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君一念可入骨》 楔子 终幕与开端 神界的天从未像今日这般,阴沉的让人心里都是沉重的。 原本淡雅出尘的宫殿此时此刻笼罩在一片阴云中,让青色仙服绣满白莲的女子的眉眼都紧了起来。 神宫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很大,就像是天银河无穷无尽的河水倒流一般。 雷声阵阵,响彻整个神界。 闪电一明一灭,撕开神宫上方的宁静,阴冷肃杀的气息瞬间就铺天卷地一般的涌过来。 神界,九重天。 神帝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灵雪宫雪白的大理石地面之上已经不再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神泽,代替的反而是一阵胜过一阵的煞气。 而那些煞气,则是从正北方向而来, 闪电的光透过木格花窗映射在青色神服的女子绝美的侧脸上,打下一片或明或灭的阴影。 她的脸色十分凝重。 她紧紧的皱着眉头,道:“悠然,去将小殿下带过来。” “是,殿下。” 白色衣裙的侍女低头应了一声,随后退离这个房间。 青色神服的女子仍旧是紧紧的蹙着眉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抬头望了望房间外,低声的自言自语淹没在闪电中。 “这一场天劫……” 她蹙眉轻声对着房间里的空气低声自语道:“……只怕是……渡不过去了……” 她就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一样,眼睛里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但是至少……她不能死在这里……”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 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的黄衫少女就跟着白色衣裙的侍女来到了青色神服的女子的面前。 她抬头看着青色衣服的女子,声音稚嫩:“姐姐,你这么急着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少女站在她的面前,稚嫩的脸庞已经有了几分长开的模样,眉眼间已经有了那个人几分的倾世之姿了。 青色衣裙的女子的眉眼柔和下来,她伸手将温热的手放在了少女的头顶,道:“你已经长大了,姐姐不该一直瞒着你,你该知道的事情,在今日我都会告诉你。” 她弯腰,眼神温和的问她:“诺儿知不知道……天劫?” 少女的眼神微微一动,她已经猜到了。 果真是聪慧。 “天劫……” 她想起来了曾经在书上记载过的,月灵一族的天劫。 “姐姐!”她伸手抓住了青色衣裙女子的袖子,道:“就是今日吗?” “诺儿,你听着,今日姐姐说过的话,你都要记好。”青色衣裙女子的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道:“你跟着悠然,一起离开神界,就现在。” “为什么?”少女又抓住她的手,清澈的眼睛看着她道:“这本就是月灵一族的天劫,我身为月灵族的灵女,应当同姐姐和族人们共进退!我不走!” 青色衣裙女子紧紧的拉住她的手,说出口的话都是决绝的:“不行!你必须离开!” “姐姐!我不走!”黄衫少女紧紧的握住青色衣裙女子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放开,眼神也是坚决的要命。 “你听好姐姐说的话,诺儿。”青色衣裙的女子道:“你同我们不一样,你是月灵一族的过去,也是月灵一族的未来,我可以死,但是你不可以。你是月灵一族的未来,或许这些话你都不明白,但是……” 青色衣裙女子的手慢慢放开她道:“等到时机成熟,你会明白的。” 煞气忽然重了起来。 已经没有时间了。 青色衣裙的女子说完这句话,青色的衣袖拂过去,将白衣侍女和黄衫少女就送进了阵法中。 “姐姐你要做什么?”黄衫少女的眼睛里都是不可置信,她死命的挣扎着,她一遍一遍的重复道:“我不走……我不走!” 重复的多了,她没忍住哭了出来,她哽咽道:“悠然姑姑,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她们刚刚被送进阵法中,一道闪电破空而来,伴着一阵一阵的簌簌阴风,一阵格外明显的声音紧接而来。 声音刚刚响起来,一阵怨气就直冲着青色衣裙的女子而来。 煞气直冲天际,就像是数以万计的鬼魂的哀鸣,似呜似咽,似悲似喜。 青色衣裙的女子从发上拔下雕刻着九羽凤凰的发钗,发钗瞬间化为一把长剑。 她看着这支发钗幻化而成的长剑,又将它恢复成原本九羽凤凰发钗的模样,随后轻轻的插进黄衫少女的发间。 她道:“答应姐姐,好好的活下去,离开这里。” 她手心上化出一把长剑,伸手运转神力,直入煞气重围。 白衣侍女禁锢住黄衫少女的神力,低声道了一句:“得罪了。” 阵法运行中,忽然被煞气冲击。 白衣侍女用灵力传音,青色衣裙的女子立马退到她们身边,随后为她们杀出一条血路。 白衣侍女带着黄衫少女跟随着青衣女子的步伐,终于来到了一个相对于安全的领地。 阵法继续运行。 黄衫少女挣扎的越来越厉害,她一边挣扎,一边恳求:“……悠然姑姑,我们不帮她,她会死的……” 白衣侍女的眼眶一直都是湿润的,可是她不能一意孤行的留下来,她知道青衣女子的苦心。 悠然不忍心看着她这个模样,只能强咬着牙,说什么也不松口。 更不松开对黄衫少女的禁锢。 黄衫少女仍旧在恳求她:“……悠然姑姑,我求求你,让我去帮姐姐吧……一个人……挡不住的……” 她话音刚落,青衣女子就被那些鬼兵阴将给反噬的吐了血。 鬼兵阴将不知疼痛,煞气冲天,本是在上古时期被四大凶兽所吞吃的怨魂。 怨魂被镇压上万年,煞气比一般的冤魂要重上百倍。 青衣女子很快就顶不住了。 她原本瑰丽的衣裙被她的血打湿,体力也渐渐的流失,很快,她就被淹没在那一片百倍的煞气中,看不清身影。 黄衫少女着急得很,催动全身神力跟体内的禁锢对抗。 禁锢被神力冲破,她也因为体内两股截然不同的神力冲撞而吐了血。 她刚刚迈出一步,就被一片白光笼罩,白色的光芒汇聚,成了一个白色的屏障,将她们两个人保护在里面。 她的手刚刚触摸到白色的屏障,就被一阵温和的力量笼罩,那是属于姐姐的神力。 明明自己已经危在旦夕,却还要分出神力来保护她们。 她一直保守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秘密? 她刚刚伸手锤了一下白色屏障,从那一众黑压压的煞气中,飞出一道白色的柔和光芒,那道白光穿过屏障,落到黄衫少女的手心。 那是一个莹白的雕琢着离月花的白玉吊坠。 那是历代月灵族的圣女羽化后才会凝出的。 黄衫少女的手颤抖着接住这枚吊坠,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白衣侍女的眼泪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她悲痛之余,还将黄衫少女搂进了怀里,将她好好的保护在自己的身边。 时间流转之间,那座宫殿慢慢的变成残垣断壁,原本充盈的神泽也迅速散离。 周围的美景凋零,瞬息之间,无数的白色光点汇聚到一棵状似枯焦的树木中。 而那棵树是离月树,是预示着凡人生灭的命理之树。 从此之后,尘埃落定。 人界一颗明亮的星子无声落下,星子划过天际,坠落消弥。 人界皇宫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随后又闭上。 而另一个神宫中的神君却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自己面前的这杯酒无声的倒在地面。 此时此刻,有一个人忽然捂住心口,大口喘息,过了好久他才恢复过来。 他的手很紧的握住,又松开,随后松了一口气,将那只手放在了心口。 黄衫少女的眼泪落的悄无声息,情绪从一开始的汹涌澎湃到现在的心如死灰,安静的异常。 白衣侍女红着眼睛,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无声安抚。 忽然在这满目的断壁残垣中,有一个人飘然而至,白色衣袍不染纤尘。 他的声音温和又怜惜。 “小殿下,好久不见。” 黄衫少女呆呆的流眼泪,过了好久才看向他。 她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缓解自己的不适。 “流光真人……” 第1章 开始 幽篁山。 藏书阁。 今日的第一缕曙光映入藏书阁的时候,打在少女完美的侧脸上。 少女的眉眼有着同她本身完全不符合的绰约风姿。 她的手捧着一本书,正看得认真。 这本书她看了两遍。 《神纪书》 《神纪书》上所写,大多记载着神界最开始的初始创世之神。 而其中最主要的讲述,就是神界第一位神帝,也是凡人最初的起点。 黄帝。 是最初被天道所点成神的那个人。 而陪同黄帝一同受天道点入神界的,还有最初跟随黄帝的,奉黄帝为首领的四方诸侯。 也就是最初始的四大神族。 黄帝是少典一氏的后代,姓公孙,名轩辕。在轩辕时,天下最初的首领是神农氏,可是神农氏的后代慢慢衰弱,各方诸侯大多都有野心,互相侵占攻打领地,欺压百姓。诸侯作乱,百姓受苦,公孙轩辕率先动用武力征讨诸侯,因此,诸侯大多归顺轩辕手下。 而其中,以四方诸侯为首。 诸侯初定,公孙轩辕修治德政,整顿军队,顺应天地四时气候变化,种植五谷,抚慰和治理民众。 在同炎帝最为激烈的阪泉之战后,炎帝归顺黄帝称臣。 蚩尤被黄帝召集四方诸侯诛杀。 四方诸侯率先尊黄帝为天子,取代神农氏。 后来天道感念他为民所作的功德,点召他为神帝。 四方诸侯也成为了初始的四大神族。 四方诸侯之一,风后,是西陵氏的后人,在黄帝还是凡人的天子的时候所任命掌管的,是顺应天地四时规律来治理民众。 四方诸侯之二,力牧,是百里氏的后人,在黄帝还是凡人的天子的时候,所掌管的是根据阴阳五行的征兆而治理民众。 四方诸侯之三,常先,是和黄帝同为少典氏的后人,在黄帝还是凡人的时候,他所掌管的,是为民众讲解生死的原因。 四方诸侯之四,大鸿,是公孙氏的后人,他所掌管的是为民众论述存亡的道理。 四方诸侯同黄帝一同并治天下。 后来四方诸侯同黄帝一起,成为四大神族。 原本协助黄帝帮助民众顺应天地四时规律的四方诸侯风后就成为了掌握天地四时规律的月灵神族,居西土昧谷灵雪宫。 而原本负责根据阴阳五行的征兆治理民众的四方诸侯力牧就成为了掌握阴阳五行的征兆的羿日神族,居东方郁夷羿日神宫。 负责讲解生死原因的常先则成为了掌握生死原因的玉魂神族,居北方幽都幽篁神宫。 从前负责为民众论述存亡的道理的四方诸侯大鸿则成为了掌握存亡的道理的无相神族,居南方交趾檀硐神宫。 这就是最初的神界。 他们最为辉煌的时代,是最初成为神族的初始一代,和他们的后代。 …… 而如今的神界的分工越发的复杂,慢慢的崛起了好多神官,最初的四大神族大多不多插手神界之事,慢慢的大家也就忽略了原本的四大神族。 这些都是外人眼里的神界。 而真正走上了修仙的这一条路的人才明白,不是的,根本不是这样。 四大神族只是不多插手神界的事,并不是他们不会插手,倘若真的有人敢明着跟四大神族对着干的话,那么这个人大概率是脑子不好使。 先不说四大神族的实力,仅仅是他们这数百万年来的根深蒂固,寻常神官,哪怕是神帝都难以撼动。 四大神族彼此之间的关系很多,得罪一方,就相当于你一下子就得罪了最初始的四大神族。 那么,你要是最后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就只能怪你自己的脑子不好。 而《神纪书》最后中断的那一章,刚刚好是两百年前月灵神族灭亡的那一场天劫。 少女合上了书本,刚刚推开藏书阁的门,就有一个弟子跑过来,额头上还有汗滴。 他看到了少女就好像找到了救星。 他一下子就扯住了少女青色的衣袖,气喘吁吁的道:“小师姐,我可算找到你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青衣少女倒是也不生气,只是将手上的力道借给他,说话的时候是温和的。 “师父让我来找你,说找你有大事,我找了你好几个地方了,问了大师兄才知道你过来藏书阁了。”他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带着憨厚的笑道:“小师姐你快去幽竹峰吧。” “好,辛苦你了。”青衣少女带着笑给他点了点头,随后伸手捏了个法诀,瞬间就离开了这里。 她再次落地的地方,就是幽竹峰。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抬步走进幽竹峰。 她刚刚见到那个出尘仙人的时候,弯腰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 仙人挥了挥拂尘,道:“苒苒,你还记得二十年后的召仙会吗?”他挥了挥手,声音温和的说道:“别拘着,坐。” 青衣少女走过去,坐在仙人的面前,低头很认真的回答道:“弟子记得。” “以你的资质,想要脱颖而出并非难事。”慕流光带着微笑,将一本心诀轻轻的递给她道:“这本心诀你多多参悟。” 青衣少女伸手恭敬的接过,道:“是。” 慕流光挥了挥手,道:“没事了,你回去修炼吧。” 青衣少女点了点头,然后起身行礼离开。 她低垂眸子,想起来了自己曾经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那个时候,她只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小乞丐,她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她没有亲人,从开始记事的时候,就是面对着各种各样的同龄的孩子的欺辱。 遇到慕流光的时候,她被欺负的灰头土脸的。 那是一个阴暗的街道,她被面前的一群人给逼进了墙角这个小小天地。 她一双清澈的眸子瑟瑟发抖的看着面前这些凶神恶煞的同龄人们。 然后一个小石子就向她扔了过去。 还伴随着一声唾骂。 “真不愧是没娘没爹的野种!”为首的华服小姑娘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伸手又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石头,道:“见了本小姐居然也不说行礼,真是没规矩!” “没规矩的野种!” “就是!没规矩的野种!” “没人要活该!” “……” 一群人迎合着华服女孩子的话用世间最残忍的刀指向她。 她不敢反抗。 只能低声呜咽:“……不,我、我……我不是没有人要的……” 她低声的呜咽却被为首的华服小姑娘给听见了,一个耳光就要落下来,她害怕的闭上眼睛。 再睁眼的时候,一个白色衣服的宛如谪仙般的人正蹲下身子捏住了华服小姑娘的手腕。 他的眉头皱着,低声询问为首的那个小姑娘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小小年纪便如此恶毒。” “你是什么人啊?居然也敢教训本小姐?!”小姑娘怒道:“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啊?多管什么闲事?” “倘若在下没有猜错,你的父亲是司徒镜吧。”他的声音平静极了。 “……你,你怎么知道?” 一下子被戳破了家里人的小姑娘,明显有些不相信,在不相信的同时还有些惧怕。 “司徒家崇尚修仙,向往仙道,你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恶毒,恐怕此生都无缘仙途了。” 他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面有可惜。 小姑娘一愣。 然后“哇”的一声哭着走开了。 小姑娘走了,那些以她为首的小孩子们就都离开了。 也不过是一些攀权附仕之徒。 他蹲下身子,视线和她齐平,声音温和得不像话。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有些惧怕,道:“……我,没有名字……” 谪仙似的人叹了一口气,眸子里满是疼惜,他轻声问道:“你要不要和我离开?” 她一双大眼睛看着他,怯怯的道:“我……你不是坏人吧……” “我不是。” “可是……”她的眸子亮了亮,然后黯淡下去:“可是……可是我什么都不会……” “没有关系,我可以慢慢的教你。” 还是这样温和的语气。 她抬眼看向他,道:“……真的吗?” “真的。” 谪仙似的男人向她伸出手,轻声细语的道:“倘若你愿意,就把手放进我的手心,倘若你不愿意,就摇摇头,我不勉强你,只要你自己做出选择。” 她看着他,思索了一会儿。 她将手放进了他的手心里。 谪仙似的男子笑了笑,然后牵着她起来,一步一步的往一座山上走。 路上还落下了好多的话语。 “你说你愿意慢慢的教我,那你可以给我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吗?” “苒苒物华休,从今天开始,你就叫苒苒,洛苒苒。” “洛苒苒……”她轻声的重复道:“……我叫洛苒苒……” 可是因为她的身子弱,所以一直被养在外山,直到她十五岁的那一年,才正式进入了内山。 十五岁的小姑娘出落的亭亭玉立,倾世风华,眉眼一弯就让人惊艳的移不开眼睛。 虽说衣衫不如其他人般精致,但是着实难掩姿色。 她刚刚敬过茶,出门就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她低头马上认错。 被撞的那个人却伸手扶住了她,她有些错愕的抬头。 面前人芝兰玉树,立如松柏,眉眼温柔。 “无妨,小师妹没事吧。” “我……”她被眼前人惊艳的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的时候,她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没事,请问师兄怎么称呼?” “哈哈哈……”面前人爽朗的笑了笑,道:“小师妹,你真是可爱。” 他收住自己的笑,道:“我是你的大师兄,姓东陌,名誉君。” 过了会儿,他又补充道:“以后倘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找不到师父就可以直接来问我,哦对了。” 他道:“倘若有人欺负你,也记得给我说,我替你教训他。” 她的眸光愣了愣,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二个说会给自己撑腰的人。 她竟然有些…… 有些……不知该如何言说的感情发出一个萌芽。 像她这样的女孩子,真的会有人喜欢吗? 第2章 落寞 洛苒苒一个人安静的待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 她刚刚参悟了师父所给的心诀,于是起身准备喝点茶水休息一会儿。 却在她刚刚起身回神的时候,就这样猝不及防毫无防备的撞进了一个人的眼睛里。 那个人剑眉星目,温润儒雅,仍旧是自己从前迷恋和依赖过的模样。 他仍旧穿着那一袭白色金线绣成的锦绣华服,立如修竹。 他弯腰给她倒了一杯茶水,道:“喝一口茶吧?” 洛苒苒愣了愣,随后很快就冷下了自己的脸道:“不必了。” 白衣公子的眉眼很快就遮挡不住那些落寞。 洛苒苒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大师兄往后若是没事,就不要过来这里了,毕竟您是有未婚妻的人,倘若被师姐知道了,恐怕又要出什么岔子。” “苒苒……”他温声的叫她的名字,有些不死心,有些不甘心。 “大师兄应该知道,慧师姐和我一向不对付,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无身无名的草芥之流,只不过……是你们这些权贵世家的一个玩物,不是吗?”洛苒苒打断他,嘴角在同时也带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她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一个提醒。 而这个提醒也是因为司徒慧不喜欢她,所以从她刚刚进入这里,就经常被她无缘无故的针对。 一开始她想不明白是因为什么,直到有一天,她听见司徒慧在暗地里对她的咒骂。 洛苒苒没有再说话,她相信她的大师兄不是愚蠢的人,肯定明白其中的道理。 于是两个人沉默无言。 风声轻起,刮过两个人的衣袂,飘飘而起。 带起从前他们美好又青涩的记忆。 还记得在她小的时候练习法术找不到诀窍,是东陌誉君陪着她,哪怕是一天一夜都不休息也会尽心尽力的教她。 她刚刚过来的时候,仍旧是那个容易被人欺负的模样,经常被师姐师兄们捉弄不说,还经常被一个同样是家族显赫的师姐欺负。 那个师姐就是司徒慧。 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曾经是一个小乞丐,竟然可以在这么多年之后踏上和她一模一样的路。 她常常带着她身边的人一起嘲笑她。 那一次,她被她们嘲笑的眼眶通红,而慕流光去往其他山峰讲学,没有人可以将她保护在身后了。 这个时候,东陌誉君第一次将她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都在这里做什么?!”他将洛苒苒保护在身后,厉声斥责:“师出同门,修仙之人,理应慈悲为怀,以救济天下为信条!怎么可以这样成群结队的欺负小师妹呢?倘若这点心思可以放在修炼上,早就可以飞升了!” 看着眼前的人群不散,东陌誉君又冷着脸冷声斥责了一句:“还在这里?都没有事情可做了吗?!” 所有人离开的时候,只有司徒慧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看着洛苒苒。 随后她转身离开了。 东陌誉君直到那些人全都不见了身影才将她从自己身后拉出来,一脸心疼的问她:“没有受伤吧?” 她摇了摇头。 东陌誉君的眉眼里,都是心疼。 她看得有些呆愣。 那是她的心,第二次生长出萌芽。 后来在山上又过了许多年,东陌誉君第一次鼓起勇气隐晦了表达自己对她的喜欢。 可是她有些迟钝,没能领悟出其中深意。 东陌誉君送了她一支白玉发簪。 发簪上雕刻的是传言中的离月花。 后来她在这里交了两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一个是家族没落却心怀赤忱的豁达爽朗的女子,一个是家族虽然没有东陌,司徒家族一样名声在外,却是一个书香世家的翩翩公子。 豁达爽朗的女子叫君落。 翩翩公子叫苏羽真。 他们志趣相投,每每一同探讨仙术道法。 后来慕流光需要闭关,他座下的一百多名弟子就交给了东陌誉君来管理。 她也因此和东陌誉君有了再进一步的接触,久而久之产生了情爱的种子,种子萌芽之后渐渐的抽出枝叶,枝繁叶茂。 在她对东陌誉君的爱意渐渐浓烈之时,她听闻同门师弟师妹们说…… 说大师兄已经跟司徒慧师姐订下婚约。 她一开始不敢相信。 后来君落拉着她偷偷下山,在人人恭贺之声中,她看到了东陌誉君同司徒慧站在一起,天造地设,门当户对。 真是般配啊。 她呢? 除了一张倾国之色,别无其他。 她本以为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却没想到自己倒成了那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满心的欢喜成为了一瓢冷水,狠狠的浇灌在了自己的身上,从身到心,都是冷的。 那么从前的事情算什么呢? 一个世家公子的懵懂无知吗? 既然注定没有结果,就不要再强求了,否则伤身伤心。 她满心的落寞。 她把自己关在房门里整整五天。 君落和苏羽真都担心坏了。 但是她就是不敢相信。 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去死心。 人啊,就是这样一个,总喜欢用力的来回撕扯自己的动物。 明明那个人就是坏的,可是还是想给他找借口。 就像是有一个藏在地狱里的你,和一个来自天堂的你来回拉扯着。 最后筋疲力尽。 她的思绪和真气也因为这样的拉扯而来回冲撞,然后吐血倒地。 她修养了两天,才拉开自己的门扉。 可是终究还是虚弱的。 君落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急忙冲上去将她抱了个满怀。 随后,她就又昏迷过去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慕流光。 慕流光叹了一口气,拿起在她额头上的毛巾道:“我曾经就对你说过,东陌誉君不适合你,你偏偏要沉沦下去……” “师父……”她虚弱的开口。 她一开口,慕流光心疼坏了。 慕流光道:“过去的事情我不再提,你也忘了吧。为了避免你见人伤怀,我会吩咐下去,你住在我的客房里,我亲自指点你的修炼,可以吗?” 她思索了一瞬间,轻轻的点头:“好。” 第3章 灰烬 洛苒苒在慕流光的地方待了将近一个月。 终于,她等到了一封请帖。 请帖的字迹是东陌誉君亲自誊写的。 是请她前往观望他们的订婚礼。 她的眸光动了动,就像是雨夜里的星星,一眨一眨的明亮又冷寂。 她抬眼看向慕流光。 慕流光不知道为什么,点了点头,道:“请帖能够传到你这里,说明两大家族的家主都知道,倘若你不去,容易落人口实。” 她的眉眼冷了冷,随后起身行了一个礼,道:“是。” 乘风归去,很快就到了东陌家族。 东陌家族世代都憧憬修行之人,听闻能够上山修炼,更是不遗余力的将自己家族中的后代一代一代的送上山。 只要能够有一个弟子成功进入神界,哪怕不能进入神界,单单是能够进入仙界,也是家族大幸。 真不愧是东陌家族啊。 触目所见,都是高朋满座,过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锦衣绫罗,华服耀彩,繁华富贵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高台中央,是一对订婚的璧人。 他们各自说着场面的贺词,迎来无数人的祝福。 她一个人待在复杂的人群里,一双眼睛更是复杂。 等到订婚礼顺利进行完毕,她不露声色的离开。 来到郊野的时候,才忽然发觉了不对劲。 这里太安静了,甚至没有鸟鸣的声音。 她瞬间提高警惕。 很快,暗处就出现了一群人。 这一群人个个手持法器,凶神恶煞的盯着她,然后转瞬之间就冲着她冲了过来。 她一开始还可以游刃有余,可是慢慢的,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严重的失血导致她的眼睛有些涣散。 随后眼前黑色的人影就变成了黑色的铺天盖地一般的黑色影子。 她恍惚一瞬,被黑色人影拍了一掌。 她被掌风的冲击冲的后退了几步,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单膝跪地,身子前倾咳出一口血。 她有些涣散的视线很快就变得模糊。 一阵凌厉的剑风冲着她过去,凌厉的剑风扬起她有些散乱的头发。 随后她的头发被剑风斩断了几根,随风飞扬。 …… 听不清了。 看不到了。 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为什么…… 真的要这么结束了吗? 可是…… 好不甘心啊…… …… 一片沉重的黑色。 铺天盖地的毁灭。 断壁残垣。 枯木残枝。 就好像最初的记忆回溯,他们回到最初的时候。 他是幽篁山上光风霁月的大师兄,她是自卑胆怯的小师妹。 相伴相知,天长日久而累积下来的情意,是好多人都未曾发觉的隐秘心事。 她也曾经幻想过,可以一袭红衣,嫁他为妻,随后天长地久,携手前往神界。 做一对让世人都艳羡的夫妻。 可是人世变幻如何残忍。 世间人心何其复杂。 又岂是她一厢情愿可以获得的简单之幸。 又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是深黑色的大火。 燃尽一切。 毫无知觉的洛苒苒被人救走离开那个是非之地,进入了慕流光的住处。 白衣执扇的公子将她从生死之间拉回来,折扇一挥,强大的力量将他们瞬间诛杀,白衣公子的眉眼间忽然掠过一阵煞气,随后煞气被一道柔和的蓝色光芒压制。 而柔和的蓝色光芒是从他怀里的洛苒苒的眉心涌出来的。 柔和的蓝色光芒压下去那一道煞气,又隐藏了下去。 白衣公子皱了皱好看的眉头,看向怀里满身是血的女子,他的手颤抖着探向她的鼻息,随后松了一口气。 折扇挥动带起一阵风,他们很快离开这里。 再落地的时候,白衣公子来到了幽篁山慕流光的住处。 慕流光皱着眉看着白衣公子将少女轻轻的放在床上,随后白衣公子提了提这个来龙去脉。 慕流光的眉头依然是紧皱着。 “百……” 白衣公子伸手止住了他的话,道:“方才我给她渡了些灵力,她不会有事。” 随后他就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道:“我不能久留,倘若她问起,你就说是你路过救的她。” “是。” “我先将她暂时托付给你了,该离开了。”白衣公子回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然垂眸笑了笑,轻声道:“和她小时候一样,很美。” 他回头,一瞬间就离开了这里。 慕流光又用灵力探了探她的身体确保只需要修养之后,就差人去内山请君落和苏羽真过来照顾她。 君落闻知消息的时候,人急的从剑上跌落了好几次,短短的一段路,对她来说却是时间煎熬。 “三师兄,你说不就是去参加了一个订婚礼吗?怎么人好好的出去,一回来就变成了这样啊……”她急的要哭出来,哭了一半就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道:“肯定是司徒慧!肯定是她!她想要苒苒死,所以就出了这么一个破手段……司徒慧……为什么她不去死?!为什么……” 她说到这里,恨着一声声的呜咽。 苏羽真则是一路都皱着眉头,君落知道,他也猜到了是谁动的手,可惜动手的人都死了,死无对证,他们根本不能去指认司徒慧,揭开她的恶行。 等到来到幽竹峰。 君落就连给慕流光见个礼的事情都忘记了,直接去看洛苒苒。 苏羽真则是比君落要稳重些,行了礼才离开。 君落看到她这个样子,又是低声的哽咽起来。 一边低声的骂她:“你说说你,我不就这么长时间不在你身边吗?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一边又心疼的给她掖了掖被角,道:“再有下次……我打死都不去照顾你了!……” 就这样,君落每天事无巨细的照顾她。 一天一天,又一天。 她终于恢复了些知觉。 她听到了有人在她耳边嘀咕。 一边是骂她: “……一夜都过去了,你个小没良心的,都不知道睁开眼睛看看本姑娘吗?本姑娘好歹也照顾了你这么长时间,每天吃不好睡不好就算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还不知道睁开眼睛说一句谢谢……” 一边又是心疼的给她喂药,温柔的不像话:“……你怎么又不好好吃药……不好好吃药,你的身体怎么会好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听见。 “你看,快到冬天了,你答应了我要陪我堆雪人,打雪仗的,你忘记了吗……” 随后又是一句嘀咕: “就知道你那个脑子一天天的就知道修炼修炼……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吗?” 然后女孩子又忽然释怀: “算了,反正都陪你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次……” 然后女孩子忽然委屈的哽咽起来: “……苒苒,我不骂你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 可是落落…… 她的眼皮好重啊…… 你别哭了……别哭了好不好…… 她很轻很轻的动了动眼皮,只可惜君落低着头狼狈的擦自己的眼泪,没有看见。 不然,她又该哭了。 可是她本来不是一个喜欢哭的人。 第4章 生灭 梦境里,是漫无目的的黑夜。 她在一片枯萎的地方里,看着那些一个个人,慢慢的汇聚成一个一个的光点,然后飞向同一个方向。 就像是飞蛾扑火。 她顺着光点飞过去,看着光点汇聚到了一棵枯焦的树里。 树身很大,开出来的花应当也很好看。 很奇怪,她透过树身,竟然可以看到很多很多人的一生。 大多人都是是从婴儿,稚童,少年,中年,到垂暮老矣。 其中也有许多同其他人不同的人,他们的一生经历了无数的起起落落,在起起落落中,从最辉煌的岁月,跌落到人生的最低谷。 有些人咬牙强撑。 有些人一蹶不振,自怨自艾。 有些人在苦中作乐,努力生活,在无数的遗憾和失落中,寻求做人的要义。 有些人不堪回首,决心求死。 …… 总之有太多的哀伤,遗憾,喜,悲,苦,乐,爱别离,求不得,五阴至盛,生,老,病,死…… 她懵懂的伸手,听到了许多人的声音。 有喜怒哀乐。 “……人之一生啊……” “……倘若有来生……” “……我这一生,能够遇到你,就够了……” “……但愿下一世,我仍然是那个……鲜衣怒马少年郎……” 有爱别离,求不得。 “……我都要离开了,你到底……在哪里啊……” “……为什么,你我这一生……只有错过呢?” 有五阴至盛,病痛之苦。 “……我拖累了太多人了……早该死了……” “……好疼……” 有哀伤。 “倘若,我可以再努力一点呢?” 有遗憾。 “生不逢时啊……” “一步……之遥……怎求完美……” “……” 有太多太多的东西。 她无声的闭上了眼睛。 背后似乎有人……在叫她? 她缓慢的回头,听到了好多好多嘈杂的声音。 “……以后你都会明白的……” “……小殿下,好久不见……” “……苒苒,你醒过来好不好?我再也不骂你了……” “……苒苒,你努力一点,努力醒过来,好不好?” “……” 她在梦中慢慢的挣扎,沉浮不定。 一阵一阵的撕扯。 她抬头,似乎是看到了一道光。 光华流转,围绕在她身边。 然后飘飘摇摇的往一个方向过去。 她下意识的跟过去。 天光刺眼。 现世。 君落担忧的握住她微凉的手,轻轻的给她的手呵出暖气。 “……快要入冬了,苒苒,你冷吗?” 她又呵出一口暖气,随后轻轻的揉搓着她的手,眉眼开始笑开:“……没关系,这样你就不冷了……” 她轻轻的揉搓着洛苒苒的手,俏皮清脆的声音响起来:“你知道吗?在你昏迷的这几天,出现了好多关于你的流言蜚语,都说你是因为情伤过重,所以自闭不愈。” “我呸,明明就是那个司徒慧靠着家族联姻威胁大师兄,像她这样攻于心机的人,大多都是这么丑恶的嘴脸。” “我们苒苒这么好,人还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良人欢愉相伴啊?” 她弯弯的眉眼悄悄的染上了哀伤,轻声道:“……所以,你要快一点,快一点醒过来……” “……” 洛苒苒的手指忽然轻微的动了动。 君落的话音刚落,感受到了这个细微的动静,就像是做梦一样,呆呆的不敢相信。 随后,洛苒苒的手又动了动。 她捧着洛苒苒的手,眼泪上涌,她盯着洛苒苒的眼睛,屏息静气的等着她睁开眼睛,直到她看到洛苒苒的眼睫起起落落,然后努力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的往下落。 洛苒苒刚刚醒过来,还有些虚弱,她轻轻的费力的抬手,想要擦去她的眼泪,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君落用力的握在手心。 手很暖,不知道她握了多久,不知道她一个人在这里,等了多久。 君落不停的掉眼泪,一边掉眼泪一边抱怨她:“……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不声不响的睡了这么久……你还让本小姐照顾了你这么久……你个死木头!怎么现在才醒过来啊……” 洛苒苒极为虚弱的笑了笑,轻轻的回握住她的手。 这么多天的昏迷,身体已经调理的差不多了。 只剩下些比较严重的伤口没有恢复。 所以在剩下的日子里,君落就可以安心的去听课,然后修习过后过来看她。 给她讲前山,内山的有趣的事情。 而苏羽真也会在下山历练之后,过来看一看她,同她说说话,问一下伤势,给她看人间有趣的小玩意。 她修养的这些日子,眉眼渐渐沉下来,就像是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但是在亲密的人面前,她还是那个活泼的小师妹。 在这期间,东陌誉君也过来看过她,在君落还在守着她的时候给隔绝了好几次,终于等到了君落不在的时候,他才敢悄悄的过来,看一看她。 有一次被洛苒苒给看到了。 洛苒苒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眸子,道:“师兄要喝杯茶吗?” 他轻声应了一句好。 可是在喝茶的时候,他却发现,对面那个女孩子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亮晶晶的看着他。 反而是沉静的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内心自责,却无语凝噎。 大多的时候,洛苒苒都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慕流光早就发现了她的异常。 他问:“你还记得你昏迷的时候吗?” 洛苒苒安静的点了点头。 慕流光继续问她:“都看到了什么?” 洛苒苒安静了一下,随后开口:“漫无边际的黑暗,星星点点的光芒,一棵枯焦的树,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无数人的生生死死。” “除了这些……没有了吗?”慕流光继续问她。 “除了这些……” 洛苒苒摇了摇头。 其实,还有的。 她看到一个笑意温润的男子手执折扇。 还看到一个看不见正脸的男子,在她的面前娶了别人。 她看到那个温润的男子因为自己…… 灰飞烟灭在自己的面前。 可是她没有说什么。 只是安静又沉默。 第五章 复归 慕流光一双眼睛安安静静的看着她,轻声询问她: “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洛苒苒看着他的眼睛,然后转开自己的眼睛,看向缥缈的雾气,她道:“……没有记得太清晰,只是记得自己的名字不叫洛苒苒。” 慕流光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他弯身行了一个礼,拂尘轻轻的掠过空气,发出一声响。 洛苒苒也向他点了点头。 她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是记得眼前这个人所行之礼,自己是有资格承受的。 “既然你能够记起来一些事情,那么这些东西,就该还给你了。”慕流光的手掌向上,手心出现了一个泛着莹莹光华的东西。 洛苒苒凑近了看。 是一枚看起来充满灵气的吊坠。 吊坠是水滴形的,在吊坠的身体上,雕刻着一只九尾凤凰。 凤凰展翅翩翩欲飞。 她的手刚刚触及这个吊坠,一股从心口由内而外的疼痛猛然袭击了她。 她的手有些颤抖的抚上自己的心口,却在下一瞬,疼的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 慕流光扶住她的手臂。 她慢慢的缓过自己的痛感。 眼泪悄悄的脱离掌控。 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把自己失态的情绪压下去。 “这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应该由你保管。” 慕流光看向外面,道:“你随我过来吧。” 他们离开幽篁山,腾云驾雾的在空中走了好久。 最终停在了一个景色秀丽的仙山,仙山仙雾缭绕,袅袅入云,最终和天间的云合为一体。 在仙雾的缭绕间,偶尔有仙鹤的轻鸣之音。 他们一起进入山上,越过青葱的树林,入目之处是一处深海。 海水清澈,涌动的不是阳光蒸发的雾气,而是仙泽的气息。 大约这里曾经栖息着一个远古的神明。 慕流光看向她,问:“记得这里吗?” 洛苒苒很努力的从自己的记忆碎片里大海捞针。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慕流光轻轻的笑了笑,道:“不妨事。” 随后,他又解释道:“这里是南方苍梧,苍梧山,苍梧海。” “竟然是舜帝的葬身之地。” “嗯。”慕流光轻轻应答一声,他挥动拂尘拂尘带动他的灵力,萦绕着浅蓝色的气息。 浅蓝色的气息劈开苍梧海,中央是一个看起来有些黑暗的道路,就像是她梦里的暗无天日,她本能的有些惧怕。 慕流光握住她的手腕,道:“不要害怕,随我进去。” 洛苒苒呼吸沉浮了几个瞬间,顺着慕流光的力道进入这个黑暗的道路。 他们进入这个道路,在黑暗之中,有莹莹的白色柔和光芒,不刺眼,让人感觉很温暖。 柔和的白色光芒点点布下,就像是有一个人温柔的人知道有人进入这个地方会惧怕,所以布局下这星星点点的光芒陪伴一个深入黑暗的人,抚慰着每一个惧怕黑暗的人的情绪。 莹莹白光星星点点,宛如梦境。 一个很远很模糊的声音,忽然毫无预兆的响起来。 “这里好黑啊……” “不要怕。” “……” “你看,这是萤石,只要在黑暗的地方布满萤石,就不会黑了。” “……真的吗?” “来,跟紧我。” 在这样遥远又熟悉的声音里,他们穿过这个布满萤石的道路,穿过一个水洞,进入了一个洞穴。 洞穴里有非常耀眼的夜明珠,映衬着周围柔和的水光,宁静又平和。 洞穴的中央,是冒着袅袅仙泽的冰棺。 透过冰棺,可以看到里面睡着一个人。 她不受控制的往前走了两步,冰棺里沉睡着的那个人的模样渐渐清晰。 眉目温和,肤如白雪,安静的眼睫宛如翩翩蝶羽,朱唇玉面,倾世之姿。 就连她一个女子都看呆了,更何况其他人呢? 她刚刚伸出手去触碰。 又听到了好多好多声音。 “我学会啦!我学会啦!” “……离月树上所绽之花,为六界命理,故为命理树……” “世间聚散离合皆有迹可循,只要你用心去感受,就可以感知得到。” “……她一个人……会死的……” “……流光仙人,好久不见……” “我想要让仙人,答应我一件事……” “等到我能够想起来一些零碎的记忆,请先生带着在人间的‘她’过来见我。” 她眼前有些发黑,下意识扶住冰棺。 却忽然有一瞬间完全失去了知觉。 在这一阵没有知觉的世界里。 她看到了那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脸上是柔和的笑,绝美又温和。 “在人间的这么长时间,你受苦了。” 她开口抚慰道。 洛苒苒还有些懵懂,她下意识的问:“你是谁?” “我?”她笑了笑,道:“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抵……你就是另一个我,另一个世界里的我。” 洛苒苒有些疑惑,那个人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温和的力量让她放下自己的惶恐。 “别怕。” 两个轻柔的字抚慰了她的心情。 光芒四射,尘埃落定。 光芒散去,尘埃落定。 冰棺里的人悄然落下一滴泪。 在下一个瞬间,她从冰棺里飘然而出。 她抬眼看向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慕流光,对他轻轻的道了谢。 “多谢你,慕流光。” 慕流光摇了摇头,道:“殿下不必谢我。” 她转身,月白色的衣裙绽放出层层叠叠的花瓣。 她微微伸手,一股力量进入洞穴里的夜明珠。 夜明珠里渐渐的出来一股气息。 还是熟悉的青色衣裙,熟悉的眉眼。 她沉睡刚醒,在这数百年里渐渐恢复。 她刚刚醒来,就看到了已经长大了的少女。 她激动的瞬间热泪盈眶,仍旧是遵循着曾经的礼数,她跪下去,语带哽咽。 “小殿下……属下见过小殿下!” 西陵堇诺亲手将她扶起来,道:“悠然姑姑,不必大礼。” “不,应该大礼的。”悠然看向她,道:“倘若不是小殿下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怎么还会有如今?” “那时虽然凶险,但是这个法子也是冒险,可是为了月灵一族,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西陵堇诺扶起她,声音温和。 悠然擦去自己的眼泪,道:“小殿下数百年沉睡刚醒,也是身子虚弱,应当先养好身体。月灵一族的事情,暂且不急。” 西陵堇诺点了点头,道:“姑姑即便不这么说,我也要这么做的。”她又转向慕流光,道:“我也算在这里结下了尘缘,尘缘总是要了的。” “人世间沉浮这么多年,难得遇到了真心待我之人,理应道一声谢,再道一声别。”她道:“经历人间这百年沉沉浮浮,我也渐渐的知道了一个合格的神女,应当是怎样的。” 慕流光笑了笑。 她继续说:“劳烦仙人。” 慕流光点了点头。 第六章 重逢 幽篁山。 风吹长发,落叶簌簌。 一袭蓝色衣裙的女子正在这里打坐运转体内的神力。 她自从苏醒过来在这里休养了有一个月了。 “苒苒!” 忽然有长剑落地的轻响,她的睫毛动了动,随后转眼带着笑看过去。 她看到一个穿着水红色衣裙的女孩子满脸开心的朝自己跑过来,她奔跑带过来的劲风带动她同样的及腰长发。 生机蓬勃。 君落带着笑停下来,看着穿着蓝色衣裙的女子,伸手就拉住了她正在打坐的手,正好将她整个人给拉了起来。 不知道她是存心的还是无意的,那浅蓝色的光晕还是顺着君落拉着她的指尖进入了她的身体里。 “哎呀你别再这么的勤劳了。”君落带着打趣,然后一脸神秘的看着她,道:“今天带你看个热闹。” 君落拉着西陵堇诺边走边兴奋的说。 “你又看到哪个师兄师姐打架斗法了?竟然这么的着急叫我过去?”西陵堇诺带着调侃。 “谁说的?”君落毫不在意的忽略她的调侃道:“今天的这个热闹,可是不一般呐!我看着整个山的弟子们都过来看热闹了!这不赶忙过来拉你过去?” “到底是什么样的热闹?” 君落神秘的看了她一眼,怎么都不肯说出来是什么热闹。 君落拉着西陵堇诺来到了“看的热闹”的地方。 她这才看到了“热闹”究竟是什么。 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男子,和她曾经满心满眼的大师兄东陌誉君正在一来一往的下棋。 大抵是因为这个男子的容貌过于俊美,可以用惊为天人来形容,他浑身散发的气息熟悉的难以复加。 是他。 不会错的。 他的容貌比起来对面的东陌誉君来说,真的是胜了不知道多少,也可以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来形容。 他们两个安安静静的棋局往来,而西陵堇诺却看的呆了。 他们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再见了。 她还在愣着神,那一边的棋局已经结束了。 “你输了。” 白色容颜惊人的男子下了一个黑子,声音清冷又笃定。 东陌誉君本是轻易不认输的人,但是面对着这个惊为天人的男子,他不得不放下身为东陌家族长子的重担承认自己输了。 他起身低了低头,轻声道:“是,誉君输了,多谢仙上不吝赐教。” 白色衣服的男子起身,余光瞄到了不远处被君落拉着手的西陵堇诺,他的眸光动了动,伸手握住自己惯常携带的白玉扇子,眼睛眯了眯开口道:“我余兴未尽,还想再用棋子杀上一局。” 他的本意就是逗一逗远处那个蓝色衣服的女子。 结果,那个蓝色衣裙的女子好像早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她的眉毛挑了挑,扯出一个笑。 白衣男子:“……” 怎么感觉有些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好多女子的声音,一个比一个积极。 “仙上!让我来吧!” 率先发出声音的女子被旁边的女子给挤出去。 “她不行!仙上让我来!” “你干什么?搔首弄姿的,仙上!我可以!” “我我我……” “你让开!仙上是我的……” “你别挤我啊……” “干什么啊?” “……” 一片为他“争风吃醋”的女弟子们纷纷毛遂自荐,现场…… 十分热闹。 白色衣服的男子:“……” 就不该多这一句嘴。 东陌誉君:“……” 西陵堇诺带着笑。 君落拉着她和她窃窃私语。 最终,白衣男子有些尴尬的想要说点什么,在这个间隙,西陵堇诺朝他看了一眼。 他:“……” 这么明显吗? 西陵堇诺带着笑看着他。 对啊,我隔八条街都听得到。 白衣男子看着她。 我就是想要…… 西陵堇诺低声应了君落一句话,另一句传音就传了过去。 玩够了就该回去了,一会儿仙上的麻烦更大。 白衣男子:“……” 好吧。 趁这个混乱的间隙,他轻轻的咳了一声,随后一眨眼就消失了。 西陵堇诺今天这个热闹看得挺开心的。 她正准备和君落离开,被一个清朗的声音叫住了。 “师妹。” 声音温和,宛若春风。 西陵堇诺和君落打算离开的脚步一顿。 看来,她对他还有点反应。 东陌誉君刚刚越过人群叫住她,君落就先他一步将西陵堇诺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她的声音也很不友善。 “大师兄还有什么事情吗?” 西陵堇诺被君落护在身后,只是有些淡淡的看着这个曾经伤害过“她”的男人。 洛苒苒的记忆她都有,她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只是对他余情未了的人是曾经的她,是洛苒苒,不是现在的西陵堇诺。 西陵堇诺抬眼看着他的眸子,从他的眸子里读出了挣扎,失落,痛苦和亏欠。 真奇怪,这样的世家公子,竟然也会有亏欠? 东陌誉君朝西陵堇诺所在的方向迈出一步,君落就退后一步将西陵堇诺更严实的护在身后。 “大师兄究竟想要做什么?”君落冷冷的看着他,道:“大师兄是觉得,现在您对苒苒有亏欠了?所以想要求她的原谅?” 君落冷笑一声:“曾经同司徒慧结亲的时候,不就是你自己的选择吗?难道你还想让苒苒做你的侧室?我……” “落落。”西陵堇诺拉住她的手,道:“大师兄,从前的事是你自己的选择,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那么无论以后的路是怎么样,都应该由你自己承担。” 西陵堇诺难得的一直看着他:“我虽然不是名门之女,但是也不会沦落到为了所谓的爱而去给人做侧室。” 东陌誉君听了她的话,眼眸中的亏欠更重。 西陵堇诺继续说:“我们的从前种种,我如今已经不放在心上,你也该早点放下。师姐恐怕快要回来了,倘若被她知道了这件事情,只怕是还会徒生事端,还请大师兄以后不要同我过多接触,师姐的性子你也知道,她若知道了,只怕不好解决。” 西陵堇诺很淡的笑了笑,拉了拉君落的手道:“我们走吧。” 君落临走又瞪了他一眼。 面对着西陵堇诺的时候,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说道:“苒苒啊,刚刚那个人好好看啊,看起来像是哪一位神仙,你说等我们飞升了,是不是也能找一个像他这么好看的夫婿啊?” 西陵堇诺笑了笑,低声道:“我们落落这么好看,当然可以找得到。” “真的啊?” “真的,不骗你。” 东陌誉君看着那两个女孩子说说笑笑的离开,有些落魄。 夜晚。 万籁俱寂。 循着萤石的细碎光芒,西陵堇诺一个人行走在夜色里。 一轮明月映照过来,她的蓝色衣裙被月光打上了光晕,此时此刻行走在萤石的细细碎碎的光芒中,更是宛如神女。 在萤石的尽头,她看到了那个白色衣服,手拿着白玉扇子的男子。 她停下脚步,步履声停。 那个人在月色中转过头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他开口的时候,满是笑意。 “小堇,好久不见。” 他的眼睛里,映出的不是洛苒苒的脸,而是让他魂牵梦萦,好好的放在心上成百上千年的脸。 西陵堇诺过来见他,用的是自己本来的面目。 她的发上簪了那个九羽凤凰的发钗。 长发倾泻,眉眼如画,肤如凝脂,眉如远山。 她弯了弯眼睛,带着笑:“好久不见,百里。” “果然是长大了,连哥哥都不叫了?” “难道要叫你百里哥哥?不觉得肉麻吗?” 百里寂笑了笑,随后玉骨扇子被他收起来,他双手环抱着胸口,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道:“无论如何,小堇,欢迎回来。” 第七章 惊鸿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百里寂抱着手臂看向她问。 “一个月前。” “为什么没有传书给我?” 西陵堇诺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移开自己的目光,看向头顶的月亮。 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些冷。 “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让那么多人知道吧,倘若被有心人知道了,我的宁静时间就又被占满了。” “曾经我们也来到过人间历练,那个时候……”百里寂笑了笑,道:“……过得时间真的好长啊。” 西陵堇诺看向他,道:“只是我想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虽说……一些处境没有那么的美好,但是好歹可以体验一下从前从未拥有过的感觉。” “这里的一些人,都待我很好,我想要在还没有回去神界的时候,多和他们待一会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就没有那个缘分了。” 百里寂忽然抬步靠近她:“不知为何,我看着此时此刻的你,倒是更喜欢此时此刻的你。” “在神界的我,你不喜欢?”西陵堇诺反问他。 “总觉得,你在神界的时候,太过于冷漠了。” “冷漠?”西陵堇诺被他说的一愣,然后她被逗笑了。 “你是觉得我太忙了没空理你吧。” “身为神女执掌一方,怎么可以天天像你一样嬉皮笑脸的?”西陵堇诺白了他一眼,随后低声问道:“前任神帝不是羽化了吗?如今执掌神界的人,是前任神帝的第几个儿子?” “是他的第六子,轩辕珉。”百里寂回答她,然后又恢复了他向来的吊儿郎当的模样问她:“慕流光不是已经是仙人了吗?他没有跟你交代?” “他只是修为到了仙的境界,神界的相关消息他没有资格知道。”西陵堇诺的眸光动了动,随后道:“原本轩辕霖给他这个儿子取名‘珉’是希望他可以怜悯众生,只是没有想到……他是最有心机的那一个,竟然真的可以登上这个位置。”她抬眼,道:“他成为神帝,是你们商量过的?” “原本我是不同意的。”百里寂接口道:“可是少典和公孙他们都同意了,他们都同意了,我不同意也没有办法。” “公孙怎么说?” “公孙说,轩辕珉固然心机深重,但是如今的神界同从前的神界不同,如今的神界关系错综复杂,需要的就是一个可以利用心机的帝王。”百里寂松开环抱着自己胸口的手道:“只有他才可以平衡如今神界的势力。” “短短几百年,就可以这样变化?”西陵堇诺微微的蹙眉道:“你给我讲讲如今的局势。” 百里寂却伸手碰触到她的眉心,带着干燥的温暖的手指轻轻的揉开了她紧蹙的眉心。 西陵堇诺一愣,然后抬头看向他。 “别皱眉。” 他低声说。 西陵堇诺听到他这句话脑子里一片空白。 “如今的神界,若说最大的势力,除了我们四个神族,我们统领的四象宫和二十八星宿官之外,就剩下了东陌一族,蓬莱仙宫,太白金宫,还有帝后的西陵一脉,帝王的轩辕一脉。” “东陌一个人间的家族,竟然也可以混到如今的境地?” “对啊。”百里寂笑了笑道:“曾经我们不是还以为,不会有凡人的修为可以超越天生的仙胎。可是偏偏东陌这个家族可以做得到。” “大抵也是和神界一样,有自己的势力,便有了财产和资源。”西陵堇诺道:“他们的财产用来寻求成为仙人的资源,等到可以真正培育出一个仙人,就可以源源不断的为家族提供成仙的机缘和选择。”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和那些世家大族培育一个帝后是一样的,我只知道东陌在人间的势力大,没有想到短短几百年,就可以发生这样大的变化。” “回到神界,你打算怎么办?” 西陵堇诺的眸子忽然冷寂下去:“先让月灵一族复活。” “……” 百里寂忽然安静下去。 西陵堇诺的余光看向他:“突然这么安静,挺不习惯的。” 百里寂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道:“没什么,只是感叹一句世事变迁。” 西陵堇诺轻轻的撇了撇嘴。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百里寂看向她的时候,温柔的不像话:“公孙前两日就算了出来你苏醒了,他们都想念你了。” “所以是公孙给你传的话,你过来顺道看看我?”西陵堇诺撇了他一眼,道:“还怪有心的。” “我又不是公孙家的人,怎么会有那种算人命理的本事?”百里寂忽然靠在树上:“不过你这么久没有回来,他们的确挺放心不下你的,要不要我给他们报个平安?” “那你给我带两句话吧。”西陵堇诺思忖着:“我拜托他们帮我多多看着你,省的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下来,招惹太多不该招惹的烂桃花。” 百里寂听到她这句话一愣,随后笑了起来。 西陵堇诺也带着笑。 而身后有一个人一直在看着她。 看到的只是她的背影,也只能从她的动作中分辨出来,她在笑。 她和那个男人似乎很熟悉? 暗地跟踪她的那个人笑了笑,随后消失在黑暗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百里寂从地上站起来,来到西陵堇诺的面前伸出手顺了顺她的头发,道:“你在这里,万事小心,我该离开了。” “嗯。” 流光熄灭,人影离开。 她一个人站在这样的月色下,回忆起了从前。 那个时候…… 大抵她还有一些少女情愫吧。 她到了可以去人间历练的年纪,可是百里寂却不放心,说什么都要跟着她。 她一开始是头疼的。 直到百里寂跟着她一起到人间,到山川河流,到林野之间,到泰山看日出,到华山看险石。 他们没有用太多的神力,只是运用灵力去帮助举手可助之人,然后一起学习人间的剑道。 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见证了形形色色的人间生活,才能用神的这个身份去为他们做点什么。 这是四大神族一开始就定下的规矩。 除了初代的四大神族的领导者可以为当时的生民谋下福祉,四大神族最担心的,就是下一代。 所以在商量后定下了这个规矩。 下到人间去历练历练,才可以知道人间疾苦,才可以做出正确的抉择。 这就是神存在的意义。 也是四大神族的信徒无数的秘密。 也是四大神族可以根深蒂固,不会像那些世家贵族一样代代衰落的根本。 更是天道点他们为神的初衷。 西陵堇诺回神,她转身同样消失在夜色里。 第八章 挑衅 白日的太阳刚刚升起,西陵堇诺的门前就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水红色的衣裙,发丝被一支银色镶嵌宝石的发簪半束着,看起来是一个端庄的模样。 紧接着,下一秒。 “啪啪啪” 她伸出手就连连拍着门。 嗯…… 实在是和她的外貌有些不符。 她拍了几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西陵堇诺打着哈欠,头发还没有束起来,她穿的还是睡衣。 “大早上的,你要干什么?打劫吗?”西陵堇诺打完了哈欠就损她。 “嘿嘿嘿嘿。” 君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我怎么觉得我忘不掉昨天的那个仙风道骨的男人了啊,你看起来好像跟他有点交集的样子……”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跟他有点交集的样子了?”西陵堇诺揶揄她。 “哎呀,我就是忘不掉他。”君落拉着她有些微凉的手,直接将人给拉到了房间里了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男人,万一我要是资质平平,不能顺利进入神界怎么办啊?我还想找个好看的夫婿呢!” 西陵堇诺没忍住笑出声音来。 君落看见了又是羞涩又是嗔怒的摇晃她:“你别笑了,你快安慰安慰我。” “你哪里就资质平平了?”西陵堇诺按下她一直摇晃自己的手调侃她道:“你不是光靠打架就可以打进弟子的前十吗?还愁这个吗?” 君落要生气了。 “洛苒苒!” “我不是洛苒苒。”西陵堇诺带着笑想也没想的就回应她。 “洛苒苒!你再笑我就和你绝交了!”君落抽回自己的手。 “好好好,我不笑了。”西陵堇诺半是安慰半是认真的说:“我以我的修为保证,你肯定可以顺利进入神界。” “你怎么能保证啊?”君落说:“你我也不是出身世家大族,没有像大师兄,二师姐那样的家族势力和关系,想要去到神界,本就是万分之一的机遇……” 西陵堇诺看她的心情忽然低落起来,她抬手安慰她道:“你还记不记得最初的神?他们是如何成为神明的?” “别考我这个啊,我都没认真听过。”君落看了她一眼,有点委屈。 “我说的这个,就连教授咱们的先生都不知道。”西陵堇诺叹了一口气后安慰她道:“一开始的世上,是没有神明的。” “没有神明……?”君落转头看向她,成功被她挑起了好奇心:“真的假的啊?” “最开始的神明,是人间的一个帝王和跟随着他的四个臣子。”西陵堇诺安静的说着:“后来因为他们为百姓所做的功德足够圆满,为百姓所谋的福祉超越了大多数的人们,所以天道点他们进入神界,成为最初的神明。” 君落原本很讨厌听这个课,但是此时此刻由眼前的女孩子说出来,也没有那么的枯燥乏味,她听得入了迷。 “神帝是当时的帝王,而跟随着他的四个人,就是现在人们口口相传的四大神族。月灵,羿日,玉魂,无相。”西陵堇诺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率性的女孩子,眼神温柔:“所以,只要你可以最大程度的为百姓谋福祉,就可以被天道所知,紧接着就可以被天道点入神界,成为神明。” 她又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如今的修仙者,距离神明之所以为神的初衷,实在是相差太远,于是就有了我们所看到的,只能依靠自己的天资和家族的资源,而非出于自己的本心。” “倘若修仙者失去本心,那么‘神明’只是为了实现他们的野心的一个工具,所以尽管他们的能力再庞大,依旧没有办法取代原本的四大神族。”西陵堇诺说完这些,眼神温柔的看向她道:“落落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的心意坚定,一定可以仙途通顺,遇贵人相助,前途无量。” “……你说的好像你就是亲历者一样,老神在在的。”君落轻声嘟哝她,然后被她的安慰,安慰的她的心里没有那么低落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去修习吧。”她看了看窗外。 只是一个瞬间,她又成为了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 君落刚刚拉住她的手,抬头就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她喜笑颜开的脸瞬间冷下来,就连声音都冷了起来:“你来干什么?” 迎面而来的女子微微一笑,用很稀松平常的语调趾高气扬的反问她:“这间屋子的主人都没有质问我,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跟我司徒慧说话?”她仿佛进入自己的家一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吹了吹茶叶道:“不过是一个家族没落的女儿,真的渴望成为神明,为家族争光吗?君落,你觉得你配吗?” 西陵堇诺抬眼看向她,华服金钗,珠玉耳环,说话之间趾高气扬,竟然是那个小女孩。 君落被她说得一下子就动了气。 君落瞪着她,低头就准备拔剑,却听得“砰”的一声。 门窗都被关上了。 门窗还泛着浅蓝色的光晕。 君落和司徒慧下意识的看向施法的地方。 西陵堇诺不紧不慢的收回自己施法的手,冷寂的视线一点一点的从门窗移向她。 司徒慧在和她的视线在空中相撞的那一瞬间就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威压。 这股威压让她的头皮一阵发麻,随后她听到了自己的身后传过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她有些愣怔的看向身后,跟着她过来的两个女子已经因为受不住这股威压而昏迷了过去。 “是你做的?”司徒慧看向她,眸子也冷厉了下来。 君落还陷入在西陵堇诺刚刚的动作的瞬间里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在司徒慧开口的那一瞬间,还是下意识的将西陵堇诺护在她身后。 而这一次,她却将自己轻轻的推开了。 君落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的背影,满是担忧。 可是,她忽然一个愣神,面前这个人明明对自己来说是非常熟悉的,可是在盯着她的背影的时候,却出现一股陌生感。 而西陵堇诺却只是带着不咸不淡的笑来到她面前,随后居高临下的看向她。 她仅仅只是在笑,可是那一股威压却随着她过来的脚步一点一点的在加重。 “不对,你的修为不在我之上!如何可以释放出这样沉重的威压?!” 司徒慧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倏然一双眼睛带着愤怒盯着她。 她开始动怒了。 司徒慧最讨厌被人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很快就从座椅上站起来,跟面前这个自己经常欺辱的女子对视着。 而西陵堇诺对于她凶狠的要吃人的目光却没有半点反应,仍旧是在笑。 “这就不行了?”西陵堇诺的指尖汇聚着浅蓝色的光,随着她手指的动作灵活的环绕着她。 她仍旧带着笑,却冷的很:“本来不想收拾你,可是你偏偏要找死。” “洛苒苒,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司徒慧伸手按在自己的长剑上,随后她轻蔑的看向她:“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不就是师尊私下里给你传授仙法了吗?你真的以为你可以打得过我?洛苒苒,你真的是在找死!”司徒慧伸手幻出长剑,持剑而上。 君落看她动了手,也要拔剑而上。 可是就在这短短的瞬息之间,西陵堇诺就用凤钗将她的长剑给挑了过去,随后凤钗瞬间化成长剑横在她的喉间,距离她的喉咙只有一张纸的距离。 君落呆愣着不敢相信,就连自己的佩剑都掉在了地上,发出声响。 下一秒她就听到了与从前完全不同的声音:“师姐,还要试吗?” “你?!” 她刚刚开口,抬头瞬间惊住了,因为她看到的不是洛苒苒,而是另一张有些相似的脸。 这张脸,好美啊。 美的让人心惊,见到就忘不掉了。 “你不是……”她开口准备揭穿她,却在西陵堇诺的浅蓝色光晕中昏迷了过去。 司徒慧的话音未落,就昏迷过去。 然后一道温和的浅蓝色光芒发散开,她们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西陵堇诺转身收了自己的凤钗,看向一脸不可思议的君落。 她的心忽然一紧。 没想到君落回过神却走向她,没有追问刚刚发生的事情,反而是带着担心的问她:“你将她们送到哪里了?她们不会出事吧?” “她们不会出事,我只是让她们暂时忘记了这件事情,又将她们送回了她们自己的房间。”西陵堇诺回答她,心里松了松,又暖了暖。 “那就好那就好。”君落松了一口气,随后带着来自内心的感慨道:“这是师傅教你的招式吧?你真是太厉害了!这下子还让司徒慧嚣张!哼!”她对着门做了个鬼脸。 然后她又转向西陵堇诺,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她道:“苒苒你如今这么厉害,以后本小姐可要你好好的保护我!” “好。”西陵堇诺松了一口气,随后轻声的答应她。 西陵堇诺转身走向梳妆台,突然停下了步子。 她没有回头,开口道:“落落,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你要保护好自己。” 君落不知道她突然说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毫不在意的向她摆了摆手道:“知道啦,你快点收拾一下,我们继续去修习了。” 西陵堇诺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她说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想潜意识的告诉她,她要离开了,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希望她可以保护好自己,别被人欺负。 虽然相处了短短时日,还是会因为离别而有些难过啊。 第九章 春秋 翠鸟鸣山涧,人闲听落花,又是一年春与秋。 春秋其代序。 幽篁山顶。 西陵堇诺低头,伸手落了一个白子。 “殿下终究是该回去的,这里不是殿下的归宿。” 她轻轻的敲了敲棋盘,抬眼带着笑:“局终我就走。” 她没有用洛苒苒的模样,而是她本来的面容。 蓝色衣裙绽如花蕾,在她腰间层层叠叠的安静绽放。 长发散尽风里。 一局棋,很快就下完了。 在慕流光看向她的时候,她抬眼看着天际,眯着眼睛。 “告辞。”她回头看向慕流光。 慕流光带着笑点点头。 随后目送着她们主仆二人消失在云端。 来到神界的时候,已经有些暮色了。 可是触目所及,都是枯焦的残破败象。 原本充盈着天地灵气的神宫,如今残破不堪,代表着凡人神仙生灭的命理之树,更是枯萎的不成样子。 她伸手抚上去,还有熟悉的气息。 仅仅是一个闭眼,她就可以感知得到曾经那一场惨烈的天劫。 “钦儿和小弟呢?”她轻声问。 “殿下,他们在鲛人族。”悠然道:“曾经公孙殿下对您的姐姐说过这个劫难,为了避免他们年纪小受牵连,就将他们送到鲛人族来照顾了。” 她闭了闭眼睛,轻声道:“好。” 随后她颤抖着收回自己的手,想要用自己的力量让所有的人都重新回来,却又不敢。 平生第一次,她体会到了近乡情怯的酸涩。 悠然无声的看着她,都是心疼。 最后,她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伸手将自己的力量释放出来。 神力每每进入树干多一分,当年的记忆就沉重一分。 西陵堇诺将自己指尖的力量释放出去,先是试探着注入枯树一丝浅蓝色的光晕,从零星点点到源源不断。 等到神力注入枯树,它的树干开始慢慢的恢复青绿色,树干中心开始形成一个旋涡,一时之间,竟然惊动了天地变色。 天地突变,飞沙银河水环绕其间。 神界的风缠绕着她,从微弱到猛烈,天地变色,天雷从微弱到蓄力的轰鸣,同时勾动业火冲向她。 当年没有完全驱逐的煞气也冲向她。 她在树干中心苦苦支撑,直到她的神力慢慢的耗尽,如墨染就的青丝寸寸成雪。 西陵堇诺的额头上已经有冷汗了。 最后她闭了闭眼睛,用一只手割破手掌,用自己身为神族的血脉来破局。 她的眉心闪烁着白色的柔和光芒。 破飞沙。 她的额头滴下冷汗。 破走石。 她的手掌放在树干上,用自己的血来唤醒万千生灵。 破天雷。 青丝寸寸成白雪。 破业火。 她唇边溢出血丝。 破煞气。 一阵银光宛如长剑,劈开天地围绕的煞气。 下一刻,西陵堇诺有些踉跄的起身,被悠然伸手扶进怀里,可是神力使用太过,她的身体一时还撑不下来。 悠然将她扶进自己怀里的时候,她仍旧有些站不稳,她们两个人只能一个半跪着扶着即将跌倒的。 悠然和西陵堇诺看着煞气散去,天雷业火重新恢复平静,代表凡人生灭的命理之树抽出新芽,随后一点一点的恢复成原本枝繁叶茂的模样。 神宫不再破败,地面重新恢复成洁白无瑕。 曾经没入黑暗中满是圣洁之气的宫殿也从黑暗中变得清晰,重新矗立在西土昧谷。 无数的光点从命理树中散发出去,生机重新回来。 而栖息在命理树干中的无数月灵神族的人都重新来到了神界,属于他们的地方。 他们不会抱怨他们的首领来迟,只会在苏醒的时候听命于他们的首领。 他们是远古的四位神族的后代。 被一开始就反常的动静吸引过来的大大小小的神明都来到了昧谷的周围,静默无声的观察着这里的动静。 偶尔有细碎动静传过来。 “……这样大的阵仗……莫不是那位殿下要回来了?” “……几百年前的月灵灭族天劫也是动静大得很。” “可是我听说,月灵一族好像尽数……” “尽数被灭,那么这一位是从哪里过来的?”那个神明无声捂住了他的嘴道:“能够惹出这样大的阵仗,只有月灵一族的嫡系血脉,倘若没有血脉相传的力量,这样厉害的天雷业火,你觉得你我能撑到第几轮?” “我们都是凡人升仙,本就艰难,自然是比不得先天神族血脉。”被捂住嘴巴的神明小声感叹了一句。 “……” “百里,她要回来了。”身着深绿色衣服的男子带着虚弱的笑,轻咳了一声:“不过这样重的天雷业火,我估计她就算能撑过去,也得累着……” “……”百里寂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 “心疼了?”深绿色衣服的男子调侃他。 “……” 黑色衣服的人依旧没有说话。 他在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看着她虚弱到极致被身边的女子扶进怀里。 直到金钗化做一只飞翔的凤凰虚影,她才站了起来。 众神恭拜。 霎那间,月灵一族重归神位。 为首的白发老者来到了她面前,向她行了礼。 “恭迎殿下回来,神界等待殿下很久很久了。” “多谢。”她微微的低头回礼。 虚影幻灭。 百里寂率先从一群神仙中出来,一袭黑衣站立在她的面前,面带笑容。 深绿色衣服的男子也不紧不慢的过来,仍然是带着熟悉的笑。 接着是深紫色衣服的男子,男子眉眼有些阴鸷,但是看向她的时候却是柔和的。 四族并肩而立,从远古到如今。 直到再次看到熟悉的亲人,她才释放出自己的疲惫,一下子就失去了力气。 百里寂率先将人扶进自己的怀里。 月灵神族重新入世。 不仅在神界掀起了极大的风雨,这场风雨也惊动了人间。 而人间最不缺的就是口口相传的话本子。 茶楼卖这个话本子卖的都要脱销了。 当百里寂兴冲冲的将这个消息带进灵雪神宫的时候,她正烹着茶。 她看到了来人,就转头笑了笑道:“要过来喝一杯吗?” 百里寂不紧不慢的和她对坐相对。 视线从晶莹的茶水一寸一寸的移向她的脸,那张面容上不再有熟悉的笑,反而多了许多的冷淡。 比起神界的圣女殿下,他更想要她是人间无拘无束的模样。 这样的她,太安静了。 而当他们对坐相对的时候,人间已经过了近百年。 尽管过了这么长时间,在幽篁山上的众多弟子已经有资格下山游历了,君落和苏羽真还在不遗余力的寻找她。 只是听慕流光说她提前下山游历了,他们就再也没有见到她了。 在茶楼喝茶的时候,君落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青涩模样。 而苏羽真成了翩翩公子。 “你有消息吗师兄?”君落喝了一口茶问他。 苏羽真摇了摇头。 “苒苒……” 君落低声道。 苏羽真轻声安抚她道:“……说不定她已经进入神界了呢?苒苒的天资那么好。” “……对,苒苒可是能够打的过司徒慧的人……” 人间又过了二十五年的春秋。 君落和苏羽真回到幽篁山的时候,刚刚好遇见了同样准备下山游历的司徒慧。 “怎么?还不放弃?”司徒慧毫不留情的道:“我们的小师妹说不定已经死在了……” “你闭嘴!”君落眼神一冷,道:“……苒苒不会死。” 司徒慧冷笑一声。 她和苏羽真刚刚来到山上,一路上就听了太多的传闻。 大多都是关于那一位重回神界的圣女的故事。 “我听苒苒……听她说,月灵神族在升仙的那一日也会选拔弟子,月灵神族的圣女执掌命理树,说不定……我们可以让圣女帮忙找找她?”苏羽真轻声安慰她。 “再过五年,就是升仙会了。” 君落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嗯。”苏羽真轻声道:“时间过得真快。” 君落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苏羽真知道她在伤心。 他也伤心。 他希望小师妹可以好好的,一直好好的,而他只要看着就好。 第十章 升仙 时光如流水,五年的时间一闪而过。 在今日的幽篁仙山上,近半数的修习弟子都成功通过了召仙选拔。 通过了召仙选拔,就要在午时安静的等着传话的仙人过来。 午时正午时分,一位身着青色衣服的仙官乘云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随后她向慕流光行了礼,慕流光向她回了礼。 她行了礼之后,看向通过召仙的修习弟子,随后道:“小仙是月灵神族西陵殿下座下仙官,竹影。今日特受殿下所嘱请诸位通过召仙选拔的各种仙者进入神界。” 她的眸光凝滞在君落的方向,随后如常的传达:“请各位仙者踏祥云,入神界。” 当月灵神族的名号一出来,人群中就已经沸腾了。 “竟然是那个四大神族之首的月灵神族!倘若我们可以进入月灵神族修习……那可真的是功德无量啊!” “这不是近百年来,那一位圣女殿下凭借一己之力复兴整个神族的西陵殿下座下的神官!” “我在有生之年可以见到她吗?” “人家可是上古神族,就像是东陌和司徒两家一样,怎么可能是咱们这些人可以说见就能见的啊?” 这句话一出来,大家的兴头一下子就被泼灭了。 “上古神族又怎么了?还不是没有实权?”同司徒慧关系好的女子低声咕哝。 “我看东陌家和司徒家迟早可以取代……”那个女子的话音未落,就被慕流光开口的话打断了。 “噤声。” 慕流光道:“仙官见谅。” 竹影道:“一群未见庐山之人,何须动怒?”她挥了挥浮尘,道:“请各位仙者上祥云,随小仙同往神界大殿。” 祥云瑞彩,承载着一批人。 君落刚刚好和苏羽真一片祥云。 她翻了个白眼。 “上古四大神族,根深蒂固,又不是小树苗说没就没了,真不愧那个仙官嘲讽那一群没见识的。” “如今新兴仙族的确很多,保不齐……” “唉,师兄这就不懂了吧。”君落很有优越感的打断他:“即便是他们不插手神界的事情,但是对于新兴的仙族来说,仍然是不可撼动的大树,即便是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 苏羽真看了她一眼,道:“你怎么这么了解上古神族啊?你不是最不喜欢这些了吗?” 君落原本带着光的眼睛低落下去,她道:“怎么可能是我了解?是苒苒了解,她同我说的。” “说不定我们可以在神界大殿见到她呢?” 君落有些无精打采,却还是强撑起自己的精神:“……但愿吧。” 祥云在云端行进,而灵雪宫却并不安静。 此时此刻,西陵堇诺正坐在离月树下,神色冷淡的不成样子,仔细看还可以看得出来几分愠怒。 而距离她不远处,则跪着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侍女。 侍女战战兢兢的跪在这里,不敢抬头。 “你可知道,世间命理环环相扣,即便是那个人于你有大恩,但是世间命理报应相扣,躲得过这个命劫,躲得过下一个死劫吗?” 西陵堇诺的声音清冷又愠怒:“你是打算把自己此生修为都搭进去吗?” “殿下息怒……婢子……” “本宫知道,你是觉得本宫刚刚回来,所以就懈怠了这神宫里的规矩了吗?” “婢子……” 西陵堇诺拂开自己面前的茶具,对着悠然道:“你去请公孙过来。” 悠然点了点头后离开。 白色衣服的婢女仍旧在这里跪着,瑟缩着不敢抬头。 “倘若本宫没有去到冥界同冥帝核对命簿,你就打算一个命劫一个命劫的用自己的修为来救吗?” 白色衣服的婢女不敢抬头回话。 过了一会儿,身着深绿色衣服的病弱男子就过来了。 他看着带着愠怒的西陵堇诺反而笑了笑,西陵堇诺侧头看他:“请你过来,可不是让你在这里看戏的。” “我知道。”他没忍住咳了一声,听声音有些虚弱:“你托我看人命劫,我方才看过了,此人原本二十五岁就该殒命,可是被你家这个姑娘给破了,下一个命劫在五年后,并且……人生八苦,要承其四苦。” 西陵堇诺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跪着的那个白衣侍女道:“你可知错?身为神官,不可随意改人命格,你这一次,可是犯下了滔天罪过。” “婢子知错!婢子知错!……可是殿下,能不能……” “你犯下罪过太甚,饶不得。”她看向悠然道:“劳烦姑姑送她先去受雷刑,再剔神格,放忘川。” 白衣侍女骤然失去了力气。 她任由悠然将自己拉走。 “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你动怒。”深绿色衣服的男子坐在她对面,随后熟练的烹茶。 “很奇怪?” 西陵堇诺反问他。 “倒也没有很奇怪,只是觉得久违了。”公孙明非笑了笑,给她斟了一杯茶。 将茶杯推过去的时候,西陵堇诺伸手将自己的食指和中指搭在他的手腕间。 她秀丽的眉立马就蹙了起来:“你体内的煞气怎么这么重?” 公孙明非收回自己的手,西陵堇诺也收回自己的动作,低头吹了吹茶叶。 “我猜,是那边不安分了吧。”他轻轻咳了一声。 “的确有些棘手,这些事情还要等百里回来才能知道。” 她看向公孙明非,仍然是清澈冷淡的目光。 对面的人反而笑了笑,道:“你这么冷淡的提起百里,若是被他知道,只怕要伤心了。” 她喝了一口茶,道:“他有什么心可伤的?” “他可是……”公孙明非笑了笑,将手边的茶水一饮而尽:“等了你很久了。” “区区百年,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白驹过隙。”西陵堇诺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又问:“我这边的茶水可以压制你体内煞气,倘若实在难受,可以多来我这里坐坐。” “今日是召仙会吧。”公孙明非道:“你去不去神殿?” 西陵堇诺一愣,随后道:“去。” 公孙明非又沉沉的笑了笑,道:“真是难得,有朝一日,你竟然也会主动去神殿。” 西陵堇诺:“……” 西陵堇诺有些忍无可忍他今天的反常:“你今日答应过来,就是为了来给我找不痛快的吗?” 公孙明非挑了挑眉,没说话。 西陵堇诺手腕将茶杯推过去:“你还是多喝点茶,去去你的煞气吧。” 公孙明非看了一眼茶水,煞有其事的道:“是‘该’去去‘煞气’了。” 西陵堇诺被他这一句气得快要拔刀了。 公孙明非看她这个样子没忍住笑了起来,但是没嚣张多久,就咳了起来。 西陵堇诺面无表情:“该。” 公孙明非又咳了一声。 然后转移了话题:“说起来,通过召仙选拔的新晋仙者快要到神界了吧。” “嗯。” “你有什么计划?” “没什么计划,收两个人。” “收两个人?”公孙明非继续逗她:“你是觉得你后宫的人少了?” 西陵堇诺磨了磨牙:“……要不是四大神族同气连枝,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弑神。”她看着对面的人:“尤其是你。” 公孙明非:“……” “小堇,别生气嘛,你知道的,我打不过你。” “不过话说回来。”她转了转茶杯,抬眼看向他:“你今日……说了这么多废话,真的只是想要看我生气?” 说到这里,他就正色了起来:“的确有件事。” 微风起,听落花。 第十一章 真容 “归墟近日来有些异动,恐怕情况比你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公孙明非清澈柔和的眼睛难得的变得有些冷。 “归墟镇压的是轩辕一族里面最不成器的四个后代,追究其来由,也是因为自从先辈被天道点入神界的时候,他们困于自己的欲望,煞气过重,成了祸害。”西陵堇诺的手指摩挲了一下茶杯的边沿道:“世人有欲望,就会有执念,执念不散易成心魔。倘若囿于心魔,就容易被煞气入体,从而成为被欲望操纵的傀儡。” 公孙明非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世人多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极为熟稔的拿起桌子上侍女端过来的茶点,送进自己的嘴里道:“为神,为人,其实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可是为神来说,囿于执念,困于心魔,更为艰难。”她轻声说出这句话,随后将目光投向身侧的树干上,不再说话。 “我只怕,这一次的封印困不了他们多久。”公孙明非皱起眉头。 “即便困不了他们多久,至少比上万年前的那一场劫难要好些。”西陵堇诺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随后问他:“百里已经去探查了吗?” “只等他带过来的结果了。”公孙明非回答她。 “你近日来煞气侵蚀太过严重,这次镇压,你不要过去了,让少典过来协助吧。” “好。” 西陵堇诺起身,道:“倘若你想多待一会儿就多待一会儿,不想待这里,可以陪同我一起去神殿看看今岁的仙者,也可以看看我想收的‘后宫’。” 公孙明非:“……” 他无奈的摊了摊手,道:“我去。” 而从凡间过来的弟子们,已经到了神界的神殿外了。 竹影这才停下脚步,道:“神帝慈善,曾于昨日降下神旨准许众位仙者在神界走动来熟悉神界环境。” “但是。”竹影忽然抬高了声音告诫道:“但是还请诸位仙者谨记,神界无礼不可立,倘若遇到哪一位神官经过,请各位仙者行礼以示尊重。神界向来重视礼法,还请诸位仙者谨记,倘若在今日得了哪一位神尊神官的眼缘,那么仙途将不可限量。” 她点头行了一个礼,道:“小仙言至此处,仙者们可以自行走动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身准备离开。 “仙上留步。”司徒慧忽然叫住她,随后来到她面前行了礼道:“可否冒昧请问一下仙上,月灵神族的圣女西陵殿下今日可会……” 她的话没有说完,竹影就打断了她:“我们殿下司掌天地四时规律,又掌人神六界生死,若非在冥界,便是在神宫。”她看了司徒慧一眼道:“你是司徒上仙家的后代吧,小仙冒昧的提醒一句,殿下的行踪可不是我等仙阶神官可以探知的,倘若这位仙者真的想要知道殿下的具体行踪,恐怕需要尊位达到古神级别才有资格。” 司徒慧的心里一个咯噔。 “既然说到这里,不如多说一句。”竹影道:“方才在路上,诸位都看到了一位青色衣裳的神官吧?那一位神官是殿下身边最亲近的神官,而押送的那一位神官,是因为她今日藐视神规,私自给本该绝命的凡人渡死劫惹得殿下动怒,所以受雷刑,剔神格,送忘川。” 竹影道:“所以请诸位仙者记着,凡人生死自有命数,神官不可私自干扰凡人生死,不然就要被殿下亲自发落了。殿下的脾气不太好,希望各位可以多多注意些。”说完她又感叹了一句:“毕竟是上古四大神族之首,有些脾气也是难免的。” 说完这些,她就退开了。 司徒慧愣在了原地。 最后等到人都散开了,还是身为夫君的东陌誉君过来拉了拉她。 “怪不得……” 东陌誉君拉了她一下,她才真正的意识到了四大神族真正的地位。 “怪不得父亲交代我,要小心的结交四大神族,尤其是月灵神族,原来月灵神族的地位这么可怕。” “那我们往后可要小心,不要得罪了这位圣女殿下。”东陌誉君提醒道。 却有些忧愁。 他还是忘不掉小师妹,可是将近百年,茫茫人海,竟然没有她的半分消息。 只希望可以在神界见她安然无恙呢? 璧桐台,瑶池。 一袭华裳的女子安静的站在瑶池边,瑶池周围的仙泽围绕着她,微微的风吹动她的长发,如幻如梦。 她今日着了一身湖蓝色衣裙,上面点缀着月华珠石,简约又素雅,微微的动作就可以让它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宛如风中清铃般悦耳动听。 湖蓝色的外衫宛如轻纱,上面用银色的丝线绣着翩翩的蝴蝶,轻纱随着清风摇晃,为她增添了几分朦胧静美。 除此之外,为了显示她的身份,悠然还给她的礼服搭配了一条水蓝色的披帛,同样是银色的丝线绣出翩翩欲飞的蝴蝶。 她今日没有过多繁杂的发髻,只是任由悠然将她的长发轻轻的挽了起来,银饰的发簪坠着珠石,点缀在发髻上的是银色的发钗,流苏是用的名贵的月华宝石。 但是没过多久,她就不紧不慢的从瑶池边来到了石桌旁。 随后她百无聊赖的用一只手支着自己的下巴,安静又认真的听悠然给她说对于那个侍女的处置。 等到悠然停止了自己的话语,她就轻声道:“姑姑,归墟有些异动,听公孙说百里已经去查探了,劳烦姑姑再过去看一眼。” “殿下……是信不过百里殿下吗?”悠然有些迟疑的问她。 “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嘴里的话大多没有几句实话,更何况是关于归墟的事情,归墟的事情兹事体大,必须谨慎,让别人去我不放心,劳烦姑姑亲自过去看一看。”西陵堇诺抬眼看向在自己身边站着的悠然,带着浅浅的笑:“倘若归墟这次的情况过于严重,那么有些事情就要重新安排了。” “好。”悠然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殿下……您的神力……” 西陵堇诺轻轻的笑了笑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姑姑放心。” 悠然又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这才离开。 她刚刚收回自己的目光,垂眸正在思考着归墟的事情,她思考的有些入神,只是看着天色还早,就边等着公孙换礼服,边在这里悄悄安排归墟的事情。 她的思绪被一个熟悉的声音给打断了。 那个声音太熟悉了。 她先是注意到了那个人有些不可置信的呼吸,然后是她带着不确定和一些期待的声音,还带着颤抖:“……苒……苒苒……是你吗?” 西陵堇诺的思绪被打断了,忽然有些愣怔的转过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是君落。 在看清了她的脸的时候,君落眼睛里的失落显而易见,就像是火忽然燃烧成灰烬,是死一样的心灰意冷。 西陵堇诺的眼睛微微睁大。 君落有些狼狈的擦了擦眼泪,将自己的手平放叠压在胸前的位置,给她行了一个礼,在她身边的苏羽真也行了礼。 她听到她失落的声音:“小仙失礼了,还望神官莫要怪罪。” “你方才……”西陵堇诺说出口的话顿了顿道:“将本宫认成了谁?” 君落听她自称‘本宫’,就理所应当的以为是神帝的姬妾。 她道:“娘娘莫怪,方才将……” “等等。”西陵堇诺止住了她的话,看向她故意挑她的错处道:“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是轩辕……神帝的姬妾的?” “方才您自称‘本宫’,难道不是和凡间的黄帝一样……”她的话没说完。 西陵堇诺就没忍住笑了。 君落:“?” 苏羽真:“?” 西陵堇诺收住自己的笑意,随后看向他们,多年没有出现的捉弄人的心思忽然涌了上来:“轩辕家的那个神帝,我可看不上,说起来……” 她笑了笑,侧头的时候有些调皮,让君落和苏羽真看到了一些故人的影子。 随后,西陵堇诺道:“三师兄,落落,好久不见。” 君落和苏羽真愣在原地。 第十二章 相逢 “……仙上是不是弄错了?” 苏羽真率先开口。 “没有呀。”西陵堇诺带着笑,随后一步一步的走向他们,湖蓝色衣服带起微风,长发飘摇在风里。 “你们要找的那个姑娘,姓洛,叫做苒苒。”她每走近一步,就说出一个他们都十分熟悉的记忆。 “她是一个乞丐,被慕流光带回了幽篁山。” 君落一眨不眨的看向她。 苏羽真一直盯着她。 “她的性情怯懦,来到了山上经常被人欺负。” “……” “欺负她的人,以司徒慧为首,而在她受欺负的时候,除了东陌誉君会帮助她,还有一个叫做君落的女孩子,和苏羽真这个师兄会帮助她。” “……” 苏羽真沉默着不说话。 “她在上山的第二年,爱上了东陌誉君,并且为此付出了很严重的代价,差点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君落的手开始颤抖,颤抖着伸向她。 “而在她重伤昏迷的那些时日,是你们在照顾她。”西陵堇诺看向君落呆愣着却带着眼泪的眼睛,声音柔和:“你照顾她的时候,一边抱怨,一边心疼着说了好多好多话。” “……”君落带着眼泪,声音有些哽咽:“……你,真的是苒苒?” 她的手忽然伸向她,试探着说:“倘若你真的是洛苒苒,就像从前我们说出对对方的承诺的时候,拉住我的手。” 西陵堇诺带着笑回握住她的手,随后手掌轻轻的拍了她的手背三下,然后勾住她的小指,上上下下来回三次,最后才像是盖印章一样,将自己的大拇指摁在她的大拇指上。 西陵堇诺面色柔和的做完这些的时候,抬眼看向君落的时候,她已经泪如雨下了。 “这么多年,你究竟去哪里了?”君落抱住她的腰身,带着眼泪。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这么多年。”她轻轻的梳理君落柔顺的长发。 “……我就知道……”君落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你这个祸害,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没了……” “你说谁是祸害啊?”西陵堇诺带着笑逗她。 “不就是你嘛?”君落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道:“从小到大就不让人省一点心,不是惹祸,就是昏迷……” “还得劳烦本小姐照顾你。”她抱怨着说。 西陵堇诺带着笑听下去。 然后苏羽真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带着些沙哑说:“……回来就好……” “对了。”君落吸了吸鼻子,道:“我们一会儿要去神殿,你会一起去吗?” 西陵堇诺眸子动了动,随后带着安抚的笑道:“我还要等人,你们先过去。” “我忘记问了。”君落道:“这么多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你改变了自己的容貌?”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西陵堇诺坦荡的看着她清澈的眼睛。 “对了,我刚刚听竹影仙官说,月灵神族的那个圣女殿下非常的不好惹,你可千万小心点。” 西陵堇诺:“……” 西陵堇诺:“???” 西陵堇诺:“……她说什么了?” 君落非常坦荡的说:“她说圣女殿下今日处置了一个神官,非常的生气,还下令让贴身神官带那个神官去领雷刑,去神格,放忘川。听着就好可怕……” 西陵堇诺:“……” 西陵堇诺:“……很可怕?” 君落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所以你可千万小心,我以前还觉得要是能进圣女殿下那里修习就好了,可是她那么可怕……我要是犯了错,她……她会不会直接剁了我啊?” 西陵堇诺有点迟疑:“……不、不能吧……” 君落拉着她的手,正准备交代点什么,就看见了一个让人讨厌的人。 那个人带着些趾高气扬,来到了她和苏羽真的面前,但是由于西陵堇诺背对着她,所以她没有在意到西陵堇诺。 “君师妹,真是巧。”司徒慧的人未近,声音却率先传了过来。 她不紧不慢的过来,道:“这么长时间不见,你这是傍上靠山了?究竟是哪个上神啊?竟然可以……” 她看到了西陵堇诺的真容,一下子就愣住了。 几乎是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司徒慧就想起来了之前被人刻意抹去的记忆。 “……你……”她不可置信的指着她,指尖带着害怕的颤抖:“……你是……洛苒苒……你怎么会在这里?!” 西陵堇诺很淡很淡的扫了她一眼:“很奇怪?” 司徒慧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西陵堇诺却向前一步,带着淡笑:“不过你别怕啊,二师姐。” 东陌誉君猛然抬头盯着她。 那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人。 明明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子,此时此刻却陌生得厉害。 “你的报应……”她微微靠近司徒慧,道:“还在后面呢,你相信吗?” “……你、你不敢的!”司徒慧有些忌惮的后退两步道:“……司徒上仙还在这里,你……你不能动我……你不能动我!” 没想到西陵堇诺反而笑了笑,道:“那……不如,拭目以待?” 东陌誉君下意识的向她走近一步,准备触碰她的时候,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那个声音温润如玉,就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一样温润,声音中虽然带着些虚弱病态,却掩盖不住那一身的上神仙泽。 那个声音道:“小堇,久等了。” 公孙明非有些匆忙,但是更多的是从容,他看向这个如月一样的女子,道:“方才收拾来晚了……”他的话止住,看向带着攻击性的西陵堇诺,突然笑了笑,道:“……真好啊,竟然可以看到戏。” 西陵堇诺没忍住白了他一眼,道:“我看你是真的很闲,不如让陛下给你多安排些差事吧,省得你没事就揣包瓜子去看人家的好戏。” “我倒是想啊,可是我这病弱的身子不可以嘛。”公孙明非扫了一下在场的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他带着笑,道:“这些人是……?” 西陵堇诺看了一眼君落和苏羽真,又看了一眼司徒慧和东陌誉君道:“……从前凡间的故人。” 公孙明非看了她一眼,道:“明白了。” 西陵堇诺忽视了东陌誉君那一道有些炽热的目光,对着君落和苏羽真道:“……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就先离开了,你们小心些。” “不过……也不用那么小心。”公孙明非接过了她的话,带着些无伤大雅的吊儿郎当道:“即便惹了什么祸,小堇也会护着你们的。” 西陵堇诺没忍住伸手拧了他一下。 他疼的呲牙咧嘴的。 嗯…… 有些夸张。 君落:“……” 苏羽真:“……” 西陵堇诺瞪了他一眼:“……快走。” 东陌誉君的眼神更显落寞。 他以为,这是西陵堇诺的心上人。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他觉得,虽然洛苒苒的容貌变化很多,但是他仍旧找除出了她的影子。 但是…… 或许他们真的没有缘分。 迫于家族的压力,他娶了司徒慧成为他的妻子,只是为了维持东陌家族的声望和威望。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 司徒慧看着西陵堇诺远去的背影,又是恨恨,又是忌惮。 她再转眼看到自己的夫君,这样痴痴的看着西陵堇诺的时候,她心中的妒火燃烧的更是热烈。 司徒慧没忍住自己的怒火,直接就毫不留情的讥讽他道:“你就这么舍不得你的小情人吗?真是可惜了,那个人应该是她的心上人吧,就算是你再喜欢她,但是你的妻子只能是我。” 司徒慧靠近他,带着威胁道:“倘若夫君还想要司徒家的支持,还是将这个人,从你的心里挖出来比较好。” 东陌誉君看向她。 司徒慧同样看着他。 这是这么多年来,两个人第一次将这个平衡打破。 第十三章 惩戒 东陌誉君抬眼看向她,道:“……我们之间的缘分已经断了,希望你可以信守承诺,不要总是针对她。” 司徒慧有些嫉妒:“……我针对她?我当然针对她,我喜欢你你不是不知道,但是我满心满眼都是你的时候,你的心里都是谁?是洛苒苒这个贱人!” 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道:“不过她那样一个卑贱的身份,即便是有幸成为上仙又怎么样?!如今司徒和东陌两大家族都在神界站稳了脚跟,哪怕是四大神族,只怕也不在话下!她成神了又如何?!她……” 东陌誉君的眼睛里出现了厌烦,成亲将近两年,她总是咬着这件事情不放,明明是她自己的心术不正,非要为自己的恶意先正当的借口,好像只有这样才显得自己是被逼无奈,是应该被人同情,被人理解的。 东陌誉君不再看向她,反而看向了离去的那两个人的背影。 看起来,比他要般配多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很好。 她比从前的时候还要美上几分,似乎是天上的圣女,圣洁的不食人间烟火。 仅仅那一眼,就可以让天下间的美人失了颜色。 那样冰清玉洁的女子,合该被人好好的放在心上的,而不是…… 他叹了一口气,看向平复心情的司徒慧道:“时间快到了吧,我们该去神殿了。” 天界的礼钟忽然响起来,带着仙鹤的鸣叫,回荡在天地间。 东陌誉君和司徒慧来到神殿前的时候,和他们同行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来到了这里。 他们在自己原本队伍里站定。 带他们过来的竹影仙官仍旧是一身竹绿色的衣袍,在行了礼之后,就带着他们进了神殿。 神殿恢宏,墙壁上的文字和壁画也是辉煌的,环绕着丝丝缕缕的神仙气息,更是显得恢宏大气。 竹影刚刚站定,就对着主座上的人行了大礼。 “月灵神族西陵圣女座下竹影奉命带领新晋仙者过来朝见陛下。” “有劳圣女殿下今日挂心。”尊位上的英俊威严的声音响起来,在下方的仙者都不敢抬头。 他威严的声音又响起来:“我倒是瞧着这一批新晋仙者的灵根挺好的。” 竹影又点了点头,道:“我们家殿下也这么说。” 她这一句话说完,从首列就出来一个声音:“既然小堇都这么说了,看起来这一批仙者的灵根的确很好,真是我神界之福啊。” 尊位的神帝似乎点了点头。 很快,一声传礼就出来了。 “殿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可需要小仙通传陛下一声?” 被问的那个人没有回答,反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有劳梓晨神君。” 随后梓晨道:“那请二位殿下稍等。” 她说完这句话,就不紧不慢的进了神殿,站在了和竹影并列的位置道:“禀报陛下,月灵神族和无相神族的两位殿下过来了。” “好。”神帝浑厚威严的声音穿过神殿,落在了神殿外。 在神殿上的一众人才在竹影和梓晨的以身作则上,并列两排,随后散开,为即将到来的两位殿下让出道来。 从神殿外过来了四位提着仙灯的小仙娥,小仙娥们都是清一色的浅蓝色衣裙,她们簇拥着两个人出现在这里。 等到那两位殿下来到了神殿后,后面还跟着八个提着仙灯的小仙娥,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在这清一色的浅蓝色中,有一抹明显的湖蓝色。 长裙华服,湖蓝色衣裙绣着银色的蝴蝶,湖蓝色的外衫摇曳晃荡,随着湖蓝色的的身影绰约多姿。 湖蓝色衣裙的美人玲珑眼,眼睛里流转着清冷脱俗的光华,容貌绝色极艳。 人群中已经有抽气的声音了。 随后那一袭湖蓝色的身影,和深绿色的身影就双手平放,两只手交叠着,仅仅是微微弯了弯腰身。 “陛下。” 他们刚刚行了礼,神帝就站起了自己的身体,随后向他们颔首回礼。 在神殿里的所有人却都行了大礼,等到神殿中央的那两个人直起身子后才能够收回自己的行礼。 真是没有想到,四大神族的地位竟然这么可怕。 “圣女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轩辕珉带着笑坐下来,道:“圣女平日里处理六界生死命格,不是在灵雪神宫,就是在冥界,今日能够过来神殿,真是让我意外。” “本宫今日过来,的确有两件事情。”西陵堇诺的声音清冷,熟悉的声音让在场的人一愣。 “两件事?”在她身边的公孙明非诧异了,他道:“你不是说只有一件事情吗?” “一件公事,一件私事。”西陵堇诺挥挥手,让那些小仙娥离开这里,这也就代表着,她们没有资格知道这件事情。 等到那十二个小仙娥退离了神殿,神殿中这才没有那么多的人,视线一下子就开阔了。 刚刚晋升的仙者们也都看清了传说中“凶神恶煞”的圣女殿下的真面目。 那是一个绝色极艳的美人。 也是她们可望不可即的天生神格。 “哦?”神帝明显好奇了:“私事不方便说的话,圣女不如说一说公事。” 她的眼睛扫视了一圈,随后道:“本宫今日前来,不过是在前几日去冥界核对命理的时候,发现了两个被私自篡改命格的人,一个今日已经被我发落了,想必各位都知道了。”她的眼睛看向神帝,道:“还有一个,则在新晋的仙者里。” 神帝忽然皱起了眉头,等着她说下文。 “那个命格,是一个无缘仙途的命格,却在十几年前被人篡改,强行改变了原来的结局。”她的手抬了抬,随后浅浅的握成了拳,然后下一秒在新晋仙者人群里的司徒慧就被她这么给拽了出来,直接跪在了她的脚边。 东陌誉君看见了,率先出列准备求情:“苒……”他下意识的叫她的名字,却忽然想起来这样不妥,就道:“殿下!她……”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西陵堇诺冷冷的打断。 “放肆。” 这样冰冷的声音让他愣住了。 西陵堇诺清冷的眉眼看向他,道:“这位仙者,请注重自己的身份。” 东陌誉君有些陌生的看向她,神情恍惚。 司徒慧目眦欲裂的看着她,声音都有些凄厉了:“……你在公报私仇……你……” “闭嘴!” 仙列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仙风道骨,是司徒家最早飞升的神官。 他径直走向西陵堇诺,打断了司徒慧的话后,又向西陵堇诺行了一个大礼道:“后辈不懂规矩,请殿下见谅。” 没想到,西陵堇诺反而轻轻的笑了笑,道:“对啊,她刚刚进入神界,被自己的爹娘娇宠坏了不懂规矩,司徒神官也不懂规矩吗?” 司徒染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道:“小仙不懂殿下的意思。” “这便有趣了。”西陵堇诺看着他,似笑非笑:“她的命格是如何篡改的,神官不比本宫清楚吗?还是你觉得……自从几百年前月灵一族灭族之劫之后,月灵一族就大不如前?所以哪怕篡改了命格,即便本宫回来了,也会忌惮着如今司徒一族如今在神界的势头,从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着不管了吗?” 她的声音忽然冷下来:“司徒神官,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的声音轻描淡写,却又夹杂着冰冷和威严。 “……” 他不说话了。 “你是真的觉得,本宫不能把你怎么样?呵……不过短短百年,竟然会有人会有这么蠢的心思。”她带着嗤笑,道:“神界明令禁止,不许神官私自篡改凡人命格,扰凡人气运。” “……” “而神官竟然敢这么做,还私自篡改了这么多次,就为了可以将此女堂而皇之顺顺利利的送入神界……这些本宫其实倒是不怀疑神官的本事,只是本宫猜,除了私自篡改命格,她能够通过召仙试炼,也有你的功劳吧?”西陵堇诺带着淡笑,然后突然伸手,释放出一股极为强劲的威压,他被压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有些狼狈。 “普通神官篡改命格是要受雷刑,剔神格,放忘川,而司徒神官私自篡改这么多次,是不是真的觉得,本宫不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的发落你吗?” 她的眉眼更是冷淡,随后看向公孙明非道:“公孙,麻烦你卜一卜此女的命格,被篡改了几次。” 公孙明非看向司徒慧,没过多久,他就道:“五岁,十岁,十五岁,二十岁。” “司徒神官,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西陵堇诺看向他,带着隐隐的愠怒。 他眼睛里的光暗淡下来,道:“小仙……无话可说,圣女殿下……果然名不虚传。” “你私自篡改了这么多次命格,是打算用你自己来弥补,还是将这个罪责,发落在你的后代身上?”西陵堇诺淡笑着:“劳烦东陌神官自己出来认罪,不然殃及的可就真的是司徒和东陌两个百年家族的后代了。” 她的话音刚落,那个东陌神官就自己出列,跪在了神殿中央。 她是一个将近而立之年面容艳丽的女子。 她垂着眼睛道:“小仙认罪。” 西陵堇诺抬了抬手,道:“劳烦姑姑一会儿带着两位神官去受罚。” 她道:“司徒神官,东陌神官,利用职能之便,私自篡改凡人命格,扰了人间命理,按照情况严重来降下责罚。” “现着两人受雷刑,剔神骨,抽神髓,诛神格,放忘川苦行道。” 判决一出,全场哗然。 这可是生生世世都无缘于仙道了。 “再有犯者,同罪论处。” 她的话音落下,这两位心如死灰的神官连挣扎都无力挣扎了。 悠然压着他们去领责罚。 司徒慧的眼眸从看着她满是气愤和不甘,转而成了无尽的恐惧。 这个恐惧爬满全身,让她颤抖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从前有一个仙人说她无缘仙道,她哭着去找父亲,后来父亲安抚她说,我们的慧儿一定会平平安安的进入神界,成为神明。 “至于你。”西陵堇诺带着愠怒的眼眸看向她,道:“竹影,带她去除了灵根和神格,放入凡世吧,让那些松懈了的世家们都引以为戒。” 竹影行了礼,带走了瘫软了身子的司徒慧。 她站在这里,除了神帝叹了一口气,拿着扇子的黑衣男子轻轻的笑了笑,深绿色衣服的公孙明非也叹了一口气之外,安静的异常。 几乎没有人敢出声。 大家都在庆幸,幸好自己没有真的和四大神族对上,不然这个下场…… 太可怕了。 这一出手,直接折了两个如日中天的家族势力,只怕近千年里,没有人再敢触犯神规了。 尤其是私自篡改命格这个规矩。 这么一个发落,让许多新晋的仙者们都对四大神族有了忌惮和恐惧。 即便是势力再庞大,在上古的四大神族面前,都不过是螳臂当车,自取其辱。 第十四章 私事 一下子处理了两个家族,神殿中都安静了许多。 而她刚刚准备上前,其余两个人也都围到了她的身边。 百里寂一如往常的带着自己爱如珍宝的白玉扇子,带着笑率先来到了她的身边。 眼光刚刚停留在她的脸上,就笑出了声音:“我还以为,再也不能看见你这么生气的样子呢。” 西陵堇诺看着他的时候,有些无奈:“你看起来真的不用处理公务。” “不过,私自篡改命格这件事情,肯定是他们夫妻两个人一起完成的。”深紫色衣服的有些阴郁的男子终于开了口,他的音色有些沉,可能是太沉了点,显得有些吓人。 “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东西。” 西陵堇诺扫了一眼周围道。 “公事已经了了。”她道:“接下来,本宫想要向陛下请一个恩典。” 轩辕珉微微好奇,带着笑,饶有兴趣的道:“这就是殿下所说的私事?” 他饶有兴趣的话出来,在神殿里的所有人都不自觉的看向首座的男子。 轩辕珉的确是一个翩翩的英俊公子,只不过比起英俊来,他更端正一些,而带着威严的时候,更有治理天下的模样。 “这便是本宫的私事。”西陵堇诺淡下来自己的神色:“刚刚一下子处理了太多藐视神规的人,想要趁这个空当,收两个人。” “不过两个人而已,圣女尽情挑选。”轩辕珉挥了挥手道。 她点了点头,转眼盯住了在新晋仙者的人群里的苏羽真。 百里寂第一时间看到了她的眸光所在,正准备走上前去,被公孙明非按住了手。 百里寂看向他的眼睛,只见公孙明非朝他摇了摇头。 他忍下心中的翻滚情绪,握紧了自己手里的折扇。 西陵堇诺纤细葱白的手指动了动,一道星蓝色光芒向殿外飞过去,不多一时,两个端着托盘的侍女就走了进来。 她们向神帝轩辕珉行了礼,随后在神帝轩辕珉的准许下,这才走向自己的主人。 西陵堇诺清淡绝美的容颜近在眼前,清淡的香气扑鼻而入,她停在了苏羽真的面前,抬眼先是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眸光,随后才抬手将镶着成色很好的月华宝石的长剑从托盘里拿出来。 剑身通体晶莹剔透,剑身雕琢着梅花,云雾,山水,剑柄是玄铁,顶端镶着蓝色的宝石,那是一个法器。 剑穗是渐变的蓝白色。 西陵堇诺将宝剑放在了苏羽真的手里。 苏羽真有些呆愣留恋的看着她的模样,眸光动容如春水,却又像隐藏在云雾中的山水。 等到西陵堇诺从他身边离开的时候,百里寂已经快要按耐不住自己的心火了,多亏了公孙明非和少典泣谷两个人一直拉着他,他才没有强行冲到西陵堇诺的面前。 本就是想要同她并肩而立,如今看来,却前所未有的艰难。 她再次离开这里,来到了君落的面前。 仍旧是那一副神女的模样,冷冷清清,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 另一个侍女已经退开了。 跟着她的是一个长相清澈的侍女。 她来到了君落的面前,是柔和熟悉的眉眼,她从托盘里拿出来了一支珠钗。 珠钗是白玉的,上面雕琢着九羽凤凰,翩翩欲飞,凤凰口中衔着一颗朱红色的玛瑙,从玛瑙出垂下来一串由宝石串成的流苏,摇曳生姿。 即便不是一个法器,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也是一个诱惑。 君落有些愣愣的接过去有些懵懂,随后西陵堇诺微微一笑后转身来到了四族的身边,眉眼依旧是冷淡的。 “本宫选好了。”西陵堇诺道:“人已经选好了,我留一个侍女在神殿外,等到其余的同僚挑选过了弟子后,就请这两位仙者跟着侍女,去往灵雪神宫安顿吧。” 她抬眼,道:“公事处理过后,本宫还需要去查阅命格,先行告退。” 她弯了弯腰身向首座上的轩辕珉示意,轩辕珉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这才转身离开。 等到她独自一个人不紧不慢的来到了灵雪神宫后,刚刚烹上了一壶茶,对面就坐下来一个身穿黑色正服的清俊男子。 男子的一举一动十分熟稔,坐在她面前带着前所未有的笑容。 “你是闻着味道来的吗?”西陵堇诺盖好茶壶的盖子,抬眼清浅的看向他道。 “闻着味道倒不是,但是记着你的性子倒是真的。”他伸手甩开了扇子,扇动的风缠绕着他的眉眼,清浅又执迷的笑。 “哦?”西陵堇诺看着他,终于不再是冷淡的。 “就知道你不喜欢出席这个神殿,所以你前脚走,我后脚就找个了个借口离开了。”百里寂丝毫不觉得冷的反复扇动着扇子道:“我早就看他们夫妻不顺眼了,仗着自己在神界站稳了脚跟,对着其他人的时候,那种模样啊,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我这一出手,折了他们的根基为一,威胁压制为二,再者,我在凡间的时候同那个姑娘有些过节,刚好一起发落了干净。” 她伸手掀起了茶壶的盖子,看了一眼茶水,又将它放回原来的位置。 “不过说起来,神界里,相敬如宾的夫妻也就他们两个人了,其余的神仙几乎都涉及感情之事。”百里寂终于收了扇子,看着西陵堇诺的动作。 “神的寿命无穷无尽,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又有谁能够从一而终?”她伸手端着茶壶,动作熟练的给对面的男子沏了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凡人的寿命不过短短,将近百年,尚且朝秦暮楚,更何况生命没有穷尽的神明呢?” 百里寂端起茶盏,吹了吹茶叶没有说话。 “结为夫妻,是为了将彼此的利益具体化,这样就可以更好的庇护后代。不谈感情,是因为神的寿命无穷无尽,用这漫长的无穷无尽的岁月来围绕着一个‘情’字,难免显得幼稚可笑。”她端起茶盏,闻了闻茶香,道:“今日换了一种茶叶,你尝尝看。” “茶……是好茶。”百里寂笑了笑,笑的有些复杂,大约是三分苦涩,七分庆幸。 苦涩的是她如今对于情爱了无兴趣,庆幸的是她的芳心尚且无人在许。 而更苦的,大概是自己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可以打动她。 她刚刚从凡间回来不久,刚刚受了情伤,而自己这么多年的妄念却愈演愈烈,几乎燎原。 “茶味清淡,味苦回甘。”他喝了一口茶水,抬眼看向这个容颜绝美的女子道:“而这茶水中,似乎还添了些东西?” “我今日探查了一下公孙体内的煞气,发现他体内的煞气越来越重,所以就让悠然姑姑去蓬莱仙岛取了些东西加进茶水里,这样可以压制煞气的进一步扩散。”她喝了一口茶水,看向对面这个绝代风华的男子,玲珑眼睛弯了弯,道:“四大神族或多或少都会被煞气侵扰,你们时不时的还会过来同我喝茶叙事,调制这个茶水对于我们四族来说,没有坏处。” 她的眉眼忽然凝结下来,道:“你的手腕伸出来,让我为你诊一下。” 他吊儿郎当的笑了笑,道:“我们四族来说,公孙的身子最弱,他容易受煞气侵染,我们三个比他好上一些。” 他将话题岔过去道:“说起来,我倒是要同你商量一下归墟的事情。” “你说。”她点了点头。 “这次的封印裂开的缝隙有些大,凡间已经可以感受得到一些异动了,我们两个需要联手加固一下封印。”他皱了皱眉头,道:“如果可以彻底压制的话,就更好一些。” “它们虽然说是四大凶兽,可说到底身体里流的还是黄帝的血脉,想要彻底诛杀何其困难?恐怕就连轩辕珉那样圆滑的人,也不会同意。” “那我们要怎么办?”百里寂摊了摊手。 “这次除了加固封印外,最好将它们重伤。”西陵堇诺蹙眉思考:“只是重伤,不伤及它们的性命……” 没想到,百里寂的手又放在了她的眉间,手指轻轻的揉开她紧蹙着的眉眼,道:“……跟你说过了,不要皱眉。” 风吹落下花瓣,西陵堇诺对上了他清澈中带着淡笑的眉眼。 他的笑容温柔清雅,就像是湖水中央的孤岛,山清水秀,深不见底。 那一份情愫深藏在孤岛的湖水下,不拨开那一层山水,不可窥见。 而这世上,除了西陵堇诺,没有人可以拨开。 没有人可以。 也没有人有资格。 第十五章 伤怀 离月花树的落花簌簌,落在树下静坐的两个人的身上。 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来,从树上落下来,在空中被微风温柔的裹挟,随后静静的归于泥土。 “我还记得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是没有那么喜欢离月花树的。”她忽然说道。 “那时候的很多人都觉得,离月花很美很美……可是我看着它,却只觉得孤寂。”西陵堇诺微微抬头看着高大的树干,声音没了那一层清冷。 “它要承受那么多人的悲欢离合,在乱世的时候,还会落下好多好多的花瓣,在乱世里的花凋零的比我们从前历练的时候快的太多太多了。”她轻声说:“……所以我不喜欢它,就像我不喜欢离合聚散,有了聚,就意味着别……就像有生就会有死一样。” 百里寂安静的听着,在她声音停止的时候,轻声的抚慰她:“……现在呢?” 西陵堇诺将自己的目光收回去,道:“……现在,我只觉得无力。” “从前年少时不懂聚散离合,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可以把握很多东西,可是自从坐上了这个世人可望不可即的位置,我只觉得无力。” 她微微垂首,拿起冒着热气的茶水,从容的喝完道:“……无力干扰生死,无力对抗宿命,好像很多事情都是天道注定的。” 百里寂想要揉开她眉心化不开的愁绪,修长的手刚刚伸向她,就停滞了。 天下之大,何人不是孤寂无力的? 即便看遍人间生死,也无力扭转乾坤。 百里寂的眸光一直追随着她。 花开花落间,两个人静默无言。 直到凌薇带着君落和苏羽真来到了她的面前,她才抬头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殿下,两位仙者带回来了。”凌薇行了礼道。 “都安顿好了?”她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君落和苏羽真问道。 “两位仙者已经安顿好了。”凌薇看了看西陵堇诺,又看了百里寂一眼,她道:“只是两位仙者在安顿好之后,就要见殿下,所以婢子擅自做主将两位仙者给带到了殿下这里。” “好,你退下吧。”西陵堇诺伸手拿了两个茶盏,然后倒了两杯茶水道:“这里不需要你侍奉了。” 凌薇行了礼之后就退下了。 西陵堇诺看向君落和苏羽真道:“过来喝杯茶吧。” 君落看了看百里寂。 西陵堇诺看了百里寂一眼,随后道:“都是自己人,不必担心。” 可是君落和苏羽真还是行了礼,得了百里寂的点头才坐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身边。 君落率先开了口:“苒苒,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修炼才会改变容貌,没有想到你竟然是变了一个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苏羽真看了她一眼,随后拉住了君落道:“咳咳,落落,这里还有另一位殿下呢,你不要太……随意了。” 百里寂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不必顾忌我,我同小堇是旧相识了。” “倒也没什么稀奇的。”西陵堇诺道:“只不过是从前月灵神族横遭劫难,我需要在凡间修养一番罢了,从前的我,是我神识的一部分,如今我重新回来,将她收归所有。” “但是那一片神识也是她,同你们的经历也是她曾经经历过的。”百里寂神色自如的接了西陵堇诺的话:“而小堇愿意将你们给收进来,也是为了护着你们。毕竟如今的神界不比从前,各种关系都复杂得多,倘若遇到了不好说话的,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对于某些人来说,真是正常的很。” “如今的神界关系过于复杂,我让你们过来,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西陵堇诺清冷的眉眼温和下来:“也是因为,我是一个顾念旧情的人。” 君落被她这一句玩笑话给逗笑了,没忍住笑出声来。 “不过,你在神殿上发落了司徒慧真是解气!”君落挽上了西陵堇诺的胳膊道:“我还没有见过司徒慧那一副样子呢!哎呀呀,真是解气!让她在幽篁山的时候总是欺负你,该的她!”说完这个,她又道:“不过,更改命格的事情应当也是真的吧?” “自然是真的。”西陵堇诺看着她,眼睛里带着笑:“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命格的确被更改过,我也不会在神殿上就直接发落了她。倘若不在神殿上发落了她,只怕司徒和东陌这两位神官会更难对付。” “怎么说?”君落立马就好奇了。 “因为在神殿上,他们不敢私下里动手,而且就算陛下要查,也是证据确凿,他们抵不得赖。”西陵堇诺笑了笑,伸手打开茶壶:“这样我处置的就是罪人,而不是家族后人。” “而且……”她的茶盏停在了她的嘴唇边:“……陛下也早就想要找理由发落了他们了,只不过是没有办法而已,毕竟他除了这个神帝之位,除了天兵天将的兵权,也没有什么理由去发落他们。而我掌管凡人六界生死命格,恰好有理由给他们一个罪名,从而发落了他们,灭一灭他们的势力。” 她浅浅的喝了一口茶,道:“倒不是神界看不上这些由凡人升上神话的人,而是他们的心思不纯,我从前同你说话,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家族的繁盛兴衰,需要利用神官的这一层身份,而不是真的为了庇佑一方百姓而去成为神官,没有了从前的纯粹本心,这样的神官留在神界,只能打破神界的平衡。” “这个我倒是知道,但是我好奇的是……”君落道:“难道神帝不是和人间的皇帝一样,有了名头,有了兵权,才是真正掌管六界的帝王吗?” “你可真是高看他们了。” 这下换成了百里寂嗤笑了。 “要不是如今神界的形式错综复杂,这个神帝之位,还轮不到他。”百里寂轻轻的转着自己手里的茶盏,道:“他只是有治理神界的权利,也有所谓的‘兵权’,可是对于我们来说,我们其中一人就可以抵挡百万天兵天将,以一抵万可不是吹的。我们不像凡人,有身体限制,一个人对付十个人就足够吃力了。” “我们的神力充足,一个人灭了一个国家还是很轻松的。”百里寂抬眼看了看西陵堇诺。 “的确如此。”西陵堇诺不得不附和一下。 “哇……”君落快要星星眼了。 “那我好好修炼,是不是也可以成为像你们那么厉害的神仙啊?” “自然可以。”百里寂点了点头。 “那等我修为上来了,我要横着走!”君落道。 “横着走你现在就可以横着走,毕竟有你们家圣女护着你们,横着走而已,算不得什么。”百里寂将最后一口茶喝完道。 君落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西陵堇诺,然后不顾形象的一下子扑进了西陵堇诺的怀里,道:“……苒苒,本小姐真的没有白疼你……你太好了……” 百里寂捏着杯子:“……” 西陵堇诺一只手拉着她的手,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在抬头的间隙看见了百里寂发白的指尖道:“我这里的杯子茶盏都是独一无二的,你小心些别给我捏碎了。” 百里寂更委屈了:“……” 他抬眼看见了西陵堇诺藏着笑意的眼底,愣了愣。 然后手就松了力道。 第十六章 归墟 “落落,你将东西都收拾好之后,还有没有什么缺的?”西陵堇诺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松开自己。 “嗯……”君落松开了搂着西陵堇诺的手之后,倒是很认真的思考了。 “……应该,没有什么缺的了吧?”君落皱着眉头道。 “除了你的行李和日常使用的东西,真的没有了?”西陵堇诺带着笑看了一眼对面那个喝茶就像是在喝血的人问道。 “……你一说这个,我就想起来了!”君落道:“毕竟在这里不比从前我们在幽篁山上,我……修炼的时候要怎么修炼啊?” 西陵堇诺笑了笑,伸手招过来一个侍女道:“这两位仙者是从前本宫的故友,劳烦你带着他们去熟悉一下规矩。” 侍女行了礼,道:“婢子遵命。”她转头看向君落和苏羽真道:“两位仙者请随我来。” 君落回过头看了看西陵堇诺道:“苒苒,你不直接告诉我们吗?” 西陵堇诺很轻的笑了笑,道:“倒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一会儿其他两位神族的首领要过来,公孙还好,只是少典性情有些不太好,怕再连累你们。”她起身道:“等到将这件事情商量出章程的时候,我会去看看你们。” “……是不是就像竹影仙官说的那样,我们没有资格知道那些事情?”君落看起来有些委屈。 “其实不让你们知道,反而是在保护你们。”西陵堇诺站在离月花树下,道:“而且这件事情,即便你们知道了,也不能解决它,所以……你还是跟着仙官去了解一些神界的事情吧,这样对你的帮助也很大。” 君落有些委屈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被苏羽真拉走了。 他们刚刚离开没多久,西陵堇诺就坐下来,将他们喝过的茶盏都放在一边,随后又拿出来两个茶盏,放在了一边。 “等他们都过来了,我们就好好的商议一下这个事情。”西陵堇诺重新烹上了茶道。 “公孙如今的身体被煞气侵蚀的太厉害,而四大凶兽身上所沾染煞气又太凶猛,倘若让他跟过去,只怕会不好。”百里寂的手拿着折扇,折扇抵在他的下巴。 西陵堇诺垂眼笑了笑。 “你笑什么?” 百里寂看见她这意味不明的笑,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竟然开始说实话了。” 百里寂:“……” 她收起自己的笑意,道:“你小的时候,从来都不跟我说实话,每次在最危险的时候,总是会插科打诨的岔过去这件事情,然后等自己全身伤痕累累的时候,我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百里寂的眸光愣了愣,却又动了动,他将折扇收进自己的袖子里,道:“那么久远的事情……你还记得啊?” 而这一次,西陵堇诺却只是挑了挑正烹着茶的炉火,没再说话。 等到茶香散出来,就听见了一个很是合时宜的声音。 “这次的茶好香啊。”公孙明非还是那一身深绿色的衣服,走动的时候衣襟带风:“看起来我们过来的刚刚好呢,你说是不是啊,泣谷。” 穿着深紫色衣服的男子的眉眼抬了抬,随后眸光投向了正在树下安静坐着的两个人,有些阴郁的眉眼散开了阴鸷,而是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走向了他们。 等到来到了两个人的身边,才各自找了位置坐下来。 四大神族的首领难得在今日齐聚一堂。 他们一坐下,西陵堇诺就操纵着茶盏,轻轻的落在了他们的面前,随后又操纵着刚刚烹好的茶壶,十分熟练的将那两个刚刚落地的茶盏给倒满。 少典泣谷其实不怎么喜欢喝茶,他不喜欢喝茶,是因为他自己懒得动去沏茶,而他身边的侍女沏的茶又比不上西陵堇诺这里的茶味,所以久而久之,在月灵神族的大劫之后,他就不怎么喝茶了。 但是这一次,西陵堇诺烹煮的茶又一次让他想起来了从前四个人无忧无虑的日子,所以对于茶水,也就没有那么抵触了。 说起来他的脾气不好,也的确是脾气不好。 那也是因为玉魂神族的首领掌管的是天地六界的生死原因,看了太多的生死有命,所以导致他的脾气久而久之的变得越来越不好。 大多是因为看着生死有命,神仙也奈何不得,是一种无力的烦躁。 同西陵堇诺对于命运的无力,完全不同。 不过又因为四大神族的关系在上古的时候就很好,所以私下里相处下来,也没有那么容易就争斗的红了眼睛。 少典泣谷伸手端起茶盏的时候,手腕上停留了两个纤细的手指。 他感受到了从手指的主人那里过来温润的神泽进入到自己的身体,然后四散开来,在自己周身行走之后,融进自己的血液里。 那是一种血脉的力量。 “你的体内煞气侵染的也不是很乐观。”西陵堇诺收回了自己的手指,道:“是因为最近凡人的生死太多了,导致你的心情有些阴郁吗?” 少典泣谷喝了一口茶,放下了茶盏:“如今凡人正值动乱之际,我在幽篁神宫看着水镜的时候,看到了人间的世家门阀都在为了争夺权柄而战火纷乱,我看到了人间太多的生死……看到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太多太多的,无辜的百姓被战火困扰……从而,死去了太多人……” “心情阴郁容易让煞气侵入你的身体里,虽说四大神族的身体或多或少都会被煞气侵染……这也自从第二代四族首领之后就由来已久了,不过幸好我们是天生神脉,即便被侵染,只要入一入轮回,就可以去一去煞气。”西陵堇诺看着他,又看了看百里寂,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不过,对于你们玉魂神族来说,倒是没有什么过大的妨碍,你们自有化解的方法。” “算了,不说这个了。”少典泣谷道:“今日公孙过来找我,说了归墟的事情,你和百里有没有什么解决的方法?” “解决方法?”百里寂伸手从容不迫的拿起了茶盏,道:“直接打啊。” “你就算要打,也要做好战略吧?”少典泣谷抛弃了自己的形象,给他翻了个白眼。 “在你们过来之前,我想的是,直接将他们重伤,再行修补加固这一层封印,这样他们就会用成百上千年来养伤恢复元气,就不用过多吸食煞气来侵染封印。”西陵堇诺道。 “他们又岂是那么容易被重伤的?”少典泣谷道:“上一次的封印,还是在数十万年前吧?那个时候封印他们的代价着实有些惨重,要不是……要不是月灵神族那一代的圣女牺牲了自己的全部神力才结下这一层封印,他们早就出来祸害人间了。” “公孙同我说了,他如今的身体被煞气侵染的过于严重了,我尚且可以一战,你和百里一起主攻,想要将他们重伤……”他叹了一口气:“也并非易事。” “我如今的神力,可以同他们抗衡,哪怕……哪怕就想前辈那样耗尽神力,也不过是沉睡几百年,倒是没有什么难的。”西陵堇诺倒是很平静。 “我不同意。”少典泣谷开口。 “你说什么?” “我不同意。”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刚刚回来,前一段时间刚刚休养回来,倘若真的进入到归墟去同他们酣战,确实有些危险。” “那要怎么办?仅仅是加固封印,也不过再撑上个数十年,到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西陵堇诺道。 “那我们合力修补一下封印,让它撑上数十年?可是就算让它撑上数十年,不过数十年而已,我们的神力又能怎样强盛?”她低垂下眼睛,发丝拂过她清澈的眼瞳:“到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 这一下,谁都没有再说话。 “不行,太冒险了。”少典泣谷坚持道。 公孙明非看着这一次进入僵局,他开了口道:“我方才算了算,这个封印……其实有一个转机,只不过转机不在这里。” 西陵堇诺看向他,心里有一个答案,但是又不太确定。 “倘若要成功做到小堇所提议的这样,需要那个机缘。”公孙明非推了推自己的茶盏,茶盏轻轻碰撞,发出清响:“只不过……”他咳了两声道:“这个机缘目前不能说出来,需要等到机缘到了的时候才能说出来。”他又笑了笑:“或许等机缘到了之后,就不需要我说出来了。” 少典泣谷有些怪异的看了他一眼。 百里寂的眸光动了动。 而西陵堇诺的眸光,却愣住了。 第十七章 旧事 西陵堇诺将其余的三个人送离灵雪神宫的时候,即将入夜。 在夜里的离月花会带着斑斑点点的光芒,在这个漆黑的夜里,也会显得不那么的黑暗。 西陵堇诺一个人来到了君落的房门,伸手敲了敲门。 等到君落打着哈欠的开门的时候,她勾了勾唇角,淡出一个笑。 “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啊?”君落拉着她的手,将她带进了自己的房间坐下来,习惯性的要给她沏茶,却又被西陵堇诺给制止了。 君落又打了一个哈欠,看向西陵堇诺。 西陵堇诺嘴边的笑意未褪,只是轻声道:“这么晚了还喝茶?今晚不打算睡了?” 君落看了她一眼,忽然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习惯,然后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凑到了她的身边。 君落散着头发,穿着丝绸睡衣道:“……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用过这么奢华的东西了!苒苒,我跟你说……” 她伸手拉着丝绸的睡衣道:“君家如今落魄,只有嫡系的子弟才有资格穿丝绸的睡衣入睡,从前在君家的时候,要不是因为我的灵根好一点,根本就没有人愿意送我去幽篁山,更不要说今日了……” 她摆了摆手,道:“……还是在这里好……我好想去看看母亲……” 西陵堇诺的手放在了她的头发上,道:“按照神界的规矩,这几日你怕是没有机会了。想要下界探亲的话,我会给你想想办法。” 君落一下子笑开,又扑到了她的怀里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那我可以得寸进尺一下吗?” “你想怎么得寸进尺?”西陵堇诺余光瞅着她。 “我啊……”她收了收袖子,道:“我想和你一起睡,可以吗?”说到这里她扁着嘴巴道:“我在这里,除了你和苏师兄,谁都不认识……” “我睡在这里,不合规矩,要不……你同我去我寝殿里睡?” “这样……就合规矩了?” “也不合规矩。” 西陵堇诺说完这句话,再看向君落的时候,君落“噗嗤”一声就笑开了。 西陵堇诺也笑了。 最终,西陵堇诺还是选择了和君落睡在一起。 夜晚的时候,她们还和从前一样,睡不着就会待在被子里说着悄悄话。 “你们四大神族的人看起来关系好像很好,是不是就像是自己的亲人一样?”君落低声的问她。 “四大神族之间的关系,大抵从祖辈的时候开始,一直都很好,我们和人间的世家不一样,我们不会互相算计,会互相信任,就像亲人……一样。”西陵堇诺低声回答她。 “我发现了一个小秘密。”君落忽然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道:“……那个羿日神族的首领,他好像喜欢你啊苒苒。” “我知道。”她平静的回答。 “你知道……”君落刚刚准备翻身,翻到一半忽然静止了,然后她倏然提高了声音:“你知道?!” 西陵堇诺无奈的把她拉回来,道:“这是在夜里,你这么大声音干什么?” “那你知道,你……”君落恨铁不成钢的揪住她的衣服道:“我看着他很深情的啊,他不比大师兄那个男人好多了吗?!” “我与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发现了,他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很认真。”西陵堇诺道:“可是神界里,从来都不谈感情。因为神的一生实在是太漫长了,漫长到不知岁月变迁,只记得自己身边的人慢慢的离去……你想凡人一生近百年,还不能只钟情于一个人,神又怎么才能将一颗心彻底的只交给一个人呢?” “所以……你喜欢他吗?”君落小心翼翼的问出这个问题。 喜欢吗? 从前或许喜欢过吧。 西陵堇诺摇了摇头,道:“不喜欢,我只把他当哥哥。” “唉……”君落叹了一口气,道:“那羿日族的首领也太可怜了。” “可怜?”西陵堇诺被她给逗笑了。 “对啊,他不可怜吗?”君落翻身正对着西陵堇诺,顺着月光看到了她在夜里那一双温柔又清澈的眼睛,愣了一下,然后捏了一下自己的脸。 “你做什么?”西陵堇诺拉下了她的手。 “我的天啊,苒苒……”君落有些呆愣的看着她道:“我有时候真恨我自己不是男人啊,我只觉得看着你这么长时间,已经习惯了,没有想到……你也太美了吧!” 她伸手抚了抚西陵堇诺的脸,道:“……我要是男人,穷追烂打也要娶你啊!” 西陵堇诺笑弯了眼睛,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道:“时候不早了,快睡吧。” 君落眨了眨眼睛,然后乖乖听话睡觉了。 于是在第二天…… 好多侍女都看见西陵堇诺从君落的房间里出来了。 西陵堇诺一路离开,忙忙碌碌的侍女们一边掩藏住自己偷看八卦的失态,一边给她恭恭敬敬的行礼。 西陵堇诺没有多说,只是和平常一样点了点头,随后很快就离开了这个院子。 她们的圣女殿下很忙,她们都知道。 基本上能够找到西陵堇诺的地方就两个,一个是冥界,一个就是在离月树下的桌子边。 因为西陵堇诺招待人,谈论事情的时候都喜欢请人和她一起坐在离月树下一边喝茶,一边商量事情。 但是即便这样,在西陵堇诺从君落的房间里出来的第二天,消息就传开了。 说什么的都有,大概意思是:月灵神族的圣女殿下和新晋的君落仙者关系匪浅。 对于西陵堇诺来说,她不在意这些,反而觉得这个流言蜚语对于君落来说也没有坏处。 但是对于君落来说的悲剧就是,君落一觉醒过来,西陵堇诺的人就不见了。 不久她也听到了这些流言蜚语。 然后让她更崩溃的事情是,她也一连几天都找不到西陵堇诺的影子。 当她默默在心里怀疑西陵堇诺其实介意这个流言的时候,西陵堇诺就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跟着她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容貌极好的女子。 那个女子的容貌妍丽,所穿华服流光溢彩,身前所戴的珍珠更是华美,美的让人一眼就忘不掉。 她站在西陵堇诺的身边,也是没有逊色下去。 反而异常的养眼。 但是……她也只看到了这一眼。 西陵堇诺带着这个容貌妍丽的女子进入了自己的房间,很久之后才出来。 西陵堇诺刚刚送出来那个容貌妍丽的女子,她就迎了过去道:“……这么多天都不见你,你去哪里了?” 西陵堇诺有点好奇她这个别扭的模样,随后神色自如的道:“……这几日人界的动乱太多,妖界和魔界也不安定,我只能处理了人界的事情之后,又去了妖界和魔界……”她叹了一口气,道:“你要喝茶吗?我刚刚好要去休息一下。” “我……我还以为你……”君落低下了头小声道:“……很介意那个流言呢……” 西陵堇诺正在行走的动作一滞,回身看着她的时候,忽然就没忍住笑了,停了笑就调侃她:“……我不在的这几天,不好好修炼一天天的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看着君落白皙的脸慢慢的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道:“……好了,我不说了。” 西陵堇诺向她招了招手道:“这又不是坏事,你那么拘谨做什么?” “不是坏事?”君落的注意力被她成功的岔过去。 “至少证明你我的关系匪浅不是空穴来风,他日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在神界也好办事。”西陵堇诺看着她的脸色,伸手拉过她的手道:“走吧,我这次看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刚刚好同你讲一讲?” 君落抬眼看着她,神色感动又复杂。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在不经意的瞬间,就为你铺好了一切的后路。 她满心的欢喜和感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或许这份真诚和认真,她用命也报答不了,但是…… 她看向西陵堇诺,眸光亮了亮。 第十八章 鲛人 仍旧是熟悉的离月花树下,花瓣没有前几日落的纷纷扬扬,只是偶尔落下来几片叶子,凋落几朵花。 西陵堇诺烹上了茶,眉眼低垂,温文尔雅,偶尔有一两绺发丝垂下来,也显得十分的养眼,不得不说,人长的好看,做什么都是养眼的。 君落放下自己随身佩戴的宝剑,伸手捏了两块侍女端过来的精美的茶点,一边不紧不慢的吃,一边等着西陵堇诺收拾茶壶和茶盏。 等到把这两块茶点给咽下去了,君落才开口问道:“你说你这两天不是在冥界,就是去了妖界和魔界,难不成他们打起来了?” 西陵堇诺在沏着茶叶的间隙轻轻的瞥了她一眼,随后叹了一口气道:“人间这两天动乱不安,边疆和中原混战,消弥了太多生灵。”她分出一个茶盏,动作娴熟的沏上茶道:“而妖界有野心,不愿意遵守千百年来的规矩,想要将自己的势力扩充到人界,于是有妖界的掺杂,人间的动乱更是雪上加霜。” 她将茶盏推到了君落的眼前,示意她喝下几口道:“而妖界同魔界向来不合,妖界在人间谋取的利益太大了,魔界的人就坐不住了。” “那……他们会怎么做?”君落喝了一口茶,将茶盏放在手边道:“难道……要光明正大的打起来吗?他们打起来,那人间呢?” “于是,魔界的首领伪装成国师,辅佐边疆战力最强的匈奴,而妖界的得力干将却混入了皇宫,顶替了人间国师的位置。”西陵堇诺吹了吹茶叶,道:“原本这个事情不会被我知道,可是人间辅佐君王的国师有无相族的血脉,血脉突然消弥,公孙就知道了。” 她喝了一口茶,道:“公孙如今身体不适,只能我和少典一起去解决这个事情。” 她放下茶盏,伸手按了按太阳穴,道:“真是让人头疼。” “最后解决了吗?”君落有些忧心的问她。 “……双方僵持不下,不过终究是害怕神界的插手,不敢轻举妄动。” 君落皱了皱眉。 “不过也还好,这几日的事情太忙,恐怕没有时间带你去人间看看你的母亲,等到过几日吧,我要去鲛人族一趟,你随我一起。”西陵堇诺揉了揉眼角道:“鲛人族多居东海,东海距离人间比较近,可以顺势过去看一眼,让伯母看看你的近况,也好安心。” 君落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然后,她又问:“……那,那个跟你一起的很美的女子,是鲛人?” “她是鲛人族的丞相。”西陵堇诺伸手挥退了要过来扫落花落叶的侍女,随后清润绝艳的眉眼看向对面那个笑如镜湖的女子道:“鲛人族在我还在妖界的时候,托下属传了话,有事相商,所以我在解决了妖界的事情之后,就顺道去了鲛人族,将她带了过来。” 君落又喝了一口茶,由衷的感叹道:“虽然我一直知道,身为一族首领很忙,但是真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忙。” 西陵堇诺听了她这句话,倒也没忍住笑意,道:“没办法,人间动乱,诸多事端都凑在了一起,不过凑在一起也好,一起解决了,省的麻烦。” 君落有些不好意思的觑着她,随后喝茶掩饰了一下自己。 君落没说话,西陵堇诺嘴角弯了弯,道:“左右闲来无事,不如你和我下一局棋吧。” 君落一愣,然后有些难为情的放下了准备往嘴巴里送的茶点,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明明知道这些课,我从前都是……都是水过去的,你还要我和你下棋!” 西陵堇诺喝了一口茶,抬眼带着笑看着她道:“这里的茶点还合你的胃口吗?” 君落把自己手里的茶点吃完道:“很好吃。” “喜欢吃,我让侍女给你送一些。”她放下茶盏。 “不过……”君落说:“我听说,修为很高的那些仙人都会辟谷,对于这些糕点啊饭食啊都是没有口腹之欲的,为什么……你们偶尔还会喝茶吃点心啊?” 西陵堇诺带着笑看着她,道:“不过是一些打磨时间的手段罢了。” 君落咬了一口茶点,没有说话。 正当西陵堇诺抬手准备喝茶的时候,有一个侍女跑过来,行了礼道:“殿下,东陌家族一位上仙过来求见。” 西陵堇诺听见东陌两个字的时候,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动了动,随后恢复如常道:“不见。” 侍女行了礼后退下。 君落凑过去,道:“你不在的这几天,他好像也没少过来想要求见你,不过……你为什么不见啊?” 西陵堇诺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神色自如的喝茶道:“……他们过来还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东陌誉君的妻子如今是连灵根都没有凡人罢了,他贵为入神界的仙人,不能不顾旧情休妻,却又没有办法将自己的妻子接入神界,当然着急。”西陵堇诺有些懒散的抬了抬眼皮道:“不过是希望我能够网开一面,将司徒慧给改改命格罢了。” 君落嗤笑:“怎么好意思的?” 西陵堇诺将茶盏里的茶水喝完道:“过几日你就收拾收拾东西,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母亲。” 君落点了点头:“好。” 等到启程去鲛人族的时候,西陵堇诺带上了君落。 在那一天,西陵堇诺拉着她上了自己的坐骑,她的坐骑是一匹九尾的白鸟,白鸟的毛发线条顺滑流畅,还微微的发着亮光,九条流光溢彩的白羽尾巴温顺的来回摆动,既漂亮又高贵。 君落小小的震惊了一下,然后就迫不及待的跟着西陵堇诺坐了上去。 君落刚刚坐上去的时候,九尾白鸟还有些不满,但是西陵堇诺在它的脖颈间轻轻的抚了抚,它就安稳下来了。 九尾白鸟一路腾云驾雾,在白云间穿梭,浮云蔽白日,风中轻响腾云声。 一路的白云穿过两个人的身边,有些温顺的环绕在两个人的身上,很舒适。 在云间的风都是温和的。 最终,他们在东海地界落了地。 今日来的也算是比较的匆忙,西陵堇诺只是穿了一身流云白色幻仙服,三千长发迎风动,青丝在微风的作用下环绕着她的眉眼。 她仅仅是带着一只白玉箫随着身,收起白玉箫之后带着君落落地。 这里是东海地界,名字叫做“梦谷”。 梦谷在东海的云海青山里,她们穿花度柳的从一条清澈的溪流进入梦谷谷口之后,就是梦谷的腹地。 腹地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月谷”。 月谷比梦谷的云海青山更美,更奢华。 刚刚进入月谷的土地,就有两位身姿婀娜,妩媚动人的两位鲛人族少女出来迎客。 她们看见西陵堇诺之后,有些诧异,但是更多的是礼貌和尊敬。 “请问是首领请到月谷的月灵神族的殿下吗?” 鲛人族少女的容貌妍丽,身姿婀娜,声音也婉转动听。 西陵堇诺微微点头,道:“月灵神族首领西陵后人前来拜会,麻烦两位通传。” 第十九章 因果 两位鲛人族的少女垂眸行了一个大礼,满眼都是尊敬道:“首领说了,倘若是圣女殿下前来,无需通传直接由我等引殿下去见首领和两位小殿下。” 她们微微躬身,容颜娇媚,带着美艳动人的笑,道:“圣女殿下请。” 两位鲛人族的少女在前面指引着西陵堇诺和君落,九尾白鸟温顺的跟在她们的身后,长长的尾羽淡然自如的来回甩着,拂过路边清澈的溪流,略过郁郁葱葱的绿树和茵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西陵堇诺转头看了它一眼,倒是没有说话。 她们一路经过层层的幽谷璧山,青峰翠树一路相伴,垂下来的浅紫色的花苞就像是一个精美至极的帘子,伸手撩起这个静美的帘子的时候,由浅紫色花苞围成的帘子还会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君落没忍住自己的好奇伸手又拂了一下。 清溪绿树,绿树整整齐齐的围绕着一路清澈明亮的路径,绿树上开出来百花,偶尔会点缀着形色各异的果实,就像是翡翠上面雕琢出来的花色。 再往前行进的时候是一处僻静的园子,园子里面的景物和山谷外面的景色完全不同,反而更像是神界的灵台静阁,玲珑玉雕的阁楼安静的矗立在天边。 景色幽静又清明。 鲛人族的两个少女正准备推门,却忽然被西陵堇诺制止。 她的眉眼慢慢的温和下来,道:“有劳两位了。”她的唇角轻轻的勾了勾,道:“已经这么多年没有见到他们了,还是让我一人前往,莫要惊了他们。” 鲛人族的两位少女对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圣女殿下随意就好。” 她们婀娜多姿的身影退下,然后安安静静的离开。 西陵堇诺的宁静的眸光定了定,随后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迈开步子来到了园子的门前。 园子的门前雕刻着汉白玉的凤凰,玲珑剔透的在这里熠熠的折射着赠的光。 她伸出双手轻轻的推开门,看到了绿茵树下一位清俊的少年郎正在专心的参悟着剑术,长剑在他的手里很轻松的挽出一个缭绕的剑花来。 剑花的光映入她的眼睛,她看向树上打哈欠的地方,树上躺着一个眉眼和她有些相似的少女,少女神色慵懒,眉间的神采因为此时此刻打的哈欠显得有些疲态。 西陵堇诺的眼眶不受控制的满上了红,红色蔓延到眼底,成了闪烁的泪光。 当初姐姐将他们两个人送进了鲛人族,本意是为了保护他们。 鲛人族远离尘世纷扰,即便是因为月灵神族的灭族之劫而沉睡,也会在这里被灵气滋养。 不管怎么说,对他们都是最好的保护。 西陵堇诺还来不及收回自己的眸光,就被正在参悟剑术的少年发现了。 “什么人?” 少年的声音刚刚落下,就持剑冲着西陵堇诺的方向过来,君落下意识的拉住西陵堇诺,道:“苒苒小心!” 西陵堇诺掩藏下自己的泪光,伸手化出白玉箫冲着少年的招数迎上去,长剑的攻势被白玉箫化开,随后白玉箫在西陵堇诺的手里转了个弯来到了西陵堇诺的手里。 西陵堇诺拿起被自己扣下的长剑,眉眼重新看向少年的时候,少年也愣住了。 少年的眉眼已经有长开的样子了,清俊的眉眼从防备,到震惊,随后他酸了鼻子,有些狼狈的擦自己的眼睛。 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后,他抬眼还是红红的,他带着哽咽道:“……二姐姐。” 少女在听到动静的时候被惊醒了瞌睡,她刚刚翻身从树上下来,就看到了带着泪意的少年,和手持白玉箫的西陵堇诺。 西陵堇诺将白玉箫拿在手里,伸手摸了摸少年郎的头发,声音里哑意未褪:“……长大了,也长高了。” 少女恍如做梦的看着他们,久久不敢相信,却在朦胧的时候,看见西陵堇诺带着少年慢慢的朝她走过来,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就像是他们从前经常闯祸,然后面前这个温和的女子会为他们求情,然后带着无奈又温和的笑叮嘱他们没有下次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每次闯了祸,西陵堇诺总会为他们兜底。 少女终于从不敢相信里回过神来,一头扎进了西陵堇诺的怀里带着哽咽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二姐姐会来接我们的……二姐姐一定会来接我们的……” 西陵堇诺摸了摸少年的头发,又轻拍着安抚少女道:“……二姐,来接你们了……” “几百年前听闻月灵神族大劫没能渡过去,长姐……”少年咬了咬嘴唇,道:“天劫落下之后,我同阿钦准备去月灵神族,可是圣主对我们说,就连二姐你都没有办法,我们过去也是在送死,不如就安心的待在这里等你的消息……”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我们,我们就等啊等,终于从一个仙人的嘴里听到了你的消息,这才放下心来,前不久听闻月灵神族重新归于神界,这才安心……” 西陵堇诺安抚着他们两个人,将他们两个人都扶进自己的怀里柔声安抚道:“我回来了,接你们回家。” 西陵堇钦本是一个女孩子,却生性要强,总是强忍着自己想哭的冲动,在西陵堇诺的怀里咬牙强撑着。 西陵堇诺察觉了她的动作,安抚她的动作更是轻柔。 等到几个人的情绪慢慢的都安稳下来后,就听到了一个动静。 一个身穿着紫色衣服的女子踏着款款的步伐而来,在紫色衣服女子的身后的侍女成行,都是容貌妍丽的鲛人族少女,西陵堇诺看到了她,微微转了转身。 身穿紫色衣服的女子的头发是浅浅的霜色,霜色中带着一些浅浅的蓝,眉眼玲珑,鼻子小巧,下面是一张美艳绝伦的唇。 她的仪态万千,随后按照礼数给西陵堇诺行了大礼,起身的时候美艳的眉眼带着温婉动人的笑。 声音也如空谷鸟鸣,迷人又动听。 “鲛人族首领,银雪姬恭迎圣女殿下。迎接的有些迟了,还请殿下恕罪。” 她起身的时候,身上华美的珠玉首饰碰撞,发出动听的清脆声响,华服绕珠翠,佩玉琼琚坠罗裙。 当真是光彩照人。 西陵堇诺淡淡的笑:“迎接的迟了不算失礼,倒是本宫需要道一声谢,多谢圣主照顾舍弟舍妹,费心了。” 银雪姬微微的笑了,笑如惊鸿照月:“殿下言重了,鲛人族曾在万年前蒙受月灵神族的照拂,这才安安稳稳的繁衍生息了万年,才有了如今的安宁盛况,于情于理,鲛人族照料两位小殿下也是应当的。” 银雪姬说完这些话,又拜了一拜道:“只是前些日子托丞相请殿下亲自过来,也是因为如今鲛人族陷入动乱,需要麻烦殿下来庇护。” 西陵堇诺扶起她,道:“……鲛人族的事情,丞相已经同本宫说过了。”她低声道:“是本宫这几日忽略了鲛人族,只顾着忙六界的事情,这才让鲛人族频频动乱。” 她的眉眼带着些淡淡的歉意道:“这件事情,本宫会处理妥当。” 银雪姬抬眼的时候,眉眼中带着些泪光,甚至于哀求。 “鲛人族的战力太低,当年若非承蒙月灵神族的庇护,只怕早就已经灭族了……”她吸了一口气道:“……而如今,人间乱世,妖界不安,魔界动荡,这些动乱也一并带到了鲛人族……”想到这里,她纤细的身影有些颤抖:“……如今鲛人族族人的数量猛然锐减,倘若不哀求殿下,只怕鲛人族难以撑过百年……” 西陵堇诺扶起她的身子,安抚道:“……圣主放心,本宫不会让这场动乱发生。” 银雪姬抬头的时候,眼泪凝成珍珠,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鲛人泣泪成珠,眼睛被挖出来就是上好的夜明珠,剥皮为绡,削麟为甲刀枪不入,就连身体里流的血液都可以延年益寿。 而在最早的时候,鲛人族就连生存都是困难的。 毕竟他的战斗力太低,修为也有限制,因而常常被麻烦找上门。 而这一次,也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会求到了神界这里。 第二十章 一战 银雪姬的泪水刚刚止住,西陵堇诺就回身看了看君落,眉眼弯了弯。 然后她垂下那一双清澈绝美的眸子,眉心微微蹙起。 过了一会儿又舒展开。 她道:“本宫还记得……当初东海刚刚设立水君的时候,鲛人族还生活在最常见的海水里。直到天地最初的那一场战役过后,月灵神族初代圣女才将鲛人族安顿在东海生活,从那以后,鲛人族世世代代生活在东海这里,而水君并没有资格管束鲛人族。四海水君由水神统领,而月灵神族却司管了水族的鲛人族……” “听闻是因为月灵神族的初代圣女,和羿日族的第二代首领当年曾经蒙受鲛人族的恩惠……”西陵堇诺舒展开自己的眉眼,道:“……这几日,你们鲛人族的数量没有减少吧?” “这几日倒是安宁了些,前些日子的时候,鲛人族死伤惨重……”银雪姬的眉眼颤抖了一下。 看起来的确很严重。 妖界和魔界的野心不小,而除去修为,他们最缺乏的就是器物。 而鲛人族……就成为了他们器物的最好的来源。 恰逢月灵神族刚刚进入六界,他们自然不将她放在眼里。 那不如就从鲛人族着手,一举树立月灵神族的威信。 西陵堇诺抬眸看向她:“明日倘若有动乱,本宫会为你们摆平,圣主放心。” 寒凉的月色升上来的时候,天地间是混沌的,有点像最初没有天与地明显的分界的天地,朦胧又神秘。 而在月谷最美的景色,则是当明月上中天的时候,月亮会落在这里,整个月谷被明月的光华笼罩着,安宁又幽静。 而这个夜晚,西陵堇诺却没能睡着。 她转眼看向西陵堇钦和西陵堇沂的房间,已经没有了灯火。 她独自一个人站在这个僻静充满灵气的园子里,刚刚准备抬头看月亮,就看见了一个人提着灯笼在这样朦胧的夜色中朝自己过来。 在月亮的浅浅光华笼罩下,银雪姬提着萤火一般的灯笼,她穿的衣服跟白日里相比,颜色浅一些,但是鲛珠和珍珠却反射着月亮的光,跟白日里相比,更柔和一些。 她的长发垂下来,散进风里。 她抬眼撞进西陵堇诺的眼睛里的时候,闪过了一丝讶异,但是很快她就弯了弯腰身行了礼。 西陵堇诺抬手将她扶起来的时候,扣住了她的手腕。 一丝浅蓝色的神力随着手腕的血脉探进面前鲛人族女子的经脉中,然后没入血脉中消失不见。 “看起来妖界和魔界的动作比本宫想的还要严重。”西陵堇诺收回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道。 “原本今日想要过来看一看殿下有没有好好休息,没有想到竟然殿下竟然到现在还没有休息。”她抬头看了看西陵堇诺不远处的两间房屋,美艳绝伦的唇勾了勾,带出一个笑:“平日里两位小殿下这个时辰还不会休息,今日竟然休息得这么早,看起来有殿下这个姐姐在,他们反倒是安心。” “他们两个从小的时候就黏我。”西陵堇诺顺着银雪姬的目光看向那两个已经熄了灯火的房间,眸光变得柔和,带着愧疚:“可是我却在这个时候才将他们接回来,实在是没有好好的做他们的姐姐。” 西陵堇诺的眸光就像是水一样,清冷又温和,在没有锋芒的时候,就不会冰的灼人,在大多数的时间里,她都是温和的。 她转头看向银雪姬道:“你也受了伤,我为你疗伤吧。” 银雪姬握着灯笼的手轻轻的抖了抖,一双水莹莹的眸子看向她,蓦然红了眼眶:“殿下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 “你同我一样,明明也是青春的年纪,却承担起来了这样重的担子,哪怕是受了伤也要瞒着人,不能让族人的心动摇。”西陵堇诺将自己的神力送进她的身体里,修复着她身体里的伤痕道:“被推上高位的人都是这个样子,他们都不能示弱,因为他们的背后不是一个人,而是太多太多人了……所以敌于面前,不能退,哪怕是死,也不能哪怕退一步。” 西陵堇诺收回自己的手,眸光在月色下动人又温和。 银雪姬不禁感叹道:“殿下真的是很温柔的一位神女。” “算不上什么温柔,只是你我有相同的命运,关照一下罢了。”西陵堇诺转头看向中天的月亮,道:“我用我的神力给你助长了一百年的修为,这样你可以更好的去统领整个鲛人族。”她转眼看过来:“时间也不早了,好好休息吧。” 银雪姬感激的行了一个大礼后退下了。 西陵堇诺一个人看了一会儿月亮后,也回房间去休息了。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她还在浅寐。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全部都亮了。 她刚刚起身披上自己的衣服,就收到了青鸟送过来的书信。 书信上的字是很熟悉的。 “听悠然姑姑说你去鲛人族了,鲛人族那里还好吗?” 西陵堇诺坐在梳妆镜前,放下了这封信,随后打了个哈欠,伸手将毛笔拿在手里准备回信,却突然听到了窗外一声白鸟的鸣叫,白鸟的鸣叫绵长悠远。 西陵堇诺放下手里的毛笔,反而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刚刚打开窗户的瞬间,她抬眸对上了一双十分熟悉的眼睛。 是百里寂。 他怎么就过来了? 白鸟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手掌,温顺得不得了。 西陵堇诺微微挑眉,道:“刚刚收到青鸟送过来的书信,你就过来了。” 百里寂听见了她的声音,收回了正在抚摸白鸟的手向她这里走过来,道:“匆匆忙忙过来,想要给你一个惊喜。” 西陵堇诺看着他,勾了勾唇角,问他:“看起来魔界的事情你处理好了?” “魔界的事情难道还需要讲道理吗?”百里寂拿着扇子抵在自己的下巴上,一双好看又俊美的眼睛微微的弯了弯,道:“直接和他们打架,打到他们求饶就好了。” “少来这一套。”西陵堇诺退开两步,让他从窗外进来道:“确定没有后患了?” 百里寂撑了撑自己的身体,然后轻松的从窗户跳进西陵堇诺面前,道:“我今日过来,是因为魔界的人也过来了,他们想要鲛人族的皮,骨还有麟甲。魔界派过来一员大将,我担心你应付不来,过来看看才放心。” 西陵堇诺理了理自己的长发,道:“不奇怪。” 百里寂从善如流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吹了吹茶叶道:“我估计,很快他们就过来了。” “没关系,我应付得来。”西陵堇诺没有理他的动作,径自坐到梳妆镜前,给自己挽发。 她挽发其实很简单,见惯了金银首饰,见惯了光风霁月,她反而喜欢只用一支发簪给自己的发丝半束着,这样简单又节省时间。 看她在这里挽发,百里寂走过来,将她发簪上缠绕的那一缕头发拿下来,然后从她的手里将发簪的主动权拿在自己的手里,轻柔又认真的给她挽着头发。 他从镜子里看着西陵堇诺垂着的眼睛,忽然捕捉到她眸子里的一丝疲惫,关切的问道:“你昨夜没有休息好吗?怎么看起来这么疲惫?” 西陵堇诺下巴支着头,另一只手将头发梳到脑后道:“这几日事情太多了,没有怎么睡好。” 百里寂好看的眉眼也皱了起来,西陵堇诺抬眸从镜子里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不是不喜欢看我皱眉吗?如今你怎么自己皱起来了?” 百里寂神情一愣,随后耳垂悄悄的红了红。 西陵堇诺从镜子里看着他,然后起身来到门边,回身带着笑看他道:“要一起吗?” 西陵堇诺几乎很少邀请他去做什么。 他抬脚追上她的步伐,然后悄悄的和她并肩而立。 从前的千百年里,他们经常这样并肩而立。 第二十一章 酣战 西陵堇诺刚刚和百里寂出了房间门,就看到了匆匆忙忙的君落。 君落一路小跑到了她面前,连给百里寂行礼都忘记了,直接抓住西陵堇诺的衣袖道:“苒苒,不好了,魔族的人过来了!” 西陵堇诺温和的眉眼一凛,随后伸手化出玉箫就不见了踪影。 等到她来到梦谷谷口的时候,银雪姬正在给受伤的那两位鲛人传召医师。 西陵堇诺扫了一眼受伤的两位鲛人,好看绝艳的眉眼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她不是没有见过重伤的人,只是被重伤成这个样子的还是第一次见。 那两位鲛人的皮几乎都要被人硬生生的剥下来了,鲛人族的血还同六界不一样,是浅浅的蓝色,就像是深海的海水。 她蹙着眉眼,忽然被百里寂挡住了视线,百里寂低声道:“……别看了。” 他刚刚说出这句话,西陵堇诺就将他给拨开,随后飞身上梦谷的谷口。 她轻轻挥手,一下子就撤开了梦谷谷口的禁制。 然后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梦谷谷口密密麻麻的魔族人,他们一个个张牙舞爪,面露贪婪,在看到梦谷谷口的禁制被人破了之后更是兴奋。 贪婪,好像就是他们的代名词。 当梦谷谷口的禁制被撤下,那迷蒙的白雾都消失殆尽,西陵堇诺才轻飘飘的从高处落下来。 仍旧是一袭白衣,手执白玉箫,飘飘然如惊破月影,百花突绽。 她轻轻抬眼,就看到了为首的那个人,兽面人形,手拿重剑,周身都是浓重的魔族气息。 她将白玉箫收在了身后,没等为首的那个兽面人身的魔族将军说话,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声音冷的冻人:“我竟然不知道,魔族竟然可以这么猖狂?”她又扫了一眼,似乎是很轻很轻的嗤了声道:“而这其中竟然还有妖族的人?” “……”为首的那个兽面人身的魔族将军在她出现后沉默了一瞬后笃定道:“……你不是鲛人族。” 西陵堇诺淡笑着没说话,但是眸光却前所未有的冷。 他盯着西陵堇诺看了好长一会儿才开口,带着疑惑道:“我竟然看不出你的真身,你是什么人?” “我的真身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看的。”西陵堇诺从容自若的走近他们,在距离他们三尺后站定道:“不是要打架?谁先来?” “小姑娘,我奉劝你一句,你只有一个人。” “嗯,对。”西陵堇诺点了点头,顺话说道:“就是只有一个人。” 兽面人身旁边的魔族道:“一个人过来想要阻挡我们万人大军,小姑娘你是来送死的吗?”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魔族将士们纷纷都笑了出来。 不过他们没有笑多久。 西陵堇诺将白玉箫拿在手里,轻轻的拍了拍另一只手,道:“虽然匆匆忙忙没有带一个趁手的法器,但是也够了。”她带着淡然的笑抬头:“不过我也奉劝你一句,叫我小姑娘,只怕你们都没有那个资格。” 没有等到对面的人回话,她伸手运转神力,拿着白玉箫就一挥手劈了过去,一道神力劈了过去,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玉箫横挡扫千军。 嗯……还是谦虚了。 而被一道神力劈过去的近半数魔族士兵在一瞬间就灰飞烟灭,变成了黑色的灰尘。 很快就消融在了空气中。 兽面人身的人忽然警惕的看向她,却只看见了她恍如闲庭漫步一样,抬起来了清冷出尘的眉眼。 跟西陵堇诺对上眼瞳的那一刻,他的瞳孔忽然缩小。 他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但是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你是神族的人?” 西陵堇诺握着玉箫,不置可否。 很快,她几乎在没有人看得到影子的情况下,将白玉箫横抵在兽面人身粗壮的喉咙边。 白玉箫冰冷的温度距离他近在咫尺。 他身边的人立马就握紧了兵器,但是西陵堇诺的眸光却连动都没有动。 她的声音清冷的穿梭在这里,让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别动,你们也不想让你们战功无数的萨安将军折在这里吧?” 她冷冷的笑了一下,道:“魔族蝼蚁,怎敢放肆?” “……神女饶命……”他旁边的军师道:“……不如我们打个商量?我们、我们将鲛人族身上的珍宝……” “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将主意打到了鲛人族的身上?”西陵堇诺带着萨安毫不费力的来到了他们的对立面,随后她眯起眼睛,将玉箫又凑近了一分道:“刚刚处理了你们魔君的事情,这么不老实啊?” 萨安忽然瞳孔猛缩,他的声音不可抑制的出现了一丝裂痕,说出口的话像是试探,却更像笃定:“……你是……月灵神族的首领……” 全军哗然。 竟然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话来。 她垂下了眸子,随后抬眼扫过了魔族剩下的败兵残将。 冷的淬人。 百里寂看出了她的心情不佳,叹了一口气后,飞身很轻松的来到了西陵堇诺的身边,打开扇子,有意逗她道:“许久没有见你这么动怒了。” 在看到百里寂的那一瞬间,萨安的眼睛几乎要瞪出来。 “魔族竟然敢这么挑衅月灵神族,那么本宫也该给你们一个教训,好让你们所有魔界之人,都记住今日景象。”西陵堇诺的话音刚落,伸手将萨安推给百里寂,又是一道利落的神力劈了过去。 这一次被神力劈中波及的魔族的下场还是一样,在被神力波及的第一秒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高呼,然后灰飞烟灭,化为齑粉。 现在半数的魔族士兵只剩下了十分之一。 剩下的魔族士兵看到了她一步一步的前进,都没忍住一步一步的随着她的节奏退后,直到有一个魔族士兵跌进了冰冷刺骨的溪水里。 退无可退。 退,死路一条。 进,还是死路一条。 “小堇。”百里寂的折扇抵着萨安的脖子朝她走过来,道:“知道你生气,但是也得留着人去报信啊。” 西陵堇诺的手紧紧握着玉箫,攥的很紧,指尖都白了。 稍后,她转身抬眼,直视着萨安的眼睛,声音冷的就像是淬了冰:“至于你,要不然一起下地狱吧。” 她说得平静,内心深处波涛起伏。 闭上眼睛的瞬间,都是浅蓝色的噩梦。 她伸手想要将玉箫化为利刃杀了他,却被百里寂用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两个同样有些冰冷的体温相接触,竟然无端生了些暖意,暖意悄悄的爬上心头,驱散了心里的薄冰。 西陵堇诺抬眼,看进他的眼睛里。 百里寂伸手利落的将折扇化作利刃,带着神力的利刃捅进萨安的身体里的时候,萨安痛的呜咽了一声。 而百里寂却转身挡住了萨安的满身狼狈,只是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冷的就像在魔界一样凉薄又冰冷。 “今日让你去给你的主子捎一句话,鲛人族,是月灵神族辖管的水族,倘若长了眼睛就不要没事往这里凑,听见了吗?” 萨安在听到他的声音的瞬间,身子就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 他记得,就是这个男人,一个人将自己身边的弟兄轻轻松松的杀死,兄弟们死状可怖,姿态不一。 而他明明是神族的人,却比他们这些魔族人更像是地狱修罗。 百里寂笑了笑,道:“放你回去,是让你做好报信的这个事情,不然……你们今日,可是要全军覆灭了。” 萨安吃力的仰着头看着他,莫名的觉得冷。 在他心间惊涛骇浪的时候,将他重伤的男人却掏出了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牵住了他身前的绝美的女子。 声音温柔的和方才判若两人。 “事情解决了,我们回去。” 在萨安陷入黑暗的时候,只听到了这一句话。 而他再次吃力的睁眼的时候,是在魔界,医师叹着气。 而他全身却痛得不得了,却还要将消息传到魔君的耳朵里。 “……末将无能……攻入鲛人族的时候,遇上了神界的人……”他吃力的说:“……是月灵神族和……羿日神族的首领……末将无能……请陛下降罪……” 他昏迷了过去,医师带着这个消息来到了魔宫正殿。 魔君沉默的听着医师的禀报,忽然抖了抖身子。 然后他的眼睛如炙火将息的死寂。 魔宫正殿沉默一片,落针可闻。 第二十二章 煞气 萨安将消息费力的传给魔君的时候,是医师代为转达的,医师慌慌张张的跑到了魔族正殿之后,有些惊恐的将这个消息说给了魔君听。 而在魔族正殿端坐着的魔君在听完这个消息之后,连带着在正殿的所有臣子和将军,都沉默了。 他们本以为今天可以满载而归的。 可是怎么事情就这么巧? 巧到了一出兵就碰上了两位上神? 而且只有月灵神族的圣女就算了,竟然还有那个修罗一般的杀神。 说起来百里寂,就不得不说一说前几日被他整治的魔族了。 当时他也是轻轻松松的杀了近半数的魔族将军冲到了自己面前,然后将那一堆子魔族将军的头颅都堆在了这个大殿里。 明明他才是天神,可是在那一刻却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地狱修罗。 出招狠戾,招招狠辣不说,更是修罗一般的姿态威胁他们。 “区区魔族而已,灭了你轻而易举。”百里寂站在魔族的正殿里带着云淡风轻的笑道:“倘若再有下次,可就不止杀这么几个人了。” 魔族虽说人人可战,但是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不过是送死。 他离开之后很久很久,几乎没有人再敢提这一次魔族动乱。 一个羿日神族的首领就已经够难解决的了,又来了一个月灵神族的首领。 新任的魔君皱紧了眉眼,眉心狠狠的拧成一个川字。 他的眸光明明灭灭,在有些阴暗的正殿显的有些瘆人。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眉头渐渐舒展,甚至还带着一丝笑。 “……不会的……”他轻轻的笑,笑意慢慢的蔓延在他的眼底,染着红色的疯狂:“……他猖狂不了多久……很快我们就可以……大仇得报……”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敢接话。 他们低头,却只听到了新任的年轻的魔君道:“……四大神族或多或少都会被六界的煞气所污染,即便实力再强又怎么样?终归是被煞气侵蚀的一个傀儡而已……一个傀儡的神,又能存在多久?存在多久……” 他就是在回溯所有的事情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了,百里寂杀人的时候,那满身的煞气,黑色的雾环绕着他,那是从元神深处渗透出来的,而他杀了这么多的魔族,背负的煞气岂不是更严重? 等到煞气侵蚀进元神深处,支配了他所有的理智…… 新任的年轻的魔君忽然靠在了身后的座椅上,露出一个神秘又痛快的笑。 “相信……不会太久……”他伸出被黑色丝带缠绕的手,抵在自己的下巴上道:“到了那个时候,神不为神,魔不是魔,又该如何呢?” “……” 一室的寂静。 鲛人族重新恢复了宁静。 反倒是西陵堇诺的眉头紧锁着,看着一脸无所谓的百里寂。 百里寂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皱眉,戏谑的声音带着刻意隐藏的轻快。 “你怎么总是这么喜欢皱眉?”他带着笑,道:“都跟你说了,女孩子总是皱眉会不好看的……你笑一笑嘛。” 西陵堇诺却按着他不安分的准备揉开自己眉心的手,两个纤细白皙的手指搭在他的脉间低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百里寂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得逞。 他习惯性的沉默着。 他不开口,西陵堇诺等不到他的答案,只能盯着他。 倘若不是银雪姬在他们回去的时候发现了百里寂身上萦绕不散的黑色雾气,她几乎不会发现,他如今被煞气侵染的竟然这么严重。 甚至…… 甚至比公孙明非侵染的更严重。 “……” 西陵堇诺沉沉的叹了一口气,道:“不想让我知道?” 她垂眸,然后不声不响的松开百里寂的手指:“算了。” 她松开扣着百里寂脉搏的手指,准备离开的时候又被百里寂伸手握住了垂落下来的手腕。 西陵堇诺没有说话。 百里寂也没有再开口。 随后,百里寂松开了手。 西陵堇诺闭了闭眼睛后离开了这个房间。 她离开房间后关上了门后,西陵堇钦和西陵堇沂就凑了过来忧心忡忡的问道:“二姐,百里哥哥怎么样了?” 西陵堇诺看了一眼在外面守着的这几个人,眉眼松动了些。 “情况尚且可以控制,没有大碍。” “可是二姐,百里哥哥从前从来都没有被煞气缠过身……而这一次,会不会是在魔族杀人杀的太多了?才会导致煞气这么……明显……”西陵堇沂不确定的道。 “不会。”西陵堇诺摇了摇头,道:“虽说四大神族都不可避免的会被煞气侵染,但是不会在某一个瞬间,忽然就煞气变得严重……” “二姐……”西陵堇钦想要再问些什么,却被端着茶水的银雪姬给打断了。 银雪姬不紧不慢的端着茶水走过来,然后将托盘递给了距离她最近的西陵堇沂,她的眉眼弯了弯,声音柔和:“这是可以化解煞气的茶水,方才殿下委我烹制,劳烦沂小殿下端给百里殿下吧。” 西陵堇沂接过了茶水,看向了自己的姐姐,在姐姐的眼神里得到了肯定以后,他才端着托盘推门而入。 而在门外的银雪姬就读懂了西陵堇诺不想说出口的心事。 她带着温和的笑,道:“殿下过来月谷也有两天了,都没有好好的看一看月谷,不如这一次,雪姬就毛遂自荐带着殿下去看一看鲛人族世代生活的地方吧?” 西陵堇诺和她视线相对的瞬间,然后点了点头。 西陵堇诺沉默着同银雪姬走了好远的一段距离后,银雪姬发觉没有太多人了以后才开口:“殿下是疑心什么了?” 银雪姬笑了笑,伸手拨了拨垂在自己胸口的头发道:“殿下是觉得,百里殿下突然被煞气侵染的这么严重,是有什么潜在的因素。” 她不是在问,反而有些肯定。 西陵堇诺看了看路边精细盛放的花朵层层叠叠的,眸光沉浮:“是有怀疑。” 银雪姬笑了笑,伸手抚上那一朵盛放的花朵,道:“怀疑必有根据,殿下的根据除了煞气侵染的严重程度,还有什么?” 西陵堇诺抬眼看了她一眼,看向银雪姬那一双仿佛可以洞察人心的浅色琉璃的眼睛,道:“还有……很多很多让我疑惑和不解的地方。” “比如?”银雪姬毫不畏惧的同她对视,然后收回目光,同西陵堇诺在月谷的夕阳余晖下并肩行走。 “比如……” 西陵堇诺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的低叹了一声。 “或许,早就该察觉了。” 她轻声道。 比如,从他拒绝自己第一次为他探查煞气的时候。 比如,从他似是而非,带着戏谑的话里面推测出来。 再从,更早一点。 从姐姐说出的那一句。 “你不仅是月灵神族的从前,也是月灵神族的未来。” 从四大神族最开始成为神族的时候,那个时候是没有被煞气侵染的,那么是什么时候开始被煞气侵染的呢? 远古的神明尽数陨落,没有人可以得知其中原由,只是每一个四大神族的继承者到最后都会知道,他们终将被煞气侵染。 “……” “殿下不愿意说给雪姬听吗?” 银雪姬察觉了她的心事,出声就像是解语花一样的询问她。 “我不知道。”西陵堇诺转眼看了她一眼,道:“只是连我也想不明白罢了。” “但是雪姬倒是可以说一说雪姬自己的猜测。”银雪姬带着微笑道:“百里殿下不肯说出口,所以殿下想不明白为什么,但是雪姬更愿意相信,他的这一身煞气,半数可能是为了殿下心甘情愿背下来的。” 西陵堇诺忽然停住了步子。 银雪姬随着她的动作停下来,在大好的夕阳下道:“殿下虽然不说,但是身为鲛人族的首领,雪姬知道,倘若四大神族身上的煞气过重,是可以自请入轮回去自行消解的,可是已经这么多年了,百里殿下一直都没有自请入轮回去消解,或许就是因为放不下殿下。” 西陵堇诺默了默,这个可能,她猜到过,可是被人这么说出来,说她的心没有触动是假的。 可是就算是千年,万年不肯入轮回,也不会这么严重。 所以她就将这个推测给藏下来了。 银雪姬不懂其中关系,难免会先想出来最浅显的那个原因,虽说百里寂同样不会说出来,但是也不会沉默下去。 一个字都不说,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西陵堇诺深吸了一口气,道:“……或许,不止于此呢?” 银雪姬转头看向她,她却不再说话了。 只是抬头看向了将落未落的夕阳,然后感叹了一句。 “以前从未这样认真的看过夕阳,没想到在月谷的夕阳,竟然这么美。” 银雪姬知道她不想说下去了,只是笑了笑,随后柔声附和道:“月谷的夕阳,一直都是这么美。” 第二十三章 私心 等到西陵堇诺和银雪姬回来的时候,百里寂已经在园子前徘徊着等待着她们。 他抬眼看到了西陵堇诺从远处走过来的时候,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迎上去,却因为惧怕她会生气,从而硬生生的停止了脚步。 西陵堇诺抬眼看到他的时候,视线停了停。 而银雪姬已经打算离开这里去处理后来的事情了。 但是在下一刻,却看到了一只杏色的蝴蝶朝银雪姬飞过去,杏色的蝴蝶停留在银雪姬伸出去的指尖,然后扑闪了两下翅膀。 银雪姬带着笑看了蝴蝶几眼,随后点点头,那个杏色的蝴蝶就扑闪了两下翅膀飞走了。 于是正准备离开的银雪姬忽然向西陵堇诺和百里寂走过去,带着笑:“殿下,方才收到消息,说梦谷外有人自称是殿下从前的故人,请求相见。” 西陵堇诺听到这个消息,眉眼微不可察的皱了皱,随后她的手就揉上了眉心。 “原话是什么?” 西陵堇诺放下揉着眉心的手指问。 “在下乃圣女殿下在凡间的故人,想要请见殿下一面。”银雪姬复述了一下他的原话,然后微微笑着看向西陵堇诺询问道:“殿下要见吗?倘若见,这就安排人将他放进来,倘若不想见,就安排人将他给赶走。” “罢了。”她叹了口气,道:“迟早跑不掉。” “什么人?”百里寂看她有些苦恼的模样问。 “……”西陵堇诺看了他一眼,又转移了自己的眸光,没有说话。 百里寂也皱了皱眉。 西陵堇诺转身进入这个园子,丢下一句话道:“将人给领到这里吧。” 在梦谷外等待着的东陌誉君正在有些焦急的来回踱着步子。 他听到了脚步声后抬头,看到了两个鲛人族的少女笑意沉沉的来到了他的面前。 声若空谷清泉。 “这位公子,可曾婚配啊?” 东陌誉君抬头后看到了两个仪态万千,容颜美艳的鲛人族少女带着笑向他问话后,他皱了皱眉,道:“还请两位姑娘自重,在下已有婚配。” “婚配?”另一位鲛人族少女,拿着一朵花拂过他的头发,道:“男人不都是肤浅贪婪的吗?妻子如何就能满足?” 她慢慢的靠近东陌誉君道:“不如……公子留下来?” 东陌誉君退了一步,道:“姑娘自重,圣人云,忠贞不渝。请恕在下不能答应。” 两位鲛人族的少女没有说话,仍然是带着戏谑的笑看着他。 他又退了一步,道:“看起来圣女殿下是不想见我了?”他的眸光黯了黯。 一位鲛人族少女上前一步,试探着问:“这位公子莫不是思慕我们殿下吧?” 他的眸光震了震,然后很快的恢复如常道:“此番过来寻找殿下,是为了求殿下一件事情。”他将手里的宝剑换了位置,道:“既然殿下不想见我,我就告辞了。”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鲛人族少女叫住:“我们没有说殿下不想见你啊?” 她们“噗嗤”的笑出声音来:“不过是拿你逗逗闷子,谁成想你这么的不经逗。” 她摆了摆手,道:“请公子随我们过来吧。” 鲛人族少女带他穿花度柳的来到了这一个幽静的院子,他刚刚准备踏进去,在绿树半掩之下,看到了一个黑色衣服的男子。 男子的眉眼清俊中带着贵气,慵懒中带着矜贵,正带着好整以暇的笑意认真的看着对面。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却听到了一声清冽的熟悉的声音。 那个声音道:“既然来了,就请过来喝一杯清茶吧。” 他有些犹豫的进去之后,看到了在绿色枝叶掩映下的小亭子,然后是眉眼绝艳的白衣女子安安静静的抬眼看向他,随后又倒了一杯茶。 那个茶的位置还空着,好像是刻意等着谁。 他再看向那个黑色衣服的男子的时候,还是有些震惊。 毕竟曾经有过一局棋的缘分。 西陵堇诺给他斟了一杯茶,然后推给了那个黑色衣服的男子。 他毕恭毕敬的给他们行了礼之后,这才入座。 西陵堇诺眉眼微微抬了抬,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鲛人族。” “是……上神告诉我的。”他老老实实的回答。 西陵堇诺勾了勾唇角,淡道:“果然是东陌上神。” 也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东陌誉君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有些留恋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 “想尽办法的想要过来见我,究竟想要做什么?”西陵堇诺的眸光瞥向他,却看到了百里寂有些不老实的动作。 被抓包的百里寂:“……” 东陌誉君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小仙前来,是想要请求殿下,赦免了司徒慧的罪过,让她……可以重新修炼……” 西陵堇诺的眸光不置可否,清清冷冷的目光看向他,似乎是在询问。 凭什么? 随后,西陵堇诺果然也问出口:“你觉得,本宫凭什么要赦免她?” 东陌誉君没敢说话。 西陵堇诺继续说下去:“私自篡改命格是重罪,我发落了东陌和司徒两位上仙,本就是按照罪责轻重所行评判,有什么问题吗?” “殿下从前在人界生活,也该知道……不知者无罪……” “你放肆。”西陵堇诺忽然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淡然道:“她是不知道,但是本宫不信她的父母不知道,东陌和司徒两位上仙不知道。” “……” 东陌誉君动了动嘴唇,似乎在挣扎,最后,他道:“殿下从前对我说,您从前身为洛苒苒的一切,已经过去了,那是洛苒苒的从前,却不是您的从前。”他跪下去,行了最大的一个礼。 他迎着西陵堇诺明明灭灭清清冷冷的眸光道:“……您就将她当做一个众生,怜悯她一下吧。” 这一句出来,百里寂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西陵堇诺。 而西陵堇诺没再说话,只是指尖轻轻的抚摸着茶盏的边缘。 一时寂静至极。 很久很久,西陵堇诺才开口:“怜悯?本宫怜悯了她,谁又来怜悯本宫呢?” 东陌誉君听到西陵堇诺从桌子旁起身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 “倘若人人都要本宫怜悯,那么这个世间,整个六界,岂不是都可怜?”西陵堇诺没有再靠近他,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先不说本宫如今是天生神格,就是从前的洛苒苒,无亲无故,无权无势,命若浮萍……” 她笑了:“司徒慧身为世家大族,一族嫡女,荣宠无极,风光无限……” 她反问道:“可是她可曾怜悯过当时的本宫?” “而今本宫赦免了她怜悯了她,她从前可曾怜悯过本宫心软不忍过本宫?她不会,也永远不会。”西陵堇诺看着他,无悲无喜,清冷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东陌誉君,世间之事环环相扣,一报还一报,这是她曾经种的因,就该她食这个果。” 西陵堇诺有些嘲讽的笑了一声,开口道:“还是你觉得,本宫会愿意为了一个从前为难过本宫的人而心慈手软?” 东陌誉君猛然抬头看向她。 两双眼睛在空气中对视着。 然后,东陌誉君磕头行了一个大礼,道:“……谢,圣女殿下解惑。” 他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他敢过来,就是在赌从前她身为洛苒苒对自己的感情,赌她会松口,赌她会因为自己格外开恩。 大抵还是他奢望了,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是奢望。 她是她,又不是她。 意料之中的结果,毕竟曾经是自己负了她,她说世间之事环环相扣,因果循环,他种了负心的这个因,就该食负心的这个果。 一报还一报罢了。 第二十四章 情怯 东陌誉君行了一个大礼,随后眸光复杂的再次看了正在安静喝茶的蓝色衣服的女子,这才有些黯然的退下。 他刚刚离开这个院子,君落就刚刚好同他碰了个面。 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君落停了脚步,转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大师兄?” 听到了君落的话音,东陌誉君离开的脚步顿了顿,转身对上了君落清澈的眼睛。 他的声音带了些疲惫,回答她:“君师妹。” 他的话音落地,君落就道:“大师兄过来鲛人族,是为了司徒慧的事情?” 东陌誉君的心思被看破,没有回答。 而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东陌誉君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君落打断:“大师兄不必请求我,这是苒苒自己的决定,我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劝她更改自己的决定。” 苒苒? 她不是不许自己叫她苒苒吗?但是君落这样叫她,而且还这样顺口,就说明,她其实并没有完全放下身为凡人的过往。 或者…… 仅仅是因为他没有资格。 “大师兄就算是再想要让司徒慧进入神界,重新修炼。”君落看着他有些狼狈的模样,道:“但是求到这里的人,不应该是你。” 东陌誉君看向她。 君落继续说:“大师兄从前喜欢苒苒,也是真心相待,大师兄是个好人,是个合格的家族继承人,但是却不是一个好夫君。” 东陌誉君的手指轻轻的抖了抖,没有说话。 君落看了一眼院子,继续说:“对于大师兄来说,苒苒不是你的全部,可是大师兄曾经有没有想过,对于当时的苒苒来说,你就是她的全部。可是最后,你却对她说,她不值得你去违抗家族里的长辈,就说明,对于大师兄你来说,她不过是年少的时候犯下的错误,而不是唯一不可放弃的宝物。” 君落说到这里转了身:“而我说的,你不应该过来为司徒慧求情,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还因为,当初苒苒被司徒慧买凶被害的差点死去的时候,你却在陪着害她的凶手,司徒慧一直在欺负苒苒你不是不知道,你虽然阻止了,但是并不能解决。” “所以我想问一问大师兄,你觉得你有资格为她求情吗?” 君落说完这句话,停在原地等了等,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 她抬起脚步就离开了。 东陌誉君的心绪五味杂陈。 他蓦然想起来,西陵堇诺刚刚对自己说的话。 “怜悯?本宫怜悯了她,谁又来怜悯本宫呢?” “倘若人人都要本宫怜悯,那么这个世间,整个六界,岂不是都可怜?” “先不说本宫如今是天生神格,就是从前的洛苒苒,无亲无故,无权无势,命若浮萍……” 她笑了:“司徒慧身为世家大族,一族嫡女,荣宠无极,风光无限……” 她反问道:“可是她可曾怜悯过当时的本宫?” “而今本宫赦免了她怜悯了她,她从前可曾怜悯过本宫心软不忍过本宫?她不会,也永远不会。” “东陌誉君,世间之事环环相扣,一报还一报,这是她曾经种的因,就该她食这个果。” “还是你觉得,本宫会愿意为了一个从前为难过本宫的人而心慈手软?” 如梦初醒。 如果当时她没有决绝的离开,反而是威胁自己,只能从中选其一的话。 他就会觉得,她在无理取闹。 他竟然从来都没有想过。 对于他来说,她不是自己人生的全部,可是对于当时无依无靠,任人欺辱的她来说,自己就是她的全部。 原来他们之间的爱,是不对等的。 他给她的爱太少,而她对他的爱又太多。 多到,失去了自己,就像是失去了世界的全部。 君落说得没错,自己没有资格求情。 从来都没有。 在院子里喝了茶的百里寂忽然开口问西陵堇诺:“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西陵堇诺没有抬眼,只是拨了拨茶叶,声音淡淡中带着关切反问他道:“你的茶喝完了?” 百里寂:“……” 他立马将快要冷了的茶喝完。 他喝完了这杯茶,西陵堇诺才抬眼看向他,道:“一会儿就离开。” 等到君落进入院子的时候,刚刚好听到西陵堇诺淡淡落下的话。 她当即凑了过去,熟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今天就要离开这里啊?” 西陵堇诺冷淡的眉眼带了点笑意看向她着急忙慌的模样,道:“嗯。” “那你的弟弟和妹妹呢?”君落歪头看她。 “我方才传书给了悠然姑姑,一会儿会有人来接他们。”西陵堇诺将茶杯的盖子盖上道:“终于可以回家了,当然要让神界皆知才好。” “哦……”君落煞有介事的应了一声。 于是,没过多久,他们就乘着九尾白鸟离开了鲛人族。 等到银雪姬收到消息的时候,她倒是没有太惊讶。 “殿下还是老样子,不喜欢麻烦。” 他们乘着云在天上,看着下界的繁华如许,看到了下界的冷清,也看到了下界的平常的一天。 君落坐在白鸟的身上,低头看着熟悉的地方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莫名其妙的,她竟然有些近乡情怯。 她本不是这样扭捏的人,可是看着熟悉的建筑,熟悉的风景,心底也会有些动容。 那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是母亲所在的地方。 君落出身虽然不是太好,可是好就好在,他们所在的地方,不是繁华的地方,而是一个小的城镇。 在这个城镇里,君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人家。 可是因为君落是庶出的女儿,从很小的时候就没有被家族里的人优待过,家族就是这样,地位高权力大的人才有资格享受人间的繁华,而出身低下的人,却没有资格享受所有的美好。 这好像成为了一种潜在的信条。 所以在看到当时的洛苒苒被欺负的时候,她在一瞬间里想到的,就是从前的自己和自己的母亲。 她们曾经也被这样对待过,只是在灵根测试的时候,她的运气比较好,碰上了云游的慕流光。 慕流光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仙人,在一眼看到了她的灵根好,这才破例让她一个庶出的女儿上了幽篁山。 那也是君落这么多年来,享受到的第一丝善意。 她曾经给母亲写了好多信,在母亲的讲述下才知道,因为自己破例被慕流光收为弟子,日子也没有那么难过。 她曾经在下山的时候,过来几次,的确是没有太多的苛待,比从前的时候生活的好多了,她这才放下了心。 所以在她被西陵堇诺选入神界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告诉自己的母亲。 这样,母亲在君家的日子,就会更好一点了。 君落想到这里,揉了揉眼睛。 第二十五章 往昔 来到君落的祖籍的时候,忽然起了一场风,风呼啸而过。 西陵堇诺在风吹过的间隙就像是察觉了什么,微微的皱了皱眉。 百里寂察觉到了她的反常,忽然触碰了她的手,小心翼翼的触碰了一下,没敢造次。 他问:“怎么了?” 西陵堇诺摇了摇头,看着君落利落的下了白鸟道:“没什么。” 君落利落的下了白鸟,为了避免惊扰凡人,所以他们三个人就改成了步行到城里。 而白鸟是一个有灵性的,它察觉到了主人的这个想法,就收了自己的身形,落在西陵堇诺的肩膀上。 圆滚滚的,就像是一只白色的小孔雀。 西陵堇诺伸出手指顺了顺它的毛发,它舒服的呼噜了一声。 穿过青山秀水的外郊,就在行走中来到了繁华的城里,城里不算繁华,却算热闹。 街头人来人往,街边的小吃铺子冒着热气,是吸引人的凡间小吃。 街上还有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卖珠宝的铺子里琳琅满目,金石之声。 而君家就坐落在城里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府门高大威猛,门口两尊石狮子,君府两个大字都是鎏金的,看得出来的确是门面不小。 君落很熟悉的敲了敲门,门环扣动,有些沉闷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看着有些沉重的门就被人从里面给打开了。 打开门的那个仆人是一个大概有五十岁的人,头发有些花白,精神却还行。 他看到了门外站着的君落,愣了愣,又揉了揉眼睛,然后不确定的问道:“你是……三小姐?” 从西陵堇诺的方向看不到君落笑意盈盈的模样,只看到了她柔顺的头发动了动,然后道:“季伯伯,是我。” 听到了准确的回答,被称为季伯伯的那个仆人就推开了门,神情有些激动,也很感慨的说道:“……这么多年不见,三小姐都长成大人了……”他呵呵笑了两声,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道:“……三小姐越长越漂亮了,不像老奴,都老了。” 君落随着他的动作进入君府,带着熟稔的笑道:“季伯伯才不老呢!” 她转身对着西陵堇诺和百里寂挥了挥手,想要请他们过来,做完了这些,她又转头对着季伯伯道:“这两位是我的同僚,这次……游历的时候刚好同路,我就把他们带过来了。” 她说完这些,季伯伯就看到了在君府不远处站着的西陵堇诺和百里寂。 西陵堇诺和百里寂不紧不慢的过来,微微低头。 西陵堇诺带着不那么冷的笑道:“我们是落落的同僚,这次在附近游历刚刚好碰上,便冒昧前来,讨杯冷茶。” 季泉看着他们的眼睛愣了愣,然后换上了笑,将门推开一寸请他们进来。 直到三个人都进入了府里,君落才开口道:“这么多年不见,姨娘她……她过得还好吗?” 季泉笑了笑,笑容中不少欣慰,他道:“家族里收到了三小姐被月灵神族的圣女看中收为弟子的消息后,蕊姨娘她的日子好过多了……” 君落险些就要当场落下泪来,但是还是在听闻到消息的时候,声音不免带上了些哽咽:“……那就好。” 她有些狼狈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然后带着笑道:“姨娘能够过得好就好。” 季泉又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您能够进入神界,蕊姨娘的日子好过多了,只不过大小姐一向和您不对付,但也只是敢过来冷嘲热讽几句罢了,不妨事。” “姨娘一向看得开,不然怎么能这样好的教导我呢?”君落带着笑:“听说,长姐她已经过了天劫,从地仙成了仙人,哪里像我啊……” 季泉笑了笑,安慰道:“三小姐以后也会的。” “是啊落落,不必忧心。”这次西陵堇诺倒是好脾气的接了她的话,道:“你们的起点不同,自然不需要比较,而且你已经进入了月灵神族,还怕其他人可以为难你吗?月灵神族可不比其他的上神,是上古的大树。” 百里寂带着笑看了她一眼,然后摇着自己的扇子道:“进入了月灵神族,可是和其他的人拉开了距离,那可是上古的神族,能够在其中哪怕一族搭上了关系,那么背后撑腰的人,可是四个神族。所以君小姐,不必忧心。” 君落眉眼弯弯的看向西陵堇诺,带着感激道:“你说得是。” 然后她对季泉道:“好久不过来了,季伯伯带我去看看姨娘吧。” 西陵堇诺和百里寂不声不响的跟上前面的两个人,在路上,百里寂悄悄的拉了拉她的衣袖,道:“你不是喜欢多话的性子,今日怎么多说了些?” 西陵堇诺看了看君府的周围,垂眸笑了笑,道:“这君府,可不简单。” 百里寂挑了挑眉,道:“何以见得?” 西陵堇诺一边不紧不慢的行走,一边没有敷衍的回答他:“君落的姐姐,叫君瑶,如今是在司徒家的另一位上仙手下做弟子,原本没有什么奇怪,可是怪就怪在,明明只有修为尚可,而灵根不行,却可以比同批次过来的仙者中早了十年历升仙的仙劫。” 百里寂用扇子抵了下巴,道:“……的确有些古怪。” 西陵堇诺看着君落的背影道:“而且君府里,恐怕不仅仅是一个落魄的世家那么简单。” 说起这个,百里寂忽然停了步。 他也皱了皱眉。 “你也发现了?”西陵堇诺同他比肩而立,侧头看向他道。 “……”百里寂点了点头。 西陵堇诺不再说话,只是从容不迫的跟着君落和季泉的脚步。 “……你这一次过来……”百里寂没有停步,走在西陵堇诺的身边,然后看她道:“……你这一次过来,不仅仅是为了解决鲛人族的事情,还有……君家这里的事情?” 西陵堇诺侧眸看了他一眼,无声的点了点头。 百里寂继续道:“……你的推测呢?” 西陵堇诺没有多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推测只是推测,我还需要见到人才可以下定论。” 百里寂的眸光动了动。 第二十六章 前事 西陵堇诺一双眸子看了看不远处的园子,没有说话。 而百里寂却难得的挑了挑眉。 那是仙人的气息,可是如今身为地仙的君落却是感受不到的。 西陵堇诺难得的主动看了一眼百里寂,嘴角弯出了一个笑来。 距离园子越近,里面的声音就越是可以轻松的听出来。 “姨娘……” 君落听到了声音,瞳孔忽然缩了缩,然后不管不顾的推开了门。 可是却推不开。 君落急得使了法诀,却被禁制释放出来得力量给弹开了。 西陵堇诺察觉到了这股力量的不同寻常,只是皱了皱眉,然后伸手接住了被力量弹开的君落。 季泉的表情难得的开始空白。 西陵堇诺皱着眉头,伸手将自己手心的力量扫过去。 这股禁制很快就被冲散了。 园子的门忽然洞开,将里面那个穿着红色衣服的,盛气凌人的女子给吓了一跳。 她转过身来,看到了着急忙慌的跑过来的君落。 表情从惊诧慢慢的变成了不屑。 君落刚刚进门就看到了跪在地上,嘴唇边有了血丝的蕊姨娘。 “姨娘……”君落的眼睛心疼的蒙上了一层水雾,她扶着自己的母亲,却怎么都扶不起来,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汹涌而出,带着哽咽:“……姨娘你怎么了?姨娘你别不说话啊……你怎么了……” 眼看着当庭的那个红衣女子有些警惕的盯着不远处的西陵堇诺和百里寂,而这两个人却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他们两个的眸光都停留在君落的身上。 君落不可抑制的哭出来的时候,哭得十分无助,西陵堇诺忽略了君瑶,径直来到了君落的身边,蹲下身子。 君落这才想起来西陵堇诺,于是空闲了一只手紧紧抓着西陵堇诺的衣袖,带着哀求:“苒苒……苒苒你救救姨娘……你救救她……” 西陵堇诺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然后另一只手就扣住了在地上跪着的妇人的手腕。 君瑶似乎是想要阻止,却被百里寂用扇子制止了她:“这位……小姐,倘若不想节外生枝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过去为好。” “你算什么东西?!”君瑶回过头来就反呛了他一句,话语间盛气凌人的让人有些讨厌。 百里寂的眸光只是冷了冷,然后笑开。 他将折扇收了收,带着漫不经心的笑道:“要是出了事,还望这位小姐不要怪在下没有提醒。” 他这么平静的说下去,君瑶也只是退了一步,但是并没有多忌惮他们,反而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而这边,西陵堇诺已经放下了妇人的手腕,接着她从自己怀里拿出了一个黢黑的药丸,示意君落给她吃下去。 君落擦了擦眼泪,给妇人给喂了进去。 没过多久,妇人方才空空荡荡的眸子就清亮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西陵堇诺已经站起身子了,君落也试探着叫她:“……姨娘……” 妇人的面色有些发白,服下药丸后的精神好了很多,唇边的血丝也消退了。 妇人刚刚看到自己的女儿,眼眶骤然红了,她颤抖的抱着自己的女儿,流下了眼泪。 但是很快,妇人又推开了她,道:“……落儿快跑……大小姐会迁怒你的……你快走……姨娘很好,姨娘不会有事的……只要你好好的,姨娘就不会有事……” 君落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这一次没有听母亲的话,道:“我不走,这一次……”她咬了咬嘴唇,道:“……要把你一起带走!” 不敢相信,姨娘在这里过得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 今日是恰巧她过来了,倘若她今日没有过来……君落不敢想象。 她闭了闭眼睛,然后看向一直在自己身边站着的西陵堇诺开口问道:“……我姨娘她,究竟是怎么了?” 君瑶无所谓的抬了抬眼皮,她根本没把西陵堇诺和百里寂放在眼睛里。 “是幻术。” 西陵堇诺抬眼看向那个一脸无所谓的红衣女子,眸光幽深,意味深长。 “幻术?”君落蹙眉:“对姨娘身体有损害吗?” “会消耗凡人的气血和心志。”西陵堇诺藏着自己意味深长的笑,看向不远处的君瑶道:“……幻术大多直执凡人内心最恐惧的东西,从而可以让凡人就像是做梦一样安然的离开人世。” “……”君落的呼吸一滞,猛然紧紧盯着君瑶,眼眶发红声音发狠:“……你想让姨娘死?” “一个不受宠的下人而已,即便死了,那又怎么样?”君瑶带着挑衅看着她,道:“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攀上了神界,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吧?君落,你说好听点,是姨娘所出的庶女,说不好听点,就是一个下人的孩子。” 她笑了,笑的无谓又凉薄:“一个下人的命,又有多金贵呢?贱命,就是贱命,即便有幸成了仙,还是改不了自己的一条贱命!” 君落紧紧的盯着她,盯了很久,也笑了:“我知道……你从很小的时候,就很讨厌我,你们欺负我,欺辱我,我都可以不计较……” 西陵堇诺看着她,看着她笑的苍凉的说道:“我努力的告诉自己,世间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幸的事情让我遇见呢?所以我有幸被师父收为弟子,成为神界的地仙……我做的所有,只是为了能够让自己可以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生活,为此有些代价……我也不会不接受,可是……” 君落哽咽着:“……可是我们明明没有害人,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还要被迫承受这些?!姨娘她将我养大不容易!你们欺负我,我可以接受,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她死?!姨娘她又做错了什么?” 君落声音发狠的又质问了一遍:“她做错了什么?!” 西陵堇诺握住她的手,无声的安抚她。 君落红着眼睛看向西陵堇诺,脆弱又无助,她的声音哑了:“做错了什么……” 西陵堇诺的眸光不忍,伸手将母女两个人抱进自己的怀里。 君瑶却不以为意,反而道:“倒也没有什么绝对的对错,只是你们的命生来如此罢了,倘若要怪,那就怪自己没生在好人家吧。” 西陵堇诺反而开口道:“君小姐这句话说的有趣。” 君瑶看向将母女两个人护在自己身后的西陵堇诺,眸光动了动,歪了歪头。 “我说的不对?” 她反问西陵堇诺。 西陵堇诺笑了,道:“世人如星子浩瀚,世间人情冷暖不尽相同,富贵人有之,穷苦人亦有之。” “可是我不认同君小姐所说的这些话。”西陵堇诺抬眸同她对视,在她的眸光里捕捉到了什么,很轻很轻的笑了笑,道:“倘若什么不幸的事情都怪在命运上,倒是有些偏见了,在我看来,命运为其一,可是最多的却是人祸,或者说,是人心。” “……”君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瞬间竖起来了自己的眉,道:“你什么意思?” “从前的人们朴善,倘若有什么不幸,都责怪命运,可是如今人心向仙,神力可控万物,那么这种不幸就非命运,而为人心,人心不正,即便如今风光无限,但是因缘相扣,报应不爽。”西陵堇诺看着她,声音温温柔柔的,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瘆人:“今日风光不要紧,待得他日,难免从云端跌落,粉身碎骨。” “……你们说白了也不过是散仙,又能怎么样?”君瑶不屑的看了她一眼。 “能想的起来用幻术来杀一个人,就可以看得出来你的心,不纯不静,这样不纯不静的心性,只怕走不了多远。”西陵堇诺道:“如今的修仙之人,也不过都是一些沽名钓誉之辈。” “真是让人失望啊。”西陵堇诺笑了笑,道:“也真是没有想到,人世间的命理,竟然曲成了这个样子。” 从园子外吹过来一阵风,君瑶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她,仿佛想要看出来什么,却只能看出来一层薄薄的雾气,迷蒙的看不清楚。 而这一阵风,拂过了百里寂的指尖,抚过西陵堇诺的眉眼,然后散落园子里。 第二十七章 秘辛 一阵风吹来,吹起君瑶耳旁的碎发,她看着眼前这个眼睛清冷又出尘的女子。 心里莫名的咯噔一下。 君落被她稳稳的护在身后,红着眼眶。 她第一次有些疑惑,明明君落从前是一个十分警惕的性子,却可以在西陵堇诺的面前这样毫无防备。 究竟是为什么? 是不是眼前这个女子的阶位高于自己? “……”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环抱着自己的肩膀道:“两位毕竟是从君家外来的人,以在下愚见,两位只怕是没有资格过问我们的家事吧?” 君瑶一双眼睛直视着她。 西陵堇诺没有退,只是直视着她的眼睛,开口:“倘若,我过来不是为了插手你们君家的家事呢?” “那不知这位仙僚,有何指教?”君瑶一袭红衣分外扎眼,她挑了挑眉问。 “两百多年前,月灵神族的圣女不幸陨落,从此之后的两百多年后,无人再遵守命理规矩,反而是妄想靠自己,抗天命。”西陵堇诺看着她,随后眼睛弯了弯,道:“但是几十年前,月灵神族的圣女重新入世,在看到世间六界命理的时候,发现好多人的命格都已经歪的不成样子。” “那也是月灵神族的圣女失职,跟六界的人有什么关系?”她抬头反问。 这句话倒是给西陵堇诺给说笑了。 但是她也只是勾了勾唇角,道:“嗯对,倒真是我的失职。” “?!”君瑶漫不经心的姿态忽然变得正色,随后在思考了自己并没有触犯刑法的前提下,又恢复了那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道:“殿下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我并没有私自篡改命格。” “你当然没有,也没有那个本事。”西陵堇诺看着她,道:“但是你的确曾经被人更改过。” “不会!”君瑶立马反驳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兢兢业业的修炼,怎么会被人更改过什么?” “你的体内,有一条白狐近百年的修为。”西陵堇诺看向她,道:“不然,你怎么可能比同批次的仙者早了近十年渡过天劫?而且,天劫对人体的锻炼本就严苛,至少也要修养十来日,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可以施展幻术这样损耗修为的术法?” “你在危言耸听!怎么可能……”她低声喃喃道不可置信:“……怎么可能……这一切,不应该是我的天赋异禀吗?怎么可能是……白狐的近百年修为?!” 君瑶失焦的双眼蓦然对上西陵堇诺平淡如水的眼睛,然后摇头躲开了那一道清澈的可以观人心里的眸光。 西陵堇诺有些哀悯的看着她,想起来了十几日前,悠然将所有的命格文书送到了灵雪宫的书房里。 并且在她查看的时候,时不时的讲解一下,处理完文书之后,西陵堇诺才在入夜去了君落所在的地方。 并且在那之后,去冥界核对了命格,又恰逢魔界人界妖界动乱,又去处理了其他的事情,直到开始处理鲛人族的事情的时候,才能抽出空来处理君瑶的这个事情。 毕竟君瑶是在前一段日子里过了天劫的仙人,其他手下的人不敢妄动,只能让西陵堇诺这个古神来处理。 西陵堇诺想起来了,自己在查看完她的命格后,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了一件君家的旧事,也算是一桩秘辛。 在月灵神族陨落之后,君家的家主还只是一个半入仙身的半仙,为周围的人们捉妖除去邪祟,也曾风光一时。 于是在这样的吹捧下,君家的半仙就在这里安定下来,并且在百年间起为一个家族。 可是到了君家第三任家主的这一辈,家族里的子弟的灵根就慢慢的减少,然后君家开始走下坡路。 君家的第三任家主心术不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花费了大量的资源去培养子弟去山间捉妖,而被捉来的妖往往失去了所有的音讯。 百姓不知道,只能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到处夸赞君家是仗义之家,也是从第三任家主开始,君家子弟的灵根开始增多,随后可以进入深山去修习,但是很奇怪,明明有这么多富有灵根的子弟,却总是不能顺利进入神界。 直到…… 西陵堇诺的眸光寒了寒,看着状态有些不对的君瑶,道:“你说什么?” 君瑶道:“……你在骗我,你是为了给君落这个小贱人出气!” “本宫之所以敢这么肯定。”她寒凉的眸光看向君瑶,然后说出口:“是因为,你的体内的那个气息,本宫很熟悉,那是本宫故人的气息。” 君瑶退了一步,瞪大了眸子,有些失魂落魄的道:“……不会的……我明明……” 看起来,也是一个可怜人。 “……” 西陵堇诺没再看向她,反而是抬头看向天空。 没过多久,就有人从天上飘摇而落。 那几个人落在西陵堇诺面前的时候,还带着雾气,刚刚落地的西陵堇钦看到了西陵堇诺的时候,眼睛亮了起来,立马就要扑向西陵堇诺的怀里。 还没等她扑出去,就被人从后面拉住了衣领。 西陵堇钦眨巴眨巴眼睛:“……” 百里寂看着拉住她衣领的少年,没忍住笑了几下,等到他停下来之后,他开口道:“阿沂,你这样可是会找不到夫人的,哪有你对女孩子这么粗暴啊?” 西陵堇钦立马挣脱了西陵堇沂拉着自己衣领的手,藏到了西陵堇诺的身后,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他。 悠然也不紧不慢的来到了西陵堇诺的面前,然后弯腰行了礼,道:“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将公子救下来了。” 百里寂一听到“公子”这两个字,就警惕起来了,而他刚刚警惕起来的模样,就这样落在了西陵堇诺的眼睛里。 西陵堇诺看懂了他警惕中的感情,垂眸笑了笑,随后不紧不慢的收回自己的眸光,看向被西陵堇沂扶着的白发男子,眉眼弯了弯。 白发男子同样穿着白衣,只是身上多了好多的血色,血色已经洗不下来了。 他的眉眼有些暗淡,垂在胸前的头发也脏污了,血色大片晕染在他的身后,胸前宛若被人生生剖开一块一样,是大片大片的血色,触目惊心。 说他是被人从地牢里捞出来的话,也是让人深信不疑的。 西陵堇诺的眼睫颤了颤,百里寂想要过去她身边,却看到她一步一步的走近了这个白发的狼狈男子,伸出指尖触碰了一下他的手腕,然后两只手指扣了上去。 奄奄一息的脉搏。 倘若再晚一点,只怕…… 西陵堇诺收回自己的手,看向西陵堇沂。 西陵堇沂道:“在路上的时候,已经给他输送了一些灵力,他只是太虚弱了,还是可以说话的。” 西陵堇诺的手抚了抚西陵堇沂的发顶,道:“阿沂长大了。” 她收回自己的手,看向白发的男子,声音略过那一层冷,道:“好久不见,是我来晚了。” 听到她的声音,白发男子的眉心动了动,然后虚弱的看向她,眸子里星光点点,却有些虚弱的死寂。 他张了张嘴,很费力气的用气回答了她一句:“……好……好久不见……” 他费力抬头的时候,唇角勾了勾,淡出一抹笑意。 第二十八章 百年 白发的男子终于撑起自己所有的力气,朝西陵堇诺的方向走了一步,却没能坚持走下去,被西陵堇沂扶着。 他的眉眼始终是淡淡的,白发垂到他的眉间,脆弱又破碎。 西陵堇诺动了动手指,又收回来。 “没想到……”他低低的道:“当年那个小姑娘,已经长这么大了。” 西陵堇诺眸色深深,看向他道:“你的百年修为,就在君瑶的身上,需要我帮你取回来吗?” “当初一时大意,被她父亲给骗了过来,取了我这百年的修为给了她……”白发的男子抬起头笑了笑,道:“……取不取,也回不来,说不定还会排斥,算了吧。” “……”君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西陵堇诺道:“……不会的……父亲他……” 她退了两步,摇头不敢相信。 君落却忽然开了口:“我记得小的时候,有一年,长姐她被一只树妖所伤,伤了元气,很严重……后来父亲说是来了一个江湖术士过来救了长姐她一命……倘若这位公子的修为真的曾经被父亲所取,我思来想去,只有长姐她被树妖所伤的那一年。” “……”君瑶抬头看向开了口的君落,声音渐渐的有些失控:“……你胡说!父亲他不会的!你在胡说……” “你不信君落所说的,但是命格却不会骗人。”西陵堇诺隔开她瞪着君落的眸光,道:“君落说的那一年,的确就是他的修为被你父亲所取的那一年,也就是你出门游玩,被树妖所伤的那一年。只不过你之所以没有记忆,是因为你的伤势太重,混淆了记忆,所以你不记得。” 君瑶的眸子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发的男子和西陵堇诺。 她不敢相信。 “……当年以为遇到了同道中人,他答应了会帮助我寻找你,所以我就对他放松了警惕……”白发男子开口,声音虚弱却充满力量:“……当年听说你没有跟着月灵神族一起陨落,我就想要找到你,至少这样可以保护你……只是没有想到……”他说到这里,忽然咳了起来。 西陵堇沂用手为他顺了顺脊背,他继续说下去:“……我以为遇到了侠义之心的人,却没想到他灌了我压制灵力的酒,断了我的两尾请江湖术士炼制丹药,随后因为得不到我的内丹,便将我关在了后山,设下了禁制……” 他又咳了一阵,道:“……可是我在后山,嗅到了你的气息……便拼命想要打破禁制……却被守山的君家有修为的子弟发现……”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后来就是悠然带着西陵堇钦和西陵堇沂赶到,救下了他。 西陵堇诺又看了君瑶一眼,声音没有起伏:“……现在,相信吗?” “……”君瑶的眸子挣扎着成了死水一样的寂静。 “……父亲他……”君瑶开口带上了点沙哑。 “倘若现在,我要取走他的百年修为呢?”西陵堇诺看向她的眸子,道:“你如何判断?” “……”君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抬头看向西陵堇诺道:“……我虽然不算个好人,但是这件事情,也的确是我父亲的不对,敢问圣女,对我父亲有何裁定?” “有些修为的君家家主,但是铸下了大错,理应折他五十年的福泽。”西陵堇诺盯着她,道:“而你,要取下这百年修为,于仙山上重新修炼。” “五十年的……福泽……”君瑶重复道:“为什么?不就是取了他的修为吗?” “君家第三代家主阴德有损,庇荫后代太多,理应讨回来,不然对于其他的修仙之人,和被他戕害的妖族,不公平。”西陵堇诺看向她,眸光不变,道:“本宫已经从轻发落了,倘若要重一点,就该进苦行道了。” 君瑶脱力退了一步,闭了闭眼睛,道:“……我愿意将这近百年的修为还给他!” 白发男子的眸光动了动。 西陵堇诺抬手,手指轻轻的动了动,点向她的心口。 光华凝聚成一个光点,然后君瑶就皱起了眉头,痛到极致的时候,她没忍住跪了下去,等到西陵堇诺撤去法术的时候,她脱力倒了下去。 君瑶的气息颤抖,心口剧痛,仿佛被人生生剖出了心一样,疼得浑身都在颤抖。 原来……白狐断尾如同凡人剜心,果真是没有骗人。 她虽然看不起下等的人,却也知道有仇报仇,以眼还眼。 西陵堇诺在看到君瑶脱力倒下去的时候,眸光瞬间看向了白发的男子。 两尾…… 白狐断尾如同凡人剖心。 君瑶疼成这个样子,那他呢? 近百年的修为凝成了一枚金丹,熠熠生辉,在阳光下尤为耀眼。 可是这个东西,却是痛苦换来的。 西陵堇诺将这枚金丹递给白发的男子,随后道:“你的东西,我还给你。我……对不起你,倘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沦落成这个模样。” “……不能全怪你,只怪我年少不知人间险恶,轻信了恶人。”他抬起眼睛,眼睛眯了眯:“……不过,也该谢谢你,将我的公道讨回来了。” 西陵堇诺看着他如今虚弱的模样,想起来了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白发的男子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千年的时光了。 她抬眼看了一眼百里寂,百里寂收起了自己的折扇,眉眼有些暗淡。 近千年前,是百里寂和西陵堇诺下凡人界游历的时候,那个时候百里寂和她都不过是一个千年心性。 除了看看人间百态,看人间烟火气,看世间存在的法则和规律外,两个少年最喜欢的还是锄强扶弱。 遇到白狐少年的时候,正是夏季。 白狐那个时候还只是勉强可以化成人形,同样是出来游历的时候,被捉妖师给捉住了。 那个时候他的修为低,勉强可以化出人形,还是个爱玩闹的性子。 因为修为低,被捉妖师捉住的时候,只能叽叽喳喳的威胁他。 哦,他是妖族的少主那个时候。 可惜他叽叽喳喳的话,捉妖师听不懂,反而被路过的西陵堇诺和百里寂给听见了。 这便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 第二十九章 结缘 白狐被那个捉妖人给扛在袋子里,叽叽喳喳的动个不停。 白狐挣扎着,发出独属于白狐的语言。 你知道小爷是谁吗?竟然敢这么对待小爷!!! 白狐又挣扎。 臭凡人,快点给小爷放下来! 白狐咬了咬袋子。 小爷可是妖族的皇子!你敢动小爷,小爷就让父皇剁了你!! 白狐的后槽牙磨了磨。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臭凡人!臭捉妖师!!! 而恰逢并肩不紧不慢的走在林子里的西陵堇诺和百里寂听到了凡人听不懂的话语,不约而同的停了步子。 侧耳倾听去,听见白狐的声音依旧清厉。 小爷我又没有祸害人!凭什么抓住小爷?!你们这些臭捉妖师,不过都是沽名钓誉之徒!!! 西陵堇诺听它骂的文绉绉的,不禁笑了笑,对百里寂道:“别看,它骂的还挺脏的。” 百里寂那个时候也是少年心性,没忍住笑了两声,附和道:“是。” 然后他们听见白狐好像是骂累了,有些泄气。 小爷不会真的要被这群凡人给吃了吧?!都怪我不听先生的话,非要出来……这下子真的要死无全尸了啊…… 西陵堇诺看够了热闹,道:“我们去……帮帮它?” 百里寂眉眼带着笑,道:“……刚好你缺一只小狐狸当宠物,我们救了它给它养起来吧。” 西陵堇诺点了点头:“甚好。” 于是,下一刻。 西陵堇诺和百里寂就拦在了这位捉妖师的面前。 捉妖师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们一眼,道:“……两位是要问路吗?” 白狐又挣扎了两下,挣扎的这两下非常的剧烈。 快点救救小……啊不,快点救救我啊!只要你们愿意救我,让我做什么都好说!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的…… 西陵堇诺偏头看了百里寂一眼,然后非常淡定的开口:“不好意思,你捉的这只白狐是我养的宠物,咱们商量一下,你把它还给我可以吗?” 白狐:“……” 你才是宠物!你全家都是宠物! 捉妖师看了西陵堇诺一眼,又分给了自己肩膀上的袋子的一眼,然后道:“……姑娘……喜欢养妖怪当宠物吗?” “家里是修炼仙道的,父亲看我年纪小,便捉了一只狐妖给我当宠物,很奇怪吗?”西陵堇诺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扯谎。 捉妖师:“………………” 捉妖师笑了两声:“令尊还真是宠爱姑娘啊?” 西陵堇诺眨了眨眼睛,道:“还行。” 她伸手:“所以你还不还给我?” 捉妖师的表情崩了片刻,然后道:“……就这样给了姑娘,会显得在下实力不行。” “你不给我,实力就行了?”西陵堇诺看了他一眼,道。 捉妖师:“……” 这句话…… 这句话!!! 百里寂在一边憋笑憋的很辛苦。 然后西陵堇诺摆了摆手,道:“算了……” 白狐一下子激灵起来:算了?! 然后西陵堇诺道:“……要不咱俩还是打一架吧,不然你面子怎么过得去?” 捉妖师:“……” 捉妖师:“跟你打架面子上就过得去了?” 西陵堇诺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道:“这样你的猎物没有了,你还受了伤,说明你的实力不够,需要修炼。” 捉妖师:“……所以呢?” 百里寂憋着笑:“……噗。” 西陵堇诺继续道:“但是你把白狐直接给我,会显得你很窝囊。” 捉妖师:“……” 白狐:“……”好有道理的样子。 百里寂忍得更辛苦了:“……” 捉妖师沉默了一会儿。 捉妖师心一横,牙一咬:“行,我跟你打。” 然后提着桃木剑就冲了上去,冲上去的时候,他的气势很足,但是…… 但是他刚冲过去之后,桃木剑就被西陵堇诺手上的剑劈了。 捉妖师:“……” 劈……劈了??? 西陵堇诺收回了自己的剑,道:“好了,你输了,快将白狐还给我。” 她睁着大眼睛的时候,清澈又无辜,偏偏说出口的话却很气人。 捉妖师:“……” 还不如直接把白狐还给你呢,这样更窝囊了! 于是捉妖师真的走了。 西陵堇诺收好自己的剑,然后打开了袋子道:“你没事吧?” 白狐哼唧两声。 没死。 西陵堇诺蹲下来,摸了摸它的皮毛:“你好软啊。” 白狐:“……” 百里寂终于忍下了笑,也随着西陵堇诺的动作蹲了下来,开口道:“……这修为也不怎么样吗,喂,你修为这么低,出来乱跑什么?” 白狐:“……” 杀狐诛心啊! 他哼唧两声。 就是……好奇想要出来。 西陵堇诺又摸了他的皮毛一把,然后把手放在白狐的面前,道:“把你的爪子给我。” 白狐愣了愣,然后把自己的爪子放在西陵堇诺的手心里。 没过一会儿,他就重新变回了人形。 而此时此刻的他跟西陵堇诺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到可以闻到西陵堇诺发间的香气。 于是下一刻,他就被人拉起来了。 把他拉起来的那个人还很凶。 而蹲下身子的西陵堇诺却笑的很开心。 西陵堇诺站起身子来,拉了臭着脸的百里寂一把道:“你那么凶干什么?你看他多可爱啊?” 在旁边的妖族皇子炸毛了:“你说谁可爱啊???” 西陵堇诺拉着百里寂的衣角,无辜道:“你呀。” 妖族皇子:“……” 百里寂顺势握住了西陵堇诺的手,又有些不自然的放开,咳了一声道:“……你一个堂堂的妖界皇子,没事跑出来干什么?” 西陵堇诺又问他道:“顺便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可以送你回家。” “送我回家?”妖族的皇子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以为妖界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吗?虽然你很厉害,但是妖界的强者可是很多的,万一你不小心死无葬身之地……怎么办?” 西陵堇诺煞有介事的唔了一声,然后思考了一下,又看了看百里寂,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好奇什么样的人敢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了。” 妖族的皇子:“……” 西陵堇诺看向他,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妖族的皇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道:“我叫白石溪。” 好像有一阵风,将从前的记忆宛如画卷一样娓娓道来,铺展开来的时候,满是灰尘的腐朽的味道。 第三十章 物是 神界,月灵神族,灵雪宫。 处理了君家的事情后,西陵堇诺带着君落和她的母亲,自己的弟弟妹妹,还有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 回到了神界。 但是在她回来之前,来凡间君家探亲的仙人看到了她浓厚的神泽气息,顺着气息找了过来。 等找到她的时候,她的手上拿着那枚鎏金剔透的金丹。 仙人对着她行礼一拜。 西陵堇诺这才抬头看向他,然后将手里的金丹递给了受了伤的白石溪。 她顺从仙者的邀请,去了房间里喝了一杯茶。 没过多久就出来了。 她出来之后,那一位仙者也随着离开了。 好久没有弹琴了,都有些生疏了。 西陵堇诺垂眸看向自己手边的瑶琴,手指勾挑捻按,弹出了一首曲子。 曲音环绕在离月树边的区域,仙乐涤荡,沁人心脾。 她将手指放在琴上安静弹奏的时候,余光下看到了正靠在树身上缓解自身痛苦的那个人。 他的发丝是银白色的,就像是上好的绸缎,泛着柔和的光泽,而他微微抬头撞上日光撒下来,就像是透明一样,他皱着眉头,迟迟无法舒展,即便是利用乐曲来缓解伤口带来的痛苦也是有些费力。 白石溪的皮肤映着树影落下的斑点光芒,就像是陶瓷一样。 她将最后一个泛音归于平静的时候,微微侧头看向他,眉眼平静如秋日的河流。 白石溪微微的吸了一口气,缓解了伤口带来的疼痛的时候开口。 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低沉微哑:“没想到当年那个小姑娘,竟然长大了。” 西陵堇诺收回自己的眸光,随后收起面前的这台瑶琴,递给了身旁的侍女。 侍女行了礼后,小心翼翼的抱着瑶琴离开了这里。 西陵堇诺抬脚走向一直靠着树的那个白发男子,声音不咸不淡的说道: “将近千年了,当然会长大。” 白发男子从树后走过来,仍然是有些狼狈,有些难为情的开口道:“……抱歉,让你看到这个样子。”他犹豫了一下,随后说道:“……我一个妖界的前少主,你将我带到这里,不会给你招来什么麻烦吗?” 他忧心忡忡的看着一步之遥的蓝色衣裙的女子。 西陵堇诺笑了笑,从容的回答他的问题说道:“这里是我的地方,谁敢过来问罪?” 白发男子愣了愣,随后苦笑道:“你果然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又顿了顿,低声道:“……几乎判若两人。” 西陵堇诺安静抬眼撞进他缱绻深情的眼睛里,笑意微微:“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 她转身坐下来,伸手熟练的烹上了今年蓬莱送过来的新茶道:“坐下来吧,刚刚好陛下赐了新茶,尝一尝?” 白石溪这才坐下来,看着她安安静静的烹煮茶水。 等到茶味从茶灶上的茶壶挥发出来的时候,西陵堇诺伸手将茶壶取下来,将他面前的茶盏倒满。 白石溪伸手端起来了茶盏,拨了拨茶叶浅浅的喝了一口。 随后他看向西陵堇诺道:“……这茶……” “这是给你疗伤的。”她放下茶壶,一双清澈绝艳的眼睛看向他道:“这次若非我恰好经过幽都地界办事,你只怕凶多吉少。” “成王败寇罢了。” 他笑了笑,眉眼间也再也没有了从前恣意妄为的影子。 而西陵堇诺从容的低头喝茶,眉眼间也没有从前清澈无辜的模样。 不过是,物是而人非罢了。 西陵堇诺喝了一口茶水,抬眼看向他温柔缱绻的眼睛,声音浅浅:“……如今妖族太乱了,你这个前任少主的日子,只怕是艰难吧。” “倒也没有什么艰难不艰难的。”白石溪摇了摇头,道:“原本……老头子是想要将这个皇位给我的,只不过是我不喜欢,所以就借口来找你,逃开了。” “逃开了之后,就被人伤成了这个样子?”西陵堇诺垂眸淡淡的笑了笑,倒不是嘲笑挖苦的意思:“那倒是让你受苦了。” “我……”他开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在准备说出口的时候顿住,然后化成了一个笑:“……也罢。” 白石溪安静的看向她,道:“百里寂还是和从前一样,满心满眼都是你。” “我知道。”西陵堇诺回答,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同面前这个俊美的男子错开了眼睛,道:“我曾经在凡间历劫的时候,也是满心满眼的爱上了一个人,可是他即便爱我,也只能另娶她人。他有他的责任和牵挂,我都明白,只是觉得人间冷暖,属实难辨。曾经同他一起下人界游历,也曾见过很多人情冷暖,却都没有自己经历一遍来得刻骨铭心。” 西陵堇诺笑了笑,伸手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道:“不说这些了,我将你带过来,一是为你养伤,二是……” 白石溪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道:“什么?” “……我想要将本来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西陵堇诺同他对视道。 白石溪道:“……你怎么知道我不甘心?” 西陵堇诺转眼看向别处,看到了从树间洒下来的点点细碎的光:“……因为你不会看着如今动乱的妖界,而无动于衷。我猜,你其实是后悔离开妖界的。” “……你想要推我重新坐上妖界之主的位置?”白石溪道。 “妖界动乱,新王暴虐无道,竟然想要侵占人界和冥界,甚至想要将魔界也据为己有。”西陵堇诺的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声音清响:“他教唆人界起战乱,荒草不生,路有白骨。同时魔界屠戮鲛人族,只是为了鲛人族的鳞甲,好同妖界对战,这样的动乱,已经打乱了六界的平衡,六界不能这样乱下去,不然……” “……”白石溪没有说话。 西陵堇诺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看着他,道:“……如今归墟也不安稳,倘若六界持续动荡,大量的煞气和怨气就会成为他们的养分,而到了那个时候,只怕是天地大劫。” 白石溪不解:“大劫?” “你还记得,六界史册里面记载的天地大劫吗?”西陵堇诺追问他。 白石溪皱起了眉头,低声道:“我知道。” 西陵堇诺看向落下的花朵,道:“所以,我想要推你重新掌握妖界,也只有你才可以做好这个明君。” 白石溪笑了笑,看向她:“那你是以从前的那个小姑娘来和我谈交易,还是……现在的你?” 西陵堇诺抬头看向他,道:“也不算交易,只是这是你我从前最初的愿望。” 最初的愿望。 他们最初的愿望。 第三十一章 本心 他们最初的愿望啊。 那可真是太遥远了。 那个时候西陵堇诺和百里寂将白石溪从那个捉妖师手里救出来,两个人就将他送回了妖界。 不过是因为白石溪修为低,而且游手好闲不好好听教习先生的话,所以只知道西陵堇诺和百里寂只是实力很强的云游仙人。 直到…… 直到西陵堇诺和百里寂亲自将白石溪送回了妖界之后,见了当时的妖界的首领。 于是…… 白竹礼就慌慌张张的从自己的王位上走下来,然后拉住了还在懵懵然的白石溪一把跪了下去。 白石溪:“……” 白石溪:“???” 接着他在准备抬头的时候,就听见自己的父亲说道:“……不只是两位小殿下过来,真是有失远迎,还请两位小殿下莫要跟我这个老头子一般见识。” 不过说实话,西陵堇诺看他这个模样,也懵了。 她有些恍惚的看着百里寂。 百里寂接收到了她的信号,随后装作老成的模样道:“咳,妖王不必行如此大礼,我同小堇不过是顺从家族里的规矩,下界游历一番罢了。” 妖王白竹礼这才重新站了起来,然后客客气气的将两个人安排到了奢华的宫殿里住下。 来到妖界的第二天,白石溪起来没有找到这两个人,等到他吃了早膳之后,就看到了西陵堇诺和百里寂从宫殿外面走了进来。 白石溪倒是没有那么的在乎尊卑礼数,直接开口问他们:“你们起来这么早,去做什么啊?” 西陵堇诺抬眼道:“之前来过一次妖界,不过是为了解决一些事情,现在能够过来妖界,当然要看一看妖界的基本形式啊。”西陵堇诺眨了眨眼睛看向他,道:“怎么了?干嘛这么看我们啊?” 白石溪这才发觉自己盯着她的时间有些长,这才转眼准备去盯百里寂,结果…… 结果就撞上了百里寂黑下来的脸。 白石溪一下子就被刚刚喝下去的茶呛了一个措手不及。 西陵堇诺:“……” 西陵堇诺看向百里寂:“……” 百里寂轻咳了一声。 西陵堇诺伸手去给他顺气道:“……你别搭理他,他一直这个样子。” 说完了这句话,她又道:“你这个妖界的少主,想来也知道一些妖界的相关事情吧?不如你给我们说一说。” 白石溪刚刚咽下去自己的失态,然后道:“……我也不知道。” 西陵堇诺:“……” 百里寂摇了摇自己的扇子:“……啧。” 白石溪盯着百里寂,道:“……我本来就对那些事情不感兴趣,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游山玩水,像你们一样,锄强扶弱。” 西陵堇诺叹了一口气,道:“还没到你锄强扶弱呢,你就先被别人炖了喝汤了。” 百里寂悄悄的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白石溪:“……” 白石溪:“那我就好奇了,你们不是神族的人吗?为什么要关心妖界的事情啊?” 西陵堇诺坐在桌子边,撑着自己的脸道:“你以为神族后代,真的这么简单吗?” 白石溪坐下来,看了百里寂一眼道:“难道……不是?” 西陵堇诺翻了个白眼道:“……神族的后代,就像是人界帝皇的女儿,是要为了国家而去承担责任的。国家有难,若要人界公主和亲以止战乱,她们是要为了国家和百姓而去牺牲自己的。” 百里寂接了她的话道:“而神族后代的责任,比你想象的还要沉重。因为我们是最初延续下来的四大神族,身上承担的是天下苍生的责任。” “那不应该在神界修习吗,你们还下界干什么?”白石溪问。 “因为只有你亲自见证了百姓百态,知道了人心所求为何,明白了人间存亡的道理,才能够更好的去做出判断。”西陵堇诺的手指轻轻的扣着桌面道:“我们要下界去看人间百态故事,从他们的生死存亡里找到他们生存的共性规律,以此作为依据,在我们继承了前辈的位置以后,才能够更好去稳定六界和天下苍生。” 西陵堇诺又换了手支着自己的脸,道:“为了让下一代的继承人可以更好的继承这个位置,就需要下界历练,去亲眼看看人间生死,看一看六界百态存亡,了解他们所求是什么。” 白石溪被她说动了,不禁开口带着笑:“不瞒你说,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可以庇护自己的子民的首领,最想要的就是六界稳定,而我成为拯救天下的义士。” 百里寂终于不再冷着脸:“倒是一个侠义心肠。” “所以这就是你的愿望吗?”西陵堇诺带着笑问他。 “对啊,这就是我的愿望。” 西陵堇诺看了百里寂一眼,然后灿烂的笑了出来,道:“我也是。” 西陵堇诺又捅了捅百里寂,带着明媚的笑看向他,道:“百里哥哥,你呢?” 百里寂看着她明媚的笑,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他也正色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去游历吧!”西陵堇诺轻轻的拍了一下桌子,道:“白石溪,你不是想要出去看看吗?你同我们一起,虽然你的修为不够,但是我们一起同行,我和百里哥哥可以帮助你。” 百里寂点了点头,道:“这样你父王应该也会放心。” 白石溪思索了一下,道:“对哦。” 然后三个少年人就结伴同行,因为拥有着一模一样的愿望,所以成为了志同道合的伙伴。 他们一起在月夜下拢起篝火,一起看月亮,在月色下天南地北的闲聊。 他们在白日里行遍六界,看到人间百态,看人间烟火里的平淡故事。 他们一起锄强扶弱,侠不留名。 在月色中休息,在日出时行进。 那个时候,可真是无忧无虑啊。 白石溪愣了愣神,看向茶盏碰撞发出声响的源头。 西陵堇诺不再青涩明媚,安静的让人感叹一句,的确是撑得起一个神族的首领。 而他…… 同她相比,但是逊色了太多。 第三十二章 人非 西陵堇诺又给他沏了一杯茶。 示意他喝下去。 他看着清澈的茶水,一饮而尽。 然后西陵堇诺伸手,示意他将自己的手腕伸出来,在白石溪伸出自己的手腕之后,那两根手指就扣住了他的脉搏。 他感受到脉搏在西陵堇诺的手指下跳跃,连同他的心。 西陵堇诺或许不知道,又或许她知道。 白石溪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动了心。 就是她。 所以才会在月灵神族出事之后,不管白竹礼的劝阻,非要去神界看一看。 于是他撞上了准备去鲛人族的百里寂,这才得知西陵堇诺没有死。 他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西陵堇诺是在凡世历劫,所以才会鲁莽的在这三千世界里找她。 然后…… 妖界在他走了之后开始动乱,而他被困在这里。 为了寻找西陵堇诺而苦苦修炼的九条尾巴被君家家主断了两尾,两百年的修为付之东流。 他眸子里的光黯淡得很快。 西陵堇诺将自己的手指收回去,没有发现他眉间的暗淡。 她只是道:“如今你的内伤太严重,皮肉伤倒是恢复得差不多了。”西陵堇诺抬头看他,发现了他的失神,便开口道:“怎么了?” “没什么。”白石溪偏头错开了自己同她的眸光。 听他这样的话,西陵堇诺的眸光也黯淡了一些。 他们之间很快就沉默下来。 只剩下微风吹下一阵花雨,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西陵堇诺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走了两步,说话的时候背对着他。 “你的内伤太严重了,修为也有些不听话,在你体内横冲直撞,这几日你就不要回妖界了吧,先在这里住下来,我已经安排悠然姑姑给你安排了寝舍。” 顿了顿。 西陵堇诺继续道:“我虽然也会些医术,但……” 她沉默了默,说下去:“心病,我是医不了的。” 白石溪再抬头的时候,只看见了她的背影。 青丝垂在身后,宛如泼墨下的山水,朦胧又有灵气。 她的意思是让自己振作起来吗? 他一个人坐在这棵命理树下,失了一会儿神。 然后他听到一个接近的脚步声。 那个脚步声还有些轻,听起来像是一个少年人。 他抬头,看到了不紧不慢的过来的西陵堇沂。 小小少年,眉眼间却有了些大人的影子,他来到自己的面前,然后从容的坐下来,没有架子,没有倨傲,反而是和他姐姐一样温和。 “白公子,你抬头看看今日的落花。” 他坐下来,正对着白石溪,开口就是这句话。 白石溪愣了愣,然后抬头看向纷纷扬扬落下的花瓣。 在他看向落花的时候,西陵堇沂开口解释道:“这棵树,是月灵神族的命理树,树上的每一朵花,都是六界的人。倘若只是一个幼芽,那是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是花苞,就是一个少女,而花朵绽放,就是一个豆蔻少女,正值青春年华。” 白石溪抬眼看向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些事情。 “而每一朵花的衰败,都是代表一个人的死去。”西陵堇沂继续说:“六界动荡,人界不安,归墟不稳……对于姐姐来说,都是她应该去管代的,月灵神族说出去是上古的神族,其实代价是很重的。” 西陵堇沂看着白石溪的眼睛,道:“它要让月灵神族的每一代圣女先抛弃自己,将六界安稳抗在身上,紧接着是人界,再是神界,后面是神族,最后才是自己。” 西陵堇沂将西陵堇诺喝过的茶盏收拾起来,道:“你们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 白石溪张了张嘴,没有开口。 反倒是西陵堇沂不紧不慢的说:“姐姐将你安顿在这里,是修养,也是保护。现在妖界已经知道了前少主没有死的消息了,姐姐需要你好起来,然后一起去实现你们的愿望。” “而你的心病……”少年笑了笑,托着自己的下巴,一双清澈的眼睛直视着他道:“你大抵是觉得自己是个废人吧?其实你不用这么想。虽说如今你的千年修为折损,但是经此一事,你学到了一些东西。即便代价惨重,也是于你有利的事情,何必伤怀暗淡?” 西陵堇沂道:“你看姐姐,从那样的教训中振作起来,其实也费了功夫的,所以没有一个人的路,是走的顺利的。” 白石溪沉默下去。 西陵堇沂也没有再说话。 随后这位少年,就站起身来行了一个周到的礼数,向自己告了辞。 白石溪一个人呆在这里,皱眉思索了很久。 而西陵堇诺离开了这里,去应了神帝的约。 和他一起应约而去的,还有百里寂,和公孙明非。 西陵堇诺倒是偏头看了他一眼。 等到他们三个陆陆续续的过来了,轩辕珉这才伸手请他们三个坐下。 等到他们坐下之后,轩辕珉才开口道:“本座听闻,圣女和百里尊主去了鲛人族?还带过来一个妖界的前少主?” 西陵堇诺听了他的话,轻轻的笑了笑,意有所指道:“陛下的消息……倒是灵通。” 轩辕珉一噎,听过她性子不好,没想过这么不好。 百里寂不咸不淡的开口道:“这位前妖界少主曾经是我和小堇的故友,这次去鲛人族处理前事,回来的路上恰好碰上了,便带了过来。”百里寂挑眉看了他一眼,道:“陛下是有什么指教?” 公孙明非压着喉咙轻咳了一声,闷闷的笑了一声。 这两位祖宗啊。 轩辕珉愣了一下,然后道:“本座只是听闻了妖界的动乱,又想起来了之前传闻说前妖界少主下落不明的事情,这才多嘴问了一句。”他道:“不过本座约你们三位过来,也不仅仅是为了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 西陵堇诺扫了他一眼:“……” 轩辕珉正色了一下,道:“本座约你们三位过来,是想问一问,前一段时间所说的归墟异动之事。”他说到这里皱了眉,道:“昨日蓬莱仙君过来送新茶的时候,过去归墟看了一眼,说是封印裂了一道缝隙。” 西陵堇诺不咸不淡的看着轩辕珉道:“六界动荡,妖界君主嗜血杀戮,人界动乱同边缘几个国家混战,魔界也不安稳,甚至插手了人界的乱象……这样的混战导致百姓内心不安,容易催生煞气和祟气。而这些又刚好是里面那几位的养分,封印裂开缝隙,的确不足为奇。” 轩辕珉蹙眉,道:“本座想要请三位明日解决此事,不知几位殿下意下如何?” 西陵堇诺忽然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百里寂也皱了眉。 公孙明非压着咳了一声。 第三十三章 封印 从轩辕珉的地方出来之后,西陵堇诺的眸光沉下来。 百里寂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西陵堇诺在抬头时看到了他安抚的眼睛。 西陵堇诺有些烦躁的挥开他的手,眉心蹙着。 公孙明非走在她身边,轻咳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在烦躁什么,归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们都可以帮你解决。”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如今的身体……”她下意识反驳他:“而且百里他也……” 说到这里,她的心里更是烦躁了,这句话也就说到这里没了声音。 “咳。”公孙明非的身体一向不比其他的神族,尤其是如今身体里煞气这么重的情况下,身子更是虚弱。 他咳了几声,带着沙哑道:“百里怎么了?” 那是不含任何事情的担心。 西陵堇诺没再说话。 百里寂反而是替西陵堇诺挡去了公孙明非探究的眸光,带着放荡不羁的笑道:“没什么,在鲛人族的时候受了点小伤。” 公孙明非只是笑了一下,没再追问下去。 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只不过时机不到,他也不应该说出来。 “我们去看看归墟的封印吧。” 公孙明非看了看天色,随后道:“等我们到了之后,少典应该也就到了。” “少典这些日子里也是忙的不得了,因为这六界之间的混乱,近日来想要对死去的魂魄动什么歪心思的妖族多得很,少典已经有少说……五日没有在神界了。”公孙明非道。 “妖族如今的首领暴戾嗜杀,连带着他的下属也跟着他一起闹,但凡有点野心的妖族,都不想一直屈居于人下。”西陵堇诺揉了揉眉心,道:“都说妖魔鬼怪,心性相同,前人诚不欺我。” “你从鲛人族过来,也了解了大概情况了。”公孙明非歪头看她:“这几日也忙得不得了吧。” “我不在的这几年,知道规矩的人都敢私自篡改命格了,更不用说愚昧之人了。”西陵堇诺提起这个就头疼:“要不是如今人间乱得很,真想给那些人一个个的都揪出来处理了。只是如今乱象丛生,归墟封印压制的那几位显然更重要,最起码修补加固下封印,不然就真的要天下大乱了。” 走了没多久,西陵堇诺忽然停下来,她顿住脚步道:“六界的煞气尚且如此严重,你如今身体煞气也这么重,倘若跟着我们一起去修补封印……会不会侵蚀进一步加重?” 公孙明非的面色已经有些发白了,他虚掩着自己的嘴角摆了摆手,道:“……我同你们去看一眼罢了,不妨多少事情的。” 西陵堇诺顿了顿,终究没再开口。 归墟混沌不分,刚刚接近就可以感受得到茫然无措的迷蒙,雾气蒙住这里,即便是提灯也是不能看得清距离自己十步之外的东西,究竟是自己的同伴,还是自己的敌人。 归墟的外围驻守着四象宫的人。 四象宫是东南西北四个战神所居之地,也是四大神族手下的人。 而让四象宫的人驻守这里,也是在归墟有异动之下,可以通知东南西北四大战神过来拖一下救援的时间,以便于消息可以传到四大神族的首领那里,从而可以压制四大凶兽为害六界。 而在看到西陵堇诺,百里寂和公孙明非的时候,是南战神今日值守。 南战神是一个长相斯文的神族,好像是玉魂神族培养出来的战神,不过说起来奇怪,明明玉魂族的应该更加阴郁才是,他反而看起来明媚多了。 远远的看到了这三个人,南战神就走了过来,弯腰行了礼后,抬起头仍旧是明媚的笑,带着未蜕的少年气息:“三位殿下安好,我们首领已经过去了。” “好。”西陵堇诺简短的说道,随后便错开他准备进入归墟。 百里寂轻轻的点了点头,也跟了上去。 而公孙明非却停下来,突然没有来由的问道:“……西战神……” 西战神,是月灵神族第二任首领的亲传弟子,自从月灵神族第二任首领陨落之后,这个位置一直空悬至今,不知为何。 南战神低下头,五黑秀亮的长发束在背后,他的眉眼清澈中带着锋芒,笑容是明媚客气的,可周身的气场却是内敛的。 说话的时候声音清亮,莫名的让人信服。 “殿下应该知道,西战神之位已经空悬很久了,从月灵神族第二任首领陨落之后空悬了近万年。” 公孙明非叹了一口气,抬步跟上了西陵堇诺和百里寂。 南战神也惋惜的叹了一口气。 西战神啊,那可是天生的战神呢。 进入归墟内围,周围的雾气倏然浓了起来,而只有在这里,才能够让人体会到那一阵一阵的煞气。 归墟一向混沌不分年岁,就像是最初混沌不分的天地,只有银白色的光华和黢黑色的光华相互融合,分开,以及分割。 倘若煞气轻一些,大抵可以让人看到银河洒落下来的微微光芒,带着人间有些绚丽的晚霞。 不过这样绚丽的色彩,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在这里混沌的地方,可以让人很轻易的感受到从封印那边流出来的煞气,煞气就像是凡间黑夜里的鬼火一样,承载着一个不散的执念,想要彻底化去他,就要进入他的执念里,帮助他从不散的执念里走出来。 西陵堇诺看着那些不散的执念凝聚而成的煞气,眼睛里的光华淡了淡。 神悯众生,这是天性。 百里寂察觉到了她的情感微妙变化,就像小时候一样,悄悄的,默不作声的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有些凉。 而在百里寂温热的掌心中,她的哀悯成功被转了方向。 大抵是她真的有些累了,需要一个栖息的地方,所以没有挣开,也没有收回自己的手。 来到归墟的中心,是不分黑白,世间百色凝聚而成的空间,这个空间里没有黑白,没有绝对的色彩,更让人感受不到世间的流逝,就像是一方囚笼。 囚笼中有一个银白色的法阵运转着,银白色的法阵是逆时针缓慢旋转着,而法阵所放射出来的淡黄色光晕,凝结着微弱的四方色彩,是白,绿,蓝还有紫色的光点。 但其实能够看出来的人都知道,这是四大神族设下的封印。 封印静默万年,无声守护着六界的安宁。 他们来到这里,同深紫色衣服的男子碰了面。 在公孙明非看向他的时候,深紫色衣服的男子点了点头,道:“的确同你预料的一模一样,缝隙在缓慢的扩大,但是想要彻底突破封印,如今的它们还没有能力。” 公孙明非笑了笑,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同月灵神族第二任圣女一同的无相神族的首领曾经预见过如今的这个局面,因而月灵神族第二任的圣女不惜以陨落作为代价刻下这个封印,就是为了能够让六界的安宁久一点。” “我记得,当时的羿日神族的第二代首领也陨落了。”百里寂的眸光淡淡道。 “羿日神族的第二任首领的陨落……同月灵神族的圣女的陨落有着很大的关系,他们是心许之人,只可惜没有来得及相守就因为那一场大劫陨落了。”公孙明非看着眼前处于虚空的银白色封印道:“也是挺让人唏嘘的。” 西陵堇诺看着那个封印,看着拥有着月灵神族第二代圣女气息的银白色封印,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开始勾勒先祖的剪影。 那一年的天地大劫,的确是让人唏嘘不已。 第三十四章 缝隙 他们是后人,自然是无从得知数万年前那场影响六界生死的大劫。 只知道那一场大劫尤其的骇人,让远古四大神族的第二代首领陨落了两个,还是其中实力最强的两位。 那可是曾经跟随过黄帝征战沙场的第二代首领啊。 是远古的神明。 大抵是感应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所以银白色的封印所散发出来的淡黄色光晕亮了不少。 封印的光芒明明灭灭,就像是欣喜一样。 大抵是感受到了遗留在这里的力量的那几位古神的后裔,感受到了力量的共鸣呼应。 很快,封印就颤动了一下,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 封印上的淡黄色光晕亮了一下,两下,三下…… 好像是在同里面被封印的力量的一种对抗,力量崛起,又被镇压,崛起,又被镇压。 它们想要挣开这道束缚,却在对抗中一次次失败,然后被反复的镇压下去。 然后银白色的封印上面清晰的缝隙又裂开了一点。 西陵堇诺看着银白色封印上面清晰的缝隙眸光忽然瞪大,随后一道力量猛然冲他们冲过来。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退了一步。 然后缝隙又裂开了一点。 银白色的封印缝隙裂开一点,被一道蓝色的力量遮盖住,就像是某种修补和镇压。 很快,西陵堇诺就抬眼看向那个缝隙,率先呼应起来流淌在自己血脉里的神明血脉,随后同银白色封印上的蓝色光华呼应起来,那是一脉相承的力量。 她的手凝聚起来了蓝色的光华,光华从很淡很淡的蓝色慢慢的由浅入深,随后在她的手腕翻转之间,这股强劲的力量就冲向了处于虚空间的封印,随后在封印的缓慢旋转中被吸纳进去。 被镇压的四大凶兽忽然被激起来了什么,在封印的囚笼里躁动不安,像是某一种复杂的煎熬。 它们被这股强劲的力量弹开,倒下。 随后它们又蓄力冲了上去。 再度被两股力量镇压下去,然后弹开。 囚笼中的树木,在它们的冲撞下被掀翻,树木断裂,花草枯萎,里面狼狈的不成样子。 被镇压在这小小天地间这么长时间,没有人不会渴望自由。 而渴望了自由,就会有更大的野心。 黄帝对他们的教化尚且无用,只能靠镇压将他们千百万年的囚禁在这里。 然后它们继续蓄力,冲撞,将自己所能运转的力量释放出去。 然后这股力量透过缝隙已经没有了杀伤力,最多将人挥退,构不成多大的伤害。 但是前提是,修为要高。 但是对于西陵堇诺和百里寂这样天生的神族来说,这些微小的力量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即便是直冲上去,也是轻而易举的破开。 然后第二股力量和第一股力量纠缠着将它们不安分的蓄力冲撞力量弹了回去。 树木再次倒下,连同被镇压的它们。 而在归墟之外同西陵堇诺并肩而立的,血脉力量勾连缠绕着融入封印的人,是少典泣谷。 封印上的黢黑色的力量同少典泣谷血脉中的血脉开始相通感应,随后血脉力量在少典泣谷的操纵下同西陵堇诺的力量完美融合,然后在虚空封印的缓慢转动时被吸纳和修补。 数万年的封印缝隙被修补之后,虚空中的封印的银白色光芒倏然亮起来。 西陵堇诺和少典泣谷刚刚收手。 一股掺杂着过分强劲的联合下的力量猛然冲撞,在封印的阻挡下只剩下了余下的力量波动,然后这个力量间的波动就在一眨眼之间,忽然就朝他们两个冲过来。 刚刚修补好缝隙的他们甚至没有时间去反应。 而身后的提醒恰好就撞进耳膜。 “小堇小心!” “少典小心!” 但是有点太晚了。 西陵堇诺和少典泣谷毫无防备的被这股波动给挥了出去。 百里寂伸手拦着她撞进自己的怀里。 而身体虚弱的公孙明非也用极快的速度接住稳住了少典泣谷的后背。 公孙明非闷声咳了一声,关切的问他:“没事吧?” 少典泣谷借着公孙明非给自己的力道稳住身形,沉默的摇了摇头。 公孙明非倒也没有计较他的沉默,只是拢住手心放在嘴边又咳了一声。 而少典泣谷转头看向了西陵堇诺。 西陵堇诺被百里寂拦腰护在他的怀里,也抬起了头。 少典泣谷看向她,问道:“小堇,没事吧?” 听到声音的西陵堇诺从百里寂的保护中退出他的怀里,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少典泣谷点了点头,破天荒第一次开口道:“封印的缝隙被修补完成,应该撑个成千上万年不成问题。”他忽然对上了西陵堇诺的眼睛,道:“我们回去吧,小堇也费了不少神力,这几日应当也没有怎么休息好吧?” 西陵堇诺在对上他的眼睛的瞬间,读不懂他眼睛里的情绪,在思考没有结果之下,她回答道:“这几日的确没有好好休息过,近日来都在为了命格重归星位而奔忙,刚刚同百里处理了鲛人族和君家的问题……” 说到这里,她有些头疼,想到了悠然给她整理的卷宗,她更头疼了。 “我陪你回去休息吧。” 百里寂在她的话音落了之后接话道。 西陵堇诺在听到他的话之后,一抬头看向他的方向,就对上了他的眸光。 那个眸光太过深情,太容易让人沉迷了。 他本来皮相就生的好看,用这一双好看的眼睛充满爱意的看着人的时候,尤其的容易惹人沉溺下去。 西陵堇诺忽然哑然失声。 随后点了点头。 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毫无来由的。 这一路上,沉默的时候是大半。 但是行至半路,少典泣谷忽然道:“它们被镇压在这里这么长时间,联合起来之后竟然冲撞范围这么广,倘若……” “倘若压制不住吗?”公孙明非接了他的话,随后笑道:“少典不必担心,命理之中自有转机,虽说无相神族可窥天道,知未来兴退……虽然不能多说什么,却可以告诉你,不必担忧。” 他抬头看了一眼上面,道:“命理之中,自有指点。” 少典泣谷偏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下去。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你身上的煞气……” 公孙明非装作没有听清楚的模样,带着笑调侃他道:“什么?” 少典泣谷憋了一会儿,然后道:“没什么。” 公孙明非闷闷的笑了笑。 只有西陵堇诺和百里寂之间,是沉默的。 因为…… 她在被百里寂拦住腰护在怀里的时候,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然后在感知到安全之后,她抬眼看向了百里寂,他们这样一个低下头查看她的安危,一个下意识抬头看将自己护在怀里的人,然后就这样对上了眸光。 就是在这捕光捉影的一瞬间,她的脑海中忽然有了两个人的声音。 有些遥远,有些模糊。 女子的声音清脆婉转:“那我问问你,倘若我从凡世回来没有爱上你呢?你会怎么办?” “不怎么办。”男子回答她。 “不怎么办是怎么办?”女子凑近他,轻声问他。 “反正我们的时间都这么长,我就同你朝夕相伴,等待你将那个人给忘掉,只看得到我。”男子捧住她的脸,眼睛看得专注又深情:“朝夕相处之间,我不信你不会喜欢上我。” 女子似乎是笑了,然后顺从力道,靠在男子的怀里。 “小堇?” 西陵堇诺忽然回神,看向声音的主人,眸光中的迷茫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就被声音的主人所察觉。 “你在想什么呢?想的这么认真。”公孙明非带着笑:“我们叫了你好几声,你都听没听见,差点踩到小石子。” “没什么,在想悠然姑姑给我整理的卷宗。”她收回了自己的迷茫,看向嘴边带着笑的公孙明非,顺着他的话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他故意拉长语调道:“我同少典要回去了,同你告个别。” “告别。”西陵堇诺弯了弯眉眼,带上来了一些笑:“恐怕你明日就杀进了我灵雪宫里来蹭吃蹭喝了。” 公孙明非没有反驳,反而挑了挑眉。 随后转身挥了挥手,道:“你同百里一起回去吧,我就同少典离开了。” 西陵堇诺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看向自己身边的百里寂。 这个人看自己的时候,一直都这么专注。 从前不怎么注意到这里,而现在突然注意到,竟然有些…… 不知该如何面对。 真是一个很奇怪的感觉。 百里寂摇了摇折扇,道:“走吧。” 西陵堇诺错开了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路无言的走到了月灵神族的境内。 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西陵堇诺没有出声让他离开的意思,他就这样跟着西陵堇诺跟到了灵雪宫的门口。 西陵堇诺上了台阶后回身看他。 发现他还在这样专注的看着自己的身影。 西陵堇诺默不作声的走在灵雪宫的台阶上,再次转身看着处于下风的百里寂。 她清澈疏冷的眉眼轻轻动了动。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百里寂看着她眉眼微微一动,伸手装模作样的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开口。 “没什么。” 她转身,蓝色衣裙绽出花蕾。 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够百里寂听到。 百里寂沉默了一会儿后,脚尖轻轻一点来到了她的身旁,同她并肩而立。 西陵堇诺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拂过门前,大门忽然敞开。 他们一起走进这座神宫。 就像是从前的千百年一样。 第三十五章 古神 百里寂飞身上台阶同她并肩而立的时候,仍然是下意识的偏头看向她。 就像是他们从前的千千万万年一样。 他等待了很久很久。 久到舍不得看她回来后一直一个人,舍不得看她在纷扰凡世受了那么多苦,舍不得她为了自己肩上的责任一直奔波劳累…… 舍不得她…… 舍不得她太多了。 西陵堇诺却没有多说话。 她只是忽然想起来了,在归墟的那个缝隙中对上的那一双凶兽的眼睛。 莫名的熟悉。 而在她的眉心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随后光没有亮很久就很快灭了下去。 她再度抬头的时候,看到了花瓣落得纷纷扬扬,随着她挥开灵雪神宫的力道一起,从里面翻转着飞到了外面。 她忽然没来由的想起来了她的幼年。 在她幼年的时候,好像所有的记忆都和百里寂互相关联。 她牙牙学语的时候,就记得有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子带着笑看着她。 在她学会了走路的时候,这个人就小心翼翼的照顾她。 在她慢慢长大的时候,这个人也总是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那个时候好像所有人都在调侃他们,说他们是小夫妻。 西陵堇诺的眼球转了一下,然后看向百里寂。 果不其然又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不是只送我到这里?”西陵堇诺开口道:“还是你还有别的事情?” 百里寂悄然笑了笑,摇了摇头。 西陵堇诺垂下眸子,看到了落在地上的花瓣。 “……我……”百里寂顿了顿,然后道:“你方才被它们的力道冲撞,回去之后,暂时不要处理公文了,好好休息吧。” “我知道了。”西陵堇诺抬眸点了点头,嘴角弯出了笑意,道:“你身上的的煞气也严重,回去……罢了。” “什么?” “左右我不在你身边,却知道你的性子,倘若你一个人,大半不会安安心心的喝下药茶,往后……倘若无事,就过来我这里,我为你烹煮上药茶,好好的调理一下你的煞气。” 听她说到这里,他垂眸掩藏下来自己内心的动容和欣喜,抬头装模作样的摇了摇扇子,点头道:“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到时候可不要嫌弃我朝你这里跑的勤啊。” “我不亲口说这些话,你不也一样跑的勤吗?”西陵堇诺转身背对着他,随后迈开自己的步子道:“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百里寂笑了一下,道:“好。” 他回答的无比认真。 认真的让西陵堇诺的步子都慢了一步。 一步之遥,她却没敢回头。 她向来喜欢听闻先人的事迹,而在众多的事迹中,最令人唏嘘的。 就是月灵神族的第二代首领。 是月灵神族先祖风后的女儿,叫做西陵清婉。 人如其名,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她是曾经黄帝征战四方的御用医师,也正是因为这个渊源,月灵神族的后代基本上都或多或少会些医术。 不过是从前医治凡人,如今医治神明。 而让人唏嘘的是,黄帝一个孩子同她曾经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曾经也曾想过一生一世相依相守。 可惜…… 她是嫘祖的甥女。 不被允许通婚是其一,其二是……那个人并非良人。 为了权势,他迎娶了少典氏的女儿。 从此之后,他们两个人便一刀两断。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在天道的点召下成为神明了。 在他们一刀两断之后的后来,整个神界都没有了她的消息。 直到…… 直到那一年的天地大劫。 天地大劫后,西陵清婉已经同百里重玹相爱,却因为守护六界的使命,双双陨落。 陨落之后,月灵神族的首领是西陵清婉的弟弟,而羿日神族的首领便是羿日神族最小的公主。 百里初。 后来…… 后来就没有什么特别值得铭记的事情了,只是那一年的那个天地大劫,尤其的让人印象深刻。 西陵堇诺回到自己的住处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她却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 简单的梳洗过后,她就睡了下去。 神本不该有梦的,可是在今日,她做了一个很模糊很遥远的梦。 梦里是熟悉的建筑,是她从小长大的灵雪神宫,神宫的离月花仍然纷扬梦幻,她看见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子背对着她站在树下,仰头看向树上。 树上是一个清俊又明媚的少年郎。 她听见那个白色衣服的女子带着笑威胁他道:“阿阳,真的不下来?” “我不下去,就不下去。”清俊少年倒是有些叛逆,颇为固执的同树下的那个女子对峙道:“反正命理树也不会轻易断裂,我爬一爬怎么了?” 白衣女子却叹了一口气,道:“你呀……”她低声说了些什么,少年没有听清,只是固执的呆在树上说什么都不肯下来。 她却听见了白衣女子的那句话。 “倘若有朝一日,我陨落了,你该怎么办才好?” 女子的声音很低,她却听得很清楚。 风卷落花,纷纷扬扬的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看见那个女子不再穿着洁白无瑕的羽衣,反而是就像是蓝天一样晴澈的蓝色。 青色烟雨,蒙蒙笼晴。 从她身后出现一个黑色衣服的高大男子,男子的气势其实是很骇人,可是在他来到了蓝色衣服女子的身后时,那一身煞气都被压下去了。 没等蓝色衣服的女子回头,他就固执的将人从后环抱进自己的怀里。 “婉婉。”他蹭了蹭蓝色衣服女子的颈窝,声音低沉:“我的婉婉……” 女子的手被他笼在手心,她轻声道:“我在呢。” “倘若有朝一日……我……”他有些犹豫,却还是鼓起勇气说出来:“倘若有朝一日,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你就亲手杀了我,让我陨落……” “重玹。”女子的眸光温存柔软,她的声音就像是飞在风里的羽毛一样,温和柔软:“我不会放弃你的,从前是,现在……也是。” 女子转过身,主动嵌进他的怀抱里:“倘若有朝一日,你真的控制不住你自己,我就和你一起陨落,等到千年万年后,说不定……我们还会遇见呢?” “你……还愿意遇见我吗?”男子小心翼翼的问。 “我错过你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她轻轻的笑了笑,道:“……久到竟然让你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守望了那么多年,能够爱上你我已经觉得晚了,怎么会不愿意再千年万年后,再遇见你呢?” 他们在风里拥抱着,就像是他们这样安静得天长地久的厮守了很久一样。 落花纷扬,风忽然卷起西陵堇诺的乱发,遮挡了她的视线。 再抬头的时候。 女子的对面,坐了另外一个人。 “你……”对面的男子说出口,又沉默下去。 “我决定好了。”女子道。 “一旦决定,便无从更改。” “不会更改。” 男子叹了一口气,忽然苦笑道:“你这样倔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随了谁……”她接话道:“随了谁,都好。” 第三十六章 梦境 那是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一个梦。 梦里的她看不见自己的模样,看不到梦中人清晰的脸庞,却记得在每次看见那个人的时候,心里是绞痛的。 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不知道,只记得短短一夜的时间,她梦见了太多太多的画面,尽管画面根本看不清任何人的容颜。 却让她熟悉得难以复加。 而此时此刻,她和一个墨绿色衣服的人对坐于离月花树下,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 梦里的“她”说:“人间又逢乱世了。” 对面那个墨绿色衣服的男子看起来似乎有些苍白,他道:“是啊,正是人间乱世时节。” “怪不得,今日的花凋零了这么多。” “她”伸手接住这些花瓣,转过头来笑了笑,没有说话。 而对面的男子却开口:“他呢?” “他每日里也忙的不得了,怎么会每天都过来陪我?”她转过脸来看着他,眉眼笑的清清浅浅,比从前的笑容,清澈了不知道多少。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他问。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然后开口道:“大概……等新帝登位吧。” “你们经历了这么多,也该成亲了,不然不愧对那些风波吗?”墨绿色衣服的男子带着笑调侃她。 “言之有理。” 她闭了闭眼睛,又换了画面。 是一个身穿烟色衣衫的儒雅男子,他的眉眼温和柔软,然后下了一个子。 棋子碰撞棋盘,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她伸手捻了一个白色的棋子,落在黑子的旁边。 胜负已定,棋局终。 面前的男子笑了笑,道:“婉婉还是那么厉害。” 她的眸子忽然酸了酸,道:“非去不可吗?” “嗯。” 一阵沉默。 最终,她扬起头道:“等师兄回来了,再过来陪我,听这一场落花吧。” 男子点了点头,道:“好。” 风雪萧索。 这一次,是在一个黢黑的林子里。 而她的对面,就是那四位凶兽。 凶兽的眼睛在黑夜里发出了深幽的光,在簌簌的风里,尤为吓人。 原本她本该听不清凶兽的语言的。 可是她却听清了。 那一双眼睛和自己白日里见到的眼睛无声重合。 “……你终于回来了……” 西陵堇诺忽然惊醒过来。 刚刚睁开眼睛,她的眸光还是涣散的无法聚焦的。 等真正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的时候,她伸手无声按上了自己的心口。 那里…… 有些微妙的疼痛感。 她靠在床上,拉长了自己的思绪。 她向来不怎么做梦,对于神族来说,有梦就代表着有些未竟的执念,可是如今的她根本就没有执念可言。 或许从前会因为姐姐的死而夜夜梦魇,但是自己亲手将月灵神族拉入神界之后,这个执念就散了,她也没有再梦中重现那一天的惨剧。 可是梦中的事情好真实,真实的……仿佛是另一个她。 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将这口气长叹出去。 但是她却想起来了一个名字。 百里重玹。 心口又开始疼了。 在她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悠然已经过来她这里了。 西陵堇诺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 悠然伸出手敲了敲门。 她忽然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大抵是思考的太入迷了,她手边摆放的夜明珠被她抽手的动作挥到了地上,发出一阵破碎的声响。 悠然听见声音,提高自己的声音叫了一声:“殿下?殿下你没事吧?” 西陵堇诺看着地上夜明珠,道:“没事,姑姑进来吧。” 悠然吩咐了其他两个侍女去准备早茶,然后推门过来。 刚刚推门,就看见西陵堇诺紧蹙的眉心,她又注意到了她今天的不同寻常。 悠然弯腰将地上的夜明珠捡起来,安放好之后,这才担忧的问她:“殿下昨日回来休息的比往日都要早,莫不是昨夜伤着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医官?” 西陵堇诺顺着她的力道从床上下来,然后坐到了梳妆台边,拿起来手边的梳子道:“我自己就是医官,我自己什么样子我怎么会不知道?” 悠然接过她递过来的梳子,给她小心的梳理着长发道:“殿下……今日有些不一样。” “没什么。”西陵堇诺顿了顿,然后道:“只是……做了一个很复杂零碎的梦。” “殿下梦见什么了?” 悠然将梳子放下来,然后拿起一根发钗,嵌进她漆黑如墨的发丝问。 “梦见了……”她开口,道:“梦见了我的幼年,梦见了我还是小殿下的时候,还梦见了我们的先祖……”说到这里,她的心口又微妙的疼了起来,她压下疼痛开口道:“……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我梦见了第二代首领的陨落,梦见了第二代首领之间的爱恨情仇……” 悠然将自己手里的发髻为她打理好,然后顺了顺她的发丝,带着笑意开口道:“……兴许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或许……或许是先祖在为殿下的所作所为骄傲也说不定?” “我自认成为圣女之后,除了惩罚了一些违逆天道的人也没有什么作为。”西陵堇诺垂眸笑了笑,看向水镜中的自己道:“又有什么可让先祖骄傲的?比起第二代圣女的作为,我尚且远远不及。” 悠然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温声安慰她道:“殿下不必多想,如今太平盛世,不需要那么大的牺牲,倘若殿下和第二代圣女一样,身处那样的危局中,兴许……也会为了护下六界而做出那样的选择吧。” 她叹了一口很长的气,道:“……也许吧。” 她从梳妆台前站起来,然后看向悠然道:“一会儿将早茶送到书阁吧,我先将卷宗处理一下,今日处理完积压的卷宗,明日就可以将所有偏离自己原本的命格的人都给处理了。” 悠然愣了愣,然后担忧的目光闪了闪,最终知道自己拗不过西陵堇诺,这才点了点头。 西陵堇诺很快就从自己的寝殿中出来,然后直接去了书阁。 她在书阁用过早茶后,一直处理卷宗处理到了正午。 等到她揉了揉自己眉心看向书阁外面的光的时候,就听见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熟悉得……在她听到的第一时间,心跳滞了滞。 她抬眸望过去,是百里寂。 他带着略显轻佻的笑,声音在空旷的书阁回荡。 “本来想要过来找你讨上一杯热茶喝,没想到在树下等了你那么久,你都没有过来……” 他笑了笑,压低了调侃的声音。 “原来躲在这里。” 在记忆的囚笼中,好像也有这么一个人,用这样的语调说过这句话。 “本是想过来你这里讨上一杯热茶喝,结果在离月树下等了你这么久都没有等到你,原来躲在这里。” 在那一瞬间,她有些想要落泪的冲动。 第三十七章 现实 西陵堇诺在百里寂长情的眸光中,慢慢的站起来。 彼时她的眸光水亮亮的,带着说不清复杂又细碎的光。 就像是漫天星光聚集在她的眼睛里。 却又远远不及。 而在看见他的瞬间,心口又开始疼了。 这次疼痛有些剧烈,竟然让她眼前有些昏沉,而百里寂在看到她这样痛苦的模样,早就站不住了,瞬间就移动到了她的身边。 然后稳稳的扶着她。 眼睛里的担忧即将漫出来。 等西陵堇诺缓过来那一分疼痛之后,抬头看向他,眸光温沉又复杂。 而百里寂看着她的时候,一向都是认真的。 西陵堇诺顺手握住他的手腕,低头探查了他的脉象后又抬头看向他,她开口问他,声音有抹不去的复杂和隐藏的悲伤。 “百里,你一直守着我,会不会觉得累?” 百里寂愣了愣,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 他低头没有说话,余光却还看着她。 他的手没有放开,她也没有。 过了一会儿,西陵堇诺没有等到她想要的答案,于是默默的放开了握着百里寂脉搏的手。 她无声退了一步,道:“走吧,我给你烹一壶茶。” 百里寂在她离开几步之后,也抬步跟了上去。 他想起来,在很久很久之前。 她也曾这样子问过自己一句。 可是问的不是累不累,而是值不值得。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那个时候的他比现在可要洒脱多了,他那个时候还躺在树上,故作洒脱的没有看向在树下看着自己,问出这句话的她。 他道:“没有值不值得,只有小爷我愿不愿意。” 然后他继续说:“小爷要是愿意,就算是你一直不对我动心,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那个时候,她愣了一下。 然后很轻的笑了出来。 听到她笑出来的时候,他的心跳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那个时候,他只知道爱一个人,绝对不会是伤害,而应该是用尽全力,哪怕背弃一切也要让她开心。 后来他们在人间游历了好多好多年,见惯了人间生死百态,看多了人间八苦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生,老,病,死,五阴至盛…… 他也慢慢的变得沉稳。 尤其是在那一年煞气盛行的时候,他第一次收起了自己的狂傲不羁,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神族少主。 而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是月灵神族的圣女了。 他看着原本可以活下来的生命痛哭流涕的时候,她蹲在自己身边,无声的将自己抱进她的怀里,轻声的抚慰。 “人间生死自有定数,救不得就是她这一生的命数,但是这一生的福德累积到下一世,说不定就会转生到一个好人家呢?” 她的声音温沉。 他听在了心里。 那一瞬间,他恍然想起来了一些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 他第一次爱上她的事情。 太远了,关于她的记忆,都快要模糊了。 “你在想什么?竟然这样失神。” 对面她的声音传过来,穿过重重时光回溯,进入他的耳朵里。 百里寂抬眼,看到西陵堇诺将自己面前的茶盏斟满,然后推向了他。 百里寂收好自己的扇子,将茶盏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我还记得……”西陵堇诺率先开了口,道:“在你和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你就喜欢过来灵雪神宫来看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之间才慢慢的熟稔起来。” 百里寂愣了愣,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些,或者,她其实并不想说这些? “我……”百里寂开口顿了顿,然后神色自如的接道:“那个时候年纪小,羡慕少典可以有一个软软糯糯的妹妹,就缠着夫人成天念叨着想要一个妹妹。” “后来母亲生下了我。”西陵堇诺提了提茶壶的盖子,往里面续了些茶水,然后继续看着他说道:“那一天,好像还是一个好日子。” “可是我对母亲的印象不深。”她看着茶壶沸腾的热气,道:“只记得,小的时候可以跑路了,都是你在陪着我,陪着我玩闹,陪着我闯祸,后来闯了祸你总会每一次都为我背黑锅。” 百里寂忽然想起来了当年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女孩子,眼中浮现了一些温柔:“没办法,小妹妹不懂事,总要我这个做哥哥的为她做些什么吧。” 西陵堇诺的神色动了动,随后弯了弯眼睛,道:“我最有印象的事情,是你同我一起去人界历练的事情。” “那事情可太多了,要在今天都数一数吗?”百里寂重新恢复了那一副风流才子的模样,装模作样的将自己的头发梳到了后面,脸上的笑意让人恍然间看到了从前那个洒脱恣意的少年郎。 可即便,他不是那个少年郎。 西陵堇诺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将茶盏放在自己的面前,手指无意识的放在杯子的边沿上。 百里寂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她的动作,很轻很轻的弯了弯嘴角,嘴角上扬出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可是西陵堇诺没有看见。 她只是在很努力的回想自己的记忆。 她记得,每一次在人界遇到危险的时候,面前这个人总是一副哥哥的模样,将自己护在了身后。 不管在什么样危急的情况下,总会第一时间就将自己保护在身后,那样的动作做来或许有些过于熟练,就像是他已经保护了自己好多好多年,是一种无意识的举动。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出端倪来。 明明那个时候是一个半大不大的少年,却每次都能将她熟练的拉到身后,保护起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即便是动心,也该有一个契机。 “我还记得,有一年。” 在西陵堇诺思考着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动心的刹那,百里寂却开了口,他一开口,西陵堇诺就下意识的看向了他。 这一次,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睛里找出点什么。 但是百里寂怎么会让她找出什么,她没有完全恢复记忆,怎么可以给她增上什么麻烦呢? 他怎么忍心呢? “那一年,你因为同惜姐姐赌气,独自一个人在一个深夜里去了人界历练,结果却被一群来自北地的狼妖给围住了……” 西陵堇诺因为他的这几句话,想起来了这样久远的一件,她即将要忘记的一件事情。 “后来我在夜里发现了你的情绪不对,便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像往日那样睡得早,便也偷偷的跟着你,可是跟你跟到半路,却收到了公孙的信,这才没能及时的跟上你。”他垂了垂眼角,有些低落:“后来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受了太重的伤了,狼妖修为高,数量多,即便有再多的神力对付它们也会吃力……” 西陵堇诺盯着他,看着他的眼角眉梢不复从前那样洒脱的模样,大抵猜到了一些什么。 “……我那天看到你伤痕累累,却不肯认输的倔强模样……”他轻轻的笑了笑,眉眼出现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快要吓死了……” 西陵堇诺知道那一次,也正是那一次,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少女心事。 就是在濒临死亡的边缘,脑海中的脸庞,就是他。 第三十八章 旧日 西陵堇诺有些出神的盯着他,发边的清风吹起她耳边的碎发。 风吹过树梢,发出簌簌的清响。 喝下了满满一盏茶的百里寂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走了几步,又回身看她。 眉眼清澈明朗,像极了往日里意气风发的模样。 西陵堇诺一双清澈柔软的眉眼看着他,没有移动什么。 而落花从他发间打着旋落下。 落到了他的衣襟上,又随着他回身的动作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他是忘不掉从前他们经历的一切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常常做梦,梦里是小妹妹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笑容。 那是他的记忆第一次出现缝隙的时候,他常常在梦里见到一个经常喜欢穿深色衣服的男子,还有一个喜欢穿素色衣服的女子。 男子喜欢追随着女子,不管到哪里。 即便知道她心有所属,却还是一次一次的放任自己沉沦。 直到…… 直到他们的决裂。 直到那一根他们定情的发钗碎裂。 她变得不再喜欢笑了,总是冷着脸。 面对着他也是不理不睬。 后来他说:“既然你待在神界不开心,要不你跟我去闯闯人界吧?” 她同意了。 朝夕相处间,她对他慢慢的生了情愫。 什么才是合格的神女呢?根本就没有足够肯定的答案,也没有唯一的答案。 她还是一个女孩子,是需要被人宠爱的女孩子。 她也只是一个女孩子。 后来…… 后来的变故太多了。 他们定了心意之后回到了神界,他继承神族首领的位置,而她安安心心的继续成为月灵神族的圣女。 日子朝升夕落,他们的爱意却在一点一点的加深。后来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的感情,都来庆贺,唯有那个人冲过来握住她的手,问她:“……这不是真的,对吗婉婉?” 她推开了那个人的手,声音清冷疏离:“……陛下,请自重。” “你还在怪我对不对?”那个人继续追问她。 她拉住他的手,在抬头的时候都是笑意,那样清浅温柔的笑刺痛了那个人的眼睛,他踉跄着退了两步,把距离拉开。 而她开口道:“……从前的确是我对不住陛下,是清婉年少不懂事,纠缠了陛下许久,还望陛下可以忘掉过去,跟娘娘造福天下。” 那个人走了,他们继续接受所有人的祝贺。 那一天,是一个彩霞漫天的好日子,也是他们的订婚礼。 从那一天开始,她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只是这样宁静的日子没有过太久,就出了事故。 天地大劫……开始了。 而他…… 也是造成天地大劫的一个原因。 可是当所有人都要她亲手杀了自己的时候,她丢下了那把剑,挡在了他身前。 然后随同他,一起陨落。 他们曾经定下过约定,等待神魂重聚的那一日,再续上他们未完成的婚礼。 他就一直在虚空中混混沌沌的等待着,等待着神魂重聚,重新成为羿日神族的子弟,然后看着那个人的降生,在见到她的第一刻就时时刻刻的守着她,再也不让她独自去承担什么。 凭着刻骨的本能,他在跟随着年岁渐长的时日下,一步一步的恢复了自己的记忆。 他原本毫无破绽,却被公孙明非看了出来。 后来他了解到,公孙明非在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神魂重聚之人,神在有执念的时候才可以留下一缕残魂。 而他……也是。 她……也是。 百里寂继续看着西陵堇诺。 透过她看过重重时光。 看过那些年他们的岁月。 他们是彼此的执念,只不过相比他来说,她的执念太重。因为执念太重,觉得执念痛苦,却又强迫着自己去接受,所以恢复记忆的时间长一些。 那些牵绊,是他们曾经深入骨髓的爱的痕迹,是就连轮回都抹不去的本能。 “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情。”百里寂忽然朝她走过去,从从前的思绪和记忆中将自己抽离开口道:“白石溪不是还在你这里养伤?如今怎么样了?” 西陵堇诺的眼球随着她的动作看向了百里寂的方向,她伸手又给百里寂倒了一杯茶,道:“医官会有备案。” 百里寂走到桌子边坐下来,问道:“那你看过了?” “没有。”西陵堇诺回答的很干脆。 “好,那……等他的伤好了呢?你打算怎么做去平衡人界与妖界之间的战争?”百里寂的手指碰了碰她刚刚倒的茶水,察觉到了茶水的滚烫后又缩了回去。 “刚刚好送他去他的地盘,再处理一下人界几个乱了的命格。” “你已经忙了这么久了,还没有忙完吗?”百里寂有些关切的问她,道:“……你今日待在书阁也是为了处理那些乱了命格的卷宗?” 西陵堇诺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百里寂沉默了一会儿。 因为他想起来,月灵神族只能查阅人界,妖界,魔界还有冥界的命格,而月灵神族在神界的书阁里面存放的所有的命格,倘若出了什么岔子,可以去冥界找冥帝去核对一下,那么就说明最近,西陵堇诺至少要去一次冥界。 而她…… 而她的记忆刚刚裂开一点缝隙,只怕这样折腾会对身子不好。 他正斟酌着想要想些托辞让她休息几天,就听见西陵堇诺开口道:“……前一段时间刚刚处理了几个乱了的命格,而且白石溪也在这里,至少我要等他的伤都好了之后再去处理这些事情。”西陵堇诺对上百里寂抬眼看向他的目光,看到她的眸光中没有那么多的冷淡,反而是多了些温和。 这些温和让他的心里动了动。 他好像透过这个难得的温和,看到了从前的她的影子。 西陵堇诺敲了敲茶盏,眉眼间忽然荡漾上了一丝笑:“……而且阿沂和钦儿刚刚回来,总得让他们同我多待一会儿,不然只怕又要闹腾了。” 原来是因为她的弟弟和妹妹啊。 百里寂的苦笑散在了心里,还没来得及开口接些什么,就又听西陵堇诺道:“我猜,你也想说让我休息会儿吧?” 百里寂笑了笑,道:“最近你劳累太多了,即便是神,也是要休息的。” “我知道。”她轻轻的接过去,心里因为他的在意而淡起一些不经意的毛毛的涟漪,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根羽毛在自己心里来回轻扫。 痒痒的,却又很舒适。 她的确是有些累了。 不仅仅是因为这么多天处理公务的劳累,还有…… 西陵堇诺看向百里寂,没有说话。 第三十九章 风波 西陵堇诺刚刚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去,转眼就看到了一个侍女小心翼翼的走过来。 她来到西陵堇诺和百里寂的不远处,随后行了一个周全的礼数。 她道:“禀报殿下,神帝传来消息说,想要四位殿下其中一个去同他禀报一下归墟的事情。” 西陵堇诺嘴角的笑意停了停,随后摆手道:“那你让少典或者公孙去一个人就行,过来同我说什么。” “……”侍女低着头不敢说话。 西陵堇诺扶额道:“……还有什么事吗?” “按照神帝的意思,神帝好像更想让您给他汇报消息。”侍女有些战战兢兢的回答她。 而旁边百里寂却有些纳闷,他问道:“……神帝是这么说的?” “……是,小婢不敢隐瞒。” 百里寂低眉,忽然笑了。 他手心里的折扇打开后摇了摇,道:“……倒真是……” 西陵堇诺波澜不惊的喝了一口茶,道:“……不死心?” 百里寂看向她,道:“你猜他是为了什么。” “可能……是前几日去归墟之前,我堵他的话堵的太厉害了。”西陵堇诺真的思考了一下,道。 百里寂:“……” 那个侍女:“……” 百里寂失笑的扶了扶自己的额头,然后闷声问:“……不想应付他?” 西陵堇诺很诚恳的点了点头。 百里寂垂了垂眉眼,说:“行,我去给你应付。” 他忽然站起身,走了几步后又回头问:“我要是给你应付成功了,你要怎么报答我?” 西陵堇诺听了他的话,倒是煞有介事的思考了一下,然后闷着笑意道:“……允许你多来串几次门。” 百里寂低头叹了一口气,听着语气有些无奈:“……好。” 百里寂转身离开后,西陵堇诺才收回了自己的反常模样。 她的眉眼静了下来,手又无声按上了自己的心口。 闭上眼的时候,还是那些熟悉的画面。 她看不清脸,却可以感同身受。 她没有办法查阅天生神族的命格,只能查阅除了神族以外的命格。 那她呢? 她……该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而梦里究竟是她前世的执念,还是……她的记忆? 垂下眉眼,看到百里寂的茶盏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又想到了一些很远很遥远的事情。 那是梦里的景象。 她站在树下,被那个男子拥进怀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是酸涩又甜蜜的。 而刚刚百里寂看向自己的时候,她又想起来点什么。 那个时候,她原本是不喜欢穿颜色张扬的衣服的,只是有一个人对她说过,她穿那些张扬颜色的衣服时很美很美。 于是她后来穿衣服,不是大红就是大紫,不过按照她原本的身份来说,月灵神族的嫡脉长女,是有资格穿的这么张扬的,她穿出去的时候,她的老父亲还抚摸着她的头发,感叹道:“……这样才配得上你的身份,总是穿一些素色的衣服,总归是不符合你的身份的。” 她那个时候随口应付了什么,然后低头离开了。 离开之后,她就去找她的心上人。 原本他们是商谈着应该怎么说服两方的同意他们的婚事的,可是事情还是败露了。 嫘祖将她传唤到了帝宫里,苦口婆心的让她选择其他的子弟,她不同意,被嫘祖罚跪在正殿大厅。 而那个人也被禁了足,不许他们再见。 可是后来…… 后来忽然有人告诉你,他要成亲了。 娶的是少典氏的女儿,那一刻,心碎了。 原来被禁足之后,他就改变了心意。 她那个时候也被禁了足,却每天思念的人都是他,当她可以出席这个宴会的时候,原来……她是多余的那个人吗? 他需要的是权势,而不是一份珍而重之的感情。 她在人群里,看着他们齐眉举案,看着他们夫妻三拜,荒唐的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 而他们天生一对,是人人羡慕的君子佳人。 如果她可以自私一点,跋扈一点,就可以搅得这个宴席不得安稳,但是……她却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力气,只能像做梦一样,跟那些人虚与委蛇。 他们是君子佳人,天造地设,她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他年少无知的一个错误。 应付完了这个令人心生厌烦的宴席,她独自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就像是死人一样,心爱之人成了婚,她也是他们感情的见证,怎么不让人心如死灰,就连挣扎都显得无力。 在这样好的夜色里,她独自一个人第一次喝了苦酒。 苦酒入肠,从凉得彻骨到热意渐起,她被呛得咳嗽起来。 而递给她手帕的人,却是百里重玹。 百里重玹倚在窗台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她这个狼狈的模样,他狠了狠心,向她伸出手,道:“……我带你离开这里,你愿意吗?” 她点了点头,递上了她的手。 于是在神界的第二日,就传来了他们失踪的消息,她不再穿那些色彩明艳又张扬的衣服,反而是安静又温婉。 就像是收起了自己所有的感情和生气,只剩下了死气沉沉,看得人心里闷闷的不舒服。 从那一天开始,他们开始奔波六界之中,看山川河流,看春花秋雪,看流水潺潺,溪流依依,看杨柳青青,看大漠孤烟,看人间的金碧辉煌,繁华落尽,看妖界的千奇百怪,人世风情…… 看了好多好多东西…… 直到他们两心相许。 西陵堇诺收回自己的思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自斟自饮下去。 不知道神帝和百里寂会商量什么。 她将这杯茶喝完,放下了茶盏,抬头的时候看见了白石溪正半倚在月牙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 西陵堇诺的眸光一愣,随后恢复正常,开口时带着笑。 “既然过来了,喝杯茶吧。” 白石溪沉默的看着她,然后抬步走向她,在她面前坐下后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我听说,你在归墟受了伤?严重吗?” 白石溪倒是很担心她。 而当事人却无所谓,反而很是淡定的给他更换了茶杯,倒了一杯茶,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温和:“……谁传的谣言啊,被我知道了,可是要被责罚的。” 西陵堇诺抬眼,带着温和的笑,这才让白石溪的心定了定。 第四十章 寒意 听着她似是而非的玩笑话,白石溪愣了愣。 倏尔,他来到西陵堇诺的面前从容的坐下来。 而在他靠近的时候,西陵堇诺已经收了百里寂方才喝过的茶碗,给面前的这位故友换了一套茶具。 然后她将他面前的茶碗倒满。 茶叶氤氲着热气不断发散,香气入鼻,他一下子就嗅出了茶叶的不同寻常。 白石溪带着笑看着她,开口道:“这茶……不是为了待客吧?” 西陵堇诺抬眼扫了他一眼,很诚实的回答:“的确不是为了待客,倘若待客,不会沏这种茶。” 白石溪轻轻的笑了笑,道:“闻着都与你从前给我沏的味道不一样。”他端起茶盏吹了吹,试探着轻呷了一口茶,随后放下了茶碗,有些迟疑的问道:“……这茶……” 西陵堇诺定定的看着他:“……这茶,是祛除压制煞气的茶,我特地请蓬莱仙岛的岛主制作,你能够喝到……”她笑了笑,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也的确够幸运了。” 白石溪默了默,然后开口:“……你们四大神族的事情,我略微听过一些,你……你……” 他想要开口问一问,是不是和传闻一样,却在西陵堇诺今日这样安静的眼前问不出口。 西陵堇诺没有继续说话,只是问他的伤势道:“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白石溪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她是在转移话题,于是顺着她的话说道:“有你亲自为我调理,恢复得还是很快的。” 西陵堇诺按了按茶壶的盖子,没有看他,只是开口说道:“只是外伤好得快些吧?你的内伤……还是很严重的,更何况你还损了两百年的修为,生生断了两尾。” 白石溪看向她这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在她话音落下的第一个瞬间,就想起来了他被救下的那一天。 那一天是一个晴日,她派遣的人没有出现,按照那一群人的计算,他应该在那一天被他们剖出妖丹的。 就在他被那些凡人架着拖出去之后,他无力的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他听着那几个妖道念叨着听不懂的咒文,然后往他身上泼了些带着符咒的水,紧接着他的胸口被那个妖道刺了一剑,剑入不深,却疼得很。 他都等着要死了。 在他闭眼的时候,只有一点点的力气去想一想在他几百年前唯一倾心爱过的那位神女,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被小人算计,却没有找到她。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了一下,却徒劳无功,只能看着那几个妖道拿着灵剑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只能垂下头等着自己死亡的降临。 但是很快,他就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气息浓厚,像极了那一位神女。 他猛然睁眼,看到了在自己上当悬空着一支流转着神力的金色九羽凤凰发钗。 发钗悬空,在他周身降落,环成一个浅金色的安全领域。 他在这个淡淡金色的安全领域里,看到了被这股力量震出一尺之外的那些想要他性命的人。 九羽凤凰? 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那不是她的真身吗?是她回来了吗? 他开始狂喜。 随后,便有几个人从空中落了下来,为首的青色衣裙的仙君走到了他面前,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随后他看到了一个同她面容有些相似的少女。 少女好奇的看了他几眼,看到他的伤势的时候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肩膀,被另一个少年给捂住了眼睛。 少年的声音有些冷,却带着关怀:“……胆子小就闭上眼睛。” 随后那几个人就认出了这枚发钗。 “是……是月灵神族那位殿下的发钗吗?” 他们看向那几个从天而降,带着缭绕仙气的人问道。 “我奉殿下之命,接这位公子去往神界灵雪神宫。” 青衣仙君的声音冷淡,道:“诸位是君家的修者,我本不该多问,只是我家殿下有话,烦请诸位回去说与君家家主听。” 那些人莫名的退了一步。 青衣仙君继续道:“殿下说了,多行不义必自毙,从前是她下凡历劫,怠慢了六界命格之事,如今她回来了,便不能放任此等乱象梗生枝节。所以她劝君家家主将君家那见不得光的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尽快停下,不然……只怕六界之内,轮回报应。” 她最后的那几个字咬得重,寒意横生。 然后,她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看了遍体鳞伤的白石溪一眼,眸子又冷了下来,道:“烦请诸位再多带一句话吧。” 那几个人瑟缩着不敢抬头,只能听着,任由恐慌席卷全身。 “你们该庆幸这位公子还活着,不然等待着君家的,除了君家的那一位三小姐于殿下有恩,就该灭族了。” 青衣仙君说完这句话,他们都瘫软了下来。 然后白石溪就被那一位神情冷淡的少年给扶着去了君家,随后见到了她。 真是…… “你在想什么?” 对面西陵堇诺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他抬眸看过去,有些愣神。 “没什么,忽然想起来了那一天的日子了。” 对面的圣女笑了笑,道:“那些都过去了。” 她垂了垂眉眼,仍旧像从前那样,抬眸时带着一个笑,笑意清清淡淡的。 “近日来事情比较多,倘若你觉得在神界有点闷,就带上我的那支发钗,下界去走一走,也是可以的。” “我只知道月灵神族掌管天地四时变化规律,什么时候还掌管着人间命理?” 白石溪对于这点是的确很好奇,于是才能问出口。 “天地四时规律,生与死,枯与荣。”西陵堇诺看了一眼繁华一如往昔的命理树,道:“天地四时便是生老病死,生老病死就是六界命理,因而归我掌管,不过因为我前些年下凡历劫,便怠慢了些,如今刚刚回来没多久,就得把从前的怠慢给补回来。” 西陵堇诺抬眼有些温和,说:“倘若你想去人间走走,倒也可以同我一起,我今日整理了些人间乱了的命理,过些日子也要处理。” 白石溪看着她,神色动了动,道:“倘若我真的觉得闷了的话,我会的。” 西陵堇诺喝了一口茶,随后不紧不慢的说道:“倘若有什么需要,吩咐一声侍女,在我月灵神族这里,自在些就好。” 白石溪点了点头。 西陵堇诺叹了一口气,道:“过会儿我需要去别院看看落落和羽真,过些日子,就是他们第一次的雷劫了。” 她看着,像是有些劳累的样子。 毕竟是一族的首领,怎会不累呢? 第四十一章 后路 白石溪看着她有些疲累的眉眼,在那一瞬间就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 说些安慰的话? 可是她待人处事,却比他还要玲珑自如。 在她的眼里…… 也罢。 “那你今日,应当是没有什么事情要忙的了吧?”白石溪抬头问。 西陵堇诺垂眸看向自己手里的茶盏,道:“现在是没有了。” “你这意思,是往后还会有?”白石溪又拾起自己从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带着诙谐的笑打趣她。 西陵堇诺:“……” 西陵堇诺面不改色的戳他的伤口:“伤好了?” 白石溪摸了摸鼻子:“……” 白石溪:“那倒没有。” “不如说说你吧。”西陵堇诺掀了掀茶壶的盖子,伸手调了调火候道:“我的事情基本上留心的人都能猜到,倒是你的事情,还需要商议一下。” 白石溪愣了愣。 西陵堇诺继续说道:“……倘若你真的要重新回到妖界,只怕仅凭你一人之力有些勉强。” 白石溪喝茶的动作都慢了。 “有什么打算吗?”西陵堇诺抬起眉眼来看他。 “你是知道我的。” 白石溪十分坦然:“我呢,天生就是一个蠢人,学不会算计,也没有能力,能够做到少主的这个位置……”他想到这里苦笑了笑,显得哀凉:“……也是因为父王对我的偏爱,我……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那倘若你坐上了这个妖界之主的位置,你想要一个怎样的妖界呢?” 西陵堇诺转移了话题,而这次,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白石溪,随后在她问出这句话之后,安安静静的等着白石溪一个回答。 她想要听一个答案。 “倘若……” 白石溪低声重复了一句,随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倘若我能够坐上那个位置,我想要一个每一个妖族的子民,都可以远离战乱,可以像人界的盛世一样……”他斟酌着,随后开口:“每只妖都可以安居乐业,可以不用为了活下去而互相残杀,每只妖都可以去做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他们不再杀伐,不再侵扰他族……” 说到这里,他忽然低头笑了,抬起眼眸的时候,有些苦:“……可是我知道,或许……妖族并没有办法适配人界的法则和规矩,但是我还是希望,倘若妖族可以像凡人一样……那样是再好不过了。” 西陵堇诺的嘴角微微上扬,道:“……倘若妖界可以成为你想要他们成为的样子呢?” “你打算怎么徇私帮我?”白石溪偏头看她,眼眸中的苦被他的笑意取代:“……难道要像帮助鲛人族那样帮助我?” 西陵堇诺叹了一口气,道:“你在想什么呢。” “帮助鲛人族是因为鲛人族不像其他族群一样,有战力资本,所以想要庇护鲛人族,只能让一个更强的人给欺辱他们的人一个威慑。”西陵堇诺无奈的说:“而我帮助他们,是因为月灵神族从第二代首领之后就同他们关系密切,基于这层经年累月的关系,我才会出手相助。” 白石溪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西陵堇诺看了他一眼,道:“你被关在洞穴的时间太久了,不知道如今妖界的形势。” 白石溪接过她给自己倒的茶,听她说下去。 “妖界和人间的朝堂一样,是有派系区别的,而你的弟弟之所以可以乘虚而入,正是因为目前的妖界里,还没有人可以比他更强,所以目前妖界是他在掌握着中心的权力。”西陵堇诺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看着茶水的香气袅袅升起,散入空气中:“而能够同他一战的人也因为群龙无首所以不问世事,可是原本属意你成为这个妖皇的人也大多因为支持的新君不在,所以只能维持着妖界如今的‘和平’。但是是没有用的。” “那他……”白石溪想到了一个可能,开口想要同她探讨。 西陵堇诺看着他的眼睛,就像是洞悉了他想要说的一切。 “他们之所以不能阻止这场战争的发生,是因为曾经反对他扩大范围的讨伐的人都被他用各种理由发落了,这是最直接的方法。” 白石溪愣住了。 他这个弟弟生性残忍,那么发落…… 无异于死亡。 他抬头看向西陵堇诺,第一次失去了自己的从容。 “而其他的人,好多人派出去寻找你的人,也都被如今人界肆虐的魔域人士或者是捉妖师给杀害了。” 西陵堇诺的手腕翻转,光华流转之间,她的手里出现了一些信件,她将这些信件递给自己眼前的这个青年故友。 “这些是他们听说了我回来了之后,就陆陆续续的委托我寻找你的信件。” 白石溪这次放下了自己手里的茶盏,双手接过了这些厚厚的信件。 他很快拆开信封,一封一封的查看着。 而西陵堇诺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这就是为什么,我会一直派人留意有关于你的事情的原因。只是……” 她的声音忽然低下去,很轻很轻的苦笑道:“……抱歉,我不知道你会为了寻找我,而落成如今这般境地。” 一封一封的查看完了这些信件,白石溪的眼睛重新回到西陵堇诺的眼睛里,他的心潮翻涌,几次踌躇的问道:“……我如今回来的事情,你派人同他们说了吗?” “还没有。”西陵堇诺摇了摇头,道:“如今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我不告诉他们,也是害怕倘若被人知道了你在我这里,在妖界会出什么岔子。” 她顿了顿,道:“更何况,你的弟弟修炼到如今,也不过才八尾,你如今断了两尾,现在回去,不是时候。” “我知道。”白石溪回答她:“我如今力量不及,倘若信息泄露,只会自身难保,虽说神界如今有你照顾……可是难保他们会因为情况紧急做出什么病急乱投医的事情来,更何况如今妖界,魔界还有人界不太平呢。你这么做……是最稳妥的。” 西陵堇诺移动自己的眸光,落到院子里的一棵树上,道:“魔界如今比较的安定,百里去敲打过了,而人界和妖界的战乱却还没有停止,北方妖界和南方妖界相争,你的弟弟还想坐收渔翁之利,将南北方的妖族全部收入自己的手里,是以战乱不止。” “那你就不该问我的安排了,我应该问问你的安排是什么。”白石溪看着她的侧脸,声音难得正经,有了一个妖界少主的模样:“你打算让我怎么做?” “等你的伤好了之后,我想让你直接同你的弟弟对上去,倘若没有记错,你父王当年应当是为你留了一条后路。”西陵堇诺的眸光动了动:“我想试着同你一起进入妖界,等你坐稳了这个妖皇的位置再离开,不然我怕你会应付不来。” “小堇。”白石溪忽然叫她的名字。 西陵堇诺被他叫得愣了愣,有些迟钝的抬眸看他,却见他忽然展颜笑了笑,道:“谢谢你。” 西陵堇诺的眸光变换几次,随后投向别处,道:“我……本宫可不是为了帮助你,只是为了稳定六界争端罢了。” 白石溪被她忽然转换生硬的自称给震得愣了愣,随后他就像是从前那样,吊儿郎当的往后靠了靠,拉长自己的声音吊儿郎当道:“知道了……” 随后西陵堇诺在低头喝茶的时候,也微不可查的笑了笑。 其实那一条后路,她已经拿到了。 只不过…… 她笑了笑,想起来了在奈何桥徘徊的那位妖界君主。 他最后的愿望,就是能够再见见自己发妻所生的孩子。 她答应了他,倘若能够找到白石溪,一定会带着白石溪去奈何桥边见他。 第四十二章 离魂 入夜了。 明月高悬。 她独自一个人还待在离月树下,辉光洒落,斑斑点点投射在她安静的模样上。 荒凉得紧。 白石溪已经离开了。 她还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 神情淡淡,眉眼不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她垂眸,想起来了那一位苍老的妖皇。 她刚刚来到冥界,核对了命格之后就听到了孟婆的声音。 “殿下……” 她侧了侧头,看向那一位妇人。 孟婆道:“今日殿下来到了冥界,有一位幽魂想要见一见您,说有事传告。” 她翻阅生死簿的动作没有停,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将生死簿还给了冥帝,顺口问道:“是什么人?” “是……上一任的妖皇。” 孟婆顿了顿后回答道。 西陵堇诺的动作一停,有些不可置信:“……你说,谁?” 随后她来到了奈何桥。 奈何桥边开了好多的曼珠沙华,鲜红如血液般蔓延了整个地界。 她一身浅蓝色衣裙,在这鲜红的颜色中显得尤为的明显,她抬头看到了远方那个若隐若现的幽魂。 那是一位苍老的人。 形体枯槁憔悴,目光有些空洞的在桥边看来看去,偶尔被路过的转世的魂魄给挤出来,踉跄两步后又站到了刚刚的地方,仍旧是一副遥望的模样。 一些心高气傲的魂魄从他身边经过,猛然一动将他给挤了下来,他踉踉跄跄的站不住身子,西陵堇诺走上前去扶住他。 幽魂抬眼时仍旧有些空洞,他低声道谢。 西陵堇诺开口的声音却有些酸涩。 她道:“……白竹礼。” 幽魂有些恍惚的抬眼看向她,眼眸从空洞慢慢的转变成为不可置信。 他的声音有些苍老,就像是拉风箱的声音,破碎的就像是一张布落在风里。 “……灵女殿下……” 他喃喃道,然后又摇了摇头,带上了笑道:“……不对……如今应该是圣女殿下了……”他抬眸看向西陵堇诺,苍老又有些专属于魂魄的空洞的眼睛看向她,依稀可以看出来一些笑意:“……一过经年,原来殿下都已经长大了……” 他看着西陵堇诺,眼睛闪出了泪光,道:“说起来……白石溪那个混小子应该和殿下……差不多年纪了吧?” 他摇了摇头,苦笑了笑:“……可惜啊,我没能在生前再见他一面……” 西陵堇诺的眉头皱了皱,道:“……白竹礼……” “殿下不必劝我……”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想要再见一见那个混小子……” “你想见到他的执念太重,导致你如今神魂虚弱……”西陵堇诺抿了抿唇,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忍:“……倘若你不能顺利转世……” 白竹礼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径自说道:“白石溪这个孩子啊,从小就喜欢逍遥快活的日子……自从王后去世后,我就觉得对他千般的亏欠,他想要做什么,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混过去了……” 他叹了一口气,面上带着笑:“……其实他能够离开,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这样,他就不用留在这里,陪我这把老骨头受国家动荡的苦……” 他的笑慢慢的苦了下来,浑浊空洞的眼眸中隐隐约约有些泪光:“……可我还是想要见见他……我只是想要见见他……” 他是妖界的君主,可他更是一个父亲。 他的孩子为了寻找自己的心上人离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迷路了,他想见见他,见他一眼,见他平安无事他就可以安安心心的转世了。 “殿下……”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西陵堇诺扶着他的手慢慢收紧。 “石溪这孩子喜欢你……”他浑浊无光的眼眸中带着泪光:“他从小除了吃喝玩乐,就没有第一次主动同我这个老骨头说过他喜欢什么,他离开的那天说因为喜欢你,所以要游历四方去找你……殿下是天生神脉,比不得我们这些卑贱的妖族……” “倘若殿下芳心未曾许下,可否给我儿一个机会……” 西陵堇诺的眸华一下子沉默下去。 “……抱歉……” 她的声音第一次低下去,不忍又愧疚:“神此一生的使命,都在为了六界奔波,白石溪为了我,不值得。” 老人的眼眸有些暗淡:“这样啊……” 他枯瘦的手抓上西陵堇诺扶着他的手,眼睛里带着期盼:“……那殿下可否留意一下他的踪迹,将他带来我面前,让我看上一眼,我就可以安心转世了……” 他在等他迷了路的孩子。 西陵堇诺的嘴边带上了一抹笑,道:“……好。” “所有人都跟我说,他可能已经不在了,可是我总觉得,他还活着……我自己的孩子,我连着他的血脉呢……”他笑了笑,从这副模样里,她第一次看到了从前那个妖皇的影子,他指上自己的心口,道:“……他一定还活着……” 西陵堇诺应允了他的话。 这就是后来,她在六界留意他的踪影。 树杈忽然动了动,落了几片叶子,发出哗哗的声响。 西陵堇诺下意识抬头,看到了身披银色月华的男子。 她的眼眸弯了弯。 这个模样…… “夜已经这么深了,怎么还没睡?”百里寂从树上轻飘飘的落下来,手里拿着那一把折扇,看着倒是风度翩翩。 “是有什么心事睡不着吗?” 百里寂凑她凑的有些近,伸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又装模作样的把了把她的手腕脉搏,装模作样的说道:“这也没有什么异常吗?你在想什么?” 百里寂说完这句话,坐到了她的对面。 西陵堇诺收回自己被他抓住试探脉搏的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道:“没什么。” “那你刚刚那么出神,你在想什么?” 西陵堇诺垂下了眸子,道:“想起来了,白石溪的父亲。” “白竹礼?前代妖皇?” “不过是一个等自己的孩子回家的父亲罢了。”她回答道。 “……” 百里寂忽然沉默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想念惜姐姐了?” 西陵堇诺抬眸看她,眸色淡淡:“神也会死,与其为了死者伤,不如将更多的时间留给还在人世的人。” 百里寂滞了滞。 西陵堇诺看着他,声如清泉,潜微入夜:“我在想,妖界下一步的事情。” 她道:“妖界的形势严峻,倘若要一举拿下,恐怕没有胜算,妖界和魔界,妖界和人界,神界与魔界,自古以来都像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人界自有人界的定数,而妖界和魔界却需要神界干预,这是自古以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她的神色淡淡,看不出悲喜:“只是有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所以需要自己苦思下一步的难题该如何解。” “那你思索的如何了?”百里寂问她。 “除了扶持白石溪成为妖皇,最关键的一步……”她的声音顿了顿,看向百里寂,清澈淡淡的眸子里就像是水一样,可以倒映出人间百态,世间悲喜。 “我想先安排人,处理了南北方妖界的战乱这里。” 她斟酌着道。 “好。” 百里寂将自己的折扇收到手里,轻轻的拍打了一下手面,道:“我陪你一起。” 西陵堇诺听到这一句话,忽然抬头看向他幽深如潭水的眸子里。 那一双眸子,是她熟悉的幽深冷静,自持稳重。 就像是她在时光中的千千万万年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样的眸子里。 独特,又认真。 看着自己的时候,从来都是认真的。 她忽然错开了眸光,伸手想要理一理茶具,又被他按住了动作。 他的动作温柔,带着别具一格的珍重,就连声音都是温和得让人留恋的。 声音散在夜色里,是很独特温暖的风景。 “别收拾了,去休息吧。”他的声音温和又低沉:“这么晚了,你在归墟的时候也被那阵力量震出了点距离,虽说无伤大雅,对你身体也没有多大的损害,终究还是要休息的。” “哪怕是神,也是需要休息的。” 西陵堇诺顺着他的手,看向茶具。 随后笑了笑,收回了自己的手。 第四十三章 惊梦 夜深了。 西陵堇诺躺在自己的床榻上,眸子慢慢放空。 在脑海中一片混沌的时候,她就开始睡沉了。 梦里是一片混沌,就像是一场风沙。 而她就站在死亡士兵的战场上。 她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后是一阵沉重的哀伤,那是对亡人的逝去的哀伤。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西陵医师,三王子受伤了!” 那个声音起来的突兀,一下子把她拉回了梦中。 她转身,风沙拍打在她的脸上,有些疼,她捂了捂自己身侧的医箱,往声音来源的地方跑过去。 一阵风沙迷了眼睛,再抬眼的时候,她不再穿着粗布麻衣,而是锦绣绸缎。 抬眼,是嫘祖慈祥温和的模样。 她的声音也温和柔软。 “你就是风后的长女?”她的声音响起来,让人心中顿时生了亲近之意。 梦中的西陵堇诺低头,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声音不再冷峭:“是。” 嫘祖笑了,明明已经是将近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却丝毫没有因为岁月而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真是一个温柔美好的女孩子啊。”她感慨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叫西陵清婉。” “清婉……”她反复咬着这个名字,眉眼又温和起来:“真是一个有意境的好名字,看起来,风后应该是很看重你这个长女了。” 在梦里的西陵堇诺抬眼,看进嫘祖的眼睛里。 随后头又低了下去。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战乱了。 在梦里的她再抬头的时候,是在乌压压的一群人前,一只金光闪闪的鸟儿衔过来一张纸,慢悠悠的落在了为首的黄帝手里。 那是召神的天道之书。 “诸位既然得天道点召为神,还请保持初心,造福六界,在六界面前,请诸位舍身保卫安宁。” 一道沉闷的宛如春日的闷雷一样的声音响起来,在空旷的这里慢慢回响。 “神受世人供奉,食香火不断,就理应为了六界的安宁而舍身。” 声音退了下去。 再抬眼就是神界了。 那是最初的神界。 “婉婉,我此生……非你不娶。” 那个人握住她的手,眼眸亮如银河的繁星。 温柔四溢。 “儿臣喜欢风后的长女,求母神成全!”他跪在大理石做的地板上,看着神座上的温和母神。 是嫘祖。 “荒唐!” 嫘祖第一次生了怒气。 “你愿意……和我离开吗?” 另一位芝兰玉树的男子向她伸出手。 问的小心翼翼。 “……” “好。” 她重新来到了人世。 还是一样的繁华热闹。 “我就说,来到人世你才会开心。” 雷霆阵阵,下雨如注。 因为魔族作乱,人世涂炭生灵。 他们并肩深入魔族,一步一步的压制了魔族,又将为首的四大凶兽困在了归墟。 后来,他们并肩看人间的银河。 她难得的靠在了他的身上。 “人间的银河……也很美。” 她察觉到了那个人身子有些僵硬,随后才别扭的将自己的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 可是他忘记了,他们是神。 是不怕冷的。 神界,灵雪神宫。 “婉婉,你真的喜欢百里重玹吗?” 已经有些年迈的父亲严肃的问她。 “喜欢。” 她肯定的回答道。 “那你肯定,他和三殿下不一样,不会因为其他的选择而放弃你吗?” 风后很严肃的问她。 她想了想。 身旁弟弟有些别扭的拉了拉她的手,有些别扭的劝:“……阿姐……万一百里哥哥和那个劳什子的三殿下是一个性子呢?你可要想清楚啊。” “重玹……和其他人不同。他可以放弃自己,却永不会放弃我。”她抬头,笑了起来:“父亲,我想好了,我喜欢他,我愿意嫁给他,成为和他相依相伴的妻子……往后不管前路如何艰难,我都愿意同他同担风雨,死生不弃。” 一道天雷劈下来,百里重玹吐出一口血。 他不能躲,因为她在他的面前。 他一躲,这道天雷就会劈到她的身上。 他抱着她的手都有些颤抖。 却还推她走。 “……快走……别留在这里……” 她满是泪水的死死拉住他的手,咬牙道:“我不走……我不走!” “我走了,你怎么办啊……” 他拉下她的手,带着安慰的笑:“……婉婉乖……快走……” 她带着眼泪摇头,被他拉下去的手又攀上他的脖子。 身后的声音喧闹非常。 “圣女还在袒护他什么?!” 背后传来斥责声,一阵一阵的戳着眼前男子的脊梁骨。 “他如今煞气压身,倘若不用天雷劈死他,这六界众生要怎么办?!” 有人着急着要杀她的他。 “圣女可还记得,天道点召我等为神的时候,都说了什么?舍身为六界安宁!” 有人用六界来凌迟他。 “小神知道百里重玹是圣女的未婚夫,可是他如今濒临入魔,是六界之中唯一的一个祸害,圣女也要包庇他吗?!” 有人用道义逼着她杀了他。 “小神知道圣女权势滔天,但是这可是涉及天下六界生死的大事啊,就算这样,圣女也要拉着六界为您的未婚夫陪葬吗?!” 又是这样的说辞,真是让人讨厌。 “……” “阿姐!” 自己的弟弟担心她。 “婉婉……” 父亲也在担心她。 又是一道天雷劈下来。 百里重玹抱紧她,生生受下。 “哈……” 他有些狼狈的喘了一口气。 手将她牢牢的抱进怀里。 “……好遗憾啊……” 他带着血的手小心翼翼的托着她的脸,仍旧笑的温柔缱绻:“……你都答应了我……要成为我的妻子的……” 她眼泪止不住,却挤出了一个笑。 “对啊,我答应了要做你的妻子,生死不弃,不会说话不算话的……” 她握上他的手,将自己的脸更近的贴近他的手掌。 “……倘若今生没有成为夫妻的缘分,我们就定在下一世,好不好?” 她轻声的说道。 “神……也会有下一世吗?” 他问。 她的眼泪落下来,问:“……娶不到我,你死的甘心吗?” 百里重玹笑了笑,道:“……不甘心。” 她也笑了,泪眼朦胧着道:“……是啊,不甘心。” 她嵌进他的怀抱,带着眼泪,一只手抱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却握住了自己的命脉:“……我没能成为你的妻子,我也不甘心……所以……” 她笑:“……我们约在来世,好不好?” 她捏碎了自己的命脉,带出一阵地动山摇的毁灭之力。 那是神力燃烧带出的毁灭的神火。 神火出世,神明陨落。 火光围着他们。 “阿姐!” 少年要冲出去,被一个青衣男子拉进了怀里。 “婉婉!我的婉婉啊!” 风后也哭出了声音。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的选择,可是他是神明,是要守护六界的。 他的女儿也是。 但是他的女儿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死在自己的眼前。 所以只能用自己的陨落作为代价。 这样,他在后来的史书中才是清白的。 史书不会记载,他才是那个毁天灭地的天地大劫。 而他们的来世…… 他们心有不甘,所以注定不会像其他的神明一样魂飞魄散,而是会留下一缕神魂,留得千年万年后,再重逢。 又一道天雷劈了下来。 “咔嚓” 西陵堇诺猛然惊醒。 呼吸起伏不定,心口疼的发颤。 她抚上了自己的心口,眉心紧紧的皱着,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 “……好遗憾啊……” “……你都答应了我……要成为我的妻子的……” “对啊,我答应了要做你的妻子,生死不弃,不会说话不算话的……” “……倘若今生没有成为夫妻的缘分,我们就定在下一世,好不好?” “神……也会有下一世吗?” “……娶不到我,你死的甘心吗?” “……不甘心。” “……是啊,不甘心。” “……我没能成为你的妻子,我也不甘心……所以……” “……我们约在来世,好不好?” 我们约在来世,好不好? 第四十四章 入梦 “咔嚓” 又是一声雷响。 西陵堇诺下意识的握紧了手指。 雷声响彻整个神界。 随后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雨声入夜,更深雨重。 她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想起来了很多很多事情。 月灵神族的那一场大劫。 姐姐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 如今仔细的想起来,大概对应的就是如今吧? 她下意识双手抱住了自己,风撞上了窗户,是破碎的声响。 她转头看了一眼,乌黑的头发丝垂下来,掩盖住她的侧脸。 雷声又响起来了,闷雷声响,闪电破空,劈开深沉的黑夜。 那一天,她永远都忘不掉。 她抬头看着青色衣服的女子,声音稚嫩:“姐姐,你这么急着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姐姐的眉眼柔和下来,她伸手将温热的手放在了西陵堇诺的发顶,声音温和道:“你已经长大了,姐姐不该一直瞒着你,你该知道的事情,在今日我都会告诉你。” 她弯腰,眼神温和的问西陵堇诺:“诺儿知不知道……天劫?” 而当时她只是愣了愣,就已经猜到了。 “天劫……” 她低声道。 “姐姐!就是今日吗?” “诺儿,你听着,今日姐姐说过的话,你都要记好。”姐姐的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道:“你跟着悠然,一起离开神界,就现在。” “为什么?这本就是月灵一族的天劫,我身为月灵族的灵女,应当同姐姐和族人们共进退!我不走!” “不行!你必须离开!” “姐姐!我不走!” 她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公主,她什么都懂。 姐姐让她走,不就是想要用自己的牺牲来让她活下去吗?她怎么愿意呢? “你听好姐姐说的话,诺儿。” “你同我们不一样,你是月灵一族的过去,也是月灵一族的未来,我可以死,但是你不可以。你是月灵一族的未来,或许这些话你都不明白,但是……” “等到时机成熟,你会明白的。” 煞气忽然重了起来。 “姐姐你要做什么?” “我不走……我不走!” “悠然姑姑,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月灵神族的过去…… 月灵神族的未来…… 都是她? 那她应该是谁呢? 是梦里的那个痴情的圣女吗? 她是西陵清婉吗? 可是那是月灵神族的第二代首领啊。 是被镌刻在史书中的人。 西陵堇诺闭上了眼睛,又想起来了公孙明非的话。 “待到时机成熟,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又是时机。 究竟是什么样的时机? 她还记得那一日,她独自一个人去了无相神宫。 坐在公孙明非的面前的时候,她是疑惑的。 直到她问出口她的疑惑。 西陵堇诺看着他,眉心间的白色光芒闪了闪,她眼前有些眩晕。 等到缓过来的时候,自己再次抬眼看向他。 出现在自己眼睛里的人芝兰玉树,立如松柏,笑如春风。 她转身离开,带起地上的落花。 被她忽视的男人慢慢的合上折扇,眼睛中的光芒却黯了黯。 那是哪一日了呢? 不记得了。 只记得她独自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天相宫,然后驾轻就熟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对面的那个有些病态的男子看着她这个模样,有些苍白的笑了笑。 “今日来这里,是有什么心事吗?” 公孙明非总是能够第一眼就看出来她的心思。 “……我总觉得,你瞒了我一些事情。”西陵堇诺喝了一口茶,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比如?” “比如,我那次问你可否为我卜一卦,你不同意。” 西陵堇诺放下茶盏,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 他在她这样的目光中笑得咳嗽起来,缓过来才笑着问她:“何以见得?” “为何你同意为其他人卜卦,却不为我卜卦?” 他的笑意慢慢的淡了下去,沉默了许久都不肯说话。 她等的有些烦,便嘟囔了他一句。 “……不愧是一起度过千万年时光的好朋友,一对老狐狸。” 她从回忆中抽出身来,手臂收紧。 百里寂的眼睛在此时此刻的却分外的清晰。 曾经的她看着这一双眼睛,只有深情这两个字来解释,因为百里寂喜欢她,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因为他的喜欢太直白了,直白到只要看上一眼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 而如今,西陵堇诺想着这一双眼睛,心口却疼的真实。 那是一种,爱意入骨的痛。 倘若在梦里的一切,都是她曾经切切实实经历过的一切…… 那么她…… 就应该是那一位圣女的转世。 她不是西陵堇诺,而是西陵清婉。 “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 “明白我对你的……” 那一个字声音很小,但是那个时候的她却留心听到了。 “我对你的爱……” 是爱,也是执念。 执念入骨,才是情爱的最终源头。 好像开始想起来的这一切,都是从归墟回来之后才陆陆续续的发生的,就像是一道封印被打开了一个缝隙,被封印的东西就可以从封印里面一点一点的跑出来。 然后从前的记忆占据了整个自己的身体,再让她一点一点的想起来。 这是千千万万年的等待,也是千千万万年的惩罚。 因为最残忍的不是遗忘,而是一直记得。 那么百里寂呢? 想起来百里寂,她的心还是疼。 他看起来,好像一直在等着自己想起来,他没有为了让她能够想起来他们的从前而刻意的去做些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等。 等到她想起来了。 等到他们可以相认。 那么多年的记忆……那么多年的等待,他的心里不会苦吗? 可是他苦,又能说些什么呢? 西陵堇诺的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说不定……去了你就不会不开心了。” “喜欢我,不觉得苦吗?” “我不觉得苦,你愿意喜欢我呢,我就是高兴的,可是你要是不喜欢我,那也没有办法嘛。” “……谢谢你,重玹。” 西陵堇诺的眼泪落下来,洇湿了被角。 怎么这个男人,从前世到今生,都这么傻啊? 傻的看着曾经的她喜欢上另外一个人,傻的看着她为另一个人失神落魄…… 傻傻的……傻傻的说,倘若他死了,就让她去喜欢其他人。 “……” 她的眼泪在想到这里的时候,落的止不住。 直到她终于隐忍的哭出声音来。 声音碎在雨夜里。 第四十五章 醒梦 昨夜的雨下的很大。 雷声阵阵,闷如人间初春。 天终于亮了。 西陵堇诺有些迟钝的看向透过晨光的窗户,又是一夜过去了。 她很轻很轻的眨了眨眼睛,将自己的疲惫隐藏下去。 很快,就响起来了敲门声。 西陵堇诺从床上下来,从容的给悠然开门,门刚拉开的瞬间,悠然就笑了。 “果然同百里殿下说得一样,殿下果然是有些累了,竟然这个时候才起身。” 听到百里这两个字,她下意识还是有些心口刺痛。 “你们背着我,都商讨了什么?” 西陵堇诺一边给自己净手,一边看似无意的问悠然。 悠然站在她旁边,带着温和的笑:“百里殿下说,殿下这几日有些累,让我晚一刻去敲门,想让殿下多休息会儿。” “……” 西陵堇诺很轻的呼吸了一下,随后道:“……你们两个啊,还真是……” 她梳洗后,坐在水镜边。 眼底还是有些黑,眼眶还有些红。 幸好她遮掩的快,不然悠然可能要担心死了。 想到这里…… 西陵堇诺忽然又想起来了百里寂。 或者说…… 是百里重玹。 她将最后一支发钗别上去,悠然就用梳子给她顺了顺垂在背后的长发。 梳子一下一下的插进头发里,惬意极了。 悠然仍旧习惯性的问她。 “殿下今日可有什么日程安排?” 这一句,倒真是将西陵堇诺给问到了。 她想要做什么呢? 她…… 她想去看一看百里寂。 她前生的爱人。 想到百里寂,她又默不作声的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心口,听着心口传来的不急不缓的声音,数着节拍。 一下一下的,深入她的灵魂。 她站起身,道:“今日没有什么日程安排,我想休息一天。” 悠然愣了愣,随后笑了笑道:“好,那悠然就退下了。” 西陵堇诺侧身笑了笑,道:“有劳悠然姑姑。” 凉亭的天光正好。 她一个人待在这里,在失神,也是在纠结。 要去主动看一看他吗? 她放下了准备喝的茶盏,然后从桌子前站起了身子。 发丝在风中盘旋,她起身迈步去羿日神族的领地——东方郁夷。 郁夷是羿日神族的领地,位于神界东方,居住的地方就叫做羿日神宫。 说起来…… 还是力牧嫌弃给自己的宫殿起名太麻烦,就直接叫做羿日神族了。 说起来力牧…… 西陵堇诺的眼前就好像出现了那个严肃又正经的伯父。 也是从小看着他们几个人一起长大的。 她刚刚来到羿日神宫的地界,就看到了守在地界的仙君。 她看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那个仙君给自己行了一个大礼。 随后请她进去。 她向来不矫情,身为一族首领,也确实没有什么可矫情的。 只是她距离这个羿日神宫越近,那一股熟悉感就越清晰,随着她距离羿日神宫的中央越近,有些画面就在她的脑海中越清晰,就像是有一个人一层一层的剥开迷雾追踪,距离真相越近,真相就会越来越呼之欲出。 “婉婉,你真的不打算嫁给我?” 那时候的百里重玹就是一个浪荡子,眉眼生的好看,人也会说俏皮话,很会讨女孩子开心,而那个时候却总是喜欢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西陵清婉。 “婉婉……” “婉婉?” “婉婉你不要不理我嘛。” 心口疼的有些窒息,她扶上了距离大门不远的树。 抬眼看着天光洒下来。 “婉婉,他就真的那么好吗?” 少年郎皱着好看的眉眼看着自己,眼睛里细细碎碎的,都是爱而不得,却又舍不得强求。 “他不好。” “他一点都不好。” “婉婉,你别喜欢他了。” 西陵堇诺的手抚上了心口。 直到她终于站在了羿日神宫的大门前,抬眼就是熟悉的风景。 就和她记忆里的模样,分毫不差。 就像是时光停滞了一样。 “圣女殿下?” 侍奉的仙君和仙子看到了她,眉眼瞬间带着欢喜。 于是便一遍一遍的给主人通传。 “殿下!” 仙子边跑边道:“圣女殿下来了!圣女殿下来了!” 这一幕…… 她脑海中的声音和现实的声音一瞬之间就重叠了。 “西陵殿下?!” “殿下!殿下!” “西陵殿下来了!西陵殿下来了!” 随着仙子的引路,她一路看过曾经的风景,如今又重新看了一遍。 雕梁画栋的院落。 春兰秋菊绿意浓。 碧绿的叶子挂住了她浅蓝色的衣摆。 她垂眸将自己的衣摆拉开。 一路的行走。 庭院画廊。 “我想要……给你整个神界最盛大的婚礼。” 雕梁画栋的栏杆围墙。 “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百里重玹的妻子。” 春兰秋菊的绿意浓浓。 “我……” “我会这辈子,这一生,下辈子,下一生,生生世世……” “都对你好。” 那个时候,她偏头看他,眉眼清浅:“为什么要对我好?你对我还不够好吗?” “不够的。” 他反驳。 “我要将我能够给得到你的好,都给你。” 彩蝶飞舞,绕围园。 “婉婉,我再对你说一遍吧?” “说什么?” “我爱你。” “只爱你。” 栏杆尽头,是一个凉亭。 凉亭里,是百里寂。 准备着热茶,带着笑意,在安安静静的等着她。 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等了好久。 西陵堇诺看着他,眼眶早在回忆侵染的时候就已经红了。 “你们都退下吧。” 她轻声道。 提灯引她过来的侍女,行了礼之后就离开了。 白色衣摆摩擦地面,转瞬即逝。 在凉亭中的百里寂在她抬眼愣愣看向自己的时候,就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他刚刚走了两步,拉近了他们两个人的距离。 刚刚开口叫出她的名字:“小堇你……” 剩下的一句“怎么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了她的声音。 听到了她声音的间隙,他也愣住了。 因为…… 他听到的是。 “重玹。” 看着西陵堇诺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眼眶随着她一步一步的动作又红了下来。 他们终于有了最近的距离。 百里寂有些动容,声音都有些哑:“……你都想起来了?” 西陵堇诺红着眼眶却颤抖着手伸向他,随后在下一秒就扑进他的怀里。 百里寂小心的接着她,听见她说。 “没有完全想起来所有的记忆,但是我想起来了一部分。” “……”百里寂叹了一口气,柔声问她:“都想起来了什么?” “想起来了,我是西陵清婉。”她闭着眼睛,落了眼泪:“想起来了,我那一段懵懂无知的爱恨,想起来了我们相爱,想起来了……你因为煞气压身而……” 说到这里,她还是有些颤抖。 “别说了。” 百里重玹轻声打断她,带着泪意的沙哑:“……婉婉,你回来了就好。” “等了这么长时间,很累吧?” 西陵清婉抬眼看他,看见他的眼泪垂在眉睫上。 “不累。” “……我大抵猜到了,这个封印……是要我对你动心才可以辅助着瓦解,而归墟的损伤……只是助长了记忆缝隙裂开的速度。”西陵清婉轻声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每次在爱上你之前,就要先惩罚我去爱上其他人?” “也罢,不说这个了。” 西陵清婉在他怀里抬头,问道:“你呢?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我?”百里重玹抱着她腰身的手紧了紧,道:“……也是在对你动心之后,才一步一步的想起来的。” 西陵清婉抬眸看他,眉眼漾着笑意:“……看起来,你栽了。” “……嗯。” 百里重玹笑了,道:“至少不亏。” 第四十六章 如初 百里重玹拉着她微凉的手,将人带到了桌子边,随后又熟练的给她沏了茶水。 茶烟袅袅散开。 “……你……”他想开口,又顿住。 百里重玹坐下来,开口有这些犹豫:“……你还好吗?” “……” 西陵清婉愣了愣,随后道:“……比起你从前为了护着我而受的天雷,已经很好了。” 百里重玹愣了愣,随后沉默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关于三殿下,你想起来了多少?” “为什么突然问起了他?” 西陵清婉迎着他的眸光看过去,指尖略过茶盏边缘,眉眼之中带着疲惫。 “只记得自己曾经爱过他……” 西陵清婉看进他的眼睛里,随后笑了笑,说道:“……后来因为我被他始乱终弃,所以爱上了你?” 她故意拐了个弯,在最后的一个字后面带上了疑问的上挑。 “……” 百里重玹无奈的笑意化开在嘴边:“也罢,不说从前的事情了,今日以茶代酒,贺你我终于重逢。” 西陵清婉垂了垂眉眼,随后看向他道:“你不问问我,现在的我,喜不喜欢你吗?” “倘若你不喜欢,你就不会专程过来看我。”百里重玹拿起来茶盏,眉眼漾着笑:“对于你来说,从前就仅仅是从前,根本没有办法动摇如今的你,不是吗?” 西陵清婉将自己的茶盏递过去,同他手中的茶盏轻轻碰撞,道:“那我倒是,多问这一句了。” 茶盏相碰,清脆声响。 风起落叶,稀碎作响。 互通心意,本就不需要多说什么。 说起来现在的西陵清婉对他动的心,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抵是他的每一句真心话都藏在玩笑话里吧?看似吊儿郎当的不着调,实际上却是最重情义的那个人。 又或者…… 凡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她的过往。 就像是如今的百里重玹说的那样,根本不会影响如今的她分毫。 “过不了几年就是对你有恩的那两个仙者的历劫时了,这一点……你有什么安排吗?” 百里重玹倒是问她的事情问的一向顺手。 西陵清婉放下了茶盏,一只手支着自己的下巴,眉眼弯弯,如星如月。 “安排确实没有什么安排,但是……我有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百里重玹立马接住了这个话茬子。 “慕流光帮了我不少,我只是想,想等落落和羽真历劫之后,同他们一起去幽篁山……”西陵清婉看了他一眼,道:“你也一起去,如何?” “好啊。” 百里重玹看着她的眼睛,一如往日。 不过他的笑意没有持续多久,忽然开口道:“你哭过?” 他说的很笃定。 “……” 西陵清婉又是有些失神,愣怔不知言语,只好避重就轻的说道:“……方才同你相认的时候,不就哭过?” “我是说,在和我相认之前,你也哭过。”百里重玹倾身轻轻的握住她的手,眉眼清澈如初:“……看起来这样疲惫,倘若今日没有什么要做的,我送你去睡一觉?” “我只怕我回去了,又要有什么麻烦。”西陵清婉的眉眼中有些疲态,百里重玹曾经同她朝夕相伴数千年,自然是最了解她在什么状态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她如今这个眼底有些血丝的模样,只有那一天三殿下娶了别人之后,她才会出现。 以及在凡世里,触景伤情的时候才会出现。 百里重玹起身走到她身边,凑近些点了点她的眉心,随后清淡的声音就染上了温度道:“夜里没睡好吧?要不要在我这里睡一觉?” “在你这里睡一觉?”西陵清婉随着他的动作也站起了身子,一双清澈绝艳的眉眼带着温和柔软的笑道:“……如今你我未曾定下婚约,孤男寡女是不是不合适?” “在鲛人族的时候,我给你梳了发。”百里重玹凑近她一分,声音就像是带着蛊惑一般:“在归墟的时候,我出手抱了你,这些……够不够?” 西陵清婉没忍住笑了,道:“……那只能算你是,一面思慕。” “好,是我一面思慕。” 百里重玹的脚步往后撤了撤,道:“反正神界人人皆知,我百里寂心属月灵神族的圣女,更何况你我这一世也算是青梅竹马,在青梅竹马家里睡一觉,应该没有什么把柄。” “所以,在我这里休息吗?” 百里重玹一双眼睛盯着她。 “我若是在你这里休息了,有人找上门了怎么办?你打算怎么解释?”西陵清婉抱着手臂笑吟吟的看着他。 “当然是,不解释。” 西陵清婉踢了他一脚。 百里重玹委屈:“……” 然后他举手投降:“好好好,我正经点,倘若有人来找你,我就说你同我一起处理妖界魔界还有人界的事情,有些劳累,索性就在我这里休息一下,这样可好了?” 西陵清婉笑了笑,道:“勉强可以。” “要我带你过去吗?” 他问。 “不用了。”西陵清婉摆了摆手道:“你就在这里守着吧,倘若有人寻我,劳烦百里殿下替我遮掩一下。” 百里重玹笑了笑,没答话。 直到西陵清婉来到了自己从前经常休息的住处,伸手取下自己发间的发钗的时候,她的眉眼黯然了下来。 关于三殿下轩辕晔初,她怎么会只想起来这么一点点呢? 她当然忘不掉。 不是因为爱而不得的忘不掉,而是因为百里重玹。 她又怎么可能忘的掉。 倘若不是因为他,百里重玹就不会落的那样的下场。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眼将这口淤堵在自己心口的气放出去的时候,她的眉眼又悄悄的泛上了红。 倘若没有他,没有那一场年少不知懵懂的情缘,又怎么会让他们的爱不得而终? 至于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就是夜里最后的那一道雷声落下的时候。 雷声劈开那一道记忆的裂隙。 “轩辕晔初……” 西陵清婉轻声的念出这个名字。 她又叹了一口气。 第四十七章 怨结 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啊…… 她明媚的眉眼漾着笑,随后那一点笑意就一点点,一点点的,淡了下去。 背后的窗纱明亮,纱幔飘摇。 西陵清婉将手放在梳妆台上,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眼下的一片青色尤为明显。 而眼睛也是带着血丝的红,怪不得他能够一眼看出来。 她将发钗放在梳妆台上,躺了下去。 眉眼合上的一瞬间。 那就是他们的从前。 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她已经同百里重玹从凡界回来了。 而为什么回来,是因为弟弟同她传了信,月灵神族有些麻烦,需要她出面解决一下,而究竟是什么麻烦…… 不过是有人听闻了风言风语。 随后带着不切实际的妄想,想要将他们四大神族给取而代之。 她刚刚回来处理月灵神族的事情之后几天。 轩辕晔初就按捺不住自己,然后找来了月灵神族的灵雪神宫,还是在夜里。 在通过重重的通报之后,暂时没有见到她。 因为她刚刚处理完月灵神族的事情之后,提着灯就去看了西战神,而那个时候的西战神,还只是一个懵懂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软软糯糯,但是却有着天生的灵根,所以在凡界游历之后,她和百里重玹一商量,就将小姑娘带回了月灵神族。 好多人都戏称,这个小姑娘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安抚了小姑娘之后,她提着灯回程准备休息的时候,收到了侍女的消息。 是轩辕晔初来了。 再次听见这个名字,她已经没有了爱而不得的酸楚和痛心。 自然也不会在意轩辕晔初对自己从前所做的事情。 只是他突然过来,她大抵猜到了几分。 她将手里提着的灯递给了那个给自己来传信的小侍女,然后去了正厅。 到了正厅之后,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 她曾经的年少无知。 是占据她整个少女情愫的少年郎。 可惜现在不是了。 “陛下。” 她开口之后,行了一个礼。 听到了声响的那个男子,瞬间转过来身,下意识就伸手想要扶着她起来。 却被她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轩辕晔初这才再次重新看见了西陵清婉。 她携月而来,眉眼温和清冷,绝艳的眼睛透着清冷和知礼。 她不再穿着热烈张扬的衣着,反而是一袭素色,温文尔雅。 同她站在月色里的灯都添了几分颜色。 轩辕晔初一下子就愣住了。 明明眼前人同记忆里一模一样,却又不是一模一样。 这样温和又知礼的模样,同记忆里相差甚远。 莫名的,让他的心里一慌。 他一慌,就下意识的要握她的手。 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她却退了一步,跟他保持着距离。 他心里酸涩难言,看向她的眸光也染上了几分可怜。 “婉婉……” 轩辕晔初轻声的叫她的名字。 西陵清婉笑了笑,转身让侍女去外面等着,随后对着侍女道:“……明日记得准时叫她起来。” 侍女听着西陵清婉的声音,点了点头后离开了。 此时此刻的正厅里,就只剩下了几个守在这里的侍女,轩辕晔初和西陵清婉。 吩咐完之后,西陵清婉就去给他倒茶。 倒完了茶,她道:“陛下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婉婉……”轩辕晔初在听到她叫自己陛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着急了,他连忙道:“……我,我……” 西陵清婉没有看他,只是手指有节奏的点着茶盏的边缘,指甲和陶瓷相碰撞发出悦耳声响。 “陛下如今已经是神界的主人了,用我自称,怕是不妥。” 轩辕晔初猛然看向她,却看见了她不紧不慢抬眸看向自己。 “……” 想说的话很快就熄灭在嘴边了。 沉默蔓延。 随后,轩辕晔初不死心,他问道:“我……本帝听其他爱卿说,你已经……同百里重玹两心相许了?” “是。” “……”他动了动嘴唇,随后声音漫上了沙哑,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 西陵清婉愣了愣,在看向他带着痛苦颜色的眼睛的时候,她笑了笑,笑意温存柔软,带着缱绻深情。 “陛下是问,为什么会爱上重玹吗?”西陵清婉带着缱绻温柔的笑问他,随后她看向门外,声音温柔道:“……不如清婉问一问陛下,当初又是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这个问题,彻底的问住了轩辕晔初。 轩辕晔初又是一阵回答不上来的沉默。 趁着这个间隙,西陵清婉喝完了茶盏里的茶水,起身走到了接近正厅的大门的地方:“陛下也回答不上来,不是吗?” 西陵清婉看向他,又移开目光:“世间情爱,情起无由,本就是难解之忧,何必深究其缘由?” “可是,为什么是他呢?” 轩辕晔初问。 “为什么不是他呢?” 西陵清婉反问他,随后眸光看向他,眼睛中淡淡,没有了从前因为喜欢而闪闪发光的光彩:“在我最失意的时候,是他陪着我,在我因爱困苦之时,总是他在照顾我,他同我说世间情爱,说人间贪嗔痴,说人间爱不得忘不舍……” “这样温柔又深情的人,为什么不是他呢?” “……” 轩辕晔初动了动唇,就像是终于忍不住了自己的嫉妒,他红了眼睛。 “……明明从前,你总会等等我的,为什么这一次,你就不等了呢婉婉?” “……” 西陵清婉无声的笑了笑,随后无奈开口道:“……陛下,世间事不是一成不变的。” 她盯着他,清澈漆黑的眼眸中盛着夜色,还是那一双眼睛,同从前却总是判若两人。 让他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就像陛下一样,陛下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可还记得从前的自己?” 轩辕晔初心里一紧,开口反驳:“我……” 只是他反驳的话没有说出口,就无声的停止了。 因为他自己知道,他和从前的自己,终究是不同了。 “从前的陛下,眼睛里有山川河流,有世间风情美好,眼睛里是带着光的。”西陵清婉笑了笑,就像是怀念一样:“……可惜,你现在不是了。” 她转身靠着窗户,看着夜色中明亮的月亮。 “我曾在人界的时候,亲眼目睹了一场争权夺利,这才知道,也才理解为什么陛下不会力排众议的娶我为你的妻子。” 轩辕晔初这次没有再回答了。 “因为情爱再重,重不过父母,重不过金银,重不过人心,重不过权力。” 轩辕晔初紧紧的盯着她窈窕的背影,尽管西陵清婉没有再回头看他。 “自古以来,江山权重美人轻,从无幸免。” 轩辕晔初:“……” “而不管是冥界,妖界,魔界,人界还是神界,都是一样的,没有人在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敢说出口一句,我问心无愧。” 西陵清婉看着月亮,释怀的笑。 “你们都是一样的,你们都重权力,为了那个位置,步步算尽,一手的恩怨鲜血,你们的手……都是一样的脏。” 轩辕晔初心口一哽。 “今日陛下可以为了权力,放弃了自己从小所爱慕珍重之人,那么来日,陛下一样可以为了权力,而再次放弃我。” “陛下您说,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和一句解释,去放弃一个从从前到如今,满心满眼都是我的人?” 她终于靠着窗转了眉眼,一双清澈动人的眉眼紧紧的盯着他:“换作陛下,陛下会怎么选择?” “我……” “陛下也不忍心吧?毕竟那个人的过去和未来,都是你。”她转过身,正对着轩辕晔初,眉眼在提及那个人的时候,温柔又缱绻:“这就是我的答案,陛下可以回去了。” 轩辕晔初握紧了手。 为什么? 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呢? 怎么甘心呢? 毕竟从前,她是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子。 天上地下,六界众生,绝无仅有。 第四十八章 风起 那个世间最尊贵的男子,猛然退了一步,怎么办啊? 他不甘心。 明明从前,她的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 明明从前她会安安静静的等着他的。 明明从前,不管她怎么生自己的气,都会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的。 明明…… 明明她本该是属于他的。 那么多年的爱,她说放下就放下了。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想念她吗? “……” 西陵清婉没有抬眼再看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夜色。 很深了。 “……” 轩辕晔初有些颤抖的呼吸着,过了好久,他闪烁着泪光问西陵清婉道:“婉婉……是我来的太晚了吗?” “也许不是。” 西陵清婉听到了他的这句话,终于转眼看向他,眼睛里盈满了夜色。 深邃,又温和。 “陛下同我……” 她顿了顿,随后开口:“……本该可以走到一起了,陛下没有来得太晚,只是错过了。” 西陵清婉抬步向他走了过去,却只是错身从他身边过去,轩辕晔初没有追随着她的动作,只是保持着同她背对着的姿势,一动不动。 “世间情爱讲究一个缘法,陛下应当是明白的。” 轩辕晔初的身子颤了颤,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他忽然转身,正对着正厅中的西陵清婉,开口的时候竟然带上了一丝咬牙切齿。 “那百里重玹呢?” 他看着西陵清婉,想要看出她清冷带着幽深的眸子里面,有一丝动容。 果然,在提及到百里重玹的时候,她的眸子才会动一动,动的微不可查,却被轩辕晔初一下子就捕捉到。 “他就不会为了其他的东西,就像我……就像我一样抛下你吗?” 听到轩辕晔初的这句话,西陵清婉先是愣了愣,随后低头笑了笑。 她本就生得好看,是他见过的,六界之中最美的人,绝艳却不妖冶,夺目却带着身为神的清冷与悲悯。 “倘若有机会,陛下可以用同样的问题去问一问重玹。” 她带着笑,将那一分属于神的清冷给驱散,反而更加的温和起来,她的声音娓娓道来那个答案。 “他给陛下的答案是什么,我给陛下的答案,便也是什么。” 她抬眸看向轩辕晔初,将那一分温和又藏了起来,她转身道:“夜深了,陛下明日还要议事,该回去了。” 轩辕晔初看着她的背影。 那样的温柔…… 她给了另一个人。 轩辕晔初苦笑。 轩辕晔初也转过了身,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身影慢慢的隐藏在了深夜里,说不尽的落寞。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西陵清婉才转身看着深沉的黑夜。 那一段她爱慕他的时光,终究是过去了。 也不会再有了。 只是对于百里重玹。 那个一心将自己放在心尖上的男人,她如今只觉得亏欠,还有懊恼。 亏欠他一个人守着自己,守了这漫长的岁月,懊恼自己后来爱上他,爱上的太晚了。 明明百里重玹同轩辕晔初无论从哪里相比,都是不差的。 轩辕晔初是黄帝的儿子,是神界的继承人,可是百里重玹也是羿日神族的继承人。 轩辕晔初生的风流倜傥,百里重玹也是风华绝代。 只怪情爱迷人眼。 她出了一会儿神,也去休息了。 记忆就停在了这里,她没有再继续回忆起来了从前。 这个房间,忽然就响起来了敲门声。 “叩叩叩”几下。 就像是掐好了她休息的时间。 西陵清婉清醒过来的时候,看着这熟悉的房间,愣了一会儿。 敲门的那个人也没有着急,而是在等待着她。 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羿日神宫的偏殿。 西陵清婉抬眼看向门,开口道:“进吧。” 门外的那个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她从床榻上起身,伸手将衣服给披在了身上。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靠近了她。 随后是百里重玹的声音:“休息得怎么样?” 西陵清婉刚刚坐在了梳妆台边,看向从屏风外面走到自己身边的百里重玹,眉眼中带着些慵懒:“挺好。” 西陵清婉的声音刚刚落下,百里重玹就接下她的话道:“方才灵雪神宫派人传了话,说有一个上仙,无论如何都要见见你,我将他搪塞过去了,没让他来打扰你。” 百里重玹伸手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极为熟稔的给西陵清婉梳着长发,眉眼温柔:“你应该能猜到是谁。” 西陵清婉叹了一口气,透过水镜看着百里重玹道:“司徒家的那一位上仙?” 百里重玹笑了笑。 西陵清婉又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是我上次说的话不够重吗?竟然还要人情?” 等到百里重玹拿起了她在休息前放在梳妆台上的发钗,带着温柔的力道用发钗给她挽了发,百里重玹伸手整了整发钗上的流苏,随后道:“不过我虽然将他搪塞过去了,他人却还在羿日神宫外,你要见见吗?” “不想……”西陵清婉的声音到了嘴边,忽然止住道:“……也罢,你让人引他过来吧,有些事情总要说在明面上,不然他的心思可不会轻易的收回去。” 西陵清婉在百里重玹的面前转身,看着眼前人的眸子,忽然起了玩味的心思。 她带着笑盯着百里重玹,随后开口道:“毕竟……这位上仙还想着倘若我对东陌誉君有些余情……” 西陵清婉的声音刚刚说出口,就看见了百里重玹眉尖轻轻一挑,随后百里重玹的手就扶上了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借着力道将西陵清婉给圈进了他和椅子之间。 百里重玹带着笑看着她。 西陵清婉有些愣的看着他。 两个人一时间竟然都没有说话。 百里重玹总是用这样重之又重的珍重眸华看着她,从千百年前,到现在。 她怎么会不动容? “你不高兴了?” 西陵清婉挑了挑眉问他。 “你看我,像是不高兴的样子?” 百里重玹回她。 “不像吗?” 西陵清婉反问。 “我若真的不高兴了,或许就直接吻下去了,而不是只将你圈进我的怀里。”百里重玹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带着笑:“只是我知道,我的婉婉,心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为何要同其他人比较?” 西陵清婉抬眼愣了愣,随后伸手搂住他的腰身,将自己送进他的怀里。 百里重玹扶在椅子上的手,也慢慢的扶上她的腰身。 “你总是这样。” 西陵清婉在他怀里轻声道。 “你不也总是这样?” 百里重玹用同样的话回答她。 一个久违的怀抱之后,百里重玹就放开了她,随后为她稳了稳发间粘连着发丝的流苏,道:“我陪你一起,去见见那个不懂规矩的司徒上仙。” “嗯。” 他们出现在司徒上仙的面前的时候,司徒雅已经等了挺久了。 司徒雅是一个清丽的女子,因为得了仙道,又能够进入神界,所以带着些神的清冷和不可一世的倨傲。 但是见到比自己身份更尊贵的人,一样要恭敬的行礼。 他刚刚看见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一前一后的走出来,就先周全了礼数。 “小仙见过圣女殿下,百里殿下。” 西陵清婉从他身边走过去,坐在了亭子里,等着百里重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之后才开口道:“上仙过来,有事?” “是。” 他肯定的回答道。 西陵清婉懒得看他一眼,问:“何事?” 司徒雅:“……” 司徒雅忍了忍,道:“圣女……” 他刚刚开口,西陵清婉就打断了他,道:“也罢,你不必多说了,本宫能够猜得到。” 西陵清婉喝了一口茶水,道:“上次本宫在鲛人族的时候,几乎没几个人知道这个消息,本宫倒是很想知道,上仙又是怎么知道的?” 司徒雅想开口,却又被西陵清婉给截了胡:“而上仙知道了便是知道了,竟然敢派人过去?上仙知不知道,倘若本宫的行踪消息走露出去,该当如何?” 司徒雅被她问的一愣。 “本宫处置你的后人,是因为她心怀不正,这样心怀不正的性子倘若真的凌驾于人界,那么本宫想问,神界选拔他们是为了横行霸道,还是救济苍生?” 西陵清婉的茶盏忽然有些重的放在了石桌上,声响有些慑人。 司徒雅被她有些重的声音给慑住了,没有接话。 “更不用说,司徒家另一个和你一前一后选拔入神界的上仙,和东陌上仙的明知故犯了。” 西陵清婉的声音恢复如常,道:“明知世间命理皆有定数,还敢擅作主张更改命格,司徒上仙觉得,他们这个惩罚……领受的亏吗?” “……小仙……” “上仙不死心,还想为那一位没有出息的后代求一个恩德,在本宫看来,着实是这神界的规法上仙不够清楚。”她不轻不重的说道:“可惜本宫不是司法上神,不能擅自做主上仙的惩戒,只是警告,本宫倒是可以警告一二的。” “……”司徒雅咬了咬牙,道:“请圣女指教。” “本宫不才,是天生的神族,但是上仙知不知道,为什么上古神族久盛不衰?” “小仙不知……” “心怀六界,救济苍生,先苍生后己人,先渡人后渡己。”西陵清婉抬眼看到了不远处的东陌誉君,带着有些冷的笑道:“希望上仙可以记住这几个字,不该生的心思,给本宫收回去。” 司徒雅低下头,有些颤抖:“是,小仙牢记圣女教诲。” 他脱离了西陵清婉那道冷冷的眸光,出了庭院才挺直了脊背。 他无声的擦了擦冷汗,后背有些发凉。 他听着东陌誉君说他们曾经在凡界有些余情,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打打人情牌,只是没想到…… 他无声叹了一口气。 她竟然连自己内心的野心都看穿了。 真是可怕。 第四十九章 波折 在司徒雅离开之后,西陵清婉才伸手放下了那一杯茶。 眸光在看着司徒雅离开之后,她转向了百里重玹,随后眸光眨了眨。 百里重玹无奈的笑了笑,道:“你的两位朋友,什么时候可以渡天劫?” 西陵清婉的手摩挲着杯沿,道:“大概……二十年左右,不能再多了。” “有什么根据?” “上好的草药可是没少给他们用,倘若再不能在二十年后能够渡天劫,那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也是。” 果然天劫到来的时候,只差四个月就二十年了。 而这个时候,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以及少典泣谷和公孙明非都在月灵神族的离月树下喝着茶。 “……唉。” 公孙明非喝完了手中的茶盏,随后在放下茶盏的时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西陵清婉的眉眼不紧不慢的看向他,嘴角也弯出几分笑意,随后道:“不知道公孙殿下,有何指教?” “指教倒是没有什么指教,只是……”他的话说到这里,忽然转了一个弯,随后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眉眼清清的西陵清婉。 公孙明非眼底的笑意轻轻一闪,西陵清婉就明白了。 这样安宁的时间没过多久,就听见了一个脚步声。 脚步声不紧不慢,一点一点的靠近。 等到白石溪来到了离月树下的时候,就看见了相谈甚欢的,就像是一家人一样的四位首领。 他倒是不见外,只是轻轻的打了一个招呼,随后靠近了西陵清婉道:“……我按照你交代的,已经养好的自己的内伤了,你是不是应该兑现承诺,让我回去了?” 西陵清婉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从桌子边起来,随后伸出手。 那是让她把脉的意思。 白石溪将自己的手递过去,西陵清婉的食指和中指扣住了白石溪的脉搏,安静的等了一会儿之后,西陵清婉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抬眸的时候,眉眼带着温和:“的确恢复得不错。” 西陵清婉同白石溪面对面,声音轻轻的略过白石溪的耳边道:“的确恢复得很快,你失去的那两百年的修为也在神界快速的恢复,如今身体康复,的确是可以回去了。” 白石溪收回自己的手腕,低垂着眉眼,声音有些闷闷的:“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西陵清婉笑了笑,道:“这么着急?” “我不想让妖界被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给祸害的乌烟瘴气的。” 他声音有些不甘心。 西陵清婉看着他这个反应,随后道:“在去妖界之前,我需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 白石溪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西陵清婉却带着淡淡的笑,道:“你应该去见见他的。” 她转身,道:“等到升仙劫过后,我要去人界拜访一个人,刚好带你一起过去。” “好。” 白石溪的声音刚刚落下来,就听见了一个带着欣喜的声音。 西陵清婉随着那道声音,看向院子的门边,便看见了一个娇俏的身影跑了过来。 “苒苒!” 君落跑得急,一直跑到了西陵清婉的面前,随后她带着笑,笑得灿烂:“……我通过了!苒苒,我通过了哈哈哈哈哈……” 西陵清婉伸手稳住她因为奔跑不稳的身形,然后给她擦了擦汗,道:“落落真厉害。” “羽真师兄也通过了,不过他啊,是一个闷葫芦,估计不好意思过来同你说,我就带着他这一份过来给你说一说!” 君落笑的灿烂,眉眼间都是欣喜和开怀。 “刚好,正说倘若你通过了这一次的升仙劫之后,就带着你去看看慕流光。” 西陵清婉伸手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君落道:“如今我们都离开了幽篁山这么长时间了,应当同他说一说的。” 君落接过那杯茶,然后缓了缓道:“嗯!毕竟我们也不算辱没了师父的名声,是应该过去看看的。” 她说完这句话,就带着星星眼看着西陵清婉道:“苒苒,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今日就先休息吧。” 西陵清婉无奈的摸了摸她的脉搏,随后安抚道:“刚刚经历了这几道雷劫,估计还有些伤吧,我一会儿派人去取些药丸,好好休息过后,我们明日就过去。” “都听苒苒的。” 西陵清婉笑了笑。 反倒是那三位神族的首领,一个挨着一个的都站起了身子,随后带着笑,道:“真不愧是你调教出来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那样厉害。” 这句话是恭维的意思。 但是从他们三个的嘴里说出来,却并没有恭维的意思,反而是带着打趣和肯定。 “倘若这一届的仙者啊不,该是地仙了,尤其是从你这里出来的,倘若有能力,倒是可以进入四象宫,将来为护卫神界出一份力。” 公孙明非拿手肘碰了碰西陵清婉的手臂,带着明显的打趣。 “让他们两个进入四象宫我哪里舍得啊?” 西陵清婉握住君落的手,眉眼清浅,幽深不见底:“那样危险的地方,他们还是距离的远一些,去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生活才是最好。” 公孙明非挑了挑眉。 西陵清婉笑了笑,将自己眸子里的情绪压下去,道:“更何况,如今神界也没有什么危险,都是安宁的时光,让他们过去玩耍但是可以的。” 公孙明非对上了西陵清婉的眸子,眸子里的光闪了闪,然后在下一秒,公孙明非就带着吊儿郎当又有些虚弱的笑道:“也罢,你才是那个真正的主人,随你咯。” 君落听着他们的话,有些好奇那个所谓的“四象宫”,于是她下意识就直接问了出来:“苒苒,四象宫是什么啊?” 白石溪的眉头动了动,冷不丁的接了一句,道:“算是你们人间的军队?” “……” 百里重玹叹了一口气,道:“时候不早了,解释这件事情就交给婉……交给小堇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 等到院子里他们陆陆续续的离开,西陵清婉才吩咐旁边的仙子过来,道:“你去蓬莱岛,同蓬莱岛主说,本宫需要一些修复雷劫的仙丹。” 她给了那个仙子一支翎羽,翎羽闪烁着光华。 那个仙子领了命令就离开了。 西陵清婉笑了笑,道:“陪我走一走吧。” 君落反应过来了,她是要给自己解释,连忙应了一声。 “四象宫是我……”她下意识的要说出来,随后意识到现在自己的身份不适合公开,便拐了个弯道:“是我月灵神族的第二代首领创下的,四象是指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而白石溪所说的军队也不全对,他不算是神帝的军队,算是……四大神族自己的势力。” “……啊?” 君落听的有些懵。 “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其实是各对应一个战神,分别是东战神,南战神,西战神和北战神。”西陵清婉道:“月灵神族居于神界西土,统领的是西战神,而最初的西战神是月灵神族第二代首领的亲传弟子,只不过……” 她的眉眼有些淡,很容易让人察觉出来一分怀念:“……她早在月灵神族的第二代首领陨落之后没多久,也陨落了。” “所以目前除了西战神,只剩下了代代相传的东南北三位战神了。” “原来是这样,四象宫听起来的确挺危险的。” 君落接了一句。 “你们安安稳稳的走自己的路就行了,六界争端跟你们没有太大的关系。” 西陵清婉笑了笑,随后道:“过会儿我派人将仙丹给你们送过去,今夜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去幽篁山。” 君落点了点头,随后乖乖的回去自己的住处了。 而君落离开后,隐藏在暗处的人才闪现到西陵清婉的身边,问道:“殿下有何指示?” “我们在妖界安插的人都站稳脚跟了吗?” “是。” “下一步,你们在暗中说服妖界南北两位妖王其中的一个,让他同我们联手,先解决了对手,下一步的棋就好走了。” 西陵清婉的声音在夜里也是不变的温和,只是在经过夜风的时候,会有些冷。 那个人点了点头,随后就隐藏了自己的身影后离开了。 他刚刚准备离开,又被西陵清婉叫住了,她道:“顺便在妖界也留意一下,有没有阿月的消息。” 黑影彻底隐藏在黑夜里。 西陵清婉抬眼,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头顶的月亮。 那是阿月啊,是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 自从她陨落后,她失踪了这么多年,她怎么会不担心呢? 第五十章 战神 阿月这个名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提起来过了。 在她还是西战神的时候,除了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没有人敢这么叫她。 阿月的名字叫做微月,没有姓氏,只有微月这个名字。 是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在游历人间的时候,在人贩子手里救下来的。 那个时候的小姑娘,仅仅只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小姑娘而已。 是西陵清婉在路过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天生的灵根,这才同百里重玹一起将这个小姑娘救下来。 小姑娘知恩图报,答应了西陵清婉愿意留下来。 西陵清婉在那个时候,笑了笑,看了看她有些脏乱的衣服道:“身虽如微茫,却知恩图报,像你这样的小姑娘也不多了,你有名字吗?” 西陵清婉的声音很温和,在小姑娘狼吞虎咽的吃东西的时候,将挡在她脸上的头发拨开。 “……我……”小姑娘的脸吃的鼓鼓囊囊的,却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了西陵清婉的话,她的声音有些稚嫩,在说出口话的时候,带着沙哑,那是饿了好久之后才会出现的沙哑声音:“……我没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么人,是……是一个乞丐……” 小姑娘有些胆怯的看着西陵清婉的脸色,生怕这一位就像是神女一样的漂亮姐姐嫌弃自己。 但是出乎意料的,西陵清婉的眸子里却都是心疼。 她伸手摸了摸小姑娘乱糟糟的头发,声音仍旧温柔:“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小姑娘的眸子倏然瞪大,带着不可置信:“真的吗?” 她脱口而出之后,又带着些失落她说:“可是他们都说我是灾星……说和我在一起生活,会变得不幸……” 她说的有些纠结,她想和这个惊为天人的姐姐走,却又怕自己会让这位惊为天人的姐姐因为她而变得不幸。 于是她道:“……漂亮姐姐,你救了我,我不能伤害你……你是个好人,可是我是一个灾星……” 她有些落寞。 西陵清婉同百里重玹对视了一眼,随后握住小姑娘的手道:“……我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能对其他人说哦。” “什么秘密?” 小姑娘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 西陵清婉道:“其实,我是仙人,仙人是不怕灾星的,更不会受灾星影响。” 小姑娘听了她的话后震惊的看着她,随后她清澈的眸子中,出现了一些期待,她流浪了好多年,最希望的事情就是可以拥有一个家。 “真、真的吗?漂亮姐姐,你真的是仙女吗?” 西陵清婉笑吟吟的看着她,很认真的点点头,道:“不骗你,是真的。” 小姑娘开始激动了,她的眼泪一点一点的出来,带着些沙哑:“……我,我真的可以和你走吗?” “当然,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改变你是灾星的这个事情,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小姑娘有些狼狈的擦了擦眼泪,点头说道:“我愿意相信姐姐……我愿意和姐姐走……” 从那一天过后,西陵清婉就给她起名,叫“微月”。 没有姓氏,意寓着她是上天所生。 只有名字,表示着她只是她自己。 西陵清婉将小姑娘带回自己和百里重玹居住的地方,随后给小姑娘在凡间开了她的先天灵根。 微月从开了灵根之后就开始很认真的跟着西陵清婉修习仙法。 从那一天开始,微月不再叫西陵清婉姐姐,而是叫她“师父”。 西陵清婉每每出门前都会在他们所居住的地方设下一个结界,用来保护微月的安全,也会在出门之后,将自己的气息留在微月身上,防止微月离开他们所居住的地方遇到危险。 微月的修习很快,基本上不到一天就可以完全掌握西陵清婉教授给她的仙法。 她学会了那些仙法之后的时间就开始变得无聊,于是她总会在居所的门外安安静静的等着出门的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 每次看到西陵清婉远远的身影,她就会迎上去,拉着西陵清婉的手撒娇求夸奖。 “师父,你教给我的仙法,我都学会了。”微月眼睛亮晶晶的说道:“有没有什么奖励呀?” 西陵清婉拉着她的手,不紧不慢的回他们的居所,西陵清婉带着笑道:“不愧是我的徒弟,真是厉害。” 随后她道:“如今你也长大了,总该有些女孩子的东西,所以今天的奖励……” 说到奖励,微月的眼睛就更加的亮了起来。 “我给你买了些人间女孩子都会有的东西,有胭脂水粉,珠宝首饰,还有漂亮的衣服,你看看喜欢吗?” 西陵清婉伸手拂过去,一堆东西就出现在了微月的手里。 于是小姑娘亮晶晶的眸子就更亮了,满心满眼都是被在乎被爱护的满足感。 在人间过了大概也有三百多年,这个时候的微月已经长大了,也更加的成熟和稳重,只是唯有在西陵清婉的身边的时候,才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尤其的喜欢粘着她。 直到西陵清婉回了神界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她的师父不仅仅是一个游历散仙,而是天神。 她在跟着西陵清婉来到神界的时候,仍旧是晕晕乎乎的,直到西陵清婉将她领进了灵雪神宫,她才反应过来。 随后,她就感叹道:“原来师父你这么厉害啊?” 那个时候,西陵清婉坐在她身边,吩咐下去给微月修一个秋千之后,她开口道:“我千百年来就收了你这么一个小弟子,之后可不要让我失望。” 明明是带着严肃的话,微月却不以为然,反而凑上去道:“那师父还会收其他的弟子吗?我会有师弟师妹吗?” 西陵清婉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一个就够我麻烦了,再来几个,为师老了,教不动。” “师父才不老呢。” 微月反驳她。 西陵清婉也不生气,只是跟她嘱咐了很多事情,真的就像是她的父母一样,无微不至,温柔入微。 在西陵清婉回到神界的那一天开始,六界的所有人就都知道了,月灵圣女的身边跟着一个小姑娘。 不管这个小姑娘是什么样的身份,哪怕只是一个凡人,也不是他们可以招惹的角色。 没有人会真的蠢到公然挑衅四大神族的任何一个人。 第五十一章 尘事 而那个时候,神界的人也仅仅是知道这个小弟子的存在。 对于她的样貌,实力所知不多。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但凡是四大神族的人都不好惹。 他们第一次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圣女殿下的小弟子,是在神界的一次盛大的宴会上。 不过西陵清婉向来不怎么喜欢过来这种场合,而那一年的宴会也是因为在这一年从人界陆陆续续的进入神界不少人,西陵清婉带她的小弟子过来,一是为了让自己的小弟子可以来品尝一下宴会的美食,见一见神界的众多仙神,二来,是在为她铺路。 一般来说,她不会过来太早。 微月被月灵神族的仙侍领过来的时候,西陵清婉还在同百里重玹不紧不慢的商量着四象宫的事情,因而过来的有些晚。 微月就跟着仙侍过来了宴会,随后坐在了西陵清婉的位置下方。 只是她没坐稳当,就看见了一个身穿着粉色衣服的仙子,仙子的发饰耀眼贵重,发上金贵的步摇随着她的步子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声响。 她微微仰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衣着简陋的微月,声音中带着些盛气凌人。 说出口的话也是刻薄的不留情面,反而充斥着羞辱:“喂,你是什么人?这个是本神女的位置,你一个无名无姓的仙者,又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识相的话还不速速给本神女退开!” 微月不愧是西陵清婉一手带出来的弟子,行事作风都和西陵清婉差不多。 微月听了她的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伸手摸了摸自己发间的那一支发钗,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因为她衣着简陋,低调了些,所以这位神女就将自己给认成了刚刚升上神界的仙者。 她微微仰着头,同那一位金尊玉贵的神女对视着,道:“可是我师父说了,是她安排我坐在这里的,为何要让给你,又为何要离开?” 那个神女瞬间就火了,她道:“你师父又是什么东西?本神女让你让开你就得让开!听见了没有?” 微月一双大大的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说出口的话也是很气人。 微月说:“那你找我师父去,找我做什么?” 那个神女一愣,随后口气不善道:“本神女就是要你让开,为何要找你师父?” 微月波澜不惊:“我只听我师父的。” 神女:“……” 她一下子就恼了,伸手凝了神力就要直接驱开她,法术刚刚施展过去,就被一道浅蓝色的光晕给化开。 随后法术的波动一下子散在了空气里。 与此同时发生的,还有众多仙神有些凌乱的声音。 “见过圣女殿下,见过百里殿下。” 身着粉色衣裙的神女也随着众人一起行礼,但是被自己呵斥的那个仙者却没有一点动静,反而是看着圣女殿下傻笑。 神女心里冷哼一声。 然后她就听见了圣女殿下向自己靠近的声音,紧接着,圣女殿下就停在了自己的面前,随后,她听见圣女殿下温和的声音:“过来。” 众多的仙神一下子愣住了。 桃夭以为是在叫自己,她正在行的礼一下子就收了回去。 结果她对上了圣女殿下冷肃的眸子,仿佛刚刚那个温和说话的人不是她一样。 “本宫让自己的弟子过来,没有让你起来。” 桃夭一下子就软了下去。 随后她就听见一声淡淡的:“不必多礼。” 这才敢起来,随后退到了自己父亲的身后。 她抬起有些委屈的眸子看着圣女殿下倾身拉过了那个衣着简陋的仙者,眼尾的笑意深达眼底,就连声音都是难得的温柔。 谁知道,那个被自己呵斥的仙者却突然指向了她。 桃夭一愣,紧接着有些紧张。 果然,圣女殿下真的带着微月来到了自己的面前,随后带着笑冷道:“本宫竟然不知道,神界何时有这种欺负人的规矩了?桃夭神女,你是对本宫的安排有什么不满吗?倘若真有什么不满,不如当着司摇上神的面说出来,本宫另行安排?” 桃夭的身子又不可控制的有些发软。 她不敢说话。 更不敢抬头。 司摇带着笑拉着她行礼,道:“殿下不要动怒,是小神平日里太过娇纵了她,小女被娇纵的不知世事,还望殿下高抬贵手,莫要同一个小辈动怒。” “司摇上神的意思是本宫小肚鸡肠故意为难一个小姑娘,是吗?” 西陵清婉拉着微月,声音再次冷了下来。 这下子,司摇也出了冷汗了,他咬了咬牙道:“小神不是这个意思……” “本宫的弟子也是一个小姑娘,居然也被小姑娘给为难了,那么这样看来,子不教父之过,就劳烦司摇你回去好好的教教这个小姑娘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吧。” 西陵清婉冷肃的眸子看着他,随后拉着微月道:“本来今日是带着阿月来见见世面的,竟然没想到让阿月得了麻烦,早知如此,应当早些让你见见其他人。” “谢谢师父。” 微月带着笑,笑的异常灿烂。 “也罢,今日莫要委屈了我的小阿月,同我一起入坐吧。” “嗯!” 等到西陵清婉领着微月走远了,司摇才敢抬手擦自己的冷汗。 宁愿惹小人,也不愿意和四大神族的任何一个人结下梁子。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杀鸡儆猴,圣女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在同众多的仙神面前,给自己的小弟子铺路立威。 而看着被西陵清婉时刻关怀着的微月,就连首座上的那个人,也开始嫉妒。 这是微月刚刚进入神界之后的事情。 再发生的事情之后,就是微月凭借一己之力,统领了整个四象宫,成为了四方战神之首。 四象宫统领着四方的二十八位星宿神官,星宿神官负责按照自己的职业去治理人界诸多事情,而四方战神除了守护神界的安宁,更多的是在守护着最脆弱的人界。 人界不比其他五界,他们没有法力,没有灵根,对于其他的五界来说,着实落于下风。 而六界之初,是应当平衡的。 所以就需要额外的力量去保护他们。 这就是凡人常说的神悯苍生,以苍生为重。 而每一个有资格能够进入四象宫的神官,大多都是有哀悯之心的,因而四象宫可以延续至今。 四象宫不归属任何势力,它只属于四大神族,而四大神族之所以能够存在,除却实力,更多的是他们坚持着为神的本心。 除了统领四象宫之外,他们基本各司其职,从不轻易参与到任何神界事务之中。 第五十二章 古今 大概是因为最初的一代上神是和黄帝一起被天道点召到神界的,所以一直坚持的都是能者禅让。 黄帝在成为神帝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他成为神帝之后也统领了六界做下了很多有益于六界四方的大事。 从设立最初的天地规矩,到设立各个仙官负责各方事情。 而最初的神帝继承,是由历代的神帝来指定继承人,轩辕晔初就是由黄帝亲自指定的。 而这个规矩是从什么时候废除的。 其中根由已经很难去追溯的,大抵原因好像是因为轩辕晔初之后所出的事情之后,神界将选继承人这个事情就由各个所掌权上神商议出来的,只不过后来有些上神一个一个的接着陨落之后,商议继承人这个事情就慢慢的转变为由世代相传,香火不息的四大神族的首领来商议。 而在那个时候,四大神族的首领也不过是仅仅聚在一起,以六界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来弈上一局之后,就会商议出最稳妥的神界继承人。 神界继承人需要四大神族在考虑了种种因素之后,才能够慎重选择出来成为神帝,倘若四大神族首领对神界继承人是否有资格继承神界的意见不一,那么这个人大概率就没有可能登上那个神帝之位。 而这些事情,阶位低的神官是没有资格知道的。 而四象宫在设立四方战神之前,有资格进入里面的是二十八星宿神官。 后来因为考虑到人界四方的安危,就将四方的二十八位星宿神官划分为四方战神的手下,协助四方战神一起护卫六界安宁。 而倘若四方战神没有时间去监管人界的事情,就可以由二十八星宿神官一起出手,短暂的护卫人界的安宁,倘若事态再紧急一点,就可以由其中一位神官去请求四大神族的帮助。 一位古神出世,四方战乱皆可平定。 当然这属于紧急特殊情况,一般情况下不会发生。 对于四方战神来说,其中东南北三位战神都是由训练或者选拔培养出来的,而只有西战神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她不仅是一个女子,还是在一进入四象宫就以修为和武力成为了四方战神之首。 因为西战神是第二代月灵神族圣女的亲传弟子,所以才能够破例直接进入四象宫中担任西方战神之位。 至于为什么可以成为四方战神之首,也是其他三位战神有些不相信她的实力的意思在,可是一场架打下来…… 他们都后悔了。 由一族首领教出来的弟子……真的不愧是由一族首领教出来的弟子。 她第一次在六界扬名,是在殷纣王祸乱人间的时候,那个时候人间怨气沸腾不安,连天不休的怨气被四大凶兽所吸纳,四大凶兽的力量在吸纳了众多的怨气后突然暴涨,祸乱四方。 随后,魔界妖界开始了战乱,妖界战败之后,妖界就将消息上达神界。 而魔界不再压抑自己的野心,将战书下给了神界,神界派出西战神携带神兵神将去往神魔交界,开始对战。 而四大神族的首领,则以月灵神族和羿日神族的首领为首去镇压四大凶兽。 就是那一战,西战神一战成名。 但是,就在神魔之战即将胜利之前,这场战争出了岔子。 哪怕是到了现在,一众上了年纪的仙神到现在都记忆深刻。 那是神界和魔界的第一次战争,而带领着天兵天将出战的人就是西战神微月。 是大家都知道的月灵神族圣女亲自教养长大的亲传弟子。 也就是那一年,因为这个即将胜利之前的岔子,西战神被魔族擒获。 至于为什么会被擒获,除却军队中有魔族安插的内奸,还有一个嫉妒不服年轻的西战神的一位神将。 他不服西战神的管教,觉得西战神只是一个女子,当不起四大战神之位,更没有资格进入四象宫。 所以他就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她。 这是战场,死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他压着消息迟迟不传回魔界。 所以她被擒获的消息迟迟传不到神界。 而传到神界之后,就在消息刚刚传到神界的那一天,从未来过神殿议事的月灵神族圣女,第一次和众多的仙神一起,出现在了神殿。 当消息被神帝公开之后,众多仙神都不约而同的观察着神殿里的这位权位至高无上的殿下,然后他们眼尖的发现了,那一位圣女殿下的眸光一下子就冷了下去。 随后她直接无视了神殿里的所有人,转身就从神殿离开了。 很快,神帝就从南天门收到了月灵圣女单枪匹马的去了神魔交战的地方的消息,她离开之后没过多久,她就给羿日神族的那一位未婚夫带话,说魔族死伤惨重,无力再战,让他将四象宫里的其他三位战神带到神魔战场谈判。 羿日神族的那一位未婚夫果然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待,他直接带着笑问她:“既然你在战场,为何不直接同他们谈判?” 结果圣女有些冷淡的回答他:“你是想让他们直接灭族吗?” 一句话将所有人堵了个哑口无言。 也是,她一个人出气,就将魔界的兵马死伤惨重了,本来人家弟子被抓住就很生气了,对方再提一个条件…… 众多的仙神无声打了一个冷战。 看得出来圣女殿下是真的很在意这一位小弟子。 在消息传来的第二天,她就带着自己的亲传弟子来到了神界,随后每天都待在小弟子的身边,亲自为她调理身体,调养内伤。 她回来之后,神界的众多仙神都叹了一口气,由衷的感慨道: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圣女这样动怒了。” 她上一次动怒,已经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好像是…… 他们的神帝被黄帝的长子欺负的时候吧。 不过,那只是从前了。 现在她的未婚夫,是羿日神族的首领。 但是战乱平息之后,就真的有不长眼的人说,西战神同魔族勾结。 然后…… 然后尊贵的月灵神族西陵家的那一位殿下,就直接将西战神带进了神殿。 “小神以为西战神毕竟是圣女殿下的亲传弟子,怎么会就这样被魔族给擒获了呢?而且被擒获的时间还那么巧,就在即将胜利的前一日?倘若不是她和魔族有勾结,怎么可能会被魔族轻易的抓住?!” 那一位不懂规矩的上神是近些年来升上仙阶的凡人。 然后下一刻,圣女殿下就将自己的弟子带进了神殿,随后道:“上神为何觉得是西战神通敌勾结,而不是神界军队中出了奸细呢?” “圣女殿下所说,不过空口无凭。” 他义正言辞的反驳道。 “那上神口中所说,不也是空口无凭吗?”圣女殿下不留一点情面的开口堵了他,同时也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随后道:“既然你我都空口无凭,不如直接请当事人说,如何?” 然后她转向微月,道:“西战神,你且说,你有没有通敌勾结?” 西战神那个时候还受着伤,她咬牙道:“我没有。” 那个上神还想再说什么,又被圣女殿下打断,她道:“本宫相信本宫一手教养长大的弟子,也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所以在将她带过来之前,本宫已经差人将这其中的事情给查清楚了。” 她翻转手腕,出现了一本卷宗,她将卷宗拿在手里,道:“其中来龙去脉,本宫都详细的写在了卷宗中,希望陛下过目之后,能够给本宫的弟子一个清白。” 卷宗从她的手里离开,落在了轩辕晔初的手里。 紧接着,众多仙神听见了她的声音,清冷又震慑:“即便西战神不是天生神脉,只是一个女子,可是到底是本宫亲自教养的弟子,本宫的弟子,除了本宫可以定她的罪,没有人有资格凭空污蔑定罪!” 说完了这句话,她连礼都没有行,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拉着西战神从神殿离开了。 然后,这位上神就因为触犯了天规被月灵神族的圣女亲自发落了。 从那天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置喙西战神的任何事情。 第五十三章 回山 一眨眼,一夜就过去了。 刚刚起床梳洗的西陵清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她的眉心疼了疼。 随后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 这些时候之后,在夜里做得梦都是从前的记忆。 而想起来自己的小弟子的时候,心口还是会疼一疼。 她不知道自己陨落后她都做了什么才会不知所踪,那个时候,她和百里重玹都陨落了,知道其中曲折的人只有五相族和玉魂族的首领了。 可是她如今又不能同他们坦诚相见,当真是让人头疼。 她向来不喜欢查阅神界备案,只觉得那些备案都虚伪得很,只求微月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她收拾之后,来到了庭院中之后才发现,该来的人都过来了。 她刚刚一出门,君落就向她跑了过来,道:“苒苒你可算是醒了,我们现在就走吗?” 西陵清婉扣住了她的脉搏,随后道:“嗯,现在就动身。” 她松开了君落的手腕,随后向苏羽真伸出手,苏羽真有些恍惚的将自己的手递过去,西陵清婉扣住他的脉搏探了探之后松开了自己的手。 苏羽真很久不怎么见她了,如今突然见到她,只觉得恍如隔世一般的恍惚。 而白石溪已经在旁边垂眼等了等。 直到西陵清婉带着温和的声音响起:“走吧。” 来到了灵雪神宫的宫门处,通身雪白的神鸟已经等在了门外,正温顺的任由仙侍给自己梳理着羽毛。 看到了自己的主人之后,白鸟的眼睛都亮了亮,而看到自己的主人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他的羽毛都飞了起来,显得尤其的兴奋。 西陵清婉梳了梳他素白的尾羽,带着笑道:“你今日不载我,记得温顺一点,不要吓到了他们。” 白鸟长长的轻鸣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随后西陵清婉对苏羽真和君落道:“你们两个上去吧。” 白石溪的眸子一闪,已经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了。 白石溪在对上西陵清婉的眸子的时候才挑了挑眉,然后现出了原型。 君落坐在白鸟的身上,顺手摸了一把白石溪的尾巴,由衷的赞叹道:“手感真好啊。” 被摸尾巴的白石溪:“……” 他狐言狐语:“废话,小爷可是纯正的九尾白狐,同青丘九尾狐同出一脉。” 君落的眼睛瞬间亮了:“哇,让我再摸两把!” 然后白石溪就躲过了她的爪子,很高傲的看着她,道:“要不是为了小堇,谁会被你摸尾巴。” 西陵清婉笑了笑,随后道:“我的原身手感也很好,要摸摸吗?” 君落两眼放光:“可以吗?” 西陵清婉很真诚:“不可以。” “那什么时候可以?” “看缘分吧。”西陵清婉带着笑容回了她一句,然后坐在白石溪的背上道:“走吧。” 两位神兽破云而开,在缭绕白雾之间穿梭往来,同天边的鸟儿并肩同行。 穿过云端之上,他们就高调的落在了幽篁山的山门处。 但是他们并没有看到熟悉的守山门的弟子们,反而是看到了幽篁山的几位长老出来迎接。 同行迎接的人还有慕流光。 神兽白鸟落地之后就化为了小白鸟的原型落在了西陵清婉的肩膀上,叽叽喳喳了几句话。 而落地之后的白石溪却没有化为人形,而是以兽形状态化为一只小白狐。 君落和苏羽真齐齐的同慕流光和几位长老行了弟子礼,而西陵清婉则是弯下身子将小白狐白石溪抱进了自己的怀里,随后同那几位长老和慕流光点了点头。 几位长老却以大礼相见,被西陵清婉抬手制止:“不必行此大礼,本宫今日不过是故地重游,不需在意。” 等到西陵清婉抱着小白狐进入幽篁山之后,就在一路上看到了之前经常见到的。 弟子修炼,成群结队的互相打趣,一起御剑飞行的师兄师弟。 他们一路走,就听了一路的话。 “听闻今日山上要来几位从前已经飞升上界的师兄师姐们,还会有一个神族的大人物过来!是不是就是他们啊?” 一个女修者眼尖的看到了他们,随后就压着声音窃窃私语。 同她一起的一位女修者也冒着星星眼:“那一位白色衣服的师兄好俊秀啊,真不愧是飞升上界的师兄!” “那一位穿蓝色衣服的师姐是谁呀?之前没有在山门里见过啊……” “见没见过不要紧,要紧的是……”一位男修者紧紧的盯着西陵清婉完美的侧脸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绝艳脱俗的美人……” “……有没有胆子大的人去打听打听那一位蓝色衣服的女子是什么人吗?” “……你胆子大你去,我是不敢去。” “……” 而听见了那些或高或低的声音的白石溪却在西陵清婉的怀里懒懒的翻了一个白眼:“我还以为这些修者多厉害呢?原来和人间的男子一个德行。” 西陵清婉顺手顺了顺他的毛发,道:“他们都是从人间选上来的,倒也不奇怪。” 然后白石溪又翻了一个白眼。 他们刚刚一起走到大殿,就听见了一个通报声:“回禀掌门长老,东陌上仙到了。” 听到这个声音的西陵清婉不紧不慢的回头,然后就又听到了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听闻这位东陌上仙是流光真人的得意弟子,不过短短几年,竟然可以升为上仙!这位师兄也是师门中的传奇了。” 一位修者道。 “传奇又怎么样?”另一位修者将手放在那位开口的修者的肩膀上道:“曾经不是也有一个天资卓绝的师姐吗?后来那个师姐突然就没了踪影,那个时候……”他看向匆匆过来的东陌誉君道:“那位师姐还同这位师兄有过一段情缘,只不过后来师兄同别人成了亲,或许是……一时想不开,自戕了?” “……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你都不知道?当时闹的沸沸扬扬的……” “……能详细说说吗?” “……那个时候……” 那两位修者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来。 因为他们看见了这个匆匆赶来的师兄在看见那个蓝色衣服怀抱着白狐的女子的时候,忽然行了礼。 他们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 但是那位被行礼的蓝色衣服女子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很淡的看了他一眼。 于是注意着这边动静的弟子们都不淡定了,他们开始怀疑这位神女的身份,猜什么的都有。 只不过没过多久,这位神女就跟他们的那几位师兄师姐还有掌门长老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他们看见神女肩膀上的白鸟忽然落地,随后变成了传说中的神兽的模样。 白鸟落地后,那位蓝色衣服的神女就给了他们的流光真人一个东西,只不过隔的太远他们看不清楚。 随后神女怀里的白狐也落了地,化为九尾白狐。 众弟子:“……” 豪横。 第五十四章 奈何 白石溪摇了摇自己的尾巴,转眸看向西陵清婉。 西陵清婉抬眸同样看向他,随后她笑了笑。 白石溪好像逐渐习惯了她卖关子,就趴下身子示意她可以上来了。 西陵清婉不和他客气,瞬间闪现在了白石溪的身上,白石溪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君落忽然追了上来:“苒苒!” 西陵清婉转身看向她,问:“怎么了?” “你大概什么时候接我们回去啊?” “等我翎羽传信。” 西陵清婉回答她。 君落点了点头。 灵狐腾云驾雾,离开了这个福地洞天。 而慕流光看着她,手掌轻轻的抚摸着她方才送给自己的东西。 那是一枚灵石,上面附着的神力可以抵御升仙天劫,让他成功突破自身的瓶颈,成功飞升上神界。 西陵清婉坐在白石溪的身上,手指轻轻的抚了抚白石溪的毛发,随后她也由衷的说道:“果然是手感好。” 白石溪:“……” 白石溪给她翻了个白眼。 而西陵清婉思考的却是冥界的孤王,白竹礼。 一般平常的人很少有人有资格进入冥界,倘若是神,却往往简单很多。 能够进入冥界的地界看起来有些阴森,而阴气沉沉的树林更是瘆人,让人背后发凉,头皮发麻。 白石溪刚刚化成人形的时候,头发丝都不约而同的竖起来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无端起来的鸡皮疙瘩,有些怀疑的问西陵清婉:“你将我带到这里来……不会是要暗杀我吧?” 西陵清婉却是很平静:“我要是想要暗杀你,直接在你生病的时候灌你一碗毒药得了,何必带着你过来这里?” 说到这里,她又带着笑:“或者,直接将你的名字加到生死簿上?” 白石溪瞪了她一眼:“……让那些小鬼直接勾我的魂吗?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人!你究竟是不是人啊?” 西陵清婉面不改色:“我当然不是人。” 白石溪被她堵了一句,瞬间无话可说。 可恶,忘记了,她不是人。 她是神。 还是天生的神,真是让人嫉妒。 “盘古古神劈开天地,清而轻上升为天,浊而重下降为地,以此区分天地混沌。”西陵清婉看着前方慢慢黑暗下来的路途,朽木丛生,黑河蜿蜒绵亘,西陵清婉弯了弯手指,化出一块萤石指引光芒:“可是天地何其广阔,总会有混沌不清之地,世间混沌之地大多为分界之地。” 白石溪有些疑惑的看着她,随后有些不适应的缩了缩脖子,道:“突然同我说这个做什么?我从来不听先生的课的。” 西陵清婉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说下去:“世间最混浊混沌的地方,六界之中各有一处。” 他们终于来到了冥界,冥界缭绕的都是鬼魂的气息,偶尔有为人指路的彼岸花,在黑暗中发散着荧荧的光。 “人界与冥界的交界处,神界与魔界的交界处,妖界与冥界的交界处,魔界的禁地,神界的归墟,还有一处……是忘川。” 西陵清婉道:“许多不辨归路的孤魂野鬼,大多会因为自己心有不甘的执念,而徘徊在混沌之处。” 她陪着白石溪来到了冥界的忘川,站在孟婆盛汤的不远处,随后抬眼看向忘川之上被彼岸花包围的奈何桥,她道:“白石溪,忘川之上,奈何桥,有人在等你。” 白石溪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问道:“我……我应该没有招惹什么人吧?” “你过去看一看,你就知道答案了。”西陵清婉将他推向那个方向,随后对着孟婆点了点头,回头道:“倘若事情解决了,就让孟婆带着你去冥殿找我。” “不是……唉,小堇!” 白石溪有些疑惑,可是再看西陵清婉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听见自己的声音,她也没有回头。 白石溪想着她方才说的话,就深一脚浅一脚的越过重重的彼岸花海,走向奈何桥。 奈何桥上转世投胎的鬼魂很多很多,他被撞得有些趔趄。 抬眼走上奈何桥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停驻在奈何桥上的鬼魂,他心中有了一个很熟悉的感觉,就走向了那个鬼魂,抬眼准备问一问话。 而在抬眼的时候,他问话的声音就哽住了。 那个鬼魂,虚无缥缈的灵体是白竹礼。 他的父亲。 白竹礼看到他,也是明显的愣了愣,随后他那一双混浊的眼睛就滚出了眼泪。 “是阿溪啊……” 他拼命忍住自己的眼泪,努力笑起来,却笑的比哭都难看。 白石溪的眼睛也有些红,他转过头有些狼狈的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道:“老头子,你别笑了,笑的比哭都难看。” 白竹礼习惯了他总是这样对自己挖苦,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一如从前的笑意道:“嗯,长大了,也结实了不少……” 他狼狈的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看向自己唯一疼爱的儿子,道:“……殿下她没有骗我,我终于……见到你了。” 白石溪红着眼睛,不敢说话,只剩下了满心的愧疚。 反倒是白竹礼笑了笑,手一直放在他的肩膀上不舍得送开,他说道:“……我拜托殿下去寻一寻你,你离开家里那么久,我不知道你在外的这些年里,都经历了什么,不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害怕,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冷,会不会饿,会不会……”他说道这里对自己的儿子也是满满的愧疚,他道:“……下雨的时候,会不会被淋湿你自己的狐狸尾巴……对你,我这个做父亲的,从来都是愧疚的……” 他叹了一口气,道:“……那么多年,我都在忙妖界的事情,没有给你完整的爱,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是。” 他拉着白石溪坐下来,道:“……不如你给父亲说一说,你出去的这么多年,都经历了什么吧?” 白石溪看着他,最后的倔强也消失了,他道:“……我没有照顾不好我自己,只是我……我没有找到回去的路,所以没能再见你最后一眼……”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带着哽咽道:“父亲,是我不孝。” 白竹礼摇了摇头。 “刚刚见面,总说这些话做什么?”白竹礼道:“不如,你同我说说,殿下她是怎么找到你的吧。” 白石溪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第一次主动握住了自己父亲的手,他道:“……小堇她……” 他将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所见所闻都娓娓道来,隐去了自己受过的苦和黑暗,只说了自己最稀松平常的事情。 他带着少年时候的意气风发,激动的说着这一切,而白竹礼也第一次有了父亲的模样,带着和蔼的笑听着自己的儿子说起的话,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想象自己儿子的所有模样。 彼岸花悄悄盛放。 第五十五章 何归 西陵清婉并没有走太远,只是在一个地方停留了一会儿,她看着魂魄来来往往…… 魂魄来来往往,是想要一个好的转世。 他们有的可以放下前世的牵挂,以归来世,而有的却迟迟无法走出前世的记忆,只能等在奈何桥,企图想要再见一见前世让自己刻骨铭心的人。 她叹了一口气,眉眼沉寂下去。 那么,她的阿月呢? 她是一个倔强的性子,定然会不甘心自己的死。 “婉婉?” 从身后走过来一个人的影子,他的神色有些疲惫虚弱,在被冥界的气息晕染之后,脸色显而易见的苍白了几分。 公孙明非走到她身边,从她这个角度看那一对父子,忽然笑了:“你带他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西陵清婉回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输了一些神力,将他被冥界侵染的气息给祛除。 随后她放开了公孙明非的手,转身退了一步:“是,也不是。” “我猜,你在想阿月的事情。”公孙明非跟上她转身去往冥殿的步子,一边跟着一边道:“她一向喜欢粘着你,你离开了,她当然不甘心。” “我和重玹陨落之后,一直停留在混沌里面,并不能知道有关于后来的事情,既然你和弃谷都在,不如你同我说一说吧。” 公孙明非轻轻的咳了一声之后缓了缓自己身体的不适开口道:“就像你猜想的那样,阿月她是一个倔强的性子,自从你们都陨落之后,她曾经冲上了神殿闹了好久。” 西陵清婉的眉眼漾了漾。 “轩辕晔初会做什么,为了他想要得到的目的都会动什么手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公孙明非偏头看向她,随后道:“阿月即便有你父亲护着,也难逃算计,更何况当年重玹被煞气缠绕了那么久的事情跟他有关。” “阿月她……被轩辕晔初下了天牢折磨了一段时间,哪怕有我们四大神族一起出面……也还是让她吃了苦。后来……” 公孙明非叹了一口气,眉眼带着忧愁:“……后来魔族突然进犯,轩辕晔初不得已才将她从天牢里给提了出来,让她将功折罪,阿月答应的好好的,但是很快就传来了神界被逼的步步后退的消息,轩辕晔初便恼了。” “他恼了,想来阿月她……要再受些苦。”西陵清婉皱了皱眉,无意识的捏紧了手腕。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轩辕晔初这么一恼,竟然濒临入魔,他很快就失控了。” “一个天神,倘若动了魔心,那么距离天下大乱就不久了。”西陵清婉抬眼看了一眼冥界的天,黑沉的让人心中畏惧。 “他一失控,四大凶兽就会跟着他一起蠢蠢欲动,可是终究是你当年封印它们的时候留下的神脉力量太过于强大,没能让他们得逞,可是轩辕晔初入魔,才是那个最大的麻烦。”公孙明非想起了从前暗无天日的时候,竟然有些动容的咳了出来。 他咳了咳,缓了缓自己才继续说道:“原本他入魔,我以为是因为他太过在意他自己在神界的地位,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为了你。” 西陵清婉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的时候难得的愣了愣。 “他嫉妒重玹,才会对重玹出手,他嫉妒阿月得你眷顾,才会对她下重手。”公孙明非看着她的眼睛,从她那一双淡然的眸子里看出来了一点挣扎和无助。 成为神,也会有挣扎和无助吗? “而你为了成全重玹不会被史册唾骂,以自身的陨落为代价,保全了他在史册中的名字,可是也正是因此,他才会一直嫉妒着他,嫉妒着他哪怕死了,你都会无条件的为他着想,他不甘心。” “我……” 西陵清婉皱了皱眉头,又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 “阿月毕竟是你教出来的,她出手逼退了魔界,又亲手杀了入魔的轩辕晔初,从此之后,她从神界离开了。”公孙明非转眼看了看她,又看向这暗无天日的冥界,道:“从神界离开之后,我曾与她有些联络,但是很快就淡了,后来过了好久,我也没能再窥见过她的未来,我看不清。” 公孙明非摊开了自己的手掌,他曾经以这双手窥探过无数人的生死命数,唯独无法看清神明的因果循环。 但是倘若是他有着牵连的亲友,还是可以试一试,可是对于西战神…… 他看不清她未来的命数。 后来,就杳无音讯了。 “但是我有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她还活着,只是我没有办法知道她在哪里。”公孙明非拢了拢自己的袖口,道:“这就是之后的所有经过。” “我猜阿月她本可以直接将他体内的魔气驱逐出去,她却没有那么做,多半是为了你,而她选择离开这个位置,浪迹天涯,也是因为你。”公孙明非窥探着她的脸色,随后笑了笑道:“……不过,人间生死自有命数,你也不要太过担忧,更何况是神呢?” 西陵清婉顿了顿,好久之后她叹了一口气,道:“只是恢复了从前的记忆之后,我就在想,阿月她会在哪里?就像是白竹礼一样,她毕竟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子,我会牵挂她,我在陨落之前,就曾经有过预感,所以在她的身上留下了我的一丝神脉力量,只是希望能够在我陨落后,她不会被人欺负罢了,现在知道了这些,我想她应该是用我的神脉力量杀了轩辕晔初,但是她又没有办法凭借这股力量找到我,所以才会选择离开的吧。” 西陵清婉笑了笑,随后道:“不过在她离开后,你们为何没有重新擢选西战神?” “她只是离开了,星位却还在西战神的星位上,更何况四象宫的白虎宫里的几位星宿官只认她这一个主人,哪怕是想要擢选,也是有心无力,除非……除非你亲自擢选。”公孙明非抱着自己的手臂,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道。 他道:“冥殿到了,要我陪你一起过去吗?” 西陵清婉笑了笑,道:“从前你不是就好奇冥殿都会有什么吗?那不如趁这一次,我带你好好看看。” 第五十六章 冥殿 冥殿和传闻中一样,是让人一眼望过去就心生畏惧的地方。 而西陵清婉过来这里比较频繁,所以一路就会畅通无阻。 她带着公孙明非来到冥殿中的阁楼,抬步走向了阁楼里面的书架边,随后她伸手抽出来了一本书。 书本已经很破旧了。 她翻了几页,记下了那几个名字,便去见了冥帝。 而公孙明非则是步履从容的跟着她,带着笑意。 世人提起来冥帝,大多都会想起来这个神可能是张牙舞爪,青面獠牙,形容不堪。 但真正的冥帝反而俊美。 冥帝喜欢穿着黑色衣服,脸上会带着半张吓人的面具,但是面对着西陵清婉的时候,他就随手将自己的面具拿在了手里,带着风流倜傥的笑意道:“殿下总是喜欢过来我的地界,不如……冥界直接划归殿下管辖吧,也省得我这么劳心劳力的给殿下帮衬,殿下还不给我俸禄。” 公孙明非低头没忍住笑了笑。 西陵清婉将生死簿拿在自己的手里,随后翻找着这几个名字,她连头都没抬就回道:“俸禄?你还需要俸禄吗?” 冥帝站在她身边,看她翻找的名字,倒也不恼:“对啊,金银财宝,天材地宝,谁不喜欢?” 西陵清婉又翻了一页,道:“过几日我差人给你送些宝贝过来,省得我每次过来都得被你挖苦。” 她翻到了那几个名字,记住了他们的结局和生平,将生死簿还给了他。 “我哪里敢挖苦殿下你啊?”冥帝将生死簿接过来,伸手将它放到了自己的桌子上,半支着下巴歪头看她道:“我倘若敢挖苦你,羿日神族的那一位不得拿刀给我砍了?” 西陵清婉看着他笑,道:“那你说这些是要做什么?” 冥帝忽然起了点鸡皮疙瘩,他有些胆怯:“殿下你……能别这么笑看着我吗?” 西陵清婉收回了自己的笑,抬眸瞥了他一眼道:“怎么?害怕?” 冥殿笑了笑,道:“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有些瘆人。” 公孙明非在西陵清婉身边都快憋出内伤了,他抬手拍了拍冥帝的肩膀,终于笑出声音来:“行了幽黎,你再这么打趣打下去,一会儿你就被她打了。” 他笑了一会儿,随后舒了一口气道:“你还记得几百年前,你因为多说了一句话,被她打得几天下不来床的事情吗?” 幽黎笑了笑,随后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行了不多说了。”西陵清婉抬眼看向他,然后说道:“我今日过来,不仅仅是为了核对这几个人的生平履历,还有一件事想要求一求你。” “求一求我?!” 幽黎有些夸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道:“要不你还是别求了吧?” 西陵清婉:“……” 公孙明非拍了拍他,道:“或者说,你不想给她多要点宝贝吗?” 西陵清婉:“……” 两只没良心的老狐狸。 幽黎终于正色道:“什么事啊?” 西陵清婉看了看冥殿里的人,然后说道:“我曾经有一位故友,前些日子听闻了一些她的消息,所以想要你留意一下。” 幽黎按了按自己的手指关节,道:“谁啊?” “古西战神,微月。” 幽黎又按了按自己的手指关节,重复一遍道:“哦,古西战神微月啊……” 过了一会儿,他险些蹦起来:“你说谁?!古……古……” “古西战神,微月。” 幽黎不淡定了,他直接拉住了西陵清婉的手,然后压低了声音道:“……你可小点声音吧,你不知道当年这件事情闹得多沸沸扬扬吗?” 西陵清婉看着他:“我不知道。” 那个时候她都陨落了,当然不会知道。 “你不知道,你没听别人说过吗?” “……听公孙说,算吗?” 幽黎:“……” 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得,算我没说。” 随后他又开口道:“当初这位古西战神真是厉害,竟敢直接杀了神帝,听说杀了他之后人就失踪了,你说听闻了她的事情,你在哪里听闻的?” “我……”西陵清婉的太阳穴跳了跳,道:“……你真的想知道?” 她这句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幽黎听着她的咬牙切齿,忽然有些凉气从后背涌了上来,他开口带着些讨好道:“我,我忽然不想知道了……” 西陵清婉没再说话。 公孙明非挑了挑眉。 幽黎忍了忍,没忍住:“话说,她都失踪少说也有几十万年了,你找她干嘛?” 西陵清婉:“……” 当初为什么没把他打死呢? 幽黎捅了捅她的手臂,道:“虽说她的确同你们月灵神族有些牵连,可那都是第二代首领的历史了,你一个后代子孙,干什么啊。” 西陵清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随后道:“我说我就是西陵清婉,你信不信?” “我当然知道你就是西陵清……等等……”幽黎又拔高了声音:“……你说你是谁?!” 公孙明非笑着解释道:“……她就是西陵清婉,月灵神族的第二代首领,那个传说中的圣女。” 幽黎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公孙明非,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你是在开玩笑的”这几个字,但是找了半天都只能看出来“认真”这两个字。 他忽然就放弃了。 随后他的脸就苦巴巴的。 他苦巴巴了半天,忽然毫无形象的说:“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西陵清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当年的事情有些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 幽黎摆了摆手,道:“你还是别说了,不是说神陨落之后再无来世吗?你怎么就活过来了?” “因为执念。”西陵清婉道:“就像是鬼魂一样,若有执念,便神形不散剩余一丝残念,残念经历数万年的蕴养便可以重新转世,只不过……”她看了一眼苦巴巴的幽黎道:“鬼魂是无法转生,还可能会害人,而神会重新转世罢了。” 幽黎有些艰难的看着她,随后道:“……那你的执念是什么?” “我曾经在数十万年前答应了一个人要成为他的妻子,这么多年来,从未敢忘却。” 幽黎叹了一口气,随后有些感慨的说道:“你当年为了保全那个人下场都那么惨了,我也真是没想到你的弟子和你一样疯。” 第五十七章 琐事 西陵清婉看着幽黎感叹的动作,随后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她道:“……我知道。” “你知道?”幽黎坐到了她身边,随后盯着她道:“你当然得知道那可是你养大的孩子,不过你要我帮你解决的这个事情,不说很困难,却也不简单,她失踪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 幽黎思考道:“但是我总觉得她还活着,只是不知道是躲了起来,还是隐居了。” 西陵清婉挑了挑眉看向他,随后叹了一口气道:“要是那么轻易就能找到她,我还会来找你帮忙?” 幽黎:“……” 公孙明非靠在一个书架子上,道:“她的主星位还在,说明她还活着。” 幽黎:“……” 但是这件事情真的不好干啊! 幽黎掰了掰自己的手指,有些丧气:“那羿日神宫的那一位,他知道吗?” “或者,玉魂神族那一位知道也行啊,你没告诉他们?” 幽黎放下了自己的手指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西陵清婉道。 “百里恐怕已经在留意了,而少典……”西陵清婉叹了一口气,道:“哪里能够瞒得过他?” “算了,不在这里丧气了。”幽黎抬眸,随后毫无形象的坐在椅子上道:“我会帮你留意的,希望要是找到了她,我能够多从你这里收一点天材地宝。” 西陵清婉笑了笑。 他们刚刚安静下来,门外就来了人。 是孟婆带着白石溪过来了。 而幽黎一向是一个话多的性子,看见这么个芝兰玉树的少年郎走过来,他就笑眯眯的开口道:“你是妖界的那一位小皇子吧?是殿下带过来的?” 白石溪没有回答,孟婆见他不说话,便开了口:“回陛下,这位小公子的确是妖界的那一位小皇子。” “你带他过来干什么?”幽黎看着西陵清婉。 “你应该知道,前一段时间人界的鬼魂数量忽然增加?”西陵清婉道。 “听说了,好像是因为人界动乱,妖界和魔界都插了手?”幽黎敲了敲桌子。 “魔界的野心向来如此,而妖界是因为出来了一个喜欢杀伐的君王,将好好的一个地界作弄的乌烟瘴气的,所以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西陵清婉伸手将自己带出来的玉佩扔给了白石溪道:“三界不能一直这样放着不管,所以我只能想办法平稳局势。” 白石溪接住了那块玉佩,道:“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西陵清婉从桌子边绕到他眼前道:“这是我安插在南北妖王边的人的玉牌,你手里拿着这个玉牌,想要他们怎么配合你,他们就会听你的话,帮助你。” “你不是说要等我伤好之后再动手?” “途中出了点其他的事情,我只能瞒着你提前安排。”西陵清婉道:“此去妖界,危险重重,我将这枚玉牌交给你,有我的人在你身边,我也放些心。” 白石溪看着她这样稳重细腻的模样,突然开口道:“方才我同父亲叙旧的时候,父亲也给了我一些东西,我……我不会有太大的危险的。” “以防万一。”西陵清婉带着笑道。 白石溪看进她那一双温和怜悯的眸子里,倏然点了点头。 公孙明非抱着手臂看着白石溪,忽然笑了笑,只是笑的温和,没有让其他人察觉。 等到西陵清婉将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之后,公孙明非才慢慢走到她身边,道:“都安排好了吧?安排好了我们就该回去了。” 西陵清婉看了白石溪一眼,又挑眉看了看幽黎,随后才同公孙明非一起离开了这里。 白石溪看着西陵清婉远去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怅然若失。 在这个空当,幽黎走近他,另一只手拿着他那一张吓人的半张面具道:“唉,又是一个痴情种子……” 白石溪被他这一句话惊得有些慌乱。 “别这么看着我啊,我只是感叹一句。”幽黎摊了摊手,随后道:“你应当也有所觉察,你们不是一路人。” 白石溪握紧了手里的那一张玉牌,低声道:“……我知道。” 我知道我们天差地别,我知道我们仙妖殊途,也知道…… 我们云泥之别。 神界。 西陵清婉已经和公孙明非面对面的坐下,下了一局棋局。 棋局风雅之事,可窥人心性和其中未来的机遇。 神有神眼,可洞穿人心。 从人的眼睛里一眼看过去,就可以知道他心性如何,未来的机缘造化。 茶水咕噜咕噜的在茶壶中烹煮着,从茶壶中飘渺而出的气味瞬间包围了这片小天地。 西陵清婉抬眸看向公孙明非的时候,公孙明非已经落了一个子,棋子和棋盘碰撞出清响。 西陵清婉垂眸,看着自己指尖捏着的这枚棋子,忽然有些烦乱,还有些感怀。 过了好久,她才执手落下一子,清风吹动她耳边的鬓发。 “若非你我这天生神骨,我们也不过是这众生一粟。” 仍旧是深绿色的衣服,衣服上用着金色丝线绣出精致纹路的病弱男人轻轻一笑。 “的确。”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一局棋终于落了尾声。 她就像是平常一样,起身离开,而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子带着虚弱的病态忽然叫住她的脚步。 “婉婉。” 蓝色衣裙的女子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他道:“保重。” 她闭眼眨掉那一滴眼泪,同样轻声回答他道:“你也保重。” 落花纷扰,一地暗香。 他们从来都不在乎离别,却又总是离别。 每次离别,总会不舍。 而这次…… 她刚刚回来,他就要离开了。 要他怎么放下呢?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西陵清婉。 她第一次展现出异常,他都是第一个发现的那一个。 公孙明非常说执念害人,可是他自己也是有执念,他所忧心的,仍旧是他们那一代的故友,故友的未来混沌不清,他自然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就像是他也同样知道,少典泣谷并不是少典泣谷,而是少典弃谷。 同样是四大神族的第四位首领。 公孙明非洞察天地,明得世间因果循环,看得透所有人的执念,却仍旧同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一样,有着自己的执念。 他的执念…… 公孙明非笑了笑,起身的时候有些踉跄,被自己身边的那个人扶着。 随后他看向那个一直等在自己身边的仙官道:“有劳仙官,送我轮回一程。” 第五十八章 轮回 西陵清婉转身回了灵雪宫。 而在离月树下,百里重玹已经在等她了,他还是那个样子,带着最温柔的笑等着自己回去。 用最多的耐心去等待她回来。 西陵清婉坐在了百里重玹的对面,伸手摸了摸茶盏。 是热的,没有凉。 西陵清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看向百里重玹。 百里重玹开口道:“送走了?” “嗯。” 百里重玹笑了笑,隔着桌子握住了她扣着茶盏的手,随后温和的说道:“你在伤心?” 西陵清婉没有说话。 百里重玹继续道:“人终有离散,更何况是神呢?更何况,他只是去人界历个劫去去自己身上侵染的煞气,你何须这样伤心?” 西陵清婉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她道:“……我只是想起来了,一件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 她是在回来的路上想起来的。 那个时候…… 她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 百里重玹明显也猜到了她想起来了什么,那是一件…… 很刻骨铭心的事情。 那个时候,西陵清婉也不过是刚刚将自己的小弟子西战神的位子给坐的六界之中无人不服的时候。 就像她当初收了微月一样。 风后在他跟随着黄帝仅仅是凡人之中的一个诸侯的时候,也曾收了一个弟子。 那个弟子也是他这么多年来除了自己的女儿和儿子之外所收的唯一一个弟子。 那个时候,这个小弟子只是他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大概是战争之后死伤惨重,他的父母都死在了战场上,便遗留了这么一个小孩子。 倘若不是风后当时动了恻隐之心,将他给带了回来,可能他真的就要死去了。 他将这个孩子捡回来,问这个孩子,他叫什么名字。 他说:“我是有虞氏的,名字叫做苏。” 风后点了点头,随后道:“那就叫你虞苏吧。” 从此之后,虞苏就是风后所收的唯一一个弟子。 风后教授他医术,他长大之后和西陵清婉一起,进入了黄帝的军队中当军医,救治在战场上受伤的将士们。 因为西陵清婉和他志趣相投,而虞苏又大西陵清婉几岁,所以看待西陵清婉就像是在看顾着自己的妹妹一样用心。 好多人都调侃他们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也有不少人也觉得,风后是给自己的女儿找了一个童养夫,但是西陵清婉和虞苏的感情仍旧很好,风后曾经问过自己女儿的意愿。 西陵清婉道:“师兄就像是我的哥哥一样。” 风后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便没有过多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虞苏生性文静,受了欺负不会反击,每次被人欺负总是西陵清婉为他出的头,因为西陵清婉是人人皆知的要继承风后的诸侯之位的女儿,所以便会忌惮她几分。 直到后来,西陵清婉和轩辕晔初互相生了情愫。 这便是往事的由来。 那个时候,虞苏也是受煞气侵染太严重,又和其他的神族不一样,会更严重些便去人界历劫,最后…… 却身死形消。 乱世便起。 虞苏同西陵清婉告别的时候,也是西陵清婉亲自送的他离开。 所以她才会担忧。 百里重玹握紧了她的手,安抚她道:“如今同从前不同了,虞苏……毕竟同公孙不同,他只是一个凡人脉,而公孙是天生的神脉。” 西陵清婉的眸子垂下来,那一天,她尤其的记忆深刻。 就连闭上眼,她都可以想起来所有的前因后果。 那一天是一个晴日,天朗气清,微风袅袅,也是一个好日气。 “等到灵雪宫的最后一场花潮落下,师兄再来陪我听一场花落吧。” 虞苏抬手接过西陵清婉递给他的那一杯送行酒,看向面前的这位神女,缓缓的笑了笑。 “好。” 神女带着笑,将这一杯送别的酒畅快饮下。 可是任谁也没有想到,最后神女收到的消息却是虞苏的神魂俱灭。 当仙侍将这个消息传给面前这位神女的时候,神女手心的冰盏忽然碎裂。 当仙侍要为她包扎伤口的时候,面前的这位神女只剩下了水蓝色的衣角。 她一个人来到了离月树下。 她来到树下的那一瞬间,有一朵浅蓝色的花朵缓缓的打着旋的落下,她若有所感的抬手,花朵刚刚好就停落在她的掌心。 浅蓝色的蓝色花朵莹莹的发着光,安安静静的待在她的手心。 随后消散湮灭于风中。 一如曾经成百上千万年的无声守护。 百里重玹收到消息匆匆忙忙的过来的时候,她一个人正坐在树下的石桌旁。 神色安静,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可是百里重玹知道,她是伤心的。 西陵清婉的面前放了一壶茶,茶水微微的冒着白气。 她的表情淹没在白气中。 “婉婉。” “师兄离开了。” 百里重玹向她走近一步,轻声:“我知道。” “下一场花潮快到了吧。”她抬头,看着月华树上的蓝色的雪。 “神君形灭,乱世将启。” 神女倒了两杯茶,示意他坐下。 “下一场花潮他等不到了。” 神女歪头摇了摇杯中旋转下沉的茶叶,带着感叹与无力,说道:“有心无力,大抵就是身为神的悲哀吧?” “月华树上的每一朵花,都是一个人灵魂,花落则魂灭,花落消散,则神魂俱灭。”她放下手里的茶盏,水蓝色的衣裙层层叠叠,就像是蓝色的莲花花瓣一样,她的声音带着些苦涩:“乱世将启,不知道这一次又会落多少花瓣。” 用一位神君的陨落作为乱世的开启,是将来的盛世,却也是一个少有的乱世。 乱世争斗征战混乱了很久,才有了汉高祖刘邦建立起来的王朝。 而虞苏的转世,是秦始皇嬴政的长子,扶苏。 扶苏身死没多久,秦朝二世而亡,随后人界混战,人间死亡无数,怨气冲天。 魔界的动乱被西战神镇压下去。 妖界倒是安稳,大概是因为忌惮着西战神的力量。 而神界的继承人们再次加固归墟的封印,避免四大凶兽为祸人间。 自那之后万余年间,就像是都忘记了虞苏神君这个人一样。 只有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还记得他。 只是可惜…… 从那天之后,西陵清婉就再也没有一个一直宠她爱她的师兄了。 明明,他答应了她,会回来陪她听灵雪宫的落花的,只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第五十九章 追溯 西陵清婉伸手倒了一杯茶。 百里重玹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声音温和柔软:“……不要担心了。” 西陵清婉的手心忽然出了汗,她有些紧张的松开他的禁锢,随后喝茶掩盖着自己的慌乱。 “你在妖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百里重玹的手指关节敲了敲茶盏,随后带着温柔的笑询问她。 “嗯,如今北方妖王已经同意同我们联手,一起对抗如今的妖皇。”西陵清婉放下了茶盏,随后平静的抬眼看向他,声音依旧沉稳:“我们,神界,仙界,还有妖皇的小皇子,这样联手的好处,他不会不明白,我相信白石溪是一个聪明人,他会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百里重玹用自己的手支撑着自己的头道:“你向来沉稳,这些事情我不担心。” 百里重玹伸出手,道:“如今你记忆正在逐渐复苏,将手腕给我,我用神力探一探你如今的身体。” 西陵清婉没有搭理他,随后道:“……某人还记不记得,之前某人是怎么栽跟头的?” 百里重玹完美的笑容僵了僵,随后他轻轻咳了一声来掩盖他自己的尴尬。 自己老底被揭穿的尴尬。 揭穿自己的人还是自己的未婚妻。 确实挺尴尬的。 西陵清婉看着他的反应,笑了笑道:“还是你将你的手放过来,我给你探一探你如今体内的煞气如何了吧。” 百里重玹听话的将自己的手递过去。 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西陵清婉愣了愣,随后她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准备收回自己的手的时候,被百里重玹抓住了手指。 西陵清婉抬眸对上了那一双玩笑不恭却又芝兰玉树的眼睛,颇有些无奈:“……除了这个招数之外,这位殿下是没有新的手段了吗?这样的招数都反反复复的用了几百万年了。” 百里重玹握住她的手,抬眸很是坦诚:“我不觉得腻,但是我每次都能得逞。” 西陵清婉有些无奈的看着他,随后她收了自己的笑意,道:“你的身体被煞气侵染的也不容乐观,除了本来的这一世会作为羿日神族的首领会被侵染,你体内更多的煞气……”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明显的变得不对劲起来:“……是从你的神元里面带出来的,轩辕晔初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如今的你,即便是轮回再生也没有办法彻底的祛除煞气吗?” 百里重玹想要收回自己的手,西陵清婉却反握了他的手,她低声道:“……我曾经答应过你,不会再用那种方法去为你祛除煞气,不然我也不会……” 百里重玹似乎是猜到了她想要说下去的话,他打断了她的话:“婉婉。” “当年的事情……”百里重玹的双手将她的手包进手里,道:“不是你的错,事出紧急,你根本没有办法使用,我也……不会让你使用。” 西陵清婉的眼睫颤抖起来。 “倘若不是那么多人亲眼所见我才是那个煞气侵染的人,倘若……倘若你没有用自己的陨落为代价……便不会有如今的我。”百里重玹紧紧的握住她的手,给予她温暖又坚定的力量,他道:“婉婉,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 西陵清婉骤然沉默下去,过了好久她才开口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我的记忆苏醒。” 百里重玹握住她的手,抬眸带着挥之不去的笑意,即便是坚冰也会融化在他这样温柔的眸光笑意里。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不甘心,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对我过于执着的爱。” 百里重玹道:“我在你扑入雷阵的那一瞬间想到的,是殉情。” “可是后来我想,你不会是那样不理智的人,或许你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才会义无反顾的扑过来。” “直到我的记忆逐步苏醒,我才知道了其中缘由,我本来是不在乎那些虚名的,可是你为我保住了我的名,用你的陨落作为代价。” 西陵清婉的眸华逐渐模糊了起来,水雾漫上了眼睛。 他们之间总是这样,不用太多的言语,便可以心领神会彼此的心意。 曾经西陵清婉她用她自己的陨落作为代价,保住了百里重玹的身后清名,往后神界的史书中,不会记载他曾经因为煞气承身成为那一年的天地大劫,只会记载他死于天地大劫,是为了保全众生。 只是她在看着他陷入到那一片深沉的黑雾中的时候,反而想起来了曾经,曾经啊…… 如今想起来,是那样遥远的曾经。 曾经他在世的时候,被那些神界的人指指点点不务正业,为神没有一个为神的样子,总是每天吊儿郎当的像是人界的纨绔子弟。 但其实只有她和另外两位首领知道,他不是。 他是一个合格的神明,是当之无愧的羿日族首领,他的满身煞气,都是为了六界的众生苦难,他不该是被那些人喊打喊杀的,应该是身后清清白白的,是一个合格的一族首领。 而她的陨落…… 凡人不是有一个说法,叫做殉情吗? 如今心爱之人死去了,她守着这漫长的寿命,看着自己的思念永无尽头,是此生煎熬。 她如今是一位神,更是一个人。 人有七情六欲,神也会有。 他们相爱,不祸苍生,不害他人,本就是清白无罪的,就算被人提起来,也只能说她一句,为情所困吧。 为情所困…… 说是为情所困,不如说,是执念。 世人谁不是为了自己的执念而心甘情愿的捆缚一生呢? 沽名钓誉多为生前身后的清名,醉生梦死之人大多求而不得,因一己执念万劫不复,为情所困之人只为了求得那人回应一眼,争权夺利之人只求繁华富贵权财围身。 可是沽名钓誉之人从不知道,名声大多只能维持百年,百年千年之后,不过是一刹风声。 醉生梦死之人大多都不知道,等到自己死去之后,会在轮回后成为另外一个人,会忘却所有。 为情所困之人也从不知道,再来一生他多半会爱上其他人。 而争权夺利之人…… 大多从不知道,权财利名,富贵繁华,皆为过往云烟,多少人生前为了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极,结果回望一生,也不过是被富贵繁华权力给迷进了眼睛。 世人大多都是清白的,却又并非全然都是清白的。 只不过古往今来,多困于此罢了。 世人之所以称为世人,多半都是因为执念。 只不过执念有深有浅。 有人执念深深刻入灵魂,即便生来死去,也会因为执念而再度执迷。 而浅浅的执念,大多过了这一生也就罢了。 这就是人生。 世间百态。 第六十章 云烟 云烟匆匆,年华垂暮。 不过幸而他们还能再次因为执念重续。 这便是机缘。 人间茏葱,翠色百年。 一个小仙侍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在西陵清婉耳边说了什么。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 西陵堇钦将自己的脑袋凑过去,笑容有些讨好:“姐姐,仙侍姐姐给你说了什么啊?” 西陵清婉的眸光看向这个带着讨好笑意的小姑娘,便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快些好好的温书,不然一会儿天雷降下来之后,你该怎么办?” 西陵堇钦的耳朵立马就耷拉下来了,她一只手抠着书本,看着那些晦涩难懂的课文,不禁有些头疼。 但是她看了自家姐姐一眼。 姐姐好严肃哦,算了,她还是乖乖温书吧。 过了一会儿,一身青绿色衣裙的悠然就抱了一摞子公文进了书房,看见了督促着西陵堇钦的西陵清婉,愣了愣之后又笑了笑。 她将公文放在西陵清婉的手边,道:“殿下前些日子往来神界,仙界和人界,已经将错乱的命格都归于旧位,这几日确实辛苦了。” 悠然将公文整理好之后,又道:“如今人界战乱已经平定,妖界的好消息应该已经传过来了吧。” 西陵清婉拿起来最上边的那一本公文,随后翻看起来:“方才妖界才传回来这条好消息,姑姑的消息倒是比我的消息还要来的灵通些。” 悠然跪坐在她身边,看了正在温书的西陵堇钦一眼,随后也没有避讳:“殿下的布局加上小皇子的后续谋划,很快就稳定了妖界,只不过妖界有些不让人省心的,恐怕有些还需要殿下亲自处理。” 西陵清婉翻看着公文,随口回答道:“我知道,如今他虽然坐稳了这个位置,而他的兄弟也只是逃窜了,难保不会出什么别的事情,短短百年而已……变数还很多。” 悠然应道:“……虽说白石溪如今的确已经收拾了妖界的局面,可是他的兄弟下落不明,蛰伏在暗处的危险最为致命,我只怕他会和魔界联手。” “姑姑不必怕,或许已经和魔界联手了呢。” 西陵清婉查阅完了第一本公文,又翻开了第二本,她的手指点在了公文上,道:“魔界的修炼大多急于求成,为了突然力量的突飞猛进,他们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倘若白石溪的兄弟白石洲会和魔界联手,势必会再增一场动乱。” 悠然点了点头。 西陵清婉又翻了一页,道:“劳烦姑姑去四象宫传话,让二十八位星宿官这些日子辛苦一些,多盯一盯。” “是。” 西陵清婉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她将第二本公文处理之后,在翻开第三本公文之后,眸光忽然愣住了。 公文上是从人界传达过来的异常。 而这个异常…… 西陵清婉的眉心跳了跳,她松开了捏着公文纸张的手指。 “杨柳河近来频频发生女子失踪的事情,而据当地地仙来报,煞气郁结,极为难除,多有仙人因降妖而失去音讯。” 西陵清婉扣住了距离自己最近的茶盏,沉思着喝了一口。 随后一道声音骤然响起来:“姐姐,这个事情有点难办啊,要不要我搭把手?” 西陵清婉抬眸看向她,随后放下了茶盏,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道:“你是打算用你自己作为鱼饵,然后等你被抓住之后,我再去救你?” “嗯嗯嗯!” 西陵堇钦点了点头,随后亮着眼睛看着她:“可以吗?” “不可以。” 西陵清婉回答她,道:“你什么道行,他什么道行?倘若你出了事,那就是大事了。” “我知道姐姐担心我。”西陵堇钦凑过去,有点讨好:“但是我至少能够帮上忙啊!” “我没有担心你,我在担心倘若你的神脉力量被他给吞了,那对我可是个大麻烦。”西陵清婉冷着脸。 西陵堇钦扁了扁嘴。 随后端着点心过来的西陵堇沂白了她一眼道:“你别凑热闹了,姐姐她不会让你去的。” 西陵堇钦不情不愿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西陵堇沂接着说道:“他能够吞吃那么多的仙人,实力逐年累月的增长,倘若我猜得不错,应该是可以同上仙抗衡的妖魔了,但是煞气横生,我猜多半不属于妖魔,更接近于鬼。这样强大而有怨气和煞气的鬼,即便你我都加上了,也不过是给他当食物了。” 西陵堇沂将点心放在她们两个人手边,坐在了西陵清婉的身边道:“如今地仙能够将这个信息上报神界,就说明已经很棘手了,不然不会这么突然的上报到这里。” 西陵清婉赞许的看了西陵堇沂一眼,道:“让你温书,就是为了能够更好的根据地方上报过来的信息推测出对我们来说最要紧的信息,不然我为什么要将公文带到你的书房里来查阅?” 西陵堇钦自知理亏,继续老老实实的温自己的书了。 西陵清婉看着她,松了一口气,她道:“这件事情太棘手了,我得亲自过去一趟,我不在的这一段时间,你帮着悠然好好的处理月灵神族的事情,好吗?” 西陵堇沂点了点头。 西陵清婉摸了摸他的头,道:“你还这么小,就不得不知道这么多的事情,真是辛苦你了。” 西陵堇沂摇了摇头,随后道:“姐姐更辛苦,刚刚从人界回来,不仅要处理曾经遗留下来的乱象,还要操劳别的事情……不仅这些事情,还有归墟的事情。” 西陵清婉的眉眼松动下来,她看了老老实实温书的西陵堇钦,又看着自己的这个少年老成的弟弟,她叹了一口气道:“这些事情目前不需要你们插手,你们只要安安稳稳的成长,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就够了。更何况,倘若有哪里不懂的,可以直接交给悠然,不必劳神费心。” 西陵堇沂点了点头,随后握住了自己姐姐的手,他道:“姐姐此去,一切小心。” “嗯,我知道。”西陵清婉拉着西陵堇沂的手,将他手心的冷汗擦干净,道:“不必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和你妹妹。” 小小的少年点了点头。 第六十一章 残局 人界,杨柳河。 几个道士修者聚在这里,拿出法器和桃木剑迎着今日的风正在开阵。 阵眼当中是一位灵泽深厚的年轻修者,他自愿请命来当阵眼,只是为了能够清理这一位不知是妖还是鬼的祸害。 法阵晕染着浅黄色的光芒,聚集而起的灵力正在催动着它的运转,每每受到河中之物的撞击和反抗,法阵的光芒就明明灭灭的暗上几分,直到正中间支撑着法阵运转的那位修者的嘴边出了血丝。 法阵光芒忽然大盛。 正当他们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法阵忽然破裂,成为阵眼的那位灵力浑厚的修者没了法阵的支撑忽然落到了汹涌的河水里。 他尚且来不及挣扎,就被从河面破水而出的黑色丝丝缕缕的丝线给绑了个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修者催动灵力拼命挣扎,趁机看了一眼因为法阵突然破裂袭击而出的冲击给震得吐血的吐血,昏迷的昏迷。 他再次祭出自己的灵剑,只是灵剑没能割开这丝丝缕缕的黑色丝线,反而被黑色丝线给缠缚住,随后灵剑中的灵力就被黑色丝线给抽出。 同时,这位年轻的修者突然听到了就像是鬼哭一样的声音。 “……送上门来的食物……” 那个声音就像是一块破布被风穿孔而过的破碎声响一样,难以分辨出男女。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修习的灵力强行从体内被抽出,堪比凡人被强行抽出血液一样的难受疼痛,他不免有些难以忍受。 在灵力差点被抽出殆尽的时候,一道浅蓝色的光芒从天边猛然劈下来,将黑色的丝线铮然打破,一下子就沉入河底。 “……这个力量……啊!” 黑色丝线被浅蓝色的力量打断,它吃了痛,连忙松开了那位年轻的修者。 黑色丝线被割断,那个修者就被一股力量给护送到了河岸上。 他刚刚有些勉强的睁开眼睛,便听到了一声刺破云霄的清厉声响,声响之中带着天然的灵力和震慑,直直的将这条河里的东西给震得不敢妄动。 云破日开,天降灵光。 灵光中有一个身影缓缓闪现,带着翅膀挥动的柔和云气。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却带着些蓝色羽毛的凤凰,凤凰的尾羽光芒璀璨,几乎将日光给遮掩下去。 而发出的那一道清厉的声响,正是凤凰的鸣叫。 雪白的凤凰挥舞着翅膀落地,激起河中浪花和河岸上的尘土飞扬。 从飞扬的尘土中不紧不慢的走出来的人,是一位仪容绝艳的女子。 女子眉眼如画,远山淡影,玲珑眼眸,从天而落,不染纤尘,就像是天生的王者一样尊贵无双。 在河岸上的凡人纷纷惊叹出声。 只有那个刚刚被眼前这个女子所救的修者撑着身体,给她行了一个礼:“多谢上仙搭救。” 女子忽然转眼看向他,眉眼带着温和的笑意道:“修者不必道谢,修者愿意以身犯险拯救此地百姓于水火恐慌之中,应当由我谢谢修者才是。” 他扶着自己的胸口,道:“……只不过是想要以一己之力,求得百姓安危罢了。” 西陵清婉抬眸看向他,眉眼弯弯的出了赞许的笑意,她伸出自己的手,道:“在下略通医术,倘若修者不嫌弃,在下可以为修者疗伤诊治。” 这位年轻的修者伸出了自己的手,西陵清婉的两根手指就扣住了他的脉搏,随后伸手捏出法诀将自己的灵力输入他的体内。 直到那位修者感受到自己的内丹被一股温热的力量所温养,他才有些愣怔的看着西陵清婉。 “……上、上仙是……” 他的声音被压在喉咙里,那一个字他没说出口。 是神。 只有神才拥有温养内丹的力量。 神悯万物,怜悯众生。 西陵清婉抬眼看向他,随后收起了自己的灵力,随后她抬手将那柄被抽了灵力的灵剑给拉到自己的手上。 她道:“灵剑认主,主人不灭,灵力便可以再次回来。” 她将这把剑递给眼前的修者,随后收回了手道:“此地的文书,我已经知道了,河里的东西多半不是妖孽,而是怨鬼,鬼气四溢,即将入魔。” 她停了声音,看向这位年轻的修者,便问他道:“敢问修者叫什么名字,师从何人?” 那位修者弯了弯腰,道:“在下名叫魏焱,师从……父亲。” 西陵清婉抬眼看向水面,道:“我记住了,修者仙途……不可限量。” 她话尽于此,随后转身道:“此物并非你们所能抗衡,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动手。你们都快些回去吧,莫要将自己的性命给扔进去,不值当。” “那上……上仙一人可能抗衡?”魏焱本想开口叫上神,却在接触到西陵清婉的眸光时,说出口的话都转了个弯。 “我修炼的时日比诸位加起来都要久,由我出手便可保证万无一失。” 西陵清婉淡淡的笑了笑,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后道:“对于诸位愿意出手相助的这件事情,在下替当地的百姓代为谢过,只是此物将要入魔,非诸位所能抗衡,此地本是在下所辖管,若非此地土地无力改变,本也不该由我出手。” 在场的所有道士和修者都齐齐的鞠了一躬,随后零零散散的离开了。 西陵清婉挥手甩出一抹灵力窥探河面,转身离开的时候却看到魏焱站在那里没有离开,她便开口道:“本……我说了,此事非你力能解决,为何还不离开?” “我若走了,上神怎么办?若有危险呢?” “神的使命,本为苍生,即便不幸陨落也是天命,何必执着?”西陵清婉走近他,随后道:“一会儿地仙会过来同我布局,修者刚刚受了伤,只怕没有办法帮助我,不如回去好好修炼,说不定等你登仙的时候,我们便可以在神界相见。” 魏焱有些敬佩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拱了拱手。 西陵清婉转身收回自己窥探的灵力,手指从那一丝灵力里,窥探出了一个故事。 那是一个,不得解脱的故事。 第六十二章 执迷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女子。 女子是当地富绅的女儿,自幼受尽万千宠爱,却在情窦初开的时候,爱上了他们当地巡街的探花郎。 探花郎生的眉清目秀,举止端庄。 他们在街上相遇定情,随后探花郎带着三媒六聘去富绅家里提亲,他们定了亲,在那一年的秋日里,成了婚。 本也是相守一生,平淡幸福。 变故就发生在那一年探花郎的官位晋升,女子因为怀了孩子,不能陪着夫君前去紧邻京城的州界赴任,只能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去团圆。 可是探花郎却被丞相府的大小姐看上了,大小姐几次想要逼探花郎娶她为妻,却屡屡被探花郎婉拒。 “下官已经有了结发妻子,古人云,糟糠之妻不下堂,下官不能娶小姐,请小姐另觅良人。” 大小姐心有不甘,便多番打听出了探花郎的妻子家住何方,家中何人。 在一个风高的夜晚,女子正在轻声哄着怀里的孩子入睡,却有黑衣人破窗而入,血溅当场。 富绅一家几十口人,一夜之间全部死去,就连小小的孩子也没能幸免。 消息很快就传达到了京城探花郎的耳朵里,探花郎心痛难忍,当场晕厥。 直至后来探花郎也没有再娶大小姐,只是在佛前求取佛文,为妻子以寻来生。 因为他听说,枉死的冤魂是需要度化的,倘若不被佛祖度化,便会万劫不复。 就如探花郎所知道的那样,女子最终知道了灭门惨案是因为丞相府的大小姐,她既感谢于自己夫君的再不续娶,又悔恨于自己身为女儿有心无力,不能为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孩子报仇,只能化作怨灵整日缠着丞相。 可是丞相有灵光加身,不能擅动。 心灰意冷之下,她只能终日游荡。 直到一年后,她遇到了一个入了魔的鬼,入了魔的鬼告诉她,要想报仇,只能修魔,修了魔有了力量,才能为枉死的生灵报仇。 她就开始修魔,从半信半疑,到渐渐的疯狂。 又是一年,她成功的杀了丞相满门,为自己的家人报了仇。 报了仇之后,她再也没有了游荡的意志,直到……她体内的魔族气息不受控制,随后她就在经年累月之下,成为了一个将近入魔的怪物。 她栖身在这条河里,每每有人经过,她就会不受控制的渴望力量,而渴望力量就会杀害性命,性命累积之下,就会有怨气和煞气由她吸纳入体。 直到今日的…… 丧心病狂。 西陵清婉将自己手心里的力量挥出去,河面重新恢复风平浪静。 她看向这个河面,由心感慨一句,执迷不悟。 等到地仙慌慌张张的来到了西陵清婉的身边,西陵清婉才转身道:“近些日子,你有感受过其他人接触过她吗?” “她”? 地仙忽然就反应过来,他摇了摇头道:“没有。” 西陵清婉走了几步,随后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道:“那便奇怪了,本来报了仇之后就该烟消云散了,为何还会猎杀凡人?” 地仙摇了摇头,道:“不知。” 西陵清婉招了招手,道:“你过来,帮我一个忙。” 黑夜之下,掩藏行踪。 西陵清婉一个人来到了河边,准备渡河。 竹舟刚刚行至水中央,一道黑色的绳子就拉住了她的脚踝,将她拉到了水中。 地仙在她入水的那一刻听了她的话,将青鸟传书给传了出去。 落入水中的时候,西陵清婉抬眸看到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红色的,嗜血的眼睛,也是一双女人才会有的眼睛。 为了避免被她看出端倪来,她便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口水。 随后那道怨灵便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又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脖子。 将她往更深的水里带,入水越深,便距离那些累累白骨越近,白骨堆积成山,西陵清婉闭着的眼睛都动了动。 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凭借着神的通感,她可以看得到水底的这些东西,那些白骨堆积而成的山正冒着黑气,是煞气。 被人突然杀害,谁都会有难言的遗憾。 看着这累累白骨,西陵清婉的心都痛了痛。 这种景象,在千百万年前,她也曾经经历过。 直到来到了一处就像是山洞一样的地方,西陵清婉才动了动手指,随后在怨灵离开的时候,一把扣住了怨灵纤细的手腕。 怨灵被她的动作惊得瞬间机敏起来。 她在对上西陵清婉带着不紧不慢笑意的眼睛的时候,出口厉声:“……你没死?!” “我为什么要死?” 西陵清婉淡淡的移开自己的目光,随后在怨灵的煞气冲向自己心口的时候,她飞身撤开了距离。 “你到底是什么人?仙界的?” 怨灵带着沙哑如沙砾一般的声音质问她。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西陵清婉转身避开她猛烈的攻击,随后瞬移到了她的身后,又在她伸手出掌风的时候转身避开。 “……也是,不管你是什么人,今日来了我的地方,都得死!” 怨灵伸手又攻了上去,她驱动了体内所有累积的煞气,煞气凝聚,铺天盖地的冲西陵清婉而去,势不可挡。 西陵清婉伸手抽出隐藏在自己袖口的玉笛,然后垂直的劈开了铺天盖地的煞气。 神力和煞气冲撞之下,河底经年累积的泥山轰然倒塌,泥土和水花混杂,几乎看不清面前的所有场景。 这样强烈的冲撞,这个山洞也裂开了缝隙。 那个怨灵瞬间惊了,退开身侥幸避开了那一道冲过来的微渺的神力。 等到她抬眼看清楚的时候,西陵清婉的身影已经从混乱的泥沙中缓缓的走了出来,水蓝色的衣裙纤尘不染。 她的手上还拿着那支通身流淌着浅蓝色光华的玉笛。 西陵清婉每进一步,怨灵便要退一步。 直到她退无可退,西陵清婉才不紧不慢的站定看着她。 她有些狼狈的试探着开口:“……你如此强悍,你不是仙界的人……” 西陵清婉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她继续试探道:“……倘若是你的修为即将晋升上神……不对,我之前跟这样的人对上过,他输给了我!成为了我儿子的养分!你究竟是谁?!” 她有些绝望的看着几步之前的西陵清婉,眼眸中是赴死一般的决绝。 “不管我是谁,也不管你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你的孩子,抑或是你的家人,这样轻易的取人性命,都是该杀的。” 西陵清婉平静淡然的看向她,随后道:“你说是吗?范小姐。” 被称为“范小姐”的怨灵的神情忽然空白一瞬,仅仅一瞬她就像是失去了力量一般,看起来有些萎靡。 第六十三章 悠悠 怨灵的眼睛闪了闪,却突然移开了自己的眸光,转身准备逃离。 西陵清婉叹了一口气,伸手幻化出一个屏障出来,阻挡了她的脚步。 怨灵伸手用力拍了拍屏障,又运转煞气冲撞,屏障毫无动静,甚至连裂缝都没有。 西陵清婉走向她,一只手拿着白玉笛子在自己手心敲了敲,她道:“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打不破的。” 她挑选了一个比较平整的石头坐下来,伸出手饶有兴趣的支着自己的下巴道:“范小姐,我知道你从前发生过的事情,但是我想知道,既然你大仇以报,为何还要在这里害人性命?折损福祉?” 怨灵转身靠着这层屏障,有些死灰一般的枯槁。 她开口仍旧是沙哑:“……你究竟是什么人?” 西陵清婉歪了歪头,道:“……我是神。” “……” 她叹了一口气,忽然沙哑的笑了出来:“也是,即将成为神的上仙也被我吞吃了,倘若不是神,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破解我的煞气。” “你都知道你自己无力抵抗了,不如说一说后来的故事。”西陵清婉起身来到她眼前,道:“说不定我可以度化你。” 她破碎的眸光忽然定格在西陵清婉那一双绝艳清冷的玲珑眼睛里。 在那一瞬间,煞气退避,露出了她本来的面目。 那是浑身的血,是厉鬼入魔之前才会有的枉死之兆。 但是同样的,忽略她那一双就像是血色一样的眸子,她还是一个温婉可人的凡人,不过那是曾经了。 “……” 她的神色有些痛苦。 西陵清婉猜到了什么,她朝着女子伸出手,道:“不如你将你的手放在我的手心里,我自行查看。” 女子愣了愣,随后将那一双充斥着长长的青色的指甲的手放在了西陵清婉的手心。 西陵清婉的手心浅蓝色的光华忽然亮起,随后沉寂下去。 她看到了。 女子为主视角的所有经过。 女子曾经化为厉鬼,不能转生,得入魔的鬼魂指点修炼了煞气,随后她使用煞气成功的杀死了丞相。 风光霁月的丞相临死之前,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死。 丞相死去之后,人间国丧哀悼。 女子杀错了人。 她本该杀的人是丞相府的大小姐。 丞相死后,由大小姐的弟弟继承家业。 从而大小姐变本加厉,在求而不得之后选择了杀死探花郎。 从而在一个落雨的夜晚,女子眼睁睁的看着探花郎死在了书房。 女子肝肠寸断,彻底疯狂。 她想要给探花郎在这世间留下一个孩子,于是疯了一样的寻求死而复生的法子,又找到了放置自己孩子尸体的冰洞,就在这深深的河底。 于是她便开始杀害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一个又一个的男人,为了吸取他们的精气试图想要给孩子复生。 可是她杀害了成千上万的人,吸取的精气也很快就会消散,她只能不停的杀,不停的杀。 直到第一个想要降伏她的仙人的仙力被吸取,她的孩子才有了生的迹象,她便继续疯狂杀和猎取。 直至因为煞气过于强大,人间修习的散仙和修者没有能力为杨柳河的百姓提供庇护。 西陵清婉从她的记忆里抽离出身之后,她看着女子,问了一句话:“倘若你的孩子复生了,你希望他应该活成什么样子?是为了给父亲报仇,还是只是简简单单的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 女子忽然愣住了。 随后,她道:“……我想要复仇,但是不希望我的孩子也因为复仇而变得面目全非,更何况……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我夫君的大仇得报,我只想让我夫君能够在这个世间留存一个血脉……” 她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可惜执念太深,终为心魔。 “范小姐,生死本是人间命理,逆天改命就要承受相应的代价,即便是此一时也会有彼一时,想要一个死去的灵魂重新活过来……” 西陵清婉皱着眉头看着她,道:“……何其艰难。” 女子眼睛里期冀的光忽然就散了。 忽然,她又伸手扯住了西陵清婉的衣袖,顺势就跪了下来:“……您是神,我求求你,你能不能救救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他死了,我夫君就再也没有后代了……神女,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范小姐,你知不知道,在你死后,你夫君便每年都会为你诵一次经,抄百遍往生咒?”西陵清婉握住她的手蹲下身子同她平视:“你夫君是希望你能够带着你的孩子轮回转生,不会期望你变成这个样子的。你如今手上杀孽太重,即便转生也是一个世世不得善终的赎罪的命格,可是你的孩子还那么小,他没有害人没有伤人,生来就是干干净净的,你忍心因为你执着的想要他复生而徘徊此地,永不转生吗?” 女子抓着她的衣袖忽然松了下去。 西陵清婉伸手握住她枯瘦如柴的手,道:“我没有责怪你,只是你身为母亲,关心则乱,执念太深易成心魔。” 女子忽然脱力。 西陵清婉起身走了一步,没有回头:“你同你的夫君今生缘分未尽,他已经轮回两世了,再有一世你们之间的缘分就要没了,你是选择带着你的孩子一起转生赎罪,还是生生世世再无缘分,随你选吧。” 西陵清婉将一个明珠用法力落在她无光的面前道:“我这几日都会在此处处理琐事,倘若想清楚了,就带着这个明珠给我传话,我等着你的选择,也等着听你的结果。” 西陵清婉没有挥退结界,反而是自己离开了河底。 跃水而出的瞬间,她就看见了在河岸边等着她的几个人。 她缓缓的落在地面,收起了自己的白玉笛子,换上了笑意,随后向深蓝色的那位首领点了点头。 少典弃谷素日里有些阴鸷的眉眼松了松,随后他道:“……你没有直接杀了他?” 西陵清婉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道:“不过是一个执迷不悟的可怜人,与其杀了她,不如让她自己想明白其中利害,这样我也不用有事没事就拿神力解决问题了。” 少典弃谷笑了笑,随后带着些叹息道:“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你总是心软的。” 西陵清婉笑了笑。 心软吗? 倒也算不上。 她只是经历过人间世事,明白一些事情并非不可挽回,倘若可以留些余地,对于她对于人都是好事。 第六十四章 不休 山林。 山林风声袅袅过,林间风叶簌簌起。 少典弃谷不是一个喜欢多话的人,可是在西陵清婉跃水而出的瞬间,他就探了探她的神魂。 没错,的确是她。 “方才我刚刚收到你的消息过来后,就传信给幽黎了。” 少典弃谷同西陵清婉并肩道。 “就知道你会传信给他,他说何时过来了吗?” 西陵清婉伸手略过林边的树枝道。 “大概率是明日。” 西陵清婉笑了笑道:“不能指望他多做什么事情,但是这件事情的确需要他来帮个忙。” “婉婉,你除了心软,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吧?” 西陵清婉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少典弃谷继续说道:“你还是在在意百里身上的煞气,对吗?” 西陵清婉没有说话。 “你想要试一试一种祛除煞气的方法,便心软给了这个怨灵一个机会。”少典弃谷看了看她沉默的眉眼,盯紧了她神情中的每一个微表情:“因为你想赌一赌,这个方法可不可行,对吗婉婉。” 西陵清婉听见他最后一句话的最后一个字落下肯定的字眼,她便无奈的笑了笑道:“你都猜出来了,我还需要解释什么吗?” 她转眼看向林间生机盎然的模样道:“若非当年的事情过于紧张,我也不会用最坏的方法去赌,倘若不是轩辕晔初行事不留余地,我也不会恨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说到底,还是当初的我太蠢了,怎么就爱上了他呢?竟然还为了他做了那么多我不会去做的事情,白白的让重玹等了我那么久……” “即便事过多年,我还是会遗憾会后悔。”西陵清婉有些颤抖,道:“……我知道他从来都不会后悔因我而做的每一个选择,但是我就是觉得亏欠,倘若不是我眼瞎心盲……” 少典弃谷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一贯冷硬的声音温和下来,他说得笃定,道:“婉婉,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弃谷,我以后要怎么办呢?”她低声道,知道这个答案没有结果,她就深深的吸了一口,随后恢复她最稀松平常的模样,倔强的还像是从前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姑娘。 她道:“不过没关系,至少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因为我而出任何差错。” 少典弃谷确定了她的情绪压下去了才放开了自己的手,他平视着前方,道:“倘若有事不要总是一个人担着,还有我们。” 西陵清婉笑了笑,点了点头。 但其实西陵清婉知道,少典弃谷总是喜欢劝别人放下,可是他自己在这么多千年万年的时光里,从来没有放下过。 所幸他放不下是理智的,没有疯狂和不甘,更像是认命。 就像是神族知道宿命,知道命格既定,不可更改,只能顺不可逆一样。 他只是念着她,在千千万万的岁月里,从未忘怀。 他们歇在了地仙的府邸。 于是,在夜晚。 最叽叽喳喳的那个人就过来了。 他一过来就像是大爷一样的支使地仙干这个干那个,让一贯冷静的少典弃谷的眉心都跳了跳。 随后幽黎打开了自己故作风流倜傥的扇子装模作样的扇了扇。 然后西陵清婉就眼尖的发现了,少典弃谷手背上的青筋都出来了。 她偷偷的笑了笑,随后伸手倒了茶道:“地仙莫要再忙了,这个大爷,本宫给你撑腰,你不必伺候他。” 幽黎撇了撇嘴,随后道:“殿下,这可是你要我帮忙的啊,不是我凑上去想要帮忙的!” 西陵清婉将茶碗放在了少典弃谷面前,道:“我让你帮忙只是走个过场,省得听其他人念经,不然这个忙你帮也得帮,不帮呢……” 西陵清婉看着他笑,道:“……也得帮。” 幽黎:“……” 幽黎:“……殿下您别这么看着我好吗?我害怕。” 西陵清婉将茶碗推到他面前。 “不过殿下,你查探了那个怨灵修炼煞气有多久了吗?”幽黎合了扇子,随后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正想开口说一句茶不好喝,要不换一换,抬眸就对上了少典弃谷阴鸷不爽的眼睛。 幽黎:“……” 西陵清婉瞟了他一眼,道:“两百年了。” 幽黎这次开口正经多了:“修炼煞气两百年了,怪不得那些资深的修习散仙都打不过他,不过对于我们来说,小事一桩。” 西陵清婉抬眸看他,面不改色:“小事一桩也没见你出手。” 幽黎:“……”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一旁的地仙听着幽黎的这句话,就亮着眼睛看着幽黎,有些羡慕的插话道:“……冥帝陛下神力如此深厚,不知道是修炼了多少年了啊?” 好像有西陵清婉所说的那一句撑腰,他瞬间就硬气起来了。 西陵清婉默不作声的喝了一口茶。 幽黎这次倒是认真的想了想,随后他砷中毒的开口道:“大概将近一万多年了,记不清了。” 地仙听了他的话就更羡慕了,他由衷的说道:“要是小仙也能有这样深厚的修为就好了……” 西陵清婉带着笑瞥了他一眼,随后一本正经道:“倘若真的想要,不如我现在就挖了他的神丹送给你当见面礼?” 幽黎被茶水呛了一口。 他咳红了脸缓了缓就想拍桌,结果准备拍桌的时候又看见了少典弃谷黑色沉沉的脸:“……” 幽黎:“……” 我的命真苦。 西陵清婉笑了笑,道:“其他的不多说了。”她伸手扔给幽黎一个珠子道:“这是那一位怨灵的所有记忆,你今晚有空看一看,倘若这件事情成了就按照你的判决给她安排后续事宜。” 幽黎接过那颗珠子,收起了自己的扇子道:“殿下都说了,我敢不遵从吗。” 西陵清婉看了一眼少典弃谷的神情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休息了。” 说完这句话,西陵清婉先起身离开了地仙的大厅。 幽黎收好珠子,继续装模作样的摇了摇扇子道:“那这位殿下,我也走了。” 幽黎的话音刚落,少典弃谷一挥手就消失了。 幽黎不禁摸了摸鼻子,道:“我也……没有这么不招人待见吧?” 而那位地仙倒是很认真的想了想,道:“我看那位殿下好像只有对圣女殿下的时候,才会温和点?” 幽黎将自己的扇子收了收,转身迈开脚步道:“原来不止不待见我啊,那我就放心了。” 地仙:“?” 地仙:“……重点好像不是这个吧?” 不过幽黎本就是一个洒脱的性子,向来随心所欲无拘无束,若说潇洒,同他相交的人都感叹一句:冥界的冥帝最为潇洒。 不过都是神,行事洒脱本就是漫长岁月的一个慰藉。 第六十五章 如烟 在很久很久之前,少典弃谷还是一个有些阴鸷偏执的少年。 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告诉他,他作为少主,就应该承担起自己的所有责任。 他叛逆上来了,出言顶撞他的父亲:“凭什么我不可以做自己?凭什么我要为了家族牺牲我自己?我也是苍生,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的父亲恼怒上来了,给了他一个耳光,惩罚他禁足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没有同任何一个人说过一句话。 只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的小白狐会时不时的同他说话。 那个时候,她只是一只狐妖。 尽管那样又瘦又弱小,她还是会为了少典弃谷的一句话去往那个地方,给他带过来一朵花,一颗果子。 哪怕抢不过其他的同伴,可是答应少典弃谷的事情她总会尽力做到。 过了近百年,小白狐渐渐长大,长得明眸皓齿,清秀可人,她穿着白色的衣裙站在他面前,竟然让他一时之间忘记了言语。 那个时候,少典弃谷刚刚继承了首领的位置,也成功的成为了神界的古神。 他指点着小狐狸,就像是她曾经陪伴过他一样,他将她放在自己的身边好好的呵护。 那是他第一次心动。 始于她天真懵懂,驱散他心里的阴霾,终于她历劫灰飞,情劫难渡。 在她被少典弃谷送入轮回道的时候,她在奈何桥边答应过他的。 “阿妩。” 少典弃谷叫她的名字。 谢妩转过身来,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看向他,清脆的声音穿过所有人的耳朵:“殿下,等我回来,我就嫁给你。” 她跳下轮回台。 可是这一别,竟然是灰飞烟灭。 那几道天雷,她没能渡过去。 即便是少典弃谷出面为她挡了近半数,她还是没能挺过去成为上仙。 少典弃谷抱着毫无生息的她在怀里的时候,心口是麻木的。 他记得,她在他的房间外回答他。 “我记得你们人间有一句话,叫做ài之深恨之切,但并不是真的恨你,只是想要你变得更好,想要你能够更快的独当一面。” “他想要你变得成熟稳重,可以代替他的位置保护你的家人,你的屋人,仅此而已。” “所以少主,答应我,不要怪他了好不好?” 她曾经从遥远的地方给他带过来一朵花,隔着窗户递给他。 带着笑意的声音透过窗户,直接侵入他的心里。 “少主,你看,这是我从北地带过来的花,北地的环境艰苦,好多花草都不能活下去,但是你看,即便北地那么艰苦,这朵花还是开得这么美。” “阿妩希望少主也能够像这朵花一样,能够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中长成参天大树,这样……说不定我就可以靠着少主这棵大树底下乘凉了?” 她曾经在夜里给他讲北地的故事。 故事或喜或悲,总能顺着她的声音敲进他的心里。 “在很久之前的北地有一群兔妖和一群狼妖……” 他隔着窗户听着她的声音,在心里想她的模样。 “……那只小白兔爱上了他,对他说,那就用我来偿还吧……” 拥有这样善良的心,她就算不是风华绝代,也该是独一无二的。 “……后来,在小白兔的姐姐的帮助下,小白兔和那只狼妖成功的成为了夫妻……” 她笑若银铃,沁人心脾。 “……少主,我就说,少主是可以想明白的!” 可是为什么现在的你,没有生机了呢? 阿妩,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少典弃谷有些颤抖的抚上谢妩毫无血色的脸,眼泪嘀嗒落下。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嫁给我的吗? “你醒一醒……阿妩……” 少典泣谷哽咽的开口道:“我将婚书都刻好了……你看一眼呢?” 少典弃谷抱着她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他埋首在她的颈窝。 “阿妩……阿妩……” 只差一步,他们就可以修成正果了。 一步之遥,恍如千山。 神界的诸神何曾见过玉魂族的首领这样失态过?他向来是孤矜自傲的,清冷理智的,而不是如今这般的。 西陵清婉被百里重玹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明明…… 只差一步啊…… 西陵清婉伸手默不作声的抽了谢妩即将消散的身体里一丝血脉,收到了养魂器里,只是她不敢保证,究竟可不可以让谢妩重新回来。 百里重玹揽着她,道:“……倘若是天意,那就是天道的意思,我们无法挽回。” “我只是觉得……少典和谢妩不该是这般的结局。” 百里重玹握住她的手,看向玉魂族所在的地方,他道:“……我们应该等一等少典,等他想清楚,等他从谢妩的死里走出来。”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 少典弃谷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客也不吃任何东西,虽说他已经辟谷,但是这样熬下去,终究是让人担心的。 西陵清婉同百里重玹登过几次门拜访,也都吃了闭门羹。 就连昔日好友都闭门不见,可见是情伤难愈。 西陵清婉看着自己手里传过来的消息,都是冥界的公文。 可是如今少典泣谷萎靡不振,她叹了一口气,同百里重玹对了一个眼神。 他们一起去了冥界。 而少典弃谷独自一个人待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他的眸光空洞,就像是谢妩的死一下子抽出了他所有的生气一样。 他看着镜子,恍然发觉,自己的头发白了几根。 他开口道:“……阿妩,你看,我长白头发了……” 他看着紧闭的窗户,自言自语:“……阿妩,如果我一直关着窗户,是不是就可以再次听见你说话了?” 他看着紧闭的窗户,轻声道:“……我年少的时候不懂事,总是会被父亲动不动就关禁闭,其他人都惧怕父亲,只有你明明知道会被父亲责罚,还是会回来陪我,在窗边同我说话……” 他笑了笑,深蓝色的衣角湿了一点,两点,三点,四点…… “……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在我最阴暗潮湿的日子里,你……是我唯一的月光。” 他抽泣出声,随后哭声从隐忍逐渐转变成失声痛哭。 倘若我早知道是这般结果,我宁愿这样阴暗潮湿的过一辈子。 只要你,可以重新活过来。 让我怎么样,都可以。 第六十六章 赎罪 天光入户。 少典弃谷忽然睁开眼睛。 他抬眼看向窗外。 他叹了一口气。 又做这个梦了。 他起身下床,收拾好之后推门出来,刚刚好看见了站在绿植边的西陵清婉和幽黎。 他抬步走过去。 西陵清婉停了话,道:“少典你起了?在这里睡得惯吗?” 少典弃谷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声音波澜不惊:“……从前为了修复东西的时候,没少换地方休息,都习惯了,有什么睡惯睡不惯的。”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 少典弃谷看了看幽黎,道:“方才我听你们在说话,说的什么?” 西陵清婉笑了笑,随后坦坦荡荡的说道:“我找他还能说什么?不就是为了我那唯一的徒弟吗?” “你是说,西战神?” 西陵清婉轻轻的应了一声,随后说道:“刚刚恢复记忆没多久,就想着是时候旧事重提了,我想将那个丫头找回来,不知道过了这么长时间,那丫头有没有什么变化。” 少典弃谷点了点头,随后问:“百里那家伙这两天怎么没有直接找过来?” 西陵清婉随手摘了一片叶子拿在手里,道:“他去魔界压制动乱了。” 少典弃谷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道:“果然,你俩之间的消息总是通着的。” 幽黎摇了摇扇子,没说话。 刚刚安静下来一会儿,就有一颗珠子飞了过来,珠子在空中破裂,显现出了几个字。 请神女于杨柳河底一叙。 西陵清婉伸手挥散珠子残留的影子,将自己手里握着的叶子给扔掉了道:“走吧,我们去河底玩一玩。” 神光一闪,他们就瞬移到了杨柳河案。 西陵清婉挑了挑眉,道:“一起跳河吗?” 幽黎收了扇子道:“不用御水诀吗?” 西陵清婉道:“直接跳不就好了?” 幽黎抽抽嘴角,隐忍了半天道:“……好,你们是古神,你们厉害!” 说完这句话他就捏了御水诀跳进了河底,过了一会儿他又蹦了出来道:“殿下,耍我很好玩吗?!您倒是带一个路啊!” 西陵清婉憋着笑,顺手捏了一个御水诀将少典弃谷和幽黎都罩进去之后入了水。 越往下,水光越暗淡。 这条河萧瑟到就连一条活鱼都没有。 直到更深处,才能看见一堆森森白骨,堆积成山,往外冒着黑气。 那是不甘的遗憾。 西陵清婉再次来到这里,就在御水诀所生成的罩子里面站定,随后运转自己身体里的神力,将这些无法转生的白骨所困的灵魂从这里放出去。 黑气慢慢的消散,就像有一股火,焚化了他们身上所困的所有禁锢。 就像是尘埃最终归于尘土,白骨堆积而成的山上的黑气慢慢的慢慢的散进水里,然后就像是被焚成了粉末。 白骨堆积的山慢慢的破碎,破碎而成的粉末就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渐渐的逆流而上,跃出水面,成为光里的尘埃,到最终归于冥界转生。 西陵清婉带着他们往更深处。 漂浮前进了没多久,她就看到了那个就像是水草缠缚而成的衣服的女子。 她放下了所有的仇恨,在水底抱着一个死婴安安静静的等着她过来。 西陵清婉在落地后伸手化去了这个御水诀,她向前一步,道:“范小姐想好了自己的选择了吗?” 此时此刻的女子,不再是被煞气缠身的模样,她将自己怀里的死婴给西陵清婉看,她道:“……神女你看,这是我和他的孩子。” 西陵清婉将自己的指尖停留在死婴的眉心中央,闭上眼一瞬又睁开。 她道:“……这个孩子,是干净的。” 女子看向西陵清婉,随后露出了一抹母亲的笑容道:“……请殿下为我的孩子,转生。” 西陵清婉将指尖凝聚的蓝色光芒注入死婴的眉心,破了那一道血色的禁锢,将死婴的灵魂释放出来,灵魂释放出来之后,原本呈现死一样青白的皮肤重新恢复活力。 小小的婴儿猝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女子笑,伸手想要抓她的头发。 女子的眼泪忽然落下来,她吻了吻小孩子的眉心,道:“娘的乖宝宝……” 等女子的一吻过后,孩子逐渐变成一枚晶莹的水晶珠子。 女子伸手想要抓住那颗珠子,却扑了个空,珠子在水里游了一圈,又小心翼翼的留恋在女子的手掌中心。 随后幽黎伸手将珠子牵引到了自己的手心里。 幽黎抬眸看了西陵清婉一眼。 西陵清婉对女子说道:“方才灵魂释放的那一眼,他已经记住了你的模样,在孩子的眼睛里,他们没有善恶之分,只能记住你是他的母亲,我会帮助你让他转世。按照你的意愿,让他作为你夫君的最后的血脉好好的活着,忘却前尘是非恩怨。” 女子跪了下去,向西陵清婉伏身。 西陵清婉伸手将自己的神力输入她的身体里,随后血脉里的一股强劲的力量就将她体内根深的煞气给拔除出来。 女子痛的浑身都在颤抖,宛如自己身体里的血液被重新抽出。 西陵清婉将那一股煞气从她体内抽出来的时候,拔出自己的发簪划破了自己的血,她操纵着自己的血滴进入煞气中,随后血滴化成了火焰,将煞气燃烧殆尽。 西陵清婉收起了自己的发簪,扶起了女子,将女子推到了幽黎的面前道:“这位是冥界之主,其余的判决合该由他来裁定。” 女子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西陵清婉。 西陵清婉安抚的笑了笑,道:“我虽是神,有些事情却是我职业之外不可妄动,否则越了矩是小事,惹了天道降下惩戒可就是大事了。” 幽黎:“……” 你不就是嫌弃麻烦吗? 女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幽黎伸手在她身体里打上记号,随后他终于收起了自己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道:“……你的情况殿下都同我说了,我听从殿下的命令给你安排历劫赎你肆意杀伐的罪孽,你将用你的寿命来偿还,大概有一千年,就可以还清所有的罪孽。” 幽黎看了她一眼,道:“你可有什么想法?” 女子摇了摇头,她又看向西陵清婉道:“……殿下可否让我在历劫赎罪结束后,同我夫君和孩子再见上一面?哪怕,只有短短岁月……” 西陵清婉看了幽黎一眼,又看了女子一眼,她开口道:“我可以答应你。” 女子感恩戴德的又跪了下去。 随后幽黎手上的扇子一挥,她就被送到了历劫赎罪的轮回道。 孟婆给她喝了汤之后将她送进了轮回道。 世间最痴是女儿心。 第六十七章 天道 夜晚。 一阵脚步声渐渐的靠近在夜色中的身影,那一抹深蓝色融入夜色,如漆黑魅影无声无息。 “婉婉?” 少典弃谷不紧不慢的来到她的身边,抬头看了看天际的月色:“你……睡不着?” 西陵清婉转眸带着笑意,道:“倒不是睡不着。” 少典弃谷起开几步,靠在了地仙府邸的柱子上,环抱着肩膀看着她问道:“那你是为什么?” 西陵清婉坐在柱子边,就像是从前一样侧头看着月亮:“只是想起来了一些,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少典弃谷也是因为这个才会睡不着的,但是他又感受到西陵清婉的气息在这里,就顺着气息走了过来,说到底不过是想要一个故友相伴罢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眸安静的看着今晚的夜色和并不算圆满的月亮。 他靠在走廊的柱子上,眸光从月亮移到了西陵清婉放空的脸上,又从她的脸上重新转移到了天际。 “想起了什么?” 少典弃谷问。 西陵清婉抬眸看向无边寂寥的夜色,坦诚道:“……我在被她拉进水里之后,从前在我脑子里迷蒙的记忆都陆陆续续的铺展开来,在我看到那一堆由人命堆砌起来的白骨山的时候,更是宛如排山倒海。” 少典弃谷安静的听着。 “想起来从前的事情之后,我再去感受她的记忆,就莫名的软了心底。”她看了看在柱子上安安静静不说话的少典弃谷,声音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情绪。 “凡人或许只有短短的一生,近百年而已,他们上了轮回台就会忘记从前所有的一切,就像是被风吹开的尘沙一样,再不会完整,可是对于神来说,漫长的寿命反而就像是一种惩罚。” 少典弃谷皱了皱眉。 “漫长的寿命,永远也忘不掉的前尘往事,就算是忘记了,也会用另一个契机让你重新想起来。” 西陵清婉苦笑了笑,苦笑化在嘴边成了无奈,她道:“成为神的代价,太惨重了。” 少典弃谷从柱子边走到她身前,就像是小时候一样,揉了揉她的发顶:“……婉婉,永远不要纠结已经过去的曾经,那些都没有意义。” 西陵清婉带着笑意看向他的眼睛,反问他:“……那你呢少典,你能够放下吗?” 少典弃谷对于他回答不上来的问题,总会用沉默来回答。 沉默也算是回答了。 他也放不下。 她同样也放不下。 说到底,他们都是一样的。 西陵清婉笑了笑,站了起来看向走向他们的人影道:“……也罢,我们就不互相揭过去的伤疤了,你劝我放下,我劝你放下,其实我们谁都放不下。” 她靠着柱子,在月色里看着从小就像是她的兄长一样照顾着她的少典弃谷道:“我们不如,暂且放下从前,先看看如今吧。” 少典弃谷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而从走廊里走过来的人影已经靠近了他们,还打了一个哈欠。 幽黎看着站在走廊里并肩的少典弃谷和西陵清婉道:“……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赏月啊?” 西陵清婉抱着自己的肩膀,带着笑意回答他道:“是,也不是。” 她没有给幽黎追问的机会:“你不也没睡?” 幽黎白了她一眼,道:“我没睡?我是为了什么不睡的啊?我不想睡吗?” 他一连串的说了三句话,却只能压着自己的火气,毕竟这两位一个比一个不好惹,他也不敢惹。 “我方才收到孟婆的传书,冥界因为你给开后门的那个人有些乱,我怎么睡得着啊?” 他有些苦恼。 “怎么乱?” 幽黎捋了捋思绪,道:“因为她被你抽出煞气之后,虽说进轮回台是完全足够的,但是入了轮回之后,只怕是会吃一辈子的苦还会不得善终。” 幽黎盯着西陵清婉,有些埋怨:“你好歹也活了这么多年了,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可怜她?忍心看着她就这样吃一千年的苦,世世不得善终?” 听到他问出这句话,西陵清婉的眸子忽然不对劲了起来。 幽黎继续道:“……我看她其实也够可怜了……” 可怜? 世人谁不可怜? 近圆满者半九十,往往圆满半生,报应却会突然在最应该幸福圆满的时候突然来临。 西陵清婉驱散了眸子里那种不对劲,随后带着调侃反问他:“你好歹也成为冥帝近两万年了,还留着怜悯之心呢?” 幽黎:“……” 幽黎:“……切,虽说本帝的确经历了万把年岁,但是前辈们说过,众生皆苦,若神还不给他们一点怜悯,真到了压死骆驼最后的一条稻草的那一刻该怎么办?” 果然是少年心性。 不过能够在看完六界生生死死之后,还保留着这一份纯粹,也是难得。 西陵清婉的手抚上了柱子上的纹路,眸光开始变得悠远。 “怜悯……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她的手略过柱子,接下被风吹下缓缓落下来的那一片花瓣。 “我曾经……”她笑了笑,随后继续说下去道:“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是在人间行走的时候,同一个人一起看见过好多人的身不由己。即便是太平盛世,也会有人为了活下去而吃了不可想象的苦,而在乱世的时候,除却因为战争突然而起的煞气漫天之外,更多的百姓会因为衣食之忧而挣扎徘徊……那不也是他们的苦吗?” “对于你来说,你能够最大程度在他们轮回转世的时候给予他们来生……仅仅是你的这一份怜悯就已经足够开恩了,但是对他们来说,你的怜悯既不能让他们摆脱特定的身份,也不能让他们衣食无忧,更不能救他们于水火,你的怜悯……又有什么用处呢?” 西陵清婉说得安静,没有责怪,更多的是在感慨。 她无声的笑了笑:“我曾经也有过怜悯,可是我什么也不能为他们做。” “如今我是高高在上的神女……” 少典弃谷想要安慰她的心境,刚刚抬手却忽然收回。 他听见西陵清婉开口道:“我深知,人各有命,倘若你贸然插手,恐怕只能毁了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与其怜悯他们,不如静待黎明。” 她看向这个漫长的黑夜,声音终于从落寞变得温和。 “黑夜即使再漫长,天也会亮的。” “天道之下,自有转机。” 西陵清婉的最后一句话落了尾声,将陷入沉思的幽黎猛然拽了出来。 神就是这样,他们有无上的神力和通天的本领,神有逆天改命之能,却逃不过劫缘命理。 天道之下,自有定数和转机。 前尘往事番外:思华年(上)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岁月,兵器擦肩发出铮鸣,利器相交凄厉呐喊。 火光冲天,战火肆虐。 一个拿着长枪的士兵忽然闯进帐篷中,声音带着抹都抹不去的慌慌张张。 “首领!公子晔初受了重伤!出血过多,急需救治!” 而正指点着下一步的中年男子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便停了下来。 他沉沉的叹了一口气,看向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粉白色衣服的女子道:“清婉,晔初如今受了重伤,你先过去看看吧。” 女子向前一步,反驳道:“首领,如今您身边的医师只有清婉了,我若走了,首领怎么办?”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就被中年男人抬手制止了,他道:“你不必担心,过一会儿你师兄也要过来了,你就离开一会儿能出多大的乱子?公子晔初是未来的储君……你也明白我的心思。” 女子听了这些话,垂眸行了礼:“是,首领……” 她抬步走向那个士兵,勉强笑了笑。 她刚刚为黄帝包扎过伤口,还有些不放心,却只能听从黄帝的吩咐去救治他的孩子。 她微微低眉,由方才闯进来的士兵引着路过去救治公子晔初。 她和士兵一起行走,走到了一个帐篷前,由士兵给她掀开了帐篷后弯身走了进去。 “西陵医师,这里就是公子的帐篷,公子这次带兵冲得猛,受伤有些重,请西陵医师多多费心了。” 她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她被浓重的血腥味熏得皱了皱那好看的眉眼,随后默不作声的继续往前接近血腥味的来源。 进入帐篷之后,抬眼入目之间是一个面容姣好,神色疲惫的男子,帐篷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即便是应该先救人,她还是规规矩矩的给床榻上的年轻男子行了礼。 “在下风后长女西陵清婉,请为公子诊治。” 年轻男子费力的扯出一抹笑,随后费力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西陵清婉抬手扣上了他的脉搏,然后松了一口气。 她放下自己随身带着的医箱,便轻车熟路的拿出了包扎伤口的所有需要的物品,等到将年轻男子的伤口处理干净之后便上了药缠了绷带。 在处理伤口的时候他疼得直抽冷气,西陵清婉的动作不经意间便开始变得更加轻柔。 或许是感觉到痛楚减轻了些,年轻男子抬眸看着额间出了冷汗的西陵清婉,忽然费力扯着苍白的唇角笑了笑。 他道:“我曾经听闻风后伯父的长女一向沉稳,怎么在给我包扎的时候,眉眼间出了冷汗?是在害怕什么吗?” 轩辕晔初同西陵清婉靠得近,如今认真看她的容颜才发现,外人所说的或许有些死板了。 她明明是有生机的,美得惊心动魄,惊艳绝伦。 西陵清婉抬眸看了他一眼,波澜不惊于他有些轻佻带着些开玩笑的言辞,她转身拧了湿毛巾,擦了擦轩辕晔初因为疼痛而出现的冷汗,道:“公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真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小姑娘,他都这么夸她了。 轩辕晔初笑了笑,故意逗她道:“方才姑娘进来的时候,我疼得有些意识模糊,没有听清姑娘的名字,可否再告诉我一遍?” 西陵清婉抬眸撞进他带着满满笑意的眼睛里,那个眼睛清澈动人,是再纯粹不过的眼睛。 但是她还是不动声色于他轻佻的言辞,她弯腰洗了洗刚才被血色染透的毛巾,声音清脆:“四大诸侯之一风后的长女,西陵氏清婉。” 轩辕晔初轻轻的咳了咳,道:“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他笑了笑,道:“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这便是西陵清婉同轩辕晔初的第一次相识。 西陵清婉收拾好自己的药箱,转身叮嘱了侍奉轩辕晔初的贴身侍卫好多应该做的应该吃的,不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吃什么之后,便向轩辕晔初说了告辞。 她刚刚来到黄帝所在的帐篷里,就看见了自己的师兄虞苏守在了黄帝的身边,她掀开帐篷走进去,简单的禀告了轩辕晔初的情况之后。 黄帝带着笑道:“……所以,如今晔初身边没有人在侍奉着吗?” 西陵清婉抬眸看了黄帝一眼,不说话。 黄帝倒是也没有怪罪她,只是想到了西陵清婉毕竟是一个女儿家,他思忖着道:“清婉,朕想你帮朕一个忙。” 虞苏带着温和的笑安抚她。 “晔初毕竟是朕的孩子,朕想你能够在他受伤的这一段日子多照看照看他,可以吗?” 不得不说,黄帝最终能够得到这个天下,是的确没有浪得虚名的。 他是一个刚柔并济的君主。 西陵清婉接触到了黄帝温和的请求之后就行了礼道:“是,清婉领命。” 直到虞苏送她离开帐篷去轩辕晔初的帐篷的路上,虞苏才细心的问她:“怎么了?公子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西陵清婉叹了一口气,看着兄长一般的虞苏道:“我本来以为能够承袭首领的位置的储君是个真君子呢,结果也不过是一个浪荡之人。” 虞苏笑着拍了拍她握着药箱的手,安抚道:“……公子晔初倒也不是真如传言那样温和谦恭,人总会在人前看不到的一面,你也只是在这一段时间里同他多待会儿,过去这场战争之后,便是陌路人了。” 西陵清婉在走到轩辕晔初的帐篷外之后,伸手抓住了虞苏的衣角,软着声音提要求:“那等这场战争过去了,我要师兄给我一些奖励,能接受吗?” 虞苏握上她的手,道:“在这里被别人看到不好。” 西陵清婉摇了摇他的衣角,咬着嘴唇看着他:“好不好啊?” 虞苏拿她没办法,就揉了揉她的头发道:“答应你。” 西陵清婉笑了笑,松开了他的衣角之后就掀开轩辕晔初的帐篷,神色如常的查看轩辕晔初的伤处。 轩辕晔初看见她又过来了,靠在床榻上淡出一个笑来,他笑着看西陵清婉行礼:“姑娘怎么又过来了?” 西陵清婉不情不愿的回答他道:“首领让我……让在下来照顾你。” 轩辕晔初失笑的看着她不情不愿的模样,换了一个姿势看着她问道:“……方才在帐篷外的那个人是你父亲收的弟子?” 西陵清婉将自己的药箱放下来回答:“是。” “他叫什么名字?” 轩辕晔初问。 西陵清婉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之后,反问他:“公子对我家师兄很感兴趣吗?” “你家师兄?”轩辕晔初机敏的捕捉到了她的言辞,然后歪着头问:“……你同他……” 他欲言又止的说到这里,西陵清婉就皱了眉头道:“公子,这天下的男男女女并非只有情缘之意,亦有兄妹之情,我同师兄一起长大,他待我如妹如友,我奉他如兄如长,以后的这些话,清婉不想再听见第二次,请公子谅解。” 轩辕晔初偷偷的在心里笑了笑,道:“是我太过浅薄了,姑娘莫生气,坐下来陪我说会儿话吧。” 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从那之后,轩辕晔初同西陵清婉之间的接触逐渐频繁,在这场战争落下帷幕之后,他们之间的情意也渐渐的燃起。 在那个时候,他们也是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的。 他也曾宠她如星如月,爱她珍重于心。 她也曾爱他如天如地,奉他长于她心。 那是他们最美好的曾经。 前尘往事番外:思华年(下) 野外芳草茵茵,风吹起草悉悉索索。 马儿低着头吃草吃得正开心。 而旁边有一位穿着张扬红色的衣裙的女子,她正一只手拿着根长草,在马儿身上戳了戳。 “你说,他……会不会愿意娶我?” 西陵清婉的头发乱在风里,她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同他如今定了情缘,可是没有父母之命,如何成婚?” 她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是因为嫘祖召见了她一次。 嫘祖召见她的时候,她为了低调一些,给嫘祖一个好印象,就穿了一件素色的衣裙,等她行了礼再抬眼,看到了嫘祖慈祥温和的模样。 她的声音也温和柔软。 “你就是风后的长女?”她的声音响起来,让西陵清婉的心中在那一瞬间顿时生了亲近之意。 西陵清婉老老实实的低头,然后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是。” 她没有抬头,却依稀间听见嫘祖笑了,明明已经是将近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却丝毫没有因为岁月而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真是一个温柔美好的女孩子啊。”她感慨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叫西陵清婉。” “清婉……”她反复咬着这个名字,眉眼又温和起来:“真是一个有意境的好名字,看起来,风后应该是很看重你这个长女了。” 西陵清婉抬眼,看进嫘祖的眼睛里。 随后头又低了下去。 嫘祖召见她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多说了几句家常话之后就让她回去了。 只不过是她心中牵绊着轩辕晔初,所以就容易过多思虑。 她方才有些落寞的话音刚刚落下,就听见纵马而来的破空声响。 轩辕晔初就这样风风火火的来到这里,下马之后就拉住了西陵清婉的手。 “婉婉。” 西陵清婉抿嘴笑了笑,眉眼之间都是对眼前人的爱慕道:“晔初。” 他们坐在春风里,从天上聊到地下,言语细碎的说不清心底爱慕。 那个时候,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有情。 后来…… 后来在一个晴日里,众生齐聚,一只金光闪闪的鸟儿衔过来一张纸,慢悠悠的落在了为首的黄帝手里。 那是召神的天道之书。 “诸位既然得天道点召为神,还请保持初心,造福六界,在六界面前,请诸位舍身保卫安宁。” 一道沉闷的宛如春日的闷雷一样的声音响起来,在空旷的这里慢慢回响。 “神受世人供奉,食香火不断,就理应为了六界的安宁而舍身。” 当所有人都跪了下去之后,黄帝收好了这张天道之书,那个沉闷的声音就退了下去。 他们来到了神界,成为了最初始的一代神明。 黄帝统治着六界,就如他统治着人间一样,六海生平。 在神界之后,她从外人嘴里的“少主”成了众位仙神口中的“殿下”。 身份更是提了几提,威望也是上升了不少。 她跟着父亲学习统领月灵神族的事情,往往在处理公文的时候,就会处理一个下午。 一个天光明媚的日子,她刚刚放下了手中的笔,红色衣摆散入风里。 她伸了一个懒腰,抱着公文准备放入父亲的书房,却在月灵神族的走廊里碰见了百里重玹。 那个时候的百里重玹比如今的百里重玹放荡了不知道多少,放在神界说是不拘一格,放在人界就是纨绔子弟,不学无术。 百里重玹拿着扇子拦着她,嘴角是轻佻如画的笑意:“婉婉,你今日有空吗?” 西陵清婉白了他一眼,道:“过会儿有约,没空。” 百里重玹继续拦着她,西陵清婉有些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你在做什么?” 没想到百里重玹却是带着些哀求,他道:“婉婉,他不好。” 西陵清婉懒得应付他:“他好不好同你有什么关系?” 百里重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拦着她:“婉婉……” 西陵清婉终于冷了脸,她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你能不能不要和他在一起?”百里重玹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我同谁在一起,喜欢谁,想要嫁给谁,同你没有关系吧?”西陵清婉撞开他的手离开,头也没有回过。 而百里重玹一个人失落的站在走廊下,被后面的西陵清阳看了个干净,他走到百里重玹的面前,仰起头看着这个哥哥,道:“百里哥哥,你不要劝了,没有用的。” 百里重玹看着她离开的影子,声音有些哑:“我知道……” 我知道,但是我不甘心。 后来没过多久,所有人都听闻了一个消息。 嫘祖生气的摔了杯子。 至于起因…… 起因不过是在那一天,轩辕晔初当着嫘祖的面,跪了下去。 “儿臣喜欢风后的长女,求母神成全!”他跪在大理石做的地板上,看着神座上的温和母神。 母神就是嫘祖。 “荒唐!” 嫘祖第一次生了怒气。 她摔了茶盏,指着自己的儿子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也是西陵氏的后人?” 轩辕晔初没有起来,他回答:“知道。” 嫘祖继续问:“那你知不知道,氏族之内不能通婚?” 轩辕晔初回答道:“知道。” 嫘祖压下自己的怒气,又问:“你是我的孩子,身上流淌着轩辕和西陵两个氏族的血脉,不管是出于血脉,还是别的,你都不能娶她!” 轩辕晔初跪着挪了一步,坚持着道:“可是我只喜欢她。” 嫘祖拿过来侍女重新沏的茶,喝了一口茶平静了自己的情绪,随后她道:“倘若你还想要神帝这个位置,那就从现在开始,跟她分开。” 她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道:“倘若你不答应的话,我就给你两个选择。” 轩辕晔初看着她。 “要么你娶少典氏的女儿,成为神帝,要么她死。” 嫘祖看着自己的儿子道:“你要选择什么?” 轩辕晔初眼睛里的光,瞬间灭了下去。 他知道,母亲决定的事情不可挽回,而他自己…… 他是有野心的。 但是这个野心,终究重于情爱。 他没有再说话,被嫘祖禁了足。 禁足之后,西陵清婉再也没有办法见到他。 在传了几次消息之后,她突然收到了一个消息。 三皇子要成婚了。 当她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宛如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一般,随后她就毫无征兆的昏迷了过去。 她昏迷了几日之后,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轩辕晔初,却被嫘祖拦在了神宫外。 她想问问,为什么? 没有人能够回答,也没有人可以回答。 终于,她在大婚的那个日子,见到了轩辕晔初,他在神宫换喜服。 她没有再穿鲜艳热烈的衣着,只是穿了一件淡色的衣裙去见了他。 她看见了轩辕晔初眉眼轩昂,气色着喜,似乎是很期待自己的成婚。 她猛然顿住了脚步,沙哑的问他:“晔初,为什么?” 因为他曾经同她说过。 婉婉,我此生……非你不娶。 轩辕晔初正了正自己的衣带,压下自己翻涌的情绪,装作若无其事:“圣女若问,是什么?”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轩辕晔初透过穿衣镜看着她,忽然笑了:“圣女应该记得,我的母亲是西陵氏的女儿,氏族之间不可通婚,此为其一。” “而其二……” 轩辕晔初顿了顿,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差点说不出狠心的话来:“其二就是……圣女就当我是年少无知,不知情爱为何吧。” “可你从前说倾慕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我曾经问过你,可会后悔,你说你不后悔,这也是年少无知,不知情爱吗?” 西陵清婉上前了一步,轩辕晔初后退了一步。 西陵清婉忽然停步了。 随后,她就像是死心了一样,退了一步。 然后转身,她转了身,又酸涩着声音道:“既然殿下说是年少无知,那便是清婉僭越了,身为臣子竟然纠缠君上,实在是罪该万死。” 她侧头,最后看了他一眼,眸光碎在眼睛里,道:“……清婉恭祝殿下,同王妃娘娘,新婚大喜。” 衣角略过门槛,消失无踪。 轩辕晔初也在她离开的那一刻,骤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可是,他却只能说一句。 “对不起,婉婉。” 是我辜负了你,你恨我,怪我,怨我,都是应该的。 前尘往事番外:迷蝴蝶(上)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夜晚。 凉风刺骨。 西陵清婉在夜色里同月色融为一体,千百万年来,第一次喝了苦酒。 百里重玹听闻了她状态不好,连夜去看了她。 在看到她醉在夜色里的时候,百里重玹的心里漫上了细细碎碎的疼痛。 如针扎,如心上凌迟。 “婉婉。” 百里重玹阻止了她再灌自己一杯的动作,被西陵清婉带着醉态的眼睛瞪了一眼,她将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去,醉态醺醺:“你过来做什么?” 百里重玹用力压住她的手,道:“你不能再喝了。” “苦酒伤身……”西陵清婉笑了笑:“……倘若心都碎了,要身有何用……” 百里重玹没有动,只是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 西陵清婉醉醺醺的同他对视,忽然靠近他,声音带着醉态的引诱:“……百里重玹,你喜欢我……苦不苦?” 百里重玹揽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没有回答。 她继续道:“……应该是苦的,看着我不要命似的去喜欢一个,根本就不会有结果的人……是不是心里更苦了?” 百里重玹将人大半的身子都揽在自己的怀里,不给她灌酒的机会。 她靠在他的怀里,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们不会有结果……” 百里重玹继续沉默。 她继续道:“……也是,我也是该的……竟然不听话……” 西陵清婉似乎是喝得有些醉,她靠在百里重玹的怀里,蹭了蹭。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说不定……去了你就不会不开心了。” 百里重玹忽然开口小心翼翼的问道。 “什么地方啊?” 西陵清婉似乎是来了兴趣。 “人界。” “人界?”西陵清婉笑了:“你傻呀,我们不是就是从人界到了这里吗?” “你想不想再看一看人界?” “人界……很美吗?” “人界有山川河流,悬崖瀑布,人间百态,星河万里……”百里重玹轻声道:“这些……我都想同你看一看,婉婉,你愿意陪着我吗?” “……” “愿意……” 西陵清婉在最后清醒的时候,回答他。 百里重玹继续看向夜色里的天空,又看向在自己怀里的西陵清婉,弯腰将人给抱了起来。 他走了几步,道:“伯父。” 风后从假山后出来,看向百里重玹怀里的西陵清婉,声音带着疼惜:“婉婉她受了这样的情伤,有劳你了。” 百里重玹摇了摇头,道:“……想让她快点走出来,也是我的愿望。” 风后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他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倘若她可以从情伤里走出来,能够爱上你,我也是愿意的。” 百里重玹笑了笑,笑得苦涩。 后来,他们就去了人界。 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在人间买下了一座宅院,在人间皇城的中心。 晴日斑驳。 百里重玹从宅院外回来,献宝一样的给西陵清婉看他从集市上买的东西。 西陵清婉看向被他带回来的一大堆东西,挑着眉看着他道:“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百里重玹摇了摇少主扇子,故作风雅的道:“为了美人一笑。” 西陵清婉的笑忽然顿住了,她偏开了眼睛。 百里重玹却拉住了她的胳膊,道:“这么长时间了,婉婉,我想看你笑一笑。” 西陵清婉抬眸看向他,心口处仍旧是空缺的。 她忽然问道。 “重玹,你喜欢我,不觉得苦吗?” “我不觉得苦,你愿意喜欢我呢,我就是高兴的,可是你要是不喜欢我,那也没有办法嘛。” 他摇了摇扇子,故作风轻云淡的说道。 “……谢谢你,重玹。” 西陵清婉终于露出一个感动的笑来。 她实在是太长时间没有真心的笑过了。 竟然都生疏了。 他们就这样待在了人界。 从一开始的定居,到四海为家。 他们在帝都的中心城池,就白日去茶楼听曲,晚上去街市看人。 往往一个街市逛下来,就会看见很多的人间百态。 西陵清婉不再穿着热烈鲜艳的衣服,更多时候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衣裙,站在穿着黑色衣服的百里重玹身边,让帝都的千万百姓都以为,他们是夫妻。 在街市,百里重玹会大着胆子拉她的手,在街市摊铺前同摊主说话,随后给她品尝人间烟火。 等到离开了帝都。 他们就是飘零的散仙,在人间各处行走,或是锄强扶弱,或是降妖除魔。 不管后来怎么样,至少西陵清婉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想从前了。 她的性子也在一日一日的人间历练中变得沉稳下来。 直到看完了山川河流,看完了星河日月,看完了人间百态,看完了人间八苦,看过了人间太多的聚散离合,她便慢慢的从那个阴影中走了出来。 直到…… 直到她从阴影里走出来,终于看到了百里重玹这么多年的等待。 她抱着肩膀靠在山间小屋的门前,堵住了准备回房睡觉的百里重玹,问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百里重玹的睡意一下子被她的这句话给刺激的一点也不剩了。 他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我、我……我、我……” 西陵清婉故意使坏凑近他,一双眼睛盯着他道:“……你不会是羞于启齿吧?” “不是!” 百里重玹反驳得很快,却莫名心虚。 “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西陵清婉问。 “……” 百里重玹又不说话了。 “你不说?”西陵清婉靠在门上。 她转身准备离开,道:“那算了……” 她刚走出没两步呢,就被百里重玹拉了回去,随后一只手挡在了她的头顶。 “……我,从我母亲开玩笑说,要给你我定下婚约开始喜欢你的……” 这下子换西陵清婉惊了,随后她顺着百里重玹的眼睛看着他眼睛里面小小的自己,有些震惊道:“你……” 百里重玹第一次红了脸。 西陵清婉没忍住笑出声音来。 大抵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看到了这个男人的所有好与不好吧。 同他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在捡回了一个小姑娘之后,西陵清婉将小姑娘哄睡着,靠着百里重玹看月亮。 西陵清婉看着月亮,一边开口问他,她的声音清脆婉转:“那我问问你,倘若我从凡世回来没有爱上你呢?你会怎么办?” “不怎么办。”百里重玹回答她。 “不怎么办是怎么办?”西陵清婉又凑近了他一分,轻声问。 “反正我们的时间都这么长,我就同你朝夕相伴,等待你将那个人给忘掉,只看得到我。”百里重玹转身捧住她的脸,眼睛看她看得专注又深情:“朝夕相处之间,我不信你不会喜欢上我。” 西陵清婉笑了,她顺着百里重玹伸手揽住她肩膀的力道,重新靠在百里重玹的怀里看月亮。 看月亮看困了之后,她就靠着百里重玹睡着了,睡得沉没有防备,然后百里重玹就会将她抱进房间里,给她掖掖被角,吻吻她温热的额头。 前尘往事番外:迷蝴蝶(下) 青鸟从天际俯冲而下,落在了那个小院子里的树上叽叽喳喳的鸣叫。 西陵清婉刚刚洗漱好出了房间,就看见了青鸟在扑棱自己的翅膀,她伸出手划了一条浅蓝色的丝线将青鸟给引过来,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她一伸手,青鸟携带的书信就落在了她的手心。 她展开这个信件,读完这个信之后伸手将青鸟放了出去。 百里重玹走到她身边问:“怎么了?” 西陵清婉笑了笑,将这个信件递给了百里重玹。 百里重玹粗略的扫了一眼后,有些闷闷的笑了笑:“这些刚刚进入神界的人,倒真是有点痴心妄想。” 西陵清婉歪了歪头,道:“我们也在这里这么多年了,回去看看也未尝不可,你觉得呢?” 百里重玹打了一个哈欠,道:“都听你的,刚好……让其他人都看着你是我的未婚妻。” 西陵清婉点开他的手,一脸正色道:“少来这一套,半点威仪都没有,哪里像羿日神族的首领?” 百里重玹挡住她的手,将人巧妙的困在怀里,侧头轻吻了吻她的耳边道:“世人看不清我,你看得清我就够了。” 他呼出口的气有些烫,温度染到她的耳边,这股热意从耳边传进心底,酥酥麻麻的心弦微动。 刚刚踏出门槛的微月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在院子里拥抱的两个人,连忙退后一步扒着门框观察他们。 结果人没观察成,先被西陵清婉发现了。 等她被西陵清婉点到名字的时候,她掩藏似的咳了两声,随后开口问:“师父……” 西陵清婉伸手拉住小徒弟的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以后就不要叫我师父了。” 微月愣了愣,有些失落。 西陵清婉看着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得笑了笑,她道:“为师可没想过要抛弃你,而是明日要去神界了,你总是叫师父不太像话,便想让你叫我师尊。” 微月看着她,随后眨了眨眼睛,高高兴兴的抱住了西陵清婉,撒娇似的蹭了蹭她的胸口。 结果被百里重玹一下子把她从西陵清婉的怀里揪了出来,一脸嫌弃:“够了啊。” 西陵清婉拍了拍他的手:“你做什么?” 第二天,月灵神族的圣女和羿日神族的首领重新回到了神界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 有许多仰慕四大神族的修者便期待的跟着神帝一起等在了神宫大殿。 神宫大殿整体用的都是上好的房梁木,整体呈纯白色,大殿有六扇门,分别寓意着六界。 人间的宫殿是恢宏壮观,那么神界的宫殿就是脱俗灵秀。 宛如人间梦境,尚不可及。 众位仙神都有些紧张的窥探着神宫大殿外的影子,直到他们听见一声清厉悠长,破空而来的凤鸣。 雪凤鸣叫,可洗涤凡人心中的恶念。 紧接着一道影子就被云雾包裹着,携光飞羽,流光璀璨,比之明月还要耀眼。 凤凰通体呈雪白色,翎羽下发散着淡蓝色的光芒,尾羽修长,划过云雾中,添上七彩颜色,比白日云霞还要耀眼夺目。 凤凰落地,出现一个穿着浅蓝色长裙的女子,因为距离有点远没有看清眉目,但是却可以感受得到她的清贵惊艳。 那是一种不需修饰的美。 凤鸣在前,龙吟在后。 比之凤鸣,龙吟更雄厚更浑厚一些。 龙影从云层中落下的时候,众人都看清了。 那是上古螭龙,螭龙在空中盘旋,龙鳞耀耀,矜贵夺目,龙角反射着炎日的光,在冷凌之中带着锋利,龙影徘徊在女子上方,接着低下头蹭了蹭女子的额头,它又跑进云层上方,在云雾散去之后落地。 是一位穿着玄黑色衣袍的男子。 他们刚刚落地,从神宫大殿首座之下就不紧不慢的出来了两个各有仪容的男子,一个带着文雅的笑,一个带着淡淡的笑,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迎了出去。 女子带着笑点了点头,随后被男子牵住了手,跟着这两位尊贵的首领进了神宫大殿。 西陵清婉刚刚站定,一双清冷的眼睛看向首座上的神帝,然后双手交叠着行了一个礼:“月灵神族首领西陵清婉,拜见陛下。” 另一位男子则是收了扇子后终于正色道:“羿日神族首领百里重玹,拜见陛下。” 他们出了声自报家门与身份,在场的所有仙神都不约而同的跪了下去。 轩辕晔初紧紧的盯着她,恍如隔世。 过了好久,他才抬手道:“两位首领都起来吧。” 他们两位收了自己的礼,所有人才敢起来。 本是神宫大殿的庭议,西陵清婉却全程没听多少,在庭议过后准备离开的时候,被首座上的神帝叫住了。 她淡然的回了头。 百里重玹摇了摇扇子,似笑非笑。 “圣女在人间久不回神界,如今同本帝久未相见,不知圣女可愿意同本帝讲讲人界的事情?” 轩辕晔初看着她那一双熟悉却又陌生的眼睛道。 西陵清婉退了一步,道:“去人界是我的选择,在人界的经历是我的经历,本宫同陛下之间,不过是年少荒唐一场而已,我已经忘了,还请陛下莫要耿怀于心。” 她转身准备离开,轩辕晔初下意识的想要挽留她,被她躲了过去。 她转身迎着轩辕晔初的眸光,道:“请陛下自重,我已经有心许之人,既不想让他失望,也不想让他伤怀,请陛下谅解。” 西陵清婉没等轩辕晔初再开口,便拉着百里重玹的手,告了辞。 百里重玹被她拉着手,在心底偷笑。 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啊。 她如此模样,轩辕晔初就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相见,在他受了伤之后的帐篷里,他问了一句她同她师兄的事情,也是被她毫不留情的回了不客气的几句话。 那个时候,她也是端着这副模样,同他说:“公子,这天下的男男女女并非只有情缘之意,亦有兄妹之情,我同师兄一起长大,他待我如妹如友,我奉他如兄如长,以后的这些话,清婉不想再听见第二次,请公子谅解。” 而如今,他是神帝了。 在她面前,不可否认的,他输了。 是他让她失望的,也是他让她死心的。 他如今喜欢上了其他人,本该为她高兴的,可是为什么,他有些不甘心呢? 轩辕晔初番外:已惘然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在一日,他借着送公文和消息的机会,悄悄的看了她一眼。 她的话还是说得绝情。 她不再青涩,不再活泼,安静又内敛,的确是当得起首领这个位置的。 但是同时的,面对着他,她还是不客气的。 “陛下是六界的主人,本不该拘泥于儿女私情,陛下如今已经娶了妻子,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应该高兴不是吗?” 他被问得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继续道:“年少无知不过是大梦一场,于我是梦,于陛下也是梦,还请陛下忘记从前,莫要因为执迷不悟而辜负了另一个人。” 他苦笑了笑,看着在自己面前冷静的女子,退了一步,一如当年。 他想告诉她从前的事情,想告诉她他从前所说的话,都是违心之语,可是面对着她的时候,又没有了勇气。 本就是他辜负了她。 在某一日,终于听闻了她得空的消息,他又按捺不住自己在夜晚去了灵雪神宫,在客厅等到了她回来。 她提灯携月而来,从前绝艳的眉眼不再锋利,而是在人界的历练之后多了许多的温和,就像是堪破天意的神女,主掌生死。 他看着她,好像与从前没有分别,却又好像变了很多。 景如旧事,人难如初。 “陛下。” 她将灯笼交给与她一起回来的侍女,在看向他的时候,行了一个礼。 听到了声响的他,在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转过来身,伸手想要扶着她起来,却被西陵清婉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这样知进退的模样,同记忆里相差甚远。 莫名的,让他的心里一慌。 他一慌下意识的要握她的手。 她却退了一步,跟他保持着距离。 他心里酸涩难言。 “婉婉……” 他捱着万千的思念轻声的叫她的名字。 她却恍若未闻的倒完了茶:“陛下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婉婉……”在听到她叫自己陛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着急了,他连忙道:“……我,我……” 她没有再看他,只是手指有节奏的点着茶盏的边缘,指甲和陶瓷相碰撞发出悦耳声响。 “陛下如今已经是神界的主人了,用我自称,怕是不妥。” 他看见了她不紧不慢的抬眸看向自己。 “……” 她不恨他。 只是他不在她的心里了。 “我……”他顿了顿:“本帝听其他爱卿说,你已经……同百里重玹两心相许了?” “是。” “……”他动了动嘴唇,随后声音漫上了沙哑,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 她明显的愣了愣,在看向他眼睛的时候,她笑了笑,笑意温存柔软,带着缱绻深情。 “陛下是问,为什么会爱上重玹吗?”西陵清婉带着笑反问了他,随后她看向门外:“……不如清婉问一问陛下,当初又是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这个问题,彻底的问住了他。 当初见她第一面,自己就心觉喜欢,毫无来由的。 他心里笑得苦。 “陛下也回答不上来,不是吗?” “世间情爱,情起无由,本就是难解之忧,何必深究其缘由? 可是也是他亲手掐断了她的所有念想,将她的少年岁月撵得稀碎,将她的心伤得千疮百孔,她曾经说他的眼睛很干净,就像是山川间最干净的河流。 可是往往眼睛最干净的人,越容易陷入到执念里面。 就像是他忍不住自己的嫉妒,忍不住对百里重玹下手的时候一样。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不是干净的了。 或许,从他舍弃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 他将最恶毒的诅咒下在了那个人的身上,不过是因为嫉妒,短短两个字,却有着最多的笔画和辗转难眠。 可是当他看着她为了那个人,宁愿将自己的性命送上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他早就应该后悔了。 他知道她要嫁给其他人,知道她早就应该忘了自己这个负心人,却还是由着自己,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到头来又害了她。 他后悔吗? 怎么会不后悔。 他早就应该后悔的,他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后悔,在爱上她的时候就后悔。 不应该苦苦挣扎,不应该执迷不悟,更不应该招惹她。 可是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不是一个合格的孩子,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天地之主。 他错了太多。 于是他开始忏悔,在神魂消散之后,他便心甘情愿的做他们重逢的养分。 他们在虚空中辗转多年,终于在百万年之后得了神魂重聚转生的机会。 他们生,就是他的死。 他撑着最后的意识,想要看刚出世的她一眼。 她小小的,又圆润又可爱。 她能够在最后可以同她心爱之人重聚,就是他这一生所积攒的最大的福德。 尽管,她一生都不会知道,他因为忏悔所做的一切,不过那也够了。 之前够了偿还。 他在她去了人界之后的思念和恍然,只怕她的痛苦同他相比只多不少,想到这里……他忽然就释怀了。 够了,够弥补了。 他费了多大的力气去忘记,她就费了多大的力气走出痛苦,至少他们之间是有一瞬间的爱意,是平等的。 就连痛苦都是平等的。 他应该知足的。 不该继续执迷不悟,铸成大错。 能够在最后死在她的弟子的手里,也算是他的报应。 世间因果循环报应,有因有果,有痛有恨……他伤了两个人,用他自己的一切来偿还去弥补,只求她能够在那个人的呵护下重新成为那个清澈明朗的女孩子,可以不必再吃尽情爱的苦,也不必为了一个人伤身伤体。 也算成全。 成全了百里重玹和他心爱的姑娘,成全了他所造成的一切后果。 只是……倘若人生能有初相识,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 倘若可以,他也不像成为被父亲寄予厚望的储君,只是作为一个平凡或者一个臣子的孩子,这样的话,是否可以抛弃一切,来到她的身边,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也罢,不会有来生了。 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第六十八章 起色 “婉婉?” 少典弃谷刚从房间里出来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西陵清婉。 西陵清婉听见声音回了眸,轻轻的“嗯?”了一下。 少典弃谷走近她身边,问她:“怎么起这么早?夜里没睡好?” 西陵清婉摇了摇头,道:“没睡好倒是没有,只是收到了妖界的消息。” “是白石溪那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少典弃谷坐在石桌旁看着她。 “不是坏事,是好事。”西陵清婉笑了笑,道:“他如今已经能够初步掌握妖界的形势了,只要能够在下一步打败他的弟弟,他就可以成功的成为新的妖皇。” 少典弃谷点了点头。 忽然,他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道:“那个喜欢吵吵嚷嚷的冥帝呢?” “他已经离开了。” 西陵清婉坐在他的对面,手指因为习惯轻轻敲击桌面道:“如今这里的事情也平了,我们也该同地仙告别离开了。” 她笑了笑,道:“忘记了,在离开之前应该去将河底残留的煞气都祛除干净,否则易生水鬼。” 她站起身来,问少典弃谷道:“一起吗?” 少典弃谷在她的眸光里站起身,终日阴鸷的眉眼驱散了一些。 “我同你一起吧,你如今刚刚恢复记忆没多久,别再出了什么岔子。”少典弃谷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笑得无奈:“百里倘若知道了,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西陵清婉低头笑了笑。 杨柳河终于恢复往日的平静,他们刚刚走到杨柳河,刚刚站稳脚跟。 少典弃谷跟在西陵清婉的身后,走了几步也站住了。 祛除煞气的事情交给了她去做。 她伸手探了探河水,便拔下发上发钗在自己的手心划了一个小口子取了一点血。 血与神力交融,渲染成淡淡的紫色。 紫色的神力慢慢扩大笼罩河水上方,随后就像是流萤之火一样融进河水里,然后同河水一起潺潺而流。 浅紫色的神力渐渐融入河水,深入河底同煞气融合,随后在神力的净化下,煞气会慢慢上升,就像是尘埃一样在太阳的照射下化为泡影。 西陵清婉刚刚转身,就看见了无数的村民纷纷跪了下去,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跪下,男女老少年龄不一的声音齐齐的道着谢。 为首的是镇守在此地的地仙,地仙也向着她拜了拜,道:“多谢神女,为民解忧。” “多谢神女,为民解忧!” “多谢神女,为民解忧!” “多谢神女,庇护我们!” “多谢神女,庇护我们!” “多谢神女……” …… 西陵清婉抬眸惊诧一瞬就明白过来了地仙的用意,随后她同少典弃谷对了一个眼神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而民众的呼声也远了。 “他们这个模样,倒是让我想起来了从前我们封印混沌的时候了。” 少典弃谷很少开口多说从前的事情,如今看着这样熟悉的模样,反而多了些话。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道:“那个时候的混沌,神力远没有如今这样的强悍,但是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实在是滔天的灾难。” “归墟那边被我们加固了封印,但是和他们终究要有一战,倘若……” 西陵清婉伸手握住不存在的云雾,又张开手道:“……从前我说要将他们尽快处理掉,但是公孙不许,说要等时机,如今我恢复了从前的记忆,势必要重新恢复从前的神力,或许等我完全恢复神力的那一刻,就是处理它们的最好时机。” 西陵清婉看着他皱眉的模样故意调侃:“说起这个,你的神力应该也已经重新回来了吧?” 少典弃谷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目视前方:“……暂时,没有。” “也是,毕竟封印混沌和穷奇他们的主力军是我和百里,你们最多算是一个……后援?” 少典弃谷:“……” 少典弃谷:“你可以不用记这么清楚。” 西陵清婉笑出了声音。 一路穿云破雾,终于重新回到了神界。 神界一如既往的升平宁和。 她同少典弃谷告了别就转身去了灵雪宫,刚刚来到灵雪宫的门外,就看到了一直等在那里的影子。 他就这样一个人站在门外的大树下,仰头不知道在观望些什么。 西陵清婉所有的记忆都恢复之后,看见如今等在这里的这个人,除了同从前只增不减的喜欢和爱,还有一种亏欠。 就像是从前一样的亏欠。 “重玹。” 西陵清婉看到他之后开了口。 百里重玹听到这个声音,还在仰望的眼睛忽然一愣,随后很快的回头看着她。 他的衣角一闪而过,在风中发出清响,他来到了西陵清婉的面前。 还是那样珍重的眸光,那样小心翼翼的拥抱。 西陵清婉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后背,用最温柔的力量去让他安稳下来。 百里重玹轻轻的蹭了蹭她的头发,随后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精准的握住了她用发钗划破的手。 他皱着眉头查看她的手掌的时候,眉心紧紧的纠缠在一起:“……有煞气?” 西陵清婉的心里温暖于他的在乎,却又心疼于他的在乎,她摇了摇头道:“你别担心,只是取了一滴血。” “……”他的呼吸颤了几颤,道:“你都知道了?” “普天之下,只有执掌命理树的主人才有彻底祛除煞气的能力,而上天总会在打开窗子的时候,给你一个警醒。”西陵清婉反握住他,声音温柔:“可祛除,却无法过量,倘若煞气过于厚重,只能用更冒险的办法去祛除他。” 她笑了笑道:“你别难过。” 百里重玹将她更深的拥进自己的怀里,他的声音低,却带着笃定:“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哪怕是一滴血,也不可以。” “说什么傻话?”西陵清婉伸手梳了梳他的头发,道:“作为神,哪怕再危险也要舍身救人,这是生而为神的宿命,我们受天下奉养,总要为了他们做些什么,这个道理我们从前都明白的。重玹,别难过,也不会有那一天的,更何况这次处理事情,少典也在我身边,哪怕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不会让我自己有事。” 她的意思是,不是为了她自己,也会为了他。 百里重玹心头的疼痛丝毫没变,只是在看向她的手掌的时候,伸手轻轻托住她的手,然后轻轻的吹了吹。 他轻轻的吹了吹,抬头问她:“疼吗?” 西陵清婉摇了摇头,接着就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她低声道:“我这次去人界,有一个发现。” 百里重玹抬头看她。 西陵清婉在他抬头的瞬间,踮脚给了他一个吻。 百里重玹愣住了。 等到西陵清婉的唇角离开他的时候,他都还没有回神。 西陵清婉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托住了他的脸,带着笑意道:“这个样子多好看,干嘛总是皱着眉头。” 百里重玹的耳朵尖悄悄的红了红,然后伸手拽下来了她的手,不紧不慢的牵着她的手进入了灵雪宫。 西陵清婉悄悄的看他的反应,就发现了他的耳朵红了红,她得逞的笑了笑。 第六十九章 虎视 百里重玹牵着她的手,不紧不慢的走进灵雪宫,进入灵雪宫之后许多仙侍都给他们行了礼。 他们不在意这些虚礼,简单的点了点头之后,就将目光看向彼此。 “我前些日子在你去人界处理公务的时候,去了一趟魔界,将魔界的事情处理完之后,顺路去了一趟妖界。” 百里重玹握住她的手,大她一圈的手掌细细描摹着她手掌的纹路,还细心的避开了她的伤处。 他道:“白石溪在那里还能适应,已经可以同妖界的一些人和一些事应对自如了。” 西陵清婉听着他的话,浅浅的笑笑:“那就好。” 百里重玹皱了皱眉,随后道:“但是我只觉得,他能够顺利的接手这些事情,背后还是不简单。” 西陵清婉笑了笑,顺着他的眸光撞进他的眼睛里:“怎么?” “总觉得,有些太顺利了。” 西陵清婉抬眸:“他背后的人,不就是我吗?” “你不是……” “只不过是因为恢复记忆有些突然,想起来了还有一些事情,所以便派人去先行动手。”她轻声道:“而且他的性子,你我都是了解的,倘若没有人加以指点,只怕被人吃了都不知道那个人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贼人。” 百里重玹点了点头。 他们刚刚坐下来,好不容易抽空可以在离月树下烹上一壶茶,就忽然听见了层层的通报。 西陵清婉倒是没有怎么在意,毕竟喜欢慌慌张张的来灵雪宫求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她刚刚放上了茶盏,挑了挑茶壶的盖子,那个匆匆忙忙的仙者就跑到了她面前。 西陵清婉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问道:“你是……公孙身边的人,这么匆匆忙忙的过来,是有什么你没有办法处理的事情吗?” 察觉到了是故友身边的人,她的声音都不自觉的温和起来。 那个仙者连行礼都忘记,忽然“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他颤抖着身体道:“……请殿下救救我家首领!” 西陵清婉听着他这番话,忽然站立起来,百里重玹悠闲喝茶的手也顿了顿。 “我家首领下人界历劫的消息不知道被谁给透露出去了,收到的消息是有一位上神下人界历劫,如今已经有心怀不轨的人蠢蠢欲动……”他颤抖着声音道:“……我本该谨遵首领命令镇守无相神族,不能及时去保护首领,只能求到殿下这里来,希望殿下可以去人界帮帮我家首领!” 西陵清婉的眉头不展,听完他说的话道:“上神下人界历劫神界都会秘而不宣,怎么他刚刚下人界历劫没多久,这个消息就传了出来?” 百里重玹走到了她身边,在西陵清婉抬眸的时候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道:“神界这里我会帮你调查,你先去一趟人界看看公孙。” 西陵清婉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准备动身去人界,又被百里重玹拉了回来,没等西陵清婉问什么,他便开口道:“你一个人忽然下人界容易走漏风声,不如将堇钦和堇沂一同带下去,这样当有心人问起来,便可以说是他们两个人少年心性,想去人界多看看。”百里重玹说到这里笑了笑道:“他们也在鲛人族待久了,该出来多看看了。”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走出几步又回头嘱咐公孙明非身边的仙者道:“倘若在处理无相神族的事情有何疑问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可以去找重……百里,或者是少典,倘若他们两个人都不在,就将消息带去冥界,我来处理。” 仙者起来感激的弯了弯腰,道:“是。” 西陵清婉又看了百里重玹一眼,这才离开了这个院子。 她平了平心绪,先去找了在书阁修习的西陵堇沂,刚刚推开书阁的门,就看见了西陵堇沂正神色安静的坐在靠窗的桌子边,认真的研读修习,她的记忆忽然一荡,又很快恢复正常。 她伸手敲了敲书架。 西陵堇沂注意到了这个声响,抬眸看向声音来源的时候,眸子里面的诧异一闪而过,很快他就起身,准备行礼,被慢步而来的西陵清婉止住了。 西陵堇沂看着她,老老实实的叫:“姐姐。” 西陵清婉将手放在他的肩膀,扶着他坐下道:“今日本来不该打扰你研习的,只不过是这件事情实在是有些棘手。” “能让姐姐觉得棘手的事情一定是不好处理,是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西陵堇沂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姐姐,听完了她说的话之后就问出口了。 “前一段日子,你的明非哥哥下人界去历劫祛除煞气了,本来这个消息会在知情人之间永远保守秘而不宣,但是方才无相神族的人传来了消息说,公孙下人界历劫的消息走漏了,如今知道的人都想对公孙下手,我便想着去人界一趟。” 西陵清婉笑了笑,将自己的情绪很好的隐藏在话语间:“这个消息能够泄露出去,说明神界有内鬼,内鬼这个事情你的百里哥哥已经去处理了。所以姐姐需要你找个借口将钦儿带到人界,这样我就可以用你们作为掩饰去保护公孙哥哥,阿沂,你愿意吗?” 西陵堇沂飞快的捋了捋思绪,然后放下了自己手里的书本道:“好。” 西陵清婉怜惜的摸了摸他的脸,道:“人界同神界不一样,虽然你向来让姐姐省心,但是还是要小心些,遇到事情别拼命,听见了吗?” 西陵堇沂的指尖蜷了蜷,低声道:“知道了。” 西陵清婉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和西陵清婉一起离开了书阁。 西陵清婉去找悠然说明情况,西陵堇沂去找西陵堇钦说要带她下人界游玩的消息。 西陵清婉刚刚来到书房,就看到了正在收拾书房的悠然,她便简单的说了说情况,劳烦她看着灵雪神宫的一些事情。 悠然同她嘱咐这嘱咐那,让她小心。 西陵清婉笑了笑。 另一个院子。 西陵堇沂面无表情的看着西陵堇钦,然后在心里斟酌了词句道:“方才百里哥哥同我说,姐姐有带我们去人界的想法,便让我过来问问你的意愿。” 一说到玩,西陵堇钦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道:“真的?!” 西陵堇沂:“你那么高兴做什么?” 西陵堇钦嘿嘿笑,道:“很正常啊,我都多久没有出来玩过了,消息准确吗?什么时候走?” 西陵堇沂顿了顿,正准备开口,被进门的西陵清婉截胡了:“不如你现在收拾收拾,我们现在就走?” 西陵清婉带着笑,西陵堇钦冲过去抱住了她的腰身:“谢谢姐姐……” 西陵清婉憋着笑,伸手将一边冷着脸的西陵堇沂也搂进自己的怀里,道:“你们都去收拾收拾东西吧,一会儿我们在灵雪宫门口见。” 西陵堇钦重重的点了点头,很快就跑着去收拾东西了。 西陵清婉推了推西陵堇沂道:“你也去收拾吧。” 西陵堇沂点了点头,端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离开了。 第七十章 烟火 灵雪宫外有一棵年龄不小的古树,古树的树干盘虬交错,一眼看过去,就是悠远的故事。 它已经生长在这里很长时间了,从西陵清婉很小的时候,在黄帝成为神帝的时候,就已经长得高大。 威猛又壮观。 西陵清婉不自禁的走向这棵古树下,忽然感慨道:“……好久不见了,古树。” 古树被风吹起,落了一片叶子在她的肩膀上,就像是一个年迈的前辈的轻抚。 她笑了笑。 听到后面有些动静,她就转身回望过去,那两个孩子已经收拾好了,在门外挥了挥手等她。 她最后看了一眼古树,就转身走向那两个孩子。 她带着笑走近他们,道:“那我们走吧。” 白光迅速一闪,他们就来到了人界郊外。 郊外寂静,不会有人发觉什么异常。 他们刚刚在郊外站稳脚跟,就飞来一只青鸟,带着彼岸花的气息。 青鸟落在西陵清婉的肩膀上,羽毛下落了一封信,只有几个字。 京城谢丞相,长子,如今已经近十岁了。 西陵清婉的眉眼动了动,随后将这封信用神力催动,烧成了灰烬。 她放走了青鸟,转头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和妹妹,道:“走吧,姐姐带你们去人界最繁华的京城看一看。” 西陵堇钦欢呼出声,率先牵住了西陵清婉的手。 西陵清婉笑了笑,又用空出来的一只手牵住了西陵堇沂,眉眼温柔:“走吧。” 京城的城门壮观,不是紧急的情况下,不会查看身份牌牒,因此也算是繁华,毕竟有不少从外地过来的商人过来同京城的商人做生意。 进入庄严的城门,便是繁华的街市。 街市的小摊一个挨着一个,叫卖声音此起彼伏,人来人往的百姓也吵吵闹闹的同街边的小摊贩做着买卖。 实在是热闹。 西陵堇钦已经期待的左看右看了,要不是西陵清婉拉得紧,她早就跑出去了。 不过西陵清婉也没打算让她憋太久,只是对他们道:“我们先去选一个客栈住下来,安顿好了之后才可以出去游玩,不然走丢了怎么办?” 西陵堇钦和西陵堇沂都道了一声好。 西陵清婉便找了一家客栈,交了房钱之后带着西陵堇沂和西陵堇钦上了二楼的房间,等到他们都收拾好了,西陵清婉才允许他们出去游玩。 他们两个人刚出去没多久,客栈的伙计就给她送了一壶茶,然后带着憨厚的笑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西陵清婉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家里两个孩子想过来京城看看,我这个做长姐的便带他们过来待几天。” 伙计给她的茶盏里面倒满了茶水,道:“姑娘生得如此矜贵,应当是哪家的大家小姐吧?” 西陵清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客气的回答道:“同你有关系?” 她说话有些冷,凉飕飕的语气让伙计一下子歇了打探消息的想法,他赔笑道:“姑娘说话怎么这样不客气呢?” 西陵清婉淡淡的笑了笑,一双清冷威压的眸子正正对着他的眼睛道:“在下不才,曾经随师父修习过仙法,你拿了谁的好处,又是替谁过来套我的底细,我都知道。” 伙计的肩膀后忽然一凉,眼睛更是在对上她的眼神的瞬间就低了下去。 西陵清婉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发出“啪嗒”的一声响,她道:“方才从我这里出去的小公子和小姑娘,奉劝也别动。” 她推了推自己面前的茶,道:“茶水重新换一壶,这样拙劣的手段,我不允许再有第二次。” 她伸手握住茶盏,茶盏忽然破裂,滚烫的茶水也没能伤到她的手,反而是都滴在了地上,她淡淡的笑:“再有下次,可就没有这么简单解决了。” 伙计被吓得连茶壶都拿不住了,哆哆嗦嗦的滚出了西陵清婉所在的房间。 他刚刚下了一楼,那个满身金贵的公子哥儿就拉住了他的手,带着风流的笑意道:“如何?人倒下了吗?” 伙计哆哆嗦嗦的,还是忍着方才的惧怕道:“……这个姑娘是个修习仙法的,茶水一口没喝不算,还动了手,不是一个好惹的。” 那个公子哥愣了一下,又不在乎的笑了一声道:“……动了手?你也没受伤啊,唬谁呢?” 伙计吞了吞口水,至今想着西陵清婉的那个模样还心有余悸,他道:“……那姑娘捏碎了茶盏,茶盏里的水连烫都没烫到她,公子,小人劝一句,这个姑娘真的不好惹。” 美人在眼前,却只能看不能吃,他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伙计战战兢兢的离开了。 那个浑身金贵的公子哥的手却摩擦了一下他的下巴,忽然想起来一个办法,他缓缓的笑了出来。 西陵清婉正半支着头思考着公孙明非的破局之法,就听见了一个敲门声。 她有些烦躁的想要直接用神力挥开门,在运转神力的时候才想起来这是在人界,恐怕会吓到人,便起身走到门边,推开了门。 是方才的伙计。 那个伙计估计被她方才的举动吓到了,连抬头都不敢,送了一壶茶就低着头迅速离开了。 西陵清婉看了一眼送过来的茶水,然后走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入喉的时候她皱了皱眉。 算了,对茶水要求不高。 她喝了一口,放在了手边。 她伸手拂过空气,便幻化出了一面水镜,从水镜里可以看到公孙明非转世投胎的地方和他周身生活的环境。 她又喝了一口茶,终于有些习惯了这个茶水的味道,她继续半支着头观察着公孙明非转世投胎的地方。 就这样盯了将近一个下午,很快就到了夜晚。 她挥手收回了水镜,起身走到窗边,可以从二楼后面通风的窗子看到外面的景色,人来人往,人流如织。 她终于皱了眉头。 虽然西陵堇沂和西陵堇钦第一次来人界,也不应该玩到这样晚。 再等一会儿吧,一会儿说不定就回来了。 她关上了一扇窗页,又坐到了桌子边。 “咚咚咚” 又有一个敲门声,她悬着的心放了放,以为是西陵堇沂和西陵堇钦回来了,就起身来到门边伸手开了门。 她带着笑,正准备打趣几句,却看到了一个穿着紫色绸缎剪裁而出的衣服,带着纯金打造的发冠的摇着扇子的公子哥儿。 西陵清婉的笑顿了顿,在抬眸看向他的眼睛深处的时候,就带上了礼貌的笑意道:“公子有事?” 西陵清婉的声音是独特的好听,她的声音一出来,这个公子哥儿的心都躁动起来了。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方才在楼下见到姑娘,觉得有缘便想来结交,不知姑娘愿不愿意施舍一杯粗茶喝?” 西陵清婉端着礼貌的笑道:“实在不巧,粗茶已经被我喝完了。” 公子哥儿:“……” 公子哥儿:“???” 不对啊,怎么跟计划好的不一样?! 第七十一章 关联 公子哥儿实在是没想到会被她这样直白的堵过去,他扒着门框愣了下。 随后他带着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然后快速伸手想抓西陵清婉放在门扉上的手,西陵清婉很快就躲了过去。 公子哥儿不死心,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扑了过去。 西陵清婉在他张开手臂的一瞬间躲了过去,伸手推了他后背一把,在他身体控制不住下坠的那一霎那,她旋身关上了门。 等她回身淡淡的看向那个倒在地上的公子哥儿的时候,那个公子哥儿已经趴在地上摔得呲牙咧嘴的。 西陵清婉淡淡的盯着他,她面无表情的一伸手,那个公子哥儿的身子就被看不见的丝线给控制着绑在了距离她不远的椅子上。 公子哥儿这下子是真的慌了,他开口准备喊叫,被西陵清婉一个伸手给用了禁言术。 等到她伸手倒了一杯茶之后,那个公子哥儿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你不是说粗茶被你喝完了吗?! 西陵清婉似乎是完全不想搭理他,便起身又倚在了窗户边。 她刚刚喝了一口茶,又听见了一个敲门声,她从窗边走到桌边,一挥手打开了门扉,然后她就看到了…… 穿着大红色的锦袍,戴着价值不菲的镶嵌明珠的发冠的幽黎的脸。 他带着笑看向坐在桌边不紧不慢喝茶的西陵清婉,循着那个公子哥儿的挣扎的声音看到了那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紫色衣服的公子哥儿。 幽黎:“……” 幽黎:“……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没看见……”他甩手就要离开,被西陵清婉抬手一握拳将人给扯了进来,她一挥手,门扉又关上了。 公子哥儿:“……” 他“唔唔啊啊”。 祖宗!姑奶奶!我再也不敢了! 放了我吧呜呜呜呜。 西陵清婉将人隔空扯了过来之后,放下了茶盏按了按太阳穴。 “你过来又是闹哪一出?” 西陵清婉有些头疼的看着这两个穿着不是大红就是大紫的人,有些头疼。 “你还说我?!” 幽黎一只手就锤在了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响,接着西陵清婉就淡淡的抬眸看向他,他有些心虚了放下了手又擦了擦桌子。 他说话和拍桌的时候十分的理直气壮,但是在看到西陵清婉淡淡抬眸的间隙,周身的气势都弱了下去。 然后他指着被绑着的穿着紫色绸缎的公子哥儿到:“虽然你身份贵为神……”他瞟了一眼,硬生生的改了话:“贵为神仙,我一个小小的下属管不了你多少,但是你这个样子,你怎么对得起百里?” 西陵清婉:“……” 公子哥儿:“……” 不要指着我啊! 西陵清婉抬眸没忍住笑了,她看着幽黎中气十足的模样,道:“……你觉得他比百里好看吗?” 幽黎:“差个十万八千里还不算数。” 公子哥儿:“……” 公子哥儿:“唔唔唔!” 别瞎说,本公子哪里不好看了?! 西陵清婉敛去了笑意道:“他意图对我不轨,被我抓住了,按照你们冥界的规矩,这种人应当怎么处置?” 公子哥儿:“?!!” 他剧烈挣扎:“唔唔唔!唔唔!” 祖宗啊!放了我吧!我下次真的不敢了! 幽黎幽深黢黑的眸光定在公子哥儿的身上,然后道:“一般这种的,手不老实就剁手,脚不老实就砍脚,其他地方不老实……”他比了一个“咔嚓”的手势,然后坚定的看着西陵清婉道:“就阉了他!” 公子哥儿:“?!!!!” 公子哥儿:“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呜呜呜呜……” “竟敢和百里抢女人,这不是找死吗?”幽黎喝了一口茶,接着就喷了出去他一边擦嘴一边道:“这人界的茶叶怎么差成这个样子?跟你的茶叶没有办法比较。” 西陵清婉轻轻的换了茶盏,又擦了擦桌子,伸手一挥松开了对穿着绸缎紫色衣服的公子哥儿的禁制,就连禁言术也给他解了。 他被松开之后,先是一嗓子就嚎了出来:“姑奶奶!活神仙!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您别阉了我行吗?” 看着他真的被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西陵清婉默不作声的移了移身子,有些嫌弃。 公子哥儿趴在地上哀嚎着求饶命。 西陵清婉看了看同样有些嫌弃的幽黎道:“他求饶了,怎么处理?” “求饶了?”幽黎冷哼一声道:“求饶了就能原谅他?他这个样子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冰清玉洁的女孩子,还是得阉了他!” 公子哥儿跪着拉着他的衣服继续哭:“公子饶命啊……我下次,不,没有下次了,我真的不敢了呜呜呜呜……” 西陵清婉带着揶揄的笑道:“也罢,凡人命理各有定数,倘若他从这里离开之后仍然有不轨的行为,等他到了冥界,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西陵清婉看着他,道:“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要是不想被阉了的话,就答应我们两件事情,第一,用你此生去忏悔你曾经的所作所为,仗势欺人的事情我就不多追究了。” 公子哥儿疯狂点头:“神仙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第二,离开之后若有人问,你便说是梦中得人指点,不要透露太多我们的消息,明白吗?”说到最后一句话,西陵清婉就冷了声音。 “是!我记住了……”他颤抖着看向西陵清婉,小心翼翼的问:“神仙,那我……我可以走了吗?”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挥手给他开了门扉,然后…… 然后他连滚带爬的走了。 “你在他身上放了什么?”幽黎看着她挥手关了门问道。 “他是兵部尚书的儿子,同丞相府有些交情,我便在他身上下了一个引子,倘若丞相府有什么事情,我便可以感知到。”西陵清婉看了看窗外,道:“你不好好的待在你的冥界,跑我这里做什么?冥界的事情不够你做?” 幽黎:“……” 幽黎:“不是,你干嘛总是挖苦我?” 他恨恨的喝了一口茶,道:“我不是怕倘若公孙殿下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百里那个家伙又在神界帮你调查走漏风声的事情,少典殿下也没有空,只能我过来了。” 他又小声嘀咕道:“……要不是百里那个家伙威逼利诱,你以为我愿意过来?” 西陵清婉听着他小声的嘀咕,笑了笑。 第七十二章 人间 西陵清婉半支着下巴,时不时望一眼窗外。 窗外人间的夜市人声鼎沸,烟火明明灭灭的映照着人间最繁华的都城。 西陵清婉叹了口气,道:“好久都没有这样听过闹市的人声了。” 幽黎将自己的扇子收好,道:“自从小爷我继任了冥帝这个位置,也好久没有来逛过人界的夜市了。” 他露出怀念的神色,忽然转头看向西陵清婉道:“要不,咱俩也出去看一看,百里说你家那两个孩子也出来了,看你这样子是应该还没有回来,不如我们一边玩一边找他们怎么样?” 西陵清婉笑了笑,起身走到窗边道:“倘若你觉得闷,不如也下去逛一逛夜市,倘若我不守在这里,我怕他们会心里不安。” 幽黎瞟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道:“说得挺好,不就是不想和除他以外的人出去吗?” 西陵清婉带着笑看了他一眼,道:“不如我给你身上留一个印记,别再迷路。” 幽黎站起来转身挥了挥手道:“小爷都多大的人了?还能走丢?” 门扉被幽黎打开,他的身影一晃就离开了。 西陵清婉倚着窗户,微微低头看着窗外的人声鼎沸,此起彼伏。 她很轻很轻的眨了眨眼睛。 人间烟火袅袅,竟然让她有些怀念曾经和他一起逛夜市,锄强扶弱的日子了。 她倚在窗子边,侧头看天上的明月为此时此刻的人间铸上银白色的色彩,银白色的月光和人间烟火温暖的色彩碰撞,是六界之内再难重新出现的盛景。 那是多少人日夜所求的人间烟火。 人间烟火,平安顺遂。 是多少凡人终其一生,求而不得的人间圆满。 可惜月满则盈,月盈则亏,世事难料。 窗外有幼童在家人的看护在互相追逐笑闹,灯影相伴。 她竟然有些想念清阳了。 她知道清阳是一个很好的首领,不然怎么会有如今月灵神族的烟火。 一刹流转,千万盏孔明灯纷纷从护城河边飘飘然的飞了出去,千万盏的孔明灯纷飞上天边,就像是夏日里的萤火,是再难企及的美好愿景。 她带着笑抬眸看着同月光争辉的千万盏孔明灯,笑意漾在眼底,恍如梦境般的圣洁之美。 这样的景色太过于美好,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从后面缓缓走过来的人影。 人影逐渐靠近她,忽而伸手从后面将她拥进了怀里。 西陵清婉惊了惊,闻到了令人心安的淡淡香味,她才开口道:“……不是说在神界调查吗?怎么忽然就……” 百里重玹嗅了嗅她发间的清香,温柔又直白的道:“想你了……” 西陵清婉一愣,又笑起来。 她在百里重玹的怀里转过身,百里重玹向前一步欺身将西陵清婉拢在了窗台和自己的胸膛之间。 西陵清婉一只手在后面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任由那一缕头发被窗外的风吹起来纠缠。 西陵清婉在他怀里抬眸,看着他眸子里翻涌的情绪浓烈,将她卷进那个巨浪里。 百里重玹微微低头,抵着她的额头,温热的气息喷薄而来,他忽然勾起唇角笑了。 笑意温柔缱绻,在她的眼睛里尤其的明亮柔软。 百里重玹试探着吻了吻她的唇角,西陵清婉微微抬头在他的动作下迎了迎。 他便开始大胆了。 明明从前吻的没有像如今这样青涩,却也热烈,让人可以感知到他爱意的浓烈无声,就如同从前的的千百万年来的,克制着那深沉似海的爱恋。 在如今的她面前,无所遁形。 百里重玹怕她后腰会被窗台硌到,便搂着她的腰身移了移角度,将她抵在了窗户边的墙上,他闭着眼睛吻的青涩又温柔。 西陵清婉将手放在了他的脖子上,抬头迎着他的动作。 那是一个绵长又温柔的吻。 西陵清婉有些喘不过气来,百里重玹便停了索吻的动作,仍旧是同她互相抵着额头,他看着西陵清婉眼睛里朦胧的水雾,忽然笑了。 西陵清婉被他吻得有些脸红:“笑什么?” 百里重玹轻轻吻了吻她的鼻尖,道:“没什么。” 西陵清婉被他按进他的怀抱里,她闭着眼睛蹭了蹭他的胸口道:“你是不是不能待太长时间?” 这样小鸟依人的模样,她几乎从没有在外人面前显露过,百里重玹的手插进她的头发里,就像是从前一样,轻柔的安抚她。 “人界不比神界,我已经安排好了人,倘若我想同你多待几天,也未尝不可。” “几天也未免有些短了。”她轻轻的叹道:“人界终究不比神界。” 百里重玹吻了吻她的额头。 “刚来人界,还适应吗?” 他问。 “倒是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毕竟从前我就来过人界,如今办事过来,倒是怀念更多些。”她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胸口里的鼓噪不安,莫名笑了:“……等到所有的事情都了结了,重玹,我们……” 百里重玹忽然用吻止住了她将要出口的话,等到这短短的一个吻结束后,他道:“这种话,理应由我来说。” 他蹭了蹭西陵清婉的额头,轻又轻,珍重再珍重:“婉婉,等到尘埃落定,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 时隔多年,她再次听见了这句话。 除了无尽的怀念,如今的他和从前的他尽不相同。 “我愿意。” 还记得从前他对她的说的话,不是像如今这样熟稔的仿佛在心里排练了很多遍。 那个时候他青涩又炽烈。 “婉婉,等你将首领的这个位置交给阿阳之后,你……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她回答的依然是:“我愿意啊。” 只是可惜,没能等到那一天而已。 如今他们有重来的机会,当然要将这件事情郑重起来,不能再留遗憾。 忽然。 门吱呀一声的响了。 在门后听墙角的人一股脑的都被窗边的两个人发现了。 于是西陵堇沂就成了那只替罪羊。 西陵堇沂:“……” 西陵堇沂面不改色:“姐姐我什么也没听到。” 众人:“……” 当然率先是幽黎恰到好处的咳嗽了两声道:“……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百里重玹带着笑瞟了他一眼,向他走了两步,道:“……没事,我正好有些话想同你说。” 幽黎抖了抖:“你……你能不能也不要这样笑……” 百里重玹拉着他就出了房间。 西陵清婉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向两个孩子道:“既然安全回来了,时候也不早了,该休息的就去休息吧。倘若今日不够尽兴,我们还有几天时间呢。” 西陵堇钦眨巴眨巴眼睛,道:“姐姐,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西陵堇沂默不作声拉了她一把:“……” 西陵清婉:“……” 西陵清婉:“咳,以后再说。” 西陵堇钦:“姐姐你是害羞了吗唔唔唔……” 西陵堇钦被西陵堇沂捂着嘴巴给拉出了西陵清婉的房间。 西陵清婉这才抚上了自己的心口。 心跳还在乱着。 第七十三章 引子 幽黎被百里重玹拉进了一个房间里。 百里重玹转身关上了门。 幽黎摇着扇子,坐在了桌子边,道:“你不是不打算管这个事情吗?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百里重玹在他戏谑的眸光里,坐在了他的对面道:“没打算管啊。” 他往后靠了靠,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幽黎看着他这个样子撇了撇嘴,道:“那你还跑过来干嘛?” 百里重玹很坦荡:“思念心切。” 幽黎:“……” 他大爷的。 欺负小爷没有女人是吗? 幽黎用手敲了敲桌子,道:“……不是你能不能想点别的?” 百里重玹看着他,微微上挑了嘴角道:“不过我过来,的确是有正事的。” 幽黎将自己的扇子放在了桌子上:“说吧。” 百里重玹终于将自己那有些放荡不羁的笑意收了收,道:“这次公孙下人界历劫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了,我在神界安了不少的眼线,还是觉得,如今的神界有些乱。” “所以……?” 百里重玹定了定眸光,道:“我们四大神族的人暂且放下去这个嫌疑,那么能够被怀疑的,就是新晋的上神了,尤其是从人界修仙上来的。他们的心思不纯,一颗心里面除了自己和家族,也就没别的了。而有资格知道这个消息的,除了四大神族之外,还有轮回台,可是轮回台应该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幽黎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他道:“所以你是在怀疑冥界有人走漏消息?” 百里重玹点了点头。 幽黎终于开始严肃起来,他思索了一会儿,道:“的确,轮回台这里人比较多,容易引起乱子……我明日就去处理。” 百里重玹却道:“你先不要声张,给你的心腹打个招呼,让他们去查探。” “……”幽黎按了按太阳穴,有些无奈:“那你就为了给我说这个?” “也不全是。” “那还有什么?” 幽黎立马就接住了话。 “如今婉婉她刚刚恢复记忆,神力还在逐渐的恢复中,我怕她在人界会出什么岔子,再让她的神魂有什么闪失。”百里重玹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道:“她是一个合格的神女,人界人多眼杂,难免有心思不纯的,只要一牵涉到百姓,她总会让步。” 幽黎点了点头,道:“……她的确是一个合格的神女。” “所以倘若事情过于危急,我希望你可以当机立断一些,将她从必死的局势里带出来。”百里重玹摊了摊手:“我必须在神界待着,至少应该等公孙历劫回来之后。” 幽黎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百里重玹道了一声谢后,就准备离开了。 幽黎倒了一杯茶。 次日。 西陵清婉笑了笑,嘱咐了两个喜欢玩的小家伙几句,就放他们离开了。 “哎呀……” 幽黎风流倜傥的走过来,凑在她身边道:“你就这么放心他们出去玩啊?” 西陵清婉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背影道:“带他们过来,我也是有私心的。” “哦?什么私心?” 幽黎带着笑用扇子去挑她的下巴,想要看看她失态的模样,但是扇子没能靠近西陵清婉,就被她用手指捏住了:“他们的年龄到了,应该来到人界历练一下,这次就当提前带他们适应一下,等到公孙历劫回来之后,我就放他们去人界历练几年。” 幽黎煞有介事的“唔”了一声。 西陵清婉转身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道:“身为古神,就应该有神为天下的担当和勇气,只有他们可以看得见天下的形形色色,才能够真的予六界福泽。” 西陵清婉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了他面前,幽黎撇了撇嘴,似乎是不想喝。 西陵清婉道:“这是我从神界带回来的茶叶,虽然没有用灵泉水烹煮而用人间的泉水烹煮,也算是别有滋味。”她笑了笑,道:“要试试吗?” 幽黎这才试探着闻了闻,然后浅浅的喝了一口,这才由衷的说道:“果然,还得是你的茶叶才有那个味道。” 他喝了几口茶,将自己的扇子放进袖子里收好道:“你知道昨天百里过来,给我带来了什么消息?” 西陵清婉喝茶的时候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开口道:“我猜,其中至少有一条是想让你在人界多多‘关照’我吧?” 幽黎挠了挠头,又摸了摸鼻子,最后掩饰性的又喝了一口茶,道:“咳,也不全对,他同我说,这次公孙殿下下人界历劫的消息被有心人知道了,他在神界虽然没能查到多少,却猜测可能同冥界轮回台有关系。” 西陵清婉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后又抬头道:“还有呢?” “你就不怀疑什么?” 幽黎试探着问。 “非要说怀疑什么的话……”她将即将放在嘴唇边的茶盏又放在了桌子上,道:“我猜,这和妖界可能还有些关系。” “和妖界?!” 幽黎震惊的差点跳起来,他又压低声音道:“和妖界有什么关系啊?这不是古神历劫吗?除了想要费尽心思进入神界的人,还能有什么?” “倘若我猜的不错,能够盯上古神血脉的人,怕只有妖界如今已经没有力量的皇子了。” 西陵清婉拿起茶盏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妖界如今即将登上妖皇之位的人不是白竹礼最不受重视的白石溪吗?”幽黎歪头道:“难道你是说……” “是白竹礼如今仅存的唯一一个兄弟,只怕他如今已经没有力量同白石溪相对抗了,否则怎么会突然盯上古神血脉?”西陵清婉用手指轻轻的描摹着茶盏的杯口道:“古神的血脉除了可以提供先天的神力,古神的内丹更是可以晋升上神,上神的力量已经很可怕了……” 上神出,战可平。 上神陨,乱纷争。 “你是害怕他会再次将如今这样好不容易控制下来的局面再次搅乱?” 西陵清婉低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幽黎终于皱了眉头,过了好久都没有舒展开。 妖皇的那个孩子他曾经听说过,生性暴虐多疑,本就不适合高位,更不要说野心了。 纷争的乱世,有野心是好事,却也是坏事。 所以西陵清婉才会这样担心。 别说她了,如今幽黎自己都有些担心了,他虽然不算什么一心为天下的神,但是也见不得在乱世里挣扎的百姓。 太平盛景来之不易,何必再为了野心掀起腥风血雨? 第七十四章 明珠 西陵清婉一挥手,就将水镜悬空在幽黎和她自己面前。 她支着下巴,看着水镜中被下了引子的那一位公子哥儿进入丞相府,然后穿花度柳一样的进入了丞相府的后花园。 她看到了如今已经是少年模样的公孙明非,虽然和在神界的模样不尽相同,却在抬眉敛目之间有从前的影子。 幽黎不约而同的看向水镜,竟然有些恍然的感觉。 “……” 他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拍了一下桌子:“我要记住他这个样子,等他回来之后好好的威胁威胁他!” 他有些沾沾自喜的说道:“这样说不定就可以多从你们手里抠点宝贝……” 他期待的搓了搓手。 西陵清婉被他的动作惊得回了头,在他说出话的时候,毫不留情的打击他:“别痴心妄想了,公孙可能都不想理你。” 幽黎的幻想还在挣扎:“……万一呢?” 西陵清婉压了压自己的嘴角,道:“别忘了,他可是执掌生死缘由的古神,更是深谙占卜之道,你打的这些小算盘,只怕早就被他听见了。” 幽黎:“……” 幽黎只好继续看向水镜,忽然他的眸光就凝了起来。 他抬手握住了自己放在袖口的扇子,道:“他身边有监视的人!” 西陵清婉的眸光也凝滞了,她伸手向水镜中甩了一道浅蓝色神力,将那个隐藏在假山暗处的黑影给拍了出来。 她转眸看向幽黎,只是稍稍点了点头,她便转身只剩下了一点浅蓝色的神力波动。 瞬移的时间很短,她就截住了黑影的逃窜。 等到黑影被西陵清婉甩过去的神力给劈中后露出了真容之后,他还挣扎着想要继续逃跑。 西陵清婉伸手化出玉笛拦在他面前,眸光幽深起来:“你很聪明,知道化去自己的身形,不被凡人看到引起动乱。” 被截断的黑影是一只浑身幽黑的猫妖,看起来只有三四百年的修为,修为不高,但是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也是绰绰有余。 他被神力劈中的时候,波及到了体内,他喷出了一口血,而后背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道:“你杀了我又有什么用?你总会护不住他。” 西陵清婉收回了自己的玉笛,背到了身后,她微微俯身凑近了那只猫妖,尔后笑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护不住他呢?” “我们殿下一定可以吃了他的古神内丹,到那个时候,即便是四大神族其中之一,又有什么可怕的?” 看起来还是一个很倔强的猫妖。 “还挺忠心的。” 西陵清婉起身撤了一步,道:“不过你也别庆幸,毕竟这次来的人,不止我一个。”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进入猫妖的耳朵里,他忽然就防备起来,他迅速的看了看四周,没有发觉有什么力量的波动,又狐疑的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前的西陵清婉。 “别找了,我的修为远在你之上,倘若我不想让你知道,你就不可能知道。” 西陵清婉横着玉笛劈出一束神力,将猫妖的周围笼罩起来,接着他就被迫打回原形,只能呲牙咧嘴的冲西陵清婉示威。 西陵清婉伸手用神力禁锢着他,向他体内探入一道神力。 神力顺着周身经脉而上,最后重新回到了西陵清婉的手里,她皱了皱眉:“果然修魔了。” 西陵清婉伸手放下那只小猫妖,道:“你苦苦修炼不容易,想进入仙界吗?” 在西陵清婉放下他的时候,他重新恢复了人形,他有些轻蔑的笑了笑,道:“你当从妖为仙修炼很容易吗?” “不管是人还是妖,只要肯苦苦修炼,便可以得偿所愿,倘若不能得偿所愿,何必总是追着一个虚名?” 西陵清婉伸手将自己的玉笛抵住了下巴,她带着淡淡的笑道:“倘若你愿意弃恶从善,说不定我可以帮帮你?” “你帮我?”猫妖有些嗤笑,随后他又道:“你以为你是神族吗?还帮我?” “我知道你们都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是我从不这么认为,人也好,妖也好,或者是魔族,冥族也好,只要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么便不会随便诛杀。” 西陵清婉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试图说服他:“倘若你的手从生来便是干净的,我便可以为你指一条道路,白石砇生性残暴,你又何必同他刀尖舔血?更何况他如今已经入了魔。” 猫妖忽然退了两步:“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么会知道……” 西陵清婉挑了挑眉,尔后道:“痕迹向来有迹可循,你的身上沾染了他的气息,他如今是已经败给白石溪了?所以想要利用修魔来夺回去妖皇的位置是吗?不对,是想要他的神族内丹来提升自己的胜算,所以才会一直盯着他,我猜的对吗?” 猫妖的眼睛瞪得有些圆,他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幽黎就不声不响的出现在了西陵清婉的身边,他道:“那边已经解决了,至少能够安静一段时间了。” 西陵清婉赞许的点了点头,道:“还挺利落的。” 幽黎给她翻了个白眼。 幽黎看向猫妖,道:“这不是那个偷窥的猫妖?你竟然没杀他?” 西陵清婉看了他一眼,随后面不改色的说道:“打算从他身上套点情报,没想到说着说着……话题歪了。” 幽黎:“……” 幽黎:“我看起来很好糊弄吗?” 西陵清婉看了猫妖一眼,又看向他:“难道不是吗?” 幽黎:“……” 幽黎:“早知道小爷在冥界老老实实当小爷的冥帝好了,何必过来被你摆弄!” 西陵清婉抿嘴笑了笑,又看向那只小猫妖,她转了转手腕,将自己的神力打进他的内丹里,祛除了他身上沾染的魔气。 内丹仿佛被涤荡得清明透彻,小猫妖抚上了自己的胸口,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西陵清婉。 西陵清婉扔给他一个明珠,随后带着笑:“你带着这个明珠,去一个名叫幽篁山的地方,同那里的人说,你找一位叫做流光真人的仙人,他见到了明珠,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她转身准备离开,猫妖忽然叫住了她:“喂!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西陵清婉转身,迎着风笑得温和:“萍水相逢,出不出手只在于是否有缘,如今你有选择,是选择暗无天日,还是前途一片,你自己做选择。” 她转身和那个穿着张扬的红色衣服的男子离开,小猫妖看着自己手心里那颗流光溢彩的明珠,心头忽然漫上了一股难以明说的滋味。 第七十五章 卜问 林间风簌簌。 幽黎走在西陵清婉的身边,有些无奈的拍了拍他手里的扇子,淡出一个笑。 “现在我们还继续盯着那边吗?” 西陵清婉的脚步微不可察的顿了顿,随后恢复如常问道:“你如今也有了万年的修为了,可曾历过劫?” 幽黎愣了愣,然后道:“……雷劫吗?” 西陵清婉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道:“不让你历雷劫,难道让你历情劫?” 幽黎:“……” 幽黎干笑两声,道:“我一万岁那年倒是历了一次雷劫,从那个时候便升了上神的神阶。” 他又问:“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西陵清婉终于看了他一眼,道:“我方才探了探那个猫妖身上的气息,他的身上沾染的是魔气,就说明白石砇为了争夺这个妖皇的位置打算剑走偏锋了。他若修了魔,只怕白石溪未必能够争得过他。” 幽黎听着她说话,忽然收了自己吊儿郎当的样子道:“……倘若……” 西陵清婉皱着眉头:“不能有这个未必,如今的破局之法……”她皱着眉头思索道:“我们也应该剑走偏锋。” 幽黎听完她说的话,愣了一下,随后道:“你打算怎么剑走偏锋?” 西陵清婉摇了摇头,道:“倘若白石砇修了魔,功力会在短时间内突然暴涨,而他本来就是九尾狐一族的,为了功力增长他定然会用魔力将第九尾催生出来,当他的第九尾被催生出来,除非将他的第九尾彻底砍断再将魔气从他体内逼出来,否则他只有死路一条。” “想要将魔气从身体内逼出来谈何容易啊?”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带着浅淡的笑:“想要将它从体内逼出来,首先是这个人能够抵抗魔气对心志的侵蚀,否则即便是天神体内有魔气也是逼不出来的。” “而且我觉得,他即便体内的魔气被你强行逼出来,也不会善罢甘休。”幽黎悠悠然的说道。 “他心有执念,无从可解。” 西陵清婉抬头望了望天色,道:“倘若冥帝陛下冥界没有事的话,不妨同我去妖界一趟?” 幽黎看向她的眸光就开始不对劲起来了,他盯了西陵清婉一会儿,没有发现她这个笑容的破绽。 他又搓了搓自己身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道:“……那个,我……我……” 他的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道:“……如今人界公孙殿下这里,我寻思着应当还得有人来看顾一下,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对不对?” 他笑眯眯的看着西陵清婉,十分满意自己找的这个借口。 因为他知道,西陵清婉大概率要去妖界打架,他才不上赶着上去凑热闹呢。 西陵清婉的眸光轻轻的向他所在的地方飘了飘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真的逼着你跟我一起过去,即便你答应了我也要让你留在这里,替我看顾着公孙。” 莫名的,幽黎松了一口气,他拍了拍胸口道:“那你什么时候去?” 西陵清婉垂眸看了看地面,道:“过几天等我的人给我传消息和进展。” 幽黎抿着嘴点了点头。 夜晚。 西陵清婉靠在窗边看月亮,一只手横在胸口半抱着肩膀,另一只手摇了摇手中的茶杯,茶杯里面浅黄色馥郁的茶水在月光的照耀下微微发着亮。 她将茶杯里面剩下的的茶水一口抿完,伸手将杯子放在了窗台上。 夜晚的风凉,入了夜的百姓大多都关上了门窗,避免被冷风吹进房间里,但是这点冷对于神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西陵清婉靠在窗户边抬眸看月亮。 她在等人,也在等消息。 等到那深紫色衣服的男子从天边出现在了她面前,她才往后撤了撤,让他悄无声息的……“翻窗”进来。 少典弃谷刚刚站在房间里,便熟稔的提着茶壶自己倒了一杯茶,两口温热的茶水暖了身子他才道:“突然传消息需要我帮忙,是什么急事?” 西陵清婉不紧不慢的关上了窗子,转身坐到了少典弃谷的对面,她不紧不慢的抬头道:“我知道你同公孙学过点占卜之术,便想要请你过来,给在人界历劫的公孙卜上一卦。” 少典弃谷默不作声的盯着她:“……你认真的?” 西陵清婉坦然的点了点头。 少典弃谷不可置信,他问道:“你把我从神界叫过来,就为了这个?” 西陵清婉提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安抚道:“你和公孙可是两只老狐狸,我得防着你才行,所以劳烦你当着我的面卜一卦。” 少典弃谷:“……” 少典弃谷用手支了支额头,又放下了自己的动作,道:“……好。” 他伸手拿出一个龟壳,又拿出了三枚铜钱,随后他闭着眼睛捏了个法诀。 等到龟壳中的铜钱在他闭着眼睛的的操纵下摇动了又停下。 少典弃谷便将龟壳里的铜钱倒了出来,随后道:“……本来他该是历劫的凡人命格,在他十岁的时候会失去母亲,在十八岁的时候会出现一个要了半条命的劫难,在二十岁及冠的那一年会成功进入官场,随后在官场沉沉浮浮,一直到六十九岁那一年告老还乡之后,回到老家寿终正寝。”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道:“的确是一个正常的命格,我猜在官场他大多也会过得艰难。”她笑了笑,道:“不过他曾经在神界那个样子,哪怕是咱们三个都去了官场,只怕……” 少典弃谷阴郁的眼睛看了她一眼,道:“这是他原本的命格,可是自从他历劫的消息传了出去,他的命格便出现了岔路,最近的一次就是今日,本该被猫妖吓到昏迷高热不退,可是被你和幽黎阻止了。” 西陵清婉的眸子中沉了沉,问道:“下一次呢?” 少典弃谷将理出来的卦象给她看,道:“已经不可控了。” 西陵清婉看了一眼卦象,眉头紧锁,随后她又看向少典弃谷问道:“……可会影响他的这次历劫?” 少典弃谷沉沉的叹了一口气,道:“不好说。” 西陵清婉继续道:“本来命格该我管,可是我如今找不到他的命格走向,便想着找你过来卜一卜,没想到这次消息泄露出去导致的后果这么严重……” 她叹了一口气,道:“倘若历劫失败,最坏的后果是什么?” “最多失去半数的神力,需要慢慢恢复,不过对于我们来说,只要身上还留存着神族的血脉,半数神力而已,不难办。” 西陵清婉的手指轻轻的点了点桌子,深吸了一口气道:“这已经是最轻的后果了。” 少典弃谷收了自己的东西问她:“你后来还有什么打算吗?就这样一直在人界看顾着?” “哪有那么容易?”西陵清婉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我们比较闲的,只有百里和幽黎,可是倘若再有人的命格被人给篡改了,还得我亲自出马,想要时时刻刻的看顾着公孙,谈何容易?更何况妖界还有一个大麻烦。” 少典弃谷点了点头,又看向她:“我这几日没有事情,不如同你一起去妖界看看?” 西陵清婉摆了摆手,道:“你不如和幽黎一起看顾一下人界,我只怕公孙会有危险,渡劫失败不过是区区一个劫难而已,倘若他有了什么危险,只怕到时候乱的就不仅仅是妖界和人界了。” 少典弃谷点了点头,又道:“你此去妖界,万事小心。”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弯出了一个淡淡的笑。 第七十六章 北地 这一日的天有些阴沉,不像平日的晴日,和风煦日。 反而是有些阴沉,繁华的帝都已经因为这样的雨不复从前的热闹,反而是有些冷清。 街上也没有太多的商贩摊主。 幽黎支着下巴看着和自己面对面坐着,专心盯着水镜的深紫色衣服的男子。 看着颇有些无聊的样子。 而西陵清婉在此时此刻,已经来到了妖界的北地。 妖界北地是极寒之地,冷风呼啸着摧折着满地白草。 西陵清婉的衣摆在这样冷峻的风里也没有显得那样的张扬。 她刚刚来到了一处峡谷,就听见了一个求救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走过去,看见了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妖被几只黑色的灵狐给围住了,她发出惊恐的求救声,却被淹没在了风雪里。 她的声音有些凄厉:“……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了!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我没有的可以去给你们抢,你们不要……不要杀我好不好?” 那几只黑色的灵狐却轻轻的嗤道:“倘若不是你体内的灵丹有用,我们也不会找到你。” 他伸出前爪挥了挥,道:“上!抓住他,主上有赏!” 那只雪白的猫妖绝望的呼喊出声:“救命啊!” 那几只黑色灵狐就扑了上去。 西陵清婉拿出玉笛横过去,劈了两道灵力过去,将那几只扑过去的黑色灵狐给冲撞开。 那只雪白色的猫妖就趁着这个空隙,在愣了愣后,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扑向了西陵清婉。 西陵清婉接住她扑进自己怀里瑟瑟发抖的身体,用手理了理她的毛发,轻声道:“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她刚刚说完这句话,那只头狐就有些贪婪的看着她道:“……看起来,你周身的灵力更为深厚,能够成为我的头功,也算是你的荣幸了。” 他像方才一样挥了挥前爪,道:“兄弟们,给我抓住她!” 他的话刚落,那几只黑色灵狐就朝她冲了过去。 西陵清婉只是一个转身,就避开了他们的冲撞,在他们扑了个空动用灵力织出一张蓝黑色的网的时候,小猫妖在她怀里的身体又在不可抑制的发起了抖。 她边发抖边道:“……姑娘,姑娘快跑!他们这个网很厉害的!” 西陵清婉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在下一刻眼神一凛,挥手劈开了这张从天而落的网。 她一个旋身,用玉笛横出一道神力均匀的冲过去,在她转身落到地面的时候,周围的几只黑色灵狐都倒了下去。 小猫妖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西陵清婉淡淡抬眸看向那个指挥的头狐,在他愣神的瞬间用神力扣住了他的脖子,提到了半空。 “你……” 他呼吸困难,破碎的嗓子跟空气碰撞着只能发出这一个音节。 “想要你们的首领活命的话,就都不要动。” 西陵清婉的声音轻,却像北地的风一样凉飕飕的掠过他们所有狐狸的耳朵里。 没过多久,西陵清婉就抱着小猫妖坐在一块石头上听头狐说他知道的所有事情。 “……我、我知道的都说完了,你……你是不是应该信守承诺,放了我们?” 头狐看着她。 西陵清婉顺了顺猫妖的毛发,道:“你只知道他在修魔?” 西陵清婉的声音本来就清冷,如今这样凉飕飕的说话的时候,更是让人……让狐狸听了头皮发麻。 “我只是最低下的妖族,根本没资格知道太多关于主上的事情,若非如此,我们怎么可能会来干这种事情。” 他有些愤愤不平:“要不是如今妖族不容纳我们,我们也不会跟着他做妖族的叛徒。” 西陵清婉淡淡的抬眸看向他,声音不变道:“妖族之所以不容纳你们,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跟白石砇一起修了魔,沾染了魔气吗?倘若有祛除魔气的办法,你们愿意尝试吗?” “从来没听其他人说过祛除魔气的办法。” 他不甘心的嘟囔了一句。 “世间初分,有黑有白,有魔有神,神可以压制魔气,也可以祛除魔气。” 西陵清婉淡淡道。 “我们这种北地的极寒之地,妖皇都不一定愿意过来,更何况神呢?简直是异想天开!” 头狐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原来你躲在这里,让我好找。” 西陵清婉循着这个声音抬眸看向进入视野的白石溪,终于笑了笑后站起了身。 “我可是替你壮大了妖族,不谢谢我?” 她的声音刚刚落下去,除了白石溪以外,其他人都跪了下去。 “拜见月灵圣女殿下。” 短短几个字,震耳欲聋。 那几只黑狐都愣了,紧接着也跪了下去,怪不得他们毫无抗衡之力,原来竟然是神族的人。 西陵清婉安抚了一下怀里也准备跪下去的小猫妖,道:“好了都别行这些虚礼,我这次过来可不是为了公事。” 白石溪轻轻的“切”了一声,缓步来到她身边,道:“你总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 西陵清婉弯着眼睛笑,道:“怎么不是呢?” 她走到了白石溪面前,道:“这几只黑狐族的小妖被魔气沾染,不能再被妖界接纳,所以我便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便是天道也是希望人人向善的。” 白石溪点了点头,道:“你想干什么?” “我给他们祛除魔气,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白石溪在她的目光里点了点头。 西陵清婉横起玉笛,玉笛带出的神力就像是丝线一个一个的都将丝线一般的神力打进了黑狐的身体里,随后丝线顺着经脉而上,融入内丹里。 黑狐的身体开始抽搐,抽搐持续了一会儿,他们都仿佛卸了力气一样的,在失去了神力的加持下都软倒了下去。 西陵清婉将抽出来的带着魔气的神力用自己血脉中的神力碾碎,直到魔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化成青烟散去。 那几只黑狐撑着身体向她拜了拜,齐声道:“多谢圣女殿下。” 西陵清婉抚了抚怀里的白猫,抬眸看着白石溪笑道:“事情解决了,不如请我去你的妖界皇宫里坐坐?” 白石溪摊了摊手,道:“殿下都开口了,我还能说什么吗?” 西陵清婉垂眸笑了笑。 第七十七章 来去 妖界宫殿。 妖界的宫殿虽说没有神界的宫殿那样恢宏,倒是庄严。 部分的布置很符合白石溪的品味。 西陵清婉仍旧是怀中抱着小猫妖,低垂眸子一下一下的梳理着她的毛发。 她连眼睛都没有抬,直接开口道:“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可以这么快就成为妖皇,我以为要多费些时日。” 白石溪坐在首座上,用一只手支着头道:“小爷怎么可能那么弱?” 西陵清婉抬眸看了他一眼,慢慢的笑了笑:“虽然你压着妖界的消息没有传过来,但是我总归能猜到几分。”西陵清婉抬眸道:“……白石砇修了魔,你有什么对策吗?” 白石溪吊儿郎当的动作稍稍的停滞了一下,随即他恢复如常道:“我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咯。” 他说到这里,西陵清婉就伸手弹出一道神力进了他的身体,白石溪没有料到她会这么直接的试探自己的经脉,直接给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差点跳起来:“你做什么?” 西陵清婉收回自己的神力,在自己的手心里捻了捻,道:“……伤还没有养好,就敢说出这几个字来?白石溪,几日不见,你的胆量倒是越来越大了。” 白石溪跳脚耍赖的动作一顿,然后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转了身。 “白石砇修魔,必然功力大增,说不定还会催生出第九尾。”西陵清婉从下方的椅子上起身,不紧不慢的走到了他的面前,眉目凝了凝,随即道:“他的第九尾催生出来之后,他的九尾白狐之身便是彻底的成为了魔身,再无转寰的可能。” 白石溪转过身之后,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低:“我知道。” “你打算怎么做?” 西陵清婉怀里的小白猫抬了抬头,有些懵懂。 白石溪皱着眉看了她一会儿,又不自然的移开道:“如今妖界好不容易能够有今日的局面,我不想轻易打破,倘若……” “即便你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你觉得如今妖界有谁可以继承你的这个位置?” “……” 白石溪沉默了默,右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 西陵清婉也没有再说话,她垂下了眸子,眸子里各种情绪翻涌,让人一时之间看不清。 “倘若连你都不能撑住他入魔的代价,妖界只会继续乱下去。” 白石溪还是没有说话。 安静的有点不像他。 西陵清婉或许是觉得自己逼他逼得有些紧,便松了松,道:“……修魔,修的不过是心魔,心魔不除,执念不散,这个道理你比我更明白。” 白石溪松了松紧绷的肩膀,靠在了妖皇的座位上:“……不管怎么样,倘若我能够赢过,便是赢了妖界的未来,也不辜负你为我苦心经营的一切。” “你做这些,不是为了不辜负我,而是为了不辜负你的妖界。” 白石溪带着笑点了点头。 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在西陵清婉的身边,重新换上了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道:“对于妖界如今面临的局面,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别担心我会冒险,我不怕冒险。” 西陵清婉伸手将一直抱在怀里的小白猫放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座位上,随后才将自己的眸光投向白石溪。 她冷静的时候……是一副不可侵犯的姿态。 “我方才在抽出那几只黑狐族的灵狐身上的魔气的时候,探查猜测到了白石砇如今修魔的进展。” 西陵清婉摊开手,道:“你压着消息也不要紧,我猜既然他敢光明正大的派人去残害妖界的族人,就说明他距离彻底入魔不过一步之遥,但是欲成事卸半九十,最后一步才是最困难的。” 白石溪皱了皱眉。 西陵清婉道:“你恐怕不知道,他如今将主意打到了在人界历劫的神官身上了,若非有人将这个消息带过来,只怕如今的妖界早就是他的掌中之物了。” 白石溪开口有些紧张:“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的丧心病狂!倘若真的动了神官,妖界从此便是众矢之的,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 他气急的捶上了桌子,桌子上的茶盏因为这个捶击,侧翻之后落在了地面上,发出了凄厉尖锐的一声响。 西陵清婉将小猫妖拉开,避开了瓷片碎片会伤到她。 白石溪有些担心的问:“那位神官如今还好吗?” “你可知,他盯上的,不是普通的神官。”西陵清婉拿过他的手掌,在他的手心写了个名字,白石溪的怒气更甚,他一气之下再捶桌子的动作被西陵清婉给止住了,她带着安抚的笑道:“你先别急,神官那边我已经安排了人看顾着了,倘若他强抢不成,必然会孤注一掷。” 白石溪的怒气还是没有消。 西陵清婉继续道:“本来我在神界是不会轻易来到人界逗留这么久的,一开始我怀疑的是会不会是神界出了什么岔子,后来托重……百里调查,也没调查出来什么,倘若是有神官同他勾结,那也应当是有权有势之人,此人还得是从人界选拔上来的神官。” “可是除了有资格知道的,便只剩下了冥界了,冥界人多眼杂,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也不易察觉,我便托了冥帝调查一下。” 她收回了自己握着白石溪的手,又将手指扣在了他的脉搏上,继续道:“如今人界那边有人看顾着,没有什么危险,我只怕你一个人恐怕扛不住他的阴谋诡计,便在今日过来妖界帮助你,顺道看看我为你安排的人的进展。” 她收回了手,掏出了一瓶子仙丹递给白石溪道:“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要快。” 白石溪将仙丹托在手里颠了颠:“不愧是我们的圣女殿下,出手真是阔绰。”他将仙丹收好,道:“所以你这一段时间都不会离开了?” 西陵清婉看了他一眼,闷声带着笑道:“目前是的,不过我有一个冒险的想法。” 她没给白石溪追问下去的机会道:“这瓶仙丹是帮助你疏通经脉的,可以修复你体内的旧疾沉伤,等你这几日将仙丹吃完了,再运功疗伤静养三日,我就告诉你,如何破局。” 西陵清婉从椅子上站起来,弯腰抱起来了那只她放在一边的小白猫转身笑了笑道:“她说要报恩,这只小猫妖,我帮你破了这个局之后,可就带回神界了。” 白石溪朗笑道:“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 西陵清婉笑了笑,转身去了白石溪给自己安排的住处。 白石溪的眉眼舒朗,带着明媚的笑。 一旁的属下,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忽然感慨了一句:“……自从陛下当上了妖皇,还是第一次见陛下笑成这个模样。” 听到他说话的白石溪的笑意滞了滞,随后咳了一声,给他翻了一个白眼。 属下:“……” 第七十八章 神赐 妖界。 昏暗的密室。 白石溪正打坐静养,凝神冥思。 他周身的白光耀眼,宛如日月星辰一般。 他的背后缓缓的出现了九条尾巴,尾巴慢慢悠悠的来回摇摆,白石溪重新恢复了妖态的模样,耳朵毛茸茸的长在头发上,银白色的头发垂落下来,顺着风吹的方向摆了摆。 西陵清婉不紧不慢的进了他的密室,偷偷的看了一眼。 随后她就转身出去,同外面的几位长老道:“如今他的伤势已经好了,正在打坐静养。” 一个老态龙钟的长老拄着拐杖向前一步,问道:“殿下说会帮助我们陛下统治妖界,不知可否告知我等,让我等可以安心。” 西陵清婉只是微微的抬了抬眼,漫不经心的说道:“有本宫在这里,还有什么不安心的?” 那个长老吃了一个下马威。 “如今妖界有本宫助阵,难道不是必胜之局?” 她笑了笑,离开了这个密室。 在收到了少典弃谷的消息之后,西陵清婉的眉眼就阴了阴。 她将写着消息的纸放在烛火上烧干净,等白石溪过来的时候,她才抬了眉眼,有些清淡的看了看进门的白石溪。 白石溪坐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又带着笑打趣她道:“我凝心冥思的时候,你是不是对他们不客气了?状都告到我这里了。” 西陵清婉从烛火边来到他身边,从容淡定的坐了下来道:“他们实在是有些惹人厌烦,我一个古神,有什么意图去害你?” 白石溪喝了一口茶,道:“也是,他们一大把年纪了,你也别怼太狠了。” 西陵清婉没有说话,只是不声不响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白石溪将这一杯茶喝完才摊开手道:“你说的破局之法,是如何破?仅仅是将我的伤治了,再稳一稳,通一通我的经脉。” 他歪了歪头,道:“虽说你我也是上千年的交情了,可我还是猜不透你的下一步是什么,如今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你是不是应该说出来你的破局之法?” 西陵清婉在他说完自己的疑惑之后,不紧不慢的将自己的茶喝完,这才开口道:“妖界九尾狐一族的修炼,不像那些古神血脉的九尾狐一样,生来就有九尾,而是要一步一步的将自己的修为提上去,在修为的加持下才可以催生九条尾巴。” 白石溪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 西陵清婉将茶盏放下去,沉静的眼睛看着他道:“狐分九等:一尾心狐、二尾鬼狐、三尾灵狐、四尾阳狐,五尾玄狐,六尾仙狐,七尾隐狐,八尾圣狐,九尾天狐。只有修炼到仙狐才可以维持人形,而当修炼到了第九条尾巴的时候,才可以遮掩自己的妖气,随意变幻人形。” 白石溪点了点头。 “不过是因为大多的九尾狐族,都会潜心修炼到第九尾的时候,便再也无法突破瓶颈,所以只能到第九尾便止步。”西陵清婉歪头看向他,轻声问道:“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白石溪试探着猜测了一下:“修为不够?” 西陵清婉摇了摇头。 她没有让白石溪继续猜下去,她道:“第十尾乃是神赐。” 白石溪忽然愣住了,他愣了半天,道:“所以你是……” “我想以古神的身份,赐你第十尾,让你从此可以进入神界,成为传闻中的十尾神狐。” 她的衣摆轻轻的掠过烛火,却并未燃起火星。 白石溪已经打算反驳了:“……倘若你真的以古神的身份赐我第十尾,天道不会给你什么惩戒吗?” 西陵清婉淡淡的笑了笑,道:“我以为,危险的人,是你。” “是我?”白石溪愣了:“我……” 他忽然想起来了升神的雷劫。 西陵清婉在他愣住的间隙抓住了他的手腕,瞬间移动到了妖皇封禅的地方。 白石溪被她带到了封禅的中心。 西陵清婉重新现出自己九羽凤凰的真身,古神现出真身,天地之间华光大盛,就连日光都显得有些暗淡。 她以九羽凤凰真身显现古神之身,九羽炫彩绽放,在白石溪的上方飞了整整一圈之后,她停在了白石溪的上方。 一声清厉的凤凰鸣叫,天地灵气聚集到了白石溪的上方,成了一个明珠,明珠熠熠生辉,被飞翔的凤凰衔在了嘴里。 明珠从凤凰的嘴边落下,缓慢的落在了白石溪的头顶,又从他的头顶融进了他的身体。 天地灵气进入到他的体内之后,凤凰倏然展翅,凤鸣再响传啸四方。 天地灵气凝结而成的明珠融进他的内丹里,就如清风灌进他的鼻腔里,舒畅又满足。 他的身体开始从人形慢慢的过渡成九尾狐的形态,随后狐声鸣叫同凤凰的鸣叫夹杂一起,华光再次大盛。 所有妖族的妖都眼睁睁的看着白石溪的第十尾慢慢的被催生出来。 那是神赐的第十尾。 是十尾神狐。 是他们的妖皇。 神赐的第十尾生长出来的时候痛且快,很快他就从九尾狐形态成为了十尾神狐。 九羽凤凰忽然冲向天际,又从天际俯冲而下,在妖族众目睽睽之下展翅。 “吾以古神之名,赐妖界之主白石溪第十尾。” 它展翅过后,落地成了那个清贵万千的神族首领,她手里拿着九羽凤凰发钗。 十尾生长出来的过程不算漫长,却是妖族众人所盼。 他们的王是十尾神狐,很快就可以成为上神! 他们再也不用惧怕被其他部族欺负了! 西陵清婉刚刚落地收好了自己的发钗,天边就落了一道天雷,正正劈在了她的头上,她伸手用玉笛格挡,又落下来了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直到第九道落了下来,她才有些费力的将玉笛横着挥出了一道神力同第九道天雷互相对抗。 神力同天雷相撞,冲击盛大。 宛如烟花绽放天际。 接下来就是白石溪的天雷劫了。 天际晴朗了一会儿,又响起闷雷。 九尾生十尾,天雷的力量只会更强劲。 第一道天雷冲向他的时候,西陵清婉已经带着玉笛迎了上去,第一道被西陵清婉用玉笛挡了下来。 虽说挡了下来,还是费了点力气。 第二道天雷下来的时候,白石溪同她一起运转灵力格挡,宛如月光忽然大盛,第二道天雷被他们合力抵挡了过去。 第三道天雷冲下来之前,一道黑影率先冲了过来。 魔气忽然向他们冲撞过来,西陵清婉转身用神力劈了回去,神力和魔力相交,发出一声空气爆炸的闷响。 “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能这么走运。” 那个声音的主人出现真容。 是白石砇。 他带着狞笑,看了看十尾的白石溪,又阴狠的看了看西陵清婉。 第七十九章 恶战 白石溪在看见他周身的黢黑色气焰的时候,眉眼就沉了下去。 “别分心。” 西陵清婉轻声道。 白石溪定了定神,继续抵挡滚滚的天雷。 白石砇似乎很喜欢捣乱,他远远的攀附在一棵树上,随手朝白石溪的方向劈了一道力量。 西陵清婉抬手抵过去,将那一道沾染着沉重魔气的力量给反击了回去。 她的发间已经有些汗珠了。 方才承受下天道对神赐第十尾的惩戒,九道天雷,本是对身体没有太大的妨碍。 可是坏就坏在,西陵清婉的记忆刚刚恢复,神力还没有完全恢复。 倘若是她曾经的神力巅峰,区区十八道天雷而已,不过是儿戏。 一道天雷落下来,她拿着玉笛的手颤了颤。 白石砇抓住了她这个微微的颤抖,运转灵力朝她冲了过去。 西陵清婉在那一道灵力冲撞过来的时候,闪身险险避过去,白石砇却没打算放过她,又连续甩了几个招式朝她冲了过去。 白石溪准备运转灵力帮她,被她叮嘱:“别分心,天劫为重。” 魔气冲撞过来的力量太强劲了,她被魔气的冲击波及到了,飞身退了几步。 第四道天雷了。 西陵清婉站定,转身用玉笛凝了神力同白石溪一起抵抗天雷道:“你如今是十尾之身,趁现在去杀了他,我为你抵抗天雷。” “天雷有些强劲,你一个人,能行吗?” 白石溪有些担心她。 西陵清婉笑了笑,将自己的神力凝上去道:“……区区几道天雷,奈何不了我,最多伤了我,我伤了不要紧,倘若你伤了,妖界怎么办?六界怎么办?” 白石溪最后抬眸看了她一眼,这才担忧的说道:“我尽量快一些,你小心。”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 白石溪的灵力撤开,才觉察第五道天雷的威力重了几分。 她伸手划了一滴自己的血,凝上自己的神力,抵抗着天雷的结界瞬间染上了些淡淡的红。 第五道过去了。 白石溪和白石砇交手之后,周围断了不少的大树。 第六道天雷继续冲过来,将西陵清婉神力凝成的结界劈开了一个缝隙,缝隙慢慢的扩大,忽然碎了下去。 第六道天雷劈中了西陵清婉的身体。 被天雷劈中的一瞬间,她的九羽凤凰真身虚影都出来了一瞬。 第七道天雷劈下来的时候,她的嘴唇边已经凝了些血丝。 天雷劈下去的时候,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却忽然有了一个影子冲上来护住了她。 百里重玹从天际俯冲而下,伸手凝了结界将她揽在了怀里。 西陵清婉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紧张颤抖的心跳,忽然笑了笑。 百里重玹伸手凝着神力,没忍住斥责她:“又是你想出来的法子?” 西陵清婉默默的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百里重玹到底没舍得对她说重话,他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婉婉。” “重玹。” 西陵清婉笑了笑,抬手握住了他凝着神力的手腕,准备输些神力一起抵抗,被百里重玹一把抓了下来,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在她的头顶:“神赐十尾说起来总是容易的,但是第十尾被催生出来之后,你的神力会短暂的流失一些,而古往今来少有神赐,天道自然要降下九道天雷做为惩戒。” 西陵清婉安安静静的待在他的怀里,没有说话。 “你一个人神力流失了一些不说,还挡过了天道对神赐者的九道天雷,你哪里还有余力阻挡天道对被神赐者的双倍天雷?” 百里重玹说出口的话无奈中又带了些责备。 而白石溪已经和白石砇打得难舍难分,白石砇吐了一口血沫,带着疯狂:“……哈,没有想到她竟然可以真的打破我所有的计划!不过我也是真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敢铤而走险的神赐第十尾来作为代价。” 白石溪凝了灵力同他僵持着,灵力冲撞僵持之下,草木无风而动,花叶簌簌而落。 “你说得什么意思?” 白石溪冷冷的看着他。 “你还没看出来吗?”白石砇带着狰狞的笑:“神赐说来简单,但是古往今来你见过哪个先辈曾经有幸被‘神赐’过?” 他嘴角的血丝流的很快,很快就从嘴角流到下巴上,又从下巴上滴落到了他黑色的衣服上,消失无踪。 “……” 白石溪的眸光紧了紧。 “‘神赐’说来简单,但是天道总会给神赐者相应的惩罚,九道天雷看起来吓人,但是真的让天雷落到神的身上,那可是最痛苦的刑罚,你会感觉到神魂被撕扯,就连神丹都要经历一遍剖开又重回丹田的痛苦,她抵挡过这样的天劫再去为你抵挡,倘若一不小心……” 他狰狞的笑了出来,道:“那可真是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 白石溪对西陵清婉的关心向来紧张,于是他这么几句话说出来,他真的有些动摇。 而他垂眸深呼吸的时候,却仿佛听见了西陵清婉同他说过的话。 “别分心。” “倘若他一旦得逞,所祸害的就不止是妖界,还有六界。” “那将是一场浩劫。” 白石溪好不容易稳了稳心神,手下又凝了灵力迅速冲了过去。 魔气支持不下的消耗让白石砇的额角开始沁出些冷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九尾终究没有十尾的灵力强劲。 他很快就坚持不住了,白石溪的灵力再次求送进去,强烈的光闪了闪,他就在冲撞中被重创了,他被震飞出去,倒地吐了一口血,甚至没有力气再说出一句话就昏迷了过去。 白石溪看了看自己的手,伸手给白石砇上了枷锁,拉着他就回了他们斗法的起点。 等到他带着白石砇来到了他离开的地方,西陵清婉被百里重玹护在怀里,抚着胸口休息。 白石溪吩咐了妖界的将军将白石砇锁了灵力关进地牢之后,就快步来到了西陵清婉的身边。 他皱着眉头问:“……你没事吧?” 西陵清婉看起来有些虚弱,她道:“没什么,一不留神被天雷劈了一下而已,不要紧。” “怎么会不要紧……”白石溪担忧的开口。 百里重玹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天雷看起来凶猛,实际上大多数都被她挡了过去,她只不过是神力消耗得有些多,需要多休息会儿,没有大事,你不要太担心。” 白石溪还是皱着眉头,西陵清婉看见了便笑了笑,故意逗他道:“看你这一副表情,还以为我快不行了。” 百里重玹却和白石溪一起打断她:“瞎说什么?!” 西陵清婉笑了笑,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在‘神赐’之后,神力消耗得有些多,我去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何必这么担忧?” 百里重玹松了一口气,道:“这段时间我不走了,在妖界陪着你,白石溪,如今妖界动乱刚平,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动手,恐怕会有些辛苦。” 白石溪点了点头,道:“……我会好好安排这一切,不会让小堇你白受这份罪的。”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被百里重玹扶着离开了这里。 白石溪在原地握紧了拳头,忽然松开。 第八十章 来归 在很远很远的梦里。 或者说,是记忆里。 微月曾经在混沌之间,见到了她。 而如今她模糊了所有的时间概念,只记得她离开神界之前的事情。 她被束缚在这里,很久很久了。 一个脚步声悄悄响起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本座是真的没想到,你的师父,骨子里竟然还是这么疯。” 她动了动手腕,抬眸看过去。 那是一张极为阴鸷的面孔。 妖界。 西陵清婉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眉心的光芒明明灭灭,挣扎闪烁不断。 她又重新在梦里经历了一遍曾经的记忆。 在那样久远的记忆里。 有她还是凡人医师在人间经历的静谧时光。 “婉婉有仪,明眸善睐。” 父亲抱着孩提的她,带着天下最温和慈祥的笑意,道:“我们的婉婉,会是全天下最美,最快乐的小姑娘。” 那个时候,她还挣扎着想要抓母亲的手。 “婉婉,等你长大了,我去找风后伯伯求娶你,好不好?” 那是少年的百里重玹。 那个时候,他还不叫重玹,而是叫做曦旸,月光微曦,日光为旸。 因为冲撞了羲和神,所以改为重玹。 那个时候呢? 虞苏将她护在身后,念叨了他好长时间,说:“我算是婉婉的兄长,你倘若想要娶我们婉婉,可是要经过考验的。” 她躲在虞苏身后偷偷的笑。 后来她长大成人,亭亭玉立,艳绝天下。 他跟在她身后叫她。 “婉婉?” “婉婉!” “婉婉……” 她回身,他带着笑:“……终于舍得回头看我一眼了?” 他们是年少的情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但是她却从没有动过情念。 直到她及笄之年随着父亲上了战场,才将自己的情窦初开给了那个人。 轩辕晔初。 那个时候,轩辕晔初还是一个清澈干净的翩翩少年。 最终,他还是被权利迷了眼睛。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轩辕晔初。” 她转身去喝苦酒,那个她年少时候的少年同她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说不定……去了你就不会不开心了。” “喜欢我,不觉得苦吗?” “我不觉得苦,你愿意喜欢我呢,我就是高兴的,可是你要是不喜欢我,那也没有办法嘛。” “……谢谢你,重玹。” 怎么他总是这个样子啊,从前世到今生,都这个傻傻的模样啊? 他傻傻的看着曾经的她喜欢上另外一个人,傻傻的看着她为了另一个人失神落魄,郁郁寡欢。 傻傻的……傻傻的说,倘若他死了,就让她去喜欢其他人。 “……倘若我死了,我们婉婉这么好,值得这六界,这天下,比我更好的人。” 她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你要撑下去,你若撑不下去,我就让文神史官说你始乱终弃。” 他带着笑,眨眼掉了眼泪:“……我要是撑不到呢?” “……那我现在就让人去写……” 他带着笑:“……那我再挣扎挣扎,婉婉别哭了……” 西陵清婉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白光明明灭灭的镶嵌在她的眉心。 看来是那一道天雷,起开了她体内对她曾经神力的束缚。 她开始胡乱挣扎起来,百里重玹握住她的手,却被她另外一只手划过脸上,出了一道血丝。 百里重玹只要也躺上了床榻,将人禁锢在自己的怀里,防止她无意伤了自己。 天光打落下窗棂,落下了一片阴影。 百里重玹安静的看着她胡乱挣扎,嘴里含糊不清的叫他的名字。 “重玹……” “……撑下去……你要……” “……撑……撑下去……” 百里重玹的手放在了她的侧脸,撩起了她的耳发。 剧烈的挣扎之后,她终于安静下来。 开始陷入昏睡。 百里重玹确认了她睡沉了,这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刚喝下一口茶,就听见了敲门声。 “谁?” 门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响。 “是我。” 百里重玹起身去开了门,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少典弃谷。 “……你怎么过来了?” 百里重玹压低了声音,随后让开了身子让他进来。 少典弃谷看了一眼在床榻上昏睡的西陵清婉,已经明了一切。 百里重玹问他道:“……你过来,阿沂和钦儿呢?” 少典弃谷笑了笑,道:“他们还不知道婉婉来了这里,现在人界那边有幽黎看顾着,你不必费心。” 百里重玹点了点头。 少典弃谷道:“……终于等到了她的记忆和力量回来的这一天了,倘若再晚一点,只怕归墟那边未必能够承受得住。”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西战神的事情。” 百里重玹皱了眉,道:“……她消失了这么多年,你是如何察觉到了她的消息?还有,归墟。” 少典弃谷看向在床榻上安静躺着昏睡的西陵清婉笑了笑,道:“……她还要昏睡很久。” 百里重玹听到他转移了话题,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喝了口茶。 “前几日婉婉还在妖界的时候,那只修炼魔气的九尾狐过来抢公孙的神丹,没能得逞,反而被我们打退了。” 少典弃谷抬眸看向皱着眉头的百里重玹道:“……我猜,正是那个时候,他来了妖界。” “倘若不是计划有差,他恐怕也不会突然动作。”百里重玹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开口道:“……我也是突然察觉到婉婉那边有些不对,这才从魔界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 少典弃谷按了按自己的额角,道:“……只不过是没有想到,她还会这么疯,连‘神赐’这个事情都想得出来。古往今来,几乎没有哪个神有那么大的胆子去‘神赐’,而她如今刚刚恢复记忆,本就冒险,若非你及时赶过来,只怕她要受重创。” “……” 百里重玹捏着茶盏转了转,道:“……我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冒险,她倘若出了什么岔子,后果只会更加严重。” “如今六界居心叵测的人这么多,若有人目的不纯盯上了她,只怕……” 少典弃谷皱着眉又看了她一眼,揉了揉眉心。 “所幸她如今没有那么危险。” 百里重玹笑了笑,道:“不过可能她要多昏睡几日,如今在妖界有白石溪在这里,她昏睡多久都不会有人敢轻易打扰。人间如今公孙也安全了,其他的让二十八位星宿神官看顾着吧,我过两日还得去魔界一趟,省得他们再动什么歪心思。” 少典弃谷点了点头,道:“等到公孙历劫回来,一切就好办了。” 百里重玹将茶盏最后一口茶喝完。 第八十一章 街市 人界。 繁华都城。 西陵堇钦在人群里来回穿梭,虽然有西陵堇沂在旁边看护着,她却完全没有将这个哥哥放在眼里。 仍旧带着糖人一闪身进了人群里。 西陵堇沂捏了捏眉心。 西陵堇钦偷偷的笑自己终于甩开了哥哥,一转身撞上了旁边的行人。 她退了两步,道:“对不起对不起啊,你……你没事吧?” 那个男子抬起来了眸子,弯出了一个温雅的笑:“……姑娘……” 他刚刚抬头看清了西陵堇钦,笑容愣了愣,随后弯了弯身子,道:“……小殿下没事吧?” 西陵堇钦睁大了眸子,她道:“……你认识我?” 那个蓝衣男子笑得温和,他退开了两步,弯身行了一个大礼道:“在下不才是司文的神君,名为静渊。” 西陵堇钦摆了摆手,道:“我不过是央求着姐姐带我来人界玩一玩,不必这么拘泥于尊卑礼数。” 许静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后道:“小殿下这次出来,另一位小殿下应当也在?” 西陵堇钦不知道为什么,提起来这个哥哥她竟然有些心虚,她结巴了半天:“……咳,他腿脚太慢,我……我不小心给他甩后面了……” 西陵堇钦没有顾及什么男女之别,伸手拽住了他的手,道:“……文神你好像对人界……” 忽然,后面忽然传过来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皮笑肉不笑:“……你在说谁腿脚太慢啊?” 西陵堇钦的话不禁咽进了肚子里:“……” 她看到了自己的哥哥正紧紧盯着她抓住文神的手…… 西陵堇钦:“……” 她立刻放下手:“哥哥你听我解释……” 西陵堇沂越过许静渊将自己不让人省心的妹妹拽回自己身边道:“……真巧啊,文神。” 许静渊带着儒雅的笑,拱了拱手道:“堇沂小殿下。” 西陵堇沂淡淡的点了点头,将西陵堇钦给拽走了。 西陵堇钦挣扎着道:“文神……倘若有空,记得带我一起逛逛人界的街市啊……” 许静渊没有说什么,仍旧是一副温和的笑。 西陵堇沂没有好脸色的瞥了她一眼。 客栈。 西陵堇钦和西陵堇沂面对面坐着…… 坐着大眼瞪小眼。 西陵堇沂摇了摇杯子,眼皮也不抬道:“……你看起来,很喜欢那个文神?” 西陵堇钦正在喝茶的动作顿了顿,随后一脸正色道:“……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西陵堇沂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一脸严肃认真的说道:“……距离他远一些,他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西陵堇钦追问下去:“为什么?” 西陵堇沂懒得回答,只是将自己的茶喝完,道:“……还有,不要把今天我同你说的话同他说,以及……不要说姐姐的行踪。” 西陵堇沂放下了自己的茶盏,转身走出西陵堇钦的房间,随后跟她道:“……别总是为了看话本一直不睡觉,被姐姐知道了,姐姐要说你的。” 西陵堇沂关了门。 西陵堇钦心虚的又喝了一口茶水。 有那么明显吗? 西陵堇沂回了自己的房间,支着下巴思考起来了这么巧合出现在人界的文神。 莫名竟然这么巧。 姐姐刚刚离开没多久,他是怎么来到了这里? 还是告诉姐姐吧。 妖界。 西陵清婉还在昏睡。 已经过了三天了。 百里重玹拧了拧巾帕,给她擦了擦脸。 忽然一个消息传了过来。 “文神突然到了人界。” 署名是堇沂。 百里重玹收到了消息,挥手回了个消息。 “小心为上。” 少典弃谷忽然推开门走进来,抬眼道:“有醒过来的迹象吗?” 百里重玹看着西陵清婉的侧脸笑了笑,道:“估计也就这一两天了。” 少典弃谷点了点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道:“有人给你传了消息?” 百里重玹理了理西陵清婉的头发,道:“是堇沂传过来的消息,他向来谨慎。” “说什么了?” “他说,文神突然来到了人界。” “文神?”少典弃谷坐在了百里重玹的不远处,道:“许静渊?他突然过来做什么?” 百里重玹摇了摇头,道:“文神主文,武神主武斗,也算是掌管人间事务的神君,听命于神帝,或许……是他起了疑心?” 少典弃谷坐着,看到了窗边的花,又倚在了窗边,低低的笑道:“这是有人坐不住了?” 百里重玹道:“……你登上了那个位置,但是却有人的权势重于你,甚至……比你手握的权力更大,你甘心吗?” 少典弃谷靠着窗,看着妖界的白日光芒落在窗边的花瓣上,他微微垂了垂头:“我巴不得有人替我管着这个六界的事情呢。” “我们四大神族每日为他忙生忙死,忙里忙外的给他处理六界出来的烂摊子,他是觉得哪里不如他的心了?这么盯着我们?当初黄帝都没有像他这样,看权力看得这样的重要。” 少典弃谷向来不多话,尤其当他的心上人死去之后,他就更加不喜欢多话,如今能让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看得出来是真的有些生气。 百里重玹握了握西陵清婉的手,起身走到了他身边道:“……他最觊觎的,不是我们。” 他转眼看向了西陵清婉,声音带着些低沉阴鸷:“……他最想要的,是婉婉手里握着的东西。” 少典弃谷看向她,叹了一口气。 四象宫,二十八星宿神官。 还有,四大战神。 年少轻狂不知收敛为何物。 四象宫虽说保卫的是六界的安宁,但是渊源却是从风后那一代开始的。 那个时候,二十八星宿神官也不过是人界历经苦难的二十八位平凡人。 也是当时人间的二十八位平凡人,是从军的将官,他们男男女女不一,都为了各自部族的族长守护征战。 后来为什么会成为二十八星宿神官,也是因为黄帝和四大神族一起提点他们进入了神界,规整了他们各自的神职。 而其中他们受惠最多的人,是西陵清婉,西陵清婉大多掌管人间命理天地四时规律,所以同他们的交集是最深的,也是他们最敬佩的。 所以后来选拔了四方战神,他们也没有什么异议,不过是规整了不同的神宫而已。 所以凭借这一点,想要彻底成为四象宫的主人,何其艰难,更何况二十八星宿神官还是上古的星宿神官,他们的寿命比其他神族的寿命更长,是和主星一样的寿命。 第八十二章 神官 少典弃谷笑了笑,没再多说话。 百里重玹看了一眼窗外,带着笑问他:“现在我们不是待在人界就是待在妖界,你不怕跟他正面对上?” 少典弃谷这次笑得有些阴鸷:“我怕他?” 百里重玹笑:“也是,他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更不要说如今我们是数万年前的我们。” 人界。 西陵堇钦跟在许静渊的身边,好像在他的讲解和陪伴下心情比从前都要好。 她追着许静渊问这个问那个。 在和别人即将要撞上的时候,许静渊会将她拉到一边,避免她真的撞上别人。 上一个对西陵堇钦这样温柔的人,还是西陵清婉。 她对这个文神,莫名多了好多的好感。 幽黎站在不远处远远的看着他们,摇了摇扇子,风流倜傥的笑了笑:“这个司文神君,倒是是个有趣的。” 西陵堇沂有些冷的笑了笑。 幽黎注意到了他不太好的脸色,用扇子戳了戳他,笑眯眯的问:“是不是有一种自己家种了这么多年,养了这么久的白菜被别人拱了的感觉?” 西陵堇沂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从容不迫的将自己手里的水果吃完,优雅的擦了擦嘴巴,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幽黎听了他这个话,忽然好心情的将自己的扇子“刷”的一下给关上了,抵在了下巴道:“哦?怎么看出来的?” 西陵堇沂冷冷的瞟了正在玩的开心的两个人,他盯着幽黎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感觉。” 幽黎:“……” 得,白问了。 他终于正色道:“……他的确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神君。” 西陵堇沂拿了一块糕点,道:“我已经将消息传给姐姐了。” 幽黎有些发愣,然后他问:“你动作这么快?!” 西陵堇沂淡淡的笑了笑,伸手握了杯子身道:“这里有什么消息,我当然得给姐姐说一说,可是收到消息的人,似乎不是姐姐。” 幽黎震惊了:“你这次又是怎么知道的?” 没等西陵堇沂回答他,他就猜测:“不会又是感觉吧?” 西陵堇沂这次摇了摇头,然后严肃的给幽黎说道:“根据收到的消息内容,明显不是姐姐会说的话,更像是百里哥哥。” 幽黎放开了扇子,道:“……怪不得文神会突然过来呢,原来这么多神仙都下凡了。”他心情很好的扇了扇:“……又要乱咯。” 西陵堇沂喝了一口茶。 “静渊,你好像对人间很熟悉。” 西陵堇钦走在他身边,带着俏皮的笑,亮晶晶的看着他道:“……你是经常过来人界办事吗?” 许静渊藏在袖子里的手很轻很轻的握了握,随后他端着和气温柔的笑道:“……曾经还不是司文神君的时候,我就是在人界生活的。” 西陵堇钦看了看他,然后道:“……怪不得我看你和别的神族不一样,原来是从人界升上来的神君。” 许静渊嘴角的笑意僵了僵,他很快恢复正常,道:“……静渊是一个浅薄之人,不像小殿下一样,是生来的神族后裔,自然该是不一样的。” 西陵堇钦摇了摇头,亮晶晶的看他:“……不是这样的。” 许静渊沉静的眸子有些诧异,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反驳。 “何以见得?” 他问。 西陵堇钦看了看人间来来往往的形形色色的人,她带着一如既往俏皮灵动的笑道:“姐姐从小就教我们,六界为家,既然都是神官,那就应当神凡神官一视同仁,并没有太多的高低贵贱,对于我们来说,倘若为神的初心是为了六界苍生,那么不管是天生的神脉,还是后来的凡人成神,都是可歌可颂的。” 许静渊笑的温和,莫名带着些哀伤:“神界……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小殿下一样,这样分明。” 西陵堇钦抬眸,眼睛里带着人间的星火道:“凡人升仙不易,能够一路成为神君更是屈指可数,所以……你也是很了不起的嘛。” 许静渊愣了愣,他的手指轻轻的动了动。 他这样被人轻看的凡人升神,也会了不起吗? 许静渊回过神,融化在了西陵堇钦亮晶晶的眼睛里。 他有些想要沉溺进去。 但是…… 终归是身份不同。 茶楼。 幽黎放下了扇子,道:“……你方才说什么?” 西陵堇沂皱着眉,道:“……只是我的猜测,我不敢保证,但是我总觉得,倘若不是姐姐那里出了什么变故,怎么会是百里哥哥来传话?” 幽黎皱着眉思考,想起来了前几日那只九尾魔狐前来争抢公孙明非的神丹的那一天。 他没能得逞,逃跑了。 那么他逃跑了之后会去哪里? 去妖界? 倘若他没有完全魔化,应该是……前妖皇的后代。 而西陵清婉那几天又刚刚好去了妖界。 “难道是那只九尾魔狐伤了她?” 幽黎的眉头不展。 西陵堇沂摇了摇头,道:“我虽然跟着你和少典哥哥一起见识过那只狐狸的力量,但是我敢保证,他远没有那么能力让姐姐受伤。” 幽黎这下子头疼了,他移开了在西陵堇沂脸上的眸光,眸光一瞥,他看见了许静渊给西陵堇钦擦了擦食物残渣。 他的扇子一指,看向西陵堇沂道:“……你不去阻止一下?你家萝卜要没了。” 西陵堇沂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不小心捏烂了杯子:“……” 幽黎吞了一口口水:“……” 你们神族的人都好可怕啊。 妖界。 西陵清婉挣扎在沉沉浮浮的梦里。 终于在众多的记忆碎片里窥见了好多好多从前忽略了的东西。 她一幕一幕的看过去,终于在记忆的尽头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西陵清婉的睫毛动了动,忽然缓慢的醒了。 她醒了的那一天,已经是她在妖界的第八天。 她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从心口流转出的蓝白色光芒带着微微的光走遍她的全身,然后凝在了她的眉心,成了一点白玉。 西陵清婉有些迟钝的看着窗外倾泻进来的天光和云影。 这才突然发觉,她在妖界。 她刚刚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抚上了自己的心口,这才有些迟钝的看向桌子。 茶壶还冒着热气,有人一直守着她。 嗅出空气中弥漫着的茶香,她弯了弯嘴角。 的确是他一直在守着她。 第八十三章 苏醒 西陵清婉按了按眉心,起身坐了起来。 她刚刚坐起身就下了床榻来到了桌边,倒了一杯茶解渴。 喝了一口热茶才觉得自己仿佛活了过来,她的手指捏住了茶盏的杯身。 忽然有一个人推门进来了,看见她的一瞬间,那个人笑了笑。 “醒了?” 百里重玹温和的笑意化开,来到了她身边,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西陵清婉任由他低头握住了自己的手,便宽心的笑了笑道:“我没事,不过是睡得有些久罢了,没什么大事。” 百里重玹的手指扣在她的脉搏之间,将自己的神力探入她的神脉中,过了一会儿才放开,坐在了西陵清婉的身边道:“我还怕你会多出点什么毛病,现在看起来你修养得不错。” 西陵清婉看着他笑了一下。 “不过你这次的确是睡得有些久,整整五天了。” 西陵清婉愣了愣,随后问道:“我昏睡的这段时间,白石溪将妖界的事情都安顿好了吗?” 百里重玹点了点头,带着淡淡的笑:“有我在旁边帮衬着,他的事情也差不多了,不过有几件事情该告诉你了。” “什么事?” 西陵清婉抬眼。 “第一件事情,司文神君许静渊来到了人界,根据阿沂传回来的消息,他如今同钦儿走得近。” 西陵清婉转了转杯子,示意他继续说。 “第二件事情,归墟重新开始异动。” 西陵清婉抬眸看了百里重玹一眼,十分缓慢的点了点头。 “第三件事情,是阿月的事情。” 百里重玹盯着她。 西陵清婉转杯子的动作一顿,眸光明明灭灭的看不清晰。 “第四件事情,就是白石溪已经有资格进入神界了,不过……” 百里重玹说到这里看了她一眼。 西陵清婉颇有些无奈,道:“……轩辕珉可能会为难我?” 百里重玹没有回答。 西陵清婉叹了一口气。 早就猜到了。 西陵清婉的手指拨了拨茶壶的盖子,道:“他们要说什么,我都猜到了。”她摊了摊手,道:“不如今日我们休整休整,去同白石溪告个别,顺便把这件事情告诉他,让他早做准备。” 百里重玹点点头,笑了笑:“如今妖界的事情,是已经处理妥当了,下一步倘若不是归墟,就该是魔界了。” 西陵清婉看着他:“……你方才说,有阿月的消息,她的消息是什么?” 百里重玹这下笑了出来,他道:“……这个消息是少典带回来的,具体的他没多说,等公孙的事情处理完,你倒是可以问问。” “不过说起来,虽然公孙的事情危险已经除了一分,倘若他的消息被传到了魔界或者是心术不正的人界修仙那里,只怕他也危险。” 西陵清婉凝了凝眉心,道:“如今人界那边,是阿沂和幽黎在看顾着?” “你在休养的时候,少典也过去看了看,确认没有大的危险才会来妖界看看你,将阿月的消息带过来,估计着应该是没有什么大事。” 西陵清婉松了一口气。 她起了身,道:“那我们找白石溪说明一下原委,快点回人界吧,倘若再晚些,我担心钦儿会有事。”西陵清婉皱了皱眉心,有些担忧的说道:“我总觉得有些不踏实,许静渊虽然有那个本事从人界升入神界,但是他总归是轩辕珉倚重的人,此人心思重,不得不防,而且钦儿心思纯良,我怕……” 百里重玹起身握住了她的手,安抚她道:“别担心,毕竟那里还有阿沂看顾着,阿沂很聪明,他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 刚刚准备抬脚去找白石溪的两个人在出了院子没多久,就撞见了从地牢里出来的白石溪。 白石溪看见西陵清婉站在他面前愣了愣,随后他带着风流的笑道:“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吧?” 西陵清婉摇了摇头,长话短说:“如今人界出现了一个麻烦,我得快些去看看,现在过来是要同你告别的,还有就是你如今得神赐第十尾,不日也应当去神界见一见轩辕……陛下,做着准备。” 白石溪点了点头,又摆了摆手,道:“白石砇的事情我也处理完了,倘若人界那边事情急,你就去看看吧,毕竟你的弟弟妹妹你不去看看终究是不放心的。”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 百里重玹也同他对了对眼神,随后他就追上了西陵清婉离开的脚步。 白石溪的眸光猛然沉下去。 人界。 西陵堇钦还跟在许静渊的身边,看着同他身边的来来往往。 她开开心心的逛着街市,又拉着许静渊在茶楼听书,时不时同许静渊多说几句话,又时不时给说书人打个赏。 许静渊倒是沉得住气,能够带着完美的温和笑容耐心的陪着她逛这么几天。 而二楼…… 西陵堇沂手心里的杯子又要捏烂了,要不是幽黎拦着他,他估计就想直接将自己家的妹妹和那个狐狸一样的男人分开。 幽黎拿着扇子给他扇着风:“……咳,那个小殿下,小殿下,他能沉得住气,咱们就忍一忍啊,忍一忍……” 西陵堇沂:“……” 天杀的居心不良,心里叵测,笑眯眯的老狐狸的狗……不对,老男人! 等姐姐过来,看看你还怎么嚣张! 西陵堇沂喝茶的时候喝出了一股喝血的味道。 幽黎:“……” 我的小祖宗啊,我的老……不对,我的殿下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我真的要顶不住了呜呜呜呜…… 他们这样煎熬了一整个下午,回到了客栈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在桌子边坐着的带着笑的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 幽黎就差热泪盈眶了。 他走过去,看着颇有些可怜的模样:“我的殿下啊,你可算过来了。” 西陵堇沂看见了西陵清婉倒是动了动,然后他就不声不响的走过去坐在了西陵清婉的身边。 西陵清婉带着温柔的笑,摸了摸西陵堇沂的头发道:“阿沂,你做的很好。” 西陵堇沂终于不再冷着脸了,看着有些委屈的样子。 西陵清婉安抚了安抚西陵堇沂,又看向幽黎,朝他点了点头,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幽黎松了一口气,他大剌剌的坐下来道:“不辛苦,命苦。” 西陵清婉抿着嘴巴笑,道:“回头我让蓬莱仙岛多给你送点稀罕的东西过去。” 幽黎识趣的点了点头。 “姐姐?” 西陵清婉忽然听到了一个惊呼,随即西陵清婉就看向那个声音的来处,她微微侧了侧眸子,瞧见了许静渊,笑意不经意的淡了几分。 西陵堇钦跑过来,抱住了西陵清婉的腰身蹭了蹭,道:“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许静渊朝她的方向拱了拱手。 西陵清婉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和的斥责道:“文……许公子还在呢。” 西陵堇钦不情愿的坐好,道:“哦。” 西陵清婉清亮温和的眼睛看着许静渊,道:“既然许公子也来了,不如就坐下来吃一顿饭,这顿饭,记在我的账上。” 许静渊仍旧是那一副风云不变的笑意,他道:“……既然是殿下开口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八十四章 试探 西陵清婉用眼神示意百里重玹点几个菜。 百里重玹带着淡淡的笑意随手点了几个菜,又看向西陵清婉,西陵清婉看向许静渊道:“……神君似乎和我家小妹很熟悉?” 许静渊的手动了动,带着笑意道:“……在街市上无意遇见的,小神看小殿下天真烂漫,心生几分向往。” 西陵堇钦听见这一句话,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 而他说出这句话之后,西陵堇沂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老狐狸。 店小二上了几道菜,幽黎准备先动筷子,却突然瞄到了西陵清婉的眸光,也是奇怪,西陵清婉向来是温和的待人接物的,倒是没见她这个样子,也是稀罕。 不过他们几个混得熟悉,他也不避讳,直接提了筷子就下了嘴。 他夹了一片鱼递进嘴里,露出了笑容。 许静渊眸光动了动,不禁下意识开口提醒道:“……冥帝陛下,是否动筷子太早了些?” 按道理,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是他们这几个人里面身份最尊贵的,动筷子也应该是他们两个其中先动才是。 幽黎准备下第二筷子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许静渊,打着哈哈道:“这就是神君不懂了,小堇和我们是不看重礼数的,想吃就吃了,哪来那么多规矩?哎呀神君啊,规矩都是做给人看的,如今这里没有人,做什么啊?该吃就吃嘛。” 许静渊的眸子沉了沉:“……” 西陵清婉看着他这个样子,噗嗤笑出来道:“神君不必在意那些虚礼,想吃便吃,何须忌讳?” 西陵堇钦点了点头,看着许静渊道:“对啊静渊,不要忌讳,我们私下里从来不守规矩的。” 西陵堇沂给西陵堇钦夹了一块鸡肉,带着嫌弃道:“……说什么废话,吃你的。” 西陵堇钦扁了扁嘴巴,默不作声的夹起那块鸡肉送进了嘴里。 西陵清婉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西陵堇钦,忽然察觉到百里重玹怀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她勾了勾手指。 小猫妖便从百里重玹的怀里慢吞吞的爬了出来,她嗅了嗅满桌子的饭菜香,看向了西陵清婉。 西陵清婉伸手将她抱过来,拿了个盘子夹了些东西放在桌子上,随后让她吃。 小猫妖满足的吃着。 西陵清婉笑了笑,道:“怠慢神君了,这只小猫妖是我在处理公事的路上遇见的,看她可怜就随手救了。” 许静渊带着完美的笑点了点头。 等到饭菜都上齐了,西陵清婉很有风度的吃了几口,随后问道:“神君主司文案,如今突然来到了人界,可是有什么公事在身?倘若有什么公事要办,可要早一些,我也不会让小妹再打扰你。” 许静渊点了点头,道:“不过是在神界的公事办完了,最近人界有笔试选拔,便来到人界看一看罢了。” 百里重玹这次接了话,他点了点头道:“的确,人界过不了多久就要进行乡试了,传闻文神喜博览群书,看人界百态笔试历练,果然如此。” 许静渊的筷子顿了顿,回答道:“传闻而已。” 百里重玹笑了笑,道:“不过说起来,这几日钦儿的确得你照顾许多,阿沂都在跟我夸你。” 许静渊:“……” 西陵堇沂看了一眼百里重玹,没有戳穿他。 幽黎则是心情很好的吃着饭,看着热闹。 “我这个姐姐日日处理公事,神界冥界妖界的来回跑,真是有劳神君看顾了。” 西陵清婉露出了外人不曾见过的笑意道:“……理应多多谢过才是,不然岂不失礼?” 许静渊:“……” 他完美的笑意差点崩了,他勉强修复一下自己完美的笑:“……殿下过誉了。” 他又道:“……殿下三头的处理公务,这样认真的作为真是让我等望尘莫及,应该以殿下为标本来多多靠拢才是。” 西陵清婉清淡的笑看着他:“……倒也不算辛苦,也不值得你们去效仿靠拢,毕竟……”她的话头转了转,道:“……倘若我们四大神族不为了六界打算,指望那些人界世家培养的花架子去为六界打算?那六界怕不就覆灭了。” 西陵清婉的眸光凝了一下,直直盯着许静渊道:“神君以为呢?” 许静渊忽然沉默下去。 “钦儿心思单纯,恐怕并不在意这些所谓的‘言论’,而神君也应当听闻过几分,毕竟她藏不住事。” 西陵清婉看了一眼面色不好的西陵堇沂,给他夹了一点青菜道:“倘若舍妹有什么冒犯的,还请神君看在她年纪小,不知世事的份上,不要耿耿于怀。” 百里重玹给西陵清婉夹了点菜道:“神君别介意,小堇如今就剩下这么一个弟弟妹妹了,自然是关心则乱,倘若话说得不好听,还请见谅。” 许静渊的嘴角动了动,道:“……这是自然。” 一顿饭虽然吃得不饱,但是想知道的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许静渊已经回了自己的客栈,而西陵堇钦要出去消消食,西陵清婉就随她去了。 她自己回了房间想事情。 想了没一会儿,百里重玹就推门过来了,他还带了些点心放在桌子上,握住了西陵清婉的手道:“……光听你说话,没见你怎么吃东西,我给你带点人间合你口味的点心,勉强吃点垫一垫。” 西陵清婉伸手拿了一块尝了尝,点头道:“……的确不错。” 百里重玹的另一只手放在了她的眉心,带着柔软的笑:“总是皱着眉心做什么?你想试探的不都知道了?” “……” 西陵清婉默不作声的将点心吃完,顺从百里重玹的手靠在了他的怀里道:“……我愁。” “愁什么?” 西陵清婉有些苦恼:“……我还是醒的太晚了,要是能早两天……” 百里重玹安抚她的手顿了顿,道:“……你发现了什么?同我说一说,别闷在心里。” 西陵清婉道:“也怪我将她保护得太好,导致她没有见过几个男子,我方才试探许静渊的时候看了看钦儿的脸色,我只怕她已经对许静渊动了情念……” 百里重玹叹了一口气,随后安抚她道:“先不要发愁,说不定没有你想的那么坏呢?” “许静渊的心思深,钦儿的心思太单纯,我只怕他会利用钦儿做什么,对付我倒是小事……可是这是女子的一生啊,钦儿又是一个直性子……我……” 百里重玹揉了揉她的眉心,道:“你是太累了,我陪着你,你休息一会儿,也不用绷得太紧,我在呢。好不好?” 西陵清婉担忧的看了他一眼,百里重玹揉了揉她的肩膀,忽然压低了声音凑近她耳边:“你要是不好好休息,要不……我对你做点什么?” 西陵清婉伸手推了推他,笑骂:“不能正经点吗?” 百里重玹点了点头,道:“不是不能,是我不想。” 西陵清婉笑了笑,靠上他的肩膀。 第八十五章 情况 西陵清婉嗔怒的看了他一眼,起身从他的怀里出来关了窗户。 她重新坐在桌边,道:“……倘若我们再在人间多待几天,再去神界,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百里重玹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随后带着放荡不羁的笑道:“……人界有二十八位星宿神官看着,倘若出了什么变故也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我们,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西陵清婉低垂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了。” 百里重玹起身来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将人拉进自己的怀里,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道:“……好好休息吧,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 西陵清婉抬眸中带着些笑,她垂眸又抬眸,道:“……我知道了。” 百里重玹吻了吻她的眉心,这才转身离去。 在人间多待了一段时日,看着公孙明非历劫这段时间的确是安稳了许多。 西陵清婉此时此刻正坐在人界二楼的茶楼边,她向下看去可以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面自己的妹妹和那个丰神俊秀的公子,也可以看见幽黎带着西陵堇沂在街边胡闹。 她叹了一口气。 “殿下还在担心公孙殿下?” 角木蛟斟酌着问她。 西陵清婉收回自己的目光,道:“我已经将自己的事情都告诉了你,人界如今出了一个麻烦,我只能私下里召见你。” 角木蛟点了点头:“属下知道,属下也同殿下多年不见了,本以为此生与殿下再无再见之期,没想到竟然还有机会。” 西陵清婉笑了笑,仍旧是从前对他们二十八位兄弟姐妹一样的温和,她道:“如此说来,也的确是不幸之中的万幸,我已经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你了,你们几个向来互相信任,亲如兄弟姐妹一样,希望你能够帮我将这些事情都传达给他们。” 角木蛟憨厚的笑了笑,道:“殿下说得哪里话?” “如今人界局势大多是你们在盯着,过两日我就要去神界处理神赐第十尾的这件事情,恐怕神界会有些动荡,你们刚刚好可以离开神界盯着人界尤其是……” 西陵清婉的眸光瞟了瞟的在人群中穿梭的许静渊。 角木蛟趁着抬头的间隙瞥见了,点点头。 西陵清婉道:“……还有公孙。” 角木蛟点了点头。 西陵清婉低声道:“……有劳了。” 角木蛟摇了摇头。 西陵清婉从茶楼出来的时候,角木蛟也默不作声的离开了人界。 西陵清婉抬头看见了许静渊,带着一如既往淡然温和的笑点了点头,她转身去了自己栖身的客栈。 许静渊淡淡的点了点头之后,眸光不经意间沉了一下,在看向西陵堇钦的时候,又恢复了那一副完美的笑容。 傍晚。 “静渊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神界啊?” 西陵堇钦将自己的荷花灯送进了护城河里,眸光有些黯然。 许静渊虚扶着西陵堇钦起身,他带着温和完美的笑意道:“……嗯,小殿下一路小心。” 西陵堇钦努力挤了挤笑容,带着些期待看着他道:“那——我还能在神界见到你吗?” 许静渊不置可否。 西陵堇钦有些着急,就动手捉住了他的袖子道:“……我……” 许静渊也没有着急扯回来,只是摸了摸西陵堇钦的头发,有些留恋的停留了一秒,随后他带着笑意道:“倘若有缘,应当是可以见到的。” 西陵堇钦的眸光灭了灭,放开了他的袖子:“哦……” 有些失落。 许静渊的心微妙的疼了疼。 稍后,他没再说话。 神界。 西陵清婉没过两天就回了神界。 她刚刚来到灵雪宫,就被出现的人影扑了个满怀。 “苒苒!” 西陵清婉被她扑的后退了几步,看见君落在自己怀里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都失了笑。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君落更委屈了。 “先别哭啊。”西陵清婉摸了摸她的脸,有些失笑道:“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欺负你啊?说出来,我给你出气?” 君落吸了吸鼻子,委屈道:“……你。” 西陵清婉愣了愣,道:“我、我?” 君落道:“你这一段时间到底去做什么了?完全没有一点消息,虽然我知道你如今是神女,那也不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她有些埋怨:“你是不是没有把我当好朋友啊?” 西陵清婉只好给她顺了顺毛,道:“落落你不要担心啊,我这次去了人界,跑了妖界,还去了魔界和冥界,六界都快被我跑了个遍,倘若不是忙的不可开交,我一定给你写信报平安。” “你说得好听。”君落拉着她,一边走一边抱怨道:“那如今在神界传得沸沸扬扬的神赐是怎么回事?因为这件事情,神帝陛下都亲自来了一次灵雪宫,倘若不是悠然姑姑沉稳,你再不回来该怎么收场?” 西陵清婉拍了拍她的手,温和的安抚道:“你也不要这么担心,我们四大神族同气连枝,区区神帝而已,不足为惧。” “不……不足为惧?” 君落惊了惊:“……我真是小看你了,你怎么这么大胆啊?” 西陵清婉被她拉着,光顾着给她解释了,都忘记了准备其他的事情,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君落已经把她拉到了君落的房间了。 西陵清婉坐下来才反应过来:“忘记了,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呢,就被你这么拉到了你的房间,一会儿……” 那一句话没能说出口,百里重玹就过来抓人了。 他推开了门,带着淡淡的笑,看了看拉着西陵清婉的君落,又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西陵清婉,忽然笑了。 他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俯身靠近西陵清婉,带着抹不去的笑意道:“……婉婉,你不讲道理啊。” 君落直接愣了。 西陵清婉轻咳了一声,道:“……本来说好了要同你去下未了的残局,半路就被她拉到这里了。” 君落撇了撇嘴,忽然发现了什么一样盯着他们两个人。 西陵清婉被百里重玹的这个眼神盯得有些脸热,先离开了桌子出了房间。 百里重玹倒是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君落啧啧了两声。 有情况! 第八十六章 时局 悠然整理好了卷宗,听闻了西陵清婉回来的消息,就去了书房寻找她。 来到了书房,她看见了百里重玹也在这里,就行了一个礼道:“百里殿下找殿下过来可是有要事?” 西陵清婉抬眸看了悠然一眼,问:“悠然姑姑有什么事情?” 悠然道:“殿下不在神界的这段时日,月灵族多了一些卷宗,今日我已经整理好了,过来送给殿下看。” 西陵清婉抬手抚了一下侍女放在桌子上的卷宗,又翻了翻,道:“好,我知道了。” 悠然点了点头,道:“至于神赐这件事情,少典殿下已经在着手准备了,请殿下也准备好,在三日后接见陛下。”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 等到悠然离开之后,西陵清婉展开了一个卷宗一边看着,一边开口问百里重玹道:“你觉得,轩辕珉会怎么挖苦我?” 百里重玹俯身勾了她一缕头发放在指尖缠绕道:“……我猜他不敢,他虽然野心太大,也不是一个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敢对你做些什么,最多让那些迂腐的老神官指点你几句。不过就算是指点,他也不敢太过,毕竟他是记得,自己的这个神帝之位是我们推举出来的。” 西陵清婉手里的朱笔勾了勾,道:“和我想到一处了,我在过来神界之前,已经将情况告诉了角木蛟,如今这个时候,二十八位星宿神官已经在代替我盯着人界。” 百里重玹继续缠绕着她的头发,轻轻的的“嗯”了声。 西陵清婉侧眸看他,道:“不打算多说点什么?” 百里重玹的动作不变,道:“说什么?” “……” 西陵清婉翻了个白眼。 百里重玹道:“……要不要和悠然姑姑提一提你我的婚事?” 西陵清婉的手动了动,朱笔一下子划了一下:“你说什么?” 百里重玹没有松开她的头发,直视着她道:“我没在开玩笑,我认真的,婉婉。” 西陵清婉盯着他的眸子,眸光不变:“我知道,你是认真的。” 百里重玹看进她的眼睛里,读懂了她眸子里的情绪,他笑了笑,凑近她道:“你有些紧张?” “我……” 她的话没能说出口,就被百里重玹倾身吻在她唇边,带着试探。 百里重玹移开自己的嘴唇的时候,眼睛亮了亮:“……等到归墟的事情有了着落,我就娶你为妻。” 西陵清婉凑近他,抵着他的额头,蹭了蹭。 “这是上天给我们的一个重来的机会,我们已经同从前不一样了,不是吗?” 西陵清婉捧着他的脸,带着笑意。 天光缓缓落下,仿佛新生。 第二日。 西陵清婉刚刚来到书房坐下来继续处理卷宗,就听见一个仙侍的通报。 仙侍看起来有些匆匆忙忙的样子。 西陵清婉抬眸有些淡,等到仙侍给自己行了礼之后才开口道:“怎么了?” 仙侍小心翼翼的说道:“是,陛下过来了。” 西陵清婉手里的朱笔顿了顿,她很快恢复如常,道:“先将陛下请到客厅吧,我很快就过去。” 仙侍行了礼,道:“是。” 西陵清婉的目光继续放在卷宗上,等到阅完了这个卷宗她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着,她来到书房门前,伸手拉开门。 天光徘徊在她的眼前,照亮了她眉心那一点白色的痕迹。 客厅,轩辕珉已经等得有些着急了。 他刚刚开始斟酌词句,就听见门外一个恭恭敬敬的声音。 “殿下。” 仙侍行礼齐着声音。 西陵清婉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 仙侍又行了礼,道:“是。” 随即她们就都离开了客厅。 西陵清婉迈步进入客厅之后,带着很淡的笑,她双手交叠微微弯身,先行了一个挑不出错处的礼数来:“是我失礼了,处理卷宗忘了时间,请陛下恕罪。” 轩辕珉的嘴角愣了愣,弯出一个弧度来:“圣女不必请罪,六界事务繁多,真是辛苦圣女了。” 西陵清婉伸手给他倒了一杯茶,道:“本就是为了六界的安宁才会这样辛苦,职业之中罢了,陛下不必介怀。” 轩辕珉看了一眼那个清澈的茶水,弯了弯嘴角道:“……本座前一段时间忽然觉察出来天地异动,后来去了星象宫才知道,竟然是殿下以神之身行了‘神赐’。” 西陵清婉的嘴角淡了淡,回答道:“的确。” “这件事情本不该由本座来问的,只是圣女这番作为……只怕有些过于鲁莽了。” 轩辕珉隐藏下自己心里的不满,仍旧是用那一副沉稳的声音来说出这几句话。 西陵清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的闻了闻茶香,随后回答道:“……本宫知道,陛下是想说,古往今来从未有哪一位神行过‘神赐’,怕本宫会开了这个先例导致后续妖族修炼会出现不可控的后果。” 她将茶盏放下来,在空旷的客厅里发出一声清响:“陛下尽可放心,‘神赐’仅仅可以由身为古神的后裔才能够行下‘神赐’,其他的上神估计也没有这个实力去做。” 轩辕珉被她这番说辞说得愣了愣,随后他追问道:“……为何?圣女可否告知。” 西陵清婉勾了勾唇角,道:“‘神赐’之后,会出现十八道天雷,九道落在‘神赐’者身上,另外九道会落在被‘神赐’者身上,倘若没有神脉力量作为支撑,那便只有死路一条,陛下不知道,不过是因为黄帝当时并没有将这个代价告知罢了。” 轩辕珉皱了皱眉头。 西陵清婉继续道:“本宫还记得,当初黄帝继位神帝的时候,实力雄厚的只有黄帝一脉和四大神族一脉,只不过后来传承下来的神帝继承人渐渐就没有黄帝的手腕和意志了,久而久之,有些东西便没有公开,不过没有公开也是有好处的,不然岂非是人人都敢开先例,也算是一种好处。” 轩辕珉的目光沉了沉,道:“……圣女所说甚是。” 西陵清婉笑了笑,道:“扯远了,本宫当时这么做,也不过是因为情况紧急,不得不另辟蹊径,故而没有按照常理出牌。” 她端着笑,神色自若:“不过具体情况还要等妖皇过来神界受封之后,亲自说出来最好。” 轩辕珉再次按下了心里的猜疑,起身带着笑:“能听到圣女这么说就够了,那本座也能自如应对其他人了。”他笑笑:“圣女,告辞。” 西陵清婉起身将人亲自送走了。 她站在灵雪宫门,端着的笑冷了冷。 第八十七章 承封 神界的上神承封日终于到了。 星象宫也特地选了一个好日子。 西陵清婉还是很讨厌这个场面的,可是事到如此,她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她在众仙的簇拥下率先在神界入口等待着白石溪过来。 这一日是数一数二的热闹日子,不管是有空的没空的,基本上通通都过来了。 西陵清婉有些无聊的等在神界入口,转眼看了看一直站在她身边的百里重玹,从百里重玹温和的笑意里她又偏开了头,看了看人群。 人群熙熙攘攘,人声嘈杂鼎沸。 西陵清婉看了一眼在人群里带着西陵堇钦的君落,看见了在人群里带着西陵堇沂的苏羽真,又看到了人群不远的东陌誉君。 她愣了愣,看见了他的眸光的那一瞬间,她有些淡的转开了眼睛。 她转过头的那一瞬间,百里重玹微不可察的揽了揽她的肩膀,凑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西陵清婉就伸手轻轻推开了他。 明明该是绝情的动作,百里重玹却笑了。 神界门开,一条通体雪白的十尾神狐腾云驾雾而来,在流光一瞬之间现了真容。 白石溪成为妖皇之后,还是有几分沉稳的模样的。 他给为首的神帝行了礼:“妖界之主白石溪,拜见神帝陛下。” 轩辕珉带着笑,道:“妖皇不必多礼,圣女。”他看向了西陵清婉。 西陵清婉今日穿了淡紫色,从众多的素白羽衣中脱颖而出,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带着淡然的笑微微弯身,随后她收了笑容,伸手将自己的神力凝成一颗明珠放进了白石溪的手心里。 白石溪弯身。 西陵清婉跟在神帝身后。 白石溪跟在她的身后。 神殿威严大气,圣洁的气息缭绕不去。 神帝轩辕珉坐在最上方的位置。 他刚刚将目光定在西陵清婉身后的白石溪,就有一个仙臣出了列。 “请圣女恕小神无礼。”他出列,目光死死的盯着白石溪道:“‘神赐’之事前所未闻,就连天道都不曾赐谁,圣女如何敢剑走偏锋行‘神赐’之事。” 白石溪的眉间拧了拧,那个人是在挑衅妖族,他就要开口,被一个淡紫色的衣角拉住了,那个人按住他,带着笑盯着那个说话的神官。 他是由凡人升神的神官,连上神都算不上,但是实力确实不错。 西陵清婉带着前所未有的和煦微笑,看得那个神官头皮有些发麻。 “神官此言差矣,在最初的神界,本是没有神的,甚至连仙都没有,那么神官知道为何会有如今的神界吗?” 西陵清婉不着急,温和的发问。 “自然是天道慈悲。” 回答得倒是中气十足。 西陵清婉道:“天道的确慈悲,最初的神界,最初的神帝,最初的神和仙,也都是天道所赐成神。” 她笑的温和:“天道所赐,也是功德圆满,如此才有了凡人可以修仙成神的契机,天道赐神,神赐六界,有何不可?” “难道这位神官觉得,六界之中,只有妖族不能成神吗?” “你,你这是混淆视听!”那个神官恼羞成怒道:“小神问得是圣女有什么资格行‘神赐’之事,跟人妖和六界有什么关系?” 西陵清婉的笑意淡了淡:“就凭本宫是上古神族的血脉,不行?” 那个神官的嘴唇颤了颤,想开口的话又被西陵清婉截了胡:“既然凡人可成神,那么妖族一样可以成神,说起来本宫还没有说别的事情,本宫知道你们一族最痛恨妖族,否则怎么会任由你族的子弟肆意屠杀妖族?神官不应该给一个解释吗?” 他颤了颤嘴唇,道:“……不可能。” “本宫在人界的时候,已经核查过了,要不要现在本宫将命格展示在人前。” 西陵清婉的声音有些冷,那个神官不敢说话了。 “承封仪式后,自己去领罚。” 白石溪着实是有些敬佩她。 “小神有一个疑惑,还请殿下解答。” 一个儒雅的声音穿了过来,打破了方才的剑拔弩张,飘飘然的戳穿了这个氛围。 西陵清婉冰冷的眼神藏进不带情绪的眸子里,她轻飘飘的看向方才的那个声音的主人,随后眸子掩藏了冰冷,弯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笑来。 “竟然是司文神君,请问。” 竟然莫名的和缓起来。 许静渊带着波澜不惊的笑意,问道:“世人皆知,世事都有代价。”他带着所有神官和上神的目光看向西陵清婉,带着笑问出自己的问题:“不知殿下‘神赐’妖皇第十尾的代价是什么?” 西陵清婉笑了笑,有些轻屑。 许静渊等了许久,没有等到答案,便带着温和完美的笑不怕死的追问下去道:“是……不方便说吗?” 这句话就有意思了。 回答方便,便是明面上打破了这个规则,有一就有二。 而回答不方便,难免让有心人多得猜疑。 西陵清婉的眸子弯出笑意,随后直视着许静渊,她道:“想知道代价,不如司文神君亲自行‘神赐’?” 许静渊愣了愣嘴角。 反倒是少典弃谷接了话:“若要行‘神赐’,其一为上古神脉后裔,其二就是代价。而代价就是神赐者和被神赐者都要承受天道所降下的九道天雷,只要能够撑过这次天雷降罚,‘神赐’就是成功,否则……死路一条。” 这下子,所有人都噤了声。 就连最会人情世故的许静渊都退下了。 西陵清婉道:“看来诸位都没有疑问了,陛下。” 她转向轩辕珉道:“请赐神阶。” 轩辕珉的笑容空白了一瞬,随后转化为一个温和宽厚的笑容。 他挥了挥手,道:“赐神阶吧。” 一套繁琐的流程就开始行走了。 先是白石溪跪在神殿上,由星象宫寻弋到一颗同白石溪命理相连的主星,定下封号和神宫。 白石溪谢了礼,就是谢神帝的宽厚。 一套的流程也算复杂,等到最后的命格被收录入灵雪宫,便是万事俱备了。 毕竟‘神赐’同寻常升神不同。 等到回了灵雪宫,西陵清婉都累了。 百里重玹带着笑:“今日的事情,你回答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竟然这么快就堵了他们的嘴。” 西陵清婉翻了个白眼,道:“要不是为了白石溪,谁愿意搭理他那些无聊的说辞。” 百里重玹坐在桌子上,弯腰揉了揉她的头发。 第八十八章 动作 神界。 神帝宫。 许静渊正安安静静的跟在轩辕珉的身后,轩辕珉不开口,他也没有说话。 等到轩辕珉坐下来,眉眼之间的温和沉寂下来之后,许静渊才开口。 他跪了下来:“臣下办事不力,请主上责罚。” 轩辕珉冷笑一声,看向他道:“本座是要责罚你,还是责罚月灵神族的那个圣女?” 许静渊没有接话。 轩辕珉继续道:“……区区一族首领,本就是神界的臣子,竟然也敢这么放肆!”他的手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杯盏摇晃。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情绪,吩咐许静渊道:“你去替我拉拢一下对她心生不满的凡人上神。” 许静渊点了点头,退下了。 灵雪宫。 白石溪十分潇洒的坐在了树杈上,十条尾巴悠哉悠哉的来回晃荡着。 而树下,西陵清婉正在和百里重玹下棋,棋子一来一往,他在树上悠闲的吃着果子。 “小堇。” 摆动的尾巴忽然停了下来,树上躺着的那个人开口问道:“我还是有点担心,你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客气了,真的不会有事吗?” 西陵清婉伸手捻了一个白子,没有立刻放在棋盘上,反而漫不经心的捻在手里,她道:“当然会有事。” 她说得云淡风轻。 白石溪又躺了回去,咬了一口果子后,他忽然坐了起来,连带着树枝都晃了晃。 白石溪:“有事?!” 西陵清婉捻着棋子没想好要放在哪里,她目不斜视道:“不然呢。” 白石溪起身就从树上飘身落到了地面:“……你,你不担心?” 百里重玹带着笑看了他一眼,随后用手点了下棋盘以做催促,西陵清婉看了他一眼,这才不紧不慢的下了白子。 百里重玹捻了个棋子放在棋盘上,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要是怕的话,还叫什么上古神族。” 白石溪坐在棋盘边的石凳子上,道:“那可是神帝啊,他要是真的找你们麻烦,你们就真的一点不担心?他明显……” “他明显就是看不过我们?” 西陵清婉瞥了他一眼,安抚他道:“怕什么,他一直看不过我们啊。” 白石溪:“……” 你们一群活祖宗。 “如今凡人可以升仙,妖族可以升仙,唯有魔族只重修为。”西陵清婉下了一个子,道:“只要活着,就会有野心。” 百里重玹接道:“轩辕珉的野心,是想要神界最高的权力,除了军队,就是我们上古的神族。” 白石溪真的很想翻白眼,他道:“……那明明局势这么危险,你们干嘛还要跟他对着干啊?!” 西陵清婉看起来淡定多了,她道:“难道我们要成全他的野心吗?” 她回过头看了白石溪一眼,道:“上古神族是从黄帝的那一辈传下来的,他野心不足,就说明,他已经不适合如今的神界,更不适合如今的神帝之位了。” 西陵清婉挥了挥袖子,道:“黄帝当初分封我们各自掌管人间六界,就是防止君主无能,祸害六界不得安宁,因而将六界分封给我们。他如今已经因为野心挑起神凡对立,所以他不适合这个位置了。” 西陵清婉的声音有些淡,白石溪有些犹疑的看着她,道:“那你……打算怎么做?直接跟他对着干吗?” “直接跟他对着干多没意思啊,我要看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样才有意思。” 西陵清婉将白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带着笑道:“我输了。” 百里重玹带着笑,道:“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没长进?” 白石溪:“……” 白石溪有点抓狂:“先不要打情骂俏了好吗?你们不做下一步吗?” 西陵清婉起身,道:“我猜,他已经派人去拉拢那些人了吧。” 百里重玹点了点头。 白石溪一头雾水。 “他们现在还不敢真的跟我们对上,我们再放肆一点也无妨。”西陵清婉转身,看着这棵参天的命理树,道:“多亏他是主掌六界命理的命理树,这才这么扛得住你这么糟蹋他。” 白石溪淡笑了笑,转身要离开:“算了,反正我也不打算一直待在神界,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别牵扯我就行。” “妖神不打算多待一会儿?” 西陵清婉带着笑调侃他。 白石溪离开这个院子的脚步声一顿,咬牙切齿:“……不打扰您老人家作死了,我先去我的房间休息会儿。” 西陵清婉轻笑出声。 百里重玹来到她身边,道:“人界没有消息传过来,说明这一段时间人界比较的安分,而轩辕珉这边,的确是可以缓一缓。” 西陵清婉弯身倒了一杯茶,道:“他现在当然不敢轻举妄动,不然他这个慈悲为怀的神帝就做不下去了,更何况比起现在跟我们撕破脸,归墟那边的情况更严峻罢了。” 百里重玹带着笑看她抿了一口清茶。 “真把我们都给杀了,谁帮他去对付归墟那几位上千万年修为的祖宗啊。” 百里重玹伸手搂了她的腰身,道:“也是。” 西陵清婉笑了笑,将清茶喝完,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少典给我传信说,阿月的气息出现在了魔界,只怕我们要去一趟魔界查探了。” 百里重玹的手往上移了移,放在了她的头发上,安抚的揉了揉,他的声音也放柔了,他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上神陨落会有天象,就算有人对阿月图谋不轨也不敢真的对她动什么手。”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又被一只手拉了回来,牢牢的禁锢在了他的怀里。 棋盘上的棋子‘哗啦啦’的落了一地,温润的棋子落在地面上,清脆的声响瞬间进入了耳朵。 百里重玹低头看着她,带着温沉的笑蹭了蹭她的额头,声音带着怜惜和珍重:“别皱眉。” 西陵清婉抬眸看向他,撞进他的眸子里,烦心忧虑的情绪融化在了百里重玹重之又重的温柔里。 她低声道:“我知道了。” 百里重玹笑了笑,轻轻的吻了吻她的唇角,伸手又将散落一地的棋子都收了回来,分类好。 西陵清婉从他的怀里出来,百里重玹的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目光温柔。 “别怕,我在。” 第八十九章 视听 神界。 西陵堇钦从灵雪宫里偷偷的跑了出来,跟着许静渊一路到了神帝的神帝宫。 到了神帝宫之后,她又默不作声的原路返回。 不知道走到了神界哪里,忽然就听见了许静渊的声音。 “堇钦小殿下?” 西陵堇钦回头,眸光中有一闪而过的惊喜,但是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她忽然就顿住了,她道:“我……我只是随便逛逛……” 许静渊看了看四周,带着温和完美的笑道:“小殿下或许不怎么出灵雪宫的门,这是迷路了?” 西陵堇钦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看了一眼周围的景色,这才发现自己是真的迷路了,她支支吾吾了半晌,道:“……好像真的迷路了……” 许静渊也不多问,带着温和的笑道:“……不如,小神送小殿下回去吧,不然被圣女殿下知道了,只怕要责罚小殿下了。” “你不要听别人乱说,姐姐才不是那种动不动就责罚人。” 西陵堇钦向来崇拜西陵清婉,便出口反驳道:“……虽然我知道这样说不太好,但是我真的很讨厌人界那一套尊卑有序,仗着自己地位高便随意欺负其他人,真是没有一点底线。” 许静渊站在她面前,听着她的话,反而笑了笑,道:“可是方才在神殿上,圣女殿下不也是在利用自己的地位去惩罚别的神官吗?” 西陵堇钦低下了头。 就在许静渊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西陵堇钦就开口了,她一双清澈懵懂的眸子盯着许静渊深沉的眼睛,她道:“因为他们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冒着那样大的危险做那件事情。” 许静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请小殿下跟着小神,小神送小殿下回去。” 西陵堇钦跟在他身边,许静渊道:“……为什么?” 他也的确想要知道,这一位高高在上的上古神族后裔,为什么敢公然跟神帝对抗,倘若不是因为地位和权力,像他们这样生来就站在顶端的后裔,会因为什么。 西陵堇钦沉默了一瞬,道:“虽然我知道,姐姐一直想要瞒着我和哥哥,但是我还是发现了。” 许静渊眼角余光看向她。 西陵堇钦道:“……妖皇出在妖界九尾白狐一族,本是归属于青丘狐仙一脉,后来受六界局势变化的影响,便渐渐的开始镇守妖界。” “而姐姐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在他们妖皇一脉之中,有人修炼魔气,魔气入体催生第九尾,便是彻底入魔,而妖皇白石溪哥哥根本没有能力可以和他对抗,为了保住妖界妖皇九尾白狐一脉,也为了六界的安稳,姐姐只能以古神后裔的名义进行‘神赐’。” 许静渊的脚步顿了顿,随后恢复如常。 西陵堇钦一开始是不知道的,是因为后来的这些,都是少典弃谷悄悄的告诉她和西陵堇沂的。 因为他们是上古神族后裔,应当为了六界明白一些局势和问题。 西陵堇钦道:“姐姐身为一族的首领,所思所想都是为了六界的安宁,妖界倘若真的乱了,魔界便也会不安稳,妖魔相争也会波及到人界,六界之中乱了其三,难道不是一种灾难吗?” 许静渊的笑容破裂了一瞬,好像是第一次听闻到了神帝所说之外的上古神族一样,他竟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许静渊只好端着那个笑,道:“圣女高义。” 西陵堇钦没有再多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跟在许静渊的身后。 跟着许静渊走了一段时间,才来到了月灵神族的地界,她刚刚停在月灵神族的地界,就听见许静渊道:“小殿下到了,小神便离开了。” 他行了一个礼,西陵堇钦来到了台阶上,回身看他。 许静渊笑了笑,便离开了。 西陵堇钦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失神。 她刚刚转身准备进入灵雪神宫,就看到了悠然的身影。 悠然看见了她便来到了她身边道:“小殿下终于回来了,殿下很担心您,吩咐了悠然过去寻您。” 西陵堇钦笑了笑,仍然是那一副天真的模样道:“这是在神界,姐姐不必太担心我。”她往里面看了看,问道:“姐姐呢?在书房处理公文吗?” 悠然拉着她进入灵雪宫,道:“殿下虽然经常在六界事务之中奔波,但是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书房的,殿下方才见了妖皇陛下,此时此刻应该在和百里殿下在一起。” 西陵堇钦点了点头,露出了一抹笑,随后拉着悠然悄悄道:“悠然姑姑,你说姐姐是不是就快要和百里哥哥成亲了啊?” 悠然带着笑,道:“不知道,看殿下的打算。” 西陵堇钦点了点头。 悠然带着她去了西陵清婉的面前。 西陵清婉坐在桌子边上,带着温和的笑,在听到了她的动静之后,笑容就展开了,她道:“回来了?” 西陵堇钦来到了她身边,从善如流的坐下,道:“……人太多了,不小心就迷路了。” 西陵清婉将茶点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温声道:“是司文神君送你回来的?” 西陵堇钦咬着糕点笑了笑,大概意思就是肯定了,西陵清婉带着温和的笑容道:“那你能不能和姐姐说说,你……也罢。” 西陵清婉笑了笑,停止了她的疑问道:“过一段时间我和你百里哥哥要去魔界一趟,你在灵雪宫里好好照顾自己。” 西陵堇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点了点头。 她知道西陵清婉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是怕自己问得多了她会不好意思,也怕她会胡思乱想。 西陵清婉擦了擦她的嘴角:“慢点。” 西陵堇钦露出小孩子一样幸福的笑容。 司文神宫。 许静渊停在一幅画面前,竟然头一回失了神。 他从人界辛辛苦苦的为自己谋划,从仙界进入到了神界,又从一个不知名的小神官来到了如今这样的位置。 说不羡慕那些一出生就有天生的神脉的神族都是假的,在他进入神界之后,见过好多好多的白眼,好多好多的不屑,他只能慢慢的,忍辱负重的往上走,不管是什么样的代价,他一定要爬到他能够爬到的最高的位置,只有这样,才能够不被人轻视。 可是,他还是太单纯了。 尽管他如今是文神,仍然会被人看不起,会被人利用,受人白眼和轻视。 他本以为,那些天生神脉的人的心,都是一样的肮脏,直到…… 他在人界,遇到了天真烂漫的月灵神族的西陵堇钦。 第九十章 情动 那是一双…… 最清澈干净的眼睛。 那样一双干净又清澈的眼睛,和拥有着那样清澈又干净的眼睛的主人。 想来是任何人都忘不掉的。 看得出来,她的亲人将她保护得很好,她长得干净又明亮。 就像是一道光。 但是对于许静渊来说,那是一束本不该落在他身上的光。 他与她的相遇,是一个意外。 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他还是一个有些微弱的灵根的少年。 因为小的时候家里穷苦,就被同龄的孩子们羞辱和打骂。 他是一个早慧懂事的孩子,受过的伤,他只说是意外,他的家人……他的父母都相信了。 后来他上了一个仙山,被同龄的一起修炼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羞辱,欺负。 每次到了家,明明多了很多的伤口,但是在他说是意外的时候,父母甚至连问的兴趣都没有了。 他们只敷衍的说。 “那你下次小心点。” 伤口这样明显,怎么可能是意外? 或许,他们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不在意。 他忽然想起来了,同门师兄弟们说。 “许静渊,你真是白白的浪费了这样好的名字。” 对啊。 静渊本是一个赞赏的词,却被用在他的身上,确实是有些讽刺。 忽然想清楚的他,坐在屋檐下坐了一夜,他眼底的淤青明显,可是母亲和父亲却只有责备。 他张了张口,反驳的话却卡死在了喉咙里,也罢。 又有什么好挣扎的呢? 他本就是一个不配拥有的人罢了。 父母只在意他的脸面,从来都不在意他的所思所想,倘若选择的东西有利于他们,他们才会给予他片刻的动容。 他是一个……多余的存在,只是一个父母博取利益的工具。 他们会对别人说。 “我们静渊是我们家最出息的孩子。” “我们静渊啊……他可厉害了,竟然被仙人看上,上了仙山了……” “……” 他是吗?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他会觉得这样的挫败?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他还会被其他人频频踩入土里?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那个跳梁小丑一直都是他呢? 如果是的话…… 他的手慢慢的握紧。 他带着笑和父母告别,然后转眼就不回头的去了山上。 直到父母离开人世,他都没有再多看一眼,再回来一次。 这样没有温度的家…… 不对,他本就没有家。 他开始学会权衡利弊,将对所有人的良心降到最低,开始相信只有利益才是最真实的东西,他开始学会隐藏自己,终日端着一副完美的笑,他开始学会隐藏锋芒,在那样危险的境地里也可以应对自如。 本来他是以为,他一直都会这样。 隐藏下自己,用尽各种手段往上爬,对羞辱过自己的人面带笑容,随后在他有了权力之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个人诛杀。 他这样端着最和善完美的笑,一直经历了好多好多年。 他经过了好多年的时间流转,在无数的势力下徘徊,直到他决定和神帝合作,去人界试探那个上古神族的后裔。 大家都是众生,凭什么有人生来就高高在上呢? 他存了一个最恶毒的心思,他想要利用神帝,将上古神族的后裔打压进入淤泥里。 这些身为上古神族的后裔,根本就不会理解他们这些摸爬滚打上来的人过的有多么的煎熬。 当他决定从西陵堇钦开始下手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心软了。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那一天,明明是他设计让她撞到了自己,却是她带着歉疚的笑容对他说:“对不起。” 是从那一天,他们一起在城楼上看烟花,她发觉自己情绪不对,便问他:“静渊,你是不是不高兴?” 他摇了摇头说道:“并没有。” 小姑娘没有看他的眼睛,反而笃定的道:“可是我觉得,你就是不开心。” 她只是轻飘飘的说一句,他却莫名心中动了动。 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开不开心。 哪怕是一个外人。 一个陌生人。 可是明明是那样高贵的上古神族的后裔,却突然问他说:“你是不是不开心?” 他从来没有开心过。 他的心,从认清楚自己只是一个筹码,一个物品,就已经死了。 但是在那一刻,却像枯木逢春,死了多年的心忽然温热起来。 那是活人才会有的温度。 还是在那一次,他被贵公子们拦住,要他喝一杯,同他们玩几局,却被瘦弱的姑娘护在身后,然后十分利落的将那几个人界的纨绔子弟都揍了一遍。 揍得让他们给他道歉。 在她之前,从来没有。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被人保护在身后的感觉。 可是他们偏偏是对立的。 他…… 他是存着不纯的心思接近她的,如果她知道了他会对付她的姐姐,她引以为傲的族人,她还会对自己一如既往吗? 他甚至都不敢想象。 他只敢在这样一个夜晚里,因为她失神落魄。 他是一个胆小又怯懦的人。 人界。 幽黎百无聊赖的坐在丞相府的树杈子上面,正在心如死灰的盯着在池塘边…… 池塘边钓鱼的小公子。 小公子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身穿着翠绿色的衣衫,正坐在椅子上等着鱼儿上钩。 幽黎:“……” 他都已经盯了好长时间了! 神界一天,人界一年…… 他这个冥帝也是闲的。 忽然树杈子动了动,惊起了飞鸟。 小公子抬眼看向树梢,忽然放下了钓鱼竿向树下走去。 他来到树下,抬眼看向幽黎,眨了眨眼睛道:“……你是谁?” 幽黎摇了摇扇子,没说话。 小公子又问了一遍:“你是谁啊?” 幽黎愣了愣,因为他的眸光直直的看着自己,他指了指自己,问道:“你是在问……我?” 小公子点了点头,很坦然:“这里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幽黎惊了惊,差点从树杈子上摔下来,他不确定的问:“……你,你能看到我?” 小公子眼睛很清澈:“可以啊。” 幽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个少年跟从前那一副样子相去甚远。 公孙明非本也是温润公子,却有一副历经沧桑,看透世事的内敛,可是眼前转世的这个小公子,却是清澈又明朗的。 幽黎半坐在树杈子上,带着笑支着自己的下巴故意问他:“那你不怕我是坏人?比如,我想要你的性命?” 小公子十分坦然的和他对视,道:“倘若你真的想要杀我,那你已经动手了,不是吗?” 幽黎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轻飘飘的从树杈子上落下来,落在了小公子面前。 第九十一章 际会 小公子芝兰玉树毫无畏惧的站在幽黎的面前,一双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他开口问道:“你是仙人吗?” 幽黎饶有兴趣的抱着自己的肩膀,带着笑回答他道:“我啊,不是仙人,是吃人的妖怪。” 小公子没有惧怕,反而歪了歪头,问道:“你们妖怪都长得这么好看的吗?” 幽黎实在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他忽然愣了,而后他笑了出来。 “小公子,你真有意思。” 幽黎道。 小公子弯了弯好看的眉眼,没再说话。 幽黎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来扇子,扇了两下道:“也罢,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我就不吃你了,小公子,再会。” 幽黎甩上了扇子就化做青烟离开了。 小公子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随后过来了一个侍卫。 侍卫身形修长,弯腰躬身道:“公子,叶家小姐已经到正厅了。” 小公子收敛了自己的笑容,露出一股无奈的模样,他拨了拨头发,叹了一口气道:“知道了。” 他抬了抬手,迈开步子走去了客厅。 幽黎则是一个人来到了客栈,要了几个菜和一壶茶之后,他独自坐在了桌子边,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眼见着人间的繁华迷人眼睛,喧闹的客栈里面吵吵嚷嚷。 幽黎叹了一口气。 他抬眼看了看天,有些烦闷。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啊。 这个时候,一个大红色衣料忽然闪过他面前,一个女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这位公子为何看着,这样的烦闷啊?” 幽黎抬眼看过去,那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少女的眉眼热烈张扬,眉宇之间是放荡不羁的笑意,此时此刻,她正坐在幽黎的对面,双手支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他。 一副垂涎美色的模样。 幽黎愣了愣,随后道:“……你是,凤凰一族的公主?” 少女被他点出了身份,她愣了愣,随后她不可置信的开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幽黎:“……” 还真让他猜对了。 凤凰一族子嗣稀少,撑死了也就一子一女,前任凤凰族长尚且在世,如今也不过只有一个公主和一个继承人。 幽黎看着凤凰一族的神女殿下,又叹了一口气。 凤珺:“……” 凤珺有些气,她的手拍在了桌面上,质问道:“你又叹什么气啊?你还没有回答本……我的问题呢!” 幽黎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道:“冥界君主幽黎,见过凰女殿下。” 凤珺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战战兢兢的说道:“你就是冥帝幽黎?” 幽黎平静的点了点头。 幽黎点过头之后,她就继续手指有些发抖的指着幽黎,问道:“……你就是传闻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睛,还喜欢吃人肉喝人血的冥帝幽黎?!” 幽黎在嘴里的一口茶水差点给自己呛死:“……” 幽黎咳了半天,终于缓过来道:“这都是谁给你说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凤珺:“……” 凤珺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母亲……” 幽黎的拳头硬了。 很好,他记住了。 幽黎瞟了这个小姑娘一眼,道:“刚来人间吧?” 凤珺点了点头。 幽黎又瞟了她一眼,道:“……小丫头毛还没长齐呢就敢跑出来,这件事情,你母亲不知道吧?” 凤珺:“……” 她咳了一声,道:“……前辈,你也不用说得这么的一针见血。” 幽黎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小丫头我见得多了。” 凤珺继续沉默:“……” 她是真的有些害怕这个传闻中的杀人不眨眼睛,吃人不吐骨头的……冥帝。 幽黎看着她一副不安的模样,道:“……没吃饭?” 凤珺点点头,又忽然摇了摇头。 幽黎:“……” 幽黎一字一顿道:“我不吃人。” 凤珺:“……” 凤珺:“哦。” 幽黎:“……” 幽黎累了,他摆了摆手叫来小二道:“给这一位姑娘安排一个客房。” 凤珺忽然抬头看向他,眨了眨眼睛。 幽黎看着她这一副样子,有点气不打一个地方来道:“我不吃人,也没有兴趣杀人,既然饿了那就吃饭,看着我你就能饱了?” 凤珺眨了眨眼睛,看着有些清澈的愚蠢,她问道:“……前辈您真的不吃我?” 幽黎:“……” 真是一个活祖宗。 他正要倒茶平息一下自己内心的怒火,便听见了一声轻笑。 他转过脸去,看了不远处看着他们的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 凤珺看到西陵清婉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呲溜一下就跑到了西陵清婉的身边,可怜兮兮的拉起了她的袖子,一脸哭兮兮的对西陵清婉道:“诺姐姐快救我,冥帝前辈想要吃了我。” 幽黎:“……” 幽黎反驳得很快:“我不是!我没有!她……” 西陵清婉笑了笑,拉住了凤珺,声音温和:“你不要在意,他就是这个样子,喜欢吓唬人。” 凤珺躲在西陵清婉的背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幽黎。 幽黎:“……” 西陵清婉拉着凤珺坐下,给她拿了一双筷子道:“你这是偷偷跑出来的?你母亲不知道吧?” 凤珺接过了西陵清婉递给她的筷子,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百里重玹带着淡淡的笑:“幸亏你遇见的是幽黎,不然你恐怕就被坏人抓走了。” 幽黎哼了一声,自顾自的吃饭。 西陵清婉道:“为什么要偷偷跑出来,人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安全。” 凤珺吃了两口菜,被西陵清婉问得有些心虚。 西陵清婉道:“也罢,你不愿意说,我也就不多问了,我会捎信给你母亲说我会带着你出去历练。” 凤珺疯狂的点了点头。 西陵清婉又道:“只不过我不会在人界待多久,就让幽黎看顾你吧?” “我不!” “不要!” 凤珺和幽黎异口同声的出声。 西陵清婉:“……” 百里重玹偷偷的笑了一声。 西陵清婉道:“……那就先让我带着你吧。” 幽黎又哼了一声,夹了一筷子菜道:“……谁要照顾她啊?” 凤珺又凑近了西陵清婉几分,看着有些可怜。 百里重玹正色了一下,没再笑了。 第九十二章 血月 凤珺坐在西陵清婉的身边安安静静的吃着饭菜,而西陵清婉已经放下了筷子,问道:“你在人界盯得怎么样?” 幽黎吃了一口菜,道:“小爷我也是闲的,好好的冥帝不干,过来给你干盯人的活。” 西陵清婉被他的说辞说得弯了弯眉眼,她道:“等他平安回来了,我做主给你多送点天材地宝,怎么样,你不亏吧?” 百里重玹也放下了筷子,道:“算我一份。” 幽黎这才正色了一点,道:“这几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前一段时间闹得太沸沸扬扬了,这几日甚至连个修为低的小妖都没见过,反而是小爷我……天天都在那棵树上面蹲点,还被发现了。” “被谁发现了?” 西陵清婉对了对百里重玹的眼睛问道。 “还能有谁?你们那个好朋友啊。” 幽黎又吃了一口菜,这才吃饱了放下了筷子,他道:“报告完毕,这一顿饭,你请啊。” 西陵清婉笑了笑,道:“嗯,我请。” “不过说起来,承封礼的时候小爷破天荒的第一次没有去凑热闹,你和妖皇怎么样?顺利吗?” 幽黎一副八卦的模样。 西陵清婉习惯了他这个模样,她回答道:“有我在,不顺利也得给我顺利。” “嗯嗯嗯!” 凤珺忽然疯狂的点头,双眼有些放光的看着西陵清婉道:“诺姐姐可厉害了!有一个神官故意找茬,都被诺姐姐几句话给定了一个罪,直接发落了!” 幽黎靠近了她一点,试探着问道:“真的啊?” 凤珺很诚实的点头:“嗯嗯嗯!” 幽黎又道:“她真的这么霸道啊?” 凤珺又点了点头,很严肃的道:“那不叫霸道,那叫做……”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道:“十分霸气!” 幽黎:“……” 幽黎看了西陵清婉一眼:“……呵。” 他收回了自己那一副有些欠揍的表情,又问道:“你方才说,要离开办事?你又要去哪里啊?你还嫌弃轩辕那个老小子看你不够顺眼啊?” 凤珺又开口反驳道:“神帝就是个混蛋!” 幽黎:“……” 幽黎:“啊?” 你们一起玩的都这么大的吗? 西陵清婉拉了凤珺一下,道:“乖乖吃饭。” 凤珺“哦”了一声,专心扒饭。 西陵清婉看着幽黎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说了阿月的踪迹在魔界,便想着去看一看,说不定有什么发现。” 幽黎点了点头。 酒足饭饱之后,他们就各自要了房间去休息了。 魔界。 魔界的夜晚又寒冷又刺骨,头顶的月亮也不像人界和神界的月亮是明亮的,反而笼罩着一层血气。 就像是嗜血的前兆。 魔界秘境深处是层层的藤蔓生长,藤蔓缠绕着悚人的白骨,白骨腐烂之后会成为这些藤蔓的养料,而那些没有腐烂的白骨则成了这森冷的秘境的一种别样的装饰。 “叮铃叮铃” 是锁链相撞的声音。 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影进入藤蔓生长缠绕的地方,那些藤蔓似乎都有了灵性,给这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影移开了一条路。 路上沾染着血腥气,还有嘀嗒的血液,更有掉落下来的白骨。 白骨被人影的靴子踩碎,发出声响。 异常的惊悚骇人。 滴滴答答的水滴和血滴交杂着响起。 那个高大的人影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身体前。 他的脚步忽然停下了。 那个血肉模糊的身体的主人只是淡淡的抬了眼,看清楚了来人之后,他没有主动说话。 “妫翳殿下。” 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影勾了勾唇角,声音低沉如黑夜里面的鬼魅,带着阴暗的沙哑,让人听见声音就不自觉的立了头发根。 “……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是不肯说吗?” 他没过多久就又开了口。 被叫做“妫翳殿下”的男子没有抬眼,道:“我还要说什么?” “说你与数十万年前的那一位战神,生了情愫的事情。” 他开口道。 “你究竟只是想要听故事,还是……”妫翳终于抬了头,随后带着讽刺的笑意:“还是想要她的神元好为你所驱使,成为你一统六界的工具?” 黑色斗篷的人影低低的笑了笑,低沉沙哑的笑声在这里回荡着,显得尤为的骇人。 “她的神元可不好抽取,那上面可是有第二代月灵神族的圣女的印记,要想真正的剥离她的神元,就得从她最亲近的人下手。” 黑色斗篷的人影道:“……比如,你。” “哈……” 妫翳笑了笑,道:“……我不会如你所愿的。” “那我们不如试一试?” 他低沉的威胁道。 “都试了这么多年了,倘若真的有办法,你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妫翳带着笑,道:“让我猜一猜,是不是因为月灵神族的重新回归,所以你怕了?” 黑色斗篷的人影没说话。 妫翳继续道:“……月灵神族啊,正好。” 他抬起头笑了,道:“……毕竟她的师父可是第二代的月灵神族的首领,你之所以这么着急,我猜,是因为那个月灵神族的圣女的实力被你忌惮了吧?若非如此,你怎么可能会亲自过来?” 黑色斗篷的人影瘆人的笑了两声,伸手操纵起来那一团黑色的魔气,笑得狰狞:“……你的确像别人所说的那么聪明。” “但是你不敢杀我。” 妫翳笃定的说道:“西战神是上古战神,要想抽出神元何其艰难,仅仅是她身上的那一层雪凤血脉神力,你就不可能成功,而六界之中,只有月灵神族的后裔才会继承这个雪凤血脉力量,你想要真正的驱使她?” 妫翳冷冷的笑了两声,漫不经心却又十分笃定:“简直做梦!” 黑色斗篷的人影忽然将他手里的一团魔气拍进他的身体里,魔气在他周身冲撞着他的奇经八脉,痛不欲生。 妫翳的嘴角流出了一道血丝。 仍旧是不屈服的道:“……妫然,你该庆幸她的师父已经陨落了,不然你猜猜,如今的你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即便她活着又能怎么样?我将她藏得很好,不会轻易被人找出来的。” 妫然轻轻的笑了笑,带着不屑:“……前辈,倘若你真的死了,可不要怪我。” 妫翳吐出一口血,带着淡淡的笑看着妫然,也是同样的不屑:“……就算我死了,你也永远不可能成功的,只要你不能如愿,我就算是死,也是死得痛快。” “强弩之末。” 妫然扔下了这一句话,转身道:“前辈,我们来日方长。” 妫翳又吐出一口血,疼得视线都模糊了。 第九十三章 窥见 妫翳颤抖着吐了一口气。 害她到如此境地,本就是因他而起。 他已经害得她被囚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混沌之境里,怎么能再害得她成为六界的罪人。 “阿……月……” 他颤抖着念出这个名字。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是在繁华的人界都城。 人界的繁华竞逐让众多的人望而止步,那是数十万年前的人间。 那个时候的微月冷得不成样子,明明是天神,却总是一副悲悯众生的样子。 明明看出了他是魔界的人,还是同意了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 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少年,可是转眼间,如今的他,已经可以被人称为“前辈”了。 他喜欢跟着她,没有来由的喜欢跟着她到处乱跑。 那个时候,他大抵还是存了想要振兴魔界的心思,所以最开始的目的,是想要接近她,以此来作为了解神界的筹码。 他试探着在微月酒后问出点什么。 “你不觉得奇怪吗?” 妫翳喝了一口酒,直白的问微月道。 “奇怪什么?” 微月没有多看他,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反问他。 “我一个魔界的少主,为什么要整天整天的跟着你一个神界的人?” 他笑眯眯的把酒壶放在自己的脸庞上,笑眯眯的看着这个戴着清冷的面具的女子。 “你想要跟着我的原因,我不感兴趣。” 她仰头又喝了一口酒,忽然起身,道:“夜深了,该休息了。” 她就这样躺在草地上。 妫翳也跟着她的动作躺下去,一只手当作枕头,侧头问:“为什么你不感兴趣?” 微月没有说话。 妫翳转过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闭上眼睛准备进入梦乡,忽然听见了微月的声音。 “……因为,我失去了两个对我来说,最为重要的人。” 微月的声音带上了一层沙哑,仿佛笼罩着月光的雾气,雾蒙蒙的。 “他们不在了,那么对我来说,世间百态也好,喜怒哀乐也罢,都已经不再重要。” 妫翳愣了愣,忽然开口问她:“……你没有,想要做的事情吗?” “我想要做的事情,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她回答。 “为什么?” 妫翳不懂,继续追问。 “你体会过,什么都失去的滋味吗?” 微月的声音冷静到没有情绪的起伏,就像是机械的重复着一件事情。 “我从前想要做的事情,是他们倾尽一切想要做的事情,可是他们都不在了,对我来说,想要做什么,也都不再重要了。” 微月的声音刚刚落下。 妫翳就打算开口。 他打算开口的一瞬间,丛林间忽然传来一声白虎的低吼,低吼穿过丛林之中,在静谧的夜里清晰的传进妫翳和微月的耳朵里。 妫翳已经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自己的佩剑上了,微月却突然从草地上坐了起来,转身按住了他的动作。 隔着雾蒙蒙的月光,妫翳窥见了微月的眼睛。 那不是他第一次看着她的眼睛,却在这一刻,第一次读懂了她眼睛里的通透。 那是经历过最痛苦的事情之后,才会有的一双眼睛。 白虎的低吼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就在妫翳准备起身拿身旁的佩剑的时候,微月终于动了动。 她的动作只是极为平淡的看了妫翳一眼,随后道:“它不会伤害我们的。” 妫翳下意识的反驳道:“为什么?” 白虎出现在月光下,皮毛雪亮,夹杂着黑色皮毛的点缀,在这样朦胧的月光下显得神圣又肃然。 它抖了抖自己全身雪亮的毛发,猛然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这不是一头寻常的白虎,是一头白虎神兽。 妫翳立即就警觉起来,就在他以为,那头白虎冲过来是为了要他们的性命的时候,那头白虎却停在了微月的面前,露出了温顺的一面。 它蹭了蹭微月的手,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背,然后抬头用一副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微月清冷的面具终于出现了裂痕,她的眉眼也在月光之下变得柔和。 她的声音也温柔了起来。 她的手陷进白虎柔软雪亮的毛发里,一下又一下安抚的梳理着它的毛发。 “暮雪乖。” 暮雪,是四象宫西战神的本命神兽。 暮雪也是曾经月灵神族的圣女在归墟猎回来的一头神兽。 妫翳忽然愣住了。 眼前的女子叫这头神兽暮雪,她又是神界的人,能让神兽暮雪这么乖顺的人不多,除了六界皆知的四大神族,就只剩下了…… 西战神。 白虎发出舒服的低吼,低吼也变得温顺和留恋。 就好像一只狗狗在等待着离家出走的主人。 “暮雪乖。” 白虎又呼噜了一声,将半个脑袋凑近了微月的怀里,就像是撒娇一样。 “原来你是西战神。” 妫翳憋了半天没忍住,还是说出了自己猜测出来的结果。 “或许曾经是,但是现在,不是了。” 她梳理着白虎的毛发,揉了揉白虎的耳朵,声音依旧没有起伏。 白虎发出舒服的咕噜咕噜声。 妫翳收起了自己的佩剑,开口道:“……所以你是想离开神界,距离让自己难过的地方远一些,是这样吗?” “你知道月灵神族的圣女吗?” 微月开口道。 “我知道,父亲曾经说过。” 妫翳回答道。 “前任月灵神族的圣女西陵清婉,是我的师父,我是被她教养长大的。” 微月的声音终于在月色的夜风中染上了温度,她的声音也穿过了月色和风声,传入了妫翳的耳朵里。 “在我还不是西战神的时候,还不是她的弟子的时候,我只是人间一个小乞丐,我年少的时候,父母去世得早,留下了我一个人,我没有家,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父母,没有名字。” 妫翳看着她温柔的眼睛,心里有些酸:“……” “我被其他人欺负践踏,只能苟且偷生,因为我知道,我想要活下去。那一天,或许真的是上天垂怜吧,我遇见了她。” 微月又揉了揉白虎的耳朵,捧了捧白虎的脸颊,又用手碰了碰白虎露在外面的牙齿,白虎都无比的温顺。 “她给了我名字,给了我身份,给了我一个家。所以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是我的所有人间,我被她悉心教养,养在身边,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她会袒护我,会在有危险的时候将我保护在身后,我从前没有过的,她都给了我。” 妫翳盯着她,心头又酸又苦。 他从小养尊处优,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苦。 “她告诉我,作为神的责任和担当,也告诉我,人的一生会有难得坚持下去的事情,她问我,我想做什么?我说,我想和师父一样,成为一个大有用处的人。后来,她一手创立了四象宫,我成为了四方战神之中的西战神。” “我明白作为神的责任和担当,想让更多像我一样的人可以生活得安安稳稳的,可是有一天,所有都变了。” 她的眸光忽然暗淡下来,白虎的咕噜咕噜声音也停止了。 第九十四章 忆往 “神的使命是泽被苍生。” 微月的手陷入在白虎的毛发里。 “可是几年前,一切都变了。” 她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妫翳差不多猜到了。 几年前就是月灵神族圣女的陨落六界皆知。 他没再说话。 却在后来的相处中,真正的体会到了。 她是真的被她的师父教养的很好。 温柔,坚强,固执但是懂得释怀。 唯有她师父的死,她怎么样都无法释怀。 换成妫翳自己,妫翳想,他也是不能释怀的。 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如今想来,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惬意的日子。 他们在经过一个村子的时候,嗅到了一股妖气,微月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妫翳没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的跟上了微月离开的脚步。 因为狼妖作祟,所以这个村子被毒瘴气息笼罩着,十米之内不见活人,都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微月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想要铲除这个村子的狼妖,好给村民们一个安息的机会。 他们同狼妖周旋,谈交易。 最后这个毒瘴只能被一个人吸收之后慢慢驱散,微月便一个人担了这个毒瘴,也因为真神的体质吃了不少苦。 凡人接触到这个毒瘴,最多是疼痛难忍到死亡,而神接触了这个毒瘴,却是把它种进了自己的身体里,然后用另一种更为痛苦的方式去祛除,祛除毒瘴的痛苦不亚于祛除神体内的煞气。 微月因为这个毒瘴被折磨了多久,妫翳就默不作声的陪了她多久。 微月经常会被折磨得说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话。 本是真神之体,却被毒瘴侵扰折磨。 还会陷入到梦魇之中。 当微月被梦魇困扰的时候,妫翳一个魔族的少主,就会进入到她的记忆里,将她一次一次的拉出来。 而当妫翳进入到了她的记忆里的时候,才真正的理解了微月的所有变化。 他看着她被母亲生下来之后,被一个老乞丐抚养长大,后来老乞丐的年纪太大了,因为给微月找食物被本地富绅殴打,到最后死在路边,没有一个人说一句可怜。 年幼的微月跌跌撞撞的扑过去,嚎啕大哭。 等她学着老乞丐的样子乞讨为生的时候,还会被同龄的小乞丐殴打欺辱,脱离了这个地方去乞讨,也会被人戏弄欺负。 直到她在街上遇到了西陵清婉。 那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师父吗? 温柔又坚定,就像是……就像是第二位母亲一样,那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妫翳抚上自己的心口,那是微月心口的温热,他全都可以切身体会。 “他们说……我是一个厄运傍身的人……” 小小的微月说。 “你不是。” 西陵清婉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声音温和:“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孩子。” “我不干净的。” 小小的微月说道:“……我很脏的。” 西陵清婉用手帕擦了擦她的脸,力道不轻不重,过了一会儿,她带着温和的笑道:“……好了,现在你是干净的了。” 她这个举动仿佛是在告诉小小的没有安全感又胆怯的微月。 你并不是肮脏的,你是最干净的孩子。 如果你的身上脏了,我会认认真真的将你擦干净,再将你托在我的手心里。 所以,你不用害怕。 也不用惶恐。 妫翳忽然红了眼眶,在那一瞬间,他在感谢西陵清婉为微月所做的一切。 感谢她将这样胆怯敏感的微月教养成这个温柔又坚定的模样。 西陵清婉将微月带在了自己的身边,就像是在养女儿一样,认真又仔细的将她抚养长大,呵护有加,会给她底气和勇气。 会让她明白,她是有人撑腰的。 因为西陵清婉的爱护,她才会成为现在的西战神,微月。 很快,微月就长大了。 那是她最青涩纯真的年纪,她喜欢粘着西陵清婉,很依赖西陵清婉。 看着碧玉年华的微月,妫翳又红了眼眶。 太好了,她成长为了这个模样。 再后来是微月进入了神界,被刁难的时候,西陵清婉总会将她护在身后,用自己的声望和权力给她出气。 自那之后,没有人再敢轻视微月。 后来微月成为了西战神,成长成为了守护一方水土的西战神,但是在西陵清婉的面前,仍旧是那个青涩可爱的小女孩。 会向她要奖励,会跟她讨价还价。 西陵清婉每次都会答应她的所有请求。 后来她出兵魔界,被人陷害与魔族勾结,西陵清婉一怒之下就单枪匹马的去了魔界,以一人之力将魔界打得节节败退不得不递上求和书。 那个时候妫翳是知道的。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魔界总是会忌惮西陵清婉几分。 原来她忽然过来,是因为微月在这里受了委屈。 竟然只是她受了委屈。 随着微月得记忆碎片,他终于找到了微月的心病,也是她挣脱不开的梦魇。 是她师父的陨落。 微月冲过去的时候,西陵清婉已经陨落了,她不可置信的跑过去,却只能看见她的师父一个极致温柔的笑。 “……阿月,快点回去吧。” 一个少年过来拉她,被她甩开。 她呆在原地,愣愣的问:“……师父她……陨落了,是吗?” 那个少年道:“……阿月……” 微月摇了摇头,又笑了笑,她低下头,听不出是哭还是在笑。 可是妫翳却看见了她的眼泪。 她哭得放肆。 妫翳终于在人群中一步一步的走近她,很奇怪,在他走的每一步的时候,都会消散一个剪影。 等到妫翳走到微月身边蹲下来,空旷的场地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妫翳刚刚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微月就抓住了他的手,然后扑进他的怀抱里,泪流满面。 妫翳不知所措的安抚着她,听到她的哭声慢慢止息之后,微月才哑着声音同他道歉。 “抱歉,我……” 她声音哑的厉害,却强撑着自己的哽咽道:“我知道这是我的梦魇,可是我只是……” 妫翳轻声的接过去,道:“我知道,你只是想你的师父了。” 微月有些震惊的看着她,本就红红的眼眶,又漫上了一层温热。 妫翳拍着她的肩膀,又将她按在自己的怀里,道:“……哭吧,哭出来,就不难受了。” 妫翳的声音刚刚落下,微月就开始哽咽,哭声从隐忍慢慢的变成嚎啕大哭。 她真的…… 隐忍了太久了。 妫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也红了眼眶。 原来这就是感同身受的痛苦。 第九十五章 对峙 妫翳将她抱进怀里。 她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西战神,只是一个失去了重要的人的小女孩。 微月终于将自己的心绪释放出来,这个心魔才会被祛除。 而妫翳也是第一次发现了。 他好像对这个神界的西战神生了情愫。 那样的情愫纠缠在他的心里,让他对她一步一步的沉迷下去。 而微月对他的态度,也有了不少转变。 等到这个毒瘴被彻底的清除,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终于可以安息了。 微月和妫翳并肩看那些被囚禁在尸体里的魂魄被释放出来,最后尸体成为了尘土,而灵魂成为了萤火虫。 妫翳看着飞向天边的萤火虫,由衷的感叹:“……原来,这就是救人一命的感觉吗?” 微月不再对他冷冷淡淡的,而是转眼看向他,道:“是不是很温暖?” 妫翳有些惊讶于她的态度和说出这句话的语气,他仍然是带着笑:“嗯。” 微月看向天边,道:“我第一次和师父在人界办事的时候,也曾经救过一个人,那种感觉,直到现在仍然清晰,很温暖。” 妫翳弯了弯唇角,和她并肩看天边的星光。 阿月,你喜欢我吗? 妫翳忽然想问一问这个问题,却在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忘记了要说什么。 直到后来,他真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微月坐在白虎的身上,而妫翳便不紧不慢的跟上白虎的脚步。 他忽然问:“阿月,你……喜欢我吗?” 坐在白虎身上的微月愣了愣,很快恢复过来,她继续带着笑,道:“……喜欢。” “喜……喜欢?” 妫翳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愣在了原地。 而微月坐在白虎的身上,回身带着笑。 妫翳愣愣的看着她。 微月也带着笑看向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而他们只要明晰了他们彼此的情谊,就已经足够了。 他们偶尔会在人间的繁华闹市中留连,也会在另一个地方停留的久一些。 久到他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同看风花雪月,同听夏雨冬雪。 直到,他们相爱的消息被魔界知道了。 妫翳同父亲大吵了一架,当场被抓住关进了混沌之地。 而微月也被魔界的人围堵,最终因为体力不支被魔界扣住。 可是她如今没有师父了,只剩下了一个喜欢的妫翳,偏偏还生出了这么多的波澜。 妫翳被父亲魔尊威胁了好多次,他没有松口,也没有屈服。 “因为区区情爱蒙蔽了自己的心,就连魔尊之位都不要了吗?!” 魔尊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期盼自己的儿子可以幡然醒悟,继承魔界的基业。 “魔尊这个位置,以我之能,恐怕不能胜任,请父亲收回成命!” 妫翳在混沌之地的囚笼中跪在父亲的面前,抬眼满是坚毅。 “为了一个女人!还是神界的战神!是我们魔界最大的敌人!你为了她放下自己的一切,值得吗?!” “父亲,我可以放下从前的一切。” 妫翳低声道:“……但是魔界之人,大多贪婪成性,因为一己私欲烧杀抢掠不在少数,而魔界也是因此频频被神界镇压,父亲……我不想继承这个位置。” “你懂什么?!” 魔尊反驳他:“倘若没有弱肉强食,魔界如何存活至今?柔弱之人,本就没有资格生活在这个地方,而没有强劲的人,魔界又如何复兴一统六界?!” “柔弱之人就没有资格活下去吗?”妫翳忽然起身,道:“天道划分魔界让魔族生存,不是为了让魔族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自己的野心而挑起战乱,致使六界生灵涂炭的!父亲!” 妫翳道:“……请您不要再执迷于一统六界了,这个念头,迟早会让魔界无法翻身。” “你是在说我执迷不悟?” 魔尊冷笑,他继续道:“倘若魔界不为了复兴和一统六界一争高下的话,如今会不会有我魔界盛况尚且不知!仙界和神界都是道貌岸然之辈,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不想维持他们的统治地位?!你我之间,究竟是谁在执迷不悟?!” 妫翳张了张口,没再继续说话。 过了很久,魔尊准备放软些态度,妫翳却忽然道:“请父亲,将孩儿逐出魔界吧。” 魔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一股火气猛然跑上心口,他抬手狠狠的给了妫翳一个耳光,声音压抑着低沉的愤怒:“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群道貌岸然之辈,你竟然敢忤逆你的父亲!还想和生养你的父亲一刀两断?!我怎么会生出来你这么一个不思进取的东西来?!” 魔尊的手都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他道:“……你果然要为了那个女人,跟你的父亲闹成这种境地?!” 妫翳捂着自己的脸,无声反抗。 魔尊被他气得连连的说了三声好。 最终,他拂袖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妫翳看着父亲的身影,静默的就像是一座雕像。 而魔尊又在后来去了关押着微月的囚笼。 微月一向喜欢穿红色热烈的衣着,她安静的坐在牢笼里,即便不说话,也是让人心知她是一位不好招惹的角色。 “本尊还当堂堂的西战神是何等厉害风光的模样,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魔尊来到她的囚笼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就是妫翳那个不成器的喜欢的西战神?” 微月懒懒的抬了抬自己的眼皮,声音有些冷:“魔尊想说什么?”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魔尊靠近她一步,道:“几百年前,你的师父月灵圣女一个人将我魔界重伤,这个账……我身为魔界的首领,自当记着。” “我明白。”微月不冷不热的接话道:“几百年前,倘若不是你蛊惑我的副将,本不至于如此,说起来,你还欠我一个清白。” “一个清白?” 魔尊冷冷嗤笑一声。 微月站了起来,即使是阶下囚,仍旧是那一副可以睥睨天下的模样,竟然跟西陵清婉如出一辙。 “当年你蛊惑我的副将,将我捉拿到了魔界,又同他合力说我是通敌之人,这才导致那一战的落败。” 魔尊的眸光沉了沉。 “但其实,你不过是想让我当一个替罪羊,来帮助你战胜神界好实现你的野心,只不过你没有算到我师父会用一己之力,让你们不得不向神界谈判求和。” “那又怎样?” “因为你的这个阴谋,我仍旧是他们嘴里的那个通敌之人,倘若不是师父她为了我强行压下去,又怎么会有如今的西战神?” 微月冷笑着看着他,语带讥讽:“这是你欠我的,你也没想到,你悉心培养的继承人会爱上我吧?” 魔尊的眼睛,漫上了一层愤怒。 第九十六章 报应 “魔尊。” 微月缓慢的抬头,眼睛里跟西陵清婉如出一辙的神采直勾勾的盯着他,就连声音都好像是和她的师父学了个十成十。 “天道之下,轮回报应。” 魔尊带着嗤笑,道:“……你怎么知道,本尊一定会有报应?” “你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如今站在了你的对立面,这难道不是报应吗?” 微月抱着肩膀,带着淡淡的笑。 “可本尊以为的报应,是生死。” 魔尊淡淡的回应她道。 “生死有命,天道所定,魔尊今日的作为定然会在后来埋下一个种子。”微月靠近了栏杆,带着不以为然的笑道:“我们要试着赌一赌吗?” “你想怎么赌?” 魔尊忽然来了兴趣。 “我们试着赌一赌等到千百年过去之后,你的下场。”微月看着他,眼睛里的笑一点一点的消散:“倘若我赢了,你就放我们离开,倘若我输了,我这一身真神之力,你全然取走,如何?” 魔尊的眼睛动了动,随后慢慢的点了点头。 自此之后,微月便在混沌牢笼里压制着神力,一直沉睡下去。 而魔尊的报应…… 也确确实实的到来了。 那一日是天地色变的日子,是月灵神族灭族的日子。 魔尊执念太深,神魂俱灭。 他陨落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如今自己的陨落,就是天道对自己的报应。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竟然第一次开始佩服一个小姑娘。 他的遗嘱是吩咐自己的后代去放被他们囚禁了数万年的微月和妫翳,但是他的后代并没有在他陨落之后遵循他的吩咐。 而是培养了自己的野心,想要用微月的神力来实现他们一统六界的抱负。 直到…… 月灵神族的重新回归,还有百里重玹时不时的打压,让他们第一次觉察到了难得的危机感,这才会挑软肋下手。 只不过一直都没能得手。 西战神数万年的沉睡被他们唤醒,他们却发现无能为力,根本无法抽取她体内的力量,而从妫翳身上下手,却没有办法让他松口。 即使过了数万年,他们仍旧是这样固执。 年轻的魔尊叹了一口气,不久前本想利用白石玟的入魔夺得在人界历劫的真神,却弄巧成拙,白白给了妖界一个大便宜。 他们自然着急。 魔界。 魔界的枯树沾天,星点如流火坠地。 血月当空,极致的寒冷。 刚刚来到魔界边境的西陵清婉身上都打了一个冷战,百里重玹伸手拉住她,声音温和:“你许久没有过来魔界的,可是不适应?” 西陵清婉淡淡的笑:“上一次过来魔界,还是我为阿月讨公道的那一次,真的是有不少年没有过来了。” 百里重玹笑了笑,伸手将她拉得更紧。 魔界的空中忽然划过了一颗星子。 西陵清婉愣了愣。 百里重玹捕捉到她一瞬的愣怔,问:“怎么了?” 西陵清婉有些茫然的眼睛忽然聚焦,她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感受到了暮雪的灵力波动,即便这个波动很微弱。” 百里重玹的眉眼瞬间沉淀下去:“……你的感觉向来不会出错,那么暮雪和阿月应当就在魔界了。” “我只怕,我们没有那么容易找到她。” “不妨事,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她。” 百里重玹的话音刚刚落下,一声凄厉的狼叫就直入天际。 下一秒,就围过来了好多好多由狼化形的……入了魔的狼妖。 都说魔界凶险,这第一层险就是入了魔的狼妖对魔界的守护。 不过这些狼妖,对于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来说,构不成什么威胁。 西陵清婉伸手运转灵力,翻转手腕带上了自己顺手的白玉笛子,而百里重玹也从容不迫的握紧了自己手心里的折扇。 折扇和白玉笛子交叉相错,一个挥手就划出一道灵力直直的劈向那一群狼妖,狼妖们被这一道神力劈得晕头转向,条件反射的摇了摇头保持清明。 然后一个猛冲,冲向了分开点距离的两个人。 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在转身避过头两匹狼妖的冲撞的间隙,对了一个眼神,随即飞身来到了血月映照的空中。 血月的光辉洒下来,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并肩而立,伸手捻出几分神力就像雨水一样洒下来,雨水一般的神力连成了线,西陵清婉的手忽然握拳,那些雨水连成线一样的神力就成了一个网。 网里面就困了那一群入了魔的狼妖。 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不紧不慢的由空中下落,一只手捻了捻白玉笛子,带着很淡的笑意。 他们刚刚落地走了几步,就看见一道漆黑的力量划向了那层由神力做成的网,网被漆黑的力道划了划,却没能划开,倒是先让人听见了那如同鬼魅一样的声音。 低沉又嘶哑,大白天的平白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知两位神尊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缠绕而成的枯朽树木深处,就这样信步走出了一个从容不迫的人影。 漆黑的头发,头发下方晕染着天生的朱红之色,黑袍金丝,玉佩哗啦。 西陵清婉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绝非简单之辈。 倒是百里重玹看起来和他交情不错的样子,百里重玹抱着肩膀,带着淡淡的笑:“妫然,好久不见。” 妫然? 前不久继承魔尊之位的继承人。 妫然的手放在了胸口,行了一个魔界的礼,他漆黑如鬼魅的眼睛看向了西陵清婉,不动声色的观察了西陵清婉的神色,他低沉嘶哑的声音带着恭敬的试探道:“从前同百里殿下相见都是殿下孤身一人,这一位神尊是……?” 西陵清婉看了他一眼,没打算搭话。 百里重玹知道她可能有点不喜欢面前这个年轻的统领,就笑了笑,正准备开口。 妫然道:“……这位神尊通神蔓延着至清至纯的气息,莫不是……上清宫的神尊?” 西陵清婉挑了挑眉,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其实也不过是试探。 西陵清婉终于对他有了点兴趣,她道:“拥有至清至纯的气息的神,不一定就出自上清宫,魔尊不必试探,本宫就是你想的那个答案。” 能有资格和百里重玹出入的人,满神界又能有几个? 四大神族三位首领都是男子,唯有月灵神族的首领被称为圣女。 第九十七章 得证 妫然笑了笑,眼睛里面蔓延出来星星点点的光,西陵清婉默不作声的看在了眼睛里。 那是毫不掩饰的野心。 西陵清婉带着淡淡的笑,忽然抬眸看向他,道:“本宫是月灵神族的首领,西陵堇诺,魔尊,久仰。” 妫然看进她的眼睛里,同样带着冷淡的笑意,他道:“圣女今日怎么忽然想起来了要来我魔界?莫非是有什么事情要办?” 西陵清婉懒懒的抬了眸,没说话,也不想暴露自己的目的。 “不过我魔界一向遵循天道规则,听闻圣女所辖是六界命格生理,莫非是我魔界有逆天改命之人?这才让圣女纡尊降贵的过来跑一趟?” 妫然的话说得倒是挺场面的,不过也是因为从前的西陵清婉曾经为难过魔界,这才让他在话里话外都带着刺。 听着很漂亮,但是难免让人心里不太舒服。 西陵清婉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眸子,一阵风吹过去,她恢复了淡然的笑意,随后她不紧不慢的说道:“本宫来这里,确实有一些事情,不过算不上公事,私事多一些。” 妫然带着漂亮的笑,道:“哦?愿闻其详。” 西陵清婉也带着得体的笑:“想必魔尊也知道了,本宫前些日子做的荒唐之事,本宫一意孤行做下了‘神赐’,其实也是有苦衷的。” 妫然那一双带着看好戏的眼睛,忽然就沉了下去。 西陵清婉带着淡淡的笑,不紧不慢的抬眸看向他,随后不紧不慢的开口,也是带着些故作的忧愁道:“魔尊应该知道的,九尾狐倘若真的修了魔,那么实力必定大增,也是不巧白石溪同本宫是故识,他如今面临着这种险境,本宫也不能坐视不理,便……一时冲动行了‘神赐’。” 妫然嘴角的笑不动声色的沉了沉。 西陵清婉却还在带着笑说下去:“倘若真的让白石砇入了魔,成为妖界的统领,那对于六界来说可是一个大威胁,故而为了六界的大局安稳,本宫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 她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真是让人头疼。” 妫然听了她的话,差一点就端不住自己的笑,他努力平稳着情绪道:“那……与圣女的私事有何关系?” 西陵清婉的眸光瞥了瞥他,道:“白石砇入魔,定然是有人故意煽动,能够煽动他入魔的人……本宫不得不过来魔界一趟来查一查。” 西陵清婉故意将‘查一查’这三个字咬得重一些,随后她清澈的眼睛就看向努力克制着自己心绪的妫然,说完之后她又笑了笑,笑的十分温和。 西陵清婉问:“魔尊以为呢?” 妫然的额头跳了跳,道:“……那本尊自然要协助圣女调查。” 西陵清婉也没有客气,她点了点头,笑得更温和了:“多谢魔尊。” 妫然额头的青筋跳得更欢快了:“……” 他咬了咬后槽牙,端着笑:“……圣女不必客气。” 百里重玹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嘴角,顺手握住了西陵清婉的手,同样笑得跟一只狐狸一样:“……那就劳烦魔尊帮个忙。” 妫然维持着笑:“应该的。” 他转身无声的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整理好自己的表情道:“两位殿下请。” 他弯身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西陵清婉挑了挑眉,又看了看百里重玹,百里重玹仍然是那一副从容的模样。 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在魔界走了个过场,说了不少的场面话,这才不动声色的去办自己的事情。 百里重玹伸手在他们两个住下的地方布了一道结界,这才来到西陵清婉身边,挑眉问道:“怎么样?还能感受到暮雪的灵力波动吗?” 西陵清婉的手按上自己的心口,从她白皙的指尖流出一股溪水一样的灵力,那一股灵力无声的停在她的心口。 西陵清婉的眼睛从那一股灵力上,慢慢的流到了百里重玹的眼睛里。 百里重玹的眉眼在那一瞬间就带着些阴沉:“……果然是在魔界。” “怎么说?” 西陵清婉抬头问他。 “少典说微月她还活着,但是其他的地方我们大都去过,没有她的半点消息,就连二十八位星宿神官也不能在人界盯出来什么,原先本是以为以阿月的性子不会靠近魔界,如今看来,在你我陨落之后,一定还发生了什么。” 百里重玹坐在了西陵清婉的对面,西陵清婉已经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无声的推给了他。 “阿月的性子你我最了解不过,倘若真的发生了什么……” 西陵清婉皱了皱眉,道:“……还是要找到她才能得知。” 百里重玹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耳朵忽然动了动,他一抬手撤了结界,另一只手越过桌子握住了西陵清婉的手。 西陵清婉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一双清澈冷寂的眸子瞬间就凝在了他的脸上。 百里重玹用唇语道:“有人。” 西陵清婉就趁着百里重玹的遮挡,瞟了一眼窗子。 魔界如今入了夜,血月当空。 寂静的魔界不像人界一样,即使在夜里也有一些嘈杂的声音,反而是像死一样的安静,安静得让人心里毛毛的。 趁着血月的光,透过窗子还可以窥见窗子边有一点墨色的影子。 西陵清婉动了动手腕,撤开了自己的手,又动了动茶壶发出瓷器碰撞的声音,等到瓷器碰撞的声音停下,就听见了西陵清婉有些清冷的声音。 “对于白石砇此次入魔,你可有什么调差的头绪?” 一个低沉清润的声音响起来,带着茶水在茶盏里的清脆声响:“……有能力煽动白石砇,想来应该是一个厉害角色。” 西陵清婉笑了笑,抿了一口茶,道:“……魔界的茶水虽然不及神界,也是可以入口的,你何必一副难以下咽的模样?” 百里重玹的余光看了看窗外,压着笑意道:“……魔界终究是魔界,哪里有你亲手所沏的茶有味道?” 听墙角的魔族:“??!” 西陵清婉也压着笑意,道:“少来这一套漂亮话,若是被别人听了去,当我们神族成什么了?” 百里重玹这次倒是接的从善如流:“难道这不是真话?” 西陵清婉努力压着嘴角:“也罢,你是在神界养尊处优惯了,明日我就托人给你将茶水换了。” 百里重玹笑了笑,道:“知我者,婉婉也。” 听墙角的几位魔族:“…………” 第九十八章 未名 西陵清婉对他这个样子倒是司空见惯了,她抿了一口茶,抬眸默默的瞟了瞟窗外。 百里重玹的余光也看了看窗户上一点的墨色影子,随后他抬手将自己的食指竖在了嘴唇上。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随后隐了身形,出了房间。 而百里重玹在她的身影消失后,便也隐了身形,悄悄的来到了窗边。 那几个魔族盯了一会儿,还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就开始了窃窃私语。 “怎么没有声音了啊?” 为首的那个魔族,看起来是一个将军的模样,他极低的压着声音道。 “尊上让我们过来悄悄盯着,如今盯不出什么动作来,我们怎么交差啊?” 在他旁边的那个魔族副将也压着声音道,听起来有些慌张。 看起来这个妫然不太好惹。 西陵清婉心里稍微有了一套计划。 “……如今尊上那边进展不多,正防着别人知道这件事情呢。”另一个魔族又将自己的耳朵贴近了窗户,他用很低的声音道:“……怎么没有动静了啊?” 这个时候,外面十分应景的刮了一阵风,风吹得植物簌簌响。 “……” 随后一个魔族悄咪咪的猜测:“……我们……我们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另外三个立马回头看他,十分严肃,声音虽然很低,但是很同步:“闭嘴!” 那个魔族:“……” 那个魔族:“哦。” 这个时候,西陵清婉听得有点想笑,她轻轻的抬手挥出去,原本被撤下去的结界就重新恢复。 而那四个魔族还很认真的在听墙角。 西陵清婉在外面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四个悄咪咪的贴近窗户。 不过他们也机灵,一会儿就发现了什么不对,等到为首的那个将军模样的魔族猛然回头的时候,他也没有再压着声音了:“不好!我们被发现了!” 其余的三个人一愣,随后就进入到了戒备状态。 “倒是不错,这么快就发现了。” 他们身旁忽然就出了一个声音,等到他们不约而同的盯着空气中的虚空一点的时候,西陵清婉索性也不装了,直接在血月之辉下现出自己的身形。 血色的月,浅蓝的衣。 仪态万千,不染一尘。 不愧是神族的首领。 他们很快就各自化出了自己的法器,齐齐的冲着她。 这个时候,百里重玹也不紧不慢的打开了窗户,转眼就坐在了窗沿上慢悠悠的打开了自己的折扇,一双含情的眼睛带着笑意,不紧不慢的看着他们。 “好久不见啊,耿将军。”百里重玹开口带上了十分笑意,他继续道:“一别多日,倒是挺想念的。” 耿夜和自己身边的副将瞬间调转了兵器对着百里重玹,而另外两个魔族则将自己的法器对准了在血月下抱着手臂的西陵清婉。 耿夜冷笑了一声,道:“果然尊上没有防错人,你们过来我魔界,的确是心思不纯。” 西陵清婉轻叹了一口气,随后接下了他的话道:“到如今为止,心思不纯的人恐怕算不得是我们。” 耿夜回头冷冷的瞪着她,他开口道:“我们魔界与神界向来是两相平衡,敢问两位真神到底是为什么要来我魔界?” “本宫主掌世人生死命格,这六界无处不可去,我神界何曾同你们魔界说过,神界之人不可以进出魔界?” 西陵清婉倒是也不在意他冷冷的瞪视,只是轻飘飘的带着两三分笑意的回答他的话。 “你……” 耿夜是一个武夫,本就只能拿实力碾压,对于这种口舌之争,向来是争不到什么便宜的。 他伸手拿着法器就迎上了百里重玹,那一把充斥着魔气的大刀就直接砍向了距离他不太远的百里重玹。 而百里重玹在看到他的动作之后,就翻身下了窗沿,伸手打开折扇凝了神力撞了上去。 魔气与神力相撞,便是清与浊的相争。 而耿夜一动手,其他三个人也都不忍了,三个人也直接拿着自己长短不一的法器径直冲向了抱着手臂的西陵清婉。 西陵清婉没有急着跟他们动手,反而是移动着自己的步子躲开他们的进攻。 这样几局下来,耿夜就跟自己的副将对了个眼神,示意先制服西陵清婉。 耿夜亲自培养出来的副将,实力也是可圈可点,与耿夜不一样的是,他的副将使用的长剑。 长剑凝聚着黑沉的魔气,倘若真的被砍上哪怕一下,魔气就会瞬间进入身体,随后跟随着血液在全身游走,很快就进入了凝聚着修为的内丹。 长剑破空而来,西陵清婉在借着力气往后退的时候,也伸手拿出了自己的白玉笛子,随后在长剑快要接触到自己的脖子要害的时候,手指凝了神力在白玉笛子身上,耿夜副将的长剑就跟西陵清婉的白玉笛身相撞,在血月下撞出了火花。 西陵清婉的手腕翻了翻,白玉笛子灵巧的越过长剑的禁锢,直直的冲向耿夜副将的咽喉。 耿夜副将的动作也快,看西陵清婉这么动作,他也横了长剑开始抵挡。 西陵清婉勾了勾唇角,伸手就凝了自己的神力,将自己的神力倾注在金黄色的发钗上,随后发钗就直直的抵在了他的心口。 耿夜副将的身体接触到了发钗,正准备鱼死网破,就被西陵清婉白玉笛子上凝出来的神力给团团困住。 然后被捆住了。 耿夜很快就注意到了西陵清婉的动作,他的的长刀在百里重玹身边虚晃了一招就冲向了自己的副将。 而西陵清婉就在等他的这个动作,她伸手凝了神力,转身捏了法诀。 耿夜的长刀力道猛,法器也笨重,只有百里重玹有兴趣这样逗着他们消遣,西陵清婉却没有跟他们消遣的心思。 她出手狠,也迅速。 法诀捏成,耿夜就被飞过来的白玉笛子构成的法阵给困住了,耿夜继续凝了魔气准备冲撞出来,又被西陵清婉的迅速靠近给打断了施法。 西陵清婉就这样从容不迫又迅猛的靠近他,随后伸手捏住了他的要害,顺手也封了他的法门。 西陵清婉不紧不慢的道:“别打了,再打你们的将军就危险咯。” 刚刚趁着空子将耿夜的副将救出来的两个人在听见她的话的瞬间就停下了自己的法器,随后一起恶狠狠的瞪着风轻云淡的西陵清婉。 百里重玹则是不紧不慢的收了扇子,不紧不慢的来到了西陵清婉的身边,带着不紧不慢的笑意看着那三个恶狠狠的瞪着他们两个人的人。 “真是没想到,你们两个身为神界的真神也这么卑鄙!” 第四个看着不太机灵的魔族恶狠狠的开口道。 西陵清婉也没有生气,只是淡去了自己脸上的笑意,道:“人界虽然有许多迂腐的规矩让人烦不胜烦,但是有些话本宫还是很喜欢的。” 她笑得清淡:“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杀人,不还挑着要害去吗?何来卑鄙?” 那个魔族忽然涨红了脸:“……” “不要想着去逃跑,你们已经在我们所设下的结界里了,妫然不知道的。” 西陵清婉又一句轻轻巧巧的话,将几个人一下子就击中了心理防线。 西陵清婉看着他们越来越恶狠狠的眼睛,轻声开口道:“不如你们告诉本宫,本宫想要知道的事情,不然……你们将军的命……”她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就连眼睛里的那几分清淡的笑也在她说话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就留在这里吧。” 他们抬眼同西陵清婉的视线在空气中僵持着,谁也没打算开口。 第九十九章 意外 西陵清婉的一只手控着耿夜,抬眸之间带着神族首领天然的威压,她看着待在远处呈戒备状态的三个魔族之人。 “怎么样?想好了吗?” 西陵清婉的声音温和,让他们瞪得目眦欲裂。 他们死死咬着嘴唇,还是不肯开口。 这次,换百里重玹开口了,他轻轻的将折扇抵在了下巴上,眸光从右边第一位副将慢慢的转移到了最后一位魔族之人的脸上,倏然,他笑了笑。 “你们要是不肯说出来……” 百里重玹抵在下巴上的折扇忽然就停在了耿夜的喉咙边,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让人头皮发麻,他的手微微一动,忽然就打开了手里的折扇,随后那宛如蝉翼的冷芒就刺痛了那三个人的眼睛。 “那么杀一位魔族的将军,不过是易如反掌,我神界虽然没有曾经领兵出战的西战神,一样可以让你们魔界说上一句服。” 那三个人的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百里重玹的杀人手段,他们是见识过的,即便是当着他们尊上的面,他也一样可以从容不迫的抬抬手,转瞬之间杀了他们魔界最不听话的人。 然后他就会像现在这个样子,带着笑意,宛如地狱修罗。 “也罢。” 等了半天,他也等不到一个回应,他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那三个人又愣了愣,随后看向了西陵清婉,看见西陵清婉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他们的心底就有些恐慌。 “……” 百里重玹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西陵清婉,又顺着她的手腕看向了耿夜,随后他的眼睛里就出现了一抹戾气。 西陵清婉忽然转眸看向他,伸手就放在了他的手腕上,百里重玹眼睛里的那抹戾气骤然消散,他抬眸看向西陵清婉,笑了笑。 西陵清婉的眉心微微的皱了皱,伸手将自己的白玉笛子祭出来,直接抵上了他的喉咙,她的眉眼瞬间锋利起来:“本宫曾经听说,人之将死,会在殒命的瞬间回忆起来自己所有的记忆,本宫觉得很有道理,不如将军试一试?” 耿夜的眼睛猩红的瞪着她。 西陵清婉笑了笑,道:“或者,我就在你的面前,杀了他们?看看能不能探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来?”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耿夜终于不再紧闭着自己的嘴,转眸就瞪西陵清婉瞪得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因而出口的话也是充满着玻璃渣子。 “本宫还能想做什么?不过是想要请耿夜将军帮一个忙罢了。” 西陵清婉的眉眼如画,微微弯了那一双眼睛道。 “帮忙?” 耿夜反呛道:“圣女所说的帮忙,就是用这样狠戾的方式来‘请’我们帮忙?” “将军不也是用最激进的方法来监视和欢迎我们?” 西陵清婉没松自己的力道,反而是顺着他的话续下去。 “倘若不是你们别有用心的来到我魔界,我们又怎么会被你逼成这个模样?” 耿夜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反驳道。 “倘若不是心里有鬼,怎么会觉得我们是别有用心呢?” 西陵清婉直接激进的反问他。 “倘若不是你们突然出现,破坏了尊上的计划,我们又怎么会被你这样羞辱?明明是你们神界自以为悲天悯人,假惺惺的想要给六界福泽,便处处打压我们魔界,倘若不是你们这样处处打压我们魔界,我们又怎么会这样不择手段的想要取那个女人的神力?” 耿夜被她逼问的恼怒,本就是武将理不清这些弯弯绕绕,自然会露出蛛丝马迹。 而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又是怎样精明的人,自然就理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你说有人刻意打压魔界?” 西陵清婉皱了皱眉,问道。 “仙界的人几次侵占我们魔族的边界,还杀了我们那么多的兄弟,我们怎么会忍得住这口气?天道允许我们魔族生活在魔界,本是划区而治,你们又何必打着正义的旗号来欺辱打压我们?” 耿夜猩红着眼睛咬牙切齿的说道。 “仙界……” 西陵清婉垂下眉眼,道:“……果然是因为如今仙界出现了太多以凡升仙的人,才导致仙界神界和魔界出了这样的冲突。” 百里重玹的眉心凝了凝,又道:“……你所说,可是属实?” “自然属实。” 耿夜冷哼了一声。 “你说,那个女人的神力?” 西陵清婉的眉眼冷了下去,道:“莫不是你们魔界擅自关押我们神界之人?” “我们……” 耿夜正要说下去,他忽然反应过来,一下子就截停了自己的话,他的眼睛也在一瞬间就变得犀利:“……你在对我用激将法?!” 西陵清婉勾了勾唇角,道:“话不能说这么难听,我也是救人心切。” 忽然一道黢黑色的闪电劈了过来,百里重玹伸手用折扇为西陵清婉挡下来,随后转手将西陵清婉推开。 西陵清婉转身稳住了自己的脚步,转眸看向缓缓从结界上方落下来的那个玄色衣裳鎏金色纹路的宛如魑魅魍魉一样的男子,她的眉眼也在一瞬间就冷凝了下来。 “看起来,你都知道了。” 声音如魑魅般低沉沙哑的男子开口,端的就是形如鬼魅。 他的眸光骤然凝在西陵清婉的脸上,说出来的话带着不屑:“圣女这是,听你们先祖说的?” 西陵清婉才没有耿夜那样直爽,她直接开口道:“魔尊难道不知道,但凡为神,总会有蛛丝马迹?比如,主星?” 妫然轻轻的“啊”了一声,低沉喑哑的声音再度响起:“本尊竟然忘记了这个事情。”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血月下皎洁如雪的女子,半挑着眉头道:“那圣女可知道,知道的太多了,对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处?” 西陵清婉也不惧,直接笑了笑就反驳他道:“……魔尊连百里都打不过,到底是怎么心平气和的还带着威胁来提醒本宫呢?” “百里寂本尊打不过,是因为他的修为在我之上,可是本尊知道,你是他的软肋,只要杀了你,毁了区区一个百里寂,又有何惧?” 西陵清婉又笑了笑:“哦?” 妫然走近她一步,百里重玹瞬间来到了西陵清婉的面前,折扇半开,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圣女刚刚归神位不久,还行下‘神赐’,如何还有能力同我一争上下?” 西陵清婉伸手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百里重玹,语带笑意:“那可真是巧了,本宫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有事没事的赌一把,不如魔尊就同本宫赌一把,如何?” 第一百章 落败 妫然那一副有些阴鸷锋利的眼睛看向西陵清婉,嘴唇缓缓的勾了一抹笑。 “本尊不喜欢和人赌,不过……” 他抬眸看向西陵清婉,饶有兴趣的说道:“倘若圣女愿意放手同本尊一战,这个赌,本尊就应下了。” 西陵清婉没有收回自己手里拿着的白玉笛子,她笑了笑,道:“魔尊好歹也是六界尊主之一,说话可不能玩笑。” “不玩笑,倘若圣女胜了,本尊便允你一事,而这件事就当我的赌注。”他的笑缓慢的收回去,嘴角逐渐开始带着冰冷的弧度:“圣女的赌注呢?” “倘若魔尊胜了,本宫一样允你一事作为赌注,虽说本宫不太喜欢吃亏,但是拿出同等价值的赌注,应当算是平了。” 她伸手转了一下白玉笛子,看向百里重玹,百里重玹的眉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担忧。 她对他很轻很轻的摇了摇头。 妫然嗤笑一声,伸手燃起了周身黢黑色的火焰,他看向百里重玹,眸带嗤笑:“希望百里殿下可以控制住自己,不要擅自过来扰了战局。” 百里重玹握了握自己手里的扇子,笑了笑道:“不会。” 妫然又是一声嗤笑,周身黢黑的火焰燃烧得更甚,他的双手凝了黑焰就冲向了西陵清婉。 西陵清婉转身错开他的这个攻势,转手握了白玉笛子凝了神力挥向他的腰间,浅蓝色的神力宛如刀片带着凛风横劈过去。 妫然飞身躲过去,伸手化了自己的法器玄铁长剑就横手挥了出去,长剑挥出的劲风带着黢黑的火焰一路灼烧。 西陵清婉抬手凝了神力直直的跟那一把长剑对上,黢黑色的魔气和清澈的神力互相碰撞,五里之内树叶簌簌落下,落下的树叶被两方强大的力量操控着形成一个领地。 打算这样一直僵持着的妫然本是想要消耗一下她的神力,却没想到她可以这样直面的冲过来,他伸手又张开,两方僵持的力量瞬间炸裂开来,围成领地的落叶也都如散花一样纷扬开。 如冬日的落雪。 西陵清婉转身看向他,在妫然一双充斥着不甘和不屑的眼睛里,伸手握了白玉笛子再次冲向他,白玉笛子带着强劲的风,宛如冬日凛风一样划过妫然的周身。 妫然持剑相向,一瞬之间两股力量的僵持再次重新出现在方圆十里。 被这两股强劲的力量吸引过来的魔族也都不约而同的围在了他们对战的地方。 西陵清婉侧身躲过他充斥着黑色火焰的剑锋,伸手握着白玉笛子挑过去,又在他的下一道剑气过来的时候,飞身上半空。 白玉笛子本来不是她最顺手的法器,但是这么多年用过来,再不顺手也慢慢的拿捏了诀窍,她就这样周身流转着浅蓝色光芒的停在半空中,在妫然化了原形停在她不远处的时候,抬手捻了神力,凝了魔界中的残存的清明气息。 妫然从原形化为原来的魔尊模样,他伸手凝了剑阵,剑阵周身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长剑,剑气争鸣,铿锵作响。 而西陵清婉则是将自己的白玉笛子横在身前,清明气息凝在空灵光华的白玉笛子上,随着她的手将白玉笛子控在自己的身前,她的身后就出现了一个凤凰的虚影。 妫然挥手控着剑阵冲向西陵清婉的时候,西陵清婉身后的凤凰虚影一个振翅,就将冲过来的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长剑一个一个的都打了下来,最后剩下来控着阵眼的长剑,被她用白玉笛子操控着,对着自己的主人剑锋相向。 妫然一挥手,周身瞬间暴涨出了无数的黑色火焰,他将火焰凝在手心,伸手凝了力道就直冲过去,西陵清婉捏诀将自己的神力凝在身前,浅蓝色的神力同妫然的黑色魔气相持对抗,周身腾起的冲击将原本遮挡着血月的云朵都扫的无形。 西陵清婉清冷如水的眉眼淡出一个笑,在他们两个人这样僵持的时候映进妫然的眼睛里。 妫然的额头已经出了不少汗珠,这样僵持下去,他不一定可以得到好处,反看西陵清婉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见分毫的狼狈,他催了催自己体内传承下来的魔族血脉,原本弱下去的魔气忽然暴涨。 却也只能持续一刻。 西陵清婉忽然抬手终结了这个对峙,魔气与神力的对抗在这一瞬间落下终局,强大的冲击波及到了妫然,他被强而凛的冲撞冲得后退几步不算,他就这样疲惫的从半空中落下来,要不是下面的几位魔将眼明手快的将他抚着,他便直接跪了下去。 妫然生性好强,他有些不甘的看着西陵清婉从容得从半空中缓缓落下,站稳脚步。 她周身凤凰的虚影在她下落的那一瞬消弥于无形,抬眸之间风华万千,从容自若。 百里重玹也慢慢的走到了她身边。 “怎么会?” 妫然不甘的开口,一双阴鸷冰冷疯狂如最真实的魑魅魍魉一样,他抬眸看向西陵清婉,满满的不可置信:“……我不该会输给你的。” “古神之力,你岂能敌。” 西陵清婉将自己温和的模样潜藏起来,她带着最淡的笑意看着妫然,声音轻又冷:“你若能敌,才是莫大的事情。” 妫然忽然盯着她,低沉沙哑如夜间鬼魅的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 他沉重的呼吸了一瞬,却又不甘心,仍然是直视着西陵清婉。 他一身狼狈,她一身清矜。 西陵清婉笑了笑,在这样荒芜荒凉的魔界血月之下,缓声开口:“本宫的父亲,是拥护黄帝的四大诸侯之一,风后。” 风后…… 妫然忽然嗤笑出声,而他这一次,嗤笑的却是自己。 他怎么忘记了。 被他困在魔界最混沌之处的人,是西战神微月,普天之下真的知道西战神的人大多默不作声,怎么可能这么准确的就找到魔界来,还这样逼他现身。 能够这样准确的找到魔界的人,岂能说上一句:不了解? 而西战神的上古战神,倘若不是前代魔尊用最卑鄙的手段困着这个上古战神,他们魔族又怎么能够困得住一个古神? 而至于西战神的主星…… 倘若对她不了解不关心的人,怎么会去查看她的主星是否陨落于世间? 而普天之下,敢说一句自己的父亲是风后的人,只有她。 第二代月灵神族的首领,西陵清婉。 妫然缓慢的抬头,抬手挥退了围在自己身边扶着自己的四位魔将,他缓慢的跪了下去,第一次低垂了自己的眼睛。 “魔界之主妫然,见过圣女殿下。” 西陵清婉早猜到会是这么个结局,她接下这个赌注,不过是给他一个教训。 她抬了抬手,在他艰难的起身之后,抛给了他一个瓶子。 等到妫然接下了这个瓶子,她才开口道:“本宫要找的人,在哪里?” 第一百零一章 混沌 妫然狼狈的半跪在地上,伸手擦了擦自己嘴角无声流出的一抹血色。 西陵清婉淡淡的看向他,他终于支撑着自己的身子站在西陵清婉的面前,随后沙哑如夜间鬼魅的声音就带着恭敬道:“她……她在魔界最混沌之处。” “当年的事情本宫不明白,但是本宫亲自教养长大的弟子,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被你们囚禁在这混沌之地的。” 西陵清婉的眼睛微微的眯起来,带着淡淡的危险气息扑面而来的压在了妫然的头上,让他的头发丝冷了冷。 他道:“……不是。” “不是?” 西陵清婉看着他,开口笑了笑道:“不是被你们囚禁的,难不成还是她心甘情愿的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妫然低下了头,道:“……的确是西战神心甘情愿的被关在这里的。” 西陵清婉的眸子瞬间凛冽起来,她问道:“她是本宫教出来的,她不该会心甘情愿的被关在这里,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妫然笑了笑,随后对上了西陵清婉凛冽的眸光,他道:“当年具体的事情时过境迁,本……我一个后辈也不清楚,只记得西战神是同前代魔尊打了一个赌。” “后来呢?” 西陵清婉开口问道:“谁赢了?” 妫然有些心虚的抬头看了看她凛冽的眸光,眸子低垂着看向了别处,他道:“……是西战神赢了。” “既然赢了,为何还会被关在这里?” 西陵清婉的眸光从凛冽转变成为了冰冷,这样冰冷摄人的眸光一投向妫然的身上,妫然忽然小幅度的动了动。 妫然不说话。 西陵清婉的眸色更冷。 她冰冷的眼睛慢慢的弯了弯,弯出一个带着极淡的笑意,她开口道:“……是你没有履行赌注吧?” 妫然不开口。 西陵清婉弯出来的笑更淡,百里重玹在她身边站着,对她的情绪捕捉的最为准确,他伸手握住了西陵清婉的手,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西陵清婉的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就伸手凝了力将他推了出去。 妫然被这个力道给推的退了几步,险些倒下去,被他身后的四个魔族将士给扶住了,可是饶是如此,他还是吐了一口血,抬眸看向西陵清婉。 西陵清婉从容自如的迈了一步,道:“……本宫都不用猜了,你是为了振兴魔界?” 西陵清婉待人接物的时候向来是带着风度的,而此时此刻却处于盛怒的边缘,她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怒气清晰的被在场的所有人捕捉到。 “本宫苏醒之后,就发现了如今的仙界和神界不同从前,本就想要趁机处置一下,这个本宫暂时不同你算这个账。” 西陵清婉抬手,凝出了金色的九羽凤钗遥遥的指着捂着自己心口的妫然道:“……魔界向来有野心,本宫也知道,可是本宫更知道,违诺之人更应该想好自己的下场。” 妫然笑了笑,捂着心口的手从容得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将那瘀血擦在自己的手背上,他轻轻的笑了笑,还是没有说话。 “天道定六界,六界各有制衡,神界看似执掌六界为尊,实际上不过是维持六界平衡最重要的枢纽,倘若神界这个枢纽破了,魔尊不如猜一猜,面对着六界的究竟会是什么下场?” 西陵清婉的话说得明显。 “人间乱世尚且有平息之处,面对着维持六界安稳的神界,倘若真的被你们魔界灭了,面对着也不过就是一场灭世的浩劫,而浩劫过后千百年,依旧会有新的六界出现,这样简单的道理,魔尊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的,对吗?” 妫然的呼吸沉重一瞬。 “倘若你真的取了阿月的神力,只怕……未必能够满足你的野心,魔尊不也正是吃准了那些执念太深的人的本性,所以才会煽动白石砇来抢夺真神命脉吗?” 西陵清婉说得轻描淡写,妫然听完之后脸上一瞬苍白,他再开口显得无力:“……你早就知道了。” 西陵清婉收回自己的发钗,手指转了转发钗,金色的发钗在血月下反射出弧度来:“不难推测,自然懒得求证。” “入魔之人一旦食髓知味,就像是凡人沉迷于色欲嫖赌,迷失自己本心,常有所见,一旦有软肋,就会横生执念,执念太深,便是入魔。” 百里重玹接过了她的话,西陵清婉看了他一眼,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一只手还被他握在手里,她冷淡的笑淡了下去,转眼看着妫然有些可怕的脸色。 “当初天道设下魔界,本是为了维持六界之中的阴阳平衡,倘若一方打破了,便是前所未有的劫难,至于耿夜所说那些沽名钓誉虚情假意的仙界之人,不如本宫在你这里留上几日,听你说一说具体情况,我们也好解除误会,不是吗?” 妫然又抬头看向她,有些诧异:“……魔族本就是贪欲之人,圣女就这么信得过我们?” “倒不是信不信得过,只是阴阳秩序,古往今来不可违背,今日本宫同你说了说,本宫不信你的心中没有所感。” 妫然低下头,有些狼狈而失态的笑了笑,道:“……我终于知道,为何圣女能够统治一方。” “……” 西陵清婉沉默了一下,又笑了笑,这次彻底的收了自己的发钗,发钗的华光一闪,稳稳的凝在她的神脉里。 “为人必有所求,为神亦然。” 西陵清婉反握住百里重玹的手指,转过眸子同他弯了弯眉眼,笑得温和:“……世间常理罢了。” 虽然为神,也有软肋和执念。 只不过她的执念不大,只是想要同眼前人厮守未来这漫长的岁月,而她的执念也不小,算是私心更重一些。 妫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四位魔界将士的扶持下站直了身子,他郑重的行了一个礼,抬眸之后是难得的真诚。 “我信圣女所言。” 西陵清婉伸手凝了神力扶着他站起身,道:“……那便劳烦魔尊陛下践诺,指引本宫将本宫唯一的弟子接出来。” 妫然点了点头。 执念太深,易成心魔。 前代魔尊就是因为浓重的心魔和野心,最后受了天谴,承了报应,天道立六界本就是为制衡六界规矩,倘若一方势强,破坏了这个平衡…… 迎接他们的就会是彻底的灭亡,而最终的结果他不知道,但是他却知道魔族人的本性,这种结果未必就不会发生。 第一百零二章 秘境 混沌之地本是为了维持六界安定所遗留下来的,最初的天地本是没有清浊之分的,不过是盘古古神曾用自己的身躯创立最初的天地,让天地生灵可以繁衍生息。 天地生灵经过漫长的时间,逐渐有了自己的清明,于是就有了凡人。 最初的凡人无法触碰人界之外的事物,直到漫长的光阴流转之后,凡人从最初的清明逐渐演化,从无知到创立自己的规则。 最后由部落首领实行一方而治。 世间的规则也总会有被打破的时候,于是他们学会了争夺。 直到多年的争夺结束在黄帝时期。 黄帝得天道点召为神。 这才有了六界的规则。 魔界的混沌之地,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光明,只有不知名的血色光华。 大抵是有不清明的魔兽被这里浓重的力量吸引过,所以会有挥散不去的血腥气息。 西陵清婉的手被百里重玹轻轻的握着,生怕她会出什么事情,他们抬步走过枯骨细响的领地,也会看到充斥着魔界混沌气息的植物,会听到那些植物发出瘆人的声音,就像是另外一种驱赶。 来到了混沌的密林深处,还可以听见动物的吐息和鸟儿的鸣叫。 一支羽毛骤然破空而来,百里重玹眼明手快的用折扇凝了神力挡过去,将西陵清婉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百里重玹的声音带着些凝重:“……这里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安全。” 西陵清婉轻轻的拧了眉头,反握住百里重玹的手,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们继续放轻脚步往前行进,仿佛是察觉到了同他们格格不入的气息,被魔气和混沌之气侵染的植物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原本满是树枝的地方忽然生长出来了尖锐的刺。 在这里生活的魔兽的吐息也就开始频繁,那是一种蓄力的前奏。 西陵清婉同百里重玹背对着,都默不作声的拿出了各自的法器。 一声轻微的细响,带着刺的植物就朝着他们冲了过来,魔兽也刨了刨前脚,尔后冲了过来。 西陵清婉一道神力挥出去,齐齐的割断了第一层带着尖刺的植物,而百里重玹折扇凝着神力横出去,将凑近的魔兽给打了出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他们开始了第二波攻势。 西陵清婉的白玉笛子横在了百里重玹的扇子边,两相交叉斩出一道神力,神力极力冲撞波动,将周围的植物和魔兽给打得怯了场,西陵清婉将自己的白玉笛子收回来,百里重玹将自己的扇子放在胸口,抱着自己的手臂。 西陵清婉挥手散过去一道神力,在植物被她的散出去的神力冲击得窸窸窣窣做响,而魔兽被她的力量逼退了几步的时候,她飞身距离地面不高的距离骤然现出了自己的真身。 浅蓝色带着些白色的凤凰虚影凝聚成的光照亮了这个阴暗混沌的地方,枯树低垂着树枝,带着尖刺的藤条也默不作声的收了回去,而魔兽也在神力的劲头下退了几步。 就像是冬日里漫长不见天日的深山,地面带着些血腥气息,枯树蔓延出来藤条,萧索苍凉,白色混浊的混沌同黢黑色的魔气纠缠不清,便是看上一眼就不敢抬步。 而适应了这种环境的植物和魔兽却利用了这些特点,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自己想要的食物和养分。 因为枯在植物身上的,是白骨和黑色的干涸的血。 但是在他们面前的是真神,他们不敢造次。 密林窸窸窣窣做响,就像是一种恐惧的颤抖。 密林深处一声试探的低叫,就像是空洞的桥洞的轻响,似有所感一样的,挣脱了尖刺密布的荆棘的束缚,成为了一点微弱的白光,从密林最混沌深处飘过来。 飘到了西陵清婉的面前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微弱的低叫。 它落在西陵清婉凤凰虚影的面前,前腿跪在西陵清婉的面前,在微弱的白光退去之后,现出了自己的真身。 是一只白虎。 白虎周身凌乱不堪,原本光亮的毛发也在这黢黑混沌的地方变得暗淡。 原本肥硕的身子也瘦了一大圈。 “暮雪。” 西陵清婉没有驱散自己的凤凰虚影,反而是落在了地面上,凤凰虚影的翅膀收起来,圈出来了一个属于他们的领地。 白虎低低的吼了一声,极尽眷恋。 西陵清婉半跪在这里,梳了梳它的毛发,毛发都打了结,看得出来它一头神兽在这个混沌又暗无天日的地方,过得很不好。 西陵清婉抚了抚它的背,抱着白虎的脖子揉了揉它的头,白虎温顺极了,蹭了蹭她的脖子。 “暮雪乖,不怕啊,我们过来带你回家了。” 西陵清婉的声音温柔,她看着白虎带着些泪光的眼睛,笑了笑,揉了揉它的耳朵问道:“暮雪在这里,过得很苦吧?阿月呢?” 白虎低低的叫了一声,蹭了蹭西陵清婉的手,又蹭了蹭百里重玹的腿,这才走了几步。 它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望他们一眼,倏尔又跑了两步来到了他们的身边,蹭了蹭他们的腿,尾巴轻轻的拍打着他们,就像是另一种确认。 西陵清婉伸手凝了神力,点在了它的身子上,输送了一些神力之后,白虎才真正的确认了,它没有在做梦,也没有出现幻觉。 它叫了一声,带着些开怀,随后朝那个黑暗的方向走了两步,回身看他们。 西陵清婉收了自己的凤凰虚影,握住了百里重玹的手,百里重玹一愣,弯出一个笑来。 西陵清婉道:“……暮雪在给我们指路。” 百里重玹点了点头。 他的另一只手颤了颤,被他按了下去。 西陵清婉握紧他的手,跟上了暮雪的脚步。 大抵是因为方才西陵清婉的凤凰真身虚影让这里的植物和魔兽都感受到了真神的力量,知道自己不能敌他们的力量,所以这一路上,他们窸窸窣窣的声响和吐息的声音都弱了很多。 在一片混沌黑暗中,百里重玹的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第一百零三章 动摇 在白虎带着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一路来到混沌深处之后,他们就发现了这里同他们一开始进入混沌之地的时候完全不同。 常年混沌不清的地方,本是不应该能够看得到星光的,但是在这里,却能够看到隐隐约约的星光。 星光看起来有些钝感,没有人间和神界的星光那样明亮和灵动。 西陵清婉抬头看着混沌深处隐隐约约带着钝感的星光,正要同百里重玹感叹一句,却忽然发现了百里重玹额头的冷汗。 西陵清婉握住他的手。 手心里都是冷汗。 西陵清婉伸手扣住了他的脉搏,还没来得及诊出什么,百里重玹的身子骤然跪了下去,他弓着身子,尽力的忍耐着自己体内的难捱。 西陵清婉随着他的动作一起跪了下来,膝盖触碰到阴冷的地面,一股一股的冷气直直的进入他们的骨缝里。 西陵清婉也皱起了眉头,只是她不敢懈怠,伸手扣住了他的脉搏,努力镇静下来感受着他体内的灵力波动。 百里重玹用手扣住她的手,明明需要一种缓解痛苦的发泄,却实在是舍不得让西陵清婉跟着他一起痛苦,他便咬牙忍耐着。 西陵清婉在诊断过他的脉搏之后,扣住他手腕脉搏的手忽然抓上了他的手腕,抬眸之间努力忍着自己的泪光。 西陵清婉一向沉静,鲜少有这样动容的模样,可是每一次有关于百里重玹的事情,她总会忍不住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她颤抖着手抓住百里寂的手腕,百里重玹白皙的手腕就这样显现在了她的眼前,西陵清婉不能再冷静了,她看到了他手腕上的黑色纹路,她忽然一怔,没等对方开口,她就直接开口道:“是煞气……” 她抬头,一向清冷的眸子都是颤抖:“你体内的煞气为什么突然这样严重?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里重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腕,西陵清婉的手指用力紧紧的扣着不给他抽出自己手臂的机会。 百里重玹看了她许久,知道自己瞒不住了,他无奈叹了一口气,忍着自己体内的难熬的痛苦温声道:“不要紧,你别担心。” “你让我如何不担心?”西陵清婉的眼眸的沉静和动容,只在她内心波动的那一瞬间,而每一瞬间百里重玹都能轻松的捕捉到,她开口:“倘若煞气侵入到你的心脉……你就危险了你知道吗……” “无妨。”百里重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安抚道:“如今我可以压制得住。” 西陵清婉的眼睛抬起时闪烁着微微的水光,她道:“倘若有朝一日,你压制不住呢?重玹,你……” 百里重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伸出去的手想要再揉一揉她的头发,却在触及到她的时候忽然收回。 因为,西陵清婉在那一瞬间掉了一滴眼泪。 她几乎不在他的面前掉眼泪,从前是,现在也是。 百里重玹顿住的手重新伸出去,想要擦去那一滴泪,却又在即将触及到她的时候,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他叹了一口气将人抱进了怀里,就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样,一下一下的梳着她的长发,动作轻柔又小心。 “从前父亲对我说……”西陵清婉在百里重玹的怀里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眼泪掉下来,砸在百里重玹肩膀的衣服上,洇湿了一片:“生而为神,应当心为苍生,更应舍己……”她低声续上这句话:“……为人。” 她的手小心的抱着百里重玹的腰身,声音沉闷又纠结道:“……可是神也是人,神也有七情六欲,也有私心。” “婉婉……”百里重玹轻声叫她的名字。 “我如今只觉遗憾,倘若不是几百年前的那一场天劫,我会不会陪伴你的时间就会长一些……我不敢想象,在我杳无音信的那些年月里,你到底该怎么样生活下去……” 这一次,百里重玹没有再说话,只是更加轻柔的抚慰着她。 “神有成千上万年的岁月,好在成千上万年无穷终尽,却最苦在岁月……” 她的手臂又悄然轻柔的收紧,就像从前一样嵌入他的怀抱:“可是没有你,我往后该怎么办呢?” “你从来就知道,我的私心一直……都是你,婉婉。”他低声道。 西陵清婉将自己嵌入他的怀抱道:“可是你也应当知道,我的私心是你。” “重玹。”西陵清婉轻声叫他,说话笃定:“我一定会救你,我不会放弃你。” “倘若有朝一日,你被煞气侵蚀失去理智,与神界为敌。”她道:“我也会保住你,做你身前的盾和刀。” “……” 这样熟悉的对白让百里重玹愣了愣,随后他又很轻的笑了笑,他微微低头轻轻的吻了吻她的发,道:“你也知道,我不会让你陷入此等境地。” “所以你要努力一点……”她闭上眼睛:“我会找到解救你的办法,一定会。”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神明,眼睁睁看着心有所爱之人身受折磨,让我再做与你无关的事情,我做不到。” “可能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神女,我做不到你想让我做的那些事情,我是有私心的。” “重玹,煞气是可以被祛除的,我会竭尽全力,救下你。” 白虎也温顺的停在他们的身边。 西陵清婉看着百里重玹,她不再那样情绪剧烈起伏和恐慌,很快就重新冷静下来,她的声音轻轻,想要寻求一个答案,她从他的怀里出来,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百里重玹在体内煞气侵染的痛苦之间,有些虚弱的抬眸看向她,伸手有些颤抖的抚上她的眉心那一点白色的如玉痕迹,如今在这个混沌的秘境他连呼吸有些困难,却还是安抚着她道:“……本觉得不是什么大伤,不该惊动你。” “不是什么大伤?” 西陵清婉的眼睫带着眼泪,她反驳道:“那你觉得,什么才是大伤?既然你被混沌之地残存的煞气侵染了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不肯早点说出来?明明你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承受过多的煞气了……” 百里重玹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掌,他的嘴唇都苍白了,却还是安抚她:“……我们先将阿月带回去……”他扯着苍白的唇角,带出一个苍白虚弱的笑:“……之后,我一定谨遵医嘱,好好养伤,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 百里重玹伸手想要抹去她的眼泪。 那一支由长期处于混沌之中的禽鸟射出来的羽毛侵染了不少煞气,他在用折扇挡过去的时候,不小心蹭伤了自己的手背,只不过他的伤口被他用神力抚平了,本是觉得可以陪着她一起,走过这一程的,只是没有想到突然过来一阵恶战,倘若西陵清婉没有现出自己的真身虚影,他只怕要拖累她了。 西陵清婉赌气一样的撇过了头,百里重玹又是笑了笑,用最玩世不恭的声音安慰她道:“又恼了?” 西陵清婉不想看他,却还是心疼的将自己的神力凝在了指尖。 第一百零四章 再逢 浅蓝色的神力凝在西陵清婉有些苍白的指尖,随后又听话的缓缓的进入百里重玹的身体里。 最为纯粹的力量进入他的身体,会缓解和压制他体内因为进入到混沌之地而蠢蠢欲动的煞气。 西陵清婉方才有些阴郁的眉眼还是有些抹不去的忧愁,但是终究比方才好上太多太多了。 她还是会担忧。 煞气同魔气不一样,煞气会聚集在神的身体里,持续侵蚀神的身体和心志,而魔气却只会蛊惑心志并不会持续性的侵蚀身体。 百里重玹抬起手,揉了揉她的眉心:“好了,我们去找阿月,等救了她出来,我就去人界历劫,去去满身的煞气,别担心了,嗯?” 西陵清婉默不作声的将他的手从自己的眉心上拿下来,好好的放在了手心里。 百里重玹握了握她的手,随后他起身将西陵清婉扶了起来。 他的眉眼温和,向来是缱绻温热,他道:“暮雪,我们继续走。” 白虎低低的应了一声,继续为他们引路。 继续进入到混沌深处,他们会突然就忘记了时间,入目之处都是深沉不见星光的黑夜,西陵清婉有些不适应的睁了睁眼睛,还是不舒服。 百里重玹伸手挡住了她的眼睛,声音温热:“你闭上眼睛,我牵着你。” 西陵清婉听话乖乖的闭上了眼睛,百里重玹小心的牵着她行进在一片深沉不见底的黑暗里。 不知道走了又有多久,她感受到了百里重玹突然挥出去的神力波动,随后她又被百里重玹牵着继续走。 走了没有多久之后,西陵清婉就听见了白虎低低的吼叫,还有百里重玹温热的声音:“到了。” 西陵清婉这才有一些迟钝的睁开眼睛,下意识的看向百里重玹。 随后她又看了看这个地方。 她看到了一棵枯朽的树,树身盘枝虬绕,在一片枯朽的力量之中,停留着一个暗红色的点。 西陵清婉伸手为这棵枯朽气息的树注入一股力量,从而可以将枯朽的树枝移动开,只听得到簌簌的声响,那个暗红的点更加清晰。 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走了几步,走近那个点,听到了锁链的声响。 直到真正的看到了那个暗红的人影,西陵清婉的手骤然握成了拳,她的眼睛也在那一瞬间冷了下来。 百里重玹近在她的身侧,轻而易举的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他伸手握住了西陵清婉紧握成拳的手。 西陵清婉没有说话,只是伸出自己的手开始结印,她的指尖灵巧有秩序的翻转,很快就将那一点星蓝色的神力凝在了指尖,指尖的星蓝色神力注入暗红色人影的眉心的时候。 暗红色人影的手动了动,随后就像是沉睡了多年之后,有些迟钝而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她有些迷茫的看着停在她身前的两个人,又因为深沉的黑,她看不清眼前两个人的面容,她开口带着沙哑。 就像是久睡方醒。 她从容不迫的沙哑开口询问:“……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西陵清婉听见她的声音,眼睛忽然凝聚了水光,有些激动,她按了按自己的失态,终于忍着自己的心绪开口道:“……旭宁三百年。” 暗红色人影有些认真的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倏尔,她又忽然盯着她看不清面容的声音出处,再开口的时候带着些激动:“……你是……你是谁?” 她明显是觉得西陵清婉的声音熟悉。 她又如何会忘记? 西陵清婉笑了笑,伸手捻了一点光握在手里。 光亮瞬间点亮了这个深沉如最漆黑的深夜里的暗无天日没有时间的地方,温暖的光包围了他们,也映照出低低吼叫的白虎。 暗红色人影终于看清了他们的面容,她显然是忍不住自己的眼泪,眼泪就那样落了下来。 “……师父……?” 西陵清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带着些颤抖,她抬眸看向这个久别的弟子,笑了笑,又摸了摸她的脸,随后她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是我,阿月,师父来接你回家。” 微月没忍住一头扎进了西陵清婉的怀里,低低的抽泣了起来。 她是西战神,是古神,可以威风凛凛,也会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一头扎进自己亲人的怀里掉眼泪。 白虎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也围在她的脚边,温柔的蹭蹭她。 终于等到微月将自己的情绪释放出来,她才哽咽着擦着眼泪,有些抱怨:“……师父,我找了你好久。” 西陵清婉红了眼眶,她道:“……我知道。” 微月红着眼眶,道:“……我在人界找了你好久。” 西陵清婉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温柔而沙哑:“……我知道。” 微月还想再说着什么,西陵清婉就道:“我知道,我的阿月吃了好多苦。” 西陵清婉笑了笑,道:“……别怕,师父来带你回家。” 她握住微月的手,就像是小的时候带微月回家一样,微月抬头就是她温柔的笑。 “我们先离开这里,出去再说。” 西陵清婉道。 微月点了点头。 西陵清婉看向百里重玹,他的鼻头也是有些红的。 说起来很奇怪,明明进来的时候觉得时间漫长难熬,如今将自己找了这么长时间的人带回来的时候,那些一开始漫长难熬的时间竟然有些短暂。 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手牵手,听着微月坐在白虎的身上,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喋喋不休的说话。 西陵清婉将来龙去脉听得清楚之后,她终于弯了弯嘴角,看向了百里重玹道:“……原来在我们陨落之后,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怪不得会让你被困在这里。” 微月不再是沉稳的模样,她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开口问道:“师父,我离开之后,四象宫西战神之位一直空着吗?” 西陵清婉看向她,带着她最为熟悉的温暖笑容:“是啊。” “为什么?” 西陵清婉柔声回答她道:“……因为只有我的阿月,才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微月的心里酸了酸,温热又悄悄的蔓延进自己的眼底。 而西陵清婉却只是回头看了看她,那一片温柔藏进她的眼睛里,无声而坚定。 第一百零五章 命途 深沉的黑暗中遥遥流光一点。 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很快就从黑暗中缓步而出。 他们刚刚走出这个地方,抬眸看见了一群魔界的人马,西陵清婉面无表情的看着为首的妫然。 微月想开口,但是看了看西陵清婉眉间的阴鸷,她选择了不开口。 反倒是百里重玹笑了笑,伸手状似漫不经心的打开了自己的扇子,道:“……魔尊这是在带人迎接我们?” 妫然看了被西陵清婉无声护在身后的微月,点了点头,道:“……我已经遵循了前魔尊的约定,将妫翳带了过来,如今是请圣女殿下察看的。”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 妫然摆了摆手,他的身后就有人将一个伤痕累累的男子扶了过来。 男子听着妫然的声音抬了头,看到了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眸光一移又看到了微月,他的眸子开始颤抖着,又带着明明灭灭的光。 “阿月……” 妫翳开口道。 微月从白虎的身上下来,很快就出现在了妫翳的眼前,她的手颤抖的抚上了妫翳的脸。 “妫翳……” 西陵清婉看了他一眼,看到了他身上的伤势,冷笑了一声:“魔尊真是不愧魔尊之名啊。” 妫然不敢说话。 “人我们就带走了,仙界那边,本宫会给你处理好,但是在此之前,本宫不希望再听到什么风声。” 西陵清婉说话冷,如今看到自己的弟子因为他们的野心过得这么苦更是盛怒。 百里重玹笑了笑,从妫然身边离开的时候,他还将自己的手掌拍在了妫然的肩膀上:“魔尊,好自为之咯。” 西陵清婉带着微月和妫翳,到了如今才是真正的离开了魔界。 魔界寒冷入骨,在最深的禁地里囚禁了这么多年的微月和妫翳的根子都会有些损耗,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就将他们安排在了人界,等到他们养过来了之后再回神界,顺便再看一看公孙明非历劫的事情。 而当他们来到了幽黎和凤珺所在的客栈的时候,他们正在正厅吃着饭。 凤珺眼睛尖,很快就看到了西陵清婉,她激动得饭也不吃了,一拍桌子就跑到了西陵清婉的面前。 红衣热烈而张扬,在繁杂的人间尤为显眼。 西陵清婉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凤珺来到了她面前,她才笑了笑。 “堇诺姐姐!” 小凤凰跑到自己的面前,带着灿烂的笑:“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西陵清婉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怎么了?是不是幽黎又欺负你了?” 小凤凰红了红脸,挽住了西陵清婉的手臂讨好道:“……有诺姐姐给我撑腰,他不敢。” 她们一边说一边来到了幽黎的旁边,幽黎和他们混得时间长了,连客套话都懒得说,直接给了凤珺一个白眼。 凤珺坐在西陵清婉身边继续吃饭。 西陵清婉就笑了笑,拿起了筷子道:“我们在魔界待得久,人界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 幽黎哼了一声,道:“……幸亏你将这个小公主留下来了,不然真的麻烦了。” 西陵清婉给微月夹了一点菜,转眸看向幽黎道:“如何说?” 幽黎夹了一筷子菜,毫不在意形象的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嚼了两下道:“……如果不是因为小凤凰是火凤凰的后裔,对面得人可未必会善罢甘休。” “能看出来是什么人吗?” 西陵清婉道。 “……你们去了魔界不久,魔界过来了几个人,但是看着我们在这里就默不作声的走了,后续过来了几个妖界的人,但是都被我劝退了,前日来了几位仙界的修者。” 西陵清婉给微月夹菜的手一顿,随即恢复如常,道:“……仙界的人?” 幽黎点了点头。 西陵清婉想了想,突然开口道:“怪不得。” “怪不得?” 幽黎愣了愣,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才我过来的时候,在路上问了问年岁,我们去的时间久,折合下来在人界也将近十数年了。”西陵清婉看了看幽黎一眼道:“幸亏我们都是神界的人,这才觉得十年而已,不过如此,但也确实苦了你这个冥帝了。等到公孙平安回来,我就好好的给你赔礼。” 幽黎的筷子互相撞了一下,道:“先别说这个了,你刚刚说怪不得,究竟是如何的怪不得?” “十数年了,也该是晋仙会了。” 西陵清婉淡淡的开口。 “晋仙会……” 幽黎握着筷子点了点盘子,道:“我懂了。” 西陵清婉倒了一杯茶,道:“再过不久,就是晋仙会了,有野心的人都等不及了。” “我还要继续盯着吗?” 幽黎看了凤珺一眼,随后又看向了西陵清婉问道。 “不必了。” 西陵清婉喝了一口茶,看了妫翳一眼道:“等到了晋仙会的时候,你这个冥界的君主还是得过来的,我会让二十八星宿官多上点心,你也累了这么长时间了,正好去我的府邸拿一些报酬。省的再说我欠你人情。” 幽黎的小心思被她无声戳破,他有些心虚的喝了一口汤,没有说话。 他喝汤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将自己的眸光从微月的脸上转移到了妫翳的脸上,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妫翳是魔界的人,只不过西陵清婉留在身边的人,他还是没有意见的,毕竟交情在那里,他不会蠢到不信任她。 微月刚刚恢复过来,还不能吃太多人界的东西,她吃了点人界的饭菜,就盯着妫翳看。 妫翳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了,他笑了笑,低声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西陵清婉也注意到了,她伸手握住了徒儿的手,眉眼漾着温柔,声音也是温和的:“你和妫翳先去二楼我的房间休息着,一会儿我再给你们安排房间。” 微月回握了师父的手,浅浅的笑意落在西陵清婉的眼睛里,她回答得乖巧:“嗯。” 等到微月和妫翳离开了之后,幽黎才握着杯子道:“……妫翳,他不是前魔尊的儿子吗?杳无音讯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他早就陨落了,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被你救回来了。” 西陵清婉笑了笑,伸手扣住了杯子喝了一口,声音有些莫名的沉:“……魔界难得有这么重情重义的人,我信得过他。” 幽黎将杯子里的茶水喝完,无声看了凤珺一眼,被凤珺一偏头捉住了视线,他突然就被茶水呛住了。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失态,随后就像是没事人一样道:“咳,我也去休息了。” 凤珺坐在一边没说话,等到西陵清婉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忽然就拉住了西陵清婉。 少女的容色艳丽热烈,如今看着西陵清婉的时候,带着些少女情动的神态:“诺姐姐,我今晚有事情想要同你讲,今晚……可以回我房间和我一起睡吗?” 百里重玹:“……” 凤珺可怜巴巴的看着百里重玹。 百里重玹伸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第一百零六章 心事 入了夜,西陵清婉悄悄的敲了敲凤珺的门,凤珺听到声响立刻打开了门,看见了是西陵清婉,她紧绷了好久的心才落下来。 她将自己有些忧郁的情绪按下去,伸手挽上了她的手臂,依旧是那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道:“诺姐姐你可算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西陵清婉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在她挽着自己手臂进入到她的房间的时候,她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飘飘的问:“自从我回归神位之后,倒是没见你过来了,如今突然过来人界,怕不是从月灵神族的那里打听出了什么,这才会突然来人界吧?” 凤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就知道瞒不住诺姐姐。” 西陵清婉顺着她的力道,坐在了她房间的桌子边,伸手指尖轻轻的点上了茶杯边缘,西陵清婉垂眸没有看她,只是轻声问道:“你向来说话不会绕弯子,说吧,是碰到什么事情了?” 西陵清婉原身本是雪凤,名义上也是凤凰一族的,但是她同时又是风后的女儿,生来的地位就比多数人的地位高,因而虽然同凤凰一族世代交好,但是并不会归凤凰一族管制。 而四大神族的原身大多是天道根据他们的图腾来进行点召确定的。 风后学医,医术高超,更是黄帝不可多得的谋士和将领,他们一代生来就信奉凤凰,又因为风后医术高明,而白就是能够包容世间万物的颜色,它和水一样,所以他们的原身便在成为神界之人的时候,定为了雪凤。 雪即是白,白容万物。 “是……母君,她想要我回去继承凤族首领之位。” “这是好事啊。” 西陵清婉在听完她的话之后,停滞的指尖动了动。 “可是诺姐姐,如果……我不想呢?” 凤珺灵动的眉眼忽然就暗淡下来,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想要喝下去,西陵清婉伸出手按住她的手,声音温沉:“入夜了,别喝茶了,会睡不好。” 凤珺拿着茶杯的手放在了桌子上,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诺姐姐,我……”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抬眸看向她,道:“……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只是那个人……或许不喜欢我呢?” 西陵清婉温柔的看着她,声音也不自觉的软了几分。 她问道:“……阿珺,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想继承凤族首领之位的吗?” 凤珺没有说话,沉默了半天。 她已经回答了。 西陵清婉的手轻轻的蹭着茶盏边缘,也没有再说话。 因为这个事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解释,可是情爱之事,本就是凭空出现的。 即便是月老过来,也是说不清的。 凤珺忽然叹了一口气,难得的开始忧郁,她问西陵清婉:“……诺姐姐,我说我因为喜欢上了一个人而放下了自己身为凤凰一族公主的责任这件事,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很意气用事?” 凤珺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去听西陵清婉的指责了,却看到了她摇了摇头,声音仍然温和:“不会。” 凤珺忽然就没有预兆的红了眼眶。 她一向知道,身为凤凰一族的公主,终究是要承担起来公主这个责任的,就连凤凰一族的长老都教授她,她既然是凤凰一族的少主,就应该承担起来少主的责任。 她可以任性,但是要顾及到凤族的颜面,她可以蛮不讲理,但是要考虑到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影响到凤族,她也可以肆意妄为,但是还是要考虑到凤族。 她就好像,不是身为一个人而活着的,而是一个被培养出来的物件。 她也知道,凤族是她拥有所有的前提。 但是…… 她还是会有些抱怨。 如今,当她将困扰了自己这么多天的问题问出口,问向了经常被当做标杆的西陵清婉,竟然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这不是你的错。” 西陵清婉温柔清澈的眼睛看着她,就像是世间最温柔的深潭一样,将她所有的困扰和不甘都收容了进去。 她伸手握住了凤珺的手,就像是一个长辈一样温和的对待着她,声音依旧温柔:“莫说是神了,就算是人,也会有心有不甘的时候,这并不是罪过。” “诺姐姐……” 凤珺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看着她。 西陵清婉倾身将她抱进怀里,伸手温柔的抚慰着她,她的声音在凤珺的耳后响起:“阿珺,你不需要自责,这本就不是你的过错。” 凤珺的眼泪无声的落在了西陵清婉的肩头,她伸手环住了西陵清婉的腰身,没有声音的流眼泪。 “你所说的,喜欢的那个人,是幽黎,对吗?” 西陵清婉轻柔的问。 她感受到凤凰一族的小公主点了点头。 她笑了笑,继续道:“幽黎这个人啊,倘若他真的喜欢你,恐怕也会顾及到你们之间的身份不敢开口,说到底,你们都是一样的人。” “……他会喜欢我吗?” 凤珺抽泣着问。 “他喜欢不喜欢,用心是可以感受出来的。”西陵清婉侧眸看了看她,问:“你能感受到他对你的喜欢吗?” 凤珺点了点头,却又忽然摇了摇头。 大抵是因为入夜了,她的情绪才会出现脆弱的薄痕。 西陵清婉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你们没有结果的话,不要怪什么,不要怪自己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也不要责怪自己懦弱,你和我一样,都有生来就要承担的责任,是不能随心所欲的。” “但是阿珺,你要相信缘分,上天让你遇到或者错过什么,都是有他的用意所在的,在你学会去爱别人的时候,你更该好好的爱自己,知道吗?” 西陵清婉的声音依旧温柔。 她拍了拍小公主的背,轻声道:“……我同你讲一个故事吧,好不好?” 凤珺从她的怀里出来,眼圈红红的,她就这样看着西陵清婉,无端让人心生怜悯。 “我曾经,也爱过一个人,我们也曾经有过一段最为美好的时光,可是后来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西陵清婉挽了挽她的头发,说到往事的时候,她没有失态,过去了这么多年,早就应该释怀了。 “……后来我们经历了好多好多,最终我们还是背道而行,但是在我最失魂落魄的时候,是你的百里哥哥一直在陪伴我,我虽然失去了那个人,却又得到了另一个人,有所得必有所失,这是天道常理。” “天道伦常,是非得失之下,自然有它的转机……” 月光洒在窗台上,无声铺了一层新白。 在幽黎的房间里,弥漫着酒水的味道。 转着酒杯的百里重玹笑了笑,随后叹了一声:“痴人啊。” 第一百零七章 痴人 百里重玹喝了口茶,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看了看喝得烂醉的幽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真是没想到啊,你竟然还会有今天。” 百里重玹将自己手里的茶盏放下来,单手支着下巴看着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说出口的话也多了更多的调侃:“你不是说,你上天入地第一潇洒吗?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小丫头给自己难为成这个样子?” 幽黎喝得有些醉,那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已经开始迷离了,他听到了百里重玹的这句话,伸手又灌了自己一杯酒,随后微斜着眼睛看他,带着没有遮掩的嫌弃:“……你懂什么?” 百里重玹听见他带着嫌弃的话,笑了笑后摊了摊手,道:“……是是是,你喝醉了我不同你计较。” 幽黎又抱着酒坛子,凑近了百里重玹,他一身的酒气给百里重玹熏得微微后退了退。 “烂醉如泥也不过如此吧。”百里重玹带了笑,道:“你可别沾到我身上,我怕婉婉嫌弃。” 幽黎原本想要吐诉的心情被他这句话给气得硬生生的咽了下去,随后他狠狠的瞪了百里重玹一眼,歪着身体去一边继续喝酒了。 百里重玹摇了摇头,伸手用扇子压住了他的肩膀,问他:“……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 幽黎看了他一眼,打了个酒嗝。 百里重玹收回自己的扇子,迅速的遮在了鼻子下面。 幽黎:“……” 幽黎:“……哼。” 百里重玹拿好扇子,微微摇了摇,道:“……好了,我不逗你了,你说。” 幽黎抱着酒坛子的手忽然松了手,紧接着酒坛子就落在了地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幽黎叹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发现的? 大抵是在日渐的相处之中,第一次发现了这个凤族的小公主的不同之处吧。 这个小公主看着肆无忌惮的,其实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她都是把握了度的。 就好像有什么人刻意将她培养成了这个样子。 她看着人间的花灯眼睛会亮起来,可是在别的人看不见的地方,会无端生出一些羡慕来,那样明亮灵动的眼睛会瞬间沉寂下去,就像是星子掩藏进乌云里。 而当他抬眼看过去的时候,他就会突然发现她情绪的不对劲,进而在他旁敲侧击的问下去的时候,她会摇摇头,说只不过是一时之间的感慨罢了。 直到有一次,他发现了她的失态,随口问道:“……刚刚不是很高兴吗?怎么突然就开始伤感了?” 凤族的小公主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问出口,愣了一下,随后她摇了摇头回答道:“……可能是因为,在神界待的太久了,会害怕自己不能再看到这些有生机的东西吧。” 害怕? 她才不过一个不到一万岁的小姑娘,换成人间来说,是一个不过才十二三岁的少女,理应是自由而肆意的,怎么会害怕失去? 直到他派人去查了查凤族的事情,才突然发现了。 原来她也不过是一只被家族困在笼子里的小凤凰。 火凤的先天血脉给了她最为高贵的身世背景,却同样作为一个枷锁,将她的一生都困在了这个地方。 那是先天的责任,就像是枷锁一样牢牢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凤凰虽说是上古神兽,却也因为稀有而种族不兴,在神界显得更为特殊。 但是同时,凤族的首领一般都要和轩辕家联姻来保持自己在神族的地位,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传统就这样延续了下来。 幽黎自称看透人间百态千奇,却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个小姑娘。 她应当怎样肆意明亮的活着。 “……” 幽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些颤抖:“……百里,你知道吗?” 百里重玹安安静静的听着。 “……我,幽黎,自称是这六界最为潇洒肆意的人,可是在她的身上,我……我却看不到任何有关于自由的指望,就好像……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她试图挣扎过,却没能挣脱开……” 他说到最后,带了些哽咽。 百里重玹的手无声的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沉默得出奇。 “……你说,她不过是一个不到一万岁的小姑娘,就这样被教养成了这个样子,她的家人怎么忍心?” 百里重玹沉默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上方道:“……火凤一族稀有,最多只有一儿一女,几乎世世代代都是这样,倘若只有儿子,就会一生为了凤族活下去,倘若只有女儿,就只能一生捆绑在火凤的血脉上,而倘若有一子一女,儿子便成为凤族的领袖,女儿作为维持凤族的筹码,嫁到轩辕皇家,世世代代……都是如此。” 幽黎忽然踉踉跄跄的起身将自己手里的酒坛狠狠得摔了出去,他就像是情绪突然失了控:“那她呢?!她算什么?!她算什么啊?!” 百里重玹起身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叹了一口气,低声劝他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毕竟入了夜,不要吓到凡人。” 幽黎红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他抬头望了望天,忽然跌坐下去。 百里重玹半跪着蹲在他身边,低声道:“你难过的,不止是这些吧?” 幽黎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睛轻轻抽泣了一声。 “其实我说的这些,你比我更清楚。” 幽黎红着眼睛侧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窗外。 百里重玹顺着他的眼睛看向窗外,另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后背,道:“……你难过的,不止她活着不为了自己,还有你们几乎看不到未来的……未来,是这样吗?” “……我如今,已经不求这个了。” 幽黎哑着声音回答他,向来风流倜傥的冥界君主狼狈成人界的醉汉:“……原本没有那样难过,后来,我看到了堇……清婉身后的西战神。” “我听她说过几句西战神的事情,知道西战神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她幸运就幸运在,是清婉将她养大,还宠成了这样一个肆无忌惮的性子,可是我的凤珺,同样是尊贵神族的后代,却被她的父母家人和族人困成了这个样子,我不甘心……” 百里重玹愣了愣,实在是没想到他会这样感伤。 “……我不甘心啊……” 他难过的,几乎不是自己和她没有结果,而是她本该是肆无忌惮的年纪,却被自己的父母族人给教成了这个样子,倘若她也足够幸运,也该是和西战神一个样子的。 可以有勇气去选择,也可以有勇气说出口自己的喜欢和厌恶。 他的小姑娘的,就被她的族人和她身上的责任给硬生生的逼成了这个模样。 他如何甘心? 第一百零八章 当局 直到过了子夜之后,百里重玹才从幽黎的房间出来。 他刚刚从房间里出来抬手关了幽黎的房间门,扇了扇自己身体沾染的酒气。 他皱了皱眉,又叹了一口气。 转身准备透透气的时候,刚刚好就碰见了在玄关处等着他的西陵清婉。 百里重玹愣了愣,随后他下意识的退了两步,又伸手扇了扇自己身上的酒气,这才乖巧的看着西陵清婉,开口十分迅速的撇清了自己的关系:“我没有喝酒!是幽黎那个家伙喝的。” 靠在柱子上歪头看着他的西陵清婉笑了笑,道:“我知道,一起透透气吧。” 百里重玹这才不远不近的跟着她,他知道西陵清婉不太喜欢酒,更喜欢茶一些,除非必要她是万万不会喝酒的。 除了…… 最久远的那一次。 西陵清婉轻轻松松的飞上了屋檐,转身看向在屋檐下的百里重玹,又轻轻的笑了笑。 百里重玹将自己的扇子收好,飞身来到了她的身边坐下。 他刚刚坐下,西陵清婉就靠着他也坐下了。 “……婉婉,你在想什么?” 百里重玹开口问她。 西陵清婉笑了笑,伸手挽上了他的胳膊,枕上去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就这样和你安安静静的看月亮。” 百里重玹侧头看了她一眼,将她因为飞身上屋檐而被风吹得凌乱的发挽了挽,他安安静静的看着她,不免有些感慨:“……真是没想到,一眨眼就过了这么久了。” 西陵清婉丝毫没有因为他一直盯着自己而觉得有些不适应,而是习惯了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她出声道:“……是啊,一眨眼就过了这么久了。” 她又笑了笑,道:“从前我总是觉得,情情爱爱这种事情很难,如今看过了这么多,难免觉得从前的自己将一切东西都想的太小。” 百里重玹眯了眯眸子,眼睛里映出来一个满身柔和光晕的西陵清婉,他道:“谁都会有年少轻狂不懂事的时候,世间常理而已。” 西陵清婉就像是闲聊一样开口问道:“……那你也应该知道了,幽黎和阿珺是因为什么了吧。” “……到底是瞒不过你啊。”百里重玹笑了笑,捞了一缕她的头发绕在了指尖道:“两个初经情爱的人,能有什么秘密。” “阿珺生长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动情呢。”西陵清婉侧眸看向他,微微弯了眼睛道:“不过我也大概看出来了,他们虽说会有波折,倒是也能得偿所愿。” “……这个我倒是不关心,三生石上自然会有定论,我更好奇的是,凤族不止有凤珺一个继承人,她哥哥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为何凤瑛会突然让她回去?莫不是神界出什么事情了?” 百里重玹说到这里竟然皱了皱眉头。 西陵清婉方才在靠着他的时候,就被百里重玹伸手捞进了他的怀里,如今西陵清婉在他的怀里转过了身,正对着百里重玹,伸手点上了他的眉心,眉眼弯弯,清澈如初。 “还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想让凤珺距离我们远一点罢了,如今神界只怕已经被轩辕珉控制了半数。” 西陵清婉微微垂了眸子,道:“……凤珺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她一向将我看做是她的指路人,这个事情不是轩辕珉想要看到的,所以我猜,凤瑛让她回去,多半是为了将自己的女儿拉出我们这个波折中。” “她即便是想将自己的女儿拉出风波之外,轩辕珉就会放过她吗?”百里重玹对上西陵清婉抬起来的眼睛,带着认真:“我觉得未必。” 西陵清婉收回了自己的手,仍然靠在了他的怀里,微微眯了眼睛道:“……我记得在魔界的时候,你说要去人间历劫化去自己身上背负这么多的煞气,打算何时动身?” 百里重玹噎了噎,没想到她突然转了话题,他有些心虚的咳了一声,道:“……等神界的事情尘埃落定?” “你是想将自己送过去当靶子吗?” 西陵清婉责怪的说他。 百里重玹当然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 他刚想开口,西陵清婉又给他截了过去道:“等到升仙召仙会之后,公孙顺利历劫回来,我们就要先去将归墟这个荆棘铲除去。” 百里重玹点头道:“嗯,我知道。” 西陵清婉微微侧脸看了看他,道:“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吗?” 百里重玹点了点头,郑重道:“……我知道的,婉婉。” “既然你知道,我希望你可以趁这个平衡的间隙去人界历劫,将你自己满身的煞气化去,这样我也会安心些。” 西陵清婉的手无声握紧,有一些微微的颤抖,她的声音也低了下来:“……等到我们召仙会去到神界,我会尽力给你周旋平衡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你一定要去人界历劫化去煞气,我会暗中保护你的……”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如今轩辕珉他对你不了解,我只怕……我只怕你会像从前一样……” 那样的话,他更危险。 毕竟从前从人界升到神界的人不多,仅仅凭他们四大神族可以压制下去,她也是用上了自己才能够让百里重玹在史册里留了一个清白的名声。 而如今的形势不比从前,没有那么单纯,反而复杂得多,她只怕从前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的压下去,还会将事情推向不可控的方向。 他能够去人界历劫,肯定会招来轩辕珉的惦记,只要她能够周旋在人界和神界,握好跟平衡最重要的三个月,他才能多出一条退路来。 区区神界而已,凭她如今的神力,他们根本不足为惧,她最怕的,是再次重蹈覆辙。 这个代价太大了。 百里重玹轻轻的,默不作声的握住了她的手,揉来了她用力紧握到颤抖的手掌,温柔的同她十指相扣,他伸手将她困过来,落在她眉间白玉上,声音温热深沉:“……好,我都听你的。” 同她朝夕相伴这么多年,她所思所想,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秘密,可是只要她不开口,他就不会主动去问。 数万年他都等了,哪里还会惧怕一天两天,十天二十天或者是一年两年呢? 而他为什么总要撑着自己陪她走过一程又一程呢? 也不过是因为,他舍不得她孤身一人罢了。 第一百零九章 召仙 “请各位仙者随小神来。” 负责接待新晋仙者的人仍然是竹影,竹影的声音刚刚落下,新晋的仙者里都忍不住的窃窃私语。 “听说这位神官是四大神族的人?” “嗨呀,你懂什么?”另一个仙者打断他道:“……从前古神权势滔天,如今可不一定了。” “兄台怎么说?” “古神刚刚诞生那会儿,是神界的巅峰,如今我们凡人升仙的多了,后来和古神分庭抗礼,这不是轻而易举吗?” 说到这里,他竟然有些自豪。 反而是有一位仙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怎么说话。 “请诸位仙者安静。”竹影明显能够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不过有些事情他们心知肚明,便懒得计较。 她的声音一出,在场的所有人才安静下来。 但是仍然有不知趣的人。 他翻了一个白眼:“切,不过一个区区古神的手下,高贵什么?” 竹影的眸光淡了淡,没多说话,只是按部就班的说道:“神帝体恤仙者们,准许仙者们在神界走动一下适应环境,诸位仙者等一刻钟后混沌钟响再来到这里吧。” 竹影轻轻的颔首离开。 而飞升上来的仙者就立刻散了。 他们或者是成群结伴,又或者是形单影只的从这里离开,随后去往自己想要看几眼即将要在这里生活的地方。 离月花缓缓的飘落下来,落在了中庭里那位身着水蓝色衣裙得女子。 花瓣从花上落下来,又打着旋顺着风落在了正在烹茶的女子的长发上,女子的长发顺长,它就随着头发滑落到了她的裙摆上。 女子伸手扣住茶盏喝了一口,落在她裙摆上的花瓣就落在了大理石打磨过的地面上。 神宫里离月花纷纷扬扬,风起卷落花瓣。 坐在树下的女子抬眼看了看戴着银色面具悄悄的走过来隐藏住自己的男子,她笑了笑,伸手从容不迫的倒了两杯茶,又将其中一杯推到对面,伸手拂过对面的落花,她没有抬头,只是声若清泉般冷冽:“来都来了,坐吧。” “我刚刚历劫回来,你就对我这么冷淡?”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抱着自己的手臂瞧着她,随和文雅的模样不再虚弱了,反而多了几分生机调侃她道:“就这么不待见我?” “我不待见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蓝色衣裙的女子收回自己的眸光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茶水,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道:“倘若我真的不待见你,直接杀去你的无相神宫灭了你无相族算了,何必浪费我这上好的茶水。” “过去我这历劫的三个多月里,你还真是半点都没变。”戴着银白色面具的男子从善如流的坐在了她对面,伸手不客气的拿了茶盏就要品茶。 “你倒是还和从前一样,不招人待见。”她酌饮一口茶水,又补了一句刀道:“还是那一副死性子,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公孙明非终于伸手拿下了自己的面具,端起了茶水浅浅的喝了一口,谦谦如玉的贵公子模样倒是多了几分纨绔的样子道:“自然是蒙祖上恩德。” 蓝色衣裙的女子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道:“倘若大鸿伯伯知道他有了你这样的子孙,怕是要气的直接从扶桑树里爬起来才好。” “婉婉,你今日的气怎么这么大?”公孙明非这下子有些疑惑的看了她安静的模样,从她的嘴里听出来几句其他的味道:“平日里还没有见过你的嘴这么毒。” 西陵清婉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喝了一口茶。 公孙明非作死的继续猜:“是不是百里哪里又惹到你了?” “啪” 茶盏裂了。 公孙明非突然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这茶……你喝不喝?” “婉婉……”他有些胆怯的讨好道:“看在四族一致对外的份上,给我条活路成吗?” 西陵清婉不紧不慢的给他翻了翻眼皮。 她翻了一个白眼,开口问:“……我所知道和探查的事情,你回来之后,少典应该都告诉你了吧?” 公孙明非捻了捻茶盏,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差不多了。” 西陵清婉抬眼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如今你回来了,归墟的事情,要提上日程了。” 公孙明非靠在了桌子上,带着笑眼看她:“我猜,你是因为百里身上的煞气才这么动气的吧?” 西陵清婉有些无奈的看着他,道:“倒算不上动怒,只是最近有些心神不宁而已。” “如何不宁?” 他继续追问道。 他追问到这里,西陵清婉清凌凌的眼睛忽然沉了沉,过了好久,她才道:“只是这几日总是做梦梦到从前的那件事情,我恐怕这个梦再次成真或者重复一遍,因而心神不宁,方才……没忍住失态了。” 公孙明非倒是没多说什么,将自己茶盏里的茶水喝完,双手交叠着放在桌子上道:“等召仙会过后,我给你调点香吧,一直这样太耗费心神了。”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她起身道:“我们去神殿吧。” 公孙明非随着她的动作起身,点了点头道:“好。” 瑶池。 身旁的一位仙者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他视线的另一边跑过来,带着笑道:“魏兄,你怎么自从进入神界之后就心神不宁的?是不是看上什么人了?” 他带着调侃。 魏焱叹了一口气,伸手将自己手里的剑放在了瑶池旁的桌子上,他带着笑:“没什么。” “没什么?” 那位白衣仙者眯眯笑,坐在了他身边,道:“真的假的啊?别想糊弄我啊,我可不好糊弄。” 魏焱看着他,一向温和的眼睛起了波澜,他道:“……我只是在想,那一位神女。” “那一位你在杨柳河遇到的神女啊?”那位仙者撑了头,有些随意的看着他道:“你之前说,她真身是凤凰,那应该就是凤族的神女吧?这次召仙会凤族也会在,到了夜晚还会有一次宴会,你倒是可以留意看一看。” 魏焱的眸光有些失落,再次忍不住回忆起来她温润的模样,抬眉敛目之间风华天成,比之神明更有几分悲悯,那样风华无双的样子,让他记在了心里。 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缘分再见。 “咚铃……” 他们连忙从瑶池离开。 混沌钟响了。 第一百一十章 针锋 三声混沌钟响,四处游荡的仙者们都再次来到了神殿前,他们等了一小会儿,竹影就踏云过来了。 她仍然是那一副清冷的模样,行了一个礼。 “请诸位仙者随我过来。” 他们刚刚跟着竹影走了几步,从远处就过来了两个慌慌忙忙的身影。 一男一女,看起来列位已经是上仙了。 在前方的那个少女眉眼飞扬,落云来到了竹影的身边,微微点头。 竹影反而给她行了一个微微的礼,她清冷的模样不再,带上了几分笑意:“君落上仙。” 被叫做“君落上仙”的女子摆了摆手,他身后跟上了一个儒雅随和的男子,也向竹影低头行了一个礼。 “竹影姑姑,我方才过来的路上没有看到苒苒,请问您可曾见到她?” 竹影笑了笑,看向飞扬眉目的女上仙道:“或许殿下是要和其他三位殿下一起过来了,倘若不想等,先去神殿过去等也是可以的。” 君落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飞扬的眉眼泛出了一个笑来:“好。” 竹影侧身给她让了一个路。 君落和苏羽真道了谢就并肩先行去了神殿。 竹影的神色不变,继续带领着一众仙者去神殿。 神殿恢宏大气,鹤鸣云霄,祥云瑞气弥漫着环绕,偶尔会有几只彩鸟从空中掠过,带动云霄的色彩,更显得如画一般庄重宁静。 竹影带着他们进入了神殿,深青色的衣摆弯了弯,声音也郑重起来:“陛下,新晋的仙者带到。” “辛苦神君了。” 一个沉稳的声音传过来,一众的仙者低着头,不敢开口,比从前安静的不少。 “不知,圣女她……” 沉稳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是上位者的试探,但是竹影一点都不惧怕。 她淡淡的抬头,不卑不亢道:“公孙殿下今日历劫回来,我家殿下此时此刻或许正同公孙殿下一同在前往神殿的路上。” 上位者点了点头:“本帝知道了,文神,你先同仙者对一对身份和出处吧。” 一袭白衣银线绣成的华服的文神点了点头,随后打开了宗卷,温雅的声音带上了庄重。 一声凤鸣,天边云霄染上了一层火光的色彩。 凤鸣停止,落地来了三位身着凤凰羽衣的上神。 为首的就是凤族的首领,凤瑛。 她的左右手边分别是她的女儿凤珺和儿子凤玚。 凤瑛一身火红色的凤凰羽衣,繁复沉重的服饰勾勒出她的身形,她双手平放于胸口,腰身弯下去行了一个大礼:“凤族首领凤瑛。” 凤珺因为年纪小,没有带那么庄重的服饰,只是端着凤族少主的模样用清脆的声音道:“凤族凰女凤珺。” 凤玚显然沉稳了很多,他着水红色的长衫道:“凤族少主凤玚。” 他们三人齐声道:“拜见陛下。” 神帝没有怪罪,在场的仙者们小心的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的脸色,继续垂着头。 “有劳凤君过来,请入列。” 轩辕珉道。 凤瑛谢了恩泽,转身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入了神列。 被打断声音的文神继续核对身份来历。 “难得啊,今日居然这么热闹。” 过了有半炷香,一个声音忽然又传了过来。 一众仙神齐齐望过去,看到了一道黑色不羁的身影不紧不慢的来到了神殿中央弯身行了礼,他的手里拿着自己的法器九幽扇,声音轻松:“冥帝幽黎,拜见陛下。” 轩辕珉看着他的神色表情空白了一瞬,他道:“冥帝真是稀客,怎么突然就想起来了过来神界,莫不是久不述职,忽然想起来了?” 幽黎倒是不怕他的客客气气的阴阳怪气,只是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道:“我也不想过来的,但是圣女殿下说了,我久不来神界述职了,过了这么多年述一回职也不过分。她什么性子陛下也知道,只不过都是客套的话,我要是真的不同意,只怕冥界得被她给拆了。” 幽黎是在暗示什么吗? 轩辕珉的表情开始深不可测了,而在场的所有人的表情也都开始微妙起来了。 站在神殿的仙者心中的算盘也悄悄的打了起来。 幽黎抱了抱拳,来到了神列中入了列。 轩辕珉颔首,还来不及开口,就听见了久违的龙吟。 是螭龙。 是羿日神族的首领。 果然,龙吟声音刚刚止息,就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都说了让你不要那么高调了,怎么还要这么高调?” 然后是扇子打开的声音,接着是一个公子世无双的惑人声音:“我向来高调惯了,倘若看不过眼,那就多看几眼。” 他这一句话落下来,从神殿外就走过来三位气质迥然不同的公子。 一袭黑袍,绣着金色的螭龙盘绕在袖口和领口,腰身上坠着黑曜石一样的玉佩,穗子是由白入黑的流苏,手握折扇,公子无双魅惑世人。 深绿色华服的公子由银色丝线绣上了八卦阴阳,身上坠着的玉佩也是由黑曜石打磨而成的阴阳玉佩,流苏由黄入黑,温润公子如玉天成。 深紫色衣服的男子的服饰就简单多了,他只戴了一个镶嵌着明珠的玄武发冠,用了一根发簪束了发,表情阴鸷,处处透露着生人莫近,玉佩也不过是用上号的翡翠雕刻成了一只九尾狐的形状,镶嵌了红色玛瑙,坠下了月白珠色的流苏。 他们不紧不慢的从神殿外面过来,三个人刚刚弯了弯身子,所有的上仙和上神都不约而同的先行了礼。 而神帝也不做声的站了起来,神色端着自如,心下却已经乱了一下。 “陛下。” 他们三个人异口同声。 神帝抬了抬手,道:“三位首领都到了,不知圣女可在后面?” 这下子开口的人是那位穿着黑衣的公子,他握了扇子,道:“小堇她本是要同我们过来的,可惜后来察觉到归墟不太平就让我同陛下告声罪,她去归墟看一看,夜宴一定过来,请陛下莫要怪罪。” 神帝的心忽然不太舒服的揪了起来,他道:“圣女心怀六界,有劳圣女操劳。” 百里重玹抬了抬手,声音带着笑:“诸位都起身吧,人也到齐了,就看看这些仙者有没有你们看得上的可以收到自己门下做弟子。” “百里殿下说笑了,圣女殿下都没有选,哪里会轮得到我们来选择呢?” 百里重玹的笑意停滞了一秒,看向了出口的那个人。 而在他看过去的同时,那个声音的主人也向他看了过去。 是凤瑛。 百里重玹挑了挑眉,道:“那不如等小堇过来?我这就传信让她过来?” 凤瑛的眉目淡了淡,道:“圣女此去是归墟,倘若因为本君而有所纰漏,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百里重玹笑了笑,不动声色的用眼角看了看神帝的神色,看到了神帝的眉间一抹轻松道:“看起来今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竟然让凤族首领说话这样不客气。” “在这里做什么口舌之争?” 少典弃谷冷不丁的开了口,目不斜视:“是非黑白只在人心,所谓道心不同不多言辞,不如还是让文神继续主持升仙礼仪吧。” 神帝轻松的脸色又黑了一点。 文神看着他的脸色,继续读下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约定 能够上来神界的仙者,大多都是世家子弟悉心培养出来的。 神界之中由最早的世家培养出来的上仙或者上神都不约而同的挑选了各自家族的子弟,剩下的一些没有势力或者平凡的仙者,只能等过了夜宴才能被定夺。 想到这里,多数的上仙或者上神都为自己捏了一把汗,生怕再像从前那场召仙会一样,自己家族里悉心培养出来的好苗子就这么在古神的手里给夭折了。 百里重玹和公孙明非以及少典弃谷一起出来的时候,他的神色是不在意的,他将扇子放在手心里敲了敲,看向了公孙明非,轻佻的声音带着询问:“不过,婉婉她当真是去了归墟吗?” 公孙明非笑了笑,抬眼迎上去道:“她不过是不想过去而已,说到归墟,她的确去归墟看了一眼,之后就回去了。” “婉婉是什么样子的性子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左右不过一场明面的过场而已,她向来不放在心上。” 少典弃谷难得的说这么多的话。 百里重玹也没有想要仔细追究的念头,只是突然打开了扇子,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扇子面,声音卸下了轻佻带着平静:“不过也的确同婉婉说得一样,凤瑛已经投靠了轩辕珉,想来过不久,轩辕珉就要和凤瑛结盟了。” 他骤然收了扇子,抵住了自己的下巴,看着凤凰一族的方向,声音听不出喜怒:“神界……又要乱上一乱了。” “毕竟这么多年了,乱上一乱……也好。” 少典弃谷淡淡的说道。 这下子换成公孙明非诧异了:“……真是不可思议,少典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有点不像你了。” 少典弃谷阴鸷的眉眼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翻了个白眼。 公孙明非笑了笑。 少典弃谷不紧不慢的翻了个白眼之后,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你我虽然不经常去神殿庭议,但是我们也都清楚,轩辕珉虽说适合如今的神界权力相互制衡,却过于执迷于权力,我只怕等他知道了西战神回来了,会首先掀翻如今宁静的局面。” “他的野心大家也都看在眼里,但是毕竟如今的我们不同于从前了,破上一局游戏而已,不算难事。” 公孙明非悄悄的掐了掐自己的手指。 百里重玹道:“……如今只等归墟那边的动静了。” 公孙明非听到这里,忽然盯着百里重玹看了看,随后温和的笑了:“……你也别由着自己的性子,你如今这一身的煞气,让婉婉没少担心吧?” 百里重玹抬起眼睛看他,问:“你看见什么了?” 公孙明非伸手抱了肩膀,道:“神的轨迹千变万化,倘若我说出来了,你的既定命运也会发生改变,你我心知肚明就好。” 百里重玹盯着他,过了一会儿他转眼去看少典弃谷,随后他叹了一口气。 归墟。 西陵清婉一个人来到了归墟的封印之地,伸手凝了神力探过去,神力刚刚送出去,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好久不见啊,小姑娘。” 一个隆隆的兽语响起来。 西陵清婉抿出一个笑来:“……好久不见了,故人。” “我当初见你的时候,有数十万年的光景了吧,从前你是何等的年少气盛,如今竟然沉稳成了这个样子。” 它继续道,带着疑问:“……倘若我没有猜错,如今的你应该已经成为他的妻子了吧?”它思索了一会儿,道:“……那个人没同你一起过来?他不是最喜欢在你身后跟着你吗?” 西陵清婉愣了愣,随后道:“……当面发生了一些变故,我们还没有成亲。” 它似乎是唏嘘了几句,道:“……我过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像你们这样又傻又真诚的人。” 西陵清婉收回了自己的神力,声音很轻:“这么多年,有劳您镇守归墟了。” 它继续道:“……不算有劳,只不过是我受人所托而已。” 西陵清婉没有继续说话。 只是它继续道:“……我在这里镇守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为了报答当年你父亲的相救之恩,如今的神界不太平,小姑娘你要小心了。” 西陵清婉叹了一口气,道:“谢谢前辈提醒。” 从归墟封印的缝隙里,慢慢的出来了一个宝石色彩的东西,它摇摇晃晃的来到了西陵清婉的面前,停留在她眼前。 西陵清婉伸手接过它,是一颗兽丹,她的神色忽然变了,声音也突然起了变化道:“前辈……?!” “小姑娘不要急,听我慢慢说。” 它的声音虽说是兽语,却是温和:“当年你父亲下人界寻找你的踪迹,在不周山下无意救了我,他拜托我镇守归墟,代替他等待你。” 它叹了一口气,道:“我等了一年又一年,终于在那一天感受到了他的陨落,随后是神界的岁月变迁,小姑娘,我累了,年纪也大了,是该陨落的时候了……” “当年你父亲救下了我的兽丹,救了我一命,如今我便将这个恩情还给你,听闻你手掌六界生死,可否在我陨落后给我安排一个不受那么多苦的命格?” 它的声音温和如长辈,西陵清婉愣了愣,随后道:“好。” “兽丹给了你,归墟的封印结界最多撑九日,在这九日里,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重新镇压他们。” 它慈爱的说道:“……你的父亲说过了,你一向不会让他失望,所以我相信你。”说到这里它笑了笑,道:“小姑娘,快回去吧,别忘记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伸手凝了神力发在了他的兽元里,随后她郑重的拜了一拜。 她在神界的地位高,从来只有其他人拜她的份,她还从来没有拜过别人。 而如今在这里同她交谈的这个人,是她父亲的人,她作为小辈,理性如此。 所以她拜了拜。 这也是她为什么来了归墟,明明去神殿也不过是一会儿的时间,却没有去神殿的原因。 大抵它是她在这个世间,除了其他三个故友之外,唯一的亲人了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淡然 西陵清婉手里收着那一颗流光溢彩的兽丹出来的时候,公孙明非是在归墟外等着的,她一出来就看见了公孙明非的眼睛。 她笑了笑,对自己的故友道:“今日我就不过去了,劳烦你替我告个罪。” “告个罪?” 公孙明非轻轻的咀嚼着她的这三个字,清润的眉眼带着调侃道:“……什么时候你也会告罪了?” 西陵清婉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要不是现在形势所迫,区区一个执迷不悟的人而已,我何必跟他费心思?” 公孙明非听见她的这句话,温润的眉眼散了开来,他开口似乎是带了无奈,道:“好。” 西陵清婉看了他一眼。 “还有什么事情吗?” 公孙明非问。 西陵清婉道:“等你们三个从神殿离开后,过来我那里一趟吧,有些话要同你们说一说。” 公孙明非挑了挑眉,道:“好,那我就走了。”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 等到公孙明非离开了这里,她才安静的走回了灵雪宫。 来到了她最熟悉的地方,她存在心里的那一口气才松了下来。 西陵清婉仍然坐在离月树下,时隔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心里泛起了酸楚。 原来,在她去人界的那一段时间里,父亲曾经悄悄的去看过他。 原来百里重玹从很早以前,就默默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原来,西陵清阳也曾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她这个傻姐姐。 可是过了这么多年,她除了这四个同生共死的朋友,一个共同进退的爱人,已经是没有了亲人的人了。 茶壶咕噜咕噜的发出声响,细密的茶沫从盖子下面翻滚出来,流在了茶壶的身上,她的思绪被这个清响打破,转眼看到了茶已经煮好了。 她伸手拂过去,茶壶腾空而起,倒在她面前的茶盏里。 清茶袅袅的冒着热气。 她垂下来了那一双世间绝艳的眉眼。 她有些想念父亲了。 她伸手扣住茶盏,轻轻的吹了吹茶叶的沫子,开口尝了尝,还是那个味道。 烹茶的手法,是风后手把手教她的,她也就将烹茶一直延续到了现在,时过境迁。 “苒苒!” 君落的声音响起来,紧接着是她小跑的脚步声,在她的身后,苏羽真也不紧不慢的跟着她。 君落向来活泼好动,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喜欢粘在西陵清婉的身边。 君落坐在了西陵清婉的对面,闻了闻茶叶香气,眼睛都亮了几分:“这是刚刚烹好的茶吗?好香。” 西陵清婉笑了笑,伸手给她倒了一杯,又侧头看了看苏羽真,问:“苏师兄也要来喝一杯吗?” 苏羽真看着这样的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很快就凝了动作,轻轻的拱了拱手道:“……你是古神,怎么可以给我们这些上仙倒茶?” 西陵清婉放下了茶壶,看着他笑:“他们总说,我烹茶的功夫是一绝,过来我灵雪宫倘若不做什么,总要品上一品,苏师兄是书香世家,应当是多多少少听说过这个的,就算没听过,也知道礼数都是做给人看的。何必这样拘谨?本就是同门师兄妹,这样反而有些生疏了。” 君落继续道:“对呀师兄,苒苒她如今虽说是古神,和我们毕竟也是自己人,她都不计较什么,你计较什么啊?”说到这里她笑了笑,道:“苒苒烹的茶可好喝了,你不是最爱品茶吗?不如坐下来尝一尝?” 苏羽真看向西陵清婉,西陵清婉笑了笑,伸手示意他坐。 苏羽真拱了拱手,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苏羽真坐在了君落旁边,西陵清婉端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笑意盈盈:“还等着你们给我说召仙会上的新鲜事情呢。” 君落又喝了一口茶,道:“今年没有我们那一年热闹,大多都是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弟子,召仙会上他们都领回去了,不过这个你肯定比我清楚。” 西陵清婉喝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君落还想说什么,苏羽真突然开了口,他道:“苒……”他顿了顿,继续道:“苒苒,召仙会上凤族他们也应该到场吗?” “凤族……也过去了?”西陵清婉喝茶的动作顿了顿,道:“这倒是稀奇,凤凰一族本是按血脉说话的,这次他们突然现身,只怕……” 君落听她说话有些紧张,她道:“我看凤族他们不太好惹啊,苒苒,万一他们背后捅你刀子怎么办?” “凤族倘若真的好惹,怎么会在神界待到现在?” 苏羽真接了她的话,伸手捻住了茶盏道。 他这么一说,君落更紧张了:“那……会有事吗?” 西陵清婉接过了她的话,有些失笑道:“你紧张什么啊?我可是四大神族的首领,凤族他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真的招惹我,你放心修炼就是,不用那么担心我。” 苏羽真松了一口气,却没有完全放心。 君落将自己茶盏里的茶水喝完了,放下了自己喝的茶盏,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看她突然过来了,召仙会一结束我立马就跑过来了。” 苏羽真笑了笑,道:“是啊,她着急得不行。” 西陵清婉弯了弯嘴角,伸手收了他们两个放下的茶具,眉眼染上了一分慵懒道:“别担心,他们没那个胆子。” 君落点了点头,伸手拿起来了自己身边放着的剑,道:“没事就好,那我就可以放心去修炼了。” 君落起身同她告别,道:“苒苒,我下次再来喝你的茶。”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眉眼温和:“好。” 君落真的离开后,苏羽真反而没有离开。 西陵清婉抬眼看了一眼他复杂的神色,问:“师兄,怎么了?” 苏羽真停顿了一下,随后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恍惚。” “恍惚?”西陵清婉伸手调了调火候,问:“愿闻其详。” “可能是我矫情了。”他开口带着自嘲:“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我竟然越来越觉得,我们经历的一段岁月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恍惚。” 西陵清婉眉间的温和淡了几分,难得开口道:“我曾经是洛苒苒。” “我知道。” 苏羽真道。 “我是说,曾经的我,和洛苒苒一模一样。” 西陵清婉看着他的眼睛,弯了弯眼睛道:“我不是天生就这么沉稳,曾经也会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就像是洛苒苒一样。” 苏羽真盯着她。 西陵清婉继续道:“世间万物永恒变化,就算是一只小动物,也会有和从前全然不一的时候,对于时间来说,变化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即便因为它而烦心,不如学会接受和淡然处之。” 苏羽真复杂的神色终于慢慢的淡下去,他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西陵清婉很久,然后他笑了笑。 那个笑一如从前柔和温暖。 第一百一十三章 布局 苏羽真抬头看着她。 西陵清婉抬眸直视着他俊朗的眉眼。 他的眉间是温和坚韧,自有他的风骨和决断,而她的眉间是经历过千帆过尽的淡然。 他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 苏羽真一直都知道。 苏羽真放下了茶盏,嘴角微微弯了弯道:“苒苒烹的茶很好喝。” 他起身,俊朗坚韧的眼睛看着她,道:“我也该走了。” 西陵清婉这次没有直视他,只是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去收拾面前的茶盏道:“嗯。” 苏羽真转身就慢慢的走远了。 西陵清婉没有再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只是安安静静的等人。 直到有些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来,她才抬眼看向院子入口。 率先进来的人,仍然是百里重玹。 百里重玹看见她的时候,眸光清亮柔和,很快就一步作两步来到了她的面前,然后深深的嗅了一口空气中茶的香气,他弯开了嘴角:“好香。” 西陵清婉动了动手指,茶碗就一个个的在陆陆续续坐下来的人面前摆好,而后茶壶就给他们一一倒好了茶。 茶倒好之后,百里重玹率先品了一口,他扬起笑,道:“果然今日的茶火候刚好。” 公孙明非却没有他这样喜欢说闲话,只是很快就将自己的目光定在西陵清婉的脸上,问:“你的话我可是给你带到了,人呢我也给你带过来了,那你要对我们说什么事情?” 西陵清婉道:“归墟的结界封印我看了看,大概还能再撑九日。” 少典弃谷听见这句话,眉头很快就凝了起来,说话时也带着担忧:“……没想到这么快……” “趁着我们如今都各自回归了从前的巅峰状态,想要再次封印他们不是难事。” 公孙明非笑了一下。 西陵清婉没有说话,话她已经说完了。 她抬眸看向百里重玹,眼睛里带着抹不去的担忧。 还是在担心他。 少典弃谷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这个微小的举动,伸手搭上了百里重玹的手腕。 古神的脉搏本该有力,他的脉搏却相比起来有些弱,这下子,不仅是西陵清婉担心他了,就连少典弃谷都开始担心他了。 少典弃谷向来不怎么喜欢说话,烦心时总会皱紧眉头,就好像是哪个不长眼的神仙惹了他一样。 相比起来那两个人,公孙明非就洒脱不少,他将自己茶盏里的茶水从容喝完,而后清润柔和的眼睛就看向了西陵清婉,他道:“婉婉不必担忧,他不会出什么大事。” 听着公孙明非的话,她的眉头松了松。 少典弃谷的眉也松了松。 落花纷飞,扰乱心绪。 比起来灵雪宫,神帝宫倒是热闹了。 凤瑛是上古凤凰一族的首领,她的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于是她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处理公文的能力,甚至比她的父亲还要厉害。 此时此刻许静渊静立一旁,时不时的给正在对弈的两个人添上茶水。 他向来随和,温和眉眼近乎完美。 就是这样一双完美的眼睛,在现在盯着凤珺的时候,艳丽夺目的凰女殿下却皱了眉眼,那样一双清澈的眉眼有些厌恶的看着他,她没有接受许静渊添的茶水,只是用一双如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随后,她笑了笑。 许静渊完美的笑容没有裂痕,只是随和的问道:“凰女殿下不喝茶水,是觉得神帝宫的茶水喝不惯吗?” 凤珺支着自己的下巴看着他,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弯出了一个弧度,她不紧不慢的说道:“倒不是喝不惯神帝宫的茶水,茶水嘛,我是个粗人喝不出来。” 许静渊的完美的眉眼弯了弯:“哦?” 凤珺不紧不慢的将自己支着下巴的手收回来,将那一杯茶水推了推,道:“只不过是喝不惯心思太深的人倒的茶水罢了。” 许静渊没有生气,只是淡笑着摇了摇头。 而一旁的神帝轩辕珉还在和凤瑛对弈。 轩辕珉在外人的眼睛里,都是温和宽厚的,时时刻刻要成为一个神界之主的样子,只有这样的伪装才能够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他才是神界的主人。 他落了一个子,没有抬眼:“人界的事情,多谢首领替本帝试探。” 凤瑛眉间的红玉垂下来,就像是朱砂一样点在了眉心,她细白的手指捻了一个子,落在棋盘上,声音带着多年沉淀的稳重:“举手之劳,陛下不必谢。” “四象宫是个好地方啊。” 轩辕珉落下了一个子,偏头看了看在一边难得安稳的凤珺,眼神幽深:“听闻凤珺小殿下同月灵圣女关系亲厚?” 凤瑛的神色不变,看了在一边的女儿一眼接话道:“圣女殿下虽说真身是雪凤,本该属于凤凰一族管辖,奈何身份高贵是四大神族的后裔,凤族自然不敢高攀。” 她看着神帝的脸色,斟酌着字句道:“不过我倒是时常让小女同圣女殿下学习管制之道,或许会略通一二?” 他们这是想要安插自己的人进入四象宫,毕竟东西南北四位战神中,还缺了一位。 轩辕珉又落了一个子,铿锵有力。 “棋子自当落在最重处。” 神帝宫外,许静渊已经将他们送了出去,随和儒雅的文神着实是让凤瑛讨厌不起来,看起来一副翩翩公子世无双的模样,竟然是虎狼身边的猛兽。 凤瑛笑了笑,耳边的红玛瑙耳坠动了动,映照在她的脖子边,高贵又温和:“文神不必再送了,还是侍奉陛下笔墨要紧。” 许静渊点了点头,仍然端着完美的面具道:“首领既然这么说,那小神就送到这里,首领慢走。” 凤瑛微微颔首,谢了他的送行。 而在回凤凰一族的路上,凤瑛难得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凤珺先开的口,她向前一步截断了凤瑛的路,一双清澈不屈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母君,问:“母君,在您的心里,究竟是女儿我重要,还是凤族更重要?” 凤瑛的眉眼陡然锋利起来,她抬眼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声音有些沉:“你都这么大了,孰轻孰重竟然还拎不清吗?” 凤珺眼睛里的最后一道光灭了下去,就如熄灭的焰火。 她行了一个礼,眉眼垂下去,有些无力却也坚韧:“……是女儿冒犯了,母君恕罪。” 凤瑛看了她一眼,抬脚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有些怨恨吗? 或许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夜宴 “消息准确吗?” 公孙明非忽然开口这么问了一句。 西陵清婉抬眼看了他一眼:“我说出来的,当然准确。” 公孙明非伸手揉了揉眉心,略过了这个话题问道:“阿月呢,她可是从前的西战神,你想好了怎么安排了吗?” 西陵清婉看着他的眼睛垂了垂,道:“她是西战神,却不能现在就回来。” 公孙明非放下揉自己眉心的手,支着手看她:“那后来呢?” 西陵清婉道:“先将四大凶兽重新封印,至于阿月……我想,她不想回来。” “你想要重新选择一个西战神出来吗?” 少典弃谷问道。 “西战神总要来一个,不能一直这样空着,不然恐怕会让人觊觎。” 西陵清婉回答道。 百里重玹用手摩擦着自己的下巴道:“恐怕,已经被觊觎了吧?” 他看了西陵清婉一眼。 西陵清婉没有回答他,只是默不作声的给他们倒了一杯茶,茶水萦绕着热气,一抹红色身影忽然就闪了进来。 西陵清婉侧眸看了她一眼,放下了自己倒茶的手,看着她老老实实给他们四个人行礼的动作问:“怎么突然过来了?” 凤珺停了自己的动作,道:“诺姐姐,我母君说,想要西战神的位置。” 西陵清婉看了百里重玹一眼,眸光动了动。 她淡淡的眸光停在了凤珺的身上,随后变得温和,她道:“你知不知道你过来告诉我们这个事情,你会很危险?” 凤珺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公孙明非看着她的眼睛也开始讶异:“你知道你还……” “可是母亲做的事情,是错的。”凤珺的眼睛悄悄的红了红,随后她咬牙坚强道:“不管后来的后果是什么,我都愿意承受,诺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 西陵清婉笑了笑,将自己的手伸向她,少女愣了愣,随后有些迟钝的走过去。 她走到了西陵清婉的身边,听见了西陵清婉用最温柔的声音道:“不会让你承受的,你没有做错。” 凤珺的眼眶更红了,眼泪一下子都掉了下来,她有些狼狈。 旁边的百里重玹也温声道:“小姑娘,你别怕,我们都会给你撑腰的。” 声音轻,却坚定。 凤珺有些狼狈的点了点头。 西陵清婉伸手拉着她,坐在了自己的旁边,抬眼向那三个人道:“……虽然现在知道了凤族和轩辕珉是同一阵营,但是归墟的事情,我想我们还是得在它们没有出去之前动手,四大凶兽毕竟是上古凶兽,如今这神格低微的凡人上神怎么能够抵挡?” 公孙明非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道:“不如等三天后吧。” 西陵清婉没说话,只是看向了百里重玹和少典弃谷。 少典弃谷不喜欢多话,这次却截了百里重玹准备说话的话头:“在这三天里,我想加强一下四象宫的防守,婉婉,你将玉牌给我,我去安排这些,剩下的事情,我相信你们三个人可以做好。” 百里重玹握着扇子点了点头,开口还带着笑:“算了,少典都这么说了,我和婉婉肯定要保证安排。” 少典弃谷的嘴角微微弯了一下,但是不明显。 他很快就点头离开了。 西陵清婉给凤珺倒了一杯茶,温声道:“阿珺别怕,轩辕珉的这个位置是我们推上去的,他如今忌惮着我们,想要联合势力对我们动手,不过是自寻死路。” 凤珺红着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 西陵清婉摸了摸少女柔软的发梢,问道:“你过来,你母亲知道吗?” 凤珺愣了愣,而后摇了摇头:“瞒不过她的。” “你在凤族,也要小心,凡事不要勉强自己。” 西陵清婉叮嘱了她几句。 凤珺点了点头,忽然抬头问:“诺姐姐,这件事情倘若不成,我母亲她……会死吗?” 西陵清婉眼睛里的温和淡了淡,凤珺的年龄小,不能察觉这样细微的变化:“倘若你母亲不同六界作对的话,我们……会让她活下来的,毕竟都是古神的后裔。” 凤珺点了点头,眸光暗了暗。 西陵清婉安抚她道:“过会儿就是夜宴了,你快些回去吧。” 凤珺点点头,起身跟她告了别。 等到火红的身影模糊,西陵清婉的眼睛才正色起来,她看着公孙明非道:“如今古神传下来的血脉就那么几支,在凤族这里,还是留一些余地吧。” 公孙明非轻笑着点点头。 夜宴很快就开始了。 魏焱留了一点心眼,最后才姗姗来迟。 而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也都从容不迫的开始过来这个吟宴神宫。 魏焱正在张望着什么,旁边的那个仙者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魏兄,你不会是在思春吧?在等哪一位神女啊?” 魏焱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转眼看他道:“……我不知道她的身份。” 那个仙者愣了愣,然后道:“你不知道她的身份,就……就这样为了她走上了仙道?万一她是……” “不会的。”魏焱反驳他道:“她出手修补了我的内丹,只有上神才有滋养内丹的能力。” “上神,神界的上神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你日思夜想的神女咯……” 那个仙者转眼就看到了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被外面的仙官恭恭敬敬的请进去,他打哈欠的动作都慢了。 他伸手准备拉魏焱,却看见魏焱有些痴痴的盯着西陵清婉看。 那位仙者:“……” 等魏焱终于恢复正常,他就开口道:“你看见那个神女了吗?救了我的人,就是她,怎么样,我的眼光好吧?” 竟然还有一些骄傲。 那位仙者合上了自己的嘴巴,随后道:“那确实眼光挺好的。” 魏焱的头都抬了抬,却听见他说:“你这看上哪是上神啊?这分明就是古神。” 魏焱一愣:“……她,是古神?” 那位仙者拉着他的手,悄悄的指着给他看道:“传闻里月灵神族的首领仪容绝艳,喜欢穿蓝色衣着,而每有她的身影就会有羿日神族的首领在她身边,听说他们以后是要结成连理的,魏兄啊,你的心还是歇了吧。” 魏焱:“……” 于是他狠狠的灌了自己一口酒,喝酒喝得猛了,他的眼睛有些红。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定论 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不紧不慢的来到了夜宴,各自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下来。 夜宴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真热闹。” 西陵清婉道。 百里重玹侧眸看了她一眼,伸手握上了她的手,眼睛黑沉沉的,却满带着情意:“喜欢热闹?” 西陵清婉看着他,摇了摇头,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我和你见识了这么多的热闹,再热闹也不算稀奇。” 百里重玹笑了笑,嘴角的笑意更深。 轩辕珉不过是借着这个宴会结交那些世家大族挑选出来的人而已,他想要扩张自己的势力,好为自己权力的回归而多一个筹码,但是对于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他们来说,古神终究是古神,凡人为仙的数量再多,等到六界失序,还是需要古神出手制服。 只不过人在局中,容易沉迷其中。 权力,从古至今都是一个烫手的东西。 西陵清婉伸手倒了一杯茶,轻轻的闻了闻又放下。 百里重玹不怎么喜欢喝茶,但是西陵清婉喜欢,他就会带着尝一尝。 说起来,他更喜欢喝西陵清婉烹的茶。 “婉婉。” 百里重玹忽然叫她。 正在思索的西陵清婉忽然回神看向他,随口道:“嗯?” “没什么。” 他勾了勾唇角,眼底的笑意又深了深。 西陵清婉没有理会他,只是在思索着告诉西战神的话,还有三天后的归墟。 夜宴很快就过去了,西陵清婉顺手收了魏焱和几个凡人仙者放在手下培养。 说起来她会收魏焱,也是因为在人界的一面之缘,这样纯粹正直的仙者实属难得,放在手下倒是可以为六界的安稳留点后路。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在凤族准备和轩辕珉的结盟事宜的时候,西陵清婉已经一个人踏入了归墟封印深处。 她刚刚踏足到这里,那个声音就又响了起来:“小姑娘啊,你怎么又过来了?不是九天后让你再过来吗?” 西陵清婉面对着虚空,笑了笑道:“麻烦事早点斩断早点安心。” 虚空中传过来一声清朗的笑,从虚空中就出现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老人仙风道骨,他来到了西陵清婉的面前,带着笑:“不愧是风后的女儿,果然有他的风骨。” 西陵清婉笑了笑。 他继续道:“既然你过来了,那你答应我的事情呢?” 西陵清婉伸手捻了一个珠子,放在了老人的手心,她的眉眼温和柔软:“倘若前辈到了冥界,将这个珠子给孟婆,说明你我的承诺,孟婆会为您安排的。” 老人也不含糊的收下了这枚珠子,笑意漾了一脸,他继续道:“既然你要将它们重新封印,我就不给你捣乱了,他们被压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倘若不彻底封印,只怕是后患无穷。” 他转身走了一步,没有回头:“我也在这里守了这么久了,让我自私一次吧。” 他听见西陵清婉给他行了一个拜别礼,朗声笑着离开了这里。 西陵清婉目送着他离开,感受到了归墟这里蠢蠢欲动的力量。 它们要等不及了。 西陵清婉伸手凝了神力,在归墟布下了一个结界防止它们冲出去扰乱神界。 她的结界刚刚布好,那四只样貌迥然不同的凶兽嘶吼了一声就冲了出来。 它们准备冲出去的时候,看到了站在结界口的西陵清婉。 又是一声嘶吼,它们四只凶兽就不约而同的开始凝了各自的力量,对准了西陵清婉出手。 它们的力量大多是凝于煞气,积压多年的的煞气就像是黑沉的云雾,铺天盖地一样的朝她冲了过来。 西陵清婉飞身向上,一个空翻躲了过去凝了神力在她的白玉笛子上,这样一道锋利的神力就朝它们四只笨重又吓人的凶兽劈了过去。 沉重的煞气被神力分散,冲撞在了结界上,掀起一阵尘灰飞扬。 在滚滚的烟尘里,西陵清婉的身边忽然就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手,然后伸手挥开了他的扇子。 扇子上凝了神力,他扇子挥手冲出去,飞旋经过被沉重煞气包裹的四只凶兽的身上的时候,也划了浅浅的伤痕。 伤痕不深,但是能够惹起它们的怒气。 四只凶兽自觉的来到了各自的站位,不约而同的开始凝聚各自的力量来对付试图囚禁他们的两位古神。 只不过他们的年纪轻,四只凶兽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而已。 煞气冲冲的撞过来,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转身避开,转身的同时白玉笛子在扇子身上轻轻划过,一道十字交叉的神力就从他们的交手中冲了出去。 神力格挡带着尘土飞扬,气势汹汹的朝它们杀了过去。 西陵清婉飞身在上当,居高临下的看着盛怒的它们。 她的唇角带着一点笑,伸手凝出了自己的九羽凤凰发钗结了阵法。 阵法的光芒大盛,由她所在的中心缓缓围绕着显现出凤凰展翅的图腾,图腾中心由凤凰血脉的王者支撑。 发钗的尖端划破了西陵清婉的手指,一滴凤凰血就落在了阵眼。 她飞身落了下来,在阵法吸收归墟的力量成阵的空隙里,她来到了苦战对抗的百里重玹身边。 一道神力劈过去,险些才能够和它们四只凶兽分庭抗礼,神力与煞气的冲撞和对抗使归墟这边的光芒大盛,惹来了不少的神仙过来观看。 但是他们没能进来,因为有西陵清婉提前布下的结界。 西陵清婉扶起半跪着捂着胸口的百里重玹,看着他擦去了他自己嘴边的血色。 明明自己的力量已经不能够支撑他再杀下去了,却还是希望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帮到西陵清婉。 看她孤身一人陷入到这样危险的局面里,他向来都看不下去。 四只凶兽又嘶吼着朝他们冲过来,西陵清婉伸手凝了神力劈过去抵挡,又捏了法诀再次启用了自己的雪凤真身。 真身带起的庇护让在战局里狼狈的百里重玹喘了一口气,这才能够重新再战。 他伸手握了扇子冲了过去,不要命了一样和四只上古凶兽对上去,神力和煞气再次冲撞,隔着结界都让众位神仙倒吸了一口凉气。 上古的四大凶兽积压的怨气和煞气太重,最起码要消耗一些它们的力量才行,不然想要彻底的封印它们,难上加难。 百里重玹再次被煞气冲撞得半跪下去,西陵清婉已经凝了神力挡在了他面前,黑沉的煞气同西陵清婉的血脉蓝色力量互相消耗僵持着。 眼看着西陵清婉的额头出了冷汗,却忽然听见了一声清越的琴音。 西陵清婉的眸子忽然亮了亮,她伸手将自己的神力推出去,凤钗再次划破指尖,几滴血落下来凝在她的手里,她再次凝了神力冲出去。 众位神仙就猝然听到了一声清越的凤鸣环绕着,随后阵法的运转速度加快,阵法大成,华光大盛。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成 清越的琴声再次响起,琴声传扬带着神力的波动,一个淡青色的身影就飘飘然的来到了结界上方。 青衣公子,儒雅无双。 西陵清婉伸手挥出去一点神力,将他拉进了结界里。 公孙明非从容的来到了在阵法中被困住的四只凶兽,伸手将神力凝在了指尖,再由指尖延伸出去了四道青色的神力连接了四只凶兽。 四只凶兽同声一声震彻神界的嘶吼,声音的蔓延带着煞气的波动,将在结界外看热闹的一些神仙给震了出去,修为足够的可以抵挡住这个煞气带起的灵力波动,而修为不够的已经倒地吐血了。 它的一声嘶吼共振了百里重玹体内的煞气,方才还好好的站在西陵清婉身边的百里重玹突然就半跪下来,弓着身子吐了一口血。 西陵清婉连忙跟着他的动作一起半跪下去,没想到百里重玹吐过这一口血之后就脱了力,向前倾身要倒下去,西陵清婉连忙伸手抱住他的腰身,用自己来扶住他不让他倒下去。 百里重玹费力的睁开眼睛,嘴角的血丝还在继续流,他开口的声音都哑了:“婉婉……阵法……” 西陵清婉的眼眶有些红,她安抚道:“等少典过来就可以定阵了,你别担心。” 公孙明非也蹙了眉,他实在是没想到百里重玹体内的煞气居然会累积这么多。 西陵清婉垂眸看了快没有意识的百里重玹一眼,抬眸看公孙明非道:“公孙,不能让它们再引起煞气共振了,这样下去重玹会有危险的。” 公孙明非点了点头,转身凝了神力添加在上方由凤凰图腾缠绕的阵法,阵法加持的威压重了重,四只凶兽很快就在阵法的禁锢下不能再多什么小动作。 它们的眼睛赤红着看着他们。 不甘又愤怒的兽音低沉嘶哑: “不应该……你们不过才几万岁,怎么可能抵挡得过我们……” 公孙明非安静的垂下眼帘,随后伸手召出了自己的佩剑。 佩剑铮然作响,低吟着。 四只凶兽的眼睛倏然就凝在了公孙明非的佩剑上,只听到公孙明非温和又带点肃杀的声音道:“熟悉吗?” 四只凶兽的眼睛又看向了支撑着百里重玹的西陵清婉,它们艰难的看了一眼压制着它们的阵法,发出了一声悠长又无奈的叹息。 “……原来是你们啊……这数十万年来的光阴……竟然是在等你们再次封印我们……” “……没想到……我们还是成为了宿敌……小伙子,你再不带着那个昏迷了的小伙子去去除煞气,只怕就来不及了……” 它们的兽音道。 西陵清婉的动作顿了顿,心神乱了一瞬,她伸手凝了神力注入百里重玹的身体,在他的心脉上又加了一层印记。 少典弃谷在它们的话语落下之后不久就直接穿过了结界来到了它们的面前,他阴鸷的眉眼丝毫没有变,只是在看到百里重玹昏迷的模样之后,眼睛动了动,随后看向了公孙明非。 公孙明非点了点头。 少典弃谷伸手也召出了自己的玉佩,玉佩是浅绿色的,浅绿色的光华流转过在场的神仙眼睛,又慢慢的凝聚在西陵清婉用凤凰血脉凝结的阵法中。 蓄力不过片刻之间,四只凶兽就被牢牢地禁锢在了这小小的阵法里。 阵法被公孙明非操控着没入归墟深处,等到结界散去,四只凶兽就没有了身影。 处于虚空中的封印痕迹的光华不再暗淡,而是带着刺眼的光芒,光芒一闪一闪的波动,却不会再出现裂痕。 百里重玹手里死死握着的扇子忽然就脱落下来,发出一声响。 西陵清婉的手有些颤抖的抚上他冰凉的发尾,随后一道光芒闪过去,就消失在了在场的所有人面前。 公孙明非松了一口气,带着轻松的笑:“我们也去看看吧。” 少典弃谷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人离开了这里,扔下了这个烂摊子,在回去的路上还遇见了匆忙赶过来的轩辕珉。 不过这一次,他们两个人倒是没有给他行礼,只是淡淡道:“方才归墟异动,我们闻讯过来已经将它们重新封印,剩下的烂摊子可能需要麻烦陛下出手安置了。” 轩辕珉拧起了眉头,问:“……圣女和百里两位殿下呢?” 少典弃谷的眉头也拧了拧。 公孙明非点头道:“百里他因为镇压四大凶兽受了伤,婉……小堇她带着百里先回去了,我们也要去看看他的伤势,陛下,恕罪。” 公孙明非带着温和的笑,在轩辕珉点了头之后才匆匆忙忙的去往灵雪宫。 西陵清婉将百里重玹安置在自己的房间里,伸手拧了毛巾给他擦了擦嘴角干涸的血迹,又擦了擦他的脸。 这才安了一点心。 悠然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眉间的愁绪不禁开口道:“殿下也不要太担心,百里殿下他会没事的。” 西陵清婉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百里重玹,她开口道:“……我从前从来没有想到,他体内的煞气……竟然累积到了这个地步。” 悠然知道她在自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正当她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安抚她的时候,公孙明非就来到了这里,他开口带着安抚的笑:“婉婉你不要担心,虽说他如今体内的煞气累积过多,却比他从前好得太多了。” 西陵清婉转眼看到了公孙明非和少典弃谷抬步走进来,她开口问道:“轩辕珉已经去安排残局了吗?” 少典弃谷沉默的点了点头。 公孙明非抱着手臂靠在了墙壁上,道:“倘若他是一个聪明人,在听闻了归墟封印的这件事情,就该放弃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了……”他笑了笑,道:“他是一个聪明人,我猜他会不甘心。” “不用猜。” 西陵清婉看着昏迷的百里重玹道:“等重玹醒过来,我会让他去人界历劫,在他历劫的这段时间里,我会将凡人升仙的隐患彻底拔除,他们一些心思不纯的人混在神仙两界,终究是个祸害。” 公孙明非点了点头。 少典弃谷看着昏迷的百里重玹,若有所思。 第一百一十七章 历劫 西陵清婉就这样守着昏迷的百里重玹,守的不知天昏月白。 她刚刚去给百里重玹拧了毛巾,再来到他床边的时候,百里重玹这才慢慢的清醒了过来。 西陵清婉给他擦额头的手顿了顿,眸光动了动,似乎是漫上了一层水光。 百里重玹的眼睛刚刚睁开,没有从前的明亮了,但是他看着这样的西陵清婉,反而笑了笑,就像是眷恋一样伸手握住了她拿着湿毛巾的手,费力的放在了自己的嘴边轻轻的吻了吻。 而后露出一个笑来。 “你还笑的出来?” 西陵清婉有些埋怨的看着他:“……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 百里重玹费力的想要起来,被西陵清婉一手按在了床榻上,他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十天,整整十天。” 西陵清婉起身将毛巾放回去,又坐在了他身边,说:“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轩辕珉已经将我们剩下的残局都收拾了,大概收拾了三天,剩下的你昏迷的这七天里,他想过来看看你,被我劝回去了,不过倒是安生了不少。” 百里重玹轻轻的抬头,看着眉眼间一些疲惫的西陵清婉问:“除了这些?没有了吗?” 西陵清婉迎着他的眸光,问:“你还想有什么?” “比如……魔界和仙界?” 西陵清婉伸手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声音轻轻:“……担心那么多做什么,左右我们都在这里,出不了什么大事。” “……听你这么说,是为我安排了什么。”百里重玹翻过身来,用手支着自己的头看着西陵清婉带着笑道:“是不是给我安排了历劫?” 明明是带着挑逗的意思在的,偏偏让西陵清婉酸了酸心头。 她的声音难得的软下来:“我给你安排了人界的历劫,你这几日倘若好起来了,就去人界历劫,左右不过三个月而已,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百里重玹看着她,过了好久,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问她道:“这个劫非历不可?” “你不想等到六界安定下来之后,风风光光的娶我成为你的妻子吗?” 西陵清婉带着一点笑凑近他。 西陵清婉的头发垂下来,垂在了百里重玹的鼻尖,他深深的嗅了嗅,另一只空着的手忽然攀上了西陵清婉的耳后,伸手一用力就将西陵清婉的头压了下来。 百里重玹的嘴唇就轻轻的吻了吻她,吻得温柔深情,吻了一会儿还觉得不够,他就将西陵清婉的身子也连带着捞到了床榻上,翻身就俯首在了她的上方。 西陵清婉的头发凌乱,而百里重玹的头发垂了下来,遮掩住了外面的光。 气息交缠。 “……看起来你是恢复好了?” 西陵清婉在他下方带着笑看着他。 “我若不恢复好,又怎么敢这样放肆呢?” 百里重玹勾了一点笑,他的气息温热交杂扑面而来,他微微凑近了西陵清婉,轻轻的蹭了蹭她的鼻尖,声音只剩下了气声:“婉婉……我还想……” “事到如今,我还能拒绝吗?” 百里重玹撑着自己的身体俯首在她上方,暧昧温热的眼睛牢牢的粘在她的脸上,他微微低了头就吻了下去。 一个吻结束的缱绻不舍。 百里重玹躺在床榻揽着她的腰身,蹭了蹭她的颈窝,道:“倘若我要去历劫,你给我安排了什么身份?” 西陵清婉笑了笑,指尖勾着他的手指,握进了自己的手心里道:“你这样的性子不适合给别人干活,反倒适合当上位者,让你当帝王好不好?” “帝王者三妻四妾,你忍心看?” 百里重玹忽然用力反握了一下她的手指,问道。 “那毕竟是人界的你,不是现在的你,我不在乎。” 西陵清婉迎着他炽热的眸光道。 “不爱才会不在乎,婉婉,你好狠的心。” 他将西陵清婉的手指放在唇边咬了咬。 西陵清婉有些无奈,道:“……你想干什么?” 百里重玹的心思被她看出来,他支着头看她的发丝凌乱,勾出来笑意,伸手勾了一点她的头发绕进自己的手里,道:“……我想带着我的记忆去人界历劫。” 西陵清婉叹了一口气,翻身点了点他的眉心,问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百里重玹倒是很坦荡:“难道你想让我爱上其他人吗?就算是我是神,可公孙不也是神?他不也在历劫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女人娶为自己的妻子?” 西陵清婉笑了笑,道:“我执掌六界命格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听人提出来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的。” “你不答应?” 百里重玹问。 “不行。” 西陵清婉回答他。 就像是赌气一样,他道:“那我这个劫不历也罢。” 西陵清婉失笑,捏了捏他的脸颊,道:“不许任性。” “那你答应我。” “……” 西陵清婉有些无奈又失笑,问:“你也生长了这么多年了,这一点还看不清吗?” “可是我除了你,谁也不想喜欢,更不要说去爱了。” 西陵清婉的眸光顿了顿,忽然将自己埋进了他的怀里,道:“重玹,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可是我不想为别人付出耐心,你答应我,好不好?” 百里重玹抚着她的头发,将她凌乱的发丝捋顺。 西陵清婉摇了摇头。 过了好久…… 她在百里重玹的怀里,又点了点头。 百里重玹的嘴角勾出一点奸计得逞的笑来,将西陵清婉揉进了自己的怀里,还吻了吻她的发梢。 历劫这件事情敲定是很容易的。 很快,西陵清婉就送百里重玹来到了轮回台,看见了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的冥帝幽黎。 “……真是服了你们两个人啊,这样的要求你都能答应,平时你堵我后路的那个劲呢?” 幽黎“切”了一声。 百里重玹伸手将西陵清婉揽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当着孟婆和幽黎的面又印了一个吻。 幽黎:“……” 孟婆:“……” 西陵清婉瞪了他一眼,百里重玹这才老实了。 西陵清婉从孟婆这里端过来一碗药,道:“这不是孟婆汤,是压制你神力的药,你喝下它,就可以下轮回台了。” 百里重玹接过药,瞟了西陵清婉一眼,又丢给幽黎一个挑衅的眼神,这才将这药喝了下去。 幽黎嘴边的狗尾巴草就这么掉了下来。 等到百里重玹下了轮回台,他才对西陵清婉道:“我说真的啊,要不是百里重玹他是古神的后裔,我多少得捅他几下。” 西陵清婉看了他一眼,很是平静道:“捅可以,下手轻一点,毕竟他是我未来的夫君,别下手那么重。” 幽黎:“…………” 好,百里重玹,你有未婚妻,你了不起。 他暗暗的磨了磨牙。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仙界 人界帝城。 太子妃在一个雨夜里生下了一个孩子,孩子出生后,受人界帝王的万千宠爱与重视。 西陵清婉打着伞居高临下的看着在雨中的帝城,在听到了幼儿的声音之后转身离开。 神界。 西陵清婉坐在了曾经的位置上,纤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精盏瓷的茶盏,她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看向了坐在她不远处的热烈张扬的少女。 少女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过多的跋扈和天真,倒是沉稳了不少,已经有初为领袖的模样了。 西陵清婉起身来到了她面前,少女想要起身,被她伸手阻止了动作,她掠过少女的面前,来到了厅堂的门外,抬眼看了看天。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西陵清婉忽然回头,看着起身的少女,慢慢的笑了笑道:“如今神界的局势不比从前,你母君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势必会波及到你,你千万要保证自己,不要让凤族失去它们未来的领袖。” 少女抬步来到了她面前,清澈的眸子微微波动:“……诺姐姐,真的没有……” 西陵清婉看了她一眼,转身倚着门,一双艳色绝伦的眼睛没有停留在某个地方,只有平静:“……私自打破魔界,仙界还有神界的平衡局面,对于我们古神的血脉来说,已经是大忌了,你的母君……我保不住她。” 西陵清婉转身,对上她动摇的眼睛,眼神温和而果决:“……更何况,倘若我真的放过她,她就真的会感念我的不杀之恩吗?阿珺,想要复兴凤族没有错,但是你母君这么做,已经不是固执了,而是执念。” 西陵清婉错过她的身边,手指轻轻放在了首座的桌子上,她没有回头,说话的时候也很平静。 “执念不散,就是心魔。阿珺,我曾经教过你的。” 少女的手握了握,又无力放下。 心魔易生,心魔难除。 就像是走火入魔的凡人一样,没有办法将他从心魔中拉出来,只能等他自己在死前的某一个时刻,幡然醒悟。 只是…… 太迟了。 凤珺转身离开了月灵神族的地界,西陵清婉坐在命理树下烹了一壶茶,伸手展开了星宿神官传来的消息。 她紧皱的眉眼生动起来。 那个人,已经快要一岁了。 她伸手将传来的消息捻碎,看着消息碎进风里,她要用最大的努力,将安宁带给他。 他只要在人界安安稳稳的历劫,从前那么多年那么多的事情,他已经做的太多了,他应该休息一下。 剩下的,就让她来吧。 第二天,西陵清婉来到了仙界。 仙界的清明气息没有神界的醇厚,她刚刚来到仙界的领地,转眼就看到了等在这里的慕流光。 慕流光还是那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扬起拂尘微微弯腰,向西陵清婉行礼:“圣女殿下。” 西陵清婉转身,眉眼松了松,她道:“你知道本宫会过来?” “仙界这些日子不安生,殿下为了六界的安稳一定会过来。” 慕流光还是那一副谦和的模样。 “既然你已经过来了,也猜到了本宫会过来,不如你就同本宫说一说如今的仙界吧。” 慕流光微微低头,道:“是。” 幽篁山。 西陵清婉平静的眉眼动了动,忽然看向他,问:“你方才说,仙界如今的首领,是谁?” 慕流光将茶水推向他,声音平静:“是凤瑛。” “神界之人贸然插手仙界的事情,是大罪。” 西陵清婉伸手扣住了茶碗,手指有意无意的摩挲着道:“本宫本以为,她只是野心大了些,想要复兴凤族的执念强了些,竟然不知道,她竟然敢无视神界规定,擅自插手仙界暂且不说,竟然成为了仙界的首领。” 西陵清婉的手忽然松开了茶盏,笑出声音来:“真是本宫小看了她。” “仙界职位的任命,只有神帝才有权力。”慕流光看向她,道:“……以殿下如今的力量和威望,能同神帝抗衡吗?” 西陵清婉将茶碗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放下了茶碗,抬眸深沉的看着慕流光道:“区区一个神帝而已,本宫怎会将他放在心上,同意他成为神界的神帝也不过是看在如今仙凡交杂,他可以取其平衡。只是没有想到,轩辕如今的血脉,竟然也开始了玩弄权势的那一套。他不能成为神界的神帝,那就换一个人来。” 西陵清婉起身,道:“仙界的行宫在哪里?” “殿下这就要去行宫?” 慕流光也起了身。 “现在不过去的话,凤瑛就要想办法在仙界除掉我了。”西陵清婉看了他一眼,道:“如今仙界是她的地方,本宫过来她定然知晓。” 西陵清婉伸手凝出了一支凤羽,道:“凤羽你收好,这上面附着我的神力,倘若有什么危难,本宫可以感知到。” 慕流光微微欠身,收下了凤羽。 西陵清婉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万事小心。” 慕流光点了点头。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转身就离开了。 仙界的行宫葱茏繁茂,周边的建筑倒是有几分神界的影子,清明的气息虽然不像神界一样接近饱和,也是仙气缭绕。 西陵清婉转眼就停在了这里,很快就惊动了正在同自己的儿子下棋的凤瑛。 她明艳沉淀的眉眼皱了皱,还是忍着自己心中的不甘和不耐,亲自将西陵清婉请了过来。 她见到了西陵清婉的第一眼,完美的笑容就微不可查的滞了滞:“殿下突然过来仙界行宫,真是有失远迎。” “有失远迎未必见得。” 西陵清婉不客气的开口,错过了凤瑛的身旁来到了她前面,浅蓝色的衣服逶迤拖地,随西陵清婉的动作微微飞起,仙气缭绕中带了几分清冷:“设下了什么倒是会。” 凤瑛的脸色黑了黑,她拉住了想要开口的儿子,让他忍了下来。 “殿下今日的火气,怎么这么大?” 西陵清婉听到了她这句话,忽然停下来转身盯着她深沉又明艳的眼睛,道:“凤瑛,私自插手仙界的事情,是重罪。” 凤瑛保持着完美的笑:“我来仙界做首领,是陛下的安排。” 西陵清婉轻轻的笑了笑,走近两步靠近她道:“本宫知道,你同他做了交易,或者说,你们本就是一伙的。” 凤瑛的笑容不变。 西陵清婉继续道:“凤瑛,你是古神凤凰的血脉,你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本宫可以理解你为了凤族的复兴而铤而走险但是……部族兴灭自有天道所定,你这么做,迟早会被反噬到你最在意的事情上,即便如此,凤瑛,你就不后悔吗?” 凤瑛带着笑,有些苦,她道:“殿下您同我们不一样,自然不知道我们的痛苦。” 西陵清婉看着她孤注一掷又苦笑的模样,眸光更淡下去几分。 “您是古神血脉的首领,是天生的王者,就连同为凤凰血脉的我们,都要向您俯首称臣,您天生高高在上,是上位者,是不会随着岁月而淡下去的神族,可是我们凤族……同您不一样。” 凤瑛苦笑着,已经是执迷不悟的模样了。 西陵清婉的眉头皱起来,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身边忽然多出来了许多的仙界的仙者,将她团团包围。 西陵清婉转眼看着她,忽然笑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对决 西陵清婉笑的从容。 “凤瑛,真的不后悔吗?” 西陵清婉从容的笑着问她道。 “我本无意对殿下您下毒手的。” 凤瑛鲜红的凤凰羽衣随着她的动作散在了仙界的行宫里,她的身旁,站着她的儿子,她属意的凤族未来的君主。 西陵清婉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就像是没有察觉到如今的危局一样,她走向了小亭子里,微微低垂眸子看到了在桌子上的棋局。 她从容不迫的坐下,伸手捻了一个子放在了未竟的棋盘上,她抬眼看着凤瑛,捻着棋子的手放在了桌子上。 “也是,本宫应该猜到的。” 她伸手将手里的棋子放在了棋局上,清冷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凤瑛如今已经是仙界的领袖了,如今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被本宫查到了,为了保证你的大计万无一失,你肯定会对本宫下手。” 西陵清婉支着下巴微笑看她,问:“既然已经知道了是如今的局面,为什么不直接下死手呢?” 凤瑛放在自己胸口的手指蜷了蜷,她抬眸迎着西陵清婉不紧不慢的眸光,道:“我本不想被逼到如此境地的。” “原来你凤瑛也知道,弑杀古神后裔是重罪。” 西陵清婉慢慢的站起来,嘴边的笑容逐渐冷下去,就连她温和悲悯的眼睛都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既然你知道神界的规定,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 “我说过了,你和我们不一样!” 凤瑛提了点声音,手指已经开始凝聚自己的神力,她的眼眸漫上了浅浅的红,道:“凤凰一族就算是古神又怎么样?在如今的神界不还是岌岌可危?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不一样……” 红色的神力骤然朝西陵清婉冲过来,西陵清婉伸手凝聚了自己的神力接住她的招数,她用一只手支撑僵持着凤瑛的神力。 红色火凤凰的血脉神力同浅蓝色雪凤的血脉神力相互牵制僵持,中间融了一点紫色。 本是同根同源的神力,因为完全不一样的血脉而产生了根本的分歧。 西陵清婉收了手指,浅蓝色的血脉力量冲向凤瑛,将她打了一个趔趄。 凤瑛看了行宫的所有仙者一眼,示意他们齐拥而上,而西陵清婉已经坐下了。 他们刚刚凝了自己修炼的功力冲上去,忽然就发觉了自己不能动弹了。 而上方似乎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棋盘,棋盘上每一颗子都连着一个人。 西陵清婉淡淡的抬眸看向她,看着她明艳的眼睛慢慢瞪大。 “凤瑛。” 西陵清婉捻了一个子看着她,好像是无声的威胁:“是你自己去认罪,还是本宫给你定罪?” 凤瑛伸手握住了凤玚的手,将他推出了这个领地,这才慢慢的直起身子召唤出了自己的火凤真身。 她眉心的一点红玉落在她眉眼中间,带着些戾气:“……即便你会上古棋控之术又怎么样?你终究没有我的修为高。” 西陵清婉伸手又捻了一个棋子,看了看在一旁的凤玚,眉眼间慢慢开始变得慵懒起来,就像是她天生高贵的身份一样。 西陵清婉将那颗棋子放在棋盘上稳住局势,随后不紧不慢的从亭子里走出来,直接对上了凤瑛的火凤真身。 凤瑛的凤鸣一声尖锐的释放出来,铺天盖地的火凤血脉力量就冲向了西陵清婉,西陵清婉转身握住了自己衣袖间藏着的发钗,在发钗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时候化成了一把长剑。 西陵清婉掂了掂手里的长剑,剑锋一转冲向了凤瑛的神力,神力与神力之间再次开始僵持,但是没能僵持太久,西陵清婉就挽了一个剑花破开了她的神力。 剑锋直转而上,带着铮然的剑气破开了凤瑛的招数,在她转身之后划过她的脖颈,在她的脸颊边留下了一个细长的血迹。 凤瑛感觉到了几分疼痛,转而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出口的声音在西陵清婉转身用长剑对准她的时候带上了几分微不可察的颤抖:“……你……你的修为在我之下……你怎么可能破得了我的真身?!” 西陵清婉的剑锋带着光华流转的神力直直的对准她,棋控之下的领地仿佛一个结界,阻隔了凤玚焦急的动作和声音,隔绝了神界的试探和探查。 西陵清婉看着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眼睛,声音淡淡道:“火凤凰最初的领袖神明,叫凤浅。倘若凤浅前辈知道了自己的后代成了这个模样,不知道会有多失望。” 西陵清婉笑了笑,手腕动了动长剑,一个剑阵就悄无声息的被操控了起来,她继续道:“你知道,为什么天道要万物制衡吗?” 凤瑛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却仿佛窥见的人不是眼前这个才几万岁的小姑娘,而像是另外一个德高望重的神族领袖。 “天道为一,生为万物,万物制衡之下才有争斗和此消彼长,此消彼长之下才会有适应天道之人来制定规则,让六界的生灵繁衍生息,而到如今,才有了宁静的六界。” 西陵清婉收起了长剑,剑阵却并没有被破坏,她的力量已经强大到了这种地步,仅仅靠心念就可以操控阵法。 “就像是一方势力强盛,一方势力弱小,就会滋生野心,出现像你这样执迷不悟的人。” 西陵清婉的眸光定在她的脸上,淡淡的眸光仿佛看了六界很多很多年,她道:“凤瑛,你活了这么多年,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无法窥破,你枉为神明。” 西陵清婉将长剑收回发钗的模样,转身背对着她,道:“身为神明和首领不应该为你的野心而背负上什么,这一点,阿珺看得都比你清楚。你的罪责太重,本宫会将你押回历刑台,着司刑神官责问,至于凤族,本宫想,阿珺可以成为凤族新的首领。” “……你不能动我……你不能动我!” 凤瑛忽然剧烈的挣扎起来,她死死的盯着西陵清婉的背影,声嘶力竭:“……我是神帝的人!你不能动我!西陵堇诺,你没资格动我!你不能问罪……你不能!” 西陵清婉回到了棋盘边,坐下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不知道是嘲笑还是讽刺:“凤瑛啊,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吗?” 凤瑛的胸口忽然揪了起来。 西陵清婉继续道:“你以为轩辕珉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的想要四象宫?” “……” “你以为为什么轩辕珉那么惧怕我们?” “……” 西陵清婉的手抚过棋盘上的脉络,道:“因为,他如今的位置,就是我们给他的。” “……” 晴天霹雳。 凤瑛忽然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 原来她做了这么多,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第一百二十章 问责 凤瑛的眸子猩红,却没有办法跟坐在亭子里的西陵清婉进行正面对抗,她有些狼狈的捂着自己的胸口,忍着自己躯体上的痛苦和心理上的折磨,笑了笑。 笑得凄凉无助。 西陵清婉的眸光不变,起身来到了她面前,也只是静静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从她身边错开,看向了在结界外的凤玚。 西陵清婉的手指微微收拢,将凤玚拉进了这个结界。 凤玚还没有来得及到自己母亲的身边,就被西陵清婉困住了,从西陵清婉指尖的丝线连到了他的脉搏上。 西陵清婉静默的感受了一会儿之后,松开了对凤玚的禁制。 她轻声道:“凤瑛,如今你的报应落到了凤玚的身上,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本宫再问你一遍,你后悔吗?” 凤瑛猩红着眼睛带着眼泪看着她,又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忽然凄苦的笑出声音来。 “报应……” 凤瑛笑着说:“……都是报应啊……” 西陵清婉看了他一眼,没有驱散棋控的结界,反而是微微抬头,看向天边。 仙界的天和神界的天,还是不一样的。 凤玚紧紧盯着西陵清婉的动作,忽然开口道:“……你不是西陵堇诺,你是谁?” 西陵清婉看着天边的眸子忽然收回来定在他的脸上,一向清冷的声音在对他开口的时候带上了一点饶有兴趣:“……哦?” 凤玚扶着凤瑛,很笃定道:“……只是觉得,你不是西陵堇诺,你究竟是谁?” “我是不是西陵堇诺不重要,重要的是……” 西陵清婉笑了笑,道:“从此以后的六界就会重新回归到安宁。” 凤玚似乎很讨厌其他人同他卖关子,还是少年心性,他转过了头。 而没过多久,喜欢穿着深紫色的衣袍的人就过来了。 他从天而降,轻松的来到了棋控结界里,看到了控制了局面的西陵清婉,点了点头。 他伸手凝聚了深紫色的神力,随意的挥洒出去,突如其来的冲击让被棋控着的仙者们多多少少受了点罪。 随后,他们就如脱力一样,跪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少典弃谷来到了西陵清婉面前,道:“都收拾好了?” 西陵清婉挑了挑眉,道:“我出手你还不放心吗?” 少典弃谷看了一眼凤玚,突然对凤玚开口道:“……神力全失?” 凤玚咬了咬牙,固执的没有说话。 “天道轮回,这是凤瑛执迷不悟的代价,如今的凤族只能让阿珺来继承了。” 西陵清婉伸手撤了棋控结界,道:“神界那里呢?你和公孙都安顿好了?” 少典弃谷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道:“我带他们去历刑台。” 他来到凤瑛的面前,道:“真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轩辕珉的野心居然这么大,他给你仙界首领的位置,你就以为可以实现自己的野心和夙愿了?凤瑛,你真是白白活了这么多年。这样简单的道理都看不透,天道曾经点召我们最初始的古神作为稳固六界秩序的筹码,怕的就是有朝一日天地失衡,而你身为古神的后裔,却为了振兴族人执迷不悟,心魔不除,终成大患。” 少典弃谷蹲下身子,看着凤瑛道:“倘若凤浅知道了她的子弟成了这个模样,数万年前她的牺牲,就是一纸笑话了。” 凤族最初始的首领是凤凰血脉的凤浅,曾经在天地失序的时候,抛弃了自己的爱人和孩子,以自己的身躯重新稳固了六界天地的秩序。 那是在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陨落之后的岁月里,那个时候凤浅还是一个闭关修炼的前辈,她不喜欢争斗,不关心神界的诸多事宜,只是一心关心着六界的秩序。 那个时候,她是多少人口口相传里的神明始祖。 而如今她的后代,却执迷不悟成了这个样子,倘若凤浅真的看见了,只怕要一怒之下将他们都处置了。 西陵清婉拉了拉少典弃谷的衣袖,道:“将他们带回去吧。” “你不一起回去吗?” 少典弃谷挥了挥手,让自己的人将他们带走后看向西陵清婉道。 西陵清婉安抚的笑了笑,道:“我该完成的事情都完成了,要去人界看一看他。” 少典弃谷没有说话。 西陵清婉道:“如今的他,已经两岁了吧,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好好的照顾他。” 少典弃谷叹了一口气,道:“你处置了凤瑛的消息,轩辕珉已经知道了,恐怕乱局还要继续下去,你不能离开太久。” 西陵清婉道:“我知道。” 少典弃谷点了点头。 少典弃谷最后又看了她一眼后离开了。 而西陵清婉目送着少典弃谷将凤瑛他们带下去之后才放心的离开了仙界。 以后的仙界,还是得再物色一个首领。 不知道轩辕珉知道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西陵清婉勾了勾唇角。 人界。 帝王易家的小皇子已经三岁了。 西陵清婉来到帝京的时候,正逢说书先生在茶楼说得热烈,她等着心宿心月狐,就听了一耳朵,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水,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心月狐就来到了西陵清婉的面前,他想行礼。 被西陵清婉伸手制止了,她道:“这是在人界,不必多礼,快坐下吧。” 心月狐伸手扣住茶杯就喝了一口,他道:“殿下从来不轻易叫我们过来,这次是因为百里殿下的事情吧?” 西陵清婉笑了笑,又给他倒了一杯茶,道:“除了他,还有谁能让我这么上心?” 心月狐倒是不客气,他道:“我看殿下对公孙殿下也挺上心的。” 他是在打趣西陵清婉。 西陵清婉笑了笑。 心月狐伸手捻着茶杯,抬眼看西陵清婉道:“殿下,百里殿下带着记忆转世历劫是您默许的?”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 心月狐“唔”了一声,道:“我看您还给他的记忆下了点禁制,只有在他十岁之后才会想起来。”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道:“倘若被神界的有心人发现了,只怕会招来麻烦,如今神界那边刚刚处理了凤瑛,轩辕珉的下一步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怕会牵连他。” 心月狐道:“殿下这样人界,仙界和神界三头跑的,还是要多休息。百里殿下如今已经三岁了,有我们看护着,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嗯。”西陵清婉应道:“我自然是相信你们的,只不过……” 她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有一些想念他而已。” 心月狐将茶水喝完,笑:“男情女爱,再正常不过了。” 西陵清婉道:“你同我说一说,他这三年来的事情吧。” 心月狐点了点头。 随后他不疾不徐的低声阐述这位小皇子的所有事情。 西陵清婉的心在这一刻都松懈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崩坏 西陵清婉听完了心月狐说出的关于百里重玹这三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也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气,她这一口气还没有彻底松下去就放下了自己手心里扣着的茶盏看着心月狐道:“……如今虽说仙界之主的事情已经处理了,只怕神界不会太过于安宁,你们二十八位星宿神官常年不过来神界,管束的都是人界的事情,倘若神界乱的出乎了我的意料,你记得帮我守好人界。” 心月狐捏了一块糕点,带着笑点头:“殿下放心。” 他将那一块糕点送进嘴里,看着西陵清婉道:“……虽说太晚了,但是臣下还是想说,殿下,欢迎回来。” 西陵清婉笑了笑,给他倒了一杯茶,道:“我自然是知道瞒不住你们的,我们相伴这么多年,几乎只用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这么多年了……” 她转头看着人界这四海升平的模样,由衷的笑了笑,道:“真是辛苦你们了。” “殿下从前为了六界的安宁付出那么多,我们是您一手提拔上来的,自然要为您的心系之事鞠躬尽瘁,不算辛苦,只求能够不让您白白牺牲。” 心月狐正色道。 “我当年……也是有私心的。” 西陵清婉道。 “我们都知道。” 心月狐接住她的话:“百里殿下被轩辕晔初那样暗算,莫说是您了,我们也是不齿。他想要百里殿下身败名裂,好让殿下为了六界亲手杀了百里殿下,但是百里殿下同您情深义重,您是肯定不会让他如愿的,所以才会用自己的陨落作为代价……” “我们……” 他嗫嚅了一下,又说下去:“我们虽说不是很想让殿下付出这样的代价,却也能明白殿下的苦心。” 西陵清婉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去人界皇城一趟,悄悄的看看他就走。” 心月狐坐起身子道:“我陪您同去。” 人界的皇城富丽堂皇,琉璃瓦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线,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繁华之地,却也是这个世间最凄凉,最无情的地方。 多少红颜枯骨,青丝白发,见怪不怪。 西陵清婉和心月狐落在了东宫最高的地方,一眼望过去这个富丽堂皇,嫡氏血脉生活的地方,倒是久违的熟悉。 那个时候黄帝所居住的宫殿,也没有如今的规格。 心月狐带着笑,双手环抱着胸口道:“人界的帝王之气,最能压制煞气和妖邪之流。” “人间天子有真龙之气,倘若真的有不懂事的人过来,也不能轻易的动他。” 西陵清婉看着有百里重玹气息的地方,眼神有些幽远。 “不过他的性子也的确不适合当其他人的臣子,再加上有人间天子气,让他过来皇宫,做未来人界的主人,最合适不过。” 心月狐随着她的眸光看着那个小宫殿,弯了弯笑意。 “殿下不距离近一些看看?” 心月狐问。 西陵清婉摇了摇头,道:“他是古神后裔,就算投胎为人也能够比平常人多看到一些东西,更何况他如今才三岁,更是清澈明亮,距离他近一些……我都怕会打草惊蛇。” “殿下是近乡情怯吧。” 心月狐道。 西陵清婉笑了笑,没再多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道:“我在这里待到晚上就走。” 心月狐点了点头,看了看天色,道:“殿下一向最懂事明理,我就不当这个拖油瓶了,先行离开。”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 人界的一日对于在神界生活的神明来说,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罢了。 所以西陵清婉就真的坐在人界的皇城上喝了一杯茶。 一杯茶之后,就入了夜。 夜空中的星星寂寥明亮,西陵清婉悄悄的进入了小皇子睡觉的地方,随后坐在了他的床沿。 西陵清婉的眉眼温和了许多,好看的眉眼带着疲惫,看向他的时候,更是带着温柔。 西陵清婉的手轻轻的放在了他的眉心,点上了一点朱砂痕迹。 西陵清婉从来没有见过百里重玹幼年时候的模样,如今看着他这副样子,更是心都化了,她想触碰一下,更怕惊醒他的睡梦。 想要陪在他身边,却怕惊扰了他原本的命格。 所以她不敢放肆。 对于凡人来说,生灭轮回都是天道所辖,他的命中会出现什么,会种下什么样的因果,也都是天道说了算。 就算他们是神明,也从来不敢放肆。 西陵清婉的声音轻,对于凡人的祝福更是轻得像一阵风。 “你这一生生于皇家,注定会有诸多波折,但是你是坚韧的性格,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应付下去。” 她的声音更加柔和:“你先好好的享受一下身为凡人的快乐,等你十岁之后,就会慢慢的恢复记忆,希望那个时候的你不要任性,我也相信,你不会任性,你是一个合格的神明,未来也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她笑了笑,伸手抚过他的脸,道:“重玹,我等你回来。” 西陵清婉看着他,转身准备离开。 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动静。 如今夜黑风高,更是皇城,而这个动静又是凡人才会发出的脚步声。 那么…… 就一定是他嫡系太子的身份被人惦记上了。 西陵清婉伸手捻了一个法诀,布了一个结界。 她刚刚转身化形,就看到了一堆刺客冲了进来。 西陵清婉皱了皱眉头,没有使用法力,反而是在第一个刺客冲过来的时候,动手夺了他的剑,随后用第一个刺客的剑,断断续续的解决了这一波刺客。 从他们的记忆里,西陵清婉得到了这批刺客的来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撤下了结界。 她坐在东宫寝宫的桌案边,提笔落字。 她说她是江湖之人,夜入皇宫是看见了刺客的潜入,所以路见不平拔了一下刀,还从他们的口里问出来了是谁的刺客。 最后她写,虽说私自潜入皇宫是大罪,但是看在她救了你们的太子的份上,就算扯平了。 她没有落下名字,用镇纸压住了这个字条。 她放下了笔,抬眼看了一眼小太子。 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暴露 西陵清婉将这张留信放下来,最后转眼看了一眼在榻上躺着的人,她很轻很轻的笑了笑,然后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她不能收拾这里的血迹,否则只怕会影响到他的运势。 而她自私的这样做,是想着本来一般的人都伤害不了他,他是天生的帝星命格,今夜没有她,也会有其他人。 只盼他能平平安安的才好。 人间的夜晚对于西陵清婉来说是也不过是一盏茶,一局棋的时间。 她没有立刻回到神界,反而是留在这里听皇城的消息,等到她听到的消息和她预想的没有太大出入之后,她才放心的离开。 人界,皇宫。 刚刚醒过来的三岁稚童一声哭喊,就叫来了他的乳娘和侍卫。 小孩子被匆匆赶来的乳娘抱进怀里,立马捂住了他的眼睛,侍卫也在乳娘的眼神示意下开始收拾场面和上报。 小小的稚童因为这样的惊吓昏迷了过去,匆忙之间就派人去请了国师过去。 国师给稚童把了把脉象,因为无相神族留下来的微弱血脉而感知到了西陵清婉的存在,但是这毕竟是神明的事情,他一个凡人没有资格多说什么。 他笑了笑,准备去桌案上写下药方,却发现了西陵清婉留下来的那封信。 他聪慧玲珑,猜到了神明的用心。 于是便将这封信递交给了稚童的乳娘,由乳娘上报天听。 等到国师从稚童的宫殿离开之后,他便去了观星台,在星象的推演之中得知了稚童的前生神明之身。 他叹了一口气,放下了自己一直拿着的蓍草,继续守着这个孤寂的地方。 他的祖先是无相神族的一个小神官,因为贪恋凡尘被剥夺了神格,于是他们便世世代代守在人界。 虽说也会继承一些神力,但是神力在世代的传承中已经淡去了不少,自保没有问题,但是倘若真的撞上那些修为深厚的修士,他们也只有挨打的份。 所以他们的一些前辈就凭借着无相神族这些血脉的继承,世世代代成为了人界帝王的国师,也好有一些安身立命的根本。 而当初的那一场战乱,也是因为无相神族在人间的血脉受到了威胁,所以才会有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的周旋。 稚童昏迷了两天一夜,终于在国师的药物帮助下醒了过来,也因为这些药物的影响,他暂时忘记了这些血腥的场面。 只是他醒过来之后,一双眼睛有些迷茫的看着书案的方向。 他的手轻轻的抚上了心口,皱了皱眉。 而这个时候,西陵清婉正在仙界行宫的书房处理一些事情。 仙界如今没有领袖,她就先到了仙界处理一些后事,等到她的眸光凝在了资历最老修为最高的上仙的名字上的时候,一个推门声就这样传了过来。 是慕流光。 “殿下还在为仙界首领的事情为难吗?” 西陵清婉放下了手中的卷宗,按了按眉心,道:“你在仙界待的时间久,可有什么人选?” 慕流光收了自己的拂尘,笑道:“据在下所知,资历最老修为最高的明镜上仙如今的威望最高,但是他的心思只在修为上,一心想要上神界成为上神,即便是殿下请他过来,他也不会接受。” “仙界如今的局势你也知道,必须有一个足够有能力也足够有威望的人来把持,不然只怕魔界和妖界会失衡。” 西陵清婉道。 慕流光坐在她不远处的位置上,将自己的手落在了一个上神的名字上。 是……北战神左熹清。 “你想让他过来?” 西陵清婉有些诧异,道:“他虽说是羿日族培养出来的,但是也算是我的人,真的让他接管了仙界……只怕神界的那位就彻底坐不住了。” 慕流光轻轻一笑,道:“……殿下如今这样苦恼,不就是想要他坐不住吗?” 西陵清婉没有说话,看起来有些烦躁。 慕流光继续道:“只有他坐不住了,才能彻底除了殿下如今的隐患。” 他看着西陵清婉的脸色,斟酌着道:“如今凡人世家子弟入仙界的修士越来越多,倘若不在仙界这里中断他们不该有的心思,只怕还要再乱上几年,短短几年而已,是多大的祸端殿下比我更清楚。” 慕流光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殿下是觉得这个人选太激进了,可是仙界不由神界的战神来接管,只怕镇不住他们,而我选择北战神也是因为,他算是四大神族的人,那么在仙界的那些人多多少少会有些顾忌。” 慕流光看着慢慢抬头看向他的西陵清婉道:“……而四大神族稳固着六界的安宁,这样的功绩理应被他们知道,好让他们觉得,仙界和神界并不是他们能够掌控的地方,殿下需要断了他们不该有的心思,才能彻底断了祸端。” 西陵清婉放下了手中的笔,叹了一口气。 慕流光微微一笑,道:“如今殿下的诸多事情都被仙界听去了风声,他们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真的同四大神族对上,殿下以为呢?” 西陵清婉的眸光动了动,沉默了很久。 她从未想过,原来他们的无声可以惹来这么多隐藏的祸端,如今的六界,终究是不比数万年前的六界。 或许…… 真的要以绝后患。 西陵清婉看向慕流光,微微点了点头,道:“……那我去神界一趟,如今的仙界就劳烦你多看顾些。” 西陵清婉顿了顿,道:“……倘若场面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就将凤翎羽拿出来,可以短暂的增加你的修为。” 慕流光点了点头,在西陵清婉起身之后他也站起了身。 西陵清婉还没来得及走出书房,就有一个人匆忙失态的推开了书房门。 西陵清婉愣了愣,随后看着闯进来的人问:“竹影?” 竹影匆忙的连礼数都忘了,只喘着气对西陵清婉道:“殿下!快去神界!西战神在灵雪宫被陛下发现了,如今要将人带去司刑台审问定罪!” 西陵清婉的眸光瞬间凝了起来:“真是好一个轩辕珉,好一个神帝陛下!” 西陵清婉来到书房门,转眼看了慕流光一眼,看到了慕流光给她行了礼,这才同竹影离开。 慕流光在西陵清婉离开书房之后来到行宫外,看了看西陵清婉离开的方向,无声叹了一口气道:“……殿下果真还是那个殿下,一样的心软下不得狠心。” 第一百二十三章 摊牌 西陵清婉和竹影来到灵雪宫的时候,妫翳已经被天兵天将给困住了。 而微月正拿着剑同为首的轩辕珉对峙僵持着。 竹影有些狼狈的看了西陵清婉一眼,等到西陵清婉点了点头,她才退下了。 她一步一步的踏入这里,随着一步一步的距离拉近之中,她看到了因为修为被轩辕珉碾压的君落和苏羽真有些狼狈的沾染了红色的血迹。 西陵清婉的眼睛更沉了几分。 “陛下真是好兴致啊,特意挑着本宫不在的时候过来‘秉公执法’?” 西陵清婉笑了笑,伸手挑开了横竖的长剑长枪后,来到了轩辕珉的面前。 轩辕珉似乎是没有想到她来得这么快,一瞬的诧异之后,他的眉眼沉了沉,就连往日里温和的假面都冷了不少。 西陵清婉抬眼看了看,看到了他身后的那个白衣公子。 在那一瞬间,西陵清婉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轩辕珉沉了沉语气,道:“……本帝突然听到消息说勾结魔域的罪人来到了神界,特来捉拿,敢问这个叛徒为何会在圣女这里?” 西陵清婉没有恼怒,平静的不像跟他不差上下的人,她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将微月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跟微月僵持对峙着的天兵天将想要截停西陵清婉的动作,被西陵清婉骤然冷下来的眼睛给斥退。 等到微月的眼睛有些红的看向她的时候,西陵清婉看到了受了点伤的妫翳,那是神器打下来的伤痕。 看起来轩辕珉这次,是势必要闹上一场给她找找麻烦了。 “哦?” 西陵清婉对上了轩辕珉的眼睛,不紧不慢的笑意让轩辕珉的心里起了一点波澜。 “敢问陛下,有什么证据证明西战神她,就是勾结魔域的叛徒呢?” 轩辕珉笑了笑,伸手捻住自己手里的捻珠,道:“如今六界都知道,西战神微月就是勾结魔域的叛徒,而今本帝过来捉她伏法,也是她罪有应得。” “那本宫就更好奇了,六界都说她是,她就是吗?倘若本宫说,六界还有人说陛下您……庸碌无为呢?陛下就真的是庸碌无为吗?” 西陵清婉很客气的回敬他。 “西陵堇诺你……!” 轩辕珉的神情忽然就有了裂痕。 “说起来,西战神也是上古的战神,可是我们月灵神族第二代首领的亲传弟子,恐怕陛下您根本就没有资格问罪。” 西陵清婉笑得温和,温和的笑就像是尖刀利刃一样划过轩辕珉,又落回到他身后那个谦卑的司文神君。 许静渊忽然就觉得后背一凉。 但是他不敢抬头。 “既然陛下说,是有人告知,不如陛下将那个人说出来,让本宫问上一问,倘若真的有依据,陛下再提人也不迟。” 西陵清婉的笑又落回到轩辕珉的身上。 轩辕珉的吐息重了几分,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把自己的失态压了下去:“圣女是执意包庇她了?” “本宫说过要包庇了吗?” 西陵清婉伸手环抱住了自己的手臂,抬眸问:“本宫是在向陛下要证据,没有证据,如何服众?陛下身为神界的主人,更应该师出有名才能够不辜负‘神帝’这个身份,不然……失信于天下,便是将自己的底牌亲手捏碎,是没有办法弥补的。” 轩辕珉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忽然冒了出来,他努力克制着,看向了妫翳道:“那这个魔族人呢?圣女也要包庇吗?” 开始咬牙切齿了。 “他只是魔族的人,在神界应该只是待在了灵雪宫而已吧?他算什么叛徒?又算什么罪人?” “……” 轩辕珉的胸口起伏的快要按不住了。 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西陵清婉就又开口了:“不过,陛下,您伤了我的人,这笔账……”西陵清婉笑了笑,道:“该怎么算呢?” “…………” 轩辕珉努力把自己的失态压下去,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来道:“……他们阻挡了本帝来办公事。” “师出无名的公事吗?” 西陵清婉反问道,大有今日你不给我解释,我就不同你善罢甘休的样子。 “………………” “圣女想要怎么做?” 轩辕珉努力压抑着情绪问道。 “很简单。” 西陵清婉笑:“本宫的人被什么伤了,就得挑人将他们伤回去,不然传出去,本宫四大神族的面子往哪里放?” “本帝的面子呢?” 轩辕珉的脸色更沉。 “陛下?” 西陵清婉看了一眼被天兵天将隔开在一边的西陵堇钦和西陵堇沂道:“陛下您是不是忘记了?” 西陵清婉伸手挥出去一道神力,将围住他们的天兵天将给扫出去,一片呻吟声。 在呻吟声里,西陵清婉靠近轩辕珉,带着笑意将声音压得很低:“陛下的这个位置是怎么来的,还需要本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说出来吗?” 许静渊距离轩辕珉最近,他骤然变了脸色,有些慌乱失态的看向刚好抬眼的西陵清婉,看进了她阴鸷充满杀气的眼睛里,他继续低头。 而那一瞬间的杀气也不过是一瞬间,她很快就退开两步,拉开了他们的距离,轩辕珉的脸色白了白,看向带着笑意的西陵清婉。 她的弦外之音就是,倘若你不想要这个位置,随时可以找人接替你,希望您不要不知好歹。 西陵清婉看着西陵堇钦和西陵堇沂带着自己的武器来到了她身后道:“对了,陛下凤瑛在仙界犯了些错误,已经被本宫带到司刑台了,这件事情陛下应该不知道?” 她伸手拍了拍西陵堇沂的肩膀,转眼道:“今日知会陛下一声。” 轩辕珉的嘴唇微微颤动,看着倒在地上一片的天兵天将,无声咽下了这个哑巴亏。 他还是鲁莽了。 他忍了忍,才换上了笑容:“既然圣女要了回来,那本帝就不多留了。” “陛下慢走不送。” 西陵清婉的声音有些冷。 轩辕珉伸手让天兵天将们起来,随后他就有些狼狈的离开了这里。 他刚刚离开这里,就听见了西陵清婉道:“司文神君,留步。本宫有些话,想要同你说一说。” 还没过门槛的许静渊硬生生的将脚步止住,带着完美的笑意转身给西陵清婉行了一个礼。 而轩辕珉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等到轩辕珉彻底离开这里之后,微月就扶起来了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的妫翳,抬眼看西陵清婉道:“师父,阿翳他的伤还没好,如今被神器所伤……” 西陵清婉也伸手将妫翳扶起来道:“灵雪宫别的东西不多,上等灵草倒是不少,你先将他扶到我的偏殿。” 微月点了点头:“好。” 等到微月也离开了,君落和苏羽真也来到了她面前,正想开口,被西陵清婉伸手止住。 西陵清婉看向许静渊,声音清清冷冷的带着点杀气:“司文神君,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遗憾 许静渊带着儒雅温和的笑,对上了西陵清婉冷下来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问:“殿下是想让小神说什么?” 西陵清婉转身走了两步,坐在了石桌边,伸手贴在茶壶身上试了试茶温,随后看向他,道:“本宫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许静渊笑了笑,悄悄的退了一步,道:“小神不知道殿下想要知道什么。” 西陵清婉淡淡的笑了笑,伸手挥袖关上了灵雪宫的大门。 她没有起身,用眼神克制住了想要上前去质问他的西陵堇钦。 西陵堇钦看着她,从许静渊的不远处来到了西陵清婉的身边。 西陵清婉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许静渊道:“西战神在本宫这里的消息,是你说出去的吧?” 许静渊抱着卷宗,没有说话。 “你从凡人升仙,本就不容易,还经常被人欺辱心有不甘本宫可以理解,更可以接受,但是你将心思打到了本宫的人身上,本宫可忍不了。” 西陵清婉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淡,她相信许静渊是聪明人,知道她的言外之意。 “殿下杀了我,不怕司文宫失序吗?” 许静渊的笑仍旧完美。 “区区一个文神而已,即便是死了,也不过是再换一个人而已。” 西陵清婉伸手捻了茶盏,微斜着眉眼看他道:“……你以为呢?” 没等许静渊再说话,西陵清婉就接着道:“本宫同陛下说的话,你应当也听到了,你觉得你对于本宫来说,有什么利用价值?哦,对了,不管你有没有利用价值,本宫都不会容忍你对本宫的人动歪心思。” 许静渊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你以为你投靠了神帝,神帝就可以看在你的利用价值上对你做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你可以周旋在两方势力里面从而实现自己利益的最大化,但是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神帝的继位和人选,都是四大神族的首领谨慎的选出来的。” 西陵清婉起身,将西陵堇钦挡在身后,道:“……棋差一招的感觉,不好受吧?” “尤其还在,你以为你可以成功的前提下,是吗?” 许静渊无声的笑了,他将自己温和儒雅的外貌去除,看向西陵清婉的时候,是带着野心的笑。 他叹了一口气,道:“殿下猜的,都差不多。” “轩辕珉不是蠢人,对于他来说,你也不过是他利用的一个棋子,但是为了自己能够爬得越来越高,能够向其他人证明你并没有其他人说的那样不堪,所以你愿意赌上一把,将自己的所有都隐藏起来,周旋在两方势力之间,才能在夹缝中寻求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西陵清婉看向他,带着怜悯:“本宫从一开始见到你,就知道你的野心,也明白你的能力,那些不堪的事情是你的曾经,更是你的梦魇,是你的执念。” “不错。” 许静渊没有反驳。 “所以呢?你就没想过,倘若有朝一日,你的野心暴露,你该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大不了就是一条命而已。” “说的轻松,许静渊你真的放得下自己这么多年的苦心隐藏和经营吗?” 西陵清婉向前一步。 “我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无论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都是我应得的,我没有埋怨过,要说唯一埋怨的……” 许静渊笑了笑,道:“大抵是埋怨自己的出身吧。” 西陵堇钦的神色有些动摇,她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许静渊低头,又抬头看向西陵清婉道:“……不过,我也真心的羡慕你,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上古神族的后裔,却能不骄不躁,体会我们这些下位者的辛苦,因而从未像那些人一样,唾弃我们……” “既然殿下猜到了,今日是生是死,全凭殿下定夺。” 他俯身行了一礼,起来的时候恢复了往常那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带着完美的笑说出这句话。 西陵堇钦的手没忍住拉住了西陵清婉的衣摆,西陵清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没有动。 但是慢慢的,西陵堇钦拉着她衣袖的手就慢慢的滑了下来。 她闭上了眼睛。 西陵清婉安静了一会儿,随后道:“来人,将司文神君许静渊押入灵雪宫的地牢,等待尘埃落定之后的发落。” 西陵清婉看了有些讶异的许静渊一眼,转身道:“派人去四象宫,将北战神请过来,就说本宫同他有要事相商。” 距离她不远的小仙侍行礼道:“是。” 西陵清婉越过许静渊去客厅的时候,许静渊忽然开口了,道:“其实殿下……” 他笑了一声:“……殿下早就猜到了如今的局面了吧?” 西陵清婉停住步伐,道:“是。” “殿下算到了陛下会对西战神动手,也猜到了陛下会有如今的野心,所以……殿下是想要等待着陛下自己落网,是吗?” 许静渊说得平静:“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透露风声,是这样吗?” “西战神是本宫的人,她在神界的事情必定会暴露,可是墙在长时间风的侵蚀下会透风和人为透风,终究是不一样的,本宫从来没想过要去利用任何人,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情,也有每个人不得已的苦衷,本宫身为古神后裔,最为担忧的就是六界众生的安稳。” 西陵清婉一字一句说得平静,好像她已经司空见惯了六界各种的不得已:“本宫既然身为古神后裔,就该将六界的众生当做最重要的孩子,对于母亲来说,每一个孩子都是珍贵的,是同样的重要,所以本宫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动摇他们原本安宁的生活,不管是人为,还是神,或者是其他的族类。” 许静渊轻笑一声,被过来的人押了下去。 灵雪宫的门扉忽然打开,吹进来了几朵花瓣,它们打着旋落下,纷纷扬扬的。 世事无常花落尽。 许静渊在被押下去之后,看了一眼看着他这个方向的西陵堇钦,忽然心生感慨。 原来她的姐姐这样深明大义,难怪她可以教出像她这样清澈美好的女子。 终究…… 是他不配拥有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坦诚 灵雪宫的地牢没有那么阴暗,相比起来安静很多很多。 许静渊靠着墙坐下来,周身的神力被锁,他待在这里,就像是被囚禁的文弱书生一样。 一个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来,带着裙摆逶迤拖地的窸窸窣窣声响,让安静的地牢多了一点深幽。 许静渊闭着眼睛,感受着这一股熟悉的神力波动,等到脚步停在他的牢房外,他才睁开了眼睛。 “堇钦小殿下。” 许静渊带着笑道。 西陵堇钦沉默了一下,眼睛低垂下来,看得许静渊心里一阵难过。 “……小殿下突然过来,是想对在下说点什么吗?” 西陵堇钦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沉默下来。 许静渊也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小殿下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落到如此境地是我咎由自取?” 西陵堇钦抬眸看他,安静的摇了摇头,随后道:“没有。” 她的声音轻,轻的让许静渊一愣。 他说:“什么?” “就像姐姐说的那样,我……理解你的所作所为。” 许静渊的眸光凝滞了一下,随后自嘲的笑了笑,他问:“小殿下是在怜悯我吗?” 西陵堇钦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扶住了牢房的栏杆,她背过身去,声音还是和从前一样,干净又真诚:“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的心思不纯。” 许静渊的笑一顿。 “我知道你是陛下的人,明白你的主人是陛下,也知道你在利用他达到你的目的,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你接近我是不是也是为了利用我。” 少女垂下头,发丝遮挡了她的眼睛,但就算这样有些萎靡的模样,她还是干净柔和的:“……后来我想了想,倘若我是你这般的出身,或许还没有你做的好,尽管你所做的事情不一定是对的,但是……你很厉害。” 许静渊的眼睫毛颤了颤。 “我今日过来,不是为了奚落你,也不是为了看你的笑话,更不是为了谴责你,只是想让我自己死心而已。” 西陵堇钦终于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还是如初见一样的温和儒雅,只不过她从来没有去探究过,在这样一双眼睛背后深藏的究竟是多深的城府和心机。 “许静渊,我是过来同爱慕你的我做了断的。” 许静渊蜷缩着的手指动了动,被他紧紧握住了手掌。 西陵堇钦笑了笑,带着点眼泪,仍旧是同初见一样的天真纯澈,让他想要拥有却惧怕拥有。 “许静渊,我被姐姐庇护了这么多年,不应该沉溺于儿女私情,更不该……一意孤行的喜欢上你。” 她笑了笑,未出口的哽咽被困在喉咙里,她又笑了笑,有些沙哑:“……我是月灵神族的神女,应该成长起来。” 她低垂眼睛又抬眸,亮晶晶的眼睛带着点释怀:“……你不必因为我喜欢过你而觉得拘谨,我没有想过要让你也喜欢我,我不会逼迫你,我想,你也不会在意我一个没有长大的天真又可笑的小丫头。” 许静渊看着她,向来能言善辩的司文神君却哑了声音。 声音被他压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来。 “我过来,除了同从前的自己做个别,也是为了同你告别,我要去六界历练了,等我真正的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的时候,我再回来。” 西陵堇钦退后一步,同他告了别。 随后,转身离开。 许静渊哑着的声音,忽然就笑出了声音,声音有些破碎,但是自嘲更多。 他自知像他这样心机深重的人,是不会等到属于他的月亮的。 灵雪宫客厅。 北战神左熹清已经到了,他面对着这里真正的主人,很郑重的行了一个礼。 “殿下。” 西陵清婉转身为他倒了一杯茶,示意他坐下。 等她将刚刚烹煮好的茶水放置在桌子上,她才开口问道:“近日来神界和仙界的乱子,你应该也听了不少了吧?” 左熹清点了点头,用拇指指腹碰了碰滚烫的茶盏又收回道:“……这件事情已经在有心人这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了,我即便再不问世事,也该知道了。” “前两日我去仙界查看,发现了凤族首领凤瑛接管了仙界,这在神界是不被允许的,所以我便出手将她处理了,过不了几天,就该是凤族重新册封首领的日子了。” 西陵清婉的声音不紧不慢。 “……凤瑛被殿下您处理了,不会有后顾之忧吗?” 左熹清有些担忧。 “如今的仙界已经同从前的仙界不一样了,世家大族的势力过盛,便会出现力量失衡,我在仙界思考过了,想要你以战神的身份代掌仙界。” 左熹清一愣:“我?”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道:“仙界是一个适合混水摸鱼的地方,想要真正的掌管它,只有两个条件。” “一是,绝对的实力。第二就是威望和实力。” 西陵清婉喝了一口茶水,笑意慢慢的淡下去:“仙界我交给其他人不放心,只有你们我才安心些,等到将神界的乱子平定了之后,你不想掌管仙界,便可以重新择选首领人选。” 左熹清皱着眉头,道:“殿下的意思是说,仙界如今不好掌管,只有我们背靠着你们,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这个我还是知道的,不过我只是好奇,陛下他……会同意吗?” “他当然不会同意,但是他毕竟是神界的神帝,为了自己的名声,他不会犯傻。” 西陵清婉放下茶盏,手指摩挲着茶盏杯沿道:“……如今你们的首领还在人界历劫,未知数太多了。” 左熹清点了点头。 “……好,我听殿下的,只是……” 他顿了顿,问道:“……微月前辈她真的回来了?” 西陵清婉毫不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回答道:“……前些日子魔界出了些乱子,我和重玹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所以便将他们带了过来,原本打算将他们安置在人界,奈何人界的灵力过于稀薄,而仙界又不安宁,只能先将他们带到了我这里。” 西陵清婉按了按眉心,道:“真是让人头疼,你收拾收拾便去仙界接任吧。” 左熹清站了起来,抱拳道:“是,殿下。” 等到左熹清离开,西陵清婉才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目前仙界安顿好了,就看后来轩辕珉的小动作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再访 西陵清婉将左熹清安排下去之后,自己待在命理树下喝了一壶茶。 她刚刚将茶盏放下来,就听见了不急不缓的过来这边的脚步声。 她抬眸看过去,看到了一袭素衣的西陵堇钦,她拿着佩剑,眉眼间慢慢的褪去了青涩,终于有了一些神女的模样。 西陵堇钦看到了她,便轻声道:“姐姐,我今日过来,是想请求去六界历练的。” 西陵清婉带着点笑,向她伸出手。 西陵堇钦抬手握上去,顺着西陵清婉的力道坐在了她的身边。 “虽说如今神界有些乱,好在不需要你去做些什么,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历练,姐姐没有什么要叮嘱你的,万事小心。” 西陵清婉拍了拍她的手,笑的温柔。 西陵堇钦抱住她的腰身,蹭了蹭她的胸口道:“……其实我早就感受到了,现在的姐姐同从前的姐姐有好多好多不一样的地方,但是只有一点没有改变过。” 西陵堇钦亮晶晶的看着她,道:“姐姐还是那个温柔的姐姐。” 西陵清婉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鼻子,声音轻下来:“……你的性子单纯,好在是神女,不会那么容易吃亏,下界历练固然重要,但是姐姐还是希望你可以在保证自己的前提下,全身而退。” 西陵堇钦乖巧的点了点头。 最后,西陵清婉目送着她离开。 西陵堇钦走了没多久,另一个人就悄悄的过来了,他从善如流的坐下来,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的茶水香,带着点吊儿郎当的笑意道:“……今日的茶,似乎有些不一样?” 西陵清婉看了他一眼,伸手驱动神力给他倒了一杯茶,道:“你那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有我出手,当然是顺顺利利的。” 公孙明非笑了笑,道:“……从前倒是没有看出来,原来当年的那一只小白狐竟然会这样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你的面前。” “我一开始,也没有察觉到。” 西陵清婉的神色淡淡,提到往事的时候带上了一点怀念道:“……只是那一年的她……哪怕至死都没能得偿所愿。” “所以如今的你,希望她可以得偿所愿,是吗?” 公孙明非问她。 “我想。” 西陵清婉回答道:“我能够掌控的事情不多,能够弥补我从前的遗憾,只有她和百里两人罢了。” “但愿他能明白你的苦心吧。” 西陵清婉听了公孙明非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说道。 西陵清婉这次没再说话了。 第二日。 魔界的风一如既往的凛冽。 风霜割人,侵蚀神魂。 魔宫。 “这些日子来,借着其他的由头戕害你的族人的仙界人变动如何?” 西陵清婉问。 妫然轻轻的摇了摇头,道:“……还是会有不少的道士借着铲除魔族来频频挑衅我们。” 西陵清婉轻轻的将茶盏推给他,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本宫已经调查出来了近日来仙界的异常。” 妫然有些诧异,他道:“这不过才多久,殿下就调查出来了?” 西陵清婉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来那几宗卷宗,放在妫然的面前,等着他伸手打开查看的时候便道:“……本宫未曾去仙界查看过之前,只猜是凡人的野心增长,直到本宫去了仙界一趟,发现了从前的仙界首领成为了凤凰一族的首领凤瑛。” 妫然抬眸看她一眼,低头继续看卷宗。 西陵清婉道:“凤瑛是一个有野心的首领,同时她也有能力。” 妫然道:“所以……?” 西陵清婉笑了笑,伸手展开了另一本卷宗,道:“本宫只以为,神界擅自插手仙界的事情是违反规则的,后来凤瑛拿出来了神帝任命的公文,所以这一切,是轩辕珉默许的,倘若没有他的默许,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去做下这等事情?” “……” 妫然忍了忍自己心中的不忿,道:“……他的目的呢?他毕竟是神帝,已经是六界的领袖了,他还想要干什么?!” “他有野心。” 西陵清婉道:“你先喝口茶冷静一下,在不理智的状态下,是很危险的。” 妫然平复了一下呼吸,伸手扣住了茶杯仰头喝了一口,继续看向西陵清婉。 “当初选择他成为神界的首领的时候,我还在人界历劫没有参与,但是那个时候的神界的争端远远没有如今这样明显,他想要势力,更想要权力。” 西陵清婉说得平静:“……我们选择他成为神族的神帝,增长了他的野心,他尝到了绝对的威望,所以想要更多,这是人之常情,却也是他的弱点和心魔。” 妫然的神色凝重下来。 西陵清婉转了转茶杯,茶杯和桌面碰撞,发出清脆交错的声响,她没有抬眼,反而是认真的听着这个交杂的声音道:“你或许不知道,四方战神从来都不是神帝的附属,他们最初只听从于我们四大神族的命令,可是后来第一次的神魔大战中,为了让六界不被这场战争波及到,我们将原本散落下来的四方战神划归一处,又由东西南北四方划分管辖区域。” “东方属青龙,西方属白虎,南方属朱雀,北方属玄武。” 妫然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将它起名为‘四象宫’,是四方战神居住的地方,后来的某一年,有二十八位战死沙场的将军,因为功德被天道点上神界,便是如今的二十八位星宿神官。” 妫然好像在思考什么,没再接话,也没再动作。 西陵清婉的手指轻轻抚过茶杯,道:“月灵神族的第二位首领,也就是从前的我,为了他们能够更好的保护人界,便将它们归于四象宫,由四方战神掌管,但是四象宫的核心权力,一直在我们的手里。” 她笑了笑,说话的声音轻轻,似乎是避重就轻,却更像是点到即止。 “身为帝王,却没有兵马大权,你说……他会不会不甘心呢?” 妫然骤然抬眼看向她,有些警觉:“……你为何同我说这么多?” “我为什么要同你说这个?” 西陵清婉眯了眯眼睛道:“因为神族和魔族,从来都不是敌人。所以我选择帮助你,是因为六界不能因为一点点本可以解决得恩怨而重新混乱起来。” “就像是两国之间的战争一样,本可以保持和平共赢的局面,为什么要因为一点勾心斗角而祸害两国无辜的子民。”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合作 “本宫将这些告诉你,是拿出来了我身为四大神族首领的诚意。” 西陵清婉看向他,道:“这些就是我的诚意,魔君的呢?” 妫然的手指握了握,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殿下想要什么诚意?”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仙界挑衅魔族的人会有所减少,在这个时候,我希望你可以约束你的手下,不要让他为了一时得失而破坏我辛苦了这么久才稳定下来的局面。” 西陵清婉伸手将自己带在身上的凤羽放在妫然的面前,声音带着笑:“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妫然拿起来了那一支流光溢彩的凤凰翎羽,随后慎重的点了点头。 西陵清婉站起来,道:“事情就说到这里,我要离开了。” 妫然随她的动作一起站起来,往外面走。 弯弯绕绕的魔族宫殿她已经很熟悉了。 西陵堇钦如今已经到了人界了。 她要开始真正的历练了。 而人界皇宫的东宫。 那个只有几岁的孩子已经有了一些长开的样子了,清朗俊秀的面容慢慢的褪去青涩,从摇摇晃晃的小奶团子成为了一位少年郎。 少年郎清朗俊秀,不羁放纵又意气风发。 此时此刻的他还在听着太傅的授课,他听到了太傅摇头晃脑的说: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看着书册里的那几行字,在太傅的讲解下开始幻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一上午的课业很快就结束了。 少年伸了伸懒腰,刚刚迈出太傅授课的地方,就冲过来一位相貌刚正的少年郎。 少年郎在他面前站定,还有些稚嫩的声音道:“太子殿下,今日城中有些热闹,要一起出宫吗?” 易千翎挑了挑眉,道:“哦?什么热闹啊?” 少年凑近他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一会儿,很快,他吊儿郎当的眉眼就开始出现感兴趣的模样。 而西陵清婉在这一天夜深的时候才回了神界休息。 她这几日奔忙得不行,完全没有时间再去想念那个人。 夜深的时候,也只是看着神宫外面的月色发呆。 这个时候,他应当已经是一个小少年了,不知道少年的他会意气风发成什么样子呢? 西陵清婉笑了笑,收拾洗漱之后就休息了。 在最远古的神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神魔大战,就是他们四大神族联手对付那四只凶兽的时候。 那是最凶险的那一次。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百里重玹才会身受重伤被轩辕晔初钻了空子。 百里重玹当时身体虚弱,就连元神也都被四大凶兽伤了一些,倘若不是西陵清婉自小跟着风后一起学习医术,因为地位高而有更多的机会去寻找到珍贵的灵宝才能把百里重玹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那一战过后,百里重玹昏迷了一个月,整整一个月过后,他才醒了过来。 而西陵清婉当时是怎么发现他体内的煞气的,也是在他和西陵清婉去了魔界一趟之后发现的,当时的百里重玹浑身煞气,明明是真神之体,却比走火入魔的仙界之人的模样还要严重,也更为可怖。 那么多年的岁月,都是百里重玹在用意志强撑着,因为他记得,他不能死。 但是他总是胆子很小的,他害怕自己会拖累她。 他不止一次想要放弃自己,想要西陵清婉去喜欢其他人,比他还要合适的人,但是西陵清婉始终都没有同意。 从魔界回来的那一次,百里重玹再次昏迷,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西陵清婉就守在他的床榻边,看到他醒过来之后第一时间握住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随后,他的手就湿了。 不能相守是他们一生的遗憾,所以在这一次百里重玹才会听话一些,老老实实的就去人界历劫了。 西陵清婉醒过来之后,待在灵雪宫里处理其他的事情,随着仙界的消息不间断的传过来,她也收到了轩辕珉的动作。 她收起那一条消息,将纸条握在手里。 终于老实了。 而在这一天,凤凰一族的新首领就落在了凤珺的身上。 册封礼定在四日后。 而凤瑛的判决在两日后。 她的罪责太重,需要剔除神格,扔到妖界的轮回道里。 仙界的最新消息传到灵雪宫的时候,西陵清婉趴在桌案上睡着了,从窗户外吹过来的风吹乱了她书房的卷宗和纸张。 明明这样大的声响,愣是没有惊醒她,看得出来她是真的累了。 小仙娥带着消息过来的时候,碰上了西陵堇沂,西陵堇沂刚刚给西陵清婉盖了一条被子,正从书房的方向过来。 小仙娥给他行了礼,说明了来意。 西陵堇沂将消息打开看了看,低声道:“你下去吧,消息我会带给姐姐的。” 小仙娥下去后,西陵堇沂叹了一口气,收起消息去了自己的房间。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西陵堇钦已经去人界历练一年了。 地牢中度日如年。 许静渊最经常做的,就是会不自觉的回想起来人界那短短数日的岁月,和自己充满算计和利弊的前半生。 西陵堇钦是他遇到过的所有的人里面,最干净最让人向往的人。 此时此刻的他,却有些后悔了。 他自嘲的看着天窗笑,神帝明明知道他被困在了这里,还是会顾忌西陵清婉而牺牲他,他对于这些权势地位都处于顶峰的人来说,从来都是棋子。 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是最没有资格活下去的。 对于冷清的神界来说,人界的热闹就是多上了更多的烟火气。 两位少年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梭,看到了从未在皇宫里出现过的热闹。 皇宫是死气沉沉的,同充满人间烟火气的街市是完全不一样的。 皇宫外的人想要看一看话本子里说的繁华琳琅,而皇宫里被困了好多年的人向往皇宫外的热闹和烟火,想要飞出这个巨大的囚笼,重获自由。 将军府的少年在灯火前看到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拿着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格外出众。 她微微弯腰看那些模样不一的花灯,那一位少年看痴了。 “……太子殿下,你快看那个姑娘,美得不像是这世间的人……” 易千翎顺着他看痴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下凡历练了一年的西陵堇钦,那一个瞬间他也愣住了。 他揉了揉眼睛。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安稳 夜晚的灯会热闹。 西陵堇钦一只手带着长剑,另一只手碰了碰路边摊子上的花灯,花灯的光芒落在她完美的侧脸上,打下了一层光晕,就像是一场梦一样的朦胧。 易千翎愣了愣,头脑里面忽然出现了另一个影子,那个影子模糊不清到只能看清穿着的衣服。 那是比晴日的天空还要让人感到平和的蓝色罗裙。 小少年正要跑过去,就被易千翎拉住了,小太子的声音难得沉稳:“你凑上去做什么?像她这样谪仙一样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这种粗鲁无礼的登徒子?” 徐志安转眼瞪着他,英挺的眉毛都有些变形,他看着不紧不慢环抱着肩膀的易千翎,声音有些怒:“……古语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凑上去说明我还有勇气追求心爱,那太子殿下您呢?不打算寻找一个自己钟情的女子作为妻子,要陛下为您寻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吗?” 易千翎看了他一眼,移开了眼睛,看向了西陵堇钦的方向,他的眉心动了动,道:“只有没有能力的帝王才需要妻子的氏族,本宫不需要女人来稳固自己的统治。” 徐志安摸了摸鼻子,凑近他,问道:“倘若陛下非要您娶呢?” 易千翎很轻很轻的笑了笑,如朗星一样的眼睛里的光芒冷了冷,又在看向徐志安的瞬间恢复了吊儿郎当的笑:“……不如,你替我娶?” 徐志安:“……” 他“啧啧”两声,道:“果然,我就不该对你抱太大的希望。” 易千翎:“哼。” 他侧过头去,笑了笑,随后带着风流倜傥的笑看着徐志安小心翼翼的朝西陵堇钦的方向走过去,带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那个姑娘啊…… 那可不是平凡人,而是仙人呢。 他轻轻的笑了笑。 徐志安来到了西陵堇钦的身边,伸手先是装模作样的看了看花灯,随口跟摊主聊了几句之后,就装作偶遇的模样跟着西陵堇钦搭讪道:“……我与姑娘一见如故,不知道姑娘的芳名是……?” 西陵堇钦转眼看向他:“……?” 她转眼淡淡的笑了笑,懂礼数知进退,同从前无忧无虑被姐姐护在身后,尝过唯一一次难过的事情就是喜欢上心思深沉的那个人之后的苦。 而如今在人间度过一年历练的时间,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主,而是一个慢慢成长起来的即将合格的神女殿下。 她淡淡的笑,不动声色的避开些距离,随后道:“这位小公子,我同你素不相识,您这样说话便有些孟浪了。” 声音不高不低,带着疏离和不卑不亢。 徐志安被西陵堇钦暗戳戳的戳穿了自己的心思,脸上红了红,将近十岁的少年第一次出现了窘迫和不安。 西陵堇钦看出了他的意图,温和的劝慰道:“小公子不过才十来岁的年纪,在这个年岁里出现情愫也不是什么值得窘迫的事情,只不过我是修道之人,早就断了红尘牵念,而小公子正当少年,应当将自己的情愫和年华给更好的人,而不是在下这个无情人。” 徐志安的心动了动,再想开口的时候,西陵堇钦就转身离开了,他跺了跺脚,咬了咬牙。 随后易千翎就抱着手臂过来了,带着调侃的笑问他:“……怎么样?早就说了你配不上人家。” 徐志安看向他,咬牙切齿:“太……公子,您真是生了一张好皮囊,可惜长了一张不太招人喜欢的嘴!” 易千翎笑了笑,看向西陵堇钦离开的方向道:“她是修道之人吧?” 徐志安愣了愣,然后带着震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易千翎垂眸按下去自己眼睛里的情绪,道:“白衣不染凡尘,持剑救济众生,这般着装倘若不是修道之人,便是修仙的仙人,她是不是同你说了她是修道之人?” 徐志安点了点头,没等他开口问,易千翎就开口道:“……她有意成仙,又是慈悲之心,自然不想有人因她而困扰一生,成仙之人怎么可能同你我这等凡夫俗子在一起,留恋红尘?” 徐志安沉默了一会儿,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的,易千翎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带着爽朗的笑道:“徐小将军,别垂头丧气啊?不是要看看这里的热闹吗?本公子陪着你逛一逛,给你买单,如何?” 西陵堇钦在人潮汹涌的地方,抬眼看了一眼搭着徐志安肩膀的那个少年,风发意气风华绝代,眉眼间隐隐有了未来睥睨天下的帝王之气。 她笑了笑,靠在了最近的房屋墙上,抱紧了自己的佩剑。 她的身旁在一个瞬间多了一个有些冷淡的身影。 “堇钦小殿下怎么会突然过来人界?” 那个青色衣裙的英气女子开口仍旧是冷淡的,只不过这一份冷淡带着点微微的恭敬,是下属对上级的恭敬,但是远远没到敬佩的程度。 西陵堇钦直起身子,修长的手指攀上了冷峻的剑鞘,道:“只是觉得总在神界不成样子,过来六界行走一番历练历练罢了。” 危月燕冷淡的眉眼动了动,随后开口道:“神界如今正乱着,倘若真的出了什么难以控制的局面,只怕我们没有办法在护着人界的前提下护着您。” 西陵堇钦点了点头,声音低:“我知道,你们的首要任务就是保证人界的安危。”她转过了身,道:“这个道理,我就算再不懂事,也知道。” 她的声音散在人潮喧哗处:“神的使命,就是护佑众生,你们是这样,我的姐姐也是这样,而我身为古神一脉的后裔,也应当这样。所以,我很敬佩你们。” 她笑了笑,转身进入了最冷清的道路上,漆黑沉沉的黑夜里,那一抹白色的影子孤独而平和。 神界。 天光大亮。 西陵清婉动了动眉眼,终于苏醒了过来。 她刚刚醒过来,就看到了被风吹落的纸张散了一地,纸张哗啦作响,她看到了日光打落下的影子。 这一觉,睡得有些久了。 她起身打开了书房的窗户,又收拾了散落满地的纸张,放在了书案上。 没过多久,她刚刚将笔放下,就响起来了敲门声。 西陵清婉理了理头发,道:“进来吧。”门扉才忽然打开,西陵堇沂便带着消息过来了。 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后走过去将消息递给她道:“这是这几日传过来的消息,姐姐,我……我知道你这几日太累了,便自作主张将昨日的消息拦了下来,请姐姐降罪。” 西陵清婉接过了那几条放置好的消息,转眼笑得温和:“我怪你做什么?本是一个体贴的举止,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她看完了消息,松了一口气,道:“目前仙界没有那么多乱子了,剩下的就是慢慢处理的事情,这几日你也辛苦了。” 西陵堇沂摇了摇头。 西陵清婉摸了摸他的头发,将他被风吹乱的头发理了理,起身推开了门扉。 “……一切都是可以控制的局面,这样神界也可以安稳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接管 西陵清婉推开了门扉,看了看门外的天光云影。 西陵堇沂从她身后走过来,少年道:“钦儿已经下六界历练一年了,姐姐,她如今真的变化不少。” 西陵清婉侧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不是悄悄的看了看她?” 西陵堇沂这次倒是没有像之前一样嘴硬否认,西陵清婉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少年已经有了逐渐长开的模样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喜欢粘着人的小团子了。 西陵清婉笑的欣慰又心疼:“小小年纪,还是辛苦了。” 西陵堇沂摇了摇头。 西陵清婉继续问他:“倘若有一天,我有了什么不测,你愿意成为月灵神族的首领吗?” 西陵堇沂愣了愣,有些不明白的看着她,他皱了皱眉,问:“……姐姐?” 西陵清婉温和的笑,转眼从书房离开,留给了西陵堇沂一个背影,西陵堇沂连忙跟上她的脚步追问:“……姐姐,是不是会发生什么……” 他的话没能说完,西陵清婉就继续问道:“你愿意成为月灵神族的首领吗?” 西陵堇沂的瞳孔震了震,倏尔他道:“我本就是月灵神族的后裔,倘若有朝一日姐姐你真的……”他的声音低下去,随后道:“我愿意继承姐姐的位置,像姐姐一样为了六界的安稳付出一切。” 少年的话说得坚定,那一双浅色的瞳孔里流光溢彩的比傍晚的晚霞都要耀眼。 西陵清婉忽然停住了脚步,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又笑了笑,声音轻不可闻:“阿沂真的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喜欢哭鼻子的小孩子了。” 西陵堇沂的脸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撇开了头。 西陵清婉再次来到了命理树下,随后轻车熟路的烹茶。 随着茶叶被放进了茶壶里面,西陵清婉就示意西陵堇沂坐在她的对面,等待茶被烹好的间隙里,她抬眸对上少年的眼睛。 “世间有六界,六界有命理。” 她开口道:“从前你们的年纪小,没有同你们说过这棵代表着月灵神族的生灭的离月树是什么作用,今日我就同你一边烹茶一边慢慢的说给你听。” 西陵堇沂正色了一下。 西陵清婉抬眸看向被风吹下来的花瓣,笑得轻又浅:“世间命理由月灵神族所辖管,命理之说最主要来源于人界凡人的一生命数,阿沂也知道,命理不可随意改动,倘若改动必然会遭受天道的反噬和惩罚。” 西陵堇沂点了点头,低声答应道:“我知道。” “而如今和从前大不相同了,所以命数的管制更需要谨慎,一切的变动不过是因为如今的凡人和妖族都可以修习成仙,而人有七情六欲,在这七情六欲里,欲望是最可怕的。” 西陵清婉伸手掀了掀茶盖子,又盖上,她看着袅袅升起的茶烟随后继续说道:“因为有欲望的驱使,所以会不自觉的做下一些不够理智的行为,而这些行为有些可以被更正,有些却只能陷入到欲望里面,即便是有人从旁协助也没有办法彻底恢复理智,这个程度的欲望,我们称之为执念。” 西陵堇沂认真的听着。 “执念太深,就是我们常见的心魔。” 西陵清婉施法操纵茶壶,给自己和对面的少年倒了一杯茶,道:“等你们再长大一点,再教给你们祛除心魔的法术。” 西陵清婉笑了笑,手指放在了茶盏杯沿上,道:“茶烹好了,慢慢喝别烫到。” 西陵堇沂小心的喝了一口,这才开口问道:“姐姐为什么突然要跟我说这些?” 西陵清婉的笑意弯弯,道:“因为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年郎,已经长成小大人了,你这个年纪,是应该知道这些的。” 西陵堇沂斟酌了一下,道:“姐姐……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他突然这么开口。 西陵清婉没有奇怪,只是笑着浅浅的喝了一口茶水道:“神的命数是由天道管辖的,因此在六界之中,最无法勘测的命运就是神的命运,而神将来会有什么样的经历,什么样的劫难,也都是天道所定,最初的神界哪怕是如今的神界,也不过是一个维持六界稳定的枢纽。阿沂,你要记得,天道之下,自有转机。” 西陵堇沂点了点头。 西陵清婉吹了吹茶水,道:“今日该说的都给你说完了,我要去仙界看一看,神界这里,就先交给你了。” 西陵清婉起身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倘若有很紧急的你不能解决的事情,就去找你的少典和公孙哥哥问一问,他们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的,倘若还是不能解决,就过来仙界寻我,记得了吗?” 西陵堇沂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西陵清婉这才能够安心的离开神界。 北战神也去了将近两三日了,不知道仙界如今会不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而此时此刻的仙界,刚刚停止了一场切磋。 北战神左熹清拍了拍自己的双手,又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看着对面几个不服气的世家大族的公子,笑了笑。 他虽说长了一副文弱公子的模样,但是毕竟是羿日神族培养出来的北方战神,修为和谋略虽然比不上从前有勇有谋的西战神,却也是如今的魔界最为惧怕的战神将领。 左熹清的声音清朗没有攻击性,反而有一股清流的味道:“怎么样?还有人要过来切磋吗?” 方才那些有些跋扈张扬的世家大族送上来的仙者忽然就退缩了。 左熹清扫了扫在场的所有人,从容不迫的进入了行宫,声音都被扔在了他刚刚站着的地方:“既然没有人切磋了,之后仙界的首领就是我了,希望各位信守承诺,不要生事,不然就按照神界的规定处置。” 左熹清进了行宫,伸手召来纸笔,写了写在仙界的消息,让青鸟将消息送上了神界。 左熹清抬眼看了看仙界的天色,伸了伸懒腰就进了书房。 他虽说对于仙界的事情没有多少涉猎,还是要为了能够承担起来这个位置而尽快了解一些仙界的事情,往常他只需要看一看四象宫的事情,倘若不想管,自然有二十八位星宿神官在管。 作为北战神,除了偶尔打打架,日子还算清闲。 他翻开了一则卷宗,手指轻轻的点在了卷宗上面,等到神界恢复了从前的模样,他就可以重新回到神界过他的清闲日子了。 第一百三十章 事端 西陵清婉不声不响的来到了行宫,刚好在进入行宫的时候,碰上了一群铩羽而归的修仙的少年郎们正有些垂头丧气的走出了行宫。 “不是说新来的首领是一个文弱书生吗?怎么会这么厉害?” “……那边给过来的消息就是这样的啊,谁知道他竟然这么厉害,到最后竟然亮出了底牌说是四大神族培养出来的北战神。” 那个少年郎道:“四大神族而已,本来也没觉得那么厉害,对于我们来说,神界迟早得听我们的……” 有一个看起来年纪大一点的仙者突然就插话告诫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那个心高气傲的少年郎反驳道:“现在谁不知道神帝如今正在拉拢我们这些世家大族出来的子弟,倘若不是四大神族势力日渐衰微,怎么可能会这么提拔我们这些原本的平凡人?” “……话虽如此,但是那些毕竟是四大神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一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仙者捋了捋胡子,眼睛微微眯着,随后问道:“……诸位公子可曾听闻过不久前四大神族之一的月灵神族的圣女不费吹灰之力制服了凤凰一族的首领凤瑛的事情?” 原来分散的少年郎们不自觉的开始聚在一起,随后七嘴八舌的道: “……我倒是听我们家族里的长辈说了一嘴。” “好像是因为她用了什么什么控之术,几乎在瞬间就制服了凤族的首领?” “……我叔父当时就被凤族首领给点了过去,结果就看见了她用一盘棋局直接控制了他们所有人……确实很厉害。” “……当时那可是凤族首领啊,看起来就不好惹的角色,修为那么高都能被她轻轻松松的拿捏,还将人押上了司刑台……” “……” 谈论到这里,众多的少年郎就忽然不自觉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然后现场很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那个捋着胡子的上了年纪的修仙者就在这安静的氛围里开口:“仅仅是他们培养出来的战神就这么厉害,又有月灵神族的圣女用一盘棋局控制并制服了凤族首领,由此可见四大神族的实力绝非你我所知道的程度。”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率先走到了一群少年郎的前面,背着手弓着身子,道:“这仙界只怕也要重新洗牌了啊……” “……” 西陵清婉停在这里听了一耳朵,发现达到了自己预料的地步之后就不紧不慢的在繁杂的人群里走进了行宫。 神界,灵雪宫。 微月有些担忧的守在妫翳的床边,伸手握着他的手腕,感受着他手腕脉搏的跳动,心急如焚。 她从前跟在西陵清婉身边,仅仅学习了法术,没有修习医术,此时此刻看着自己的爱人受这种折磨,她的眉毛皱得都要纠缠在一起了。 君落推门走进来,将毛巾和热水放在了距离她不远的架子上,看着她这样心急如焚的模样,便温声劝慰道:“……你不要着急,他毕竟是被神帝的神器所伤,恢复起来自然没有寻常的伤势那么快……” 看着微月仍旧一副不安心的模样,君落便凑近了她一点,道:“……要不,我再去叫苒苒过来看一看?” 微月忽然回头,随后摇了摇头,道:“师父她如今忙得不安稳,我虽说担忧妫翳,却……还是希望师父她能够安心一点,不要再因为我分神了。” “可你是她的……” 君落忽然哽了哽,随后沉默下去。 微月勉强笑了笑,看着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的妫翳道:“……妫翳毕竟是魔族的人,在神界恢复起来比较困难,师父能够让他待在这里,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我不能再给她找麻烦。” 微月紧了紧握着妫翳的手,走到了距离她不远的君落身边。 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总是最能够互相帮助和互相体贴的。 微月也对君落很有好感,所以她没有避讳什么。 她相信西陵清婉,更相信她的眼光。 “这次比较的凶险,师父将我们都保护了下来,倘若这次师父没有及时的过来,只怕是神帝能要了除了月灵神族重要的神只之外……我们的性命,甚至还有可能将我们作为人质来要挟师父她做一些选择。” 微月拉着有些紧绷的君落的手,笑了笑,坐了下来道:“……我们能够留在这里,还是太危险了。” “……你们要离开吗?” 君落有些紧张的问:“……如果离开了,会不会有危险?” 微月又笑了,她安抚的看着君落,道:“我不会离开的,倘若我们离开了,才是真正的给师父找了大麻烦,只有在师父的范围之内,师父才能够不那么的手忙脚乱。” 她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虽说我从前也是四象宫战神之首,但是毕竟经历了魔界那么多年的腐蚀,神力早就不如从前了,魔界的灵域才是最折磨我们的地方。它不仅会腐蚀我们的力量,还有我们的心志。” 君落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其实在很久之前,我们曾经逃跑过一次,但是没能成功,被抓回来了,在那一场混乱的战争里,我们也都受了伤。” 微月转眼看着安静昏睡着的妫翳,有心疼,有无奈,但是更多的是自责:“他也因为护着我,被自己的父亲囚禁,责打。” 君落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微月。 微月将自己手里快凉了的茶喝下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掩饰道:“……我怕他会旧伤复发,更怕他会永远的离开我……所以,我害怕。” 君落握住了她的手,用温柔的眼神安抚她道:“……不会的,你别怕,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你的师父啊,她总不会骗你,不是吗?” 微月的眼睛从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身上,转移到了温柔又坚定的君落的身上,她看起来有些疲惫的眼睛动了动,随后弯了弯,声音有些低道:“……嗯,我知道。” 君落对着她笑了笑。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所困 这是凤珺成为凤族首领的第一天。 她第一次承担起来身为一族首领的这个有些沉重的责任。 她继承凤族首领位置的第一天,六界来贺,而同时,她的母亲,前任凤族首领凤瑛被剔除了神格,流放人界。 她穿着这一生最华丽最奢华的衣服和首饰,带着得体的笑容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宾客如云,庆贺不休。 她有些疲惫,疲惫的想要躲到其他人的身后,可是她清清楚楚的知道,没有人会让她躲到身后,为她撑起来一片安宁之地,虽然她从未有过安宁的片刻。 仙界已经暂时安稳下来了,凤珺她松了一口气。 西陵清婉带着自己的弟弟妹妹走过来,在众多的宾客面前笑了笑,随后将自己的礼物递给了凤珺身边的神官。 西陵清婉带着最温和的笑,看着锦衣华服的凤珺,温沉的声音里带着点心疼:“恭喜我们阿珺,又成长了。” 她笑了笑,又像是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道:“真是辛苦了。” 凤珺摇了摇头,流苏碰撞出来清脆的声响,就这样悄悄的纠缠在了一起。 凤珺说:“我早就知道,我终有一日要为了凤族放弃原本的自己,虽然……我从未做过自己。但是我不后悔,倘若我一个人的牺牲,可以让凤族从此之后不再经受我的痛苦,也是值得的。” 西陵清婉眉眼浅淡的笑了笑,伸手还像是小时候一样,牵起来了自己从小就呵护着的凤凰一族的小妹妹,随后将她拉出了人声鼎沸喧闹的人群,来到了一个比较僻静的角落里。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西陵清婉拉着她坐下来,在这里远远的看着鼎沸的人群,托着自己的下巴看着这个尚且稚嫩的小姑娘道:“有些事情也不必强迫着自己去辛苦。” 凤珺的眼圈莫名的热了热,她低头掩饰了一下,抬眼带着同从前一样灿烂的笑对眼前这个被当做榜样的大姐姐道:“诺姐姐,我知道的。” 从前的那个小姑娘,终究是长大了。 西陵清婉看着人群笑了笑,道:“又来客人了,快去吧。” 凤珺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一眼,轻声道了一声别。 锦衣华服的小姑娘就再次一头扎进了人群里。 而在她身边的天青衣裙的小姑娘却安静得有些反常,西陵清婉看了一眼自己从小呵护长大的妹妹,带着笑问她:“你去人界也历练了这么长时间了,感觉如何?” 西陵堇钦清澈的大眼睛怔了怔,倏尔笑了出来,道:“大千世界,人界百态千奇,看过了人间的烟火繁复,方才觉得从前的自己是多么的无知和愚蠢。” 西陵清婉笑了笑,支着下巴淡了眼光:“话也不能这么说,这毕竟是你自己的一次成长,只要是一次成长,无论代价是什么,总是值得庆贺的。这就代表着,你长大了,虽然长大的代价有些沉重,但你的成长本就是你自己的一次蜕变,蜕变就是重获新生,是值得庆贺的。” 西陵清婉眼睛平静的看着她,西陵堇钦抬眼朝她看过来。 西陵清婉继续道:“从此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记住了吗?” 西陵堇钦愣了愣,过了很久之后才很缓慢的点了点头。 人群深处,凤珺抬眼看着那穿着一身黑金色帝君服饰的幽黎,有些恍如隔世。 “……” 幽黎乍一看这样的凤珺,也是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等到他适应过来,他就送上了自己的礼物,道:“……恭喜你。” 幽黎说的有些拘谨,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平衡现在的关系,更怕说上一句恭喜,她会觉得讽刺,毕竟今天是她母亲受刑剔神格的日子,而倘若祝她地位高升,她本不是这种喜爱权势地位的人,这样祝贺反而是看低了她。 所以他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凤珺带着得体的笑,似乎是想到了他会说这么一句话,她伸手请幽黎进入凤凰一族世代居住的地方,带出一阵环佩叮当的清脆声响,道:“多谢冥帝陛下,请入宴席。” 幽黎眸色沉沉的看着她,似乎是有千言万语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凤珺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久到他身边的神官低声提醒他的时候。 他才有些沉默的进入了宴席。 他走了有一段距离,转身看着那个本该明媚的小姑娘如今锦衣华服,行为举止进退有度,再也没有了从前肆无忌惮的天真模样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她无声的想念就像是即将破茧而出的蝴蝶,扑打的他心头很不舒服。 幽黎有些狼狈的挑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这个位置距离西陵清婉的地方有些远,他悄不作声的瞥了一眼带着笑意同神界的一些远古神族的神官寒暄的西陵清婉,然后悄咪咪的挪动到了她身边的位置。 西陵清婉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抬眼朝他看了过来,道:“真是稀奇。” 幽黎的脸很明显的黑了黑,没说话。 他听到了茶盏碰撞的声响,朝着声响的来源看过去,看到了西陵清婉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一点茶,道:“倘若你不想让自己有些遗憾,就趁早将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再迟一些,只怕就没有机会了。” 幽黎听了她这一番话,正在疑惑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西陵清婉就递给了他一张消息,并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在这里查看,等到回去的时候再看。 幽黎的心里打了一个弯,问:“……情况真的这么……?” 西陵清婉趁着喝茶的间隙,闭了一下眼睛。 幽黎心头的沉重更深一层。 他又看向了那个小姑娘,继续沉默下去。 他是冥界的君主,可是冥界说得好听是冥界,说难听一点,就是鬼界。 因为鬼属阴沉,对于神族来说终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好一点的说是戍守在这里的古神,不好听的……也不过是一个看守着无数鬼魂的兵将罢了。 他不是一个大胆的人,面对着心之所爱的时候,还是会有些情怯。 他活了很多年,在冥界的这么多年也见证了很多很多的行人,但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肆无忌惮的小姑娘的时候,他是有过好奇的,可是好奇过后,就是心疼。 心疼她曾经对自己说的向往,心疼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却无力改变,心疼她本该是像西陵堇钦一样天真肆意的小姑娘,却因为自己母亲的执念,被教养长大成为了这样一个懂事又让人心疼的模样。 第一百三十二章 清算 “姐姐。” 西陵堇钦突然叫了她一声。 西陵清婉微微侧了侧眼睛,看着天青色衣衫的小姑娘,弯了弯眼角问道:“怎么了?” 西陵堇钦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互相庆贺间杂的神官,听着他们互相奉承的话语,又观察了一下不远处的那位神帝陛下,忽然压下了声音,道:“……如今仙界虽然暂时安顿下来了,但是姐姐和他终究是要有一场殊死搏斗的,姐姐你……可以吗?” 西陵堇钦皱着眉头,和从前那一位故人担忧她的时候的模样一模一样,看着这样的她,西陵清婉竟然没有来由的恍惚了一下,她放下了茶盏,手指收了回去,指尖略过晶莹剔透的瓷器,染上了一点淡淡的色彩。 “……他如今已经算是同我摊了牌,倘若不蛰伏一段时日再行反击,他这么长时间的筹备和谋划,换作你,你会甘心吗?” 西陵清婉淡淡的眸光飘到了轩辕珉身边,又悄然收回来,转而看向了看着她的西陵堇钦。 西陵堇钦的眼睛好像一直都这么干净,从很久很久的从前就是这样,即便去了一趟人界历练了近两年,还是这样清澈的眼睛,那一片纯澈的确容易让人沉沦。 西陵清婉压下了心头那些悄然而来的沉重,轻轻的笑了笑安抚她道:“你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 西陵堇钦张了张嘴,忽然垂下了眼睛。 该说什么呢? 说……她其实还是忘不掉那个人吗? 或许姐姐一直这样困着他,也不过是在保证和轩辕珉对弈的胜利,他的心思太深沉了,倘若不用点手段困住他只怕迟早会害了他们。 他不是一个单纯的人,有自己的手段,自己的算计和自己的利弊,在绝对的利弊里,她不能保证他可以完全的倒向他们的阵营。 她对于他来说,又有多重要呢。 西陵堇钦按下了自己心头的酸涩,喝了一杯茶,随后眼睛继续看着在人群里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神官们。 宴席向来都是走一个过场,宴席散了之后,纷纷离开的路上都是职位或高或低的神官们三两成群的身影。 西陵堇钦和西陵堇沂老老实实的跟在西陵清婉的身后,倒是安静。 大抵是因为,他们也不太喜欢热闹吧。 终于归于清静的凤凰岛,凤珺正在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屋顶上看着头顶的月亮。 夜风凉又轻,轻轻的扫过她的周围,平日里张扬又明媚的少女第一次让人望而却步。 而幽黎却悄悄的靠近了她。 他没有离开,反而是隐藏了身形七拐八拐的来到了凤珺的身边,他站在地上,抬眼看向那个安安静静的看月亮的身影,看着这样孤寂的背影,竟然有些怀念那个喜欢叽叽喳喳的明媚少女。 听到了有人靠近的声音,幽黎没有显现出自己的身形。 幽黎转身看到了那个身穿深红色衣袍的凤旸,凤旸本来身上就没有,如今看着在高处的凤珺,只能高声将她喊下来。 “阿珺!” 凤旸挥了挥手,看着那个看着月亮的少女终于转眼看向他,略显淡薄的白衣,在月色下勾勒出一个隐隐约约的流转着光华的影子。 凤珺化作原形飞了下来,落地重新成为了人身的样子,她再开口的时候也不再是明媚活泼的模样了,看着自己的哥哥凤旸,她沉稳的不像样子。 “哥哥。” 凤珺道。 凤旸沉默了默,随后从自己的怀里拿出来了一支火红色的凤凰翎羽,交给了凤珺。 凤珺的眼睛沉了沉,抬眼问:“这是母亲的翎羽,是还有什么未竟之事要交代吗?” 凤旸抬眼看向他,眼神中有挣扎:“……” 凤珺没有伸手接过去,沉默的不像是从前凤凰一族的少主,或许她从来都不是少主,只不过是一个被安排好的角色而已。 凤旸终于开口道:“母亲说,她希望她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 凤珺低低的重复着这轻飘飘的四个字,抬眼忽然笑了出来,再开口的时候带着她从未想过的夹带着的锋芒,也从未想过,原来自己说话还可以这样刻薄:“如何才算是死得其所?继续帮助陛下,然后等着他自不量力的同四大神族对抗到最后让凤凰一族成为扰乱六界的千古罪人吗?” 凤旸惊讶于自己妹妹说出口的这些刻薄的话来,更惊讶于她眼睛里从未有过的不甘和愤怒,没有来由的,凤旸退了一步。 而隐藏着自己的幽黎默默的握紧了自己的手。 凤旸呼吸沉浮了几下,随后压沉了声音道:“……阿珺你也知道,凤凰一族虽然是上古神兽,但是终究是血脉稀少,反观那些凡人反而生生不息的一代接着一代,只有凤凰一族的子民多一些,才能够……” “哥哥可知道为什么在凤凰一族里面,火凤凰迄今为止最多只能出生两位?” 凤珺说话平静,丝毫不纠结于他那些没有来由没有道理的兴盛。 凤旸被问愣了,他道:“什么?” “凤凰是神兽,是天道定下点召为神族的神兽,可是火凤凰也有最致命的一点,我们……” 凤珺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从容淡定的说道:“……一万年之后,就要涅盘,涅盘的代价太重,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而走火入魔是小事,因为自己的走火入魔而祸害了六界,才是罪过。” 凤珺看着凤旸不知道一切的模样,只觉得可笑,是以,她真的笑了笑,笑的讽刺:“即便母亲她真的能够在下一个一万年涅盘成功,也终究是要被抹杀的,因为她的执念太重。而如今的这个结果,哥哥,不过是她咎由自取。” 凤旸皱着眉头看她,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不可置信的说道:“可是她是我们的母亲啊,阿珺,你怎么能够这么说她?她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凤凰一族,难道不是为了我们?她……” “哥哥,你知不知道她都做了什么?” 凤珺忽然打断他,随后伸手取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东西,然后递给他:“我早就猜到了你要过来质问我,也知道了母亲她定然不会放弃,所以索性就将她这么多年绸缪做下的一切整理一下,告诉给你,身为她的子女,我们不应该被她一直这样蒙在鼓里,而她做的这些事情,我整理了很久。” 凤旸从第一行看下去,眼睛从愤怒慢慢的转变成不可置信,凤珺的声音不变,平静的可怕:“……她做下了多少逆天而行的事情,散播消息,制造谣言,同魔界的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合作,还纵容自己收下的弟子挖妖族的内丹……” 凤珺闭上了眼睛,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我们被她骗了这么久,该醒醒了,母亲她已经走火入魔……我们不该重蹈她的覆辙。” 第一百三十三章 彻谈 凤旸的眸光慢慢的变得不可置信起来,他的手上开始出冷汗,在一瞬间他觉得他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出来了。 他无力的退了一步。 凤珺冷眼看着他,没有出手扶他一下,只是微微侧过身去,声音冷清。 “如今铁证如山,哥哥,这上面的一字一句,一点一滴都是她一手纵容出来的,如今你看到了她逆天而为的所有事情,你真的确定还要我听从母亲的安排,成为陛下的妻子,到最后同四大神族对抗的时候,连累我们整个凤族吗?” 凤旸的手颤抖着,忽然想起来了在仙界的时候,四大神族月灵神族的圣女所说的天道报应。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皱着眉头瞳孔紧缩着思索着所有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从小对待自己的母亲了。 倘若母亲真的要逆天而为,真的还要坚持着她的选择吗? 凤珺料到了他的反应,安静的没有说话。 隐藏着身形的幽黎在听到凤珺所说的嫁给轩辕珉的时候,就已经动摇了。 轩辕珉注定斗不过西陵清婉。 倘若西陵清婉仍旧是月灵神族的西陵堇诺,或许轩辕珉还有成功的机会,可是如今他面对着的,是当初的第二代上古神明,同第二代上古神明对抗,他那微弱的神力和谋算同她相比,不过是巨象和草木。 凤珺的确成长很多了。 倘若她没有从小同西陵堇诺学习轮回命理之说,只怕会成为凤瑛的傀儡,就会成为凤旸继承族长一位的工具。 幸好…… 幸好。 凤珺虽然知道西陵清婉会赢,却不知道其中缘由,她为什么能赢。 幽黎盯着不远处的少女的身影,有些犹豫,要告诉她吗?还是……不要告诉她? 不远处忽然有了动静,是凤旸脱力坐到地上的声音。 幽黎循声望过去,看到了凤旸有些痛苦的抱着头,坐在了冰冷的空地上。 凤珺依然站在他面前,看起来冷静极了,她开口道:“……哥哥知道,你为什么会神力尽数流失吗?” 凤旸眸子无光的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说出比对他最残忍的话来:“……天道在看着母亲呢,他看到了母亲的执迷不悟,对你神力的慢慢流失,就是他对母亲最重的惩罚。” 凤珺很缓慢的蹲下身子,视线和凤旸齐平,她原本明媚张扬的眼睛沉淀着让凤旸陌生的色彩,看得凤旸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 凤珺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就像是夜风一样拂过耳边:“从前在哥哥你神力流失的时候,我就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病症才能够抽走神力,神力是流淌在血脉里的。我在月灵神族待着的时候,在诺姐姐的默许下翻了很多很多本医书。” 凤珺笑了笑,像在嗤笑自己从前的愚蠢一样:“那个时候的我想着,倘若我能够治好你的病,母亲是不是就会多看我一眼,多给我一些温柔,多对我笑一笑呢?直到当时的月灵神族在天劫后陨落,我也没能找到根治你的方法,所以我只能一天一天的看着你的神力慢慢的流失,直到你如今的身体成为一个承载着灵魂的空壳子。” 凤珺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自顾自的问自己的兄长道:“可是哥哥,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渴望她的目光的吗?” 凤旸终于凝了自己的眼眸看着凤珺,看着自己从小就看着她长大的妹妹。 凤旸不禁开始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小的时候,妹妹会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给母亲看,自己的课业,自己的文章,但是母亲向来只一句:“不过得了一点夸奖就高兴成这个样子,若到将来岂不是要上天?” 妹妹懵懂的眼睛眨了眨,不理解本是令人高兴的事情,为什么母亲会训斥她。 妹妹就下意识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于是妹妹频繁的在母亲面前展示自己得到的嘉奖,可是母亲向来不在意,甚至连一句敷衍的话都懒得说。 后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妹妹慢慢的变得沉默起来,得到的嘉奖不再展示在他们面前,直到自己得病之后,母亲成天的守在他身边,他就更难见到妹妹的身影。 他不知道妹妹的所思所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的成长,作为一个兄长,他更像是一个外人。 甚至……还不如一个外人。 而这个时候,凤珺开口了。 她清澈的眼睛在看向自己的时候充满了深沉,深沉如浓墨,让他看得心口闷痛。 “……我彻底意识到,我对于她来说根本不重要的时候,是在月灵神族天劫陨落之后,那个时候你被母亲好好的安排在房间里休息,而我……” 凤珺苦笑道:“……就在历代凤族族长的灵位前,跪了整整一夜。” 幽黎听的心头发紧,他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拳头。 “整整一夜啊……” 凤珺起身,层层叠叠的罗裙如夜晚的荷花绽放,白得清冷肃杀又刺痛人的眼睛。 “那个时候,我用一夜的时间想清楚了,我不过是她为你铺路的傀儡,我不是她的女儿,只是一个傀儡而已,甚至……连傀儡都算不上,所以在你和我之间,她永远只会抛弃我。” 幽黎不敢想象,如今的她究竟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能够这样平静的说出这些话来的,他看着凤珺,看到了她眼尾的红。 她只是一个女孩子。 “兄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站诺姐姐赢吗?不仅仅是因为她身为四大神族首领的身份,更是因为,她给了我你和母亲从未给过的温暖,对我来说,不像是姐姐,更像是母亲一样。” “比母亲更温柔,比兄长更有力量。” 凤珺抬眸,忍不住掉了眼泪。 “士为知己者死,即便有朝一日轩辕珉会赢,我们会死,我也愿意为了这一点温暖,放弃所有。” 凤旸抬头看她,月色下昏暗,他看不清她的脸。 “更何况,在母亲被发现的那一刻,她本可以把凤族族长之位给你的,可是她说,我做的很好,小小年纪就承担了这个责任,辛苦我了。她说,她相信我,可以带着凤族走向更好的方向,这些话你们从未对我说过,可是她明明是一个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却用这样温柔的话安抚我,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将我保护在身后。” 凤珺背对着凤旸抬手,擦去了自己的眼泪,转身看着他道:“……所以,我不会听从你们的安排,如今的我,只会走我想走的路。” “而所谓的天道报应,就是她将凤族首领之位给我的时候,亲口告诉我的。” 凤珺微微一笑,弯身看他:“兄长,这难道不就是母亲她,咎由自取吗?” 夜色无边。 第一百三十四章 心音 凤旸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同从前截然不同的妹妹,就这样愣愣的看着她,看着她好久好久之后。 他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就像是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一样,很缓慢的起了身。 夜风很凉。 他站起身来,很郑重的对着妹妹的方向,躬身拜了拜,随后他道:“……从前种种,是我和母亲对不起你。” 凤珺早就不在乎这个了,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的兄长说出这样歉意的话来。 倘若能够早一些时候听到这句话,或许她还愿意信上一信,只是可惜…… 她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天真愚蠢又可怜的小姑娘了。 凤珺的声音冷冷的,不同于从前的温和和明媚:“兄长此后有什么安排吗?” 凤旸很是苍白的看着她,笑了笑道:“……我想,用我自己此后的岁月,来向天道,向被母亲残害的人……还有你,赎罪。” 凤珺轻声笑了笑,在这样寒凉的夜里,凉了人心的最后一点温度:“……随便你。” 凤旸抬头望了望她,道:“……凤族有你,我很放心。” 凤旸转身想要离开,却停住了脚步,道:“阿珺,往后的岁月漫长,你要照顾好自己。” 看着凤旸离开的身影,抱着手臂的凤珺终于淡了自己的笑意,转身想要回去。 一阵清风轻而轻的拂过她身边,凤珺似有所感的看向清风的方向,终于看到了静立在夜色的幽黎。 在夜里的幽黎不同于白日里的吊儿郎当,对着所有人的时候都是放荡不羁的模样,在这样的夜里,他竟然有一些破碎的味道。 凤珺想要离开的动作顿了顿,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转身有些落荒而逃的模样。 只是她没能逃出来,就被幽黎抓住了手臂。 凤珺想要逃离的动作被他截住,她有些不知所措的咬牙背对着他。 幽黎的动作很快,抓着她的力气却很轻,在知道了她曾经经历过这些的时候,他心上的疼更是密密麻麻的蔓延上来,就如同蚂蚁啃噬心脏一样,这样不间断的疼让他就连呼吸都是费力气的。 幽黎不敢用力,更不敢放她走。 他的声音哑了哑,才轻声对她道:“阿珺,对不起。” 凤珺在他开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闭上了眼睛,方才那一副盛气凌人又带点疯狂的模样似乎在这一瞬间通通瓦解。 她一开始不想同幽黎的坦诚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她害怕会被人觉得,她是一个疯子。 更害怕被自己喜欢着的人看穿了最后的底线,她到最后就连离开都没有办法体面的离开。 但是凤珺的声音似乎比幽黎还要无力,就像是她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去面对的这个事实一样:“冥帝陛下为何要道歉?” 幽黎眼角有些红的看着她,手试探着往上握上她的肩膀,想要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他和凤珺之间,除了在人界那一次联手配合着对抗妖界的时候匆匆的扶住了凤珺的腰身借给了她一个力站稳之后,从来没有越过一次界。 就连牵手都没有过。 凤珺察觉了他的动作,伸手用力甩开了他的手,转身面对着他,方才那一副带着点疯狂的模样仿佛重新回来了。 “冥帝陛下不觉得这样的凤珺,无情无义,没有一点人情味吗?” 就像是刺猬忽然竖起了自己全身的刺威胁着周围的动物不让它们靠近一样,凤珺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最丑恶的模样亲手展示在他面前了。 “……我不是需要人步步保护的女孩子,我可以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受天道惩戒无动于衷,可以逼着我的兄长不得不接受一些事情,可是那些事情本是没有必要让他知道的。” 凤珺笑起来,带着锋利扎手的刺:“……兄长他也是一个苦命人,可是我还将他心中完美的母亲形象亲手摧毁,将他的妹妹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抛弃了一切的伪装,将最残酷的事实血淋淋的给他看,冥帝陛下不觉得我很残忍吗?” 幽黎的眼角很红,他看着竖起一身尖刺的凤珺低声应道:“……我都知道。” “……我……” 凤珺方才带着疯狂的模样忽然淡下去一点,出口的话噎了噎。 没有人能接受自己在所爱之人面前是丑恶的模样。 “可是凤珺,你没有错。” 幽黎无声向她靠近了这一步,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又继续说:“……你只是一个女孩子,天生是应该被人保护在身后的,对于你来说,你本不应该成为这个模样。” 凤珺的瞳孔在他这样温沉的声音里一点点的上了一股水意。 她看着幽黎的视野有些模糊了。 “……我活了这么长时间,见过无数个女孩子,她们曾经被人保护在身后过,所以可以肆意明媚的去追求一些自己想要去追求的东西,可是你不一样,你成为了这个模样,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不得不成为这个模样,因为你不逼着自己成为这个模样,你就会一直消沉下去,直到因为痛苦的源头而彻底放弃自己。” 幽黎又向她靠近一点,向来杀伐果决的冥帝陛下,如今正小心翼翼的想要牵住眼前女子的手。 “……凤珺,你太累了,你需要好好的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 幽黎终于触碰到了她的温度,手指慢慢上移,轻柔的扶住了凤珺的肩膀,还是那样轻柔的动作,将她扶进了自己的怀里。 凤珺的眼泪就这样砸到了幽黎的胸口。 “……阿珺,你可以尝试着依靠着我,如今的我,后悔从来没有主动向你迈出那一步,所以你才会觉得,这样的你不配被人好好珍惜吧?” 幽黎的动作轻柔的抚慰着她,不在乎她的眼泪一点一点的湿了自己的衣服。 他向来是喜欢体面的人,可是总有人会成为他的例外。 凤珺的手终于搂住了他的腰身,在他的怀里哭得放肆。 原来这个世间,真的会有人愿意用他的温柔来抚慰她所有的迫不得已和言不由衷,会用最有力量的怀抱,将她保护在怀抱里。 幽黎听她哭得痛苦,红得鲜艳的眼角也流了眼泪,他抬头看月亮,不想让凤珺知道自己也这样为她流过眼泪。 他还是来的太晚,让他的小姑娘吃了这么多苦。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同担 凤珺在幽黎的怀里哭了好久,等她终于抬起头看幽黎的脸色的时候才发现,幽黎的眼角边有明显的眼泪的痕迹。 她从未和幽黎挨得这样近过,从前在人界的时候,就连不小心对视上一眼都会不自觉的脸红,如今能够这样近的看着她,对于此时此刻刚刚哭完的凤珺来说,就像是一场美梦。 凤珺伸手攀上幽黎的脖子,另一只手缓慢的珍惜的颤抖的抚上幽黎的脸。 “此时此刻抱着我的人,真的是你吗?” 凤珺轻声问。 她此时此刻刚刚哭完,声音还有些沙哑。 幽黎垂眸看着她的眼睛,生平第一次开始想,从前的凤珺究竟要吃过何等的苦,受过何等的委屈才能小心翼翼的问出这句话来,明明自己就在身边,挨得那样近,她还是问出了这句话来。 “阿珺你看着我。” 幽黎伸手握住了她放在自己侧脸的手,凤珺的手指纤细又冰凉,放在他脸上的时候冰得他心惊。 他宽厚温暖的手掌试图温暖她的手指,说出口的话温沉又柔软,他盯着凤珺的眼睛带着缱绻的笑:“是我,我在你身边,此时此刻的我,就在你面前。” 凤珺攀上他脖子的另一只手也捧上了他的脸,仿佛在此时此刻恢复了和他在人界的模样,她带着俏丽的笑:“那你哭什么?” 幽黎的手搭上了她的腰身,将人往自己的怀里揽了揽,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凤珺,凤珺的手捧着他的脸,他揽着凤珺的腰身。 “因为我来的太晚了,阿珺。” 凤珺怔了怔。 他是觉得亏欠。 原来在这个世间之上,竟然真的会有人因她而觉得亏欠。 凤珺停留在幽黎脸上的手慢慢松下来,搂住了幽黎的腰身,就这样随着幽黎护着她的力道,将自己送进了幽黎的怀里。 凤珺轻轻的蹭了蹭他的胸口,道:“不算晚,只要那个人是你,怎么样都不算太晚。” 幽黎拥着她,声音轻轻的:“都怪我不好,但是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了。” 夜色温凉,无边无际的黑蔓延神界各处,就算是月光照不到的再黑暗的地方,总会有一天能够迎来晨曦,迎来光明,迎来温柔的风。 神界灵雪宫。 西陵清婉倚在窗边,手里捻着一杯清茶,隔着雾蒙蒙的天空无声看着这无边月色。 清茶映着无边夜色里的月光,让琥珀色的茶色仿佛波光粼粼的水镜。 又过了三天了。 西陵清婉看着这夜色,想起来了西陵堇钦说,百里重玹已经十岁了。 十岁了…… 那他的记忆应该已经在松动了。 不知道十岁的他,会是何等的模样? 西陵清婉最后看了一眼这无边夜色,微微仰头将茶碗里的清茶一饮而尽,放在了距离窗子最近的矮几上,随后转身伸手施法关上了窗子。 今日在神界休息一夜,西陵堇钦还是决定要继续去人界历练。 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转身准备休息的时候,忽然有些妄念悄无声息的涌上了自己的心头。 她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忽然清醒过来。 人界一年,神界一天。 她怎么会突然就自作多情起来呢?那个人的心思那样深,她怎么能相信自己是那个可以动摇他的利弊选择的那个人呢? “这么晚不休息,又在想什么呢?” 窗外忽然传过来一个声响,西陵堇钦被打断了思绪,起身向窗边看。 “哥哥?” 西陵堇钦诧异了一瞬,随后伸手施法开了门,示意他进来。 西陵堇沂没想到她会这样给自己开门,本来有些嘴硬的措辞都在嘴边了,就这样哽在了这里说不出来。 西陵堇沂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的走进来给自己解释道:“……我是路过,看你这里还在点着灯,还忙里忙外的,顺路过来看一眼。” 西陵堇钦这次倒是没有像小时候一样,故意呛他的声,她带着看穿了西陵堇沂的伪装的笑意,很是自然的说道:“好。” 西陵堇沂被她这样坦荡的模样惊得噎了噎,那样刻薄的嘴也沉默了下来。 随后,西陵堇沂就像是认命一样,将自己藏着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了西陵堇钦的桌子上。 西陵堇钦看着他拿出来的东西,先是小小的震惊了一下,然后就是温暖的感情扑面而来。 她看着这个从小就故作稳重的哥哥,一向毒舌傲娇又不留情面,竟然会给自己拿出来这么多又贴心又珍贵的东西来。 西陵堇钦抬眼看着他,终于像小时候一样问他:“哥哥是怕我会在人界闯祸吗?” 听着妹妹终于不再装着稳重安静的模样,西陵堇沂才从鼻子里哼了哼,道:“姐姐不知道就算了,你以为我也不知道你经常闯祸吗?” 对了,这样的话才像是他能够说出来的话嘛。 西陵堇钦也没客气,利落的收了起来,随后她道:“那……哥哥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一起说出来,我好跟着做。” 西陵堇沂看了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又故作镇定的瞟了一眼西陵堇钦的包裹,随后故作严肃的说道:“……你从人界回来之后,的确是沉稳了不少,虽然看得让我不太……不太适应,但是……” 西陵堇沂很少会说一些表示亲近的话来,但是在这一刻,西陵堇沂仿佛真的有些心疼自己的这个从小就无法无天的妹妹。 虽然自己经常给她收拾残局,但是平心而论,也是他和姐姐一手给她惯出来的这个性子。 原本是无法无天的小姑娘,忽然在短短的几天里变得沉默安静,终究还是有一些心疼的。 他们的本意从来都不是让她为了所谓的大局牺牲原本的自己,为了六界的安稳,他和姐姐谁都可以牺牲自己,虽然这是作为神明的责任,也正因为他们懂得这个责任的沉重,才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够活得随性自在一些。 “……如果在人界或者其他的地方真的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你……不要逞强。” 憋了半天,西陵堇沂就说出来了这么一句话,随后就像是感觉自己很矫情一样,又补了一句道:“……不然,我们又要给你收拾烂摊子了。” 西陵堇沂起身要离开,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才关上了门。 西陵堇钦伸手拿起来了那一堆瓶瓶罐罐,有伤药,有灵丹。 她低头,扬高了声音漫不经心的说:“知道了,你才多大呀?就像是一个老夫子了。” 听到了西陵堇钦的这句话的西陵堇沂,无声勾起了自己的唇角,然后很快的收了笑意去自己的院子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秘密 人界的皇宫依旧富丽堂皇,在清晨的第一缕曙光落进雕梁画栋的宫殿的时候,皇城的琉璃瓦都增上了几分庄重的色彩。 随着凌乱的稳重的脚步声响起在这里之后,往前不远就是庄重的天子殿堂。 真龙天子坐在宝座上,历经风霜的眼睛缓缓的扫视了位于自己下方不远处的十岁的少年。 少年眉眼惊艳,带着点天生的放荡不羁和离经叛道,大抵是因为出身名门,就连看着人的时候都是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 帝王的声音威严庄重,伸手攀上了自己的太阳穴,轻轻的按揉着。 帝王不动声色,就轮到了下方的臣子禀报最近的人妖边界的谈判。 衡妖司的理事大人率先走出来,向上首的帝王禀报道:“……臣前些日子带着太子殿下同边界的妖族谈判……” 他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打着哈欠的易千翎,在禀报的时候不自觉就将自己的敬佩显露出来:“太子殿下真是心有玲珑,竟然能够将那些一直侵扰人妖边境的妖族用谈判条件来压上一头,并且此后保证绝对不再私自侵扰边境。” 首座帝王的眼睛也将自己的眼睛看向了带着些桀骜本色的少年。 人妖两界谈判了多少年,几乎成功的几率不大,如今自己亲手选出来的太子竟然可以做好这件最有风险的事情,他不可谓不佩服,但是他是父亲,他又是整个人界的君主,即便再青睐这个嫡出中宫的太子也不能对他太过于特别,否则这份信任或许就会成为要他性命的利刃。 “……如今妖族已经同我人界订立和书,并答应了永远不再侵扰边境。” 衡妖司的理事大人恭敬道。 帝王的眼睛转了转,看向了易千翎,问道:“太子以为呢?” 被突然点到了的易千翎顿了顿,随后同陈理事并肩而立,道:“……这本就是儿臣身为储君应该做的事情,并且人族同妖族相比,本就是实力上根本的区分,我族也有不少子民被妖族残害,能够签立和书也是能够为我族边境的子民布下的一份性命保证。” 首座的帝王点了点头,示意其他人继续禀报最近的政事进展。 太子朝堂飞鸟扑簌簌的斜飞而上,落在了流光溢彩的琉璃瓦上,落了几点羽毛飞扬在空旷的宫道上。 下了早朝之后的易千翎走在宫道上,身旁是说话絮絮不休的徐志安。 如今两位少年都慢慢的长大,可以在父亲的身边被带上朝堂了,过了这两三年的年岁,他们的关系一如从前。 他们两个人是过命的交情,因为这个交情在,徐志安才会坚定的站在易千翎的身边,不论易千翎要做什么,他都会带着父亲的三万兵士为他做后盾。 “不过阿翎啊,虽说去人妖两族的边境凶险了一些,不过你能够将这个谈判谈成,我还是很意外的,虽然说你的能力确实很强,但是迄今为止,你是第一个将这个谈判谈得这么漂亮的。” 徐志安提起来那一天,都要为易千翎捏把冷汗了,最后却真的被易千翎给谈成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徐志安问他。 易千翎抱着手臂,听见他的话放荡不羁的笑了几声,笑声回荡在宫墙边又返了回来,他这才一脸幽深的盯着徐志安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徐志安被他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的疑惑,下意识反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吗?” 见不得人? 易千翎笑了笑。 确实挺见不得人的。 但是他真的能够告诉一个凡人,自己并不是凡人吗? 易千翎的手忽然搭上了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从前没有人做成是因为没有神明庇佑,而我能够做成是因为神明在庇佑着我啊。” 这句话说完易千翎就放开了徐志安的肩膀,大步流星的向前走。 徐志安想了想,没想出来其中隐藏着的玄机,于是也抬步跟了上去。 “太子殿下!您老慢点啊!” 星玄宫是现任国师常年推算星象窥探天机的地方。 星玄宫在皇城的最高处,只有皇族的人才能够进入。 此处幽深朦胧,纱幔重叠掩映着屏风上的星象,风起的时候恍如神境。 “圣女殿下怎么会突然莅临人界的应玄宫?” 现任国师为静坐在自己面前的神只倒上了一杯茶,声音温润:“人界茶水不比神界清冽,殿下恕罪。” 西陵清婉眉心动了动,伸手将指尖碰上了茶盏的边缘,感受了一下茶水的温度,随后伸手扣住了茶盏在自己鼻子下过了一遭,这才不紧不慢的浅饮了一口又放下。 “没想到如今你们的血脉传承中,竟然还可以继承到这样厉害的无相神力。” 西陵清婉淡淡抬眼,开口道:“既然你知道了是本宫过来,也应该看出来了如今人界的太子是谁吧。” 国师轻轻的点了点头。 西陵清婉继续道:“那便劳烦你多照看着些。” 国师听了这话笑了笑,抬眼道:“何须小人照看,既然那个人对殿下这样重要,自然有殿下护着,我不过是一个讨生活的微神,怎么会有那样大的通天本事?”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殿下过来我这里的事情,恐怕是瞒不住那个人的,虽说他如今保留了从前的记忆,但是对于您的气息,他应当是熟悉的。” 正准备喝茶水的西陵清婉的手一顿,忽然抬头道:“什么?” 国师继续道:“太子殿下小的时候曾经沉迷于修仙问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明的天性,所以在小人这里学了点仙法,不然也不会此去妖界谈判却毫发无伤。” 西陵清婉的眉心一皱,道:“……妖界……” “他背着人界的君主学了些仙法,此时此刻应当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国师的眉眼清润,道:“大抵是因为天生神魂,所以修习起来总比其他人要快一些,灵性也更高。” 看着西陵清婉不说话,国师继续问她:“殿下……想和他见见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情思 西陵清婉的手指明显的动了动。 国师儒雅的笑了笑,伸手指尖搭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殿下此来,不想和百里殿下见一见吗?” 西陵清婉指尖顿了顿,又扣上了茶盏杯沿轻轻摩挲着,抬眼的时候仍旧是进退有度的模样,不见方才的半分失态:“我此来一是想要偷偷的看看他,得知他如今安然无恙的站在权争的最险处,其二……是担忧仙界和妖界的动荡过来看一眼。” 国师伸手并拢着方向指向茶盏,示意茶快凉了。 西陵清婉垂眸扣起茶盏将剩下的茶水喝完,眉心微动,继而继续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后辈道:“你日夜观察星象,又继承到了无相神族的神力,想来是可以推演出来近日来六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吧?” 国师微微颔首。 西陵清婉继续道:“你是个聪明人,本宫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她正色了一下,道:“人界的力量虽说微小,但是仍旧是六界里最为特殊的存在,你也知道神界的二十八位星宿神官在护佑着人界,此后的时日里不仅神界会有动荡,人界也不能幸免。” “终究是不比从前了。” 国师轻声叹息道。 “时节更替,岁月沧桑,世间常理罢了。” 西陵清婉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起身就要离开。 她起身走了几步,微微侧身道:“倘若人界动荡不安,还请你多多关照人界帝星,莫要被有心人利用。” 国师点了点头。 西陵清婉松了一口气,转身想要离开。 她刚刚踏出星玄宫一步,就看到了在晨光中跑得狼狈不堪的少年郎。 西陵清婉的动作一顿,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少年的眉眼如画,一如从前张扬热烈,倒是有几分他们在很早很早之前的模样,那个时候的他们也都是黄帝的得力干将,少年少女自信明媚,青涩眉眼不羁又张扬。 少年郎没有让其他人跟着他,独身一人在晨光里向她迈步而来,在这样静美的晨光里,有些松懈的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他笑的开心,思念和高兴交杂在一起,让他的眼睛不自觉的泛上了些水色。 “……婉婉。” 此时此刻的易千翎的模样,同数万年之前的百里重玹的少年模样如出一辙,那个时候的百里重玹不羁又恣意,此时此刻的易千翎却分明变了一个模样。 西陵清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还是心软了,她走近易千翎,带着笑:“……不曾想你的记忆竟然恢复得这样快。” 看着他这样青春生涩的少年模样,西陵清婉又道:“……还是和从前一样,一样好看。” 身后传过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国师儒雅温润的声音响起来:“两位殿下既然都到了,不如再喝上一杯茶?” 易千翎向他点了点头,牵住了西陵清婉的手,少年郎的个头不高,却在此时此刻的眼睛里都是从前百里重玹的沉稳,他以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握住了西陵清婉的手,明明一副青涩稚气,却有着天生的霸道。 等到国师为他们斟了茶,不声不响的退到了一旁,去了偏殿推演星象。 “婉婉,你怎么都不来看看我?” 易千翎喝不惯这里的茶水,所以他就算勉为其难的降低了自己的喝茶标准还是没能勉为其难的喝上一口。 “我若真的过来多看看你,如今的平稳该怎么办?” 西陵清婉任由他握着手,没有挣脱。 “要不是了解你了解得太过,我都要以为你要移情别恋了。” 易千翎有些委屈的转着茶盏。 “别闹。” 西陵清婉轻声斥他,随后问道:“今日我过来人界的时候去茶楼听了一耳朵,听说我们尊贵的太子殿下用一己之力平衡了人妖两界,你如今凡人之身,怎么敢这么大胆?倘若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其实我也没干什么。” 易千翎松开了她的手,带着一如从前的放荡笑意道:“不过是借用了一点手段,将白石溪那个家伙给想办法闹了出来了罢了。” “哦?” 西陵清婉轻轻侧眸。 易千翎笑的狡黠,看了她一眼道:“倘若神女殿下不主动一下,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西陵清婉面对着他的这副样子无可奈何,只好故作正经道:“你不告诉我也罢,左右我过会儿要去一趟妖界,顺路问上一问应当不是难事。” 易千翎无奈被她噎了一下。 他连忙岔开话题,道:“……你,你神界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阿月她如今在神界还好吗?轩辕珉有没有为难她?” “这些你就不必操心了,有我在左右乱不了。” 西陵清婉道:“倘若你这个太子当的闲一些,倒是可以多去茶楼呆一呆,看看能不能见到钦儿。” “钦儿她也来人界了?是和我们从前一样来人界历练吗?” 易千翎勾了勾她的手指问道。 “钦儿她有自己的小心思。” 西陵清婉反握住了他的手指,道:“阿月的行踪被许静渊泄露出来,轩辕珉在我还在仙界的时候杀去了灵雪宫,所幸竹影来得快,这才将我请了过去。” 易千翎有些不知魇足的看着她,几乎不用过度亲密的举止,能够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多待一会儿就已经足够。 “我将许静渊关了起来,派人将仙界的乱局收拾了,又辅佐着仙界的人将仙界布局起来,这才能够匆匆忙忙的过来看你一眼,只是……我恐怕不能待的时间太长,重玹。” 西陵清婉忽然抬头,坐的距离他近了一寸,眉眼清和,温柔缱绻的留恋此时此刻的美好。 易千翎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知道,等我在人界寿终正寝,就去寻你。” 西陵清婉的手指放在了他的眉眼上,一点一点的描摹着,忽然笑了。 她道:“别着急,我们……来日方长。” 易千翎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凑上去吻了吻她的眼睛:“我从未觉得,岁月这样难熬。” 他笑着,道:“……倘若我能够快一些寿终正寝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快一点回到你的身边,我还等着风风光光的同你并肩而立,娶你为我的妻子呢。” “我也等着那一天。” 西陵清婉声音轻婉道:“重玹,人界岁月漫长难熬,不如我们定下一个约定,倘若你能够好好的治理这个人界,我就常常过来多看看你,好吗?” 易千翎的眼睛就像是燃起了一道光芒,瞬间明亮了几分:“……好。” 西陵清婉微微凑近他,伸手将十岁的少年抱进自己的怀里,蹭了蹭他的头发。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情深 西陵清婉轻轻松开他,伸手勾住他垂在胸口的发,声音低又缱绻。 “我不能待太久,你一个人在这里,万事小心。” 易千翎握住她勾住自己头发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随后他在西陵清婉看向自己的时候抬眼望进那一片淡漠深沉的海里:“婉婉,我会好好听你的话,等我历劫回去,就娶你为妻。” 他笑的灿烂,在那一瞬间让西陵清婉看到了他从前那副意气风发胸有成竹的鲜衣少年郎的模样。 那样久远的记忆,过了这数十万年来,她都快要忘记了他意气风发的热烈模样了。 而此时此刻再见他笑的这样灿烂,竟然恍然有一股错觉。 仿佛在数十万年之前,他们还是少年模样一般。 西陵清婉清浅浅的笑了笑,道:“好,我等着你。” 她侧头看了看天色,道:“时间过的这样快,我……该回去了。” 西陵清婉起身要离开,易千翎起身从后面握住她的手,万般留恋不舍的缓慢松开。 西陵清婉狠狠心,没有转身。 她只是怕再多看一眼,她就会舍不得。 她转身离开在这人间帝城里,就如同一股白色的烟一样,瞬间消散在了空气里。 易千翎出来跑了两步,只看到了她的残影,他低头深吸了一口气,也转身离开在这个帝城最高处的星玄宫里。 西陵清婉隐了身形,藏匿了自己的气息,坐在星玄宫上的最高处远远的看着他。 清风吹拂之下她的衣裙就像是最纯净的水色,盈盈的散进流云里。 看着少年安然无恙的进了自己的宫殿,她才能够起身从帝城真正的离开。 一路从人间帝城来到了城中最繁华的街角,抬眼就看到了从前他们一起过来人界的时候,熟悉又有点陌生的模样。 人间万景瞬息万变,光景万千岁月变迁,从前熟识的人事景物早就消失在了岁月的风沙里,只留下了还记得他们的少数神明。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知道了百里重玹的这个人的时候,尚且只是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少年,因为那个时候的四方诸侯交集甚密,因而他们从年少的时候就有情谊。 在四方诸侯的后代里,风后只有一儿一女,便给女儿起名为“清婉”,意为“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这是他和夫人的第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的快快乐乐的长大。 儿子起名为“清阳”,意为“清心明志,如日之阳”,是希望儿子可以成材可以担起后来的家族兴盛。 同为四方诸侯的力牧也有一儿一女,儿子叫百里重玹,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寓意,是他的夫人起的名字,女儿随了西陵清婉的清字,叫清曦。 另外两位诸侯常先和大鸿,他们都是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叫少典弃谷,一个叫公孙明非。 四位同龄的少年少女一起长大,没有利益牵扯,只有如同亲人一样的情谊。 而百里重玹对西陵清婉的情义,或许只是从她温柔的真诚开始。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一个温柔又真诚的女子,在慢慢的了解之后,百里重玹对她的爱一点一点的更加深入,直到他拿着开玩笑的语气同西陵清婉说: “看着其他的女子搔首弄姿,卖弄风情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烦,和她们比起来,婉婉你真是独一份的好看,让我娶其他的女子,不如等未来的某一日,娶你成为我的妻子,你信不信?” 那个时候的百里重玹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对着西陵清婉笑的张扬又放肆,结果被看不下去的西陵清婉一把扯出来了那一棵狗尾巴草。 “说话就说话,做什么总是喜欢叼着一根草啊?” 西陵清婉瞥了他一眼,肉眼可见的嫌弃道:“堂堂的诸侯世子这个模样,丢不丢人?” 百里重玹摸了摸鼻子,道:“我只是说我喜欢你,这也叫丢人吗?” 西陵清婉坐在石头上,眉眼迎风,发丝绕眼,她闭上了眼睛,道:“虽然你确实在夸我美,但是下次切记不可以这样说话了,每一位女子本就是一个独立的人,有千娇百媚,也有眉眼平平,有英姿飒爽,也有温婉可人,有风情万种,也有独立世间……” 西陵清婉回头笑道:“世子哥哥,记得尊重世间所存在的所有人啊。” 她从石头上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裙,道:“我不能待太久,还要帮父亲整理医书呢,先走了。” “婉婉。” 西陵清婉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了百里重玹站在原地喊她,她回身抱臂笑的无奈。 “怎么?还有事吗?” 百里重玹从石头上跳下来,道:“没什么,只是想要让你记住,我喜欢你罢了。” 西陵清婉低头笑了笑,转身摆了摆手,道:“好,我记住了。” 那是百里重玹第一次发觉,原来这个看起来大大方方的懂礼数知进退的四方诸侯风后的长女西陵清婉,竟然也有这样细致温柔的一面。 他想,大抵就是从那个时候动心的吧? 或许,那只是一个开始。 而慢慢动心的过程,长而享受。 大抵是因为他们对对方足够了解,也足够信任,所以才会在不知不觉的相处和对方慢慢显露出来的另一方面被吸引。 所以才造就了他如此的情深。 直到百里重玹真正的爱上了西陵清婉之后,发觉他一心守护爱慕的女子,被轩辕晔初这个沉迷权力的子弟伤害的遍体鳞伤。 他怎么能忍呢? 所以在她失意的回来那一天,他去寻了她,看着她一个人喝得烂醉,他的心虽说没有受了轻伤的西陵清婉疼,却也折磨得他心如刀绞。 所以他问她:“你愿意和我离开吗?” 直到西陵清婉真的答应和他离开,他还像在梦里一样。 朝夕相处,互生情愫。 而西陵清婉对百里重玹的情,大抵是从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轩辕晔初从未能够做到的事情开始吧。 轩辕晔初在意权力,惧怕他的母亲,总是想要劝西陵清婉为了他忍一忍,后来的不知道哪一日,他过来人界找到了西陵清婉问她:“婉婉,你……愿意成为我的侧室吗?” 在曾经那个诸侯混战的年代,娶妻纳妾屡见不鲜。 “殿下是不甘心放手吗?” 西陵清婉问他:“当初不是殿下执意要赶我离开,说你年少不懂情爱吗?” “婉婉……我是不得已,我……我想要给你更好的……” 他解释得笨拙。 西陵清婉冷笑一声,道:“给我更好的?殿下有没有想过问问我,我想要的最好的是什么?” 想要解释的轩辕晔初愣住了。 西陵清婉继续道:“我是诸侯风后的长女,万千风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殿下觉得我想要的,是天下至尊之位吗?” “……” “女子一生所求,不过一个宠我爱我尊我重我的夫君,从前我是诸侯长女,万千风光,如今的我是月灵神族未来的首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殿下以为我求的是什么?是神后之位吗?” 西陵清婉咄咄逼问他,似乎是要将自己所有的愤怒倾巢而出。 而当她最后一句出了口,忽然发现,百里重玹照顾着她的点点滴滴。 宠她爱她尊她重她,他统统都做到了。 轩辕晔初懊悔的愣着,西陵清婉恍如隔世一样的愣住了。 “婉婉,我觉得这些很适合你,就自作主张的给你带了回来。” “婉婉,今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婉婉,怎么了?做噩梦了?” “婉婉,我从前说过的,我喜欢你,此生此世,只喜欢你。”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 “婉婉,我爱你。” 原来不是她没有遇到良人,而是她一叶障目,没有看到良人为了她已经做了这么多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深深 “……婉婉,我……” 轩辕晔初开口,想要将愣住的西陵清婉轻轻叫回来,他抬眼看过去的时候,西陵清婉忽然后退一步,同他撤开了距离。 一步之遥,恍如隔世。 “抱歉,我还有事。” 西陵清婉回神说了这么一句,匆匆转身就离开了。 开口想要留住她的轩辕晔初的手已经伸出去了,却连她的头发丝都没能摸到。 他看着西陵清婉有些匆匆忙忙的背影愣在了这无边的夜色里。 夜色真美啊,他们曾经也依偎着看这无边漫长的夜色。 可是如今的她就这样消失在了夜色里,夜色撩入人心深处,让此时此刻的轩辕晔初心中一片荒凉。 他第一次开始问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他看向西陵清婉离开的方向,心口处的钝痛更加明晰,她向来是从容自若的性子,在他面前的第一次失态也是因为他娶了其他人,她过来质问他,为什么。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够让她这样失态呢? 西陵清婉有些匆忙的一路奔走来到了她同百里重玹隐居的地方,山清水色,百里重玹说,倘若她心中烦闷,可以出来看看山,看看水,这样心中的烦闷应当就可以忘却消解了吧? 当时说出这句话的百里重玹早就在不知不觉之中收了自己年少轻狂的模样,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里,慢慢的蜕变成为了一个值得依靠的人。 一路上的虫鸣不休,被她衣袂带动摇晃的草木里慢慢的飞出来了成群结团的萤火虫,萤火虫飞在夏夜的月色里,比神界的景色还要空灵。 她伸手扶上一棵树,平息了一下自己因为奔跑而有些微喘的气息。 他们隐居生活的地方,就在前面了。 西陵清婉恢复了从前的淡漠从容的模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走向房屋,脚步一步一步的踏过,她心头的悸动就莫名强烈了起来。 心头踏过的千般滋味里,无一不是百里重玹所给予的动容。 这样好的一个人,她当初怎么就是看不见呢? “婉婉,他不好的。” “婉婉,他不好,你不要喜欢他了。” “我不是在挑唆你们的关系,只是觉得你没必要次次都为了他迁就,凭什么你要退让呢?” “婉婉……” 她听见他那一天醉后的梦呓:“……你不要喜欢他了,好不好?” 哀求的,卑微的乞求。 原来风光无尽的诸侯世子,也会这样失意的模样啊。 越是靠近,西陵清婉的心就越是紧张。 “街上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你这几日说吃腻了那一家的糕点,刚好买回来给你换换口味。” 他扬了扬自己手里提着的纸包,笑的灿烂:“你看。” 她抱着手臂坐在窗边的案几上,微斜着头给他倒了一杯茶,笑的清又浅:“辛苦我们的小世子了,过来赏你一杯茶喝。” 她将茶水放在了他的位置上。 “再过几天就是人间的上元灯会了,要去放个灯祈愿吗?” “我们不就是神吗?”她歪头看他:“凡人向神祈愿,神……也要向神祈愿吗?” “来都来了,不如试一试,万一……万一就实现了呢?” 于是她认真的写。 “一生一世一双人。” 百里重玹微微侧头看着她,眼睛里的情义毫不掩饰的都粘在了她的脸上。 她侧头看过去的时候,他便默不作声的收回了眸光。 他的爱热烈又平淡,细水长流的陪伴着她朝朝暮暮,如果这样的深情都不能够打动她,那么这个世间里恐怕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打动她了。 想明白的那一瞬间,恍惚如同云破月来,月色清辉满身挥洒。 西陵清婉的回忆止在了那个人提着水浇她种下的丹桂树。 她的呼吸滞了滞,忽然就停在了原地。 直到她脚下的枝叶轻响惊动的那个人。 百里重玹抬眼看过去的时候,也愣了一瞬,只是很快他就带上了笑:“不是说有约在身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百里重玹放下了自己手里的东西,一步一步走向她,笑的温柔:“虽说夏夜白日里热了一些,毕竟是在山里,还会有些冷吧?” “……” 西陵清婉垂眼掩下自己眼睛里的动容,抬头看他走到自己身边,道:“没什么,不是很重要的人,我同他说完就回来了。” 百里重玹的眸子动了动,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我还以为,你站在那里是在想怎样和我告别。” “……” 他都知道了。 也是,毕竟不是凡人,气息还是可以感受得出来的。 西陵清婉抱上了自己的手臂,就这样坦坦荡荡的盯着他,不自觉的带上了笑意,道:“我在这里同你生活得很开心,为什么要和一个不相关的人回去?” 西陵清婉凑近他,故意道:“……莫不是世子大人也会有没有信心的时候?” 百里重玹听着她的话,有些好笑:“虽说我也是神,但是你别忘记了,我们没有成为神的时候,仍旧是凡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也会有力不从心。” “所以……你的力不从心,是我吧。” 西陵清婉第一次正面开始回答他的这个疑问。 百里重玹怔了怔,有些迟钝的看她,没想到她会忽然出来这么一句。 他这个模样,让西陵清婉的心都酸了起来,本不该是如此的。 西陵清婉抬步同他错开身,故作镇定道:“从前……你对我说过好多好多玩笑话,那个时候的我眼睛被乌云蒙蔽,从未看见,但是从此刻开始,我……” 西陵清婉看着有些僵了身子的百里重玹,仔细看,还可以看出来一些微微颤抖。 她继续道:“……我要开始当真了。” 说完这句话,西陵清婉的脸有些发烫,想要逃离这个地方,被百里重玹一把攥住了手腕硬生生止住。 西陵清婉深吸了一口气,认命一样的转身想要正对上百里重玹的脸。 就这样,被百里重玹伸手抱进了怀里,怀抱有些凉,慢慢的上延了温度。 “婉婉,别开玩笑。” 百里重玹的声音低的就像是叹息一样,带着点小心翼翼的乞求:“我会当真的。” 西陵清婉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怀里,低声嘟哝道:“……本来就没有开玩笑,你可以当真。” 她猜,百里重玹一定听到这句话了,所以才会进一步收紧这个怀抱。 一个拥抱,天长地久一样的将自己困进他的怀里,恨不得这漫长岁月的一生都将她融进这个怀抱里,再也不能分离。 这是她第一次对百里重玹表明自己的心意,这样好的人,她想,她再也遇不到第二个了。 往事太久了,久到她不主动想起来,就这样被放在记忆的匣子里,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西陵清婉看着人界的繁华一如从前,第一次品出了一些时过境迁的沧桑感。 从这久远的记忆里出身后,她去了自己早就安排好的客栈,轻车熟路的去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只是还没待多久,就意外的迎来了一个客人。 那个人竟然破天荒的没有花枝招展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反而是收了几分分寸。 “真是稀奇。” 西陵清婉弯了眼睛笑,故意调侃他道:“今日我们的冥帝陛下怎么没有花枝招展的吸引人呢?” 幽黎翻了一个白眼,懒得搭话。 而他身后也出来了一个红衣张扬的少女,明媚一如往常的蹦蹦跳跳的来到了她的面前,带着开朗的笑叫她:“诺姐姐。” 西陵清婉给他们两个人倒了茶,道:“说吧,怎么突然过来人界了?” 凤珺笑了笑,接过那一杯茶道:“这不是想要跟姐姐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嘛。” 第一百三十九章 北方 西陵清婉握着杯盏轻轻抬眼,漫不经心的眼睛扫过被她打趣之后有些尴尬却又死要面子的幽黎。 幽黎有些端着架子的坐下来,随后伸手握上了西陵清婉推给他的杯盏。 西陵清婉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神思天真的凤珺,带出了一点笑:“看起来我们的小凤凰得偿所愿了啊。” 凤珺也没有多么的扭捏,伸手抓住了西陵清婉的衣袖晃了晃道:“……姐姐刚走不久,神帝那边就出了动作,我和阿黎一起过来也是因为这个。” “哦……” 西陵清婉抬眼看她,道:“阿黎?” 她又看了悄悄红了耳朵尖的幽黎,道:“叫得真亲热啊。” 凤珺又拉了拉她的袖子,这才有了一点初尝情爱的娇羞模样:“姐姐,我说正事呢!” 西陵清婉端起杯盏准备喝上一口茶水压压惊,就听见幽黎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我们这次过来,其一是因为神帝在你离开神界之后立马有了动作,找了不少眼线盯紧你们,其二就是人界的北方地界出了问题。” 西陵清婉想要喝茶的动作一顿,随即缓慢抬眼问:“人界的北方地界出了什么事?” 幽黎伸手支着自己的下巴,道:“是妫然让白石溪带过来的消息,他将消息带去了你们月灵神族的地界,结果没有找到你,便告诉了堇沂,后来堇沂就将消息带去了凤族,我们这才过来寻你。” 幽黎抬手喝了一口茶,道:“听闻是因为人界北地出了一个冤死的鬼魂,那个鬼魂因为怨气太重入了魔,我们冥界收不了便成了魔界的鬼魂。” “一个入了魔的鬼?” 西陵清婉问道:“你们魔界和冥界加在一起不能收服吗?” “你以为妫然没有劝过他?” 幽黎翻了一个白眼,随后道:“他的怨气太重,妫然也拿他没有办法,我虽然是神族的后裔,但是它不归我冥界管我要是私自动手还不得被神帝那个麻烦鬼给背后来一刀啊?” 西陵清婉笑了笑,将自己手里的杯盏放下去,道:“……听起来挺棘手的?” 幽黎又翻了一个白眼。 凤珺立马拉住西陵清婉的手,道:“姐姐别听他的,他话是这么说,其实已经派了人去查看了,我们等等消息就好。” 西陵清婉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幽黎继续追问道:“你家那个神仙怎么样了?” “一切都好。” 西陵清婉握着坐在她身边的凤珺的手,轻轻的拍了拍,道:“你们凤族内部的事情处理了吗?” 凤珺的眼睛悄悄的暗了暗,随后她抬眼清亮亮的看着西陵清婉道:“……哥哥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和姐姐料想的一样,母亲她就是不肯死心。” “凤瑛的执念太过,所幸没有走火入魔,不然更难收场,你年纪轻轻面对这些事情也是颇费心神,凡事真的不能着手便不要勉强。” 西陵清婉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和中带着些对后辈的怜惜:“我也算凤凰一族的神女,倘若有什么事情你不能解决,便过来给我传个消息,莫要硬撑。” 幽黎“切”了一声,道:“……别总是听你的诺姐姐的啊,还有我呢。” 西陵清婉闻言失笑,摇了摇头之后起身勾了勾手指关上了窗,道:“消息也传过来了,夜深了,两位休息了吧?” 凤珺起身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幽黎一把抓住了手腕拉到了身后。 凤珺:“……” 西陵清婉回身看着他这老母鸡护崽的动作,有些失笑:“幽黎,从前倒是没发现你这么护崽啊,她不过同我亲近了一下,至于吃醋成这个样子吗?” 幽黎冷哼了一声,道:“你懂什么?你是不知道阿珺她很崇拜你吗?” 西陵清婉难得的摊了摊手掌,很是坦然的回敬道:“可是我是有夫之妇。” 幽黎:“……” 幽黎暗戳戳的咬了咬牙。 西陵清婉继续戳他的肺管子,煞有介事的瞟了他一眼道:“某人啊,到现在还没有娶上夫人呢。” 幽黎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但是他不敢真的动手,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打不过。 幽黎的青筋跳了又跳,继续道:“那又怎么样?现在不还是没嫁出去吗!” 西陵清婉有些无奈,转了转眼睛一挥手,一阵风就将他们两个从自己的房间里“请”了出去:“夜深了两位,该休息了。” 看着西陵清婉把他们两个“请”出去之后立马紧闭的门扉的两个人。 凤珺拉了拉他的手,问:“……你做什么非要逞口舌之快啊?” 幽黎故作镇定的看了红衣的小姑娘一眼,故作镇定道:“……没什么,习惯了。” 凤珺松开了他的手,道:“幸亏诺姐姐脾气好,不然就不是请我们出去了,而是把你打出去了。” 幽黎:“……” 幽黎:“毕竟是古神后裔,没有个容人之量怎么活那么久啊,唉不说了,我们也去休息了。” 没等凤珺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就被幽黎拉到了他们两个的房间去睡觉了。 西陵清婉转身去床榻上坐着冥想的时候的神魂就先去了人界北方地界。 人界的北方地界同人界帝京的景观大不相同,没有人界南方地界富庶,入目都是农田遍野,风吹草动树影婆娑而动,在夜色里依旧能够听见人声的喧闹。 西陵清婉伸手拂过去,可以看见地脉之下灵力的波动,纯白色的天地灵力的波动里夹杂着一丝深沉的黑色怨气。 西陵清婉伸手注入一些自己的神力,神力刚刚缠绕上那一丝黑色的怨气,就被人一道灵力冲上来打散了。 又是一道劲风带着凌厉的力量冲过来,西陵清婉侧身躲过去向那个力道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在深沉的黑夜里她的身影恍如鬼魅一样,不得已她才显了自己的身形。 她刚刚显现自己的身形,那个地方就骤然刺过来了一把长剑,西陵清婉的眼神凝了凝,伸手用两指夹住那把剑的剑锋的时候听见一个肃穆又冷峻的男子声音:“你不是鬼魅?” 西陵清婉抬眸看过去,伸手用力将那把剑回过去,剑锋在空中旋转堪堪划过那个出声的男人的喉间。 男人下巴微抬伸手控住了剑锋,问:“你既然不是鬼魅,为什么要动那些怨气,你不是鬼魅莫不是妖魔?” 没等西陵清婉开口,他抬手就又凝了灵力攻了过来。 男子伸手凝了灵力,灵力驱动周身的石块飞到空中,空气里强劲的风向冲向月色下的西陵清婉,西陵清婉有些头疼,她抬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 等到石块破空而来,西陵清婉轻轻一拂袖就调转了石块冲击的位置,随后空中一声炸响,石块崩解,灰尘飞扬。 那个男子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厉害,趁着他被空气里的灰尘呛得咳嗽起来的间隙,西陵清婉就伸手折了一根树枝眨眼之间就横在了男人的喉咙上。 树枝上面带着锋利的灵力,男人僵住了。 “你一个修士,来这里做什么?” 西陵清婉的声音在夜风里显得很凉。 “那你一个妖魔过来这里做什么?莫不是想要助纣为虐,为祸这里的一方百姓?” 男人很快反驳道。 “本……我不是妖魔。” 西陵清婉有些好笑。 “你不是妖魔,你探查地脉灵力做什么?” 凡人修士继续严肃的追问她:“只有妖魔才需要地脉灵力来精进修为,你说你不是妖魔,那你查探它做什么?” 西陵清婉收了自己的力道,看着修士有些赞许:“能看出来本宫在探查地脉灵力,看起来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飞升了。” 那个修士愣了:“……你该不会是上仙吧?!” 第一百四十章 怨灵 西陵清婉撤了自己凝在树枝上的灵力,随手扔在了地上,她的声音有些淡:“既然猜到了本宫的身份就不要挣扎了,你没机会的。” 西陵清婉撤了一步,转眼看向他,问:“既然你能够看出本宫在查探地脉灵力,那你应当知道此地发生了什么吧?我猜,你之所以徘徊守在这里,也是不能拿他怎么办吧?不如你说出来你所知道的,或许本宫可以一试。” 那个修士听了她的话松了一口气,然后就苦了脸,看起来颇为忧愁。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是两年前来到这里的,那个时候仅仅是看到了这里有一股强烈的鬼气,便带着自己的家底过来看看能不能为此地的百姓做些什么,本来以我这微薄的力量还可以镇压,可是过了一年之后他的怨气不减反增,后来我只能靠想办法提醒这里的行人才能保持住没有人伤亡。” 西陵清婉垂眸想了想,问:“……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我在镇压他的时候,他撕心裂肺的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那个修士伸手拨了拨自己身上的佩剑,道:“……我没有追溯过去的力量,只能靠自己微薄的灵力镇压。” 他有些懊恼,道:“……师父总是同我们说,想要化去怨气,就要先追溯怨鬼的执念,可是我……” 他叹了一口气。 西陵清婉的眉心动了动,道:“……你可否带本宫过去他的居所?” 修士抬眼看向她,有些不确定:“……上仙您真要过去啊?” 西陵清婉轻轻的点头。 修士似乎是在那里吃过亏,他看起来有些瑟缩,但是更多的像是后怕,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缩了缩脖子,道:“……我在他那里摔过一次跟头,可是我又看不得生灵被他所蚕食,所以就自从那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敢过去。上仙,他的怨气很重的……” 他挠了挠头,道:“我修炼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怨气这么重的怨鬼。” 西陵清婉抬眼看了看夜色,道:“无妨,本宫只是想看一看而已,不会连累你,你将本宫带过去之后离开就好。” 修士纠结了半天,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在亮白的银色月光都照不亮的一个巨大树洞,树长在一个凸起的土堆旁边,落着好多好多黑色的乌鸦,乌鸦咿咿呀呀的叫着,似哭又似笑,像是哀鸣却莫名让人听出了一点嘲讽。 不知道它们嘲讽的是这个世道,还是这个人。 树洞忽然发出破空的声响,就像是窸窸窣窣的落叶声响扑簌簌的笼罩一地,那个修士的身体很明显的开始发毛了,他打了个哆嗦,侧头看了看一脸淡然平静的西陵清婉,内心瞬间起了几分钦佩。 越是接近那个明显的黑色树洞,越是感觉周遭的空气更阴冷,明明是两年的新坟,却迸发出了不似寻常的冲天怨气来。 一个横冲直撞冲着西陵清婉过来的小鬼魂从他们身边冲过去,令人发毛的哭笑声响都穿越过耳边。 平白无故的忽然起了风,走石被黑色的风旋转着卷上空中,忽然落下。 那个修士看势头不对立马准备格挡,西陵清婉的动作比他更快,她伸手拂袖弹了神力过去旋风中心,打散了其中操纵着的力量,伸出去的手忽然收拢凝出了一个屏障将修士罩进去。 飞沙走石碰撞划过神力凝成的屏障,发出清脆的力量撞击声响,随后西陵清婉伸手张开五指,那些飞沙走石就被忽然炸开的屏障给扑了出去,打进了那个黑洞里。 修士看的目瞪口呆,好半天都没吭声。 西陵清婉微微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夜色。 她伸手凝出一个蓝色的光点,光点缓慢的冲开面前的阻碍进到了黑洞里,倏尔就像是被吸收不掉一样,被黑洞弹了出来,飞到了西陵清婉的面前。 西陵清婉挥了挥手,那个光点就散入到了地脉里,发出微弱的光芒来。 “现在的他不仅仅是怨鬼了,而是由鬼入魔,冥界收不了,魔界不敢轻举妄动,着实棘手。” 西陵清婉淡淡的笑了笑,转身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修士,眸光温和下来:“你守在这里这么长时间,辛苦。” 修士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看西陵清婉转身要走,他有些慌忙的拉住了她的衣袖,随后又意识到了自己有点失了礼数,便弯身行了一个礼直起身来问道:“上仙这就要走了?不收了他吗?” 西陵清婉看了一眼那个树洞,道:“想要彻底收服他今夜的时间不够,只能等明日再来,本宫今日过来不过是提前查探一下情况,好回去思索收服之法。” 修士点了点头。 他刚刚眨了眨眼睛,西陵清婉就骤然消失了。 修士又眨了眨眼睛:“???” 是我看错了吗? 不愧是上仙啊,真是厉害。 帝京的客栈。 西陵清婉的神魂归位,她缓慢的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即将蒙蒙亮的天色,起身从床上下来打开了窗子。 她揉了揉眉心靠在窗边,微微低垂眸子,倏尔闭上了眼睛。 蓝色光点试探着进入黑漆漆的树洞的时候,微微照亮了树洞里破败的景象,那是一片寂寞的荒芜之地,地上是破破烂烂的碗,满是污渍的锅,一只早已死去的狗僵硬着身子躺在地上。 脏污而凌乱床榻,破败的桌角和破烂的充当茶杯的碗。 似乎是他生前所在的模样。 他成一团漆黑色蜷缩在床上,鼓起一个大包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前曾经受过虐待,他漆黑的身躯有些颤抖,一边低声喃喃着拉紧被子包裹住自己,一边颤抖着说:“好冷啊……好冷啊……心口好疼……好疼好疼……” 荧蓝色的光点只看到了这些,突然就像是被人驱赶一样被甩出了这个地方。 西陵清婉缓慢的睁开眼睛,天色大亮了。 街边开始有了动静,慢慢的有了匆匆忙忙的行人和开始摆摊的摊主。 天明的喧闹是一场富有生机的美梦。 西陵清婉驱动神力给自己净了脸,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这才打开客栈的房间走了出去,她刚刚从楼上下去没多久,凤珺和幽黎也收拾好了下了楼。 西陵清婉叫过来了小二要了点早茶,等小二离开了就看到了凤珺一蹦一跳的正向自己走过来:“诺姐姐!” 凤珺很是熟稔的走到她面前坐下,又伸手将幽黎拉了过来,说:“早。” 西陵清婉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早。” 幽黎没怎么说话,西陵清婉便开了口问:“今日一会儿用过早茶,我们就过去人间北方地界看看吧。” “……” 幽黎的眼皮微微抬起来看她,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说道:“殿下您不是喜欢凡事早做准备吗?不等探查的人过来之后再过去?” 随即他准备再打一个哈欠的动作就顿住了,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慢半拍的不可置信:“你昨晚……你不会过去看了看吧?” 西陵清婉伸手给他们分了筷子和碗,抬眼道:“左右我也睡不着,就过去看了看,情况还算可控。” 看幽黎伸手接过了筷子,西陵清婉继续问道:“妫然将消息传过来之后,你可有抽出手来看一看命簿?” 幽黎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目光,道:“当时我还在凤族呢,哪有时间查看……” 西陵清婉轻叹了一口气,道:“真是半点都不能倚靠你。” 想要反驳的幽黎把反驳的话在嘴边过了过,还是没能说出口,只能有些憋屈的转开了目光。 凤珺轻轻的笑了笑,在桌子底下捏了捏他的手。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入局 白日的北方地界不同于夜晚,显得更喧闹些,大抵是因为白日里人气足够,看着没有夜晚时候荒凉。 幽黎看了看这满目农田,青色蔓延开来铺得人心一片安详生机。 凤珺亦步亦趋的跟在西陵清婉的身后,转眼看看这边的农田,又转眼看了看那边喧闹的三两人,似乎是很好奇的样子。 她向前又迈了一步,被幽黎一下子捞了回来,小凤凰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一脸紧张得幽黎,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幽黎说:“……前面那么大一块石头,你被绊倒了怎么办?” 凤珺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说:“这不是我没有怎么来过人界吗?一时好奇入了神没注意。” 幽黎也没有责备她,只是悄不作声的握紧了她的手。 凤珺的心里在片刻之间掀起了一片满足。 西陵清婉伸手往地上弹了点神力,看着地脉逐渐显现的灵气波动,她的眸光动了动,身形一动就如青烟一般消散。 凤珺和幽黎对视了一眼,转眼也跟了上去。 空地上麦色青盈,风吹之后出了青色的波浪,波浪波动着跟随着风,慢慢消散又再次循而往返。 西陵清婉重新出现的地方,是一处枯焦而荒凉的废弃荒地。 乌鸦满天盘旋着,看见了新来的客人难免叽叽呀呀叫得欢快,它们盘旋着成群结队的飞向西陵清婉的方向,尾羽上带着些黑色的灵力波动,为首的那只乌鸦的眼睛从漆黑慢慢过渡为深红色,忽然俯冲而下,红色诡异的光芒骤然闪过。 凤珺身为白鸟之族如今的王者,也察觉到了这股危险的气息,她淡色的眼眸中也慢慢的迸现出红色的光芒盯紧了那只俯冲而下的乌鸦。 乌鸦仿佛是被什么操纵着,竟然直直冲着凤珺过去,幽黎的手迅速抬起,又骤然拂袖,那只乌鸦就被幽黎挥出去的力道给打得消散在了空中。 没有了领头的这只乌鸦,剩下的盘旋着的乌鸦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空中乱飞,一时间嘈杂的鸦声喧噪着,莫名扰人心神。 幽黎准备凝出自己的神力,他看了西陵清婉一眼,见西陵清婉微微点了点头,他就踏出一步,将凤珺护在自己的身后,黑色绣金的衣袍发出猎猎声响,听召凝聚的灵气泛滥着如风一样以幽黎为中心凝聚而来。 幽黎的眸光在他抬眼的时候骤然一亮,以他为中心凝聚的灵力忽然飞旋着扩散,扩散而出的气流打散了无头苍蝇一般的乌鸦,鸣叫不一的鸦声便停了下来,随后空中飞舞的乌鸦在一瞬间都落了下来,激起一阵尘土飞扬。 西陵清婉轻轻抬手,挥散了飞扬的尘土,看向了那漆黑躁动不安的树洞。 深沉黑色的煞气突然加重,仿佛被挑衅着激怒般张扬自己的气势,磅礴激震。 突然猛涨起来的煞气慢慢积蓄着,在某一个瞬间激荡开来,直直冲着幽黎过去,幽黎抬手捻诀想要格挡,被西陵清婉伸手凝了神力给挡了下来。 正在捻诀的幽黎动作一顿。 看着挥散过去的神力同煞气僵持纠缠着,清浊明显。 神力是六界至清至纯的力量,而煞气则是人心深处的欲望激发而来。 两相比较之下,幽黎似乎明白了神存在的意义。 煞气被西陵清婉的神力镇压着吞并消散下去,方才有些混沌的风重新恢复了清明,在树洞中藏身的那个人终于慢慢的化了形。 他浑身被深沉黢黑的煞气包裹着,煞气从他心口处流转至全身,他微微抬眸,眼眸发红,是入魔之相,头发乱糟糟的在脑后团着,看起来的模样更像生前是乞丐。 可是乞丐不应该会有这么煞气。 他是一个中年男人的模样,如果眸子不是发红的话或许应该更清亮一些,他的面相没有那么穷凶极恶,生前应该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眉毛是黑而浓的,眼眸发红,额头似乎有一些伤痕,看不太清楚,脸上有些塌陷,似乎是吃不饱饭的模样,鼻子是直挺着的,胡子有些短,嘴唇不算厚,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 他全身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带着破败的棉花露在外面,是瘦骨嶙峋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空荡。 西陵清婉情不自禁的想起来昨夜探查树洞里面的布局,以及他一边拉紧被子包裹住自己,把自己团成一团,一边颤抖着说:“好冷啊……好冷啊……心口好疼……好疼好疼……” 他不是一个恶人,为什么会在死后突然入魔? “……你们……” 他开口,声音沙哑如风箱:“……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扰我?” 西陵清婉皱着眉看他的模样。 她是神,有着天生的悲悯心肠。 “……你生前,似乎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 她开口,悲悯的眼神看向他,让混浊的红色眼睛动了动,倏尔,他仰头笑了起来,沙哑如风箱的声音碎进风里,慢慢的他的眼睛里流出来了红色的眼泪来,猩红似血,让凤珺看得心里发凉,她无意识的握紧了幽黎的手,捏得有些紧。 “……我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吗?” 他笑着,猩红色的眼泪流了他一脸,滴进他分辨不出颜色的衣服上,瞬间隐去了颜色。 “……我不是穷凶极恶的人,为什么我会被算计着惨成了这个样子?!” 他心中的悲凉慢慢被怨气侵染,一瞬间煞气冲天,红色的眼睛滴着血疯狂的盯着清贵不似凡人的西陵清婉,破败沙哑如风箱的声音几乎哑得失去了本来的音色,他的双手上环绕着深沉的煞气,在他最后一个字落地之后,那一团犹如玉石俱焚的煞气便冲向了西陵清婉。 煞气冲天着吞并了她的身影,让感应到变动匆匆忙忙的凡人修士惊得失了声:“上仙!” 他想要往前冲过去,被护着凤珺从这冲天的煞气里出来的幽黎一把拉住,他虽然不是守护一方的神,却也是第一次见不要命一般的往上凑的人,他咬牙看着挣扎着的凡人修士,几乎要气笑了:“……不是你是傻子吗?煞气那么厉害,你区区一个小小修士。上赶着送死吗?” 那个凡人修士的眼睛都红了,他反驳道:“……虽则我力量微不足道,可是我也能救下一个福泽万人的上仙吧?” 幽黎简直被他气得有些头疼,他皱眉看向那一团埋没了两人身影的煞气,道:“你昨晚见了她?” “……昨晚倘若没有上仙,我就死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岂能忘恩负义?” 凡人修士又挣扎了起来。 昨夜那突然激荡开来的煞气倘若没有西陵清婉拉他护在身后,他的那一点灵力怎么够看? 没有西陵清婉,他就死了。 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庇护这一方百姓? 幽黎伸手捏了诀将他绑了起来扔到了一处空地上,他拉着凤珺也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那个凡人修士已经急出眼泪了。 幽黎“啧”了一声,道:“你别哭了,她是故意被罩进去的,这一点煞气还不够她开玩笑的,不然她上万年的修为是用来干嘛的?没事变戏法的?” 凡人修士正在自责着掉眼泪呢,听了幽黎的话,他带着眼泪眨了眨眼,迟钝着问:“……故意的?” 幽黎点了点头。 凡人修士吸了吸鼻子,问:“……上万年的修为?” 幽黎翻了一个白眼,道:“啊。” 他摊了摊手,道:“……你别看我这么厉害,真跟她打起来,我连她十招都接不住。” 这下子凡人修士是真的平静下来了,他带着委屈控诉幽黎道:“那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幽黎:“……” 幽黎又要气笑了,他道:“你一上来就又哭又挣扎的,你给我机会说了吗?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凡人……你……” 凤珺有些无奈,她伸手就拉住了幽黎忍着笑道:“哎呀好了,你跟一个凡人较什么真啊?让人知道了堂堂冥界的主人跟一个凡人逞口舌之快,不让人当茶余饭后的笑料吗?” 幽黎有些委屈有些不甘心的看着给自己顺毛的凤珺,随后他“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就不搭理人了。 凤珺失笑,连忙去哄人。 而那个凡人修士已经震惊着在消化他们说的话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凄凄 周围由怨气凝结而成的雾气浓浓。 西陵清婉微微抬眼,一眼就锁定了怨鬼所在的方向,她迅速出手冲向他,怨鬼以为她在虚晃,他又悄悄的转了地方,谁知道西陵清婉出手比他预料的快多了。 眨眼之间,他就受到了神力的冲击,他的内丹在心口的地方震了震,倒在了地上有些不可置信的捂着胸口。 他的眼睛里红色更甚,混浊脏污的眼睛看不到半点曾经为人时候的风采。 西陵清婉充满悲悯的眼睛微微低垂着看向他,慢慢的蹲下了身子同狼狈的他平视道:“你不必再挣扎,你不是我的对手。” 怨鬼的眼睛里红色明明灭灭的,他问同他平视着的西陵清婉道:“……你,到底是谁?” 西陵清婉垂了眸子,带出一点哀悯的笑:“我是来渡化你的。” “渡化?” 他笑了笑,却流出来了红色的眼泪,眼泪慢慢的连成了两条红色的水线,挂在了他受尽苦难无力回天的脸上,慢慢的,他染上了疯狂的模样,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身上的气息很纯净,也很醇厚,你应该……是天上的神明吧?” 他问。 西陵清婉没有说话,那一双悲悯的眼睛静静的盯着他,想要听他的后文。 “……既然你是神明,那可否请神女您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苦涩的笑渐渐的疯狂起来,血色的眼泪颜色慢慢变深,眼看着他周身的煞气即将变得浓郁,西陵清婉率先伸手,指尖凝了一点神力点在他眉心,随后神力从他眉心流走他的全身,凝在他心口的位置。 那里是一颗被怨气和魔气包裹着的内丹,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便让他从鬼入魔,化形于两界之外。 神力触及到他心口的内丹时候,他莫名的安静下来,随后慢慢的垂下了捂着胸口的手,眼睛也闭上了。 西陵清婉的眼睛也慢慢的闭上了 她追溯到了他的生前旧事。 是一间由砖瓦堆砌而成的简陋的房子,婴儿呱呱落地,满屋喜色。 “是一个男孩儿啊!男孩儿啊哈哈哈哈哈……” “我们李家有后了,有后了……” 男人还没来得及通知自己的妻子,妻子就一息奄奄了,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看自己的孩子一眼,就不得已永远闭上了眼睛。 小婴儿似乎是哭累了,在大人满屋子的恸哭里睡得香甜。 纸钱满天飞扬。 她看见男人哄着婴儿睡着,声音轻又轻:“……你是父亲唯一的孩子,就叫你李单吧,孩子别怪爹,爹没有念过书……” 婴儿慢慢长大,从婴儿过渡为孩童,又从孩童过渡为少年。 因为家境贫穷,所以就算父亲再疼爱他,也没有能力给他请先生。 少年十四岁的那一年,失去了唯一的父亲,那个时候他的叔叔拍着他的肩膀说: “孩子,别伤心,叔叔会陪着你的。” 他的叔叔凭借着他慈悲美名传了很久,直到小小少年长大成人。 因为除了砍柴做饭什么都不会,他的叔叔也从来没有管过他的死活,所以他只能去偷别人的菜来维持生活。 直到他二十岁那一年,被不怀好意的欺骗着去倒卖人口,争辩无用被推出去当替罪羊,坐了十年牢。 重获自由的那一年,他三十岁了。 三十岁的他只能靠拉车来维持生活,然后他遇见了他痴傻的妻子,妻子只有儿童的心智,却懂得用自己的善意给他一个家。 她听到有人说他的坏话,妻子掉着眼泪跟那个人打起来,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妻子坐在破旧的砖瓦房屋里哭得狼狈不堪。 她哭着说: “……他们为什么要说你的坏话?你明明很好的……” 他苦笑着安抚哭得稀里哗啦的妻子,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拿出糖果糕点来哄她。 妻子不哭了,他心头温软。 三十二岁那一年,他的妻子怀孕了。 他更拼命的挣钱,却因为雨天路滑,拉车的时候掉进了山里,为了治病养伤,他花光了自己的所有积蓄。 他的孩子出生的那一天,他很高兴,但是更多的是亏欠,他没有能力抚养这个孩子,只能忍痛将自己的孩子送给了他舅舅家的姐姐。 至少这样孩子不用像他这样,跟着他吃苦了。 他这样想。 在路上遇见比自己还要可怜的孩子,他会故意掉一点钱。 大抵是因为他也曾经为人父亲吧,总是会思念自己的孩子的,可是他从来没敢跟自己的孩子说一句话,因为他害怕他这样狼狈,孩子会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 他继续拉车养家糊口,直到他四十的那一年,妻子得了重病,花光了自己的积蓄都无力回天。 那一年,他失去了自己的妻子。 他消沉了好久。 在一个瞬间里,他想起来了,妻子说,想要他开开心心的,他继续忙碌起来,因为憨厚老实的本性,他的生意慢慢的好了起来,已经能够吃得起肉,喝的起酒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四十五岁那一年,他家的土地说要充公,就连他的房子都是没有地契的,他没有了可以住的地方。 他的叔叔在那一年对他的钱财起了意,破天荒的说要给他用自己家的地契去给他盖一间居住的房子。 房子盖成的那一天,他高高兴兴的住了进去。 住进去之后,他养了一只黄狗,陪伴着他孤独的岁月。 也是奇怪,自从他住进去之后,就频频出事,不是这一天拉车坏了车,受了伤,就是雨天路滑,摔断了骨头。 他没有在意,用自己积攒下来的钱治病继续生活,直到…… 他突发心疾,在冬天的夜里,瑟缩着离开了人世。 而他死了之后,他的黄狗也被厉鬼缠身,撞起在了墙上。 如果不是平日里受过他照顾的同村子里的人突然推开门发现了他的死,或许永远都不会被人知道。 他死去之后,灵魂飘在空中,在刺骨的寒风里,看到了两只厉鬼呵呵笑着的身影,又看到了他的叔叔给那个风水先生银票的时候丑恶的嘴脸。 他的叔叔说:“先生真是太厉害了,竟然能够让他这么短的时间里被厉鬼索命,这样我既可以得到他的东西,也能摆脱嫌疑。” 他的灵魂愣在了半空中。 “门对凶坟,厉鬼缠身。” 风水先生捋着胡子说:“自古以来,从无失手。” 他的心一凉,恍然发觉,自己已经是鬼了。 为什么? 他一番赤诚的来到了这个世上,自问从未害过人,也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心欲而做过违背过良心的事情,为什么会被人这样算计? 他想不明白,憨厚赤诚苦了一辈子的他终于迸发出了怨气。 怨气冲天而起,包裹着他的身体。 随后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他本是赤诚之心对待所有人的啊,为什么好人不得好报,而存着那样狠毒的心思的人却能心安理得的拥有一切? 凭什么? 到底是凭什么?! 这个世道难道就是这样的吗? 弱肉强食,丑恶万般。 直到西陵清婉眼睛有些发酸的看着他报复了那个风水先生,亲手撕了那两只厉鬼,彻底入魔。 西陵清婉手心上的神力慢慢变得暗淡,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掉了一滴眼泪。 眼前这个入了魔的怨鬼的一生,实在是太苦了。 他报了仇之后,也没有伤害过其他人,但却因为他煞气太重,终究会牵累平凡之人。 李单也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眶依旧红着,红色的眼泪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个瞬间掉得汹涌。 他哭笑着,仿佛要将自己一生的凄凉,不得意,生离死别,遗憾悲凉嘲讽殆尽。 他这悲苦的一生啊,比一本凄苦话本还要荒凉。 第一百四十三章 所愿 已经成为了怨鬼的李单破碎沙哑的哭笑着,猩红色的眼泪流了他满脸。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 “为什么呢?” 西陵清婉微微垂眸看着他这副模样,清澈悲悯的眸子起了波澜。 “……为什么呢……” 他低声抱怨: “……为什么我已经在很努力的往前看了却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神女啊。” 他流着眼泪的红色眼睛带着点哀求,企图想要得到神明的怜悯。 “……您曾经看过人间离合哀歌,可否告诉我一个答案,我这一生……可曾值得?” 他伸出干枯的手,手上的伤痕遍布着,斑驳留下岁月和苦痛的痕迹,他企图想要抓住西陵清婉的衣角,又像是突然失去什么一样,倏然离开。 他低低沙哑的笑着,眼泪不断。 “……神女啊……苍生匆忙而活,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曾经以为,在那样穷苦的岁月里,会在遭遇苦难的时候有幸得逢贵人伸出援手,我曾经妄想……我将自己的所有积蓄拿出来,可以救治我的妻子……我曾经以为,叔叔并不是绝情之人……” “……我从来没有读过书,只知道用自己的真心去对待其他人……可是为什么对于他们来说,我的真心却成了笑话呢?” “……神女,您看过众生离苦,可否给我一个答案?” 真心吗? 真心何等珍贵,在苍凉的乱世里可以是拯救穷苦的初心,可以在富裕的岁月里对穷苦之人施以援手,可以在无数个黑夜里拉住一个存了死心的人。 真心啊…… 真心太珍贵了,那是不敢赌的无价之宝。 李单乞求着看着蹲下身体同他平视的西陵清婉,眼看着眼睛里的光芒即将消散,她终于开了口。 西陵清婉道:“……世间之事繁复无常,即便我曾经空待过数万年的茏葱岁月也不敢轻易妄言。” 李单自嘲的笑。 西陵清婉却继续开口道:“我方才回溯你的时光的时候,探得了你的命格,你的命格虽说苦是苦了些,但是你的来世却是璀璨光明,只是本……我不信你会变成如今的下场。” 李单红色的瞳孔一愣,似乎是没反应过来。 “即便是被厉鬼缠身而导致你的死,但你最多不过是成为孤魂野鬼,如何会占据此地由怨气入魔?你可曾被什么人蛊惑过?” 西陵清婉观察着他的神色,从他的神色里找到了答案。 她释然一笑,伸手凝了醇厚的神力,同他定下了一个约定。 在被煞气包围的地方之外的两个人,尤其是那一位凡人修士,几次想要单枪匹马的闯进去,被弹开一次,被幽黎拉开几次。 凤珺不禁有些担忧,她问幽黎道:“阿黎,诺姐姐她真的没事吗?会不会……” 幽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得距离这个煞气打散的地方远了些。 “你不必担心,毕竟她是古神之身,寻常的魑魅魍魉如何能够伤到她啊?就算是魔尊不也是乖乖的听她的话,被她揍得一句话废话都不敢说?” 幽黎看着凤珺还在皱着眉头的样子有些无奈,道:“而且你家诺姐姐可是连神帝都敢直接对抗,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的?” 凤珺忧心忡忡的又看了一眼被煞气包围得密不透风看不见人的身影的包围之地,这才顺着幽黎的动作坐到了一棵树上,她百无聊赖的拨弄着自己手指上的红色宝石带着凤凰纹理的戒指,不吭声了。 天地之间忽然起了风,风声簌簌的卷了落叶将煞气包围之地团团又围了一层,从风里探得的至清至纯的气息从煞气的缝隙里慢慢的钻了进去。 在树上拨弄着戒指的凤珺忽然从树上落下来,站在了幽黎的身边。 没等到她问,她就听见幽黎道:“……开始神力渡化了……” 凤珺又开始紧张了。 幽黎捏了捏她的手指,好笑问道:“你紧张什么?” 凤珺抬眼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直到气流引起的风开始缓慢停止,那个煞气包围而成的圈子就忽然扩散开来,漆黑深沉的煞气炸开之后,就是至清至纯的气息将他们包裹住,随后就像是青烟一样缓慢的消散在空气里。 落叶乍响,西陵清婉缓慢的走出那一片尘土飞扬。 跟在她身后的人,衣衫褴褛,发丝凌乱着团在脑后,枯槁消瘦的模样渐渐清晰,眸子恢复了清亮,不再是吓人的猩红色,周身也没有了煞气的包裹。 西陵清婉看到了在外面等着她的几个人,飞身一转来到了他们的身边,凤珺担心坏了,连忙跑到她身边看她的模样。 西陵清婉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别担心,我没事。” 幽黎有些酸的看了她们一眼,转眼看向那个鬼魂模样的人。 他开口问道:“……既然你完成了渡化,为什么他还是鬼魂状态待在这里?难道不应该直接去轮回台准备轮回转世吗?” 西陵清婉安抚了一下凤珺,抬眼看向幽黎,眸子里带了一点笑:“没有他的命格,我只能自己探出他的命格,虽说他这一生不曾尽意,来世也是一个光明灿烂的得意人,只是他由怨气入魔属实是被人擅自动了手脚。” 西陵清婉看向李单道:“他从前的怨气过重,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气运,恐怕再来一世还会是一个凄惨的果,而我身为掌控六界命格的神,应当寻求一个修补之法。” “所以……你想了什么样的办法去修补他损耗的气运?” 幽黎问。 “我想让你带他去冥界忘川,跟着孟婆一起引魂渡魂去积攒功德,等到功德积攒足够,便可以转世。” 西陵清婉看向李单,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李单听话的走了过来,给幽黎躬身行了一个礼道:“小人李单,见过冥帝陛下。” 幽黎侧眸看了西陵清婉一眼,有些奸商的样子讨价还价说道:“……那这算是我帮了圣女殿下您一个忙?是不是应该给我点好处?” 西陵清婉挑眉看了他一眼,伸手拽住了凤珺拉到自己身边,道:“你未来的妻子还曾经被本宫教过,我们凤凰一族的族长将来可是要嫁给你的,说起来还是我们凤凰一族亏了,你还想要点好处?” 幽黎咬了咬牙,忍了忍:“……” 他又咬了咬牙,还是没忍住环抱着手臂道:“需要我提醒您吗?您是四大神族的首领,不属于凤凰一族的管制。” “那又怎样?” 西陵清婉挑眉看着他道:“这忙你要是帮呢,等神帝退位了,你们的亲事可就是定下来的事情了。” “这个好处,还不够吗?” 可恶,忘记了。 幽黎屈辱的吞了一口血,几乎咬牙切齿:“……好。” 凤珺偷偷的笑弯了眼睛。 那个凡人修士死命挣开了幽黎给他绑的绳索之后,直接跪到了西陵清婉的面前。 西陵清婉:“?” 凤珺:“?” 幽黎:“……” “……原原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四大神族的首领圣女殿下……请殿下保佑小人十年之后顺利飞升……顺利飞升……” 他抬眼十分诚恳的看着西陵清婉。 西陵清婉向来是以沉稳着称的,这下子也十分难得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她一挥手把凡人修士给虚空扶了起来,又反手一道神力弹到了他的脑门上,他瞬间就昏死过去了。 西陵清婉看了眼天色。 毕竟这里属于冥界和魔界的交界点,时间的流失还是很模糊的,如今这件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下一个地方就该去人界的帝城了。 西陵清婉垂眸思考着李单入魔之后自己所掌握的信息,眼神慢慢的敛了起来,她抬眸继续带着笑道:“那便麻烦冥帝大人带着他去冥界吧。” 她看向凤珺道:“阿珺同我回去,我有事要麻烦你。” 凤珺握了握幽黎的手示意他安心,看了看四下无人,头一回有些羞涩的踮脚亲在了他的脸颊上,随后低头飞快的追上西陵清婉的脚步。 幽黎的脸慢慢的红了红,伸手有些呆愣的摸了摸,然后傻傻的笑了笑。 第一百四十四章 相思 凤珺跟着西陵清婉转瞬回到了帝京的客栈里,还是这样熙熙攘攘的人群。 小二送过来了茶,西陵清婉便点了点头让他出去了。 凤珺看着她安静着给自己倒茶,开口问道:“诺姐姐,你说想让我帮个忙,是想让我帮什么忙?” 西陵清婉垂眸看着琥珀色的茶盏,将茶盏推到了凤珺的面前,凤珺的食指和中指微微弯曲着碰了碰茶盏的杯壁,抬头看着她。 西陵清婉缓慢开口道:“他的入魔不是偶然,是被人挑唆的,估计是……轩辕珉要坐不住了,所以想要在人界制造点动乱,好让我转移注意力。” 凤珺皱着眉,忽然抬头,眼眸震了震道:“那我母亲和他……” 西陵清婉微微垂眸又睁开。 凤珺的手指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她闭了闭眼睛。 西陵清婉继续道:“……别怕,目前他正需要拉拢你,我想要你帮的这个忙,就是麻烦你成为我们的卧底。” “姐姐是想要我和你里应外合?” 凤珺问。 西陵清婉抬眸看向窗外的世界,很轻很轻的笑了笑道:“……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罢了,他沉迷权力,倘若真的疯魔,受苦的就是六界无辜的人。” 西陵清婉起身走几步,凤珺只能看见她有些单薄的背影。 “他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又太想率先打破四大神族的地位,更想得到四方战神栖身的四象宫,他势必需要一个月灵神族的内应,而太边缘的他拉拢不了,太过有威望的又看不上他,所以……他只能盯上凤族了,阿珺。” 凤珺的视线从西陵清婉的背影上收回来,她抬手握住茶盏一饮而尽,起身同西陵清婉并肩而立。 少女的声音清亮又坚决:“我愿意为了姐姐做任何事。” 西陵清婉微微笑了笑,转过身来摸了摸少女的头发,柔和的眸子带着点怜惜,更多的是信任。 她的声音轻,凤珺却听得很清楚。 她说得是: “辛苦你了,阿珺。” 凤珺摇了摇头,道:“不辛苦的。” 少女的笑明媚又张扬,自从她成为凤族的首领,还是再次见到她这样意气风发的模样呢。 西陵清婉的眸色清亮柔婉。 第一次见这个少女,她尚且是一个刚刚化形的小凤凰,拿着自己的课业在无人的地方掉眼泪。 那时候的西陵堇诺见到了她,看了看她的课业,又带着压不住的笑意夸赞她。 “这是你的课业吗?” 她拿起来凤珺的课业“唔”了一声道:“你的字写得真漂亮,怪不得先生会喜欢你,你一定经常被先生夸赞聪明吧?” 凤珺抬起来满是眼泪的脸,声音很闷:“只有先生夸过。” 她歪着头看凤珺,问:“那就说明你很厉害啊,你为什么要伤心啊?” “可是母亲从来没有夸过我……” 她安安静静的听着凤珺的话,将自己的善意全数给了这个凤族的小妹妹。 从那一天开始,她们的关系就渐渐的好了起来。 这是她们最初的纠葛,也是凤珺对月灵神族最纯粹的善意和亲近。 看着凤珺的身影消失在了天边,火红色的凤凰羽毛飞扬在风里,五颜六色的凤凰尾羽在人界太阳的折射下发出熠熠的光芒。 西陵清婉的眸色清澈。 她微微抬手,将茶盏召到了自己的手上,又不紧不慢的饮了下去。 他们在冥界和魔界的交界处逗留得有些久,此时此刻的人间应该已经过了几年吧?那个小小少年,应当成为了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界储君了吧。 东宫。 琉璃瓦折射出五颜六色的色彩,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载歌载舞,高朋满座,宾客尽欢,恭维奉承的话不绝于耳。 位于首座的身穿玄黑色衣袍绣着暗纹的人已经褪去了青涩,有些慵懒的抬起来了自己那一双绝美的桃花眼,修长的手指捏着酒盏遥遥的敬了向他敬酒的人一杯酒。 辛辣醇厚的酒从喉咙里流下来,易千翎微微垂了眼睛,压下了自己眼睛里的落寞,他抬眼又换成了风流笑意。 宾客散,三三两两的走在宫道上窃窃私语。 而站在书房里刚刚换了满是酒气的衣衫的易千翎听到了推门的动静微微抬了眼睛。 “太子殿下,御史台陈大人递了帖子,说想要给殿下商议亲事……” 贴身近侍斟酌着从容坐下来的易千翎的脸色,声音也慢慢的小了下去:“……说倘若殿下对他家女儿满意的话,就将这件事情呈给皇后娘娘过目……” 易千翎有些烦躁,将刚刚拿在手里的折子重重的放在了桌案上,道:“……御史台的一大帮子老顽固,冥顽不化的天天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 他抬手,将折子甩出去,近身侍从从善如流的接住,他看到了“贪墨”两个字,连忙抬头看向他的主子。 就见他的主子的淡色嘴唇勾出一抹笑来,笑得瑰丽又危险:“将这个折子送到大理寺卿的手里,还有孤的令牌,让他速速查探定案,按律处罚不必留情。” 侍从弯腰行礼道:“是。” 等到侍从从东宫离开,易千翎又将遗留下来的折子批复完,抬眸一看,已经日落西山了,他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狼毫玉笔,轻轻的叹了叹后起身来到了窗子边,他看了一会儿熟悉的日落景色,伸手关了窗户。 他的神情有些落寞。 如今的他都是弱冠之龄了,不少存着心思的人都想要攀上他这个太子做靠山,好能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荫庇子孙后代。 人界的事情纷繁复杂,他总觉得心累无处可归,可是每每念及自己心里的一处温柔…… “……” 易千翎叹了一口气,落寞落了他一身。 他的声音轻,轻到只能被风听见。 “……婉婉,已经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过来看看我?” 他微微垂眸,抬眼掩去他周身的疲惫,他只能自言自语的说自己这么多年忙碌的事情。 “……前段日子,听闻江南下了好大的雨,我去查案子,便代替你去看了看江南的夏日美景,江南真美啊,如果……你能够和我一起去看看就好了,我将它画到了宣纸上,等你过来寻我,就拿给你看。” 他低低的自言自语,眼睛里满满是思念的痕迹,那样多的缱绻深情几乎要将他在这岁月里逼疯。 “……我用自己的能力治理好人界,这样你便可以轻些担子,神界如今局势只怕是不容乐观,你多年不归,只怕是遇到了什么难缠的麻烦,你那么厉害,肯定不会受伤的吧?那……你是不是很辛苦?” “……我……” 他欲言又止,最终踌躇着还是说了出来:“……我很想你,不知道你那么忙,会不会想我?” 入夜了,朦胧的月色慢慢的攀升上来,银色的月光铺洒满地。 易千翎推开门走出来,站在院子里抬眸看自己亲手种下的银杏树。 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去银杏树下给银杏树浇水。 却忽然听见了一声轻笑,从屋瓦上传过来。 易千翎闻声愣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抬眸看过去,看到了月色那个人满身银色光辉,玲珑剔透的发钗在月色下泛出柔和的光芒来,那个人的面容如画,音容依旧,在他的梦里出现了千次万次。 可是她的每一次出现都是转瞬就离去了,即便是偶尔会有一个虚幻的拥抱,也是转瞬即逝。 可是此时此刻,她的笑容和面容如此清晰。 那个人身上穿着月色清辉,带着笑打趣他:“……真是玉树临风的小公子,不知道小公子可曾婚配?”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吾愿 月色下勾勒出她的身影,她嘴边带着缱绻柔软的笑,嘴里说出来了打趣他的话,那一双还是如同从前一般,装得下山河锦绣,放得下一个他。 易千翎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直到西陵清婉转瞬之间落地,来到了他面前,他揉了揉眼睛,呢喃着确定:“真的是你来了吗?婉婉……真的是你来了?” 他修长的手指颤抖着缓慢的想要触碰,停在半空中忽然没了动作,西陵清婉抬手握住他的手,垂眸看着他的手指慢慢的收紧,抬眸看向呆愣着的人间的太子殿下,笑弯了眼睛。 “这么久不见,这是高兴得傻了?” “不……不是……” 易千翎有些贪婪的握住她的手,紧紧的舍不得松开,他轻声道:“只是这样的你出现在我的梦里太多太多次了,我……总是触碰不到你……我……” 西陵清婉抬眸看他的眼睛。 还是那一双熟悉的桃花眼,只是这次桃花眼里面没有吊儿郎当,风流倜傥的笑意,更多的是思念……和恍然。 西陵清婉的心酸了酸,将这样恍然的他拉进了书房里。 她转身关上了书房的门,刚刚抬眸看到他的手拉住了自己的手,他就猛然贴了上来。 西陵清婉的后背撞上了书房门,发出了哐当的声响,没有时间来得及反应,易千翎的吻就追了上来。 他吻得温柔动情,辗转厮磨着无声诉说着他的思念。 易千翎的嘴唇移开了些位置,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放在她腰身上的手也一寸寸的收紧,他的声音轻如叹息。 “……婉婉,我好想你。” 西陵清婉被他压着靠上了书房门,尽管是这样缱绻情动的时刻,他说的话却寸寸虔诚。 西陵清婉的手放在他的背上,声音比他的声音更轻:“此次去了人界北地,处理了一些事情,比较棘手。” 易千翎轻喘了一口气,压着笑在她耳边道:“……难怪。” 西陵清婉浅浅的笑了笑,蹭了蹭他的耳边,易千翎开口问:“……是什么样的事情?” “一个……命格凄苦的怨灵被人挑唆从鬼入魔。” 西陵清婉轻声道。 她的声音刚刚落下来,易千翎就退了一步松开了她,在西陵清婉看见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笑意的时候,他弯腰将西陵清婉横抱了起来,往书房的小榻方向走去。 西陵清婉一惊,抱住了他的脖子问:“……你干什么?” 易千翎嘴角的笑意不变,道:“听你讲故事呀。” 西陵清婉难得的红了一次脸。 易千翎将西陵清婉放在了小榻上,小榻不算很小,足够装得下两个人,西陵清婉被他放在了小榻上,他伸手给西陵清婉盖上了被子,又躺在了小榻的外侧,手环上了她的腰间,微微用力将人往自己怀里捞了捞,这才调整了一个姿势道:“……可以讲故事了。” 他说得认真,好像真的像是小孩子要听睡前故事一样,可是实际上并不是的,他只是想要跟西陵清婉多待一会儿,想要多听听她的声音。 他是一个贪心的人。 但是他的贪心,只不过是求一个西陵清婉。 西陵清婉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释放在他的耳边,易千翎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吻。 当西陵清婉的声音低下来,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之后,易千翎就微微的动了动眸光,道:“……如今他的野心已经到了如此程度了吗?” 西陵清婉轻轻的“嗯”了一声,道:“我拜托阿珺做我在神帝那边的神帝,而我过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缓着声音道:“不仅仅是为了看看你,还有点惧怕……神帝他会不会对在人界历劫的你动手。” 易千翎的嘴角微微上扬,心情好得不得了。 “神帝应该是没有这个胆子,即便他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能力,不必担心了。” 易千翎又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同她蹭了蹭鼻尖,留恋万般不舍般的收紧了手臂安慰她道:“……婉婉不怕,我还要历劫之后娶你为妻呢,我怎么舍得去死?” 西陵清婉往他的怀里又靠了靠,听着他乱了节奏的有力的心跳,她没忍住眯了眯眼睛,纤长的手指在他的胸口画了一个圈道:“没想到,你还和从前一样,每当抱着我总会不争气的乱了心跳,亏你还是羿日神族的首领呢,这么没出息啊?” 易千翎的手停在她腰间,微微用力揉了一下她的腰间,西陵清婉就轻轻的“啊”了一声,抬头轻轻的捶了他一下,有些羞恼:“你做什么?” 易千翎的下巴放在她的额头上,带着笑打趣她道:“没想到啊,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是和从前一样,让人碰不得你的腰身啊?” “百里重玹!”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 他的手握住西陵清婉捶他胸口的手,放在了自己都腰间道:“今日处理公文有些累了,婉婉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他的声音疲惫,又带着点沙哑,在这样暧昧的夜色里撩人心弦,让西陵清婉的胸口跳了跳。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绵长而悠长的呼吸声,还是那样熟悉,她悄悄的抬眼看着他的眉眼。 好看又英挺的眉眼,一双满含情意和温柔的闭上了的桃花眼,睫毛纤长,挺拔的鼻子,淡色的嘴唇有些薄薄的,是温热柔软的。 都说嘴唇薄的男儿多薄幸,偏偏他这样长情,从那个时候到如今,坚持了数万年的光阴,依旧这样深情的模样。 她从来没办法拒绝这样的他。 如今的他已经弱冠了吧。 如今的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想要嫁给他的姑娘应该是数不胜数,可是他偏偏要放她在心尖尖上,无论如何都不肯将就。 西陵清婉轻轻的笑了笑,低声道:“真是死脑筋。” 其实哪里是死脑筋,不过是爱她爱得过于刻骨铭心,才会过了这么多年都舍不得忘记。 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在人界的岁月难熬,神界的一天就是人间的一整个春秋轮转。 对于神来说是转瞬即逝的三月光阴,对于人间来说却是一生的光景四季。 西陵清婉靠在他怀里,感受他的温度和呼吸起伏,很慢很慢的闭上了眼睛。 “……婉婉……” 那是一个百里重玹尽其一生都难以释怀的梦。 在那个梦里,父亲陨落,神界动乱。 他生平第一次那样狼狈的倒在满是哀伤气息的房间,他的父亲第一次那样虚弱的躺在床榻上,冲着他招手。 西陵清婉搀扶着百里重玹来到了从前总是容光焕发的伯父面前,微微低了低头。 “婉婉啊……” 力牧的手有些虚弱的冲她招了招手,道:“……多谢你,婉婉,替我照顾他。” 西陵清婉看着从小对待自己便温和的伯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力牧笑了笑,道:“……婉婉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乖孩子,别哭。不然你父亲可要追着向我讨要说法了。” 百里重玹紧紧的握了握她的手,哑着声音道:“婉婉,你先出去吧。” 西陵清婉回握了他的手,又退开两步,行了一个大礼,这才转身离开。 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雷声大作。 昭示着神族首领丧钟的声响,传彻神界。 西陵清婉落了眼泪,转身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走出来的百里重玹,他那样放荡不羁的眉眼第一次沉寂下来。 西陵清婉擦了擦眼泪跑到他身边,看着他总是对自己带着笑的眼睛。 他抬头的时候,眼泪落了他满脸。 看到了西陵清婉,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归宿一般,轰然的倒进了她的怀里。 他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婉婉……” “……我没有父亲了……” 雷雨骤然落下。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成长 那还是他们刚刚下界收服四大凶兽之后的时候。 或许是曾经于人间征战杀伐多年,终于在神界慢慢的耗尽了自己的心力吧。 那一天的神界满满都是安静压抑的氛围,让他们无声喘不过来气来。 那个时候,他们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定下婚约。 西陵清婉陪在百里重玹的身边,看着向来风光霁月,放荡不羁的他的眉眼从光彩夺目到寂静无声,只有那一只颤抖的手还颤抖着紧紧的握紧她的手。 西陵清婉一向知道,他从来不是一个经不起世事的人,可是却在此时此刻,无助的就像个孩子。 西陵清婉不知道要说什么,明明他们刚刚从人界回来没多久,还没有来得及同各自的父母说人界经历的所有事情,他甚至还没有正式的像她提亲,定下婚盟之约。 这个一向对待她温柔宠溺的伯父就坚持不了多久了。 一向精神矍铄的力牧有些憔悴的躺在了床榻上,一如从前慈祥温和的眉眼看向她,说出来的话也像从前一样,轻柔,温和。 伯父的声音落下来,她带着眼泪退后两步,行了个大礼,这是谢他对她的爱护之恩,也是给他的送行。 西陵清婉走出来之后抬眼看了看神界的天,天色难得的沉闷着,是令人压抑的色彩。 她在外面没待多久,四大神族的掌权之人都陆陆续续的过来了,风后带着西陵清阳也过来了,他看见了自己的女儿一脸眼泪的等在外面,便沉默着走了过去。 “婉婉。” 风后叫她,声音温柔而有力量。 “父亲……” 风后听见她有些哽咽的声音顿了顿,便伸手将女儿的手握在了手心里:“神和人一样,寿命终有尽时。” “……” 西陵清婉沉默了一会儿,她道:“我知道,父亲。” 一声雷声微弱。 她抬眼看向天边,黑云压城。 一声门响,她连忙抬眼看过去,眨掉了自己眼睛的眼泪。 是失魂落魄走出来的百里重玹。 他不再是那样风发意气一直挂在脸上的少年郎了,在那一瞬间,他开始了成长。 百里重玹有些无力的推门走出来这个恢宏壮观的房间,有些恍然的看看天,接着眼睛慢慢的定在了西陵清婉的脸上,尽管距离得很远,他还是看到了他的婉婉在为他难过。 他刚刚有些费力的迈出一步,他的婉婉就向她的父亲点了点头,有些狼狈的擦了擦她的眼泪,向他奔赴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又酸又疼,无边的脆弱即将要将他淹没,直到西陵清婉来到了他面前。 他才恍然的带着眼泪的,毫无预兆的倒在了她的怀里。 他知道无论是人,还是神明,寿命终有尽时,尽管从未刻意想过此时此刻,但是每每一提到真正的离别,他总是会呼吸不过来的。 他平生第一次这样狼狈不堪,平生第一次哽咽半天说不出来话来,平生第一次在他最爱的婉婉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 他的声音沙哑着碎了一地,连着眼泪都浸湿了她的衣衫,可是他顾不上那些了。 “……婉婉……” 他沙哑的声音碎了一地,闷雷乍起。 “……我没有父亲了……” 他哑着声音说:“我没有父亲了……” 他靠在西陵清婉的怀里,哭得就像是个孩子,呜咽着诉说自己的难过。 西陵清婉轻轻的安慰着他,力道轻轻。 从那一天开始,那个意气风发的放荡不羁的少年郎慢慢的沉稳了起来,丧父之痛让他的心里自责更多,自责自己没能用更多时间去陪伴自己的父亲。 西陵清婉看着他沉默了几天,就连精神都是强行逼着自己去打起来的,可他是心病,只能慢慢的让他自己走出来。 在夜里他总是处理族内事务处理到很晚很晚,哪怕是累的趴在了桌子上睡着了,眼角都是有眼泪的。 西陵清婉将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有些心疼的凝视着他,那一双绝艳清冷的眼睛里装着很多很多复杂又挣扎的情绪。 百里重玹动了动,慢慢的醒了过来,他抬眸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自己身边的西陵清婉,他缓慢的眨了眨眼睛,西陵清婉笑了笑,道:“冷吗?” 他有些迟钝的摇了摇头,西陵清婉的手心疼的抚上了他的脸,道:“别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他有些贪恋的贴近了她的手,声音低沉又沙哑:“……好。” 夜色长长,西陵清婉一直陪在他身边。 一束光打在了她的脸上,西陵清婉不禁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看见了带着点笑盯着自己的易千翎。 西陵清婉伸手揉了揉的自己的眼睛,用刚睡醒有些沙哑的声音问他:“……人界不是还有早朝吗?你……不用去吗?” “今日休沐,我要多让你陪陪我。” 他说的有些任性,西陵清婉反而笑了:“竟敢让神陪着你,太子殿下的胆子可真是大。” 易千翎可不管这些,他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道:“嗯……因为我在仗着你喜欢我啊,我任性一点不可以吗?” 西陵清婉笑得无奈,微微起身道:“倘若有人看见太子殿下的身侧躺了一个女人,那该怎么办呢?” “那便让人去人界寻找这名女子,倘若能够找到,我便娶这个女子为我的太子妃,将来她还会成为我的皇后。” 易千翎的眼睛温柔满满的。 西陵清婉更觉得好笑了:“……你是小孩子吗?” 易千翎伸手捧住了她的脸,在她的眉心吻了吻,道:“……我此生,只娶那个女子为妻。” 西陵清婉伸手握住他停在自己脸上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拉下来,就听见了外面一阵敲门声。 “殿下?殿下您起身了吗?” 易千翎微不可察皱了皱眉,被西陵清婉伸手揉开道:“我隐一下身形,你让他进来吧。” 看着易千翎动了动嘴唇,她立马道:“不许闹。” 易千翎的模样看起来有些许的委屈。 看着西陵清婉隐了自己的身形,自己身侧的位置一空,他心里莫名起了一阵火气。 他理了理自己的被褥,抬高了声音道:“进来吧。” 他的声音里压了点无名火气,被站在他书房外的凤仪万千的皇后听了出来,皇后带着笑,伸手推开了门,声音里是压不住的笑意:“翎儿今日是怎么回事?可是气母后打扰了你的安眠?” 易千翎的眉眼动了动,连忙整了整头发道:“母后怎么就突然过来了?” 他伸手行了一个简易的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皇后的步摇摇曳生姿,她缓缓的坐在了主位上,看向收了礼数的易千翎,声音沉稳又温和:“母后今日过来,是因为我儿已经弱冠,是时候该定亲了。” 易千翎的眉心皱了皱。 皇后叹了一口气,道:“翎儿你可有心悦之人?” 易千翎的嘴角动了动,感觉自己的手指动了动,他正色道:“不曾。” 皇后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道:“既然你没有心悦之人,这婚姻之事,母后便想替你做主。” 易千翎叹了一口气,看起来有些无奈:“母后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吗?” “我儿如今在朝中的威望甚重,太子之位虽说稳固,但……还是要避免节外生枝,我……想让左相家的女儿入宫做你的太子妃,她我曾经在宫宴上见过,是一个娴静知进退的女儿,不论家世还是才情都与我儿相衬。” 易千翎无奈的笑还是在嘴角化开,道:“母后请允许儿臣说一句僭越的话,儿臣还是那句话,只有没有能力的帝王才会利用女人来稳固自己的江山,儿臣自命不凡,也有胜算,何必女人来助力。” 皇后也没有因为他的这些话而生气,倒是更加的温和了下来。 皇后问:“……那你如今不娶妻,将来要将这江山留给谁呢?” “有才之人定江山。” 易千翎的声音淡淡道。 皇后这次沉默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代价 皇后沉默着,养尊处优的手指动了动,她继续追问道:“我知道我儿志向高远,也明白你有那个能力,但是世事无常总有不尽如人意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你又该怎么办呢?母后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担忧你。” “母后。” 易千翎来到她身边,挥手差人去沏茶带过来,他坐在了皇后的身边。 “世事向来无常这个道理,儿臣明白。只是请容儿臣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来,母后同父皇恩爱情深,但是父皇还是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再开后宫,即便他对母后忠贞,会将这个天下留给我,但是人心难测。” 易千翎的眼睛透彻,早就看清了朝局和人心,他道:“……儿臣自小便见过此等情况,父皇他做不到的,儿臣可以做到。” 皇后温婉贤淑的眸光定在了自己唯一的儿子身上,眸光挣扎着明明灭灭,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 她起身道:“……你想要做的事情,母后终究是拦不住的,只是翎儿……母后帮不了你什么,天下哪个做母亲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平平安安的一生顺遂呢?只不过是你我恰好生在了最无情的帝王家罢了,只是你的父皇也是无情帝王家少有的有情人了……母后虽说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同你父皇吵过闹过,但是不论你父皇怎样动怒,始终都不曾起过废后抛弃我的念头。” 她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少有的幸福岁月,脸上更柔软了几分:“……翎儿你的性子同你父皇年轻时候的性子一模一样,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 易千翎送她到门口,皇后转身带着温柔的笑:“好不容易休沐一日,母后就不搅扰你了,我儿记得以自己的身子为重。” 易千翎带着笑:“是。” 直到将皇后送得离开了东宫,西陵清婉才不紧不慢的现出了身形,她坐在桌子边,伸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轻笑一声道:“你在这人间的母亲倒是一个有福气的。” 易千翎凑过去坐在她身边,道:“她的确是这世间少有的好女子。” 西陵清婉垂眸吹了吹茶叶,茶叶打着旋的在茶水里漂浮着,她抬眸看向一直看着自己的易千翎道:“……你如今才过弱冠之年,往后还有那么长的岁月,倘若真的为了我而一生不娶,往后的史官该如何评说?” “帝王又不是一定要娶妻,只要功绩利于万民,即便是一生不娶,也能流芳千古,更何况人死之后不过是一捧黄土,身后名都是虚妄之物,现在所拥有的才是真实的,不是吗?” 西陵清婉听着他说的话,轻轻的笑了笑,喝了一口茶,眉心微微动。 易千翎眸子带着光看着她,就像是等着夸奖的小孩子。 西陵清婉很轻易就看出来了他这一点小心思,便将茶水缓慢的一饮而尽,随后说道:“这个茶……倒是不错。” 西陵清婉将茶盏放到桌子上,抬眸看向他,给他邀功的机会。 “是不是很熟悉?喝着茶香四溢,味道也像从前在神界喝的那个味道,不过……”他轻轻的笑了笑,指尖搭上了西陵清婉放在桌子上的手指上,道:“就是没有在神界的茶好处更多,最多只能品一品,勉强尝一尝了。” 西陵清婉缓缓的笑了笑,内心是柔软的。 神界大殿。 轩辕珉坐在首座的神帝之位上,微微眯着眼睛观察着凤珺的模样。 看着凤族如今的君主出落得亭亭玉立,抬眸之间竟然有些熟悉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那个人接触的太过于频繁了,轩辕珉倒是很想看一看这个小姑娘能拿出什么样的筹码来。 他整了整自己手里握着的珠玉,道:“凤君说想要跟本帝联手,凤君不是同月灵神族的那位关系匪浅吗?” 凤珺的心里凛了下,随后她从容不迫的抬眼道:“即便是本君从前同她关系匪浅,可是她如今亲手毁的人是我的母亲和哥哥。” 轩辕珉似乎对她这个咬牙切齿的模样很感兴趣,他问道:“可是本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凤君要拿出什么样的诚意呢?” 凤珺的眉眼轻轻垂了垂,道:“听闻司文神君在灵雪神宫的地牢里面扣押着,本君的诚意就是他。” 轩辕珉的眼睛莫名变得深沉:“哦?” “他不是陛下的军师吗?” 凤珺抬眸浅浅的笑,她抬眸观察着他的神色,将自己的筹码缓缓的抬到了明面上,道:“军师不在陛下的身边,想来陛下的心中没有太多的筹码,本君可以将陛下的军师救出来,这个筹码陛下觉得够不够有诚意?” 轩辕珉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袭红衣的凤族首领,如今年轻的君主,倏尔他很缓慢很缓慢的笑了笑。 笑声回荡在这个庄严的神雕,他胸口的那一口恶气忽然就释放了出来。 能够将许静渊救出来,便是同月灵神族公然挑衅,更何况听闻她一向很听自己母亲的话……这个筹码,倒是可以赌一赌,但是也不能完全的赌上。 他在博弈里最大的赌注,是千千万万的世家神明。 蜉蝣虽然渺小,但是过多的蜉蝣,仍然可以撼动参天大树,反正神的寿命无穷无尽,即便是最后输了,他毕竟是黄帝的血脉,他就不信,月灵神族的一个小姑娘真的敢杀了他。 她倘若真的敢杀了他,岂不是名声狼藉?月灵神族往后的威望何在呢? 凤珺从神殿退出后,回想起来神帝那个贪婪令人作呕的模样就忍不住皱眉。 区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君主,岂能担当大任? 她鲜红色的衣袂飞在风中,转瞬即逝。 冥界。 幽黎悠哉悠哉的看了一眼西陵清婉传给他的信,很快就将信件给燃烧成了灰烬。 他风流倜傥的眼眸里面慢慢的变得肃杀可怖,他眯了眯眼睛,有些冷。 孟婆看着走向远处的那个鬼魂,又看了看久未见到出现这副模样的幽黎,默默的给他添上了一杯茶水。 她心思细腻,幽黎也能叫她一声前辈了,最近的风向她还是了然于胸的。 聪明人从来不会多说话,因为聪明人的话都存放在心里。 魔界。 妫然也收到了西陵清婉传过来的笑意,他红色的眼眸充斥着肃然,不禁轻笑了一声后感叹: “真是不愧是古神之名,所算计的东西不仅可以精确的落到棋子上,还可以推动整个棋盘的布局,原来……” 他将自己手里的信件给了一直跟着自己的军师,红色充斥着魔气的眼眸带着点笑,说不清是钦佩多一些,还是震惊多一些,只是带着一点笑。 “原来从凤瑛入轮回道的时候,她就算好了以后的路应该怎么走,而其中发生的小小动乱,不过是让她的计划更加周全而已。” 人界,东宫的书房。 易千翎的眉尖动了动,侧眸看向一脸淡然的正在执笔写字的西陵清婉:“婉婉真是厉害。” 西陵清婉手心里的笔没有停,依然很平静的驱动自己的手腕写出一个字来,笔尖最后收尾的时候,她淡淡的一笑。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一得……百覆。” 她抬眸收手,将笔放好等待着墨水慢慢变干。 西陵清婉转身听着窗外的树叶簌簌声响,眼睛也定在了东宫里种下的树木。 “追逐权力之人的死穴便是如此,往往会为了自己对权力的欲望而被困在那里,即便是旁观者清,也不能将他从其中拉出来,因而想要让他败,其实很简单。” “让他一步一步的以为自己算计得偿所愿,最后再给他致命的打击,幡然悔悟也好,执迷不悟也罢,终究不是你我能够阻挡的了。我们要做的是维持黄帝好不容易平衡下来的六界,而不是为了让执迷不悟的人去毁了这难得的安宁。” 第一百四十八章 倥偬 西陵清婉端坐在易千翎的身边,带着一抹轻如云烟的笑,纤细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折着轻轻的抚了抚方才干透了的字。 “方才我趁你同你在人间的母亲说话的间隙将消息传到了魔界和冥界。” 西陵清婉抬眸笑了笑,那样淡然温和的笑意如春日光景蔓延,对于布局这件事情,她向来做的炉火纯青,不管是从前同轩辕晔初为他周旋,还是如今在弹指之间布局六界。 她向来如此。 易千翎没忍住支着下巴认真的盯着她淡然温婉的眼睛看,又开口问道:“那灵雪宫呢?你不打算布局一番?倘若真的误会了阿珺该怎么好?” 西陵清婉微微垂眸,将自己弯折着的手指收了回来放在了桌子上,流光映照着她白皙无瑕的手指,是世间独一份的好看。 “轩辕珉的疑心重,从司文神君的谨慎程度上便可见一般,我想要一个契机将钦儿从人界召回神界,嫌隙么,总要真实一点才好。” 易千翎顺着她眼睛看向的方向,看到了一局残局。 那是他在和麾下之人商议朝局的时候才会下意识的摩挲着棋子,因而残局未尽。 她不是很喜欢对弈的人,只不过从前生在以医术闻名的四大诸侯世家,所以便会学一些用来静心的才艺在身,因而从从前到如今,他从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下棋的时候安静,眉眼会微微的沉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认真,而今她坐稳了神界神族首领的位置,那一份用来静心的技艺便越发的炉火纯青,也更加的运筹帷幄,他所学会的所有处理神族的事务,大多都得她的指点。 从年少而来的情意,哪怕过了这么久,还是会回忆起来她最初天真无羁的模样。 不过让他动心的,也从来不是外界对她的称赞,他所动心的,是自己所了解的她。 外界之说多为虚妄言辞,事实如何,她又是怎样的脾性,他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易千翎托着下巴看她,嘴角带着温存的笑,看着坐在他身边陪着他的西陵清婉,他恍然第一次想起来了。 她第一次同他一起下六界之后,第一次以古神的身份来动怒。 那一天是多久之前,他已经不记得了。 只记得他们路过妖界,刚刚好遇见当时的妖族少主在仗着自己的修为欺负人。 西陵清婉连废话都懒得同他讲,第一次将百里重玹推开,直接对上了那妖族的少主。 妖族少主的灵力丰厚,不一会儿就开了有益于自己的阵法,西陵清婉待在那个阵法里,眉眼清澈,带着一点倨傲骄矜,那是她身为月灵神族首领本来的模样。 平地起风沙,落叶被卷着飘在空中,被妖族少主控制着成为了泛着冷冷光芒的杀人利器,妖族一脉传承的都是九尾的白狐。 此时此刻为了对抗她这个修为上等的神君,妖族少主将自己的妖力全开,九尾潇潇洒洒的他的身后无声晃动起来,场面既壮观,又肃杀。 而西陵清婉只是飘飘然的飘在空中,眉眼间神色未动,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等到落叶的锋芒全部对准她的时候,她才不紧不慢的伸出手凝了一点神力在指尖,随后冲撞相持的两股强劲的力量冲击挥荡开来,方圆百里的飞禽走兽都慕强而来,妖山妖海的人头济济。 大家都无声观摩着两大强者的对峙。 妖族少主的额头已经流了冷汗了,西陵清婉的眉眼却让人看不出分毫的动静。 正当大家都在猜测谁会胜出的时候,西陵清婉的手指终于动了动。 她指尖凝着的神力从微弱到强劲,转瞬之间控住了冲向她的带着锋芒的落叶,继而转了个弯,落叶的锋芒直直的对准了妖族的少主。 妖族少主的神色出现一些裂痕,又凝出了更多的妖力同她抗衡。 可惜,白费力气。 西陵清婉微微抬眼看向他,手指微微收拢,落叶在空中骤然炸裂,妖族少主无法接住她的强劲神力波动,被冲击得一个趔趄吐了一口血。 血落在纷纷扬扬落下来的落叶上,将尘土上都染上了红色的血色。 妖族少主捂住胸口,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她,连带着声音都因为充血而沙哑了起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西陵清婉轻飘飘的落地,眉眼都懒得抬一抬,她挥动衣袖带动了周围飞旋着的落叶,道:“本宫同妖皇有几分交情,如今的妖族少主没有资格让本宫废话,去请你父亲过来。” 西陵清婉的情绪不容易被人所察觉,但是百里重玹同她朝夕相伴这么久,从她的微表情上才可以感受得出来她心情如何。 而此时此刻的西陵清婉连眉眼都懒得抬上一抬,属实是心情欠佳。 没多一会儿,竟然真的有人将妖皇请了过来,妖族的少主甚至挤好的眼泪都没来得及掉,就看见他那不可一世的父亲慌慌忙忙的跑过来,然后“咚”的一声跪在了西陵清婉的面前。 西陵清婉:“……” 百里重玹轻咳了一声:“……咳。” 妖族少主目瞪口呆:“……” 西陵清婉看起来有些头疼,她抚了抚衣角,避免飞扬而起的尘土沾到自己,她皱了皱眉道:“妖皇不必行此大礼。” 可怜妖皇一把年纪了,还这样卑躬屈膝的跪着。 他原本不怎么在意自己家的狐狸崽子在妖界怎么闹的,但是听闻自己家的孩子正在和一位神君斗法的时候,他还骄傲的摸了摸胡须道:“……吾儿甚有胆量。” 毕竟一个神界的小神君而已,神界总不至于捉了他伤了两界的和气,最多做做表面功夫,可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个神君乃是从前黄帝身边的人,神医之族,还是从前跟着黄帝打天下的四大诸侯的女儿,那可非同一般啊!真要是得罪了他们,灭了他们妖界都是轻的。 五于是他赶忙赶忙的就过来了。 看着自己的爹这么卑躬屈膝,妖族少主终于知道自己闯祸了,耷拉着脑袋任凭自己的亲爹数落,就差拿出来棍子将他打一顿,好让西陵清婉和百里重玹这两尊大神消气。 西陵清婉看着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容易,便松了嘴让他好好管教,随后便离开了妖界。 想到从前的往事,易千翎难免觉得有些有趣,不自觉的看着西陵清婉就笑了起来。 西陵清婉一向知道易千翎喜欢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她侧头看了他一眼,放下了自己扣着茶盏的手,歪头问他:“又想到了什么,竟然笑的这样熟悉?” 易千翎凑过去伸手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声音贴着她的耳朵道:“……想到了从前的一些往事。” 西陵清婉似乎对这样的他没办法,只是任由他动了手将自己抱在怀里,靠在了他的胸口,听着他虽然乱了但是有力的心跳笑得眉眼弯弯。 “那我们经历的往事可太多了,你打算从哪一件开始给我讲起呢?” 易千翎倒是真的看起来在思考,他的另一只手在桌子上,有规律的敲击。 随后他道:“……往事太多了,那就用我一生的时间来慢慢的跟你讲吧。” 西陵清婉弯了眉眼,看着东宫院子里的叶子不紧不慢的落下来,闭着眼睛享受着人间的暖阳。 易千翎的声音低又温沉,用怀念的字眼同她一件一件的复述着从前的事情。 一件一件的事情说下来,很快便有侍从敲门问他要不要用午膳。 易千翎看了西陵清婉一眼,起身去吩咐午膳要吃的菜色,而西陵清婉已经不紧不慢的隐了身形坐在他那一局未尽的棋局边执起了棋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 暗潮 神界,灵雪宫。 西陵清婉不在灵雪宫的时候,月灵神族的诸多公务便落到了西陵堇沂的身上。 少年眉眼清冷如画,抬眸时候的风采同他一心仰慕的姐姐如出一辙。 他抬笔在公文上落了字,过了一会儿才放下了笔。 西陵堇沂抬眸看向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气,逶迤的衣衫略过桌椅,他慢慢的站了起来来到了书房门前,伸手轻轻用力,天光骤然飞了进来。 从仙界匆忙赶过来苏羽真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了西陵堇沂的面前,他施施然的行了一个礼,将从仙界带过来的消息递给了西陵堇沂:“小殿下,这是苒……苒苒她传过来的消息,说要让您亲自传命令。” 西陵堇沂的眉心微微的皱了皱,随后他伸手拿过来了那个消息,拆开。 很简单的一行字。 “如今神界局势紧张,将钦儿召回神界。” 西陵堇沂的眼睛似乎动了动,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问苏羽真道:“上仙今日可能下界一趟?将钦儿她叫回来。” 苏羽真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会让他去做这件事情,他追问道:“苒苒她说什么了?” 西陵堇沂将消息催动神力毁去道:“姐姐她说如今神界局势不稳,想要让我将钦儿她召回来,估计是害怕钦儿在人界会遇到什么危险。” 苏羽真点了点头,道:“好。” 苏羽真无声下了人界。 灵雪宫的地牢。 许静渊抬眸看着透过天光的天窗,眸色有些破败无光,如今的他这样狼狈,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出头之日。 他闭了闭眼睛,没有来由的想起来了那一位天真烂漫的小殿下。 在人界的小殿下天真可爱,被自己身边的亲人好好呵护着,对着世间万物有着与生俱来的善意,就连出去茶楼听曲的路上,看见了有些饥不择食的小乞丐,也会伸出援手施舍些东西。 她蹲着身子,眼睛清澈又好看,于人群里回望过来的样子没有来由的被自己记在了心上,可那个时候的自己,只不过是为了刺探她姐姐的行踪以及她的行事作风。 他是生于淤泥的人,哪怕是月灵神族的那一位圣女殿下知道了自己心存不善,却还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忍了下来,哪怕是知道很多东西都是他故意说给她听的。 可是她的姐姐说: “本宫知道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只要你最后针对的人是我,也希望你不要伤害她,否则,她会心软,但是本宫不会。” 那一天是人界的再平常不过的庙会,她的姐姐将自己请到了街边茶楼的雅间,要了好茶和糕点,最后也只是对他说了这样几句话。 或许对于天生神脉的神明来说,他们可以不在乎很多很多东西,只一心做好一个守护苍生的神明就好了。 神明博爱,慈舍天下。 可是人世之间,百态千奇,千苦万罪,内心深处最不缺少的就是执念,只不过有些人执念深,而有些人执念浅终会于人生的某一刻忽然认命。 可是他不甘心。 他已经受了这么多的苦了,总要有可以同他吃过的苦相对等的回报,只有这样,才叫做公平。 灵雪宫门外,匆匆同苏羽真回来的西陵堇钦飘然落地,下意识的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长剑,她忽然侧眸看向苏羽真,眸光浅浅淡淡的,不像是从前那样肆意的模样了。 西陵堇钦同苏羽真点了点头,刚刚上了灵雪宫的台阶,就看见了身影渐渐靠近的火凤身形。 火凤尾羽修长夺目,晃过在场所有人的脸上,落地成为了一个妙龄女子。 女子戴着象征身份地位的火凤冠,流苏华丽的垂了下来,晃晃荡荡的惹人心中惊叹,耳环用的最珍贵的鲛珠,明亮夺目光洁的垂在了她的耳边。 女子微微抬眸,不同于以往懂礼数知进退的模样,而是拿着轩辕珉的令牌站在了她们的对立面,苏羽真看见令牌的那一瞬间有些震惊,他很快就将眼睛定在了从台阶上不紧不慢的下来的站到他身前的西陵堇钦身上,听到了西陵堇钦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轻声道:“麻烦羽真哥哥将消息告诉哥哥,这里交给我。” 苏羽真点了点头,很快就飞身进了灵雪宫。 西陵堇钦垂在身侧的手收了宝剑,先行了一个对凤族首领的见面礼,这才缓慢的直起身来,看着为首的尊贵女子同自己颔首还了一个礼来。 西陵堇钦带着笑,问道:“凤珺姐姐这是什么意思?这样气势汹汹的过来我灵雪宫,可有拜帖?” 凤珺的神色不变,有些冷淡:“如今本君已经是凤族的首领,当真是受不住小殿下的这声‘姐姐’,小殿下还是叫本君凤君吧。” 西陵堇钦的内心惊了惊,面上神色不变,她出言试探道:“……凤君此次过来可是为了寻找我家姐姐?” 凤珺内心有些震惊,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联想到了自己可能已经同神帝联手了,看得出来这么长时候的历练的确很有成效,她内心有些欣慰,可是出口还是很不客气,甚至带着些锋芒来:“今时不同往日了,小殿下,本君母亲的死可是同你家尊贵的圣女姐姐息息相关……哦,不对,是她就是凶手!” “你母亲的罪分明是她咎由自取,同我家姐姐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还是我姐姐她亲手……” 西陵堇钦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凤珺打断道:“倘若圣女殿下能够看在本君同她这么长时间的情意来网开一面,又怎么会到如今的地步?说起来,还真是要谢谢你家姐姐,才给了我凤族一个同陛下联手的机会,不过……你们很快就会从高台落下来了。” 西陵堇钦的眸子冷了冷,无声的握住了自己手边收好的长剑,凤珺却没给她机会,她直接亮出了令牌道:“虽然圣女殿下身份尊贵,但是也不能无故扣押同僚吧?本君今日奉陛下之命,传回司文神君许静渊,谁敢再拦?!” 刚刚踏步而出的西陵堇沂的脸色明显就不好看了起来,西陵堇钦已经准备动手了,西陵堇沂连忙来到她面前按住了她的手,抬眸用神族继承人的眼睛看着她道: “凤君有所不知,司文神君曾于殿前对我姐姐不敬,故而按照神规所定,应当拘禁十日,如今时间应该也到了,只不过姐姐她不在神界,我没有资格将他放出来,所以可否请凤君传信同我家姐姐,好请一请命?” 凤珺的嘴角划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随后她冷声道:“可本君今日所执,乃是陛下的令牌,圣女殿下这是要越过陛下吗?” “你?!……” 西陵堇钦有些动怒,准备拔剑的手被西陵堇沂死死的按着,她有些不甘心的叫道:“哥哥!” 西陵堇沂没有看她,只是同凤珺对峙着,道:“可是拘禁令,是姐姐她下的,按照规定,也应当由她来释放,这是神界的规则,莫不是凤君想要越过黄帝陛下定下来的神规吗?” 凤珺内心惊诧一瞬,面上越发的冷了。 她没再说话。 反倒是一道月朗风清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越过了凤珺,来到了西陵堇沂的面前,儒雅随和的模样让人如沐春风,轻柔的衣摆轻轻的擦过灵雪宫前的地面。 “此事简单,何必动怒让两方都不好看呢?” 公孙明非带着笑,转身将少年和少女护在身后,随后他拿出来自己的令牌,递给了西陵堇沂道:“她不在,让我来替她收拾残局,拿着我的令牌,去将司文神君释放出来。” 第一百五十章 涌动 骤然一道月朗风清的声音插了进来,让原本有些肃杀的氛围突然松懈了下来。 如今比她更高一级的古神首领都过来了,凤珺不得不再行一个礼来,抬眸带着身为凤族首领天生的倨傲。 西陵堇沂将西陵堇钦拉到身后,轻轻的颔首,随后他看向带着温润和缓没有锋芒的笑容的公孙明非:“……这是姐姐她的意思吗?” 公孙明非似乎是抬眸看了一眼凤珺,随后他垂下笑容,来到了西陵堇沂的身边,同凤珺站在了对立面,清润的声音如燥热空气中清凉和缓的风:“婉……她说你年龄小,一些事情恐怕会拿不住主意,便私下里给我传了信让我看顾着,这样也好让你小小年纪别总像个老夫子,看着多不好看?总这个样子,万一将来找不到娘子怎么办?” 西陵堇沂莫名一噎,有些无奈的转了眼睛看向凤珺。 看着西陵堇沂吃了瘪的模样,公孙明非笑了笑,他看向凤珺道:“还请凤君稍等,这便让人将陛下要的人带过来。” 公孙明非挥了挥衣袖,将一直跟在西陵堇沂身边的青翠色仙服的悠然召到了身边,他修长的手指将自己的令牌递给她,道:“十日拘禁之期已到,劳烦悠然神君将地牢里的那一位顶撞了你家圣女的司文神君释放出来。” 悠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了他的令牌,转身上了灵雪宫的台阶,径直去往地牢。 公孙明非带着恰到好处的笑,似乎是故意劝解道:“阿珺啊,本尊我呢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既然从小跟在她的身边,应当是知道她在你小时候对你多好吧?何必要这样为难她呢?” 凤珺的嘴角不经意抽了抽,差点就破功了,她将自己的嘴角往下压,冷着脸道:“可是她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杀母之仇,夺亲之恨,公孙殿下,您不恨吗?” “轮回之中自有定数,这个道理我想你是聪明人,应当是该知道的,她得如今的这个果,说好听点是天道论行罚赏,说不好听点就是因果轮回,何必迁怒于旁人?” 公孙明非说的话十分的委婉,倒真是让带点心眼的跟着凤珺的人听了个畅快,当即内心定了定,甚至还有些庆幸。 凤珺不动声色的看了公孙明非一眼,又装作侧身不想同他讲道理的模样瞟了一眼那个眼线:“本君不想同你们多言,司文神君呢?为何还没有带过来,莫不是公孙殿下暗中安排了人动了手脚?” 灵雪宫门前的古树飘落了几片叶子。 地牢。 悠然的脚步声回荡在这里,将这样静谧的地方少有的带上了几分人气,她不紧不慢的来到了关押许静渊的地方,伸手碰了碰那个施了禁制的锁,她抬眸看了一眼带着完美笑意的许静渊,伸手凝出来了雪凤形状的钥匙驱动禁制,咔哒一声,禁制很快便开了。 许静渊也没有起身,只是眼睁睁看着悠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笑了笑,道:“莫不是殿下她终于忍不住要对我下手了?神君此来,是为了取我性命去轮回台吗?” 悠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随后伸手将他身上的锁神链挥手收好。 悠然的声音冷,她道:“小神奉公孙殿下的命令前来,释放司文神君许静渊。” 许静渊的脸上少有的出现了一点空白,他慢慢起身同悠然平视问道:“为什么?不是说我的存在不利于他们吗?为什么还要将我放出来?” 悠然面无表情的说道:“不将你放出去,等着神帝过来找我们家殿下的麻烦吗?凤族的凤君殿下已经拿着你家主子的令牌过来要人了,我家殿下再不将你放出去,只怕神界又要动荡不安,与其为了坚持着身为神族的脸面,不如退一步。” 悠然侧身离开,丢下话道:“放你自由了,还不出来吗?” 许静渊恍然了一会儿,他垂眸看向自己恢复同从前一模一样的衣衫,迈步跟上了悠然的脚步。 公孙明非带着笑看着许静渊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随后他完美的笑容就重新出现在了脸上,他谦恭的给在场的所有人行了一个礼,又行了一个告别礼。 轩辕珉派过来的人便将他围了起来,看到了他身上完好无损,这才同他低声说了些什么。 许静渊抬步要走,忽然听到了一声: “且慢。” 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感觉莫名涌上了许静渊的心头,他抬眸看过去,看到了浅紫色飘逸罗裙带着长剑的西陵堇钦。 她的眉眼同从前一样好看,眉宇之间同从前天真无邪的风采相差甚远,她刚刚抬步过来,凤珺就侧身挡了挡,冷声阻止道:“小殿下这是想要干什么?” 许静渊诧异于这个凤族小帝姬突然的阵营转变,便默不作声的观察了起来。 谁知道西陵堇钦直接拔了剑横在面前,声音冷肃如冬日寒风:“我乃月灵神族的继承人之一,不过想要问问话,凤君也想给我安一个罪名来阻止吗?此处是神界,此地是我灵雪宫,何时轮到你们在这里放肆?” 这样的话乍然说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 想要上前拦住她的神帝的人也定在了原地,只能看着她一步一步的靠近许静渊。 许静渊用一种看故人的恍然眼神看着他,倏尔,他轻轻弯身,道:“好久不见,堇钦小殿下。” 他刚刚直起身子,西陵堇钦便挥出去了一道神力,隔绝了在场的所有人。 那一双一如往昔的眼眸,徒然添了一些别的东西。 许静渊从对她了如指掌,到如今有七分陌生。 似乎是猜到了六界的历练的确让她成长了太多,可是私下里,他还是莫名心情有些沉重,连带着那一双眼睛也复杂了许多。 “你是神帝的爪牙,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对吗?” 西陵堇钦问他。 似乎是猜到了她会这么问,许静渊很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声音在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酸涩难忍:“……是。” “非他不可实现你的抱负吗?或者说,是你的执念。” 原来她也跟着她的姐姐学习了轮回命理,将来……会是月灵神族下一任的圣女吗? 许静渊沉默了默,或许选择神帝不是一个足够明智的选择,但是目前而言,只有神帝轩辕珉的动作他更好利用,也更好控制,倘若突然换了其他人,只怕会让他接下来想要走的路变得艰难。 他继续开口道:“……是。” 西陵堇钦握着剑的手几乎要将长剑最锋利的剑尖指向他。 许静渊看到了她长袖隐藏下的长剑,更看见了她手的颤抖,可是他也只是笑了笑,用从前在人界哄她的声音温声问:“……小殿下,是要为了你的姐姐,为了月灵神族,杀了我吗?” 西陵堇钦的眸子慢慢的蓄上了一些水雾,眼睫也湿润了,她闭了闭眼睛,道:“……我不会做会让月灵神族进退两难的事情,杀了你诚然可以解一时之气,可是受难的却是我的族人,许静渊,我不会杀你,可……我也不会原谅你。” 许静渊突然愣住,细看之下还有一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倘若换作从前,她的长剑早就冲了过来了吧?她从前是一个善恶分明的小姑娘,如今的她,只是在善恶分明的前提下,更加沉稳了而已。 许静渊没有说话。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亏欠了她的。 最后在结界碎裂的时候,他只是看到了小姑娘的嘴巴一张一合的说了很多很多从前没有对他说过的话,随后长剑割断了她垂在胸口的长发。 长发飘扬,他连伸手去握住都来不及。 她绝尘而去,紫衣蹁跹,前尘皆断。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为谁 许静渊看着她决绝而去的背影,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唯有凤珺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回了神,抬眸弯出了一个笑来。 凤珺却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转身道:“走吧。” 西陵堇钦将自己的长剑收回到剑鞘里面,面无表情的上了灵雪宫的台阶。 神帝宫大殿。 轩辕珉看着微微低垂了眉眼的凤珺,又看了看自己久未见到的军师,眸色沉浮不定,倏尔笑开。 凤珺抬了眼睛,看着有些疲倦。 轩辕珉的声音里终于夹杂了几分笑意道:“静渊,真是辛苦你了。” 许静渊依旧低眉顺眼的行了礼,声音清润又温和:“不过就是被拘禁几日,谈何辛苦?” “你当真是顶撞了那月灵神族的圣女殿下?” 轩辕珉的手指放在宝座上,带着探究的目光不急不躁的停在他的身上。 而许静渊也仅仅是笑了笑,他的声音波澜不惊,仍旧是轩辕珉熟悉的模样:“什么顶撞和不顶撞,不过是她想要拘禁我的一个借口罢了。” “哦?” 轩辕珉饶有兴趣的歪头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不多不少的试探。 “不过是因为恼我同陛下通风报信了那魔界的人在灵雪宫罢了,能有什么样‘体面’的借口呢?”许静渊收了自己的谦卑,抬眸直视着轩辕珉道:“毕竟西战神被她那样庇护着,对于陛下来说,也有一个好处。” 他被囚禁这么久,轩辕珉自然会防备一些,所以在这个档口,他需要给出一个足够有价值的信息,只有这样才能够保住自己在神帝轩辕珉这里的地位和信任。 轩辕珉抬眼去探究他的眼睛,许静渊适时的抬头,刚好同他视线相对。 凤珺的眉心很轻微很轻微的动了动。 许静渊不紧不慢的说道:“众所周知,四大神族是十分看重自己的家族的,可是如今却能够因为上一辈的关系而去庇护一个西战神,陛下不觉得很值得探究吗?” 轩辕珉的眸光凛了一下。 许静渊继续说道:“所有人几乎都知道,这个许久杳无音信的西战神是‘通敌’之人,正常来说根本不值得让一族的神族首领来为了她同陛下对上,更何况圣女她还将那个魔族的人给保了下来……” 许静渊对着轩辕珉探究的眼睛,缓缓的说出来自己的猜测来作为交易:“陛下难道不想知道,他们之间是不是会有某一种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说是……联系?” 轩辕珉的手握拳放在下巴上,垂眸思量。 凤珺趁着这个间隙看了一眼许静渊,第一次有些惊叹这个人的脑子真是厉害。 只可惜……是敌人。 倘若是能够是朋友,诺姐姐又何至于辛苦布下这样的局来,不过…… 凤珺的眼神流转着,从首座上的轩辕珉,再到如朗月清风一样站立在自己面的这个“司文神君”身上。 凤珺太过于信任西陵清婉,所以其中缘由,还竟然真的没有细想…… 她只觉得西陵清婉毕竟是神界四大神族的首领之一,会因为一个无辜的人出手相助确实是她的作风,可是那毕竟是魔族,魔族可是曾经戕害过月灵和羿日两大神族的罪魁祸首,正如天生的神裔都会对魔族深恶痛绝,可是…… 此时此刻,凤珺忽然想起来了曾经见过那个传说中才能见到的西战神面对着西陵清婉的时候,总是很熟稔的模样。 她毕竟是上古时期的战神,更是月灵神族第二代首领的亲传弟子,按道理来说,他们这些后人怎么也应该叫一声“前辈”,可是她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西陵清婉叫过她前辈,哪怕是想见她,也是找人去召见。 召见…… 凤珺似乎突然之间捕捉到了什么很关键的信息,她抬头看向了首座正在沉思的轩辕珉。 轩辕珉不知内里事由,自然不能像凤珺一样窥破其中联系,许静渊也不能。 “……那照你说来,圣女此举的确诡异。” 轩辕珉陈思半天没有结果,只好揉着自己早就疲惫的眉心,道:“……且先盯紧他们吧。” 凤珺微微低头,已经看出来了神帝在下逐客令了,何必留下来再让他抓住什么把柄,临走之前,她看了一眼许静渊,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来。 许静渊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等她离开之后,许静渊也弯身离开了。 这样折腾了一整天,很快就入夜了。 许静渊待在自己的司文殿,寂寥的月色打在他浅青色的衣袍上,往日里看着温润的眉眼也难得带着颓废。 他的指尖捻了一杯白酒,仰头就着月光一饮而尽。 忽然听得衣袍猎猎的声响,他下意识抬眸看过去,难得看到了一袭白衣的凤珺刚刚撤了自己的真身,落在了司文殿的墙闱上。 许静渊有些意外:“凤君殿下?” 凤珺利落的从他的墙头上下来,生平眉眼第一次对这个她不太看好的男人露出了笑意来。 “想问本君为何深夜前来?” 凤珺洒脱的走向他的方向,抬手制止了他想要行礼的动作,顺手又拎过来一坛酒放在了石桌上道:“今日看你被堇钦小殿下拒绝的不开心,特地过来陪你喝一杯。” “凤君殿下不是一向看不上我吗?” 许静渊带着温和完美的笑反问道。 “虽然本君的确看不上你,本君只是讨厌你总是笑眯眯的模样,好像没有脾气一样,城府深不可测,还投靠了陛下做他的爪牙。但是退一万步来讲,你的确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聪明人之间说话,总是轻松些。” 凤珺伸手勾了勾手指,酒坛动起来给他们两个人的杯子里倒满了酒水。 许静渊平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凤珺继续道:“更何况,我能看出来,你其实是喜欢堇钦小殿下的,对吧。” 她没有反问,而是陈述。 “那又怎样?” 许静渊反问道。 是啊,那又怎样。 他这样一个心思深沉又亦正亦邪,不择手段的人,怎么敢倾慕如明月一样皎洁的西陵堇钦。 许静渊低垂了双眼,看着笑容有些勉强。 凤珺有些嫌弃的看着他,道:“倘若笑不出来,就不要强行笑了,多难看。” 许静渊没有动她倒下的那杯酒,只是低声问:“凤君殿下不是诚心同陛下合作的吧?” 凤珺喝了一口酒,将自己的杯盏放下来道:“我诚心不诚心……就算是我诚心,陛下他也不信啊,不是吗?” 许静渊闻言有些了然,却没有显露出来心机深沉的模样。 “我从前也如你一般,倾慕过一个人,我喜欢他身上的肆意潇洒,喜欢他身上那一副永远游刃有余的自信……” 凤珺垂眸笑了笑,看着月亮,不知道是想念还是忧愁:“……你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应该是喜欢堇钦小殿下身上的那一份干净吧?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我也喜欢过,甚至是嫉妒。” 许静渊转眼看她,还是没有动那一杯酒。 凤珺回头道:“……虽然今日愿意同你喝一次酒,但是今日过后,我还是很讨厌你,至于你的猜测你会告诉他也好,不会告诉他也好,本君不在乎。” 她仰头将酒喝完。 许静渊静静的盯着她,就像是从她的只言片语里窥测出来了什么一样,他垂眸抬手捏住了那一杯酒,不紧不慢的喝下去。 “许静渊,我承认,我从前的确是真心喜欢过你的。” “哪怕我知道,你接近我是怀有别的目的的。” “我曾经……也纠结过,我也挣扎过……许静渊,我曾经有过那么一刻,是想过义无反顾的去喜欢你的。” “……可惜的是,好像不论我怎么去选择……不管是从前的我也好,还是如今的我也好,我都做不到义无反顾。” 心口……有些疼。 第一百五十二章 心恩 那个时候,她挥手将其他人隔绝在外,却没有收回自己的剑。 “许静渊,我承认,我从前的确是真心喜欢过你的。” 她将长剑紧紧的握着。 “哪怕我知道,你接近我是怀有别的目的的。”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不记得了,大概是发现了她姐姐悄悄了约谈了他吧。 “我曾经……也纠结过,我也挣扎过……许静渊,我曾经有过那么一刻,是想过义无反顾的去喜欢你的。” 她刚刚尝到了情爱的味道,或许都有过冲动。 此时此刻的许静渊却庆幸,她没有冲动。 她没有冲动,也就避免了他和她姐姐不死不休的局面。 在她心里,家族最大。 在他的心里,他的执念最大。 他们都做不到为了一个人而放弃所有,这是人之常情。 “……可惜的是,好像不论我怎么去选择……不管是从前的我也好,还是如今的我也好,我都做不到义无反顾。” 小姑娘的眼睛看向他,灵动好看的眼睛还是像从前一样清澈,偏偏又像是藏了什么一样,有些深沉。 深沉这个词出现在她身上,好像总觉得有些不和。 她本是天真明媚的小公主。 “许静渊,其实你不算出类拔萃,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小姑娘眼睛带了点泪光,星星点点的眼泪洒进那一双流光溢彩,清澈非常的眼睛里,就像是银河最璀璨的星星一样。 许静渊沉默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大抵是因为,你对我太体贴了吧。” 西陵堇钦笑了笑,闪烁着泪光。 “你也知道,姐姐没有回来之前,我是不在神界的。那个时候,我和哥哥被姐姐送到了鲛人族,劳烦她们照顾,哥哥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总是不懂小女儿的心思,有的时候,会显得有些愚笨。” 许静渊有些愣。 西陵堇钦继续说道:“……而鲛人族照顾我们,也是因为她们有所求,因为这个有所求,所以才会照顾有加。” 许静渊从没想过,她原来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不谙世事。 她什么都知道。 “后来姐姐回来了,我总是黏人些,可是姐姐毕竟是一族首领,不能经常陪着我,我便刻意学得调皮捣蛋了些,想要这样多一些关注,姐姐一向是温柔的。” 西陵堇钦坦荡的看着他。 “可是你的体贴和姐姐的温柔不一样,进退有度,保持着分寸,会照顾我所有都的不足和缺陷,会容忍我胡闹,纵容我的任性,可是在某些时刻也会像一个长者一样,提点我。” “你会给我讲故事,讲好多好多你觉得可以讲给我听的事情,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对人既体贴,却又疏离。总是容易让人对你断了念想,可是我是一个不懂事的人,总想着万一呢。” 许静渊僵愣在了原地。 他自认为自己可以不动声色的面对着所有人举动不一的言行,可是此时此刻,他难得的愣了下来。 从前从来没有过。 “或许对于你来说,你的执念,是你自己可以在神界不被人看轻,从而在神界可以站起来,那个时候的我的执念,大抵就是你可吧。那个时候的我就会在夜里想,反正我也不在意月灵神族圣女的位置,或许可以用这个地位来帮帮你呢。” 西陵堇钦眨了眨眼睛,那一滴晶莹的眼泪就顺着她好看又清澈的眼睛里,滑落到了她光洁细腻的脸上,被风一吹,就消失了。 “我总想着,一直这样缠着你,你总会对我上心的,毕竟烈女还怕缠郎呢。可是后来,我还是想错了,你最在意的,是你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我既不是最重要的那个,却也不是是你苦心经营里面重量最轻的那个,你靠近我,是为了刺探我姐姐。” 许静渊的手动了动,没伸出去。 “后来,我知道了很多很多有关于你的事情,因为自己对你这点情愫,那点情愫慢慢深入,直到如今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有的时候我会想,为什么世间那么多的人,我却偏偏对这样的你动了心呢?” “后来我知道了,有的时候遇到了该动心的人,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的。” “我游历人界的时候,看多了太多太多的爱恨嗔痴,人间八苦看了个遍,可是在面对着你的时候,我总是慌张的。” 许静渊安静的看着她,嘴角带着一抹早就已经僵硬了的笑。 “……我对你的第一次失望,或者说,愚蠢的期盼,是因为你向那个人说了,西战神在灵雪宫吧。” 西陵堇钦的手颤抖着,握上了自己胸口垂落的一缕头发,另一只手又用尽全力提起来那一柄长剑,横向切断了缕缕发丝。 “那个时候,我甚至想,哪怕你对我有过片刻的在意呢?也不会成为如今的这个局面,后来……” “后来我觉得,我真是愚蠢,我怎么可能那么重要呢?重要到你可以放弃自己多年的筹谋和算计。” 没有了禁锢着的发丝,它们随着风飘落。 “许静渊,我没有后悔对你动过心,却懊悔自己年少不经世事。” 许静渊的笑都要撑不下去了。 “所以与其这样纠结着让我痛苦,不如在今日做个了断。” 西陵堇钦垂眸看着飘落的发丝,竟然有一些释然:“……你与我,道不同,不堪为谋,以此断念,望君珍重。” 西陵堇钦深吸了一口气,道:“司文神君,神生漫长岁月,我既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便不必介怀于心,我用断发祭奠我年少不懂事的爱恋。” “既然司文神君从未对我动过心,那便从此之后再见,只做对立的那两方,愿你所行所为,能得善终吧。” 西陵堇钦握紧自己手里的长剑,挥袖将结界破开,转身的时候,她的衣袂飞扬。 许静渊眼睛里的那一刻落寞与碎得如同她的断发一样纷扬的心,她再也没有机会看见。 她甚至再也不能知道,她苦心纠缠的那个人,也曾经爱慕过她的年少天真,清澈纯粹。 许静渊又喝了一口苦酒。 凤珺带过来的酒有些烈,应该是封上有些年头了,竟然呛得许静渊咳嗽了几声,沁出了眼泪。 “……不是吧,你……你连这点酒都呛不住?” 凤珺看着他这个样子,似乎是有些震惊。 随后她看向许静渊眼角的眼泪,突然沉默下去,给自己无声倒了一杯酒。 “……倘若我也能够肆意妄为一些就好了。” 许静渊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抬眸看向从容喝酒的凤珺,微红的眼角笑得有些勉强。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怪难看的。” 凤珺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 她将自己倒下的酒喝干净,起身化了原形飞到了许静渊的墙头上,用自己原形的凤凰看着他。 “喂,我虽然也挺讨厌你的,但是我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的。” 凤凰很快就消失了,许静渊的眼神却深沉着。 也罢。 自己有了她的把柄,她也有了自己的把柄,扯平了。 许静渊垂眸,又闭上了眼睛。 世事无常啊,倘若他能够坦荡一些,能够像她一样肆意妄为一些,是不是可以有些余地? 可是她喜欢的,本就是这样被磨平了性情和棱角的自己,倘若自己能够肆意妄为一些,恐怕就再也没有了机会靠近她,更不会让她对自己动心吧? 果然,对于注定要动心的人,无论你如何逃避,如何压抑自己,都是注定无法躲过的。 他们之间的缘分,只能看造化了。 要认命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难复 神帝宫。 青纱轻幔摇曳多姿。 轩辕珉的手指捻着一盏酒来,缓缓的送到了嘴边。 一饮而尽。 “意思就是说,你什么都安排好了,对吗?” 易千翎看着冬日的飞雪,这是西陵清婉在人间陪伴他的第一年,他内心很是欢喜。 西陵清婉陪着他看这人间被大雪覆盖的模样,笑意动了动,在这冬日里尤为动人。 “嗯。” 易千翎靠近她,握住了她的手,道:“除了将阿珺安排进轩辕珉那里,你还做了什么?应该不仅仅是这些吧?” 西陵清婉的手有些微凉,易千翎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呵出了一口暖气,又小心着搓了搓。 西陵清婉的眉眼温润着看向他,道:“从北地的那件事情出来之后,我就猜到了现在的他是希望人界越乱越好,最好能够让我一直待在人界,或者是……死在人界。” 西陵清婉垂眸淡出一个笑来,道:“轩辕珉目前没有能力和我在神界硬抗,所以只能选择最迂回的方法来绊住我的脚步,他定然是想,六界之大无奇不有,万一真的有人有那个能力去弑神呢?” 易千翎微微侧过头,认真的听着她说话。 “可惜,现在在这个壳子里的我,不是西陵堇诺,而是数万年前的西陵清婉,这是他从未想过的,而下一步,他就要将矛头对准了阿月,毕竟在后人的传言中,她是叛逃之人。” 西陵清婉说得风轻云淡,易千翎却不经意皱了眉头:“……倘若事态不可控制呢?” 西陵清婉摇了摇头,伸手反握住了易千翎的手指,随后她轻声道:“……最不可控制的事态,就是你。” 易千翎的动作顿了顿。 西陵清婉继续道:“朝局不安稳吧?” 易千翎的笑容僵了僵。 还是被她知道了…… 没等到他开口,西陵清婉就继续道:“朝局不安稳,势必要引发内忧外患,而这一次的内忧外患,不仅仅是天道对你历劫的安排,更是这个国家生死存亡的关键时间点,而我身为神明,不能帮你。” 易千翎将自己的笑容重新找回来,他拍了拍西陵清婉握着他的手,轻声道:“不必自责,我明白。这是天道所定的生死存亡,哪怕是你身为古神,也不能公然同天道对抗,更不可以擅自抉择。” 西陵清婉移开自己的眼睛,看向了冰封的王城。 易千翎道:“倘若你擅自抉择,只会让事态更加的不可控,甚至会因此而搭上你的性命……” 西陵清婉没再说话,她抬头望了望白茫茫的天。 或许…… 轩辕珉也想到了这一点了吧。 倘若能够在人界待的时间再久些,他就会意识到六界之中没有人可以杀死西陵清婉,那么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利用天道惩戒,让她身销魂灭。 而最关键的那个人,就是易千翎。 除了利用如今在人界历劫的百里重玹,除了百里重玹是西陵清婉唯一的软肋,这世间恐怕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她赌那么大了吧。 轩辕珉从来都不是傻子,他是一个难得的聪明人,可以在人族和神族之间寻找制衡的关键,可以不动声色的发展自己的势力,可以将所有的竞争对手都排除掉,让自己顺利成为神帝…… 说起来,最可怕的人,从来不是他手下的人,而是轩辕珉自己。 这一场博弈,只怕会有些难。 但是不管怎么样,西陵清婉都要赢。 她不想像从前一样,明明可以有机会救下百里重玹,却偏偏用了最笨的方法,和他一起在天地间陨落。 后世的所有传说里,没有书写那一段最不堪丑陋的过去,反而将他的死粉饰太平为“为天地舍身”。 歌功颂德之人向来喜欢在世间留些什么,而最应该被歌颂和爱戴的人,却因为自己最初的操守和本心,被湮灭于史书深处,倘若一定要寻找只言片语,也只能找到“他姓甚名谁,生于何处,陨于何时,生平为何”而已。 西陵清婉收紧了自己的手,沉默的看着落雪纷扬的王城。 灵雪宫。 微月同妫翳坐在豆火昏黄的烛火前,沉默的将西陵清婉传回来的消息给烧成了灰烬。 微月的眉心紧紧的皱着,过了好久才抬眼看向妫翳,道:“师父她……确实是这么说的吗?” “信件在此,绝无假手他人。” 微月的手在桌子上握成了拳,妫翳的眼睛被她细微的动作而吸引,伸手覆了上去,温声道:“别担心,你不是从小到大最信任的人就是她了吗?这一次,她肯定也希望你能够信任她。” 微月的眼睛动了动,忽然缓慢的垂下来,她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慢慢松开力道的手指,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我知道,我也明白……” 妫翳的手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背,想要她放松下来。 “我从来没有不信任师父,我只是担心她。” 妫翳回答她:“我知道,阿月。” 微月缓慢抬头,道:“师父既然能够走出这一步,就说明了这一次的局势非比寻常,倘若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办?如今凤族的那一位凤珺殿下已经倒戈了,倘若……倘若这一次再出什么意外……” 微月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她就没有现在这样幸运了……” 妫翳也沉默下来。 的确,如今的西陵堇诺能够成为西陵清婉,仰仗的绝对不仅仅是那一丝不绝的执念,或许其中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关联在。 而这一次他们再不能完成从前的遗憾,恐怕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阿月,别担心。” 妫翳忽然握紧她的手放进手心里,轻声安慰道:“今日的局面,不是公孙殿下出头摆平的吗?四大神族向来同气连枝,如今其中两人都在人界,还有两位最深不可测的待在神界稳定局面。就算是师父她如今不能掌控住神界的局面,但我想着,神界如今的局面,她不会不知道。” 妫翳的眼睛不同于从前的浑浊黯然,多了一些光。 他道:“我相信,此时此刻的师父,应该已经知道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你莫要忧心。” 微月看进他的眼睛里。 妫翳手指动了动,将安眠的茶倒好:“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神界待着,等师父的下一步计划定好怎么走,我再偷偷的过来看看你,好吗?” 微月似乎被他这个样子给惊着了,她有些无奈的说道:“师父会安排下一步怎么走的,你听从她的安排去魔界制造着动静就好,神界这里毕竟是公孙和少典两位殿下,即便再乱,轩辕珉也没有那么大的胆量跟四大神族公然动手,你别担心。” 微月的眼睛忽然黯淡下来,道:“倘若真的要说些什么的话,我或许会……更舍不得你吧。好不容易可以跟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却还要面临着这么多的未知数……神魔自古对立……我……” 妫翳将茶推给她,道:“从前那么漫长又煎熬的岁月我们都捱过去了,如今这短短几个月而已,不算什么的。” 微月抬眸看向他,终于抬手端起来了那杯安神茶喝了下去。 人界,东宫。 西陵清婉不紧不慢的接收着公孙明非对如今神界局面和发生的事情的所有消息的阐述。 灯火在她的眼睛里跳动。 她伸手将那些消息化成了粉尘,抬眸看向灯火通明的人间。 这一日是人界的除夕,却是神界的子夜。 西陵清婉转身坐在了东宫主殿的桌子边,伸手给自己倒了茶,不紧不慢的喝了下去。 茶盏被放在桌子上,在灯火通明的皇宫里,只是一个再轻微不过的声响。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进展 为了放松神帝轩辕珉的警惕,给他更多可以下手的空子,西陵清婉留在了易千翎的身边,做那一位幕后的军师。 为了不引人耳目,她特意换上了人间最平凡不过的服饰,同时为了避免自己的容貌惹人注意,便时时刻刻戴着面纱。 于是久而久之,人间皇城太子麾下所有的臣子都注意到了他身边有一个神秘军师,所有人都曾经见过她的身影,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而此时此刻的易千翎正捻着酒盏,戴着笑意的眼睛穿过屏风,盯着那个安静烹茶的身影。 他同臣子所有的筹谋,在屏风后面的西陵清婉都安安静静的听着,其实认真说来,她并没有那些人所说的出谋划策,只是伪造了一个身份好光明正大的留在易千翎的身边给远在神界的神帝陛下可乘之机而已。 而那些传言,大多都是他们根据自己的猜测和臆想,以讹传讹传出来的。 “哎,你听说了吗?”路过的宫女端着茶具,一边行走一边道:“咱们的太子殿下可是很宠信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军师姑娘呢!” “那个军师是个姑娘啊?” 另一个和她一起的宫女低声道。 “对啊,我曾经有机会同那位军师姑娘接触过,隔着面纱光看那一双眼睛……” 宫女的眸光闪烁了一下,继续压低声音道:“……说是艳绝天下都不为过。” “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那个宫女道:“而且太子殿下一看到什么新鲜的东西,都会派人给那个姑娘送过去,咱们太子殿下真是求贤若渴,对那个姑娘真是一个好!” “……那个姑娘不会被太子殿下看上了吧?” 那个小宫女怯怯的道。 “……但是也没看到过太子殿下对那个姑娘有什么越过常礼的举动……” 宫女想了想,忽然道:“……这个姑娘好像还被皇后娘娘召见过一次,从那之后,有关于她跟太子殿下是否有情的流言就莫名消失了。” 说到这里这个宫女凑近那个小姑娘道:“而且另一则传言是……听说这个姑娘的身份非比寻常,好像是修仙之人。修仙之人断情绝爱,以普渡众生来增进修为,倘若真是这样,那她只是过来帮助太子殿下建功立业的吧。” 小宫女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随后道:“极有可能,毕竟……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即将同邻国……” 她的话没能完全说出口,就被身边一起得宫女捂住了嘴巴,道:“别被人听见,快点走……” 小宫女立刻噤声,跟着身边的那位宫女一起走进东宫大门。 东宫书房。 易千翎正收拾着方才跟西陵清婉对峙的那局残局,他细长白皙的手指捡起颗颗成色上乘的黑白玉棋子,还一边带着笑打趣西陵清婉道:“你看看,每次跟你对弈总要本太子给你收拾残局,跟你这个‘军师’比起来,本太子就是个侍从。” 西陵清婉坐在窗边的小榻上,被面纱遮盖的眼睛带着流转的光华停在他身上,道:“这个‘军师’的消息,难道不是太子殿下您放出来的吗?说什么计谋都是我给你出的,你做决定的时候,我还在烹茶,哪里有空同你出谋划策?” 易千翎轻笑了一声,手上收拾棋子的动作没停。 西陵清婉倒是继续道:“不过这样也好,邻国来信过来挑衅,大多都是狂妄之词,此时此刻的朝局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有一个军师出来,倒是可以让朝局里的人心安定下来,更何况这个‘军师’的身份还非比寻常,是仙界的人?” 易千翎刚刚收拾好棋局坐到她对面,这些打趣的话就距离进入他耳朵里近了一些,易千翎竟然没有反驳,只是惬意的歪在了小榻上,眯了眯眼睛。 小榻中间还隔了一个小几,又刚刚好是春日时节,西陵清婉十分喜欢待在这个小榻上,连带着易千翎都对这个小榻多了几分青睐。 “如今的朝局人心不宁,正在纠结着究竟是派皇室公主去和亲止战,还是一举打得他们再不敢挑衅。” 易千翎眯着眼睛道:“倘若真的开始以战止战,受苦的可是黎民百姓,现在好不容易黎民百姓富足了一点,再打上一仗,便回到了从前的境况了。” “如今国库中还留有多少?” 西陵清婉垂眸收回自己放在小几上的手问道。 “倘若能够一举打得他们再不能翻身倒是足够,可是倘若战局失去控制……来几场持久的战争,只怕……” 西陵清婉的眉心动了动,道:“……我只怕,这便是天道所定的‘曲折’。它定然不会让你所预想的最好战略实现,这一次的战争只怕要苦了这众多的百姓了……” 西陵清婉的眸子看向别处,她想起来了那个不被天道眷顾的人,此时此刻应该可以转世投胎了吧? 要不要去他的梦里点拨一下呢? 真的插手这一次天道所定给百里重玹历劫的‘曲折’,只怕真的要受天道的惩罚。 点拨一下凡人……应当算不得什么大惩罚才是。 西陵清婉开口道:“……倘若真的要准备开始这场战争,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现在主和派和主战派正在僵持着,你率先查办几位朝中的‘油田’。” 易千翎抬眸看向她。 “而这个方法,我想你可以先获得你父亲的首肯,这样权衡之下,你的胜算才会更大。到时候,他们的油水收入国库,也可以为这场即将开始的战争多一些准备,胜算也更大,倘若还是困难,我可以出手帮帮你。” 西陵清婉的话音刚刚落下,那两位送茶具的宫女就推门进来了,为首的那一位年纪稍大一些的宫女抬眸看向西陵清婉的时候,眼睛里带着惊艳和钦佩,而那一位小宫女的眼睛里却满满都是崇拜。 大宫女不动声色的拉了拉的她的衣袖,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随后摆好茶具就行礼离开了。 直到距离东宫书房远一些了,那位大宫女才开口赞叹道:“……真不愧是修仙之人,既没有架子,还不会动不动给你脸色瞧,你听听她说出口的话,咱们这些做下人的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 “……那个姑娘说会插手帮助我们,那我们之后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 大宫女很有自信的点了点头,继续赞叹道:“怪不得就连皇后娘娘都对她赞许有加呢,这个‘军师’姑娘的确是世间难得的人,有她在太子殿下身边,那些心思不正痴心妄想的人,哪里会有机会谋害我们太子殿下啊。” …… 西陵清婉摆弄好茶具,开始烹煮今日的茶水。 等那两个宫女离开,故作正经的易千翎才收了自己方才的君子做派,挨到了西陵清婉的身边,那一双桃花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让西陵清婉十分无奈的他遮住之后推开。 “你做什么,太子殿下?” 易千翎不依不饶的凑近她,靠在她肩膀上,这才有些满足的闭上眼睛深吸口飘散在空气里的茶香问道:“前些日子母后不是召见了你吗?看你如今的神情,应当是没有什么大碍吧?” 西陵清婉任由他靠着自己,垂眸专心的看着茶水的烹煮,开口一贯是不紧不慢的。 “她召见我,不就是为了你吗?” 易千翎懒懒的“哦”了一声,追问道:“所以她同你说了什么?” 西陵清婉垂下的眸子带着笑,道:“她说,想让我做你的侧妃。” 易千翎忽然僵硬了一下身子,好半天才有些尴尬的从西陵清婉的胸口爬起来:“啊?” 西陵清婉抬眸对上他的眼睛,看起来好像在憋着笑。 易千翎顿时有些紧张,他有些紧张的握住了西陵清婉的手:“婉婉,我……不是我……” 西陵清婉轻轻的回握住他的手,声音温柔:“我知道,我明白。” 第一百五十五章 缱绻 易千翎看着她安安静静烹茶的模样,忍不住试探着问道:“……母后她,都说了什么?” 西陵清婉动了动手指,给两个人倒了茶。 西陵清婉道:“她问,你是不是对我有情愫,不然怎么会留我在你身边呢?”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西陵清婉笑了笑,手指轻轻的放在了茶杯上。 那一天,皇后的确是召见了她。 提了提这个事情。 皇后坐在凤位上,精心描摹的眉眼温和又精致,面对着西陵清婉仙界的行礼倒是也没有恼怒。 反而是给她赐了座,还让宫女给她倒了茶。 西陵清婉的眼睛看了看她探究的眸光,不禁率先开口道:“皇后娘娘将我传召到这里,是想要问什么?” 皇后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直接的女子,连试探都懒得试探,直接抛出了自己的问题,她柔美的眉眼不禁一怔,倏尔一笑道:“既然姑娘这样问了,本宫就直说了。” 西陵清婉不紧不慢的对上她的眼睛。 皇后问:“翎儿他对你有情吧?” 西陵清婉一愣,问道:“何以见得?” 皇后便笑着道:“本宫这个儿子什么性子,本宫还是知道的。倘若他不想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强迫得了他,他能够留你在身边便可以看得出来,他是喜欢你的。” 西陵清婉弯了弯嘴角。 皇后继续道:“如今他二十一岁,还是独自一个人居住在东宫,就连身边贴身服侍的宫女都没有,更不要说让女子近身了,他如今愿意将你带在身边,除了是喜爱你,还会有第二个原因吗?” 西陵清婉将自己懒懒的眉眼抬起来,问道:“所以皇后娘娘是想问问我,愿不愿意做太子殿下的贵妾吗?” 皇后愣了愣,斟酌看着西陵清婉的脸色道:“你也知道翎儿他是太子,正妃……” 西陵清婉淡淡的笑了笑,伸手不紧不慢的转了转茶杯道:“……今日哪怕娘娘您用太子正妃的位置来许我,我也不会嫁给太子殿下的。” “为何?” 西陵清婉没有喝这杯茶,道:“想来皇后娘娘是很好奇我的身份吧?不然怎么会用太子贵妾的身份来许我?” 皇后怔了怔,抿了抿嘴唇。 “在下不才,是仙界之人,因为修炼的功德未满不能飞升成神,故而过来人间渡世积攒功德。” 西陵清婉慢慢起身,道:“等到功德圆满,便可以飞升成神,成为上神之身。娘娘觉得,跟上神之位比起来,区区一个太子正妃,又有什么价值呢?更何况,人之百年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一瞬光阴,在我仙界,区区一百年不过是三月光阴而已,实在是不值得我冒险。” “有情人易寻,这千百年的修为可是难得,相信皇后娘娘也清楚。” 皇后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不过也是,毕竟是皇室中人,最重视的还是皇室的脸面。 不过西陵清婉高高在上这么多年,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别人安排着走,所以她总会想办法把主动权拿在自己的手里。 “皇后娘娘是个聪明人,我想,倘若皇后娘娘是我,也不会因小失大吧?” 皇后握着手帕的手指紧了紧,没有说话。 西陵清婉抬眸,眼睛里是不咸不淡的笑意。 皇后忽然抬眸看向她,靠在了凤位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姑娘你这样对本宫说话,不怕本宫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吗?” “我既然敢过来,怎么会没有筹码呢?”西陵清婉从容不迫的开口,她抬眸看着皇后温婉中带着威严的模样。 “哦?”皇后微微侧头,将自己的手指放在胸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饶有兴趣道。 “娘娘知道,为何我会选择人间来渡世积攒功德?此事事关盛国的国运,倘若我不过来,两方的战争一旦打起来,只会是一个满盘皆输的结局,到了那个时候……”西陵清婉毫不畏惧的抬头,直视着皇室的威严道:“本该是一个太平年景的盛国,就会成为一个乱世之国,就凭这一点,娘娘敢拿国运同在下赌吗?事到如今,究竟是皇室的面子重要,还是国家的兴衰更重要?” 皇后有些失态,短暂的失态被她瞬间压了下去:“……你此言当真?” “在下是仙界之人,倘若皇后娘娘不信,尽管可以派国师过来同我斗法。” 西陵清婉道:“我修炼这么多年,倘若连一个国师都不能胜,岂非砸我仙界的招牌?” 皇后没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她。 西陵清婉淡淡一笑,直视着皇后的目光。 过了很久,皇后才淡淡的笑了笑,她微微起身道:“怪不得翎儿喜欢你,这样有自己主意,有谈吐,有见识的姑娘,本宫也喜欢。” “既然姑娘不愿意成为翎儿的妻子,那本宫应该怎么做呢?” 果真是一个命格极好之人,怪不得易千翎会这样尊重这个母亲。 她的确同其他的皇室皇后不一样。 “不需劳烦娘娘做什么,前辈们总说,真情难得,既然太子殿下也曾真心待我,那在下便用这个江山的安稳为回报,相信这个报答,皇后娘娘会喜欢。” 西陵清婉伸手扣住了微凉的茶盏,一饮而尽。 她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向皇后行了一个礼,随后便转身离开。 “真不愧是仙界之人,果然洒脱肆意。” 皇后带着温和的笑,眉眼温柔:“只是可惜了,她和翎儿没有缘分。” “娘娘不必为殿下的婚事着急,刚刚那位上仙不是说过了吗?她会将这个安稳的江山回报给太子殿下,也是有情有义,只不过人仙殊途,向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旁边的宫女宽慰她道:“不过仙人的命不受约束,我们平凡之人的命数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相信太子殿下另有良配。” 皇后的心绪安定下来,她柔美的脸庞带出一个温和柔软的笑道:“你说的是。” 西陵清婉的手指捻上茶盏,看着对面的易千翎,眼神坦坦荡荡的。 “就这些?” “不然?” 易千翎有些惊讶。 随后他又凑近几分,故意道:“这位姑娘,你真的对本太子没有情愫吗?” 西陵清婉用一根手指戳开他,带着笑:“没有。” “当真?” 易千翎故意追问道,说话之间,他距离西陵清婉的嘴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西陵清婉明明就发现了他的意图,便配合着没有动,只是微微向后弯了弯腰身。 “既然上仙您流水无情,那便是本太子落花有意咯。” 易千翎很快就揽住了她的腰身,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吻上了她的嘴唇,西陵清婉向来有惯性的向后倒被他伸手搂了回来。 辗转反侧的掠夺了她的气息,易千翎的声音都哑了,他克制着自己的动作,伸手弯腰迅速的将西陵清婉给抱了起来,走向了床榻。 将她放下来的动作还是轻的,只不过下一刻的倾压是霸道的。 从前他们不是没有这样亲密过,不过百里重玹向来克制着分寸,每次只是落了下来激烈缠绵的吻。 他说。 “我要等你正式成为我的妻子,这样对你来说才公平。” 今日也是这样,明明呼吸都重了,还是带着薄汗蹭了蹭西陵清婉的额头,同她这样贴着,一边手上的力道不松开,一边道:“再等等,再等等我们就可以成为夫妻了。” 西陵清婉嘴唇勾着一抹笑靠近他,又吻了吻了他的嘴角。 “好,我等着你正式娶我成为你的妻子的那一天。” 第一百五十六章 浑水 易千翎俯首在西陵清婉的身上,伸手勾了她一缕头发在指尖缠绕着。 他翻身躺在了西陵清婉的身边,支着头带着笑看她道:“在我所有的记忆都想起来之后,我便想,你会不会过来陪我。” 西陵清婉也翻了个身,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的“嗯?”了一声,想要听他的下文。 易千翎勾着她的发在鼻尖一吻,道:“可是如今能够同你这般,是我从来没敢想的。” “那你想的什么?” 西陵清婉动了动头,靠近了他一些。 易千翎抬手,将她发间那唯一的发钗拿了下来,在手里把玩着。 “那个时候我在想,如今六界的局势这样不稳,你势必要人界,仙界,神界三头跑,甚至还会为了命格的偏差再去几趟冥界,哪里会有时间同我在人间这方寸之地里面浪费光阴?” 易千翎放下她的发钗,放在她的枕边。 “我原本是担心,轩辕珉会不会对你下黑手,如今听你跟我说你的计划,我便知道,你从来都不是需要保护的那一个人。” 易千翎低声笑的缱绻无声,眼睛里面是满满的情意,那绵绵的情意就像是细丝一层一层的包裹住在他面前的西陵清婉。 就算是抽丝剥茧的将他们之间相爱相知的岁月说出来,也是要费很多很多时间才能够完整的知道全貌。 那个时候,他刚刚继承羿日神族首领的位置,身为月灵神族首领的西陵清婉就会指点着他去处理羿日神族的事情。 也是她一步一步的教会自己怎么样去做好一个游刃有余的神族首领,也是她用自己无声的陪伴和扶持,才有了今日站在人前显贵的百里重玹和指点江山,从容不迫的易千翎。 她总觉得自己给的不够多,但是对于百里重玹来说,她给的已经很多很多了,多到让他心甘情愿的步步沉沦,哪怕是她说上一句,我不爱你了。他也会心甘情愿的放手,将她最想要的人或者事送到她面前。 可是她从未想过离开。 所以她用自己陨落为代价,追随更改他的身后名。 正因为对她这样坚定的信任,他们才能够一步一步的走到如今。 易千翎亮如星辰的眼睛满载笑意道:“从前的你永远是从容不迫走到面前的模样,现在的你也是这样,从来没有更改过。” 易千翎伸手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道:“你能在这里待多久,我就落花追随流水一样,追随姑娘你多久。” 西陵清婉抬头正对着他的眼睛,嘴角勾起缱绻的笑来:“既然落花要追随流水,流水可不应该在落花的怀里……” 没能出口的话被易千翎低头掩埋进融化的气息里。 西陵清婉的手臂不由得搂紧了易千翎的脖子,抬头被他吻得更深。 “……婉婉……” 易千翎低哑着声音叫她的名字。 西陵清婉水汪汪的眼睛看向他,眨了眨。 易千翎艰难的吐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反应按下去道:“……是我……抱歉。” 西陵清婉伸手摸了摸他乱了的发冠道:“……我知道你一直在在意什么,不必同我解释,我都明白。” 易千翎吻了吻她的额头,问道:“你将你自己的傀儡安置在偏殿了吗?” 西陵清点了点头。 易千翎又吐了一口气道:“你先隐一下身形,我去冲个澡。” 西陵清婉没忍住,压着笑意隐了自己的身形。 易千翎整理了一下的自己的衣服,这才起身去叫人准备冷水为自己洗澡。 西陵清婉隐着身形看着他走远的背影,眉眼弯了弯,心里又苦了苦。 百里重玹总是这样一个人,倘若没有正式成亲,他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突破最后一道线的。 这痴情的种子是好事,却也是坏事。 魔界宫殿。 妫然看着坐在自己对面那个正在不紧不慢的喝茶的所谓的“前辈”一脸探究。 甚至说,是一脸狐疑。 “前辈您……真的愿意听从月灵神族殿下的命令和我合作在魔界作戏?”妫然的唇边似笑非笑,带着探究的眼睛一遍又一遍的扫过他波澜不惊的脸道:“前辈难道没有存了其他的心思?比如,我这个位置,原本该是你的。” 妫翳并没有感到冒犯,反而从容淡定多了。 在魔界成长起来的人,大多多疑奸诈,很难能够真正的去信任一个人,妫然这样的态度才更应该是正常的。 妫翳不紧不慢的放下了自己的茶盏,伤痕已经在神界,在西陵清婉的亲自治疗下完全恢复的手指轻轻的搭在了自己的另一只手上,他淡然的抬眸,平静的甚至是胜券在握的看着一脸狐疑不信任他的妫然道: “即便是你怀疑我不是真心同你合作,你也可以这么认为我不是真心和你合作。” 妫然瞬间冷凝了脸色。 妫翳看见他这个模样轻轻的叹道:“不过你也不要过于紧张,至少现在的我……” 妫翳伸手给他面前空了的茶盏倒满茶水,道:“……是真心同魔尊陛下合作的。” 妫然冷笑了一声,声音不太友善:“哦?” 妫翳没有理会他的态度,反而是自顾自的给自己空了的茶盏倒满茶水,茶香轻淡,一闻就知道赠茶的主人是一个独立于世外的人,茶色如上好的琥珀成色,就连倒茶水时候的轻响都是悦耳的。 “不过我猜,你即便是不太想真心和我作戏,却也不得不和我作戏。” 妫翳摇了摇茶盏道。 妫然抱了手臂,道:“继续说下去。” “这个作戏的命令,是她下的。” 妫翳看起来比妫然更加的从容,甚至带着一点熟悉的味道:“而你,不会违抗她的命令……或者说,你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去赌下一个选择可以成功,所以为了魔界着想,你不得不和我作戏。” “换句话说,你根本不敢违抗她的命令。” 妫翳带着笑又继续道:“说命令太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了,我们应该说,是合作计划。” 妫翳将自己的茶盏停在空中,带着笑的眉眼看着抱着手臂的妫然,安静的耐心的等着他的回应。 最终,妫然抱着手臂的手,还是拿起了那一杯妫翳给他倒的茶水,轻轻的碰向了妫翳手里的那杯茶水。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安静到落针可闻的房间里。 妫翳缓缓的勾出了一个满意的笑来。 纷纷扬扬的花瓣落下来,落在了待在灵雪神宫,命理树下安静的拿着棋子坐着的深绿色神服的公子。 公子的眉眼清润温和,看向对面那个棋手尚且还有些稚嫩的少年,耐心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棋。 少年纠结了许久,才有些犹豫的拿起自己手边的黑色棋子,落在了棋盘上,上好成色的棋子和上好的棋盘碰撞发出清响。 公孙明非看着他落子的位置,忽然笑了。 他将白子从容的落在黑子的旁边,随后少年的眼睛就倏然震了震,看向了公孙明非。 公孙明非收了他几个子握在手里,安慰道:“你如今年纪小,棋路不熟也是无妨,不必给自己那样大的压力,再闷坏了自己……等你家好姐姐回来,只怕我就有麻烦了。” 公孙明非起了身,微微勾了勾手指,棋盘上的棋子就回归到了整洁。 整洁的干净的棋盘,黑白分明的棋子放回到了棋盅里。 西陵堇沂跟随在公孙明非后面的动作下起来,沉默不语的看着他温润笑着的眉眼,心情有些复杂。 公孙明非带着笑,轻轻的点西陵堇沂的心思道:“有问题就问吧,不必再压抑着自己的疑问。” 西陵堇沂张了张嘴,问:“……姐姐她是不是同你和少典哥哥说了什么?” 公孙明非没有意外,只是平静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弯了眉眼道:“你家姐姐怕留你们几个在神界被神帝欺负,所以托我看着你们的动静,莫要被欺负了去,不然她就要我们好看。” 西陵堇沂没再说话,他当然知道这不是真的。 他们这些人,怎么可能真的像他们这些后辈一样,将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展现在脸上,他们对着你笑,你都不知道那一个宛如长辈对待晚辈般的笑容里面,藏了多少又复杂又数不清的东西。 第一百五十七章 劫难 边疆被侵扰的消息频频被传回人间最富丽堂皇的皇宫。 早朝的奏折堆在了人间帝王的御书房。 易千翎正胸有成竹的对着他在人间的父亲说着自己的计划。 没过多久,从御书房出去的圣旨就落在了易千翎的手里。 易千翎恭敬的行了礼,拿着圣旨之后就准备带着西陵清婉和自己的侍卫出了宫,转身的时候忽然被帝王叫住: “千翎,你将你身边一直带着的那位姑娘带过来。” 帝王揉了揉眉心,看着有些疲惫,从而便有些力不从心的模样。 易千翎停了停,忍不住问道:“父皇忽然召见她做什么?” “你莫非真的喜欢她?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试着许给她一个名份?” 帝王轻声对着自己最宠信的儿子道,明明帝王本该是无情的人,可是他却打破了这个规则,虽然跟随祖制纳了妃嫔,可是从未像他的父亲那样,给那些空有野心没有能力的孩子们一个登上帝位的机会。 因而对于他来说,他的子嗣并没有那么多,加上女儿也不过五个孩子。 他早就决定了要将这个位置传给自己的嫡长子,所以他对易千翎的宠信是所有人都看在眼睛里的。 对于自己的发妻,当今的皇后,也可以算得上深情信任,顶撞过皇后的妃嫔都被他处死以儆效尤了。 因而易千翎和皇后的地位显而易见的不一样,也因此没有人敢动什么歪心思。 他偏爱自己的这个嫡长子,只有在政事上才会显得有些严苛,私下里他是一个慈爱的父亲。 易千翎无奈的笑了笑,将圣旨随意的放在手里把玩着:“父皇想必也听过风声,听说过她是仙人的事情吧?” “虽说如今修仙之人多如牛毛,但是有真本事的却未必见得,哪怕是神界收我们人间的种子也是严苛非常的。” 帝王带着温和的笑:“如今动不动就有人仗着自己学过些仙法便想要过来皇宫讨点好处,最后却连国师都不能胜,而她一个女子,又能有多少实力?” 看易千翎听完他的话就要皱眉开头,帝王便继续道:“你也别怪父皇管的多,你如今都二十二了,跟你同龄的人如今都快要做父亲了,怎么能让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担心呢?你倘若真的喜欢她,便自己开口,许给她一个名份,倘若她真的心高气盛,许她一个正妃之位也并非不可能,只不过需要这么多的人都看看她的实力,不然如何服众呢?” 易千翎深吸了一口气,道:“父皇,您如今就好好的养你自己的身体,这样的小事哪里值得您劳心费神啊?如今朝局不安稳,还有外患,即便是儿臣真的喜欢她,也得先以国事为重,哪里轮得到儿女情长?” 帝王眯了眯眼睛,挥手将司礼监召过来道:“你去将国师请过来。” 说完这句话,司礼监领着他的命令离开,他便对易千翎道:“我毕竟是你的父亲,有些话总要开口的。” 易千翎实在拗不过他,便忧心着道:“父皇,倘若她真的不愿意,您也不要怪罪她……” “你不是说她是仙人吗?既然是仙人,便总有自保的手段。” 这句话说完,帝王看着易千翎还是不放心的模样,这才扶额无奈道:“好好好,父皇答应你不怪罪她,去将她带过来吧。” 听了帝王说出这样的话来,易千翎才放了心,出了御书房便对着带着面纱的西陵清婉道:“我父皇要见你。” 西陵清婉抬眸看了他一眼,问:“陛下同意你的查封计划了?” 易千翎点了点头,随后他道:“父皇还请了国师过来,有他在,应该不至于为难你。” 西陵清婉弯了弯嘴角,道:“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易千翎点了点头,随后道:“那我去御花园等你回来。” 西陵清婉颔首,转身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熏着龙涎香,豪华精致的香炉制成了飞龙在天的模样,一层金碧辉煌的外壳,上面亮着成色极好的碧玺宝石。 在正中的桌子旁坐着的便是如今人界的主人,易纲岙。 西陵清婉垂首行了一个仙界的礼仪,帝王微微抬头观察了她一眼,随后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笔,双手交叠着放在桌子上问:“你就是千翎从民间带回来的仙人?” 西陵清婉低眉,没有说话。 看着她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模样,帝王终于有些另眼相看,他缓声道:“你好像和其他人不一样,你不怕朕?” 西陵清婉抬眸,用清冷的声音回答道:“在下是修仙之人,皇权富贵也好,荣华无上也罢,都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东西,哪怕您如今贵为人界的主人,说起来也不过是人界的平凡人,不过多了一个能力和出身罢了,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哦?” “在下在人间游历的时候,曾经斩过一条扰人的蛟龙,蛟龙为乱祸害苍生,说起来不比您可怕多了吗?” 西陵清婉慢声回答他。 “真是一个有胆子的姑娘,竟然敢拿蛟龙同朕做比,你不怕朕杀了你吗?” 帝王似笑非笑道。 “那,请容在下僭越问陛下一句,陛下可知为何在下要待在太子身边?” 帝王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反问,他愣了愣。 西陵清婉便解释道:“倘若不是人间经历劫数,在下本该是升神之人,何必在人间蹉跎光阴?” “人间的劫数?” 果然,比起来尊卑有序,人界的帝王还是更重视自己的统治。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道:“是,陛下也知道如今的人界并不如从前一般安居乐业,妖魔作乱,鬼魂不安,更何况如今还有外邦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挑起来战争。故而此为人界的劫数,倘若能够渡过去,便是下一个太平盛世,而倘若渡不过去,便是人间乱世,亡国之气。” 易纲岙的眼神忽然凛了起来,此时此刻,御书房便进了一个文雅的身着繁复服饰的年轻人。 他抬眸第一眼便看到了从容不迫站在御书房香炉边的西陵清婉,那一双看破人界的眼睛动了动,这才低头给帝王行礼。 西陵清微微侧头,似乎是传达了什么。 帝王探究的眼睛停在他身上,然后道:“这位姑娘说她是仙界的人,国师擅长卜筮,不如替朕试探一下。” 国师笑了笑,道:“陛下,不必试探。” 帝王按下自己方才的心绪,挑了挑眉。 国师转过身看着西陵清婉,微微弯身行了一个礼,道:“上仙同我自从多年前一见,已经有好久了。” 西陵清婉弯了弯眼睛,道:“的确。” 帝王看着他们一副熟稔的模样,便继续道:“这位姑娘……上仙说人界即将有一个劫数?国师,此话当真?” 谁知道国师忽然就跪了下来,道:“请陛下恕下臣欺瞒之罪。” 帝王抬了抬手,国师才起身道:“一年之前臣测算天象推演命数,发现人界的劫数便是即将开始的战争,并且……胜算渺茫,本想禀报陛下却怕乱了人心,再加上私自侵扰人界命数是天道所定的重罪,会被神界那位掌管命数的神女殿下所知,从而导致更加不可控的后果,臣便自作主张的瞒了下来。” 西陵清婉的眸色动了动,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帝王紧皱的疲惫眉心。 在这个间隙,国师继续道:“如今能够看到上仙从仙界过来渡人界劫难,便知道这个劫数不足为患,请陛下宽心。” 帝王的手揉了揉眉心,抬眸看向西陵清婉的探究成了温和。 过了一炷香之后,西陵清婉才和国师一起出了御书房。 第一百五十八章 查封 易千翎待在御花园里最显眼的小亭子里不紧不慢的喝着茶。 他不知等了多久,西陵清婉才带着国师姗姗而来。 年轻的国师看见了在亭子里静坐的易千翎,等西陵清婉也坐了下来才挥退了一直跟着自己的弟子,向在坐的两个人行了礼。 他果然是从前无相神族的后裔,就连儒雅都是同他们的先祖学了个十成十。 西陵清婉侧头看了他一眼,道:“真是辛苦你了,在人界的帝王面前编出来这么长的胡话。” 国师微微笑了笑,在西陵清婉的目光允许中也坐了下来,道:“也并非胡说。” 西陵清婉伸手抓了个杯子,给自己斟来一杯茶。 国师道:“人间有劫难是真的,而百里殿下此时此刻下人间来历劫,也是天道对人间劫难的一个普渡之法。” 西陵清婉的手指放在了茶盏身上,抬眸有些无奈的提醒他道:“你突然将这个事情说出来,不怕受到天道的惩戒吗?倘若天道真的因为你今日之言而降下责罚,只怕以你如今的神力不足以支撑。” “倘若对凡人说这件事情便是泄露天机,可是两位殿下毕竟是古神之体,即便知道了也无伤大雅。”国师笑了笑,又从容不迫的说道:“更何况,殿下如今还以仙人的身份待在皇宫里,倘若天道真的因此而降下责罚,以殿下的能力,不过是尔尔之力罢了。” 西陵清婉喝了口茶,眉眼如画的调侃他道:“真是放肆,竟然敢将主意打到本宫的身上来。” 易千翎捏了捏茶盏,笑了笑。 等西陵清婉将茶水喝完,易千翎便起了身道:“好了,我们去为人教的劫难做点准备吧。”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 人间的皇城繁华琳琅。 西陵清婉跟着易千翎的车驾,轻车熟路的去了左相府。 左相的女儿是帝王如今的德妃,又因为德妃生了二皇子,便在经年累月的沐浴皇恩之下生了点别的心思。 而这次的抄家也是因为前些日子的建桥贪墨案。 南方多雨水,年景不好的时候尤其容易引发洪水,洪水泛滥淹没田地,百姓流离失所,这个时候就需要在控制水位的南方大江大河这边架桥建造疏通水的渠道。 如今的二皇子便就是在南方监督造桥工程,可惜鬼迷心窍被钱财和野心迷了眼睛,被易千翎一则奏折给查了出来。 易千翎过来之前,帝王已经下令剥夺了二皇子的封号,禁足在他的宫殿里没有圣旨不得外出,而他的母妃德妃也跟着一起禁了足,罚了月俸。 然而贪墨最重的就是左相。 他手下还有不少门生,大多都是卖官鬻爵,贪赃枉法之人,真正的正直和有才干之人在他的手里多年也只能当一个县令,哪怕是因为政绩好能够升上个官职,也被他私自给打压了下来。 原因无非就是没有“孝敬”他,而他的女儿又是帝王的德妃,自然有野心。 故而易千翎第一个“油田”便从他这个皇亲国戚开始查起,直到一查查出来了不少他的罪责。 易千翎和西陵清婉过去的时候,大理寺过来的人已经围了左相府。 易千翎带着圣旨从自觉列成两队的大理寺守卫中间缓缓过来,他的身后跟着蒙着面纱的西陵清婉,和他的侍卫。 一声通报便穿过庭院传到了左相的面前。 过来传令的侍从跪下来,飞快的看了一眼着急的左相和他身旁的一个黑衣从容喝茶的男人。 男人的面容被遮挡在黑衣里,让人看不真切。 “禀报左相,太子殿下已经带着抄家的圣旨过来了,此刻正等在相府门前等您接旨。” 侍从恭恭敬敬的开口说完这句通报的话,方才还在好好喝茶的黑衣人忽然就出现在了侍从跪着的面前,他慢慢的蹲下身子来,在侍从瞪大的双眼里,飞快结束了他的生命。 侍从的尸体被他随手扔在一边。 他来到不甘心的左相面前,带着邪肆的笑道:“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了,倘若你不动手,死的人就是你。” “……” 左相有些发福的身子颤了颤,他顿了好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道:“……可是你想要我杀的人,可是当今的太子啊!那可是陛下最宠信的儿子,我杀了他,我还有活路吗?” “你不会胁主令从吗?只要你能够挟持住这位太子殿下,本座自然有能力保你不死,还能够安度晚年,如何?” 黑衣人的手从容不迫的放在自己的身后,饶有兴趣的看着左相纠结的模样。 人处于既定的绝境中,总是会想要赌一把。 易千翎微微挑着眉,忽然转头看向了眸光忽然凛了起来的西陵清婉,他侧头凑近西陵清婉问道:“……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怎么了?” 西陵清婉微微皱着眉,低声道:“左相府不太对劲,一会儿左相出来之后,你小心一些。” 易千翎虽然不知道西陵清婉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不过西陵清婉说的话总归是不会害他的,所以他点了点头。 终于,左相发福的身影慢慢的从相府里面出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他的妻妾子嗣,陆陆续续的以左相为首跪了一地。 易千翎带着笑扫了左相一眼,道:“既然左相出来了,那孤便宣读旨意了。” 易千翎清朗有力的声音宣读圣旨,大概小半炷香的时间,圣旨便被微微弯腰的易千翎拿在了手里,放在左相伸出的手上。 易千翎正准备退后一步,左相那发福的身子就像是突然暴起一样,速度快得出乎意料,他的手上黑色的气息包裹着,放在了易千翎的喉咙上。 向来带着横肉的脸上笼上了一层阴鸷,他恶狠狠的道:“都不许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 易千翎身后的侍卫准备拔剑,被西陵清婉伸手将剑给推了回去,她的声音不再带着点人间烟火的温和,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挟持着易千翎的人,眸色如霜:“不要轻举妄动,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凌姑娘,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太子殿下他……” 侍卫是一个忠心之人,他开口十分焦急,却没有忘记时刻保持着冷静。 西陵清婉笼着霜雪的眼睛紧紧盯着手上笼着煞气的人,她微微上前去将这些人用一人之力护在身后,这才开口道:“既然已经碰了面,不如阁下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姑娘的修为本座看不出来,但是听闻姑娘如今是上仙?” 他的声音带着嘲讽,道:“仙界的人,除了那几个人的实力尚可同本座一战,其余的不过是一群沽名钓誉,不思进取之辈。既然姑娘是上仙,不如今日就试一试,能不能将你们的太子殿下完好无损的救回去?” 他说话带着挑衅,漫不经心的从下往上扫了西陵清婉一眼,随后他舔了舔嘴角道:“倘若姑娘的实力不可,但是样貌却是拔尖的,做本座的妾也是尚可,不如姑娘考虑考虑如何?” 这一次没能等到西陵清婉开口,易千翎反而笑了笑,道:“阁下还是省省力气吧,她连我都看不上,又怎么会同意做你的妾?”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他低声道:“太子殿下的神魂可是个好东西,得留着。” 他话音刚落,西陵清婉凝了神力就直直冲了上去,一道凛冽的神力打在他控制着易千翎的手上,升起一片红肿,让他吃了痛松了松。 趁着他抬头讶异的间隙,西陵清婉伸手拔了身边侍卫的长剑,带着流转的光华身形如风一样的冲向了他。 劲敌冲来,长剑瞬间划伤了他的手,西陵清婉出手将易千翎迅速用神力护了起来推到一边。 这才持剑冷着眼睛看着吃惊的捂着自己伤口的人。 被他附体的左相已经晕倒了,他显现出来了他原本的样貌。 银眸黑发,黑衣着身,发丝纷乱飞于空中,头上还带着龙角。 竟然是一只入了魔的蛟龙,看他的样貌,竟然觉得有些熟悉。 第一百五十九章 蛟龙 西陵清婉淡漠着眼睛看着他,他如今距离易千翎还有些距离,他扭了扭手腕,抬眸看向从容收手的西陵清婉,如寒风一样的眼睛里带着几分不可思议,还有一些隐隐的兴趣。 “从前本座不过以为是太子身边的那位姑娘能有多大的能耐,没想到姑娘的能耐真是超出本座的预料。” 他缓慢的笑了出来,不紧不慢的将自己的一只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缓缓凝聚起来漆黑的气息。 他看向眸光慢慢锋利起来的西陵清婉,道:“也罢,不过一群蝼蚁而已。今日本座心情好,陪你们好好玩玩的,这位上仙姑娘,看看你今日能接本座几招。” 话音刚落,他就凝着漆黑的气息冲向了将易千翎用神力凝成的丝线拉到自己身后的西陵清婉。 西陵清婉刚刚抬眸挥手召出一个结界来,那道漆黑的气息就冲到了她面前。 西陵清婉一个侧身躲了过去,漆黑的气息猛然撞在了结界的墙壁上,瞬间发散出黑色的浓雾来。 这样的浓雾让外面的人都看不真切。 易千翎刚刚站好,便看向自己身边的侍卫道:“他有凌姑娘拖着,来人,将左相府给孤抄了。” “殿下,那个人看起来很厉害,凌姑娘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侍卫挥挥手,让其他的侍卫开始查抄相府,他还没忘记担心一下他们的太子殿下心尖尖上的姑娘,开口问道。 易千翎看了一眼被浓雾包裹的结界,伸手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话语里是抹不去的骄傲和笃定: “区区一个不知死活之人罢了,她如今收着手是怕伤了在场的百姓,不过就算是她收着手,那个人也不是她的对手。” 侍卫忧心忡忡的紧紧盯着结界。 在黑色浓雾包裹着的西陵清婉和蛟龙打得难舍难分,蛟龙凝起的微弱神力和处于巅峰时期神力的对抗不过是一片叶子对抗一整座森林。 两股力量的碰撞越来越激烈,从一开始游刃有余的蛟龙之子到如今渐渐处于下风,而反观从容捏诀压制着他的西陵清婉,反而越来越从容了。 他借力退开几步,西陵清婉反手劈出一剑,剑锋裹挟着充斥着神力的剑风硬生生的劈开了漆黑色的浓雾,好不容易借力后退站好的蛟龙之子堪堪躲过这道剑风,剑风劈在结界的墙壁上,如刺目的日光发散光华。 而他的身体也因为躲开这一道剑风的时候受到了神力的波及,后背狠狠的撞在了结界的墙壁上。 尘土飞扬着,浓雾慢慢的散去。 他因为身体的惯性向前倾倒,本能不受控制的用一条腿半跪着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倏尔吐出一口血来。 蛟龙之子在血腥气味中抬眸,不甘心的死死瞪着从容收了长剑,顺手插在地上的西陵清婉。 西陵清婉仍然带着面纱,没有被面纱遮盖住的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此时此刻狼狈的他,她以一副胜利者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着他,声音响起带着天生王者的温度:“你私自过来人界,西海龙王他不知道吧?本宫倒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四海也可以随意插手人间的事情了?这件事情,仙界之主左熹清知道吗?”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我的身份的?” 西陵清婉淡淡的笑,道:“一条入了歧途的小蛟龙罢了,看你的第一眼,本宫便知道了你的身份。” “……” 西海皇子狼狈的又咳出了一口血来,声音沙哑的问:“……你到底……是谁?” “你本没有资格同本宫说话,今日若非看在你父亲兢兢业业的治理西海这么多年,你早就死了。” 西陵清婉蹲下身来,道:“……今日本宫只问你一句话,你究竟是怎么知道太子的身份的?应该不会是你父亲告诉你的,你父亲应该知道其中的利害关联,更不可能是你的母亲,后宫不得干政,更别说这是古神的事情。” 随着西陵清婉的话一步步的分析,他本来就白的脸色就更白了几分,他的嘴唇都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起来。 “……还要我再继续说下去吗?” 西陵清婉轻声问。 “……” 小蛟龙动了动身子,捂着胸口的手紧了紧。 他终于低下了头:“……不用了。” 西陵清婉直起身子来,微微抬手将他的灵力给封住,转身收了结界的时候,他便被一道锁控制着,成了手掌大小的一尾小龙。 西陵清婉用手凝了神力困他在手心里,看向朝自己走过来的易千翎。 易千翎伸手递给她一方手帕,道:“准备去哪里?” “去西海一趟。” 西陵清婉空着的一只手接住了他递过来的手帕,垂眸的时候有些犹豫。 易千翎一向最懂她的顾虑,便抬手道:“不如你给我设上一点法宝,这样你离开之后也放心些?” 易千翎是用逗趣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来的,让正在犹豫的西陵清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太子殿下又不是小孩子了,还需要法宝吗?” 明明知道天道所定的规则是不能够被打破的,还非要开这样的玩笑。 “没关系,这边有我来收尾,你去处理你的事情就好。” 易千翎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做什么亲密的举动,只是用一向温柔的声音道。 西陵清婉微微点头,转身召了一朵云就离开了这个乱局之中。 易千翎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略了在场所有人的唏嘘道:“相府查抄出来的赃款可曾入库?” 方才还在看热闹的人立马开始在易千翎的命令下有条不紊的做事。 神界神帝宫。 方才还在被轩辕珉好好的拿在手里的茶盏忽然就被他伸手给扔在了地上,瓷器碎裂,摔成无数的碎片开。 正在禀报着人间动静的许静渊无声垂头低眸,安静的没有说话。 而身着火红色衣裙的凤珺则是淡漠着神色看着轩辕珉的动静,没有说话。 其他的人更是噤若寒蝉。 神帝宫瞬间落针可闻。 “……呵。” 神帝轩辕珉讽刺的笑了一声,抬手揉上了自己的眉心。 “真是好一个月灵神族的首领,好一个西陵清婉!” 西海龙王的儿子修为在仙界可是佼佼之人,实力最多也不在四方战神之下,怎么就对付不了一个不过两万多年的月灵圣女呢? 她的实力,究竟是什么样的实力? 她还有多少秘密? 轩辕珉有些烦躁的让在神帝宫的人退开,自己捏着眉心思索。 一声整齐不一的“是”之后,在神帝宫的所有人便离开了,三两成群的离开这里。 凤珺大略看了一眼离开的所有人,最后慢慢的离开。 这些人,她都记了个差不多了。 许静渊安静的退下,却忍不住思索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样的秘密在。 西陵清婉带着小蛟龙召了云去了西海。 西海不比陆地,多的是绿树繁花,满目琳琅和烟火气息。 西海更加的僻静些,举目看去都是蔚蓝的海洋水色,看水草的色泽,西海龙王的确将西海治理得很好。 直到西陵清婉轻易的下了水,转眼穿过深不可测的海水和色彩斑斓种类不一的鱼群来到了珊瑚满目掩映下的水晶宫。 西陵清婉将困在自己掌心的小蛟龙放出来,任由他化了人形有些踌躇的站在水晶宫外,半天也没见他抬步。 西陵清婉抬眸看向他,问:“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进去请你父王过来见我,要么我绑着你去见你父王,龙太子殿下,选一个?” 小蛟龙:“……” 第一百六十章 西海 小蛟龙有些萎靡的游进了西海,西陵清婉抱着手臂等在龙宫外。 没过多久,西海龙王就手忙脚乱的滚……游了过来。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有些慌忙,就连头冠上的明珠都移了地方。 西陵清婉抬眼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缩在他身后的小蛟龙,她缓缓的带出一个笑来:“西海龙君,好久不见。” 听见她这么说话,又看到了西陵清婉这样的笑容来,西海龙王的膝盖都要软了。 于是西海龙君很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忽然就像是豁出去一样“噗通”一声跪下,而缩在他身后的小蛟龙惊讶于自己父亲这样迅速的下跪速度,还在愣神,结果被自己父亲一把拽下来跟他一起跪下道: “圣女殿下毕竟是真神之体,逆子鲁莽年纪小不知世事冲撞了圣女殿下,还请圣女殿下看在老龙我兢兢业业的治理西海这么多年网开一面,不要要了他的性命啊……老龙这么多年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还请圣女殿下高抬贵手……” 西陵清婉也是没想到他这么个请罪法,一时之间也有些愣:“……” 西陵清婉顿时有些好笑,但是又不想砸了自己的威望,便道:“所幸今日是本宫在,不然你家这个孩子,只怕要闯大祸。” 西海龙王眼看着又要请罪,被西陵清婉伸手拽了一节珊瑚枝给推过去挡了下来,道:“跪在这里多下你的面子,我们去龙宫里面跪。” 明明是一句玩笑话,但是西陵清婉是真的没想到进了龙宫之后,西海龙王还真的跪了下来。 西陵清婉嘴角抽了抽:“……”身为真神之体,西陵清婉还真是头一回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西陵清婉便按了按额头,道:“能先别跪吗?本……我还没说多少话呢。” 西海龙王就差抹着眼泪老泪纵横的求西陵清婉网开一面了,听见她这句话,他才站直了身体,恭敬的看着西陵清婉。 西陵清婉倒是也不客气,直接走了两步找个地方坐了下来,随后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龙君先别急着请罪,不如先听本宫说几句话。” 西海龙王便恭敬的拉着自己的儿子,坐在了桌子的下位上,然后做出十分认真的模样倾听。 西陵清婉的眸色终于恢复正常,不再是刚刚过来西海的冷淡模样,她道:“本宫听令郎说,人界的太子殿下的神魂可是个好东西,而本宫在同他交手的时候察觉了他经脉中有被魔气侵染的模样,不如西海龙君同本宫解释一下?” 西海龙王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他下意识又腿软,被西陵清婉抬手止住道:“本宫又不是真的过来兴师问罪的,你何必自己折腾自己这一把老骨头呢?” 西海龙王本是觉得西陵清婉也不过一两万的年岁,应当是没有那个本事看出来自己的儿子曾经被魔气中伤过,哪怕是通过交手也不能轻易察觉出来。 没想到单单是交了个手,西陵清婉就看出来了他体内有魔气流转的迹象,事到如今,再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本是想着想要拿到百里重玹的神魂来祛除他体内扎根的魔气,没想着伤他性命,只不过听闻百里重玹是历劫,便想着倘若提前结束历劫也不过是损一两千年的修为罢了,对于真神来说,一两千年的修为不过是眨眼就能恢复过来,可是对于他们这些勤勤恳恳修炼的水族来说,便是要一两千年的实打实的修炼才行。 为了自己的孩子,西海龙王逼不得已才出了这么个计策。 只不过看起来小蛟龙他被魔气侵染的实在是有些严重了,这才控制不住魔气对心智的腐蚀。 如今西海的天材地宝基本上都给他用过了,完全没有起色,西海龙王这才将主意打在了在人界历劫的百里重玹。 虽说他自己也知道如今神界的局势不容乐观,但是他毕竟也知道神帝轩辕珉是不能成事的,再加上,他的确是存了一点嫁祸给轩辕珉的心思在的。 可是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百里重玹历劫的时候,西陵清婉竟然亲自守在他身边,这才被西陵清婉给抓住了魔气侵染了经脉的小蛟龙。 “圣女殿下,请先饶恕老龙的罪过之后,老龙才敢将真相告知。”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 西海龙王这才定了定心情,道:“两百多年前,是殿下还没有回来神界的时候,阿胤他独自一个人守在这个西海龙宫中帮助去神界议事的老龙我守着好不容易恢复了安宁的西海。” 两百多年前,是西陵清婉还没有回归到神界的时候,那个时候的魔界还没有如今这样在西陵清婉的压制下收敛,就像是举兵进犯鲛人族一样,那个时候的西海并没有想象中安宁。 而野心勃勃的魔族在妫然的带领下,前所未有的嚣张。 平常的时候,他们本是没有机会对西海做什么的,那个时候大多是因为西海龙王会尽全力的压制他们,可是那一次,就被妫然给钻了空子。 那一战可以说是西海前所未有的损失最惨重的一战。 守在西海龙宫的龙明胤好巧不巧的就对上了带兵而来的妫然。 可是他也不过是一个刚刚满两万五千岁的小蛟龙,自然不是四万岁的妫然的对手,也是在那一次,他不但在妫然手上受了重伤修养了近一百年才完全恢复过来,反而体内还被妫然的魔气侵染的很严重。 从那之后,每每有脾气暴躁的时候,魔气的侵染会致使他原来的银色眼眸发红,整个人就像是入了魔一样的可怖。 西海龙王就这么一个儿子,当然不忍心看自己的儿子这样被折磨着,便动用了西海多年来积攒的所有天材地宝才能够将将压制住魔气的侵染,但是那也不过是让魔气对心智的腐蚀速度变得缓慢而已。 两百多年后,西陵清婉便重回了月灵神族,一举在鲛人族的月谷杀了魔族的锐气。 又在几年前压制了魔族的蠢蠢欲动。 可是龙明胤的魔气侵染还是很严重了,他又不敢去神界求人,自古神魔对立,大多数的上神和神君都对魔族深恶痛绝,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左右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西海龙王才将主意打到了恰好在人间历劫的真神神魂百里重玹的身上。 这才被西陵清婉给抓住了。 不过好在西陵清婉愿意问一问其中缘由,并没有直接动手要了龙明胤的性命,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听西海龙王说完了两百多年前的往事,西陵清婉的眼神慢慢的悠远了起来。 不过也不怪西海龙王的担忧犯糊涂,水族的前身毕竟是妖族,比起来人鬼仙神来说的确是更容易入魔,更不必说,他们的原身还是蛟龙了。 蛟龙的修炼本就极为苛刻,也算情有可原,更何况龙明胤的确没有犯下大错来。 西陵清婉的手指慢慢收紧,她突然看进西海龙王的眼睛里,道:“请龙君伸出手来,让本宫为你把把脉象。” 西陵清婉本意是想要看看西海龙王的体内会不会有什么经年累月的病根,这样也好从蓬莱带些什么东西过来养一养。 没想到西海龙王的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他有些急切的问:“殿下……殿下最初的先祖可是以医术而闻名的?” 西陵清婉微微颔首。 西海龙王的下文,西陵清婉都不用问了,没等西海龙王说什么,西陵清婉便开口了:“本宫可以答应龙君的请求。” 西海龙王愣了愣,顿时喜上心头。 西陵清婉继续道:“本宫答应也是看在西海龙君您这么多年治理西海的面子上,不过小蛟龙体内的魔气的确不好除去,需要一些宝物来辅助一下。” 西陵清婉伸手变出纸笔来,道:“本宫将需要用到的东西都写在这里,你需要掩人耳目的去为令郎卜算姻缘的名义去神界无相神宫寻找公孙明非,让他带着你去灵雪宫带来这些。” 西陵清婉将纸张递给他,道:“小字是需要去蓬莱带过来的药材,可记住了?” 西海龙王万分感激的接过了这张纸,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未明 西海龙王根据西陵清婉的字条,小心翼翼的来了无相神宫。 无相神宫也是恢宏华丽,只不过…… 只不过看着没有神殿的更壮丽,反而更宁静些,他刚刚说出自己的来意,便被仙侍给请了过去。 公孙明非今日的发丝未束,轻轻抬眼看向站在客厅的那个人。 然后公孙明非便问道:“你说,是婉婉她让你过来的?” 西海龙王十分诚实的点了点头。 公孙明非笑了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好拒绝。” 他挥了挥衣袖,再睁眼的时候便到了灵雪神宫。 公孙明非走在西海龙王的身边,一边引着他去了灵雪宫的仓库,一边问道:“她要的可都是上乘的法宝,既然她让你过来寻我,不如直接说明是为了做什么吧。” 西海龙王对他倒也是信任,他便踌躇着开口道:“老龙腆着一张脸过来求圣女救助我那孩儿……倘若老龙我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一切,殿下您可莫要怪罪老龙我……” 公孙明非的眉眼一向清润,开口的时候很少带什么脾气,他点点头道:“婉婉她都不怪罪你,我为何要怪罪你?你且说便是。” 西海龙王便把两百年前的事情和他儿子在人间做的事情一股脑都给说了出来。 西海龙王正在小心的看着公孙明非的脸色,谁知道公孙明非愣了愣,便道:“幸好婉婉她在人间,不然你只怕要害了你的儿子。” “啊?” 西海龙王诧异。 “百里他虽然是真神之体,你们只知道他是去人间历劫,却不知道他为何要历劫吧?” 公孙明非伸手开了灵雪宫的仓库,很是轻易的动了动手指将西陵清婉要的东西给带了出来:“想来你活了这么多年,应该是知道煞气这个东西的?” 西海龙王点了点头。 公孙明非继续道:“我们这些古神后裔,整日里处理人间六界的事情,日积月累之下难免会被煞气侵染入体,这个时候,就需要历劫来清除体内的煞气来保住自己的心智,否则四大神族的首领都出了事情,乱的便是六界了。你也看到了,如今的神界看起来安稳,实际上最危险。” 西海龙王讳莫如深的点了点头。 公孙明非将东西收好给了西海龙王道:“倘若你真的让你的孩子吞了百里的神魂,那个时候他的历劫时间不够,煞气并不会被完全清除,反而会遭受到修为减少和煞气的反噬,真神之体被反噬便最是容易入魔。” “倘若此时此刻你的孩子身体里还有经年累月没有被祛除的魔气,只怕会连累你的孩子和百里一起彻底入魔,到了那个时候……整个六界会乱的一塌糊涂。” 说到这里公孙明非很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东西给你了,毕竟婉婉她没有怪罪你们,看你的样子你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既然现在知道了,回去之后便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更何况婉婉如今答应了帮助你的孩子祛除体内的魔气,我也不过是一个外人,最多听她的话帮点小忙。” 西海龙王很是郑重的给他行了一个礼,道:“殿下相助,老龙铭记在心。” 公孙明非一扬手,他们便又到了无相神宫,他抬手打了个哈欠道:“你最该感谢的,是婉婉。” 西海龙王感激的作了个揖。 公孙明非带着笑,道:“那便不送了。” 西海龙王又行了一个礼,这才离开。 西陵清婉的手腕搭在龙明胤的脉搏上,抬眸直视着他银色的眸子,这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小蛟龙连忙问:“圣女殿下……” 西陵清婉看了他一眼,冷不丁的道:“怎么,学乖了?” 小蛟龙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西陵清婉伸手抱了自己的手臂,道:“本宫不怪你,只不过……你小小年纪竟然敢直接对上妫然,并且还能撑到你父亲过来西海,也是很厉害。” 小蛟龙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自己垂下来的头发,低声道:“……我还以为殿下您会说我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西陵清婉抬眸带着看晚辈的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是少年的意气风发,少年轻狂本就是世间最平常不过的事情罢了,最起码初生牛犊敢直面着猛虎的可怕,而有些人见到猛虎之后便会为了保命而选择逃离,这样比起来,初生牛犊也是勇气可嘉。” 小蛟龙抿了抿嘴唇,压住自己的笑容,随后他凑近了西陵清婉道:“恕我多问一句,我听闻四大神族的月灵圣女也不过才一两万岁的年纪,对我们来说,修为也不过一两万年罢了,为何……为何你会这么厉害?倘若不是殿下你是四大神族的首领,我的年龄还要比你大一点的。” 西陵清婉扫了他一眼,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这个问题,我可以选择不回答,待到时机合适,我自然会说出来。” 小蛟龙“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但是他还是靠近了西陵清婉一点,问道:“既然殿下你这么厉害,那我体内的魔气,殿下有多少把握……” 西陵清婉喝了一口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道:“我既然答应了你父亲,那便是十成的把握可以治好你,你不必害怕。” “……那些宝物……?” 西陵清婉继续看向自己手里的茶水,转头的时候带动发丝动摇,她的声音轻,莫名让人有一股信服感:“……只不过是魔气在你体内时间长,怕彻底除去的时候你会受不了。” “……父亲请过来的很多医者都说他们没有办法。” 小蛟龙倒是也不埋怨。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把握罢了。” 西陵清婉轻声安慰他道:“同你交手的第一刻,我便感受到了你体内的魔气波动,它们在你体内的时日长,也侵染了你的心智,故而想要彻底拔出你经脉中的魔气,自然是需要费些时间的,而你恢复也是一样,所以这些宝物本是为了护住你。” 小蛟龙的眸子震了震,有些震惊。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着。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或许就是他第一次见到以德报怨的神明吧? 又或许,这便是古神和神明的区别? 古神心在六界,可以为了六界的安宁牺牲自己,而大多数的神明选择出手,更多是为了自己的身后名是否响亮,自己将来会不会被世人记住。 而世人多歌颂的便是这些将自己的死也算计进去的神明,真正的古神神明,反而多不被人提起,甚至人们都不知道,古神的存在。 龙明胤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一杯茶。 而魔界则刚刚来了一场内斗。 堂而皇之的在魔界众人的眼睛里打了一架的妫然和妫翳各自擦着自己各自嘴角的血色,倏尔很慢很慢的笑了出来。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神界神帝宫里。 听着消息传过来的轩辕珉有些残忍的笑了笑道:“圣女和魔尊的那一战不是声名远扬吗?如今还不是成了这样的局面?心存六界?真是好大一桩笑话!” 许静渊谦卑的站在他面前,带着儒雅温和的笑道:“如今魔界内乱,圣女殿下势必要从人界去往魔界稳固魔界,而她毕竟只有一个人,保不住两方的安宁,待她分身乏术之时,便是陛下您的机会。” 轩辕珉心情很好的看了一眼带着笑的凤珺一眼,道:“既然如此,凤君,劳烦你替本帝去同魔尊妫然做个交易。” 凤珺垂眸笑了笑,接下了他的这个任务,却在低头的时候瞬间收了自己的笑容。 第一百六十二章 瞒天 魔宫中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妫然正坐在首位上转着自己的手腕。 他转了转自己的手腕之后,看了一眼待在他旁边的妫翳,便带着些好奇开口道: “前辈不是久在禁忌魔域,怎么还会有这么的力量同我一战?” 结束了战斗之后的妫翳正在喝茶平复自己的心力,闻言没有抬眸道:“毕竟我可是比你大上个数万岁吧,怎么会打不过你呢?” 他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妫然便支着自己的头饶有兴趣的看向他道:“如今我们已经按照原计划打了一架了,这一架的风声应该已经到了神界了吧,你说……神界那个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妫翳低声笑了笑,道:“倘若不出我所料的话,他打算派遣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妫然微微抬眼,忽然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只不过这茶喝了没多久,通风报信的人便跑了过来。 “尊上,神界来人了,说同尊上有事要商议。” 妫翳放下自己手里把玩的杯子,起身走到了妫然的身边,侧头道:“既然神界来人了,那我便躲一躲,不然被发现了这戏就不好做了。” 妫然挥了挥手,给他打开了在这里的暗门,妫翳勾唇笑了笑同他点了点头,转身进入了暗门。 妫然便开口问:“神界来人的身份可曾告知?” 小魔兵跪着没有起身道:“神界来人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小姑娘,按照她的服饰来看,应该是凤凰族的首领。” 妫然微微点头,手指慢慢的放松下来道:“你出去告诉他们,就说倘若神界真的有诚意,最多只能过来两个人,不然本尊可要怀疑一下神界的神帝陛下是不是想要借这个机会来清我魔族。” 小魔兵领命:“是。” 没过多久,身着红衣的尊贵女子便出现在了这个有些阴鸷的正厅中,凤珺微微抬眼,看见了魔族特有的建筑和风景,血红的月色,枯焦的树木在她过来的路上,竟然莫名荒凉。 魔族自古便是慕强的部族,能够真正成为魔尊的人,自然要是魔界的最强之人,上位的第一件事不仅是获得上一任魔尊的认可,还要同魔界的所有强者都打上一架,倘若可以胜出,才能够服众,否则魔界的族人们不能相信他们的魔尊可以带领他们安居乐业。 魔界的人,总是有野心的。 所以当有两个魔尊位置的继承人,才会出现内乱。 就如此时此刻。 凤珺眼神清淡的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仙侍,自然明白她是轩辕珉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不过幸好她同妫然没有交集,即便是交易不成,那也是神界给的诚意不够。 魔宫的客厅恢宏可怖,对于常年在山清水秀灵力充足的神界修炼的神族之人来说,这里是她们最不想踏足的地方。 凤珺带着小仙侍刚刚来到了魔宫的门外,魔宫的大门忽然洞开,一片久违的尘沙飞扬,凤珺抬袖挡了挡激荡而来的尘土中夹带的魔族气息。 一道漆黑的魔力便冲着她撞了过来,随后下一秒,凤珺红色的身影便被那一道魔力硬生生的抓进了魔宫里,魔宫的大门很快便关上了。 小仙侍吓得瘫软在了地上,有些狼狈的后移了几步。 人界皇宫大殿。 一道奏折被易千翎拿在了手里,双手呈给了首座的帝王。 帝王接过之后看了一眼,这封奏折便被狠狠的放在了桌子上,发出了重重的响声。 “……居然贪墨了这么多,朕平日里真是太纵容他了!” 易千翎不咸不淡的扫了在场的臣子一眼,又淡声道:“儿臣启奏父皇,儿臣在调查左相贪墨的这个案件的时候,顺藤摸瓜的牵出来了不少与之同流合污的人,不如让儿臣好好的查一查他门下的门生,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惊喜?” 帝王威严冷淡的眸子扫了一眼在场噤若寒蝉的所有人,空旷的大殿骤然发出帝王声音的回响。 “朕今日将朕的佩剑赐给你,望太子不负众望,清肃朝堂。” 易千翎嘴边勾着一点魅惑众生的笑意微微弯身接过那把宝剑,声音又清又朗: “儿臣定然不负父皇的栽培。” 帝王抬手揉了揉眉心,看向了一直侍奉在自己身边的司礼监。 司礼监收到了帝王眼神里面的授意,飘逸的拂尘一挥拉长了声音道: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司礼监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朝堂,日光缓缓升起。 易千翎被帝王叫进了御书房。 帝王抬手将御书房里的人都挥退下去便问:“今日你去查封的事情,朕都听说了,那位姑娘的确有些本事。” 易千翎看起来却有些骄傲的抱了自己的手臂炫耀道:“父皇,能得儿臣喜欢的女子,怎么会有不厉害的道理?” “那她喜欢你吗?” 帝王忽然严肃的问易千翎。 这个问题问得易千翎愣了愣,道:“她可是上仙,即便是喜欢我,对于她来说终究没有她的未来更重要……” 易千翎叹了一口气,道:“……儿臣曾经以太子妃的位置许过她,也对她承诺过倘若我继承了皇位,不会开后宫,可是她说,一直做笼子里的金丝雀失去自己的翅膀和自由,不如从此刻开始便杀了她。” 帝王的目光慢慢的幽深下来。 易千翎带着笑轻声道:“她是向往自由的鸟儿,何必因为我自己的一己私欲,将她困在这里一辈子呢。” 帝王幽深的目光慢慢的定格在自己唯一宠爱的儿子身上,他没有用在朝堂上严肃而有威势的声音问他,反而是慈父的担忧。 帝王问:“翎儿,你此生可是非她不可?” “儿臣是一个死脑筋的人,认定了一个人便是非她不可。” 易千翎很是坚定的回答道。 “倘若你坐上皇位的代价,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太子妃呢?” 帝王继续追问道。 易千翎忽然跪了下来,他将自己的手平放在胸口道:“倘若父皇真的要知道儿臣心中所想,请恕儿臣大不敬的罪责。” 帝王挥了挥手:“好,朕今日便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得到了帝王的准许,易千翎才起身道:“不瞒父皇,母后她也曾问过儿臣这个问题,儿臣的回答和今日的回答是一样的。儿臣以为,没有能力的帝王才需要借助外戚的权势,而倘若帝王真的有能力,何须这些东西。” 帝王的眼眸明明白白的盯着他,过了很久之后,他便开口道:“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和我从前对你祖母所说的话,如出一辙。”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逼你了。” 帝王带着点骄傲的笑意对自己的孩子道:“回去吧,好好的将朝堂肃清,让朕看看你的能力。” 易千翎郑重的低头道:“儿臣定然不负父皇所望。” 钟声悠扬,飞鸟没入天边。 凤珺骤然被妫然一把抓到了大殿内,借着妫然伸手接住了她不稳的身躯才没有狼狈的摔在地板上。 凤珺稳住了身形,抬眸看向妫然道:“魔尊为何要将本君抓进来。” 没想到妫然反而从魔尊的位置上从容的走了下来,不紧不慢的上下打量了一眼凤珺道:“倘若我不将你抓进来,难不成让轩辕珉那个蠢货的眼线一起跟进来吗?” 凤珺倏然瞪大了眼睛,问道:“……魔尊……您……?” “他既然不相信你,想来你卧底的也不容易,不如这个恶人本尊当了,你回去之后顺着他想要的东西回禀便是,反正左右我们都是她的人,何必在意区区一个蠢货的交易?” 妫然站在凤珺的面前,打量着她继续道:“小凤凰,你觉得呢?” 凤珺缓慢的翻了个白眼,道:“即便如此,我想魔尊大人还是需要再跟我做个戏才是。” “可以。”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过海 魔宫门外正在焦急的等待着回信的小仙侍有些心慌意乱的踱来踱去,时不时抬头看一看魔宫大门的动静。 她刚刚试探着靠近魔宫的大门,准备听一听动静,就忽然听得一声巨响,和什么东西塌陷的声音。 小仙侍惊慌的后退了退,好不容易站稳了。 魔宫的大门忽然洞开,尘土飞扬。 一道红色的身影就这么被扔了出来。 凤珺的嘴角还有些血丝,那一双桀骜不驯的眉眼也慢慢的锋利起来,仔细看过去还能看出来几分愤恨不平来。 小仙侍连忙将狼狈倒在地上的凤珺给扶了起来,随后低声装作忧心的问: “凤君殿下,您怎么受伤了?” 这下子紧紧盯着魔宫深处的凤珺才抬眸看向扶着她起来的小仙侍,她有些踉跄的站稳,这才抬手擦了擦自己嘴边的血丝。 凤珺的声音虚弱又冷静:“……魔尊不同意陛下的交易,说我们不够诚心,想要陛下亲自过来同他谈交易……倘若陛下不过来,他就……” 说到这里,凤珺突然咳了起来,大抵是方才在和魔尊的打斗中受伤过于严重,让凤珺咳得弓起了身子来,她一口气还没有上来,一道深沉黑色的魔力就冲着她们袭了过来,凤珺眼疾手快的将小仙侍给推了出去,自己却没有时间再躲过去。 这一下刚刚站起来的身体就又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凤珺又狼狈的倒在地上吐了一口血。 满眼血色沾湿了魔宫大门前的地板,凤珺有些费力的抬眸看向从魔宫大门中缓缓走出来的魔尊,竟然是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魔尊穿着深黑色的长袍,衣摆上勾勒出来繁复华丽的花纹,身上还带着名贵的环佩,环佩是通体上好的翡翠,成色甚好的翡翠挂在他的腰间,随着他的走动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 跟从容踱步而出的妫然相比,凤珺是有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小仙侍看着魔尊,身体抖得不成样子,尤其是凤珺还被他打成了这个样子,她内心更是惧怕。 内心处于极度惧怕的人,是没有时间冷静下来去思索一切事情发生的关联的。 凤珺便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来了这么一场戏。 妫然的眸色幽深看着凤珺,唇角勾出一点轻蔑的笑来,他开口的时候声音沙哑,带着讽刺的话出口的时候更是让人心觉凉薄可怖:“……神界凤族的首领实力也不过如此,我魔界向来以强为尊,派这么一个没有实力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凤凰过来同本尊谈判?莫不是神帝觉得我魔界软弱可欺?还是说神帝想要同本尊合作,就拿过来这么点诚意?你们敢说不敢做,说出去岂不是下了我魔界的脸面?” 妫然的眸光点在倒在地上的凤珺身上一瞬,又看向那个身体抖得不成样子的小仙侍道:“你,回去告诉神帝,想要同本尊谈交易,那便亲自过来同本尊面谈,不然,本尊只会觉得如今的神界除了四大神族的首领可以拿的出手之外,便没有人了。” 说完了这句话,妫然转身便消失在了魔宫的大门处,魔宫的大门再次关上,发出沉闷空旷的声响来。 小仙侍无声咽了一口口水,连忙过去将凤珺给扶起来,她没忘记感谢凤珺方才将她推开的恩情,道:“方才多谢凤君殿下救了奴婢,不然奴婢只怕是连个魂魄都没有了。” 要的便是这么一个恩情,凤珺费力的勾了勾唇角,在小仙侍的辅助下缓慢的站了起来,道:“……不必客气,毕竟我是凤族的首领,理应如此,只是这次只怕是坏了陛下的事情……” 凤珺叹了一口气,扯动了自己的伤口,伸手放在胸口道:“……我们走吧。” 小仙侍看着凤珺伤得这么重,难免有些气恼:“……魔尊也真是的,好歹我们也是神界的人,竟然下手如此不知轻重!当真是不将我神界放在眼睛里!” 凤珺反而平静多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小仙侍道:“……魔界之人,大多慕强,哪怕是如今的魔尊,当初成为魔尊之前也是经过了单挑魔界一众高手胜出才成为了魔尊,统领魔界。更何况,就修为而言,我……的确不配成为他的对手,对我们神界来说,如今能够同魔尊一战的人,只有月灵神族的首领西陵堇诺,难怪他会看不起我们……” 凤珺抬眸再看了一眼魔宫,道:“……我们去禀报陛下吧。” 小仙侍担忧的看了她一眼,道:“好,我们尽快回去禀报陛下,凤君殿下您还可以早点回去疗伤。” 凤珺点了点头。 “你说,要本尊同你做一场戏?” 妫然饶有兴趣的交叉着手环抱着胸口看着一袭红色如火衣裙的凤珺道:“怎么个做戏法?你想让轩辕珉看到什么?” 凤珺似乎已经在短短的几句话里面将传说中凶神恶煞的魔尊当做了自己人,她开口很是笃定的说道:“……你们魔界不是一向以强为尊吗?不如魔尊对我动个手,让我受的伤越重越好。” “越重越好?” 妫然听完她的话之后愣住了,他抬手按了自己的额角道:“……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是被如今在人界的那位知道了,我就危险了?” 凤珺反而歪着头用灵动的眼睛看着一脸头疼的妫然,道:“……你不在神界,恐怕你不知道,神帝轩辕珉身边有一个很厉害的人,便是如今神界的司文神君,此人心深比海还要甚之三分,平日里总是一副谦卑恭谨的模样,你看着他的眼睛根本看不出来他的下一步会做什么。如今西战神的反常同诺姐姐和西战神的关系就连我都没有察觉到什么,反而被他给察觉了,你难道不觉得,这个人很可怕吗?” 妫然听完她说的这些话,伸手抵上了自己的下巴道:“的确可怕,心机如此深沉,是个对手。不过圣女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你?既然她没有告诉你,那我也不方便告诉你,待到时机成熟,她自然会说出来。” 妫然从魔尊的座位上走下来,道:“想要我做个戏,除了这个司文神君之外,再给我一个理由。” 凤珺微微侧头,道:“门外这个小仙侍是轩辕珉的人,他要用她来作为眼线来盯着我,轩辕珉此人多疑,倘若不做一个戏,此时此刻的小仙侍恐怕已经在思考你为什么会将我给抓进来了。” “她又不知道你我之间的关联。” “但是人却有一个极为偏执的念头,那便是当你怀疑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的时候,本是毫不相关的两件事情,他会将这两件毫不相关的事情给强行关联起来,这也是偏执的人最可怕的地方。倘若他强行将我们关联起来,只怕会破坏诺姐姐原本的计划。” 妫然毫不在意的模样忽然就正经了起来,他点了点头,道:“有的时候,的确如此。” 凤珺继续道:“而我要利用的,便是人心的一个弱点,当一个人处于极度恐惧的状态下,是完全没有时间去思考事情的真相的,她会只关注于让她恐惧的这件事情,从而说出口的消息会更有可信度。更何况她不过一个几百岁的小姑娘,最是容易利用。” 妫然思考了一会儿,眸光往某个地方闪了闪,他来到了凤珺的面前道:“好,你成功的说服了我,这个戏,本尊愿意同你做下去。” 凤珺微微弯身,行了一个谢礼道:“多谢魔尊。” 妫然的思绪在暗室的机关响起来之后戛然而止,他没有睁开眼睛,道:“你看,这么一个小姑娘而已,也会给人带过来这么多的惊喜。” 妫翳抱着手臂看着关闭得严丝合缝的魔宫大门,勾了勾唇角道:“的确让人惊喜,这样的算计,不愧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女孩。” 妫然睁开眼睛笑了笑,没有说话。 妫翳道:“不久之后,这场闹剧会越来越有意思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暗流 “殿下。” 侍从推开书房的门,将刚刚拿来的卷宗放在了易千翎的面前,他开口看着认真查案的易千翎,有些不确定的问:“如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也近两个月了,凌姑娘她还会回来吗?” 易千翎闻言抬头,开口的时候十分笃定的说道:“她会回来的。” “可是如今已经将近两个月了,倘若凌姑娘要回来,早便应该回来了,可是到现在连个书信都没有过来,属下……” 易千翎低头继续看卷宗,看到了上书出征的奏折,他有些迟疑的伸出手,下意识的想要触碰,却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骤然缩回来。 易千翎深吸了一口气,用温和的声音劝说道:“你不是没有看到她当时皱着眉的模样,她这么长时间不回来,说明她要处理的事情不好办。” “你看那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他们当时交手的时候是不是光是看起来就很惊心动魄了,她对我说,操纵左相的那个人是西海的龙太子,龙太子事关重大,自然不好处理。” 易千翎看向忧心忡忡的忠心侍从,弯唇带出一个笑,伸手又打开了一个卷宗,带着几分玩笑几分认真的说道:“更何况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我们人间几个月对于他们来说,不过短短吃个茶,谈个判的功夫。如墨,倘若你相信我,便像相信我一样,相信凌姑娘。” 侍从叹了一口气,行礼退了出去。 易千翎翻着卷宗的手指抚上了西陵清婉传过来的书信,眉眼之间微微的凝着,看起来比刚刚的如墨还要凝重。 他还记得,西陵清婉在信里对他说,倘若战争不可避免,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等待着对方忍不住侵扰边境的时候再出手,这样师出有名,后来两军对垒胜算也更大。 只是神界那边…… 纵然易千翎知道人间一年,天上一天,可还是难免担忧,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西陵清婉那里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她在信里只是寥寥几句,就连笔迹都是有些着急,看出来确实是没有时间写信,信上寥寥几句交代了她如今的处境,可是她的处境究竟是安全还是危险,面临的这件事情是严重还是轻松,他都不得而知。 说起来担忧,表面上维持着一国储君的冷静的易千翎,比如墨更加的忐忑。 可是此时此刻,最不能乱的人,就是易千翎。 东宫如今已经快要入末夏了,天气仍旧炎热,只有在少数的日子里才会掉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 叶子被风吹得扑簌簌的落下来,天边偶尔还会掠过几只飞鸟。 飞鸟的声音清脆好听,但是在此时此刻心烦意乱忧心忡忡的人来说,难免显得聒噪难耐。 西海水晶宫中,姿态各异的鱼儿缓缓游动,色彩斑斓不一的尾巴在海水中摆动的姿态万千,仿佛最无忧无虑的稚童一样,只停留在它们岁月最美好的年纪。 西海龙王已经从神界匆忙而来,停在了西陵清婉的身边。 而一向从容,很少有过失态的西陵清婉在此时才会让龙明胤伸出手腕来。 龙明胤比起跟西陵清婉第一次动手的时候,已经是少有的乖巧了,他伸出手腕,放在了桌子上。 已经稳稳化了人形的龙太子的手腕皮肤看起来白皙透着血色,不同于养尊处优的其他人,反而在胳膊上有几道不太好看的疤痕,应当是从前在和妫然交手的时候留下来的伤痕。 西陵清婉的眼眸清亮,她将自己纤细的手指停留在了龙太子有力跳动的脉搏上,在感受着他体内的脉搏跳动的同时,她道:“我会在片刻之后将自己的神力探入你的经脉之中,在这个时候里,你或许会有些本能的难受。” 龙明胤闻言抬头看她姿容绝艳的面容,道:“好。” 果然过了片刻,西陵清婉就将自己的神力缓慢的探入他的经脉中,与自己本体截然不同的力量骤然进入自己的身体里,随着自己的经脉游走,那种滋味实在不甚好受,没过多久,他就紧紧的皱起了眉。 但是又因为西陵清婉提醒过他这件事情,所以他在极力忍耐这一份难受。 他的经脉中残留着不少的魔气,更有甚者他丹田周围也游走着不少的魔气。 西陵清婉艳丽清冷的眉眼也皱了起来,她只当他的情况不会比她预料的还要糟糕,如今这一遭从经脉丹田一路探过来,实属是让难得显露过多情绪的西陵清婉按耐不住。 她的手指很快的从龙明胤的脉搏上收回来,紧闭着眼睛的龙明胤骤然睁眼,大口大口的喘气,让本就悬着心的西海龙王更是紧张。 而刚刚经历过一场神魔对抗的西陵清婉的胸口也有略微的起伏。 西海龙王正要开口问问情况,就看见西陵清婉轻轻的凛着眉眼问:“在西海,可有什么僻静不会被人打扰的灵地?” 西海龙王愣了愣,随后很快的回答道:“有,在西海最深处的珊瑚洞里……” 看着西陵清婉点了点头,西海龙王不禁问道:“殿下,我儿他……” 西陵清婉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她抬眸看向有些紧张的西海龙王道:“……虽说情况确实很是严重,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我们两人一起走火入魔,不过……” 西陵清婉将自己手里扣着的茶盏放下去,道:“不过那是最坏的情况,好歹本宫也是真神之体,轻易不会走火入魔,西海龙王放心将他交给本宫就好。” 西海龙王点了点头,悬着的心并没有完全放下来,他道:“殿下要的东西,我都给殿下带过来了,可是要立刻进行医治祛除?” 西陵清婉微微侧头,道:“的确,不过在此之前,本宫还有几点要嘱咐你。” “殿下请讲。” 西海龙王答应道。 “第一,在本宫没有出去那个珊瑚洞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入。” 西海龙王严肃的点头。 “第二。” 西陵清婉竖起第二根手指,道:“在本宫没有出去之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得过来打扰,即便听到了什么动静,也不可打扰。第二点最重要的,便是西海龙王对本宫的信任,可能做到?” 西海龙王愣了愣,倏尔猜到了西陵清婉是在指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本能,他便严肃的再次点头。 “第三。” 西陵清婉竖起第三根手指,道:“倘若有神界的过来寻我,便让他回去神界寻找无相神族的首领去解决,在祛除魔气期间,本宫也不想出任何岔子。” 西海龙王点了点头。 等到西海龙王点了点头,西陵清婉便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便带着本宫同龙太子去那个珊瑚洞吧。” 西海龙王低头应了一声,这才放下了半颗心带着西陵清婉和龙明胤去西海深处的珊瑚洞。 神界,神帝宫。 让凤珺下去养伤的轩辕珉的眼眸深沉得就像是最阴沉的天气,他侧头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侧的谦卑的许静渊,第一次如同闷雷一样的声音回荡在这个空旷又华丽的宫殿。 他问许静渊道:“……如今魔尊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以为,本帝真的要去亲自同他谈判吗?” 许静渊谦卑的躬身,道:“陛下最初的意思,不就是用这次同魔尊的谈判来试探凤君殿下的忠心吗?如今小仙侍也说了魔尊亲自说出来的话,说明魔尊不仅看不起她,还有着魔族天生的矜傲。” 许静渊迎着神帝轩辕珉沉沉带着笑意的眼睛轻声道:“更何况陛下也见到了这个您最满意的结果,这次她伤得这么重,说明她是真的对那位殿下恨之入骨,这下,陛下的计划便更容易实现,胜算也会更大,难道不是吗?” 轩辕珉忽然笑了出来。 许静渊不愧是他倚仗的军师,总是能够轻易看出来他的算计。 能得军师如许静渊,从一开始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他的野心便显而易见。 第一百六十五章 汹涌 珊瑚洞中不比寻常的山洞,寻常的山洞中会有落石和活水,而西海深处的珊瑚洞中留存更多的却是死水。 死水就像是静止一样,洞里面最多的就是累累水族的白骨尸体,但是因为千年珊瑚的灵气,和洞穴所在的位置,灵气是最充裕的,但却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刚刚进来珊瑚洞的龙明胤都明显有些喘不过气来,而天生神脉的西陵清婉相比之下更加从容些。 西陵清婉转身拂袖,星蓝色的光晕团团散开,无声的包围了整个西海。 而挥荡过去的星蓝色神力,则包围了这个珊瑚洞。 龙明胤乍然在一片漆黑中看着她模糊不清的影子,一时之间竟然沉默下来。 西陵清婉翻转手腕,从所带过来的宝物中挑选出一样能够引入灵气的明珠,明珠在漆黑的珊瑚洞中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将西陵清婉有些模糊的身形映照得清晰。 龙明胤在那一片柔和的光晕中,看清了她绝艳的模样,他开口问:“现在就开始吗?”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示意他在这里打坐。 等龙太子凝聚起自己经脉中的力量之后,西陵清婉开口道:“或许会有些痛苦,你忍一忍。” 然后,西陵清婉就站在了他的面前,伸手凝聚起来自己血脉中至清至纯的神力,神力幻化成为丝丝缕缕的丝线,从龙太子的手腕中缓缓的进入到他的经脉中去,再由他的经脉的灵力运转中,一缕一缕的进入到他的丹田中。 在神力和天地灵力的双重加持下,从他的丹田中除去顽固的魔气侵染。 这个过程很漫长很漫长。 刚开始的时候,在神力和魔气的对抗中,在珊瑚洞外的水都开始逆流,然后开始在这个本就不平静的地方冲冲撞撞,让本来生活在这里的鱼群和精怪纷纷的躲避开来。 这个时候,龙太子的额发湿了一片,眉眼都皱到了一起,浑身因为两股力量的冲撞而微微颤抖,却在想要一个发泄口的时候,骤然被身体外部的神力压制下去。 西陵清婉的眉心也微微皱着,紧接着她催动自己体内的血脉神力,顺着神力丝线开拓的通道,顺利的进入到龙太子的经脉中开始了第二波祛除。 第二波的祛除,称为肃清。 就像是将经脉中不干净的灵力通通拔去,再用神力为辅助,将它们完全毁损。 比起第一个阶段,第二波则更温和些。 在龙太子体内祛除之后的魔气一波一波的被收拢在凝蓄着灵力的明珠中,西陵清婉抬眸看向明珠,明珠由清澈慢慢变得越来越浑浊。 而龙太子体内的经脉也慢慢的开始适应神力和魔气之间的冲撞,在这样一个漫长又不漫长的过程中,在外面等着的西海龙王看着逆流的海水慢慢的变得平静,随后他擦了擦自己额头的冷汗,长舒了一口气。 在人界的易千翎则是带着圣旨,脸上是常年不变的温和又藏着锋利的笑,他挥了挥手,声音就像是水波涟漪一样,一圈一圈的荡开来。 “证据确凿,给孤查封!” 整齐有序的兵队有条不紊的进入到被查封的府邸,惊掠一群飞鸟树叶婆娑而动。 大雁的声音高低不一的从天边一闪而过,已经是初秋了。 易千翎抬头看了看最寻常不过的天空,又垂下了眉眼。 边关…… 即将不稳了。 魔界一道稀有的星子骤然划过,下一刻一道影子落在了魔宫大门。 魔宫守卫着的兵将不自觉的将长枪竖在了身前,长枪最锋利的地方直直的冲着这个戴着兜帽的男人。 他们没能出手,被自家的魔尊大人一道魔力弹过去,打歪了长枪。 紧接着一声沙哑比鬼魅还要瘆上三分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真是放肆,竟然敢这么对待本尊一直等着的贵客,还不快些将贵客给本尊请进魔宫来,沏上一壶好茶来?” 刚刚还在将长枪对准了戴着兜帽的男人的魔族兵将们,下一刻便跪了下去,然后魔宫大门骤然洞开,尘土再次飞扬。 戴着黑色兜帽的神帝轩辕珉嘴角勾起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来,抬步不紧不慢的进入了巍峨高大的魔宫里。 妫然抬手扔过去一个茶盏,被轩辕珉伸手接住,放在自己的嘴边浅浅的饮了一口,这才将茶盏放到了距离他最近的桌子边,抬手将自己的兜帽缓缓的放了下来。 那一个近乎从未谋面的神帝便出现在了把玩着茶盏的妫然面前。 妫然的眉眼带着戏谑的笑意,沙哑比鬼魅的声音回荡在这座宫殿里。 “神帝陛下,久仰大名。” 轩辕珉缓缓的勾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来,道:“魔尊阁下,本帝来赴约了。” “既然神帝陛下都过来赴约了。” 妫然将自己手上一直把玩着的茶盏搁在了自己手边的案几上,慢慢的站起身子来端着一副从容的姿态道:“那便说一说我们之间的交易吧。” 妫然道:“神帝陛下的筹码,和承诺,是什么呢?” 轩辕珉转身坐了下来,道:“既然打算同魔尊阁下做交易,那一定要拿出让魔尊阁下最满意的筹码出来才好。” 妫然缓缓的笑:“哦?” 轩辕珉继续道:“听闻前些日子里,四大神族的首领之一,西陵堇诺她手下的一位魔界之人来到了魔界,并且还翻起来了不小的风浪?” “这件事情在六界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妫然开口毫不在意,道:“这些天来,不少有野心的人都想用他来跟本尊做交易,可是无一例外,都成为了本尊的……手下亡魂。” 轩辕珉想起来了他在过来魔界之前,许静渊拿着卷宗用一如既往谦卑的姿态道:“按照魔尊妫然一常的行事作风,和我们这几天得到的全部消息来看,他对凤珺动手并不算稀奇。” “不算稀奇?” 轩辕珉按了按自己手边的卷宗,卷宗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在只有两个人的书殿显得格外的突出。 “消息所说,六界之中有野心的人不在少数,这些人都用想要帮助妫然的名义拜访过魔宫,但是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都被妫然给动手处理了,亲自动手处理的。” 许静渊握着卷宗,道:“而对凤珺的动手,大抵是他还顾虑着凤珺毕竟是神界的人,不想和神界之间闹得不可开交的地步,再加上,迄今为止,能够同妫然一战的人,只有月灵神族的那位殿下。” 轩辕珉点了点头,道:“好,本帝知道了。” 轩辕珉将喝光了的茶水放在了桌子上,抬眼看向妫然那阴晴不定又不同于神界中人清秀的模样,道:“那是因为他们的筹码,不够有价值,而本帝今日提出来的筹码,魔尊阁下一定很感兴趣。” 妫然饶有兴趣的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今魔尊阁下最大的威胁,只有两个人,首当其冲的便是从神界出来的这个妫翳,其次便是四大神族首领之一的,月灵圣女。” 妫然神秘莫测的“哦?”了一声,问道:“那神帝陛下的筹码是……?” 轩辕珉道:“如今那月灵圣女将兵权握在自己的手里,面对本帝这个神界之主可谓是异常的嚣张,她是魔尊阁下的敌人,也是本帝的敌。” “而本帝的筹码便是,待本帝获得了神界的兵权,便可以用神界的名义,以清除神界叛徒的名义来,诛杀了妫翳。这样一来,魔尊就会少了两个敌人,岂不是一举两得?” 妫然幽深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倏尔笑出声音来:“听起来,真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筹码。” 第一百六十六章 如流 又过了一个月,此时此刻的人界的秋风正凉,落叶被簌簌的从树上吹下来的时候,易千翎刚刚领了元帅令。 早朝的第一缕曙光映落在皇城的时候,易千翎将元帅令高高举过了头顶。 秋风凉,将点兵。 身着甲胄的将士们都齐齐的跪了下来,等待着为首元帅的指令。 易千翎抬眸扫过在场的所有兵将,声音如钟声一样厚重。 “众将士听令!” 一声整整齐齐的如山河磅礴的回应。 “是!” 易千翎的眸光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的声音沉沉厚重如最庄重的钟声,一阵一阵的随着凉习习的秋风吹到在场的所有兵将的耳朵里,让每一个处于大好年华的男儿满身的热血沸腾。 “出兵边疆!护我家国!” “出兵边疆!护我家国!出兵边疆!护我家国!出兵边疆!护我家国!” 如山河倾覆而下的山呼一遍一遍的响彻整个京城,惊飞了好多好多的飞鸟,扑簌簌的掉落了好多好多的羽毛。 “殿下,该出兵了。” 在易千翎身旁的侍从低声的提醒道。 而易千翎却只是站在这里,远远的望了望西海的方向。 他原本充盈着光华的眸子黯淡了一个瞬间,仿佛低声说了点什么。 这个声音太轻了,仿佛最轻柔的秋风,轻的不凝神细听,就被风吹散了。 “婉婉,我出征了。” “什么?” 侍从愣了愣,没有听清。 易千翎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们出兵。” 易千翎一夹马腹,在如山海一样的队伍中走在了最前面,红色绣着金龙的披风摇曳在风里,仿佛最无声的坚定。 动彻天地的声音响了起来。 西海龙宫。 西陵清婉伸手捂上了胸口,西海龙王着人将昏迷了的龙明胤扶到了他自己的宫殿里,又转身给西陵清婉倒了一杯茶,热腾腾的热气向上漂浮着,被西陵清婉伸手给挥散了。 西海龙王看着西陵清婉不太好的脸色,便担心的问道:“……殿下您……?” 西陵清婉放下了捂着自己胸口的手,另一只手有些颤抖的抚上了茶盏滚烫的杯身,指尖被骤然烫了一下,西陵清婉动了动指尖,轻声道:“没什么,只不过是有些累罢了。” 她收回自己的手,动了动指尖,眸子里面明明灭灭的看着西海龙王道:“如今距离我刚刚进入珊瑚洞,有多久?” 西海龙王道:“一个时辰。” 西陵清婉微微笑了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祛除魔气,祛除了这么久。” 西海龙王愣了愣,又笑了笑,道:“着实是辛苦殿下了。” 西陵清婉耐心的等待着茶盏中滚烫的茶水凉下来,她问道:“在这一个时辰之内,应该没有人过来寻我?” 西海龙王点了点头。 说明目前的情况还可以控制。 西陵清婉松了一口气,伸手刚刚握上茶盏的时候,一道漆黑的闪电突然就闯了进来,西陵清婉缓慢的抬眼,看了那道闪电一眼,慢悠悠的道:“魔尊真是会掐时间算。” 漆黑的闪电突然如黑雾一样消散,黑雾中间慢慢的出现了一个人形。 西海龙王在听见西陵清婉的话的时候就瞪大了眼睛,等到妫然的身影从黑雾里面出来之后,他下意识的就化出了自己的兵器朝好好站着的妫然冲了过去。 西陵清婉料到了他的反应,用最快的速度一口喝完茶水,将茶盏给掷了出去,带着西陵清婉神力的茶盏替妫然给受了这一下,西海龙王回头看向西陵清婉的时候,眼睛还在发着红。 西陵清婉抬眸看了他一眼,道:“西海龙王稍安勿躁,请容本宫将六界的残局安排好。” 西海龙王的手颤抖着,过了好久才压下来了自己内心澎湃的心绪,转过了身。 妫然看着西海龙王的背影笑着道:“从前的事情的确是本尊的不对,但看着如今圣女在这里,那说明被本尊种了魔气的小蛟龙也恢复了吧?” 西陵清婉伸手弹出去一道神力,带着责怪:“此处好歹也是西海龙王的地界,就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吧?” 妫然低哑的笑了笑。 西陵清婉问他:“突然过来西海,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你们神界的神帝轩辕珉,不久之前过来同我做交易了,我想着毕竟如今我们是同盟,也该通知你一声,好让你提前做准备。” 妫然抱着自己的手臂,风轻云淡的说道。 “那我也不必问你是什么交易了。”西陵清婉没有抬头,道:“我们之间的约定在前,你不会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 西陵清婉说完这句话,看到了西海龙王的脊背一僵,随后她问:“如今仙界没有那么多人找你们的麻烦了吧?” 妫然这次倒是认真的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你现在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多的仙界人找我们魔族的麻烦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是将如今仙界的首领换成了另外一个人罢了。”西陵清婉道:“不过他能够找你做交易,我倒是也能猜到一二,跟我有过冲突的人,他大多都会努力联合起来,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有胜算。” 妫然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这才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道:“你这次为那条小蛟龙祛除魔气也费了不少力气吧?需要去神界养一下吗?虽然你如今的修为确实是数一数二,但是也不能马虎。还有,妫翳前辈已经按照你安排的事情,跟我在魔界打了几架做出了不少的动静,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西海龙王忽然转身紧紧的盯着西陵清婉,问:“殿下您……” 他惊讶于西陵清婉为了六界所做的事情,就连魔界都可以联合,还会有这样精确的算计。 西陵清婉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将茶盏推过去道:“要一起喝杯茶吗?” 西海龙王却好像在等待她说些什么来说服自己一样,转过身来没有动。 西陵清婉抬手示意妫然也坐下来,这才开口说道:“世人都以为,神魔自古便应该是你死我活的境地,但是……谁说神魔不可以和平共处呢?对于魔界的人来说,神族的人是假惺惺的,而对于神族的人来说,魔族的人却是狼子野心,贪心不足的。” 她笑了笑,道:“这不过是世人自古以来的偏见罢了,而如今神界的稳定不复从前黄帝还在世的时候,自然需要联合其他的力量混乱如今的局势,好让真正有野心的人自己落入网里面,再由有能力的人将这些制造混乱的人给解决掉,这样六界才能够重新的恢复稳定。” 西海龙王沉默了很久,慢慢的坐了下来。 西陵清婉微微抬眸看他,道:“西海龙王也曾兢兢业业的治理着西海的水族,应当可以理解本宫如今所说的这些了吧?” 西海龙王没有说话,当是默认。 妫然握住了茶盏,打了个哈欠道:“西海龙王,从前是本尊年少轻狂不懂这些,如今本尊以茶代酒,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西海龙王沉沉的望着他,冷声道:“本王虽然是西海的龙王,却也是他的父亲,孩子被伤成这个样子,本王的心里是有怨怼的。仅仅一杯茶而已,不足以能够消除本王内心的心结。” 妫然叹了一口气,斥道:“真是一个不好道歉赔礼的人。” 他放下了自己的茶盏,道:“那就以本尊的一个承诺,来抵消我魔界和西海水族的怨恨如何?” “魔尊的一诺何其珍贵,岂是我等小仙能够消受得起的?” 妫然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的下巴处,问:“那西海龙王想要如何才能能够抵消呢?” 第一百六十七章 秋风 战场的第一缕硝烟弥漫的时候,还是将近黎明。 将近黎明的天,是灰蒙蒙的,大地的万物都还在困倦中不曾醒过来,就连边疆城镇的炊烟都还没有袅袅的升起。 人们还在熟睡的梦里。 而边疆的战场上,已经开始了第一场厮杀,敌方喊杀的声音响彻天地,有一些视死如归的决绝,第一批硝石的烟火熄灭的时候,副将正听着易千翎的命令守在他身边。 易千翎修长的手指放在了他们的防守图上,慢慢的划动到了哨点的位置。 易千翎的眉眼之间凝着些担忧和严峻。 他闭了闭眼睛,睁开的时候有些天然而生的王者气场,他挥手对副将仔细的说他最新的防守策略。 副将一脸严肃认真的凝眉听着。 等到易千翎最后一句话的最后一个字点落下,副将就退后几步跪了下去,甲胄碰撞之后的声响后,他慢慢的起身,转身向外。 侍从给易千翎递了杯水,道:“主上辛苦了,从昨晚到现在,您都没有休息。” 易千翎伸手接过这杯水,没有丝毫犹豫的一饮而尽,放下茶盏的时候他的手顿了顿,问:“……距离我们过来这里,又过了多久?” 侍从微微弯身,恭敬的回答道:“又过去了一个月了,主上。” 易千翎顿了顿,低头看了看重新修改过后的布防图,将那一张旧的布防图递给侍从道:“他们想要,就想办法让他们得到。” 侍从弯下腰来,接过了布防图之后出了这个帐篷。 已经是仲秋了……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的婉婉已经离开了这么久,莫非真的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但是很快,易千翎就让自己冷静下来。 神界和人间终究是不同的。 在人间的年月长了,他都要慢慢的习惯了人间的岁月时间。 倘若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可以见到她了吧? 易千翎的嘴边勾了点笑意,道:“婉婉,我等着你,等着你过来寻我。” 神界。 许静渊一张温和文雅的脸带着笑,对着纷纷僵持在灵雪宫门前的这么多的神族后裔的人面前。 他微微倾身,客气的向前一步对着首位的少年道:“堇沂小殿下见谅,我们最近获得了灵雪神宫藏身的西战神从前通敌反叛的证据,需要将西战神带去司刑台,还请堇沂小殿下通融。” 西陵堇沂将想要向前的西陵堇钦一把护在身后,压制住她有些颤抖的手,挺胸对着许静渊客气的回敬道:“虽则你们有西战神从前通敌反叛的证据,既然有证据,为何不直接亮出来让我们看一看?” 许静渊微微笑,完美的笑意就如清风一样流淌在空气里,他笑得平静,完全没有因为西陵堇沂如今这样的质问而乱了方寸。 他客气的回答道:“在下是奉陛下的命令前来提西战神去往司刑台,至于证据,自然是在陛下的手里,在下如何能够做得了陛下的主呢?” 西陵堇沂面对着他,也笑了笑。 只不过他的笑不同于许静渊完美得没有裂痕的笑,反而是带着些身为古神后裔天生的底气,他便微微点头道:“我们灵雪宫毕竟是古神后裔世世代代相传的地方,而西战神如今又是月灵神族先祖的亲传弟子,倘若陛下真的要提西战神前去司刑台,可是要亲自过来,呈出证据给我们月灵神族的首领看一看,才能够将人给提去司刑台。” 许静渊的眼睛不经意的凝了凝,他按着动作,没有露出什么来。 西陵堇沂继续道:“更何况,西战神曾经为我神界立下了无数的功劳,这证据是真是假还等待着考证,不如请司文神君替我向陛下传一句话来,就说还请陛下调查核实一下这份证据是真还是假,倘若真的冤枉了人,等我月灵神族如今在仙界的首领回来问罪,只怕是我们两方都不好收场,不是吗?” 许静渊恭敬放在身侧的手指握了握,又顺着西陵堇沂的手看到了眸子里面压着什么的西陵堇钦,他的心里又是一疼。 他差一点就要乱了阵脚,深呼吸一下稳住自己如今的心绪,他开口道:“还请堇沂小殿下,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属的。” 言外之意就是他就是要按照神帝所说的话将西战神给带走。 西陵堇沂的笑慢慢的收住,他的眼睛逐渐冷了下来,连同他的声音都像是凝了冰,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司文神君是执意要同我月灵神族过不去了?是吗?” 许静渊毕竟也是城府深沉,他背靠着神帝,同他本就深沉的心机互相映照,他慢慢开口,一字一句说得温和:“在下毕竟是做下属的,任务没有完成,是要受责罚的,倘若堇沂小殿下非要去看一看证据,不如亲自同在下走一趟?这样小殿下可以亲眼看一看证据,说不定还可以等着圣女回来。” 西陵堇钦的脸色忽然就变了,她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神帝根本就不是要的西战神。 而是用西战神通敌反叛的证据作为绳索,将西陵堇沂作为他手里的人质而困住,这样倘若证据是真的,月灵神族也要一起被问罪,而证据是假的,也可以用西陵堇沂来做威胁,保全他们。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西陵堇钦被西陵堇沂压制住的手一下子翻转过来,她利落的抓住了西陵堇沂的手,声音中不乏焦急:“哥哥,不能去!” 西陵堇沂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对着她温柔的摇了摇头,空出来的那只手向上摸了摸她的额头。 西陵堇沂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一个局呢? 明知道这是一个局,他也得跳进去。 西陵堇沂生平第一次对西陵堇钦说话这样温柔,温柔得不像是那个总是用嘴硬来作为借口,纵容她一切出格行为的哥哥:“哥哥倘若不在这里了,钦儿就要辛苦一点了,好不好?” 西陵堇钦的眼睛一时间就积蓄起来了水雾,她固执的抓着西陵堇沂的手不松开,拼命的摇头道:“……不,我不要……这个烂摊子你想要收拾就你收拾,我才不要给你干这个活。” 西陵堇沂拉了拉自己的手,从方才开始有些温柔的声音慢慢的变得强硬:“……听话。” 西陵堇沂一把抽出来了自己的手,西陵堇钦被拽得一个踉跄,被站在她身后的君落一把拉住后退了两步。 西陵堇钦挣了几下没能挣脱,她的眼泪有些失控而狼狈的掉了下来:“哥哥!不能去!你不能去!” 去了的后果,很可怕的。 西陵堇沂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这是他的责任。 西陵堇沂冷着神色看着许静渊道:“既然神帝陛下都说了,这个证据,自然是要我亲自去看一看的。月灵神族的首领不在,我就是月灵神族的掌事人,我去看看证据,不过分吧?” 许静渊的嘴边弯起来温和而谦逊的笑容道:“自然。” 西陵堇钦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力气突然在这一句话之后挣脱了君落对她的禁锢,在西陵堇沂向前走了几步之后,在听到那一声突兀的响声转身看许静渊的时候,愣了愣。 西陵堇钦快狠准的打了许静渊一耳光。 西陵堇钦咬着牙,眼睛带着泪恨恨的看着他,几乎都要把牙给咬碎了。 她一句一顿的质问着。 “司文神君接近我,是为了你自己的算计。” “你如今次次来我月灵神族,也是为了你自己的算计!” “你如今做神帝的走狗,将我哥哥以客气的借口而拘走,也是为了你自己那所谓的算计!” “许静渊,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不择手段的那个人,古神曾经说过,不择手段的人,是会有报应的。” “许静渊,你怕不怕?” 西陵堇钦咬着牙笑得眼泪从脸上安静的流下来,淌过痕迹。 而许静渊却仍旧安静的看着她,声音依然温和。 “小殿下问我怕不怕,我今日回答小殿下的问题。” “我怕,但是我不后悔。” 第一百六十八章 寒声 西陵堇钦咬着牙紧紧的盯着他。 第一次有些懊悔自己当初怎么就对这么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动了心。 “许静渊,你会有报应的。” 许静渊微微的笑着,从容行礼回答她道:“借堇钦小殿下吉言。” 君落拉住她的手又紧了紧。 西陵堇钦的眼睛闪烁着泪光,她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许静渊将西陵堇沂给带走。 灵雪神宫门前的那棵大树在风中摇曳着,簌簌轻响,抖落了几片叶子,缓缓的掉落在了西陵堇钦的头发上,就像是长辈对晚辈的轻柔抚摸。 西陵堇钦有些迟钝的伸手将那片叶子给拿下来,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忍着的汹涌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如江中水雾,氤氲了她清澈的眼睛。 君落皱着眉看她,伸手将这个小妹妹抱进了怀里。 她的手温柔的拍打着她的后背,将她的脸按到自己的怀里,轻声道:“钦儿,别怕,我们去找苒苒,苒苒一定有办法的。” 西陵堇钦咬着牙哽咽着,手心有些无力的握了握,又像是发狠一样的将指甲狠狠的嵌进了手心里。 君落看了悄悄拔剑护在她们身后的苏羽真一眼,苏羽真轻轻的将拔出的剑收回剑鞘里,冲着君落点了点头之后转身就消失了。 人界如今的战局不容乐观。 敌方的旌旗在高地上骤然歪倒,风声划破了完好无损的旌旗。 一阵比过一阵更高的喊杀声铺天盖地,覆盖田野。 血色氤染了黄色的大地,尘土飞扬着盖住了为国捐躯的将士们,倒下之后的将士用生命来为他们的家国献出自己最微薄的忠心和力量。 他们倒下之后,会有无数个起来的勇士们,将侵略他们家国的外敌给奋力赶出去,再用自己的力量筑起高墙,将他们隔绝在外,不敢再犯。 敌方的将领生的龙高马大,茂密卷曲的头发在他身后随着他的动作一摇一晃的,显出了几分仓皇之色。 他的手紧紧的抓着这份布防图,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咬咬牙强迫自己努力镇定下来,用他们独有的声音道:“怎么会这样?!” 他听着硝火爆炸的声响,炸得他的心头一片仓惶不安。 而那个灰头土脸的士兵则是有些狼狈的回答道:“将军,我们不知道啊!那天我们买通内应得到的就是这张布防图,怎么也没想到兄弟们会……会损失这么多……” 龙高马大的将领吐了一口口水,将手里的那张布防图狠狠地拍在了摇摇欲坠的桌子上,转身换上了狠戾的神色。 他从自己的身侧拔出弯刀来,高声道:“今日……我们要与中原那一帮不说人话的可恶的人们,决一死战!” 硝石的气味满天弥漫着,战火纷飞遍布战场。 易千翎从敌方士兵的身上拔出自己染了血的剑来,飞起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他从善如流的擦去。 伸手指挥着自己身后的将军们乘胜追击,一路带着他们从方才的包围圈里面杀出重围去。 他的近身侍从好不容易才解决了阻拦着自己的敌方士兵,拿着血流嘀嗒的剑来到了易千翎的身边,同样也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道:“主上,您的计划成功了。” 易千翎轻轻的“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带领着他身后冲出同敌方士兵厮杀的将士们陆陆续续的从这个布满尸体的地方冲出去之后,他接过了侍从递给自己的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又将剑递给了侍从,不紧不慢的继续发号施令道:“将他们赶出我们这个界边之后,立刻回我们的营地。” 易千翎转身,侍从弯身领了他的命令后退下。 易千翎一个人走过这个漫野尸体的战场,在某一瞬间恍惚着,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和他的婉婉,也曾经经历过一场硬仗。 那一天是在神界,轩辕晔初手下豢养的天兵天将将他团团围住,美其名曰处置心术不正的人。 百里重玹轻轻的笑了,他看了看将他团团围住的天兵天将,只是轻蔑的道:“轩辕晔初,你这样的做派,怪不得她不会再喜欢你。” 轩辕晔初用愤怒的眼睛看着他,忽然笑了:“她从前可满心满眼都是本帝,尊主此时此刻说这句话,只怕有些武断吧?” 他轻轻的笑了笑,抱着手臂懒懒抬眼看他道:“她从前虽说爱你,可曾许诺过她是你的未婚妻子?陛下今日因她而对我动手,哪怕是今日为争夺她的心而杀了我,我想,她只会说,她是我的未亡人,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她会一直守着我。” 他看着轩辕晔初慢慢有些失控的脸,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一点,他慢声反问: “陛下要试试吗?” 就是这句话骤然激怒了他,轩辕晔初的脸突然就扭曲起来,他狠声发令道:“本帝今日便替天道,诛杀了你这个心术不正的人!” 他一挥手,天兵天将齐齐的扑了上来。 起初百里重玹还是游刃有余的破开一道又一道的包围圈。 天兵天将的尸体一片一片的倒下去,慢慢的身形消失,再有新的一波冲了过来。 那个时候的百里重玹本是可以独身破这个死局的,可是他的体内的煞气却被轩辕晔初以消耗神力的方式缓缓催动。 慢慢的,他从容的身形开始弥漫上黑色的雾气,也慢慢的被雾气所包裹起来。 煞气的突然反扑让他力不从心,骤然被距离最近的天兵天将给划了一剑,血流了下来,染红了神界圣洁的地面。 他的眼前有些晕眩,强忍着难受抬眼看着笑意刺眼的轩辕晔初。 却朦朦胧胧的听见他道: “……终于被本帝逼到了这一步,如此一来,本帝诛杀你,也算实至名归了。” 他轻轻勾了勾手指,天兵天将扑上去的速度再次加快。 就在他逐渐开始遗憾的时候,一道神力从天而降的当头劈了下来,凤凰浅蓝色的羽毛从天而降,划出了一片独属于那个人的领地。 轩辕晔初的眼睛骤然睁大,有些偏执有些愣怔的看着从天而降,宛如雪山上最圣洁的那朵花一样的神女。 她浅蓝色的衣摆逶迤着如层层叠叠的蓝色莲花坠落在她的脚边,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着,又缓慢的来到了他的面前。 一如现在。 当易千翎解决了几个漏网之鱼之后,那个人突然从天而落,来到了他的面前。 易千翎的手上还拿着从那几个漏网之鱼手里夺下来的弯刀,看见她的时候,他是愣怔的。 而那个人带着有些温柔有些紧张的笑,紧张和担忧被她掩盖在那嘴角边微微扬起的笑意后,一如那次她从天而落。 在来到他面前的时候,带着的是温柔又坚定的笑意。 她向他伸出手,给他疗愈了伤势之后,将他护在了身后,笑意不再,反而是冷冷的盯着她对面那个偏执又疯狂的人。 吐字如冰寸寸雪。 “不知天道所定,神界首领私自诛杀螭龙之主,可是要定于不周山下行天雷之刑?” 轩辕晔初从来没有想过,会被她亲眼所见自己这一副因为嫉恨不甘而疯狂偏执的模样。 他伸手向前,被那个人一道神力划开界限。 鬼使神差的,他出口问道: “倘若百里重玹今日死在了这里,你会如何?” 西陵清婉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愣,倏尔就像是感受到了什么。 她开口如冬日暖阳般温柔。 “倘若他死了,我便是他的未亡人,我会以他未婚妻子的名义,守他一生,绝无怨悔。” 轩辕晔初失落的后退几步,笑得苍凉。 记忆骤然聚焦在此时此刻她的眉眼上。 易千翎看着她这样温柔的眉眼,这样温柔的笑,他擦了擦自己的脸,道:“婉婉。” 西陵清婉向前靠近他一步,伸手擦了擦他因为厮杀而染了血渍的脸,手却没有放开。 她道:“重玹,我回来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纷扬 “重玹,我回来了。” 一句轻轻的话语,仿佛一片羽毛在心间轻轻抚摸,心间痒痒的,是温热的。 西陵清婉来到了他的身边,站在了他的面前,几乎不用再说其他的,也不必做些其他的,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他不安的心慢慢的安定下来。 他轻轻的握住了西陵清婉的手,贴近了自己的脸颊,声音轻的如同叹息:“婉婉,你真的回来了……真的是你回来了……” 西陵清婉抬眸看向他,温热绝艳的眉眼间轻而易举的可以窥见她对他比海还要深沉得感情色彩。 如同宣纸上,笔墨最浓的那朵花。 提笔晕染宣纸,深深浅浅的墨痕蜿蜒着,勾勒出世间百态万景,在他们相濡以沫的岁月里,这道风景胜过从前所有一起看过的风景。 风景如画,铭刻于心。 易千翎微微的笑着,带着最坚定的笑容,猛然靠进了她的怀里。 西陵清婉指尖的神力缓缓的探入他的身体里,没有受伤。 西陵清婉松了一口气,伸手抚上他头发的时候,忽然发现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西陵清婉难免有些失笑,伸手捏了个诀将易千翎送进了他的帐篷里,寻找他的帐篷很简单,只需要追踪他的气息就好。 将易千翎妥善的安置在他的床榻上,西陵清婉伸手拿了一个矮凳过来,坐在了他的床榻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不可否认的,在此时此刻,在此时此刻同从前差不多的场景里,难免会勾起他们之间的记忆。 他们之间的记忆总是鲜活的。 西陵清婉俯身在熟睡的易千翎的眉心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如蜻蜓点水一般,轻如水上飘摇的涟漪。 其实那个时候,轩辕晔初是找了事情困住她的,一开始那些公文送进灵雪宫的时候,她并没有起多大的疑心。 毕竟当时的六界正值改朝换代之际,难免会有一些命格的问题遗留下来,从而她便没有想太多,只是安安心心的把自己手头的公文给一件一件的做完。 直到她终于推开书房门的时候,手绳上系着的铃铛忽然就激烈的响了起来,西陵清婉的心里一沉,抬步就要寻百里重玹的踪迹,可是刚刚循着他的踪迹来到了一处山头,就被一个人给拦了下来。 那个人恭敬的躬身,恭恭敬敬的叫道:“圣女殿下且慢。” 西陵清婉冷眼不太友善的盯着他,她手腕间的铃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个铃铛还是西陵清婉为了避免百里重玹万一哪一天出了什么事情,她可以及时的知道,那个时候,她悄悄的取了点他的指尖血,做成了这个跟他血脉相连的铃铛。 做下这一切的初衷都是为了防止哪一天,百里重玹会有什么不测。 而如今铃铛响的这样激烈,百里重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她不能在这里逗留。 西陵清婉抬眼道:“青云上仙,本宫今日尚有急事,不能过多逗留。” 青云上仙笑了笑,微微躬身道:“在下寻找殿下,也是有急事。” 西陵清婉冷笑出声,道:“本宫的事情乃是有关于六界苍生,如今六界不宁,倘若因为你扰了六界未来的安宁。” “青云上仙,你有多大的能耐收拾这个残局?” 西陵清婉没有给他留什么面子,直接用了这个手段来压他。 青云上仙的脸色白了白,实在是不太好看。 过了一会儿,他才行礼道:“……那在下便去灵雪神宫等殿下回去。” 西陵清婉没有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转身便继续赶自己的路去。 一路上她的心急如焚,十分的不安稳。 这种不安稳抓住她的心,让她的心紧紧的揪了起来,她深呼吸了几次,努力平稳自己的心去寻百里重玹的踪迹。 她赶到的时候,百里重玹又吐了一口血,那个血色带着黑,在那一瞬间就狠狠的刺痛了她的眼睛。 于是她伸手劈下来了一道神力,因为心情激荡起伏,降下天雷的时候不小心便化了自己的原形,雪凤皎洁完美如月上春华,惹人不自觉的生起敬畏来。 那一道天雷劈下去的时候,劈得近了百里重玹的身边的天兵天将们都神魂俱灭了,那些天兵天将都消失了之后,百里重玹的嘴角便出现了一抹笑意来。 笑意转瞬即逝,却虚弱苍白。 那几片凤凰羽毛落下来的瞬间,便昭示了她的地位不凡。 西陵清婉将百里重玹给护在了身后,用最冷的声音反问道: “不知天道所定,神界首领私自诛杀螭龙之主,可是要定于不周山下行天雷之刑?” 轩辕晔初鬼使神差的问出了那句话。 “倘若百里重玹今日死在了这里,你会如何?”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在那一瞬间确实是实打实的愣了愣,倏尔就像是感受到了什么。 从方才如冰雪一般寒冷的声音开口如冬日暖阳般温柔。 “倘若他死了,我便是他的未亡人,我会以他未婚妻子的名义,守他一生,绝无怨悔。” 百里重玹早就猜到了她的回答,有些费力的支撑着身体半跪着。 西陵清婉淡淡的看着轩辕晔初,道:“轩辕晔初,本宫真后悔从前爱过你。” 西陵清婉转身便去到了百里重玹的身边,伸手温柔的轻扶起他,却发现他的伤势重得难以想象。 手腕间的铃铛发出声响来,西陵清婉咬着牙威胁道:“陛下将他伤成这个样子,够了吧?” 她回眸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还想做什么?” 轩辕晔初失落的看着她,终于是败下阵来,后退了几步之后转身离开。 他离开之后,那些天兵天将便追随着他一起离开了。 西陵清婉抬眸眨着眼睛看着他。 “婉婉……” 百里重玹拉住她的手,虚弱苍白的眉眼里面都是极尽的哀求。 “我这次,差一点就要压不住体内的这些东西了……” 他握着她的手,叹了一口气,道: “倘若我这次也失控了……你要记得亲手杀了我……你是主掌六界命格的真神,倘若真的要死的话,我不想死在其他人的手里,我只想死在你的手里……” “你闭嘴!” 西陵清婉将他的手腕攥在自己的手里,刚刚开口,眼睛就已经红了。 “你想让我再失去你一次吗?” 百里重玹看着她这个样子,努力的反过手来有些虚弱的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就像是从前一样,轻柔的慢慢的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头发。 百里重玹就这样将她扣进自己的怀里,轻轻的吻着她的发,他不禁开始问一问自己:百里重玹,你舍得吗? 你舍得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这个神界,让她孤零零的度过那成千上万年难熬的岁月吗? 你曾经也尝过思念的煎熬和痛苦。 百里重玹,你真的舍得吗? 舍不得。 从来都舍不得。 一直都舍不得。 可是,他还舍不得她死。 “……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在他怀里的西陵清婉抱紧他,本来是冷静的声音慢慢的开始哽咽: “……从前的西陵清婉不懂事,将自己的真情错付,爱上了一个给你带来灾难的人,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在无意中失去了你一次……” 她缓慢的呼吸着,声音微微抖:“重玹,我不想……也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倘若我再失去你一次的话……我宁愿和你一起去死……” “……我遇见你就已经够晚了,我已经够遗憾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再也不想了……” 百里重玹低头轻吻去她的泪滴。 “我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