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鹊蝉鸣》 第一章 清醉录 秋落时节的阙功山黄叶遍地,最是文人雅士喜爱的地方,人称“天下第一山”,不过若说这姑苏阙功山的风景为天下第一倒也不是,论景色天下五国百姓公认是远在锦城东北的海棠山,这阙功山有“天下第一山”的称号更多的是因为清醉老人隐居于此。 这清醉老人身份极为特殊,当年天下大乱,北慕、南越、西嵬、东海加上宣宁连年征战,后至宣宁武帝时清醉老人入朝为官,先是以非凡手段清扫宣宁朝堂,后用雷霆手段震慑边境,余下四国皆向宣宁称臣,是为天下第一人,历经武帝、文帝、元帝三朝,元帝晚年子嗣不靖,几经动乱,后元帝四子献王向已经隐居的清醉老人问策,清醉老人向献王推荐了陈卓、裴衍和长孙冀三人,不到两年的时间献王就登基为帝。 献明帝登基后多次请老人出山,清醉老人皆以酒醉不见,清醒时则与天下士子谈经论道,论天下才子,他提名的才子大多已在五国内为高官重臣;而醉酒时则以酒为剑嘲笑江湖,五国境内有好事者纠集三十余江湖好手趁其醉刺杀,老人化酒为剑气击退众人却未伤一人,那时人才发现这清醉老人竟是天下少有的高手。 击退江湖剑客后清醉老人不愿理会朝堂与江湖,便在这阙功山写下一首诗,“青山依旧滋苍松,万水长流汇蛟龙。清水一碗英才穷,浊酒半壶江湖空。”诗后附有三张名录,一为逍遥录,擢选天下十大英才,可为国之重器;二为江湖录,道明天下十大高手,可为江湖之首;三为胭脂录,遴选天下十大容貌才学之女,可为天下十大红颜,每三年秋落时从清醉阁传出,从第一次出榜至今已经是二十七年。 “快些走,不然就赶不上清醉老人现身了!”一个布衣文士催促着同伴快行。 “黄兄莫要着急,即便咱们现在赶过去也看不到清醉老人的身影,五国的权贵早就在阁内等候了。”被催促的人显得很是淡定。 “那也快些,早早的知道清醉录也好看看今年哪些人登榜啊!” “罢了,罢了。” 往阙功山上赶的人越来越多,马车络绎不绝,清醉阁前更是人山人海,因为是民间事无论权贵还是百姓都在往前挤。 午时刚过,清醉阁大门缓缓打开,一白须白发的老叟晃晃悠悠的被童子扶出来,明显是已然大醉,眼神迷离的看着阁前的人打了一个酒嗝随手丢出去一沓带着酒水的纸张。 侧面的管家模样的人小心翼翼的接过后开始一张张贴在阁前榜台。 “话说这清醉老人今年也有百岁了吧?”挤不到前面的人和一旁的同伴说着。 “何止百岁!历经四朝,两为帝师,山中宰相,江湖隐者可不是开玩笑的。” “今日有缘得此一见,此生足矣!” 同伴翻了白眼道:“那你还挤进来干什么!” “大不同!大不同!清醉录一出不管是朝堂还是江湖都会震动的,你没看见五国皇族的车驾就在不远处?” 同伴看去,而后小声道:“你问逍遥,我闻胭脂,不知多少人在看江湖。” 两人正说间,一阵惊呼,第一榜的逍遥录依然贴在榜台,排名依次是心猿意马叶伯怀、星罗棋布余西风、画龙点睛和首翁、矫若惊龙朱襄、高山流水芈知音、擎天璞玉言无忌、架海青松乐无声、秀才姜锡泉、桃花歌女谢青青、山河地理许烟客。 这逍遥榜每三年更新一次,已入朝堂者皆不在名录中,但唯一一人除外,就是这连霸三榜的山河地理许烟客,这人多次推辞各国的招揽,只为完成他心中所愿的天下山河地理图,醉心游历山间河水。 关心逍遥录的人从来都不是民间和江湖,只有朝堂上的才会关注,例如这排名第三的和首翁,先前还是南越客卿,一年前才脱离朝堂,余下八人是各国朝堂重点关注,榜单一出就有人匆匆离去到不远处的五国皇族的车驾前。 逍遥榜之后便是文人骚客最爱的胭脂录了,排名依次为秦淮画舫袁三娘、半笑倾城柳含烟、西嵬剑侍桃白扇、六手琴姬迟笑人、三步醉乔嫣儿、步步生莲宋星彤、高阁绣娘裴静、桃花歌女谢青青、九曲客栈陆玉湘、诗情画意贺秀秀。 想进这胭脂录必须满足三个条件,美貌、才华、武技缺一不可,所以这胭脂录上有常年霸榜的,例如这袁三娘和陆玉湘都是连霸三榜的老人,而这高阁绣娘裴静则是身份地位颇高,宣宁右相裴衍幺女,最为神秘的则是连霸两榜的半笑倾城柳含烟,据说柳含烟不是她的真名,容貌、才学、武技皆高于袁三娘,但是只因露过轻纱下半面所以才屈居第二。 胭脂录之后就是令江湖人最为重视的江湖录了,这一榜无论朝堂江湖,无论家国男女均可上榜,就在众人屏气凝神的时候第三榜已经张贴出来了。 十大高手依次为九宸宫阙君三笑、北慕狼卫沙里奇、宣宁金弓长孙冀、宣宁花客莫不愁、东海游龙上杉羽、西嵬侍剑桃白扇、南越轮回巷山鬼、赌婆怀夕、游医川穹、厚朴刀邋遢道人。 高手榜霸榜也不再少数,如北慕狼卫沙里奇上一次出榜还是第四,三年内接连挑落排名第二的重剑万豪、排名第三的霸王枪薛鹤,本来只是补进第二,谁知这沙里奇直接将两人杀死,余下的人也就直接递进了。 原本沙里奇可以排第一,两年前沙里奇闯宣宁皇宫,被一个不知名的高手击落在宫城之外却不见身影,不知姓名,只是留下三声大笑,又因是在皇宫中的高手,所以江湖人称“君三笑”。 靠后的大多是旧人,只有赌婆怀夕是例外,一年前在锦城最大的锦官赌坊内一个佝偻老妇大杀四方,江湖高手排名第十的千手胡杨被她击杀于锦官赌坊,而后施施然离去,江湖人称“赌婆”,游医川穹和邋遢道人早年间就败在胡杨手下,因故这赌婆就排在两人之前。 三录一出,众人如作鸟兽散,远处的五国皇族也纷纷离去,只有宣宁皇族的车驾还未离去。 车驾中有三人,一个身穿储君服饰的中年男子,面色蜡黄,一看就是虚耗过度,坐在他左侧的男子身着亲王服看着刚刚拿到手的清醉录眉头紧蹙,另一人则是一身劲装,面如温玉,手摇酒葫芦,慵懒的斜躺着,看着窗外纷纷散去的人。 只见那太子冕服的踢了右边那人一脚,不悦道:“老五,父皇让我带你出来见见世面,你整日里醉酒实在是大不敬,回宫后孤倒是去锦绣宫问问郑贵妃的教养了。” “太子哥哥,我本来就是纨绔,连父皇都拿我没办法,您就别操心了,这不三哥也在,有我没我无所谓嘛!” “老五,你好好坐起来!太子是为你好,整日里这样混日子哪有一点皇族的身份!”说话的正是献明帝第三子燕王蒙烈。 那人不情愿的坐直了身体,嘟囔道:“太子哥哥,三哥,你们先等着,我去耍一耍,晚点在会面。”说罢那人就掀开车帘随便找了一匹马快速的消失了。 车中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得看着他的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太子登时脸色涨红,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跟上淮王!” 一帮侍卫从调转马头,向着淮王离去的地方飞奔。 “你看看他!毫不成器!”太子大怒道。 “太子殿下,老五自幼丧母,又得父皇宠爱,顽劣了一些,但他脑子灵活,读书过目不忘,日后开府后好好调教一下定是殿下的好助力!” “开府?!他还想开府?!老八和老十一都已经执掌刑部和户部了,他?指望不上!” 见蒙烈还想说话,太子蒙焕抬手制止,说道:“不管他了!他愿意做富贵王爷随他去吧,名录上的人你怎么看?” 蒙烈想了一下恭敬的回道:“殿下,这胭脂录和江湖录不看也罢,终究是有明鉴司看着,这一榜的逍遥录倒是有趣的很。” “哦?有趣?是怎么个话?”宣宁太子执掌吏部,选官任人是他的职责所在,更是他的根基,他可不想这些人进了哪个弟弟的口袋。 第二章 初相见 淮王蒙琰快马进了姑苏城,他对着清醉录一点兴趣都没有,若不是父皇逼他来,这时候估摸着应该是在宣都哪个酒馆喝酒赌钱,他喝酒赌钱的名气可谓宣宁朝两绝,因为献明帝的宠爱,他常年游历在外,喝尽天下好酒从未曾醉,这是一绝;好赌,但是逢赌必输,每次出京都会赌到分文不剩,这是另一绝,所以不管在江湖还是朝堂,这位宣宁五皇子淮王的名声是不错的。 一进城蒙琰就摸了摸了钱袋,刚从太子那里顺来的银子,还挺沉,估计够赌到晚上的。 先在姑苏城中的酒坊打满了酒,他喝酒很挑,只喝乔嫣儿酿造的三步醉,这酒醇香浓厚,一般人喝完之后至多走三步便醉倒不起,因此有名,但是蒙琰却是例外,前年在洛辰城喝了两坛三步醉之后竟舞起剑来毫无醉意,令人惊呼。 乔嫣儿听闻后更是从洛辰追到颍川与蒙琰赌酒,结果这乔嫣儿竟被自己的三步醉喝倒了,醉倒之前连败意欲轻薄他的江湖浪子十余人,而蒙琰却是大摇大摆的离开,因此淮王“酒绝”之名而出,而这乔嫣儿也现了真面目,出现在了这一次的胭脂录第五。 蒙琰摇摇晃晃的走进了长乐赌坊,他早就和卖酒的打听清楚了,这长乐赌坊是姑苏城第一大赌坊,更是天下四大赌坊之一,仅次于锦官赌坊。 蒙琰一进门就丢给赌坊看门的一锭银子,那看门的立马就喜笑颜开,这是来了个大客户,恭顺的将他引进了内房中,这样出手阔绰的人也不屑于在外面赌。 蒙琰不耐烦的摆手让那门房退下,看了看内房的情况,人不多,只有一桌,赌法也简单,就是赌色子比大小。 他随意的找了个位置往小的位置上押了三百两,他是算过的,一共顺了五十两金子,一两金百两银,五十两金足够他赌到晚饭时间。 他这一出手引得众人的眼光都看向他,他却无所谓的找了个椅子坐下,突然他发现桌子的另一边有一个头戴斗笠面覆黑斤的人盯着他,多年游历他立刻就发现那人是个女子,不管伪装的多好,那双眼睛可骗不了人。 不过蒙琰倒无所谓,自己这样的豪客被人盯上也是正常的,只是懒洋洋的说了一句:“下一把,开小。” 这样的豪客上桌,所有人都回过神来了,纷纷下注,突然有人看到他腰间的玉佩惊呼道:“淮王殿下!” 又是一阵喧闹,行礼,跪拜的,连赌坊的管事都闻声赶过来了,蒙琰无奈的摇摇头,随意的一拱手说道:“本王只是来赌钱的,随意,随意。” 恭敬归恭敬,赌场无大小,淮王的名声大家都知道,他押小,其他人很自然的就押大了,皇族贵胄的钱不要白不要,最主要的是这位爷赌品非常好,从来不赖账。 就在众人下注完成的时候,一锭银子也打在了小的位置,众人顺着看去竟是那个戴斗笠的人,这人的装扮对赌坊和赌客来说没什么惊奇的,一些达官贵人常有的装扮,都习惯了,谁也不会深究,人家这样打扮就是想隐瞒真是身份,只是他押小就有点意思了。 一个小插曲不耽误大家赌钱,很快就开了,意外也就随之而来,淮王赢了,逢赌必输的淮王赢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淮王竟然赢得盆满钵满,这不正常,赌坊管事立即就紧张起来了,淮王赢钱不可怕,怕的是有人做手脚,管事立即就将人驱散,只留下了淮王和那个伪装的人,而后管事恭恭敬敬的向蒙琰行礼道:“殿下,您请安坐,今日殿下所赢钱银稍侯奉上!” “嗯,管事的这是要请本王看戏?”蒙琰并不惊讶,他的赌运自己很明白,今日能赢也有些意外,意外嘛就是那个伪装的女人。 只见管事双臂一张,所有的打手都围住了那人,只听那人冷哼一声说道:“长乐赌坊输不起了?!” 这声音着实令蒙琰一惊,看眼睛明明是年轻女子,这声音却是老妇人。 就在众人围上去的时候那人将斗笠和面巾一摘,竟是佝偻老妇人,面皮枯槁,看上去非常丑陋。 管事的一惊,赶紧制止打手靠前,拱手道:“小的不知竟是赌婆驾临,有不敬之处还请莫怪!” “知道老婆子就好,我能走了?” 那管事的却没有打算放赌婆离开,继续恭敬的说道:“赌婆驾临本该欢迎,但是当年锦官赌坊之后天下所有赌坊都与您有约定,可赌,但赌资得留下。” 赌婆扫视周围一眼说道:“你们拦得住我?” “赌婆想走我等自是拦不住的,但是他我等就不知了。”管事一边说着一边侧开身子。 暗门开启,一股幽香率先扑鼻,而后一个秀气的男子缓缓走出来,本来是一副绝佳的面容,但是头上遍插的花朵让人有说不出来的感觉。 “花客莫不愁,好手段,竟然请得起满堂花客最贵的刺客对付我老婆子!”赌婆一点畏惧的神色都没有。 “老太婆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把赌资留下我就不为难你,毕竟刚刚登上清醉江湖录,死在这不划算。”莫不愁眨了眨眼,一副十足的女人味,在场的人无不感到恶心。 “老婆子若是不呢?既然天下第四的花客来了,我老婆也想试一试。”赌婆笑道。 莫不愁捂嘴一笑,好不妩媚,只见他伸手一挥,一阵幽香入鼻,不一会儿的功夫在场的人都觉得浑身疲软,而后莫不愁看向蒙琰笑道:“淮王殿下莫怪,奴家只想留住这老太婆,用了点香,一个时辰内就解了。” 蒙琰起身伸了个懒腰,饮了一口三步醉笑道:“本王从不过问江湖事,你们忙,管事的,不想死的就带本王去领钱。” 管事的知道蒙琰是为他们好,赶紧笑盈盈的领着蒙琰出去,这场合他们留着就是送命的。 蒙琰还在外面数钱的时候,一个身影从内房里飞出来,速度之快谁也看不清,紧接着莫不愁就飘了出来,拍了拍身上,好像是很怕脏似的,笑着冲着蒙琰拱手道:“惊扰殿下了。” “无妨,怎么堂堂花客也着了道了?”蒙琰依旧是一副慵懒的神态。 “哎呀,奴家也想不到这赌婆竟也是伪装,竟是一个年轻的人,真是坏了名声,奴家就不陪殿下了。”说罢就飞了出去了,飞走带起的一阵风让刚才在内房的众人突然觉得身体大爽,竟比往日里还要轻快。 空去飘过来莫不愁的声音:“刚才给你们下的是补药,闻后增进气血,告诉你们掌柜的,钱我就不收了,这算是跟你们的赔礼。” 蒙琰没有理会,等到带着一张银票走出来之后看着这太阳还在天上挂着,追过来的侍卫赶紧围上来,蒙琰看着他们说道:“你们不要跟着本王,带着你们本王不得清净,去古墨楼定一桌酒菜等我。”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敢离开,蒙琰挑了一下眉,轻叹一口气说道:“快滚!” 侍卫们如蒙大赦快速散开,他们都是东宫近卫,对这位淮王殿下谁也不想伺候,人家都发脾气了,自己还不走这就是找不痛快。 莫不愁顺着他留在赌婆身上的气息一路追到的城外破庙,这赌婆内功得了,但是和他比起来还差了一些,中了他一掌还能逃到这里已经不错了,能上清醉江湖录果然不一般。 本来长乐赌坊出重金请满堂花客追杀赌婆他没什么兴趣,不过刚好要来阙功山看清醉录就顺便接下了,但是刚刚一战已然勾起了他的兴趣。 看着破烂不堪的破庙,一向爱干净的莫不愁捂着嘴鼻轻声道:“出来吧,躲在里面岂不丢脸?” 而后一身黑衣的年轻女子覆着面纱捂着肩头走了出来,说道:“满堂花客,闻名天下杀手组织,你莫不愁是不打算放过我了?”这声音清脆的很,只不过带着一丝的隐忍,应是伤得不轻。 “你有点意思,我也不是非杀你不可,这样吧,你只要接过我三掌不死我准许你加入满堂花客。” “我若是不呢?” “那好办,这破庙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说罢莫不愁便双脚踏地斜着向赌婆冲了过来,本来就有伤在身,赌婆来不及反应硬生生的接下了一掌,顿时觉得喉头一甜,这回是伤了内脏了。 赌婆被一掌击退了数十步,只见她抽出腰间的软剑,莫不愁见状更是开心的不得了,轻轻蓄力又是一掌袭来,赌婆用剑身再接一掌,剑身立时折断,而后被巨大的震力直接把她打在破庙的危墙上,轰的一声,危墙接连倒塌,赌婆也半跪在地,艰难用断剑撑着起身。 莫不愁看后笑颜如花,笑道:“不错啊,连接了我两掌还能撑下去,有意思。” 只见莫不愁一个拈花手结印,这次他动了内力,正准备打出去,突然他感觉周身压力倍增,想要内力去抗,直接被打回体内。 莫不愁紧张了起来,这股压力来自周身,但他却一点感觉不到有人存在,这就说明来人内力绝对在他之上,但还是笑呵呵的问道:“不知哪位大驾光临了?” 突然金光一闪,莫不愁瞬间什么也看不清楚,再能看见时只见一个带着面甲的人出现在他面前,只是轻轻一点莫不愁便全身无力,瘫倒在地。 莫不愁再醒的时候已是天黑了,赌婆和那人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莫不愁也没急着起身,心道:“长孙冀?不会,他身居要职不会在姑苏,沙里奇?也不是,沙里奇的功夫很霸道,若是他来自己必死无疑,那只能是那个神秘的君三笑了,也对,宣宁太子和淮王都在,他若是宫里人或许会来护驾,唉,可惜了,没有看见他的真身····” 第三章 身份 她缓缓睁开眼睛,警惕的环顾着四周,可是她什么也看不到,一片黑暗,活动了一下手脚并没有被束缚,调运了一下气息,内伤已经基本上没有大碍了,看来没有恶意。 她没有起身,虽然内伤缓解了,但肩头的外伤还是隐约刺痛,无奈的摇摇头,这莫不愁还真是难缠,一手拈花掌差点要了她的命。 她回想起当时只见一道刺眼夺目的金光一个挺拔修长的面具人从天儿降,只是在她脖颈去轻轻一指便昏了过去,再醒来就出现在这黑暗之中。 忽然门被推开,一盏油灯将来人照的无比吓人,一个鹤发鸡皮的老人出现了,虽然身材修长,但背部却是有些自然弯曲,仅凭着这轮廓她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救她的人。 只听那人缓缓开口道:“醒了?不用起身。” 态度很温柔,但这声音怎么听都觉得有些怪怪的,很是熟悉,但却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多谢阁下援手,敢问阁下是谁?”她保持着警惕的问道,毕竟是陌生人。 那人尽力的将自己的背部挺直了,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提问,而是说道:“你和莫不愁直接拼能力首先就落了下乘,拈花掌讲究的是近战、以内力威慑,若是一开始你就出剑掷鞭莫不愁不会得手的。” 听着那人头头是道的分析也让她陷入了沉思,这人说的有道理,据江湖传闻这莫不愁是被采花女养大的,采花女名声在江湖上颇为神秘,只知道这拈花掌是由采花女在采花时驱赶蜜蜂而创,掌心有蜂毒,讲究近战,出名时就是莫不愁的绝学之一。 不过她对来人故意隐瞒身份的态度保持着警惕,于是再次试探道:“多谢前辈指点,还请教前辈姓名,日后容在下相报救命之恩。” “呵呵,把这碗汤药喝下,好好休息,明日你肩头的刺痛就会缓解。”说完那老者就退了出去,轻轻将门掩上。 她特别注意了那人脚步,虚浮无力,不是不会功夫就是藏的太深,她挣扎着起身将桌上的汤药一饮而尽,她并不担心那人会害她,喝完后走到门边,因为她似乎听到外面有人交谈,声音压得很低。 “她还好吧?”一个慵懒的声音。 “已无大碍,莫不愁没有对她下杀手,那蜂毒很是普通,不然此刻她已然命绝。”这是那老者的声音。 “嗯,那就让她好好休息吧,我也累了。” 她很疑惑这两人到底是谁,躺在床上一直在回想,药力的催发让她困倦不已,就在闭眼前她嘴角微微一笑,那个慵懒的声音不正是赌坊里那位纨绔,至于那老者奇怪的声音她也记了起来,这是宫中宦官才独有的声调。 翌日清晨,她早早的清醒了,自己盘坐在床上运气,那老太监说的不错,肩头的刺痛感没了,只是活动起来还有些僵硬,不消两日便能痊愈。 突然,她的门被推开,一个人大步流星的踏了进来,她当即猛的起身抽出腰间软剑抵住那人的脖子,来人正是天下第一纨绔,淮王蒙琰,近距离观看,确实挺帅的。 蒙琰并没有惊讶,轻声说道:“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说,救我有什么目的?!你不过一个纨绔,小心我的剑伤了你!” 蒙琰淡定的伸出手指抵住她的剑悠然说道:“小心些,若是伤了我顾大将军也担不下谋杀皇族的罪名,你说呢?” 她心头一惊,好似被人戳中了要害,依旧嘴硬着说道:“我不过是一江湖人,跟顾大将军何干?” 蒙琰无奈的说道:“定西大将军武靖侯顾棠是你长兄,去年皇后娘娘为太子选妃时有幸看过你的画像,虽然你刻意做了改变,但眉眼骗不了人,你也知道我纨绔,纨绔嘛!对美女都会关注一些的。” 身份已被识破,蒙琰是皇族,虽然常年行走江湖但没人把他当做江湖人看,她放下剑说道:“淮王殿下既然知晓我的身份为何还敢将我留下?” “看你带伤飞出去,又是顾侯妹妹,我总不好不出手相救吧?”蒙琰随便的躺在她睡得床上,还有余温,挺舒服。 她面上一热,一个未嫁的女子被男子躺在自己的床上总会有些不适应,但是面子不能丢,故作淡定的坐在对面问道:“边军将领家眷是不许入关的,淮王殿下不怕麻烦?” “顾栩妹妹,你看我像是怕麻烦的人吗?看你的样子,伤势已大好?中了拈花掌还能恢复不错,不愧是江湖录上的人。”蒙琰翘着腿说道。 “殿下对莫不愁很了解?”顾栩不记得这位淮王殿下会武技,她基本能确定救她出来不会是眼前的这位爷。 “我自幼跟着承恩太监长大,承恩太监你该知道吧?” 顾栩立即就明白了,这承恩太监是献明帝潜邸时的内侍,深得献明帝信任,若只是一个宦官倒不会让人记住,但这承恩太监的名头不一般,他是武帝朝时的状元,只因醉酒胡言被施以宫刑才入宫的,辅佐四帝,献明帝登基之前朝廷混乱,承恩太监多次为其挡住刺杀,献明帝为报其恩,登基后便赐承恩太监为司礼监总管太监,但这人却是低调,与朝臣之间的关系保持的非常好,从不侍宠骄纵,对不少清流官员都有回护之情,很大程度上挽救了自古以来宦官阴暗的形象,清醉老人曾酒后言他这一生只有一师,承恩太监为其半师。 承恩太监执掌从武帝时便执掌皇家私库,据说遍读私库中收藏的天下武学秘籍,是大内隐藏的高手,更是传言他就是那个江湖录排名第一的君三笑,只不过没人见过他出手,所以一直未能证实这个传言,昨日救她时那股无形的压力或许就是最好的佐证,他就是君三笑。 “是你请他出手的?”顾栩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他算是我的半个师傅,放心,他嘴很严的。”蒙琰看出了顾栩的担忧。 顾栩想了一下,也对,她听兄长说过,淮王殿下自幼丧母,但是他的母族是天下士子的精神领袖颍川章氏,章氏一族虽然算不上大族,但是章玄被天下读书人尊为“圣”,章玄曾指点过清醉老人,这就是清醉老人口中的另一个半师。 淮王蒙琰的母亲就是章玄的重孙女,颍川书院院长章远孙女,深受圣恩,不过在生产时难产而亡,因此献明帝对蒙琰这个儿子极为宠爱,任由他胡闹。 顾栩的长兄是边军镇守大将,最忌讳和皇子之间的往来关系,既然已经挑破了身份就不适合再留下,于是顾栩起身抱拳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容日后相报,在下先行告退。” “不用着急,外面全是太子和三哥的人,你要不是找麻烦,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蒙琰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 “那殿下意欲何为?”顾栩再次警觉起来。 “放松些,别这么绷着,三天后我会随三哥巡视西南,到时候我送你回家。”说完后蒙琰起身离开。 门刚打开,蒙琰突然回头,露出一副狡黠的神色,小声说道:“半步倾城易容术冠绝天下,本王的侍女你觉得呢?” 第四章 冤家 阙功山发榜三日以后,宣宁太子蒙焕起驾回宣都,姑苏刺史及随行人员一直送出去近五十里,谁也没有发现有一个小型车队拐了弯向西南方向而行。 “老五,太子不在,你跟我说实话,那个侍女是怎么回事?”燕王蒙烈一直疑问蒙琰身边的侍女,他一向讨厌人服侍,别说是侍女了,一直以来他都是和承恩太监住在一起,突然身边多了个侍女便是太子殿下也有疑问。 “没什么啊!承恩公不是随太子回京了嘛!我这么懒总要有人服侍的,所以就在行宫里随便找了个侍女。”蒙琰的回答极尽随意。 蒙烈挑开车帘看了一下随行的侍女,微微一笑,说道:“你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这次西南之行你给我收敛点,顾大将军常年驻守西南边陲,容不得你胡闹。” 蒙琰耸耸肩,说道:“我无非就是赌赌钱,喝喝酒,还能干嘛?三哥放心啦!” 蒙烈摇摇头,叹一口气,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五弟绝不会是传闻中那样的不堪,他丧母之后虽是养在郑贵妃的锦绣宫,但大多时间他都是带着郑贵妃所出的十三弟蒙烁跟着自己的,蒙琰是他们这些兄弟里最聪明的,习文举一反三,习武融会贯通,他故意营造出纨绔的身份只是想让太子安心罢了。 “老五,只要三哥在一日就一定保你周全,你不必这样事事谨慎,时时防备。” 闭着眼睛的蒙琰身躯一震,而后翻了个身,掩饰自己的破绽,三哥的这句话意味深长,或许太子对他也开始怀疑了,离京时父皇下旨让三哥执掌兵部,西南之行就是他的第一站。 从姑苏到锦城十多日的时间蒙琰日日醉生梦死,倒是没有捣乱,每日里清醒的时候也只是和他新收的侍女斗嘴,赢了大醉一场,输了也会大醉一场,只不过是真醉还是假醉,燕王并不在乎。 离锦城还有一百里的时候顾棠亲率卫队相迎,一阵寒暄之后,燕王决定当夜就在充城修整,明日再启程去锦城,看到一摊烂泥的蒙琰,蒙烈将他托起来,问道:“你知道顾棠的来历吗?” 蒙琰一嘴的酒气,说道:“定西大将军喽。” 蒙烈摇摇头,看着门外巡视的西军,军纪严明,喃喃道:“顾棠在我朝是一个独有的存在,他出身寒门,甚至比寒门更低,起初只是御马监一个养马的马夫,献明十一年随行父皇,马惊了,他凭双臂之力制住受惊的马得到父皇赏识,拔擢至御林军中;献明十三年,父皇巡视东境,遭遇东海刺杀,他独自一人护住落单的父皇,身中十七刀坚守不退,随后父皇命其为校尉在西南边军历练;献明十五年,宣宁与西嵬对峙大非川,顾棠带三百人爬冰卧雪绕道西嵬大军背后,一举击杀西嵬大将达奚原,立下不世之功,同年父皇召他回京为御林军龙骧卫指挥副使;献明十七年,奉父皇密旨联合明鉴司设计全歼北慕在宣都的刺客,晋升为龙骧卫指挥使,同年兼领御林军副统领;献明十八年,西嵬再起边衅,当时的锦城节度使被西嵬杀死,西嵬军逼近锦城百里,父皇力排众议拜顾棠为将接任锦城节度使,献明十九年秋捷报至宣都,顾棠击退西嵬人,献明二十年,父皇下旨晋封顾棠为武靖伯,同年顾棠出兵西嵬,不但收复失地,还将西嵬人赶出大非川,这才有了西南十年的安定,献明二十二年,父皇下旨晋封其为武靖侯,定西大将军。” “呃,这些我都知道啊!宫中的文书中都有记载,三哥跟我说这个是干嘛?”蒙琰一副傻愣的样子。 蒙烈倒了一杯茶递给蒙琰,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顾棠不同于其他边军,这些年他虽有处置西南道各州府官吏的权力,但他从来都是慎用的,朝中好事者颇有非议,已经影响了父皇,这次父皇让我执掌兵部巡视边军第一站就是他,父皇对他不放心,你我和他交往的时候要注意分寸。” “呵,没意思,这帮朝臣就是吃饱了撑的,非要闹到自毁长城吗?”蒙琰不屑道。 “你这张嘴得罪多少朝臣?收收吧,我不要求你一直陪着我,收敛些,少喝些酒,替我,替父皇好好看一看这西南道的风土人情。” “唉,三哥,说吧,到底什么事儿,说清楚,你要不告诉实情,你信不信我立刻就能病倒不能起身?”蒙琰烦透了朝堂上那一套,说话从来都是藏掖着。 蒙烈嘴角微微上扬,上去踢了蒙琰一脚说道:“谁再敢说你是宣宁第一纨绔,本王非撕烂了他的嘴不可!” “嘿嘿,三哥,为你做事我还是有点心力的。”蒙琰跺了跺脚缓解了被蒙烈踢到的微痛。 蒙烈起身去门口唤过来两个亲侍后把门关上,小声正色道:“去阙功山前父皇召我进宫交给我一个秘密任务,左相多次向父皇密奏希望将顾棠调回宣都,但父皇一直在犹豫,派了明鉴司的人查探顾棠不法事,但出奇的是顾棠在西南的名声和官声都不错,父皇一时间不能决断,直到明鉴司密报两年前顾棠利用军令强行开了云阳关,而后顾棠幺妹从去年就失踪了!” 蒙琰再次瘫坐,随意的说道:“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官声好还有错了?没有不法事还是罪过了?人家妹妹一个女子想去哪就去哪,碍着明鉴司什么事了,无聊透顶!” “糊涂,一个边军大将尽收西南道民心,这无异于造反!朝廷早有明文边军家属无诏不得出关,他妹妹失踪难道还不算大事?!”蒙烈对蒙琰的态度十分不悦。 “好!就如同你们说的顾棠有造反的心思,这会儿咱们哥俩都在这他为什么恪守礼仪,连西军的虎符都已经在你的手里了,没有虎符他拿什么造反。” “你不懂,这虎符对于西军来说没有任何作用,西军是他顾棠一手创立的,已经不是一块虎符能约束的。” “行,有些话我可以说,但是三哥,你得给我保证烂在心底,做得到就说。”蒙琰实在看不惯他们的忧心。 蒙烈扬手想打但还是停在了半空中,果然这小子有事瞒着自己,而且还是和顾棠有关,没好气的说道:“说!能瞒的我一定瞒,不能瞒的我必须回禀父皇。” “你不是和太子哥哥疑心我那个小侍女吗?没错,她就是顾棠的幺妹顾栩!” “什么?!顾栩是你的侍女?”蒙烈震惊,而后疑问道:“不对,你那侍女长相平平无奇,顾栩的姿容朝廷都有记载,容貌冠绝天下,不可能!” 蒙琰叹了一口气,说道:“三哥应该记得震动天下的锦官赌坊案吧?” “当然记得,不过那只是江湖事,刑部虽有记载但并没放在心中,胡杨祸乱锦城,杀变杀了,这和顾栩有什么关系?” “杀胡杨的就是顾栩,顾栩就是赌婆,她犯了案子还敢留在锦城,我估摸着是顾棠将她送出关的。” “老五,你不要和我打哈哈,赌婆明明是一个佝偻老妇,顾栩一个妙龄女子,根本不可能有关联。” “我的三哥哟,行走江湖谁还没点本事,你是知道我的常年在江湖行走,若论江湖秘闻我不比阙功山的老头知道的少,这么跟你说吧,今年胭脂录上的半笑倾城柳含烟就是赌婆,也就是顾栩。” “你说清楚些!” “你们对江湖事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宫内密档早有记录,顾棠十年前携幺妹去了一趟乐佛山礼佛,走之前将幺妹留在了乐佛山,试问乐佛山都是些和尚,他一个小女娃留在那里作甚?” “你不要卖关子,把全部实情说出来,你既有心维护顾栩就一字一句的说清楚!”蒙烈大体猜到了什么,但还是希望知道所有的实情。 蒙琰无奈坐直了身体,说道:“乐佛山一河之隔的就是新月派,新月派开山祖师就是女子,他们这一派也只收女子入门,一把新月软剑名震江湖,虽说后来没落了,但人家根基还在,胡杨被杀的记录上明确记载着是被利剑所刺中要害,这是其一;新月派开山祖师当年游历江湖的时候最擅长的就是易容,半年前我在南阳也见过那个胭脂录上的半笑倾城一面,再加上半月前我在姑苏赌坊中见了赌婆,人可以易容伪装,但是那双眼睛可改变不了,我是见过顾栩画像的,这是其二,所以我笃定她就是顾棠的幺妹。” “原来如此!”蒙烈舒了一口气,他在心底并不认为顾棠有谋逆的心思,只是一些行为实在令人生疑。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三哥能否保密?”蒙琰问道。 蒙烈点点头,这些都是江湖事,只要不牵扯朝堂就无伤大雅,忽然,蒙烈想到什么,笑盈盈的问道:“老五,我记得你并不会武技,你是怎么把顾栩这个江湖录上的高手弄到身边做侍女的?” “嗨!这有什么难的,半月前姑苏赌坊顾栩被花客莫不愁缀上了,伤的厉害,我呢?不想让她漏了身份,就拜托承恩公把她救了回来,她有伤在身,我有保证能安稳的送她回锦城,所以喽,易容成我的侍女一路随行。” “你小子真能折腾,不过既然请了承恩公出手,这事儿也就到此为止了,藏在我们车队中,任是江湖人也不敢造次,挺聪明的,这事儿顾大将军得念你的好。” 蒙琰翻了个白眼,起身抬头活动了一下筋骨,打了个哈欠说道:“三哥,该说的不该说我都说了,能放我走了吧?我可不想让顾大将军记什么情,明日到了锦城以后让顾栩自行离去就好了,我呢?鲜少在西南道的江湖上玩,正好替你考察风土人情的时候也能玩玩。” 蒙烈笑道:“随你,我不过问就是,看你们两个一路上打打闹闹,我本觉得她做你的侍妾都差了些,不过现在知道她的身份了,倒也很合适。” “你想什么呢?三哥!” 看到蒙琰发脾气,蒙烈摆摆手道:“行!行!行!你去睡吧,我不妨碍你,淮王殿下。” 第五章 正式会面 顾棠不是一个喜好奢华的人,但是抵不住锦城留守的安排,燕王、淮王亲临锦城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前朝杜大家曾有诗言“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这可不是虚言,锦城三百年从未出现过战乱,又是整个西南道的核心城池,虽说没有宣都的王霸之气,也没有洛辰和雍都的华贵,但是与其他几个通都大邑比较却是不差的。 锦城留守安排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再加上西军的护卫,这景象在近百年从未有过,吸引了锦城内外的百姓争相观看。 蒙烈是天生的皇族,雍容华贵不怒自威的仪态让百姓尽皆俯首,从城门到行宫不过两刻钟的路居然走了接近两个时辰,可把藏在车内的蒙琰憋死了。 进入行宫后蒙琰也得下车了,穿着厚重的亲王服面无表情的接受着西南道官员的大礼参拜,弄得整个身体都僵直了,不过当他看到混在人群中的面覆纱巾的顾栩来了兴趣,两人四目相对时蒙琰偷偷吐了吐舌头,顾栩则是回应了锁喉。 蒙烈轻声一咳,小声斥责道:“噤声!” 好不容易等到大礼仪结束,百官退出,蒙烈自然是要召见西南道最大的两个人,锦城留守阳夏伯谢京南,定西大将军武靖侯顾棠,奇怪的是燕王竟然让两人的家眷也留下了,虽然有些意外,他们二人也没有疑问。 蒙琰也想跑,正欲离开的时候蒙烈说道:“今日只是闲谈,本王与淮王好好和二位说说话。” 得,走是走不了,待着呗,看着顾棠的表情,估计顾栩还没来得及和兄长说,看着顾棠的长相蒙琰就知道顾栩这个半笑倾城的来历了,一个威震西南的大将军竟是一副女相,生的真是比自己还帅气,只是右脸颊上一道疤痕影响了他的面容,不过也好,堂堂二十万大军的统帅总是要有些震慑力的,他都有点怀疑父皇提拔他是因为他这副长相。 “谢大人,您是阳夏人,阳夏谢氏当年避祸至西南,这些年为朝廷输送了不少人才,是有功劳的,本王代父皇拜谢了。” 谢京南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声称不敢,不过脸上的神色可是骗不了人的欣喜,他这样礼仪恭迎燕王,是因为燕王是太子的人,太子是未来的储君,阳夏谢氏在前朝也是名门望族,只是这些年有些沉沦了,既然攀不上太子的高枝,向燕王示好也是没错的。 谢京南拜谢后将身后的儿女推出来,两人大大方方的拜道:“谢羽、谢柔参加燕王殿下!淮王殿下!” 蒙烈深知这一拜的意思,谢京南这是想让儿子入仕,想让女儿有个好归宿。 谢羽一张国字脸,沉稳有余,谢柔也算上的容颜姣好,不过谢柔下意识的瞥了对面的戴着面纱的顾栩,眼神中充满了嫉妒和仇恨。 蒙烈挑了挑眉毛,笑道:“谢大人,令公子有才学,当入仕为朝廷效力,回京后本王会向父皇请旨让贤弟入京为官,令爱也是少有的才女,京中适龄的世家子弟不少,本王会放在心上的。” 意图达到了,谢京南再次携子女拜谢后退居一旁,这会儿要观看燕王对这位定西大将军的态度了,据宣都旧友传信来说燕王代太子巡边第一站就是西南,是因为朝廷忌惮顾棠了,这些年他与顾棠相处的还算不错,顾棠虽有监管西南道官员的权力,但顾棠一直克制着从不过问。 只见燕王蒙烈携淮王蒙琰双手抱拳冲着顾棠深深一躬,吓得顾棠赶紧退三步以示不敢。 “武靖侯多年卫国戍边,是朝廷栋梁,本王深感佩服,朝廷亦是对武靖侯非常赞赏,这次代父皇巡边离开宣都前父皇召见本王一再交待要好好拜谢武靖侯大恩!” “为国戍守边境是末将职责,不敢称功,谢陛下圣恩!”顾棠恭敬的说道。 蒙烈起身后看向顾栩,笑道:“这位就是武靖侯的幼妹吧,去年皇后为太子选妃时有幸看到过令妹的画像。” 顾栩站出来大礼参拜,礼节上一点也不欠缺,根本不像是蒙琰描述那样,参拜之后就不能再带着面纱了,这是大不敬,顾栩摘下面纱犹是知晓她的美貌但还是让人震惊,一个女子怎可美到这种地步,如同仙女下凡,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但那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牵蒙绕。 即便是与她相处多日的蒙琰这会儿也是瞠目结舌,半笑倾城果然不虚。 蒙烈看的也是惊讶不已,也是,行走江湖若是顶着这副容颜定是寸步难行,瞟了一眼一旁的蒙琰,心道:“这小子一向是大大咧咧,虽是胡闹,但却是他们兄弟中最难动情的人,自八岁以后身边就不再有侍女相伴,他是对这顾栩动情了。” 不过顾栩虽美,但蒙烈却只是欣赏她的美貌,这样的女子世人也只会惊艳她的容颜而忘却她的才华,做一个金丝雀不如在江湖逍遥,和蒙琰的性子倒是绝配。 “这几日要有劳谢大人和武靖侯陪本王走一走了。”蒙烈率先打破安静的气氛。 “属下应尽之责,不敢称劳!”谢京南和顾棠同时应道,只不过顾棠的脸色不太好,妹妹的容颜他哪里会不知晓,当日他就有意让宫中的画师随意一些,但今日看开还是引起了皇室的关注,这不是好事儿。 而后蒙烈转身指着蒙琰说道:“淮王好风景风俗,只是不善武技,本王听闻顾娘子日常习武,还有劳顾娘子相伴,不知可否?” 燕王抬出了身份,顾棠哪里还敢拒绝,轻叹一声,拱手道:“舍妹顽皮,还请淮王多多包涵!”顾棠原以为是燕王属意妹妹,现在将妹妹推给这天下第一纨绔的淮王实在不知道会是什么结局,好在妹妹有一身的本事,应该是能应付的。 蒙琰笑呵呵的冲着顾栩眨了眨眼睛,说道:“那就有劳顾娘子了!” 看到一旁谢氏子女的尴尬,蒙烈说道:“谢公子,你终究是入仕为官,这几日不如就陪本王一起看看,熟悉一下可好?” 谢羽大喜过望,赶紧拜道:“谨遵燕王令!” 蒙烈点点头,看向谢柔说道:“本王巡视完之后就要北上,听闻锦城特产不少,还麻烦谢娘子替本王准备一些送往宣都各宫娘娘处,本王会派亲卫护送的。” 谢柔本来哭丧的脸旋即变得乐淘淘,燕王亲卫护送她进京,这是什么样的待遇,是什么样的地位,她都能想得到到了宣都以后为谢氏重回大家族打开局面的盛状,至于顾栩,空有一副好皮囊,只能陪着那个天下第一纨绔了,这样一想心里面舒坦多了。 顾栩这会儿却是很平静,她坦然的接受来自谢氏三人的可怜自己和长兄的同情的眼神,与蒙琰一路走来早就对蒙琰改观,这人殿下虽然嘴欠,但是聪敏过人,不管是对江湖还是朝堂的事都是滔滔不绝,武林秘籍和古籍文献更是娓娓道来,好色是没有的,虽然名声臭,那也是相传,洁身自好还是有的,总得说起来是个有趣的人。 第六章 乐同游 青阳湖的风景虽说比不上秦淮河上,但是作为西南道第一重镇的锦城并不缺文人雅士,这风景秀丽的青阳湖自然是文人骚客、落魄士子以及歌女琴姬的聚集地。 一艘并不显眼的画舫在湖中随意的飘荡,有时磕碰到别的画舫遭人白眼,但是看到船头卫士的装束都闭嘴了,在西南道能穿绿袍系黑腰带的别无他家,只有西军才有权利穿着,更让人惧怕是每个卫士腰间都系着一块木牌,那是武靖侯的亲兵营才有的特权。 武靖侯现在在陪燕王巡视边境,能指使动亲兵营侍卫的人肯定是来自宣都的权贵,聪慧之人早已猜到画舫内就是那个天下第一纨绔淮王殿下。 画舫的确是淮王的,但他人却不在画舫内,蒙琰对游湖完全没有兴趣,死乞白赖的要求顾栩给他易容,这会儿他们两个人正在城南的一家赌坊中豪赌。 “小!小!小!阿栩掏钱!”蒙琰易容成一个肥胖的商人样子,一旁的顾栩则是一副小厮的打扮,只不过这个小厮已经连续对着主家翻白眼了。 一个时辰输了五百两,这就是个送财童子,顾栩实在看不下去了生拉硬拽的把蒙琰拖出了赌坊。 “五公子,您行行好吧,再这么下去你的身份就瞒不住了,我可不想跟着你吃排头!”顾栩气不打一处来。 “玩嘛!总得尽兴才是!”蒙琰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差不多了,今日已经晚了,我送你回行宫可好?”顾栩从未觉得这么累过,习武都没那么累。 蒙琰眼珠子转了转,附耳轻声道:“我听说莫不愁追你追到了锦城,现在满堂花客锦城分堂到处在寻你的踪迹,有没有兴趣玩玩?” 毕竟是个未出嫁的女子,被人这样亲昵贴耳说话心中还是紧张的,从蒙琰凑过来的时候顾栩就觉得脸和耳根发烫,若是换做一般人早就揍了,可偏偏对蒙琰她是躲。 轻咳了两声,故作镇定的说道:“我倒是想再和莫不愁较量较量,但是我的身份你是知道的。” “怕什么,你就不好奇莫不愁大摇大摆的现身锦城真的只是为了你?” 顾栩心中一惊,眼神都变得犀利了,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会对人不利?” 蒙琰拍了拍他的假肚皮,说道:“满堂花客是与一剑光寒齐名天下两大杀手组织,满堂花客虽然在我们宣宁境内,但越州那个地方一向是杂乱的,朝廷管束不到,他们做事从来只凭好恶,他现身锦城是为了对付一剑光寒的杀手。” 顾栩想了想,想不通,忽然她直勾勾的看着蒙琰,说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来对付一剑光寒的人?” 蒙琰摊摊手,耸了耸肩,毫不在乎的说道:“因为我付了钱给满堂花客点名让他莫不愁过来。” 顾栩冲他翻了个白眼,嫌弃的说道:“五公子厉害!那敢问一剑光寒是怎么回事?” “哦,没什么,前几天我们还在路上的时候我看到三哥那里的锦城明鉴司密报,一剑光寒派了三批杀手分批入城,我也想知道他们想干嘛,所以我就重金请了他们的死对头满堂花客最贵的杀手喽。”蒙琰说的很随意。 “满堂花客和一剑光寒三十年前还是一家,后来理念不和,叛出的人到了南海中墨玉岛建立一剑光寒,这些年他们刺杀了多少五国的能人志士,是最没有人品的,而满堂花客是他们天生的敌手,所以只要你透露了一剑光寒的行踪,不管你付不付钱,满堂花客都会到,殿下,好手段!”顾栩对眼前这个懒洋洋的淮王殿下生出了一丝恐惧,这个恐惧是从心底升起来的,顾栩更加认定这蒙琰藏得很深,人前的表象都是他刻意营造的。 “你就不想他们是谁雇的,是冲着谁来的?”蒙琰并不在乎顾栩想些什么,因为他没打算瞒着她。 顾栩稍加思索道:“燕王代天子巡边是最近锦城最大的事儿,我哥哥也在,若是能刺杀他们其中一人成功了,西南道一定会大乱,谁有这个手笔呢?” 蒙琰嘿嘿一笑,一副浪子的样子上手捏了捏顾栩那伪装的脸,笑道:“西嵬民风彪悍,从来不屑于刺杀,令兄虽然不在江湖录上,但是要想正面击杀他西嵬剑侍桃白扇早就到了,所以不会是西嵬,那么刺杀三哥或是你兄长,谁能获利最大那便是谁了。” “南越!南越这些年一直被宁国侯压得喘不过来气,他们想要占据我朝的繁华城池必须要进入腹地才行,南辰府他们是不行了,除非翻越南昆仑进入象郡才有一战的可能,象郡昆仑关是我哥哥重兵布防的地方,除非我哥哥出了大事,或者有事不能及时赶到他们才有可乘之机。” “你都想明白了,现在要不要去和我去会会他们?” 顾栩刚要应承,而后怀疑的打量着蒙琰,说道:“面对他们我自保没问题,你怎么办?好歹也是淮王殿下,他们不会不敢兴趣的。” 蒙琰笑道:“顾娘子,我闯荡江湖的日子也不短了,保命的功夫还是有的,你看那里···” 顺着蒙琰指着的地方看去,顾栩发现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臭道士和一个背着竹篓的民夫在对饮,而后疑惑的看着蒙琰。 “那是我行走江湖时的至交好友,我提早给他们写了信让他们过来帮忙的。” 说完就大步走过去,顾栩也匆匆跟上,只见蒙琰伸手夺过道士手中的酒葫芦喝了一大口,然后皱着眉头道:“不是三步醉,不好喝!” 那道士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就弹了起来,笑骂道:“我他娘平生最恨的就溜酒缝的人,你喝便喝了,还嫌弃酒不好却是何故?” 顾栩跟上去闻到一股浓郁的草药味,这不是道士身上的味道,而是那个背竹篓的农夫,而后又看到桌边放着一柄古朴无华被破布缠绕的横刀,心中顿时就猜出了两人的身份,厚朴刀邋遢道人和游医川穹,这二人居然和蒙琰是好友。 “哈哈!臭道士,能入了咱们五公子口中的酒只有三步醉,原本咱们还是能买到三步醉的,自打五公子和乔姑娘斗酒以后,这三步醉便只会跟着五公子了,你我还是算了吧。” “死庸医!老子我只爱酒,你他娘说的好像我和乔嫣儿有私情似的,这话传出去老子以后怎么结亲。”蒙琰一边笑骂道一边瞄着旁边的顾栩。 三人互相骂了一会儿才停下,川穹看着顾栩说道:“五公子今日怎么带了随从?” “老子怕死,行了吧,人家杀手都找上门了,我保命还不行?不然让你们两个混蛋来干什么?” “五公子也有怕的时候,我就说你顶着个王爷名头有啥好的,还不如我和死庸医活的快活!”邋遢道人毫不客气。 “怎么滴,爹娘给的,还能塞回去再生一遍?”蒙琰的这张臭嘴真是欠抽。 突然川穹起身闪到顾栩身边,直接上手搭脉,顾栩应激反应直接以内力抗衡,震得川穹直接摔在桌子上,桌子直接就裂开了。 川穹揉着屁股,龇着牙起身道:“五公子,这不会是你从大内带出来的女娃吧,好强的内力差点没要了我的命!” 蒙琰随手丢过去一个盘子笑骂道:“你他娘的臭毛病,见个生人就胡乱搭脉!” 顾栩也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拱手致歉,川穹倒也无所谓,说道:“丫头这功夫修的倒是怪,不像是大内的,倒像是尼姑庵的。” 这就怒了,新月派最是厌恶江湖人称她们是尼姑庵,正要暴起,蒙琰突然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画舫。” 顾栩这才收了内力,一脸不悦的率先走掉,川穹挠挠头疑问道:“我得罪这丫头了?” 蒙琰和邋遢道人直接送给他一个大白眼。 半柱香后四人就偷偷的上了画舫,青阳湖上游船众多,谁也不会在意一艘送客的小船靠近。 而画舫内早有人在等候,蒙琰三人倒没有觉得奇怪,倒是顾栩看到那人后直接警惕了起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伤了他的花客莫不愁。 莫不愁看到蒙琰的装扮,抿着嘴媚笑道:“呀!淮王殿下怎么这副鬼样子,太丑了,好好的一个贵公子变成这样真是伤了奴家的心。” 一阵干呕声四起····· 第七章 庙堂亦是江湖 “这满堂花客第一杀手竟是这副德行?!”邋遢道人擦了擦嘴惊讶道。 “臭道士,说什么呢?老娘还嫌弃你这臭烘烘的样子呢?若不是殿下重赏老娘才不会和你们为伍!”莫不愁骂道。 “行了,莫不愁是我请过来的客人,都少说两句吧。”蒙琰深知这帮江湖人的习性,一句不对就要开打。 莫不愁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捂住口鼻,突然目光犀利的看向蒙琰身后的顾栩,说道:“殿下还从大内带了高手?” 蒙琰也不回应,从船舱暗格里取出一坛酒,拍开黄泥封口,一股浓郁的香味传出来,立时想遍整个舱内。 “二十年的三步醉!”莫不愁惊呼道。 “花客果然好鼻子,不错,二十年的三步醉,据说是乔嫣儿的父辈酿造的,上次赌酒她输给我的。”蒙琰洋洋得意的说道。 “五公子,早有这好酒不拿出来,害我吃了好久的劣酒,嘴里都淡出鸟来了!”邋遢道人抢先一步倒了一碗一饮而尽,回味无穷啊! 趁着三人抢酒喝的时候,蒙琰往后靠了靠,小声询问道:“漏不漏身份随你,不强求,不过联手以后你也藏不住了,放心,他们不会泄露你的身份。” 顾栩什么也没说,上手扭了蒙琰后腰上的一块肉,疼的蒙琰龇牙咧嘴,不过那三人只顾着抢酒倒没在意。 随后顾栩起身,卸去易容装冲着抢酒的三人拱手道:“小女子顾栩见过三位。” “天呐!你怎生的如此美!”莫不愁再一次惊呼,这次惊讶之情远超过二十年的三步醉。 余下的两人也是看的目瞪口呆,莫不愁更是越过桌子跳了过来上手就要摸顾栩的脸蛋,顾栩哪里会愿意直接用手格挡之后退在蒙琰的身后。 而这时莫不愁的脸色变幻不定,手上竟凝结着拈花掌,蒙琰见状赶紧喊道:“花客莫慌,顾栩是武靖侯之妹!” 莫不愁这才收住拈花掌,而后上下打量着顾栩,好一会儿才说道:“殿下不给打算给奴家个解释?” 蒙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先坐,我也是想等人齐了再说。” 莫不愁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顾栩,邋遢道人和川穹听到顾栩的身份后也回过神来,不过总觉得似曾相识,就是想不起来。 “各位,顾栩是武靖侯之妹,这次就是我邀她一起的,所以有什么恩怨,给我个面子可好?首先说明,我没有以身份压人的习惯。” “殿下,当日救走她是您的手笔吧?”莫不愁恢复了媚态的样子。 “呃,是,当时我只是发觉了她的身份,总不好看着她被你打死吧,虽是江湖事,但是她毕竟身份特殊,我这里给你赔罪可好?” 莫不愁扑哧一笑,“哪里的话,我还要多谢殿下饶命之恩,若是殿下对我下杀手我早就被君三笑杀了。” 提到君三笑的名字,气氛又变得尴尬了,蒙琰、邋遢道人还有川穹一脸的难为情,看得出来他们和君三笑都有交情,而顾栩这会儿更加确信君三笑就是承恩太监,他们三人为至交老友,而承恩太监是蒙琰游历江湖唯一带过的人。 “不好意思,这件事之后我会再支付一笔钱补偿满堂花客,就当你在长乐赌坊的损失了,可以吗?这事儿过去没?”蒙琰带顾栩过来一是刻意介绍大家认识,二是化解她与莫不愁的恩怨。 莫不愁用锦帕扫着桌角说道:“殿下客气了,一剑光寒现身锦城,即便您不给钱我也是要过来的,至于顾小姐,只要你遵守规矩不再出现在宣宁境内的赌坊内,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补偿的事情还请殿下收回,满堂花客不是只认钱。” 顾栩也松了一口气,以江湖之礼抱拳道:“多谢花客,放心,之前是我破了规矩,以后自当会遵守。” “呃,打断一下,你们在聊什么?”川穹举手道,这听了半天了也没明白,武靖侯的妹妹和莫不愁居然有过节。 “咦!你能不能去去你身上药味,比臭道士还要难闻!”莫不愁嫌弃的说道。 蒙琰见状拍拍手说道:“既然旧冤已解,各位就相互介绍一下吧。” “庸医川穹。” “厚朴刀李思然。” “满堂花客的花客就是奴家,莫不愁见过各位。” 轮到顾栩了,顾栩深吸一口气抱拳道:“赌婆见过各位。” 川穹和邋遢道人先是一惊,而后哈哈大笑,邋遢道人摇着头说道:“谁能想到赌婆的真身竟是这样的美人!” 顾栩不好意思笑了,眉眼一弯,川穹张着嘴指着顾栩说不出话来,邋遢道人打了一下他的手说道:“刚才已经惊讶过了,你也不是好色之人,干什么啊!” “她!她!我见过她!五公子,南阳!对吗?!” 这次轮到邋遢道人和莫不愁摸不着头脑了,只见蒙琰一边喝酒一边笑道:“不错,是她,半笑倾城柳含烟。” “胭脂录第二,唉呀,奴家真是自惭形秽喽!半笑已是胭脂录第二,今日方见真人,即便是袁三娘也逊色不少!”莫不愁拖着下巴盯着顾栩,仿佛两人是多年好友一样。 顾栩被他们夸得面色晕红,好不害羞,她虽然知道自己的美貌,但要不就是以佝偻老妇示人,要不就是在武靖侯府的深宅大院中,从来没真正体验过被人这样赞美过。 “不知以后该如何称呼?赌婆还是柳含烟亦或是顾小姐?”川穹今日真是惊得不行,少有的好好说话。 顾栩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听蒙琰慵懒的说道:“赌婆有赌婆的身份,柳含烟亦有柳含烟的位置,顾小姐也有顾小姐的道理,不过我以为我们唤她四娘如何?” “四娘却是何故?”顾栩不解的问道。 “我看过密档,你在家行四,先前有两位兄长早年间就失散了,对吗?” 顾栩点点头,皇族子弟就是好,恐怕所有人的身份和过往都是一清二楚。 “殿下说的有道理,你既然敢以真面目相对,赌婆或是柳含烟就不适合了,至于顾小姐嘛怕是会吓到人,四娘颇为妥当。”莫不愁总想靠近顾栩。 “好!就这么定了,你们以后称呼我为五公子就行,朝堂上的身份我最不喜欢,还是喜欢和你们一起在江湖上玩。” “五公子,顾四娘,好契合啊!好吧,那以后川穹唤做川大,臭道士就唤做李三爷,我就拖个大,奴家在家行二,不嫌弃话叫我花二嫂如何?” 又是一阵阵干呕声···· 玩笑归玩笑,正事儿归正事儿,玩笑之后,蒙琰说道:“这次我把大家聚集起来没别的事情,就是想以江湖手段处理国事,在这多谢各位了。” “五公子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对吗?我们的人已经摸清楚他们大部分的落脚地,只是他们的主脑是谁还在查。”莫不愁也难得的正经样子,若不是脂粉太厚,还真算得上美男子。 “不用查了,我大概知道是谁。”蒙琰把握十足。 “是谁?”顾栩很是关心,毕竟这些人是冲着他兄长来的,燕王虽然身份贵重,但也就是因为他的身份,身边护卫强度很高,反倒是兄长这边会暂时的松一些。 “六手琴姬迟笑人、桃花歌女谢青青,她们其中一人必是首脑,六手琴姬我想二嫂不陌生吧,至于这谢青青我有些拿不住,她是南越人,一直以来都是活动在南辰府,这次在阙功山我看到了她,按理来说她应该去云梦泽参加花魁大会,但是她突然现身锦城,我想不是巧合。” “哼!六手琴姬!这次我让她有来无回!”莫不愁眼神中露出寒光,透出令人胆寒的杀气,江湖录第四非虚名。 “谢青青我倒是与她有过几次交往,之前在南阳时有过交谈,她善歌唱,是以内力激发的,所以当时我就看出来她不一般,但她一直很随和,不像是随手杀人的人。”顾栩说着自己对谢青青的感官。 “她应该是赏金猎人,三年前庐陵大寇还有两年前闽州采花大盗都是被震碎内脏而死,死之前都会有鸟鸣,当地官府以鬼神处置,若以内力来说二嫂和上杉羽为天下最擅者,上杉羽从未踏足宣宁,二嫂杀人都会留下花香,而谢青青都出现在死者所在地献歌,因此断定谢青青是赏金猎人凤鸣。” 第八章 辗转反侧 约定好了如何行动,莫不愁就先返回满堂花客在锦城的分堂中安排,川穹和邋遢道人上岸后自己找地方休息了,他们拒绝了顾栩的安排,不是不给面子,而是他们是江湖人,江湖人最忌讳也最不屑的就是与朝堂之人打交道,不管顾栩以何面目示人,但在这锦城她只有一个身份,就是武靖侯的妹妹。 蒙琰和顾栩一前一后的走着,顾栩看着蒙琰的背影,她感觉这个背影好似很熟悉,她晃了晃脑袋,在胡思乱想什么,再怎么样他都是皇族子弟,兄长一向以蒙氏皇族家奴自居,他是绝不会同意自己和皇室攀亲的。 可是从姑苏到锦城这么多日的相处怎么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这人坏而不奸,浪荡却能洁身,博学却不自彰,唯一让顾栩看不透的就是蒙琰藏在最深处的东西,或许他没有刻意隐瞒,只是不愿意表现罢了。 而走在前面蒙琰也很不自在,故作惫懒的样子实则紧张的一批,他本不是浪子,南阳回眸一笑之后就占据了他的全部,这两年他一直以江湖游历为借口其实就是在寻找那个回眸,姑苏赌坊的四目相对让他终于有了归宿。 他本可以不陪三哥来锦城,但是为了她也跟来了,一路上吵闹是故意放松她紧张的情绪,拉她入伙更是想与她多亲近一些,但是她却始终对自己有着防备,他明白顾栩防备的是他的身份,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他更明白武靖侯对皇室的恭敬,更明白皇后娘娘决不许这样的人嫁给任何一位皇子,顾棠手中的大军不管对于哪一位皇子都是强大的支撑,而皇后娘娘是不准许有人威胁太子的地位,从她对大哥的打压就能看得出来,大哥的母妃身份低微,是父皇酒醉犯的错,所以大哥要想保住母亲在宫中的地位只能常年戍守边境。 自己也一样,母族虽是天下士子都尊敬的颍川章氏,士子清流的精神支柱,但他却不能和这些清流走得太近,一旦有这个念想,表面慈祥的皇后娘娘一定对自己出手的。 所以当他知晓顾栩的身份后心凉了半截,但是心中又不可能放下那一瞬的回眸,所以极尽可能营造自己荒唐的样子,让天下人耻笑,让太子和皇后放心,他在想若是能等到太子登基,自己或许就有机会和顾栩在一起了。 不知不觉见两人已经走回行宫了,令蒙琰高兴又吃惊的是顾栩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跟着自己进了行宫。 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偏殿,而顾栩却是走向了旁边的耳房,蒙琰还是没忍住叫住她,装出一副坏样子调笑道:“怎么?顾小姐舍不得本王?” 顾栩冷漠的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兄长说了,我得负责你的安全,所以我就住在你的隔壁。” “呀!顾大小姐这回真的当了本王的侍女,挺开心的。”嘴贱的蒙琰说着违心的话。 “殿下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去休息了。”顾栩压制着自己内心深处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冷冷的回应。 蒙琰一副无趣的样子,一挥手说道:“行吧,你去休息吧,有事本王会叫你。” 就在顾栩转身离去的时候蒙琰一点也不想和她分开,不由自主的叫住她,但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不习惯别人服侍,承恩公过两日才到,这几天就麻烦你了,我不早餐,不用叫我,嗯,就这样。” 语无伦次也好,不知道怎么说也好,总是遮掩过去了,顾栩没说任何话只是行了一个女子专用的福礼就走向耳房。 此刻的蒙琰真想抽自己一巴掌,怎么还真把她当侍女了,这张臭嘴,早晚得缝上。 蒙琰回到偏殿后将所有的服侍的人都赶了出去,一个人自顾自的喝酒,脑中始终挥散不去顾栩的身影,就在半壶酒下肚的时候从偏殿阴影处闪出来一人。 蒙琰并不吃惊,反而是一副失落的样子,沉重的说道:“承恩公,你说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殿下,你找了她一年多了,是不是后悔了,老奴早就说过有些事情不能强求,你和她的身份终究是难事。”承恩太监没有坐下,只是侍立在一旁,不过从交谈的语气中看得出来蒙琰很信任他。 “唉!找她的时候心心念叨,找到了却是这样的结局,说实话我确实有些后悔了。”蒙琰的语气有些悲凉。 “除非您脱离皇族身份,不然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虽说今上对武靖侯怀疑,但绝不会动摇多年来信任,这次您随燕王巡边以后,武靖侯在今上的心中会更上一层楼,武靖侯的地位上升,皇后娘娘就绝不会允许您和武靖侯联姻。” “身份?这身份我早就不想要了!”蒙琰竟有些发怒的意思,确实,这个皇族的身份看是人前显贵,谁又能知道他的心酸与谨慎。 “殿下,您这次急召老奴过来是因为一剑光寒的事情吗?”承恩太监不想让他从小带到大的蒙琰陷入无法自拔的状态,立刻就转移了话题。 “嗯,有些事情我不方便现身,道士和庸医知道我的身份,我还是藏在后面好一些。” “可是老奴并不会武技,一直以来都是您的影子,如果真动起手来或许是个累赘。” “承恩公,我不需要你动手,有道士和庸医在绝对能护你周全,我只需要你代替我的位置。” 承恩太监犹豫了一下,顿了又顿,还是没能开口,蒙琰对他太熟悉了,苦笑道:“承恩公是想说我是刻意对她隐瞒是吗?” 承恩太监点点头,从姑苏那件事起蒙琰好像就是刻意藏着他在江湖上的身份,当然蒙琰在江湖上的身份只有他、川穹、邋遢道人还有清醉老人知晓。 蒙琰摆了摆手,说道:“我并没有刻意对她隐瞒,只是对付这些江湖人还是要江湖手段才好,我要出手就必须将他们全部留下,你可以在明吸引他们的视线。” 承恩太监不置可否,多年在宫城中读了那么的武林秘籍但是自己的身体缺陷却不能修炼,本以为自己创造的内功心法就此没落在深宫中的时候蒙琰出现了,自蒙琰六岁时就修炼着他自创的心法,一边修炼一边修正,直到两年前沙里奇夜闯宣都皇宫,大内高手全部被沙里奇击杀,蒙琰就试探着出手,谁知这一出手就一炮而响,还得感谢沙里奇这个北慕人的耿直替他宣扬出来。 所谓“三笑”不过是掩饰沙里奇问姓名时的尴尬,一个皇族纨绔有这样高超的武技本就是大忌,所以干脆也就认下了,直到去年拜访清醉老人时他只是一个试探就知道了真正的君三笑就是他,还好清醉老人感念他外曾祖的半师情谊没有揭穿他的身份,还将众人的视线引到了承恩太监的身上。 “老奴有句话不知该问不该问?” “承恩公请讲,我早就说过你我之间不用这样的虚礼,我说过你是我的师傅。” “那老奴就斗胆了,如果您这次出手,只要莫不愁和顾小姐离我不远他们一定能发现老奴并不会武技,你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蒙琰歪头想了一下,说道:“无妨,莫不愁不会乱讲,这人看似与世人格格不入,实际上是最不愿意招惹麻烦的,至于她,她若是发现了直言就好了,不管她怪我与否,终究是不愿意骗她。” “嗯,殿下心中有决断就好,老奴退下了,您已经找到顾小姐了,就少喝些酒吧。”承恩太监有些心疼。 旁边耳房的顾栩和衣而卧,辗转反侧,根本睡不下,只要一闭眼脑子就会出现两个身影交错重叠,一个是姑苏城外破庙救她的身影,另一个就是蒙琰的身影,怎么会那么像,可是破庙的那人明明就是承恩太监啊,或许是因为他让承恩太监出手的才会这样吧。 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他那坏坏的样子当真是走进了她的心中,优秀的男人他见过不少,猥琐的男人她也没少遭遇,可是她从蒙琰的眼神看到的不是好色,不是迷恋,而是一股如清泉般的欣赏,他一直尝试着捉弄自己,可是怎么总感觉是他故意的呢?难道他也对自己有意?唉!太烦了! 顾栩腾地一下起身开始运功修炼,想用练功压住心底的念头,可是她越压制越想,整个人都快暴走了,她做出一个决定,这次事情结束之后必须远离他,只要自己深入江湖就不会再相遇,也许时间久了就会淡了。 蒙琰这会儿早就放下酒壶,坐在床边发呆,他一样睡不下,想了许久都没想到两全的办法,他也做了个决定这次事情结束以后一定要缠着她再游江湖。 第九章 设伏 一夜未眠的两人顶着黑眼圈前后出现在偏殿外的回廊亭中,顾栩一边瞌睡一边给自己灌着粥,不是她想吃而是必须得吃,从今日起就要开始搜杀一剑光寒的刺客。 蒙琰摸了摸酒葫芦,还有一半的三步醉,今天或许还得去酒坊中一趟,看到顾栩在廊庭中立刻让自己清醒起来,运动内力让自己精神起来,他修炼的这个心法很是奇特,只要控制住自己不去想他任是武技修习再高也发现不了,在别人的眼中与普通人无异,他也曾问过承恩太监这是什么心法,承恩太监也不能回答,因为他只是专心研究了,忘了取名字。 还是江湖人会起名字,九宸宫阙多形象啊!皇城巍峨雄壮,神秘,每个人都对皇城是好奇的,但是谁也不敢轻易的去探秘,沙里奇就是个好例子,以为自己天下第一,结果却是一败涂地,九宸是人们最为向往却不可企及的地方,九宸宫阙完全能够让人引起遐想,去畏惧,去恭敬,甚至是膜拜。 顾栩完全没有防备,这与她日常的行为不符,直到蒙琰出现在自己的对面才发觉,见蒙琰带着坏笑看自己,一个包子随手就丢了过去。 “行刺王驾,嗯,大罪!”蒙琰笑嘻嘻的调侃道,不过那包子却没抓住掉在了身上,而后滚到地下。 “那劳驾淮王殿下将小女子撵出行宫可好?”顾栩虽说是心里念着他,但嘴上却不听使唤的怼他。 不过接下来的一个行为让顾栩立即清醒了,只见蒙琰将掉落在地上的包子捡起来,吹了吹直接就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你们锦城的包子总是太秀气,不用北境实在。” 顾栩惊讶中带着好奇的问道:“你不嫌脏?” 蒙琰用手肘撑着石案说道:“又不是不能吃,干嘛要浪费,本王游历的江湖的时候与许烟客同行的那段日子别说包子了,连草根都吃过。” 顾栩讪笑,她确实难以理解,堂堂皇子,天下最富贵的莫过于他,吃草根,想象不到那是什么样子,这样的人若是天下第一纨绔倒是真没道理了。 “顾娘子,刚才莫不愁传信过来把本王吵醒,谢青青和迟笑人今日都去了屏山,待会儿一起去看看?” 这是正事儿了,顾栩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屏山,那是兄长驻兵的地方,但是也是锦城百姓最喜欢游览的地方,屏山西侧有十万精兵,东侧是风景最美的地方。 “燕王殿下和兄长何时从边线上归来?” 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了,蒙琰也不知道,一抬手唤过来一个侍卫小声询问着什么,只见侍卫匆匆向正殿跑去。 “等一下,我让人去问了,三哥和顾侯不会轻易改变路线的,你的意思是他们想在屏山行刺?” “屏山是最好的行刺点,屏山西侧是大军驻地,东侧四季游人众多,但山上密林繁茂,野兽横出,一般很少有人踏足,我听哥哥说过他将大营定在屏山也是为了锦城百姓的安全着想。” “哼,怪不得了,你对屏山很熟悉,你觉得有什么地方是三哥一定会去的或许可能会去的,哪里最适合设伏?” 顾栩想都不用想,屏山是除了武靖侯之外她最熟悉的地方,“驻地,燕王殿下一定会去,但再笨的刺客都不会在大军驻地行刺,那么余下的就是屏山三景了,燕王殿下或许会去走一趟。” “屏山三景?说说看,喝酒吗?”蒙琰吃饱了顺手将酒葫芦拿出来放在石案上。 顾栩这才发现这酒葫芦的特殊,从葫芦口处就能看得出来这酒葫芦是特意打造的,内胆是来自西嵬的极品温玉,包裹着葫芦外层的是上好的轻钢,刀剑烈火根本伤不了,只是在外层镀了一层黄油色,所以不仔细的都会以为是一个普通的葫芦。 “淮王殿下,小女子没有一大早就饮酒的习惯,还是免了吧,”顾栩一脸的嫌弃,这家伙就是个酒篓子,不过酒量确实很好,至少没见过他真正大醉过。 嫌弃完顾栩接着说道:“屏山三景,锦屏书院是天下三大书院之一,锦屏书院在屏山东侧的玉带河旁边,四周都是密林,设伏最是容易。” “嗯,三哥一定会去的,我朝是天下文脉所在,天下三大书院之一不能不去,另外两个呢?” “第二个是屏山怪石阵,相传是前朝武侯与人斗法所立,千百年来一直矗立在屏山,是文人墨客和军阵大家最喜欢的地方,不过那里不适合设伏,一个不小心触动阵眼就是死地,武侯后人一直隐居于此,我想他们不会去救刺客吧?” “说的在理,这屏山怪石阵本王也略有耳闻,千年前三朝分立,武侯与誉为北朝第一人的大司马仲师昭和南朝第一军阵大家言伯瑾在屏山会谈时斗法所立,据说斗法当日天地变色,江河倒流,这点确实不适合设伏,第三个呢?” “第三个就是夫诸宫,是道门的地盘,每日香客络绎不绝,若是燕王过去,除非禁止香客进入,不然很难做到万无一失。” 蒙琰听完后想了一下说道:“若是出了大营,去往这三个地方的路上会不会呢?” 顾栩想了一下,说道:“不是说没有机会,但是很渺茫。” 蒙琰陷入了沉思,喝了一口酒之后说道:“你是武靖侯之妹,随从在队伍中最合理的,不如这样让臭道士去夫诸宫挂单,庸医在书院,至于莫不愁的人就沿途保护如何?” 这么安排倒没什么问题,只要确定好线路就行,出了大营先去最近的乱石阵,再去书院,而后再去夫诸宫,不管刺客多强大,有自己在随行的队伍中都能够应对,突然,顾栩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呢?你也是王爷,万一他们对你出手怎么办?” 蒙琰眉毛一挑微微一笑,说道:“嘿嘿,我堂堂淮王殿下当然是跟着三哥了,你作为武靖侯的妹妹也在随行人之中,你难道还会放任我被人杀不成?” “无耻!”这种赤裸裸的利用还说的这么光明正大。 “你放心,刺客是目的性的,只要不把他们逼急了不会对我这个纨绔动手的,再说了,大内高手也不都是笨蛋。” 顾栩实在是不想搭理他了,起身便走,蒙琰看着她离开,笑呵呵的问道:“这么美的脸上盯着黑眼圈可是大飒风景了,顾娘子昨夜可是思念少年郎了?哈哈哈!” 顾栩只是一顿,右手双指微动,蒙琰还没笑完面前的石案上便被镶嵌了一个色子,可见顾栩的内力深厚和她的气愤。 蒙琰只是微微一怔,心道:“这丫头手真狠!看来以后要收敛收敛自己这张臭嘴了。” 顾栩走了,蒙琰顿感无趣,晃了晃葫芦,看来还是得出去一趟,只见他缓缓起身,衣袍扫过石案,而后转身向行宫外走去,再看石案,那个镶嵌在上的色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顾栩的气愤更多的是在掩饰,因为蒙琰说的没错,她一夜未眠的确是因为少年郎,顾栩逃似的进入了房间,关上门后轻舒一口气,接着一声轻叹,“知我思念少年郎,可曾知晓那少年正是葫芦的主人?” 第十章 五人组 接连七日的查证和搜捕让一剑光寒的刺客藏匿的更深了,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蒙琰等人更加确认了他们的目的就是燕王或顾棠。 按照以往来说满堂花客的挑衅早就让一剑光寒和他们开战了,但这次却不同,不管满堂花客怎样的挑衅围捕他们均在隐忍不出,说明他们有大事要办。 满堂花客的锦城分堂中莫不愁恭恭敬敬的冲着川穹行了躬身抱拳礼,这是江湖最大的礼遇。 “多谢游医出手,满堂花客欠你一个人情,若将来有所驱使尽管道来,定当无所不往!”莫不愁正色道,这几日的围捕虽然是将一剑光寒外围的人全部清理干净,但也着实损失了不少好手。 “客气了,你我现在都在淮王的船上,这些事是应当的,若是将来有人要买我的命还请满堂花客下刀快一些,少让我受些痛苦。”川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道。 “哈哈哈!你游医川穹名列江湖录上,又是名闻天下的神医,谁敢对你下手,再者说你的单满堂花客不会接。”莫不愁又恢复了往日了矫揉造作的姿态。 “这次的损失我来买单,二嫂不必心疼,庸医的人情你还是欠着吧。”蒙琰一摇三晃的走了进来。 莫不愁本来很是惊喜,但看到蒙琰大摇大摆的进入到他们的后堂,神色突变,脸上虽是挂着笑意,但眼神中却是有了几分防备,虽说这里不是总堂,但不是高手怎么会如此大摇大摆的进来。 蒙琰对莫不愁的警惕毫不在意,只是将手中的酒葫芦丢给莫不愁,笑道:“刚打的三步醉,知道你们喜欢,一起喝。” 莫不愁明显感觉到这葫芦是带着力量过来的,攒足了内力一招游龙手接过来,而后满脸震惊,这股力道他太熟悉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蒙琰。 只见蒙琰大咧咧的找了的软垫做了下来,而后不解的看着川穹,只见川穹神色依然毫不吃惊,于是笑的颇有些苦恼,说道:“殿下,原来是您啊!” “既是合作,我不想骗你们,不过还请二嫂保密些,我的身份毕竟还挺敏感的。” 莫不愁再一次躬身抱拳笑道:“此生得见九宸足矣,再说,我有的选吗?” “哈哈哈哈!”堂上三人一阵哄笑。 “四娘没和您在一起?”莫不愁看了半天也没见到。 “她和臭道士去屏山了,算着时间差不多也快到了。”蒙琰淡淡的说道。 莫不愁眉头一皱,问道:“您打算在屏山解决他们?若是有了差池会对燕王和顾侯不利的。”莫不愁一是不想沾上朝堂,而是觉得他有能力将一剑光寒解决。 “不冒点险那帮家伙是不会将底牌掏出来的,迟笑人到现在还在笑江亭和那些文人骚客吟诗作对,这就说明咱们这七日下来并没有动了他们筋骨。” 这话一说莫不愁脸上倒是挂不住了,不过蒙琰说的是实话,他也不好反驳。 “二嫂也不必难受,一剑光寒这次是故意隐匿的,只要给你时间他们一定会无处遁身的。” 顾栩和邋遢道人突然出现在门外,莫不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我这好歹也是杀手组织,你们几位是不是太不尊重我了?” 顾栩没听出来莫不愁话里的问题,只以为莫不愁是因为自己和邋遢道人直接闯进来有些恼火。 “抱歉了,我做赌婆的时候名声有些不好,不走寻常路习惯了,二嫂莫怪。”顾栩不好意思的说道。 莫不愁鄙视的看了顾栩和蒙琰一眼,至于邋遢道人直接忽视不见了,说道:“算了,懒得管你们,以后我不在还是不要乱闯的好。” “怎么样?都熟悉了?”蒙琰问道。 “嗯,就等着他们了,不过乱石阵我觉得实在没必要安排人了,若是在那里催动功力就是死路一条。”邋遢道人大步向莫不愁走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葫芦,大呼道:“三步醉!乔嫣儿还真是偏心,所有的酒坊都不卖给我们!” “少说这些酸话!你若是能喝的过她你也在天下酒坊随意打酒!”蒙琰从心底对这些话是排斥的,不为别的,只因顾栩在场。 果不其然,顾栩面无表情冷冷的说道:“哼!谁知道乔嫣儿是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蒙琰一脸的尴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好在莫不愁是个机巧的,捂着嘴笑道:“这乔嫣儿奴家还是知道的,想和她的酒还真得有两把刷子,我听闻长孙大将军宴客时想要一批三步醉,派了多少人也没能在乔嫣儿手中讨到好处,最终不得不放弃三步醉,改了琥珀红。” “这事儿我知道,当日长孙大将军麾下有‘酒公子’之称的白昇都醉倒在桌子底下,出了大丑了,这白昇出了名好脾气,但现在谁敢再唤他‘酒公子’,脸都能掉地上,这事儿殿下应该清楚吧?”邋遢道人随便找了个茶盏倒了一盏一饮而尽后说道。 “喝死你们算了!”顾栩嫌弃的很,她不爱酒,兄长顾棠更是滴酒不沾。 堂上四人一脸尴尬,江湖儿女哪有不喝酒的,但谁又好意思得罪顾栩这样一个美女,还是个武技朝群的美女,纵是蒙琰这样尊贵身份的人此刻也在抬头四处观望。 “咳咳咳,不说这个了,说说后日的事情吧。”蒙琰见堂上尴尬,转而说其他的。 “一切都安排妥当,只是燕王殿下的出行路线还不知晓,这事儿恐怕只能靠你了。”顾栩冲着蒙琰不客气的说道。 “这事儿你们不用管,后日我会随行的,三哥不会违了我的意思的,四娘,到时候你要守在令兄的身边。” “还是那句话,你呢?”顾栩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她不想蒙琰成为刺客最后发泄的那个人。 莫不愁有些意外,但还是听出了端倪,看来这顾栩并不清楚蒙琰真实的身份,见其他两人没有说话,蒙琰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他也闭嘴了,人家不愿意说自己何必多事。 “大内高手在还有四娘会看着我被人杀?不必担心,杀我百害而无一利,不管是谁都不会犯傻的。”蒙琰随意的说道。 “四娘,你这是看不上满堂花客啊?”莫不愁接过话来。 “小女子并无此意,这事儿我已告知兄长,届时负责守卫的霍指挥使会给二嫂行方便的,我只是觉得我们重点保护的是燕王和我兄长,他的防卫多少会懈怠的。” “霍指挥使?银枪霍幼疾?”莫不愁来了兴趣。 “正是他,二嫂认识?” “不认识,但是听过,据说他的一杆银枪挑杀了数百名西嵬悍卒,十多位西嵬将领都在他手上走不过三个回合,若是在行走江湖不见得登不了江湖录。”莫不愁对霍幼疾这样沙场悍将还是很推崇的。 听到兄长的部下被夸奖,顾栩还是蛮欢喜的,冰冷的神色也变得柔和了许多,笑道:“能被花客夸奖我想霍指挥使也会很高兴的。” “你们能不能互捧了,不是在说我的防卫吗?”蒙琰不满的说道,自己心里的女人夸别的男人听着总是不那么悦耳,虽说他清楚霍幼疾是顾栩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殿下不是自有安排吗?”顾栩翻了个白眼回怼道。 “到时候得烦劳四娘给我们都易个容,不然江湖人知晓我们掺和朝堂上的事儿总是不好的。”一直沉默的川穹说道。 顾栩点点头,即便川穹不说她也有这个打算,尤其是自己,她可不想在锦城这里漏了底。 “哈哈哈!这么说我也能换张脸了?四娘,能不能给我打扮成浊世公子的模样,我老道士一直想有个翩翩君子的样子,只是不会打理自己才被人说成‘邋遢’。” “呦!您还翩翩君子,生来如此还是算了吧,我倒是觉得你扮成乞丐更合适,不用打扮!”莫不愁怼道。 “你···”邋遢道人本想动手,一想自己也不是他对手还是忍了,君子不立于危墙,这是蒙琰教他的。 “四娘,我就不用了,江湖上谁人不知我与一剑光寒的仇怨?”莫不愁不再理会邋遢道人。 “既如此,我们这五人组就成了。”川穹正色道。 “五人组?太随意了吧,既然是对付一剑光寒,我们就叫‘纵火犯’,一把火烧死他们!”蒙琰懒洋洋的说道。 第十一章 第一把火 行宫的夜晚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寂静,只有侍卫们无声的巡视着,蒙烈对这次的巡边很是满意,顾棠是一个绝对可以值得托付的人。 看着酣睡在旁的五弟,哈喇子流下来都拔丝了,皱着眉头轻咳了两声,蒙琰这才砸吧着嘴睡眼惺忪的坐起来。 “三哥,看完文书了?哦,天都黑了,哎呀!有点饿了!”蒙琰伸个懒腰说道。 “堂堂皇子一点皇族形象也没有!给我坐直了!”蒙烈佯怒道,这个弟弟虽然养在郑贵妃宫中,但大多时间都是被自己带大的,小时候还好,不知怎地,越长越走歪了。 这次巡边是有意无意的向顾棠透露想要为蒙琰迎娶顾栩的事情,但顾棠一直顾左右而言他,这明摆着是看不上蒙琰,也对,任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或是妹妹嫁给这样一个没有前途和希望的纨绔,何况是顾栩这样容貌。 “干嘛啊!我这几日乖得很,没有给你惹麻烦。”蒙琰看到蒙烈发火,不解的说道。 “国事你不操心,后日不能再散混了,陪我去屏山大营见见那些为国征战的将士们,酬谢他们多年之功劳,”蒙烈突然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有,顾侯今日和我说有人欲对我们不利,三日后离开锦城之前你不得再出去胡闹!” 蒙琰努了努嘴,心道:“这丫头果然没把我卖了!” “知道了,不过是谁会敢招惹您?”蒙琰故意的发问。 “顾侯以为是西嵬或是南越的人,这几年南越一直想要北上,但是长孙大将军在南辰府把的死死的,南越不得办法,估计想要另辟蹊径从西南道下手,而西嵬十年休养近两年一直蠢蠢欲动,这是父皇让我巡边的另一层含义。” “昆仑关?南越除非占据象郡昆仑关不然想进入西南道比登天还难!”蒙琰假装随意的说道。 蒙烈神情一震,谁说这小子不学无术,这回答简直是一语中的,不过转念一想,这小子去年和他说过他在游历江湖的时候与许烟客交情不错。 “看来没白和许烟客交往,你既然与他熟识,还是尽力劝导他为朝廷效力才是,不然时间久了,朝廷也容不下他。”蒙烈刻意的说道,这许烟客豪言走边天下的每个一角落,决意完成山河地理图,一旦他完成了必定会被各国争相哄抢,这山河地理图说白了在各家朝廷的眼中就是一张军事地图,怎能不让人眼馋。 “三哥,何必强人所难呢?许烟客走遍山川河流但从未窥探军镇,还请三哥向太子哥哥进言,宽宥一二。”蒙琰颇为无奈,这就朝堂,只论利益,不问人心。 “就是因为知道他是你的好友,我才这么和你说,一旦太子殿下出手,你觉得许烟客会怎样?” “唉!行吧,我会传书一封给他,我不保证他会为朝廷效力,但我能保证他不会为他国所用,可否?” 蒙烈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自己这个弟弟他太了解了,能与之相交的人大多性情和他相仿,都是放荡不羁之人,也罢,只要这许烟客不被他国驱使暂时就由他去吧,待他山河地理图成再做打算吧。 “嗯,这几日与顾娘子处的如何?”蒙烈岔开话题道。 “呃,就是游游湖,听听曲,喝喝酒,她只是陪着。” “就这样?”蒙烈一脸的不信。 “不然还能怎样?”蒙琰反问道。 “你啊!说你什么才好!罢了,你的事儿也只有我和郑贵妃替你操心了。”蒙烈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 蒙琰撇撇嘴,而后说道:“三哥,真饿了!” “等着!我已经让人准备了,就这样不愿意和我说话?” “没有,你忙着国事,我又不会。” “行,你有理,对了,你真的不打算去北境见见大哥?”蒙烈试探的问道。 蒙琰摇摇头,说道:“不去!我看见他腿肚子就打转,不去,坚决不去!” “小时候大哥揍过去你还记得啊?大哥如今领兵在外多年,每年给你送的礼物不少,该去见见他了,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兄长。”蒙烈嘲笑道。 “反正不去,我还有事,等你回京了我再回去。”蒙琰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你不回京?!你能有什么事!”蒙烈皱着眉头说道。 “江湖上的事情,跟你说了也不懂,父皇都没催我回京,三哥,你就随我呗!” 蒙烈实在对他头疼,想了一下说道:“年前你必须返京给父皇请安!” “好嘞!多谢三哥!”蒙琰一脸谄笑。 兄弟两人一起吃过饭之后,蒙琰借口要出去打酒要出行宫,虽然蒙烈不太愿意,但也知道弟弟的嘴刁,派了十名大内高手随从,同时让刚刚护送太子回京的承恩太监随他一起,承恩太监从献明十年起武技突飞猛进,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有父皇的佐证,又有江湖上的传言,宫里也认可了。 蒙琰慢悠悠的走到了酒坊,大内高手自然是不便一起进去,只有承恩太监跟随。 一进去就看到邋遢道人在酒柜前和掌柜的撕闹,掌柜的赔着笑脸也颇为头疼,掌柜的也想卖给他三步醉,但是迫于和酿酒人乔嫣儿的约定,这三步醉只卖给乔嫣儿特许的人,只有出示了乔嫣儿特制的木牌才可以买酒。 只见蒙琰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牌丢在柜台上说道:“给我打满!再多拿一坛!” 掌柜的一看见木牌,再看到那酒葫芦怎会不认识,赶紧转出来,恭敬的下跪拜道:“草民恭迎淮王殿下!” “别废话,快去拿酒,他也是好酒之人,弄点吃的过来你就不要进来了。”蒙琰一副纨绔的样子。 掌柜的不敢拒绝,他也拒绝不了,不大会儿的功夫就送进来四样四盘,承恩太监给了他一锭金子,而后缓缓退出去。 “还是你有面子!”邋遢道人直接就抱着坛子喝了起来。 “说吧,出了什么事?”邋遢道人突然出现在酒坊要买三步醉必然是出了什么事。 “庸医今晚在笑江亭附近行医探查迟笑人的行踪,但是却被谢青青请了过去诊病。” “谢青青?庸医的身份漏了?”蒙琰紧蹙眉头。 “这倒没有,是谢青青请他为一个男子诊病,这男子身份颇为特殊,庸医看到了他脖子上挂着的是一块三色玉牌。” “三色玉牌?宁国侯的人?能带三色玉牌只有四人,宁国侯世子长孙晟、天青营指挥使卓洵、竹月营指挥使白昇、鸦青营指挥使杜衡,长孙晟身份特殊,不会过来,白昇名声太显不会是他,那就只有卓洵或是杜衡了。” “庸医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他有伤在身,伤的还不清,庸医判断是一剑光寒的手段。” “哼!那就是杜衡了,三色军中杜衡武技最强,看来宁国侯也发现了南越的阴谋,这谢青青不是敌人。” “要接触一下吗?” 蒙琰摇摇头,说道:“不必,不是敌人,但也不见得是朋友,宁国侯是太子的母舅,或许太子有安排,告诉二嫂,让他避着点,不要招惹他们。” 邋遢道人点点头,而后笑道:“二嫂可没功夫招呼谢青青,今日我们分开后他就带着人去一剑光寒在锦城的秘密据点了,刚才我过来时他已经回来了。” “一点耐心都没有!罢了,随他去吧,没闹出太大动静吧?” “这倒没有,只是将人家的据点烧了,在墙上留了‘纵火犯’三个字,好不痛快!” “迟笑人呢?总不会无动于衷吧?” “庸医一直盯着她,迟笑人派了两个婢女过去,一个被二嫂杀了,另一个二嫂留了活口让她回去报信,那婢女回去之后迟笑人便易容出去了,是去屏山方向,庸医不好跟。” “看来我们判断的是没错,他们隐匿的力量都在屏山,不跟是对的,今夜这把火一放倒是逼着他们提前见面了,这不是坏事,至少这城中是安稳了。” “不过已经惊动了官府,所以我才匆匆过来寻你。” “惊动官府也好,至少在这锦城里他们不可能再兴风作浪了,现在戍卫锦城的是霍幼疾,让他忙活去吧。” 邋遢道人摇摇头,实在是不懂蒙琰的思量,朝堂上的人脑子太复杂,不过现在各种势力都浮出水面了也是好事,越乱他们就更容易藏身,“纵火犯”的第一把火烧的还不错。 第十二章 不速之客 蒙琰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门外有些异动,立即精神了,起身将窗户打开一个缝看到行宫里出现了大量的西军兵士,虽然动静很克制,但是依然瞒不过蒙琰的耳朵。 他穿好衣服轻轻了出了门,看了一下三哥的房间,没有动静,应该是睡熟了,好奇心驱使他想要去探查一番。 没多久的功夫他就到了行宫二门的顾棠的住处,西军兵士进驻行宫,这事儿一定是顾棠的主意,他脚下微微发力便登上了顾棠住处的房顶的横梁上,而后收敛气息。 只见顾棠一个人来回踱步,好似非常的生气,不多久一个软甲劲装的清秀将领提着寒光四射的银枪走进来,来人应该就是银枪霍幼疾。 “侯爷,有人窥视行宫,属下无能没有抓住。”霍幼疾半跪请罪。 顾棠只是轻轻摆了摆手说道:“起来吧,没有惊扰到两位殿下吧?” “属下刚刚派人去看了,内宫里并无异样,只有承恩太监过来问过,被属下的人打发了。” “打发?你可知承恩太监是什么人?怕是瞒不过他,说说吧,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末将奉命戍卫锦城,落日时分留守府遣人来报锦城西边的一处民房着火了,死了十余人。” 顾棠皱着眉头说道:“这是留守府的事儿怎么会找到我们?你插手了?” “末将本来也不打算过问,但是留守府的人说这民房里死的全部是刺客,末将这才带人去看了,小姐说是一剑光寒的人。” “栩儿?她掺和什么!你怎么任由她胡来!”顾棠大怒道,别的人或事他可以放纵,但是这个妹妹他是疼到骨子里的。 “小姐游历江湖多年,她听闻后非要跟着末将,我····” 顾棠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不管她了,这些刺客是打算对两位殿下不利是吗?” “应该是,不过让末将奇怪是另一件事。” “还有别人的人?”顾棠顿时觉得压力山大,他知道两位殿下带天巡边一定是会有人搞事情的,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的乱,一剑光寒是江湖上有名的刺客组织,他们被灭口,一定还有别人。 “末将发现笑江亭那边有三色军的人,而且还受了重伤。” “三色军?宁国侯的人,难道是天子殿下安排的?” “应该不是,那人的伤势应该是前两日受的,他虽然没有暴露身份,但是末将判断他应该是杜衡。” “鸦青营指挥使杜衡,三色军过分了吧,未经诏令居然敢现身锦城,当我西军是什么!”顾棠盛怒道。 “他虽是隐藏的很好,但是毕竟行动不便,末将已经派人把笑江亭看管起来了。” “嗯,你做的好,不要和他正面冲突,宁国侯是太子的娘舅,我们西军不要得罪他们,只要他不生事,看住就好了,等他主动离开西南道,窥视行宫的人呢?” “那人武技颇高,末将无能!” 突然,大门被打开,身穿劲装面覆轻纱的顾栩进来了,冷冷的说道:“哥哥,不怪他,来人是西嵬剑侍桃白扇!” 顾棠面色阴郁的打量着顾栩,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这里是行宫,那承恩太监还在,你怎么敢!” “没事的,他得守着后面的那两位,我刚才已经缀上了桃白扇,但是她向屏山隐遁了,我不便进山才回来的。” “屏山?西嵬想在屏山生事?你前日说的果然还是发生了,这些人真是不知生死!”顾棠忽然爆发出强大的戾气。 躲在横梁上的蒙琰被顾棠的戾气惊了一下,抓着横梁的手发出了一丝动静。 下面的顾栩立即就警觉起来,霍幼疾瞬间闪到顾棠身前,横枪在手,警惕的看着四周。 顾栩腰间的软剑和软鞭已经拔出来了,左手持剑,右手拿鞭,沉声道:“是哪位,还请现身吧。” 蒙琰舔了舔嘴唇,真是失败啊!没办法,只是轻轻晃了晃肩膀,一股无形的压力就充斥着整个房间,霍幼疾的面目开始变得狰狞,这是用内力对抗的结果,不多久紧握银枪的手就开始颤抖起来,眼看就要拿不住了,而顾棠对这无形的压力一样有些畏惧。 不过顾栩倒是放松了,慢慢的将软剑和软鞭收起来,拱手道:“君先生,这样偷听可不太好吧?” 蒙琰并未答话,也不知道怎么答话,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他探查到房外有人,听脚步声应该是承恩太监。 “顾侯,奴才承恩请见!” 蒙琰松了一口气,当即散了九宸功,房中的三人也顿感松快了许多,顾棠整了整衣服,朗声回道:“承恩公这么晚可是有什么事吗?” “燕王殿下遣老奴来问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需要帮忙吗?” 顾棠示意霍幼疾将房门打开,只见承恩太监低眉顺目的无比的恭敬。 “承恩公请进,有些许的贼人窥视行宫,已被击退,不劳大内的人了。”顾棠回答的铿锵有力。 而后众人寒暄了一下,承恩太监也没有太过于逼迫,只是依例询问,之后便走了,不过这也给了蒙琰充足的时间脱身,直到承恩太监走到偏殿的时候蒙琰才现身。 “承恩公怎么会过来?”蒙琰很是疑惑。 “殿下,房中有客到。” 这边的顾棠三人还在心有余悸,霍幼疾更是惊魂未定,喃喃道:“小姐,这就是九宸宫阙的力量吗?” 顾栩点点头,无奈的苦笑道:“霍将军,这的确是九宸宫阙,他若是动手,你我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栩儿,我们的谈话承恩公应该都听到了吧?”顾棠下意识的问道。 “应该是,不过他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不然大内的人应该已经过来了,兄长,妹妹以为你应该加强燕王屏山之行了。” 蒙琰这边一推门进来,只见一个女子坐在桌边,她披着一袭黑衣,犹似身从地狱中走来,看来约莫二十余岁,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蒙琰随意看去与她四目相对,只觉得她算得上是清丽秀雅,神色间却冰冷淡漠,完全看不出她是喜是怒,是愁是乐。 “尊驾光临,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蒙琰慵懒的问道,但是身体已经准备发动九宸功了。 “淮王殿下,打扰了,你们的人追的太紧,小女子只好躲了进来,您不必紧张,我不敢对你不利。” “你欲行刺?”蒙琰问道。 那女子摇摇头,说道:“不是,也不敢。” 蒙琰放下戒心,拿起葫芦喝了一口酒后说道:“既然不是行刺本王也就不问了。”说罢,径直走向床边躺下。 “殿下难道就不好奇小女子的身份吗?”那女子见蒙琰对她毫不畏惧来了兴趣。 “西嵬侍剑桃白扇,你既然说了不是行刺,本王何必好奇,何必紧张?”蒙琰将双手交错枕在头下,双腿交叠的翘着很是淡然的说道。 “哦?您认识我?”桃白扇好奇道。 “不认识,但是有人说了今夜桃白扇窥视行宫,你又出现在这里,不是你是谁?” “淮王殿下好气度,我只是向往宣宁江湖,想要游历一番,看到这里护卫层层,所以才好奇来看,没想到被人逼到这里了,宣宁果然是人才辈出。” “你桃白扇也是江湖录有名号的人,还能逼成这样?”蒙琰明知道是顾栩逼的,但依旧调侃道。 “我也不曾想宣宁定西大将军顾棠的妹子身手这么好,大意了,若不是我朝着屏山走她一定能追上来。”桃白扇的语气中有些懊恼。 “行了,本王要睡了,你自便吧。”蒙琰并不打算和她说太多,她是西嵬剑侍,剑侍是西嵬王后的亲信,位同二品朝臣,说多了容易出事。 突然一股剑气冲蒙琰而来,蒙琰下意识的催动内力,而后剑气消失,只听桃白扇笑道:“淮王好身手!” 蒙琰收起纨绔的神色,冷冷道:“你想做什么?” “殿下,我说了,我只是向往宣宁江湖,想要游历一番,来之前特意向王后请辞了,别无他意。” “最好是,不然,我不在乎让你回不去!”蒙琰再次躺下。 “殿下,小女子只是好奇您为何要隐藏身份?” “躲麻烦。” “哦,既然殿下不想招惹麻烦,小女子会闭嘴的。” “宣宁与西嵬关系并不好,顾侯与西嵬更是对峙多年,你既然已经漏了身份,最好还是赶紧离开吧。” “殿下为何帮我?”这是桃白扇不解的地方。 蒙琰忽然起身,没好气的说道:“你闯到本王的房间还问我为何帮你?!” “呃,小女子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听闻宣宁淮王最喜在江湖上行走,或许您会帮我。” “嗯,你说的对,就是这个原因,你辞去了西嵬侍剑的身份,以江湖人行走,那本王便以江湖人对之。” “小女子听闻腊月初八,在云梦君山有江湖会,故此来了宣宁。”桃白扇看得出来蒙琰对她感官不好。 “随你,本王不在乎,也不关心,再过半个时辰这里巡夜的人会换班,以你的武技不动声色的离开应该没什么问题,只要你在明日清晨前离开锦城便无人知晓你的行踪。” 桃白扇叹了一口气,拱手道:“多谢殿下回护之恩,容小女子日后相报。” “不必!我要睡了,你随意吧。” 第十三章 游屏山 西南道阴湿多雨,昨日还是晴空万里,今日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雨滴中掺杂着秋风居然有了一丝寒意,承恩太监轻轻推开蒙琰的门。 这一夜蒙琰睡得很踏实,连梦都不曾有,起身后伸了个懒腰,觉得全身都松快。 “殿下,燕王请陛下前殿用膳,顾侯相陪。” 蒙琰准备下床时发现床头有一支被精心养护的桃枝,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看来这酒不能再喝下去了,伤身。 “她寅时初离去的。”承恩太监看到那支桃枝说道。 “随她吧,承恩公今晨可见过顾娘子?”蒙琰对桃白扇的离去并不惊讶。 “顾娘子昨夜奔屏山去了,估计是去搜寻她,至今未归。”承恩太监顿了一下说道:“殿下,您信她?” 蒙琰摇摇头,回道:“不信,西嵬剑侍出现在我宣宁境内只是为了江湖,这本就是最大的托辞。” “那您还是放她走了。” “您说太子哥哥是不是不信任三哥了?”蒙琰眼睛目视宣都方向,意味深长的幽幽道。 承恩太监身躯微动,而后说道:“殿下。老奴伺候你洗漱吧,不要让燕王殿下等的太久才是。” 蒙琰随即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说道:“今日小雨,有些人应该会触景生情吧?” 这一日是蒙琰来到锦城后最为舒心的一天,无所事事,下了一天的小雨,蒙琰也发呆了一天,没有人吵他,顾栩也不曾出现,除了他所有人都在为明日而忙碌着。 直到行宫即将落锁的时分,顾栩才带着一身水气出现在蒙琰面前,顾栩抽了抽鼻子,今天居然没有酒气。 “今日我不想喝酒。”蒙琰淡淡的说道。 “与我何干?”顾栩嘴硬的很。 蒙琰知道顾栩是在故意这么怼自己,也不在乎,说道:“屏山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昨夜有人窥视行宫,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承恩公一大早就和我说了,怎么?屏山有什么问题吗?” “我哥哥调了宣指挥使加强屏山防卫,今日已经把燕王明日的路线扫荡干净了,明日若是有生人出现必定是行刺者,我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 蒙琰盯着顾栩看,这个通报其实可有可无,有人窥视行宫,顾棠加强防卫是再正常不过,今日早晨吃饭的时候顾棠已经告知了,这顾栩特意过来告诉他有点意思,莫非她对自己并不是无情? 被蒙琰盯得有些发毛,其实顾栩更多的是心虚,不知为什么,一日未见,心里竟全是他的影子,所以一回来就不自主的过来了,说了一些有的没的。 “嗯,那小女子就先退下了,不打扰殿下安寝。” 蒙琰多想和她多待一会儿,不过明日会有一场恶战,蒙琰强忍着内心的渴望,直挺挺的躺下说道:“你今日辛苦了,今夜要好好休息,明日才是大事。” 顾栩讪讪的离开了,不知怎地,有些失落感从心底升起。 第二日清晨,蒙烈带着蒙琰在顾棠大军的陪同下一起去了这次巡边的最后地方,屏山大营,到屏山大营并不是为了巡查防务,而是为了见一见西军的高阶将领。 “你今日不要乱跑,待在我身边。”燕王看着车驾内昏昏欲睡的蒙琰说道。 “我知道,不就是有人想行刺嘛,顾侯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把我们围了起来,里面还有大内的人,承恩公也在后面的车驾中,不会有事的。”蒙琰并不在意。 “唉,在西南道行刺,这不是针对我的,而是有人盯上了顾侯,这里面的事情没那么简单。”蒙烈叹了口气一脸严肃的说道,跟随太子多年,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不是随意的,这里面的复杂不是随便就能看透的。 昨日蒙烈一个人在房间内想了很久,大体猜到其中的关键,桃白扇窥视行宫,杜衡秘密出现在锦城,还有大量的刺客准备对自己下手,这里面是有关联,行刺自己得手顾棠便要承担王驾遇刺的责任,剥夺兵权是一定的,若是行刺顾棠得手,西军群龙无首,西南道必然大乱。 “三哥,代天巡边,朝中多少人忌惮。”蒙琰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他不想看着三哥被权力斗争牺牲。 蒙烈深深的看着蒙琰,而后小声说道:“我知道,太子已与我生了嫌隙,这次回京后我会和太子深谈的,其实也无可厚非,相比顾棠太子理所应当更信任宁国侯。” “呃,三哥,我虽不懂朝堂,但也知晓这西南道甚或说这西军离不开顾棠。” 蒙烈挪了挪位置靠近蒙琰,拍了拍他说道:“你说你不懂朝堂,可是你却是我们兄弟中最明白的那个人,你不愿意搅和在里面,我懂,但是你是皇子,有些担当你是逃不掉的。” “顾棠、大哥、宁国侯、宁王叔爷,我朝的四大边军,太子哥哥想要的太多了。”蒙琰毫不掩饰的说出来,三哥已经说出来要他担当的话了,他也就没必要再装下去了。 “太子近几年做事是有些过分了,自从老四执掌户部以后多少次话里话外都在提醒我。” “三哥,不如我陪你去大哥那里吧,有我在太子哥哥总会放心一些的。” 蒙烈摇摇头,说道:“你既然已经选择不参与其中,你也不想去大哥那里,就不要去了,”忽然蒙烈虎目一震,坚定的说道:“我做事一向问心无愧,宣宁是我们的国家,老五,你记住,如果,如果会有那一天,你无论如何也要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边境不能乱,三哥求你了。” 蒙琰腾的一下起身,惊恐的看着蒙烈,事情似乎比他想的更糟糕,正准备说些什么,蒙烈却制止了,只见蒙烈挑开窗帘,眼神迷离的看着风景,喃喃道:“多美的风景,多好的江山啊!” 蒙琰突然觉得心口一痛,但怎么也想不通三哥为何突然那么感伤,难道宣都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一路无语,蒙烈接见了西军的高阶将领之后,将赏赐的旨意下发了,大营里一片欣喜。 喧闹过后蒙烈便准备游览屏山三景,本来想直接去书院看看,但架不住蒙琰固执,耍赖的般的要求,一定要先去乱石阵看一看。 蒙烈拗不过他只得同意,一行人直奔了乱石阵,在武侯后人的陪同下游览的乱石阵,即便是蒙琰也惊奇这乱石阵的景象,柔和中带着肃杀之气,若是有人闯了进来,只需发动阵眼,千军万马亦可困于其中。 顾棠也是闻名天下的兵家,对着乱石阵亦是熟悉,但每次的观看都会有不同的感触。 在众人的惊叹中用过午饭,简单的休憩后便出发向书院出发了,从乱石阵走出来的那一刻,蒙琰感受到了强烈的危险感,他瞥向已经易容成侍卫的顾栩,才发现她的眼睛里尽是警惕神色,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