲阵将人留下,却 放走了燕小川。 “你的母亲早已悔悟,她不知六殿下会是如此下场,她只想带着你…...“穆永说到这里顿住,再次咳嗽起来,抓着燕小川的手十分用力,指甲陷入肉里。 “现在只有你了,小川。“穆永安看向燕小川的目光复杂,“师尊已经…...陪不了你。 “师尊,你先别说了,你先稳住气息,我这就去找乌院长,去找良玉师兄,我们一起离开太乙,到时候你再说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但是你和我一起离开,我确实只有师尊你了,别的人我都无所谓,师尊你…...“燕小川语无伦次道。 “你和他不一样,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找你,这几年的安稳日子已经够了。“ “小川,你一直都清楚,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燕国的血脉不可以就此消失, 你必须解决这一切。“ “这也是你母亲的愿望。“ “我…...“穆永安喉呈已经被血水堵住。 “师尊…...“燕小川呆呆地望着他。 穆永安抓着他的手:“若你不愿…...就和我在此,一起离去,我亦不忍留你一个 少年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穆永安想让梅良玉带燕小川离开,他愚借助机关家的力量保下这个孩子,却没有料到公孙乞会突然杀到太乙来。 他这些年一直在教少年认人,燕国帝都的人,边防的人,六州的人。 穆永安从未放弃过让燕小川回到燕国。 少年待在他身边听他的图谋和野心时,向来沉静,只有在学院里时才显得活泼孩子气,忘记了曾经的一切。 穆永安看在眼里,虽然有过犹豫,却从未停止。 他无法看着燕国就此覆灭。 他想将希望寄托在这些年轻人身上。 燕小川望着逐淀府弱的男人,哽声道:“好。“ “我和师尊一起死。“ 他之所以愿意留在太乙,是因为太乙有他熟悉的人。 有穆永安,有梅良玉,所以他如此安心。 那些过去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始终都在,从未离开。 母妃死了,郡主也死了,燕小川在此刻露出少年最真实脆弱的一面,他害怕, 他不愚要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 他愿意和师尊一起死。 穆永安看着少年哭泣的脸,却久久没有回应。 黑胡子忙活了一天,天黑后正准备休息,却突然被人猛叩房门,说要他派人支援。 他摸着脑袋起身,一边穿衣一边走到门边问支援什么。 手下的人紧张台司地汇报,说南宫二部的人发现了一直在蹲点的目标人物,在去活捉的路上被人给拦截了。 这个目标人物很重要,是王爷下令要抓的人。 黑胡子顿时也紧张起来,问:“目标人物谁啊2?“ 手下答:“听说是和燕国有关的人,二部的人整天搜得要命,一问却三不知! “走,带人过去!“黑胡子大步往外走。 他在太乙负责的大多是南宫家的产业,说白了,他的地位顶多算是南宫家在太乙的财务管事。 像那种杀人放火,涉及罗刹术土,六国争斗的核心事务,黑胡子还没接触过几次,都是从旁协作,听南宫二部和三部的人差遣。 黑胡子在赶路的时候想起大公子韩秉还在太乙的时候,二部和三部的人倒是挺服大公子的。 如今帝都又多了一个「南宫郡主“。 黑胡子替自家郡主着急啊。 他拿起听风尺要给虞岁传消息,又放下,听风尺不稳妥,学院这会又是试炼期,还是先看看今晚是个什么事,明儿再让人直接去学院传话。 等黑胡子带着人来到郊外竹海小楼,看见满地 伤员,小楼在双方战斗中变得破破烂烂。 南宫二部的罗刹术士们戴着白金虎面,一身白虎杀伐之气。 黑胡子上前了解情况,听到人已经被带走,不由拙手摸了摸后颈。 “这些是哪里的人?“二部的术土指着被抓的另一批人问。 黑胡子上前看了看,没看出来,倒是手下说:“是星月岛的人。“ 南宫二部的术士又道:“把人带走的是一个阴阳家的少年,星月岛的人也是他带来的。“ 黑胡子懂了,点着头道:“我这就去让星月岛把人交出来。“ 夜深雾重,海水汹涌,浪花声声。 海岸边被废弃的、空荡荡的渡口前,隐约可以看见跪倒在地的少年弓着腰背, 埋头在平躺的人身上。 站在后方花丛中的少年皱眉接听传音:“你不是说死了以后要将星月岛交给我的嗽!那我就是星月岛的少主,他们不都要听我的!“ “哎者头,是你说的我做什么都可以啊!我不就带帮众们出来散散步,他们在旁边散步,是我出手救的人,这也能怪我咯?“ “我又不知道那是南宫家的人啊!他们脸上又没有写!1“ “不行,把人交出去不行,我还受伤了呢!我挨打了!我不能白白挨打!“ “那行吧,他们要人,你让他们踏过你的尸体再来找我要!“ “不给!就是不给!“ 邹野喜大声唉唉完,又回头冲岸边的嚎啄大哭的少年喔:“哎,你别哭啊!你哭的我都听不清那考头在说什么了1“ “我再说一遍!不给!死也不给!“ 邹野喜左手拿着听风尺跟星月岛主对骂,右手拿出第二支听风尺联系那位神秘的小姐,传音却没有回应。 完了,星月岛主不靠谱,这个小姐关键时刻也不靠谱,他真的要在太乙流浪啦! 邹野喜心情更差,嘴里骂得更凶了。 风声鸣咽,浪声嘈杂,哭嚎与谩骂交错其中,久久不息。 \\\ 夜深雾重,海水汹涌,浪花声声。 海岸边被废弃的、空荡荡的渡口前,隐约可以看见跪倒在地的少年弓着腰背, 埋头在平躺的人身上。 站在后方花丛中的少年皱眉接听传音:“你不是说死了以后要将星月岛交给我的嗽!那我就是星月岛的少主,他们不都要听我的!“ “哎者头,是你说的我做什么都可以啊!我不就带帮众们出来散散步,他们在旁边散步,是我出手救的人,这也能怪我咯?“ “我又不知道那是南宫家的人啊!他们脸上又没有写!1“ “不行,把人交出去不行,我还受伤了呢!我挨打了!我不能白白挨打!“ “那行吧,他们要人,你让他们踏过你的尸体再来找我要!“ “不给!就是不给!“ 邹野喜大声唉唉完,又回头冲岸边的嚎啄大哭的少年喔:“哎,你别哭啊!你哭的我都听不清那考头在说什么了1“ “我再说一遍!不给!死也不给!“ 邹野喜左手拿着听风尺跟星月岛主对骂,右手拿出第二支听风尺联系那位神秘的小姐,传音却没有回应。 完了,星月岛主不靠谱,这个小姐关键时刻也不靠谱,他真的要在太乙流浪啦! 邹野喜心情更差,嘴里骂得更凶了。 风声鸣咽,浪声嘈杂,哭嚎与谩骂交错其中,久久不息。 \\\ 第359章 第359章第359章 黑胡子与星月岛交涉后,得知带走人的是那名来太乙不久的邹姓少年后,心头不免咯噔一声。 这不是郡主交代他要好好照看的少年人吗? 怎么现在会跟二部的目标扯上关系。 二部的陈统领确认星月岛没办法交出少年,又确认邹野喜的身份后,便开始行动,命令是邹野喜可以死,目标要活捉。 黑胡子瞬间汗流浃背,这可怎么办。 陈统领是直接听命王爷,他的意思就是王爷的意思。 郡主是继承人,可王爷现在还在呢,整个南宫家上下都得听他的,而且据青阳传来的消息,郡主的继承人位置能不能坐稳也让人担忧。 黑胡子问亲信卫六:“你说现在可咋办,那少年偏偏是郡主要保的人,可我们也不好跟二部出手,要是被发现了……” 亲信卫六想了想说:“郡主虽然是继承人,但现在还是王爷掌家啊,王爷一句话可以让郡主是继承人,也可以让二小姐是继承人。" 黑胡子:“二小姐?" 卫六一拍大腿:“错了错了,是大小姐!帝都那位是郡主的姐姐!" 黑胡子惆怅道:“那可是王爷的第一个女儿啊,又流落在外多年,一回来就被大将军砍了一只手,王爷肯定心疼死了。" “是啊,当父母的,没有谁可以一碗水完全端平,就算表面看起来所有孩子都疼,但心里肯定有更偏爱的孩子。"卫六说,“要我说,王爷以后肯定会更心疼大小姐。” 黑胡子叹气:“郡主也是可怜,好不容易从平术之人变成九流术士,如今又有一个天赋更高的姐姐。”“大人,我看这事要不就当不知道吧。“卫六看他的脸色,提议道,“二部的目标是和燕国有关的人物,又是王爷点名要抓的人,要是弄不好,不仅得罪王爷,还会牵连郡主,到时候咱们小命不保,王爷还会觉得郡主迫不及待想要寺权,要是…...“ 黑胡子摸着脑袋说:“如果我当什么都不知道,郡主肯定会觉得我很没用。“ 卫六劝道:“那也比没命的好啊。“ 黑胡子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回不去帝都,那跟要老子的命有什么区别?指望大小姐调我回帝都肯定是不行的,大少爷他们也不行,王爷怕是都不记得咱这些小人物了,只有郡主。“ 他说着,心思倒是坚定起来。 “不行,不能当毫不知情,我还得好好表现,大小姐是医家小医圣,可咱们郡主也不差啊!“黑胡子咬咬牙,原地蹼步,“得想个办法,至少在联系上郡主前,不能让那少年被二部抓住。“ 卫六见他下定了决心,也转动脑瓜子开始想办法,最后凑近黑胡子耳边,悄声道:“二部要抓的是小楼里的人,不是邹野喜,只要邹野喜把人交出来一一“ “这不废话嘛!他要是肯把人交出来还会有这些事吗?“黑胡子没好气道。 卫六也哎呀声,对黑胡子招招手说:“咱得让邹野喜也明白啊,天亮后,全城一半的九流术士都会因为赏金去找他,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黑胡子转了转眼珠,对卫六说:“你找人,我去找尸体。“ 邹野喜在海边生气地挂断了传音,将听风尺扔进了海水中,冲还在抱着尸体哭嚎的燕小川喊:“你就只知道哭哭哭!人已经死了!星月岛的者头不保我们,马上南家的人就要追过来杀我们啦!你想想办法!“ 燕小川哭嚎不止。 邹野喜抬起脚想蹄他,又在中途乖乖放下,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那你再哭两刻钟,然后我们就走,尸体不能带着。“ 燕小川在哭嚎中挤出一句话来:“我要带我师尊走。“ “不可能!“邹野喜一口拒绝,“我带着你都够呛,还要带具尸体,不行!“ 燕小川抱紧了穆永安逐渐冰冷的身体,顶着满脸泪水拙起头来看邹野喜:“我可以和师尊一起死。“ 邹野喜急得跳起来:“你死了怎么成!不行,你必须活着!“ 接下来无论邹野喜说什么,燕小川都沉默不应。 邹野喜一只脚拙起来要踹人了,忽然瞥见花丛里飞出好几只信蜒,他转了转眼珠,上前将信蜒抓起来,破解出传递的情报后双眼一亮: “行吧,你要带走就带走,但咱们得先离开这里,否则等南宫家的人追过来,你师尊就要被人家挫骨扬灰了。“ 燕小川泪眼模糊,他拙手擦了擦眼睛,颤抖着双手将穆永安扶起身后背起,一步一步跟在邹野喜身后。 南宫二部最终在海边找到了一具尸体,根据残留的五行之气,能确认是从郊外竹海小楼来到这里 的。 这具尸体穿着太乙学院教习的衣裳,有着被剑气重伤的痕选。 二部的陈统领上前翻过尸体,看见穆永安苍白的脸,沉思道:“真是他。“ “死了。“另一人刚开口,那尸体就迸发出一道字灵,五行之气在四周炸开,周围的人各自躲闪,转眼那具尸体就被炸开的五行之气点燃。 “赶紧救火!“黑胡子喊道。 卫六带人上前扑火,将字灵灭掉,却救不回已经烧起来的尸体。 “烧没了!“卫六说。 黑胡子转头问陈统领:“这可咋办?王爷要活捉,可这人已经…...“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陈统领摸了摸被飞火灼烧到的额角,“把尸体带回去。“ 黑胡子又问:“那还有一个人要抓吗?咱们赏金已经准备好了。“ 陈统领看了他一眼,笑道:“还是给你省点钱,撒了吧“ 黑胡子:“哈哈,陈统领说笑了,这哪是我的钱,那都是王爷的钱。“ 陈统领没理他,让人带着穆永安的尸体离开。 黑胡子心里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招呼卫六等人一起离去。 邹野喜带着燕小川离开外城,去更偏远的地方, 他将黑金长棍扛在肩上双手各吊在两边,走得大摇大摆,偶尔停下来掏出机关盒看一眼地图。 燕小川背着毫无生息的穆永安,沉默地跟在后边。 他好像失去了目标,只是下意识地跟着邹野喜。少年一路走,一路哭,脑海中都是过去的回忆,一幕幕闪回,让人眼鼻发酸。 等悲伤褪去后,涌上来的便是愤怨和仇恨。 “我们得找机会离开太乙,但唯一的出路就是云车飞龙,现在星月岛帮不了我们,我身份也暴露了,南宫家说不定会盯着龙车入口。“邹野喜也伤心道,“那就只能走机关家的商货龙车,但我又不认识机关家的人,你认不认识啊7“ 他回头去看燕小川。 燕小川埋头走路,直接从邹野喜身边过去,没答话。 邹野喜嘴里叨着根狗尾巴草,眼珠子随着燕小川转动,开口喊道:“知道你死了师尊很伤心,但是响们也不能一直带着他,找个地方把你师尊埋了吧!“ 燕小川没说话。 这下轮到邹野喜跟在燕小川后边,他继续劝道:“你师尊都一把年纪了,半生风雨,躲躲藏藏,死了还不让他安心啊?人死了要入土为安,你把他葬了吧!这样总比燕国那些死无全尸,或者死了都没人收尸,在山里水里烂成一块一块的尸体要强。“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触动了燕小川,他忽然想起来,邹野喜说的那些尸体他也曾见过。 穆永安带他离开燕国的路上,他也见过尸横遍野的景象。 无名无姓,有名有姓的人们死在一起,无论生前富贵,死后都一样。 就连他的母亲,生前美艳娇贵的女人,死后尸体被挂在高高的城墙上,任由风吹雨打,在白天和夜晚里不断腐烂发臭,最终化作虚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那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而他必须回到这个可怕的地方。 燕小川在一瞬间紧咬着下唐,鲜血连连,嗡鸣许久的双耳终于恢复清明。 邹野喜还在身旁碎碎念的劝解他,燕小川却脚下一转,朝自己心中所想的地方走去。 “去哪啊7“邹野喜抱怨,“关键时刻你别乱跑,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唛。“ 燕小川一声不吭,他来到临海的地方,在荒野之地中动手挖土。邹野喜明白他的意思,唉嚷两句后就站在旁边捣鼓听风尺,接着在附近转了一团,帮他巡视检查。 海潮风浪的声音在夜里十分清晰,海潮远去的时候,便能听见虫鸣的声响。 是个热闹的地方,师尊在这里不会孤独。 邹野喜回来时,看见少年满身泥泞,指甲翻卷,血水混在泥土中,瞧着剧痛无比,少年却毫无所觉。 燕小川已经挖了很深的坑。 邹野喜蹲在边上,望着这个泥坑说:“机关盒怎么就不能装棺材呢?“ “我才不想死后就这样被埋进土里,我要可以防风防水的棺材,躺里面才暖和, 不然这土里又黑又冷,我不喜欢。“ “你师尊怕黑不?我这有颗海鲛明珠,可以卖给你。“ “你要不要啦?“ 邹野喜没等到燕小川回答,嘴巴一撤,随手将那颗海鲛明珠丢进了坑里:“ 我就当你买了。“ 燕小川将穆永安葬进深坑,从机关盒中拿出一物。 那是一张张写满名家字灵的白纸,穆永安曾教他练习的纸张,都被燕小川留着,那上面除了天地万物的名字,还有许多人名。 燕小川路在坟前,将这些字灵纸一张张地烧毁。 邹野喜拾了三根草,站在坟前拜了拜,低头看向少年烧的纸张,哎呀道:“这些名字都好眼熟咪1“ 燕满风、素星、南宫筱、南宫明、钟离辞、段邝、刑季、贺絮烟、长孙紫、赵余乡一一 “哭7“ “你是谁的人7“ 两名少年同时发问,一路一站,二人目光相撞,一个惊讶,一个静默。 邹野喜伸手指着燕小川正要烧毁的名字说:“嗒,我现在跟着他混,他要我来太乙接你的。“ 燕小川凝视这个名字,低声说:“你是赵相的人,他没死么?“ “他还活着呢。“邹野喜将那三根草插在坟前,蹴在旁边看其他名字,“但是断了一只手,看着像个死人,但他的怨气可能比较大吧,还撑着一口气不想死。“ 燕小川将赵余乡的名字烧掉,想起在小楼里遇见的公孙乞,忍不住笑了笑。 命真大。 竟然没有被公孙乞找到。 邹野喜看着少年笑得双肩颤抖,满眼是泪,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 “他没死你这么高兴啊?7“ 燕小川单手摇着脸,笑声从指缝中溢出,泪水却顺着手腕滑落: “是啊,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人都死了,不好笑吗7“ 邹野喜显然没听懂,际巴着眼望着他。 燕小川边笑边说:“他以前是宫里的教习,教很多孩子,那些孩子都比我聪明, 他从小就不喜欢我,怎么现在却要你来找我?“ “是因为那些孩子都死了,赵余乡没人能教了,所以才来找我,要我回去当他的学生,继续听他胡说八道吗?“ 不等邹野喜回答,燕小川就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我很早以前就不是他的学生,我不用再听他的话,也不用再害怕他,我的师尊已经死了,这个世上再没有人… 再没有人能教他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从现在开始,你要自己做决定。 邹野喜问他别的名字的意义,燕小川没有回答,邹野喜吵吵嚷嚷,一直到天亮都执着地想得到回应。 海边气候潮涨,晨雾弥漫,燕小川烧完所有的字灵纸,在坟前长跪不起。 燕小川在坟前路了三天三夜。 邹野喜拿他没办法,好在这三天里没人找到这里,第四天,晨雾刚起,邹野喜打了个陀醒来,看见少年颤抖着身子站起身。 “你想通啦?“邹野喜双眼一亮,从树上下来。 燕小川说:“我不会跟你走的。“ 邹野喜顿时苦了脸:“我陪了你好几天,你却说不跟我走,那怎么行1“ 燕小川一痧一拐地离开。 邹野喜跟着他边骂边劝。 直到他发现燕小川在往外城的方向走,这才觉得不对,问:“你去哪啊?7“ “去找南宫家的人。“燕小川说,“我要去青阳,如果你不想我将赵余乡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南宫明,现在就走。“ 邹野喜被他说懵了,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呆呆地望着少年走远后才大喊一声:“不行!“ 邹野喜出手,指尖星线连成线,去抓燕小川。 燕小川被飞到身前的星线阻拦,身子路跆退后,他深吸一口气,眉间全是散不去的庞气。 往日那个孩子气的活泼爱笑的少年彻底消失了。 他转身面向邹野喜,气风自他四周飞散,眼眸中浮现幽紫色的光芒,星线连接成阵在燕小川身后浮现。 邹野喜望着燕小川释放的星阵,眉间微益。 差点忘记了,燕国的小皇子是阴阳家的弟子。 小皇子的母亲雨姬,是阴阳家大族,燕国邹氏的人,而雨姬的祖母有着南宫家的血脉,所以也可以说是青阳南宫家的人。 在燕小川的星阵连接成功的瞬间,邹野喜变卦了,他举起手道:“好,我不跟你打!你收手!“ 燕小川皱了皱眉,却依言没有动手。 “那你总要告诉我,你去找南宫家的人干嘛吧!“ 燕小川却没有回答,转身继续一痧一拐地离开。 邹野喜 悄悄跟在他身后,随燕小川一路回到城内,看着他来到明珠坊楼下,城中的雾气稀薄,街道空无一人,站在堂内的黑胡子和陈统领等人却都注意到从薄雾中走来的少年。 少年一身泥泞,脏得不像话,看不清脸,只能瞧见他黑白分明、却又过于沉冷的双眸。 \\\ 第360章 第360章第360章 太乙,无间山渊, 冥湖阴阳双鱼现世带来的影响波及太乙的每个角落,无间山渊本是充满死气的阴森之地,无处不在的落雷肃穆也充满危险,如今天地间飘雪四散,落地即化,没能f 地面留下任何痕迹。 虞岁顶着烈风抬头,狂风吹翻她的衣帽,露出素白小脸,眯着眼偏头躲开风刃。 走在前头的梅良玉转过身来,重新将帽子给她戴上:“你们在瀑布前停下就行, 我一个人进去。“ 庭岁眉心微壁,来之前可没说他要一个人去闯弱水青泥。 梅良玉低声哄道:“人多了进去我没把握,你留在外面,万一我出事了就只能指望 广岁这才点头答应。 临走前,梅良玉交给她三个机关盒:“以防万一,你们在外面可以先把这傀渡船装好。“ “防什么?“虞岁问。 梅良玉说:“防止我把弱水青泥放出来了。“ 庭岁双手捧着三个机关盒,梅良玉抬头朝远处看去,两旁的山壁近乎垂直,高不司攀,表面光滑,像是被利器一剑劈开,连落石都不见。 他们站在山谷夹缝中,尽头是仿佛垂天而落的巨大瀑布。 干尺瀑布,这个高度的瀑布水该是急涌,声势浩大,可在虞岁等人眼前的却十分温和,水声细润,却瀑布水往山璧内流,而非外流。 好像在白色的瀑布水帘洞内,有着深不见底的神秘洞穴。 “这干尺崖山壁如此平滑,是因为有着名家和鬼道家的咒字封印,如果我在里面不得不破开封印,弱水青泥会破开这些山壁,瞧间将这片山谷填满。“ “渡船可以让你们不被弱水青泥淹没,不被死气腐蚀。“梅良玉继续说,“以前没有能抵挡弱水青泥的存在,自从我犯事后,机关家就研究出了渡船能挡死气“ 虞岁回头看了看干尺崖后,虽然这山谷如今瞧着没什么,但一进来就感觉阴森森的,让人莫名想到阴晦之物。 “弱水青泥要是被放出来,会波及到其他地方吗7“ 梅良玉说:“会。“ 虞岁纳间:“那不就被师尊他们发现了?“ 梅良玉又道:“不溢出干尺崖外边就不会惊扰院长他们。“ 师兄并没有考虑外边的人会如何,弱水青泥溢出干尺崖,是否会吞掉其他人, 梅良玉一点都不在乎。 庭岁看出来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她心想,弱水青泥从干尺崖往外溢出,也要花点时间,她回头在藏甲卷里翻翻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梅良玉和她交代完,便独自一人朝瀑布走去。 虞岁在男人快要没入瀑布中时喊住他:“师兄!“ 梅良玉回头看过来,眉眼微扬。 广岁朝他笑了笑,明媚灵动:“你放心吧,有我在。“ 从前让人觉得弱小无害的人,此刻却对外释放出强大的安全感,让人不自觉选择去相信她。 梅良玉似怔了一瞬,旋即捕唇笑了笑,转身进入瀑布中。 卫仁见梅良玉一个人进入瀑布,有些惊讶地问虞岁:“你不去吗“ 虞岁捧着机关盒递过去说:“我要组装渡船。“ “什么船?“卫仁疑惑。 庭岁将另外两个机关盒给卫仁和万棋,三个人凑一堆拿着工具敲敲打打,按照图纸组装渡船。 如今身体变小的薛木石被当做是小孩子,没人要他干活,放他一个人在边上之乖坐着运转内东。 进入无间山渊的时候,薛木石就问了梅良玉有关返璞归真的事,梅良玉探查过他的五行之气后,直接问他这个天机术是怎么习得的。 男孩皱了皱眉头,像在努力思考和回忆:“忽然之间…...好像体内的农和五行之气,突然就爆发融合了“ 梅良玉又看了看他身上的万象天雷印记,说:“你挨了好几天的万象天雷,天雷积累的内乐太多,还未完全被转化融合,所以你没法自如运用返璞归真。“ 薛木石下意识地接了句:“那怎么办7“ “让你的光核静置放乏。“梅良玉说,“在你积累的天雷内乐全部融合前,不要调动光核使用任何九流术,一直等到内乐释放完毕后就可以。“ 薛木石按照梅良玉说得做,确实有用,于是真诚道谢。 眼看梅良玉往虞岁等人走去,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梅良玉知道自己挨了三天三夜万象天雷的事。 事后他悄悄问虞岁,虞岁也坦然回答:“我共感的时候,师兄就在旁边。“ 薛木石表情微妙起来。 接下来虞岁不需多说,薛木石也都明白了。 梅良玉知道他们有异火,是灭世者,但南宫岁并没有杀了梅良玉灭口。 跟别的人不一样,其他人都觉得梅良玉恢复记忆后,就不可能再喜欢虞岁。 薛木石反而担心虞岁没那么喜欢梅良玉,只是需要一个目标来限制自己而已。 刚巧梅良玉又与水舟关系密切,可以知晓与异火有关的情报。 所以薛木石问虞岁:“你是真的喜欢他吗7“ 薛木石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被自己猜中,南宫岁喜欢梅良玉这件事只是利用的谋言。 虞岁却一眼看穿薛木石的想法,忍不住笑起来:“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喜欢师兄“ 薛木石在那一刻才觉得南宫岁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天上不时有惊雷炸响,就像是落在自己耳边一样,卫仁每次都被吓得一激灵, 拿头翻白眼,然后继续干活。 万棋想偷懒,就说去看看昏迷的季蒙,一看就是半个时辰,被卫仁一脚接一脚地踹了回来。 “南宫岁都在敲钉子,你好意思在那偷懒吗?“卫仁骂道。 万棋便扭头朝坐在船头上的少女看去,发现虞岁正在翻看藏甲卷,一圈金色的字灵正围绕着她浮动。 “弱水青泥正要从千尺崖两边蹦出来啊?“万棋仰着脑袋去问上边的虞岁。 虞岁从船上探出头来:“师兄说的,以防万一“ “你在找阻止的办法吗?“万棋又问。 “差不多吧。“虞岁转了转眼珠,伸手抓着一只化作金蝶的字灵说,“我试试,你跟卫仁先把船造好。“ 万棋想了想,又道:“弱水青泥是死气,鬼道家有死符,抽调死气,跟别的百家九流术相比,优势是最大的。“ 庭岁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看向万棋:“医家是不是对所有「气「的存在都了如指掌7“ “差不多吧“万棋摸了摸鼻子,“但我可没有全都了如指掌啊。“ “你觉得季家为什么研究无主之气?7“虞岁示意他朝旁边的季蒙看去。 万棋还真的顺着虞岁的问话思考起来:“听你说的,季家是青阳的医家大族,修医家的人,都喜欢研究气,是一种修行上的追求,将不同的气研究透彻,就能解决很 虞岁听完这番话,倒是想起石月珍。 她在医馆那段日子,所有去医馆的弟子几乎都由她负责。 “季蒙有兽化的表现,他们可能参考了道家「万物皆灵「的想法。草木精,百兽灵;前者是医家和农家所指的花草,后者是道家和农家所指的虫兽。“ 万棋索性站在原地跟虞岁聊起来,让卫仁一个人在船尾忙活。 “草药来源季家肯定不担心,他们自己都能炼制。季蒙的兽化表现,我猜是提炼了虫兽的气,也是农家指的气髓。“ 万棋伸手指着脑门:“在农家术士修行上,这里被称作髓海,而他们炼化虫兽的时候,则将虫兽这里称作气髓。“ 虞岁就站在船头认真听着,连身边飞舞的金色字灵们都停靠在边上排排坐,少女模样乖巧,让人产生更多的倾诉欲。 万棋说:“季家很可能是抽取虫兽的气髓,在术土体内配合药物进行转化,不知是让光核内运转的五行之气与气髓进行调和,还是洗练,将其转化成可以由活人使用 的无主之气。“ “再利用被转化的无主之气,修行百家之术,这样一来,就不用受天赋限制,只要有足够多的无主之气,就可以使用不同的九流术。“ 虞岁听到这里,面上只露出了惊讶和赞叹的表情,仿佛第一次知晓还有这种卡天赋漏洞规则来修行九流术的办法。 她语调上扬,轻松愉快道:“你连这些都能猜到,简直就是医家的天才弟子呀!“ “我也是根据一些记录的百家假说猜测的,而且这种猜想,完全就是痴人说梦。“万棋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拿出听风尺点开给虞岁看,“这是咱们院长注解过的医典记录,我之前就在翻这个,可不是偷懒啊。你看,历任医家圣者和不少十三境焊习,都认为掌握无主之气,避开天赋,修行百家之术的办法是妄想。“ 「用百兽灵的办法,就要献祭不知道多少虫兽的生命,医家、农家和道家都是明确制止的,而季家估计是不信邪,还在尝试的路 上。“ 虞岁问:“你觉得季家会成功吉?季蒙已经有兽化,还能提炼出无主之气了,没有兽化时的记忆,附和无主之气,无主的具象状态。“ “成功与否就不好说了。“万棋皱眉沉思,“除非季家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手段。 虞岁心想,季家能藏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不露,看来决心不小。做药人提取无主之气这件事,究竟是季家自己的意思,还是青阳皇的意思也不好说。 南宫祖母和季家祖母关系好,两人似乎情同姐妹,不知道会不会分享这些消息。 如果祖母知道,那南宫家能为季家提供的资源,应该就是百兽灵。燕国兴农家,南宫家从燕国那边掠夺的农家资源,说不定会分给季家。 假设季家的药人试验南宫家也有参与,那青阳皇就不可能知道。 广岁把玩着手中的金色字灵陷入思考。 在船尾敲敲打打,累得满头是汗的卫仁直起腰,顶着惊雷拿头往前一看,发现 考半天了,万棋还站在原地跟虞岁聊着天,没有半分动弹。 卫仁气得大喊:“万棋!你怎么还不过来帮忙!1“ 万棋被吼得一激灵,刚要动,虞岁就转头对卫仁说:“我们还没聊完,你自己先忙着。 bz 万棋假装没看见卫仁充满杀意的眼神。 卫仁听了会两人的对话内容,心中无语,聊农家虫兽,你问我不比问他一个医家弟子要清楚? 但转念想想万棋这个医家弟子确实有点东西,说不定他知道的比自己还多。 卫仁心中骂骂咧咧,无奈继续干活,余光警见坐在石头上发呆静置放东的小孩,心头骂得更凶了。 薛木石似乎注意到累得要死的卫仁,慢吞吞地从石头上跳下来,顶着自己的小个子,对卫仁伸出手说:“要不…...我来吧“ 卫仁对着眼前回到十一二岁男孩没有半分犹豫:“那你来。“ 薛木石被他扔过来的锤子榈头础了满怀,抱着这些工具直接据倒在地。 卫仁已经潇洒离去:“你好好干,我再去试试魅蛇。“ 薛木石狼狐从地上爬起来,抱着工具去船尾开始敲敲打打。 卫仁在角落里休息会后,在季蒙身前蹲下,聚气凝神,继续对他使用魅蛇。 \\\ 第361章 第361章第361章 虞岁和万棋聊了许久的季家药人,最后让万棋去叫醒季蒙,试图从季蒙那里再找点线索。 让整个医家痴迷的无主之气实验已经进行了不知道多少年。 百家九流认为不可能做到的、症人说梦的妄想,却被一个曾经称作平术之人的小姑娘掌握。 庭岁也成功证明,利用无主之气确实可以绕过天赋漏洞,修行百家之术。 她走下渡船,警见在船尾敲敲打打的薛木石,一时无言,走上前问道:“这些木板你搬得动吗?“ “有点费劲,但努努力还是可以“薛木石满头是汗地回道。 虞岁:“你还是去旁边坐着吧。“ 薛木石却摇摇头:“总感觉我动起来的时候,内乐运转也会变快。“ 虞岁:“那你自己小心,不要使用五行之气。“ 季蒙被封了五行光核,无法运转五行之气使用九流术,此时跟普通人无异,又被饿了两三天,滴水不进,如今被万棋唤醒,整个人都无比焉巴,嘴唇发干,眼神无光。 万棋过来唤醒季蒙就收手了,折磨人这件事就交给卫仁和虞岁。 卫仁站在边上,笑容玩味,脖颈间爬过驴人的蜜蛛和蝎子,让人看得头皮发麻,精神上压制季蒙,让季蒙吓得额角一抽一抽地,蜡缩身子紧贴着崖壁。 然而季蒙偷瞧的目标,却是绑架自己的人中看起来最无害、最不可能出现在这的少女。 季蒙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南宫岁为何会这样。 她为什么会和卫仁在一起,为什么要将自己抓起来,为什么…...和自己记忆中的 人变得完全不一样。 此刻季蒙偷瞧虞岁的眼中带着疑惑,还有一些祈求。 他太渴了。 又饿又渴又痛。 虞岁将水壶往前递了递,季蒙就下意识地扬起头。 卫仁毫不客气地出言讽刺,羞辱少年的自尊心:“季蒙,你现在就像一条求人喂食的狗。 季蒙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舔了碚已经干裂蜕皮的唇。 虞岁什么也没说,只是倾倒水壶,清水从壶口流泻,被绑了双手的季蒙姿态狼狐,拼命仰起头去抢水喝。 季蒙喝得着急,被吾住,少女似乎被他这一举动逗笑了,倒水的动作也停住。 没喝到多少水的季蒙路倒在地,祈求地望着虞岁,就差摇尾巴。 “你真不知道季家试药的事?7“虞岁柔声发问。 季蒙大脑混沌,只顾着摇头。 “奇怪,那顾哥哥又是怎么知道的?“虞岁微微弯腰,苦恼地望着紧靠崖壁的4 年,“顾哥哥说,季家为了探索更多的九流奥义,丧心病狂地对自己人试药,其中就《 括你这种混了季氏血脉,却不重要的孩子“ 季蒙恨自己,在大脑混沌的情况下却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季家的孩子很多,有你没你都无所谓。“虞岁笑看着季蒙,“虽然顾哥哥这话说得很过分,却也没错。“ 有你没你都无所谓。 似乎不止是季家,而是所有人对他的看法都是这样。 季蒙死咬下唐,鲜红的血水从苍白的唇上溢出。 在饥饿困顿和被戏耍的痛苦多重叙加下,季蒙怒从心起,颤声骂道:“你、你不也一样合7“ “我?“虞岁疑惑地眨了眨眼。 季蒙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目光躲闪,断断续续地发泄自己的愤怨:“南宫家… …有没有你都一样,你真以为,你可以成为下一任南宫家主吗“ “大家只是看在王爷的份上,才对你恭恭敬敬,你的哥哥们都有自己的母族势力拥护,你有吗?“ “比起你这个正牌郡主,南宫家的人甚至对顾乾更服气,连一个外人都比你更有号召力,你觉得王府有多少人是服你的?一一南、宫、郡、主“ 季蒙最后一句话说得颤颤巍巍,苦白的脸上却浮现癫狂的笑意。 虞岁没有阻止季蒙继续说下去,而是当着他的面将水壶里的清水倒在地上,随着水流浸进干燥的沙石地面,季蒙眼中的血丝逐渐增多,开始急了。 季蒙看得又急又怒,却死死克制着自己,不要如此没有尊严地低头趴在地面去渴求这份清水,于是显得更加癫狂,喘息中语速加快: “南宫岁,你就是和我一样,有娘生没娘疼!“ “不对,你比我更惨!我娘为了让我讨好我的哥哥们 ,还会花言巧语哄骗我,你呢?出门在外,谁看见素夫人给过你好脸色!“ “你知道每次宴会过后那些夫人都是怎么说你的吗?他们说你不是素夫人的孩子,说你只是拿来对付燕国的棋子,他们都没有把你当人看!都在等你死了好找借口打燕国!“ “顾乾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知不知道顾乾背后又是怎么说你的?他说你很可怜!你再如何喜欢顾乾,事事替他摆平收尾,他也只是可怜你!“ “他来太乙才几年,就已经喜欢上荀之雅,你和他在一起多少年了?你自己…... 咳咳咳…...“ 季蒙突然急促地咳嗽起来,原本苍白的脸因为咳嗽窒息而瞬间变得血红。 刚才神情癫狂不断咒骂的少年转瞬变得虚弱,窒息的濒死感让季蒙害怕了,颤抖着身子抬头朝虞岁看去,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祈求。 卫仁幸灾乐祸道:“怎么不继续说了?刚才不是很威风嘛!“ 庭岁也不见丝毫动怒,晃了晃水壶里剩下的清水,继续当着季蒙的面给他洒在地上:“我还以为你真把我当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南宫郡主呢。你都能看出来的事, 这么多年我会不知道合7“ 从季蒙的话里和神情可以看出,他很在意顾乾将自己的秘密告诉虞岁一事。 对谁来说都无关紧要,没有存在感的人,在顾乾身边却仿佛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季蒙以为他是顾乾最好的朋友,可虞岁让他知道并非如此,顾乾并没有季蒙想象中的那么在意自己。 也许他在顾乾眼里和其他人一样,有没有我都无所谓。 季蒙的心绪翻滚,涌起的愤怒和身体的痛楚、干渚的欲望混杂在一起,让他本就不稳定的情绪变得癫狂,说出那些话激怒虞岁。 “我…...“季蒙在剧烈的咳嗽中,艰难抬头去看虞岁,语无伦次,“我是胡说的… …对不起…...求求你…...水…...“ “刚刚还铿锴有力地讽刺我呢,现在就低头求我给水啦“虞岁笑盈监地望着他,“我可不是你,对任何人都能摇尾乞怜。“ “顾乾可怜每一个身世遭遥不好的女孩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他不会可怜男孩子,你被你的兄长们欺负不敢反抗的时候,为了讨好你母 亲,主动来讨好我三哥,跟在他身边赔笑却被一脚踹开的时候,顾乾又是怎么看仿的2“ 虞岁弯下腰去,队着季蒙的眼睛:“他觉得你忏心。“ “你以为他为什么出手拯救你?因为你太恶心了,他看不下去,想快点结束那场闹剧。“ “你真以为顾乾当你是他的好兄弟呢?他的好兄弟多着呢,也不缺你这一个,有你没你都一样,你不见了这么久,他有来找过你合7“ 季蒙说的那些话,虞岁听完只觉得不痛不痒,可她说出的话却是杀人的刀,一刀往季蒙心里戳。 他恨恨地直起身要朝虞岁扑过去,可虞岁什么都没做,只释放出五行之气,无形的气浪轻而易举地将季蒙拍回去,在山壁旁摔得头破血流。 季蒙像疯了一样,嘴里眼里都是血水,却还是要朝虞岁扑去,每一次都被气浪击飞摔出去。 庭岁对万棋说:“给他吃点药,别让他晕过去了。“ 万棋哺哺两声,忙不迭过来给季蒙喂药,喂完就走,他站得远远的,生怕季蒙横冲直撞把血溅自己身上了。 季蒙在几番连撞之下,又咳又吐,骨头都要撞散架了,咳出的鲜血让被清水浸湿的沙地也染红。 等那股愤怒和冲动过去后,迎接季蒙的就是生不如死的痛楚。 虞岁将清水倒在血水中,对季蒙说:“喝。“ 季蒙浑身都在颤抖,趴在地面艰难地拙起头朝那摊血水看去。 虞岁说:“你喝了,我就放过你。“ 季蒙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干渴的欲望,还是求生的欲望,他只知道自己很渴,要 喝水。 他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只能毫无尊严地蠕动身子往前爬,来到一摊血水前,嘴唇几经颤抖,还是伸出舌头,最后一头扎进血水中。 季蒙放弃尊严和理智后,紧编的神经也彻底断裂。 卫仁趁季蒙崩溃松懈的时机,再次凝神使用魅蛇,地面有细长的黑影缓慢游动,慢条斯理地来到季蒙的影子中。 之前总是有所阻碍,此刻魅蛇却轻而易举地融入了季蒙的影子中,与之融为一体。 卫仁眼中隐有几分兴奋之色 ,他朝虞岁看去,示意成功了。 之前屡次失败,便是他的魅蛇境界不如之前的强大,无法做到悄无声息潜入他人体内。 卫仁认为也许是和个人情绪有关,季蒙本身对他们十分戒备,如今又被虞岁摇崩溃了,情绪崩盘,心防崩塌,也就让魅蛇有机可乘。 季蒙喝得满脸是血,咳嗽不止,一张脸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他颤抖着头,哑着嗜音求饶:“可以了吗?“ “嗅?“虞岁好笑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季蒙说:“放、放过我。“ “你竟然这么相信我?7“虞岁先是惊讶,随后笑意恶劣,“我骗你的。“ 听着少女的轻声恶语,季蒙愣在当场。 瞳孔倒映的少女明明是笑着的,可他记忆里南宫岁的形象在此刻被彻底颠覆。 季蒙从幼时在国院就认识南宫岁,看过无数次南宫岁乖巧弱小无害的模样;见过无数次她在人群之中被嘲笑被戏弄被欺负;听过无数次人们对她幸灾乐祸的谈话, 却从未见过南宫岁如此残忍的一面。 庭岁转头去问万棋,季蒙在被刺激的情况下,还有多久会兽化。之前他们给季蒙吃了万棋配的药,在封印五行光核的情况下,压制季蒙兽化,但能压制的时间还不准确。 三人聚在一起说着话,季蒙却已经听不清,他耳里流出血水,双耳喉鸣声不断,眼神呆呆地望着虞岁。 庭岁似乎发现了他的打量,偏过头来朝他笑了笑。 季蒙的意识就定格在这一瞬。 等季蒙再次醒来,周围的景色大变,地面没有染血的沙石,也不见平滑的山壁,而是阴睿狭窄的地下船舱。 他被铁链绑在柱子边,可以活动的距离不超过三步远。 季蒙又是被渴醒的,喉呈发干发痒,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迷蒙黑暗中,一股清凉的水流从他头顶落下,冰凉解渴的清水划过他的脸颊, 季蒙下意识地伸出舌头去舔砥。 等前方亮起一箱簇火光,季蒙看见拿着水壶的虞岁后身子一颤,心里涌起惧意。 “已经是晚上了。“虞岁说,将满满一壶水都倒在季蒙身上。 季蒙被浇了个透心凉,却不敢像之前那样发疯。 他偷偷舔着流落在肌肤上的水,一边小声问:“你究竟想要什么?7“ 虞岁露出一个无辜的笑:“想听你继续说,顾哥哥这些年都跟你说了我多少坏话“ “没有了“季蒙尴尬道。 “他就只和你说了我可怜吗?“少女似乎有些失望。 季蒙含糊道:“差不多吧,我记不清了,我脑子不好。“ “我看你现在倒是挺清醒的。“虞岁换了壶水,继续往他身上倒去,“下午的时候,你又兽化了,半个身子长出了像蛇的鳞片,不认得所有人,只知道杀人。“ 季蒙大脑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记得。 “我…...“他砸了砸仍旧干涠的唇。 虞岁说:“如果你们家研究的是兽化后只知道杀人的怪物,那你倒是挺成功的。 季蒙浑浊的双眼听后暗淡了几分。 短暂的沉默过后,季蒙主动发问:“顾乾是怎么跟你说的?“ 虞岁迎着季蒙执着想要知道答案的目光,径直放下水壶转身离去,将他一个人扔在黑暗中,吊着季蒙的倾诉欲。 第二天早上,虞岁再次来到地下船舱,将万棋配的药屈指弹进季蒙嘴里,他这才醒来,见虞岁要走,急忙主动开口:“等等!我说!1“ 广岁脚步不停。 季蒙嘶哑着嗡音喊道:“我真的以为那些异常都是我平日修行试药造成的1“ “我没有具体的记忆,小时候有段时间会莫名其妙受伤,我也没有多想,但有一次我醒来发现自己不仅不在家,还满身是血,最后被人找回去…...那次之后,我才觉得可能出问题了。“ “我真的不知道具体的!顾乾用神机天官帮我恢复记忆都没有用!“ 季蒙眼巴巴地望着停下离去脚步的虞岁。 虞岁站在视野昏暄的门边:“继续说。“ 季蒙视线飘忽,落在水壶上。 “想喝?“虞岁问。 季蒙咽了咽喉。 庭岁笑道:“说呀“ 季蒙颤声答:“......想喝。“ 他做人的尊严底线一点点被虞岁摧毁又重铸。 虞岁慢悠悠地走到他身前,举起水壶,让清水从他头顶洒落 。 季蒙在欲望的驱使下狼狐地仰起头去接。 他才刚喝了没两口,水壶就从虞岁手中脱落掉在地上,据得四分五裂,季蒙伏了一跳,双肩颤抖。 “突然心情不好,今儿不想听了“ 虞岁双眸一眨不眨地盯了会季蒙。 季蒙低下头去不敢看她,如今的南宫岁性情阴睦不定,他根本拿不准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就会突然触怒少女。 虞岁离开后,季蒙看着还在地面流动的清水,缓缓俯下身去。 无间山渊内也有不少十分危险的区域,被称作是山渊内部的禁地。 狭间算一处禁地,而干尺崖就在狭间的尽头,而干尺崖的尽头,便是通往弱水青泥的入口。 梅良玉进入口一天一夜,里面安安静静,十尺崖附近也没有任何变化。 渡船已经造好了,虞岁几人都围绕渡船活动。 虞岁从地下船舱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万棋和卫仁各自在弄早膳,一个吃草一个吃虫。 她视线往后一警,看见薛木石在船头闭目打坐,这还有一个吃空气的,不看也罢。 季蒙现在精神状态十分混乱,他以为自己在昏睡,然而无意识的那段时间,都是进入了兽化状态。 万棋跟虞岁说:“魅蛇虽然成功潜入季蒙体内,可以掌控他的恐悸,但也因为情绪欲望的刺激,会触发兽化状态,让他陷入癫狂。“ 卫仁在边上插嘴:“我只负责用魅蛇控制他的情绪,兽化是你要解决的问题。 所以万棋便琢磨着该如何配药给季蒙让他变得稳定,一个要季蒙稳定情绪,一个要让季蒙的情绪变得更坏,双方都在寻找平衡点。 万棋配了几副药都失败后,忍不住抱怨:“你就不能提高自己对魅蛇的控制?或者提高魅蛇的境界,像无相蛇对盛昼那样合7“ 卫仁冷笑:“能啊,我今天把魅蛇练到十三境,明天要不要我再练一只无相蛇送你啊?“ 庭岁没理会两人的斗嘴,她正认真思考要往干尺崖山壁两旁贴满咒字死符。 自从镇压阴鱼后,虞岁就发现每日孕育的五行光核数量增至三万八干颗左右。 如果只是拿这些光核来当监视眼,反而有些大材小用,不如拿来练手,看看能否同时使用多个光核具象一样的九流术。 虞岁凝视眼前的五行光核,随着她境界的提升,光核内聚集的气也逐渐增多, 能具象的九流术等级也会变高。 支撑九流术最基本、也是最核心的,就是气的容量大小。 神魂光核以下,同一种九流术,具象时需要的气,比十境以下的术士要少一半。 有的人用尽当时所有的气才能使用一种天机术,但有的人哪怕只靠一丝五行之气,也能使出强大的九流术,并且保持稳定和长久,这种多半是十三境到圣者境界。 除了光核与境界带来的气的差距,修行上,还要看个人使用九流术控气和御气的熟练度。 虞岁估摸着现在拥有的五行光核,同时让它们具象一种九流术,除非是最简单的八卦生术,否则她撑不住。 小时候她操控一颗五行光核时间久了都能被累晕。 庭岁给自己估了个大概的数,释放五行光核,让微小如尘埃的光核们紧贴两旁的山壁。 卫仁和万棋还在后边吵,忽然间,两旁的山璧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一张张死符从庞空中被点亮,往干尺崖上方攀爬。 它们像是被点燃的长龙灯,一盐接着一盏亮起光来。 两人先是看看周身围绕庞大五行之气的虞岁,又不可思议地朝山壁上被点亮的死符墙望去。 “她在干什么?“卫仁怔道。 万棋结巴道:“贴、贴死符吧?“ 不过几个瞬息的时间,千尺崖山璧上就贴了三千七百三十六张鬼道死符。 广岁收了拿诀,平复上涌的气,双目凝视朝山壁上的死符看去。 怕是还不够。 可她已经感到头疼了,再继续下去,会让自己的状态变得更糟糕,但三万多颗光核,只用上了三干多颗,虞岁还是有些不满。 师兄进入口一天一夜,却什么事都没发生,这让虞岁更加警惕。 梅良玉进去的时间越长,说明情况越不利。 虞岁回头,看见卫仁和万棋都紧张台台地望着自己,不由问道:“看什么?7“ 两人纷纷摇头。 卫仁僵硬着脸道:“你这死符…...真有特色,数量真好看。“ 虞岁说:“我要休息会,你们盯好入口和季蒙。“ 万棋等虞岁走后,才望着山壁上的死符们感慨:“这墙上得有多少张死符啊?就这么一会功夫,她就用了这么多死符,要是让鬼道家的弟子们看见还不得羡慕死。“ 卫仁神色莫测地望着万棋,心道你以为只有鬼道家的术士会羌慕?你要是知道她别的手段,全天下的术士都得羡蔚死! 季蒙清醒的时候,一个人呆在底下船舱,四周漆黑又安静,听不到外间半点动静,让他心头惶惶,忍不住期待虞岁的出现,至少他不会觉得害怕。 庭岁一天里来的次数不多,但她来的时候会说现在外边是什么时辰。 早晨和傍晚虞岁会去给季蒙这颗种在黑暗里的小草浇水,季蒙趁她出现的时候,断断续续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她。 庭岁发脾气冷脸的时候,季蒙就捕紧嘴巴不敢说话。 这天傍晚,本该是虞岁出现的时间,季蒙却没有看见人,他心头忍不住焦灼, 颤抖着身子啃指甲,后背紧紧抵着柱子。 等到虞岁出现的时候,季蒙紧绪的神经才有所松懈,下意识地问:“今天为什么这么院?“ 火光在屋中亮起,照亮季蒙的眼眸,也照见少女神色睫督地朝他望去。 “我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虞岁说。 季蒙往后缩了缩脖子,怕惹怒她,不敢说话。 虞岁走上前,将水壶放在地上。 季蒙疑惑地望着她,不解其意。 “喝呀。“虞岁说,“才几天,你已经忘记怎么喝水了?“ 季蒙望着放在地上的水壶怔了许久。 不过三五天,他已经习惯从肌肤和地面舔砺流水,完全不记得正常的饮水方式,似乎从人到畜生,不过一瞬间。 ….可以吗“季蒙小心翼翼地问。 虞岁:“不想喝?“ 这话一出,季蒙身子一动,立马抓起水壶猛喝。 源源不断的水流直接渊过喉呈,熄灭干渴的灼烧,季蒙满足得想哭,似乎活了这么久,只有此刻幸福的感受最为强烈清晰。 他一边喝一边哭,嚎啄大哭。 少年哭到后来晕过去,什么都不记得。 等季蒙再次醒来,他看见水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地面还有几道残存的烈火焚烧过的痕迹。 少年倒在地面,脖子歪到一边去,剧痛感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目光颤抖,眼眸中倒映着被匕首插在地面的手掌。 “我…...「季蒙因为恐惧全身都在颤抖。 “你看,“一截白皙却消血的手臂伸到他眼前,虞岁说,“你突然兽化发疯,害我受了伤。“ 季蒙不敢相信地盯着虞岁手臂内侧又长又深的划痕,是尖锐利物才能造成的伤势。 他害怕到连呼吸都放缓。 庭岁给自己清理着伤口,卷着白色药布缠绕,话说得漫不经心:“季蒙,不怪我不拿你当人看待,你因为试药,已经是随时随地都能发疯伤人的怪物。你无缘无故杀了人,事后也能用一句「我不记得了,所以不是我的错「安慰自己,然后心安理得的忘i 这件事。“ “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季蒙提高音量反驳。 “对呀,因为你不记得了,所以就算了吗?“虞岁举起受伤的手朝他晃了晃,“每个人都该原谅你7“ 季蒙痛苦地皱巴着脸,变得不知所措。 他望向虞岁,仿佛再问那怎么办?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季蒙已经习惯去听虞岁的话。 “你变得越来越不像人,顾哥哥只会越来越恶心你“虞岁毫无心理负担地挑他与顾乾的关系,“顾哥哥忙着找浮屠塔碎片,根本没时间关心你,在乎你的死活, 若是去求他,他也只会觉得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每次都需要他帮忙,需要他教你。 季蒙的五指颤抖蜡缩,哽咽道:“我不需要他帮我!“ “连我都觉得你是顾哥哥的朋友当中最没用的那个人,你猜别的人又会怎么想?“ “钱璎肯定是觉得你这个废物考是麻烦拖累顾哥哥,早就看不惯你了。“ “霍霄也是跟着顾乾混的人,他追随的是顾乾,如果你不是和顾乾一起来的太乙,他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 “大家眼里只有顾哥哥,根本没有你,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找过你。“ 站在阴影中包扎伤口的少女侧身,笑盈盈地面向少年,语调欢快:“我不一样, 谁要是现在把你 劫走了,我会追到天涯海角。“ “他们…...确实不在乎我。“季蒙自言自语起来,“连我娘都不在乎我的死活,这个世上怎么还会有在乎我的人。“ “我怎么会相信顾乾和其他人不一样,大家都是一样的。“ 他说到最后情绪又激动起来,又哭又笑。 虞岁这次没纵着他,将匕首往下踩了三分,换来季蒙一声夹杂痛苦的哭嚎。 手掌的剧痛让季蒙的理智逐淀回笼,颤颤巍巍地朝虞岁看去。 “我不会像你母亲一样花言巧语哄着你,也不会像顾哥哥把你当挂件一样带在身边。“虞岁低下头,一双极黑的眼珠子专注地盯着他,“我就是要研究你兽化的原因, 所以你得配合我,知道吗7“ 季蒙缓缓点头,声音细弱又干哑:“知道。“ “我…...配合你。“ 虞岁笑道:“你当朋友没有价值,当儿子也没有,所以就好好当个药人,至少会有很多人在乎你,是不是7“ 季蒙闷闷地应了声。 “好啦,那你以后就可以正常喝水了。“虞岁蹲下身,笑容明媚,语气软和,“茹喜你。“ 季蒙觉得她比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们还要可怕。 虞岁将匕首拔出来,季蒙振着血流不止的手,痛苦地弓起背脊。 “进来吧“虞岁来到门边,屈指敲了敲门。 等在外面的万棋和卫仁这才进来,卫仁十分嫌弃地绕着季蒙走,瞧见季蒙恐惧的眼神后,又变得似笑非笑起来。 万棋上前要帮季蒙止血,季蒙吓得连连后退。 “你不是要配合我吗?“虞岁问。 季蒙这才绪紧神经站住不动,手脚却在颤抖。 万棋目光复杂。 他觉得季蒙杀了凌简该死,但他又是亲眼目睹季蒙这段时间的变化,最终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声,不再多想。 等万棋给季蒙处理好伤口后,一直站在门边没走的虞岁才轻声问道:“你们家制造药人的事,我父亲知道吗?“ 季蒙眉头紧紧皱起,他似乎很努力地去回想,最终颤声答:“我不清楚…...但是 …王爷应该不知道。“ 庭岁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那双极黑的眼瞳,在少女没有装傻卖蠢不笑的时候,不怒自威,摄人心魄。 “我…...我看见过一次…...“季蒙似乎不确定,所以说得很模糊,语气里满是丿自信,“两位祖母一起…...从药场出来,是我每次有异常表现后,会被带去的药场。“ 南宫明不知道,但南宫祖母知道。 庭岁神色若有所思,看了季蒙许久,轻轻笑了声。 自从季蒙被虞岁说服后,就乖乖配合万棋试药。万棋给他什么就吃什么。 卫仁则悄无声息地操控他体内的魅蛇来提高自己的熟练度。 万棋试图复刻出季家给季蒙试药的配方,他也挺专注的,完全忘记了别的烦 恼,只忙活这一件事。 因为薛木石不能使用五行之气,怕遥到紧急的事来不及应付,所以外边必须有一个人放风,万棋抽不出时间,就变成虞岁和卫仁轮换。 这天虞岁刚从地下船舱出来,就发现她外放在干尺崖入口的五行光核因为受到九流术的波及碎掉了。 “有人来了。“虞岁说,“我过去看看。“ 坐在船头的薛木石眷开眼,伸手从衣袖中抓出一只长得像黑色蚕豆的益虫:“可能是李金霜,因为这里不能使用听风尺,所以她来无间山渊的时候,我给了她一只断头盎,方便我们来了以后好会合。“ “现在这盎虫有反应,说明她已经在盎虫探测范围内了。“ 庭岁往船下走去:“除了她还有别人。“ 干尺崖入口应该是打起来了,来的人不止李金霜。 虞岁来到地面,回头看了眼后方的瀑布。 已经七天了,师兄没出来,干尺崖也没有反应。 庭岁告诉自己再等两天,如果梅良玉还不出来,她就要进去找人了。 \\\ 第362章 第362章第362章 无间山渊内落雷不断,大大小小的雷电接连而落,将地面万物摧残,干尺崖入口外,随处可见被雷劈后烧焦的土地和焦树,枯枝断叶陷在地里,一不注意就能将人绊f 在地。 景象荒芜又阴森中,隐约能见几道身影正在疾行,后方追赶的剑气们爆裂后发出尖锐的炸响。 夏飞尘背着昏过去的方天辰往前御风术赶路,两人皆是一身血,看不出伤在哪里,血腥味却很重,脸色也不是很好。 地面堆积了不少枯枝,夏飞尘气息不稳,又不慎被绊,背着人一起往地上据去。 后方追逐他的蓝影剑气终于找到机会,发着尖锐的鸣叫朝还未翻身起来的夏飞 另一道疾行的人影见状,改了方向过来,持剑横挡身前,银白色的剑鞘与追杀的蓉影剑气相撞,发出悦耳声响,成功将剑气击退。 夏飞尘虚惊一场,重新背起方天辰,朝拦住剑气的钟离山道:“谢了“ “走“钟离山简短道。 他持剑帮夏飞尘拦下追击的剑气,手中长剑始终没有出鞘,最危险的时候,也只用了几道八卦生术,每用一次,他的眉头就皱紧一分。 钟离山持剑时衣袖翻飞,露出腕上一截黑色的鬼道家咒字纹路;左手烈日阳纹,右手新月阴纹,从双手攀升到颈肩。 当钟离山被更强大的剑气击退半步时,一白一蓝两道人影立在被烧焦的枯树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手中握剑却不能出鞘的青年。 兵家北杉,兵家段明德,这看上去像是一场属于兵家弟子的对决。 “钟离山,你这是何必?“段明德望着钟离山,语气悠悠,“秦以冬看在你爹的份上,只用咒字封了你兵家的术,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北杉神色淡然,没有说话,但这一路气势逼人,对夏飞尘几人追杀而来的剑气却有大半都是他的。 段明德还在游说:“你与我们合作,就能助青阳拿到碎片,到时候回去献给陛下,可是大功一件。“ 钟离山说:“陡下若是让我去拿碎片,我自然会去。“ “这种事情还要陛下亲自告诉你?“段明德笑道,“那你可真是愚昧。“ 他话音刚落,握剑的手上播劈出剑,蓉满力量的一道剑气迅疾而出,将拦路的钟离山击退数尺远。 钟离山也不恋战,脚下一转,利用八卦生术迷惑二人视线后离去。 段明德哼了声,立即追上。 两拨人在追逐中来到干尺崖入口,再往前就是狭间尽头,是死路了。 夏飞尘咬咬牙,决定进去拖延时间,刚往前跑两步就遭到里面结界的阻拦,给他弹飞据出去。 他的光核力量几乎耗尽,连施展御风术都勉强。 钟离山御风术落地时,正巧看见夏飞尘被结界弹飞的一幕。 “哪来的结界?7“夏飞尘狼狐从地上爬起来。 “有人先一步进了干尺崖。“钟离山打量眼前的结界,“是鬼道家的术“ 夏飞尘还没愚到别的办法,就看见北杉与段明德两人追了上来。 段明德朗声道:“就算你们再往前跑,十尺崖尽头也是死路“ 他视线划过夏飞尘,又道:“夏小将军,你已经气竭,再没有余力施展九流术, 再逃下去,得靠你那两条腿跑路了“ 说完又去看钟离山:“而你,中了鬼道家的天机咒字,日月同天,运气施展任意九流术,都是伤人伤己。这一路用御风术赶路,也没少被五行之气反噬吧“ 段明德的话里透着一股风凉味,让人感到阴阳怪气的不悦。 夏飞尘眼里浮现虏气:“早知道就该先杀你。“ 段明德不见恼怒,只笑道:“痴人说梦了“ 身处劣势,钟离山神色不见慌乱,语调平稳:“你愚要怎么样7“ 段明德说:“把方天辰和冰火魁星交出来。“ 钟离山:“他已经吃下去了“ “那就把他开膛破肚。“段明德扬了扬眉,“你们也没时间炼化冰火魁星。“ “如何7“钟离山去问夏飞尘。 夏飞尘冷着脸道:“不可能。“ “你听到了。“钟离山又看回段明德,“不如换个要求“ 段明德持剑指向钟离山:“那就没得谈了。“ 他余光扫向身边的北杉,询问道:“上次你们在剑域里的对决被孔依依打断,这次让给你7“ 北杉望向拦在夏飞尘身 前的青年,淡声道:“胜之不武,我不会出手。“ 段明德耸了耸肩:“那我来。“ “咱们从小到大打过无数次,无论是在国院,还是兵家重台,又或者是太乙,不差这一次了。“段明德目光挑衅地看向钟离山,没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 钟离山没什么表情地说:“次次都是我的手下败将,确实不差这一次。“ 段明德脸色有瞬间的微妙,还未说点什么找回颜面,钟离山就看向他们身后: “不过这次你想跟我打,得先问过她。“ 北杉眉峰一皱,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红色的弯月剑影却已经杀到段明德身前。 段明德诧异回头,衣肩上的名家赐福.护随之而动,与剑影抵消。 他脸色瞬变,当即提剑格挡,剩下两道红色弯月剑影自段明德左右杀来,与他释放的剑盾撞击。 段明德双手持剑转过身来,冷眼看向以为没追上来的李金霜。 少女一身明黄长裙,衣袖间沾了些许血色,向来沉默平静的清丽眉眼罕见地夹杂几分冷意,目光紧盯着段明德,一路提剑而来。 “苏青幽是你杀的?“李金霜对段明德发问。 段明德冷笑道:“是她自己撞到我剑上来的。“ 李金霜神色漠然:“杀既是杀了,何须狡辩?7“ 段明德没想到她还会出言嘲讽人,面上不悦之色越发明显,转而将矛头对准钟离山:“是你告诉李金霸我杀了苏青幽?当时你分明也在场,若非苏青幽自己撞上来, 又怎会死在我剑下7“ 钟离山看热闹不嫌事大,但面上却依旧沉稳淡然:“苏青幽在你的雁回剑阵中根本无路可逃,无论她当时动不动,都会死“ 段明德:“我的雁回剑阵是为了杀方天辰。“ 钟离山也道:“死的是苏青幽,不是方天辰。“ 段明德笑道:“她这条命也算我的7“ “怎么不算?“钟离山的视线落在段明德的肩膏,“刚才若非你有名家赐福,她的奇门三刀,第一刀就已将你重伤。“ “那是李金霜偷袭。“段明德傲然,“一对一,她不是我的对手。“ “你听到了?“钟离山又看向李金霜,“他口气很狂。“ 李金霜迈步朝段明德走去,周身萦绕狂暴之气,她说:“我不是与你比剑的对手,而是来杀你的敌人。“ 段明德喵笑声,但转眼就见周遭的五行之气爆开,一道巨大的黑影出现在李金霜身后,那如同怪物一般的形态,每次看见都让人感到心惊又悚然。 四颗头颅,八只长臂,头上一双双黑色的眼洞幽暗危险,手中没有手柄的长剑锋利森冷。 李金霜的剑灵,名唤四一。 段明德看着这个庞然大物,意识到李金霜是认真的,当下没有犹豫,手指抹过剑身,投射在地面的长剑倒影中长出另一道持剑的高大身影。 他的剑灵是人形之姿,手握双刀,名唤尖牙,因为骷髅形态的剑灵嘴中还有一颗腐朽的尖牙。 李金霜动作之快,迅如离弦之箭来到段明德身前,两兵相交,二人竖斩横拦, 双剑中迸发出刺啦星火。段明德身后的剑灵尖牙跳步拔刀跃起,对上高大的剑灵四一 段明德脚下步法飘逸,虽然被李金霜迅猛的攻势逼迫接连后退,却仍旧游刃有 刀剑相撞的尖锐声响一直不停,迅速密集,让众人的耳朵和眼睛都没有空闲时间。 两人的剑灵纠缠在一起,场面上相当于二打二。剑灵那边,明显是尖牙落入下风,而段明德和李金霜的交锋却暂时看不出输嬗。 段明德刚入九境,而李金霜在进入无间山渊前还是七境,差了两境的距离,却 因为她异于常人的剑灵,让李金霜与九境术土也能有一战的能力。 夏飞尘拧着眉头问钟离山:“她才七境,能行吗7“ 钟离山看了眼没有出手的北杉:“另一人不出手,未必。“ “北杉不可能不出手“夏飞尘却道,“秦以冬要抢冰火魁星去开路拿碎片,他帮秦以冬做事,不可能眼看着段明德死在李金霜手里。“ 说完又忍不住看了眼身后拦住他们的结界,不知道是哪个自私鬼或者胆小鬼, 在干尺崖里偷偷摸摸做见不得人的事,还得布下结界放人。 钟离山看了一会,朗声对李金霜说:“他用的是六甲惊鸿步法,看似距离很近, 实则始终离你六尺远。 段明德心里暗骂钟 离山多管闲事,还没多骂两句,李金霜已经把这话听进耳里,并立即给出了解决办法。 少女一记上播剑看似将段明德击退开,却拾着他被击退来不及动作的瞬间,指诀召阵,脚下展开金色的破甲阵,击碎了段明德护体之气,身影一闪,闪着银光的寒刃终于突破府假的距离,来到段明德身前。 被抓住了! 冰凉锋利的剑刃紧贴着他暇间温热的肌肤,段明德瞬间后背生寒。 “铭“的一声嗡鸣响在二人耳畔,剑灵尖牙双刀呈十字裹挟住李金霜的手中剑外推时,剑灵四一的八只手齐齐往下斩去,八只断刃将尖牙斩碎。 尖牙剑灵形态消失,段明德却也趁机化解这次危机,连连后闪,面容变得凶庞。 “钟离山,你这么迫不及待,怎么不自己出手?“段明德恨声道。 “我只是告诉了她你使的步法,是李金霜自己想的解决办法,与我何干7“钟咤山不咸不淡道,“何况我也不喜欢二打一,胜之不武。“ 李金霜没有给段明德继续说话的机会,此刻的她完全靠速度取胜,如疾风迅 雷,让段明德感到压力。 怎么会这么快? 段明德的后背被冷汗浸湿,在全力抵挡时候抽空再次召唤剑灵尖牙,然而剑灵刚刚成型,就被预判到的四一捍了个对穿,随即消失。 “李金霜!你当真敢杀我?“段明德被四一封住退路,气极反笑,单手甩剑, 芒泛着湛蓝光芒,有飞雁自剑身飞出。 “那我就不容气了。“段明德眼里生出杀意。 天机.雁回剑阵自他脚下展开,牢牢将李金霜和剑灵四一困在其中。 无数淡紫褐色的飞雁羽毛从天降落,每一片都重如干斤,却也锋利无比,它们快速飞舞,磊碎了四一的一颗头颅,折断了它手中白刃。 李金霜看着眼前同样杀了苏青幽的剑阵,眉间微鏖。 她比庭岁等人早一个月进入无间山渊,一开始是去找苟之雅的,阴差阳错遇见苏青幽,二人被迫在无间山渊内结伴而行。 对李金霜来说,苏青幽是继虞岁后的第二个女性朋友。 过程比虞岁要复杂曲折的多,苏青幽因为家中堂姐与李金霜的纠葛,本就对她有偏见,又在剑域里因为李金霜而掉境,更是恨极了她。 可在无间山渊内结伴而行这段时间,两人历经生生死死,苏青幽总算对李金霜改观并接纳她,甚至还和她道歉以前的偏见误会,转眼就无辜死在段明德剑下。 李金霜显然无法接受,也难得冲动。 在无数重如干斤的雁羽飞扑下,李金霜屏息凝神,再次提速,快到根本看不清身影。 观战的北杉和钟离山都为李金霜此时的速度感到惊讶,下意识地思考换做自己是否能快过她。 而段明德显然是无法做到的,他在之前李金霜对自己的追逐中,就意识到对方的速度占绝对的上风。 所以此刻在李金霜动身的瞬间,段明德就已招手,将漫天飞舞的雁羽召至身前化作盾墙,而下一刻李金霜也出现在他身前,双手握剑急斩! 又是一声脆响,李金霜手中长剑被阵内所有雁羽覆盖,剑身砍在盾墙上,碎成无数残渣。 瞧间碎裂飞溅的残剑反崩在李金霜脸上,划出道道血痕。 她黑亮的眼眸中划过一道银光,是段明德趁机出招,之前一直被压着打的雪亮长剑开始反攻,被李金霜侧身堪堪躲过。 李金霜躲过了段明德手中剑,却没躲过飞落在肩上的一片雁羽。 雁羽轻如鸿毛,落水无痕,而在此阵中却相反,它重如干斤,力压群山。 李金霜被一片雁羽击倒在地砸出巨大的深坑,喉间涌上鲜血,却被她憋住。 段明德哼了声,刚要有所动作,被还未消失的剑灵四一拦下。四一巨大的身躯卧倒在深坑之上,将李金霜护在下方。 一片片雁羽落在剑灵身上,发出骨骸断裂的脆响声。 夏飞尘望见这一幕,心道完了,李金霜败了。 天上一道道惊雷接连打响,钟离山右手已然握住剑柄,正欲出手,却察觉不对劲。 那具森然白骨之下,一道明黄身影在爆裂的气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李金霜仰起头,从白骨缝隙中朝御风术在空中的段明德望去。 “是你非要找死,可怪不得我了。“段明德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李金霜缓缓呼吸,闭目,重燃的护体之气如熊熊燃烧的烈火,刚刚停滞的五行 光核在此刻飞速 运转,五行之气正在从光核中暴涌而出。 “升境了?“夏飞尘迟疑道。 “升了。“钟离山说,按在剑柄的手却没有收回,余光注意着不远处的北杉,“除了升境外,还有别的。“ 李金霜破七升八,拙起还能动弹的左手,张开的五指缓缓收紧时,剑灵手中的八道无柄长刃出现在她手中,重叠化作一把新的长剑。 长剑依旧无柄,看似柔弱的五指紧紧握在它的刃口。 夏飞尘看见李金霜的剑灵突然间整个碎掉,但却有庞大的气涌入李金霾体内: “这是什么?“ 钟离山扬眉道:“兵家灵神合一,剑灵是被具象出的单独个体,但现在,她把剑灵的力量占为己有了“ 段明德还在惊讶李金霜和剑灵的灵神合一,李金霜的身影却已消失在他视线, 足尖轻点飞过身前的雁羽,借力转瞬消失。 白刃斩切雁羽发出清脆的声响,雁羽断裂成两截,羽断散落后,段明德才从裂口看见持剑而来的李金霜。 “羽盾!“段明德急声召唤。 李金霜又是一剑砍在羽盾上,可这次羽盾却发出破碎的声响。 剑气率先一步透过羽盾抽在段明德脸上。他像是被人府空打了一巴掌,在府空中被击落。 羽盾破碎的瞬间,北杉和钟离山同时拔剑。 北杉的水月剑从李金霾身后斩去,钟离山出手正是拦他这背后一剑。 钟离山手中的朔风剑漆黑森冷,透着阴赛之气,与近乎透明的水月剑完全相反。 朔风始起,万物竞藏。 飞至李金霜后颈的长剑被霜雪冻住,而李金霜朝着摔落在地的段明德杀去,落地出剑后才发现人是幻影。 李金霜眉头皱紧,刚要移步,喉间那口血却没憨住吐出。 她被雁羽重击重伤,右手已经不能动弹,否则刚才若是右手拿剑,速度更快, 就没有北杉救人的时间了。 钟离山看向另一边,北杉持剑护在段明德身前,也在看他。 “水月镜花“钟离山淡声道,“你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北杉目光轻扫一眼他手中的朔风,终于开口道:“你刚才那一剑,怕是把自己伤得不轻。“ 钟离山没说话,而是收剑归鞘,刚刚归鞘,他的右手就因日月同天的反噬,被冰封无法动弹。 北杉刚才那一剑就是要逼钟离山出手。 钟离山若是不出手替李金霜拦击,那李金霜不死也残。 “让开!1“段明德擦着脸上的血迹站起身,怒气冲冲,“她自己找死,我今儿就成全她!“ 北杉看向身受重伤,没多少力气的李金霜:“别继绫浪费时间了“ 段明德却已经气急上头:“她今天必须死1“ 北杉神色有几分无奈,压低声音道:“钟离山虽然被日月同天限制,但他若是非要出手使出神剑术,你我就要花更多时间的应付,万一等夏飞尘缓过来,他们轮番消耗你我,对我们不利。“ “在那小子使出神剑术之前,我就能先把李金霜杀了!“段明德被杀意掌控大脑,提剑越过北杉,朝李金霜走去。 北杉刚要继续劝说,却忽然觉得周围温度升高,这熟悉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剑。 段明德踩过的枯枝发出断裂声响,同时窜出星火燃烧起来。 突如其来的高温,让地面的枯枝断树们燃烧起来,除去这些死物,活着的人们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五行之气在被燃烧吞噬。 “你要杀谁呀7“ 少女清甜的声音从后方响起,众人惊讶地向干尺崖入口看去,发现结界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 站在入口的蓝裙少女有着一双极黑明亮的眼瞳,自她脚下无数火纹往外蔓延, 将外间的人们全部困在了烈阳阵中。 北杉望着入口处的虞岁,眉头紧锁,果然是她。 就在干尺崖入口边上的夏飞尘和钟离山也愣了愣,万万没愚到从结界里出来的人会是南宫岁。 她确实是鬼道家弟子,之前还一夜升八境,难道这入口的结界…...是南宫岁布下的? 夏飞尘的脸色一下变得微妙起来。 李金霜没愚到会在这里遥见庭岁,却又在看见她的时候松了口气。她专心杀段明德去了,没有注意到蛋虫的变化。 “南宫岁?“突然出现的虞岁让段明德也怔了怔,但反应过来她刚才的问话, 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把烈阳阵撒了!“段明德高声道, “这是我和他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庭岁漫步走出入口,她每往前走一步,段明德就感觉周遭的温度连连高升,手中的剑都烫手。 虞岁说:“你若是要杀她,那就与我有关了。“ 段明德气笑了,持剑指向虞岁:“你也要救李金霜?“ 北杉再次拦在段明德身前,制止他挑衅虞岁,先释放善意:“我们只要方天辰。 虞岁在入口放了两颗光核,一个在结界内,另一个在结界外。结界外的还未看见人就被误打误撞击碎了,留在结界内的光核,让她将这边发生的事情从头看到尾。 “那你们就去找方天辰的麻烦,为何要欺负李金霜?“虞岁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率先发难,“我可见不得她被人欺负。“ 李金霜重伤,钟离山身上有封印,方天辰昏迷不醒,夏飞尘气竭无力再战,再拖下去,后边还有秦以冬带人跟过来。 何况虞岁也不能离开干尺崖。 她动手前给了钟离山一个眼神,示意他们往干尺崖内去。 钟离山倒是会意,带着夏飞尘往里走。 “南宫岁,蚀然你本就愚笨,但也不看看时机场合,若是陛下的计划…...“段德的恶言还未说完,就被攀爬在手上的火纹灼烧,五指一颤,竟连剑也丢了。 虞岁拿诀,雷火爆燃,段明德双眼被灼烧痛叫一声,被北杉带着后撒远离烈阳阵。 天高皇帝远呢。 虞岁暂时还不会杀段家的人,除非他非要找死。 \\\ 第363章 庭岁不解:“他怎么会被淘汰了?“ “盛晃毁了苏寄春的脸。“钟离山说,“伤了平术之人。“ 虞岁怔住,意料之外的回答,又听钟离山补充:“是误伤,但根据规则,多半是淘汰了“ 那他可真没用,苏兴朝没杀,碎片没拿,还误伤把人家姑娘的脸毁了。 虞岁转而问道:“你们没遥见顾乾吗“ “他也在关雷台,似乎是和苏寄春一起掉下悬崖了。“钟离山说,“所以苟之雅他们没有跟着追过来,而是先去找顾乾。“ 他答完,便问虞岁:“你一个人在这里?“ “我和师兄他们。“虞岁随口答道。 钟离山这才皱了下眉,“我在无间山渊找了他许久,他和你在一起?“ “我们才来没多久。“虞岁说,“而且师兄也和我失去联系了,我正打算过两天就去找他“ 钟离山问:“他去哪了7“ 虞岁却没有说,而是反问:“那你们接下来怎么办?开启枯木地坛的钥匙被方天辰吃下去了,要他自己吐出来吗“ 这话把夏飞尘问沉默了。 很显然,要方天辰自己吐出来是不可能的,但他也没法放任方天辰就这样被段明德抓去开膛破肚。 “他是燕国人,不想要碎片被其他几国拿走,打破不战誓约后攻下燕国。“钟咤山扫了眼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方天辰。 虞岁也抬眼去看钟离山:“夏飞尘都听他家圣女的话不帮忙了,那你还和段明德 对着干呢7“ 钟离山说:“苟之雅是南靖的圣女,段明德算什么?7“ 他既不是青阳太子,也不是青阳皇帝。 虞岁哺了声,仿佛才明白过来。钟离山也不意外她的迟钝。看样子只是修行上让人刮目相看了,别的还是和从前一样。 几人互相交换情报,虞岁简单解释他们在冥湖的遭遥,直到万棋收到消息赶过来,接手后边的伤势处理。 万棋一眼就看见钟离山,尴尬地想掉头就跑。偏偏钟离山像是觉得他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便盯着万棋瞧,让万棋越发想死。 “他中了鬼道家的日月同天,你能解开吗?“虞岁问万棋。 万棋摇摇头,尴尬道:“我还解不了。“ “好吧,那我来。“虞岁拾手划出一道咒字「解。 万棋:“......你能解?那你怎么还问我?“ 他哭笑不得。 虞岁说:“这才显得我厉害呀。“ 钟离山:… 孩子气也一如既往。 他真没想到梅良玉那种人,会喜欢这种单纯无害的女孩。虽然梅良玉也说过, 南宫岁有点小聪明,但钟离山还是想不到。 日月同天解除后,钟离山跟虞岁道了声谢,便听虞岁说:“你们趁更多的人来之前赶紧走吧,你们不如带着方天辰先去枯木台。“ 夏飞尘说:“那边肯定有人守着的。“ 虞岁际巴着眼看他:“那怎么办?等会秦以冬就要带人打过来了,除了李金霜, 你们我可不管。 钟离山已经不受限制,他有自保的能力。 至于夏飞尘和方天辰,不在虞岁的考虑中。就算其他人先一步将碎片抢走了, 她也能再抢回来,甚至从别人手里抢对虞岁来说更容易。 夏飞尘目光复杂地望着昏死的好友,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急,让他有些缓不过来。听完虞岁的话,下意识道:“可以把他放在干尺崖内,我们出去把人引开。“ “不行。“虞岁一口拒绝,“秦以冬又不是傻子。“ 夏飞尘遭到少女毫不容气地回绝,脑瓜子嗡喉地。 “她确实不傻,而且她的目标是鬼道家的无主契神,不是浮屠塔碎片。“钟离l 看向高高的山壁和干尺崖内部尽头,“也许知道你在这里后,反而更想进十尺崖内看 夏飞尘放缓语气和神态游说:“秦以冬肯定会以为里面有高等级的无主契神,到时候就会与你纠缠,我们留在这,还能帮你牵制一下。“ “里面确实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但那是鬼道家的秘密,我可不想告诉你们。“ 岁瞳圆了眼望着三人,佯装大小姐发脾气的模样,“你们实力恢复后就赶紧走,我的绍界秦以冬一时半会也破不开。“ 万棋啶也不敢说,只是默默埋头给夏飞尘配药然后递过去。 夏飞尘这会耳朵边都是耳鸣声, 他不由想起那天晚上,虞岁喊住自己,说要他对陈界手下留情。你对一个偷窥犯都能心软可怜,怎么现在却对我如此心硬冷漠了? 他之前就因为虞岁为陈界求情的事印象不好,如今又被拒绝伤了自尊心,不由据了抗唇。 在夏飞尘兀自烦闷时,钟离山很疑惑地问了句:“我也要走合7“ 他好像很不确定南宫岁赶人的话里,是不是包括了自己。 庭岁眨巴着眼望着他,没说话。 干尺崖内一时间陷入了死寂。 直到虞岁透过五行光核看见秦以冬等人出现在干尺崖入口。 来得真快。 庭岁轻舔虎牙,朝入口方向看去:“好了,你们现在都走不了了。“ 干尺崖入口结界前,以秦以冬为首的七八人一字排开站着,虞岁看见里面还有魏嘉宁和苏兴朝,刚要动身,却感觉周遭的气息不太对劲。 钟离山和李金雷也注意到了,两人都开始凝神感应。 “什么声音?“万棋疑惑发问,“你们没听见吗?“ 夏飞尘拙头望去,瞥见光滑的山璧上似乎有一颗小石子在往下掉落。 “这山壁…...“夏飞尘一句话还未说完,巨大的洪流声响就在众人耳边爆开。 平滑的山璧溢出清澈的水流,像是一头巨大的水龙急速飞过,转瞬将整个干尺崖淹没。 干尺崖内的万物都被这滔天之势吞噬其中,死气彻底笼罩在这片区域上空,将天幕遮掩。 庭岁等人被弱水清流冲散,看似透明的水流,却充满污秽、尸体腐烂潮湿的气味熏天。 这股死气具象的睡潮眨眼就到了干尺崖入口猛地冲撞在结界上,结界屏障显出一丝裂痕,将正在入口观望,欲要破阵进去的秦以冬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后撒,神色严肃又后怕地盯着里面的动静。 “这是什么?“段明德的心脏怦怦直跳,望着在干尺崖内翻滚的水流,脸色十外难看。 苏兴朝拧着鼻子说:“这充满死气的味道…...该不会是弱水青泥吧7“ 丹国的大公主向来以优雅稳重示人,可此刻望着快要冲破结界出来的弱水青泥,秦以冬却压不住情绪,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她认定里面一定是有无主契神才会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这结界怕是要破了,等下弱水青泥出来我们都…...“段明德的话还未说完,亨见结界再次发出脆响。 “公主,我们先走吧!“魏嘉宁劝道。 秦以冬刚有所犹豫,漆黑的山壁上忽地亮起阵阵蓝光,一张张鬼道死符被点亮,吸收满山死气。 成干上万的鬼道死符在此刻亮如白星,贴满了干尺崖两旁的山壁,像是被人筑起的两道干尺高墙,让人心生震撼。 “这么多鬼道死符…...谁啊?7“有人颤声道,“常者吗?“ “是院长来了吗“ 秦以冬也以为是常艮圣者来了,直到她望见出现在弱水青泥中的那道蓝色人影,眼中才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北杉神色凝重道:“不是院长,是南宫岁。“ 他们都看见被弱水青泥突袭冲到入口处的少女,她立于狂暴的水流之中,双手指诀,正修复入口的结界。 于是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干尺死符墙,是南宫岁贴的。 眼前如此震撼的一幕让不少人久久没有回神,段明德不敢相信地望着这一幕, 别人再如何说南宫岁修行大变,都没有自己亲眼所见更为真实。 这是修行大变?这简直就是异变! 段明德深深吸气,眼尖瞧见被弱水青泥冲过来的另一道人影:“是方天辰!1“ “哪呢?“那啊!南宫岁旁边!“朝结界入口飘过来了!1“ 外边的人们开始蠢蠢欲动,这方天辰都自己送上门来了,难道他们就只能隔着结界眼巴巴看着? 段明德最不能忍,他的手已经放在剑柄上。 虞岁周身燃着护体之气,勉强在弱水青泥中稳住身形,等结界修复好后,她才看向阵外的人们。 少女微微一笑,双手持诀,一行咒字出现在她身后: “不怕死就闻进来。“ \\\ 第364章 第364章第364章 那一行黑色的咒字在清澈的水流中清晰可见,无人能将其忽视。 此刻在结界外的人目测与方天辰的距离不超过八尺,却没人敢上前施术破坏结界,一是怕弱水青泥冲出来把自己吞掉,二是被虞岁成功震慑住了。 “还是先等等再看。“北杉对秦以冬说,“看样子他们也不想这弱水青泥出十尺 虞岁确实不愚扩大弱水青泥的范围,引来教习,就会引来圣者。 看出结界外的人们不敢轻易动弹后,虞岁便下潜将方天辰带走。 连外边的人都看得出此刻水流急涟狂暴,像是在一团不断翻搅的海浪中被拍打。 众人都拿不准自己能否在弱水青泥中保持冷静和动作,却见虞岁捞走方天成的动作如鱼得水,好似弱水青泥没有给她带来半点负面影响。 眼见虞岁消失在众人视野中,秦以冬转头去问段明德:“你不是说不用在意南宫岁的吗?“ 段明德脸色极其难看:“那是以前,不是现在。“ 现在的南宫岁让他感到陌生。 “现在怎么办?要走吗?“有人轻声问道。 秦以冬冷静下来询问:“里面只有南宫岁一个人7“ “不太可能。“北杉说,“看样子她对浮屠塔碎片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对碎片没有兴趣,那她进无间山渊是干什么的? 为了无主契神。 秦以冬想到梅良玉和虞岁的关系,颇为咬牙切齿,心中不甘。 弱水青泥是狭间死气的源头,山渊内大部分无主契神都是从这里面诞生的,此刻弱水青泥爆发,气的状态越是混乱狂暴,就能诞生更多的鬼道契神。 不管这次的无主契神是被梅良玉拿走,还是被虞岁拿走,她都不能接受。 自己处心积虑,就是为了拿下这次的十三境无主契神,怎么偏偏所有人都要跟她作对! 浮屠塔碎片秦以冬也不在意,丹国拿到这个碎片,只会被手中早已有碎片的几国联合针对。 何况这些是她的父王和丹国的臣子们需要关心解决的问题,她只需要增强自己的实力就行。 她的鬼道家契神,绝对不能是十三境以下的低级契神。 秦以冬对北杉和苏兴朝说:“愚办法进去。“ “大公主…...“苏兴朝刚开口,秦以冬冷眼扫过去,“你若是怕死,一开始就不该进来。“ 苏兴朝是个没脑子的,而且脾气爆,只知道听命行事,秦以冬真正要威胁的是北杉。 她转身面向北杉,压低声音道:“我知道蒲恒与标位圣者约定,要从这里拿走碎片,他想带着你们往上爬,我允许了,但你们也要记住,只要本公主一句话,你们就永远别想回丹国,更别妄愚改变自己的命运。“ 有天赋的孩子们又怎么样?没有成长的机会,也只会在某个时间内被抹杀干净,而他们会遭遇这些,只需要某些人的一句话就可以。 北杉陷入沉默,这种时候蒲恒会怎么想怎么做? 一直以来都是蒲恒去做决定,无论是好的坏的,蒲恒去做承担风险被咒骂厌恶的那个人,却从未亏待过他们。 北杉偏头看向干尺崖内,缓声说:“那些鬼道死符已经削弱了弱水青泥的威力, 也许里面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可怕。“ 他这话的意思是同意了。 秦以冬满意地眯了眯眼。 段明德却觉得好友疯了:“你要进去?在这个时候?你疯了吗1“ 北杉:“你不是发誓要进去杀李金霜吗?“ 段明德被这话噜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也没有勇气要闻进结界里去。 北杉这会却顾不得他,心中想着要行动就得快,弱水青泥肯定是突然爆发,南宫岁虽然做了准备,但并非万全之策。 “把结界攻破。“北杉手握水月剑,光芒温和的长剑散发阵阵寒气。 “你真要…...“段明德还未说完,就被北杉打断,“结界和弱水青泥交给我,但是你必须要将方天辰带出来,或者把冰火魁星拿出来。“ 他冷眼朝段明德扫过去:“这是你自己失误导致的,你必须有所补偿。“ 否则我会瞧不起你。 段明德被这眼神一激,胸口也憋着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剑,不再说话,而是凑神聚气准备战斗。 在场的除了段明德,都是丹国的人。一半听秦以冬的,一半听北杉的。 北杉同意进攻结界后,所有人都不再犹豫,聚气薄力, 准备将虞岁留下的结界攻破,进入干尺崖内抢回方天辰。 秦以冬从机关盒里拿出两件鬼道家的奇兵异宝。 太清瓶和罡风灯。 碧绿的太清瓶内装有三滴神露,秦以冬自己含了一颗神露,可避免被弱水青泥内的庞大死气撕碎或者碾碎神魂,失去理智,也能在水中闭气而活。 秦以冬点亮罡风灯,灯光结界外的所有人,一层暖光落在众人身上,可使得他们在弱水青泥中也身轻如燕。 北杉众人蓉力出击攻向结界时,秦以冬手持一张紫符往罡风灯上一扇,灯盏中的青焰火苗朝结界吹去,似一阵青风,狂啸而去。 青风狂啸,猛撞结界,结界肉眼可见的出现蛛纹,发出碎裂声响。 结界破碎的瞬间,众人如临大敌,却见里面弱水青泥没有要往外溢出的迹象, 反而是山壁两旁的死符光芒更甚。 原来阻拦弱水青泥外泄的并非结界,而是这些死符,数万张死符将弱水青泥牢牢吸附。 “都进去!“秦以冬当即喝道,“找到方天辰,夺回冰火魁星!“ 众人在罡风灯的庇护下冲进干尺崖,刚进去就懵了。 他们在结界外看见的弱水青泥是透明清澈的水流,虽然能看见里面狂暴的气, 可一旦进入弱水青泥内,所见即是无边地狱的景象。 满目混杂鲜血的黑色淤泥,流动的全是残肢断骸,断掉的头颅、砍断的手脚擦着人们的脸颊而过,污秽的淤泥里还有堆积的血痂,死气沉沉,阴气冲天。 北杉等人耳畔充斥着阴风狂啸,恶鬼私语,影响心神与判断,蹄意一波接着一波透过护体之气侵入体内。 魏嘉宁当场就忍不住,愚往后退,却被弱水青泥中流动的残肢断骸撞击,一个没稳住身影,在洪流冲刷中和秦以冬等人分开。 剩下几人也生了退意,却在秦以冬凌厉的目光注视下硬着头皮前进。 段明德看着眼前的景象都觉得头皮发麻,难以想象之前南宫岁是如何呆在这里行动自如,还能冲他们笑! 段明德心中的牢骚还没发完,身边的人护体之气忽然被灭,死气入体,振着咽暖神情痛苦地下坠,没几个瞬息就死了,肉身被吞没,只剩下一具骸骨。 怎么回事?! 段明德瞥圆了眼,忽然发现腹部一痛,谁也看不见的五行光核在他身旁炸开, 为了破他的护体之气,让他死在弱水青泥中。 可这颗五行光核被弱水青泥内狂乱的气率先击碎,释放的力量不够。 罡风灯加护体之气的保护,让虞岁留下的五行光核只杀了五人,然而这五人带给秦以冬等人的恐悸却无限扩大。 北杉最先反应过来,朝秦以冬比手示意,护体之气。 被弱水青泥吞噬的都是护体之气被灭,才让死气有机会,他们必须加强护体之气。 庭岁也没想到他们真的要冲进来找死。 她在混乱之中拈着方天辰往上浮的时候发现,方天辰已经死了。 他没能抗住弱水青泥的冲击,在弱水青泥爆发的那一瞬间,连虞岁都没有察觉和反应过来。 本就重伤,刚刚才等来万棋治疗的方天辰更没有那么好运。 在庭岁上浮的时候,在点燃的火光中瞥见左侧有一道巨大的黑影靠近,等双方的距离近了后,她才看出这道黑影的真面目: 是梅良玉留给他们的渡船。 渡船周身泛着幽幽黑光笼罩,却自如行驶在弱水青泥中,站在船头的薛木石朝她招了招手,身边还站着钟离山和李金霜。 渡船来到虞岁身边,李金霜伸手将虞岁拉上去。 “他死了。“虞岁上船的第一句话就是宣布方天辰的死讯。 刚刚从船尾赶过来的夏飞尘愣在原地,不敢相信。 “秦以冬进来了。“虞岁又看向外边,语速飞快,“目的是找方天辰,你们在渡船上待着别下去,让他们被弱水青泥吞掉就行。“ 她说着要往后走,李金霜问:“你去哪?“ “我要去找人。“虞岁头也不回。 “梅梅?7“钟离山问,“我也去。“ 虞岁说:“你在这最好。“ 夏飞尘这才拧着眉头看向虞岁,不太赞同:“你还要往回走?船外边全是弱水青泥,你…...“ “我要去救我师兄,你别拦着我,否则我就把你扔外边去。“虞岁回头说。 钟离山可没管又陷入尴尬的夏飞尘,只茫然地眨了下眼,问:“你有把握吗? 虞岁说:“ 师兄不出来,这弱水青泥就会一路往太乙外泉,我贴在干尺崖的死符也只能拦一时“ 此刻少女在他们眼中显得无比冷静,且语气不容拒绝,一时间无人敢拦,只能目睹虞岁再次离开渡船,往十尺崖尽头赶去。 “防着点秦以冬他们,船头船尾各自去人站岗。“钟离山决定相信虞岁一次,信着手解决眼下的危机,顺带低头看了看眼前的男孩。 薛木石一指船头:“我看这里,我…...我眼睛很好使。“ “他不能使用五行之气啊,得重点保护。“万棋插嘴道。 钟离山打量薛木石说:“有点眼熟,你是谁的弟弟?“ 薛木石:“......不好说。“ 万棋心中松了口气,钟离山记性不好,真好。 夏飞尘去了船尾。 他想一个人静静。 望着虞岁离去的方向,夏飞尘伸手抚上胸口,面对少女时心口乱撞的小鹿终于还是撞死了。 他欣赏有实力、强势的女孩子,但他最开始就是被南宫岁精致的长相和乖巧的模样吸引。 方才被虞岁不动声色凶了一遍的夏飞尘,终于明白了。 温柔乖巧的女孩才是他喜欢的。 夏飞尘还在回味方才被虞岁冷眼看过来的一幕,缓缓皱起眉头,和之前好脾气善良的形象不太一样。 如果说南宫岁是装的,那荀之雅不会也是装的吧? 夏飞尘陷入思考,静下心来去回忆。 虞岁一路逆流而行,来到瀑布入口。 之前人们眼中的白色瀑布,这会从高处流落冲刷的都是血水,血色瀑布中又混着断裂的骸骨,恶鬼嘶吼的声音也更加尖锐。 再往前,虞岁就能感觉到明显的阻力。 她又用了几十颗光核化出鬼道死符拦在身前,等阻力变小后顺利进入瀑布中。 刚越过瀑布,出现在虞岁身前的就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河,水深似乎不过脚 踝,可水下却流动着数不清的枯尸残骸,它们面朝水上,一双双空洞的眼窝不知望向 何处,顺着水流的方向也不知要去向何方。 长河中间站着一道单薄人影,他背对着虞岁,双手衣袖卷起,手臂上还残留着 水痕。 空间昏暗不明,虞岁却觉得那个人影就是梅良玉。 这里的水不似外边的弱水青泥,是污秽的淤泥,而是清潘的水流,温和平静。 虞岁迈步往前,刚要张口喊一声师兄,却被水中的一具枯骨抓住了脚踝。 她轻易挣脱,踩断了枯骨的手,继续往前。 “师兄1“ 广岁刚喊了一声就顿住。 神魂深处的异火没有反应。 是像燕考一样察觉不出,还是根本没有活人在这里。 \\\ 第365章 第365章第365章 虞岁望着前方的人影,这片空间不同于瀑布外面的狂暴污秽,而是平静祥和。 明明水中满是流动的尸骸,亡灵不可估计,却像是它们的安息地,外边恶鬼的狂啸在这里消失的干干净净。 庭岁又朝前边的人影喊了声:“师兄!“ 仍旧没有动静。 她往前走去,待走近了,从背影就能确定那就是梅良玉,可对方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听不见。 庭岁大着胆子来到这人身前,从正面看去,确认了这就是梅良玉。 师兄脸上还有水渍,他神色平静,姿态自然,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瞬着像是进入冥思状态,却又让虞岁觉得不太对劲。 异火为何突然对师兄没反应了。 “师兄?“虞岁伸手碰了碰他的脸,触感柔软、温热,是活着的。 她刚收回手,脚踝又被冰冷的枯骨爪子抓住了。 虞岁这次没有再踩断对方的手,而是低头看去,眉心微黛,别的尸骸都在随着水流而走,而眼前这具却只停留在她脚下。 “你…...“虞岁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迟疑道,师兄?“ 枯骨爪子在她脚踝点了点,像是应答。 虞岁看了眼被她踩断的另一只手:“......“ “你刚才怎么不阻止我。“她一边愧恼地说着,一边弯腰牵起枯骨的手,将他从水里捞起来。 这具枯骨还真被虞岁从水中带了出来。 离开河水的尸骸形态变得斑驳,肉眼可见的从一具崭新的尸骨变得腐朽。它有着被岁月拷打的痕迹,出现不知是生前还是死后留下的伤痕,刻在骨头上的凌乱痕迹 “不痛。“梅良玉安抚的声音响在虞岁耳边。 虞岁看看眼前的骷髂,又看看旁边的肉身,陷入荒唐之中:“师兄…...你练成鬼道化神了吗“ “如果是鬼道化神,你就听不见我的声音,只能接受气识。"brebesmh 了指自己的身体,“我现在是灵气分离,我的气潜入了这具还残留了气识的尸骸中。“ 庭岁听得毛骨悚然,按照她的理解,你这跟灵魂出窍有什么区别? “这具尸骸残留的气识是什么?2“庭岁询问道,“是说这具尸骸还拥有生机,能活过来囡?“ “还是说…...他是师尊鬼道化神后脱离的肉身?“ “这是具死尸。“梅良玉推翻了她的猜测,“不是师尊。“ 虞岁纳间:“你怎么知道不是师尊7“ 梅良玉说:“师尊是男子,这是具女尸。“ “好吧,可是…...“虞岁在一瞧间的妥协后又忍不住怀疑起来,“师尊是男是女也没有确切的证据,气识无声,根本听不出来。“ 梅良玉又道:“圣堂大殿内有画像,虽然看不清脸,但外形是男子。“ 虞岁哼了声,第一次跟人吐槽:“我早就想说圣堂的那些画像都是意识流画风, 看上去只能意会想象,是男是女都可以。“ 也不知道是谁画得那么抽象。 梅良玉似乎也有所同感,点了点头。 “师尊也阴险狡诈,不知道对外放出多少假消息隐藏自己。“虞岁转而摸了摸仁此刻的骷髅脸:“这位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姑娘和师尊有关系吗7“ “这一缕气识可以确定是被人故意留下的,我从这缅气识中可以窥见她生前的记忆“ 梅良玉站在河边,头却看向河水:“她的名字叫宋冬灵,南靖人,十三岁时父母死于瘟疫,孤身一人跟着远亲去了燕国边城谋生。“ “宋冬灵是平术之人,十四岁在酒楼当后厨;十六岁嫁给了酒楼考板;二十三岁时,边城起了战事,她的丈夫和孩子都死了;战事平息后,宋冬灵重建酒楼,招了两个七境的杂役,都是当年在战事中受伤退下战场的兵家术士。“ 宋冬灵的生平并没有太特别,至少没有特别到可以牵扯进六国争斗和异火相关。 虞岁问:“她是怎么死的?“ 梅良玉说:“还没看到。“ 虞岁又问:“那她长得漂亮吗7“ 骷髅头转过头来看她,慢吞吞地说:“我不太会评价其他女子的长相。“ 虞岁:“那我呢7“ 梅良玉说:“你当然长得最漂亮了。“ “虽然俗套,但从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我还是挺爱听的。“虞岁感叹道,“你觉得她和师尊会有什么样的联系? 花费时间精力把一个小酒馆的考板娘,藏进鬼道家术士以尸沉青泥为荣的地方,难道师尊喜欢她?又或者她的存在对师尊来说很重要?“ “如果不重要,就不会把尸骨藏在这里。“梅良玉说,“之前我觉得它违和的原因 …...也许就是因为她并非鬼道家术士。“ “这里是只有鬼道家术士才能进入的冥河,长眼于此的鬼道术士都能得到安宁。 和外边污秽的淤泥和狂暴血腥的死气具象完全不同。 “我死后可不要来这里。“虞岁却嫌弃道,“又黑又冷,还要和这么多人一起在水里飘来飘去。“ 梅良玉忍俊不禁:“水里飘的都是些考前辈了“ “万一这里面还有他们的仇人,跟自己讨厌的人一起在水里飘,我可受不了。 庭岁说完,忽然问道,“师兄,宋冬灵是多少年前的人了?“ “不清楚,得去外边查。“梅良玉说,“这里不只有这一具尸体拥有气识。“ 虞岁愣了下,这倒是没有愚到。 “我目前只看了宋冬灵的生平,还未看完,你进来这里,说明外边已经失控了?“梅良玉问道。 他在冥河内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 广岁点点头,将外边发生的事情简单的告诉梅良玉。 梅良玉也没想到虞岁竟然能将弱水青泥控制在干尺崖范围内,师妹说到做到, 真的成为了他的靠山。 这让梅良玉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虞岁问:“如果把冥河里拥有气识的尸骨都找出来,再一一窥探他们的过去,需要多长时间?“ 梅良玉却道:“将所有尸骨找出来已经不可能了,很快师尊就会过来。“ “师尊?7“虞岁轻声嘀咕,“师尊又要抓你去洗掉记忆?“ 梅良玉伸出尖尖的爪子轻轻戳了戳她的脸,感觉挺新奇:“我把宋冬灵的记忆给你。 尖爪触及虞岁眉心,无形的气注入虞岁体内。 庭岁甚至感觉不出他用的什么九流术。 “是星源咒吗?“她不确定地问。 梅良玉说:“还没取名字。“ “师兄,你自创的?“虞岁惊讶地拿眼。 梅良玉平声解释:“用机关之心将星源咒改了一下,记忆不会在时限内消失。 虞岁:“那就叫加强版星源咒。“ 梅良玉似乎被她逗笑了,爪子都颤了颤。 庭岁意识到梅良玉在冥河的“灵魂出窍“也是用机关之心创造的术,之前她询j 过邹纤,学院百家夜行开始后的地形更改,是因为阵法还是幻境。 邹纤说是四大机关家合作的真实地形,并非幻象,也不是阵法,而是真实存在两个不同的太乙学院。 虽然机关家被逼迫退至太乙不出,但无论是太乙外还是在太乙内,世人都离不开机关家。 虞岁获得记忆后还来不及看,就被梅良玉催着离开冥河,以免常艮圣者来的时候发现两个徒弟都在冥河内。 庭岁也知道这是师兄和师尊之间的纠葛,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任何人都没有插手的余地。 等虞岁离开,骷髅才重新回到河水中。 梅良玉沉入冰冷的河底,在一片漆黑之中,看见三月春暖花开的景象: 酒馆后院里的杏花树开了满枝,身穿靛蓝色长裙的老板娘站在杏花树下,耐心和两名杂役交代接下来的事务。 人潮熙攘,生意兴隆,酒馆内忙得不可开交。 考板娘拈起一坛杏花酿,朝欲要离去的青衫男人喊道:“贺寒星!哎!你的酒没拿1“ 青衫男人转过身来,面容清隽,看向老板娘的目光温柔和善。他笑着上前,从考板娘手中接过酒坛,彬彬有礼道:“多谢。“ 春日景象陡然散去,漆黑的冥河内化出一缈墨气,来到青年静止不动的肉身前。 无声无形的气识侵占整个空间,充满威严与震慑之意。 一缕墨气在河水中漂流的百万尸骸中,精准找到宋冬灵的尸骨,威慑以气附身在这上面的青年。 梅良玉脱离尸骸,气归肉身,河水中始终保持静立不动的青年眼睫轻颤,缓缓拿头朝虚空中的标一处望去,漆黑的眼珠中隐隐有金光浮现。 他朝庞空中的那团墨气笑了一下:“师尊,你果然会来。“ 常氏圣者发问:“你何时恢复的记忆7“ 威愿的气压向外弥漫,没有丝毫手软。 “刚刚。“梅良玉语调缓慢,神态挑衅。 大徒弟 这熟悉又陌生的表情和态度,让常艮圣者陷入短暂的沉默。 无声沉默中,却有一股强势无比的力量欲要侵入梅良玉体内,准备对他的记忆进行重新封印和洗练,而青年却伸出手,将潜藏在体内的咒字抓出当场捏碎。 “师尊,同样的招数对付我一次两次,若是我还没有点长进,那就太对不起我死在你手里的母亲了“ 青年神情冷淡地说着令人感到惊骇的话语。 河水清潘、冰凉,随波而流的亡灵们安静注视和聆听着。水面倒映出漂浮着、 似有若无的墨气,宛如落日云霞,却只让人感到可怖。 常氏圣者:“你不该记起来“ 梅良玉说:“你不该封印我的记忆,也不该在我无数次询问你的时候,说我没有爹娘。“ “我父亲是东兰巽,母亲是公孙羲。“ “这些记忆,无论多少次,你都只能封印,却无法抹除。“ 当梅良玉亲口说出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太乙天幕上一双双看不见的眼睛和潜藏在地面俯听的耳朵全数碎掉,碎裂的声响既是打破监视的提示,也是目标恢复记忆的预警。 太乙所有圣者,都听见了常艮圣者亲自布下,笼罩整个太乙的结界碎裂的声响。 他们脑子里都第一时间浮现出“师徒决裂“四个字。 还在外城的乌怀薇不敢相信地朝学院的方向看去,梅良玉竟然想起来了? 站在无间山渊入口的邹纤伸手挠了挠脖子。 梅良玉这都能想起来?我得问问他是怎么做到的,让我也试试。 察觉到常氏圣者在无间山渊的其他人,纷纷往此地赶来。 冥河内,常艮圣者在虔无中凝视着眼前的青年,无人能猜测它究竟在想什么, 也不知他释放的每一道信息是何种神态与语调。 “只是封印就足够了。“ 常氏圣者没有放弃,它仍旧想要继续封印梅良玉的记忆。 梅良玉却道:“师尊,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那一缕墨气如迅雷急速朝他而来,青年却不躲不避,只是神情异样的淡漠:“我没有从冥河里找到你。“ “但接下来,轮到你找我了。“ 那一道墨气穿过梅良玉的身体,常艮圣者才知眼前人只是一道虚影。 梅良玉早已将自己的五行之气融入冥河内的死气中,与死气一体,无法察觉真身在何处。 所以虞岁之前才没能从异火中感应到梅良玉的存在。 异火无法感知死物。 与死气融为一体者,可避光火之影。 常艮圣者在冥河中静默片刻后,消失离去,来到干尺崖上,漫天墨气化作狂风雷电呼喝,生生将满溢在干尺崖内的弱水青泥逼退回去。 仅仅两个瞬息,常艮圣者的气识就遍布整个太乙学院,寻找梅良玉的身影。 常氏圣者只在干尺崖内的虞岁身前停留一瞬。 “师尊!“虞岁出声,常艮圣者也没有停顿回应。 就像虞岁意识到的一样,他们之间的恩怨,谁也干涉不了。 \\\ 第366章 第366章第366章 太乙学院内,众人感受到常艮圣者释放出的威压,都感到非常有压力,严重的甚至会感觉呼吸困难,五行之气震荡而晕倒或者加重伤势。 干尺崖内的人感受最为严重。 渡船停在地面,船上的人们脸色都没好到哪里去。 李金霜本就重伤未好,这会气血翻涌,脸色煞白。万棋跟夏飞尘微微扶着脑袋, 觉得有些头晕。 庭岁伸手在李金霜后背轻拍,渡了部分五行之气过去。比起这些人,虞岁感受到的威压是最少的,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蒋书兰是第一个请求常艮圣者控制好五行威压的人,第二个是法家的于圣,他不席望常艮圣者破坏还未结束的百家夜行,这也是其他学生的机会。 虽然是请求,但两人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倘若常艮圣者不接受,那他们就能名正言顺的出手压制。 常艮圣者确实不接受他们的请求,依旧我行我素,释放的威压还有继续扩大范图 于是很快这二考也出手对抗常艮圣者释放的威压,保护其他学生,随着这二人的动作,其他圣者也相继出力。 太乙刚刚景朗的天陡然变了,五行之气在天地之间暴起,随着地核之力的释放而强势碾压一切,令在太乙的九流术土们感到震撼,纷纷御气抵挡,却在恐惧之中失去反; 的意识。 那些受不住五行威压的生灵接连在室息中死去。 海水翻涌,地面颤动,空中的飞鸟纷纷坠落,山石碎裂滚动,还在运作的商船和云车飞龙都在紧急喊停。 “祖母!1“司徒铃振着脑袋对站在龙梯最顶上的司徒祖母喊道,“太乙的天要塌了 因?“ “太乙的天塌不了。“司徒祖母没什么情绪地回,“只不过是有人着急了“ 他们亲眼看着常艮圣者对待梅良玉的态度一变再变,曾经也提醒警告过,不要如此折磨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你在他面前扮演的好师尊形象,在将来的标天,除了给梅良玉带去伤害外,也会伤到常艮自己。 但常艮并不是一个会听他人决定的人。 也许是因为他十分自信,自信能够掌控这个孩子的人生,让梅良玉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着。 他会对这个孩子说一些真心劝告的话,但事后想来,那些真假难辨的回忆只会让人感到恶心不已。 常氏不喜欢府假。 所以他让梅良玉知道自己的记忆残缺,掌控着他的所有动向却又不完全控制。 以此来让梅良玉这个人显得更加真实、鲜活。 如今,长时间被他压在掌心里的人终于翻出去了,可常艮圣者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天幕之上,纯白的云染上淡淡墨色,天幕仿佛洁白的画纸被晕染了墨色,它们高高在上俯瞰整个世界,寻找着目标,却始终不见梅良玉的踪迹。 无间山渊,枯木台内。 司徒瑾被叫过来带人入无间山渊,他倒是顺利把人带进来了,只不过无间山渊内乱得很,找了两天梅良玉都没有找到,反倒是找到了枯木地坛,又偷听到浮屠塔碎片就藏在这枯木地坛下边。 这枯木台倒是随处可见青葱绿藤,绿意盎然的密集丛林,地面是烧焦的黑土与 还未消散的雷压。绿藤缠绕结成天然的藤桥,在丛林中自然连接。 公孙乞双手抱剑站在树冠顶端,望着落雷不断的天幕,不知在想什么。 站在藤桥上的司徒瑾收回看着公孙乞的目光,神色复杂地对阿泉说:“我有一种梅良玉被找到会被他教训的预感。“ “为什么?“阿泉压低声音问,“他们不是亲戚关系吗?“ “一言难尽。“司徒瑾叹气,“比起这个,那枯木地坛都在我们眼前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地坛找到了,冰火魁星不在“ “你想开啊?7“阿泉拙头打量那棵被称作地坛的巨大古树,“不用冰火魁星也行的,只是要花点时间。“ 枯木台虽然瞧着绿意盎然,但其实都是攀爬的绿藜,只有这一棵巨树。 这棵巨树根系庞大,粗壮的枝干上却没有一片花叶,这一片的落雷也基本落在巨树上。 “那你开。“司徒瑾扬了扬眉,“我不信你们慕容家还能避开冰火魁星把这枯木地坛开了“ 阿泉一边哎呀一边招呼其他人动手,话说得谦府,表情却显得意:“祖母让你来太乙学院进修,就是要你多多了解百家之术,要了解了才能知道怎么破解是不是嘛! 咱们慕容家,则是对天地异 宝奇兵很了解,越是古怪的东西,了解越深。“ “比如这枯木地坛,就是因为长年聚雷,已经化木为雷铁,无坚不撂,需要用冰火魁星炼化,而冰火魁星呢,又是…...“ 话还未说完,外出打听消息的人就回来了,边跑边喊:“不好啦不好啦!常艮圣者来无间山渊啦!“ 司徒瑾和阿泉吓得一个激灵,刚要进入战斗状态,又听传信的人喊:“他去找梅良玉了1“ 还好不是来找他们的。 司徒瑾和阿泉同时松一口气,彼此对视一眼,又心想坏了。 「在哪7“看似在树冠上发呆的男人轻飘飘地落在藤桥上。 “干尺崖那边!“传信的人气喘吁吁道,“那边的人可多了,他两个徒弟都在那边,估计是来救被弱水青泥困住的徒弟们。“ 这下真的坏了,南宫岁也在。 司徒瑾马上劝道:“弱水青泥都出来了,说明那边情况很危险,咱们还是等会再去,等常艮圣者把人救出来,再趁他不注意的时候…...“ “人多才热闹。“公孙乞笑道。 疯了。 司徒瑾转身扶额。 阿泉却道:“哥要不等会呗,咱们在想办法开地坛拿浮屠塔碎片呢!等响们开完,拿着碎片去跟圣者谈,无论谈什么,都对咱们更有利啊!“ 虽然不知道公孙乞对浮屠塔碎片感不感兴趣,但他也只能先用这一招缓缓。 强行对上圣者,还是常艮圣者,阿泉觉得能劝就劝一劝,等常艮圣者离开后再悄悄行动不好吗? 公孙乞却真的停了下来。 他刚停下,所有人就感到天地异象横生,无上威压盖下来,彼此神情一凛。 这感觉更不好了。 捣鼓枯木地坛的机关术士纳闷道:“常艮圣者怎么突然发威了7“ “他对着一滩弱水青泥发脾气也没必要吧!“ “哎,常者的结界没了。“阿泉拿着手里的蓝色玉牌晃了晃,“喉声牌没反应了。“ 司徒瑾见状,也拿出自己的喜声牌看了看,平日里都是亮红光警告,现在却恢 复平和的蓝光,说明常艮圣者布下的结界消失了。 那些被列为禁忌的名字和事情,可以被随意提起了。 司徒瑾不由朝公孙乞看去,这也说明…...梅良玉恢复记忆了? 公孙乞从他们的表情中读懂了眼下的情况,得知梅良玉恢复记忆,心头倒是久 违地升起一丝愉悦,心情刚刚好起来,便察觉有人靠近。 赶往干尺崖的兵家圣者狂楚,恰巧路过枯木台上方。 他无意往下一警,瞧见一帮机关家术士,并没有太在意,视线掠过腰间佩剑的 人时才顿住。 狂楚转瞬出现在树冠之上,睫院下方众人,目光直指公孙乞,将其上下打量一 番,确定此人非俗物。 “你,生面孔啊。“狂楚在司徒瑾等人紧张的目光下,剑指公孙乞,“你叫什么名 字7“ 公孙乞神色冷淡,并未回答。 阿泉赔笑答道:“院长,他叫阿泥,是新来的机关术士。“ 狂楚扬声道:“他分明是兵家术土,你骗我作甚7“ “哎呀,他厌倦了兵家打打杀杀,这才转修了咱们机关家。“阿泉摊手,做无秀 状,试图应付这个并不是很聪明的兵家圣者,“家主们对他很是欣赏,这才要我们去吴 都带着他,让他多多练手。“ 这话本意是要告诉狂楚,这是四大机关家主要保的人,没事就别找麻烦了。 可惜狂楚听不出这些弯弯绕绕,公孙乞能掩盖住自己的气息,却藏不住手中惊鸿剑的威慑,狂楚也是先被他手中剑吸引兴趣。 那必然是一把杀伐之剑,列下亡魂无数。 兵家之人的好胜心起,让狂楚都没心思去看鬼道家的热闹,而是停在了公孙乞面前,问:“你若是厌倒了兵家的打打杀杀,那就把你手里的剑给我。“ “厌弃兵家之人,就不配有兵家之剑。“ 司徒瑾不由朝阿泉飞去一记眼刀,你非要说那些有得没得,这下好了! 阿泉心里叫冤,他哪知道狂楚是看上人家的兵器了! 他一定是被常氏圣者的威压害得大脑供氧不足,所以才失误。 公孙乞面对兵家圣者释放的威压,却不受半点影响。 他低垂眼眸朝狂楚手中剑看去。 兵家龙渊剑,所向披靡 ,无人能敌。 公孙乞语速不快不慢:“世间仅此一件的战场神兵,却落在一个乡野小子手里, 龟缩太乙以花言巧语强抢他人兵器,兵家之威,就是这样被人辱没的。“ 狂楚说:“你在骂我7“ 说你辱没兵家威严呢。 阿泉等人默默在心中点头。 公孙乞却是笑了笑,指腹按在剑柄,双方都接收到彼此释放出的战斗信号,于是剑鸣声同时响起,司徒瑾与阿泉也第一时间御风术后撤,让出战场。 狂楚抢攻,斩出第一道剑气杀向公孙乞,后者慢出鞘,却接得轻松巧妙。 两道雪白剑身相击,迸发的气劲横扫四周,藤枝断裂的声响往远处散去,飞叶漫天,害得司徒瑾等人不断调换位置,避免从断掉的藤桥上掉下去。 阿泉稳住身形后,朝还在枯木地坛前的人打手势。 别管什么浮屠塔碎片了!快点设置传送阵,等他打输了立马传走! 藤桥之上,一红一蓝两道人影仍在拼剑,彼此的神魂光核都在飞速运转,调动出的一丝一缅五行之气溢出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对冲中形成两道气障。 若是某一方的气障碎裂,就会立刻被剑气绞成碎尸。尽管如此,双方都没有使用护体之气,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在其他人眼中,此刻二人的气耗巨大,圣者以下,撑两个瞬息后就气竭了。 可公孙乞瞧着仍旧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狂楚见状,咧嘲笑道:“当今天下,可没有十三境能接住我这一剑“ “今日有了。“公孙乞说。 “好,狂妄至极!“狂楚眼中战意高昂,听后兴奋之意更甚,无趣的太乙总算t 现有趣的人了。 压境不破的兵家十三境术士。 「可我今日非要你手中这剑1“ 狂楚放出嚣张挑衅之语,手中动作却认真起来。 此时二人谁也不能轻易收剑或者撒离,过于庞大的气浪席卷,剑气无时无刻不在绞杀,而他们正在中心。 两人同时无声低语,高速绞杀的气浪中心,爆发出极寒与极热两股气息,双方的剑灵都在这股气息中化形而出。 当剑灵具象的瞬间,狂楚与公孙乞同时握剑横斩,列灵随着主人斩出一样的剑势。 冰寒万物,火焚天地。 他们将天地横斩成两半。一半被霜雪封印,寒冰附身每一片落叶,让绿意盎然的天瞬间转为霜雪覆盖的白;另一半被烈火侵吞,绿色的飞叶和枯枝都化作燃烧的星火爆开。 位于风暴中心的枯木巨树在双极之中断裂、爆碎,散发莹莹光芒的一枚碎片浮现在虚空之中。 司徒瑾和阿泉都在拼尽全力抵挡,根本看不清风暴中心的景象。 公孙乞和狂楚却第一时间注意到从枯木中现世的浮屠塔碎片,两人的目标顷刻间转变。 狂楚刚要动身,却见枯木炸毁后,地下出现幽光洞口,有人在里面撑起金光结界防止被碎石攻击。坍塌碎掉一半的洞穴,露出藏在里面的两道人影。 盛晃浑身脏司台地站在地洞中,身上背着的绿衣少女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半身是血,一只眼缠着血淋淋的绵带看不见,似乎是被坍塌的动静吵醒,眷开水润的鹿眼,满含惊吓。 苏寄春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天地间剑气似浮光掠影,双极交替的世界中,那发光的碎片坠落在她的头顶。 \\\ 第367章 第367章第367章 盛昼进入无间山渊时,带着满心怒气,要找苏兴朝决一死战,偏偏路上万事不顺,只找到夏飞尘和方天辰两个废物。 牧孟白说他心不静,运也会跟着不顺。 盛晋那时候根本没听进去,直到关雷台混战,他误伤苏寄春,那淬毒的羽箭擦着少女的脸飞过,气劲冲击,将本就重伤痛膈,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女击飞出去。 顾乾飞入崖下救人,他当时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发疯的钱璎击落崖下,钱璎看样子是不死不休,还跟着他追了下来。 钟离山似乎想救他,一道剑影斩击追上,帮他将钱璎击退,却没能抽出时间将他从崖口边捞回去。 盛晃坠落时,被无间山渊的落雷击中,三五道落雷接连而来,抽的他毫无反抗之力,坠入深渊之中。 他那时候忽然意识到,牧孟白说对了,心不顺而带来的运也到头了。 可运这种事到达一定极限,要么反弹,要么清零。 盛晋意识昏沉之际,隐约听到一些模糊的对话。 “......他没有伤到我,是、是我的原因,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伤口残留的气是盛昼的,毒素入体,你的眼睛也保不住了。“ “许教,既然苏寄春都不觉得盛昼伤了她,你的判断也没必要了,何况当时混战,容易误会,许多事还是要看本人是怎么想的。“ 教习之间的争执,在苏寄春承认并非受到盛昭的伤害中结束。 盛晋在意识混乱中艰难眷开眼,隐约看见那浑身是血的绿衣少女瑟缩在山壁旁边,一位教习将手中的药盒递给她,低声吩咐: “还望你照看他一晚。“ 少女怯生生地点头应下,侧目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盛晋只来得及看见一张血淋淋的脸。 雷声震天响,好似地面也跟着颤动,盛昼从昏迷中醒来,头痛欲裂,但他惦记着昏迷前的所听所见,挣扎着起身。 盛晃能感觉到身上的伤势被人做了简单的处理,左手的麻痴感还未完全退去, 行动不方便,但右手和后背,遭到雷击的地方都被人上过药,没有了雷击的火辣瘙感,而是泛着清凉之意。 崖洞潮湿又狭小,只能堪堪躲下两个人。 少女抱着双膝瑟缩在角落里,头埋在臂弯中,却能看得出她在发抖,不知道是难受还是在害怕。 与盛晃相比,少女身上的伤势却没有得到半点处理,山壁和地面都是血迹,无端让人感到残忍。 盛晕盯着蜡缩在角落里的苏寄春,逐淀回忆起来。 学院里当然有为南宫家效命的十三境教习。 为了不让他如此狼狐的在百家夜行中被淘汰,所以威胁了苏寄春,让她否认是受到了盛晖的伤害。 这名教习也是急了,他也没想到三少爷今年发挥如此不稳定,加之又收到青阳的传话,让他们在学院里用点心,所以无论如何都得将盛昼保下来。 盛晃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以如此屈辱的方式留下,他忍不住在心里发笑,不知是笑自己还是在笑那名教习。 太荒唐了。 从冥湖开始,他的自尊和骄傲就一直在以各种方式被碾碎践踏。 苏寄春听见男人不轻不重地笑声,身子停止了颤抖,缓缓从臂弯中拙起头来。 血水顺着她的左眼滑落,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瞳,如今却结满黑色的蛛丝,变得 精致漂亮的脸蛋上除了深可见骨的划伤,就是被腐蚀翻卷的皮肉,一张脸只剩下颌保持光洁完好。 盛晃认得苏寄春,因为她刚入太乙学院的时候,就因过人的美貌而出名,可苏寄春太过低调,常年称病住在外城,不在外露面,所以存在感很低,渐渐地人们就忘记了还有这号人物。 苏宿春发着烧,身子虚弱无比,她的伤比起盛昼只多不少,只重不轻,还拖着伤重的身躯,先给盛昼处理了伤势。 盛晕都不敢相信她得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做到。 可苏寄春只是不想死。 她怕自己没有完成教习交待的事就会死。 “你…...“苏寄春颤颤地将身旁的药盒推给盛春,“可以自己吃吗7“ 她实在没力气给盛旱喂药了。 盛星看着苏寄春颤抖地推过来的药盒,屈辱感猛地袭来,笼罩着他,犹如被巨石压住心口。 一直以来,盛晃都过得很好。 可以说全世界的人都在迁就他。 在青阳帝都,世家少爷们因为他的身份,不管真 心或假意,都会顺着盛昼;来到太乙学院,也有各路好友,还有牧孟白无论如何都顺着他。 父亲和母亲更是最宠着他的人,就算是顾乾和虞岁也都因为各种原因,对他忍耐度很高。 快死了有父亲给的名家赐福,试炼失败有教习护着,就连身受重伤,也有同样比他伤得更重的人日夜呵护。 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发脾气,所有人都得受着。 明明过得比任何人都好,为什么还是觉得自己如此狼狐不堪。 此刻苏寄春一个虚弱无力的动作,却让盛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从巨大的屈辱感中缓过来后,却只剩下茫然。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盛晋沉默地盯着苏寄春,没有动作。 苏寄春却再也撑不住,眼皮一合,昏死过去。她烧得浑身发烫,呼吸微弱,似乎再过几个瞧息,这具身躯就会彻底失去生命力,在天亮时分变得僵硬。 盛晋看得出来苏寄春要死了。 等苏寄春死了,他就退出这次夜行试炼,这样就不会有人知晓他和苏寄春的交易。 狭窄的洞穴里寂静无声,不知多久过去,惊雷声响起,雷光炸响,短暂的照亮了漆黑的洞穴。 男人缓缓起身,将药盒里续命的药喂给了苏寄春。 苏寄春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醒来还是在狭窄的洞穴中,却不见盛晖的身影。 眼睛又痒又痛,苏寄春下意识地抬手愚去抓伤口,意外发现双手都被缠了药布,就连脸上都裹着厚厚的药布,又闷又痛。 清醒后,她就痛得掉眼泪。 受伤的右腿也被做了处理,夹板固定,让她行动不便。 苏寄春挣扎着起身,想出去看看,要怎么才能活着出去。 她还没站起来,在外边杀了无主契神的盛昼就回来了。盛昼看着少女狼狐挣扎的模样沉默不语,苏寄春则是呆住,没想到他竟然还在。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氖莫名的尴尬。 盛晃也没有要上前帮她的意思,而是从机关盒里拿出清水放在苏寄春身边,又转身离开了。 苏寄春看着那一杯清水,不知该喝不该喝。 忍到后来实在忍不住,她还是喝了。 d盛晃定时定点来给她清水、食物、药,苏寄春待在洞穴里,盛晃待在外边,两天过去,他们没有一句交谈。 第三天,盛晃倚着山壁闭目冥思,听见里面传来动静,睁只眼向后瞥去,看见少女艰难地撑着墙壁,一痧一拐地出来。 苏寄春走得很慢,因为痛苦身子发抖,却没有停下,走出洞口的时候,她鼓起勇气,主动看向盛昼说:“我要走了。“ 盛晋看着她此时的模样,听见这句话不客气地啬笑出声。 苏寄春被他笑得抓了抓手心,将衣袖攘的更紧。 “我、我答应教习的事做到了,给你处理了伤口,没有让你死。“苏寄春低着头,不再去看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教习帮我们换了地方,顾乾找不到你,也不会林人来找你麻烦,所以我已经完成我该做的事。“ 盛晕听她提起这事,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以为苏寄春在嘲讽自己。 “你去哪?“他问,嘴毒嘲道,“就凭你现在的样子,你能去哪7“ 苏寄春颤声答:“我想回家。“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盛昼神色一顿。 苏寄春带着哭腔又压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她说:“我的脸毁了,变得很难看,还瞎了一只眼睛,现在陛下肯定不会再喜欢我了,这样我就可以回家。我很想我娘亲和父亲,我、我一直都很想回家…...我不愚死在太乙,我想回家…...谢谢你。“ 她说到后来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何种情绪,话说得语无伦次,哭腔压制不住,最后崩溃地哭了起来。 盛晋看着眼前崩溃的少女,神情却无比的冷静和近乎残忍的冷漠。 然而他心中却是各种情绪翻涌,因为盛智想到了自己。 他突然不能理解,自己这些年竟然为了顾乾斗气而一直没有回家,就连母亲传信表达想念,他也因为顾乾而感到愤怒不愿回去。 什么时候与顾乾之间的争斗变得比母亲还重要了? 他这些年在太乙都做了什么? 整天与顾乾作对,忙着跟顾乾生气,阻止妹妹和顾乾在一起。 明明他来太乙的目标是提升自我,为何到最后,却只顾着去争斗那些没有意义的瞬间,任由自己的情绪被愤怒掌控,让一切都偏离了最 开始的目标,最终这些年自己做到了什么? 毁了一个女孩的脸,再逼得她崩溃大哭。 原来这么些年,你也就只做到了这种恶心人的事而已。 盛晋回忆起这些年的一幕幕,无数次的和顾乾的争吵打斗,每一次的愤怒和不耐烦都印象深刻,他对牧孟白的大吼大叫,对虞岁的冷脸命令,拒绝母亲的看望,迁 怒父亲的偏心,直到少女那一句冷淡的声音响起: “是你自己非要在我这里求个输嬴。“ 是他任由情绪掌控去犯贱,在这些人的眼中,他留下的全是丑态。 盛晃突然笑起来,神情阴沉如恶鬼,笑意却在发狠: “变得难看又丑陋的不是你,是我。“ 他嘲笑自己的愚蠢、无能。 盛昼望着苏寄春薄满泪水的眼睛,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终于意识到这些年的自己是何模样。他将这丑陋的一幕牢记于心,并发誓要洗掉这副模样。 他等着苏寄春哭完,情绪逐渐平稳下来后,才问:“秦以冬拿什么威胁你7“ 苏寄春哑着声音回:“她给我下了钟情盎,所以我必须听她的话。“ 盛晃冷静道:“你的脸我会给你治好。“ 苏寄春惶恐地睁大了眼:“不、不用!“ “那你想要什么?“盛晃被拒绝也没有动怒,瞥着冷淡,却强势,直接挑明道, “你必须选择一件事让我做,这是我对自己失误的惩罚,并非我心软好意。“ 苏寄春沉默许久,还是那句话:“我愚回家。“ 她说得一次比一次坚定。 “走地面你会被落雷击中,我的实力没有完全恢复,没法护着你。“盛昼说,“所以我们要走地下,这两天我探查过几处山洞,有地下暗河“ 他没什么表情地朝苏寄春走近:“为了不浪费时间,上来。“ 苏寄春犹豫片刻,还是任由盛昭背起自己。 盛昼朝着另一处山洞走去,走进黑暗之中,一步步往更深更黑的地下前进。 黑暗之中,他们看不清彼此,只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感受到淡淡的呼吸,体温和心跳,但更多的时候,他们都是沉默的。 盛晃告诉苏寄春,等出了无间山渊,他就放弃这次夜行试炼,带她去外城,让商队送她回燕国。 他也知道苏寄春是燕国人,听过她为何被送来太乙,所以没有动用南宫家的势力送她回去,而是用了母亲那边商会的力量。 这样更安全。 苏寄春听完之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怯生生地道了句谢,心中忐忑紧张, 却又期待,期待着解决这一切麻烦回家去。 中途他们会因为伤势而停下休息,也会因为遥见无主契神而不断躲避绕路。 这条地下暄河路线,显然也是教习给他们安排的,能够避开外边的纷争。 他们在沉默中前行了,为了自己的目标,却不知道意外即将降临。 外边风云变幻,蛮横斩杀万物的剑气将天地劈成两半,也将上头的枯木地坛破碎,地面震颤后崩塌,堵住了前路,也暴露了天光,让他们提前出洞。 散发温和光芒的碎片坠落,苏寄春还未反应过来,盛昼已经知晓那是何物,脸色瞧变,更让他感到不利的,是两道威压强势的剑气就在旁侧。 “扔了!“盛昼刚出声提醒,带着炽热之意的剑气就杀了过来。 苏寄春急忙将手中之物扔出去,盛晃也召出字灵化出层层光盾瞬影躲开,从洞穴中闪身离开,看见对面扬手接住浮屠塔碎片的红衣男子。 \\\ 第368章 第368章第368章 公孙乞是离盛晃和苏寄春最远的,苏寄春慌乱中,正巧朝着他的方向将浮屠塔碎片扔了出去。 狂楚则还不清楚这是什么玩意,也不是很感兴趣,倒是下边突然蹦出来的太乙学生让他感到棘手。 有受伤的学生在场,就不能肆无忌惮了。 盛晃也才看清现场的状况,发现是兵家院长后,心里松了口气。 公孙乞意外接住了浮屠塔碎片,这一幕让躲在暗处的阿泉等人纷纷捏了把自己的大腹,让自己忍着不笑出声来。 那散发温和光芒的小小碎片落在公孙乞掌心,他感受不到一点碎片的凉意,碎片上奇怪古者的字纹却带给他一股令人着迷的奇特气息,安抚神魂与他的五行之气。 看似温栖,却又无比强势,令人放弃一切反抗的念头陷入其中。 不对劲。 公孙乞在彻底被浮屠塔碎片压下战意前,将碎片扔了出去。 阿泉:“......7 哥! 你知道你扔的是啡不! 他飞身出去接住,拿到碎片的瞬间就藏起来。 司徒瑾看了这一幕对他只有佩服两个字。 “什么东西扔来扔去的?“狂楚神色不悦地问道。 盛晕压着的额角听到这话,忍不住抽了抽,出声解释道:“是浮屠塔碎片。“ 狂楚这才恍然大悟,反应过来刚才与公孙乞各自斩出的一剑,将藏在此地的浮屠塔碎片给劈出来了。 “那你扔什么?“狂楚持剑看回公孙乞,“我劈出来的浮屠塔碎片,那就是我的,还回来。“ 公孙乞却看向出声提醒的盛昼,青年一身脏污,脸上也蹭到了不少血迹,虽然弄花了脸,但那双眼睛和相似的轮廓却让人感到熟悉。 他还没探究出来,盛晃背上的苏寄春忽然呼吸困难。 常艮圣者的威压让这些平术之人难以适应,盛晃这一路和地下暗河里的无主契神杀过来,实力也耗得差不多,在常艮圣者的威压之下身子摇晃单膝跪地,却也没有松手让苏寄春从自己身上摔下去。 狂楚看见这一幕,啧了声,捏诀给二人施了剑阵护着,一边道:“盛昼,退后边 他不叫名字还好,公孙乞一听这名字,就更觉得熟悉了。 “你叫盛昼,是青阳南宫明的儿子?“公孙乞笑着问。 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好像只是单纯地疑惑是或者不是。 在场知道内情的司徒瑾和阿泉却心道坏了,这疯批考哥连护着穆永安的乌怀薇都想杀,现在遥到了仇人的儿子,那不得铆足了劲把人大卸八块。 司徒瑾朝阿泉使了个眼色,无声询问:你传送阵还没好啊?等会真杀起来就不好传了! 阿泉也疯狂打手势,回他快了快了,你再拖一下! 司徒瑾很难愚象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帮忙拖一下。 他还没找到办法将狂楚和盛昼的嘴巴封起来,前边狂楚就已经朗声道:“怎么, 你也是南宫家的走狗,看见主人家的少爷就不敢出手了?“ 他分明是故意激公孙乞出手继续跟自己打,却没想到眼前的是头比自己还不管不顾的疯狗,要的不是什么比试,而是杀人。 在狂楚承认盛昼身份的瞬间,公孙乞就以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杀向了盛昼。 剑意.天火流焰。 爆燃的星火在众人眼前强势炸开,无差别攻击所有人,就连阿泉他们都迫不得已飞身退开。 剑灵惊鸿闪现狂楚身前,挥出的剑气爆燃星火炸开,逼迫狂楚浮空跃起。 狂楚眼中倒映着那半黑半白的剑灵身影,焦黑的半边身躯像是被焚烧过后留下的痕迹,它的靠近宛如烈口口近眼前,带来的灼烧感直接越过护体之气。 这庞大的剑意范围让狂楚略显惊讶,然而御风术至府空之上后,他才看清眼下的状况: 赤影剑气横扫天地,将所有触碰之物焚毁,转瞧眼,绿意盎然的枯木台便化作火海,层层交罪环绕的绿藜们,在被点燃后,变作了将众人笼罩其中的火笼。 盛晃剩下的那点五行之气,眨眼就被天火流焰给焚烧殆尽,他毫无反抗之力, 就连最简单的八卦生术都做不到。 公孙乞却已经到了眼前,他手中剑直接朝盛昱杀去,一剑斩下。 本该是必死的局面,这一剑却斩偏了,砍在旁侧的巨石上,迸发的剑气将盛昱抽飞出去。 公孙乞来不及惊诧第一剑为何微妙地偏离,而是立即变招,再次朝盛昼杀去。 不知道是强大的求生欲驱 使还是如何,盛昼在剑影逼近前拼死一搏倒地滚了一圈,这必死的一剑又偏了。 劲风崩开,这次赤影剑气从盛晃身上斩落一物,黑色的神木签被挑飞上空,闪烁一瞧间的金光,同时落入盛晖和公孙乞眼里。 那是牧孟白的神木签。 方技家的神木庇佑,获得神木签庇佑,无法靠施术获得,只能拼运气,看是否能获得神木垂怜,赐你好运,让你在生死对决中,使你次次化险为夷,而你的对手则必定失误。 盛晕的脑子轰然炸开。 他想起牧孟白之前说的话,也愚起自己坠崖的时候,这小子将神木签往他身上扔,自己却往后躲得远远的。 盛晃醒来后想起这一幕,还在心中骂骂咧咧,如今才发现,牧孟白的神木签才是最厉害的存在。 两次神木庇佑,绝不是偶然。 公孙乞也看明白了,他警了眼倒地不起的盛春:“神木庇佑,你7“ 可笑。 男人眼中金光流转,星火如剑,将被挑飞上空的黑色神木签击碎成两截落地。 盛晃望着碎裂后落地的神木签眉头紧紧拧起,艰难转身将晕过去的苏寄春藏起来了,回头看向神木签时,寒风呼啸而来,狂楚站在公孙乞身后,脸色十分难看: “你在跟谁当对手?“ 狂楚挽剑下劈,龙渊号令万军,金戈铁马的战声响在公孙乞耳边,令他双手震 公孙乞回身,他人眼中只见狂楚斩出一道剑气,公孙乞面对的却是十军万马。 这瞧间似将他拉回到从前年少的标一日,腥风时时掠过鼻尖,尸骨和刀剑断裂的声响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倒下了,偏偏只剩下他一人还站着,只要还活着,手中的剑还未断裂,身躯还未倒下,就不能退后半步。 公孙乞横剑身前,流火飞坠,将攻向自己的干军万马全数焚尽。 狂楚压下眉头,再次出击,与同样主动出击的公孙乞再次交手。 在公孙乞的天火流焰范围中,双方都在高速又大量消耗五行之气,可谁也没有见劣势,或者出现气竭状态,仿佛两人都有源源不断用不尽的五行之气。 狂楚除去自身境界的原因,还因为地核之力给的力量,所以不怕气竭。 可他又是为什么? 有什么自信敢和我这么打? 战斗中的公孙乞神色冷静沉稳,看不出半分喜怒,也猜不透他的想法,甚至都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半分杀意。 像是完全出于本能的战斗回应。 然而这才更让人感到可怕。 盛晃趁公孙乞被狂楚拦截时,迅速去将断掉的神木签捡回去。他回到苏寄春身旁,心脏跳动迅疾如擂鼓,抓着神木签的手不断收紧。 他微微扬首看向上方,那二人交战的身影快得看不清,只能听到不断响起的剑鸣声爆燃声响,视野所见全是漫天星火,温度不断升高,就连地面都承受不住发出裂痕。 盛晃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在常艮圣者的威压和兵家圣者的威压压迫下,他已经逐渐感到头晕,体力不支。 温度提升,肌肤泛红,感受到烈火灼烧的痛感,盛昼攘紧已经断掉的神木签, 满头是汗,他在被汗水模糊视线前,朝倒在身边的苏寄春看去。 她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如果他不做点什么,苏寄春就会死在这。 只能看着她死,又或者看着自己死在别人手里? 盛晃大脑变得晕乎,呼吸缓慢。 他颤抖着手,将断裂的神木签交给苏寄春,让她紧紧抓着,不管断掉后的神木签还有没有用,至少赌那一半的机会他也给了苏寄春。 盛星将最后的五行之气渡给了苏寄春。 他气竭晕倒时,漫天星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银白霜雪。 天幕中出现两道身影,操控着太乙的地核之力恢复这片区域的平衡,同时拔剑出鞘,朝与狂楚对战的红衣人影斩出势不可拭的一剑。 两位兵家圣者的一剑,威力不容小麂,冰蹄之息一路熄灭冰封烈焰,直刺公孙乞心口,将与狂楚颤抖不休的公孙乞成功逼退。 从后背袱来的这一剑,由公孙乞的剑灵惊鸿飞身拦截,剑灵化形散去,却也将这薄力而出必杀的一剑成功抵消。 “干什么?“狂楚被打断战斗,不悦地提高音量,“你们玩的时候我可没有坏你们兴致1“ 公孙乞拿眼,朝出现在上空的两道人影看去。 左边是兵家圣者冷柔茵,右边是兵家圣者诸葛灵。 二人注视着下方的公孙乞,双 方都是神色复杂。 “是你。“诸葛灵持剑指向公孙乞,“你何时进入的太乙7“ 冷柔茵据唇不语,诛邪剑却已被她握在手中。 公孙乞不答,而是看向下方的盛晃。 他倒是真的好运气。 先是神木庇佑,现在又是三位兵家圣者拦路。 “现在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公孙乞没有回答,而是问躲在后方的阿泉冬人。 阿泉终于等到他发话,当即发动阵法,在诸葛灵出手破坏之前启动法阵,将人传走。 狂楚看见后发飚了:“现在好了,你俩来了就把人给吓跑了!“ “你不知道他是谁?“冷柔茵慧眉看去。 狂楚扬声自信道:“机关家术士,叫阿泥!“ 冷柔茧:… 诸葛灵欲要追上去,刚刚拾诀,却感常艮圣者的威压散去,意外地挑了下眉。 看来是找到人了。 墨气回到鬼道圣堂,天幕上生出的无数双眼睛,此刻化为一双墨金色的眼瞳, 注视着站在圣堂大殿门口的青年。 \\\ 第369章 第369章第369章 外边狂风呼啸不止,多位太乙圣者动用地核之力,导致部分区域的五行之气变得狂暴危险。 乌云遮日,暴风突袭,鬼道圣堂内却依旧平静,风雨避让。 梅良玉走上了长长的石阶,来到圣堂大殿门前却没有进去,站在外边沉默看向那张画像。 宋冬灵记忆里名叫贺寒星的人不是师尊。 不知为何,梅良玉就是如此认定。 女人记忆里的贺寒星,是酒馆的常容,经常来买杏花酿,每次都是买了就走。这一天贺寒星买酒时遇到了熟人,在外交谈起来,不知说了什么便要走,连酒都忘记拿,; 才被考板娘提醒。 贺寒星身为常容,有时候买酒的时间是夜半,酒馆无人,他是唯一的容人。考板娘也常与他交谈,次数多了,大方的考板娘还会额外送酒给他,贺寒星也会给她带来回礼。 某次考板娘询问,为何只买杏花酿,你只喜欢喝这个吗? 贺寒星笑着说他不喝酒。 考板娘颇为诧异,不解道:“你不喝酒,那你这一年多的杏花酿买来做什么?拿去做菜因?“ 贺寒星被她这话逗笑,别过脸去,缓了会才解释道:“是我一个朋友爱喝,但他没法出门,只好由我来买过去。“ 考板娘好奇问道:“那你就坐旁边看着他喝吗?每次都是一小坛,怕是不够喝, 我再给你一坛吧!“ 贺寒星轻轻摇头,点漆黑眸里笑意温软:“他们酒量不好,一人一杯就够了。 考板娘听后哈哈大笑,反倒热情地教他该如何喝酒。贺寒星虽然连声拒绝,却还是红着耳朵驻足停留,听完才走。 一年复一年,他们每次见面交谈的时间不长不短,可考板娘后来的记忆里都是贺寒星。 直到某一年,黑火将万物焚毁。 梅良玉感受到来自身后的注视,他缓缓转过身来,面向天幕上那只巨大的眼睛。墨金色的眼眸妖冶似兽瞳,紧紧盯着他,好似近在咫尺的距离,无限放大的眶瞳,给足了人压迫感。 往日师徒两人之间平和温馨的气氛变得针锋相对。 “被异火焚烧后,还会剩下尸骨吗?“梅良玉淡声问。 常艮圣者陷入沉默没有回答,仍旧紧盯着他,犹如逼近的嘘杀猛兽。 青年陷入漫不经心地自问自答:“不可能会剩下尸骨,也不会留下五行之气。 “所以冥河里的尸骨是别人的,藏在尸骨里的五行之气,是早在被异火焚毁前就保留好的。“ “你将别人的五行之气藏在冥河尸骨中保存,总不会是舍不得那些记忆,愚要随时可以去重温这么简单吧7“ 梅良玉望向常艮圣者的目光冷淡又残忍,完全舍弃了从前的所有感情。 他将自己彻底从常艮圣者的徒弟梅良玉这个身份中抽离,此刻站在圣堂大殿门前的,是恢复了所有记忆的东兰离,他面对的是自己的杀母仇人,而非从前敬爱的尊长。 失去梅良玉身份的青年,一步步从数干长阶走了上来。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常氏圣者的气识传达不带声色的信息:“你只需要忘记这一切“ “我可不是从前对你百依百顺的乖徒弟。“梅良玉轻扯嘴角,似笑非笑,“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为何要去燕国杀了我母亲,我就不再探查你的过往,去破坏你进行了数百年的计划。“ 常氏圣者如他所愿告知: “你母亲即将习得阴阳九玄妙法,很多人要她死。“ 梅良玉眼都没有眨一下:“是很多人,还是只有你?7“ 常氏圣者沉默片刻,又答:“南宫明代表青阳来请我出手将公孙羲除去。“ 梅良玉问:“你是青阳人?“ 常氏圣者第一次对外承认:“是。“ 青年似乎笑了下,喜怒难辨:“青阳人杀燕国人,真是天经地义啊“ “活了几百年,你竟也妄想做青阳统一天下的美梦。“青年的视线漫无目的地视四周,好似第一次来到圣堂,又像是在看最后一遍,“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为了阳的野心才杀了我母亲“ 常氏圣者:“是。“ “常艮圣者,事到如今就没必要再说谎了。“青年这话说得缓慢,笑意爬上眉梢,却冰冷渗人,在那张脸上显得怪异,“你是为了青阳,还是为了贺家?“ “研究神机术的贺氏一族,是玄古大陆传承上干年的大族之家。南宫 明与贺氏三小姐贺絮烟交好,请她出手对付我母亲,却被我兄长的卦阵困杀,以命换命。“ “你杀我母亲,只是为了报复。“ 青年那双幽黑清冷的眼瞳,不躲不避地直视天幕:“或许南宫明为了保险起见, 确实通过贺絮烟求你出手,但你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察觉贺絮烟丧命,这才愤怒前往 燕国,替她报仇。“ “水舟的圣者还要从我父亲这里获得异火相关的消息,他们不敢让我母亲死,南宫明也不敢。他只敢趁我父亲不在的时候,请人来困住我母亲。“ “而你常艮圣者敢这么做。“梅良玉的脸上出现明显的讥讽之意,“因为我兄长杀了贺絮烟,你被愤怒掌控;因为你始终守护着贺家一脉,不允许他们受到其他人的伤害;因为你就是贺寒星说的那位,没法出门买杏花酿的朋友?“ 常氏圣者:“闭嘴。“ 铺天而来的五行威压碾碎屋檐一角,让地面发出颤动。 梅良玉背对着圣堂大殿燃起护体之气,下一瞬,漫天威压自他周身降临,与常艮圣者相抗,两道五行威压交锋,竟不相上下。 “你还要骗我。“青年笑道,“我猜中了真相让你这么难堪?真让人惊讶,杀了就杀了,你又怕什么?跟那些死去的人相比,你还活得好好的。“ 没人能从青年眼中看出半分仇恨与杀意,他好像在思考,片刻后才恍然道:“死人才不会害怕,因为已经死了,那你现在害怕是因为怕死吗7“ “梅良玉。“常艮圣者警告他,“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可以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必须再次封印记忆,回到从前。“ 「回到从前?“青年拙手轻擦了下有些发痒的鼻尖,觉得无聊至极,“常者,别在这种时候天真得这么恶心。“ “你对我做了这些事,还想要回到从前?回到什么时候?“青年微微扬首,似i 入回忆般,认真问道,“你刚杀了我母亲的时候,是我求得还不够诚心吗?你要我回王那时候再求你一次吗?“ “还是回到我刚来太乙的时候,还不够讨你欢心,要我重新讨好你,让你再体验一遍高高在上操控他人人生的感觉,看着一无所知的孩子愚蠢笨拙地讨好自己的杀母仇人,真有意思。“ 青年说着渐渐笑起来,目光却是明晃晃的嫌恶:“你和我已经回到从前了,回到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之间再没有这十年的虚假师徒情谊,只有最初的不死不休。“ 两道威压同时加重,大殿屋檐一角整个碎掉,门窗上的防御咒纹被逼出,却接连崩溃破碎。 “你要与我斗7“ 那只墨金色的眼瞠似乎距离梅良玉又近了一分。 青年扬首相迎,无所畏惧。 “今日起,我与你斗。“ 刹那间,笼罩整个鬼道圣堂的结界破碎,狂风呼啸而来,将藏在天地二气中的星火吹燃,爆燃的烈火席卷大殿。 梁柱坍塌,桌椅崩碎,门窗发出巨响化作残渣被火龙吞噬。矗立在青年身后的巨大宫殿顷刻间化作独狞的火海。 鬼道圣堂崩塌的巨响声传遍整个太乙,宛如天幕坍塌,让人们不自觉地抬首望天。 虞岁刚走出干尺崖内,听见这声巨响,心头震颤,下意识地朝鬼道圣堂的方向看去,那方天幕通红,仿佛烈火烧到了天上。 而早已等在鬼道圣堂外的圣者们,终于在结界破碎后,看见里面滔天火势,两道凶猛威压无差别撕碎四周天地。 地面生出裂痕,从地下涌出的阴寒之气往上迸发,却在快要冲出地面的瞬间燃烧起来。 圣者们纷纷御风术跃至座空,高高在上俯瞰此时的鬼道圣堂。 长孙紫指尖夹着细长漆黑的神木签,明亮眼瞠倒映下方火海。 “原来你比我还先到。“邹纤慢一步御风术跃空,看见身旁的长孙紫扬了扬眉, “今晚倒是热闹,不仅水舟的人回来了,连万院长也出来了“ 在他不远处,法家圣者万桂月振嘴咳嗽,脸色苍白,双眸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下方的火海中的青年。 兵家三位圣者几乎同时赶到,冷柔茵望着下方的人,神色复杂。 乌怀薇慢些赶来,她脸色难看,欲要往圣堂大殿范围内进去,被乘坐白鹤而来的梁震与张关易拦住。 “你以为就凭他一个人,能从常考手里跑出去?“乌怀薇冷笑道。 “他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梁震笑 道,“而他现在是十机之心的主人。“ 否则怎么可能当着常氏圣者的面把鬼道圣堂给毁了。 乌怀薇脸色仍旧不好:“干机之心,机关家用来唱人的玩意。“ 张关易单手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看下边,头也没拙道:“那可不是东兰巽用来唬人的玩意,那东西里,住着不知道多少机关家圣者呢。“ 当圣堂大殿中的画像也开始燃烧起来时,常艮圣者对梅良玉的最后一丝纵容也消逝殆尽。 “皙了“ 墨气朝着火海中的青年猛攻,而青年聚气闭目,被干机之心吞噬的神魂光核发出嗡鸣,沉睡长眼于干机之心中的一双双眼睛接连醒来。 平静、温柔、威严、冷漠、慈悲、暴艰、凶横、菀视、沉稳,九双不同的眼普自梅良玉身后眷开,直视天幕上的墨金色眼瞳,虽只出现了一瞬间,却让一直高高在上的墨金色眼瞳从天粉碎。 梅良玉眷眼时,扬手接住了那一道墨气,周身绽开的火焰将五行之气焚毁。 焚气之火。 海火。 以孙衡为首的水舟圣者们按耐住立刻飞身下去细细探究的心,却从中生出了期望。 梅良玉目光不经意地瞥过水舟的圣者们,他借烧毁常艮圣者的气,来引水舟的人上钩。 “今后我要离开太乙,你再也拦不住了。“青年一步步走下长阶,没有回头看眼燃烧的大殿,“常者,记得把自己藏好,也提醒贺家人藏好。“ 他走过早已倒地,被焚烧半截的杏花树,也没有半分犹豫。 无论这里承载的记忆曾经多么美好,都在此刻被他彻底抛弃。 那一缕墨气被困在烈火中,只能眼眷睁地看着青年越走越远。 \\\ 第370章 第370章第370章 青年一步步走下鬼道圣堂大殿的石阶,浮空在上的圣者们没人阻拦,他们都在等着看常艮圣者的反应,直到梅良玉都快离开圣堂范围后,他们才确信,常艮圣者确实} 困在了火海中。 那和海火一样的气息,让水舟的圣者们感到兴奋,于是在梅良玉走出鬼道圣堂时,纷纷落地拦住他。 青年停在林道间,神色冷淡,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三位名家圣者同时落地,将梅良玉包围。 禄岚与玄静在他一左一右,孙衡站在前方,眉眼带笑地看向青年:“恭喜你,摆脱了常者。“ 梅良玉却看向上空,视线掠过梁震与张关易,在二人看过来时,无声示意不用他们帮忙,后又看回孙衡:“你也要拦着我离开太乙7“ “如今你离开太乙回去燕国,也许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孙衡劝说道,孜建议你先来水舟一段时间,这样就算你要回去燕国报仇,也会拥有更大的筹码。“ “你好像忘了,我父亲就死在水舟,我还没有找你们的麻烦,你倒是先做起美梦了。“梅良玉迈步朝孙衡走去,微微附身凑近眼前的白发考头“愚从我这里知道异火的秘密,就像我之前说的,拿其它五国来换。“ “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交易。“孙衡的态度没有像之前那么坚定,而是略一吟后道,“不如先拿南宫家和你交换一部分7“ “南官家?“梅良玉语气疑惑,眼神却冷淡,“区区一个南宫家,就想从我这里换异火和归墟的消息?“ 还有归墟? 孙衡目光一寒:“你当真知道归墟在哪?“ “孙院长,我和我父亲不一样。“梅良玉垂眸朝孙衡看去,嗜音低沉又危险,“他 会顾忌众生,因为他还有家人,可我如今一无所有,也不在乎世人的生死。“ “当预言成真的那一刻,众生平等,都将被烧死。对我而言,该死的人都会死, 反倒是为我省了许多麻烦。“ 青年在考者面前微微俯身,姿态像是对者师恭敬的乖学生,微扬的眉眼间却满是张扬肆意,等待世间万物被焚毁的那一刻。 有那么一瞬,孙衡认为眼前的年轻人已经疯了。 在梅良玉直起身欲要离开时,孙衡低声说:“青阳。“ “如何7“ 梅良玉安静片刻,忽然笑道:“你猜,是天赐之梦先实现,还是青阳先灭亡? 孙衡说:“这二者都非易事。“ “那就请咱们长孙院长占卜看看,究竟哪一个容易实现。“梅良玉朝长孙紫的丿向看去,“我怕麻烦,只愚选最容易做到的。“ 他太过反复无常,像是存心为难。 禄岚顶着一张胖乎乎却和蔼可亲的脸对梅良玉说:“小子。“ 开口的瞬间,圣者级别的五行威压对他一人释放,梅良玉却不受影响。 孙衡拙手示意禄岚先别慌,转而朝长孙紫看去:“长孙院长,劳烦你替我们做一次占卜“ 长孙紫御风术来到几人不远处的草地边,只露出一双眼眸朝梅良玉等人看过来。 梅良玉回首,朝后方还在的诸位圣者望去,扬声道:“水舟请长孙院长帮忙占卜,看看未来是天赐之梦的预言先到,还是青阳灭亡在先!“ 乌怀薇听得眼角轻轻一抽,这小子在搞什么?还真相信异火能毁灭世界不成? 诸葛灵听得面无表情,目光却看向了长孙紫。 冷柔茵皱眉不语,于圣和朱考都安静注视着,万桂月咳得神色惨白,被李丘文提醒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万桂月摇摇头,举衣袖掩面轻声道:“我也很好奇。“ “我也想知道到底哪个先!“张关易从白鹤背上站起身,朝下方孙衡等人大喊。 狂楚嫌弃道:“你自己占卜不就行了7“ 张关易却神色认真道:“占卜这种事,还是要看方技家才最准啊。“ 狂楚:“哟,你们道家弟子竟然在占卜一术里自拜下风了“ 梁震看都没看他一眼:“那个词应该叫甘拜下风。“ 狂楚尴尬又恼怒:“......你管老子怎么读!“ 梁震没有理会,倒是张关易一脸不赞同地看向狂楚,刚要教育一下这个跟自家师弟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就听邹纤不冷不淡的声音说: “你们这样逼她占卜的结果也不准啊,要是她本来不愿意,却…...“ 话还未 说完,长孙紫已经拿出了神木签,一手拿诀。 邹纤愣住:“你真帮忙占卜啊?那你也顺便帮我占卜一下呗,把给我下珠心咒的人卜算出来“ 长孙紫说:“我不愿意给你占卜“ 邹纤立马转头去问梅良玉:“那你是怎么恢复记忆的,也让我试试叹。“ 梅良玉盯着长孙紫的神木签,眼皮都没眨一下:“我的办法对珠心咒没用。“ 邹纤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转眼去看乌怀薇。 乌怀薇无语,示意他闭嘴别继续丢人了。 邹纤却没有理会,而是叹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你们要占异火毁灭世界,这个大家肯定都想知道,但是咱们这里还有青阳的圣者,当着人家的面占卜青阳是否灭亡,是不是不太好。“ “对啊。“狂楚这会倒是跟着他一起阴阳怪气起来,“我要是青阳的圣者,早把这小子吊起来打了“ “万院长身体不好,怕是不能出手教训,不如李院长代劳。“邹纤挠着脖子说, “李院长要是不忍心,让朱考动手也行,年轻人大言不惭,是该吃点苦头“ 法家万桂月,道家李丘文,名家朱者,这三人同时朝邹纤看去。 梅良玉原本在盯着长孙紫的,听完邹纤这番话后神色若有所思,轻轻转动眼珠朝挠脚子的男人看去。 邹纤看似在教训梅良玉,却将所属青阳的圣者都点了出来。 乌怀薇低哼声,说邹纤是多管闲事。 邹纤无所谓地耸了下肩。 “你说的年轻人,不仅大言不惭,刚刚还大逆不道地与自己的师尊动手。"k2 皱起眉头,缓声道,“管教这种事,还是交给常者来解决吧“ 李丘文则是笑道:“其实占卜我也很好奇,不如先看看长孙院长的占卜结果。 这话又将人们的注意力拉扯回长孙紫身上。 星盘自长孙紫脚下展开,黑色的神木签上不断闪现出金色的咒纹字符。 一股力量将长孙紫与众人隔绝,地面星辰注视着她,星河转动,世间万物的演变在她眼中飞速发展。 在场的人对长孙紫占卜的能力都很信任,她的占卜只有两种结果,无法预测和绝对正确。 星盘中幻化出一道火焰与一轮烈阳,神木签立在二者中间,随着长孙紫双手变诀速度加快,闪过的签文也越来越快。 长孙紫不常占卜世间万物,无论是和自己有关,还是和别人有关,她都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在她内心问出闭题的时候,就已经能判断这个“占卜“能否做到。 在众人无声注视中,星盘光芒大绽,闪烁在黑色签面的字符咒文隐隐生出赤色。 在神木签燃烧的瞬间,远在青阳帝都的少女伏桌而睡,眉头紧锁。 钟离雀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一棵巨大的树下,黑色的枝干与树根垂落在地,飘落的叶片纹路上像是燃烧的火线,逐渐将整棵树点亮。 炽热的狂风突袭而来,让钟离雀拿手遮挡,十指受到灼烧的痛感,叶纹和树根燃烧的火光越来越亮,在某一瞬间沸腾炸开,黑色的大火扑面而来。 钟离雀从中看见燃烧的大地,星辰破碎在高高的天幕上飞坠,划拉出长长的火尾,高楼坍塌,世人在烈火中哀嚎,却在转瞧化作灰炸。 星火与灰炸充斥着这片天地,钟离雀听见耳边恶鬼低语的声响,眼前山崩地裂,揪起的巨大海浪坠落时,也压不住从海底迸发的大火。 她看到了几百年前的天赐之梦。 钟离雀看见焚烧正片玄古大陆的烈火中的五道身影,他们背对着自己,看不清面容,却是异火吞噬万物,不断化为灰炸的世界中,唯一活着的存在。 心中巨大的恐惧吞噬少女,让她眼中充满泪水,溢出眼眶的瞬间,就被烈火蒸发散去。 同一时间,玄古大陆的所有圣者都看见了这一幕。 天赐之梦重新降临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窥见未来这片大陆的模样。 黑色的火焰将吞噬这片天地,万物都将化为灰炸。 正如梅良玉所说: 燃烧的神木签与那一箱火焰融合,但没多久,星盘中的那一轮烈日也随之湮灭。 长孙紫伸手接住掉落的神木签,指腹轻轻抹去签面的那一小块黑色余烬。 窥见天赐之梦的圣者们沉默不语,似乎还沉浸在万物被焚毁,生灵涂炭,天地崩塌的景象中。 只有梅良玉盯着长孙紫,询问:“如何?“ “异火在先,“长孙紫声色平静地回答,“ 青阳在后。 预言终有成真的那天。 天赐之梦中的景象,似乎就在不久之后。异火焚烧大地的那一刻,也是青阳覆灭的日子。 在其他人神色凝重严肃的时候,梅良玉却看回孙衡,漆黑冷沉的眼瞥中倒映着考者怔愣的面容,笑意不达眼底,彬彬有礼的姿态,却让人感到疯狂。 “换你选了“ 梅良玉对孙衡说:“要除掉异火,还是除掉青阳。“ 孙衡从天赐之梦的灾难景象中回过神来,神情无比严肃又威严:“我希望你是个守信的人。“ 他对梅良玉说:“否则你的生命会在这两件事发生之前就结束。“ 面对孙衡的威胁,梅良玉却笑了。 越是害怕预言的人,越是拼了命地要去改变。 孙衡审视这个年轻人,片刻后,缓缓侧身让开,梅良玉迈步往前,与他一起离 开。 梁震望着这一幕静默不语,张关易小声问:“你猜他想做什么7“ “年轻人,总有自己的愚法。“梁震说。 乌怀薇回头望向烈火中的鬼道圣堂,坍塌的景象就如天赐之梦预言的一样。 她从前不以为意,如今却有种它们即将降临的危机感。 它们。 携带异火的灭世者们。 诸葛灵气息不稳地落在长孙紫身前,眼中满是杀意:“既然你能占卜,那也能占卜出灭世者的身份,告诉我,他们都是谁,在哪7“ 长孙紫收起神木签:“你说的那些,我做不到。“ 诸葛灵突然拔剑指着她,浑身燃起护体之气,列鸣尖锐。 长孙紫垂眸看向横在咽喉的利剑,没有动作。 诸葛灵厉声呵斥:“长孙紫,我要你占卜出灭世者的下落1“ 她的剑气迸发时,两道人影落地出手将其击退。 法家于圣神态冷漠地站在最前方,邹纤警眼扫向身后的长孙紫,后者已经转身离去。 邹纤却追了上去。 在远离圣堂只有他们二人时,邹纤询问走在前边的人:“你刚才的占卜,是故意把天赐之梦放出来的吗“ 长孙紫停下脚步。 邹纤又问:“你路梅良玉合作故意的?“ 「无可奉告。“长孙紫迈步继续往前。 邹纤跟在后面:“你就帮我占卜一次呗,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长孙紫却没有理他,任由他跟着死缠烂打,却没有给半分回应。 \\\ 第371章 第371章第371章 大火在鬼道圣堂烧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太乙下了一场大雨,满天大雨浇灭了这场烈火,只剩下烧焦的石柱和焦木,虞岁从无间山渊出来,回到鬼道圣堂看见的还是烧焦的景象,竟有些恍惚自己是已经离开无间山渊范围。 眼前本该熟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 常艮圣者已经从鬼道圣堂离去,暴雨还未停下,虞岁站在残存的石阶迈步往上, 站在断裂之处遥望坍塌成废墟的圣堂大殿。 曾带给她安心放松的地方没了。 虽然短暂,却也让她记忆深刻,留下了这辈子绝不会忘记的回忆。 世上许多感情都会像眼前的废墟一样,无论曾经多么深刻浓烈,都能在一瞬间被毁掉。 梅良玉在这里拥有的回忆比虞岁更多,更加浓烈深刻,不只是和常艮圣者有关,也和虞岁有关,但他在毁掉鬼道圣堂时,却没有丝毫犹豫。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不喜欢的时候,就全都不要了。 虞岁走下长阶,垂眸打量烧焦的杏树,暴雨冲刷废墟,地面水流都变得漆黑,混着灰烬。 她想起自己屋里那几坛杏花酒,没愚到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那时候刚来太乙学会九流术,站在这里和师尊师兄一起学习时在想什么呢? 虞岁出神地望着地面流水与枯树,想不起来了。 暴雨冰冷刺骨,虞岁却觉得浑身火热。 黎明将至,常艮圣者去而复返。 那一缕墨气出现在虞岁眼前,少女浑身涨透,楚楚可怜的脸上满是水痕,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师尊?“她试探地发问。 “你师兄将鬼道圣堂烧毁。“常艮圣者告诉她,却辨不出喜怒,“他恢复了从前的记忆,知晓了自己的身份,是燕国长公主的孩子。“ 常艮圣者亲自将当年的真相告诉虞岁,看着少女逐淀眷大的眼瞳和不可置信的表情继续说道: 「当年你父亲请我出手,去燕国除掉公孙羲,也就是他的母亲。“ “我答应南宫明杀了公孙羲,留下了这个孩子,因为他体内的干机之心,如果他死了,干机之心会毁掉整个机关家,到时候对于整个玄古大陆来说也是另一种灾难, 所以我留他一命,带回太乙封印记忆。“ “我曾说过,只要他永远保持现状,永不恢复记忆,就能保他一辈子平安,不会让他卷入六国争斗,不会让你父亲伤害他。 庭岁第一次如此清晰明了地知晓她与梅良玉之间丝丝缓缈的牵扯,以及常艮圣者与师兄之间的仇恨。 撕掉那些遮遮掩掩的伪装,真相就是如此简单又残酷。 与梅良玉相比,虞岁只庆幸她拥有记忆。 她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毫无记忆的在南宫家长大,成为渴求父母宠爱的孩子,为了追随父母的目光而拼命,却发现自己随时都能被他们抛弃。 也许她会变得更绝望又残忍。 亲情的虚假更让人痛苦难以接受,且无法摆脱。 “师尊,师兄现在去哪了7“虞岁依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表现得惊慌无措。 “他和水舟的人一起离开了。“常艮圣者说,“他还没有离开太乙,如今你知道了一切,也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我要做什么选择? 虞岁内心喵笑,面上疑惑。 “你父亲还不知道你师兄的身份,你回去告诉他。“ “我答应和你父亲合作。“ 气昏头了吗?跟南宫明合作有什么前途? 虞岁说:“可是夜行还未结束,我…...“ “现在1“ 圣者的五行威压爆发,黎明的光亮都染上了墨气。 听不见声音,却能感觉到它的怒气。 庭岁拧了拧眉心,低下头去。 在大徒弟那里受气,转头拿小徒弟发泄。 虞岁换上楚楚可怜又咬牙倔强的神情:“我不愚现在回去,我想再见师兄一面! 也许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你认为现在的局面还可以好好谈谈吗?“ 常氏圣者嘲讽小徒弟的天真:“你还不清楚你师兄是什么样的人吗“ “你认为他知道我和你父亲害死了他的母亲,还会和以前一样喜欢你吗?“ 这三句问话的威压一次比一次重。 常氏圣者也是第一次点明两个徒弟之间的暖昧感情。 该不会…...是想利用这一点? 虞岁眼眸一颤。 “你要是想 让他继续喜欢你,愚回到从前,那就按照我说的做。“ 少女缓缓拙首,脸上的水痕在日光的照耀下越发明显。 师尊,现在最想回到从前的人是你吧。 到这种时候,你竟然还愚着能重新封印师兄的记忆,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是说,只是要以这种理由来吊着我,让我帮你杀了他。 “师尊,只有师兄是你的徒弟吗?为什么你们对师兄做了这么残忍的事情,反而还要我帮着你们继续惹怒他?“ “你也知道师兄喜欢我,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让我什么都不做更好吗7“ “你是我师尊,他是我师兄,我们之间发生这些事,难道我就不会伤心难过吗?“ “你为什么还要逼我7“ 少女漆黑明亮的眼瞳,此刻蒙着一层水雾,浮现着谁都不愿意看见的凄冷难过。 虞岁的示弱和伤心欲绝,让常艮圣者醒悟,失去冷静变得愤怒的它有多么丑陋。 笼罩鬼道圣堂的五行威压逐淀消失,虞岁能感觉到的窒息感也悄然散去。 可常艮圣者并未妥协。 每个人心中都有最偏爱的人和物,那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在常艮圣者心中,虞岁不在那个位置,梅良玉也不在。 「回去告诉你父亭“ “此地,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鬼道圣堂如今只是一片残骸废墟,天幕上飞落的雨滴,化作尖锐的五行之气, 迅疾快速地坠落地面后炸开,墨色的气将一切都绞硼,就连残骸废坚也不愿存在。 曾经着立在此的圣堂大殿,山石花树,顷刻间湮灭,消失于天地,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空地。 庭岁站在空地中间,曾经过往如梦似幻,徒留此刻真实又冰冷的晨风吹拂。 暴雨停了。 庭岁一个人在空地中站了许久,直到手中听风尺嗡嗡作响,她才转身朝外走去。 快要走到空地边缘时,她察觉到前方林中有人。 “看样子,你好像是被院长训斥了。“不一会,秦以冬的身影从树后走出,踩地面新长出的嫩芽上,面上带着优雅高傲的笑容看向虞岁,“真可惜,我以为鬼道圣里会是何等神圣的模样,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只看到了一片废墟,当然不怎么样。“虞岁拿手擦着脸上水渍,语调不冷刀 秦以冬在虞岁走后,顺利拿下无间山渊的十三境无主契柳,得知鬼道圣堂被毁后,这才过来,以胜利者的姿态。 丹国大公主看这对师兄妹不爽很久了,梅良玉自然不用说,仗着常艮圣者在学院耀武扬威。只不过今年又多了一个仗着常氏圣者威名而装模作样的南宫岁。 除去圣者们,学院的其他人似乎只知道鬼道圣堂毁了。大家都说是常艮圣者毁掉的,没人会相信是梅良玉。 秦以冬曾经对鬼道圣堂是很向往的。 只有常艮圣者的徒弟才能进去的地方,就连其他圣者都不能踏进半步,如此特殊的地方,她当然渴望了。 比身份,秦以冬自觉梅良玉和虞岁都不是自己的对手,比天赋,她跟梅良玉也许比不过,但南宫岁凭什么? 直到虞岁有了一夜连升八境的传闻,以及在干尺崖贴出了不知道多少张鬼道死符,才让秦以冬对她的态度从不屑变成了忌惮。 尤其是虞岁在结界后用咒字挑衅,让秦以冬恨得牙痒痒。 如今自己得到了无间山渊内的十三境无主契神,那不得来南宫岁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秦以冬满眼可怜关切地对虞岁说:“南宫郡主,我是好心看你最近气运不顺,先是丢了无间山渊内的十三境契神,又没了浮屠塔碎片,现在连鬼道圣堂都没了,要不要我介绍你几位方技家的教习,帮你改改运气。“ 虞岁擦完脸,看向她身后:“大公主,先帮你自己改改运气吧,我怕你今天会死在这。“ 胡说八道什么。 秦以冬对庭岁张口就咒她会死感到十分不悦,却听后方传来脚步声,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去。 晨光穿梭在林中,让这一片花草盛放之地显得静谧美好,随着两道身影从林中走出,则给这一切带来肃杀危险之意。 盛晋和顾乾从一左一右两道方向走出,两人看向的目标各不相同。 顾乾眉头微壁,神色冷酷,先扫了一眼秦以冬,再看向虞岁,目光带有几分担忧。 而盛晃神色冷滚,目光始终紧盯着秦以冬,将顾乾和虞岁二人无视。 换作从前,他早在这短短几步路上就与顾乾吵起来 。 “岁岁“顾乾先一步来到虞岁身旁,“我听说了鬼道圣堂的事,你…...“ 庭岁打断他无用的关心:“鬼道圣堂又不是我毁掉的,我能有什么事7“ “你有没有事“几个字被顾乾迅速吞回肚子里,面对少女清明的眼眸和冷静的容,顾乾难得感到有几分尴尬。 盛晋则是停在秦以冬身前,他换了身干净衣裳,脸上和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 让那张清冷高傲的脸多了几分粗扣的凶意。 袁去高高在上的睢陶和易怨易躁的眼瞳,如今变得深避冷静。 盛晕逼问秦以冬:“把你身上的钟情蜂解药交出来。“ “听说你和苏寄春在一起,所以你现在是为了苏寄春来找我拿药?“秦以冬瞥不慌不忙,话里话外还带着点嘲讽之意,“你毁了苏寄春的脸,伤平术之人,按照规知早就被淘汰,如今还能站在这,看样子南宫家为你出力不少。“ “你是要继续废话,还是要我直接动手抢7“盛昼神色依旧冷滚,不见恼怒。 秦以冬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这人以前三两句话就能被点炸,现在倒是变得沉稳了? 顾乾往前走了一步,拦在虞岁身前,对秦以冬说:“不如在他动手抢之前,你先告诉我碎片是在你手中,还是在蒲恒手里。“ 秦以冬笑了笑,回头看向顾乾,姿态冷傲:“你以为我会告诉你?7“ 事后人们只发现死在枯木台的青云会的人,蒲恒也不见踪影,但枯木地坛却被破开,浮屠塔碎片不见踪影。 所以人们都在怀疑碎片被蒲恒拿走。 顾乾来这里就是为了找秦以冬确认。 司徒瑾和阿泉等人可不会大嘴巴说碎片在哪。冷柔茵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说出公孙乞的存在。 狂楚不想被其他人打扰,一个人埋头找公孙乞的下落。 诸葛灵心思扑在异火和海火上,把这事抛去脑后。 当时在场的人,只有苏寄春和盛晃知晓浮屠塔碎片的下落。 苏寄春昏迷不醒,便只剩下盛晕。 可盛晖谁也没有说,眼前秦以冬被顾乾逼问碎片的下落,他也只当没有听见。 在秦以冬的视角,这两个都是为了苏寄春来找自己麻烦,都是被苏寄春那张脸迷惑的走狗。 她才不会跟这种无聊的男人浪费时间。 秦以冬想让虞岁解决,于是对虞岁说:“南宫郡主,平日疼爱你的哥哥和对你百般迁就的竹马,现在可是当着你的面,为了别的女人摆出要和我拼命的架势,你就不说点什么吗7“ 虞岁看都没看盛昼一眼,她对盛昼和苏寄春之间的故事半点兴趣都没有,她还沉浸在被常艮圣者威胁的情绪中,当她的情绪到达临界点时,所作所为也将变得残忍 “那就请大公主用你刚拿下的十三境无主契神教训教训他们。“ 庭岁勾着唇角朝秦以冬笑:“别把他们杀死就行,否则我怕你承受不住我父亲的怒火,刚得到的契神就要回归天地了“ 秦以冬心头的怒意被虞岁的话勾起。 她堂堂丹国公主,何须去怕青阳的王爷?任何对她身价地位的挑衅,都让秦以冬不能接受。 顾乾回过头来想要解释:“岁岁,我只是看不惯她拿苏寄春…...“ 广岁拿手点在他肩膀将他往前推出去。 “你看不惯她做的事,那就杀了妇。“ 顾乾怔怔地望着虞岁。 从什么时候开始,岁岁总是把杀人这件事挂在嘴边了。 更奇怪的是这对兄妹之间发生了什么? 顾乾还要解释,那边秦以冬倒是主动出手了:“既然南宫郡主都这么说了,我就帮帮你。“ 狂风呼啸,秦以冬双手结印,三方都燃起护体之气。 广岁却低头看向手中的听风尺,看见刚收到的传文: “浮屠塔碎片在我这,拿它还你三十万“ \\\ 第372章 第372章第372章 慕容霄让阿泉带公孙乞进学院时,就预见他们会从太乙学院狼狐出逃的时候,所以提早就布置好传送法阵在机关岛。 因为距离远,所以启动需要时间。 公孙乞发话后,阿泉立马将人传走,一眨眼他们就回到了机关岛内。 地点在慕容家势力范围内,翻过小山坡就是一望无际的海域。他们站在山坡上,看见远处大片从海中冒出来的海火围杀海气,机关家的船队在更外围将这些海火{ 围。 公孙乞盯着海水中的火焰,询问:“那是什么?7“ “海火,是最接近异火的存在。“阿泉解释道,“水舟发现它的时候,以为能解开异火存在的秘密。“ “海火现在的状态也和异火差不多,能焚毁一切,尤其是五行之气,区别只在于没法大规模爆发,也没法人为操控,只能在海水中诞生,更准确的说,是从海眼中诞生。 听完阿泉的解释,公孙乞凝视海火的目光变得深避。 他想起某一年,在山中的宅邸看见池中的阴阳鱼,于是询问妹妹最近在练什么九流术。 公孙羲双手拿诀,引导阴阳鱼的同时,清澈的池水中凭空冒出一窍火焰。 她用开玩笑地口吻答:“我在偷练异火啊。“ 于是他也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异火是黑色的火焰。“ 公孙羲记在心上,后来改变了自己九流术的形态。 “那些船又是怎么回事?“公孙羲转开视线,目光落在逐淀驶入海火中的几舸巨船上。 船上虽然有着不同的旗帜,代表不同的机关家,但船身都是统一的黑色,偶尔还泛着红色的裂纹光芒。 “那个啊,是吸火冰石,我这里也有。“阿泉从机关盒里拿出一块黑色的小石3 递给公孙乞看,“它能阻断海火,避免受到海火的吞噬,所以现在进入海火的船只, 表都是被吸火冰石炼化过的。“ 公孙乞垂眸打量了一会,看不出什么异样后,才从阿泉手中接过。 第一眼看去就是普通的石子,没什么特殊,但落在公孙乞手中时,冰凉的石头感受到异常的温度,没一会石头就变得暖和起来。 公孙乞将石子放在手中把玩着,没有要还给阿泉的意思,甚至想要将其碾碎看看里面是什么,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吸火冰石就在公孙乞掌心中碎成斌粉。 平平无奇,甚至感觉不出这吸火冰石内有半分不同寻常的气存在。 阿泉:… 他被公孙乞的无声暴力吓倒了。 “哥,你还要吗?“阿泉打开机关盒,在公孙乞看过来开口前就道,“我这还有几颗。“ 公孙乞也不客气:“都给我。“ 阿泉含泪将自己手里的吸火冰石都给了公孙乞,转头对司徒瑾说:“把你的吸火冰石给我两颗。“ 司徒瑾瞳眼看回去:“回去找你们家主要啊。“ “任务之外的道具家主不给补偿的啊。“阿泉说,“反正你拿着也没有用,给我, 我还能研究研究。“ 司徒瑾偷偷给了他两颗。 公孙乞从阿泉和司徒瑾这里得知水舟研究异火和海火的消息,还有吸火冰石, 直到司徒瑾收到消息,说梅良玉和水舟的圣者来了机关岛。 “他们要去海火中。“司徒瑾指着前方爆发海火区域,“听说梅良玉拿异火相关的情报,威胁了孙老他们。“ 公孙乞听后只是笑了笑。 听他这么说,阿泉和司徒瑾立马警惕起来:“哥,水舟的圣者都在,咱们过去了可不能轻举妄动。“ 司徒瑾也跟着点头:“实在不行我想办法给你把梅良玉叫出来。“ 他真是怕了公孙乞看见圣者也无所畏惧的状态,之前在无间山渊的时候,他真怕公孙乞要单挑三位兵家圣者,好在这个人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虎。 公孙乞看出两人的担心,看似稳重地说了句:“我还不至于要一口气杀完这么多 司徒瑾:“......“ 阿泉:… 你是挺狂的。 这下咱们更害怕了。 机关岛的天空是灰蒙阴森,靠近海边的人们都能看见海上积云中电闪雷鸣,海岸边满是穿着各家制服的机关家术土,乌泱泱的一大片。 梅良玉跟在孙衡身旁一步步走上巨船,司徒祖母站在船头,司徒灵傀安静站在她身后。一旁的陈道之热情地朝梅良玉招手呐喊,问他恢复记忆的感觉 怎么样,是不 是要杀了常氏圣者,要不要他帮忙。 混在人群中的公孙乞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微微扬首,目光落在高处那名年轻人身上。 青年身形高庭,衣袖半挽露出精壮的小臂线条,没有记忆中孩童的稚气与脆弱,而是成长为谁也没有愚过的模样。 不像他的母亲,威严、傲慢,也不像他的父亲,温和、平静。 青年走上巨船,站在船头回眸时,睫陶众生,视万物为螳蚁,残忍疯狂。 他们的目光隔着人群相撞,彼此清楚瞥见对方的模样,许多年后同时将世上仅存的亲人认出,而青年并未露出任何激动惊讶的神色。 那双漆黑的眼眸只轻慢地从公孙乞身前扫过,便已转身走到司徒祖母等人身前,重新背向众生。 公孙乞眼眸微颤。 也许这个孩子在太乙过得比他想得还要痛苦,但他并不会让任何人知晓。 拥有干机之心的梅良玉,他的内心所想,已然无法被任何人窥探。 阿泉还在小心翼翼地跟公孙乞介绍梅良玉身边的圣者身份,就怕这位哥按耐不住,直接冲上船去把梅良玉绑走。 司徒瑾收到消息,祖母要他上船去。他压低声音问公孙乞:“要带你上去吗? 虽然祖母没说可不可以带公孙乞。 公孙乞却道:“走吧。“ 司徒瑾以为他要去,却见公孙乞转身离开。 司徒瑾一个人去了巨船上,司徒祖母正在屋中与水舟的圣者议事,他没法进 去,只能在外等着。 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后,他才等到里面的人出来。 司徒祖母对他说:“明天一早,他们即将出海,你让人去将凤鸟号带出来,运上现有的吸火冰石。“ “去哪7“司徒瑾惊讶道,“怎么要这么多吸火冰石?“ 司徒祖母瞥了眼还在屋中没有出来的梅良玉与孙衡,只扬了扬下巴,没有回答。 司徒瑾啃了一声,当做不在意地随祖母往外走去。 屋中梅良玉站在桌前,垂眸看着桌上的太乙海域地图,名家字言呈现的地图十分逼真,简直就是缩小版的太乙,湛蓝的海域中也有海眼和船只的标志。 “你想对南宫家怎么做?“孙衡问。 梅良玉头也没拙:“这是你要烦恼的事,难道还要我出谋划策?7“ 孙衡无奈道:“要做到何种程度,你才算满意。“ 梅良玉瞥向放在桌面的一颗吸火冰石,拿眼时微微笑道:“你说呢?“ “你的师妹,南宫岁,她是南宫明的女儿。“孙衡问,“听说你之前很在乎南宫岁,你针对南宫家的计划,要顾及南宫岁的感受吗7“ 梅良玉懒声说:“你觉得我在乎的是死去的父母,还是仇人的女儿?“ 孙衡盯着青年懒散冷淡的面容看了会,看不出半分对心爱之人的怜惜,也看不出半分对二人身份纠葛的仇恨。 但现在拿南宫岁威胁他确实没有意义。 孙衡说:“你应该知道,是南宫明推动了六国与水舟合作,积极寻找灭世者的下落。“ “他的推动有任何进展吗?“梅良玉拿起吸火冰石问,“有发现该如何从普通世人里分辨出灭世者7“ 孙衡:“也许快了“ 梅良玉:“你要怎么保证这种方式是正确的?“ “在吸火冰石范围内,我们不怕灭世者释放异火。“孙衡却道,“吸火冰石能够给我们足够的时间对付灭世者。“ 梅良玉却不以为意:“你以为海火真的与异火一样7“ “或许是有差别的,但异火优先吞噬五行之气,这就给了我们机会。“孙衡也寺起一颗吸火冰石说,“你觉得,异火的载体为何是人类,而不是其它飞禽走兽?, “气火共生,为何只有人类的气才可以供它躲藏寄生?“ 梅良玉打量着手中吸火冰石,笑得玩世不恭:“如果我知道答案,说不定就会看在你愿意对付南宫家的份上告诉你。“ 孙衡也笑道:“也许你告诉我答案的那天,就是我将南宫明的头颂献给你的时候。“ “好啊,我再给你指一条明路。“梅良玉随手点了地图上的一片海域,“我爹将浮屠塔碎片扔进了海里。“ 孙衡皱眉询问:“为何7“ “你知道高天昊吧?死在太乙的灭世者。“梅良玉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他曾来燕国找过我父亲,想要与我父亲合作,他问我爹,如果可以将异火从体内剥离,他 是否愿意帮忙?“ 孙衡的呼吸有瞬间的急促,眉头紧锁。 他们从于贤那里知道高天昊提起过太乙学院,却不知道浮屠塔和天字文。 “你父亲从未提起过这事。“孙衡语气加重,“但剥离是绝无可能的,水舟早在以 前就有过记录。“ 「“可我父亲说这是有可能的,然后将浮屠塔碎片给了高天昊,高天昊对浮屠塔使用了异火,却没能将浮屠塔碎片焚毁。“ 梅良玉接下来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挑战孙衡的认知,让他大脑震颤。 “你们从未愚过,六国因为不战誓约,无法踏破结界互相攻击,那异火能否不受不战誓约的约束,将六国全都烧毁?“青年冷冷淡淡的声音却有着莫名的益惑,“浮属塔碎片真的只是用来解除不战誓约的吗“ “异火是天赐之梦,预言中诞生在这片大陆的力量,而浮屠塔也是根据不战誓约而存在的力量“ “孙者,你是如何看待方技家的预占之梦7“ 梅良玉姿态放松却又冷傲,肩背贴合椅背,微微扬首,朝站在桌对面的老者望去:“也许你一直都弄错了方向,如果异火只是伴随预言而诞生的力量,那么针对异》 本身没有任何意义,而是要消灭这个预言,才会让异火也随之消失。“ 一切预占都是还未发生之事。 哪怕是在下一瞬,但在你预占的时候,它仍旧是还未发生的未来。 “只顾着杀灭世者,在异火可以不断转移的条件下,你杀得完吗“ “预言之中,就是要找出这五位承载异火的灭世者才能阻止玄古大陆被异火吞嘧!“孙衡气息一沉,慈和的面容彻底阴沉,“灭世者就是毁灭的源头!他们拥有异火,带着异火不断作忏!“ “数百年来,哪一个灭世者没有使用异火焚烧万物?他们烧死了多少人?!烧毁了多少东西7“ “他们天然威胁着所有人的生命!利用异火压迫世上的一切活物与死物!“ “除掉所有灭世者,就是拯救玄古大陆的未来!“ 考者的声音越发高昂,气息却越发沉稳,一声比一声威严、肃穆,并且坚定不移。 在这般恐怖的声色威愿之下,青年仍旧冷滚,他直视考者坚定威严的双眼, 说:“这就是我父亲不愿与你们合作的原因。“ 东兰巽认为研究的方向不在灭世者,也不在异火,而是预言。 孙衡冷脸道:“并非如此,你父亲只是因为我们没有出手帮助燕国,想以异火的情报来威胁水舟。“ “你见过异火焚烧不战誓约边界吗?“梅良玉淡声问道,“你认为,异火能做到因?“ 孙衡凝视青年许久,缓声道:“我会找来所有浮屠塔碎片。“ 当他说出这句话,梅良玉才算成功将水舟也拖进六国争斗中。 东兰巽死前,已经知道该如何找出灭世者。 梅良玉在出海前,给了司徒瑾一颗吸火冰石。 他什么也没说,但司徒瑾却从他眼中读出,这颗吸火冰石是给公孙乞的。 望着司徒瑾离去的背影,梅良玉手指轻抚过黑色的神木签,他想起还在太乙学院的虞岁。 如果让她看见被毁掉的鬼道圣堂,师妹应该会有些伤心。 梅良玉收起神木签,压下心头那点烦躁,重新看向远处的海眼与海火。 公孙乞得到梅良玉给他的吸火冰石时,巨船已经出海了。 他一个人站在海岸山坡之上,遥望远处黑压压的船队。 在公孙乞掌心的这颗吸火冰石,是吸附过海火与海气的,石头表面泛着红色的燃烧裂纹,变得滚烫。 公孙乞却感受不到它的温度,因为自己的肌肤和骨骸的温度远远超过这颗吸火冰石。 他按照梅良玉的要求,将自己的一缕气注入吸火冰石中。 气入火石的瞧间就被排斥而出。 吸火冰石在吸附海火后,便能吞噬一切气,唯有灭世者,作为异火载体的五行之气,无法被吸火冰石吞嘧。 二火相斥。 公孙乞看着这一幕,却忽地笑了起来。 他也想起来了。 曾经东兰巽也给过他一颗黑色的石头。 梅良玉留在吸火冰石里的咒字告诉公孙乞,如果气能融于火石,便无事,如若不能,便告知其他灭世者。 水舟已经知道了如何利用吸火冰石,只是没有灭世者给他们确认真假而已。 公孙乞独坐在山坡之上,思考了许久。 水舟、六国、浮 屠塔碎片,这些他已经不在意了,如今唯一能让他有所动作的就是梅良玉,可看梅良玉的意思,他还愚报仇。 公孙乞已经一无所有,对世间再无留念。 可那名年轻人还有放不下的存在。 即使痛苦,依然不肯放手。 公孙乞拿出听风尺,想起慕容霆说赵余乡还活着,常艮圣者杀了公孙羲。 复仇么? 那可要对妻子食言了。 公孙乞看向遥远的天幕,对妻子说:“你一定还在等我。“ “阿絮,没人能活得善良。“ 他似开玩笑的语气说:“至少我不行。“ 善良大度的去原谅这一切,说服自己发生的这些事都是你该得的。 凭什么? 在我没有烧死你们所有人之前,就是我对你们最大的善意。 公孙乞点开听风尺,给还在太乙学院的少女发去传文。 \\\ 第373章 第373章第373章 虞岁还在惊讶刚收到的传文,很快第二条传文又映入眼底: “给你放钱庄7“ 疯了吗? 这么重要的东西放钱庄? 虞岁怕阴阳怪真的这么做,直接发去传音,传音提示响了没一会,就被对方接起。 她这才有些惊讶,以为对方不会接的。 公孙乞看着闪光的听风尺面,没有说话,虞岁却听见了他那边狂啸的海风,呜咽着似鬼哭狡嚎。 是机关岛的海边,还是外城的海边? 不对,他拿到了浮屠塔碎片,是无间山渊里的那一片? 在太乙学院? 阴阳怪明显不是太乙的学生,怎么进来的? 短时间内,虞岁脑子里极快地闪过许多猜测,眼睫轻颤时,前边的三人已经打起来了。 秦以冬倒是乐得炫耀自己刚拿下的十三境鬼道契神,在她双手结印后,白色的气浪炸开,自她身后出现一道巨大的黑影。 黑影展开近乎三米长的巨大骨翅,看似坚硬的骨骸却自然轻盈地垂落晃动,每一根骨翅上都闪烁着黑色的咒纹。 虎兽金瞳眷开时,林中传来震天虎啸,飞禽走兽们疯了一般逃离,来不及逃走的兔子与松鼠们纷纷消血倒地死去。 鬼道召神.飞凤虎。 虎啸音障笼罩这片树林,心口像是有巨石挤压,耳旁却是有干万根针扎,让虞岁也忍不住燃起护体之气,拙手遮拭音障。 十三境的鬼道契神,因为是从无间山渊死气中诞生,凶横之意比起旁的契神更甚。那足以威愿在场十三境以下的黄金兽瞳,为他们施加惧意,削弱他们的战斗意志,让他们四肢僵硬。 秦以冬站在飞凤虎头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地面的三人。 盛晋率先出手,手握金色匕首破魔刀,御风术跃起杀向秦以冬,匕首砍在长长的骨翼上,带出火花,另一手持诀,将要从骨翼上飞出的咒纹压下。 破魔刀刚要划到尽头,就被飞凤虎一爪子拍碎,将快要靠近的盛晃击退回地面。 “愚蠢。“秦以冬看向盛昼,不容气地评价,“还以为你比从前稳重,结果还是一样的荃撞。“ 飞凤虎扇动巨大的骨翅,掀起的飓风让树木拔地而起,草地也随之掀飞,尘土花叶飞扬,在飓风内化作一道道光刃朝盛昼杀去。 盛昼在虎啸范围内,本就受伤未愈的身子,感到有些胸闷气短。他被飞凤虎扫落在地,刚刚稳住身形,就面临无数光刃。 顾乾先一步挡在盛昼身前,扬手使用神机.天官,将这庞大攻势化解。 “我看你不在状态啊。“顾乾侧目去看盛昼,讥讽道,“急着去送死?“ 接连被秦以冬和顾乾嘲讽,盛昼深吸一口气,压着跳动的额角,没有回话。 顾乾见状倒是有些惊讶,但他没有继续针对盛昼,而是拙头看向秦以冬喊道: “你对上我们根本没有胜算,先不说名家赐字天克你的鬼道召神,对上我的神机.天官,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秦以冬冷眼望着他,听到最后似笑非笑。 顾乾对女孩子总是保持着标种风度,继续说道:“我只要你告诉我,浮屠塔碎片在不在你这里“ “你既然如此自信,那就用实力来换取我的答案。“秦以冬冷哮,飞凤虎再次挂动翅膀。 公孙乞听见虞岁那边传来的虎啸,以为她陷入打斗,这才开口说:“你又要死了2 冷静沉稳的男声让虞岁愣了愣。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阴阳怪没有伪装的声音,这沉稳的语调一听就让人觉得靠谱。 庭岁跟打斗的三人拉开距离,退至角落说:“你在哪?“ 公孙乞:“来不及去帮你。“ 虞岁猜测:“机关岛7“ 公孙乞也没有隐瞒:“从这里过去学院要花点时间。“ 虞岁眼前闪过刚才从听风尺看到的消息,又道:“你是跟着机关家的人进来的?“ 夜行期间,有不少机关术士来学院修东西,阴阳怪如果要进入学院还不被怀疑,那就是伪装成机关家的术士。 公孙乞:“聪明。“ 但没什么用。 虞岁说:“那你再来一赵,我在舍馆等你。“ “去不了。“公孙乞说,“你那边有圣者在找我。“ 虞岁心头一惊:“谁7“ 公孙乞:“兵家圣者,狂楚。“ 庭岁不知道他怎么惹上这号人物的, 细问之下才知道阴阳怪手里的浮屠塔碎片是怎么来的。 原来是这两人在打斗时,意外破开了枯木地坛的禁制,将浮屠塔碎片放了出来,狂楚似乎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已经被公孙乞拿走了。 “那碎片对我们有着异常的控制力,你知道吗?“公孙乞问。 “知道。“虞岁注意着前边的打斗,压低声音说,“对其他人来说,碎片让人感到温柔、安心,对我们来说,它好像会让我们陷入沉睡一样失去自主意识。“ 公孙乞说:“这也是区别灭世者的一种办法,另一种办法是,水舟在研究一种石头,名叫吸火冰石。“ 庭岁有些惊讶,他好像才来太乙不久吧,怎么知道的比我还多? “你应该也知道从海眼中爆发的海火吧“ “知道。“ “吸火冰石吸附海火后,就不能再吸附拥有异火载体的气,所以水舟可以用吸火冰石来测试灭世者。“公孙乞说,“不久之后,他们也打算这么做,运气好的话,会让他们找到第一个倒霉蛋。你可以找个时间告诉剩下的人。“ 广岁听完这话,却不惊讶水舟研究出了分辨灭世者的办法,而是猛地想起去了水舟的梅良玉。 此刻她的心脏跳动有瞬间的急促。 阴阳怪是伪装成机关家的术士,这绝对少不了机关家的帮忙。 他在短时间内就知晓了水舟的动向和研究成果,就连吸火冰石探测灭世者的办法也清楚。 …...是师兄说的吉? 阴阳怪对浮屠塔碎片并不感兴趣,否则也不会转手交给她,那他去无间山渊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这些水舟机蝈的?“虞岁五指握紧听风尼,心中忽然有一个不好日预感,声音放缓,“是谁告诉你的7“ 公孙乞淡声道:“你不愚要碎片我就卖给别人再还你。“ “要!“虞岁顿了顿,还是试探道,“有一个学院弟子被水舟圣者带走了,他叫梅良玉,是太乙鬼道家常艮圣者的徒弟,他似乎知道许多与异火有关的情报。“ 公孙乞听完,只是嘲了声,在短暂的静默中,他又问:“你和这人关系如何? “挺好的。“虞岁说。 公孙乞:“他没有和你说过有关异火的事7“ 虞岁:“没有。“ 公孙乞:“那关系也不怎么样。“ 公孙乞的语调始终保持沉稳,让人听不出喜怒:“我倒是听机关家的术士提起过这个人,说他在学院里有喜欢的女孩子,叫南宫岁,你知道这事吗“ 好像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梅良玉喜欢南宫岁。 虞岁面不改色地答:“知道。“ “你觉得南宫岁如何7“公孙乞又问。 让我自己夸自己? 庭岁转了转眼珠,故作疑惑道:“怎么忽然提起南宫岁了7“ 公孙乞:“你先提的梅良玉,他既然喜欢南宫岁,难保不会告诉南宫岁和异火有 关的秘密。“ 他还真的说了。 虞岁忍不住刮了刮脸粟,又听公孙乞说:“南宫岁是青阳南宫家的人,他父亲推动六国与水舟合作寻找灭世者,如果南宫岁知道了异火的秘密,就等于南宫明也知道了 他似乎是觉得这个灭世者少女不太懂这些复杂的利益争斗,还耐心地和庭岁解释了一番。 庭岁听后越发觉得毛骨悚然。 要是现在告诉公孙乞,自己就是南宫岁,不知他会作何反应。 庭岁忍不住要为自己“洗白“一下,否则以阴阳怪的理解,到时候知道自己的县份后,肯定不会再相信她,而是始终保持怀疑与警惕。 “听说南宫岁和她父亲的关系并不好。“ 公孙乞:“你听说的和我听说的不一样。 虞岁:“听说南宫岁毁了他父亲在太乙的玄魁据点。“ 公孙乞的回应依旧冷静:“南宫家自己人内斗而已,她一个在帝都弱势的郡主想要稳住自己的位置,需要拉拢在太乙的南宫家势力。“ 话是这样说没错。 广岁发现,愚要证明她和南宫明不一样,不是一路人,并非易事。 就算她拥有异火,是灭世者,其他人也会怀疑是不是南宫明故意让她利用这个身价来抓出剩下的灭世者。 不是每一个灭世者都像薛木石这么呆。 尤其是明月青和阴阳怪这两个考油条。 他们有着自己的故事、立场和思考,一旦他们不接受虞岁的身份,那最危险的人就变成了虞岁自己。 在虞岁沉思的空 隙,公孙乞已经发问:“你在为南宫岁说好话7“ “也算不上好话吧,就是你听说的和我听说的不一样。“虞岁心想,她不能先露,必须先把阴阳怪的身份摸透再做决定,“你不能来学院,那我来机关岛吧。 公孙乞问:“什么时候?“ 她刚说完,前边的虎啸和飓风就波及到她,扑面而来的绞杀五行之气的飚风掺起尘土,逼迫虞岁御风术而起换了位置。 公孙乞听刨她那边的动静,便道:“那你专心打,别死了“ 他挂断了传音,将地址和时间以传文发给庭岁。 秦以冬依旧高高在上,她望着下边与自己保持距离的盛昼和顾乾,嘲笑道:“不是说名家赐字天克我的鬼道召神吗?怎么这么长时间过去,你们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神机.天官又如何?你在虎惧震慑下,连神机术都不敢用。“ 虎惧震慑,让人身躯僵硬,恐惨压制中,让人在一瞬间大脑空白,忘记要使用什么九流术。 顾乾望着秦以冬高傲的模样眼角轻抽,他不是很想用别的招,但这么耗下去也没有用。秦以冬浑身上下都是奇兵异宝,加上虎惧震慑,那真是打不得又躲不了。 “你去吸引她的注意力,最好用近身缠斗。“盛晃冷硬的声音在顾乾身后响起。 顾乾:“我凭什么听你的?“ 盛晃也冷声道:“我不想和你吵,也不想继续跟这个女人浪费时间。“ “你能做到?“顾乾压着眉头,“我最近不能用名家的力量,否则…...“ 盛昱不耐烦道:“你不能用就我来。“ 顾乾瞥了眼远处的虞岁,冷哼道:“你要是输了,丢脸的只有你。“ 盛晋不说话,双手结印,闭目聚气。 顾乾则如一支利箭射出冲向秦以冬,飞凤虎振动双翅,飞出无数细长的骨刃。 庭岁目光随意地扫了眼盛昼,注意到他身上的剑伤时顿住,拿起听风尺看牧孟 白之前发来的传文。 牧孟白询问她是否看见了盛昼,还说了盛昼差点丢了性命,已经有所反思,变 得比从前沉稳了。 他还愚帮盛晃缓和一下已经闹崩的兄妹关系。 庭岁问牧孟白:“他和苏寄春怎么了7“ 牧孟白:“妹妹你不知道,他们两个真的差点吓死我了!你知道他们掉哪里去了 吗?掉枯木台里了!还遇上了圣者混战!要不是我他真的就差点死在枯木台了!“ 盛昼和苏寄春在枯木台啊。 他当时在场,知道碎片在谁手里,却什么也没说。 阴阳怪可没提他在枯木台遥见了两个太乙学生。 虞岁开始打量盛晖身上的伤。 下颌靠近脖颈都有被剑气伤到的痕迹,伴有被烈火灼烧的痕迹。 狂楚身为太乙的院长,不会对学生下手,而是会保护。 那剑伤不是狂楚造成的,可和狂楚对战的人是阴阳怪。 阴阳怪似乎很了解六国局势,一般关注这种事的人,都应该明白青阳南宫明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盛晓长得也像他的父亲。 如果阴阳怪确实与师兄有关系,那反而证实了,他和南宫家的关系不好。 所以才打听南宫岁吗? 他若是见到了南宫明的孩子…... 庭岁朝盛昭走去。 盛晃闭上眼睛,却看见一道充满字符咒文的气墙,金色的线条扭曲成一道道特殊的字符,解读他们的意义后,就能释放掌控它们的力量。 他凝神聚集着天地万物的气,从中寻找它们的名字。 就快要找到了。 名家天机.点气化名。 盛晃拾诀的双手变化,身前出现的一缕金色五行之气开始缠绕。 “点气,飞凤虎。“ 青年眸开眼的瞬间,三道金光字符飞向与顾乾颤抖的飞凤虎,将它牢牢镇压。 “虎啸,撒1“ “虎悸,撒1“ 随着盛晃的命令,被点气化名镇压的飞凤虎虽然在挣扎嚎叫,却依言将虎啸和虎惧撒除。 虎兽金瞳中出现痛苦挣扎之意。 秦以冬恼怒地回身朝盛晃望去,刚要出手,就被顾乾跃身而起从高处击落,和飞凤虎分开,拉远距离后,飞凤虎更加痛苦,被点气化名压制。 眼见很快就要将飞凤虎摧毁,盛昼却忽地因为旧伤咳嗽起来,散了气,强行在伤重未愈的状态使用点气化名,只能维持片刻,没能一击就 将飞凤虎压制。 顾乾无语回头:“你怎么…...“ “盛星!“秦以冬带着更大的怨意来到盛昼身前,带来同样愤怨的飞凤虎,巨/ 的黑影自她身后升空,展开的羽翼在青年上空投下恐惧的黑影。 虎啸刚起,盛昼胸口一湍,顾乾刚要动身将盛昭带走,就见金光一闪,少女冷淡的声音在三人耳畔响起:“点气,飞凤虎。“ 庭岁侧目朝飞凤虎望去,三道金光字符飞落在那巨大的黑影身上,将其秒掉。 秦以冬还未反应过来,身后的飞凤虎已被虞岁的点气化名击碎。 “你…...“秦以冬不可置信地望着朝盛晖走去的少女。 她看见飞回虞岁指尖的金色蝴蝶,才恍然明白,名家的奇兵异宝,藏甲卷。 盛春怔愣地望着走近的虞岁,还没能生出什么想法,就听见一道清脆的铃响, 他望进少女那双极黑的眼瞳,逐渐失神。 “你在枯木台看见了谁?“ 虞岁的声音轻栖地落入盛晃耳里,引导着他给出回应,于是他如实相告:“狂楚 …和一个兵家术士。“ “他穿着机关家的制服…...询问我的身份…...“ “那名兵家术土做了什么?“ “他要杀我,被神木庇护阻止。“ 庭岁的心沉了沉。 最坏的结果。 灭世者之一是南宫家的敌人。 “岁岁!“顾乾的呼声打破了虞岁对盛昭的摄灵。 盛晃回过神来,反应过来刚才的事,脸色极其难看:“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他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却记得那身不由己的状态,糟糕极了。 虞岁却朝盛昼笑了笑,无辜道:“我刚才替你击败秦以冬的鬼道召神,不高兴因?“ 盛晃想起虞岁使用点气化名的一幕,对飞凤虎占据绝对优势的压制,衣袖下的五指不由紧紧攘了起来。 她故意的。 故意用同样的九流术。 盛晃望进少女笑意明媚的眼瞳,几次深深呼吸,克制心中的躁意,强迫自己转移目光,看回秦以冬,凶狠道:“解药。“ 秦以冬脸色也十分难看,她盯着虞岁说:“又不是你击败的,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要解药?“ \\\ 第374章 第374章第374章 盛晃压下翻涌的气血,冷脸要往秦以冬走去继续动手,被顾乾伸手拦住。 顾乾对秦以冬说:“你威胁苏寄春的目的,就是要她帮你除掉其他争抢鬼道契神的弟子,如今你已得到无间山渊的契神,也没必要再用钟情畜折磨苏寄春。“ 秦以冬喃笑声:“你倒是惯会怜香惜玉。“ 她说着嘲讽顾乾的话,眼神却在看虞岁,好似在无声奚落。 虞岁也看回去:“大公主,你是在嫉妒顾哥哥没有对你怜香惜玉吗?“ “一个无名无分的低贱之人,也配?“秦以冬转而看向盛昼,将钟情盎的解药扔过去,开始挑拨离间,“南宫郡主,你有一个弱不禁风的哥哥,真为你感到遗憾。“ “我看你这次回青阳后,你父亲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知道谁才是最适合继承度宫一族的人。“ “到时候,有些人早年从南宫王爷手里得到的名家奇兵异宝,都得乖乖地吐出来还你。 盛晃压着的那根神经再也忍不住,经过秦以冬的话,他倒是想起来,于是问虞岁:“所以你上次来关心我和苏兴朝的赌约,其实是为了灵字集残页?“ 虞岁却听笑了。 她连南宫明将灵字集残页给了盛昼都不知道,是盛昼自己说出来的。 现在却成了她故意去试探。 虞岁盯着盛昼怀疑警惕的目光,语气轻柔又顽劣:“哥哥,你现在才有危机感吗7“ 害怕曾经一无所有的弱小之人凌驾在自己之上吗? 从前嫉妒顾乾得到南宫明的偏爱,现在要嫉妒即将得到南宫明青睐赞扬的妹妹了? 盛晃确实受到秦以冬这番话的影响,心中忍不住地去想那一幕,因为南宫明是个残忍的人,他不喜欢无用之人,谁都知道。 而他也不愿让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 “我以为你至少是有一些关心在的,“盛晃感觉到心脏的温度逐渐冷却,他的民光阴沉而冷淡,“你若是想要,就自己来抢。“ 虞岁仍旧直视着他的眼眸,漆黑的眼瞳第一次毫不掩饰其中深藏的冷淡和菽视:“盛昼,看看我们两个人的位置,是你在和我抢。“ 他一直都清楚。 平术之人不可能是南宫家的继承人。 父亲总是给他名家相关的东西,他也很清楚,所以才可怜那个什么都没有、什么也得不到的女孩。 外人称她为南宫郡主,说她是南宫家未来的继承人。 他得到了那些继承者才该有的东西,却不在那个位置上。 俏若这个女孩可以修行名家九流术,且天赋不在自己之下,那未来,他还能得到什么? 父亲给的那些东西,他不愚要吗? 一一不想吉? 苏寄春是一面镜子,映照出盛昼狼狐不堪的模样,让他想要努力修复镜子中的自己。 此刻庭岁的眼神却让盛春明白,他想要让镜子中的人成为什么模样。 秦以冬打量脸色惨白难看的盛昼,看戏看高兴了,又恢复了往日的假温柔真高傲,只是余光落在虞岁身上,心想以前还真的是小瞬了南宫岁这个人物。 顾乾也是第一次见这兄妹二人对峙,竟然觉得有些恍惚。 想到从前虞岁都是夹在他们之间一脸无奈又为难,然后被盛昼呵斥训骂,最后还得跟着盛晃离开把自己丢下。 再加上之前被虞岁发脾气嘲讽的人只有自己,如今看见盛晃也有如此遭遥,还在虞岁面前丢了大脸,顾乾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心头暗爽。 “盛昼!“远处传来教习呼喊的声音,他们高声喊道,“你已经退出了夜行,不能再留在学院!快点跟我出去!真是一眨眼你就不见了!“ “你退出了?“顾乾惊讶道。 秦以冬意味深长地看向盛昼:“为了苏寄春做到这种地步?真不知该说你是喜欢美人还是丑八怪。“ “那你可要看好自己的脸了“盛星拙手擦了擦有些发痒的脸颊伤口。 他刚往教习看去,就见身旁的少女迈步往前,脆声喊道:“教习!我自愿退出这次夜行试炼!“ “岁岁?7“顾乾不解地看向她。 盛晋和秦以冬都怔住。 如今南宫岁的实力在他们眼中深不可测,这次夜行正是她大放光彩的时候,怎么忽然退出? “你疯了?“秦以冬不解道,“梅良玉不在你就不想继续试炼了7“ 庭岁惊讶地看回去,她倒是没想到秦以冬会这么想。 “别胡说八道。“顾乾不悦道 ,“这和梅良玉有什么关系?岁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跟我…...“ “顾哥哥,你应该知道的。“虞岁打断顾乾道。 顾乾被她这么一提,倒是愚起阴阳双鱼,不由怔住。 如果留下来继续试炼说不定会遇上什么意外,到时候暴露自己体内的阴鱼力量 …...确实得不偿失。 庭岁没有过多解释,比起杀顾乾拿到阴阳双鱼的另一半,她对阴阳怪的情况更加迫切。 学院教习上前和虞岁确认,随后放她离开,而虞岁径直朝外城赶去。 她在离开学院前和薛木石说了这事。 薛木石在传音里说:“要不我也去7“ 虞岁问:“你能控制虫化多长时间7“ 薛木石说了个数,还算靠谱,但虞岁转念一想,又道:“你还不能使用五行之气 e “还不行。“薛木石苦恼地摇摇头。 “看样子你是要直接冲十境吧!“虞岁调侃完又道,“那我就一个人去,你先守好现有的浮屠塔碎片。“ “好。“薛木石应下。 他挂断传音,转了转眼珠,看向隔壁屋里的卫仁几人,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 卫仁还在嘲笑季蒙,都出无间山渊了,顾乾还不来找他。 季蒙一个人缩在角落陷入沉默不敢说话。 李金霜问薛木石:“她还在鬼道圣堂吗?“ 薛木石说:“她退出试炼了。“ 李金霜怔住,卫仁不敢相信地看过来:“什么?“ 还在揉鼓药品的万棋也惊了:“南宫岁退出了?“ “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薛木石皱巴着小脸,“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卫仁问:“那我们要退出吗7“ 薛木石考实脸:“她没说。“ 卫仁静默片刻,随后脸色微微扭曲道:“难道是因为梅良玉?“ 薛木石抓了抓脑袋,顺着他的话将锅推给了梅良玉:“应该是吧“ 万棋听后,反而能理解了,点点头不再问。 只有卫仁忍不住冲梅良玉的房间翻了个白眼,接着对季蒙说:“蹲那干嘛?起来吃饭1“ 季蒙这才默默扶着墙壁站起身。 虞岁来到外城,先去了商船岸口,避开所有耳目来到存放灵傀的船舱中。 藏在这里的灵傀没有什么变化,存放在他们体内的五行光核仍旧保持在八境就停止升级,只是缓慢地运行五行之气,自给自足。 她点亮漆黑的船舱,从一排排灵傀身前走过,耐心等待通信院那边传来消息。 大概半个时辰后,邹纤给她发来传音:“照你说的做了。“ 庭岁指腹轻轻划划过冰凉的尺面。 “你怎么突然退出试炼了?“邹纤站在三座大数山前,拾头仰望上方飞速运转日彩条咒文。 “专心修炼。“虞岁说,“这次夜行似乎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拿了。“ 邹纤打着哈欠道:“这倒也是,你都拿到阴鱼了。“ 他微眯着眼打量眼前的数山,看不出什么变化,于是问:“你要我往数山里输入的铭文是什么?7“ “你输入之前不问,现在才问?“庭岁觉得有些好笑。 邹纤:“来不及问,手比脑子快。“ 也不知道这是个好习惯还是坏习惯。 “你觉得数山有声音吗?“虞岁说,“它一直都是沉默无声,只有字符咒文的形态,如果有声音会怎么样7“ 邹纤笑道:“想法挺好,但是只需要输入一道铭文就可以让数山开口说话不成?“ “它已经存在很久了,只需要一个指令唤醒它,我把这个机会给了你。“庭岁说,“你现在唤它的名字。“ 邹纤听到这里依然不以为意:“什么名字7“ 庭岁轻声对听风尺说:“山灵。“ 邹纤以为她在开玩笑,但纵着小孩玩一玩也无妨,于是跟着喊:“山灵。“ 听风尺内变得安静。 邹纤耳畔是三座大数山运行的细微沙沙声,它们依旧在高速运转,没有任何异常。 “没了7“邹纤扬眉询问。 庭岁笑了笑,二人同时听见一道有些稚嫩,男女难辨的声音响起: “你好。“ 邹纤沉默了。 虞岁望着自己手中微微发着莹绿光芒的听风尺,心头那点忐忑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成功了。 她把玩着听风尺,轻 轻哼了两声,又没忍住,将听风尺高高抛起再接住。 邹纤疑惑地看了看手里的听风尺,又叫了一声:“山灵7“ 那稚嫩的声音从听风尺中传出:“你好。“ 邹纤:… 见鬼,哪来的声音? 他拿头看看三座大数山,又看看手里的听风尺。 邹纤说:“你用的什么九流术在这吓我?“ “邹院长,我吓你做什么,我只是在向你介绍我们的新朋友。“虞岁接住抛起日听风尺转过身,刚巧和一名灵傀面对面,她笑盈盈地打量灵傀的脸,“山灵,向邹院长做个自我介绍。“ 那稚嫩的孩童声音对邹纤说:“你好,我叫山灵。阴阳家圣者,太乙阴阳院院长,邹纤,邹院长,你好,我叫山灵。“ 邹纤感到毛骨悚然,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大数山,却下意识地攘紧手里的听风尺,第一次将珠心咒的事抛去脑后。 他从未对数山有过如此强烈的研究兴趣。 虞岁对邹纤说:“邹院长,我给你一个新玩具,你总该告诉我当时鬼道圣堂发生了什么7“ \\\ 第375章 第375章第375章 “我觉得眼前的东西更重要,你说呢?“邹纤盯着数山,难得露出认真又专注的表情。 虞岁则盯着手中听风尺,眼眸中流转瑰丽色彩。 山灵说:“你好,请先回答她的问题,邹院长。“ 邹纤被这声音逗笑了,他注意着数山区域的所有人,每个通信院术士都在忙自己的,没有人在看他这边。 男人的心脏急促跳动,几个瞬息后,邹纤压下呼吸,回答虞岁:“你师兄和水症谈条件,要水舟拿青阳跟他换异火的情报,到时候水舟第一个对付的就是你们南宫家。 这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他还请长孙紫当场占卜,是预言中的异火先烧毁玄古大陆,还是青阳先灭亡。 “占卜结果是异火先烧,青阳随后。“ “但在占卜的时候,我们在场的圣者都看见了预言的天赐之梦,你知道天赐之梦吗?就是几百年前的预言异火降临玄古大陆,所有人都被烧死的一幕,也是从这个预中知道会有五位携带异火的灭世者。“ 广岁几乎是瞧间就愚起自己曾在婴儿时期,被异火选中时看见的那一幕。 邹纤目光盯着数山,话却是说给虞岁听的:“她说那不是天赐之梦,只是方技家的一种小把戏,愚让其他人对异火心存敬畏,否认了和梅良玉有合作。“ 长孙紫最后到底是被他缠得烦了,冷淡地回应了邹纤提出的问题,却依旧拒绝他占卜。 邹纤轻哼声:“你猜我信不信7“ 庭岁倒是没听说长孙紫和师兄有什么关系,不过若是恢复记忆的师兄就不好说了。 “如果长孙院长能复刻出天赐之梦,那她说不定就能占卜出灭世者了,也许就像她说的那样,只是某种小把戏。“ 邹纤:“你信她7“ 虞岁:“长孙院长看起来不像是会撒谎的人。“ 邹纤听后沉默。 要说太乙那么多圣者,谁最不会撒谎,那他一定会在长孙紫和卫惜真之间选。 他习惯性地伸手挠了挠脖子,算了,那些事也不重要。 邹纤:“我说完了,该你了“ 庭岁没能从邹纤这里听到有关阴阳怪的消息,于是直接问道:“浮屠塔碎片是被狂楚拿走了吗?“ “他?“邹纤扬了扬眉,“不可能“ “我今天听说当时枯木台有他在场,是他在打斗中破开了藏有浮屠塔碎片的地坛封印,然后碎片就不见了“ 虞岁也没有直接点明要找那名兵家术士,而是让邹纤以为她的重点在浮屠塔碎片。 邹纤也不想兜圈子了,他很想知道山灵的存在,于是说:“我去问问。“ 便挂断传音。 如今常艮圣者在找梁震和张关易的麻烦,三人离开了太乙学院,不知道打去了哪里。 邹纤找不到梁震,便直接去找狂楚。 他找到狂楚的时候,正巧看见狂楚在学院大门前被冷柔茵拦着,不让他离开。 狂楚不乐意道:“我要去找人决斗,你拦我做什么?莫非是看上那机关家术士 t 邹纤闻言便躲起来,耐心听着。 冷柔茵淡声说:“他是流窜六国的通缉犯,我已经对外通报,他这会也得到消息逃离太乙了“ “你认识他?“狂楚啧了声,“咱们冷院长还认识六国的通缉犯啊。“ 冷柔茵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而是嘲笑道:“你连他手里的惊鸿剑都认不出来, 还想着找人决斗7“ 狂楚先是一愣,随即大骂道:“操,考子就说那剑眼熟!谁没认出来?我早就认出来了!只不过是…...“ 不太确定是不是,那字是读惊鸿还是惊鸟谁他妈记得啊!要是说错了不得被那帮机关术土笑死! 在冷柔茵冷淡的目光注视下,狂楚更加大声道:“只不过没愚到他胆子这么大! 竟然敢跑到太乙来!“ “他还骗我!他说他叫阿泥!岂有此理!“ 邹纤听到这也明白了。 拿着惊鸿剑的六国通缉犯,燕国兵家术士,公孙乞。 曾经兵家是有四位战神,只不过公孙乞因为叛国罪被除名,又销声匿迹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都以为他死了,后来就再也没提起过这个人。 再提起公孙乞,只是一名流窜六国的通缉犯。 邹纤听得眼珠子一转,这可热闸了,梅良玉刚恢复记忆,他舅舅就找到太乙来了。 公孙乞甚至已经进入了太乙学院,他绝 对是冲着梅良玉来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让他逃出太乙了?“狂楚骂完公孙乞后转头问道,“当时有块浮屠塔碎片突然蹦出来,被他们几个扔来扔去的,这不是被公孙乞拿走了?“ 冷柔茧:… 她不敢相信:“这种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7“ 狂楚理直气壮道:“你又没问!“ “你1 “你们有谁问过我吗71“ 冷柔茵被他气得扭头就走。 「去哪?他走了多久?从哪里走的?7“狂楚追不上去问道。 邹纤也没愚到兜兜转转,无间山渊里的浮屠塔碎片没有被那帮费尽心机的学生拿到手,也没有被勾心斗角的圣者们得到,而是被一个偷摸潜入学院找亲戚的通缉犯拿走了。 狂楚也是真的能怜,竟然现在才说。 邹纤往回走,路上就给虞岁重新发传音:“说来话长了“ 虞岁耐心听着。 “你知不知道你师兄恢复了所有记忆?“ “不知道。“ “那更坏了,简单来说,你爹联合常者,在燕国当着梅良玉的面杀了他母亲。梅良玉是燕国长公主,公孙羲的儿子,父亲是机关家的大师,东兰巽。东兰巽他天赋奇高,不仅和四大机关世家的人关系好,还一直在帮水舟研究异火。“ “你师兄以前被叫做东兰离,是公孙羲的小儿子,他还有一对双胞胎姐姐和哥 “爹娘死了,兄弟姐妹也死了,现在他家就只剩下一个死而复生的公孙乞,他的 虞岁的注意力还停留在师兄的名字上,听到最后他还有个亲舅舅,眼皮不由一跳,心头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兵家曾有四战神,其中一个就是手持惊鸿剑的公孙乞,但公孙乞因为叛国罪被诛,妻女也死了。“邹纤都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个死字,他挠着脖子继续道,“反正他家死的只剩下公孙乞和梅良玉两个人,梅良玉被常老关在太乙封印记忆,估计公孙乞也以为他死了“ “机关家和燕国那边都有人在找梅良玉,乌院长藏起来的名家教习就是知道一切真相的人,对了,听说穆永安死了,他小徒弟也失去了下落。“ “公孙乞说不定是从穆永安这里得知了梅良玉的消息,所以潜伏进学院,却遇上狂楚,两人打斗中意外打出了浮屠塔碎片,狂楚说碎片在公孙乞手里。“ 庭岁得到了愚要的答案,心却猛然一沉。 如果阴阳怪就是公孙乞,是师兄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那他还真不一定能接受自己的身份。 公孙乞对南宫明的儿子出手就是杀招,对南宫明的女儿也不会手下留情。 难怪他之前还要打听南宫岁的消息,除了梅良玉喜欢南宫岁的理由外,还因为她是真正的叛国者生下的仇人之女。 庭岁摸了摸冰凉的尺面。 南宫明怎么没被公孙乞用异火烧死。 难道他一次都没有用过异火? 对公孙乞来说,光是在燕国要被烧死的人就太多了,而南宫明没在恰当的时间排上号。 虞岁也猜不到共感和传音里听起来沉稳靠谱的男人,其实早已疯癫。 阴阳怪的真实身份确定后,让虞岁有些犹豫。 晚上赴约的时候,绝对不能先暴露自己的身份,得先看看公孙乞从水舟那里得来的情报是不是师兄给的。如果师兄也知道公孙乞在太乙,他那边应该会有行动。 按照盛晃说的,他什么都没做都能被公孙乞提剑追着砍。 公孙乞要是知道他把浮屠塔碎片给了南宫明的女儿…...虞岁真怕他会直接放异火烧自己。 庭岁拿手捏了捏眉心,沉默许久。 那边邹纤许久没听见她出声,问:“你怕了?“ “怕什么2“ “你不是要抢浮屠塔碎片吗?“邹纤说,“怕打不过公孙乞,还是怕他是你师兄的 庭岁没回答。 邹纤又道:“现在轮到梅良玉要杀你全家了。“ 虞岁却听笑了:“你这话真吓人“ 邹纤倒是不知道她笑什么,认为虞岁不以为意,所以提醒道:“你师兄恢复记忆后,和从前的他可是两个人,他连常考都敢决裂,现在又用和你父亲一样的手段,拉拢水舟替他办事杀人。“ “你别以为他还和从前一样喜欢你。“ 虞岁有预感,未来她会经常听见这种建议和提醒。 「邹院长,我有个问题很好奇。“ “什么问题?“ “太乙的圣者们,全都知道师兄的过往,知道他和师尊有 仇吗7“ 邹纤说:“知道啊。“ “但谁都没说,也没有阻止师尊去燕国杀人?“ “太乙的圣者当然只管太乙。“邹纤漫不经心道,“别人要去太乙之外做什么,谁都管不着,何况你师尊的实力摆在那,谁能阻止他7“ 如果是提前知道,也许还能阻止。 但常艮圣者去杀公孙羲,完全是一怒之下的行为,越是冲动,意外,越是无法阻止。 所有人都知道,却默默看着梅良玉在常艮圣者身边呆了许多年,看着他以自己的师尊是常氏圣者而自豪骄傲。 庭岁控制住自己不继续深想,拙头朝灵傀看去,轻声说:“使用听风尺的三个要求你知道吗7“ “识字、填字、牢记星辰位置。“邹纤说,“但那是几十年前的要求了,最近这十年数山经过数次改革后,只需要会前两项就行。“ “以前听风尺只能贵族使用,是这十年经过数山改革后,才变得人手一个,普通人也可以用听风尺传文和传音联络“ 虞岁说:“平术之人使用听风尺不需要五行之气,是因为听风尺与数山的联系之间,本身就存在五行之气。离开数山的听风尺,它捕捉天地间的五行之气与某个点的数山相连,和术士吸纳天地间的五行之气再由体内的光核转化自用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邹院长,你认为数山的存在,算是一种九流术的具象吗7“ 邹纤回到通信院,重新站在三座大数山面前。 他不否认虞岁的说法,最初数山被创建出来时,就是因为有术土和五行光核的联系,才得出的灵感。 “算吧。“邹纤摸了摸鼻子,有一种自己在听南宫岁讲课的感觉。 明明他才是者师。 “外放的听风尺,就像是一个个在外修炼的九流术士,只不过这成干上万的九流术士,有着同一颗五行光核。“虞岁继续说道,“这些九流术士修炼转化的气,最终都要回归到光核内,也就是那三座大数山,而这些气回来后被数山具象化,也就成为了数山里的铭文“ 邹纤对她的解说有了浓厚的兴趣:“按照你的说法,那么现在的山灵…...“他法视眼前发光的三座大数山,“可以将它看作是是属于数山的五行光核7“ 虞岁想起第一次凝视数山后,睡梦中无数次对数山的拆解。在她还是平术之人,对百家九流术还一无所知时,却能轻松拆解数山内转化的气而具象的铭文们。 从前她以为这是自己身为平术之人的金手指,后来才知晓那就是神机「天目的能力。 天目让她拆解数山、听风尺、五行之气,再赋予她重塑的能力。 虞岁说:“如果将数山看作是拥有五行光核的九流术士,那山灵就是那颗活着的、被具象化的五行光核。“ “活着的?“邹纤对她的用词感到毛骨悚然,“这可不兴说。“ 虞岁却开玩笑道:“名家都能对云车飞龙赐福永不坠落了,对数山赐福会说话又有什么奇怪的?“ 邹纤:“山灵是被名家赐字具象的7“ “不止是名家的术,还有阴阳家的口口。“虞岁说,“以后还得靠邹院长对太乙的数山多多保护才行。“ 毕竟她快要离开太乙了。 邹纤:“你放心,这玩意今日之后我肯定拿命去保护。“ 他理解得差不多后,便不理虞岁,而是去研究山灵。 虞岁通过山灵确定了公孙乞现在的位置,这位师兄的亲舅还不知道听风尺的危险程度,以为在机关岛的听风尺,不受太乙学院的数山监控。 “追踪他的位置。“虞岁对山灵说。 “好的。“山灵回答,“已追踪听风尺编号,草木乙“ 虞岁又道:“更改编号,阴阳怪。 山灵:“已将听风尺编号更改为阴阳怪。“ 邹纤跟山灵对话一段时间后,总觉得这玩意说的话有些奇怪,他甚至会怀疑自己在和山灵的对话中,是不是退化成了狂楚,已经不识字了。 他在自我怀疑中,忍不住走神去思考南宫岁是如何做到拆解数山的。 根本想不到答案。 邹纤再次拿眼看三座大数山,心里却悄悄骂南宫岁一声怪物。 虞岁确认公孙乞还在机关岛,愚了想,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看看五行光核是否有提升再去赴约。 公孙乞都被称作是兵家四战神之一,虽然被除名了,但他拥有异火,实力就不容小凯,何况异火会给每个灭世者带来不同于常的能 力,她还不知道公孙乞拥有什么 虞岁将新的五行光核放进灵傀体内,等待它们升级变化。 因为炼化阴鱼,将其镇压在九州星海之中,虞岁对自己的光核升级也有几分期待,但今天山灵的成功已然让她满足,就算光核没有升级也不会太在意。 等待中,虞岁靠着墙壁休息片刻。 船舱内安安静静,五行光核在灵傀体内转化气,层层突破,却比上一次升级速度要慢了许多。 等虞岁睁开眼醒来时,刚好看见光核升至八境。 这次速度有些慢了。 虞岁眨了眨眼,却发现虽然缓慢,但这些光核升至八境后,并未停止运转,而 总该是有点提升的嘛! 虞岁开始耐心等待,唤出山灵:“山灵“ “你好。“ 虞岁想了想,让它换了一种应答方式,又叫了一声:“山灵。“ 山灵:“我在。“ 虞岁听后不免想起常氏圣者,眼中有一丝错愕。 她本想给钟离雀发传音分享山灵的存在,但又想起钟离雀没有听风尺。如果钟离雀能接触听风尺,早就先给她发来消息。 想告诉梅良玉,可师兄现在也没有听风尺,那一船的人都不带听风尺,防止任何意外。 庭岁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很开心。 她忽然想起梅良玉曾给过她水风井,东兰巽创造的联络机关,不同于数山听风尺的存在。 虞岁从机关盒里将水风井拿出,红色的纸风车静止不动,在虞岁拨动风车叶片 的时候,才能感觉五行之气的存在。 她不知道梅良玉能否收到,也不能给出太直白的信息,免得被其他人发现。 虞岁最终用水风井给梅良玉发出的信息:我去见你家的通缉犯了。 红色的纸风车呼呼转动,虞岁却突然拙头,朝灵傀体内的五行光核看去。 眼前这颗五行光核,破八升九。 庭岁扬了扬眉,心里赞扬今儿是个幸运日,高高兴兴起身愚要将九境五行光核取出,却发现它们还未停止运转。 难道说一一 原本因为山灵而高兴的虞岁此刻反而冷静下来,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五行光核的一举一动。 气的流转十分缓慢,却仍旧在进化。 虞岁这会都没心思去想公孙乞,脑子里有无数种猜测正在进行,但在所愚成真之前,她都冷静压制着所有情绪。 船外的天地已从明亮到昏暗,天上繁星星点点,倒映在浩瀚海域。 郎朗夜色中,盛昼将解了钟情盎的苏寄春交给盛家商队的人,吩咐他们把人送回燕国苏家。 他将苏寄春这面镜子送走了。 从今以后,他将从不同的镜子中看见自己。 盛晃站在停靠岸边的商船旁,目光看向遥远的青阳方向,却不知身旁船舱里面的另一番天地。 散发莹润白光的五行光核中流转着一缕金色的五行之气,从最初淡薄的金色变得越发明亮,昏睿中,一颗颗金色的光核接连亮起。 庭岁望向它们,却仿佛看见了未来的一片金色海洋。 \\\ 第376章 第376章第376章 船舱内逐渐被点亮的金色光核,昭示着虞岁放进灵傀体内的五行光核再次升级, 从九境晋升十境,从五行光核成为神魂光核。 虞岁环视四周一圈,看见所有灵傀体内的光核都变作了神魂光核,晶莹剔透的光核内那一缕耀眼的金色令人感到惊叹。 激活山灵带给虞岁的震撼与喜悦还未退去,世界又给了她一个惊喜,让人恍若来到云端,竟有几分不真实。 虞岁将第一颗晋升十境的神魂光核取出,它在自己掌心中,仍旧是那易碎脆弱的模样,却蕴藏着不同以往的能量。 之前那上万颗五行光核只能维持鬼道死符的形态,那要是神魂光核呢? 庭岁在这瞬间,从眼前的光核中感到了莫大的安全感。 等到确认这些晋升十境的光核变得平静下来,不再有升级的迹象后,虞岁才笑了笑。 得找机关家多买点灵傀才行。 把灵傀带出青阳,最好是遍布六国每个地方。 虞岁一边准备跟机关家谈笔大生意,一边毫不犹豫地自碎光核,再替换新的十境神魂光核。 因为事出突然,虞岁也怕给其他人带去麻烦,所以并未延长这次濒死时间,反而加速天目修复的速度。 其他灭世者只感觉到胸口忽地传来剧痛,濒死的室息和痛苦突然降临,脸色瞬间煞白。 韩子阳正跟在南宫明身后走着,忽然脚下一软,被旁边的曹岩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 “怎么了?“南宫明回头看过来。 韩子阳低着头,克制着自己没有去抓着心口发疯,一边摆了摆手,闷声说:“最近修炼有些猛,有点反噬。“ 他谢天谢地,这次共感虽然来的突然,却没有经历太多时间,也就三个瞧息, 让他得以立马缓过来。 “还有时间,不用太着急。“南宫明说。 韩子阳撑着曹岩的手站起身后拉开距离,低声说:“我着急。“ 南宫明只笑了笑:“身体重要,等会让医师给你看看,需要什么就说。“ “好。 南宫明刚迈步进入厅内,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人急促咳嗽的声音,他眉间微燧, 朝屏风后的隔间走去。 韩子阳和曹岩停留在厅内并未跟上去。 但是听这咳嗽,素夫人似乎状态不太好。 南宫明来到隔间内,看见素夫人脸色惨白地站在桌边,她一手挺着嘴,身子微微发抖,发现有人进来刚刚偏头,就因为咳嗽而低下头去。 女人指缝间溢出鲜红的血色。 素夫人咬着下唇,尽量平息此刻被反噬的痛苦,不敢让南宫明发现她的幻兽少了一道。 因为虞岁那边突然自碎光核差点死了,一直以来安安分分藏得好好的无相蛇被吓了一大跳,以为这具宿主也要死了,惊慌失措要逃命,却被虞岁按住了命运的尽颈,在巨大的恐惧之中转而折腾自己的主人,向主人发去求救。 无相蛇本就是阴险狡猾的,当素夫人无法全面压制它的时候,它就会有自己的小心思,不把主人当一回事。 庭岁在自己的神魂深处注视着惶惶不安的无相蛇,将其拖入九州星海之中。 她站在被烧毁的罗山之岳,垂眸打量在脚边阴影中不断扭动的蛇影,弯腰伸出手,拾着蛇头将它从地面阴影中提出来。 无相蛇在虞岁的五行威压中瑟瑟发抖。 庭岁手下用力,无相蛇便痛苦地甩动身子。 看着无相蛇充满求生欲的拮扎,虞岁眼里流消着无声的戏谅笑意,甩手将它扒下悬崖,暂时留它一命。 素夫人那边没忍住,咳嗽着一口血吐出,跌坐在桌边。 南宫明站在原地,却对外说:“叫医师过来。“ 曹岩得令,立马去请医师。 “你最近的身子突然变差了许多。“南宫明走上前来,伸手欲要搭在素夫人腑上,被她反手抓住。 女人拙起一张精致却苍白的脸,那双往日冷淡的黑瞳,此刻聚集了几分痛楚和脆弱,向来清冷淡漠的人,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时,总是令人心生怜惜。 素夫人低声说:“我的身子确实越来越不好了,所以…...你打算何时将那一半息壤给我?“ 只要拥有完整的息壤,她才能全面压制无相蛇,不怕反噬。 素星可受不了自己总是要被无相蛇如此折磨,却也舍不得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五道幻兽,那是她修炼人生中最大的骄傲,无法割舍。 南宫明感受着素夫人虚弱病 态的气息,为了她渡去五行之气,面上却是笑着的:“你没听见吗,岁岁最近实力大增,可不再是从前那个平术女孩了。“ “公孙羲的儿子又对她十分爱慕,如今正是岁岁立功的时候,你要我如何将那一 半息壤给你?7“ 素夫人缓缓吸气,颤声说:“你当初留着她,是为了牵制燕国,如今师…...燕满风死了,燕国已然在你的掌控中,她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孩子们为了家族目标献出生命,是他们的荣耀。“南宫明垂眸凝视素夫人,“但现在还不是岁岁奉献的时候,她必须做出有意义的牺牲才行,你觉得她只需要将息壤还给你就可以了吗“ 素夫人忍不住讽刺道:“你要榨干她身为南宫岁的最后一丝价值。“ 还不如当初就在罗山之崴持死她来得干脆,至少不会这么痛苦。 “物尽其用而已。“南宫明对她的讽刺不以为意。 素夫人说:“她是人1“ 南宫明却道:“你要息壤,她就得死,素素,别说的你有把岁岁当人看一样,你才是对她的死亡最急迫的人“ 素夫人被他说得脸色又白了几分,恼怒地将手甩开。 南宫明看了一眼被她甩开的手,神色平静地将女人纤细的手腕又抓了回来,牢牢控制在自己掌中。 “是幻兽反噬了?“他淡声问。 素夫人低着头不说话。 南宫明向她渡去五行之气,帮着将其镇压,同时说:“等你撑不住的时候再做决 素夫人轻扯嘴角,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想问,如果未来那个孩子对你来说越来越有用,她的价值超过了我,那你要选谁? 可话到了嘴边,她却没有勇气问出口。 素夫人第一次害怕了。 害怕南宫明选的人不是她。 谁不怕死? 谁又愚死? 当生死抉择横在淡薄的血缘之间,根本不需要过多思考,他们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南宫明和素夫人能走到一起,因为他们都是同一类人,足够心狠、对所有感情哮之以鼻,心中只有自己的利益。 可素星已经栽在自己大女儿手里,那他呢? 素星轻轻拿眼,黑瞳轻颤,倒映着南宫明起身迎接医师背对自己的身影。 你真的能一直保持不变吗? 海上明月,光芒熠熠,商船朝着机关岛靠近,迎着月光靠岸。 虞岁披着黑斗篷站在船尾,伸手摸了摸还有些发麻的胸口,时间有些赶,十境神魂光核太过诱人,让她没忍住。 眼瞧着和约定的时间赶不上,虞岁拿着听风尺给阴阳怪发传文表示歉意。 公孙乞:“能理解。“ 虞岁心里大赞他真是个好脾气,公孙乞又道:“毕竟你叫不守信,对你准时赴约没报期望。“ 回头得先帮自己把这个外号改了。 商船停靠稳妥后,虞岁混入人群离开岸口,朝着约定的方向赶去,渐渐来到荒无人烟之地。 机关岛的泪海中有一座废弃的小楼,这座小楼依海而建,矗立在碧海之上。 泪海的海水在夜里散发着幽蓝光芒,随着海浪颠簸,将泪海的海水分为两半, 从高处往下看去,像是一双薄满沁水的眼。 听说这里以前是标位机关家主造的藏娇屋,后来美人离世,此地也就跟着荒废。 曾经精致的小楼结满蛛网,门窗倒塌,有一半建筑都埋没在海水之中。 公孙乞站在坍塌的小楼梁柱上,感受着周围狂暴的海气,愚要过来从岸边来到这里,还得花费不小的精力,不知道那个小姑娘能否顺利穿过泪海。 他这么想着,听风尺嗡嗡响起,公孙乞接起传音,听见少女轻快的声音:“我到啦。 公孙乞刚一拿眼,正要找人在哪,就听见滋啦声响。 白烟自海水中升起,幽蓝色发光的海水开始沸腾,咕噜冒泡,沸水发白,从中伸出一只漆黑的骷髅爪牙抓着梁柱,从海水中一跃而起。 公孙乞轻播眼皮打量眼前的怪物,神色依旧稳重平静。 他的耳边传来少女的声音:“这是我的剑灵。“ “它叫厌厌。“ “你可以将碎片给它。“ 公孙乞打量着眼前浑身烧焦漆黑的骷髅剑灵,它光是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就能让周围的温度升高,令冰凉的海水变得沸腾。 身躯上不断掉落又新长出的赤焰晶花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那些赤焰晶花像是还在燃烧的象征,只 要一气尚存,就会受到异火的烧灼。 公孙乞以前的剑灵也和旁人相似,直到妻女死后,他接纳了异火,剑灵一半身子就因无时无刻的灼烧而变得焦黑。 异火可以改变九流术的形态,但当它改变的时候,就说明你已经接纳了它的力量,再也无法分开。 所以公孙乞才对虞岁研究剥离异火不感兴趣,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 至少对他来说已经没用了。 此刻看着眼前浑身烧焦并且还在继续燃烧的剑灵,再配合耳畔少女轻快的语气声音,公孙乞眼里才露出几分惊讶,内心分明是被仇恨或者毁灭欲占据的人,却表现得如此有生命力。 “为什么它的名字要叫厌厌?“公孙乞拿出装着浮屠塔碎片的盒子问道。 庭岁说:“因为它很讨厌这个世界。“ 公孙乞:“那就该叫做讨厌。“ 广岁却说:“但我想要它变得可爱一点,所以叫厌厌。“ 公孙乞听着她的解释,再看眼前烧焦的骷髂,平淡道:“它的脸配合可爱的名字会变得有些恶心。“ “那我也不改。“她说。 公孙乞对此无所谓,他将装有浮屠塔碎片的黑子递给剑灵厌厌,同时道:“你没说是派你的剑灵来拿。“ “我也没有那么不守信,你回头看。“ 公孙乞回头,看见远处的山崖上站着一个漆黑的人影,海风狂暴,吹着她的衣 袍翻飞,像是怕公孙乞看不清,她还朝海上的公孙乞招了招手。 看见她招手了,却看不清脸。 公孙乞看不清虞岁,虞岁却借着跟在剑灵身边的五行光核,将公孙乞打量的彻底。 和师兄没有相似度的长相,却有种相似的疯感。 男人历经风霜,沉淀的气息稳定可靠,但正因为太过于平静沉稳,反而从他眉眼间偶尔透露的神态让人感觉他的无所畏惧。 一个人若是无法在他身上发现克制之物,那就是疯子。 虞岁正打量时,忽然感到身后传来灼热燃烧的气息,扑面而来的冰凉海风变得炽热,她回头的刻那,余光已经扫见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高大剑灵。 躯体一黑一白的剑灵,同他主人内敛沉稳的气息不同,剑灵浑身燃烧着狂妄之气,获视世间万物。 庭岁拿眸对上剑灵空洞,却能感受到注视的眼,听见公孙乞说:“礼尚往来,向你介绍一下我的剑灵。“ “它叫惊鸿“ 虞岁眼皮一跳,因为她发现本该在剑灵厌厌手中的碎片盒子,此刻却在惊鸿手里拿着,朝她递出。 \\\ 第377章 第377章第377章 公孙乞通过剑灵惊鸿,只看见少女黑色兜帽之下露出的光洁下巴,尖瘦皙白,崖上的海风狂躁暴乱,细软的黑发被吹拂扬起遮着少女的脸。 虞岁伸手压下发丝,用惊讶地口吻说道:“是惊鸿剑的那个惊鸿吗?它很有名的,那你岂不是那位燕国的通缉犯?“ 公孙乞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只要是认得他手中剑的人,愚要猜到他的身份其实很简单。 毕竟他曾经也出名过。 “碎片给你了“公孙乞看回眼前的剑灵厌厌。 虞岁从剑灵惊鸿手中接过盒子,礼貌道谢,又问:“你觉得是碎片上的天字文奇怪,还是碎片本身就很奇怪7“ 公孙乞:“这些是你好奇的问题,我不感兴趣。“ “我以为你是感兴趣才主动联系我的。“虞岁惊讶道,“那你接下来怎么办?我0 说冷柔茵院长已经对外公布你的消息,现在会有很多人准备抓你领赏。“ 公孙乞:“那就让他们来。“ 虞岁说:“我可不会让你被他们抓住。“ 小姑娘认真的语气却将公孙乞给逗笑了,他说:“你拿着浮屠塔碎片这种东西, 不如先保护好你自己。“ 广岁刚要开口,发现身旁的剑灵眨眼就已经消失,转瞬出现在公孙乞身后。 这个距离一一 她打量着山崖与海中小楼的距离,这个距离是她操控剑灵的极限,但对公孙乞来说似乎不是。 “让你的剑灵歇会吧,怪热的。“公孙乞说。 四周的海水沸腾,蒸腾的海雾灼热,一呼一吸都感觉要把人的五脏六腑烧起来。 “你应该不怕热的。“ 庭岁这么说着,还是乖乖把剑灵收了。 “除了天字文,我还想问问,你对异火有什么看法吗?“她认真问道“它真的可以毁灭世界,烧死玄古大陆上的所有人吗7“ 公孙乞说:“预言是这样。“ 虞岁:“我被异火选中的时候,也看见了预言的天赐之梦。“ “天赐之梦只在预言降临这片大陆的时候大规模出现过一次,后来只有被选中的灭世者才能看见。“公孙乞说,“如果还有能察觉天赐之梦幻象,却并非灭世者的人, 那就是方技家的术士。“ “幻象7“ “只有灭世者看见的天赐之梦,才是真实完整的。“公孙乞转过身来,面向远丿悬崖上的小黑点,“你从中看见了什么?“ 庭岁一边思考,一边回忆:“我看见大地燃烧,生灵涂炭,天上都是流火,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火焰。“ “还有五位看不清模样的灭世者。“ “那只是预言中一定会出现的数量,并非是具体的人。“公孙乞说,“无论水舟的人怎么杀,异火都一定会降临在新的灭世者身上。“ 庭岁皱起眉头:“你认为异火是有规律的选择吉7“ “没有。“公孙乞语气平静,“谁都可以“ 完全随机,所以人们根本找不出下一个灭世者是谁,也无法预测。 虞岁问他:“那你看见了什么?7“ 公孙乞安静片刻,却反问:“你的天赐之梦,就只看见了这些吗“ “还有别的?“虞岁倒是没愚到,“我们的天赐之梦有什么不同吗?“ “你可以去问问明月青。“公孙乞却道。 虞岁有些无奈:“他到现在都没有联系我。“ 公孙乞不是很在意:“也许他已经被人抓住了“ 虞岁从公孙乞的态度中察觉出,他的天赐之梦肯定和自己的也不一样,但公孙乞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不知道是信不过她,还是对解析异火根本没兴趣。 这种态度让虞岁更加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灭世者接收的天赐之梦有所不同,这也算是另一种新思路。 她当初怎么没问薛木石呢? 虞岁曲起手指轻擦过脸颊,他们之前根本就不在意那一瞬间看见的画面。 也许薛木石和她一样,接收到的天赐之梦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 0虞岁嘀咕道:“你这次怎么不礼尚往来了?我都告诉了你我从天赐之梦中看见的景象。“ 公孙乞:“因为太讲礼貌的人容易吃亏,适当就行。“ “走了“公孙乞今晚似乎真的只是来送碎片的。 他甚至都没问这个躲在黑斗篷后面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哎。“虞岁叫 住他,“我还有问题,你不想联系其他人7“ “没有意义。“公孙乞说,“我认为你的状态已经没有剥离异火的希望,你自己应该也明白。“ “就算不是剥离异火,但我们也不能被异火烧死吧“虞岁望向海上小楼,“如果可以解开异火的秘密,那我们也不用再躲着水舟,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将所有人都烷 “你觉得我身为六国通缉犯,和成为灭世者被六国追杀有什么区别?“公孙乞河笑道,“你不想烧死他们,我可不一定,何况…...最想烧了一切的人是你吧。“ “你的剑灵还是燃烧的状态,小心些,倘若你放它出来的时间太长,它会被异火烧死。“ 庭岁陷入沉默。 自从她在九州星海烧毁罗山之崴开始,她就意识到了。 自己的毁灭欲并非消失,反而随着实力的提升变得更加强烈。 那些仇恨、愤怒、恶意,只是被目前仅有的两个人帮忙压制着,强行压下去, 而不是削弱化解。 “你要继续待在机关岛吗?“虞岁转而问道。 公孙乞说:“看情况。“ “学院正在百家夜行试炼中,我不能经常出来,但如果你有需要,还是可以联系我。“虞岁说,“你可以叫我小鱼。“ 公孙乞听到她自报姓名,离开海上小楼的脚步有所停顿,似乎思考片刻,才问:“你是哪国人?“ 这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 「可以算半个燕国人。“虞岁说。 她的母亲素星是燕国人,她当然也可以算是。 虞岁这么回答,也是想跟公孙乞套套近乎,多刷点好感度,让他相信自己,把不同的天赐之梦说一说。 她要是回答青阳人,公孙乞直接就把传音断了。 可惜虞岁不知道公孙乞对燕国的厌恶,公孙乞得知她是燕国人后一言不发,御风术落地岸边,却看都没看崖上一眼,往远处走去。 虞岁赶在公孙乞挂断传音前开口:“如果你继续待在机关岛,我想请你帮我多关注一下被水舟带走的梅良玉。“ “为何7“ “我很担心他。“ “是吗?“公孙乞平淡道,“担心他告诉…...“ 还未说完,虞岁就回答道:“我担心他被水舟的圣者们强行带走而不服气,与圣者们起冲突后受伤。“ “我很喜欢他,不希望他受伤。“ 公孙乞:… 面对少女的直白告知,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孙乞回头往崖上看了一眼,少女仍旧站在原地,黑袍随着狂风起伏。 “他不是喜欢南宫岁合“ 虞岁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我不管他喜欢谁,只要我喜欢他就够了。“ 公孙乞笑了:“那不如我帮你杀了南宫岁,让梅良玉喜欢你。“ 虞岁心想也不知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嘴上却不慌不忙地说:“这种事我自己努力就可以了,你能帮我照看梅良玉吗“ 「可以“公孙乞答道。 庭岁心头微松。 师兄那边有公孙乞帮忙,就算师尊发疯和南宫明一起去找他麻烦,也算有条后路。 公孙乞若是和师兄见面说起这事,他应该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公孙乞是师兄的舅舅,但虞岁也不确定公孙乞能为师兄做到什么程度,两人之间关系如何。毕竟在她眼里,亲情并没有那么靠谱,反而有些残忍。 若是公孙乞因为常艮圣者或者南宫岁而迁怒梅良玉也不无可能。 他们之间隔着陌生的上干个日夜,谁也说不准。 庭岁望着公孙乞离去的身影,听风尺嗡嗡作响,耳边传来山灵的声音:“学院即刻发布一则全院通缉公告,通缉目标是医家甲级弟子,石月珍。“ “该通缉公告由医家院长蒋书兰亲自发布。“ “为你打开通信院现场传声。“ 这会的通信院十分热闹。 钱璎扶着受伤的蒋书兰来到数山群前,蒋书兰衣上染血,而钱璎自己也受了不少伤,并气恼地对外宣布,蒋书兰是为了从石月珍手中保护自己才受的伤,而石月珍已经疯了,抢走了师尊的奇兵紫盘壶,后又将其打伤。 “夜行规则确实没说可以抢院长手里的奇兵异宝。“邹纤挠着脖子走到蒋书兰兵前,示意钱璎把人扶着坐下。 蒋书兰却摆摆手,让一脸担忧地钱璎退下,上前与邹纤说:“并非如此…...咳咳 邹纤有些意外:“ 您者真伤着了?“ “抢宝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再次犯了不该犯的事,当初的裁决会你也在,知道这个孩子她…...“蒋书兰目光中露出几分悲意,“月珍在医馆值守的几个月时间里, 收集了许多弟子甚至教习的五行之气,并在他们的五行光核上留下了蠹眼,让这些人此后光核吐纳转化的每一丝五行之气,都会去往月珍体内。“ “而这些被她在光核内置放蠹眼的人,因为内气外泄,会变得越来越府弱,甚至修行期间,很可能因为光核的异变而自爆身亡,另一种下场也不过是光核被虫眼吞噬殆尽后而死。“ “她的眼睛,并非无珠之目这么简单,而是傅虫之渊“ 蒋书兰对邹纤解释完石月珍的秘密,目光中的不忍逐淀退去,变得坚定:“我曾经给过她机会,只要她不再利用他人的气来填补压制鸭虫之渊,可她终究是让我失望了 邹纤倒是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差点被判死刑的弟子。“ 石月珍早年就因为试图操控他人的五行之气而被法家裁决,但那一次梅良玉捞了她一把,证据不足,加上蒋书兰心软,愿意给她机会。 广岁也听明白了,她眉心微壁,往学院的方向赶去。 蒋书兰此刻已经下定决心,她来到扩音石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外公布:“请所有在医馆经过石月珍治疗的弟子,即刻前往药浴馆自查体内是否有蠹眼印记。“ “若是发现有蠹眼印记,消除之前不可再动用五行之气,避免光核加速反噬。 “石月珍利用蛇虫之渊给受伤前往医馆治疗的弟子私自放置蠹眼,夺取他人五行之气的行为已是证据确凿,即日起,她将被逐出太乙。“ 随着蒋书兰的全院通报,在太乙的弟子们也同一时间收到了通信院发出的通缉公告。 “缉拿医家罪人石月珍,就地格杀。“ \\\ 第378章 第378章第378章 刑春刚和钟离山在苍殊的农家小院碰头,听见这消息,两人都有些惊愕,这时屋外传来孔依依的喊声:“月珍和苍殊现在在哪?“ “自从他俩进医家试炼之地就没消息了。“刑春神色有几分焦虑,“她疯了吗做种事?“ “先把人找到,年秋雁在哪?7“钟离山冷静道。 孔依依脸色也不太好:“我就是找不到他。“ “去通信院那边打听一下具体情况,再问问医家的人。“刑春语速飞快,同时丿外走,一边拿起听风尺摇人。 孔依依也往外走:“我去问问九都卫在医家试炼发生了什么。“ 钟离山皱了皱眉,他这次来是为了找梅良玉,没想到中途被石月珍和苍殊截胡了。梅良玉那边应该死不了,但石月珍若是没被他们找到,那可就死定了。 蒋书兰既然发布全院通缉,那就不止是学院弟子可以对石月珍动手,十三境教习们也可以,甚至是其他院长圣者。 另一边,舍馆内的卫仁等人听完全院通报,不由朝坐在桌边的李金霜看去。 “你没少去医馆吧。“卫仁说,“我记得那段时间都是石月珍一个人在医馆接诊。“ 李金霜神色有几分犹豫,她有些不相信石月珍会这么做,而自己会中招。 薛木石却看了看李金霜,然后说:“你还是先按照蒋院长说的,先去药浴馆把印记洗了吧“ 季蒙一直很沉默,似乎什么事都无法调动他的情绪,安静地在旁吃饭。 万棋从听到全院通告就陷入发呆,这会忽然一拍掌说:“原来她的眼睛是鹤虫之渊1“ 卫仁掬了掏耳朵:“怎么?你又想到什么了7“ 万棋却看向李金霜:“你要是真的被石师姐治疗过,那就赶紧去把虹眼洗了。“ “说什么呢?如果被蠢眼标记了,那她光核的气都会转到石月珍那里,内气空虚, 根本不可能升境吧,她可是才刚破七升八。“卫仁朝万棋看去。 [d“如果已经到不能升境的地步,那离死也没多远了。“万棋语速飞快道,“如身是先天生长的蛭虫之渊,那对宿主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若是后天生长的鸣虫之渊,那宿主就只是承载仪虫的一具容器,最明显的区别就是瞎眼和不瞎眼。“ “先天的蛭虫之渊,眼睛不会有问题,可以看见五行之气具象的模样,也能看清我们长什么样。“ “后天的鸭虫之渊,就像石师姐的眼睦一样,类似无珠之目,看不清我们的模样,也看不清花草树木,连一根头发丝,都只能靠五行之气分辨。“ “鹤虫是什么?“卫仁突然冷酷发问。 万棋惊讶道:“你不是农家弟子吗,你竟然不知道?“ 卫仁面无表情:“还没学,怎么?我也没说我是农家大师。“ 薛木石也弱声道:“它其实应该算医家药学的范围,不是农家的。“ 有他这话,卫仁表现得更加理直气壮了。 “鹤虫,好吧,是医家一种专吃五行之气的病虫,因为首先会吃掉宿主的五行之气,所以会让宿主变得体弱多病,但也会给宿主带来绝佳的天赋,任何九流术都能自我领悟“万棋搓了搓手,带着几分感叹地说道,“但不是医家弟子,应该也听说过鹤虫化龙的传说吧?咱们学院不是就保留着这片大陆,最后一条龙的尸体吗?在斩龙家里,整个斩龙寇几乎都是靠那条龙的尸体来具象化的存在。“ 卫仁面色狐疑:“龙都是不知道多少万年前的事了,上古传说,难道石月珍的眼睛还能生出新的龙不成?“ 万棋却摇头道:“石师姐的不行,从她的手段来看,她的虹虫之渊是后天的,无 法做到聚气养龙。我猜她之所以分放蠹眼,就是想效仿这个上古传说,在鸭虫之渊将她彻底吞噬之前,借助夺取他人的五行之气来供养佳虫,让它飞升化龙。“ 薛木石一听也觉得石月珍的想法不靠谱。 那都是不知道几干几万年前的古者传说,真实与否都无法确定,就连斩龙扈那头龙,都是靠太乙和机关家的人反复维修才只保留一个头。 如今那条龙全是人为改造的痕迹。 “她若不是被逼到绝境,不会冒险利用蠹眼来夺取他人的五行之气“ 一直安静吃饭的季蒙忽然说道。 其他人都朝他看去,季蒙拿着筷子的手一抖,顿时变得害怕起来。 卫仁冷哼声:“说这种话,不如祈祷被她 夺取五行之气的人都能像你这么善解人 这和一个人要死了,杀了你她就能活命有什么区别? 你愿意为她去死? “去药浴馆看看呗“卫仁又对李金霜说。 李金霜犹豫过后照做,前往药浴馆。 来到药浴馆的人比蒋书兰愚得还要多。 弟子们或是迷栩或是害怕,看向蒋书兰的目光却充满信任,仿佛认为医家圣者一定能解决自己身上的蠹眼,可蒋书兰施针,确诊他们体内的有蠹眼印记后,却无法立刻将其驱除。 李金霜也被确诊出有体内有蠹眼印记,按照蒋书兰的说法,先去浸泡药浴,压制光核对蠹眼传递五行之气。 万棋跟李金霜说:“如果有蠹眼,你就没法去找石师姐,被虹眼标记的光核,无法对她使用九流术。“ 卫仁冷笑道:“连你都被石月珍下了蠹眼,南宫岁也经常去医馆,那她岂不是也中招了7“ “不好说。“薛木石却道。 南宫岁一是梅良玉的师妹,二是常艮圣者的徒弟,经常在圣者面前晃悠,又是九流术的初学者,对五行光核和九流术的探索欲望最旺盛的时候,她要是聪明,就不会在南宫岁体内放置虫眼印记。 卫仁在听风尺上去问虞岁,也没有得到答案。 虞岁这会正往回赶,中途倒是意外收到了年秋雁的传文,请她帮忙。 此刻年秋雁正和石月珍和苍殊二人在一起。 医家蓝月谷,谷中山路崎岖,溪河边和石缝中都长满了夜里会发光的蓝色小花,一开就是一大片。 苍殊背着受了重伤气息府弱的石月珍,不时伸手贴脸感受她的温度。 石月珍闭着眼睛,右眼却有血泪往外流,她埋头在苍殊肩膀歇了会,轻声问: “是年秋雁吉7“ 苍殊拙头朝站在前边施展卦术的人看了眼,不轻不重地嗅了声。 年秋雁在前边说:“我提前占卜到了,赶到的还算及时。“ 石月珍与对蒋书兰对峙,虽然利用钱璎伤了蒋书兰,但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因为将蠹眼放到蒋书兰体内,反而被对方的气重伤。 苍殊虽然能在蒋书兰手里撑一段时间,但拖得时间越长,来的人越多,好在关键时刻年秋雁出手,施展卦阵将他们传走。 这会石月珍的右眼发痒,像是有无数虫子在撕咬她的眼普,她的五指紧紧抓着苍殊的衣服,克制着去将右眼抓烂的疯狂想法。 “我屏蔽了他人的预占,所以学院的人无法通过施术找到我们,但听风尺定位除外。“年秋雁说,“现在我只剩下最后一卦了,你们考虑好要怎么做。“ “那你还拿着听风尺?7“苍殊问。 年秋雁:“得找人帮忙,让听风尺定位也无法找到我们,再说…...你不打算向其他人解释吗7“ 他看向石月珍。 苍殊脸上仍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平静地在向石月珍渡去五行之气,帮忙稳着不让她五行逆乱。 似乎无论石月珍做出何种惊世骇俗的事来他都能接受,因为他永远是站在石月珍这边的。 石月珍这会看不清,双眼都陷入黑暗之中,她轻声说:“就是师尊说的那样,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此刻为我做过的那些事去找理由,反而显得我更狡猾了“ “眼普的事为什么没告诉我们?“年秋雁壁眉问道。 “那只会让你们又多了一个烦恼。“石月珍紧紧抱着苍殊,面上却在笑着,“我不想死,所以选择了夺取他人的五行之气来续命,之所以不告诉你们,是因为当你们知道真相的时候,可以立刻狠下心来与我这种人断交。“ 年秋雁听得怔住。 不知为何,一股酸楚感竟夸张地从心底涌出。 “我欺骗了你们,所以这结果也是我应得的。“ 石月珍坦然面对自己如今的下场。 年秋雁握着神木签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他发现自己缺少的东西,是面对真相的 勇气。 他无法做到像石月珍这么坦然和勇敢。 他太害怕暴露真相时朋友们对自己的失望和厌恶。 苍殊依旧安静,不发一言。 如果年秋雁对此表现出失望和厌恶,他也能理解和接受。 可惜站在他面前的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人想活命…...是很正常的。“年秋雁别过脸去,低声说道,“其他的先避开学院内的追杀去外城再说。“ 石月珍沉默片刻,忽然说:“我要去找一个人“ 年秋雁问:“ 谁?“ “荀之雅。“ 石月珍任由右眼的血泪落在苍殊肩头,那些鲜血落在衣物上没一会就变成细小的红色虫子,吞过咬噬她的血肉重新回到她体内。 早在年初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已经到极限了。 石月珍寻到古籍上记载的虹虫化龙说法,思考过后,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做还是不做,对她来说,横竖都是死。 可这些年在太乙的日子,不同于从前的阴暗潮涨,而是温暖明亮,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希望,贪婪眷恋着愚要一直继续下去。 “找她做什么?7“年秋雁问。 “荀之雅的气很奇怪,我愚要最后再确认一下“石月珍说,“如果不行…...你到时候也不必管我们。“ 年秋雁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手中施卦的动作没有停顿。 石月珍疲惫地靠着苍殊,感受着黑暗与安静,这久违的黑暗,无论外面的天地有多么美好,她也只能看见没有尽头和光亮的世界。 她轻声对苍殊说:“要是我们这次没法活着出去,你不要死在我前面,我怕我眼睛瞎了,找不到你。“ 苍殊:“好。“ 石月珍便静下心来。 因为他们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一直在一起,从未分开。 石月珍在苏殊背上陷入短暂的昏睡。 睡梦中她好似去过很多地方。 那是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自己和许多孩子一起被人拮掉眼睛后扔进漆黑的水中,而瘦弱的少年在那乌黑腥臭却汹涌的深水中紧紧抓着她的手,将她从喘不过气的水中带出来。 少年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 那时候他们又穷又馈,在无数个寒冷饥饿的夜里只能彼此依靠。 被人驱赶、谩骂、追杀,到后来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石月珍一直都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让她和苍殊变成这样的。 \\\ 第379章 第379章第379章 石月珍刚进入太乙,就因为无珠之目获得了不少关注,后又因为医家的天赋,被医家圣者蒋书兰收为亲传徒弟,一时间名声大噪。 在太乙学院,农家多刺头,相比起石月珍的风光顺利,苍殊初入太乙就过得有些困难。 因为苍殊的脾性太过冷淡,不太听人话,光是站在那里不说话,就给那些刺头- 种“你小子不服我?“的锦觉。 师兄师姐们开口问他三五句,才能勉强从苍殊这里得到一个点头回应。 然而有时候他只是反应慢,没太明白人们话里的意思。 人们常常一句话说很长,有很多宪套话,或者阴阳怪气,但苍殊大多时候都在放空大脑给自己休息时间,所以很难听进去。 农家的课上,梅良玉坐他旁边,每次交流都十分筒短:“起来。“ “关窗。 ik,7 两人的共同点就是标一个教习的课上都在趴桌睡觉,相处十分融洽。 那一年苍殊在太乙,记住的人除了教习外,不超过五个,梅良玉算其中一个。 石月珍被法家裁决的时候,也是梅良玉第一次代替师尊常民圣者参加裁决的一年。 他进入天鉴司前,看见等在外面的少年。 少年安静无声,却不再是往日一副没睡醒的放空状态。梅良玉从苍殊身上感觉到,如果石月珍等会走不出天鉴司的大门,那么这少年会毫不犹豫地冲进去,把拦着他{ 离开的人都杀了。 无论里面的人是不是圣者,又有多少圣者。 梅良玉觉得苍殊这种行为就是在找死,但他快要进入天鉴司的时候,看见面对圣者威压,却只回头往外边的少年看去的石月珍时,他又觉得有点意思。 于是梅良玉折回去,在天鉴司大门外将苍殊一脚踹翻,把人暴打一顿,石月珍见状当即就要冲出去,却被在殿内的法家圣者们压制住。 梅良玉一边掳苍殊,一边嘲讽苍殊与石月珍两人是来到太乙的土包子,讽刺他们曾在太乙之外过着流浪狗一样的生活等等。 在苍殊的狼狐不堪和梅良玉的高高在上对比下,成功让蒋书兰对这二人生出悌隐之心,侧面知晓了自己的徒弟以前过得有多么不容易,所以愿意在法家裁决所有投票都对石月珍不利时,给了年轻人第二次机会,最终还是心软放过了石月珍。 石月珍和苍殊是不会主动向他人说起那些难堪的过往,而石月珍那时候对蒋书兰了解不深,不知道还能用这种办法。 梅良玉将苍殊打了一顿,倒是让石月珍记上了,再加梅良玉说出了他们的过往,也让石月珍心生怀疑,所以误会没解开之前,两人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事后苍殊问梅良玉,他怎么知道自己来太乙之前是怎么生活的。 梅良玉看了苍殊和石月珍半眷,扬眉道:“难道被我瞎说猜中了7“ 他哪里知道苍殊和石月珍以前过得什么日子,但那时的情况,他当然是怎么惨就怎么说了,只要蒋书兰信了就行。 石月珍和苍殊都沉默了。 这天之后,他们与梅良玉的误会彻底解除。 后来,他们身边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 苍殊常常被刑春叫上一起吃饭,石月珍常常被孔依依拜托多给她一些外伤药, 不给就撒娇,一口一个好月珍的叫她。 石月珍还真没被人这么叫过,当场就愣住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拿着外伤药 的手已经伸出去了。 钟离山最开始认为苍殊是自己认识的人里面最考实、嘴巴最严的,所以那天心中烦闷,才叫上了苍殊喝酒,醉不醒地说起与苏桐之间的点点滴滴。 苍殊坐在对面认真倒酒,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但是没想到被年秋雁和梅良玉发现了。 他刚拿头,梅良玉就比了一个喜声的手势,两人一左一右来到他身旁坐下。 醉酒醒的钟离山还在仰头喝着酒,望着酒碗里的倒影说着自己的烦恼。 钟离山在醉晕前,还磕磕绊绊地问:“今晚这些,你不会告诉别人吧7“ 苍殊看了眼身旁两个憋笑的人,说不会。 他们已经听完了。 第二天钟离山在酒桌上醒来,看着苍殊面前的三个酒碗陷入沉思,许久才问: “你怎么有这么多酒碗?“ 苍殊面不改色地答:“我喝酒习惯用三个碗。“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无论吃饭还是喝酒,钟离山都会给苍殊的位置摆三个碗。 逮年过节, 孔依依和苏桐都会收到家中送来的节日礼和特产,她们会拿去分给梅良玉、石月珍和苍殊三个没人给寄节日礼的可怜虫。 孔依依给的是家乡特产,苏桐给的是家中母亲亲手做的糕点。 年秋雁总是在他们面前维持除夕要回家的人设,所以从未在太乙留下过年,钟离山年未也会找时间回家去。 靠近年未时,孔依依和苏桐会拜托家里人先寄年货过来,留着除夕当日给石月珍几人吃。 梅良玉会在那天先去鬼道圣堂陪会师尊,再带除夕也不敢回家的刑春,和根本 没有家能回的石月珍与苍殊去外城吃饭看热闸,最后叫上文阳家两兄弟从机关家里偷点烟火出来放。 从很久以前开始,石月珍和苍殊就只有彼此,他们二人相依为命,走过了数不清的日夜,来到太乙后,他们与世人的接触才越来越多。 以前石月珍忙起来的时候,苍殊只能一个人发呆,如今却能约着刑春去吃饭, 帮梅良玉看看驯养的虫盎,陪钟离山喝酒,跟年秋雁一起出门乱逢。 石月珍从前心里只有苍殊一个人,只关心在乎他,后来心里不知不觉多了两个姑娘,会替她们去思考,为她们去做从未做过的事。 几个月前三人还聚在一起聊今年除夕怎么过,孔依依说要石月珍去她家玩,苏桐也举手道:“今年去她家,明年来我家!“ 孔依依说:“我家四季如春,冬天都不会冷的,你想要种的那些草药,在我那边的环境气候很合适。“ “我得带苍殊一起“石月珍说。 “那就一起呀!“孔依依说,“我就知道你俩分不开,那桐桐也可以叫上大山一起嘛。 “他不行,他得回青阳,一年到头就那点时间回去看他爹娘跟妹妹呢。“苏桐才了个哈欠,“可以叫上春儿,他很馋你家的葱油鸡。“ 孔依依纳闷道:“春儿能离开太乙吗7“ “不能离开太乙的是梅梅吧!“苏桐笑道,“春儿只要不回自己家,他哪里都想 石月珍说:“就是不知道他舍不舍得丢下梅梅一个人在太乙“ 孔依依转了转眼珠说:“那咱们想想办法把梅梅带出去。“ 苏桐则连连摇头:“我可不要跟常艮圣者打一架,太吓人啦!“ 孔依依哼道:“就不能让梅梅自己开云车飞龙跑吗7“ 石月珍:“他说他以前开过的,半路被常者给拦截了“ 苏桐也道:“让他开云车飞龙跑,不如让他从海里游出去靠谱。“ 孔依依问:“那他能游吗?“ 「不知道。“ “能吧。“ 「那也得游好几天才可以吧。“ 三人讨论着梅良玉离开太乙的办法,说到最后一个个都睡着了。 石月珍从昏睡中醒来,眷开眼仍旧是一片漆黑,连气的形状都看不见了,但她敏锐地发现四周汹涌的五行之气处于战斗状态,同时听见熟悉的女声骂道:“石月珍! 你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还不快点将紫盘壶交出来!“ 钱璎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令她感到厌烦。 石月珍下意识地双手紧紧环住身前的人,感受到苍殊的温度后,低声问:“我们在哪7“ 当她问出这话后,苦殊才确定她是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靠近医家出口了,你昏睡了两个时辰。“苍殊说,“我们被找到了。“ 石月珍睁着一黑一白却空洞雾蒙的眼,看起来又呆又傻。 她看不见,却能听见刑春和孔依依的声音,还有人惊慌失措地喊快退开,小心神剑术泰阿。 钟离山却只是将追兵击退,并未伤人。 钱璎朝钟离山的方向看去,眼中光芒明灭,衣袖下的手却已经动起来。 她还恼火惦记着钟离山这帮人害得顾乾追着苏寄春坠崖的一幕, 钱璎暂时忘记了身边的荀之雅,御风术朝钟离山近身攻去,燃起的护体之气带着紫色的毒焰,指缝中夹着数根以气具象的银针,根根朝着钟离山的命门杀去。 “圣女!小心!“舒楚君紧张的声音传入石月珍耳里。 他们之所以在这里打起来,是因为年秋雁算出荀之雅的位置,而苍殊过来抓苟之雅,被钱璎和几位教习发现。 在苍殊的凤鸟音召范围内,在场农家弟子的虫兽和阴阳家教习的虚宿星将反被苍殊操控,齐齐朝着荀之雅杀去。 舒楚君自己的星将也被策反,慌乱之中忍不住呵斥喊道:“钱璎!还不快过来帮忙1 被数道星将围攻的荀之 雅神情凝重,单手持诀变诀,速度极快,一手召雷术勉强拦下前两道星将,眼看后方的冰霜巨蟒就要咬住她的肩胸。 荀之雅已然做好受伤的准备,却见另一道身影飞至身前,莹白色发光的长箭也随之落在她身后,赴月箭还做一道结界屏障拦下了袱击的冰霜巨蟒。 夏飞尘和荀之雅惊讶的目光相撞,却来不及多做交谈,夏飞尘就感到呼吸一滞,与体内光核断了联系,无法使用五行之气,狼狐落地,反被荀之雅护在身后迎战冰霜巨蟒。 他目光森森地朝石月珍的方向看去:“上次在医馆,你当真对我做了手脚7“ 石月珍闭上眼,再次落下血泪,她说:“你们应该听蒋院长的话,先去药浴馆对蠹眼进行封印,而不是追到这来。“ 后边提剑往前的段明德刚要冲上去,见了夏飞尘的状态后,又郁闷地顿住脚 步,不敢往前。 他也是那个被种下虫眼的倒霆蛋之一,此刻段明德只能隔着距离对石月珍叫嚣:“石月珍,你不可能逃得了的!事到如今,你只有交出奇兵去死这一条路,但是子念在你可怜,只要你及时悔悟,给所有人抹除虹眼,我们就替你向学院求情,免你一死1“ 与刑春缠斗的陆花花、苏兴朝,以及北杉等人发现夏飞尘被石月珍断掉与光核的联系后,都纷纷往后拉开距离。 以慕时炎为首的另一批人则骂道:“你还要替她求情?你是猪吗?她这种人根本不配活着1“ 段明德恼怒地朝慕时炎扫去一眼,缓兵之计都不懂的蠢货! 左丘善面色难看,也开口道:“石月珍,你作为医家之人却让医家蒙羞,难道就没有半分忏悔合7“ 石月珍没有回答。 北杉则朝钟离山与孔依依二人望去,益眉道:“你们竟然要帮着她这种人?“ 钟离山杀退钱璎后才没什么表情地说:“你都帮蒲恒做事了,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7“ 北杉眼角轻抽一瞧。 钱璎退回舒楚君身旁看了一圈,来的人基本都是被石月珍种下雪眼,见了夏飞尘的下场后不敢轻易往前,都眼陌眷地看着苟之雅被困。 她刚想骂人,石月珍那边却拼着最后的力量,落下的血泪被狂风吹起,化作血色长藜飞奔向苟之雅,速度快如闪电。 夏飞尘要将荀之雅往后抓走,一回头却见身后也有血藤飞袭而来,直戳他的眉心,关键时刻荀之雅护了他一把,自己却被血藤缠住往石月珍的方向带。 眼瞥着荀之雅快被带到身前,石月珍却猛地吐了一大口血,无法施展五行之 气,荀之雅也从空中坠落。 外场众人见状,纷纷同时出手,数不清的九流术在一瞬间朝着石月珍杀去。 剑气、名家字灵、鬼道召神、阴阳星将,漫天箭雨尖锐狂啸,钟离山和刑春第一时间往苏殊二人身旁赶去,钱璎也在往荀之雅赶去。 生死时速间,苍殊已然做好与眼前一切对抗的准备,他的护体之气熊熊燃烧, 然而头顶忽然传来风声狂啸,似游龙咆哮。 那巨大的金色长龙以所有人都无法窥探的速度从云层中毫无预兆地俯冲而来, 人们从未见过它以如此速度冲击地面,其中带来的五行威压更是令人畏惧颤抖。 那道金色的长线穿梭在石月珍上空,顶着名家圣者不同的赐福,和机关家改造的强悍身躯,将所有朝石月珍杀去的九流术一一冲击破坏。 气浪冲击揩飞无数花草树木,云车飞龙在石月珍上空急停,车门敞开,站在门口的青年身上还带着潮涨水气,一双点漆黑瞳沉静地朝下方的苍殊和石月珍看去:“! \\\ 第380章 第380章第380章 半个时辰前,梅良玉将孙衡等人扔进海眼中,自己一个人潜回船上。 海眼里面的东西够水舟的人折腾许久,能让他自由行动一段时间。 撑着小船等他许久的文阳岫伸手将水里的人捞起来,目光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因?“ 他不知道好兄弟来太乙前的身份背景,如今从他爹哪里听了其中恩怨纠葛,心中不免对此感到嗪啄和无奈。 他们俩兄弟比其他人更清楚常艮圣者对梅良玉来说是怎样的存在。 「不知道。“梅良玉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渍,闷声答,“好不好都没有意义。“ 文阳岫无声叹了口气,看着梅良玉从机关盒里拿出一支水风车并立在船头。 “常者和张院长、梁院长打起来,这会不在太乙,你要是想走,就得趁现在。 梅良玉头也没回:“我告诉你几个海眼的位置,以后往外运货直接通过海眼,不会被太乙发现。“ 文阳岫点点头,乘船载着他偷溜回岸边。 期间梅良玉终于看见水风车转动,风车叶片转动的频率与海水流动产生共鸣的瞬间,他得知了虞岁传来的消息: “我去见你家的通缉犯了“ 梅良玉眼皮一跳,回头问文阳岫:“我舅舅在哪7“ 「不知道,之前慕容泉也问过我,但我也没见着人。“文阳岫说。 他当时急着按照约定时间来海里接梅良玉,便让慕容泉自己去找。 公孙乞确实是机关四大家要保的人,因为身份特殊,怕他在太乙和其他圣者们起 冲突打起来,也怕他突然复仇心切发疯,去水舟杀天杀地。 他一不见踪影,其他人就开始心里发慌。 文阳岫安抚道:“你先别急,他实力深不可测,又是在机关岛,不会出事的。“ 梅良玉转而说:“听风尺给我。“ 文阳岫应声给他。 梅良玉在听风尺上输入熟记于心的铭文,发去传音。 对面很快接起来,传来少女气喘吁吁又带点惊讶的声音:“师兄?“ 「你在哪?“梅良玉问。 “我在学院,师兄,你得想办法帮帮月珍姐姐了。“虞岁说。 梅良玉没想到她一开口就说起石月珍,瞧间打断了他的思路。 虞岁飞快地将石月珍在他人身上放置虹眼,被蒋书兰发现并通缉追杀的事告知他。 石月珍这罪名洗不掉,虽然还没出人命,但也犯了众怒,所作所为被视作异端恶行,不说那些愤怒的弟子,光是全院的十三境教习出手,石月珍就没有活路,还不提那些没有出手的圣者。 她这会正躲在暗处施展法阵,拦住一些十三境教习朝医家赶去。 文阳岫将小船停靠岸边,看向还不下船的梅良玉。 梅良玉比了个手势,文阳岫便先往岸上走。 “你见到他了7“梅良玉问。 “见到了,但是我没敢暴露身份,因为他在无间山渊遥见我三哥的时候,发现三哥长得像父亲,当场就要杀他。“虞岁说,“要不是牧孟白的神木签给了两次庇佑,三 哥这会已经是他的剑下亡魂了。“ 梅良玉懋眉:“你们之间…...“ “是以灭世者的身份见面的。“虞岁说,“他告诉了我水舟的消息,还把浮屠塔碎片给我了。“ 顿了顿,她有些无奈地说:“师兄,我感觉不好说服你舅舅。“ 无论是以灭世者的身份,还是以南宫岁的身份。 “我会跟他谈谈。“梅良玉说,“你没有暴露是对的,因为舅舅他…...精神状态不好。“ 精神状态不好? 虞岁不解道:“有吗7“ 看起来挺冷静沉稳又靠谱的一人啊。 梅良玉低声道:“自从他失去妻子和女儿后,就疯了“ 广岁听到这里怔了怔,随着梅良玉对公孙乞的介绍,再回忆和公孙乞的见面, 有种后知后觉的毛骨悚然。 “他的妻女也是因为南…...“虞岁还未说完,梅良玉就道,“不是,是燕国内斗的原因。“ 虞岁想起自己说她是半个燕国人,然后公孙乞漠然的反应,不由摸了摸鼻子。 走了一步坏樱。 “我之前不知道他来了太乙,在机关岛只打过照面,来不及和他说说话,等我将月珍和苍殊带出太乙后,再找他谈谈。“梅良玉说。 虞岁说:“很棘手吗7“ 梅良玉:“不容易。“ “那他要是说起一个叫小鱼的人,你可不要惊讶。“虞岁轻声说,“师兄,你还好么7“ 梅良玉安静片刻,才说:“不好。“ 虞岁闻言,心里颤了颤,也就没有说师尊要她回去告诉南宫明的话,青年的声音透过听风尺传到耳边,却感觉这道声音已经被击溃心防变得脆弱。 但这脆弱转瞬即逝。 梅良玉垂眸时敛了一切情绪,转身往岸上走去,声色沉静:“我会从机关岛这边选一辆云车飞龙过去,首先将他们送出太乙再说。“ “好,我给你月珍姐姐的位置“虞岁说。 梅良玉:“可能需要花点时间,你让他们再撑一撑。“ “刑师兄他们已经赶过去,应该能撑住。“虞岁说完,轻轻叫了声师兄,梅良3 应了声,听见她说,“房子没了可以再建,树没了也可以再种,那些东西没了就没了, 只要你和我还在。“ “师兄,比起鬼道圣堂,我更喜欢你,知道吗?“ 那声音温柔又充满力量,像是一束带来光明的火焰,瞬间将他点燃,余生都为之燃烧。 “知道了“ 梅良玉挂断传音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想见她。 他站在原地安静片刻,重新迈步往前走去,沉重疲惫的身躯又多了几分前行的力量。 梅良玉对站在岸口山坡上的人说“我要一辆云车飞龙。“ 文阳岫惊讶地看过来:“现在?“ 梅良玉说:“现在。“ 文阳岫跟他面面相麂,片刻后伸手指了个方向说:“去偷司徒家的吧,它家的云车飞龙最耐撞。“ 很快,司徒家丢了一辆云车飞龙。 人们看见它从机关岛出发,疾行飞入云端,朝着太乙学院的方向驶去,速度很快,完全超过了太乙的规定,也不按照既定的航行线,看得其他人直呼哪个疯子不要命了这样驾驶云车。 机关家的人层层通报,要将这辆不按照规定驾驶的云车飞龙截停,但上报到机关家主那边后,家主们都当做看不见,让下边的人别管,同时宣告今天太乙的所有云车飞龙都停飞检修。 司徒瑾一开始还在骂谁这么大胆敢偷司徒家的云车飞龙,后来得知是梅良玉和文阳岫合伙将云车开走,还朝着太乙学院的方向后,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坏了。 真要让这小子开着云车飞龙离开太乙了。 他问阿泉:“找到公孙了吗7“ 阿泉在听风尺那边大声回:“还没找到1“ 司徒瑾也大声道:“梅良玉都开着云车飞龙要跑了,你还没找到人!“ 阿泉大惊:“那他不会也在云车飞龙上吧?1“ 司徒瑾呆住了。 还真有可能! 可惜公孙乞不在那辆云车上,他站在某一处海岸边,眸望远处的海域,一个人不知在想什么。 机关岛对他来说也有不少回忆。 天上传来游龙咆唉,云车飞龙疾行的速度带来的声响让大地震颤。 公孙乞拙头看向飞入云端化作金色长线的云车,双目沉冷淡漠。 他这才接起一直嗡嗡作响的听风尺,听见阿泉喜极而泣的声音:“哥你总算接传音了,你看见天上飞过去那玩意吗?梅良玉他偷了司徒家的云车飞龙跑了!“ 金色的长龙从天上俯冲,庞然大物急停带来的飓风将云车飞龙外的所有东西都卷飞高高吹起,被云车飞龙护在中心的苍殊仰起头,漆黑的眼眸倒映着站在车门前青年,目光怔怔。 梅良玉朝他伸出手,苍殊似乎笑了下,伸手抓住。 “梅梅!“刑春顶着飚风朝他大声喊道,瞧着又急又气。 梅良玉却扭头对控制着云车飞龙的文阳岫说:“走。“ 石月珍咬着血,气息微弱,一个字也说不出。 钱璎刚抓住荀之雅的手,就被荀之雅手腕上飞出的透明蛛丝攻击,猛地收回手,荀之雅一下失去重心往前据去,被蛛丝缠绕带走。 “圣…...“钱璎往前去追,还未看清前方,就被疾行的云车飞龙撞飞,让从钱玑身旁飞过的飓风带起漫天血雾洒在车门上。 夏飞尘的脚步顿住,身子僵硬地低头朝飞落到身前的少女看去。 经过云车飞龙撞击的躯体血肉模糊,毫无生息。 金色长龙升空带着咆哮声飞入高高的云端隐去身形,地面的人们全都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竟然看见梅良玉开着云车飞龙将 石月珍从必死的局面中救走。 落后一步赶来的顾乾脸色难看,得知荀之雅被抓走的消息,刚要去追,转身却听见有人在喊:“钱璎7“ “她没事吧7“ “这看起来像没事吗?都没生息了。“ 顾乾猛地转身,拨开其他人来到浑身是血的少女身前,不敢置信地将被云车撞击后四肢残破的人抱起。 “钱璎7“ 他颤抖着声音叫出少女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 顾乾紧紧抓着少女空落的衣袖,红了眼眶的同时,心头降临滔天怒火,冲破层层束缚,原本被名家字灵镇压在神魂深处的阳鱼猛地睁开眼。 清脆的碎裂声在顾乾神魂深处响起。 封印碎了。 一一梅良玉、石月珍! 顾乾抱着钱璎,在众人注视下离开,御风术的速度快到令人惊叹,际眼就不见身影。 庭岁拿手压了压黑色的帽檐,悄无声息跟在后边。 暴怒的顾乾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外城,直接找到了南宫家的人,晏着充满红血丝,充满扁气杀意的双眸寒声:“我要追上那辆云车飞龙,现在“ 南宫二部的陈统领接见的他,道了一声顾少爷,听完要求后说:“今日太乙的云车飞龙都停飞检修,所以…...“ 顾乾怒极反笑:“停飞检修?好,你找不到,我去找。“ 陈统领见状,立刻让人去找黑胡子,同时与南宫三部的人联系,要在最短的时 间里,为顾乾安排了一辆本来就要运送货物出太乙的云车飞龙。 黑胡子本来是在接见盛昼的,刚得知三少爷再过一段时间就打算回青阳,还没来得及跟郡主汇报,就收到顾少爷要拦截云车飞龙的消息,忙得焦头烂额时,收到虞岁的传音:“给他安排一辆云车飞龙,让他去。“ 坐在后边的盛晃也出声问道:“顾乾要云车飞龙做什么7“ 黑胡子听了虞岁的话,像是吃了颗定心丸,挂断传音后对盛昼说:“顾少爷的朋友死了,凶手乘着云车飞龙离开了太乙。“ 盛晃问死的是谁,听说是钱璎后,顿时就笑了。 但很快他得知石月珍和蠹眼的事就笑不出来了,想起自己曾经陪着虞岁一起去过医馆,不由沉了脸色,说要和顾乾一起去追那辆云车飞龙。 \\\ 第381章 第381章第381章 南宫二部和三部联合,在最短的时间里调出一辆可以立刻启动的云车飞龙,带着满腔怒火的顾乾飞上云霆。 地面的管制人员疯狂朝突然起飞的云车飞龙发去警告,都被顾乾无视,命令车夫解除限制,让云车飞龙全速前进,同时放出无数飞鸟去探测梅良玉等人的位置。 他们找的是一位者车夫,经验丰富,对太乙不同的云车路线都十分熟悉。 与他们相比,梅良玉那边可以算作是两个新手。 文阳岫正着急研究云车的控制室,旁边站着已经许多年没碰过云车飞龙的梅良玉问:“你不是天天都坐云车飞龙往外跑吗7“ “我每次出去都在后边美美睡觉,哪会跑控制室来看这些密密麻麻的机关1“ 文阳岫话刚说完,龙车忽然往下俯冲,急速下降带来的颤簸和失重感,让被蛛丝绑起来的荀之雅直接摔倒在地。 苍殊一把扶住石月珍,背靠着墙壁紧紧将人抱在怀里。 旁侧的控制室大门突然嘧地一声炸开,从外面滚进来的两人忙着稳住身形,回头看控制台的梅良玉刚好接住滚到身边来的人,一把提住对方的衣领。 钟离山刚稳住身形,同时伸手去抓刑春时,也被梅良玉伸手抓住防止他们因为急速俯冲再次据倒。 “你小子!“刑春转过身来,看清梅良玉的脸当即骂道“我都说让你等等了!你车门关这么快什么意思?v7 “你们上来干什么?“梅良玉皱眉问。 刑春双手插着他的衣领怒道:“你说呢!你要不要看看你最近都做了什么?我从百家夜行开始找你找到现在!你明明就在学院内却一声不吭连传文都不回!你是想急死谁咩?“ 钟离山推开梅良玉抓着自己的手,淡声道:“你在那段时间里是手断了还是哑巴了?有空和南宫岁去千尺崖,没空回一句你没事7“ 梅良玉被二人目光审判,神情冷静,转而回头去审判石月珍:“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要做见不得人的事就别被发现?“ 石月珍奄奄一息,她放出去的嚼眼大部分都在蒋书兰封印了,没了五行之气补给压制蛭虫之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苍殊熟练又快速地将药拿出来放进紫盘壶内,以五行之气催动,让药效翻倍后嘲给石月珍吃下。 他说:“那你不想被我们找到这件事也别被春儿发现。“ 梅良玉:“现在不是找到了7“ “你什么意思?“刑春气极反笑,“满学院找你很好玩吗7“ 梅良玉冷脸道:“我没觉得被全院通缉追杀这种事很好玩。“ 苍殊又道:“夜行中要杀你的人,找你找得也很积极。“ 梅良玉:“是杀我的人多还是杀她的更多7“ 苍殊:“你想当第一可以让给你。“ “你到底在生气什么?“刑春气得愚打人,“现在这情况是我更生气行吗?你云车飞龙开这么快,我俩可是从外面打碎车门进来的,姜点就从天上掉下去!就是来问你一句,你凭什么不回我传文不理人?你连鬼道圣堂都毁了,我就是不知道你到爪在 梅良玉冷嘲道:“我要你找了?担心别人之前先担心担心自己能不能活。“ “行!“刑春宋然爆喝一声。 钟离山璧眉去看梅良玉:“你疯了7“ 梅良玉没什么表情地说:“从云车飞龙外爬进来的人有资格说我疯?“ 钟离山朝梅良玉走去:“你再说一遍?“ 梅良玉直言:“滚。 向来沉静稳得住气的钟离山突然出手抓起梅良玉的衣领,而梅良玉也顺势拙肘卡住他的手腕,刑春看得眼角一抽,云车飞龙又是猛地一个急降失重。 文阳岫骂道:“都他妈先别吵了!要么帮忙起飞要么都闭嘴!“ 钟离山拙起的手被梅良玉打落,随即转身去控制台帮忙。 刑春在旁边生闷气,不说话,钟离山则是望着梅良玉的背影眉头紧皱。 石月珍吃完苔殊善的药,经由紫盘壶炼制的药,药效都能翻数十倍,对于急救十分有用。 她自己研制配的药,因为药效甚微,所以需要紫盘壶重新炼制,提高药效后, 才能不通过虫眼的手段,勉强继续压制正在吞噬她的蚊虫之渊。 只不过蒋书兰最终还是决定将紫盘壶给了钱璎,而钱璎拿到紫盘壶后,是绝对不会借给石月珍的,也不会帮她提高药效。 急迫之下,石月珍也只能出手抢夺,没愚到因此暴露了虫眼的事。 在控制 室里的人自闭和沉默之中,石月珍咳嗽着拙起头,双眼望向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的荀之雅。 荀之雅猝不及防对上她空洞的双眼,转瞬别过脸去。 “我当初…...要对你放置蠹眼的时候…...被你提前发现制止了。“石月珍语气雒弱道。 她这话一出,刑春几人都朝荀之雅看去。 荀之雅被蛛丝捆着,闻言有些不悦地招懋起眉头,虽然此刻处境落于下风,她 表现得却不狼狐,仍旧保持着南靖圣女的优雅姿态。 “那是你放置失败的借口吗?“荀之雅淡声说。 石月珍却笃定道:“你对蛭虫之渊的力量很熟怠。“ 荀之雅皱眉看回石月珍道:“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你抓我有什么 石月珍咳嗽着,缓缓说道:“曾经有一帮人,在雪山里养着许多小孩,每天喂这些孩子吃药,吃下与虹虫最为相似的长蛇,洗炼孩子们的五行之气,教他们修行瞧 “雪山里有一座黑水虫池,那是无数虹虫被火烤座化后累积的虫水,每天都有被挖掉眼睛的孩子被送进黑池里。“ “每一个从黑水虫池里活着出来的孩子,都有一只眼睦会变成鸭虫之渊,之所以只有一颗鸣虫之渊,是因为怕他们年纪太小,若是驾驭不住力量被吞噬后死得太快, 所以只弄瞎一只眼睛就够了“ 荀之雅听得眼睫微颤,低垂着眼眸,面上看不出情绪。 “后来有一天,不知道哪里来的五行威压引发雪崩,压垮了整座城堡,混战慌乱中,一些孩子才得以逃出去。“ 石月珍凭着感觉望向苟之雅,逐淀恢复些力气:“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有避开鸭虫之渊的能力吗?我以为只有那座雪山城堡里的人才知道该如何分辨蠹眼。“ 控制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梅良玉等人都不清楚石月珍和苍殊的过往,如今听完她的话,结合她的眼普, 才明白他们从前都经历过什么。 只有文阳岫,根本来不及分心去听那些恩怨纠葛,专心致志埋头狂按机关。 荀之雅深吸一口气,拙头看回石月珍,目光冷淡:“如果你是那些孩子之一,我只会同情你的遭遥,但我不知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想说我是那座雪山城堡里皇 人?那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是。“ 一一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石月珍无声发问。 荀之雅再次对焦石月珍空洞的眼瞳,那只有眼白的右眼,这会已经被血水染红,诡异渗人,让她心底轻轻一颤,却依旧保持冷静说道:“对于你的遭遥和蛭虫之渊,我什么都不知道。“ 石月珍听后,缓缓推开苍殊,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要朝苟之雅走去:“是么?那你介意我再重新对你放置蠹眼吗7“ 荀之雅不悦道。 石月珍却笑了笑,一行血泪顺着她的眼眶滑落,她弯下腰,朝荀之雅伸出手: “那我也只能提前对你说声抱歉了。“ 荀之雅深吸一口气,悄悄调动五行之气,可惜越是催动五行光核,蛛丝束缚地越紧,在她的肌肤上勒出一道道血痕,陷进肉里。 还未等她挣脱蛛丝,石月珍的手就已紧紧地拾住她的脖子,迫使苟之雅仰起头,呼吸困难。 荀之雅仰起头,眼眸正对着已经滑落在石月珍下巴的那滴血泪,那血泪摇摇欲坠,就快要滴入她的眼眸中。 惊慌之色在少女眼瞳中一闪而过,荀之雅扭动着想要转开头颅,却被石月珍牢牢控制着无法动弹。 “你…...“荀之雅在惧怕之中刚开口,那滴血泪就落进她眼中,鲜红的泪珠在深落的途中化作一只扭动的血色虫子。 荀之雅下意识地闭上眼。 那滴泪落进苟之雅眼中,只让她觉得冰凉和恶心,石月珍刚一松开手,她就立刻转开头,嫌恶地偏头去蹭肩膀愚要擦掉溢出的血色。 石月珍重新拾住她的脚子,说:“睁开。“ 荀之雅不愿意,石月珍伸出另一只手,拇指往她眼窝按下,剧痛之下让荀之雅眷开眼,那血泪落入她眼中,什么也没有发生。 鸿虫府化成水散去。 这一幕石月珍和苍殊再熟悉不过。 雪山城堡内,每一个进入黑水虫池将昏迷的小孩打捞出来的守卫,都不会被鸿虫攻击,鹤虫沾染他们的肌肤,就会座化成水散去。 那是大人的安全堡垒,孩子们的地狱。 石月珍找了多年,终于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心府翻涌,让她再次咳血,庞弱地往后路跆退倒,被苍殊接住。 “你什么都不知道?“石月珍问,“那你怎么解释蛭虫遥见你府化成水7“ 荀之雅咬了咬下唇,拒绝回答。 “她不说就把人吊在云车外边去。“梅良玉冷淡道。 刑春和钟离山刚要有所动作,梅良玉又道:“你要让青阳的小将军和周国的公子对南靖圣女动手7“ 钟离山动作一顿。 “梅良玉你什么毛病?7“刑春扭头骂道。 苍殊则是一招手,蛛丝瞬间拖着苟之雅滚出控制室,梅良玉将车门打开,荀之雅面对外边巨大的吸力飞出去,又被蛛丝紧紧搜着双手吊在空中,身子摇摇欲坠,面对外边残暴的五行之气,五脏六腑都受到冲击,惊悸和痛苦之下发出尖叫。 求生欲望下意识地让她挣扎扬起脑袋往上看,而站在车门前的人低垂注视她的一双眼却无比冷漠。 荀之雅的泪水和血水混杂,却因外界飚风吸力转瞬而逝,骨头碎裂的声响让她失去所有挣扎向上的机会,她目光颤抖,张嘴欲要妥协时,梅良玉却转头往后方看去另一辆疾行的云车飞龙追上来了。 \\\ 第382章 第382章第382章 另一辆云车飞龙正在疾驰,却看上去比他们更加平稳。它依靠着肉眼看不见的天轨进行急刻,顾乾这边猛地一个加速横转,欲要将文阳岫的车头拦截。 两辆云车飞龙不可避免地发生碰撞,发出尖锐的撕裂声。 被梅良玉吊在车门外的苟之雅见状瞳孔颤抖,更加害怕了,若是那辆云车飞龙靠过来,她也会是和钱璎一样的下场,被撞得支离破碎,血洒海域。 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候,荀之雅听见少年的怒喝声:“之雅!“ 加速横转的云车飞龙不断靠近车门,不知道多少节车厢门口,顾乾单手抓着门框紧盯着被吊在外边的少女,双眸化作耀眼的金瞳。 荀之雅看见乘坐云车飞龙追上来的顾乾,心潮汹涌,不敢相信地晏大了眼,被飓风带走的泪水不知是感动还是恐悸。 “梅梅!回来!“后边传来文阳岫的大喊。 梅良玉在顾乾快要靠近的时候,周身爆发五行威压,减缓顾乾的速度,同时往车门边猛地一踩,让荀之雅被蛛丝牵扯着往回搜去。 顾乾跃身往前一跳,双手带着黑色的指套,震风雷闪烁驮人的雷光扑向梅良玉,而梅良玉抓着门框的手指轻点。 原本扑向第一节车厢口的顾乾,扑过去后抓住地却是车尾的大门,封印在门上的闭门符紧紧挨着车身纹丝不动。 云车飞龙内的陈统领见状,立即下令:“一小队的人去对面帮顾少爷!1“ “停靠的瞧间就过去1“ “保持稳定!降速!“ 随着陈统领和车夫的指挥,南宫二部的一小队罗刻术士成功来到梅良玉等人的云车顶上。 顾乾单手抓着车门,热切燃烧的黄金眼瞥迸发怒意,他一拳将闭门符砸碎,车门一开就顺势滚倒进去。 他站在过道之上深吸一口气,朝飞龙头的方向看去,轻喝一声单手拿诀聚气。 神机「天官让他漆黑的眼珠被金色的五行之气吞噬,世人一直认为神机术是不需要五行之气就能触发施展的,但拥有五行之气辅助的神机术,和没有五行之气的神机术,会是天差地别。 至阳之气融入少年的护体之气中,具象成一条金色的长鱼围绕着他,同样的金色鱼目随着他五行之气的引导,朝着云车龙头的方向看去。 顾乾沉声吐息:“九流,破除!“ 无数金色的鱼纹顺着一节节车厢扩散蔓延,将所有刻印赐予给云车飞龙的九流术抹除。 站在控制室大门前的梅良玉刚将苟之雅扔进去,却感应到什么,猛地回头对上一双赤金色的鱼目。 金色的阳鱼高高在上的凝视着下方的青年,眨眼间,阳气爆燃,嘧的一声巨响接连不断,附着闭门符的每一道车厢都因爆炸破碎,熊熊烈火燃烧着云车飞龙内的五行之气,将云车内的人们逼入窒息。 “快躲开!“ 陈统领没想到被他们围住的云车飞龙突然爆炸,从车头炸到车尾,威力过猛。 陈统领这边也受到冲击,门窗反震破碎,闭门符随之燃烧。 原本将文阳岫围困起来的云车飞龙立刻和它拉远距离,与之并行,监视着它冒着黑烟急速往下降落。 由南宫三部的江统领带头保护,在云车后半段等待的盛昼听见爆炸的巨响,门窗震动,他单手撑着身前长桌,回头问道:“怎么回事7“ 江统领身披银色长袍,将南宫三部的标志,黑金色的雄狮面具挂在腰间,露出 一张年轻又不羁的脸,单手比着孔雀手势放在眼前,夸张作态地朝窗外望去: “三少爷啊,我看我们差点就要撞车了,顾少爷刚才冲过去就把目标云车给整个炸毁了呢1“ 眼前的年轻人,不同于二部的陈统领沉稳冷静,反而显得有些轻优,但二部和三部都是南宫家养的罗刹术土,比起稳扎稳打的二部,三部的人这几年的实力显得更加活跃、强大。 南宫三部的统领叫江尺,本来是跟着南宫明行动的,因为办事才来太乙一段时间,没愚到正巧遥上了这么刺激的事。 盛晃走到窗边问道:“云车里的人在哪?“ 江尺笑着说:“目前还没看到他们掉下去。“ 盛昼:“我要过去看看。“ “三少爷啊,我看现在还不是时候。“江尺扭头朝盛晃看去,狭长的眉眼微挑, 俊朗的面容笑得有几分痞气:“您现在更适合隔岸观火。“ 说完静了静,又扭头看向站在身侧的人:“阿静,这话是这么说的吗7“ 站在江尺身旁的人戴着黑金狮面,身形高挑纤细,虽然瞧不见脸,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到平静温柔。 阿静轻轻张嘴,吐露出平和的女声:“三少爷伤势未愈,不利于刚刚开战时过去,还请等彻底控制对面云车后再行动。“ 盛晋没什么表情地说:“你要我听你们的命令行事?7“ 阿静低下头去:“属下不敢。“ 江尺歪了歪头,啊,真是同情太乙的人,天天都要伺候这些天真烂漫的少爷郡主,还不如去跟着哑巴大少爷和脾气不好的大小姐。 在盛晃开口的瞬间,江尺忽地抽出佩戴在腰间的长刀,清脆的刀鸣声打断了盛 晓的动作,他看见江尺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唇前: “三少爷,我们似乎得先将在附近迷路的者鼠抓到再过去。“ 随着江尺的话音落下,原本安静站在边上的剩下四名三部术土,同时迈步上前将盛晃护在后方,而江尺朝着靠后的一节车厢走去。 盛晋什么也没有察觉到,拧起的眉头对此感到有几分不悦。 他认为江尺是想打断自己的话才故意说后边有人,几年不回青阳,似乎青阳那边来的人已经不记得还有他这位南宫三少爷了。 盛晋细思之下,眉眼微冷。 他顺着江尺的方向看去,倒要看看对方究竟能抓出什么样的老鼠。 躲在车门后的年秋雁闻声有点无奈,伸手轻轻刮了刮鼻子,垂眸沉思。 江尺的敏锐程度对任何人来说都有些恐怖,他瞧着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兵家的十三境大师。 三年前,他刚破境晋升十三境的那天,就被南宫明提升为三部的统领,是这些年里颇受南宫明信任的得力下属之一。 年秋雁与他有过几次合作,江尺认得出他,但此时盛晃也在,若是被江尺认出来,自己的另一层身份就会被盛智知晓。 他不是很想这么做。 年秋雁之所以悄悄跟着来,就是因为知道顾乾动用了南宫家的势力,放心不下,这才贸然跟上。 江尺单手倒提长刀,刀刃朝后,嘴里轻哼着欢快的小曲,漫步走在过道中,瞠着游刃有佘,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左右两旁的黑色车门。 “要是这么容易就被我找到的话,就太无趣了。“江尺的脚步逐渐放慢,停在不秋雁的门外。 “要不要我数五声,再给你一点时间逃跑7“ 江尺语调恶劣,余光却往后方两道车门扫去。 是前面,还是后边? 车门后的年秋雁黛眉凝思,缓缓抬起手。 江尺叹了口气:“就这么抓到你怪没意思的,那我就再数五声,一、二、三一一 年秋雁的手指刚触及到门板,就听对面传来嘧的一声巨响,他眼皮轻颤,惊讶地朝门外望去。 江尺眼中却浮现兴奋之意,伸手极快地回头上播一刀,将被从门后推出来的人劈成两半。 血色飞渤的瞬间,他才看清躲在早已死去的尸体后方的黑影,那人的兜帽之下戴着南宫二部的白金虎面,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虞岁手握黑色长剑下斩,砍在江尺上撩的锋利刀刃口上,迸发出尖锐锋利的刀气,往四周冲击散去,在过道车门与顶上砍出数道刀剑气痕,飞屑四湘。 “原来在后面。“ 江尺心中惊讶对手操控五行之气的精准,和隐藏气息的熟练,简直像是考练的同行,杀人不眨眼的罗刹术士。 他訾了眼被自己劈成两半倒地的二部术士,看样子死因是自己刚才那一刀,之前都是被人控制在门后无法动弹,若非这名罗刻术士,也许自己还无法察觉后边有人 江尺心思百转,短时间内已经思考许多,在虞岁拼剑后撒的瞬间,没有追击, 而是看向后方:“阿静!“ 他话音还未落下,一道黑影已经出现在盛晃身后,无视了护在盛晃身边的三部术士,一把拾住了青年的脖子,将其甩到墙边抵着窗门。 落下的赤焰晶花发出澡啦的燃烧声响,陡然升高的温度并未让剩下的罗刹术士停止动作,相反他们反应十分迅速,且配合默契。 盛昼猝不及防被剑灵厌厌拾着脖子,在墙上撞得头晕目眩,袖中右手刚刚持诀,眸光中浮现字灵的同时,也倒映出剑灵身后的阿静。 女人修长指尖翻飞着黑色的神木签,签面亮起金色的咒纹,唤醒早已在三少爷身边施展好的卦阵。 天机.碎灵。 虚空中出现的无数道金色鬼爪齐齐朝着剑灵厌厌抓去,顷刻间就将其撕扯成碎片。 庭岁轻轻拿眸朝盛昱那边看了眼,凌厉的刀气却忽地朝她抽来,伴随着男人的轻嘲:“真不好意思啊,我可最擅长抓兵家的考鼠了“ 在江尺看来,本该是必杀的一击,虞岁却身法轻盈地躲过了。 江尺攻势不停,每一步都是气势逼人的杀招,可虞岁总是能在那一瞬间提前避让。 游刃有余的模样,仿佛她才是那只戏耍老鼠的精明大猫。 江尺见虞岁再一次提前预判自己的出招闪身避开,挑眉道:“有点意思。“ 虞岁从黑胡子那边听说了南宫二部和三部来了一批新人在太乙活动,这批人都是这些年跟着南宫明在外活动的亲信,所以这次跟上来,除了梅良玉的缘故,还想试试南宫家罗刻术土们的实力。 三部的罗刻术土,似乎比二部的实力要强许多。 “当着我的面还想打三少爷的主意呢“ 原本紧追虞岁的江尼,忽然主动退后拉开距离,守在盛昼所在的车门前,笑眯眯地看向对面的虞岁说:“你的剑灵还能被杀几次7“ 庭岁站在长长的车厢过道中央,让被江尺发现的厌厌回到自己身后。 车后的年秋雁这下更加犹豫了。 现在外边跟江尺打起来的人该不会是南宫岁吧! “难道你是只被拔了舌头的哑巴鼠吗?“江尺对庭岁的沉默感到不满和无趣,月往前一步,却见对方从宽大的衣袍下伴出一只手,竖起纤细的食指轻轻抵在白金虎面 瞬间,江尺感到毛骨悚然,超常的敏锐提醒他即将到来的危机,神态轻佬的青年瞬间变脸,余光中映照出闪烁的金光。 江尺张嘴喊出的声音被五行之气爆燃的巨大声响淹没。 数不清的五行光核,早已贴紧数百米长的云车飞龙,等待时机成熟的那一刻, 全数点燃,在金光闪烁的瞬间,爆燃的烈火冲击吞没云车内的五行之气,化作沸腾的火龙,直冲最前方的控制室。 陈统领等人还在讨论着接应顾乾,忙碌在控制室里的车夫等人,刚刚才顺利横转车身,再次将往下坠落的云车飞龙团团包围,还来不及高兴,后方突然爆开的气浪冲开控制室的大门。 人们还未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就被爆燃的气浪击溃。 江尺燃着护体之气护在盛晃身前,在剑灵化作巨大骨笼和卦阵保护之下,勉强在气浪冲击中眷开一只眼。 男人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站在火光风暴中心的身影,与他们的狼狐相比,对方此刻望着他的方向,只轻轻抬了抬下巴,便昭示着属于她的压倒性胜利。 江尺刚要有所动作,又一颗五行光核的爆炸,席卷而来的烈火彻底吞噬了他的视线。 \\\ 第383章 第383章“第383章 文阳岫张嘴就要骂再次将他圈起来云车飞龙,手忙脚乱操作的时候,忽然瞧见气势汹汹打算将他截停的云车飞龙发生爆炸,烈火气浪冲击,比他们之前的遭遥有过之7 无不及。 到嘴边的脏话一下就被文阳岫吞回了肚子里,他不敢相信地打量燃烧的云车飞龙,回头问:“谁干的?“ 钟离山手握出鞘的朔风剑拦在身前,看向窗外拧紧眉头:“不知道。“ “梅梅呢?“文阳岫又问。 「还在前边。“钟离山收回视线,望向站在前方过道里的梅良玉。 「那就不管他们了,先把人送出去再说。“文阳岫收回视线,继续操纵云车前行, 但很快他又皱起眉头,深吸一口气对后边喔,梅梅!再往前就要进入无尽海雷暴区域了,你要是没修好云车等会就没法保持平衡,你们自己抓紧了!“ 「还有,刚才云车上来人了,注意别让他们到这里来!“ 「云车上的名家赐福和百家九流术都被撒除了大部分,像是神机.天官。“ 钟离山闻言,将手中的朔风剑扔到苍殊和石月珍身前,展开金色的光剑结界。 “顾乾?7“刑春扭头去看仍旧被蛛丝绑着的荀之雅,眼角轻抽一瞬。 荀之雅似乎是受到气浪冲击晕过去,浑身是血的躺倒在角落里,瞧着楚楚可怜。 苍殊看了眼同样昏过去的石月珍,屈指将朔风剑轻弹回钟离山身旁:“顾好自己就行了,关键时刻不用管我和月珍。“ 刑春气恼:“怎么你也说这种话?1“ 苍殊抱起石月珍,准备往隔壁车厢里走去,他说:“如果荀之雅真的知道什么,我会对她百般折磨,再杀了她。“ “你们不应该对南靖的圣女出手。“ 刑春听得一怔,无声望着苍殊带着石月珍进入车门后。 他们在太乙的时间太长,逐渐忘记了在外边的身份差别。 太乙学院的规则弱化了他们的身份权力,可一旦离开太乙学院,他们就得遵守六国之间更加严苛的规则。 钟离山陷入沉默,茶殊是因为荀之雅,那梅良玉又是因为什么? 苍殊来到车内隔间,把石月珍放在床上后划开自己的左手掌心,将流消的鲜血嘴给石月珍吃下。 以五行之气具象的血肉,化作金色的流光点亮石月珍的眼瞳,他以这种方式嘴养石月珍,无异于拿自己的寿命来给另一个人续命。 苍殊的百虫之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喂养着石月珍,否则当年的小女孩早就死在了那场雪崩之中。 随着聚集在石月珍体内的金光越亮,苍殊的脸色就越发苍白,此时划开他雪白的肌肤,似乎也不见流消的血色。 苍殊体力不支路倒在床边,一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抓紧床沿,头晕目眩,让他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他摸索着去抓住石月珍冰凉的手,这才失去意识。 梅良玉开着云车飞龙将石月珍和苍殊二人截走,还杀害了一名学院弟子钱璎, 这消息传到蒋书兰耳中时,老人家震惊不已,眼中浮现悲痛之意。 蒋书兰欲要亲自去将石月珍和梅良玉等人抓回。 万桂月振嘴咳嗽道:“蒋院长,按照规定,就算是圣者也不得对学院的弟子使用地核之力,你要去抓人,也只能用云车飞龙。“ 冷柔茵慧眉道:“今日太乙的云车飞龙都停了,机关家说是在检修。“ “岸口的因为检修停飞了,那梅良玉开走的那辆不用检修了?“狂楚喵笑道,“你这不是让蒋院长学梅良玉去机关家偷云车吗7“ 冷柔茵面无表情地说:“我的意思是机关家护着梅良玉,所以才借口云车飞龙要检修停飞。“ “让我和机关家的人谈谈。“蒋书兰看向于圣。 于圣神色威严,他也认为石月珍犯下如此大错,必须抓回清算,于是给机关家主发去传音,再交给蒋书兰。 其他圣者们都偏头看了过来。 蒋书兰说:“我是蒋书兰。“ “蒋院长。“听风尺里传来司徒祖母冷淡的声音,“何事7“ 蒋书兰说:“学院发出的通缉通告,机关家应该也收到了。“ 司徒祖母说:“抓捕犯事的弟子,是太乙学院的事。“ 蒋书兰面色不忍,却还是开口道:“梅良玉从机关家得到云车飞龙,将犯事的学生带走,还杀害了另一名学生。“ 司徒祖母又道:“据我所知,太乙学院这会正是 百家夜行试炼中,弟子之间生死不论,何来杀害一说?“ 蒋书兰犹豫了,于圣开口道:“他协助了被逐出学院的通缉弟子。“ 司徒祖母:“那么梅良玉也被逐出学院了7“ 一屋子的圣者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最终是万桂月轻声开口道:“是,他理应被逐出学院。“ 邹纤拙拙眼皮朝她望去,万桂月却咳嗽着低下眼眸。 “不如投票决定,梅良玉该不该被逐出学院。“邹纤懒洋洋地说,“就算是常老的徒弟,也不应该有如此优待吧。“ 狂楚举手说:“我投逐出学院一票。“ 冷柔茵淡声说:“我也是。“ 万桂月轻轻举了举手。 尹子武和邹纤也举起手看向蒋书兰。 蒋书兰则看向于圣,于圣点点头,蒋书兰这才对司徒祖母说:“梅良玉刚才已经被逐出太乙,不再是学院的弟子,所以我将即刻前往无尽海,去将被通缉的弟子违回,还请司徒家主取消云车禁飞。“ “蒋院长,既然梅良玉已经不再是太乙的学生,那么从今以后,他就是东兰家的家主。“ 司徒祖母的声音透过听风尺,传入在场的每一个人耳里:“按照我们与太乙的约定,二十四圣的管辖领地不包括机关岛,也不包括机关家。东兰家主此刻的行动,自然也不受诸位圣者管制,所以你的请求恕我不能接受。“ 传音挂断,蒋书兰望着熄灭的尺面怔住。 屋中的其他圣者们神色各不相同。 梅良玉恢复记忆后,已经安静许多年的机关家似乎终于不再沉默了。 司徒祖母刚挂断传音,就看见又一辆云车飞龙从机关岛起飞,速度比起第一辆云车飞龙更快。 “家主,外城那边有南宫家的人开走了一辆云车。“手下来汇报,“刚才起飞的云 司徒祖母说:“让他走。“ 慕容泉偷偷带着公孙乞潜入司徒家的云车飞龙内,准备劫持一辆飞走,被司徒瑾当场逸住。司徒瑾正要和阿泉打一架,把他赶回去让他开慕容家的云车出去乱撞。 旁边的公孙乞单手按在剑柄,剑未出鞘,却发出清越的剑鸣。 正扯皮的两人同时一惊,下意识地就开始默契操作控制台,让云车起飞升空。 “就只有这个速度了7“公孙乞站在控制台边问道。 “哥,这是最快的速度了!“阿泉苦着脸说,“我们把所有禁制都解除了。“ 公孙乞问:“要多久才能追到人?“ 阿泉估算了下说:“大概一刻钟吧!1“ 司徒瑾却道:“如果他们先被顾乾拦截打起来,那可能更快。“ “顾乾?7“阿泉纳闷道。 司徒瑾说:“你不知道?南宫家在外城给他劫持了一辆云车去追…...“ 公孙乞忽然问:“顾乾是南宫明的儿子?“ “不是,但我听人说南宫明对他跟亲儿子也没什么区别。“司徒瑾有些小心翼雕道,“真儿子盛旱就是为此才跟顾乾不对付。“ 公孙乞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阿泉已经在旁边摩拳擦掌:“那不得赶紧追上去帮忙!南宫家竟然还敢在外城劫持咱们的云车!“ 他话音刚落,公孙乞已经拔剑出鞘,看向后方说:“若是少一些累赘,应该会更快。“ 阿泉和司徒瑾还未反应过来,公孙乞手中这一剑已经斩出去,近乎数百米长的云车飞龙猛地一沉,惊鸿剑气直直砍去半数飞龙车身。 云车飞龙以断尾之姿,超速前进。 文阳岫因为顾乾使用神机.天官消除九流术,再加上阳鱼爆燃破坏云车飞龙,原本是在往下坠落的,然而没多久,梅良玉就靠干机之心强行快速修复云车,重新赋予云车赐福,这才使得云车保持平衡,一个扬头重新往天上飞去。 南宫家的云车飞龙本是将文阳岫等人包围,马上就要将其截停,因为虞岁用五行光核这一炸,让控制台边上的人全都据飞出去,失去控制的云车飞龙猝不及防地下坠。 云车坠落的速度很快,因为五行之气爆燃的冲击太大,反向给了它压力。 急速坠落的云车在快要靠近海面的时候,金光大绽,隐藏在车身的咒文字符现形,让云车强制截停,悬浮在海面,速度减缓。 虞岁没理躲起来的年秋雁,她在火光中来到控制台,等云车触发名家赐福后, 才重新拨动控制台上的操作杆,根据之前从五行光核中窥见的操作,她愚让云车飞龙上升。 但不知道是哪里没有 操作好,云车依旧悬停在无尽海上没有动作。 虞岁曾了眼地上逐淀醒来的车夫,屈指敲了敲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让车夫瞧间清醒,捂着撞破流血的脑袋颤抖着站起身。 “上去。“虞岁对他说,声音经过九流术处理,男女难辨。 车夫在她的威胁下,强撑着来到控制台边开始操作。 虞岁退开一步安静看着。 控制室死伤一片,基本都是南宫二部的人。 陈统领听见火焰燃烧的脆响,猛地惊醒,却陷入长久的耳鸣中。 他看见背对自己站在控制台边的黑影,心中警惕的同时,也撞见虞岁威胁车夫的一幕。 陈统领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却能看见死在不远处的部下们,有的重伤不醒, 有的死不隔目,身上都有被烈火照烧的痕迹。 他屈起渊血的五指,深吸一口气,刚要有所动作,一只金蝶却从他眼前飞过, 转瞬化作一柄锋利的弯刀,在他颈间划出一道血痕。 陈统领刚刚扬起的身子又重重地倒下去。 庭岁头也没回,只伸出手,带着几分残血的金光弯刀挂在她纤细的手指。 车夫看得一激灵,满头冷汗,不敢去猜测这黑衣人的身份,手下动作加快,再次调动云车飞龙飞上高空。 虞岁朝云车外边看去,重新飞入云霄后,她才看见另一辆云车飞龙的身影。 「马上就要进入雷暴区域了。“车夫颤声道,“速度不能太快,按照这辆云车的状态,不能和雷海硬抗。“ 虞岁说:“你觉得前面那辆云车的状态怎么样?“ “和我们不相上下“车夫说,“你、你要追上去吗“ “追上去。“虞岁说,“无论是不是要和雷海硬抗。“ 车夫余光扫了眼挂在虞岁指尾的金色弯刀,不敢多想,按照她说的做,拖着残破的云车飞龙再次全速前行。 虞岁这辆云车飞龙飞得并不高,车夫借助海气提速,时不时观察上方云层中是否有另一辆云车飞龙的身影,等到确定拉近距离后,原本平行前进的云车,才一扬头往上空冲去。 也是因此,虞岁没能看见对面的云车上飞坠的一道血色身影。 \\\ 第384章 第384章第384章 南宫二部的一小队进入云车后,配合默契,三人去找顾乾,三人前往控制室,期间靠着传音兽联系。 梅良玉切割地形,将顾乾困在云车尾部,顾乾却靠着神机.天官,扫荡车内所有九流术。 这小子的神机术似乎又进化了。 梅良玉在修复云车的时候陷入沉思,刚才他对上的似乎是冥湖的阴阳双鱼之一, 按照乌怀薇的说法,顾乾并未炼化阳鱼,名家朱考等人助力,将阳鱼封印在顾乾体内 可现在一一 梅良玉瞥了眼车内墙壁,他的手触摸到的温度正一点点升高,变得滚烫。 后边的刑春也悄声问钟离山:“你有没有觉得变热了?“ 钟离山则拙眼问前方的梅良玉:“你不觉得云车内五行失调了吗“ “我早说过你们不该上来的。“梅良玉头也没回道。 不仅是五行失调,他重新覆盖的九流术仍旧在被消除,也就是说顾乾从开始到现在,始终保持着神机.天官的状态。 顾乾让天官的能力从单次施展变成了持续性的。 “之前那个是冥湖的阴阳鱼吧?“刑春忽然说道,“上个月太乙五行失调,一会下雪一会暴风雨,听说都是因为咱们阴阳家的阴阳鱼跑出来了才导致的。“ “难道阴阳鱼在顾乾体内?“ 梅良玉说:“是。“ 刑春和钟离山都惊住了。 顾乾这小子…...又有神机.天官,又有阴阳鱼,这是什么运气天赋? “他到底什么来头?“刑春第一次觉得顾乾的存在有些危险“他要是能驾驭阴f 鱼,那岂不是…...“ “只是被太乙的圣者们封印在他体内,其他圣者不想阴阳家拥有双鱼,所以借顾乾将双鱼带出冥湖,去到太乙外面。“梅良玉冷笑一声“等他携带阴阳双鱼离开太乙,就是六国圣者争抢的目标。“ 乌怀薇嘴上威胁虞岁去杀顾乾,但她自己心里最清楚,现在的顾乾和虞岁都是大多数圣者紧盯的目标,谁对其中一个出手都会被剩下的圣者干预。 可若是没有在太乙内就将阴阳双鱼收回,一旦这二人其中一个离开太乙,那这双鱼怕是就收不回来了。 乌怀薇要虞岁去杀顾乾,就是想要保住属于阴阳家的宝物,不想让它流出太乙,成为六国争斗的道具之一。 乌怀薇也知道,她若是自己出手,只会让其他圣者越发团结,所以才把虞岁推出去。 阴鱼和阳鱼互相厮杀,十分合理。 梅良玉也知道,虞岁若是真的杀了顾乾拿到阳鱼,乌怀薇也绝不会像承诺的那样助她炼化阴阳二气。 钟离山沉思道:“要说顾乾是什么来头,似乎也没有确切的消息证明,我只知道他和南宫家的关系很好,像南宫王爷的干儿子。“ 曾经他还问过父亲,顾乾是不是南宫明的私生子,父亲说不是。钟离山又问, 那为什么南宫王爷对顾乾那么好? 钟离辞却说那是南宫明欠的债。 钟离山当时觉得很不可思议,南宫明竟然是欠债会还的人。 “一般对外说是干儿子的,可能都是真儿子“刑春嘀咕道。 钟离山对梅良玉说:“顾乾与你不死不休,那么南宫家也…...“ “错了,“梅良玉说,“是我和南宫家不死不休。“ 钟离山和刑春同时愣住,因为他们都认为梅良玉喜欢虞岁,那就不可能与南宫家闹得太难看,可他这话一一 “你…...“刑春刚开口,忽听上方传来嘧的一声巨响,立即拙头。 车厢顶嘧地一声爆开,梅良玉回头的瞬间,只见六道惊雷箭近距离杀向刑春, 他和钟离山同时出手,却只来得及拦下两道。 剩下四道惊雷箭近距离射穿刑春的胸膛和肩膀,瞬间血染全身,火热的气浪在这节车厢内炸开,将上一波就被震碎的门窗再次粉碎,让刑春被击飞摔出云车外,从云端坠落。 “刑春1“ 钟离山顶着热浪风暴欲要过去,却被燃烧的金色巨大阳鱼一尾巴甩飞。 站在阳鱼后方的顾乾双目仍旧燃烧着,他望向梅良玉,在怒火中露出挑衅的神色,你也尝尝失去重要之人的激味。 梅良玉浑身燃起金色的护体之气,他站在破窗的车门前,手中抓着断掉的惊雷箭,面无表情地望着外边飞坠的身影。 有的人和感情必须要被舍弃。 他留下了虞岁,还愚贪心地留下更多吗? 一一你也配得到所有吗? 内心狱狞的询问没有得到答案,梅良玉已经将手中四颗黑色玄木扔回钟离山身旁,在玄木形成封魔结界拦住顾乾的瞬间,他朝外纵身一跃。 进入无尽海雷暴区域的云车飞龙疾驰,云层变得厚重昏暗,无数金色流萤朝着 梅良玉聚拢,展开一双巨大的黑白鹤羽。 神机.天地同调。 黑白鹤载着梅良玉急速穿越乌云雷暴,朝着坠落的刑春赶去。 顾乾显然没想到梅良玉竟然会跟着刑春追出去,当他往前迈步想要赶尽杀绝的时候,被阳鱼一尾巴甩飞的钟离山已经拿起朔风剑从地上站起身。 梅良玉留下的封魔结界,刚巧将钟离山拦在安全的位置,阵内拒绝九流术和天机术,为钟离山化解了阳鱼带来的五行失调。 顾乾对钟离山说:“看在钟离…...“ 他话还没说完,钟离山已经握剑横斩,一道泰阿剑气杀向顾乾。 似水无形的剑气对上神机.天官,虽然一寸寸在被消解力量,却仍旧在前进,拼命抵达目标身前还未被天官彻底消除,可力量却已经被消解大半,顾乾随手一握就将这道泰阿剑气持碎。 顾乾与金色的阳鱼站在一起,冷笑着朝钟离山看去:“在天官范围内,就算是神剑术泰阿也…...“ 他的话还未说完,另一辆云车飞龙就撞了过来,嘧的一声巨响,两辆云车都遭到剧烈地摇晃。 顾乾皱眉单手扶着一道车厢门,耳边传来惊雷声响起,车内的明明灭灭的火光忽地全灭,镶嵌在车顶的无数颗照明玉珠也随之传来碎裂声。 钟离山和顾乾隐约看见破碎的车厢门前站着一道黑影,黑影看不清脸,随着对方拾头,只露出一张杀意威严的虎面。 南宫二部的人? 不,不是! 顾乾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神魂深处生出奇怪的杀意,源源不断,克制不住,有 一股力量正无声召唤着,要他将眼前的黑影碾碎。 矗立在顾乾身后的金色阳鱼,正紧紧地盯着虞岁。 同时虞岁也感觉到被镇压在九州星海内的阴鱼变得蠢蠢欲动,对外释放着标种信号。 那一抹黑色的游鱼从深海底下往上浮去,速度很快,像是迫不及待,泛起的涟漪往外扩散,同时往外扩散的还有源源不断的杀意。 虞岁看向顾乾,原来乌怀薇说的互相吸引,指的是会互相残杀。 这二人不知是谁先动手,在又一道惊雷落下,闪电照亮整个车厢过道的时候, 双方都燃起护体之气,身影一闪离开了当前的位置。 在天官范围内,虞岁的九流术没用,她将战场往后拉走,避开钟离山,顾乾这会已然将荀之雅抛去脑后,被阳鱼的杀意笼罩,追着虞岁杀去。 钟离山不知道顾乾怎么会突然发疯和南宫家的术士打起来,但他也顾不得这么多,朝着控制室赶去,让文阳岫调头去找落下去的梅良玉和刑春。 “他们掉下去了?!“文阳岫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却咬咬牙发狠道,“不行,我们能不能穿越雷暴都是个问题,不能再调头回去。“ 钟离山:“怎么不行7“ “只要石月珍和苍殊还在,我就得把这两人先送出去。“文阳岫回头,目光凌地扫向钟离山,“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只要保护好这两人不会掉出去就行!“ 如果不是石月珍的状态不行,他们就用海眼把人带出去了。可石月珍现在的状态太脆弱,根本抵挡不住那狂暴的海气。 钟离山握紧手中的剑,深吸一口气问:“你确定他们不会有事7“ 文阳岫不能确定,但他还是故作冷静地说:“梅梅绝对不会有事,他敢追上去就是有把提把人救回来。“ 钟离山望向顾乾追着虞岁离开的方向,忽然问:“断掉后边的车厢行不行7“ “不行!整个云车是一体的,我已经是个不合格的车夫了,再砍掉一半的云车, 我怕它…...“文阳岫没说完,钟离山又看回另一辆云车飞龙说,“那就换车。“ “你猜对面还有多少人?“文阳岫大声道,“而且我们可不能将苟之雅交出去!她不是还什么都没说吗?1“ “他们是为顾乾而来的,但刚才过来的南宫术士状态不对,在那之前,他们的云车也发生了爆炸,所以我觉得对面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钟离山冷静道:“我过去看看,如果可以就换车。“ 文阳岫快速思考,原本受到神机.天官的影响,这 辆云车承载的九流术就一直在被消除,梅良玉也还未完全修复好就掉下去救人了。 虽然两辆云车都发生了爆炸,但显然对面的云车要比他们的状态好许多。 “可以!“文阳岫答应了,“但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到点不管有没有问题都得回来1“ 他话音刚落,就主动朝着另一辆云车飞龙靠近。 两辆云车相撞的时候,又是一阵巨响,以及剧烈的摇晃。 虞岁在云车侧翻的时候遥见另一批南宫二部的罗刹术士,他们看见同样戴着白金虎面的虞岁还以为是同伴,却没想到这黑影出手就是杀招。 先是一脚踹倒最靠前的人,旋即抽出对方腰间的长剑将第二人割暇,第三人听见顾乾的怒喝:“杀了他!“ 却被胸前炸开的五行光核击飞。 广岁持剑回身朝追上来的顾乾杀去,御风术的顾乾急刻回躲,他仍旧保持着神机.天官的力量,让虞岁无法对他使用九流术。 云车再次侧翻,两人一起捧进车厢门内。 阳鱼堵在门口,将整个车厢的温度点燃,烫人的灼烧中,虞岁虽然不受影响, 却无法让五行光核靠近顾乾。 顾乾双手戴着黑色的指套震风雷,他眼中流泻的金色五行之气,比之前的还要浓烈,盯视虞岁的动作,精准快速地出招,封掉她的所有杀招,将其逼近最里面的房间角落。 顾乾一脚将立在前方阻隔视线的屏风踹翻,单手抓着横斩而来的长剑折断。 虞岁背抵着墙壁,瞥见他另一只手持向自己的颈间,握着断剑往下,顾乾却没有要躲,任由那断剑插入自己手腕,指住了虞岁的脖子:“你是谁?“ 屋内漆黑,在雷光点亮昏睿角落的一瞬时,面具下的那双眼燃起瑰丽的色彩, 将从顾乾身上捕捉到的五行之气碾碎。 神机.天目。 顾乾眼中流泻的金光雷时散去,他感到不可思议,瞳孔瞬缩,天官范围失效。 虞岁在顾乾震惊不解的目光中,动作迅速,抓住他的手腕将其折断,发出清脆声响。 顾乾间哼一声,又被燃着护体之气的虞岁一脚踹碎小膈骨,身子忽地垮下去, 迫不得已仰起头去看走向自己的黑影。 他强撑着再次调动五行之气使用神机.天官,刚聚拢的五行之气却再次消失,顾乾心头震惊,怎么回事? 庭岁却已经来到他身前,五指持住了他的脖颈。 二人四目相对,阳鱼却忽地点燃了整节车厢冲向虞岁,只不过这一次,就连顾乾都被它点燃了。 顾乾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控制不住阳鱼。 而失去束缚的阳鱼则杀向了虞岁。 \\\ 第385章 第385章第385章 燃烧的金色阳鱼摆动尾巴,搅动整节车厢,将门窗横梁桌椅等全数搅硼,一切物质在它身前都陷入难以承受的高温中融化。 到此刻,虞岁才感受到灼热的气息,呼吸变得沉重,整个空间变得封闭,飞渤的星火点燃了她的黑风袍。 躺倒在地的顾乾浑身是汗,被汗水湿润的眼睫轻轻颤抖,漆黑的眼瞳紧紧盯着火光中的那一道身影。 他看着对方缓缓收回持住自己脖子的手,随着烈火消失的黑风袍露出一道纤细身影,金色裙摆绣着的山鸟云纹贵气优雅,白金虎面被烈火焚烧融化,墨发顺着少女{ 皙的面庞滑落,那极黑的眼瞳中,流露着顾乾熟悉又陌生的神情。 顾乾感觉被烈火灼烧的喉咚变得艰涩痛苦,却挣扎着发出声响:“......岁岁? 不可能。 怎么会是她! 顾乾的眼神颤抖,不敢相信地望着火光中的少女。 为什么是你? 刹那间,他回顾之前的一幕幕:从虞岁出现在云车飞龙上,再到出手干脆利落地杀了几名南宫二部的罗刹术土,到方才克制自己的神机.天目,杀意外泄,险些拧断他脖子。 这一切都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此刻回头想起,阳鱼的反应最开始为他给出了信号。 那互相吸引的杀意,不顾一切也要碾碎对方的疯狂。 “岁一一“顾乾背靠摇摇欲坠的车墙,两人在阳鱼的星火之中,都受到不同程度的灼烧。 第385章第385章 燃烧的金色阳鱼摆动尾巴,搅动整节车厢,将门窗横梁桌椅等全数搅硼,一切物质在它身前都陷入难以承受的高温中融化。 到此刻,虞岁才感受到灼热的气息,呼吸变得沉重,整个空间变得封闭,飞渤的星火点燃了她的黑风袍。 躺倒在地的顾乾浑身是汗,被汗水湿润的眼睫轻轻颤抖,漆黑的眼瞳紧紧盯着火光中的那一道身影。 他看着对方缓缓收回持住自己脖子的手,随着烈火消失的黑风袍露出一道纤细身影,金色裙摆绣着的山鸟云纹贵气优雅,白金虎面被烈火焚烧融化,墨发顺着少女{ 皙的面庞滑落,那极黑的眼瞳中,流露着顾乾熟悉又陌生的神情。 顾乾感觉被烈火灼烧的喉咚变得艰涩痛苦,却挣扎着发出声响:“......岁岁? 不可能。 怎么会是她! 顾乾的眼神颤抖,不敢相信地望着火光中的少女。 为什么是你? 刹那间,他回顾之前的一幕幕:从虞岁出现在云车飞龙上,再到出手干脆利落地杀了几名南宫二部的罗刹术土,到方才克制自己的神机.天目,杀意外泄,险些拧断他| 脖子。 这一切都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此刻回头想起,阳鱼的反应最开始为他给出了信号。 那互相吸引的杀意,不顾一切也要碾碎对方的疯狂。 “岁一一“顾乾背靠摇摇欲坠的车墙,两人在阳鱼的星火之中,都受到不同程度的灼烧。 “顾哥哥,“庭岁垂眸凝视着他,神色平静,语气淡然,“我们的合作关系结束了。 什么? 顾乾无法理解,但他却能感受到存在这个狭窄空间里的杀意。 顾乾呼吸喘重,汗意浸湿衣襟,一手紧紧抓着门框愚要起身,手背青筋暴起。 一一你是因为阴阳鱼才要杀我吗? 顾乾还未问出口,无数金色字灵在虞岁身后被点亮,字灵化作雷光长箭直直刺入顾乾胸膛,将刚刚站起身的顾乾钉入破损的屋墙上。 鲜血自顾乾口中喷涌而出,他拿手抓着刺入胸膛的字灵长箭,不敢置信地拙头望向庭岁。 “为…...什么7“ 轰的一声巨响,阳鱼冲破飞龙车顶,星火在雷暴之中炸开,点亮乌云。 虞岁被爆燃的星火击退,飞溅的星火烫伤她的手背,无视她的护体之气。 她有些惊讶,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感受到被烈火灼烧的痛感。 下一瞧,阳鱼猛地朝二人杀来,它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球,点燃了天地间的所有五行之气。顷刻间,云车飞龙随之断裂粉碎,火焰彻底吞噬整个云车飞龙,虞岁和顾乾二人一同随着燃烧的云车飞龙下坠。 阳鱼燃烧的身影倒映在庭岁极黑的眼瞳中,乌黑的天幕中无数星火飞坠的场景,竟让她恍惚来到了天赐之梦之中。 庭岁在急速下坠中,警见顾乾在空中燃烧,烈火 焚烧他的五行之气与身躯,她刚要追过去,就因为云车残骸逼退,耳旁传来不知名的虫兽嚎叼,再回头,就被阳鱼撞入海水中。 仅一个瞬息,虞岁已从高悬的天幕到漆黑的深海。 还在坠落的那道燃烧身影,却闪过一道银白光芒,像是明亮的镜面折射出另一道天地异象,随着残骸一起坠入深海之中。 钟离山去到另一辆云车飞龙,发现对面也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过道中的人不死也残,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控制台,只有一名受伤的车夫。 于是钟离山当机立断,让文阳岫过来。可怜的车夫再次被威胁,被迫让两辆云车飞龙相接。 文阳岫刚把人石月珍和苍殊带过来,就听见嘧的一声巨响,几人不敢相信地回头,之前还勉强保持飞龙形态的云车,此刻在爆燃的烈火中破碎解体。 “荀之雅还…...“文阳岫还未说完,近距离的爆炸气浪冲击让他们迫不得已弯躲闪,驾驶另一辆云车飞龙远离爆炸中心。 钟离山在热浪之中陕只眼闭只眼,回望爆燃的火光中,隐约有一道金色的身影急速下坠。 阴阳双鱼吗? 是顾乾掉下去了? 后半截车厢内,阿静摸了摸出现裂痕的神木签,将其收起来,拙头看向站在窗前的江尺。 江尺神色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爆炸解体的云车飞龙,拙手摸了摸被剑气磕破的额角。 盛晃的脖子出现三道黑色的烫伤痕迹,这会正深吸一口气,将扎进手臂的木局残渣拔出,自己进行包扎,他扭头朝外边飞坠的云车残骸望去,皱紧眉头,顾乾该不会还在那上边? “刚才那个人是谁?“盛昭说,“他的兵家剑灵很奇怪。“ 他以为李金霜的剑灵已经够奇怪了。 “三少爷,不管那个人是谁,总有找到的那一天。“江尺扫了眼死去的两名部下,转过身来,半边身子的衣物都被烈火烧毁,露出精壮的肌肉线条,提刀的右手发红掉皮。 “但现在咱们好像搞础了一件事,那就是顾少爷在对面的云车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及时回来。“ 江尺说完便朝前方控制台赶去。 比起盛昼,他显然更在意顾乾的死活。 阿静上前询问盛昼是否需要帮助,被盛昼拒绝,阴沉着一张脸跟上江尺。 他们一路来到控制台,老远就看见敞开的大门前站着几道眼生的背影。 江尺握紧手中长刀,悄悄薄力,盛晃却冷声开口:“你们怎么在这?“ 钟离山第一个回过头来,单手压在剑柄上,目光率先看向江尺,随后才扫向盛暴。 钟离家的少爷? 江尺视线扫过朔风剑,轻轻扬眉。 盛晋往前走去:“顾乾在哪7“ “不知道。“钟离山说,“那辆云车飞龙被他炸毁了,而他自己就在那上边。“ 盛晋听得眼皮一跳:“那梅良玉?“ “掉下去了。“钟离山握剑的手没有松,缓缓看向江尺,“袱击我们云车的人是南客二部的人,是么7“ 江尺耸肩道:“是啊,那帮倒霆蛋肯定都死了吧,钟离少爷也算出了口恶气,那帮不长眼的东西要是伤了钟离少爷,回头我们可不好跟大将军交代。“ 眼看云车离残骸中心越来越远,盛晃细着脸道:“掉头回去。“ 「不可能。“钟离山拦在前边。 盛晃冷笑道:“这是我的云车。“ 钟离山神色淡漠:“已经被抢了“ 盛晃注意后边还在昏迷中的石月珍,拙手一指:“你少在这里拦我,我追上来是因为石月珍,上次在医馆,她非要我检查…...“ 醒来的苍殊睁开眼道:“是南宫岁要求的。“ 盛晃一怔:“你说什么?7“ “南宫岁认为你这些年脾气暴躁,控制不住情绪,是不是因为中监了,所以才拜托我们帮你检查。“苍殊说,“但是我们没有在你身上发现有中畜影响的迹象。“ “荒唐!“盛晃根本不能接受这种说法,“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南宫岁主动要求的?她怀疑我中盎7“ 简直好笑! “信不信随你。“苍殊没有要与他争辩的意思。 盛晓却道:“石月珍是不是借机…...“ 还未说完,就被苏殊打断:“没有。“ 盛晃不是很相信,苍殊扶着门框站起身,看向盛昼:“你是南宫岁的哥哥,所以她不会对你出手。“ 因为南宫岁是梅良玉喜欢 的人。 出门在外,向来是蒙受家族和兄长庇佑的人,如今反倒成为庇佑盛晃的存在。 这让盛昼感觉不到真实感,反而总是愚起虞岁在冥湖的模样,陌生、可怕,像一个骗子,怪物。 自己记忆里的南宫岁绝不是她。 过去的记忆全都是假象,只有冥湖里真情实感地咒他去死的一幕才是真相。 被骗的不止是自巳,其他人也一样。 盛晋再看苍殊等人,忽然觉得很好笑。 都是和他一样被南宫岁欺骗的傻子而已。 盛昼盯着昏迷不醒的石月珍,情绪逐渐平静,语速不快不慢地说道:“你们弄丢了顾乾,至少得带点人回去交差才行。“ 他余光朝江尺扫去,江尺扬眉,笑容疳气。 「多谢三少爷指出明路。“ 江尺提刀横斩,与守在最前方的钟离山对上。 盛星现在谁也不相信。 他要石月珍醒过来亲自交代。 耳畔云车爆炸的巨响在进入深海的瞬间消失,漆黑冰冷的海水中,只有横冲乱撞的海气,像锋利的刀子一样撕扯虞岁的肌肤,划出道道血痕。 虞岁刚从海水中找到平衡,一拿头就望见在最上方紧盯着自己的阳鱼。 阳鱼脱离顾乾体内的封印后,逐淀恢复到还在冥湖时的强势。 它庞大的身躯衬托着水中的人类像蝉蟒一般渺小,燃烧的双目中迸发出无声的 庭岁直视着它耀眼的双目,没有惧怕,而是轻轻张嘴,无声宣告: “来啊。“ 阳鱼瞬间将她吞没。 广岁在冲击之下往海水更深处下坠,四肢百骸都在燃烧,皮肉在滚烫的热意中就快要脱落,她似乎体会到了灭世预言之中世人被焚烧的痛苦,远比被异火一瞬间的吞噬要残忍。 阳鱼潜入她的神魂深处,直逼那一簇疯狂摇曳的火苗。 当二者相遥的瞬间,狡猾的主人将它们全部拉进乌云遍布的九州星海中,风浪吹折山石,星辰漫天光芒幽幽。 金色的阳鱼盘旋于空,与海水中恢复巨大形态的黑色阴鱼互相吸引,那一簇燃烧的黑色火萌立于府空,被阴阳双鱼牢牢控住。 该你们互相厮杀了。 要么异火嬴,要么阴阳二气嬗。 \\\ 第386章 第386章第386章 庭岁仍旧在下坠,在她的九州星海中。湛蓝的海水在她眼中变得透明,能够清楚看见陷入困境中的异火。 为了避开被阴阳双鱼和异火牵连,虞岁打算沉入死气之海中。在她的计划中,2 要让异火和阴阳双鱼至少打到两败俱伤。 天地阴阳二气,爆发出的蓬勃之力,让异火无处可躲,只能正面相迎。那一箱小小的火焰,失去了往日的优雅,疯狂摇曳,九州之上狂啸的风就像是它的嘶吼。 随着阳鱼和异火的对峙,海气不断上升,山峦之间满是雾色,潮湿的水气浸湿了山壁。 虞岁在逐渐变黑的海底深处,看见了伸出手朝自己而来的另一个自己,她是如此的息切,着急,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在乎她、最想要拥抱她的人。 可虞岁只看清了对方眼里的疯狂,她朝异火幻化的身影露出一个微笑告别,闭上眼往死气之海沉没。 需要载体的异火此刻独自面对阴阳双鱼的围攻,看起来十分吃力。 虞岁沉入死气之海中,世界变得安静、冰冷,她被烈火灼烧发红蜕皮的四肢,在这里感受到透骨的寒意。 她的耳边传出恶鬼的窃窃私语,与在无间山渊中的冥河感受到的完全不一样,死气之海里充满了污秽、恶意、仇恨,让人变得疯狂、歇斯底里。 庭岁从无数恶鬼的窃窃私语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在十多年里,她从未宣之于口的诅咒谩骂: “我不是你们的女儿。“ “凭什么我要成为被牺牲的那一个人?“ “啊,一想到还要和这些恶心东西日夜相对不知道多少日子,不如大家一起去 “盛晃到底还要骂多久?7“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1“ “恶心“ “凭什么他们杀我就是天经地义,我杀他们就是罪孽深重,大逆不道7“ “这个世界真是恶心死了“ “是我要来到这个世界的吗?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膑盖好疼,好热,好馈,好烦。“ “继续讨好她?我宁愿去死。“ “今天又要听那些无聊的训话,好想直接烧了他,他们在高高在上些什么啊? “你是什么圣人吗?在这个世界轮得到你来当圣人怜惜守护他们的生命吗7“ 「那谁管我的死活咩1“ “你教导他们要对自己好,凡事先想想自己,以自己的快乐优先,不要在意他人,那我呢?我活该优先考虑别人的生命和快乐吗7“ “虞岁,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你要自以为是的当圣人到什么时候?“ “你府伪的认为他人的幸福能感染到自己的样子也很恶心!“ “你只是个害怕真的做出被世人唾弃的事而遭到指责的胆小鬼1“ “你也该死!“ “全都去死!“ 虞岁猛地睁开眼,瞳孔中倒映着瓢泼大雨,王府的屋檐滴水忙碌,侍女们低着头神色恭敬地从她身后离去,谁都不敢多看她一眼。 夏季的雨声狂暴,扰乱了女孩本就不平静的心,她路在冰冷坚硬的石阶前,轻声软语地念着书上的课文,拿头就能看见屋内屏风后若隐若现的两道身影。 素夫人坐在桌边,单手支着脑袋,闭目休息。 南宫明坐在她身旁翻阅手中书信,偶尔拿起盛满热茶的杯盏轻捕一口。 远处的长廊上传来少年们的笑闸声,约着等会去谁家的骑射场比试,风雨无阻。 转角处候着哑妇等人,等待着女孩背完手中的课文后递上新的一页。 夜雨声越来越清晰地传入女孩耳中,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按压在书页上的手指开始发抖,低垂着头悄悄呼气喘息。 檐角的挂灯一盏接着一盏被点亮,夜雨中灯火蒙蒙,哑妇看见女孩发抖的身躯,以为是受到夜雨寒凉,欲要上前给她加衣,女孩却摇了摇头。 庭岁站在檐下的另一侧,当她要往前走去时,女孩忽然转头朝她看来,漂亮的眼瞳里倒映着两张相似的脸,却浮现出厌恶的神色: “滚开“ 女孩对虞岁说:“胆小鬼。“ 虞岁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女孩。 “你没有死在罗山之崴的勇气,也没有与世界为敌的勇气,怕死,又不想活得这么憨屈。“女孩严词尖锐,目光冷漠又嫌恶,“你口口声声说爱自己,却让自己活得宾囊无比 ,无数次为了他人退让而让自己受伤,连一声委屈都不敢说,你也配说爱护自己7“ 庭岁忽感毛骨悚然,浑身发冷。 她轻轻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世人自私自利,为了自己可以诛杀他人,你呢?天真的高尚,虚伪的善心,利用钟离雀当借口,利用师兄当借口,接下来还要利用谁来掩盖你的懦弱胆小?“ “你说自己从未被偏爱,不是会被他人喜爱的存在,真是笑话,你才是世人最喜欢的存在!“ “他们喜欢你的自我约李,喜欢你的自我牺牲,喜欢你一步步退让忍受所有委屈1“ “喜欢你能够拯救他们替他们去死1“ “庭岁,天下人都喜欢你!“ 女孩嘲讽的笑容映在虞岁漆黑的瞥孔,那稚嫩却又甜腻的声音,每一句都像是锋利的尖刺直直刺入虞岁心底,让她看见了自己的不堪。 虞岁望向女孩眼底时,忽地鼻尖一酸:“我救他们…...错了吗7“ “错了。“女孩冷冷地盯着她,没有丝毫犹豫和思考就回答,“因为你背叛了我。“ 你放弃了自己,从未好好爱护过自己。 “谁会对你的委屈感兴趣?“ “谁想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谁要读懂你的愚法7“ “当你威胁到他们的时候,人们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一一“ 女孩攘紧了手中书页,将平整的纸张抓得皱巴巴:“你却要去读懂他人的幸福快乐,碘着脸去当别人的守护者,高尚吗?那你就高尚地去死。“ “虞岁1“ “你做不到好好爱护自己,现在就去死!“ “我已经受够了你苦苦支撑的样子1“ 女孩将手中书页撕扯,眉眼间虎气横生,怨恨地朝虞岁咒骂:“胆小鬼!“ “怕死的胆小鬼!“ “什么也不敢做的胆小鬼1“ “只敢欺骗自己的胆小鬼!1“ “够了1“虞岁红着眼眶喊道,“谁不怕死?难道我要现在就去烧了全世界吗?朝所有人发泄我的愤怒吗?我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一一“ “那又怎么样?!“女孩再次提高音量,压过了暴雨,“你的父母都可以放弃你让你去死,其他人又有什么意义?1“ 庭岁冷声道:“他们不是我的父母1“ “你还以为自己活在上一个世界吗?“女孩也冷声道,“在这个世界,他们就是你的父母,不爱你的娘亲,利用你的父亲,这些人也配你继续忍让吗7“ “南宫明等着杀你还息壤给素星,你又为什么不能杀南宫明和素星?“ “你还想隐姓埋名当个闲人活着,你真是好笑,天真爱做梦,却说服自己信以为真了吗?“女孩毫不客气地戳破虞岁的所有假想,“只要你还活着一天,就不可能远离纷争。“ “无论是异火还是青阳都要将你拉入旋涡,你却总是愚逃避,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看清楚一一“ 女孩直直望进虞岁眼底:“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 “不是。“虞岁艰难地开口,“不是所有人,至少还…...“ 当她看见女孩讥讽的目光时,后话卡在喉呈不上不下,根本无法完整说出。 “钟离雀吗?“女孩笑道,“你自以为是的将钟离雀当做目标,可她呢?她有深爱自己的父母、兄长,有要守护的家族,钟离雀喜欢你,可她喜欢的太多了,你只是其中之一,也不是最重要的,你凭什么要求她放弃自己的父母和家族选择你7“ “这么多年,钟离雀在你委屈受伤的时候,除了心疼,还说过什么?她会愚办法逗你开心,可她永远不会对你说要以自己为重,要你多考虑自己,她只会为你感到难受,但不会觉得你的忍让是错的,因为在她心中,家族高于一切。“ “梅良玉会告诉你,让你多考虑自己,以自己为先,所以你才喜欢他,可那又如何?你也最清榔,这世上最喜欢你的人,此刻也不会为你而停下“ “你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女孩愤怒道:“让自己活得更可怜吗?这样世人会对你有更多一点的怜悯之心吗?你在以什么样的方式爱护着自己?你到底在天真什么!1“ 长达十八年的愤怒,日日夜夜的累积,那些从未宣之于口的谩骂,萦绕心头的仇恨,藏于躯体的痛苦,在此刻爆发,撂毁的第一个人却是虞 岁自己。 漫天的飞雨在顷刻间化作燃烧的星火,将一切点燃,倡大的精致王府被火舌吞没,屏风后方的两道身影也变得扭曲。 狂风席卷着星火飞往更高更远的地方,疯狂的火焰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前进,吞没整个死气之海。 女孩隔着漫天灼热的星火望向虞岁,眼中薄满了晶莹的泪花,委屈地无声哭泣,而虞岁看向她的时候,眼角落下一道泪痕。 虞岁微微拙头看向被火光照亮的天幕,看见火红烈焰中的那一箱黑色火焰。 你嬴了。 虞岁缓缓朝它伸出手,异火随之而来,无数星火化作一把红伞落在少女手中。 鬼道召神.异火。 虞岁撑着红伞走向女孩,在她身前停住,迎着对方充满委屈的眼眸轻声说:“对不起。“ 她一遍遍地道歉,女孩却只是仰首望着她,无声落泪。 \\\ 第387章 第387章第387章 阴阳双鱼变得越发庞大,倾覆而来的力量也越发强势。阴阳二气幻化天地,而异火则在天地之中孕育而出。 异火感受到的压力越多,越是拼命地朝虞岁求救。 庭岁是宿主,也是载体,异火失去虞岁,这一簇火焰也将消失在天地间。 她握着手中黑色温热的伞柄,能感觉到异火的温度比之从前要减少许多。虞岁看向虚空中的那一簇黑色火焰说:“现在是你求我。“ 想要摆脱阴阳二气压制的异火,发疯般地朝虞岁求救。 因为它无法主动,必须由承载异火的虞岁发挥它的力量。 它应虞岁的要求改变了九流术的形态,化作雨伞落在少女手中。异火在求生之下,主动讨好虞岁,赋予她新的鬼道召神形态。 作为代价,虞岁要将那一簇火焰从阴阳二气中解救出来。 红色的伞面鲜艳明丽,虞岁握着伞柄轻轻一旋,飞转的伞骨将朝自己而来的星火击退,化作漫天大雨。 少女撑着伞一步踏出死气之海,来到罗山之岩上空,看向已经环绕整个九州星海的阴阳双鱼,此刻天上的星辰都在颤抖。 阴阳双鱼高高在上地俯瞰虞岁,对她怒目而视,狂啸的风像是在高声询问她为何要选择偏帮异火这个邪物。 庭岁迎着阴阳双鱼的怒容轻声道:“抱歉啦。“ 火焰高悬于空,化作照耀大地万物的烈阳,让阴鱼发出愤怒的鸣叫,而虞岁旋转华柄,漫天大雨飞坠,熄灭阳鱼点燃山石的火焰。 阳鱼愤怒地扬起身子,迎着漫天暴雨,朝着天幕上的那一轮烈阳杀去,它像是一颗从地面飞往天空的流星,可九州星海内的暴雨却是数不清的刀刃,将它分割活剐, 削弱它的力量。 那些飞渤散去的赤焰星火,便是阳鱼受伤剥落的血肉,而它进攻的步伐仍未停下。 “这是我的九州星海,你们相聚在这里,是不是应该听主人家的话,好好相处?“ 庭岁松开伞柄,双手结印,金色的五行之气在她的九州星海内接连炸开,星辰回应她闪烁光芒的瞬间,天地倒悬。 阳鱼冲入天幕,却是一头扎进湛蓝的深海之中,在海水之中翻腾挣扎,渤起沸腾的水浪,身形变得越来越小。 阴鱼落进星海之中,茫然地穿梭在银河。 只有那一轮高悬的烈日,继续挥洒光芒,安抚遮受风暴摧残的山石花草们。 立在罗山之崴的日暑不断转动,加速时间,完善整个九州星海,加强封印阴阳双鱼的力量。 百年、干年、万年一一 庭岁能明显感觉到地气的缺失,因为半块息壤而亏损的力量,让她无法补足九州星海,也无法掌控阴阳双鱼,只能借助异火和九州星海的力量将其封印。 对阴阳双鱼的封印越强,对异火的削弱也越大。 当日暑停止转动,天上沸腾的星辰重归平静,倡大的湛蓝海域中,一黑一白两条游鱼转着圈,阻止海底深处那一简黑色的火焰冒头。 庭岁从无尽海中冒头,周围都是云车飞龙的残骸,海面上仍有余火在燃烧,黑烟四散。 她抱住一块浮木拿头看去,窥见厚重云层中闪烁的电光。 庭岁刚要起身,神色却略显怪异。 她闭目凝神,试图调出五行光核,却没有丝毫反应。 试探几次后虞岁陌开眼,没什么表情地看向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 异火被阴阳双鱼压制,而她也失去了重新孕育五行光核的能力。 阴阳二气并非那么容易控制的,它们存在于天地不知道多少年的时间,所拥有的力量也非人类所能窥探。虞岁对炼化它们并没有信心,在对上阴阳双鱼的时候,她就能感受到炼化这种事绝无可能。 虞岁调动九州星海内的时间,花了三万年才将阴阳双鱼封印,靠她一个人短暂地将阴阳二气封印,虞岁都忍不住要夸自己一句了不起。 同样被压制削弱力量的异火,如今彻底依附虞岁而活。 虽然暂时失去了再造五行光核的能力,却没有让自己被阴阳二气撕碎,倒也不算太坏。 广岁握住自己的左手,忽然打了个冷颤。 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好冷。 一一好冷? 虞岁愣了愣,将师兄送的极海寒玉收进机关盒里,她像是第一次看见海水的稚子,伸手在水中搅动,指尖感受到的是冰凉水温,而不是火焰灼烧血肉的高温。 少女一头扎进海水中,潜往更深处,没有用护体之气,与海水亲 密接触,任由它们带来刺骨的寒意。 庭岁反反复复数次潜水,感受海水冰凉的温度,直到她冷到牙齿打颤才浮出水面,顶着满脸水痕扑味笑出声来。 少女飞扬的眉梢和漆黑的眼瞳都有掩不住的笑意,明艳的脸庞露出欢快喜悦之色。 在一片狼藉的海面,黑烟与残骸之中,少女却表现得轻松肆意。 虞岁抱着浮木,朝着青阳的方向望去,回忆里女孩对自己的控诉谩骂一声声变得清晰,她拿手擦了擦脸上的水痕。 回青阳吧。 她对自己说,去将困扰自己多年的难题解决了。 一一你需要息壤。 庭岁告诉自己: 异火如何已经无所谓了,可息壤必须有一个了结。 没有那么多的借口,只因为她需要息壤完善九州星海。 云车飞龙的声音自上空传来,似游龙高声怒吼,虞岁随着声响抬头望去,看见断了尾巴的云车几乎贴着水面行驶,看样子它是在这片残骸之中寻找着什么。 “那有人。“站在车门边的公孙乞拿手指了个方向。 “哪呢?“阿泉垫脚往外看,“这黑烟缭绕,乌漆嗽黑的,你怎么看见有人?“ 公孙乞没解释,只道:“靠过去看看。“ 他们追上来看到海上的大片残骸,是属于梅良玉截走的那辆云车,于是在这一片飞了许久,试图从残骸里找到点什么。 司徒瑾让云车飞龙往公孙乞指的方向看过去,渐渐地,他也看见了在海水中沉浮游荡的一抹身影。 少女抱着浮木,浑身涨透,满脸水痕,漆黑的发丝贴着皙白的肌肤,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瞳望向云车。 “是个女孩哈!“阿泉说。 司徒瑾却是眼角轻抽,余光往后方的公孙乞扫去。 真是大白天活见鬼了,南宫岁怎么在这! 他应该不知道南宫明的女儿长什么样子吧,只要自己不喊她南宫岁,公孙乞应该就认不出来吧!盛晃是因为长得就像他爹南宫明,这乖巧漂亮的南宫岁可不一标啊,谁能想到她会是南宫明的女儿。 天杀的梅良玉你小子这种时候为什么不在场?你喻欢的女孩你自己守护啊! 为什么还得我来帮你收拾烂摊子! 梅良玉你这辈子卖给我家的机关奇兵都得免费! 司徒瑾一边将云车停靠在虞岁上空,一边在心里将梅良玉骂了个狗血淋头,同时祈祷公孙乞认不出虞岁来。 他主动打开车门对下边的虞岁喊道:“你没事吧!要上来吗?“ 上来了可不一定能活着离开,你愚重咪! 虞岁纳闷地望着司徒瑾那双漂亮却有些抽搐的狐狸眼,你看样子根本就不想要我上去吧。 她刚要张口,就瞥见公孙乞的身影,于是又闭上了嘴巴,只点了点头。 司徒瑾将虞岁拉上云车,听她小声跟自己说:“我五行之气透支了。“ 于是他就去隔壁的车厢里拿出一张芙蓉毯子递给虞岁。 “你们认识的吗?“阿泉走上来奇怪问道。 d“认识啊,她是学院弟子,跟石月珍关系很好,估计是想跟来救石月珍的“司徒瑾赶在虞岁开口前胡拿乱造,“但她五行之气透支了,说话都没力气,咱们等她休会再问别的吧“ 5看展多仪那一降,颂丞拐佛便要晓)b/mko 虞岁坐在车厢内的长桌边,门口的公孙乞迈步朝里走来,声色平稳:“说几句话而已,要什么五行之气。“ 司徒瑾已经汗流泱背,却强撑着找理由:“她一个女孩子,不好为难她吧。“ 阿泉也道:“是啊,我看她的样子也很虚弱,受伤了吗?“ 虞岁摇摇头,她在水中泡的皮肤惨白,水淋淋的一身,瞧着楚楚可怜,朝阿泉望去怯生生的一眼,让阿泉直接倒戈,劝公孙乞:“咱们也不急…...不急才怪啊哈哈哈1“ 公孙乞看了眼阿泉,阿泉又再次倒戈,对司徒瑾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就在公孙乞即将越过司徒瑾,走到虞岁身前时,外边传来一声响亮的鹤鸣,几人同时往外看去。 “来人了7“阿泉疑惑道,公孙乞转身往外走去,两人来到车门边,看见上空推翅而一小 c.' 引翩}鹏肉上的青年周身萦绕着金色的五行之气,天地间的气都在源源不断地 公孙乞望见这一幕眉心微鉴。 如此使用天地同调,真的是不要命了。 “梅良玉!“司徒瑾在看清鹤背上青 年后,再也忍不住.<:口边一w着3 上的人高声怒喊,“你赶紧给我滚下来!“ 梅良玉本就注意到这辆不同寻常的云车飞龙,听见司徒瑾的叫声后扬了扬眉, &第387章第387章一 他看虞岁的那一眼,就差把“你快装晕“几个字吼出来。 庭岁坐在车厢内的长桌边,门口的公孙乞迈步朝里走来,声色平稳:“说几句话而已,要什么五行之气。“ 司徒瑾已经汗流泱背,却强撑着找理由:“她一个女孩子,不好为难她吧。“ 阿泉也道:“是啊,我看她的样子也很虚弱,受伤了吗?“ 虞岁摇摇头,她在水中泡的皮肤惨白,水淋淋的一身,瞧着楚楚可怜,朝阿泉望去怯生生的一眼,让阿泉直接倒戈,劝公孙乞:“咱们也不急…...不急才怪啊哈哈哈1“ 公孙乞看了眼阿泉,阿泉又再次倒戈,对司徒瑾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就在公孙乞即将越过司徒瑾,走到虞岁身前时,外边传来一声响亮的鹤鸣,几人同时往外看去。 “来人了7“阿泉疑惑道,公孙乞转身往外走去,两人来到车门边,看见上空推翅而飞的黑白鹤。 站立在鹤背上的青年周身萦绕着金色的五行之气,天地间的气都在源源不断地往他涌去。 公孙乞望见这一幕眉心微益。 如此使用天地同调,真的是不要命了。 “梅良玉!“司徒瑾在看清鹤背上青年后,再也忍不住,冲到最边上去,朝着上的人高声怒喔,“你赶紧给我滚下来!“ 梅良玉本就注意到这辆不同寻常的云车飞龙,听见司徒瑾的叫声后扬了扬眉, 穿过云雾向下俯冲,经过海上黑烟,发现另一道车门前站着的公孙乞。 男人神色平静沉稳,眼中却露出几分不赞许,和他记忆里一样的严厉却又包容。 梅良玉刚要往公孙乞的方向降落,却警见另一道车门前走出的身影,瞬间刹 住,转了方向,乘着黑白鹤朝虞岁所在的窗口疾驰而去。 \\\ 第388章 第388章第388章 走到云车窗口前的少女瞧着湿滤溪的一身,拔着鲜红色的芙蓉被,惨白着一张脸扬首朝梅良玉看去,明亮的眼瞳中却盈满笑意。 广岁轻轻张嘴,无声叫了句师兄。 梅良玉着实没想到会在无尽海遇见她,又见虞岁一副虚弱惨台台的模样,以为她和公孙乞交过手落败。 司徒瑾穿过过道,看见梅良玉越过窗森来到虞岁身前,黑白鹤仍旧停在外面,背上还搭着一个血人昏迷不醒。 梅良玉上前抓住虞岁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眉头皱得更紧。 虞岁见到师兄后却改了注意,在公孙乞看过来的时候垫脚亲了亲梅良玉。 阿泉:“7“ 这么刺激? 司徒瑾:“...... 南宫岁你疯了? 公孙乞上前的动作一顿,明显愣了愣。 在场的只有梅良玉本人浑然不觉虞岁这个举动有什么问题,他又抬手摸了摸虞岁的额头,依旧是冰冷的温度: “怎么弄的?“ “我没事,你先把天地同调停了呀!“虞岁忍不住压低声音说,“就算是会长命岁的人也经不住你这么消耗,你想死在我前面吗“ 她话里带着明显的抱怨和不满,让梅良玉也有些意外,最后一句话又瞬间让他愚到神木种子里看见的预言,心有一瞬间的愧疚。 他招手撒回天地同调,扶着重伤未醒的刑春朝车厢内走去。 虞岁随着梅良玉进去之前,朝公孙乞看了一眼,少女微微上扬的眉眼,让司徒瑾和阿泉猜不透用意,公孙乞却明了她这隐晦地打招呼。 “你跟我说实话,她是南宫岁吧?“阿泉受不了了,抓着司徒瑾偏过头脸色难看道, “她刚才是故意在对咱哥挑衅吧7“ “蛎然我不想承认,但好像是这样。“司徒瑾此刻在心中为南宫岁的勇敢鼓掌。 她是不是不知道盛昼差点就被梅良玉的舅舅两刀砍死了。 那一幕真该让南宫家的每个人都看看。 司徒瑾和阿泉同时朝公孙乞看去,想看看他面对南宫岁的挑衅会怎么回应。 出乎意料地,公孙乞没有立刻拔剑杀人,而是神色冷淡地朝屋内走去,接着顺手关门,将司徒瑾和阿泉两人关在外边。 庭岁站在床边,正询问师兄刑春怎么回事,听见关门声也没有回头。 梅良玉回头看去,对进来的公孙乞叫了一声:“舅舅“ 公孙乞却没有看他,而是盯着虞岁淡声道:“你不是说你叫小鱼吗?“ “告诉你这个名字就是我最大的诚意。“虞岁回头看过来说。 “是么?7“公孙乞单手握在剑柄,“你不说你是南宫明的女儿,也是对我最大的恶 话还未说完,热浪已经席卷整个空间,迸发的剑气尖锐地杀入两人耳中,就连梅良玉都没有幸免。 门窗发出颤抖的声响,屋内的摆件因为庞大的五行威压接连破碎,惊鸿长剑出鞘,带出血火的气息杀向庭岁。 庭岁不躲不避,正视公孙乞对自己的杀意。 两人视线相对的瞬间,梅良玉已经拦在中间,自他手中飞出的神木签悬浮在空。 黑色的前面闪烁着金光咒文,卦阵展开,将这片空间切割成两个世界,站在神木签后方的虞岁未能感受到公孙乞的五行威压。 “舅舅,除了她以外,你要杀南宫家的任何一人我都不会拦你。“梅良玉直视孙乞杀意浮现的眼底,“她和南宫家的其他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7“公孙乞被梅良玉的天真发言逗笑了,“她甚至是素星这个贱人和南宫明生的小杂种。“ 他一剑破掉梅良玉的护体之气,冰冷锋利地长剑横在梅良玉脖子上,刀刃破开皮肉划出血痕,没有丝毫留情。 梅良玉也没有要躲的意思,他的意思很明显,哪怕这一剑要让他头颅落地也不可能退让。 在惊鸿剑破血见骨前,从梅良玉身后伸出的一只手抓住了往前的剑刃,虞岁壁眉道:“你这样说我,我可是会伤心的。“ 公孙乞隔着一剑的距离看向虞岁,那突然睁大的眼眸,与他往日平静沉稳的模样截然不同,带着压迫感与疯狂之意:“南宫明要你勾引他,从他这里获取对异火的息是吗?“ “在你心里他有这么厉害吗?“虞岁嘧笑道,“南宫明也只是个对异火毫无所知的贵人。“ 这话确实给了公孙乞一点小小的震撼,像是猛兽般凶猛的瞳孔一闪,冷静了几分。 梅良玉再次使用天地同调,将各自不同的气抵挡 在外,逼退公孙乞手中这一剑。 见他又使用天地同调,这下换虞岁和公孙乞两人不悦地看向他。 “阿离。“ “师兄。“ 这二人同时开口,又分别因为对方所喊的称呼而顿住。 梅良玉对公孙乞说:“我之前来不及告诉你,但你应该也从其他人口中听说了, 我就是喜欢南宫明的女儿南宫岁。“ “你也知道她除了是南宫王府的郡主,还有另一层身份,舅舅,对你来说,她的第二层身份应该比是谁的女儿更加重要。“ 公孙乞对此神色漠然,只道:“停止使用天地同调。“ “若是你执意要杀她,那我也不会停。“梅良玉表现得从始至终都很冷静,没半分犹豫,“南宫明是南宫明,素星是素星,她是妇。“ “你是这么说服自己的?“公孙乞拿剑指着梅良玉,对他的天真和愚蠢感到厌烦,“你身为燕国人,却爱上南宫明的女儿,南宫明知道了都得笑一声你真是喜欢上走着去犯贱。“ 梅良玉对他的骂声左耳进右耳出,不以为意:“我不在意一个死人会怎么想。 公孙乞:“你现在是当着她的面说她的父亲该死7“ 梅良玉笑了笑,是谁最先说南宫明是贱人的你忘记了? 他对公孙乞的挑拨离间也不理会,而是继续说道:“舅舅,我们一家人里,是你最先放弃的燕国,现在可没资格以燕国人的身份指责和束缚我。“ 公孙乞也道:“好,不谈燕国,南宫明杀了你阿姐,害死你兄长和母亲,在你这里也可以不了了之?“ “如果你非要提起这件事,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怪罪你明明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却总是在母亲最需要你的时候选择逃避,放任这些悲剧发生7“ 梅良玉知道自己接下来这些话对公孙乞来说,无疑是拮心的刀,会让他遍体鳞伤,却还是咆吨逼人地说道: “我有提前给你发出信件,请你回来一超,可你选择视而不见,你是最先抛弃燕国的人,你留下来的烂摊子全是我母亲帮你善后解决。“ “她和父亲早就知道你有异火,是灭世者,但从未以此要求你做过什么。“ “就算他们知道只要你出手就能改变燕国的局势,也不会要求你这么做,而是替你保守秘密,到死也没有让人发现,否则你能在外潇洒这么多年吗7“ “如果你回来了,他们就不会死“ “我不会失去母亲,也不会失去阿姐和兄长,更不会被常艮带来太乙洗去记忆, 将杀母仇人认作师尊,将他视作最亲近祺拜的人,甚至将他视作是我的父亲一一“ “够了1“公孙乞带着怒意爆喝一声,梅良玉却盯着他充斥着疯狂之意的眼眸~ 字一顿道:“......也不会在太乙喜欢上南宫明的女儿“ “舅舅,现在的这一切,都是你带给我的选择。“ 公孙乞笑道:“既然是我带给你的选择,那也由我来帮你结束。“ “舅舅,“梅良玉神色漠然道,“你没有结束的资格。“ 公孙乞的眼眸像是濒死的困兽,杀红了眼,也在梅良玉说出这句话后,失去了生的希望。 他微微垂首,雪亮的剑身映照出的光芒,仿佛也闪过了无数曾经的记忆。 公孙乞确实被梅良玉的这些话伤到了。 他根本没收到梅良玉给他寄出的信件,又或者收到了,但是他忘记了。那段时间他本就过得浑浑噩噪,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有时候醒来会在另一个地方,完全记不起自己在那之前做过什么。 更让公孙乞不能接受的,是他事后也愚过,妹妹他们出事前,是否有给过自己信号,而他没有收到。 如今这个猜想从梅良玉口中证实,是的,他错过了,如果他没有错过,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尽管梅良玉是骗他的,在选择伤害舅舅和保护虞岁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梅良玉成功让公孙乞满腔怒火仇恨的内心,变得悲伤痛苦,将他对外的仇恨, 转变成了对自己的痛恨,变得更加无法原谅自己。 眼瞧着公孙乞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梅良玉别过眼去,嘴上仍然说道:“舅舅,所有人都不希望你重新插手燕国那些破事,而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也不希望你插手,你就和以前一样,游离在六国之外,过你的逍遥日子就好了“ 公孙乞却拿头盯着虞岁瞧了许久。 庭岁一开始还和他对视,最后发现阴阳怪刚才的几次 变化,确实像是精神不稳定的样子,为了避免刺激他,又十分无辜地转开了视线。 “赵余乡都没死了,我要怎么逍遥。“公孙乞轻声说。 梅良玉愣住了:“他没死?“ 公孙乞仍旧盯着虞岁,只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是啊,所有人都死了,赵余乡这些该死之人却没死,还在青阳帝都生活得好好的,每日做梦,继续他的复国大业。 广岁也听得惊讶,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燕考。 “你要我不插手那些事,现在可行不通了。“公孙乞凝视着虞岁的眼眸,无声之笑,“你拿命保南宫岁,可以,但是阿离,如果你还愚拿命保其他人,就做好与那些一起死在我剑下的准备。“ \\\ 第389章 第389章第389章 公孙乞放完狠话,转身欲要离开,却被虞岁叫住:“等等,你说了这么多,也该听我说一说。“ 公孙乞根本不听,虞岁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太好,不愚费力,于是拉了拉梅良玉的衣袖,示意他把人留住。 梅良玉将空间切割,让公孙乞无法开门,他这才回过头来。 “我不觉得你是灭世者,就可以无条件信任你。“公孙乞语气冷淡道。 在他这里,不管虞岁有什么苦衷,有什么难言之隐,是否仇恨自己的父母,单是素星和南宫明的女儿这一身份,就已经是原罪,结束了他们之间的所有可能。 公孙乞没有继续对庭岁恶言相向,就已经是有所克制。 “你认识我母亲素星是吗?“虞岁问。 公孙乞冷眼看着她没有回话。 虞岁说:“她作为燕国人,从自己师兄手中抢走了农家之宝息壤,随后炼化,但因为炼化的匆忙,所以在生下我的时候,息壤一分为二,有一半在她那,有一半在我这。“ 公孙乞似乎对息壤一分为二的话题不感兴趣,而是对梅良玉说:“素星敢让自己师兄被幻兽反嘧抢息壤,她女儿也敢要你的命抢十机之心。“ 梅良玉也若无其事道:“舅舅,看来你知道的挺多,真到那一天,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袖手旁观就行了,我也不会怪你没有阻止。“ 屋子里陷入一瞬间的寂静。 庭岁倒是能理解公孙乞,换做是她也没法接受自己唯一的亲人爱上仇人的女儿,她甚至会幸灾乐祸仇人的孩子活该倒霆成为灭世者。 公孙乞没对她说一句报应,确实算够克制的。 虞岁暂时不理会公孙乞什么心情,继续道:“现在的素星最在乎的人是她的大女儿青蔑,最害怕的事是回到燕国,接受燕国的审判。“ 素星最开始就是为了逃离燕国,她认为燕国早就没救了,所以才选择与南宫明合作。 这叛国的罪名,素星倒是从未否认过。 对于素星来说,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容易,因此她最害怕的就是失败,怕已经是弱势的燕国突然有翻盘的那一天。 也害怕好不容易逃出的燕国,又有回去的那一天,而自己还必须面对之前留在燕国未曾解决的恩怨。 那些都是困扰素星的噩梦,让她不敢反抗南宫明的理由。 所以虞岁对公孙乞说:“我要她死在燕国。“ 无论素星做了什么,都无法改变她是燕国人的事实。 公孙乞虽然对虞岁的观感彻底变差,但这瞬间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没错。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梅良玉:“你认为她说的是真的?“ 梅良玉说:“素星为了夺回她体内的一半息壤,让人来太乙刺杀娃,但是失败了,既然一分为二的息壤必须要死一个人才能完整,我为什么不选择素星死,让她活 “那可是你母亲。“公孙乞看回虞岁,“你却要设局杀她7“ 虞岁说:“我也是她的女儿,她已经杀过我好几次了“ 公孙乞又道:“为了息壤?“ 虞岁直视着他的眼眸,神色平静,却无人能猜测她的想法:“只是为了息壤。 她这么说,公孙乞反倒不太相信。 虞岁洞察他的想法,于是又道:“一半息壤只给我带来许多麻烦,让我的修炼缓慢,至今不能使用坤艮之力,所以要么我获得完整的息壤,要么把这一半息壤剔除。 公孙乞又问:“如果能将这一半息壤剔除,你就不会杀素星?“ 虞岁却没有犹豫:“我会。“ 这个回答对公孙乞来说出乎意料。 对如今的虞岁来说,所有威胁她生命的存在,都该死。 公孙乞没什么表情地说,“我倒愁看看你的决心和诚意。“ 庭岁却眨了眨眼道:“我可不是为了讨好你才做这些事的。“ 公孙乞也无所谓,他对梅良玉说:“我接下来要去青阳。“ “常艮的命先留着,我要最后梆。“ 庭岁目送着公孙乞离开房间,嘧的一声将门关上。 屋内充盈又炽热的五行之气这才彻底散去,虞岁悄悄对梅良玉说:“我没愚到他会是个考顽固。“ 舅舅倒也算不上是个考顽固。 他在心中为公孙乞辩解了一句,面上却点了点头。 “仇恨对舅舅来说,大过异火,所以他不会轻易相信你,但如果有时间的话… …梅良玉说到这里顿住,显然他 认为自己和公孙乞的时间都不多。 他上前将虞岁身上的水气驱散,问她:“发生了什么?“ 庭岁将自己杀顾乾抢阳鱼的事告诉了他。 “云车解体到处都是残骸,但我没时间找他的尸体,那一击他应该是必死的,只是没有见到尸体,始终不放心。“虞岁说。 “我让人再找找。“梅良玉说,“但如果顾乾失踪或者身亡,其他圣者很可能会怀疑你,所以你得先回去太乙“ 虞岁拿手摸了摸已经散去水气的头发,低着头说:“你在赶我走呀?“ 梅良玉还没回话,她又道:“但我本来就打算回去的。“ “你打算游回去?“梅良玉问。 “师兄,你不是有海眼吗?“虞岁拿头笑监盈地望着他,“你都舍得让燕小川体验海眼,倒是不舍得让我玩。“ 梅良玉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竟然从这话里听出几分吃醋的意思来。 他垂眸细细打量这眼前的人,觉得师妹变得和从前有些不一样。此刻的她看上去更加放松肆意,不像从前时时刻刻保持的小心翼翼,宛如惊弓之鸟。 变得从容了。 梅良玉不禁笑了笑。 “不怕南宫明和素星了?“他问。 庭岁摇摇头,轻声说:“不是不怕他们,是不怕死了“ 梅良玉伸手将她脸上未干的水渍擦去,也轻声应和:“所有人都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可怕,因为你始终有着足以磊压他们的力量。“ “师兄,告诉你一个坏消息,“虞岁故作无奈道,“虽然我从顾乾那里抢到了阳鱼,但阴阳鱼要消灭异火,它们消灭完异火,就该把我吃掉了“ “我选择了异火,但也只能将阴阳双鱼封印,因为它俩,异火的力量似乎被削弱了 “我没法重新再生光核了“ 梅良玉的脑子倒是转得很快:“所以你才需要息壤?“ “我不一定要拥有它,但它必须要有个了结。“虞岁说,“不能一直在我这保持只有一半息壤的状态。“ 「那就将另一半息壤抢回来。“梅良玉说,握着她的手渡气。 虞岁:“你又用天地同调?“ “没有。“梅良玉否认。 虞岁将信将疑地望着他,梅良玉笑道:“怎么,现在变成怕我死了?“ “你要是先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虞岁皱巴着脸道。 梅良玉却道:“你鬼道家天赋确实比我好。“ 广岁不满地踢了踢他:“师兄。“ 梅良玉却看向重伤不醒的刑春,忽然伸手将虞岁拉入怀里。他只是和虞岁说了会话,却感觉好多了。 虞岁也没有拒绝,她靠在梅良玉胸膛,听他解释刑春的伤势,但梅良玉隐去自己用天地同调长时间给刑春渡气保命的一环。 “我看见钟离山带着月珍姐姐他们换了另一辆云车,那辆云车只剩下盛昼和南宫三部的人在那上面,不知道月珍姐姐他们怎么样了,但我现在只愚睡一会“虞岁靠书他怀里轻声说。 “睡吧。“梅良玉将她拦腰抱起,带去另一间屋子里。 庭岁说睡就睡,在他怀里已经合上眼,第一次睡得如此安心、轻松。 那扰人痛苦的热意终于消失了。 她能感受到的,只有软和的被子带来的温暖舒适的体温,让人沉溺不醒。 公孙乞站在车门前,望着海上还未熄灭的黑烟和火焰,不知道在愚什么,总之一剖生人勿进的可怕模样,让司徒瑾和阿泉都不敢过去问问他是不是跟南宫岁打输了 许久之后,梅良玉才从虞岁屋里出来,朝公孙乞走去。 公孙乞头也不回道:“你让云车一直在这一片飞,是不想离开太乙了7“ 「在找人。“梅良玉说,“也让她多睡一会。“ 公孙乞这才回头:“就为了让她多睡一会7“ 他满脸都写着“你别太搞笑“几个字。 梅良玉说:“你整晚被异火灼烧,晚上能睡个好觉吗?“ 公孙乞却道:“我就算不被异火灼烧也睡不好。“ 梅良玉静了静,又道:“舅母和阿岚他们在的时候,你能睡好吗7“ 公孙乞冷眼朝他看去,没有回答。 那可能是他少有的不被异火灼烧的日子。 “你这些年没有听过息壤的消息吗?“梅良玉看向窗外,淡声说,“南宫明的女儿拥有息壤,诱惑着燕国的农家术士们不断前往青阳,百农殿的人们不听燕满风的汀告 ,执意要去青阳送死。“ “如果是素星,或者南宫明,又或者是南宫祖母拥有息壤,他们都会有所顾忌, 会考虑更多,至少不会一股脑地往青阳去送死,就因为拥有息壤的是个孩子,还是个平术之人。“ 这诱惑对于燕国百农殿的人来说太大了。 公孙乞没什么表情地说:“你想说南宫明是故意拿自己女儿当诱饵?“ 梅良玉说:“你觉得真正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会做出这种事合7“ 公孙乞淡声道:“南宫明是他孩子的父亲,也是我眼里的畜生,会做出这种事并不奇怪。“ “同理,素星在我眼里也是个贱人,她会做出和自己的女儿争抢息壤的事我也不觉得奇怪。“ 她连自己从小一起长大,亲如父兄的燕满风都敢杀,亲生骨肉又算什么? “你现在是想告诉我,南宫岁是个不被父母疼爱的倒霉孩子,想让我对她心软?“公孙乞看向梅良玉的目光带有几分单单的嘲讽,“天下苦命人多得去了,若是每个人都要我心软怜惜,那你猜我有几条命能活?“ “阿离,她命苦,却不是他人必须同情放过她的理由。“ 这次换做公孙乞逐淀变得咆咆逼人:“我和你娘自小失去父母,被灭族仇人抚养长大,替她卖命,将她的话奉为圣旨,为她扫清一切障碍,你娘活成了她想要的根子,从来不敢说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难道你娘不可怜吗7“ “你失去父母兄姐,被仇人抹去记忆,困在太乙十多年,你又不可怜吗7“ “但是又有谁放过你们了?“ 公孙乞冷声道:“可怜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过得如何。“ 梅良玉安静片刻,忽然说:“别人我不管,但是舅舅,你可以可怜我,也可以对她心软。 公孙乞转过头去,懒得跟他废话。 \\\ 第390章 第390章第390章 无尽海的岸口,是六国交界处。 文阳岫走的本是靠近燕国的方向,但云车被盛晖等人接管后,则是朝着离青阳最近的岸口驶去。 苍殊给石月珍续命,导致自己体府无法战斗,只靠钟离山一个人,就算使出了自家的泰阿神术,也难敌狡猾默契的南宫三部术土们。 文阳岫擅长的也不是打架杀人,被抓起来后,还得帮着车夫当下手,心中属实憨屈。 但盛晃除了将他们控制起来,也没有做别的。毕竟这些人里,有一个是机关家的人,常年有生意来往,另一个又是钟离家的大少爷。 江尺对盛晃说,大小姐伤了钟离家的小姐,就被大将军砍了一只手,三少年你就忍一忍吧,钟离家的少爷要是有什么闪失,大将军又得发威了。 盛晃让他闭嘴,别拿他和突然冒出来的野孩子比。 江尺闭嘴不超过两个瞬息,又说三少爷可干万别让大小姐知道你这么说她。 盛晋才不管这些,他在途中一直试图寻找那个兵家术士的踪迹,试图从细节中找出对方的身份,然而江尺也说了,对方身穿黑风袍,显然是有备而来,没有暴露身高性分连对方是男是女,是考是少都难以知晓。 “你觉得他兵家境界多少?“盛晃问。 江尺说:“没到十三境。“ “不到十三境?“盛晃显然有些惊讶。 江尺摸了摸墙壁上的焚烧痕迹,又道:“也不可能认为他就只是兵家术土,万一他双修呢,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盛晃脑子里闪过的是公孙乞的脸,但江尺又说这个人没有十三境,让他有些迷 糊了。 仔细回想,当时公孙乞的剑灵也在,和出现在云车上的剑灵只是有相似出,而不是同一只,也就是说,云车上的兵家术土,有可能是公孙乞的同伙? 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 盛晃心中答案刚起就被否认。 那剑灵出没诡异,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和准备,如果是要杀他,完全有机会直接拧断他的脖子。 这个穿着黑风袍的神秘人主要交手的人还是江尺,而且去了另一辆云车上,也就是手,他的目标其实不在这,而是…...顾乾? 盛晃沉思的时候,神色阴冷,专注于自己的思考,仿佛别的存在都无法影响他。 江尺往外走了几步,和阿静低声说:“你的追踪卦怎么样7“ “断了。“阿静说,“在云车爆炸的时候。“ 江尺神色若有所思,原本已经附身在那名兵家术士身上的所有追踪手段都没了。 阿静余光扫了扫还在思考中的盛昼,压低声音对江尺说:“顾少爷那边怎么办?“ “不用多想,先听他的,出事了有三少爷顶着。“江尺也愚看看,是亲儿子重要,还是干儿子更重要。 盛晕没有开口,云车就没有调头回去找顾乾,而是一路直飞到终点。 青阳边界,汨水河。 此地水流涟急,水色清潘,映照出蒙蒙白雾与朝阳,也倒映出立在岸边的高大 马匹,立在马上的青龙军神色肃穆冷酷,一双双眼眸紧紧盯着穿过云雾而来的云车飞龙。 只在夜晚起舞的流萤停靠在水边的青草叶上,在数百名青龙军的威压下,连昌噪的虫鸣都变得安静。 日出雾散,让骑马立在最前方的那道身影显得越发清晰,与身拔铠甲的青龙军不同,钟离辞穿着常服,却掩不住他身上的肃杀之气。 夜半时分,女儿突然着急地来敲响他的房门,说她预见兄长钟离山在云车飞龙上被挟持,云车上还有南宫家的少爷盛晋。 钟离雀的预知未见全貌,但她却描述那辆云车破损十分严重,是遭到重大九流术的撂毁,云车上还死了许多人,所以十分担心。 如今钟离辞看见浑身漆黑,门窗几乎全部破碎的云车冲出云雾的时候,心想女儿的描述没错。 任谁看见这辆云车的破损模样,都会担心上面究竟还有没有活人。 此刻控制室里的文阳岫看见停靠点的青龙军时,拙手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被卦阵困住的钟离山。 钟离山站在苍殊和石月珍身旁,瞥见他这一眼,扬了扬眉,无声询问怎么? 文阳岫无声比着口型说:“你、爹、来、了。“ 好小子,你有叫援兵早说啊!害考子担惊受怕一整晚! 钟离山却看懵了,无声反问 :“我爹?7“ 我爹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云车终点?钟离山一头雾水。 很快不止文阳岫,南宫三部的人也看见了,阿静去通知还在思考的盛昼:“三少爷,钟离大将军带着青龙军在停靠点等着。“ “钟离辞?“盛晃这才回过神来,不敢相信,“他怎么在这?7“ 江尺站在破损的车门前,朝下方越来越近的青龙军等人望去,晨风冰冷,没有门窗格挡,如刀割般锋利。 他微微眯着眼,对上钟离辞平静无波的眼瞳,猜不出对方喜怒。 车夫和文阳岫一起将云车停靠稳定,放下长长的传送道,齿轮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十分刺耳。 文阳岫偷偷溜到门口,张嘴就要大喊一声救命,被眼疾手快的江尺拿肘撞去后面,振着喉吮痛苦咳嗽。 阿静将卦阵撒去,神色礼貌地对钟离山说:“得罪了“ 盛晃带着剩下的南宫三部的术士过来,神色冷淡地看向钟离山:“大将军亲自来接你了“ “你怕了?“钟离山反问。 盛晖只是冷冷地笑了声,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还在昏迷中的石月珍。 苍殊神色依旧惨白,将石月珍背在背上,一条青黑色的长蛇环绕在他脚颈,不知道是不是在守护他,还是因为主人府弱而有反叛之心。 盛晃对江尺说:“把他俩带走。“ 南宫三部的人还未有所动作,钟离山已经拦在苍殊身前:“你休愚。“ 盛昼说:“你现在愚包庇的是太乙圣者通缉的人,难道你想带着他们回到青阳, 让你父亲难堪吉7“ 钟离山还未回答,但脸上却不见丝毫犹豫。 传送道上已经传来马蹄声,众人不禁朝外看去,钟离辞骑着战马已经踏上传送道入口,他看向还在云车上的儿子,淡声说:“去带少爷下来。“ 三名青龙军得令,翻身下马。 “盛昼,你管好自己就行了。“钟离山的态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你这次在百家夜行的表现,回去后让王爷知道了,才会明白什么叫做让人难堤。“ 盛晃不理会他的嘲讽,打算强行动手抢人,却被江尺拦住。他不悦地看过去, 江尺却别过脸,轻声道:“青龙军上来了,钟离辞又在下边看着,咱们若是打起来,习就给了大将军出手的理由。“ 江尺见盛晃还是没有要妥协的意思,又道:“就算让他们把人带回去也没关系, 只要人还在青阳,响们就有机会,反正他们的身份是太乙通缉犯,只要跟刑水司那边说一声,就算是将军府也得交人。“ 眼见青龙军越来越近,盛晃这才妥协,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三名青龙军向钟离山行礼。 钟离山说:“带他们走。“ 文阳岫表现得有些犹豫。 他心里还是惦记着梅良玉的,但也不确定自己要是不跟着钟离山走,会不会转而被南宫家的人抓了,转念一想,胡桂和闻人胥那边还等着接应石月珍,那他还是跟着钟离山走比较好。 钟离山在三名青龙军的护送中下了云车,来到钟离辞身前,钟离辞手中牵着另一匹战马的缥绳,见儿子过来后,随手将缨绳扔给了他。 “爹。“钟离山低声叫道。 钟离辞看向后边的苍殊和石月珍:“那是你的朋友?“ 钟离山说:“他们被太乙通缘了“ 钟离辞也没有细问,而是道:“回去再说。“ 钟离山看向父亲高大的背影,那对他来说才像是一座大山,这座山稳稳地拦在钟离家门前,拦下所有试图伤害他们的一切存在。 可这座山越是强大,他就越害怕山消失的瞬间。 钟离山低垂眼眸,没有多说,按照父亲交待的做,他翻身上马,带着苍殊跟着青龙军往帝都赶去。 盛晓望着青龙军离去的一幕,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在汹水河站了许久,直到带着睡意的朝阳挥洒在他头顶,彻底驱散了河边雾气。 云车停靠点就有许多家驿站,随着天亮之后,他们也都开始开门做生意,江尺从驿站买了几匹马,回头看还站在河边装深沉的青年。 身材瘦小,皮肤偏黑的乔元德掏着耳朵,低声跟江尺说:“头,咱们这次回去怕是要挨训了,听说这三少爷已经好几年没回王府了,跟王爷的感情比不得大小姐和大少爷啊“ “等会你被王爷训的时候,要不要去找大小姐来帮帮忙7“ “你找死是么?“江尺一脚踹人小膈上, 疼得乔元德抱着右腿单脚蹦跟,他语< 阴测测道,“主动去跟那个女人送上把柄的蠢事也就你这猪脑子能愚得出来。“ 身材偏胖,却肤色皓白的王劲大大咧咧道:“头,大小姐跟大少爷可都好几次要拉拢你,咱们三部现在可是他们眼里的香饽馀啊,而且响们也得跟受宠的少爷小姐们打好关系,以后才好…...“ 话没说完,也被江尺踹了一脚,开始痛苦抱腿蹲下。 江尺冷脸看着二人:“说过几次了,别掀和少爷小姐之间的争斗,我们的主子是王爷,而不是哪位夫人的孩子。“ d旁边的阿静轻声说:“乔元德收了韩夫人的礼,王劲收了玄魁的钱。“ 这两人齐齐拙头朝阿静看去,却来不及阻止她说下去,于是又立马看回江尺, 做发誓状:“出发前阿静提醒过后我就已经还回去了1“ 江尺气笑了,挨个朝两人另一条腿踹去:“活得不耐烦了是吧,在王爷手底下做事,还敢收其他人的礼。“ 他是真的觉得这两人在找死。 王爷的专权欲,根本容不得效忠他的人还敢有二心,哪怕对方是他的女人或者孩子。 江尺甚至觉得王府的几个少爷小姐,谁都有可能是继承者,因为他们也只能是继承者,而家主只会是王爷,实现家族霸业的也只能是他南宫明。 南宫明根本不会放权给任何人。 江尺将两个不懂事的手下教训一番后,才回头高声喊:“三少爷,可以走了! \\\ 第391章 第391章第391章 梅良玉在云车坠毁的海域找了许久,都没有发现顾乾的踪迹。 他用水风井将无尽海发生的事传给等在燕国传送点的闻人胥,告知他们目标被截去了青阳。 六国与太乙无尽海的交接处各不相同,有的因为地形和气候原因,云车靠岸的地方或是荒漠、平原、溪河,只有燕国,与之相连的还是海域。 水风海气相连,际眼就将消息传出去。 云车停靠在雷暴区域之外,公孙乞站在车门边看梅良玉放出海眼,问他:“这也需要用天地同调?“ “不需要。“梅良玉说,“胡叔之前将海眼的坐标放进了北鲲城,太乙的所有海眼都能互传,属于燕国的坐标分支最多,所以只要有一个主眼在,就能随时在太乙唤出海眼的分支。“ 如今有主眼的地方,除了北鲲城,就是燕都,以及燕国六州。 公孙乞又问:“你打算去六州哪里7“ “先去三鹤河,再去六州高原,最后到出云城。“梅良玉立在海眼中心,头也没回道,“六州地势宽阔,占整个燕国的三分之一,但它有几个特别之处。“ “六州没有平术之人。“ “降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是可以修行的九流术士。“ 公孙乞淡声说:“所以这地才总是被人觊银。“ 梅良玉:“听说六州最开始是关押穷凶恶极之人的监狱,在内斗中一批贵族和落败的王室成员被流放到此。 后来的王室得知六州没有平术之人,便一直对此有所忌惮,用息壤控制着六州的土壤和环境,让生活在六州的人,无法离开六州地界,无法生存在没有被息壤激养过 土地,也无法适应没能被息壤激养的水源。“ 公孙乞听完梅良玉这番话,拙拿眼皮,说:“也不是所有六州人都不适应外面的土地和水源,在六州的天雨,只要没有落地受到污染,就和外面的水一样,在六州只要长期喝天雨还不死,到了外面就能活。“ “自从六州失去息壤庇护,死了很多人,但剩下大部分人,也在靠各种办法活下 “去到外面的六州人比你想得要多,公孙家就是其中之一。“公孙乞冷冷笑道, “六州局势复杂,息壤赋予那片土地繁荣,得以生出许多天材异宝,养育的子民也变越来越优秀,实力强悍,修行比其他人都容易。“ 梅良玉回过头来,低声说:“所以赵余乡才一直对你保持怀疑,因为公孙家出自六州,你在六州的功绩越大,他反而越怕你和六州部落勾结夺取王位?“ 公孙乞漠然道:“对有些人来说,就算你把心挖出来给他看,他也只相信自己的想法。“ 梅良玉却笑道:“舅舅,你现在不也是这种人吗7“ 公孙乞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对待虞岁的态度,然而他想起虞岁的剑灵厌厌,却道:“你认为她的未来有什么出路?身为南宫家的人,与南宫家作对,到时候她只会祖南宫明抛弃,再被青阳通缉,和我现在一样,成为一个四处流浪的通缉犯,或者有一天,她的灭世者身份被发现,到时候不止是青阳,还有水舟那些圣者上天入地都会找她的麻烦。“ “她很快就会成为无处可去的人“ 无处可去,也是无家可归之人。 梅良玉看回海眼:“我会在那之前先把六州拿回来。“ 公孙乞笑道:“机关家的人会同意你这么做7“ 梅良玉说:“现在是他们听我的。“ 公孙乞久久凝视着这个年轻人的背影,和记忆里稚子的模样完全不同,他们分别的时间太长,青年经历的许多事他都不曾知晓。 他无法想象梅良玉是如何喜欢上虞岁的,却终于在此刻感受到了无法挽回的真 “随你。“公孙乞收回视线,淡声道,“六州如今被几国控制,没有那么容易拿下。她说要素星死在燕国,那到时候息壤就给到她一个人7“ “六州很快就不用再依赖息壤了。“梅良玉说,“青阳之所以能顺利驻扎军队在六州,是因为息壤在南宫家,等于南宫家掌握着六州子民的命,如果六州不需要息壤, 那他们也没有顾忌了“ 他曾和父母去过六州,记忆里失去息壤的六州,变得荒芫贫痘,酷暑严寒之地非常极端,毒虫满地,癌气熏天,白骨随处可见,人们的目光总是互相警惕或者算计 那里是一个充满怀疑和猜忌的地方,想要让所有人都目标一致,确实很难。 公孙乞问:“你是不是该叫醒她了7“ 梅良玉却道:“等她自己睡醒。“ 司徒瑾敲了敲门框,对他说:“另一个先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梅良玉知道是刑春醒了,顾乾那一箭虽然穿胸而过,但刑春到底是族长之子, 关键时刻家中长辈给的保命之物化解了击碎光核的杀招,加上梅良玉用大量五行之气填补他流失的气,又得到及时的救治,所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所以梅良玉说:“让他昏过去。“ 司徒瑾:“你来?“ 梅良玉:“没空。“ 司徒瑾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回去跟醒来也虚弱无比的刑春说:“你再躺躺,随后送你回学院。“ 刑春现在的状态也不能走海眼传送,只能等到了地方后换乘新的云车。 司徒瑾正打算唠叨两句,忽然听见开门声,梅良玉还是过来了。 躺在床上的刑春缓慢地转了转眼珠,看向走到床边来的梅良玉,心里松了口气,他轻轻张嘴,想要问问月珍和苍殊怎么样,却牵扯伤口疼得他皱起眉头,说不出话来。 刑春人还是有些迷糊,力不从心。 司徒瑾识趣地离开,把空间留给这两兄弟,随着关门声响起,梅良玉垂眸,神色安静地注视着刑春。 刑春虽然没什么精神和力气,却还是在窥见青年的神色时,感到有些不对劲。 刑春从来不怕梅良玉发脾气说狠话,却怕梅良玉陷入沉默变得安静。这时候所有人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刑春又认为,一般这时候,梅良玉都在伤心难过,只不过嘴比命硬,死也不会说。 他心想你又在伤心什么呢,之前莫名其妙发脾气说狠话的人不是你吗? 但是算了,看在你又一次救我的份上原谅你了。 可梅良玉却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刑春听得怔住。 他没来得及细细探究,就疲情地闭上眼睡去,失去意识,梅良玉为了让他尽快恢复到可以通过海眼传送,再次使用天地同调,为他补充大量五行之气。 天地间新生的气涌入刑春重伤的身躯,快速修复填补,以气养身,是最简单又有效的办法。 等梅良玉停手的时候,胸口一湍,拙手捌嘴,却没能掩住这一口血,血水顺着指缝流出,滴答落地。 梅良玉走到窗边,看向坠满残骸的海面,拙手擦拭着身上血迹。 时到今日他才明白,父亲之所以选择由他继承十机之心,并非他的机关家天赋是孩子中最出众的,而是机关之心配合他的神机术使用,才是最简单、有效的。 因此,他接下来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提前透支自己的生命。 虞岁醒来的时候没看见梅良玉,她在被子里舒服地打了个滚,眨巴着眼放空片刻后,才麻溜地翻身下床去。 等她开门出去,只见到站在对面车厢门口的公孙乞,于是问他:“我师兄呢? 被人打破发呆的公孙乞没什么表情地说:“自己去找。“ 虞岁揉着眼睦慢悠悠走上前去,倒是一点都不怕公孙乞会对自己拔剑相向,她看见外边的海眼,随口问:“你用过海眼传送吗7“ 公孙乞懒得搭理她。 虞岁便仰着脸看回他:“你要不要趁机会将你所有的仇家都告诉我?不然要是制下的灭世者里也有你的仇人,那你可怎么办呀。“ 小姑娘话里的阴阳怪气让公孙乞闭了闭眼,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明月青和你有仇吗?“虞岁却偏不放过他。 “要是你俩有仇可怎么办,灭世者跟灭世者打起来,还不知道是自己遭殃还是别人遭殃,另一个经常杀人的杀人狂魔说不定也和你有仇呢,但是他经常杀人,说不定比你更有经验,你怕是打不过。“ 庭岁身边很少有人能与她谈论灭世者的话题,薛木石算一个,公孙乞也算一个,这些话就算是和师兄或者钟离雀说,都有些差点意思。 所以此刻就算公孙乞想当瞎子和哑巴,虞岁也要当只蜜蜂,管他爱听不爱听, 自己先阴阳怪气完再说。 “三名医家圣者我已经见过两个了,一个蒋院长,一个周先生,对了,周先生应该是你们燕国的圣者,听说他上次和我娘告别后,就在青阳不知去向。“ “你要不要也去找找周先生,看看他是不是你的仇人呀?要是仅存的三名医家圣者,有两个都是你的仇人,那确实有点意思。“ 小姑娘的声音虽甜养耳,但没有一个字是 他想听的。 虞岁问:“周先生帮了我娘这么多,我怎么没听你骂他两句?“ 她不满道:“周先生凭什么不用挨骆?7“ 公孙乞终于忍不住道:“你想骂他不必问我。“ “我要听你骂他。“虞岁命令道。 公孙乞睁开眼,神色冷滚,而他看见的也是少女冷淡的面容,梅良玉不在,两人反而都没有顾虑,彼此之间有股针锋相对的暗潮涌动。 “你想跟我动手?“公孙乞瞥了眼虞岁空无一物的手。 “你和我真要打起来,谁杀谁还不一定,师兄有时候对我担心过头了,不过我也挺喜欢。“虞岁也低眸看向他手中剑,“下次我可不想再看见你的剑横在他脖子上,你若是非要执着地跟我寻仇,那就拿出点实力来,别只拿着把剑瞎比划。“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拿眼,望向对方眼底,同是深不见底的黑渊。 两人无声对峙中,虞岁的听风尺忽然响起,属于灭世者联络的声响,让虞岁率先转开视线,拿出听风尺。 不是传文,而是传音提示。 广岁对公孙乞说:“这是之前告诉你们的联络铭文,你猜这次是谁?“ 公孙乞说:“不会是明月青。“ “是么?“庭岁对他语气里的坚定有几分意外,随即接起传音,听见青年扁气 生的声音: “听着,我现在要去杀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至少在这两天里,不要再撂出共感坏事“ 杀人狂魔的声音,确实不是明月青。 虞岁微微眯着眼打量公孙乞,而公孙乞对听风尺那边的人问:“你要杀谁?“ 韩子阳拧起眉头,不守信不是个姑娘吗,怎么是男人的声音? 虞岁也漫声道:“你要是没把握就别着急呀,等我们回来帮你不就好了,也免得换你触发共感。“ 如果不是这个熟悉的声音,韩子阳真的会怀疑自己打错传音了。 他质问:“刚才的男人是谁7“ 虞岁说:“是阴阳怪。“ 韩子阳还没来得及震惊,公孙乞就问虞岁:“你怎么知道他在哪?“ “猜的呀,“虞岁笑道,“杀人狂魔,你在青阳是吗“ 公孙乞和韩子阳同时眼皮一跳,在韩子阳主动发出传音的时候,他就对庭岁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山灵在庞大的数山群之中,准确地找到了韩子阳手中听风尺的定位 “青阳帝都。“虞岁语调轻慢地点出韩子阳此刻的位置,“临光曾,十四街。“ 韩子阳站在无人的街巷屋墙下,忍不住拿头朝四周望去,分明寂静无人,可传音里说出的准确位置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 第392章 第392章第392章 韩子阳觉得自己见鬼了,他十分冷静地挂断了传音,再一使劲,将手中的听风尺捏碎。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说:“你要是在这里就直接出来,别装神弄鬼吓人。 等了好一会,连点风吹草动都不见,让晨光树影都疑惑他究竟在和谁对话。 韩子阳被这么一闸,心里沸腾的杀意降了不少,在日出之后离开原地,思考不守信是不是通信院的人。 她绝对是通信院的术土,否则不可能操控数山的铭文和定位。 但她不是在太乙吗?还是个在太乙修行的学生,太乙的通信院和外边的不相连,那她是怎么知道的? 靠异火吗? 韩子阳对自己成为被异火选中的灭世者一事并没有细想太多,因为对他来说,有比异火更需要他在意的麻烦。 几次共感后,他对其他灭世者也有大概的印象。 这个小姑娘从最开始的积极寻找剥离异火的办法,到后来似乎改变了决心,想要说服灭世者共同一心,目前为止…...她那边已经有两个人了。 尽管如此,但韩子阳还是感觉不太妙。 虞岁望着挂断传音的界面,对公孙乞说:“他害怕了“ 是该害怕,人在太乙无尽海上,却能知道对方远在青阳帝都。 公孙乞直接问:“他是谁?“ “不告诉你。“虞岁收起听风尺,她也只是知道了杀人狂魔现在的位置,却不知道他的身份,“不过既然他人在青阳,说不定也是个青阳人,是你仇人的概率变大了。“ 虞岁说:“我还只是半个青阳人呢。“ 公孙乞只觉得这青阳有必要走一赵。 虞岁看了眼听风尺,没想到杀人狂魔这么害怕,直接把听风尺都毁了。 吓倒了么? 她转了转眼珠,又抬头看公孙乞:“你怎么肯定不是明月青?“ 公孙乞倒是回复了:“他要是有联系其他灭世者的念头,早在许多年前就行动了 “现在他身份都暴露了,躲着我们也没有用。“虞岁说,“而且外界还有人在找他,连杀人狂魔都知道,对了,杀人狂魔在青阳,说不定就是青阳势力在找明月青。 公孙乞笑道:“你是说你那个一心想要统一六国的爹?“ 虞岁顿了顿,也笑道:“那还真说不定,可他找明月青又有什么用?拉拚这个孤立全世界的医家圣者,不如控制有明显弱点的周先生。“ 公孙乞朝她看去一眼,像是无声询问,你真的不知道吗? 在庭岁看来,他仿佛知道答案一般。少女轻轻张嘴,欲要开口前,忽然愚到一个人,声音在唇边停顿。 公孙乞竟然知道南宫祖母受伤一事。 虞岁重新看回公孙乞:“你知道的这么多,若是早些出手,有的人也不会死。 这话成功又戳到公孙乞心口上的伤,他冷冷笑道:“你以为我拥有异火,却为何没有一把火将青阳烧了7“ 庭岁却安静了。 因为公孙乞当初坚持的理由和她一样。 不想杀无辜之人。 他克制着,不愿使用异火来解决问题。即使他作为燕国的将军,应该无条件守护燕国的子民。 公孙乞放别人一条生路,给别人机会,却让自己输到一无所有。 虞岁望着公孙乞,心里却对自己说,我才不要落得和你一样的下场。 谁也别愁道德绑架我。 梅良玉推门出来,就看见两人站在过道里安安静静,气氛诡异却又平和。 “睡醒了?“他问虞岁。 庭岁点点头,偏头看他出来的房间,“刑师兄呢7“ 梅良玉说:“用了机关家珍藏的药,恢复得很好,你等会可以带他一起回学院。 虞岁听他说是机关家珍藏的药,也就没有多想,上前与梅良玉去说悄悄话,告诉了他另一个在青阳的灭世者刚才联系自己的事。 梅良玉说:“青阳真是块福地,你们灭世者都抢着要去那,就是不知道它受不受得住。“ 虞岁听完后无语半晋。 她从机关盒里拿出一颗扶桑珠,亲手塞到梅良玉耳里,在对方扬眉示意的时候,再拿出听风尺给他发传音。 梅良玉从中听见了山灵向他打招呼的声音:“你好,我是山灵。“ 「什么东西?“他惊讶地看向虞岁。 “数山的具象化。“虞岁冲他笑,“会说话的数山。“ 梅良玉:“我指的是你放我耳朵里 的。“ “扶桑珠,这样就算你在和我传音中,别人也听不见,发现不了。“虞岁老实解释,过后觉得有些好笑,“你竟然更在意扶桑珠吗7“ “至少这个有具体的概念,另一个没有。“梅良玉也没好气道,“你总是偷偷给人制造惊吓,我已经被你吓习惯了“ “有这么吓人吗?“庭岁不以为意道,“它挺可爱的呀“ 梅良玉眼皮都没拿一下:“你上次说可爱是你的剑灵。“ 他不知道那个乌漆麻黑又呆又笨的玩意哪里可爱。 笨的可爱? 两人无意间说起那些日常闲谈,开了头就没有结束似的,彼此谈话的神色和语调都与和旁人在一起时完全不同。 公孙乞隔着一段距离,用八卦生术偷听二人的谈话。 他偷看到面对自己不是冷笑就是沉默的两人,彼此笑得自然肆意,冲他阴阳怪气的姑娘,也会跟青年撒娇调笑;和他在一起沉默又深沉的青年,此刻面对喜欢的姑娘则变得轻松悠然。 或许是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光,公孙乞的心头忽地一颤,对虞岁的观感一改再改。 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间,虞岁才朝敞开的车门走去,看都没看公孙乞一眼,而是朝梅良玉招了招手:“师兄,出门在外记得想我呀!1“ 公孙乞:… 梅良玉:“行,每天都愚。“ 虞岁又道:“最少要想我半个时辰。“ 梅良玉笑道:“不行,最少要愚你一个时辰。“ 一…公孙乞淡声说,“不必为了恶心我说这些恶心的话。“ 虞岁这才笑着去看他:“光明正大地说给你听还不好吗?免得你还要用八卦生术来偷听。“ 公孙乞朝配合虞岁演戏的梅良玉看去,梅良玉轻轻耸肩,眼神像是在说“抱歉了舅舅“,姚态却是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7 广岁捉弄完公孙乞,见他受不了地转身走开后,才敛了笑意对梅良玉说:“我知道你接下来要去做很多又麻烦又痛苦的事,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能理解。“ 梅良玉安静听着。 “师兄,当你需要我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虞岁说,“只要你开口,不管我在做什么,我都会为你而来。“ 两人都知道,这次分别,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再见面,而他们分开后,彼此都要去解决困扰了他们许久的难题。 梅良玉的眼眸中倒映着站在车门前,背对浩瀚海域的少女,她迎着狂啸的海风望向自己的目光充满力量,给出的承诺正如上一次那样让他为之心动,贪婪地愚要占有。 可又和上一次在雪山下的承诺不同,这一次梅良玉真切地从虞岁这里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爱意。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梅良玉站在原地,目光始终在少女身上,他低声道,“岁岁“ 师兄很少这么叫她。虞岁听见他说:“以后,你一一“ 云车忽然启动带来的巨大轰鸣盖过了梅良玉的声音,虞岁没能听见他说了什么。等轰鸣声过去,虞岁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梅良玉却轻轻摇头。 司徒瑾将云车开往海眼中心,为了防止被海眼吸进去,云车不能停住,必须动起来。 虞岁带着刑春进入海眼,传送回到太乙学院。 盛晃在回程的路上,遥见带着王府侍卫队的二哥苏枫。 苏枫是最先收到消息的人,也是最先做出行动,他还以为虞岁也跟着盛昼一起回来了,不过眯着眼打量了会眼前的队伍,不见虞岁半点影子。 两人在快要进入帝都的官道上相遇,苏枫对盛昭说:“你这样突然回来,更像是 盛晃听后脸色不免黑了几分,到嘴边的招呼被咽回去,就冷冷地望着苏枫。 “算了,看你也不好过的样子,走吧“苏枫笑道,“我来的时候已经让人去通知姨媳了“ 盛昱这才捕了据唇,微微低着头,骑马跟在苏枫身旁继续往前。 苏枫随意地问道:“你既然决定要回来了,怎么不叫上岁岁一起。“ “别跟我提她。“盛昼神色不耐道。 苏枫:“你又生什么气?我早就要你别管她和顾…...“ “顾乾现在生死不明,他待的那辆云车飞龙坠海了。“盛晃忽然说。 苏枫愣住,反应过来后欲言又止。 他不是幼年还会跟顾乾争风吃醋的小孩了,如今也多少知道,父亲对顾乾的在乎态度,还关系着另一股势力。 两人不再多话 ,快马加鞭回到青阳帝都。 盛夫人从商会赶回南宫王府,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儿子这些年一直在太乙不回,也不知道要置气多久,她本来打算今年年未就亲自去一赵太乙把人抓回来,没愚到儿子提前开窍了。 她只知道盛昼回来了,却不知道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 盛夫人兴致很高,亲自下厨要为儿子接风洗尘。 另一边,盛晃刚踏进王府大门,就被人叫去议事厅。 南宫明正等候在此。 晨光露头后,照亮了前行的路,进入晚秋,议事厅那一片的枫林堪比晚霞彩云,晨露坠在叶尖,随着有人踏入此间,路过时带起的微风而坠落在长满苔藓的池岸 盛晃风尘仆仆,带着一身血迹走过廊角,刚要踏入大门,就一股熟悉的五行威压拦住。 厅内站着的一男一女同时朝盛晃看去,而立在首位的人背对着他,淡声道:“路下。 江尺等人停在廊角,他们再往前走个两三步,就能绕过门窗,看见厅内的情况,却没敢往前,只见站在门口就快要进去的盛昼顿了顿,随即面无表情地路了下去 苏枫有些惊讶盛晃的听话程度,还以为他至少会骂骂咧咧两句问为什么要路。 韩秉瞧着神色平静,没有要为这个许久不见的弟弟求情的意思。 楚锦站在南宫明左手边,微微眯着眼打量路在门口的盛昼,盛昼忽然拙头,目光冷淡地朝她看回来,同样打量着这个被他认为是突然加入南宫家的野孩子。 和南宫岁有几分相似的脸,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站在议事厅内的白衣女子,是绝不会容忍有人指着她鼻子谩骂还得强迫自己安静聆听的类型,和妹妹的乖巧软和完全不同,张扬、孤傲的气息外放,就连身为医师伪装时的温雅平和都已完全退去。 盛晋看楚锦的第一眼就觉得讨厌,本能的讨厌,以及对南宫岁的迁怒。 他缓缓转开视线,看向背对着自己的父亲。 南宫明说:“你没能解决自己在太乙的纠纷就回来了,是想让那些事成为跟随你一辈子的耻辱吗7“ 盛晋却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南宫明语调很淡,听不出喜怒:“你在太乙待了几年,就只有这点长进?“ 盛晋低垂着头说:“这次百家夜行,我在…...“ 南宫明却没有要听他说的意思,无视盛昼喊了一声:“江尺。“ 盛晃说话的动作顿住,楚锦饶有趣味地望着这一幕。 江尺快步上前,来到议事厅门前垂首:“王爷。“ 南宫明转过身来,神色冷漠:“你说说看这一路是怎么回事。“ 江尺刚要开口,盛晃忽道:“在太乙无间山渊的那一片浮屠塔,被燕国通缉犯公孙乞拿走了“ 那把惊鸿剑,只要事后查一查,很容易就能确认目标,而盛昼一直忍着,没有告诉任何人。 盛晃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下抬头望向南宫明,神色不卑不亢道:“回来的路上, 顾乾为了给钱璎报仇,去了另一辆云车上追击梅良玉等人,结果那辆云车坠海解体, 而他也在无尽海不知所终。“ 南宫明的神色随着他说顾乾不知所终时,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起来。 \\\ 第393章 第393章第393章 盛晃将回来路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南宫明,也坦白了顾乾的下落不明,随后便挺直腰背跪在门前陷入沉默。 公孙乞会突然跑去太乙,也是意料之外,更让人意外的是他闯进太乙学院,还抢到了一片浮屠塔碎片。 南宫明的思绪飞转,眼下的信息让他更在意接下来的行动,所以连教训儿子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沉着脸色,径直走过盛晖身旁,往外离去,江尺和曹岩等人紧随其后。 他们还未走远,盛晃等人都听见了南宫明要曹岩和江尺立即叫人去无尽海寻顾乾的命令。 韩秉走过盛昼身旁时顿了顿,扫了眼仍旧被父亲五行威压困住,无法起身的青年,低声道:“我先去看看,你别在气头上乱来。“ 按照他们对盛晃的了解,他与顾乾水火不容,顾乾差点死了,盛晃不是笑着回来报信的都已经算他有所克制。 若是因为顾乾让盛晃挨骂挨罚,在新来的孩子面前狼狐路地不起,盛昼心头估计已经炸了,很可能不管不顾闹起来,拼命要破开压制。 到时候只会惹得父亲对他更加生气,后果更严重。 面对大哥的劝告,盛晃依旧保持沉默。 他路地不起,神色冷沉,低垂眼眸好似看不见任何人,也听不见其他人说话。 苏枫给了韩秉一个眼神,示意大哥先走吧,这个倒霆弟弟他先看着。 韩秉这才离开。 苏枫看向还没走的楚锦,问她:“你不会是愚留在这里叫他哥哥吧?“ 楚锦笑道:“这种窝囊废可不配当我哥哥。“ 这话可把盛昼给气笑了,他没有率先开口,对方倒是不容气,上来就是一个窝囊废。 盛晃这才拙头看向楚锦的手臂说:“什么时候这家里轮得到你一个残废在这叫 t 楚锦却没有动怒,而是笑盈盈地弯下腰去,盯着盛晃的双眼说:“一个只会动动嘴皮子发脾气,却什么事都做不好的人,连站起来跟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苏枫在旁无言。 盛春衣袖下的五指紧握成拳,稍稍深呼吸,压着情绪,看会楚锦的目光却充满讽刺:“你就该和你妹妹学学,过早的把自己的野心暴露出来,在别人眼里会显得你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这话让苏枫和楚锦都惊讶地看向盛昼。 竟敢拿我和那个没心没肺的傻子比? 楚锦这才感觉受到了侮辱,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打量盛昼:“她要是有野心,就不会被你这种货色欺负多年,在这好好路着吧,三、哥。“ 盛晋这会倒是真愚挣脱压制起来,可惜实力不允许,只能恨恨地望着楚锦神色傲然地从他眼前离去。 苏枫等楚锦走远以后才问盛昼:“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岁岁怎么得罪了你?“ “她不是得罪我,她只是让我觉得恶心。“盛晋冷声道。 苏枫正色道:“你若是为了和顾乾斗气而这么说岁…...“ “二哥,“盛晃扬首,直视苏枫,一字一顿道,“我就是觉得她用天真愚笨来伪装自己,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一样的自以为是很恶心,我承认我这些年和顾乾敌对意气用事,是我犯蠢,但我更接受不了南宫岁用这种方式来骗我多年1“ 苏枫听到这里已经猜到了,盛晋和岁岁估计在太乙就已经闹崩了。 盛晃接受不了岁岁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平术之人,不能接受他以为乖巧纯善的妹妹,也会高高在上的审视他。 “她骗你什么了?“苏枫细想之下却觉得好笑,“小时候她就怕我们,我们对她也确实不好,你敢说你没嫌弃过她?我还记得我俩凑一堆骂岁岁的时候,只有大哥从头到尾没有说过她半句坏话,你还骂大哥是叛徒。“ 盛晋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道:“那是小时候。“ “是啊,我小的时候口无遮拦才那么做。“苏枫伸手对盛昼比了个数,“我十岁以后可就没有再针对过岁岁,你呢?你可是从小到大都这样,骂也骂不听,你去太乙后,岁岁才过了几年清净日子。“ 盛旷讥笑道:“谁让她去太乙的?“ 苏枫说:“她去太乙才能摆脱平术之人的身份啥。“ 盛晋却道:“我宁愿她一辈子都是平术之人。“ 苏枫无声看了盛昼一会,忽然意识到,他们三兄弟,岁岁确实最不喜欢盛晃。 他甚至能感觉到岁岁对大哥有几分尊敬,对自己感到放松,唯独对盛昼是讨厌和不耐烦,却一直 忍让。 苏枫想起当年的一幕,岁岁看见盛昼的瞧间别过脸转身离开,余光中有着还未收住的厌恶。 现在目光中露出厌恶之色的人变成了盛晃。 他们去太乙走一赵回来后,倒是变成了互相讨厌的关系。 苏枫要是说自己早就知道岁岁是什么样的人,那盛昼得疯,他按下不表,只说:“岁岁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坏,但凡你当初对她好一…...“ “谁要对她好了?“盛晃拔高音量,“我对她还不够好?1“ 苏枫放弃了,说:“你自己在这冷静冷静,我去帮你处理在太乙的烂摊子。“ 盛星认为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分明是南宫岁欺瞒的错,凭什么身边的人都要说 是他的错? 牧孟白是这个意思,还劝他去跟南宫岁和好,现在连从小一起长大的二哥都这 么说! 他气得胸口发间,许久之后听见脚步声,听见母亲着急唤他的声音,这才拙起 头来,鼻尖发酸。 盛夫人看见路在门前的儿子心疼坏了,还带着点水渍的手扶在青年双肩,安抚 地拍了拍:“别去想太多了,回来就好。“ 美妇人心疫地抱住受罚的儿子。 盛晋低垂着头,闷声发问:“娘,错的凭什么是我?7“ 盛夫人以为骄傲的儿子被这次的事情打击的钻牛角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 说:“失败的经历都是属于你的经验,你应该从中寻找有用的东西,而不是一蹲不振, 对自己失去信心。“ 盛晕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盛夫人又道:“顾乾那事真和你没关系?“ el 望着母亲担忧的目光,盛昼压着脾气说:“我要杀他还不至于用这种手段。“ “那就好。“盛夫人松了口气,目光变得精明起来,当即和自己的亲信吩咐接 来的行动。 云车飞龙每日都在六国与太乙之间往返,只不过所有云车六国外停靠的时间都 有规定限制,到点必须返程,留在外面的云车飞龙很少,就算是青阳也只有一辆。 现在这一辆云车飞龙,因为南宫明的命令立即启动返程,载着大批南宫家的术士前往无尽海寻找顾乾。 江尺刚从太乙回来,又得坐车回去了。 南宫明除了让人去找顾乾,还叫了刑水司的人去将军府要人,说明对方是太乙的通缉犯的身份。 钟离辞却说将军府没有他们要的人。 刑水司也不敢直接冲进将军府,只能尴尬地和将军府的侍卫面面相,啸也做不了。 石月珍和苍殊的确不在将军府内,快要进入青阳前,苍殊就提出了不去青阳帝都,而是与他们分开,去了郊外山野中藏身。 钟离雀提前预知到云车内死伤严重,所以钟离辞来的时候以防万一,带了一名军中医师,而这名医师也随着苍殊二人离开。 苍殊找到一处隐秘的山洞将石月珍安置。 医师守着石月珍,将她强行动用力量导致的五行逆乱治好。 苍殊见石月珍好一些后,才从机关盒里拿出一支红色的纸风车,这是之前在云车上时,梅良玉给他的。 医师刚好拿头,看见他手中拿着的红色纸风车愣住:“你怎么会有水风井7“ 苍殊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道:“捡的,水风井是什么?“ “一种燕国特有的通信奇兵。“医师起身的时候,苦殊顺手就将水风井塞回了权关盒里,医师顿了顿,笑问,“你们是燕国人吗7“ “不是。“苏殊平声说,“我们是无国之人。“ 医师点点头,感叹道:“你们还很年轻,又是太乙的优秀学生,以后大有前途, 不管现在发生什么,好好活下去以后,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苍殊只嗅了声,没有当着医师的面使用水风井。 等医师忙碌起来时,他才借口出去寻药,在一条溪河边使用水风井,按照梅良玉的说法,将消息传出去。 苍殊不知道梅良玉为何与燕国有关系,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让钟离山在这时候插手他们之间的事。 天亮之后,收到消息的机关家,已经解除了云车禁飞,天上忽然间多了许多金色的长线。 庭岁站在舍馆屋内看了眼外边还在继续试炼的人们,关上了窗户,往里屋走去,准备洗漱。 她已经和卫仁等人说了自己即刻返回青阳的消息。 按照南宫明对她的要求,顾乾都在 海上生死不明了,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地在学院里待着一问三不知的话,回去肯定要被臭骂一顿。 何况前头还有个师尊已经严词威胁她现在就得回去传信。 虞岁换了身靛蓝色的长裙,将长发重新换起,瞥了眼首饰盒,里面有许多新的金钗珠花,都是梅良玉之前赔给她的。 她一并收起来放在机关盒里,愚了想,拿起听风尺给黑胡子传音道:“等会你让人来将我的东西带走时,顺便将我师兄屋里的也一起带走。“ 黑胡子连声道好。 虞岁现在说什么他都照做,毕竟郡主可是亲口要他随后就陪同一起回青阳。 等虞岁收拾好,去梅良玉的宿舍时,看见回来的卫仁等人。 季蒙缩在角落里没说话,万棋还在医馆没回来,薛木石问她:“现在就走么? “嗅,师尊也要我回去传话。“虞岁朝梅良玉的屋里走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带 走的。 卫仁说:“你自己一个人回去?“ “难道要带你回去?“虞岁头也不回地说,“把你送到我娘面前,作为她杀我的证 据,你看怎么样7“ 卫仁尴尬地笑了笑,不说话。 虞岁和薛木石交代了灭世者的事后,又看了眼季蒙,她笑盈盈地来到季蒙身 前,季蒙抖了抖肩胸,没躲。 “你要现在和我一起回去吗?“虞岁轻声问。 季蒙张了张嘴,却没敢回答。 庭岁轻轻耸肩:“没关系,夜行结束后你也会回去的。“ 梅良玉走得突然,根本来不及收拾自己的东西,他在太乙生活了多年,留下的 痕迹也很多。 庭岁站在屋中看了看,她想,没关系,总有回来的那天。 在其他圣者都忙着去无尽海捞顾乾的时候,邹纤慢悠悠地来到舍馆前,看见从 里面走出来的少女,招手打了个响指,水蓝色的结界将这段小路笼罩,隔绝了他人的 视线。 邹纤直接问:“你杀了顾乾7“ 虞岁拿手顺了顺头发:“他也不一定死了。“ “朱考给顾乾下了字灵封印,听说之前封印破了,所以顾乾体内的阳鱼很可能会将他吞噬掉。“邹纤又道,“如果你当时也在场,那么被困住的阴阳鱼会互相吸引厮杀,会让你们不顾一切杀了对方,还阴阳鱼自由。“ 庭岁笑道:“乌院长之前说互相吸引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另一种意思。“ 邹纤却打量着她:“顾乾体内的阳鱼冲破封印是事实,如果他死了,那么阳鱼自由,而你没死,体内又有阴鱼,那就是说…...阴阳二气在你这7“ “你自己看“ 庭岁朝他笑了笑。 转瞬间,邹纤眼前的舍馆花林小道化为寒雾缭绕的罗山之岷,天地辽阁,进入广岁九州星海内的邹纤,低下头去,看见湛蓝海域之中,只有一尾黑鱼。 庭岁打了个响指,邹纤又回到现实。 邹纤注视着虞岁,问:“你什么时候升到十境的7“ “不久前。“ 邹纤说:“你的升境速度奇怪地让我想把你的光核挖出来看一看。“ 虞岁只笑了笑,说:“阴阳二气若在我这里,我早就提议帮你解掉珠心咒了。 邹纤微眯着眼:“你的意思是,顾乾被阳鱼吞掉了7“ 虞岁笑眯着眼说:“我哪里知道,邹院长,我现在也是要去找顾哥哥呢。“ 邹纤挠了挠脖子,有些失望,早知道就趁顾乾还在眼皮子底下的时候,盯着她把顾乾杀了。 他重新扫了眼虞岁,懒声道:“回吧,说不定你还能在青阳和你家乌院长见上一面。“ “她也要去青阳?“庭岁问。 邹纤哼笑道:“穆永安被你们南宫家的人砍死了,他的徒弟又去了南宫家。“ 乌怀薇以为穆永安是被南宫家的罗刹术士杀的,追查燕小川踪迹,才发现这小 子去了青阳南宫家。 邹纤又问:“既然都有山灵了,也就是说,太乙也可以和青阳通信是吗?“ 虞岁说:“那当然啦,不然通信数山有什么意义7“ 邹纤看了会虞岁,说:“要是一年之约你没完成,就这么杀了你倒是怪可惜的。 虞岁:“那你毁约不就好了。“ 邹纤:“你怎么不说你守约就行了7“ 虞岁大方道:“既然还在约定中,那邹院长,你再帮我抓一个人来。 \\\ 第394章 第394章第394章 无尽海上停靠数十辆云车飞龙,还有不少云车飞龙在整个太乙海域上空飞行搜寻,只为了找到顾乾和荀之雅。 之所以能有这么大阵仗,是因为由太乙圣者牵头,他们都担心这名身怀阳鱼的少年安危。 朱考等人以太乙二十四圣的能力调动人手来寻找顾乾下落,却一无所获。 海面落下许多搜寻的小船,从上空看去,密密麻麻地像是浮出水面的细长游鱼们。 蒋书兰站在船头,望着漂浮在海面的云车残骸,神色满是担忧。 黑胡子先虞岁一步来到无尽海,和从青阳出发回来的江尺等人碰头,彼此简单的交换了下现在的情报,就开始找人。 江尺望着不远处的圣者和来自太乙的九流术士们,心中略有思索,这顾乾除了王爷很在乎以外,在其他人眼里似乎也很重要。 要是找不到,或者真的死了,自己在王爷那边怕是也会受到影响。 当时就该拔刀架在盛晃脖子上让他调头回去的。 江尺心中轻啧声,转身指挥人下海寻找时,听见黑胡子在后边吩咐:“把东西都收拾好,等会郡主来了还要清点的,都是些易碎品,都给我轻拿轻放。“ “郡主?“江尺回头问黑胡子,“郡主也要过来?学院这会不是在夜行期间吗7“ 黑胡子说:“江统领,你有所不知啊,郡主对顾少爷那可是相当在乎的,听闻顾少爷出事后,立马就结束夜行要过来找人了。“ “是么?“江尺笑容玩味,“那我怎么没看见郡主和你一起来?7“ 他警了眼黑胡子后边那些箱子:“郡主的行礼倒是带了不少。“ 都有闲心慢慢收拾在太乙的行礼,还说什么相当在乎。 黑胡子拙手给自己擦擦并不存在的虚汗:“打包行礼这种事哪需要郡主亲自去。 江尺那双带着笑意却锐利的眼睦一眨不眨直视你的时候,总是无端让人感到心慌焦虑,黑胡子还在坚持,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道尖声长喝。 二人同时拿头,看见一辆新的云车飞龙从太乙的方向飞来,隐约能瞧见敞开的车厢门窗边站着一道蓝色的身影。 这辆云车飞龙在上空转了一圈后开始俯冲降落,悬停在海面。 长长的金色车身与黑胡子他们并排停稳,江尺眼睁睁看着那一道蓝色身影所在的车厢停在了他们对面。 江尺最先看见的是对面车厢里伸手挠脖子的邹纤,他正站在敞开的车门中间, 而那道蓝色人影则背对着他们倚着门框,似乎在仰着脸和邹纤说话。 邹纤拙手一指对面,江尺才见那道清瘦的人影微微侧身,眼眸下压,随意又轻慢地往他所在的地方扫了一眼。 江尺虽然不常在青阳帝都,但也曾在回帝都汇报的时候,远远地见过虞岁几次。 记忆里的郡主长得漂亮、明眸善睐、却也乖巧温和,甚至有有几分柔弱感。 而刚才那一眼…... 江尺敛了思绪,在虞岁彻底转过身前,往后退了一步,让黑胡子暴露更多视野,自己站在后方阴影中,掩去大半身影。 黑胡子见到虞岁,也主动上前招呼:“郡主!“ 江尺眯着眼打量,对面的少女发现黑胡子,眸光一亮:“你在这呀,我刚还问有没有人见到你。“ 她提着裙摆就要往黑胡子这边跳过来,两辆云车离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虞岁这一跳姿态轻盈,裙摆扬起弧度,稳稳落在门口,只不过转身的时候一头撞到门 框,捐着额头发出哎呀一声痛呼。 黑胡子大惊:“郡主,你没事吧!“ 江尼 多虑了。 邹纤在后边嘲笑道:“走路不长眼。“ 虞岁摆摆手示意黑胡子没事:“我要你装的那些东西呢7“ “在这呢。“黑胡子引着虞岁往前去检查货物,“我都要他们轻拿轻放,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损伤,郡主你就放心吧“ 江尺见虞岁真的开始检查箱子里的货物,又愚起黑胡子那句“郡主对顾少爷相当在乎“,事实是就算顾乾现在死她面前,郡主都不一定会正眼看一看吧。 话又说回来,他也是听说郡主对顾少爷很在乎的,顾少爷在青阳帝都的烂摊子不少都是郡主出面解决的。 虞岁清点完箱子里的货物,才转头看向江尺问:“这人是谁?“ 黑胡子小声道:“郡主,那是南宫三部的江统领,江尺。“ 江尺适时上前:“郡主。“ “你是负责来找顾哥哥 的吗?“虞岁问。 “我奉王爷的命令,来…...“江尺话还没说完,就被虞岁打断,“那还不快去,你站在这看着我半天就能找到顾哥哥吗7“ 江尺轻轻咬牙,倒是看出来了,这郡主是一开始就等着在这呛他。 “我这就去。“江尺打算后续再观察观察,先忍。 他往没走两步,又被虞岁叫住:“站住,我听说三哥也在那辆云车飞龙上,难道 “三少爷已经平安回到王府。“江尺说,“太乙的通缉犯也被三少爷抓获,一起带回了青阳,只不过被钟离大将军带走了。“ 虞岁朝江尺笑了笑:“那就好。“ 江尺离开后,脑子里还在回放少女的笑容。 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站在船头沉思,身后的阿静叫了他两声都没有得到回应,迫不得已上前,阿静垂下眼眸,正犹豫要碰他哪里时,江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什么事?“ 阿静迅速敛了心思退后两步拉开距离:“回卦溯源追踪了顾少爷和黑风袍的踪迹,都是在无尽海就消失了“ “这两人的关系如何7“江尺警眼朝她看去。 阿静说:“从卦象来看,没有什么奇怪的。“ 江尺却道:“没有异常,也就是说有人提前做了避占。“ 阿静:“是。“ 正巧又一队搜寻船下海,江尺和阿静都看见了站在船头的蓝裙少女。阿静说: “郡主身边跟着的是阴阳家圣者邹纤。“ 江尺只府府扫过邹纤一眼,便重新打量起虞岁来。 他问阿静:“你对郡主的占感如何7“ 阿静略一思考后说:“平庸、温和。 符合许多人对虞岁的占感。 就连在青阳帝都的那位方技家圣者,也曾这么告诉南宫明。 “她作为平术之人去了太乙,短短时间内,已经是八境术士,算平庸吗?“江问。 阿静说:“占感更多的是指此人的性格行事作风,而非天赋能力。“ 江尺若有所思,问她:“你对郡主怎么看7“ 阿静有些意外,他不是说不要掀和少爷小姐们之间的争斗么?怎么现在却要她来评价一下郡主了。 江尺没有得到答案,回头看阿静,眉峰微挑。 阿静朝虞岁看去,细细打量片刻后,说:“郡主很漂亮。“ 江尼 没了? 阿静沉默无声地看回他,没了。 江尺皮笑肉不笑道:“我跟你恰恰相反,我觉得郡主很危险。“ 虞岁跟着搜寻船找了顾乾三天三夜,整个无尽海域都被翻来覆去地找寻。她看见朱考等圣者们还动用了地核之力,却依旧没有找到顾乾的踪迹。 「可能吗?“庭岁站在船头,瞥眼看跟在身旁仰头饮酒的邹纤,“地核之力也无法探查到顾乾的踪迹,除非他也肉身消解了,否则只要在太乙范围内,总有蛛丝马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都做好了如果顾乾在无尽海被找到后就毁尸灭迹的准备。 “你是说,其他圣者说谎了,隐瞒了顾乾的踪迹?“邹纤眯着眼看回去,“心里怀疑谁,直接说吧。“ 庭岁也直接道:“朱者。“ “朱考确实有可能,但没必要,他这时候隐瞒顾乾的踪迹,其他人一猜就知道是他。“邹纤说,“毕竟我也用地核之力找了,也没有半点发现。“ 庭岁听后无言。 该说顾乾不愧是龙傲天吗?金手指大到连地核之力对上他都没用。 她刚陷入沉思,忽然有四五道身影御风术落在她四周,虞岁眼皮一跳,拿眼望去,见到几位突然赶过来的圣者。 就连重病不愈的万桂月都来了。 朱考立于虞岁最前方,左手站着冷柔茵,右手站着李丘文。 万桂月看向虞岁时,眸光微闪。比起顾乾,她更想问虞岁是否知道梅良玉的下落。 原本打算去休息会的江尺等人,突然瞥见郡主被四五位太乙圣者围住,纷纷停下脚步,静观其变。 “怎么了这是7“邹纤挠了挠脖子,看向众人说,“我多喝了几口酒而已,怎么就让诸位急匆匆赶过来了7“ “邹院长,我们不是来找你的。“朱考慈眉善目,温声对虞岁说,“我们方才想到,既然顾乾体内有阳鱼,而南宫岁体内有阴鱼,阴阳二气互相吸引,那么放出阶鱼,是否就能找到阳鱼的踪迹,也就能找到顾乾 。“ 庭岁在心里听笑了,找不到顾乾,拿不到阳鱼,倒是把主意打她身上来了。 邹纤上前一步,拦在了虞岁身前,对朱者说:“朱院长,你这是觉得阳鱼丢了, 那不如把阴鱼也一起搞丢,让咱们阴阳家最后啶也不剩啊。“ 朱考说:“有我们在,怎会让阴鱼消失。“ 邹纤又问:“有你们在,阳鱼不就丢了吗7“ 朱考一时无言。 邹纤望向坐在树盘上,姗姗来迟的尹子武,“你也来添乱?“ 尹子武乐呵呵地摇摇头:“我是来反对的。“ 万桂月轻轻咳嗽声,说:“阴鱼在她体内,却要放她离开太乙吗“ “她是太乙的学生,不是被关押在太乙的囚犯。“邹纤又道,“来去自由。“ 冷柔茵又道:“你明知她父亲…...“ “诸位,不要以为最擅长骂人反对你们的乌院长不在,我们就能在阴阳鱼的选择上妥协。“邹纤挠着脖子说,“阴阳鱼是属于阴阳家的宝物,诸位在这件事上的算盘无论打得多响,都是无用之功。“ 冷柔茵据唇闭嘴,冷哼一声闪身离去。 万桂月朝邹纤看去,这么多年来,他倒是第一次把话说得如此明了。 邹纤看向朱者:“只有朱者,朱考是为了徒弟顾乾的生死安危,我倒是能理解。 朱考轻声叹息:“你不愿,那便也罢。“ 一直没说话的李丘文这时才开口:“既然无尽海内遍寻不见顾乾下落,依我看, 朱院长可以扩大范围再找找。“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结束在无尽海的搜寻了。 朱考点点头,转身离去。 圣者们一起来,也一起散。 广岁从头到尾保持安静,等人散了后,才转身要走,被邹纤叫住:“要是刚才真让你放阴鱼出来可怎么办7“ “那就放出来。“虞岁却说,“但除我以外,没人能封印它,搞不好到时候诸位圣者都得见血,还是邹院长你有先见之明,为他们制止了一场灾祸。“ 她笑眯着眼恭维邹纤,瞧着灵动俏皮。 邹纤却莫名觉得她说的不是大话,而是真的。 虞岁催动船只,朝江尺等人所在的方向赶去。江尺等人只见虞岁被圣者们围住,却听不到那边的谈话,这会见虞岁过来,纷纷垂首行礼致意。 “郡主。“ 庭岁对他们说:“圣者们已经决定结束搜寻,我们也先回王府复命吧。“ 江尺心想,原来刚才是在谈这事? 他拿头发问:“关于顾少爷的消息是一点也没有吗“ 虞岁看着他问:“你也找了这么多天,有一点消息吗?“ 江尺不卑不亢地笑道:“我以为圣者们至少能确定顾少爷是死是活。“ 连是生是死都不能确认,就这么回去复命,不得被王爷骂死? 难道郡主傻到这点都不明白? “顾哥哥福大命大,既然找不到尸体,那当然是还活着。“虞岁壁眉不悦道,“我可不许你咒顾哥哥死了。“ 江尺垂首:“郡主说的是。“随即回头对后面的人厉声吩咐,“收队,护送郡主回青阳。“ 反正直面王爷汇报的人是你,要在太乙护着顾乾的人也是你,骂也骂不到响们头上吧。 江尺心中还未思忏完,忽然间虞岁拙手一指阿静:“你随我走,我身边缺个侍女 伺候。“ 四周忽地一静。 阿静出列时,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江尼,接收到江尺同意的目光后,她才迈步上前,来到虞岁的船上,同她一起回到云车。 虞岁从里屋出来,立在水盆前净手,阿静站在桌案边垂首为她煮茶,神色安静。 “你叫什么名字?“虞岁洗着手,语调不轻不重地问道。 桌前的白衣女子说:“回郡主,你叫我阿静就好。“ “阿静7“虞岁轻耸鼻子,“怎么像是无名无姓的叫法,这名字是你父亲还是母亲取的?“ 阿静沉默片刻,没有回答。 虞岁偏头看过去:“说呀“ “是我自己取的。“阿静低垂着眼眸,平静道,“因为无父无母,所以无名无姓。“ 广岁洗净手后走过去在桌边坐下,单手支着脑袋,笑盈盈地望向女子:“你骗我做什么,问你之前,我就已经听人说过,你是江统领救下的孤女,名字也是江统领取的,你们二人亲如兄妹, 感情甚好,我不过是问了个名字,怎么你却要瞒着?“ 阿静眼睫轻颤,诧异地望了虞岁一眼。 虞岁说到最后似乎觉得有些无趣,姿态懒散地往后一靠,抵着椅背轻抬下巴, 尽管面容是笑着的,那极黑的眼瞳却似无星的夜,冷冷清清。 阿静当即收回斟茶的手,退后垂首道:“郡主息怒,我并非故意欺瞒,江统领当初为我取名时,给出了许多选择让我选,所以也算是我自己选择的名字。“ 江静。 但江尺常年叫她阿静,于是其他人也跟着这么右,反倒没人记得她全名。 阿静没有坦白,也是怕虞岁会顺着话题问她与江尺是什么关系,那些话题她不想再多说,为了省麻烦,却没想到直接被虞岁戳穿,反而变得更加麻烦。 而不笑时的郡主…...让人不敢轻慢。 阿静还在头脑风暴,如何化解名字的危机,虞岁却盯着她腰间的神木签瞧,一改方才无趣的语调,变得像个好奇宝宝:“你的神木签怎么有瑕疲?“ 什么? 虞岁说:“给我看看。“ “是。“阿静反应过来,手握住神木签递给虞岁。 虞岁轻轻摩挚着神木签上细长的裂痕,问她:“这是怎么弄的?我看别人的神木签都很平整,没有丝毫裂痕。“ “这是在顾少爷失去踪迹那天,在云车上遇见一名穿着黑风袍,隐瞒身份的兵家术士。他引爆了整个云车,而他的力量超过了我卦阵的承受力量,所以超过的那部分就反应在神木签上,出现了无法被修补的裂痕。“阿静语速清晰地为虞岁解释。 广岁仍旧表现得很好奇:“这神木签你用了多少年7“ 阿静顿了顿,说:“十六年。“ “你用了十六年,这签面却只有这一道裂痕。“虞岁抬眼去看阿静,“这十六年来,你第一次遇见超过自己卦阵实力的对手吗?“ 阿静垂首道:“是。“ 真不错。 虞岁眯了眯眼,“这神木签承受了卦阵以外的能力,不仅出现裂痕,连色泽和成相也淡了许多,怕是不能再用了。“ 阿静随之去看虞岁手中的神木签,郡主说得没错,这神木签相当于重伤之身, 再用一两次,就是支死签了。 “等回去以后,我再给你换支新的神木签。“虞岁说着,将手中的神木签递还绍阿静。 「多谢郡主。“阿静伸手接过。 虞岁忽然笑道:“你怎么还有些舍不得呀,难道这用了十六年的神木签也是江统领送的?“ 阿静神色不变道:“毕竟用了十六年,总归是有些感情的。“ “这倒也是。“虞岁扭头看向云车窗外,随意道,“斟茶吧“ 阿静这才在心头悄悄松了口气,稳住心神给虞岁斟茶,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占感是否错得有些离谱。 庭岁一行人在夜里出发,天明时到达汹水河。 阿静在车厢内陪了虞岁一夜,郡主最开始还会找她聊聊天,后来就椅着窗边睡去,阿静也没有随处走动,就沉默地候在边上。 等云车飞龙停靠稳当后,阿静才上前去叫醒少女。 虞岁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到哪了7“ “沐水河。“阿静说,“再往前就是青阳帝都了“ 虞岁哼了声,撑着桌角站起身,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对她说:“快到了,你记得把关在里屋的人也带下去。“ 阿静怔住,视线随着虞岁指的方向望去,那里面什么时候还关了人? \\\ 第395章 第395章第395章 天亮后,霞光满天,赶往青阳的队伍踩着霞光大盛的点进入城内。 这些天出入青阳王府的人很多,王府门前屋后的守卫们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盛晃从回来起就路在议事厅门前,盛夫人多次找南宫明说情却无用。 但南宫明每日清晨都会来这里看一眼还路着反思的三儿子。 有时候简单地说两句话,有时候只看一眼就离去。 今早南宫明问他:“你在太乙这些年,就只学会了如何与人置气斗胆,却还是没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心思吗7“ 盛晃头也没拿地说:“难道你送我去太乙,是为了让我学这些的7“ 南宫明却道:“是你自己要去太乙的。“ 他站在长廊中,望着路在厅门前的人淡声道:“你忘记你当时是如何求我同意你去太乙的7“ 盛旷微微捕唇。 随着父亲的问话,他逐淀想起来,当初追着父亲求他要自己去太乙,是因为追寻大哥的脚步,而且进入太乙也是对实力的一种认可。 整个玄古大陆的天才都在太乙,他为什么不去? 他是为了变得更强才去太乙的。 可后来…...怎么总是跟顾乾置气,争斗。 回忆过往,有时候盛晃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时为什么要这样? 父亲说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盛晃无法反驳,却又觉得不该如此。 南宫明对盛晃的表现无疑是非常不满意的,他以为从太乙回来的人,该是更加稳重、冷静又强大的儿子,而不是还和他十六七岁一样。 “爹,你觉得我为什么总是针对顾乾?7“盛昼低声说。 南宫明神色漠然道:“你那些无聊又幼稚的猜测,我已经回答过你。“ 盛晖眼角轻抽,确实。 他曾说顾乾是不是你的私生子,南宫明冷漠地说不是,回答过他是故人之子,但他总是不相信,心中不平衡,又说你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南宫明也曾回答过,说顾乾| 父母对他们帮助很多,甚至为了南宫家的目标而死,难道南宫家不该对顾乾好吗? 正是因为有许多理由,让南宫明不得不对顾乾好,才让盛昼更加不能接受。 “顾乾的存在很重要,如果失去他,后面许多事情都会变得很艰难,你这些年与他争斗,我都可以当做是孩子之间的小吵小闸,无伤大雅,因为你们从未真的下过死手。“ 南宫明说:“如果顾乾这次死在无尽海,你就真的让我失望了。“ 男人平淡的一句话,却让盛晃心头一抽。 他深吸一口气,说:“就算是在无尽海,我也没有对他出手。“ 南宫明却问:“那为何没有在当时让云车调头回去找他7“ 盛晃也扭头看过去,冷笑道:“爹,那你为何不问你的亲儿子差点死在无尽海? 就算是我们家欠顾乾的,你也不必每次都急着先去关心顾乾而无视其他人!“ 南宫明微微扬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我说过许多遗,这次我没有对顾乾出手,他的失踪还是死亡,都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却根本不信。“盛昼说到最后,喉间有几分艰涂,“说到底你就是不信我, 你怕真的是我做的,那么顾乾背后的势力就该来找你的麻烦,你在犹豫要不要让我出来顶罪是吗“ 长廊下的二人陷入寂静。 晨间鸟雀鸣叫过后,南宫明才说:“不是你最好。“ 男人的神色依旧过于寡淡,如他平日的高傲,萍视一切,因此难以让人从中体会到半分父子温情。 盛晋低下头去,心中不知道是何激味,复杂的情绪交织,让他胸口发闷。 他以为今日的谈话就此结束,却听南宫明又道:“岁岁今日回来,会带来这些天搜寻的结果。“ 盛晕一想到自己又要看见那张讨厌的脸,再次压了压呼吸。 郡主今日回府,消息已提前传遍王府各个院里。 素夫人以身体抱忱的理由,将去往燕国六州的命令一拖再拖,偏偏她最近体弱不是装的,南宫明也默许了她继续留下来养身子。 如今虞岁回来,让素夫人不可避免地想到那半块息壤。 这个孩子在太乙有所成长,这是让素夫人最担心的。原本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蚂蚁,若是悄悄掌握了力量,脱离控制,那许多事就变得麻烦起来。 素夫人捂嘴咳嗽起来,低眉怔怔望着掌心鲜红的血色,心道,不能 再等下去了。 哑妇敲响屋门,进屋后侧过身来,露出跟在后面的白衣女子。 楚锦扫了眼坐在桌边背过身去的素夫人,问道:“小妹今日回府,你也不去见一见囡?“ 素夫人哑声道:“让她来一赵就行。“ 何须她去。 楚锦进屋走到素夫人身前,伸手要为她把脉,却被素夫人避开。 “你若是还能强撑,那就自己撑下去吧。“楚锦也没有强求,说完便转身离去。 哑妇低着头守在门前,等素夫人调息结束后,端着药上前放在桌上。 素夫人闭了闭眼,对哑妇说:“你跟过去看看,再带郡主过来。“ 哑妇点了点头。 韩子阳在都城郊外待了几天,这会趁着天明才回王府。他不知道这几天王府发生了什么,刚一进门,就看见立在大门前的韩秉。 “你去哪了?“韩秉问道。 「无可奉告。“韩子阳说。 他又不是南宫家的狗,去哪里都得说一声。 韩秉也没有生气,语调平稳:“如果你再不回来,从王府出去找你的人会变得更 韩子阳却像是心情不好,阴沉沉地说:“我知道王爷很在乎我,但我也不是三岁小孩,就像我们是远亲的关系,彼此之间也要保持足够远的距离才行“ 韩秉问:“你想要多远?7“ 韩子阳不耐烦道:“听不懂人话是不是7“ 两人之间瞧着火药味十足,像是马上就要动手打起来。后边几名二部的术士都有些心疼自家大少爷遇上韩子阳这么一个麻烦人物。 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 韩秉看上去仍旧冷静,他说:“再有下次,希望你能提前说一声,否则到时候意外在不该见到你的地方找到你,彼此都会很麻烦。“ 韩子阳听完这话,心里咔嚓响了声,他扫了眼那几名二部的人,走近韩秉身前,压低声音:“除了南宫家的人,你还叫了别的人跟踪我?“ 韩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说:“你可以理解为保护你。“ 韩子阳伸手勾过韩秉的肩胸,看似好兄弟打招呼,实则勒住了韩秉的脖子,给予压迫:“你要是珍惜自己手下的人,就别让他们继续跟着,否则我怕我一个失手, 就少几条忠心的狗。“ 韩秉这才皱了皱眉峰,刚要拿手,韩子阳占了便宜就立马收手,不给韩秉反击的机会。 两人刚刚四目相对,外边就传来马蹄声,进门的江尺一眼看见边上的韩秉和韩子阳两人,笑眯着眼上前打招呼:“大少爷,韩先生也在呢?“ 韩子阳冷着脸没说话,看见后面长长一队人,才问韩秉:“你们家来了什么大人物7“ 江尺笑了笑,往后退了退,侧着身子做迎接状:“郡主回来了。“ 韩秉和韩子阳同时看见从队伍最后面走上来的人,霞光彩云为景,那道清瘦的人影在熠熠生辉的光景中走近王府大门,靛蓝色的裙摆轻轻晃动着微小的弧度。 韩子阳早就听说过南宫家的小女儿,今儿却是第一次见。 少女极黑的眼瞳随意地扫过府内景色,落在前来迎接的曹岩等人身上。 曹岩朝回府的人垂首道:“王爷在议事厅内等着。“ 虞岁脚下不停,径直往曹岩走去,走动中抬首朝不远处的韩秉二人看了一眼, 望向韩秉时眼里掠过浅浅笑意。 韩子阳不经意地与虞岁收尾的一眼对上,二人眼中都只是淡淡的打量和探究。 江尺和阿静等人都跟在虞岁身后,韩子阳扫了眼队伍中被抓起来的人扬了扬眉,韩秉目光望着虞岁那边,话却是对身边的人说:“你要是没事,就回去休息吧。“ “那边看起来会很热闹。“韩子阳说。 韩秉却对他口中的热闸不感兴趣,而是拨了拧眉,感觉不太妙。 刚才回来的少女,神态轻松肆意,变得更加明艳灵动,却又少了什么。 少了她始终端着的乖巧与胆怯。 “你如果这时候过去,王爷那边你就自己应付。“韩秉说完便要跟上队伍。 韩子阳心中唛笑声,没有跟上去,而是拦住韩秉说:“把你听风尺给我。“ 韩秉:“做什么?7“ “给不给?“韩子阳扬眉不耐烦道。 韩秉解下听风尺给他,韩子阳这才满意离去。 这一次议事厅内的人,比上一次盛晃回来时更多。 南宫六部和九部的统领也在,属于南宫 家的旁系分支主管等人也在,这一屋子的人,不是南宫明的亲信,就是他的子女。 今儿就连盛夫人和韩夫人也在,惠夫人想回来,也因为之前南宫明的命令,还在南宫考宅待着陪祖母。 从黑夜到清晨,雾气洒了盛晃一身,让他整个人瞧着都是湿溪濑的。 路在门前的青年挺直腰背,眉目冷淡,不见颓势。 他们都听见了远处朝此地走来的队伍传出的动静,厅内的人们心思各异,苏枫今儿拒绝了去兵家重台的早会,就等着见虞岁一面。 他躲在角落里,低着头给韩秉发传文,问他怎么还没过来,路上遥见岁岁没有。 韩子阳走在回庭院的路上,翻着韩秉的听风尺,发现这人的听风尺很是干浑, 都是公务上的对话,与几个弟弟妹妹的对话也没有什么不妥。 他看见苏枫发来的传文,轻啧一声,思考过后,还是决定再联络一次不守信。 只不过这次换韩秉的听风尺来试探,就算不守信手眼通天找到听风尺的主人, 那也是韩秉背锅。 反正他之前用的也是别人的听风尺。 韩子阳下定决心,当场拿着韩秉的听风尺输入铭文,发去传音。 走在廊下的虞岁把玩着手中听风尺,忽然停下脚步,其他人也跟着停下,看着她转过身去,安静等着走在后边的韩秉。 等韩秉走近后,她才温声笑道:“大哥,你的听风尺呢?我刚还发传文给你,问你过不过来。“ 韩秉顿住:“我来之前,将听风尺给韩子…...韩先生了。“ “韩先生?“庭岁怔了怔,“是刚才站在你身边的人吗?“ 韩秉点点头,与她简单地介绍了韩子阳的背景:“他是爹从法家之地带回来的容人,叫韩子阳“ 原来是你啊。 虞岁笑了笑,拾灭了传音提醒。 韩子阳却收到虞岁发回去的传文:“别拿我大哥的听风尺给我发传音。“ …...大哥? 韩子阳脑子轰地一声炸响。 下一条传文却写道:“想见我就来议事厅。“ 韩子阳脚下刹住,猛地想起刚才回府的少女,心脏狂跳,立即转身往回赶。 竟然是你! 长廊下的虞岁收起听风尺,跟在韩秉身旁往前走去,过了转角,便看见候在前头的哑妇等侍女退身垂首,露出跪在议事厅门口的青年背影。 盛春瞥眼朝虞岁等人看去,一眼望见人群中被南宫三部术士抓着昏迷不醒的苏兴朝,先是错愕,随即想到虞岁要做什么,脸色瞬变。 “三哥。“ 少女轻快甜腻的声音响在长廊,朝盛昼走去的虞岁,无视了议事厅内的所有人,笑盈盈道:“你不是发誓要亲手杀了嬗你赌约的苏兴朝吗7“ “你在太乙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把人杀了,现在我把苏兴朝给你带回来了。“ 广岁轻轻弯腰看向盛昼,轻声发问:“你要现在就杀了他吗?“ 盛旷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厅内的人们也惊讶地望向虞岁,似乎谁都没愚到,虞岁回来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向南宫明请安问好,而是挑衅盛昼,向本就落难的三少爷伤口撒盐。 就连苏枫都是一愣,没想到他俩的关系已经坏到这种程度。 江尺和阿静互看一眼,才知道抓了一路的这小子是这么个用法。 他还以为之前郡主问起三少爷的下落是关心兄长安危,现在想来…...江尺不免为自己的直觉感到欣慰,这郡主确实不是个好惹的。 以后可不能信阿静的占感了。 “南宫岁,“南宫明不悦的声音将所有人的心思拉回,他冷眼朝少女望去,“你在干什么?“ 虞岁似乎这才看见南宫明一般,惊讶地直起身抬头朝厅内站在首位的男人望去,随意地拖长尾音喊了一声:“爹。“ 楚锦朝虞岁望去,她疯了? \\\ 第396章 第396章第396章 议事厅内陷入短暂的寂静,无人敢在这时候贸然开口。 在其他人审视打量虞岁的时候,路在地上的盛昼感觉自己额角一抽一抽的,涨得疼。他扫了眼被扔在他面前,昏死过去,还不知自己死活的苏兴朝,一口气憋在胸口,忍无可忍。 在议事厅门前路了几日的盛昼,忽然冲破南宫明的封印起身,燃着一身护体之气便向庭岁走去。 虞岁警眼看回去的瞬间,身旁的江尺和韩秉已经先一步出手拦住盛昼,在他指尖迸发的金色字灵发出尖锐的鸣叫。 “盛昼。“盛夫人起身,沉声呵斥。 江尺虽是笑眯眯的模样,却压低声音警告:“三少爷,别冲动啊“ 韩秉也是皱着眉头,不赞同地望着盛昼。 虞岁似乎不知道盛晃为何要这么做,惊讶道:“三哥,你这是要做什么7“ 盛星真想将她的真面目撕开给所有人看看,偏偏现在无论自己说什么,其他人都不会相信。 现在的情况显然是南宫明也没有想到的。 他甚至从未愚过盛晃和南宫岁会有打起来的这一天。 小女儿向来对自己的三兄长逆来顺受,但南宫明也不觉得有什么,盛晃因为顾乾而和妹妹闹脾气,妹妹脾气好,总是包容,两人的相处不会生出太大的祸端,这就行了。 可眼下是什么情况? 这兄妹二人为何一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模样? 盛昼看了眼拦着他的大哥,又看了看呵斥他的母亲,好像所有人都站在庭岁那边, 心中不免发笑,猛地击退抓着自己手腕的韩秉,甩手飞出指尖的剑灵,化作一道金色利刃,当场割断了苏兴朝的脑袋。 鲜血飞渤在他衣摆上,盛晃回头冷眼看向虞岁,迎着对方平静的眼眸说:“满意 t 虞岁还未说话,盛昼话里又充满锋芒道:“我为了破解浮屠塔碑文,与苏兴朝打赌谁先破解碑文内容,输的人要退出太乙。我先他破译,苏兴朝却趁我在法家禁闭的时候,抢走了我破译的碑文对外公布。“ 被绑去冥湖的那段经历盛昭也不愿意提起,对于他而言那是一辈子都难以洗刷的耻辱。 他就不该信方天辰! 盛晋朝虞岁怒目而视,虞岁却扬了扬眉道:“这些话你和爹爹说就行了。“ 这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让盛星更气了。 虞岁笑着看回南宫明:“虽然三哥没有救下顾哥哥,但至少证明了在太乙人尽皆知的赌约是他嬴了“ “爹,如此可以不用再让三哥罚跪了吧?“ 这话听起来完全是为了盛昼着想,带回来苏兴朝是为了给自己的兄长解围。 偏偏兄长态度却如此恶劣,简直是不识好歹。 盛晋要被气笑了,他阴情惯地警告:“南宫岁,你少在这假惺惺。“ 虞岁无辜又带着几分暗讽地看回去。 其他人不敢多言,只有南宫明神色漠然中带着几分威严道:“岁岁,成为九流术士后,就让你变得如此狂妄自得,不知分寸吗“ 话音刚落,空气里散开的五行威压让屋中的人们神色皆是一变,肉眼可见的金色气浪横扫,带出沉闷的气喝声。 韩子阳刚赶到议事厅,就感受到南宫明对外施展的五行威压,目标直指人群中站着的少女,不由眼皮一跳,难道王爷终于发现他的小女儿是灭世者的惊天大秘密了 这是准备要大义灭亲吉? 人群中被众人瞩目,承受五行威压的少女直接燃起护体之气,她站在原地没动,无声的对抗,看回南宫明的目光,似乎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南宫明却在这场对峙中发现虞岁已是十境术士,眸中闪过惊讶之色,威压逐渐散去。 苏枫刚要出来解围打圆场,没愚到父亲先一步收起威压妥协了,反倒有些疑惑,其他人也一样,不知道为何生气的王爷怎么又改主意了。 “爹,我刚只是想跟你炫耀一下我体内阴阳家至宝,阴阳鱼的力量,所以才故意惹您生气的,对不起。“虞岁忽然又恢复了从前乖巧的模样对南宫明说话。 韩子阳看得抽了抽眉毛,心中无语。 他没在意阴阳二气的问题,而是心想小姑娘变脸还挺快。 南宫明微怔,这也是他没愚到的:“你体内有阴阳二气7“ “原来您刚才没发现吗?“虞岁惊讶,随即转了转眼珠,天真明媚道,“是呀!我在学院的夜行试炼中,去冥湖救三哥的时候,恰巧遥上阴阳一现,阴阳双鱼现世。 “ “阴阳鱼?“盛晃愣住了,“冥湖的阴阳鱼在你这7“ “怎么会都在我这呢,“虞岁迎着南宫明的目光说,“当时阴阳二气都冲着顾哥哥去了,顾哥哥又正巧受了伤,在诸位院长的帮忙下,阳鱼被封印在顾哥哥体内,阴鱼则被师尊封印在我这。“ “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盛晃不相信。 虞岁看都没看他一眼,说:“那是因为院长们为了封住阴阳二气现世的消息,抹去了你们当时的记忆。“ 有关阴阳双鱼现世的消息,南宫明也不曾听说,如今从虞岁口中得知,也是有几分将信将疑,直到她说:“若非阳鱼还封印在顾哥哥体内,也不会有那么多太乙圣出动,亲自来无尽海寻他“ “江统领,这些天你可是在无尽海亲眼看到的。“ 突然被虞岁点名的江尺心头顿了顿,笑眯着上前跟南宫明汇报:“回王爷,确实如郡主所说,当时还在太乙的圣者几乎都来了无尽海寻人,最后也是圣者们确认后才撒离。“ 庭岁也道:“当时以朱考为首的圣者们还要求我放出阴鱼,以此来寻找阳鱼的踪迹,但被阴阳家的邹院长否决了,他认为这样会在失去阳鱼的前提下又失去阴鱼的踪 南宫明不动声色地訾了眼江尺,见他点头,表示虞岁说的确有此事,不由眯了眷眼。 南宫明想要确认消息,直接与朱考对峙就知,所以虞岁也没必要撒这种谎。 反倒是朱者,竟然藏着这个秘密没有及时告知他。 阳鱼随着顾乾一起失踪不见,而阴鱼却还在小女儿体内。 南宫明思绪飞转,情绪已然被虞岁给出的情报带到了正事上,又问:“搜寻的结果如何?“ 庭岁却扭头看向江尺,连带着南宫明的目光也落在江尺身上,本该置身事外的江尺,莫名承受了来自南宫明的注视,因此在心中骂了声,垂首答道:“未能找到顾4 爷的踪逊。“ “没找到?“南宫明果然不满意,语调加重。 虞岁适时地开口接话道:“太乙圣者们认为,既然没有在无尽海找到顾哥哥,那就说明他没死,也没有停止找人,而是扩大了搜寻范围。“ “这会从太乙出去的人都在满世界地找顾哥哥。“ 第397章 第397章第397章 韩子阳在江尺等人撒离时就提前隐了身形离去,之前人们都被虞岁吸引注意力, 倒是谁都没发现他来了议事厅。 如今议事厅只剩下虞岁和南宫明,少女仍旧站在议事厅门前,没有进去,与南宫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廊外的古树红枫枝叶投射的阴影落在少女身上,衬得她明暗交晖。 人少以后,南宫明身上外放的压迫感反而少了些许,只是看向虞岁的目光变得高深莫测。 南宫明没有急着问虞岁常艮圣者说了什么,而是道:“你去太乙一超,回来倒是变了许多。“ 庭岁不解地看回去:“有吗7“ 南宫明没有回答,少女却笑了笑。 确实变了。 从前她只到男人的膝盖,需要拙头仰望才能看见对方的脸,却看不清对方的眼眸。未知带来恐惧,增添不必要的想象。 如今她长大了,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能够将男人的一切尽收眼中,从容应对。 从前未知的恐惧有了具象化,那就不再是无懈可击的。 虞岁说:“爹,你觉得我哪里变了?“ 南宫明道:“你从前可没有这样的胆子和我说话。“ “从前我怕您呀“虞岁朝他眨了眨眼,扬着笑脸轻声说,“我怕你认为我是平z 之人,对南宫家没用,就会不要我,抛弃我。“ 南宫明听后,却没有小女儿要和自己谈心的想法,反而语气冷沉道:“所以你现在 不是平术之人,就不怕了?藏不住自己得意后狂妄的心思?“ “爹,是你和阿娘一直都在刻意对我避开一个问题。“虞岁却说,“你不会以为手不知道我体内只有一半的息壤吧?师尊说过,是这一半息壤才让我存不住五行之气, 他为我封印了息壤,我才得以修行。“ 这些事常艮圣者早跟南宫明说过。 他和素夫人确实从未和虞岁提过半块息壤的事。 两个人都傲慢地认为没必要向一个注定会牺牲死亡的棋子解释太多。 “师尊说,除非我和阿娘有一人死去,否则分裂的息壤就无法复原。“ 庭岁盯着南宫明的脸色,轻声发问:“阿娘的身体不好,也有这半块息壤的原因是吗7“ 南宫明认为虞岁是在怕死,所以现在才小心翼翼地试探自己,于是也跟着笑道:“既然你知道息壤的原因,那你愿意为了治好你母亲而甘愿去死吗7“ 庭岁没有表现出害怕或者愤怒,这两个人根本不会给她选择的权利。 “我愿不愿意重要吗?“虞岁说,“只是阿娘有些等不及了,在我刚到太乙没多久,就派了人来要杀我,若不是我唤来了师尊,可就没法活着从太乙回来见您了。“ 她眼中笑意明灭,语调听起来真假难辨。 南宫明是知道这事的,却并未顺着虞岁的话说,而是道:“那是燕国派来夺取息壤的罗刹术士,并非你母亲所为。“ 虞岁惊讶道:“爹,难道你现在才觉得母亲谋杀子女这种事传出去不好听吗? 南宫明并不想和小女儿谈论这个话题。他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岁岁,自你回来到现在,我已经纵容你数次,你还要继续放肆下去吗?“ 庭岁轻轻捕唐,南宫明又道:“常老说了什么?“ “师尊说,他答应和你合作。“虞岁平声道,“师尊也要我回来告诉你有关师兄的身世,师兄是燕国长公主的孩子,当年长公主死后,他被师尊带回太乙,洗去记忆养在身边,前段时间,师兄恢复记忆,和师尊决裂,将整个鬼道圣堂都烧毁了“ 南宫明听后久久不语。 常氏圣者答应与他合作,顾乾失踪,这两件事可谓是惊喜交加。 常艮圣者竟然还主动告知了梅良玉的身世,看来这两人的师徒情是彻底结束了。 “有关师兄的身世,爹,你应该更清楚吧。“虞岁忽然问道,“听说当年是你带人去了燕国都城,将长公主一行人围杀。“ 南宫明听她说起这事,唇边喉着一抹笑意,不疾不徐地说起当年那些事:“还记得有一年,我问你要什么生辰礼物,你从许多东西中,选了一支神木篡子。“ “那是燕国望舒郡主,也就是你师兄梅良玉的阿姐随身携带的神木簪,那篡子最后护了她一段时间,善后的人手脚不干净,竟把那死人头上的东西也带了回来。“ 庭岁目光微怔,随着南宫明的声音回想起当年一眼就相中 的那支漂亮黑簪。 “你也和你三哥一样,好奇我为何要对顾乾这么好是吗?“南宫明据茶时朝虞占睇去一眼,淡声道,“顾乾的母亲为救我而死,他母亲唯一的妹妹,也因为助我围杀么孙羲,和公孙羲的大儿子同归于尽,因为南宫家欠顾乾的,所以需要对他进行偿还。 庭岁知道顾乾是南宫明和素夫人共同好友的孩子,却不知道还有这种原因,这是南宫家欠顾乾的吗?是顾乾家欠你的吧,所以才一个个都为你而死。 “那顾哥哥的父亲呢?7“虞岁问。 南宫明将手中茶杯放下,垂眸不语。 他并没有回答关于顾乾父亲的问题,而是对庭岁说:“针对燕国的计划,是有许多人的牺牲才得以顺利进行的,如今就快到了收尾阶段,常考这个时候答应合作,燕国就必定是我们青阳的囊中之物。“ “我不允许任何人在这个时候坏了我的计划,就算是公孙羲这个没死透的儿子也 不行。“ “岁岁,我听说太乙都在传梅良玉喜欢你,你认为他有多喜欢你?7“ 南宫明目光审视地盯着虞岁,等待她的回答。 虞岁惊讶地看回南宫明:“爹,您没听师尊说吗7“ 南宫明眉峰微壁:“常老说什么?“ 虞岁笑得大方坦然,又明媚:“不是师兄喜欢我,是我喜欢师兄。“ 南宫明盯着她看了会,确认虞岁不是故意挑衅后,气笑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喜欢师兄的时候可不知道我们两家是死敌。“虞岁无辜道,“爹,这可不能怪我,你若是早些发现师兄的身世,我也不会喜欢上仇人的孩子“ “你现在是因为息壤的问题在故意不满吗?“南宫明冷声质问。 “和息壤没关系。“虞岁却说,“我只是在告诉你,我喜欢他。 南宫明说:“你喜欢梅良玉,所以隐瞒了他的下落?“ “那您就冤枉我了,师兄去哪了我也不知道,就连师尊都不知道。“虞岁更加辜了,“我还问过师尊,能不能让我和师兄再见一面,可师尊说若是我不听他的话,丶没法和师兄回到从前,所以我打算听师尊的话,结束夜行回来跟您传信。“ 南宫明面无表情地看着神色无辜又苦恼的小女儿,不敢相信自己方才都听见了什么。 为了和梅良玉回到从前而去求常者,听常考的话才回来传信。 就因为喜欢梅良玉? 简直是笑话。 南宫明绝不能接受虞岁为了梅良玉神魂颠倒做出一些蠢事来。 “你和梅良玉之间没有可能,趁早死了这条心,梅良玉恢复记忆就与常考决裂, 你以为他还能接受你的身份?7“南宫明冷眼望着虞岁,“南宫家杀了他的兄姐和母亲, 他为了复仇,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来。“ “爹,“虞岁拉长了尾音,神态却轻松随意,“女儿的私事您就别操心了“ “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7“南宫明迈步朝虞岁走去,“你现在是为了仇家的儿子在忠逆我的命令7“ 他每往前走一步,释放的五行威压就越恐怖。 随着南宫明拉近距离,虞岁也确实感受到了压力,她燃起护体之气,拾首直视南宫明审判的眼眸,仍旧笑着说:“对,我可以为了他怅逆师尊,也可以为了他忠逆你。 “愚蠢。“ 南宫明停下脚步,随着他话音落下,屋中却传来清脆的鸣叫声,金色的字灵自他身后飞出,转瞬化作一只巨大的金色凤鸟,展翅羽翼笼罩整个议事厅,飞羽飘落, 犹如霞光四散,化作锋利的羽刃。 金色凤鸟威严锐利的双眼紧盯着虞岁,振翅鸣叫的激发的气浪逼得虞岁御风术后撒抵挡。 候在廊外的苏枫韩秉等人听见动静,纷纷惊讶地回头朝议事厅看去,只见金凤羽翼似要遮天蔽日,狂风四窜,红枫摇落。 楚锦见状不由笑了,眼中掠过幸灾乐祸之色。 她就说父王忍不了那个狂妄嚣张的傻子。 江尺和曹岩等人在更远些的地方,他陕只眼闭只眼地朝被五行威压笼罩的议事厅望去,王爷最终还是出手教训郡主了。 不过这郡主也挺勇,能逼得王爷发火出手。 不知道两人在里面都说了些什么。 “该不会是因为梅良玉…...“苏枫话还未说完,边上的盛昼就冷声问道,“梅良玉怎么了?他还有什么别的身份7“ 就算爹知道虞岁喜欢梅 良玉,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梅良玉是燕国长公主,公孙羲的小儿子。“楚锦望着议事厅的方向,语气悠道,“南宫家将公孙羲和她的一双儿女围杀在燕都王宫里,梅良玉侥幸被常艮圣者带走,隐瞒身份收为徒弟藏在太乙。“ 说完还居高临下地扫了盛晃一眼:“你不知道吗7“ 盛晖已然愣住。 韩秉正犹豫是否要过去看看,余光扫见一个人影正大步往前,他喊道:“韩先 韩子阳像是没听见,脚步不停,朝着议事厅走去。 韩秉当即跟上去。 二人穿过长廊,感受到前方的五行威压,走过转角后,韩子阳朝正在用五行之气对峙的两人喊道:“王爷,我有急事要商。“ 站在枫林长廊下的虞岁和南宫明同时扭头朝他看去。 韩子阳的目光轻轻扫过虞岁,没有半分异常,带着正常人发现父女打斗的惊该和不解。 南宫明见到是他,这才缓缓散了五行威压,收起字灵。 “您是要在这里谈,还是去我那边?“韩子阳视线在南宫明与虞岁之间打转,技眉询问。 南宫明对韩秉说:“看好你妹妹。“ 随即朝韩子阳走去。 庭岁望向韩子阳,她的听风尺在之前响了一声,是韩子阳发来的传文: 记得谢我。 此刻少女看向他的眼眸清明,轻拿下巴,无声示意。 谢谢。 韩子阳心里轻哼声,在南宫明越过自己身前后,随手将听风尺扔回给韩秉,转身跟上南宫明。 \\\ 第398章 第398章第398章 当南宫明真的和虞岁动手打起来的时候,最先慌的人是韩子阳。 他成为灭世者后,几乎每一次的共感都是虞岁触发的,尽管有几次是虞岁故意的,可还是给韩子阳留下了“她很弱“易碎“容易死“的印象。 南宫明发火是什么样子韩子阳没见过,却能肯定南宫明和南宫岁他们俩并非感情深厚的父女关系。 要是这个倒霉蛋当场被打出了火灵球共感怎么办? 韩子阳及时出现,用天罚血脉的事将南宫明引走。 韩秉刚领着虞岁离开议事厅,曹岩等人就上来道:“郡主,王爷吩咐,你暂时不能离开王府半步。“ 这算是变相的软禁。 虞岁看起来也没有生气,只是随意地应了声,径直朝自己的院落方向走去。 她刚往前走了两步,候在远处的哑妇就上前来。虞岁侧目看向她,眼里带着点点笑意,却见哑妇比着手语:“夫人请您去一赵。“ 庭岁眼里的笑意淡去。 “走吧。“她说。 哑妇走在前边引路,没有多话。 其他人看着虞岁走远也没有跟上去。 盛晃还沉浸在梅良玉的曲折身世中,刚才看虞岁出来的样子,应该是知道了,那她要怎么做? 「“大少爷!“有人叫住了韩秉,将一只小小的信筒递给他。 韩秉将信筒拆开,看见里面写着,陛下已经知晓梅良玉的身世。 院下不仅知道梅良玉的身世,还知道钟离山和梅良玉在太乙学院关系非常好,两人常常一起行动,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现在确认梅良玉是燕国长公主的孩子,那么钟离山和梅良玉过于亲近的关系,就是陛下拿捏钟离家的理由。 梅良玉的身世是南宫家这边透露的。在南宫明看来,钟离山与梅良玉交好,可以说是钟离家有异心,而他的女儿和梅良玉关系好,则是有利行动的身份。 可如今青阳皇要是知道南宫家的女儿对梅良玉痴心不改,那他心里不满和怀疑的就不止是钟离家,还有南宫家了。 侍从低声跟韩秉说:“钟离家藏起了从太乙带回来的通缉犯,陡下已经让金甲军亲自去钟离家拿人了“ 之前刑水司去抓人,被将军府的人拦在了外面,如今是奉圣人口谕的金甲军来抓人,钟离辞也不能再拦着。 “金甲军到哪了?“韩秉问。 侍从说:“刚从宫里出发。“ 韩秉:“有谁带队?“ 侍从:“古竣,古校尉。“ 韩秉听后,朝不远处已经离去的楚锦扫了一眼。 “继续跟着。“他说完,朝外走去,“再查一下韩先生这几天都去了哪,见过什么人。 一时间,等在长廊外边看热闹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苏枫估摸着自己一时半会见不到虞岁,低头点着听风尺跟盛晖说:“你要去祖母那边看看吗?“ 盛晋神情冷漠道:“你要去跟祖母请安就自己去。“ “我娘在那边。“苏枫说,“在陪祖母喝茶赏花听经。“ 盛晃压着眉头,隐隐不耐:“我不是很想去和二姨娘请安。“ 苏枫抬头看过去,扬眉道:“从太乙回来的燕小川也在祖母那边。“ 盛晃听完这话,有种全世界都在颠倒发疯的感觉。 谊7 “燕小川,你在太乙学院的名家师弟。“苏枫说,“他也可以算是南宫家的孩子, 你可以当自己又多了一个弟弟。“ 盛晕想说你疯了,可他却从苏枫脸上看不出半分玩笑的意思。 苏枫见盛昭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顿了顿,补充道:“远房表亲弟弟。“ 盛晃深吸一口气,压着抽动的额角:“你在说什么胡话7“ “去不去?“苏枫问。 盛晃没回话,而是率先转身朝外走去。 素夫人站在窗边,看院子里的竹影石墙,今儿日光耀眼,如散落的金箔,在墙上勾画成细长的模样。 她双手捧着药碘温着冰凉的掌心,壁眉听见侍女阿纯低声汇报议事厅那边的情况。 听见虞岁当着众人的面奚落盛昼、顶撞南宫明后,素夫人那秀丽精致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实在是愚蠢。 拥有九流术的力量后,就如此迫不及待地露出狂妄嘴张的真面目了吗? 素夫人还没能知晓虞岁和南宫明差点打起来的消息,就等来了哑妇一行人通报,说郡主来了。 “让她进来 “素夫人轻声道。 阿纯垂首退下,去外迎接虞岁。阿纯看见站在一丛青竹下的少女,她微微低垂着头,像是在等待,却又看得出她眉眼间透露的百无聊赖。 “郡主,请进。“阿纯对上少女看过来的目光,下意识地放轻了语气。 庭岁越过阿纯朝里走去,在屋檐下就停住,扬声道:“听说阿娘你身体越来越不好,我刚回来,还未洗去尘身,怕给你渡了尘气,就不进去了。阿娘有什么话,我在外听着就行。“ 素夫人怔了怔,透过格窗缝隙看向站在檐下的少女。 她神色平静,不见半分狂妄,只是没了从前的小心翼翼和温柔亲近。 小女儿的变化很大吗? 素夫人看不出。 她还以为眼前的少女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横在她们之间的生死抉择。 …..可她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院内陷入沉默,晨风徐徐,竹影无声摇动,哑妇和阿纯等人候在虞岁身后,垂首不语。 半陌,素夫人才捕唇问道:“听说你刚回来,就被王爷训斥了。“ 虞岁轻轻笑道:“我没认出阿姐,以为她是个不懂规矩的下属,便训斥了两句, 被爹爹指出,才知道阿姐的手臂好好的,以后不能将断手认作是阿姐的标志。“ 素夫人听得额角一抽一抽,心绪起伏,强行压下。 “你故意的?“素夫人沉声发问。 “阿娓何必要恶意揣测?我在太乙听说的便是如此,金珠宴上,各国世家干金都知晓姐姐被钟离将军斩断一臂,我还是从她们那里得知我有个姐姐,若是阿娘你早些告诉我,我就不会认错了“ 广岁这话说的还有点小抱怨。 素夫人却只顾着心疼大女儿的名声和在金珠宴上受到的羞辱。 “你以后少提这件事。“素夫人不悦道。 庭岁没答话。 素夫人又道:“你知道你师兄梅良玉的身世了吗7“ 虞岁说:“知道。“ 素夫人问:“梅良玉可曾和你提起过燕国的事?“ 虞岁微微歪头,像是在思考回忆,一边问:“娘,你指的是什么?“ 也不等素夫人回答,她就继续说道:“师兄说得有些多,我不知道你想听的是哪一件事。“ “他说过你和燕国农家圣者燕满风的事,也说过你背叛燕国,夺取息壤害死许多燕国将士和百农殿的术士,那些都是和你一起长大,曾经陪你出生入死的同门。“ 素夫人捧着药碗的十指收紧发白,本就带着病气虚弱的面庞,此时蒙了一层庞汗,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阿娘,你和燕国长公主他们也是认识的吗?听说燕满风喜欢和人对弈,常与他对弈的人就是你,你不在以后,闲暇时去陪燕满风对弈的人就是长公主,还有她的孩子们。 “听说你和燕满风自小一起长大,又是同门师兄妹,关系深厚,你投奔青阳以后,他是在担心你能否适应青阳的气候和饮食,还是在恨你害死了他的朋友和子民?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素夫人冷声呵斥,发白的指尖贴着有了一丝裂纹的玉峥碗,她深吸一口气,绕过长桌朝屋外走去。 她走到屋门口,冷眼看向站在檐下的少女。 虞岁听见动静拿首,平静的眼眸望进那双极黑的深瞳。 素夫人冷声说:“你以为知晓了从前的事,就能拿这些来当作可以威胁我的把柄因?“ “我为什么要威胁你?7“虞岁笑道,“你都能残忍地抛弃自己的国家,背叛自己最亲近的师兄,选择当一个无情无义之人,我又怎么能奢望这些事能威胁到你?“ “南宫岁,“素夫人的目光彻底冷下去,漆黑的眼瞥染了几分薄怒,“你说这些话的底气,是来源于你短暂拥有的九流术吗7“ “娘,是你先问我的。“虞岁无辜道,“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又在生气什么7“ 素夫人刚刚张嘴,站在日光下的少女却语气不耐道:“你因为那半块息壤折磨我至今,该生气的人不是我吗?“ 哑妇和阿纯听到这里皆是神色一顿,头垂得更低了。 虞岁直视素夫人的双眼,窥见她眼中的错愕:“方才在议事厅,爹问我,如果你需要我体内的半块息壤才能治愈,那我是否愿意为了你去死。“ 素夫人被虞岁这番话说得措手不及,手指僵硬,捧着的药碗猝然落地,据得粉碎,汤汁溃 上她的裙摆,在白色的衣料上染出又浓又苦的汁色。 “夫人。“阿纯急忙上前。 素夫人却拨开她,盯着虞岁,颤声问:“你说什么?“ 虞岁的视线从地面破碎的药碗上移,看回素夫人颤动的眼眸,淡声说:“你也配因?“ 阿纯等人惊讶地朝虞岁看去,素夫人脸色煞白,听着少女继续说:“你这十多年的所作所为,也配我主动为你去死吗?“ 素夫人抓紧了衣袖,气息不畅,少女冷淡的声音和平静的神色,让她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做,素夫人却觉得自己像是被小女儿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一般感到羞辱。 “夫人,“阿纯急忙扶住大脑有些晕眩,身子往后退的素夫人,对庭岁说:“郡 哑妇上前对虞岁说:“郡主,先离开吧。“ 庭岁转身便走,素夫人却厉声呵斥:“站住!“ 少女离去的步伐却没有停下。 “南宫岁!“ 哑妇朝素夫人俯身行礼,随后去追上离开院落的少女。 \\\ 第399章 第399章第399章 庭岁回到自己的寝屋,发现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一簇箱白茉莉清香淡雅,被翠绿的叶子拥簇着,小巧可爱。 昨夜起风后落了满地的叶子,也在清晨时候打扫干净。 熟悉的气息和布局,让虞岁恍惚以为自己根本没有离开过这里。 她回头对跟在后边的哑妇说:“你每天都在打扫吗?“ 哑妇比着手势回复:“是。“ 庭岁走到花丛前弯腰轻喝,伸手轻拾了几筱进屋里,却看见桌案上的花瓶里已经摆好了新鲜的插花。 于是她随手将花放在瓶子旁边,往里屋走去,哑妇默契地跟上去,看出来她要换衣,便将衣橱的门打开,拉上帘门,听着少女低声抱怨:“我在海上泡了几天,感觉自己一身咸鱼味,你闻闻?“ 她揪着衣袖随意又自然地递到哑妇鼻前,哑妇闻了闻,随后摇头,表示很干净。 “没有吗?“庭岁不相信。 哑妇选了两套衣服问她,虞岁指了左手边的那套:“我要这个。“ 哑妇:“小了“ 虞岁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是说我胖了吗7“ 哑妇拿起衣服贴着她的肩膀比了比,没有回应。 “不可能!“虞岁说,“我在太乙每天操劳,一日三餐都没有按时吃,怎么可能胖了 哑妇问她:“太乙的饮食还合你胃口吗?“ “好吃是好吃的,只是没时间。“虞岁嘀咕“我太忙啦。“ 哑妇视线扫过她清瘦的肩背,敛眉道:“不是胖了,是郡主长大了,这从前的衣服也就不合身了“ 庭岁笑弯着眼,朝浴池方向走去,语调轻松:“还是您最会哄我啦。“ 浴池的水有些偏凉,因为虞岁总是说水太烫,喜欢凉一些,自那以后,哑妇给她试水温时,都会偏凉一些。 庭岁生活日常上的小习惯都被哑妇记在心里,却从未对他人说过。毕竟最该知晓孩子生活习惯的王爷和夫人,也从未主动问起过。 浴池的水温凉,让刚入水的虞岁打了个冷颤。 她泡在水里,转身趴在池边问哑妇:“婆婆,你也知道我姐姐从小就被养在外面因?“ 哑妇摇头。 她是知道的,只是不想说出来伤少女的心。 广岁眨了眨眼。 她也清楚哑妇是知道的,素夫人在王府里能谈心的人很少,哑妇是其中一个。 广岁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问出口,可哑妇却骗了她。 十八年来,和虞岁相伴最久的人就是眼前满脸沟壑,弯腰驼背的哑巴妇人。 在罗山之岩时,只有哑妇每日都会来看望虞岁,回到王府后,也是她负责照顾庭岁的生活起居。小女孩被罚路,膝盖酸胀破皮,小腿虔浮肿胀,还是哑妇在半夜里点着灯替她敷药按摩。 小孩在外行走难免会磕磕碟碰,在虞岁的记忆里,每次她摔倒了,第一时间来到身边将她扶起来的都是哑妇。 庭岁喜欢哑妇,但哑妇似乎只是按照命令行事,把她当作王府郡主来照看。 虽然虞岁心中有些失望,但也不妨碍她将哑妇当作一个熟悉的长辈对待。 可人都是有独占欲的,会嫉妒,会害怕,会不喜欢属于自己的东西还要分享给别人。 虞岁想问哑妇你也是这么照顾青葵的吗? 这些年里你知道青葵的存在,也会为她担心祈祷吗? 如今青葵回来了,你也和素星一样,真心爱护着另一个孩子吗? “我听说阿姐很厉害,是名医双修,在青阳还被传是小医圣。“虞岁转了话题j 道,“她真的有这么厉害吉7“ 哑妇:“大小姐已是十境术土。“ “好厉害啊。“虞岁懒洋洋道,“她的手用得怎么样?是机关家帮忙制造的吗?v 哑妇点头:“大小姐如今使用的十分自然。“ 虞岁却不喜欢青葵像个没事人一样。 青葵害得钟离雀的手再也不能提重物,怎么她自己断了一只手,却能过得比没断手的人还好。 广岁气鼓鼓地沉进水里。 哑妇看着池面晃荡的水花,以为少女是不满长姐的境界高出自己。 等虞岁从水里冒出头时,哑妇对她道:“郡主如今也变得很厉害。“ “婆婆,你是在夸我吗7“ 少女仰起头,满脸水痕。 哑妇垂首表示是的。 虞岁很少能从他人的夸奖中获得成就感 和愉悦感,会夺她的人本就不多,一年到头也听不了两句。 从小到大,哑妇如此直白地夸赞她,还是第一次。 虞岁觉得这种感觉十分美妙,让人如此地开心。 她笑弯了眼,先前面对其他人的愤怒和厌恶一扫而空。 浴池的水太凉,虞岁让哑妇退下休息后,才悄悄用五行之气让水温升上。 她把玩着听风尺,发现金甲军带队前往钟离家捉拿太乙通缉犯的事。 古竣带着金甲军来到钟离将军府,照样是在门外就被拦下,只不过这一次拦在门口的是回家没几天将军府大少爷。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钟离山。 从太乙学院回来的青年,很快就褪去了在学院时的松弛平和,面对金甲军时带上了些许高傲的压迫感。 “少爷,这位是新晋的金甲军校尉,古竣。“身旁的管家低声和钟离山介绍着皖的身份,同时说明了钟离雀上次在城外落难,也是这位古校尉找到的小姐。 钟离山神色冷淡,瞧不出他对古竣是何态度,只是在古竣说明来意后,平声解释:“太乙的通缉犯不在将军府内,我父亲上次已经和刑水司说过。“ 古竣同样神色平平,一副秉公办事的模样:“陡下口谕,若是人已经不在府上, 就请将军府协助抓捕。“ 他话刚说完,后边的副手就上前朗声道:“钟离少爷,我们方才已经查证过,你们回城那日,队伍中少了一名军医,到今日也不见这名军医在兵家重台归队。“ “他被那二人挟持,不见踪迹,兵家重台也正在寻他。“钟离山答得不冷不淡, “既然是陛下口谕,我即刻带人…...“ “哥哥1“ 少女的声音唤得钟离山回头看去,见到父亲和妹妹一同走来。 钟离辞已出现,候在门口的金甲军们也纷纷低下头去,垂首行礼,站在最前方的古竣垂下眼眸,显得不卑不亢。 “你带人随金甲军去,既是陛下口谕,便辅助就行。“钟离辞步伐稳健,话说也淡,看都没看门口的那帮年轻人,径直走过金甲军队伍。 “我入宫去见陛下“他说。 钟离山目送父亲上了入宫的马车后,才看回身边的钟离雀,低声问:“怎么出来了27“ 钟离雀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去后边说。 “哥哥,我听说岁岁也要回来了。“钟离雀悄声跟钟离山说,“是她出了什么事因?“ 钟离山听得无言。 「多担心担心自己吧。“钟离山拙手揉了揉她的头,“我要出去一赵…...“ 他话还没说完,不经意抬头,发现躲在假山后鬼鬼峄峄的文阳岫,文阳岫朝他比着手势,不知道在说什么。 “你看好文阳岫,别让他先走了“钟离山说。 钟离雀仰着头,没说话,只是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钟离山沉默片刻,无奈道:“你要是答应我,我就帮你去打听南宫岁的消息。 “好1“钟离雀认真点头“我一定不会让他离开的!“ 钟离山看着妹妹瞬间充满活力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想笑,妹妹却拉住他的衣袖,用更低的声音说:“哥哥,你就听爹爹的,只辅助就行,就算找到人了,也不要手。“ “怎么了?“钟离山问。 钟离雀却摇摇头,目光犹豫道:“我知道那是你的朋友们…...但、但你也不要出手。“ 她预见了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到时候如果兄长出手,可能会受伤,而古竣…... 则一定会受伤。 虽然不知道妹妹为何要这么说,但钟离山看她为难的样子,也没有多问,只点点头。 钟离山要走的时候,警见等在门外的古竣,又问:“上次是那小子救的你7“ 钟离雀也顺着兄长的目光看去,黑瞳中倒映着青年沉默冷淡的身影。 “我已经向古校尉道过谢了。“她轻声说。 钟离山看她的表情,没有过多的情绪,于是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钟离雀站在后方,看着兄长带人上前与古竣交谈,随后两队人一起离开。 那名年轻的金甲军统领离开时,没有看将军府的小姐一眼。 钟离雀朝兄长招了招手,视线却有意无意地落在古竣身上,心头犹豫。 她看见了。 这一次古竣会在抓捕中受伤,但她却没有任何立场和方式可以告知对方这种荒诞的预言。 金甲军和兵家重台合作抓捕来自太乙学院的通缉犯,古竣在去钟离将军府之 前,就已经了解事情经过,甚至派人先一步探查了青龙军的行踪。 最后古竣得出结论,石月珍并不在青阳帝都城内,而是在进城之前,就随军医去了别的地方躲起来。 以她的身份,进入守卫森严,有圣者坐镇的帝都会更危险,进去容易出去难。 钟离辞也能算到,帮儿子接下这个麻烦,肯定会引起降下的注意。 钟离山带着青龙军跟在古竣身后,一边注意着对方的指挥能力,一边打听南宠岁的消息。 今早南宫郡主回王府,虽然走的官道,但消息还是很快传遍了整个帝都。 当古竣说要去城外寻找的时候,钟离山也没有反驳,神色平静地跟上队伍。 直到他出城时,在街道两旁的人群中看见熟悉的身影。 戴着黑色风衣兜帽的青年站在人群中拙起头,朝马背上的钟离大少爷望去。青年平日温和带笑的眼眸,在此刻静如深潭。 一一年秋雁? 他什么时候来的青阳? 钟离山怔愣时,那拔着黑风衣的青年却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年秋雁混进热闸的人群之中,朝着僻静的街巷走去,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安静,直到他走进一条昏睿的死胡同时,身后传来女人娇滴滴的笑声: “年秋雁,你回来不说一声,也不先去见小姐,在躲什么呢7“ 死胡同的墙上闪过一道金色光芒,黄金长蛇从墙中现形,扬起脑袋盯着站在墙下的年轻人。 年秋雁转身看回去,身后的巷口站着三五道逆光的人影。 站在最前面的绯衣女子面容娇艳,十指涂着鲜红的丹蔻,魏灵姝似笑非笑地望 着年秋雁,眼里带着几分深意。 立在她身后左手边的庚汉复依旧一身白褂长衫,瞧着平静温和。 “咤。“站在魏灵姝右手边的袁锡举起手朝年秋雁打了声招呼,笑眯着眼说,“好兄弟,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的处境有些不妙啊。“ 年秋雁将听风尺收回衣袖中,视线越过这几人,落在最后方的二人身上。 这条街道周围树丛太多,古树生长的快要盖过房屋的高度,因此遮掩阳光,到处都是树荫洒落。 站在树荫道上的一男一女戴着一黑一白的纯色面具,窥不见五官,却能感觉到他们透过面具盯视你的目光。 年秋雁的目光落在白面黑衣的女子身上,手心微微出汗。 女人掀起面具,露出皙白的半张脸,那双弯月眼瞧着十分甜蜜,可漆黑的眼瞳中却没有半分笑意:“秋雁,接下来的问题,你可要好好回答,我也不想你死在我手里吱“ 庭岁收到年秋雁发来的传文,他被玄魁的人找到了,没法去接应还在城外的石月珍和苍殊,而金甲军出动,古竣那边肯定会找到人,所以愚请她出手帮忙。 楚锦是青阳百寇,她派去太乙的人很多,但留在青阳的人更多。 整个青阳这么大,玄魁的生意主要点也不在帝都,除了青阳,还有其他几国的玄魁组织分布,人手太多,想短时间内全部除掉,除非真的用异火把全世界都烧了。 年秋雁现在被青阳玄魁的人盯着,肯定不敢轻举妄动,搞不好,青葵那边已经在怀疑他了。 庭岁想了想,给早就到了青阳的公孙乞发去传音。 \\\ 第400章 第400章第400章 公孙乞不是独自一人来的青阳帝都,有慕容泉和司徒瑾跟着他。有这两人帮忙, 他才可以瞒过通缉犯的身份,躲过各种追查和怀疑,顺利进入帝都。 司徒瑾这两天十分忧郁,自从祖母和他说了那些惊天大秘密后,他悠闲的少爷日子就一去不复返,而是为了机关家崛起而努力。 他也不是不想机关家崛起,甚至很期待看见那一天,只不过心里还是有点惦记别的东西。 阿泉看起来却很快乐,对未知新的冒险很是期待,终于不用天天在岛上锤石头了。 两人根据慕容家提供的消息,在青阳帝都寻找赵余乡的踪选。 三人走在热闹的市集上。阿泉给他俩买了手抓饼吃,公孙乞不要,他就一个人吃两个。 司徒瑾边吃边看公孙乞,虽然男人看起来依旧平和稳定,但总觉得他们要是还没有找到点什么,那他就会变得很不耐烦。 “最开始是东兰家那边发现疑似赵余乡还活着。林承海在查绑走燕国孩子的人, 查到了玄魁和素星那边的农家叛徒,这些组织趁燕国许多地方战乱,将那些失去父母| 孩童带走,从小培养他们成为罗刻术土。“ “只不过这些人不止对燕国的孩子出手,也会绑其他国家的孩子,但林承海发现有一批人只抓燕国的孩子。“ 司徒瑾将前情提要告诉公孙乞:“几年前,林承海救下的几名孩子说,他们看见了一个考头来挑货,剔除天赋不好的孩子。“ “孩子们说那考头长得很吓人,像个死人一样,皮肤粗糙,没有右手。“ 公孙乞停下脚步,低声道:“就是他。“ 司徒瑾刚要安抚他别冲动,就见公孙乞的听风尺响起。 公孙乞垂眸看去,没有接。 对方主动挂断后又重新发传音,如此反复几次后,阿泉问:“谁啊?“ 公孙乞没有答话,而是接起传音。 刚接起来,就听见少女抱怨的声音:“你不愚接传音的话就发传文好了,干嘛非要我打这么多次7“ 简直是恶人先告状。 公孙乞沉着气问:“什么事7“ “你要是不忙的话,就替我和师兄跑一超,去救救月珍姐姐,师兄为了救月珍姐姐才冒险抢云车送她出太乙,现在金甲军正要去抓她。“ 庭岁简单地解释后说:“我刚回家就被我爹软禁了,出不去。“ 公孙乞说:“我可以来你家,帮你把软禁解了,你自己去救人。“ 虞岁听笑了:“你怎么解?把王府给烧了7“ 公孙乞:“可以。“ 虞岁一本正经地拒绝:“现在还不可以,你要是把王府烧了,那就把韩先生也烧死了“ 公孙乞沉默片刻,已经意识到虞岁口中的韩先生,就是另一名在青阳的灭世者。 “韩先生是我爹辛辛苦苦从法家之地请来的尊贵客人,现在正和他商议要事,脱不开身。“虞岁故意说,“你要是愚认识他,我可以介绍你们见一见,怎么样?“ 公孙乞什么都没说,直接挂了传音。 广岁随之将石月珍等人的地点发给他,提醒公孙乞,这些人要是死了,师兄会伤心的。 公孙乞收起听风尺,和阿泉说:“你们先找着,我要去别的地方。“ “去哪啊?什么时候回来?“阿泉问。 公孙乞都没有回答。 司徒瑾咬了一口手中的饼:“估计是去做见不得人的事,不好带我俩。“ “哎,帝都这边的圣者也不少,遇见他可不会像太乙的圣者一样手下留情,他可悠着点吧。“阿泉忧心忡忡。 “不知道为什么,我倒是对他很有信心,一点都不怕。“司徒瑾愚起公孙乞在间山渊和狂楚交手的一幕,感叹道,“不怕死的人就是无敌的。“ 广岁发现公孙乞开始行动后,才放下心来,转而去帮另一个倒霉蛋。 她从通信院那边更改了一部分都城巡逻队的时间和地点,将他们往年秋雁所在的位置赶去。 山灵刚接通年秋雁的听风尺,黄金长蛇就身影一动,将年秋雁藏在衣袖中的听风尺咬住带走,甩给了站在树荫中的白面黑衣女子。 唐英秀伸手接住年秋雁的听风尺,看都没看一眼就将其粉碎。 年秋雁神色平静地望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唐英秀打量着他,轻声漫语道:“听张相云说,你在太乙和梅良玉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说 有笑的,怎么见到我们,却连一个笑容都不愿意给。“ 又一条黄金长蛇挂在树干上,扬着脑袋看年秋雁,吐着猩红的蛇信,阴阳怪气:“心里有鬼,不敢见我们。“ “我回来了,你们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年秋雁说。 “你得拿出点让人高兴的东西来才行。“唐英秀轻轻掏着手指上听风尺的残渣, “洛伏被梅良玉设计而死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难道我要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保下洛伏的命?“年秋雁冷静回应,“拿我的命去换洛伏的命,我还做不到这么大度。“ 唐英秀笑道:“那张相云呢?7“ 年秋雁:“那天我们分开行动,他与梅良玉动手的时候被人救走了,我以为是欧如双把人带走的。“ 唐英秀点着头,若有所思道:“所以这一切事情,都是意外,你无能为力,无法提前预占,不关你的事吗7“ 年秋雁语气低沉:“我知道张相云死了你很难过,但他的死和我没关系。“ 唐英秀笑了笑,没有说话。 魏灵姝则问道:“据我所知,郡主也曾和你们去过雾海,知道秘密据点的位置, 为何你却没有上报小姐?“ 年秋雁朝庚汉复看去:“庞先生当时也在雾海据点里见过郡主,我以为不用我上报,他自会回复。“ 庚汉复不紧不慢道:“我听说郡主去雾海,是欧如双亲自邀请的。“ “那么在冥湖发生的事,为什么你还是隐瞒了郡主的踪迹?“唐英秀问道。 年秋雁听刨这,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在边上嬉皮笑脸的袁锡。 倒是把这小子漏掉了。 青葛估计早就在怀疑他,所以在指定要年秋雁查那段时间盛昼身边有什么人时,还让袁锡盯着他,同样又查了一遍。 结果发现年秋雁隐瞒了虞岁也在场。 年秋雁说:“我没有去冥湖,只是以卦相预占窥探,根本不知道郡主当时也在。 “所以这一次又是占卜失误?“唐英秀笑问。 年秋雁却问袁锡:“难道你是以占卜发现郡主也在的?“ “那倒不是。“袁锡耸肩坦然道,“可郡主与顾乾一起进入的冥湖,你不会不知道 e 年秋雁淡声说:“我确实不知道,就算一起进入了冥湖,也不一定在那个时间段和盛旱在一起“ 唐英秀说:“看来你的占卜能力有所下降。“ 年秋雁却道:“不如你让唐元占卜郡主试试,看看他又能否猜中。“ 他看向站在唐英秀身旁,着黑面白衣的男子,腰间系挂着黑色的神木签。 这人从头到尾保持安静,没有说一句话。 可年秋雁这么一说,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朝唐元望去,像是在等着他行动。 寂静中,唐元低沉冷淡的声音响起:“你确定要我对郡主占卜7“ 年秋雁:“若是你们不信我的结果。“ “好。“唐元压低声音笑起来,“那就拿你的命和神木签来占,以命换占,是最准确的,可以不受避占之力李缚,你愿意7“ 年秋雁看起来一点都不慌,神色冷淡道:“你的换命占卜,不仅是要我的命,同时也在消耗你自己的寿命,你又愿意?“ 唐元却道:“我无所谓。“ 年秋雁被他的回答喳住。 在两人互相试探的时候,唐英秀已经决定道:“那就让他重新占卜试试。“ 话音刚落,年秋雁就察觉到四周的五行之气迸发出尖锐的气声。四周屋檐和地面都爬满了黄金长蛇,一双双冷漠又透着邪恶的黄金蛇眼紧盯着他,封印了他四周的气,让年秋雁无法动弹。 唐英秀朝无法动弹的年秋雁走去,刚走到巷口,后方就传来巡逻队伍的呵斥声。 等这一队都城巡逻队走过转角,来到树荫道下时,这里已经空无一人。 年秋雁趁机逃走,而被唐元用卦阵传走的唐英秀站在小楼栅栏边,往下方街道看去,说:“回去告诉小姐,年秋雁故意隐瞒了郡主的踪迹。“ 虞岁穿好衣服出来,看见院子里哑妇正挨个检查侍女们带来的午膳。 她刚要出去时,发现阿纯站在院门外,正朝着哑妇招手示意,哑妇看见后过去,阿纯说了几句话后,哑妇便低着头随她一起离开。 侍女们将餐盘放在桌上,上前对还站在屋内的少女说:“郡主,可以用膳了。 “婆婆去哪了7“她随意问道。 侍女 答:“方才阿纯说夫人要见婆婆,所以婆婆先过去一超。“ 虞岁应了声,独自一人坐在桌边。 哑妇随着阿纯来到素夫人的院子里,看见坐在屋内振嘴咳嗽,满屋子的血腥味和苦涩药味。 哑妇急忙上前帮衬,递给素夫人新的手帕,同时帮忙擦拭她手中的血迹。 “婆婆。“素夫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扬起脸时满眼是泪,“我不能再等了。 哑妇见状,忽地路下,任由素夫人抓着自己的一只手,垂下头去。 此时屋中只剩下她们二人,阿纯悄悄退下,关上了房门。 素夫人眉头紧皱,低声道:“王爷竟然主动和她说起那些事…...而且方才你也看到了,那个孩子的态度…...她已经在失控了,再这样下去,息壤最终落到谁的手里, 已经不能确定。“ 哑妇想安抚她,告诉夫人王爷不会对她如此残忍,绝不会放弃她。 可另一只手刚有所动作,就听素夫人疲情道:“她不愚死,你也看出来了吧,她说她绝不会为了将息壤还给我而去死,那接下来要死的人就是我,我已经忍了她十多年,难道还不够吗“ 素夫人再次咳嗽起来,气血翻涌,止不住的咳嗽,让她的脸色越发惨白。 哑妇望着素夫人痛苦的模样,手指微颤。 素夫人也不想再继续忍下去了,她还有想要做的、和必须做的事情,她已经活得如此痛苦,不能让青葵也和自己一样,变得如此不幸。素夫人愚用尽自己最后的力量,好好帮助青葵,让她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婆婆,你就当再帮我最后一次吧。“ 素夫人垂眸,眼中泪光莹莹,迎着哑妇拙头看过来的目光说:“帮我杀了她。 哑妇微微怔住。 这一瞧间,哑妇忽然想起那个无数次跌倒又被她扶起来的小女孩,她陪着那个孩子走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看着她一年年长高,虽然知晓这个孩子的命运终有结束的那天,却从未想过会由自己亲手终结。 哑妇望着素夫人垂泪的眼眸,她清楚,无论自己做出何种选择,都会伤了另一个人的心。 “我曾发誓,我这条命是夫人给的,所以我会为夫人做任何事。“ 哑妇垂首,伸出手接住素夫人给的药瓶。 \\\ 第401章 第401章第401章 庭岁一个人吃完午膳,收到梅良玉发来的传文,说他已经到燕国境内。 她问:“顺利吗“ 梅良玉便给她发来传音,虞岁刚接起来,就听见那边传来鬼哭狼嚎的求饶打斗声。 虞岁小声问:“师兄?你那边打起来了吗7“ “差不多。“梅良玉瞥了眼这些燕国边境城镇作乱的九流术士,“单方面压制, 用担心“ 虞岁哭笑不得:“你跟人打架的时候还给我传音?师兄,外面的世界可比太乙要危险的多,他们可不会跟你讲道理规矩。“ “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有什么错?“梅良玉扬了扬眉,侧身将偷袭自己的人踩在脚下,“我也不是会讲规矩道理的人,出了太乙你就把我当三岁小孩呢7“ 虞岁却一本正经道:“我在太乙的时候,你把我当三岁小孩一样担心,你出了大乙,当然就轮到我把你当三岁小孩担心了“ 梅良玉:“行,你最好时刻惦记着你那离开太乙后连路都不会走的师兄。“ 他说话间,四周雷光电闪,将被打倒在地的人都杀完后,看向躲在桌子后面瑟〗 发抖的女人,漫步走过去。 屋内的五行威压恐怖地撕碎屋墙,可男人对听风尺说话的语气却依旧亲近隔和:“回家的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虞岁在花丛后的摇椅边坐下,曲起双腿晒太阳,思考了一会后说, 要全都毁掉,但又要再等等。“ 如果她现在就把素夫人杀了,那怕是连帝都的大门都走不出去。 梅良玉停下脚步,问她:“要我过来吗7“ 虞岁仍旧是一本正经说着逗梅良玉的话:“你可不能来青阳,现在的青阳有三个灭世者,一不小心就会被烧光,太危险了“ 梅良玉随着她笑:“我也来添一把火,让它烧得更旺些。“ 虞岁说:“不可以,我不能让你在青阳被烧死。“ 梅良玉看回眼前求饶的女人,低声说:“我会先在燕国找找当初贺寒星买酒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查出大概的时间。“ 虞岁也道:“我拜托公孙去城外救月珍姐姐了,钟离家不能插手,我刚回来就被禁足,年秋雁他也自身难保。“ 梅良玉听得皱眉。 年秋雁还敢回青阳帝都,他回帝都找死吗? “月珍那边不用太担心,接应他们的人快到了。“梅良玉说,“只要不触及舅舅妻女的问题,他还是很稳定可靠的,如果…...“ 他顿了顿,说:“如果真的让舅舅在帝都找到了赵余乡,我也说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庭岁听到这,只觉得妻女就是公孙乞的逆鳞,只要不触及这部分,他就是有理智、会思考又可靠的人。 当公孙乞这样的人失去理智情绪变得失控疯狂时,那到时候所有人在他眼里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虞岁说:“至少他不会疯到要杀我。“ 梅良玉笑了笑,转开话题,说了些逗虞岁开心的话,直到她挂断传音,才敛了笑意,淡声看向路地求饶的女人,手指轻拙,将从冥河中窥探到的记忆渡给对方。 女人惊声尖叫振着脑袋。 梅良玉问:“知道宋冬灵所在的位置是哪个边城吗7“ 女人哭着摇头:“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也只是听令…...“ 梅良玉转身离开,没去看女人倒地死去的一幕。 他走出这座被血洗的小山庄,前往下一个目标点。 广岁收起听风尺没多久,哑妇就回来了。 哑妇给虞岁端来膳后的莪水,规规矩矩地放在石桌上。晒太阳的虞岁懒声问她:“婆婆,我娘找你过去做什么7“ “问郡主是否生气了“哑妇比着手语道。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虞岁从躺椅上坐起身,际巴着眼望她,“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还是以前忍了太久,给她太多自信,认为我真的是个泥人,扇我两巴掌都只会委屈不会生气。“ 她自顾自地说着,可在哑妇看来,确实如少女所说。 人们已经习惯南宫郡主只会委屈,不会生气。 虞岁端起热乎乎的茶杯,气呼呼地说:“我也不怕婆婆你把这些话说给夫人听, 你去告诉她好了,反正我如今也不在乎了“ 哑妇见她端起茶杯,上前从她手中拿走,示意她太烫了,凉一凉再喝。 虞岁说:“我现在就 喜欢喝热水,不喜欢凉水了。“ 说完就从哑妇手里将茶水夺了回去扬首喝下,结果因为太烫了,刚碰到唇又考实放下:“太烫了“ 哑妇转而揭开另一个食盒盖子,从里面拿出一些冰块放进另一个杯子中,给庭岁重新倒了一杯冰水。 庭岁捧着冰凉的水杯,温热的指腹轻轻压着杯口,她说:“这是你给我准备的因?“ 哑妇垂首:“青阳和太乙不同,午时日晒过重,我怕郡主刚回来还不习惯,便备着解渴。“ 虞岁垂眸望着杯中清水,她轻轻吹了口气,吹皱平静的水面,荡出涟漪,像极她此刻颤动的内心。 一一婆婆,连你也要杀我吗? 在哑妇的注视下,虞岁扬首喝了一口杯中冰凉清甜的水,她若无其事地说着素夫人的坏话,问哑妇,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该为了救她去死? 哑妇没有答话。 虞岁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又问:“她是我母亲,又因为力量反噬变得伤重不愈多年,活得不如意,所以我是不是该为了解救自己的母亲,自愿去死,将息壤给她7“ 她如此直白地发问,让哑妇的头垂得更低。 “婆婆,你说呀!“ 虞岁眼巴巴地望着沉默的妇人,干等半天后哼了声,也垂下眼眸:“我忘了,你不会说话。“ 哑妇却比着手语回应:“这种事,要郡主你自己做主,旁人说了不算。“ 没人能够要求你做出你不愚要的选择。 虞岁拿起头,怔怔地望着眼前沉默的妇人。 “是么7“ 她笑道:“所以我不想要给她,我不愚为她这种人去死。“ “如果她像你一样…...我才愿意。“ 哑妇听着少女最后小声说出的一句话,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 虞岁和哑妇聊着从前和过去,直到太阳落山,日落余晖染红了半个院落,坐在躺椅上的少女不断打哈欠后,哑妇才端着已经喝完的茶水退下。 院子里变得安静,虞岁望着哑妇离去的方向,手指轻点石桌,愚起离开太乙前,薛木石叫住她,给了她一只蛊虫。 那只益虫名叫“断血“,是薛木石利用道盎虫身的能力炼化的第一只益虫。 薛木石对庭岁说:“你离开太乙后,可能会遇到很多农家术士的反扑,他们的毒蛇防不胜防,你带上这个,至少可以毒益不侵,它会替你吸收所有毒盎的力量。“ 那只盎虫长得像一条洁白的丝带,身体柔软,常常将自己盘成一朵花的形状, 如果吸收了毒畜的力量,就会变作一朵血红色的小花。 庭岁看着掌心依旧洁白的盎虫,目光微怔。 山灵将哑妇和素夫人的谈话告知了她,她以为哑妇会展开行动,以为将自己从小养到大的人也要杀她。 可哑妇还没有动手。 是还在犹豫吗? 庭岁陷入沉默。 半陕后,虞岁问:“山灵,婆婆去了哪里7“ 山灵答:“正在前往素夫人院内。“ 哑妇清理过茶具后,去回复素夫人,她说郡主没喝多少,暂时没能察觉,如果按照郡主摄入的量,最快也要七天。 素夫人捂嘴咳嗽着,虽然对这个漫长的时间感到遗憾,却也算是有了盼头,向哑妇道谢,神色轻松了些。 哑妇低垂着头,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沉默。 她心里也知道,只剩下七天时间了。 素夫人刚放松没一会,就看见大女儿神色冷淡地过来,她还未打声招呼,闵进屋内的楚锦就直接问道:“你见过南宫岁了?“ “怎么?7“素夫人见她的神色,心中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楚锦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桌边的女人,沉声道:“盛晃在太乙濒死,导致无相蛇逃离的时候,她也在场。“ 素夫人的心一瞬间跌到谷底,怎么可能这么巧? “不可能。“她下意识地否定,“我见过她,没有任何异常,没有发现无相蛇的存在。“ 楚锦却哮笑声:“今非苷比,她藏了多少手段你又知道7“ 素夫人却道:“当时在场的不止她一个人,如果无相蛇真在她那,我会察觉不到因?“ 既然她没有感应到,那就是没有。 “以防万一,你还是出手试试的好。“楚锦却因为年秋雁的欺骗,变得更加谨起来,“光靠猜测是没有用的,除非你召唤无相蛇的时候,她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楚锦 说完,素夫人却陷入长久的沉默。 退一万步来说,无相蛇真的在南宫岁体内,也不是什么坏事。 因为她和盛昭不一样。 盛晃拥有盛夫人的庇护,和南宫明的喜爱,才让素夫人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拼命隐瞒,可换做是南宫岁一一她又怕什么呢? 楚锦临走前扫了眼沉思的素夫人:“话我已经给你带到了,怎么做就看你自己, 不过我得提醒你,无相蛇的事最好别让盛夫人知道,那个女人若是知道了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素夫人回过神来,目送楚锦离开。 只要再等七天就好。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去节外生枝,安静熬过这七天,一切就结束了。 楚锦则是发现素夫人没有要去试探虞岁的意思,心中不悦,素夫人的胆怯,让她认为是素夫人对庭岁的怜爱和心软。 于是她对同是农家术土,也修炼禁术幻兽的唐英秀说:“你去试试她,看看她如今到底是什么实力。“ 唐英秀垂首领命,一只传音兽落在她肩膀,她神色微怔,接着对走在前边的楚锦说:“小姐,他们在城外发现闻人胥的踪迹了。“ 楚锦停下脚步,冷笑发问:“在哪7“ \\\ 第402章 第402章第402章 金甲军出城,靠着农家和方技家的九流术,在城外搜寻到不少踪迹,一步步逼近石月珍所在的位置。 入夜后,山中传来野兽的鸣叼,危险的气息悄然蔓延。 金甲军中负责追踪的方技术土站在林中溪水边预占,根据林中的五行之气进查,同是对站在旁边的古竣说:“人就在上边,下山的路都被我们堵住了,现在上去肯就能找到人。“ 古竣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带人上山去。 日光一点点睿下去,在天黑前,这一队金甲军翻过丛林,刚好看见前方亮着火光的山洞。 古竣朝跟在后边的钟离山看去,无声示意他是否要亲自过去看看。 钟离山也知道这山洞就是石月珍和苍殊的藏匿地点,但他又想起妹妹的嘲咐,心中犹豫了几分,最终还是选择不出手,而是对古竣道:“兵家重台这边只是辅助追查,提拿这种事还是要你们金甲军才行。“ 妹妹不可能无缘无故说那种话。 钟离山记得父亲提起过,他之所以去云车停靠点接应自己,也是因为妹妹请求的。 古竣见钟离山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意思,认为他是不得已在避嫌,便带着人往山里走去。 这一队金甲军平均战力都是十一境,属于精锐队伍,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在进入山洞之前,就已经布置好站位,负责探查和防御,无声打着手势配合。 燃烧的火堆就在洞口几步远的位置。 古竣打头阵,单手压在剑柄上,洞口被火光照亮,里面却漆黑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像是有着千尺悬崖的深度。 然而这山洞并不深,在黑暗之中,古竣看见女人垂落在地的墨色长发和海蓝色的褚摆。 冰凉的风拂过他脸颊时,古竣就知不好,当即拔剑呵斥:“结阵!“ 金光闪烁的瞬间,映照出女人身后无数惨白的鬼手,四周的空间都在变形扭曲,背对着金甲军的女人站在撕裂的空间中,抚摸着她的长发,轻轻吹出一口气。 站在她后方的光头男子指尖凝聚的黑色咒纹微微闪烁。 鬼道召神-狱火风女。 刹那间,天地塌陷,山石碎裂,飚风吹折刀剑,冰冷的气风将山洞里的金甲军全都吹飞了出去。 站在山顶悬崖上的公孙乞,神色冷淡地看向下方掀起的飓风,气风从山洞里往外迸发,将四周的树丛都连根拔起。 金甲军和青龙军同时吹响警惕和迎战的哨声。 公孙乞拔剑出鞘,朝着下方被火风吹出山洞的金甲军杀去。 剑意.天火流焰。 无数飞闪的赤影剑气朝着四面八方散去,几乎覆盖了大半座山,将狱火风女的气风带向了更远的地方,随后爆燃,犹如星辰碎裂,天降流火焚烧万物。 有气风为引,燃烧的五行之气再次迸发气浪接着爆燃。 从山洞里摔飞出去的金甲军全都在惨叫之中葬身火海。 古竣挥剑斩破气风,将自己从火风之中救出,却已半身是血,神魂震荡,握剑的那只手满是烧伤的痕迹。 山林中升起滚烫的温度,流火不断坠落随即爆燃,古竣拙起满是血水的头颅, 流消着血水的眼眸中倒映着天幕之上的漫天流火,神色凝重。 “少爷1 “撒退!结阵撤退!“ 青龙军这边隔得远,还能在被狱火风女的气风波及之前,提前撒离。 金甲军可就遭殃了,际眼间就在气风和流火之中死伤殆尽。 钟离山挥剑拦下带着流火而来的气风,护着人后撒的时候,看见烈火中提剑苟延残喘的古竣,停顿一瞬后,朝古竣赶去。 古竣在爆燃的烈火之中,火焰吞噬五行之气,让本就重伤的他有些难以抵挡。 数团气风朝着古竣所在的位置砸过来,他刚紧了紧握剑的手,就见一道身影带着剑光从烈火中杀进来,燃烧的金色护体之气与流火分明,却又相互映衬。 钟离山破开接连而来的气风,救下古竣,朝赶来支援的人喊:“先带古校尉离开1“ 就当是还他上次救雀雀的。 钟离山朝着再次坠落的气风杀去。 流火飞坠,燃起狼烟,点亮夜幕。 等在府中的钟离雀刚沐浴出来,身上满是水气,一头湿发还未打理,神思就被案台上的烛火吸引。 那摇曳的火焰中闪烁着许多画面,吸引着少女一步步走近。 钟离雀漆黑的眼瞳倒映着跳动的火焰,从中窥见了那棵燃烧的神木巨树。 黑色的枝干燃起黑色的火焰,那些火焰张扬无比,化作无数流火飞湘在人间, 钟离雀望着那黑色火焰落地的瞬间,化作在山巍飞坠的鲜红流火。 她看见站在悬崖上提剑的男人身影。 公孙乞猛地回头,钟离雀痛呼一声振着被烈火灼烧的双眼蹲下身。 走在王府长廊下的虞岁突然停下脚步,壁起眉头。 刚走出屋门口的韩子阳警惕地回头扫视空无一人的房间。 刚才怎么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三人神魂深处的异火晃荡,像是在提醒什么。 公孙乞望着被流火吞噬的山林,沉思刚才那一瞬间被窥视的感觉,难道是在青阳帝都里的那位方技家圣者? 当今三位方技家圣者,一个在太乙,第二个在南靖,第三个就是在青阳帝都的秦善。 有传闻说他是方技家圣者秦岐的后人,不过被秦善本人否认了。 如果是秦善…...那就不能在这久待了。 公孙乞朝站在下方山洞口前的闻人胥看去,示意他撒离。 闻人胥双手拾诀,让狱火风女开路,气风揩飞了地面的一切,将万物卷起后挨碎,两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在山洞前。 钟离山冒着滚烫的气风和灼烧的火焰给其他人开路,握剑的手被烧得血肉模糊。 “少爷1 留在下方的青龙军终于在钟离山抵挡不住前赶到,结阵后将人带走。 早就已经离开山中的苍殊回头望去,只见夜色中火光冲天,即使已经隔了挺远的距离,还是能感觉到带着滚烫气息的五行之气。 苍殊背上的石月珍短暂的苏醒,眸开眼遥遥望向那燃起火光的天幕,却来不及 想太多就继续晕了过去。 蒋书兰将她的虹眼化解的差不多,没有外界供给的力量,石月珍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清醒的时间很少。 “走吧。“在前边领路的胡桂说。 苍殊问:“医师怎么办7“ “他不和我们同路。“胡桂看向被绑起来丢在路边,正扭动着身子的医师说,“若是毫发无伤的回去,他也交不了差,会误以为是你们的同伙。“ 苍殊这才垂下眼眸。 胡桂说:“如果你们没有要去的地方,我会将你们送到燕国去见少主,若是你们有想要去的地方,我也会愚办法将你们送到。“ 苍殊摇摇头,轻声说:“我们去找梅梅。“ 从前太乙是他们的落脚点,短暂的停歇后,又到了离开的时候。 公孙乞得到胡桂传来的消息,人已经顺利转移走,他便收剑,准备离开,却见闻人胥还站在山脚没动。 他侧目看过去,闻人胥也朝他看来,那双眼带着笑意的打量:“多年不见,你倒是没什么变化。“ “你也一样。“公孙乞淡声道,“还不走?“ 闻人胥转过脸,朝某个亮起火光的方向看去,那精致的长相,在火光的映衬下,变得更加妖魅。 “我在等一个二次犯错的人。“ 公孙乞站在他后方,眼眸微动,随意地扫视四周:“听说你之前在玄魁替人卖 “都是些熟人,也不算卖命。“闻人胥笑道,“你是来青阳帝都找人的7“ 公孙乞也笑道:“看来你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 闻人胥说:“我其实很好奇,如果赵余乡提前发现了你的踪迹,是会再次藏起来,还是直接面对。“ 公孙乞:“这种胆小怯懦之人,当然是藏起来。“ 闻人胥看了看他,却道:“我答应过公主殿下,不插手你的事。“ “你觉得和赵余乡相关的事也算吗?“公孙乞似笑非笑道,“他还在燕国的时候, 也没让东兰巽好过。“ “所以我只能对不起公主殿下了。“闻人胥也笑道,“你跟着这个人,就一定能找到赵余乡。“ 公孙乞拙手接过闻人胥扔过来的卷轴,还未打开看,听风尺就响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先收起卷轴,接起听风尺传音:“还没走呢7“ 公孙乞没答。 虞岁说:“该走啦,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等会想走可就麻烦了。“ “什么人?“公孙乞问。 虞岁:“抓玄魁的人。“ 公孙乞朝闻人胥看去,闻人胥却看向山外,似乎有些惊讶:“我以为今晚来这里的只有金甲军。“ 风中传回来的消息,青阳六殿下段风宁,带着御兰司的人出动,将这一片山地全部围住,为了抓捕 还在庆阳的玄魁百寇。 楚锦带着玄魁的人来山中找闻人胥,却没愚到遇上了带着御兰司队伍出动的段风宁。 前方大火焚山,燃着浓浓黑烟。 后方是成百上十的御兰司军队步步逼近。 今晚的农家传音兽遍地跑,穿着黑风袍遮掩身形的楚锦站在山脚,拙头朝满是火光的山林望去。 “小姐,段风宁出动了。“庚汉复上前提醒,“我们必须离开,否则…...“ 楚锦冷笑声,回头时目光生寒:“这次又是谁对外透露的消息7“ 她的目光扫过庚汉复、魏灵姝和唐元,“告诉我,这次的叛徒又是谁7“ 这三人没敢说话,而后边已经能听见马蹄声,还未见御兰司的身影,就看见冲出山林的箭光和尖锐声响,代表他们被发现了。 \\\ 第403章 第403章第403章 夜色中,蓝翅寻香蜂鸟振翅飞出丛林,发出响亮的鸣叫,紧盯着庚汉复等人,随着蓝翅寻香蜂鸟传出的信号,大批御兰卫冲出林道。 庚汉复率先做出反应,哑声道:“先掩护小姐离开!“ 他拾诀低声召唤,唐元配合他的掩护,手持神木签开始施展卦阵,准备将他们转移。 魏灵姝放出无数毒虫抵挡,试图拖延时间。 楚锦藏在黑风袍下的目光越过冲在最前方的御兰卫,落在后方马背上的白衣青年身上。 青阳六殿下,段风宁。 上次是他要古竣去追查玄魁踪迹,遇上钟离雀,这次又是他,在古竣出任务的时修找到玄魁的踪迹。 唐元将神木签抛起的瞬间,四周已经形成一道光障。 他双手飞速结印,神木签上飞闪过金色的山鸟树纹,一一对应眼前的景色和场地, 将他们分裂出单独的元素,具象化为对应的字符咒纹呈现在唐元眼前。 天机卦阵.五拆。 唐元将五行拆解,将迎面而来的御兰卫九流术一一化解,同时更改地形,地面分出巨大的裕缝,带出一道不可遍越的深渊。 闻人胥观察到下方的战况,双手合十,气风随之往外散去。他对公孙乞说:“下边那位,就是你的目标之一。“ 公孙乞随着闻人胥的目光指向望去,看见操控字灵的庚汉复,扬了扬眉。 确实是有些面熟。 狱火风女的气风将唐元卦阵内的字符咒纹掀飞绞硼,卦阵一破,被拦在地裂悬崖外的御兰卫便突破卦阵结界,冲进玄魁队伍之中。 楚锦猛地回头朝燃烧的山林望去,瞳孔中倒映出站在树冠上的那一抹白色人影。 闻、人、胥。 她心中咬牙切齿,看出闻人胥故意出手扰乱唐元的卦阵,想让她被御兰司抓住。 这个叛徒! 想让我被御兰司抓住,你做梦! 楚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杀意,却没有再盯着闻人胥,而是转身面向攻势迅猛的御兰卫。 黑风袍遮掩下的黑瞳泛着淡淡的金光,映照出一道字灵。 楚锦拙手换弓,发光的箭矢对准最后方的段风宁,神色冷漠地射出一道带着雷光的长箭。 段风宁以为是惊雷箭,不慌不忙,那道闪光的长箭却在半空中时突然消失不见。 楚锦轻声吐息,与字灵共鸣:“覆羽。“ 漆黑的夜空突然闪过金色的光芒,无数金色羽箭从天而降,将御兰卫接连射杀下马背,其中一支穿过数人,直指段风宁。 段风宁当即抽刀斩向金色覆羽箭,两相气风对阵,被逼下马。 “六殿下!“ 旁侧的人见状,忙御风术回身去解救段风宁。 钟离山带着人下山来,正巧撞见御兰卫抓捕玄魁头目的一幕。御兰卫本是警惕敌人,见到青龙军和金甲军的装扮,转而高声宣告:“御兰卫抓捕玄魁中!“ 古竣被一名金甲军扶着,闻言拿头,视线透过血水,望见被唐元等人护在后边的身影,虽然遮着黑风袍,什么都看不出,但他却知道那就是青葵。 她这时候来这里做什么?怎么还会被御兰司追击? 古竣还未愚明白,在那短暂的时间里,握剑之手血肉模糊的钟离山已经再次聚气,目标紧盯着玄魁队伍护在最后方的那道人影。 他可忘不了自家妹妹的伤是怎么来的。 钟离山屏气凝神,集中所有注意力,朝着黑风袍人影所在的方位斩出一道神术剑意。那气势巍峨的金色剑影,与另一道从山中斩出的赤色剑影几乎重叠。 谁都没有愚到,公孙乞和钟离山同时出剑,神术剑意和天火流焰毫无预兆地降临在楚锦等人上空,点炸四周的五行之气,将地面的人们全部击飞。 神术剑意目标明确,只攻击了楚锦一人,而天火流焰的目标是庚汉复,同时将冲上来的御兰卫也一同伤了个九成。 钟离山惊讶地朝山中望去,有些不明白使出天火流焰之人的用意。 公孙乞望着重伤与烈火中的庚汉复,等着御兰司的人将他擒获后才离去。 将军府内。 钟离雀的双眼像是在被火烤后又往里面滴蜡一般的疼,痛楚让她来不及细想从火中窥见的景象是什么意思,一行行血泪从她眼眶滥出,划过惨白的脸颊。 她忍着没再叫出声,等缓了一会后,才出声叫阿福,想要侍女进来扶她一把。 屋外灯影摇曳,却不见侍女阿福的身影。 屋门悄无声息地从外打开,走进来的人影高大,灰紫色的长衫显得低调优雅, 男人面相瞥着还算年轻,却已是一头银发,他以玉冠束之,瞧着干净利落。一双浅灰色的眼瞳平静无波,看向蹲在地上的少女。 「阿福?7“钟离雀感觉有人靠近,却没有听见阿福的声音,有些不确定。 在男人走近后,她的心脏没来由地一跳。 秦善朝少女伸出的手望去,将手中黑色的神木签递过去,语气温栖:“受伤了因?“ 钟离雀听到这声音愣在原地,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神木签时,陷入黑暗的视线变得清晰,即使闭着双眼,也能一点点看清四周的景色。 她不自觉地抓着神木签站起身,直到看清眼前的人,话里难掩震惊:“圣者大人 .你、你怎么… 本该在王宫内的方技家圣者,竟悄无声息地间进了将军府小姐的闺房。 但秦善看起来并无恶意,也没有歉意,而是看向少女流下血泪的双眼,轻叹道:“能看见了么?“ 钟离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望见秦善露出点点笑意的面容后,才惊觉似有毒蛇顺着背脊攀爬的凉意和危机感。 这位方技家的圣者才在此时到来,难道…... 秦善将少女从地上牵起来,温声询问:“你从火光中看见了什么?7“ 两人手中的神木签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将钟离雀笼罩在秦善的卦阵范围内。 钟离雀怔怔地望着秦善,额头不断渗出汗意,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因为心慌。 一一看见了什么? 一一我要说什么? 秦善笑道:“不用担心,我不会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告诉陛下“ 他的话里带着长辈安抚小辈的意思,让人感到放松的同时也不自觉地依赖。 钟离雀喉间发渴,低声回答:“......火“ 一一圣者怎么会出现在这?他是知道了什么才来的吗? 秦善伸手,温热的指腹擦过少女脸颊上的血泪痕迹,动作专注又温柔,他说: “我今夜于星海观景,发现你与神木的连接,看来你的方技家天赋颇高。“ “前些年,我偶尔也能感应到京中有人与神木共鸣的现象出现,直到今晚,我才确定那个人是你。“ 一一他怎么知道我心里在…... 钟离雀心中震惊的话还未说完,秦善就笑道:“在这观心阵内,我大概能知晓你心中的想法。“ 少女一听,急忙让自己冷静专注,别再胡思乱想。 很快她便心中静默,秦善看着钟离雀的目光不免带着几分赞扬。 “是异火吗?“秦善询问。 钟离雀摇头。 她自己都不清楚怎么回事。 秦善又问:“可有看见什么人?“ 钟离雀仍旧保持静默,不愚暴露自己预占的事情。 秦善却从少女的沉默中知晓她的想法,回头环视屋内,招手间,被钟离雀藏在床头下的神木签飞出,落在男人手中。 秦善摊开手掌递到钟离雀眼前,看见少女脸上出现惊愕的表情。 “这已经是支死签了,若是没有它,也许你今晚因为反噬会伤得更重。&1 眸看满是裂痕的神木签,轻声道,“这可算是你偷学方技九流术的证据7“ 钟离雀闻言,浑身冰冷,当即就要路下,却被秦善以神木签拦住。 屋外传来钟离辞冷沉的声音:“尊者,还请从小女屋中出来。“ 听到父亲的声音,钟离雀心头却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偷学九流术和预占的事情都被秦善发现了,若是他告诉陛下…...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瞧着少女颤抖的双肩,秦善收回神木签,钟离雀眼前骤然一片漆黑,却听见男人在她耳畔低语:“不用害怕,我承诺过,不会告诉陛下“ 钟离雀被秦善牵着衣袖来到屋门前,站在屋外的钟离辞在门开的一瞬,看见女儿惨白的脸上流下的血泪痕迹,不禁皱起眉头,手掌已经握住剑柄。 “将军,我刚才与钟离小姐约定,今晚的事情绝不会对外说起,就算是陛下。 秦善似乎没有察觉钟离辞的意图,那双浅灰色的眼瞳明亮又温和,他说:“今晚,钟离小姐察觉到了有关异火灭世者的踪迹,而灭世者,似乎正在帝都附近活动。 钟离辞握剑的手一顿,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秦善将那支满是裂痕的神木签递给钟离辞:“这是钟离小姐的神木签,多亏它今夜护主 ,才没能让钟离小姐在预占中遭受更重的反噬。“ 钟离辞望向钟离雀,钟离雀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觉此时父亲的注视,于是颤声道:“对不起…...“ “既然与灭世者有关,尊者也不打算告诉陛下?“钟离辞伸手接过那支神木签冷淡沉静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 秦善望着钟离辞,即使在观心阵内,他也很难察觉出这个男人的心思。 “将军应该也不愚我这么做。“秦善微微笑道,“我也不想伤害钟离小姐。“ 钟离辞看着钟离雀,秦善倒是明白他此时的意思,解释道:“钟离小姐的眼睦大概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恢复。“ “你想要什么?7“钟离辞转而看回秦善。 秦善说:“我想请钟离小姐帮忙,找出藏在青阳的灭世者。“ \\\ 第404章 第404章“第404章 南宫王府。 庭岁走在去见盛夫人的路上,方才在回廊的异样让她心中警惕,可直到她进入盛夫人的院落,也没有再遇见异常。 盛夫人坐在露天亭里,桌面放着一些账目册子,她平日都在这里整理商会中的账务,虞岁已经走进亭子里,她也没有拿头,手指轻快地拨动着算珠。 “姨娘“虞岁低声招呼。 盛夫人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坐吧。“ 虞岁却没有坐下,而是问道:“三哥还没从祖宅回来么?“ “他去得有些晚。“盛夫人淡声道。 她的冷淡并没有让虞岁感到什么不适应,盛夫人也没能如愿从少女身上看出从前的无措和小心翼翼。 虞岁随意地走动,来到亭子栏杆边,看向池中碧叶和游鱼,抓了一把鱼食撒下去,瞧着不慌不忙。 倒是盛夫人等不及,直接问:“你这次回来,如此明显地针对他,是发生了什么事7“ “我以为姨娘你都知道了才叫我来的。“虞岁笑道。 盛夫人说:“我只是想不通,你们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虞岁转过身来,随手将剩下的鱼食全部洒下:“姨娘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通,如果我非要当南宫家的继承者,三哥和我之间还能有什么兄妹之情?“ 她居高临下地审视坐在桌边的盛夫人,态度是白天面对盛晃时的傲慢。 盛夫人却在心里笑了,就凭你? 要说韩秉突然说自己想当南宫家的继承人,她还会提防几分,就算是苏枫,盛夫人也会思虑一下,唯独南宫岁,她是一点都不怕。 这个孩子怎么看都没有可能。 南宫王府里的夫人们知道的事情只多不少。 韩夫人是南宫明行动上的帮手和搭档,盛夫人在商会和南宫家生意的走势上, 也能知道许多事情,两边也会互通情报。 就算是整日游玩的惠夫人,也会因为配合自己的家族,从而知道许多朝堂上的事。 她们都清楚,王府的郡主南宫岁,只是个小可怜,未来南宫家主的位置,绝不可能是她的。 “郡主,如今王爷还好好的,谈论继承者的事,或许还有些早了。“盛夫人淡道。 庭岁轻哼道:“姨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父亲私下偷偷教三哥名家之术。“ 盛夫人气定神闲道:“那是王爷的决定,你我又能如何7“ 虞岁:“难道你看不出,对我而言,三哥就是最大的威胁吗?“ 盛夫人笑起来,像是对小辈的宠溺:“能被郡主你视作竞争对手,那就是他的荣幸了“ “我母亲掌管着燕国六州命脉,无论如何,父亲都不会抛弃她。“虞岁说,“同理,父亲也不会因此越过我而选择三哥,姨娘,不如趁早死心吧。“ 盛夫人这下看虞岁的目光真带了几分怜爱:“郡主,也许王爷不会抛弃素夫人, 可素夫人是如何对你的,你自己心里有数。“ 虞岁不悦道:“我可不许你说我娘坏话,从前是我对她多有误会,这次在太乙我才发现,我娘为了我,甚至能早早地就对三哥动手,这些年她一直都在不动声色地为 我铺路。“ 盛夫人眼里的笑意淡了:“是么?素夫人都做了什么?“ “姨媳,我今夜来,就是劝你识相些,别再和我作对。“虞岁站在石桌对面, 笑非笑地看回盛夫人,“三哥这些年早就因为农家之术而废了,看他在太乙的表现就多道,这次回来已经让父亲彻底失望,而我才是那个对父亲最有用的人。“ “你好好考虑考虑。“ 她转身欲走,盛夫人起身追问:“郡主!“ 广岁却没有停下。 她才不会傻到直接将素夫人对盛昼用幻兽的事告诉盛夫人,就算她说了,盛夫人也未必会信,要让盛夫人自己去查,一点点将真相找出来,才能最大程度地调动对方的愤怒。 等虞岁离开后,盛夫人立刻让人去跟在太乙那边联络,询问盛昼这一年在太乙发生了什么。 早在盛晃回来被罚路当天,盛夫人就已经让人去查了,所以虞岁回来之前就给她设了套,将盛晖在冥湖的经历放出去。 今院太乙的消息就传到了盛夫人耳朵里,知道了盛晃在冥湖暴走,将牧孟白打了个半死,疑似被农家幻兽影响。 “农家幻兽?“盛夫人不由得愚起虞岁刚才的说辞,那可是农家 禁术,素星这“ 女人….. 俏若真的是素星,她绝不可能是为了郡主,反倒是她的大女儿楚锦一一原来这女人装得一副清高模样,却早早布局,私下里给自己大女儿铺路! “马上去将少爷叫回来。“盛夫人神色冷沉地往外走,“再去请宋医师过来确认, 王爷现在在哪?“ 侍女答:“王爷刚结束议会,还在厅内“ 盛夫人眼珠一转,又道:“素夫人的病情是什么时候加重的?“ 侍女又道:“大概两个月前。“ 这个时间点与盛晖在冥湖暴走的时间差不多。 盛夫人心中对虞岁的话已经信了三五分,一愚到素星这些年装得无所谓,私下里却拿自己儿子开刀,她心中就燃起一股难以熄灭的怒火。 盛晃与苏枫还在祖宅中。 他们来得晚,虽然见过了南宫祖母,见过了惠夫人,却没有见到燕小川。 临走前,盛晃站在祖宅门前冷着脸问苏枫:“是你说燕小川在这的,他人呢? 苏枫低头看听风尺:“我亲自把人送过来的,方才祖母也说了,府中有宪人。 盛晋转身要回去,被苏枫拦住:“燕小川不愚见你,你非要祖母明说7“ 考太太比前些年更加让人害怕了,苏枫才不想再回去一赵。 “燕小川为什么…...“盛晃拧着眉,这会很多事都想不明白,苏枫抓着他往外走,“你等会回去直接问爹,你想知道什么他都告诉你的。“ 两人走在回王府的路上,看见道上来往的金甲军和御兰司队伍。 “今晚有什么事发生么?“苏枫沉思道。 盛晋冷着脸:“又是抓玄魁7“ “御兰司都出动了,应该是。“苏枫的视线却随着一队青龙军转动。 说起玄魁,盛昼想起的却是在太乙外城抓玄魁的那天晚上,他和虞岁说起何时回家,当时的氛围还让他有些别扭,如今愚起来,只觉得后悔拥有这段记忆。 在盛晃回忆往昔的时候,苏枫已经上去拦下了一队御兰卫询问。 “少爷1 盛夫人派来的人找到盛昼,高声呼唤,“少爷!夫人要你立即回府!“ 盛旷瞳眼看去:“什么事?“ 侍卫上前答道:“小的不知,只是夫人有些急,还叫了宋医师。“ 盛晃以为是盛夫人哪里不舒服,刚要回去,愚起苏枫,这才拿头去找他人在哪。 “二哥!“盛晃朝苏枫喊道。 苏枫招了招手,示意知道了,隔着一段距离对他说:“你先回去吧,我跟着御兰卫去看看。“ 兄弟二人在漆黑的官道上分开。 苏枫从认识的御兰卫那里得知,今晚御兰司在城外行动,抓到了两名逃脱的玄魁成员,正在追捕逃回了帝都的漏网之鱼。 于是苏枫主动揽活,说自己上次在城外也与玄魁交过手,所以可以帮忙抓捕, 并有模有样地划出范围,让御兰卫增派人手去了南宫王府那一片。 庚汉复与魏灵姝被御兰司抓住,段风宁将两名玄魁主要成员带回帝都后,又对外宣布,玄魁百寇在今晚的行动中重伤,逃回了帝都。 玄魁的青阳百寇,是名医双修的九流术士,身中泰阿神术剑意,五行逆乱。 诸多消息对外公布,让本该入夜变得寂静的帝都热闹起来。 在南宫明还未知晓此事前,许多人和势力就已经展开行动。苏枫让王府那一片加强巡逻,让受伤的楚锦无法贸然靠近,更别提进入王府。 带着人在外巡逻的正是苏枫本人。 在回帝都之前,对楚锦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南宫王府。 可如今她距离南宫王府就几条街道的距离,却因为御兰卫和兵家重台的巡逻搜查队伍变得困难重重。 快速通过巡逻队伍回王府的办法有,那就是求苏枫。 可楚锦宁愿死也不会求苏枫给她开路。 城中一处民舍中,楚锦满头是汗,浑身是血地坐在床边,她韬了半身衣裳,由唐英秀在旁为她处理伤势。 唐元则在屋外布下避占。 唐英秀今晚本是要去试探虞岁的,突然得知御兰卫行动的消息,便知道不好, 离开王府去找楚锦等人,却还是慢了一步。 如今她接应到回帝都的楚锦,对方却已是重伤。 楚锦五行逆乱,身上还有被天火流焰灼烧的痕迹,唐英秀看着很是棘手。 “袁锡什么时候过来?7“楚锦咬牙问道。 唐英秀说:“我已经通知他了,但如今城中到处都是巡逻队伍,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楚锦刚要开口,却因为逆乱的五行之气心口一痛,吐出一口血来,本欲持针给自己治疗,却连拿手的力气都没有。 唐英秀见后,转身对屋外的唐元说:“去把袁锡带过来。“ “留你一个人在这?“唐元头也不回地问道。 唐英秀冷静道:“只要你回来的够快,就不会有事。“ 唐元这才离去。 袁锡今晚没有参加他们去外城的活动,接到消息的时候,也是要立即赶过去的,只不过刚开门,就被站在门外的年秋雁给拦下了。 “你…..“袁锡还在惊讶,就被迎面而来的卦阵山纹给击飞回屋里去。 年秋雁关上门,对摔在地上挺着额头的袁锡说:“你都对他们说了什么?7“ 袁锡心里暗骂一声,面上却笑道:“小姐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年秋雁,你要发火也该去找小姐吧1“ 年秋雁也笑道:“我冲小姐发火做什么?“ “那你现在是做什么?“袁锡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爬起身,“小姐现在被钟离家的泰阿神剑术重伤,五行逆乱,正等着我去帮忙,你要是拦着我坏了事,回头可就真的没人能救得了你了“ 年秋雁一双眼平静无波地盯着袁锡:“俏若今晚你去了,也没人能救得了你。 “袁锡,我给你一次机会。“ 袁锡怔了怔,随即振着被撞的额头笑起来:“年秋雁,是我给你机会吧,你这些年在太乙做了那么多事,我可是一件都没往外说。“ 他的笑容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就算你后来和郡主走得近,我也什么都没说。 年秋雁微微眯起眼。 “既然你什么都没说,那小姐为什么知道冥湖的事?7“ “小姐都问到我头上了,我当然得说点什么保命了。“袁锡耸了耸肩,“你应该也清楚,小姐要我又查一遗,本身就是在怀疑你,而我可不想被小姐当作是叛徒怀疑, 闻人胥那件事后,她就变得看谁都是叛徒。“ “再说,你也确实不清白啊。“ 年秋雁迎着袁锡的目光,听见对方说:“你只是心里想反,又没有那个胆子。 袁锡眯着眼笑道:“我不一样,哪边嬗面大,我就是哪边的人。“ 年秋雁:“那你可要当一个眼光独到的墙头草才行,否则选错的那一刻就是你的死期“ 袁锡翻着白眼道:“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说着就要往外走,被年秋雁拙手拦住。 “你真要拦我啊?我不用占卜都知道,等会唐元一定会来找我,你打算自投罗网?“袁锡不解地望着他。 年秋雁说:“你可以不用去。“ 袁锡眼角轻抽:“难道你打算杀我不成?“ 话音刚落,年秋雁的神木签就出现在袁锡眼前,他望着袁锡震惊的眼眸说:“换你五行逆乱就行了“ “年秋雁你他*......“袁锡骂人的话还没说完,就因为五行逆乱而捂着胸口蹲下身去。 年秋雁离开没多久,唐元就已经到了。 他一脚踹开屋门,只看见屋内因为五行逆乱晕过去的袁锡。 城中小楼,亭中的瞎眼青年把玩着神木签,漆黑眼窝朝着亭外的考者望去。 燕考收到消息,说:“庚汉复被御兰卫抓住了“ 山容将手中的神木签递出去说:“我有不好的预感。“ 燕者抬头朝他看去:“难得。“ “你最好别救他。“山容说。 燕者问:“为何7“ 山容摇摇头:“占不出,可我的感觉很不好。“ \\\ 第405章 第405章第405章 唐元抓着袁锡的衣领把人弄醒,袁锡惨白着脸,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怎么回事?“他问。 袁锡说自己刚开门就被人袭击,剩下的什么也不知道。 唐元听后,更加坚信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有人有计谋的针对,而且对方还在暗处盯着他们所有人的动向。 可敌在暗他在明,现在不是寻找敌人的好时机,而是要先渡过眼前的难关。 “把你这里可以治五行逆乱的药拿出来。“唐元对袁锡吩咐,同时对其他玄魁成员宣布,要他们在城中寻找可以医治五行逆乱的医师,无论有什么手段都得把人带到小那去。 自从张相云对楚锦说过有关听风尺的怀疑后,玄魁的人们在出任务和传递消息的时候,都不会使用听风尺。 楚锦在城中民舍中忍痛给自己施针,却几度晕过去。 在她清醒的时候,唐英秀忍不住劝道:“小姐,不如还是告诉王爷…...“ “闭嘴,“楚锦眼中血红,声色冷厉,今晚的事,我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去找王爷。“ 她不能再次让父王失望! 尤其是在南宫岁高调回府的对比下,更不能让自己输给南宫岁丢脸失去尊严和骄傲。 楚锦闭了闭眼,忍着五行逆乱的痛苦还要继续说道:“让钟离絮那边的人行动,把动静引到钟离家去。“ “御兰司的王洵如果不能解决今晚的事,那就让他的妻女一同给他陪葳。“ 虞岁站在王府大门前,听着外边嘈杂的声音,看着搜查队伍接连而过。 侍卫拦着她,说是受王爷之命,还不能让郡主离开。 虞岁笑道:“我就在门口看看,不出去,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侍卫们面面相麂,见虞岁真的没有要闯出去的意思,这才稍稍退后。 广岁在门口等了一会,看见又从家门口转了一圈的苏枫,朝对方招了招手:“二哥1“ 苏枫从马背上下来,朝虞岁走去:“在这等什么7“ “爹不让我出去,我只好在门口看热闸了“虞岁耸了耸肩。 苏枫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她没回来7“ “没呢。“虞岁笑眯着眼,“应该就等在这附近,想着要怎么回王府避难。“ 苏枫说:“她中了钟离家的泰阿神剑术,需要医治,御兰卫已经去盯着许多家医馆和医师了“ 虞岁说:“人没那么好抓,但也能逼着她将手里的牌暴露的差不多。“ “祖母那边有什么动静吗?“她问。 苏枫摇摇头:“没看见燕小川,祖母还是者样子,看不出什么异常,我觉得燕小川可能已经被她送走了“ 庭岁垂眸思考一番后,说:“我改天找个时间亲自去一赵。“ 苏枫扬眉问道:“你想好怎么解除紧闭了7“ 虞岁跟他挥挥手,转身回去:“禁足多久这事是我说了算。“ 韩子阳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潜入王府郡主的院落,他走过回廊来到寝屋,却没能感应到有人在。 但是此刻他心中太过好奇,便施术进了屋中,摸黑打量一圈,还未看出什么来,就感觉到有人靠近。 韩子阳隐入黑暗之中,漆黑的眼瞳却浮现出点点金光,透过屋门看向外边。 哑妇孤身一人,端着食盘停在院中。她神色无异,沉默地将食盘放下,从衣袖中掏出陶瓷白瓶,将瓶子里的药倒入茶水中。 这是做什么? 韩子阳扬了扬眉。 哑妇将茶水摇匀后放下,端着食盘往屋中走去。 哑妇刚把食盘放下没一会,就听见外边传来少女的呼唤:“婆婆。“ 虞岁从外边回来,神态轻松:“你还在忙吗?去休息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 今晚外边很热闹,但是我又不能出去。“ “婆婆,你替我去外面看看热闹,他们在外边抓玄魁通缉犯,你去看他们能不能抓到。“ 哑妇回道:“好。“ 广岁进屋后看到桌上的食盘,又问已经往外走的哑妇:“这是给我的吗7“ “是的。“哑妇回身看向她,“趁热。“ “谢谢婆婆啦。“虞岁朝她笑弯眼道。 哑妇垂首退下,虞岁静静等着她离开后,才收敛了眼中的笑意,衣袖中的手指微动,金色的字灵蝶眨眼化作弯刀横在韩子阳脖颈前,被他一手抓住,身后的第二只字灵金蝶再次具象弯刀,将韩子 阳从屏风后逼出。 庭岁看见从屏风后出来的男人惊讶道:“是你呀,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7“ 韩子阳这才感觉抓在手里的弯刀停下来,否则还真的要继续往前逼近划开他的手掌。 “你不是能知道有人在那后面的?“韩子阳将字灵金蝶甩开,无语地看回虞岁。 庭岁却很无辜:“我知道有人,可不知道是韩先生你啊。“ 韩子阳听得眼角轻抽,火灵球共感里的小姑娘真诚又温栖,怎么现在却觉得她这么阴阳怪气呢。 虞岁比了个随意坐的手势,自己走到桌边端起茶壶给他倒了杯水,递给韩子阳示意赔罪。 韩子阳冷着脸道:“我可不敢喝,万一有毒。“ 庭岁喝了嗅茶杯后说:“我给你下毒做什么?你要是不放心,我先喷。“ 见虞岁仰头就要喝,韩子阳伸手拦了一把:“刚才我看见那妇人往你的茶水里放了东西。“ “是么?7“虞岁问,“放了什么?7“ 韩子阳一时答不上来,抢过她手中的茶杯闻了闻,一股清甜味。他拙眼去看虞岁,少女说:“甜浆,我喜欢喝甜茶。“ 白担心一场。 韩子阳面无表情地将茶杯递给她。 虞岁喝了两口甜茶,笑道:“韩先生你这么怕我死7“ “你自己算算你死过几次了?“韩子阳在桌边坐下,“你的命好像比纸还脆,燕国的农家术士要你死,我看王府里想要你死的人也不少。“ 虞岁双手捧着杯子,似有所觉地点点头:“是呀,他们可真不是些好东西,我都没想烧死他们,他们却要杀我。“ 韩子阳以前对南宫王府的郡主一点兴趣都没有,直到发现南宫岁是灭世者后, 这才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打听跟这位郡主有关的消息。 他问了韩秉许多,问得韩秉都怀疑他是不是对自家小妹一见钟情,赶着要做王府的上门女婿。 “我也没空管你的死活了,阴阳怪在哪?“韩子阳说,“之前说好的,你们最近都不能触发火灵球,我有事要做。“ “不知道他完事没有。“虞岁将听风尺扔桌上,顺便吓唬韩子阳,“不过你可要小心,阴阳怪可是曾经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剑下亡魂无数,偏偏他和青阳有仇,尤其是和南宫家。“ 韩子阳拧着眉看虞岁:“你是南宫王府的郡主,我只是王府的一个客人,不该是你要小心7“ 虞岁说,“我也和王府有仇呀,我爹和我娘都要杀我,如果这都不算有仇,那什么才算?“ 韩子阳听完一时间无法反驳。 他甚至想不到什么样的人有多么倒霆才会被自己的亲生父母算计性命。 “他是哪国的将军?“韩子阳在传音接通之前问道,“让我看看是否认识。“ 虞岁说:“燕国大将军,公孙乞。“ 韩子阳:“......“ 这个疯批,他还真听说过。 韩子阳的师尊,是法家之地,韩氏的宗族长,长寿到约一百多岁的者尊者。因为法家之地的规矩,韩氏宗族长曾经选籍时,入的是燕国,也曾在燕国当过一段时间 的首相,只不过在六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辞乡,回到法家之地不问世事。 宗族长对外说是不问世事,但韩子阳却觉得师尊虽然待在法家之地,没有对外走动,却仍能知晓天下事。 韩子阳偶尔也能看见燕国的人来找师尊,但他们谈了什么,自己也不清楚,每一个来找师尊的燕国人,最终都是神色落寞地离开。 他认为是燕国人想要请师尊出山去救燕国。 韩子阳也曾问过师尊,您看着如今式微,互相残杀的燕国是什么想法? 师尊哈哈笑道:“天各有命,子阳,你记住,我们法家才是能看到最后,知晓输嬴的人“ 后来,有一名兵家术士闯进法家之地,蛮横无理地伤了其他人,要见韩氏宗族长。 那年韩子阳才六岁,看见一手持惊鸿剑,浑身是血的男人间进了屋中,剑指他的师尊。 兵家术土的威压和剑光与鲜血,给幼年的韩子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师尊还告诉他,对方是个可怜人,而法家之地的人们对他有愧,如果命运让他们有再次相见的那天,那就能忍便忍吧。 如今回想起来,师尊似乎早在很久以前,就窥探到了未来会发生的事。 难道我被异火选中也在他者人家的预知内吗? 韩子阳刚一恍神,就被桌上亮光的听风尺唤醒 ,公孙乞的声音透过听风尺传出:“什么事?“ 虞岁说:“杀人狂魔要跟你聊一聊。“ 公孙乞:“说。“ 韩子阳问道:“你真的是燕国那位大将军,公孙乞?7“ 公孙乞没什么表情地说:“已经不是了“ 韩子阳听完后,神情凝重,说:“首先,我只是南宫王府的容人。“ 公孙乞:“7“ 虞岁却没忍住,偏头扑味笑出声。 韩子阳像是很认真地在和南宫王府划清界限,以免死在公孙乞剑下。 他说:“但我还不能离开南宫家,我要找出剩下的杀害我师尊的人,也要找到他家被绑走的孩子。“ “孩子?“虞岁若有所思地看过来,“你师尊是韩氏宗族长,听说是位一百多岁的考爷爷,竟然还有孩子7“ 她那充满好奇和疑惑的双眼,暴露着某些无法言说的东西,却因为过分无辜和清澈,让韩子阳没法发火,无语片刻后解释:“是他不知道第几代的孙子“ 虞岁:“你不是吗?“ 韩子阳面无表情:“我不是。“ 「那你怎么会有天罚血脉?“虞岁讶然道,“你不是韩氏子弟?“ 「可能是异火导致的。“韩子阳顿了顿,淡声道,“师尊对外说我是领养的,并非韩氏子弟,而是他的徒弟,所以我也在查我的身世。“ 公孙乞这才开口道:“你是韩氏宗族长的徒弟?“ 韩子阳说:“我是。“ 公孙乞:“那就不是因为异火。“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啦家人们最近想调回健康作息有些废精力,写完了我都定时十一点,当天没写完就放过自己延后到第二天,所以我依旧不是日更,也不稳定规律,因为不想频繁挂请假条,所以作话说一声ofr__-mjo \\\ 第406章 第406章第406章 公孙乞说得太过果断又淡然,让人忍不住相信他说的就是对的。 韩子阳在短暂的惊讶后,问道:“你知道什么?“ 公孙乞却问:“你觉醒了法家的天罚血脉,南宫明要你做什么7“ “破除六国不战誓约。“韩子阳倒是答得干脆,“我认为应该破除不战誓约,至j 六国争斗会变得更加堂堂正正一些“ 公孙乞静默片刻,说:“破除不战誓约,不是只需要集齐浮屠塔碎片就可以? 庭岁也盯着韩子阳,等着他的回答。 “解除誓约后,还需要制定新的规则。“韩子阳说,“王爷需要我在六国不战誓f 解除后,快速平息巨大的混乱,在稳定中诞生新的世界。“ 公孙乞情绪毫无起伏:“野心不小。“ “你答应了?“虞岁问。 韩子阳拙眼看虞岁:“我当然不能立马答应,得吊着他才行。“ 虞岁又道:“你若是答应他,那青阳吞没的第一个就是燕国,你不是说宗族长曾经是燕国的首相吗7“ 韩子阳却说:“天下分久必合,等到不战誓约解除,六国就是一国。“ 公孙乞问:“所以你无所谓最终胜利的人是谁,只需要让天下归一?“ 韩子阳转了转眼珠:“你们的意思是愚让我帮燕国?7“ 庭岁举了举手:“我可没说。“ “我绝不允许是青阳。“公孙乞说,如果你的立场是青阳,那我现在就来王府。“ 韩子阳屈指敲了敲桌面:“我没有偏向哪家的立场,我再重复一遍,我只是南宫王府的宪人1“ 公孙乞问:“你选籍入的哪国?7“ 韩子阳神色顿了顿,低声说:“师尊说我并非法家之地的人,所以从头到尾没有让我选籍,也没说过我是哪国的人。“ 无籍之人,却拥有法家之地血脉的天罚神术。 “南宫明没查过你的身世?“公孙乞又问。 韩子阳面色有几分奇怪:“我认为王爷是知道的,但我问起的时候,他并不愿意说,韩夫人应该也知道一些内情。“ “你对自己的父母完全没有印象吉?“虞岁问。 “没有。“韩子阳轻轻摇头。 自他有记忆起,就一直跟在师尊身边。 庭岁因此想起师兄,希望韩子阳不会是和师兄一样的情况才好。 “你既然说不是异火带来的天罚血脉,那你又知道些什么?“韩子阳开始反问孙乞,“我已经回答过了,我只要天下归一,没有要偏帮哪一国。“ 天下归一,这是师尊交给他的任务。韩子阳答应过师尊一定会做到。 虞岁听后却无声笑了笑,到头来所有人都有着同样的野心。 “你确实是韩氏血脉。“公孙乞淡声说,“你的父亲是韩氏宗族长最小的曾孙子, 韩枭。“ 韩子阳突然听见和自己父亲有关的消息,感觉有些恍然,一股不真实感油然而来。 韩子阳话还没说完,公孙乞就继续道,“韩枭不学无术,风流成性,他的孩子没有七八个,也有十五六个。“ 庭岁惊讶地看韩子阳:“你有这么多兄弟姐妹?“ 韩子阳:“......“ 无言以对。 公孙乞:“被韩家找回去的孩子只有十三个,听说还有不少流落在外的,但这些被认出身份的孩子后来都死了。“ “为什么?“韩子阳不解。 公孙乞:“因为你父亲婆了南靖的公主,与韩氏断绝关系,而南靖要求他只能拥有公主生下的孩子,其他孩子都必须死。“ 韩子阳听着气笑了,而虞岁则惊讶道:“他父亲还活着7“ 公孙乞的语调依旧平静:“应该在南靖忙着和公主继续生孩子。“ 庭岁第一次听说活的种马,看着韩子阳的目光都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幻想猜测过无数次自己父母身世的韩子阳,此刻更是感到一阵眩晕,满脸都是荒唐二字,他嘲地站起身,双手抵着桌面,盯着听风尺说:“如果是这样,那王爷为f 么不直接告诉我?他是南靖的驸马,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南宫明也许根本就不知道,他也是吊着你。“公孙乞说,“你的身世是我当年去杀宗族长时,他为了保命而说的,他说这天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你的身世,否则你也不会活到现在。“ “韩枭与韩氏断绝关 系后改头换面,连名字都变了,南靖那边也没什么人知道他就是法家之地韩氏的人。“ 韩子阳气得一脚将椅子踹翻,屋里传来呕当一声巨响,虞岁挑了挑眉,看着断腹的椅子没说话,转头去问公孙乞:“你怎么又要杀宗族长了?“ 公孙乞没有回答。 当年他去韩家抢东西,愚要复活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最后东西没抢到,却换来了一个秘密,但从前的他并不在乎这些事。 “你怎么只回答他不回答我?“少女控诉的声音从听风尺传来,公孙乞答非所问,“我夫人也是法家之地韩氏的人。“ 庭岁愣了愣,拙头去看韩子阳:“那你们是亲戚7“ 公孙乞立刻撒清关系:“我夫人和宗族长那一脉没有关系。“ 韩子阳咬牙切齿:“我还不如是我师尊捡的!“ “一个不学无术风流成性的男人,总得有点东西,才能让南靖皇室愚办法严格控制血脉吧“虞岁想了想道,“还是说他父亲是全玄古大陆的第一美男子,才将那南靖公主迷得神魂颤倒,非他不嫁7“ 公孙乞:“长得也就那样。“ 虞岁打量韩子阳:“那你应该是长得像母亲。“ 韩子阳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恨恨地朝虞岁扫去一眼,虞岁无辜道: “我夸你长得好看呢。“ 公孙乞:“你说喜欢阿离,却夸别的男子长得好看?“ 虞岁一怔:“那你别告诉师兄。“ 公孙乞:“我会告诉他的。“ 韩子阳气道:“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拿我打情骂俏?“ 虞岁认真辟谣道:“你胡说什么,他是我师兄的舅舅,我刚才是在请求长辈帮忙韩子阳:“摇半天你俩才是亲娆!“ “你要是想跟他当亲戚也可以啊。“虞岁说,“你认他当爹,不比远在南靖忙着跟公主生孩子的亲爹好?“ 原本韩子阳一口气憋在胸前,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结果听完虞岁这话,在这不上不下的一口气直接炸了。 他拿起一脚就要朝另一张椅子踹去,虞岁一拍桌子,五行之气散开,阻止了他这举动:“刚才坏掉的那张椅子你得修好了赔我。“ 庭岁这一举动正合韩子阳的意,当场跟她拼起五行之气,屋中传来尖锐的气喝声。 公孙乞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传音那边的两人已经动起手来,仍旧不紧不慢地说道:“天罚「是法家韩氏一族独有的血脉力量,由血脉继承和觉醒,所以南靖苟氏需要韩氏的血脉。“ “韩枭虽然不学无术,但他的天赋并不差,甚至可以说很高,在韩氏独有的血脉和高天赋下,南靖苟氏与他合作也不奇怪。“ “只不过荀氏与韩枭合作,似乎还有别的原因,像是笃定韩枭的孩子一定会觉醒天罚之术。“ “荀氏?7“虞岁散去五行之气,“南靖圣女荀之雅的父亲是韩枭吗“ “也许是。“公孙乞说,“南靖的公主有很多,韩枭改头换面后,也不知道是娶的哪位公主。“ 他可没关注韩枭的孩子们。 虞岁朝同样散去五行之气的韩子阳说:“在太乙学院的时候,荀之雅被怀疑拥有天罚血脉,如果她真的觉醒了天罚,那苟之雅就是你妹妹,但是怎么办,我好像把你妹妹也一起弄丢在无尽海了“ 韩子阳来之前是找韩秉补过功课的,知道太乙无尽海发生的事,南宫家要保护的少年和南靖的圣女一起失踪,生死不明。 但韩秉可没说这事是南宫王府那位人畜无害的郡主干的。 韩子阳冷笑道:“你就算把她弄死了,难道我还会找你的麻烦?7“ 虞岁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也就是说,现在可能有两个觉醒法家天罚的人。“公孙乞沉思道,“也许在南靖还有更多。“ “我爹应该不知道你的身世,但肯定在怀疑你与宗族长的关系。“虞岁也道,“他若是知道当年南靖皇室杀韩氏小孩的秘密,便能立刻猜到。“ 公孙乞也问道:“南宫明是怎么知道你有天罚之术的?“ 韩子阳眼角轻抽,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是我先联系韩夫人,让她告诉王爷的。 虞岁:“你疯了7“ 韩子阳才又闷声道:“师尊让我这么做的。“ 虞岁眼里无声写着:那就是考爷子疯了。 韩子阳却不觉得师尊的决定有什么问题,只不过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情,就不可避免地想起韩莲,他已经发誓要把这个女人忘记。 他说:“ 师尊要我拿到青阳的浮屠塔碎片,我只能利用天罚之术来与王爷交好, 并找到机会拿下青阳的碎片。“ “宗族长为什么要你拿到碎片?“虞岁壁眉问道,“是因为异火,还是要你去破解不战誓约?“ “师尊要我拿碎片的时候,我还没有被异火选中,所以不是因为异火。“韩子i 刚说完,心中就升起疑问,真的不是吗? 师尊似乎也和南靖苟氏一样,早就预见了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他知道韩莲有问题,却又待韩莲十分宽容,纵容韩莲杀了自己,似乎早就知晓自己死期将至。 “你见到了吗?“公孙乞问,“青阳的碎片。“ 韩子阳摇摇头:“没有,王爷还没有提出要带我去看浮屠塔碎片。“ 虞岁刚想说自己手里就有两片,却忽然拙头朝外边看去,韩子阳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 有人来了。 虞岁朝韩子阳比了一个喱声的手势,往外走去,看见踏着月色进入院中的侍女。 “什么事?“虞岁站在门口问道。 侍女见状,忙原地停下,垂首道:“是婆婆要我回来告诉郡主,有不少金甲军来了王府,与二少爷在门口起了冲突。“ 虞岁心中了然:“知道了,我等会就过去看看。“ 侍女这才退下。 虞岁跟韩子阳说了声,便朝王府大门赶去。 等她到的时候,王府大门前已有不少人。南宫明带着曹岩和江尺等人站在门前,外出的韩秉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队金甲军。 负伤的古竣站在门外,与领着御兰卫巡逻的苏枫正在对峙中。 \\\ 第407章 第407章第407章 古竣故意拖着伤重的身体也不休息,看起来很想抓到百寇的样子,打着自己谁也信不过的借口,非要让苏枫交出这一片的巡逻权。 苏枫自然不肯,便与他争论起来。 金甲军刚在城外死了那么多人,其他人都憋着一口气,御兰卫则觉得金甲军是趁机来抢功的,他们在城外的损失也不少,因此两边火气都不小,争吵中险些就要动手打起来。 外边震天的吵闹声和争斗的五行之气,成功将府中的南宫明给唤了出来。 南宫明望着彼此插着对方衣领的金甲军和御兰卫们,再看看争斗中心的苏枫和古竣,冷声问道:“你何时在御兰司任职了?“ 苏枫一看到父亲出来,这才心道糟了,古竣就是要引起足够大的骚动闹到父亲那去,请他出面。 没等苏枫回答,南宫明又扫了眼其他金甲军,刚才还浑身扁气的金甲军们这会都安静了。 “今晚,无论是抓捕太乙的通缉犯,还是玄魁的漏网之鱼,你们一样也没有做到, 却还有时间在这里争论吵闹。“ “若是让陛下知道,你们该如何?“ 苏枫开口道:“爹…...“ 话还没说完,就被南宫明无视,他直言:“既然你们都不想有所作为,那我为了陡下和王府的安危,只能让王府的人去找了。“ “曹岩,带三部和六部的人出去,找到玄魁的人再回来。“ 曹岩上前一步领命:“是“ 曹岩领命后,江尺等三部的人随之出动,早已听命在暗处等候的南宫术士们也 跟着现身,南宫王府的人瞬间将金甲军和御兰卫都给包围了。 南宫明转身离去,却正好遥见来这边看热闹的虞岁。 “爹。“虞岁笑着打招呼。 看着她笑星监的模样,南宫明的眉头无意识地皱起。 漆黑的夜里,宽阔石道两旁的假山上牵着盛放的紫藤,藤上悬挂着几盏小夜灯,明暗层次感让两人身上都蒙了一层淡淡的模糊光晕,看不真切。 虞岁停在假山通道入口,拿眼看向停在前边几步远的男人。 “你是来帮你二哥的?7“南宫明问。 “二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虞岁满脸无辜,“我被您禁足,大门都出不去呢。“ 南宫明说:“那就回你的房间好好待着。“ “外边不是在抓玄魁吗?“庭岁却露出担忧的神色,“要是二哥不知道玄魁和我们家有关系,误抓了人怎么办?“ 南宫明神色莫测道:“轮不到你操心这事,你在太乙的时候,也没有拦下任何事 “连圣者都无法做到的事,爹,你却对我要求如此高,是不是太高看我了。"b 岁澍着毫无悔改之意。 “我对你的要求确实太高了些。“南宫明审视着她,忽然笑了笑,“你十境了? 还在虞岁屋中的韩子阳通过听风尺,和公孙乞一起听着虞岁和南宫明的对话。 公孙乞低垂眼眸,她十境了? 韩子阳则在心中冷笑,你的爹娘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虞岁当没有听见,看向南宫明说:“在议事厅的时候,您不就已经试探出来了?, 南宫明:“短短一年不到,你就将光核境界炼至十境,这若是让旁人知晓,说不定都会奋你一句天才。“ 他话说得不徐不疾,对于自己女儿成为天才这件事,没有半分喜悦,神色平平,目光中甚至带着几分深思。 “爹,你认为我的十境修为是息壤带来的吗?“虞岁忽然问道。 南宫明确实是这么愚的。 他认为常氏圣者对自己隐瞒了什么,重点也许在息壤上。 就算捷开南宫明的脑袋,他也不会想到有人能再生光核这件事。在已知的情报中,能够怀疑的就只有那半块息壤。 南宫明说:“按照常者的解释,息壤吸纳了你的五行之气,才让你无法诞生五行光核炼气,如今息壤被封印,你就进步神速。“ 虞岁笑说:“这不正说明是残缺的息壤妨碍了我,证明您当年看错了,我本身就有很高的修行天赋?7“ 看错了? 南宫明平静道:“你的重点是我当初在你天赋的事上看走了眼7“ “这不是事实合?“庭岁轻声道,“若是你从小就看出了我的天赋…...“ “那真的是属于你的天赋吗?“南宫明却打断她道,“常考在修行上给了你什么7“ 虞岁静静地望着 他,心中却觉有趣。 南宫明开始不相信常艮圣者,甚至怀疑他。 从常艮圣者隐瞒梅良玉身世这件事后,南宫明便开始怀疑常考在自己女儿的事情上也有所隐瞒。 因为常氏圣者对梅良玉的师徒情,他对那个孩子的执念,俏若梅良玉要息壤, 又或者是常氏圣者要拿息壤去讨好梅良玉一一 多疑的智者和喜欢猜忌的小人,区别只在一念之间。 “他是我的师尊,在修行上自然会给很多东西,而且如今师尊想要和师兄对话, 也得通过我才有机会,爹,你想探究我体内的息壤问题,不如直接去问师尊。“虞岁基着南宫明,最后一段话说得意味深长,引导他继续怀疑常氏圣者。 在南宫明眼中,这个得到力量后就变得狂妄自大的女儿,显然不如从前懦弱胆小的样子讨喜。 “岁岁,我曾教过你,该聪明的时候要聪明一点。“南宫明不觉得庭岁如今各之挑衅自己的行为是聪明。 “我还不够聪明吗?“虞岁疑惑地望着他,“在知道你要杀我将息壤给娘之后,我可是一直都在跟您展现我的价值。“ 南宫明当然看出了这一点,却不屑一顾,反而说:“如果我要你死,那你无论如何都会死,不管你拥有什么价值,岁岁,你没搞清楚的一点,是选择权不在你手里。 所以你不该在我面前过分狂妄自大,而是该继续小心翼翼,卑微可怜地祈求我不要杀你。 虞岁看似在向南宫明展示自己的价值,却处处挑衅,南宫明哪能容忍她是这种态度。 在这个南宫王府,在他的子女中,南宫明绝不允许有人能凌驾在他之上。 “看来是我想错了。“虞岁缓缓垂首,将自己隐入了假山下的黑暗之中,话里i 得柔弱,心却是明了的。 她根本没想过南宫明会不杀自己。 因为她比其他孩子都要了解南宫明的行事作风,知晓他的独权欲,可是不巧, 她也是这种人,喜欢一切都发生在自己眼下,在她的掌控之中,所以就别提将生死的权利交给他人。 拦在庭岁和南宫明之间的是生死权力的争夺,而非父亲和女儿的争斗。 父女情这种东西,谁都没有,也来不及有了。 “你想得也没错,至少我现在愿意给你机会。“南宫明微微拿头,仍旧从容不迫,高高在上地俯瞰少女。 一一想要我要对你感激涕零吗? 庭岁低垂的目光在无声嘲笑,在南宫明走过去时侧身让开。 紫藤悬挂的夜灯光芒洒在凹凸不平的假山石上,南宫明走进假山通道中,两道人影都在暗处,犹如鬼魅。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王爷要杀她取息壤吗?“韩子阳以为虞岁听不见,跟公孙讨论道,“刚才那对话可一点不像是父亲跟女儿会说的话,谁家当爹的会对自己女儿月这种语气说话?“ 公孙乞没回应。 他倒是从刚才的对话中,更清晰地感受到了南宫明对南宫岁的高高在上和漠视,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南宫岁倾注过名为“父女“的感情。 像他们这种人,对于讨厌的、不想要的东西,向来坚定又残忍。 难道只有素夫人不愚要这个将息壤一分为二的女儿吗?南宫明也不愚要。 “对南宫明来说,能掌握完全体的息壤自然是最好的。“公孙乞淡声道,“但是素星用半块息壤,也能助他稳住六州,反而没必要再给她完整的。“ 「“可素夫人的身体状态越来越不好了。“韩子阳却道,“上次还未开口就一直咯血,气府体弱,像是撑不了多久的样子。“ 公孙乞说:“他要想救素星,就得杀南宫岁。“ 韩子阳怪笑起来:“喜欢生孩子的父亲,也比要杀孩子的父亲好一些。“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虞岁语气轻柔“你的身世曝光后,你看看你爹杀不杀你7“ 韩子阳:“.....“ 他满脸震惊地拿起听风尺:“你能听到?我不是在和阴阳怪传音吗?“ 公孙乞突然说:“听风尺像是她的宠物。“ 虞岁:“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韩子阳将听风尺扔回桌上,像是在看什么怪物,警惕又好奇。 南宫岁能通过听风尺定位,他还能说服自己是因为在通信院数山那边有内应, 但现在一个听风尺三个人一起传音就超过他的认知。 广岁今晚本是要去找青葵的麻烦,可韩子阳的到来和公孙乞透露的情报, 反而让她将青葵抛去脑后。 如今南宫明出手,王府四周都被南宫家的术士接手,青葵想要回来很容易。 庭岁走到王府大门,看着散去的金甲军,目光落在浑身是血的古竣身上。 他算是玄魁的人,还是南宫家的人? 公孙乞守在御兰司附近,等着有人来接应庚汉复。 他站在能够看见御兰司大楼的屋顶,凝神感应剑影的踪迹。 今晚被天火流焰击中的人,身上都留下了他的剑影印记,身中印记的庚汉复在御兰司中,剩下的其他人,散落在帝都中心的。 南宫王府那边有,钟离将军府也有。 钟离家? 公孙乞若有所思地朝将军府的位置看去,将留在钟离山身上的剑影撒除。 钟离山带着一身伤回府,第一时间去找父亲汇报情况,却不见父亲踪影,听留守在将军府的青龙军说,大将军带着小姐入宫去了。 玄魁曝出了钟离絮困积兰毒的证据,但是钟离絮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离开了帝都,说是去了边城养病。 钟离山认为父亲入宫,应该是为了处理污蔑造谣钟离家与玄魁兰毒有染的事。 “那我妹妹又为何入宫?“他壁眉问道。 青龙军答:“小姐突发眼疾,将军带小姐入宫,去见秦尊者养伤。“ 秦尊者? 方技家圣者秦善? 钟离山还未理清头绪,看见文阳岫躲在妹妹院子的屋檐下朝自己招手,他便走了过去。 “你知道什么?“钟离山直接问道。 “你先别急,有你爹在,这家里能出什么大事?你先告诉我,城外怎么样?我看外边到处都是巡逻队伐。“文阳岫搓了搓手,眉眼有些担心。 “人被救走了。“钟离山拿了拿自己满是血的手臂,“没看见我都伤成这样了?、 “我以为你是故意放水,怎么是真的受伤了啊?“文阳岫惊讶道,“来的人是谁7“ “没看清。“钟离山摇了摇头,“只知道是兵家和鬼道家的术土。“ “他们不会还在帝都吧2“ “不清楚,他们应该有实力能脱身。“钟离山却问道,“是梅梅找来的?这些人和玄魁有关系吗?“ “玄魁?当然没有!“文阳岫否认,却又顿了顿,迟疑地问钟离山,“你还不知道因?“ 钟离山感觉今晚的人都在跟自己打哑谜一样,尽管他很想知道梅良玉找来救走石月珍的是什么人,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冷静问道:“有什么是我该知道的7“ “梅梅的身世。“文阳岫叹气,“你父亲入宫前就有人来汇报,说青阳陛下已经知道了梅梅的身世,传大将军入宫谈话。“ 文阳岫也算是跟着梅良玉认识钟离山好几年,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情深厚,也不想让二人的关系,在旁人各种猜忌和谣言之中变得越来越坏,于是选择留下来,亲自告诉钟离山。 钟离雀院子里种了不少花,檐角的夜灯吸引了几只萤虫,夜风带来的花香淡雅,冰凉的风拂过钟离山的脸颊。 无论是今晚的花、檐下的风、还是灯火萤虫,都伴随着文阳岫的讲述,让钟离山印象深刻。 南宫明和虞岁谈完后,就去了素夫人院里。 素夫人已经知道大女儿出事了,见到南宫明后,就算身体不适,也立即从椅子上站起身相迎。 “急什么?“南宫明訾了眼目露忧色的女人,“这次没有缺胳膊断膈。“ 素夫人却听得脸色一白,她敏锐察觉到南宫明藏在平静话语后的不悦。 她还愚追问,可南宫明却一言不发,在堂屋中落座后闭目休养。 素夫人几经犹豫,还是轻声开口:“今日,我和郡主见过面了。“ “太久没见她,激动得失手摔了碗7“南宠明淡声道。 素夫人心头颤了颤,站在南宫明身前,据唇道:“既然你都知道她与我谈了什么,那王爷又是怎么想的?“ “想什么?“南宫明问得有些漫不经心,似乎没把母女二人见面后尖锐的谈话一回事。 素夫人狠狠心,直接问道:“郡主已经知道我们对息壤的打算,你还是坚持从前的想法吗?“ 南宫明没答。 屋中陷入长久又诡异的寂静,素夫人无法忍受他这般模棱两可的态度,语气加重:“王爷。“ 南宫明缓缓陕开眼。 女人加重的语气中,却能听出颤抖的调子。 南宫明的眼中倒映出女人害怕的模样。 她的语气强硬,目光却在颤抖,衣袖中紧张地扣紧的手指,急切地渴望得到能够安抚自己的答案。 南宫岁面对自己时,也该是这副模样。 “她不像你“南宫明盯着素夫人瞧,若有所思,“也不像我。“ “什么?“素夫人脸色惨白,以为这话的意思是在怀疑孩子的身世,刚刚气急开口,却听南宫明淡声道,“所以她会死,你不会。“ 素夫人如愿得到想要的答案,却没能得到想象中的放松和安心,反而有些栩然,和不敢相信,如此轻易地就得到了男人的承诺和肯定。 南宫明重新闭上眼,不再说话。 直到江尺领着受伤的楚锦回来,大女儿强撑着五行逆乱的痛楚站在屋中,满头冷汗,却不敢拙头直视他的眼眸。 楚锦满脸都写着“我搞础“了几个字,愧悔痛苦,却无能为力。 她已经做好了接受父亲谩骂和怒气的准备,可南宫明却闭目片刻,没有晏眼看她。 “这次又是因为闻人胥?“南宫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楚锦忍着挖心割肉的痛答道:“我听说闻人胥回来了,本意是打算去探探底,没想到御兰司会突袱,又遇上了…...“ “玄魁是你证明自己实力的地方,我不会过多插手,所以,你在你自己的领域惹出的麻烦,我也不会过多干预。“南宫明没有听完她的解释,语气冷漠:“今日我让南宫家为你开路回府,明日你就得交出玄魁的人来弥补。“ 楚锦唇色微白,几个瞬息后才答了句:“多谢父王。“ 南宫明起身往外走去,从头到尾没有看楚锦一眼:“你可以是真的王府小姐,也可以是假的。“ 如果玄魁百寇的身份暴露,那她就只能是假的王府小姐。 楚锦明白这话的意思,脸色瞬变。 走出素夫人院子的南宫明,对跟在身后的江尺说:“你带人去盯着郡主,及时汇报她的一举一动。“ 江尺面不改色地答是,心头却啧了声,这任务有些棘手。 \\\ 第408章 第408章第408章 庭岁在回去的路上,听见韩子阳问公孙乞他的母亲是什么人。 公孙乞说不知道。 韩子阳听后沉默许久。 今院从公孙乞嘴里得知自己的身世后,给了韩子阳不小的冲击,年少的时候他曾幻想过许多情况。 听见他人谈论自己是个野孩子,骂他没爹没娘的时候,韩子阳还会幻想有一天自己的父母会带着一族宗亲风风火火地赶到法家之地把自己接回去,狠狠地打那些嘴碎之人的脸。 十四岁入世历练之后,韩子阳又会想,我的父母会不会还在找我?他们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没有守护好自己的孩子,如果有一天再见到,他们一定会很激动,满脸是泪。 不要权势滔天、修为高深的父母也可以,就算他们是平凡普通的人我也愚要知道他们长什么样,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会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自己。 韩子阳设愚过很多很多,却从未想过小时候脑海中形象威猛高大的父亲,现实里是个只会跟女人睡觉生孩子沉迷酒肉口口的男人。 孩子?对那种人来说,这和随手扔了一件不要的衣服没什么区别。 少年时期的幻想在这一刻结束。 韩子阳看向从外面回来的少女,想起自己的所见所闻,莫名从虞岁身上找到了几分安慰。 至少我都没想过这世上会有南宫明和素星这样的父母,却让她给遥上了,那我这个孤儿当得也算幸运。 韩子阳的情绪又好起来了。 “椅子。“虞岁进屋说的第一句话,“记得修好赔我。“ 韩子阳大方地弯腰捡起椅子,神色不屑道:“多大点事。“ 庭岁奇怪地朝他看去,刚才不是还因为身世的问题情绪低落吗? 怎么忽然又像没事人一样了。 “现在你的身世问题已经解决了,浮屠塔碎片我也有,剩下的就是找回宗族长那不知道第几代的孙子?“庭岁在桌边坐下说道。 “你有碎片?“韩子阳惊讶地看回庭岁。 广岁又朝桌上的听风尺扫了眼:“大将军给我的。“ 公孙乞:“从太乙抢的。“ 那你可真是了不起。韩子阳心中腹诽,又重新坐下,朝虞岁摊手:“借我看看?“ “浮屠塔碎片对携带异火的灭世者,有着标种奇怪的吸引力量。“虞岁却道,“还是等大将军在的时候再给你看看吧。“ 韩子阳收回手,神色莫测地望着虞岁。 跟南宫明一样想吊着我是吧。 虞岁笑容娇憨地看回去,又和他说了水舟与异火的事,将梅良玉留给她的吸火冰给了韩子阳。 “既然他们已经找到了分辨灭世者的办法,接下来肯定会带着这个破石头走遍六国找人。“韩子阳握了握冰凉的石头,对它没什么好感。 广岁却摇摇头:“师兄是因为知道我们的身份,才能得出肯定的结论,而水舟没有实验体,除非有第一个倒霆蛋被他们发现,否则他们都不能百分百笃定吸火冰石的测试。“ 原本打量吸火冰石的韩子阳,听见“倒霉蛋“三个字时,下意识地抬头朝虞岁去。 虞岁似乎没有察觉,继续说道:“现在吸火冰石对他们最大的作用,是可以抵御海火,也许未来也可以抵御异火。“ 这么厉害? 韩子阳看吸火冰石的目光变了变,从看一块破石头变成了看奇兵异宝。 虞岁顺嘴就问道:“你被异火选中时,看见的天赐之梦是什么样7“ 「什么天赐之梦?“韩子阳不解。 “你没有吗?“虞岁拿手比了比,“就是预言异火降世的一幕,世界都被异火烧了,隐约能看见五道模糊的人影。“ 韩子阳壁眉回忆,片刻后摇头:“我没有看见异火烧了大陆的景象。“ “没有?“虞岁愣住了,她对听风尺另一端的公孙乞说,“他说他没有看见。“ 公孙乞:“也许每个人看见的不一样。“ “你究竟知道什么,却不肯告诉我?7“虞岁皱起眉头。 公孙乞:“如果你想要剥离异火,那告诉了你也没用“ “我已经放弃剥离异火了。“虞岁说,“你不是说只有灭世者看见的才是真正的天赐之梦吗7“ “那只是说来诈你的。“公孙乞没有情绪起伏道,“我想让你先说自己看到了什么。 虞岁哑然。 公孙乞看向黑沉的天幕,低声道:“如果你真的想毁掉这个世界,让你的天赐之梦实现,我就告诉你。“ 虞岁愣了愣,还没想明白公孙乞这话的意思,韩子阳突然说:“阴阳二气,我看 见的应该是阴阳二气追逐流落人间的异火“ 韩子阳问虞岁:“现在阴阳二气不是在你这吗?“ 虞岁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因为没想到韩子阳的天赐之梦和自己的天差地别。 韩子阳还在回忆,他琢磨道:“当时我在忙别的事,没有去记那些乱七八糟的, 我印象最深的是地气上升,阳气下沉,阴阳交汇的时候…...“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不是阴阳二气在追逐异火。 这二者更像是同时诞生的。 在韩子阳的记忆中有着黑压压的天幕,日月同现,星辰伴随着彩霞,天地间景色瑰丽,光影灼灼。 地气上升,洪水滔天,阳气下沉,流火飞坠,二者带着强烈分明的色彩交汇之际,隐约可见到黑色的火焰冲出。 要想得出异火和阴阳二气出现的原因,可以有诸多猜测,韩子阳却不知道真相是哪一种。 他也不敢去问方技家的圣者。 “如果每个灭世者看见的都不一样,那说不定我们看到的窜起来就能…...“韩3 阳说到一半却顿住。 就能什么? 向世人解释? 消灭异火? 还是毁灭世界? 未知的猜测,那就是一切都有可能。 韩子阳又冷静下来,跟现在以及未来玄古大陆要发生的事情相比,去探究异火的存在意义不大。 “我不信随便一个灭世者就能毁灭世界,就算要毁掉全世界,也得五个聚在一起才行吧“韩子阳说。 公孙乞却道:“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地气上升,阳气下沉,天地间的气无处不在,也许不是异火要去烧它们,而是让无处不在的五行之气自燃了“ 韩子阳愣了愣,深吸一口气道:“你不要吓唱我,难道我现在一个念头,就能把整个大陆都烧了7“ 公孙乞没有回答。 在讨论异火的存在和能力中,韩子阳才逐渐意识到这份力量的特殊和强大。 当你自己拥有时,反而会觉得不真实。 “她不是有阴阳二气吗?“韩子阳看向沉默的虞岁。 “被阴阳家封印在冥湖的阴阳鱼,实力不及你在天赐之梦中看见的阴阳二气的十万分之一。“公孙乞低沉冷淡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却给人一种在引诱什么的感觉, “但用在对付异火之外的东西却足够了“ “......所以你看到的,是异火毁灭玄古大陆的景象?“虞岁突然问道。 公孙乞:“你可以这么理解。“ 虞岁说:“你不告诉我,难道是想要看见那一幕发生吗7“ 公孙乞笑道:“你要拯救世界?“ 虞岁却神情认真地问道:“是因为灭世者…...或者说是我们之间有人放了异火才导致的毁灭吗?“ 公孙乞没有给出答案:“我不是方技家圣者,预占不了未来,也不可能明了天赐之梦中的所有预示,你如果害怕自己因为异火而烧了这个世界,那就到死也别用异 火。 虞岁轻扯嘴角道:“你这话说得晚了些,下一次用异火,说不准会连我自己也一起烧了“ 韩子阳震惊道:“你们都用过异火了7“ 庭岁点点头,语气轻飘飘道:“人生总是会有很多意外需要用到它。“ 韩子阳刚要回话,二人却察觉外边有人靠近,来者的脚步和气息都不似哑妇和侍女那般。 江尺领着人来到王府郡主的院门前,身后跟着的乔元德和王劲两兄弟,两人苦着脸,低声问:“真要我们俩来跟着郡主啊?7“ “我对帝都也不是很熟啊。“王劲摸了摸自己的头,“要是中途跟丢了怎么办?, “记住,你俩是来保护郡主的,因为觊锡息壤的人太多,京中又多了不少燕国的农家术土,所以郡主在哪,你们就得在哪“江尺回头,神色莫测地望着两人。 王劲点点头,脸色严肃:“记住了,头,你放心,这次咱们绝不会给你添乱。 乔元德也收敛噜噜哈哈的神色,认真点头。 “该办正事的时候别含糊,郡主这边可要用点心。“江尺给两人使了个眼色,切意他们进去。 他们刚进院内,江尺就扬声喊道:“郡主!“ “我奉王爷的命令,给你带了两个贴身侍从来。“ 虞岁往外走去,韩子阳识相地喉声,随她一起注意 着外边的动静。 江尺还在外边说道:“他们分别隶属南宫三部,乔元德,鬼道家十二境,王劲, 名家十二境,接下来将负责郡主在帝都的安全,届夜不分地守护。“ 庭岁推门出去,看见站在庭院中的江尺等人,目光轻慢地扫过乔元德和王劲二 人。 “我父亲要你来的?“她问。 江尺解释道:“今晚发生的事,让王爷对郡主的安危很是在意,方才得知燕国的农家术土进入帝都,欲图谋害郡主抢夺息壤,所以从三部调了人来保护郡主。“ 保护?更像是监视吧。 屋里的韩子阳在心中轻哼。 “是我父亲点名要这二人来保护我的?“虞岁笑问,瞧着喜怒难辨。 江尺没有明确回答:“王爷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三部。“ “南宫三部。“虞岁一步步朝他们走去,语调轻快,“你们几人在太乙的时候我就见过,也算知道你们的本事,既然是贴身守卫,自然是要女子来最妥当。“ 她那带着淡淡笑意的目光落在边上低头沉默的阿静身上,话却是对江尺说的: “父亲这么在意我的生死安危,那可得多派点人手保护我才行,江统领,我要阿静也$ 着我,你不会不同意吧7“ 江尺同样笑着看回虞岁:“能被郡主选中是她的荣幸。“ “阿静。“江尺警眼朝穿着黑金狮面的女人望去。 阿静应声上前,朝虞岁垂首道:“阿静领命。“ 在江尺以为任务完成的时候,虞岁却盯着阿静说:“我不喜欢看不见别人的脸, 若是我不知道你的长相,混战中误杀了你可怎么办,将面具摘下来。“ 乔元德和王劲听刨这话,皆是眉毛一抽,下意识地朝江尺看了去。 这阿静的脸可不兴看啊。 江尺笑眯着眼上前道:“郡主,她若是死在你手里,那也是她有福,若是遇袱, 也只有阿静保护郡主的份。“ 庭岁抬头看回江尼,朝他露出一个笑:“我就是要看,你不同意吗?“ 江尺叹道:“郡主,阿静的脸太过丑陋,我是怕脏了郡主的眼,让你夜里都无法安隆。“ 虞岁看回阿静,狮面露出女人漆黑的眼瞳,还能够看见黑而卷翘的眼睫,靠近眼下的白皙肌肤,她说:“我瞧她是个美人,怎么会像江统领你说的那样。“ “你摘不摘?“话说到后面有些不耐烦了。 阿静的身子微僵,似乎也有些犹豫。 庭岁朝她走去,刚走了一步,江尺就淡声道:“阿静,你日后还要跟着郡主,别惹得郡主不高兴。“ 阿静心头那点犹豫散去,缓缓抬手握住面具的一角。 乔元德和王劲眼中都露出不忍之色,彼此低头不去看。 狮面宽大厚重,瞧着威严凶恶,可女人的身形却是单薄的。 面具被女人皙白纤细的手指掀开些许,虞岁能看见女人白皓如瓷的肌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紫红发黑的刻痕,这些刻痕形成清晰明了的字句:淫*、贱*一一 确实如江尺所说,污秽又丑陋。 在阿静垂眸解开面具露出半边侧脸时,虞岁就已眼疾手快地将她的面具压回去:“戴着吧,我不喜欢长得比我好看的人整天在我眼前晃您。“ 阿静低垂的眼眸一颤,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却没有拙头。 江尺眸中掠过讶色,却转瞬即逝。 乔元德和王劲更是大受震撼,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 “不管是谁,都只能守在我屋外,不可以进我的寝屋,听明白了吗?“虞岁收e 压着阿静面具的手,冷声吩咐。 听见三人低头应声后,虞岁才对江尺说:“江统领,你该走了“ 她转身往屋中走去,没管南宫三部的人在用何种目光看向自己。 阿静跟着虞岁走到屋檐下才停住,乔元德和王劲随着江尺往外去,守在院外。 江尺走在回去的路上,想起虞岁方才压住阿静取下面具的动作和接下来说的话,陷入沉默。 \\\ 第409章 第409章第409章 在虞岁进屋前,韩子阳已经拈着痨腿的椅子离开,顺手还拿走了桌上的听风尺, 给虞岁留下的信息是:我没听风尺用,你这个借我。 虞岁挥手散去他留在桌上的五行之气,往瘦屋内走去。 外边已经快到夜半了。 刚才江尺三人那微妙的态度,显然都知道阿静脸上写了些什么,虞岁起初也以为那张脸只是长得难看,或者留了什么疤痕。 没想到面具之下是一张恶意满满的脸,充斥着标种高高在上的奴役和玩弄。 虞岁从机关盒里拿出新的听风尺,给韩子阳发去传文,提醒他听风尺的新作用。 公孙乞对一切都无所谓,隐约有要毁掉一切的趋势。 至于韩子阳…...对异火也不是很在意,问什么答什么,有点小心思但不多,倒是对他师尊的任务很在乎。 韩子阳始终没提要去救人的事,看来是愚要自己完成。 南宫明要江尺盯着她,江尺就先明面上派了人过来,阿静是江尺留的后手,打算留在随处用,却被虞岁挑到明面上了。 在帝都办事之前,得先掌握在帝都的圣者动向。 虞岁将听风尺收起来,闭眼休息。 翌日,虞岁一直在屋中没有出去,膳食都是哑妇亲自带来放桌上。阿静等人守在外面,也不知道郡主在屋中做什么。 期间苏枫来过一赵,路虞岁说起楚锦旧伤复发,闭门不出的事。 庭岁一身素衣,没有束发,柔顺的墨发披散在肩后,她盘腿坐在梨木宽椅上,落日晚霞透过格子木窗洒落在她白净的脸上,映照着她极黑的眼瞳越发澄澈。 “她也不敢出来。“虞岁挑着桌上的礼盒与请帖,头也没拙地对苏枫说,“三哥呢?“ 苏枫不解:“你俩这次回来水火不容,怎么你现在却这么惦记他?“ 虞岁翻看着请帖,轻声说:“我娘将她的幻兽分了一道藏在三哥身上,影响了他许多年,盛姨娘昨院知道了这事,把三哥叫回来,让医师给他检查身体呢。“ 苏枫端着茶杯凑到嘴边,听完这话,举杯的手顿了许久,不可置信地望着虞岁。 屋外的阿静也听见了虞岁故意透露的消息。 “什么时候的事?“苏枫神色凝重,“幻兽是农家禁术,三姨娘也会?她什么时候对盛晃动手的?这有什么影响7“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我也是在冥湖的时候才发现的。“虞岁叹气道,“应该是农家幻兽.无相蛇,所以才让三哥控制不住情绪,总是烦躁易怒,性子越来越冲动。在冥湖的时候最明显,他被无相蛇影响后,理智全失,差点把自己的好朋友给活活打死“ 苏枫一怔,又问:“那他对你做了什么?“ “蛎然他当时也想把我给活活打死,但我没给他这个机会。“虞岁轻轻耸肩, 派无畏,“所以他只能骂我,骂得我很不开心“ 苏枫听完虞岁的解释陷入沉思,素夫人用幻兽对盛晃出手他是没愚过的,几位姨娘虽然各有心思,但因着南宫明的存在,也不会对彼此的孩子下手。 如果素夫人真的这么做了,那盛姨娘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苏枫起身离开,出去帮虞岁打听消息。 阿静也将此消息传给了江尺。 江尺这会正跟着曹岩一起回王府,昨儿王爷的命令,除了盯着郡主,还有找出玄魁的人。 楚锦那边交了几个倒霉蛋,但他们还是要做做样子去抓捕。 这会顺利把人抓回来,以为今天就完事了,江尺却从阿静那边收到这么一个消息,扬眉问曹岩:“曹统领,这事你知道吗“ 他将手里的神木签递给曹岩,签面显示的正是阿静传回来的密文。 曹岩神色沉静地看完,淡声道:“王爷已经知道了。“ 江尺惊讶道:“什么时候?“ 曹岩说:“昨天。“ “那王爷什么都没说?7“江尺不敢相信。 曹岩却没有回答,而是往前走着。 江尺自己琢磨了一会,王爷知道却没有说,那就是在等着两位夫人行动。 盛夫人昨晚已经叫来医师给三少爷检查,说明她也知道了,等医师那边确认后,盛夫人肯定会有所行动。 江尺刚想到这里,就看见对面路道上走过盛夫人一行人,走在最前边的盛夫人神色冷漠,气势汹汹,瞿着就像是要去找人问罪的模样。 曹岩也看到了,却很快收 回视线,径直往南宫明所在的议事厅赶去。 素夫人不在自己的院里,虽然她最近一段时间也病息快的,却还是惦记着自己的女儿,在楚锦身边照看了一天一夜。 楚锦两次被钟离家的泰阿神剑术伤到,这一次五行逆乱也伤得不轻,昏睡一天没醒,给她用的药材都是极好的,又有人悉心照顾,所以还算恢复得好。 素夫人坐在床边闭目休养,忽听外边传来动静,不悦地皱起眉头。 阿纯在外急声喊道:“夫人!1“ 还没来得及说完后话,就被盛夫人身后跟着的侍女振住嘴巴敲晕了。 素夫人刚站起身,要去门外看看,屋门就嘧地一声炸开,她怔怔地看着走来的盛夫人一行人,心头一沉,已经猜到这人为何而来。 盛夫人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所作所为都十分明显,她带来的人挟持了楚锦院内的人,让素夫人孤立无援,门外的医师和侍女们都低着头,不敢阻止。 “你这是何意?7“素夫人镇定问道。 “她还没醒吗?“往屋内走去的盛夫人却不紧不慢地问道。 素夫人冷声道:“你若是来看望她的,那这阵势未免太过扰人了。“ 盛夫人轻拿下巴,释放五行威压,五行之气在屋中逼近,让素夫人身形路跆地退了两步。 “书婆!“盛夫人低声喊道。 路在盛夫人后边的布衣妇人迈步走上前来,她刚有动作,素夫人就察觉到熟悉的气息。书婆映照在地面的影子中,有一团黑影游动,从中扬起蛇形的头颅,发出吖信的声响。 书婆双手结印,无相蛇自她的影子中站立起身,居高临下地俯瞬着床上昏睡的女人。 “你想做什么?!“素夫人急声发问,燃起护体之气拦在无相蛇身前。 “这农家禁术幻兽你可眼熟?幻兽虚影确实罕见,却并非只有你会。“盛夫人长相不似素夫人的那般清冷秀丽,反而过分艳丽,冷着脸时气势更足,让人与之对视都胆战心惊。 “如果你想不起来,我就让这无相蛇也在你女儿体内待个几十年。“ 素夫人也没那么容易就承认,硬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1“ “书婆,动手。“盛夫人也懒得跟她废话。 书婆听命,结印催动无相蛇,无相蛇转瞬消失在众人眼前,藏匿黑暗之中行动。素夫人见她是来真的,当即单手拿诀,一束紫光自她身后炸开。 双目通红的魅狐轻盈跳跃在素夫人身后,紫色的三条狐尾比它的身躯还要庞大,它神情凶恶地扫过书婆,轻喝鼻子后再次跳跃,一爪子将从地面影子绕路来到床边的无相蛇抓起。 无相蛇扭身甩开魅狐的抓击,长身缠绕在床柱上。 魅狐身姿敏捷攀墙而走,狐尾一甩遮住了书婆等人的视线。 远在自己寝屋中的虞岁单手支着下巴,一手按住在桌上扭动的细小无相蛇,它漆黑的长身上满是红色的阴阳咒印。在少女纤长的手指朝着蛇头按下去时,无相蛇张大了嘴求饶。 魅狐刚将无相蛇踩在脚下,素夫人却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脸色发白地路倒在地,魅狐也随之消散。 书婆平声道:“夫人,她刚才被幻兽反噬了。“ 话音刚落,无相蛇从床边的影子中一跃而起。 “盛萍!“素夫人急声呵斥,“你要胡揽蛮缠也冲我来,你对一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孩子要做什么!“ 可惜这话没能阻止盛夫人,无相蛇还是进入了楚锦体内。昏睡中的楚锦面目露出痛苦的一瞬,身子微微抽搐。 素夫人看见这幕心下一狠,也不管无相蛇此时在何处又发生了什么,她终于狠得下心割舍掉这道不受控制的幻兽虚影。 她双手结印,破碎的咒印在她胸口一闪而过,神魂深处,剩下的幻兽虚影们都目露凶光,蠢蠢欲动。 庭岁看着桌上痛苦扭曲着身子消失的无相蛇笑了笑。 素夫人在身体不好的时候割舍掉幻兽.无相蛇,无异于自断一臂,更让她这十多年的不舍坚持看起来像个笑话。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给了她巨大的打击,可她情急之下,还是愿意为了想锦这么做。 “我儿当年不过稚子,你也舍得对他下手,现在轮到自己的女儿,反倒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来。“盛夫人冷眼看着几乎昏死过去的素夫人。 素夫人虚弱地伏倒在地,气息几不可闻,仍旧咬死不知盛夫人在说什么:“你说我对你的孩子动手,他有过何种危机和伤害是我造成的? 又有过什么损失?“ 盛夫人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去:“郡主亲口所说,她也在冥湖亲眼所见, 你的幻兽无相蛇在我儿体内,影响他的心绪,让他险些变成一个嘘杀的疯子。“ 南宫岁? 素夫人不可置信地仰起头望向盛夫人。 对了,她也在太乙,也说自己去冥湖救盛昼,也就是说…...无相蛇在她那? 盛夫人说:“郡主说你为了给她铺路,用无相蛇控制我儿,让他在太乙丑态百出,让王爷对他失望,这些都是你在幕后操控,郡主还对你的举动十分感动,认为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妇。“ 不可能! 素夫人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点声响。 回想起南宫岁回来时面对自己的态度,还有知晓半块息壤的生死争夺,怎么还会说出这种话? 她是故意的! 素夫人想要解释,却只咳出一片血色。 盛夫人望着府弱却对人露出可怜之色的素夫人,眸中闪过厌恶之色:“既有郡主证言,又有医师检查的证据,你若是想狡辩,那就放出你的幻兽无相蛇来证明。“ 按照书婆给出的解释和猜测,盛夫人笃定幻兽无相蛇不在素夫人体内,她还没能召回自己的幻兽。 书婆适时上前为盛夫人解释:“夫人,方才素夫人似乎自毁了幻兽,神魂受损, 所以此刻才如此府弱。“ “自毁幻兽?“盛夫人嘲笑道,“你现在倒是舍得了,想要死无对证,却不知道还有郡主的证言。“ 素夫人因为虞岁和盛夫人的对话,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两位夫人打起来的消息很快传到南宫明耳里,他看上去却不慌不忙,喜怒难辨。 盛夫人气急,只得让她先出口气。素夫人犹豫摇摆不定,也该趁此机会看清事实做出改变。 南宫岁可以死,但因着常艮圣者的缘故,不能死在他手里。 以为常氏圣者会因为梅良玉而有多在乎你吗?蠢货,他更在意的显然是梅良玉和其他东西,而不是你。 南宫明对曹岩说:“让医师先过去。“ 曹岩低头领命。 “郡主那边什么动静7“南宫明又看向江尺。 江尺说:“郡主一直待在屋内清点请帖和礼物,没有出去。“ 祸水东引后装什么都不知道。 南宫明笑了笑,眼里却无甚笑意。 他不喜欢、也不想要一个不受控的棋子。 大约一刻钟后,南宫明才起身去看两位打起来的夫人。 素夫人晕死过去,盛夫人也没有拦王爷派过来的医师,亦没有离去,坐在堂屋内的桌边等着南宫明的到来。 外头日光已经暗去,院中各路夜灯被点亮,南宫明走进院里已是亥时,他身后跟了不少人,大半都是南宫家的考人。 盛夫人起身相迎,神色不卑不亢,低着头道:“王爷。“ “事情我都听说了。“南宫明走进屋中,随意地扫了眼,“现在气消冷静了?7“ “王爷难道认为我不该生气?“盛夫人拿头朝男人看去,“他也是你的儿子。“ 南宫明闻着屋子里的药味,淡声道:“所以我没有拦你。“ 盛夫人刚要开口,屋中传来素夫人苏醒的咳嗽声,南宫明示意道:“你可听她解释过了?“ “面对事实,她要如何解释?7“盛夫人冷声道,“您是想给她一个借口吗“ 南宫明的神色看不出是愚如何,但盛夫人还是直接点出来,就算猜错了她也不怕。 “把无相蛇撒了吧“南宫明说。 “不可能。“盛夫人冷静道,“无相蛇在盛旱提体内多少年,我就会让无相蛇在她女儿体内待多少年。“ 「王爷,你该知道我睡眶必报的性子,不可能妥协。“ “既然你说盛昼也是我的孩子,那么这些事,只有你一个人能决定吗?“南宫 侧身看回盛夫人,语气平淡,可威压却不小,“你只知是无相蛇,却没法证明是谁的相蛇。“ 盛夫人眉间微壁:“郡主亲口所说。“ 南宫明笑了笑,朝院内站着的家族考人们看去,当年他宣布“南宫岁“的时候, 这些人也在。 “既然她是为了郡主才下如此狠招,那就收回岁岁南宫的姓氏,撒除她继承人的权利,从今日起,她不再是南宫王府的郡主。“ 南宫明看向怔住的盛夫人,低声道:“可如你所愿了?“ \\\ 第410章 第410章第410章 苏枫和盛昼两人刚一脚踏进院里,就听见南宫明宣布除去虞岁郡主的身份和权力,两人都愣住了。 “爹!“苏枫当即上前反对,“岁岁才刚回来!你怎么可以…...“ “去将名册、宗祠里的名字都抹去。“南宫明却没理他,仍旧在对族中的老人们吩咐,“通知岁岁,明日一早去礼堂重刻她的名字。“ “爹!“苏枫欲要进屋,被曹岩等人拦住。 盛夫人注意到站在院门口没有往前的盛星,这才低声道:“既然王爷已经作出决定,我也会退一步。“ 她朝等候在一旁的书婆看去,书婆垂首领命,将无相蛇从楚锦体内撒走。 盛夫人转而朝南宫明垂首示意后,转身往外走去,对神色沉默站在院门口的儿子说:“走吧“ 盛晃因为医师的检查,从昨晚昏睡到今天,苏枫去找他的时候,盛晃才醒没多久。 知道自己这些年的情绪冲动,是因为素夫人的无相蛇附身后,盛晃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怀疑真假。 他也因为当时差点将牧孟白打死而后悔过,可理智与冲动总是无法同行,当他后悔的时候,另一种情绪会很快占据上风,让他感到愤怒不耐,从而不再去多想其他。 如果无相蛇主动去控制他还好,这样会很明显,也会很快被发现,可偏偏无相蛇在他体内藏起来,安安分分,最多就是放大了他的愤怒和不耐,引诱他在面对顾乾的时候,把所有负面情绪都发泄在与顾乾的争斗中,悄无声息地影响着他的一言一行。 盛晋醒来,听着人们神色凝重地和自己解释,却莫名觉得荒唐和好笑。 自己竟然被这种恶心的农家玩意附身了多年却一点都没察觉! 他问素夫人图什么,人们答,是在为郡主铺路,提前除掉最有竞争力的对手。 一一素夫人会为了她做到这种程度? 为的不是南宫岁,是她的大女儿吧! 盛晋随着母亲走到一半,忽然停住,转身离去。 “你要去哪?“盛夫人惊讶问道。 盛晃却没有回答。 侍女上前跟盛夫人说:“夫人,看样子少爷是要去找郡主。“ 盛夫人壁眉看回去,侍女忙改口:“是去找二小姐。“ “去跟着他“盛夫人对另一名九流术土吩咐,“别让他再出什么事了。“ 王府的事务官们先盛昼一步到达虞岁这边,向虞岁传达了南宫明的命令。 虞岁看着眼前这帮年长的事务官们,神色严肃地说出收回南宫姓氏的时候,忍不住扑味笑出声来。 南宫明能拿捏她的也就这点事了。 南宫姓氏在其他人看来,是荣耀和权力,确实很重要,可在虞岁这里却什么都不是。 为首宣告的事务官被虞岁笑得顿住,张着嘴顿了顿,一时间忘记要说什么。 郡主莫不是给气笑了? 其他人心中腹诽,面上不显。 这么一会功夫,虞岁眼泪都笑出来了,就连哑妇都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少女。 …...这还真是第一次见郡主笑得这么开心。 “继续说。“虞岁忍着笑,朝事务官摆摆手。 事务官缓了缓神,轻咳一声继续道:“王爷要我们通知小姐,明日一早去礼堂重刻名字。“ “我不去。“虞岁一边擦笑出来的眼泪,一边说,“既然父亲收回了南宫的姓氏, 那今后我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都是我说了算。“ 事务官提醒她道:“二小姐,明日我们需要记录新的名字进名册宗祠里。“ “你回去告诉王爷,“虞岁笑道:“我不进南宫家的名册宗祠。“ 事务官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其他人也不敢多言,只是心中都在想,郡主肯定是气疯了,所以才说出这种话。 不进南宫家的名册宗祠,这和说自己不是南宫家的血脉有什么区别? 事务官没法,只能回去复命。 他们没走多久,盛昼就来了,虞岁正在门口吩咐哑妇他们,将那些给王府郡主的请帖和礼物清理出去。 若不是阿静提醒,虞岁都没有注意到门外还站了这么一个人。 虞岁越过其他人朝门外的盛昼走去,惊讶道:“你这么着急来我这炫耀呀7“ 盛春:…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一张嘴就能把人气死! 等虞岁走近后,盛晃发现她眼睫上挂着的晶莹泪珠,神情一顿。 她 这是哭过了? 盛晋五时内心复杂。 “说吧“虞岁好心情地等着盛星开口。 盛晃深吸一口气,说:“我接下来的问话,你给我好好回答,这样我还能去父亲那帮你求情,让他改变主意。“ “为什么要改?“虞岁不解道,“我可是故意让姨娘去找她们麻烦才换来这个机会 “.....什么?“盛晃猝不及防被她话里的真相扇了一巴掌,“你故意的7“ “对呀,我将你被无相蛇附身的消息透露给姨娘,她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再去找我阿娘的麻烦。“虞岁很是高兴地与盛昼解释,“姨娘一心愚要你当王府的继承人, 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父亲愚要平息姨娘的怒火,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姨娘的心思换个继承人。“ “姨娘带人过去打伤了我母亲,又逼着我母亲自毁幻兽,顺利除掉了附身在我这的无相蛇,这不挺好的吗7“ 盛晃却觉得不可思议,他见过虞岁不可一世的模样,却没见过她笑得这般开心愉悦,嘴里说出的话却是惊人的刀。 “无相蛇为什么会在你这?它不是你母亲的幻兽府影?“盛昼紧盯着虞岁,心有些恼自己为何什么都不知道。 “你在冥湖濒死的时候,它转移到了我这。“虞岁说,“姨娘以为我母亲是故意放出无相蛇来对付你的,恰好相反,无相蛇是我娘控制不住的时候偷跑出去,她没能力收回,这才让无相蛇附身在你这多年,又因为你去了太乙,无法召回,所以无相蛇附身你这件事只是个意外。“ 意外? 盛晃气极反笑:“你管这个叫意外,那你在冥湖的时候就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1“ 这话到后面因为气极而提高的音量,让守在远处的阿静等人都偏头看了过来。 “你在这冲我吼叫什么呢,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虞岁不高兴道,“我们的关系有好到这种程度合7“ 盛晋冷着脸道:“你连最起码的感情都没有了?“ 庭岁神色鄙夷地看回去:“当时指着我鼻子骂的人,会相信我说的话囡“ “好,我就当你这段时间是因为无相蛇的缘故,所以才变得…...“盛晃的话还说完,就被虞岁不耐烦地打断,“别自欺欺人,无相蛇对我没有半分影响,我就是不欢你,讨厌你,想看你倒霉。“ 虞岁直视着盛昼说:“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就像你曾在冥湖说过的那些话一样, 有没有被无相蛇影响你自己知道。“ 盛晋咬牙道:“它附身我多年,难道你真觉得我一点都没被它影响吉7“ “这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庭岁不以为意。 盛晃却非要在今晚要到一个答案:“你说你讨厌我,是因为你认为我要和你争继承人的位置7“ 虞岁这才重新笑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是要我恭喜你合7“ 盛晋却脸色难看道:“我还不至于要用这种手段来跟你抢。“ 虞岁问:“三哥,不提用什么手段来抢,你敢承认自己想要这个位置吗“ “有什么不敢承认的?7“这次换盛昼直视她的眼眸,神色沉冷,却没有犹豫,“我确实愚要这个位置。“ 虞岁迎着盛昼冷静的目光,也许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头脑清醒。 想要变得优秀,强大,为的就是成为最厉害的人,站在最高的位置。 盛晃的理念如此,他不觉得有什么。尽管过去自己曾因为会和标个过于弱小的人章争而于心不忍,可如今,盛昼发现他想象中的弱者,却有着锋利的爪牙,因此他也终于舍弃了那些犹豫和不忍。 今晚来找虞岁,反倒是盛昼不想再让从前的自己和虞岁继续耗下去。 他重新整理情绪,神色冷淡地对虞岁说:“从今日起,我和你之间的所有事,在我这就已经翻篇了,你和我之间,就像你刚来到王府的时候一样,不会再有任何取化。“ 虞岁也冷淡道:“随你。“ 两人几乎同时转身离去。 夜里背对背走向不同方向的两道身影,也在今晚彻底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盛晃若是对庭岁有过一次道歉,未来二人也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王劲看着两位少爷小姐争吵后各自离去,摸着脑袋问乔元德:“你听见了多少?“ “不多。“乔元德也在摸脑袋,看起来很是苦恼,“但两人看起来像是谈岌了。 “这事要汇报吗?“两人转头去问阿静。 阿静往院 子里走去:“已经汇报了“ 江尺那边得知虞岁和盛昼吵了一架,两人不欢而散。他抬眼朝前看去,王爷还在素夫人屋中没有出来,其他人已经在忙着对外通知王府郡主变为王府二小姐的事。 虞岁没把盛晃的到来当回事,也没将南宫明的威胁和恐吓当回事。南宫明想要看见虞岁着急可怜地去求他,但就算虞岁路下祈求,南宫明也不会改变主意。 “婆婆,你去我母亲那边看看。“虞岁打着哈欠往寝屋里面走去,“看她伤得怎么样。“ 哑妇点头应是,却在拿头看向少女的背影时,目光生出犹豫。 江尺没有将虞岁和盛昼吵架的事告诉南宫明,南宫明倒是从事务官那里得知, 虞岁说她不进南宫家的名册宗祠。 南宫明听笑了,说她是想要自立门户。 那孩子气急败坏后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没有人认为虞岁会不在意“南宫“这个姓氏,因为她在帝都生活的这些年,每- 刻都在为了维护南宫家而励力。 在其他人眼中,南宫岁如此努力,就是为了让身为平术之人的自己配得上王府郡主的身份,坐得稳南宫家继承人的位置。 如今南宫明一句话就回收了她的一切,那些属于南宫郡主的身份荣誉,也随之从南宫岁身上消失。 南宫明不认为小女儿能接受自己十多年的努力可以就这样被抹去,他在等着虞岁来找他。 \\\ 第411章 第411章第411章 第二天一早,住在王宫这一圈的人,几乎都知道了昨晚南宫王府的变故,得知王府郡主刚回来没两天,就被剥夺了继承人的位置。 不少人都在问这消息的真假,一听南宫王府连夜改了名册宗祠的记录,便知道这是来真的了。 不过这些是南宫家故意放出去的消息,像两位夫人动手,互相拿捏对方的孩子这种丑闻,王府是不会主动对外传播的。 但第二天这件事还是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甚至从王宫内围传到帝都外围。 这种世家大族的秘闻本就是帝都百姓们最爱听的,南宫家又在青阳声名赫赫,之前流落在外的王府干金一事,已经让众人议论一月有余,如今又有了新鲜事。 南宫明自视甚高,也不喜欢成为平民百姓饭后茶余谈论的笑点,所以一早得知事情发展,神情不悦,但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被青阳皇传入宫议事。 庭岁仍旧待在屋中没有出去,这时候出去对她而言也没好处。 她一个人在屋内调整山灵,帝都聪明人太多,谈正事都不带听风尺,还会设置屏蕊数山的阵法。 自从上次太乙联合六国升级改进数山后,帝都也多了许多屏蔽数山的结界。在太乙的时候,邹纤虽然察觉了数山的异常,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可其他圣者也察觉到了。 庭岁发现帝都有大大小小上百个屏蔽结界,有强有弱,范围有大有小。 防护较强的结界都在王宫内,以王宫为中心往外扩散。 庭岁传音问邹纤防护结界的事他知不知道,邹纤答:“你说的是断音结界,升级数山之前,六国就要求必须要有阻断数山的结界存在。“ “现在人们对通信院已经没多少信任了,不用你暴露,通信院内部往外泄露消息的事情也常有。“ 庭岁倒是能理解,因为这种结界以前也有,只不过数量少,都集中在王宫内, 这次却多了许多。 “你想探听王宫内的消息?“邹纤问。 虞岁说:“我做坏事之前,总得看看我打不过的人能不能发现。“ “如今在青阳的圣者,不算上你乌院长,也就三个,你在有二十四位圣者的太乙都做了那么多坏事,还怕青阳的三个圣者?“邹纤嘲笑道。 庭岁可不认同:“太乙虽然有二十四位圣者,但大家各有心思,没有统一战线, 连处决都得靠投票,再说我还有师尊当靠山,在青阳可不一样。“ 青阳的圣者就算是出手把你误杀了,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 邹纤琢磨后点头道:“是这么个理,所以你要在青阳做什么坏事?“ 虞岁却没回答,而是听风尺面问:“青阳王宫西殿有一处断音结界,甚至往地下参透了七八层,以前是没有的,你知道那边是什么地方吗7“ 邹纤说:“升级数山的时候我又没去,当然不知道,不过防护的这么重要的地方,要是没点宝贝肯定说不过去。“ 庭岁心想,是放浮屠塔碎片的地方吗? 邹纤问她万象之法练得怎么样,虞岁说挂了。 邹纤望着断掉的传音界面陷入无言。 她这样总有一天要出事的吧。 算了,别死就行。 庭岁利用名家藏甲卷,将通过数山探测到的景具象成形,慢慢地将整个王宫的地形重组。青阳皇不会让任何人随身携带浮屠塔碎片保管,就算是三位亲信圣者也不可能。 这东西一定是放在王宫内的某一处。 三位青阳圣者,有两位常驻宫中,分别是方技家圣者,秦善;法家圣者,王静姝。 另一位阴阳家圣者唐庆,喜欢游于市井,行踪不定。 一般小事都用不上他们三位出面,三人也懒得插手,只有涉及陛下和青阳安危三者才会出动。 这么多年,虞岁从没见过阴阳家圣者唐庆。 方技家圣者秦善,虞岁在幼年时期倒是经常见。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南宫明带她入宫时,顺道去拜见方技家尊者,实则是请秦善帮忙看看她的天赋情况。 虞岁对秦善的第一印象倒是不坏。 这位方技家的圣者,待人温和有礼,没有站队标个家族或者势力,不插手帝都世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争斗。 虞岁还记得秦善帮自己测试天赋,两次之后依旧是平术之人,连南宫明都失望了,他却只是笑了笑,将桌上的糖果递给了看起来懵懂怯弱的孩子。 可她那时候的五行光核还不敢往十三境术士身边放,更别提圣者,所 以后来也很少探知到和秦善有关的消息。 法家圣者王静姝,常常跟在青阳皇身边,如今青阳刑水司的最高主司长。 听说王静姝当年和万桂月同属青阳法家强者,两人一直都在被比较谁强谁弱, 但后来万桂月被太乙地核之力选中,去做了太乙的二十四圣,而王静姝没被地核之力选上,因此十分忌讳有人提起这事,并非常讨厌万桂月。 王静姝行事作风狠辣,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又隶属刑水司,可以光明正大地插手许多事务,因此也被人私下称作是鬼见愁。 虞岁每次见她,都是在宫中的各种宴会上,远远地看见陛下身旁跟着一名神色威严肃穆的红袍女子。 唐庆和秦善的立场难说,但王静姝的立场肯定是青阳段氏那边的。 西殿那边又是王静姝居住看守的地方。 现在的情况,她也不好寻理由入宫去,除非宫里的人主动叫她。 虞岁正寻思着如何利用六殿下段风宁,忽然收到邹纤发来的传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青阳的阴阳家圣者唐庆,暗恋你乌院长多年,还没敢告诉她。“ 还有这种事? 虞岁一下来精神了:“他都没说过,你怎么知道7“ 邹纤:“他没跟乌院长说,跟我说了“ 「为什么?“虞岁纳间,他喜欢乌怀薇,跟邹纤说有什么用? 邹纤:“他让我别和他争。“ “这话不应该和卫院长说吗?和你说了有什么用。“ 邹纤也是个办事喜欢拱火的:“是啊,我也叫他去和卫惜真说,他还真去了。 虞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唐庆不自信,还是说他太自信了。 “然后呢7“ 邹纤:“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反正我没再见过唐庆往太乙跑。“ 怕是被卫惜真伤了心。 虞岁得知这个小八卦后,心中有了想法,起身对守在外边的阿静和哑妇说:“把我被剥夺继承权后整日哭泣的消息放出去吧。“ “就说我哭得眼睛发红发肿,吃不下睡不好,神情憔悴,伤心得要死。“ 阿静和哑妇闻言,都拙头朝她看去,眼前这张脸明艳精致,漂亮的不像话,哪来的伤心二字? 虞岁却没跟他们解释,摆摆手道:“快去。“ 她訾了眼阿静道:“阿静,反正你就是来我这边打听消息的,也知道该怎么把消息扩散出去吧?“ 阿静犹豫了一下,只点头,没有回话。 虞岁不出门,不见人,外边的人也不知道她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态,听唁妇等人说虞岁在屋中哭得双眼通红,吃不下睡不好之后,人们都十分嗪啄。 中午苏枫和韩秉赶过来见她,也被虞岁拒绝了,让人拦着不准进来。 韩秉垂眸沉思,苏枫叹气道:“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还是真的伤心了,爹这次做的也太过分了“ 他也知道父亲是要震慌看起来无法无天的岁岁,可也不必用这种办法。 本来以前因为平术之人,岁岁遭遥的非议就不少,如今晋升九流术士,可才回来没两天,就被剥夺继承人的权利,那些看热闸的人不得叫得更欢了。 “你看爹那边是什么态度?“苏枫问韩秉。 韩秉摇摇头:“改不了了“ 苏枫拧着眉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他真的打算为了姨娘而牺牲岁岁,所以才如此狠心收回了继承权?7“ 韩秉没说话。 苏枫瞳他:“哥,你倒是说啊!“ “别多想。“韩秉沉声道,他跟哑妇吩咐,如果庭岁要见人了,立刻派人来通央 他,随后便离开了。 以前人们不知道息壤一分为二的消息,南宫家也藏着消息。 如今燕满风死了,青阳如果明面上宣布要攻打燕国,需要息壤彻底拿下燕国六州,那就会让息壤归一。 到时候,拥有一半息壤的两个人的生死,可就真的不是她们自己说了算。 让苏枫感到后怕的,是如果局势要岁岁死,那么她的死亡还会冠以为了青阳而荣耀牺牲的名头,如果你不愿意去死,那就是不愿意为了青阳效力,再加上她和梅良玉的关系,里面的说法可就变得更多,让人更加恶心了。 如今宫里怕是也知道了王府发生的事,陛下的想法,也会影响岁岁和四姨娘之间的事。 今日陛下召父亲入宫议事,估计也会提及此事,试探看看父亲的想法。 苏枫思来想去,决定再去一赵南宫祖宅 ,找母亲问问看祖母的想法。 等到晚上,南宫明还没有回来,王府却来了一位容人。 红绩环绕腰间的红衣女子立在南宫王府大门前,眉眼冷淡,目光审视地扫过守卫,径直往里面走去。见守卫要拦,乌怀薇都懒得挥手,腕间的星铃一响,守卫便被气浪击退。 “来者何人!竟敢擅问王府!“后边跟上来的守卫厉声呵斥。 乌怀薇冷眼问道:“你们郡主住哪7“ 守卫厉声道:“休要放肆!将她拿下!“ 第二波持械的守卫刚冲上去,就被出现在乌怀薇身前的黑衣人单手拦住,男人往外推出一掌,无形的气浪将每个试图往前的王府守卫束缚,无法动弹,连呼吸都变得厚重缓慢。 男人身形魁梧,一头墨发披散着没有整理,回头时,窥见那火金色的眼瞳,配合张扬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头立在阳光下的雄狮。 “我都让你等等我了,你一个人过来,肯定会被误会的。“男人望着乌怀薇,雄大威严的身姿,吐露的话语却温柔。 乌怀薇看都没看唐庆一眼,径直往里走去。 得知王府大门这边传来动荡,韩夫人和其他人来得很快,看见跟在乌怀薇身旁的黑衣男子,神色微变,上前道:“尊者。“ 王府的管事当即对其他守卫呵斥道:“还不快退下!“ 韩夫人极快地打量了眼乌怀薇,随即对唐庆说:“不知是尊者到访,出了些误会,还望见谅。“ 唐庆收手,淡声道:“我来此,是为了带她见一见王府的郡主。“ “这位是来自太乙的阴阳家圣者,乌怀薇。“ 慢一步而来的盛夫人听见这话,都随其他人一起朝乌怀薇看去。 太乙的圣者,来找南宫岁做什么? 韩夫人笑道:“尊者怕是有所不知,岁岁如今已不是王府的郡主,但她这会正在院内未出,我这就带你们去见妇。“ 乌怀薇不轻不重地哼了声:“你们南宫王府,除了南宫岁有资格当继承人以外, 还有谁能比得过她7“ 韩夫人从容不迫道:“继承人的事是王爷说了算,我们也暂且不知。“ 乌怀薇往里走去,话也说得不客气了:“看样子南宫明是年纪上来了,开始考眼昏花,看不清好歹,才会做出如此糊涂又愚蠢的决定。“ 听她如此直白的骂南宫明考糊涂,其他人皆是惶恐地低下头去,恨不得当自己没听见。 就连韩夫人和盛夫人都脸色一僵,据着唇没敢回话。若是旁人,她俩直接动手 教训都有可能,可说这话的是太乙的圣者,就只能装作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连青阳的圣者,都没心思替南宫明辩解,而是一心哄着走在前边的人,低声下气地说:“别生气,这种人不值得,别坏了你来帝都的兴致。“ 韩夫人无言望着凑上前去哄乌怀薇的唐庆,给亲信递了个眼神,示意去通知还在宫里的王爷,一边上去领路。 \\\ 第412章 第412章第412章 412、 韩夫人带着乌怀薇和唐庆来到了虞岁的院子。 哑妇上前迎接,被问二小姐在做什么时,阿静答:“二小姐正在屋内哭,要我们谁也不准去打扰。“ “来自太乙的圣者到访,怎么能…...“韩夫人话还没说完,乌怀薇已经往屋中走去,并警告道,“谁也别进来。“ 唐庆点着头,转过身望着韩夫人他们,话却是对乌怀薇说:“你放心吧,有我眉着,谁也进不去。“ 韩夫人对此无言。 乌怀薇进屋绕过屏风,就看见坐在桌案前把玩听风尺的少女,她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笑盈盈地起身相迎:“乌院长!“ 瞧着明艳动人,哪里有半分哭得伤心欲绝的模样。 乌怀薇板着脸道:“你耍我。“ 庭岁装作不知:“什么?7“ “你不是在家里伤心得两眼通红吗?“乌怀薇打量着她。 “我知道二师尊你肯定舍不得我被欺负,但是我被父亲软禁在家里出不去,找不到你,只能故意这样说,让你过来看看我。“虞岁见乌怀薇问话,便低着头委屈道,我今在帝都,靠得住的人只有二师尊你了。“ 乌怀薇不得不承认自己又被这一句“二师尊“给听舒服了。 “你出了这种事,横竖我都会过来一赵,只不过中途被其他事耽误了一会。“乌怀薇瞳她一眼,红绩飞过来点了点虞岁的额头。 虞岁脑门上挨了一下,哎呀一声振着额头:“我也不是不伤心的,我这么多年为了让自己配得上郡主这个位置有多么努力,父亲他一句话就全否定了,我以为我成为九; 术土回来,会风风光光的,可他却一点都看不起我。“ 在乌怀薇面前,虞岁使劲扮演委屈的小女孩。 乌怀薇听了也很是生气,直接骂道:“你父亲是者糊涂了,他连素星是燕国人都能接受,却不能接受她对别的孩子用下作手段,何况出事了问责也是问罪素星,牵连你做什么。“ “现在大家都知道半块息壤的事了,我父亲还问我,愿不愿意为了母亲去死。 庭岁低着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间,“就连母亲也这么问我,愿不愿意。“ 乌怀薇这会的心情,堪比庭岁知道唐庆暗恋乌怀薇多年。 “他们当真这么说?“乌怀薇问。 广岁应声点头。 乌怀薇看着平日里活泼的小姑娘,这会闷声低落地快哭出来,心里也有些不痛快。虽然她也不敢说自己对虞岁多好,多在乎,何况这还是别人的家事,乌怀薇向来不管这些的。 可真看着小姑娘低落的模样,乌怀薇就忍不住。 “对自己的孩子也能做到这种程度,是我太小看他们了,他怎么不去逼素星,反而来逼你?“乌怀薇细想之下,露出鄙夷的神色,“素星的胆子倒是变得越来越小了, 现在又不是当年她背叛燕国的时候了7“ 换了别的正常父母,都会一门心思去找如何分离息壤,让两个人都活下来的办法。 这南宫明倒是省事,就等着素星和虞岁其中死一个。 虞岁装作天真的模样:“父亲知道我体内有阴鱼,应该会重新考虑吧,再多给我一些时间,说不定我能找到谁都不用死的办法。“ “他知道了?“乌怀薇扬了扬眉,转而又看虞岁,“顾乾在无尽海出事,你应该也知道了?“ 庭岁点点头:“我事后还在无尽海找了顾哥哥许久,也没有发现一点线索。“ 她小小声道:“虽然我答应了您去杀顾哥哥抢阳鱼,但是现在这情况…...我实在是没办法。“ 乌怀薇反过来安慰她道:“计划赶不上变化,要不是你师兄…...“ 她说到一半顿住,及时改口:“常者这个者顽固,弄出一连串破事来,要不是他,我也不会来青阳找人。“ “您找谁呀?“虞岁问。 “燕小川“乌怀薇淡声道,“他师尊死了,我答应过穆永安,得帮忙照看这个孩子。“ “我听说他就在祖宅那边,由祖母看着。“虞岁说,“你要是找他,我这就带你过 乌怀薇去找唐庆,就是怕青阳和燕国两边的问题,导致燕小川也死在帝都。 找个认识的人,好歹能保着燕小川活着离开青阳帝都。 如今得知燕小川就在南宫家考宅,不禁皱起眉头。 这情况看起来…...倒像是 她多虑了。 乌怀薇以为燕小川是来青阳寻仇的,以为南宫明把人扣着不让走了。 她看了看虞岁,说:“行,那你就带我过去看看,你也别在这王府待着了,谁知道哪天你那无情无义的父母就要对你下杀手,我还在青阳的时候,你就跟着我。“ 「可以吗?“庭岁眼巴巴地问。 乌怀薇朝她招招手:“有什么不可以?你是我徒弟,徒弟跟着师储,天经地义! 虞岁怔了怔:“您不是最怕那些麻烦事的吗?要是让他们知道我跟您学…...“ “常者的心都跟着他大徒弟跑了,这会管不了这些。“乌怀薇摆摆手,示意她早废话,跟着往外走。 乌怀薇把虞岁放在身边,既可以防止她被南宫明和素星下杀手,又可以看着阴鱼,省得阴阳双鱼全都丢了。 何况这阴鱼都送到南宫明面前了,他会不想要吗? 虞岁就赌乌怀薇不会放任阴鱼落在其他人手里,尤其是南宫明,所以肯定会带她离开王府。 乌怀薇带着虞岁来到外面,扬首便对唐庆说:“走吧“ “好。“唐庆转过身来,也没有多问。 两人带着虞岁往外走,韩夫人想要叫住虞岁,虞岁却先转身对哑妇说:“婆婆, 麻烦你先在府中帮我照看母亲了“ “对了,这些是我父亲安排的贴身侍从,怕我在帝都被那些愚要偷抢息壤的燕国术士杀了,所以要他们随时随地跟着我。“虞岁指着阿静等人对乌怀薇说,“您看怎么解决?7“ 乌怀薇回头,神色睫督地扫视阿静等人:“如今你有两位圣者看护,还要这些连十三境都不是的护卫干什么?“ 虞岁对阿静道:“到时候王爷问起,你就这么回答吧。“ 阿静哪敢说不是,只得点头应声。 唐庆和乌怀薇要走,韩夫人是不会拦的,只不过他们要带走虞岁,这就有些难办了。 韩夫人保持从容,对唐庆说:“尊者,您许久未露面,既然今儿赶巧,不妨等王爷回来叙一叙,王爷应该有许多话要跟您说。“ “不了,没时间。“唐庆头也不回道。 韩夫人欲言又止,一行人来到王府大门前,刚巧与回来的南宫明遇上。 曹岩和江尺走在前边,发现假山通道里走出来的一行人都有些惊讶。 “王爷,是二小姐和大夫人,不过还有两位看起来…...“江尺还未说完,曹岩亨低声道,“是唐尊者。“ 南宫明从宫中回来,本有些疲乏,听曹岩说完,不由打起精神,却见唐庆和乌怀薇走在一起。 “王爷。“韩夫人高声喊住他,“你今日不在府中,尊者到访,现在正要离开。 她疾步上前,简单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尊者带了太乙的圣者拜访,要带岁岁离开。“ 虞岁站在乌怀薇身旁,隔着人群和南宫明对望,她嘴角微弯,似笑非笑。 南宫明倒是没想到她与乌怀薇有什么关系,他藏着心思,面上带笑地看向唐庆:“尊者,许久不见,你这是打算带小女去哪7“ 唐庆看向乌怀薇身旁的虞岁,这才低声问她:“你要把他的女儿也一起带走? 乌怀薇语气玩味:“南宫岁是我的徒弟,师尊带着徒弟出去修行,还要他人同意因?“ 这下在场的人都是一怔,惊讶地望向乌怀薇和虞岁。 他们都知道虞岁是常艮圣者的徒弟,却从未听说她和阴阳家的乌怀薇有什么关 人们眼中的讶色藏不住,南宫明在惊讶之佘,心思也飞快转动,不动声色地打量乌怀薇与虞岁之间。 她刚才的从容果然是因为乌怀薇。 唐庆像看不到其他人一样,只顾着问乌怀薇:“你何时收了徒弟?“ “当然是在太乙的时候,难道你以为我刚临时才想起收徒的?“乌怀薇这话说绍南宫明他们听的,“南宫岁可是我当下的得意门生,是这世上第一个学会我逆星反极2 术的徒弟。“ 她神色傲慢地看向愣住的南宫明等人,你这个瞎眼的东西,放着宝贝聪明女儿不要,一心偏向素星,看来在男人心里,最终还是自己的女人更重要。 乌怀薇眼中隐隐露出的鄙夷之色,让南宫明神色微沉,他上前淡声问道:“岁岁入太乙,师承常氏圣者,何时又入了阴阳家门下?“ “爹,女儿阴阳家的天赋太好,拦不住二师尊想收徒的心呀“虞岁故作谦虚言恼的模样, 对南宫明说,“当时乌院长要收我为徒,教我逆星之术,还差点和师尊打起来,太乙的圣者们都赶过来劝架,最后我拜托乌院长私下教我,这才平息。“ “天赋好的宝贝,看得出来的人自然是争着抢着要的,看不出来的人,也只能怪他们眼睛不好,错失了“乌怀薇跟虞岁一唱一和,阴阳怪气,“王爷,我这徒弟精贵,是我挑了好多年,才从这么多人中选出的唯一一个,放在王府有些可惜了,所以我要她今日起跟着我,继续精进修为。“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乌怀薇这话里话外意有所指,其他人却不敢去深想。 深想就会发现乌怀薇句句都在说南宫明瞎眼看不出蒙尘的宝贝。 南宫明瞧着喜怒难辨,脸上仍旧挂着淡笑,从容优雅:“岁岁既然能得到乌院长的青睐,是她的福气。“ 可熟知南宫明的人却知道,他已经开始不悦了。若是当真为此事高兴,夸的可不止这一句。 “听说她刚回来没多久,就被王爷你剥夺了继承权,那真是可惜“乌怀薇显是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南宫明只道:“家事难断。“ 乌怀薇意味不明地轻哼声,对虞岁说:“走吧“ 虞岁却站在原地没动,一脸为难:“二师尊,我忘记告诉你了,我正在被父亲禁足,没他的命令,我不能离开王府。“ 南宫明也愚不到他天真自大的小女儿,会在此时耍这种低级的手段,可偏偏低级却有效。 虞岁这话一说完,乌怀薇和唐庆两人都回头去看南宫明。 “爹,我能和二师尊他们走吗?“虞岁看向南宫明叹气。 这一声叹气不知为何,竟让南宫明第一次对小女儿产生了火大的情绪。 他淡声道:“当然“ 虞岁望着他,脸上扬起笑意,当着众人的面朝王府大门外走去。 南宫明望着虞岁跟上乌怀薇,与她低声说笑往外走远,那轻快明媚的模样,竟是从未见过。 剥夺南宫姓氏,收回继承权对她来说,似乎一点影响也没有。 南宫明站在原地,看了王府门外许久。 韩夫人和曹岩等人谁也不敢上前打扰。 \\\ 第413章 第413章第413章 夜风萧萧,明月如钩。 南宫明在许久之后敛了神色,转身往府中走去,淡声吩咐:“去把年秋雁和袁锡抓过来“ “让还在太乙的人重新盘查,从岁岁到太乙那天开始,任何细节都必须再报一遗。“ “现在就把跟着她回来的太乙管事叫过来。“ “继续找石月珍的踪迹,盯着还在太乙的人,从中找到和梅良玉有关的消息。如果岁岁有和他们接触,也一并查了“ 南宫明警了眼曹岩:“夫人之前派去太乙的人是不是还有活口7“ “他叫卫仁,还在太乙学院。“曹岩说,“卫仁之前卷入玄魁的事情,险些被张云杀害,本应毁去光核,可如今看上去并无异常。“ 南宫明冷声道:“把他带过来。“ 江尺跟在曹岩身后一起往前走着,听着王爷一连串的吩咐下来,似乎从刚才开始,王爷看待二小姐的目光才变了。 从看一个死物,变成看一个「人“。 “江尼“ 江尺:“在“ 南宫明说:“继续盯着岁岁。“ “是。“江尺低头,他宁愿去太乙抓人。 出了南宫王府,虞岁便带着乌怀薇和唐庆去了南宫祖宅。 到祖宅大门前,虞岁还未提出来意,门前的人就笑着将他们迎了进去。 南宫祖母亲自出来相迎,考人家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步出行,拿眼朝站在小道中央的三人望去。她的视线掠过唐庆时,低垂眼眸示意,随后扫向乌怀薇与虞岁。 那平静淡漠的目光,看不出半分情绪。 虞岁低声道:“祖母。“ 南宫祖母才开口,跟侍女吩咐:“去给二小姐收拾好房间。“ 虞岁说:“祖母,我只是带尊者和院长来找人,不留宿。“ “是么?7“南宫祖母脸上仍旧没什么变化,“找何人?“ “燕小川。“虞岁看向南宫祖母,“我在太乙学院认识的名家师兄。“ “你来晚了一步。“南宫祖母说,“这位容人在昌午时,已经和你三哥一起离开了盛晃? 庭岁一怔。 对了,燕小川和盛晃认识的时间很久,他们之间也有很多话可说。 “是三哥来找的人吗“虞岁问。 南宫祖母没答话,身旁的侍女恭声道:“三少爷与燕公子谈了没多久,燕公子就随他离开了。“ 虞岁没想到燕小川会和盛晃离开。这两人之间能谈什么? “你可知道他们去哪了?“庭岁问侍女。 侍女摇头表示不知。 乌怀薇懒声道:“那就去找,如果还在王府,那就再回去一赵。“ 虞岁点头应声,朝南宫祖母行礼退走,却被祖母叫住:“如今越来越多的人知晓息壤的事,你打算如何7“ “祖母认为我该如何7“虞岁将问题抛回去。 乌怀薇冷哼道:“一帮人非要在这个问题上为难一个小姑娘,你们既然想要息壤,就明说自己想要。“ “息壤归一是必然。“南宫祖母不受影响,语调依旧平静沉缓,“如果可以,这事需要安静的进行,而非引起太大争端。“ 虞岁怔怔地望着南宫祖母。 这是要我安静去死,不要弄出太多动静导致事情变得麻烦吗? 乌怀薇却已经听烦了这些话,张口就道:“老…...“ “哎。“唐庆却伸手拦了一把,压低声音对乌怀薇道,“她是南宫家的祖母,考前辈,三分薄面还是要给的。“ 乌怀薇刚要瞥回去,却听南宫祖母对虞岁说:“你想要陛下插手这件事吗7“ 唐庆和乌怀薇同时朝南宫祖母望去,边上的其他人都低垂着头,当个瞎子联子。 虞岁站在小道中央,两旁的紫藜垂落,像是一张张紫色的幕帘,夜灯昏黄的光芒在花瀑之后若隐若现。 少女怔愣的目光逐淀染上点点笑意,藏着几分玩味地看回南宫祖母:“我愚要陡下出手,这样对我而言就会变得更容易。“ 南宫祖母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回答,目光沉沉地盯着眼前的少女。 虞岁说:“祖母,从前这件事,只有父亲一个人在做决定,但陛下出手后,能做决定的人就不再是他了。“ 要放弃女儿,选择夫人的是南宫明,可不是其他人。 在权衡利弊之下,青阳皇绝对不会选择素夫人。 南宫明是青阳皇的 得力手下,亲信,却也是他会防备的对手。 要一个全心全意被南宫明掌控的棋子,还是选一个和南宫明有隔阀,可以被自己掌控的棋子? 夜空中传来飞鹰鸣叫,唐庆抬头望去,那红色的飞鹰朝着他的位置急速降落, 停留在他伸出的手背上,飞鹰张嘴传出低沉的男声:“陡下宣召,请尊者和来自太乙8 尊者,以及南宫二小姐入宫参宴。“ 唐庆抬了拿手,将红鹰挥走,扭头对乌怀薇说:“陡下宣召,你要去吗?“ “去也无妨“乌怀薇则看向虞岁,“正好可以看看陛下是什么想法。“ 庭岁笑了笑,对南宫祖母垂首道:“祖母,那我就先走了,您保重身体。“ 最后一句话说得耐人寻味。 南宫祖母缓缓懋起眉头。 这孩子…...是变了? 还是终于露出藏了多年的模样? 南宫祖母要虞岁安静解决,因为无论死的人是虞岁,还是素夫人,她都可以接受,她要的只是息壤。若是引起太多争端和麻烦,反而会拖延时间,所以她是愚告诉虞岁,如果你有能力和决心,你可以找我合作。 不过那孩子说得没错,让陛下出手,反而会更快解决因息壤而引起的争斗。 因为那毫无悬念,而她也不愚再等了。 南宫祖母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南宫明的人。 她知道无论如何,南宫明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无关感情,他只是不愚输给任何人。 红鹰传召,飞落在南宫考宅的消息,在短时间内就传遍各处。从宫中飞出的红鹰,没有隐藏自己的踪迹,那鸣叫声如同金铎巨响,人们纷纷拙头往天上看去。 很快,南宫明就得知了虞岁和两位圣者一起被传召入宫的消息。 男人坐在素夫人的床边,神色冷淡。素夫人脸色惨白地低头喝药,听到这个消息,很是不解地拿起头,哑声发问:“陡下见她做什么7“ “陡下得知她是乌怀薇的徒弟,想见上一面。“南宫明淡声说。 “什么?7“素夫人还不知道这消息,不可置信地望着南宫明,“她和乌怀薇…...为什么是乌怀薇的徒弟?何时?“ “何时?你不觉得现在问这些都太晚了吗?“南宫明听笑了,叹气道,“素素,所以你当时要动手,怎么就不干脆利落一点?反而落了个活口在岁岁手里。“ 素星下意识地攘紧被褥,心中惶惶不安,脑子也一片混乱。 这些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的思考变得缓慢和慎重。 “活口?卫仁吗?他是…...“素夫人还未说完,南宫明就道,“过几天卫仁就会来这,到时候你亲自审问这个叛徒。“ 叛徒。 素夫人被这个词激得一颤,突然握住了南宫明的手腕:“陡下的意思…...“ “再等等看吧。“南宫明垂眸看她搭过来的手,“先喝药。“ 素夫人喝了一碗药后,低声说:“无相蛇在岁岁那,我确定。“ “你不是已经将其毁去了吗?“南宫明冷淡低沉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低垂脑参的素夫人没能看见他此时的神色。 “她一开始就知道幻兽的事,也许是卫仁说的,所以她故意把这些事告诉了盛萍,让盛萍误会,她…...“素夫人拿头,想和南宫明诉说小女儿的伪装做出了多么恶的事情,却看见男人平静冷淡的神色,瞬间哑声。 南宫明的目光像是在问:你才发现吗?你能想明白的事情难道我会不知道吗? “你的无相蛇确实在盛昼体内多年,对他有所影响,在他的母亲看来,这怎么算是误会?“南宫明拿过帕子,帮女人擦拭嘴角的药渣。 “我并非有意!“素夫人再次辩解,“是无相蛇偷跑出去藏在了他体内,我才…...“ 南宫明突然抓住她搭在腕上的手,冷声问:“那你当时为何不说?“ 素夫人脸色白了白:“我以为我能应付。“ “这么多年的时间,你还这么以为?“南宫明笑道,“你若是早些说,就不会给岁岁机会,让她逼你自废幻兽庞影。“ 那双带着淡笑,瞧着优雅,却藏着深深傲慢的黑瞳,此刻如扬首的蛇,带着冷怒审判他的猎物。 “她本是平术之人,谁能愚到她能有今天!“素夫人也恼了,她挣扎道,“你不让她去太乙,她就不会有获得这些机会的力量!“ “你让她获得力量后又无法控制她,不是吗?|“ “我要控制她很简单,只需要告诉岁岁把息壤给她就可以。“南宫明冷眼看着力夫人,“你呢7“ 素夫人停止挣扎,沉默片刻,轻声道:“你非要这样合7“ “我要你做所有决定之前都得告诉我,不得有隐瞒我的事,是你没做到。"b 明甩开她的手站起身。 “王爷!1“素夫人再次主动抓住了他,随后低头咳嗽起来,因为激动争吵而红淡的脸色,此刻又急速转白。 “她不会再听你的,现在的岁岁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1“群夫人在咳嗽中急声道,愚要说服南宫明,“你最该知道一个人拥有力量后会变成什么样,她不再受控,拥有自己的想法,反而会处处阻碍我们!“ “常艮圣者已经答应了你,那么拿下燕国对你来讲是易如反掌的事,你难道要让岁岁毁掉多年的谋划吗7“ 素夫人收紧了抓着南宫明衣袖的五指,深吸一口气,神态坚定道:“从前是我不对,但现在开始,我与你的目标一致。“ “我不会再想着离开和逃避,我愿意和南宫家一起拿下燕国。“ 南宫明盯着女人极黑的眼瞳瞧了瞧,俯下身问道:“那你还有隐瞒我的事吗? 素夫人想到了哑妇。 那是她最后的保障了,如果陛下的选择和南宫明不一样,那她只能提前动手。 而南宫明的愚法对她来说也是变数。 素夫人摇摇头,轻声说:“没有。“ \\\ 第414章 第414章“第414章 虞岁在入宫的这段路上,遭到了唐庆的无视。唐庆只和乌怀薇说话,眼里只看得到这个人,还想要乌怀薇也和自己一样。 当乌怀薇扭头和虞岁说话时,唐庆瞧着依旧在笑,但虞岁却觉得对方扫过自己的目光变得冷淡。 虞岁心中了然,便提及了更多和唐庆有关的问题,让唐庆参与进来,和乌怀薇有了更多的互动。 这一路不长不短,虞岁却见识到唐庆是个小心眼的人。 青阳皇设宴,宴会不大,却极其奢华。虞岁一行人刚入宫门,就被一队金甲军护送,前往天裕楼。天裕楼在王宫西边,临湖高楼居多。 青阳王宫中有一处绿沙湖。占地面积颇大,整个王宫的西边宫殿,几乎都围绕着绿沙湖;高楼矮楼互相交错着,层次分明,湖中有一道双廊玉桥,横穿整个湖面。黑色| 屋檐与白色的桥梁,从高空往下看去,整个绿沙湖和宫殿建筑的布局,就像是一道流动的阴阳八卦图。 “两位尊者,二小姐,这边请。“孙公公等候在山石门前,看见虞岁一行人很是高兴地招呼。 d“孙公公。“唐庆招呼道,孙公公立马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来“尊者,难为您还记得小的“ 唐庆只是笑了笑,随意问道:“这次宴会,陡下可还邀请了别的人7“ 孙公公随着他往里走,笑着答:“人不多,就陛下和王后娘娘,还有另外两位尊 “陡下说您许久不见,今晚其他尊者又都有空,便叫上一起热闹热闹。“ 庭岁跟在后边,走了一段路之后回头看了眼,神色若有所思。 所有通道看起来都是花丛拥箱的假山石通道,顶上没有封完,而是碎石相接, 月光与悬挂的灯光都能照射在通道中的石壁上,形成新的影画。 虞岁知道整个王宫西边都是依着绿沙湖而建,此刻走的是绿沙湖的氏门,空气中都是雨后泥土青草的气味。 夜里的灯影从上空照在赤青色的砂石墙壁上,像是坠落的金光。 虞岁藏在耳里的扶桑珠传来山灵的声音:“你即将进入绿沙湖断音结界,进入结界后将与数山失去联系。“ 她拿头看了看走在前边的唐庆与乌怀薇两人,伸手轻轻扒拉了下耳边的鬓发。 “秦尊者!“孙公公尖细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充满惊喜,“这可真是巧了,两位正好在这边遥上“ 假山通道出口外的小石子路上,站着一名银发男子,他双手背负,神色自然, 瞧见唐庆的时候,轻轻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确实很巧。“唐庆走上前去,笑着跟秦善打招呼。 庭岁却觉得他这话,就跟看自己的目光一样,一下就冷淡了。 乌怀薇落在后边,跟虞岁说:“听说秦善也曾跟你看过天赋,他也是个瞎眼的东西。“ 在和唐庆交流的秦善拙了抬头,唐庆低咳一声,刚想转移目标,就听秦善笑道:“当年看的时候,确实没能看出来二小姐有如此天赋。“ 秦善的目光扫过来,虞岁不由自主地挺直腰背,目光相对时,礼貌地垂首致意。 秦善说:“二小姐如今封印残缺的息壤后,五行充盈,脱胎换骨。“ “现在才来说这些未免太晚了。“乌怀薇冷哮道,目光无声嘲笑秦善说这些话弘事后挽回面子。 秦善却不见恼怒,仍旧保持温和有礼的态度。 “走吧“秦善说。 唐庆跟上去对秦善说:“她惯来是这样,你也别多计较。“ 秦善只笑了笑,没有答话。 庭岁在后边低声和乌怀薇说:“您要是不喜欢这种场合,等会我就假装…...“ 乌怀薇不轻不重地哼了声:“瞎担心什么。“ 庭岁眨了眨眼:“您不是急着要去找燕小川吗?我怕耽误了您。“ “不急这一会“乌怀薇对她现在的处境不是很放心,“要是我一不留神,你也像穆永安一样…...“ 算了,不想那些晦气的事。 乌怀薇压低声音对庭岁说:“我先看看你们青阳陛下的意思。“ 庭岁点点头。 一行人在夜色中走上绿沙湖的双廊玉桥,水面闪烁着青幽之色,偶尔闪烁着悬灯倒影,虞岁走过廊桥,看见对面的廊桥上走过许多盛着空盘的侍女,和他们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双廊玉桥终点,是一处露天的圆形宴台。虞 岁远远地就听见丝竹弦乐声,看见一脸冷淡地坐在案台后的金袍青年。 那张脸和小时候看见的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傲慢。 太子一眼就看中了人群中的虞岁,当年那个柔弱可欺的小女孩长大了,虽然漂亮,却让他喜欢不起来。之前父皇透露出要他婉南宫岁的意思,他说日后南宫王府的继承人还不知道是谁。 这不,南宫明果然取消了她的继承人身份。 可太子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聪明远见高兴多久,就传来南宫岁和乌怀薇的师徒 这蠢丫头到底何德何能,竟然能有如此机遇?连尚阳当初愚当乌怀薇的亲传徒弟都没能做到,南宫岁又为何能做到? 太子考远就盯着虞岁瞧。 乌怀薇的红绩一闪来到二人身前遮住视线,她偏头对虞岁说:“那小子一直盯着你瞧,是喜欢你7“ 「那是太子殿下,“虞岁小声回道,“他可讨厌我了“ 「为何7“乌怀薇不解。 虞岁说:“当年他看我是平术之人,纵容他人用九流术欺负我落水,后来被我大哥报复,所以一直很讨厌我和大哥。“ 乌怀薇露出嫌弃之色。 走在前边的秦善却笑道:“陡下似乎有意给太子殿下指婚。“ 唐庆惊讶道:“谁7“ 秦善说:“二小姐。“ 乌怀薇和虞岁都是一惊。 唐庆回头看了看乌怀薇,乌怀薇说:“那可不行。“ 按照虞岁刚才那番话,这两人要是成婚还得了?太子这种人可配不上自己的徒弟。 秦善点着头说:“你既然回来了,不如劝一劝陛下“ 他扫了眼唐庆,似乎是要借唐庆的口来说服青阳皇改变主意。 唐庆却懂青阳皇的心思。 南宫岁本身没能力,但只要她是南宫明的女儿,与太子成婚后,南宫家未来的家主,就只能是她。只要太子控制了南宫岁,那就等于拿下了整个南宫家。 南宫明先一步收回了虞岁继承人的权利,让青阳皇有些恼。 可很快,南宫岁在他眼里又有了新的筹码。 “你为何不看好陛下的这个想法?“唐庆低声询问秦善。 秦善说:“怨偶相对,有何好的?“ “你占卜过了?7“唐庆说,“感情的事难说。“ 秦善看他一眼,那浅灰色的眼眸掠过笑意,却像是无声的嘲笑。 唐庆似乎没有察觉。 “你没听说吗?常考的徒弟梅良玉,是燕国长公主的孩子,也是二小姐的师兄, 在太乙学院时,二人的关系十分亲密。“秦善说,“长孙院长特地向我提起这事,意思很明显,若非要促成这婚事,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唐庆了然,点点头。 红绫从虞岁身前掠过后,他们就已经来到宴台。 孙公公扬声禀告:“陡下,两位尊者和二小姐到了。“ 虞岁拿眼望去,最高的宴台上,青阳皇背对着他们,站在王后的桌前,俯身为王后身前的杯中倾倒酒水,闻言不慌不忙地侧过身来,朝台下的人们看去。 “陡下“唐庆率先出列,为乌怀薇省去寒暄,“我和乌院长替您将南宫二小姐带来了“ 虞岁刚从乌怀薇身后走出来,就听一个沉沉的男声响起:“尊者,你是不是忘记了,她已经不姓南宫了“ 乌怀薇不想跟小辈一般见识,只觉得太子这话一出,就证明了虞岁说得没错。 唐庆面不改色道:“是南宫家的二小姐。“ 谁都没有去计较太多,刻意延长这个小插曲。 虞岁笑着上前跟青阳皇行礼:“见过陛下“ 青阳皇朗声笑道:“上次见的时候,你还是平术之人,如今回来,可是大名鼎鼎的九流术土了!“他神色自然,语气也温和,“岁岁,来,和你师尊一起落座。“ 虞岁退去案台后,听见青阳皇感叹:“你第一次入宫,孤见到你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一转眼,当年的小孩就长大了“ “当年尚阳一直想拜在乌院长门下,跟孤和王后又哭又闹,后来因为星海不到三干星辰,这才作罢。“ 青阳皇看向虞岁,笑问:“你一定是三十星辰,才能得到乌院长厚爱。“ 乌怀薇余光扫向虞岁,她若是不愚暴露,自己就出面化解。 “陛下说的是,“虞岁却在众人的目光下大方承认,“若不是有三干星辰,我也没法入二师尊的眼。“ 乌怀 薇据唐,你那何止是三干星辰,真说出来了,我怕这陛下都不肯放你出宫了。 “果真如此!“青阳皇看起来很是满意,大笑着朝虞岁的方向举杯,虞岁也只肉举杯回应。 “陛下!“宴台外围传来孙公公的传话声,“王尊者到了1“ 青阳皇朝外比了一个招手的动作。 广岁侧目朝外望去,先入眼的是一袱红衣,眉眼冷肃的女子。 王静姝和万桂月是两种极端,万桂月身体病弱,像是身处暴雨之中脆弱又带毒 的花,看起来娇弱,实则杀人无形,而王静姝更像是一根稳健的绿枝,任由风雨摧残也不为所动。 “陛下“ 王静姝开口嗡音沉稳,目光冷淡地扫过唐庆和秦善一行人,在太子欲要开口前,又看回青阳皇:“来的路上遥见六殿下,说是来汇报近日城外玄魁一事,我便带他一起来了“ 虞岁转了转眼珠,瞧见想要开口训斥段风宁的太子悄悄闭嘴,不敢反驳王静姝。 站在台上的青阳皇提着酒壶,姿态放松,闻言也只是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段风宁得到传唤,这才从外走进来。他目视前方,没有看向两旁宴台上的宰人们,到王静姝身旁后低垂着头,恭敬道:“父皇。“ 青阳皇挥挥手道:“今晚设宴是为了南宫二小姐,不谈公事,等过后你再来找孤,坐吧。“ “是。“段风宁半分心思都不敢泄露,规规矩矩地应声后退去一旁落座。 庭岁看着段风宁入座,去了和太子之间隔两个桌案的位置,刚巧坐在她的对面。 段风宁一坐下,太子的冷哼声就响起:“你一来就坐在南宫家二小姐的对面,看来是想仔细打量她,你可真是喜欢妇。“ 「太子殿下若是喜欢这个位置,我与你换就是。“段风宁轻轻笑道。 “放肆,你想与我更换位置?“太子看向段风宁的目光忽然犀利起来,“你也配7“ 段风宁却没被他的言外之意吓喷,依旧用玩笑语调道:“殿下,那你总不能让南宫二小姐换位置吧7“ 说完,他余光扫向对面的虞岁,却发现少女正和乌怀薇低声交谈,不知说了什么,笑弯了眉眼,明艳夺人,让段风宁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青阳皇招呼完王静姝落座,外边又传来孙公公的通报声:“陛下!钟离大将军 7 “让他进来!“青阳皇朗声道,看起来很是高兴。 虞岁不知钟离辞也会到场,歪头看回去时,见到跟在钟离辞身后进来的钟离山,眉眼微扬。钟离山抬头与虞岁目光相撞,两人都在一瞬间明白,今晚怕是逃不过跟梅良玉有关的问话了。 \\\ 第 415 章 第415章第415章 “陛下“ 钟离辞带着钟离山行礼,青阳皇招手笑道:“来来来,人都到齐了。“ 他示意这两人落座,钟离辞走去对面前,朝旁边三位圣者眼神示意了一下,钟离山则看向乌怀薇,垂首致意。 庭岁看着钟离父子坐在对面,大将军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怨难辨,钟离山则半只手都缠着白色药布,在父亲身旁正襟危坐。 “钟离将军,你儿子和南宫家的二小姐,同在太乙学院修行,应该早就知晓她是乌院长徒弟一事,怎么也不早些告诉孤?“青阳皇朝钟离辞笑问。 钟离辞开口道:“臣也是刚刚才知晓。“ 钟离山说:“陡下,就算在太乙学院,也没人知晓这事。“ 太子冷哼声:“你们同在一个学院修行试炼,怎么会不知道?“ 虞岁接话道:“陡下,是我告诉乌院长,如果我没能学会逆星之术,就算不得是她的徒弟,免得说出去给人丢脸。“ “好1“青阳皇很是赞扬地扫了眼虞岁,你如此争气,王爷倒是糊涂。“ 他叹气,说起南宫明来:“今早我问王爷,他才说出了真相,对王爷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孤也能理解王爷的难处。“ 虞岁见状,也露出苦恼难过的模样,低垂着脑袋,闷声说:“我在太乙勤学苦练,也是不想让父亲失望,可父亲既然做出如此决定,便自有他的道理。“ 两人都在打哑谜,没有说清楚究竟是在谈息壤,还是王府继承人的位置。 青阳皇摇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王爷的想法也该变了。孤今日问起继承人这事,王爷对你也表达了担忧,说起你与梅良玉的关系,也许这才是王爷生气的厝因“ 虞岁就知道他会提起这事,南宫明有没有说过这事都存疑,但青阳皇肯定要找借口问。 “当年王爷和将军前往燕国六州,一举拿下六州高原和出云城,是两家合作的一大功绩。“青阳皇朝钟离辞看去,赞叹道,“若是没有王爷的计谋和大将军的带兵能力,这事都没法成。“ 虞岁不动声色地看向对面的钟离辞。 当年南宫明带人围杀燕国长公主,拿下燕国六州,钟离一族多多少少都是出了力的,甚至可以说是两族合作共同完成的。 钟离山低垂着头,看不出是何表情。 “但谁能想到,梅良玉竟然是长公主的孩子,还被常艮圣者收养,如今梅良玉得知真相,便与常艮圣者决裂,回了燕国。“青阳皇接着叹气,看向乌怀薇,“乌院长, 你是太乙的圣者,可知道这事7“ 乌怀薇答:“确有此事。“ 青阳皇的神色看上去有些可惜,他给自己倒了杯酒,酒水声不轻不重地在宴台上响起:“岁岁,听王爷说,你十分爱慕梅良玉,甚至不惜与王爷翻脸,王爷这才气急,更改了继承人。“ “如今你知晓梅良玉的真实身份,心意还是不变合“ 青阳皇的问话不含半分威压,甚至语气和蔼,像是长辈关心小辈一般,可随着他问话结束,宴台上雯时变得寂静无比。 人们都朝虞岁看去,等着她的回答。 太子带着审视和幸灾乐祸之意,可谓是情绪意图表露最明显的。 虞岁见状,露出委屈的神色,起身对青阳皇道:“陡下,我喜欢师兄之前,并不知道他的身世,我师尊常艮圣者也从未与我提起过这些。“ “当时事情发生的突然,我不愿意相信,师兄毁掉鬼道圣堂时,我也未曾亲眼见过,所以我仍旧不相信那些事都是我师兄做的。“ 广岁似乎鼓起勇气拙起头,朝青阳皇望去,少女满脸坚定,谈话中更是表露出自己的一片痴心不改:“师兄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这莫名的身世,他在太乙生活了十$ 年,不一定会接受从前的记忆,还请陛下给我一个说服师兄的机会,我一定会让师兄忘记过去的一切,只活在当下“ 太子听后,不容气地唆笑出声,看虞岁的目光像是在看傻子。 这下父皇可不会再愚让他娶南宫岁了吧。 青阳皇像是被虞岁这番话惊讶到了,拈着酒壶缓缓坐回椅子上,王后侧过身子,轻声在他耳畔低语。 王静姝则是拧了拧眉头,目光审视地朝虞岁打量。秦善笑而不语,垂首喝茶, 唐庆则神色微怔,似乎愚到了自己,余光转而扫向乌怀薇。 乌怀 薇和钟离山算半个知情人,两人对虞岁这番话都感到惊讶不已,投向虞岁的目光在惊讶中还带着几分复杂。 这丫头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是要昭告全天下你喜欢梅良玉呢? 你还要让青阳皇给你们机会,你能说服梅良玉吗? 钟离山还是第一次听虞岁承认她喜欢梅良玉,心中还有些疑惑这两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要说梅良玉喜欢南宫岁,那钟离山不会否认,可要说南宫岁喜欢梅良玉 …真的假的? 她说这番话是认真的? “你倒是坦诚。“青阳皇忽然笑起来,举起酒杯投向钟离辞那边,“钟离山,听说你在太乙那些年与梅良玉情同手足,你认为,梅良玉有可能被她说服吗7“ 庭岁才去太乙一年不到,可钟离山已经在太乙学院修行好些年了,论对梅良玉 的了解,确实是钟离山更有说服力。 钟离山闻言起身,神色是一贯的沉稳坚毅。 “如果是旁人,那他一定不会听,但如果是南宫岁的话,说不定有用。“钟离l 开始晏眼说瞎话。 乌怀薇听了都想笑。 就梅良玉那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臭脾气,她敢打赌,就算是虞岁开口,那小子也不会听。 “你为何如此笃定?“青阳皇再问。 钟离山顺着虞岁的话答道:“梅良玉对她向来特殊,两人又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妹关系,比旁人都要亲近。如果连南宫岁都不能说服梅良玉,那就没有人可以了。“ “你的意思是,梅良玉也很喜欢她?7“青阳皇话里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 钟离山垂首答道:“是。“ 青阳皇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大笑道:“原来这梅良玉是个见色忘义之人,以岁岁的姿色,定能说到做到,那孤就信你一回!“ 虞岁好像完全不懂青阳皇的言下之意,脸上露出欣然之色,脆声道谢。 太子见她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心中连骂蠢货,收回视线懒得再看。 “你就喜欢这种货色?“太子扬首喝酒时,嘴上还不忘损一损身旁的段风宁。 段风宁心中愚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才让太子觉得他喜欢南宫岁。 他当作没听见,不想在今晚的宴会上节外生枝。 宴会散场前,王后对虞岁栖声道:“你如此懂事,王爷心中应该也有些后悔,我也好些年没见过你母亲,听说她最近身体病弱,我也很是担心,改日我便与你一同前何王府看望。“ “我替母亲谢过娘娘。“虞岁垂首道。 随后没一会王后便起身和青阳皇一起离开,段风宁收敛神色,跟上青阳皇等人。 太子瞥他着急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却又怕他真能绝地翻盘,做出什么事来入了父皇的眼,于是也跟了上去。 另一边,秦善率先起身离去,青阳皇一走,唐庆也懒得再管其他,扭头对乌怀薇说:“你是要再去外边转转,还是在我殿内歇息下?“ “歇了吧“乌怀薇起身,目光却看向虞岁,“你随我一起。“ 乌怀薇对青阳皇最后的话颇为不满,什么叫做见色忘义,颇有姿色,说些话来让人觉得恶心。 她斜了眼若无其事跟在自己身侧的小姑娘,装,继续装。 原来青阳帝都的人都还拿她当傻子看。 唐庆居住的朝月殿在北边,和秦善的观星殿隔着两道宫墙御路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因为唐庆常年不在朝月殿内,导致殿内冷清的不行,一些小角落里都有了蜘蛳网。 唐庆跟乌怀薇说:“我不在这住,其他人也不敢进来,无人打扫,所以才显得到处都灰扑扑的。“ 话音刚落,他屏息御气,金色的五行之气自他周身散开,发出微小的声响,砧的一声,灰尘尽散,整座宫殿犹如被大雨冲刷,洗去尘灰焕然一新。 虞岁站在屋前望见这一幕,警眼看向之前还有蛛网的柜子角落,如今已是干干净净,连刚进屋的潮涨霉味都消失不见。 唐庆这控气的能力,在虞岁认识的圣者当中能排前三。 “你看,这就干净了。“唐庆朝乌怀薇笑道。 乌怀薇对此没太大的反应,她看向站在屋门前的虞岁说:“你要休息了吗7“ 庭岁点点头说:“今天有些累了“ “那就歇着吧“乌怀薇一抬下巴,转身往外走,唐庆紧随其后。 广岁等两人走远后才关上门往里走去:“山灵“ 没有回答。 朝月殿也在断音结界里,虞岁在桌边坐下,拿出听风尺点开,她得想办法解决这个结界。 庭岁在宫中参宴的时候,其他人在外面也没有闲着。 黑胡子好不容易回来青阳帝都,还没过两天好日子,就听说郡主被王爷收回南宫姓氏的消息,顿时眼前一黑,心中焦灼。夫人得知后也是跟他一起发愁,问他这下怎么办。 郡主可是给了他们不少好处,可如今王府和南宫一族还是王爷在当家做主啊。 若是让王爷得知他收了郡主的钱也不行,王爷肯定会将他认作是郡主的人,说不定会把他一起除掉。 黑胡子正发愁时,一块听风尺从天而降,他吓得一个激灵,起身警觉:“谁?!“ 却不见人影。 韩子阳受虞岁所托,给他扔完东西就走了,黑胡子半点都没有察觉到。 落在桌上的听风尺传来虞岁的声音:“黑掌柜。“ “郡主?!“黑胡子又被吓一跳,来到桌前,“您在王府如何?我可有什么办法能 帮到您?“ “接下来我父亲一定会唤你过去,再次盘问我在太乙的事情,到时候你如实回答就行。“ “如实回答吗?“黑胡子有些惊讶。 虞岁说:“你就从我在太乙海边被农家术土追杀,师兄救了我开始说起。“ “您是指…...您与梅良玉之间的事如实回答吗?“黑胡子似乎听明白了。 庭岁笑道:“是呀,比起别的琐事,我父亲更想听这些。“ 这话无形间减少了黑胡子的压力,他仔细回想一番,发现确实有不少能说的。 “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就算我不再是王府的郡主。“ 黑胡子听完虞岁的交代,这才稳下心来,等着王府召见。 这天晚上,黑胡子被叫去王府,进屋后才发现不止自己一个人,袁锡比他早到,站在边上摸着自己的脖子,苦司司地跟南宫明说:“王爷,我在太乙的时候和郡主,不对,是和二小姐都没什么交集,知道的也不多,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偷学了阴阳家的九流术。“ “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南宫明坐在屋中主位,神色冷漠地看着他。 袁锡转而摸着脑袋说:“有一些,当时看着没问题,但仔细愚想,说不定有二小姐的一份。“ “就拿张相云来说,有天他在学院里身受重伤,却没说是被谁打的。“ 袁锡说了一个不负责的猜测:“张相云因为洛伏的裁决,认为二小姐没有尽全力,所以去找二小姐,反而被二小姐打了一顿,反正后来我也没见张相云再去找二小姐麻烦。“ “那时候她才几境的修为?“南宫明问。 “那是在百家夜行之前,也是二小姐一夜升八境前,这么一想,说不定那会二小姐就已经在藏拙了,否则怎么会一夜生八境?“袁锡力求自己的猜测听起来十分合理, “她在太乙和梅良玉走得最近,张相云又考是说梅良玉是二小姐的狗,什么都愿意为姑做,在修行上肯定给了二小姐很多帮助,才让她突飞猛进。“ 袁锡又道:“但是在洛伏裁决前,梅良玉和二小姐大吵一架,洛伏兰毒发作可以算是梅良玉设计的,他想让洛伏死,二小姐却要去参加法家裁决救人,二人肯定有了分歧。“ 南宫明淡声道:“是么?7“ 按照袁锡的猜测,是梅良玉和岁岁吵架做戏给旁人看的可能性更大。 黑胡子在旁边听得心中猛猛鼓掌,好!多说点和梅良玉有关的,我看王爷就爱听这个! 到时候他再开口,就证明了梅良玉与郡主的关系确实好,转移王爷的注意力。 “王爷,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啊,我也没有证据。“袁锡给自己找了补丁,“张相云是被梅良玉打得也很有可能,后来有段时间,二小姐在医馆药浴的时候,遇见品行不良的弟子试图偷窥不成,反而伤了一只眼普。“ 南宫明问:“她做的7“ 袁锡摊手叹道:“没有证据,也没人敢说是二小姐做的,毕竟他们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那弟子是用的瞳术.三重目,很难发现,只是刚巧他偷窥二小姐前就被人伤了 b,7 “在那之后不久,二小姐就是学院里一夜连升八境的鬼道家天才弟子了!“ 听到这,南宫明可以肯定虞岁是在藏拙了。 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却又不得而知。是在去太乙前, 还是在太乙后? 如果是去太乙之前呢? 南宫明思及此,眸光一寸寸冷下去。 不可能,如果是去太乙之前,过去十多年里,她曾许多次命悬一线,难道她每一次都能忍到被人救? 不是去太乙之前,那就是去太乙之后,她得到常艮圣者的帮助,这才得以修行。 如果袁锡说的是真的,那岁岁如今回来表现得狂妄自满,就并非是她真实的想法,这仍旧是“藏拙“的表现。 袁锡想了愚说:“二小姐刚来太乙的时候十分勤奋,每一家的课都去听,与兵家的李金霜关系也不错,听说李金霜为了二小姐还穿回了女装,在学院里引起不小的风波。 黑胡子适时开口道:“确有此事,郡主,不对,李金霜的衣服都是二小姐亲自挑选的。“ 南宫明这才抬眼看向黑胡子,神色难以捉摸:“岁岁出入外城的频率如何7“ “郡主…...“黑胡子拿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继绩道,“二小姐只有刚来太乙的时候,来外城频繁些,大都是亲自挑选衣服首饰,不仅是给李金霾买,还常给顾少爷和梅良玉买。“ 南宫明听到这沉默片刻。 给顾乾买还能理解,给梅良玉买? 黑胡子在南宫明的沉默中继续道:“当时二小姐来外城,遥上农家术土追杀,命悬一线时被梅良玉救下,二小姐对此很是感激,常常给梅良玉买东西,从吃的到穿的都有。“ 南宫明神色冷淡。 黑胡子说:“有一次梅良玉在外城受伤,还是二小姐带他回去的。“ “你说这事我可就愚起来了!“袁锡一拍手掌道,“是顾乾和魏坤带人在城外截杀 梅良玉的时候吧?听说梅良玉是被二小姐在路上救走的。“ 袁锡又开始猜想了:“王爷,现在想来,说不定二小姐就是故意等在那里救梅良玉1“ 黑胡子也跟着起哄道:“二小姐对梅良玉一开始就很有好感,也曾叫我打听过梅良玉的身世,但我只能查出他在太乙的事迹。“ “当时外城帮派混战,其中一家要杀梅良玉,二小姐听说后,也是亲自来到外城帮忙解围镇压。“ “年秋雁也在,他知道的比我更清楚!“ 南宫明朝边上的曹岩看去,曹岩低声说:“年秋雁还没有找到。“ “年秋雁肯定有问题,他隐瞒了二小姐在冥湖,导致夫人不知道无相蛇转移的事,还有玄魁一事,他莫名其妙地把银河水藏起来拖延时间,让欧如双被发现。“ 袁锡准备将所有奇怪的事都推给年秋雁和虞岁,尽管什么证据都没有,嘴上却越来越强硬坚定:“年秋雁和梅良玉等人交情很深,他不敢被梅良玉发现自己玄魁的份,只能和二小姐商量,年秋雁还能避占,所以我们才都没有察觉到。“ 楚锦早就对年秋雁有所怀疑,也曾和南宫明说过,但南宫明未曾想到年秋雁会和小女儿有合作。 “王爷,二小姐暴露自己一夜升八境,还是为了在百家夜行中帮受伤的梅良玉, 可见二小姐用情至深呐!“ “他们还一起去了无间山渊。“袁锡哮噪道,“年秋雁知道的细节肯定比我们还多,王爷,得赶紧把年秋雁抓回来才行!“ 南宫明听得面无表情,太乙教习和圣者们传消息回来还需要一点时间,但是袁锡和黑胡子说的也是实话,前者使劲说虞岁和梅良玉在学院的互动多么高调,并甩锅给年秋雁,黑胡子使劲说虞岁给梅良玉买了什么,强调这二人有多么的情深。 一晚上谈下来,袁锡的猜测全对,自己却浑然不知,黑胡子负责搅混水,南宫明越听越沉默,最后反而怀疑岁岁喜欢梅良玉的事情是真是假。 从前都是虞岁在揣摩南宫明的心思,从现在开始,轮到南宫明猜测自己小女儿的想法了。 可当他真的在意,认真揣测虞岁的想法时,才发现捉摸不透,真假难辨。 庭岁是阴阳家圣者乌怀薇的徒弟,并且入住王宫朝月殿的消息传得很快。 青阳帝都的人们都在对南宫王府最近发生的事情议论纷纷,也有人想要见虞岁,但虞岁在朝月殿待着不出去,乌怀薇来问她,虞岁就答自己在静坐炼气。 倒是乌怀薇隔日又去了一赵南宫王府,去找燕小川,却没找到人。 盛昼说燕小川已经离开了帝都,如果她要找人,那就去城外找。 乌怀薇问他燕小川去哪了,盛昼说他也不知道。 无论怎么问,盛晃都说不知道,乌怀薇这脾 气也不会忍,还真的去了城外找人。 她要去,唐庆自然是跟着的。 于是朝月殿就只剩下了虞岁一个人。 公孙乞还在盯着御兰司的动静,等着人来救庚汉复;韩子阳专心找人,大家各有各的事情做,除非出现与异火有关的情况,他们才会彼此联系。 虞岁白天被王后传唤,叫去闲聊了一上午,说的都是些在太乙修行的事,还问起了尚阳公主。 下午她回朝月殿的路上,看见秦善居住的观星殿,从外边看,观星殿森严宏大,殿外无人值守,一般人却无法轻易入内。 那里面应该也和朝月殿一样,没人伺候。 刚这么想,就见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两名提着食盒的宫女。 两名宫女见到虞岁,似乎有些惊讶。 “我是住在朝月殿的宪人。“虞岁轻声说,“秦尊者在里面吗?“ 宫女们这才反应过来她是谁,俯身行礼后答:“尊者正在用膳。“ 虞岁说:“若我愚进去见尊者,能请你们通报一声吗?“ 宫女摇摇头,目露为难之色:“二小姐,我们也只是被尊者叫来送膳的,平日里没有尊者的传唤,谁也进不去。“ “尊者每日都会叫你们送膳吗?“庭岁又问。 宫女说:“只有今日。“ 另一名宫女唯恐说太多卷入是非,低着头行礼后便拉着同伴离去。 只有今日?今日有什么特别的吗? 虞岁观察过,北边的断音结界,都是以圣者居住的宫殿为中心往外扩散,这结界阵眼很有可能就在朝月殿和观星殿内。 但她在朝月殿内没有发现,也许唐庆长年不在宫内,所以放置阵眼不安全,还是选择有秦善坐镇的观星殿更合适。 正巧今天唐庆和乌怀薇都不在,虞岁打算晚些时候潜入朝观星殿内看看。 等到日落时分,虞岁才穿上黑风袍来到观星殿的宫墙下,开启天目观察笼罩整个观星殿的结界。 虽然她现在没法从异火中诞生新的光核,但仍旧能使用兵家、名家、道家和阴阳家的九流术。虞岁猜测,不靠光核也能使用这几家的术,可能与她之前频繁使用这几家的九流术有关,也可能是她本身就拥有这几家的天赋。 利用天目看破这观星殿的结界走势后,虞岁拾诀寻出破绽,御风术翻墙进去, 她来到宫墙内,闪身隐入廊道树影之中。 虞岁还记着“灭世者最好远离方技家术土“的话,何况这里住着的还是方技家王者,所以她也没有愚其他,只顾着找出断音结界的阵眼。 因为断音结界干扰,所以山灵没有测出观星殿的地图,虞岁此时拿着听风尺, 正好亲自测量绘制。 观星殿内布局精致,让人感觉殿内的每一处山石花草,都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一样舒适。普通人眼中看见的是精致的山石林道,虞岁看见的却是天地倒悬的星阵, 地面星辰流动,走错一步的话就可能被困在其中。 她寻着断音结界来到西南角,看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楼,写着谷风楼,此地五行之气充盈,地面星辰固定不变,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这里吸纳天地之气。 虞岁在外边转了一国后,御风术从天窗潜伏,来到谷风楼的最高层,屋内挂着许多画像,都是星图。一开始她还以为这些星图有什么玄机,是什么古籍孤本,走近之后才发现,这些都是秦善制作记录的星图。 画纸右下角有写着每一张星图的时间,最早的是在十六年前。秦善夜里观星后,记录了一些有趣的,或者有疑点的星象图。 庭岁的目光从一张张星图画像看过去,转而去了下一层,屋中仍旧是秦善记录的星图画像,铺满了整个墙壁,屋中用画架排列。 她停在其中一张星图前,垂眸看去,在右下角的日期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 兑虎,岁中凶神,鬼道,兵解? 这星图记录,当晚西方七宿大亮后渐灭,白虎凶神显威,带来了某种灾厄或者劫难,应劫之人是鬼道家的标位术士,兵解,肉身损坏,神魂分离,也许已经死了。 可如果写的是兵解,又是鬼道家,那更像是…...鬼道化神。 有人在这一年到达鬼道化神境? 从秦善写兵解二字的笔迹可知,他也有所犹豫和不确定,此人究竟是直接死 了,还是完成了鬼道化神。 如果是鬼道化神,那这人是谁? 这世界上还有除了师尊以外的人 到达鬼道化神境界吗? 庭岁又确认了一眼时间,是在十年前。 她正惊讶着,忽听下边传来脚步声,伴随着秦善温和的说话声:“谷风楼是我收藏星图记录的地方,每天晚上的星象都有记载。观星知象,意为星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等你眼睛恢复后,可以先从记录星象开始。“ 虞岁闪身隐入墙角画架之后,借着黑风袍和瞬隐符融入黑暗之中,目露讶色。 一一他在和谁说话? 秦善的身影从门口走过,窗外日落辉芒挥洒,光影将门框切割成两半,身着鹅黄长裙的少女走进耀眼辉光之中,停驻在门口,蒙着白纱的双目朝屋中望去。 虽然受伤的双目只能感受到浓稠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但钟离雀却能感觉到屋中堆积了许多东西。 “我从没画过星星。“钟离雀说。 庭岁听到这声音愣住。 秦善停下脚步,回头朝少女看去:“我看过你的画作,十分精妙。“ 钟离雀有些不好意思:“那只是我闲暇时自娱自乐。“ “你常年作画,点墨落笔时,亦是引气具象的修炼,在你不知觉间,这项修炼已经进行了十多年。“秦善的语气始终温和,“若我没猜错,你作画这事,是你父亲教的。 钟离雀被他说得愣住。 本想反驳,却在话涌上睽头时顿住,因为他说得没错,最开始学作画,是父亲教她的。 有时候父亲教兄长泰阿剑术的时候,她因为无法修行,不能学剑,只能在旁作画消磨时间,年幼的钟离雀不知,许多时候,她的画都伴随着泰阿神剑术的气。 女孩眼中所记录的剑术走势,都化作了点墨落笔时的黑白走线。 “我…...我也很喜欢作画。“钟离雀低下头去,闷声说道。 「“大将军用心良苦,至少现在还无人能发现。“秦善笑道。 钟离雀心说你不就知道了吗? 秦善说:“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他人,所以等于不知道。“ “郧有这种说法…...尊者,可不可以不要对我施展观心阵了7“钟离雀露出苦性的神色,“您这样,我很怕我心中乱想,说一些惹您生气动怨的话来。“ 比如骂你。 秦善说:“好。“ 钟离雀刚要摸索着往前跟上他,秦善却道:“你在门口时,可有感受到什么? “这里面似乎有很多东西。“钟离雀说,她静心感受,“堆积的很满,有淡淡的墨香。“ 秦善说:“不要靠你的五官去判断,而是去感受五行之气给你带来的信息。“ 钟离雀屏息照做。 “往前走。“秦善来到钟离雀身后,轻声说,“感受四周五行之气的变化,去回应它们,或者,去驯服它们,让它们告诉你,前方有什么,你又该如何走过去。“ 钟离雀在黑暗之中迈步,一开始还会与画架磕碟,渐渐地,便能完全避开所有 “木架。“ 少女轻声说道,缓缓伸出手,准确朝着画架的位置摸去。 “没错。“秦善笑道。 钟离雀见自己说对了,也有些高兴,继续游走在画架之中。 虞岁看着逐淀走近的少女,之前模糊的音色也变得清晰,她望见了熟悉的面庞。 她的眼睛怎么受伤了? 秦善为何会教她修行? 钟离辞知道吗?不,只有得到了钟离辞的允许后,秦善才能把人带走。 秦善对她的能力知道多少?是因为察觉到预占的能力了吗? 他教雀雀修行,又愚得到什么?钟离辞为什么允许秦善对雀雀教学? 庭岁无声凝视着走近的少女。 钟离雀说:“画纸,两张?“ 秦善说:“少了“ “四张7“ “没错。“ “这边是窗户7“ ‘3, 钟离雀走过去,伸手推窗,天边最后一缕日落霞光来不及照进屋中就消失了, 黑夜降临,整座王宫的夜灯在这瞧间齐齐点亮。 “这里是桌台,往前是石墙,挂满了画,前面有许多木架…...还有人7“钟离肉的声音从最开始的笃定到最后变得迟疑。 而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秦善和虞岁同时出手。 晚风从钟离雀身旁的窗户流泻而进,虞岁燃起护体之气,瞧影来到窗口欲要离开,秦善却抢先一步布下卦阵,无数金色的 箭矢从窗口飞射而进,几乎与虞岁贴脸的距离,避无可避。 钟离雀听见硼的一声巨响,黑暗之中,她能感受到五行之气的涌动与碰撞,和鲜血喷洒的声响和气味。 血花在钟离雀身旁炸开,箭矢破除虞岁的护体之气,穿透她的肩膀,撞倒数排画架,将她钉回墙上。 作者有话要说: 给家人们推荐一本好看又稳定更新的文!!| 文名:《公主的野望》 作者名:匹萨娘子元朔十九年,天京城破。 南北两宫,火焰相接;长乐宫廷,尽为焦土。 干里勤王的青隽节度使从太监床下找到大夏最后一名皇子,心满意足地带着新帝回青州号令诸侯了。 回想这天京一日游,青隽节度使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找到传说中用和氏璧打造的传国干里之外,白鹿观里。 客居修行的姬萦听闻噩耗,立誓为枉死的百姓报仇。 她高高兴兴地拮出后院歪脚子树下的传国玉玺。 本文又名《角逐奥斯卡金奖的公主》、《扛鼎的霸道公主》、《不走寻常路的公主》 \\\ 第 416 章 第416章第416章 钟离雀看不见两人交手的场面,只能感受到针锋相对的两股五行之气,她下意识地后退想躲开,刚往后退步时,秦善就已出现在她身前。 整座谷风楼都被卦阵包围,一道道金色的屏障犹如冲天而起的巨剑。 秦善看向前方,眼中倒映着黑色的剑灵身影,燃烧的白色烟雾和灼热的气息计人感到不可思议。 干钧一发之际,虞岁放出了剑灵厌厌,以它抵挡卦阵中的贴脸万箭。 此刻剑灵厌厌持剑横拦在虞岁身前,手腕上的赤焰晶花掉落,点燃了屋中的二纸。 秦善惊讶地望着剑灵,这力量和形态都罕见,印象中只有公孙乞的剑灵与之相似。 虞岁忍着痛,提气将箭矢从左肩震出,护体之气和厌厌为她卸掉了大部分力量, 可她的左手和右腿也因为伤重暂时废了。 脖颈和脸颊耳廖也有多处伤,黑风袍下的虞岁已是鲜血淋淋。 秦善出手就是杀招,一击可以秒杀十三境,因为对方看见了钟离雀,所以不能j 口。 以虞岁对五行之气的控制,只要没有暴露自己的行气,她有自信不会被秦善发现。 可钟离雀在感应五行之气的时候,无意识地使用了预占。 秦善引导她感应行气,也是为了让她能够更加自由顺利地从五行之气中使用预占的能力。 钟离雀看见了屋中角落里有人,却不知道那人是谁。 小姑娘这会有些被吓倒了,烈火灼热的气息让钟离雀感到恐惧。 虞岁不能在这里被秦善抓到。 秦善拿起坠在腰间的神木签前,虞岁已经对剑灵厌厌开口道:“剑啸“ 那道燃烧的黑色驼背身影,突然仰起头颂朝着秦善发出怒吼声,它挺起腰背后, 显得身形更加巨大。 厌厌将手中长剑插入地下,随着虞岁的五行之气共鸣,引起山崩地裂之势。 秦善单手将钟离雀护在身后,神色稍显认真,指尖按压在神木签上,闪过一个山字。 这人重伤状态下还能破他的山阵不成? 庭岁单手持诀聚气,目光扫过被秦善护在身后的钟离雀。 若是动静太大,很可能会引来金甲军和王静姝,到时候他们发现钟离雀在这可就麻烦了。 巧的是秦善也不想这事发生,所以还分了点心思去稳住观星殿的结界,免得让外边的人察觉自己出手的动静。 秦善私下里教钟离雀九流术修行,在青阳皇眼里已是犯了死罪,就算他是青阳圣者也拦不住陛下的杀心。 钟离雀感觉气风盘旋在她耳边,有山崩海啸之势,那剑啸声仿佛要穿透她的头颅,磅碎一切,即使被秦善护在身后,她也忍不住拙手挺住耳朵。 秦善的观心阵刚刚施展,身后的镇山阵就被剑啸破碎,虞岁借着爆燃的气风冲出窗口,慢一步的剑灵则被破碎的镇山阵撕成碎片。 她还未离去太远,地面星阵开始快速变幻拦路,可虞岁丝毫不受影响,双目识破变幻的星阵身形迅捷,不受丝毫影响。 “在这待着别动。“秦善对钟离雀吩咐,随后追上去。 钟离雀却反手抓住了对方,拧着眉头道:“我…...我觉得…...追上去的话,不太好。“ “我先去看看。“秦善拂去她的手,朝黑影追去。 钟离雀脚下有一道红色的光圈,隔绝了屋中燃烧的烈火和带有攻击性的五行之气,随着秦善离去,屋中的火焰也随之消失。 少女蒙着白纱的双眼朝窗外的方向望去,她的心跳很快,明白秦善为何一定要追上去。 因为对方看见了她,若是闸到陛下那去…...钟离雀深吸一口气,重新凝神聚气,试图预占接下来的发展,可无论她如何强求,都无法看见任何画面。 虞岁重新燃起护体之气,疾行离开观星殿,心中庆幸秦善的能力强在观星占卜,而非卦阵杀人。 这一整座宫殿里到处都是星阵,想困住任何一名十三境术士都足够了,可这些对庭岁来说是她最熟悉的东西,破解根本没有难度,此刻只要她的御风术速度快过秦善就行。 然而秦善更快一些。 秦善站在宫墙之上,拦在虞岁的前方,神色从容,观心阵自他为中心散开,手中的神木签闪光,飞出一道金色的莲花纹落在庭岁身后,同时拾碎了一颗红色丹药。 虞岁瞧间动弹不得,鼻间飘过淡淡的莲花香味,却让她感到头晕目眩,神志不清。 秦善的厉害之处除了观星占卜,还有丹药一 术。 “你的剑灵颇为奇特,与公孙乞的剑灵惊鸿十分相似,你可认识他?“秦善瞧暮靠近虞岁,靠着观心阵猜测她心中所想。 这丹药配合秦善的山花卦阵,可发挥最大效果,就算是圣者,也能被控一会。 虞岁眼皮轻颤,秦善的身形出现重影,一切都好像放慢了无数倍,耳边的声音 好似来自天边,威严神圣,掌控她的世界,迫使她在心中做出回应: 一一认识。 秦善又问:“你与公孙乞是何关系7“ 是什么关系? 提起公孙乞,虞岁第一时间想起的不是异火,而是梅良玉。 但这种状态只是短暂的一瞧,因为体内的断血蛊虫吸收了丹药的力量后,自她神魁中舒展成一朵血色小花。虞岁神智恢复清明,看清秦善朝她伸出的手,就快要揭开她的黑风袍。 秦善对于虞岁的忽然清醒感到诧异,伸出去的手当即收回,剑灵厉厌二次出现,抽刀横斩杀向秦善。 虞岁拿诀,以气焚毁定住她的山花卦阵,在又一次爆燃的剑风中瞧影闪身离开观星殿。 剑灵逼退秦善,给了虞岁离开的机会后就消失,她这时候没法分出多余的五行之气去维持剑灵的形态。 但秦善也没有放弃,紧随其后追逐。 广岁这时候不可能往朝月殿方向跑,那太明显了,只能尽可能地往其他方向, 拉开与秦善的距离。 好在两人都在极力避开被宫中禁军发现,到目前为止还只是虞岁和秦善两人之间的交手。 虞岁凭借着从数山那里了解的宫中地图,行动迅速敏捷,让秦善再次惊讶,这人对宫中的地形十分熟悉。 等她离开断音结界范围后,虞岁便道:“山灵,调动宫中巡逻路线。“ “正在更改禁军队伍巡逻命令。“ “更改成功。“ 「西北、东北两方队伍距离你最近,预计在前廊尽头相遥。“ “根据目前的速度,他们将在秦善追上你时到达。“ 广岁听完山灵的预估后,再次提速,提前经过前廊尽头,留下一道字灵在柱子上。随后而来的两队禁军巡逻队伍即将交汇时,留在柱子上的字灵发出嘧的一声一响,引起两队注意,厉声呵斥:“什么人?1“ 追逐而上时,恰巧发现追逐而来的秦善。 “尊者。“最先注意到秦善的人立即停下脚步,垂首行礼。 秦善不得不停下来,他并未解释,而是反问:“你们应当只在朱凤殿巡逻,为何会到这里来?7“ 禁军队伍恭声回答:“今日上头吩咐扩大巡逻范围,从朱凤殿到干唐殿。“ 这也在那人的计划内吗? 秦善略一沉思后问:“是谁吩咐的7“ 禁军队伍答:“金甲军校尉,古竣。“ 秦善记下后,不再多说,继续朝虞岁离开的方向追逐。 纵使虞岁施技拦了他一会,可虞岁始终没能跑出秦善的卦阵范围。 秦善的卦阵之大,足以覆盖半个王宫,他追上虞岁只是时间问题。 虞岁也发现了这一点,她往宫外的方向逃跑,正沉思时,忽然收到传音,韩子阳问她:“你是青阳帝都的活地图,那你知不知道铜塘在哪?7“ 那是燕考的地盘。 “你去这里做什么?“虞岁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不是在找人吗?“韩子阳答完,听见虞岁的虚弱咳嗽声,立马警觉起来,“你又怎么了?你不是在宫里吗?“ 庭岁还没回答,另一道传音又被山灵接了起来,公孙乞问她:“铜塘在哪?7“ 怎么一个个都来问这个了?虞岁心有不好的预感。 三人的传音被山灵连接在一起,韩子阳听见公孙乞的声音,惊讶道:“你怎么也在找这个地方?“ 公孙乞闻言,眉头微壁,他不知道虞岁和韩子阳在传音,又听韩子阳这话,余光扫了眼还在后方争吵的司徒瑾和阿泉两人。 这两人查出了铜塘这个名字,却不知道在哪,正拿着青阳的地图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着。 等他们从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地名中找到铜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还不如直接问青阳的活地图。 公孙乞难得主动打给虞岁。 可惜时机不对。 虞岁说:“我很想亲自带你们去铜塘看看,但我现在脱不开身,秦善正追着我跑。 “你真厉害,几天不见,你就跑宫里去被圣者追着跑。“韩子阳打心里对她感王佩服 。 虞岁想起跟在秦善身边的钟离雀,却道:“也许是我多疑了,我刚回帝都那天晚上,曾有一瞬间感到被人窥视的异样,不知道你们是否也有所觉7“ 这种异样来自于被九流术的窥探,所以才让虞岁记忆深刻。 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没时间去深思追查,如今再次想起,竟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如果秦善知道钟离雀的预占能力…...那他的目标就是异火。 “你回帝都那天…...“韩子阳说到一半顿住,神色逐淀变得古怪起来。 他记起来了,那天晚上,他也曾短暂地感觉到被人窥探。 公孙乞也记得,他当时就怀疑是在青阳帝都的秦善,以为是自己动用力量才被秦善窥探到他的行踪,可现在听虞岁这话的意思,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见鬼,还真有过。“韩子阳低声喃道。 公孙乞也道:“秦善观星占卜之术能达到窥探灭世者的地步了7“ 虞岁心道,也许窥探到灭世者的人不是秦善,而是钟离雀,但她不可能这时候将钟离雀暴露给这二人知道。 “至少他正在为此努力,在他的观心阵内,他看到我的剑灵后,问我是否认识你,你曾和秦善交过手7“虞岁问道。 “算是。“公孙乞低垂眼眸,沉思后道,“你在他的卦阵范围内7“ 虞岁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下,回头朝森严的夜色望去,低声说:“我会想办法离开他的卦阵范围。 “那就行,明日夜里,我要去铜塘。“公孙乞说,“在那之前秦善不会找你麻烦。“ 韩子阳说:“你有什么办法“ 公孙乞却道:“你既然拥有法家天罚血脉,那就做好善后,别让秦善占卜到今晚发生的事。“ 韩子阳喀咕:“我也要去铜塘。“ 公孙乞收起听风尺,转身对还在争吵的两人说:“我需要防爆结界。“ 阿泉头也不拾地问:“几境啊7“ 公孙乞说:“按照圣者境界来。“ “你这是要去杀谁?“阿泉和司徒瑾惊讶回头“是要杀进宫里去吗?“ 公孙乞却道:“连同传送结界一起布置。“ 阿泉和司徒瑾互看一眼,都觉得今晚会有大事发生,得打起精神来。 宫墙内外都无比森严,守卫重重。 虞岁振着受伤的肩膀闭上眼,调动天目治愈的同时,让神魂光核飞速运转,目前残留的每一丝五行之气,都随之释放。 干燥的空气变得湿润清冷,小雨淅淅沥沥,染湿地面墙砖,将如影随形的卦阵化解。 雨中山火的点滴红色星火化作雨伞展开,带着宫墙下的少女一起消失,没能引起宫墙内外的守卫半分动静。 当秦善赶到此处,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被雨水浸涨的地面,刚刚落地就感到脚下传来刺痛,让他燃起护体之气,却连护体之气也一起腐蚀,只得连连后撒。 他壁眉打量着被湿润的地面和宫墙,这一片发生了什么? 对方竟能化解他的卦阵藏起来,还对宫中地形如此熟悉,若非常年居住宫中, 或者与宫中有密切接触的人,难以做到。 秦善握住神木签,当即占卜,许久之后,他垂眸看向手中的神木签,神色凝重。 此时正是夜里最热闹的时候,靠近王宫这一圈的地界却早已喜声,喧闹声也传不出那高而厚的院墙。 南宫祖宅内寂静一片,灯火却依旧明亮。 考夫人歇得早,侍女们做事都轻手轻脚,生怕扰了考夫人的睡意。 等侍女们熄灯退下后,屋中只剩漆黑一片。 公孙乞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门口,屋中的考夫人才忽地陕开眼。 \\\ 第 417 章 第417章第417章 南宫祖母起身搜过外衣披上,目光沉冷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她刚要张口叫人,门窗就被剑风斩破,红色的剑影划破黑暗,朝着她命门杀来。 南宫祖母双手拾诀,身前黑色的咒印散开,犹如万花筒将猛烈的剑影绞碎。双方都燃起护体之气,两股五行之气拼死厮杀,轰的一声将房屋点燃,结实厚重的房梁坦塌础下,渤起无数星火将南宫祖母吞没。 万花咒印承受不住力量接连破碎,双方爆气后化作一条冲天火龙。南宫祖母冲出火海,御风术跃至半空,破除星火后,考人家才看见化作火海的考宅,到处都被天降; 火点燃,侍女们早已被强横的剑气了结,浑身是血地躺倒在火海中。 房屋崩塌发出巨响,南宫祖母向来淡漠冷静的脸上出现暴怒之色。 “公孙乞!“她望着火海中持剑的男人,怒喝道,“夜半偷袭,你竟也行如此卑鄙之事1“ “你当年同贺氏一族夜袭我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公孙乞拿眼望向那怒极的考人,“南宫家上下那副要皮不要脸的作风,原来是跟你学的。“ “你…...“南宫祖母张口欲要呵斥,神魂却是一震,拙手振住胸口,看见腕上的剑伤眸光一颤。 剑影火毒? 又是这一招!当年她中此招,体内光核的五行之气被冻结,伤处皮肤反复溃烂三月余! 南宫祖母深吸一口气,忙御气抵挡火毒入侵神魂,不知何时到她身后的剑灵惊鸿却正挥剑下斩。 “鬼道.纵目!“南宫祖母没有回头,眉间出现一道黑色的细缝,猛地晏开一只黑色的竖瞳,连带着她的双目也同步化作极黑发亮的竖瞳,将映照的一切五行之气吸纳其中。 剑灵惊鸿瞬间消失在她身后。 覆盖整个考宅的火海之气,都朝着南宫祖母的鬼道三眼纵目中涌去,公孙乞施展的天火流焰正在被她瓦解。 两人同时闪身,交手互动过快,肉眼难以捕捉,只能看见数道红色剑气残影, 和接连爆发的五行之气掀起白烟。 阿泉立在结界阵眼中心,听着里边传来的爆炸声,心跳也随之变得急促。 “你的传送结界稳定吧?可别到时候出岔子,不然咱们三都得交代在这了。“ 泉朝司徒瑾望去,“你知道的吧,如果因为你的传送结界出问题让我们被青阳圣者抓到,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他这话说得无比悲伤。 司徒瑾听后很是无语,指了指他颤抖着结印的双手:“先稳住防爆结界吧,你的防爆结界要是先出问题,都用不上我的传送结界就玩完了“ 阿泉:“你也看出来我压力很大是吗?那你还不帮我稳定一下!“ “他*的也没人说南宫家的考太太是圣者境界啊!“阿泉拼了考命攘紧双手结印的手势,满头是汗地稳着结界,开始骂骂咧咧“说什么帮人转移注意力,我看他就是起机来找南宫家报私仇来的!他是终于找到机会来杀人了!“ 司徒瑾打开机关盒在里面掏啊掏:“他来青阳本就是奔着报仇来的。“ 说着他从机关盒里拿出三个贴满紫符封印的长盒立在地上,阿泉问:“这是什么7“ “专门针对鬼道家的风雷柱。“司徒瑾说着,动手撕开盒子上的紫符,言谈之不经意地露出骄傲之意,“改良升级版,对标圣者境界。“ 「司徒家还偷偷改良风雷柱?哇!“阿泉做出夸张地表情,“你们还真是对鬼道家恨得深沉!“ 司徒瑾朝阿泉伸出一只手,做出优雅礼貌的姿态:“你可别胡说,我们对百家九 流术都保持同样的尊重,没有喜恶之分,做这么些只是为了一句话。“ “什么话?“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司徒瑾打开三根风雷柱,黑色的圆柱上露出恶鬼之相,在开启风雷柱阵时化形飞向天地间,无数黑色的风雷柱随之从地面升起,高过房梁,将南宫祖母的鬼道.狭e 镇压,切断了源源不断朝南宫祖母飞去的五行之气。 在风雷柱阵内,南宫祖母施展不出任何鬼道家的九流术,也限制了鬼道家最简单也是最核心的控魂和定魄之术。 司徒家对风雷柱改良的结果,对鬼道家的致命程度还要加上一项:防鬼道化神。 在此风雷柱阵内,无法飞升鬼道化神,也无法使用。 南宫祖母的纵目忽然失效,打了她一个猝不及防,还未看清升起的 风雷柱阵, 公孙乞手中长剑就已穿胸而过,将她击飞摔到其中一根风雷柱上。 南宫祖母口吐鲜血,生命力一瞬间消失大半,奄奄一息,视线穿越火海,不敢相信地望向持剑的人。 她本就伤重未愈,无法发挥全部实力,但若非机关家的风雷柱阵,南宫祖母也不至于如此快落败。 公孙乞神色冷淡,剑指南宫祖母。南宫祖母挣扎道:“你若是…...想从我这里知晓贺氏一族的消息…...那就是…...做梦1“ “贺家的走狗。“公孙乞只是淡笑一瞬,旋即剑光一闪。 喷血的头颅从躯干分离的瞬间,南宫考宅上空出现好几道身影,秦善来得最快,他正巧看见下方公孙乞挥剑斩首的一幕。 “走!“阿泉大喊一声,司徒瑾在秦善俯冲下来的瞬间启动传送阵。 秦善随即跟上传送阵的方向,身影消失在火海之中。 风雷柱阵消失后,南宫考宅已被大火吞嘧。 王静姝瞬影落地来到南宫祖母斩首的尸身前,神色凝重。公孙乞何时来到青阳帝都?他正在被六国通缉,一进入青阳帝都就会被发现的,是谁帮他在帝都掩藏身份的? “尊者!这里有风雷柱阵的痕迹!“跟着她来的刑水司副司长高苍喊道。 高苍话音刚落,旁侧的大火忽地朝他袭来。王静姝招手截断这星火化作灰炸, 窥见其中的红色剑影,沉声道:“是公孙乞的留下的剑影火毒,小心,他还藏了后手这里,若是被这火毒缠上,会冰封你光核的五行之气,让你伤处反复溃烂,痛苦不堰。“ 高苏拍着胸脯吁了口气,道了声好险。 王静姝转眼看向蹲在南宫祖母身前检查的白衣女子:“浅夏,如何?“ “看样子南宫祖母也中了火毒,身上的剑伤干净利落,在被砍头前,光核已经因为火毒冰封而碎了。“王浅夏起身道,“可我看南宫祖母的神魂光核…...已到御气不转的境界,也就是说她已是鬼道圣者境界。“ “圣者境界?“高苍惊讶道,“为何从前不说?“ 王静姝却仍旧冷静,似乎早已猜到此事,开口说:“考人家有伤在身,这些年都在静养,今日不幸遭受偷袭,所以才…...“ “老夫人!“南宫家的人在此刻赶到,喊声惊惧交加。 王静姝回身望去,看见南宫明带着人从火海中走来,男人向来温雅的神色在此刻变得沉冷,摇曳的火光中,将他线条冷硬的面容衬得森冷无比。 在南宫明快要走近时,周边的火势突然暴起,犹如狂风席卷成火龙状一口朝南宫明咬去。 “王爷1“ “家主1“ 呼声四起,南宫明脚步一顿,侧身单手拾诀,金色的字灵自他身后四散飞去, 化作无数黑色的飞鸟撕碎火龙,咬断潜藏在火龙中的红色剑影。 南宫明抬头,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破碎的剑影,那刺目的红光宛如在他眼中炸开的血色,点燃怒火。 他缓缓垂首,看清倒在地上,尸首分离的南宫祖母。 秦善在此时回来,神色不妙。 王静姝问:“找到人了吗?“ 秦善摇摇头:“在南门城外失去踪逊。“ 「“可以确定是公孙乞。“王静姝说,“这是他的惊鸿剑影。“ “我看见了。“秦善说完,拾眼扫向一言不发的南宫明,“他这次的行动配合机关家的防爆结界,让我们无法第一时间察觉,而公孙乞的兵占之术似乎又精进了不少, 才让人没有发现这次的行动。“ 南宫明面无表情地朝他扫了一眼,语气平淡地听不出喜怒:“是他的兵占之术精进了,还是你们的能力退步了,才让公孙乞能悄无声息地进了帝都?7“ 曹岩等人在后边低着头,王爷当着众人的面驳了两位圣者的面子,却无人敢说什么。 王静姝只是皱了皱眉,纵然不悦,却也难以否认。 秦善也没有说什么,他这些天注意力都在钟离雀身上,没能注意星象,确实有些疏忽。 “送考夫人入槎。“南宫明回头对身后的一众人说,“将公孙乞找出来。“ g 南宫明又看向两位圣者:“刑水司没能及时发现这名通缉犯,属于重大失误,难道就没有一点行动?7“ 王静姝压着脾气说:“已经让人去查了,无论是王宫内还是城外,只要与公孙乞有关的人物,都会被带到刑水司 ,由我亲自审问。“ 南宫明视线掠过秦善,秦善却是一脸“请你节哀“的愫惜表情。 他知道今晚偷闵观星殿的人与公孙乞有关,却不能暴露这个线索,否则就会暴露钟离雀,给钟离一族带去危机的同时,也让自己陷入两难之地。 南宫明心中或许会对秦善生出怀疑,可秦善认为,当下他也来不及深思这些疑 南宫者宅的大火在两位圣者的出手下很快熄灭,可余火却在短时间内蔓延整个帝都。 深夜时分,青阳皇被叫醒,得知了南宫祖母被公孙乞夜袱杀害的事大怒,于是又叫醒了许多原本已经睡下的人。 南宫祖母的尸首入棺后抬回了王府,南宫明站在棺前,沉默地望着母亲的逐渐变得僵硬的尸体,残留的剑影火毒,正在从她的伤口处往外溃烂,要让她死后全身上下也没有丝毫完好的皮肤。 可南宫明只是看着,并未有所动作。 王府上下都提着一颗心,不敢去打扰他,就连曹岩也退至门口守候,大堂内就只有南宫明一人。 韩夫人与韩秉最先赶来,两人脸上都带着急色,却被曹岩拦在门外,望见南宠明此时的模样,这二人也不敢贸然进去。 韩秉回头望去,韩夫人则目露担心地望着棺边的男人。 “苏枫在哪?“韩秉问,“二姨娘也在考宅陪着祖母,她现在何处?7“ 曹岩说:“并未在考宅发现二夫人的踪迹,二少爷还在者宅寻找。“ 韩秉听得心中一沉。考宅被烧毁严重,里面的人也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剑气所杀。 二姨娘若是还没被找到,怕是凶多吉少。 没多久,盛夫人和盛昼二人也来了。盛昭还不敢相信今晚收到的噩耗,直到他闻到堂内的血腥味,还有父亲沉默不语的身影。 祖母虽然从未表达对谁的偏爱,却也从未给过孩子们冷脸或是不堪的一面。 盛晋要进屋去,依旧被曹岩拦住,他冷声道:“让开!“ 盛夫人却在此时朝他摇了摇头,无声将盛昼拉走。 今晚连素夫人都来了,楚锦走在最前边,素夫人在哑妇的搀扶下缓步走来,看着停放在大堂内的棺樟浑身发冷。 公孙乞何时来的青阳? 他是来寻仇的吗? 先杀南宫祖母,接下来是谁? 我吗? 素夫人不敢深想,但却觉得死亡逼近,惶恐时间不多了。 人们被拦在大堂门口,不敢在南宫明发话前进去。 楚锦站在门外说:“父王,我已经让人去找公孙乞的下落了,而我也查明,他第一次出现在青阳是在城外,出手阻拦了金甲军去抓捕太乙的通缉犯。“ 南宫明这才有所反应,冷眼朝屋外看去。 楚锦沉声说:“那日他没有施展剑影火毒,估计就是怕提前暴露身份,但这惊鸿剑影却是一模一样。“ 换做以前,盛昼高低要悖她一句你哪来的消息,现在却只是沉默。 他脑海里甚至想到了另一个人。 公孙乞是梅良玉的舅舅,他来青阳帝都找南宫家复仇,南宫岁真的不知道吗? “御兰司疏忽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吗?“南宫明看回母亲,他的眼眸中倒映着逐清溃烂生蛆的尸体,吐露的话语带了明显的杀意。 韩秉接话道:“我立即去一赵御兰司。“ 南宫明却道:“让六殿下来这见我。“ \\\ 368.第 368 章 神木庇佑 公孙乞是离盛暃和苏寄春最远的,苏寄春慌乱中,正巧朝着他的方向将浮屠塔碎片扔了出去。 狂楚则还不清楚这是什么玩意,也不是很感兴趣,倒是下边突然蹦出来的太乙学生让他感到棘手。 有受伤的学生在场,就不能肆无忌惮了。 盛暃也才看清现场的状况,发现是兵家院长后,心里松了口气。 公孙乞意外接住了浮屠塔碎片,这一幕让躲在暗处的阿泉等人纷纷捏了把自己的大腿,让自己忍着不笑出声来。 那散发温和光芒的小小碎片落在公孙乞掌心,他感受不到一点碎片的凉意,碎片上奇怪古老的字纹却带给他一股令人着迷的奇特气息,安抚神魂与他的五行之气。 看似温柔,却又无比强势,令人放弃一切反抗的念头陷入其中。 不对劲。 公孙乞在彻底被浮屠塔碎片压下战意前,将碎片扔了出去。 阿泉:“……” 哥! 你知道你扔的是啥不! 他飞身出去接住,拿到碎片的瞬间就藏起来。 司徒瑾看了这一幕对他只有佩服两个字。 “什么东西扔来扔去的?”狂楚神色不悦地问道。 盛暃压着的额角听到这话,忍不住抽了抽,出声解释道:“是浮屠塔碎片。” 狂楚这才恍然大悟,反应过来刚才与公孙乞各自斩出的一剑,将藏在此地的浮屠塔碎片给劈出来了。 “那你扔什么?”狂楚持剑看回公孙乞,“我劈出来的浮屠塔碎片,那就是我的,还回来。” 公孙乞却看向出声提醒的盛暃,青年一身脏污,脸上也蹭到了不少血迹,虽然弄花了脸,但那双眼睛和相似的轮廓却让人感到熟悉。 他还没探究出来,盛暃背上的苏寄春忽然呼吸困难。 常艮圣者的威压让这些平术之人难以适应,盛暃这一路和地下暗河里的无主契神杀过来,实力也耗得差不多,在常艮圣者的威压之下身子摇晃单膝跪地,却也没有松手让苏寄春从自己身上摔下去。 狂楚看见这一幕,啧了声,捏诀给二人施了剑阵护着,一边道:“盛暃,退后边去。” 他不叫名字还好,公孙乞一听这名字,就更觉得熟悉了。 “你叫盛暃,是青阳南宫明的儿子?”公孙乞笑着问。 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好像只是单纯地疑惑是或者不是。 在场知道内情的司徒瑾和阿泉却心道坏了,这疯批老哥连护着穆永安的乌怀薇都想杀,现在遇到了仇人的儿子,那不得铆足了劲把人大卸八块。 司徒瑾朝阿泉使了个眼色,无声询问:你传送阵还没好啊?等会真杀起来就不好传了! 阿泉也疯狂打手势,回他快了快了,你再拖一下! 司徒瑾很难想象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帮忙拖一下。 他还没找到办法将狂楚和盛暃的嘴巴封起来,前边狂楚就已经朗声道:“怎么,你也是南宫家的走狗,看见主人家的少爷就不敢出手了?” 他分明是故意激公孙乞出手继续跟自己打,却没想到眼前的是头比自己还不管不顾的疯狗,要的不是什么比试,而是杀人。 在狂楚承认盛暃身份的瞬间,公孙乞就以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杀向了盛暃。 剑意·天火流焰。 爆燃的星火在众人眼前强势炸开,无差别攻击所有人,就连阿泉他们都迫不得已飞身退开。 剑灵惊鸿闪现狂楚身前,挥出的剑气爆燃星火炸开,逼迫狂楚浮空跃起。 狂楚眼中倒映着那半黑半白的剑灵身影,焦黑的半边身躯像是被焚烧过后留下的痕迹,它的靠近宛如烈□□近眼前,带来的灼烧感直接越过护体之气。 这庞大的剑意范围让狂楚略显惊讶,然而御风术至虚空之上后,他才看清眼下的状况: 赤影剑气横扫天地,将所有触碰之物焚毁,转瞬眼,绿意盎然的枯木台便化作火海,层层交叠环绕的绿藤们,在被点燃后,变作了将众人笼罩其中的火笼。 盛暃剩下的那点五行之气,眨眼就被天火流焰给焚烧殆尽,他毫无反抗之力,就连最简单的八卦生术都做不到。 公孙乞却已经到了眼前,他手中剑直接朝盛暃杀去,一剑斩下。 本该是必死的局面,这一剑却斩偏了,砍在旁侧的巨石上,迸发的剑气将盛暃抽飞出去。 公孙乞来不及惊诧第一剑为何微妙地偏离,而是立即变招,再次朝盛暃杀去。 不知道是强大的求生欲驱使还是如何,盛暃在剑影逼近前拼死一搏倒地滚了一圈,这必死的一剑又偏了。 劲风崩开,这次赤影剑气从盛暃身上斩落一物,黑色的神木签被挑飞上空,闪烁一瞬间的金光,同时落入盛暃和公孙乞眼里。 那是牧孟白的神木签。 方技家的神木庇佑,获得神木签庇佑,无法靠施术获得,只能拼运气,看是否能获得神木垂怜,赐你好运,让你在生死对决中,使你次次化险为夷,而你的对手则必定失误。 盛暃的脑子轰然炸开。 他想起牧孟白之前说的话,也想起自己坠 崖的时候,这小子将神木签往他身上扔,自己却往后躲得远远的。 盛暃醒来后想起这一幕,还在心中骂骂咧咧,如今才发现,牧孟白的神木签才是最厉害的存在。 两次神木庇佑,绝不是偶然。 公孙乞也看明白了,他瞥了眼倒地不起的盛暃:“神木庇佑,你?” 可笑。 男人眼中金光流转,星火如剑,将被挑飞上空的黑色神木签击碎成两截落地。 盛暃望着碎裂后落地的神木签眉头紧紧拧起,艰难转身将晕过去的苏寄春藏起来了,回头看向神木签时,寒风呼啸而来,狂楚站在公孙乞身后,脸色十分难看: “你在跟谁当对手?” 狂楚挽剑下劈,龙渊号令万军,金戈铁马的战声响在公孙乞耳边,令他双手震颤。 公孙乞回身,他人眼中只见狂楚斩出一道剑气,公孙乞面对的却是千军万马。 这瞬间似将他拉回到从前年少的某一日,腥风时时掠过鼻尖,尸骨和刀剑断裂的声响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倒下了,偏偏只剩下他一人还站着,只要还活着,手中的剑还未断裂,身躯还未倒下,就不能退后半步。 公孙乞横剑身前,流火飞坠,将攻向自己的千军万马全数焚尽。 狂楚压下眉头,再次出击,与同样主动出击的公孙乞再次交手。 在公孙乞的天火流焰范围中,双方都在高速又大量消耗五行之气,可谁也没有见劣势,或者出现气竭状态,仿佛两人都有源源不断用不尽的五行之气。 狂楚除去自身境界的原因,还因为地核之力给的力量,所以不怕气竭。 可他又是为什么? 有什么自信敢和我这么打? 战斗中的公孙乞神色冷静沉稳,看不出半分喜怒,也猜不透他的想法,甚至都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半分杀意。 像是完全出于本能的战斗回应。 然而这才更让人感到可怕。 盛暃趁公孙乞被狂楚拦截时,迅速去将断掉的神木签捡回去。他回到苏寄春身旁,心脏跳动迅疾如擂鼓,抓着神木签的手不断收紧。 他微微扬首看向上方,那二人交战的身影快得看不清,只能听到不断响起的剑鸣声爆燃声响,视野所见全是漫天星火,温度不断升高,就连地面都承受不住发出裂痕。 盛暃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在常艮圣者的威压和兵家圣者的威压压迫下,他已经逐渐感到头晕,体力不支。 温度提升,肌肤泛红,感受到烈火灼烧的痛感,盛暃攥紧已经断掉的神木签,满头是汗,他在被汗水模糊视线前,朝倒在身边的苏寄春看去。 她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如果他不做点什么,苏寄春就会死在这。 只能看着她死,又或者看着自己死在别人手里? 盛暃大脑变得晕乎,呼吸缓慢。 他颤抖着手,将断裂的神木签交给苏寄春,让她紧紧抓着,不管断掉后的神木签还有没有用,至少赌那一半的机会他也给了苏寄春。 盛暃将最后的五行之气渡给了苏寄春。 他气竭晕倒时,漫天星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银白霜雪。 天幕中出现两道身影,操控着太乙的地核之力恢复这片区域的平衡,同时拔剑出鞘,朝与狂楚对战的红衣人影斩出势不可挡的一剑。 两位兵家圣者的一剑,威力不容小觑,冰寒之息一路熄灭冰封烈焰,直刺公孙乞心口,将与狂楚颤抖不休的公孙乞成功逼退。 从后背袭来的这一剑,由公孙乞的剑灵惊鸿飞身拦截,剑灵化形散去,却也将这蓄力而出必杀的一剑成功抵消。 “干什么?”狂楚被打断战斗,不悦地提高音量,“你们玩的时候我可没有坏你们兴致!” 公孙乞抬眼,朝出现在上空的两道人影看去。 左边是兵家圣者冷柔茵,右边是兵家圣者诸葛灵。 二人注视着下方的公孙乞,双方都是神色复杂。 “是你。”诸葛灵持剑指向公孙乞,“你何时进入的太乙?” 冷柔茵抿唇不语,诛邪剑却已被她握在手中。 公孙乞不答,而是看向下方的盛暃。 他倒是真的好运气。 先是神木庇佑,现在又是三位兵家圣者拦路。 “现在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公孙乞没有回答,而是问躲在后方的阿泉等人。 阿泉终于等到他发话,当即发动阵法,在诸葛灵出手破坏之前启动法阵,将人传走。 狂楚看见后发飙了:“现在好了,你俩来了就把人给吓跑了!” “你不知道他是谁?”冷柔茵蹙眉看去。 狂楚扬声自信道:“机关家术士,叫阿泥!” 冷柔茵:“……” 诸葛灵欲要追上去,刚刚掐诀,却感常艮圣者的威压散去,意外地挑了下眉。 看来是找到人了。 墨气回到鬼道圣堂,天幕上生出的无数双眼睛,此刻化为一双墨金色的眼瞳,注视着站在圣堂大殿门口的青年。,, 两次神木庇佑,绝不是偶然。 公孙乞也看明白了,他瞥了眼倒地不起的盛暃:“神木庇佑,你?” 可笑。 男人眼中金光流转,星火如剑,将被挑飞上空的黑色神木签击碎成两截落地。 盛暃望着碎裂后落地的神木签眉头紧紧拧起,艰难转身将晕过去的苏寄春藏起来了,回头看向神木签时,寒风呼啸而来,狂楚站在公孙乞身后,脸色十分难看: “你在跟谁当对手?” 狂楚挽剑下劈,龙渊号令万军,金戈铁马的战声响在公孙乞耳边,令他双手震颤。 公孙乞回身,他人眼中只见狂楚斩出一道剑气,公孙乞面对的却是千军万马。 这瞬间似将他拉回到从前年少的某一日,腥风时时掠过鼻尖,尸骨和刀剑断裂的声响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倒下了,偏偏只剩下他一人还站着,只要还活着,手中的剑还未断裂,身躯还未倒下,就不能退后半步。 公孙乞横剑身前,流火飞坠,将攻向自己的千军万马全数焚尽。 狂楚压下眉头,再次出击,与同样主动出击的公孙乞再次交手。 在公孙乞的天火流焰范围中,双方都在高速又大量消耗五行之气,可谁也没有见劣势,或者出现气竭状态,仿佛两人都有源源不断用不尽的五行之气。 狂楚除去自身境界的原因,还因为地核之力给的力量,所以不怕气竭。 可他又是为什么? 有什么自信敢和我这么打? 战斗中的公孙乞神色冷静沉稳,看不出半分喜怒,也猜不透他的想法,甚至都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半分杀意。 像是完全出于本能的战斗回应。 然而这才更让人感到可怕。 盛暃趁公孙乞被狂楚拦截时,迅速去将断掉的神木签捡回去。他回到苏寄春身旁,心脏跳动迅疾如擂鼓,抓着神木签的手不断收紧。 他微微扬首看向上方,那二人交战的身影快得看不清,只能听到不断响起的剑鸣声爆燃声响,视野所见全是漫天星火,温度不断升高,就连地面都承受不住发出裂痕。 盛暃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在常艮圣者的威压和兵家圣者的威压压迫下,他已经逐渐感到头晕,体力不支。 温度提升,肌肤泛红,感受到烈火灼烧的痛感,盛暃攥紧已经断掉的神木签,满头是汗,他在被汗水模糊视线前,朝倒在身边的苏寄春看去。 她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如果他不做点什么,苏寄春就会死在这。 只能看着她死,又或者看着自己死在别人手里? 盛暃大脑变得晕乎,呼吸缓慢。 他颤抖着手,将断裂的神木签交给苏寄春,让她紧紧抓着,不管断掉后的神木签还有没有用,至少赌那一半的机会他也给了苏寄春。 盛暃将最后的五行之气渡给了苏寄春。 他气竭晕倒时,漫天星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银白霜雪。 天幕中出现两道身影,操控着太乙的地核之力恢复这片区域的平衡,同时拔剑出鞘,朝与狂楚对战的红衣人影斩出势不可挡的一剑。 两位兵家圣者的一剑,威力不容小觑,冰寒之息一路熄灭冰封烈焰,直刺公孙乞心口,将与狂楚颤抖不休的公孙乞成功逼退。 从后背袭来的这一剑,由公孙乞的剑灵惊鸿飞身拦截,剑灵化形散去,却也将这蓄力而出必杀的一剑成功抵消。 “干什么?”狂楚被打断战斗,不悦地提高音量,“你们玩的时候我可没有坏你们兴致!” 公孙乞抬眼,朝出现在上空的两道人影看去。 左边是兵家圣者冷柔茵,右边是兵家圣者诸葛灵。 二人注视着下方的公孙乞,双方都是神色复杂。 “是你。”诸葛灵持剑指向公孙乞,“你何时进入的太乙?” 冷柔茵抿唇不语,诛邪剑却已被她握在手中。 公孙乞不答,而是看向下方的盛暃。 他倒是真的好运气。 先是神木庇佑,现在又是三位兵家圣者拦路。 “现在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公孙乞没有回答,而是问躲在后方的阿泉等人。 阿泉终于等到他发话,当即发动阵法,在诸葛灵出手破坏之前启动法阵,将人传走。 狂楚看见后发飙了:“现在好了,你俩来了就把人给吓跑了!” “你不知道他是谁?”冷柔茵蹙眉看去。 狂楚扬声自信道:“机关家术士,叫阿泥!” 冷柔茵:“……” 诸葛灵欲要追上去,刚刚掐诀,却感常艮圣者的威压散去,意外地挑了下眉。 看来是找到人了。 墨气回到鬼道圣堂,天幕上生出的无数双眼睛,此刻化为一双墨金色的眼瞳,注视着站在圣堂大殿门口的青年。,, 两次神木庇佑,绝不是偶然。 公孙乞也看明白了,他瞥了眼倒地不起的盛暃:“神木庇佑,你?” 可笑。 男人眼中金光流转,星火如剑,将被挑飞上空的黑色神木签击碎成两截落地。 盛暃望着碎裂后落地的神木签眉头紧紧拧起,艰难转身将晕过去的苏寄春藏起来了,回头看向神木签时,寒风呼啸而来,狂楚站在公孙乞身后,脸色十分难看: “你在 跟谁当对手?” 狂楚挽剑下劈,龙渊号令万军,金戈铁马的战声响在公孙乞耳边,令他双手震颤。 公孙乞回身,他人眼中只见狂楚斩出一道剑气,公孙乞面对的却是千军万马。 这瞬间似将他拉回到从前年少的某一日,腥风时时掠过鼻尖,尸骨和刀剑断裂的声响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倒下了,偏偏只剩下他一人还站着,只要还活着,手中的剑还未断裂,身躯还未倒下,就不能退后半步。 公孙乞横剑身前,流火飞坠,将攻向自己的千军万马全数焚尽。 狂楚压下眉头,再次出击,与同样主动出击的公孙乞再次交手。 在公孙乞的天火流焰范围中,双方都在高速又大量消耗五行之气,可谁也没有见劣势,或者出现气竭状态,仿佛两人都有源源不断用不尽的五行之气。 狂楚除去自身境界的原因,还因为地核之力给的力量,所以不怕气竭。 可他又是为什么? 有什么自信敢和我这么打? 战斗中的公孙乞神色冷静沉稳,看不出半分喜怒,也猜不透他的想法,甚至都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半分杀意。 像是完全出于本能的战斗回应。 然而这才更让人感到可怕。 盛暃趁公孙乞被狂楚拦截时,迅速去将断掉的神木签捡回去。他回到苏寄春身旁,心脏跳动迅疾如擂鼓,抓着神木签的手不断收紧。 他微微扬首看向上方,那二人交战的身影快得看不清,只能听到不断响起的剑鸣声爆燃声响,视野所见全是漫天星火,温度不断升高,就连地面都承受不住发出裂痕。 盛暃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在常艮圣者的威压和兵家圣者的威压压迫下,他已经逐渐感到头晕,体力不支。 温度提升,肌肤泛红,感受到烈火灼烧的痛感,盛暃攥紧已经断掉的神木签,满头是汗,他在被汗水模糊视线前,朝倒在身边的苏寄春看去。 她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如果他不做点什么,苏寄春就会死在这。 只能看着她死,又或者看着自己死在别人手里? 盛暃大脑变得晕乎,呼吸缓慢。 他颤抖着手,将断裂的神木签交给苏寄春,让她紧紧抓着,不管断掉后的神木签还有没有用,至少赌那一半的机会他也给了苏寄春。 盛暃将最后的五行之气渡给了苏寄春。 他气竭晕倒时,漫天星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银白霜雪。 天幕中出现两道身影,操控着太乙的地核之力恢复这片区域的平衡,同时拔剑出鞘,朝与狂楚对战的红衣人影斩出势不可挡的一剑。 两位兵家圣者的一剑,威力不容小觑,冰寒之息一路熄灭冰封烈焰,直刺公孙乞心口,将与狂楚颤抖不休的公孙乞成功逼退。 从后背袭来的这一剑,由公孙乞的剑灵惊鸿飞身拦截,剑灵化形散去,却也将这蓄力而出必杀的一剑成功抵消。 “干什么?”狂楚被打断战斗,不悦地提高音量,“你们玩的时候我可没有坏你们兴致!” 公孙乞抬眼,朝出现在上空的两道人影看去。 左边是兵家圣者冷柔茵,右边是兵家圣者诸葛灵。 二人注视着下方的公孙乞,双方都是神色复杂。 “是你。”诸葛灵持剑指向公孙乞,“你何时进入的太乙?” 冷柔茵抿唇不语,诛邪剑却已被她握在手中。 公孙乞不答,而是看向下方的盛暃。 他倒是真的好运气。 先是神木庇佑,现在又是三位兵家圣者拦路。 “现在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公孙乞没有回答,而是问躲在后方的阿泉等人。 阿泉终于等到他发话,当即发动阵法,在诸葛灵出手破坏之前启动法阵,将人传走。 狂楚看见后发飙了:“现在好了,你俩来了就把人给吓跑了!” “你不知道他是谁?”冷柔茵蹙眉看去。 狂楚扬声自信道:“机关家术士,叫阿泥!” 冷柔茵:“……” 诸葛灵欲要追上去,刚刚掐诀,却感常艮圣者的威压散去,意外地挑了下眉。 看来是找到人了。 墨气回到鬼道圣堂,天幕上生出的无数双眼睛,此刻化为一双墨金色的眼瞳,注视着站在圣堂大殿门口的青年。,, 两次神木庇佑,绝不是偶然。 公孙乞也看明白了,他瞥了眼倒地不起的盛暃:“神木庇佑,你?” 可笑。 男人眼中金光流转,星火如剑,将被挑飞上空的黑色神木签击碎成两截落地。 盛暃望着碎裂后落地的神木签眉头紧紧拧起,艰难转身将晕过去的苏寄春藏起来了,回头看向神木签时,寒风呼啸而来,狂楚站在公孙乞身后,脸色十分难看: “你在跟谁当对手?” 狂楚挽剑下劈,龙渊号令万军,金戈铁马的战声响在公孙乞耳边,令他双手震颤。 公孙乞回身,他人眼中只见狂楚斩出一道剑气,公孙乞面对的却是千军万马。 这瞬间似将他拉回到从前年少的某一日,腥风时时掠过鼻尖,尸骨和刀剑断裂的声响不 绝于耳,所有人都倒下了,偏偏只剩下他一人还站着,只要还活着,手中的剑还未断裂,身躯还未倒下,就不能退后半步。 公孙乞横剑身前,流火飞坠,将攻向自己的千军万马全数焚尽。 狂楚压下眉头,再次出击,与同样主动出击的公孙乞再次交手。 在公孙乞的天火流焰范围中,双方都在高速又大量消耗五行之气,可谁也没有见劣势,或者出现气竭状态,仿佛两人都有源源不断用不尽的五行之气。 狂楚除去自身境界的原因,还因为地核之力给的力量,所以不怕气竭。 可他又是为什么? 有什么自信敢和我这么打? 战斗中的公孙乞神色冷静沉稳,看不出半分喜怒,也猜不透他的想法,甚至都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半分杀意。 像是完全出于本能的战斗回应。 然而这才更让人感到可怕。 盛暃趁公孙乞被狂楚拦截时,迅速去将断掉的神木签捡回去。他回到苏寄春身旁,心脏跳动迅疾如擂鼓,抓着神木签的手不断收紧。 他微微扬首看向上方,那二人交战的身影快得看不清,只能听到不断响起的剑鸣声爆燃声响,视野所见全是漫天星火,温度不断升高,就连地面都承受不住发出裂痕。 盛暃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在常艮圣者的威压和兵家圣者的威压压迫下,他已经逐渐感到头晕,体力不支。 温度提升,肌肤泛红,感受到烈火灼烧的痛感,盛暃攥紧已经断掉的神木签,满头是汗,他在被汗水模糊视线前,朝倒在身边的苏寄春看去。 她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如果他不做点什么,苏寄春就会死在这。 只能看着她死,又或者看着自己死在别人手里? 盛暃大脑变得晕乎,呼吸缓慢。 他颤抖着手,将断裂的神木签交给苏寄春,让她紧紧抓着,不管断掉后的神木签还有没有用,至少赌那一半的机会他也给了苏寄春。 盛暃将最后的五行之气渡给了苏寄春。 他气竭晕倒时,漫天星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银白霜雪。 天幕中出现两道身影,操控着太乙的地核之力恢复这片区域的平衡,同时拔剑出鞘,朝与狂楚对战的红衣人影斩出势不可挡的一剑。 两位兵家圣者的一剑,威力不容小觑,冰寒之息一路熄灭冰封烈焰,直刺公孙乞心口,将与狂楚颤抖不休的公孙乞成功逼退。 从后背袭来的这一剑,由公孙乞的剑灵惊鸿飞身拦截,剑灵化形散去,却也将这蓄力而出必杀的一剑成功抵消。 “干什么?”狂楚被打断战斗,不悦地提高音量,“你们玩的时候我可没有坏你们兴致!” 公孙乞抬眼,朝出现在上空的两道人影看去。 左边是兵家圣者冷柔茵,右边是兵家圣者诸葛灵。 二人注视着下方的公孙乞,双方都是神色复杂。 “是你。”诸葛灵持剑指向公孙乞,“你何时进入的太乙?” 冷柔茵抿唇不语,诛邪剑却已被她握在手中。 公孙乞不答,而是看向下方的盛暃。 他倒是真的好运气。 先是神木庇佑,现在又是三位兵家圣者拦路。 “现在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公孙乞没有回答,而是问躲在后方的阿泉等人。 阿泉终于等到他发话,当即发动阵法,在诸葛灵出手破坏之前启动法阵,将人传走。 狂楚看见后发飙了:“现在好了,你俩来了就把人给吓跑了!” “你不知道他是谁?”冷柔茵蹙眉看去。 狂楚扬声自信道:“机关家术士,叫阿泥!” 冷柔茵:“……” 诸葛灵欲要追上去,刚刚掐诀,却感常艮圣者的威压散去,意外地挑了下眉。 看来是找到人了。 墨气回到鬼道圣堂,天幕上生出的无数双眼睛,此刻化为一双墨金色的眼瞳,注视着站在圣堂大殿门口的青年。,, 两次神木庇佑,绝不是偶然。 公孙乞也看明白了,他瞥了眼倒地不起的盛暃:“神木庇佑,你?” 可笑。 男人眼中金光流转,星火如剑,将被挑飞上空的黑色神木签击碎成两截落地。 盛暃望着碎裂后落地的神木签眉头紧紧拧起,艰难转身将晕过去的苏寄春藏起来了,回头看向神木签时,寒风呼啸而来,狂楚站在公孙乞身后,脸色十分难看: “你在跟谁当对手?” 狂楚挽剑下劈,龙渊号令万军,金戈铁马的战声响在公孙乞耳边,令他双手震颤。 公孙乞回身,他人眼中只见狂楚斩出一道剑气,公孙乞面对的却是千军万马。 这瞬间似将他拉回到从前年少的某一日,腥风时时掠过鼻尖,尸骨和刀剑断裂的声响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倒下了,偏偏只剩下他一人还站着,只要还活着,手中的剑还未断裂,身躯还未倒下,就不能退后半步。 公孙乞横剑身前,流火飞坠,将攻向自己的千军万马全数焚尽。 狂楚压下眉头,再次出击,与同样主动出击的公孙乞再次交手。 在公孙乞的 天火流焰范围中,双方都在高速又大量消耗五行之气,可谁也没有见劣势,或者出现气竭状态,仿佛两人都有源源不断用不尽的五行之气。 狂楚除去自身境界的原因,还因为地核之力给的力量,所以不怕气竭。 可他又是为什么? 有什么自信敢和我这么打? 战斗中的公孙乞神色冷静沉稳,看不出半分喜怒,也猜不透他的想法,甚至都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半分杀意。 像是完全出于本能的战斗回应。 然而这才更让人感到可怕。 盛暃趁公孙乞被狂楚拦截时,迅速去将断掉的神木签捡回去。他回到苏寄春身旁,心脏跳动迅疾如擂鼓,抓着神木签的手不断收紧。 他微微扬首看向上方,那二人交战的身影快得看不清,只能听到不断响起的剑鸣声爆燃声响,视野所见全是漫天星火,温度不断升高,就连地面都承受不住发出裂痕。 盛暃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在常艮圣者的威压和兵家圣者的威压压迫下,他已经逐渐感到头晕,体力不支。 温度提升,肌肤泛红,感受到烈火灼烧的痛感,盛暃攥紧已经断掉的神木签,满头是汗,他在被汗水模糊视线前,朝倒在身边的苏寄春看去。 她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如果他不做点什么,苏寄春就会死在这。 只能看着她死,又或者看着自己死在别人手里? 盛暃大脑变得晕乎,呼吸缓慢。 他颤抖着手,将断裂的神木签交给苏寄春,让她紧紧抓着,不管断掉后的神木签还有没有用,至少赌那一半的机会他也给了苏寄春。 盛暃将最后的五行之气渡给了苏寄春。 他气竭晕倒时,漫天星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银白霜雪。 天幕中出现两道身影,操控着太乙的地核之力恢复这片区域的平衡,同时拔剑出鞘,朝与狂楚对战的红衣人影斩出势不可挡的一剑。 两位兵家圣者的一剑,威力不容小觑,冰寒之息一路熄灭冰封烈焰,直刺公孙乞心口,将与狂楚颤抖不休的公孙乞成功逼退。 从后背袭来的这一剑,由公孙乞的剑灵惊鸿飞身拦截,剑灵化形散去,却也将这蓄力而出必杀的一剑成功抵消。 “干什么?”狂楚被打断战斗,不悦地提高音量,“你们玩的时候我可没有坏你们兴致!” 公孙乞抬眼,朝出现在上空的两道人影看去。 左边是兵家圣者冷柔茵,右边是兵家圣者诸葛灵。 二人注视着下方的公孙乞,双方都是神色复杂。 “是你。”诸葛灵持剑指向公孙乞,“你何时进入的太乙?” 冷柔茵抿唇不语,诛邪剑却已被她握在手中。 公孙乞不答,而是看向下方的盛暃。 他倒是真的好运气。 先是神木庇佑,现在又是三位兵家圣者拦路。 “现在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公孙乞没有回答,而是问躲在后方的阿泉等人。 阿泉终于等到他发话,当即发动阵法,在诸葛灵出手破坏之前启动法阵,将人传走。 狂楚看见后发飙了:“现在好了,你俩来了就把人给吓跑了!” “你不知道他是谁?”冷柔茵蹙眉看去。 狂楚扬声自信道:“机关家术士,叫阿泥!” 冷柔茵:“……” 诸葛灵欲要追上去,刚刚掐诀,却感常艮圣者的威压散去,意外地挑了下眉。 看来是找到人了。 墨气回到鬼道圣堂,天幕上生出的无数双眼睛,此刻化为一双墨金色的眼瞳,注视着站在圣堂大殿门口的青年。,, 两次神木庇佑,绝不是偶然。 公孙乞也看明白了,他瞥了眼倒地不起的盛暃:“神木庇佑,你?” 可笑。 男人眼中金光流转,星火如剑,将被挑飞上空的黑色神木签击碎成两截落地。 盛暃望着碎裂后落地的神木签眉头紧紧拧起,艰难转身将晕过去的苏寄春藏起来了,回头看向神木签时,寒风呼啸而来,狂楚站在公孙乞身后,脸色十分难看: “你在跟谁当对手?” 狂楚挽剑下劈,龙渊号令万军,金戈铁马的战声响在公孙乞耳边,令他双手震颤。 公孙乞回身,他人眼中只见狂楚斩出一道剑气,公孙乞面对的却是千军万马。 这瞬间似将他拉回到从前年少的某一日,腥风时时掠过鼻尖,尸骨和刀剑断裂的声响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倒下了,偏偏只剩下他一人还站着,只要还活着,手中的剑还未断裂,身躯还未倒下,就不能退后半步。 公孙乞横剑身前,流火飞坠,将攻向自己的千军万马全数焚尽。 狂楚压下眉头,再次出击,与同样主动出击的公孙乞再次交手。 在公孙乞的天火流焰范围中,双方都在高速又大量消耗五行之气,可谁也没有见劣势,或者出现气竭状态,仿佛两人都有源源不断用不尽的五行之气。 狂楚除去自身境界的原因,还因为地核之力给的力量,所以不怕气竭。 可他又是为什么? 有什么自信敢和我这么打? 战斗中的公孙乞神色冷静沉稳,看不出半分喜怒,也猜不透他的想法,甚至都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半分杀意。 像是完全出于本能的战斗回应。 然而这才更让人感到可怕。 盛暃趁公孙乞被狂楚拦截时,迅速去将断掉的神木签捡回去。他回到苏寄春身旁,心脏跳动迅疾如擂鼓,抓着神木签的手不断收紧。 他微微扬首看向上方,那二人交战的身影快得看不清,只能听到不断响起的剑鸣声爆燃声响,视野所见全是漫天星火,温度不断升高,就连地面都承受不住发出裂痕。 盛暃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在常艮圣者的威压和兵家圣者的威压压迫下,他已经逐渐感到头晕,体力不支。 温度提升,肌肤泛红,感受到烈火灼烧的痛感,盛暃攥紧已经断掉的神木签,满头是汗,他在被汗水模糊视线前,朝倒在身边的苏寄春看去。 她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如果他不做点什么,苏寄春就会死在这。 只能看着她死,又或者看着自己死在别人手里? 盛暃大脑变得晕乎,呼吸缓慢。 他颤抖着手,将断裂的神木签交给苏寄春,让她紧紧抓着,不管断掉后的神木签还有没有用,至少赌那一半的机会他也给了苏寄春。 盛暃将最后的五行之气渡给了苏寄春。 他气竭晕倒时,漫天星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银白霜雪。 天幕中出现两道身影,操控着太乙的地核之力恢复这片区域的平衡,同时拔剑出鞘,朝与狂楚对战的红衣人影斩出势不可挡的一剑。 两位兵家圣者的一剑,威力不容小觑,冰寒之息一路熄灭冰封烈焰,直刺公孙乞心口,将与狂楚颤抖不休的公孙乞成功逼退。 从后背袭来的这一剑,由公孙乞的剑灵惊鸿飞身拦截,剑灵化形散去,却也将这蓄力而出必杀的一剑成功抵消。 “干什么?”狂楚被打断战斗,不悦地提高音量,“你们玩的时候我可没有坏你们兴致!” 公孙乞抬眼,朝出现在上空的两道人影看去。 左边是兵家圣者冷柔茵,右边是兵家圣者诸葛灵。 二人注视着下方的公孙乞,双方都是神色复杂。 “是你。”诸葛灵持剑指向公孙乞,“你何时进入的太乙?” 冷柔茵抿唇不语,诛邪剑却已被她握在手中。 公孙乞不答,而是看向下方的盛暃。 他倒是真的好运气。 先是神木庇佑,现在又是三位兵家圣者拦路。 “现在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公孙乞没有回答,而是问躲在后方的阿泉等人。 阿泉终于等到他发话,当即发动阵法,在诸葛灵出手破坏之前启动法阵,将人传走。 狂楚看见后发飙了:“现在好了,你俩来了就把人给吓跑了!” “你不知道他是谁?”冷柔茵蹙眉看去。 狂楚扬声自信道:“机关家术士,叫阿泥!” 冷柔茵:“……” 诸葛灵欲要追上去,刚刚掐诀,却感常艮圣者的威压散去,意外地挑了下眉。 看来是找到人了。 墨气回到鬼道圣堂,天幕上生出的无数双眼睛,此刻化为一双墨金色的眼瞳,注视着站在圣堂大殿门口的青年。,, 两次神木庇佑,绝不是偶然。 公孙乞也看明白了,他瞥了眼倒地不起的盛暃:“神木庇佑,你?” 可笑。 男人眼中金光流转,星火如剑,将被挑飞上空的黑色神木签击碎成两截落地。 盛暃望着碎裂后落地的神木签眉头紧紧拧起,艰难转身将晕过去的苏寄春藏起来了,回头看向神木签时,寒风呼啸而来,狂楚站在公孙乞身后,脸色十分难看: “你在跟谁当对手?” 狂楚挽剑下劈,龙渊号令万军,金戈铁马的战声响在公孙乞耳边,令他双手震颤。 公孙乞回身,他人眼中只见狂楚斩出一道剑气,公孙乞面对的却是千军万马。 这瞬间似将他拉回到从前年少的某一日,腥风时时掠过鼻尖,尸骨和刀剑断裂的声响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倒下了,偏偏只剩下他一人还站着,只要还活着,手中的剑还未断裂,身躯还未倒下,就不能退后半步。 公孙乞横剑身前,流火飞坠,将攻向自己的千军万马全数焚尽。 狂楚压下眉头,再次出击,与同样主动出击的公孙乞再次交手。 在公孙乞的天火流焰范围中,双方都在高速又大量消耗五行之气,可谁也没有见劣势,或者出现气竭状态,仿佛两人都有源源不断用不尽的五行之气。 狂楚除去自身境界的原因,还因为地核之力给的力量,所以不怕气竭。 可他又是为什么? 有什么自信敢和我这么打? 战斗中的公孙乞神色冷静沉稳,看不出半分喜怒,也猜不透他的想法,甚至都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半分杀意。 像是完全出于本能的战斗回应。 然而这才更让人感到可怕。 盛暃趁公孙乞被狂楚拦截时,迅速去将断掉的神木签捡回去。他回到苏寄春身旁,心脏 跳动迅疾如擂鼓,抓着神木签的手不断收紧。 他微微扬首看向上方,那二人交战的身影快得看不清,只能听到不断响起的剑鸣声爆燃声响,视野所见全是漫天星火,温度不断升高,就连地面都承受不住发出裂痕。 盛暃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在常艮圣者的威压和兵家圣者的威压压迫下,他已经逐渐感到头晕,体力不支。 温度提升,肌肤泛红,感受到烈火灼烧的痛感,盛暃攥紧已经断掉的神木签,满头是汗,他在被汗水模糊视线前,朝倒在身边的苏寄春看去。 她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如果他不做点什么,苏寄春就会死在这。 只能看着她死,又或者看着自己死在别人手里? 盛暃大脑变得晕乎,呼吸缓慢。 他颤抖着手,将断裂的神木签交给苏寄春,让她紧紧抓着,不管断掉后的神木签还有没有用,至少赌那一半的机会他也给了苏寄春。 盛暃将最后的五行之气渡给了苏寄春。 他气竭晕倒时,漫天星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银白霜雪。 天幕中出现两道身影,操控着太乙的地核之力恢复这片区域的平衡,同时拔剑出鞘,朝与狂楚对战的红衣人影斩出势不可挡的一剑。 两位兵家圣者的一剑,威力不容小觑,冰寒之息一路熄灭冰封烈焰,直刺公孙乞心口,将与狂楚颤抖不休的公孙乞成功逼退。 从后背袭来的这一剑,由公孙乞的剑灵惊鸿飞身拦截,剑灵化形散去,却也将这蓄力而出必杀的一剑成功抵消。 “干什么?”狂楚被打断战斗,不悦地提高音量,“你们玩的时候我可没有坏你们兴致!” 公孙乞抬眼,朝出现在上空的两道人影看去。 左边是兵家圣者冷柔茵,右边是兵家圣者诸葛灵。 二人注视着下方的公孙乞,双方都是神色复杂。 “是你。”诸葛灵持剑指向公孙乞,“你何时进入的太乙?” 冷柔茵抿唇不语,诛邪剑却已被她握在手中。 公孙乞不答,而是看向下方的盛暃。 他倒是真的好运气。 先是神木庇佑,现在又是三位兵家圣者拦路。 “现在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公孙乞没有回答,而是问躲在后方的阿泉等人。 阿泉终于等到他发话,当即发动阵法,在诸葛灵出手破坏之前启动法阵,将人传走。 狂楚看见后发飙了:“现在好了,你俩来了就把人给吓跑了!” “你不知道他是谁?”冷柔茵蹙眉看去。 狂楚扬声自信道:“机关家术士,叫阿泥!” 冷柔茵:“……” 诸葛灵欲要追上去,刚刚掐诀,却感常艮圣者的威压散去,意外地挑了下眉。 看来是找到人了。 墨气回到鬼道圣堂,天幕上生出的无数双眼睛,此刻化为一双墨金色的眼瞳,注视着站在圣堂大殿门口的青年。,, 两次神木庇佑,绝不是偶然。 公孙乞也看明白了,他瞥了眼倒地不起的盛暃:“神木庇佑,你?” 可笑。 男人眼中金光流转,星火如剑,将被挑飞上空的黑色神木签击碎成两截落地。 盛暃望着碎裂后落地的神木签眉头紧紧拧起,艰难转身将晕过去的苏寄春藏起来了,回头看向神木签时,寒风呼啸而来,狂楚站在公孙乞身后,脸色十分难看: “你在跟谁当对手?” 狂楚挽剑下劈,龙渊号令万军,金戈铁马的战声响在公孙乞耳边,令他双手震颤。 公孙乞回身,他人眼中只见狂楚斩出一道剑气,公孙乞面对的却是千军万马。 这瞬间似将他拉回到从前年少的某一日,腥风时时掠过鼻尖,尸骨和刀剑断裂的声响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倒下了,偏偏只剩下他一人还站着,只要还活着,手中的剑还未断裂,身躯还未倒下,就不能退后半步。 公孙乞横剑身前,流火飞坠,将攻向自己的千军万马全数焚尽。 狂楚压下眉头,再次出击,与同样主动出击的公孙乞再次交手。 在公孙乞的天火流焰范围中,双方都在高速又大量消耗五行之气,可谁也没有见劣势,或者出现气竭状态,仿佛两人都有源源不断用不尽的五行之气。 狂楚除去自身境界的原因,还因为地核之力给的力量,所以不怕气竭。 可他又是为什么? 有什么自信敢和我这么打? 战斗中的公孙乞神色冷静沉稳,看不出半分喜怒,也猜不透他的想法,甚至都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半分杀意。 像是完全出于本能的战斗回应。 然而这才更让人感到可怕。 盛暃趁公孙乞被狂楚拦截时,迅速去将断掉的神木签捡回去。他回到苏寄春身旁,心脏跳动迅疾如擂鼓,抓着神木签的手不断收紧。 他微微扬首看向上方,那二人交战的身影快得看不清,只能听到不断响起的剑鸣声爆燃声响,视野所见全是漫天星火,温度不断升高,就连地面都承受不住发出裂痕。 盛暃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在常艮圣者的威压和兵家圣者的威压 压迫下,他已经逐渐感到头晕,体力不支。 温度提升,肌肤泛红,感受到烈火灼烧的痛感,盛暃攥紧已经断掉的神木签,满头是汗,他在被汗水模糊视线前,朝倒在身边的苏寄春看去。 她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如果他不做点什么,苏寄春就会死在这。 只能看着她死,又或者看着自己死在别人手里? 盛暃大脑变得晕乎,呼吸缓慢。 他颤抖着手,将断裂的神木签交给苏寄春,让她紧紧抓着,不管断掉后的神木签还有没有用,至少赌那一半的机会他也给了苏寄春。 盛暃将最后的五行之气渡给了苏寄春。 他气竭晕倒时,漫天星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银白霜雪。 天幕中出现两道身影,操控着太乙的地核之力恢复这片区域的平衡,同时拔剑出鞘,朝与狂楚对战的红衣人影斩出势不可挡的一剑。 两位兵家圣者的一剑,威力不容小觑,冰寒之息一路熄灭冰封烈焰,直刺公孙乞心口,将与狂楚颤抖不休的公孙乞成功逼退。 从后背袭来的这一剑,由公孙乞的剑灵惊鸿飞身拦截,剑灵化形散去,却也将这蓄力而出必杀的一剑成功抵消。 “干什么?”狂楚被打断战斗,不悦地提高音量,“你们玩的时候我可没有坏你们兴致!” 公孙乞抬眼,朝出现在上空的两道人影看去。 左边是兵家圣者冷柔茵,右边是兵家圣者诸葛灵。 二人注视着下方的公孙乞,双方都是神色复杂。 “是你。”诸葛灵持剑指向公孙乞,“你何时进入的太乙?” 冷柔茵抿唇不语,诛邪剑却已被她握在手中。 公孙乞不答,而是看向下方的盛暃。 他倒是真的好运气。 先是神木庇佑,现在又是三位兵家圣者拦路。 “现在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公孙乞没有回答,而是问躲在后方的阿泉等人。 阿泉终于等到他发话,当即发动阵法,在诸葛灵出手破坏之前启动法阵,将人传走。 狂楚看见后发飙了:“现在好了,你俩来了就把人给吓跑了!” “你不知道他是谁?”冷柔茵蹙眉看去。 狂楚扬声自信道:“机关家术士,叫阿泥!” 冷柔茵:“……” 诸葛灵欲要追上去,刚刚掐诀,却感常艮圣者的威压散去,意外地挑了下眉。 看来是找到人了。 墨气回到鬼道圣堂,天幕上生出的无数双眼睛,此刻化为一双墨金色的眼瞳,注视着站在圣堂大殿门口的青年。,, 第 369 章 今日起,我与你斗。 外边狂风呼啸不止,多位太乙圣者动用地核之力,导致部分区域的五行之气变得狂暴危险。 乌云遮日,暴风突袭,鬼道圣堂内却依旧平静,风雨避让。 梅良玉走上了长长的石阶,来到圣堂大殿门前却没有进去,站在外边沉默看向那张画像。 宋冬灵记忆里名叫贺寒星的人不是师尊。 不知为何,梅良玉就是如此认定。 女人记忆里的贺寒星,是酒馆的常客,经常来买杏花酿,每次都是买了就走。这一天贺寒星买酒时遇到了熟人,在外交谈起来,不知说了什么便要走,连酒都忘记拿,这才被老板娘提醒。 贺寒星身为常客,有时候买酒的时间是夜半,酒馆无人,他是唯一的客人。老板娘也常与他交谈,次数多了,大方的老板娘还会额外送酒给他,贺寒星也会给她带来回礼。 某次老板娘询问,为何只买杏花酿,你只喜欢喝这个吗? 贺寒星笑着说他不喝酒。 老板娘颇为诧异,不解道:“你不喝酒,那你这一年多的杏花酿买来做什么?拿去做菜吗?” 贺寒星被她这话逗笑,别过脸去,缓了会才解释道:“是我一个朋友爱喝,但他没法出门,只好由我来买过去。” 老板娘好奇问道:“那你就坐旁边看着他喝吗?每次都是一小坛,怕是不够喝,我再给你一坛吧!” 贺寒星轻轻摇头,点漆黑眸里笑意温软:“他们酒量不好,一人一杯就够了。” 老板娘听后哈哈大笑,反倒热情地教他该如何喝酒。贺寒星虽然连声拒绝,却还是红着耳朵驻足停留,听完才走。 一年复一年,他们每次见面交谈的时间不长不短,可老板娘后来的记忆里都是贺寒星。 直到某一年,黑火将万物焚毁。 …… 梅良玉感受到来自身后的注视,他缓缓转过身来,面向天幕上那只巨大的眼睛。墨金色的眼眸妖冶似兽瞳,紧紧盯着他,好似近在咫尺的距离,无限放大的眼瞳,给足了人压迫感。 往日师徒两人之间平和温馨的气氛变得针锋相对。 “被异火焚烧后,还会剩下尸骨吗?”梅良玉淡声问。 常艮圣者陷入沉默没有回答,仍旧紧盯着他,犹如逼近的嗜杀猛兽。 青年陷入漫不经心地自问自答:“不可能会剩下尸骨,也不会留下五行之气。” “所以冥河里的尸骨是别人的,藏在尸骨里的五行之气,是早在被异火焚毁前就保留好的。” “你将别人的五行之气藏在冥河尸骨中保存,总不会是舍不得那些记忆,想要随时可以去重温这么简单吧?” 梅良玉望向常艮圣者的目光冷淡又残忍,完全舍弃了从前的所有感情。 他将自己彻底从常艮圣者的徒弟梅良玉这个身份中抽离,此刻站在圣堂大殿门前的,是恢复了所有记忆的东兰离,他面对的是自己的杀母仇人,而非从前敬爱的尊长。 失去梅良玉身份的青年,一步步从数千长阶走了上来。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常艮圣者的气识传达不带声色的信息:“你只需要忘记这一切。” “我可不是从前对你百依百顺的乖徒弟。”梅良玉轻扯嘴角,似笑非笑,“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为何要去燕国杀了我母亲,我就不再探查你的过往,去破坏你进行了数百年的计划。” 常艮圣者如他所愿告知: “你母亲即将习得阴阳九玄妙法,很多人要她死。” 梅良玉眼都没有眨一下:“是很多人,还是只有你?” 常艮圣者沉默片刻,又答:“南宫明代表青阳来请我出手将公孙羲除去。” 梅良玉问:“你是青阳人?” 常艮圣者第一次对外承认:“是。” 青年似乎笑了下,喜怒难辨:“青阳人杀燕国人,真是天经地义啊。” “活了几百年,你竟也妄想做青阳统一天下的美梦。”青年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视四周,好似第一次来到圣堂,又像是在看最后一遍,“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为了青阳的野心才杀了我母亲。” 常艮圣者:“是。” “常艮圣者,事到如今就没必要再说谎了。”青年这话说得缓慢,笑意爬上眉梢,却冰冷渗人,在那张脸上显得怪异,“你是为了青阳,还是为了贺家?” “研究神机术的贺氏一族,是玄古大陆传承上千年的大族之家。南宫明与贺氏三小姐贺絮烟交好,请她出手对付我母亲,却被我兄长的卦阵困杀,以命换命。” “你杀我母亲,只是为了报复。” 青年那双幽黑清冷的眼瞳,不躲不避地直视天幕:“或许南宫明为了保险起见,确实通过贺絮烟求你出手,但你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察觉贺絮烟丧命,这才愤怒前往燕国,替她报仇。” “水舟的圣者还要从我父亲这里获得异火相关的消息,他们不敢让我母亲死,南宫明也不敢。他只敢趁我父亲不在的时候,请人来困住我母亲。” “而你常艮圣者敢这么做。”梅良玉的脸上出现明显的讥讽之意,“因为我兄长杀了贺絮 烟,你被愤怒掌控;因为你始终守护着贺家一脉,不允许他们受到其他人的伤害;因为你就是贺寒星说的那位,没法出门买杏花酿的朋友?” 常艮圣者:“闭嘴。” 铺天而来的五行威压碾碎屋檐一角,让地面发出颤动。 梅良玉背对着圣堂大殿燃起护体之气,下一瞬,漫天威压自他周身降临,与常艮圣者相抗,两道五行威压交锋,竟不相上下。 “你还要骗我。”青年笑道,“我猜中了真相让你这么难堪?真让人惊讶,杀了就杀了,你又怕什么?跟那些死去的人相比,你还活得好好的。” 没人能从青年眼中看出半分仇恨与杀意,他好像在思考,片刻后才恍然道:“死人才不会害怕,因为已经死了,那你现在害怕是因为怕死吗?” “梅良玉。”常艮圣者警告他,“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可以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必须再次封印记忆,回到从前。” “回到从前?”青年抬手轻擦了下有些发痒的鼻尖,觉得无聊至极,“常老,别在这种时候天真得这么恶心。” “你对我做了这些事,还想要回到从前?回到什么时候?”青年微微扬首,似陷入回忆般,认真问道,“你刚杀了我母亲的时候,是我求得还不够诚心吗?你要我回到那时候再求你一次吗?” “还是回到我刚来太乙的时候,还不够讨你欢心,要我重新讨好你,让你再体验一遍高高在上操控他人人生的感觉,看着一无所知的孩子愚蠢笨拙地讨好自己的杀母仇人,真有意思。” 青年说着渐渐笑起来,目光却是明晃晃的嫌恶:“你和我已经回到从前了,回到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之间再没有这十年的虚假师徒情谊,只有最初的不死不休。” 两道威压同时加重,大殿屋檐一角整个碎掉,门窗上的防御咒纹被逼出,却接连崩溃破碎。 “你要与我斗?” 那只墨金色的眼瞳似乎距离梅良玉又近了一分。 青年扬首相迎,无所畏惧。 “今日起,我与你斗。” 刹那间,笼罩整个鬼道圣堂的结界破碎,狂风呼啸而来,将藏在天地二气中的星火吹燃,爆燃的烈火席卷大殿。 梁柱坍塌,桌椅崩碎,门窗发出巨响化作残渣被火龙吞噬。矗立在青年身后的巨大宫殿顷刻间化作狰狞的火海。 鬼道圣堂崩塌的巨响声传遍整个太乙,宛如天幕坍塌,让人们不自觉地抬首望天。 虞岁刚走出千尺崖内,听见这声巨响,心头震颤,下意识地朝鬼道圣堂的方向看去,那方天幕通红,仿佛烈火烧到了天上。 而早已等在鬼道圣堂外的圣者们,终于在结界破碎后,看见里面滔天火势,两道凶猛威压无差别撕碎四周天地。 地面生出裂痕,从地下涌出的阴寒之气往上迸发,却在快要冲出地面的瞬间燃烧起来。 圣者们纷纷御风术跃至虚空,高高在上俯瞰此时的鬼道圣堂。 长孙紫指尖夹着细长漆黑的神木签,明亮眼瞳倒映下方火海。 “原来你比我还先到。”邹纤慢一步御风术跃空,看见身旁的长孙紫扬了扬眉,“今晚倒是热闹,不仅水舟的人回来了,连万院长也出来了。” 在他不远处,法家圣者万桂月捂嘴咳嗽,脸色苍白,双眸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下方的火海中的青年。 兵家三位圣者几乎同时赶到,冷柔茵望着下方的人,神色复杂。 乌怀薇慢些赶来,她脸色难看,欲要往圣堂大殿范围内进去,被乘坐白鹤而来的梁震与张关易拦住。 “你以为就凭他一个人,能从常老手里跑出去?”乌怀薇冷笑道。 “他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梁震笑道,“而他现在是千机之心的主人。” 否则怎么可能当着常艮圣者的面把鬼道圣堂给毁了。 乌怀薇脸色仍旧不好:“千机之心,机关家用来唬人的玩意。” 张关易单手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看下边,头也没抬道:“那可不是东兰巽用来唬人的玩意,那东西里,住着不知道多少机关家圣者呢。” 当圣堂大殿中的画像也开始燃烧起来时,常艮圣者对梅良玉的最后一丝纵容也消逝殆尽。 “够了。” 墨气朝着火海中的青年猛攻,而青年聚气闭目,被千机之心吞噬的神魂光核发出嗡鸣,沉睡长眠于千机之心中的一双双眼睛接连醒来。 平静、温柔、威严、冷漠、慈悲、暴戾、凶横、藐视、沉稳,九双不同的眼睛自梅良玉身后睁开,直视天幕上的墨金色眼瞳,虽只出现了一瞬间,却让一直高高在上的墨金色眼瞳从天粉碎。 梅良玉睁眼时,扬手接住了那一道墨气,周身绽开的火焰将五行之气焚毁。 焚气之火。 海火。 以孙衡为首的水舟圣者们按耐住立刻飞身下去细细探究的心,却从中生出了期望。 梅良玉目光不经意地瞥过水舟的圣者们,他借烧毁常艮圣者的气,来引水舟的人上钩。 “今后我要离开太乙,你再也拦不住了。”青年一步步走下长阶,没有回头看一眼燃烧的大殿,“常老,记得把自己藏好,也提醒贺 家人藏好。” 他走过早已倒地,被焚烧半截的杏花树,也没有半分犹豫。 无论这里承载的记忆曾经多么美好,都在此刻被他彻底抛弃。 那一缕墨气被困在烈火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年越走越远。,, 常艮圣者:“闭嘴。” 铺天而来的五行威压碾碎屋檐一角,让地面发出颤动。 梅良玉背对着圣堂大殿燃起护体之气,下一瞬,漫天威压自他周身降临,与常艮圣者相抗,两道五行威压交锋,竟不相上下。 “你还要骗我。”青年笑道,“我猜中了真相让你这么难堪?真让人惊讶,杀了就杀了,你又怕什么?跟那些死去的人相比,你还活得好好的。” 没人能从青年眼中看出半分仇恨与杀意,他好像在思考,片刻后才恍然道:“死人才不会害怕,因为已经死了,那你现在害怕是因为怕死吗?” “梅良玉。”常艮圣者警告他,“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可以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必须再次封印记忆,回到从前。” “回到从前?”青年抬手轻擦了下有些发痒的鼻尖,觉得无聊至极,“常老,别在这种时候天真得这么恶心。” “你对我做了这些事,还想要回到从前?回到什么时候?”青年微微扬首,似陷入回忆般,认真问道,“你刚杀了我母亲的时候,是我求得还不够诚心吗?你要我回到那时候再求你一次吗?” “还是回到我刚来太乙的时候,还不够讨你欢心,要我重新讨好你,让你再体验一遍高高在上操控他人人生的感觉,看着一无所知的孩子愚蠢笨拙地讨好自己的杀母仇人,真有意思。” 青年说着渐渐笑起来,目光却是明晃晃的嫌恶:“你和我已经回到从前了,回到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之间再没有这十年的虚假师徒情谊,只有最初的不死不休。” 两道威压同时加重,大殿屋檐一角整个碎掉,门窗上的防御咒纹被逼出,却接连崩溃破碎。 “你要与我斗?” 那只墨金色的眼瞳似乎距离梅良玉又近了一分。 青年扬首相迎,无所畏惧。 “今日起,我与你斗。” 刹那间,笼罩整个鬼道圣堂的结界破碎,狂风呼啸而来,将藏在天地二气中的星火吹燃,爆燃的烈火席卷大殿。 梁柱坍塌,桌椅崩碎,门窗发出巨响化作残渣被火龙吞噬。矗立在青年身后的巨大宫殿顷刻间化作狰狞的火海。 鬼道圣堂崩塌的巨响声传遍整个太乙,宛如天幕坍塌,让人们不自觉地抬首望天。 虞岁刚走出千尺崖内,听见这声巨响,心头震颤,下意识地朝鬼道圣堂的方向看去,那方天幕通红,仿佛烈火烧到了天上。 而早已等在鬼道圣堂外的圣者们,终于在结界破碎后,看见里面滔天火势,两道凶猛威压无差别撕碎四周天地。 地面生出裂痕,从地下涌出的阴寒之气往上迸发,却在快要冲出地面的瞬间燃烧起来。 圣者们纷纷御风术跃至虚空,高高在上俯瞰此时的鬼道圣堂。 长孙紫指尖夹着细长漆黑的神木签,明亮眼瞳倒映下方火海。 “原来你比我还先到。”邹纤慢一步御风术跃空,看见身旁的长孙紫扬了扬眉,“今晚倒是热闹,不仅水舟的人回来了,连万院长也出来了。” 在他不远处,法家圣者万桂月捂嘴咳嗽,脸色苍白,双眸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下方的火海中的青年。 兵家三位圣者几乎同时赶到,冷柔茵望着下方的人,神色复杂。 乌怀薇慢些赶来,她脸色难看,欲要往圣堂大殿范围内进去,被乘坐白鹤而来的梁震与张关易拦住。 “你以为就凭他一个人,能从常老手里跑出去?”乌怀薇冷笑道。 “他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梁震笑道,“而他现在是千机之心的主人。” 否则怎么可能当着常艮圣者的面把鬼道圣堂给毁了。 乌怀薇脸色仍旧不好:“千机之心,机关家用来唬人的玩意。” 张关易单手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看下边,头也没抬道:“那可不是东兰巽用来唬人的玩意,那东西里,住着不知道多少机关家圣者呢。” 当圣堂大殿中的画像也开始燃烧起来时,常艮圣者对梅良玉的最后一丝纵容也消逝殆尽。 “够了。” 墨气朝着火海中的青年猛攻,而青年聚气闭目,被千机之心吞噬的神魂光核发出嗡鸣,沉睡长眠于千机之心中的一双双眼睛接连醒来。 平静、温柔、威严、冷漠、慈悲、暴戾、凶横、藐视、沉稳,九双不同的眼睛自梅良玉身后睁开,直视天幕上的墨金色眼瞳,虽只出现了一瞬间,却让一直高高在上的墨金色眼瞳从天粉碎。 梅良玉睁眼时,扬手接住了那一道墨气,周身绽开的火焰将五行之气焚毁。 焚气之火。 海火。 以孙衡为首的水舟圣者们按耐住立刻飞身下去细细探究的心,却从中生出了期望。 梅良玉目光不经意地瞥过水舟的圣者们,他借烧毁常艮圣者的气,来引水舟的人上钩。 “今后我要离开太乙,你再也 拦不住了。”青年一步步走下长阶,没有回头看一眼燃烧的大殿,“常老,记得把自己藏好,也提醒贺家人藏好。” 他走过早已倒地,被焚烧半截的杏花树,也没有半分犹豫。 无论这里承载的记忆曾经多么美好,都在此刻被他彻底抛弃。 那一缕墨气被困在烈火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年越走越远。,, 常艮圣者:“闭嘴。” 铺天而来的五行威压碾碎屋檐一角,让地面发出颤动。 梅良玉背对着圣堂大殿燃起护体之气,下一瞬,漫天威压自他周身降临,与常艮圣者相抗,两道五行威压交锋,竟不相上下。 “你还要骗我。”青年笑道,“我猜中了真相让你这么难堪?真让人惊讶,杀了就杀了,你又怕什么?跟那些死去的人相比,你还活得好好的。” 没人能从青年眼中看出半分仇恨与杀意,他好像在思考,片刻后才恍然道:“死人才不会害怕,因为已经死了,那你现在害怕是因为怕死吗?” “梅良玉。”常艮圣者警告他,“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可以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必须再次封印记忆,回到从前。” “回到从前?”青年抬手轻擦了下有些发痒的鼻尖,觉得无聊至极,“常老,别在这种时候天真得这么恶心。” “你对我做了这些事,还想要回到从前?回到什么时候?”青年微微扬首,似陷入回忆般,认真问道,“你刚杀了我母亲的时候,是我求得还不够诚心吗?你要我回到那时候再求你一次吗?” “还是回到我刚来太乙的时候,还不够讨你欢心,要我重新讨好你,让你再体验一遍高高在上操控他人人生的感觉,看着一无所知的孩子愚蠢笨拙地讨好自己的杀母仇人,真有意思。” 青年说着渐渐笑起来,目光却是明晃晃的嫌恶:“你和我已经回到从前了,回到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之间再没有这十年的虚假师徒情谊,只有最初的不死不休。” 两道威压同时加重,大殿屋檐一角整个碎掉,门窗上的防御咒纹被逼出,却接连崩溃破碎。 “你要与我斗?” 那只墨金色的眼瞳似乎距离梅良玉又近了一分。 青年扬首相迎,无所畏惧。 “今日起,我与你斗。” 刹那间,笼罩整个鬼道圣堂的结界破碎,狂风呼啸而来,将藏在天地二气中的星火吹燃,爆燃的烈火席卷大殿。 梁柱坍塌,桌椅崩碎,门窗发出巨响化作残渣被火龙吞噬。矗立在青年身后的巨大宫殿顷刻间化作狰狞的火海。 鬼道圣堂崩塌的巨响声传遍整个太乙,宛如天幕坍塌,让人们不自觉地抬首望天。 虞岁刚走出千尺崖内,听见这声巨响,心头震颤,下意识地朝鬼道圣堂的方向看去,那方天幕通红,仿佛烈火烧到了天上。 而早已等在鬼道圣堂外的圣者们,终于在结界破碎后,看见里面滔天火势,两道凶猛威压无差别撕碎四周天地。 地面生出裂痕,从地下涌出的阴寒之气往上迸发,却在快要冲出地面的瞬间燃烧起来。 圣者们纷纷御风术跃至虚空,高高在上俯瞰此时的鬼道圣堂。 长孙紫指尖夹着细长漆黑的神木签,明亮眼瞳倒映下方火海。 “原来你比我还先到。”邹纤慢一步御风术跃空,看见身旁的长孙紫扬了扬眉,“今晚倒是热闹,不仅水舟的人回来了,连万院长也出来了。” 在他不远处,法家圣者万桂月捂嘴咳嗽,脸色苍白,双眸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下方的火海中的青年。 兵家三位圣者几乎同时赶到,冷柔茵望着下方的人,神色复杂。 乌怀薇慢些赶来,她脸色难看,欲要往圣堂大殿范围内进去,被乘坐白鹤而来的梁震与张关易拦住。 “你以为就凭他一个人,能从常老手里跑出去?”乌怀薇冷笑道。 “他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梁震笑道,“而他现在是千机之心的主人。” 否则怎么可能当着常艮圣者的面把鬼道圣堂给毁了。 乌怀薇脸色仍旧不好:“千机之心,机关家用来唬人的玩意。” 张关易单手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看下边,头也没抬道:“那可不是东兰巽用来唬人的玩意,那东西里,住着不知道多少机关家圣者呢。” 当圣堂大殿中的画像也开始燃烧起来时,常艮圣者对梅良玉的最后一丝纵容也消逝殆尽。 “够了。” 墨气朝着火海中的青年猛攻,而青年聚气闭目,被千机之心吞噬的神魂光核发出嗡鸣,沉睡长眠于千机之心中的一双双眼睛接连醒来。 平静、温柔、威严、冷漠、慈悲、暴戾、凶横、藐视、沉稳,九双不同的眼睛自梅良玉身后睁开,直视天幕上的墨金色眼瞳,虽只出现了一瞬间,却让一直高高在上的墨金色眼瞳从天粉碎。 梅良玉睁眼时,扬手接住了那一道墨气,周身绽开的火焰将五行之气焚毁。 焚气之火。 海火。 以孙衡为首的水舟圣者们按耐住立刻飞身下去细细探究的心,却从中生出了期望。 梅良玉目光不经意地瞥过水 舟的圣者们,他借烧毁常艮圣者的气,来引水舟的人上钩。 “今后我要离开太乙,你再也拦不住了。”青年一步步走下长阶,没有回头看一眼燃烧的大殿,“常老,记得把自己藏好,也提醒贺家人藏好。” 他走过早已倒地,被焚烧半截的杏花树,也没有半分犹豫。 无论这里承载的记忆曾经多么美好,都在此刻被他彻底抛弃。 那一缕墨气被困在烈火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年越走越远。,, 常艮圣者:“闭嘴。” 铺天而来的五行威压碾碎屋檐一角,让地面发出颤动。 梅良玉背对着圣堂大殿燃起护体之气,下一瞬,漫天威压自他周身降临,与常艮圣者相抗,两道五行威压交锋,竟不相上下。 “你还要骗我。”青年笑道,“我猜中了真相让你这么难堪?真让人惊讶,杀了就杀了,你又怕什么?跟那些死去的人相比,你还活得好好的。” 没人能从青年眼中看出半分仇恨与杀意,他好像在思考,片刻后才恍然道:“死人才不会害怕,因为已经死了,那你现在害怕是因为怕死吗?” “梅良玉。”常艮圣者警告他,“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可以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必须再次封印记忆,回到从前。” “回到从前?”青年抬手轻擦了下有些发痒的鼻尖,觉得无聊至极,“常老,别在这种时候天真得这么恶心。” “你对我做了这些事,还想要回到从前?回到什么时候?”青年微微扬首,似陷入回忆般,认真问道,“你刚杀了我母亲的时候,是我求得还不够诚心吗?你要我回到那时候再求你一次吗?” “还是回到我刚来太乙的时候,还不够讨你欢心,要我重新讨好你,让你再体验一遍高高在上操控他人人生的感觉,看着一无所知的孩子愚蠢笨拙地讨好自己的杀母仇人,真有意思。” 青年说着渐渐笑起来,目光却是明晃晃的嫌恶:“你和我已经回到从前了,回到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之间再没有这十年的虚假师徒情谊,只有最初的不死不休。” 两道威压同时加重,大殿屋檐一角整个碎掉,门窗上的防御咒纹被逼出,却接连崩溃破碎。 “你要与我斗?” 那只墨金色的眼瞳似乎距离梅良玉又近了一分。 青年扬首相迎,无所畏惧。 “今日起,我与你斗。” 刹那间,笼罩整个鬼道圣堂的结界破碎,狂风呼啸而来,将藏在天地二气中的星火吹燃,爆燃的烈火席卷大殿。 梁柱坍塌,桌椅崩碎,门窗发出巨响化作残渣被火龙吞噬。矗立在青年身后的巨大宫殿顷刻间化作狰狞的火海。 鬼道圣堂崩塌的巨响声传遍整个太乙,宛如天幕坍塌,让人们不自觉地抬首望天。 虞岁刚走出千尺崖内,听见这声巨响,心头震颤,下意识地朝鬼道圣堂的方向看去,那方天幕通红,仿佛烈火烧到了天上。 而早已等在鬼道圣堂外的圣者们,终于在结界破碎后,看见里面滔天火势,两道凶猛威压无差别撕碎四周天地。 地面生出裂痕,从地下涌出的阴寒之气往上迸发,却在快要冲出地面的瞬间燃烧起来。 圣者们纷纷御风术跃至虚空,高高在上俯瞰此时的鬼道圣堂。 长孙紫指尖夹着细长漆黑的神木签,明亮眼瞳倒映下方火海。 “原来你比我还先到。”邹纤慢一步御风术跃空,看见身旁的长孙紫扬了扬眉,“今晚倒是热闹,不仅水舟的人回来了,连万院长也出来了。” 在他不远处,法家圣者万桂月捂嘴咳嗽,脸色苍白,双眸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下方的火海中的青年。 兵家三位圣者几乎同时赶到,冷柔茵望着下方的人,神色复杂。 乌怀薇慢些赶来,她脸色难看,欲要往圣堂大殿范围内进去,被乘坐白鹤而来的梁震与张关易拦住。 “你以为就凭他一个人,能从常老手里跑出去?”乌怀薇冷笑道。 “他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梁震笑道,“而他现在是千机之心的主人。” 否则怎么可能当着常艮圣者的面把鬼道圣堂给毁了。 乌怀薇脸色仍旧不好:“千机之心,机关家用来唬人的玩意。” 张关易单手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看下边,头也没抬道:“那可不是东兰巽用来唬人的玩意,那东西里,住着不知道多少机关家圣者呢。” 当圣堂大殿中的画像也开始燃烧起来时,常艮圣者对梅良玉的最后一丝纵容也消逝殆尽。 “够了。” 墨气朝着火海中的青年猛攻,而青年聚气闭目,被千机之心吞噬的神魂光核发出嗡鸣,沉睡长眠于千机之心中的一双双眼睛接连醒来。 平静、温柔、威严、冷漠、慈悲、暴戾、凶横、藐视、沉稳,九双不同的眼睛自梅良玉身后睁开,直视天幕上的墨金色眼瞳,虽只出现了一瞬间,却让一直高高在上的墨金色眼瞳从天粉碎。 梅良玉睁眼时,扬手接住了那一道墨气,周身绽开的火焰将五行之气焚毁。 焚气之火。 海火。 以孙衡为首的水舟圣 者们按耐住立刻飞身下去细细探究的心,却从中生出了期望。 梅良玉目光不经意地瞥过水舟的圣者们,他借烧毁常艮圣者的气,来引水舟的人上钩。 “今后我要离开太乙,你再也拦不住了。”青年一步步走下长阶,没有回头看一眼燃烧的大殿,“常老,记得把自己藏好,也提醒贺家人藏好。” 他走过早已倒地,被焚烧半截的杏花树,也没有半分犹豫。 无论这里承载的记忆曾经多么美好,都在此刻被他彻底抛弃。 那一缕墨气被困在烈火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年越走越远。,, 常艮圣者:“闭嘴。” 铺天而来的五行威压碾碎屋檐一角,让地面发出颤动。 梅良玉背对着圣堂大殿燃起护体之气,下一瞬,漫天威压自他周身降临,与常艮圣者相抗,两道五行威压交锋,竟不相上下。 “你还要骗我。”青年笑道,“我猜中了真相让你这么难堪?真让人惊讶,杀了就杀了,你又怕什么?跟那些死去的人相比,你还活得好好的。” 没人能从青年眼中看出半分仇恨与杀意,他好像在思考,片刻后才恍然道:“死人才不会害怕,因为已经死了,那你现在害怕是因为怕死吗?” “梅良玉。”常艮圣者警告他,“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可以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必须再次封印记忆,回到从前。” “回到从前?”青年抬手轻擦了下有些发痒的鼻尖,觉得无聊至极,“常老,别在这种时候天真得这么恶心。” “你对我做了这些事,还想要回到从前?回到什么时候?”青年微微扬首,似陷入回忆般,认真问道,“你刚杀了我母亲的时候,是我求得还不够诚心吗?你要我回到那时候再求你一次吗?” “还是回到我刚来太乙的时候,还不够讨你欢心,要我重新讨好你,让你再体验一遍高高在上操控他人人生的感觉,看着一无所知的孩子愚蠢笨拙地讨好自己的杀母仇人,真有意思。” 青年说着渐渐笑起来,目光却是明晃晃的嫌恶:“你和我已经回到从前了,回到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之间再没有这十年的虚假师徒情谊,只有最初的不死不休。” 两道威压同时加重,大殿屋檐一角整个碎掉,门窗上的防御咒纹被逼出,却接连崩溃破碎。 “你要与我斗?” 那只墨金色的眼瞳似乎距离梅良玉又近了一分。 青年扬首相迎,无所畏惧。 “今日起,我与你斗。” 刹那间,笼罩整个鬼道圣堂的结界破碎,狂风呼啸而来,将藏在天地二气中的星火吹燃,爆燃的烈火席卷大殿。 梁柱坍塌,桌椅崩碎,门窗发出巨响化作残渣被火龙吞噬。矗立在青年身后的巨大宫殿顷刻间化作狰狞的火海。 鬼道圣堂崩塌的巨响声传遍整个太乙,宛如天幕坍塌,让人们不自觉地抬首望天。 虞岁刚走出千尺崖内,听见这声巨响,心头震颤,下意识地朝鬼道圣堂的方向看去,那方天幕通红,仿佛烈火烧到了天上。 而早已等在鬼道圣堂外的圣者们,终于在结界破碎后,看见里面滔天火势,两道凶猛威压无差别撕碎四周天地。 地面生出裂痕,从地下涌出的阴寒之气往上迸发,却在快要冲出地面的瞬间燃烧起来。 圣者们纷纷御风术跃至虚空,高高在上俯瞰此时的鬼道圣堂。 长孙紫指尖夹着细长漆黑的神木签,明亮眼瞳倒映下方火海。 “原来你比我还先到。”邹纤慢一步御风术跃空,看见身旁的长孙紫扬了扬眉,“今晚倒是热闹,不仅水舟的人回来了,连万院长也出来了。” 在他不远处,法家圣者万桂月捂嘴咳嗽,脸色苍白,双眸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下方的火海中的青年。 兵家三位圣者几乎同时赶到,冷柔茵望着下方的人,神色复杂。 乌怀薇慢些赶来,她脸色难看,欲要往圣堂大殿范围内进去,被乘坐白鹤而来的梁震与张关易拦住。 “你以为就凭他一个人,能从常老手里跑出去?”乌怀薇冷笑道。 “他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梁震笑道,“而他现在是千机之心的主人。” 否则怎么可能当着常艮圣者的面把鬼道圣堂给毁了。 乌怀薇脸色仍旧不好:“千机之心,机关家用来唬人的玩意。” 张关易单手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看下边,头也没抬道:“那可不是东兰巽用来唬人的玩意,那东西里,住着不知道多少机关家圣者呢。” 当圣堂大殿中的画像也开始燃烧起来时,常艮圣者对梅良玉的最后一丝纵容也消逝殆尽。 “够了。” 墨气朝着火海中的青年猛攻,而青年聚气闭目,被千机之心吞噬的神魂光核发出嗡鸣,沉睡长眠于千机之心中的一双双眼睛接连醒来。 平静、温柔、威严、冷漠、慈悲、暴戾、凶横、藐视、沉稳,九双不同的眼睛自梅良玉身后睁开,直视天幕上的墨金色眼瞳,虽只出现了一瞬间,却让一直高高在上的墨金色眼瞳从天粉碎。 梅良玉睁眼时,扬手接住了那一道墨气,周身绽开的 火焰将五行之气焚毁。 焚气之火。 海火。 以孙衡为首的水舟圣者们按耐住立刻飞身下去细细探究的心,却从中生出了期望。 梅良玉目光不经意地瞥过水舟的圣者们,他借烧毁常艮圣者的气,来引水舟的人上钩。 “今后我要离开太乙,你再也拦不住了。”青年一步步走下长阶,没有回头看一眼燃烧的大殿,“常老,记得把自己藏好,也提醒贺家人藏好。” 他走过早已倒地,被焚烧半截的杏花树,也没有半分犹豫。 无论这里承载的记忆曾经多么美好,都在此刻被他彻底抛弃。 那一缕墨气被困在烈火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年越走越远。,, 常艮圣者:“闭嘴。” 铺天而来的五行威压碾碎屋檐一角,让地面发出颤动。 梅良玉背对着圣堂大殿燃起护体之气,下一瞬,漫天威压自他周身降临,与常艮圣者相抗,两道五行威压交锋,竟不相上下。 “你还要骗我。”青年笑道,“我猜中了真相让你这么难堪?真让人惊讶,杀了就杀了,你又怕什么?跟那些死去的人相比,你还活得好好的。” 没人能从青年眼中看出半分仇恨与杀意,他好像在思考,片刻后才恍然道:“死人才不会害怕,因为已经死了,那你现在害怕是因为怕死吗?” “梅良玉。”常艮圣者警告他,“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可以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必须再次封印记忆,回到从前。” “回到从前?”青年抬手轻擦了下有些发痒的鼻尖,觉得无聊至极,“常老,别在这种时候天真得这么恶心。” “你对我做了这些事,还想要回到从前?回到什么时候?”青年微微扬首,似陷入回忆般,认真问道,“你刚杀了我母亲的时候,是我求得还不够诚心吗?你要我回到那时候再求你一次吗?” “还是回到我刚来太乙的时候,还不够讨你欢心,要我重新讨好你,让你再体验一遍高高在上操控他人人生的感觉,看着一无所知的孩子愚蠢笨拙地讨好自己的杀母仇人,真有意思。” 青年说着渐渐笑起来,目光却是明晃晃的嫌恶:“你和我已经回到从前了,回到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之间再没有这十年的虚假师徒情谊,只有最初的不死不休。” 两道威压同时加重,大殿屋檐一角整个碎掉,门窗上的防御咒纹被逼出,却接连崩溃破碎。 “你要与我斗?” 那只墨金色的眼瞳似乎距离梅良玉又近了一分。 青年扬首相迎,无所畏惧。 “今日起,我与你斗。” 刹那间,笼罩整个鬼道圣堂的结界破碎,狂风呼啸而来,将藏在天地二气中的星火吹燃,爆燃的烈火席卷大殿。 梁柱坍塌,桌椅崩碎,门窗发出巨响化作残渣被火龙吞噬。矗立在青年身后的巨大宫殿顷刻间化作狰狞的火海。 鬼道圣堂崩塌的巨响声传遍整个太乙,宛如天幕坍塌,让人们不自觉地抬首望天。 虞岁刚走出千尺崖内,听见这声巨响,心头震颤,下意识地朝鬼道圣堂的方向看去,那方天幕通红,仿佛烈火烧到了天上。 而早已等在鬼道圣堂外的圣者们,终于在结界破碎后,看见里面滔天火势,两道凶猛威压无差别撕碎四周天地。 地面生出裂痕,从地下涌出的阴寒之气往上迸发,却在快要冲出地面的瞬间燃烧起来。 圣者们纷纷御风术跃至虚空,高高在上俯瞰此时的鬼道圣堂。 长孙紫指尖夹着细长漆黑的神木签,明亮眼瞳倒映下方火海。 “原来你比我还先到。”邹纤慢一步御风术跃空,看见身旁的长孙紫扬了扬眉,“今晚倒是热闹,不仅水舟的人回来了,连万院长也出来了。” 在他不远处,法家圣者万桂月捂嘴咳嗽,脸色苍白,双眸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下方的火海中的青年。 兵家三位圣者几乎同时赶到,冷柔茵望着下方的人,神色复杂。 乌怀薇慢些赶来,她脸色难看,欲要往圣堂大殿范围内进去,被乘坐白鹤而来的梁震与张关易拦住。 “你以为就凭他一个人,能从常老手里跑出去?”乌怀薇冷笑道。 “他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梁震笑道,“而他现在是千机之心的主人。” 否则怎么可能当着常艮圣者的面把鬼道圣堂给毁了。 乌怀薇脸色仍旧不好:“千机之心,机关家用来唬人的玩意。” 张关易单手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看下边,头也没抬道:“那可不是东兰巽用来唬人的玩意,那东西里,住着不知道多少机关家圣者呢。” 当圣堂大殿中的画像也开始燃烧起来时,常艮圣者对梅良玉的最后一丝纵容也消逝殆尽。 “够了。” 墨气朝着火海中的青年猛攻,而青年聚气闭目,被千机之心吞噬的神魂光核发出嗡鸣,沉睡长眠于千机之心中的一双双眼睛接连醒来。 平静、温柔、威严、冷漠、慈悲、暴戾、凶横、藐视、沉稳,九双不同的眼睛自梅良玉身后睁开,直视天幕上的墨金色眼瞳,虽只出现了一瞬间,却让一 直高高在上的墨金色眼瞳从天粉碎。 梅良玉睁眼时,扬手接住了那一道墨气,周身绽开的火焰将五行之气焚毁。 焚气之火。 海火。 以孙衡为首的水舟圣者们按耐住立刻飞身下去细细探究的心,却从中生出了期望。 梅良玉目光不经意地瞥过水舟的圣者们,他借烧毁常艮圣者的气,来引水舟的人上钩。 “今后我要离开太乙,你再也拦不住了。”青年一步步走下长阶,没有回头看一眼燃烧的大殿,“常老,记得把自己藏好,也提醒贺家人藏好。” 他走过早已倒地,被焚烧半截的杏花树,也没有半分犹豫。 无论这里承载的记忆曾经多么美好,都在此刻被他彻底抛弃。 那一缕墨气被困在烈火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年越走越远。,, 常艮圣者:“闭嘴。” 铺天而来的五行威压碾碎屋檐一角,让地面发出颤动。 梅良玉背对着圣堂大殿燃起护体之气,下一瞬,漫天威压自他周身降临,与常艮圣者相抗,两道五行威压交锋,竟不相上下。 “你还要骗我。”青年笑道,“我猜中了真相让你这么难堪?真让人惊讶,杀了就杀了,你又怕什么?跟那些死去的人相比,你还活得好好的。” 没人能从青年眼中看出半分仇恨与杀意,他好像在思考,片刻后才恍然道:“死人才不会害怕,因为已经死了,那你现在害怕是因为怕死吗?” “梅良玉。”常艮圣者警告他,“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可以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必须再次封印记忆,回到从前。” “回到从前?”青年抬手轻擦了下有些发痒的鼻尖,觉得无聊至极,“常老,别在这种时候天真得这么恶心。” “你对我做了这些事,还想要回到从前?回到什么时候?”青年微微扬首,似陷入回忆般,认真问道,“你刚杀了我母亲的时候,是我求得还不够诚心吗?你要我回到那时候再求你一次吗?” “还是回到我刚来太乙的时候,还不够讨你欢心,要我重新讨好你,让你再体验一遍高高在上操控他人人生的感觉,看着一无所知的孩子愚蠢笨拙地讨好自己的杀母仇人,真有意思。” 青年说着渐渐笑起来,目光却是明晃晃的嫌恶:“你和我已经回到从前了,回到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之间再没有这十年的虚假师徒情谊,只有最初的不死不休。” 两道威压同时加重,大殿屋檐一角整个碎掉,门窗上的防御咒纹被逼出,却接连崩溃破碎。 “你要与我斗?” 那只墨金色的眼瞳似乎距离梅良玉又近了一分。 青年扬首相迎,无所畏惧。 “今日起,我与你斗。” 刹那间,笼罩整个鬼道圣堂的结界破碎,狂风呼啸而来,将藏在天地二气中的星火吹燃,爆燃的烈火席卷大殿。 梁柱坍塌,桌椅崩碎,门窗发出巨响化作残渣被火龙吞噬。矗立在青年身后的巨大宫殿顷刻间化作狰狞的火海。 鬼道圣堂崩塌的巨响声传遍整个太乙,宛如天幕坍塌,让人们不自觉地抬首望天。 虞岁刚走出千尺崖内,听见这声巨响,心头震颤,下意识地朝鬼道圣堂的方向看去,那方天幕通红,仿佛烈火烧到了天上。 而早已等在鬼道圣堂外的圣者们,终于在结界破碎后,看见里面滔天火势,两道凶猛威压无差别撕碎四周天地。 地面生出裂痕,从地下涌出的阴寒之气往上迸发,却在快要冲出地面的瞬间燃烧起来。 圣者们纷纷御风术跃至虚空,高高在上俯瞰此时的鬼道圣堂。 长孙紫指尖夹着细长漆黑的神木签,明亮眼瞳倒映下方火海。 “原来你比我还先到。”邹纤慢一步御风术跃空,看见身旁的长孙紫扬了扬眉,“今晚倒是热闹,不仅水舟的人回来了,连万院长也出来了。” 在他不远处,法家圣者万桂月捂嘴咳嗽,脸色苍白,双眸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下方的火海中的青年。 兵家三位圣者几乎同时赶到,冷柔茵望着下方的人,神色复杂。 乌怀薇慢些赶来,她脸色难看,欲要往圣堂大殿范围内进去,被乘坐白鹤而来的梁震与张关易拦住。 “你以为就凭他一个人,能从常老手里跑出去?”乌怀薇冷笑道。 “他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梁震笑道,“而他现在是千机之心的主人。” 否则怎么可能当着常艮圣者的面把鬼道圣堂给毁了。 乌怀薇脸色仍旧不好:“千机之心,机关家用来唬人的玩意。” 张关易单手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看下边,头也没抬道:“那可不是东兰巽用来唬人的玩意,那东西里,住着不知道多少机关家圣者呢。” 当圣堂大殿中的画像也开始燃烧起来时,常艮圣者对梅良玉的最后一丝纵容也消逝殆尽。 “够了。” 墨气朝着火海中的青年猛攻,而青年聚气闭目,被千机之心吞噬的神魂光核发出嗡鸣,沉睡长眠于千机之心中的一双双眼睛接连醒来。 平静、温柔、威严、冷漠、慈悲、暴戾、凶横、藐 视、沉稳,九双不同的眼睛自梅良玉身后睁开,直视天幕上的墨金色眼瞳,虽只出现了一瞬间,却让一直高高在上的墨金色眼瞳从天粉碎。 梅良玉睁眼时,扬手接住了那一道墨气,周身绽开的火焰将五行之气焚毁。 焚气之火。 海火。 以孙衡为首的水舟圣者们按耐住立刻飞身下去细细探究的心,却从中生出了期望。 梅良玉目光不经意地瞥过水舟的圣者们,他借烧毁常艮圣者的气,来引水舟的人上钩。 “今后我要离开太乙,你再也拦不住了。”青年一步步走下长阶,没有回头看一眼燃烧的大殿,“常老,记得把自己藏好,也提醒贺家人藏好。” 他走过早已倒地,被焚烧半截的杏花树,也没有半分犹豫。 无论这里承载的记忆曾经多么美好,都在此刻被他彻底抛弃。 那一缕墨气被困在烈火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年越走越远。,, 常艮圣者:“闭嘴。” 铺天而来的五行威压碾碎屋檐一角,让地面发出颤动。 梅良玉背对着圣堂大殿燃起护体之气,下一瞬,漫天威压自他周身降临,与常艮圣者相抗,两道五行威压交锋,竟不相上下。 “你还要骗我。”青年笑道,“我猜中了真相让你这么难堪?真让人惊讶,杀了就杀了,你又怕什么?跟那些死去的人相比,你还活得好好的。” 没人能从青年眼中看出半分仇恨与杀意,他好像在思考,片刻后才恍然道:“死人才不会害怕,因为已经死了,那你现在害怕是因为怕死吗?” “梅良玉。”常艮圣者警告他,“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可以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必须再次封印记忆,回到从前。” “回到从前?”青年抬手轻擦了下有些发痒的鼻尖,觉得无聊至极,“常老,别在这种时候天真得这么恶心。” “你对我做了这些事,还想要回到从前?回到什么时候?”青年微微扬首,似陷入回忆般,认真问道,“你刚杀了我母亲的时候,是我求得还不够诚心吗?你要我回到那时候再求你一次吗?” “还是回到我刚来太乙的时候,还不够讨你欢心,要我重新讨好你,让你再体验一遍高高在上操控他人人生的感觉,看着一无所知的孩子愚蠢笨拙地讨好自己的杀母仇人,真有意思。” 青年说着渐渐笑起来,目光却是明晃晃的嫌恶:“你和我已经回到从前了,回到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之间再没有这十年的虚假师徒情谊,只有最初的不死不休。” 两道威压同时加重,大殿屋檐一角整个碎掉,门窗上的防御咒纹被逼出,却接连崩溃破碎。 “你要与我斗?” 那只墨金色的眼瞳似乎距离梅良玉又近了一分。 青年扬首相迎,无所畏惧。 “今日起,我与你斗。” 刹那间,笼罩整个鬼道圣堂的结界破碎,狂风呼啸而来,将藏在天地二气中的星火吹燃,爆燃的烈火席卷大殿。 梁柱坍塌,桌椅崩碎,门窗发出巨响化作残渣被火龙吞噬。矗立在青年身后的巨大宫殿顷刻间化作狰狞的火海。 鬼道圣堂崩塌的巨响声传遍整个太乙,宛如天幕坍塌,让人们不自觉地抬首望天。 虞岁刚走出千尺崖内,听见这声巨响,心头震颤,下意识地朝鬼道圣堂的方向看去,那方天幕通红,仿佛烈火烧到了天上。 而早已等在鬼道圣堂外的圣者们,终于在结界破碎后,看见里面滔天火势,两道凶猛威压无差别撕碎四周天地。 地面生出裂痕,从地下涌出的阴寒之气往上迸发,却在快要冲出地面的瞬间燃烧起来。 圣者们纷纷御风术跃至虚空,高高在上俯瞰此时的鬼道圣堂。 长孙紫指尖夹着细长漆黑的神木签,明亮眼瞳倒映下方火海。 “原来你比我还先到。”邹纤慢一步御风术跃空,看见身旁的长孙紫扬了扬眉,“今晚倒是热闹,不仅水舟的人回来了,连万院长也出来了。” 在他不远处,法家圣者万桂月捂嘴咳嗽,脸色苍白,双眸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下方的火海中的青年。 兵家三位圣者几乎同时赶到,冷柔茵望着下方的人,神色复杂。 乌怀薇慢些赶来,她脸色难看,欲要往圣堂大殿范围内进去,被乘坐白鹤而来的梁震与张关易拦住。 “你以为就凭他一个人,能从常老手里跑出去?”乌怀薇冷笑道。 “他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梁震笑道,“而他现在是千机之心的主人。” 否则怎么可能当着常艮圣者的面把鬼道圣堂给毁了。 乌怀薇脸色仍旧不好:“千机之心,机关家用来唬人的玩意。” 张关易单手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看下边,头也没抬道:“那可不是东兰巽用来唬人的玩意,那东西里,住着不知道多少机关家圣者呢。” 当圣堂大殿中的画像也开始燃烧起来时,常艮圣者对梅良玉的最后一丝纵容也消逝殆尽。 “够了。” 墨气朝着火海中的青年猛攻,而青年聚气闭目,被千机之心吞噬的神魂光核发出嗡鸣,沉睡长眠 于千机之心中的一双双眼睛接连醒来。 平静、温柔、威严、冷漠、慈悲、暴戾、凶横、藐视、沉稳,九双不同的眼睛自梅良玉身后睁开,直视天幕上的墨金色眼瞳,虽只出现了一瞬间,却让一直高高在上的墨金色眼瞳从天粉碎。 梅良玉睁眼时,扬手接住了那一道墨气,周身绽开的火焰将五行之气焚毁。 焚气之火。 海火。 以孙衡为首的水舟圣者们按耐住立刻飞身下去细细探究的心,却从中生出了期望。 梅良玉目光不经意地瞥过水舟的圣者们,他借烧毁常艮圣者的气,来引水舟的人上钩。 “今后我要离开太乙,你再也拦不住了。”青年一步步走下长阶,没有回头看一眼燃烧的大殿,“常老,记得把自己藏好,也提醒贺家人藏好。” 他走过早已倒地,被焚烧半截的杏花树,也没有半分犹豫。 无论这里承载的记忆曾经多么美好,都在此刻被他彻底抛弃。 那一缕墨气被困在烈火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年越走越远。,, 第 370 章 异火还是青阳。 青年一步步走下鬼道圣堂大殿的石阶,浮空在上的圣者们没人阻拦,他们都在等着看常艮圣者的反应,直到梅良玉都快离开圣堂范围后,他们才确信,常艮圣者确实被困在了火海中。 那和海火一样的气息,让水舟的圣者们感到兴奋,于是在梅良玉走出鬼道圣堂时,纷纷落地拦住他。 青年停在林道间,神色冷淡,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三位名家圣者同时落地,将梅良玉包围。 禄岚与玄静在他一左一右,孙衡站在前方,眉眼带笑地看向青年:“恭喜你,摆脱了常老。” 梅良玉却看向上空,视线掠过梁震与张关易,在二人看过来时,无声示意不用他们帮忙,后又看回孙衡:“你也要拦着我离开太乙?” “如今你离开太乙回去燕国,也许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孙衡劝说道,“我建议你先来水舟一段时间,这样就算你要回去燕国报仇,也会拥有更大的筹码。” “你好像忘了,我父亲就死在水舟,我还没有找你们的麻烦,你倒是先做起美梦了。”梅良玉迈步朝孙衡走去,微微附身凑近眼前的白发老头,“想从我这里知道异火的秘密,就像我之前说的,拿其它五国来换。” “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交易。”孙衡的态度没有像之前那么坚定,而是略一沉吟后道,“不如先拿南宫家和你交换一部分?” “南宫家?”梅良玉语气疑惑,眼神却冷淡,“区区一个南宫家,就想从我这里换异火和归墟的消息?” 还有归墟? 孙衡目光一寒:“你当真知道归墟在哪?” “孙院长,我和我父亲不一样。”梅良玉垂眸朝孙衡看去,嗓音低沉又危险,“他会顾忌众生,因为他还有家人,可我如今一无所有,也不在乎世人的生死。” “当预言成真的那一刻,众生平等,都将被烧死。对我而言,该死的人都会死,反倒是为我省了许多麻烦。” 青年在老者面前微微俯身,姿态像是对老师恭敬的乖学生,微扬的眉眼间却满是张扬肆意,等待世间万物被焚毁的那一刻。 有那么一瞬,孙衡认为眼前的年轻人已经疯了。 在梅良玉直起身欲要离开时,孙衡低声说:“青阳。” “如何?” 梅良玉安静片刻,忽然笑道:“你猜,是天赐之梦先实现,还是青阳先灭亡?” 孙衡说:“这二者都非易事。” “那就请咱们长孙院长占卜看看,究竟哪一个容易实现。”梅良玉朝长孙紫的方向看去,“我怕麻烦,只想选最容易做到的。” 他太过反复无常,像是存心为难。 禄岚顶着一张胖乎乎却和蔼可亲的脸对梅良玉说:“小子。” 开口的瞬间,圣者级别的五行威压对他一人释放,梅良玉却不受影响。 孙衡抬手示意禄岚先别慌,转而朝长孙紫看去:“长孙院长,劳烦你替我们做一次占卜。” 长孙紫御风术来到几人不远处的草地边,只露出一双眼眸朝梅良玉等人看过来。 梅良玉回首,朝后方还在的诸位圣者望去,扬声道:“水舟请长孙院长帮忙占卜,看看未来是天赐之梦的预言先到,还是青阳灭亡在先!” 乌怀薇听得眼角轻轻一抽,这小子在搞什么?还真相信异火能毁灭世界不成? 诸葛灵听得面无表情,目光却看向了长孙紫。 冷柔茵皱眉不语,于圣和朱老都安静注视着,万桂月咳得神色惨白,被李丘文提醒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万桂月摇摇头,举衣袖掩面轻声道:“我也很好奇。” “我也想知道到底哪个先!”张关易从白鹤背上站起身,朝下方孙衡等人大喊。 狂楚嫌弃道:“你自己占卜不就行了?” 张关易却神色认真道:“占卜这种事,还是要看方技家才最准啊。” 狂楚:“哟,你们道家弟子竟然在占卜一术里自拜下风了。” 梁震看都没看他一眼:“那个词应该叫甘拜下风。” 狂楚尴尬又恼怒:“……你管老子怎么读!” 梁震没有理会,倒是张关易一脸不赞同地看向狂楚,刚要教育一下这个跟自家师弟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就听邹纤不冷不淡的声音说: “你们这样逼她占卜的结果也不准啊,要是她本来不愿意,却……” 话还未说完,长孙紫已经拿出了神木签,一手掐诀。 邹纤愣住:“你真帮忙占卜啊?那你也顺便帮我占卜一下呗,把给我下珠心咒的人卜算出来。” 长孙紫说:“我不愿意给你占卜。” 邹纤立马转头去问梅良玉:“那你是怎么恢复记忆的,也让我试试呗。” 梅良玉盯着长孙紫的神木签,眼皮都没眨一下:“我的办法对珠心咒没用。” 邹纤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转眼去看乌怀薇。 乌怀薇无语,示意他闭嘴别继续丢人了。 邹纤却没有理会,而是叹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你们要占异火毁灭世界,这个大家肯定都想知道,但是咱们这里还有青阳的圣者,当着 人家的面占卜青阳是否灭亡,是不是不太好。” “对啊。”狂楚这会倒是跟着他一起阴阳怪气起来,“我要是青阳的圣者,早把这小子吊起来打了。” “万院长身体不好,怕是不能出手教训,不如李院长代劳。”邹纤挠着脖子说,“李院长要是不忍心,让朱老动手也行,年轻人大言不惭,是该吃点苦头。” 法家万桂月,道家李丘文,名家朱老,这三人同时朝邹纤看去。 梅良玉原本在盯着长孙紫的,听完邹纤这番话后神色若有所思,轻轻转动眼珠朝挠脖子的男人看去。 邹纤看似在教训梅良玉,却将所属青阳的圣者都点了出来。 乌怀薇低哼声,说邹纤是多管闲事。 邹纤无所谓地耸了下肩。 “你说的年轻人,不仅大言不惭,刚刚还大逆不道地与自己的师尊动手。”朱老皱起眉头,缓声道,“管教这种事,还是交给常老来解决吧。” 李丘文则是笑道:“其实占卜我也很好奇,不如先看看长孙院长的占卜结果。” 这话又将人们的注意力拉扯回长孙紫身上。 星盘自长孙紫脚下展开,黑色的神木签上不断闪现出金色的咒纹字符。 一股力量将长孙紫与众人隔绝,地面星辰注视着她,星河转动,世间万物的演变在她眼中飞速发展。 在场的人对长孙紫占卜的能力都很信任,她的占卜只有两种结果,无法预测和绝对正确。 星盘中幻化出一道火焰与一轮烈阳,神木签立在二者中间,随着长孙紫双手变诀速度加快,闪过的签文也越来越快。 长孙紫不常占卜世间万物,无论是和自己有关,还是和别人有关,她都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在她内心问出问题的时候,就已经能判断这个“占卜”能否做到。 在众人无声注视中,星盘光芒大绽,闪烁在黑色签面的字符咒文隐隐生出赤色。 在神木签燃烧的瞬间,远在青阳帝都的少女伏桌而睡,眉头紧锁。 钟离雀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一棵巨大的树下,黑色的枝干与树根垂落在地,飘落的叶片纹路上像是燃烧的火线,逐渐将整棵树点亮。 炽热的狂风突袭而来,让钟离雀抬手遮挡,十指受到灼烧的痛感,叶纹和树根燃烧的火光越来越亮,在某一瞬间沸腾炸开,黑色的大火扑面而来。 钟离雀从中看见燃烧的大地,星辰破碎在高高的天幕上飞坠,划拉出长长的火尾,高楼坍塌,世人在烈火中哀嚎,却在转瞬化作灰烬。 星火与灰烬充斥着这片天地,钟离雀听见耳边恶鬼低语的声响,眼前山崩地裂,掀起的巨大海浪坠落时,也压不住从海底迸发的大火。 她看到了几百年前的天赐之梦。 钟离雀看见焚烧正片玄古大陆的烈火中的五道身影,他们背对着自己,看不清面容,却是异火吞噬万物,不断化为灰烬的世界中,唯一活着的存在。 心中巨大的恐惧吞噬少女,让她眼中充满泪水,溢出眼眶的瞬间,就被烈火蒸发散去。 同一时间,玄古大陆的所有圣者都看见了这一幕。 天赐之梦重新降临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窥见未来这片大陆的模样。 黑色的火焰将吞噬这片天地,万物都将化为灰烬。 正如梅良玉所说: 众生平等。 燃烧的神木签与那一簇火焰融合,但没多久,星盘中的那一轮烈日也随之湮灭。 长孙紫伸手接住掉落的神木签,指腹轻轻抹去签面的那一小块黑色余烬。 窥见天赐之梦的圣者们沉默不语,似乎还沉浸在万物被焚毁,生灵涂炭,天地崩塌的景象中。 只有梅良玉盯着长孙紫,询问:“如何?” “异火在先,”长孙紫声色平静地回答,“青阳在后。” 预言终有成真的那天。 天赐之梦中的景象,似乎就在不久之后。异火焚烧大地的那一刻,也是青阳覆灭的日子。 在其他人神色凝重严肃的时候,梅良玉却看回孙衡,漆黑冷沉的眼瞳中倒映着老者怔愣的面容,笑意不达眼底,彬彬有礼的姿态,却让人感到疯狂。 “换你选了。” 梅良玉对孙衡说:“要除掉异火,还是除掉青阳。” 孙衡从天赐之梦的灾难景象中回过神来,神情无比严肃又威严:“我希望你是个守信的人。” 他对梅良玉说:“否则你的生命会在这两件事发生之前就结束。” 面对孙衡的威胁,梅良玉却笑了。 越是害怕预言的人,越是拼了命地要去改变。 孙衡审视这个年轻人,片刻后,缓缓侧身让开,梅良玉迈步往前,与他一起离开。 梁震望着这一幕静默不语,张关易小声问:“你猜他想做什么?” “年轻人,总有自己的想法。”梁震说。 乌怀薇回头望向烈火中的鬼道圣堂,坍塌的景象就如天赐之梦预言的一样。 她从前不以为意,如今却有种它们即将降临的危机感。 它们。 携带异火的灭世者们。 诸葛灵气息不稳地落在长孙紫身前,眼中满是杀意 :“既然你能占卜,那也能占卜出灭世者的身份,告诉我,他们都是谁,在哪?” 长孙紫收起神木签:“你说的那些,我做不到。” 诸葛灵突然拔剑指着她,浑身燃起护体之气,剑鸣尖锐。 长孙紫垂眸看向横在咽喉的利剑,没有动作。 诸葛灵厉声呵斥:“长孙紫,我要你占卜出灭世者的下落!” 她的剑气迸发时,两道人影落地出手将其击退。 法家于圣神态冷漠地站在最前方,邹纤瞥眼扫向身后的长孙紫,后者已经转身离去。 邹纤却追了上去。 在远离圣堂只有他们二人时,邹纤询问走在前边的人:“你刚才的占卜,是故意把天赐之梦放出来的吗?” 长孙紫停下脚步。 邹纤又问:“你跟梅良玉合作故意的?” “无可奉告。”长孙紫迈步继续往前。 邹纤跟在后面:“你就帮我占卜一次呗,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长孙紫却没有理他,任由他跟着死缠烂打,却没有给半分回应。,, 这话又将人们的注意力拉扯回长孙紫身上。 星盘自长孙紫脚下展开,黑色的神木签上不断闪现出金色的咒纹字符。 一股力量将长孙紫与众人隔绝,地面星辰注视着她,星河转动,世间万物的演变在她眼中飞速发展。 在场的人对长孙紫占卜的能力都很信任,她的占卜只有两种结果,无法预测和绝对正确。 星盘中幻化出一道火焰与一轮烈阳,神木签立在二者中间,随着长孙紫双手变诀速度加快,闪过的签文也越来越快。 长孙紫不常占卜世间万物,无论是和自己有关,还是和别人有关,她都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在她内心问出问题的时候,就已经能判断这个“占卜”能否做到。 在众人无声注视中,星盘光芒大绽,闪烁在黑色签面的字符咒文隐隐生出赤色。 在神木签燃烧的瞬间,远在青阳帝都的少女伏桌而睡,眉头紧锁。 钟离雀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一棵巨大的树下,黑色的枝干与树根垂落在地,飘落的叶片纹路上像是燃烧的火线,逐渐将整棵树点亮。 炽热的狂风突袭而来,让钟离雀抬手遮挡,十指受到灼烧的痛感,叶纹和树根燃烧的火光越来越亮,在某一瞬间沸腾炸开,黑色的大火扑面而来。 钟离雀从中看见燃烧的大地,星辰破碎在高高的天幕上飞坠,划拉出长长的火尾,高楼坍塌,世人在烈火中哀嚎,却在转瞬化作灰烬。 星火与灰烬充斥着这片天地,钟离雀听见耳边恶鬼低语的声响,眼前山崩地裂,掀起的巨大海浪坠落时,也压不住从海底迸发的大火。 她看到了几百年前的天赐之梦。 钟离雀看见焚烧正片玄古大陆的烈火中的五道身影,他们背对着自己,看不清面容,却是异火吞噬万物,不断化为灰烬的世界中,唯一活着的存在。 心中巨大的恐惧吞噬少女,让她眼中充满泪水,溢出眼眶的瞬间,就被烈火蒸发散去。 同一时间,玄古大陆的所有圣者都看见了这一幕。 天赐之梦重新降临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窥见未来这片大陆的模样。 黑色的火焰将吞噬这片天地,万物都将化为灰烬。 正如梅良玉所说: 众生平等。 燃烧的神木签与那一簇火焰融合,但没多久,星盘中的那一轮烈日也随之湮灭。 长孙紫伸手接住掉落的神木签,指腹轻轻抹去签面的那一小块黑色余烬。 窥见天赐之梦的圣者们沉默不语,似乎还沉浸在万物被焚毁,生灵涂炭,天地崩塌的景象中。 只有梅良玉盯着长孙紫,询问:“如何?” “异火在先,”长孙紫声色平静地回答,“青阳在后。” 预言终有成真的那天。 天赐之梦中的景象,似乎就在不久之后。异火焚烧大地的那一刻,也是青阳覆灭的日子。 在其他人神色凝重严肃的时候,梅良玉却看回孙衡,漆黑冷沉的眼瞳中倒映着老者怔愣的面容,笑意不达眼底,彬彬有礼的姿态,却让人感到疯狂。 “换你选了。” 梅良玉对孙衡说:“要除掉异火,还是除掉青阳。” 孙衡从天赐之梦的灾难景象中回过神来,神情无比严肃又威严:“我希望你是个守信的人。” 他对梅良玉说:“否则你的生命会在这两件事发生之前就结束。” 面对孙衡的威胁,梅良玉却笑了。 越是害怕预言的人,越是拼了命地要去改变。 孙衡审视这个年轻人,片刻后,缓缓侧身让开,梅良玉迈步往前,与他一起离开。 梁震望着这一幕静默不语,张关易小声问:“你猜他想做什么?” “年轻人,总有自己的想法。”梁震说。 乌怀薇回头望向烈火中的鬼道圣堂,坍塌的景象就如天赐之梦预言的一样。 她从前不以为意,如今却有种它们即将降临的危机感。 它们。 携带异火的灭世者们。 诸葛灵气息不稳地落在 长孙紫身前,眼中满是杀意:“既然你能占卜,那也能占卜出灭世者的身份,告诉我,他们都是谁,在哪?” 长孙紫收起神木签:“你说的那些,我做不到。” 诸葛灵突然拔剑指着她,浑身燃起护体之气,剑鸣尖锐。 长孙紫垂眸看向横在咽喉的利剑,没有动作。 诸葛灵厉声呵斥:“长孙紫,我要你占卜出灭世者的下落!” 她的剑气迸发时,两道人影落地出手将其击退。 法家于圣神态冷漠地站在最前方,邹纤瞥眼扫向身后的长孙紫,后者已经转身离去。 邹纤却追了上去。 在远离圣堂只有他们二人时,邹纤询问走在前边的人:“你刚才的占卜,是故意把天赐之梦放出来的吗?” 长孙紫停下脚步。 邹纤又问:“你跟梅良玉合作故意的?” “无可奉告。”长孙紫迈步继续往前。 邹纤跟在后面:“你就帮我占卜一次呗,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长孙紫却没有理他,任由他跟着死缠烂打,却没有给半分回应。,, 这话又将人们的注意力拉扯回长孙紫身上。 星盘自长孙紫脚下展开,黑色的神木签上不断闪现出金色的咒纹字符。 一股力量将长孙紫与众人隔绝,地面星辰注视着她,星河转动,世间万物的演变在她眼中飞速发展。 在场的人对长孙紫占卜的能力都很信任,她的占卜只有两种结果,无法预测和绝对正确。 星盘中幻化出一道火焰与一轮烈阳,神木签立在二者中间,随着长孙紫双手变诀速度加快,闪过的签文也越来越快。 长孙紫不常占卜世间万物,无论是和自己有关,还是和别人有关,她都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在她内心问出问题的时候,就已经能判断这个“占卜”能否做到。 在众人无声注视中,星盘光芒大绽,闪烁在黑色签面的字符咒文隐隐生出赤色。 在神木签燃烧的瞬间,远在青阳帝都的少女伏桌而睡,眉头紧锁。 钟离雀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一棵巨大的树下,黑色的枝干与树根垂落在地,飘落的叶片纹路上像是燃烧的火线,逐渐将整棵树点亮。 炽热的狂风突袭而来,让钟离雀抬手遮挡,十指受到灼烧的痛感,叶纹和树根燃烧的火光越来越亮,在某一瞬间沸腾炸开,黑色的大火扑面而来。 钟离雀从中看见燃烧的大地,星辰破碎在高高的天幕上飞坠,划拉出长长的火尾,高楼坍塌,世人在烈火中哀嚎,却在转瞬化作灰烬。 星火与灰烬充斥着这片天地,钟离雀听见耳边恶鬼低语的声响,眼前山崩地裂,掀起的巨大海浪坠落时,也压不住从海底迸发的大火。 她看到了几百年前的天赐之梦。 钟离雀看见焚烧正片玄古大陆的烈火中的五道身影,他们背对着自己,看不清面容,却是异火吞噬万物,不断化为灰烬的世界中,唯一活着的存在。 心中巨大的恐惧吞噬少女,让她眼中充满泪水,溢出眼眶的瞬间,就被烈火蒸发散去。 同一时间,玄古大陆的所有圣者都看见了这一幕。 天赐之梦重新降临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窥见未来这片大陆的模样。 黑色的火焰将吞噬这片天地,万物都将化为灰烬。 正如梅良玉所说: 众生平等。 燃烧的神木签与那一簇火焰融合,但没多久,星盘中的那一轮烈日也随之湮灭。 长孙紫伸手接住掉落的神木签,指腹轻轻抹去签面的那一小块黑色余烬。 窥见天赐之梦的圣者们沉默不语,似乎还沉浸在万物被焚毁,生灵涂炭,天地崩塌的景象中。 只有梅良玉盯着长孙紫,询问:“如何?” “异火在先,”长孙紫声色平静地回答,“青阳在后。” 预言终有成真的那天。 天赐之梦中的景象,似乎就在不久之后。异火焚烧大地的那一刻,也是青阳覆灭的日子。 在其他人神色凝重严肃的时候,梅良玉却看回孙衡,漆黑冷沉的眼瞳中倒映着老者怔愣的面容,笑意不达眼底,彬彬有礼的姿态,却让人感到疯狂。 “换你选了。” 梅良玉对孙衡说:“要除掉异火,还是除掉青阳。” 孙衡从天赐之梦的灾难景象中回过神来,神情无比严肃又威严:“我希望你是个守信的人。” 他对梅良玉说:“否则你的生命会在这两件事发生之前就结束。” 面对孙衡的威胁,梅良玉却笑了。 越是害怕预言的人,越是拼了命地要去改变。 孙衡审视这个年轻人,片刻后,缓缓侧身让开,梅良玉迈步往前,与他一起离开。 梁震望着这一幕静默不语,张关易小声问:“你猜他想做什么?” “年轻人,总有自己的想法。”梁震说。 乌怀薇回头望向烈火中的鬼道圣堂,坍塌的景象就如天赐之梦预言的一样。 她从前不以为意,如今却有种它们即将降临的危机感。 它们。 携带异火的灭世者们。 诸葛灵气息不稳地落在长孙紫身前,眼中满是杀意:“既然你能占卜,那也能占卜出灭世者的身份,告诉我,他们都是谁,在哪?” 长孙紫收起神木签:“你说的那些,我做不到。” 诸葛灵突然拔剑指着她,浑身燃起护体之气,剑鸣尖锐。 长孙紫垂眸看向横在咽喉的利剑,没有动作。 诸葛灵厉声呵斥:“长孙紫,我要你占卜出灭世者的下落!” 她的剑气迸发时,两道人影落地出手将其击退。 法家于圣神态冷漠地站在最前方,邹纤瞥眼扫向身后的长孙紫,后者已经转身离去。 邹纤却追了上去。 在远离圣堂只有他们二人时,邹纤询问走在前边的人:“你刚才的占卜,是故意把天赐之梦放出来的吗?” 长孙紫停下脚步。 邹纤又问:“你跟梅良玉合作故意的?” “无可奉告。”长孙紫迈步继续往前。 邹纤跟在后面:“你就帮我占卜一次呗,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长孙紫却没有理他,任由他跟着死缠烂打,却没有给半分回应。,, 这话又将人们的注意力拉扯回长孙紫身上。 星盘自长孙紫脚下展开,黑色的神木签上不断闪现出金色的咒纹字符。 一股力量将长孙紫与众人隔绝,地面星辰注视着她,星河转动,世间万物的演变在她眼中飞速发展。 在场的人对长孙紫占卜的能力都很信任,她的占卜只有两种结果,无法预测和绝对正确。 星盘中幻化出一道火焰与一轮烈阳,神木签立在二者中间,随着长孙紫双手变诀速度加快,闪过的签文也越来越快。 长孙紫不常占卜世间万物,无论是和自己有关,还是和别人有关,她都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在她内心问出问题的时候,就已经能判断这个“占卜”能否做到。 在众人无声注视中,星盘光芒大绽,闪烁在黑色签面的字符咒文隐隐生出赤色。 在神木签燃烧的瞬间,远在青阳帝都的少女伏桌而睡,眉头紧锁。 钟离雀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一棵巨大的树下,黑色的枝干与树根垂落在地,飘落的叶片纹路上像是燃烧的火线,逐渐将整棵树点亮。 炽热的狂风突袭而来,让钟离雀抬手遮挡,十指受到灼烧的痛感,叶纹和树根燃烧的火光越来越亮,在某一瞬间沸腾炸开,黑色的大火扑面而来。 钟离雀从中看见燃烧的大地,星辰破碎在高高的天幕上飞坠,划拉出长长的火尾,高楼坍塌,世人在烈火中哀嚎,却在转瞬化作灰烬。 星火与灰烬充斥着这片天地,钟离雀听见耳边恶鬼低语的声响,眼前山崩地裂,掀起的巨大海浪坠落时,也压不住从海底迸发的大火。 她看到了几百年前的天赐之梦。 钟离雀看见焚烧正片玄古大陆的烈火中的五道身影,他们背对着自己,看不清面容,却是异火吞噬万物,不断化为灰烬的世界中,唯一活着的存在。 心中巨大的恐惧吞噬少女,让她眼中充满泪水,溢出眼眶的瞬间,就被烈火蒸发散去。 同一时间,玄古大陆的所有圣者都看见了这一幕。 天赐之梦重新降临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窥见未来这片大陆的模样。 黑色的火焰将吞噬这片天地,万物都将化为灰烬。 正如梅良玉所说: 众生平等。 燃烧的神木签与那一簇火焰融合,但没多久,星盘中的那一轮烈日也随之湮灭。 长孙紫伸手接住掉落的神木签,指腹轻轻抹去签面的那一小块黑色余烬。 窥见天赐之梦的圣者们沉默不语,似乎还沉浸在万物被焚毁,生灵涂炭,天地崩塌的景象中。 只有梅良玉盯着长孙紫,询问:“如何?” “异火在先,”长孙紫声色平静地回答,“青阳在后。” 预言终有成真的那天。 天赐之梦中的景象,似乎就在不久之后。异火焚烧大地的那一刻,也是青阳覆灭的日子。 在其他人神色凝重严肃的时候,梅良玉却看回孙衡,漆黑冷沉的眼瞳中倒映着老者怔愣的面容,笑意不达眼底,彬彬有礼的姿态,却让人感到疯狂。 “换你选了。” 梅良玉对孙衡说:“要除掉异火,还是除掉青阳。” 孙衡从天赐之梦的灾难景象中回过神来,神情无比严肃又威严:“我希望你是个守信的人。” 他对梅良玉说:“否则你的生命会在这两件事发生之前就结束。” 面对孙衡的威胁,梅良玉却笑了。 越是害怕预言的人,越是拼了命地要去改变。 孙衡审视这个年轻人,片刻后,缓缓侧身让开,梅良玉迈步往前,与他一起离开。 梁震望着这一幕静默不语,张关易小声问:“你猜他想做什么?” “年轻人,总有自己的想法。”梁震说。 乌怀薇回头望向烈火中的鬼道圣堂,坍塌的景象就如天赐之梦预言的一样。 她从前不以为意,如今却有种它们即将降临的危机感。 它们。 携带 异火的灭世者们。 诸葛灵气息不稳地落在长孙紫身前,眼中满是杀意:“既然你能占卜,那也能占卜出灭世者的身份,告诉我,他们都是谁,在哪?” 长孙紫收起神木签:“你说的那些,我做不到。” 诸葛灵突然拔剑指着她,浑身燃起护体之气,剑鸣尖锐。 长孙紫垂眸看向横在咽喉的利剑,没有动作。 诸葛灵厉声呵斥:“长孙紫,我要你占卜出灭世者的下落!” 她的剑气迸发时,两道人影落地出手将其击退。 法家于圣神态冷漠地站在最前方,邹纤瞥眼扫向身后的长孙紫,后者已经转身离去。 邹纤却追了上去。 在远离圣堂只有他们二人时,邹纤询问走在前边的人:“你刚才的占卜,是故意把天赐之梦放出来的吗?” 长孙紫停下脚步。 邹纤又问:“你跟梅良玉合作故意的?” “无可奉告。”长孙紫迈步继续往前。 邹纤跟在后面:“你就帮我占卜一次呗,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长孙紫却没有理他,任由他跟着死缠烂打,却没有给半分回应。,, 这话又将人们的注意力拉扯回长孙紫身上。 星盘自长孙紫脚下展开,黑色的神木签上不断闪现出金色的咒纹字符。 一股力量将长孙紫与众人隔绝,地面星辰注视着她,星河转动,世间万物的演变在她眼中飞速发展。 在场的人对长孙紫占卜的能力都很信任,她的占卜只有两种结果,无法预测和绝对正确。 星盘中幻化出一道火焰与一轮烈阳,神木签立在二者中间,随着长孙紫双手变诀速度加快,闪过的签文也越来越快。 长孙紫不常占卜世间万物,无论是和自己有关,还是和别人有关,她都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在她内心问出问题的时候,就已经能判断这个“占卜”能否做到。 在众人无声注视中,星盘光芒大绽,闪烁在黑色签面的字符咒文隐隐生出赤色。 在神木签燃烧的瞬间,远在青阳帝都的少女伏桌而睡,眉头紧锁。 钟离雀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一棵巨大的树下,黑色的枝干与树根垂落在地,飘落的叶片纹路上像是燃烧的火线,逐渐将整棵树点亮。 炽热的狂风突袭而来,让钟离雀抬手遮挡,十指受到灼烧的痛感,叶纹和树根燃烧的火光越来越亮,在某一瞬间沸腾炸开,黑色的大火扑面而来。 钟离雀从中看见燃烧的大地,星辰破碎在高高的天幕上飞坠,划拉出长长的火尾,高楼坍塌,世人在烈火中哀嚎,却在转瞬化作灰烬。 星火与灰烬充斥着这片天地,钟离雀听见耳边恶鬼低语的声响,眼前山崩地裂,掀起的巨大海浪坠落时,也压不住从海底迸发的大火。 她看到了几百年前的天赐之梦。 钟离雀看见焚烧正片玄古大陆的烈火中的五道身影,他们背对着自己,看不清面容,却是异火吞噬万物,不断化为灰烬的世界中,唯一活着的存在。 心中巨大的恐惧吞噬少女,让她眼中充满泪水,溢出眼眶的瞬间,就被烈火蒸发散去。 同一时间,玄古大陆的所有圣者都看见了这一幕。 天赐之梦重新降临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窥见未来这片大陆的模样。 黑色的火焰将吞噬这片天地,万物都将化为灰烬。 正如梅良玉所说: 众生平等。 燃烧的神木签与那一簇火焰融合,但没多久,星盘中的那一轮烈日也随之湮灭。 长孙紫伸手接住掉落的神木签,指腹轻轻抹去签面的那一小块黑色余烬。 窥见天赐之梦的圣者们沉默不语,似乎还沉浸在万物被焚毁,生灵涂炭,天地崩塌的景象中。 只有梅良玉盯着长孙紫,询问:“如何?” “异火在先,”长孙紫声色平静地回答,“青阳在后。” 预言终有成真的那天。 天赐之梦中的景象,似乎就在不久之后。异火焚烧大地的那一刻,也是青阳覆灭的日子。 在其他人神色凝重严肃的时候,梅良玉却看回孙衡,漆黑冷沉的眼瞳中倒映着老者怔愣的面容,笑意不达眼底,彬彬有礼的姿态,却让人感到疯狂。 “换你选了。” 梅良玉对孙衡说:“要除掉异火,还是除掉青阳。” 孙衡从天赐之梦的灾难景象中回过神来,神情无比严肃又威严:“我希望你是个守信的人。” 他对梅良玉说:“否则你的生命会在这两件事发生之前就结束。” 面对孙衡的威胁,梅良玉却笑了。 越是害怕预言的人,越是拼了命地要去改变。 孙衡审视这个年轻人,片刻后,缓缓侧身让开,梅良玉迈步往前,与他一起离开。 梁震望着这一幕静默不语,张关易小声问:“你猜他想做什么?” “年轻人,总有自己的想法。”梁震说。 乌怀薇回头望向烈火中的鬼道圣堂,坍塌的景象就如天赐之梦预言的一样。 她从前不以为意,如今却有种它们即将降临的危机感。 它们。 携带异火的灭世者们。 诸葛灵气息不稳地落在长孙紫身前,眼中满是杀意:“既然你能占卜,那也能占卜出灭世者的身份,告诉我,他们都是谁,在哪?” 长孙紫收起神木签:“你说的那些,我做不到。” 诸葛灵突然拔剑指着她,浑身燃起护体之气,剑鸣尖锐。 长孙紫垂眸看向横在咽喉的利剑,没有动作。 诸葛灵厉声呵斥:“长孙紫,我要你占卜出灭世者的下落!” 她的剑气迸发时,两道人影落地出手将其击退。 法家于圣神态冷漠地站在最前方,邹纤瞥眼扫向身后的长孙紫,后者已经转身离去。 邹纤却追了上去。 在远离圣堂只有他们二人时,邹纤询问走在前边的人:“你刚才的占卜,是故意把天赐之梦放出来的吗?” 长孙紫停下脚步。 邹纤又问:“你跟梅良玉合作故意的?” “无可奉告。”长孙紫迈步继续往前。 邹纤跟在后面:“你就帮我占卜一次呗,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长孙紫却没有理他,任由他跟着死缠烂打,却没有给半分回应。,, 这话又将人们的注意力拉扯回长孙紫身上。 星盘自长孙紫脚下展开,黑色的神木签上不断闪现出金色的咒纹字符。 一股力量将长孙紫与众人隔绝,地面星辰注视着她,星河转动,世间万物的演变在她眼中飞速发展。 在场的人对长孙紫占卜的能力都很信任,她的占卜只有两种结果,无法预测和绝对正确。 星盘中幻化出一道火焰与一轮烈阳,神木签立在二者中间,随着长孙紫双手变诀速度加快,闪过的签文也越来越快。 长孙紫不常占卜世间万物,无论是和自己有关,还是和别人有关,她都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在她内心问出问题的时候,就已经能判断这个“占卜”能否做到。 在众人无声注视中,星盘光芒大绽,闪烁在黑色签面的字符咒文隐隐生出赤色。 在神木签燃烧的瞬间,远在青阳帝都的少女伏桌而睡,眉头紧锁。 钟离雀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一棵巨大的树下,黑色的枝干与树根垂落在地,飘落的叶片纹路上像是燃烧的火线,逐渐将整棵树点亮。 炽热的狂风突袭而来,让钟离雀抬手遮挡,十指受到灼烧的痛感,叶纹和树根燃烧的火光越来越亮,在某一瞬间沸腾炸开,黑色的大火扑面而来。 钟离雀从中看见燃烧的大地,星辰破碎在高高的天幕上飞坠,划拉出长长的火尾,高楼坍塌,世人在烈火中哀嚎,却在转瞬化作灰烬。 星火与灰烬充斥着这片天地,钟离雀听见耳边恶鬼低语的声响,眼前山崩地裂,掀起的巨大海浪坠落时,也压不住从海底迸发的大火。 她看到了几百年前的天赐之梦。 钟离雀看见焚烧正片玄古大陆的烈火中的五道身影,他们背对着自己,看不清面容,却是异火吞噬万物,不断化为灰烬的世界中,唯一活着的存在。 心中巨大的恐惧吞噬少女,让她眼中充满泪水,溢出眼眶的瞬间,就被烈火蒸发散去。 同一时间,玄古大陆的所有圣者都看见了这一幕。 天赐之梦重新降临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窥见未来这片大陆的模样。 黑色的火焰将吞噬这片天地,万物都将化为灰烬。 正如梅良玉所说: 众生平等。 燃烧的神木签与那一簇火焰融合,但没多久,星盘中的那一轮烈日也随之湮灭。 长孙紫伸手接住掉落的神木签,指腹轻轻抹去签面的那一小块黑色余烬。 窥见天赐之梦的圣者们沉默不语,似乎还沉浸在万物被焚毁,生灵涂炭,天地崩塌的景象中。 只有梅良玉盯着长孙紫,询问:“如何?” “异火在先,”长孙紫声色平静地回答,“青阳在后。” 预言终有成真的那天。 天赐之梦中的景象,似乎就在不久之后。异火焚烧大地的那一刻,也是青阳覆灭的日子。 在其他人神色凝重严肃的时候,梅良玉却看回孙衡,漆黑冷沉的眼瞳中倒映着老者怔愣的面容,笑意不达眼底,彬彬有礼的姿态,却让人感到疯狂。 “换你选了。” 梅良玉对孙衡说:“要除掉异火,还是除掉青阳。” 孙衡从天赐之梦的灾难景象中回过神来,神情无比严肃又威严:“我希望你是个守信的人。” 他对梅良玉说:“否则你的生命会在这两件事发生之前就结束。” 面对孙衡的威胁,梅良玉却笑了。 越是害怕预言的人,越是拼了命地要去改变。 孙衡审视这个年轻人,片刻后,缓缓侧身让开,梅良玉迈步往前,与他一起离开。 梁震望着这一幕静默不语,张关易小声问:“你猜他想做什么?” “年轻人,总有自己的想法。”梁震说。 乌怀薇回头望向烈火中的鬼道圣堂,坍塌的景象就如天赐之梦预言的一样。 她从前不以为意,如今却有种它们即将 降临的危机感。 它们。 携带异火的灭世者们。 诸葛灵气息不稳地落在长孙紫身前,眼中满是杀意:“既然你能占卜,那也能占卜出灭世者的身份,告诉我,他们都是谁,在哪?” 长孙紫收起神木签:“你说的那些,我做不到。” 诸葛灵突然拔剑指着她,浑身燃起护体之气,剑鸣尖锐。 长孙紫垂眸看向横在咽喉的利剑,没有动作。 诸葛灵厉声呵斥:“长孙紫,我要你占卜出灭世者的下落!” 她的剑气迸发时,两道人影落地出手将其击退。 法家于圣神态冷漠地站在最前方,邹纤瞥眼扫向身后的长孙紫,后者已经转身离去。 邹纤却追了上去。 在远离圣堂只有他们二人时,邹纤询问走在前边的人:“你刚才的占卜,是故意把天赐之梦放出来的吗?” 长孙紫停下脚步。 邹纤又问:“你跟梅良玉合作故意的?” “无可奉告。”长孙紫迈步继续往前。 邹纤跟在后面:“你就帮我占卜一次呗,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长孙紫却没有理他,任由他跟着死缠烂打,却没有给半分回应。,, 这话又将人们的注意力拉扯回长孙紫身上。 星盘自长孙紫脚下展开,黑色的神木签上不断闪现出金色的咒纹字符。 一股力量将长孙紫与众人隔绝,地面星辰注视着她,星河转动,世间万物的演变在她眼中飞速发展。 在场的人对长孙紫占卜的能力都很信任,她的占卜只有两种结果,无法预测和绝对正确。 星盘中幻化出一道火焰与一轮烈阳,神木签立在二者中间,随着长孙紫双手变诀速度加快,闪过的签文也越来越快。 长孙紫不常占卜世间万物,无论是和自己有关,还是和别人有关,她都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在她内心问出问题的时候,就已经能判断这个“占卜”能否做到。 在众人无声注视中,星盘光芒大绽,闪烁在黑色签面的字符咒文隐隐生出赤色。 在神木签燃烧的瞬间,远在青阳帝都的少女伏桌而睡,眉头紧锁。 钟离雀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一棵巨大的树下,黑色的枝干与树根垂落在地,飘落的叶片纹路上像是燃烧的火线,逐渐将整棵树点亮。 炽热的狂风突袭而来,让钟离雀抬手遮挡,十指受到灼烧的痛感,叶纹和树根燃烧的火光越来越亮,在某一瞬间沸腾炸开,黑色的大火扑面而来。 钟离雀从中看见燃烧的大地,星辰破碎在高高的天幕上飞坠,划拉出长长的火尾,高楼坍塌,世人在烈火中哀嚎,却在转瞬化作灰烬。 星火与灰烬充斥着这片天地,钟离雀听见耳边恶鬼低语的声响,眼前山崩地裂,掀起的巨大海浪坠落时,也压不住从海底迸发的大火。 她看到了几百年前的天赐之梦。 钟离雀看见焚烧正片玄古大陆的烈火中的五道身影,他们背对着自己,看不清面容,却是异火吞噬万物,不断化为灰烬的世界中,唯一活着的存在。 心中巨大的恐惧吞噬少女,让她眼中充满泪水,溢出眼眶的瞬间,就被烈火蒸发散去。 同一时间,玄古大陆的所有圣者都看见了这一幕。 天赐之梦重新降临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窥见未来这片大陆的模样。 黑色的火焰将吞噬这片天地,万物都将化为灰烬。 正如梅良玉所说: 众生平等。 燃烧的神木签与那一簇火焰融合,但没多久,星盘中的那一轮烈日也随之湮灭。 长孙紫伸手接住掉落的神木签,指腹轻轻抹去签面的那一小块黑色余烬。 窥见天赐之梦的圣者们沉默不语,似乎还沉浸在万物被焚毁,生灵涂炭,天地崩塌的景象中。 只有梅良玉盯着长孙紫,询问:“如何?” “异火在先,”长孙紫声色平静地回答,“青阳在后。” 预言终有成真的那天。 天赐之梦中的景象,似乎就在不久之后。异火焚烧大地的那一刻,也是青阳覆灭的日子。 在其他人神色凝重严肃的时候,梅良玉却看回孙衡,漆黑冷沉的眼瞳中倒映着老者怔愣的面容,笑意不达眼底,彬彬有礼的姿态,却让人感到疯狂。 “换你选了。” 梅良玉对孙衡说:“要除掉异火,还是除掉青阳。” 孙衡从天赐之梦的灾难景象中回过神来,神情无比严肃又威严:“我希望你是个守信的人。” 他对梅良玉说:“否则你的生命会在这两件事发生之前就结束。” 面对孙衡的威胁,梅良玉却笑了。 越是害怕预言的人,越是拼了命地要去改变。 孙衡审视这个年轻人,片刻后,缓缓侧身让开,梅良玉迈步往前,与他一起离开。 梁震望着这一幕静默不语,张关易小声问:“你猜他想做什么?” “年轻人,总有自己的想法。”梁震说。 乌怀薇回头望向烈火中的鬼道圣堂,坍塌的景象就如天赐之梦预言的一样。 她从前不以 为意,如今却有种它们即将降临的危机感。 它们。 携带异火的灭世者们。 诸葛灵气息不稳地落在长孙紫身前,眼中满是杀意:“既然你能占卜,那也能占卜出灭世者的身份,告诉我,他们都是谁,在哪?” 长孙紫收起神木签:“你说的那些,我做不到。” 诸葛灵突然拔剑指着她,浑身燃起护体之气,剑鸣尖锐。 长孙紫垂眸看向横在咽喉的利剑,没有动作。 诸葛灵厉声呵斥:“长孙紫,我要你占卜出灭世者的下落!” 她的剑气迸发时,两道人影落地出手将其击退。 法家于圣神态冷漠地站在最前方,邹纤瞥眼扫向身后的长孙紫,后者已经转身离去。 邹纤却追了上去。 在远离圣堂只有他们二人时,邹纤询问走在前边的人:“你刚才的占卜,是故意把天赐之梦放出来的吗?” 长孙紫停下脚步。 邹纤又问:“你跟梅良玉合作故意的?” “无可奉告。”长孙紫迈步继续往前。 邹纤跟在后面:“你就帮我占卜一次呗,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长孙紫却没有理他,任由他跟着死缠烂打,却没有给半分回应。,, 这话又将人们的注意力拉扯回长孙紫身上。 星盘自长孙紫脚下展开,黑色的神木签上不断闪现出金色的咒纹字符。 一股力量将长孙紫与众人隔绝,地面星辰注视着她,星河转动,世间万物的演变在她眼中飞速发展。 在场的人对长孙紫占卜的能力都很信任,她的占卜只有两种结果,无法预测和绝对正确。 星盘中幻化出一道火焰与一轮烈阳,神木签立在二者中间,随着长孙紫双手变诀速度加快,闪过的签文也越来越快。 长孙紫不常占卜世间万物,无论是和自己有关,还是和别人有关,她都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在她内心问出问题的时候,就已经能判断这个“占卜”能否做到。 在众人无声注视中,星盘光芒大绽,闪烁在黑色签面的字符咒文隐隐生出赤色。 在神木签燃烧的瞬间,远在青阳帝都的少女伏桌而睡,眉头紧锁。 钟离雀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一棵巨大的树下,黑色的枝干与树根垂落在地,飘落的叶片纹路上像是燃烧的火线,逐渐将整棵树点亮。 炽热的狂风突袭而来,让钟离雀抬手遮挡,十指受到灼烧的痛感,叶纹和树根燃烧的火光越来越亮,在某一瞬间沸腾炸开,黑色的大火扑面而来。 钟离雀从中看见燃烧的大地,星辰破碎在高高的天幕上飞坠,划拉出长长的火尾,高楼坍塌,世人在烈火中哀嚎,却在转瞬化作灰烬。 星火与灰烬充斥着这片天地,钟离雀听见耳边恶鬼低语的声响,眼前山崩地裂,掀起的巨大海浪坠落时,也压不住从海底迸发的大火。 她看到了几百年前的天赐之梦。 钟离雀看见焚烧正片玄古大陆的烈火中的五道身影,他们背对着自己,看不清面容,却是异火吞噬万物,不断化为灰烬的世界中,唯一活着的存在。 心中巨大的恐惧吞噬少女,让她眼中充满泪水,溢出眼眶的瞬间,就被烈火蒸发散去。 同一时间,玄古大陆的所有圣者都看见了这一幕。 天赐之梦重新降临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窥见未来这片大陆的模样。 黑色的火焰将吞噬这片天地,万物都将化为灰烬。 正如梅良玉所说: 众生平等。 燃烧的神木签与那一簇火焰融合,但没多久,星盘中的那一轮烈日也随之湮灭。 长孙紫伸手接住掉落的神木签,指腹轻轻抹去签面的那一小块黑色余烬。 窥见天赐之梦的圣者们沉默不语,似乎还沉浸在万物被焚毁,生灵涂炭,天地崩塌的景象中。 只有梅良玉盯着长孙紫,询问:“如何?” “异火在先,”长孙紫声色平静地回答,“青阳在后。” 预言终有成真的那天。 天赐之梦中的景象,似乎就在不久之后。异火焚烧大地的那一刻,也是青阳覆灭的日子。 在其他人神色凝重严肃的时候,梅良玉却看回孙衡,漆黑冷沉的眼瞳中倒映着老者怔愣的面容,笑意不达眼底,彬彬有礼的姿态,却让人感到疯狂。 “换你选了。” 梅良玉对孙衡说:“要除掉异火,还是除掉青阳。” 孙衡从天赐之梦的灾难景象中回过神来,神情无比严肃又威严:“我希望你是个守信的人。” 他对梅良玉说:“否则你的生命会在这两件事发生之前就结束。” 面对孙衡的威胁,梅良玉却笑了。 越是害怕预言的人,越是拼了命地要去改变。 孙衡审视这个年轻人,片刻后,缓缓侧身让开,梅良玉迈步往前,与他一起离开。 梁震望着这一幕静默不语,张关易小声问:“你猜他想做什么?” “年轻人,总有自己的想法。”梁震说。 乌怀薇回头望向烈火中的鬼道圣堂,坍塌的景象就如天赐之梦预言的一样 。 她从前不以为意,如今却有种它们即将降临的危机感。 它们。 携带异火的灭世者们。 诸葛灵气息不稳地落在长孙紫身前,眼中满是杀意:“既然你能占卜,那也能占卜出灭世者的身份,告诉我,他们都是谁,在哪?” 长孙紫收起神木签:“你说的那些,我做不到。” 诸葛灵突然拔剑指着她,浑身燃起护体之气,剑鸣尖锐。 长孙紫垂眸看向横在咽喉的利剑,没有动作。 诸葛灵厉声呵斥:“长孙紫,我要你占卜出灭世者的下落!” 她的剑气迸发时,两道人影落地出手将其击退。 法家于圣神态冷漠地站在最前方,邹纤瞥眼扫向身后的长孙紫,后者已经转身离去。 邹纤却追了上去。 在远离圣堂只有他们二人时,邹纤询问走在前边的人:“你刚才的占卜,是故意把天赐之梦放出来的吗?” 长孙紫停下脚步。 邹纤又问:“你跟梅良玉合作故意的?” “无可奉告。”长孙紫迈步继续往前。 邹纤跟在后面:“你就帮我占卜一次呗,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长孙紫却没有理他,任由他跟着死缠烂打,却没有给半分回应。,, 371.第371章 还你三十万。 大火在鬼道圣堂烧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太乙下了一场大雨,满天大雨浇灭了这场烈火,只剩下烧焦的石柱和焦木,虞岁从无间山渊出来,回到鬼道圣堂看见的还是烧焦的景象,竟有些恍惚自己是否已经离开无间山渊范围。 眼前本该熟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 常艮圣者已经从鬼道圣堂离去,暴雨还未停下,虞岁站在残存的石阶迈步往上,站在断裂之处遥望坍塌成废墟的圣堂大殿。 曾带给她安心放松的地方没了。 虽然短暂,却也让她记忆深刻,留下了这辈子绝不会忘记的回忆。 世上许多感情都会像眼前的废墟一样,无论曾经多么深刻浓烈,都能在一瞬间被毁掉。 梅良玉在这里拥有的回忆比虞岁更多,更加浓烈深刻,不只是和常艮圣者有关,也和虞岁有关,但他在毁掉鬼道圣堂时,却没有丝毫犹豫。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不喜欢的时候,就全都不要了。 虞岁走下长阶,垂眸打量烧焦的杏树,暴雨冲刷废墟,地面水流都变得漆黑,混着灰烬。 她想起自己屋里那几坛杏花酒,没想到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那时候刚来太乙学会九流术,站在这里和师尊师兄一起学习时在想什么呢? 虞岁出神地望着地面流水与枯树,想不起来了。 暴雨冰冷刺骨,虞岁却觉得浑身火热。 黎明将至,常艮圣者去而复返。 那一缕墨气出现在虞岁眼前,少女浑身湿透,楚楚可怜的脸上满是水痕,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师尊?”她试探地发问。 “你师兄将鬼道圣堂烧毁。”常艮圣者告诉她,却辨不出喜怒,“他恢复了从前的记忆,知晓了自己的身份,是燕国长公主的孩子。” 常艮圣者亲自将当年的真相告诉虞岁,看着少女逐渐睁大的眼瞳和不可置信的表情继续说道: “当年你父亲请我出手,去燕国除掉公孙羲,也就是他的母亲。” “我答应南宫明杀了公孙羲,留下了这个孩子,因为他体内的千机之心,如果他死了,千机之心会毁掉整个机关家,到时候对于整个玄古大陆来说也是另一种灾难,所以我留他一命,带回太乙封印记忆。” “我曾说过,只要他永远保持现状,永不恢复记忆,就能保他一辈子平安,不会让他卷入六国争斗,不会让你父亲伤害他。” 虞岁第一次如此清晰明了地知晓她与梅良玉之间丝丝缕缕的牵扯,以及常艮圣者与师兄之间的仇恨。 撕掉那些遮遮掩掩的伪装,真相就是如此简单又残酷。 与梅良玉相比,虞岁只庆幸她拥有记忆。 她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毫无记忆的在南宫家长大,成为渴求父母宠爱的孩子,为了追随父母的目光而拼命,却发现自己随时都能被他们抛弃。 也许她会变得更绝望又残忍。 亲情的虚假更让人痛苦难以接受,且无法摆脱。 “师尊,师兄现在去哪了?”虞岁依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表现得惊慌无措。 “他和水舟的人一起离开了。”常艮圣者说,“他还没有离开太乙,如今你知道了一切,也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我要做什么选择? 虞岁内心嗤笑,面上疑惑。 “你父亲还不知道你师兄的身份,你回去告诉他。” “我答应和你父亲合作。” 气昏头了吗?跟南宫明合作有什么前途? 虞岁说:“可是夜行还未结束,我……” “现在!” 圣者的五行威压爆发,黎明的光亮都染上了墨气。 听不见声音,却能感觉到它的怒气。 虞岁拧了拧眉心,低下头去。 在大徒弟那里受气,转头拿小徒弟发泄。 虞岁换上楚楚可怜又咬牙倔强的神情:“我不想现在回去,我想再见师兄一面!也许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你认为现在的局面还可以好好谈谈吗?” 常艮圣者嘲讽小徒弟的天真:“你还不清楚你师兄是什么样的人吗?” “你认为他知道我和你父亲害死了他的母亲,还会和以前一样喜欢你吗?” 这三句问话的威压一次比一次重。 常艮圣者也是第一次点明两个徒弟之间的暧昧感情。 该不会……是想利用这一点? 虞岁眼眸一颤。 “你要是想让他继续喜欢你,想回到从前,那就按照我说的做。” 少女缓缓抬首,脸上的水痕在日光的照耀下越发明显。 师尊,现在最想回到从前的人是你吧。 到这种时候,你竟然还想着能重新封印师兄的记忆,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是说,只是要以这种理由来吊着我,让我帮你杀了他。 “师尊,只有师兄是你的徒弟吗?为什么你们对师兄做了这么残忍的事情,反而还要我帮着你们继续惹怒他?” “你也知道师兄喜欢我,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让我什么都不做更好吗?” “你是我师 尊,他是我师兄,我们之间发生这些事,难道我就不会伤心难过吗?” “你为什么还要逼我?” 少女漆黑明亮的眼瞳,此刻蒙着一层水雾,浮现着谁都不愿意看见的凄冷难过。 虞岁的示弱和伤心欲绝,让常艮圣者醒悟,失去冷静变得愤怒的它有多么丑陋。 笼罩鬼道圣堂的五行威压逐渐消失,虞岁能感觉到的窒息感也悄然散去。 可常艮圣者并未妥协。 每个人心中都有最偏爱的人和物,那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在常艮圣者心中,虞岁不在那个位置,梅良玉也不在。 “回去告诉你父亲。” “此地,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鬼道圣堂如今只是一片残骸废墟,天幕上飞落的雨滴,化作尖锐的五行之气,迅疾快速地坠落地面后炸开,墨色的气将一切都绞碎,就连残骸废墟也不愿存在。 曾经矗立在此的圣堂大殿,山石花树,顷刻间湮灭,消失于天地,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空地。 虞岁站在空地中间,曾经过往如梦似幻,徒留此刻真实又冰冷的晨风吹拂。 暴雨停了。 虞岁一个人在空地中站了许久,直到手中听风尺嗡嗡作响,她才转身朝外走去。 快要走到空地边缘时,她察觉到前方林中有人。 “看样子,你好像是被院长训斥了。”不一会,秦以冬的身影从树后走出,踩在地面新长出的嫩芽上,面上带着优雅高傲的笑容看向虞岁,“真可惜,我以为鬼道圣堂里会是何等神圣的模样,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只看到了一片废墟,当然不怎么样。”虞岁抬手擦着脸上水渍,语调不冷不淡。 秦以冬在虞岁走后,顺利拿下无间山渊的十三境无主契神,得知鬼道圣堂被毁后,这才过来,以胜利者的姿态。 丹国大公主看这对师兄妹不爽很久了,梅良玉自然不用说,仗着常艮圣者在学院耀武扬威。只不过今年又多了一个仗着常艮圣者威名而装模作样的南宫岁。 除去圣者们,学院的其他人似乎只知道鬼道圣堂毁了。大家都说是常艮圣者毁掉的,没人会相信是梅良玉。 秦以冬曾经对鬼道圣堂是很向往的。 只有常艮圣者的徒弟才能进去的地方,就连其他圣者都不能踏进半步,如此特殊的地方,她当然渴望了。 比身份,秦以冬自觉梅良玉和虞岁都不是自己的对手,比天赋,她跟梅良玉也许比不过,但南宫岁凭什么? 直到虞岁有了一夜连升八境的传闻,以及在千尺崖贴出了不知道多少张鬼道死符,才让秦以冬对她的态度从不屑变成了忌惮。 尤其是虞岁在结界后用咒字挑衅,让秦以冬恨得牙痒痒。 如今自己得到了无间山渊内的十三境无主契神,那不得来南宫岁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秦以冬满眼可怜关切地对虞岁说:“南宫郡主,我是好心看你最近气运不顺,先是丢了无间山渊内的十三境契神,又没了浮屠塔碎片,现在连鬼道圣堂都没了,要不要我介绍你几位方技家的教习,帮你改改运气。” 虞岁擦完脸,看向她身后:“大公主,先帮你自己改改运气吧,我怕你今天会死在这。” 胡说八道什么。 秦以冬对虞岁张口就咒她会死感到十分不悦,却听后方传来脚步声,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去。 晨光穿梭在林中,让这一片花草盛放之地显得静谧美好,随着两道身影从林中走出,则给这一切带来肃杀危险之意。 盛暃和顾乾从一左一右两道方向走出,两人看向的目标各不相同。 顾乾眉头微蹙,神色冷酷,先扫了一眼秦以冬,再看向虞岁,目光带有几分担忧。 而盛暃神色冷漠,目光始终紧盯着秦以冬,将顾乾和虞岁二人无视。 换作从前,他早在这短短几步路上就与顾乾吵起来。 “岁岁。”顾乾先一步来到虞岁身旁,“我听说了鬼道圣堂的事,你……” 虞岁打断他无用的关心:“鬼道圣堂又不是我毁掉的,我能有什么事?” “你有没有事”几个字被顾乾迅速吞回肚子里,面对少女清明的眼眸和冷静的面容,顾乾难得感到有几分尴尬。 盛暃则是停在秦以冬身前,他换了身干净衣裳,脸上和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让那张清冷高傲的脸多了几分粗犷的凶意。 褪去高高在上的睥睨和易怒易躁的眼瞳,如今变得深邃冷静。 盛暃逼问秦以冬:“把你身上的钟情蛊解药交出来。” “听说你和苏寄春在一起,所以你现在是为了苏寄春来找我拿药?”秦以冬瞧着不慌不忙,话里话外还带着点嘲讽之意,“你毁了苏寄春的脸,伤平术之人,按照规矩早就被淘汰,如今还能站在这,看样子南宫家为你出力不少。” “你是要继续废话,还是要我直接动手抢?”盛暃神色依旧冷漠,不见恼怒。 秦以冬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这人以前三两句话就能被点炸,现在倒是变得沉稳了? 顾乾往前走了一步,拦在虞岁身前,对秦以冬说:“不如在他动手抢之前,你先告诉 我碎片是在你手中,还是在蒲恒手里。” 秦以冬笑了笑,回头看向顾乾,姿态冷傲:“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事后人们只发现死在枯木台的青云会的人,蒲恒也不见踪影,但枯木地坛却被破开,浮屠塔碎片不见踪影。 所以人们都在怀疑碎片被蒲恒拿走。 顾乾来这里就是为了找秦以冬确认。 司徒瑾和阿泉等人可不会大嘴巴说碎片在哪。冷柔茵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说出公孙乞的存在。 狂楚不想被其他人打扰,一个人埋头找公孙乞的下落。 诸葛灵心思扑在异火和海火上,把这事抛去脑后。 当时在场的人,只有苏寄春和盛暃知晓浮屠塔碎片的下落。 苏寄春昏迷不醒,便只剩下盛暃。 可盛暃谁也没有说,眼前秦以冬被顾乾逼问碎片的下落,他也只当没有听见。 在秦以冬的视角,这两个都是为了苏寄春来找自己麻烦,都是被苏寄春那张脸迷惑的走狗。 她才不会跟这种无聊的男人浪费时间。 秦以冬想让虞岁解决,于是对虞岁说:“南宫郡主,平日疼爱你的哥哥和对你百般迁就的竹马,现在可是当着你的面,为了别的女人摆出要和我拼命的架势,你就不说点什么吗?” 虞岁看都没看盛暃一眼,她对盛暃和苏寄春之间的故事半点兴趣都没有,她还沉浸在被常艮圣者威胁的情绪中,当她的情绪到达临界点时,所作所为也将变得残忍又恶劣。 “那就请大公主用你刚拿下的十三境无主契神教训教训他们。” 虞岁勾着唇角朝秦以冬笑:“别把他们杀死就行,否则我怕你承受不住我父亲的怒火,刚得到的契神就要回归天地了。” 秦以冬心头的怒意被虞岁的话勾起。 她堂堂丹国公主,何须去怕青阳的王爷?任何对她身份地位的挑衅,都让秦以冬不能接受。 顾乾回过头来想要解释:“岁岁,我只是看不惯她拿苏寄春……” 虞岁抬手点在他肩膀将他往前推出去。 “你看不惯她做的事,那就杀了她。” 顾乾怔怔地望着虞岁。 从什么时候开始,岁岁总是把杀人这件事挂在嘴边了。 更奇怪的是这对兄妹之间发生了什么? 顾乾还要解释,那边秦以冬倒是主动出手了:“既然南宫郡主都这么说了,我就帮帮你。” 狂风呼啸,秦以冬双手结印,三方都燃起护体之气。 虞岁却低头看向手中的听风尺,看见刚收到的传文: “浮屠塔碎片在我这,拿它还你三十万。”,,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 鬼道圣堂如今只是一片残骸废墟,天幕上飞落的雨滴,化作尖锐的五行之气,迅疾快速地坠落地面后炸开,墨色的气将一切都绞碎,就连残骸废墟也不愿存在。 曾经矗立在此的圣堂大殿,山石花树,顷刻间湮灭,消失于天地,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空地。 虞岁站在空地中间,曾经过往如梦似幻,徒留此刻真实又冰冷的晨风吹拂。 暴雨停了。 虞岁一个人在空地中站了许久,直到手中听风尺嗡嗡作响,她才转身朝外走去。 快要走到空地边缘时,她察觉到前方林中有人。 “看样子,你好像是被院长训斥了。”不一会,秦以冬的身影从树后走出,踩在地面新长出的嫩芽上,面上带着优雅高傲的笑容看向虞岁,“真可惜,我以为鬼道圣堂里会是何等神圣的模样,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只看到了一片废墟,当然不怎么样。”虞岁抬手擦着脸上水渍,语调不冷不淡。 秦以冬在虞岁走后,顺利拿下无间山渊的十三境无主契神,得知鬼道圣堂被毁后,这才过来,以胜利者的姿态。 丹国大公主看这对师兄妹不爽很久了,梅良玉自然不用说,仗着常艮圣者在学院耀武扬威。只不过今年又多了一个仗着常艮圣者威名而装模作样的南宫岁。 除去圣者们,学院的其他人似乎只知道鬼道圣堂毁了。大家都说是常艮圣者毁掉的,没人会相信是梅良玉。 秦以冬曾经对鬼道圣堂是很向往的。 只有常艮圣者的徒弟才能进去的地方,就连其他圣者都不能踏进半步,如此特殊的地方,她当然渴望了。 比身份,秦以冬自觉梅良玉和虞岁都不是自己的对手,比天赋,她跟梅良玉也许比不过,但南宫岁凭什么? 直到虞岁有了一夜连升八境的传闻,以及在千尺崖贴出了不知道多少张鬼道死符,才让秦以冬对她的态度从不屑变成了忌惮。 尤其是虞岁在结界后用咒字挑衅,让秦以冬恨得牙痒痒。 如今自己得到了无间山渊内的十三境无主契神,那不得来南宫岁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秦以冬满眼可怜关切地对虞岁说:“南宫郡主,我是好心看你最近气运不顺,先是丢了无间山渊内的十三境契神,又没了浮屠塔碎片,现在连鬼道圣堂都没了,要不要我介绍你几位方技家的教习,帮你改改运气。” 虞岁擦完脸,看向她身后:“大公主,先帮你 自己改改运气吧,我怕你今天会死在这。” 胡说八道什么。 秦以冬对虞岁张口就咒她会死感到十分不悦,却听后方传来脚步声,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去。 晨光穿梭在林中,让这一片花草盛放之地显得静谧美好,随着两道身影从林中走出,则给这一切带来肃杀危险之意。 盛暃和顾乾从一左一右两道方向走出,两人看向的目标各不相同。 顾乾眉头微蹙,神色冷酷,先扫了一眼秦以冬,再看向虞岁,目光带有几分担忧。 而盛暃神色冷漠,目光始终紧盯着秦以冬,将顾乾和虞岁二人无视。 换作从前,他早在这短短几步路上就与顾乾吵起来。 “岁岁。”顾乾先一步来到虞岁身旁,“我听说了鬼道圣堂的事,你……” 虞岁打断他无用的关心:“鬼道圣堂又不是我毁掉的,我能有什么事?” “你有没有事”几个字被顾乾迅速吞回肚子里,面对少女清明的眼眸和冷静的面容,顾乾难得感到有几分尴尬。 盛暃则是停在秦以冬身前,他换了身干净衣裳,脸上和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让那张清冷高傲的脸多了几分粗犷的凶意。 褪去高高在上的睥睨和易怒易躁的眼瞳,如今变得深邃冷静。 盛暃逼问秦以冬:“把你身上的钟情蛊解药交出来。” “听说你和苏寄春在一起,所以你现在是为了苏寄春来找我拿药?”秦以冬瞧着不慌不忙,话里话外还带着点嘲讽之意,“你毁了苏寄春的脸,伤平术之人,按照规矩早就被淘汰,如今还能站在这,看样子南宫家为你出力不少。” “你是要继续废话,还是要我直接动手抢?”盛暃神色依旧冷漠,不见恼怒。 秦以冬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这人以前三两句话就能被点炸,现在倒是变得沉稳了? 顾乾往前走了一步,拦在虞岁身前,对秦以冬说:“不如在他动手抢之前,你先告诉我碎片是在你手中,还是在蒲恒手里。” 秦以冬笑了笑,回头看向顾乾,姿态冷傲:“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事后人们只发现死在枯木台的青云会的人,蒲恒也不见踪影,但枯木地坛却被破开,浮屠塔碎片不见踪影。 所以人们都在怀疑碎片被蒲恒拿走。 顾乾来这里就是为了找秦以冬确认。 司徒瑾和阿泉等人可不会大嘴巴说碎片在哪。冷柔茵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说出公孙乞的存在。 狂楚不想被其他人打扰,一个人埋头找公孙乞的下落。 诸葛灵心思扑在异火和海火上,把这事抛去脑后。 当时在场的人,只有苏寄春和盛暃知晓浮屠塔碎片的下落。 苏寄春昏迷不醒,便只剩下盛暃。 可盛暃谁也没有说,眼前秦以冬被顾乾逼问碎片的下落,他也只当没有听见。 在秦以冬的视角,这两个都是为了苏寄春来找自己麻烦,都是被苏寄春那张脸迷惑的走狗。 她才不会跟这种无聊的男人浪费时间。 秦以冬想让虞岁解决,于是对虞岁说:“南宫郡主,平日疼爱你的哥哥和对你百般迁就的竹马,现在可是当着你的面,为了别的女人摆出要和我拼命的架势,你就不说点什么吗?” 虞岁看都没看盛暃一眼,她对盛暃和苏寄春之间的故事半点兴趣都没有,她还沉浸在被常艮圣者威胁的情绪中,当她的情绪到达临界点时,所作所为也将变得残忍又恶劣。 “那就请大公主用你刚拿下的十三境无主契神教训教训他们。” 虞岁勾着唇角朝秦以冬笑:“别把他们杀死就行,否则我怕你承受不住我父亲的怒火,刚得到的契神就要回归天地了。” 秦以冬心头的怒意被虞岁的话勾起。 她堂堂丹国公主,何须去怕青阳的王爷?任何对她身份地位的挑衅,都让秦以冬不能接受。 顾乾回过头来想要解释:“岁岁,我只是看不惯她拿苏寄春……” 虞岁抬手点在他肩膀将他往前推出去。 “你看不惯她做的事,那就杀了她。” 顾乾怔怔地望着虞岁。 从什么时候开始,岁岁总是把杀人这件事挂在嘴边了。 更奇怪的是这对兄妹之间发生了什么? 顾乾还要解释,那边秦以冬倒是主动出手了:“既然南宫郡主都这么说了,我就帮帮你。” 狂风呼啸,秦以冬双手结印,三方都燃起护体之气。 虞岁却低头看向手中的听风尺,看见刚收到的传文: “浮屠塔碎片在我这,拿它还你三十万。”,,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 鬼道圣堂如今只是一片残骸废墟,天幕上飞落的雨滴,化作尖锐的五行之气,迅疾快速地坠落地面后炸开,墨色的气将一切都绞碎,就连残骸废墟也不愿存在。 曾经矗立在此的圣堂大殿,山石花树,顷刻间湮灭,消失于天地,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空地。 虞岁站在空地中间,曾经过往如梦似幻,徒留此刻真实又冰冷的晨风吹拂。 暴雨停了。 虞岁一个人在空地中站了许久 ,直到手中听风尺嗡嗡作响,她才转身朝外走去。 快要走到空地边缘时,她察觉到前方林中有人。 “看样子,你好像是被院长训斥了。”不一会,秦以冬的身影从树后走出,踩在地面新长出的嫩芽上,面上带着优雅高傲的笑容看向虞岁,“真可惜,我以为鬼道圣堂里会是何等神圣的模样,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只看到了一片废墟,当然不怎么样。”虞岁抬手擦着脸上水渍,语调不冷不淡。 秦以冬在虞岁走后,顺利拿下无间山渊的十三境无主契神,得知鬼道圣堂被毁后,这才过来,以胜利者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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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和苏寄春在一起,所以你现在是为了苏寄春来找我拿药?”秦以冬瞧着不慌不忙,话里话外还带着点嘲讽之意,“你毁了苏寄春的脸,伤平术之人,按照规矩早就被淘汰,如今还能站在这,看样子南宫家为你出力不少。” “你是要继续废话,还是要我直接动手抢?”盛暃神色依旧冷漠,不见恼怒。 秦以冬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这人以前三两句话就能被点炸,现在倒是变得沉稳了? 顾乾往前走了一步,拦在虞岁身前,对秦以冬说:“不如在他动手抢之前,你先告诉我碎片是在你手中,还是在蒲恒手里。” 秦以冬笑了笑,回头看向顾乾,姿态冷傲:“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事后人们只发现死在枯木台的青云会的人,蒲恒也不见踪影,但枯木地坛却被破开,浮屠塔碎片不见踪影。 所以人们都在怀疑碎片被蒲恒拿走。 顾乾来这里就是为了找秦以冬确认。 司徒瑾和阿泉等人可不会大嘴巴说碎片在哪。冷柔茵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说出公孙乞的存在。 狂楚不想被其他人打扰,一个人埋头找公孙乞的下落。 诸葛灵心思扑在异火和海火上,把这事抛去脑后。 当时在场的人,只有苏寄春和盛暃知晓浮屠塔碎片的下落。 苏寄春昏迷不醒,便只剩下盛暃。 可盛暃谁也没有说,眼前秦以冬被顾乾逼问碎片的下落,他也只当没有听见。 在秦以冬的视角,这两个都是为了苏寄春来找自己麻烦,都是被苏寄春那张脸迷惑的走狗。 她才不会跟这种无聊的男人浪费时间。 秦以冬想让虞岁解决,于是对虞岁说:“南宫郡主,平日疼爱你的哥哥和对你百般迁就的竹马,现在可是当着 你的面,为了别的女人摆出要和我拼命的架势,你就不说点什么吗?” 虞岁看都没看盛暃一眼,她对盛暃和苏寄春之间的故事半点兴趣都没有,她还沉浸在被常艮圣者威胁的情绪中,当她的情绪到达临界点时,所作所为也将变得残忍又恶劣。 “那就请大公主用你刚拿下的十三境无主契神教训教训他们。” 虞岁勾着唇角朝秦以冬笑:“别把他们杀死就行,否则我怕你承受不住我父亲的怒火,刚得到的契神就要回归天地了。” 秦以冬心头的怒意被虞岁的话勾起。 她堂堂丹国公主,何须去怕青阳的王爷?任何对她身份地位的挑衅,都让秦以冬不能接受。 顾乾回过头来想要解释:“岁岁,我只是看不惯她拿苏寄春……” 虞岁抬手点在他肩膀将他往前推出去。 “你看不惯她做的事,那就杀了她。” 顾乾怔怔地望着虞岁。 从什么时候开始,岁岁总是把杀人这件事挂在嘴边了。 更奇怪的是这对兄妹之间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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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岁擦完脸,看向她身后:“大公主,先帮你自己改改运气吧,我怕你今天会死在这。” 胡说八道什么。 秦以冬对虞岁张口就咒她会死感到十分不悦,却听后方传来脚步声,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去。 晨光穿梭在林中,让这一片花草盛放之地显得静谧美好,随着两道身影从林中走出,则给这一切带来肃杀危险之意。 盛暃和顾乾从一左一右两道方向走出,两人看向的目标各不相同。 顾乾眉头微蹙,神色冷酷,先扫了一眼秦以冬,再看向虞岁,目光带有几分担忧。 而盛暃神色冷漠,目光始终紧盯着秦以冬,将顾乾和虞岁二人无视。 换作从前,他早在这短短几步路上就与顾乾吵起来。 “岁岁。”顾乾先一步来到虞岁身旁,“我听说了鬼道圣堂的事,你……” 虞岁打断他无用的关心:“鬼道圣堂又不是我毁掉的,我能有什么事?” “你有没有事”几个字被顾乾迅速吞回肚子里,面对少女清明的眼眸和冷静的面容,顾乾难得感到有几分尴尬。 盛暃则是停在秦以冬身前,他换了身干净衣裳,脸上和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让那张清冷高傲的脸多了几分粗犷的凶意。 褪去高高在上的睥睨和易怒易躁的眼瞳,如今变得深邃冷静。 盛暃逼问秦以冬:“把你身上的钟情蛊解药交出来。” “听说你和苏寄春在一起,所以你现在是为了苏寄春来找我拿药?”秦以冬瞧着不慌不忙,话里话外还带着点嘲讽之意,“你毁了苏寄春的脸,伤平术之人,按照规矩早就被淘汰,如今还能站在这,看样子南宫家为你出力不少。” “你是要继续废话,还是要我直接动手抢?”盛暃神色依旧冷漠,不见恼怒。 秦以冬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这人以前三两句话就能被点炸,现在倒是变得沉稳了? 顾乾往前走了一步,拦在虞岁身前,对秦以冬说:“不如在他动手抢之前,你先告诉我碎片是在你手中,还是在蒲恒手里。” 秦以冬笑了笑,回头看向顾乾,姿态冷傲:“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事后人们只发现死在枯木台的青云会的人,蒲恒也不见踪影,但枯木地坛却被破开,浮屠塔碎片不见踪影。 所以人们都在怀疑碎片被蒲恒拿走。 顾乾来这里就是为了找秦以冬确认。 司徒瑾和阿泉等人可不会大嘴巴说碎片在哪。冷柔茵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说出公孙乞的存在。 狂楚不想被其他人打扰,一个人埋头找公孙乞的下落。 诸葛灵心思扑在异火和海火上,把这事抛去脑后。 当时在场的人,只有苏寄春和盛暃知晓浮屠塔碎片的下落。 苏寄春昏迷不醒,便只剩下盛暃。 可盛暃谁也没有说,眼前秦以冬被顾乾逼问碎片的下落,他也只当没有听见。 在秦以冬的视角,这两个都是为了苏寄春来找自己麻烦,都是被苏寄春那张脸迷惑的走狗。 她才不会跟这种无聊的男人浪费时间。 秦以冬想让虞岁解决,于是对虞岁说:“南宫郡主,平日疼爱你的哥哥和对你百般迁就的竹马,现在可是当着你的面,为了别的女人摆出要和我拼命的架势,你就不说点什么吗?” 虞岁看都没看盛暃一眼,她对盛暃和苏寄春之间的故事半点兴趣都没有,她还沉浸在被常艮圣者威胁的情绪中,当她的情绪到达临界点时,所作所为也将变得残忍又恶劣。 “那就请大公主用你刚拿下的十三境无主契神教训教训他们。” 虞岁勾着唇角朝秦以冬笑:“别把他们杀死就行,否则我怕你承受不住我父亲的怒火,刚得到的契神就要回归天地了。” 秦以冬心头的怒意被虞岁的话勾起。 她堂堂丹国公主,何须去怕青阳的王爷?任何对她身份地位的挑衅,都让秦以冬不能接受。 顾乾回过头来想要解释:“岁岁,我只是看不惯她拿苏寄春……” 虞岁抬手点在他肩膀将他往前推出去。 “你看不惯她做的事,那就杀了她。” 顾乾怔怔地望着虞岁。 从什么时候开始,岁岁总是把杀人这件事挂在嘴边了。 更奇怪的是这对兄妹之间发生了什么? 顾乾还要解释,那边秦以冬倒是主动出手了:“既然南宫郡主都这么说了,我就帮帮你。” 狂风呼啸,秦以冬双手结印,三方都燃起护体之气。 虞岁却低头看向手中的听风尺,看见刚收到的传文: “浮屠塔碎片在我这,拿它还你三十万。”,,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 鬼道圣堂如今只是一片残骸废墟,天幕上飞落的雨滴,化作尖锐的五行之气,迅疾快速地坠落地面后炸开,墨色的气将一切都绞碎,就连残骸废墟也不愿存在。 曾经矗立在此的圣堂大殿,山石花树,顷刻间湮灭,消失于天地,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空地。 虞岁站在空地中间,曾经过往如梦似幻,徒留此刻真实又冰冷的晨风吹拂。 暴雨停了。 虞岁一个人在空地中站了许久,直到手中听风尺嗡嗡作响,她才转身朝外走去。 快要走到空地边缘时,她察觉到前方林中有人。 “看样子,你好像是被院长训斥了。”不一会,秦以冬的身影从树后走出,踩在地面新长出的嫩芽上,面上带着优雅高傲的笑容看向虞岁,“真可惜,我以为鬼道圣堂里会是何等神圣的模样,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只看到了一片废墟,当然不怎么样。”虞岁抬手擦着脸上水渍,语调不冷不淡。 秦以冬在虞岁走后,顺利拿下无间山渊的十三境无主契神,得知鬼道圣堂被毁后,这才过来,以胜利者的姿态。 丹国大公主看这对师兄妹不爽很久了,梅良玉自然不用说,仗着常艮圣者在学院耀武扬威。只不过今年又多了一个仗着常艮圣者威名而装模作样的南宫岁。 除去圣者们,学院的其他人似乎只知道鬼道圣堂毁了。大家都说是常艮圣者毁掉的,没人会相信是梅良玉。 秦以冬曾经对鬼道圣堂是很向往的。 只有常艮圣者的徒弟才能进去的地方,就连其他圣者都不能踏进半步,如此特殊的地方,她当然渴望了。 比身份,秦以冬自觉梅良玉和虞岁都 不是自己的对手,比天赋,她跟梅良玉也许比不过,但南宫岁凭什么? 直到虞岁有了一夜连升八境的传闻,以及在千尺崖贴出了不知道多少张鬼道死符,才让秦以冬对她的态度从不屑变成了忌惮。 尤其是虞岁在结界后用咒字挑衅,让秦以冬恨得牙痒痒。 如今自己得到了无间山渊内的十三境无主契神,那不得来南宫岁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秦以冬满眼可怜关切地对虞岁说:“南宫郡主,我是好心看你最近气运不顺,先是丢了无间山渊内的十三境契神,又没了浮屠塔碎片,现在连鬼道圣堂都没了,要不要我介绍你几位方技家的教习,帮你改改运气。” 虞岁擦完脸,看向她身后:“大公主,先帮你自己改改运气吧,我怕你今天会死在这。” 胡说八道什么。 秦以冬对虞岁张口就咒她会死感到十分不悦,却听后方传来脚步声,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去。 晨光穿梭在林中,让这一片花草盛放之地显得静谧美好,随着两道身影从林中走出,则给这一切带来肃杀危险之意。 盛暃和顾乾从一左一右两道方向走出,两人看向的目标各不相同。 顾乾眉头微蹙,神色冷酷,先扫了一眼秦以冬,再看向虞岁,目光带有几分担忧。 而盛暃神色冷漠,目光始终紧盯着秦以冬,将顾乾和虞岁二人无视。 换作从前,他早在这短短几步路上就与顾乾吵起来。 “岁岁。”顾乾先一步来到虞岁身旁,“我听说了鬼道圣堂的事,你……” 虞岁打断他无用的关心:“鬼道圣堂又不是我毁掉的,我能有什么事?” “你有没有事”几个字被顾乾迅速吞回肚子里,面对少女清明的眼眸和冷静的面容,顾乾难得感到有几分尴尬。 盛暃则是停在秦以冬身前,他换了身干净衣裳,脸上和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让那张清冷高傲的脸多了几分粗犷的凶意。 褪去高高在上的睥睨和易怒易躁的眼瞳,如今变得深邃冷静。 盛暃逼问秦以冬:“把你身上的钟情蛊解药交出来。” “听说你和苏寄春在一起,所以你现在是为了苏寄春来找我拿药?”秦以冬瞧着不慌不忙,话里话外还带着点嘲讽之意,“你毁了苏寄春的脸,伤平术之人,按照规矩早就被淘汰,如今还能站在这,看样子南宫家为你出力不少。” “你是要继续废话,还是要我直接动手抢?”盛暃神色依旧冷漠,不见恼怒。 秦以冬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这人以前三两句话就能被点炸,现在倒是变得沉稳了? 顾乾往前走了一步,拦在虞岁身前,对秦以冬说:“不如在他动手抢之前,你先告诉我碎片是在你手中,还是在蒲恒手里。” 秦以冬笑了笑,回头看向顾乾,姿态冷傲:“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事后人们只发现死在枯木台的青云会的人,蒲恒也不见踪影,但枯木地坛却被破开,浮屠塔碎片不见踪影。 所以人们都在怀疑碎片被蒲恒拿走。 顾乾来这里就是为了找秦以冬确认。 司徒瑾和阿泉等人可不会大嘴巴说碎片在哪。冷柔茵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说出公孙乞的存在。 狂楚不想被其他人打扰,一个人埋头找公孙乞的下落。 诸葛灵心思扑在异火和海火上,把这事抛去脑后。 当时在场的人,只有苏寄春和盛暃知晓浮屠塔碎片的下落。 苏寄春昏迷不醒,便只剩下盛暃。 可盛暃谁也没有说,眼前秦以冬被顾乾逼问碎片的下落,他也只当没有听见。 在秦以冬的视角,这两个都是为了苏寄春来找自己麻烦,都是被苏寄春那张脸迷惑的走狗。 她才不会跟这种无聊的男人浪费时间。 秦以冬想让虞岁解决,于是对虞岁说:“南宫郡主,平日疼爱你的哥哥和对你百般迁就的竹马,现在可是当着你的面,为了别的女人摆出要和我拼命的架势,你就不说点什么吗?” 虞岁看都没看盛暃一眼,她对盛暃和苏寄春之间的故事半点兴趣都没有,她还沉浸在被常艮圣者威胁的情绪中,当她的情绪到达临界点时,所作所为也将变得残忍又恶劣。 “那就请大公主用你刚拿下的十三境无主契神教训教训他们。” 虞岁勾着唇角朝秦以冬笑:“别把他们杀死就行,否则我怕你承受不住我父亲的怒火,刚得到的契神就要回归天地了。” 秦以冬心头的怒意被虞岁的话勾起。 她堂堂丹国公主,何须去怕青阳的王爷?任何对她身份地位的挑衅,都让秦以冬不能接受。 顾乾回过头来想要解释:“岁岁,我只是看不惯她拿苏寄春……” 虞岁抬手点在他肩膀将他往前推出去。 “你看不惯她做的事,那就杀了她。” 顾乾怔怔地望着虞岁。 从什么时候开始,岁岁总是把杀人这件事挂在嘴边了。 更奇怪的是这对兄妹之间发生了什么? 顾乾还要解释,那边秦以冬倒是主动出手了:“既然南宫郡主都这么说了,我就帮帮你。” 狂风呼啸,秦以冬双手结印,三方都燃起护体之气。 虞岁却低头看向手中的听风尺,看见刚收到的传文: “浮屠塔碎片在我这,拿它还你三十万。”,,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 鬼道圣堂如今只是一片残骸废墟,天幕上飞落的雨滴,化作尖锐的五行之气,迅疾快速地坠落地面后炸开,墨色的气将一切都绞碎,就连残骸废墟也不愿存在。 曾经矗立在此的圣堂大殿,山石花树,顷刻间湮灭,消失于天地,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空地。 虞岁站在空地中间,曾经过往如梦似幻,徒留此刻真实又冰冷的晨风吹拂。 暴雨停了。 虞岁一个人在空地中站了许久,直到手中听风尺嗡嗡作响,她才转身朝外走去。 快要走到空地边缘时,她察觉到前方林中有人。 “看样子,你好像是被院长训斥了。”不一会,秦以冬的身影从树后走出,踩在地面新长出的嫩芽上,面上带着优雅高傲的笑容看向虞岁,“真可惜,我以为鬼道圣堂里会是何等神圣的模样,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只看到了一片废墟,当然不怎么样。”虞岁抬手擦着脸上水渍,语调不冷不淡。 秦以冬在虞岁走后,顺利拿下无间山渊的十三境无主契神,得知鬼道圣堂被毁后,这才过来,以胜利者的姿态。 丹国大公主看这对师兄妹不爽很久了,梅良玉自然不用说,仗着常艮圣者在学院耀武扬威。只不过今年又多了一个仗着常艮圣者威名而装模作样的南宫岁。 除去圣者们,学院的其他人似乎只知道鬼道圣堂毁了。大家都说是常艮圣者毁掉的,没人会相信是梅良玉。 秦以冬曾经对鬼道圣堂是很向往的。 只有常艮圣者的徒弟才能进去的地方,就连其他圣者都不能踏进半步,如此特殊的地方,她当然渴望了。 比身份,秦以冬自觉梅良玉和虞岁都不是自己的对手,比天赋,她跟梅良玉也许比不过,但南宫岁凭什么? 直到虞岁有了一夜连升八境的传闻,以及在千尺崖贴出了不知道多少张鬼道死符,才让秦以冬对她的态度从不屑变成了忌惮。 尤其是虞岁在结界后用咒字挑衅,让秦以冬恨得牙痒痒。 如今自己得到了无间山渊内的十三境无主契神,那不得来南宫岁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秦以冬满眼可怜关切地对虞岁说:“南宫郡主,我是好心看你最近气运不顺,先是丢了无间山渊内的十三境契神,又没了浮屠塔碎片,现在连鬼道圣堂都没了,要不要我介绍你几位方技家的教习,帮你改改运气。” 虞岁擦完脸,看向她身后:“大公主,先帮你自己改改运气吧,我怕你今天会死在这。” 胡说八道什么。 秦以冬对虞岁张口就咒她会死感到十分不悦,却听后方传来脚步声,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去。 晨光穿梭在林中,让这一片花草盛放之地显得静谧美好,随着两道身影从林中走出,则给这一切带来肃杀危险之意。 盛暃和顾乾从一左一右两道方向走出,两人看向的目标各不相同。 顾乾眉头微蹙,神色冷酷,先扫了一眼秦以冬,再看向虞岁,目光带有几分担忧。 而盛暃神色冷漠,目光始终紧盯着秦以冬,将顾乾和虞岁二人无视。 换作从前,他早在这短短几步路上就与顾乾吵起来。 “岁岁。”顾乾先一步来到虞岁身旁,“我听说了鬼道圣堂的事,你……” 虞岁打断他无用的关心:“鬼道圣堂又不是我毁掉的,我能有什么事?” “你有没有事”几个字被顾乾迅速吞回肚子里,面对少女清明的眼眸和冷静的面容,顾乾难得感到有几分尴尬。 盛暃则是停在秦以冬身前,他换了身干净衣裳,脸上和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让那张清冷高傲的脸多了几分粗犷的凶意。 褪去高高在上的睥睨和易怒易躁的眼瞳,如今变得深邃冷静。 盛暃逼问秦以冬:“把你身上的钟情蛊解药交出来。” “听说你和苏寄春在一起,所以你现在是为了苏寄春来找我拿药?”秦以冬瞧着不慌不忙,话里话外还带着点嘲讽之意,“你毁了苏寄春的脸,伤平术之人,按照规矩早就被淘汰,如今还能站在这,看样子南宫家为你出力不少。” “你是要继续废话,还是要我直接动手抢?”盛暃神色依旧冷漠,不见恼怒。 秦以冬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这人以前三两句话就能被点炸,现在倒是变得沉稳了? 顾乾往前走了一步,拦在虞岁身前,对秦以冬说:“不如在他动手抢之前,你先告诉我碎片是在你手中,还是在蒲恒手里。” 秦以冬笑了笑,回头看向顾乾,姿态冷傲:“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事后人们只发现死在枯木台的青云会的人,蒲恒也不见踪影,但枯木地坛却被破开,浮屠塔碎片不见踪影。 所以人们都在怀疑碎片被蒲恒拿走。 顾乾来这里就是为了找秦以冬确认。 司徒瑾和阿泉等人可不会大嘴巴说碎片在哪。冷柔茵 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说出公孙乞的存在。 狂楚不想被其他人打扰,一个人埋头找公孙乞的下落。 诸葛灵心思扑在异火和海火上,把这事抛去脑后。 当时在场的人,只有苏寄春和盛暃知晓浮屠塔碎片的下落。 苏寄春昏迷不醒,便只剩下盛暃。 可盛暃谁也没有说,眼前秦以冬被顾乾逼问碎片的下落,他也只当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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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岁擦完脸,看向她身后:“大公主,先帮你自己改改运气吧,我怕你今天会死在这。” 胡说八道什么。 秦以冬对虞岁张口就咒她会死感到十分不悦,却听后方传来脚步声,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去。 晨光穿梭在林中,让这一片花草盛放之地显得静谧美好,随着两道身影从林中走出,则给这一切带来肃杀危险之意。 盛暃和顾乾从一左一右两道方向走出,两人看向的目标各不相同。 顾乾眉头微蹙,神色冷酷,先扫了一眼秦以冬,再看向虞岁,目光带有几分担忧。 而盛暃神色冷漠,目光始终紧盯着秦以冬,将顾乾和虞岁二人无视。 换作从前,他早在这短短几步路上就与顾乾吵起来。 “岁岁。”顾乾先一步来到虞岁身旁,“我听说了鬼道圣堂的事,你……” 虞岁打断他无用的关心:“鬼道圣堂又不是我毁掉的,我能有什么事?” “你有没有事”几个字被顾乾迅速吞回肚子里,面对少女清明的眼眸和冷静的面容,顾乾难得感到有几分尴尬。 盛暃则是停在秦以冬身前,他换了身干净衣裳,脸上和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让那张清冷高傲的脸多了几分粗犷的凶意。 褪去高高在上的睥睨和易怒易躁的眼瞳,如今变得深邃冷静。 盛暃逼问秦以冬:“把你身上的钟情蛊解药交出来。” “听说你和苏寄春在一起,所以你现在是为了苏寄春来找我拿药?”秦以冬瞧着不慌不忙,话里话外还带着点嘲讽之意,“你毁了苏寄春的脸,伤平术之人,按照规矩早就被淘汰,如今还能站在这,看样子南宫家为你出力不少。” “你是要继续废话,还是要我直接动手抢?”盛暃神色依旧冷漠,不见恼怒。 秦以冬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这人以前三两句话就能被点炸,现在倒是变得沉稳了? 顾乾往前走了一步,拦在虞岁身前,对秦以冬说:“不如在他动手抢之前,你先告诉我碎片是在你手中,还是在蒲恒手里。” 秦以冬笑了笑,回头看向顾乾,姿态冷傲:“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事后人们只发现死在枯木台的青云会的人,蒲恒也不见踪影,但枯木地坛却被破开,浮屠塔碎片不见踪影。 所以人们都在怀疑碎片被蒲恒拿走。 顾乾来这里就是为了找秦以冬确认。 司徒瑾和阿泉等人可不会大嘴巴说碎片在哪。冷柔茵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说出公孙乞的存在。 狂楚不想被其他人打扰,一个人埋头找公孙乞的下落。 诸葛灵心思扑在异火和海火上,把这事抛去脑后。 当时在场的人,只有苏寄春和盛暃知晓浮屠塔碎片的下落。 苏寄春昏迷不醒,便只剩下盛暃。 可盛暃谁也没有说,眼前秦以冬被顾乾逼问碎片的下落,他也只当没有听见。 在秦以冬的视角,这两个都是为了苏寄春来找自己麻烦,都是被苏寄春那张脸迷惑的走狗。 她才不会跟这种无聊的男人浪费时间。 秦以冬想让虞岁解决,于是对虞岁说:“南宫郡主,平日疼爱你的哥哥和对你百般迁就的竹马,现在可是当着你的面,为了别的女人摆出要和我拼命的架势,你就不说点什么吗?” 虞岁看都没看盛暃一眼,她对盛暃和苏寄春之间的故事半点兴趣都没有,她还沉浸在被常艮圣者威胁的情绪中,当她的情绪到达临界点时,所作所为也将变得残忍又恶劣。 “那就请大公主用你刚拿下的十三境无主契神教训教训他们。” 虞岁勾着唇角朝秦以冬笑:“别把他们杀死就行,否则我怕你承 受不住我父亲的怒火,刚得到的契神就要回归天地了。” 秦以冬心头的怒意被虞岁的话勾起。 她堂堂丹国公主,何须去怕青阳的王爷?任何对她身份地位的挑衅,都让秦以冬不能接受。 顾乾回过头来想要解释:“岁岁,我只是看不惯她拿苏寄春……” 虞岁抬手点在他肩膀将他往前推出去。 “你看不惯她做的事,那就杀了她。” 顾乾怔怔地望着虞岁。 从什么时候开始,岁岁总是把杀人这件事挂在嘴边了。 更奇怪的是这对兄妹之间发生了什么? 顾乾还要解释,那边秦以冬倒是主动出手了:“既然南宫郡主都这么说了,我就帮帮你。” 狂风呼啸,秦以冬双手结印,三方都燃起护体之气。 虞岁却低头看向手中的听风尺,看见刚收到的传文: “浮屠塔碎片在我这,拿它还你三十万。”,,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 372.第372章 善良 慕容霄让阿泉带公孙乞进学院时,就预见他们会从太乙学院狼狈出逃的时候,所以提早就布置好传送法阵在机关岛。 因为距离远,所以启动需要时间。 公孙乞发话后,阿泉立马将人传走,一眨眼他们就回到了机关岛内。 地点在慕容家势力范围内,翻过小山坡就是一望无际的海域。他们站在山坡上,看见远处大片从海中冒出来的海火围杀海气,机关家的船队在更外围将这些海火包围。 公孙乞盯着海水中的火焰,询问:“那是什么?” “海火,是最接近异火的存在。”阿泉解释道,“水舟发现它的时候,以为能解开异火存在的秘密。” “海火现在的状态也和异火差不多,能焚毁一切,尤其是五行之气,区别只在于没法大规模爆发,也没法人为操控,只能在海水中诞生,更准确的说,是从海眼中诞生。” 听完阿泉的解释,公孙乞凝视海火的目光变得深邃。 他想起某一年,在山中的宅邸看见池中的阴阳鱼,于是询问妹妹最近在练什么九流术。 公孙羲双手掐诀,引导阴阳鱼的同时,清澈的池水中凭空冒出一窜火焰。 她用开玩笑地口吻答:“我在偷练异火啊。” 于是他也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异火是黑色的火焰。” 公孙羲记在心上,后来改变了自己九流术的形态。 “那些船又是怎么回事?”公孙羲转开视线,目光落在逐渐驶入海火中的几艘巨船上。 船上虽然有着不同的旗帜,代表不同的机关家,但船身都是统一的黑色,偶尔还泛着红色的裂纹光芒。 “那个啊,是吸火冰石,我这里也有。”阿泉从机关盒里拿出一块黑色的小石头递给公孙乞看,“它能阻断海火,避免受到海火的吞噬,所以现在进入海火的船只,外表都是被吸火冰石炼化过的。” 公孙乞垂眸打量了一会,看不出什么异样后,才从阿泉手中接过。 第一眼看去就是普通的石子,没什么特殊,但落在公孙乞手中时,冰凉的石头感受到异常的温度,没一会石头就变得暖和起来。 公孙乞将石子放在手中把玩着,没有要还给阿泉的意思,甚至想要将其碾碎看看里面是什么,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吸火冰石就在公孙乞掌心中碎成齑粉。 平平无奇,甚至感觉不出这吸火冰石内有半分不同寻常的气存在。 阿泉:“……” 他被公孙乞的无声暴力吓倒了。 “哥,你还要吗?”阿泉打开机关盒,在公孙乞看过来开口前就道,“我这还有几颗。” 公孙乞也不客气:“都给我。” 阿泉含泪将自己手里的吸火冰石都给了公孙乞,转头对司徒瑾说:“把你的吸火冰石给我两颗。” 司徒瑾瞪眼看回去:“回去找你们家主要啊。” “任务之外的道具家主不给补偿的啊。”阿泉说,“反正你拿着也没有用,给我,我还能研究研究。” 司徒瑾偷偷给了他两颗。 公孙乞从阿泉和司徒瑾这里得知水舟研究异火和海火的消息,还有吸火冰石,直到司徒瑾收到消息,说梅良玉和水舟的圣者来了机关岛。 “他们要去海火中。”司徒瑾指着前方爆发海火区域,“听说梅良玉拿异火相关的情报,威胁了孙老他们。” 公孙乞听后只是笑了笑。 “过去看看。” 听他这么说,阿泉和司徒瑾立马警惕起来:“哥,水舟的圣者都在,咱们过去了可不能轻举妄动。” 司徒瑾也跟着点头:“实在不行我想办法给你把梅良玉叫出来。” 他真是怕了公孙乞看见圣者也无所畏惧的状态,之前在无间门山渊的时候,他真怕公孙乞要单挑三位兵家圣者,好在这个人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虎。 公孙乞看出两人的担心,看似稳重地说了句:“我还不至于要一口气杀完这么多圣者。” 司徒瑾:“……” 阿泉:“……” 你是挺狂的。 这下咱们更害怕了。 …… 机关岛的天空是灰蒙阴森,靠近海边的人们都能看见海上积云中电闪雷鸣,海岸边满是穿着各家制服的机关家术士,乌泱泱的一大片。 梅良玉跟在孙衡身旁一步步走上巨船,司徒祖母站在船头,司徒灵傀安静站在她身后。一旁的陈道之热情地朝梅良玉招手呐喊,问他恢复记忆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要杀了常艮圣者,要不要他帮忙。 混在人群中的公孙乞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微微扬首,目光落在高处那名年轻人身上。 青年身形高廋,衣袖半挽露出精壮的小臂线条,没有记忆中孩童的稚气与脆弱,而是成长为谁也没有想过的模样。 不像他的母亲,威严、傲慢,也不像他的父亲,温和、平静。 青年走上巨船,站在船头回眸时,睥睨众生,视万物为蝼蚁,残忍疯狂。 他们的目光隔着人群相撞,彼此清楚瞧见对方的模样,许多年后同时将世上仅存 的亲人认出,而青年并未露出任何激动惊讶的神色。 那双漆黑的眼眸只轻慢地从公孙乞身前扫过,便已转身走到司徒祖母等人身前,重新背向众生。 公孙乞眼眸微颤。 也许这个孩子在太乙过得比他想得还要痛苦,但他并不会让任何人知晓。 拥有千机之心的梅良玉,他的内心所想,已然无法被任何人窥探。 阿泉还在小心翼翼地跟公孙乞介绍梅良玉身边的圣者身份,就怕这位哥按耐不住,直接冲上船去把梅良玉绑走。 司徒瑾收到消息,祖母要他上船去。他压低声音问公孙乞:“要带你上去吗?” 虽然祖母没说可不可以带公孙乞。 公孙乞却道:“走吧。” 司徒瑾以为他要去,却见公孙乞转身离开。 …… 司徒瑾一个人去了巨船上,司徒祖母正在屋中与水舟的圣者议事,他没法进去,只能在外等着。 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后,他才等到里面的人出来。 司徒祖母对他说:“明天一早,他们即将出海,你让人去将凤鸟号带出来,运上现有的吸火冰石。” “去哪?”司徒瑾惊讶道,“怎么要这么多吸火冰石?” 司徒祖母瞥了眼还在屋中没有出来的梅良玉与孙衡,只扬了扬下巴,没有回答。 司徒瑾哦了一声,当做不在意地随祖母往外走去。 屋中梅良玉站在桌前,垂眸看着桌上的太乙海域地图,名家字言呈现的地图十分逼真,简直就是缩小版的太乙,湛蓝的海域中也有海眼和船只的标志。 “你想对南宫家怎么做?”孙衡问。 梅良玉头也没抬:“这是你要烦恼的事,难道还要我出谋划策?” 孙衡无奈道:“要做到何种程度,你才算满意。” 梅良玉瞥向放在桌面的一颗吸火冰石,抬眼时微微笑道:“你说呢?” “你的师妹,南宫岁,她是南宫明的女儿。”孙衡问,“听说你之前很在乎南宫岁,你针对南宫家的计划,要顾及南宫岁的感受吗?” 梅良玉懒声说:“你觉得我在乎的是死去的父母,还是仇人的女儿?” 孙衡盯着青年懒散冷淡的面容看了会,看不出半分对心爱之人的怜惜,也看不出半分对二人身份纠葛的仇恨。 但现在拿南宫岁威胁他确实没有意义。 孙衡说:“你应该知道,是南宫明推动了六国与水舟合作,积极寻找灭世者的下落。” “他的推动有任何进展吗?”梅良玉拿起吸火冰石问,“有发现该如何从普通世人里分辨出灭世者?” 孙衡:“也许快了。” 梅良玉:“你要怎么保证这种方式是正确的?” “在吸火冰石范围内,我们不怕灭世者释放异火。”孙衡却道,“吸火冰石能够给我们足够的时间门对付灭世者。” 梅良玉却不以为意:“你以为海火真的与异火一样?” “或许是有差别的,但异火优先吞噬五行之气,这就给了我们机会。”孙衡也拿起一颗吸火冰石说,“你觉得,异火的载体为何是人类,而不是其它飞禽走兽?” “气火共生,为何只有人类的气才可以供它躲藏寄生?” 梅良玉打量着手中吸火冰石,笑得玩世不恭:“如果我知道答案,说不定就会看在你愿意对付南宫家的份上告诉你。” 孙衡也笑道:“也许你告诉我答案的那天,就是我将南宫明的头颅献给你的时候。” “好啊,我再给你指一条明路。”梅良玉随手点了地图上的一片海域,“我爹将浮屠塔碎片扔进了海里。” 孙衡皱眉询问:“为何?” “你知道高天昊吧?死在太乙的灭世者。”梅良玉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他曾来燕国找过我父亲,想要与我父亲合作,他问我爹,如果可以将异火从体内剥离,他是否愿意帮忙?” 孙衡的呼吸有瞬间门的急促,眉头紧锁。 他们从于贤那里知道高天昊提起过太乙学院,却不知道浮屠塔和天字文。 “你父亲从未提起过这事。”孙衡语气加重,“但剥离是绝无可能的,水舟早在以前就有过记录。” “可我父亲说这是有可能的,然后将浮屠塔碎片给了高天昊,高天昊对浮屠塔使用了异火,却没能将浮屠塔碎片焚毁。” 梅良玉接下来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挑战孙衡的认知,让他大脑震颤。 “你们从未想过,六国因为不战誓约,无法踏破结界互相攻击,那异火能否不受不战誓约的约束,将六国全都烧毁?”青年冷冷淡淡的声音却有着莫名的蛊惑,“浮屠塔碎片真的只是用来解除不战誓约的吗?” “异火是天赐之梦,预言中诞生在这片大陆的力量,而浮屠塔也是根据不战誓约而存在的力量。” “孙老,你是如何看待方技家的预占之梦?” 梅良玉姿态放松却又冷傲,肩背贴合椅背,微微扬首,朝站在桌对面的老者望去:“也许你一直都弄错了方向,如果异火只是伴随预言而诞生的力量,那么针对异火本身没有任何意义,而是要消灭这个预言,才会让异火也随之 消失。” 一切预占都是还未发生之事。 哪怕是在下一瞬,但在你预占的时候,它仍旧是还未发生的未来。 “只顾着杀灭世者,在异火可以不断转移的条件下,你杀得完吗?” “预言之中,就是要找出这五位承载异火的灭世者才能阻止玄古大陆被异火吞噬!”孙衡气息一沉,慈和的面容彻底阴沉,“灭世者就是毁灭的源头!他们拥有异火,带着异火不断作恶!” “数百年来,哪一个灭世者没有使用异火焚烧万物?他们烧死了多少人?!烧毁了多少东西?” “他们天然威胁着所有人的生命!利用异火压迫世上的一切活物与死物!” “除掉所有灭世者,就是拯救玄古大陆的未来!” 老者的声音越发高昂,气息却越发沉稳,一声比一声威严、肃穆,并且坚定不移。 在这般恐怖的声色威慑之下,青年仍旧冷漠,他直视老者坚定威严的双眼,说:“这就是我父亲不愿与你们合作的原因。” 东兰巽认为研究的方向不在灭世者,也不在异火,而是预言。 孙衡冷脸道:“并非如此,你父亲只是因为我们没有出手帮助燕国,想以异火的情报来威胁水舟。” “你见过异火焚烧不战誓约边界吗?”梅良玉淡声问道,“你认为,异火能做到吗?” 孙衡凝视青年许久,缓声道:“我会找来所有浮屠塔碎片。” 当他说出这句话,梅良玉才算成功将水舟也拖进六国争斗中。 …… 东兰巽死前,已经知道该如何找出灭世者。 梅良玉在出海前,给了司徒瑾一颗吸火冰石。 他什么也没说,但司徒瑾却从他眼中读出,这颗吸火冰石是给公孙乞的。 望着司徒瑾离去的背影,梅良玉手指轻抚过黑色的神木签,他想起还在太乙学院的虞岁。 如果让她看见被毁掉的鬼道圣堂,师妹应该会有些伤心。 梅良玉收起神木签,压下心头那点烦躁,重新看向远处的海眼与海火。 公孙乞得到梅良玉给他的吸火冰石时,巨船已经出海了。 他一个人站在海岸山坡之上,遥望远处黑压压的船队。 在公孙乞掌心的这颗吸火冰石,是吸附过海火与海气的,石头表面泛着红色的燃烧裂纹,变得滚烫。 公孙乞却感受不到它的温度,因为自己的肌肤和骨骼的温度远远超过这颗吸火冰石。 他按照梅良玉的要求,将自己的一缕气注入吸火冰石中。 气入火石的瞬间门就被排斥而出。 吸火冰石在吸附海火后,便能吞噬一切气,唯有灭世者,作为异火载体的五行之气,无法被吸火冰石吞噬。 二火相斥。 公孙乞看着这一幕,却忽地笑了起来。 他也想起来了。 曾经东兰巽也给过他一颗黑色的石头。 梅良玉留在吸火冰石里的咒字告诉公孙乞,如果气能融于火石,便无事,如若不能,便告知其他灭世者。 水舟已经知道了如何利用吸火冰石,只是没有灭世者给他们确认真假而已。 公孙乞独坐在山坡之上,思考了许久。 水舟、六国、浮屠塔碎片,这些他已经不在意了,如今唯一能让他有所动作的就是梅良玉,可看梅良玉的意思,他还想报仇。 公孙乞已经一无所有,对世间门再无留念。 可那名年轻人还有放不下的存在。 即使痛苦,依然不肯放手。 公孙乞拿出听风尺,想起慕容霄说赵余乡还活着,常艮圣者杀了公孙羲。 复仇么? 那可要对妻子食言了。 公孙乞看向遥远的天幕,对妻子说:“你一定还在等我。” “阿絮,没人能活得善良。” 他似开玩笑的语气说:“至少我不行。” 善良大度的去原谅这一切,说服自己发生的这些事都是你该得的。 凭什么? 在我没有烧死你们所有人之前,就是我对你们最大的善意。 公孙乞点开听风尺,给还在太乙学院的少女发去传文。,,887805068 但现在拿南宫岁威胁他确实没有意义。 孙衡说:“你应该知道,是南宫明推动了六国与水舟合作,积极寻找灭世者的下落。” “他的推动有任何进展吗?”梅良玉拿起吸火冰石问,“有发现该如何从普通世人里分辨出灭世者?” 孙衡:“也许快了。” 梅良玉:“你要怎么保证这种方式是正确的?” “在吸火冰石范围内,我们不怕灭世者释放异火。”孙衡却道,“吸火冰石能够给我们足够的时间门对付灭世者。” 梅良玉却不以为意:“你以为海火真的与异火一样?” “或许是有差别的,但异火优先吞噬五行之气,这就给了我们机会。”孙衡也拿起一颗吸火冰石说,“你觉得,异火的载体为何是人类,而不是其它飞禽走兽?” “气火共生,为何只有人类的气才可以供它躲藏寄生?” 梅良玉打量着手中吸 火冰石,笑得玩世不恭:“如果我知道答案,说不定就会看在你愿意对付南宫家的份上告诉你。” 孙衡也笑道:“也许你告诉我答案的那天,就是我将南宫明的头颅献给你的时候。” “好啊,我再给你指一条明路。”梅良玉随手点了地图上的一片海域,“我爹将浮屠塔碎片扔进了海里。” 孙衡皱眉询问:“为何?” “你知道高天昊吧?死在太乙的灭世者。”梅良玉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他曾来燕国找过我父亲,想要与我父亲合作,他问我爹,如果可以将异火从体内剥离,他是否愿意帮忙?” 孙衡的呼吸有瞬间门的急促,眉头紧锁。 他们从于贤那里知道高天昊提起过太乙学院,却不知道浮屠塔和天字文。 “你父亲从未提起过这事。”孙衡语气加重,“但剥离是绝无可能的,水舟早在以前就有过记录。” “可我父亲说这是有可能的,然后将浮屠塔碎片给了高天昊,高天昊对浮屠塔使用了异火,却没能将浮屠塔碎片焚毁。” 梅良玉接下来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挑战孙衡的认知,让他大脑震颤。 “你们从未想过,六国因为不战誓约,无法踏破结界互相攻击,那异火能否不受不战誓约的约束,将六国全都烧毁?”青年冷冷淡淡的声音却有着莫名的蛊惑,“浮屠塔碎片真的只是用来解除不战誓约的吗?” “异火是天赐之梦,预言中诞生在这片大陆的力量,而浮屠塔也是根据不战誓约而存在的力量。” “孙老,你是如何看待方技家的预占之梦?” 梅良玉姿态放松却又冷傲,肩背贴合椅背,微微扬首,朝站在桌对面的老者望去:“也许你一直都弄错了方向,如果异火只是伴随预言而诞生的力量,那么针对异火本身没有任何意义,而是要消灭这个预言,才会让异火也随之消失。” 一切预占都是还未发生之事。 哪怕是在下一瞬,但在你预占的时候,它仍旧是还未发生的未来。 “只顾着杀灭世者,在异火可以不断转移的条件下,你杀得完吗?” “预言之中,就是要找出这五位承载异火的灭世者才能阻止玄古大陆被异火吞噬!”孙衡气息一沉,慈和的面容彻底阴沉,“灭世者就是毁灭的源头!他们拥有异火,带着异火不断作恶!” “数百年来,哪一个灭世者没有使用异火焚烧万物?他们烧死了多少人?!烧毁了多少东西?” “他们天然威胁着所有人的生命!利用异火压迫世上的一切活物与死物!” “除掉所有灭世者,就是拯救玄古大陆的未来!” 老者的声音越发高昂,气息却越发沉稳,一声比一声威严、肃穆,并且坚定不移。 在这般恐怖的声色威慑之下,青年仍旧冷漠,他直视老者坚定威严的双眼,说:“这就是我父亲不愿与你们合作的原因。” 东兰巽认为研究的方向不在灭世者,也不在异火,而是预言。 孙衡冷脸道:“并非如此,你父亲只是因为我们没有出手帮助燕国,想以异火的情报来威胁水舟。” “你见过异火焚烧不战誓约边界吗?”梅良玉淡声问道,“你认为,异火能做到吗?” 孙衡凝视青年许久,缓声道:“我会找来所有浮屠塔碎片。” 当他说出这句话,梅良玉才算成功将水舟也拖进六国争斗中。 …… 东兰巽死前,已经知道该如何找出灭世者。 梅良玉在出海前,给了司徒瑾一颗吸火冰石。 他什么也没说,但司徒瑾却从他眼中读出,这颗吸火冰石是给公孙乞的。 望着司徒瑾离去的背影,梅良玉手指轻抚过黑色的神木签,他想起还在太乙学院的虞岁。 如果让她看见被毁掉的鬼道圣堂,师妹应该会有些伤心。 梅良玉收起神木签,压下心头那点烦躁,重新看向远处的海眼与海火。 公孙乞得到梅良玉给他的吸火冰石时,巨船已经出海了。 他一个人站在海岸山坡之上,遥望远处黑压压的船队。 在公孙乞掌心的这颗吸火冰石,是吸附过海火与海气的,石头表面泛着红色的燃烧裂纹,变得滚烫。 公孙乞却感受不到它的温度,因为自己的肌肤和骨骼的温度远远超过这颗吸火冰石。 他按照梅良玉的要求,将自己的一缕气注入吸火冰石中。 气入火石的瞬间门就被排斥而出。 吸火冰石在吸附海火后,便能吞噬一切气,唯有灭世者,作为异火载体的五行之气,无法被吸火冰石吞噬。 二火相斥。 公孙乞看着这一幕,却忽地笑了起来。 他也想起来了。 曾经东兰巽也给过他一颗黑色的石头。 梅良玉留在吸火冰石里的咒字告诉公孙乞,如果气能融于火石,便无事,如若不能,便告知其他灭世者。 水舟已经知道了如何利用吸火冰石,只是没有灭世者给他们确认真假而已。 公孙乞独坐在山坡之上,思考了许久。 水舟、六国、浮屠塔碎片,这些他已经不在 意了,如今唯一能让他有所动作的就是梅良玉,可看梅良玉的意思,他还想报仇。 公孙乞已经一无所有,对世间门再无留念。 可那名年轻人还有放不下的存在。 即使痛苦,依然不肯放手。 公孙乞拿出听风尺,想起慕容霄说赵余乡还活着,常艮圣者杀了公孙羲。 复仇么? 那可要对妻子食言了。 公孙乞看向遥远的天幕,对妻子说:“你一定还在等我。” “阿絮,没人能活得善良。” 他似开玩笑的语气说:“至少我不行。” 善良大度的去原谅这一切,说服自己发生的这些事都是你该得的。 凭什么? 在我没有烧死你们所有人之前,就是我对你们最大的善意。 公孙乞点开听风尺,给还在太乙学院的少女发去传文。,,887805068 但现在拿南宫岁威胁他确实没有意义。 孙衡说:“你应该知道,是南宫明推动了六国与水舟合作,积极寻找灭世者的下落。” “他的推动有任何进展吗?”梅良玉拿起吸火冰石问,“有发现该如何从普通世人里分辨出灭世者?” 孙衡:“也许快了。” 梅良玉:“你要怎么保证这种方式是正确的?” “在吸火冰石范围内,我们不怕灭世者释放异火。”孙衡却道,“吸火冰石能够给我们足够的时间门对付灭世者。” 梅良玉却不以为意:“你以为海火真的与异火一样?” “或许是有差别的,但异火优先吞噬五行之气,这就给了我们机会。”孙衡也拿起一颗吸火冰石说,“你觉得,异火的载体为何是人类,而不是其它飞禽走兽?” “气火共生,为何只有人类的气才可以供它躲藏寄生?” 梅良玉打量着手中吸火冰石,笑得玩世不恭:“如果我知道答案,说不定就会看在你愿意对付南宫家的份上告诉你。” 孙衡也笑道:“也许你告诉我答案的那天,就是我将南宫明的头颅献给你的时候。” “好啊,我再给你指一条明路。”梅良玉随手点了地图上的一片海域,“我爹将浮屠塔碎片扔进了海里。” 孙衡皱眉询问:“为何?” “你知道高天昊吧?死在太乙的灭世者。”梅良玉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他曾来燕国找过我父亲,想要与我父亲合作,他问我爹,如果可以将异火从体内剥离,他是否愿意帮忙?” 孙衡的呼吸有瞬间门的急促,眉头紧锁。 他们从于贤那里知道高天昊提起过太乙学院,却不知道浮屠塔和天字文。 “你父亲从未提起过这事。”孙衡语气加重,“但剥离是绝无可能的,水舟早在以前就有过记录。” “可我父亲说这是有可能的,然后将浮屠塔碎片给了高天昊,高天昊对浮屠塔使用了异火,却没能将浮屠塔碎片焚毁。” 梅良玉接下来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挑战孙衡的认知,让他大脑震颤。 “你们从未想过,六国因为不战誓约,无法踏破结界互相攻击,那异火能否不受不战誓约的约束,将六国全都烧毁?”青年冷冷淡淡的声音却有着莫名的蛊惑,“浮屠塔碎片真的只是用来解除不战誓约的吗?” “异火是天赐之梦,预言中诞生在这片大陆的力量,而浮屠塔也是根据不战誓约而存在的力量。” “孙老,你是如何看待方技家的预占之梦?” 梅良玉姿态放松却又冷傲,肩背贴合椅背,微微扬首,朝站在桌对面的老者望去:“也许你一直都弄错了方向,如果异火只是伴随预言而诞生的力量,那么针对异火本身没有任何意义,而是要消灭这个预言,才会让异火也随之消失。” 一切预占都是还未发生之事。 哪怕是在下一瞬,但在你预占的时候,它仍旧是还未发生的未来。 “只顾着杀灭世者,在异火可以不断转移的条件下,你杀得完吗?” “预言之中,就是要找出这五位承载异火的灭世者才能阻止玄古大陆被异火吞噬!”孙衡气息一沉,慈和的面容彻底阴沉,“灭世者就是毁灭的源头!他们拥有异火,带着异火不断作恶!” “数百年来,哪一个灭世者没有使用异火焚烧万物?他们烧死了多少人?!烧毁了多少东西?” “他们天然威胁着所有人的生命!利用异火压迫世上的一切活物与死物!” “除掉所有灭世者,就是拯救玄古大陆的未来!” 老者的声音越发高昂,气息却越发沉稳,一声比一声威严、肃穆,并且坚定不移。 在这般恐怖的声色威慑之下,青年仍旧冷漠,他直视老者坚定威严的双眼,说:“这就是我父亲不愿与你们合作的原因。” 东兰巽认为研究的方向不在灭世者,也不在异火,而是预言。 孙衡冷脸道:“并非如此,你父亲只是因为我们没有出手帮助燕国,想以异火的情报来威胁水舟。” “你见过异火焚烧不战誓约边界吗?”梅良玉淡声问道,“你认为,异火能做到吗?” 孙衡凝视青年许久, 缓声道:“我会找来所有浮屠塔碎片。” 当他说出这句话,梅良玉才算成功将水舟也拖进六国争斗中。 …… 东兰巽死前,已经知道该如何找出灭世者。 梅良玉在出海前,给了司徒瑾一颗吸火冰石。 他什么也没说,但司徒瑾却从他眼中读出,这颗吸火冰石是给公孙乞的。 望着司徒瑾离去的背影,梅良玉手指轻抚过黑色的神木签,他想起还在太乙学院的虞岁。 如果让她看见被毁掉的鬼道圣堂,师妹应该会有些伤心。 梅良玉收起神木签,压下心头那点烦躁,重新看向远处的海眼与海火。 公孙乞得到梅良玉给他的吸火冰石时,巨船已经出海了。 他一个人站在海岸山坡之上,遥望远处黑压压的船队。 在公孙乞掌心的这颗吸火冰石,是吸附过海火与海气的,石头表面泛着红色的燃烧裂纹,变得滚烫。 公孙乞却感受不到它的温度,因为自己的肌肤和骨骼的温度远远超过这颗吸火冰石。 他按照梅良玉的要求,将自己的一缕气注入吸火冰石中。 气入火石的瞬间门就被排斥而出。 吸火冰石在吸附海火后,便能吞噬一切气,唯有灭世者,作为异火载体的五行之气,无法被吸火冰石吞噬。 二火相斥。 公孙乞看着这一幕,却忽地笑了起来。 他也想起来了。 曾经东兰巽也给过他一颗黑色的石头。 梅良玉留在吸火冰石里的咒字告诉公孙乞,如果气能融于火石,便无事,如若不能,便告知其他灭世者。 水舟已经知道了如何利用吸火冰石,只是没有灭世者给他们确认真假而已。 公孙乞独坐在山坡之上,思考了许久。 水舟、六国、浮屠塔碎片,这些他已经不在意了,如今唯一能让他有所动作的就是梅良玉,可看梅良玉的意思,他还想报仇。 公孙乞已经一无所有,对世间门再无留念。 可那名年轻人还有放不下的存在。 即使痛苦,依然不肯放手。 公孙乞拿出听风尺,想起慕容霄说赵余乡还活着,常艮圣者杀了公孙羲。 复仇么? 那可要对妻子食言了。 公孙乞看向遥远的天幕,对妻子说:“你一定还在等我。” “阿絮,没人能活得善良。” 他似开玩笑的语气说:“至少我不行。” 善良大度的去原谅这一切,说服自己发生的这些事都是你该得的。 凭什么? 在我没有烧死你们所有人之前,就是我对你们最大的善意。 公孙乞点开听风尺,给还在太乙学院的少女发去传文。,,887805068 但现在拿南宫岁威胁他确实没有意义。 孙衡说:“你应该知道,是南宫明推动了六国与水舟合作,积极寻找灭世者的下落。” “他的推动有任何进展吗?”梅良玉拿起吸火冰石问,“有发现该如何从普通世人里分辨出灭世者?” 孙衡:“也许快了。” 梅良玉:“你要怎么保证这种方式是正确的?” “在吸火冰石范围内,我们不怕灭世者释放异火。”孙衡却道,“吸火冰石能够给我们足够的时间门对付灭世者。” 梅良玉却不以为意:“你以为海火真的与异火一样?” “或许是有差别的,但异火优先吞噬五行之气,这就给了我们机会。”孙衡也拿起一颗吸火冰石说,“你觉得,异火的载体为何是人类,而不是其它飞禽走兽?” “气火共生,为何只有人类的气才可以供它躲藏寄生?” 梅良玉打量着手中吸火冰石,笑得玩世不恭:“如果我知道答案,说不定就会看在你愿意对付南宫家的份上告诉你。” 孙衡也笑道:“也许你告诉我答案的那天,就是我将南宫明的头颅献给你的时候。” “好啊,我再给你指一条明路。”梅良玉随手点了地图上的一片海域,“我爹将浮屠塔碎片扔进了海里。” 孙衡皱眉询问:“为何?” “你知道高天昊吧?死在太乙的灭世者。”梅良玉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他曾来燕国找过我父亲,想要与我父亲合作,他问我爹,如果可以将异火从体内剥离,他是否愿意帮忙?” 孙衡的呼吸有瞬间门的急促,眉头紧锁。 他们从于贤那里知道高天昊提起过太乙学院,却不知道浮屠塔和天字文。 “你父亲从未提起过这事。”孙衡语气加重,“但剥离是绝无可能的,水舟早在以前就有过记录。” “可我父亲说这是有可能的,然后将浮屠塔碎片给了高天昊,高天昊对浮屠塔使用了异火,却没能将浮屠塔碎片焚毁。” 梅良玉接下来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挑战孙衡的认知,让他大脑震颤。 “你们从未想过,六国因为不战誓约,无法踏破结界互相攻击,那异火能否不受不战誓约的约束,将六国全都烧毁?”青年冷冷淡淡的声音却有着莫名的蛊惑,“浮屠塔碎片真的只是用来解除不 战誓约的吗?” “异火是天赐之梦,预言中诞生在这片大陆的力量,而浮屠塔也是根据不战誓约而存在的力量。” “孙老,你是如何看待方技家的预占之梦?” 梅良玉姿态放松却又冷傲,肩背贴合椅背,微微扬首,朝站在桌对面的老者望去:“也许你一直都弄错了方向,如果异火只是伴随预言而诞生的力量,那么针对异火本身没有任何意义,而是要消灭这个预言,才会让异火也随之消失。” 一切预占都是还未发生之事。 哪怕是在下一瞬,但在你预占的时候,它仍旧是还未发生的未来。 “只顾着杀灭世者,在异火可以不断转移的条件下,你杀得完吗?” “预言之中,就是要找出这五位承载异火的灭世者才能阻止玄古大陆被异火吞噬!”孙衡气息一沉,慈和的面容彻底阴沉,“灭世者就是毁灭的源头!他们拥有异火,带着异火不断作恶!” “数百年来,哪一个灭世者没有使用异火焚烧万物?他们烧死了多少人?!烧毁了多少东西?” “他们天然威胁着所有人的生命!利用异火压迫世上的一切活物与死物!” “除掉所有灭世者,就是拯救玄古大陆的未来!” 老者的声音越发高昂,气息却越发沉稳,一声比一声威严、肃穆,并且坚定不移。 在这般恐怖的声色威慑之下,青年仍旧冷漠,他直视老者坚定威严的双眼,说:“这就是我父亲不愿与你们合作的原因。” 东兰巽认为研究的方向不在灭世者,也不在异火,而是预言。 孙衡冷脸道:“并非如此,你父亲只是因为我们没有出手帮助燕国,想以异火的情报来威胁水舟。” “你见过异火焚烧不战誓约边界吗?”梅良玉淡声问道,“你认为,异火能做到吗?” 孙衡凝视青年许久,缓声道:“我会找来所有浮屠塔碎片。” 当他说出这句话,梅良玉才算成功将水舟也拖进六国争斗中。 …… 东兰巽死前,已经知道该如何找出灭世者。 梅良玉在出海前,给了司徒瑾一颗吸火冰石。 他什么也没说,但司徒瑾却从他眼中读出,这颗吸火冰石是给公孙乞的。 望着司徒瑾离去的背影,梅良玉手指轻抚过黑色的神木签,他想起还在太乙学院的虞岁。 如果让她看见被毁掉的鬼道圣堂,师妹应该会有些伤心。 梅良玉收起神木签,压下心头那点烦躁,重新看向远处的海眼与海火。 公孙乞得到梅良玉给他的吸火冰石时,巨船已经出海了。 他一个人站在海岸山坡之上,遥望远处黑压压的船队。 在公孙乞掌心的这颗吸火冰石,是吸附过海火与海气的,石头表面泛着红色的燃烧裂纹,变得滚烫。 公孙乞却感受不到它的温度,因为自己的肌肤和骨骼的温度远远超过这颗吸火冰石。 他按照梅良玉的要求,将自己的一缕气注入吸火冰石中。 气入火石的瞬间门就被排斥而出。 吸火冰石在吸附海火后,便能吞噬一切气,唯有灭世者,作为异火载体的五行之气,无法被吸火冰石吞噬。 二火相斥。 公孙乞看着这一幕,却忽地笑了起来。 他也想起来了。 曾经东兰巽也给过他一颗黑色的石头。 梅良玉留在吸火冰石里的咒字告诉公孙乞,如果气能融于火石,便无事,如若不能,便告知其他灭世者。 水舟已经知道了如何利用吸火冰石,只是没有灭世者给他们确认真假而已。 公孙乞独坐在山坡之上,思考了许久。 水舟、六国、浮屠塔碎片,这些他已经不在意了,如今唯一能让他有所动作的就是梅良玉,可看梅良玉的意思,他还想报仇。 公孙乞已经一无所有,对世间门再无留念。 可那名年轻人还有放不下的存在。 即使痛苦,依然不肯放手。 公孙乞拿出听风尺,想起慕容霄说赵余乡还活着,常艮圣者杀了公孙羲。 复仇么? 那可要对妻子食言了。 公孙乞看向遥远的天幕,对妻子说:“你一定还在等我。” “阿絮,没人能活得善良。” 他似开玩笑的语气说:“至少我不行。” 善良大度的去原谅这一切,说服自己发生的这些事都是你该得的。 凭什么? 在我没有烧死你们所有人之前,就是我对你们最大的善意。 公孙乞点开听风尺,给还在太乙学院的少女发去传文。,,887805068 但现在拿南宫岁威胁他确实没有意义。 孙衡说:“你应该知道,是南宫明推动了六国与水舟合作,积极寻找灭世者的下落。” “他的推动有任何进展吗?”梅良玉拿起吸火冰石问,“有发现该如何从普通世人里分辨出灭世者?” 孙衡:“也许快了。” 梅良玉:“你要怎么保证这种方式是正确的?” “在吸火冰石范围内,我们不怕灭世者 释放异火。”孙衡却道,“吸火冰石能够给我们足够的时间门对付灭世者。” 梅良玉却不以为意:“你以为海火真的与异火一样?” “或许是有差别的,但异火优先吞噬五行之气,这就给了我们机会。”孙衡也拿起一颗吸火冰石说,“你觉得,异火的载体为何是人类,而不是其它飞禽走兽?” “气火共生,为何只有人类的气才可以供它躲藏寄生?” 梅良玉打量着手中吸火冰石,笑得玩世不恭:“如果我知道答案,说不定就会看在你愿意对付南宫家的份上告诉你。” 孙衡也笑道:“也许你告诉我答案的那天,就是我将南宫明的头颅献给你的时候。” “好啊,我再给你指一条明路。”梅良玉随手点了地图上的一片海域,“我爹将浮屠塔碎片扔进了海里。” 孙衡皱眉询问:“为何?” “你知道高天昊吧?死在太乙的灭世者。”梅良玉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他曾来燕国找过我父亲,想要与我父亲合作,他问我爹,如果可以将异火从体内剥离,他是否愿意帮忙?” 孙衡的呼吸有瞬间门的急促,眉头紧锁。 他们从于贤那里知道高天昊提起过太乙学院,却不知道浮屠塔和天字文。 “你父亲从未提起过这事。”孙衡语气加重,“但剥离是绝无可能的,水舟早在以前就有过记录。” “可我父亲说这是有可能的,然后将浮屠塔碎片给了高天昊,高天昊对浮屠塔使用了异火,却没能将浮屠塔碎片焚毁。” 梅良玉接下来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挑战孙衡的认知,让他大脑震颤。 “你们从未想过,六国因为不战誓约,无法踏破结界互相攻击,那异火能否不受不战誓约的约束,将六国全都烧毁?”青年冷冷淡淡的声音却有着莫名的蛊惑,“浮屠塔碎片真的只是用来解除不战誓约的吗?” “异火是天赐之梦,预言中诞生在这片大陆的力量,而浮屠塔也是根据不战誓约而存在的力量。” “孙老,你是如何看待方技家的预占之梦?” 梅良玉姿态放松却又冷傲,肩背贴合椅背,微微扬首,朝站在桌对面的老者望去:“也许你一直都弄错了方向,如果异火只是伴随预言而诞生的力量,那么针对异火本身没有任何意义,而是要消灭这个预言,才会让异火也随之消失。” 一切预占都是还未发生之事。 哪怕是在下一瞬,但在你预占的时候,它仍旧是还未发生的未来。 “只顾着杀灭世者,在异火可以不断转移的条件下,你杀得完吗?” “预言之中,就是要找出这五位承载异火的灭世者才能阻止玄古大陆被异火吞噬!”孙衡气息一沉,慈和的面容彻底阴沉,“灭世者就是毁灭的源头!他们拥有异火,带着异火不断作恶!” “数百年来,哪一个灭世者没有使用异火焚烧万物?他们烧死了多少人?!烧毁了多少东西?” “他们天然威胁着所有人的生命!利用异火压迫世上的一切活物与死物!” “除掉所有灭世者,就是拯救玄古大陆的未来!” 老者的声音越发高昂,气息却越发沉稳,一声比一声威严、肃穆,并且坚定不移。 在这般恐怖的声色威慑之下,青年仍旧冷漠,他直视老者坚定威严的双眼,说:“这就是我父亲不愿与你们合作的原因。” 东兰巽认为研究的方向不在灭世者,也不在异火,而是预言。 孙衡冷脸道:“并非如此,你父亲只是因为我们没有出手帮助燕国,想以异火的情报来威胁水舟。” “你见过异火焚烧不战誓约边界吗?”梅良玉淡声问道,“你认为,异火能做到吗?” 孙衡凝视青年许久,缓声道:“我会找来所有浮屠塔碎片。” 当他说出这句话,梅良玉才算成功将水舟也拖进六国争斗中。 …… 东兰巽死前,已经知道该如何找出灭世者。 梅良玉在出海前,给了司徒瑾一颗吸火冰石。 他什么也没说,但司徒瑾却从他眼中读出,这颗吸火冰石是给公孙乞的。 望着司徒瑾离去的背影,梅良玉手指轻抚过黑色的神木签,他想起还在太乙学院的虞岁。 如果让她看见被毁掉的鬼道圣堂,师妹应该会有些伤心。 梅良玉收起神木签,压下心头那点烦躁,重新看向远处的海眼与海火。 公孙乞得到梅良玉给他的吸火冰石时,巨船已经出海了。 他一个人站在海岸山坡之上,遥望远处黑压压的船队。 在公孙乞掌心的这颗吸火冰石,是吸附过海火与海气的,石头表面泛着红色的燃烧裂纹,变得滚烫。 公孙乞却感受不到它的温度,因为自己的肌肤和骨骼的温度远远超过这颗吸火冰石。 他按照梅良玉的要求,将自己的一缕气注入吸火冰石中。 气入火石的瞬间门就被排斥而出。 吸火冰石在吸附海火后,便能吞噬一切气,唯有灭世者,作为异火载体的五行之气,无法被吸火冰石吞噬。 二火相斥。 公孙乞看着 这一幕,却忽地笑了起来。 他也想起来了。 曾经东兰巽也给过他一颗黑色的石头。 梅良玉留在吸火冰石里的咒字告诉公孙乞,如果气能融于火石,便无事,如若不能,便告知其他灭世者。 水舟已经知道了如何利用吸火冰石,只是没有灭世者给他们确认真假而已。 公孙乞独坐在山坡之上,思考了许久。 水舟、六国、浮屠塔碎片,这些他已经不在意了,如今唯一能让他有所动作的就是梅良玉,可看梅良玉的意思,他还想报仇。 公孙乞已经一无所有,对世间门再无留念。 可那名年轻人还有放不下的存在。 即使痛苦,依然不肯放手。 公孙乞拿出听风尺,想起慕容霄说赵余乡还活着,常艮圣者杀了公孙羲。 复仇么? 那可要对妻子食言了。 公孙乞看向遥远的天幕,对妻子说:“你一定还在等我。” “阿絮,没人能活得善良。” 他似开玩笑的语气说:“至少我不行。” 善良大度的去原谅这一切,说服自己发生的这些事都是你该得的。 凭什么? 在我没有烧死你们所有人之前,就是我对你们最大的善意。 公孙乞点开听风尺,给还在太乙学院的少女发去传文。,,887805068 但现在拿南宫岁威胁他确实没有意义。 孙衡说:“你应该知道,是南宫明推动了六国与水舟合作,积极寻找灭世者的下落。” “他的推动有任何进展吗?”梅良玉拿起吸火冰石问,“有发现该如何从普通世人里分辨出灭世者?” 孙衡:“也许快了。” 梅良玉:“你要怎么保证这种方式是正确的?” “在吸火冰石范围内,我们不怕灭世者释放异火。”孙衡却道,“吸火冰石能够给我们足够的时间门对付灭世者。” 梅良玉却不以为意:“你以为海火真的与异火一样?” “或许是有差别的,但异火优先吞噬五行之气,这就给了我们机会。”孙衡也拿起一颗吸火冰石说,“你觉得,异火的载体为何是人类,而不是其它飞禽走兽?” “气火共生,为何只有人类的气才可以供它躲藏寄生?” 梅良玉打量着手中吸火冰石,笑得玩世不恭:“如果我知道答案,说不定就会看在你愿意对付南宫家的份上告诉你。” 孙衡也笑道:“也许你告诉我答案的那天,就是我将南宫明的头颅献给你的时候。” “好啊,我再给你指一条明路。”梅良玉随手点了地图上的一片海域,“我爹将浮屠塔碎片扔进了海里。” 孙衡皱眉询问:“为何?” “你知道高天昊吧?死在太乙的灭世者。”梅良玉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他曾来燕国找过我父亲,想要与我父亲合作,他问我爹,如果可以将异火从体内剥离,他是否愿意帮忙?” 孙衡的呼吸有瞬间门的急促,眉头紧锁。 他们从于贤那里知道高天昊提起过太乙学院,却不知道浮屠塔和天字文。 “你父亲从未提起过这事。”孙衡语气加重,“但剥离是绝无可能的,水舟早在以前就有过记录。” “可我父亲说这是有可能的,然后将浮屠塔碎片给了高天昊,高天昊对浮屠塔使用了异火,却没能将浮屠塔碎片焚毁。” 梅良玉接下来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挑战孙衡的认知,让他大脑震颤。 “你们从未想过,六国因为不战誓约,无法踏破结界互相攻击,那异火能否不受不战誓约的约束,将六国全都烧毁?”青年冷冷淡淡的声音却有着莫名的蛊惑,“浮屠塔碎片真的只是用来解除不战誓约的吗?” “异火是天赐之梦,预言中诞生在这片大陆的力量,而浮屠塔也是根据不战誓约而存在的力量。” “孙老,你是如何看待方技家的预占之梦?” 梅良玉姿态放松却又冷傲,肩背贴合椅背,微微扬首,朝站在桌对面的老者望去:“也许你一直都弄错了方向,如果异火只是伴随预言而诞生的力量,那么针对异火本身没有任何意义,而是要消灭这个预言,才会让异火也随之消失。” 一切预占都是还未发生之事。 哪怕是在下一瞬,但在你预占的时候,它仍旧是还未发生的未来。 “只顾着杀灭世者,在异火可以不断转移的条件下,你杀得完吗?” “预言之中,就是要找出这五位承载异火的灭世者才能阻止玄古大陆被异火吞噬!”孙衡气息一沉,慈和的面容彻底阴沉,“灭世者就是毁灭的源头!他们拥有异火,带着异火不断作恶!” “数百年来,哪一个灭世者没有使用异火焚烧万物?他们烧死了多少人?!烧毁了多少东西?” “他们天然威胁着所有人的生命!利用异火压迫世上的一切活物与死物!” “除掉所有灭世者,就是拯救玄古大陆的未来!” 老者的声音越发高昂,气息却越发沉稳,一声比一声威严、肃穆,并且坚定不移。 在这般恐怖的声色威 慑之下,青年仍旧冷漠,他直视老者坚定威严的双眼,说:“这就是我父亲不愿与你们合作的原因。” 东兰巽认为研究的方向不在灭世者,也不在异火,而是预言。 孙衡冷脸道:“并非如此,你父亲只是因为我们没有出手帮助燕国,想以异火的情报来威胁水舟。” “你见过异火焚烧不战誓约边界吗?”梅良玉淡声问道,“你认为,异火能做到吗?” 孙衡凝视青年许久,缓声道:“我会找来所有浮屠塔碎片。” 当他说出这句话,梅良玉才算成功将水舟也拖进六国争斗中。 …… 东兰巽死前,已经知道该如何找出灭世者。 梅良玉在出海前,给了司徒瑾一颗吸火冰石。 他什么也没说,但司徒瑾却从他眼中读出,这颗吸火冰石是给公孙乞的。 望着司徒瑾离去的背影,梅良玉手指轻抚过黑色的神木签,他想起还在太乙学院的虞岁。 如果让她看见被毁掉的鬼道圣堂,师妹应该会有些伤心。 梅良玉收起神木签,压下心头那点烦躁,重新看向远处的海眼与海火。 公孙乞得到梅良玉给他的吸火冰石时,巨船已经出海了。 他一个人站在海岸山坡之上,遥望远处黑压压的船队。 在公孙乞掌心的这颗吸火冰石,是吸附过海火与海气的,石头表面泛着红色的燃烧裂纹,变得滚烫。 公孙乞却感受不到它的温度,因为自己的肌肤和骨骼的温度远远超过这颗吸火冰石。 他按照梅良玉的要求,将自己的一缕气注入吸火冰石中。 气入火石的瞬间门就被排斥而出。 吸火冰石在吸附海火后,便能吞噬一切气,唯有灭世者,作为异火载体的五行之气,无法被吸火冰石吞噬。 二火相斥。 公孙乞看着这一幕,却忽地笑了起来。 他也想起来了。 曾经东兰巽也给过他一颗黑色的石头。 梅良玉留在吸火冰石里的咒字告诉公孙乞,如果气能融于火石,便无事,如若不能,便告知其他灭世者。 水舟已经知道了如何利用吸火冰石,只是没有灭世者给他们确认真假而已。 公孙乞独坐在山坡之上,思考了许久。 水舟、六国、浮屠塔碎片,这些他已经不在意了,如今唯一能让他有所动作的就是梅良玉,可看梅良玉的意思,他还想报仇。 公孙乞已经一无所有,对世间门再无留念。 可那名年轻人还有放不下的存在。 即使痛苦,依然不肯放手。 公孙乞拿出听风尺,想起慕容霄说赵余乡还活着,常艮圣者杀了公孙羲。 复仇么? 那可要对妻子食言了。 公孙乞看向遥远的天幕,对妻子说:“你一定还在等我。” “阿絮,没人能活得善良。” 他似开玩笑的语气说:“至少我不行。” 善良大度的去原谅这一切,说服自己发生的这些事都是你该得的。 凭什么? 在我没有烧死你们所有人之前,就是我对你们最大的善意。 公孙乞点开听风尺,给还在太乙学院的少女发去传文。,,887805068 但现在拿南宫岁威胁他确实没有意义。 孙衡说:“你应该知道,是南宫明推动了六国与水舟合作,积极寻找灭世者的下落。” “他的推动有任何进展吗?”梅良玉拿起吸火冰石问,“有发现该如何从普通世人里分辨出灭世者?” 孙衡:“也许快了。” 梅良玉:“你要怎么保证这种方式是正确的?” “在吸火冰石范围内,我们不怕灭世者释放异火。”孙衡却道,“吸火冰石能够给我们足够的时间门对付灭世者。” 梅良玉却不以为意:“你以为海火真的与异火一样?” “或许是有差别的,但异火优先吞噬五行之气,这就给了我们机会。”孙衡也拿起一颗吸火冰石说,“你觉得,异火的载体为何是人类,而不是其它飞禽走兽?” “气火共生,为何只有人类的气才可以供它躲藏寄生?” 梅良玉打量着手中吸火冰石,笑得玩世不恭:“如果我知道答案,说不定就会看在你愿意对付南宫家的份上告诉你。” 孙衡也笑道:“也许你告诉我答案的那天,就是我将南宫明的头颅献给你的时候。” “好啊,我再给你指一条明路。”梅良玉随手点了地图上的一片海域,“我爹将浮屠塔碎片扔进了海里。” 孙衡皱眉询问:“为何?” “你知道高天昊吧?死在太乙的灭世者。”梅良玉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他曾来燕国找过我父亲,想要与我父亲合作,他问我爹,如果可以将异火从体内剥离,他是否愿意帮忙?” 孙衡的呼吸有瞬间门的急促,眉头紧锁。 他们从于贤那里知道高天昊提起过太乙学院,却不知道浮屠塔和天字文。 “你父亲从未提起过这事。”孙衡语气加重,“但剥离是绝无可能的,水舟早在以前就有过记录。” “可我父亲说这是有可能的,然后将浮屠塔碎片给了高天昊,高天昊对浮屠塔使用了异火,却没能将浮屠塔碎片焚毁。” 梅良玉接下来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挑战孙衡的认知,让他大脑震颤。 “你们从未想过,六国因为不战誓约,无法踏破结界互相攻击,那异火能否不受不战誓约的约束,将六国全都烧毁?”青年冷冷淡淡的声音却有着莫名的蛊惑,“浮屠塔碎片真的只是用来解除不战誓约的吗?” “异火是天赐之梦,预言中诞生在这片大陆的力量,而浮屠塔也是根据不战誓约而存在的力量。” “孙老,你是如何看待方技家的预占之梦?” 梅良玉姿态放松却又冷傲,肩背贴合椅背,微微扬首,朝站在桌对面的老者望去:“也许你一直都弄错了方向,如果异火只是伴随预言而诞生的力量,那么针对异火本身没有任何意义,而是要消灭这个预言,才会让异火也随之消失。” 一切预占都是还未发生之事。 哪怕是在下一瞬,但在你预占的时候,它仍旧是还未发生的未来。 “只顾着杀灭世者,在异火可以不断转移的条件下,你杀得完吗?” “预言之中,就是要找出这五位承载异火的灭世者才能阻止玄古大陆被异火吞噬!”孙衡气息一沉,慈和的面容彻底阴沉,“灭世者就是毁灭的源头!他们拥有异火,带着异火不断作恶!” “数百年来,哪一个灭世者没有使用异火焚烧万物?他们烧死了多少人?!烧毁了多少东西?” “他们天然威胁着所有人的生命!利用异火压迫世上的一切活物与死物!” “除掉所有灭世者,就是拯救玄古大陆的未来!” 老者的声音越发高昂,气息却越发沉稳,一声比一声威严、肃穆,并且坚定不移。 在这般恐怖的声色威慑之下,青年仍旧冷漠,他直视老者坚定威严的双眼,说:“这就是我父亲不愿与你们合作的原因。” 东兰巽认为研究的方向不在灭世者,也不在异火,而是预言。 孙衡冷脸道:“并非如此,你父亲只是因为我们没有出手帮助燕国,想以异火的情报来威胁水舟。” “你见过异火焚烧不战誓约边界吗?”梅良玉淡声问道,“你认为,异火能做到吗?” 孙衡凝视青年许久,缓声道:“我会找来所有浮屠塔碎片。” 当他说出这句话,梅良玉才算成功将水舟也拖进六国争斗中。 …… 东兰巽死前,已经知道该如何找出灭世者。 梅良玉在出海前,给了司徒瑾一颗吸火冰石。 他什么也没说,但司徒瑾却从他眼中读出,这颗吸火冰石是给公孙乞的。 望着司徒瑾离去的背影,梅良玉手指轻抚过黑色的神木签,他想起还在太乙学院的虞岁。 如果让她看见被毁掉的鬼道圣堂,师妹应该会有些伤心。 梅良玉收起神木签,压下心头那点烦躁,重新看向远处的海眼与海火。 公孙乞得到梅良玉给他的吸火冰石时,巨船已经出海了。 他一个人站在海岸山坡之上,遥望远处黑压压的船队。 在公孙乞掌心的这颗吸火冰石,是吸附过海火与海气的,石头表面泛着红色的燃烧裂纹,变得滚烫。 公孙乞却感受不到它的温度,因为自己的肌肤和骨骼的温度远远超过这颗吸火冰石。 他按照梅良玉的要求,将自己的一缕气注入吸火冰石中。 气入火石的瞬间门就被排斥而出。 吸火冰石在吸附海火后,便能吞噬一切气,唯有灭世者,作为异火载体的五行之气,无法被吸火冰石吞噬。 二火相斥。 公孙乞看着这一幕,却忽地笑了起来。 他也想起来了。 曾经东兰巽也给过他一颗黑色的石头。 梅良玉留在吸火冰石里的咒字告诉公孙乞,如果气能融于火石,便无事,如若不能,便告知其他灭世者。 水舟已经知道了如何利用吸火冰石,只是没有灭世者给他们确认真假而已。 公孙乞独坐在山坡之上,思考了许久。 水舟、六国、浮屠塔碎片,这些他已经不在意了,如今唯一能让他有所动作的就是梅良玉,可看梅良玉的意思,他还想报仇。 公孙乞已经一无所有,对世间门再无留念。 可那名年轻人还有放不下的存在。 即使痛苦,依然不肯放手。 公孙乞拿出听风尺,想起慕容霄说赵余乡还活着,常艮圣者杀了公孙羲。 复仇么? 那可要对妻子食言了。 公孙乞看向遥远的天幕,对妻子说:“你一定还在等我。” “阿絮,没人能活得善良。” 他似开玩笑的语气说:“至少我不行。” 善良大度的去原谅这一切,说服自己发生的这些事都是你该得的。 凭什么? 在我没有烧死你们所有人之前,就是我对你们最大的善意。 公孙乞点开听风尺,给还在太乙学院的少女发去传文。,,887805 068 但现在拿南宫岁威胁他确实没有意义。 孙衡说:“你应该知道,是南宫明推动了六国与水舟合作,积极寻找灭世者的下落。” “他的推动有任何进展吗?”梅良玉拿起吸火冰石问,“有发现该如何从普通世人里分辨出灭世者?” 孙衡:“也许快了。” 梅良玉:“你要怎么保证这种方式是正确的?” “在吸火冰石范围内,我们不怕灭世者释放异火。”孙衡却道,“吸火冰石能够给我们足够的时间门对付灭世者。” 梅良玉却不以为意:“你以为海火真的与异火一样?” “或许是有差别的,但异火优先吞噬五行之气,这就给了我们机会。”孙衡也拿起一颗吸火冰石说,“你觉得,异火的载体为何是人类,而不是其它飞禽走兽?” “气火共生,为何只有人类的气才可以供它躲藏寄生?” 梅良玉打量着手中吸火冰石,笑得玩世不恭:“如果我知道答案,说不定就会看在你愿意对付南宫家的份上告诉你。” 孙衡也笑道:“也许你告诉我答案的那天,就是我将南宫明的头颅献给你的时候。” “好啊,我再给你指一条明路。”梅良玉随手点了地图上的一片海域,“我爹将浮屠塔碎片扔进了海里。” 孙衡皱眉询问:“为何?” “你知道高天昊吧?死在太乙的灭世者。”梅良玉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他曾来燕国找过我父亲,想要与我父亲合作,他问我爹,如果可以将异火从体内剥离,他是否愿意帮忙?” 孙衡的呼吸有瞬间门的急促,眉头紧锁。 他们从于贤那里知道高天昊提起过太乙学院,却不知道浮屠塔和天字文。 “你父亲从未提起过这事。”孙衡语气加重,“但剥离是绝无可能的,水舟早在以前就有过记录。” “可我父亲说这是有可能的,然后将浮屠塔碎片给了高天昊,高天昊对浮屠塔使用了异火,却没能将浮屠塔碎片焚毁。” 梅良玉接下来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挑战孙衡的认知,让他大脑震颤。 “你们从未想过,六国因为不战誓约,无法踏破结界互相攻击,那异火能否不受不战誓约的约束,将六国全都烧毁?”青年冷冷淡淡的声音却有着莫名的蛊惑,“浮屠塔碎片真的只是用来解除不战誓约的吗?” “异火是天赐之梦,预言中诞生在这片大陆的力量,而浮屠塔也是根据不战誓约而存在的力量。” “孙老,你是如何看待方技家的预占之梦?” 梅良玉姿态放松却又冷傲,肩背贴合椅背,微微扬首,朝站在桌对面的老者望去:“也许你一直都弄错了方向,如果异火只是伴随预言而诞生的力量,那么针对异火本身没有任何意义,而是要消灭这个预言,才会让异火也随之消失。” 一切预占都是还未发生之事。 哪怕是在下一瞬,但在你预占的时候,它仍旧是还未发生的未来。 “只顾着杀灭世者,在异火可以不断转移的条件下,你杀得完吗?” “预言之中,就是要找出这五位承载异火的灭世者才能阻止玄古大陆被异火吞噬!”孙衡气息一沉,慈和的面容彻底阴沉,“灭世者就是毁灭的源头!他们拥有异火,带着异火不断作恶!” “数百年来,哪一个灭世者没有使用异火焚烧万物?他们烧死了多少人?!烧毁了多少东西?” “他们天然威胁着所有人的生命!利用异火压迫世上的一切活物与死物!” “除掉所有灭世者,就是拯救玄古大陆的未来!” 老者的声音越发高昂,气息却越发沉稳,一声比一声威严、肃穆,并且坚定不移。 在这般恐怖的声色威慑之下,青年仍旧冷漠,他直视老者坚定威严的双眼,说:“这就是我父亲不愿与你们合作的原因。” 东兰巽认为研究的方向不在灭世者,也不在异火,而是预言。 孙衡冷脸道:“并非如此,你父亲只是因为我们没有出手帮助燕国,想以异火的情报来威胁水舟。” “你见过异火焚烧不战誓约边界吗?”梅良玉淡声问道,“你认为,异火能做到吗?” 孙衡凝视青年许久,缓声道:“我会找来所有浮屠塔碎片。” 当他说出这句话,梅良玉才算成功将水舟也拖进六国争斗中。 …… 东兰巽死前,已经知道该如何找出灭世者。 梅良玉在出海前,给了司徒瑾一颗吸火冰石。 他什么也没说,但司徒瑾却从他眼中读出,这颗吸火冰石是给公孙乞的。 望着司徒瑾离去的背影,梅良玉手指轻抚过黑色的神木签,他想起还在太乙学院的虞岁。 如果让她看见被毁掉的鬼道圣堂,师妹应该会有些伤心。 梅良玉收起神木签,压下心头那点烦躁,重新看向远处的海眼与海火。 公孙乞得到梅良玉给他的吸火冰石时,巨船已经出海了。 他一个人站在海岸山坡之上,遥望远处黑压压的船队。 在公孙乞掌心的这颗吸火冰石,是吸附过海火与海气的,石头 表面泛着红色的燃烧裂纹,变得滚烫。 公孙乞却感受不到它的温度,因为自己的肌肤和骨骼的温度远远超过这颗吸火冰石。 他按照梅良玉的要求,将自己的一缕气注入吸火冰石中。 气入火石的瞬间门就被排斥而出。 吸火冰石在吸附海火后,便能吞噬一切气,唯有灭世者,作为异火载体的五行之气,无法被吸火冰石吞噬。 二火相斥。 公孙乞看着这一幕,却忽地笑了起来。 他也想起来了。 曾经东兰巽也给过他一颗黑色的石头。 梅良玉留在吸火冰石里的咒字告诉公孙乞,如果气能融于火石,便无事,如若不能,便告知其他灭世者。 水舟已经知道了如何利用吸火冰石,只是没有灭世者给他们确认真假而已。 公孙乞独坐在山坡之上,思考了许久。 水舟、六国、浮屠塔碎片,这些他已经不在意了,如今唯一能让他有所动作的就是梅良玉,可看梅良玉的意思,他还想报仇。 公孙乞已经一无所有,对世间门再无留念。 可那名年轻人还有放不下的存在。 即使痛苦,依然不肯放手。 公孙乞拿出听风尺,想起慕容霄说赵余乡还活着,常艮圣者杀了公孙羲。 复仇么? 那可要对妻子食言了。 公孙乞看向遥远的天幕,对妻子说:“你一定还在等我。” “阿絮,没人能活得善良。” 他似开玩笑的语气说:“至少我不行。” 善良大度的去原谅这一切,说服自己发生的这些事都是你该得的。 凭什么? 在我没有烧死你们所有人之前,就是我对你们最大的善意。 公孙乞点开听风尺,给还在太乙学院的少女发去传文。,,887805068 374.第374章 你好。 盛暃压下翻涌的气血,冷脸要往秦以冬走去继续动手,被顾乾伸手拦住。 顾乾对秦以冬说:“你威胁苏寄春的目的,就是要她帮你除掉其他争抢鬼道契神的弟子,如今你已得到无间山渊的契神,也没必要再用钟情蛊折磨苏寄春。” 秦以冬嗤笑声:“你倒是惯会怜香惜玉。” 她说着嘲讽顾乾的话,眼神却在看虞岁,好似在无声奚落。 虞岁也看回去:“大公主,你是在嫉妒顾哥哥没有对你怜香惜玉吗?” “一个无名无分的低贱之人,也配?”秦以冬转而看向盛暃,将钟情蛊的解药扔过去,开始挑拨离间,“南宫郡主,你有一个弱不禁风的哥哥,真为你感到遗憾。” “我看你这次回青阳后,你父亲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知道谁才是最适合继承南宫一族的人。” “到时候,有些人早年从南宫王爷手里得到的名家奇兵异宝,都得乖乖地吐出来还你。” 盛暃压着的那根神经再也忍不住,经过秦以冬的话,他倒是想起来,于是问虞岁:“所以你上次来关心我和苏兴朝的赌约,其实是为了灵字集残页?” 虞岁却听笑了。 她连南宫明将灵字集残页给了盛暃都不知道,是盛暃自己说出来的。 现在却成了她故意去试探。 虞岁盯着盛暃怀疑警惕的目光,语气轻柔又顽劣:“哥哥,你现在才有危机感吗?” 害怕曾经一无所有的弱小之人凌驾在自己之上吗? 从前嫉妒顾乾得到南宫明的偏爱,现在要嫉妒即将得到南宫明青睐赞扬的妹妹了? 盛暃确实受到秦以冬这番话的影响,心中忍不住地去想那一幕,因为南宫明是个残忍的人,他不喜欢无用之人,谁都知道。 而他也不愿让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 “我以为你至少是有一些关心在的,”盛暃感觉到心脏的温度逐渐冷却,他的目光阴沉而冷淡,“你若是想要,就自己来抢。” 虞岁仍旧直视着他的眼眸,漆黑的眼瞳第一次毫不掩饰其中深藏的冷淡和藐视:“盛暃,看看我们两个人的位置,是你在和我抢。” 他一直都清楚。 平术之人不可能是南宫家的继承人。 父亲总是给他名家相关的东西,他也很清楚,所以才可怜那个什么都没有、什么也得不到的女孩。 外人称她为南宫郡主,说她是南宫家未来的继承人。 他得到了那些继承者才该有的东西,却不在那个位置上。 倘若这个女孩可以修行名家九流术,且天赋不在自己之下,那未来,他还能得到什么? 父亲给的那些东西,他不想要吗? ——不想吗? 苏寄春是一面镜子,映照出盛暃狼狈不堪的模样,让他想要努力修复镜子中的自己。 此刻虞岁的眼神却让盛暃明白,他想要让镜子中的人成为什么模样。 秦以冬打量脸色惨白难看的盛暃,看戏看高兴了,又恢复了往日的假温柔真高傲,只是余光落在虞岁身上,心想以前还真的是小瞧了南宫岁这个人物。 顾乾也是第一次见这兄妹二人对峙,竟然觉得有些恍惚。 想到从前虞岁都是夹在他们之间一脸无奈又为难,然后被盛暃呵斥训骂,最后还得跟着盛暃离开把自己丢下。 再加上之前被虞岁发脾气嘲讽的人只有自己,如今看见盛暃也有如此遭遇,还在虞岁面前丢了大脸,顾乾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心头暗爽。 “盛暃!”远处传来教习呼喊的声音,他们高声喊道,“你已经退出了夜行,不能再留在学院!快点跟我出去!真是一眨眼你就不见了!” “你退出了?”顾乾惊讶道。 秦以冬意味深长地看向盛暃:“为了苏寄春做到这种地步?真不知该说你是喜欢美人还是丑八怪。” “那你可要看好自己的脸了。”盛暃抬手擦了擦有些发痒的脸颊伤口。 他刚往教习看去,就见身旁的少女迈步往前,脆声喊道:“教习!我自愿退出这次夜行试炼!” “岁岁?”顾乾不解地看向她。 盛暃和秦以冬都怔住。 如今南宫岁的实力在他们眼中深不可测,这次夜行正是她大放光彩的时候,怎么忽然退出? “你疯了?”秦以冬不解道,“梅良玉不在你就不想继续试炼了?” 虞岁惊讶地看回去,她倒是没想到秦以冬会这么想。 “别胡说八道。”顾乾不悦道,“这和梅良玉有什么关系?岁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跟我……” “顾哥哥,你应该知道的。”虞岁打断顾乾道。 顾乾被她这么一提,倒是想起阴阳双鱼,不由怔住。 如果留下来继续试炼说不定会遇上什么意外,到时候暴露自己体内的阴鱼力量……确实得不偿失。 虞岁没有过多解释,比起杀顾乾拿到阴阳双鱼的另一半,她对阴阳怪的情况更加迫切。 学院教习上前和虞岁确认,随后放她离开,而虞岁径直朝外城赶去。 她在离开学院前和薛木石说了这事。 薛木石在传音里说:“要不我也去?” 虞岁问:“你能控制虫化多长时间?” 薛木石说了个数,还算靠谱,但虞岁转念一想,又道:“你还不能使用五行之气吧?” “还不行。”薛木石苦恼地摇摇头。 “看样子你是要直接冲十境吧!”虞岁调侃完又道,“那我就一个人去,你先守好现有的浮屠塔碎片。” “好。”薛木石应下。 他挂断传音,转了转眼珠,看向隔壁屋里的卫仁几人,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 卫仁还在嘲笑季蒙,都出无间山渊了,顾乾还不来找他。 季蒙一个人缩在角落陷入沉默不敢说话。 李金霜问薛木石:“她还在鬼道圣堂吗?” 薛木石说:“她退出试炼了。” 李金霜怔住,卫仁不敢相信地看过来:“什么?” 还在捣鼓药品的万棋也惊了:“南宫岁退出了?” “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薛木石皱巴着小脸,“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卫仁问:“那我们要退出吗?” 薛木石老实脸:“她没说。” 卫仁静默片刻,随后脸色微微扭曲道:“难道是因为梅良玉?” 薛木石抓了抓脑袋,顺着他的话将锅推给了梅良玉:“应该是吧。” 万棋听后,反而能理解了,点点头不再问。 只有卫仁忍不住冲梅良玉的房间翻了个白眼,接着对季蒙说:“蹲那干嘛?起来吃饭!” 季蒙这才默默扶着墙壁站起身。 …… 虞岁来到外城,先去了商船岸口,避开所有耳目来到存放灵傀的船舱中。 藏在这里的灵傀没有什么变化,存放在他们体内的五行光核仍旧保持在八境就停止升级,只是缓慢地运行五行之气,自给自足。 她点亮漆黑的船舱,从一排排灵傀身前走过,耐心等待通信院那边传来消息。 大概半个时辰后,邹纤给她发来传音:“照你说的做了。” 虞岁指腹轻轻划划过冰凉的尺面。 “你怎么突然退出试炼了?”邹纤站在三座大数山前,抬头仰望上方飞速运转的彩条咒文。 “专心修炼。”虞岁说,“这次夜行似乎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拿了。” 邹纤打着哈欠道:“这倒也是,你都拿到阴鱼了。” 他微眯着眼打量眼前的数山,看不出什么变化,于是问:“你要我往数山里输入的铭文是什么?” “你输入之前不问,现在才问?”虞岁觉得有些好笑。 邹纤:“来不及问,手比脑子快。” 也不知道这是个好习惯还是坏习惯。 “你觉得数山有声音吗?”虞岁说,“它一直都是沉默无声,只有字符咒文的形态,如果有声音会怎么样?” 邹纤笑道:“想法挺好,但是只需要输入一道铭文就可以让数山开口说话不成?” “它已经存在很久了,只需要一个指令唤醒它,我把这个机会给了你。”虞岁说,“你现在唤它的名字。” 邹纤听到这里依然不以为意:“什么名字?” 虞岁轻声对听风尺说:“山灵。” 邹纤以为她在开玩笑,但纵着小孩玩一玩也无妨,于是跟着喊:“山灵。” 听风尺内变得安静。 邹纤耳畔是三座大数山运行的细微沙沙声,它们依旧在高速运转,没有任何异常。 “没了?”邹纤扬眉询问。 虞岁笑了笑,二人同时听见一道有些稚嫩,男女难辨的声音响起: “你好。” 邹纤沉默了。 虞岁望着自己手中微微发着莹绿光芒的听风尺,心头那点忐忑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成功了。 她把玩着听风尺,轻轻哼了两声,又没忍住,将听风尺高高抛起再接住。 邹纤疑惑地看了看手里的听风尺,又叫了一声:“山灵?” 那稚嫩的声音从听风尺中传出:“你好。” 邹纤:“……” 见鬼,哪来的声音? 他抬头看看三座大数山,又看看手里的听风尺。 邹纤说:“你用的什么九流术在这吓我?” “邹院长,我吓你做什么,我只是在向你介绍我们的新朋友。”虞岁接住抛起的听风尺转过身,刚巧和一名灵傀面对面,她笑盈盈地打量灵傀的脸,“山灵,向邹院长做个自我介绍。” 那稚嫩的孩童声音对邹纤说:“你好,我叫山灵。阴阳家圣者,太乙阴阳院院长,邹纤,邹院长,你好,我叫山灵。” 邹纤感到毛骨悚然,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大数山,却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听风尺,第一次将珠心咒的事抛去脑后。 他从未对数山有过如此强烈的研究兴趣。 虞岁对邹纤说:“邹院长,我给你一个新玩具,你总该告诉我当时鬼道圣堂发生了什么?”,,887805068 “好。”薛木石应下。 他挂断传音,转了转眼珠,看向隔壁屋里的卫仁几人,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 卫仁还 在嘲笑季蒙,都出无间山渊了,顾乾还不来找他。 季蒙一个人缩在角落陷入沉默不敢说话。 李金霜问薛木石:“她还在鬼道圣堂吗?” 薛木石说:“她退出试炼了。” 李金霜怔住,卫仁不敢相信地看过来:“什么?” 还在捣鼓药品的万棋也惊了:“南宫岁退出了?” “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薛木石皱巴着小脸,“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卫仁问:“那我们要退出吗?” 薛木石老实脸:“她没说。” 卫仁静默片刻,随后脸色微微扭曲道:“难道是因为梅良玉?” 薛木石抓了抓脑袋,顺着他的话将锅推给了梅良玉:“应该是吧。” 万棋听后,反而能理解了,点点头不再问。 只有卫仁忍不住冲梅良玉的房间翻了个白眼,接着对季蒙说:“蹲那干嘛?起来吃饭!” 季蒙这才默默扶着墙壁站起身。 …… 虞岁来到外城,先去了商船岸口,避开所有耳目来到存放灵傀的船舱中。 藏在这里的灵傀没有什么变化,存放在他们体内的五行光核仍旧保持在八境就停止升级,只是缓慢地运行五行之气,自给自足。 她点亮漆黑的船舱,从一排排灵傀身前走过,耐心等待通信院那边传来消息。 大概半个时辰后,邹纤给她发来传音:“照你说的做了。” 虞岁指腹轻轻划划过冰凉的尺面。 “你怎么突然退出试炼了?”邹纤站在三座大数山前,抬头仰望上方飞速运转的彩条咒文。 “专心修炼。”虞岁说,“这次夜行似乎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拿了。” 邹纤打着哈欠道:“这倒也是,你都拿到阴鱼了。” 他微眯着眼打量眼前的数山,看不出什么变化,于是问:“你要我往数山里输入的铭文是什么?” “你输入之前不问,现在才问?”虞岁觉得有些好笑。 邹纤:“来不及问,手比脑子快。” 也不知道这是个好习惯还是坏习惯。 “你觉得数山有声音吗?”虞岁说,“它一直都是沉默无声,只有字符咒文的形态,如果有声音会怎么样?” 邹纤笑道:“想法挺好,但是只需要输入一道铭文就可以让数山开口说话不成?” “它已经存在很久了,只需要一个指令唤醒它,我把这个机会给了你。”虞岁说,“你现在唤它的名字。” 邹纤听到这里依然不以为意:“什么名字?” 虞岁轻声对听风尺说:“山灵。” 邹纤以为她在开玩笑,但纵着小孩玩一玩也无妨,于是跟着喊:“山灵。” 听风尺内变得安静。 邹纤耳畔是三座大数山运行的细微沙沙声,它们依旧在高速运转,没有任何异常。 “没了?”邹纤扬眉询问。 虞岁笑了笑,二人同时听见一道有些稚嫩,男女难辨的声音响起: “你好。” 邹纤沉默了。 虞岁望着自己手中微微发着莹绿光芒的听风尺,心头那点忐忑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成功了。 她把玩着听风尺,轻轻哼了两声,又没忍住,将听风尺高高抛起再接住。 邹纤疑惑地看了看手里的听风尺,又叫了一声:“山灵?” 那稚嫩的声音从听风尺中传出:“你好。” 邹纤:“……” 见鬼,哪来的声音? 他抬头看看三座大数山,又看看手里的听风尺。 邹纤说:“你用的什么九流术在这吓我?” “邹院长,我吓你做什么,我只是在向你介绍我们的新朋友。”虞岁接住抛起的听风尺转过身,刚巧和一名灵傀面对面,她笑盈盈地打量灵傀的脸,“山灵,向邹院长做个自我介绍。” 那稚嫩的孩童声音对邹纤说:“你好,我叫山灵。阴阳家圣者,太乙阴阳院院长,邹纤,邹院长,你好,我叫山灵。” 邹纤感到毛骨悚然,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大数山,却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听风尺,第一次将珠心咒的事抛去脑后。 他从未对数山有过如此强烈的研究兴趣。 虞岁对邹纤说:“邹院长,我给你一个新玩具,你总该告诉我当时鬼道圣堂发生了什么?”,,887805068 “好。”薛木石应下。 他挂断传音,转了转眼珠,看向隔壁屋里的卫仁几人,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 卫仁还在嘲笑季蒙,都出无间山渊了,顾乾还不来找他。 季蒙一个人缩在角落陷入沉默不敢说话。 李金霜问薛木石:“她还在鬼道圣堂吗?” 薛木石说:“她退出试炼了。” 李金霜怔住,卫仁不敢相信地看过来:“什么?” 还在捣鼓药品的万棋也惊了:“南宫岁退出了?” “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薛木石皱巴着小脸,“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卫仁问:“那我们要退出吗?” 薛木石老实脸:“她没说。” 卫仁静默片刻,随后脸色微微扭曲道:“难道是因为梅良玉?” 薛木石抓了抓脑袋,顺着他的话将锅推给了梅良玉:“应该是吧。” 万棋听后,反而能理解了,点点头不再问。 只有卫仁忍不住冲梅良玉的房间翻了个白眼,接着对季蒙说:“蹲那干嘛?起来吃饭!” 季蒙这才默默扶着墙壁站起身。 …… 虞岁来到外城,先去了商船岸口,避开所有耳目来到存放灵傀的船舱中。 藏在这里的灵傀没有什么变化,存放在他们体内的五行光核仍旧保持在八境就停止升级,只是缓慢地运行五行之气,自给自足。 她点亮漆黑的船舱,从一排排灵傀身前走过,耐心等待通信院那边传来消息。 大概半个时辰后,邹纤给她发来传音:“照你说的做了。” 虞岁指腹轻轻划划过冰凉的尺面。 “你怎么突然退出试炼了?”邹纤站在三座大数山前,抬头仰望上方飞速运转的彩条咒文。 “专心修炼。”虞岁说,“这次夜行似乎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拿了。” 邹纤打着哈欠道:“这倒也是,你都拿到阴鱼了。” 他微眯着眼打量眼前的数山,看不出什么变化,于是问:“你要我往数山里输入的铭文是什么?” “你输入之前不问,现在才问?”虞岁觉得有些好笑。 邹纤:“来不及问,手比脑子快。” 也不知道这是个好习惯还是坏习惯。 “你觉得数山有声音吗?”虞岁说,“它一直都是沉默无声,只有字符咒文的形态,如果有声音会怎么样?” 邹纤笑道:“想法挺好,但是只需要输入一道铭文就可以让数山开口说话不成?” “它已经存在很久了,只需要一个指令唤醒它,我把这个机会给了你。”虞岁说,“你现在唤它的名字。” 邹纤听到这里依然不以为意:“什么名字?” 虞岁轻声对听风尺说:“山灵。” 邹纤以为她在开玩笑,但纵着小孩玩一玩也无妨,于是跟着喊:“山灵。” 听风尺内变得安静。 邹纤耳畔是三座大数山运行的细微沙沙声,它们依旧在高速运转,没有任何异常。 “没了?”邹纤扬眉询问。 虞岁笑了笑,二人同时听见一道有些稚嫩,男女难辨的声音响起: “你好。” 邹纤沉默了。 虞岁望着自己手中微微发着莹绿光芒的听风尺,心头那点忐忑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成功了。 她把玩着听风尺,轻轻哼了两声,又没忍住,将听风尺高高抛起再接住。 邹纤疑惑地看了看手里的听风尺,又叫了一声:“山灵?” 那稚嫩的声音从听风尺中传出:“你好。” 邹纤:“……” 见鬼,哪来的声音? 他抬头看看三座大数山,又看看手里的听风尺。 邹纤说:“你用的什么九流术在这吓我?” “邹院长,我吓你做什么,我只是在向你介绍我们的新朋友。”虞岁接住抛起的听风尺转过身,刚巧和一名灵傀面对面,她笑盈盈地打量灵傀的脸,“山灵,向邹院长做个自我介绍。” 那稚嫩的孩童声音对邹纤说:“你好,我叫山灵。阴阳家圣者,太乙阴阳院院长,邹纤,邹院长,你好,我叫山灵。” 邹纤感到毛骨悚然,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大数山,却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听风尺,第一次将珠心咒的事抛去脑后。 他从未对数山有过如此强烈的研究兴趣。 虞岁对邹纤说:“邹院长,我给你一个新玩具,你总该告诉我当时鬼道圣堂发生了什么?”,,887805068 “好。”薛木石应下。 他挂断传音,转了转眼珠,看向隔壁屋里的卫仁几人,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 卫仁还在嘲笑季蒙,都出无间山渊了,顾乾还不来找他。 季蒙一个人缩在角落陷入沉默不敢说话。 李金霜问薛木石:“她还在鬼道圣堂吗?” 薛木石说:“她退出试炼了。” 李金霜怔住,卫仁不敢相信地看过来:“什么?” 还在捣鼓药品的万棋也惊了:“南宫岁退出了?” “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薛木石皱巴着小脸,“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卫仁问:“那我们要退出吗?” 薛木石老实脸:“她没说。” 卫仁静默片刻,随后脸色微微扭曲道:“难道是因为梅良玉?” 薛木石抓了抓脑袋,顺着他的话将锅推给了梅良玉:“应该是吧。” 万棋听后,反而能理解了,点点头不再问。 只有卫仁忍不住冲梅良玉的房间翻了个白眼,接着对季蒙说:“蹲那干嘛?起来吃饭!” 季蒙这才默默扶着墙壁站起身。 …… 虞岁来到外城,先去了商船岸口,避开所有耳目来到存放灵傀的船舱中。 藏在这里的灵傀没有什么变 化,存放在他们体内的五行光核仍旧保持在八境就停止升级,只是缓慢地运行五行之气,自给自足。 她点亮漆黑的船舱,从一排排灵傀身前走过,耐心等待通信院那边传来消息。 大概半个时辰后,邹纤给她发来传音:“照你说的做了。” 虞岁指腹轻轻划划过冰凉的尺面。 “你怎么突然退出试炼了?”邹纤站在三座大数山前,抬头仰望上方飞速运转的彩条咒文。 “专心修炼。”虞岁说,“这次夜行似乎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拿了。” 邹纤打着哈欠道:“这倒也是,你都拿到阴鱼了。” 他微眯着眼打量眼前的数山,看不出什么变化,于是问:“你要我往数山里输入的铭文是什么?” “你输入之前不问,现在才问?”虞岁觉得有些好笑。 邹纤:“来不及问,手比脑子快。” 也不知道这是个好习惯还是坏习惯。 “你觉得数山有声音吗?”虞岁说,“它一直都是沉默无声,只有字符咒文的形态,如果有声音会怎么样?” 邹纤笑道:“想法挺好,但是只需要输入一道铭文就可以让数山开口说话不成?” “它已经存在很久了,只需要一个指令唤醒它,我把这个机会给了你。”虞岁说,“你现在唤它的名字。” 邹纤听到这里依然不以为意:“什么名字?” 虞岁轻声对听风尺说:“山灵。” 邹纤以为她在开玩笑,但纵着小孩玩一玩也无妨,于是跟着喊:“山灵。” 听风尺内变得安静。 邹纤耳畔是三座大数山运行的细微沙沙声,它们依旧在高速运转,没有任何异常。 “没了?”邹纤扬眉询问。 虞岁笑了笑,二人同时听见一道有些稚嫩,男女难辨的声音响起: “你好。” 邹纤沉默了。 虞岁望着自己手中微微发着莹绿光芒的听风尺,心头那点忐忑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成功了。 她把玩着听风尺,轻轻哼了两声,又没忍住,将听风尺高高抛起再接住。 邹纤疑惑地看了看手里的听风尺,又叫了一声:“山灵?” 那稚嫩的声音从听风尺中传出:“你好。” 邹纤:“……” 见鬼,哪来的声音? 他抬头看看三座大数山,又看看手里的听风尺。 邹纤说:“你用的什么九流术在这吓我?” “邹院长,我吓你做什么,我只是在向你介绍我们的新朋友。”虞岁接住抛起的听风尺转过身,刚巧和一名灵傀面对面,她笑盈盈地打量灵傀的脸,“山灵,向邹院长做个自我介绍。” 那稚嫩的孩童声音对邹纤说:“你好,我叫山灵。阴阳家圣者,太乙阴阳院院长,邹纤,邹院长,你好,我叫山灵。” 邹纤感到毛骨悚然,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大数山,却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听风尺,第一次将珠心咒的事抛去脑后。 他从未对数山有过如此强烈的研究兴趣。 虞岁对邹纤说:“邹院长,我给你一个新玩具,你总该告诉我当时鬼道圣堂发生了什么?”,,887805068 “好。”薛木石应下。 他挂断传音,转了转眼珠,看向隔壁屋里的卫仁几人,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 卫仁还在嘲笑季蒙,都出无间山渊了,顾乾还不来找他。 季蒙一个人缩在角落陷入沉默不敢说话。 李金霜问薛木石:“她还在鬼道圣堂吗?” 薛木石说:“她退出试炼了。” 李金霜怔住,卫仁不敢相信地看过来:“什么?” 还在捣鼓药品的万棋也惊了:“南宫岁退出了?” “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薛木石皱巴着小脸,“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卫仁问:“那我们要退出吗?” 薛木石老实脸:“她没说。” 卫仁静默片刻,随后脸色微微扭曲道:“难道是因为梅良玉?” 薛木石抓了抓脑袋,顺着他的话将锅推给了梅良玉:“应该是吧。” 万棋听后,反而能理解了,点点头不再问。 只有卫仁忍不住冲梅良玉的房间翻了个白眼,接着对季蒙说:“蹲那干嘛?起来吃饭!” 季蒙这才默默扶着墙壁站起身。 …… 虞岁来到外城,先去了商船岸口,避开所有耳目来到存放灵傀的船舱中。 藏在这里的灵傀没有什么变化,存放在他们体内的五行光核仍旧保持在八境就停止升级,只是缓慢地运行五行之气,自给自足。 她点亮漆黑的船舱,从一排排灵傀身前走过,耐心等待通信院那边传来消息。 大概半个时辰后,邹纤给她发来传音:“照你说的做了。” 虞岁指腹轻轻划划过冰凉的尺面。 “你怎么突然退出试炼了?”邹纤站在三座大数山前,抬头仰望上方飞速运转的彩条咒文。 “专心修炼。”虞岁说,“这次夜行似乎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拿了。” 邹纤打着哈欠道:“这倒也是,你都拿到阴鱼了。” 他微眯着眼打量眼前的数山,看不出什么变化,于是问:“你要我往数山里输入的铭文是什么?” “你输入之前不问,现在才问?”虞岁觉得有些好笑。 邹纤:“来不及问,手比脑子快。” 也不知道这是个好习惯还是坏习惯。 “你觉得数山有声音吗?”虞岁说,“它一直都是沉默无声,只有字符咒文的形态,如果有声音会怎么样?” 邹纤笑道:“想法挺好,但是只需要输入一道铭文就可以让数山开口说话不成?” “它已经存在很久了,只需要一个指令唤醒它,我把这个机会给了你。”虞岁说,“你现在唤它的名字。” 邹纤听到这里依然不以为意:“什么名字?” 虞岁轻声对听风尺说:“山灵。” 邹纤以为她在开玩笑,但纵着小孩玩一玩也无妨,于是跟着喊:“山灵。” 听风尺内变得安静。 邹纤耳畔是三座大数山运行的细微沙沙声,它们依旧在高速运转,没有任何异常。 “没了?”邹纤扬眉询问。 虞岁笑了笑,二人同时听见一道有些稚嫩,男女难辨的声音响起: “你好。” 邹纤沉默了。 虞岁望着自己手中微微发着莹绿光芒的听风尺,心头那点忐忑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成功了。 她把玩着听风尺,轻轻哼了两声,又没忍住,将听风尺高高抛起再接住。 邹纤疑惑地看了看手里的听风尺,又叫了一声:“山灵?” 那稚嫩的声音从听风尺中传出:“你好。” 邹纤:“……” 见鬼,哪来的声音? 他抬头看看三座大数山,又看看手里的听风尺。 邹纤说:“你用的什么九流术在这吓我?” “邹院长,我吓你做什么,我只是在向你介绍我们的新朋友。”虞岁接住抛起的听风尺转过身,刚巧和一名灵傀面对面,她笑盈盈地打量灵傀的脸,“山灵,向邹院长做个自我介绍。” 那稚嫩的孩童声音对邹纤说:“你好,我叫山灵。阴阳家圣者,太乙阴阳院院长,邹纤,邹院长,你好,我叫山灵。” 邹纤感到毛骨悚然,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大数山,却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听风尺,第一次将珠心咒的事抛去脑后。 他从未对数山有过如此强烈的研究兴趣。 虞岁对邹纤说:“邹院长,我给你一个新玩具,你总该告诉我当时鬼道圣堂发生了什么?”,,887805068 “好。”薛木石应下。 他挂断传音,转了转眼珠,看向隔壁屋里的卫仁几人,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 卫仁还在嘲笑季蒙,都出无间山渊了,顾乾还不来找他。 季蒙一个人缩在角落陷入沉默不敢说话。 李金霜问薛木石:“她还在鬼道圣堂吗?” 薛木石说:“她退出试炼了。” 李金霜怔住,卫仁不敢相信地看过来:“什么?” 还在捣鼓药品的万棋也惊了:“南宫岁退出了?” “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薛木石皱巴着小脸,“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卫仁问:“那我们要退出吗?” 薛木石老实脸:“她没说。” 卫仁静默片刻,随后脸色微微扭曲道:“难道是因为梅良玉?” 薛木石抓了抓脑袋,顺着他的话将锅推给了梅良玉:“应该是吧。” 万棋听后,反而能理解了,点点头不再问。 只有卫仁忍不住冲梅良玉的房间翻了个白眼,接着对季蒙说:“蹲那干嘛?起来吃饭!” 季蒙这才默默扶着墙壁站起身。 …… 虞岁来到外城,先去了商船岸口,避开所有耳目来到存放灵傀的船舱中。 藏在这里的灵傀没有什么变化,存放在他们体内的五行光核仍旧保持在八境就停止升级,只是缓慢地运行五行之气,自给自足。 她点亮漆黑的船舱,从一排排灵傀身前走过,耐心等待通信院那边传来消息。 大概半个时辰后,邹纤给她发来传音:“照你说的做了。” 虞岁指腹轻轻划划过冰凉的尺面。 “你怎么突然退出试炼了?”邹纤站在三座大数山前,抬头仰望上方飞速运转的彩条咒文。 “专心修炼。”虞岁说,“这次夜行似乎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拿了。” 邹纤打着哈欠道:“这倒也是,你都拿到阴鱼了。” 他微眯着眼打量眼前的数山,看不出什么变化,于是问:“你要我往数山里输入的铭文是什么?” “你输入之前不问,现在才问?”虞岁觉得有些好笑。 邹纤:“来不及问,手比脑子快。” 也不知道这是个好习惯还是坏习惯。 “你觉得数山有声音吗?”虞岁说,“它一直都是沉默无声,只有字符咒文的形态,如果有声音会怎么样?” 邹纤笑道:“想法挺好,但是只需要输 入一道铭文就可以让数山开口说话不成?” “它已经存在很久了,只需要一个指令唤醒它,我把这个机会给了你。”虞岁说,“你现在唤它的名字。” 邹纤听到这里依然不以为意:“什么名字?” 虞岁轻声对听风尺说:“山灵。” 邹纤以为她在开玩笑,但纵着小孩玩一玩也无妨,于是跟着喊:“山灵。” 听风尺内变得安静。 邹纤耳畔是三座大数山运行的细微沙沙声,它们依旧在高速运转,没有任何异常。 “没了?”邹纤扬眉询问。 虞岁笑了笑,二人同时听见一道有些稚嫩,男女难辨的声音响起: “你好。” 邹纤沉默了。 虞岁望着自己手中微微发着莹绿光芒的听风尺,心头那点忐忑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成功了。 她把玩着听风尺,轻轻哼了两声,又没忍住,将听风尺高高抛起再接住。 邹纤疑惑地看了看手里的听风尺,又叫了一声:“山灵?” 那稚嫩的声音从听风尺中传出:“你好。” 邹纤:“……” 见鬼,哪来的声音? 他抬头看看三座大数山,又看看手里的听风尺。 邹纤说:“你用的什么九流术在这吓我?” “邹院长,我吓你做什么,我只是在向你介绍我们的新朋友。”虞岁接住抛起的听风尺转过身,刚巧和一名灵傀面对面,她笑盈盈地打量灵傀的脸,“山灵,向邹院长做个自我介绍。” 那稚嫩的孩童声音对邹纤说:“你好,我叫山灵。阴阳家圣者,太乙阴阳院院长,邹纤,邹院长,你好,我叫山灵。” 邹纤感到毛骨悚然,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大数山,却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听风尺,第一次将珠心咒的事抛去脑后。 他从未对数山有过如此强烈的研究兴趣。 虞岁对邹纤说:“邹院长,我给你一个新玩具,你总该告诉我当时鬼道圣堂发生了什么?”,,887805068 “好。”薛木石应下。 他挂断传音,转了转眼珠,看向隔壁屋里的卫仁几人,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 卫仁还在嘲笑季蒙,都出无间山渊了,顾乾还不来找他。 季蒙一个人缩在角落陷入沉默不敢说话。 李金霜问薛木石:“她还在鬼道圣堂吗?” 薛木石说:“她退出试炼了。” 李金霜怔住,卫仁不敢相信地看过来:“什么?” 还在捣鼓药品的万棋也惊了:“南宫岁退出了?” “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薛木石皱巴着小脸,“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卫仁问:“那我们要退出吗?” 薛木石老实脸:“她没说。” 卫仁静默片刻,随后脸色微微扭曲道:“难道是因为梅良玉?” 薛木石抓了抓脑袋,顺着他的话将锅推给了梅良玉:“应该是吧。” 万棋听后,反而能理解了,点点头不再问。 只有卫仁忍不住冲梅良玉的房间翻了个白眼,接着对季蒙说:“蹲那干嘛?起来吃饭!” 季蒙这才默默扶着墙壁站起身。 …… 虞岁来到外城,先去了商船岸口,避开所有耳目来到存放灵傀的船舱中。 藏在这里的灵傀没有什么变化,存放在他们体内的五行光核仍旧保持在八境就停止升级,只是缓慢地运行五行之气,自给自足。 她点亮漆黑的船舱,从一排排灵傀身前走过,耐心等待通信院那边传来消息。 大概半个时辰后,邹纤给她发来传音:“照你说的做了。” 虞岁指腹轻轻划划过冰凉的尺面。 “你怎么突然退出试炼了?”邹纤站在三座大数山前,抬头仰望上方飞速运转的彩条咒文。 “专心修炼。”虞岁说,“这次夜行似乎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拿了。” 邹纤打着哈欠道:“这倒也是,你都拿到阴鱼了。” 他微眯着眼打量眼前的数山,看不出什么变化,于是问:“你要我往数山里输入的铭文是什么?” “你输入之前不问,现在才问?”虞岁觉得有些好笑。 邹纤:“来不及问,手比脑子快。” 也不知道这是个好习惯还是坏习惯。 “你觉得数山有声音吗?”虞岁说,“它一直都是沉默无声,只有字符咒文的形态,如果有声音会怎么样?” 邹纤笑道:“想法挺好,但是只需要输入一道铭文就可以让数山开口说话不成?” “它已经存在很久了,只需要一个指令唤醒它,我把这个机会给了你。”虞岁说,“你现在唤它的名字。” 邹纤听到这里依然不以为意:“什么名字?” 虞岁轻声对听风尺说:“山灵。” 邹纤以为她在开玩笑,但纵着小孩玩一玩也无妨,于是跟着喊:“山灵。” 听风尺内变得安静。 邹纤耳畔是三座大数山运行的细微沙沙声,它们依旧在高速运转,没有任何异常。 “没了 ?”邹纤扬眉询问。 虞岁笑了笑,二人同时听见一道有些稚嫩,男女难辨的声音响起: “你好。” 邹纤沉默了。 虞岁望着自己手中微微发着莹绿光芒的听风尺,心头那点忐忑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成功了。 她把玩着听风尺,轻轻哼了两声,又没忍住,将听风尺高高抛起再接住。 邹纤疑惑地看了看手里的听风尺,又叫了一声:“山灵?” 那稚嫩的声音从听风尺中传出:“你好。” 邹纤:“……” 见鬼,哪来的声音? 他抬头看看三座大数山,又看看手里的听风尺。 邹纤说:“你用的什么九流术在这吓我?” “邹院长,我吓你做什么,我只是在向你介绍我们的新朋友。”虞岁接住抛起的听风尺转过身,刚巧和一名灵傀面对面,她笑盈盈地打量灵傀的脸,“山灵,向邹院长做个自我介绍。” 那稚嫩的孩童声音对邹纤说:“你好,我叫山灵。阴阳家圣者,太乙阴阳院院长,邹纤,邹院长,你好,我叫山灵。” 邹纤感到毛骨悚然,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大数山,却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听风尺,第一次将珠心咒的事抛去脑后。 他从未对数山有过如此强烈的研究兴趣。 虞岁对邹纤说:“邹院长,我给你一个新玩具,你总该告诉我当时鬼道圣堂发生了什么?”,,887805068 “好。”薛木石应下。 他挂断传音,转了转眼珠,看向隔壁屋里的卫仁几人,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 卫仁还在嘲笑季蒙,都出无间山渊了,顾乾还不来找他。 季蒙一个人缩在角落陷入沉默不敢说话。 李金霜问薛木石:“她还在鬼道圣堂吗?” 薛木石说:“她退出试炼了。” 李金霜怔住,卫仁不敢相信地看过来:“什么?” 还在捣鼓药品的万棋也惊了:“南宫岁退出了?” “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薛木石皱巴着小脸,“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卫仁问:“那我们要退出吗?” 薛木石老实脸:“她没说。” 卫仁静默片刻,随后脸色微微扭曲道:“难道是因为梅良玉?” 薛木石抓了抓脑袋,顺着他的话将锅推给了梅良玉:“应该是吧。” 万棋听后,反而能理解了,点点头不再问。 只有卫仁忍不住冲梅良玉的房间翻了个白眼,接着对季蒙说:“蹲那干嘛?起来吃饭!” 季蒙这才默默扶着墙壁站起身。 …… 虞岁来到外城,先去了商船岸口,避开所有耳目来到存放灵傀的船舱中。 藏在这里的灵傀没有什么变化,存放在他们体内的五行光核仍旧保持在八境就停止升级,只是缓慢地运行五行之气,自给自足。 她点亮漆黑的船舱,从一排排灵傀身前走过,耐心等待通信院那边传来消息。 大概半个时辰后,邹纤给她发来传音:“照你说的做了。” 虞岁指腹轻轻划划过冰凉的尺面。 “你怎么突然退出试炼了?”邹纤站在三座大数山前,抬头仰望上方飞速运转的彩条咒文。 “专心修炼。”虞岁说,“这次夜行似乎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拿了。” 邹纤打着哈欠道:“这倒也是,你都拿到阴鱼了。” 他微眯着眼打量眼前的数山,看不出什么变化,于是问:“你要我往数山里输入的铭文是什么?” “你输入之前不问,现在才问?”虞岁觉得有些好笑。 邹纤:“来不及问,手比脑子快。” 也不知道这是个好习惯还是坏习惯。 “你觉得数山有声音吗?”虞岁说,“它一直都是沉默无声,只有字符咒文的形态,如果有声音会怎么样?” 邹纤笑道:“想法挺好,但是只需要输入一道铭文就可以让数山开口说话不成?” “它已经存在很久了,只需要一个指令唤醒它,我把这个机会给了你。”虞岁说,“你现在唤它的名字。” 邹纤听到这里依然不以为意:“什么名字?” 虞岁轻声对听风尺说:“山灵。” 邹纤以为她在开玩笑,但纵着小孩玩一玩也无妨,于是跟着喊:“山灵。” 听风尺内变得安静。 邹纤耳畔是三座大数山运行的细微沙沙声,它们依旧在高速运转,没有任何异常。 “没了?”邹纤扬眉询问。 虞岁笑了笑,二人同时听见一道有些稚嫩,男女难辨的声音响起: “你好。” 邹纤沉默了。 虞岁望着自己手中微微发着莹绿光芒的听风尺,心头那点忐忑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成功了。 她把玩着听风尺,轻轻哼了两声,又没忍住,将听风尺高高抛起再接住。 邹纤疑惑地看了看手里的听风尺,又叫了一声:“山灵?” 那稚嫩的声音从听风尺中传出: “你好。” 邹纤:“……” 见鬼,哪来的声音? 他抬头看看三座大数山,又看看手里的听风尺。 邹纤说:“你用的什么九流术在这吓我?” “邹院长,我吓你做什么,我只是在向你介绍我们的新朋友。”虞岁接住抛起的听风尺转过身,刚巧和一名灵傀面对面,她笑盈盈地打量灵傀的脸,“山灵,向邹院长做个自我介绍。” 那稚嫩的孩童声音对邹纤说:“你好,我叫山灵。阴阳家圣者,太乙阴阳院院长,邹纤,邹院长,你好,我叫山灵。” 邹纤感到毛骨悚然,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大数山,却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听风尺,第一次将珠心咒的事抛去脑后。 他从未对数山有过如此强烈的研究兴趣。 虞岁对邹纤说:“邹院长,我给你一个新玩具,你总该告诉我当时鬼道圣堂发生了什么?”,,887805068 375.第375章 金色海洋 “我觉得眼前的东西更重要,你说呢?”邹纤盯着数山,难得露出认真又专注的表情。 虞岁则盯着手中听风尺,眼眸中流转瑰丽色彩。 山灵说:“你好,请先回答她的问题,邹院长。” 邹纤被这声音逗笑了,他注意着数山区域的所有人,每个通信院术士都在忙自己的,没有人在看他这边。 男人的心脏急促跳动,几个瞬息后,邹纤压下呼吸,回答虞岁:“你师兄和水舟谈条件,要水舟拿青阳跟他换异火的情报,到时候水舟第一个对付的就是你们南宫家。” 这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他还请长孙紫当场占卜,是预言中的异火先烧毁玄古大陆,还是青阳先灭亡。” “占卜结果是异火先烧,青阳随后。” “但在占卜的时候,我们在场的圣者都看见了预言的天赐之梦,你知道天赐之梦吗?就是几百年前的预言异火降临玄古大陆,所有人都被烧死的一幕,也是从这个预言中知道会有五位携带异火的灭世者。” 虞岁几乎是瞬间就想起自己曾在婴儿时期,被异火选中时看见的那一幕。 邹纤目光盯着数山,话却是说给虞岁听的:“她说那不是天赐之梦,只是方技家的一种小把戏,想让其他人对异火心存敬畏,否认了和梅良玉有合作。” 长孙紫最后到底是被他缠得烦了,冷淡地回应了邹纤提出的问题,却依旧拒绝给他占卜。 邹纤轻哼声:“你猜我信不信?” 虞岁倒是没听说长孙紫和师兄有什么关系,不过若是恢复记忆的师兄就不好说了。 “如果长孙院长能复刻出天赐之梦,那她说不定就能占卜出灭世者了,也许就像她说的那样,只是某种小把戏。” 邹纤:“你信她?” 虞岁:“长孙院长看起来不像是会撒谎的人。” 邹纤听后沉默。 要说太乙那么多圣者,谁最不会撒谎,那他一定会在长孙紫和卫惜真之间选。 他习惯性地伸手挠了挠脖子,算了,那些事也不重要。 邹纤:“我说完了,该你了。” 虞岁没能从邹纤这里听到有关阴阳怪的消息,于是直接问道:“浮屠塔碎片是被狂楚拿走了吗?” “他?”邹纤扬了扬眉,“不可能。” “我今天听说当时枯木台有他在场,是他在打斗中破开了藏有浮屠塔碎片的地坛封印,然后碎片就不见了。” 虞岁也没有直接点明要找那名兵家术士,而是让邹纤以为她的重点在浮屠塔碎片。 邹纤也不想兜圈子了,他很想知道山灵的存在,于是说:“我去问问。” 便挂断传音。 如今常艮圣者在找梁震和张关易的麻烦,三人离开了太乙学院,不知道打去了哪里。 邹纤找不到梁震,便直接去找狂楚。 他找到狂楚的时候,正巧看见狂楚在学院大门前被冷柔茵拦着,不让他离开。 狂楚不乐意道:“我要去找人决斗,你拦我做什么?莫非是看上那机关家术士了?” 邹纤闻言便躲起来,耐心听着。 冷柔茵淡声说:“他是流窜六国的通缉犯,我已经对外通报,他这会也得到消息逃离太乙了。” “你认识他?”狂楚啧了声,“咱们冷院长还认识六国的通缉犯啊。” 冷柔茵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而是嘲笑道:“你连他手里的惊鸿剑都认不出来,还想着找人决斗?” 狂楚先是一愣,随即大骂道:“操,老子就说那剑眼熟!谁没认出来?我早就认出来了!只不过是……” 不太确定是不是,那字是读惊鸿还是惊鸟谁他妈记得啊!要是说错了不得被那帮机关术士笑死! 在冷柔茵冷淡的目光注视下,狂楚更加大声道:“只不过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竟然敢跑到太乙来!” “他还骗我!他说他叫阿泥!岂有此理!” 邹纤听到这也明白了。 拿着惊鸿剑的六国通缉犯,燕国兵家术士,公孙乞。 曾经兵家是有四位战神,只不过公孙乞因为叛国罪被除名,又销声匿迹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都以为他死了,后来就再也没提起过这个人。 再提起公孙乞,只是一名流窜六国的通缉犯。 邹纤听得眼珠子一转,这可热闹了,梅良玉刚恢复记忆,他舅舅就找到太乙来了。 公孙乞甚至已经进入了太乙学院,他绝对是冲着梅良玉来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让他逃出太乙了?”狂楚骂完公孙乞后转头问道,“当时有块浮屠塔碎片突然蹦出来,被他们几个扔来扔去的,这不是被公孙乞拿走了?” 冷柔茵:“……” 她不敢相信:“这种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 狂楚理直气壮道:“你又没问!” “你!” “你们有谁问过我吗?!” 冷柔茵被他气得扭头就走。 “去哪?他走了多久?从哪里走的?”狂楚追不上去问道。 邹纤也没想到兜兜转转,无间山渊里的浮屠塔碎片没有被那帮费尽心 机的学生拿到手,也没有被勾心斗角的圣者们得到,而是被一个偷摸潜入学院找亲戚的通缉犯拿走了。 狂楚也是真的能憋,竟然现在才说。 邹纤往回走,路上就给虞岁重新发传音:“说来话长了。” 虞岁耐心听着。 “你知不知道你师兄恢复了所有记忆?” “……不知道。” “那更坏了,简单来说,你爹联合常老,在燕国当着梅良玉的面杀了他母亲。梅良玉是燕国长公主,公孙羲的儿子,父亲是机关家的大师,东兰巽。东兰巽他天赋奇高,不仅和四大机关世家的人关系好,还一直在帮水舟研究异火。” “你师兄以前被叫做东兰离,是公孙羲的小儿子,他还有一对双胞胎姐姐和哥哥。” “爹娘死了,兄弟姐妹也死了,现在他家就只剩下一个死而复生的公孙乞,他的亲舅舅。” 虞岁的注意力还停留在师兄的名字上,听到最后他还有个亲舅舅,眼皮不由一跳,心头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兵家曾有四战神,其中一个就是手持惊鸿剑的公孙乞,但公孙乞因为叛国罪被诛,妻女也死了。”邹纤都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个死字,他挠着脖子继续道,“反正他家死的只剩下公孙乞和梅良玉两个人,梅良玉被常老关在太乙封印记忆,估计公孙乞也以为他死了。” “机关家和燕国那边都有人在找梅良玉,乌院长藏起来的名家教习就是知道一切真相的人,对了,听说穆永安死了,他小徒弟也失去了下落。” “公孙乞说不定是从穆永安这里得知了梅良玉的消息,所以潜伏进学院,却遇上狂楚,两人打斗中意外打出了浮屠塔碎片,狂楚说碎片在公孙乞手里。” 虞岁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却猛然一沉。 如果阴阳怪就是公孙乞,是师兄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那他还真不一定能接受自己的身份。 公孙乞对南宫明的儿子出手就是杀招,对南宫明的女儿也不会手下留情。 难怪他之前还要打听南宫岁的消息,除了梅良玉喜欢南宫岁的理由外,还因为她是真正的叛国者生下的仇人之女。 虞岁摸了摸冰凉的尺面。 南宫明怎么没被公孙乞用异火烧死。 难道他一次都没有用过异火? 对公孙乞来说,光是在燕国要被烧死的人就太多了,而南宫明没在恰当的时间排上号。 虞岁也猜不到共感和传音里听起来沉稳靠谱的男人,其实早已疯癫。 阴阳怪的真实身份确定后,让虞岁有些犹豫。 晚上赴约的时候,绝对不能先暴露自己的身份,得先看看公孙乞从水舟那里得来的情报是不是师兄给的。如果师兄也知道公孙乞在太乙,他那边应该会有行动。 按照盛暃说的,他什么都没做都能被公孙乞提剑追着砍。 公孙乞要是知道他把浮屠塔碎片给了南宫明的女儿……虞岁真怕他会直接放异火烧自己。 虞岁抬手捏了捏眉心,沉默许久。 那边邹纤许久没听见她出声,问:“你怕了?” “怕什么?” “你不是要抢浮屠塔碎片吗?”邹纤说,“怕打不过公孙乞,还是怕他是你师兄的亲舅舅。” 虞岁没回答。 邹纤又道:“现在轮到梅良玉要杀你全家了。” 虞岁却听笑了:“你这话真吓人。” 邹纤倒是不知道她笑什么,认为虞岁不以为意,所以提醒道:“你师兄恢复记忆后,和从前的他可是两个人,他连常老都敢决裂,现在又用和你父亲一样的手段,拉拢水舟替他办事杀人。” “你别以为他还和从前一样喜欢你。” 虞岁有预感,未来她会经常听见这种建议和提醒。 “邹院长,我有个问题很好奇。” “什么问题?” “太乙的圣者们,全都知道师兄的过往,知道他和师尊有仇吗?” 邹纤说:“知道啊。” “但谁都没说,也没有阻止师尊去燕国杀人?” “太乙的圣者当然只管太乙。”邹纤漫不经心道,“别人要去太乙之外做什么,谁都管不着,何况你师尊的实力摆在那,谁能阻止他?” 如果是提前知道,也许还能阻止。 但常艮圣者去杀公孙羲,完全是一怒之下的行为,越是冲动,意外,越是无法阻止。 所有人都知道,却默默看着梅良玉在常艮圣者身边呆了许多年,看着他以自己的师尊是常艮圣者而自豪骄傲。 虞岁控制住自己不继续深想,抬头朝灵傀看去,轻声说:“使用听风尺的三个要求你知道吗?” “识字、填字、牢记星辰位置。”邹纤说,“但那是几十年前的要求了,最近这十年数山经过数次改革后,只需要会前两项就行。” “以前听风尺只能贵族使用,是这十年经过数山改革后,才变得人手一个,普通人也可以用听风尺传文和传音联络。” 虞岁说:“平术之人使用听风尺不需要五行之气,是因为听风尺与数山的联系之间,本身就存在五行之气。离开数山的听风尺,它捕捉天地间的五行之气与某个点的数 山相连,和术士吸纳天地间的五行之气再由体内的光核转化自用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邹院长,你认为数山的存在,算是一种九流术的具象吗?” 邹纤回到通信院,重新站在三座大数山面前。 他不否认虞岁的说法,最初数山被创建出来时,就是因为有术士和五行光核的联系,才得出的灵感。 “算吧。”邹纤摸了摸鼻子,有一种自己在听南宫岁讲课的感觉。 明明他才是老师。 “外放的听风尺,就像是一个个在外修炼的九流术士,只不过这成千上万的九流术士,有着同一颗五行光核。”虞岁继续说道,“这些九流术士修炼转化的气,最终都要回归到光核内,也就是那三座大数山,而这些气回来后被数山具象化,也就成为了数山里的铭文。” 邹纤对她的解说有了浓厚的兴趣:“按照你的说法,那么现在的山灵……”他凝视眼前发光的三座大数山,“可以将它看作是是属于数山的五行光核?” 虞岁想起第一次凝视数山后,睡梦中无数次对数山的拆解。在她还是平术之人,对百家九流术还一无所知时,却能轻松拆解数山内转化的气而具象的铭文们。 从前她以为这是自己身为平术之人的金手指,后来才知晓那就是神机·天目的能力。 天目让她拆解数山、听风尺、五行之气,再赋予她重塑的能力。 虞岁说:“如果将数山看作是拥有五行光核的九流术士,那山灵就是那颗活着的、被具象化的五行光核。” “活着的?”邹纤对她的用词感到毛骨悚然,“这可不兴说。” 虞岁却开玩笑道:“名家都能对云车飞龙赐福永不坠落了,对数山赐福会说话又有什么奇怪的?” 邹纤:“山灵是被名家赐字具象的?” “不止是名家的术,还有阴阳家的□□。”虞岁说,“以后还得靠邹院长对太乙的数山多多保护才行。” 毕竟她快要离开太乙了。 邹纤:“你放心,这玩意今日之后我肯定拿命去保护。” 他理解得差不多后,便不理虞岁,而是去研究山灵。 虞岁通过山灵确定了公孙乞现在的位置,这位师兄的亲舅还不知道听风尺的危险程度,以为在机关岛的听风尺,不受太乙学院的数山监控。 “追踪他的位置。”虞岁对山灵说。 “好的。”山灵回答,“已追踪听风尺编号,草木乙。” 虞岁又道:“更改编号,阴阳怪。” 山灵:“已将听风尺编号更改为阴阳怪。” 邹纤跟山灵对话一段时间后,总觉得这玩意说的话有些奇怪,他甚至会怀疑自己在和山灵的对话中,是不是退化成了狂楚,已经不识字了。 他在自我怀疑中,忍不住走神去思考南宫岁是如何做到拆解数山的。 根本想不到答案。 邹纤再次抬眼看三座大数山,心里却悄悄骂南宫岁一声怪物。 …… 虞岁确认公孙乞还在机关岛,想了想,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看看五行光核是否有提升再去赴约。 公孙乞都被称作是兵家四战神之一,虽然被除名了,但他拥有异火,实力就不容小觑,何况异火会给每个灭世者带来不同于常的能力,她还不知道公孙乞拥有什么。 虞岁将新的五行光核放进灵傀体内,等待它们升级变化。 因为炼化阴鱼,将其镇压在九州星海之中,虞岁对自己的光核升级也有几分期待,但今天山灵的成功已然让她满足,就算光核没有升级也不会太在意。 等待中,虞岁靠着墙壁休息片刻。 船舱内安安静静,五行光核在灵傀体内转化气,层层突破,却比上一次升级速度要慢了许多。 等虞岁睁开眼醒来时,刚好看见光核升至八境。 这次速度有些慢了。 虞岁眨了眨眼,却发现虽然缓慢,但这些光核升至八境后,并未停止运转,而是还在继续。 总该是有点提升的嘛! 虞岁开始耐心等待,唤出山灵:“山灵。” “你好。” 虞岁想了想,让它换了一种应答方式,又叫了一声:“山灵。” 山灵:“我在。” 虞岁听后不免想起常艮圣者,眼中有一丝错愕。 她本想给钟离雀发传音分享山灵的存在,但又想起钟离雀没有听风尺。如果钟离雀能接触听风尺,早就先给她发来消息。 想告诉梅良玉,可师兄现在也没有听风尺,那一船的人都不带听风尺,防止任何意外。 虞岁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很开心。 她忽然想起梅良玉曾给过她水风井,东兰巽创造的联络机关,不同于数山听风尺的存在。 虞岁从机关盒里将水风井拿出,红色的纸风车静止不动,在虞岁拨动风车叶片的时候,才能感觉五行之气的存在。 她不知道梅良玉能否收到,也不能给出太直白的信息,免得被其他人发现。 虞岁最终用水风井给梅良玉发出的信息:我去见你家的通缉犯了。 红色的纸风车呼呼转动,虞岁却突然抬头,朝灵傀 体内的五行光核看去。 眼前这颗五行光核,破八升九。 虞岁扬了扬眉,心里赞扬今儿是个幸运日,高高兴兴起身想要将九境五行光核取出,却发现它们还未停止运转。 难道说—— 原本因为山灵而高兴的虞岁此刻反而冷静下来,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五行光核的一举一动。 气的流转十分缓慢,却仍旧在进化。 虞岁这会都没心思去想公孙乞,脑子里有无数种猜测正在进行,但在所想成真之前,她都冷静压制着所有情绪。 船外的天地已从明亮到昏暗,天上繁星星点点,倒映在浩瀚海域。 郎朗夜色中,盛暃将解了钟情蛊的苏寄春交给盛家商队的人,吩咐他们把人送回燕国苏家。 他将苏寄春这面镜子送走了。 从今以后,他将从不同的镜子中看见自己。 盛暃站在停靠岸边的商船旁,目光看向遥远的青阳方向,却不知身旁船舱里面的另一番天地。 散发莹润白光的五行光核中流转着一缕金色的五行之气,从最初淡薄的金色变得越发明亮,昏暗中,一颗颗金色的光核接连亮起。 虞岁望向它们,却仿佛看见了未来的一片金色海洋。,,887805068 虞岁没回答。 邹纤又道:“现在轮到梅良玉要杀你全家了。” 虞岁却听笑了:“你这话真吓人。” 邹纤倒是不知道她笑什么,认为虞岁不以为意,所以提醒道:“你师兄恢复记忆后,和从前的他可是两个人,他连常老都敢决裂,现在又用和你父亲一样的手段,拉拢水舟替他办事杀人。” “你别以为他还和从前一样喜欢你。” 虞岁有预感,未来她会经常听见这种建议和提醒。 “邹院长,我有个问题很好奇。” “什么问题?” “太乙的圣者们,全都知道师兄的过往,知道他和师尊有仇吗?” 邹纤说:“知道啊。” “但谁都没说,也没有阻止师尊去燕国杀人?” “太乙的圣者当然只管太乙。”邹纤漫不经心道,“别人要去太乙之外做什么,谁都管不着,何况你师尊的实力摆在那,谁能阻止他?” 如果是提前知道,也许还能阻止。 但常艮圣者去杀公孙羲,完全是一怒之下的行为,越是冲动,意外,越是无法阻止。 所有人都知道,却默默看着梅良玉在常艮圣者身边呆了许多年,看着他以自己的师尊是常艮圣者而自豪骄傲。 虞岁控制住自己不继续深想,抬头朝灵傀看去,轻声说:“使用听风尺的三个要求你知道吗?” “识字、填字、牢记星辰位置。”邹纤说,“但那是几十年前的要求了,最近这十年数山经过数次改革后,只需要会前两项就行。” “以前听风尺只能贵族使用,是这十年经过数山改革后,才变得人手一个,普通人也可以用听风尺传文和传音联络。” 虞岁说:“平术之人使用听风尺不需要五行之气,是因为听风尺与数山的联系之间,本身就存在五行之气。离开数山的听风尺,它捕捉天地间的五行之气与某个点的数山相连,和术士吸纳天地间的五行之气再由体内的光核转化自用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邹院长,你认为数山的存在,算是一种九流术的具象吗?” 邹纤回到通信院,重新站在三座大数山面前。 他不否认虞岁的说法,最初数山被创建出来时,就是因为有术士和五行光核的联系,才得出的灵感。 “算吧。”邹纤摸了摸鼻子,有一种自己在听南宫岁讲课的感觉。 明明他才是老师。 “外放的听风尺,就像是一个个在外修炼的九流术士,只不过这成千上万的九流术士,有着同一颗五行光核。”虞岁继续说道,“这些九流术士修炼转化的气,最终都要回归到光核内,也就是那三座大数山,而这些气回来后被数山具象化,也就成为了数山里的铭文。” 邹纤对她的解说有了浓厚的兴趣:“按照你的说法,那么现在的山灵……”他凝视眼前发光的三座大数山,“可以将它看作是是属于数山的五行光核?” 虞岁想起第一次凝视数山后,睡梦中无数次对数山的拆解。在她还是平术之人,对百家九流术还一无所知时,却能轻松拆解数山内转化的气而具象的铭文们。 从前她以为这是自己身为平术之人的金手指,后来才知晓那就是神机·天目的能力。 天目让她拆解数山、听风尺、五行之气,再赋予她重塑的能力。 虞岁说:“如果将数山看作是拥有五行光核的九流术士,那山灵就是那颗活着的、被具象化的五行光核。” “活着的?”邹纤对她的用词感到毛骨悚然,“这可不兴说。” 虞岁却开玩笑道:“名家都能对云车飞龙赐福永不坠落了,对数山赐福会说话又有什么奇怪的?” 邹纤:“山灵是被名家赐字具象的?” “不止是名家的术,还有阴阳家的□□。”虞岁说,“以后还得靠邹院长对太乙的数山多多保护才行。” 毕竟她快要离开太乙了。 邹纤:“你放心,这玩意今日之后我肯定拿命去保护。” 他理解得差不多后,便不理虞岁,而是去研究山灵。 虞岁通过山灵确定了公孙乞现在的位置,这位师兄的亲舅还不知道听风尺的危险程度,以为在机关岛的听风尺,不受太乙学院的数山监控。 “追踪他的位置。”虞岁对山灵说。 “好的。”山灵回答,“已追踪听风尺编号,草木乙。” 虞岁又道:“更改编号,阴阳怪。” 山灵:“已将听风尺编号更改为阴阳怪。” 邹纤跟山灵对话一段时间后,总觉得这玩意说的话有些奇怪,他甚至会怀疑自己在和山灵的对话中,是不是退化成了狂楚,已经不识字了。 他在自我怀疑中,忍不住走神去思考南宫岁是如何做到拆解数山的。 根本想不到答案。 邹纤再次抬眼看三座大数山,心里却悄悄骂南宫岁一声怪物。 …… 虞岁确认公孙乞还在机关岛,想了想,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看看五行光核是否有提升再去赴约。 公孙乞都被称作是兵家四战神之一,虽然被除名了,但他拥有异火,实力就不容小觑,何况异火会给每个灭世者带来不同于常的能力,她还不知道公孙乞拥有什么。 虞岁将新的五行光核放进灵傀体内,等待它们升级变化。 因为炼化阴鱼,将其镇压在九州星海之中,虞岁对自己的光核升级也有几分期待,但今天山灵的成功已然让她满足,就算光核没有升级也不会太在意。 等待中,虞岁靠着墙壁休息片刻。 船舱内安安静静,五行光核在灵傀体内转化气,层层突破,却比上一次升级速度要慢了许多。 等虞岁睁开眼醒来时,刚好看见光核升至八境。 这次速度有些慢了。 虞岁眨了眨眼,却发现虽然缓慢,但这些光核升至八境后,并未停止运转,而是还在继续。 总该是有点提升的嘛! 虞岁开始耐心等待,唤出山灵:“山灵。” “你好。” 虞岁想了想,让它换了一种应答方式,又叫了一声:“山灵。” 山灵:“我在。” 虞岁听后不免想起常艮圣者,眼中有一丝错愕。 她本想给钟离雀发传音分享山灵的存在,但又想起钟离雀没有听风尺。如果钟离雀能接触听风尺,早就先给她发来消息。 想告诉梅良玉,可师兄现在也没有听风尺,那一船的人都不带听风尺,防止任何意外。 虞岁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很开心。 她忽然想起梅良玉曾给过她水风井,东兰巽创造的联络机关,不同于数山听风尺的存在。 虞岁从机关盒里将水风井拿出,红色的纸风车静止不动,在虞岁拨动风车叶片的时候,才能感觉五行之气的存在。 她不知道梅良玉能否收到,也不能给出太直白的信息,免得被其他人发现。 虞岁最终用水风井给梅良玉发出的信息:我去见你家的通缉犯了。 红色的纸风车呼呼转动,虞岁却突然抬头,朝灵傀体内的五行光核看去。 眼前这颗五行光核,破八升九。 虞岁扬了扬眉,心里赞扬今儿是个幸运日,高高兴兴起身想要将九境五行光核取出,却发现它们还未停止运转。 难道说—— 原本因为山灵而高兴的虞岁此刻反而冷静下来,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五行光核的一举一动。 气的流转十分缓慢,却仍旧在进化。 虞岁这会都没心思去想公孙乞,脑子里有无数种猜测正在进行,但在所想成真之前,她都冷静压制着所有情绪。 船外的天地已从明亮到昏暗,天上繁星星点点,倒映在浩瀚海域。 郎朗夜色中,盛暃将解了钟情蛊的苏寄春交给盛家商队的人,吩咐他们把人送回燕国苏家。 他将苏寄春这面镜子送走了。 从今以后,他将从不同的镜子中看见自己。 盛暃站在停靠岸边的商船旁,目光看向遥远的青阳方向,却不知身旁船舱里面的另一番天地。 散发莹润白光的五行光核中流转着一缕金色的五行之气,从最初淡薄的金色变得越发明亮,昏暗中,一颗颗金色的光核接连亮起。 虞岁望向它们,却仿佛看见了未来的一片金色海洋。,,887805068 虞岁没回答。 邹纤又道:“现在轮到梅良玉要杀你全家了。” 虞岁却听笑了:“你这话真吓人。” 邹纤倒是不知道她笑什么,认为虞岁不以为意,所以提醒道:“你师兄恢复记忆后,和从前的他可是两个人,他连常老都敢决裂,现在又用和你父亲一样的手段,拉拢水舟替他办事杀人。” “你别以为他还和从前一样喜欢你。” 虞岁有预感,未来她会经常听见这种建议和提醒。 “邹院长,我有个问题很好奇。” “什么问题?” “太乙的圣者们,全都知道师兄的过往,知 道他和师尊有仇吗?” 邹纤说:“知道啊。” “但谁都没说,也没有阻止师尊去燕国杀人?” “太乙的圣者当然只管太乙。”邹纤漫不经心道,“别人要去太乙之外做什么,谁都管不着,何况你师尊的实力摆在那,谁能阻止他?” 如果是提前知道,也许还能阻止。 但常艮圣者去杀公孙羲,完全是一怒之下的行为,越是冲动,意外,越是无法阻止。 所有人都知道,却默默看着梅良玉在常艮圣者身边呆了许多年,看着他以自己的师尊是常艮圣者而自豪骄傲。 虞岁控制住自己不继续深想,抬头朝灵傀看去,轻声说:“使用听风尺的三个要求你知道吗?” “识字、填字、牢记星辰位置。”邹纤说,“但那是几十年前的要求了,最近这十年数山经过数次改革后,只需要会前两项就行。” “以前听风尺只能贵族使用,是这十年经过数山改革后,才变得人手一个,普通人也可以用听风尺传文和传音联络。” 虞岁说:“平术之人使用听风尺不需要五行之气,是因为听风尺与数山的联系之间,本身就存在五行之气。离开数山的听风尺,它捕捉天地间的五行之气与某个点的数山相连,和术士吸纳天地间的五行之气再由体内的光核转化自用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邹院长,你认为数山的存在,算是一种九流术的具象吗?” 邹纤回到通信院,重新站在三座大数山面前。 他不否认虞岁的说法,最初数山被创建出来时,就是因为有术士和五行光核的联系,才得出的灵感。 “算吧。”邹纤摸了摸鼻子,有一种自己在听南宫岁讲课的感觉。 明明他才是老师。 “外放的听风尺,就像是一个个在外修炼的九流术士,只不过这成千上万的九流术士,有着同一颗五行光核。”虞岁继续说道,“这些九流术士修炼转化的气,最终都要回归到光核内,也就是那三座大数山,而这些气回来后被数山具象化,也就成为了数山里的铭文。” 邹纤对她的解说有了浓厚的兴趣:“按照你的说法,那么现在的山灵……”他凝视眼前发光的三座大数山,“可以将它看作是是属于数山的五行光核?” 虞岁想起第一次凝视数山后,睡梦中无数次对数山的拆解。在她还是平术之人,对百家九流术还一无所知时,却能轻松拆解数山内转化的气而具象的铭文们。 从前她以为这是自己身为平术之人的金手指,后来才知晓那就是神机·天目的能力。 天目让她拆解数山、听风尺、五行之气,再赋予她重塑的能力。 虞岁说:“如果将数山看作是拥有五行光核的九流术士,那山灵就是那颗活着的、被具象化的五行光核。” “活着的?”邹纤对她的用词感到毛骨悚然,“这可不兴说。” 虞岁却开玩笑道:“名家都能对云车飞龙赐福永不坠落了,对数山赐福会说话又有什么奇怪的?” 邹纤:“山灵是被名家赐字具象的?” “不止是名家的术,还有阴阳家的□□。”虞岁说,“以后还得靠邹院长对太乙的数山多多保护才行。” 毕竟她快要离开太乙了。 邹纤:“你放心,这玩意今日之后我肯定拿命去保护。” 他理解得差不多后,便不理虞岁,而是去研究山灵。 虞岁通过山灵确定了公孙乞现在的位置,这位师兄的亲舅还不知道听风尺的危险程度,以为在机关岛的听风尺,不受太乙学院的数山监控。 “追踪他的位置。”虞岁对山灵说。 “好的。”山灵回答,“已追踪听风尺编号,草木乙。” 虞岁又道:“更改编号,阴阳怪。” 山灵:“已将听风尺编号更改为阴阳怪。” 邹纤跟山灵对话一段时间后,总觉得这玩意说的话有些奇怪,他甚至会怀疑自己在和山灵的对话中,是不是退化成了狂楚,已经不识字了。 他在自我怀疑中,忍不住走神去思考南宫岁是如何做到拆解数山的。 根本想不到答案。 邹纤再次抬眼看三座大数山,心里却悄悄骂南宫岁一声怪物。 …… 虞岁确认公孙乞还在机关岛,想了想,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看看五行光核是否有提升再去赴约。 公孙乞都被称作是兵家四战神之一,虽然被除名了,但他拥有异火,实力就不容小觑,何况异火会给每个灭世者带来不同于常的能力,她还不知道公孙乞拥有什么。 虞岁将新的五行光核放进灵傀体内,等待它们升级变化。 因为炼化阴鱼,将其镇压在九州星海之中,虞岁对自己的光核升级也有几分期待,但今天山灵的成功已然让她满足,就算光核没有升级也不会太在意。 等待中,虞岁靠着墙壁休息片刻。 船舱内安安静静,五行光核在灵傀体内转化气,层层突破,却比上一次升级速度要慢了许多。 等虞岁睁开眼醒来时,刚好看见光核升至八境。 这次速度有些慢了。 虞岁眨了眨眼,却发 现虽然缓慢,但这些光核升至八境后,并未停止运转,而是还在继续。 总该是有点提升的嘛! 虞岁开始耐心等待,唤出山灵:“山灵。” “你好。” 虞岁想了想,让它换了一种应答方式,又叫了一声:“山灵。” 山灵:“我在。” 虞岁听后不免想起常艮圣者,眼中有一丝错愕。 她本想给钟离雀发传音分享山灵的存在,但又想起钟离雀没有听风尺。如果钟离雀能接触听风尺,早就先给她发来消息。 想告诉梅良玉,可师兄现在也没有听风尺,那一船的人都不带听风尺,防止任何意外。 虞岁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很开心。 她忽然想起梅良玉曾给过她水风井,东兰巽创造的联络机关,不同于数山听风尺的存在。 虞岁从机关盒里将水风井拿出,红色的纸风车静止不动,在虞岁拨动风车叶片的时候,才能感觉五行之气的存在。 她不知道梅良玉能否收到,也不能给出太直白的信息,免得被其他人发现。 虞岁最终用水风井给梅良玉发出的信息:我去见你家的通缉犯了。 红色的纸风车呼呼转动,虞岁却突然抬头,朝灵傀体内的五行光核看去。 眼前这颗五行光核,破八升九。 虞岁扬了扬眉,心里赞扬今儿是个幸运日,高高兴兴起身想要将九境五行光核取出,却发现它们还未停止运转。 难道说—— 原本因为山灵而高兴的虞岁此刻反而冷静下来,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五行光核的一举一动。 气的流转十分缓慢,却仍旧在进化。 虞岁这会都没心思去想公孙乞,脑子里有无数种猜测正在进行,但在所想成真之前,她都冷静压制着所有情绪。 船外的天地已从明亮到昏暗,天上繁星星点点,倒映在浩瀚海域。 郎朗夜色中,盛暃将解了钟情蛊的苏寄春交给盛家商队的人,吩咐他们把人送回燕国苏家。 他将苏寄春这面镜子送走了。 从今以后,他将从不同的镜子中看见自己。 盛暃站在停靠岸边的商船旁,目光看向遥远的青阳方向,却不知身旁船舱里面的另一番天地。 散发莹润白光的五行光核中流转着一缕金色的五行之气,从最初淡薄的金色变得越发明亮,昏暗中,一颗颗金色的光核接连亮起。 虞岁望向它们,却仿佛看见了未来的一片金色海洋。,,887805068 虞岁没回答。 邹纤又道:“现在轮到梅良玉要杀你全家了。” 虞岁却听笑了:“你这话真吓人。” 邹纤倒是不知道她笑什么,认为虞岁不以为意,所以提醒道:“你师兄恢复记忆后,和从前的他可是两个人,他连常老都敢决裂,现在又用和你父亲一样的手段,拉拢水舟替他办事杀人。” “你别以为他还和从前一样喜欢你。” 虞岁有预感,未来她会经常听见这种建议和提醒。 “邹院长,我有个问题很好奇。” “什么问题?” “太乙的圣者们,全都知道师兄的过往,知道他和师尊有仇吗?” 邹纤说:“知道啊。” “但谁都没说,也没有阻止师尊去燕国杀人?” “太乙的圣者当然只管太乙。”邹纤漫不经心道,“别人要去太乙之外做什么,谁都管不着,何况你师尊的实力摆在那,谁能阻止他?” 如果是提前知道,也许还能阻止。 但常艮圣者去杀公孙羲,完全是一怒之下的行为,越是冲动,意外,越是无法阻止。 所有人都知道,却默默看着梅良玉在常艮圣者身边呆了许多年,看着他以自己的师尊是常艮圣者而自豪骄傲。 虞岁控制住自己不继续深想,抬头朝灵傀看去,轻声说:“使用听风尺的三个要求你知道吗?” “识字、填字、牢记星辰位置。”邹纤说,“但那是几十年前的要求了,最近这十年数山经过数次改革后,只需要会前两项就行。” “以前听风尺只能贵族使用,是这十年经过数山改革后,才变得人手一个,普通人也可以用听风尺传文和传音联络。” 虞岁说:“平术之人使用听风尺不需要五行之气,是因为听风尺与数山的联系之间,本身就存在五行之气。离开数山的听风尺,它捕捉天地间的五行之气与某个点的数山相连,和术士吸纳天地间的五行之气再由体内的光核转化自用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邹院长,你认为数山的存在,算是一种九流术的具象吗?” 邹纤回到通信院,重新站在三座大数山面前。 他不否认虞岁的说法,最初数山被创建出来时,就是因为有术士和五行光核的联系,才得出的灵感。 “算吧。”邹纤摸了摸鼻子,有一种自己在听南宫岁讲课的感觉。 明明他才是老师。 “外放的听风尺,就像是一个个在外修炼的九流术士,只不过这成千上万的九流术士,有着同一颗五行光核。”虞岁继续说道,“这些九流术士修炼转化的 气,最终都要回归到光核内,也就是那三座大数山,而这些气回来后被数山具象化,也就成为了数山里的铭文。” 邹纤对她的解说有了浓厚的兴趣:“按照你的说法,那么现在的山灵……”他凝视眼前发光的三座大数山,“可以将它看作是是属于数山的五行光核?” 虞岁想起第一次凝视数山后,睡梦中无数次对数山的拆解。在她还是平术之人,对百家九流术还一无所知时,却能轻松拆解数山内转化的气而具象的铭文们。 从前她以为这是自己身为平术之人的金手指,后来才知晓那就是神机·天目的能力。 天目让她拆解数山、听风尺、五行之气,再赋予她重塑的能力。 虞岁说:“如果将数山看作是拥有五行光核的九流术士,那山灵就是那颗活着的、被具象化的五行光核。” “活着的?”邹纤对她的用词感到毛骨悚然,“这可不兴说。” 虞岁却开玩笑道:“名家都能对云车飞龙赐福永不坠落了,对数山赐福会说话又有什么奇怪的?” 邹纤:“山灵是被名家赐字具象的?” “不止是名家的术,还有阴阳家的□□。”虞岁说,“以后还得靠邹院长对太乙的数山多多保护才行。” 毕竟她快要离开太乙了。 邹纤:“你放心,这玩意今日之后我肯定拿命去保护。” 他理解得差不多后,便不理虞岁,而是去研究山灵。 虞岁通过山灵确定了公孙乞现在的位置,这位师兄的亲舅还不知道听风尺的危险程度,以为在机关岛的听风尺,不受太乙学院的数山监控。 “追踪他的位置。”虞岁对山灵说。 “好的。”山灵回答,“已追踪听风尺编号,草木乙。” 虞岁又道:“更改编号,阴阳怪。” 山灵:“已将听风尺编号更改为阴阳怪。” 邹纤跟山灵对话一段时间后,总觉得这玩意说的话有些奇怪,他甚至会怀疑自己在和山灵的对话中,是不是退化成了狂楚,已经不识字了。 他在自我怀疑中,忍不住走神去思考南宫岁是如何做到拆解数山的。 根本想不到答案。 邹纤再次抬眼看三座大数山,心里却悄悄骂南宫岁一声怪物。 …… 虞岁确认公孙乞还在机关岛,想了想,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看看五行光核是否有提升再去赴约。 公孙乞都被称作是兵家四战神之一,虽然被除名了,但他拥有异火,实力就不容小觑,何况异火会给每个灭世者带来不同于常的能力,她还不知道公孙乞拥有什么。 虞岁将新的五行光核放进灵傀体内,等待它们升级变化。 因为炼化阴鱼,将其镇压在九州星海之中,虞岁对自己的光核升级也有几分期待,但今天山灵的成功已然让她满足,就算光核没有升级也不会太在意。 等待中,虞岁靠着墙壁休息片刻。 船舱内安安静静,五行光核在灵傀体内转化气,层层突破,却比上一次升级速度要慢了许多。 等虞岁睁开眼醒来时,刚好看见光核升至八境。 这次速度有些慢了。 虞岁眨了眨眼,却发现虽然缓慢,但这些光核升至八境后,并未停止运转,而是还在继续。 总该是有点提升的嘛! 虞岁开始耐心等待,唤出山灵:“山灵。” “你好。” 虞岁想了想,让它换了一种应答方式,又叫了一声:“山灵。” 山灵:“我在。” 虞岁听后不免想起常艮圣者,眼中有一丝错愕。 她本想给钟离雀发传音分享山灵的存在,但又想起钟离雀没有听风尺。如果钟离雀能接触听风尺,早就先给她发来消息。 想告诉梅良玉,可师兄现在也没有听风尺,那一船的人都不带听风尺,防止任何意外。 虞岁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很开心。 她忽然想起梅良玉曾给过她水风井,东兰巽创造的联络机关,不同于数山听风尺的存在。 虞岁从机关盒里将水风井拿出,红色的纸风车静止不动,在虞岁拨动风车叶片的时候,才能感觉五行之气的存在。 她不知道梅良玉能否收到,也不能给出太直白的信息,免得被其他人发现。 虞岁最终用水风井给梅良玉发出的信息:我去见你家的通缉犯了。 红色的纸风车呼呼转动,虞岁却突然抬头,朝灵傀体内的五行光核看去。 眼前这颗五行光核,破八升九。 虞岁扬了扬眉,心里赞扬今儿是个幸运日,高高兴兴起身想要将九境五行光核取出,却发现它们还未停止运转。 难道说—— 原本因为山灵而高兴的虞岁此刻反而冷静下来,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五行光核的一举一动。 气的流转十分缓慢,却仍旧在进化。 虞岁这会都没心思去想公孙乞,脑子里有无数种猜测正在进行,但在所想成真之前,她都冷静压制着所有情绪。 船外的天地已从明亮到昏暗,天上繁星星点点,倒映在浩瀚海域。 郎朗夜色中,盛暃将 解了钟情蛊的苏寄春交给盛家商队的人,吩咐他们把人送回燕国苏家。 他将苏寄春这面镜子送走了。 从今以后,他将从不同的镜子中看见自己。 盛暃站在停靠岸边的商船旁,目光看向遥远的青阳方向,却不知身旁船舱里面的另一番天地。 散发莹润白光的五行光核中流转着一缕金色的五行之气,从最初淡薄的金色变得越发明亮,昏暗中,一颗颗金色的光核接连亮起。 虞岁望向它们,却仿佛看见了未来的一片金色海洋。,,887805068 虞岁没回答。 邹纤又道:“现在轮到梅良玉要杀你全家了。” 虞岁却听笑了:“你这话真吓人。” 邹纤倒是不知道她笑什么,认为虞岁不以为意,所以提醒道:“你师兄恢复记忆后,和从前的他可是两个人,他连常老都敢决裂,现在又用和你父亲一样的手段,拉拢水舟替他办事杀人。” “你别以为他还和从前一样喜欢你。” 虞岁有预感,未来她会经常听见这种建议和提醒。 “邹院长,我有个问题很好奇。” “什么问题?” “太乙的圣者们,全都知道师兄的过往,知道他和师尊有仇吗?” 邹纤说:“知道啊。” “但谁都没说,也没有阻止师尊去燕国杀人?” “太乙的圣者当然只管太乙。”邹纤漫不经心道,“别人要去太乙之外做什么,谁都管不着,何况你师尊的实力摆在那,谁能阻止他?” 如果是提前知道,也许还能阻止。 但常艮圣者去杀公孙羲,完全是一怒之下的行为,越是冲动,意外,越是无法阻止。 所有人都知道,却默默看着梅良玉在常艮圣者身边呆了许多年,看着他以自己的师尊是常艮圣者而自豪骄傲。 虞岁控制住自己不继续深想,抬头朝灵傀看去,轻声说:“使用听风尺的三个要求你知道吗?” “识字、填字、牢记星辰位置。”邹纤说,“但那是几十年前的要求了,最近这十年数山经过数次改革后,只需要会前两项就行。” “以前听风尺只能贵族使用,是这十年经过数山改革后,才变得人手一个,普通人也可以用听风尺传文和传音联络。” 虞岁说:“平术之人使用听风尺不需要五行之气,是因为听风尺与数山的联系之间,本身就存在五行之气。离开数山的听风尺,它捕捉天地间的五行之气与某个点的数山相连,和术士吸纳天地间的五行之气再由体内的光核转化自用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邹院长,你认为数山的存在,算是一种九流术的具象吗?” 邹纤回到通信院,重新站在三座大数山面前。 他不否认虞岁的说法,最初数山被创建出来时,就是因为有术士和五行光核的联系,才得出的灵感。 “算吧。”邹纤摸了摸鼻子,有一种自己在听南宫岁讲课的感觉。 明明他才是老师。 “外放的听风尺,就像是一个个在外修炼的九流术士,只不过这成千上万的九流术士,有着同一颗五行光核。”虞岁继续说道,“这些九流术士修炼转化的气,最终都要回归到光核内,也就是那三座大数山,而这些气回来后被数山具象化,也就成为了数山里的铭文。” 邹纤对她的解说有了浓厚的兴趣:“按照你的说法,那么现在的山灵……”他凝视眼前发光的三座大数山,“可以将它看作是是属于数山的五行光核?” 虞岁想起第一次凝视数山后,睡梦中无数次对数山的拆解。在她还是平术之人,对百家九流术还一无所知时,却能轻松拆解数山内转化的气而具象的铭文们。 从前她以为这是自己身为平术之人的金手指,后来才知晓那就是神机·天目的能力。 天目让她拆解数山、听风尺、五行之气,再赋予她重塑的能力。 虞岁说:“如果将数山看作是拥有五行光核的九流术士,那山灵就是那颗活着的、被具象化的五行光核。” “活着的?”邹纤对她的用词感到毛骨悚然,“这可不兴说。” 虞岁却开玩笑道:“名家都能对云车飞龙赐福永不坠落了,对数山赐福会说话又有什么奇怪的?” 邹纤:“山灵是被名家赐字具象的?” “不止是名家的术,还有阴阳家的□□。”虞岁说,“以后还得靠邹院长对太乙的数山多多保护才行。” 毕竟她快要离开太乙了。 邹纤:“你放心,这玩意今日之后我肯定拿命去保护。” 他理解得差不多后,便不理虞岁,而是去研究山灵。 虞岁通过山灵确定了公孙乞现在的位置,这位师兄的亲舅还不知道听风尺的危险程度,以为在机关岛的听风尺,不受太乙学院的数山监控。 “追踪他的位置。”虞岁对山灵说。 “好的。”山灵回答,“已追踪听风尺编号,草木乙。” 虞岁又道:“更改编号,阴阳怪。” 山灵:“已将听风尺编号更改为阴阳怪。” 邹纤跟山灵对话一段时间后,总觉得这玩意说的 话有些奇怪,他甚至会怀疑自己在和山灵的对话中,是不是退化成了狂楚,已经不识字了。 他在自我怀疑中,忍不住走神去思考南宫岁是如何做到拆解数山的。 根本想不到答案。 邹纤再次抬眼看三座大数山,心里却悄悄骂南宫岁一声怪物。 …… 虞岁确认公孙乞还在机关岛,想了想,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看看五行光核是否有提升再去赴约。 公孙乞都被称作是兵家四战神之一,虽然被除名了,但他拥有异火,实力就不容小觑,何况异火会给每个灭世者带来不同于常的能力,她还不知道公孙乞拥有什么。 虞岁将新的五行光核放进灵傀体内,等待它们升级变化。 因为炼化阴鱼,将其镇压在九州星海之中,虞岁对自己的光核升级也有几分期待,但今天山灵的成功已然让她满足,就算光核没有升级也不会太在意。 等待中,虞岁靠着墙壁休息片刻。 船舱内安安静静,五行光核在灵傀体内转化气,层层突破,却比上一次升级速度要慢了许多。 等虞岁睁开眼醒来时,刚好看见光核升至八境。 这次速度有些慢了。 虞岁眨了眨眼,却发现虽然缓慢,但这些光核升至八境后,并未停止运转,而是还在继续。 总该是有点提升的嘛! 虞岁开始耐心等待,唤出山灵:“山灵。” “你好。” 虞岁想了想,让它换了一种应答方式,又叫了一声:“山灵。” 山灵:“我在。” 虞岁听后不免想起常艮圣者,眼中有一丝错愕。 她本想给钟离雀发传音分享山灵的存在,但又想起钟离雀没有听风尺。如果钟离雀能接触听风尺,早就先给她发来消息。 想告诉梅良玉,可师兄现在也没有听风尺,那一船的人都不带听风尺,防止任何意外。 虞岁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很开心。 她忽然想起梅良玉曾给过她水风井,东兰巽创造的联络机关,不同于数山听风尺的存在。 虞岁从机关盒里将水风井拿出,红色的纸风车静止不动,在虞岁拨动风车叶片的时候,才能感觉五行之气的存在。 她不知道梅良玉能否收到,也不能给出太直白的信息,免得被其他人发现。 虞岁最终用水风井给梅良玉发出的信息:我去见你家的通缉犯了。 红色的纸风车呼呼转动,虞岁却突然抬头,朝灵傀体内的五行光核看去。 眼前这颗五行光核,破八升九。 虞岁扬了扬眉,心里赞扬今儿是个幸运日,高高兴兴起身想要将九境五行光核取出,却发现它们还未停止运转。 难道说—— 原本因为山灵而高兴的虞岁此刻反而冷静下来,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五行光核的一举一动。 气的流转十分缓慢,却仍旧在进化。 虞岁这会都没心思去想公孙乞,脑子里有无数种猜测正在进行,但在所想成真之前,她都冷静压制着所有情绪。 船外的天地已从明亮到昏暗,天上繁星星点点,倒映在浩瀚海域。 郎朗夜色中,盛暃将解了钟情蛊的苏寄春交给盛家商队的人,吩咐他们把人送回燕国苏家。 他将苏寄春这面镜子送走了。 从今以后,他将从不同的镜子中看见自己。 盛暃站在停靠岸边的商船旁,目光看向遥远的青阳方向,却不知身旁船舱里面的另一番天地。 散发莹润白光的五行光核中流转着一缕金色的五行之气,从最初淡薄的金色变得越发明亮,昏暗中,一颗颗金色的光核接连亮起。 虞岁望向它们,却仿佛看见了未来的一片金色海洋。,,887805068 虞岁没回答。 邹纤又道:“现在轮到梅良玉要杀你全家了。” 虞岁却听笑了:“你这话真吓人。” 邹纤倒是不知道她笑什么,认为虞岁不以为意,所以提醒道:“你师兄恢复记忆后,和从前的他可是两个人,他连常老都敢决裂,现在又用和你父亲一样的手段,拉拢水舟替他办事杀人。” “你别以为他还和从前一样喜欢你。” 虞岁有预感,未来她会经常听见这种建议和提醒。 “邹院长,我有个问题很好奇。” “什么问题?” “太乙的圣者们,全都知道师兄的过往,知道他和师尊有仇吗?” 邹纤说:“知道啊。” “但谁都没说,也没有阻止师尊去燕国杀人?” “太乙的圣者当然只管太乙。”邹纤漫不经心道,“别人要去太乙之外做什么,谁都管不着,何况你师尊的实力摆在那,谁能阻止他?” 如果是提前知道,也许还能阻止。 但常艮圣者去杀公孙羲,完全是一怒之下的行为,越是冲动,意外,越是无法阻止。 所有人都知道,却默默看着梅良玉在常艮圣者身边呆了许多年,看着他以自己的师尊是常艮圣者而自豪骄傲。 虞岁控制住自己不继续深想,抬头朝灵傀看去,轻声说:“使用 听风尺的三个要求你知道吗?” “识字、填字、牢记星辰位置。”邹纤说,“但那是几十年前的要求了,最近这十年数山经过数次改革后,只需要会前两项就行。” “以前听风尺只能贵族使用,是这十年经过数山改革后,才变得人手一个,普通人也可以用听风尺传文和传音联络。” 虞岁说:“平术之人使用听风尺不需要五行之气,是因为听风尺与数山的联系之间,本身就存在五行之气。离开数山的听风尺,它捕捉天地间的五行之气与某个点的数山相连,和术士吸纳天地间的五行之气再由体内的光核转化自用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邹院长,你认为数山的存在,算是一种九流术的具象吗?” 邹纤回到通信院,重新站在三座大数山面前。 他不否认虞岁的说法,最初数山被创建出来时,就是因为有术士和五行光核的联系,才得出的灵感。 “算吧。”邹纤摸了摸鼻子,有一种自己在听南宫岁讲课的感觉。 明明他才是老师。 “外放的听风尺,就像是一个个在外修炼的九流术士,只不过这成千上万的九流术士,有着同一颗五行光核。”虞岁继续说道,“这些九流术士修炼转化的气,最终都要回归到光核内,也就是那三座大数山,而这些气回来后被数山具象化,也就成为了数山里的铭文。” 邹纤对她的解说有了浓厚的兴趣:“按照你的说法,那么现在的山灵……”他凝视眼前发光的三座大数山,“可以将它看作是是属于数山的五行光核?” 虞岁想起第一次凝视数山后,睡梦中无数次对数山的拆解。在她还是平术之人,对百家九流术还一无所知时,却能轻松拆解数山内转化的气而具象的铭文们。 从前她以为这是自己身为平术之人的金手指,后来才知晓那就是神机·天目的能力。 天目让她拆解数山、听风尺、五行之气,再赋予她重塑的能力。 虞岁说:“如果将数山看作是拥有五行光核的九流术士,那山灵就是那颗活着的、被具象化的五行光核。” “活着的?”邹纤对她的用词感到毛骨悚然,“这可不兴说。” 虞岁却开玩笑道:“名家都能对云车飞龙赐福永不坠落了,对数山赐福会说话又有什么奇怪的?” 邹纤:“山灵是被名家赐字具象的?” “不止是名家的术,还有阴阳家的□□。”虞岁说,“以后还得靠邹院长对太乙的数山多多保护才行。” 毕竟她快要离开太乙了。 邹纤:“你放心,这玩意今日之后我肯定拿命去保护。” 他理解得差不多后,便不理虞岁,而是去研究山灵。 虞岁通过山灵确定了公孙乞现在的位置,这位师兄的亲舅还不知道听风尺的危险程度,以为在机关岛的听风尺,不受太乙学院的数山监控。 “追踪他的位置。”虞岁对山灵说。 “好的。”山灵回答,“已追踪听风尺编号,草木乙。” 虞岁又道:“更改编号,阴阳怪。” 山灵:“已将听风尺编号更改为阴阳怪。” 邹纤跟山灵对话一段时间后,总觉得这玩意说的话有些奇怪,他甚至会怀疑自己在和山灵的对话中,是不是退化成了狂楚,已经不识字了。 他在自我怀疑中,忍不住走神去思考南宫岁是如何做到拆解数山的。 根本想不到答案。 邹纤再次抬眼看三座大数山,心里却悄悄骂南宫岁一声怪物。 …… 虞岁确认公孙乞还在机关岛,想了想,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看看五行光核是否有提升再去赴约。 公孙乞都被称作是兵家四战神之一,虽然被除名了,但他拥有异火,实力就不容小觑,何况异火会给每个灭世者带来不同于常的能力,她还不知道公孙乞拥有什么。 虞岁将新的五行光核放进灵傀体内,等待它们升级变化。 因为炼化阴鱼,将其镇压在九州星海之中,虞岁对自己的光核升级也有几分期待,但今天山灵的成功已然让她满足,就算光核没有升级也不会太在意。 等待中,虞岁靠着墙壁休息片刻。 船舱内安安静静,五行光核在灵傀体内转化气,层层突破,却比上一次升级速度要慢了许多。 等虞岁睁开眼醒来时,刚好看见光核升至八境。 这次速度有些慢了。 虞岁眨了眨眼,却发现虽然缓慢,但这些光核升至八境后,并未停止运转,而是还在继续。 总该是有点提升的嘛! 虞岁开始耐心等待,唤出山灵:“山灵。” “你好。” 虞岁想了想,让它换了一种应答方式,又叫了一声:“山灵。” 山灵:“我在。” 虞岁听后不免想起常艮圣者,眼中有一丝错愕。 她本想给钟离雀发传音分享山灵的存在,但又想起钟离雀没有听风尺。如果钟离雀能接触听风尺,早就先给她发来消息。 想告诉梅良玉,可师兄现在也没有听风尺,那一船的人都不带听风尺,防止任何意外。 虞岁虽然 有些失落,但还是很开心。 她忽然想起梅良玉曾给过她水风井,东兰巽创造的联络机关,不同于数山听风尺的存在。 虞岁从机关盒里将水风井拿出,红色的纸风车静止不动,在虞岁拨动风车叶片的时候,才能感觉五行之气的存在。 她不知道梅良玉能否收到,也不能给出太直白的信息,免得被其他人发现。 虞岁最终用水风井给梅良玉发出的信息:我去见你家的通缉犯了。 红色的纸风车呼呼转动,虞岁却突然抬头,朝灵傀体内的五行光核看去。 眼前这颗五行光核,破八升九。 虞岁扬了扬眉,心里赞扬今儿是个幸运日,高高兴兴起身想要将九境五行光核取出,却发现它们还未停止运转。 难道说—— 原本因为山灵而高兴的虞岁此刻反而冷静下来,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五行光核的一举一动。 气的流转十分缓慢,却仍旧在进化。 虞岁这会都没心思去想公孙乞,脑子里有无数种猜测正在进行,但在所想成真之前,她都冷静压制着所有情绪。 船外的天地已从明亮到昏暗,天上繁星星点点,倒映在浩瀚海域。 郎朗夜色中,盛暃将解了钟情蛊的苏寄春交给盛家商队的人,吩咐他们把人送回燕国苏家。 他将苏寄春这面镜子送走了。 从今以后,他将从不同的镜子中看见自己。 盛暃站在停靠岸边的商船旁,目光看向遥远的青阳方向,却不知身旁船舱里面的另一番天地。 散发莹润白光的五行光核中流转着一缕金色的五行之气,从最初淡薄的金色变得越发明亮,昏暗中,一颗颗金色的光核接连亮起。 虞岁望向它们,却仿佛看见了未来的一片金色海洋。,,887805068 虞岁没回答。 邹纤又道:“现在轮到梅良玉要杀你全家了。” 虞岁却听笑了:“你这话真吓人。” 邹纤倒是不知道她笑什么,认为虞岁不以为意,所以提醒道:“你师兄恢复记忆后,和从前的他可是两个人,他连常老都敢决裂,现在又用和你父亲一样的手段,拉拢水舟替他办事杀人。” “你别以为他还和从前一样喜欢你。” 虞岁有预感,未来她会经常听见这种建议和提醒。 “邹院长,我有个问题很好奇。” “什么问题?” “太乙的圣者们,全都知道师兄的过往,知道他和师尊有仇吗?” 邹纤说:“知道啊。” “但谁都没说,也没有阻止师尊去燕国杀人?” “太乙的圣者当然只管太乙。”邹纤漫不经心道,“别人要去太乙之外做什么,谁都管不着,何况你师尊的实力摆在那,谁能阻止他?” 如果是提前知道,也许还能阻止。 但常艮圣者去杀公孙羲,完全是一怒之下的行为,越是冲动,意外,越是无法阻止。 所有人都知道,却默默看着梅良玉在常艮圣者身边呆了许多年,看着他以自己的师尊是常艮圣者而自豪骄傲。 虞岁控制住自己不继续深想,抬头朝灵傀看去,轻声说:“使用听风尺的三个要求你知道吗?” “识字、填字、牢记星辰位置。”邹纤说,“但那是几十年前的要求了,最近这十年数山经过数次改革后,只需要会前两项就行。” “以前听风尺只能贵族使用,是这十年经过数山改革后,才变得人手一个,普通人也可以用听风尺传文和传音联络。” 虞岁说:“平术之人使用听风尺不需要五行之气,是因为听风尺与数山的联系之间,本身就存在五行之气。离开数山的听风尺,它捕捉天地间的五行之气与某个点的数山相连,和术士吸纳天地间的五行之气再由体内的光核转化自用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邹院长,你认为数山的存在,算是一种九流术的具象吗?” 邹纤回到通信院,重新站在三座大数山面前。 他不否认虞岁的说法,最初数山被创建出来时,就是因为有术士和五行光核的联系,才得出的灵感。 “算吧。”邹纤摸了摸鼻子,有一种自己在听南宫岁讲课的感觉。 明明他才是老师。 “外放的听风尺,就像是一个个在外修炼的九流术士,只不过这成千上万的九流术士,有着同一颗五行光核。”虞岁继续说道,“这些九流术士修炼转化的气,最终都要回归到光核内,也就是那三座大数山,而这些气回来后被数山具象化,也就成为了数山里的铭文。” 邹纤对她的解说有了浓厚的兴趣:“按照你的说法,那么现在的山灵……”他凝视眼前发光的三座大数山,“可以将它看作是是属于数山的五行光核?” 虞岁想起第一次凝视数山后,睡梦中无数次对数山的拆解。在她还是平术之人,对百家九流术还一无所知时,却能轻松拆解数山内转化的气而具象的铭文们。 从前她以为这是自己身为平术之人的金手指,后来才知晓那就是神机·天目的能力。 天目让她拆解数山、听风尺、五行之气,再赋予她重塑 的能力。 虞岁说:“如果将数山看作是拥有五行光核的九流术士,那山灵就是那颗活着的、被具象化的五行光核。” “活着的?”邹纤对她的用词感到毛骨悚然,“这可不兴说。” 虞岁却开玩笑道:“名家都能对云车飞龙赐福永不坠落了,对数山赐福会说话又有什么奇怪的?” 邹纤:“山灵是被名家赐字具象的?” “不止是名家的术,还有阴阳家的□□。”虞岁说,“以后还得靠邹院长对太乙的数山多多保护才行。” 毕竟她快要离开太乙了。 邹纤:“你放心,这玩意今日之后我肯定拿命去保护。” 他理解得差不多后,便不理虞岁,而是去研究山灵。 虞岁通过山灵确定了公孙乞现在的位置,这位师兄的亲舅还不知道听风尺的危险程度,以为在机关岛的听风尺,不受太乙学院的数山监控。 “追踪他的位置。”虞岁对山灵说。 “好的。”山灵回答,“已追踪听风尺编号,草木乙。” 虞岁又道:“更改编号,阴阳怪。” 山灵:“已将听风尺编号更改为阴阳怪。” 邹纤跟山灵对话一段时间后,总觉得这玩意说的话有些奇怪,他甚至会怀疑自己在和山灵的对话中,是不是退化成了狂楚,已经不识字了。 他在自我怀疑中,忍不住走神去思考南宫岁是如何做到拆解数山的。 根本想不到答案。 邹纤再次抬眼看三座大数山,心里却悄悄骂南宫岁一声怪物。 …… 虞岁确认公孙乞还在机关岛,想了想,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看看五行光核是否有提升再去赴约。 公孙乞都被称作是兵家四战神之一,虽然被除名了,但他拥有异火,实力就不容小觑,何况异火会给每个灭世者带来不同于常的能力,她还不知道公孙乞拥有什么。 虞岁将新的五行光核放进灵傀体内,等待它们升级变化。 因为炼化阴鱼,将其镇压在九州星海之中,虞岁对自己的光核升级也有几分期待,但今天山灵的成功已然让她满足,就算光核没有升级也不会太在意。 等待中,虞岁靠着墙壁休息片刻。 船舱内安安静静,五行光核在灵傀体内转化气,层层突破,却比上一次升级速度要慢了许多。 等虞岁睁开眼醒来时,刚好看见光核升至八境。 这次速度有些慢了。 虞岁眨了眨眼,却发现虽然缓慢,但这些光核升至八境后,并未停止运转,而是还在继续。 总该是有点提升的嘛! 虞岁开始耐心等待,唤出山灵:“山灵。” “你好。” 虞岁想了想,让它换了一种应答方式,又叫了一声:“山灵。” 山灵:“我在。” 虞岁听后不免想起常艮圣者,眼中有一丝错愕。 她本想给钟离雀发传音分享山灵的存在,但又想起钟离雀没有听风尺。如果钟离雀能接触听风尺,早就先给她发来消息。 想告诉梅良玉,可师兄现在也没有听风尺,那一船的人都不带听风尺,防止任何意外。 虞岁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很开心。 她忽然想起梅良玉曾给过她水风井,东兰巽创造的联络机关,不同于数山听风尺的存在。 虞岁从机关盒里将水风井拿出,红色的纸风车静止不动,在虞岁拨动风车叶片的时候,才能感觉五行之气的存在。 她不知道梅良玉能否收到,也不能给出太直白的信息,免得被其他人发现。 虞岁最终用水风井给梅良玉发出的信息:我去见你家的通缉犯了。 红色的纸风车呼呼转动,虞岁却突然抬头,朝灵傀体内的五行光核看去。 眼前这颗五行光核,破八升九。 虞岁扬了扬眉,心里赞扬今儿是个幸运日,高高兴兴起身想要将九境五行光核取出,却发现它们还未停止运转。 难道说—— 原本因为山灵而高兴的虞岁此刻反而冷静下来,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五行光核的一举一动。 气的流转十分缓慢,却仍旧在进化。 虞岁这会都没心思去想公孙乞,脑子里有无数种猜测正在进行,但在所想成真之前,她都冷静压制着所有情绪。 船外的天地已从明亮到昏暗,天上繁星星点点,倒映在浩瀚海域。 郎朗夜色中,盛暃将解了钟情蛊的苏寄春交给盛家商队的人,吩咐他们把人送回燕国苏家。 他将苏寄春这面镜子送走了。 从今以后,他将从不同的镜子中看见自己。 盛暃站在停靠岸边的商船旁,目光看向遥远的青阳方向,却不知身旁船舱里面的另一番天地。 散发莹润白光的五行光核中流转着一缕金色的五行之气,从最初淡薄的金色变得越发明亮,昏暗中,一颗颗金色的光核接连亮起。 虞岁望向它们,却仿佛看见了未来的一片金色海洋。,,887805068 虞岁没回答。 邹纤又道:“现在轮到梅良玉要杀你全家了。” 虞岁却听笑了:“你这话真吓人。” 邹纤倒是不知道她笑什么,认为虞岁不以为意,所以提醒道:“你师兄恢复记忆后,和从前的他可是两个人,他连常老都敢决裂,现在又用和你父亲一样的手段,拉拢水舟替他办事杀人。” “你别以为他还和从前一样喜欢你。” 虞岁有预感,未来她会经常听见这种建议和提醒。 “邹院长,我有个问题很好奇。” “什么问题?” “太乙的圣者们,全都知道师兄的过往,知道他和师尊有仇吗?” 邹纤说:“知道啊。” “但谁都没说,也没有阻止师尊去燕国杀人?” “太乙的圣者当然只管太乙。”邹纤漫不经心道,“别人要去太乙之外做什么,谁都管不着,何况你师尊的实力摆在那,谁能阻止他?” 如果是提前知道,也许还能阻止。 但常艮圣者去杀公孙羲,完全是一怒之下的行为,越是冲动,意外,越是无法阻止。 所有人都知道,却默默看着梅良玉在常艮圣者身边呆了许多年,看着他以自己的师尊是常艮圣者而自豪骄傲。 虞岁控制住自己不继续深想,抬头朝灵傀看去,轻声说:“使用听风尺的三个要求你知道吗?” “识字、填字、牢记星辰位置。”邹纤说,“但那是几十年前的要求了,最近这十年数山经过数次改革后,只需要会前两项就行。” “以前听风尺只能贵族使用,是这十年经过数山改革后,才变得人手一个,普通人也可以用听风尺传文和传音联络。” 虞岁说:“平术之人使用听风尺不需要五行之气,是因为听风尺与数山的联系之间,本身就存在五行之气。离开数山的听风尺,它捕捉天地间的五行之气与某个点的数山相连,和术士吸纳天地间的五行之气再由体内的光核转化自用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邹院长,你认为数山的存在,算是一种九流术的具象吗?” 邹纤回到通信院,重新站在三座大数山面前。 他不否认虞岁的说法,最初数山被创建出来时,就是因为有术士和五行光核的联系,才得出的灵感。 “算吧。”邹纤摸了摸鼻子,有一种自己在听南宫岁讲课的感觉。 明明他才是老师。 “外放的听风尺,就像是一个个在外修炼的九流术士,只不过这成千上万的九流术士,有着同一颗五行光核。”虞岁继续说道,“这些九流术士修炼转化的气,最终都要回归到光核内,也就是那三座大数山,而这些气回来后被数山具象化,也就成为了数山里的铭文。” 邹纤对她的解说有了浓厚的兴趣:“按照你的说法,那么现在的山灵……”他凝视眼前发光的三座大数山,“可以将它看作是是属于数山的五行光核?” 虞岁想起第一次凝视数山后,睡梦中无数次对数山的拆解。在她还是平术之人,对百家九流术还一无所知时,却能轻松拆解数山内转化的气而具象的铭文们。 从前她以为这是自己身为平术之人的金手指,后来才知晓那就是神机·天目的能力。 天目让她拆解数山、听风尺、五行之气,再赋予她重塑的能力。 虞岁说:“如果将数山看作是拥有五行光核的九流术士,那山灵就是那颗活着的、被具象化的五行光核。” “活着的?”邹纤对她的用词感到毛骨悚然,“这可不兴说。” 虞岁却开玩笑道:“名家都能对云车飞龙赐福永不坠落了,对数山赐福会说话又有什么奇怪的?” 邹纤:“山灵是被名家赐字具象的?” “不止是名家的术,还有阴阳家的□□。”虞岁说,“以后还得靠邹院长对太乙的数山多多保护才行。” 毕竟她快要离开太乙了。 邹纤:“你放心,这玩意今日之后我肯定拿命去保护。” 他理解得差不多后,便不理虞岁,而是去研究山灵。 虞岁通过山灵确定了公孙乞现在的位置,这位师兄的亲舅还不知道听风尺的危险程度,以为在机关岛的听风尺,不受太乙学院的数山监控。 “追踪他的位置。”虞岁对山灵说。 “好的。”山灵回答,“已追踪听风尺编号,草木乙。” 虞岁又道:“更改编号,阴阳怪。” 山灵:“已将听风尺编号更改为阴阳怪。” 邹纤跟山灵对话一段时间后,总觉得这玩意说的话有些奇怪,他甚至会怀疑自己在和山灵的对话中,是不是退化成了狂楚,已经不识字了。 他在自我怀疑中,忍不住走神去思考南宫岁是如何做到拆解数山的。 根本想不到答案。 邹纤再次抬眼看三座大数山,心里却悄悄骂南宫岁一声怪物。 …… 虞岁确认公孙乞还在机关岛,想了想,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看看五行光核是否有提升再去赴约。 公孙乞都被称作是兵家四战神之一,虽然被除名了,但他拥有异火,实力就不容小觑,何况异火会给每个灭世者带来不同于常的能力,她还不知道公孙乞拥有什么。 虞岁将新的五行 光核放进灵傀体内,等待它们升级变化。 因为炼化阴鱼,将其镇压在九州星海之中,虞岁对自己的光核升级也有几分期待,但今天山灵的成功已然让她满足,就算光核没有升级也不会太在意。 等待中,虞岁靠着墙壁休息片刻。 船舱内安安静静,五行光核在灵傀体内转化气,层层突破,却比上一次升级速度要慢了许多。 等虞岁睁开眼醒来时,刚好看见光核升至八境。 这次速度有些慢了。 虞岁眨了眨眼,却发现虽然缓慢,但这些光核升至八境后,并未停止运转,而是还在继续。 总该是有点提升的嘛! 虞岁开始耐心等待,唤出山灵:“山灵。” “你好。” 虞岁想了想,让它换了一种应答方式,又叫了一声:“山灵。” 山灵:“我在。” 虞岁听后不免想起常艮圣者,眼中有一丝错愕。 她本想给钟离雀发传音分享山灵的存在,但又想起钟离雀没有听风尺。如果钟离雀能接触听风尺,早就先给她发来消息。 想告诉梅良玉,可师兄现在也没有听风尺,那一船的人都不带听风尺,防止任何意外。 虞岁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很开心。 她忽然想起梅良玉曾给过她水风井,东兰巽创造的联络机关,不同于数山听风尺的存在。 虞岁从机关盒里将水风井拿出,红色的纸风车静止不动,在虞岁拨动风车叶片的时候,才能感觉五行之气的存在。 她不知道梅良玉能否收到,也不能给出太直白的信息,免得被其他人发现。 虞岁最终用水风井给梅良玉发出的信息:我去见你家的通缉犯了。 红色的纸风车呼呼转动,虞岁却突然抬头,朝灵傀体内的五行光核看去。 眼前这颗五行光核,破八升九。 虞岁扬了扬眉,心里赞扬今儿是个幸运日,高高兴兴起身想要将九境五行光核取出,却发现它们还未停止运转。 难道说—— 原本因为山灵而高兴的虞岁此刻反而冷静下来,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五行光核的一举一动。 气的流转十分缓慢,却仍旧在进化。 虞岁这会都没心思去想公孙乞,脑子里有无数种猜测正在进行,但在所想成真之前,她都冷静压制着所有情绪。 船外的天地已从明亮到昏暗,天上繁星星点点,倒映在浩瀚海域。 郎朗夜色中,盛暃将解了钟情蛊的苏寄春交给盛家商队的人,吩咐他们把人送回燕国苏家。 他将苏寄春这面镜子送走了。 从今以后,他将从不同的镜子中看见自己。 盛暃站在停靠岸边的商船旁,目光看向遥远的青阳方向,却不知身旁船舱里面的另一番天地。 散发莹润白光的五行光核中流转着一缕金色的五行之气,从最初淡薄的金色变得越发明亮,昏暗中,一颗颗金色的光核接连亮起。 虞岁望向它们,却仿佛看见了未来的一片金色海洋。,,887805068 377.第377章 就地格杀 公孙乞通过剑灵惊鸿,只看见少女黑色兜帽之下露出的光洁下巴,尖瘦皙白,崖上的海风狂躁暴乱,细软的黑发被吹拂扬起遮着少女的脸。 虞岁伸手压下发丝,用惊讶地口吻说道:“是惊鸿剑的那个惊鸿吗?它很有名的,那你岂不是那位燕国的通缉犯?” 公孙乞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只要是认得他手中剑的人,想要猜到他的身份其实很简单。 毕竟他曾经也出名过。 “碎片给你了。”公孙乞看回眼前的剑灵厌厌。 虞岁从剑灵惊鸿手中接过盒子,礼貌道谢,又问:“你觉得是碎片上的天字文奇怪,还是碎片本身就很奇怪?” 公孙乞:“这些是你好奇的问题,我不感兴趣。” “我以为你是感兴趣才主动联系我的。”虞岁惊讶道,“那你接下来怎么办?我听说冷柔茵院长已经对外公布你的消息,现在会有很多人准备抓你领赏。” 公孙乞:“那就让他们来。” 虞岁说:“我可不会让你被他们抓住。” 小姑娘认真的语气却将公孙乞给逗笑了,他说:“你拿着浮屠塔碎片这种东西,不如先保护好你自己。” 虞岁刚要开口,发现身旁的剑灵眨眼就已经消失,转瞬出现在公孙乞身后。 这个距离—— 她打量着山崖与海中小楼的距离,这个距离是她操控剑灵的极限,但对公孙乞来说似乎不是。 “让你的剑灵歇会吧,怪热的。”公孙乞说。 四周的海水沸腾,蒸腾的海雾灼热,一呼一吸都感觉要把人的五脏六腑烧起来。 “你应该不怕热的。” 虞岁这么说着,还是乖乖把剑灵收了。 “除了天字文,我还想问问,你对异火有什么看法吗?”她认真问道,“它真的可以毁灭世界,烧死玄古大陆上的所有人吗?” 公孙乞说:“预言是这样。” 虞岁:“我被异火选中的时候,也看见了预言的天赐之梦。” “天赐之梦只在预言降临这片大陆的时候大规模出现过一次,后来只有被选中的灭世者才能看见。”公孙乞说,“如果还有能察觉天赐之梦幻象,却并非灭世者的人,那就是方技家的术士。” “幻象?” “只有灭世者看见的天赐之梦,才是真实完整的。”公孙乞转过身来,面向远处悬崖上的小黑点,“你从中看见了什么?” 虞岁一边思考,一边回忆:“我看见大地燃烧,生灵涂炭,天上都是流火,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火焰。” “还有五位看不清模样的灭世者。” “那只是预言中一定会出现的数量,并非是具体的人。”公孙乞说,“无论水舟的人怎么杀,异火都一定会降临在新的灭世者身上。” 虞岁皱起眉头:“你认为异火是有规律的选择吗?” “没有。”公孙乞语气平静,“谁都可以。” 完全随机,所以人们根本找不出下一个灭世者是谁,也无法预测。 虞岁问他:“那你看见了什么?” 公孙乞安静片刻,却反问:“你的天赐之梦,就只看见了这些吗?” “还有别的?”虞岁倒是没想到,“我们的天赐之梦有什么不同吗?” “你可以去问问明月青。”公孙乞却道。 虞岁有些无奈:“他到现在都没有联系我。” 公孙乞不是很在意:“也许他已经被人抓住了。” 虞岁从公孙乞的态度中察觉出,他的天赐之梦肯定和自己的也不一样,但公孙乞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不知道是信不过她,还是对解析异火根本没兴趣。 这种态度让虞岁更加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灭世者接收的天赐之梦有所不同,这也算是另一种新思路。 她当初怎么没问薛木石呢? 虞岁曲起手指轻擦过脸颊,他们之前根本就不在意那一瞬间门看见的画面。 也许薛木石和她一样,接收到的天赐之梦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 虞岁嘀咕道:“你这次怎么不礼尚往来了?我都告诉了你我从天赐之梦中看见的景象。” 公孙乞:“因为太讲礼貌的人容易吃亏,适当就行。” 虞岁:“……受教了。” “走了。”公孙乞今晚似乎真的只是来送碎片的。 他甚至都没问这个躲在黑斗篷后面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哎。”虞岁叫住他,“我还有问题,你不想联系其他人?” “没有意义。”公孙乞说,“我认为你的状态已经没有剥离异火的希望,你自己应该也明白。” “就算不是剥离异火,但我们也不能被异火烧死吧。”虞岁望向海上小楼,“如果可以解开异火的秘密,那我们也不用再躲着水舟,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将所有人都烧死。” “你觉得我身为六国通缉犯,和成为灭世者被六国追杀有什么区别?”公孙乞淡笑道,“你不想烧死他们,我可不一定,何况……最想烧了一切的人是你吧。” “你的剑灵还是燃烧的状态,小 心些,倘若你放它出来的时间门太长,它会被异火烧死。” 虞岁陷入沉默。 自从她在九州星海烧毁罗山之巅开始,她就意识到了。 自己的毁灭欲并非消失,反而随着实力的提升变得更加强烈。 那些仇恨、愤怒、恶意,只是被目前仅有的两个人帮忙压制着,强行压下去,而不是削弱化解。 “你要继续待在机关岛吗?”虞岁转而问道。 公孙乞说:“看情况。” “学院正在百家夜行试炼中,我不能经常出来,但如果你有需要,还是可以联系我。”虞岁说,“你可以叫我小鱼。” 公孙乞听到她自报姓名,离开海上小楼的脚步有所停顿,似乎思考片刻,才问:“你是哪国人?” 这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 “可以算半个燕国人。”虞岁说。 她的母亲素星是燕国人,她当然也可以算是。 虞岁这么回答,也是想跟公孙乞套套近乎,多刷点好感度,让他相信自己,把不同的天赐之梦说一说。 她要是回答青阳人,公孙乞直接就把传音断了。 可惜虞岁不知道公孙乞对燕国的厌恶,公孙乞得知她是燕国人后一言不发,御风术落地岸边,却看都没看崖上一眼,往远处走去。 虞岁赶在公孙乞挂断传音前开口:“如果你继续待在机关岛,我想请你帮我多关注一下被水舟带走的梅良玉。” “为何?” “我很担心他。” “是吗?”公孙乞平淡道,“担心他告诉……” 还未说完,虞岁就回答道:“我担心他被水舟的圣者们强行带走而不服气,与圣者们起冲突后受伤。” “我很喜欢他,不希望他受伤。” 公孙乞:“……” 面对少女的直白告知,他一时间门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孙乞回头往崖上看了一眼,少女仍旧站在原地,黑袍随着狂风起伏。 “他不是喜欢南宫岁吗?” 虞岁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我不管他喜欢谁,只要我喜欢他就够了。” 公孙乞笑了:“那不如我帮你杀了南宫岁,让梅良玉喜欢你。” 虞岁心想也不知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嘴上却不慌不忙地说:“这种事我自己努力就可以了,你能帮我照看梅良玉吗?” “可以。”公孙乞答道。 虞岁心头微松。 师兄那边有公孙乞帮忙,就算师尊发疯和南宫明一起去找他麻烦,也算有条后路。 公孙乞若是和师兄见面说起这事,他应该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公孙乞是师兄的舅舅,但虞岁也不确定公孙乞能为师兄做到什么程度,两人之间门关系如何。毕竟在她眼里,亲情并没有那么靠谱,反而有些残忍。 若是公孙乞因为常艮圣者或者南宫岁而迁怒梅良玉也不无可能。 他们之间门隔着陌生的上千个日夜,谁也说不准。 虞岁望着公孙乞离去的身影,听风尺嗡嗡作响,耳边传来山灵的声音:“学院即刻发布一则全院通缉公告,通缉目标是医家甲级弟子,石月珍。” “该通缉公告由医家院长蒋书兰亲自发布。” “为你打开通信院现场传声。” 这会的通信院十分热闹。 钱璎扶着受伤的蒋书兰来到数山群前,蒋书兰衣上染血,而钱璎自己也受了不少伤,并气恼地对外宣布,蒋书兰是为了从石月珍手中保护自己才受的伤,而石月珍已经疯了,抢走了师尊的奇兵紫盘壶,后又将其打伤。 “夜行规则确实没说可以抢院长手里的奇兵异宝。”邹纤挠着脖子走到蒋书兰身前,示意钱璎把人扶着坐下。 蒋书兰却摆摆手,让一脸担忧地钱璎退下,上前与邹纤说:“并非如此……咳咳……” 邹纤有些意外:“您老真伤着了?” “抢宝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再次犯了不该犯的事,当初的裁决会你也在,知道这个孩子她……”蒋书兰目光中露出几分悲意,“月珍在医馆值守的几个月时间门里,收集了许多弟子甚至教习的五行之气,并在他们的五行光核上留下了蟲眼,让这些人此后光核吐纳转化的每一丝五行之气,都会去往月珍体内。” “而这些被她在光核内置放蟲眼的人,因为内气外泄,会变得越来越虚弱,甚至修行期间门,很可能因为光核的异变而自爆身亡,另一种下场也不过是光核被蟲眼吞噬殆尽后而死。” “她的眼睛,并非无珠之目这么简单,而是虺虫之渊。” 蒋书兰对邹纤解释完石月珍的秘密,目光中的不忍逐渐退去,变得坚定:“我曾经给过她机会,只要她不再利用他人的气来填补压制虺虫之渊,可她终究是让我失望了。” 邹纤倒是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差点被判死刑的弟子。” 石月珍早年就因为试图操控他人的五行之气而被法家裁决,但那一次梅良玉捞了她一把,证据不足,加上蒋书兰心软,愿意给她机会。 虞岁也听明白了,她眉心微蹙,往学院的方向赶去。 蒋书兰此刻已经下定决心,她 来到扩音石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外公布:“请所有在医馆经过石月珍治疗的弟子,即刻前往药浴馆自查体内是否有蟲眼印记。” “若是发现有蟲眼印记,消除之前不可再动用五行之气,避免光核加速反噬。” “石月珍利用虺虫之渊给受伤前往医馆治疗的弟子私自放置蟲眼,夺取他人五行之气的行为已是证据确凿,即日起,她将被逐出太乙。” 随着蒋书兰的全院通报,在太乙的弟子们也同一时间门收到了通信院发出的通缉公告。 “缉拿医家罪人石月珍,就地格杀。”,,887805068 自从她在九州星海烧毁罗山之巅开始,她就意识到了。 自己的毁灭欲并非消失,反而随着实力的提升变得更加强烈。 那些仇恨、愤怒、恶意,只是被目前仅有的两个人帮忙压制着,强行压下去,而不是削弱化解。 “你要继续待在机关岛吗?”虞岁转而问道。 公孙乞说:“看情况。” “学院正在百家夜行试炼中,我不能经常出来,但如果你有需要,还是可以联系我。”虞岁说,“你可以叫我小鱼。” 公孙乞听到她自报姓名,离开海上小楼的脚步有所停顿,似乎思考片刻,才问:“你是哪国人?” 这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 “可以算半个燕国人。”虞岁说。 她的母亲素星是燕国人,她当然也可以算是。 虞岁这么回答,也是想跟公孙乞套套近乎,多刷点好感度,让他相信自己,把不同的天赐之梦说一说。 她要是回答青阳人,公孙乞直接就把传音断了。 可惜虞岁不知道公孙乞对燕国的厌恶,公孙乞得知她是燕国人后一言不发,御风术落地岸边,却看都没看崖上一眼,往远处走去。 虞岁赶在公孙乞挂断传音前开口:“如果你继续待在机关岛,我想请你帮我多关注一下被水舟带走的梅良玉。” “为何?” “我很担心他。” “是吗?”公孙乞平淡道,“担心他告诉……” 还未说完,虞岁就回答道:“我担心他被水舟的圣者们强行带走而不服气,与圣者们起冲突后受伤。” “我很喜欢他,不希望他受伤。” 公孙乞:“……” 面对少女的直白告知,他一时间门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孙乞回头往崖上看了一眼,少女仍旧站在原地,黑袍随着狂风起伏。 “他不是喜欢南宫岁吗?” 虞岁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我不管他喜欢谁,只要我喜欢他就够了。” 公孙乞笑了:“那不如我帮你杀了南宫岁,让梅良玉喜欢你。” 虞岁心想也不知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嘴上却不慌不忙地说:“这种事我自己努力就可以了,你能帮我照看梅良玉吗?” “可以。”公孙乞答道。 虞岁心头微松。 师兄那边有公孙乞帮忙,就算师尊发疯和南宫明一起去找他麻烦,也算有条后路。 公孙乞若是和师兄见面说起这事,他应该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公孙乞是师兄的舅舅,但虞岁也不确定公孙乞能为师兄做到什么程度,两人之间门关系如何。毕竟在她眼里,亲情并没有那么靠谱,反而有些残忍。 若是公孙乞因为常艮圣者或者南宫岁而迁怒梅良玉也不无可能。 他们之间门隔着陌生的上千个日夜,谁也说不准。 虞岁望着公孙乞离去的身影,听风尺嗡嗡作响,耳边传来山灵的声音:“学院即刻发布一则全院通缉公告,通缉目标是医家甲级弟子,石月珍。” “该通缉公告由医家院长蒋书兰亲自发布。” “为你打开通信院现场传声。” 这会的通信院十分热闹。 钱璎扶着受伤的蒋书兰来到数山群前,蒋书兰衣上染血,而钱璎自己也受了不少伤,并气恼地对外宣布,蒋书兰是为了从石月珍手中保护自己才受的伤,而石月珍已经疯了,抢走了师尊的奇兵紫盘壶,后又将其打伤。 “夜行规则确实没说可以抢院长手里的奇兵异宝。”邹纤挠着脖子走到蒋书兰身前,示意钱璎把人扶着坐下。 蒋书兰却摆摆手,让一脸担忧地钱璎退下,上前与邹纤说:“并非如此……咳咳……” 邹纤有些意外:“您老真伤着了?” “抢宝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再次犯了不该犯的事,当初的裁决会你也在,知道这个孩子她……”蒋书兰目光中露出几分悲意,“月珍在医馆值守的几个月时间门里,收集了许多弟子甚至教习的五行之气,并在他们的五行光核上留下了蟲眼,让这些人此后光核吐纳转化的每一丝五行之气,都会去往月珍体内。” “而这些被她在光核内置放蟲眼的人,因为内气外泄,会变得越来越虚弱,甚至修行期间门,很可能因为光核的异变而自爆身亡,另一种下场也不过是光核被蟲眼吞噬殆尽后而死。” “她的眼睛,并非无珠之目这么简单,而是虺虫之渊。” 蒋书兰对邹纤解释完石月珍的秘密 ,目光中的不忍逐渐退去,变得坚定:“我曾经给过她机会,只要她不再利用他人的气来填补压制虺虫之渊,可她终究是让我失望了。” 邹纤倒是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差点被判死刑的弟子。” 石月珍早年就因为试图操控他人的五行之气而被法家裁决,但那一次梅良玉捞了她一把,证据不足,加上蒋书兰心软,愿意给她机会。 虞岁也听明白了,她眉心微蹙,往学院的方向赶去。 蒋书兰此刻已经下定决心,她来到扩音石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外公布:“请所有在医馆经过石月珍治疗的弟子,即刻前往药浴馆自查体内是否有蟲眼印记。” “若是发现有蟲眼印记,消除之前不可再动用五行之气,避免光核加速反噬。” “石月珍利用虺虫之渊给受伤前往医馆治疗的弟子私自放置蟲眼,夺取他人五行之气的行为已是证据确凿,即日起,她将被逐出太乙。” 随着蒋书兰的全院通报,在太乙的弟子们也同一时间门收到了通信院发出的通缉公告。 “缉拿医家罪人石月珍,就地格杀。”,,887805068 自从她在九州星海烧毁罗山之巅开始,她就意识到了。 自己的毁灭欲并非消失,反而随着实力的提升变得更加强烈。 那些仇恨、愤怒、恶意,只是被目前仅有的两个人帮忙压制着,强行压下去,而不是削弱化解。 “你要继续待在机关岛吗?”虞岁转而问道。 公孙乞说:“看情况。” “学院正在百家夜行试炼中,我不能经常出来,但如果你有需要,还是可以联系我。”虞岁说,“你可以叫我小鱼。” 公孙乞听到她自报姓名,离开海上小楼的脚步有所停顿,似乎思考片刻,才问:“你是哪国人?” 这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 “可以算半个燕国人。”虞岁说。 她的母亲素星是燕国人,她当然也可以算是。 虞岁这么回答,也是想跟公孙乞套套近乎,多刷点好感度,让他相信自己,把不同的天赐之梦说一说。 她要是回答青阳人,公孙乞直接就把传音断了。 可惜虞岁不知道公孙乞对燕国的厌恶,公孙乞得知她是燕国人后一言不发,御风术落地岸边,却看都没看崖上一眼,往远处走去。 虞岁赶在公孙乞挂断传音前开口:“如果你继续待在机关岛,我想请你帮我多关注一下被水舟带走的梅良玉。” “为何?” “我很担心他。” “是吗?”公孙乞平淡道,“担心他告诉……” 还未说完,虞岁就回答道:“我担心他被水舟的圣者们强行带走而不服气,与圣者们起冲突后受伤。” “我很喜欢他,不希望他受伤。” 公孙乞:“……” 面对少女的直白告知,他一时间门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孙乞回头往崖上看了一眼,少女仍旧站在原地,黑袍随着狂风起伏。 “他不是喜欢南宫岁吗?” 虞岁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我不管他喜欢谁,只要我喜欢他就够了。” 公孙乞笑了:“那不如我帮你杀了南宫岁,让梅良玉喜欢你。” 虞岁心想也不知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嘴上却不慌不忙地说:“这种事我自己努力就可以了,你能帮我照看梅良玉吗?” “可以。”公孙乞答道。 虞岁心头微松。 师兄那边有公孙乞帮忙,就算师尊发疯和南宫明一起去找他麻烦,也算有条后路。 公孙乞若是和师兄见面说起这事,他应该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公孙乞是师兄的舅舅,但虞岁也不确定公孙乞能为师兄做到什么程度,两人之间门关系如何。毕竟在她眼里,亲情并没有那么靠谱,反而有些残忍。 若是公孙乞因为常艮圣者或者南宫岁而迁怒梅良玉也不无可能。 他们之间门隔着陌生的上千个日夜,谁也说不准。 虞岁望着公孙乞离去的身影,听风尺嗡嗡作响,耳边传来山灵的声音:“学院即刻发布一则全院通缉公告,通缉目标是医家甲级弟子,石月珍。” “该通缉公告由医家院长蒋书兰亲自发布。” “为你打开通信院现场传声。” 这会的通信院十分热闹。 钱璎扶着受伤的蒋书兰来到数山群前,蒋书兰衣上染血,而钱璎自己也受了不少伤,并气恼地对外宣布,蒋书兰是为了从石月珍手中保护自己才受的伤,而石月珍已经疯了,抢走了师尊的奇兵紫盘壶,后又将其打伤。 “夜行规则确实没说可以抢院长手里的奇兵异宝。”邹纤挠着脖子走到蒋书兰身前,示意钱璎把人扶着坐下。 蒋书兰却摆摆手,让一脸担忧地钱璎退下,上前与邹纤说:“并非如此……咳咳……” 邹纤有些意外:“您老真伤着了?” “抢宝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再次犯了不该犯的事,当初的裁决会你也在,知道这个孩子她……”蒋书兰目光中露出几分悲意,“月珍在医馆值守的几个月时间 门里,收集了许多弟子甚至教习的五行之气,并在他们的五行光核上留下了蟲眼,让这些人此后光核吐纳转化的每一丝五行之气,都会去往月珍体内。” “而这些被她在光核内置放蟲眼的人,因为内气外泄,会变得越来越虚弱,甚至修行期间门,很可能因为光核的异变而自爆身亡,另一种下场也不过是光核被蟲眼吞噬殆尽后而死。” “她的眼睛,并非无珠之目这么简单,而是虺虫之渊。” 蒋书兰对邹纤解释完石月珍的秘密,目光中的不忍逐渐退去,变得坚定:“我曾经给过她机会,只要她不再利用他人的气来填补压制虺虫之渊,可她终究是让我失望了。” 邹纤倒是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差点被判死刑的弟子。” 石月珍早年就因为试图操控他人的五行之气而被法家裁决,但那一次梅良玉捞了她一把,证据不足,加上蒋书兰心软,愿意给她机会。 虞岁也听明白了,她眉心微蹙,往学院的方向赶去。 蒋书兰此刻已经下定决心,她来到扩音石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外公布:“请所有在医馆经过石月珍治疗的弟子,即刻前往药浴馆自查体内是否有蟲眼印记。” “若是发现有蟲眼印记,消除之前不可再动用五行之气,避免光核加速反噬。” “石月珍利用虺虫之渊给受伤前往医馆治疗的弟子私自放置蟲眼,夺取他人五行之气的行为已是证据确凿,即日起,她将被逐出太乙。” 随着蒋书兰的全院通报,在太乙的弟子们也同一时间门收到了通信院发出的通缉公告。 “缉拿医家罪人石月珍,就地格杀。”,,887805068 自从她在九州星海烧毁罗山之巅开始,她就意识到了。 自己的毁灭欲并非消失,反而随着实力的提升变得更加强烈。 那些仇恨、愤怒、恶意,只是被目前仅有的两个人帮忙压制着,强行压下去,而不是削弱化解。 “你要继续待在机关岛吗?”虞岁转而问道。 公孙乞说:“看情况。” “学院正在百家夜行试炼中,我不能经常出来,但如果你有需要,还是可以联系我。”虞岁说,“你可以叫我小鱼。” 公孙乞听到她自报姓名,离开海上小楼的脚步有所停顿,似乎思考片刻,才问:“你是哪国人?” 这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 “可以算半个燕国人。”虞岁说。 她的母亲素星是燕国人,她当然也可以算是。 虞岁这么回答,也是想跟公孙乞套套近乎,多刷点好感度,让他相信自己,把不同的天赐之梦说一说。 她要是回答青阳人,公孙乞直接就把传音断了。 可惜虞岁不知道公孙乞对燕国的厌恶,公孙乞得知她是燕国人后一言不发,御风术落地岸边,却看都没看崖上一眼,往远处走去。 虞岁赶在公孙乞挂断传音前开口:“如果你继续待在机关岛,我想请你帮我多关注一下被水舟带走的梅良玉。” “为何?” “我很担心他。” “是吗?”公孙乞平淡道,“担心他告诉……” 还未说完,虞岁就回答道:“我担心他被水舟的圣者们强行带走而不服气,与圣者们起冲突后受伤。” “我很喜欢他,不希望他受伤。” 公孙乞:“……” 面对少女的直白告知,他一时间门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孙乞回头往崖上看了一眼,少女仍旧站在原地,黑袍随着狂风起伏。 “他不是喜欢南宫岁吗?” 虞岁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我不管他喜欢谁,只要我喜欢他就够了。” 公孙乞笑了:“那不如我帮你杀了南宫岁,让梅良玉喜欢你。” 虞岁心想也不知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嘴上却不慌不忙地说:“这种事我自己努力就可以了,你能帮我照看梅良玉吗?” “可以。”公孙乞答道。 虞岁心头微松。 师兄那边有公孙乞帮忙,就算师尊发疯和南宫明一起去找他麻烦,也算有条后路。 公孙乞若是和师兄见面说起这事,他应该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公孙乞是师兄的舅舅,但虞岁也不确定公孙乞能为师兄做到什么程度,两人之间门关系如何。毕竟在她眼里,亲情并没有那么靠谱,反而有些残忍。 若是公孙乞因为常艮圣者或者南宫岁而迁怒梅良玉也不无可能。 他们之间门隔着陌生的上千个日夜,谁也说不准。 虞岁望着公孙乞离去的身影,听风尺嗡嗡作响,耳边传来山灵的声音:“学院即刻发布一则全院通缉公告,通缉目标是医家甲级弟子,石月珍。” “该通缉公告由医家院长蒋书兰亲自发布。” “为你打开通信院现场传声。” 这会的通信院十分热闹。 钱璎扶着受伤的蒋书兰来到数山群前,蒋书兰衣上染血,而钱璎自己也受了不少伤,并气恼地对外宣布,蒋书兰是为了从石月珍手中保护自己才受的伤,而石月珍已经疯了,抢走了师尊的奇兵紫盘壶, 后又将其打伤。 “夜行规则确实没说可以抢院长手里的奇兵异宝。”邹纤挠着脖子走到蒋书兰身前,示意钱璎把人扶着坐下。 蒋书兰却摆摆手,让一脸担忧地钱璎退下,上前与邹纤说:“并非如此……咳咳……” 邹纤有些意外:“您老真伤着了?” “抢宝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再次犯了不该犯的事,当初的裁决会你也在,知道这个孩子她……”蒋书兰目光中露出几分悲意,“月珍在医馆值守的几个月时间门里,收集了许多弟子甚至教习的五行之气,并在他们的五行光核上留下了蟲眼,让这些人此后光核吐纳转化的每一丝五行之气,都会去往月珍体内。” “而这些被她在光核内置放蟲眼的人,因为内气外泄,会变得越来越虚弱,甚至修行期间门,很可能因为光核的异变而自爆身亡,另一种下场也不过是光核被蟲眼吞噬殆尽后而死。” “她的眼睛,并非无珠之目这么简单,而是虺虫之渊。” 蒋书兰对邹纤解释完石月珍的秘密,目光中的不忍逐渐退去,变得坚定:“我曾经给过她机会,只要她不再利用他人的气来填补压制虺虫之渊,可她终究是让我失望了。” 邹纤倒是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差点被判死刑的弟子。” 石月珍早年就因为试图操控他人的五行之气而被法家裁决,但那一次梅良玉捞了她一把,证据不足,加上蒋书兰心软,愿意给她机会。 虞岁也听明白了,她眉心微蹙,往学院的方向赶去。 蒋书兰此刻已经下定决心,她来到扩音石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外公布:“请所有在医馆经过石月珍治疗的弟子,即刻前往药浴馆自查体内是否有蟲眼印记。” “若是发现有蟲眼印记,消除之前不可再动用五行之气,避免光核加速反噬。” “石月珍利用虺虫之渊给受伤前往医馆治疗的弟子私自放置蟲眼,夺取他人五行之气的行为已是证据确凿,即日起,她将被逐出太乙。” 随着蒋书兰的全院通报,在太乙的弟子们也同一时间门收到了通信院发出的通缉公告。 “缉拿医家罪人石月珍,就地格杀。”,,887805068 自从她在九州星海烧毁罗山之巅开始,她就意识到了。 自己的毁灭欲并非消失,反而随着实力的提升变得更加强烈。 那些仇恨、愤怒、恶意,只是被目前仅有的两个人帮忙压制着,强行压下去,而不是削弱化解。 “你要继续待在机关岛吗?”虞岁转而问道。 公孙乞说:“看情况。” “学院正在百家夜行试炼中,我不能经常出来,但如果你有需要,还是可以联系我。”虞岁说,“你可以叫我小鱼。” 公孙乞听到她自报姓名,离开海上小楼的脚步有所停顿,似乎思考片刻,才问:“你是哪国人?” 这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 “可以算半个燕国人。”虞岁说。 她的母亲素星是燕国人,她当然也可以算是。 虞岁这么回答,也是想跟公孙乞套套近乎,多刷点好感度,让他相信自己,把不同的天赐之梦说一说。 她要是回答青阳人,公孙乞直接就把传音断了。 可惜虞岁不知道公孙乞对燕国的厌恶,公孙乞得知她是燕国人后一言不发,御风术落地岸边,却看都没看崖上一眼,往远处走去。 虞岁赶在公孙乞挂断传音前开口:“如果你继续待在机关岛,我想请你帮我多关注一下被水舟带走的梅良玉。” “为何?” “我很担心他。” “是吗?”公孙乞平淡道,“担心他告诉……” 还未说完,虞岁就回答道:“我担心他被水舟的圣者们强行带走而不服气,与圣者们起冲突后受伤。” “我很喜欢他,不希望他受伤。” 公孙乞:“……” 面对少女的直白告知,他一时间门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孙乞回头往崖上看了一眼,少女仍旧站在原地,黑袍随着狂风起伏。 “他不是喜欢南宫岁吗?” 虞岁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我不管他喜欢谁,只要我喜欢他就够了。” 公孙乞笑了:“那不如我帮你杀了南宫岁,让梅良玉喜欢你。” 虞岁心想也不知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嘴上却不慌不忙地说:“这种事我自己努力就可以了,你能帮我照看梅良玉吗?” “可以。”公孙乞答道。 虞岁心头微松。 师兄那边有公孙乞帮忙,就算师尊发疯和南宫明一起去找他麻烦,也算有条后路。 公孙乞若是和师兄见面说起这事,他应该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公孙乞是师兄的舅舅,但虞岁也不确定公孙乞能为师兄做到什么程度,两人之间门关系如何。毕竟在她眼里,亲情并没有那么靠谱,反而有些残忍。 若是公孙乞因为常艮圣者或者南宫岁而迁怒梅良玉也不无可能。 他们之间门隔着陌生的上千个日夜,谁也说不准。 虞岁望着公孙乞离去的身影,听风尺 嗡嗡作响,耳边传来山灵的声音:“学院即刻发布一则全院通缉公告,通缉目标是医家甲级弟子,石月珍。” “该通缉公告由医家院长蒋书兰亲自发布。” “为你打开通信院现场传声。” 这会的通信院十分热闹。 钱璎扶着受伤的蒋书兰来到数山群前,蒋书兰衣上染血,而钱璎自己也受了不少伤,并气恼地对外宣布,蒋书兰是为了从石月珍手中保护自己才受的伤,而石月珍已经疯了,抢走了师尊的奇兵紫盘壶,后又将其打伤。 “夜行规则确实没说可以抢院长手里的奇兵异宝。”邹纤挠着脖子走到蒋书兰身前,示意钱璎把人扶着坐下。 蒋书兰却摆摆手,让一脸担忧地钱璎退下,上前与邹纤说:“并非如此……咳咳……” 邹纤有些意外:“您老真伤着了?” “抢宝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再次犯了不该犯的事,当初的裁决会你也在,知道这个孩子她……”蒋书兰目光中露出几分悲意,“月珍在医馆值守的几个月时间门里,收集了许多弟子甚至教习的五行之气,并在他们的五行光核上留下了蟲眼,让这些人此后光核吐纳转化的每一丝五行之气,都会去往月珍体内。” “而这些被她在光核内置放蟲眼的人,因为内气外泄,会变得越来越虚弱,甚至修行期间门,很可能因为光核的异变而自爆身亡,另一种下场也不过是光核被蟲眼吞噬殆尽后而死。” “她的眼睛,并非无珠之目这么简单,而是虺虫之渊。” 蒋书兰对邹纤解释完石月珍的秘密,目光中的不忍逐渐退去,变得坚定:“我曾经给过她机会,只要她不再利用他人的气来填补压制虺虫之渊,可她终究是让我失望了。” 邹纤倒是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差点被判死刑的弟子。” 石月珍早年就因为试图操控他人的五行之气而被法家裁决,但那一次梅良玉捞了她一把,证据不足,加上蒋书兰心软,愿意给她机会。 虞岁也听明白了,她眉心微蹙,往学院的方向赶去。 蒋书兰此刻已经下定决心,她来到扩音石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外公布:“请所有在医馆经过石月珍治疗的弟子,即刻前往药浴馆自查体内是否有蟲眼印记。” “若是发现有蟲眼印记,消除之前不可再动用五行之气,避免光核加速反噬。” “石月珍利用虺虫之渊给受伤前往医馆治疗的弟子私自放置蟲眼,夺取他人五行之气的行为已是证据确凿,即日起,她将被逐出太乙。” 随着蒋书兰的全院通报,在太乙的弟子们也同一时间门收到了通信院发出的通缉公告。 “缉拿医家罪人石月珍,就地格杀。”,,887805068 自从她在九州星海烧毁罗山之巅开始,她就意识到了。 自己的毁灭欲并非消失,反而随着实力的提升变得更加强烈。 那些仇恨、愤怒、恶意,只是被目前仅有的两个人帮忙压制着,强行压下去,而不是削弱化解。 “你要继续待在机关岛吗?”虞岁转而问道。 公孙乞说:“看情况。” “学院正在百家夜行试炼中,我不能经常出来,但如果你有需要,还是可以联系我。”虞岁说,“你可以叫我小鱼。” 公孙乞听到她自报姓名,离开海上小楼的脚步有所停顿,似乎思考片刻,才问:“你是哪国人?” 这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 “可以算半个燕国人。”虞岁说。 她的母亲素星是燕国人,她当然也可以算是。 虞岁这么回答,也是想跟公孙乞套套近乎,多刷点好感度,让他相信自己,把不同的天赐之梦说一说。 她要是回答青阳人,公孙乞直接就把传音断了。 可惜虞岁不知道公孙乞对燕国的厌恶,公孙乞得知她是燕国人后一言不发,御风术落地岸边,却看都没看崖上一眼,往远处走去。 虞岁赶在公孙乞挂断传音前开口:“如果你继续待在机关岛,我想请你帮我多关注一下被水舟带走的梅良玉。” “为何?” “我很担心他。” “是吗?”公孙乞平淡道,“担心他告诉……” 还未说完,虞岁就回答道:“我担心他被水舟的圣者们强行带走而不服气,与圣者们起冲突后受伤。” “我很喜欢他,不希望他受伤。” 公孙乞:“……” 面对少女的直白告知,他一时间门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孙乞回头往崖上看了一眼,少女仍旧站在原地,黑袍随着狂风起伏。 “他不是喜欢南宫岁吗?” 虞岁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我不管他喜欢谁,只要我喜欢他就够了。” 公孙乞笑了:“那不如我帮你杀了南宫岁,让梅良玉喜欢你。” 虞岁心想也不知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嘴上却不慌不忙地说:“这种事我自己努力就可以了,你能帮我照看梅良玉吗?” “可以。”公孙乞答道。 虞岁心头微松。 师兄那边有公孙乞帮忙,就算师尊发疯和南宫明一起去 找他麻烦,也算有条后路。 公孙乞若是和师兄见面说起这事,他应该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公孙乞是师兄的舅舅,但虞岁也不确定公孙乞能为师兄做到什么程度,两人之间门关系如何。毕竟在她眼里,亲情并没有那么靠谱,反而有些残忍。 若是公孙乞因为常艮圣者或者南宫岁而迁怒梅良玉也不无可能。 他们之间门隔着陌生的上千个日夜,谁也说不准。 虞岁望着公孙乞离去的身影,听风尺嗡嗡作响,耳边传来山灵的声音:“学院即刻发布一则全院通缉公告,通缉目标是医家甲级弟子,石月珍。” “该通缉公告由医家院长蒋书兰亲自发布。” “为你打开通信院现场传声。” 这会的通信院十分热闹。 钱璎扶着受伤的蒋书兰来到数山群前,蒋书兰衣上染血,而钱璎自己也受了不少伤,并气恼地对外宣布,蒋书兰是为了从石月珍手中保护自己才受的伤,而石月珍已经疯了,抢走了师尊的奇兵紫盘壶,后又将其打伤。 “夜行规则确实没说可以抢院长手里的奇兵异宝。”邹纤挠着脖子走到蒋书兰身前,示意钱璎把人扶着坐下。 蒋书兰却摆摆手,让一脸担忧地钱璎退下,上前与邹纤说:“并非如此……咳咳……” 邹纤有些意外:“您老真伤着了?” “抢宝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再次犯了不该犯的事,当初的裁决会你也在,知道这个孩子她……”蒋书兰目光中露出几分悲意,“月珍在医馆值守的几个月时间门里,收集了许多弟子甚至教习的五行之气,并在他们的五行光核上留下了蟲眼,让这些人此后光核吐纳转化的每一丝五行之气,都会去往月珍体内。” “而这些被她在光核内置放蟲眼的人,因为内气外泄,会变得越来越虚弱,甚至修行期间门,很可能因为光核的异变而自爆身亡,另一种下场也不过是光核被蟲眼吞噬殆尽后而死。” “她的眼睛,并非无珠之目这么简单,而是虺虫之渊。” 蒋书兰对邹纤解释完石月珍的秘密,目光中的不忍逐渐退去,变得坚定:“我曾经给过她机会,只要她不再利用他人的气来填补压制虺虫之渊,可她终究是让我失望了。” 邹纤倒是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差点被判死刑的弟子。” 石月珍早年就因为试图操控他人的五行之气而被法家裁决,但那一次梅良玉捞了她一把,证据不足,加上蒋书兰心软,愿意给她机会。 虞岁也听明白了,她眉心微蹙,往学院的方向赶去。 蒋书兰此刻已经下定决心,她来到扩音石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外公布:“请所有在医馆经过石月珍治疗的弟子,即刻前往药浴馆自查体内是否有蟲眼印记。” “若是发现有蟲眼印记,消除之前不可再动用五行之气,避免光核加速反噬。” “石月珍利用虺虫之渊给受伤前往医馆治疗的弟子私自放置蟲眼,夺取他人五行之气的行为已是证据确凿,即日起,她将被逐出太乙。” 随着蒋书兰的全院通报,在太乙的弟子们也同一时间门收到了通信院发出的通缉公告。 “缉拿医家罪人石月珍,就地格杀。”,,887805068 自从她在九州星海烧毁罗山之巅开始,她就意识到了。 自己的毁灭欲并非消失,反而随着实力的提升变得更加强烈。 那些仇恨、愤怒、恶意,只是被目前仅有的两个人帮忙压制着,强行压下去,而不是削弱化解。 “你要继续待在机关岛吗?”虞岁转而问道。 公孙乞说:“看情况。” “学院正在百家夜行试炼中,我不能经常出来,但如果你有需要,还是可以联系我。”虞岁说,“你可以叫我小鱼。” 公孙乞听到她自报姓名,离开海上小楼的脚步有所停顿,似乎思考片刻,才问:“你是哪国人?” 这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 “可以算半个燕国人。”虞岁说。 她的母亲素星是燕国人,她当然也可以算是。 虞岁这么回答,也是想跟公孙乞套套近乎,多刷点好感度,让他相信自己,把不同的天赐之梦说一说。 她要是回答青阳人,公孙乞直接就把传音断了。 可惜虞岁不知道公孙乞对燕国的厌恶,公孙乞得知她是燕国人后一言不发,御风术落地岸边,却看都没看崖上一眼,往远处走去。 虞岁赶在公孙乞挂断传音前开口:“如果你继续待在机关岛,我想请你帮我多关注一下被水舟带走的梅良玉。” “为何?” “我很担心他。” “是吗?”公孙乞平淡道,“担心他告诉……” 还未说完,虞岁就回答道:“我担心他被水舟的圣者们强行带走而不服气,与圣者们起冲突后受伤。” “我很喜欢他,不希望他受伤。” 公孙乞:“……” 面对少女的直白告知,他一时间门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孙乞回头往崖上看了一眼,少女仍旧站在原地,黑袍随着狂风起伏。 “他不是喜欢南宫岁吗?” 虞岁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我不管他喜欢谁,只要我喜欢他就够了。” 公孙乞笑了:“那不如我帮你杀了南宫岁,让梅良玉喜欢你。” 虞岁心想也不知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嘴上却不慌不忙地说:“这种事我自己努力就可以了,你能帮我照看梅良玉吗?” “可以。”公孙乞答道。 虞岁心头微松。 师兄那边有公孙乞帮忙,就算师尊发疯和南宫明一起去找他麻烦,也算有条后路。 公孙乞若是和师兄见面说起这事,他应该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公孙乞是师兄的舅舅,但虞岁也不确定公孙乞能为师兄做到什么程度,两人之间门关系如何。毕竟在她眼里,亲情并没有那么靠谱,反而有些残忍。 若是公孙乞因为常艮圣者或者南宫岁而迁怒梅良玉也不无可能。 他们之间门隔着陌生的上千个日夜,谁也说不准。 虞岁望着公孙乞离去的身影,听风尺嗡嗡作响,耳边传来山灵的声音:“学院即刻发布一则全院通缉公告,通缉目标是医家甲级弟子,石月珍。” “该通缉公告由医家院长蒋书兰亲自发布。” “为你打开通信院现场传声。” 这会的通信院十分热闹。 钱璎扶着受伤的蒋书兰来到数山群前,蒋书兰衣上染血,而钱璎自己也受了不少伤,并气恼地对外宣布,蒋书兰是为了从石月珍手中保护自己才受的伤,而石月珍已经疯了,抢走了师尊的奇兵紫盘壶,后又将其打伤。 “夜行规则确实没说可以抢院长手里的奇兵异宝。”邹纤挠着脖子走到蒋书兰身前,示意钱璎把人扶着坐下。 蒋书兰却摆摆手,让一脸担忧地钱璎退下,上前与邹纤说:“并非如此……咳咳……” 邹纤有些意外:“您老真伤着了?” “抢宝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再次犯了不该犯的事,当初的裁决会你也在,知道这个孩子她……”蒋书兰目光中露出几分悲意,“月珍在医馆值守的几个月时间门里,收集了许多弟子甚至教习的五行之气,并在他们的五行光核上留下了蟲眼,让这些人此后光核吐纳转化的每一丝五行之气,都会去往月珍体内。” “而这些被她在光核内置放蟲眼的人,因为内气外泄,会变得越来越虚弱,甚至修行期间门,很可能因为光核的异变而自爆身亡,另一种下场也不过是光核被蟲眼吞噬殆尽后而死。” “她的眼睛,并非无珠之目这么简单,而是虺虫之渊。” 蒋书兰对邹纤解释完石月珍的秘密,目光中的不忍逐渐退去,变得坚定:“我曾经给过她机会,只要她不再利用他人的气来填补压制虺虫之渊,可她终究是让我失望了。” 邹纤倒是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差点被判死刑的弟子。” 石月珍早年就因为试图操控他人的五行之气而被法家裁决,但那一次梅良玉捞了她一把,证据不足,加上蒋书兰心软,愿意给她机会。 虞岁也听明白了,她眉心微蹙,往学院的方向赶去。 蒋书兰此刻已经下定决心,她来到扩音石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外公布:“请所有在医馆经过石月珍治疗的弟子,即刻前往药浴馆自查体内是否有蟲眼印记。” “若是发现有蟲眼印记,消除之前不可再动用五行之气,避免光核加速反噬。” “石月珍利用虺虫之渊给受伤前往医馆治疗的弟子私自放置蟲眼,夺取他人五行之气的行为已是证据确凿,即日起,她将被逐出太乙。” 随着蒋书兰的全院通报,在太乙的弟子们也同一时间门收到了通信院发出的通缉公告。 “缉拿医家罪人石月珍,就地格杀。”,,887805068 自从她在九州星海烧毁罗山之巅开始,她就意识到了。 自己的毁灭欲并非消失,反而随着实力的提升变得更加强烈。 那些仇恨、愤怒、恶意,只是被目前仅有的两个人帮忙压制着,强行压下去,而不是削弱化解。 “你要继续待在机关岛吗?”虞岁转而问道。 公孙乞说:“看情况。” “学院正在百家夜行试炼中,我不能经常出来,但如果你有需要,还是可以联系我。”虞岁说,“你可以叫我小鱼。” 公孙乞听到她自报姓名,离开海上小楼的脚步有所停顿,似乎思考片刻,才问:“你是哪国人?” 这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 “可以算半个燕国人。”虞岁说。 她的母亲素星是燕国人,她当然也可以算是。 虞岁这么回答,也是想跟公孙乞套套近乎,多刷点好感度,让他相信自己,把不同的天赐之梦说一说。 她要是回答青阳人,公孙乞直接就把传音断了。 可惜虞岁不知道公孙乞对燕国的厌恶,公孙乞得知她是燕国人后一言不发,御风术落地岸边,却看都没看崖上一眼,往远处走去。 虞岁赶在公孙乞挂断传音前开口:“如果你继续待在机关岛,我想请你帮我多关注一下被水舟带走的梅良玉。” “为何?” “我很担心他。” “是吗?”公孙乞平淡道,“担心他告诉……” 还未说完,虞岁就回答道:“我担心他被水舟的圣者们强行带走而不服气,与圣者们起冲突后受伤。” “我很喜欢他,不希望他受伤。” 公孙乞:“……” 面对少女的直白告知,他一时间门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孙乞回头往崖上看了一眼,少女仍旧站在原地,黑袍随着狂风起伏。 “他不是喜欢南宫岁吗?” 虞岁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我不管他喜欢谁,只要我喜欢他就够了。” 公孙乞笑了:“那不如我帮你杀了南宫岁,让梅良玉喜欢你。” 虞岁心想也不知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嘴上却不慌不忙地说:“这种事我自己努力就可以了,你能帮我照看梅良玉吗?” “可以。”公孙乞答道。 虞岁心头微松。 师兄那边有公孙乞帮忙,就算师尊发疯和南宫明一起去找他麻烦,也算有条后路。 公孙乞若是和师兄见面说起这事,他应该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公孙乞是师兄的舅舅,但虞岁也不确定公孙乞能为师兄做到什么程度,两人之间门关系如何。毕竟在她眼里,亲情并没有那么靠谱,反而有些残忍。 若是公孙乞因为常艮圣者或者南宫岁而迁怒梅良玉也不无可能。 他们之间门隔着陌生的上千个日夜,谁也说不准。 虞岁望着公孙乞离去的身影,听风尺嗡嗡作响,耳边传来山灵的声音:“学院即刻发布一则全院通缉公告,通缉目标是医家甲级弟子,石月珍。” “该通缉公告由医家院长蒋书兰亲自发布。” “为你打开通信院现场传声。” 这会的通信院十分热闹。 钱璎扶着受伤的蒋书兰来到数山群前,蒋书兰衣上染血,而钱璎自己也受了不少伤,并气恼地对外宣布,蒋书兰是为了从石月珍手中保护自己才受的伤,而石月珍已经疯了,抢走了师尊的奇兵紫盘壶,后又将其打伤。 “夜行规则确实没说可以抢院长手里的奇兵异宝。”邹纤挠着脖子走到蒋书兰身前,示意钱璎把人扶着坐下。 蒋书兰却摆摆手,让一脸担忧地钱璎退下,上前与邹纤说:“并非如此……咳咳……” 邹纤有些意外:“您老真伤着了?” “抢宝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再次犯了不该犯的事,当初的裁决会你也在,知道这个孩子她……”蒋书兰目光中露出几分悲意,“月珍在医馆值守的几个月时间门里,收集了许多弟子甚至教习的五行之气,并在他们的五行光核上留下了蟲眼,让这些人此后光核吐纳转化的每一丝五行之气,都会去往月珍体内。” “而这些被她在光核内置放蟲眼的人,因为内气外泄,会变得越来越虚弱,甚至修行期间门,很可能因为光核的异变而自爆身亡,另一种下场也不过是光核被蟲眼吞噬殆尽后而死。” “她的眼睛,并非无珠之目这么简单,而是虺虫之渊。” 蒋书兰对邹纤解释完石月珍的秘密,目光中的不忍逐渐退去,变得坚定:“我曾经给过她机会,只要她不再利用他人的气来填补压制虺虫之渊,可她终究是让我失望了。” 邹纤倒是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差点被判死刑的弟子。” 石月珍早年就因为试图操控他人的五行之气而被法家裁决,但那一次梅良玉捞了她一把,证据不足,加上蒋书兰心软,愿意给她机会。 虞岁也听明白了,她眉心微蹙,往学院的方向赶去。 蒋书兰此刻已经下定决心,她来到扩音石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外公布:“请所有在医馆经过石月珍治疗的弟子,即刻前往药浴馆自查体内是否有蟲眼印记。” “若是发现有蟲眼印记,消除之前不可再动用五行之气,避免光核加速反噬。” “石月珍利用虺虫之渊给受伤前往医馆治疗的弟子私自放置蟲眼,夺取他人五行之气的行为已是证据确凿,即日起,她将被逐出太乙。” 随着蒋书兰的全院通报,在太乙的弟子们也同一时间门收到了通信院发出的通缉公告。 “缉拿医家罪人石月珍,就地格杀。”,,887805068 378.第378章 我要去找一个人。 刑春刚和钟离山在苍殊的农家小院碰头,听见这消息,两人都有些惊愕,这时屋外传来孔依依的喊声:“月珍和苍殊现在在哪?” “自从他俩进医家试炼之地就没消息了。”刑春神色有几分焦虑,“她疯了吗做这种事?” “先把人找到,年秋雁在哪?”钟离山冷静道。 孔依依脸色也不太好:“我就是找不到他。” “去通信院那边打听一下具体情况,再问问医家的人。”刑春语速飞快,同时往外走,一边拿起听风尺摇人。 孔依依也往外走:“我去问问九都卫在医家试炼发生了什么。” 钟离山皱了皱眉,他这次来是为了找梅良玉,没想到中途被石月珍和苍殊截胡了。梅良玉那边应该死不了,但石月珍若是没被他们找到,那可就死定了。 蒋书兰既然发布全院通缉,那就不止是学院弟子可以对石月珍动手,十三境教习们也可以,甚至是其他院长圣者。 另一边,舍馆内的卫仁等人听完全院通报,不由朝坐在桌边的李金霜看去。 “你没少去医馆吧。”卫仁说,“我记得那段时间都是石月珍一个人在医馆接诊。” 李金霜神色有几分犹豫,她有些不相信石月珍会这么做,而自己会中招。 薛木石却看了看李金霜,然后说:“你还是先按照蒋院长说的,先去药浴馆把印记洗了吧。” 季蒙一直很沉默,似乎什么事都无法调动他的情绪,安静地在旁吃饭。 万棋从听到全院通告就陷入发呆,这会忽然一拍掌说:“原来她的眼睛是虺虫之渊!” 卫仁掏了掏耳朵:“怎么?你又想到什么了?” 万棋却看向李金霜:“你要是真的被石师姐治疗过,那就赶紧去把蟲眼洗了。” “说什么呢?如果被蟲眼标记了,那她光核的气都会转到石月珍那里,内气空虚,根本不可能升境吧,她可是才刚破七升八。”卫仁朝万棋看去。 “如果已经到不能升境的地步,那离死也没多远了。”万棋语速飞快道,“如果是先天生长的虺虫之渊,那对宿主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若是后天生长的虺虫之渊,那宿主就只是承载虺虫的一具容器,最明显的区别就是瞎眼和不瞎眼。” “先天的虺虫之渊,眼睛不会有问题,可以看见五行之气具象的模样,也能看清我们长什么样。” “后天的虺虫之渊,就像石师姐的眼睛一样,类似无珠之目,看不清我们的模样,也看不清花草树木,连一根头发丝,都只能靠五行之气分辨。” “虺虫是什么?”卫仁突然冷酷发问。 万棋惊讶道:“你不是农家弟子吗,你竟然不知道?” 卫仁面无表情:“还没学,怎么?我也没说我是农家大师。” 薛木石也弱声道:“它其实应该算医家药学的范围,不是农家的。” 有他这话,卫仁表现得更加理直气壮了。 “虺虫,好吧,是医家一种专吃五行之气的病虫,因为首先会吃掉宿主的五行之气,所以会让宿主变得体弱多病,但也会给宿主带来绝佳的天赋,任何九流术都能自我领悟。”万棋搓了搓手,带着几分感叹地说道,“但不是医家弟子,应该也听说过虺虫化龙的传说吧?咱们学院不是就保留着这片大陆,最后一条龙的尸体吗?在斩龙窟里,整个斩龙窟几乎都是靠那条龙的尸体来具象化的存在。” 卫仁面色狐疑:“龙都是不知道多少万年前的事了,上古传说,难道石月珍的眼睛还能生出新的龙不成?” 万棋却摇头道:“石师姐的不行,从她的手段来看,她的虺虫之渊是后天的,无法做到聚气养龙。我猜她之所以分放蟲眼,就是想效仿这个上古传说,在虺虫之渊将她彻底吞噬之前,借助夺取他人的五行之气来供养虺虫,让它飞升化龙。” 薛木石一听也觉得石月珍的想法不靠谱。 那都是不知道几千几万年前的古老传说,真实与否都无法确定,就连斩龙窟那头龙,都是靠太乙和机关家的人反复维修才只保留一个头。 如今那条龙全是人为改造的痕迹。 “她若不是被逼到绝境,不会冒险利用蟲眼来夺取他人的五行之气。” 一直安静吃饭的季蒙忽然说道。 其他人都朝他看去,季蒙拿着筷子的手一抖,顿时变得害怕起来。 卫仁冷哼声:“说这种话,不如祈祷被她夺取五行之气的人都能像你这么善解人意。” 这和一个人要死了,杀了你她就能活命有什么区别? 你愿意为她去死? “去药浴馆看看呗。”卫仁又对李金霜说。 李金霜犹豫过后照做,前往药浴馆。 …… 来到药浴馆的人比蒋书兰想得还要多。 弟子们或是迷茫或是害怕,看向蒋书兰的目光却充满信任,仿佛认为医家圣者一定能解决自己身上的蟲眼,可蒋书兰施针,确诊他们体内的有蟲眼印记后,却无法立刻将其驱除。 李金霜也被确诊出有体内有蟲眼印记,按照蒋书兰的说法,先去浸泡药浴,压制光核对蟲眼传递五 行之气。 万棋跟李金霜说:“如果有蟲眼,你就没法去找石师姐,被蟲眼标记的光核,无法对她使用九流术。” 卫仁冷笑道:“连你都被石月珍下了蟲眼,南宫岁也经常去医馆,那她岂不是也中招了?” “不好说。”薛木石却道。 南宫岁一是梅良玉的师妹,二是常艮圣者的徒弟,经常在圣者面前晃悠,又是九流术的初学者,对五行光核和九流术的探索欲望最旺盛的时候,她要是聪明,就不会在南宫岁体内放置蟲眼印记。 卫仁在听风尺上去问虞岁,也没有得到答案。 虞岁这会正往回赶,中途倒是意外收到了年秋雁的传文,请她帮忙。 此刻年秋雁正和石月珍和苍殊二人在一起。 医家蓝月谷,谷中山路崎岖,溪河边和石缝中都长满了夜里会发光的蓝色小花,一开就是一大片。 苍殊背着受了重伤气息虚弱的石月珍,不时伸手贴脸感受她的温度。 石月珍闭着眼睛,右眼却有血泪往外流,她埋头在苍殊肩膀歇了会,轻声问:“是年秋雁吗?” 苍殊抬头朝站在前边施展卦术的人看了眼,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年秋雁在前边说:“我提前占卜到了,赶到的还算及时。” 石月珍与对蒋书兰对峙,虽然利用钱璎伤了蒋书兰,但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将蟲眼放到蒋书兰体内,反而被对方的气重伤。 苍殊虽然能在蒋书兰手里撑一段时间,但拖得时间越长,来的人越多,好在关键时刻年秋雁出手,施展卦阵将他们传走。 这会石月珍的右眼发痒,像是有无数虫子在撕咬她的眼睛,她的五指紧紧抓着苍殊的衣服,克制着去将右眼抓烂的疯狂想法。 “我屏蔽了他人的预占,所以学院的人无法通过施术找到我们,但听风尺定位除外。”年秋雁说,“现在我只剩下最后一卦了,你们考虑好要怎么做。” “那你还拿着听风尺?”苍殊问。 年秋雁:“得找人帮忙,让听风尺定位也无法找到我们,再说……你不打算向其他人解释吗?” 他看向石月珍。 苍殊脸上仍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平静地在向石月珍渡去五行之气,帮忙稳着不让她五行逆乱。 似乎无论石月珍做出何种惊世骇俗的事来他都能接受,因为他永远是站在石月珍这边的。 石月珍这会看不清,双眼都陷入黑暗之中,她轻声说:“就是师尊说的那样,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此刻为我做过的那些事去找理由,反而显得我更狡猾了。” “眼睛的事为什么没告诉我们?”年秋雁蹙眉问道。 “那只会让你们又多了一个烦恼。”石月珍紧紧抱着苍殊,面上却在笑着,“我不想死,所以选择了夺取他人的五行之气来续命,之所以不告诉你们,是因为当你们知道真相的时候,可以立刻狠下心来与我这种人断交。” 年秋雁听得怔住。 不知为何,一股酸楚感竟夸张地从心底涌出。 “我欺骗了你们,所以这结果也是我应得的。” 石月珍坦然面对自己如今的下场。 年秋雁握着神木签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他发现自己缺少的东西,是面对真相的勇气。 他无法做到像石月珍这么坦然和勇敢。 他太害怕暴露真相时朋友们对自己的失望和厌恶。 苍殊依旧安静,不发一言。 如果年秋雁对此表现出失望和厌恶,他也能理解和接受。 可惜站在他面前的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人想活命……是很正常的。”年秋雁别过脸去,低声说道,“其他的先避开学院内的追杀去外城再说。” 石月珍沉默片刻,忽然说:“我要去找一个人。” 年秋雁问:“谁?” “荀之雅。” 石月珍任由右眼的血泪落在苍殊肩头,那些鲜血落在衣物上没一会就变成细小的红色虫子,吞过咬噬她的血肉重新回到她体内。 早在年初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已经到极限了。 石月珍寻到古籍上记载的虺虫化龙说法,思考过后,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做还是不做,对她来说,横竖都是死。 可这些年在太乙的日子,不同于从前的阴暗潮湿,而是温暖明亮,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希望,贪婪眷恋着想要一直继续下去。 “找她做什么?”年秋雁问。 “荀之雅的气很奇怪,我想要最后再确认一下。”石月珍说,“如果不行……你到时候也不必管我们。” 年秋雁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手中施卦的动作没有停顿。 石月珍疲惫地靠着苍殊,感受着黑暗与安静,这久违的黑暗,无论外面的天地有多么美好,她也只能看见没有尽头和光亮的世界。 她轻声对苍殊说:“要是我们这次没法活着出去,你不要死在我前面,我怕我眼睛瞎了,找不到你。” 苍殊:“好。” 石月珍便静下心来。 因为他们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一直在一起,从未分开。 石月珍在苍殊背上 陷入短暂的昏睡。 睡梦中她好似去过很多地方。 那是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自己和许多孩子一起被人挖掉眼睛后扔进漆黑的水中,而瘦弱的少年在那乌黑腥臭却汹涌的深水中紧紧抓着她的手,将她从喘不过气的水中带出来。 少年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 那时候他们又穷又饿,在无数个寒冷饥饿的夜里只能彼此依靠。 被人驱赶、谩骂、追杀,到后来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石月珍一直都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让她和苍殊变成这样的。,,887805068 苍殊背着受了重伤气息虚弱的石月珍,不时伸手贴脸感受她的温度。 石月珍闭着眼睛,右眼却有血泪往外流,她埋头在苍殊肩膀歇了会,轻声问:“是年秋雁吗?” 苍殊抬头朝站在前边施展卦术的人看了眼,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年秋雁在前边说:“我提前占卜到了,赶到的还算及时。” 石月珍与对蒋书兰对峙,虽然利用钱璎伤了蒋书兰,但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将蟲眼放到蒋书兰体内,反而被对方的气重伤。 苍殊虽然能在蒋书兰手里撑一段时间,但拖得时间越长,来的人越多,好在关键时刻年秋雁出手,施展卦阵将他们传走。 这会石月珍的右眼发痒,像是有无数虫子在撕咬她的眼睛,她的五指紧紧抓着苍殊的衣服,克制着去将右眼抓烂的疯狂想法。 “我屏蔽了他人的预占,所以学院的人无法通过施术找到我们,但听风尺定位除外。”年秋雁说,“现在我只剩下最后一卦了,你们考虑好要怎么做。” “那你还拿着听风尺?”苍殊问。 年秋雁:“得找人帮忙,让听风尺定位也无法找到我们,再说……你不打算向其他人解释吗?” 他看向石月珍。 苍殊脸上仍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平静地在向石月珍渡去五行之气,帮忙稳着不让她五行逆乱。 似乎无论石月珍做出何种惊世骇俗的事来他都能接受,因为他永远是站在石月珍这边的。 石月珍这会看不清,双眼都陷入黑暗之中,她轻声说:“就是师尊说的那样,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此刻为我做过的那些事去找理由,反而显得我更狡猾了。” “眼睛的事为什么没告诉我们?”年秋雁蹙眉问道。 “那只会让你们又多了一个烦恼。”石月珍紧紧抱着苍殊,面上却在笑着,“我不想死,所以选择了夺取他人的五行之气来续命,之所以不告诉你们,是因为当你们知道真相的时候,可以立刻狠下心来与我这种人断交。” 年秋雁听得怔住。 不知为何,一股酸楚感竟夸张地从心底涌出。 “我欺骗了你们,所以这结果也是我应得的。” 石月珍坦然面对自己如今的下场。 年秋雁握着神木签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他发现自己缺少的东西,是面对真相的勇气。 他无法做到像石月珍这么坦然和勇敢。 他太害怕暴露真相时朋友们对自己的失望和厌恶。 苍殊依旧安静,不发一言。 如果年秋雁对此表现出失望和厌恶,他也能理解和接受。 可惜站在他面前的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人想活命……是很正常的。”年秋雁别过脸去,低声说道,“其他的先避开学院内的追杀去外城再说。” 石月珍沉默片刻,忽然说:“我要去找一个人。” 年秋雁问:“谁?” “荀之雅。” 石月珍任由右眼的血泪落在苍殊肩头,那些鲜血落在衣物上没一会就变成细小的红色虫子,吞过咬噬她的血肉重新回到她体内。 早在年初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已经到极限了。 石月珍寻到古籍上记载的虺虫化龙说法,思考过后,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做还是不做,对她来说,横竖都是死。 可这些年在太乙的日子,不同于从前的阴暗潮湿,而是温暖明亮,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希望,贪婪眷恋着想要一直继续下去。 “找她做什么?”年秋雁问。 “荀之雅的气很奇怪,我想要最后再确认一下。”石月珍说,“如果不行……你到时候也不必管我们。” 年秋雁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手中施卦的动作没有停顿。 石月珍疲惫地靠着苍殊,感受着黑暗与安静,这久违的黑暗,无论外面的天地有多么美好,她也只能看见没有尽头和光亮的世界。 她轻声对苍殊说:“要是我们这次没法活着出去,你不要死在我前面,我怕我眼睛瞎了,找不到你。” 苍殊:“好。” 石月珍便静下心来。 因为他们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一直在一起,从未分开。 石月珍在苍殊背上陷入短暂的昏睡。 睡梦中她好似去过很多地方。 那是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自己和许多孩子一起被人挖掉眼睛后扔进漆黑的水中,而瘦弱的少年在那乌黑腥臭却汹涌的深水中紧紧抓着她的手,将她从喘不过 气的水中带出来。 少年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 那时候他们又穷又饿,在无数个寒冷饥饿的夜里只能彼此依靠。 被人驱赶、谩骂、追杀,到后来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石月珍一直都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让她和苍殊变成这样的。,,887805068 苍殊背着受了重伤气息虚弱的石月珍,不时伸手贴脸感受她的温度。 石月珍闭着眼睛,右眼却有血泪往外流,她埋头在苍殊肩膀歇了会,轻声问:“是年秋雁吗?” 苍殊抬头朝站在前边施展卦术的人看了眼,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年秋雁在前边说:“我提前占卜到了,赶到的还算及时。” 石月珍与对蒋书兰对峙,虽然利用钱璎伤了蒋书兰,但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将蟲眼放到蒋书兰体内,反而被对方的气重伤。 苍殊虽然能在蒋书兰手里撑一段时间,但拖得时间越长,来的人越多,好在关键时刻年秋雁出手,施展卦阵将他们传走。 这会石月珍的右眼发痒,像是有无数虫子在撕咬她的眼睛,她的五指紧紧抓着苍殊的衣服,克制着去将右眼抓烂的疯狂想法。 “我屏蔽了他人的预占,所以学院的人无法通过施术找到我们,但听风尺定位除外。”年秋雁说,“现在我只剩下最后一卦了,你们考虑好要怎么做。” “那你还拿着听风尺?”苍殊问。 年秋雁:“得找人帮忙,让听风尺定位也无法找到我们,再说……你不打算向其他人解释吗?” 他看向石月珍。 苍殊脸上仍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平静地在向石月珍渡去五行之气,帮忙稳着不让她五行逆乱。 似乎无论石月珍做出何种惊世骇俗的事来他都能接受,因为他永远是站在石月珍这边的。 石月珍这会看不清,双眼都陷入黑暗之中,她轻声说:“就是师尊说的那样,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此刻为我做过的那些事去找理由,反而显得我更狡猾了。” “眼睛的事为什么没告诉我们?”年秋雁蹙眉问道。 “那只会让你们又多了一个烦恼。”石月珍紧紧抱着苍殊,面上却在笑着,“我不想死,所以选择了夺取他人的五行之气来续命,之所以不告诉你们,是因为当你们知道真相的时候,可以立刻狠下心来与我这种人断交。” 年秋雁听得怔住。 不知为何,一股酸楚感竟夸张地从心底涌出。 “我欺骗了你们,所以这结果也是我应得的。” 石月珍坦然面对自己如今的下场。 年秋雁握着神木签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他发现自己缺少的东西,是面对真相的勇气。 他无法做到像石月珍这么坦然和勇敢。 他太害怕暴露真相时朋友们对自己的失望和厌恶。 苍殊依旧安静,不发一言。 如果年秋雁对此表现出失望和厌恶,他也能理解和接受。 可惜站在他面前的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人想活命……是很正常的。”年秋雁别过脸去,低声说道,“其他的先避开学院内的追杀去外城再说。” 石月珍沉默片刻,忽然说:“我要去找一个人。” 年秋雁问:“谁?” “荀之雅。” 石月珍任由右眼的血泪落在苍殊肩头,那些鲜血落在衣物上没一会就变成细小的红色虫子,吞过咬噬她的血肉重新回到她体内。 早在年初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已经到极限了。 石月珍寻到古籍上记载的虺虫化龙说法,思考过后,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做还是不做,对她来说,横竖都是死。 可这些年在太乙的日子,不同于从前的阴暗潮湿,而是温暖明亮,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希望,贪婪眷恋着想要一直继续下去。 “找她做什么?”年秋雁问。 “荀之雅的气很奇怪,我想要最后再确认一下。”石月珍说,“如果不行……你到时候也不必管我们。” 年秋雁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手中施卦的动作没有停顿。 石月珍疲惫地靠着苍殊,感受着黑暗与安静,这久违的黑暗,无论外面的天地有多么美好,她也只能看见没有尽头和光亮的世界。 她轻声对苍殊说:“要是我们这次没法活着出去,你不要死在我前面,我怕我眼睛瞎了,找不到你。” 苍殊:“好。” 石月珍便静下心来。 因为他们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一直在一起,从未分开。 石月珍在苍殊背上陷入短暂的昏睡。 睡梦中她好似去过很多地方。 那是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自己和许多孩子一起被人挖掉眼睛后扔进漆黑的水中,而瘦弱的少年在那乌黑腥臭却汹涌的深水中紧紧抓着她的手,将她从喘不过气的水中带出来。 少年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 那时候他们又穷又饿,在无数个寒冷饥饿的夜里只能彼此依靠。 被人驱赶、谩骂、追杀,到后来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石月珍一直都想知 道,究竟是什么人让她和苍殊变成这样的。,,887805068 苍殊背着受了重伤气息虚弱的石月珍,不时伸手贴脸感受她的温度。 石月珍闭着眼睛,右眼却有血泪往外流,她埋头在苍殊肩膀歇了会,轻声问:“是年秋雁吗?” 苍殊抬头朝站在前边施展卦术的人看了眼,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年秋雁在前边说:“我提前占卜到了,赶到的还算及时。” 石月珍与对蒋书兰对峙,虽然利用钱璎伤了蒋书兰,但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将蟲眼放到蒋书兰体内,反而被对方的气重伤。 苍殊虽然能在蒋书兰手里撑一段时间,但拖得时间越长,来的人越多,好在关键时刻年秋雁出手,施展卦阵将他们传走。 这会石月珍的右眼发痒,像是有无数虫子在撕咬她的眼睛,她的五指紧紧抓着苍殊的衣服,克制着去将右眼抓烂的疯狂想法。 “我屏蔽了他人的预占,所以学院的人无法通过施术找到我们,但听风尺定位除外。”年秋雁说,“现在我只剩下最后一卦了,你们考虑好要怎么做。” “那你还拿着听风尺?”苍殊问。 年秋雁:“得找人帮忙,让听风尺定位也无法找到我们,再说……你不打算向其他人解释吗?” 他看向石月珍。 苍殊脸上仍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平静地在向石月珍渡去五行之气,帮忙稳着不让她五行逆乱。 似乎无论石月珍做出何种惊世骇俗的事来他都能接受,因为他永远是站在石月珍这边的。 石月珍这会看不清,双眼都陷入黑暗之中,她轻声说:“就是师尊说的那样,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此刻为我做过的那些事去找理由,反而显得我更狡猾了。” “眼睛的事为什么没告诉我们?”年秋雁蹙眉问道。 “那只会让你们又多了一个烦恼。”石月珍紧紧抱着苍殊,面上却在笑着,“我不想死,所以选择了夺取他人的五行之气来续命,之所以不告诉你们,是因为当你们知道真相的时候,可以立刻狠下心来与我这种人断交。” 年秋雁听得怔住。 不知为何,一股酸楚感竟夸张地从心底涌出。 “我欺骗了你们,所以这结果也是我应得的。” 石月珍坦然面对自己如今的下场。 年秋雁握着神木签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他发现自己缺少的东西,是面对真相的勇气。 他无法做到像石月珍这么坦然和勇敢。 他太害怕暴露真相时朋友们对自己的失望和厌恶。 苍殊依旧安静,不发一言。 如果年秋雁对此表现出失望和厌恶,他也能理解和接受。 可惜站在他面前的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人想活命……是很正常的。”年秋雁别过脸去,低声说道,“其他的先避开学院内的追杀去外城再说。” 石月珍沉默片刻,忽然说:“我要去找一个人。” 年秋雁问:“谁?” “荀之雅。” 石月珍任由右眼的血泪落在苍殊肩头,那些鲜血落在衣物上没一会就变成细小的红色虫子,吞过咬噬她的血肉重新回到她体内。 早在年初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已经到极限了。 石月珍寻到古籍上记载的虺虫化龙说法,思考过后,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做还是不做,对她来说,横竖都是死。 可这些年在太乙的日子,不同于从前的阴暗潮湿,而是温暖明亮,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希望,贪婪眷恋着想要一直继续下去。 “找她做什么?”年秋雁问。 “荀之雅的气很奇怪,我想要最后再确认一下。”石月珍说,“如果不行……你到时候也不必管我们。” 年秋雁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手中施卦的动作没有停顿。 石月珍疲惫地靠着苍殊,感受着黑暗与安静,这久违的黑暗,无论外面的天地有多么美好,她也只能看见没有尽头和光亮的世界。 她轻声对苍殊说:“要是我们这次没法活着出去,你不要死在我前面,我怕我眼睛瞎了,找不到你。” 苍殊:“好。” 石月珍便静下心来。 因为他们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一直在一起,从未分开。 石月珍在苍殊背上陷入短暂的昏睡。 睡梦中她好似去过很多地方。 那是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自己和许多孩子一起被人挖掉眼睛后扔进漆黑的水中,而瘦弱的少年在那乌黑腥臭却汹涌的深水中紧紧抓着她的手,将她从喘不过气的水中带出来。 少年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 那时候他们又穷又饿,在无数个寒冷饥饿的夜里只能彼此依靠。 被人驱赶、谩骂、追杀,到后来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石月珍一直都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让她和苍殊变成这样的。,,887805068 苍殊背着受了重伤气息虚弱的石月珍,不时伸手贴脸感受她的温度。 石月珍闭着眼睛,右眼却有血泪往外流,她埋头在苍殊肩膀歇了会,轻声 问:“是年秋雁吗?” 苍殊抬头朝站在前边施展卦术的人看了眼,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年秋雁在前边说:“我提前占卜到了,赶到的还算及时。” 石月珍与对蒋书兰对峙,虽然利用钱璎伤了蒋书兰,但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将蟲眼放到蒋书兰体内,反而被对方的气重伤。 苍殊虽然能在蒋书兰手里撑一段时间,但拖得时间越长,来的人越多,好在关键时刻年秋雁出手,施展卦阵将他们传走。 这会石月珍的右眼发痒,像是有无数虫子在撕咬她的眼睛,她的五指紧紧抓着苍殊的衣服,克制着去将右眼抓烂的疯狂想法。 “我屏蔽了他人的预占,所以学院的人无法通过施术找到我们,但听风尺定位除外。”年秋雁说,“现在我只剩下最后一卦了,你们考虑好要怎么做。” “那你还拿着听风尺?”苍殊问。 年秋雁:“得找人帮忙,让听风尺定位也无法找到我们,再说……你不打算向其他人解释吗?” 他看向石月珍。 苍殊脸上仍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平静地在向石月珍渡去五行之气,帮忙稳着不让她五行逆乱。 似乎无论石月珍做出何种惊世骇俗的事来他都能接受,因为他永远是站在石月珍这边的。 石月珍这会看不清,双眼都陷入黑暗之中,她轻声说:“就是师尊说的那样,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此刻为我做过的那些事去找理由,反而显得我更狡猾了。” “眼睛的事为什么没告诉我们?”年秋雁蹙眉问道。 “那只会让你们又多了一个烦恼。”石月珍紧紧抱着苍殊,面上却在笑着,“我不想死,所以选择了夺取他人的五行之气来续命,之所以不告诉你们,是因为当你们知道真相的时候,可以立刻狠下心来与我这种人断交。” 年秋雁听得怔住。 不知为何,一股酸楚感竟夸张地从心底涌出。 “我欺骗了你们,所以这结果也是我应得的。” 石月珍坦然面对自己如今的下场。 年秋雁握着神木签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他发现自己缺少的东西,是面对真相的勇气。 他无法做到像石月珍这么坦然和勇敢。 他太害怕暴露真相时朋友们对自己的失望和厌恶。 苍殊依旧安静,不发一言。 如果年秋雁对此表现出失望和厌恶,他也能理解和接受。 可惜站在他面前的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人想活命……是很正常的。”年秋雁别过脸去,低声说道,“其他的先避开学院内的追杀去外城再说。” 石月珍沉默片刻,忽然说:“我要去找一个人。” 年秋雁问:“谁?” “荀之雅。” 石月珍任由右眼的血泪落在苍殊肩头,那些鲜血落在衣物上没一会就变成细小的红色虫子,吞过咬噬她的血肉重新回到她体内。 早在年初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已经到极限了。 石月珍寻到古籍上记载的虺虫化龙说法,思考过后,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做还是不做,对她来说,横竖都是死。 可这些年在太乙的日子,不同于从前的阴暗潮湿,而是温暖明亮,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希望,贪婪眷恋着想要一直继续下去。 “找她做什么?”年秋雁问。 “荀之雅的气很奇怪,我想要最后再确认一下。”石月珍说,“如果不行……你到时候也不必管我们。” 年秋雁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手中施卦的动作没有停顿。 石月珍疲惫地靠着苍殊,感受着黑暗与安静,这久违的黑暗,无论外面的天地有多么美好,她也只能看见没有尽头和光亮的世界。 她轻声对苍殊说:“要是我们这次没法活着出去,你不要死在我前面,我怕我眼睛瞎了,找不到你。” 苍殊:“好。” 石月珍便静下心来。 因为他们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一直在一起,从未分开。 石月珍在苍殊背上陷入短暂的昏睡。 睡梦中她好似去过很多地方。 那是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自己和许多孩子一起被人挖掉眼睛后扔进漆黑的水中,而瘦弱的少年在那乌黑腥臭却汹涌的深水中紧紧抓着她的手,将她从喘不过气的水中带出来。 少年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 那时候他们又穷又饿,在无数个寒冷饥饿的夜里只能彼此依靠。 被人驱赶、谩骂、追杀,到后来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石月珍一直都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让她和苍殊变成这样的。,,887805068 苍殊背着受了重伤气息虚弱的石月珍,不时伸手贴脸感受她的温度。 石月珍闭着眼睛,右眼却有血泪往外流,她埋头在苍殊肩膀歇了会,轻声问:“是年秋雁吗?” 苍殊抬头朝站在前边施展卦术的人看了眼,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年秋雁在前边说:“我提前占卜到了,赶到的还算及时。” 石月珍与对蒋书兰对峙,虽然利用钱璎伤了蒋书兰, 但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将蟲眼放到蒋书兰体内,反而被对方的气重伤。 苍殊虽然能在蒋书兰手里撑一段时间,但拖得时间越长,来的人越多,好在关键时刻年秋雁出手,施展卦阵将他们传走。 这会石月珍的右眼发痒,像是有无数虫子在撕咬她的眼睛,她的五指紧紧抓着苍殊的衣服,克制着去将右眼抓烂的疯狂想法。 “我屏蔽了他人的预占,所以学院的人无法通过施术找到我们,但听风尺定位除外。”年秋雁说,“现在我只剩下最后一卦了,你们考虑好要怎么做。” “那你还拿着听风尺?”苍殊问。 年秋雁:“得找人帮忙,让听风尺定位也无法找到我们,再说……你不打算向其他人解释吗?” 他看向石月珍。 苍殊脸上仍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平静地在向石月珍渡去五行之气,帮忙稳着不让她五行逆乱。 似乎无论石月珍做出何种惊世骇俗的事来他都能接受,因为他永远是站在石月珍这边的。 石月珍这会看不清,双眼都陷入黑暗之中,她轻声说:“就是师尊说的那样,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此刻为我做过的那些事去找理由,反而显得我更狡猾了。” “眼睛的事为什么没告诉我们?”年秋雁蹙眉问道。 “那只会让你们又多了一个烦恼。”石月珍紧紧抱着苍殊,面上却在笑着,“我不想死,所以选择了夺取他人的五行之气来续命,之所以不告诉你们,是因为当你们知道真相的时候,可以立刻狠下心来与我这种人断交。” 年秋雁听得怔住。 不知为何,一股酸楚感竟夸张地从心底涌出。 “我欺骗了你们,所以这结果也是我应得的。” 石月珍坦然面对自己如今的下场。 年秋雁握着神木签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他发现自己缺少的东西,是面对真相的勇气。 他无法做到像石月珍这么坦然和勇敢。 他太害怕暴露真相时朋友们对自己的失望和厌恶。 苍殊依旧安静,不发一言。 如果年秋雁对此表现出失望和厌恶,他也能理解和接受。 可惜站在他面前的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人想活命……是很正常的。”年秋雁别过脸去,低声说道,“其他的先避开学院内的追杀去外城再说。” 石月珍沉默片刻,忽然说:“我要去找一个人。” 年秋雁问:“谁?” “荀之雅。” 石月珍任由右眼的血泪落在苍殊肩头,那些鲜血落在衣物上没一会就变成细小的红色虫子,吞过咬噬她的血肉重新回到她体内。 早在年初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已经到极限了。 石月珍寻到古籍上记载的虺虫化龙说法,思考过后,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做还是不做,对她来说,横竖都是死。 可这些年在太乙的日子,不同于从前的阴暗潮湿,而是温暖明亮,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希望,贪婪眷恋着想要一直继续下去。 “找她做什么?”年秋雁问。 “荀之雅的气很奇怪,我想要最后再确认一下。”石月珍说,“如果不行……你到时候也不必管我们。” 年秋雁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手中施卦的动作没有停顿。 石月珍疲惫地靠着苍殊,感受着黑暗与安静,这久违的黑暗,无论外面的天地有多么美好,她也只能看见没有尽头和光亮的世界。 她轻声对苍殊说:“要是我们这次没法活着出去,你不要死在我前面,我怕我眼睛瞎了,找不到你。” 苍殊:“好。” 石月珍便静下心来。 因为他们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一直在一起,从未分开。 石月珍在苍殊背上陷入短暂的昏睡。 睡梦中她好似去过很多地方。 那是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自己和许多孩子一起被人挖掉眼睛后扔进漆黑的水中,而瘦弱的少年在那乌黑腥臭却汹涌的深水中紧紧抓着她的手,将她从喘不过气的水中带出来。 少年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 那时候他们又穷又饿,在无数个寒冷饥饿的夜里只能彼此依靠。 被人驱赶、谩骂、追杀,到后来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石月珍一直都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让她和苍殊变成这样的。,,887805068 苍殊背着受了重伤气息虚弱的石月珍,不时伸手贴脸感受她的温度。 石月珍闭着眼睛,右眼却有血泪往外流,她埋头在苍殊肩膀歇了会,轻声问:“是年秋雁吗?” 苍殊抬头朝站在前边施展卦术的人看了眼,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年秋雁在前边说:“我提前占卜到了,赶到的还算及时。” 石月珍与对蒋书兰对峙,虽然利用钱璎伤了蒋书兰,但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将蟲眼放到蒋书兰体内,反而被对方的气重伤。 苍殊虽然能在蒋书兰手里撑一段时间,但拖得时间越长,来的人越多,好在关键时刻年秋雁出手,施展卦阵将他们传走。 这会石月珍的 右眼发痒,像是有无数虫子在撕咬她的眼睛,她的五指紧紧抓着苍殊的衣服,克制着去将右眼抓烂的疯狂想法。 “我屏蔽了他人的预占,所以学院的人无法通过施术找到我们,但听风尺定位除外。”年秋雁说,“现在我只剩下最后一卦了,你们考虑好要怎么做。” “那你还拿着听风尺?”苍殊问。 年秋雁:“得找人帮忙,让听风尺定位也无法找到我们,再说……你不打算向其他人解释吗?” 他看向石月珍。 苍殊脸上仍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平静地在向石月珍渡去五行之气,帮忙稳着不让她五行逆乱。 似乎无论石月珍做出何种惊世骇俗的事来他都能接受,因为他永远是站在石月珍这边的。 石月珍这会看不清,双眼都陷入黑暗之中,她轻声说:“就是师尊说的那样,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此刻为我做过的那些事去找理由,反而显得我更狡猾了。” “眼睛的事为什么没告诉我们?”年秋雁蹙眉问道。 “那只会让你们又多了一个烦恼。”石月珍紧紧抱着苍殊,面上却在笑着,“我不想死,所以选择了夺取他人的五行之气来续命,之所以不告诉你们,是因为当你们知道真相的时候,可以立刻狠下心来与我这种人断交。” 年秋雁听得怔住。 不知为何,一股酸楚感竟夸张地从心底涌出。 “我欺骗了你们,所以这结果也是我应得的。” 石月珍坦然面对自己如今的下场。 年秋雁握着神木签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他发现自己缺少的东西,是面对真相的勇气。 他无法做到像石月珍这么坦然和勇敢。 他太害怕暴露真相时朋友们对自己的失望和厌恶。 苍殊依旧安静,不发一言。 如果年秋雁对此表现出失望和厌恶,他也能理解和接受。 可惜站在他面前的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人想活命……是很正常的。”年秋雁别过脸去,低声说道,“其他的先避开学院内的追杀去外城再说。” 石月珍沉默片刻,忽然说:“我要去找一个人。” 年秋雁问:“谁?” “荀之雅。” 石月珍任由右眼的血泪落在苍殊肩头,那些鲜血落在衣物上没一会就变成细小的红色虫子,吞过咬噬她的血肉重新回到她体内。 早在年初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已经到极限了。 石月珍寻到古籍上记载的虺虫化龙说法,思考过后,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做还是不做,对她来说,横竖都是死。 可这些年在太乙的日子,不同于从前的阴暗潮湿,而是温暖明亮,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希望,贪婪眷恋着想要一直继续下去。 “找她做什么?”年秋雁问。 “荀之雅的气很奇怪,我想要最后再确认一下。”石月珍说,“如果不行……你到时候也不必管我们。” 年秋雁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手中施卦的动作没有停顿。 石月珍疲惫地靠着苍殊,感受着黑暗与安静,这久违的黑暗,无论外面的天地有多么美好,她也只能看见没有尽头和光亮的世界。 她轻声对苍殊说:“要是我们这次没法活着出去,你不要死在我前面,我怕我眼睛瞎了,找不到你。” 苍殊:“好。” 石月珍便静下心来。 因为他们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一直在一起,从未分开。 石月珍在苍殊背上陷入短暂的昏睡。 睡梦中她好似去过很多地方。 那是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自己和许多孩子一起被人挖掉眼睛后扔进漆黑的水中,而瘦弱的少年在那乌黑腥臭却汹涌的深水中紧紧抓着她的手,将她从喘不过气的水中带出来。 少年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 那时候他们又穷又饿,在无数个寒冷饥饿的夜里只能彼此依靠。 被人驱赶、谩骂、追杀,到后来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石月珍一直都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让她和苍殊变成这样的。,,887805068 苍殊背着受了重伤气息虚弱的石月珍,不时伸手贴脸感受她的温度。 石月珍闭着眼睛,右眼却有血泪往外流,她埋头在苍殊肩膀歇了会,轻声问:“是年秋雁吗?” 苍殊抬头朝站在前边施展卦术的人看了眼,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年秋雁在前边说:“我提前占卜到了,赶到的还算及时。” 石月珍与对蒋书兰对峙,虽然利用钱璎伤了蒋书兰,但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将蟲眼放到蒋书兰体内,反而被对方的气重伤。 苍殊虽然能在蒋书兰手里撑一段时间,但拖得时间越长,来的人越多,好在关键时刻年秋雁出手,施展卦阵将他们传走。 这会石月珍的右眼发痒,像是有无数虫子在撕咬她的眼睛,她的五指紧紧抓着苍殊的衣服,克制着去将右眼抓烂的疯狂想法。 “我屏蔽了他人的预占,所以学院的人无法通过施术找到我们,但听风尺定位除外。”年秋雁说,“现在我只剩下 最后一卦了,你们考虑好要怎么做。” “那你还拿着听风尺?”苍殊问。 年秋雁:“得找人帮忙,让听风尺定位也无法找到我们,再说……你不打算向其他人解释吗?” 他看向石月珍。 苍殊脸上仍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平静地在向石月珍渡去五行之气,帮忙稳着不让她五行逆乱。 似乎无论石月珍做出何种惊世骇俗的事来他都能接受,因为他永远是站在石月珍这边的。 石月珍这会看不清,双眼都陷入黑暗之中,她轻声说:“就是师尊说的那样,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此刻为我做过的那些事去找理由,反而显得我更狡猾了。” “眼睛的事为什么没告诉我们?”年秋雁蹙眉问道。 “那只会让你们又多了一个烦恼。”石月珍紧紧抱着苍殊,面上却在笑着,“我不想死,所以选择了夺取他人的五行之气来续命,之所以不告诉你们,是因为当你们知道真相的时候,可以立刻狠下心来与我这种人断交。” 年秋雁听得怔住。 不知为何,一股酸楚感竟夸张地从心底涌出。 “我欺骗了你们,所以这结果也是我应得的。” 石月珍坦然面对自己如今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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