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你也不想皇上丢了江山吧》 第1章 皇后驾到 “公子,皇后娘娘来了。” 此刻,某人听着卧房外一个婢女娇怯而迟疑的声音,结合脑海中各种原本不属于他的记忆,他终于确定自己是真的穿越了。 他现在的名字叫萧恪,年仅十九,却已经官拜三品龙骧将军,封爵武阳侯,领徐州大都督。 萧恪之所以小小年纪就如此显贵,无他,唯投胎投得好尔! 谁叫他们萧家权倾自己如今身处的大宁王朝呢! 话说几年前,大宁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白巾起义,起义军斩杀官吏,攻城掠地,席卷天下,甚至一度威胁到了京师洛阳的安危,严重动摇了宁朝的统治。 大宁大厦将倾,好在有大将萧儁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于未倒,率麾下将士转战天下,征战四方,历经数年,最终成功平定了白巾起义,以一己之力延续了大宁的江山社稷。 而萧儁也因再造社稷之功被拜为大将军,封齐公,自此权倾朝野,生杀予夺,一手遮天。 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萧儁最终因权势过盛,引来天子和其他大臣嫉恨,遭人刺杀不幸身亡。 萧儁一死,长子萧恒继任萧儁的官职和爵位,也继承了萧儁的权柄,不仅废掉不满萧家的皇帝,另立天子,还以为父报仇为名,将反对萧家的大臣或杀或贬,彻底独揽朝廷大权。 而后,萧恒更是号召党羽上书朝廷,逼小皇帝晋封自己为齐王,加九锡,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威势更胜其父萧儁,甚至有人谓之为“立皇帝”。 而萧恪就是萧儁的次子,萧恒同父同母的弟弟,沾父兄的光,年纪轻轻就封侯拜将,风头无两。 “公子,皇后娘娘来了,如今她人就在后门,您要见她吗?” 卧房外,婢女见萧恪迟迟没有回应,又忍不住低声追问了一句。 萧恪不由微微一怔,不明白堂堂皇后为什么会大晚上来找他,还偷偷摸摸走后门,难道前身如此色胆包天,仗着大哥萧恒权倾朝野,敢私通皇后? 萧恪脑海中不断搜索前身的记忆,终于明白了一切前因后果。 原来,前身虽为权臣之子,但却生性善良,是一个连蝼蚁都不忍踩踏的谦谦君子。 虽说善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一项优良的品质,但是对于一个深处权力旋涡的权臣之子来说却是一个致命的要害,因为善良,萧恪看不惯父兄权倾朝野,威压皇权,多次不惜触怒父兄,也要劝说他们恪守人臣之道,还政于天子,却从未想过萧家一旦失去权势,自己的父兄和家族又该何去何从。 更可怕的是,萧恪还是一个恋爱脑,他心中深深爱慕着一个注定得不到的女人,那就是当今天子龙璟的皇后柳璇。 可是从前身的记忆中,萧恪知道柳璇并不喜欢前身,她身为皇后,一心只想辅佐自己的皇帝夫君成就千古帝业,自己则成为名留青史的一代贤后。 为此,柳璇利用前身对自己的爱慕,不断怂恿前身做出对父兄不利之事,为的就是帮龙璟从萧家手中夺回朝廷大权,让龙璟成为一个真正执掌天下的皇帝。 而前身也本着爱就是成全的舔狗精神,明知道柳璇是在利用自己,却还是心甘情愿受她摆布,宁可将父子之情和兄弟之义抛诸脑后,也要成全龙璟和柳璇明君贤后的身后之名。 怪不得堂堂大宁皇后大晚上偷偷摸摸来见自己,闹了半天,敢情是又来忽悠自己去坑兄呀。 萧恪本想将人拒之门外,但此时心中却突然莫名一动,随即改变了主意,因为他想亲眼见识一下,一个能把前身迷得如此神魂颠倒以至于弃父兄和家族于不顾的女子,到底是何等的人间绝色。 萧恪凭借前身的记忆听得出门外的婢女是司棋,他府中有四名贴身婢女专门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四人分别以琴棋书画命名,其中前身最为信任的就是这个司棋。 “司棋,你去带她来见我吧。” 萧恪尽量模仿前身的口吻,免得被门外的司棋听出什么异样。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门外的司棋却是一脸诧异,因为皇后已经不是第一次大晚上偷偷来见他们公子了,之前他们公子每次都是亲自去后门将她迎进府中,为了避嫌还将她带到书房去谈事。 可今天他们公子不仅没有亲自出去迎接这名女子,竟还要大晚上在自己的卧房见她,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司棋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萧恪的事她也不敢多嘴,只是隔着门低头应了一声,随后朝着后门的方向一路小跑而去。 萧恪一个人在房间内百无聊赖,脑海中不由浮现起自己穿越前的一幕幕…… 说出来鬼都不信,他就是无聊躺在床上刷短视频,刚好刷到一个小说推荐,大意就是宁朝末年,天下大乱,内有权臣把持朝政,外有群雄拥兵割据,更有异族窥视中原……但少年天子龙璟力挽狂澜,诛权臣,灭群雄,平异族,最终缔造千古帝业…… 萧恪对这类无脑爽文小说一向提不起什么兴致,扫了一眼简介,就直接划走想翻看下一个视频,只是没想到手指刚一接触到屏幕,他就瞬间感觉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已是书中人…… 不过好在萧恪在穿越过来之前还看过一眼简介,猜到他如今的便宜哥哥萧恒应该就是被主角龙璟诛杀的权臣,他想不明白,萧家如此权倾朝野,手握重兵,而萧恒为人老练狠辣,又有如此手段,那个所谓的少年天子龙璟究竟是如何做到逆天翻盘的。 难道就是因为龙璟有主角光环吗? 只不过想想前身在被自己夺舍之前的所作所为,萧恪猜测萧恒之所以败给龙璟,大概率是被前身这个坑兄的弟弟给害的。 毕竟有前身这个圣父加舔狗的猪队友弟弟,萧恒想不输都难。 好在天不亡萧氏,在前身还没彻底坑死萧恒之前,自己穿越而来,取前身而代之,虽说不敢保证能助萧恒逆风翻盘,但至少可以终止前身继续坑害兄长。 虽然是初来乍到,萧恪却没有多少身为穿越者的失落和迷茫,毕竟他前世自幼父母双亡,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之后在社会上一些好心人的资助下考上了一所还算不错的大学,毕业后还找到一份过得去的工作,可终究还是没有逃脱掉被资本家996支配的命运,虽说日子不至于过得多苦多累,可也绝对谈不上多幸福。 但是穿越之后,他现在的身份是当朝权臣血浓于水的亲弟弟,只要他们萧家一天不失势,这个世上应该没有几个人敢招惹他,他这辈子也不需要再为钱发愁,只要是他看中的女人几乎都可以统统收入房中。 大多数男人活一世,追求的不就是权财色三样东西嘛! 现在自己不需要任何努力,就可以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的便宜哥哥萧恒将来大概率还会谋朝篡位,改朝换代,自己身为他的弟弟到时候还能白捡一个逍遥王爷,这日子简直不要太有奔头! 虽说自己上一世投胎没投好,但是好在这一世自己选对了穿越的姿势。 不过萧恪心中还是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如此良辰美景,要是再来个金手指就完美了! “叮咚,亲爱的宿主,如你所愿,我来了!” 这一刻,萧恪相信自己没有幻听,他的系统真的降临了! “穿越者身份确认,屠龙系统觉醒……” “锁定宿主萧恪,屠龙系统绑定中……” “恭喜宿主萧恪成功绑定屠龙系统,现在发放新人大礼包。” “恭喜宿主获得逆鳞值。” “恭喜宿主获得技能‘洞若观火’,当发动此技能时,可以查看他人的属性面板。” “恭喜宿主获得‘龙颜丹’和‘龙鞭丸’各一枚。” “激活礼包发放完毕。” 直到最后一声电子音落下,萧恪看着掌心一红一蓝两颗药丸,终于有机会插上一句:“统子,弱弱问一句,逆鳞值是干嘛用的,‘龙颜丹’和‘龙鞭丸’又有什么功效?” “逆鳞值是用来在系统商城兑换道具,红色的‘龙颜丹’可以将宿主的魅力值直接升到满值100,至于蓝色的‘龙鞭丸’……”说到此处,系统突然嘿嘿一笑,“就是宿主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永久提升宿主在某个方面的能力。” “统子,你……还真是懂我。”萧恪不由干笑两声,毫不犹豫端起茶杯,和着茶水将两颗药丸先后吞下,果然感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人也膨胀了不少。 系统依旧嘿嘿一笑:“我不懂你,但是我了解男人。” 萧澈也笑笑,随后试着对自己发动“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萧恪 统率:68 武力:66 智力:92 政治:87 魅力:100 逆鳞值: 人物评级:sss 萧恪微微一怔,自己这个属性面板也就智力、政治和魅力高,但统率和武力不够看,怎么人物评级就达到sss级别了,难道是因为自己有穿越者或者宿主光环吗? 系统似乎是感受到萧恪的困惑,主动为他答疑解惑道:“宿主,只要有任意一项属性超过90,就可以评为s;任意一项属性超过95,就可以评为ss了;但只有任意一项属性达到100或五项属性的平均值超过90,评级才能达到sss。” 萧恪恍然大悟,随后随手拿起一面铜镜,看着镜中自己异常俊美的容颜,心中不由感慨,人生果然是有得必有失,自己如今有了权势、财富和美貌,以及某样不可描述的能力,却从此失去了很多烦恼。 第2章 判若两人 萧恪没有等多久,门外就响一阵轻柔的脚步声,随后就是司棋轻柔而娇怯的声音:“公子,我将人给您带来了。” “请她进来吧。”萧恪语气很是平淡,心中却隐隐有一丝期待,毕竟即将要见到的是天下身份最尊贵的女子。 房门被司棋从外面轻轻推开,随后她退到一旁,露出身后一个蒙着面纱的宫装女子,虽说看不清容貌,但体态轻盈,气质很是出众。 她自然就是当朝皇后柳璇,之所以如此装扮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若是让人知道堂堂皇后竟然大半夜私自出宫去见其他男子,传出去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甚至整个皇室都有可能因此而蒙羞。 司棋冲柳璇微微一欠身:“这位姑娘,里边请!” 她一直贴身照顾萧恪,当然知道眼前的女子就是当朝皇后柳璇,但她心中更加清楚,有些事她最好还是不知道为好。 柳璇却在房门外停下了脚步,隔着面纱摇摇头道:“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有不妥吧。” 她的声音很好听,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司棋一时面露难色,有些无措,但此时房内却传出萧恪更加冷峻的声音:“若是觉得不妥,只管回去便是了。” 柳璇不由微微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萧恪用这种冷冰冰的语气跟自己说话,言辞还如此的不客气。 方才萧恪一反常态没有出去迎接她,她虽然略感诧异,却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萧恪在忙其他事,一时无暇去迎接自己。 可此刻萧恪如此冷冰冰的态度,除了让柳璇越发心生不悦,还使她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很想就此拂袖离去。 只不过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柳璇却怎么也硬气不起来,最终只能抿抿嘴,幽幽叹了一口气,轻轻抬足走进房内,只是走得很慢,似乎两只脚此刻有千钧之重。 此时萧恪就坐在桌子边,好整以暇看着步履沉重的柳璇,心中也在暗暗冷笑,前身但凡有自己十分之一的态度,也不至于让这个女人拿捏得这么死死的,耍得团团转,最终葬送了自己的父兄的心血和萧氏一族的基业。 柳璇没有走到萧恪旁边坐下,而是在离萧恪尚有几步远的位置就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往前走的意思。 萧恪也不理她,只是给站在门外的司棋使了个眼色,司棋会意,直接上前一步将房门关上。 随着房门闭合的“嘭”一声,柳璇的身躯不由微微一颤,看向萧恪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安。 只因为今日的萧恪实在是太过反常了,与自己印象中的他简直是判若两人。 而且不知为何,她今日看萧恪竟然感觉他相较于之前要俊美上不少,甚至她还为之失神恍惚了一瞬间,慌得她当即收敛心神,暗暗提醒自己乃是当今天子之妻,母仪天下的大宁皇后,怎能对其他男子心生杂念呢? 好在她脸上蒙着面纱,萧恪并未察觉到她的失态,只是不紧不慢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送到唇边轻抿一口,而后淡淡一笑,好整以暇道:“皇后娘娘,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就不必再戴着面纱了吧。” 萧恪真的很想知道,面纱下面究竟是怎样一张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的绝世容颜,竟然可以迷得前身弃父兄与家族于不顾,只为成全她和情敌。 柳璇却没有如他所愿伸手去摘下面纱,只是语气清冷说道:“你是知道的,我身份敏感,在宫外多有不便,我每次出宫见你都要戴着面纱,就是担心被有心人看到,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对你我,对皇上都不好。” 柳璇不提这一茬还好,一说到这儿,萧恪脑海中顿时都是关于前身各种舔而不得任她拿捏的回忆,当即心中也涌起了一阵怨气,语气越发冰冷道:“既然皇后娘娘在宫外如此不便,就请早些回宫,免得被有心人看到,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对你我,对皇上都不好。” 柳璇更加诧异望着萧恪,心中越发觉得今日的萧恪似乎是性情大变,对自己的态度更是判若两人,因为之前的萧恪不仅不会这么跟自己说话,也不会强迫自己做她不愿做的事,更不会一言不合就对她下逐客令。 虽然此刻柳璇自己的心情也很是恼怒,可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再想想自己夫君的江山社稷,最终还是银牙一咬,伸手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国色天香的绝美容颜。 这一刻,萧恪也终于明白前身为什么会被她给迷得神魂颠倒,六亲不认了! 但见眼前的柳璇容貌惊艳绝俗,肤若凝脂,娥眉淡扫,鼻如玉葱,唇若涂朱,一双眼眸更是犹如一泓秋水,顾盼之间,更是摄人心魄,似乎自己多看一眼就会沦陷其中。 萧恪努力定了定神,随后暗暗发动“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柳璇 统率:65 武力:48 智力:82 政治:89 魅力:98 道德:中 好感:中 人物评级:ss 直到看到好感这一栏为中,萧恪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只要不爱,就可以随便去利用和伤害一个男人,哪怕这个男人深深爱慕着她。 一想到这一点,萧恪一颗心立即就冷了下来,看柳璇的目光越发冷峻。 此刻的柳璇心中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萧恪对她的态度使她深深怀疑今日到底还有没有可能说服得了他。 她更想知道,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得萧恪突然对她如此态度大变:“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对我如此冷漠?” 萧恪心中暗暗冷笑,我如今不过是用你之前对待我的态度来对待你,这就受不了了? 不过话当然不能这么说,他只是轻轻一笑,淡淡说道:“没什么,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反思了一下过往的所作所为,蓦然觉得有些不值罢了。” 柳璇微微一怔,随即秀眉微微一蹙,她当然听得出萧恪话里的怨气和讥讽,不由叹了一口气道:“你是在为之前的事生我的气吗?若是如此,我可以为此向你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有些事本就是我当初自作自受,与人无尤。”萧恪面无表情,语气更是冷静得可怕,“无谓的话就不必多说了,皇后娘娘不妨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今天的来意吧。” 柳璇看着眼前的萧恪,只觉得异常陌生,曾几何时,只要她微微蹙眉,这个男人就会满脸心疼,慌得手足无措,可如今她愁眉不展,萧恪却是面色深沉,眼神冷峻,语气冰冷,与之前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难道真的有人可以在短短几日之内,性情大变到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嘛? 虽然明知此时开口有些尴尬和冒昧,但柳璇既然已经踏进了这个门,也只能稍稍定了定心神,努力排除心中的杂念,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事想要找你帮忙。” 说到此处,柳璇故意停顿了一下,故作不经意看了一眼萧恪,似乎是想在他脸上捕捉到哪怕一丝神色变化。 可她失望了,自始至终,萧恪只是目光平静看着他,淡淡问道:“什么事?说吧!” 虽然只有短短五个字,却冷漠得不近人情,几乎彻底断绝了柳璇心中的希望,但一想到临行前皇上充满殷盼的目光,她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这段时间皇上和大将军因为一些朝中之事有了龃龉,但大将军毕竟是大宁柱石,朝廷还有很多地方要仰仗他,皇上也不想跟大将军之间有什么误会,因此想邀请她他参加下个月的春猎,只是担心大将军依旧心存芥蒂不愿意去,因而皇上希望你能出面去说服大将军参加下个月的春猎,与皇上一道飞鹰走马,君臣之间一笑泯恩仇。” 这一刻,萧恪总算明白以萧恒的大权在握和拥兵自重,龙璟是如何逆天翻盘的,大概率就是让皇后柳璇出面,利用萧恪对她的爱慕,忽悠萧恪去劝说萧恒参加春猎,借此机会一举除掉萧恒,继而毁灭整个萧家。 毕竟,即使萧恒再位高权重,也得遵守春猎的规矩,不能着甲胄,也不能带太多的护卫随从,从而给了龙璟一个对他动手的好机会。 萧恪看着柳璇,看着眼前这个前身深深爱慕的女人,他此刻只感觉到一阵恶寒,这个女人为了帮她的夫君,竟然要利用另外一个男人对她的爱意,骗他亲手将自己的兄长和他的家族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对不起,这个忙我帮不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萧恪拒绝得很决绝。 虽说心中早有准备,但真的听到萧恪拒绝得如此直白而干脆,柳璇还是不由身躯一震,继而面色一片惨白,她的目光死死盯着萧恪,一字一句问道:“这是为何?” 萧恪看着她苍白的面庞,目光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淡淡说道:“既然是皇上有心邀请我的兄长参加春猎,就应该自己大大方方去邀请,而不是让身为皇后的你偷偷摸摸来找我,想要通过我来说服我的兄长,这么做,反而很容易让人怀疑是不是别有居心。” 听到“别有居心”四个字,柳璇的面色越发惨白,但随后还是稳了稳心神,故作镇定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皇上是诚心邀请大将军参加春猎,希望可以借此化解与大将军之间的不愉快,怎么会是别有居心呢?” “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兄长怎么想。”萧恪摇了摇头,语气依旧淡漠,“若是皇上真有诚意,大可以自己亲自出面去邀请我的兄长参加春猎,想来我的兄长也不会驳他的面子,至于我,还是那句话,这个忙,我帮不了!” 柳璇还再想在说什么,萧恪却不想给她机会,直接冷声下了逐客令:“皇后娘娘,天色已经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宫吧,免得在我府上耽搁的时间太久,到时候真有什么风言风语,可就大大不妙了。” 此时此刻,萧恪心中对这个女人是异常厌烦,他真的是一刻钟都不想再跟她多待了,毕竟即使她长得再美,但却一心只想帮她的夫君将萧恒置之死地,皮将不存毛将焉附,萧恒一死,他萧恪作为他的弟弟岂能独善其身,他可不想刚穿越过来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凉凉了。 柳璇有些不敢置信看着萧恪,虽说萧恪今日的种种反常表现已经足够让她惊疑,可她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曾经满眼都是她的男人,有朝一日竟然会如此不耐烦想要将她赶走。 看柳璇怔怔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萧恪也不惯着她,继续冷声道:“皇后娘娘还有其他事吗?” 柳璇轻轻咬了咬嘴唇,随后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萧恪,我虽然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使你如此性情大变,可是我记得你亲口跟我说过,为人臣者把持朝政乃是取死之道,你的父亲就是由此而亡,你不希望你的兄长重蹈你父亲的覆辙,因此你跟我说过你会想方设法说服你的兄长归还大政于皇上,以此来保全你父兄的一世英名,也保住你们萧氏一族的血脉,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萧恪闻言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前身蠢,可没想到他这么天真,自古以来,权臣有几个能够善终的,大多数最后的下场都是被皇帝或政敌扳倒干掉,或者只能谋朝篡位改朝换代,几乎没有例外。 难道前身真的以为,他说服萧恒将大权归还给龙璟,龙璟就能对萧恒和萧家既往不咎,网开一面吗? 萧恪不知道柳璇是真不懂还是故意在装傻,不过他自己前世好歹也是看过《中华上下五千年》的人,知道权力斗争的残酷和血腥,他敢保证,萧恒今天敢交权,萧家的九族明天就可以在黄泉路上相聚。 第3章 皇后献身 见萧恪一时沉默不语,柳璇自认为事情有转机,便趁热打铁苦口婆心继续劝说道:“你还说过,你们萧家世代忠良,你不希望你的父兄因为权势所累,而毁了整个萧家的百年声誉……因此,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好好劝劝大将军,不要再执迷不悟,免得最终害了自己,也害了整个萧家。” “皇后娘娘,我也记得我方才说过,最近这段时间我反思了一下过往的所作所为,觉得有些不值。”萧恪冷冷一笑,目光越发深沉,“而且你方才的一番话,让我更加有理由怀疑,你和皇上之所以执意想要我的兄长参加春猎,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对他不利罢了,若真是如此,我岂能帮你们去谋害我自己的兄长。”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这么想皇上呢!”柳璇自知一时失言,面色越发苍白,但还是强作镇定为自己和龙璟辩解,“方才之言不过是我自己个人的肺腑之言,与皇上无关,更与春猎之事无关,皇上是一片诚心想要邀请大将军参加春猎,你却臆测皇上想对大将军不利,未免太教人寒心了罢。” 言罢,柳璇眼眸中隐有泪光闪动,泫然欲泣,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如果是前身,眼见柳璇如此楚楚可怜,或许会因此而心软,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早已经看穿一切的穿越者萧恪,此刻他的内心不仅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眼见自己如此狼狈,萧恪却丝毫不为所动,柳璇越发心寒,冷笑道:“萧恪,你太令我失望了,我原以为你深明大义,跟你父兄不一样,可如今看来,是我柳璇瞎了眼,看错了你,你们父子三人都是一丘之貉。”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萧恪也不想再惯着这个女人,冷冷说道:“皇后娘娘,你我到底是谁看错了谁,难道这些年一直利用我来对付我兄长的人不是你吗?你现在之所以对我感到失望,甚至恼羞成怒,不过是因为我不再对你言听计从,不再受你摆布罢了。” 柳璇娇躯猛然一震,有些不敢置信看着萧恪,可一接触到萧恪寒如铁石的目光,不知为何竟下意识低下了头,不敢与萧恪对视,可嘴上却还在无力辩解道:“萧恪,我知道你对我的情义,可你要明白,自从三年前我嫁入宫中,我们之间就再无可能……如果你因此对我心生恨意,我也不会怪你。” “皇后娘娘,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嘛?”萧恪冷冷一笑,目光满是嘲讽,“我从来没有恨你没有嫁给我,我恨的是你一边做着你的皇后,一边还在不断利用我。” 虽说被柳璇利用的人是前身,但谁叫他现在才是萧恪本恪呢,脑海中无时无刻都是各种被这个女人玩弄于股掌的记忆,搞得自己没办法不感同身受,想想就上火来气,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自然要好好宣泄出来,此刻心中别提有多痛快了。 听完萧恪一通发泄,柳璇目光愕然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看着萧恪,目光很是复杂,似乎还掺杂着一丝愧疚。 不知过了多久,柳璇幽幽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过这些,如果早知道这么做会令你如此困扰,我绝不会一再麻烦你的。” 萧恪当然不会因为柳璇的三言两语能就此释怀,反而暗暗冷笑不止,果然从古到今,绿茶无处不在呀。 “皇后娘娘,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伤害一个人之后再道歉,无异于是对他的又一次羞辱。”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萧恪也没什么不敢说的了,“还有,我不知道今天来找我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但是不管是谁的意思,我只想告诉你们的是,过去的事算我萧恪自作自受,但从今往后,你们谁也别再妄图利用我来对付我的兄长。” 柳璇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她天性并不坏,之前之所以一再利用萧恪,也只是为了帮到她的夫君,却从未认真想过自己做这些事会不会伤害到萧恪,如今听萧恪这么一说,她也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种种所作所为确实对不起萧恪,她确实亏欠了萧恪太多,内心一时之间满是对萧恪的愧疚,不由轻声道:“萧恪,我知道我过去不该利用你,我知道我亏欠了你很多,但我想知道,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我过去对你造成的伤害,让你不再记恨我。” “弥补,你觉得能怎么弥补?”萧恪冷冷一笑,语带讥讽道,“难道你要我春风一度,弥补我没有得到你的遗憾吗?” “萧恪,你怎能如此放肆,我乃是大宁皇后,你怎敢对我口出污言秽语!”柳璇闻言自然是又羞又怒,当即面色涨红,低声呵斥道。 萧恪冷笑一声:“皇后娘娘恕罪,我只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口不择言罢了,你乃大宁皇后,身份尊贵,就是借我萧恪十个胆,我也不敢碰你一根手指头。” “好了,皇后娘娘,天色真的不早了,你早还是些回宫吧,免得到时候不好跟皇上交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萧恪再一次对柳璇下了逐客令。 萧恪不提皇上还好,一听到皇上,柳璇不由想起自己临出宫时的一幕幕,皇上一脸凝重告诉他,她此行事关到大宁的生死存亡,萧恒不除,大宁必亡,要她无论如何都要说服萧恪,要萧恪去出面劝说萧恒参加春猎,大宁才有一线生机。 一想到皇上临行前凝重而殷盼的目光,柳璇只觉得内心格外挣扎。 她再看看眼前一脸冷漠的萧恪,心中再一次被愧疚充塞。 就在这种挣扎和愧疚交替之间,她面色变幻不定,银牙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 萧恪有些不解看着眼前神色挣扎的柳璇,很好奇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明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为什么还赖在自己房间不走,总不至于是为了弥补对自己的亏欠,真打算跟自己发生点什么吧。 一想到这儿,萧恪自己心中都暗暗发笑,想什么呢,她敢他也不敢呀,自己几个脑袋呀,敢绿皇上,一旦东窗事发,天下人必然对他口诛笔伐,群起而攻之,到时候连他亲哥都保不住他! 可就在他暗暗自嘲之时,耳边却突然听到柳璇冰冷得几乎没有感情的声音:“我答应你!” “答应我什么?”萧恪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一脸不解看着柳璇。 柳璇没有说话,此刻的她神情异常麻木,看了萧恪一眼,银牙一咬,直接伸手扯开腰间的绑带,身上的宫装顿时松散开…… 萧恪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识起身冲上前,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直接抓住柳璇的手,一脸懵逼低吼道:“你疯了吗?” 柳璇看着萧恪,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凄然而决绝的笑容:“今日之后,我柳璇对你萧恪不再有任何亏欠!” 此时此刻轮到萧恪内心挣扎了,不管柳璇过去如何对待前身,但他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有着倾国倾城之貌的绝代佳人,对每一个男人都有着最为致命的吸引力,而此刻这个女人正在主动对他自荐枕席,要说他一点儿也不为之心动是不可能的。 但此刻他的理智一直在提醒他务必管住下半身,眼前这个投怀送抱的女人身份并不简单,心思更不单纯,一旦自己把持不住沦陷其中,很有可能下一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很想拒绝,但身为一个男人的本能,却让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 柳璇此刻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她也察觉到萧恪此刻的纠结和挣扎,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怎么,你是不敢?还是不行?” 她也没有想到,就是这短短一句嘲讽,彻底吞噬掉了萧恪最后的理智,他双目赤红,直接拦腰抱起柳璇,大跨步朝着床榻走去…… 这一刻,什么皇后皇上他都不管了,反正天下大权在自己的便宜大哥萧恒手中,自己就是绿了那个傀儡皇帝,他又能奈自己何! 柳璇神情麻木,没有挣扎,只是眼角不经意间划过一行清泪…… ……(此处内容自行脑补) 云收雨歇,萧恪人躺在床上,心绪却早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真是太疯狂了,自己穿越第一天就把当朝皇后给睡了,送了当今天子一片绿油油的漠北大草原。 不过激情过后他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毕竟龙璟虽然是个傀儡皇帝,但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肯定是有一定实力的,一旦他知道自己绿了他,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即使因为萧恒的缘故,龙璟可能明面上没办法将自己怎么样,但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他暗地里会如何对付自己。 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诚不欺我! 萧恪还在胡思乱想,但柳璇已经一声不吭自己穿起了衣服,萧恪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说什么好,做什么好,只能很尴尬继续躺在床上,故意装睡。 柳璇此时已经穿好了衣服,离开了床榻,她背对着萧恪,冷冷说道:“你想要的我已经满足了你,我希望你也能满足我的要求,劝你兄长去参加下个月的春猎。” 说完,也不等萧恪答应,径直一个人离开了房间,只是走路的姿势多少有些别扭。 萧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很是复杂,心中更是默默叹了一口气。 她之所以愿意委身于自己,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帮龙璟对付萧恒罢了,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愿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看来这个女人不仅对前身狠,对自己更狠! 就在萧恪还在感慨之际,耳边却突然传来系统的声音: “恭喜宿主染指皇后得手,龙璟绿而不知,失去5000天命值,宿主获得相应的5000逆鳞值,另外获得神秘礼包1个。” 系统突然的不请自来,反倒让萧恪一颗心轻松了不少。 对呀,自己一个有金手指的穿越者,还怕什么主角呀! 就在他想进入系统空间看看神秘礼包里面到底有什么好东西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侍女司棋异常焦急的声音:“公子,大将军来了,要您马上去书房见他。” 一听“大将军”三个字,萧恪顿时一个激灵,竟然是便宜大哥萧恒来了,他可是自己在这个世界最大的依靠,自己今后能不能声色犬马骄奢淫逸都看他了,万万怠慢不得呀。 萧恪当即一脚踢开身上的被子,刚一坐起,眼角却突然瞥见洁白的床单上那一抹显眼的红色…… 萧恪瞬间怔住了。 如果前身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柳璇嫁入宫中已经将近三年了,竟然还是处子之身? 此刻他突然想起柳璇那句充满嘲讽的话,嘴角不自由勾起一丝冷笑,搞了半天,原来是真正不行的细狗另有其人呀! 第4章 兄弟交心 一路上,萧恪脑海中都在不停回忆前身与萧恒过往的点点滴滴,免得等下在萧恒面前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因为自古以来这些权臣一个个都是生性多疑,若是自己一不小心引起萧恒的疑心或是不满,到时候萧恒一怒之下翻脸不认弟,自己又把当今皇帝给绿了,当真要彻底凉凉了。 书房离他的卧房并不远,萧恪很快就走到书房门口,一眼就看到书房内此时有一个人正背着双手,似乎是在安静欣赏一幅挂在墙上的水墨画,只留给萧恪一个高大修长的背影。 萧恪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唤了一声:“大哥!” 对方缓缓转过身,萧恪这才看清他的相貌,他的容貌跟自己很像,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但他眉宇间却流露出一股自己所没有的凌厉之气,一双深邃的眼睛更是透着不可一世的高傲和威严,教人不敢直视。 萧恪心中暗暗感慨,不愧是权倾朝野的权臣,虽然只比自己大几岁,但气质却与自己截然不同。 他从前身的记忆知道,虽说他们兄弟二人政见不合,前身更是反对萧恒架空皇权独断朝纲,但实际上他在心中一直很敬畏这个兄长,因为父亲萧儁常年征战在外,从小到大一直是萧恒在照顾他,长兄如父,兄弟感情一直不错,而前身之所以一再劝说兄长还政于龙璟,除了受柳璇的蛊惑之外,也是担心兄长会因为权倾朝野而落得跟父亲一样遇刺身亡的下场。 而在外人眼中,萧恒是个少年老成、心思深沉之人,当年萧儁携平定天下之功还朝,功高震主,风头无两,引发不少宗室和大臣嫉恨,甚至连当时在位的宁惠帝龙昕也对萧儁颇为忌惮,只是因为萧儁手握重兵,暂时不好动他罢了。 在如此关键时刻,还是萧恒出面劝说一直态度摇摆不定的萧儁发动政变,趁宁惠帝出洛阳祭祖之时,突然起兵发难,兵围皇陵挟持了宁惠帝,彻底掌控了朝堂局势。 洛阳城内的萧恒也没有闲着,他召集来了三千死士,控制了洛阳城内诸多将领的家眷,那些将领因为顾及家眷的安危,无人敢带兵前往皇陵勤王解救宁惠帝,眼睁睁看着萧家父子挟天子号令天下,政变大获成功。 萧儁权倾朝野没几年就遇刺身亡,只留下年少的萧恒和萧恪两兄弟,这时候很多人都觉得萧家要完了,连萧儁的不少旧将都因此变得态度摇摆,不知他们该何去何从。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还是萧恒站了出来,他单枪匹马只身闯军营,对父亲的旧部动之以情,晓以利害,最终成功说服他们支持自己,正是靠着军队的支持,他很快控制住了局势,稳定住局面,顺利接管了萧儁的权势和地位,铲除了政敌,废掉了天子,彻底独揽朝廷大权,权势更胜其父。 虽说萧恒对外残酷无情,但对前身这个弟弟却很是疼爱,之前前身屡次作死劝说父亲萧儁还政于天子,惹得萧儁勃然大怒,每次都是身为兄长的萧恒替前身向父亲苦苦求情,否则以萧儁火爆的性子,前身不知被打死多少次了。 而在萧恒掌权之后,前身受皇后柳璇的怂恿和蛊惑,又多次劝说萧恒弃权归隐,但萧恒从来没有因此而责骂或责罚过他,只是要前身不要过问朝中之事,免得被人利用。 萧恪此刻只能感慨,有这么一个兄长是前身的福气,但萧恒摊上这么一个弟弟只能说是他的服气。 不过萧恪还是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务必小心为上,毕竟前身再差劲也是人家的亲弟弟,而萧恒这种权臣眼光最是毒辣,心中又深沉,自己因为吃了“龙颜丹”的缘故相貌上已经有了些许变化,可千万不能再露出什么破绽,否则到时候可就不好解释了。 此时萧恒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萧恪,目光有些深沉,看得萧恪心中有些暗暗发毛,甚至一度有些怀疑萧恒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的亲弟弟换人了。 好在萧恒很快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你的卧房离书房并不远,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萧恪当然不好承认自己刚才在为宁朝皇室的环保事业做贡献,只能干笑两声,胡乱找了个借口道:“大哥见谅,我本已经睡下,听闻大哥来了,便立即起床洗漱更衣,因而耽误了一些时间。” “是吗?”萧恒深深看了萧恪一眼,语气很是平静。 不知为何,萧恪总感觉萧恒的目光别有深意,可他此时实在没有勇气承认自己刚刚是在跟当今皇后共赴巫山,只好赶紧转移话题道:“大哥,你这么晚来找我,所为何事?” 萧恒静静看着萧恪,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很深沉,面色很凝重。 萧恪心中越发有些不安,只是他刚想开口继续说点什么,萧恒脸上却突然露出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淡淡说道:“没什么事,只是我今夜下值得晚一些,顺路过来看看你,既然你要睡下了,那就早点歇息吧,我也该回府了。” 萧恪一颗心猛然一沉…… 他很清楚,萧恒的大将军府离他的府邸并不近,也没有多顺路,现在又是三更半夜,萧恒不可能闲着没事过来一趟就为了看看自己。 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只是念及兄弟之情,没有当面拆穿自己罢了。 眼看萧恒要走,萧恪再也顾不上多想,当即大喊一声道:“大哥,等一下!” 萧恒停住了脚步,却没有转身,只是背对着萧恪,依旧淡淡道:“还有什么事吗?” 萧恪心一横,牙一咬,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对不起,大哥,我刚才没有跟你说实话……其实是皇后来过了!” “哦,是吗?三更半夜的,她来找你干嘛?” 萧恒终于转过身,脸上却没有多少意外之色,反而多了几分玩味。 萧恪见状,更加确信萧恒是因为柳璇之事而来,哪里还敢再有半点侥幸和隐瞒的心思,当即老老实实回答道:“她希望我说服你去参加下个月的春猎。” 萧恒面色瞬间一沉,眼中划过一丝厉色,不过很快神色恢复如常,深深看了萧恪一眼,淡淡问道:“你也觉得我该参加下个月的春猎,是吗?”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萧恪却摇了摇头,未置可否:“现在还不好判断。” 要不是因为刚提上裤子,萧恪都想直接劝萧恒别去参加什么春猎,毕竟要是萧恒出了什么事,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萧恒有些诧异看着萧恪,突然感觉眼前的弟弟有些陌生,因为在他的记忆里,萧恪对那个女人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的,怎么今日口风截然不同了。 不过尽管心中惊疑,但萧恒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只是语气平静追问道:“为什么说现在还不好判断?” “因为我怀疑皇上想在春猎上对大哥不利!”萧恪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只是话一出口,顿时就反应过来这似乎与前身一向的人设不符,随即继续补充道,“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大哥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萧恒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却是一动不动死死盯着萧恪的眼睛,似乎想骰过他的眼睛看穿自己弟弟内心的真实想法。 萧恪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心中暗暗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引起萧恒的怀疑,毕竟这种权臣最是多疑,疑心病一个比一个重,总觉得有人要害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恒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了不少,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萧恪惊吓出了一身冷汗:“你好像变了很多,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对那个柳璇的话都是深信不疑言听计从的吗?” 萧恪面上强装镇定,心中却是心念急转,他知道自己此刻要立即为自己的性情大变找到一个合理的说辞。 此时他眼角瞥到了萧恒腰间的佩剑,凭借前身的记忆他知道这是萧儁的佩剑,萧恒一直随身带着这把剑,就是告诫自己要不忘父志。 萧恪心中瞬间就有了主意,面色当即变得凝重,低声道:“大哥,我昨天夜里梦到父亲了,他在梦中对我说了一句话,让我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一听弟弟提到父亲,饶是萧恒再冷静过人,也不由神色动容,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佩剑,沉声道:“父亲在梦中跟你说了什么?” 萧恪看着萧恒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补,手足断,安能再续?”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补,手足断,安能再续?”萧恒重复念了一遍这句话,不知为何,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红。 萧恪见状知道说动了萧恒,便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大哥,当我在梦中听到父亲对我说出这句话时,我也是痛哭流涕,因为我觉得父亲说得没错,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该受一个女人的蛊惑和挑拨,弃兄弟之情于不顾,当时我就在梦里跟父亲发誓,我今后一定痛改前非,好好辅佐大哥,为萧家立下不世基业。” “好弟弟!”萧恒重重一拍萧恪的肩膀,动情道,“大哥就知道没有看错你,虽说你过去受人蛊惑,做了一些错事,但只要你愿意痛改前非,还是我萧家的好儿郎,父亲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大哥也跟你说实话,大哥之所以大晚上来找你,就是因为得知柳璇大晚上来找你,担心你又再次被她蛊惑和利用,所以才大晚上匆匆赶来见你……好在你没有让我这个大哥失望,单凭这一点,即使你与那个女人苟且,大哥也绝不会怪你!” 萧恪:“……” 第5章 左右为难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萧恪只好干笑两声,顾左右而言其他:“对了,大哥,春猎之事你怎么看?” 一说到春猎,萧恒面色当即一沉,冷冷一笑,道:“宫中的那位这段时间一直不太安生,我看这场所谓的春猎十有八九是一场针对我的阴谋。” 萧恪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没有前身的智熄影响,萧恒的智商还是很在线的,至少局势没有那么容易崩盘。 “大哥,我猜也是如此,你若是参加春猎,便不能穿甲胄,也不能带太多的随从护卫,若是皇上趁机发难,对你确实十分不利。”萧恪点点头,也娓娓道出了自己的分析。 萧恒看了萧恪一眼,似乎还不太习惯自己弟弟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为自己出谋划策,不过随即心中一阵释然,也点点头道:“这个春猎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参加,绝不能给皇上半点可乘之机。” 萧恪脸上却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他想到堂堂皇后付出了她的清白之躯,自己若是提起裤子就不认账,一旦逼急了柳璇,到时候事情恐怕就要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可他也不能为了给柳璇一个交代,劝说萧恒去参加春猎,将他置之于险地,一旦萧恒身遭不测,自己必然也活不成。 萧恒也注意到弟弟的异样,不由眉头一蹙,问道:“莫非你觉得我应该参加这次春猎?” 此时萧恪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点点头道:“不错,大哥,我觉得你不妨先答应皇上。” “说说你的理由。”萧恒没有动怒,只是深深看了弟弟一眼,沉声反问道。 萧恪理了理思路,随后不紧不慢说道:“大哥,不管怎么说,他是君,你是臣,若是他邀请你参加春猎,你却拒绝了之,于礼法不合,容易落人话柄,而且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说不定旁人还以为是你怕了皇上。” “况且,若是皇上有心要除掉你,即使你不参加这次春猎,他下次一样会想出别的方法来对付你,你又能回避掉几次呢!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趁着这次春猎,提前查出他的图谋,坏了他的大事,让他从此不敢再轻举妄动,岂不是更好?” 萧恒闻言一时沉默不语,面上却分明有一丝意动,因为他也觉得自己弟弟说得也不无道理,只是他心中还有一点顾虑,就是派谁去调查龙璟的图谋,毕竟此事关到自己的生死安危,可半点大意不得。 他不由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弟弟,随即缓缓开口问道:“恪弟,若是让你去调查此事,你能确保在春猎之前查出龙璟的图谋吗?” 萧恪微微一怔,因为他也没想到萧恒最终会将此事摊派到自己头上,不过想想事情是自己惹出来的,也该是自己来擦这个屁股,况且现在萧恒的生死跟自己的生死是绑定在一起的,自己确实要好好查清龙璟的阴谋,确保萧恒的无恙。 想到此处,萧恪重重一点头,沉声道:“大哥,此事你就交给我吧,我一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绝不会让皇上对你不利的。” 萧恒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萧恪答应得如此痛快,也是微微一怔,不过随即心中不由一阵欣慰,暗暗感慨果然到了关键时候,还是自己的亲弟弟靠得住。 虽说如今的萧恪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转变之大连自己这个做兄长的都感到陌生,可这不就是自己一直希望看到的样子吗? 萧恒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递给萧恪,沉声道:“这面金牌给你,凭此金牌你可以随意进出洛阳城内外的任何地方,哪怕是想要出入皇宫,禁军也不敢拦你,若是你想要调派人手协助,除了宿卫宫中的羽林卫和千牛卫,洛阳城内的金吾卫和城外的虎贲卫兵马你可以说随意抽调。” “大哥请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帮你查清此事。”萧恪没有推辞,直接拿过令牌揣入怀中。 不过萧恪心中还是暗暗发笑,历史上的权臣虽然不少,但是敢随意出入宫廷的貌似也就董卓和宇文护,想不到自己一个权臣的弟弟也能享受这等待遇,若是皇后柳璇见自己大摇大摆出现在皇宫大内,不知又该作何感想。 萧恒轻轻拍拍自己弟弟的肩膀,轻轻一摇头,淡淡说道:“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能查出来最好,查不出来也没事,大不了到时候我以告病为由不去便是了。” 不等萧恪说话,萧恒又看看门外的夜空,又笑笑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免得回去晚了你嫂子又该说我了……” 说到此处,萧恒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你最近几天抽个时间去一趟我府上,你嫂子说她有事要跟你商量。” “我知道了,大哥,有空我一定去看你和嫂子。” 萧恪点点头,没有多想,因为他们兄弟二人的母亲去世得早,萧儁又常年征战在外,大多数时候都是萧恒和他的妻子王婧在照顾前身,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前身内心深处还是很敬重这个嫂子的。 不过一时之间他倒是有些好奇嫂子究竟是有什么事要跟自己商量,一定要自己亲自登门才肯说。 萧恒又深深看了萧恪一眼,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片,递给萧恪,淡淡说道:“今晚大哥真的很高兴,今后这张纸我想再也用不上了,上面的人你都找个由头,给他们一点银子将他们打发走吧。” 萧恪微微一怔,随后明白了过来,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怪不得柳璇一来萧恒就知道了,原来他早在自己府里安插了这么多眼线和耳目。 萧恒从萧恪的神色猜到他已经想明白了一切,便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要生大哥的气,大哥也是为了你好,以前的你太善良,太容易被人欺骗和利用了……不过现在好了,你终于长大了,大哥也就没必要再一直安排人盯着你了。” 萧恪默默点头:“大哥,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我知道以前是我不懂事。” 萧恒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又跟萧恪寒暄几句,随后转身离去。 当他前脚跨出书房那一刻,脸上的笑容瞬间都消失不见,此刻的他不再是一个温情脉脉的兄长,而是一个杀伐决绝的权臣。 望着萧恒离去的身影,萧恪摇头苦笑,随后打开萧恒留下的纸条,只看一眼,下巴都差点惊掉。 好家伙,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至少不下三十个,要知道整个府邸的下人一共还不到五十个人呀,甚至连前身最信任的三个婢女,司琴,司书和司画也在其中。 第6章 忠心事主 “公子,大将军已经走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房歇息吧。” 就在萧恪还在看着眼前的名单发呆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侍女司棋怯生生的声音。 萧恪转过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她,看得司棋不由低下头,不敢直视萧恪,一颗心更是扑通扑通加速狂跳。 “司棋,你进来一下。”萧恪突然开口,只是说出的话多少有点唐突。 “是,公子。” 司棋娇躯不由一颤,虽然心中很是不解和不安,但身为侍女的顺从让她不敢多问,只是低声应了一声,低着头走入书房内,眼睛一直不敢看萧恪。 萧恪看了一眼门外,再次轻声吩咐道:“你先将房门关好。” “啊?”司棋娇躯再次一颤,忍不住惊呼一声,终于抬起头看着萧恪,目光满是局促不安,甚至还掺杂着一丝娇羞。 她虽然未经人事,但方才皇后来的时候,她就守在萧恪的房门外,里面的动静她即使听得不太真切,却也大概猜到卧房内发生了什么事。 虽说她也诧异自家公子之前一直对皇后恪守君子之礼,今夜却与皇后做出苟且之事,但她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知道的就得假装不知道,以免给自己招惹来杀身之祸。 只是此刻萧恪突然要跟她独处一室,一副还要掩人耳目的样子,司棋心中难免会往那方面想…… 萧恪看司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有些奇怪道:“司棋,你这是怎么了?” 没想到此话一出,司棋身躯猛然一震,随后抬起头,一双眼睛看着看着萧恪,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转身去关好房门,随后重新站到萧恪身前,微微昂着头,紧紧闭着双眼,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只是两只手不停在摆弄衣角,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紧张与慌乱。 萧恪看她如此模样,哪里还不明白她的心思,一时不由哑然失笑,自己只不过是想问她几个问题罢了,她想到哪儿去了。 萧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小丫头确实出落得蛮标致,身材也发育得玲珑有致,只是他记得司棋好像才十五岁,虽然这个时代女子普遍都是十四岁到十六岁嫁人,但萧恪身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穿越者,当真对她下不去手。 不过女孩子家家脸皮薄,萧恪也不好说穿她的心思,只是笑笑道:“司棋,你不必紧张,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罢了。” “啊……哦,那你问吧,公子。” 司棋如梦初醒,睁开双眼有些茫然看着萧恪,不过还是很快长长松了一口气,只是心中却莫名多了一丝怅然和失落。 萧恪看着她的眼睛,淡淡问道:“我大哥有没有找过你,要你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公子,我……” 司棋闻言顿时面色大变,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慌忙想要解释,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止住了话头,只是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萧恪摇摇头,上前扶起她,尽量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说道:“司棋,你不用紧张,我相信你不会背叛我,我也不是要跟我大哥翻脸,我只是想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罢了,免得自己一直蒙在鼓里。” 司棋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望着萧恪,不知为何,一双眼睛渐渐蒙上了水雾。 随后,司棋重新低下头,轻轻一点头道:“是的,公子,你猜得没错,大将军确实找过我,她说公子你太善良了,容易被人欺骗和利用,担心有人会对公子不利,因此要我帮他盯着公子,将公子的一举一动随时报给他,还说他都是为了公子好……” “但是公子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听大将军的话,没有做过对不起公子的事,更没有背叛公子。” 司棋说着说着都快急哭了,生怕萧恪不相信她的话。 萧恪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府里这么多下人做了萧恒的眼线和耳目,毕竟他是自己的兄长,对自己的好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话都这么说了,这些下人确实很难拒绝。 不过萧恪看了一眼眼前泫然欲泣的司棋,心中不免有些好奇,同样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另外三个都已经乖乖做了大哥萧恒的内应,怎么偏偏就剩司棋这个丫头不肯屈从呢。 “司棋,我说过,我相信你是不会背叛我的,我只是很奇怪,我大哥位高权重,你不肯听他的,就不怕他一怒之下要拿你开刀吗?” 司棋脑海中不由浮现起当日的一幕,脸色越发苍白,语气也禁不住有些颤抖:“嗯……大将军那天跟我说了,若是我不答应他,他就将我卖到青楼去,让我一天伺候十几个男人……” 说到此处,司棋再也说不下去,只是低着头,娇躯在微微颤动,似乎还在后怕。 萧恪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怜悯,这个时代的丫鬟就是如此,在很多人眼中她们不过就是主人家的私有物品,可以随意送人或是买卖,她们根本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不过想到司棋宁愿被卖出青楼也不肯答应帮萧恒监视自己,萧恪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怜爱,不由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司棋,你怎么这么傻!” 司棋抬起头,目光变得很是决绝:“公子,小时候我的父亲欠了赌坊的一大笔钱,赌坊的人要将我卖去青楼抵债,是你央求老爷将我买下,救下了我,如果不是公子,我早已经沦为了娼妓……因此,哪怕现在大将军要重新将我卖去青楼,我也绝不能背叛公子!” “唉……你这傻丫头,我大哥最后没有把你怎么样吧。”萧恪又是怜爱又是心疼,不由追问道。 司棋摇了摇头:“没有,最后大将军没有为难我,还给了我十两银子,要我今后好好伺候公子,绝不能告诉公子这件事。” 萧恪一时之间默然不语,神色很是复杂。 司棋见萧恪没有说话,看了萧恪一眼,迟疑着说道:“公子,你也不要怪大将军,更不要生他的气,我看得出他确实是为了你好,所以最后他不仅没有为难我,还给了我银子。” 萧恪暗暗摇头,他怎么会怪萧恒呢,从某些角度来说他还得多谢萧恒,毕竟是萧恒帮他甄别出了自己府上哪些人不可靠,又有哪些人可以信赖。 不过这种话他不好跟司棋说,只是淡淡笑道:“司棋,你不要想太多,我怎么会生自己大哥的气呢,天色不早了,我也回房歇息了,你也早点回去睡觉吧。” “是,公子!” 司棋轻轻点头应了一声,随后转身打开房门离开了萧恪的书房,只是不知为何,当她踏出房门那一刻,却没有多少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隐隐有些怅然若失。 书房内,萧恪看着手中的长长的名单,目光逐渐变得深沉…… 不管是受萧恒引诱还是胁迫,上面这些人都绝不能再留在自己府中了! 第7章 帝后生隙 太初宫内,大宁天子龙璟行色匆匆往皇后柳璇居住的丹凤宫走去,几个宦官宫女亦步亦趋紧赶慢赶跟在后面。 自从他将柳璇亲自送出宫门,在御书房一等就是大半个晚上,根本无心处理政务,就是为了等着柳璇给他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正如他跟柳璇说的那样,萧恒不除,大宁必亡,若是柳璇不能说服萧恪,让他出面劝说萧恒参加春猎,则大宁危矣。 不过一想到自己让堂堂一国之后大半夜乔装打扮去见另外一个男人,龙璟内心就深感屈辱,只是一想到大宁的江山社稷,一想到祖宗的基业,他就只能忍气吞声,眼睁睁目送自己的妻子出宫。 之前柳璇一再跟他说过,萧恪与萧恒虽是兄弟,但萧恪心向大宁,希望将来龙璟除掉萧恒之后,可以对萧恪网开一面,虽然当时龙璟面上表示会好好考虑将来放萧恪一马,但他心中早就对萧恪动了杀心,从未想过要留他一命。 一来龙璟坚信斩草除根、除恶务尽,萧恪是萧儁的儿子,是萧恒的弟弟,既然自己决定要铲除萧氏一族,就不能有漏网之鱼,免得遗患无穷。 二来龙璟身为男人,多少也能猜到萧恪之所以愿意背弃兄长去帮柳璇,是因为旧情难忘之故,既然他有了这种心思,就绝不能留着他活在这个世上。 他龙璟乃是大宁的天子,他的皇后岂能容许任何人有非分之想! 虽说他相信柳璇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只不过一想到他的妻子跟一个爱慕他的男子大晚上共处一室,龙璟一个人在宫中就坐立难安,内心更是焦躁不安,对萧恪的杀意也越发浓烈。 好不容易等来柳璇回宫的消息,但奇怪的是柳璇并没有亲自来御书房见他,只是派来一个贴身宫女来告知他,自己已经成功说服了萧恪。 柳璇的一反常态让龙璟深感不安,他再也坐不住,当即摆驾丹凤宫,想要看看柳璇,顺便当面问个清楚,她在萧恪府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此时的丹凤宫,皇后寝宫内水雾缭绕,柳璇将自己的整个身子浸泡在偌大的浴桶内,一泡就是大半个时辰,宫女已经添加了多次热水,尽管柳璇已经泡得皮肤有些发红,却依旧没有离开浴桶的意思。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的清白已经被萧恪玷污,即使自己在水中浸泡再久也洗刷不掉自己身上的耻辱。 此刻她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不自觉浮现出自己跟萧恪在床榻上的一幕幕…… 即使明明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皇上,为了大宁的江山社稷,可自己失身于萧恪毕竟是铁一样的事实,自己对不起皇上,也对不起皇后的身份,自己已经无颜苟活于世了。 一想到此处,柳璇就不由悲从中来,眼角再次滑落两行清泪。 就在此时,宫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还在暗自神伤的柳璇不由心中一慌,随后他就听到了皇上龙璟低沉的声音:“皇后睡下了吗?” 好在守在门外的宫女牢记她的吩咐,顺着龙璟的话说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一回宫就睡下了,皇上不如明日再来吧。” 寝宫门外,龙璟一脸狐疑,心中越发不安,之前柳璇也出宫去见过几次萧恪,可每次一回宫都会直奔御书房,将情况一五一十跟他说清楚,免得他多想,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不声不响直接回她的丹凤宫睡觉。 “无妨,朕就进去看皇后一眼,不会打扰到她歇息的。”龙璟说完,就要直接往里走。 守在门口的两名宫女对视一眼,面上不由一阵慌乱,却慌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皇上,皇后娘娘真的已经睡下了,皇上改日再来探望娘娘吧。” 龙璟见状,更加看出了其中有猫腻,当即勃然大怒,低吼一声:“你们两个贱婢,还不给我滚到一边去!” 两名宫女哪里见过皇上发这么大的火,当即吓得瘫软在地,刚好把门口挡得严严实实。 龙璟心中更加恼怒,身后的几名宦官看出了龙璟的怒意,不等他发话,就主动上前将两名宫女拖了下去。 龙璟稍稍定了定心神,刚要推门而入,但门内却突然传来皇后柳璇的声音:“皇上,臣妾刚在睡梦中惊出了一身汗,此刻正在沐浴,不便见皇上,不如皇上改日再来吧。” 听到柳璇的声音,龙璟总算是心中稍定,只是一听柳璇在沐浴,再看看身后那群一脸尴尬的宦官和宫女,脸上也感觉有些挂不住,但还是语气满是关切问道:“皇后,你说你在睡梦中惊出一身汗,没事吧。” 寝宫内,柳璇隔着门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回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没事,只是臣妾舟车劳顿了一晚上,身体有些乏了,沐浴完后想早些休息,不如臣妾明日再去跟皇上请安吧。” 寝宫外,龙璟面色很是迟疑,虽然他很想马上当面跟柳璇问个清楚,她在萧恪府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显然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候,因为柳璇似乎并不想当面跟他说清楚。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宦官和宫女,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在留在丹凤宫也没有多大意义,而且一旦事情闹大了传扬出去,闹得人尽皆知,恐怕到时候蒙羞的不仅仅是柳璇,还有她龙璟和整个大宁皇室的颜面。 “既然如此,皇后就早点歇息吧,朕就不打扰了。” 言罢,龙璟直接转身拂袖而去,那些跟来的宦官和宫女也慌忙跟了上去,只留下丹凤宫的宫人都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也暗暗为他们的皇后捏了一把汗。 此刻的寝宫内,柳璇无力靠在桶沿边上,泪水再度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怎么会听不出龙璟临走时话中的怨气呢,只是她如今已经失身于萧恪,自感无颜再见龙璟了。 一想到此处,柳璇心中也不由升起一丝对龙璟的幽怨,她不明白,自己已经入宫三年了,为何皇上从来都不留宿丹凤宫,不跟她有夫妻之实,以至于让萧恪…… 事已至此,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恨萧恪,还是该怨龙璟…… 第8章 神秘道人 从丹凤宫离开之后,龙璟心情很是烦躁,在御花园中百无聊赖四处转悠,丝毫没有回自己寝宫歇息的意思,一群宦官和宫女只能寸步不离跟在身后。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中常侍张忠上前几步,低声提醒道:“陛下,天色不早了,你也该早些回宫歇息了,明日一早还有朝会呢!” 不想就这简简单单的一句好意提醒,却惹得龙璟突然大怒,转身甩手一个耳光重重打在张忠脸上,半张脸立时肿得老高,嘴角也流出一道殷红的鲜血。 张忠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捂着半边肿脸不解看着龙璟,身后的一干宦官宫女更是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狗奴才,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对朕指手画脚。”龙璟看着张忠,目光越发阴冷。 张忠看着龙璟骇人的眼神,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涌遍全身,当即双膝一软,慌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口中不住求饶道:“陛下恕罪,老奴罪该万死,陛下饶命。” 龙璟一脸厌恶看着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的张忠,又看看身后一群吓得瑟瑟发抖的宦官宫女,冷哼一声:“朕喜欢清净,就想一个人在御花园转转,你们不要再跟着朕了。” 言罢,龙璟也不再理他们,直接拂袖而去。 一群宦官和宫女面面相觑,终究无人再敢跟上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皇上渐行渐远。 待龙璟走远,才有几名宦官大着胆子上前扶起张忠,而张忠看着龙璟渐渐模糊的背影,目光闪过一阵怨毒之色,随即低声对一旁的小宦官吩咐道:“明日一早你亲自出宫一趟去见大将军,将今夜之事原封不动告知大将军!。” …… 龙璟一个人在御花园漫无目的又转悠了几圈,眼看身后果然没有宫人跟上来,便加快脚下步伐,很快走到一处废弃的宫殿外。 这里原本是宁惠帝一名妃子居住的宫殿,三年前宁惠帝被萧恒废掉,这名妃子也被跟着被一道赶出了太初宫,自此这座宫殿就荒废了下来,如今宫门紧锁,空无一人。 龙璟左顾右盼,确认四下无人,当即身形一晃,竟直接翻入宫墙之内,消失在夜色之中。 龙璟似乎对这座宫殿的环境很是熟悉,在里面轻车熟路七拐八拐,很快走到一座道观门口,轻轻推开门,就看到一个道士正坐在蒲团上打坐。 道士此时背对龙璟,面向殿内供奉的三清,双目微闭,明明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却丝毫没有睁眼转身的意思,依旧闭着双目缓缓说道:“皇上,你来了!” 龙璟不以为忤,上前几步也找到一个蒲团就地坐下,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东方先生都没有睁眼,怎么就知道是朕来了。” 道士终于睁开双目,看着龙璟哈哈一笑道:“皇上乃是真龙天子,呼吸吐纳之间,气息自与常人不同,贫道若是感知不出,岂不是枉费了这么多年的修行。” 龙璟脸上却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重重叹了一口气道:“什么真龙天子,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罢了,朝中大事做不得主也就罢了,连自己的皇后都……” 说到此处,龙璟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再也说不下去。 道人怎么会看不出龙璟此刻的沮丧和失落,脸上笑容当即尽敛,沉声道:“龙游浅底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陛下虽是真命天子,可命中注定要经受此历练,怎能因为一时的受挫而萎靡不振呢?” 而后,道人又深深看了龙璟一眼,目光微微一沉:“看陛下如此沮丧,莫非皇后此行不利,没有说动萧恪?” “那倒没有,只是……” 龙璟没有隐瞒,将今夜之事一五一十告知道人,而后长叹一口气道:“之前皇后从未如今夜这般,所以朕很是担心,担心她是不是在萧恪府上出了什么事。” 道人怎么会听不出龙璟的言外之意,沉吟道:“莫非陛下是怀疑皇后……” “朕自然是相信皇后的!”龙璟直接打断道人的话,面色有些阴晴不定,“朕只是信不过萧恪,毕竟朕知道他一直对皇后有不轨之心,朕很担心他趁机对皇后不敬。” 道人沉吟片刻,随后笑着摇摇头道:“我想是陛下多虑了,我听闻萧恪性情与其父兄大不相同,乃是一个谦谦君子,纵然对皇后心有爱慕,想来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不至于会对皇后做出什么逾越之举。” “话虽如此,只是一想到皇后今夜的反常之举,朕很难不多想。”龙璟依旧是一脸凝重,目光闪烁不定。 道人呵呵一笑,目光透着一丝玩味:“皇后入宫三年,与陛下未尝有过一夕之欢,时长日久,对陛下心有怨念也实属正常。” 若是旁人敢拿如此宫闱秘事说笑,龙璟非龙颜大怒不可,但此话出自道人之口,龙璟面上却露出一丝苦笑,有些无奈道:“若非十年前东方先生要传授朕一门先天神功,还特别叮嘱朕十年内务必要保持纯阳之体,朕又怎会一直冷落皇后呢?” 道人又是一阵哈哈一笑:“好在再有几个月,十年之期届满,到时陛下与皇后有了夫妻之实,想来皇后对陛下的怨念也自然烟消云散。” 龙璟暗暗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但愿如此吧!” 道人深深看了一眼龙璟,有些意味深长道:“陛下身负天命,自当以天下苍生为重,怎能执念于儿女情长,置大宁的江山社稷于不顾呢?” 龙璟心中猛然一惊,低头沉默片刻,再抬头时目光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深沉和冷静,随后重重一点头道:“东方先生教训得是,是朕一时执迷不悟了。” 眼看龙璟已经重新振奋精神,道人也是笑容尽敛,正色道:“不管怎么说,皇后说服了萧恪,对于皇上而言就是一个天赐良机,不知皇上这边是否也做好了准备?” 龙璟点点头,沉声道:“东方先生尽管放心,如今万事俱备,只等萧恒自投罗网了。” 道人也点点头:“萧家父子虽然把持朝政多年,但根基不稳,只要陛下能够除掉萧恒,萧恪性情仁弱,根本撑不起萧家,到时陛下自能重掌朝政,成为一个真正执掌天下的天子,重振大宁的江山社稷!” 此刻的龙璟双目异芒闪动,语气多了几分抑制不住的激动:“若是如此,东方先生当是再造我大宁的第一功臣!” “陛下言重了。”道人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陛下本就是天命在身,一切早有定数,贫道岂敢居功?” 龙璟看着道人,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东方先生,朕还有一事不明,以你的身手想要杀掉萧恒绝非难事,为何还要朕如此大费周章去布局对付萧恒呢?” “陛下,贫道说了,一切自有定数。”道人目光忽然变得缥缈,“萧氏父子本就是陛下命中注定的劫数,需要陛下亲自去化解,若是贫道出手干预,岂不是有违天道。” “原来如此,朕明白了!”龙璟点点头,神色若有所思。 此时道人也笑笑道:“好了,天色也不早了,陛下也该早些回寝宫歇息了,免得时间久了,引得萧恒耳目的怀疑。” 龙璟点点头,随后起身告辞,道人也起身将他送到门口。 只是龙璟一走远,道人望着他的背影,再仰头看着漫天星辰,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忧色。 近日星辰异变,也不知道对皇上是福还是祸…… 第9章 结伴青楼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萧恪就有些后悔自己在大哥面前将话说得太满。 虽说自己信誓旦旦保证要将春猎之事查个水落石出,可要从何查起,又怎么查,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根据历史上那些皇帝对付权臣的事迹,萧恪猜测龙璟应该是打算在春猎上对萧恒发难,扣押甚至是杀掉萧恒,以此来重夺朝廷大权。 但要这么做,龙璟暗中必然掌握有一支绝对信得过的武装力量,确保可以对付得了萧恒身边的护卫,以及应对萧恒党羽的反扑,控制住之后的局势。 现在难就难在如何找出这支潜伏在暗处的武装力量。 虽然说京城的四支主要军队羽林卫,千牛卫,金吾卫和虎贲卫都掌握在萧恒及其党羽手中,但龙璟有天子这层身份在,很能保证会不会有将领愿意赌上一把,暗中效忠龙璟,在关键时刻对萧恒发动反戈一击。 况且龙璟暗中即位三年,以他一个龙傲天主角的本事,也有足够的时间去暗中豢养一批绝对效忠于自己的死士或是私兵。 总之,种种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萧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查起。 就在萧恪一筹莫展之际,眼角却瞥见他的贴身侍女司棋此时站在他的房门外,一脸迟疑,欲言又止。 “司棋,有什么事吗?”萧恪有些不解,主动开口问道。 司棋看了萧恪一眼,有些吞吞吐吐道:“公子,王家公子和赵家公子来了,他们想请公子去百花阁一聚。” 说完,司棋就深深低下了脑袋,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呃……百花阁是什么地方?” 萧恪心中有些奇怪,不明白司棋只是来给自己传个话罢了,干嘛一副犯了大错的模样。 司棋闻言不由抬起头,一脸不解看着萧恪,随后红着小脸轻声道:“公子不记得了吗?当年你和老爷就是从百花阁外将奴婢买走的……” 萧恪恍然大悟,原来是有人要请自己去青楼喝花酒,也难怪司棋这小丫头神色举止如此奇怪。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前身为人正派,洁身自好,素来不喜风月之事,曾经跟司棋交代过,若是再有其他世家子弟来请自己去青楼喝花酒,一律帮自己推辞掉。 只是今日来请萧恪的人是王钺和赵晟,而王家和赵家都是萧家的世交,司棋实在是不敢自作主张,这才一直在萧恪房门外踟蹰,不知要不要跟萧恪说这个事。 “我知道了,你让人跟他们说一声,我随后……罢了,你来伺候我更衣吧。” 反正一个人在房间再怎么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还不如出去散散心。 身为一个与赌毒不共戴天的人,萧恪也想体验一下什么叫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司棋有些诧异看着萧恪,不过想想萧恪身上的种种变化,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大惊小怪了。 丫鬟的本份让她没有多嘴,只是低眉顺眼上前,如往常一般伺候萧恪洗漱更衣,而后看着经过自己一番精心打扮后越发显得丰神俊朗的萧恪,目光不由有些痴了…… …… 萧府门外,王钺和赵晟二人驻足而立,有些百无聊赖。 赵晟等得有些无聊,不由冲王钺发起了牢骚:“王兄,我早说不要来叫这位萧大公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人不好风月,怎么可能会跟我们去百花阁。” 王钺看着府门上方匾额上偌大的一个“萧”字,目光意味深长道:“我们家主说了,他可以不去,但是我们不能不请。” 说话间,王钺的瞳孔蓦然放大…… 因为他看到萧恪竟然出现在大门口,笑吟吟一步步朝他们走来,还不住拱手说道:“不好意思,让王兄和赵兄久等了。” 王钺和赵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诧异,显然他们都没想到萧恪竟然真的会应邀跟他们一起去百花阁。 不过王钺神色很快恢复如常,也笑笑对萧恪拱拱手道:“我跟赵兄相邀这么多次,萧兄总算是肯赏我们二人一次脸了。” 萧恪脸不红心不跳,哈哈一笑道:“盛情难却,却之不恭。” 三人相视一笑,而后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一齐往百花阁的方向而去…… …… 可能是因为后世那些影视剧的熏陶,一说到青楼,萧恪脑海中只能浮现起那一句熟悉的台词——“大爷,快来玩呀!” 但直到在百花阁最好的雅间各自落座,萧恪才知道,原来青楼也是分三六九等,青楼也不等同于妓院。 确实有一些青楼让自己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当街招揽客人,只做皮肉生意,这种更多被人称之为窑子,只适合市井村夫寻欢作乐,以萧恪王钺赵晟三人的身份当然不会去那种地方,不仅坏了名声,还败坏门风。 而百花阁号称洛阳第一楼,里面的女子个个才色双绝,精通琴棋书画,能歌善舞,自然吸引无数文人墨客,风流学子趋之若鹜。 不过百花阁的女子大多卖艺不卖身,她们只陪客人吟诗作对,弹琴唱曲,畅谈风月,从某些角度来说百花阁倒是个充满才情和艺术的地方,却也能教人挥金如土,流连忘返。 三人落座不久,王钺和赵晟便各自喊来了自己相熟的女子来作陪,眼看他们两两作对,一起把酒言欢,郎情妾意,反倒显得一个人的萧恪有些形单影只。 不过好在萧恪前世陪客户去商务ktv的时候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因此倒不觉得有什么,一个人自斟自酌,也没什么不好。 王钺喊来陪酒的女子叫芊儿,她知道以王钺的家世,结交的朋友身份都非同一般,看萧恪一个人稍显落寞,便主动敬了萧恪一杯酒,妩媚一笑,道:“这位公子眼生得很,不知怎么称呼?” 萧恪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王钺就笑笑道:“我这位兄弟来头可不小,一说他的姓能把你给吓一大跳!” 赵晟叫来的那名女子叫依依,她一听王钺这话不由翻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调笑道:“哦?不知这位公子姓什么?难道还能姓萧不成?” 她们这些青楼女子平日里没有少陪那些朝中官员饮酒作乐,自然能够从他们口中听到不少朝中之事,当然知道如今朝廷最有权势之人姓甚名甚。 此时,赵晟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听依依这么一说,当即哈哈大笑道:“对,依依你还真说对了,他就姓萧,大将军家的那个萧!” 萧恪心中暗暗摇头,有些无奈,人家是我爸叫李刚,自己是我哥是萧恒。 芊儿和依依相视一眼,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她们当然知道萧恪这种身份的客人是万万冷落不得,一旦惹得萧恪不满,只怕整个百花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芊儿又敬了萧恪一杯酒,随后又是风情万种一笑,柔声道:“原来是萧公子,恕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之处,还望萧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小女子一般见识。” 萧恪回敬了一杯酒,表示自己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他刚放下酒杯,另一边的依依连忙又给他斟满了一杯酒,也是一脸媚笑问道:“不知我们百花阁可有萧公子相中的姑娘,若是有,我便去叫她来陪萧公子浅酌几杯。” 萧恪笑着摇了摇头,前身从来不来这种烟花之地,自己也是第一次来百花阁,连这里有谁都不知道,更不会有什么相中的姑娘。 这个时候,又是王钺在一旁调笑道:“何必多问,以萧兄的家世和身份,自然理应是你们百花阁的花魁倾城姑娘作陪!” “这个……”依依一时面露难色,“好像倾城妹妹在陪其他客人,不太方……” “萧公子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跟倾城妹妹说一声。”芊儿打断依依的话,给依依使了个眼色,随后不等萧恪反应过来,便拉着依依匆忙离开了雅间。 萧恪微微一怔,随后摇摇头一笑,这叫什么事呀,自己可什么都没说呀。 不过此时心中倒隐隐有几分期待,百花阁号称洛阳第一楼,他也想看看百花阁的花魁到底是何等的人间绝色。 第10章 花魁倾城 青楼分三六九等,青楼中的女子自然也分三六九等。 对于大多数身处青楼的女子来说,这本就是个卖笑和伺候男人的营生,一切都要看男人锝脸色,事事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客人,给自己招来一顿打骂。 可若是青楼的名妓,待遇则大不相同了,她们不仅有自己独立的居所,还有丫鬟伺候她们的衣食起居,供她们日常使唤。可要成为一名名妓并不容易,不仅要求天生丽质,媚骨天成,还得自小研习琴棋书画和诗词歌赋,更重要的是还精通一身魅惑男人的本事,随便一个动作或是一个眼神就能勾得男人魂不守舍,不惜为他们挥金如土,流连忘返。 而花魁更是名妓中佼佼者,因为她们不仅仅是一家青楼的头牌,更是青楼的门面,大多数男人上青楼本就是奔着花魁的名头而来,一掷千金也只不过是为了能够一睹真容,一亲芳泽罢了。 百花阁的花魁叫倾城,人如其名,据传有国色天香之姿,倾国倾城之貌,一颦一笑皆勾人心魄,琴棋书画和诗词歌赋更是无一不精,引得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落魄文人趋之若鹜,可大多数人都是乘兴而来,却根本无缘一见,最终都只能遗憾而归。 因为百花阁有一条规矩,若想要见花魁倾城,不仅要有一掷千金的财力,还得有足够的才华,具体来说,就是在给倾城姑娘的留香居递送名帖的时候,还得附上一首自己所赋的诗词,只有诗词入了倾城姑娘的法眼,才能被请上留香居,得以一睹花魁芳容,与之畅谈风月。 芊儿和依依身在百花阁,自然清楚百花阁为倾城订立的规矩,只是萧恪的身份太特殊了,特殊到即使百花阁再有背景也招惹不起,若是要萧恪依照规矩递送诗词上去,一旦倾城看不上而拒绝见萧恪,到时候还不知道会给百花阁惹来什么弥天大祸。 如今既然萧恪想要花魁作陪,芊儿和依依只能去找老鸨说情,希望百花阁和倾城可以为萧恪破一回例,免去一场无妄之灾。 老鸨听完芊儿和依依你一言我一语,也知道问题的棘手,当即匆匆赶去留香居,也想要倾城通融一下,不要让百花阁为难。 此时的留香居内,倾城正在埋头抚琴,但见她青葱般的玉指轻挑,清越悠扬的琴声在她指下流泻而出,时而激昂,时而哀婉,如泣如诉,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而在她的对面,坐着一位相貌俊朗的男子,他双目微闭,轻摇折扇,虽然滴酒未沾,却也听得如痴如醉。 但随着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琴声戛然而止,随后老鸨如一阵风一般闯入留香居,看了一眼听琴的男子,告罪一声,随后走到倾城身边,附耳低语几句,听得倾城不由微微蹙眉。 待老鸨耳语完,倾城看了男子一眼,面色有些为难道:“黄公子,可能小女子要失陪片刻了。” 男子脸上倒没有显露出什么怒意,只是淡淡说道:“我记得百花阁有规矩,想要见到倾城姑娘,就得先随名帖附上一首诗词,若是得倾城姑娘青睐,才能得见倾城姑娘……不知今日你们百花阁是来了什么厉害人物,竟让你们百花阁自坏规矩。” 虽然这位黄公子说得客气,但其中的嘲讽之意却是不言自明,老鸨听得也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是碍于颜面,老鸨也不好发作,只能好声好气解释道:“老身当然不愿坏百花阁的规矩,只是今日指名要见倾城的人身份非同寻常,他姓萧,别说我们百花阁了,就是放眼天下,又有几人敢得罪他。” 一听到“萧”字,黄公子面色猛然一沉,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异色,却阴沉着脸没再多说什么。 老鸨眼见安抚住了黄公子,随即又用央求的目光看着倾城。 倾城看了一眼黄公子,略一沉吟,也对老鸨微微点头道:“妈妈,黄公子也说得不无道理,百花阁有百花阁规矩,若是破了这次例,只怕反而坏了百花阁的名声,不如你去请那位萧公子提笔写一首诗词送来留香居,只要他写得稍稍差强人意,我自然会请他上留香居一叙的。” 老鸨看看黄公子,又看看倾城,最终只能无奈叹了一口气,快步离开留香居下了楼。 老鸨一走,倾城对黄公子歉然一笑,随后继续埋头抚琴,留香居内又回荡起悠扬悦耳的琴声。 只是经老鸨这么一惊扰,黄公子哪里还会有听琴的兴致,他此刻面色阴沉,目光闪烁不定。 萧恒自然不会来这种烟花之地,那此人又会是谁?难道是那个所谓的谦谦君子萧恪? …… 当听到老鸨亲自过来小心翼翼要自己当场提笔挥毫写一首诗词之时,萧恪一时有些哑然失笑。 果然,每一个穿越者都逃脱不了当文抄公的宿命。 自己明明有权有势,有颜有钱,最后却还是得靠才华来撩妹。 不过看着雅间内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萧恪当然不会说自己不行,略一沉吟,随即龙飞蛇舞,挥毫而就,要老鸨送去留香居。 老鸨也没有细看,直接拿起纸向萧恪告罪一声,快步送去留香居给倾城过目。 倾城也没想到老鸨这么快就能去而复返,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拿过老鸨手中的纸,只一看,不由微微一怔,随后轻声吟念道: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老鸨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位萧公子还是有些文采的,也不算坏了百花阁的规矩。 黄公子面色越发阴沉,他已经猜到,萧家能有如此文采者,想来也只有萧恪了。 什么不近女色的谦谦君子,也不过是一个流连烟花之地的风流浪子罢了。 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越发难看。 此时倾城也注意到了黄公子面色凝重,但还是对他歉然一笑,柔声道:“黄公子,实在抱歉,小女子有言在先,只要萧公子送来的诗词差强人意,小女子就请他上留香阁一叙,既然如今萧公子已经写出如此令人叹为观止的绝篇,小女子也不好食言,也只好改日再为黄公子抚琴了。” 黄公子尽管心中很是不满,但还是点点头,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今日就不打扰倾城姑娘了,告辞!” 第11章 仇人见面 很快,老鸨就去而复返,来到雅间亲自请萧恪上留香居,与花魁倾城一叙。 “恭喜萧兄,萧兄当真是艳福不浅,要知道我跟赵兄不知道来了多少次百花阁,不知道给倾城姑娘的留香居递送了多少首诗,可就是从未得到过倾城姑娘的青睐,至今都无缘得一睹倾城姑娘的芳容。” 王钺率先起身向萧恪道贺,语气很是感慨。 “王兄,你别说了,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呀,早知如此,我们就不该去叫萧兄来百花阁,白白便宜了他。”赵晟也出言揶揄,语气更是有一种酸溜溜的艳羡。 萧恪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连说几声侥幸,随后就在老鸨的引领下,出了雅间往楼上留香居的方向而去。 只是他刚踏上楼梯,就感觉迎面有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异常冷峻的面孔,一双眼睛更是冷如寒霜。 萧恪穿越过来的时间并不长,从未见过此人,看他的目光颇为不善,心中也微微有些奇怪。 毕竟前身虽然是权臣之弟,但是是出了名的谦谦君子,一向与人为善,哪会有那么多的仇家。 带着这种困惑,萧恪暗暗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黄公子(龙璟) 统率:99 武力:97 智力:96 政治:100 魅力:95 道德:中 好感:敌视 天命值: 天赋: 真龙天子:身为天下之主,自然受万民景仰,不论是智谋之士还是骁勇之将,无不渴望投入其麾下,为其效命。 风流帝王:自古帝王多风流,不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又有几人不渴望常伴君王侧。 君威难测:伴君如伴虎,天子在前,臣民无不战战兢兢,心智大受影响。 天家血脉:龙子龙孙,自有天道庇佑,天命值一日不空,谁人能取他性命! 萧恪当即愣在原地,还真是冤家路窄,他也没想到洛阳城居然这么小,随便逛个青楼都能碰到龙璟。 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刚刚跟他的皇后不可描述,萧恪心中就本能一阵发虚。 如今再看看龙璟摄人的目光,萧恪甚至有些怀疑皇后是不是已经跟他坦白了昨夜之事。 想想龙璟高大97的武力值还有一身的主角光环,萧恪当真是进退两难,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好在老鸨这时也注意到了楼梯前面的龙璟,慌忙陪着笑脸道:“黄公子,今日实在是抱歉,老身在此再次跟你赔个不是,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让我们百花阁难做,也不要让倾城姑娘难做。” 龙璟也不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萧恪,随后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绕过萧恪下了楼。 萧恪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也明白了几分,怪不得龙璟用这种想杀人的眼神看着自己,敢情刚刚花魁倾城在陪的客人是他呀。 只是萧恪此刻心中还有些好笑,如果龙璟知道自己不仅今天来抢他的彩旗,昨晚还拔了他的红旗,恐怕就不是瞪自己一眼那么简单了。 老鸨自然不会知道萧恪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是看萧恪还怔在原地,连忙招呼道:“萧公子,我们还是快些上楼吧,莫让佳人久等。” 萧恪点点头,随后定了定心神,继续跟老鸨一道上楼。 不多时,两人就一前一后来到留香居门外。 老鸨朝萧恪欠了欠身,陪笑道:“萧公子,倾城姑娘在里面恭候多时了,老身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老鸨又对萧恪施了一礼,随即退下。 萧恪笑着摇了摇头,刚要抬手敲门,房内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门外是萧公子吗?请进吧!” 花魁就是花魁,不仅艳名在外,声音也很是好听。 萧恪轻轻推开房门,很快就看到坐在琴台后的花魁倾城,只一眼,瞬间就有些失神。 他原以为柳璇已经是人间绝色,想不到眼前的花魁倾城却丝毫不输柳璇。 但见眼前的丽人一张娇靥白若凝脂,一对美目澈似秋水,艳可压晚霞,美更胜百花,月见即羞颜,人见即倾心,一颦一笑,无不撩人心神。 如果说柳璇是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那眼前的倾城就是一朵艳丽夺目的玫瑰,明明浑身是刺,却还是忍不住教人心驰神往,欲罢不能。 萧恪想也不想,暗暗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瞬间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倾城(叶菡) 统率:72 武力:92 智力:96 政治:81 魅力:100 道德:中 好感:仇恨 当看到好感一栏的“仇恨”二字,萧恪犹如被一桶冷水迎头浇下,整个人瞬间恢复了冷静。 不过他心中也很是不解,自己跟皇后有往来,又在青楼横刀夺爱,龙璟对自己也只不过是敌视而已。 而眼前的花魁倾城与自己和前身都素未谋面,可她对自己竟然是仇恨。 不过萧恪前世也是看过不少狗血剧的人,知道如果一个女人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十有八九涉及到了两代人的恩怨。 再想想自己父亲萧?和兄长萧恒两代人权倾朝野,一路过来不知道打击消灭过多少对手,手中不知有多少人命,有人恨乌及屋,因此仇恨上自己也说不定。 一想到此处,萧恪也有些哭笑不得,自己今天是出门没有看黄历吗?怎么闲着没事逛个青楼,随随便便就能碰上两个仇家呀。 既然倾城的真名叫叶菡,自己过两天有机会倒是得问问大哥,萧家有没有什么姓叶的仇家。 不过那都是后话,萧恪此时此刻只知道,自己绝不能踏入留香居半步了。 虽然不知道那个混蛋说过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如今萧家权势滔天,自己有才有颜,好好活着不好吗?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而送掉自己性命。 就在萧恪还在想着如何脱身之时,倾城已经离开琴台,对着萧恪盈盈一拜:“小女子倾城,见过萧公子。” 萧恪看着眼前的美人一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模样,心中暗暗感慨,若不是自己有系统,怎能想到眼前这个对自己笑脸相迎的女子竟然如此仇恨自己呢? 倾城见萧恪不说话,又是嫣然一笑:“想不到萧公子不仅文采斐然,相貌更是出众。” 萧恪稳了稳心神,淡淡一笑道:“倾城姑娘过奖了。” “门外风大,萧公子不如进来一坐吧,让小女子陪萧公子浅酌几杯。”倾城嫣然一笑,盛情款款。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萧恪却摇了摇头,笑道:“在下只是想一睹倾城姑娘的芳容,如今既然已经得偿所愿,又怎敢再打扰倾城姑娘,就此别过。” 随后,还未等倾城反应过来,萧恪就转身潇洒离去,只是谁也不知道,此时的他手心已经捏满了冷汗,就怕对方突然发难,要取他性命。 倾城一脸错愕,待她回过神时,萧恪已经走远,不由目光一沉,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忧虑。 莫非,自己身份已经被他识破? 想到此处,倾城面色不由一寒,目光更是闪过一丝异色。 若是如此,绝不能让这个萧恪坏了他们的大事。 第12章 武馆风波 (不吐不快,很多人纠结于为什么找护卫不找大哥要,甚至以此为由打差评,理由很简单呀,大哥给的护卫肯定是忠于大哥,只要大哥想,随时可以知道主角今天去了哪里见了谁,虽然是兄弟,但搁谁身上谁不膈应。) 闲来无事逛了一趟百花阁,萧恪突然感觉,或许自己身边需要有一个典韦。 倒不是他突然解锁了曹阿瞒的某一样爱好,而是他发现想要自己命的人太多了,偏偏这些人中还真几个有能力随时取他性命。 没办法,萧家权势滔天,必然会引来不少人的嫉恨,他们奈何不了重重护卫的大将军萧恒,很有可能转而会对势单力孤的自己下手,谁叫自己也姓萧,还是一代权臣的骨肉至亲呢? 虽说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但自己还没混到逍遥王爷呢,可不能中道崩殂。 更何况他接下来还要去调查春猎之事,在调查过程中肯定会有不少人想要阻挠他甚至刺杀他,要是没有一个武功高强又忠心耿耿的高手保护自己,到时候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不过对于要去哪里找这么一个又忠心又能打的贴身护卫,萧恪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头绪,只能唤来他最信任侍女司棋,询问她洛阳城什么地方常有武人出没。 司棋虽然不知道萧恪为什么突然要打听这个,但也没有多问,只是低着头很认真想了想,随后一脸遗憾告诉萧恪:“公子,你问得晚了,前几日是三年一次的武举,天下武人齐聚洛阳城,不过现在武举结束了,这些武人也大多离开京城了。” 萧恪听完也很是遗憾,想不到自己还是慢了一步。 司棋看在眼里,迟疑了片刻,还是试探着问道:“公子是要招贴身护卫吗?” 其实之前不止一个人劝过萧恪,认为如今萧家如此势大,想要对萧恪不利之人大有人在,身边还是得有几个贴身护卫保护周全。 只不过前身坚持认为,君子自当以德服人,打打杀杀冤冤相报只会激化矛盾,进一步加深双方仇恨。 如今萧恪主动打听起武人的事,司棋自然而然想到萧恪是不是回心转意,打算给自己招揽几个贴身护卫了。 萧恪也不否认,点了点头,依旧是一筹莫展。 “公子,其实京城武馆众多,若是想找护卫,不如去这些武馆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司棋看了萧恪一眼,小声提醒道。 萧恪想了想,感觉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虽然他也知道这些武馆弟子大多资质平庸,看着人高马大身强体壮,但碰到真正的高手根本不够看,不过现在自己无人可用,也只好先找几个身手好点的武馆子弟先顶上一段时间,如果真有人来刺杀自己,还能帮自己拖一下时间,为自己争取脱身的机会。 “司棋,你知道洛阳哪家武馆最为出名吗?”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司棋摇了摇头,但随后又补充道,“不过奴婢听说南市附近的通利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武馆,公子可以去那里看看。” 萧恪点点头,默默将通利坊这三个字记在了心里。 …… 洛阳为大宁帝都,通达天下,南来北往的客商极多,而这些客商一个个腰缠万贯,又需要走南闯北,最怕的就是路上碰到山贼土匪剪径,损失钱财不说,还有性命之忧。 正是因为如此,从而催生了武师这个职业,他们专门给商人当护卫,保护商人生命和财物周全,而商人大多惜命,给这些武师的酬劳还是颇为丰厚的,因而这些武师一年到头倒也能挣上不少银子。 眼见做武师有利可图,各地武馆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不少贫苦人家的百姓也纷纷送自家孩子去武馆习武,武馆也因此越来越多。 洛阳的武馆确实大多集中在靠近南市的通利坊一带,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武馆之中,有一家镇远武馆,馆主名叫孙彪,年轻时是京畿一带有名的游侠,最好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素有侠名。 只是后面因为有了妻儿,不想再打打杀杀,就在通利坊开了一家武馆,收了上百名弟子传授武艺,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这日中午,孙彪正如往常那般在操练他的弟子们,为了让这些弟子开开眼,孙彪抄起一张八斗弓,瞄准几十步开外的箭靶,张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一箭正中靶心,引得弟子们纷纷拍手叫好。 孙彪心中也有几分得意,刚要说点什么,武馆外却突然一阵喧闹,还没等他们出去查看情况,武馆的大门却轰然被人撞开,随后十几个差役持刀卧棒闯入武馆内。 这些弟子当即一个个惊吓得目瞪口呆,一脸畏惧看着这些来势汹汹的不速之客,虽说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又人多势众,可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们怎敢跟这些官差动手。 孙彪心中也是又惊又疑,毕竟自己自从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之后,一直安分守己,又严格约束武馆弟子,好端端的怎么会惹来这么多官差上门呢? 不过他很快认出这伙官差的带队之人乃是洛阳县衙的捕头朱三,当即赔着笑脸迎上前道:“朱捕头,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孙彪之前为了武馆的事和朱三打过几次交道,朱三对他虽然说不上多尊重,但看在孙彪是一馆之主的面子上,跟他说话还算客气。 只是今日不知何故,面对孙彪的好声好气,朱三却拉着一张脸,冷哼一声道:“废话少说,将李顺给我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一听到“李顺”这个名字,孙彪心中更是猛然一惊。 他的武馆中确实有一个叫李顺的弟子,只是他三天前跟自己告假回家探望双亲,至今未归。 如今看这些官差的阵势,八成是李顺在外面惹出了什么麻烦,才引得这些官差上门的。 想通了这一点,孙彪便壮着胆子追问道:“朱捕头,李顺确实是我们镇远武馆的弟子,只是不知道他在外面犯了什么事,竟然引得您和诸位兄弟这般兴师动众。” 朱捕头看了孙彪一眼,面露冷笑道:“李顺打伤了太后娘娘的娘家侄儿,当今皇上的表兄,我奉县令大人之命前来缉拿他,若是你们镇远武馆敢窝藏他,一律按同案犯论处。” 一听自己的弟子竟然打伤了皇亲国戚,孙彪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险些站立不稳,但随后强行稳住心神,陪着笑脸解释道:“朱捕头,不瞒您说,自从三天前李顺回家探亲,我们到现在也没见到他人……不过朱捕头您尽管放心,我们一定尽快找到他人,劝他去衙门自首!” “孙彪,你当我朱三是三岁小孩吗?”朱三冷冷一笑,语气满是威胁,“你们若是不乖乖交出李顺,信不信我们马上砸了你这个破武馆,将你们通通关进大牢。” 若是二十多年,有人敢这么威胁自己,孙彪一定当场拔剑砍了他,但如今的他早已经被岁月和生活磨平了棱角,失去了年少时的锐气,面对朱三的威胁,依旧忍气吞声满脸陪笑道:“朱捕头息怒,现在李顺人确实不在我们武馆……”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搜!我就不信搜不出人!”朱三也不废话,直接打断孙彪的话,下令开始搜查武馆。 官差们得令,开始大肆搜查武馆,他们到处踹门砸窗,翻箱倒柜,什么瓶瓶罐罐都摔烂了一地,将整个武馆搞得一片狼藉。 孙彪和众多弟子看在眼里,却是敢怒不敢言,一动不敢动,毕竟这些官差找不到人自然会离去,可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他们可都得去衙门吃牢饭。 镇远武馆的动静也引得附近其他武馆不少武人过来围观,只是当看到是官差在办案搜查时,虽然心中又是气愤又是同情,却也是无一人敢不要阻止,生怕连累到自己和自己武馆,只能眼睁睁看着官差肆意妄为。 但就在此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断喝:“我看谁敢在此撒野!” 第13章 仗义相助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有孙彪听到这个声音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他当然听得出这是自己儿子孙剑的声音,说起这个儿子,跟年轻时候的自己简直是一模一样,喜欢结交豪杰,到处惹是生非,虽然孙彪和妻子没少为此事操心,他却依旧我行我素。 现在一看儿子又要跟官差起冲突,孙彪慌忙上前将孙剑拉到一边,低声呵斥道:“剑儿,不许胡说,这是官府在办案呢!” “爹爹,有这么办案的吗?”孙剑指着一片狼藉的武馆,情绪很是激动,“他们分明是因为找不到李顺,在打砸武馆出气呢!” “逆子,住口!”孙彪又急又怒,当即厉声喝止住孙剑,不许他再说下去。 但一旁的朱捕头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他也不否认,冷哼一声道:“我们就是故意打砸又如何?谁叫你们镇远武馆窝藏要犯李顺!” 孙剑闻言越发气愤,有些口不择言:“什么要犯,别以为我不知道,是太后的侄子见色起意,企图对李顺的妹妹不轨,李顺为了保护妹妹才打伤他……” “逆子,我叫你住口!” 孙彪彻底急了,直接甩手一个耳光重重甩在儿子脸上,将孙剑都给打懵了,捂着脸不解望着父亲。 可朱三这么多年的捕头不是白做的,从孙剑的话中很快听出一些不一样的信息,对着孙剑阴恻恻一笑:“你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你见过李顺呀!” 孙剑此刻也自知失言,但只能矢口否认道:“我没见过李顺,只是有人将此事告知于我罢了。” 但朱三哪里有这么好糊弄,也懒得再废话,直接喝令众官差停止打砸武馆,转而要将孙剑押回衙门审问。 孙剑年少气盛,哪里肯乖乖束手就擒,直接拔出腰间的长剑,与官差们对峙起来。 官差一看有人居然敢持剑拒捕,也如临大敌,当即将孙剑团团围住。 孙彪和镇远武馆的人都给吓坏了,既害怕官差伤到孙剑,更怕孙剑伤了官差。 “剑儿,你听爹爹一声劝,先放下剑跟朱捕头他们回衙门吧,爹爹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趁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孙彪只能苦苦劝说儿子不要跟官差起冲突。 孙剑看着周围的官差,又看看自己的父亲,胸膛剧烈起伏,突然一咬牙,面色决绝道:“父亲,这些官差将我抓回去,为了逼问出李顺的下落,一定会百般折磨我……而你小时候教导过我,习武之人就要有习武之人的傲气,宁愿一死也不可受辱!” “今日,我孙剑就自刎于此,保住我习武之人的气节,也免得连累到武馆。” 言罢,孙剑横剑于脖颈处,就要血溅当场…… “等等!” “且慢!” 此时,武馆外突然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发出,想要阻止孙剑自刎。 那一声“且慢”出自萧恪之口,他听了司棋的话,当天就驱车来到通利坊,想给自己找一些可靠的贴身护卫。 很不巧,今天刚好赶上了洛阳县衙的官差来通利坊拿人,萧恪也就跟着看了个热闹。 他原以为官差只有十几个人,而武馆有上百名武师,这些官差要吃大亏,自己倒是可以趁此机会看看哪个武师身手好,招来给自己当贴身护卫。 可令他大失所望的是,面对这区区十几人的官差,这些人高马大的武师一个个唯唯诺诺,半点不敢反抗,任由这些官差为所欲为。 虽说他也知道什么叫民不与官斗,可在他看来,一个武师若是连血性都没有,武功又能高到哪里去? 因此,虽然他也知道这些官差是在为虎作伥,公报私仇,却也没有阻止或者相助的意思,毕竟他们自己都不敢反抗,自己身为局外人又何必多管闲事。 不过后面看到孙剑为了不受辱不连累武馆,竟然要当场自刎,萧恪很是欣赏他的血性,决定帮孙剑一把,救他一命。 只是他也没想到,跟他有同样想法的人可不止他一个,不由循声望去,很快就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身影。 此人身形高大,相貌粗犷,不修边幅,头发只是胡乱挽了一个发髻,下巴的胡须更是凌乱,犹如钢刷。 萧恪心中不由一动,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种长相的人,哪怕不是典韦许褚,至少也是个周仓。 他当即暗暗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荆烈 统率:79 武力:99 智力:42 政治:45 魅力:56 道德:高 好感:高 好家伙,萧恪直呼好家伙,这武力值,这智商,简直就是典韦第二呀。 若是有他给自己当护卫,自己还怕什么龙璟呀,连花魁倾城都得跪在自己脚下……呃,唱《征服》。 此时,系统也不失时机现身刷存在感:“恭喜宿主发现不世猛将荆烈,若是抢在龙璟之前将之招揽入麾下,可夺取龙璟5000天命值,并额外获得10点属性值和神秘礼包一个。” 萧恪心中暗暗对系统竖起了中指,早干嘛去了,自己踏破铁鞋发现了荆烈,才冒出来凑热闹。 此时荆烈也深深看了萧恪一眼,随后扯着嗓子对一脸决绝的孙剑喊道:“小子,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胆识,就凭你那句‘习武之人宁愿一死也不受辱’,你们武馆的事,我荆烈管定了。” 孙剑眼眶不由一红,刚想开口,一旁的朱捕头却怒了,他看了荆烈一眼,随即厉声大骂道:“哪里来的乡野村夫,竟敢阻挠官府办案,信不信我们将你一块拿了!” 荆烈也不废话,身形一动,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他人就已经出现在朱捕头身前…… 朱捕头面色大变,刚要开口,荆烈却突然伸出右手抓住他的脖子,一发力,竟将朱捕头整个人如同拎小鸡一般拎到半空…… 朱捕头只觉得呼吸困难,两只脚在半空狂蹬,两只手更是拼命想要掰开荆烈的右手,却是徒劳无功。 众人看在眼里,纷纷大惊失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无人敢上前阻止。 眼看朱捕头快要断了气,荆烈这才冷哼一声,将他狠狠丢在地上,怒骂道:“你们这些当差的,不为百姓做主,只知道帮着权贵欺压百姓,我本想取了你的狗命,只是念你初犯,这次饶你不死,若是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欺压百姓,看我不把你脑袋给拧下来!” 朱捕头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随后看了荆烈一眼,目光是说不出的恐惧,也不敢再耽搁,招呼其他官差逃也似离开了武馆。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除了感慨荆烈的仗义,还有些担心这些官差将来会找他和武馆的麻烦。 萧恪心中却有些哭笑不得,他本打算在荆烈和官差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亮出身份,吓退那些官差,趁机再怒刷荆烈一波好感,顺势将他收入麾下。 可没想到这些官差如此废物,根本不给他一点装逼打脸的机会。 不过此时荆烈的目光却落在萧恪身上,咧着嘴笑道:“想不到你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也会学人打抱不平。” 看来自己刚才那一句“且慢”还是引起了荆烈的注意,萧恪也就顺势笑笑,故作慷慨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我辈本分。” “哈哈哈,说得好!”荆烈目光分明透着一丝欣赏和认同,随后问道,“这位兄弟对我口味,不知道怎么称呼呀。” 萧恪对荆烈拱拱手:“在下姓萧,单名一个……” “老子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姓萧的!”荆烈突然面色一沉,冷哼一声,直接扬长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萧恪更是一脸错愕。 难不成自己又碰到第三个武功高强的仇家了? 第14章 荆烈落难 萧府大门外,孙剑来回踱步,时不时看看气势恢宏的大门和一脸冷峻的护卫,再看看自己手中的一枚玉佩,却始终没有勇气踏上萧府的台阶半步。 当日在镇远武馆,萧恪在临走之时给了他一枚玉佩,告诉他如果官府的人再敢找他或是荆烈的麻烦,就拿着这枚玉佩去淳化坊的萧府找他。 孙剑当时只当萧恪一片好心,推辞不下只好收下了玉佩,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此后的日子里,他天天去找荆烈,请他喝酒,一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二来也想跟他学个一招半式,好好长长本事。 荆烈也佩服他小小年纪就有一身傲骨,也乐于结交孙剑这个小兄弟,两人日日把酒言欢,切磋武艺,好不痛快! 可惜好景不长,今日孙剑照例去荆烈落脚的客栈想要找他喝酒之时,却得知在他来之前,朱捕头上门胁迫客栈的伙计给荆烈的酒菜中下了蒙汗药,从而放倒了荆烈,将荆烈押回了县衙大牢关起来了。 一听荆烈被捕入狱,孙剑当即慌得六神无主,方寸大乱,想到荆烈是因为帮自己才得罪了官差,他更是下决心一定要想办法将荆烈给救出来。 他知道自己父亲和武馆的人都指望不上,也明白现在官差肯定在到处找他,走投无路之下终于想起了那日萧恪对他说的话,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到处打听最终找到了淳化坊的萧府。 直到此时,孙剑才知道,那个萧恪虽然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大,但来头着实吓人,不仅年纪轻轻就封侯拜将,竟还是权倾天下的大将军萧恒之弟。 当得知萧恪的真正身份之时,孙剑反而有些退缩了,他从没跟这些达官贵人打过交道,总觉得这些权贵只会鱼肉百姓,根本不会将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的死活放在眼里。 只不过一想到此时荆烈深陷囹圄,那些怀恨在心的官差还不知道会怎么折磨他,自己晚一刻钟他都会有生命危险…… 想到此处,孙剑只能心一横,牙一咬,深吸一口气,大跨步上了萧府的台阶…… “站住!什么人,胆敢强闯萧家府邸。” 果不其然,孙剑没走几步,萧府门口的护卫就注意到了他,其中一人当即暴喝一声,喝止住了孙剑。 孙剑也乖乖停下脚步,陪着笑脸道:“几位兄弟,在下是来拜见萧公子的,还望你们帮在下通报一声。” “谁跟你是兄弟!”说话的护卫一脸不耐,随后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孙剑,看他一身粗布衣服,不由冷笑道,“哪里来的泼皮无赖,我家公子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还不快滚,否则到时候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孙剑心中一阵哀嚎,萧恪府上的这些护卫尚且如此狗眼看人低,又怎么能指望萧恪愿意对他们施以援手呢? 只是一想到还被关在县衙大牢的荆烈,孙剑也只能一咬牙,从怀中摸出萧恪给他的玉佩,递给护卫,忍气吞声道:“这是萧公子给在下的信物,说在下可以拿着这块玉佩上门求见他,还望几位行个方便。” 一听孙剑有萧恪给的信物,再看他拿出的玉佩,几名护卫顿时瞪直了双眼,他们在萧府当差的日子都不算短,当然能够认出这确实就是萧恪经常随身佩戴的那枚玉佩。 一名护卫小心翼翼接过玉佩,仔细查看了一番,更加确信这就是萧恪的玉佩,又上下打量了孙剑一番,语气也客气不少了:“那你在门外稍等片刻,我这就帮你通报一声。” 说完,也不等孙剑回话,就拿着玉佩转身快步走进了萧府内,半点不敢怠慢。 因为前几日萧恪突然不分缘由遣散了府中三十几名护卫和下人,搞得剩下的人也是一个个心惊胆战,一天天小心翼翼,生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萧恪,也被逐出萧府。 如今孙剑虽然看着衣衫寒酸,却能拿出萧恪的玉佩,这些护卫自然不敢等闲视之,免得坏了萧恪的事,自己也落得一个被赶出萧府的下场。 孙剑看着护卫匆匆离去的身影,心情也很是期待和忐忑,眼下能不能救出荆烈,就看萧恪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了。 …… 萧府会客厅内,看着坐在自己面前一脸局促不安的孙剑,萧恪不由摇摇头一笑,他也没想到孙剑这么快就会找上门。 那日荆烈一听到他姓萧就突然变脸,萧恪便猜到荆烈很可能跟他们萧家的人有什么过节,回来之后便派人到处去查,还真让他查出了一些端倪。 原来荆烈之所以来京城,就是为了参加三年一次的武举,而负责今年武举的几名主考之中,就有兵部侍郎萧修,论辈分他萧恪和萧恒两兄弟还得尊称他一声叔父,而荆烈不知怎么的就得罪了这个萧修,导致最后不仅没有考上武进士,还因为涉嫌辱骂朝廷命官被革除了武举人的功名。 而荆烈这么一个暴烈耿直的人,不仅从此恨上了萧修,还连带着是个姓萧的他都看不爽,也难怪那天一听到萧恪自报家门,当场就冷下脸。 得知事情原委的萧恪也有些哭笑不得,也难怪按照原先的剧情,萧恒最终会败给龙璟,敢情拖后腿的猪队友不止前身一个呀,一个个仗着萧家得势无法无天,这是怕萧家的敌人还不够多吗? 如今萧恪虽然知道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身上,不过他也知道荆烈这种头脑简单之人最容易认死理,一旦记恨上就绝不会轻易转变,想要化解他心中的怨气还需要一些时日,更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他也猜到当日荆烈出手暴揍了捕头朱三,这些官差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想方设法去报复荆烈,只要荆烈一不小心落入官差手中,自己再仗义出手将他救下,必然可以怒刷一波好感,一举扭转自己在荆烈心中的形象,从而有机会将他招揽到自己身边。 如今听孙剑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萧恪自然知道时机已到,终于到了自己粉墨登场装逼打脸的时刻了。 此时孙剑见萧恪一直笑而不语,心中不由有些一阵发虚,他也知道自己跟萧恪非亲非故,当日荆烈又冒犯过萧恪,萧恪若是不想帮荆烈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一想到还在牢中受苦的荆烈,孙剑唯有心一横,当即起身跪倒在萧恪面前,苦苦哀求道:“萧公子,我知道当日荆大哥对你多有不敬,我在这里替他跟你赔个不是,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帮帮他吧!” 萧恪上前扶起孙剑,笑笑道:“你只管放心,荆烈也是我萧恪敬佩之人,既然他如今有难,我自然会帮他一把的。” 孙剑眼眶顿时湿润了,又对着萧恪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当日荆大哥对萧公子出言不逊,想不到……我在这里替荆大哥谢谢萧公子了。” 萧恪又笑笑,道:“事不宜迟,你随我走一趟吧。” 孙剑闻言不由又惊又喜,脱口问道:“是去县衙吗?” “不!”萧恪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们先去一趟金吾卫衙门。” 孙剑闻言不由一愣,心中很是不解,荆大哥明明是被关在县衙大牢,萧公子去金吾卫衙门干嘛? 第15章 兴师动众 如果说天下什么官最难当,那一定就是京城的父母官。 一般的县令都是七品官,但洛阳身为帝都,洛阳令的官阶也比其他县令高出一大截,是为从五品,虽然官阶高了,但碰上的糟心事也绝非其他县令所能比拟。 毕竟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天下权贵云集,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遍地都是,随便得罪一个都能让洛阳令吃不了兜着走。 正因为洛阳令难做,所以现任的洛阳令穆圭为人十分小心谨慎,办事更是圆滑,只求不要得罪到朝中权贵,免得给自己惹来什么弥天大祸,至于那些升斗小民的死活,可就不在他这位父母官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李顺的案子其实一开始他就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无非就是庆阳侯贾庆之子贾信见色起意,欲对李顺的妹妹行不轨之事,结果被李顺暴打了一顿,以至于贾信至今重伤卧床不起……虽说是贾信有错在先,可谁叫人家是当今太后的娘家侄子,当今圣上的表兄呢?而李顺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显然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 毕竟虽然他们这些官员都知道当今皇上有名无实,天下大权都掌握在大将军萧恒手中,可皇上对付不了大将军,拿捏他一个小小的洛阳令还是不难的,要怪只能怪李顺自己人卑言轻,有本事他也叫大将军出面帮他一把呀。 只是他没想到,他派去捉拿李顺的官差不仅连李顺的影子都没见到,竟然还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荆烈给教训得灰头土脸。 眼看自己的人吃了大亏,庆阳侯府那边的人又催得紧,穆圭只能将主意打到多管闲事的荆烈身上,便派官差去胁迫客栈的伙计给荆烈下药将他放倒,将他押回县衙关进了大牢,想着到时候先将他作为李顺的同伙给庆阳侯府一个交代,之后抓到李顺就可以了了此事。 之所以穆圭自己不开堂审理此案,不用大宁律法惩治荆烈和李顺,一来是因为担心惩罚得轻了庆阳王府不满意,二来是因为一旦开堂审理宣判此案,就得呈送卷宗上报到刑部,这毕竟是一宗明眼人一看便知的冤假错案,若是被刑部的人看出端倪,到时候自己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还可能将庆阳侯之子欺辱良家妇女的丑事捅出去,到时候事情更加不好收场。 因此,在穆圭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李顺和荆烈交给庆阳侯府处置,撇清县衙的关系,至于他们二人落入庆阳侯手中是死是活,可就与他们县衙无关了。 此时穆圭就在县衙后堂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望着门口的方向,就等着庆阳侯府派人来将荆烈提走。 他没有等多久,一名差役就慌慌张张跑来后堂,结结巴巴道:“大人,不好了,县衙外……外面来……来人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一看差役慌乱成这副模样,穆圭心中很是不悦,“是庆阳侯府来人了吗?” “不……不是!”差役头摇得像拨浪鼓,面色越发慌乱,“是……是金吾卫,足足有几百号人,大人还是出去看看吧。” 一听说是金吾卫来了,还有几百号人,穆圭不由微微一愣。 金吾卫负责京城巡查警戒之事,也有缉捕盗匪之责,不过与洛阳县衙一向是各司其事,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如此兴师动众来他们洛阳县衙,还当真是头一次。 虽然穆圭不知道金吾卫为何而来,不过既然人家已经上门了,穆圭也不好躲着不见,只能大步匆匆往县衙大门走去,想当面问清金吾卫的来意。 穆圭还未走到县衙大门,就看到前院密密麻麻站满了金吾卫,看得他头皮不由一阵发麻。 他刚刚开口询问这些金吾卫的带队军官是何人,眼角就瞥见县衙大堂内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负手而立,眼睛望着大堂正上方“明镜高悬”的牌匾,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冷笑。 而这名年轻人的身后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身上穿着的还是金吾卫校尉的军服,只是却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态度很是谦恭。 穆圭虽然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但是从金吾卫对他的态度猜到此人的身份绝不简单,一看就不是自己能够招惹得起的人物。 一想通这一点,穆圭脸上当即堆满笑容,对着年轻人拱手陪笑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不知来我洛阳县衙又有何贵干?” 年轻人自然就是萧恪,虽然他知道单凭自己一个人出面,洛阳令无论如何都得卖给自己一个面子,放了荆烈。 不过既然此事涉及到太后的娘家,龙璟的母族,他自然就不介意扩大事态,将事情闹得更大一些,最好闹到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地步,搞搞龙璟的心态都好。 于是乎,萧恒给他的金牌就派上了用场,金吾卫的人一看大将军胞弟亲自出面,又拿着大将军的金牌,很痛快就调拨给萧恪五百兵马,跟着他一起来洛阳县衙。 虽说县衙的差役要他们在门外稍等片刻,自己去通报县令穆圭,但萧恪可没跟他们客气,直接带兵强行闯进县衙,那些差役也不敢阻拦。 如今洛阳令穆圭来了,面对自己的无理,也得好声好气跟自己说话,萧恪也不由感慨权势当真是个好东西。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萧恪也回过身,对着洛阳令穆圭淡淡一笑道:“在下萧恪,官拜龙骧将军,爵封武阳侯,领徐州大都督。” 一连串头衔听到穆圭头皮又是一阵发麻,这里面随便单拿出任何一个头衔对于他而言都是一个高山仰止般的存在……等等,他叫什么? 萧恪! 穆圭冷汗瞬间就浸湿了后背,身为洛阳令,他对京城那些主要权贵的背景自然是烂熟于心,当然知道大将军萧恒的弟弟就叫萧恪! “原来是萧……武阳侯,下官失敬了,请武阳侯恕罪!” 知道萧恪的身份,穆圭只觉得两条腿抖得厉害,险些站都站不稳,想到萧恪带着这么多金吾卫上门,心中越发惶恐。 好在萧恪并不像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只是笑笑道:“穆县令,其实我今日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一下穆县令。” “武阳侯言重了,武阳侯的事就是下官的事,下官无论如何都要帮武阳侯办到。”穆圭根本没有问是什么事就满口答应,毕竟对方可是大将军的弟弟,就是他看上自己新娶的那房小妾,自己都得亲自送去他府上。 萧恪又笑笑,淡淡说道:“是这样子的,我有一个贴身护卫,名叫荆烈,他今天突然不见了,有人告诉我他被穆县令的人带走了,我想问下穆县令有没有这一回事。” 一听到“荆烈”这个名字,穆圭脑袋瞬间“嗡”的一声懵住了,他无论如何都不到,一个胆敢跟官府作对的莽汉,怎么摇身一变竟然成了萧恪的贴身护卫。 带着这丝疑惑,穆圭小心翼翼陪笑着问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下官听说这个荆烈是一个独来独往的江湖人士……” “怎么?我找什么人当贴身护卫还要跟你们洛阳县衙通报一声?”萧恪似笑非笑,神色很是玩味。 “下官不敢!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误会,下官这就将人放了。”一听萧恪语气不对劲,穆圭顿时吓坏了,立即唤来差役,要他们立即去大牢将荆烈带来。 虽说他之前已经答应将荆烈交给庆阳侯府,但现在萧恪来了,事情就不一样了,太后的娘家人再牛,也无法跟大将军的亲弟弟相提并论,两边分量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很快,几名差役就将五花大绑的荆烈带了过来,手脚上都带着镣铐,好在身上没有什么伤痕,看得出没受过什么刑。 倒不是这些官差心慈手软,而是荆烈虽然被关起来,整个人却更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这些官差谁也不敢靠近他,更不敢对他用刑。 此刻,当他们知道荆烈竟然是萧恪的贴身护卫,一个个都不由一阵后怕,庆幸自己没有对荆烈动刑。 看到荆烈没事,穆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若是荆烈有个什么好歹,萧恪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只是看着荆烈不仅人被绑着,手脚还都带着镣铐,穆圭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当即喝令道:“你们这些混蛋,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给荆护卫松绑去掉镣铐。” 差役哭丧着一张脸,他们想告诉穆县令,这个荆烈力大无穷,若是不用镣铐,他们根本制不住他,但一看他们县令大人黑着脸,哪里还敢多嘴,乖乖上前给荆烈松绑去除镣铐。 倒是荆烈听穆圭叫他荆护卫,有些一脸茫然。 跟随萧恪一起来的孙剑见状,担心荆烈说漏嘴,当即跑上前,附在荆烈耳边跟他轻声耳语了几句。 随后,荆烈有些不敢相信看向萧恪,神色很是复杂。 因为萧修之事,他看每一个萧姓之人都很不爽,因此那日一听萧恪自报家门他当场就没给萧恪什么好脸色。 可他没想到,当他落难之时,萧恪竟会不计前嫌赶来救他。 萧恪看荆烈没什么事,脸色也好了不少,对穆圭笑道:“我这个护卫脾气有点大,若他有什么得罪穆县令的地方,希望穆县令多多担待。” 穆圭有些受宠若惊,连声说道:“武阳侯言重了,都是自己人,我手下这些差役也有不对的地方,还希望荆护卫不要怪罪。” 萧恪又笑笑,随后话锋一转,淡淡说道:“不过我还有一事想要穆县令帮忙。” “武阳侯只管讲,下官一定帮忙办到。”穆圭也不多问,先一口应承下来再说。 萧恪看了穆圭一眼,脸上笑容尽敛,淡淡说道:“我还有一个义妹,姓李,前几日被庆阳侯贾庆之子贾信欺负了,我想要穆县令帮我义妹做个主,将贾信缉拿归案。” 穆圭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凝固了,他看着满院子的金吾卫,终于明白萧恪为什么要带上这么多金吾卫一起跟来了。 第16章 上门要人 三年前大将军萧儁遇刺身亡,长子萧恒接任其父大将军一职,继续执掌朝廷大权,把持朝政,引起了不少朝臣的不满。 当时的门下侍中杨济与虎贲卫将军龚恺密谋诛杀萧恒,归还大政于宁惠帝龙璋,谁知事情败露,最终萧恒不仅夷灭了杨济和龚恺,还不顾满朝文武百官反对,以失德为由废掉宁惠帝,拥立年仅十六岁的龙璟为帝。 谁也没想到皇位最终会落在龙璟身上,要知道他的母妃贾氏当年不过是陈淑妃身边的一个宫女,只是一次先帝留宿陈淑妃宫中,陈淑妃因来了月事身子不便,就要身边的一个宫女贾氏代替自己侍寝。谁知就这一次,贾氏就怀上了龙种,诞下皇子龙璟,自己也因此被先帝封为才人。 只不过先帝子嗣众多,龙璟因为母妃出身不高,在诸多皇子中并不显眼,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萧恒才不顾文武百官非议,力排众议执意拥立龙璟为新君。 龙璟即位称帝,他的母妃贾氏也由一个位份最微末的才人,一跃成为了大宁身份最尊贵的皇太后,她的娘家人也因此鸡犬升天,连她那个屠户出身的哥哥贾庆都被封为庆阳侯,赏赐良田美宅无数。 大多数人都是一朝得势,就不免变得膨胀,贾家人也是如此,他们苦了几辈人,突然一夜之间成了皇亲国戚,想要继续不忘初心安分守己多少有些难为人。 一开始他们也只是小打小闹,做事也不敢太过分,不过后面发现官府根本不敢管他们,也就渐渐越发放肆起来了,欺男霸女,鱼肉百姓,一个比一个无法无天。 尤其是贾庆的儿子贾信,仗着自己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子,当今皇上的表兄,一向胡作非为,无所顾忌,尤其性好渔色,不知祸害过多少良家女子,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官府根本不敢过问,他也因此越发肆无忌惮。 那日他跟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出城打猎,李顺的妹妹李柔在附近的河边浆洗衣服,贾信见色起意,在那些狐朋狗友的挑唆下,就要当众对李柔欲行不轨,正好被回家探亲的李顺撞见,便出手将贾信给狠狠暴揍了一顿,以至于贾信身受重伤,最后是被人抬回家中的。 贾庆一看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打成这样,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便找到洛阳县衙,给洛阳令穆圭施压,要他们尽快将李顺捉拿归案。 在他们的一再过问和施压下,穆圭说他们已经抓到了李顺的同伙,要贾庆派人去县衙提人。 只是不知为何,贾庆派去的家丁已经出门有一段时间了,却迟迟不见将人给带回庆阳侯府。 就在贾庆还在府中苦苦等待之际,一个下人却慌慌张张跑过来,告诉贾庆洛阳令穆圭带着一大群官差来了,此刻他们就在庆阳侯府大门外。 贾庆一听更加困惑不解,不明白穆圭明明叫自己派人去县衙提人,怎么现在却又亲自带着官差来他府上。 带着这股疑惑,贾庆匆匆赶到大门口,果然看到洛阳令穆圭就站在台阶下,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官差,更有不少好事的百姓远远围观,对着他们侯府的方向指指点点。 贾庆看在眼里,不由面色一沉,心中顿时很是不悦,不明白穆圭为什么搞得这么大张旗鼓,他就怕自己儿子犯下的那点龌龊事人尽皆知,丢尽他们贾家的颜面。 他当即快步走下台阶,拉着一张老脸,没好气道:“穆县令,你带着这么多官差来我府上,是什么意思?” 穆圭怎么会看不出贾庆的不悦,若是平时,他早就赶紧满脸堆笑赔不是了,毕竟得罪贾庆就是得罪太后和皇上。 只是现在穆圭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向,虽然空无一人,但他知道有一双眼睛此刻一定在后面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若是自己有半点退缩之意,可就不是丢乌纱帽这么简单了。 一想到这一点,他也只能暗暗叹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板起一张脸,打着官腔说道:“下官参见庆阳侯,庆阳侯息怒,下官也是为了公事而来,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庆阳侯莫要见怪。” 一听穆圭这么跟自己说话,贾庆心中更加火大,冷哼一声道:“我儿被人打成重伤,至今还下不来床,你们县衙不去捉拿凶犯,跑来我们庆阳侯府做什么?” 穆圭又看了一眼身后,一咬牙,沉声道:“下官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有人告诉下官,说此事皆是因令公子欺辱良家女子而起,因此下官特意登门来请令公子去一趟县衙,好让下官开堂审理清楚。” 穆圭的声音并不多,但足以让那些围观的百姓听得一清二楚,顿时引得一片哗然,不少人纷纷面露愤慨之色,毕竟他们对贾信的恶行也多多少少都有耳闻。 贾庆一脸错愕,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一个小小的县令居然敢来他的庆阳侯府捉拿他的儿子。 只是看着围观的百姓对着他指指点点,贾庆更加感觉脸上挂不住,心中不由一阵无名火起,一双眼睛狠狠瞪着穆圭,恨声道:“穆圭,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来找我儿的麻烦。” 穆圭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堂堂京城父母官,如今贾庆竟然当着这么多差役和百姓的面对他直呼姓名,穆圭也感觉自己脸上挂不住,想到躲在暗处观察的萧恪,穆圭也难得硬气一回,对着贾庆冷声说道:“庆阳侯,下官也是公事公办,希望你不要为难下官,让下官难做。” “啪!” 贾庆终于忍无可忍,盛怒之下抬手一个耳光重重扇在穆圭脸上,随后面色铁青朝穆圭大吼道:“没点眼力劲儿的的东西,给我滚!” 眼见堂堂洛阳令竟然当众挨了一个耳光,在场的差役和围观的百姓无不哗然,穆圭自己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羞愤。 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上门要人是自讨苦吃,可没想到贾庆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像是羞辱一条狗一样来羞辱他。 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穆圭也索性彻底豁出去了,他怒视着贾庆,冷声道:“庆阳侯,虽然下官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却也是堂堂朝廷命官,你如此折辱我,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穆圭不提皇上还好,一听到皇上,贾庆反而越发有了底气,冷笑一声道:“别忘了,当今太后是我的亲妹妹,就连皇上见到我都得叫我一声舅舅,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想来带走我贾庆的儿子,还不快滚!” 穆圭后退几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贾庆,再一次追问道:“下官也是公事公办,若是庆阳侯执意不肯交出令公子,就不要怪下官带人强行闯进贵府拿人了。” “我看谁敢!” 一听穆圭竟然敢威胁要强闯自己府邸,贾庆也彻底怒了,大手一挥,身后顿时出现了几十名手持棍棒的家丁,牢牢堵住大门,与门外的差役隔空对峙。 贾庆看着穆圭,虽然他不知道穆圭今天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敢找他们庆阳侯府的麻烦,但他还是一脸得意对着自己身后的家丁大喊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谁敢踏进我们庆阳侯府半步,你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人算我的。” 看着眼前的贾庆和手持棍棒的家丁,穆圭脸上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轻轻说了一句:“庆阳侯,这可是你自找的。” 就在贾庆还在想着此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庆阳侯府门外的大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贾庆循声望去,只见大群金吾卫朝着他们庆阳侯府的方向奔来,当即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第17章 以势压人 不多时,五百名金吾卫就冲到了庆阳侯府大门外,将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庆阳侯府的家丁看着眼前一个个人高马大的金吾卫,都忍不住吞咽了一大口口水,心中更是一阵发怵。 他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对上官差还凑合,要是真跟金吾卫打起来,只有跪地挨打的份儿。 贾庆也是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当即怒气冲冲厉声质问道:“穆圭,你到底想干什么,怎么把金吾卫给叫来了!” 穆圭根本没有理会贾庆的意思,反而拨开金吾卫快步走到萧恪面前,故意叹了口气道:“武阳侯,下官已经尽力了,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庆阳侯就是不肯配合,让我们带疑犯贾信回县衙问话。” 萧恪淡淡一笑,转而对一旁的金吾卫校尉说道:“孟校尉,你也听到了,疑犯逞凶拒捕,县衙的差役都奈何不得,你们金吾卫是不是该帮帮穆县令呀。” 孟校尉点点头,随后看着那些堵住大门的家丁,厉声喊道:“金吾卫奉命缉捕疑犯,胆敢阻挠者,格杀勿论!” “胆敢阻挠者,格杀勿论!” 五百金吾卫举起手中的刀枪一齐高喊道,吓得那些家丁都下意识后退几步,两条腿也吓得不住哆嗦。 “慢着!你们金吾卫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竟敢来此撒野!”贾庆见状也急了,赶紧跑到萧恪面前,厉声怒斥道。 萧恪看了贾庆一眼,微微一笑,道:“我知道,这里是庆阳侯府,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你贾庆是当今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穆县令和金吾卫要捉拿的贾信还是当今皇上的表兄。” “你既然知道我是什么人,还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就不怕皇上和太后问罪吗?”贾庆见萧恪竟敢直呼他名讳,不由勃然大怒,要知道自从他的外甥登基为帝,哪怕是朝中高官,跟他说话也得客客气气,萧恪还真是第一个敢在他面前出言不逊的人。 萧恪看着贾庆,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淡淡反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听萧恪这么一说,再看洛阳令穆圭和金吾卫的孟校尉对萧恪毕恭毕敬的态度,贾庆就是再狂妄和嚣张也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份不简单了,气势一下子弱了几分,迟疑了片刻,还是顺着他的话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萧恪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一旁的洛阳令穆圭好意提醒贾庆:“庆阳侯,我们大宁只有一位武阳侯哦!” 贾庆再次一愣,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瞬间收缩,一脸不可置信看着萧恪,喉结滚动几次,就是说不出半句话。 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就在一个多月以前,有官员弹劾他们贾家横行不法鱼肉百姓,他的外甥皇帝特意找他去御书房谈话,警告他要收敛一些,别让自己难做,还特别警告他,若是被萧家的人盯上,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他。 他很清楚自己的外甥不是在随便吓唬他,因为他知道龙璟虽然贵为天子,但却处处受制于萧家,如果自己真的惹到了萧家的人,还当真会凶多吉少。 因此,那日贾庆一回到家,就派人搜罗来洛阳城中萧家人的资料,为的就是不招惹到这些萧家人,免得到头来自找麻烦。 此时经穆圭这么一提醒,他也终于想起权倾朝野的大将军萧恒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叫萧恪,他的爵位就是武阳侯…… 一想明白萧恪的身份,贾庆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险些就要当场昏厥过去。 想到他们还是冲着自己的儿子来,贾庆心中更加慌乱,连忙满脸赔笑道:“萧……武阳侯,刚才是我老眼昏花,没有认出你来,实在是失敬失敬……外面站着说话不方便,不如移步到我府上,坐下慢慢说?” “不必了,我今日之所以出现在这里,都是因为你的儿子贾信欺负了我的义妹李柔,我是来替她讨个公道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萧恪是一点面子都不肯给贾庆。 一听儿子调戏的那个女人竟然是萧恪的义妹,贾庆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再次昏厥过去,心中更是恨得滴血,自己儿子调戏谁不好,非要去调戏萧恪的什么义妹。 不过贾庆似乎全然忘了,就是自己对儿子的不加管束和一再纵容,才让贾信小小年纪就如此无法无天的。 “都怪我教子无方,不过武阳侯……”事到如今,贾庆只能继续舔着脸陪笑道,“你看我那个不肖子已经挨了一顿打,现在还下不了床,想来他也长教训了,要不就放过他这一次吧,我们愿意赔给令妹一笔银子,作为给她的补偿……” “怎么,你们贾家觉得我萧恪缺那几个钱吗?”萧恪冷冷一笑,“我听说你最近新纳了一房小妾,长得有几分姿色,不如我也找几个人去非礼她,到时候我再赔你点银子,如何?” 萧恪话说得很难听,贾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不敢发作。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冷笑,他们贾家之所以敢在外面欺男霸女鱼肉百姓,不就是仗着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官府奈何不了他们吗?如今遇上自己这个来头更大的人,也是时候该让他们尝尝被人以权势欺压的滋味了。 不过说真的,萧恪越来越发现权势真的是个好东西了,怪不得都说权力是男人的烈性春药。 此时萧恪也懒得再理贾庆,直接要孟校尉带着金吾卫强行闯入庆阳侯府去捉拿贾信。 贾庆面色阴晴不定,犹豫了好久,终究还是不敢阻拦,他也看出来了,萧恪根本不给他面子,若是自己强行阻拦,不仅救不了儿子,只怕最后连自己都没什么好果子。 为今之计,也只有让金吾卫的人先带走儿子,自己马上进宫去见见皇上和太后,求他们出面去救自己儿子…… 金吾卫进入庆阳侯府没多久,就将衣衫不整的贾信给架了出来,原来贾信虽然因为受伤卧床不起,却还是色心不死,当金吾卫闯进他的卧房时,竟看到他躺在床上跟一个丫鬟苟且…… 附近的百姓没有几个没吃过贾信的苦头,如今见他如此狼狈模样,不由纷纷拍手叫好,看萧恪的眼神也有一些不一样了。 他们都看得出来,今天若不是有这个武什么侯在,县衙和金吾卫的人根本不可能带得走贾信。 有些人更是从萧恪几个人的对话中听出一些端倪,知道萧恪是大将军萧恒的亲弟弟,虽然很多读书人都说萧家人把持朝政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们眼睛不瞎,从今天的这件事上,就能看出谁在欺压他们百姓,又是谁在帮他们老百姓出头。 第18章 一时失言 “妹妹,这次你可一定要救救信儿呀,要是他有什么好歹,我也不活了!” 龙璟人还未踏进慈寿宫的大门,远远就能听到自己舅舅贾庆嚎啕大哭的声音,不由眉头一皱,但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往里走去。 本来他好端端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太后却派宫人找到他,说有急事要跟他商议,请他务必去一趟慈寿宫。 龙璟多年来都是跟贾太后在后宫相依为命,母子二人感情甚笃,一听说母后有急事找自己,龙璟便立即放下手头的事,匆匆摆驾慈寿宫。 只是此刻在慈寿宫外就听到舅舅贾庆的声音,龙璟不由一阵头大,猜到十有八九又是贾家的人在外面惹上了什么大麻烦,现在跑来求自己和母后帮他们擦屁股。 其实龙璟自己对舅舅贾庆和贾家也有些不满,他们这些人对大宁无尺寸之功,但自己还是念在他们是母后娘家人的份上,不仅封了贾庆为侯,还赏赐给他们大量的良田美宅。 龙璟不敢奢求他们为大宁建功立业,只要他们能够安分守己就好,可谁知贾家上下都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的身份,作威作福,肆意妄为,不知招致多少文武百官的非议,自己又收到了多少揭发检举他们的奏折。 龙璟何尝没想过惩治贾家,给群臣和百姓一个交代,可每次贾庆都找到太后说情,而太后又偏袒贾家,反过来又劝龙璟网开一面,最后都只能不了了之。 时间一长,不少大臣和百姓都觉得,贾家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与皇上的放任和纵容不无关系。 一想到这些,龙璟心情就很是烦躁,他每日跟萧恒还有他的党羽斗智斗勇已经很耗费心力了,偏偏贾家的人也不让他省心,一天到晚尽给他找麻烦,偏偏母后又袒护他们,搞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皇上驾到!” 一听殿外宦官的尖声通报,贾庆顿时眼前一亮,慌忙望向殿门的方向,果然看到一脸冷峻的龙璟匆匆走进殿内,当即冲龙璟干嚎一声,神色激动道:“皇上,你可一定救救信儿呀!” 龙璟目不斜视,看也不看鬼哭狼嚎的舅父贾庆,而是上前几步,弯腰拱手给太后行了一礼:“儿臣参见母后。” 贾庆见龙璟对自己视而不见,一时也很是尴尬,傻傻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知子莫若母,贾太后见自己儿子对自己大哥不理不睬,也猜到他心中有气,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大哥来求自己帮忙,要救的人还是自己的侄子,她不可能对此不管不顾的。 “皇上,不瞒你说,我之所以派宫人去叫你前来,是为了你那个不成器的表兄的事,哀家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出面,你就再帮你舅舅这一次吧,今后我一定要你舅舅好好管教你的表兄,不许他再在外面胡作非为。”事到如今,贾太后也不好再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直接开门见山,陈明要害。 龙璟面无表情,心中却在不住冷笑,因为类似的话他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每一次都说要痛改前非,可之后还不是继续我行我素,甚至变本加厉。 龙璟甚至觉得,贾家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与母后的一再包庇不无关系。 不过他当然不能这么跟太后说话,只是看了舅舅贾庆一眼,冷声问道:“说吧,朕的好表兄又在外面干了什么好事。” 贾庆哪里听不出龙璟话里话外的冷嘲热讽,面色更加尴尬,但为了自己儿子,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若是一般的事,老臣也不敢来麻烦皇上,只是这次信儿惹上了大麻烦,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只有皇上出面才能救得了他。” 龙璟一听,眉头皱得更深了,看着自己的舅舅贾庆,冷笑着问道:“是吗?他招惹到了谁?” 贾庆低着头不敢面对龙璟的目光,只是低声嗫嚅着说道:“是……是萧……萧恪!” 萧恪! 一听到这个名字,龙璟面色当即微微一变,眼神也瞬间变得凝重和深沉。 他沉吟片刻,深深看了一眼贾庆,沉声说道:“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贾庆不敢隐瞒,当即将自己儿子因为调戏李柔被李顺打伤,而萧恪声称李柔是他的义妹,亲自领着洛阳令穆圭和金吾卫的人跑到庆阳侯府上捉拿贾信之事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龙璟听完又是一阵默然不语,他当然不相信世上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贾信随便调戏一个女人就调戏到了萧恪的义妹头上…… 但是现在既然萧恪突然跳出来,打着要为自己义妹讨公道的旗号,大张旗鼓领着洛阳县衙和金吾卫的人上门捉人,目的绝不简单,很难说此举是不是得到了萧恒的授意,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图谋…… 龙璟甚至怀疑萧恪这么做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对付一个无足轻重的贾信,他和萧恒真正想要对付的人说不定是自己,贾信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不论如何,自己绝不能趟这浑水,免得落人话柄,平白无故给了萧家兄弟一个对付自己的口实。 “舅舅,朕记得一个多月前,朕在御书房亲口告诫过你,要你们贾家上下收敛一些,否则一旦被萧家盯上,到时候谁都保不了你们。”龙璟看着贾庆,冷冷一笑,“可是现在看来你和贾家并没有将朕的话放在心上,如今被萧恪带人找上了门,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朕也帮不了你们。” “皇上,老臣真的知道错了,你就最后帮老臣这一次,救救信儿吧,老臣今后一定好好管教他,绝不会再让他在外面惹是生非。”贾庆也知道事情不好办,但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扑通”一声跪倒在龙璟面前,老泪纵横,苦苦哀求。 眼看自己兄长一大把年纪哭成这般模样,贾太后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便在一旁帮腔道:“皇上,我也知道信儿这次闯下了大祸,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舅舅唯一的儿子,你也不希望你舅舅一大把年纪还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吧,你就帮他们这最后一次吧,若是他们今后还是不知悔改,哀家也不再管他们的事了。” “母后,不是儿臣不愿意帮舅舅。”龙璟叹了一口气,面色也很是无奈,“但母后也知道,朕虽然名义上是大宁皇帝,但如今朝中大事都是谁说了算,即使朕开得了这个口,萧家也未必给朕这个面子,买朕的账。” 贾太后如何不知道自己儿子的难处,也不由叹了一口气,神色很是无奈。 眼见连太后也不再帮自己儿子说情了,贾庆不由有些急了,情急之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即说道:“皇上,就算你不念在甥舅一场的份上,也想想老臣这三年来为皇上办过不少事,别的不说,老臣在荥阳县的鸿川庄园,不就借给陛下蓄养……” “住口,若是再敢胡说八道,休怪朕不念甥舅之情!”龙璟面色大变,当即大声喝止贾庆,不给他再继续说下去,同时目光很警惕望了一眼殿外的方向,见没有宫人注意到这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随后目光看向贾庆,目光又陡然变得严厉不少。 贾庆也自知失言,吓得慌忙低下头,不敢再说一个字。 太后也狠狠瞪了贾庆一眼,心中很是不安,她很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做事一向小心,因此有些担忧他会对自己大哥不利。 只是她刚要说点什么,龙璟却突然缓缓开口说道:“贾信的事我会帮你想想办法,不过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若是再敢在其他人面前提起鸿川庄园的事,就不要怪朕不客气。” 贾庆哪里听过龙璟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一抬眼又看到龙璟骇人的眼神,吓得身体一个激灵,忙不迭连连点头。 不管怎么说,皇上愿意帮自己救出儿子就好。 只是一想到鸿川庄园,贾庆心中也就很快释然了,毕竟自己冒着夷灭三族的危险帮着皇上瞒天过海,他没理由不帮自己这点小忙。 第19章 酒楼聚首 “聚星楼”是整个洛阳城最有名的酒楼,尤其是他们酒楼的“醉春香”更是名满京城,虽然卖价不菲,但每日都有数不尽的酒友食客慕名纷至杳来,只为一品“醉春香”的醇美。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酒楼内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酒楼的伙计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整个一楼大堂到处都弥漫着酒菜浓郁而诱人的香气,嘈杂的说话声。 但在三楼的一个雅间内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场景,正中间的大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无一不是“聚星楼”的招牌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教人忍不住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但雅间内坐着的四个人,谁都没有动筷子,尤其是孙剑和李顺,显得很是拘谨局促。 他们这些武馆子弟给人做护卫一年也才挣十两银子不到,“聚星楼”根本就是他们平时路过也不敢多看一眼的地方,他们刚刚也偷偷问过上菜的伙计,知道这一桌酒菜竟然差不多要上百两银子,完全惊掉了他们的下巴。 李顺更不用说了,那日他打伤贾信,自知闯了大祸,便打算去武馆跟师傅孙彪和与自己情同兄弟的孙剑道个别,再去官府投案自首。 可孙剑却觉得贾家和官府是绝不会放过李顺的,便劝李顺找个地方躲起来一段时间,待风头过去了再从长计议。 而最终的结果就是他们意外得到了萧恪的仗义相助,不仅官府不敢再找李顺的麻烦,连作恶多端的贾信也在萧恪的施压下被关进了大牢。 李顺虽然不明白他们与萧恪非亲非故,萧恪为何会如此卖力帮他们,但他知道,自己和妹妹欠了萧恪一个天大的人情,恐怕自己穷极一生也未必还得清。 可如今萧恪不仅绝口不提回报,反而在京城最有名的“聚星楼”为他们三个接风洗尘,一顿饭就要花掉自己十几年的收入,他心中如何过意得去,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萧恪面前,红着双眼哽咽道:“恩公对我李顺恩重如山,岂敢再让恩公如此破费。” 萧恪起身上前扶起李顺,又看看始终没有动筷子的孙剑和荆烈,淡淡一笑道:“你不要想太多,哪怕只是我自己一个人来聚星楼吃饭,也是点这么多菜的,你们就当沾了我的光,该吃吃该喝喝,不用跟我客气。” 虽说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但以萧恪今时今日的身份和地位,省钱是不可能省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省钱的。 萧恪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几个人终于动起了筷子,不得不说,聚星楼的酒菜贵是贵,但厨子的厨艺确实不错,“醉春香”更是一绝,四个人推杯换盏,吃得好不痛快。 趁着酒足饭饱、酒酣耳热之际,萧恪看着另外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既然你们跟我如此投缘,不如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当护卫吧,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三人闻言都不由微微一愣,还是李顺第一个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再次起身跪倒在萧恪面前,拱手正色道:“若是没有恩公,恐怕我李顺只能远走他乡,一辈子都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若是恩公不嫌弃,我愿做恩公的护卫,为恩公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错!确实是个知恩图报的耿直汉子,自己没有帮错人。 萧恪哈哈一笑,起身扶起李顺,同时不忘暗暗发动“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李顺 统率:66 武力:82 智力:71 政治:53 魅力:76 道德:高 好感:极高 人物评级:a 萧恪暗暗点头,82的武力值也可以了,对付一般的蟊贼刺客绰绰有余。 孙剑看李顺二话不说就拜入萧恪麾下,也不由微微有些心动。 他虽然是镇远武馆的少馆主,但看着自己父亲明明一身好武功,却只能天天笑脸迎人,谁也不敢得罪,心中早已经对将来接掌武馆没了多少兴趣。 而萧恪的为人他都看在眼里,若是自己跟了他,他必然不会亏待自己,总比回家当一个处处受气的武馆馆主强。 想到此处,孙剑便不再犹豫,也起身拜倒在萧恪面前,拱手正色道:“承蒙萧公子看得起,我孙剑也愿做萧公子的护卫,为萧公子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恪笑笑,也上前扶起孙剑,暗暗对他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 人物:孙剑 统率:67 武力:85 智力:73 政治:58 魅力:78 道德:高 好感:高 人物评级:a 不错,又是一个a级的高手,武力值还略高李顺一点。 不过萧恪还是将目光投向一直喝酒不语的荆烈,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其实说到底,他做这么多事,追根究底就是为了招揽到荆烈,毕竟在自己的武力值没有提升上去之前,若是有荆烈护卫在自己左右,根本没人近得了自己的身,伤得了自己一根毫毛。 荆烈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看了萧恪一眼,随后沉声说道:“萧公子,这次是你救了我,我荆烈欠了你一条命,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只是我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恐怕不能给你当这个护卫了。”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是听到被荆烈拒绝的那一刻,萧恪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失落,不过他也不好强人所难,还是大度一挥手,笑笑道:“人各有志,我能理解,来来来,喝酒!” 看着萧恪毫不介怀的模样,荆烈心中很不是滋味,他虽然是个粗人,却也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若萧恪不是姓萧,又刚好是那个萧修的族侄,单凭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也值得荆烈誓死追随,以命相护。 可他生性耿直,容易认死理,当初萧修害得他不仅没有考上武进士,还被剥夺了武举人身份,气得他当场就发誓此生与姓萧的都不共戴天,如今叫他违背誓言去为萧恪效力,多少有些难为他了。 此时孙剑敬了荆烈一杯酒,问道:“荆大哥,你既然不愿意给萧公子当护卫,不知道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荆烈仰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我这次进京参加武举本来就是我老娘的意思,他希望我可以考个武进士或者武状元回去,她也好给我那个死了十几年的老爹一个交代……可是现在,唉,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回去见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萧恪心中突然明悟,荆烈之所以不愿意给他当护卫,并不仅仅是因为放浪不羁爱自由,还因为萧修之事始终心存芥蒂,因此无法说服自己为他效力。 不过若是如此,那事情反倒是好办了。 萧恪也拿起酒杯敬了荆烈一杯酒,随后也不避讳,直接问道:“荆兄弟,你可否告诉我,你与我叔父萧修之间有什么过节,说不定我还能帮到你。” 荆烈也没想到萧恪问得如此直白,一下子愣住了,不过看着萧恪真挚而关切的目光,还是叹了口气,有些没好气说道:“还能是什么事?无非就是我不愿意改姓萧呗!” 萧恪闻言不由一怔,他原本以为是荆烈跟萧修之间有什么私怨,又或者是涉及到什么科举舞弊,可没想到实际的原因却是如此让人哭笑不得。 “荆大哥,你也跟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呗。”孙剑闻言也很是不解,便催荆烈继续说下去。 荆烈又仰天喝了一口闷酒,有些无语道:“第一日考完长跺(即远距离徒步射箭)、马射(即骑马射箭)、马枪(即马上功夫),萧修见我三项都考得不错,晚上便派人偷偷找到我,说想要收我为义子,我哪里肯答应,萧修派来的人便说要我等着瞧。” “我当时也没多想,第二天去参加步射穿扎(即射箭穿透铠甲)、翘关(即举重)和负重(背五斛米行走二十步)三项考试时,萧修也没有为难我,可谁知到了第三天考才貌之时,他却突然说我辱骂朝廷,不仅将我赶出考场,还要兵部革除了我武举人的功名,终身不得再参加武举。” 荆烈越说越气愤,又是仰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萧恪恍然大悟,怪不得荆烈明明只是与萧修一个人有仇,却恨上所有萧姓之人,原来其中还有如此曲折。 不过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萧恪倒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于是便上前轻轻拍拍荆烈的肩膀,正色道:“荆兄弟,你放心,这件事是我们萧家有错在先,我一定会为你做这个主,我会帮你恢复武举人的功名……只是今年武举已过,进士名单已经张榜公布,不可变更,你若是还想再考武进士,也只能等三年之后了。” 荆烈怔怔看着萧恪,他倒不是为今年不能考上武进士而遗憾,而是想的是,萧恪真的会愿意为了帮他这个萍水相逢的粗人,不惜去得罪自己的叔父吗? 第20章 兄弟密谋 萧恒也没有想到,自己上次就是提了一嘴,萧恪这么快就上门了。 因为朝廷大权都掌握在萧恒手中,实际天下政令都出自大将军府,而之前萧恪为了表示自己反对萧恒凌驾于天子之上的态度,从不踏入大将军府半步。 如今萧恪终于愿意登门来见自己,对于萧恒而言,自然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因为这意味着萧恪终于放下了对自己这个兄长的成见,彻底转变了想法,愿意跟自己一道为萧家开创千古帝业。 连萧恒的妻子王婧也很为萧恪的到来而高兴,因为他知道自己夫君一直在为兄弟二人政见不合而烦心,如今眼见他们兄弟和解,自然也由衷为自己夫君开心,为此她还特意吩咐府里的厨子准备各式各样的拿手好菜,以便好好款待难得上门一次的萧恪。 不过准备酒菜也需要一些时间,趁着这个空隙,萧恒将萧恪领去自己的内书房,有些事他想好好跟自己弟弟聊一聊。 大多数高官府上都会有内外两个书房,外书房更多的时候是一个见客谈事的地方,而内书房才是主人真正起居读书的地方,一些重要的文书也都是存放在内书房,因此一般来说,除非是主人的至亲或是心腹,否则是绝不能踏入内书房半步的。 尤其是萧恒如今执掌天下大权,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内书房就是大宁最高禁地,府上任何人没有他的准许都不能踏入半步,就连里面的卫生都是由他的妻子王婧领着最亲信的贴身丫鬟霜儿来收拾,其他下人根本不能靠近半步。 而如今萧恒将萧恪带去内书房谈事,这何尝不是对萧恪的一种信任,表明自己这个兄长对弟弟毫不设防。 兄弟二人在书房内各自落座之后,很快就有丫鬟端来两杯热茶,分别放在两人旁边的案几上。 萧恒端起自己手边的那杯热茶,用茶盖轻轻拨弄了一下上面漂浮的茶叶,又吹了几口气,待茶水凉了一些,这才送到嘴边细品起来。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明白大哥这是要自己先开口,便笑笑道:“大哥怎么不问问春猎之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萧恒放出茶杯,看了萧恪一眼,也笑笑道:“怎么,大哥不问,你就不打算说了?” 萧恪还是笑笑,突然话锋一转,顾左右而言其他:“大哥听说我带着洛阳令穆圭和金吾卫的人上庆阳侯府抓人之事了吗?” 萧恒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你闹得满城风雨,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正如萧恪最初预料的那般,大将军的弟弟亲自带着县衙官差和金吾卫士兵上堂堂国舅爷的府上抓人,别说大宁朝,就是放眼历朝历代,也是亘古未有之事,最后自然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上至朝中高官,下至贩夫走卒,大家对此都是议论纷纷,就想看看此事最后会如何收场。 不过也有人认为萧恪与贾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兴师动众去对付贾家,很难让人不怀疑萧恪是不是得到了大将军萧恒的授意,明面上是在整治贾家,实际上是在借题发挥,真正要针对的是贾家后面的太后甚至是皇上。 就连萧恒在朝中的几个亲信也跑来大将军府问过萧恒,萧恪此举是不是萧恒在背后指使,目的就是打击外戚势力,削弱皇上的支持力量。 萧恒对此的态度却是未置可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也不派人去问萧恪,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弟弟在合适的时候会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的。 萧恪看着萧恒,淡淡一笑道:“不瞒大哥说,我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就是为了打草惊蛇,引蛇出洞。” 萧恒静静看着萧恪,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萧恪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当日柳璇找到我,要我无论如何都要劝大哥你参加春猎之时,我就在想,即使他们在春猎中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你动手又如何,你在朝中还有大量的党羽,你还控制着洛阳城内外的各路军队,他们就算杀了你,也很难阻止我们萧家的报复与反扑。” “但皇上还是执意要请大哥去参加春猎,因此我有理由怀疑,皇上手中很可能秘密掌握有一批谁也不知道的死士或者私兵,为的就是等他们在春猎上得手之后,迅速控制住局势,应对我们萧家的报复和反扑。” 萧恒面色变得很是凝重,尤其当听萧恪说到龙璟可能秘密豢养有一批死士或者私兵的时候,眼神越发深沉,要知道,当年正是他在洛阳城内召集来三千死士,控制住其他将领的家眷,导致这些将领投鼠忌器,无一人敢领兵去皇陵勤王救驾,他们父子发动的政变才能得手。 如今攻守易势,很难保证龙璟不会用这招来对付他们萧家。 “可我在宫中安插了大量的耳目和眼线,并没有发现皇上暗中豢养私兵或是死士的迹象呀。”萧恒皱了皱眉,很是不解望着萧恪。 萧恪淡淡一笑:“大哥,如今整个洛阳城都在你的掌控之下,到处都是你的人,如果我是皇上,我也不会蠢到在你的眼皮底下豢养死士或者私兵呀。” “你的意思是,这些死士或者私兵可能豢养在洛阳城之外?”萧恒听出了萧恪的言外之意,目光再次一沉,“你怀疑贾家有人在暗中帮助皇上豢养死士或者私兵?” 萧恪点点头,沉声道:“没错,因为如今朝廷内外到处都是大哥的人,皇上能够信任和倚仗的人并不多,也就是皇后和太后的娘家,可中书令柳乾虽是皇后的父亲,可他为人一向圆滑,是绝不会拿整个家族做赌注去支持皇上的。” “如此一来,能够全心全意支持皇上的也就贾家了,毕竟他们跟皇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皇上被大哥废了,他们贾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因此,你就故意小题大做,借题发挥,大张旗鼓带着洛阳县衙的官差和金吾卫的人上门抓人,就是为了逼贾家的人去求助皇上?”萧恒这才明白萧恪打的什么主意,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感慨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弟弟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萧恪再次点点头,笑笑道:“大哥,其实贾家帮皇上秘密豢养死士或者私兵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可若是皇上无论如何都要死保贾家,就说明他和贾家之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萧恒略一沉吟,随即追问道:“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萧恪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贾信作恶多端,我们可以给洛阳令穆圭施压,要他大量搜罗贾信的罪证,公诸于天下,引发民怨沸腾,让贾信到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地步,到时候就看皇上如何应对了。” 萧恪一时默然不语,心中却也不得不承认弟弟这一步棋确实走得毒辣,一下子将龙璟和贾家都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进退两难。 他刚想点头表态,萧恪却在这时又继续补充道:“大哥,除此之外,我们萧家也可以趁机火上浇油,一拉一踩,也趁此机会好好整顿我们萧家。” 第21章 萧家之弊 “整顿我们萧家?此话又是从何说起?”萧恒看着自己弟弟,面色分明有些不解。 萧恪没有回避萧恒的目光,点了点头,随后沉声道:“大哥,你不觉得我们萧家的人在朝廷中占据了太多的位置了吗?” 此话一出,萧恒面色瞬间一沉,看向萧恪的目光也陡然变得凌厉。 萧恪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说到了萧恒的痛处。 当初萧儁遇刺身亡,萧恒上位,以为父报仇为名,大肆在朝中清洗反对自己的官员,空出来的官位都由自己的族人和亲信取而代之,借此牢牢掌控住朝廷大权。 连当时年仅十六岁的萧恪,寸功未立,又是封三品高官又是封侯又是领一州大都督,还不是因为他是萧家的嫡子,萧恒一母同胞的弟弟。 起初这确实有利于萧恒控制朝廷局势,可随着时间一长,也渐渐暴露出很多弊病和问题,萧氏子弟把持了大量的朝中要职,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极大不满,不少世家大族和官员都因此自发站到萧恒的对立面上,反对萧恒专权弄国。 另一方面,萧家子弟也并非个个是人中俊杰,也有不少贪婪愚蠢之辈,他们仗着萧家如今权倾天下,对同僚傲慢无礼,对百姓极尽盘剥,致使更多人对萧家心生不满,甚至还有人对此讽刺过,说“萧氏不消,大宁不宁”。 萧恪之所以今天突然跟萧恒说起这个事,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之前跟荆烈承诺过会帮他出头,更重要的是,身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小说和影视剧都没少看,一眼就能看到萧家眼下最大的危机是什么。 权力就像一个巨大的蛋糕,人人都想分而食之,可如果有人却想和自己族人独占这块蛋糕,不让其他人有机会染指,那最终必然会导致其他人的群起而攻之,为的就是重新瓜分权力这个蛋糕。 萧恪提醒萧恒不要将朝中大权把持在自己和族人手中,并不是因为他不是真正的萧恪,对其他萧氏族人没有什么感情,而是他很清楚,如果再这样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站在龙璟那边,到那时萧家失道寡助,离灭亡也就为时不远。 萧家一旦倒台,他萧恪的下场也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因此哪怕不为萧家的将来着想,他也得考虑考虑自己的身家性命,跟萧恒指出萧家目前的弊病和危机,只希望萧恒能够听得进去,亡羊补牢,犹时未晚。 此时,萧恒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弟弟,似乎是想通过他脸上的神情看穿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萧恪坦然迎视萧恒凌厉的目光,心中却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萧恒能不能听得进自己的劝告,毕竟古代的中国就是一个宗法社会,将血缘和宗族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如今自己竟然劝说萧恒对族人下手,多少有些离经叛道。 “这些话,是皇后跟你说的?”萧恒看着自己弟弟,目光分明有几分痛心疾首。 萧恪闻言不由一阵错愕,随后有些哭笑不得,搞了半天,原来是萧恒以为自己又舔狗附体,听信了柳璇的蛊惑,为此不惜置他和族人于不顾。 “大哥,皇后从未跟我说过这些!况且……”萧恪摇了摇头,看了自己大哥一眼,有些无奈道,“况且如果我是皇后,我不仅不会觉得如今萧家人占据了大多的朝中要职,甚至还希望朝中的萧姓高官越多越好。” “这又是为何?” 听到自己弟弟没有再一次被女人蛊惑,萧恒总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听完萧恪一番话,不由眉头一蹙,有些不解问道。 萧恪长叹一口气:“大哥,皇后一心只想帮着皇上夺回大权,你想想,萧家在朝中每多占据一个官位,其他世家大族和官员对萧家的不满就会多一分,若是此时皇上暗中向他们许诺,只要他们助朝廷扳倒萧家,到时候空出来的官位和权力,他们都可以分一杯羹,大哥你觉得那些人会怎么选?” 萧恒面色越发凝重,久久沉默不语。 若是其他人跟他这么说,萧恒会怀疑对方是不是别有居心,目的是为了挑拨他和族人的关系,但现在跟他说这番话的人是萧恪,他相信自己弟弟是不会害自己的。 只是一想到要对自己的族人下手,萧恒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狠得下这个心,他一向是一个将亲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况且当年父亲死后,若不是族人的鼎力支持,自己也未必能够这么快就接替父亲的位置,如今若是自己过河拆桥,亏待族人,不仅此生良心难安,死后更有何面目去见萧家的列祖列宗。 但萧恪说得也没错,萧家在朝中占据的官位越多,其他世家大族和官员对萧家就越不满,长此以往,这些人迟早都会站在自己和萧家的对立面上,帮着龙璟来对付他,让自己疲于应对,腹背受敌,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一时之间,萧恒陷入两难的境地,内心百般纠结。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没有想过,只是……唉,都是同宗同源,有些事我也是身不由己呀!” 不知过了多久,萧恒终于重重叹了一口气,神色也很是无奈,也只有在弟弟面前,他才显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萧恪也知道萧恒的难处,猜到一时半会也很难下得了这个决心,不过如今萧家也还没到生死存亡的时刻,自己只能以后找机会慢慢再劝了。 不过眼看萧恒已经被他说得有些意动,火候已到,萧恪也终于决定挑明他今天的来意。 “大哥,我知道我现在跟你说这些让你很为难,不过虽然整顿萧家并非一朝一夕的事,但你现在不妨先来个杀鸡儆猴,也让一些族人有所收敛。” “杀鸡儆猴?”萧恒看了萧恪一眼,目光若有所思,“你说的是谁?” 萧恪微微一笑,冷声道:“自然是我们的好二叔,兵部侍郎萧修了!” 萧恒目光不由再次一沉,脸上也多了几分厌弃之色。 第22章 一拉一踩 如果说整个萧家,萧恒对谁最为不满,那无疑就是这个萧修了。 当年因为身为兰陵萧氏家主的萧儁常年征战在外,因为族中的大小事务交给自己的二弟萧修代为处理,他便趁此机会中饱私囊,大肆敛财,引得很多族人对此是怨声载道,可他仗着家主萧儁对他的信任和偏袒,丝毫没有一点收敛,反而越发变本加厉。 而当萧儁遇刺身亡之后,家族中不少人都主张由身为萧儁嫡长子的萧恒继任家主,可萧修却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以萧恒年纪太小为由,用这些年搞来的钱到处拉拢了其他族人支持他当家主,险些让当时的萧家陷入分裂。 好在最后萧家的大多数人都选择站在了萧恒这一边,萧恒才顺利接任了萧家的家主,名正言顺以萧儁继承人的身份出城去说服父亲的旧部继续支持萧家。 事后萧恒也没有秋后算账,反而看在他是自己叔父的份上,将萧修从五品的兵部郎中提拔为三品的兵部侍郎,可萧修还是不知足,甚至还私下跟人抱怨过哪有侄儿比叔父品级还高的道理。 若不是念在同出一族的份上,又有其他族人为他求情,萧恒早就想将他罢官免职,逐出京城了。 现在听萧恪提起萧修,萧恒不由笑笑,有些玩味道:“怎么,他也得罪你了?” 萧恪也不隐瞒,直接将荆烈和萧修之间的恩怨过节原原本本告诉萧恒,听到萧恒面色一阵阴沉。 “原来如此,怪不得前几日他主动找到我,向我推荐了一批人,说这些人都是弓马娴熟之人,要我重用他们,将他们安插在各路军中,我还奇怪他为何如此热心,原来这些人竟然都是他刚认下的义子!”说到最后,萧恒已经是在不住冷笑,眼神中更是隐隐透着杀机。 萧恪心中暗暗一惊,他之前也有些奇怪,萧修再欣赏荆烈的身手,也没必要非死皮赖脸逼人家管自己叫爹吧,如今听萧恒这么一说,他才知道萧修没有憋什么好屁,认这些义子的目的竟然是想染指军队。 本来萧恒是一个很看重亲情的人,萧恪还在苦苦思索究竟要怎样才能够能够说服萧恒狠下心去惩治萧修,好给荆烈一个交代。 不过现在看萧恒的眼神,萧恪知道不需要自己再多说什么,萧恒自己已经容不下萧修了。 想想也是,萧恒念在萧修是自己叔父的面上,可以容忍他贪赃枉法,甚至可以容忍他在背后讥讽自己,可现在萧修想要染指萧恒手中的军队,已经触及了萧恒的逆鳞,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坐视不理了。 不过,萧恪不介意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大哥,我刚才说过,如今京城上下对于贾信的案子很是关注,大家都想知道朝廷最后会如何处置贾信,而若是贾家真的在帮皇上豢养死士或者私兵,皇上为了安抚贾家,不得已只能力保贾信,必然会导致不少人的不满。” “若是在此时,我们也找人爆出萧修科举舞弊的丑事,可大哥你却大公无私,为了维护公义与法度,不念叔侄之情秉公处置自己的亲叔父,如此一对比,你说天下人会如何看你,又如何看待皇上。” “哈哈哈,好一个一拉一踩,实在是妙!”萧恒哈哈一笑,连声叫好,不过随后看着萧恪,目光似乎有些戏谑,“人人都说你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想不到使起计来,一招比一招毒辣。” 萧恪心中也有些好笑,前身用十几年立的人设,不到几天时间都被自己搞塌房了。 不过话当然不能这么跟萧恒说,他只能笑笑道:“既然我在梦中答应父亲要好好辅佐大哥,我自然要不遗余力,毫无保留,抛弃一切所谓的仁义道德。” 听萧恒听到父亲,萧恒面色也微微有些动容,起身走到萧恪面前,萧恪不明所以,但还是也跟着从座位上站起身。 萧恒轻轻拍拍萧恪的肩膀,叹了口气,有些感慨道:“其实这三年来,大哥一个人真的很累,大哥一直希望你能来帮帮我,可是……不过现在好了,你总算是幡然醒悟,大哥很开心,你也不要一直闲在府中了,是时候出来帮大哥做点事了。” 萧恪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现在的他还真没有太大的追求,只是上辈子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现在再世为人只想着先好好享受及时行乐一番再说,之所以自告奋勇去帮萧恒查春猎和主动告知萧恒眼下萧家的危机,也是担心萧家一旦倒台,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要是萧恒对自己委以重任,自己天天去跟人勾心斗角,哪还有有闲情雅致去声色犬马,纵情享乐呀! 就在萧恪还在纠结之时,门外却突然传来嫂子王靖的声音:“夫君,恪弟,酒菜已经备好了,可以去吃饭了。” 虽然萧恒说过王靖可随时进进出自己的内书房,但王靖每次进内书房前都会开口询问过,以示对自己丈夫的尊重。 萧恪知道他们成亲已经有几年时间了,一直相敬如宾,感情极好,唯一的遗憾就是嫂子一直没有为大哥生下一儿半女,而大哥也没有纳妾的意思,导致直到现在也没有子嗣。 想到此处,萧恪心中不由猛然一跳,萧恒没有子嗣,如果他将来真的谋朝篡位,改朝换代,江山传给谁? 虽然萧家枝繁叶茂,人丁旺盛,可只有自己才是他唯一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呀,如果说将来萧恒真的无后,兄终弟及,皇位说不定最后真会落到自己头上。 不过萧恪很快就摇摇头笑了,毕竟现在大哥才二十多岁,现在没有子嗣不代表将来没有,况且听说嫂子这些年一直在张罗着为他纳妾,大哥迟早都会有自己的子嗣,自己还是想想将来挑哪个好地方做自己的封地,好好做个逍遥王吧,就不要有什么其他的非分之想了。 第23章 政治联姻 虽然只是一场简单的家宴,但满满一大桌的酒菜一点也不比前几日萧恪在聚星楼点的少,味道上也丝毫不输给聚星楼的厨子。 萧恪难得来一次大将军府,萧恒和王婧也是一个劲儿劝萧恪多吃点,萧恪自然不会在自己的大哥大嫂拘谨客套,大快朵颐,吃得撑肠拄腹。 萧恪吃饱喝足之后,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本想着自己也该起身告辞了,但此时萧恒和王婧夫妻二人却很有默契挽留起了萧恪,说是还有一件很重要的大事要跟他商量一下。 随后,萧恒使了一个眼色,周围的下人很是识趣,纷纷退下,最后一人还不忘顺手将房门给关上。 眼见萧恪一脸不解,王婧嫣然一笑,也不再卖关子:“前些日子,我的姑母,也就是薛家的主母找到我,说她们薛家有一女,名唤薛翎,年方二八,尚待字闺中,与你正好般配,我和你大哥也都觉得这是一门不错的亲事,不过还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萧恪心中暗暗苦笑,自己猜得一点不错,大嫂之所以非要叫他登门一趟,果然是为了给自己说一门亲事,要不怎么说长嫂如母,她操心也就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见弟弟一时沉默不语,萧恒不由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王婧,随后语重心长对萧恪说道:“这里没有外人,有些话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知道你可能一时半会儿还忘不掉那个女人,但你要明白,她如今已经嫁为人妇,与你之间再无可能,你也是时候该放下这段孽缘,好好娶妻生子,如此,方才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 “大哥,你不要多想,我不是那个意思。”听大哥越说越离谱,萧恪只能无奈说出自己自己心中的顾虑,“我并非是不愿娶妻生子,只是嫂子口中的薛家小姐虽然与我家世相当,可我对她的才貌和品性一无所知,实在是不知道她是不是我的良配。” 从穿越来的第一天开始,萧恪心中就很清楚,自己既然享受到了名门望族的种种好处,自然也得遵守封建社会的条条框框,首当其冲的就是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一个人做主。 虽然古人常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对于世家大族而言,家族子弟的婚事不仅仅关系到家族的繁衍生息,更是家族与其他家族联姻的大好机会。 别看眼前的萧恒与王婧相敬如宾,可他们二人的婚事同样是政治联姻,只因为兰陵萧氏与琅琊王氏同属徐州名门,通过这门亲事,萧家和王家在朝堂上成了最亲密的盟友,共同进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今王婧为薛翎说媒,可不是因为薛家的主母是自己的姑母,而是因为河东薛氏是关中名门,他们通过王婧向萧家提出联姻,也是主动交好萧恒的意思,若是最终促成了这门婚事,萧家在朝堂上又会多了一个同气连枝的政治盟友。 道理萧恪都懂,他也知道自己很难摆脱政治联姻的命运,但是他还是想最大限度维护好自己的利益,比如说绝不能让自己娶到一个丑女为妻。 因为世家之间联姻最重要的一点是看家世是否匹配,品行尚在其次,相貌更加不用说了,要不怎么会有“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的说法呢? 如今嫂子王婧为薛家说媒,只说薛家女与自己年龄相仿,却没有提到她的品性与容貌如何,萧恪自然而然担心这位薛家小姐是不是长相欠佳,因而嫂子才绝口不提。 王婧一听萧恪问起薛家小姐的才貌与品性,不由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笑笑道:“我也只是听我的姑母说起薛翎,我自己也从未见过她本人,不过薛家身为关中名门,门风一向甚好,而薛翎又是薛家嫡女,想来品性差不到哪里去吧。” 萧恪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相对于品性,他其实更关心这位薛家小姐的相貌到底如何。 眼见萧恪迟迟没有表态,萧恒似乎明白了什么,便笑笑道:“我听闻薛家的家主薛浦近日身体抱恙,但我公事繁重,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去探望他,不如这样你替我去一趟薛府,代为问候薛浦一声。” “大哥放心,此事就交给我了。” 萧恪点点头,当即一口答应下来,他当然明白大哥是要自己打着探病的名义上门相亲,心中不由暗暗一阵感慨,果然是亲大哥呀,自己心中的那点小九九是一点都瞒不过他。 …… 翌日下午,萧恪人就站在了薛府大门外,身后跟来的护卫李顺怀中还抱着一个长长的朱漆檀木匣子,里面装的是一株上好的千年人参,毕竟是打着替兄探病的名义登门,做戏总得做全套吧。 上午萧恪已经派人事先上门送过名帖了,薛家的人知道萧恪下午要来,因此家主薛浦的弟弟薛淳早早等在府门内,一见萧恪下了马车,当即迎上前,笑呵呵道:“贤侄,老夫可等你多时了。” 萧恪虽不认得薛淳,可见他中年模样,又称自己为“贤侄”,便拱手施礼道:“是晚辈来迟了,还望世叔见谅。” “哈哈哈,不迟不迟,来得正是时候。”薛淳抚须哈哈一笑,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萧恪,心中暗暗不住点头。 事实上,他之所以亲自出大门迎接萧恪,不仅仅是家主薛浦的意思,他自己也想亲眼见一见萧恪,只因为他正是薛翎的父亲。 虽说薛淳不反对薛家用自己的女儿去和萧家联姻,可不管怎么说父女亲情血浓于水,他作为父亲都得出来看看薛家为自己女儿挑中的夫婿到底如何,若是实在不堪,自己跟女儿也好提早有个心理准备。 不过如今薛淳看萧恪长相俊美过人,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言语间更是谦逊有礼,心中对他很是满意,感觉他与自己的女儿倒是良配。 两人谈笑间,薛淳很是客气将萧恪请进府内,嘴上还不忘说道:“家主听说贤侄要来,特意吩咐府里的人准备了家宴,叫上了几个与贤侄年岁相仿的族人作陪,还请贤侄务必赏脸,留下来吃顿便饭。” “家主实在是客气了,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萧恪嘴上客气,心中却是心知肚明,猜到这些作陪的族人中必然有薛翎,实际上这场家宴就是薛家给自己和薛翎安排的相亲宴。 这个时代的社会风气更接近另一个时空的隋唐,对未出阁的女子也没有那么多限制,大多数女子在嫁人之前也是可以抛头露面见客的。 不过萧恪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如果这位薛家小姐天姿国色风华绝代,自己可以应允这门亲事,可如果她实在是容貌欠佳,他便要随便找个理由提前告辞了,回去之后便要大嫂回绝掉这门亲事,另给自己找一个才貌俱佳的妻子。 两人边说笑边走,一路寒暄,很快走到了后院,可此时一个丫鬟却匆匆跑过来,看得出她神色很是焦急,但她看了一眼站在薛淳身旁的萧恪,随后上前附在薛淳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也不知丫鬟到底说了些什么,薛淳面色逐渐变得阴沉,但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萧恪,干笑两声,故意轻描淡写道:“贤侄见笑了,我夫人突然有些急事找我,老夫看来失陪片刻了,请贤侄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世叔言重了。”萧恪淡淡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不过从薛淳的面色上猜到事情并不简单,只是自己也不好多问。 随后,薛淳唤来薛府的管家领萧恪去家主薛浦的院落,自己则往另一个方向匆匆走去。 第24章 薛家有女 薛淳怒气冲冲走进一处幽静雅致的别院,快步走到一栋小楼前,隔着门就听到自己妻子杨氏苦口婆心的声音: “翎儿,你就听为娘一声劝,去见见那个萧恪吧,也让我们薛家对他有个交代,若是见过他之后,觉得他实在是不堪,为娘也会替你去求家主和主母,不会逼着你嫁给他的。” “娘,你就不必再劝我了,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见萧恪的。”随后,屋内传来另外一个女子的声音,虽然语气轻柔,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倔强。 杨氏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为娘真的不明白,你与那个萧恪素昧平生,何以对他有如此大的偏见,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跟他见上一面呢?” 薛翎也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娘,我与萧恪素未谋面,怎会对他有什么偏见呢?我之所以不愿见他,是为了我们薛家着想,不想坏了薛家百年清誉。” “不过是与萧恪见上一面,怎么会坏薛家百年清誉呢?”杨氏的语气分明很是不解。 “娘,你还不明白吗?”薛翎又是幽幽一声长叹,却字字铿锵有力。“我们薛家世受皇恩,自当为大宁竭忠尽智,白首不渝,可如今萧家狼子野心,把持朝政,我们薛家不仅不去阻止,反而要与萧家联姻,狼狈为奸,岂不是有负皇恩,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我们薛家,我们薛家的百年清誉岂不是就此毁于一旦……” “住口!朝廷大事,岂轮得到你一个黄毛丫头多嘴!” 薛淳在门外再也听不下去,当即怒气冲冲推开门,对着自己女儿厉声斥责道。 杨氏听得出自己夫君动了真怒,慌忙起身劝说道:“老爷,翎儿还小,不懂事,一时说错了话,你不要跟她生气。” “爹,娘,我虽然年幼,却也知道什么叫忠君爱国,我方才所说,句句是肺腑之言,也请爹爹劝家主三思。” 薛翎也没有想到自己父亲就在门外,想来自己刚才的一番话都被他听去了,不过此刻面对勃然大怒的父亲,薛翎脸上之色却没有显露出一丝惶之色,语气依旧从容,可她说的每一个字在薛淳听来都格外刺耳。 “我……我打死你个不孝女!” 薛淳一时怒火中烧,气得扬起手就要去薛翎,可薛翎却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眼神反而越发决绝。 杨氏却是吓坏了,慌忙挡在薛翎身前,紧紧抓住夫君的手,哭着哀求道:“老爷,是我没有管教好翎儿,你要打就打我吧,不要打翎儿。” 说完,又扭过头去苦苦劝说薛翎道:“翎儿,你不要再说了,赶紧过来跟你爹赔个不是。” 薛翎看看怒发冲冠的父亲,再看看泪流满面的母亲,叹了口气,虽然没有道歉,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杨氏这才松开薛淳的手,掏出丝绢擦拭眼角的泪水。 看着杨氏在自己面前不住抹眼泪,薛淳心中的怒气也渐渐消散了,他沉默了许久,随后看着一脸倔强的女儿,长叹一口气,冷声说道:“你口口声声说不去见萧恪是为了薛家的百年清誉,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今日不去见萧恪,得罪了萧家,你可知道对于薛家而言会有什么后果。” 薛翎没有说话,但目光已然变得有些复杂,她知道父亲说得不错,如今萧家权倾朝野,若是薛家出尔反尔得罪了萧家,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因为自己一人而连累整个薛家,绝不是她愿意看到的结果。 只是若是自己屈从了,去见了萧恪,若是皇上知道了此事,今后如何还能相信薛家,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薛家。 薛淳看出自己女儿态度有些松动,便换了副口吻,好声好气劝说道:“正如你母亲说的那般,你先去见一见萧恪,也算给他和萧家一个交代,到时若你执意不肯嫁他,爹也可以拉下这张老脸去求家主,另外挑选其他房的女儿嫁去萧家,行了吧?” 眼见父亲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了,薛翎低头沉吟片刻,终于点点头道:“父亲,我可以去见萧恪,但我有一个条件。” 听到一向倔强的女儿终于肯松口,薛淳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听到薛翎要提条件,心中下意识一紧,但还是只能点点头道:“你说吧,只要不让薛家难做,为父都可以答应你。” …… 此时薛府的另一处,家宴已经开始,身为家主的薛浦亲自作陪,一一为萧恪介绍在座的薛家子弟和女眷,可奇怪的是,独独少了萧恪最想见的薛翎,甚至连领他进府的薛淳也不见踪影。 直到他们一个个都吃饱喝足了,薛府的下人都来撤走饭菜了,薛翎和薛淳都始终没有现身。 在之前与家主薛浦的交谈中,萧恪已经知道薛淳就是薛翎的父亲,想到他刚才的匆匆离去,联想到此时他们父女二人同时不现身,萧恪猜到一定是薛翎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可明明是薛家的人主动通过他的大嫂王婧想要与他们萧家联姻的,为何现在自己上门了,薛翎又躲着不见自己呢? 就在萧恪还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薛淳终于姗姗来迟,他看了一眼萧恪,告罪一声,随后附在家主薛浦耳旁低语耳语。 薛浦面色略略一变,不过很快恢复如常,笑着问萧恪道:“贤侄,今日仓促,只是准备一些粗茶淡饭,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贤侄切莫见怪。” 萧恪看着面前一大桌的美酒佳肴,不由摇了摇头道:“世伯客气了,是晚辈打扰了才是。” 薛浦又笑笑道:“贤侄可听说过我们薛府有一株上百年历史的梅树,如今正月寒梅开得正艳,贤侄可有闲情雅兴去看看?” 萧恪有些奇怪,自己不是来薛府相亲的吗?怎么突然就邀请自己去看什么梅花了,说得自己府上没种有梅树似的…… 萧恪心中突然一动,想到迟迟没有现身的薛家小姐,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便欣然答应了薛浦的提议。 随后,萧恪起身离席,随薛淳而去。 只是萧恪和薛淳一走,薛浦的面色瞬间变得很是难看。 第25章 初见薛翎 此时天色已经近黄昏,薛淳领着萧恪走到百年梅树下,说是要萧恪赏梅,自己的目光却有意无意一直望向不远处的长廊。 萧恪心中有些奇怪,便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隐隐看到两个身影朝他们的方向走来,虽然看得不太真切,却也能大致看出是两人皆女子。 随着两人朝他们越走越近,萧恪也渐渐看清了两名女子的容貌,一时有些失神。 但见走在前面的女子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眉眼如星,秋水盈盈,当萧恪对上她的目光时,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寂静,天地万物都为之黯然失色。 再看她一身白衣如雪,衣袂飘逸,这一刻萧恪终于明白什么叫体迅飞凫,飘忽若神。 不过萧恪很快回过神,暗暗对着女子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薛翎 统率:52 武力:48 智力:93 政治:90 魅力:99 道德:高 好感:中 人物评级:ss 当确定眼前的女子就是薛家想要嫁予自己的嫡女薛翎之时,萧恪突然感觉政治联姻其实也并不是一件多糟糕的事。 此时薛翎已经穿过长廊缓步走到梅树下,一双星眸落到萧恪身上,目光很是温柔。 薛淳上前几步,笑呵呵为萧恪介绍道:“贤侄,这是小女薛翎。” “原来是薛小姐,在下萧恪,这厢有礼了。”萧恪微微一笑,对着薛翎拱手施了一礼。 “小女子薛翎见过萧公子。”薛翎也微微欠身,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教人如沐春风。 薛淳看看萧恪,又看看自己女儿,越看越觉得二人当真是般配,不过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只是对薛翎笑笑道:“翎儿,为父还有些事要去跟家主商议,你就先替为父好好招呼贤侄吧,他是我们薛府的贵客,万万怠慢不得。” 说到最后,薛淳的语气越发意味深长,似乎意有所指。 薛翎如何听不出自己父亲的言外之言,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在萧恪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免得给薛家招来什么灾祸,不过薛翎也没有多说,只是微微一颔首,柔声道:“父亲且放心,我不会怠慢萧公子的。” 薛淳闻言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给跟在薛翎身后的贴身丫鬟小菊使了个眼色,故意说道:“小菊,你去跟夫人说一声,叫她也去见家主。” 老爷有吩咐,小菊哪里敢多说什么,连忙低头应了声“是”,随后快步走开了。 随后,薛淳也告罪一声,转身离去,转眼间梅树下只剩下了萧恪和薛翎两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 萧恪心中不由摇头暗笑,他怎么会看不出薛淳是在刻意为他和薛翎制造独处的机会,看来薛家真的很想促成这桩婚事,与萧家联姻,就是不知道这位薛家小姐本人的态度又是如何。 虽说这个时代的婚姻大事都是父母或是家族来定夺,但以薛翎家世和容貌,很有可能也是原书中的女主之一,加上龙璟还有一个什么“风流帝王”的主角光环,是个女的就爱他爱得死去活来,若是在此之前薛翎已经跟龙璟有了什么瓜葛或是牵绊,自己再娶她过门,岂不是被龙璟以绿还绿? 想到此处,萧恪不由看了一眼薛翎,却没想到薛翎此时目光也在看向他,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碰撞,都不由微微一怔,随后都不约而同将目光移向别处。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微妙…… 两人也不知沉默了多久,可能是为了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薛翎的目光望向了满树的梅花,柔声问道:“萧公子喜欢梅花吗?” 萧恪点点头,目光也落在满树怒放的梅花上:“梅花不畏严寒,不惧风雪,乃是花中之君子。” “可梅花之所以被世人誉为花中之君子,并非是因为不畏风雪,而是因为它坚守本色。”薛翎目光定定望着梅花,语气有些飘忽,“梅花在寒冬盛开,不追求艳丽的颜色和繁复的形态,只保持自己本来的模样,如此坚守本色,不愧君子之名。” 萧恪心如明镜,哪里听不出薛翎意有所指,虽然表面上是在说梅花,实际上却是在暗讽他们萧家没有恪守人臣本分,把持朝政,凌驾于皇权之上,绝非君子所为。 虽说听出了薛翎是在暗讽萧家专权弄国,萧恪也没有动怒,只是淡淡一笑道:“薛小姐有如此见识,可见薛家果然是家学深厚。” “不敢当,萧公子过誉了,若是小女子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还望萧公子海涵。”薛翎知道萧恪听出了自己的言外之意,不过看他面不变色,对自己依旧谦逊有礼,心中反倒是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萧恪又是笑笑,随后却突然话锋一转:“不知薛小姐可有看过本朝的国史。” 薛翎不知道萧恪为何突然说起本朝国史,但还是轻轻一点头道:“倒是看过一些。” 萧恪淡淡一笑:“那薛小姐可还记得,本朝的太祖武皇帝在前朝担任何职。” 薛翎顿时就明白了萧恪的意思,不由微微一怔。 因为在大宁之前还有一个夏朝,大宁开国皇帝龙胤就是夏朝的大将军,同样权倾朝野,把持朝政十多年,最终亲手废掉了夏朝最后一位皇帝夏哀帝,改朝换代建立了大宁。 萧恪的意思很明显,你说萧家没有恪守人臣本分,可当初龙家不就是通过这种手段谋朝篡位的吗?如今他们萧家不是有样学样罢了! “可圣贤有云‘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萧家世受大宁皇恩,位极人臣,自当为大宁竭忠尽智,为国分忧。”薛翎暗暗叹了一口气,只能试着从道义上去说服萧恪。 萧恪微微一笑,道:“我记得太祖武皇帝当初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边军校尉,因为作战勇猛得到了夏桓帝的赏识,对其大加重用,一路提拔到了车骑将军之职,临终之前更是委以托孤之责,想要他辅佐年幼的哀帝,可最终……” 萧恪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你说宁朝对我们萧家皇恩浩荡,那夏桓帝待龙胤又是何等的恩重如山,可最后龙家还不是篡夺了夏朝的江山。 此时此刻,薛翎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驳萧恪了,因为若是她继续批判萧家,就是从根本上在否定宁朝江山的合法性。 此时萧恪也没有了什么赏梅的兴致,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薛翎跟柳璇一样,一心向着龙璟,这门亲事大概是要告吹了。 不过罢了,天下女子何其多,自己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何必非要跟一个心向龙璟的女子纠缠不清呢。 虽然心中是这么想,可不知为何,看着眼前风华绝代的薛翎,萧恪心中还是很不是滋味,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遗憾还是失落。 第26章 薛府旧识 萧恪去薛府的后院赏梅,那里有不少薛府的女眷进进出出,李顺作为萧恪的随从,自然不方便跟进去,便一个人留在院门外等候萧恪。 李顺一个人站在庭院门口,多少显得有些突兀,每一个路过的家眷或下人都忍不住好奇看了他一眼,看得李顺多少有点不自在,却也不敢离开半步。 就在他百无聊赖之际,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很是惊喜的声音:“顺子哥,真的是你呀!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顺听这声音有些熟悉,不由循声望去,脸上顿时也露出了惊喜之色:“小菊妹子,怎么是你呀!” 李顺口中的“小菊妹子”正是薛翎的贴身丫鬟小菊,她奉薛淳之命跑去通知杨氏前去见家主,便又匆匆折返回来,没想到竟然在院门口碰见了儿时的玩伴李顺,便忍不住一脸惊喜跟他打了个招呼。 小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李顺面前,“噗嗤”一声笑道:“你忘了呀,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我爹爹卖到薛府做丫鬟,我不在薛府还能在哪里?倒是你,怎么会来薛府呢?” 说到此处,小菊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一脸担忧问道:“前几日我跟管家出府去买东西的时候,碰到了柱子哥,他说你打伤了庆阳侯府家的公子,现在官府和贾家的人正到处找你……顺子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李顺看着小菊眼中流露出的关切,不由心头一暖,想不到这么多年不见,小菊妹子还是这么关心自己。 面对小菊的关心,李顺没有丝毫隐瞒,从贾信调戏自己妹妹李柔说起,一直讲到自己为了报答萧恪甘愿做他护卫,一五一十讲得很是详细,听得小菊一颗小心脏忽快忽慢,起伏不定。 “这么说,最后都是萧公子帮的你?”小菊满脸的不可思议,“可你与他非亲非故的,他为什么会这么帮你。” “我虽然不知道公子为何要如此帮我。但是……”李顺摇了摇头,随即神色动容道,“但是我知道,如果没有公子,只怕我早就被官府或者贾家的人找到打死了,可能妹妹最后也难逃贾信的毒手,我们一家这辈子欠了公子一份天大的恩情,我李顺只能用这条命来报答他。” 小菊点点头,她能理解李顺此时的心情,知道他从小就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家伙。 不过随后她便想到好像听老爷和夫人说过,薛家就是打算将小姐嫁给这个萧恪,听李顺这么一说,小菊突然感觉小姐嫁给萧恪也不错,毕竟他家世好,长得又是如此俊美,为人还如此正直的,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男人呀。 也不怪小菊这么想,不管薛翎今后嫁给谁,她身为薛翎的贴身丫鬟,自然得跟着一起陪嫁过去,因此她比谁都希望薛翎可以嫁给一个好夫婿,这样她过去也能跟着享福,若是薛翎嫁给贾信那种人,她这个陪嫁丫鬟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不过小菊很快就一脸沮丧了,因为她天天跟在薛翎身边,怎么会不知道薛翎对于萧家有成见,今天为了不来见萧恪她还跟老爷夫人大吵了一架,她这么讨厌萧家,又怎么会愿意嫁给萧恪呢?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家主还有老爷夫人会不会逼着小姐嫁给萧恪。 想到这儿,小菊又开始担心起了薛翎,因为她了解小姐这个人外柔内刚,若是薛家非逼着她嫁给萧恪,就怕到时候小姐想不开呀。 “小菊妹子,你这是怎么了?”李顺看着小菊神色变换不定,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沮丧,一会儿担忧,不由一脸关心问道。 小菊回过神来,刚要说话,眼角余光却瞥见萧恪从院子里走出来,慌忙给李顺使了眼色,低声说了句:“顺子哥,下次有机会再跟你说。” 说完,不等李顺反应过来,便转身朝院子小跑过去。 萧恪看着如风一般从自己身边跑过去的小菊,再看看一脸不自然的李顺,脸上顿时多了几分玩味之色…… …… “小菊,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在返回自己院落的路上,薛翎似乎是不经意问了小菊一句,一双眼眸却满是关切之色。 小菊很小的时候就被家人卖入薛府,之后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两人虽然名为主仆,却一直情同姐妹,今日她发现小菊被父亲借故支开之后,再见到她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担心她有什么事,便忍不住追问起其中的缘由。 “啊……我……” 小菊如梦初醒,看着薛翎关切的眼神,,心头一热,便将今日遇见李顺之事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薛翎。 薛翎听完却不由秀眉一蹙,有些奇怪道:“不论是贾信欺辱良家妇女,还是李顺伤人,都理应由官府查办,萧恪怎么会插手此事呢?” 小菊看着薛翎,目光很是无奈,随后苦笑道:“小姐,贾家可是皇亲国戚,官府哪里敢得罪他们,如果不是萧公子比贾家面子还大,只怕顺子哥早就被贾家找到给打死了,连柔妹妹都被贾信抢回贾府了。” 薛翎一时默然不语,她虽然读过不少书,但薛家门风甚严,因此她很少有机会出去抛头露面,对外面百姓的疾苦不是很清楚,现在听小菊这么一说,感觉自己确实是把事情想简单。 不过想到萧恪竟然如此热心肠去帮助一个素未平生非亲非故的李顺,心中又对他生出了几分好感,不管萧恒如何权倾朝野、把持朝政,但至少萧恪为人还是不错的,热心正直,对自己也是谦逊有礼。 但她很快又想到了什么,不由继续追问道:“就算官府不敢管,难道太后和皇上也不管吗,毕竟贾家如此胡作非为,败坏的可都是他们的名声。” “这我也不清楚。”小菊摇了摇头,“不过贾家这么横行霸道,不就是仗着他们是皇亲国戚,有太后和皇上撑腰吗,太后和皇上哪里有不帮着自家人的道理。” 薛翎摇了摇头,神色悠悠说道:“话不可说得如此武断,我倒是听说当今皇上仁厚爱民,相信他一定会秉公处置此事,还李顺兄妹一个公道的。” 小菊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单纯了,若是那个皇帝真的这么英明,贾家也不至于祸害百姓那么久。 …… 当萧恪和李顺走出薛府大门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他们一路往外走的功夫,李顺已经将小菊的事都告诉他了,萧恪当时心中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薛翎和天下人都觉得萧家把持朝政有违人臣之道,那自己就让薛翎和天下人好好看看,他们所拥戴的天子,到底有多英明神武,仁德爱民。 “李顺,你明天去一趟洛阳县衙,问问穆县令,贾信的案子办得怎么样了?” “是,公子!”李顺点点头,欣然领命,随后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不过昨天家里叫人给我捎话,说贾家派人找到家里,说他们愿意赔我们一些银子,要我们不要状告贾信,他们不想要这个钱,可是又担心贾家将来报复,因此问我该怎么办。” 萧恪暗暗冷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贾家打算用金钱和权势压下此事,他们以为只有他们贾家有钱,只有他们贾家有权势吗? “李顺,你明天不必去县衙了,直接去找一些人,在城中到处张贴告示,告诉全城百姓,若是谁愿意指证贾信和贾家作奸犯科者,可去我的府上领赏银一两。” 李顺闻言不由一愣,随后只觉得鼻子一酸,公子如此帮他和妹妹,他此生该如何报答呀! 第27章 薛家心思 萧恪不知道的是,薛淳说的有事要跟家主薛浦商议并不仅仅是一句借故离开的托词,此时在薛府的族议堂内,灯火通明,上百盏油灯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河东薛氏各房重要的人物齐聚一堂,商讨一件事关薛家生死存亡的大事。 事实上,薛家之所以突然通过萧恒之妻王婧向萧家提出联姻的意向,是因为就在几天前,皇帝龙璟突然向家主薛浦提出想要纳一名薛家嫡女为妃,让整个薛家上下有些猝不及防。 如今的朝堂局势是大将军萧恒大权独揽,但谁都看得出皇上龙璟并不甘心做一个傀儡皇帝,两边一直在明争暗斗,薛家跟大多数世家的态度都是一样,不偏不倚,两不得罪,静观其变,绝不轻易站队,如此一来不管将来是萧恒谋朝篡位,还是龙璟重掌大权,都不会影响到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在朝堂上的地位和利益。 这也是这些世家大族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政治智慧,也是他们历经诸多朝代而屹立不倒的原因,要不然怎么会有“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的说法。 相反,若是站错了队,支持错了人,一旦将来对手得势,对于自己和家族而言就是一场灭顶之灾,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是绝不会拿族人的生死和家族的存亡去冒险的。 可皇帝龙璟突然提出要纳薛家嫡女为妃,无疑是想要拉拢薛家,一旦薛家答应下来,可就跟柳家一样站在了萧恒的对立面上了,若是将来萧恒当真能取大宁而代之,他们薛家在新王朝可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龙璟的提议无疑打破了薛家继续保持中立的幻想,他们不得不重新考虑他们在朝堂上的立场。 之前也是经过薛家各房重要人物的商议,最终觉得大将军萧恒独揽大权,手握重兵,当今天子无权无兵根本无力抗衡,因此薛家最后通过与王家的姻亲关系,向萧家提出联姻的想法,隐晦表达了他们薛家对大将军萧恒的支持。 虽然此举会得罪皇帝龙璟,但是只要萧恒一天不倒,朝廷就翻不了天,即使龙璟贵为天子也很难奈何得了薛家。 本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连萧恪都上门拜访薛家了,可没想到薛家选定嫁去萧家的嫡女薛翎那边却出了问题,不仅不愿嫁给萧恪,甚至连跟萧恪见上一面都不愿意。 虽然薛家完全可以不顾薛翎个人的意愿,强行将她嫁给萧恪,可她若是嫁到萧家之后,在萧恪甚至萧恒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到时候连累到整个薛家就麻烦了。 在这种情况下,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另外换一个薛家嫡女嫁给萧恪,可如今整个薛家适合出嫁的嫡女偏偏只有薛翎一人,若是提出换个庶女嫁过萧家,是对萧家而言无异于是一种羞辱,反而适得其反。 此时的薛家无疑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就是想换人也没得换。 族议堂内,薛淳和杨氏深深低下头了,不敢看其他族人,虽说家主没有指责他们夫妇二人半句,可薛翎毕竟是他们的女儿,如今薛翎给薛家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他们夫妇二人难辞其咎。 他们夫妻二人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萧恪与薛翎相见之后可以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薛翎因此改变心意,愿意嫁给萧恪为妻,如此也就皆大欢喜了。 就在夫妻二人还在忐忑不安之际,一名族人匆匆走进了族议堂,他叫薛清,官任太仆寺卿,掌管天子的舆马和马政,前几日皇帝龙璟正是通过他向薛家提出纳一名薛家嫡女为妃的想法。 今日正好轮到他当值,天黑才下值回府,便匆匆赶来族议堂商讨大事,除此之外,他还给薛家带来了一个颠覆性的消息。 “兄长,皇上今日在御书房召见我,说他那日只是一时酒后戏言,他暂无新纳妃嫔的打算。” 此话一出,族议堂内的族人顿时一个个面面相觑。 就是因为皇上提出要纳他们薛家的嫡女为妃,薛家才不得不做出抉择,最终决定与萧家联姻,可现在萧恪都上门了,皇上却突然改口,那他们到底还要不要继续跟萧家联姻呀。 “三弟,你觉得皇上是什么意思?”薛浦眉头一皱,目光有些飘忽不定。 薛清在回府的路上也在一直苦苦思索这个问题,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如今见薛浦问起,便缓缓说道:“兄长,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皇上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我们想与萧家联姻,为了阻止我们薛家倒向萧恒,便放弃了纳我们薛家嫡女为妃的打算。” 薛清的分析有理有据,听得族议堂内的众人连连点头,只是身为家主的薛浦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 因为如果薛清的猜测没有错的话,皇上放弃纳他们薛家嫡女为妃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不希望他们薛家倒向萧恒。 可若是如此,他们薛家又该如何向萧恪和萧恒交代。 …… 之后的几日,萧家没有正式上门派人提亲,薛家也没有过问此事,这门亲事就这么莫名搁置下来。 不过与之相比,洛阳最近的局势并不平静,随着萧恪不惜重金,越来越多的百姓站出来指证贾信甚至是贾家的恶行,而这一桩桩恶行在有心人的肆意传播下,很快弄得人尽皆知,民怨沸腾,已经到了不杀贾信不足以平民愤的地步。 洛阳令穆圭在收集到足够多的证据后,最终开堂判了贾信一个斩监候,秋后处决,可谓是大快人心。 卷宗呈送到刑部,由于萧恒事先派人打过招呼,刑部的人对此也不敢有什么异议,不过依照大宁律例,秋后处决的名单还需要奏请皇上定夺。 但皇帝龙璟却以此案疑点众多为由,着令大理寺重审,消息传出,一时京城百姓无不哗然。 明眼人都能看出,一旦大理寺重审此案,又能拖上一段时间,若是期间遇上什么大赦,贾信就不用死了。 就在不少人还在疑心圣上处置不公之时,兵部那边爆出侍郎萧修在今年的武举上舞弊的消息。 出乎每个人意料的是,大将军萧恒没有丝毫偏袒自己叔父的意思,要求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彻查此案,最终坐实了萧修武举舞弊之事,萧修也因此被削职为民,永不叙用。 消息传出,京城百姓无不称颂大将军的大公无私,不少人也因此更加质疑皇上的偏袒徇私。 第28章 帝后冲突 “皇后娘娘,皇上有旨,今日谁都不见,您还是请回吧。” 御书房外,面对一脸冷若寒霜的皇后柳璇,守在门外的几个宦官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战战兢兢上前阻拦。 柳璇倒是没有对这些小宦官大发雷霆,只是对着御书房的方向冷声说道:“你们替本宫去通报陛下一声,若是陛下今日不见我,今后也务须再踏入本宫的丹凤宫半步了。” 几个小宦官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接话,毕竟这种话谁敢转达给皇上,那不是找死吗! 可若是不进去通报,又是忤逆皇后的意思,是为大不敬,这也不是他们这些小宦官能够担待得起的。 就在门外的小宦官左右为难无所适从之际,御书房内传来皇帝龙璟异常疲惫的声音:“让皇后进来吧。” 小宦官们闻言如获大赦,慌忙打开了御书房的大门,低眉顺眼道:“皇后娘娘请。” “你们都在外面候着。” 柳璇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个宫女吩咐一声,随后站在门口稳了稳心神,快步走入御书房内,小宦官慌忙在后面重新将门关上。 龙璟坐在御案后面,面色很是凝重,在他面前是堆放得高高一大摞奏折,几乎将他的脸完全挡住。 看到柳璇一脸寒霜走进御书房,龙璟已经猜到她的来意,心中不由暗暗长叹一口。 虽然心中有气,但柳璇也没忘记礼数,一进入御书房就矮身给龙璟行了一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不必多礼。”尽管龙璟已经猜到皇后要跟自己说什么,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故作不知笑笑道,“你若有事派个宫人来知会朕一声就是了,或者朕去一趟丹凤宫也何妨,何须你亲自来御书房见朕呢?” “皇上恕罪,臣妾今日来见陛下,并非是为了后宫之事而来,而是为了国事而来,因此只能来御书房见陛下。”柳璇看着龙璟,面色很是平静,但眼神却是决绝得可怕。 因为不管哪朝哪代,后宫干政都是大忌,轻则下旨申饬,严重的话可是要废后的。 可在柳璇看来,如今皇上犯了一个大错,若是连身为皇后的她也不出来劝阻,只怕大宁江山危矣,因此她已经顾不上自己此举会不会惹来臣民非议,会不会因为惹怒皇上而被废掉皇后之位了。 听柳璇说得如此严重,龙璟也不由面色微微一沉,不过随后还是勉强笑笑,明知故问道:“不知皇后说的是何事?” 柳璇毫不犹豫跪倒在地,冲龙璟重重一拜,正色肃穆道:“请皇上以国事为重,切勿因为顾念亲情而置大宁的江山社稷于不顾。” 龙璟面色瞬间变得很是难看,目光不自觉望向自己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 自从他驳回了刑部的奏请,要求大理寺重审贾信一案之后,百官的奏折就如雪花一般飞来御书房,无一不是劝谏他秉公处置贾信,切莫置大宁律法于不顾,以免天下臣民寒心。 若是大臣们不理解他也就罢了,可龙璟没想到现在连一向相信他的皇后柳璇也跑来御书房犯颜直谏,他此刻只觉得内心一阵异常的刺痛。 龙璟看着一脸决绝悲愤的柳璇,冷冷说道:“连你也觉得朕是一个是非不分不知轻重的昏君是吗?” 柳璇摇了摇头,一字一句道:“臣妾从未觉得皇上是一个昏君,臣妾也知道皇上是一个至诚至孝之人,不忍庆阳侯老来丧子……但皇上可曾想过,皇上不仅仅是庆阳侯的外甥,也是天下人的君父,而今百姓有冤屈,皇上却不能秉公处置,试问天下人如何又看待皇上。” 龙璟一时默然不语,他知道皇后柳璇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也知道她是是为了大宁的江山社稷着想,可他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不能跟任何人透露一星半点,哪怕是自己的皇后。 良久,龙璟长叹一口气,一脸正色道:“皇后,朕明白你的意思,朕也知道你是为了朕的江山着想,但是朕也有自己的苦衷,请你给朕一些时间,朕将来一定会给你,给天下臣民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臣妾不知道皇上有什么苦衷,但臣妾知道……”柳璇凄然一笑,“如今萧恒不顾叔侄之情,秉公处置自己的叔父萧修,天下百姓都无不对其交口称颂,人心向背如此,皇上觉得大宁还有将来吗?” “住口!皇后你简直太放肆了!” 一听柳璇竟然敢出言诅咒大宁江山不保,龙璟顿时龙颜大怒,面色越发阴沉。 面对天子一怒,柳璇却丝毫没有畏惧和退缩,反而自己摘下头上的凤冠,放到自己面前,而后继续说道:“臣妾在来御书房之前,已经做好了因为触怒皇上而被废后的准备,皇上可以废掉臣妾的皇后之位,但臣妾恳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切莫因为儿女情长,而置大宁律法于不顾,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此时龙璟面色铁青,看着面色决然皇后,再看看地上的凤冠,最终冷冷冲着门外的方向大喊一声:“来人!” 门外的几名当即连滚带爬跑进御书房,一个个跪拜在地:“奴才在!” 龙璟看着柳璇,冷冷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皇后身子有些不舒服,你们立即送她回丹凤宫歇息。” “奴才遵旨。” 几名小宦官慌忙领旨,随后起身走到柳璇身边,一个个低声劝道:“皇后,回宫吧。” “皇上,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言罢,两行清泪缓缓从眼角滑落,随后柳璇木然起身,也不要宦官搀扶,转身头也不回离开了御书房。 御书房的门又被人从外面关上,龙璟看着空空荡荡的御书房,又看看遗落在地上的凤冠,最后看看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再也抑制不住满腔怒火,暴吼一声,将眼前御案踢翻在地,上面的奏折散落得满地都是。 “萧恒,萧恪,我龙璟不杀你们兄弟,誓不为人!” 这一刻,龙璟的眼神骇人得可怕。 第29章 军器疑案 “看来你猜得不错,皇上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贾信一命,足以说明贾家的确是在帮他做一件见不得光的事。” 虽然萧恒最终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可此刻他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你觉得皇上和贾家会将这些死士或者私兵藏在哪里呢?” 对此,萧恪也是两手一摊,摇摇头道:“大哥,我现在也没有眉目,据我所知,自从皇上登基以来,前前后后赏赐给了贾家十几座庄园,光司州就有七座之多,我们根本无法确定他将这些死士或者私兵藏在其中的哪一座或是哪几座庄园之中。” “我也知道要找出这些死士或私兵谈何容易,只是一日不将这些人给找出来,我就寝食难安。”一想到龙璟竟然背着自己搞了这么大的动作,萧恒心中就不由一阵恼怒,当初自己当真是看走了眼,竟然拥立了此人为敌,如今给自己和萧家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 虽然他恨不得现在就立即废了龙璟另立新君,但他之前以失德为名废掉了宁惠帝,已经招致了朝中不少大臣的反对,地方上的几个野心勃勃的大都督也趁机起兵反对他。 虽说最终他艰难压制住朝堂上反对的声音,击败了那几个起兵的地方诸侯,可他自己也是损兵折将,实力大损,自此不敢再轻言废立之事。 如今一切都还是他们兄弟二人的猜测,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证据,若是以此为由废掉龙璟,还不知会引起朝堂上怎样的轩然大波,面对地方上何等的反对势力。 萧恪也知道萧恒心中的担忧,便宽慰他道:“大哥,你放心,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将死士或私兵的事给查个水落石出的。” 有萧恪这句话,萧恒一颗心多少安定下来一些,他看着自己弟弟,沉声问道:“此事你打算从何查起?” 萧恪沉吟良久,而后缓缓说道:“不管皇上和贾家豢养的是死士还是私兵,都需要大量的兵器来武装,而打造兵器又需要大量的生铁,因此我打算从这方面入手,查一下自从皇上登基以来,有没有大量的生铁流入贾家名下的哪一座庄园。” 萧恒闻言也不由微微颔首,觉得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毕竟盐铁都是由官府经营管理,买入和卖出每一笔都有记录,只要去查一下簿册就可以知道谁购买过大量的生铁,到时顺藤摸瓜就可以查到这些生铁最终都流向了哪里。 不过随后萧恒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不确定:“说到兵器我倒想起一件事,就是半年前军器监突然失火,不仅烧坏了仓库中大量的盔甲和兵器,还烧毁了一些簿册,最后军器大监和军器少监双双畏罪自缢身亡,此案也就不了了之。” 萧恪闻言不由眼前一亮,对呀,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若是大量购买生铁会在官方簿册留下记录,很容易被有心人顺藤摸瓜查到,况且打造兵器还需要招募大量的铁匠,更容易引人生疑。 可军器监专门负责为朝堂制造剑弩甲兵,他们的仓库中就有大量现成的兵器铠甲,若是从军器监仓库盗走兵器再放把火毁灭证据,大火过后即使有人发现少了一部分兵器,也只会当被大火焚毁了,哪怕是最终有人发现兵器失窃,也很难查到这些失窃的兵器最终流向了何处。 “大哥,我怀疑这场火有古怪,很可能有人借着这场大火从军器监盗走了大量的兵器。” 萧恒点点头,沉声道:“当初我也觉得这场大火有些蹊跷,曾经下令要彻查此事,只是没想到了第二天掌管军器监的大监和少监就双双畏罪自尽,最后只能以他们二人玩忽职守草草结案……现在想来,确实可能是有人故意放火趁机偷走了大量的兵器,拿去武装死士和私兵。” 说到此处,萧恒顿了顿,一脸担忧看着萧恪,道:“当初是我小瞧了皇上,我原以为他母妃出身不高,他在后宫又籍籍无名,立他为帝我也好掌控,可没想到他比我想象中要棘手得多,他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从军器监盗走大量兵器,又能不留一丝痕迹杀人灭口,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萧恪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暖流,但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笑笑道:“大哥,你放心,我自己会小心的。” “总之,你自己切记凡事一定要小心为上,否则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父亲的在天之灵交代。”萧恒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再次叮嘱萧恪一遍。 萧恪什么也没有,只是重重一点头。 …… 当萧恪从大哥的大将军府出来之时,天色已经快黑了,但他却意外看到荆烈在门外的台阶下来回踱步。一双眼睛还时不时望向大门的方向。 一看到萧恪,荆烈当即面露欣喜之色,快步跑到萧恪面前,不由分说倒头便拜:“恩公在上,请受荆烈一拜。” 萧恪心知肚明,上前扶起荆烈,故作诧异道:“荆兄,你这是做什么?” 荆烈对萧恪一抱拳,面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恩公,我荆烈虽然是个粗人,但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你不仅救过我的命,还不惜得罪自己的亲叔父帮我恢复武举人的功名,让我有脸回家见老娘……你对我恩重如山,如果我不报答你,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我荆烈别的本事没有,但我敢拍胸脯保证,只要有我荆烈保护恩公,就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得了恩公一根汗毛。” 萧恪听完心中也很是欣慰,不枉自己做了这么多努力,如今总算是成功收服了荆烈这个猛人,今后自己的生命安全总算是有保障了。 “好,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顿顿好酒管够,还有你也不用一口一个‘恩公’的叫,听着有点别扭,你就跟孙剑和李顺一样,叫我公子就好了。” “是,公子!”一听萧恪说顿顿好酒管够,荆烈不由咧着嘴笑了。 “恭喜宿主抢在龙璟之前招揽不世猛将荆烈,龙璟失去5000天命值,宿主获得相应的5000逆鳞值,另外获得10点属性点和神秘礼包1个。” 此时,系统又再一次跳出来刷了一波存在感,提醒萧恪他是个有系统的人。 第30章 甲胄疑云 当听说萧恪突然来造访他们军器监时,新任军器大监赵泽是一脸懵的。 因为萧恪虽然官拜三品龙骧将军,品阶不低,但并不直接统兵,也就没什么需要跟他们军器监打交道的地方,因此赵泽实在想不出萧恪来他们军器监的原因。 不过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大将军的弟弟,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军器大监能够招惹得起的,因此尽管猜不到萧恪到来的目的,但赵泽还是率领军器监上下全体官员,恭恭敬敬出大门恭迎萧恪,不敢有丝毫怠慢。 “武阳侯大驾光临,实在是令我们军器监蓬荜生辉呀。”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一见面赵泽就满脸堆笑恭维起了萧恪,身后的一帮同僚更是跟着连声附和。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看他们对自己如此恭敬有加,萧恪自然也不会跟他们摆什么脸色,笑笑道:“赵大监太客气了,我只是奉大将军之命,前来查看一下军器监的兵甲库,还望赵大监行个方便。” 一听萧恪是来查看兵甲库,赵泽和其他官员不由面面相觑。 因为朝廷对于甲胄兵器的管理是很严格的,军器监制造的每一件铠甲和兵器甚至是箭矢上都刻有唯一编号,兵部也会定期派人过来盘点核查,以确保万无一失。 可萧恪并不在兵部挂职,因此赵泽他们想不通萧恪怎么会突然跑来军器监想要查看他们的兵甲库。 似乎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萧恪微微一笑,解释道:“家门不幸,前些日子我叔父萧修不是因为武举舞弊被朝廷查办了吗,前几日又有人向大将军检举揭发说我叔父之前还涉嫌勾结军器监的人倒卖朝廷的甲胄兵器,因此大将军派我过来查看一下兵甲库,看看此事是否属实。” 赵泽等人顿时恍然大悟,只是听说军器监有人勾结萧修倒卖甲胄兵器,一个个都不由有些紧张起来,毕竟此事若是属实,大将军连自己的亲叔父都严惩不贷,只怕军器监上下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武阳侯明鉴呀,我们军器监上下一向廉洁奉公,对朝廷更是忠心耿耿,绝不敢做出这等倒卖甲胄兵器之事。”不管三七二十一,赵泽第一个带头喊冤,身后的一群官员也跟着连声附和叫屈。 萧恪淡淡一笑:“诸位不必多想,我只是奉大将军之命前来查看兵甲库,若是没什么问题,我自然会在大将军面前还诸位一个清白的。” “武阳侯所言极是,我们这就陪武阳侯去查看清点兵甲库。”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赵泽更加不敢怠慢,当即低眉顺眼将萧恪请进了军器监。 不多时,萧恪一行人就来到兵甲库的大门之外,守在门外的十几名士兵一看到这么多人出现,顿时一个个神情都不由紧张起来,连目光也变得警惕不少。 赵泽站在萧恪旁边,满脸赔笑对萧恪低声道:“武阳侯,兵甲库戒备森严,不论是谁都不准携带任何兵器进入,还请……” 说话间,一双眼睛看向萧恪身后的荆烈、孙剑和李顺。 萧恪笑笑,对身后的三人使了个眼色,三人也不说话,只是很配合将自己身上的刀剑交给军器监的人。 赵泽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对着后面的一个官员高声喊道:“去开一下锁。” 这名官员不敢怠慢,当即拿着钥匙小跑上前,打开了库房门口的大铜锁,又有几名军器监的差役一齐上前,合力将厚重的大门推开。 “武阳侯,里边请。”赵泽满脸堆笑,躬身对萧恪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萧恪点点头,在军器监众官员的簇拥下走进仓库,映入众人眼帘各式甲胄兵器,它们都被整整齐齐排列放置在一个个铁架子上,看上去一目了然。 光这么看肯定看不出任何问题,因此萧恪只是扫了一眼整个仓库,便笑着问赵泽道:“赵大监,我想知道这座兵甲库内现在一共有多少套甲胄。” 赵泽没想到萧恪会问到这个,慌忙唤来一名官员,对萧恪道:“武阳侯,这是我们军器监的主簿庞坤,兵甲库内有多少甲胄兵器他最清楚。” 庞坤身为主簿,就是负责管理军器监的文书簿册,因此对军器监各个库房的数量了如指掌,甚至都不用去翻查簿册,现在见萧恪问起兵甲库的甲胄数量,便毫不犹豫回答道:“回武阳侯,这座兵甲库目前一共有九万八千套甲胄,去年年底的时候,兵部派人过来清点过了,数量无误,若是武阳侯不放心,下官可以马上安排人当着武阳侯的面再清点一遍。” “不必这么麻烦了,我还是信得过诸位的。”萧恪笑笑,而后似乎是不经意间随口问道,“我听说军器监半年前因为失火,烧坏了不少甲胄兵器,我想知道,在失火之前,兵甲库中有多少套甲胄。” 不等庞坤回答,萧恪一双眼睛就看向庞坤,似笑非笑道:“庞主簿这么好的记性,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记不清吧。” 一听萧恪突然提起半年前军器监失火的事,在场的众官员面色都有些不自然起来,毕竟因为那场大火,他们军器监的大监和少监自缢身亡,不少同僚也因为此事受到牵连,因此整个军器监对于这场大火都是讳莫如深,绝口不提,没想到今日竟然被萧恪揭了伤疤。 庞坤看看萧恪,又看看赵泽,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回答道:“在军器监失火之前,兵器库内一共甲胄有十二万三千套……” “大火之后兵甲库还剩多少套甲胄?”萧恪看着庞坤,继续不动声色追问道。 庞坤心中越发有些不安,他不知道为什么萧恪会一直追问半年前军器监失火的事,但他也不敢对萧恪有所隐瞒,只得老老实实回答道:“当时火势实在是太大了,我们军器监的人拼了命也只能从大火中抢出了六万五千三百二十八套,其余的都被大火烧毁损坏了。” 说话间,他似乎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军器大监赵泽,目光有些不安。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冷笑,随后又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在军器监失火之前,有人来兵甲库支取过甲胄或者兵器吗?” 庞坤心中一阵剧烈跳动,眼中分明闪过一丝慌乱,但还是连连摇头道:“没……没有。” 萧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庞坤,看得庞坤更是一阵心慌,不自觉低下了头,不敢对视萧恪的目光。 连一旁的军器大监赵泽也隐隐感觉得到萧恪似乎就是冲着半年前军器监失火的事而来,连忙主动为庞坤解围,凑上前低声对萧恪道:“武阳侯请见谅,庞主簿在半年前的那场大火中不幸负伤,自此就不愿再回想那日的事,还望武阳侯见谅。” “原来如此,倒是我鲁莽了。”萧恪有些歉然笑笑,随后又是话锋一转,“那赵大监可否带我去看看最近一年兵甲库的账簿,我想看看一下支取记录。” 一听萧恪居然要查看兵甲库的账簿,赵泽不由傻了眼,面色很不自然,随后陪着笑解释道:“武阳侯,那场大火蔓延到了官署,也烧掉了我们军器监不少文书簿册,其中就包括兵甲库的那些簿册。” 萧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庞坤,只见庞坤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不敢接。 赵泽心中越发不安,他的直觉告诉他,萧恪就是冲着半年前军器监失火的事来的,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吗? 一想到此处,赵泽心中更加忐忑,好在此时萧恪突然哈哈一笑:“既然簿册已经被烧掉,那就算了吧。” 说完,萧恪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依旧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庞坤,随后以天色不早为由,转身离开了兵甲库,军器监众官员慌忙跟在身后。 庞坤看着萧恪离去的背影,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想到他一直在追问自己的事,心中还是猛然一沉…… …… 夜幕将近,庞坤总算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离开军器监往家里的方向走去,他的宅子离军器监并不算远,因此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步行回家。 只是今日他没走多远,拐个弯就看到前面有一人拦住了他的去路,他不由身躯一颤,因为他认得出此人竟然是萧恪身边的一个护卫。 拦路的人正是李顺,他看着战战兢兢一脸惶恐的庞坤,笑笑道:“庞主簿不必害怕,我只是奉我家公子的命令,请你去一趟萧府,有些事他想当面问问你,请吧。” “什……什么事?”庞坤艰难咽了一大口口水,迟疑着问道。 “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请吧,不要让我们为难。”李顺语气很客气,但眼神却越发凌厉。 庞坤尽管心中惶恐,却也不敢反抗,乖乖上了李顺事先准备好的马车。 随后,马车拉着庞坤和李顺,往萧府的方向飞奔而去…… 马车一走远,赵泽就从拐角处缓缓现身,看着疾驰而去的马车,面色渐渐变得阴沉…… 第31章 嫌隙暗生 龙骧将军府会客厅内,庞坤已经记不清自己面前的茶杯添过多少次茶水了,可萧恪却始终没有现身。 他不明白,明明是萧恪派人去将他请来府里的,可是他人来了,萧恪却迟迟不来见他。 庞坤也问过来给自己茶杯添水的丫鬟萧恪何时来见他,却被对方告知自己只是府里一个端茶倒水的丫鬟,她也不知道公子何时会来见他,要庞坤再耐住心等等。 庞坤无奈,也只能继续耐住性子等候,这一等又是几个时辰,眼看快要到三更天,还是连萧恪的影子都见不到。 他也不是没想过拂袖而去,只是他不敢,不说人家背后有一个权倾朝野的兄长,单单萧恪就不是他一个小小从七品主簿能够得罪得起的。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白天说错了什么话惹恼了萧恪,才故意派人将自己叫到府里晾着,若是如此,只怕自己的苦头还在后面呢! 就在庞坤一个人还在会客厅忐忑不安之际,门外终于出现了一个身影,庞坤惊喜抬眼望去,却发现来人并不是萧恪,而是将自己接来龙骧将军府的那名年轻护卫。 虽然对方只是一个护卫,但庞坤也不敢怠慢,连忙从座位上起身,略一欠身问道:“敢问这位兄弟,不知武阳侯何时能够抽出时间来见一见我?” 李顺笑了笑,有些歉然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公子临时有其他事要忙,暂时不能来见庞主簿了,还望庞主簿见谅。” “不敢当,不敢当。”虽说感觉萧恪就是在故意戏耍自己,但庞坤脸上哪里敢流露出半点不满之色,反而满脸陪笑道,“既然武阳侯没空,那我就先告辞了,待武阳侯有空我再过来一趟。” 李顺点点头,笑道:“我家公子也是这个意思,他还吩咐我用府里的马车将庞主簿送回家。” “不敢不敢,这可如何使得,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庞坤有些糊涂了,萧恪将他叫来府里不就是为了故意折腾他吗,怎么现在又对他如此客气周到了。 李顺还是笑笑,语气却是不容反对的坚持:“这是我家公子的意思,庞主簿就不要让我为难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庞坤还能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麻烦你送我一趟了。” …… 不得不说,龙骧将军府的马车确实不错,又快又平稳,但庞坤坐在车内,心情却是忽上忽下的。 今天发生的一件件事实在是太过诡异了,先是白天萧恪突然造访他们军器监,一直追问他们关于半年前军器监失火之事,而后就是自己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带到萧恪府上,却没有问自己任何事就将自己送回来了,实在是让他感觉匪夷所思。 只是一想到半年前的那场大火,他心中就不由一阵咯噔,怀疑是不是萧恪发现了什么,若是如此,自己当真是要大祸临头了。 可不对呀,若是萧恪真的发现了什么,今天晚上在他府上应该好好审问自己一顿才对呀,可他却压根不来见自己。 庞坤是越想越心慌,又联想到半年前畏罪自杀的大监和少监的死状,更是感觉脊背一阵发凉,冷汗瞬间浸湿他的后背。 此刻的他心中是异常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帮他们,给自己招来这么大的杀身之祸。 可是又想想,若自己当初不答应他们,不跟他们合作,自己和家人哪里能活得到今天。 就在他还在惶惶不安之际,马车却突然“嘎叽”停下了,吓得庞坤身体不由一阵颤抖,战战兢兢对着外面的李顺问道:“为……为什么停下了。” 车外的李顺哈哈一笑:“庞主簿,到你家了。” 庞坤闻言不由一愣,连忙掀开车窗的布帘一看,果然看到自己家的大门,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随后庞坤定了定神,掀开车帘探出身子下了马车,对一旁的李顺略一欠身道:“有劳了。” 李顺脸上却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看了一眼大门,突然高声说道:“庞主簿,我家公子说了,他很感谢你今晚告诉他的那些话,他说事成之后绝不会忘了你的功劳的。” 庞坤闻言不由一愣,这都哪跟哪呀,他一个晚上都没见到萧恪,更别说跟萧恪说什么话了。 他刚想问个明白,李顺却已经驾着马车直接走远了。 大晚上庞坤也懒得再想,刚要抬手拍门,里面的妻子余氏却似乎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主动打开了大门。 一见到庞坤,余氏就不由低声埋怨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赵大人都在家里等你好久了。” 庞坤听说赵泽一直在自己家中等自己,心中不由一咯噔,猜到他十有八九是因为今天军器监发生的事来找自己,便顾不上理会余氏的埋怨,低声说道:“别说了,我马上去见他,你和孩子在里屋待着,不要出来。” 余氏也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返回里屋,因为之前每次赵泽来找庞坤,庞坤都会打发她和孩子待在里屋,不许旁听他们谈话的内容,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大男人之间有什么好神神秘秘的,但她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 见妻子进了里屋关好门,庞坤这才稳了稳心神,快步往厅堂走去,一进门就看到军器大监赵泽坐在里面,面色阴沉得可怕。 “赵大监,你怎么来了?”庞坤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只是神情多少有点不自然。 赵泽冷冷一笑:“怎么,听你的意思,我不该来?” 一起在军器监共事多年,庞坤怎么会听不出赵泽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但对方毕竟是自己的上司,庞坤也不敢动怒,只得忍气吞声道:“赵大监说笑了,下官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呢?” 赵泽看着一脸惶然的庞坤,心中越发生疑,便直接开门见山直白问道:“说吧,今天晚上你都跟萧恪说了些什么?” 庞坤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赵泽果然是为了此事而来。 “今晚我没有见到他人,因而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赵泽冷哼一声,目光越发森然,“你自己算算你在萧恪府上待了几个时辰,如果你没有见过萧恪,会在他府上待那么久吗?” 说到此处,赵泽冷冷看着庞坤,目光满是戏谑,“如果刚才我没有听错的话,刚刚是萧恪府上的人用马车送你回家吧,你庞坤好大的面子,而且,我听得一清二楚,临走之前,送你回来的人还说了一句什么我家公子很感谢你今晚告诉他的那些话,还说事成之后绝不会忘了你的功劳的……话都说得这么露骨了,你还想狡辩。” 这一刻,庞坤终于明白,李顺最后那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故意说给等候在他家里的赵泽听的。 再联想到萧恪莫名其妙将他留在府上几个时辰,庞坤不由打了一个寒战,他知道自己落入了萧恪的圈套,现在不管自己说什么,赵泽都不会再相信了。 他猜到萧恪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这么处心积虑设局来对付他一个小小的主簿。 “不管你信不信,我今晚确实没有见到萧恪,我也什么都没跟他说。”明明说的都是实话,但庞坤的语气听起来几乎没有什么底气,“至于萧恪的人最后跟我那句话,他只是为了挑拨离间,让你们都不再相信我。” “我觉得萧恪一定是在查半年前那场大火的事,这个时候我们不能互相猜疑,免得落入他的圈套……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说到最后,庞坤几乎是在哀求赵泽。 赵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我暂且相信你,这样吧,我现在立即去见郭将军,问问他怎么处置此事。” 庞坤叹了口气,木然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第32章 穷途末路 赵泽已经走了,但庞坤却没有回里屋睡觉的意思,一个人坐在厅堂发呆。 一想到军器监失火的事就要东窗事发,他的身体就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心中更是惶恐到了极点。 他已经不敢想象,一旦将来萧家兄弟问起罪来,他和他的家人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庞坤当即吓得一个激灵,颤抖着声音冲门外大喊一声道:“谁?” “相公,是我呀!我看赵大人都走了,你还不回里屋睡觉,所以过来看看。” 说话间,他的妻子余氏已经走进了厅堂,看到庞坤面色惨白,也不由吓了一大跳,慌忙上前问道:“相公,你这是怎么了?” 看着自己妻子关切的目光,庞坤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害怕,崩溃大哭道:“娘子,这次我恐怕要大祸临头了。” 余氏一听也吓坏了,慌忙追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快说呀。” 庞坤看着余氏的脸上,磕磕巴巴说道:“你还记得半年前军器监那场大火吗,实际上那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偷偷从军器监取走了大量的兵器甲胄,为了掩人耳目才故意放火烧兵甲库……我……我也有份参与其中。” “相公,你糊涂呀,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呢,这可是要杀头的。”余氏一听也顿时慌得六神无主,不由埋怨起庞坤的糊涂。 庞坤痛苦抓着自己的头发哽咽道:“我也不想参与,可他们用你和孩子的性命来威胁我,我也没办法。” “那……那现在怎么办。”余氏现在也彻底没了主意。 庞坤满脸苦笑,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现在大将军派他的弟弟在调查此事,他故意设计我,让赵泽他们都以为我出卖了他们,现在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 “相公,要不我们现在逃吧,逃得越远越好,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还是余氏先冷静下来,马上想到了一条活路。 “对!逃!”庞坤如梦初醒,立即站起身,对着妻子说道,“你立即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带着孩子离开这里,在城门附近找个客栈落脚,明天天一亮就出城。” “至于这么急吗?大晚上也不好找地方落脚,不如天亮再走吧。”余氏还是有些犹豫。 “你懂什么!”庞坤有些急了,“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有多心狠手辣,你以为原来的大监和少监真的是畏罪自杀吗?他们都是被人灭口的,我们今晚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 “庞主簿果然聪明,不过你再聪明,今晚也走不了了。”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充满戏谑的声音。 庞坤立即面色大变,冲到门口一看,不知何时院子正中已经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一双眼睛正冷冷看着他们夫妻。 “你……你是什么人?”庞坤此刻已经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当然是……”黑衣人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闪过一丝寒光:“来杀你们的人!” 说话间,黑衣人一只手已经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朝庞坤刺来。 庞坤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根本躲闪不及,眼看剑尖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只能哀嚎一声“我命休矣”! 就在电光火石间,只听“铛”的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庞坤前面,用手中的长剑硬生生格挡开了蒙面人手中的软剑。 庞坤一时惊得目瞪口呆,随后认出了救他之人竟是李顺。 “你……你不是已经走了吗?”庞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磕磕巴巴问道。 李顺轻轻一笑:“如果真的走了,你们夫妻二人现在已经没命了。我家公子早就猜到你去了一趟龙骧将军府之后,他们是绝不会再相信你,怕他们灭口,因此要我暗中潜伏在附近保护你们一家。” 庞坤一听顿时心里五味杂陈,明明是萧恪设局陷害的自己,可在生死关头,却是他派人救了自己。 说话间,黑衣人一击不成,又挥剑朝庞坤刺来,却又被李顺轻松格挡开,两人很快在小小的庭院中缠斗起来,打得难分难解。 两人一交手就是十几个回合,谁都奈何不了谁,黑衣人眼见实在摆脱不了李顺,只能愤愤看了庞坤一眼,无奈撂下一句:“庞坤,今日算你走运。” 说完,黑衣人身形一晃跳上墙头,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李顺也没有追击的意思,直接收剑回鞘,看了庞坤一眼,也要转身离去。 “这位兄弟请留步。”庞坤慌忙跑到李顺前面,一脸惶恐道,“你可不能走呀,你要是走了,又有刺客来要来杀我怎么办。” 李顺耸耸肩:“我就算救得了你一时,也救不了你一世,庞主簿是个聪明人,若是想活命,应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 庞坤低头想了想,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最终重重一点头道:“好,我可以将知道的事情统统告诉武阳侯,但是在此之前,你们要先将我的妻子和孩子安全送出洛阳城。” “不,相公,要走一起走,我们不能将你一个人留在洛阳。”余氏一听顿时急了,慌忙冲到庞坤面前,哭得那叫一个泪眼婆娑。 此时的庞坤却是异常冷静,他看了一眼李顺,沉声道:“你和孩子若是留在京城,只会成为他们要挟我的把柄,只有你们离开了京城,我才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李顺闻言也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道:“我家公子说得没错,庞主簿果然是个聪明人,你放心,只要天一亮,我们就可以将尊夫人和令公子送出洛阳城。” 庞坤也点了点头:“我暂且相信你们这一次,只要我娘子跟我孩子一离开京城,我便立即将我知道的事全部告诉武阳侯。” “可以!”李顺淡淡一笑,用目光示意一下门口的方向,“不过刺客随时会回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们一家人今晚就先去龙骧将军府过夜吧,马车已经给你们一家人备好了,就在门口,你们简单收拾一下,就跟我走吧。” …… 约莫半盏茶之后,马车载着庞坤一家,趁着夜色离去…… 马车没走多远,黑衣人就出现在庞家门口,望着远去的马车,脸上竟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随后,他一把扯下脸上的蒙面巾,露出孙剑年轻的面庞。 第33章 妇人之仁 龙骧将军府会客厅内,军器监主簿庞坤面色苍白,目光时不时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萧恪和萧恒,尽管身躯在不住颤抖,却死死咬住嘴唇什么话也不说。 萧恪和萧恒兄弟二人也是一言不发,房间内是死一般的沉寂。 此时,李顺匆匆走进来,庞坤顿时神色一变,呼吸骤然变得急促,一双眼睛更是死死盯着李顺。 李顺却没有看庞坤一眼,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萧恪。 萧恪看了一眼满脸焦急的庞坤,没有去接信,反而用眼神示意李顺将信拿给庞坤。 李顺会意,上前将手中的信递给庞坤,庞坤一把抢过信,展开一看,看到信上面是自己跟妻子约定的符号,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脸上流露出了释然的神色。 萧恒示意李顺出去,随后看着庞坤,冷声道:“我已经遵守诺言放你的妻儿离开了洛阳,你现在可以将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了吧。” “多谢大将军成全。”也许是因为确定自己的妻儿已经逃出生天,此时的庞坤心愿已了,脸上已经看不到什么紧张之色,语气反而多了几分从容。 萧恒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着庞坤,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庞坤理了理思绪,缓缓开口道:“半年前,当时还是军器丞的赵泽突然找到我,说带我去见一个大人物,若是巴结上他,今后必然官运亨通,我当时在军器监主簿这个位置上已经做了七八年,一直升迁不上去,一时鬼迷心窍,就跟赵泽去见他所说的大人物……” “那个所谓的大人物是谁?”萧恒冷冷打断庞坤。 庞坤看了萧恒一眼,叹了口气道:“是千牛卫将军郭茂。” “什么?郭茂!”萧恒闻言立时神色大变,目光满是震怒之色。 萧恪心中也是暗暗一惊,他知道这个郭茂,他的父亲郭勇追随萧儁多年,对萧儁忠心不二,更是在一场恶战为救萧儁身中十几箭而死,临终前将自己唯一的儿子托付给萧儁。 因为郭勇的缘故,萧儁对郭茂可谓是视如己出,一直将他带在自己身边悉心栽培。萧儁死后,萧恒对郭茂也是器重有加,还提拔他为千牛卫将军,专责“掌执御刀宿卫侍从”,同时替自己监视皇帝龙璟的一举一动。 可谁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个萧恒如此信任的心腹,最后却被龙璟策反,背叛了萧恒,反过来帮龙璟对付萧恒。 对此,萧恪只能暗暗感慨,主角光环竟恐怖如斯,原剧情中的萧恒败得不冤。 “你确定你当日见到的人就是千牛卫将军郭茂?”萧恒目光死死盯着庞坤,眼中几乎要喷出火。 庞坤长长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还敢欺骗大将军吗?” 此时的萧恒面色阴晴不定,良久,才继续冷声问道:“他要你和赵泽做什么?” 庞坤沉默了片刻,看了萧恒一眼,最终还是缓缓说道:“他想从军器监取走五千套兵器甲胄,但他并没有兵部的文书,而我身为军器监的主簿,就是负责核验文书的,因此只要我愿意协助配合他们,他就可以顺利从军器监取走兵器甲胄。” “你敢跟他们做这种事,就不怕事发之后人头落地吗?”萧恒的面色越发阴沉。 庞坤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一开始我也不敢答应,可郭茂告诉我,这是皇上的意思,既然他已经将事情告诉了我,若是我不答应,他绝不会放我活着离开,如果我敢去跟大将军告密,我的妻儿也一个都活不成……最终为了保住自己和妻儿的性命,我只能跟他们合作。” “之后郭茂用伪造的文书,以千牛卫的名义陆续从军器监取走了五千套兵器甲胄,然后为了不被人发现,他又指使我和赵泽在军器监放火,烧掉了那些伪造的文书和记录的簿册,而后当着我跟赵泽的面缢杀了大监和少监,伪造成他们畏罪自杀的假象,此案便不了了之,除了我和赵泽,也再无人知道他从军器监取走兵器甲胄的事。”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要杀要剐,全凭大将军处置了。”最后说这句话的时候,庞坤声音分明有些颤抖,毕竟不到最后一刻,谁不想保住自己一条性命呢? 萧恒没说话,只是摆摆手,叫来两名亲兵,将庞坤带了下去。 庞坤被带下去之后,萧恒闭着眼睛久久没有说话,萧恪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连萧恒视为心腹亲信的郭茂都背叛了他,对萧恒而言是何等沉重的打击。 不过事情也渐渐明朗了,春猎当日,自然是由千牛卫担当护驾之责,而千牛卫将军郭茂又已经投靠了龙璟,萧恒孤立无援,绝不可能是龙璟的对手。 之后哪怕是萧恒的部将起兵反扑,但只要萧恒还在他手中,这些兵马就不敢轻举妄动,到时候城内的千牛卫和城外的私兵里应外合,足以瓦解击败叛军。 不知过了多久,萧恒终于冷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看来一切都被你猜中了,皇上不仅策反了郭茂,还在背地里训练有一支五千人的私军,目的就是为了在春猎上对付我。” 萧恪只能暗呼侥幸,若不是他去军器监查看兵甲库之时,庞坤心理素质不过关表现得不够自然,他也不会想到以他为突破口,最后从他口中得知郭茂的叛变更是意外之喜。 “大哥,事已至此,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萧恒看了自己弟弟一眼,反问道:“以你之见,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萧恪沉吟片刻,随后说道:“大哥,在找出那五千私兵的藏身处之时,我们还是先不能动郭茂,暂时稳住千牛卫,免得他们狗急跳墙,城外又有五千私兵跟他们里应外合,反而不好对付。” 萧恒却是眉头一皱:“可皇上和郭茂一旦发现庞坤一家失踪了,必然怀疑他们落到了你手中,只怕到时事情一样是瞒不住。” 萧恪却早就想到了应对之策,笑笑道:“大哥,这有何难,我们去狱中找一个身材跟庞坤差不多的死囚,带到城外乱箭射杀,再让野狗咬坏尸体,然后对外宣称庞坤是在逃离京城时被追兵乱箭射死,如此一来,皇上和郭茂都会以为庞坤是自己吓破了胆逃离洛阳结果在半途被我们的追兵射杀,不知道他其实已经将什么都告诉了我们。” 萧恒听完没有说话,一双眼睛死死看着萧恪,看得萧恪心中有些发毛。 良久,萧恒冷冷说道:“你确定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吗?” 萧恪暗暗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将庞坤灭口,可是一想到他还有妻子和儿子,他就一下动了恻隐之心,想留庞坤一命,可没想到大哥却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 “成大事者,就不要有妇人之仁,否则到头来只会害了你自己。” 最后,萧恒深深看了萧恪一眼,冷冷留下一句话,随后离去。 萧恪看着大哥离去的身影,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大哥说得不错,现在的他虽然不择手段,却终究还是不够心狠手辣。 第34章 花魁有约 当年高宗景皇帝在位之时,大宁的国力达到了巅峰,为了彰显大宁国力,高宗特意广召天下能工巧匠,在太初宫西面营建了一座规模宏大的皇家禁苑,取名西苑。 当时高宗下旨征集天下各州郡县的鸟兽虫鱼与花草木石送来京城,安置在西苑内,如今经过几十年时间,如今西苑已经是一派“草木鸟兽繁息茂盛,桃蹊李径翠荫交合,金猿、青鹿动辄成群”的景象。 也正因如此,西苑也成了大宁历代皇帝闲暇时游玩打猎的好去处,尤其是自龙璟即位以来,因为朝中大小事都是由大将军萧恒悉数决之,身为天子的他反而无事可做,便经常跑来西苑飞鹰走马,打猎为乐。 此时龙璟一身戎装,手持强弓在西苑纵马狂奔,他胯下所骑乘的骏马乃是西域国家进贡的良驹,脚力极佳,很快将一大群侍卫和宦官远远甩在了身后,只有千牛卫将军郭茂勉强跟得上,这些侍卫和宦官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前面的密林深处。 待确定没有其他侍卫和宦官没有追上来之后,龙璟这才勒住战马,停在了原地,看着随后赶到的郭茂,面无表情问道:“庞坤的事怎么样了?” 郭茂也勒住了战马,在马背上对龙璟拱手道:“回禀皇上,臣已经在洛阳县衙那边得到消息,他们在洛阳城外十几里处发现了庞坤的尸体。” “死了?”龙璟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后眉头一皱。 郭茂点点头,随后继续说道:“臣也让赵泽去查看过尸体,确定死的人就是庞坤,他背后中了十几箭,很像是逃跑之时被人从后面追击乱箭射杀而死。” 龙璟沉吟片刻,又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可有找到他的妻儿?” 郭茂摇了摇头:“臣已经暗中派了不少人去找了,都没有发现庞坤妻儿的踪迹,臣猜想他应该是故意跟妻儿分开逃离洛阳,他自己一个人将追兵引开,为他妻儿争取到逃跑的时间,自己却不幸被追兵追上并乱箭射杀。” “你猜测得倒也不无道理。”龙璟点头略一思索,觉得确实郭茂的推断最为合理,随后看了他一眼,“你觉得会是萧恪派人杀了他吗?” 郭茂迟疑了片刻,还是摇摇头道:“臣觉得更有可能是萧恒,臣了解他们兄弟二人,萧恪不会这般赶尽杀绝。” 龙璟又看了郭茂一眼,没有说话。 郭茂想了想,又继续补充道:“皇上,不管是萧恒还是萧恪杀了庞坤,既然庞坤死在他们的追兵之下,足以说明他们并没有从庞坤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萧恪之前将庞坤叫到自己府上几个时辰,只是为了挑拨离间,引起我们对庞坤的不信任,逼他说出真相,没想到庞坤竟然被吓破了胆,连夜带着妻儿逃离洛阳,最终惨死在追兵的乱箭之下。” 龙璟也默默一点头,不管怎么说,他也害怕庞坤将郭茂从军器监取走五千兵器甲胄之事揭发出来,到时候萧恒和萧恪顺藤摸瓜,迟早都会查出他在城外暗中蓄养的伍千私兵,自己谋划了三年的大事将毁于一旦。 毕竟虽然郭茂投靠了他,可千牛卫中还有不少将领都是萧恒的人,自己根本无法彻底掌控整个千牛卫,因此洛阳城外那五千私兵实际上是他到时候唯一能够倚靠的军队,绝不容有任何闪失。 “郭卿家,你想办法派人去通知一下荥阳那边,要他们最近务必要加倍小心,最好停止一切操练和活动,绝不能暴露任何踪迹。” 郭茂重重一点头,在马上对龙璟郑重抱拳道:“臣明白,臣会派最信得过的心腹去一趟荥阳的。” 不知为何,听到“心腹”两个字,龙璟目光不由变得有些深沉,随后深深看了郭茂一眼,沉声问道:“郭卿家,其实朕一直想知道,萧家一向待你不薄,你却为何愿意舍弃萧家来助朕。” 郭茂身躯一凛,当即正色道“皇上,萧家对我有恩不假,但臣乃是大宁的臣子,皇上是大宁的天子,臣自然要效忠的是皇上,而不是因小恩而忘大义。” “好一个‘不因小恩而忘大义’,朕将来若是夺回大权,绝不会忘记你的功劳。”龙璟闻言也是精神一振,当即慷慨许诺。 郭茂摇了摇头,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臣虽然为了大义追随皇上,但臣毕竟背叛了萧家,若是有朝一日皇上重掌大权,臣不要皇上赏赐,只求皇上看在臣有功的份上,可以留萧恪一条性命,也算给萧家留个后。” 龙璟静静看着郭茂,最终点点头道:“只要萧恪不起兵谋反,朕可以答应你,饶他一命。” 郭茂闻言大喜:“多谢皇上成全。”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已经有不少千牛卫的士兵追了上来,龙璟也不再说话,直接一夹马腹,一扬马鞭,很快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郭茂却留在了原地,待其他侍卫赶过来,便告诉他们自己也没追上皇上,随后将这些侍卫分成几路去追寻皇上,绝不能让皇上有任何闪失…… …… 龙璟还在西苑飞鹰走马,萧恪的府上却来了一名相貌清秀的女子,自称是百花阁花魁倾城姑娘的贴身丫鬟墨羽,替他们倾城姑娘给萧恪送一封信。 虽然知道倾城不是一个简单的青楼花魁这么简单,但耐不住人家确实有倾国倾城之色,萧恪也想知道这个艳名满洛阳的花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命人将那个墨羽带来书房见自己。 很快,府里的下人就将墨羽带了过来,萧恪也将这个小丫头上下打量了一番,不愧是花魁身边的丫鬟,出落得也是亭亭玉立,丝毫不比自己的府上的司棋差。 墨羽也注意到萧恪的目光,女孩子家的娇羞顿时让她面色微微一红,但还是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低着头递给萧恪,轻声道:“萧公子,这是我家倾城姑娘要我带给你的信。” 看人家小姑娘害羞成这样,萧恪也不好调戏她,说一声“有劳了”便从墨羽手中拿过信封,拆开还未来得及看,一股淡淡的香味顿时扑面而来。 信上的字迹很娟秀,内容更简单:“上次一别,甚是挂念,今夜戌时,奴家愿与公子同游洛水,畅谈风月,还望公子赏脸。” 萧恪看完信心中也是暗暗有些发笑,整个洛阳城不知有多少男人想见倾城而不得,但她却主动邀请自己夜游洛水,此事一旦传出去,估计自己就成了全城男人的公敌了。 虽然知道倾城对自己恨之入骨,但自己如今有荆烈这个典韦护驾,就是行一行曹贼之事,看看这个花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如何? “你回去告诉倾城姑娘,今夜戌时,不见不散。” 第35章 洛阳公敌 墨羽走后,萧恪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屠龙系统。 上次他招揽荆烈获得了10点属性点,之前他一直纠结是加在统率值上还是加在武力值上,既然现在要去赴倾城的约,想到她对自己莫名其妙的仇恨,虽然他知道倾城不至于敢杀自己,但一切还是小心为上为好,毕竟花魁再美,他也没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觉悟,留着有用之身,好好享受封建社会的腐朽与堕落不好吗? 随后,萧恪进入系统商城,看了一下,发现1000逆鳞值可以兑换1个属性点,便毫不犹豫用自己全部的逆鳞值兑换了20点属性点,一股脑加到了自己的武力值上。 现在他的武力值已经达到了96,虽说还比不上龙璟,但已经在倾城之上了,至少今晚他可以好好跟名满京城的花魁在画舫上共度二人世界,不需要荆烈这个大老粗站在一旁大煞风景了。 萧恪此时又想起了了一直躺在自己系统宝库吃灰的两个神秘礼包,便毫不犹疑进入系统宝库,随机挑中了其中的一个神秘礼包,选择“一键开启”。 一阵浮夸的金光之后,萧恪眼前出现了一件银色软甲,同时脑海中也浮现出了这件软甲的信息—— “龙鳞甲,相传是由神龙鳞片织就而成,刀枪不入,火烧不化,遇水不溶。” 萧恪心中暗暗感慨一声,这是好东西呀,不是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吗,有这么一件刀枪不入的软甲护身,管他什么明枪暗箭,统统都伤不到自己分毫了。 此时,萧恪对第二个神秘礼包也隐隐生出了几分期待,不知道会不会开出比龙鳞甲更好的东西来。 又是一阵浮夸的金光过后,萧恪眼前出现了一颗黑色的药丸,随后脑海中也涌现了一股关于这颗药丸的信息—— “龙元丹,相传是由神龙真气凝结而成,服食之可以随机激活一项特殊天赋。” 没有一丝一毫犹豫,萧恪直接将龙元丹吞服下,片刻之后,耳边就传来了系统的提示音:“恭喜宿主,激活天赋‘多子多福’,凡是与宿主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会有很大几率怀上宿主的骨肉(仅限第一次)。” 萧恪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什么狗屁辣鸡天赋,自己又不是长生者,要什么多子多福。 再说,自己穿越过来也有一些日子了,虽说美人也见过几个,但是真正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也只有皇后柳璇一个人…… 此时此刻,萧恪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可记得清清楚楚,柳璇在跟自己同床共枕之前,可还是处子之身,说明她跟龙璟根本没有圆过房,要是她怀上了自己的孩子,龙璟头上的漠北大草原岂不是藏都藏不住…… 到时候别说龙璟会不会皇位都不要跟自己拼命,就是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硬生生将自己给淹死。 不过萧恪很快就暗笑自己想多了,自己是刚刚才激活的“多子多福”天赋,而他跟柳璇的春风一度是之前的事,怎么可能会影响得到呢? …… 夜幕很降临,大半个洛阳城都笼罩在一片幽静的夜色之中,但洛水河畔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此时河岸边停靠了大大小小的画舫,无一不是雕梁画栋,张灯结彩,灯红酒绿,莺歌燕舞,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萧恪如约赶到洛水河畔时,竟看到岸边有无数男人在翘首以盼,一个个踮着脚伸长脖子往河面上看,神色一个比一个激动心中一时感到有些奇怪,便要李顺随便找个人去打听一下是什么情况。 不多时,李顺就去而复返,告诉萧恪说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现在洛阳城到处都在风传今夜百花阁的花魁倾城要与人共游洛水,搞得不少男人闻风而动,都一窝蜂涌来洛水河畔,除了想一睹花魁的天姿国色,也想看看究竟是哪一位世家公子或是风流才子如此幸运,竟可以成为花魁的入幕之宾。 萧恪听完也是微微一怔,他的直觉告诉他,消息应该就是倾城派人故意泄露出去,只不过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她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唯恐天下不知。 此时,百花阁的一个小厮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萧恪的身影,随后快步跑到萧恪面前,点头哈腰道:“萧公子,倾城姑娘已经在船上等候你多时了,请随小的来吧。” 小厮的声音不大,但足以给萧恪吸引来一大片惊诧的目光,谁都想知道,到底是谁有如此艳福,竟然能与他们日思夜寐见而不得的花魁倾城同游洛水。 无数双眼睛刹那间都集中到萧恪身上,有羡慕,有嫉妒,有暗恨,不一而足,嘴上也没闲着,都在相互打听萧恪到底是何方神圣。 单看对方的相貌,在场的男人确实一个个都自愧不如,不少人只能在心中暗暗感慨,想不到原来花魁也是个俗人,竟然喜欢这种小白脸,一看就是绣花枕头,胸无点墨,倾城姑娘怎么就不能欣赏一下自己的锦绣才华呢…… 不过,有人很快想到了小厮好像称此人为萧公子,难道是萧家的人……唉,原来以为花魁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女子,想不到也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庸脂俗粉,罢了罢了…… 不管怎么说,看着这么多双充满羡慕嫉妒恨的眼睛,听着他们一个个咬碎后槽牙的声音,萧恪心中还是有些暗爽的,毕竟男人嘛,谁还没点虚荣心。 随后,萧恪在小厮的指引下,在河岸边无数道欲将他碎尸万段的目光注视下,萧恪走到一艘画舫边上,一眼就看到船上站着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墨羽。 墨羽也一眼看到了萧恪,慌忙跑下船,略一欠身道:“萧公子,你来了,请上船吧,倾城姑娘已经在船上等你了。” 萧恪微微一笑,点点头,往船上走去,荆烈三人作为萧恪的贴身护卫自然也要跟上去,却被身后的小厮拦住了去路,一脸为难道:“今夜萧公子与倾城姑娘在船上畅谈风月,三位就不要跟上去了吧,免得坏了萧公子的雅兴。” 三人本想动怒,不过想想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便一齐看向萧恪,看他如何吩咐。 如果是之前,萧恪可能至少会带上荆烈,不过现在他的武力值已经不在倾城之下,身上又穿有一件刀枪不入的龙鳞软甲,也不怕她能将自己怎么样,便点点头道:“你们就留在岸边等我吧。” 说完,萧恪便转身上了船,墨羽赶紧跟了上去。 随后,画舫挂起风帆,在河畔无数男子心碎的目光下,缓缓驶向洛水中央。 人群中一名毫不显眼的干瘦男人看着渐渐远去的画舫,目光很是复杂,随后便挤开人群,骑上自己的马,往太初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36章 酒不醉人 船舱内此时烛火摇曳,美酒佳肴摆了满满一大桌,花魁倾城起身离座,亲自提起酒壶为萧恪斟酒,有意无意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秀腕,更是对着萧恪展颜一笑,饶是萧恪也不由为之失神片刻。 萧恪不得不承认,玫瑰虽然有刺,但确实美得惊心动魄。 “倾城姑娘,你可知道,为了来赴你这场洛水之约,如今我萧恪已经是整个洛阳城全部男人的公敌了。” 萧恪端起酒杯,却没有喝下,而是似笑非笑看着倾城,随口开了个玩笑。 倾城“噗嗤”一笑,以袖遮面,端起酒杯,含笑道:“如此说来,倒是奴家的不是了,那奴家敬公子一杯,聊表歉意。” 萧恪笑着喝下杯中酒,倾城又起身为他斟满一杯,盈盈一笑道:“不过他们若是知道萧公子乃是大将军之弟,又有谁敢来找萧公子的不痛快呢?” 萧恪淡淡一笑,目光分明多了几分玩味:“所以倾城姑娘今夜邀我共游洛水,也是因为我是大将军之弟?” 倾城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她看了萧恪一眼,淡淡说道:“原来在萧公子眼中,奴家也是一个喜欢攀附权贵之人。” 萧恪哈哈一笑:“是我一时失言了,倾城姑娘切莫见怪,我愿自罚三杯。” 说完,萧恪连喝三杯,倾城这才面色稍霁,随即解释道:“奴家有言在先,若是有人能以诗词歌赋打动奴家,奴家便邀他到留香居一叙。” “那日萧公子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着实惊艳,奴家便要妈妈去将萧公子请来留香居,可萧公子一见到奴家,转身便走,奴家还以为是萧公子嫌奴家样貌丑陋,不入萧公子法眼呢。” “无奈之下,奴家也只能厚颜派人去请萧公子上画舫一叙,免得事情传扬出去,人家还以为是我们百花阁和奴家自己坏了规矩。” 说完,一双美目看向萧恪,眸中是说不尽的幽怨与委屈,看得萧恪又是心神一荡,若不是自己事先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说不定早就沉醉在她的温柔乡中难以自拔了。 “如此说来,这倒是我的不是,只是那日我确实有其他事,因此不便久留……我再自罚三遍,算是跟倾城姑娘赔罪。” 萧恪当然不能说真话,便笑着又连喝了三杯酒。 “三杯可不够,萧公子既然上了小女子的画舫,今夜就要不醉不归。”倾城魅惑一笑,又给萧恪倒满了一杯酒。 随后,倾城频频劝酒,萧恪来者不拒,很快便酒酣耳热,双目迷离,一脸醉态,最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直接一头趴倒酒桌上,就此沉沉睡去,不省人事。 见萧恪醉倒,倾城也是一脸醉态摇摇晃晃起身走到萧恪身边,轻轻摇动他,口中还不住轻声呼唤道:“萧公子,萧公子,萧公子……” 见萧恪毫无反应,倾城脸上瞬间醉意全无,她轻轻拍了拍手掌。 侍女墨羽很快推门而入,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萧恪,随后目光复杂看着倾城,语气似乎有些不忍:“少主,你真的想好了吗?” 倾城也看了萧恪一眼,面上看不到一丝喜怒,只是淡淡说道:“从我派你去龙骧将军府送信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想好了。” “可是……”墨羽似乎还想再劝,“他们萧家杀了我们这么多义军兄弟,大王更是死在他的父亲手中,你当真要委身于他吗?他可是你的杀父仇人之子呀!” 倾城此时眼角滑落两行清泪,木然摇摇头,道:“可是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吗?萧家权倾天下,手握重兵,以我们现如今的实力,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激化他们萧家跟龙璟之间的矛盾,借龙璟之手除掉萧家。” 墨羽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可是少主你也说了,萧家如今权倾天下,手握重兵,而龙璟无兵无权,怎么可能会是萧家对手?” “我看得出来,龙璟此人城府极深,绝不可能甘心做一个随时会被萧恒废掉的傀儡皇帝,这么多年他一直在韬光养晦,暗中积蓄力量,为的就是从萧家手中夺回大权,真正执掌天下。”说到龙璟,不知为何倾城眸中竟不经意间闪过一丝迷离。 墨羽更加不解:“既然如此,就让龙璟和他们萧家自己斗个你死我活好了,少主又何苦作贱自己去委身萧恪呢?” “别忘了,萧家是我们的仇人,宁朝也是。”此时的倾城眼中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语气也瞬间变得冰冷无比,“我不仅要灭掉萧家为父亲和那些惨死的义军将士报仇,还要灭了宁朝,做成我父亲未做成之事。” “这些年我一直对龙璟若即若离,他早已经将我视为他的禁脔,不容许其他任何男人染指。若是他知道萧恪与我苟且,我只要再稍加挑拨,便可以让龙璟妒火中烧,丧失理智,很有可能会提前对萧家发难,最终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墨羽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终究是委屈了少主。” “不必说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为了报仇我不惜任何代价。”说话间,倾城看了一眼还在呼呼大睡的萧恪,随后面无表情说道,“墨羽,来吧,跟我一起将他扶到床上去。” 墨羽默默点点头,随后上前跟倾城一左一右架起萧恪往床榻而去。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其实萧恪不仅没有喝醉,还将她们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听得一清二楚。 毕竟在明知倾城身份不简单的情况下,萧恪又怎么会让自己醉得不省人事呢,他就是想装醉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没想到的是,倾城竟然是当年父亲萧儁平定的白巾军之后,还是他们的首领叶楠之女。 而她做这一切的目的竟然是为了挑拨他们萧家和龙璟的关系,从而让萧家和龙璟自相残杀,两败俱伤。 虽说他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及时脱身,不能让倾城挑拨离间的阴谋得逞,以他现在的身手,倾城和墨羽未必留得住他。 但作为一个男人,他实在很难拒绝接下来发生的事。 此时倾城和墨羽已经合力将他放在床上,墨羽已经出去关上门,房间内只留下一脸决绝的倾城和装醉不醒的萧恪。 倾城看了萧恪一眼,最终银牙一咬,身上的衣裙缓缓滑落在地,萧恪故作醉眼惺忪,也能从眼缝中看到一副莹白如玉完美无瑕的玉体朝自己压上来…… 这一刻,他彻底断绝了脱身的念头,任由花魁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 ……(以下内容不便描述,请自行脑补) “恭喜宿主抢在龙璟之前得到女主倾城,龙璟失去5000天命值,宿主获得相应的5000逆鳞值,另外获得神秘礼包1个。” 第37章 新仇旧恨 “黄公子,你请回吧,倾城姑娘说她现在谁都不想见。” 当化名黄公子的龙璟怒气冲冲赶来百花阁,却被花魁倾城的贴身侍女墨羽挡在留香居门外。 龙璟面色不由一滞,因为自从他与倾城相识以来,留香居他是想来就来,花魁他是想见就见,百花阁为倾城定下的规矩对他而言形同虚设,从未有过一次被拒之门外。 “这是为何?”此刻的龙璟面色阴沉得很是可怕。 墨羽深深叹了一口气:“黄公子,现在倾城姑娘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不想任何人打扰她,你还是先请回吧,过些日子再来看她吧。” “现在她连我也不想见吗?”龙璟还是有些不死心,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 墨羽有些怜悯看了他一眼,又是长叹一口气:“倾城姑娘还特意交代过奴婢,若是黄公子,她更是无颜相见。” “无颜相见……”龙璟喃喃重复了一遍,神色立时大变,目光死死盯着墨羽,沉声道,“墨羽,昨夜你也在画舫之上,你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墨羽面色明显有些慌乱,低着头不敢迎视龙璟的目光,只是轻声说道:“黄公子,你就不必再问了,知道得太多只会连累到你……” “告诉我,昨晚萧恪是不是玷污了倾城姑娘!”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直到此时此刻龙璟心中还残存着最后一点希望,更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黄公子,你真的不要再问了,你就是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他是当朝大将军的弟弟,谁又能奈何得了他呢!”墨羽已经快急哭了,神色越发慌乱,苦苦劝说龙璟不要去追根究底。 话已至此,龙璟如何还不明白,他缓缓闭上双目,呼吸急促,双拳紧握,面色更是铁青得可怕,整个人处于随时暴怒的边缘。 墨羽一个娇弱侍女几时见过这种场面,当即也被吓坏了,一脸惊恐看着眼前的龙璟,后退一步,嘴上结结巴巴道:“黄公子,你没事吧,你不要吓奴婢。” “既然早知道萧恪图谋不轨,倾城姑娘为何还要答应跟他夜游洛水,给他可乘之机。”龙璟依旧双目紧闭,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问道。 墨羽闻言不由面露苦笑,摇了摇头,语气很是无奈:“黄公子,他是大将军的弟弟,而倾城姑娘说到底不过是一介风尘女子,他要与倾城姑娘夜游洛水,百花阁上下怎敢不从……” 说到此处,墨羽看了一眼龙璟,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黄公子,此事你也不要声张,免得给自己招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萧家权势滔天,连当今天子都奈何他们不得,你又能怎么样呀……” “不要再说了!”龙璟突然睁开双眼,大吼一声,吓得墨羽连连后退,好在现在是上午,百花阁尚未开门迎客,否则非引来不少客人不可。 但龙璟此时已经顾不上她了,深吸一口气,隔着门对里面的倾城说道:“倾城姑娘,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先开门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见面再说。” 片刻之后,屋内终于传来倾城的低声泣语:“黄公子,奴家如今已经是残花败柳之躯,已经无颜再见君,请君忘了奴家,善自珍重吧。” …… 直到最后,龙璟也没有见上倾城一面,一个人阴沉着脸离开了百花阁。 此刻的他,脑海中一遍遍回荡着墨羽那一句“萧家权势滔天,连当今天子都奈何他们不得”,内心对萧家的恨意已然达到了顶峰,对萧恪的杀机更是无以复加。 萧恒把持朝政,架空他这个天子也就罢了,现在连萧恪也一再挑战他的底线,不但垂涎他的皇后,还染指他看中的女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对付不了萧恒也就罢了,若是连萧恪也奈何不了,他这个大宁天子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一刻,他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 龙璟身后的百花阁三楼不知何时打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此时倾城和墨羽正通过这道小缝望着龙璟离去的背影。 “少主,你觉得龙璟真的会为了你去对萧恪不利吗?”望着龙璟渐行渐远的身影,墨羽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虑。 倾城望着龙璟落寞的身影,幽幽道:“不要小看一个男人的妒忌心,尤其是龙璟这种城府深沉的男人,他已经忍受了萧恒太久了,如今萧恪又触犯到了他的底线,你觉得他还能忍得下去吗?” 墨羽暗暗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因为她始终觉得,为了挑拨龙璟和萧恪的关系,他们少主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 此时的龙骧将军府内,萧恪一个人待在书房之内,默默打开了屠龙系统。 他虽然不清楚龙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他太了解这些所谓的天命主角的尿性了,他们做事从来不看什么正邪对错,人生信条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想要的宝物谁都不能抢,他认下的兄弟谁都不能伤,他看中的女人谁都不能碰。 如今自己不仅跟他的皇后不清不楚,昨晚还跟青楼花魁有了露水情缘,以这些天命主角一个个睚眦必报的性格,此刻必然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 因此,萧恪一打开系统,便立即进入系统商城,用4000逆鳞值兑换了4点属性点,一股脑加在武力值上,直接将武力值点到了满值100。 他就是喜欢这种对手一个个对自己恨之入骨但却打不过自己的感觉。 随后,萧恪进入系统宝库,打开昨晚刚刚喜提的神秘礼包。 又是一阵浮夸的金光过后,萧恪眼前出现了一颗熟悉的黑色药丸——“龙元丹”。 但愿这次不要再激活什么没啥卵用的奇葩天赋了,萧恪心中默念一声,随后将龙元丹一口吞服下。 片刻之后,耳边就传来了系统的提示音:“恭喜宿主,激活天赋‘维妙维俏’,宿主可以临摹出任何人的字画,足以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萧恪暗暗叹了一口气,如果自己穿越到一个穷书生身上,这倒是一项神技,倒卖假字画都能发家致富,可以萧家的权势和财富,这项天赋多少显得有些多余了。 想想以龙璟那四个强力天赋,再想想自己的两个奇葩天赋,当真是狗知道了都摇头。 不过事已至此,萧恪也懒得再多想了,直接退出系统,刚要回房休息,耳朵却听到自己头上的屋顶上传来一阵阵轻微的动静,目光不由微微一沉。 第38章 半夜行刺 自从萧恪将自己的武力提升上去之后,他的目力和听力就变得异常敏锐,虽然自己头顶上的动静几乎轻不可闻,但传入他的耳中却甚是清晰。 他可以将房顶上不速之客的呼吸声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能从中判断得出对方只有一个人。 就在萧恪还在考虑自己要如何应对之际,他头顶的瓦片瞬间破开一个大洞,一人一剑径直刺下,直取他的天灵盖。 萧恪顾不上多想,身形一晃,整个人滑退几步,避开了刺客这势在必得的一剑。 对方显然没想到萧恪竟然躲得开这一剑,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分明闪过一丝错愕,失口道:“萧恪,你竟然会武功?” 仅凭这一句,萧恪便知道是熟人作案,当即发动自己的“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龙璟 统率:99 武力:97 智力:96 政治:100 魅力:95 道德:中 好感:仇恨 天命值: 天赋: 真龙天子:身为天下之主,自然受万民景仰,不论是智谋之士还是骁勇之将,无不渴望投入其麾下,为其效命。 风流帝王:自古帝王多风流,不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又有几人不渴望常伴君王侧。 君威难测:伴君如伴虎,天子在前,臣民无不战战兢兢,心智大受影响。 天家血脉:龙子龙孙,自有天道庇佑,天命值一日不空,谁人能取他性命! 萧恪心中暗暗一惊,他想到龙璟会出于男人的妒忌心来对付自己,可他没想到龙璟竟然不惜亲自出马来刺杀自己。 虽说萧恪知道自己如今的武力值略高于龙璟,但他毕竟之前从未出过手,在对战经验上已经吃了大亏,此刻更是手无寸铁,处境对他很是不利。 龙璟见萧恪迟迟不回话,便冷哼一声道:“你会武功又如何,今夜照样难逃一死。” 说话间,龙璟又挥剑朝萧恪刺来,萧恪此时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只能一路且战且退,好在有高武力值的加持,身法敏捷不在龙璟之下,一次次成功避开了龙璟剑剑致命的杀招 龙璟屡击不中,出招更加狠辣,剑剑直取萧恪要害,只想要了萧恪性命。 “休伤我家公子!” 好在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随后就是一把大刀从窗口射入,直取龙璟后心。 龙璟听到背后动静,当即侧身一闪,随后荆烈撞破窗户冲进书房内,拾起大刀与龙璟缠斗起来。 龙璟与荆烈战到一处,自然再无暇顾及萧恪。 萧恪总算得到喘息之机,心中不由暗暗感慨。。 果然,每一个曹贼身边都得有一个自己的典韦。 龙璟何等眼力,自然一眼看得出荆烈身手绝不在自己之下,也丝毫不敢大意,他上下打量荆烈一番,瓮声瓮气道:“萧氏兄弟目无君王,祸国殃民,壮士一身好武功,为何却要为虎作伥。” 荆烈闻言不由呸一声吐了一大口浓痰到地上,恨声道:“我家公子有没有祸国殃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今皇上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就知道包庇自己的舅舅一家,这江山就是改姓萧又怎么样!” “找死!” 龙璟闻言不由勃然大怒,当即暴吼一声,挥剑朝荆烈攻来,荆烈也看得出龙璟身手不凡,眼中反而充满战意,挥刀跟龙璟很快战到一处。 两人刀光剑影,身手旗鼓相当,一时之间也是打得难分难解,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萧恪此时眼角瞥见墙上挂有一把装饰用的宝剑,当即上前取下,拔剑加入其中。 荆烈见状不由面色大变,一方面他惊异于萧恪竟然有如此身手,另一方面也担心萧恪有什么闪失,便大声喊道:“公子快退下,这刺客武艺了得,莫要让他伤到你。” 萧恪淡淡一笑:“你看我是那种袖手旁观,置手下性命于不顾的人吗?” 一瞬间,荆烈只觉得眼眶一红,差点当场眼泪就下来了,随后还是稳了稳心神,专心与萧恪围攻龙璟。 这下可苦了龙璟,若是与萧恪或是荆烈单打独斗,他都有信心即使打不赢也能全身而退,可如今萧恪与荆烈联手,打得他左右难支,节节败退,很快落了下风。 此时孙剑和李顺也听到动静姗姗来迟,拔剑加入围攻龙璟的行列,一左一右封死了龙璟的退路。 龙璟此时独木难支,已经退无可退,一个分神便被荆烈一刀砍中右臂,手中长剑当即飞脱,人也被四人逼到墙角。 龙璟看着步步逼近的四人,面如死灰,只是想到自己竟然是因为一个女人而失去理智,致使大宁两百年江山就要毁于一旦,心中也是一阵悔恨,但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闭目待死了。 萧恪看在眼里,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刚要嘲讽龙璟几句,耳朵却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动静,刚要抬头,脚边却突然落下一个奇怪的黑色球体…… 萧恪还没来得及看清球体模样,它却突然炸裂开,顿时书房内浓烟四起,很快弥漫整间书房,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刺鼻呛人的味道更是引得几人咳嗽连连…… 龙璟也是神色一愣,随后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抹惊喜,他知道是谁来救自己了。 就在一片浓烟滚滚中,一个清瘦的身影从屋顶的破洞飘然落下,随后在一片混乱中拉起龙璟,就要带着他离去…… 萧恪感知得到有人在救龙璟,本想去阻止,对方却突然一掌攻来,萧恪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内力朝自己袭来,不得不闪避到一旁,对方则趁势拉起龙璟从屋顶上的破洞从容离去…… 萧恪尝试用“洞若观火”去查看来人的身份,可烟雾实在太浓,系统根本无法锁定目标,最终也只能无奈放弃。 待浓烟散去,萧恪看着龙璟遗落在地的长剑,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 他会让龙璟知道,即使他逃脱了,刺杀自己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39章 累及他人 洛阳城内一处年久废弃的民房内,一身黑衣打扮的东方先生正埋着头为同样一身黑衣的龙璟包扎他胳膊上的伤口。 东方先生一言不发,龙璟也是深深低下了头,不敢与东方先生对视。 很快,东方先生就处理好了龙璟右臂上的伤口,轻轻一拍龙璟的肩膀,笑笑道:“天色也不早了,皇上早些回宫吧,宫中到处都是萧恒的眼线,若是他知道萧恪遇刺之时皇上不在宫中可就麻烦了。” 龙璟微微一怔,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看着东方先生。 自己今夜如此轻率行事,以至于身陷险境,若不是东方先生及时相救,恐怕不仅自己颜面无存,性命不保,甚至还会连累到大宁江山有失。 自己捅了这么大的一个篓子,他原本以为东方先生不说会批评他,至少也会委婉去劝说他几句,可东方先生却绝口不提,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东方先生似乎看出了龙璟的困惑,淡淡一笑道:“皇上是不是很奇怪,为何贫道对皇上刺杀萧恪之事未置一词?” 龙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点头。 东方先生又是淡淡一笑:“皇上能这么想,说明皇上已经意识到此事确实不妥,那贫道又何必多费唇舌呢?” 听东方先生这么一说,龙璟一时只觉得越发羞愧难当,深深低下头,长叹一口气道:“今夜之事,确实是朕轻率鲁莽了,是朕看走了眼,一直以为萧恪手无缚鸡之力,没想到他却有如此身手……若不是东方先生及时出现,只怕朕已经命丧于萧恪之手,悔之晚矣。” 东方先生却深深看了龙璟一眼,语气有些意味深长道:“若是皇上只是想到这一点,今夜这一刀就算白挨了。” “东方先生何出此言?”龙璟微微一愣,有些不解看着东方先生。 东方先生没有直接回答龙璟的问题,反而话锋一转,反问道:“明明凌驾皇权把持朝政的是萧恒,可皇上为何放着萧恒不去刺杀,而去行刺一个不问朝政的萧恪呢?” 龙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 东方先生淡淡一笑:“如果贫道没猜错的话,皇上是因为争风吃醋,恼恨萧恪染指了皇上看中的百花阁花魁,冲冠一怒为红颜,因而想要杀萧恪而后快,对吗?” 龙璟面色越发难堪,但还是点了点头,又是长叹一口气道:“是朕让东方先生失望了。” “不是皇上让贫道失望了,而是皇上让天下百姓失望了,让大宁的列祖列宗失望了!”东方先生此时脸上笑意全无,语气陡然变得严厉,“就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皇上就要置天下百姓,于不顾置大宁的江山于不顾,皇上觉得这该是一个天子所为吗?” 虽然东方先生骂得难听,但龙璟却没有反驳半句,只是一直沉默不语。 东方先生又看了他一眼,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幸好今夜皇上没有行刺成功,若是萧恪当真死在皇上手中,只怕大宁二百年江山就要毁于一旦了。” 龙璟面色微微一变,有些不解看着东方先生。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刺杀萧恪,怎么会导致江山不保。 东方先生冷冷一笑:“皇上可曾想过,萧恒无子,而萧恪又是萧恒唯一的弟弟,因此萧恪实际上就是萧恒唯一的继承人。” “因为有萧恪在,萧恒可以缓缓图之,一步步夺取大宁江山,可若是萧恪死了,萧家必然有不少人都想替而代之,彼此争斗不休。如此一来,萧恒为了避免局面失控,只能不顾天下人反对强行提前谋朝篡位,大肆分封宗亲,以此来稳住族人,避免萧家就此分崩离析。” 龙璟闻言冷汗瞬间就流下来了。 他之前因为受倾城一事的刺激,满心都是对萧恪的痛恨,一心只欲杀萧恪而后快,觉得即使杀了萧恪,萧恒也很难怀疑到他身上,却从未想过萧恪一死会导致什么后果。 他本就不是什么冥顽不灵之人,只是一时被妒火和仇恨吞噬了理智,如今竟经东方先生一提醒,也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他是萧恒,萧恪一死,为了保住萧家,也只能提前谋朝篡位了。 “如此说来,幸好这个萧恪一直深藏不露,否则我今夜已经铸成大错,成了毁灭大宁江山的罪人。”龙璟面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语气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东方先生的眼神此时也变得深沉:“贫道一直以为皇上的对手只有萧恒一人,萧家其他人皆不足为虑,可如今看来,萧恪的城府较之萧恒更深,明明身手不凡却一直装作手无缚鸡之力,明明阴险狡诈却一向以谦谦君子的形象示人,贫道有预感,也许萧恪并不比萧恒好对付。” 龙璟也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也当即沉了下来:“他确实骗过所有人,连朕的皇后也一直被他蒙在鼓里,多次为他向朕说情,想要朕将来除掉萧恒之后可以饶过萧恪一命,实在是可恨至极!” 东方先生看着龙璟,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皇上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风流多情了,很容易为情所困,从而失去理智,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但他多次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今陛下已经知道了萧恪是个什么样的人,今后对他多加小心便是了。只是明天萧恪遇刺之事一旦传扬出去,此事就未必能够善了了。” 龙璟闻言心中不由暗暗一惊,当即说道:“东方先生且放心,朕从未在人前显露过武功,昨晚他们四人也没有看到过朕的真面目,哪怕是落在萧恪府上的长剑也是朕随便在街边一家铁匠铺买的,根本不可能查到朕的头上。” 东方先生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我知道他们很难查到皇上头上,但是我担心以萧恪的心机和萧恒的手段,很可能会趁机借题发挥,将事态扩大化,以此来对付……” “贾家!”龙璟也瞬间明白了什么,当即脱口而出。 东方先生什么也没说,但一脸的深沉已经说明好了一切。 第40章 兵围贾府 翌日,洛阳城各大城门轰然关闭,一队队官差和金吾卫出现在洛阳的大大小小的青楼和酒肆,严格盘查每一个外来人员的身份,若是发现有什么形迹可疑之人,便不由分说统统带回衙门审问。 就在城内百姓还在疑心京城发生了什么大事之时,城内大街小巷到处贴满了告示,告知百姓是昨夜龙骧将军萧恪在自己府上遇贼人行刺,虽然在几名护卫的保护下,萧恪没有什么大碍,但大将军萧恒得知此事却是雷霆大怒,限令洛阳县衙和金吾卫三天之内要捉拿到凶手,否则一律以渎职论处。同时也号召城中百姓提供线索,衙门和大将军都会有重赏,若有知情不报者,一律以窝藏罪论处。 在大将军如此施压之下,洛阳县衙的官差和金吾卫只能在城中到处搜查盘问,以至于萧恪遇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洛阳的街头巷尾,不少百姓对此也是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去行刺大将军的弟弟。 聚星楼身为洛阳城最有名的一家酒肆,每天一到中午时分便客满盈门,进进出出的酒客和食客是络绎不绝。 有些人几杯酒水下肚,就开始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要我说呀,县衙和金吾卫就是在瞎忙活,刺杀龙骧将军的幕后黑手还用去查吗?稍微想想就知道是谁指使的。” 此时,一个一脸络腮胡的酒客已经喝得满脸面通红,看得出醉意不轻,开始喷着酒气大放厥词。 他的嗓门又大,周围其他食客都听得一清二楚,一听是关于萧恪遇刺之事,一个个都不由竖起了耳朵,想听听他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毕竟现在洛阳城上下谁不在关注此事,只要凶手一日没抓到,洛阳城的各大城门就不知道会关闭到何时,对他们的生活也是多有不便。 这名酒客的同伴是一个干瘦的男人,见酒楼内突然这么多双眼睛看过来,神色也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慌忙提醒对面的络腮胡酒客道:“廖兄,不要胡说,小心祸从口出,给自己惹来麻烦。” 可没想到络腮胡一听同伴说他胡说反而急了,瞪了干瘦男人一眼。声音反而提高了几度,大声嚷嚷道:“谁胡说了,你们都好好想想,又想杀龙骧将军又有能力雇人行刺的,除了贾家还有谁?” 此话一出,整个酒楼内顿时都沸腾了,不少食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过也都觉得络腮胡说得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虽说之前因为萧恪得花魁青睐,一起夜游洛水,城中不少男人对此是恨得咬牙切齿,可谁也不会相信有人竟然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敢去行刺当朝大将军的弟弟。 现在听络腮胡提到贾家,众人一个个都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想想也是,整个洛阳城谁最恨萧恪?还不是贾家,毕竟现在庆阳侯贾庆唯一的儿子贾信还被关在大理寺大牢之中,也只有贾家有那个胆子和实力去找个刺客行刺萧恪了。 就在众人还在议论纷纷之际,门外突然冲来一个好事者,对着酒楼内的众多食客高声喊道:“龙骧将军带着几千金吾卫包围了庆阳侯府,大伙快去看热闹呀。” 此话一出,酒楼内的食客哪里还坐得住,一个个当即结账走人,一窝蜂往贾府的方向涌去…… …… 此时,庆阳侯府外,几千名金吾卫将整座侯府围得水泄不通,门口的家丁看着这些手执刀枪的士兵,一个个面色惨白,两条腿都在不住发颤。 此时萧恪就站在大门外,旁边站的就是金吾卫将军韩辞,他年轻的时候就跟着萧儁南征北战,屡立战功,深得萧儁器重,他自己对萧家也是忠心耿耿。 到了萧恒执掌大权之时,特意任命他为金吾卫将军,掌洛阳城内巡查警戒之事,对他的信任可见一斑。 如今因为萧恪遇刺之事,金吾卫承受了莫大的压力,因而当萧恪找到金吾卫衙门,说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刺杀之事乃是贾家指使之时,韩辞便毫不犹豫亲自率领几千金吾卫前来围困庆阳侯府,要将贾家上下一网打尽,好给萧恪和大将军一个交代。 “公子,如今整座侯府已经被我们金吾卫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是不是要弟兄们冲进去抓人?” 虽说萧恪的龙骧将军是正三品,他的金吾卫将军也是正三品,但韩辞可一点不敢在萧恪面前托大,姿态放得极低。 萧恪看着庆阳侯府大门的方向,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不急,再等等。” 韩辞点点头,也没有多问,耐住性子陪萧恪继续站在门外耗着。 此时附近已经围观了不少百姓,他们都对着庆阳侯的方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他们也是刚刚听说萧恪遇刺一事可能与贾家有关,却没想到萧恪和金吾卫的动作那么快,转眼间就把庆阳侯府给围了,那可是当今皇上的亲舅舅,就是不知道最后事情会如何收场。 随着门内一阵喧哗,十几名家丁护着贾庆出现在了侯府大门,他看着门外杀气腾腾的金吾卫,心中也是不由一阵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对着门外的萧恪高声喊道:“武阳侯,韩将军,你们为何无故派兵包围我的府邸?” 韩辞看了一旁的萧恪一眼,见萧恪冲其一点头,便对着贾庆高声喊道:“有人向金吾卫检举,庆阳侯府有人涉嫌雇佣刺客行刺龙骧将军萧恪,我奉命前来将人带回去调查,希望庆阳侯予以配合,不要让我们金吾卫为难。” 贾庆闻言不由大怒,萧恪遇刺之事他也是今天才有耳闻,本来还有些幸灾乐祸,却没想到转眼间金吾卫就怀疑到自己头上,还带兵围了自己的侯府。 “我倒想知道,到底是何人胆敢诬告我们庆阳侯府,你韩辞又是奉了谁的命令,胆敢派兵包围我的府邸,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事到如今,贾庆也只能搬出他的皇帝外甥,希望可以吓退这些来势汹汹的金吾卫了。 “是我检举的。”此时萧恪淡淡一笑,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高高扬了扬,“那日刺客虽然侥幸逃脱,遗落下了这张纸,这是一份刺杀契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庆阳侯付给刺客五百两黄金,雇佣他来行刺我。我已经找人核对过了,上面确实有你的亲笔签名,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顿时一片哗然,看着萧恪高高扬起的纸张,心中已然相信贾庆就是雇佣刺客刺杀萧恪的幕后黑手。 毕竟他的宝贝儿子因为萧恪现在还身陷囹圄,做父亲的一时糊涂犯下大错也有可能。 “绝不可能,我从没有签过什么刺杀契约,更没有雇人去行刺你,这份契约是有人伪造的!”贾庆此时面色一片惨白,声嘶力竭为自己辩解道。 “契约是不是伪造的,到时候我们金吾卫自然会派人核查清楚,现在还是请庆阳侯跟我走一趟吧,免得最后伤了和气。”韩辞看着萧恪手中的契约,也一下有了底气,对着贾庆冷冷说道。 “我不会跟你走,我要进宫见皇上,我要让皇上给我做主。”看着虎视眈眈的萧恪和韩辞,贾庆怎么敢跟他们走。 萧恪冷冷一笑:“当初皇上登基之时曾下过旨意,言自己年幼暂不能理政,朝中大事皆由大将军决之,如今韩将军奉大将军之命前来查案,庆阳侯却一再阻挠,这是要抗旨吗?” 贾庆一时词穷,他也没想到萧恪竟然也顺着他的话将皇上给搬了出来,让他一时无从反驳。 此时韩辞也不再客气,看了贾庆一眼,冷笑一声,随后高声下令道:“金吾卫的儿郎听命,我奉大将军之命查办龙骧将军遇刺一案,缉拿嫌犯,若有胆敢阻挠者,一律格杀勿论。” 一听“格杀勿论”四个字,庆阳侯府的人都不由神色一变,最终包括贾庆在内还是一个个只能乖乖束手就擒,毕竟他们也害怕金吾卫真的对他们不利。 最终在围观百姓的注视下,庆阳侯府上下从家眷到下人一共几百号人都被金吾卫带了回去,消息也很快传遍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 第41章 君弱臣强 太初宫。 一名宦官匆匆走进御书房,纳头便拜:“启奏皇上,大将军到了。” 龙璟深吸一口气,微微颔首:“宣!” “喏!” 宦官领命退下,不多时,御书房门外就传来一声尖利而高亢的声音:“宣大将军觐见。” 很快,在另一名宦官的指引下,萧恒缓缓走进御书房内,躬身对龙璟做了一揖:“臣萧恒参见陛下。” 龙璟目光下意识落在萧恒腰间的佩剑之上,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每次看到萧恒佩剑来见自己这个天子,他心中都不自觉涌起一阵莫大的屈辱。 但他面上没有显露出任何异样,只是轻轻点点头,淡淡说了一句:“萧卿家平身。” “谢陛下。”萧恒例行谢恩,随后问道,“陛下急召臣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龙璟看了萧恒一眼,虽说知道他是在明知故问,但还是耐住性子道:“朕今日召见萧卿家,是为了朕的舅舅庆阳侯之事。” 说到此处,龙璟故意顿了顿,但眼见萧恒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好继续往下说道:“朕知道庆阳侯与令弟之间有一些过节,朕跟母后也为此斥责过庆阳侯,可朕是了解自己的舅父,他为人忠厚老实,说他雇凶行刺令弟,此事是绝无可能的。” “庆阳侯是陛下的舅舅,陛下自然选择相信他,可现在险些丧命于刺客之手的乃是臣的弟弟,臣身为兄长自然要查明真凶,还他一个公道。”萧恒似乎早就料到龙璟会为贾庆开脱,言语间没有丝毫息事宁人的意思。 龙璟心中暗暗恼怒,但还是不动声色追问道:“令弟为何如此笃定刺杀之事乃是庆阳侯雇人所为,就因为庆阳侯与令弟之间有过不快吗?” 萧恒淡淡一笑,从容说道:“陛下有所不知,当夜刺杀臣弟的刺客虽然侥幸逃脱,但却遗落了下一份契约,而上面有庆阳侯的亲笔签字,证实刺客正是受了庆阳侯的委派前去行刺臣弟。” 龙璟心中猛然一沉,他当然知道现场根本不可能会有什么刺杀契约,这一定是萧恪和萧恒伪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将陷害的罪名安到贾庆头上。 当夜他和东方先生就猜到萧家兄弟可能会将刺杀之事栽赃到贾家身上,因此已经事先提醒贾家上下最近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有任何把柄落到萧家手中。 可他也没想到萧恒和萧恪竟然如此卑鄙,直接炮制出一份并不存在的刺杀契约,以此来大做文章,将整个贾家一网打尽。 “萧卿家就没有怀疑过,这份所谓的刺杀契约就是刺客故意遗留在现场,目的就是为了将刺杀令弟之事栽赃到庆阳侯身上吗?”事到如今,龙璟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尽力为贾庆开脱,全力保住贾家,“萧卿家不妨想想,以庆阳侯的身份,怎么亲自出面去跟刺客接洽,更不可能会签下什么契约,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萧恒却依旧淡淡一笑,不急不慢道:“臣不知庆阳侯是如何做想,臣只知道金吾卫已经反复核验过契约上的签名,证实上面确实就是庆阳侯的字迹,这是铁一般的事实,谁也抵赖不掉的。” 眼见软话实在说不通,龙璟无奈之下也只能搬出大宁律例说事:“此案事关重大,萧卿家想要查明真凶,朕也想还庆阳侯一个清白,既然如此,不如将此案交由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三司会审,彻底查个水落石出吧。” 虽说如今萧恒权倾朝野,但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中还有不少官员是其他世家的子弟,其中不乏萧恒在朝中的对手,若是此案移交三司会审,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毕竟没有谁比龙璟更加笃定那份所谓的契约是伪造的,根本经不起推敲和核验。 萧恒脸上却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陛下忘了,如今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还在审理贾信的案子,恐怕无法抽身去审理庆阳侯的案子。” 龙璟一时语塞,情急之下他竟然忘了还有这一茬。 他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更可怕的想法,莫非一开始萧恒和萧恪要对付的就不仅仅只是区区一个贾信,而是针对整个贾家。 又想到他豢养在贾家庄园的那五千私兵,龙璟心中更是一沉。 此时萧恒看着龙璟,淡淡说道:“臣相信金吾卫那边一定会尽快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若是最终证实此事确实与庆阳侯无关,臣自会让臣弟亲自登门给庆阳侯道歉的。” 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龙璟自知多说无益,便摆摆手道:“既然如此,那就由金吾卫继续查办此案吧,希望可以真相早日水落石出,好了,朕有些乏了,萧卿家退下吧。” “臣告退!” 萧恒又躬身做了一揖,从容退下。 龙璟看着萧恒的身影,目光很是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龙璟唤来一名贴身宦官,故意大声吩咐道:“宣千牛卫将军郭茂来御书房见朕。” 不等这名宦官应话,龙璟又对身旁的其他宦官和宫女吩咐道:“你们去伺候朕更衣。” 这名宦官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却不动声色低头应了一声:“喏!” 随后,龙璟在十几个宦官和宫女的簇拥下来到后殿,只有两名贴身宫女跟他一起进入殿内,其他人只能在殿外等候。 龙璟刚进入殿内,千牛卫将军就从屏风后闪身出现,龙璟神色如常,两名宫女也是视而不见,依旧低头有条不紊伺候龙璟更衣。 郭茂朝龙璟躬身做揖,刻意压低声音道:“臣参见皇上。” 龙璟看了一眼门外,低声吩咐道:“贾家的人都被金吾卫抓走了,朕担心鸿川庄园那边会出问题,你立即派遣最信得过的心腹去一趟荥阳,务必将那五千兵马立即从鸿川庄园转移走。” 郭茂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重重一点头道:“皇上放心,臣即刻派人去办。” 言罢,郭茂退回屏风后面,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两名宫女伺候龙璟更好衣,一左一右簇拥着龙璟从容离开后殿。 第42章 软硬兼施 金吾卫虽然有巡查京城之责,但一般他们捉拿的对象都是衙门官差对付不了的江洋大盗,而且很快就会移交给县衙府衙或者大理寺,因此金吾卫虽然有自己的大牢,却常年都是空荡荡的。 可如今一夜之间,金吾卫的大牢关进了几百号人,全都是庆阳侯府的家眷和下人,这些人拥挤在阴森可怖的牢房内,每天都是哭天抢地,叫屈连连,却根本没人搭理他们。 而今天金吾卫大牢却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亲手将这几百号人送进大牢的萧恪。 萧恪来金吾卫大牢的原因也很简单,他想私下秘密提审一名犯人。 可他既不是金吾卫的人,也不是刑部或者大理寺的人,本来这是不合规矩的,但狱卒都很清楚萧恪的身份,知道现在不是讲原则的时候,金吾卫的规矩算个屁,人家的规矩才是规矩。 很快,狱卒就将萧恪要审问的人犯给押了上来,此人名叫汪良,乃是贾府的账房先生,贾府那些钱粮进进出出都要经过他的手。 自从三年前贾庆被皇帝龙璟封为庆阳侯之后,汪良就进了庆阳侯府做了账房先生,负责管理贾府那些田庄和商铺的钱粮账目,三年来从没有出现过任何差错,深得贾府上下信任。 原本他也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在贾家做个账房先生,可没想到飞来横祸,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贾家连累,一起被关进了这暗无天日的金吾卫大牢内,不知道还有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就在他还在暗自神伤之际,狱卒却突然不由分说将他从牢房中提了出来,说是有人要审问他。 此刻他一脸畏惧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萧恪,心中很是惶恐忐忑,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账房先生,对萧恪遇刺之事一无所知,根本想不出萧恪要从自己嘴里审问出什么。 萧恪却没有马上开口审问汪良,反而要在场的狱卒通通退下,他要一个人单独审问犯人。 虽然说这同样不合规矩,但牢头却很痛快领着全部狱卒麻利退下,还生怕动作慢了惹萧恪不高兴。 待狱卒全部离开之后,萧恪看着一脸惶恐的汪良,淡淡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吧?” “知道,知道,您是武阳侯。” 那日就是萧恪亲自领着金吾卫去他们庆阳侯府抓人的,汪良怎么可能会不认得萧恪,一开始他听人家称呼萧恪为“武阳侯”的时候还有些奇怪,明明他们老爷也是侯爵,为什么他们老爷却那么害怕他,连威风凛凛的金吾卫也对他言听计从,直到进了金吾卫大牢,才从别人口中得知人家竟然是大将军的亲弟弟,怪不得一点不将他们老爷放在眼里。 不过此时看萧恪一脸和善,汪良心中也升腾起一股生的希望,慌忙跪倒在地,对着萧恪连连磕头,口中不住求饶道:“武阳侯,小人是冤枉的,你遇刺的事真的与小人无关呀。” 萧恪淡淡一笑:“我知道我遇刺一事与你无关,我今日提审你只是想另外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能老老实实回答我,我不仅会马上放了你跟你的家人,还会给你一笔银子,让你和你的家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武阳侯只管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汪良闻言不由面露喜色,他不敢奢求萧恪真的会给他一笔银子,只要萧恪遵守承诺释放他和他家人就好了。 萧恪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问道:“你既然是庆阳侯府的账房先生,应该很清楚侯府名下那些田庄的钱粮支出吧?” 汪良心中咯噔一下,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小人是清楚的。” “那我问你,庆阳侯府名下是不是有哪一座庄园每个月都要多消耗几倍的粮食。”萧恪一边说话,一双眼睛静静看着汪良,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神色变化。 果不其然,当听清萧恪问的问题时,汪良面色微微一变,随即深深低下头,低声嗫嚅道:“没……没有。”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当初从庞坤那里证实了龙璟确实在借着贾家的庄园在豢养私兵之后,萧恪便想到这几千张嘴每天都要吃掉不少粮食,而仅仅一座田庄生产的粮食是远远不够的,因此只要查到贾家名下的哪一座庄园消耗了异常多的粮食,就可以知道龙璟将私兵豢养在哪一座庄园内了。 而龙璟的刺杀也给了他一个栽赃贾家的机会,就在领着金吾卫上门抓人的当日,他还亲自去翻查了贾府内的那些账簿,却都没发现什么异样,他便明白这些都是假账,真正的账本应该都被龙璟或贾庆给藏起来了。 萧恪可没那么多时间和心情去找什么真账本,本着不能解决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的精神,萧恪决定直接从贾府的账房先生身上下手,毕竟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贾家名下那些庄园的实际粮食消耗。 不过眼见现在汪良眼神躲闪,矢口否认,萧恪也不动怒,只是淡淡说道:“你知道欺骗我的人一般会有什么下场吗?” 汪良身躯一震,面色惨白,牙齿更是不停在打寒颤,心中却还在迟疑。 因为他记得贾庆曾经很严厉警告过他,若是将此事泄露出去,不仅他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他的家人也一个都活不成。 萧恪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若是你不肯说实话,我就将你作为刺杀我的刺客同党论处,我不杀你,我会将你一个人流放到交趾,即使死了也只能做一个孤魂野鬼,还有你的妻子,也会被没入教坊司,一天不知道要伺候多少个男人,至于你的儿子,我会对他施以宫刑,送他进宫做太监,让你们汪家从此绝后……” “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妻儿,我说,我什么都说!”汪良终于崩溃大哭,不住哀求道。 萧恪没有再刺激他,只是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如果汪良真的咬死不说,自己会不会真能做到如此赶尽杀绝。 不知过了多久,汪良渐渐稳住了情绪,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大牢的方向,一咬牙,抬头看着萧恪道:“武阳侯,是不是只要我说出来,你就真的放了我和我的妻儿。” 萧恪点点头:“你放心,我萧恪说到做到。” 汪良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是荥阳的鸿川庄园,每年庆阳侯都会将其他庄园产出的粮食运到鸿川庄园,对外宣称是用于酿酒,我也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但庆阳侯却一直要我做假账,不能让人从账目上发现端倪,他警告过我,若是我对其他人泄露半个字,我跟我的家人一个都活不成。” 萧恪没有说话,心中却在冷笑不止。 第43章 主动请缨 大将军府内书房,萧恒看完萧恪从金吾卫大牢带出来的供词,一时面色凝重,目光深沉,久久没有言语。 此刻的他已经分不清内心是懊悔还是后怕,是他一手将龙璟扶上皇位,可到头来龙璟却一直处心积虑想要诛杀他。 他看了一眼萧恪,心中不由一阵感慨,若不是有自己这个弟弟在,自己还不知道龙璟竟然瞒过所有人暗中在荥阳豢养了这么一支私兵,果然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人靠得住。 “恪弟,依你看,此事我们该当如何处置?”尽管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但萧恒还是想听听自己弟弟的见解。 其实在来大将军府的路上,萧恪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此刻见萧恒问起,便顺势回答道:“大哥,如今我们如此大张旗鼓将贾家上下尽数收监,皇上必然有所警觉,很有可能会想办法将这五千私兵从贾家的鸿川庄园转移走,因此我们一定要尽快派兵去剿灭这些私兵,否则一旦他们被转移走,则后患无穷呀。” 萧恒点点头,深以为然:“为兄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不放心假手于人,因此我打算亲自领兵去荥阳围剿这五千私兵……” “大哥,这恐怕不妥。”萧恪心中微微一惊,因为自己遇刺和贾家上下几百口人身陷囹圄,如今京城可谓是人心浮动,一些官员也是人人自危,此时真是需要身为大将军的萧恒坐镇朝堂稳定人心的时候,若是他在此时离开京城,一旦龙璟和他的政敌趁机兴风作浪,形势可就对他们大大不利了。 萧恒似乎看出了弟弟的忧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笑笑道:“我出征在外的这些日子,朝中的大小事可就要你替我分担了。” 萧恪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大哥竟是要自己替他执掌朝中大权,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暖流,这也许正是亲兄弟之间才有的信任吧。 不过,这一刻,萧恪反而下定了决心,摇了摇头,沉声道:“大哥,我资历尚浅,未必压制得住朝中那些大臣,朝中之事还须有你亲自来坐镇为好。” 看萧恒眼中闪过一丝难掩的失望,萧恪随即笑着补充道:“至于荥阳的五千私兵,就由我领兵去围剿吧。” 萧恒显然一愣,随即上下打量萧恪一番,笑容有些玩味道:“我记得小时候,每次父亲要你看兵书,你都说什么兵者凶事也,哪怕被父亲责打,你也不愿意研习兵法,怎么现在反而主动请缨要带兵打仗了。” 萧恪还能怎么回答,只能干笑两声,故作慷慨道:“如今大哥分身乏术,做弟弟的自然要多为大哥排忧解难。” 萧恒并没有注意到弟弟的不自然,面色动容,又是轻轻一拍萧恪的肩膀,道:“不愧是我萧家的儿郎,你的好意为兄心领了,只不过你从未读过兵书,更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兵事是何等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丧命……若你真有什么闪失,为兄怎么跟九泉之下的父亲交待。因此,你还是留在京城坐镇朝堂,好好替为兄打理朝政吧。” 尽管萧恒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但萧恪依旧摇摇头道:“大哥,虽然我没看过多少兵书,却也知道‘能领兵者,谓之将才也.能将将者,谓之帅才也’的道理,只要大哥能够调拨精兵良将给我,我自会多多听取那些征战多年的将领的意见,何愁此战不胜。” 萧恒面色再次为之一变,显然是没想到自己弟弟从不看兵书,从没上过一天战场,对于用兵之道却有有如此独到的见解,尤其是那一句“能领兵者谓之将才也.能将将者,谓之帅才也”更是振聋发聩。 因为他记得第一次跟着父亲萧儁上战场,父亲就教导过他,为将者最忌刚愎自用,不听人言,唯有知人善任,从善如流,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想不到此时萧恪所言竟与当年父亲的训导简直是不谋而合,萧恒此刻内心已经稍微有些松动,只是一想到战场凶险,他又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萧恪似乎看出了自己大哥的顾虑,便笑笑道:“我知道大哥担心我的安危,只是我最近得异人指点,武功突飞猛进,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而且我身边又有荆烈贴身护卫,连皇上亲自出马刺杀都伤不到我分毫,那区区五千私兵又怎能伤得了我?” 萧恒还是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道:“为兄知道你和荆烈身手不凡,但战场上绝不是简单的单打独斗,而是……罢了,为兄庇护不了你一辈子,也是时候放你出去历练一番了。” 说到这儿,萧恒直接拉开抽屉,取出半枚虎符,递给萧恪,沉声道:“你拿着这半枚虎符去城外虎贲卫大营,抽调一万精兵,前往荥阳围剿五千私兵。” 萧恪接过虎符,心中不由暗笑大哥对自己这个弟弟是真的好,一万打五千,优势在我,此战还不是跟打着玩一样。 不过他也有些奇怪为何萧恒会突然改变态度,同意他去领兵征战,尤其是萧恒那一句“为兄庇护不了你一辈子”更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因为萧恒只比他大五六岁,虽然说这个时代的人寿命都普遍不长,但萧恒为何如此笃定他会走在自己前面。 不过他随后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说不定大哥只是随口说这么一句罢了,毕竟自己这个做弟弟的总不能一辈子赖在大哥的羽翼之下吧。 随后,萧恒不忘又叮嘱了萧恪几句,萧恪看天色也不早了,便起身告辞了,毕竟事不宜迟,他得尽快赶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出城前往虎贲卫大营。 萧恒没有再挽留他,只是再三叮嘱他务必要注意自身安危,不可鲁莽行事,不论胜败,都要先保证自己生命无虞。 萧恪连连点头称是,随后告辞而去。 萧恒看着自己弟弟离去的身影,喃喃道:“父亲,如今恪弟已经足以继承我萧家的大业,你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突然,萧恒一阵剧烈咳嗽,他连忙用手去捂住嘴巴,一丝殷红的鲜血却透过指缝渗了出来…… 第44章 虎贲点将 大宁立国之初,宁太祖龙胤抽调了天下精兵,组建了千牛卫、羽林卫、金吾卫和虎贲卫,合称“洛阳四卫”,用以卫戍京师。 洛阳四卫皆有宿卫洛阳之责,又各司其职。其中千牛卫专责“掌执御刀宿卫侍从”,是皇帝内围贴身卫兵;羽林卫守卫太初宫;金吾卫掌京城日夜巡查警戒;虎贲卫又称“外军”,护卫在洛阳城外围,镇守洛阳八关。 本来因为虎贲卫驻守在洛阳城的外围,不仅地位远远不及其他三卫,人数和装备上也要差上一大截。 直到白巾起义席卷天下,一度攻打到虎牢关外,尽管朝廷最后击退了叛军,但虎贲卫也是伤亡惨重。 当时天下最骁勇善战的兵马莫过于萧儁麾下的将士,朝廷无奈只能从萧儁所部兵马大量抽调精兵补充到虎贲卫之中,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虎贲卫中有大量萧儁的旧部,正是在这些旧部的帮助下,最终萧儁成功发动政变,自此萧家掌控朝中大权。 正因为如此,不管是萧?还是萧恒,都极为看重虎贲卫,使得虎贲卫一跃而成为“洛阳四卫”之中兵力最多和装备最精良的一支军队。 如今执掌虎贲卫的虎贲卫将军叫萧偃,是萧儁的从弟,多年来一直跟着兄长萧儁南征北战,论辈分萧恪还得叫他一声叔父。 三年前当萧恒与萧修争夺兰陵萧氏的家主之位时,他全力支持萧恒,最终萧恒也投桃报李,将最重要的虎贲卫交到他手中。 此时看着自己的侄儿萧恪拿着半枚虎符出现在虎贲卫大营,萧偃也毫不含糊,当即吩咐下去,从各营中抽调最精锐的一万士兵给萧恪,随后又一脸关切问萧恪,需不需要给他安排几名能征善战的将领随行出征。 这也正中萧恪的下怀,毕竟他现在也算是赶鸭子上架,对行军打仗当真是一窍不通,但战场上又是瞬息万变,现在再临时抱佛脚看兵书学兵法也来不及了,又没有足够的逆鳞值购买属性点加到自己的统率值上,思来想去,也只有给自己配几个能征善战的将领最为稳妥了。 不过萧恪还是很隐晦跟萧偃提出,他不用萧偃给他推荐将领,他想亲自挑人。 对于侄儿的奇怪要求,萧偃虽然不明就里,但也没有多问,而是很爽快派亲兵将虎贲卫中校尉以上的将校统统叫到他的帅帐,供萧恪挑选。 很快,虎贲卫中大大小小十几名将校都陆陆续续来到了帅帐,萧恪也不说话,暗暗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可令他郁闷的是,这十几名将校的统率值大多在70上下,竟无一人超过80,离他心中的期待值还有着不少的差距。 虽然萧恪面上不动声色,一言不发,但萧偃见他迟迟没有选人,心中也猜到他对这些将校不是很满意,脸上顿时觉得有些挂不住,想不到自己麾下十几号人竟然一个也入不了萧恪的法眼,更想不明白自己侄儿到底想要找什么样的将校随行征战。 在场的不少将校此时眼中也隐隐透着期待,他们都知道萧恪是大将军萧恒的亲弟弟,若是自己结交到了萧恪,不就是相当于间接搭上了大将军萧恒吗?因此,他们一个个心中都是跃跃欲试,都希望自己能被萧恪挑中。 失望归失望,萧恪本着聊胜于无的精神,打算挑走两个统率值最高的将校算了,可还没等他开口,却突然听到叔父萧偃又惊又怒的声音:“秦冲呢?他怎么没来?” 萧恪闻言也微微一怔,想不到居然还有人没来? 此时,在场的将校一个个面面相觑,很快一个将校就站了出来,低声对萧偃道:“将军,今天一早秦冲就跟人说他已经为萧家效力了七年,足以还清老将军当年的知遇之恩,既然将军不愿用他,他便辞去军职,另寻他处……听说他现在正在自己营帐中收拾行囊,所以没来见将军。” “放肆!岂有此理!他秦冲将我虎贲卫当成什么了,岂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想不到萧恪难得来一趟虎贲卫,自己军中却出了这等丑事,萧偃感觉自己脸上更加挂不住,当即暴喝一声,“来人,速去将秦冲押来见我,若是他敢反抗,格杀勿论。” “且慢!” 不消说,在萧偃帅帐中敢喊出这句话的也只有萧恪了,他此时心中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秦冲也来了兴趣,因为从方才的寥寥几句只言片语中,他已经听明白了个大概。 这个秦冲当年应该也是跟着父亲萧儁的,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父亲死后,他在虎贲卫中一直得不到重用,便心灰意冷,打算脱离虎贲卫,另投明主。 萧恪的直觉告诉他,有这种经历的人大多数是怀才不遇的用兵奇才,而且根据那些爽文作者的取名套路,秦冲这个名字听着怎么都不像是一个龙套。 既然如今让自己遇上了,他就必须得去会会这个秦冲。 …… 此时,秦冲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呆呆看着眼前这座自己一待就是好几年的营帐,目光还是隐隐有些不舍。 他本是幽州一带的游侠,因为看不惯官兵欺压百姓,便愤然投了白巾军,可后面见白巾军到处烧杀抢掠,心生失望,便又脱离了白巾军投入了萧儁麾下。 萧儁没有嫌弃他曾经委身事贼,反而因他作战勇猛而十分赏识他,还亲自教授他兵法,使他很快成为萧儁麾下的一员骁将。 可尽管萧儁一再为他向朝廷表功,可因为他出身卑微,又有投身白巾军的黑历史,兵部屡屡驳回了他的晋升,使他从军多年,仍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直到萧儁执掌朝中大权,在他的施压下,兵部最终才勉强将秦冲升为都尉。 萧儁死后,萧偃接管虎贲卫,他没有其兄萧?不问出身的气度,看不起效力过白巾军的秦冲,虽然没有刻意打压他,却也一直对他弃之不用,以至于秦冲一直抑抑不得志。 虽然秦冲无数次想过脱离虎贲卫,另投他处,只是想到萧儁对自己的知遇之恩,还是决定继续留在虎贲卫。 直到最近,与自己一向交情不错的千牛卫将军郭茂主动邀请自己去千牛卫,还承诺至少给他一个中郎将的位置。 秦冲想到自己年纪已经不轻了,不愿再蹉跎岁月,又自认为自己已经为萧家效力了七年,足以还清萧儁当年的知遇之恩了,便最终决定脱离虎贲卫,前去千牛卫投奔郭茂。 此时,秦冲长叹一口气,最终还是大跨步往营帐外走去。 只是他刚掀开帐帘,就看到自己的营帐外站满了人,除了虎贲卫将军萧偃和十几位军中将校外,站在最前面的竟然一个很年轻的男子。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还是不由好奇上下打量了这名年轻男子,见他长相异常俊美,眉眼间竟然与萧儁有几分相似。 这名年轻的男子自然就是萧恪,他此时也对秦冲暗暗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秦冲 统率:98 武力:95 智力:87 政治:79 魅力:92 道德:高 好感:中 人物评级:sss 这一刻,萧恪笑了,他知道这一仗他可以躺赢了。 他笑笑道:“你就是秦冲?” 秦冲点点头:“在下正是秦冲,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萧恪!”萧恪依旧笑笑,言简意赅。 秦冲微微一怔,随后面色微微一变,他追随萧儁多年,当然知道萧儁有两子,一个叫萧恒,另一个就叫萧恪。 虽说因为萧偃这些年的冷落,秦冲对萧家的感情淡了不少,但不管怎么说,萧恪都是萧儁的儿子,因而秦冲对萧恪还是很客气:“原来是少将军,失敬失敬。” “什么少将军,秦冲,这是武阳侯……” 一个跟来的校尉看不下去了,当即大喊一声,想要斥责秦冲,却被萧恪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不敢再多嘴。 萧恪随后看向秦冲,很诚恳说道:“秦冲,我知道这些年萧家亏待了你,让你受尽了冷落,我也知道以你的本事不该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尉,如果你今后愿意像追随我父亲那样继续追随我的话,我萧恪一定会给你应得的官职与地位。” 秦冲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对他恩同再造的萧儁的影子…… 最终,秦冲什么也没说,只是冲萧恪重重点了点头。 “恭喜宿主抢在龙璟之前招揽不世名将秦冲,龙璟失去5000天命值,宿主获得相应的5000逆鳞值,另外获得10点属性点和神秘礼包1个。” 第45章 奔袭荥阳 洛阳与荥阳相距不过两百里,正常情况下两天时间就能赶到,若是急行军的话只需要一天半,如果是骑兵连一天时间都用不到。 萧恪原本的意思是他率领的一万虎贲卫都是骑兵,日夜兼程不用一天时间就能奔袭到荥阳,趁五千私兵还来不及转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萧恪知道自己初出茅庐,因而决定先听听秦冲的看法再做决断,毕竟他知道在行军打仗上秦冲强他不是一星半点。 虽然是第一次跟着萧恪领兵作战,但秦冲却丝毫没有露怯的意思,当即提出了截然相反的意见。在他看来,可若是他们日夜兼程突然杀到荥阳,这些私兵转移不及,只能就地据守庄园与虎贲卫作战。 而庄园实际上就是一座小型的城池,既有高大的围墙,也有厚重的大门,对方的装备同样是出自军器监,丝毫不弱于他们,对庄园内外的环境也比他们更熟悉。 他们虽然在兵力上是对方的两倍,可是是轻装奔袭而来,根本没有来得及携带任何重型军械,想要强行攻进庄园内谈何容易。 因此,秦冲的意思是,他们应该大摇大摆在官道上行军,让对方有所察觉,逼这五千私兵主动从庄园内撤离,他们再出其不意对发动进攻,一举击溃他们。 萧恪深以为然,当即大手一挥,下令此战由秦冲全权指挥,任何人不得质疑和干涉,心中更是暗暗庆幸自己得到了秦冲这个天生将才,否则以自己半吊子的用兵水平,真的会领着一万兵马直接杀到鸿川庄园跟五千私兵正面硬刚一波,到时候可就胜负难料了。 秦冲也没有想到萧恪竟然如此信任和器重自己,要知道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尉,依照大宁军规是没有资格独领一军作战的,可萧恪却毫不犹疑将一万精锐虎贲卫交给他来统率指挥。 秦冲下意识就要推辞,可话还未到嘴边,看着萧恪信任的目光,推托的话就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冲萧恪一点头,只是拱手说了一句:“多谢少将军信任,末将定当不辱使命!” 看着萧恪含笑着对他点点头,秦冲只觉得鼻子一阵发酸。 因为他有效力过白巾军的黑历史,自从萧?死后,虎贲卫中人人不待见他,他也早已经习惯了他人的冷落和轻视,直到如今遇上了萧恪,他才重新体会到了被人信任和器重是什么滋味。 这一刻,秦冲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士为知己死的冲动,发誓此生必为萧恪效死命! …… 一切正如秦冲所料,五千私兵很快得到了消息,知道有一万虎贲卫朝着荥阳的方向杀来,目标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所在的鸿川庄园。 虽然早在昨天,千牛卫将军郭茂已经派心腹亲信来通知他们,贾家已经被萧家盯上了,鸿川庄园也不安全了,要他们尽快转移走,免得被萧家发现他们这五千私兵的存在。 他们对此自然是不敢怠慢,只是事发突然,他们五千兵马仓促间也不是说走就能走,毕竟收拾甲胄兵器以及准备粮草辎重都需要时间,因此也就拖延了一天时间。 只是没想到才过了一天时间,他们派出去的暗哨就在一百里外的官道上见到了一万杀气腾腾的虎贲卫,使他们五千私兵上下都有些人心惶惶。 他们本来都是逃难到京畿一带的流民,因为听说鸿川庄园给的工钱高,跑去做了庄丁,后面才发现实际上是给人当死士,不过看在待遇还算优厚的份上,他们也就安心留在鸿川庄园。 直到半年前,突然有人拿来一套套精良的甲胄兵器分发给他们,还依照大宁军队队行什伍的编制将他们编练成军,还分派了一些训练有素的将校来统领和训练他们,使他们短短半年时间内便成为一支真正的军队。 负责统领这五千私兵的将领叫郑高,本来是千牛卫中的一名都尉,也是跟着千牛卫将军郭茂一起暗中效忠了皇帝龙璟,被龙璟委以重任,秘密将他派来鸿川庄园,为他统领和训练这五千私兵。 如今得知虎贲卫杀来的消息,郑高也不敢再迟疑,当即决定立即率领五千私兵离开鸿川庄园,一路向东进入兖州地界。 兖州大都督刘昇与萧恒一向不和,是绝不可能放任虎贲卫追进兖州的,而且兖州盗匪遍地,刘昇自顾不暇,未必有心思抽调兵力来对付他们。 在郑高和其余将校的指挥和催促下,五千私兵很快离开了鸿川庄园,沿着官道往东而去。 他们身上穿的盔甲和手上拿的兵器都是来自军器监,都是大宁的制式甲胄兵器,因为官道上的其他行人看见他们,只会当是一支普通的宁军,没有人会想到这竟然是一支见不得光的私兵。 他们沿着官道一直走到傍晚时分,郑高却要这些私兵停止前行,进入官道两侧的森林中隐蔽待命。 他的理由很简单,毕竟这么多兵马要从荥阳进入兖州,必然会引起荥阳城驻军或是兖州军的警觉,一旦遭到对方派兵拦截可就不妙了,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天黑之后再出发,神不知鬼不觉趁着夜色绕过荥阳城进入兖州地界。 出于谨慎,郑高又派出十几个斥候,化装成普通百姓的模样,沿着官道往后探查,想看看追击他们的虎贲卫此时到了何处。 但诡异的是,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郑高派出去的十几个斥候却是一个都不见回来复命,这使他心中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郑高决定不再等这些斥候,直接催促士兵们离开森林返回官道,立即往兖州的方向进发。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身后十几里外的官道上,萧恪和秦冲率领一万虎贲卫骑兵正飞奔疾驰,沿途遇见的每一个行人都会被他们不由分说扣下,避免有人去跟那五千私兵通风报信,这也是为什么郑高派出去的十几个斥候一个都没有回去复命的原因。 第46章 首战告捷 这边郑高刚催促士兵们重新回到官道,却突然听闻身后的官道上传来一阵惊雷般急促的马蹄声,连他们脚下的土地似乎也在跟着微微颤动…… 郑高心中一惊,慌忙回身望去,借着月光看到身后的官道上有一支骑兵从黑暗中杀出,杀气腾腾朝他们席卷而来…… 郑高顾不上多想,当即对着士兵们大喝一声:“弓弩准备,列阵迎敌!” 毕竟是他们训练过半年的军队,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他们还是依令纷纷取下背上的军弩,列成三队,弩箭齐刷刷对准迎面冲杀而来的虎贲卫骑兵…… 虽然萧恪事先告诉过秦冲,这支私军装备的都是来自军器监的甲胄兵器,可当秦冲真的看到对面举起大宁制式军弩瞄准他们之时,心中还是不由微微一惊。 只是此时已经容不得他有半点迟疑了,当即一挥手中银枪,指着对面的私兵高喊一声:“虎贲卫的儿郎们,随我杀敌立功,击溃他们!” 随后,秦冲看了一眼身旁与他并驾齐驱的萧恪,迟疑了片刻,还是轻声说道:“少将军,你身份尊贵,不可以身犯险,不如你在一旁观战,看我如何击溃这些私兵。” 萧恪却看了前方的私兵一眼,突然哈哈大笑:“秦将军,不如我们比比看,看谁杀敌更多?” 秦冲先是一怔,继而心中也涌起一阵豪迈,朗声应道:“好!我秦冲今日也让少将军看看我的本事!” 对面的郑高可没萧恪和秦冲这么轻松,眼看一万虎贲卫骑兵越冲越近,他当即暴喊一声: “射!” 随着他一声令下,第一排士兵纷纷扣动悬刀,一千多支弩箭如雨点般密集射出……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纷纷举盾相迎,伴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不少弩箭都被盾牌挡下,但还是有上百名骑兵或者战马被弩箭射中,一时间惨叫声和嘶鸣声此起彼伏…… 还未等这些骑兵反应过来,又是一阵箭雨袭来,又有不少骑兵中箭落马…… 秦冲冲在骑兵最前面,他听着身后将士们的惨叫声,心中也是不由一紧,随后一夹马腹,催动胯下战马加快步伐,嘴上还不忘大喊道:“儿郎们,给我杀!” 他心中清楚,只要骑兵冲杀到对方面前,敌军就是待宰的羔羊! 第三轮箭雨之后,眼看骑兵已经杀到五十步之内,郑高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便拔出腰间佩刀,指向骑兵大喝一声道:“将士们,杀出一条血路,杀出重围!” 这五千私兵虽然只训练了短短半年,但他们本就是龙璟暗中豢养的死士,一个个早就立了誓死效忠主人之志,此时到了危急关头,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更清楚只有如郑高说的那般,唯有杀出一条血路,才有可能杀出重围。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他们纷纷丢掉手中的军弩,拿起长矛迎敌。 很快,虎贲卫骑兵挥舞着马刀长枪杀到,马刀劈斩,长枪冲刺,一时间杀得五千私兵人头翻滚,血肉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尽管五千私兵也是悍不畏死奋勇抵抗,但五千步兵正面迎战一万骑兵,本就是一场没有多少胜算的徒劳顽抗…… 此时,萧恪和秦冲一左一右杀入敌阵,萧恪长剑翻飞,挑刺劈斩,所过之处血流成河,伏尸累累,吓得敌军纷纷躲避,生怕命丧他剑下。 荆烈、孙剑和李顺三人身为萧恪的贴身护卫,本来一直紧紧护卫在萧恪周围,可后面看萧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根本无人伤得了他,他们杀人便也开始放开手脚,跟在萧恪后面左冲右突,所向披靡,杀得敌军鬼哭狼嚎,魂飞魄散。 身为主将的秦冲自然更不甘落后,手中一杆银枪如银蛇电舞,周身敌军纷纷应声倒地,硬生生被他冲杀出一条血路。 很快,五人就杀穿了敌军,相视一笑,随后纷纷调转马头,再一次冲杀进密集的敌群中…… 在一万骑兵强大的冲击下,尽管五千私兵一直在拼死抵抗,但还是渐渐支持不住,很快落了下风,被骑兵一一分割包围,残余的私兵终于彻底崩溃了,不少人纷纷丢掉手中的兵器跪地投降,只为保住一条性命。 郑高绝望看着四周,自知大势已去,他也知道自己绝不能落入萧恪手中,当即横刀于颈,就要自刎而亡…… 但就在此时,但见一道银光闪过,郑高只觉得手背一痛,手中佩刀脱手掉落。 他顾不上多想,慌忙弯腰要捡起地上的刀,但此时一只脚却踩住他的刀,他下意识抬头一看,就看到荆烈那高如铁塔般的身躯…… …… 此战,虎贲卫以伤亡四百多人的代价,杀敌三千多人,除了有零星几十人在混乱中侥幸逃脱外,剩下的一千多人都成了俘虏。 大战过后,虎贲卫纷纷下马打扫战场,萧恪则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很快荆烈就将这支私兵统领郑高押到他面前。 萧恪暗暗发动“洞若观火”技能看了一眼郑高,便冷冷一笑道:“郑高,你不好好在千牛卫待着,怎么跑到荥阳作乱来了。” 郑高闻言不由面色大变,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他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千牛卫中一个小小的都尉,萧恪为何会知道自己,难道他们在荥阳的所作所为他早就了如指掌了吗? 一想到此处,他心中就越发不安,索性紧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萧恪淡淡一笑,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洞若观火”只能看到郑高的名字,却无法查看郑高的身份,不过想到龙璟既然将五千私兵交给他来统领和训练,那么他必是行伍出身,再想到千牛卫将军郭茂早就暗中投靠了龙璟,萧恪便决定诈一诈这个郑高。 如今看他的表现,萧恪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告诉我,派你来荥阳统领私兵的人是千牛卫将军郭茂还是皇上?”萧恪淡淡一笑,抛出了一个诱饵。 郑高看了萧恪一眼,还是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郭将军和皇上无关。” 萧恪并没有动怒,只是淡淡一笑,挥挥手示意人将郑高带下去。 反正回到了洛阳,他有一百种方法让这个郑高开口。 他更想知道,当他押着郑高和另外一千多名俘虏,还有三千多个首级回到洛阳之时,龙璟会如何应对。 第47章 废立之事 当萧恪率领虎贲卫押送一千多名私兵俘虏和三千多首级返回洛阳之时,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 当打听到这些私兵都来自贾家名下的鸿川庄园之时,洛阳城中上至朝中百官,下至贩夫走卒,无不预感到一场朝堂风暴将近。 因为谁都清楚,庆阳侯贾庆虽然身为外戚,但在朝中无权无势,即使豢养再多的私兵也没有多大作用,这些私兵真正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当朝皇帝龙璟,目的就是为了暗中积蓄力量,寻找时机从大将军萧恒手中夺回朝中大权。 如此,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何皇上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死保住贾信,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投桃报李罢了。 只是如今皇上暗中豢养的私兵已经被萧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歼灭,就是不知下一步大将军萧恒会如何处置皇上,说不定会跟三年前一样,再次废黜天子,拥立新君,朝野上下也许将再度迎来一次动荡。 正如大多数人预料的那般,此时在大将军府的内书房,面对凯旋返京的弟弟萧恪,萧恒毫不犹豫提出了废掉龙璟另立新君的想法。 但出乎萧恒意料的是,萧恪对此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劝萧恒三思,龙璟不可轻易废黜。 看着一脸迷惑不解的大哥,萧恪只能耐住性子解释道:“大哥,你别忘了,龙璟的身份是大宁天子,在天下人眼中,天子本就该代天牧民,执掌天下,如今他豢养私兵,图谋从大哥手中夺回朝中大权,在天下人看来,也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若是大哥以此为由废掉龙璟,天下人反而会因此而同情他,更加认定大哥目无君王,那些对手也会趁机以此为由掀起新一轮反对大哥的风潮。” 萧恒闻言不由眉头一皱,虽然他也感觉萧恪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但还是有些心有不甘道:“可龙璟此人城府太深,心机又重,若是继续留他当这个皇帝,将来还不知会使出多少手段来对付我们萧家……不废掉他,为兄实在是寝食难安呀。” 萧恪也有些无奈叹了一口气:“可大哥有没有想过,即使你废掉了龙璟,再立一个新的皇帝,你就能保证新的皇帝甘于做一个有名无实任人摆布的傀儡,不会跟龙璟那般暗中图谋夺回大权吗?” 萧恒面色一滞,一时默然不语。 萧恪心中又暗暗叹了一口气,因为其实他反对废黜龙璟另有原因,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大哥萧恒解释。 他知道,对付龙璟这种不甘于做傀儡的皇帝,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废黜掉他之后,用一杯毒酒彻底了结他的性命,才能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但他也知道,龙璟有天道庇佑,在自己没有夺取完龙璟的全部天命值之前,龙璟是不死不灭之身,根本没有办法取他性命。 一旦让大哥萧恒知道龙璟不死不灭,便会知道龙璟有天命在身,你让他一介凡人又怎有勇气与天道为敌,怎么敢与天命抗衡。 即使将龙璟软禁起来,以他的武功和心计,加上还有那日将他救走那位神秘高手,一旦让龙璟逃出生天,必然会以天子的身份召集天下群雄讨伐萧恒和萧家,到时局势反而会对他们更加不利。 因此,如今再好的办法就是让龙璟继续当他的皇帝,以此将他束缚在京城,只要萧家能够牢牢掌控住洛阳的局势,龙璟一个人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所以说,萧恪现在能做的,就是努力说服大哥萧恒暂时不要动龙璟,免得坏了大事。 良久,萧恒看了自己弟弟一眼,缓缓开口说道:“难道此事就这么算了?” 萧恪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萧恒听进去了自己的意见,只是还是有些心有不甘罢了。 “大哥,龙璟图谋已久,给我们制造了那么大的麻烦,此事当然不能就这么随便算了。”萧恪冷笑一声,眼神闪过一丝戏谑。 “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说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事吧。”话虽如此,但萧恒脸上哪里看得到一点儿不耐烦。 萧恪玩味一笑:“大哥,我的意思是,与其废掉龙璟,不如毁掉龙璟。” “毁掉龙璟?”萧恒眉头一蹙,面色有些不解。 萧恪冷冷一笑:“大哥,如果我们将私兵之事推到贾家和郭茂头上,你觉得龙璟会作何反应?” 萧恒微微一怔,随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异色。 “如果我们将私兵之事都推到贾家和郭茂头上,龙璟就面临两个抉择,要么承认这些私兵都是他暗中豢养的,给大哥你一个名正言顺废黜他的口实,要么就顺势让贾家和郭茂承担罪名,他自己全身而退,皇位不失。” “大哥,你不妨想想,龙璟为了他所谓的江山社稷,可以让他的皇后三更半夜去见其他男人,由此可见他是一个为了皇位不择手段之人。” “像他这种人,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如果我们将私兵之事都推到贾家和郭茂头上,龙璟很有可能会顺水推舟,将一切罪责都推到贾家和郭茂身上,只求保住自己的江山。” “如果天下人看到龙璟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不惜构陷自己的舅舅一家,出卖一个暗中效力的臣子,恐怕谁都难免会对他心寒吧。” 萧恪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随即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大哥萧恒,目光隐隐有些紧张。 现在该说他的说了,该劝的他也劝了,只希望萧恒能够听进他的意见,暂时不要动龙璟的皇位。 好在萧恒沉吟许久,最终点点头道:“也罢,我明日就上书龙璟,要求他彻查贾家勾结郭茂暗中豢养私兵一事,再看龙璟如何应对吧。” 萧恪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想到一件事,便继续说道:“大哥,你有没有想好,郭茂的千牛卫将军一职由谁接任?” 一听到“郭茂”这个名字,萧恒面色就瞬间阴沉了下来。 毕竟郭茂实在是太寒他的心了,连郭茂都靠不住,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信任谁。 不过现在见萧恪问起此事,他心中也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便直白问道:“怎么,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 萧恪点点头,沉声道:“大哥,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秦冲。” 萧恒不由眉头一皱,这次前往荥阳剿灭私兵,萧恪对秦冲的功劳也是大夸特夸,几乎要将全部功劳都推到他一个人身上,萧恒也想好好奖赏他一番,只是直接将他从一个小小的都尉提拔到千牛卫将军的要职是不是夸张了一些。 况且,萧恒还知道秦冲曾经投身过白巾军,自己弟弟怎么就能保证这种反复无常之人不会背叛萧家,成为第二个郭茂,暗中再去效忠龙璟。 虽然萧恒什么也没说,但是萧恪还是看出了他的疑虑,便决定再加一把火:“大哥,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在我见到秦冲之前,他险些接受了郭茂的邀请,去了千牛卫。” 萧恒目光猛然一沉,他当然听得出萧恪的言外之意,是说秦冲差点就为龙璟效力了。 萧恪看了大哥一眼,继续说道:“大哥,你也看得出来,秦冲是个将才,如果我们不能用他,他很有可能就会成为别人对付我们的一把利剑。” “可千牛卫将军这个位置太重要了,有郭茂的前车之鉴,你能确保这个秦冲不会背叛我去投靠龙璟吗?”萧恒的目光此刻闪烁不定。 萧恪微微一笑,摇摇头道:“大哥,你不了解秦冲,当年他离开白巾军是因为他看不惯白巾军到处烧杀抢掠,因为父亲赏识他,因此尽管父亲死后他在虎贲卫受尽了冷落,却还坚持留在虎贲卫效力了七年,由此可见他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绝不是那种朝三暮四之辈,大哥你即使不相信我,也应该信得过父亲看人的眼光。” 眼见萧恪连父亲都搬了出来,萧恒只能点点头道:“好,此事我会认真考虑的。” 萧恪了解萧恒的为人,知道他说认真考虑,意思就是秦冲的千牛卫将军稳了。 第48章 再见柳璇 萧恪从大将军府回到自己的龙骧将军府之时,一下马车就看到自己的贴身侍女司棋站在大门口。 司棋一看到萧恪下了马车,连忙一路小跑下台阶冲向萧恪,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下来。 好在萧恪眼疾手快,当即闪身上前接住她的身子,才能让她摔倒。 司棋扑入萧恪怀中,一张小脸瞬间一片嫣红,心跳也加速了不少,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慌忙离开萧恪的怀抱,口中不住赔罪道:“奴婢该死,冲撞了公子。” 萧恪摇了摇头,有些不解问道:“司棋,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跑来门口迎接我?” 此话一出,司棋似乎才猛然反应过来,目光慌忙看了一眼四周,随即踮起脚尖附耳在萧恪耳边轻声道:“公子,皇后娘娘来了,因为你不在府上,奴婢怕她一直在后门等候有损公子名声,就自主主张带她去公子卧房,让她在里面等公子回府。” 说完,司棋就深深低下了头,有些不安绞弄着衣角,好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生怕被萧恪责骂怪罪。 萧恪听完也不由微微一愣,心中有些哑然失笑。 柳璇在这种时候来见他,必然是为了龙璟而来,很有可能就是为了通过自己劝说大哥萧恒不要废黜龙璟。 自己刚跟大哥说龙璟会为了保住皇位不择手段,龙璟就派了他的皇后上门做说客,跟自己的预判还真是分毫不差。 不过萧恪低头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司棋,心中感觉有些好笑,这小丫头片子还真会揣摩自己的心思,不将柳璇领去自己的书房而是直接带到自己的卧房。 不过此时萧恪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轻轻拍拍司棋的肩膀,柔声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见萧恪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司棋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她的一张小脸又瞬间变得通红,心中也隐隐有些为萧恪担忧,毕竟不管怎么说那可都是当朝皇后,要是事情传扬出去,天下人会如何看他们公子呀。 …… 此时,柳璇一个人坐在萧恪的房间内,心神很是不宁。 事实上,她这次来见萧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意思,并没有事先跟龙璟通过气。 因为她此刻对龙璟有些心存愧疚。 直到萧恪将私兵俘虏和首级押送进京的消息传到宫中,柳璇才终于明白龙璟的意图,明白他之所以不顾天下臣民非议也要保住贾信,不是因为偏袒外戚,而是利用贾家暗中豢养私兵,为的就是寻找机会从萧恒手中夺回朝中大权,真正执掌天下。 虽然柳璇依旧还是不赞成龙璟对作恶多端的贾信网开一面,但想到自己之前对龙璟的误解和指责,柳璇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她也知道随着龙璟豢养私兵一事东窗事发,局面对他很是不利,萧恒随时都会以此为借口,废黜龙璟这个难以掌控的皇帝,另立一个听话的新君。 一想到这些,柳璇哪里还坐得住,便打算自作主张来见萧恪,因为她清楚,如今也只有萧恪能劝得住萧恒,不要再擅行废立之事。 为了能够说服萧恪,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再次委身萧恪的准备,毕竟自己之前已经被萧恪毁了清白,如果能够以残花败柳之躯保住皇上的皇位,也算自己为大宁的江山社稷做的最后一点贡献了。 只是她在萧恪的卧房已经等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萧恪却始终没有回府,等得柳璇心中也微微有些焦急,目光也不由东想西想,左顾右盼起来。 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到床榻之上,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一晚的旖旎,一张脸不由微微一红,随后又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心跳猛然加快了不少。 但是很快,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她是大宁的皇后,跟一个臣子做下苟且之事已经是犯了大忌,怎能……但说到底,自己做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维护大宁的江山社稷罢了。 就在柳璇还在纠结忐忑之间,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柳璇娇躯一颤,随即循声望去,果然看到萧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她的心跳瞬间加速,但一张脸反而冷了下来。 萧恪走进房间,顺手关上房门,随着“吱呀”一声,柳璇一颗心也紧绷到了极点。 “皇后娘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呀!”萧恪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柳璇阴沉的面色,脸上依旧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 柳璇目光复杂看着眼前的萧恪,只觉得越看越陌生,曾几何时,她在这个男人眼睛里只能看到痴迷和爱恋,可如今不过短短半个月时间,萧恪的眼中只剩下淡然和从容,自己竟一点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她有时候真的怀疑,眼前的萧恪是不是已经完完全全换了另外一个人,不再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萧恪了。 不过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时间再纠结这件事了,只是看了萧恪一眼,冷冷说道:“萧恪,我不想跟你拐弯抹角,你直说吧,你们兄弟打算如何处置皇上。” 虽说萧恪已经劝服了大哥萧恒,但是他并不打算这么轻易跟这个女人说实话,便淡淡一笑道:“皇上如此处心积虑想要对付我们萧家,你觉得以我大哥的为人,怎么可能还会容许他继续做这个大宁皇帝。” 尽管心中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答案,但是当柳璇亲口听到萧恪嘴里说出这番话时,她身躯还是不由晃了晃,随后强行稳了稳心神,冷声道:“此事难道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萧恪看了她一眼,目光分明有些戏谑:“你觉得呢?” 此时柳璇银牙几乎将嘴唇咬破了血,显然此刻心中在进行剧烈的思想斗争。 萧恪看着她,什么也没说,显然是已经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果然,他没有等多久,柳璇就站起身,面上已经多了几分决绝:“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作为交换,你要帮我说服你大哥,要他不要擅行废立之事。” 萧恪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容。 对于白嫖这种好事,是个男人都很难拒绝。 ……(以下为vip也无法解锁的内容,请各位读者自行脑补!) 第49章 威严丧尽 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朱雀门,进入了皇城。 车厢内,皇后柳璇神情木然,目光呆滞,一双手在不住绞弄着手中的丝帕。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委身于萧恪,虽说她是为了保住皇上的皇位,但不管怎么说,她都再一次背叛皇上。 她实在不敢想象,若是皇上知道了此事,她该如何自处,天下人又会如何唾弃她。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车驾却突然“嘎吱”停了下来。 柳璇没来由一慌,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丹凤宫离朱雀门可没有那么近,此刻她心中隐隐涌起一阵不安,轻轻用手拨开车帘,果然看到龙璟一个人站在前面不远处,一双眼睛死死看向她的方向。 显然,龙璟也看到了她,阴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上前,看也没看前面赶车的小宦官一眼,只是冷冷对小宦官说了一句:“你退下!” 龙璟金口一开,小宦官哪里敢多问,偷偷看了身后的皇后柳璇一眼,慌忙告退,只留下柳璇独自一人面对面色阴沉的龙璟。 龙璟冷冷看着自己的皇后,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缓缓开口冷声问道:“你去了哪里?” “臣妾……”柳璇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得低着头默然不语。 龙璟看在眼里,心中已经猜到了个大概,语气越发冰冷:“你是不是去见萧恪了?” 柳璇娇躯一颤,慌忙就要辩解道:“皇上,你听臣妾跟你解释!” “为什么不事先跟朕商量?”龙璟目露寒光,越发咄咄逼人。 柳璇从未见过龙璟如此模样,神色越发慌乱:“皇上,你听臣妾说,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事情不是朕想的那样,那是怎么样!”龙璟终于彻底暴怒了,他有些厌恶看了柳璇一眼,恶狠狠道,“难道不是你见朕如今自身难保,随时会被萧恒废掉,所以提前跑去勾搭萧恪,给自己找好后路吗?” 柳璇呆呆望着龙璟,满脸的不可置信,她怎么也想不到,如此伤人的话语,有朝一日竟然会从自己夫君口中说出。 不知过了多久,柳璇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眼角也滑落两行清泪:“原来,在皇上心中,臣妾竟然就是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面对此情此景,龙璟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笑一声:“你敢对天发誓,说你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朕的事吗?” 这一刻,柳璇彻底心如死灰,她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木然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请皇上废掉臣妾的皇后之位,将臣妾打入冷宫吧。” “你以为朕不敢吗?” 见皇后柳璇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龙璟更怒了,他面色铁青,目光死死看着眼前神情麻木一言不发的柳璇,暗暗攥紧了拳头。 “来人!” 最终,龙璟忍无可忍,突然暴吼一声,很快便有一群侍卫闻声涌了过来,站在周围待命。 柳璇依旧神色木然,丝毫不为所动,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龙璟冷冷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过身子,冷冷背对着柳璇下令道:“将皇后送回丹凤宫,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她离开丹凤宫半步!” “喏!” 侍卫们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圣命不可违,他们也不敢多问,只是应喏一声,随后便护送着皇后柳璇的车驾往丹凤宫的方向而去。 柳璇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木然坐回车厢内,两行清泪再度从眼角滑落…… 龙璟目送着车驾渐行渐远,神色越发阴晴不定。 “皇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轻轻的呼唤才让龙璟将视线收了回来,转头一看,站在自己身后的赫然就是千牛卫将军郭茂。 “郭卿家,你怎么还不走?”见是郭茂,龙璟神色也不由微微一变。 当初他一得知萧恪押送私兵俘虏和首级返回洛阳,震惊和痛心之余,第一件事就是立即派一个心腹宦官去通知郭茂立即想方设法离开京城。 一来是因为郭茂是个人才,又对他忠心耿耿,他将来还有大用,因此不希望他落入萧恒手中身首异处。 二来是因为不管是从军器监窃取甲胄兵器,还是编练私兵,都是由郭茂出面安排和布置,自己一直都是潜藏在幕后操纵。因此只要郭茂不落入萧恒手中,萧恒便抓不到自己的把柄,也就没有任何的借口可以废掉自己的皇位。 只是他也没想到,郭茂不仅没跑,反而冒险来见自己。 郭茂似乎早就想到龙璟会有此一问,苦笑一声道:“皇上的好意,臣心领了,只是整个洛阳城内外到处都是大将军的人,我又能跑得到哪里去?况且,臣的家人都在京城,即使臣真的侥幸脱身,恐怕他们一个都活不成。” 龙璟面色一滞,随后面露苦笑,长叹一口气道:“你若不是为了帮朕,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都是朕害了你。” “皇上万万不可这么说!”郭茂却突然变得异常激动,对着龙璟深躬一礼道,“皇上乃是大宁天子,自当执掌天下,臣效忠皇上并非是为了自身的荣华富贵,而是为了顺应天命,为了大宁的江山社稷,为了天下苍生,如今虽然事不成,但皇上万万不可气馁。臣相信皇上只要不放弃,终有垂拱而治之时。” 龙璟呆呆看着郭茂,面色微微有些动容,随后重重一点头道:“若有朝一日朕真能执掌天下,绝不会忘了郭卿家今日之功。” 郭茂也重重一点头,面上满是欣慰,慨然道:“若是如此,臣纵是九死,亦能含笑九泉之下。” 此时,不远处的朱雀门突然传来一阵喧嚣,郭茂听到动静也是面色微微一变,但很快稳住了心神,对着龙璟低声道:“皇上放心,私兵之事臣一人会全部认下,绝不会连累到皇上的……只是从今往后,臣就不能再帮皇上了,一切就都要靠皇上自己了!” 龙璟此时眼眶微红,内心感动到无以复加,但还不等他跟郭茂说些什么,几百名羽林卫已经围了上来,将他和郭茂紧紧围困在中央,为首的正是羽林卫将军唐绎。 龙璟面色微微一沉,冷笑一声道:“唐绎,你们羽林卫这是要谋反吗?你们到底有没有将朕这个大宁天子放在眼里。” 但唐绎却没有被龙璟三言两语吓住,只是躬身对龙璟行了一礼,随后道:“皇上息怒,末将和羽林卫没有对皇上不敬的意思,只是郭茂暗中豢养私兵,图谋作乱,臣只是奉大将军之名,将他捉拿去见大将军罢了,若是有惊扰到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今日有朕在这,我看谁敢动郭卿家!”龙璟闻言也怒了,冷笑一声,冷冷看着唐绎。 看龙璟要袒护郭茂,唐绎一时也觉得有些棘手,毕竟大将军萧恒只告诉他要将郭茂带去见他,若有反抗格杀勿论,可是并没有说过如果皇上出面阻拦,又该当如何。 郭茂看在眼里,担心龙璟会为了自己跟羽林卫冲突,到时候反而不好收场,便主动站出来,对唐绎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是大将军要将我缉拿归案,我跟你们走便是了。” 唐绎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大手一挥,吩咐羽林卫道:“带走!” 此时,龙璟只能眼睁睁看着羽林卫当着自己的面将郭茂带走,虽说已经当了三年的傀儡,但是此刻他却感觉异常的屈辱。 第50章 交换条件 次日,萧恪孤身一人来到金吾卫衙门。 金吾卫的人也早早得到消息,从金吾卫将军韩辞到无品无级的狱卒都早早等在大门外,恭迎萧恪的大驾光临。 萧恪也不客气,直接告诉他们自己是奉了兄长萧恒之命前来审问郭茂,众人也不敢怠慢,一大群人慌忙簇拥着萧恪前往大牢。 很快,他们一行人就领着萧恪走到大牢的审讯房内,四面墙上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让人光看在眼里就不禁毛骨悚然。 而郭茂此时被人用镣铐锁在一面墙上,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剥掉,胸前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伤,几乎看不到一块好皮。 此刻他的脑袋软软垂到一边,已经昏死了过去。 几名负责审问的狱卒被人带了上来,看着一脸淡然的萧恪,其中一人有些诚惶诚恐道:“启禀武阳侯,我们刚才在审讯人犯,他不经打,已经昏死过去了。” 萧恪看了一眼郭茂,淡淡问道:“他有没有招供?” 几名负责审讯的狱卒面面相觑,一个个都不由自主低下了头,随后又是那名狱卒羞愧着回道:“武阳侯,人犯嘴巴太硬,我们什么招都用过了,他都昏死过去好几次了,就是什么都不肯说。” 萧恪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是如此情况,也不动怒,只是淡淡吩咐狱卒道:“你们先将他弄醒吧,我来跟他好好谈谈。” 狱卒们不敢怠慢,慌忙提来一桶凉水,“哗”的一声狠狠泼到昏死的郭茂身上。 郭茂身体一个激灵,口中发出一声呻吟,随后缓缓睁开双眼,借助审讯房内昏暗的灯火,很快看到了萧恪和金吾卫的一群人,他下意识抿了抿嘴,却还是一言不发。 萧恪也不看他,只是转身对自己身后的韩辞说道:“韩将军,你先将其他人带出去吧,我想一个人跟他好好谈谈。” 虽说韩辞知道如此做不妥,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大手一挥,跟其他人通通退出了审讯房,只留下了萧恪和郭茂两个人。 萧恪慢慢走到郭茂面前,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郭茂。 郭茂也看着萧恪,目光很是复杂,只觉得眼前之人越看越陌生。 曾几何时,他也觉得萧恪虽然是萧?之子,萧恒之弟,但他心向大宁,是一个可以拉拢和争取的对象。 因此他不止一次向龙璟恳求过,希望将来扳倒萧恒之后,可以饶过萧恪一命,也算自己为萧家做的最后一点事。 可没想到不过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萧恪就变得判若两人,不仅完全跟萧恒一条心,甚至在一些事情上,表现得比萧恒更加阴险狠辣。 这次的私兵之事,他们完完全全就是栽在了萧恪手中,从捉拿贾信开始,萧恪就在一步步设计对付他们,最终将他们三年的心血和努力毁于一旦。 现在萧恪又一个人独自审问自己,郭茂不知道他会如何对付自己,但他心中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即使萧恪用他家人的性命来威胁他,他也不能背叛龙璟,做大宁的千古罪人。 萧恪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突然开口道:“这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也不拐弯抹角,就直说了吧,只要你能帮我一个忙,我虽然不能保你一命,但至少可以劝我大哥放过你的家人。” 郭茂依旧没有说话,但一双眼睛却静静看着萧恪,他的直觉告诉他,萧恪的忙绝不好帮,但是事关到自己家人的生死,他还是想听听萧恪的条件。 萧恪看着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一个人将私兵的事都扛下来,可你别忘了,五千私兵是被豢养在贾家名下的鸿川庄园,贾家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干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郭茂面色微微一变,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萧恪的意思。 看着郭茂终于不再装哑巴,萧恪心中暗暗冷笑,但面前还是不动声色继续说道:“很简单,我可以劝说我大哥不动皇上的皇位,但你也要明白,豢养私兵这么大的罪名,不是你一个人能够承担得了的,贾家一样难辞其咎。” “若是想保住皇上的皇位,牺牲你一个千牛卫将军是远远不够的,不管你供不供出贾家,贾家都保不住,区别就在于,若是你供出了贾家,你的家人还能活命,若是你还是坚持什么都不说,你的家人只能跟着贾家上下几百口人一起陪葬了。” 郭茂再次沉默了,只是不同于之前的一言不发,此刻他心中在进行一场异常激烈的思想斗争。 他明白萧恪的意思,这次萧家可以不动皇上的皇位,但他和贾家必须成为牺牲品。 若只是要自己一个人的性命,他现在就可以慷慨赴死,只是贾家……那可是太后的娘家,皇上的外戚,若是害死了他们一家,皇上如何向太后交代。 但他也知道萧恪说得没错,不管自己供不供出贾家,萧恒都绝不会放过贾家的,区别就在于有了自己的供词,萧恒有更充足的证据将贾家灭门罢了。 萧恪看得出郭茂有些动摇了,反倒不急了,转身作势要离开,只是撂下一句话:“我会让狱卒不再对你动刑,给你一天时间让你好好考虑清楚,一天之后,若是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我们只能将你和你家人一起押赴刑场,跟贾家的人一起下黄泉了。” 只是萧恪还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郭茂低沉的声音:“若是我按你说的供出了贾家,你当真会放过我的家人吗?” 萧恪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郭茂终于重重一点头:“好,我答应你的条件。” 萧恪淡淡一笑,头也不回离开了审讯房,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签字画押这些事自然有其他人去做,不用什么事他都自己亲力亲为。 郭茂看着萧恪离去的身影,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他的父亲萧?的身影,想到萧?对自己的百般照顾,心中也不由涌起一阵羞愧,喃喃道:“我郭茂欠你们萧家的,只能来世再还了……” 第51章 朝堂交锋(上) “咚咚咚——” 卯时,随着太初宫内传出的阵阵钟声,两扇沉重的宫门缓缓向两侧大开。 朱雀门外,文武百官依次通过宫门,在宣礼官的引领下一路走进宣政殿,等待朝会正式开始。 此时大宁天子未到,百官们照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目光时不时偷偷望向大将军萧恒,以及很少参加朝会的萧恪。 大宁的朝会分为常朝仪和大朝仪,常朝仪又分大小朝,一般是三天一小朝,五天一大朝,不管大小朝,都是天子为了与群臣商讨和处理国家大事而举办的朝会,一般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上朝。 而大朝仪则是为了举行一些盛大庄重的庆典,凡在京官员都要参加。 萧恪官拜三品龙骧将军,虽然品级不低,但这是一个恩宠性质的高官,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职权和职责,也就没什么公务需要他去处置,因此除了大朝仪他非出席不可之外,大小朝会他都可以不参加。 但萧恪今日却一反常态前来上朝,不少朝臣心中自然犯了嘀咕,总觉得今日朝会上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毕竟能够跻身在这朝堂之上的人,有几个不是个人精,消息最为灵通,他们都知道前几日萧恪亲自率领虎贲卫在荥阳的鸿川庄园剿灭了一支五千人的私兵,兴许他今日上朝也是为了此事而来。 虽然五千私兵据传是被豢养在贾家名下的鸿川庄园,但谁心中都清楚,以贾家如今在朝野中的地位,豢养这五千私兵毫无意义,谁都能猜到这些私兵真正的主人是谁,他豢养这些私兵又是为了对付谁。 有些官员看着萧恒,心中暗暗思忖,莫非三年前的一幕又要重演了吗?难道萧家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再次行废立之事吗? 若真是如此,还不知道会在朝堂和地方上引发怎样一场轩然大波。 就在殿中百官还在各怀心思之际,随着一名宦官一声高亢尖利的“皇上驾到”,殿中百官纷纷对着龙椅的方向跪拜。 不多时,一脸神色凝重的龙璟在几名宦官的簇拥下走进宣政殿,缓缓走向龙椅,而后从容坐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纷纷俯首,山呼万岁。 “众卿家平身!” 龙璟微微颔首,轻轻抬起右手,面沉如水,看不到一丝喜怒哀乐。 “谢皇上!” 百官再拜,而后纷纷起身,按照左文右武的次序分列两班。 龙璟照例用目光扫视了一遍殿中文武百官,意外看到萧恪之时,面色不经意间微微一沉。 和百官见到萧恪上朝的反应一样,龙璟心中的预感告诉他,今日在朝会上将会有大事要发生。 想到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龙璟心中也不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怀疑在今日的朝会之上,自己的下场会不会也跟三年前的皇兄龙璋一样,被人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硬生生从龙椅上拉起来,而后当众宣旨废掉。 想到此处,龙璟虽然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一只手不由暗暗抓紧了龙椅的扶手,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 朕乃是大宁天子,上承天命,下应万民,谁也不能废了自己! 站在龙椅旁的中常侍张忠并没有注意到龙璟的异样,只是照惯例用尖利的声音高喊一声道:“百官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徐彦有本上奏。” 话音未落,左边的文官队列中有一人出列,对着龙椅上的龙璟俯身下拜。 龙璟面色猛然一沉,他认得这是治书侍御史徐彦,是萧恒在朝中的重要党羽。 他目光不由落在萧恒和萧恪身上,但见萧恒面色很是阴鸷,而萧恪一脸好整以暇,他心中顿时明白,萧家要对自己动手了。 尽管心中已经起了波澜,但龙璟依旧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问道:“徐卿家所奏何事?” 徐彦看着龙椅上面沉如水的龙璟,沉声道:“臣弹劾庆阳侯贾庆私自豢养私兵,图谋作乱,恳请皇上严惩不贷!” 徐彦一字一句,短短一句话瞬间引得殿中百官一片哗然,不少官员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谁都明白,此时明面上治书侍御史徐彦在弹劾庆阳侯贾庆,但实际上是为大将军萧恒对付皇上拉开了序幕。 此时此刻,龙璟一颗心已经低沉到了谷底,但他还是在努力保持一个天子的体面和尊严,冷冷看着徐彦,冷声道:“徐卿家,你口口声声弹劾庆阳侯图谋作乱,可有证据?” 徐彦对此早有准备,当即从袖中取出几张纸,高举过顶,沉声道:“这是臣前往金吾卫大牢中提审千牛卫将军郭茂和千牛卫的都尉郑高得到的证供,请皇上过目。” 龙璟闻言不由暗暗一惊,心中更是怀疑,郭茂一个看起来如此刚烈之人,怎么会这么快就轻易招供了? 很快就有一名小宦官下来拿走徐彦手中的纸张,快步拿去交给龙璟。 龙璟却没有看手中的供词,只是看着跪在下面的徐彦,冷冷一笑,语气很是玩味:“你一个御史台的治书侍御史,怎么会跑到金吾卫大牢提审犯人去了?” 徐彦似乎早就想到龙璟会有此一问,面不改色回道:“回禀皇上,御使台有监察百官之责,臣身为治书侍御史,自然更加不敢懈怠,因而一听闻千牛卫将军郭茂与私兵一案有官,便立即前往金吾卫大牢提审他,而经过臣的一番苦心劝说和开导,郭茂权衡利弊,最终还是乖乖写下供状并签字画押。” 看着徐彦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萧恪心中也是暗暗摇头,果然跟这些官场老油条比,自己脸皮终究还是太薄了。 龙璟也冷哼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低头看起了供状。 这一看,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因为不管是郭茂的供状还是郑高的供状,内容几乎相差无几,都是说贾庆想取萧恒而代之,意图染指大将军之位,因此分别找到他们,许以高官厚禄,最终成功将他们拉下水,为他在荥阳的鸿川庄园编练私兵,目的就是为了寻找机会击杀萧恒,谋夺大将军之位。 从这两份供词上看,他们的矛头都直指贾庆,与自己这个天子反而没有半点关系。 龙璟看完一时沉默不语,面色很是凝重。 他明白郭茂和郑高的意图,无疑是打算牺牲他们与贾庆来保全自己的皇位,可是…… 贾庆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亲舅舅,自己若是为了保住皇位牺牲掉他,要如何跟母后交代,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况且…… 龙璟再度将目光投向面色如水的萧恒和一脸淡然的萧恪,心中越发疑窦丛生。 以如今的郭茂和郑高的供词,他们兄弟二人是绝对没有足够的理由废黜自己的,可他们为何还要指使自己党羽将这么一份毫无威胁的供词拿到朝堂呢?莫非他们还有另有阴谋? 殿中百官看完供词之后一言不发,私下更是议论纷纷,都在猜测供词上写了什么。 第52章 朝堂交锋(下) 不知过了多久,龙璟终于放下手中的供词,看着跪拜在下面的徐彦,冷声问道:“徐卿家,既然你口口声声弹劾庆阳侯勾结郭茂和郑高,图谋作乱,要朕严惩不贷,那依你看,朕要如何处置他们三人。” 徐彦再拜,而后道:“皇上,御史台的职责乃是‘监察百官,弹劾不法’,至于断案刑罚之事,皇上还是问大理寺的张寺卿吧。” 龙璟面色微微一变,心中再度一沉,大理寺卿张安并不是萧恒的党羽,但他素来以铁面无情着称,有“三不寺卿”的绰号,即办案从来不分贵贱,不讲情面,不留余地,若是由他量刑处置,只怕不仅郭茂他们三人难逃一死,连他们的家人也会连带着遭殃。 果不其然,还未等龙璟发话,张安已经自己出列,跪在徐彦一侧,冷声道:“皇上,若是徐御史弹劾属实,郭茂与郑高的供词无误,依大宁律例,贾庆、郭茂和郑高三人皆犯谋逆之罪,皆当诛灭九族!” 此话一出,朝堂上再次一片哗然。 虽然都知道他张安量刑重,判决狠,但是没想到重到这种程度,狠到这种地步。 虽然历朝历代的律法都规定,谋逆之罪是要株连九族,但大多时候天子为了彰显上天有好生之德,更为了彰显自己的的仁慈,都会下旨只夷灭三族以示惩戒。 如今像张安这般,一开口就要诛灭三人的九族,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龙璟此时也是面色一沉,冷声道:“张卿家,上天有好生之德,朕更非暴虐之君,怎可下如此重判。” 张安却梗着脖子,固执道:“皇上自然委臣以大理寺卿一职,臣自当竭忠尽智,以维护大宁律法为己任,如此方能不负皇恩浩荡。” “如今贾庆三人既然犯下谋逆大罪,依大宁律例当诛九族,皇上就该依律例处置,不能因为他是皇上的舅舅就法外开恩,否则大宁律法威严何存?皇上的天威何在?” “大胆!竟敢当朝辱骂朕偏袒徇私,该当何罪?来人!” 龙璟面色一沉,当即暴喝一声,很快便有一群侍卫涌入殿内。 龙璟一指张安,冷声道:“张安目无君父,殿前失仪,拖下去,廷杖三十。” “喏!” 众侍卫应喏一声,就要将跪在地上的张安拖出去。 “且慢!” 此时,随着一声不轻不重的喝止声,萧恒缓缓出列,对着龙璟躬身作揖,淡淡说道:“皇上息怒,张寺卿不过是为了维护大宁的律法,一时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看在张寺卿忠心为国的份上,不要责罚他。” 言罢,也不等龙璟发话,只是对着殿中的众侍卫摆摆手,众侍卫看了一眼坐在龙椅上的龙璟,还是纷纷退下。 龙璟暗暗咬牙,指甲几乎要陷进龙椅之中,他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了,只要萧恒不点头,他这个天子就处置不了任何人。 虽然萧恒刚刚为自己解围,但张安仍然没有退缩的意思,依旧固执说道:“皇上明鉴,豢养私兵一事非同小可,若是皇上不加严惩,若是皇上不加以严惩,若是人人效仿之,则大宁江山危矣!” 龙璟沉着脸没有表态,只是目光扫视殿中群臣,沉声道:“众卿家怎么看?” 殿中不少官员一个个面面相觑,看看龙璟,再看看萧恒,都不敢急着站出来表态。 毕竟谋逆可不是小罪,若是随便站出来求情,很容易被人当成同党遭到株连的。 但萧恒的不少党羽事先已经跟萧恒通过气,现在一个个争先恐后站出来,要求严惩贾庆等人,不诛杀贾庆九族不足以儆效尤。 此时萧恒也再次躬身作揖道:“臣也窃以为张寺卿言之有理,谋逆之罪不容姑息,请皇上以大宁律例重惩。” 萧恒一开口,那些原本中立的大臣更加不敢开口为贾庆求情了,甚至有一些官员也趁机落井下石,跟着要求将贾庆诛灭九族。 龙璟面色越发阴沉,此刻他将目光落在中书令柳乾身上,这是他的岳父,大宁的国丈,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身上了,希望他在关键时候可以拉贾庆一把,不要陷自己于不义。 “柳卿家,你乃是三朝元老,你说说此事该如何处置?” 柳乾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缓缓出列,看了一眼面色阴冷的萧恒,再看面色阴沉的龙璟,慢条斯理道:“依臣之见,谋逆之罪确实理应重惩,只是如今案情似乎还有些疑点,不如先将此事查个清楚,再做定夺。” 龙璟心中有些失望,贾庆和柳乾是目前自己唯一能够倚仗的两股势力,自己想要柳乾关键时候拉贾庆一把,可柳乾这老狐狸到一到关键时候只会和稀泥,根本不敢得罪萧恒,只想着两边讨好。 不过如今拖也是一个不得已的办法,只要拖上一段时间,事情说不定反而会有回旋的余地。 只是他刚要顺着柳乾的话往下说,一直没有说话的萧恪却突然出列,高声说道:“臣觉得柳中书令言之有理,此案疑点众多,请皇上三思。” 此话一出,顿时满殿皆惊。 徐彦和其他萧恒党羽更是一脸迷惑不解看着萧恪,显然不明白萧恪为什么要突然站出来拆他们的台。 龙璟也是微微一怔,但随后看萧恒神色如常,心中顿时明白是他们兄弟在唱双簧,心中不由一沉,但还是不得不冷声问道:“不知萧卿家有何见解?” 萧恪淡淡一笑:“皇上,徐御史呈上去的只是千牛卫将军郭茂和千牛卫都尉郑高的供词,他们二人都指认他们是勾结庆阳侯贾庆,暗中帮他豢养私兵,图谋不轨。” 说到此处,萧恪看向徐彦,沉声问道:“徐御史,你可有去审问过贾庆,听过他的供词?” 徐彦微微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连忙故作一脸惶恐对龙璟道:“皇上恕罪,是臣考虑不周,臣下朝后马上再去提审贾庆。” “不必了,朕自会派人去提审贾庆的,查清此事。”龙璟心中再度一沉,他瞬间明白萧恪的险恶用心,他知道自己的舅舅可不是什么硬骨头,只要稍微用点手段,便会吓得随时会将自己给供出来,到那时萧恒就能以此为由废掉自己了。 “皇上明鉴,依臣看,张寺卿铁面无私,不如就将贾庆交给大理寺来审问吧。” 此时,萧恒再次站了出来,语气很是平静。 龙璟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明白萧恒的意思,要他在自己的皇位和贾家的九族之间二选一。 第53章 夜闯大牢 “东方先生,你说朕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此时的龙璟颓然坐在蒲团上,再无大宁天子的半点意气风发,一张脸上满是茫然和忧虑之色。 虽然今日他最终以一句“容朕三思”匆匆结束了早朝,但他心中清楚,萧恒和他的党羽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朝野上下都在等着看自己如何处置身为外戚的贾家。 因此一下朝,龙璟便甩开身边的宦官和宫女,匆匆赶来废弃宫殿中的道观,前来向东方先生问计。 东方先生听完龙璟一番叙述,面色也很是凝重,轻抚颔下几缕胡须,久久沉吟不语。 龙璟没有打搅东方先生的沉思,自己也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破局之策。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先生默默叹了一口气,看了龙璟一眼,沉声道:“陛下可猜到萧恒的险恶用心。” 龙璟点了点头,也长叹一口气道:“朕明白,萧恒是要陷朕于不义之地,朕如今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朕顺了萧恒的意,将贾家夷灭九族,可不管怎么说,贾家都是母后的娘家人,若朕当真下此狠手,母后是绝不会原谅朕的,天下人也会对朕有诸多非议,认为朕是一个残忍暴虐之君。” “要么朕承认鸿川庄园的私兵实际上都是朕豢养的,如此一家贾家倒是可以逃过一劫,只是萧恒便会以此为由废掉朕这个天子。” “因此不管朕作何选择,朕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东方先生点点头,随后又是沉声问道:“既然皇上已经想明白了萧恒的险恶用心,那就需要做出取舍……皇上可有考虑清楚,是放弃皇位保住贾家,还是放弃贾家保住皇位?” 龙璟沉吟许久,面色有些阴晴不定:“萧恒三年前已经废掉了皇兄龙璋,若是这次再废掉朕,大宁皇室的尊严将荡然无存,他们萧家谋朝篡位之日恐怕也就为时不远了。” 东方先生怎么可能听不懂龙璟的言外之意,他深深看了龙璟一眼,沉声道:“皇上当真已经考虑清楚了吗?若是不保贾家,到时候要如何跟太后交代?” 龙璟闻言一时默然不语,他缓缓闭上双目,面色越发凝重,看得出内心很是挣扎。 东方先生也是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龙璟,等待他做出最后的抉择。 不知过了多久,龙璟缓缓睁开双眼,慢慢从蒲团上站起,目光定定望着某一个方向,目光透出决绝之色。 东方先生也从蒲团上站起身,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顺着龙璟的目光跟他望向同一个方向。 他知道那是太庙的方向,里面供奉着大宁历代先皇的牌位,代表的不仅仅是大宁的江山社稷,更是龙氏一族的几百年基业。 “东方先生,朕乃是大宁的天子,体内流淌的是龙氏一族的血脉。”龙璟此时眼中似乎燃烧着一团火焰,语气更是透出一股决绝,“既然皇位传到朕的手中,朕就要守护好大宁的江山社稷,绝不能让龙家的基业断送在朕的手中,朕绝不做大宁的亡国之君,成为龙氏一族的千古罪人!” “至于母后那边,若是她不能原谅朕,朕也无话可说,朕只求不愧对大宁的列祖列宗。” 东方先生此时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点点头道:“既然皇上已经考虑清楚,那贫道倒是有一计,可破皇上眼下的困局。” …… 夜深人静,万物俱籁,天上的半轮残月被乌云遮蔽,天地间漆黑一片。 此时的金吾卫衙门一片寂静,只有北边的大牢隐隐透出一丝光亮,时不时还能听到狱卒在大牢内来回巡视的脚步声。 可能是天色实在是太晚了,狱卒实在是困得不行,根本打不起精神,一直连连打哈欠。 若是平时,他早就找个地方偷懒打盹去了,可是现在不行,最近一段时间他们金吾卫的大牢突然关进了大量的犯人,一个个身份都还不简单,上面一直在交待,若是这些犯人有半点差池,他就小命不保。 因此尽管一直在犯困,狱卒还是强打起精神,不敢有半点松懈,好在这些犯人都还算老实,没给他找什么麻烦。 就在他感觉今夜又是平安无事之时,鼻子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随后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倦意涌上来,当即就“扑通”一声昏睡在地,不省人事。 很快,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接近昏睡在地的狱卒,俯身从他身上搜走钥匙,径直走向大牢深处的一处牢房。 这间牢房内孤零零只关着庆阳侯贾庆一个人,自从他被关进来之后,一开始每日都大声嚷嚷吵着要见金吾卫将军韩辞,再三强调自己乃是当朝太后的兄长,当今天子的舅舅,要金吾卫赶紧放了他,否则到时候要他们整个金吾卫吃不了兜着走。 可因为萧恪交待在先,金吾卫上下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嫌他吵闹还将他一个人关进大牢最深处的一间牢房,除了每日给他送饭的狱卒他根本看不到其他人半个人影,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时间一长,贾庆也就慢慢消停了,他现在唯一盼望的就是,萧恪能够看在皇上和太后的面子上,尽快放他们一家出去,他真的不想再待着这个鬼地方活受罪了。 随着一声轻微的动静,牢房上的锁被人打开,随后黑衣人轻轻推开牢门,进入牢房内,轻轻走到贾庆身前,蹲下,而后取出一根熏香,在贾庆鼻下轻轻晃动几下,贾庆很快便悠悠醒转过来…… 贾庆睡眼惺忪间看到自己面前蹲着一个黑衣蒙面人,惊得本能就要大喊大叫,却被黑衣人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随即另一只手扯下面巾…… 贾庆瞳孔瞬间放大,因为眼前之人赫然就是他的皇帝外甥龙璟。 “呜呜呜……皇上,老臣就知道你是不会忘了老臣这个舅舅的……” 此时此刻看到自己日夜期盼的龙璟终于出现,贾庆低声呜咽,哭得像个四十多岁的孩子。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此时他的皇帝外甥面色却是异常凝重,目光更是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决绝。 第54章 畏罪自尽 不过很快,贾庆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看着一身夜行衣打扮的龙璟,再看看外面一片死寂的大牢,心中一时不安到了极点。 “皇上,是不是萧家不肯放人,所……所以你要劫狱将我们放……放走。” 事到如今,贾庆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萧家坚持不肯放人,龙璟只能出此下策趁夜劫狱救走他们,以此保全他们一家了。 虽然心中觉得龙璟此举很是不妥,但贾庆心中还是万分感动,想着皇上平日里虽然对他们贾家甚是严厉,但甥舅之间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皇上看在太后面上,还是很在乎他这个舅舅的生死的。 此时贾庆还在想着要不要跟龙璟越狱,龙璟却是一脸凝重看着他,低声道:“舅舅,鸿川庄园的事被萧家发现了,私兵也被萧恪率领虎贲卫剿灭了。” “什么?” 贾庆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吓得跌坐在地上,面如土色,一双眼睛满是惊恐之色。 自从他被关入金吾卫大牢,没有一个人搭理他,更没有人来提审他,因此他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始终以为萧恪是因为遭人刺杀一事怀疑他和贾家,只要抓到真正的幕后黑手,他们贾家的人便可以重见天日。 但是现在听到龙璟亲口告诉他私兵之事东窗事发,贾庆便知道他们贾家几百口人不止很有可能再也出不去,反而会身首异处,心中只剩下了无尽的后悔与懊恼。 虽然当初龙璟找到他,提出要用他们家里在荥阳的庄园豢养死士之时,贾庆一开始是坚决不敢答应的,因为他清楚,一旦此事东窗事发,萧恒是绝对不会饶了他们贾家的。 可是龙璟告诉他,若是贾家不帮他,导致自己孤立无援,一旦不能扳倒萧恒,让他将来得以谋朝篡位,萧恒为了稳固江山,必然会大肆清除前朝势力,贾家身为外戚也是在劫难逃。 相反,若是贾家愿意暗中为他豢养死士,一旦他成功诛杀了萧恒,绝不会忘了贾庆和贾家的功劳,终他一朝,贾家恩宠不断,满门俱荣。 最终,贾庆还是被龙璟说服,冒着天大的风险暗中在荥阳的鸿川庄园为龙璟招募死士,编练私兵,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龙璟执掌天下,贾家鸡犬升天。 可此刻听到私兵东窗事发全军覆没的消息,贾庆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他完了,贾家完了,萧恒是绝不会放过他和贾家的。 想到此处,他慌忙跪在地上,对龙璟苦苦哀求道:“皇上,我们贾家可是为你养的私兵吧,你可不能不管老臣,不管贾家呀,你可一定要救救老臣,救救贾家呀。” 龙璟将贾庆扶起,低声道:“舅舅,事到如今,想要保全贾家只有一个办法。” 贾庆没有注意到龙璟话中的玄机,只是一听到龙璟说有办法保全贾家,心中不由大喜,慌忙说道:“皇上,什么办法,你快说!” 龙璟看了自己舅舅一眼,一咬牙,狠下心肠一字一句道:“如今之计,唯有舅舅一死,方可保全贾氏满门。” “啊?为……为什么?” 贾庆惊惶得连连后退,满脸惶然,不敢置信看着龙璟,目光充满惊惧和警惕,身体紧紧贴着墙壁,似乎生怕下一刻龙璟就要杀自己灭口。 他没想到,自己和贾家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帮龙璟去豢养私兵,如今东窗事发,龙璟竟要自己去死。 龙璟也看出贾庆的警觉和害怕,倒没有什么痛下杀手的意思,只是淡淡说道:“朕知道舅舅现在只觉得朕翻脸无情,可舅舅有没有想过,私兵是被豢养在舅舅名下的鸿川庄园,如今萧恒的党羽在朝会上提出要将贾家夷灭九族,就算你跟萧恒供出那五千私兵都是我的人,萧恒也绝不会饶你性命,最终你还是难逃一死!” “可是,皇上,那些私兵是老臣替你养在鸿川庄园的,如今被萧恒发现了,你可不能拿老臣去顶罪呀……就算你不念在老臣有功的份上,老臣也是你的亲舅舅呀,无论如何你都要救救老臣呀。”事到如今,贾庆只能苦苦哀求龙璟念在甥舅一场的份上,救自己一命。 龙璟长叹一口气,语气很是无奈:“舅舅,但凡有其他办法,朕都会想尽办法保你一命,但如今朕自己也是自身难保,萧恒随时都会废了朕,一旦朕被废,萧恒为了永绝后患,一定会将朕和贾家斩草除根,到时候一个都活不成。” “因此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舅舅你承认私兵都是私下招募,目的是为了谋夺萧恒的大将军之位,如今东窗事发,畏罪自尽,如此一来,萧恒便没有任何理由废黜朕的皇位。而你豢养私兵只是为了与萧恒争权夺利,算不得谋逆,也不会株连九族,之后朕会以贾家其他人毫不知情为由,对他们从轻发落,即使萧恒也不好阻止。” “舅舅,这真的是唯一的办法了,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贾庆听完,颓然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目光一片木然。 良久,贾庆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睛死死看着龙璟,喉结动了动,嘶哑着声音说道:“皇上,老臣真的非死不可吗?” 龙璟长叹一口气,没有说话。 贾庆看着龙璟,又问道:“我若死了,皇上保证贾家其他人当真会没事吗?” 龙璟看着他,最终重重一点头,沉声道:“舅舅,你放心去吧,我会善待贾家满门,待将来诛杀了萧恒,我也会为舅舅平反,追封你为王。” 贾庆呆呆看着龙璟,最终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老臣明白了,老臣自会认罪伏法,但……” 说到此处,贾庆面目突然变得狰狞,狠声道:“若是皇上食言,老臣就是变成厉鬼,也绝不会放过皇上的。” 龙璟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地上的贾庆一躬身,随后离开牢房,锁好牢门,将钥匙重新放回狱卒身上,从容离去,似乎从来没有来过。 龙璟走后,贾庆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最终木然起身,走到桌子前坐下,桌面上是他被关进来第一天狱卒就给他放在桌面上的笔墨纸砚。 他一脸麻木提笔写下自己的供认书,随后放下笔,解开腰带,找个地方悬挂好,打了个死结,将脖子伸了进去…… 此时,往事一幕幕在他脑海中浮现,不由流下两行浊泪…… 此时此刻,他宁愿做回曾经的屠户,虽然满身油腻,日子过得苦,但至少可以活得久一些…… 最终,他怀着无尽的悔恨,一脚踢倒了脚下的凳子,吊在半空挣扎了几下,很快便没了动静…… 第55章 夜临监牢 时间到了五更天,一辆马车匆匆停在金吾卫衙门外,随后萧恪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金吾卫将军韩辞亲自迎上前跟萧恪见礼,萧恪此时也顾不上跟他寒暄,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人已经断气了是吗?” 他不问这话还好,此话一出,韩辞额头上当即直冒冷汗,面色更是惶恐,嘴上还不住自责道:“是我们金吾卫的人疏忽大意,一时看管不周,竟让人犯寻到机会畏罪自尽,请少将军责罚。” 萧恪并没有动怒,只是依旧淡淡说道:“先带我进去看看情况吧。” 韩辞自然不敢怠慢,当即领着萧恪进入金吾卫衙门,径直往大牢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牢房内已经乱成一团,狱卒们都惊慌得六神无主,听说萧恪大半夜亲自来了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跪倒在地上大气不敢出,静待萧恪处置发落。 关在牢房中那些贾家的人也听说了贾庆自杀身亡的消息,一个个哭天抢地,哭喊声此起彼伏,听着更让人心烦意乱。 萧恪很快被领到原本关押贾庆的牢房,此时贾庆已经被人抱下来放在地上,身体已经彻底僵硬,彻底没了生机。 萧恪暗暗摇头,目光很快落到了桌面上几页纸上,上前拿起一看,发现赫然就是贾庆临终前写下的供认书。 他在供认书中对于私兵之事供认不讳,承认是自己勾结了千牛卫将军郭茂,暗中豢养私兵,目的就是为了寻找机会伏杀萧恒,从而谋夺大将军之位,他的理由也很简单,说是自古以来,除了萧儁和萧恒父子之外,未尝有非外戚而染指大将军之位者。 萧恪看完贾庆的供认书,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 但是出于谨慎,他还是让金吾卫将军韩辞将今夜负责值夜巡视的狱卒叫来。 不多时,一个一脸战战兢兢身体抖成筛子的狱卒就被带到萧恪面前,看到萧恪倒头便拜,连连磕头不止,口中还不住求饶道:“小人看管不周,罪该万死,还请将军看在小人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饶小人一条狗命。” 萧恪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不用怕成这个样子,我叫你过来不是要杀你,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就好了。” “将军尽管问,小人一定知道什么说什么,绝不敢有半点隐瞒。”一听萧恪说不杀他,狱卒一颗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一些,只是面色依旧惶恐。 萧恪目光落在贾庆的尸体上,不动声色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贾庆自缢身亡的。” “这……”不知为何,狱卒一听到这个问题,顿时面色大变,支支吾吾迟迟不敢回答。 一旁的金吾卫将军韩辞看在眼里,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上前狠狠一脚将狱卒踢倒在地,恶狠狠道:“狗东西,少将军在问你话呢,还不快点从实招来。” 韩辞心中有气,这一脚踢得很重,几乎要将狱卒踢出内伤,他心中越发惶恐,却也再不敢隐瞒,重新跪在萧恪面前,只能哭丧着一张脸道:“二更天的时候,小人照例巡视牢房的时候,人犯还是好好的,只是小人实在是太困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等到四更天小人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人犯已经上吊了……” “小人慌忙开门进去将人放下来,可是那时候人犯已经没气了……小人真不是故意玩忽职守的,将军饶命呀。” 萧恪很快从狱卒的话中听出了不对劲儿的地方,当即追问道:“你是说,人犯是在你睡着的这段时间自缢身亡的?” 狱卒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 “没用的东西,看个人犯都看不好,金吾卫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韩辞一听,心中更来气,又是狠狠一脚将狱卒踢翻在地,疼得狱卒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叫唤。 “韩将军,事情不怪他,他应该是被人迷晕过去了。”萧恪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对,我想起来了。”听萧恪这么一说,狱卒似乎也突然想到了什么,慌忙大声说道,“在我睡着之前,鼻子突然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可还没等我闻出这是什么味道,就一头倒在地上睡了过去,一直睡到四更天。” 韩辞的面色更加难看,看着地上贾庆冰冷的尸体,阴沉着脸说道:“少将军,你的意思是有人闯进了金吾卫大牢,迷倒了狱卒,将贾庆缢杀灭口,再伪装成贾庆畏罪自杀的模样?” 也难怪韩辞面色如此难看,他们金吾卫的主要职责就是掌管洛阳城内的日夜巡查警戒,可如今竟然有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进入他们金吾卫的大牢,将牢中的人犯给不留任何痕迹灭口,你让他这个金吾卫将军的脸往哪里搁? 萧恪目光落在手中的供认书上,随后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对方不是来灭口的,而是来劝贾庆自尽的,只要贾庆写下供认书再自尽,他的供词也就跟郭茂和郑高的供词对应上了,私兵之事自然就只能不了了之,草草结案了。” 韩辞顿时恍然大悟,身为萧恒的党羽,他当然知道私兵之事是对付龙璟的一个大好机会,只是如今贾庆一死,加上郭茂与郑高供词中半句不愿出卖龙璟,此案就很难再牵连到龙璟身上了。 不过他看了萧恪手中的供认书,心中很快有了主意,便将牢房内的其他人纷纷屏退,随后凑到萧恪耳边轻声问道:“少将军,你觉得来我们金吾卫大牢劝贾信自杀之人会是皇上吗?” 萧恪冷冷一笑,反问道:“你觉得除了皇上,还有谁能够说服得了堂堂的大宁国舅认罪自尽?” 韩辞一时面色阴晴不定,随后一咬牙,刻意压低声音道:“少将军,反正如今知道贾庆自杀前写下供认书的人没几个,我有办法让我们金吾卫的人绝不敢对外泄露半个字,只要我们将这份供认书毁了,私兵之事皇上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毕竟人是死在他们金吾卫大牢,韩辞这个金吾卫将军不管怎么说都难辞其咎,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找补,好给大将军萧恒一个交代。 “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可让韩辞意外的是,萧恪却摇了摇头,“龙璟之所以没有将这份供认书带走,就是料定我们不敢毁了这份供认书,因为没有这份供认书,贾庆的死我跟你们金吾卫就解释不清楚了,毕竟不管怎么说贾庆都是大宁的国舅,身份非同一般,到时候龙璟完全可以反咬我们一口,说是我们杀人灭口,到时候我们反而陷入被动。” 韩辞听完一时语塞,随后看着萧恪手中的供词,有些无奈道:“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皇上全身而退,我们就半点办法没有吗?” 萧恪也看着自己手中的供认书,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想要全身而退,哪有那么容易!我会让皇上知道,光死一个贾庆是远远不够的,他必须得在他的皇位和贾家的九族之间做出选择。” 第56章 最终抉择 翌日清晨。 虽然今日并没有朝会,但龙璟还是早早来到御书房。 事实上如今朝中的奏折都是先被送到大将军府,待萧恒批阅过之后才能被送来御书房加盖印玺,龙璟这个名义上的大宁天子充其量不过就是一个人形图章罢了,奏折上面上奏的那些大小事他根本无权决策,因此他大清早来御书房,并不是因为要急着批阅奏折。 他之所以来得这么早,是因为他知道萧恒今日一定会进宫来见他。 毕竟贾庆是被萧恪亲手送进金吾卫大牢的,如今堂堂国舅竟离奇自缢在狱中,萧恒怎么样都得给他和天下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很难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虽说五千私兵全军覆没,自己三年的努力和心血付之一炬,好在最后关头自己还是成功扳回了一城,让自己得以全身而退,也保住了贾家其他人的性命,使自己免受天下人的非议。 自己唯一要面对的,不过就是母后的责怪罢了,还好可以将一切责任推到萧恒和萧恪身上。 不过此事之后,只怕萧恒会对自己更加防范,自己想要再暗中积蓄力量更是难上加难,也不知道又要筹谋多久,才能重新积蓄力量,彻底扳倒萧恒,铲除萧家,真正做一个执掌天下的天子。 就在龙璟还在苦苦思索破局之策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宦官高亢的通报声:“启禀皇上,大将军殿外求见。” 龙璟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随后面无表情冲侍立在一旁的一名宦官微微颔首:“宣!” “喏!” 宦官低眉顺眼领命而去,不多时便领着大将军萧恒进入御书房。 “臣萧恒参见皇上。”礼不可废,萧恒还是躬身给龙璟行了一礼。 龙璟轻轻一抬手,淡淡说道:“萧卿家平身。” “谢皇上。”萧恒例行谢恩,神色与往常别无二致。 龙璟心中暗暗冷笑,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问道:“不知道萧卿家进宫见朕,所为何事?” 果不其然,萧恒看了龙璟一眼,随即长叹一口气道:“今日臣给陛下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不好的消息,出什么事了?”此时龙璟心如明镜,但面上却微微露出诧异之色,明知故问道。 萧恒看在眼里,心中反而暗暗叹了一口气,越发后悔当初不该拥立龙璟为帝,他比自己想象中要心狠手辣得多,为了保住皇位和名声,可以毫不留情逼死自己唯一的舅舅,这种冷血无情之人最不好对付。 不过虽然心中感慨万千,但萧恒面上并没有显露出任何异样,只是再次长叹一口气道:“回禀皇上,昨夜金吾卫的人一时疏忽大意,没有看好庆阳侯,竟让他在狱中自缢身亡了……” “什么!你说庆……朕的舅舅昨夜自缢身亡了?”此时的龙璟从龙椅上霍然起身,满脸震怒之色,一双眼睛更满是不可置信,随后勃然大怒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金吾卫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庆阳侯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自缢身亡,一定要彻查此事,否则朕如何跟太后交代,那可是她唯一的兄长呀!” 不知为何,看着龙璟煞有其事的表演,萧恒只觉得心中一阵恶寒,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道:“皇上息怒,臣已经派仵作去牢中检查过,确定庆阳侯乃是自缢而死,并非有人加害,还请皇上节哀。” “纵使庆阳侯是自缢而死,恐怕跟令弟也脱不了干系吧,若非他不分青红皂白将庆阳侯投入金吾卫大牢,又怎会逼得他不堪受辱,自缢身亡吧。”龙璟脸上怒容不减,语气越发凌厉。 “皇上息怒,此事与舍弟无关,是庆阳侯为了不连累家人,才在狱中自缢身亡的。”事关到自己弟弟,萧恒自然第一时间为他开脱。 龙璟对此是心知肚明,但还是故意冷笑一声问道:“萧卿家何出此言?” 萧恒从袖中拿出几张纸,呈向龙璟的方向,沉声道:“回禀皇上,这是庆阳侯自缢之前写下的供认书,承认是自己勾结了千牛卫将军郭茂,暗中豢养私兵,意图谋夺臣的大将军一职,此事乃是他一人所为,与家人无关,如今他愿一死以谢罪,只求皇上能够饶恕他的家人。” 龙璟心中暗暗冷笑,他就料定萧恒为了不让萧恪背负一个逼死国舅的罪名,无论如何都不敢毁掉这份供认书,只要自己再将这份供认书公诸于天下,私兵之事就只能草草结案,自己也能以此为由对贾家其他人从轻发落,不至于背负世人骂名。 “将供认书拿来给朕看看。”虽然已经能够猜到萧恒手中的供认书上大致是什么内容,但做戏做全套,龙璟还是沉着脸命侍立在一旁的宦官将供认书拿过来给自己看看。 很快,宦官就将供认书呈了上来,萧恒拿起一看,上面内容果然跟自己猜想的八九不离十,只是当他看到最后两页时,瞳孔蓦然放大…… 因为贾庆最后在撇清自己家人罪状的同时,居然供出大量的同谋者,这些同谋者无一不是朝中的高官,以及一些重要的将领。 龙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又揉了揉几下眼睛,供认书的内容还是一字未变,一个个名字显得那么格外刺眼。 龙璟一时有些方寸大乱,他想不明白自己的舅舅在自杀前为何莫名其妙要攀咬出这么多人。 “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同谋者?” 此时,萧恒冷冰冰的声音传入龙璟耳中,反而让龙璟想到了什么,再细细一看那些名字,果然都是朝中那些偏向自己,对萧恒专权多有不满的那些官员和将领。 瞬间他明白了一切,这份供认书是萧恒伪造的,目的就是为了借私兵之事和贾庆之死对付自己在朝中的那些政敌,从而进一步巩固他手中的权力。 虽然龙璟此时已经想通问题的关键,但是令他沮丧的是,供认书上面确实就是贾庆的字迹,不过想到上次萧恪遇刺之后莫名其妙出现的契约书,他已经猜到萧恒手下应该养有一个善于临摹他人字迹的人,自己竟然没想到这一点,让萧恒钻了空子,反过来利用贾庆的死大做文章。 “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同谋者?” 此时,萧恒冷冰冰的声音再度传来。 龙璟强行稳了稳心神,故作镇定道:“我觉得此事甚是蹊跷,上面很多所谓的同谋者与庆阳侯并不熟识,怎么会跟庆阳侯一起合谋对付萧卿家呢?” 萧恒冷冷一笑,也点点头道:“陛下所言极是,臣也认为此事甚是蹊跷,只是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既然庆阳侯自缢前都要供出他们,臣觉得还是查清此事为好,因此臣打算让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联合彻查此案,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龙璟心中猛然一沉,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都有不少萧恒的党羽,一旦这些反对萧恒的官员和将领落在他们手中,哪怕不死也得掉层皮,到时候谁还在敢跟萧恒作对,又有谁再偏向自己,自己成为亡国之君也就为时不远了。 龙璟望着手中的供认书,久久没有说话,内心却是异常挣扎。 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御案上的玉玺,目光不由一沉,最终还是心一横,无论如何大宁江山都不能毁在自己手中。 “萧卿家,依朕看,私兵之事证据确凿,就是贾庆勾结郭茂意图夺权,他在自尽之前写下这份供认书,不过是为了胡乱攀咬他人,为自己的家人开脱罢了,根本不值一信。” 此时龙璟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重重将手中的供认书拍在御案上。 萧恒心中冷冷一笑,随即淡淡问道:“那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庆阳侯的家人。” 龙璟看着萧恒,目光阴沉得可怕,一字一句道: “以谋逆论处,夷灭三族!” 第57章 众叛亲离 天空风云突变,电闪雷鸣,随后一场倾盆大雨倾泻而下,笼罩整座洛阳城。 慈寿宫外,龙璟冒着倾盆大雨一个人直挺挺站在宫门之外,任凭雨水将他全身上下淋得湿透,也是岿然不动。 龙璟身边的宦官和宫女只能陪着他站在大雨中,因为担心雨太大,皇上会被淋坏身子,想要上前劝说他保重龙体,却无一例外都被龙璟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吓退了回来。 慈寿宫的宫人更是一个个远远看着,没人敢上前靠近龙璟半步,只能在心中暗暗叹息。 他们之中有些人早在贾太后还是才人的时候就在她身边伺候,亲眼见证了她是如何一步步从一个后宫中位份最低的才人,因为母凭子贵一跃而成为大宁身份最尊贵的太后,本想着自己也终于苦尽甘来,跟着沾沾光也能鸡犬升天。 可谁也没想到皇上迫于大将军萧恒的压力,竟然下旨夷灭国舅贾庆三族,太后苦苦劝说皇上对贾家网开一面无果,最终愤而与皇上决裂,宣称与皇上母子情分到此为止,此生与皇上不复相见。 明日就是行刑的日子,皇上前来慈寿宫向太后赔罪,太后却避而不见,任凭皇上一个人站在宫门外风吹雨打。 他们这些宫人看在眼里,尽管心中很是不忍,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慈寿宫内,贾太后神色木然坐在床榻边上,双眼通红,脸上还挂着两道未干的泪痕,也不知道之前是为贾家上下几百口人哭泣,还是为自己哭泣。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此刻就冒着大雨站在慈寿宫外,只求见她一面,但她不仅不见他,还严令慈寿宫的宫人,谁敢让皇上踏进慈寿宫半步,一律逐出慈寿宫,发配去浣衣坊。 此时,贾太后身边的刘嬷嬷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参茶,看着贾太后如此模样,心中也很是难受,她跟贾太后是同一年进的宫,又一起被分去伺候陈淑妃,两人互相扶持,感情很是不错。 之后贾太后因为替代陈淑妃侍寝先帝,幸运诞下了皇子,她也母凭子贵被先帝封为才人,还特意去跟陈淑妃将刘嬷嬷讨要过来,此后刘嬷嬷就一直在贾太后身边伺候,两人名为主仆,私底下却形同姐妹,贾太后有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跟刘嬷嬷倾诉,别人不敢对她说的话刘嬷嬷说了她也不会生气。 刘嬷嬷将参茶端到贾太后身边,看着窗外的滂沱大雨,轻叹一口气,有意无意说道:“皇上已经在宫外站了一个多时辰了,这么大的雨,太后真的不打算见他吗?” 刘嬷嬷不说这话还好,贾太后本来已经端着参茶送到了嘴边,一听刘嬷嬷提到龙璟,面色顿时一沉,直接将茶杯放回托盘上,冷哼一声道:“他喜欢在外面站多久是他的事,除非他马上收回成命,饶过贾家那几百条人命,否则哀家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更不会再见他一面。” 见贾太后动怒,刘嬷嬷也有些惶恐,端着参茶低着头,不敢再多嘴。 贾太后看刘嬷嬷吓成如此模样,一时也有些心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哀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哀家是在生那个逆子的气,如今我的兄长已经枉死在狱中,他竟还要夷灭贾家三族,这是要我们贾家绝后呀,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外甥呀。” 说到最后,贾太后已经是泣不成声,再度泪眼婆娑。 刘嬷嬷看在眼里,也很是心疼,也低声叹了一口气:“可不管怎么说,皇上都是太后的儿子,太后总不能一辈子不原谅他,不见他吧。” “这种狼心狗肺,不念亲情的儿子,哀家一辈子不见也罢!”贾太后此时犹在盛怒之中,说话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 刘嬷嬷看着贾太后,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劝道:“太后,奴婢斗胆再多嘴一句,皇上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呀,如今朝中大权都被萧家把持,是萧家要灭贾家满门,皇上也没有办法……” “你不必为那个逆子开脱,世上没有人比哀家这个母后更了解他的为人!”贾太后面若寒霜,越说越愤愤然,“当初是他找到哀家,让哀家劝说兄长帮他招募死士,豢养私兵,好帮他从萧恒手中夺回大权。” “哀家本来并不愿让贾家牵扯其中,就是担心一旦事情败露,萧恒绝不会饶了贾家,可他当时是怎么跟哀家说的,说如果有一天当真东窗事发,他就是舍弃皇位,也要保下贾家。哀家就是轻信了他的鬼话,才劝说我的兄长冒险帮他豢养私兵。” “可是现在呢,私兵的事真的被萧恒查到了,他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不仅逼死了自己的亲舅舅,还要将贾家夷灭三族,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人呀……说到底,这一切也是哀家的错,若不是哀家当初劝说贾家帮他,贾家也不会遭此横祸,是哀家害死了兄长,害死了贾家这么多人……呜呜呜……” 说到最后,贾太后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捂着脸哭泣不止。 刘嬷嬷看在眼里,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 丹凤宫内,皇后柳璇看着寝殿外的泼瓢大雨,只觉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贾太后已经派人来找过她,希望她可以出面劝说龙璟,饶过贾家一门几百口人。 可柳璇还是婉言回绝了贾太后,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劝说不动龙璟的,又何必去自取其辱呢? 经过上次朱雀门的事,她已经看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不管她为龙璟做多少事,龙璟在乎的永远只有他自己,还有他的江山。 从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已经彻底死了,她不想在掺和龙璟的任何事。 只是现在贾家的事,再一次让她看清了龙璟的无情。 因为她猜得到那五千私兵是龙璟暗中豢养用来对付萧恒的,可如今事情败露,龙璟却将一切罪名都甩给死去的贾庆,为了保住皇位甚至不惜下旨夷灭贾家三族。 想到此处,柳璇不由遍体生寒,望着眼前的丹凤宫,她竟突然生出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她的脑海中此时莫名浮现出萧恪的身影,因为不管萧恪对她做过什么,可至少萧恪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 第58章 人各殊途 自从贾庆在狱中自缢身亡之后,金吾卫就加强了对监牢的防范,守卫也增加了许多,每一个来探监的人都要经过严格的盘问和搜身才能放行。 此时关在大牢中贾家的几百口人已经知道了自己明天就要被拉去问斩,哭得是一个比一个凄惨,听得那些狱卒是心烦意乱,大声喝止,可没想到这些人却是哭得更大声,整个金吾卫大牢内都充斥着哭喊声和怒骂声。 但在最角落的一间牢房内,却又是另外一番场景。 一身镣铐的郭茂盘着腿安安静静坐在地上,闭着双眼,神色淡然从容,倒是看不出一点明日就要赴死的样子。 此时牢房外传来一阵开锁的动静,郭茂以为是狱卒来给自己送最后一餐断头饭,缓缓睁开双目,果然看到狱卒正在开门,脚边还放着一个食盒。 但郭茂注意狱卒身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看身上的装扮并不像狱卒,也不像是金吾卫的人。 借着牢房内昏暗的光线,郭茂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眼睛蓦然睁大,脱口而出道:“秦冲,怎么会是你?” 秦冲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着狱卒进入牢房,帮着狱卒将食盒内的酒菜拿出来摆满一地,这才长叹一口气道:“毕竟相识一场,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郭茂闻言不由一愣,很快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感动,他没想到如今自己落到这步田地,秦冲竟然还特意跑来金吾卫大牢见自己最后一面。 此时,狱卒已经摆放完酒菜,看了一眼郭茂,对秦冲欠了欠身,语气很是恭敬道:“秦将军,小的就不打扰你们了,若是你等下还有其他吩咐,只管招呼小的便是了。” “什么?秦将军……你什么时候升任将军了?”郭茂闻言不由再次一愣。 他跟秦冲相识多年,知道秦冲的本事,可也知道因为他曾经效力过白巾军的原因,一直得不到朝廷的信任和重用,虽然屡立战功,但这么多年还是一个小小的都尉。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郭茂才向皇帝龙璟大力推荐秦冲,劝龙璟将秦冲收为己用,而龙璟最终也听从他的劝说,要他写信邀请秦冲来千牛卫,并许以中郎将之位。 可还没等郭茂等来秦冲的答复,自己却已经身陷囹圄,克日就要问斩,但他没想到此时秦冲却突然出现在金吾卫大牢,还混成了将军,郭茂也只能感慨一声世事无常。 不过秦冲没有马上解答郭茂的疑惑,只是轻轻点头示意狱卒离去,待狱卒走远后便看着郭茂,迟疑了片刻,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点点头低声道:“我现在是新任千牛卫将军。” “什么?” 郭茂第三次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看着秦冲,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千牛卫将军实际上就是萧恒监视皇帝的一双眼睛,非萧恒的心腹亲信不得担此要职,如今连自己都背叛了萧恒,在新的千牛卫将军的人选上萧恒必然慎之又慎,一定会挑选一个他绝对信得过的心腹。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萧恒最后竟然会让秦冲来当这个千牛卫将军,让他感觉简直是匪夷所思。 良久,郭茂脸上还是露出一抹真诚的笑容:“不管怎么说,还是恭喜你,这么多年,总算是熬出头了,只是我真的没想到大将军会这么信任你,让你来当这个千牛卫将军。” “不,你错了,信任我的不是大将军,而是少将军。”秦冲摇了摇头,眼中分明闪动着异样的光彩,“虽然少将军什么也没说,但我秦冲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少将军极力向大将军推荐我,这个千牛卫将军的位置怎么都不会落到我头上。” 说话间,秦冲脑海中又不自觉浮现起了自己当日见到萧恪的那一幕,耳边仿佛又听到萧恪掷地有声的那一句:“如果你今后愿意像追随我父亲那样继续追随我的话,我萧恪一定会给你应得的官职与地位。” 也许,追随萧恪,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明智的一个决定,如果没有萧恪,他不知道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正所谓士为知己死,他秦冲此生必当誓死效忠萧恪。 一听是萧恪,郭茂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而后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原来是萧……少将军,也难怪,放眼整个天下,能够说服大将军破格重用你的,也就只有他了,不管怎么说,他人还是不错的,你好好跟着他,还是大有前途的。” 秦冲静静看着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那你呢,你后悔背叛萧家吗?” 郭茂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仰天一饮而尽,而后才苦涩一笑,道:“现在说后不后悔又有什么意义呢,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他人无尤。” 说到此处,他看了秦冲一眼,笑笑道:“不管怎么说,你替我多谢少将军一声,至少他遵守诺言,放过了我的家人。” 自从得知龙璟下旨将贾家夷灭三族之后,郭茂心中就不知是何滋味,虽然他理解龙璟这么做的原因,但终究无法说服自己去支持他的做法。 毕竟,谁也不想被人当成一颗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不过至少相对于贾家,他还是幸运的,至少萧恪遵守诺言,让萧恒以他告发有功为由,饶恕了他的家人,就冲这一点,他心中对萧恪还是充满感激的。 这几天他也有认真想过,如果再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会不会背叛萧家,义无反顾去为龙璟效命。 也许答案是否定的。 不过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自己明天就要被开刀问斩了,现在他只想在临死之前跟秦冲好好喝上几杯,一醉方休。 秦冲见状也不再提什么伤心之事,跟郭茂两人在狱中你一杯我一杯,推杯换盏,喝得好不痛快。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他们口中的萧恪也站在金吾卫大牢外,听着耳边传来一声声凄惨的哭喊声,心中也不由起了一丝波澜。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什么叫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这些人虽然不是他亲手所杀,但明天却都会因为他的设计而身首异处。 不过他心中更清楚,这就是权力斗争的残酷,如果今日输的是他, 此刻在狱中哭惨等死的就是他们萧家的人,到那时又有谁会怜悯他们呢? 一想到这,他一颗心便慢慢变得冷酷,连此刻狱中最凄惨的哭声也无法融化半分。 金吾卫将军韩辞站在萧恪身后,此时看萧恪的目光满是敬畏之色。 身为亲历者,他当然知道萧恪是怎么一步步将贾家的几百口人送上绝路的,此时的他对萧恪可谓是又是佩服又是畏惧。 他从来没有想到,表面上看起来谦逊有礼的萧恪,心计竟然如此可怕。 “韩将军,明日处斩完人犯之后,有件事还需要你们金吾卫去做一下。” 就在韩辞还在感慨万千之际,耳边突然听到萧恪的声音,他身体不由一个激灵,忙不迭点头道:“请少将军吩咐。” 萧恪淡淡一笑:“你找一些人扮成普通酒客,去洛阳城中的大小酒肆大肆宣扬,就说皇上自己暗中豢养私兵,却要贾家遭受灭门之祸。” 韩辞闻言身躯不由一震。 少将军这是要彻底毁掉皇上的最后一点尊严吗? 第59章 神秘少年 时间很快来到了三月,春猎在即。 春猎并非是大宁独有,历朝历代都有四时围猎的传统,依照不同季节又可分为春蒐,夏苗,秋狝,冬狩。 事实上,对于历朝历代的天子而言,春猎从来都不只是一场简单的围猎,更多是为了向天下臣民宣扬国力的强盛,还有君王的赫赫武功。 虽说如今的大宁国力不再,皇权旁落,但春猎的传统不可废,龙璟甚至还特意下旨邀请地方上那些手握重兵的大都督派人进京一起参加围猎,以增进他们和朝廷的关系。 这些地方上的封疆大吏也很给龙璟这个皇帝面子,纷纷派出自己的兄弟子侄进京,使得本就繁华的洛阳城更加热闹,城中的不少酒肆和青楼一时之间也是人满为患。 这日,萧恪带着秦冲四人来到京城最为有名的聚星楼,为的就是庆祝秦冲正式升任千牛卫将军。 虽然萧恒早就下发文书给兵部,举荐秦冲为千牛卫将军,但兵部那些人还是因为秦冲有效力过白巾军的黑历史,担心会引起其他将领非议,一直拖着迟迟不肯批复,最终还是在萧恒的再三施压,还是无奈同意升任秦冲为千牛卫将军。 因此,萧恪直到今天才有机会喝上秦冲的一杯升迁酒,还不忘叫上自己的三名护卫荆烈,孙剑和李顺,这几人虽和自己名为主仆,但萧恪内心一直将他们当成自己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有什么好事都没有落下他们。 只是因为萧恪事先并没有派人跟聚星楼预订雅间,而聚星楼近段时间生意又尤为火爆,因此当萧恪他们赶到聚星楼时,已经没有了空闲的雅间供他们落座。 虽然萧恪知道若是自己亮出身份,别说聚星楼,就是此刻正在雅间吃饭的客人都得撂下碗筷给自己腾出位置。 不过萧恪今天突然想低调一回,便在一楼大堂找了角落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反正在哪吃不是吃呢,秦冲等人也是豪爽之人,自然也不会觉得在大堂吃饭有什么不好。 聚星楼的小二很快便将酒菜上齐,五人也不客气,推杯换盏,互相敬酒,喝得好不痛快。 就在几人喝得酒酣耳热之际,聚星楼门外却出现了一大群人,为首的是一名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相貌颇为英俊,只是神情张扬,一双眼睛更是透着目空一切的高傲。 他身后簇拥着十几名身穿紧身劲衣的随从,从身形上就可以看出一个个都是身手不差的练家子。 这名年轻男子看着人声鼎沸的一楼大堂,不由眉头一皱,有些厌恶摆摆手,冷哼一声,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吵死了,这些人只会影响本公子吃饭的兴致,你们去将这些人统统都赶走。” 这些随从对于这种场面似乎早就司空见惯,也不废话,当即一拥而入冲进酒楼内,不由分说便将那些还在吃饭的客人都拉起来,很不客气请他们立即离开聚星楼,不要坏了他们公子吃饭的雅兴。 虽说这些客人中也有人的身份和背景并不简单,只是看着这些高大健壮的随从,还是忍气吞声乖乖离开了聚星楼。 他们都知道最近洛阳城来了不少各州大都督的兄弟子侄,这些人一个个背景强大,连朝廷都忌惮三分,他们更加不敢轻易得罪,免得给自己惹来什么飞来横祸,最后连朝廷都没办法给自己做主。 聚星楼的掌柜和小二看在眼里,慌忙想要上前劝阻,却被这些随从一把推开,还恶狠狠说了一句:“聒噪什么,等下这些人的账我们公子来付便是了。” 很快,楼上楼下的客人便被赶得几乎不剩什么人,只有坐在角落的萧恪和不远处另外一桌的人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岿然不动,没有丝毫要起身离开的意思,显得多少有些突兀。 萧恪一时也不由对那一桌的客人来了兴趣,一双眼睛望过去,发现那一桌坐着三个男人,其中一人虎背熊腰,满脸横肉,一看就是身手不凡,另外一人是一个颔下长着几缕细须的中年男子,轻摇折扇,似乎对酒楼内那些凶神恶煞到处赶人的恶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萧恪的目光最终落在最后一人身上,此人看起来年纪与他相仿,唇红齿白,相貌也很是英俊,一双眼睛更是深邃而锐利,举手投足间皆有一股难以言表的气质。 萧恪心中一动,暗暗对这名年轻男子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顾羽 统率:100 武力:92 智力:96 政治:97 魅力:95 道德:中 好感:高 天命值: 天赋: 天生帅才:能领兵者,谓之将才也,能将将者,谓之帅才也,为帅者,天下将领大多愿意为其效命,供其驱策。 肝胆相照:上使下以礼,下事上以忠,无论身处何种处境,他的部下都不会轻易背叛他。 野心勃勃: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有时候为了实现心中的大志,可以抛却世俗的约束和枷锁。 将门虎子:祖上世代英烈,庇护子孙,天命值一日不空,谁也不能取他性命。 萧恪此时不由一愣,他也没想到除了龙璟这个主角之外,这个世界居然还有别的天命之子,实力恐怖如斯。 不过看顾羽一脸从容淡定的样子,再看他身边一文一武两名同坐者,萧恪猜测这个顾羽应该也是某位大都督的子侄,因此才如此有恃无恐,不动如山。 萧恪在看着这个顾羽,顾羽在饶有兴趣上下打量着萧恪,因为他也看得出萧恪他们并没有将这些狐假虎威的恶奴放在眼里,再看他们几人的衣着打扮,也多少猜到萧恪的身份并不简单。 此时,那些随从也注意到坐在自己位置上一动不动的两桌人,便一脸冷笑走了过来。 因为顾羽那一桌离得更近,这些随从很快便将顾羽他们三人团团围住,其中一人上下打量着顾羽,冷哼一声道:“我家少爷吃饭的时候不想被人吵到,今天聚星楼被包下了,你们三个识相的话自己乖乖滚出去,别逼着我们动粗!” 顾羽一脸从容端起一杯酒水,淡淡一笑道:“你们的少爷既然吃饭的时候不想被人吵到,那就换一个酒楼吃饭便是了,何必非要赶其他人出去呢?” 这些随从一听顿时一个个火冒三丈,那人更是一脸狞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此时,顾羽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目光看向身旁的壮汉,淡淡说道:“成贲,你可以动手了。” 第60章 以暴制暴 顾羽话音未落,他口中的成贲已经霍然起身,只一脚,便将那名出言不逊的随从踢出十几步远,砸倒了一大片桌椅,口吐鲜血,当场昏死过去。 眼见对方竟敢先动手,这些随从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虽然知道对手武功了得,但想着己方却人多势众,对方如何招架得住,当即一拥而上,围攻起成贲来。 成贲虽然以一敌十几人,却是丝毫不落下风,只片刻的功夫,那些随从一个接一个被他打倒在地,痛得哀嚎连连,久久不能起身。 眼见双方已经打起来,萧恪又从来都不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当即给荆烈等人使了个眼色,四人会意,当即一拥而上,帮着成贲对付那些随从。 这下可苦了那些随从,他们对战成贲本就困了下风,如今又有荆烈等四个生力军加入进来,转眼间便通通被人放倒在地上,只是可怜周围的桌椅被打烂一大片,显得一片狼藉。 站在门口那名公子哥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原先的骄横之色,他也没想到这些平日里跟着自己作威作福的随从如此不经打,此时面色一阵惨白,但嘴上还是不肯认怂,冲着萧恪和顾羽的方向大喊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敢打伤我的人!” 萧恪听了不由暗暗一阵摇头,终究还是到了喜闻乐见比拼背景的环节,看来自己又得说出那熟悉的五个字了。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顾羽率先开口,淡淡问道:“所以说,你是谁?” 对方显然听出了顾羽语气中的不屑,当即勃然大怒道:“小子,你给我听好了,我乃是幽州大都督周闿之子周继,别以为你的人会点武功我就怕了你们,得罪了我,一样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顾羽冷冷一笑,怪不得如此飞扬跋扈,原来是幽州大都督周闿的儿子,想来地上躺着的这些随从,十有八九都是来自幽州军队吧,看得出周闿倒是颇为宠爱这个儿子。 不过尽管心中这么想,他面上还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原来是幽州周大都督之子,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周继虽然狂妄,却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顾羽话中的讥讽之意,更看得出顾羽似乎并没有害怕自己的大都督父亲的样子,心中不由隐隐有些不安,但嘴上却怎么也不愿服软:“那你敢不敢自报家门,我倒要看看你又是何方神圣。” 顾羽淡淡一笑:“我是谁不重要,我只知道今天你周大公子在聚星楼的这顿饭是吃不成了,还是换一家清净的酒楼去吃吧。” 周继看着自己躺了一地的随从,再看看一脸风轻云淡的顾羽,知道自己今天只能忍下这口气,但就这么走自己的面子往哪里搁,因此还是对着顾羽撂下了一句狠话:“小子,你给我等着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周继的厉害。” 说完,看着地上惨叫连连的随从,骂一声“一群废物”,就要转身离去。 但就在此时,耳边却传来萧恪不咸不淡的声音:“我有说让你走了吗?” 周继闻言心头不由一怒,不知道怎么今天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跟自己叫板,当即转过身,恶狠狠盯着萧恪,嘴上骂骂咧咧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找本公子的麻烦。” 萧恪似乎并没有动怒,只是看了一眼身旁的荆烈。 荆烈会意,身形一动,下一瞬间,高大雄壮的身躯已经出现在周继面前,不等周继反应过来,便狠狠一巴掌扇到周继脸上。 周继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半边脸瞬间肿得老高,随后更是感觉眼冒金星,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顾羽等人看在眼里,心中也不由暗暗一惊,虽然他不怕周继那位大都督父亲找他麻烦,却也不敢真的将周继怎么样,却没想到萧恪明明在知道周继身份的情况下,还敢下如此狠手,一时之间也不由对萧恪的身份心生好奇。 周继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想着自己从小到大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只觉得一股气血涌了上来,当即破口大骂道:“狗东西,竟敢掌掴本少爷,本少爷要你……” “啪——” 荆烈没有惯着他,不等萧恪发话,又是一个重重的耳光打下去,周继另外半张脸也瞬间肿胀起来,随后更是口中鲜血,似乎还掺杂着两颗牙齿。 周继目光不可置信看着荆烈,眼神中充满恐惧,嘴上却怎么也不敢再说出半句狠话了,生怕又招来荆烈的耳光。 此时,顾羽反而上前对萧恪施了一礼,看了一眼肿成猪头的周继,随后轻声对萧恪道:“兄台,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周大都督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放他走吧,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话间,顾羽一双眼睛有意无意看着萧恪,他表面上是在为周继说情,实际上他对萧恪的身份更感兴趣,想借此试探出萧恪的身份。 萧恪一眼看穿了顾羽的用意,淡淡一笑道:“周大都督教子无方,我如今帮他好好管教一下儿子,他恐怕感激还来不及呢!” 说完,萧恪远远对着荆烈说道:“荆烈,你亲自将这位周大公子送去洛阳县衙关几天,记得跟穆县令交代一声,没有我发话,谁去说情也不能放人,否则他掉的可就不仅仅是乌纱帽了。” 荆烈点点头,随后直接一只手抓起周继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拎起来,往外走去。 躺在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随从想要阻止,却疼得根本起不来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荆烈将人带走。 顾羽对萧恪的身份更加好奇,更急于想知道萧恪的身份,也就不好再藏着掖着自己的身份,便对萧恪拱手作了一揖道:“在下顾羽,乃是并州大都督顾举的次子,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原来是顾兄,失敬失敬。”萧恪哈哈一笑,随后轻轻摆摆手道,“今日初次相见,本该跟顾兄不醉不归,但现在被人坏了兴致,只能请顾兄有时间去一趟龙骧将军府,再与我一醉方休。” 龙骧将军府。 顾羽心中默念这五个字,随后面色微微一变,终于知道萧恪是谁了。 只是此时萧恪已经笑着扬长而去,顾羽看着萧恪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也不自觉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看来,自己还真得抽个时间去一趟龙骧将军府。 此时,在聚星楼的三楼,一双美目也在看着萧恪离去的身影,神色若有所思。 第61章 重礼登门 萧恪也没有想到,第二天他在自己府上等来的不是顾羽,也不是周家的人上门说情,而是一份陌生的拜帖,随之附上的还有一份丰厚的礼单,上面黄金白银珠宝玉器古董字画一应俱全,粗略估算价值至少不下万金。 以萧恪如今的身份和权势,虽说不至于视金钱如粪土,但也完全可以将他人的钱财视为自己的身外之物,更何况每天想登门给他送礼的人能从他家大门排到虎牢关,不过这次来人的出手阔绰还是令他为之咋舌。 毕竟,初次登门就给这么大手笔见面礼的人,天下可找不出第二个。 萧恪一时倒是对拜访者的身份心生好奇,便打开手中的拜帖,上面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楚熙,自称是聚星楼的东主,因为萧恪昨日为聚星楼解了围,他今日特意登门拜谢云云。 萧恪看完拜帖笑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昨天的行为怎么样都算不上给聚星楼解围,反而有可能给聚星楼惹来麻烦,毕竟周家只是惹不起自己,但还是可以随便拿捏一个小小的聚星楼的。 此刻他也终于知道为何对方出手如此阔绰,穿越过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他或多或少都对这个世界有更多的了解,知道聚星楼背后的东主是楚家,而楚家乃是大宁第一豪商,生意遍及天下,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一点不为过。 只不过历朝历代都重农抑商,宁朝也不例外,哪怕商人再有钱,也没有什么地位,纵使豪富如楚家,依照大宁律例,也不能住占地超过两亩的宅子,更不能纳妾,连出门都不能乘坐马车,甚至在衣着上都规定只能穿黑色或者灰色的衣服,可谓是处处受尽限制和歧视。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楚熙才不惜随着拜帖附上一份这么丰厚的礼单,就是怕萧恪不肯见他,到时候反而自取其辱。 萧恪也知道什么叫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道理,既然对方送了这么重的礼只为见自己一面,他还真得见上一面,听一听对方对自己有什么诉求。 不多时,他府上的下人就将楚熙带到了会客厅,萧恪上下打量着他,只见他唇红齿白,肤色白皙,相貌很是俊秀,虽然一身黑布衣服也不能掩盖脱俗出众的气质。 只是萧恪看着楚熙,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随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暗暗对楚熙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楚熙(楚汐) 统率:52 武力:48 智力:92 政治:76 魅力:97 道德:高 好感:中 人物评级:ss 萧恪心中暗暗一笑,自己猜得果然一点不错,对方玩的又是女扮男装这一出。 楚汐看着萧恪上下打量自己的目光,再看对方脸上若有若无的微笑,心中不由微微有些发毛,总觉得萧恪的目光能够洞察自己的一切,自己在他面前毫无秘密可言。 不过想到自己今日登门的来意,她还是强行稳了稳心神,对萧恪躬身行了一礼,不动声色道:“草民楚熙,参见武阳侯。” 萧恪点点头,随手一指自己下首的一个位置,笑笑道:“来者皆是客,不必多礼,请坐吧。” 楚汐谢过萧恪,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看萧恪并不像不好说话的样子,心中对自己此行的结果不由多了几分信心,便笑笑道:“听聚星楼的掌柜说,昨日有人在酒楼闹事,最后还是武阳侯出面解的围,家中长辈得知此事,便立即差草民前来上门拜谢武阳侯。” 萧恪当着楚汐的面翻看着手中的礼单,似笑非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们楚家真的需要这么客气吗?” 楚汐面色微微一红,显然是听明白了萧恪的言外之意,知道萧恪猜到她此行还另有其他目的。 不过她还是觉得此时还不到开口的时候,便又笑笑道:“武阳侯身份非同一般,想要交好武阳侯之人如过江之鲫,我们楚家也不过是想借昨日聚星楼之事拜见结识武阳侯,说不定将来楚家有什么事还需要请武阳侯出面庇护呢。” 萧恪淡淡一笑,端起一杯热茶,用杯盖轻轻拨弄上面的茶叶,吹了几口气,凑到唇边轻抿,迟迟没有再开口。 楚汐看萧恪突然喝茶不说话,心中也隐隐有些忐忑不安,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惹恼了萧恪。 终于,萧恪放下手中的茶杯,深深看了楚汐一眼,这才不紧不慢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说话拐弯抹角,若是你们楚家有事想要求我帮忙,尽管直说便是了,我听完之后自会决定要不要帮你们这个忙,若是你不想有话直说,现在就可以告辞了。” 眼见萧恪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楚汐也不好再拐弯抹角,当即从自己座位上起身,对萧恪深深施了一礼:“果然什么都瞒不住武阳侯,那草民也就斗胆直说了,我们楚家确实有事想求武阳侯帮忙,事成之后,我们楚家自会另外奉上一份厚礼。” “厚不厚礼的事先放到一边,先说说看,你们楚家到底要我帮什么忙吧。”萧恪淡淡一笑,心中也猜测楚家到底遇上了什么大麻烦,竟然用钱都摆不平,还需要找上自己来帮忙。 楚汐看了萧恪一眼,最终心一横,牙一咬,再次重重对萧恪行了一礼道:“草民斗胆,请武阳侯救救我的叔父楚闵吧。” 萧恪闻言不由眉头一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的叔父出什么事?” 楚汐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年初,幽州大都督周闿派人来拜访我们楚家,希望我们楚家嫁一名嫡女给他的儿子周继为妾,我们家主思量再三,还是回绝了这门亲事。” “可谁知几个月之后,周大都督就派人围了我们楚家在蓟城的宅子,说我叔父楚闵私自向北边的胡人售卖盐铁,有勾结胡人的嫌疑,因此将他关进了大牢,还查封了我们楚家在幽州的所有店铺。” “自从我叔父被抓之后,我们楚家便找了各种关系,想要疏通关节,让周大都督放人,可周大都督就是不肯松口,我们楚家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昨日正好见到武阳侯在聚星楼当众教训周继,便斗胆派草民来见武阳侯,希望武阳侯可以出面救救我的叔父,我们楚家上下必然感激不尽。” 萧恪听完之后面无表情,心中却在暗暗冷笑不止,猜到了周闿要纳楚家之女为妾的用意。 第62章 争风吃醋 大宁立国之初,只在幽州、并州、凉州、益州和交州五个州设大都督,五大都督无一不是军政一体,手握重兵,为的就是防范异族入寇中原。 可随着白巾起义兴起,白巾军跨州连郡,席卷天下,地方官兵屡战屡败,根本不是白巾军的对手。 眼看白巾军日益势大,甚至进逼到洛阳的东门户虎牢关,宁惠帝龙璋无奈之下只能接受臣下的建议,将另外九个州的刺史统统改封为大都督,准许他们自行招募军队,只为平定这场席卷天下的叛乱。 最终,在以徐州大都督萧?为首的各大都督的合力绞杀下,大宁终于艰难平定了这场长达三年的白巾起义,可自此朝廷权威一落千丈,萧?也借此机会入主朝廷中枢,挟天子以令诸侯,地方上的其他大都督也一个个拥兵自重,割据一方,天下事实上已经陷入了四分五裂的境地。 这些手握重兵的大都督也大多是野心勃勃之辈,不仅不听朝廷号令,一个个更是都在竞相扩充兵力,相互攻伐吞并,为的就是扩大自己的势力和地盘。 而如今身为幽州大都督的周闿执意要让楚家将嫡女嫁给他的儿子周继为妾,自然就是看中楚家富可敌国的财富,毕竟一旦与楚家建立姻亲关系,楚家就成了他们幽州的钱袋子,助周闿不断招兵买马,扩充实力。 不过楚家既然能将生意做得那么大,掌舵人自然不是傻子,知道若是他们楚家与周闿成了亲家,得罪的可就是朝廷和另外十几个州的大都督,到时候他们楚家在幽州之外的生意就别想做了,因此才会婉言回绝掉这门亲事。 只是没想到周闿软的不行来硬的,直接以勾结胡人的罪名抓捕了身在蓟城的楚家重要人物楚闵,查封了楚家在幽州的全部产业,为的就是逼迫楚家就范,乖乖将嫡女嫁进他们周家。 最后楚家在无计可施之下,只能厚着脸皮大着胆子找上萧恪,只能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过现在萧恪看着楚汐眸中不经意间一闪而过的慌乱和不安,猜到楚汐口中的那个楚家嫡女十有八九就是她自己。 见萧恪听完之后迟迟没有表态,楚汐心中越发慌乱,当即心一横,直接拜倒在地,泣声道:“如今我叔父身陷囹圄,我们楚家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只求武阳侯可以施以援手,我们楚家上下必然对武阳侯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虽然萧恪已经穿越过来有一段时间了,但暂时还是很难接受这个时代的人动不动就对自己下跪,当即上前扶起楚汐,沉声道:“我没有说不帮你们楚家,我只是在想该如何帮你们这个忙罢了。” “真的吗?”楚汐闻言不由面露喜色,但很快意识到萧恪此刻正握着自己的两只纤纤玉手,几乎是本能将手抽离,面色也微微有些发红。 萧恪感受到指尖稍纵即逝的温润细腻,脑海中猛然蹦出一句经典台词:“这姑娘……很润!” 不过他刚要再说点什么,一个下人匆匆来报,说是府门外有一个自称周阚的人要求见萧恪。 萧恪一听名字就知道周家的人来了,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对方必然是为了周继的事而来,随即心中一动,指着自己身后的屏风对楚汐道:“楚小……兄弟,你不妨先回避一下,我先见见周家的人吧。” 楚汐何等的冰雪聪明,很快就明白了萧恪的用意,知道他是想要自己亲耳听听他跟周家的人说了什么,当即很是感激冲萧恪点点头,随后便快速闪身躲到屏风后面。 萧恪随即整了整衣服,恢复了一脸的冷峻,命下人带周阚来见自己。 不多时,就有下人将周阚领到了会客厅。 周阚也不含糊,一见到萧恪当即躬身施了一礼:“下官水部郎中周阚,见过武阳侯。” 事实上,那些大都督虽然在地方上割据一方,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对朝中之事不闻不问,他们大多都会派自己的族人或者心腹亲信入朝为官,为的就是帮他们打探朝中消息,若是朝廷发生什么大事第一时间也能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 周阚就是幽州大都督周闿的族弟,他前几日刚收到兄长的书信,要他帮自己好生照看进京的侄子周继,千万不要让他闯祸。 可没想到兄长之言犹在耳,昨晚他就得知周继因为在聚星楼闹事被关进了洛阳县衙的消息。 周阚担心侄儿有失,今天一大早就去了洛阳县衙,想要让洛阳令穆圭放人,可他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不管他如何软硬兼施,穆圭就是半点不愿松口,坚决不肯放人,最后被他逼急了,只能甩出一句:“周大人有这功夫为难下官,还不如去找武阳侯说情。” 周阚最终也没有其他办法,也只能拉下脸来龙骧将军府求见萧恪,想要萧恪看在他和周家的面子上,网开一面,放周继一马。 此时萧恪看着周阚,淡淡一笑,明知故问道:“周郎中可是稀客,今日怎么会想到来我府上做客?” 周阚知道萧恪在装傻,但还是只能陪着笑脸,故意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因为下官那个不成器的侄儿,昨天不长眼在聚星楼冲撞了武阳侯,虽然下官这个做叔父的也想让他在牢中多待几天,长长教训。” “可他毕竟是下官兄长唯一的儿子,思来想去,最终下官还是厚着脸皮来见武阳侯,就是想求武阳侯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可以网开一面,饶过他这一次,周家今后一定对他严加管教,绝不会再让他冲撞武阳侯。” 周阚此刻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又很是谦恭,想着萧恪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不给自己面子,至少也得看在周家的面子上,放自己侄儿周继一马吧。 可没想到,一听完他的话,萧恪一张脸顿时就沉了下来,冷声道:“若周大人是来为周继求情,还是请回吧。” 周阚闻言不由微微一怔,心中也暗暗有些恼怒,但想到周继此刻还被关在牢中,也只好继续忍气吞声陪笑道:“我知道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儿冒犯了武阳侯,但还请武阳侯看在我兄长和周家的面上,饶过他这一次吧。” “冒犯?周郎中倒是说得轻巧,你侄儿周继都跟我抢起女人,居然还想要我网开一面?”萧恪冷冷一笑,面色越发阴沉。 一听到抢女人三个字,屏风后的楚汐不由微微一怔,随后想明白了什么,面色顿时微微一红。 “抢女人?武阳侯,这是从何说起?”周阚再次愣住了,他之前问过跟在周继身边那些随从,明明是周继在聚星楼冲撞了萧恪,怎么现在突然变成争风吃醋的风流韵事了? 萧恪看着周阚,冷冷一笑道:“周郎中,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在装傻,楚家本来答应将一名嫡女嫁给我做侍妾,但你们周家却非逼着楚家将那名嫡女嫁给周继为妾,为了逼迫楚家就范,还抓了楚家的人,查封了楚家的店,你说,这不是跟我萧恪在抢女人吗?” “这……”周阚身躯一震,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 他当然知道周家想要纳楚家之女为妾之事,可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牵扯到萧恪。 他还想要解释,萧恪却已经不耐烦摆摆手,冷冷说道:“总之,你们周家做初一,我萧恪做十五,你们什么时候放人,我什么时候放人。送客!” 说完,也不管周阚愿不愿意,已经有下人上前,很客气将周阚请离了龙骧将军府。 (弱弱问一句,现在已经出现五个女的了,你们觉得谁更适合做女一。) 第63章 一眼识破 周阚被请离之后,楚汐才缓缓从屏风后走出,只是面色微微有些发红,看萧恪的目光多少也有些复杂。 萧恪多少猜到一点其中的原因,却也不好明说,只是淡淡一笑道:“你们楚家尽管放心好了,周闿只有周继这么一个儿子,为了救出他的宝贝儿子,他只能乖乖放了你的叔父。” 楚汐点点头,迟疑了片刻,还是从袖中取出一沓厚厚的银票,递给萧恪,轻声道:“多谢武阳侯的慷慨相助,这是我们楚家的一点心意,还请武阳侯笑纳。” 萧恪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银票,没有去接,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 楚汐看在眼里,心中没来由一乱,慌忙补充道:“若是武阳侯觉得不够,待我回府之后可以再差人立即送过来。” 萧恪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你当真觉得我帮你们楚家,是因为贪图这点银子吗?” 听萧恪这么一说,楚汐心中越发有些不安,她知道即使他们楚家再有钱,在萧恪这种权贵人物眼中也只不过是一介贱商罢了,若不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她是怎么也不敢来求见萧恪这种身份非同一般的显贵的。 因此在登门之前,她特意准备了价值万金的见面礼,又去他们楚家的钱庄支取了五十万两银票。 现在萧恪的人她是见到了,他们楚家的忙萧恪也帮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萧恪为什么会这么帮她,但她还是拿出事先准备好五十万两银票作为给萧恪的酬谢,可没想到萧恪却没有笑纳的意思,她心中自然为此感到不安。 “草民也知道区区五十万两银子未必入得武阳侯的法眼,我们楚家也没有对武阳侯不敬的意思,只是不管怎么说,武阳侯这次都是帮我们楚家一个大忙,五十万两银子只是我们楚家的一点心意,若是将来武阳侯有用得上我们楚家的地方,我们楚家也绝不敢推辞了。”楚汐此刻只能尽力去跟萧恪解释了,以免萧恪误会,心生不悦。 萧恪看她一脸不安的样子,猜到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笑笑道:“你不必多想,我没有嫌钱少的意思,只是这次就当是你们楚家欠我一个人情,将来若是我有需要你们楚家帮忙的时候,希望你们不要推辞就好了。” 楚汐听完心中并没有因此变得轻松,因为她知道以萧恪这种身份,他的人情不是那么好欠的,也许最终他们楚家付出得可远远不止这五十万两银子。 不过萧恪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楚汐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好将银票塞回袖中,再次对萧恪拱手作揖道:“草民明白了,若是将来武阳侯有用得到楚家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了。” 萧恪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一笑,道:“你尽管放心,我萧恪不是那种人,不会因为你们楚家欠我人情就对你们楚家强取豪夺的。” 楚汐被萧恪说中了心思,面色多少有些不自然,连忙解释道:“武阳侯误会了,草民绝没有这个意思。” 萧恪笑笑,没有拆穿她,只是突然话锋一转:“只是我对你们楚家富可敌国的财产没有想法,不代表其他人也没有。” 楚汐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即心中一沉:“武阳侯的意思是……” 萧恪淡淡一笑,悠然道:“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你们楚家富可敌国,不知会吸引来多少人的觊觎,这次周闿的事我替你们楚家摆平了,可下一次呢,你确定我每次都能刚好帮得到你们吗?” 楚汐闻言一时也是默然不语,她知道萧恪说得一点不错,他们楚家虽然富可敌国,却一直异常低调,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如履薄冰,因为不知道有多少双贪婪的眼睛在盯着他们的钱财,想要谋夺他们的家产,一旦稍有疏漏,对于楚家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尤其是如今楚闵的事更是给楚家敲响了警钟,让他们更加清醒意识到,那些人想要对付楚家,是一件多么轻而易举的事。 也许都用不上这些手握重兵的大都督出手,只要地方上的一个小县令出手,就可以随便安一个什么罪名就可以将他们的人关进大牢,查抄走他们大量的钱财。 可他们楚家又有什么办法,他们也想过给楚家找一个靠山,可是天下自古以来都是重农抑商,那些朝中权贵根本看不起他们这种商人,他们使了大量的钱财,费了不少周折,找了无数的关系,最终却还是一无所获。 说起来,萧恪还是第一个对他们不假辞色,还肯帮他们忙的朝中权贵。 想到此处,楚汐心中蓦然一动,不由看了一眼萧恪。 萧恪并不因为她是商人而不见她,也没有因为她是商人而拒绝帮她,更重要的是,她从萧恪的言谈举止中并没有发现萧恪对她和楚家有任何轻视的意思。 这么一个人,有没有可能成为他们楚家的靠山呢? 虽说萧恪在朝廷中并不是什么实权人物,但谁不知道他有一个权倾朝野的兄长,他的话可比很多朝中显贵的话更加好使。 只是,以萧恪的家世和身份,真的会愿意跟他们这种商贾交好,做他们楚家背后的靠山吗?就不怕惹来朝中同僚和世人的非议吗? 对此,楚汐还真的没有什么信心,不过想到萧恪方才的一番话,楚汐又觉得萧恪似乎意有所指。 “武阳侯说的草民都明白,只是我们楚家朝中无人,势单力孤,只能处处受制于人了。”楚汐故意叹了一口气,目光却有意无意望向萧恪,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神色变化。 萧恪淡淡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给楚汐,悠然道:“所谓礼尚往来,你们楚家初次登门就给我送了这么贵重的见面礼,我也回你们楚家一份礼物吧,麻烦你带回去给你们家主。” 虽然心中有些不解,但楚汐也没有多问,双手接过纸张,点点头道:“武阳侯放心,草民一定会亲手转交给家主的。” 随后,楚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有些歉然道:“武阳侯,天色也不早了,草民就先告辞了。” 萧恪点点头,随即笑笑道:“那我就不远送了,不过希望楚兄今后在我面前可以坦诚一些。” 楚汐闻言不由一怔,有些不解看着萧恪:“武阳侯此话何意?” 萧恪微微一笑:“至少应该以女儿身来见我吧。” 楚汐一愣,随即面色一阵嫣红,低着头不敢看萧恪。 她不明白,萧恪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识破她的女扮男装。 第64章 前世情缘 刚将楚汐送走,萧恪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水,府里下人又来报,说薛淳门外求见。 萧恪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怎么每个人都选择在今天扎堆跑来拜访他。 不过对于薛淳的到来,他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意外的,因为自从他上次去过一趟薛府之后,他就没有派人去薛府提亲的意思,薛府也没有派人上门催促的意思,这门亲事就莫名其妙搁置了下来。 期间萧恒和王婧也派人上门问过萧恪的意思,问需不需要另外帮他物色新的女子,可每次都被萧恪含糊其辞敷衍过去了。 他知道薛翎不想嫁给自己,但是他也知道,一旦这桩婚事黄了,十有八九就便宜了龙璟这种天命之子。 本着送什么都不能送女的原则,萧恪也只能先这么一直耗着。 不过今天薛淳登门拜访,十有八九是为了自己跟薛翎的婚事而来,毕竟自己这么一直拖着,最后只会误了薛翎的大好年华。 萧恪还在胡思乱想间,下人已经将薛淳领到了会客厅门外,萧恪当即迎上前,满脸陪笑道:“世叔,你怎么来了?” 薛淳也满脸陪笑对萧恪拱拱手道:“贤侄自从上次去了一趟我们薛府之后,就再也没有登门,老夫怀念贤侄,只好豁出这张老脸上门了。” 萧恪怎么可能听不出薛淳的言外之意,知道他是在暗暗埋怨自己一直拖着不上门提亲,耽误了他女儿的婚事。 不过萧恪也只能理解人家为人父亲的心情,便有些歉然道:“世叔,实在不好意思,这些日子小侄公务有些繁忙,没能抽时间去拜见世叔,这是小侄的不是,还望世叔见谅。” “无妨无妨,公事为重,世侄公务繁忙,老夫这种做世叔的自己上门又有何不可,哈哈。”薛淳抚须,看得出对萧恪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 其实,在整个薛家,薛淳都是最希望薛翎嫁给萧恪的人。 一是以如今萧家的如日中天和萧恒的权倾朝野,若是萧恪做了自己的女婿,自己不管是在薛家还是在朝中的地位都会水涨船高。 二是不管是从家世还是相貌上,整个京城都找不到第二个比萧恪更好的人选了,而且萧恪对自己也是谦逊有礼,若是做了自己女婿,也不必担心会对自己不敬。 只是自从那日皇上改口说纳薛翎为妃只是一时酒后戏言之后,家主薛浦也随之改了主意,不再急着将薛翎许配给萧恪。 其实这也符合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一贯的做派,那就是不到最后时刻绝不轻易站队,为的就是方便观望局势,甚至左右逢源,最大限度维护家族的利益。 薛淳虽然能理解家主的做法,但是不代表他能支持,因为不管怎么说,薛翎都是他的女儿,若是一直薛家拖着不让薛翎嫁人,待到将来薛翎人老珠黄,到时候还怎么嫁人,那不是害了自己女儿吗? 眼看薛家那边不着急,萧恪这边也没有上门提亲的意思,薛淳这个做父亲的实在急得不行,加上妻子杨氏又为了女儿的事每天在自己耳边哭哭啼啼,薛淳也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厚着脸皮上门来拜见萧恪这个晚辈,就想探探他的口风。 若是萧恪有意娶自己女儿,便尽快派人上门提亲,以萧家如今的权势,家主薛浦再不想站队也不敢主动反对这门婚事。 若是萧恪实在无意娶自己女儿,便豁出一张老脸求萧恪派人去跟薛家说一声,也不耽误薛翎另寻良人。 此时,萧恪和薛淳在门外寒暄了几句,便将薛淳请进了会客厅,两人又是一番谦让之后各自落座,很快便有丫鬟端上来两杯热茶。 萧恪府上的茶叶都是大将军府送来的上品,可薛淳此刻哪有什么品茶的心情,胡乱喝了两口之后,环视左右,随即道:“贤侄,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老夫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老夫只想问你一句,你可有意娶老夫的女儿?” 萧恪也没有想到薛淳竟然问得如此直白,愣了片刻,随后轻叹一口气,苦笑一声道:“世叔,襄王有梦,神女无情呀。” 薛淳闻言反而一喜,因为听萧恪话里的意思,他还是想娶自己女儿的,只是可能那日自己女儿的冷淡伤到了他,让他一时拉不下面子去提亲。 一想到此处,薛淳便哈哈一笑,对萧恪道:“贤侄,不怕你笑话,我这个女儿就是被我和内人给惯坏了,所以说话有些不知轻重,你不要放在心上便是了,其实我跟内人都问过她对你的看法,她对你的观感还是不错的。” 萧恪也笑笑,没有说话,他心中清楚,薛翎是不讨厌他,但是反对萧家把持朝政,这是个原则性问题,双方都很难有让步的空间。 薛淳看萧恪没有说话,便继续循循劝导道:“贤侄,你们年轻人的事老夫本不该多嘴,但不管怎么说,翎儿都是老夫的女儿,老夫自然希望她可以嫁得佳婿,你既然对翎儿也有意,何不早日派人上门提亲,将翎儿早日娶过门呢?” 看着薛淳殷殷期盼的目光,萧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只好点点头道:“世叔,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婚姻大事我一个人做不得主,还得去跟我兄长商量一下,我会尽快给你和薛小姐一个答复的。” 薛淳也知道萧恪想娶薛翎确实需要萧恒点头,不过至少今日从萧恪的态度上看,他还是很想娶薛翎的,薛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跟萧恪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萧恪出于礼貌,亲自将薛淳送出了大门。 待薛淳一走,萧恪便立即前往书房,从一个抽屉中拿出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一颗白色的药丸。 这是他上次收服秦冲之后,在奖励的神秘礼包中开出的“龙脑丸”,效果就是吃下去之后,可以知道任何一个人在原本剧情中的最后结局。 当时他还觉得这个龙脑丸的效果很是搞笑,毕竟自己穿越过来之后,大部分人的命运和结局都会随之发生改变,再去看他们原本的结局又有什么意义呢?只为感慨一句物是人非吗? 但是现在,他突然想知道,如果自己没有穿越,薛翎到底是什么结局。 此时他不再犹豫,直接吃下“龙脑丸”,脑海中默默想着薛翎的名字,很快,他的脑海中慢慢浮现了一段话—— 薛翎,萧恪之妻,虽迫于家族压力嫁给萧恪,但两人成婚后不仅没有做过任何对萧恪不利之事,反而处处维护萧恪。 萧恒被龙璟诛杀之后,萧恪也随之被收监问斩,萧恪为了不连累薛翎,临刑前一夜在狱中写下休书,派人送给薛翎。 龙璟对薛翎也心存爱慕,有意饶恕薛翎,但薛翎还是烧掉休书,只身前往刑场陪萧恪一道赴死。 …… (其实很多读者在排除掉四个不合适的人选之后,只剩下一个人了!) 第65章 龙璟心计 太初宫。 御书房内,龙璟正一个人在埋头批阅奏折,殿内并没有一个待命的宦官和宫女。 自从贾家出事之后,朝堂局势为之震荡,朝中不少官员都在有意无意和龙璟保持距离,以免被大将军萧恒给盯上。 而龙璟也变得异常低调,很少再私下召见臣子,每日只是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甚至身边都不留一个宫人伺候。 此时,御书房顶上的横梁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轻微动静,以龙璟的武功听得是一清二楚,但他脸上看不到一丝慌乱之色,只是依旧埋头批阅奏折,似乎浑不在意。 片刻之后,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身影从横梁上翻落下来,顺势跪拜在龙璟面前,低声行礼道:“属下龙一参见皇上。” 龙璟头也不抬,只是冷声说道:“怎么,萧恪府上今日又有什么动静?” 龙一看了一眼御书房门外,随即刻意压低声音回禀道:“回皇上,今日楚家的楚熙,水部郎中周阚,还有河东薛氏的薛淳先后上门拜访过萧恪。” 龙璟手中的御笔不由一顿,面色也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是冲下面的龙一点点头,沉声道:“朕知道了,你继续替朕好好盯着萧恪,一旦有什么动静就立即进宫上报给朕。” “属下明白!” 龙一重重对龙璟行了一礼,随后身形一动,跃上横梁,整个人下一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从来没在御书房出现过。 龙一退下后,龙璟也没有了继续批阅奏折的心情,他放下手中的御笔,面色凝重,目光深沉,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楚熙,周阚和薛淳三个名字。 其实他之前派人秘密去见过楚家的家主楚戢,想要拉拢楚家,借助楚家富可敌国的财富暗中招兵买马,并许诺将来一旦扳倒萧恒,他可以给楚家人封侯,甚至可以纳一名楚家之女入宫为妃,让楚家一跃成为大宁的皇亲国戚。 只不过令他失望的是,楚戢虽然没有直接拒绝,却一直含糊其辞,一再推脱,就是不肯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心中也明白,楚家这是在首鼠两端,观望局势,既不舍得放过这一个足以改变楚家家族命运的机会,又害怕一旦将来事情失败,他们楚家会受到牵连被萧恒秋后算账,导致整个楚家遭受灭门之祸。 可如今楚家派这个楚熙去见萧恪,是不是意味着楚家打算彻底抛弃相助自己的想法,转而彻底倒向萧家。 想到此处,龙璟当即目光一寒。 若是楚家真有如此想法,自己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毕竟以萧家如今的权势,要是再有楚家的财力支持,自己哪里还有多少胜算。 随后,龙璟又想到了周阚,他一直派人暗中盯着萧恪,聚星楼的事情又闹得这么大,他当然知道周阚为什么上门求见萧恪。 不过幽州大都督周闿也是一个野心勃勃之辈,对萧家父子素来多有不满,一直想着取萧家而代之。 如今周闿的宝贝儿子周继落在了萧恪手中,自己倒是可以想想怎么以此来做做文章,最好能够逼得周闿一怒之下挥兵南下讨伐萧家,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自己也好从中渔翁得利。 只是最后一想到薛淳,龙璟的面色瞬间变得阴沉。 当初他为了拉拢以河东薛氏为首的关中世家,曾经试探性太仆寺卿薛清提出纳一名薛家嫡女为妃,可没想到薛家不仅没有同意,反而立即派人向萧恒提出联姻的意向,最终无奈之下,自己只能以一时酒后戏言为由放弃了纳薛家嫡女为妃的想法,从而换取薛家不彻底倒向萧家。 可现在,薛翎的父亲薛淳竟然主动上门去见萧恪,不管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薛家的意思,自己都要阻止这门亲事,阻止薛家和萧家联姻。 龙璟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厚厚的国书。 这是来自大明北边的游牧民族羯胡的国书,昨日刚刚托鸿胪寺派人送进宫,国书的内容很长,但实质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羯胡可汗为自己的大王子多逻丹求娶一位大宁的公主。 事实上,大宁和羯胡和亲的历史可谓是源远流长。 当年宁太祖龙胤废黜幼帝,谋朝篡位,自然引起一些忠于夏朝的边关将领不满,为此这些将领起兵讨伐龙胤,以至于宁朝一时陷入内战之中。 而盘踞漠北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的羯胡也趁着宁朝内乱之际,挥师南下,入寇中原。 最终宁太祖龙胤听从大臣的建议,决定攘外必先安内,派遣使者与羯胡议和,约定宁朝以公主嫁入羯胡和亲,每年宁朝都赏赐给羯胡数以百万计的钱粮布匹以及盐铁,换取了羯胡的退兵,让宁朝得以集中兵力去消灭了叛乱的夏朝旧将,彻底稳固了宁朝的统治。 但宁朝君臣上下无不视与羯胡的和亲为奇耻大辱,到了高宗在位时,国力强盛,最终派遣精兵强将北击羯胡,逼得羯胡只能对大宁俯首称臣,而宁朝为了显示天朝上国的宽仁,依旧继续与羯胡和亲,只是嫁去漠北的女子都变成了宫女,只是临时给她们封了一个公主的名号。 可到了白巾起义之后,宁朝国力衰退,而羯胡在漠北又开始变得蠢蠢欲动,不再安分,甚至公然多次在给宁朝国书中提出,即使宁朝不能将真正的公主嫁去羯胡,也不能随便找一个身份卑贱的宫女冒充公主做他们羯胡人的可敦或阏氏,要求宁朝必须封一个名门出身知书达理的女子为公主,嫁去他们羯胡。 为了安抚羯胡人,防止他们一怒之下入寇中原,宁朝君臣最终只能无奈接受了羯胡人的条件,每次都是从名门望族中挑选一名女子封为公主,嫁去羯胡。 至于是从哪一个世家大族中挑选女子嫁去羯胡,一般都是由鸿胪寺推荐人选,由皇帝本人最终拍板。 此次也不例外,鸿胪寺也在羯胡的国书下附上了一份名单,不过上面的名字几乎都是各大世家的庶女,毕竟又有哪一家真的舍得将自己家的嫡女嫁去蛮夷之地受苦呢。 但龙璟却看也不看鸿胪寺送来的名单,而是冷笑一声,在羯胡的国书上提笔写下了“河东薛氏 薛翎”几个字。 既然薛家这么急着将薛翎嫁人,那就让她嫁去给羯胡人当王妃吧。 第66章 主仆情深 此时的薛府内,河东薛氏的十几号重要人物再度齐聚一堂,只是每个人脸上都是愁眉不展。 尤其是身为薛翎父亲的薛淳,面色更是一片惨白。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昨天豁出一张老脸亲自登门,好不容易试探出了萧恪的态度,还没来得及高兴,今天皇上就突然派人上门宣旨,将他的女儿薛翎封为平乐公主,嫁给羯胡大王子多逻丹为妃。 不说漠北山高路远,气候恶劣,自己自幼娇生惯养的女儿能不能受得了这份苦,单说羯胡人就不可信,两年前清河崔氏就有一个庶女被封为安乐公主嫁去羯胡,可不到半年羯胡人就突然兴兵反叛朝廷,还拿安乐公主的脑袋祭了旗…… 虽然最终在朝廷的安抚下,羯胡退了兵,可可怜的安乐公主终究是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薛淳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女儿嫁去了漠北,羯胡再次反叛,到时候自己可怜的女儿是不是也要被羯胡人祭旗,沦为孤魂野鬼…… 家主薛浦此刻也看着自己的弟弟薛淳,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觉得是自己害了他,也害了可怜的侄女。 若是自己不一直拖着薛翎和萧恪的婚事,也不会让皇上找到机会,要将他们薛家之女嫁去漠北。 不过他也意识到,这其实也是皇上给他们薛家的一个警告,也是对薛家的一个小小惩罚,让他们知道,这就是背弃他龙璟倒向萧家的下场。 虽然薛浦什么都明白,但他却无力改变这一切,因为皇上的旨意并没有任何问题,即使他是个傀儡皇帝,那也是名义上的大宁天子,对于他的旨意,他们这些作臣子的也只有遵旨的份。 只是,当真是苦了自己这个可怜的侄女,也不知道萧家尤其是萧恪知道此事后,今后又会怎么看他们薛家。 …… 此时在薛家后院,薛翎一脸木然坐在自己的床榻边上,眼神空洞得可怕。 她的母亲杨氏则坐在她旁边,不住在抹眼泪,嘤嘤而泣。 就连丫鬟小菊也是面色苍白,身躯在止不住颤抖,因为她知道她是小姐的贴身婢女,如果小姐要被嫁去漠北,嫁给羯胡人,她作为贴身丫鬟也要跟着一起过去的。 她虽然没见过羯胡人,却也听说那些人都是没开化的野蛮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若是自己跟小姐去了漠北,还不知道会被他们糟蹋成什么样子呢。 一想到这儿,小菊身体就止不住在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薛翎终于缓缓叹了一口气,反而低声安慰母亲杨氏道:“娘,你不要难过了,女儿不会让薛家为难,不会让朝廷为难的,既然皇上要将我嫁去漠北,我去便是了。” 薛翎不说这话还好,一听到这话杨氏哭得更伤心了,哭天抢地道:“天呀,我们薛家到底是怎么惹恼了皇上呀,他怎么就狠心逼着你一个弱女子嫁给羯胡人呀……” 看着母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薛翎心中也很不好受。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很是可笑。 她虽是女儿身,却也从小看过不少圣贤书,知道天地君亲师的道理,一直认为萧家不该把持朝政,凌驾于皇权之上。 因此,她反对薛家与萧家联姻,甚至借着与萧恪见面的机会,规劝萧家归大政于天子,恪守人臣本分。 可没想到,她一直维护的大宁天子却一再让她失望了。 先是纵容包庇母族,任由贾家鱼肉百姓,横行不法…… 而后又是私兵之事东窗事发,皇上又以夷灭贾家三族为代价,保住了自己的皇位…… 现在他为了惩罚薛家与萧家不清不楚,又不惜下旨逼自己远嫁漠北…… 龙璟的种种所作所为,已经让她深深怀疑,这到底还是不是一个好皇帝,若是君王昏庸无道,她还应不应该去维护这个所谓的天子。 此刻,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萧恪的身影,想到自己那日与萧恪的交谈,脸上不由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自己在他眼里,一定显得很迂腐可笑吧。 此时,她又听到了一阵啜泣声,不由抬头一看,便看到自己的贴身丫鬟小菊已经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 薛翎不由叹了一口气,嫁去漠北也许是是自己的宿命,自己可不能连累小菊这个可怜的丫头。 想到此处,她便握住母亲的手,轻声道:“娘亲,女儿求您一件事。” “翎儿,你说吧,娘什么都答应你。”杨氏泪眼婆娑点了点头。 薛翎看了一眼小菊,轻声道:“娘亲,女儿一个人去漠北就好了,至于小菊,你看在她伺候女儿多年的份上,我走了以后,我们薛家就放她自由,让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杨氏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有些泣不成声道:“傻女儿,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情关心别人的事。” 薛翎却紧紧握住杨氏的手不松开,面色坚决道:“娘亲,从小到大女儿没有求过你什么事,你就答应女儿这一次吧,让女儿走得也安心一些。” “女儿,别说了,娘亲答应你便是了。”杨氏悲上心头,更加难过得不成样子。 小菊听在耳中,又是感动又是难过,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薛翎面前,哭道:“小姐,若是我不在你身边,谁来照顾你呀。” 薛翎起身扶起她,柔声道:“傻丫头,你也知道漠北不是什么好地方,何必跟着我去那种地方受苦呢……我走之后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可是……”小菊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别可是了。”薛翎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故意打趣道,“你要是跟我去了漠北,可就再也见不到你的顺子哥了。” “小姐,你不要乱说,我跟顺子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一听薛翎提到李顺,小菊慌忙矢口否认,但一脸娇羞的样子却出卖了她心中的想法。 薛翎也不再逗她,只是起身拿来一个首饰盒,递给小菊,柔声道:“小菊,我一直将你当成我的妹妹,这是我这些年攒的首饰,我去了漠北也用不上,都送给你了,希望你将来可以跟你的夫君白头偕老。” “小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小菊哪里敢接,下意识就要推辞。 薛翎却硬是将首饰盒塞入小菊手中,柔声道:“我听你说过,李顺现在跟着萧恪做事,萧恪为人还是不错,应该不会亏待李顺,你将来嫁给李顺也能过上好日子,这些就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给你一点嫁妆吧。” 小菊闻言更加感动得一塌糊涂,但是当她听到薛翎提到萧恪的名字时,她心中却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看了一眼故作坚强的薛翎,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小姐待她恩重如山,她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小姐嫁给羯胡人。 而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可能只有那个人了。 第67章 登门求助 “几位大哥,我是河东薛氏的人,有急事求见武阳侯,劳烦你们行个方便,帮我通报一声。” 大将军府门外,小菊一脸焦急对着门口的几名亲兵央求道。 她今天一大早便去了龙骧将军府想要求见萧恪,萧恪府上的护卫一听是河东薛氏的人,哪里敢怠慢,毕竟前几日薛淳告辞的时候萧恪可是亲自将人送出大门,可见河东薛氏跟萧恪的关系非同一般。 只不过这些护卫一脸为难告诉小菊,萧恪今天一大早就被大将军萧恒派人叫去府上了,至今也没回来。 小菊听完想也不想便跑来大将军府,没想到却被门口的亲兵拦住,说什么也不给她进去。 小菊没有办法,只能在门外苦苦央求这些亲兵放她进去,她真的有急事要见萧恪。 但这些亲兵却依旧一个个冷着一张脸,丝毫没有放她进去的意思,其中一人更是厉声喝道:“这是大将军府,你以为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地方吗?我们还是那句话,管你是河东薛氏还是河西薛氏,没有令牌,谁都进不了这个门!” 眼见自己好说歹说都没用,小菊急得快哭了,但想到薛翎,自然是不甘心离去,只能在门外焦急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探向大将军府内,想等到萧恪出来。 只是她没走几步就突然停下了脚步,随后面露喜色,对着府内的方向疯了一般挥手:“顺子哥,顺子哥,顺子哥……” …… 内书房中,萧恪看完手中的羯胡国书,面色猛然一沉。 萧恒看在眼里,心中也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之前羯胡遣使进京求亲之时,他并没有太当一回事,只是吩咐鸿胪寺那边好生款待,鸿胪寺呈上来的和亲名录他也看过,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没想到龙璟这边竟然节外生枝,将和亲羯胡的人选换成了薛翎,并绕过了中书省和门下省给薛家下了中旨,还火速派人将此事通报给了羯胡使者,将薛翎和亲羯胡一事变成既定事实。 虽说他可以以大将军的身份驳回此事,可如此一来便很容易惹恼羯胡人,一旦他们以此为由兴兵南下,大宁边关将再一次陷入长年累月的战火之中,自己也只能调遣大量精兵去迎战羯胡,反而会削弱自己对京城和朝堂的控制。 可若是自己不否决此事,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薛翎嫁去漠北,就是不知自己弟弟心中会作何感想。 当初他跟妻子王婧不止一次派人去问过萧恪的意思,询问他是否有意迎娶薛翎,可萧恪却一直含糊其辞,只是一再说自己还要再考虑考虑,这一拖就是半个月时间,最终反而让龙璟寻到可乘之机,以此大做文章。 现在就看自己弟弟是一个什么态度了,若是他不想让薛翎嫁给羯胡人,自己就出面强行驳回此事,大不了就与羯胡人一战吧,难道泱泱天朝上国还怕他们羯胡人不成! 这也是萧恒一大早便派人将萧恪叫来大将军府的原因,就想听听看他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此时的萧恪面色深沉,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起薛翎的音容笑貌和倩影。 初见薛翎之时,他对薛翎是微微有些失望,觉得薛翎心向龙璟,甚至怀疑她已经与龙璟有了什么爱恨纠葛。 直到他吃下“龙脑丸”,看到薛翎的结局之后,他才明白,其实薛翎与龙璟之间并没有什么瓜葛,只不过她自小接受的教育将她教成一个思想传统的大家闺秀罢了。 她反对萧家把持朝政,凌驾于皇权之上,因为在她看来这是僭越的大不敬之举。 但是当自己夫君要被朝廷问斩时,她也可以毫不犹豫烧掉保命的休书,陪着夫君从容赴死。 前身心中只有柳璇一个人,薛翎身为枕边人未必不知道自己的夫君心中另有所属,但是最终她还是义无反顾选择了与前身同生共死,就冲她对前身的这份情义和贞烈,萧恪都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什么羯胡人的大王子。 不过他也清楚,这是龙璟针对他和萧家的一场阳谋,若是他对此无动于衷什么都不做,任由薛翎嫁给羯胡人,那之前他与薛翎的婚约便会被有心人大肆宣扬,到那时他萧恪便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可若是他让大哥反对此事,无疑会激怒羯胡人,一旦羯胡人一怒之下挥师南下,龙璟便会将破坏和亲轻启战端的罪名安在他们萧家身上,到那时他们萧家不仅得面对天下人的指摘和非议,还不得不分兵去抵御羯胡人南下,造成洛阳空虚,反而更让龙璟和其他对手有机可乘。 不论他和萧家选择怎么做,都将陷于被动之中。 就在萧恪还在苦苦思索如何破局之时,他的贴身护卫李顺带着一名女子出现在书房门外,萧恪一眼认出她就是薛翎的贴身婢女小菊,不由微微一怔,暗忖莫非是薛翎不愿嫁去漠北,因而派她的贴身婢女来跟自己求助? “小菊,你怎么来了?”萧恪故作若无其事笑笑,不动声色问道。 小菊一见到萧恪,当即冲过来直接跪倒在萧恪面前,抓着他的裤腿哭道:“萧公子,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家小姐呀,若是你不帮我们家小姐,她就要被人嫁给那些胡人了。” 萧恪弯下身子扶起小菊,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刚刚得知此事……是你家小姐要你来找我的吗?” 小菊拼命摇摇头,哭喊着道:“不是的,不是小姐要我来的,她说她不会连累薛家,更不会连累朝廷,既然皇上选择将她嫁去漠北和亲,她去便是了。” 萧恪闻言微微一怔,暗暗叹了一口气,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异样的怜爱。 这确实像是薛翎这种傻姑娘能够说出的话,为了家人,为了朝廷,宁愿选择牺牲她自己。 见萧恪迟迟没有说话,小菊又偷偷看了萧恒一眼,继续哭诉道:“萧公子,我知道那日小姐对你有些冷淡,或许让你心里不开心,但其实事后小姐不止一次跟我说过,说你其实为人是很不错的,她那日不该对你如此冷漠,她一直希望有机会可以亲口跟你表达歉意……萧公子,你就不要再生她的气了,帮帮她这一次,求大将军取消这门婚事吧。” “小菊,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既然她与我有婚约,我就不会让她嫁给什么羯胡王子的。” 此时的萧恪已经下定了决心,看了自己大哥萧恒一眼,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此事何须我大哥出面,我萧恪一个人就能够摆平得了此事。” 萧恒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倒是很好奇自己的弟弟要如何摆平此事。 第68章 晚宴风波 入夜,洛阳城万物俱籁,一片沉寂,但太初宫此时却是一派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这是大宁天子龙璟为了欢迎以羯胡大王子多逻丹为首的羯胡使臣而特意举办的晚宴,宴会的地点就在披香殿。 披香殿殿如其名,殿中的每一根梁柱都是来自南洋诸国进贡的香木,整座宫殿都弥漫着阵阵异香,教人啧啧称奇。 殿内更有七十二盏长明灯,每一盏灯中盛放的都是鲸油,将偌大的宫殿照得亮如白昼。 今夜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被邀来参加宴会,大家都是严格按照官阶品级的高低落座,虽然每个人面前的案桌上都摆满了美酒佳肴,但在天子和大将军面前,谁都不敢放肆,没有人敢大声喧哗,没有人敢蹿座敬酒,没有人敢胡吃海喝,更没有人敢酗酒失态,看起来多少显得有些拘谨。 反倒是那些羯胡使臣比较放得开,一个个都在胡吃海塞,鲸吞狂饮,搞得自己是满手油腻,一身酒渍,不少人一双眼睛更是直勾勾盯着大殿中央那些身着轻纱轻歌曼舞的舞姬,更是相互之间放肆对着这些舞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若不是因为身处宁朝的宫殿,只怕早就冲上去对这些漂亮的舞姬上下其手了。 不少官员看在眼里,心中都在暗骂一声果然蛮夷就是蛮夷,半点不讲礼仪,野猪吃不了细糠。 龙璟也将一切看在眼中,却丝毫没有恼怒的意思,反而笑着对大王子多逻丹说道:“中原素来都是礼仪之邦,讲究来者皆是客,而诸位不远万里从漠北而来,自然都是我大宁的贵客,今夜只管吃好喝好,不必拘束。” 多逻丹起身,将手按自己胸口,对着龙璟欠欠身道:“多谢大宁皇帝陛下款待,小王进京多日,发现中原富庶果然是名不虚传,想来都是皇帝陛下治国有道,这是中原百姓的福气。” 龙璟哈哈一笑:“大王子过誉了,大宁能有今日,非朕一人之功,离不开满朝文武百官的辅佐。” 顿了顿,龙璟将目光投向坐在自己右边首席的大将军萧恒,哈哈一笑道:“朕尤其要感谢大将军,若天下无大将军,大宁又怎么会有今日。” 萧恒听得出龙璟话里有话,但还是起身,对着龙璟微微躬身,不软不硬道:“陛下言重了,大宁能有今日,臣不敢居功,除了陛下和诸位同僚的努力,也离不开大宁历代先皇的功劳。” 龙璟怎么会听不出萧恒的言外之意,但他依旧没有恼怒,只是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朗声道:“来,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客,诸位臣工与朕共饮此杯。” 殿中的大臣不敢怠慢,纷纷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仰天一饮而尽。 多逻丹再次将手按在胸口,微微弯道:“小王代表在座的使臣,多谢大宁皇帝陛下。” 龙璟示意一旁伺候的宫人又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随后再次高举酒杯,朗声道:“这第二杯酒,朕要单独敬大王子,希望宁羯两国之间从此再无战事,两国百姓都能够安居乐业,同享太平。” 多逻丹不敢怠慢,连忙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与龙璟遥相一碰,仰天一饮而尽。 随后,多逻丹放下酒杯,对龙璟躬身道:“皇帝陛下放心,小王此次来大宁,正是为了两国交好而来,我羯胡愿迎娶大宁的公主,与大宁世代联姻,两国永为 兄弟之邦,永不兵戎相向。” 此话一出,薛浦和薛清神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萧恒也下意识看了萧恪一眼,却见萧恪神态自若,面色如常,心中越发有些奇怪。 龙璟目光也从薛萧几人脸上掠过,看到萧恪如此模样,也是不由微微一怔,随后暗暗冷笑,朗声对多逻丹道:“大王子放心,朕这次封薛家嫡女薛翎为平乐公主,嫁予大王子为妃,薛家乃是天下名门,薛小姐更是国色天香,有倾国倾城之色,不知大王子可满意朕的安排?” 一听薛翎有倾国倾城之色,多逻丹脸上顿时满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再次将手按在胸前,深深弯下腰对龙璟行了一个大礼,高声道:“小王谢过大宁皇帝陛下天恩。” “皇上确定要将臣未过门的妻子嫁给外族人为妻吗?” 谁也想不到,就在此时,萧恪终于缓缓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冷冷对着龙璟说道。 此话一出,满殿百官无不哗然,一个个都不由将目光投向萧恪。 萧恒面色动了动,却没有阻止,因为他事先答应过弟弟,无论今日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阻止。 “皇帝陛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多逻丹更是一脸诧异,有些茫然看着龙璟。 龙璟对此当然是心知肚明,但却故意一脸不解问道:“萧卿家,你这是何意,你何时与薛家小姐有过婚约?” 萧恪目光看着薛浦,淡淡说道:“若是皇上不相信,可以问问薛大人,是不是薛家主动提出要与萧家联姻,将薛翎许配给臣为妻。” “薛卿家,竟有此事?”龙璟暗暗冷笑,但还是故作诧异望向一脸苦笑的薛浦。 事到如今,薛浦也只能起身,有些无奈道:“回陛下,武阳侯说得不错,薛家曾经提出将嫡女薛翎许配给武阳侯为妻,只是暂时还没来得及正式定下婚期。” 龙璟一脸错愕看着薛浦,再看看萧恪,有些为难道:“朕竟然不知道此事,可朕如今已经下旨要将薛翎嫁给大王子……” 说到这,龙璟不由看向多逻丹:“大王子,既然薛翎有婚约在身,不如朕为你另择一名女子如何?” 多逻丹哪里肯干,当即冷着一张脸道:“皇帝陛下,小王虽然是胡人,但也知道君无戏言的道理,既然陛下已经下了旨,又岂能反悔?” “萧卿家,那你看……”龙璟又一脸为难看向萧恪。 萧恪心中冷笑,当即起身,在殿中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缓缓走到多逻丹面前。 多逻丹冷冷看着萧恪,想看他耍什么花样。 “大王子,我听说在草原上有一个规矩,若是你们胡人看中了他人的妻子,可以对她的丈夫发起决斗,只要杀了她的丈夫,就可以得到那名女子。”萧恪看着多逻丹,冷冷一笑,“既然如今大王子看中了我萧恪的妻子,那就按照你们草原上的规矩,与我一决生死,如何?” 第69章 一再挑衅 萧恪此话一出,顿时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块巨石,激起一阵惊涛骇浪。 整个披香殿此刻鸦雀无声,殿中的每一个人都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萧恪,谁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有了问题,以至于都出现幻听了。 连一向沉稳的萧恒都不由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自己的弟弟为何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别人不懂萧恪,他还不了解自己的弟弟吗?他知道萧恪自幼便饱读圣贤书,也沾染了读书人的一些坏毛病,动不动就把以德服人挂在嘴边,对于习武是不屑一顾,认为恃强凌弱绝非君子所为。 上次虽说他在龙璟的刺杀下侥幸捡回一条命,但萧恒不用想也知道十有八九是弟弟身边那几个武功高强的贴身护卫的功劳。 可现在不知这个弟弟是怎么想的,竟然主动去挑衅多逻丹,要知道羯胡人号称是一个生长在马背上的民族,多逻丹身为羯胡人的大王子,更是自幼便跟在羯胡可汗身边南征北战,弓马娴熟,有万夫莫敌之勇,即使在以骁勇善战着称的羯胡人中也是出了名的勇士,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弟弟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大殿内的其他人想法也跟萧恒差不多,他们看看虎背熊腰的多逻丹,再看看弱不禁风的萧恪,都在思考萧恪好端端的为什么想不开要故意找死。 思来想去,他们也只能相信薛家小姐当真是有倾国倾城的绝世美貌,才让眼前的萧恪如此不顾一切,不惜性命,一个个都暗暗在心中感慨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自寻死路。 龙璟心中却是暗暗一惊,他是亲身跟萧恪交过手的,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萧恪的实力,他知道萧恪的武力绝不在自己之下,多逻丹还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无论如何,自己都要阻止这场决斗,绝不能让萧恪的计谋得逞。 “萧卿家,你喝醉了,大王子乃是我大宁的贵客,你岂可对他无礼?” 龙璟面色一沉,对着萧恪厉声训斥,随后大喝一声:“来人,萧卿家不胜酒力,你们送他回府休息。” 随着龙璟一声令下,一队侍卫当即涌入大殿,为首的一名校尉偷偷看了一眼大将军萧恒,见他面沉如水,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便打算上前将萧恪带离披香殿。 萧恪看了一眼龙璟,淡淡一笑,沉声道:“皇上明鉴,臣今晚滴酒未沾,绝没有喝醉,若是皇上不信,可派人去查看臣案桌上的酒壶,便会发现里面的酒水一滴未少。” 龙璟闻言当即面色一沉,冷声道:“既然萧卿家没有喝醉,为何要对大王子如此无礼,若是此事传扬出去,你让域外诸国如何看我大宁!” 面对龙璟夹枪带棒的连番质问,萧恪却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微微躬身回龙璟道:“陛下误会了,臣没有对大王子无礼的意思,只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薛翎乃是臣未过门的妻子,因为臣一时疏忽,险些让她嫁给他人为妻,若是臣不加阻止,拱手让人,天下人会如何看待臣,臣又有何面目苟活于天地之间……因此,臣请求陛下成全臣的一片护妻之心,准许臣与大王子决斗。” 萧恪此话一出,殿中不少人纷纷点头,他们虽然不认同萧恪的莽撞冲动,却也觉得萧恪是个性情中人,毕竟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的妻子都拱手让人,确实无颜苟活于世。 龙璟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暗暗有些恼怒,虽然萧恪口口声声说是因为他的疏忽,可在他人看来,若不是自己这个天子一时失察,乱点鸳鸯谱,要将薛翎嫁给羯胡人,又怎会有此刻的一幕。 不过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他也知道自己不好再阻止萧恪,便将目光投到多逻丹身上,沉声道:“大王子,萧卿家执意要与你决斗,不知你意下如何?” 此时此刻,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多逻丹身上,只要多逻丹这个客人不同意决斗,他便以此为由反对此事,毕竟多逻丹是客,世上哪有在宴会上逼客人跟自己舞刀弄枪的道理。 多逻丹看着眼前文文弱弱的萧恪,不由皱了皱眉头,他虽然是羯胡人,但是在出使大宁之前也事先多少了解过大宁朝野的一些情况,知道眼前的萧恪是大将军萧恒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而萧恒又是宁朝的实际掌控者,若是自己答应与萧恪决斗,刀剑无眼,一旦他有什么闪失,只怕他的哥哥萧恒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虽说羯胡人动不动就喜欢威胁宁朝说要挥兵南下,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做好与宁朝全面开战的准备,只不过是为了想要跟宁朝索取更多的好处罢了。 因此,多逻丹还是摇了摇头,对着龙璟沉声道:“皇帝陛下,小王敬佩这位萧大人的勇气,只是我们草原上有一句谚语,说‘一头狼是不应该跟一只羊打架的,因为即使狼赢了,其他的狼也不会尊敬他’,因此小王不能跟这位萧大人决斗。” 龙璟暗暗松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却听到萧恪冷冷对多逻丹说道:“大王子这么说,是认为自己只是一只羊,害怕输给我这头狼吗?” 一听萧恪竟然将自己比作一只羊,多逻丹不由勃然大怒,因为按照他们羯胡人的说法,说一个羯胡人是羊是对他最严重的贬低和侮辱,萧恪的话无疑是已经激怒了他。 龙璟看到多逻丹面露怒色,知道事情不妙,只是还不等他开口,便听到萧恒冷声喝止萧恪道:“恪弟,大王子乃是我大宁的贵客,你岂能对他如此无礼,还不快快向他赔礼退下。” 听到萧恒发话,多逻丹也稍稍压制住心头的怒火,强忍怒意道:“萧大人,我记得你们中原人有一句话叫‘天涯何处无芳草’,大宁那么多国色天香的美人,你又何必为了一个女人断送自己性命呢?” 萧恪似乎没有听到萧恒的话,只是冷冷一笑道:“既然大王子也知道我大宁美女如云,为何偏偏要盯着我的妻子不放呢?我尊重你是我们大宁的贵客,因此就按照你们草原上的规矩来,既然你想夺走我的妻子,就要亲手击败我!” 不等多逻丹说话,萧恪脸上就露出了一抹戏谑的笑容:“怎么,大王子,你是不敢?还是不行?” 萧恪的话彻底激怒多逻丹,他此时已经顾不上萧恪是谁的弟弟了,毕竟从来没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如此当众羞辱自己,若是自己还是忍气吞声,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萧恪一点厉害尝尝,让他知道惹怒一个羯胡勇士的后果。 “萧恪,这可是你自找的。”多逻丹面色阴冷,用只有萧恪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冷冷说道。 随后,多逻丹对着龙璟高声说道:“皇帝陛下,既然萧大人执意要与小王比试,小王应战便是了,还请皇帝陛下成全。”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心中都不由一阵叹息,谁都认为萧恪是凶多吉少。 萧恒此时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不由狠狠看了一眼自己弟弟,却见萧恪冲他轻轻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萧恒心中也不由泛起了一阵嘀咕,莫非自己这个弟弟当真身怀武功,只是一直深藏不露罢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的皇帝龙璟表面上看起来依旧在谈笑风生,但藏在衣袖下的另外一只手已经在暗暗攥紧了拳头…… 第70章 殿前比试 如果说萧恪主动找上羯胡大王子多逻丹要跟他决斗是惊掉众人下巴的话,那决斗的项目无疑让他们怀疑萧恪是不是就是在存心找死。 因为萧恪当众表示,多逻丹是大宁的贵客,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因此决定跟多逻丹就比试羯胡人最擅长的射箭。 多逻丹也不惯着萧恪,在他看来,既然萧恪一心想要找死,自己成全他就是了,便毫不犹豫顺着萧恪的意思答应跟他比试射箭。 不过他也提出,既然他们是决斗,那就不射靶子了,而是两个人对射,各人生死全看天命。 萧恪自然不会反对,欣然同意了多逻丹的提议。 此时宴会已经暂时中止,众人都走出了披香殿,移步到大殿前面的空地上。 此时萧恪和多逻丹已经相距五十步各自站好,手持弓箭,面向对方。 虽说史书上一提到善射的名将,动不动就夸他有“百步穿杨”的本事,但实际上在复合弓出现之前,古代绝大多数的弓箭最远的射程也就只有五六十步,一旦超过这个距离,别说能不能射中,就是能不能射得这么远都是问题,因此所谓的百步穿杨,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是一个神话传说罢了。 萧恪此时看着手里宫中侍卫用的二石弓,心中暗暗思忖倒是可以考虑跟系统兑换一下复合弓的图纸,将复合弓给弄出来,一旦大规模装备军队,将来不管是对付羯胡人还是对付其他敌人都大有优势。 就在萧恪还有心情在东思西想之时,耳边却听到多逻丹戏谑的声音:“萧大人,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虽然有点丢人,但至少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萧恪却淡淡一笑,冲着多逻丹朗声道:“若是大王子现在想要认输也来得及,至少还能保持体面。” 多逻丹彻底怒了,举起手中的长弓,箭头对准萧恪,面上露出一丝狞笑:“萧恪,你要逞口舌之快就尽管逞吧,毕竟你很快就要死了。” 围观众人纷纷摇头,他们都不明白萧恪今晚到底吃错了什么药,之前屡次挑衅多逻丹非逼对方跟自己决斗也就算了,现在还一再出言激怒他,阎王爷就催得那么急,非要赶着投胎吗? 萧恪却没有举起手中的弓,反而从腰间取下一块手帕,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将自己的眼睛给蒙上。 虽然今夜萧恪一再言行出格,但每一个人还是被他此时的举动给惊到了,不明白萧恪为何有此一举,是真的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只有龙璟一个人面色阴沉,他自己也是武功了得,耳力异于常人,听声辨位不在话下,他当然知道以萧恪的武功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多逻丹先是一愣,继而却是怒极反笑,反正今晚这个萧恪再做什么出格的事都不会让他感到意外,他只是冷笑一声:“萧恪,你临死之前还有什么花样,都一块做了吧,过了今晚可就没机会了!” 萧恪尽管蒙上了双眼,脸上却依旧淡淡一笑道:“大王子不要误会,皇上也说了,你是大宁的贵客,我自然要礼让你三分,若是大王子觉得还不够,我也可以让你先射我三箭,三箭过后,我再还击!” 疯了,萧恪为了争抢一个女人,真的彻底疯了! 此时此刻,也只有这个答案能够解释今晚发生的一切了。 多逻丹可不会跟萧恪客气,既然萧恪一心找死,自己成全他就是,他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暴喊一声道:“萧恪,受死吧!” 话音未落,手一松,箭矢便朝着萧恪疾射而来…… 萧恪虽然蒙着双眼,但一对耳朵却一直感受着对面传来的破风之声,身子只是微微一侧,箭矢便偏着他的面庞掠过,射在他身后的一个树干上。 围观众人顿时一阵哗然,虽然天色太黑大家都看不太真切,但看着依旧直挺挺站立的萧恪,大家自然都知道多逻丹的第一箭没有射中萧恪。 不过也有人不以为然,觉得多逻丹只是因为天色太黑看不清楚射偏了,下一箭萧恪可就没有这么好命了。 萧恒面色是微微一动,他常年征战在外,目力一向异于常人,看得一清二楚,是萧恪躲开了这一箭,看来自己猜得不错,他的弟弟果然一直深藏不露,身负绝世武功而没有显露出半分。 不过他心中并没有被弟弟蒙在鼓里的恼怒,反而深感欣慰,他一直担心自己弟弟太过单纯,容易被人欺骗和利用,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小看了弟弟,他的城府比自己想象中要深得多,这反倒是他乐于见到的。 龙璟则暗暗叹了一口气,虽然多逻丹只射出了第一箭,但他已经知道了结果,多逻丹绝不会是萧恪的对手。 多逻丹自己也是暗暗一惊,虽然天色很黑,但他有绝对把握这一箭绝对没有射歪,却没想到自己势在必得的一箭竟然就被萧恪这么轻松躲开。 他知道自己还是小瞧了萧恪,也不敢再轻敌,当即重新搭上弓箭,屏住呼吸,对准萧恪又是一箭射去…… 感觉到对面一阵劲风袭来,萧恪淡淡一笑,从容一侧头,再次躲开射来的箭矢…… 围观众人再次一片哗然,此时他们就是再看不清楚,也猜到了萧恪是连续躲开了多逻丹的连续两箭,看来他一直深藏不露,也难怪表现得如此嚣张,看来是在扮猪吃老虎。 多逻丹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深深的恐惧,因为萧恪明明蒙着双眼,却还是能两次轻松躲开他射出的箭矢,实力是何等的恐怖。 就在他还在迟疑着如何射第三箭的时候,耳边却听到萧恪冷冷的声音:“大王子,你还有一箭。” 多逻丹看着对面一脸淡然的萧恪,一咬牙,取出一支箭朝萧恪射去…… 只是前一支箭刚射出,他又马上取出另一支箭射出…… 他就不信,萧恪能躲过前一支箭,还能避开后一支…… 萧恪嘴角一勾,他听出多逻丹的小伎俩…… 他依旧是侧身躲开前一箭,但随后却迅速抄起弓箭,对着后面的另一箭射去…… 随着“铛”的一声金属相击之声,两支箭在半空箭头相撞在一起,一齐掉落在地上…… 此时,萧恪已经重新搭上了另外一支箭矢,对准了多逻丹的方向…… 多逻丹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串细密的汗珠,面色更是一片惨白,身子更是微微有些颤抖,他甚至没有勇气再次抄起弓箭对准萧恪。 虽然萧恪依旧蒙着双眼,但是他感觉得到萧恪这一箭射过来,自己必死无疑。 他一直以为自己征战多年,早已经不会惧怕死亡,但此刻如此清晰感觉到死亡即将降临,心中还是不由升起无尽的恐惧…… 这世上比死亡更可怕的,就是死亡之前要面对的恐惧。 但萧恪没有立即射出这一箭,只是淡淡一笑,对着多逻丹说道:“大王子,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认输吗?” 多逻丹死死咬着嘴唇,开什么玩笑,他可是羯胡的大王子,未来的羯胡可汗,怎么可能向一个宁国人认输。 可若是自己死在了这里,可汗的位置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萧恪似乎知道了多逻丹在纠结,也不废话,只是缓缓吐出了一个数字:“三!” 休想,我们羯胡人宁愿一死也绝不认输! “二!” 可是,如果我真的就这么死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一!” “我认输!” 最后一刻,多逻丹终于还是大声喊出了自己最不愿意喊出的那三个字,手中的弓箭也颓然掉在地上。 围观众人再次哗然,一个个都不敢相信看着萧恪。 因为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场闹剧一般的决斗最后竟然会是如此收场。 第71章 声名在外 晌午时分,正是聚星楼一天中生意最为火爆的时候,酒楼内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不过只是干喝酒多没意思,不少食客都聊起了最近发生的新鲜事,而前几天晚上太初宫披香殿的事也早已经在洛阳城大街小巷传扬开,武阳侯冲冠一怒为红颜,不惜与羯胡大王子以命相搏,最终逼得羯胡大王子俯首认输,听着就很得劲! 此时一楼大堂,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酒客多喝了几杯酒,直接跳上酒桌,手舞足蹈跟众人讲起了那夜披香殿发生的一幕幕——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呀,面对凶神恶煞的羯胡大王子,武阳侯是不慌不忙,当众取出一块手帕就把自己眼睛给蒙上了……” 一听到生死关头,萧恪竟然将自己眼睛蒙上,酒楼内众人顿时一片哗然,心中对又是佩服又是担忧,都纷纷凑了上来,虽然大家都大致听说过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但大伙儿对其中的细节还是很感兴趣的。 大胡子眼看自己成为了众人的焦点,脸色越发得意,好在没有在吊着大家的胃口,又继续往下说道: “武阳侯不仅蒙上了自己的眼睛,还说他敬羯胡大王子是大宁的贵客,让他先射自己三箭,把那个大王子给气得,当场就对武阳侯一箭,武阳侯虽然蒙着眼睛看不见,但还是轻轻松松就给躲开了,那个大王子不服,又射了一箭,你们猜怎么着,又被武阳侯给轻松躲开了……” 大胡子说到了这却突然住口不说了,围观众人一下子急了,一个个都催促大胡子赶紧往下说,不要卖关子吊人胃口。 看着众人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大胡子哈哈大笑,这才继续不慌不忙往下说道: “可恨那个羯胡大王子不讲武德,明明武阳侯说好只让他三箭,他却趁着武阳侯双眼被蒙上,耍起了诡计,唰唰就朝武阳侯射了两箭,可武阳侯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耳朵灵着呢,还是轻轻松松躲开了第三箭,又在电光火石间抄起弓箭一箭射落了羯胡大王子的第四箭!” “好!” 听着如此热血的一幕,围观众人顿时纷纷拍手叫好,随后又开始大骂羯胡大王子不是东西,蛮夷就是蛮夷,一点信誉都没有。 “最后武阳侯拉起弓箭对准羯胡大王子,吓得那个大王子当场尿了一裤子,直接跪地求饶,要武阳侯饶他性命,说只要大宁有武阳侯在,他们羯胡人绝不敢再南下,还说自己不该跟武阳侯抢薛家小姐,为了赔罪,他回到漠北之后就将他的侍妾都送来洛阳伺候武阳侯……” “哈哈哈……” 酒楼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有一人有些怀疑道:“这些漠北的蛮夷女子五大三粗的,武阳侯怎么会喜欢!” 不过很快有人接话道:“武阳侯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让羯胡人知道我们大宁的厉害,也要让羯胡女人知道我们中原男人的厉害……” 此话一出,又引发一阵哄堂大笑,只是这笑声多多少少有些不怀好意。 只是有人听大胡子越说越离谱,还是忍不住发出质疑道:“这位兄台怎会对宫中之事如此清楚,莫非也是朝廷命官?” 一听有人居然敢怀疑自己,大胡子也急了,眼睛一瞪,当即大声嚷嚷道:“我老胡虽然姓胡,但这辈子从不胡说,我刚才说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你爱信不信,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我有一个亲戚在户部当差,那夜他就在现场,这些事情可都说他告诉我的,你说真不真!” 听大胡子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围观众人哪里还敢怀疑,转而纷纷交口称颂起萧恪,大赞他为吾辈之楷模,大宁真男儿,怪不得连一向高傲的百花阁花魁倾城姑娘都为之倾心。 酒楼众人是越说越说越起兴,谁也没有注意到坐在角落一桌的四个客人一个个都在努力憋着笑,生怕一个没忍住直接将嘴里的酒水喷得到处都是。 不消说,他们自然就是萧恪、荆烈、孙剑还有李顺四人,秦冲因为今日要当值没有跟他们一起出来喝酒。 萧恪此时也有些哭笑不得,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亲自见证到了一个谣言是如何诞生的。 他发誓自己没有花钱买水军到处吹捧自己,却不知道洛阳城有这么多自己的自来水,吹嘘自己也就罢了,能不能稍微克制一点,不要把自己吹得这么离谱,连多逻丹吓得将侍妾送给自己这种鬼话都编排得出来,再这么以讹传讹下去,过段时间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更啼笑皆非的版本到处流传。 不过想想也算了,有一个大宁好男儿的好名声对自己总不是什么坏事。 这么一想,他也就释怀了,便招呼另外三人别乱看乱听了,吃好自己的,喝好自己的就行了。 三人见状便也不再打趣萧恪,一个个推杯换盏,大快朵颐起来。 荆烈放下酒杯,砸吧砸吧几下嘴巴,有些不解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聚星楼的酒水跟以往有些不一样,我感觉入口浓烈了许多。” 听荆烈这么一说,孙剑也点了点头,道:“我也刚想说,我跟着公子也来过几次聚星楼,今天的酒水喝起来确实有点不一样,味道醇厚了许多。” 萧恪闻言笑而不语,其实今日第一杯酒水下肚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前几日给楚汐的图纸,已经被楚家给用上了。 图纸上是他凭借记忆画出的一个大型蒸馏装置,按照自己提供的装置和操作方式,可以提高酒水的酒精度。 虽说这个时代的文人都喜欢低度数酒水那种微醺的感觉,很多人未必喝得惯烈酒,但通过蒸馏和勾兑,无疑可以让酒水有更丰富的口感。 其实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萧恪就有想过通过搞蒸馏酒发一笔横财,蒸馏装置的图纸也是早就凭借记忆绘制好了,只是一时也没想好如何介入这门生意,也不急着用钱,便一直拖着没有做这件事,知道那日楚汐登门拜访,他便想到将图纸给楚家,因为他相信凭借楚家的生意头脑和商业版图,应该知道如何做好这门酒水生意。 看如今荆烈和孙剑的反应,就知道楚家和聚星楼对于酒水的改进是很成功的。 当然,萧恪不是什么大善人,也不想做什么大宁的活雷锋,既然楚家用了自己的图纸,他相信楚家的人迟早会再次上门找自己,到那时自己就可以顺势提出自己的条件了。 就在几人还在喝得不亦乐乎之际,门口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萧恪一眼认出那是薛翎的贴身丫鬟小菊。 小菊在门口好一阵东张西望,也很快满楼酒客中看到了萧恪等人,当即一脸欣喜一路小跑过来。 李顺也看到了小菊,当即一脸欣喜站起身道:“小菊妹子,你怎么来了?” 小菊看了一眼李顺,又看了一眼萧恪,随即低着头轻声道:“我是奉我们家小姐之命来找萧公子的,只是我去了龙骧将军府,府里的护卫说萧公子在聚星楼,我便又找到了这里。” 萧恪一听是薛翎找自己,微微一笑,轻声问道:“你们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菊也不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萧恪:“这是小姐要我带给萧公子的信,萧公子一看便知了。” 萧恪接过信,拆开一看,上面确实是薛翎娟秀的笔迹,只有寥寥几个字——“梅花树下,翎愿与君再叙”。 第72章 再见薛翎 当萧恪跟着小菊赶到薛府,一进入后院,就看到那株百年梅树下立着一个窈窕的身影,一双眼睛出神望着满树的梅花,神色有些缥缈。 萧恪略微整理了一下心情,随后上前几步,笑笑道:“薛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一听是萧恪的声音,薛翎眸中不经意间划过一丝亮色,似乎也没想到萧恪会来得这么快。 不过出于大家闺秀的矜持,她的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欣喜,只是转过身对萧恪盈盈施了一礼:“萧公子别来无恙。” 萧恪看着眼前的满树梅花,笑笑道:“想不到我与薛小姐半月不见,满树梅花依旧呀。” 薛翎见萧恪提起半个月前初遇之事,面色不由微微一红,心中也微微升起一丝歉意,便再次对萧恪盈盈一拜:“那日小女子言语间对萧公子多有得罪,小女子在此向萧公子赔个不是。” 萧恪伸手虚托,淡淡笑道:“薛小姐言重了,那日你我不过是各抒胸臆,何来得罪一说。” 薛翎看着萧恪,随即幽幽叹了一口气:“萧公子大义,那日小女子对萧公子和令兄多有不敬,可当小女子有难之时,薛公子却还是仗义相助,小女子实在是汗颜。” 说到此处,薛翎面色不由微微一红,因为她也听伯父说了,那日在宴会上,萧恪当众说自己与他有婚约在身,如今此事已经是人尽皆知,而世家名门最为看重声誉,绝不可能出尔反尔,换而言之,如今在天下人眼中,她的身份都已经是萧恪未过门的妻子了。 虽说她说过为了不连累薛家,不连累朝廷,她愿意孤身嫁去漠北,可但凡有其他办法,谁又愿意远嫁给一个羯胡人呢! 河东薛氏与清河崔氏也是姻亲,两家之间多有往来,她也见过那位惨死在羯胡人刀下的崔家之女,她记得那是一个性子很温和的女子,跟谁说话都是轻言细语,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有涵养。 可一想到一个如此温柔的女子竟被凶残的羯胡人一刀杀了祭旗,薛翎就义愤难平。 可没想到最终同样的命运也会降落到自己身上,自从知道她被选为跟羯胡人和亲的公主之后,她便每夜做噩梦,梦到自己嫁去漠北之后没多久,羯胡人再次反叛朝廷,也一刀杀了自己祭旗…… 尽管她惶恐她害怕她无助,但她却不敢跟任何人说,因为她担心自己父亲每日为自己忧心,害怕看到自己母亲每日以泪洗面。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老天要这么对她,女夫子自幼教导她即使身为女子也要心怀社稷,忠君爱国,她都做到了。 可是到了最后呢,就是她一心拥护的君王和朝廷要将她嫁去漠北,作为安抚羯胡人的一个牺牲品。 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经彻底死了,虽然心中不甘,但她还是只能无奈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不敢奢求有任何人能够拯救自己。 可她没想到,就在她最为绝望的时候,是萧恪挽救了她的命运,为了不让她嫁给羯胡大王子,不惜以身犯险,当众对羯胡大王子发起了决斗,阻止了这次和亲,也阻止了自己的不幸。 如同一个溺水的人在窒息前的最后一刻被人拉了上来,那一刻,薛翎彻底沦陷了,她发现自己一颗心已经被萧恪全部占据,再也容不下其他。 只是一想到自己那日对萧恪的冷漠和不敬,薛翎心中就很不是滋味,她更想知道的是,萧恪如此帮她,是因为可怜她的不幸,还是因为对她心存爱慕。 正因如此,她不惜放下一个少女的矜持,派自己的贴身丫鬟小菊以赏梅为名去将萧恪请来府上,就想当面问清楚萧恪的心思。 可如今萧恪就站在自己面前,薛翎却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 但她不知道的是,此刻萧恪看着她,心中也很是不平静。 当日上门相亲的不愉快他就已经抛诸脑后,但薛翎的容颜在心中却始终挥之不散。 因此当得知龙璟要将薛翎嫁给多逻丹时,哪怕那日小菊没有找上他,他也一定会出手阻止此事的。 若是连自己为之心动的女子都拱手让人,他就真的枉为一个穿越者了。 只是一想到她之前一直偏向龙璟,萧恪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芥蒂,虽说上一世薛翎没有做过对前身和萧家不利的事,但有龙璟的主角光环在,萧恪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 正好今日薛翎派小菊约他来薛府相见,萧恪也借着这个机会问清薛翎此时的想法,因此才欣然赴约。 他看着满树的梅花,心中一动,当即笑道:“当日薛小姐称梅花为花中君子,是因为梅花坚守本色,如今半月过去,物是人非,薛小姐还是依旧如此作想吗?” “不,时过境迁,小女子倒是另有一番感悟。”薛翎是何等的冰雪聪明,怎么可能听不出萧恪的言外之意,她仰头看着树上怒放的寒梅,面色有些动容道,“寒冬万物肃杀,唯有梅花迎着风雪怒放,此刻小女子在寒冬中看到梅花时,就如同看到了新的希望。” 萧恪也听得出薛翎是在暗暗感谢自己对她的相助之恩,不过听到薛翎不再借梅花对他们萧家旁敲侧击,知道经过这一次的事,至少薛翎是已经对龙璟和他那个所谓的朝廷寒心了,对于自己而言倒是一件好事,毕竟经过宴会上的事,天下人都已经知道了他和薛翎的事,他迟早是要娶薛翎过门的,他不希望自己身边躺着一个跟自己同床异梦的妻子, 两个人又突然都不说话了,只是一起看着满树的梅花,萧恪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故意拿腔作调道:“明天就是上巳节,不知薛小姐可否赏脸,随小生一道去踏青和放花灯?” 听萧恪说得有趣,薛翎不由捂嘴“噗嗤”一笑,刹那间满树红梅都有些为之黯然失笑,萧恪也看得微微一失神。 薛翎看着萧恪炽热的目光,面色微微一红,随即低下臻首,轻声道:“此事小女子一个人做不得主,得问过父亲和母亲,若是他们同意,便没什么问题。” 萧恪微微一笑,薛翎这么说,就算是答应了,因为他们都都知道,薛淳和杨氏是绝不会反对的。 (可能是我自己塑造失败的原因,我感觉其实很多人不是很喜欢薛翎的设定,我也想过听取一些读者的建议,一开始就写薛翎喜欢前身,可这么写我自己也接受不了,因为这么一来薛翎喜欢的就是前身而不是萧恪了,所以我最后还是决定写她被龙璟和朝廷辜负过,才知道萧恪是对她最好的那个人。) 第73章 相约上巳 上巳良辰近,三春淑气妍。 秾花轻着雨,细柳淡笼烟。 燕翦当风掠,莺梭拂露穿。 夏历三月初三,是三月上旬的第一个巳日,因而得名上巳节,相传这一天也是轩辕黄帝的诞辰。 在这一天,人们都要走出家门,到附近的河流中沐浴洗濯,祈求新的一年消灾祛病,是为“祓除畔浴”。 而文人墨客也喜欢选在这一天春游踏青,邻水宴饮,是为“曲水流觞”。 很多有女儿的人家也会选择在这一天为自家的女儿举行“及笄”(即成人礼),少女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裳,临水而行,游玩采兰,踏歌起舞,是为“上巳春嬉”,因而上巳节又被称为女儿节,桃花节。 除此之外,在上巳节这一天,相互爱慕的男女可以相邀结伴出游,一起踏青游春,互赠芍药,去河边放花灯。 夜幕时分,萧恪的马车准时停在了薛府门外。 他本来白天就想带薛翎出城踏青游春,可他也没想到这个后世名不见经传的节日在大宁却如此受追捧,结伴出城游玩的人将城外的官道拥堵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最终他也只能无奈放弃了出城踏青,待到夜幕降临才登门邀请薛翎去洛水河畔放花灯。 此时他的身边只跟了李顺一个人,至于荆烈和孙剑,他直接以上巳佳节为由,放了他们两人一天假,实际上就是不希望他们打扰到他和薛翎的二人世界。 很快,薛翎和她的贴身丫鬟小菊便从薛府走出,两人都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一番,尤其是薛翎,淡扫蛾眉,蝶粉蜂黄,敷粉施朱,更显国色天香,花容月貌,看得萧恪又是一阵失神。 薛翎也注意到了萧恪在看自己,不由轻轻低下了头,不敢迎视萧恪的目光。 好在这时丫鬟小菊及时打破了尴尬,她看着萧恪身边的李顺,不由有些好奇问道:“顺子哥,怎么今天就你跟萧公子两个人,不见荆大哥和孙大哥?” 一听小菊问起荆烈和孙剑,李顺顿时有些心虚看了一眼萧恪,随后干笑两声,面色很不自然说道:“他们两个今天都刚好有事,今天就只有我陪着公子了。” 小菊倒也没有多想,随后便扶着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薛翎上了马车。 萧恪看了一眼李顺,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也上了马车,很快马车便往着洛水河畔的方向驶去。 只是他们的马车没走多远,就看到前方的道路被拥挤的人群和马车堵得水泄不通,萧恪当即决定下车步行,走着去河边放花灯。 此时的大街上已经是人潮汹涌,到处是人山人海,在萧恪看来跟后世的黄金周倒是有得一拼,他都怀疑整个洛阳城是不是家家户户都举家出门了,否则大街上哪来这么多人。 因为人太多,小菊有些紧张薛翎有闪失,便一直紧紧护住薛翎,不给任何人靠近她家小姐。 萧恪暗暗给一旁的李顺使了个眼色,李顺会意,看了一眼四周,突然跑到小菊面前,指着附近不远处的一个摊位,一脸欣喜说道:“小菊妹子,你看那里有你最喜欢吃的糖葫芦卖,我们过去买两串吃吧。” 一听有糖葫芦,小菊不由眼前一亮,只是看了一眼一旁的薛翎,有些为难道:“可是,小姐她……” “你放心,我家公子会照顾好你家小姐的,我们快去买糖葫芦吧。” 说完,李顺也不管小菊愿不愿意,直接生拖硬拽拉着她就往卖糖葫芦的摊位走去。 薛翎看着小菊就这么被李顺带走,倒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偷偷抬眼看了一下萧恪,又飞快低下了头,脸上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萧恪心中暗暗一笑,果然从古至今,撩妹都得配一部僚机。 不过他还是看了一眼李顺离去的方向,假装有些无奈道:“李顺和小菊也真是的,多大个人了,还喜欢吃冰糖葫芦。” 薛翎心如明镜,却轻轻一笑,摇了摇头道:“难得今天上巳佳节,就让他们两个也开心一下吧。” 这话说得正合萧恪心意,他也点了点头,笑笑道:“薛小姐说得倒也是,那我们先继续往前走吧,他们两个吃完了东西会自己跟上来的。” 薛翎轻轻点点头,并没有反对,随后跟萧恪肩并肩慢慢顺着拥挤的人群往前走。 “薛小姐,去年上巳节,你有来洛水边放花灯吗?” 难得跟薛翎出来一次,萧恪自然不会让气氛就这么冷场下去,便主动开口寻找话题。 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薛翎也受到了感染,此时已经抛弃了最初羞涩和拘谨,抿嘴一笑道:“其实每一年的上巳节我都会来洛水边放花灯,只是都是和族中的姐妹一起出来。” 说到此处,薛翎看了一眼萧恪,笑问道:“那萧公子,往年的上巳节你也会来洛水边放花灯吗?” 萧恪听完微微有些汗颜,他能告诉薛翎自己之前生活的那个时代很少有人过上巳节吗,除了某个唱山歌的自治区因此多了三天假期。 就在萧恪还在想着怎么敷衍过去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好像是有两辆马车碰撞到了一起,人群瞬间有些不受控制往后退去。 萧恪担心薛翎有失,想也不想就牵住了薛翎的手,另一只抱住薛翎肩头,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她避开拥堵人群,免得有人挤伤和踩伤到她。 自己的手突然被人握住,薛翎面色不由一阵羞红,但她也知道萧恪是在保护自己,因此也没有挣脱,只是任由萧恪施为,只是面色更红了。 待人群中的骚动渐渐平息下来,萧恪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拉着人家的手,搂着人家的肩,当即松开薛翎的手,有些歉然道:“不好意思,薛小姐,是在下唐突了。” 薛翎此刻面色红得几乎要滴出血,但她还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关系,事出有因,萧公子不必记挂在心上。” 但就在此时,萧恪却突然面色一凝,因为他分明感觉到了周围的空气中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杀气…… 第74章 突遇刺杀 “咔——” 随着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机关扣动的声音,萧恪立即感觉到身后一阵劲风袭来…… 他顾不上多想,当即轻舒长臂,抱住薛翎的腰,一个旋身,一支闪着幽光的短小袖剑从他的身旁掠过,射中了一个无辜的路人,那个路人惨叫一声,捂着伤口不到片刻便气绝身亡。 眼看有人中箭身亡,人群中顿时一片大乱,纷纷四散奔逃,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薛翎面色一阵苍白,她自小生活在薛府的高墙大院之中,哪里经历过这种险事,如今看着一个无辜的路人突然被人刺杀惨死在自己面前,她如何不害怕,下意识紧紧抱住萧恪。 此时此刻,萧恪就是她的天。 对方眼见一击不中,当即大喊一声:“萧恪,拿命来!” 混乱中,人群中有十几个人从袖中滑落一把短剑,朝着萧恪围杀了上来。 好在那日被龙璟上门刺杀之后,萧恪就养成了随身佩剑的习惯,他此时也顾不上多想,当即拔出腰间佩剑,将薛翎紧紧护在怀中,从容不迫迎战这些刺客。 此时的他长剑在手,舞得行云流水,滴水不漏,一次次化解了这些刺客的攻势,让这些刺客根本近不得他的身。 这些刺客眼见迟迟近不得萧恪的身,为首一人眼睛突然闪过一丝阴狠的笑容,他后退几步,突然一抬手,一直闪着幽光的袖箭从他袖口飞出,目标却不是萧恪,而是萧恪怀中的薛翎。 好在萧恪目光如炬,长剑一挥,直接将这支射向薛翎的袖箭劈飞…… 薛翎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惶恐,她第一次感受到死亡是离自己如此之近。 此时,其他的刺客看在眼里,一个个都后退几步,举起一只手对准了萧恪怀中的薛翎。 为首的刺客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萧恪,冷冷笑道:“萧恪,想不到你武功如此了得,怪不得连羯胡人的大王子都败在了你的手下,只是今夜我倒要看看,你能挡下多少箭!” 他又看了一眼萧恪怀中的薛翎,嘴上发出了啧啧啧的声音:“不过我还真是佩服你,都到这时候了,还不舍得放开怀中的美人去逃命。” 萧恪面沉如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怀中的薛翎却突然松开了他,哭着说道:“萧公子,你别管我了,你快走吧,别为我白白送了性命。” “不要说这种傻话,我绝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说完,萧恪顺势将薛翎护在了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前面。 薛翎看着萧恪宽阔的后背,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双眼。 这已经是萧恪第二次为了救她而不惜以身犯险了,她欠萧恪的情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还不清了。 不过此时的萧恪已经没有什么心情儿女情长了,他看着眼前十几个拿着袖箭对着自己的刺客,知道这些刺客说得不错,自己还要护着薛翎,还真没把握可以全部躲开他们的袖箭,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 想到此处,他便冷冷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行刺我?”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很快就要变成一个死人了。”为首的刺客阴恻恻一笑,可能是感觉萧恪已经是瓮中之鳖,也不怕萧恪耍什么花样,目光满是得意之色,“萧恪,你也不要怪我们,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得罪的仇家太多了,人家花了大价钱要我们取你性命,我们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 “若是有人出钱雇你们来杀我,事情反倒好办了,只要你们愿意收手,对方出了多少钱,我可以出双倍!”萧恪心系薛翎安危,只能试着看看能不能破财免灾了。 “哈哈哈……”为首的刺客仰天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随后看着萧恪,有些玩味道:“萧恪,你也太小瞧我们了,我们虽然是刺客,但也有这一行的规矩,既然先收了别人的钱,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你给的钱更多而出尔反尔呢?” 萧恪却心念一动,很快从他的话中发现了一个漏洞,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反正我今日也是难逃一死,不如在我临死之前,也跟你们做一笔生意如何?” “哦?什么生意,说来听听?”为首的黑衣人闻言一下来了兴趣,只是看着萧恪的目光依旧充满警惕,手中的袖箭也半点没有放下的意思。 萧恪淡淡一笑:“很简单,我还是可以出双倍的价钱,但我不是要你们放过我,而是要你们去杀掉那个雇佣你们来刺杀我的人,这样总不至于违反你们这一行的规矩吧。” 为首的刺客微微一愣,随后想了想,似乎感觉萧恪说得也不无道理,只是他上下打量着萧恪,有些不敢相信问道:“可是此时此刻,你要如何付给我们这笔钱,要知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萧恪冷笑一声:“对方给了多少钱,要你刺杀我,这你总能告诉我吧。” 为首的刺客迟疑了片刻,还是冷声说道:“三十万两银子。” 萧恪也不废话,直接从自己身上摸出一块金牌,丢在那名刺客脚下,冷笑道:“你拿着这枚金牌,可以随时去我府上支取六十万两银子。” 为首的刺客闻言心头一喜,毕竟六十万可是他们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买卖了,只是他刚要弯腰去捡令牌,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当即起身恼怒道:“萧恪,你耍我,我去你府上取钱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此时一旁的另外一名刺客也反应过来,突然大喊一声道:“三爷,不好,我们中计了,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萧恪冷冷一笑:“你们知道得太迟了!” 说话间,不远处得大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明显是有大批军队朝这里奔来。 为首的刺客看看远处奔来的金吾卫,又看看眼前的萧恪,大为暴怒道:“萧恪,你竟然敢耍我们!杀了他!” 随着他一声令下,刺客们手中的袖箭一齐射向萧恪,好在萧恪早有准备,抱着薛翎飞到一个摊位后面,踢翻摊位作为盾牌,将这些射向自己的袖箭通通挡下。 眼看这些金吾卫已经杀到,这些刺客只能恨恨看了萧恪一眼,瞬间作鸟兽散,很快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此时的薛翎只感觉如劫后余生,再次紧紧抱住了萧恪。 但萧恪却是面沉如水,心中隐隐有一些不祥的预感。 第75章 深夜劫狱 谁也没想到,元兴三年的上巳节上竟然会发生这么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遇刺的人还是当朝大将军的亲弟弟。 虽然最终因为金吾卫的及时赶来,萧恪有惊无险躲过一劫,可是由于刺客都赶在金吾卫杀到之前一哄而散,没有一人落网。 大将军萧恒为此雷霆大怒,下令在洛阳城实行最严厉宵禁,对整个洛阳城的客栈、酒肆、青楼和寺庙都进行最严格的盘问和排查,为的就是尽快找出这一伙刺客,查清他们刺杀萧恪的真正目的。 刺杀案过后的第三个晚上,因为宵禁的缘故,洛阳城的大街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是时不时还能听到负责值夜巡逻的金吾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但随着金吾卫脚步声的渐渐消失,黑暗的巷子中出现了一名身穿夜行衣的蒙面黑衣人,他背靠着一面墙壁,目光警惕望着四周,确定金吾卫已经走远之后,便对自己身后的巷子招招手。 很快,黑夜中又出现了两名与他一样装扮的蒙面黑衣人,他们贴着墙根而行,悄无声息一步步往洛阳县衙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洛阳县衙一片死寂,因为县衙的差役白天都被派去城里到处搜查和盘问可疑之人,一个个都累得不行,因此天一黑便都赶回家吃饭睡觉,偌大的县衙此刻是空无一人。 三名黑衣人相互搭着人梯,很快都翻过围墙进入县衙内,直奔县衙后面的大牢而去。 因为萧恪上巳节遇刺的原因,洛阳令穆圭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就怕大将军问罪下来,自己乌纱帽不保,因而严令手下差役这几日但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便立即带回县衙严加审问。 县令大人都发话了,这些差役自然不敢怠慢,在大街上但凡看到形迹可疑之人,都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带回衙门审问一通,以至于三天不到的时间,县衙的牢房便人满为患。 这下可苦了牢房的狱卒,这么多的人犯穆圭一个人根本审问不过来,最终审讯人犯的事便都落到了下面这些狱卒身上,他们白天只能加班加点去审讯人犯,忙得是不可开交,一个个都累到不行。 因此到了晚上,除了两名负责值夜的狱卒,其他人都早早回家休息去了。 今夜负责值夜的狱卒叫张四和麻六,他们不知是谁从家里带来了一壶酒和一小碟炒豆子,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就着炒豆子是喝得面红耳赤,不亦乐乎。 就在二人喝得酒酣耳热之际,牢房门外似乎传来一点声响,听动静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门外一窜而过。 张四为人警醒一些,当即便要出去查看一下情况,麻六却毫不在意,觉得说不定只是一只路过的野猫罢了,嚷嚷着要张四不要理会,继续喝酒。 但张四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坚持要开门出去看看,麻六也就不再管他,继续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喝酒。 张四拿着钥匙打开牢房大门,出去一看,门外黑黢黢的哪有一个人影,便松了一口气,刚要转身回去,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黑影便以手为刀,重重劈打在张四的脖颈处。 张四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闷哼一声,瞬间软软倒了下去,没有发出多少动静。 牢房内的麻六对牢房外的事还浑然不觉,只是看张四那么久还不回来,便嘟囔几句,摇摇晃晃站起身,想要出去看看。 可还没等他站定身子,一个人影已经悄无声息从后面接近他,同样是以手为刀,重重劈打在麻六的脖颈处。 麻六也是闷哼一声,软软倒了下去…… 黑衣人在麻六身上一阵摸索,很快找到了一大串钥匙,便对着门外的方向一招手,两名同伴很快也摸进了大牢内。 三人各自拿起一盏油灯,开始一间牢房一间牢房查看,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牢房内的犯人此时都已经沉沉睡去,并没有人发现大牢不知何时出现了三名黑衣人,倒是没有发出声响坏了黑衣人的事。 很快,其中一名黑衣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挥挥手示意另外两名同伴过来。 另外两名黑衣人很快围了上来,只见这间牢房内关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虽然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脏污不堪,却还是能一眼看出衣服的料子并不便宜。 三名黑衣人对视一眼,为首一人用钥匙打开牢门,另外两人则在门外给他望风。 为首的黑衣人轻步走进牢房,看着躺在草席上睡得香甜的男人,慢慢蹲下身子,轻轻拍打年轻男人的脸,嘴上轻声呼唤道:“醒醒!” 年轻男人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拍他脸叫他,不由缓缓睁开双眼,睡眼惺忪间竟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蒙面黑衣人,瞬间吓得身体一个激灵,本能就要张嘴大喊…… 好在黑衣人眼疾手快,当即用手捂住了年轻男人的嘴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刻意压低声音道:“不要出声,你是周少爷吗?我们是周大都督的人。” 一到“周大都督”四个字,这名年轻男人不由一愣,随后面色大喜,一双眼睛满是激动之色。 他正是幽州大都督周闿之子周继,本来是奉他父亲的意思来洛阳参加春猎的,没想到却因为在聚星楼作威作福不小心惹到了最不该惹的人,被关进了洛阳县衙,一关就是好几天。 虽然他的叔父周阚到处奔走找关系想要洛阳令穆圭放人,可是萧恪已经放话在先,穆圭哪里肯放人,导致周继还一直被关在牢里。 不过还在前几天叔父周阚已经派人来牢里告诉他,自己已经写信给了远在幽州的周闿,只要幽州那边放了楚家的楚闵,萧恪也会派人通知洛阳令穆圭放人。 可周继自幼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牢狱之苦,而且洛阳离幽州山高路远,幽州那边放人的消息不知何时才能传回洛阳,自己也不知道还要在洛阳待多久,这个鬼地方他是一刻钟也待不下去了。 因此周继一听到黑衣人是父亲周闿派来营救自己出狱的,自然是激动到不行,嘴里不住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还一个劲儿冲黑衣人点头。 黑衣人见状,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计较,只是还是不放心追问了一句:“你真的是周少爷?” 见黑衣人怀疑自己的身份,周继也急了,当即从腰间摘下一块精美的玉佩,递给黑衣人。 这块玉佩是他从小佩戴到大的,上面刻有他的名字,价值很是不菲,因为狱卒们都知道他是幽州大都督之子,谁也不敢打他的主意,自然没人敢拿走这块玉佩。 黑衣人接过玉佩一看,果然上面刻有“周继”二字,眼睛瞬间划过一丝狠厉。 周继此时还沉浸在即将逃出生天的狂喜中,却突然听到黑衣人阴恻恻一笑,冷冷说道:“周少爷,对不起了!” 周继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黑衣人另一只手已经滑落一把匕首,对着周继的胸口就要刺去…… 周继瞳孔瞬间放大,想要挣扎,但黑衣人一只手紧紧按住他的头,让他半点挣脱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匕首离自己的心口越来越近…… 第76章 料敌先机 电光火石间,突然一道白光掠过,黑衣人只觉得手背一痛,吃痛之下,匕首脱手掉落在地,发出一声“哐当”的声音。 “什么人!” 突生变故,黑衣人不由面色一变,当即大喊一声。 门外的两名同伴听到动静,也是面色一变,各自从自己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横在胸前,目光警惕看着四周。 但就在此时,周围几间牢房的牢门纷纷打开,原本关押在里面的“犯人”此刻却一个个手持刀剑冲了出来,将这间牢房给围个水泄不通,一脸冷峻看着他们三人。 “不好,中计了。” 事到如今,几名黑衣人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首的黑衣人当即心一横,直接一把抓起床上的周继,挡在自己身前,用匕首横在周继脖颈处,大喊道:“你们别过来,否则我马上杀了他!” 两名同伴见势不妙,也退到了牢房内,三人背靠背抵在一起。 此时,对面的牢房中缓缓走出一人,待为首的黑衣人看清他的脸,忍不住惊呼一声:“萧恪!” 萧恪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我听得出你的声音,你就是上巳节那天晚上带队行刺我之人。” 黑衣人自知说漏了嘴,心中却是更加不服气,忍不住问道:“没错,上巳节那天确实是我带队刺杀的你,只是我不明白,你怎么会知道我们今晚要来杀周继,提前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 萧恪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并没有马上回答黑衣人的问题,反而反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雇佣你们刺杀我的人吩咐你们,要你们在上巳节那天晚上,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告诉我,你们是受了我仇家所托才刺杀的我,我说得没错吧。” 三名黑衣人闻言面色不由微微一变,不明白萧恪怎么会知道这个事,不过为首那人还是冷哼一声:“是又如何?” 萧恪点了点头:“那就对了,你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你们这么做?” 为首黑衣人目光一沉,冷声道:“说来听听。” 萧恪淡淡一笑:“很简单,他为的就是不管我最终能不能躲过一劫,我和我大哥都会怀疑此事是我的仇家所为,从而怀疑到那些跟我有仇的人身上。” “而洛阳城大多数人都知道,我的仇人无非就是幽州大都督周闿之子周继,还有羯胡人大王子多逻丹,若是我遇刺不久,他们便死于非命,我想大多数人都会以为是我或者我大哥所为。” “一旦周继和多逻丹死在洛阳城,我跟我大哥便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周闿和羯胡人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而雇佣你们行刺我之人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挑起羯胡人还有幽州军与我大哥之间的冲突,他们好渔翁得利。” “因此,我便猜到,他下一步计划便是派你们前去刺杀周继和多逻丹,所以提前在两边都设下了陷阱,就等你们来自投罗网。” 为首的刺客听完目光再次一沉:“你的意思是,羯胡人住的驿馆你们也提前布置了陷阱?” 萧恪点点头,玩味一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驿馆那边应该也打起来了,你猜猜看你们的人这次还有没有机会逃出生天。” 为首的黑衣人当即沉默了,他心中明白,自然萧恪的人早有准备,只怕另外一路去驿馆刺杀多逻丹的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此处,他看了一眼被自己挟持的周继,冷冷一笑:“萧恪,就算你早有准备又如何?如今周继还不是落在我手中,现在只要我手中的刀子轻轻在他的脖子上划一下,你跟萧恒一样没办法跟周闿交代。” 一听对方要杀自己,周继立即吓得魂不附体,面色一片煞白,颤抖着声音说道:“救……救我!” 一看周继吓成这样子,为首的刺客更是得意一笑:“萧恪,有本事你就不要管他的死活,让你的人冲进来呀。” 萧恪脸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慌乱之色,只是淡淡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黑衣人看了一眼周继,森然一笑:“很简单,你放我们走,我可以饶周继一条性命,否则,我一定让周继死在我们三人前面。” 萧恪也看了一眼周继,摇摇头道:“不如你们换个条件吧,说出指使你们行刺我的人,我可以饶你们三个不死。” “不可能,我们这一行有这一行的规矩,任何情况下都绝不可能出卖雇主的!”黑衣人毫不犹豫一口拒绝,随后刀子往周继的脖颈处靠了靠,冷冷说道,“萧恪,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当真不管周继的死活吗?” 萧恪也淡淡一笑:“我也最后问你一句,你当真不考虑说出背后主使之人吗?” 黑衣人彻底怒了,冷笑一声:“好,既然如此,你就等着周闿和幽州军找你们算账……” 话未说完,他却突然觉得腹部一阵剧痛,低头一看,腹部不知何时已经插了一把匕首……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被他挟持的“周继”却突然出手打落手中的匕首,闪身退出牢房外,站在了萧恪身边。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看着“周继”手中的鲜血,有些错愕道:“你不是周继?” “周继”冷冷一笑:“我当然不是周继,我叫孙剑,乃是武阳侯身边的护卫。” 萧恪看着他,冷冷说道:“现在你手中已经没有威胁我的筹码了,怎么样,考虑说出背后主使之人换取一条活路吗?” 黑衣人一手捂住腹部,强忍着剧痛怒吼道:“休想!” 说完心一横,闭上眼睛,嘴上一用力,嘴角很快流出污血,很快当场气绝身亡。 另外两名黑衣人也是对看一眼,眼一闭,嘴巴一用力,嘴角也很快流出了污血,就此毙命。 萧恪看着牢房内的三具尸体,目光变得很是凝重。 第77章 深夜问计 “东方先生,依你看,上巳节萧恪遇刺之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兰华宫的道观内,龙璟跪坐在蒲团上,面色很是凝重。 他也是刚刚得到暗卫龙一带回的消息,知道在上巳节行刺萧恪的刺客洛阳县衙大牢和鸿胪寺驿馆被金吾卫伏击,无一生还。 一得知此事,他哪里还坐得住,当即借故甩开那些跟在自己身边的宦官和宫女,匆匆赶来废弃的兰华宫道观来见东方道士,商讨应对之策。 道人依旧是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他看了一眼龙璟,淡淡一笑道:“皇上如此关注此事,莫非这次上巳节刺杀萧恪之事,又是皇上所为?” 龙璟摇了摇头:“东方先生说笑了,当日朕行刺萧恪失败,你已经告诫过朕,如今萧恒无子,萧恪便是萧恒唯一的继承者,若是萧恪死于非命,萧恒为了避免萧家四分五裂,必然提前谋朝篡位,大肆封赏族人,朕又怎么敢再派人去行刺萧恪呢?” 道人哈哈一笑:“既然萧恪此次遇刺一事与皇上无关,皇上又何必如此紧张呢?” “东方先生何必明知故问呢?”龙璟轻轻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萧恪与萧恒兄弟二人感情极深,如今萧恪遇刺,朕很担心萧恒会怀疑此事乃是朕所为,从而对朕不利,到那时朕还当真是百口莫辩。” 看到龙璟叹气,道人终于收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淡淡说道:“皇上尽管放心,或许萧恒会怀疑皇上,但是萧恪不会。” 龙璟闻言不由微微一怔,有些不解问道:“东方先生为何如此笃定萧恪不会怀疑到朕的身上?” 道人淡淡一笑:“很简单,萧恪既然能想到派金吾卫去洛阳县衙大牢和鸿胪寺驿馆伏击刺客,说明他已经猜到了这些刺客的意图,也会很容易就可以查出此事与皇上无关的。” 说到此处,道人从蒲团上起身,缓缓走到门外,仰头看着漫天星辰,目光很是深沉:“贫道之前一直以为萧恒是皇上真正执掌天下的最大障碍,可现在看来,萧恪的城府和心计不在萧恒之下,或许,他才是皇上真正的大敌。” 龙璟深以为然,也从蒲团上起身,走到道人身边,沉声说道:“没错,当初他一直以谦谦君子的形象示人,连皇后和郭茂也被他骗过,以为他心向大宁,可以助朕去对付萧恒……如今他原形毕露,朕也是被他骗得好惨,此人的城府和心计确实可怕,有时候朕也觉得他比萧恒更难对付。” 道人感觉出了龙璟的无奈,便出言宽慰道:“皇上不必如此沮丧,贫道说过,大宁气数未尽,皇上又有天命在身,纵使萧恒凶猛如虎,萧恪狡诈如狐,也动摇不了大宁的江山社稷。” “东方先生说的不错,我大宁两百多年的基业,岂是他们兄弟二人能够轻易动摇得了的。”龙璟此时心中也是稍稍振奋,他与道人相识多年,知道他精通谶纬之学,有窥视天机的本事,既然他一再笃定大宁气数未尽,自己又有天命在身,又何必惧怕萧恒和萧恪兄弟呢! 说完萧恪遇刺之事,龙璟又另外想起一事,当即从袖中一封信,递给道人,沉声道:“东方先生,这是凉州大都督董逵秘密派人进京给朕送来的密信,你不妨看一下。” 道人接过书信,却没有拆开,只是看着书信,脸上反而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我听闻董逵有一女名唤董悦,年方二九,却还是待字闺中,云英未嫁,如果贫道没有猜错的话,董逵应该是打算将他的这个宝贝女儿送入宫中,常伴君王侧。” 龙璟有些不敢相信看着道人,最终大感叹服,深深一点头道:“东方先生说得一点不错,董逵在信中说的正是此事。” 道人淡淡一笑,将手中的书信递还给龙璟,随后笑问道:“既然董逵有此意,不知皇上自己又是意下如何?” 龙璟接过书信,却没有马上收回袖中,一双眼睛反而死死盯着它,似乎是想透过这封书信看清董逵真正的心思,随后悠悠说道:“大宁边军,向来以凉州最为精锐。当年白巾之乱席卷天下,白巾军兵临虎牢关,皇兄下旨召各州大都督率军进京勤王,但这些手握重兵的大都督却一个个作壁上观,不肯出兵驰援洛阳,而董逵更是趁朝廷无力干涉之际,大肆出兵攻打雍州。” “最后只有萧儁出兵驰援洛阳,最终在虎牢关外大败白巾军,携大胜之功入主洛阳,董逵虽然最终也拿下了整个雍州,坐拥两州之地,却终究无法与萧儁相提并论,想来董逵这么多年应该也是心有不甘,时时欲取萧家而代之。” “我记得当初萧儁一死,董逵自认为时机已到,率精锐大军直抵潼关,企图效仿萧儁入主洛阳,控制朝廷,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萧恒快他一步迅速控制住了洛阳城内外的局势,董逵最后也只能无奈退兵回雍州。” “不过在朕看来,董逵也是狼子野心之辈,多年来一直都在图谋入主洛阳,取萧家而代之,如今想将自己女儿送入宫中,也不过是为了将来师出有名提前布局罢了。” “如此说来,皇上是打算拒绝此事咯?”道人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不,朕决定答应此事,纳董逵之女入宫。”龙璟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朕知道董逵想要利用朕来对付萧家,可朕又何尝不想利用他来对付萧家,虽说董逵狼子野心,可如今萧家才是朕的大敌,若是朕跟董逵一起联手对付萧恒,无疑胜算大增。” 道人看了一眼龙璟,目光很是意味深长:“皇上可要想清楚,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龙璟目光却是越发决绝:“朕何尝不知此举的凶险,可如果朕一直无所作为,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宁江山落入他姓之手,若是如此,朕将来有何颜面见大宁历代先皇和我龙家的列祖列宗。” 道人也点点头,目光分明透出一丝认可:“既然皇上已经下定了决心,又何必再有顾虑呢?” “只是董逵在信中提了一个条件,让朕很是难办。”龙璟叹了一口气,面露难色道,“他在信中告诉朕,若是他的女儿进宫,朕必须封其为皇后。” “哦,那皇上打算怎么办?”道人脸上倒没有流露出什么意外之色,毕竟谁都明白皇后之父与嫔妃之父,在份量上差的不止一星半点,只有皇后的父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外戚。 龙璟又长长叹了一口气:“皇后自从入宫以来,一直在悉心辅佐朕,对母后也甚是恭谨,朕实在是不忍心废黜她的皇后之位。” 道人静静看着龙璟,没有说话,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果不其然,龙璟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道:“可当初朕一即位就立她为后,就是希望中书令柳乾能看在皇后的面上,替朕在朝堂上制约萧恒,可柳乾这些年来一直,首鼠两端,根本不敢得罪萧恒,实在太让朕失望了。” 道人依旧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明白了龙璟的想法,虽然废后事关国体,绝非一件小事,更不是一件易事,但皇后入宫三年无出,不就是一个最好的理由吗? 道人心中突然莫名一动,他似乎明白刺杀萧恪的幕后主使之人是谁了,此时龙璟也似乎想到了什么,与道人相视一笑,答案不言自明。 第78章 贵客上门 “恪弟,你为何如此笃定,上巳节你遇刺一事,与皇上无关?” 大将军府内书房中,萧恒看着自己弟弟,有些不解问道。 萧恪淡淡一笑:“理由很简单。因为皇上虽然是天下之主,但想要动用三十万两银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初他豢养私兵,也得借着封赏贾家的名义,将皇庄划归田庄到贾家名下,又从内帑调拨银两赏赐给贾家。” “起初也怀疑我遇刺之事是皇上所为,因此秘密派人去查了内帑的账,发现皇上最近并没有从内帑支取银子的记录,因此我便料定此事不是皇上所为。” “况且,之前他有意将薛翎嫁给羯胡人,已经算是跟我结下了梁子,若是我真的不幸遇刺身亡,大哥你除了怀疑周闿和多逻丹,也很容易怀疑到他身上,到那时你一怒之下废黜他的皇位,他可就得不偿失了,我相信以皇上的头脑,是不会干这种蠢事的,” 萧恒听完一时默然不语,似乎是觉得萧恪的话也不无道理,只是随后又皱了皱眉头道:“既然此事与皇上无关,那到底是谁要置你于死地?” 萧恪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开口道:“大哥,其实我怀疑一个人,只是还不是很确定。” 萧恒闻言不由面色一沉:“是谁?” 萧恪看着萧恒,一字一句道:“凉州大都督董逵!” 萧恒眉头皱得更深了:“可是据我得到的线报,董逵是派了自己的弟弟董邈前来洛阳,可他们一行人至今还未抵达京城,你为何会怀疑是他指使刺客刺杀你?” 萧恪淡淡一笑,道:“大哥,对方之所以先刺杀我,再刺杀周继和多逻丹,无非就是为了挑动幽州军和羯胡人发兵讨伐我们萧家,他们好渔翁得利,而放眼整个大宁,最想取我们萧家而代之的,就是凉州大都督董逵了。” “话虽如此,可也不能单单以此就断定刺杀之事是董逵所为呀。”萧恒虽然觉得萧恪说得不无道理,但心中始终还是有些疑虑。 “大哥,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可疑的地方。”萧恪目光凝重,沉声道,“长安离洛阳并不算太远,可董邈却迟迟没有赶到京城,我怀疑他们一来是为了怕别人怀疑到他们身上,二来就是担心一旦我真的遇刺身亡,洛阳局势很可能会因此大乱,他们反而不好脱身,因此才一直在拖延时间,迟迟不进京。” “不过说到底,这一切都还只是我的推测,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就看董邈进城之后有何举动,我才能最终确定此事是不是他们董家所为。” 萧恒沉吟片刻,而后说道:“潼关那边的守将已经派人给我送来消息,说董邈一行人已经过了潼关,大概明日就能到京城,我会派人好好盯着他们,倒要看看他们在我眼皮底下还能再耍什么花招。” 萧恪面色依旧凝重,沉声道:“大哥,我们尤其要小心皇上跟董逵暗中勾连到一起,到那时他们一内一外,更加不好对付。” 萧恒看了弟弟一眼,轻轻一点头道:“为兄明白。” …… 萧恪辞别大哥萧恒,便驱车返回自己的龙骧将军府,只是一下马车,就看到自己家门口停了一辆牛车,不由微微一怔。 因为在大多数人眼中,牛是在田间地头耕种的牲畜,地位是远远不能和马相提并论的,因而牛车也成了卑贱的象征。 虽然有些达官贵人和夫人小姐不喜欢马车的颠簸,出行更喜欢乘坐牛车,可牛车也是分等级的,有皂轮车、云母车、油幢车、通幰车四等,无一不是装饰华丽,让人一看就知道牛车主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可眼前的牛车外观朴实无华,样式简单,与自己的马车相比多少有些寒酸,萧恪一时之间反而有些好奇牛车主人的身份。 牛车的车夫显然也看到了萧恪,连忙从车上扶下一位老者,只见他发须皆白,脸上满是岁月的沧桑,看起来老态龙钟,但是一双浑浊的老眼却时不时透着锐利的光采,让人一看就知道此人身份不简单。 萧恪再看老者明明身体保养得不错,却是一身灰衣打扮,再看他乘坐的牛车,已经猜到他的身份十有八九是一名商人。 老者被人扶下牛车之后,车上随后又下来一名一身黑色衣裙的少女,虽然装扮大不相同,萧恪还是一眼认出她就是恢复女儿身打扮的楚汐。 楚汐下了马车,便扶着老者朝萧恪走来,萧恪当即猜到这名老者应该是楚汐的长辈,很有可能还是楚家的一个分量不轻的话事人。 果不其然,老者和楚汐走近几步,对着萧恪纳头便拜:“草民楚端(楚汐)参见武阳侯。” 萧恪上前扶起老者,笑道:“楚翁年长我几十岁,我如何受得了你如此大礼,快快请起吧。” 虽然萧恪说得客气,但楚端哪里敢托大,口中连连道:“多谢武阳侯,武阳侯言重了,草民不敢无礼。” 萧恪又看了一眼旁边楚汐,微微一笑道:“楚姑娘,好久不见,你果然还是女儿身看着顺眼一些。” 楚汐闻言面色不由微微一红,轻轻低头道:“武阳侯说笑了。” 萧恪看她脸皮儿薄,也没有再逗她,只是笑着招呼他们二人往自己府里走去。 楚端看看一脸羞红的楚汐,再看看面带笑意的萧恪,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异色。 看着萧恪对他们二人如此客气,门口的几名护卫纷纷庆幸自己幸好没有狗眼看人低,因为他们一老一少乘坐牛车来就赶人,否则若是让公子知道了,非将他们赶出府不可。 (暂时没想好如何跟楚家合作,既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做萧恪的钱袋子,又不会让大哥萧恒对此有什么不满,毕竟世家大族对于商人的敌视是根植在骨子里的,尤其是萧恒这种要谋朝篡位的人,更加不希望自己弟弟跟商人有太多瓜葛。) 第79章 以茶观人 萧恪将楚端和楚汐带到了他府上的会客厅,双方谦让一番分主宾各自落座,很快便有丫鬟奉上了三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楚端又是一番客套,端起茶盏,看了一眼茶杯中的茶叶和茶汤,眼中竟然闪过一丝异色。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他自己对茶叶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自己府上的茶叶都是大哥萧恒派人送来的,他喝起来觉得味道还挺不错,也没想过去了解这是什么茶,反正他知道大哥给的茶叶肯定不会差。 但楚家富甲天下,楚端又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好茶没有喝过,现在看到自己给他准备的茶水竟然面露异色,萧恪便猜到这茶叶的来历肯定不寻常。 楚端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吹了几口气,而后用杯盖轻轻拨弄几下漂浮在上面的几片茶叶,慢慢送到嘴边,只是浅浅尝了一口,便感慨道:“老朽蹉跎半生,自问喝过天下不少名茶,今日托武阳侯的福,终于有幸喝到一次这蒙顶黄芽。” 萧恪不知道这蒙顶黄芽有什么与众不同,不过听到以楚端如此豪富竟然从来没有喝过这个茶,心中已经猜到这个茶叶十有八九是仅供皇室的贡品,估计连朝中那些权贵都很少能喝到,更别提楚端这种商人了,即使再有钱也是无缘一品。 不过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个蒙顶黄芽或许是难得一品,对于萧恪来说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反正自己喝完了大哥萧恒还会继续派人送来的。 如今看楚端如此看中这个茶,萧恪便笑笑道:“若是楚翁喜欢喝这茶,等下临走时我送你一些便是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此话一出,楚端当即惊得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连连婉拒道:“武阳侯说笑了,老朽能够喝上一次已经足慰平生了,岂敢再有其他非分之想。” 事实上,萧恪猜得一点不错,蒙顶黄芽是天下少有的黄茶,还是黄茶中的珍品,每年的产量都极少,而且全部都要上贡给皇室,专供皇族享用,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喝到,就是那些朝中权贵,也以皇上赏赐蒙顶黄芽为无上恩赐。 如今楚端见萧恪不仅用蒙顶黄芽招待他,还要赠他茶叶,心中对萧家的权势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怪不得天下人人都说“萧与龙,共天下”,更有人称萧恒为“立皇帝”。 若是楚家能够得到萧恪的庇护,今后天下还有谁敢小瞧或者为难他们楚家。 不过虽然在营救楚闵这件事上,萧恪帮了楚家很大的忙,又主动送给楚家关于蒸馏装置的图纸,让他们看到萧恪的善意,以及拉拢他们楚家的心思,但在要不要寻求萧恪庇护这件事上,楚家内部是存在很大争议的。 不少族人认为如今萧家权势滔天,萧恒权倾朝野,他们楚家不仅要寻求萧恪庇护,还要全面投靠萧家,大量出钱出粮资助萧家招兵买马,待将来萧家改朝换代,他们楚家也能跟着沾光,在新王朝的地位扶摇直上,一举改写楚家命运。 不过也有一些族人心存疑虑,认为虽然如今萧家看起来如日中天,但天下反对萧家的人同样不在少数,最终萧家能不能夺取天下还真不好说,若是将来萧家失败了,朝廷秋后算账,倒是整个楚家上下都得跟着萧家一道灰飞烟灭。 楚端身为楚家的家主,自然知道两方族人的意见都有各自的道理,而且作为家主,他也看得比其他族人更为长远一些,虽然他也看得出萧恪有意拉拢他们楚家,但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一是如今萧家真正的掌权人是大将军萧恒,谁也不知道他对楚家是一个什么态度。 二来是他知道大宁的世家大族是从骨子里敌视他们这些商人,也许现在萧家为了得到楚家的钱粮资助,会跟楚家虚与委蛇,可一旦将来萧家的人夺得了江山,坐上了皇位,谁又能保证萧家不会为了获得那些世家大族的支持,对他们楚家过河拆桥,翻脸无情呢? 正是因为这一层顾虑,楚端才决定亲自赶来见萧恪一面,当面试出萧恪的口风,再决定楚家如何走出下一步棋。 如今看萧恪对自己谦逊有礼,又用作为御赐贡品的蒙顶黄芽招待他们,楚端也是对萧恪好感倍生,而且他也跟不少朝中权贵打过交道,他能够感觉得出萧恪对他们商人并没有什么轻视之意,不像其他权贵,虽然嘴上还算客气,但根本掩饰不住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反感和敌视。 不过楚端不知道的是,此刻他在不断揣摩萧恪的态度,萧恪又何尝不是在猜测楚家的心思呢! 身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他对商人当然没有多大的恶意,他也知道如果得到楚家的财力相助,对于他们萧家的大业是有极大帮助的,因此他才会又是去帮楚家捞人,又是送给他们蒸馏装置的图纸,目的还不就是为了拉拢楚家。 但是他也明白,这个时代对于商人的歧视是根植在骨子里的,绝非他一己之力就能扭转过来的,不说别人,就是想要说服自己的大哥萧恒接受楚家的投效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此,他必须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够拉拢楚家为他们所用,又能说服大哥接受楚家的财力相助。 就在萧恪还在想着要如何张这个嘴的时候,楚端已经率先开了口:“承蒙武阳侯相助,蓟城那边已经传来消息,幽州大都督周闿已经放了楚闵和其他关押的族人,这都是仰仗武阳侯,老朽在这里拜谢武阳侯了。” 言罢,楚端颤颤巍巍就要给萧恪跪下,还是萧恪眼疾手快,当即上前一步扶住楚端,淡淡说道:“楚翁,我说过了,你年长我几十岁,若是我受了你的大礼,可是要折寿的。” 萧恪好不容易劝楚端重新坐下,却见楚端又从袖中掏出一沓银票,递给萧恪道:“武阳侯帮了我楚家这么大的忙,楚家还未来得及回报,便又得到了武阳侯的图纸,楚家按照图纸做出了蒸馏装酒,对酒水进行了改良,如今楚家在京城的每一家客栈和酒肆生意都火爆异常,这段时间光是卖酒水就挣得了六万两银子,楚家不敢独吞,这是三万两银子,还望武阳侯一定要收纳。” 似乎是怕萧恪误会,楚端又继续补充道:“另外请武阳侯尽管放心,我们楚家已经通知各地的酿酒坊都建造起蒸馏装置,在各地的客栈和酒肆都推广售卖改良过的酒水,相信酒水生意一定会越做越红火,到时我们楚家售卖酒水挣得的利润,都会分一半给武阳侯的。” 萧恪笑了笑,没有一点推托就收下了楚端递过来的银票,毕竟不管怎么说这都算自己以技术入股,这个钱确实是自己应得的,没必要假惺惺拒绝。 不过他心中也暗暗佩服楚端的高明,毕竟自己提供的蒸馏技术对于酿酒这个行业而言无异于是一次划时代的变革,楚家给自己多少钱都不为过。 可是楚家另辟蹊径,没有一次性出大价钱买断自己的蒸馏技术,而是选择跟自己平分酒水生意的利润,表面上虽然看似吃了大亏,但实际上无形中将自己拉进了楚家的生意之中,若是将来楚家出了什么事,自己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看萧恪收下了银票,楚端暗暗松了一口气,一颗心也终于落了地,萧恪收了他们楚家的钱,他们楚家也算是搭上了萧家,总算是有了自己的靠山。 第80章 晓以利义 不过楚端看了一眼一旁一直低头不语的孙女楚汐,想起那日萧恪让她转告给自己的话,沉吟片刻,而后对萧恪道:“那日老朽的孙女离开武阳侯府上,回去便将武阳侯的话原封不动告诉老朽,老朽听完也是感触良多。” 萧恪当然知道楚端是因为什么话而心生感触,便淡淡说道:“如今天下纷乱,群雄并起,楚家在他们眼中无异于是一只任他们宰割的羔羊,不知楚翁可有想过楚家将来该何去何从?” 楚端看了萧恪一眼,有些无奈叹了一口气,道:“老朽无日不再为此忧心,只是天下人皆轻视商人,纵使有人跟周大都督那般为难楚家,我们又能如何,无非就是想法子找关系破财免灾罢了。” 萧恪知道楚端的话倒没有夸张,商人虽然有钱,但整个士大夫阶层却都敌视他们,认为他们重利轻义,蝇营狗苟,就连贫苦百姓也对商人深感不满甚至是痛恨,他们觉得商人不事生产,却坐拥万贯家产,心中怎么可能会平衡。如果有人要对商人下手,只怕他们不仅不会同情,反而会对此拍手叫好。 这是天下人对于商人的仇视,不是萧恪一个人就能够扭转过来的,不过萧恪倒是可以给他们点拨出一条明路。 “我知道天下人对于商人的歧视根深蒂固,很难改变,不过楚翁若是想改变天下人对于楚家的看法,却并非没有机会。” 楚端闻言微微一怔,似乎有些不明白萧恪的意思,什么叫天下人对于商人的歧视很难改变,但想要改变天下人对楚家的看法却并非没有机会,两者有什么区别吗?谁不知道楚家就是天下最大的商人! 不过尽管心中有疑虑,楚端还是对萧恪一躬身,虚心求教道:“老朽愚钝,还望武阳侯赐教。” 萧恪淡淡一笑:“若如今是太平盛世,即使你们楚家想要为朝廷效力,或者为百姓出力,只怕他们也未必领你们的情。可如今天下大乱,你们楚家的机会也就来了。” “譬如说,去年淮河闹了水灾,无数百姓受灾,以至于流民遍地,当地官府根本无力赈灾,若是此时你们楚家出钱出粮,协助当地官府赈济灾民,我想那些地方官总不会拒绝你们楚家的一番好意吧,当地百姓也会感念你们楚家的善举吧。” “又或者,其实天下想要读书入仕的人不少,但如今天下大乱,不少百姓填补肚子都不容易,更别说进学堂读书了,若是你们楚家大力兴建义学,资助家境贫寒的读书人,一旦将来他们科举入仕,总会记得你们楚家的恩惠。” “我知道做这些事每年都会花掉你们楚家不少的银子,可以此得到的好处绝非金钱所能衡量的,若是你们楚家能够做好这些事,即使你们楚家依旧是商人,但我想天下人提到你们楚家,也会说一声楚家大义,若是将来有人想要为难楚家,那些受过楚家恩惠的读书人和百姓,总会站出来为楚家说话的。” 一番长篇大论下来,萧恪是说得口干舌燥,但楚端和楚汐却是满脸震惊之色,显然是萧恪一番话让他们两人都大受震撼。 尤其是楚端,他身为楚家的掌舵人,平时没少告诫楚家的晚辈莫要因利忘义,自己也经常做一些接济乡邻的善事,可却从未有过萧恪这么大的魄力,这么长远的布局。 不过细细一想,若是真的按照萧恪说的做,虽然每年都会耗费楚家大量的钱财,但确实可以极大扭转他们楚家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形象,这么看都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毕竟他们楚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最缺的反而是声望。 此时此刻,楚端对萧恪又是佩服又是诧异,他刚才说请萧恪赐教,不过是随口客套一番罢了,不可能真的指望萧恪一个世家出身的权贵,真的能给他们这些商人出什么主意,可没想到,萧恪最终还真的给他们楚家指出一条明路。 楚汐一双美目更是一直落在萧恪身上,目光有些迷离,似乎萧恪身上有什么魔力,紧紧吸引住她的目光,让她无法挪动半分。 她之前一直以女扮男装示人,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美貌很容易引来那些权贵的觊觎和垂涎,怕这些人对自己心存不轨,最终反而害了自己。 因此当日萧恪识破了她的伪装,她心中也微微有些担心,因为萧恪帮了他们楚家这么大的忙,却不肯收他们楚家的钱,她自然而然会担心萧恪是别有所求,很有可能是看上了自己。 不过她父母都去世得早,这些年一直都是叔父楚闵在照顾她,若是萧恪能够帮她救出叔父,纵使萧恪要自己委身于他,她也会咬牙同意。 可直到如今第二次相见,萧恪当着她祖父的面也没有对她和楚家提出任何非分的要求,反而真心在为他们楚家的将来出谋划策。 一时之间,楚汐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了,但她发现自己更加迫切想要更深去了解这个男人。 萧恪看在眼里,知道自己说的这番话他们二人应该都听了进去,心中也多少感到欣慰。 不管怎么说,他萧恪也算是为推动资本主义在大宁的萌芽做出了贡献。 因为他知道,只要楚家作出了表率,自然会有其他商人跟着效仿,时间一长,总能慢慢扭转商人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形象。 之后只要再大力推广马铃薯、红薯和玉米这些高产作物,解放生产力,便能推动手工业和商业的繁荣,最终萌发出资本主义的萌芽。 虽然他也知道会由此产生出万恶的资本家,可谁叫资产阶级就是比封建地主阶层代表更先进的生产力呢,毕竟只要有阶级的存在,剥削是始终无法彻底消灭的。 不过他觉得既然自己劝楚家做这么多好人好事,总得给人家一点甜头,让他们楚家见到好处,才会心甘情愿听自己的意见,也让其他商人看看,听他萧恪劝,有肉吃! “楚翁,我可以答应你们,若是你们楚家按我说的做,待时机成熟,我会劝说我兄长同意你们楚家的子弟参加科举考试。” 楚端有些不敢置信望着萧恪,他当然知道准许他们楚家参加科举考试意味着什么,一旦他们楚家有人考中科举,得以入仕为官,他们楚家便有机会改写家族命运,有机会慢慢发展成为真正的世家大族了,而不再是人人看轻的商籍。 此刻,看着萧恪真挚的目光,楚端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他们楚家彻底倒向萧家,也不失为一条明路。 毕竟,从萧恪身上,他看到了他们楚家的未来。 可唯一的变数,就是不知道萧恪最终能不能说服他那位权倾朝野的兄长。 (好怕这章过不了审) 第81章 兄弟同车 “咚咚咚——” 破晓时分,天色将亮未亮,但京师各处城门却在同一时间同时擂响了大鼓,惊醒了古老的洛阳城。 虽然此时天色还是一派沉寂,但通往太初宫的定鼎大道已经有不少马车在奔驰,不少马车车头上还挂着一个灯笼,灯笼上写着马车主人的官职和姓氏,他们无一不是赶去参加早朝的官员。 虽然大宁祖制规定是三天一小朝,五天一大朝,但如今朝中大小事都由大将军萧恒决之,身为大宁天子的龙璟反而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因此自他登基三年以来,上朝的次数便一年比一年少。 而且自从贾家被夷灭三族之后,龙璟行事更加低调,已经多日不上早朝了,只是终日待在御书房,批阅着那些大将军萧恒已经批示过的奏折。 不过昨日龙璟却突然派宫中宦官去通知朝中百官,告知他们次日要开早朝,原因是凉州大都督董逵率军在大破吐谷浑,皇上要在朝会上亲自为他和凉州军庆功。 马车一辆接一辆从定鼎大道上疾驰而过,其中一辆灯笼上写着“大将军 萧”的马车尤为显眼,沿途不少马车纷纷主动避让,因为谁都明白,马车上坐的是整个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也是大宁王朝真正的话事人,只要一句话便能决定自己的官途和命运。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马车内不仅仅有大将军萧恒,还有龙骧将军萧恪。 本来萧恪是不打算参加这次早朝的,只是萧恒派人告诉他,龙璟事先并没有跟自己通过气,想到朝会的内容和董逵有关,萧恪便猜到龙璟很有可能要在今天的朝会上有什么动作,于是还是决定跟大哥萧恒一起去参加早朝。 萧恒也特意绕了一段路去龙骧将军府接萧恪一起同乘一辆车去上早朝,以便兄弟二人在路上先通通气。 车厢内,萧恒掀开车窗的帘子,看着窗外一辆辆的马车,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吐谷浑多年来时叛时降,朝廷早就见怪不怪了,如今不过是吐谷浑的又一次反叛,被董逵出兵平定,不得已只能再次给朝廷上表乞降,皇上却以此为由特意召开朝会来为董逵和凉州军庆功,恐怕用意并不简单吧。” 萧恪笑了笑:“大哥,其实你也能猜得到,如今董逵坐拥雍凉两州之地,麾下的凉州军更是大宁最为精锐的边军,若我是皇上,也会想到拉拢董逵来对付大哥你的。” 萧恒冷冷一笑:“我当然知道他时刻想着要除掉我,可他以为董逵是什么善类吗,当初父亲一遇刺身亡,董逵便立即率军濒临潼关,若不是我当机立断,迅速控制住洛阳城内外的局势,一旦董逵入主洛阳,控制了朝廷,只怕如今这天下早就改姓董了。” 萧恪也掀开自己旁边的车窗帘子,望着前方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的太初宫,悠悠说道:“皇上未必不知道拉拢董逵无异于是在与虎谋皮,可自从贾家被他夷灭三族之后,朝中不少官员都不敢再接近他,连身为国丈的柳乾都在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在这种情况下,他除了拉拢手握重兵的董逵,已经没有更多的选择了,如今的局势也容不得他有更多的顾虑了。” 萧恒又是冷笑一声:“大宁气数将尽,他以为凭他一己之力就能够挽救大宁的颓势吗?天下若无我萧恒,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可他却还是执迷不悟,一心只想置我于死地。” 萧恪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他能听得出大哥语气中的恼怒与不甘,毕竟如果没有他,龙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落魄皇子,是他亲手将龙璟扶上皇位的,可龙璟登基之后,却一直处心积虑想要除掉他,换谁谁不郁闷。 可权力斗争向来就是如此残酷,只有尔虞我诈,从不讲任何情分,如果自己是穿越到龙璟身上,第一个想要杀的的人也会是萧恒。 此时马车已经到了朱雀门外,门外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上千名官员,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时不时还交头接耳,低声细语,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是一见到大将军萧恒的车驾出现,一个个顿时都赶紧闭上了嘴。 只是当这些官员看到萧恪跟在萧恒后面从马车上下来,心中都不由一咯噔,因为他们都知道萧恪几乎不来上朝,上次好不容易上一次朝,没过几天整个贾家就灰飞烟灭了,今天又来上朝,准没什么好事。 就在这些官员一个个还在暗自揣测之际,太初宫内突然传来一阵浑厚悠长的钟声。 一听到钟声,朱雀门外的官员纷纷整理好自己的衣帽,依照左文右武分列左右两队,又按各自官阶品级依次站好。 不多时,朱雀门的大门缓缓向两侧大开,一名宦官从宫内走出,看着门外的两列官员,尖声宣布道:“卯时一刻已到,升朝。” 随后,在这名宦官的指引下,两列官员跟在他后面,缓缓穿过朱雀门,一路走到宣政殿。 百官进入宣政殿不久,殿外又传来一声浑厚悠长的钟声,随后殿中少监面向百官,拉长嗓音喊道:“皇帝陛下驾到!” 很快,随着又一声钟响,四十名宦官分两列进入宣政殿,紧随其后的是六十名带刀侍卫,他们无一不是腰挎银装仪刀,手执玉锤金戈。 这些宦官和侍卫就站在龙椅前的玉阶上,分列左右两边站好,恭迎天子上殿。 而后,在十六名手持宫扇和罗盖的宫娥簇拥下,大宁天子龙璟缓步进入宣政殿,他今天穿的并不是平日上朝的常服,而是衮冕十二章,可见今日朝会规格之高。 龙璟在殿中众人目光的注视下缓步踏上玉阶,缓缓在龙椅上坐下。 他一坐定,宣政殿内的文武百官一齐下拜,齐声山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璟微微颔首,轻轻一抬头道:“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百官一齐谢恩,随后各自回到自己的队列中站好。 趁着这个空隙,萧恪看了一眼前面的大哥萧恒,见他也是面色凝重,便知道今日的朝会绝不会简单。 毕竟光从今日朝会的流程和规格上看,龙璟已经是给足了董逵和凉州军面子,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拉拢之意。 第82章 皇恩浩荡 此时,龙璟目光从殿中文武百官身上扫过,缓缓开口道:“今日朝会的议题,想必诸位卿家已经知晓了。今年开年凉州大都督董逵率凉州军在敦煌郡大破吐谷浑叛军,斩首千余人,逼得吐谷浑人不得不上表乞降,大扬我大宁天威,其功在社稷,不可不赏。” “依诸位卿家之见,朕该当如何封赏董卿家和凉州军?” 龙璟说完,顿时有不少官员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人主动出列,为董逵和凉州军邀功请赏,更有官员直接将目光投向右首的大将军萧恒,想看看他如何表态。 龙璟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是如此情景,心中暗暗冷笑,目光看向萧恒,不动声色问道:“萧卿家,你身为大将军,节制天下兵马,依你看,朕要如何封赏董卿家和凉州军为好?” 萧恒似乎也早就想到龙璟似乎会找上他,当即缓步出列,躬身道:“回陛下,此次我大宁能够平定吐谷浑叛乱,皆是因凉州军将士上下用命奋勇杀敌之故,臣以为陛下应当重赏凉州军,多赏赐他们一些铜钱和绢布,以示皇恩浩荡。” 听完萧恒一番话,龙璟心中暗暗冷笑不止,萧恒一番话看似公正,但只提凉州军的功劳和封赏,对于身为主将的凉州大都督董逵却是只字不提,很显然是刻意而为之。 但他依旧不动声色,未置可否,只是目光再次扫视殿中百官,沉声道:“对于大将军之议,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不少官员闻言纷纷低下了头,倒是不少萧恒的党羽纷纷出言附和,表示大将军言之有理,皇上理应重赏凉州军,不可寒将士之心。 龙璟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他的国丈中书令柳乾,希望他能站出来为董逵说句公道话。 可柳乾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深深低下了,目光看着脚下的地板发愣,没有一点出列的意思。 这一刻,龙璟对柳乾是彻底失望了,更加坚定了要改立董逵之女董悦为皇后的决心。 眼见无人站出来为董逵说话,龙璟索性将目光重新落到萧恒身上,冷声说道:“凉州军平定吐谷浑叛乱有功,朕确实应当重赏,可董卿家身为凉州军主将,更是功不可没,萧卿家觉得朕该当如何封赏他。” 萧恒淡淡一笑道:“董大都督身为主将,自然当居首功,陛下不妨多赏赐他一些良田美宅,珠宝美玉,以示皇恩浩荡。” 龙璟目光一沉:“我大宁祖训,向来是有功必赏,如今董卿家率军大破吐谷浑,斩首千余叛军,若是朕吝惜赏赐,不肯厚赏,岂不是有违祖训,也将大宁其他将士寒心?” 听龙璟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萧恒依旧没有动怒,只是语气平静反问道:“那在陛下看来,朝廷又该如何封赏董大都督呢?” 龙璟没有直接回答萧恒的问题,而是对着身后的宦官淡淡说了一句:“宣旨吧。” 此话一出,萧恒面色顿时微微一变,想不到龙璟又再次绕过了中书省和门下省擅自拟定了封赏董逵的中旨,他是真不怕自己废了他吗? 那名宦官偷偷看了面色阴沉的龙璟,心中很是惶恐,但天子有命,他还是不得不拿出一份圣旨,颤抖着声音高声念道:“敕曰:凉州大都督董逵,率军大破吐谷浑叛军,斩首千余,重振大宁天威,其功在社稷,特封其为凉国公,其夫人马氏为一品诰命夫人,其余有功将士另行封赏。钦此” 圣旨念完,百官顿时一阵哗然。 当年宁太祖龙胤立国之初,曾经立下祖训,非龙姓最高只能封侯,不可为公为王,否则天下共击之。 因此当年萧儁发动政变,掌握朝廷大权,逼迫宁惠帝封自己为齐国公之时,曾经在朝野上下引起轩然大波,不少官员纷纷上书反对,可最终宁惠帝迫于萧儁的威势,还是不得不下旨封萧儁为齐国公,坏了太祖皇帝立下的规矩。 待萧恒取代萧儁重新掌握朝廷大权之后,更是直接号召百官上书朝廷,逼刚即位的少年天子龙璟晋封自己为齐王,再一次坏了大宁的祖训。 可谁也没想到,如今皇上竟然要主动封凉州大都督董逵为凉国公,自己带头坏太祖皇帝的遗训。 此时萧恒面色尽管阴沉得很是难看,却没有出言反对此事。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暗暗叹了一口气,如果龙璟是封董逵为什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大哥萧恒和他在朝中的党羽有各种理由来反对和阻止,可如今龙璟只是给董逵封爵国公,大哥还真不好反对。 毕竟虽然朝中大小事都由大将军府悉数决之,但是敕封爵位还真是龙璟作为天子为数不多的权力,而且董逵也确实是平定叛乱有功,还真不好反对。 而且大哥也不能以破坏大宁祖训为由反对此事,毕竟他自己还顶着一个齐王的头衔,比董逵的凉国公更加大逆不道。 龙璟看着萧恒萧恪兄弟和他们党羽默然不语的样子,心中越发冷笑不止,但还是故意扫视了一眼殿中百官,沉声问道:“诸位卿家可有异议。” 殿中群臣都不由看向萧恒,一个个低头不语。 连大将军都没有出言反对,自己何必出这个头。 龙璟又看了一眼萧恒,淡淡问道:“那萧卿家可有异议?” 萧恒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臣无异议。” 龙璟心中暗暗冷笑一声,对一旁的宦官道:“既然无异议,那就明发旨意,昭告天下吧。” 随后,龙璟又看了一眼萧恒,冷声道:“朕还听说董卿家有一女名为董悦,年方二八,尚待字闺中,因此朕打算将其纳入宫中,封为贵妃,以示恩宠之意,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再度哗然,中书令柳乾更是面色大变,一脸不敢置信看着龙璟。 龙璟却没有看柳乾,只是看着殿中百官,沉声问道:“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萧恒沉吟片刻,略一躬身道:“陛下,恕臣斗胆,陛下正当年少,理当以国事为重,切乎沉溺于儿女情长。” 龙璟哈哈一笑:“萧卿家言重了,朕登基已有三年,至今后宫仅有皇后一人,以至于一直未能有子嗣,朕如今欲纳董卿家之女入宫,除了有恩宠功臣之意外,也有为皇室开枝散叶之意。” 龙璟说得有理有节,萧恒唯有无奈躬身道:“此乃陛下的家事,臣不便插嘴,陛下可自决之。” 龙璟暗暗吐出一口气,自从自己即位以来,何曾如此痛快过。 “诸位卿家,若无其他事,便退朝吧!” “恭送皇帝陛下!” 百官纷纷再次拜谢天子,龙璟就此离开宣政殿,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柳乾一眼。 龙璟已经走远,柳乾依旧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不少官员都偷偷看着他,目光分明透着一丝玩味。 毕竟董逵之女一旦入宫,有他和雍凉两州的将士做后盾,柳璇的皇后之位可是岌岌可危。 况且方才皇上还在朝堂上当众说出柳皇后入宫三年无子,这话怎么听都是另有一番深意。 萧恪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柳乾,心中反而莫名一动。 第83章 父女忧心 丹凤宫内,一名侍女匆匆走进皇后柳璇的寝殿,矮身施了一礼,随后通报道: “娘娘,中书令大人来了。” 柳璇闻言不由微微一怔,因为之前父亲柳乾虽然也会时不时进宫来探望自己,可一般都会事先派人前来告知自己一声,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一下朝便立即赶来丹凤宫见自己。 她心中隐约有些怀疑是不是今天在朝会上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事情很有可能与自己或是柳家有关,否则父亲也不至于一下朝就这么急匆匆来见自己。 不过她知道自己此时再多想也无用,当即起身,在一群宦官和宫女的簇拥下,径直前往宫门外迎接父亲。 此时,柳乾一个人在丹凤宫的宫门外来回踱步,时不时还低头长长叹息一声,一脸的忧心忡忡。 “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一个尖利悠长的声音,皇后柳璇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出现在宫门处。 柳乾看着自己的女儿,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上前躬身下拜道:“老臣柳乾,参见皇后娘娘。” 柳璇慌忙上前扶起父亲,低声埋怨道:“爹爹,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和娘亲见到我不必行礼,天下间哪有父亲拜女儿的道理。” 柳乾摇了摇头,沉声道:“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礼不可废,以免惹人闲话。” 柳璇心中也有些无奈,父亲为人就是这样子,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思虑再三,生怕落人话柄。 不过她也早就习惯了,便不再说这个事,而是话锋一转,继续问道:“爹爹,你这么急着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柳乾没有说话,目光反而看向柳璇身后的那些宦官和宫女,柳璇心中会意,知道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请父亲随自己进丹凤宫一叙。 随后,柳璇将父亲柳乾领进丹凤宫的正殿,父女二人谦让一番后各自落座,待有宫女端上两杯热茶之后,柳璇便借故屏退殿内的宦官和宫女,只留下自己与父亲两个人。 宦官和宫女们一退下,柳璇便看了父亲一眼,轻声问道:“爹爹,如今殿内只有你我二人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柳乾放下手中的茶盏,又叹了一口气,随后便将今日朝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柳璇。 当听到皇上要纳董逵之女董悦入宫并封之为贵妃,柳璇面色不由微微一变,久久没有说话。 柳乾见女儿如此模样,心中又是长叹一口气,知道皇上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并没有与柳璇通过气,心中也深深为自己女儿鸣不平。 要知道,虽说历代帝王都可以坐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但不管哪一朝哪一代,皇后都是当之无愧的后宫之主,皇帝想要纳新的妃子进宫,都是需要皇后点头的,以示对皇后这个正妻的尊重,维护皇后母仪天下的威严。 可如今皇上不声不响就纳董氏之女入宫,置自己女儿这个皇后的尊严于何地。 不过柳乾也能感觉得出来,因为自己好几次在朝堂上没有站出来为皇上说话,他对自己这个国丈是越来越不满了。 可自己有什么办法呢,如今朝堂上下到处都是萧恒的党羽,而他们河东柳氏传承百年,家大业大,人丁兴旺,自己身为家主,自然要以家族的兴衰和族人的性命为重,否则自己一旦触怒了萧恒,对于河东柳氏而言,很有可能就是灭顶之灾,贾家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 不知过了多久,柳璇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淡淡说道:“皇上说得不错,他登基已有三年,后宫只有我一人,确实有些不像话,他也确实该多纳几个妃子,为大宁绵延子嗣。” 知女莫若父,柳乾如何看不出女儿笑得勉强,也能感受得到女儿心中的苦楚与无奈,但事到如今,他自己也只能又长叹一口气,道:“若是其他家的女子进宫,为父倒不至于如此忧心,只是董逵此人谁不知道他野心勃勃,为父担心他此时送自己女儿入宫,觊觎的是你的皇后之位。” 柳璇听得出父亲的忧心,尽管自己心中很不好受,但她还是尽力宽慰父亲道:“父亲不必如此担心,女儿入宫三年,并无任何失德之举,皇上是不会随便废了女儿的皇后之位的。” “璇儿,你还看不明白吗?”柳乾摇了摇头,又是长叹一口气,“皇上为何偏要在此时纳董氏之女入宫,还不是因为看中了董逵手中的兵马,想利用董逵来对付萧恒。” “可董逵的为人为父也略闻一二,狼子野心绝不在萧恒之下,既然将自己女儿送进了宫,就绝不会只满足一个区区的贵妃之位,最终必然是处心积虑想要谋夺你的皇后之位,好让他自己成为大宁的国丈,名正言顺去跟萧恒争夺朝廷大权。” “而皇上的为人为父也很清楚,向来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为了拉拢董逵去对付萧恒,迟早都会废了你的皇后之位,改立董悦为后。” 柳璇一时陷入了沉默,她当然比父亲更加清楚龙璟的为人,知道他迟早会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牺牲自己,她刚才那番话不过是为了宽慰父亲罢了,只是没想到还是被父亲一语点破了。 不过看着父亲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柳璇还是强颜作笑,继续宽慰父亲道:“父亲只管放心,废后绝非小事,不是皇上说废就能废的,即使皇上真要废掉我的皇后之位,他也没有一个能够说服天下臣民的理由。”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父亲柳乾的面色更加难看了:“今日在朝堂上,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说你入宫三年无出……” 柳璇再一次怔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她当然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毕竟过往历朝历代,那些因为没有子嗣而被废掉的皇后还少吗? 可自己入宫三年,他从未留宿过丹凤宫,甚至大婚当夜都没有与自己圆房,自己怎么可能会怀上他的子嗣…… 此时此刻,柳璇是悲从中来,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见自己女儿落泪,柳乾身为她的父亲看在眼里,心中也很是难受。 他内心更是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三年前龙璟刚登基不久,就主动提出要纳自己女儿入宫为后,自己明明知道他是看中自己中书令的身份,但自己还是一时鬼迷心窍,竟然答应下了这门婚事,以至于如今把女儿害成这个样子。 他也知道自己女儿和萧恪的事,早知道当初还不如将女儿嫁给萧恪,至少萧恪还是个重感情的人,会好好善待自己的女儿。 不信看看薛家小姐就知道了,萧恪为了她不惜多次以身犯险,虽然有些冲动不智,但至少不愧为大丈夫。 可惜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至少自己女儿跟萧恪这辈子是绝无可能了。 第84章 心如死灰 好不容易将忧心忡忡的父亲劝走,柳璇本想一个人待在寝殿静静,但偏偏此时有宫人来报,说皇上来丹凤宫了。 柳璇再次愣住了,因为自从当日她私自去见萧恪,回宫之时在朱雀门跟龙璟起了冲突,她便被禁足在丹凤宫,再也没机会见到龙璟,龙璟也再没来过一次丹凤宫。 但今日龙璟又突然踏足她的丹凤宫,想来是为了董氏之女入宫之事而来吧。 曾几何时,她每天都在期盼皇上来丹凤宫,甚至留宿在丹凤宫,与自己做一回真正的夫妻,但是自从发生朱雀门的事情之后,她心中便对龙璟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幻想,甚至不希望龙璟再踏入她的丹凤宫,她宁愿自己一个人困守在丹凤宫这深宫高墙之中。 不过尽管已经猜到龙璟的来意,柳璇此时是真的不想见他,但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她还是不得不召集丹凤宫的全部宫人,前去恭迎皇上的大驾。 当她见到皇上时,看到他竟是只身前来,身边并没有跟来一个宦官或宫女,心中当即冷笑不止,果然是跟自己摊牌来了。 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率领丹凤宫的众宫人朝龙璟下拜,口中齐声呼道:“臣妾(奴婢)参见皇上。” 龙璟看柳璇眼睛微微有些红肿,显然是刚哭过不久,心中不由微微叹了口气,但还是不动声色摆摆手道:“都免礼吧。” “谢皇上!” 柳璇和众宫人一齐谢恩起身,只是依旧冷着一张脸。 龙璟看在眼里,知道柳璇心中有气,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要那些宫人都退下,不要打扰他和皇后的谈话。 皇上金口一开,这些宦官和宫女当即纷纷识趣退下。 待宫人们一走远,龙璟看着柳璇,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听说国丈方才来过?” 只是他不问这话还好,这话一问出口,柳璇心中便不由升起一阵恼怒,这算什么?算是对自己的监视吗?他对自己这个皇后还有一点信任可言吗? 柳璇越想越恼,当即拉着一张脸道:“皇上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龙璟听得出她话里有气,但还是耐心解释道:“皇后你不要误会,朕没有派人监视你,只是国丈进宫之时,恰巧被一个宦官看到了,他多嘴跟朕说了一声,朕便过来看看。” “皇上不必解释,太初宫是皇上的太初宫,宫中发生的任何事又怎么可能瞒得住皇上的眼睛呢?”柳璇脸上没有一丝怒意,语气很是平静。 龙璟看着柳璇,心中很不是滋味,他了解自己的皇后,她越是这么说,证明她越是在乎这件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自己跟柳璇的关系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之前柳璇去见萧恪是他的意思,他曾经也相信柳璇是绝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只是自从那天晚上柳璇一个人不声不响回到宫中,绝口不提当夜之事,而后没过多久又背着自己私自去见萧恪,他的心中便埋下了一颗猜忌的种子,总怀疑萧恪和柳璇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想过要废掉柳璇的皇后之位,只是暂时将她禁足在丹凤宫中,想着将来诛杀了萧恒和萧恪兄弟,再慢慢修复两人的关系。 可如今随着郭茂的身死和贾家的灰飞烟灭,自己同时失去了赖以翻身的千牛卫和五千私兵,龙璟知道单凭自己如今的实力很难再跟萧恒抗衡,便想到拉拢同样想对付萧恒的董逵入局,而代价就是立董逵的女儿董悦为皇后。 事情到了这一步,龙璟只能寄希望于柳璇能够理解自己,暂时将皇后之位让出来,待将来自己借董逵之手除掉了萧恒,便会反手再诛杀董逵,到时候再随便找个理由废掉董悦,重新再立柳璇为皇后。 只是他短时间内还真没有想好要怎么开这个口,便得知皇后的父亲柳乾一下朝便赶来丹凤宫见皇后,便猜到柳乾很有可能会跟柳璇说起董悦进宫之事。 于是柳乾前脚刚走,龙璟后脚便来到丹凤宫,就是趁此机会跟柳璇说出自己的想法,希望柳璇能够理解自己的苦衷,暂时忍耐一些时间,将皇后之位让给新进宫的董悦。 只是看柳璇此刻如此模样,龙璟知道恐怕自己今日不好说服她,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干笑两声道:“朕本想下朝之后亲自来告诉皇后董氏入宫之事,没想到却让国丈捷足先登,赶在了朕的前面。” 如果是以前,柳璇或许会理解龙璟的不容易,大度表示自己不会放在心上,反而劝龙璟一切以国事为重。只是不知为何,如今看着龙璟的嘴脸,柳璇竟然感觉有些恶寒和不适。 他没有跟自己打过任何招呼,便在朝会上宣布此事,不就是为了造成既定事实,让自己没有机会反对此事吗? 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地,又假惺惺跑来找自己通气,简直让人作呕。 此时此刻,她脑海中竟蓦然浮现出萧恪的影子,不管怎么说,萧恪至少对她坦诚得多。 不过尽管如此,柳璇依旧还是面无怒色,只是淡淡说道:“既然皇上已经在朝会上宣布了此事,又何必跑来臣妾这多此一问呢?” 龙璟看着柳璇,长叹一口气道:“朕知道朕此举有些不妥,但朕希望你能理解朕的难处和苦衷……” “皇上言重了,臣妾没有任何怪罪皇上的意思。”柳璇面无表情,冷声说道,“皇上乃是天下之主,天下想长伴君王侧的女子何其多,皇上想纳任何女子进宫都是皇上的自由,就是皇上想要另立其他女子为后,臣妾也可以将皇后之位给让出来。” 龙璟闻言不由一怔,他今日来丹凤宫的目的就是想说服柳璇让出皇后之位,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还没想好怎么开这个口,柳璇便大度表示自己可以让出这个皇后之位,他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自己下面还要说什么好。 良久,龙璟缓缓叹了一口气,看着柳璇,目光坚定道:“皇后,朕知道现在是朕委屈了你,但你要相信朕,只要给朕一些时日,朕一定可以诛灭一切不臣,重新再将后冠亲手戴回你的头上。” 柳璇没有说话,脸上依旧看不到一丝喜怒哀乐,因为类似的话她已经听过太多次,她的耳朵和她的心都听麻木了。 此刻,她看着龙璟的脸,竟突然隐隐约约感觉有些反胃。 也不知最近是为何,自己总感觉有些乏力和头晕,也没有什么食欲,吃不下任何东西,偏偏还时不时干呕,有时间倒是真得叫个太医来瞧一瞧。 第85章 有孕在身 一名宫女引领在前,太医胡经挎着一个药箱跟在后面,匆匆赶到了丹凤宫,一路走到皇后柳璇的寝殿外。 皇后的贴身宫女杏儿已经早早守在了寝殿门口,见到胡经过来,当即冲他轻轻一点头道:“胡太医,皇后娘娘就在寝殿内,你随我进去吧。” “是吾来迟了,让皇后娘娘久等了。”胡经也冲杏儿微微点头致意,随后跟在她后面进入寝殿。 杏儿将胡经带进寝殿,随即冲着纱帐后面的方向轻轻通报了一声:“皇后娘娘,胡太医到了。” 不多时,皇后柳璇便在另外一名贴身宫女兰儿的搀扶下从纱帐后走出,胡经当即拜倒在地,口中恭敬道:“臣胡经,参见皇后娘娘。” 柳璇在一张桌子旁坐下,而后对着胡经轻轻一抬手,柔声道:“胡太医不必多礼。” “多谢皇后娘娘!” 胡经谢恩起身,随后说道:“丹凤宫的宫人说皇后娘娘近几日身体有些不适,因而召臣前来诊治,不知娘娘可否告知臣是哪里不适。” 柳璇想了想,轻声说道:“其实本宫身体也没什么大碍,就是这几日总感觉身子有些疲乏,总想歇息,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甚至有时还干呕。” 听完皇后一番描述,再远远一看皇后的气色,胡经心中不由一咯噔,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但此事事关重大,他也不敢草率下结论,便躬身拱手道:“臣斗胆,可否为皇后娘娘号一号脉。” 柳璇轻轻一点头,随后将手腕朝上放在桌面上。 胡经低身上前,说一声“臣得罪了”,便将右手三根手指搭在皇后柳璇的手腕上,双目微闭,似乎是在慢慢感受脉搏的跳动。 片刻之后,胡经睁开双眼,脸上竟然掠过一丝喜色,随即收回手,后退几步,对着柳璇躬身道贺道: “恭喜皇后娘娘,此乃喜脉,陛下有后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皇后柳璇面色微微一变,连殿内的杏儿和兰儿也是面色大变。 她们二人一直贴身伺候在柳璇左右,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皇后虽然入宫已有三年,可是皇上从来没有留宿过一次丹凤宫,皇后怎么可能会怀上皇上的龙种。 胡经没有注意到三人的异样,仍然自顾自继续说道:“娘娘身怀龙子,此乃大宁之福呀。” 良久,柳璇总算是慢慢压制住了心中的慌乱,故作镇静道:“胡太医当真确定本宫是怀有身孕吗?会不会是号错脉了?” “绝无可能!”胡经连连摇头,语气满是自信道,“皇后娘娘请放心,臣进太医院多年,不知为宫中的贵人把过多少脉,从未看走眼过一次,现在娘娘的脉象就是喜脉,绝无可能有错。” 听胡经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柳璇一颗心瞬间如坠冰窟,久久说不出话。 她当然清楚自己腹中怀的是谁的孩子,毕竟她只跟萧恪一个人欢好过。 可她不敢想象,若是天下人知道她堂堂一个当朝皇后不仅私通外臣,竟然还怀上了他的孩子,到那时她将会面临怎样的千夫所指万人唾弃,整个大宁皇室也会因为她的不忠而颜面扫地,连整个河东柳氏也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一想到此处,她的面色渐渐变得苍白。 胡经也终于注意到了柳璇的异样,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是简单以为皇后娘娘一时之间还无法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毕竟他也多少听到了一点风声,说是皇上最近可能要纳一名新的贵妃进宫,这无疑会威胁到皇后娘娘的皇后之位,若是皇后抢在这位新的嫔妃之前诞下皇子,皇后之位自然会稳固不少,也难怪皇后娘娘会一时震惊到说不出话。 想到这儿,胡经又有些讨好道:“皇后娘娘身怀龙种,是半点大意不得,臣回到太医署之后会立即将此事通报给皇上和太医令,好拟定出一个章程,确保皇后娘娘九个月后可以顺利诞下龙子。” “不可!此事不可声张!” 柳璇听完不由身躯一震,几乎是本能脱口而出阻止道。 胡经微微一愣,随即有些不解看着柳璇,疑惑道:“皇后娘娘,这是为何?” 柳璇稍稍稳住心神,故作镇定笑笑道:“因为本宫要亲口将这个消息告诉皇上,好给他一个惊喜,胡太医就不要跟本宫抢了。” 胡经恍然大悟,却有些面露难色道:“可是……这不合太医署的规矩,若出了事,臣担待不起。” 柳璇面色微微一沉:“胡太医尽管依本宫的话去做便是了,若真有什么事,本宫会一力承担的。” 既然柳璇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胡经也不好再坚持,不过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那臣先给皇后娘娘开一个宁神安胎的方子吧。” “先不必了,本宫这几日还暂时不想喝药。” 柳璇毫不犹豫拒绝了胡经的好意,她入宫三年,当然清楚太医院的规矩,知道这些太医开过的每一个方子都需要登记留存在册,一旦被有心人看到,自己怀孕的事便再也瞒不住了。 胡经更加迷惑不解,却也不敢多问,只是心中一时疑窦暗生。 柳璇也怕胡经会起疑心,当即吩咐杏儿将胡经送出丹凤宫,只是临走之前不忘再次强调,绝不能擅自将自己怀孕之事通报给太医署,更不能私自告诉皇上,免得坏了自己的计划。 胡经自然只能连连点头称是,最后在杏儿的指引下带着满心疑虑离开了丹凤宫。 胡经一走,兰儿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娘娘,您腹中的胎儿是……是龙骧将军的?” 毕竟是皇后的贴身宫女,她也知道皇后娘娘不止一次奉皇上之命半夜出宫去见萧恪,只是她跟在柳璇身边多年,清楚皇后的为人,一直相信皇后和萧恪之间是清白的,只是没想到皇后竟然不知道何时怀上萧恪的孩子。 柳璇没有说话,甚至好像没有听到兰儿在问她什么,只是怔怔望着殿中某个角落发呆。 兰儿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一切都被自己给说中了。 不多时,杏儿也去而复返回到寝殿,她看着发呆的皇后柳璇,迟疑了片刻了,还是轻声说道:“皇后娘娘,我看胡太医一副疑心重重的样子,很担心他嘴巴不严,跟其他人说漏嘴。” 柳璇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虽然从时间上推算,现在胎儿应该还未成形,可她恍惚间却似乎感觉到孩子的心跳…… 她的理智告诉她,腹中的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一定要想办法尽快打掉,否则会给她柳家还有整个大宁皇室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可一想到要亲手扼杀掉自己的亲骨肉,她又怎么样都狠不下这个心。 但他也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胡太医迟早都会将自己怀孕之事报给太医署和皇上,到时候一样什么都瞒不住,自己腹中的胎儿一样保不住。 想到此处,她心中不由对萧恪升起一丝怨恨,恨他没有把持住与自己欢好,恨他让自己怀上了身孕,恨他…… 柳璇突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杏儿和兰儿,随后似乎下定了某一个决心,沉声道:“杏儿,兰儿,事到如今,我能相信的也就你们二人了!” 杏儿和兰儿一听,慌忙齐齐跪倒在地,杏儿更是泣声道:“皇后娘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就是死就不会做对不起娘娘的事。” “对,杏儿说得没错,就是有人要打死奴婢,奴婢也不会出卖皇后娘娘的。” 这话倒没有夸张,她们二人自从进宫被派来丹凤宫伺候皇后柳璇,柳璇与她们二人名为主仆,实际上却一直待她们如姐妹,她们对此也是心存感激。 “好!不枉我一直将你们二人当妹妹。”柳璇也有些动容,起身扶起他们二人,随后刻意压低声音道,“我现在被禁足在丹凤宫,只能要你们给我跑一趟,去见千牛卫将军秦冲,要他告诉萧恪我怀孕之事,记得一定要告诉他现在只有胡太医一个人知道此事,剩下的事你们就不用管了。” 第86章 监牢相见 “公子,金吾卫将军韩辞求见,说是有重要之事要面见公子。” 龙骧将军府书房内,一名下人匆匆来报。 萧恪闻言不由微微一怔,因为不管是前身还是现在的自己都很少过问政事,因此大哥萧恒的那些党羽都几乎不会来找自己谈事。 可如今韩辞既然有重要之事,为何不去大将军府找大哥萧恒通报商议,却跑龙骧将军府见自己,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他知道自己瞎猜也没用,便对下人点点头道:“你带他来书房见我吧。” “喏!” 下人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将韩辞带到了萧恪的书房。 韩辞也不含糊,一见到萧恪便躬身行礼道:“末将韩辞,参见少将军。” 萧恪暗暗摇头,心中也有些无奈,他之前跟韩辞说过大家官阶品级相同,要他下次见自己不必行礼,可韩辞还是依旧我行我素,萧恪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不过尽管如此,萧恪还是起身摆摆手道:“韩将军不必多礼,我听府里的下人说你有重要之事要告诉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韩辞却没有马上回答,目光反而看了一眼将自己领进书房的下人。 萧恪会意,便摆摆手示意下人退下,随后笑笑道:“书房内只有你我二人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少将军恕罪,此事事关重大,末将不得不小心为上。”韩辞告罪一声,随后看了门外一眼,刻意压低声音道,“少将军,我们金吾卫今日在城中发现一名操着凉州口音的人,觉得他有些可疑,便将他带回去审问,可没想到我们还没用刑他便招了,说他知道是谁指使刺客在上巳节刺杀少将军……” “什么!” 萧恪闻言不由微微一惊,因为自从他上巳节遇刺之后,他便怀疑此事是董逵所为,只是苦于没有什么证据,想不到现在金吾卫竟然抓到了一个知情人。 “韩将军,你确定他说得都属实吗?”萧恪看着韩辞,忍不住追问道。 韩辞却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可此人交代完这一句之后,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往下说,只是说一定要见到少将军本人才能说,还说如果我们金吾卫敢对他动刑他便咬舌自尽,到时候看我们如何跟少将军和大将军交代……末将也没有办法,只能来求见少将军了。” 萧恪看着韩辞有些吃瘪的样子,心中暗暗有些好笑,不过一时间他反而对此人有了兴趣,便笑笑道:“既然如此,我就陪你去一趟金吾卫大牢又何妨。” …… 说起来,萧恪对金吾卫大牢也算轻车熟路,很快在韩辞等人的指引下,走到了一间牢房前面。 这间牢房关的是一名身穿灰衣的中年男子,身材不高,其貌不扬,看起来平平无奇,如果不是被韩辞叫来,估计即使在大街上跟萧恪擦肩而过萧恪也不会回头多看一眼。 此时这名中年男人正一个人靠在墙角闭目养神,神色淡然从容,完全不像是一个被关在监狱中的人犯。 看到此人身处监牢还能如此气定神闲,萧恪反而觉得他不简单,便暗暗对他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申屠延 统率:83 武力:53 智力:99 政治:92 魅力:50 道德:低 好感:高 人物评级:ss 萧恪心中暗暗冷笑,这个申屠延智力如此之高,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被金吾卫的人抓进大牢,联想到之前韩辞说的怪异之处,萧恪便猜到申屠延做这一切,很可能只是为了见自己一面。 不过看他对自己的好感度是高,萧恪倒不觉得他如此处心积虑是要对自己不利。 韩辞看申屠延如此气定神闲,心中顿时就是一股无名火起,刚要开口训斥,里面的申屠延却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伸了一个懒腰,不紧不慢说道:“是武阳侯来了吗?” 萧恪淡淡一笑,命韩辞叫人打开牢房的门,随后让他们都退下,他自己一个人要跟人犯好好谈谈。 韩辞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他也知道萧恪武功了得,倒也不怕他被人犯伤到,便依言叫人打开牢门,随后带着其他人离去。 萧恪走进牢房内,蹲在申屠延面前,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问道:“听说你知道是谁指使刺客在上巳节刺杀的我?” 申屠延看着萧恪,也笑笑道:“武阳侯不是已经猜到幕后主使之人了,为何还要来问在下?” 萧恪摇了摇头,笑道:“申屠延,申屠先生,你要金吾卫将我叫来,不会只是为了跟我打哑谜吧。” 听萧恪竟然能够叫出自己的名字,申屠延不由微微一怔,随后还是笑笑道:“想不到武阳侯竟然认得在下,倒是让在下有些受宠若惊。” 萧恪看他依旧如此镇定自若,心中也暗暗佩服,当即开门见山道:“申屠先生就不要跟在下打哑谜了,不如直接开诚布公一些,告诉我你为何处心积虑要见我。” 听萧恪问得如此直白,申屠延脸上当即笑意全无,起身正色道:“在下不才,愿投武阳侯麾下,还望武阳侯不弃。” 萧恪再次一怔,方才他用“洞若观火”看到申屠延如此高的智力,自然心生爱才之心,还想着要如何招揽他,没想到不等自己开口,申屠延便主动要投效于他。 不过他没有答应,反而笑道:“我观申屠先生有大才,而我萧恪只是一个闲散将军,申屠先生怎么会想到投奔于我呢?” 申屠延面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武阳侯现在是闲散将军,但武阳侯不管怎么说都是大将军的弟弟,大将军不会让武阳侯一直闲散下去的……” “那你为何不直接去找我大哥呢?毕竟他才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投奔他难道不比投奔我好吗?” “非也!非也!”申屠延摇了摇头,“大将军看重家世,而我申屠延不过出身寒门,未必入得了他的法眼。” 萧恪玩味一笑:“那申屠先生就确定投奔我就能得到重用?” 申屠延哈哈一笑:“想秦冲乃是白巾军旧将,武阳侯尚能力排众议破格推荐他为千牛卫将军,可见武阳侯不仅有识人之明,用人也是不拘一格,在下投奔武阳侯,自然有机会可以博得一个好前程。” 萧恪也跟着哈哈一笑,随后笑问道:“说得也有道理,不过以申屠先生之才,难道这么多年就没有遇上明主吗?” 申屠延摇了摇头:“不敢瞒武阳侯,在下本是凉州大都督董逵麾下将领方威的幕僚,已在凉州军多年。” 听申屠延竟然是来自凉州军,萧恪不由一愣,有些不解道:“以先生之大才,难道还得不到董逵的赏识?” 申屠延依旧摇了摇头:“不然,其实是我一直不愿在凉州军中显露本事,以免被董大都督看中。” 萧恪再次愣住了,忍不住又追问道:“这又是为何?” 申屠延淡淡一笑:“恕在下直言,董逵目光短浅,难成大事,绝非在下要效忠的明主,因此在下宁可在凉州军中一直籍籍无名。” 萧恪恍然大悟,随后又想到了什么,有些好奇问道:“方威难道也不知道先生的本事吗,为何他愿放先生走人?” “很简单。”申屠延玩味一笑,“我告诉方将军,董大都督和大将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他也应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不如放我投奔洛阳,若是将来董大都督真的败了,我也可以在大将军面前为他和家人求情。” “因此,方将军不仅不阻止,还特意给了我不少盘缠,生怕我到不了洛阳。” 萧恪闻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随后道:“既然如此,以后先生就跟在我身边吧,我萧恪绝不会亏待先生的。” 申屠延俯身对萧恪重重一拜:“申屠延愿为武阳侯竭忠尽智,效犬马之劳。” “恭喜恭喜宿主抢在龙璟之前招揽绝顶谋士申屠延,龙璟失去5000天命值,宿主获得相应的5000逆鳞值,另外获得10点属性点和神秘礼包1个。” “另外,龙璟已经累计失去超过天命值,随机失去一项天赋‘帝王风流’。” 萧恪不由一阵暗爽,原来龙璟天命值丢多了也会掉天赋的,那自己迟早可以把这个天命之子打落凡尘。 不过就在此时,韩辞匆匆过来,告诉萧恪秦冲来了,说是有急事要马上见他。 萧恪不由一愣,不知道有多急的事,竟然要秦冲没有在自己府上等待,而是追到了金吾卫大牢。 第87章 威逼利诱 漆黑的夜色笼罩着整座洛阳城,天地间一片昏暗。 因为前些日子龙骧将军萧恪在上巳节当夜遇刺,这段时间金吾卫在城内的巡逻和盘查紧密了不少,因此近来只要太阳一落山,城中的百姓便纷纷躲在家中闭门不出,街头巷尾显得格外沉寂。 就是在这一片沉寂中,太医胡经骑着一头毛驴,打着灯笼,晃晃悠悠朝着自家的方向赶去。 在太医署,论起医术,他胡经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宫中的那些贵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只要他去瞧过,都能药到病除。 虽然连皇上和太后都对他的医术赞不绝口,可偏偏胡经为人木讷,不善钻营,因此在太医署待了十几年,如今快五十岁了,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太医,连个八品的医正都没混上。 因为在太医署混得不如意,胡经的薪俸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当了这么多年太医,还是只能和妻子儿子一家三口蜗居在祖上传下来的老宅中,出门也雇不起马车,只能骑一头老驴代步。 而且太医署的其他同僚看他老实可欺,什么粗活累活都喜欢丢给他去做,以至于他经常要忙活到三更半夜才能回到家中,没少招来妻子和儿子的好一顿抱怨。 今夜也是如此,等胡经好不容易忙完太医署的事,天色已经全黑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家,心中想着等下回到家,估计家里的老妻又得好一顿数落。 只是当他骑着驴好不容易赶到家门口时,却发现大门紧闭,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这婆娘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现在连门都不给自己留了。 不过胡经自知理亏,也不敢声张,生怕吵到邻居,便一个人摸黑将毛驴拴好,用钥匙开了门。 屋内也是一片黑灯瞎火,胡经以为妻子和儿子都已经睡下,也不敢太大动作,以免吵醒他们,便轻手轻脚关好房门,摸黑往里屋走去。 只是他没走几步,屋内却突然亮起了一盏油灯,照亮了整间厅堂。 胡经被吓了一大跳,随后借助厅堂内昏黄的灯光,他才注意到自家厅堂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陌生的男人。 胡经吓坏了,以为自己家中进了盗匪,本能就要大喊大叫,但对面其中一个男人脸上却突然露出一抹笑容,轻声道:“胡太医,你不认得我了吗?” 胡经听这声音有些熟悉,便硬生生止住了快到嘴边的呼喊,待他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说话之人的长相,不由面色一变,脱口而出惊呼道:“秦将军,怎么会是你?” 随后,他又怯生生看了一眼秦冲身边的中年男人,有些不安道:“秦将军,三更半夜的你怎么会在我的家中?” 此人正是千牛卫将军秦冲,他见胡经认出了自己,便淡淡说道:“胡太医不必紧张,更不用害怕,秦某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有一件事想和胡太医好好谈谈。” 虽然秦冲话是这么说,但胡经心中反而越发不安,毕竟一个人大晚上潜入自己家中,很难让人相信他是真的没有什么不轨的意图。 突然之间,胡经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漆黑一片的里屋,颤抖着声音问道:“我的妻儿呢?怎么不见他们?” “胡太医尽管放心,我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他们的。”秦冲看了胡经一眼,只是下一句话险些让胡经吓得跌坐在地,“只是我已经派人连夜将他们送去徐州了,所以胡太医可能暂时见不到他们母子了。” 一听秦冲竟然派人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绑走,胡太医疯了一般扑上去,嘴上还大喊大叫道:“秦冲,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将我的妻儿绑去徐州……你还我妻儿!” 秦冲摇了摇头,只用一只手就制住了胡经,淡淡说道:“胡太医,你最好冷静一下,你这样子我们根本没办法交谈。” 想到自己的妻儿都落在对方手中,胡经一时心如刀绞,当场跪倒在秦冲面前,口中苦苦哀求道:“秦将军,我胡经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但你要杀要剐就冲我一个人来,不要伤害我的妻儿,求求你了……我……我给你磕头了,你就放过他们吧。” 说完,胡经真的“咚咚咚”给秦冲嗑起了响头,很快额头上就红肿了一片,可他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秦冲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俯身扶起胡经,和声道:“胡太医,你大可不必如此,我说过,我没有恶意,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他们的,之所以将他们母子二人送去徐州,完全是因为事出有因。” 听到秦冲再次强调他不会伤害自己的妻儿,胡经一颗心稍稍安定,只是看着秦冲,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问道:“秦将军,你可否告诉我,你为何要无缘无故将我的妻儿绑去徐州。” 听胡经终于问出了问题的关键,秦冲也就不再拐弯抹角,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冷声问道:“胡太医,你今日在给柳皇后把脉的时候,是不是发现她怀有身孕?” 一听这话,胡经不由面色一变,看着秦冲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意识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胡太医,我再问你一次,柳皇后是不是怀了身孕。”秦冲没有放过他,再次冷冷逼问道。 想到自己的妻儿都落在秦冲手中,胡经不敢再隐瞒,只能心一横,牙一咬,点点头道:“是!” 不过他心中很奇怪,他是今天上午给皇后号脉才发现皇后柳璇怀有身孕,因为皇后交待再三,他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秦冲一个千牛卫将军又是怎么得知此事的,还莫名其妙跑来自己家中绑走了自己的妻儿。 刹那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脸不敢置信看着秦冲。 很显然,如果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这里,那就是出在柳皇后那边,只有她才有可能使唤得动一个堂堂的千牛卫将军……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怀上龙种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吗?难道…… 秦冲见胡经面色变幻不定,知道他已经猜到了什么,便淡淡一笑道:“事到如今,我就直说了吧,皇后娘娘不想任何人知道她怀孕之事,因为担心你口风不严,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先将你的妻儿送去徐州,待风头过了之后,自然会将他们母子送回京城跟你团聚的。” “当然……”说到此处,秦冲故意顿了顿,冷冷一笑道,“如果你敢将皇后怀孕的消息泄露出去,不仅你自己难逃一死,他们母子也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不要,秦将军,你放心,我胡经对天发誓,绝不会将皇后怀孕之事泄露出去半个字,你就放过我的妻儿吧。”胡经显然是被秦冲的威胁吓坏了,当即又要跪倒在地,仰头可怜巴巴望着秦冲,苦苦哀求道。 秦冲扶住胡经不给他跪下,随后冷声对他说道:“胡太医,你尽管放心,只要你能守住秘密,他们母子就绝不会有事。” “好……好吧,我会保守住这个秘密,但你们要保证绝不能伤害我的妻儿。”事到如今,胡经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能无奈答应秦冲的条件。 看着胡经还是一脸沉痛的模样,秦冲又继续补充道:“胡太医不必如此愁眉苦脸,你的妻儿在徐州都会过得很好,你的妻子每天都会有丫鬟伺候照顾,你的儿子可以上徐州最好的学堂,将来也会有机会考取功名,入仕为官。” 虽然秦冲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但胡经还是一脸愁眉不展,因为他也不知道秦冲说的是真是假。 秦冲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又笑笑道:“而且只要胡太医乖乖跟我们合作,我们是不会亏待胡太医的,过几日皇后娘娘会给太常寺那边打招呼,想来太医署很快便会将胡太医提拔为医正了,将来太医令的位置也会迟早落到你身上的。” 一听到柳皇后会将自己提拔为医正甚至是太医令,胡经眼睛不由亮了。 他虽然不善钻营,但不代表他无欲无求,相反,他早就受过碌碌无为的日子,无时无刻不想着升官。 看着胡经眼中一闪而过的亮色,一直默然不语的中年男人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容…… 第88章 申屠毒计 “申屠先生,我不明白,既然想要保住这个秘密,为何不直接将胡太医灭口呢?那不是更一了百了,永绝后患吗?” 一离开胡经家,秦冲再也按捺不住,忍不住对申屠延问出心中的困惑。 申屠延淡淡一笑:“很简单,若是一个太医突然死得不明不白,必然会引起皇上的怀疑,他只要一查到胡太医死之前给柳皇后瞧过病,很容易就会怀疑到柳皇后身上,继而发现柳皇后怀孕之事。”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想办法堵住这个胡太医的嘴,让他不敢到处乱说……况且,皇后有孕在身,总需要宫中的御医给她看病调理身子,你说宫中还有比这个胡太医更好的人选吗?”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秦冲恍然大悟,心中暗暗佩服申屠延心思缜密,怪不得少将军要他随自己前来处置此事,还特意吩咐自己要多多听申屠先生的。 申屠延脸上却突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他看着秦冲,淡淡说道:“但皇后怀上了主公的孩子,这件事迟早都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这也会成为皇上威胁大将军和主公的筹码,因此我们要未雨绸缪,早做准备。” 秦冲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沉声问道:“那申屠先生打算如何未雨绸缪?” 申屠延附在秦冲耳边轻声低语几句,秦冲一双眼睛猛然瞪大,有些不敢相信看着申屠家,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申屠先生,这计策也未免太阴毒了吧。” “阴毒?”申屠延冷笑一声,“待九个月后,柳皇后生下主公之子,到时候皇上手中就握住了主公的把柄,你想看着主公处处受制于皇上吗?” 秦冲听完心中也是暗暗一惊,当即告罪道:“申屠先生教训得是,是秦冲一时迂腐了,我马上去办此事。” 申屠延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 自从贾家被下旨夷灭三族之后,贾太后便每日郁郁寡欢,总觉得贾家人的冤魂在自己的慈寿宫徘徊不散,让她白天食不知味,晚上睡不安寝。 她身边的刘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便提议贾太后可以请洛阳最负盛名的白马寺的高僧进宫做法,一来可以超度贾家人的亡灵,二来也可以驱散宫中的污秽之物。 贾太后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听从刘嬷嬷的提议,派人去白马寺请他们派高僧进宫做法。 当朝太后有令,白马寺上下自然不敢懈怠,住持法源大师亲自领着寺中一众高僧进宫,在贾太后的慈寿宫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水陆法会。 说来也怪,自从白马寺的高僧在慈寿宫做过法之后,贾太后便再也没有了冤魂缠身的困扰,自此更加潜心向佛,时不时还邀请法源大师进宫,与自己谈佛论道,为她答疑解惑。 这日,又到了法源大师进宫谈佛论道的日子,只是今日与往常不同的是,法源大师身边多了一个年轻的小沙弥,长相很是俊秀。 法源大师介绍说这是自己最近刚收不久的弟子,悟性极高,佛法一点就通,因此法源大师对他很是喜爱,平时就喜欢将他带在身边,这次进宫也将他一起带上来。 慈寿宫的宫人也没有多想,例行对二人搜身一番,确定他们二人身上没有携带兵刃暗器之后,便将他们领去慈寿宫的观音堂去见贾太后。 而太后已经早早在观音堂等候,见到法源大师,当即迎上前,双手合十道:“今天又要打扰大师了。” 法源大师慌忙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太后言重了,太后一心向佛,诚心可鉴,能与太后谈佛论道,乃是老衲的荣幸。” 贾太后点头还以一礼,目光随后落到一旁的小沙弥身上,上下打量一番之后,笑问道:“法源大师,这位小师傅是?” 法源大师忙将小沙弥拉到自己跟前,对贾太后解释道:“阿弥陀佛,这是老衲最近收的弟子,老衲给他取法号觉明……觉明,还不见过太后!” 觉明慌忙对着贾太后下跪行礼,连连磕头道:“小僧觉明,参见太后娘娘。” 贾太后不由一怔,随后哈哈大笑道:“你是法源大师的弟子,哀家也是法源大师的弟子,不必行如此大礼。” 说完,贾太后便弯腰扶起觉明,眼睛却不经意间与觉明碰撞,倒是越看越觉得这个孩子长得俊秀。 不过随后她又收敛心神,笑着对觉明道:“法源大师可是天下有名的高僧,你能跟着法源大师修习佛法,是你的福分,你可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觉明连连点头:“小僧明白。” 贾太后呵呵一笑,随后邀请法源大师和觉明一道进观音堂礼佛。 法源大师口诵佛号,跟在贾太后身后进入观音堂,可觉明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顾着低头走路,没注意到门口的门槛,当即被绊了一下,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两只手在空中乱抓,竟一不小心抓住了前面的贾太后的手腕,才勉强没有摔倒在地。 整个观音堂瞬间鸦雀无声,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看着的眼前一幕。 还是刘嬷嬷第一个反应过来,当即向前一步厉声斥责道:“大胆,太后的凤体岂是你能亵渎的。” 法源大师也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出言责骂道:“觉明,你怎么如此冒失,还不快向太后赔罪。” 觉明一听法源大师的话也被吓坏了,当即松开贾太后的手,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告罪。 太后怔在原地良久,突然摆摆手,笑笑道:“罢了罢了,多大点事呀,觉明小师傅只是一时疏忽罢了,哀家不会计较的。” 觉明一颗心才安定下来,从地上起身,怯生生看了贾太后一眼,目光满是感激之色。 贾太后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也对他报以一笑,觉明却一下子羞红了脸,慌忙低下了头。 贾太后看他如此可爱,心中不由暗暗一笑,只是看着觉明羞赧的样子,心中竟莫名荡起一圈涟漪。 第89章 天子出行 “圣驾出行,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定鼎大街上,两名千牛卫骑着快马疾驰,口中还不住高声呵斥要沿途的民众避让。 百姓们一听是圣驾出行,哪里敢怠慢,慌忙退到一边,那些沿街叫卖的小商贩更是手忙脚乱收拾起摊子,生怕手脚慢了给自己惹来弥天大祸。 不过很多百姓并没有散去,而是自动站到道路两边,一个个都伸长脖子往后看,都想见识一下大宁天子出行是一个什么排场,以后跟街坊四邻聊天也有个谈资。 很快,随着一阵高昂的鼓乐之声,四辆装饰异常华丽的马车出现在队伍的最前面,这便是天子出行的“导驾”,又称“先导仪卫”,车上乘坐的都是皇上身边的近臣。 四辆导驾马车后面是两队骑兵和六行步甲队,合称“清游队”,顾名思义就是负责清道,保障帝王出行顺畅无阻的。 “清游队”之后就是十二名仪卫士兵,他们分列两队,各执一面龙旗。 龙旗之后又跟着六辆形状各异的马车,分别是指南车、记里鼓车、白鹭车、鸾旗车、辟恶车和皮轩车。 这六辆车均由4匹马牵引,皆配有驾士14人、匠人1名。 “导驾”车队之后便是“引驾”车队,最前面的是十二排仪仗卫队,无一不骑着高头大马,手执横刀,腰悬弓箭。 仪仗卫队之后便是由七百五十人组成的庞大鼓吹乐队,有两名鼓吹令在队伍前面负责指挥演奏,七百五名鼓乐手的乐器各异,以鼓为主,有鼓、大鼓、铙鼓、节鼓、小鼓、羽葆鼓,除此之外,还有笛、箫、笳、长鸣和中鸣、横笛、筚篥以及金钲,场面宏大,声闻数百名。 鼓吹乐队之后便是旗阵,仪仗卫队举着各种幡(呈下垂状的长方形旗帜)、幢(有羽毛装饰的旗帜)和旌旗,天子的二十四匹御马也夹杂在旗阵之中。 旗阵之后,又是另外两队仪仗卫队,分列左右,分别手执青龙旗和白虎旗。 “引驾”仪仗的后面才是天子乘坐的玉辂。 天子车驾作为整支仪仗队的核心,戒备极其森严。 玉辂由太仆卿驾驭,前后有四十一位驾士簇拥,两侧则由羽林卫将军和千牛卫将军护驾。 紧随玉辂的是千牛卫和羽林卫的高级将领,还有一些随行宦官。 这些护驾官员的外围则布列着多队千牛卫,这些千牛卫将士无一不配有刀枪和弓箭,不给任何可疑之人靠近玉辂的机会。 玉辂后面又是一支新的仪队,他们分别手执孔雀扇、小团扇、方扇、黄麾、绛麾、玄武幢。 仪队后面跟着的是后部鼓吹,没有引驾的鼓吹乐队那么多的人,却也有三百余号人,乐器倒是大同小异。 后部鼓吹之后便是天子的其他车驾,分别为方辇、小辇、腰辇、金辂、象辂、革辂、五副辂、耕根车、安车、四望车、羊车、属车、黄钺车、豹尾车,每一辆车都有马匹牵引,并配有数量不等的驾士随从。 最后面的豹尾车后跟着二百名羽林卫兵士,分作四行横排,分别持大戟、刀盾、弓箭及弩,作为掩后。 后部鼓吹之后就是后卫部队了,由两名羽林卫将领率领的五百名步甲兵,分为四十八队,分作前后两个方阵,每队三十人,以一面羽林卫的旗帜为前导。 步甲兵后为殳仗,共有500兵士,手持殳等古代仪卫兵器。 最后则为二十四队骑兵和十二支旗队组成的旗阵。每一支旗队所举的旗上都绘有同一种传说中的神怪,如辟邪、玉马、黄龙、麒麟、龙马、三角兽、玄武、金牛等。 旗阵之后,又是由步甲兵组成的黄麾仗,并配有骑兵护卫。 整个天子车驾的仪仗队足足有五千人之多,绵延数里,浩浩荡荡从定鼎门出了洛阳城。 沿途围观的百姓无一不在指指点点,都在议论到底是谁这么有排面,竟然可以让天子出动如此大的阵仗。 龙璟此刻就坐在玉辂之内,轻轻挑开帘子,看着沿途议论纷纷的百姓,心中反而暗暗叹了一口气。 也许在这些百姓羡慕的目光中,自己才能稍稍找回一丝身为大宁天子的威严。 骑马走在玉辂前面的千牛卫秦冲和羽林卫将军唐绎则相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玩味之色。 他们当然知道皇上如此大的阵仗出行,是为了出城因迎接凉州大都督董逵之弟、雍州大都督董邈。 当年董逵趁着白巾军兵临虎牢关之际,出兵攻取了雍州,还向朝廷举荐自己的弟弟董邈出任雍州大都督,当时的朝廷因为白巾之乱元气大伤,根本无力再去节制这些手握重兵的大都督,最终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此事,下旨封了董邈为雍州大都督。 此次春猎,各州大都督都是派出自己的兄弟或者子侄进京参加,而董邈名义上贵为一州大都督,亲自进京,皇上多加礼遇一些也无妨,但出动如此大的阵仗,天子出城亲迎,多少夸张了一些,说到底,还不是想借机拉拢董邈身后的董逵,毕竟他才是凉雍两州真正的话事人, 而皇上做这么多事,归根究底就是想拉拢董逵去对付大将军罢了,而他们二人身为大将军的党羽,出现在皇上出城迎接董邈的仪队中,身份多少有些尴尬。 与此同时,定鼎门外,董邈看着眼前巍峨的城门,目光也很是玩味。 他的兄长董逵不止一次跟他说过,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摇摆不定,一时利令智昏,为了谋夺雍州没有及时出兵驰援虎牢关,最终让萧儁捷足先登,抢在自己前面入主洛阳城,控制了朝廷,挟天子以令诸侯,让他们这些地方上的大都督很是无奈。 好在如今事情峰回转路,皇上与萧恒的矛盾越来越激烈,皇上为了对付萧恒,不惜大力去拉拢他们董家。 只要他们董家能够把握好这次机会,便可以与皇上一起联手扳倒萧恒,最终由他们董家取萧家而代之,将来天下改姓董也未尝不可。 (我真的不想再查资料了,真的比自己编故事累多了!) 第90章 京城旧识 随着定鼎门内传来一阵鼓乐之声,董邈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当然事先就知道了龙璟今日会亲自出城迎接他,表面上看是对他们董家恩宠有加,但由此可见龙璟拉拢他们董家的心思是何等的迫切。 而这,就是他们董家借此扳倒萧恒,取萧家而代之的最好机会。 不多时,浩浩荡荡的天子车驾就在城门外停了下来,身为天子的龙璟下了玉辂,在一大群侍卫和宦官的簇拥下上前。 董邈自然不敢托大,当即跪倒在地,一脸受宠若惊,诚惶诚恐道:“臣何德何能,敢让陛下如此厚待。” 龙璟亲自上前扶起董邈,笑笑道:“董卿家与令兄为大宁镇守边关多年,劳苦功高,朕心甚慰,如今朕出城相迎,也不过是聊表一番劝勉之意罢了。” 董邈闻言更是感激涕零,泣声道:“陛下如此厚待,臣和家兄必当为大宁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说得好!我大宁有如此忠臣,何愁天下不平!”龙璟闻言是大感欣慰,当即轻轻拍拍董邈的肩膀,大笑道,“卿可与朕同乘玉辂进城。” 董邈微微一惊,随即后退几步,连声拒绝道:“玉辂乃是天子御辇,臣岂敢僭越,此事万万不可,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龙璟又笑笑,随后故作恼怒道:“朕金口一开,便是圣旨,莫非董卿家要抗旨不成?” 董邈看起来有些无奈,只能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臣……遵旨。” 随后,在城外官员和百姓的注视下,董邈跟在龙璟后面,上了天子的玉辂,一道进了城。 一时之间,天子礼遇董家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洛阳的大街小巷,只是有些有心人想到,随着董邈进京,京城很可能会迎来一轮新的变局,就是不知大宁最终会何去何从。 此时此刻,萧恪就站在定鼎门的城楼之上,看着城下一出君臣推心置腹的闹剧,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冷笑。 他当然不会闲得没事来看什么热闹,而是找机会报仇来了。 虽然上巳节当晚他跟薛翎最后都没受到什么伤害,那些刺客最终也都被他设下陷阱一一诛杀,可并不代表这件事他就这么算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萧恪报仇,从早到晚。 虽然为了顾全大局他可以不杀董邈,但还是要给他一点苦头和教训尝尝,让他和董逵知道,招惹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此时申屠延就站在萧恪后面,他看着远远跟在天子车驾后面的随从,指着其中一个将领,对萧恪说道:“主公,他就是方将军。” 萧恪顺着申屠延指的方向望去,目光若有所思,随后笑着对申屠延道:“申屠先生,你这么轻易就将方威指认给我,就不怕我对他不利吗?” 申屠延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在下自认还是有几分识人之明的,主公既然答应过绝不会对方将军不利,就绝不会出尔反尔的。” 萧恪哈哈一笑,随后目光看着城下貌似忠厚的方威,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一个懂得提前给自己找退路的人,还是很有利用和合作的可能的。 …… 董家虽然不是显赫的名门望族,可也是大宁的一方豪强,在京城也有一处大宅,所以董邈一行人虽然远道而来,可并没有住在驿馆,而是住在他们董家的大宅中。 今日龙璟邀他同乘玉辂进城之后,又亲自在太初宫设宴款待他,直到天黑才派侍卫护送他回家,如此礼遇,简直是亘古未有,不知情的人说不定还会以为在凉州大败吐谷浑的不是他董逵,而是他董邈呢! 尽管在宫中被龙璟一直劝酒,董邈回到府上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但他还是派人去叫来随他一起进京的方威,说是有要事交待。 不多时,下人便将方威领到了会客厅,待屏退其他下人之后,董邈面色当即沉了下来,冷声问道:“那名逃脱的刺客有消息了吗?” 一听这话,方威不由面色大变,脸上直冒冷汗,当即跪倒在地,连声请罪道:“末将无能,至今还未发现那名逃脱的刺客的踪迹……” 见董邈面色阴沉,方威又慌忙补充道:“请大都督再给末将一些时间,末将一定尽快找到这名刺客。” 董邈点了点头,面色却依旧阴沉,冷声道:“你要明白,若是我们不能尽快找到他,一旦他落到其他人手中,我们派人刺杀萧恪之事很有可能再也隐瞒不住,萧恒一向护着自己弟弟,到时候恐怕我们都没办法活着离开京城。” “末将明白,末将一定会尽快找到此人。”方威深深低下了头。 董邈不再说话,只是摆摆手推说自己累了要歇息,示意方威离去。 方威不敢耽搁,当即告罪一声,离开了会客厅,走出门口时,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都被冷汗浸湿。 董邈看着方威离去的身影,目光也不由闪过一丝担忧。 他没有想到自己花了三十万两银子,雇佣了一群刺客去刺杀萧恪,意图挑起萧家和羯胡人和幽州军的争斗,好让他们董家渔翁得利,可没想到最后这些刺客竟然失手了,不仅没有杀掉萧恪,自己还被萧恪一网打尽。 最后为了避免让萧恒和萧恪发现刺杀之事是自己所为,他便派兵突袭剩下几名留守的刺客,杀掉了大多数人,没想到却让一人趁乱逃脱了…… 他不敢想象,若是此人落入萧恒或是萧恪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萧恒和萧恪到时一定会找他算账的。 因此,自己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找到这个漏网之鱼,并且除掉他。 …… 方威当然不住在董府,他在洛阳城也没有自己的宅子,但他也不想去住驿馆,便在洛阳城中最好的聚星楼包下了一间客房,毕竟他怎么说都是一个五品的将军,都到京城了,不能住得太寒酸,亏待了自己。 当他回到聚星楼时,小二一见到他便迎了上来,说有个人自称是他朋友,已经在楼上的雅间摆了一大桌酒菜,等了他好久了。 方威有些奇怪,他常年在凉州为将,最近才奉命陪董邈一起进京,他可不记得自己在京城有什么朋友。 就在他疑惑间,三楼却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阔别多日,方将军不记得我了吗?” 方威循声望去,不由微微一怔。 因为此人竟然是自己之前的幕僚申屠延,此刻他正轻摇羽扇,一脸笑意望着自己。 第91章 酒无好酒 “申屠先生,当初你辞别我说要来洛阳找找新的门路,我还以为没有个一年半载你不会混出什么结果,但想不到一个多月不见,你便已经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方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聚星楼遇到申屠延,只是见他如今能够在京城最有名的酒楼设宴为自己接风洗尘,心中也是不由一阵感慨,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申屠延淡淡一笑,当初因为自己写得一手好字,被方威看中,强拉着自己当了他的幕僚,不过一直只当自己是个文书郎,很少要自己出谋划策。 虽然自己念在曾经跟方威共事过一场的份上,并不打算对他不利,但是现在主公打算以方威为突破口,自己也只能做一回小人了,顶多就是保住他一条性命就是了。 因此申屠延也不解释,只是将方威请上楼,带到一个雅间,说是里面已经备好了酒菜,只等方将军来大快朵颐,喝个痛快。 方威今日在董府等了董邈一天,肚子早就饿得咕咕乱叫,一听到申屠延已经在雅间备好了酒菜,也不跟他客气,欣然跟在申屠延后面进了他预订好的雅间。 只是一进入他就不由愣住了,脚下也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雅间里已经坐进了一个相貌很是俊美的少年,正满脸含笑看着自己。 少年看到方威进来,当即起身,指着一旁的位置,笑道:“方将军,久仰大名,请坐!” 方威看着少年热切的笑容,心中反而升起一丝警惕,他看着一旁的申屠延,沉声问道:“申屠先生,这位是?” 申屠延上前几步,主动为方威引见道:“方将军,在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武阳侯!” 武阳侯? 方威目露狐疑之色,有些茫然看着申屠延,他久在凉州为将,并不清楚京中权贵的爵位和官职。 申屠延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迷惑,又笑着补充道:“武阳侯就是大将军之弟。” 一听眼前的少年竟然是大将军萧恒的弟弟,方威面色一阵大变,狠狠瞪了申屠延一眼,冷哼一声,语气很是不满说道:“申屠先生,当初你在我麾下做事,我可不曾亏待过你,你要去洛阳另投他人,我不仅不拦你,还送了你不少盘缠,可你如今为何反过来要害我?” 不等申屠延解释,萧恪便主动上前,笑着道:“方将军误会了,申屠先生没有别的意思,是我想要结识方将军,知道申屠先生与方将军有旧,这才请他代为引见的。” 方威没有说话,却依旧冷着一张脸。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也是不住冷笑。 如今董逵和他们萧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方威便同意申屠延前来洛阳另寻后路,这样一个人说他对董逵有多忠心耿耿是不可能的。 况且,他如今看起来很是恼怒,但听到自己的身份之后,一点没有当场拂袖而去的意思,可见心中还是打着他的小九九的。 申屠延同样心如明镜,他跟在方威身边多年,如何不了解方威的为人,知道他不过是一时抹不开颜面罢了,便指着自己身后满满一大桌的酒菜,笑笑道:“方将军,这一桌酒菜是武阳侯特意为你接风洗尘的,不如大家先坐下来再慢慢说,否则饭菜都要凉了。” 方威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又看了看萧恪,语气倒是缓和了不少:“武阳侯,不是末将不肯给你这个面子,只是若是董大都督知道了此事,到时候末将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萧恪听完方威的顾虑,当即哈哈大笑道:“方将军尽管放心,这聚星楼周围都有我的人,他们都留意过了,附近并没有董大都督的人。” 一听附近没有董邈的人,方威心中的一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他虽然不想得罪萧恪,但是更害怕被人看到自己跟萧恪坐在一起吃饭,事情一旦传到董邈甚至是董逵的耳中,自己留在凉州的家眷可就要遭殃了。 申屠延看方威态度有些松动,便又趁热打铁,笑笑道:“方将军不必有顾虑,武阳侯只是敬佩方将军的勇武,有心结交,并无其他用意,若是方将军不信,今夜大家只谈风月,不谈公事。” 萧恪也在一旁点点头,含笑道:“申屠先生说得不错,方将军只管放心,今夜只谈风月,不谈公事。”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方威也不好再推脱,便顺水推舟道:“既然武阳侯和申屠先生如此盛情难却,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三人各自落座,很快就推杯换盏,喝得是不亦乐乎。 因为有言在先,萧恪和申屠延果然绝口不提公事,只是一直恭维方威,向他敬酒,喝得方威很快是酒酣耳热,渐渐放下了戒备之心,话也一点点多了起来。 他看着满桌的酒菜,再看看眼前装饰豪华的雅间,有些感慨道:“申屠先生不愧是聪明人,知道凉州那个鬼地方,来京城快活。” 萧恪和申屠延暗暗相视一笑,知道时机到了。 萧恪知道,凉州那个地方一向是汉胡杂居,民风彪悍,当地不少胡人首领大都聚集部众自成一方豪强,连当地官府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而在白巾之乱后,董逵为了彻底控制凉州,大肆驱逐朝廷派下去的汉人官吏,清洗朝廷任命的汉人边将,转而重用这些凉州的胡人豪强,以此来获得他们的支持,壮大自身的实力。 方威虽然也是凉州人,可因为是汉人,注定不受重用,只是因为追随董逵很早,才勉强混到一个将军的名号,但在凉州军中过得并不如意,很多好事都轮不到他身上。 如今他看到申屠延离开自己投奔萧恪没几天,就混得如此如鱼得水,自然是暗生感慨。 “既然方将军如此喜欢京城,何不考虑调来京城为将呢?” 萧恪笑了笑,亲自拿起酒壶给方威倒了一杯酒。 方威有些受宠若惊,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叹了一口气道:“武阳侯说笑了,末将身在董大都督麾下,而董大都督与大将军势同水火,怎么可能会放末将到京城为将呢?” 萧恪依旧笑笑:“若是我有办法让董邈留在京城为官,方将军是不是也可以顺理成章留在京城了?” 方威再次愣住了,随后摇了摇头道:“此事绝无可能,董大都督因为忌惮大将军,本不想来洛阳,若非凉州的董大都督一再派人催促,他都不愿意进京城。” 萧恪淡淡一笑:“恐怕,他忌惮的不是我大哥,而是我吧。” 方威心中暗暗一惊,似乎是听出了萧恪的言外之意,但还是干笑两声,故作镇定道:“我不太明白武阳侯的意思。” 萧恪看着方威,不紧不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浅酌起来,直到看到方威实在按捺不住,才缓缓说道:“因为他在进入京城之前,暗中雇佣了一批刺客前来刺杀我,意图嫁祸到羯胡人和幽州的周闿身上,只是没想到这些刺客竟然失手,他担心被我发现了什么端倪,会对他不利,因此迟迟不敢进城……怎么样,方将军,我没有说错吧。” “哐当——” 方威手中的酒杯失手滑落在地,瞬间跌个粉碎,酒水溅得到处都是。 他整个人怔怔呆在座位上,面色很是惶恐不安。 他不知为什么萧恪会知道刺杀之事是董邈所为,他甚至怀疑那名逃脱的刺客是不是已经落入了萧恪手中,他更害怕萧恪会因此迁怒于他,突然对他发难。 萧恪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惶恐,淡淡一笑,又给他拿来一个新的酒杯,重新给他斟满酒水,好言安慰道:“方将军不必紧张,我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此事又与你无关,我怎么会为难你呢?” 听到萧恪不会为难自己,方威总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此刻他酒已经醒了大半,也没有了喝酒的心思,感觉是如坐针毡,只想快点起身告辞。 “武阳侯,末将有些不胜酒力,想早些回去歇息,不如今天就先喝到这儿吧。” 萧恪没有挽留他,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说道:“方将军,你可能有所不知,我本打算同样雇佣一伙刺客,在洛阳城外神不知鬼不觉将你们干掉,只是申屠先生为你求情,最终我看在他的面上,还是取消了这个计划。” 方威冷汗瞬间又下来了,他看了一眼申屠延,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已经在鬼门关门前走过一回,更是想到是申屠延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命。 萧恪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看在申屠先生的面上,我可以不为难你方将军,也可以不杀董邈,但我咽不下这口气,我的要求很简单,告诉我剩余那些刺客的下落,我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以消我心头之恨。” 听到萧恪只想找那些刺客的麻烦,方威反而长长松了一口气,只是想到董邈的吩咐,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武阳侯,我当真不知道剩余这些刺客的下落。” 萧恪没有动怒,只是当即起身,看着申屠延,淡淡说了一句:“申屠先生,我已经给足你面子了。” 说完,也不看方威,径直离去。 申屠延长叹一口气,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方将军,在下已经尽力了。” 言罢,也要跟着萧恪离去。 方威怔怔站在原地,神色变幻不定,此刻他的心中充斥着惊惶和不安,他听得出萧恪话中的杀机,也知道洛阳城内外都是萧家的地盘,若是萧恪对自己和董邈动了杀机,只怕他们真的很难活着离开京城。 就在萧恪和申屠延都要踏出雅间那一刻,方威终究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武阳侯,请留步!” 说完,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萧恪面前,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和大堂,随即刻意压低声音道:“武阳侯,实不相瞒,这伙刺客刺杀你不成之后,董大都督为了防止消息走漏,派末将带一队精兵去将剩余的刺客灭口,可没想到有一人趁乱逃脱了,董大都督也在派末将到处搜寻他的下落……” 萧恪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董邈会杀人灭口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可这伙刺客中居然有一个漏网之鱼是他没有想到的,那现在事情反而变得更有意思了。 (今天赶飞机,只能先欠你们一章了,不过弱弱问一句,你们介意一个美艳女刺客加入主角的后宫团吗?) 第92章 报仇雪恨 “霜儿,快走!” 大火纷飞中,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人奋力将一名红衣少女推进密道,而后再次扭动机关,一道石门轰然降下,将密道与外面的房间完全隔绝开。 此时的中年男人虽然已经是身受重伤,伤口不断往外汩汩冒血,但他还是运起最后一点功力,奋力一挥,一剑劈坏了密道的开关。 做完这一切,中年男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容,随后转过身,坦然面对十几名一拥而上的凉州兵…… 密道内,红衣少女满脸是泪趴在石门上,听着外面传来一阵阵厮杀声,随后便是中年男人的一声惨叫,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悲愤,哭着大喊一声“义父”,却只能徒然拍打着石门…… 此时外面已经传来一阵刀剑劈砍石门的声音,显然是外面的凉州兵在破坏石门…… 想到义父和无数同门的惨死,红衣少女只能银牙一咬,后退几步,对着石门的方向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而后转身快速朝着密道深处跑去…… “义父……” 随着一声凄惨的悲鸣,红衣少女又一次在噩梦中惊醒,眼角不知何时又滑落下两行悲愤的泪水。 寒霜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在同样的噩梦中哭醒了。 那天晚上义父拼死将她送入密道,让她得以逃出生天,成为组织唯一活下来的人,她却每天每夜无时无刻不活在痛苦之中。 只要她一闭上眼睛,那天晚上的一幕幕就会不由自主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义父和同门的惨死历历在目,他们临死之前发出的惨叫犹在耳旁…… 一想到义父待她的点点滴滴,她更是悲愤到不能自已。 她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子,父亲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却遭朝中奸臣陷害,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幸亏年幼的她被义父救走,才幸免于难,可她的家人却无一生还。 她不知义父真名叫什么,只知道江湖人都称呼他为“寒鸦”,是一个杀手组织“无殇”的首领,武功极为高强,一生杀人无数,不知有多少江湖人士和朝中高官死在他手中。 她虽然跟着义父学到一身好武功,尤其是剑上的功夫更是了得,可义父却从来都不许她去接组织的任何任务,更不准她去刺杀任何人。 她很不服气,问过义父原因,义父却说不希望她手上沾染上鲜血,因为一旦沾了血就再也不能回头。 她也知道义父一直有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的想法,前些日子还告诉她,只要这次刺杀萧恪成功,他便功成身退,将首领的位置移交给其他人,自己则带着她去一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隐居…… 可没想到,刺杀萧恪失败让整个组织损失惨重,元气大伤,更没想到董邈为了杀人灭口,竟然派兵突袭了他们“无殇”组织,杀了他们无数门人,连身为首领的义父都惨死在乱兵之下…… 一想到义父死时的惨状,她心中便升腾起一阵汹汹恨意。 不杀董邈,她誓不为人! …… 从侍中杨祈府中出来,董邈面色并不好看。 他在出发前往洛阳之前,兄长董逵特意派人快马加鞭从凉州给他送来一封密信,要他在京城中多多走动,尽可能结交朝中官员,尤其是那些对萧恒心怀不满的官员,以便将来时机成熟之时,与他们里应外合,一道联手扳倒萧恒,由他董逵取而代之。 今日之所以特意拜访侍中杨祈,是因为他之前听说杨祈素来与萧恒不和,在朝堂上不止一次公开跟萧恒唱反调,因此在登门之前,董邈对这一次拜访还是抱有很大希望的。 可最终谈话的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杨祈这个老狐狸说话模棱两可,闪烁其词,话里话外是滴水不漏,根本不肯给他们董家一个明确的态度,最后大家只能不欢而散,董邈只能悻悻而归。 回府的路上,董邈一个人坐在马车内,心情多少还是有些低落。 因为杨祈已经不是第一个对他含糊其辞的人了,进京后这些日子,他明里暗里不知拜访过多少朝中官员,意图拉拢他们,不说在朝堂上与萧恒的党羽分庭抗礼,至少也要让他们董家在朝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除了零星几个无足轻重的官员看在他送出厚礼的份上,明确表示愿意改换门庭支持他们董家之外,不少人都是态度暧昧,不肯明确与他们董家合作,联手去对付萧恒。 今日又在侍中杨祈这里吃到了软钉子,董邈心情更是糟糕到了极点,毕竟连杨祈这种身居高位,又一向与萧恒不和的人都不愿意跟他们董家联手,其他朝中官员的态度可想而知。 如此一来,自己又该怎么向兄长董逵交代。 此时的董邈在车内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却完全没意识到危险已经悄然而至…… 在附近不远处的一处屋顶上,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董邈的马车…… 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寒霜,自从董邈进京之后,她便一直在暗中跟踪董邈,就想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举刺杀董邈,为惨死的义父报仇。 可刚进城那段时间董邈出行很是谨慎,每次出行身边都跟着了大量亲兵随行护卫,将他护得水泄不通,让她迟迟找不到合适的动手机会。 不过好在她之前虽然没参与过任何的行刺行动,但也跟在义父身边十几年,知道一个刺客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耐心,只要有足够的耐心,猎物迟早都会露出自己的破绽。 果不其然,因为多日相安无事,董邈也渐渐放松了警惕,身边的亲兵也撤去了不少,寒霜便决定就在今日动手,取了董邈的狗命,用他的人头祭奠义父的在天之灵。 眼看着董邈的马车越来越近,寒霜眼眸中的杀机越盛,右手已经轻轻拔出了缠在腰间的软剑,只待董邈的马车从下面经过,她便从天而降,将董邈一击毙命。 此时,马车上的董邈和马车周围的亲兵似乎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 看着马车进入了自己理想的刺杀距离,寒霜目光一寒,正要一跃而暴起,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有刺客!” 第93章 一拍即合 一听到“有刺客”三个字,马车内的董邈不由身体一颤。 不管怎么说洛阳城内外都是萧家的地盘,他来之前最怕的就是萧恒跟自己玩阴的,派人刺杀自己,因此每次出行身边都跟着不少亲兵随行护卫。 只是一连几日都相安无事,他便觉得萧恒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派人刺杀他,因而便渐渐放下戒备之心。 只是没想到自己一减少随行护卫的亲兵,便有刺客冒了出来,他心中不由暗骂萧恒的狡猾。 好在随他一起来洛阳的亲兵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一听说有刺客,几乎是本能收拢成成一圈,刀口朝外,将马车紧紧护在中间,不给刺客半点可乘之机。 房顶上的寒霜心中暗暗一惊,回头望去,却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同样蒙面的黑衣人,目光有些玩味望着自己。 寒霜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跟随义父习武多年,耳力和警惕性早就远胜常人,可竟然不知道此人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可见此人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可他为何要坏自己刺杀计划呢?难道他也是董邈的人? 但看着下面的亲兵要护卫着董邈的马车离开,寒霜心中明白,若是这次不得手,只怕往后董邈会戒备心大增,身边的亲兵只多不少,自己再想刺杀他便是难上加难了。 因此她顾不上再想身后的黑衣人为何要坏自己的事,更顾不上找他算账,只是看了天空一眼,默默祈祷义父的在天之灵可以保佑自己大仇得报,随后大喊一声:“董贼拿命来!” 说完,便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直取龟缩在马车中的董邈…… 那些亲兵自然不可能让她轻易得手,一个个死死用身体挡在马车前面,与寒霜战到一处。 屋顶上的黑衣人看在眼里,不由摇了摇头,轻轻说了一声:“真是个执着的小丫头。” 言罢,也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加入了混战。 看到黑衣人出手,寒霜心中不由一惊,想着以黑衣人的身手,若是跟这些亲兵联手对付自己,自己不仅杀不了董邈,恐怕连性命都不保。 但很快,她注意到这名黑衣人并没有帮着亲兵攻击自己,反而是在帮自己去对付那些围攻自己的亲兵。 虽然她不明白黑衣人为什么要帮自己,但此时此刻她已经顾不上多想,趁着黑衣人与这些亲兵缠斗在一起,对着马车再次大喊一声:“董贼,我要你给我义父偿命!” 马车内的董邈听在耳里,肥胖的身体更是吓得一抖一抖的,却也只能龟缩在马车的一角,默默祈求外面的亲兵能够护他周全。 说时迟那时快,寒霜寻到一个空当,摆脱亲兵的纠缠,隔着车帘一剑刺向马车内…… “当——” 随着一声金属相击的声音,寒霜只觉得虎口一麻,自己刺向马车的一剑竟被另外一把剑荡开。 她有些不敢置信抬起头,发现格挡自己杀招之人赫然就是帮自己对付亲兵的黑衣人。 她心中一时是又惊又怒,不知道这名黑衣人到底是何人,到底是想要帮她还是想坏她的事。 对方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惊怒之色,轻声说了一句:“相信我,现在还不是时候。” 寒霜哪里肯听他胡扯,又是奋力一剑刺向马车,却再次被黑衣人挥剑格挡开…… 寒霜彻底怒了,知道若是不杀此人,自己是绝无可能杀得了董邈,当即挥剑朝黑衣人攻去,招招直取对方要害…… 黑衣人似乎暗暗叹了一口气,只是躲避寒霜的杀招,并没有还手的意思…… 那些亲兵看着两名刺客突然大打出手,都不由傻了眼,但只是愣神片刻,很快便一拥而上,围攻起还在缠斗中的两人…… 黑衣人见亲兵围攻过来,也顾不上许多,当即看准一个机会,一剑将寒霜手中的长剑击落,而后大喊一声“走”,不管她愿不愿意,便伸手搂住她的腰,踩着马车一蹬,借力一跃上了屋顶,扬长而去…… 亲兵们担心董邈有失,也不敢去追,只能眼睁睁看着两名刺客渐渐消失在视线内…… 不过很快便有亲兵注意到遗落在地上的软剑,当即捡起来递给还躲在马车内瑟瑟发抖的董邈。 董邈颤抖着手拿过软剑,看到剑柄上镌刻的“无殇”二字,面色瞬间变得铁青…… …… 寒霜被黑衣人挟持着一路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宅子,只是两人一站定,寒霜便立即挣脱萧恪的手,后退数步,怒视着萧恪,冷冷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一再阻止我杀董邈?” 黑衣人轻轻一摇头,从容落下面巾,露出一张年轻而英俊的面庞。 “萧恪!” 待看清对方的面孔,寒霜不由一惊,失口喊出了他的名字。 当初董邈雇请他们“无殇”刺杀萧恪之时,曾经派人将萧恪的画像和三十万两银票一起送了过来,寒霜碰巧在义父的书房见到过萧恪的画像,因此如今一见到萧恪的真容,便一眼认了出来。 萧恪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认识自己,只是略一沉吟,便笑笑道:“看来上巳节刺杀我的,果然是你们的人。” “没错。”寒霜也没有狡辩,只是冷冷说道,“但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是董邈给了我们组织三十万两银子,要我们去刺杀你。” 说到此处,寒霜故意顿了顿,用充满嘲讽的语气说道:“萧恪,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无缘无故阻止我去杀董邈,但你没有想到吧,你费尽心思阻止我去刺杀的人,竟然是一直想要你命的人!” 萧恪淡淡一笑,暗暗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寒霜(韩霜) 统率:71 武力:92 智力:83 政治:66 魅力:97 道德:中 好感:低 “寒霜姑娘,我想你误会我了,其实我一直就知道是董邈派人行刺的我,我从来没打算跟他一笑泯恩仇,只想以牙还牙,让他知道想要害我的下场。”萧恪看着寒霜,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寒霜心中暗暗一惊,她也没想到萧恪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是听完萧恪一番话不由俏脸一沉:“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阻止我杀董邈。” “很简单!”萧恪冷冷一笑,“因为我知道,董邈只是在奉董逵的命令行事,真正想要我性命的人是董逵,因此我要报复的绝不仅仅只是董邈!” “寒霜姑娘,我知道你们组织除了你都被董邈派人灭了口,但你要明白,不管你们成功刺杀我与否,董逵为了掩盖此事,都绝不会留你们活口。因此,你如果想要报仇,只杀一个董邈是不够的,你真正要对付的人是董逵。” 寒霜一时默然不语,面色变幻不定,似乎心中也在细品萧恪的话有几分可信。 不知过了多久,寒霜又冷冷说道:“即使董逵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这也不是你阻止我杀董邈的理由。” 萧恪戏谑一笑:“你要知道,要杀董邈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我可以让他比死更难受,最重要的是,只有留董邈一条狗命,我才能引出董逵。” “寒霜姑娘,若是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与你们组织之间的过节便一笔勾销,而且我还可以答应你,将来可以让你亲手杀了董邈和董逵,为你们的人报仇,如何?” 寒霜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而后冷冷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萧恪看着她,淡淡一笑:“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寒霜再次沉默,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但随后面色一寒,冷冷补充一句道:“若是我发现你骗了我,我定然跟你不死不休。” 萧恪微微一笑:“一言为定!” 第94章 御前相持 雍州大都督董邈光天化日之下,在洛阳街头遭遇刺杀,虽然刺客最终没有得手,但消息一夜之间传遍整个京城。 不少人在惊愕之余,纷纷都在猜测此事是何人所为,虽然很多人嘴上不敢明说,但心中都暗暗怀疑到大将军萧恒身上,毕竟整个洛阳城没有谁比他更忌惮董邈的存在。 不过金吾卫那边也很快传出消息,从刺客遗落在现场的软剑来看,这两名刺客应该是来自一个叫“无殇”的刺客组织。 据传在上巳节当晚刺杀萧恪的也是这个组织的人,想不到相隔没有几天,他们居然又胆敢去行刺另一位身份显赫的大人物。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洛阳城竟然连续发生三起刺杀,大将军萧恒自然是大为震怒,限令金吾卫将军韩辞十天内查明真相,捉拿刺客。 大将军如此施压,韩辞自然是不敢怠慢,当天就率领五百金吾卫将董府围个水泄不通,说是要保护董邈周全,防止刺客再次来刺杀他。 董邈得知消息,当即在一大群亲兵的簇拥下匆匆赶到大门,果然看到金吾卫将整个董府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当即面色一沉,对着韩辞厉声呵斥道: “韩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领着金吾卫围我董府。” 韩辞见是董邈亲自出来兴师问罪,也不慌张,只是不咸不淡解释道:“董大都督息怒,末将也是奉大将军的命令行事,只是想护董大都督一个周全罢了。” 董邈当然不会信这种鬼话, 他知道萧恒不过是在借题发挥,故意在给他下马威使绊子罢了。 毕竟一旦董府被围的消息传出去,必然引起人心动荡,流言蜚语四起,他前些日子刚刚千方百计拉拢过来的那些朝中官员,只怕态度又要重新变得摇摆不定了。 想到此处,董邈冷冷看着韩辞,冷声说道:“老夫的安危自有老夫自己的亲兵来负责,就不由你们金吾卫操心,还请韩将军立即将金吾卫撤走,不要再围着老夫的府邸。” 韩辞看着董邈,摇了摇头,不卑不亢道:“恕末将不能从命,末将只是奉大将军之命办事,若是董大都督觉得不妥,可去找大将军商议,只要大将军发话,末将立即就可以撤走金吾卫。” “你……”董邈一时为之气结,随后怒极反笑,冷声道,“好好好,既然如此,老夫就进宫找皇上说理,跟大将军在殿前好好说道说道,看看你们金吾卫到底该不该围老夫的府邸。” 韩辞没有丝毫的退让,只是淡淡一笑道:“若是董大都督想进宫,末将自然不敢阻拦,不过还请董大都督小心为上,免得再让刺客有机可趁。” 董邈狠狠瞪了韩辞一眼,冷哼一声,随后唤府中的下人给他备好马车,便在一大群亲兵的护卫下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韩辞目送着董邈的马车渐行渐远,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 当萧恒奉召匆匆赶到御书房,一看到怒气冲冲的董邈,心中立即便猜到了几分原因。 果不其然,在萧恒给龙璟行过礼之后,龙璟看了一眼董邈,随后眉头一蹙,沉声对萧恒道:“萧卿家,听董卿家说你让金吾卫围了他的府邸,这是怎么一回事?” 萧恒闻言眉头不由微微一皱,随后也看了董邈一眼,摇了摇头道:“陛下明鉴,臣只是因为董大都督在洛阳遇刺之事,限令金吾卫在十天之内查明真相,捉拿刺客,并未下令要金吾卫围了董大都督的府邸。” 听萧恒三言两语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董邈不由冷笑一声:“可金吾卫的韩将军口口声声说他是奉了大将军之命,莫非他是在假传命令不成?” “董大都督这话言重了。”萧恒依旧摇摇头,淡淡说道,“韩将军追随我多年,我了解他的为人,他身负金吾卫将军之职,有护卫京城安宁之责,向来不敢懈怠。” “而昨日董大都督当街遇刺,想来他也是担心刺客会卷土重来,心系董大都督的安危,因此派金吾卫去护卫董府,保董大都督一个周全罢了,还请董大都督不必多想。” “我的安危就不劳大将军和金吾卫费心了。”董邈冷冷一笑,随后对龙璟躬身行礼道,“皇上,臣的三百名亲兵都随臣一起进了京城,住进了董府,他们足以护卫臣的周全,根本不需要金吾卫再多此一举,还请皇上下旨,让金吾卫从臣的府邸外面撤走。” “否则让旁人看到金吾卫日夜围着臣的府邸,还会以为朝廷要对臣不利,让臣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龙璟面色微微一滞,随后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对萧恒道:“萧卿家,既然董卿家话都这么说了,你就让金吾卫从董府撤走吧。” 董邈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暗暗冷笑,外面的传言果然一点不错,龙璟虽说身为天子,却处处要看萧恒的脸色行事,朝中的大小事是一点都做不了主,也难怪他要这么迫切拉拢他们董家来对付萧恒。 不过有朝一日,他们董家助龙璟铲除萧恒之后,未必不能像萧恒一样挟天子以令诸侯,最终江山易主也说不定。 萧恒沉吟片刻,而后还是劝道:“虽然董大都督身边有三百亲兵,可这些刺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若是他们一齐发难,只怕三百亲兵未必挡得住,稳妥起见,还是让金吾卫守在董府的外面,如此一来便可万无一失。” “不必了,有三百亲兵护着我就够了,就不需要劳烦金吾卫了。” 董邈心中暗暗冷笑,“无殇”组织早就被他派兵捣毁,只有一两个人侥幸逃脱,只要自己加强董府的戒备,他就不信凭这一两个人还能伤得了自己分毫。 眼看董邈如此坚持,萧恒也只能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这就派人去通知韩辞,要他将董府外面的金吾卫撤走。” 董邈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得色,但龙璟眼中却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异色,心中暗暗一沉。 以他对萧恒的了解,他也未免答应得太痛快了一些,他很怀疑萧恒是在以退为进。 (最近空调吹多了有点不舒服,吃了感冒药犯困,今晚再欠一章。) 第95章 夜袭董府(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四更天啦!” 夜深人静,偌大的洛阳城一片沉寂,只有更夫悠长洪亮的报更声在街头巷尾回荡。 虽然白天在御书房不惜与萧恒撕破脸面,也要逼他将外面的金吾卫撤走,但是董邈心中也明白,这名侥幸逃脱的刺客对他是恨之入骨,在洛阳城内还有帮手,随时都会再次来行刺他,自己还是得小心为上。 因此,他要三百亲兵都住进了他的府上,日夜交替戒备巡逻,不给刺客一点可乘之机。 甚至他还要方威从外面的酒楼搬出,搬到了他隔壁的厢房去住,为的就是如果真有刺客杀来,方威可以随时冲过来援护他。 他相信,以自己如此严密的戒备和布置,足以万无一失,即使刺客敢来,也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因为白天在宫中折腾了一天,董邈也有些乏了,天一黑便早早躺下,沉沉进入了梦乡。 就在他在梦中亲手斩下萧恒脑袋之时,却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一阵喧闹,一下子将他从美梦中吵醒。 董邈被人惊了美梦,睡眼惺忪间心情自然很是糟糕,当即冲着门外大喊一声道:“三更半夜的,怎么这么吵!” 此时,只听“嘭”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亲兵闯了进来,一脸惶恐道:“大都督,不好了,刺客杀来了!” 董邈本想动怒,但看着浑身是血的亲兵,他很快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当即焦急问道:“刺客来了多少人?” 亲兵连连摇头,惶然不安道:“不清楚,但是人数肯定在我们之上,弟兄们快招架不住了!” “怎么可能!” 一听到刺客的人数竟然比自己的亲兵还多,董邈不由面色大变。 他不明白,像“无殇”这类刺客组织,为了方便行事,藏匿行踪,人数向来都不会太多,即使自己没有派兵去突袭他们老巢,“无殇”的刺客加起来也不会超过百人,怎么可能会一次出动几百名刺客来刺杀自己呢? 但他很快想到白天在自己施压下撤走的金吾卫,突然之间便恍然大悟,怪不得萧恒那么容易就同意将金吾卫撤走,原来是在跟自己玩的一手欲擒故纵。 虽说如今已经猜到外面大批刺客很有可能根本不是什么“无殇”的,而是萧恒派人假冒的刺客,但他更清楚,萧恒很有可能趁此机会将他除掉,再嫁祸给“无殇”的刺客,到时候让他的兄长董逵即使想为他报仇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一想到此处,他便吓得魂飞魄散,当即翻身下床,顾不上穿鞋袜,便要守在自己房间附近的亲兵护着自己从后门离开…… …… 前院的厮杀声和喊杀声越来越大,住在董邈附近的方威不可能毫无察觉。 此刻他是心神不宁,很后悔自己不该将“无殇”刺客组织有漏网之鱼之事告知萧恪。 他当然也知道“无殇”的刺客绝大部分人都死在那一夜的突袭中,侥幸逃脱者不过一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重新组织起这么多的刺客来刺杀董邈,外面那些刺客分明是有人假冒,假借“无殇”的名义刺杀董邈。 而在洛阳城中,有能力安排这一切又想取董邈性命的,不是萧恒就是他的弟弟萧恪了。 从今天他们故意安排金吾卫包围董府而后又假装在董邈的反对下将金吾卫撤走,就知道他们是蓄谋已久,恐怕这次董邈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一想到这儿,他哪里还待得住,当即就要冲出房间赶去救走董邈。 因为他很清楚,一旦董邈在洛阳出了什么事,以董逵对董邈的感情,是绝不会放过他还有他的家人的。 只是他刚打开房门,就在门口被两名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方威见状,心一横,刚要挥刀冲杀出去,但其中一名黑衣人却在此时拉下了他的面巾,笑笑道:“怎么,方将军不认得我了?” “武阳侯!” 待看清对方的脸,方威不由惊呼一声,因为对面之人赫然就是萧恪! 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面色一沉,恨恨道:“你和申屠延果然骗了我,利用我来害董大都督。” 萧恪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我没有骗你,我做这一切只是给董邈一个教训罢了,并不打算取他性命。” “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的鬼话吗?”想到自己一直被人利用,方威就气得不打一处来,本来还想再说几句狠话,只是想到此刻董邈命悬一线,还是不由放软了语气,“既然武阳侯口口声声说不想要董大都督的性命,就放我去将他带离此处吧。” 萧恪笑了笑:“你当然可以现在就赶过去救董邈,但他也许不仅不会感激你,反而会怪你救援不及时,以至于让他身处险境。” 方威闻言不由一怔,随后心中一阵默然,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董邈跟他哥哥董逵一样,都是刻薄寡恩之人,要不然怎么自己跟着他们多年,却因为汉将的身份一直得不到重用和提拔。 只是想到自己远在凉州的家人,方威还是摇了摇头道:“武阳侯,我的家人都在凉州,如果董大都督死在了洛阳,不止是我,他们也一个都活不成……你就看在我帮过你一次的份上,放我和他一起离开吧。” 萧恪依旧摇了摇头,笑笑道:“你放心,我说过,这次我只是打算给董邈一点教训,并不打算要他的命,我保证到最后你和董邈都可以活着离开这里,离开洛阳。” “既然如此,那武阳侯为何还要阻拦我去救走董大都督。”方威眼神越发迷惑,很是不解问道。 “很简单,因为时机未到。”萧恪淡淡一笑,“如今董邈身边还有几十名亲兵护着,若是你此时出现,他只会嫌你来得太晚。” “可等他身边的亲兵都死绝了,他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若是此时你及时出现救他于危难,他必然会对你感激涕零,引你为心腹,今后你在他手下的日子也会好上不少。” 方威再一次愣住了,他怔怔看着萧恪,似乎是在想着要不要再相信萧恪一次。 “你为什么要帮我?”方威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萧恪微微一笑:“很简单,上次的事我跟方将军合作得很愉快,我希望将来有机会再跟方将军合作。” “好,我明白了,一言为定。” 最终,方威还是重重一点头,他听出了萧恪的言外之意,只有自己升到了更高的位置,才有更大的利用价值。 他虽然不能完全信任萧恪,但此刻他和董邈的性命都拿捏在萧恪手中,除了相信萧恪他别无选择。 第96章 夜袭董府(下) 随着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围杀上来,董邈周围接连传出一声声惨叫,身边的亲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很快就不剩几个人了。 董邈吓得是魂飞魄散,在剩下几个亲兵的一路拼死护卫下,终于是冲到了后门。 董邈和几名亲兵总算松了一口气,只要出了董府,就算是逃出了生天。 不等董邈吩咐,已经有两名亲兵上前拿下门闩,打开门扇,却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董邈和另外几名亲兵感觉有些奇怪,上前一看,也是瞬间呆若木鸡。 因为此时后门外的小巷子站着十几名黑衣人,正目光阴冷望着他们几人。 董邈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双腿一软就要跌倒在地,好在被身边的亲兵眼疾手快及时扶住。 但此刻的董邈已经是万念俱灰,他没想到萧恒竟然狠毒至斯,当真是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 几名亲兵对视一眼,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事到如今也只能一拥而上,意图杀散这些黑衣人,杀出一条突围的血路。 绝境面前,这几个亲兵爆发了最后的血勇和斗志,在他们几人困兽犹斗般的拼杀下,竟先后有几名黑衣人倒在他们刀下…… 可黑衣人不仅在人数上多于他们,又是堵在门外以逸待劳,可以说是占尽了优势,很快就将最后的几名亲兵砍翻在地,只剩下躲在门后面如土色瑟瑟发抖的董邈。 眼看这些黑衣人狞笑着步步逼近,内心绝望到了极点,他想转身逃跑,但两条腿发软得厉害,根本挪不动步子…… 就在董邈绝望闭上双眼,以为自己命将休矣之时,耳边却突然听到一声暴喝:“贼人,休想伤董大都督!” 董邈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下意识睁眼一看,竟看到一身是血的方威不知何时杀出,与那些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董邈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感动,他之前为了以防万一,特意要方威搬进了董府,搬到了自己隔壁的厢房。 可没想到今夜自己当真遇刺,方威却迟迟没有出现,他还以为方威已经死在了这些刺客手中,或者见势不妙已经脚底抹油溜了,却没想到在自己最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刻,竟是方威杀出来为自己解围。 方威久经沙场,身手很是了得,这些黑衣人一时之间竟奈何他不得,全都被他一个人拖住,无暇分身去杀董邈。 趁此机会,方威对着还傻站在原地的董邈大喊一声道:“董大都督你快走,我来拖住他们。” 此刻的董邈也顾不上再跟方威客气,看了方威一眼,腿上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朝着小巷外面狂奔而去,只恨爹妈没给自己多生几条腿…… 此时在董府的一处屋顶上,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死死看着董邈落荒而逃的身影,看着董邈一点点消失在黑暗中,她一只手不自觉按在剑柄上…… 这个小动作自然是躲不过萧恪的眼睛,他轻轻按住寒霜的手背,轻声说道:“杀他不必急于一时,相信我,将来我一定会让你亲手杀了董逵和董邈,为你的义父报仇。” 寒霜没有说话,只是终于松开了握剑的手,一双眼睛却低头看向萧恪按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好在萧恪脸皮够厚,也没感觉多尴尬,但还是乖乖将自己的手拿开,免得被人家当成登徒浪子就不好了。 此时,一名黑衣人出现在他们二人身后,跟萧恪禀报道:“少将军,董府的人已经都被我们解决了,除了董邈和方威,没有留一个活口。” 萧恪点点头,随后问道:“弟兄们的伤亡情况怎么样?” 一听萧恪问起这个,黑衣人眼神一下子有些黯淡:“死了七十八人,重伤一百二十多人,轻伤三百多人。” 萧恪也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些人都是追随他们萧家多年的死士,每一个都为他们萧家立下过汗马功劳,想不到今天竟然一下子死伤了这么多人,怪不得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每一次的权力斗争背后都不知有多少累累白骨。 “将他们的尸身都带回去好生安葬吧,如果他们有家人的话,给他们家人三倍的抚恤金吧。” “属下替这些兄弟还有他们的家人多谢少将军。” 这名黑衣人感激看了萧恪一眼,虽然他们从成为死士的那一天起,便知道自己的命属于萧家,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家人,最担心的就是自己死后,他们的家人会衣食无着。 如今萧恪给了他们家人这么一大笔抚恤金,这些死去的兄弟也能安息了。 …… 董邈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他跑到筋疲力尽,彻底跑不动了才最终停下了脚步,蹲着身子一个人在大街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随后,他茫然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大街,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皇宫肯定是不能去了,龙璟自己都自身难保,又怎么可能保得了自己。 思来想去,董邈越发觉得自己必须尽快离开洛阳城,否则自己早晚都会死在萧恒手中。 就在他刚下定决心之际,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董邈以为是黑衣人追上来,吓得拔腿就要狂奔…… 好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董大都督吗?末将是方威。” 一听是方威,董邈心中一块石头总算是稍稍落地,他循声望去,果然见到一身是血的方威朝着自己的方向飞奔赶来…… 看着满身是伤的方威,董邈又是诧异又是感动,显然是没想到方威如此命大,在那么多黑衣人的围攻下竟然还能活命,当即问道:“方威,你……你是怎么突围出来的?” 方威听出了董邈的言外之意,看来他本来就打算牺牲自己换他一条生路,心中不由暗骂一声,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语气很是感慨道:“末将本以为也是必死无疑,没想到附近巡逻的金吾卫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吓退了这些黑衣人,末将也趁机跑来跟大都督会合。” “什么……金吾卫?” 听到方威竟然是因为金吾卫的出现而侥幸捡回一条性命,董邈不由一愣,随后猜想应当是萧恒为了掩人耳目,并没有事先跟金吾卫通过气,反而让金吾卫的人阴差阳错坏了他的事。 不过一想到自己手下那么多人死在萧恒手中,连自己都险些丧命,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恨意,咬牙切齿道:“萧恒,若是不报此仇,我董邈誓不为人!” 方威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冷笑,但还是故作慌乱问道:“大都督,这仇我们是一定要报的,只是洛阳城还是萧恒的地盘,他的人一定还在追杀大都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呀。” 董邈刚想回答,不远处却突然传来更夫悠长洪亮的报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五更天啦!” 与此同时,远处的城门也突然传来一阵“咚咚咚”的鼓声。 董邈不由一阵大喜,五更天一到,洛阳的城门也就开了,当真是天不亡他董邈呀。 他当即重重拍了拍方威的肩膀,道:“方威,事不宜迟,我们要趁萧恒还没来得及下令封锁城门,立即出城,你救了我一命,只要你跟我能安全回到雍州,我今后是绝不会亏待你的!” 方威默默一点头:“末将明白!” …… 次日,董府半夜遇袭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洛阳城,不少人都纷纷猜疑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 因为之前大将军萧恒曾经派金吾卫前去护卫董府,因此这次反而很多人没有怀疑到萧恒身上。 不过洛阳县衙和河南尹还有金吾卫那边很快传出消息,他们在董府发现了一些刺客遗落的兵器,证明这次的刺杀又是“无殇”这个刺客组织所为。 就在大家都在猜测董邈跟“无殇”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之时,洛阳城内不知何时又突然传出一个小道消息,说是前些日子董邈重金雇请“无殇”去刺杀一个大人物,事后却派兵突袭了“无殇”,因而跟“无殇”结下了仇怨,最终导致“无殇”跟他不死不休。 至于这位遭到刺杀的大人物是谁,不言而喻。 虽然事情听着离奇,但董邈事后已经吓得逃离了洛阳,以至于这件事最终又成了一桩悬案。 不过这下可苦了那些先前跟董邈有往来的官员,没有了董邈在后面撑腰,他们很快便被御史台的治书侍御史徐彦一一上书弹劾,不少人都因此或被贬或被免,反对大将军萧恒的朝中势力再一次遭受重创,自此萧恒权势更盛。 第97章 兄弟情深 夜深人静,万物俱籁,但大将军府的书房依旧一片灯火通明。 明日就是春猎的日子,但萧恒却没有早早去歇息好养精蓄锐,反而一个人待在书房,一点点擦拭自己的铁胎弓。 虽说擦拭弓箭这种事他完全可以让府里的下人来做,但他还是一直坚持亲力亲为,甚至从不让其他人碰这张弓,只因为这是父亲萧儁留给他的遗物。 他每次擦拭这张弓,仿佛都是在与父亲对话,就如同父亲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兄弟。 就在萧恒还沉浸在与父亲的神交之中时,门口却传来一个下人的通报声:“大将军,少将军来了!” 萧恒不由微微一愣,有些不解抬起头,显然不明白明日春猎在即,弟弟为何会大晚上来找自己。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萧恪便在下人后面闪身出现,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大哥!” 萧恒也笑笑,摇了摇头,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自己这个弟弟可以不经通报,随意进出自己的大将军府了。 随后,萧恒摆摆手,示意下人退下,而后才笑着对萧恪问道:“明天就是春猎了,怎么你大晚上的不好好在自己府中歇息,反而跑来找为兄。” 萧恪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正是因为明天就是春猎的日子,我才特意给大哥送来一件好东西。” 萧恒这才注意到自己弟弟怀中抱着一个扁平的匣子,脸上也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有些好奇问道:“哦,是什么样的好东西,非要急着今晚送来?” 萧恪没有马上回答大哥的问题,目光反而落在萧恒手中的铁胎弓之上,笑着问道:“大哥,还说我呢,你不也还没歇息吗?” 萧恒笑笑,用手轻轻抚摸手中的铁胎弓,目光有些悠长,语气也有些飘忽:“你不知道,我经常一个人待在书房擦拭父亲留下的这张弓,就仿佛是在聆听父亲的教诲和训诫。” 听萧恒突然提起萧儁,萧恪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了,他穿越得晚,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一面,自然不会对萧儁有萧恒这般深沉的感情。 但他心中也清楚,如果没有萧儁,也就没有萧家如今的权势和地位,更不会有自己现在风生水起的好日子,因此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还是保持了足够的敬意,因而一听萧恒提起萧儁,还是立即收起了自己的嬉皮笑脸。 眼见书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萧恒当即岔开了话题,再次笑着问道:“你还没告诉为兄,你大晚上的到底给为兄送来什么好东西呢!” 萧恪也不说话,只是将怀中的匣子放在一张案桌上,当着萧恒的面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件银色的软甲。 “恪弟,这是?”萧恒看着银色软甲,再看看自己弟弟,有些不解问道。 萧恪拿起软甲,一面在萧恒胸前比划,嘴上不忘一面介绍道:“大哥,这是‘龙鳞甲’,刀枪不入,火烧不化,遇水不侵,只要你穿上它,普通刀剑弓弩根本伤不了你分毫。” “哦,天下竟有如此宝物。”一听这龙鳞甲如此神奇,饶是萧恒见多识广,也不由微微一动容,忍不住上下打量起这件龙鳞甲。 只不过随后他却将龙鳞甲推还给萧恪,摇了摇头道:“你的好意为兄心领了,只是你自己遇刺的次数比为兄还多,你比为兄更需要这件软甲护身。” “大哥,以我如今的武功,身边还有荆烈这种高手,根本就没人伤得了我。”萧恪又执意将龙鳞甲推了回去,坚持说道,“可你不一样,虽然如今秦冲已经重新掌控了千牛卫,私兵也被我们解决掉了,可难保明天皇上在春猎上不会再耍什么花样,做出什么对你不利之事。” “因此,为了确保明天万无一失,你还是穿上这件龙鳞甲吧。” 听自己弟弟说得情深意切,萧恒面色再次动容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龙鳞甲,只是怔怔看着自己弟弟,目光闪动,心中更是一阵感慨。 曾几何时,这个弟弟满脑子都是什么忠君之道,心中只装着柳璇那个女人,视自己和父亲为乱臣贼子,可以说是伤透了他和父亲的心。 好在如今弟弟总算是迷途知返,不仅愿意帮他对付龙璟和其他对手,还知道关心他这个兄长的安危,他心中对此自然是大为触动。 萧恪也没有多说什么,如果说当初他之所以力保萧恒,是因为自己的命运与萧恒的生死息息相关,担心萧恒一旦有事,自己也会跟着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随着跟萧恒相处的时间久了,他能感受得到萧恒对自己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和爱护。 不管他想要做什么事,萧恒都会无条件支持他。 无论他犯下什么错,萧恒都会无底线去包容他。 他穿越之前只是一个自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没有享受过一天的父爱母爱,更不会有这么一个真心疼爱他的兄长。 此时的他,早已经在心中默认自己就是萧恪,将萧恒认作自己的亲大哥,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到自己大哥。 只是见大哥似乎还要再推脱,萧恪又赶紧补充道:“大哥,要不就当这件龙鳞甲是我借用给你的,明天你就暂且穿上一天以防万一,春猎之后你再还回给我。” “这……好吧。” 眼见自己实在推脱不掉,萧恒也只好点点,将龙鳞甲收好,随后看着自己弟弟,想了想,笑笑道:“既然你大晚上特意跑一趟,就为了给为兄送这件宝物,我这个做兄长也不会让弟弟吃亏,也回赠你一件礼物吧。” 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萧恪自然也不好推辞,便点了点头道:“好呀,不知大哥要回赠我什么礼物?” 萧恒淡淡一笑,将手中的铁胎弓递给萧恪,道:“从今天起,这张弓就是你的了。” 萧恪不由愣住了,因为刚刚萧恒还在告诉他这张弓对于他自己的意义,可现在竟然转手就要将这张弓送给他。 “大哥,这不是父亲留给你的吗?”萧恪下意识就开口推辞,这张弓的意义太特别了,他可不敢要。 萧恒却面色一沉,强行将铁胎弓塞入他手中,随后正色道:“恪弟,你要记住,这不是父亲留给我的,而是留给我们兄弟二人。” 还不等萧恪品出大哥这句话的言外之意,萧恒又轻轻拍了拍萧恪的肩膀,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你记住,父亲留下的任何东西,不仅仅是我萧恒一个人的,也是你萧恪的!” 萧恪怔怔看着大哥,最终还是重重一点头,没有再推辞。 只是不知为何,看着大哥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总感觉大哥似乎是话里有话。 第98章 三月春猎 畋猎,对于历朝历代的帝王而言都是一件重要的大事,也是向天下臣民和塞外异族宣扬天威和武力的机会。 当年高宗皇帝在位之时,大宁国力达到了巅峰,一反惯例将畋猎的地点改在了雁门郡一带,亲率满朝文武和十几万大军,劳师动众集结到了雁门关附近,漠北的游牧部落大受震动,纷纷遣使入朝称臣纳贡。 自此之后,大宁便时不时将畋猎的地点移到了雁门关附近,借此震慑关外异族,宣扬大宁天威。 只是白巾之乱后,大宁国力严重衰退,虽然依旧按照祖制,每年依四时不同分别举行春蒐夏苗秋狝冬狩,但却再不可能兴师动众去雁门关畋猎,只能改在了太初宫附近的西苑。 当萧恪一大早赶到西苑的时候,发现营地附近已经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朝中官员和勋贵,以及一些受邀前来的地方大都督的兄弟或子侄。 他甚至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周继,周继显然也看到了他,眼神不自觉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怨毒,只是一迎上萧恪的目光,便慌忙躲闪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萧兄再吓他,就不怕他的父亲周大都督找你的麻烦吗?” 就在萧恪还在和周继用目光交锋之际,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调侃。 萧恪循声望去,果然看到顾羽正笑吟吟朝自己走来,身后跟的正是成贲。 依照春猎的规矩,除了身为天子的龙璟,其他参加围猎的人不管官阶高低和爵位大小,都只能带上一名随从,顾羽带上成贲自然在萧恪的意料之中,他自己也是带上了身边武功最高的荆烈。 不过他倒是很好奇顾羽身边的那位神秘谋士去了哪里,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顾羽之所以来洛阳绝不仅仅只是为了参加一场春猎,很有可能还潜藏着另外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也跟大哥萧恒说过此事,萧恒也暗中派人在顾羽的住处附近进行监视,却发现顾羽几人每日深居浅出,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但萧恪不仅没有因此打消顾虑,反而越发坚信顾羽进京另有目的。 如今见顾羽主动上前跟自己打招呼,萧恪淡淡一笑道:“顾兄觉得既然我当日敢给他一个教训,又怎么可能会怕他父亲找我麻烦呢!” 顾羽也是哈哈一笑:“说的倒也是,不愧是萧兄,果然有魄力。” 随后,顿了顿,有些关切问道:“前些日子萧兄在上巳节遇刺,我本想登门探视,却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还望萧兄切莫见怪。” “顾兄言重了,顾兄的好意我心领,区区几个刺客还伤不了我,顾兄不必放在心上。”萧恪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哈哈哈,萧兄说得倒极是。”顾羽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随后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经意问道,“萧兄和薛家小姐的事我也听说了,不知萧兄何时与薛家小姐成亲,说不定我还能在离开洛阳之前喝上萧兄一杯喜酒。” “哈哈哈,快了快了,已经在选黄道吉日了,若是确定了日子,我一定亲自上门给顾兄送一份请帖。” 萧恪打了一个哈哈,回答得有些模棱两可。 顾羽脸上也是波澜不惊,只是点了点头,笑笑道:“那我就等着萧兄的好消息。” 萧恪也笑笑,心中却不自觉升起一丝警觉。 他有些怀疑顾羽故意上前跟他寒暄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话,绝不仅仅只是为了叙旧,很有可能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套问出他成亲的日子。 若是想要在洛阳城中搞出什么动静,确实没有比自己成亲当天更好的日子,因为那一定是整个洛阳城戒备最宽松的时候。 看来自己有必要提醒大哥,要他加派人手去监视顾羽一行人,查清楚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事。 顾羽也深深看了萧恪一眼,感觉萧恪虽然年纪跟自己相仿,却比自己想象中要难对付得多,也难怪董邈会败在他手中,春猎的日子还没到便灰溜溜逃离了洛阳城。 此时,营地突然响起了“咚咚咚”的鼓声,随后便是一阵浑厚悠长的号角声,一身戎装的天子龙璟骑着一匹浑身毛发雪白的宝马出现在众人眼前。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包括大将军萧恒在内,营地中的每一个人都一齐下拜,口中齐呼万岁。 “众卿家平身!” 龙璟在马上面对众人轻轻一抬手,很有天子的威严。 “谢皇上。” 众人纷纷谢恩平身,垂手而立。 龙璟目光从众人面上扫过,不经意间在萧恒脸上停留了片刻,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之前谋划了三年,就是为了在春猎上拿下萧恒,夺回天下大权。 可如今萧恒的党羽已经重新控制了千牛卫,他暗中豢养的五千私兵也灰飞烟灭,连被他寄予厚望的董邈也被逼得连夜逃离洛阳城,他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去对付萧恒。 不过看着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龙璟还是强行排除掉了心中的杂念,对着身边的一名宦官点点头道:“可以开始了。” 宦官点点头表示领命,随后扯着嗓子尖声喊道:“春蒐,开始!” 随着一声令下,众人纷纷翻身上马,驾着胯下骏马朝着丛林深处而去。 萧恪对这种飞鹰走马的春猎没多大兴趣,他只是给荆烈使了个眼色,荆烈迟疑了片刻,还是一甩缰绳,一夹马肚,朝着萧恒的方向追去,萧恪自己则骑着马不紧不慢跟在大部队后面。 萧恒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由回身望去,看到是荆烈追了过来,当即面色一沉,冷声问道:“荆烈,你不好好跟在你家公子身边,跑过来干嘛?” 荆烈叹了口气:“公子就是因为担心大将军的安危,因而要我在春猎之时寸步不离保护好大将军,防止有人对大将军不利。” 萧恒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后摇了摇头,暗暗有些感慨。 自己这个傻弟弟……还真是……唉! (今日中秋佳节,就不打打杀杀了,来点兄弟温情的戏码吧,也祝各位读者大大中秋快乐!) 第99章 所遇非人 “嗖——” 一只灰毛野兔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慌忙从灌木丛中跳出,却被迎面飞来的一箭射穿身体,死死钉在一处树干上,徒劳挣扎了几下,便很快没了动静。 “大将军好箭法!” 说话的人名叫尤勇,是萧恒身边身手最好的一个亲卫,因此今日作为萧恒的随从一起参加春猎。此刻尤勇一面恭维萧恒,一面快步小跑去将射杀的野兔带了回来。 荆烈撇撇嘴,上下唇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可是萧恒目光是何等的锐利,荆烈的这点神情变化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但他没有动怒,只是淡淡一笑道:“荆烈,听我弟弟说你是个直性子,向来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既然如此,你在我这里也用不着拘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便是了。” 荆烈确实是个直性子,听萧恒这么一说,他当即摇了摇头,咧着嘴说道:“没什么,大将军,我只是觉得这个劳什子的春猎也未免太无趣了些。” 尤勇刚捡完野兔回来,恰好听到荆烈的话,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但他也只知道荆烈是萧恪的护卫,也不好发作,只好委婉提醒道:“春猎乃是朝廷大事,我们这些做随从的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可不敢胡说八道。” 萧恒依旧没有动怒,只是笑了笑,继续问道:“你为何会觉得春猎无趣?” 一说到这儿,荆烈整个人顿时就亢奋起来,手舞足蹈对萧恒比划道:“大将军你不知道,我之前跟过猎户一起上山打猎,打的都是野猪和野鹿还有野狼这些个头大的畜生。” “有一次我们还碰到过一头老虎,猎户告诉我说尽量不要用弓箭,因为虎皮上面有箭眼就没那么值钱了,于是我就干脆直接冲上去跟老虎肉搏,一拳一拳把老虎的脑袋打个稀巴烂,最后剥下来的虎皮拿到集市上果然卖出了大价钱,从那之后我家附近的猎户都喜欢拉着我跟他们一起上山打猎。” 说到这儿,荆烈看着尤勇手中的野兔尸体,再看看一旁他马背上挂着的一串野鸡和野兔,不住摇头道:“可是今天出来打猎,打来打去不是野兔就是山鸡,连只狐狸都看不到,所以我觉得很是无趣。” “哈哈哈!荆烈,听你这么一说,春猎确实挺无趣的。” 萧恒闻言不由一阵放声大笑,尤勇更加尴尬,他想反驳两句,可是看看荆烈虎背熊腰的身躯还有砂钵大的拳头,想着这可是一个老虎都能活活打死的狠人,当即决定还是老老实实闭上嘴,不跟他一般见识。 萧恒笑罢,看着随从手中的野兔,心中突然也涌起一阵万丈豪情,朗声道:“荆烈说得不错,猎杀什么山鸡野兔确实没有什么意思,不过西苑也没有野猪和老虎这种猛兽,野鹿倒是有不少,我现在就去猎杀一头野鹿给你们瞧瞧。” 说完,萧恒一甩缰绳,一夹马腹,纵马朝密林深处疾驰而去。 尤勇狠狠瞪了荆烈一眼,似乎是在责怪他多嘴,但因为担心萧恒有失,还是立即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荆烈倒没有想那么多,反而一脸兴奋策马跟了上去,反正只要有他在,别说是野鹿,就是老虎也休想伤大将军一根汗毛,反而跟在萧恒后面看着他打了一个上午的山鸡野兔,他早就憋坏了。 萧恒胯下骑的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脚力极佳,而荆烈和尤勇骑的马要差一些,随后在后面拼命追,但还是很快被前面的萧恒拉开了一段距离。 但是很快,萧恒勒住了胯下的骏马,目光定定望着前方不远处。 因为在他前面,是天子龙璟和十几名护卫在他左右的侍卫。 龙璟看起来神情有些意外,似乎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萧恒,只是当他看到萧恒身旁空无一人时,眼睛当即掠过一丝杀机,一只手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弓箭。 此刻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声音在一遍遍反复回响:“杀了他,你就是真正的大宁天子。” 虽然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太近,但萧恒目力一向不错,龙璟眼中的杀意他是看得一清二楚。 但他脸上没有显露出一丝慌乱之色,反而对龙璟淡淡一笑道:“想不到臣会在此遇到陛下,不知陛下收获如何?” 看到萧恒如此从容淡然,龙璟眼中的杀机反而渐渐消散了,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虽然此刻要杀萧恒是易如反掌,可是他一箭射过去,萧恒是死了,但是大宁江山恐怕也到此为止了。 龙璟看着萧恒,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既然是春猎,朕就不想跟那些猎户进山一样,只打什么野鸡野兔了,朕听说西苑有一头鹿王,仗着此处无老虎,就敢称王称霸,朕今日就亲手射杀了这个畜生,让他知道王不是这么好当的。” 萧恒当然不是傻子,听得出龙璟话里话外的冷嘲热讽,但他没有动怒,只是依旧淡淡一笑道:“巧了,臣也是为了这鹿王而来,臣也想亲眼见识一下,一头鹿到底有何德何能,竟然敢自命为王。” 龙璟自然也能听得出萧恒的反讽,不过他也没有动怒,只是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朕就和大将军比比看,看谁能够抢先射杀这只所谓的鹿王。” 萧恒淡淡一笑,点点头道:“一言为定!” 说话间,萧恒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荆烈和尤勇终于骑马追了上来。 他们二人看到萧恒对面竟然是皇帝龙璟和十几名侍卫,当即面色大变。 尤其是荆烈,恨不得狠狠给自己几个耳光。 公子明明是派他来保护大将军,他干嘛要无缘无故怂恿大将军来猎杀什么野鹿,要是大将军真的有什么好歹,他可怎么向自家公子交代呀。 尤勇纵马跑到萧恒身边,顾不上喘气,看着对面的皇帝龙璟和他身边的侍卫,随后压低声音问道:“大将军,你没事吧。” 荆烈更是悄悄捏起一支羽箭,暗暗下定决心,若是对面敢发难,他便一箭射死那狗皇帝,大不了从今往后天下改姓萧好了。 萧恒看出他们二人的紧张,反而从容一笑,轻声道:“你们不必担心,皇上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第100章 鹿死谁手 说话间,荆烈的耳朵突然动了动。 他自幼习武,耳力一向异于常人,他分明听到了一阵四肢踩断树枝的声音…… 此时,对面的龙璟也是面色微微一沉,很显然他也听到了这一阵异响…… 他确实没有骗萧恒,他今日本来就是冲着那头鹿王来的。 身为大宁天子,在今天的春猎上他需要猎杀到整个西苑最有分量的猎物,以彰显自己的帝王天威。 正是因为有侍卫来报,说是在附近发现了鹿王的踪迹,他才匆匆带着侍卫们赶过来猎杀,只是没想到会在此处与萧恒冤家路窄不期而遇。 此时,龙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拈起一支白羽箭,搭在弓上缓缓对准了不远处的一处密林,因为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另一边,萧恒也搭弓引箭,对准了声音的来源处。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只野鹿突然从密林窜出,撒开蹄子朝着另一头的方向狂奔而去…… 龙璟眼疾手快,当即拉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一箭射了过去…… 萧恒也不甘示弱,手一松,手中的白羽箭也疾射而去…… 不过终究还是龙璟的箭快了一步,直接将狂奔中的野鹿射倒在地,而萧恒的箭则从野鹿头顶飞过,射在了后面的树干上。 龙璟看着萧恒,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笑意,萧恒脸上也闪过一丝淡淡的失落,想不到自己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但是很快,密林深处传来另外一声更响亮的鹿鸣,随后一头体型更硕大的野鹿窜了出来,往密林深处钻去。 龙璟面色微微一变,他也没想到这头鹿王竟然如此狡猾,知道利用同伴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从而为它自己赢得更多的逃命机会。 但此刻龙璟已经顾不上多想,他看了萧恒一眼,见萧恒已经拈起了一支白羽箭,当即也是面色一寒,抄起手中的长弓,几乎是与萧恒同时射出手中的白羽箭…… 两支白羽箭划破虚空,双双朝着野鹿的方向激射而去,眼看就要同时射中野鹿…… 偏偏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里飞来另外一支白羽箭,竟与龙璟射出的白羽箭在空中撞在一起,两支箭同时掉落在地…… 而萧恒射出的白羽箭却是直接射穿野鹿的脑袋,当场饮恨西苑,结束一代鹿王的传奇。 “是何人?” 龙璟见有人竟敢坏自己的事,当即龙颜大怒,对着密林的另一个方向厉声喝问道。 “皇上息怒,是臣骑射不精,射偏了,还望皇上恕罪。” 说话间,萧恪缓缓从密林现身,虽然嘴上说得诚恳,但脸上哪有半点请罪的惶恐。 龙璟当然不会相信一个蒙着眼睛都能在射箭上赢过羯胡人大王子的人会射偏得如此巧合,但他看着萧恪,什么也没说,而后恨恨看了一眼那头已经倒地气绝身亡的鹿王,淡淡向萧恒道贺道:“恭喜萧卿家猎杀得鹿王。” 萧恒淡淡一笑:“臣不过是一时侥幸罢了,胜之不武,实在是惭愧。” 萧恒这么一说,龙璟心中反而越发为之气结,但他没有发作,只是也没有了什么春猎的兴致,便点点头道:“朕有些乏了,就先回营地歇息了,萧卿家请自便吧。” 说完,龙璟看也不看萧恪,一挥手,随后调转马头,领着身后的侍卫扬长而去。 待龙璟走远后,萧恪这才策马上前,笑着对大哥萧恒说道:“怎么样,大哥,我那一箭射得如何?” 萧恒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摇了摇头道:“射得不怎么样,没有为兄我射得准。” 萧恪知道大哥在调侃自己,也是哈哈一阵大笑。 荆烈此时已经将鹿王的尸体架在肩膀上扛了回来,看到萧恪已经过来,忍不住问道:“公子,你不是说要我保护好大将军吗?怎么你也跟过来了。” 萧恪看着荆烈肩膀上的鹿王,笑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听说这里有一只鹿王出没,就过来看看。” 萧恒也跟着笑笑,心中却是涌起一股暖流。 虽然萧恪嘴上不说,但他知道是自己弟弟还是放心不下自己,还是跟了上来,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又在最关键的时候帮自己赢了龙璟。 但四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另外一片密林中,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眼神中透出深深的杀机…… …… 黄昏时分,众人陆陆续续回到了营地,各自清点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正如荆烈说的那般,大多数人猎杀到的不是野兔就是野鸡,连狐狸都没有几只,而猎杀了鹿王的大将军萧恒自然成了众人焦点。 众人纷纷借此恭维萧恒,盛赞大将军不愧是大将军,果然是神威盖世,不同凡响。 龙璟看在眼里,面上虽然依旧不动声色,心中却越发恼怒。 春猎明明是彰显天子的威严与武功,现在萧恒却取代他成为了春猎的焦点,他如何能不恼怒。 此时在恭维萧恒的人群中,一个年轻的身影终于好不容易挤到了萧恒的面前,开口赞道:“大将军武功赫赫,不愧是大宁柱石,若无大将军,恐怕天下早就大乱了。” 这话多少有些肉麻,周围众人不由面露鄙夷之色,暗暗一阵摇头。 龙璟听在耳里不由一阵皱眉,心中更是涌起一阵厌恶。 萧恒手握大权多年,什么阿谀奉承的话没听过,只是看此人有些面生,不由问道:“过誉了,不知阁下是?” 这名年轻人脸上再度露出谄媚的笑容:“初次相见,大将军不认得在下也实属正常,在下乃是武安侯之孙岳良。” 一听此人竟然是武安侯之孙,众人越发心生鄙夷。 要知道,当年宁太祖龙渊麾下有一员大将名叫岳忠,为大宁南征北讨,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最终被宁太祖封为武安侯。 而到了高宗年间,当时的武安侯岳平远征漠北羯胡,最终战死沙场,而高宗皇帝有感于此,特赐下岳家“世代忠良”的牌匾。 可想不到此后岳家人是一代不如一代,如今竟然还出了岳良这等阿谀谄媚之徒。 听到对方竟然是武安侯岳煊之孙,萧恒也暗暗一怔,因为他武安侯一系身为大宁开国勋贵,在大宁朝堂和军中还是有一些影响力的,他也试过去拉拢岳家,希望可以得到他们的支持,可武安侯岳煊却一直对他不假辞色,不愿接受他的示好。 没想到今日他的孙子岳良却主动来巴结自己,倒是让他有些心生意外。 “原来是武安侯之孙,果然是一表人才。”萧恒微微一笑,态度很是和善。 岳良也笑笑,脸上却突然露出一抹凶光,大喊一声道:“萧恒,我岳良今日就为这天下苍生,除掉你这个欺辱君王的逆臣,还大宁一个朗朗乾坤。” 电光火石间,岳良右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支利箭,狠狠刺向萧恒的胸口…… (为什么卡在这儿?因为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他和岳家!) 第101章 忠义烈士 事发突然,任是谁都不会想到,竟然会有人敢在这种场合公然行刺大将军萧恒,可如今想要去阻止已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岳良手中的利箭离萧恒胸口越来越近…… 说时迟,那时快,岳良用尽全身气力,握住利箭狠狠刺向萧恒胸口,却只听到“铛”的一声闷响,箭尖轻而易举刺破了萧恒的外衣,却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再无法刺入皮肉半分。 岳良心中一阵错愕,右手再次暗暗发力,依旧还是无法将利箭刺进萧恒的胸口。 岳良终于意识到萧恒内里穿了软甲,当即暴吼一声,握住利箭就要刺向萧恒额头…… 好在此时萧恒身边的亲卫尤勇终于反应过来,狠狠一脚踢向岳良的腹部。 岳良腹部受到重击,惨叫一声被踢得连退数步,缓了缓体内混乱的气息,就要举着重新扑向萧恒。 但此时千牛卫将军秦冲已经率领一队千牛卫围了上来,秦冲更是三两招便将岳良放倒在地,随后几名千牛卫士兵将横刀架在岳良脖颈处,彻底制住了他。 岳良狠狠丢下手中的利箭,仰天高声大吼一声,声音甚是悲怆:“苍天呀,为何不让我诛杀了此国贼!”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在场的众人终于回过神来,一切又都已经尘埃落定。 萧恒看了一眼自己胸口,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内心依旧是久久不能平静。 若不是昨夜自己弟弟上门非要将这件麒麟甲借给自己穿,只怕此刻的自己已经死于非命了。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也是一阵唏嘘,他事先还真不知道今天有人会当众刺杀大哥,他非要将麒麟甲借给大哥穿只是为了以防不测,没想到在关键时刻还真帮大哥挡下了致命一击,救了他一命。 而龙璟的目光尤为复杂,他看着一脸决绝的岳良,又看了看大难不死的萧恒,心中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他刚刚还被自己深深鄙夷的岳良竟然会做出当众刺杀萧恒的壮举,更没有想到萧恒竟然如此命大,最终还是幸免于难。 “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众行刺大将军,快说,你究竟是受了谁人指使!” 众人还在错愕间,身为萧恒铁杆党羽的治书侍御史徐彦已经第一个冲到岳良跟前,以手指着他厉声喝问道。 “谁人指使?好,我告诉你!”岳良看着徐彦,突然仰天一阵哈哈大笑,随后高声回道,“是天下苍生指使的我,我岳良只想顺应天命,为天下人诛此国贼。” 说到此处,岳良不由愤愤看向萧恒,目光满是不甘和愤懑:“可惜天不助我,今日事不成,没能杀得了此獠。” 听岳良竟敢如此当众辱骂萧恒,徐彦面色越发铁青,当即向萧恒请命道:“大将军,下官建议将此人交给大理寺,让张寺卿严刑拷问,就不信他不供出幕后主使。” “大将军,求你看在我孙儿年幼无知的份上,对他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吧。” 一听要将岳良交给大理寺严刑拷问,人群中的武安侯岳煊哪里还待得住,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萧恒苦苦哀求道。 要知道,大理寺卿张安是朝中出了名的酷吏,若是自己的孙子落到他手里,不死也得扒层皮。 “简直荒谬!”徐彦看着岳煊,厉声怒斥道,“令孙如今犯下的是行刺大将军的重罪,岂是一句“年幼无知”就能轻饶的,若是不加以严惩,将置大将军于何地!” 岳煊自知自己理亏,转头看了自己的孙子岳良一眼,心一横,牙一咬,毅然决然道::“我儿早亡,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儿子,是我平日里对他疏于管教,太过娇纵,以至于让他不知天高地厚,如今竟然犯下行刺大将军的恶事。” “我自知我这个孙子罪孽深重,不敢祈求大将军法外开恩,只求大将军看在我岳家祖上也曾为大宁立过功的份上,就让我替我这个不肖孙儿去死吧……” 说到最后,岳煊已然是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一听武安侯岳煊竟然要替自己的孙儿去死,众人不由一阵唏嘘,舐犊之情,不外乎如此。 萧恒面色深沉,看看一脸决绝的岳良,再看看泣不成声的岳煊,突然向皇帝龙璟躬身道:“陛下,岳良刺杀之人乃是臣,若是由臣来处置岳良,难免有公报私仇之嫌,因此臣希望可以回避此事,如何处置岳良,皆由陛下圣裁!” 萧恪心中不由大呼漂亮,大哥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权倾朝野的人,手段果然不是一般的狠辣。 虽说岳良妄图行刺当朝大将军确实是罪无可恕,但要如何处置岳良确实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若是下令将岳良或者武安侯岳煊处死,不仅有公报私仇的嫌疑,还会成全了岳良的忠义之名,天下人反而更发认定大哥萧恒是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而岳良也是舍生取义的忠良之士。 可若是将这个棘手的问题甩给龙璟就不一样了,毕竟天下人都能看得出岳良是为了他才当众行刺萧恒,若是龙璟轻判了岳良,很难给大哥萧恒及他的党羽一个交代。 若是为了安抚大哥萧恒而将岳良处死,无疑又会让那些心向他和心向大宁的人心寒,让他里外不是人。 龙璟自然清楚萧恒的险恶用心,但他更清楚自己此刻的处境,不管是轻判还是重判岳良,今日之事都很难善了了。 看龙璟阴沉着脸迟迟没有开口,岳良似乎是明白了龙璟的难处,突然仰天一阵狂笑,而后怒视着萧恒,厉声道:“萧恒,我岳良既然今日敢刺杀你,就从未想过苟活!如今既然事不成,我也绝不会受你那群爪牙的折磨。” 说完,他环视着在场的众人,高声说道:“尔等世受大宁皇恩,却甘与乱臣贼子为伍,我岳良今日死则死矣,诸位又有何颜面苟活于天地之间!” 言罢,岳良仰天一阵狂笑,用脖子狠狠撞向刀刃,立时血溅当场,就此倒地身亡。 “良儿!”整个营地都回荡着武安侯岳煊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不少人看着岳良的尸身,竟有些羞惭低下了头。 就连萧恪也暗暗叹了一口气,虽然各为其主,立场不同,但他也不得不为岳良的忠烈所震撼。 每到王朝末年,即使朝廷再腐败,皇帝再昏庸,也总会出现那么几个忠于旧王朝的忠义烈士,你可以嘲笑他们的天真和愚忠,却不得不佩服他的忠烈与气节。 第102章 谈婚论嫁 春猎之后,转眼便到了三月下旬。 这日,萧恒和萧恪兄弟二人双双出现在薛府门外。 正所谓“长兄如父”,眼看萧恪即将年及弱冠,萧恒作为兄长也开始操心起了自己弟弟的婚事,暂且放下朝中的大小事,转而将萧恪与薛翎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萧恪也明白,既然自己享受到了名门望族带来的权势和地位,也得接受世家联姻的命运,而薛翎不论从家世、相貌还是人品上都是正妻的不二人选,又与自己情投意合,他没有任何理由去反对这门婚事。 虽说皇后柳璇已经怀上他的孩子,他此时再娶薛翎为妻难免愧对柳璇,对薛翎也有些不公平。 但是他心中也很清楚,此生他都很难给柳璇和他腹中的胎儿一个名分,即使是大哥再偏袒自己,也不可能会让自己娶一个前朝皇后为妻。 因此,他也只能暂且放下自己跟柳璇的事,同意跟着大哥萧恒前来薛府商议他与薛翎的婚事。 而大将军萧恒大驾光临,薛府上下自然是不敢怠慢,家主薛浦亲自领着府中族人出大门相迎,可谓是给足了面子。 萧恒和薛浦在门外好一阵寒暄,很快便被薛浦请到了贵客房,而萧恪身为薛家未来的女婿,反而只能由薛家几个年龄相仿的子弟作陪,领着他在薛府四处游览。 对此,萧恪心中只能暗暗苦笑,果然是封建包办婚姻,一切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这个当事人反而没有一点说话的份儿。 不过这样一来也好,什么三书六礼这些事都交给大哥和大嫂去张罗,自己只只管迎亲拜堂和入洞房就好了。 几名薛家子弟领着萧恪在薛府四处游览,没走几步,迎面就撞上了薛淳和他的妻子杨氏。 对于未来的岳父,萧恪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当即上前几步,对着薛淳躬身作揖道:“世叔,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而后目光又看向旁边的杨氏,笑问道:“想必这位就是尊夫人吧。” 薛淳抚须一笑,看了一眼身旁的杨氏,点点头道:“贤侄猜得不错,正是贱内。” 萧恪当即又向杨氏躬身施了一礼:“侄儿萧恪,见过薛夫人。” 这是杨氏第一次见到萧恪,暗暗上下打量一番,对萧恪观感倒是很不错,因为不论从家世、样貌还是品行上,萧恪都是无可挑剔的。 只是她心中还是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 因为她去年曾经答应过自己兄长杨进,只要薛翎年满二八,便将薛翎许配给她的表兄杨峥。 可谁曾想,薛翎真到了嫁人的年纪,家主却要用她女儿来与萧家联姻,让她感觉自己有些对不起娘家人。 倒不是杨氏对萧恪有什么不满意,只是外甥杨峥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对杨峥知根知底,知道杨峥品行纯良,为人上进,年纪轻轻就考中了进士,前途不可限量,自己的女儿嫁过去绝不会吃亏。 当然,与萧恪相比,杨峥显然是远远不及的,但这也恰恰是杨夫人担心的地方,毕竟萧家权势太盛,若是一步走错,很可能会万劫不复,到那时自己的女儿也会受到牵连的。 杨氏是越想越心慌,但薛淳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夫人的异样,反而笑着跟萧恪开起了玩笑:“上次贤侄送给老夫的茶叶,味道确实不一般,只是老夫没喝几天就喝没了,现在再喝其他的茶水,都感觉是寡淡无味。” 萧恪也没想到自己未来的岳父说话如此有趣,一时有些哑然失笑,而后笑笑道:“若是世叔喜欢这个茶叶,我再让人多送一些过来就是了。” “哈哈哈。”薛淳又是一阵抚须大笑,也不跟萧恪客气,“那老夫就先谢过贤侄了。” 一旁的杨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暗暗捅了捅薛淳,低声埋怨道:“老爷,哪有你这么做长辈的,还跟晚辈索要东西,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哈哈哈,夫人莫怪,我不过是跟贤侄开个玩笑罢了。”薛淳轻轻一抚颔下几缕胡须,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萧恪也笑笑,主动为薛淳解围道:“薛夫人也不要怪世叔了,我这个人本就很少喝茶,再好的茶叶放在我府上也是浪费,送给世叔也算是物尽其用。” 薛淳点点头,看了杨氏一眼,笑而不语。 萧恪又与薛淳寒暄了几句,便拱手告辞了,继续在几名薛家子弟的指引下游览薛府。 萧恪一走,薛淳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对一旁的夫人杨氏低声笑道:“夫人,你看咱们的女婿如何?” 杨氏幽幽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薛淳一时愣住了,有些不解问道:“怎么?夫人,你对他不甚满意?” “那倒不是!”杨氏摇了摇头,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老爷,我只是担心我们的女儿,我怕她心中还是不愿意嫁去萧家。” 薛淳一时也沉默了。 当初薛翎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嫁去萧家,后面因为皇上放弃要薛翎进宫的想法,薛家也将这门亲事搁置了下来,而后就是萧恪为了阻止薛翎嫁去漠北不惜与羯胡大王子多逻丹比试射箭,以及薛翎与萧恪相约上巳节却遇刺的事。 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事,薛淳和杨氏却都心照不宣,没有再去问过薛翎,问她愿不愿意嫁给萧恪。 因为他们夫妻二人都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她外柔内刚,若是她不愿意去做一件事,那是宁死也不愿意屈从。 “夫人,你再去和翎儿谈谈吧,若她还是不愿意……”薛淳也叹了一口气,“你就再好好劝劝她。” 是呀,事到如今,除非萧恪退亲,否则这门亲事已经不是他们薛家能够推脱得掉的了。 杨氏点点头,随后快步往薛翎住的院子走去。 …… 而此时,薛翎正一个人手托着香腮趴在窗台上望着窗外的几只喜鹊发呆。 因为没有人告诉她,因此她并不知道今天萧恪来薛府,此刻的她望着窗外叽叽喳喳乱叫的鸟儿,心中也不由隐隐有些埋怨,埋怨那个家伙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来薛府提亲呀,难道真要拖到自己人老珠黄吗! 就在她还在胡思乱想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她不由回过身子,看到自己母亲杨氏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身后,只是面色有些奇怪。 “娘亲,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薛翎有些不解望着自己母亲。 杨氏看着自己女儿,轻轻叹了一口气:“翎儿,你还不知道吗?萧家派人来提亲了。” 一听萧家派人来上门提亲,薛翎心跳骤然加速,而后还是强压住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脏,低着头问道:“那萧……萧恪也来了吗?” 杨氏觉得女儿有些奇怪,但还是点点头道:“他当然也来了,就在前院。” 一听萧恪来了,薛翎哪里还待得住,随便找了个理由,就要跑去前院找他。 杨氏却突然拉住薛翎的胳膊,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问道:“翎儿,你老实告诉娘亲,你真的愿意嫁给萧恪吗……娘亲……娘亲不希望你委屈自己。” 听母亲问得如此直白,薛翎当即羞红了脸,自从上巳节那天晚上,萧恪拼死也要护住她,她心中便再也装不下其他男人。 “娘亲不了解萧恪,女儿却是了解他的,除了他,女儿此生不想再嫁任何人。” 薛翎的声音很轻,说完便红着脸头也不回跑出了房间。 杨氏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虽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女儿何时对萧恪根深情重,但不管怎么说,女儿能嫁给自己心仪的如意郎君就好。 至于自己的外甥杨峥,只能说他们当真没有缘分了。 薛翎一溜烟跑出了自己的院子,却突然傻在了原地。 她光顾着激动,竟然忘了问萧恪在薛府的哪一处,毕竟薛府可不小。 但她现在不好回去问娘亲,只能低着头漫无目的在薛府转悠,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那株百年梅树附近。 她心有所感,一抬头,果然看到萧恪此时正站在梅树下,一脸笑意望着她。 薛翎也不由嫣然一笑,满树梅花当即黯然失色。 (既然个个都留言说尽快把薛翎娶过门,那就安排上吧!) 第103章 姑嫂问礼 轮到自己身上时,萧恪才终于发现,身为一个古代人,想要成个亲娶个妻有多不容易。 之前大哥萧恒领着他亲自上薛府商定婚事之后,萧恪满心以为接下来的事就是两家选好一个黄道吉日,自己上门迎个亲,回府拜个堂,然后就可以跟薛翎入洞房了。 可谁知道,大哥萧恒和大嫂王靖夫妻二人一起帮他张罗了大半个月,才完成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四礼。 之后大哥萧恒快翻烂了黄历,又派人去问了司天台保章正,终于选定了了一个黄道吉日,便又拉着萧恪前去薛府,这便是“六礼”中的“请期”。 到了薛府之后,萧恒又被薛家的几位重要人物请去了贵客房,依旧轮不到萧恪这个准新郎来说话。 好在萧恪早就习以为常,本想故技重施,找个机会借故甩开几个作陪的薛家子弟,又跑到梅树下与薛翎幽会。 只是他刚想开口,薛府的一名丫鬟便走了过来,对他浅施一礼,随后开口问道:“准姑爷,府中的几位夫人想见一见你,问你几个问题,不知你可否随奴婢前来。” 萧恪微微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怪不得大哥来薛府“请期”非要叫上自己,原来大宁还有这么一个婚前习俗。 不过本着入乡随俗的态度,萧恪也不好说什么,便点点头道声好,示意丫鬟在前面带路。 丫鬟领着萧恪在薛府好一阵七拐八拐,很快便将萧恪带到了内院的一处厅堂内。 厅堂内此时已经坐有了十几个人,清一色都是衣着华贵的贵妇人,有老有少,萧恪一个都不认得,他甚至都没有看到薛翎的母亲杨氏,心中便猜测这些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三姑六婆。 不过萧恪感觉有些奇怪的是,右侧最边上那名妇人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他甚至可以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一丝幽怨,这使萧恪多少有些困惑不解,因为他并不认识这名妇人,更没有见过她,因此想不通她为何会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不知道的是,这妇人名叫薛姝,论起辈分来薛翎还得叫她一声姑姑。 除此之外,薛氏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便是薛翎的舅舅杨进的妻子,也是薛翎表兄杨峥的母亲。 他和夫君杨进都很喜欢薛翎,都希望将来薛翎可以嫁给他们的儿子杨峥,因此便和薛翎的母亲杨氏早早约定了婚事,只待薛翎到了碧玉年华,便让自己儿子将薛翎娶过门。 可没想到,他们夫妻二人好不容易等到薛翎出落成黄花大闺女待字闺中,却萧恪却突然出来截了胡,她看萧恪的眼神如何不幽怨。 因此当她得知今天是萧家上门请期的日子,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来薛府作客,就是想亲眼见识一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姑爷抢走了自己内定的儿媳妇。 此时萧恪也顾不上想薛姝的事,对着厅堂内的十几名妇人施礼道:“晚辈萧恪,见过诸位夫人。” 坐在上首的妇人名叫薛婵,她是家主薛浦的亲妹,虽然早早嫁给了清河崔氏,但在薛府还是有很高的地位,这次对萧恪的问礼也是由她来张罗和主持。 如今看萧恪主动给她们见礼,薛婵心中也是暗暗点头,对萧恪观感又好上了不少,因为萧家虽说权势和地位在薛家之上,但谁也不会喜欢一个在他们面前盛气凌人的姑爷。 另外十几名妇人看萧恪如此谦恭有礼,心中对萧恪也是大为赞赏,只有薛姝心中反而有些不是滋味。 她更希望萧恪是那种目中无人的纨绔子弟,仗着如今萧家得势不将她们这些妇人放在眼里,如此一来反而显出自己儿子的优秀,让薛家人知道没将薛翎嫁给杨峥是一个大错特错的决定。 “准姑爷不必拘谨,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请坐。”薛婵用手遥指一个座位,示意萧恪入座。 萧恪微微欠身致了声谢,便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薛婵又命丫鬟给萧恪上了一杯热茶,随即笑赔礼道:“今日有些唐突,还望准姑爷切莫见怪。” 萧恪摇了摇头,笑笑道:“薛夫人言重了。” 薛婵又笑笑道:“依照习俗,在亲迎当日准姑爷需要移步必问,但薛府女眷太多了,哪怕是一人问一句,也不知要问到何时。” “因此经过我们这些女眷私下商议,打算今日就提前简单问准姑爷一些问题,到了亲迎当日只问大门礼和闺门礼,不知准姑爷意下如何?” 说到此处,薛婵顿了顿,看了萧恪一眼,似乎是怕他不同意,又继续补充道:“也许有一些问题可能会有些失礼,但这毕竟是婚嫁旧俗,还望准姑爷理解,我们问的问题若是准姑爷能回答则回答,若是实在觉得为难不便回答,我们也绝不会勉强。” 萧恪微微一欠身,点点头道:“自然是没问题,诸位夫人尽管问便是了。” 虽然萧恪不知道这些妇人会问他一些什么问题,但在上一世也给哥们儿当过伴郎,那些女方长辈问的无非就是工作收入还有车房这类问题,这些东西现在可都是他的加分项,他有什么好害怕的。 见萧恪没有反对,薛婵便又点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第一个问吧。” “不知准姑爷现在官任何职?可有爵位在身?家资几何?” 这个问题一出,在座的另外十几名妇人都一下竖起了耳朵。 女人天性大多都爱比较,虽然都知道如今萧家权倾天下,但她们还是想在今天好好打探萧恪的底细,好跟自家招的姑爷好好比较上一番。 萧恪想了想,随后笑道:“如今官任龙骧将军之职,领徐州大都督,爵封武阳侯。” “有宅子三处,洛阳一处,徐州两处。” “另有庄园九座,司州五座,徐州四座。” “至于金银钱财,未曾了解。” 最后一句倒不是萧恪在故弄玄虚,因为当初萧儁遇刺身亡之后,大哥萧恒继承了父亲的官职和权势,却将大部分的宅子和庄园都分给萧恪,因此萧恪直到今天都没有认真算过他到底有多少钱。 后世某人说得没错,人一旦到了某个层次,对钱真的没什么兴趣了。 萧恪说完,厅堂内的这些妇人一个个皆是目瞪口呆,看向萧恪的眼神也越发复杂。 她们之前都知道如今萧家权势滔天,萧恪身为大将军萧恒一母同胞的弟弟,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们能猜到萧恪有权有钱,但是没想到萧恪这么有权有钱,年纪轻轻就是什么将军和大都督,又有爵位在身,还有那么多的宅子庄园和钱财,当真是世上难得的佳婿。 此时此刻,有几个妇人不是懊悔自己女儿嫁得早,就是叹息自己女儿生得晚,以致于让杨氏的女儿捡到了这个大便宜。 薛姝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她一直以自己的儿子杨峥为荣,毕竟不是谁都能年纪轻轻就高中进士,跻身翰林院为官,可如今跟萧恪这么一比,简直是天渊之别。 薛姝越想越心凉,她再也听不下去,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借故离开厅堂。 她此时已经再没有什么心情在薛府作客了,便想离开薛府回家,却在路过薛府那株百年梅树时,看到一个熟悉的曼妙身影。 薛翎知道萧恪今日跟兄长上门请期,因此早早来到梅树下等他,却迟迟不见萧恪的人,一问才知道萧恪被府中的女眷叫去问礼了。 但薛翎还是不肯离去,一个人静静等在梅树下,等着萧恪过来找她。 毕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女,薛姝叹了口气,还是上前跟她打了个招呼:“翎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看到薛姝,薛翎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后还是故作镇定回答道:“没什么,姑姑,我在赏梅呢。” 薛姝没有注意到自己侄女的异样,只是看着薛翎,有些感慨道:“翎儿,想不到转眼间你都这么大,都快要嫁为人妇了。” 薛翎低着头红着脸,没有说话。 薛姝又叹了一口气:“翎儿,你是个好孩子,只怪峥儿没有那个福分娶到你……不管怎么说,姑姑还是祝你婚后夫妻和睦,早生贵子。” “多谢姑姑。我也祝杨峥表兄可以早日娶得贤妻,姑姑和姑父可以早日抱上孙子。” 薛翎当然知道姑姑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嫁给表哥杨峥,可她从来只当杨峥是自己兄长,从未动过男女之情。 正如她跟母亲说过的那般,此生除了萧恪,她不想再嫁任何人。 薛姝看着侄女,重重点了点头,眼眶中分明闪烁着泪花。 第104章 上门迎亲 时光飞逝,很快便到了上门迎亲的日子。 大宁的婚俗与后世大不相同,迎亲是要在夜间进行的,白天新郎要在自己家中祭过祖,待天黑之后再去女方家迎亲。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偌大的迎亲队伍便在夜色中从龙骧将军府浩浩荡荡出发了。 整个迎亲队伍有几百号人,首尾绵延几百步远,中间簇拥骑着红色高头大马的萧恪。 萧恪身为今晚的新郎官,身穿大红喜袍,头上也是戴着红色纱帽,斜挂着一朵红色绢花,脸上更是涂抹了一点点的红色脂粉,整个人显得分外喜庆。 婚礼的傧相是孙剑,他就走在萧恪前面,只是看起来神色有些紧张不安,一双眼睛在不停左顾右盼,前后张望。 萧恪看在眼里,忍不住低声笑骂一句:“孙剑,你小子紧张什么,今天是我成亲又不是你成亲。” “公子,你不知道,我是在看障车。” 所谓障车,也是大宁婚礼的一个习俗,有些街坊四邻看到迎亲队伍路过,会在自家门口设置障碍拦住迎亲队伍索要礼钱,跟后世拦住婚车索要红包是一个道理。 孙剑倒不是替萧恪心疼那点钱财,只是担心如果沿途索要礼钱的障车过多,会严重耽误整个迎亲队伍行进的速度,到时候错过良辰吉时可就不好了。 好在孙剑的担心是多余的,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拦路索要礼钱的障车,孙剑也就得以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的是,为了萧恪的婚事,城中的金吾卫可谓是操碎了心,金吾卫将军韩辞特意调拨大量兵马,将龙骧将军府到薛府之间的一整段路从严加看管起来,不许任何人扰乱迎亲队伍。 如此一来,即使有人想搞障车索要礼钱,但看着路边那些凶神恶煞的金吾卫士兵,还是立即打消了念头。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很快来到了薛府大门外,尽管薛府门口也是披红挂彩,但却空无一人,连两扇大门也是紧紧关闭。 萧恪事先做过功课,知道这就是大门礼,也叫下婿,意为戏弄女婿,这是大宁的一种婚俗,即使薛府身为名门望族,也是不能免俗的。 于是萧恪当即策马上前,对着薛府大门的方向高声喊道:“贼来须打,客来须看,报道姑嫂,出来相看!” 随后,大门后面传来薛婵的声音:“本是何方君子?因何到来?” 萧恪笑了笑,高声回道:“本是洛阳君子,为娶佳妻,故至高门。” 随着门轴吱呀作响,薛府大门向两侧大开,随后便是一大群童子从大门内冲了出来,一路冲到萧恪马前,口中大声嚷嚷道:“拜见新婿,讨要喜钱。” 好在傧相孙剑早有准备,从身上的大口袋中拿出大把大把的金钱,朝着这些孩童撒去。 一般来说,不管是贫苦人家办喜事还是富贵人家办喜事,都少不了进门要撒童子钱,只是穷人家只撒得起铜钱,家底殷厚一些的撒银钱,像萧家这种豪门大族撒的自然是金钱了。 那些孩童看着这些金灿灿的金钱,一个个是埋头争抢得欢天喜地,哪里还顾得上拦萧恪这个新郎官。 过了童子这一门,但薛府的女眷和丫鬟却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根本不给萧恪进门。 好在萧恪早有准备,给一旁的荆烈和李顺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卸下一匹匹绫罗绸缎,接连朝着那些女眷抛去。 那些女眷和丫鬟连忙伸手去接,门口很快出现了一条缝隙,萧恪趁机带着十几个人挤了进去,因为前些日子上门请期之时已经问过礼,因此萧恪也就不需要再移步必问,因此很顺利一路走到了薛翎居住的小院外。 只是院门依旧紧闭,薛婵依旧隔着院门问道:“既是君子,有何所求?” 萧恪笑笑,朗声回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院门随后也大开,一群人拥着萧恪走进内院,进入内堂。 此时内堂已经被一面屏风隔开,而新娘薛翎就端坐在屏风后,身边是两个同龄的堂姐妹。 傧相孙剑拿来一个盖着红布的篮子,萧恪伸手掀开篮子上面的红布,篮子里面赫然是一只被红色绸缎包裹住的大雁。 萧恪拿出大雁,隔着屏风对薛翎说道:“我准备要抛了哦。” 薛翎也隔着屏风低声回道:“我准备好了。” 这也是大宁婚俗的一种,因为将来如果夫妻二人分隔一方,就需要通过书信来传情,而鸿雁代指的就是书信,是维系夫妻感情的重要工具,是绝对不能摔死的。 萧恪微微一笑,他已经从薛翎的声音中大致判断了薛翎的位置,当即手一扬,大雁便从半空中越过屏风,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薛翎手中,赢得了满堂喝彩。 薛翎心中更是暗暗一甜,毕竟这可是一个好意头。 薛婵也笑笑,随后高喊一声:“请新婿回避,新妇化妆。” 很快便有人领着萧恪他们去歇息和用餐,因为白天祭祖是不能吃东西的,而此时他府上的婚宴已经结束,宾客都已经散去,他回去反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因此一般都是在女方家吃饭。 而新娘这边其实早就化好了妆,只是现在需要母亲给她开面,顺便交代几句话。 (今晚补一章) 第105章 洞房花烛 薛翎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一身凤冠霞帔的自己,心中突然没来由一阵紧张,又隐隐有些期盼。 毕竟今夜之后,她将嫁做人妇,嫁给一个她深爱的男子。 此时,他的母亲杨氏手中拿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看着自己即将出嫁的女儿,似乎看出她有一些紧张,不由轻声问道:“翎儿,你是不是有些紧张?” 薛翎轻轻一点头,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也许是因为昨天晚上,母亲半夜来到自己闺房,跟她悄悄讲了一些男女闺房之事,令她又是害羞又是紧张。 因此一想到今晚洞房的情景,她一颗心就砰砰砰乱跳个不停。 杨氏笑笑,她也经历过从少女到妻子的转变,知道自己女儿此刻是一个什么心情,但她也知道这种事旁人再怎么开导也没有用,还是需要新娘本人慢慢调整心态。 因此杨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当着薛翎的面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两根纤细的丝线。 杨氏拿起盒中的两根丝线,柔声对薛翎说道:“翎儿,现在娘亲要给你开面,可能会有一点疼,你稍微忍着点儿。” 薛翎轻轻点点头,她知道开面是要用细线将自己额头上的细毛绞去,使额头变得光洁,这也意味着自己少女时代的结束。 好在杨氏的手法很温柔,薛翎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疼痛,杨氏便为她开好了面。 而此时,楼下也传来了一阵催促声,都在催新娘赶紧下楼上花轿,莫要错过良辰吉时。 杨氏眼光突然闪烁着泪花,轻轻拍了拍薛翎的肩膀道:“翎儿,下去吧,莫要错过了时辰。” 薛翎看出了母亲的不舍,跪倒在杨氏面前,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含泪泣声道:“女儿嫁人后,望母亲和父亲多多保重身体,女儿会时常回来探望你们的。” “傻女儿,快快起来。”杨氏有些心疼扶起女儿,掏出丝绢轻轻为女儿擦去眼角的泪水,含泪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呢,要是把妆给哭花了要被人笑话的。” 说到此处,杨氏顿了顿,又继续叮嘱道:“你嫁去萧家之后,切记要跟自己夫君相敬如宾,还要孝顺长辈,善待下人,尽好一个主母的本分。” 又迟疑了片刻,杨氏暗暗叹了一口气,还是继续劝诫道:“还有,若是你的夫君娶了别的女子进门,你也要以礼相待,不可仗着自己正妻便肆意欺辱,否则不仅容易失去夫君的宠爱,更会得到一个妒妇的骂名……你可要切记呀!” “女儿记住了!” 薛翎此时已经是心乱如麻,但为了让母亲宽心,还是含着泪水轻轻点了点头,又给母亲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杨氏扶起女儿,强忍着心中的不舍,为她盖上盖头,而后扶着她走出闺房。 守在门外的陪嫁丫鬟小菊见薛翎出来,赶紧上前扶住薛翎,跟杨氏一左一右搀扶着薛翎走下绣楼。 此时萧恪和接亲的花轿已经等候在了楼下,见新娘子下楼,傧相孙剑慌忙大喊一声:“有请新娘上花轿。” 早有一名轿夫上前将轿帘掀起,小菊和杨氏搀扶着薛翎进了花轿,小菊作为陪嫁丫鬟也一起上了轿,杨氏则退到了一边,不舍望着花轿中的女儿。 而后这名轿夫小心翼翼将轿帘下边的两个角扣好,防止有风将轿帘吹起,坏了喜事。 忙活完这一切,这名轿夫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大喊一声:“起轿!” 顿时鼓乐声四起,萧恪走在最前面,鼓乐手紧随其后,花轿缓缓抬起,跟在萧恪和鼓乐手后面,一路热热闹闹出了薛府大门。 萧恪重新骑上自己的马,绕着花轿走了三圈,傧相孙剑立即大喊一声:“礼毕,启程。” 鼓乐手走在最前面,一大群人簇拥着新郎萧恪和花轿中的新娘浩浩荡荡启程返回龙骧将军府。 而薛府的女眷则一个个端着铜盆将水泼出了薛府大门,意思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新娘薛翎从此不再是薛家之女,而是萧家之妇。 萧恪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个时代还没有拜堂这种习俗,更没有什么闹洞房的说法,因此当他和迎亲队伍回到他的龙骧将军府之后,他和薛翎便被一起送去了洞房。 而后,傧相孙剑领着众人退出新房,只留下了新郎新娘和一名童子。 此时,萧恪和薛翎对坐在床边,男左女右,意为阴阳交会,童子则端着合卺酒走到床边,高声道:“请新人共饮合卺酒!” 合卺酒并非是后世的交杯酒,而是将匏瓜对半切开,用以盛酒,因为匏瓜味苦,因此酒水也略略带着一点儿苦味。 新人共饮合卺酒,不但意味着二人从此将合二为一,也有同甘共苦的含意。 薛翎掀起红盖头的一个角,接过半边匏瓜浅浅喝了一口,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娇羞,面色突然变得嫣红。 萧恪也接过自己的匏瓜,也是浅浅喝了一口,而后便跟薛翎交换对方的匏瓜,将各自匏瓜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将匏瓜放回童子手中的银盘中。 童子这时又高喊一声:“新人已饮合卺酒。” 洞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而后大嫂王婧领着一群女眷进入新房,走到床边,将一把花果金钱洒在了床顶的红帐上。 王婧口中还不住念着祝愿文:“今夜吉时,萧氏郎与薛氏女喜结良缘,惟愿此后,夫妻和睦,百子千孙,男皆为卿相,女尽嫁王侯。” 念罢,王婧领着众人退出了新房,房间内终于只剩下萧恪和薛翎一对新人。 萧恪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相对于后世九块九扯个证就能结婚,古代的婚嫁流程实在是太复杂和繁琐了。 随后,他伸手轻轻掀开薛翎的红盖头,第一次看清他的新娘子今夜的模样。 只见眼前的薛翎一身凤冠霞帔,淡妆浓抹,在烛光的摇曳下更显美艳异常。 薛翎也注意到了萧恪炽热的目光,面色更红,不自觉轻轻低下了头,用几乎情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今夜为君妇,君不可负我。” 萧恪点了点头,而后轻声调笑道:“娘子,时候不早了,我们早点歇息吧。” 薛翎心跳骤然加快,呼吸也瞬间变得急促,脑海中又想起了那天晚上母亲杨氏跟自己说的闺房之事,但尽管心中很是紧张,薛翎却什么也没有,只是羞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用只有自己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嗯”了一声。 萧恪一口气吹灭了床边的红烛,而后抱着薛翎慢慢倒在床上…… ……(以下内容男女老少皆不宜,全靠各位自行脑补。) 第106章 各怀心思(上) 此时,寒霜坐在一处屋顶上,远远看着新房的方向,直到亲眼看着房内的烛火熄灭,目光是说不出的复杂。 白天整个龙骧将军府都很热闹,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宾客满门,她反而一个人躲进了后院,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一直到了夜里,一切又归于寂静,她才重新出来,一个人跳上了府上最高的一处屋顶,默默望着新房的方向,百般滋味一时涌上心头。 她想起了惨死在自己眼前的父母,想到如果他们还活着,父亲应该也会千挑万选给自己挑选一个如意郎君,母亲则会亲手为自己穿上凤冠霞帔,含泪看着自己嫁为人妇…… 她又想到了对她恩重如山的义父,他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过,他不希望自己手上沾染上鲜血,他希望她将来可以找个一个合适的夫君,从此过上寻常女子的正常生活…… 一阵晚风吹来,吹凉了寒霜的脸,也瞬间吹散寒霜心中的遐想。 自己如今身负亲生父母和义父的血海深仇,大仇未报,又怎能沉迷于儿女情长。 只是她也不明白,为何自己看着薛翎嫁给萧恪为妻,心中竟隐隐约约有些羡慕,甚至是嫉妒。 她也多少听说过一些关于萧恪和薛翎的事,知道萧恪曾经为了阻止薛翎嫁去漠北,不惜与羯胡大王子多逻丹以命相拼,也知道即使面对几十名刺客的围攻,萧恪无论如何都不愿丢下薛翎,而是选择以命相护…… 她不知道,当自己将来大仇得报,想去做回一个寻常女子的时候,有没有可能遇得上这么一个可以为了自己奋不顾身的男子…… 寒霜是越想越心乱,望着新房的方向,忍不住幽幽叹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屋顶下却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寒姐姐,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里,只不过你一个人爬那么高,摔下来可怎么办,还是快下来吧。” 寒霜听得出这是萧恪身边的侍女司棋的声音,这些日子自己借住在龙骧将军府,都是她来张罗照顾自己的起居,算是寒霜在萧恪府上唯一一个能够说得上话的人。 “没什么,今天你家公子办喜事,府上太热闹了,吵得我睡不着,就一个人上屋顶吹吹风。” 寒霜当然不好说实话,便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司棋心思单纯,也没有多想,但还是提醒道:“寒姐姐,要不你还是下来吧,坐在上面太危险了。” 寒霜也不想让司棋担心,便点点头,一个纵身便从屋顶上下来,轻飘飘落在了司棋面前。 司棋有些目瞪口呆,她虽然听萧恪说过寒霜会武功,但是没想到寒霜身手竟然这么好,当即有些兴奋拉着寒霜道:“哇,寒姐姐,想不到你武功这么厉害,要不你教教我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学武功?”寒霜没有一口回绝,不过却有些好奇司棋学武的用意。 司棋目光有些憧憬和期盼:“如果我学会了武功,变得跟你一样厉害,就可以保护我家公子了。” 寒霜微微一愣,随后有些哑然失笑道:“你家公子武功比我都高,哪里还用得着你来保护。” 司棋用了摇了摇头,有些固执说道:“但是公子平日里出门都会带上荆大哥他们三个人,如果我会武功的话,说不定公子也会带上我。” 寒霜再次愣住了,迟疑了片刻,还是小声问道:“司棋,你……是不是喜欢你家公子。” 一听这话,司棋脸上顿时一片嫣红,慌忙摆摆手道:“寒姐姐,你不会乱说,让公子听到就不好了……我只是一个丫鬟,能够陪在公子身边就知足了。” 寒霜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傻丫头最后也没否认自己喜欢萧恪。 她心中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好奇,萧恪这家伙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让这么多女子一个个都对他情深义重。 …… 温柔坊,百花阁,留香居。 身为百花阁花魁的倾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不见客了,对外原因是身体抱恙,但真正的原因只有一直贴身伺候她的丫鬟墨羽清楚。 此时已经是夜深人静,但倾城却一个人倚靠在窗台前,望着窗外的洛水发呆。 房门轻轻被人从外面推开,侍女墨羽端着一碗药汤进入房内,看了一眼站在床边发呆的倾城,迟疑了片刻,还是轻声说道:“少主,汤药已经煎好了,你要不要趁热喝。” 倾城目光一直望着窗外的洛水,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问了一句:“这汤药确定管用吗?” 墨羽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是的,这是我特意问思思姑娘要来的方子,她说当初她也只喝了一副药,便斩断了一段孽缘。” 倾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关上窗户,走回桌子旁边坐下,而后怔怔看着碗中的黑色汤药,目光很是复杂。 墨羽默默站在一旁,没有催她。 不知过了多久,倾城还是没有端起桌面上的汤药,反而莫名其妙问了一句:“听说萧恪今日跟薛家小姐成亲了是吗?” 墨羽不知道倾城为何问起这个,但还是点点头道:“是的,少主。” 倾城幽幽叹了一口气,目光突然变得坚定,直接将桌上的汤药推开,沉声道:“将它倒了吧。” 墨羽一脸错愕,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将药汤端了出去。 墨羽走后,倾城幽幽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又怎么狠得下心去伤害自己的骨肉。” 随后,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道:“即使你身上流的是萧恪的血,我也会将你生下来……只是不知道以后你会不会记恨娘,恨娘让你一生下来,就没有了父亲。” 留香居外,墨羽默默将碗中的药汤倒掉,心中异常复杂。 她一直跟在倾城身边,当然了解少主的性子,她已经猜到少主是打算将腹中的孩子生下来。 其实她自己也不忍心伤害少主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可那个孩子身上流的是萧家人的血脉,若是让其他白巾军旧人知道这件事,会如何看待少主。 早知道如此,当初自己就该反对和阻止少主做这种傻事,不该让她为了离间萧恪和龙璟而搭上自己的清白之躯,以至于如今怀上了萧恪的骨肉。 (好了,章账两清了) 第107章 各人心思(下) 依照惯例,若是有重臣或是勋贵家中办喜事,皇上都会派身边的宦官前去道贺,还会送上一份价值不菲的贺仪,以示君臣一心皇恩浩荡之意。 如果有可能的话,皇上甚至会携皇后亲自莅临婚礼,以示恩宠。 可虽说萧恪既是朝中重臣,又是当朝勋贵,可他今日成亲,皇上和皇后并没有来参加他的婚礼,宫中也没有派人送来贺仪,似乎对于萧恪成婚之事浑然不知。 但事实上,整个太初宫上到皇上皇后太后,下到寻常的宦官和宫女,都知道今天是大将军之弟萧恪与薛家小姐成亲的日子,只是谁都知道皇上是不愿意看到萧家和薛家联姻的,谁又敢乱嚼舌头去触皇上的霉头呢? 因此,整个太初宫的人都心照不宣,没有任何人去讨论这门亲事,就好像谁都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但尽管谁都不说,但不代表谁都不想。 皇后柳璇的心思尤为复杂。 夜色已经很深了,她还是一个人站在寝殿的门口,望着天上的一轮残月,眼神很是飘忽,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她身边的两名贴身宫女杏儿和兰儿对视一眼,还是杏儿大着胆子上前一步,低声劝道:“皇后娘娘,天色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柳璇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一双眼睛依旧痴痴望着天上的残月,似乎没有听到有人在跟自己说话。 杏儿苦涩一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兰儿一眼,面色很是无奈。 兰儿也没有办法,只能上前两步,大着胆子道:“皇后娘娘,你还是早点歇息吧,否则对……对……对您腹中的胎……胎儿不好。” 说完,兰儿深深低下了头,似乎是怕皇后娘娘怪罪。 柳璇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杏儿和兰儿:“我是不是本不该留这孩子?” 杏儿和兰儿又对视一眼,都很有默契没有说话,毕竟这种要紧的事她们作为小宫女最好选择闭嘴。 柳璇也没有再问,只是依旧还在喃喃自语:“皇上不可能容得下这个孩子,他又有了妻室,也不会再认这个孩子……” 说到此处,柳璇低下头,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眼眶突然有些发红:“难道你一生出来,就注定没有父亲吗?” “皇后娘娘……” 杏儿和兰儿见皇后神色有异,慌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她。 “你们不必担心,我没事。” 柳璇轻轻推开杏儿和兰儿,掏出丝绢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轻轻吸了一下鼻子,低声吩咐杏儿道:“杏儿,你明天去一趟太医署,就说本宫身子有些不舒服,叫胡太医来一趟丹凤宫给本宫瞧瞧。” “是,奴婢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皇后的用意,但身为宫女的本分也让她不敢多问,只是点头称是。 柳璇轻轻点点头,随后又吩咐道:“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们扶我回床上歇息吧。” “是!” 杏儿和兰儿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们虽然不明白皇后怎么突然就想通了,但不管怎么说皇后娘娘愿意去歇息就好。 她们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皇后柳璇往床榻的方向走去,却没有注意到柳璇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杏儿和兰儿扶着柳璇到床榻上躺下,就双双行礼退到了寝殿外间。 柳璇一个人躺在床上,一只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低声喃喃自语道:“孩子,不是娘狠心,娘也很想生下你,只是现在宫里宫外都已经容不下你了,如果你一生下就要被人扼杀,娘宁愿让你不要来到这个世上……” 说话间,两行清泪已经悄然顺着眼角滑落…… …… 而太初宫内彻夜难眠的又何止柳璇一个人呢? 龙璟借故支开了身边的宦官和宫女,又一个人来到了废弃的兰华宫见他的东方先生。 见到龙璟,道人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反而淡淡一笑,打趣道:“听闻今日是萧恪大喜的日子,皇上怎么不去龙骧将军府去喝一杯喜酒,反而跑来找我这个糟老头子闲聊呢?” “东方先生就不要再逗朕了,朕正为此事发愁呢!” 龙璟此刻哪里还有心情开玩笑,一见到道人便长吁短叹,一脸愁眉不展。 看龙璟如此发愁,道人也收起了玩笑之心,深深看了龙璟一眼,淡淡问道:“事情当真糟糕到如此地步了吗?” 龙璟点点头,长叹一口气道:“萧恪迎娶薛翎,意味着萧薛两家联姻,薛家彻底倒向了萧恒。” “如今三省之中,萧恒自己兼任尚书令,中书令柳乾虽是国丈,却一向首鼠两端,根本不敢得罪萧恒,门下侍中杨祈虽然明面上和萧恒一向不和,但之前董邈去拉拢他一起对付萧恒,他却是模棱两可,始终不愿与董家联手。” “况且如今薛家又倒向了萧恒,杨家与薛家又是姻亲,有薛家在中间撮合,杨祈未必不会倒向萧恒。” “至于六部就更不用说了,吏部、兵部、户部和工部这四部尚书本就是萧恒的党羽,如今礼部尚书薛浦又倒向萧恒,只剩下一个刑部尚书崔珪还能不偏不倚保持中立了。” “还有三台十一寺监,几乎都被萧恒的党羽把持,朕的诏令根本就出不了太初宫,甚至朕都怀疑,即使萧恒明日就谋朝篡位,恐怕整个朝中都无人反对。” 龙璟是越说越心寒,说到最后,一颗心几乎是跌落到了谷底。 若是大宁江山败亡在自己手中,自己有何面目去见大宁的历代先皇。 道人与龙璟相识多年,怎么会看不出他此刻的忧心。只是他脸上依旧淡然如初,缓步走到门外,望着漫天星辰,突然没来由问了一句:“皇上可会观星象?” 龙璟虽然被问得莫名其妙,但他了解道人,知道他不会没事顾左右而言其他,便也快步走到门外,望着漫天繁星,眉头一蹙:“东方先生,莫非是天象有变?” 道人淡淡一笑,用手指着北天一处有些黯淡的星宿,淡淡说道:“皇上且看,紫薇垣虽说晦暗不明,但并无衰亡之象,说明大宁气数未尽,皇上依旧是天命在身。” 龙璟顺着道人所指的方向看着光芒黯淡的紫薇垣,长长叹了一口气:“依东方先生所说,帝星晦暗不明,预示着大宁与朕不过苟延残喘,与败亡又有什么区别呢?” 道人哈哈一笑,又指着天上另外一处星宿,对龙璟说道:“陛下且看,那便是萧恒的本命星宿,虽说此时看起来傲视群星,却也是强弩之末,难掩败亡之象,不出三年,必然陨落。” 龙璟闻言身躯不由一震,有些不敢相信看向道人:“东方先生,你的意思是,萧恒三年内必亡?” 道人轻轻一捋胡须,点点头道:“我观萧恒命门发黑,此乃短寿之象,因此断定他活不过三年。” 龙璟闻言不由一阵大喜,他知道道人不管是观星象还是看面相一向极准,既然他断言萧恒短寿,那萧恒就必然活不久了。 只要萧恒一死,萧恪资历和根基又浅,难以服众,到时独木难支,便是自己重新夺回天下大权的机会。 第108章 失魂落魄 自从去了一趟丹凤宫,太医胡经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得心不在焉,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 他的顶头上司医监谭春看在眼里,感觉很是奇怪。 如果是之前,他才懒得多问,反正胡经虽然医术高超,但是出了名的不会来事,在太医署待了二三十年,连个从九品的医正都没混上,对于这种没眼力劲儿的人,谭春都不想用正眼看他。 可是最近不一样,不知道胡经怎么就突然时来运转,搭上了皇后娘娘的关系,不仅终于被提拔成了医正,还成了皇后娘娘指定的太医,三天两头就被召去丹凤宫。 谭春当然不会觉得皇后娘娘跟这个焉不拉几的胡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只是很好奇胡经到底有什么门路,居然可以混成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 他也明里暗里问过胡经几次,可胡经这家伙嘴巴严实得很,怎么问都不肯透露半个字,搞得谭春是郁闷不已。 而且最近谭春还听说上面有可能会将胡经提拔成医监,到时候就要跟自己平起平坐了,这更让谭春心里不平衡,因此三天两头就在胡经身边转悠,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搭上皇后娘娘这条线的。 今日胡经又被丹凤宫的宫人叫去了,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变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时不时还长吁短叹一番。 这反而越发勾起了谭春的好奇心,他当即凑了上去,低声问道:“胡医正,你这是怎么了?” 胡经只是望着药房的某一处位置发呆,似乎没有察觉到谭春在跟自己说话。 谭春见胡经居然不理自己,心中不由一阵恼怒,但还是强压住心中的火气,将声音提高了几度:“胡医正,你到底是怎么了?” “什么……我……啊……没什么。” 胡经终于有些回过神,有些茫然看着谭春,说话是前言不搭后语。 谭春终于有些怒了,低声训斥道:“胡医正,你今天是到底怎么一回事呀,怎么跟失了魂儿似的,你这样子要是被宫中的贵人看到,可怎么得了,弄不好要治你一个失职之罪。” 胡经自知理亏,当即低下头,连连道歉道:“对不起,谭医监,是我昨晚没休息好,身体有些疲惫,我这就打起精神来。” 谭春哪里肯信他这种鬼话,当即压低声音问道:“少糊弄我,你今早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从丹凤宫回来才不对劲儿,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在丹凤宫那边到底出什么事了?” 一听谭春问起丹凤宫的事,胡经当即身体一颤,连连摇头矢口否认道:“没……没……没,丹凤宫那里什么事都没有,谭医监你不要多想了。” 谭春看他眼神闪躲,说话吞吞吐吐,哪里肯信,还想要再逼问,一名宦官却在此时急匆匆走进了太医署,看了一眼忙碌的众人,尖声问道:“哪一位是胡经胡太医。” 胡经如遇大赦,连忙借故摆脱谭春的纠缠,快步小跑到宦官面前,点头道:“公公,我就是胡经。” 宦官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皇后娘娘身子有些不适,你跟我再去一趟丹凤宫吧。” 一听说又要自己去丹凤宫,胡经不由身躯一颤,猜到可能是皇后娘娘派人来催自己,也不敢多问,还是低头应了声是,便挎着药箱跟宦官走了。 谭春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心中很是狐疑。 他很奇怪胡经不是刚从丹凤宫回来不久吗,怎么皇后娘娘又把他给叫去了。 而且他记得以往都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过来请胡经,怎么今天换成一个从没见过的宦官。 …… 胡经低着头跟宦官走了一段距离,很快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他在太医署多年,常常进宫给宫中的贵人看病,也算轻车熟路,可宦官带自己去的分明不是丹凤宫的方向呀。 “公公,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眼看方向越偏越厉害。胡经忍不住在后面低声提醒道。 “好好跟着我走便是了,不必多问。” 宦官没有回头,只是冷冷低声呵斥了一句。 胡经心中一凛,再不敢多问,只好埋着头跟在宦官后面,心中却越发狐疑,也隐隐有些不安。 不多时,宦官将胡经带到一处人迹罕见的偏殿前,停下了脚步,回过身对胡经说道:“里面有人要见你,你自己进去吧。” 胡经心中越发不安,因为太初宫的格局是前殿后宫,前殿是皇上办公处理政事的场所,后宫才是帝后妃嫔居住的地方。 而他们现在在的位置分明是前殿,皇后娘娘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 “公公,到底是……是谁要见……见我?” 胡经满心不安,低着头嗫嚅着问道。 宦官面色一沉,冷冷回道:“你只管进去便是了,不该问的不要乱问。” 胡经身躯一颤,不敢再多问,只好低着头推开殿门,步履艰难走了进去。 他刚走进偏殿,殿门便被人从外面关上,胡经心中一惊,刚想开口询问是怎么一回事,偏殿内的一处屏风后面却出来闪出两个身影险些吓了胡经一跳。 其中一人还笑着跟胡经打了一个招呼:“胡太医,好久不见,不认得秦某了?” 胡经定睛一看,认出此人果然是千牛卫将军秦冲,不由惊呼一声:“秦将军,怎么会是你?” 随后想起自己和秦冲之前的勾当,又想到秦冲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将自己骗来此处,心中更是没来由一阵心慌,担心秦冲会对自己不利。 秦冲笑了笑,摇摇头道:“胡太医,其实不是我要见你,要见你的另有其人。” “啊……又是谁要见我?” 胡经有些迷惑,随后想到了什么,不由看向秦冲旁边那名相貌英俊的年轻人,他的直觉告诉他,真正要见自己的正是此人。 对方似乎一眼看穿了胡经的心思,淡淡一笑道:“没错,真正要见你的人是我,我是龙骧将军萧恪。” 看胡经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萧恪只能暗暗叹了一口气,无奈补充了一句:“我兄长乃是大将军萧恒。” 这下胡经终于听明白了,整个人瞬间傻在了原地。 第109章 夜潜丹凤 当年宁太祖龙胤代夏建宁,抛却夏朝故都长安,以洛阳为都,同时下旨在洛阳营建太初宫。 太初宫也参考了历朝历代的皇宫布局,大体上保持了前殿后宫的格局,前殿是大宁历代天子处理政事的场所,而后宫则是帝后妃嫔居住的地方。 为了避免有秽乱宫闱之事,不管是朝中大臣还是皇亲国戚,没有太后皇上皇后中任一人的准许,都不能踏入后宫半步。 即使是守卫太初宫的羽林卫和护驾在天子左右的千牛卫,也只能守在后宫的外围,绝不可越雷池半步。 可以说,整个后宫之中,只有皇帝一个男人可以随意进出走动,其他男人若想进出后宫,除非切掉某个很重要的玩意儿,变成一个不男不女的太监。 萧恪现在亟需要见皇后柳璇一面,及时打消她要将孩子打掉的想法,他当然不用为此真的变成一个太监,只需要假扮成太监就好。 虽然太初宫到了晚上尤其戒备森严,但是有羽林卫和千牛卫的人给他大开绿灯,他还是一路畅通无阻,没费什么周折就很顺利的就混进了后宫。 又有事先买通的小宦官给他在前面带路,他很快便走到了柳璇居住的丹凤宫外。 为了不惊动丹凤宫的其他宫人,萧恪一个飞身便翻越到了丹凤宫的一处屋顶上,不多时便消失在夜色中,看得带他来的小太监一阵目瞪口呆。 寝殿内,柳璇一个人正坐在卧榻边发呆,眼神有些空洞茫然,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自从她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之后,白天经常是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总想躺下歇息,到了晚上又经常是大半夜辗转难眠,迟迟不能入睡。 太医胡经来给她瞧过,虽然也开了方子,但还是很隐晦提醒她此乃心病,是因为心事太重所致,劝柳璇放宽心态,不要胡思乱想。 可柳璇怎么能不胡思乱想呢,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在噩梦中惊醒,梦到她怀孕之事东窗事发,皇上龙颜大怒,将她的丑事公诸于天下,不仅她无颜见人,整个河东柳氏也因为她而蒙羞,最终她也只能羞愤自尽,一尸两命…… 虽然因为萧恪成婚之事她心灰意冷,已经决定将腹中的胎儿打掉,可她却没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一想到自己腹中的孩子未出世便要被自己亲手扼杀,她便心如刀绞,可如果自己不打掉他,待他出生之后,一样什么都瞒不下去,最终他一样是难逃一死,还会连累整个柳家颜面扫地。 只是不知为何,她今天一早便派杏儿将胡太医叫来丹凤宫,吩咐他给自己准备一副流掉胎儿的药,胡太医虽然害怕,但还是答应下来了,可是一整天过去了,也不见胡太医将药送来丹凤宫,看来自己明天还得再派杏儿去催一催。 就在柳璇还在东思西想之际,耳朵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不知为什么,柳璇发现自己自从怀孕之后,听力变得敏锐了不少,什么轻微的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朵,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自己身边的杏儿或者兰儿,转过脸看过去,却当即失声惊呼道:“怎么会是你?” 虽然眼前之人一身太监装扮,但他那张脸柳璇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来人自然是萧恪,他对柳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眼神看了一眼寝殿的外间,示意柳璇不要惊动其他人。 柳璇会意,当即闭上了嘴,好在寝殿外间的杏儿和兰儿睡得很沉,并未听到里间的动静。 柳璇怔怔看着萧恪,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不过她看萧恪穿着一身很不合身的太监服,连头上的帽子都有些歪,看起来很是滑稽可笑,就有些忍不住想笑,不过想到他给自己和柳家带来了这么多麻烦,柳璇还是别过脸,冷声说道:“你来干什么?” 萧恪知道她心里有气,自然不会计较她的冷言冷语,只是笑笑道:“我来看看你。” “武阳侯新婚燕尔,不好好关心自己家中的娇妻,为何大半夜潜入本宫的丹凤宫,传出去就不怕惹来天下人非议,也让自己的新婚妻子寒心吗?”柳璇的语气越发冰冷,只是眼眶却突然一阵发红,再也说不下去。 萧恪看她如此模样,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当初他气不过柳璇一再利用前身,与柳璇行了巫山云雨之事,却没想到让柳璇胎珠暗结,怀上了他的孩子。 虽然他的理智一直在提醒他他这个孩子一旦生下来只会成为龙璟要挟他的筹码和把柄,可他一样没办法狠下心要柳璇打掉这个孩子,因为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没办法做一个提上裤子就不认账的渣男。 他前世是个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也没有享受过一天的父爱和母爱,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经过如此悲惨的命运。 想到这儿,他轻轻上前蹲在柳璇脚边,看着柳璇的脸庞,柔声说道:“不管你怎么看我,甚至怎么恨我都可以,答应我,不要伤害我们的孩子好吗?” 萧恪不提孩子还好,一提到孩子,柳璇眼泪当即就流下来了,她红着眼睛看着萧恪,哽咽道:“你以为我想伤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吗?可不打掉他我还能怎么办?难道生下来皇上会放过他吗?天下人会容得下他吗?你这个父亲会认他吗?” “若是如此,我宁愿他从来没有来到世上,还能保住我和柳家的名声。” 萧恪目光炯炯看着柳璇,面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郑重:“你相信我,我萧恪可以对天发誓,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们的孩子,也不会让任何人毁了你和柳家。” “所以,答应我,好好保重身体,我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的。” 柳璇怔怔看着萧恪,心中一股莫名的冲动一直驱使她答应,但她却突然低下了头:“可是,你的妻子不会允许你在外面有一个私生子的。” 这也是萧恪一直头痛的一个问题,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想好怎么跟薛翎说这件事,因为薛翎也是无辜的,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薛翎因此受到伤害。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跟薛翎说清楚的,她是个善良的人,也许她会生我的气,但她也不希望有人因为她的缘故而打掉自己的亲骨肉。”事到如今,萧恪也只能想办法先安抚住柳璇,至于薛翎,只能另外再找个机会跟她坦白这件事了。 柳璇重新抬起头,怔怔看着萧恪,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萧恪。 萧恪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本想再跟柳璇说会儿话,外间却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是杏儿还是兰儿惊醒了。 柳璇面色微微一变,当即用眼神示意萧恪快点离开,虽说兰儿和杏儿都是她的贴身宫女,即使看到了萧恪也不会到处乱说,但柳璇还是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觉得自己是一个秽乱宫闱之人。 萧恪有些无奈,只能最后看了柳璇一眼,随后便消失在一扇窗户后面。 柳璇看着萧恪消失的的方向,不由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 第110章 回门之宴 萧恪离开太初宫返回自己的龙骧将军府时,已经是将近四更天了。 他本以为薛翎早已经睡下,但是当他走到自己住的小院外面时,却看到薛翎跟她的贴身丫鬟小菊正提着灯笼等在小院门口,显然是在等他回来。 萧恪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当即快步上前,有些心疼又有些埋怨道:“不是要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回来吗?” 薛翎盈盈一笑:“你不在家中,我一个人也睡不着,就干脆出来等等你。” 萧恪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很是心疼道:“好了,现在我已经回来了,我们早点回房歇息吧。” 薛翎的手被萧恪握住,面色微微有些发红,却丝毫没有抽走的意思。 一旁的丫鬟小菊倒是识趣,当即说道:“姑爷,小姐,你们早点歇息,奴婢也回去睡觉了。” 说完,偷偷跟薛翎挤眉弄眼,便很快跑得不见人影,倒是让薛翎,面色红得几乎要滴血。 萧恪看着小菊消失的身影摇头笑了笑,随后牵着薛翎的手回到了他们的卧房。 …… 依照大宁的婚嫁习俗,婚后第三天,妻子是要携姑爷回门的,一来表示女方对娘家人的感恩之情,二来也是男方对女方家人的尊重和感谢。 一般寻常人家回门都只是新婚夫妻小两口一起回门就够了,但是世家大族之间的联姻从来都不是简简单单的婚事,而是伴随着很重的功利性和目的性。 尤其是萧家和薛家的政治联姻,萧家需要这桩婚事将薛家拉拢到自己的阵营,巩固萧家在朝中的权势。 而薛家也需要通过倒向萧家,提升和壮大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因此,婚后第三天,萧恒的马车一大清早就停在龙骧将军府的门外,还派人进府去催促萧恪和薛翎两口子快点准备好,随他一起出发去薛府。 好在萧恪和薛翎并不是拖拉之人,早就提前一天做好了准备,简单梳洗打扮一番,就出门坐上自家的马车,跟着萧恒的马车后面一起朝着薛府的方向而去。 龙骧将军府离薛府并不算太远,因此大约一盏茶不到的功夫,两辆马车便一前一后停在了薛府大门外,早早等在门外的薛氏族人纷纷满面笑容迎上前。 萧恪从其中一辆马车上第一个下来,随后很细心转身将薛翎从马车上扶下来。 这个不经意的细节都被薛氏族人看在眼里,一个个心中都不由露出会心的笑容,因为由此可以看得出他们这小两口感情还是不错的。 虽说是萧薛两家是政治联姻,可谁不希望萧恪和薛翎二人能够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呢,毕竟家和才能万事兴。 薛翎先是拉着萧恪给家主薛浦下跪行礼,感谢薛家这么多年对她的栽培之恩。 薛浦上前扶起二人,呵呵笑道:“不必多礼,只要你们夫妻二人能够相敬如宾,白头偕老,便是福气。” 随后,薛翎又拉着萧恪给父亲薛淳和杨氏下跪行礼,感谢父母对她多年的养育之恩。 杨氏心疼女儿,连忙上前扶起薛翎,身为岳父的薛淳则上前扶起萧恪,他现在是越看这个女婿越欢喜。 因为做了萧恪的岳父,不仅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得到了极大提升,甚至最近家主还跟他透了一点口风,说大将军萧恒已经跟吏部那边打过招呼了,打算任命他为将作丞,正式的任命应该过几天就下来了。 有时候薛淳真的有些恍如在梦中的感觉,他虽然出生河东薛氏,也是嫡系血脉,十几年前也因为家族的荫庇出任过一方县令,但一直没有什么建树,后面因为丁忧辞官,便一直闲赋在家,没有再出仕。 想不到现在因为女婿萧恪的缘故,重新踏入官场,还当上了将作丞,虽然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官职,但薛淳知道,有自己这个女婿在,自己绝不会仅仅止步于此。 想到此处,他不由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杨氏,他知道杨氏这些年一直因为没有给他生下儿子而愧疚,但现在看来,他的后半生就要指望薛翎这个宝贝女儿了。 此时杨氏也暗暗给薛淳使了一个眼色,薛淳会意,拿来一个长匣子,递给萧恪,笑道:“贤婿,你既是大宁的龙骧将军,老夫便送你一柄上好的宝剑,希望你可以用此剑为朝廷杀敌立功,建不世功业。” 萧恪郑重接过匣子,点点头道:“岳父大人的教诲,小婿铭记于心。” 薛淳赠完翁婿之礼,回门礼也算结束了,随后萧恒和妻子王婧也终于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众人见状纷纷迎上前与萧恒寒暄,一时之间反而将萧恪晾在了一边。 好在萧恪早就想到会是如此,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寒暄过后,众人便簇拥着萧恒和萧恪走进薛府入席。 直到见到今日回门宴的宾客,萧恪才明白为什么这日这场回门宴大哥萧恒是非来不可。 依照风俗,女婿回门,女方家也是要广邀亲朋,大摆宴席,以示对女婿的尊重和欢迎之意。 尤其是薛府事先得知萧恒今日也会一起来,自然格外重视这个回门宴,不仅在京城的河东薛氏族人都要过来作陪,还邀请了他们薛家的一些重要姻亲,如琅琊王氏、清河崔氏、京兆杜氏、京兆韦氏、河东裴氏等等,好几家甚至都是家主亲自登门庆贺,由此可见对这场回门宴的重视。 甚至连一向在朝堂上与萧恒不和的弘农杨氏家主杨祈也看在薛家的面上,派了自己的弟弟杨祚前来参加了这场回门宴,可谓是给足了薛家的面子。 因此,这场回门宴与其说是他和薛翎的回门宴,倒不如说是这些世家大族之间的一次聚首,巩固彼此之间的关系和联系。 最终,这场回门宴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萧恪才和大哥从薛府告辞,薛浦也亲自领着众多族人将他们兄弟二人送出薛府大门外。 只是萧恪刚要扶着薛翎上马车,就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便看到一人一马朝着他们狂奔而来。 萧恪认出马上的人是大哥萧恒身边的亲兵,只见亲兵纵马跑到他们附近,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但他顾不上喘一口气,就连滚带爬跑到萧恒面前,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函递给萧恒,口中气喘嘘嘘道:“徐……徐州急……急报。” 萧恒认出信函上八百里加急的印记,也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接过信,拆开一看,只一眼,面色当即大变。 萧恪从未见过大哥如此模样,猜到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便上前轻声问道:“怎么了?大哥,出什么事了。” 萧恒看了弟弟一眼,将手中的信递给他,轻声说了一句:“徐州出事了,丹阳兵哗变了。” 萧恪闻言也不由面色微微一变。 第111章 辞别离京 萧恪也没有想到,自己婚后第四天,便要告别新婚娇妻薛翎,踏上前往徐州的征程。 没办法,徐州对于萧家而言太重要了。 自从当年白巾之乱,朝廷下旨将各州刺史改封为大都督,准许他们截取当地钱粮赋税,自行招募和训练军队。 虽说如今白巾之乱早已经平定多年,可这些手握重兵的各州大都督早已经形成尾大不掉之势,一个个拥兵自重,割据一方,虽说明面上还以大宁的臣子自居,却一直以各种理由截留本应上缴朝廷的钱粮赋税,用以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以至于大宁的国库早就空空如也。 好在萧家虽然入主洛阳多年,却还一直将徐州以及扬州的淮南两郡之地牢牢握在自己人手中,这些年来一直持续不断向朝廷上缴徐州的钱粮赋税,使得朝廷不管是萧儁还是萧恒当政,都能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转,供养足以拱卫整个司州的军队。 若是失去了徐州的钱粮赋税支持,萧恒即使身为大将军,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仅再难以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转,军队不能正常发放粮饷迟早也有一天会哗变。 正因如此,即使萧恒不放心自己的弟弟以身赴险前去徐州平乱,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大致地图 因为从司州去徐州必须得借道兖州或者豫州,但不管是兖州大都督刘昇还是豫州大都督张登,都不可能允许萧恒派兵从自己的地盘经过,一来是怕萧恒跟他们玩一手假道伐虢,二来这些地方上的大都督谁都巴不得萧家失去徐州,就此倒台,否则他们哪里有机会取而代之! 毕竟虽然这些大都督一个个嘴上都在骂萧家父子把持朝廷,欺凌天子,可暗地里谁不想效仿萧家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因此,对于萧恒而言,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趁徐州还未全境沦陷,派自己的弟弟萧恪火速赶往徐州,以徐州大都督的身份集结徐州各地的军队,迅速镇压哗变的丹阳兵,阻止局势进一步恶化。 最终,尽管心中对弟弟萧恪是百般不放心,但萧恒为了大局着想,还是不得不派萧恪不带一兵一卒前往徐州。 此时的洛阳建春门外,尽管在出门前薛翎一再提醒自己,分别之时不要在自己夫君面前哭泣,以免他为自己担心。 可是当萧恪轻轻将他拥入怀中,与她依依惜别时,薛翎还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伤感,眼泪当即止不住往下流。 “夫君,此去徐州,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妾身会在家中日夜为夫君祈福,保佑夫君可以平安归来。” 萧恪看着薛翎难过的模样,心中也觉得堵得慌,他轻轻握住薛翎的手,柔声安慰道:“翎儿,你在京城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一定会尽快回京的。” “夫君尽管放心,妾身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等候夫君大胜而还。” 薛翎不想再让萧恪放心不下自己,便强忍住内心的伤感,擦干泪水,对着萧恪展颜一笑。 此时,李顺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几步,低声对萧恪道:“公子,你此去徐州,真的不打算带上我和孙剑吗?” “是呀,公子,你还是带我和李顺一起去徐州吧,如果有什么事我们还能帮上忙。”既然李顺开了口,孙剑也顺势上前几步劝说萧恪道。 萧恪看了他们一眼,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笑笑道:“你们两个跟在我身边那么久,又不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取我性命,而我一旦不在京中,他们就很有可能会对我的家人下手,若是连你们也跟着我去了徐州,谁来保护他们?” “所以说,有荆烈一个人跟着我去徐州就行了,你们二人就留在洛阳好好保护夫人和府中的其他家眷。” “老孙,老李,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吧,有我荆烈在,谁也伤不到主公一根汗毛。”一旁的荆烈闻言,也适时拍胸脯打起了保票。 话已至此,李顺和孙剑也不好再坚持,两人只能含泪跟萧恪保证,一定会守好龙骧将军府,保护好夫人的安危。 安抚好薛翎和两名护卫,萧恪抬头便看到大哥萧恒在不远处朝自己招手,当即快步走了过去,站到大哥面前。 萧恒看着眼前的弟弟,心中是百感交集。 他想不到,这个一直在自己和父亲庇护下的弟弟,有一天会需要孤身去徐州,独自面对如此凶险的局面。 若是有其他任何的办法,他都绝不会让自己唯一的弟弟去以身犯险。 毕竟若是萧恪在徐州稍有什么不测,他要如何跟父亲的在天之灵交代,他们萧家的大业又该何去何从。 但如今已经到了他们萧家生死存亡的关头,除了身为徐州大都督的萧恪出面去力挽狂澜,再无其他更好的办法。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弟弟诉说,但是话到了嘴边,只剩下简简单单的一句:“万事小心,为兄在洛阳等你凯旋的好消息。” 萧恪看着眼前这个疼爱自己的兄长,心中也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但是话到了嘴边,同样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大哥,保重!” 随后,萧恪转身走向自己的战马,翻身骑上去,一旁的荆烈和申屠延也随之翻身骑上了自己的马。 此去徐州,萧恪只带上了荆烈和申屠延两个人,他心中当然清楚自己最应该带的人是秦冲,毕竟自己身边没有比他更会打仗的人。 但如今秦冲在千牛卫刚刚立足未定,若是自己此刻将他带走,他之前的一切努力便都全部白费,千牛卫也很有可能会重新落入龙璟手中。 况且,如今怀孕的皇后柳璇在宫中一个人孤立无援,若是秦冲不在宫中,谁来照应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因此,基于这些考虑,尽管秦冲自己放心不下也想跟他一起去徐州,但最终萧恪还是要他留在京城,安心做他的千牛卫将军,好好照应皇后柳璇和她腹中的孩子,甚至不许秦冲休假来送自己,免得自己临时反悔,突然决定拉着他一起去徐州。 萧恪在马背上冲每一个送别他的人挥了挥手,随后用力一抽马鞭,带着荆烈和申屠延纵马头也不回往东而去,直至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薛翎望着夫君渐行渐远的身影,眼泪再一次止不住往下流,低头喃喃自语道:“夫君,你可一定要保重好身体,平安归来。” …… 萧恪他们三人骑马出城没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萧恪心中有些奇怪,当即勒住胯下骏马,回身一看,却是一身男装打扮的寒霜骑着一匹快马狂追而来,很快便追到了他们三人面前。 萧恪看着一脸风尘仆仆的寒霜,不由摇了摇头,笑笑道:“寒霜姑娘,我不是说过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里,要你好好待在我府中吗?现在你怎么跟来了?” 寒霜看了萧恪一眼,面无表情道:“我认真考虑了一下,你人都不在京城,我还住在你府上,实在是太尴尬了一些,所以决定还是跟着你去徐州好一点。” 萧恪一时有些哑然失笑,不过想想她似乎说得也不无道理,虽说薛翎也知道她的存在,但她的身份也确实有些尴尬。 只是此去徐州诸事难料,萧恪还是想劝劝她,但寒霜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声说道:“你放心,真出了什么事我自己会保护好自己,不会拖累你们的。” 既然她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萧恪也只好冲她点点头,随后四人四马快速往东狂奔而去。 第112章 暗潮涌动 与此同时,洛阳城中一处不起眼的巷子内,一名摊贩打扮的人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终于敲开一户人家的后门,闪身进入宅子内。 宅子内早有人接应,很快领着这名摊贩走到一间屋子门外,轻轻敲门道:“二公子,人回来了。” 不多时,屋内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摊贩闻言当即推开房内门进入屋内,此时屋内已经有三个人在等他,为首一人正是并州大都督顾举的次子顾羽,另外两人则是随他一起进京的贴身护卫成贲和谋士司马淮。 “属下参见公子。”摊贩一见到顾羽,当即躬身拱手行了一礼。 顾羽轻轻一摆手:“不必多礼,直接说你看到的。” “是!”摊贩在进屋之前便提前组织好了语言,当即回复道,“属下奉公子之命在城门附近监视,亲眼看到萧恪带着两名下属一起出了城,现在估摸着应该差不多到了虎牢关了。” “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顾羽点点头,轻轻挥挥手示意那名化装成摊贩的手下退下。 待摊贩应喏一声退下,顾羽便对一旁的谋士司马淮笑道:“司马先生,如今萧恪一走,我们也是时候该动手了。” 司马淮轻轻一摇羽扇,笑笑道:“当真是天助二公子,若不是徐州那边出了事,还真没办法让萧恪离开洛阳,我们还不好动手。” 顾羽闻言不由哈哈一笑,倒是一旁的护卫成贲有些不服气道:“我看那个萧恪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不明白为何二公子和司马先生会这么忌惮他。” 虽说成贲这话多少有些无礼,但顾羽知道自己这个贴身护卫素来性情耿直,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自然不会跟他动怒,只是淡淡一笑,解释道:“成贲,我们来京城也有一些时日了,你就没注意到我们宅子周围有很多眼线在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吗?你猜这些都是谁的手笔?” “二公子,你的意思是,外面监视我们那些人都是他派来的?”成贲不由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道,“可是我们三个人来京城后什么都没做,就在他们在聚星楼见过一面,还打了一架,他干嘛要派这么多人来监视我们。” “这就是这个萧恪可怕的地方。”司马淮轻摇羽扇,在一旁接口道,“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他却如此防着我们,显然是看出我们此次来京城是另有目的,如此城府和心计实在是让人不敢小觑。” “司马先生说得不错。”顾羽也点了点头,目光有些凝重,“那日在春猎上,我故意问他打算何时与薛家小姐完婚,好安排动手的时间。” “可他却故意回答得模棱两可,我便猜到我的问题反而引起了他的警觉,为防不测,最终还是打消了在他成婚当日动手的念头。” “好在如今萧恪终于离京,虽然外面监视我们的人还没有被萧恒撤走,但萧恪不在京中,不会再有人盯着我们不放了,正是我们动手的大好机会。” 言罢,顾羽从怀中摸出一份地图,在一张案桌上铺开,整个洛阳城大小坊市当即尽收眼底。 顾羽看着司马淮和成贲,淡淡说道:“虽然自从进京之后为了掩人耳目,不让萧恪起疑心,我一直深居简出,极少出门,但我早就暗中派人探查清楚了。” 说到此处,顾羽用手指指向地图上的一处位置,沉声说道:“郑王府便在这宜人坊,王府内有三百名士兵守着,王府外更是有金吾卫昼夜不停交替巡逻。” 如今的郑王便是宁惠帝龙璋之子龙昭,当年龙璋被萧恒以失德为名废黜,改封为他即位之前的封号郑王,并将他一家软禁在宜人坊中的郑王府内,派八百士兵日夜看守。 龙璋被废之后不到一年便郁郁而终,龙璟可怜这个皇兄,也为了向天下人昭示自己即位的合法性,最终下旨将龙璋以天子之礼下葬,并给了他一个惠的谥号,算是给了这位废天子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而萧恒为了自己拥立龙璟的合法性,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尽管如此,作为废太子的龙昭还是只能继承了龙璋郑王的爵位,依旧被萧恒派兵软禁在郑王府,继续过着囚徒一般的生活,只是因为龙璋之死,看守他们的士兵从八百人减少到了三百人。 而顾羽他们此次进京的目的,就是将这个郑王龙昭救走,带回晋阳拥立为帝,也学萧恒来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 只是没想到他们进京没多久,就被萧恪给盯上,一直派人监视他们,以至于让他们迟迟不好动手。 如今既然萧恪已经离京出城,他们自然也不再有什么顾忌了。 此时顾羽一双眼睛看向司马淮,笑着问道:“司马先生,那个替身你已经替我去看过了,你觉得可否以假乱真?” 司马淮抚须一笑:“我特意带了一个伺候过龙昭的人去看过,他说此人与龙昭至少有六分相似,不过二公子尽管放心,龙昭已经被囚禁在郑王府三年,相貌与当年相比已经有了不少变化,想来事后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他已经被人偷梁换柱了。” 顾羽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的宜人坊,冷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通知下去,我们三天后动手!” …… 太初宫。 御书房内,龙璟已经借故将身边所有的宦官和宫女都支了出去,一个人坐在御桌前,目光微闭,似乎在闭目养神,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房梁上突然落下四个黑衣人,龙璟终于睁开了双眼,但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慌乱之色。 四名黑衣人也没有对龙璟不利的意思,反而一齐跪倒在龙璟面前,齐声低呼道:“龙一(龙二\/龙三\/龙四)参见皇上。” 龙璟微微一颔首,随即手一扬,四份信函精准一一落在四人面前:“你们各自带着一份密诏离开洛阳,分别交给青州大都督田柏、兖州大都督刘昇、豫州大都督张登,扬州大都督孙鸾,要他们持此密诏,共行‘清君侧’之事。” “喏!” 四人应喏一声,随后各自收好自己眼前的信函,接连跃回了房梁之上,很快不见了踪迹。 龙璟看着四人消失的身影,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 第113章 以假乱真 兖州,陈留郡,陈留城。 城东有一家顺和客栈,位于陈留城最为热闹的东市附近,因为位置好,客房布置得不错,掌柜和伙计又周到热情,因此在陈留城内颇有名气,虽说它的房价比周边的其他客栈贵出了一大截,但很多南来北往的客人都喜欢落脚在这里,客栈生意一直不错,几乎每天都是客满盈门。 这天夜深人静,客栈的掌柜和伙计好不容易结束了一个白天的忙碌,正打算要关门打烊。 但偏偏就在此时,客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还不等掌柜和几个伙计,一大群官兵已经一股脑涌进了大堂内,客栈大堂顿时显得有些拥堵。 客栈的掌柜姓裘,他看到这么多的官兵突然闯入自己店内,也是慌得不行,当即赔着笑脸迎上前,点头哈腰赔笑道:“几位官爷,出什么事了?” 一个都尉模样的军官上下打量着裘掌柜,一直看得裘掌柜心中有些发毛,才冷冷说道:“掌柜的,你也是开门做生意的,我也不为难你,你只要老老实实告诉我,这两天你们客栈有没有京城口音的人来投宿?” 裘掌柜闻言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因为他的客栈今日确实住进了三个客人,为首一人还操着京城口音,出手也真是阔绰大方,身边还带着一个虎背熊腰的护卫,一看就是名门世家出身的子弟。 此刻裘掌柜心中很是为难,虽然自己客栈内确实住有官兵口中问的这个人,但他住进了自家客栈就是自己的客人,若是自己随随便便就将他交给官兵,消息一旦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投宿自家客栈呀。 “官爷,小的冒昧问一句,这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呀。”事到如今,裘掌柜只能试探性问一句,如果这三人是杀人越货的盗贼还好,自己将他们交给官府也算是为民除害,多少能挽回一点客栈的名声。 “少废话,不该问的别问。”都尉恶狠狠瞪了裘掌柜一眼,似乎是看出了什么端倪,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掌柜的,我劝你识相一点,如果你不老实,就不要怪我们弟兄几个一间房一间房地搜了。” 一听到都尉的威胁,裘掌柜当即面色大变,如果真的将整个客栈一间一间搜过去,还不将今晚投宿在店的客人给统统都给吓跑了呀,更糟糕的是以后还有谁再敢落脚他们顺和客栈了。 事到如今,裘掌柜只能默默叹了口气,低着脑袋说了一句:“他们一共有三个人,就住在二楼最右侧的三间客房内。” 都尉闻言大喜,当即招呼身后的官兵随他上楼拿人,还不忘特意叮嘱一句:“记住,这三人身份非同一般,绝不能伤了他们性命。” 裘掌柜看着这些官兵一拥而上上了楼,心中一时之间更是担心到了极点,既担心双方动起手来砸坏东西,更害怕会出人命影响客栈以后的生意。 都尉亲自领着人来到最右侧的那间客房,抬起脚狠狠踹开房门。 房内只有一名年轻男子躺在床上睡觉,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把他也给惊醒了,只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几把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年轻男子面色大变,看了一眼为首的都尉,厉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如此对我,你们可知我是谁?” 听此人说话的口气,都尉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只是他刚想开口,一名官兵突然跑了过来,有些惊慌失措道:“丁都尉,隔壁的莽汉好生凶狠,我们根本制不住他,已经被他伤了好几个兄弟了。” 这名丁姓都尉不由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床上的年轻男子,随后冷声吩咐道:“你去告诉那个莽汉,如果不想他的主子有事的话,就乖乖束手就擒。” 这名官兵也明白了过来,当即领命而去,很快丁都尉便听到隔壁的打斗声很快停了下来。 丁都尉心中很是得意,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年轻男子,对他冷声说道:“我们太守大人收到可靠线报,说有一伙京城来的采花贼流窜到了我们陈留城内,今夜就落脚在这家客栈,我奉太守大人之命前来缉拿。” “现在我怀疑你就是这伙采花贼中的一人,识相的话乖乖跟我们走一趟,若是最后查实你是无辜的,太守自会放了你。” “简直是一派胡言。”年轻男子闻言彻底怒了,一双眼睛狠狠看着丁都尉,冷声说道,“我乃是大将军萧恒之弟萧恪,奉命前去徐州平乱,不是什么采花贼,若是你胆敢对我无礼,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一听对方果然是自己要找的人,丁都尉心中一阵狂喜,但面上还是故作不信,冷笑道:“大胆,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还敢冒充大将军之弟,将他锁上镣铐,带回郡衙交给太守大人发落。” “混蛋,你们竟敢如此对我,我大哥饶不了你们!” 萧恪更怒了,想要反抗,但脖子上架着的几把刀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最终还是被这群官兵锁上镣铐押了出去,但嘴上还在痛骂不止。 很快,住在隔壁另外两间房的荆烈和申屠延也被官兵锁上镣铐押了出来,跟着萧恪一起被押出了客栈。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醒了不少住店的客人,他们看着官兵竟然大晚上来客栈捉人,心中也很是忐忑不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裘掌柜亲眼看着官兵将人从自己的客栈带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感觉是欲哭无泪,从今往后客栈的生意算是彻底黄了。 和顺客栈对面是一家名为来福客栈的客栈,与和顺客栈就隔着一条街,虽然生意不及顺和客栈,但因为靠近东市,生意也一直还过得去。 此时官兵们只顾着押送三名人犯返回郡衙,没有人注意到头上的来福客栈有一间客房的窗户不知何时被人推开了一条缝,一双眼睛正注视着楼下大街上发生的一切。 待这些官兵押着人犯走远,荆烈才终于收回目光,关好窗户,随后对这房内的萧恪道:“想不到这兖州大都督刘昇果真要对公子不利,还好公子你早有准备,提前派人冒充我们三个人,才没让这些官兵找上咱们。” 萧恪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这些官兵我还真没放在眼里,只是我们要尽快赶去徐州,不想在兖州浪费时间罢了。” 但是荆烈心中还是有些不解:“公子,我还是不明白,他们胆敢将你扣在兖州,阻止你去徐州,就不怕激怒大将军,出兵讨伐兖州吗?” 萧恪冷笑一声:“很简单,他们只会说他们要捉拿的流窜到陈留的盗贼,至于为什么会抓到萧恪,只能说是一场误会罢了。至于他们为什么不怕我大哥出兵讨伐,自然是相信只要我落在他们手中,我大哥就不敢轻举妄动。” 荆烈听完终于是恍然大悟,随后又想到了什么,还是有些不解追问道:“可他们迟早都会发现他们抓错人,到时候继续在兖州境内到处捉拿我们怎么办?” 萧恪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我的身份如此敏感,陈留郡的太守可不敢留着我这个烫手山芋,只会派人将那三人押去昌邑交给兖州大都督刘昇。” “而那三个人都是我们萧家豢养多年的死士,他们是绝不会说漏嘴的,等刘昇发现那三个人是假的,恐怕我们早就到徐州了。” 荆烈听完连连点头,心中暗暗佩服,不愧是公子,什么事都是料敌先机,将对手耍得团团转。 此时萧恪也感觉到了几分困意,便对荆烈下了逐客令:“好了,荆烈,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睡了,你也回自己房间早点睡觉去吧,明天一早还要继续赶路呢。” 听萧恪这么一说,荆烈也感觉自己有些困了,当即从萧恪房间告退,只是路过申屠延的房间时,听到里面一阵轻微的鼾声,不由连连摇头。 这申屠先生可真是心宽呀,一点都不担心公子的安危。 第114章 哗变疑云 大宁景隆年间,高宗皇帝龙骞打算远征漠北,讨伐羯胡人。 时任兵部尚书裴繇上书高宗,言“丹阳山险,民多果劲,好武习战,高尚气力,精兵之地”,建议高宗从扬州抽调一万丹阳精兵参与远征羯胡人。 宁高宗龙骞采纳了裴繇的提议,抽调了一万丹阳精兵参与征讨漠北。这一万人最终没有辜负宁高宗和朝廷对他们的期望,在漠北骁勇善战,屡立大功。 尤其是最后一战,面对胡人联军八万骑兵的包围,五千丹阳精兵明知援军不至的情况下,在主将岳平的统帅下依旧竭力死战,最终全部壮烈殉国,却也杀得胡人心惊胆寒,统统上书朝廷俯首称臣,自此之后丹阳精兵名扬天下。 到了白巾之乱时,扬州大都督廖修率三万丹阳兵渡江奔赴淮南平乱,却因为轻敌冒进中了白巾军的埋伏,廖修更是被对方大将一箭射杀,惨死当场。 但丹阳兵不愧为天下精锐,在主将已死的情况下依旧死战不退,好在最后徐州大都督萧儁率军来援,与丹阳兵里应外合杀退了白巾军。 活下来的一万多丹阳兵因为群龙无首,又有感于萧儁的解围之恩,最终投入萧儁麾下,追随萧儁南征北战,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 之后萧儁入主洛阳,任命自己的弟弟萧佑为徐州副都督,代他治理徐州,还将一万丹阳兵交给他,确保徐州无虞。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万丹阳精兵的存在,虽然萧儁和萧恒一直远在京师洛阳,周边的几家势力尽管觊觎徐州的富庶,却也没敢轻易进犯。 徐州五郡 可谁也没想到,一向对萧家忠心耿耿的丹阳兵竟然突然哗变,趁夜袭杀了徐州副都督萧佑,占据了徐州的州治下邳城,据城作乱。 好在下邳城中的不少官员见势不妙,连夜逃出了城,跑到了附近的彭城,才堪堪没有落入叛军之手。 虽说如今丹阳兵占据下邳城一城之地,但下邳身为徐州的州治,不仅城高池深,城内更是囤积有大量的钱粮,足以够一万丹阳兵维持一年之久。 而且整个徐州虽然有五万兵马,但除了一万丹阳兵是精锐之外,剩下的四万人几乎都是郡兵,战斗力根本无法与号称“天下精锐”的丹阳兵相提并论,指望用这四万郡兵夺回下邳城简直是痴人说梦话。 因此,最后这些徐州的官员只能派人八百里加急送信去洛阳,指望大将军派大军前来徐州平定这场叛乱。 可这些徐州的官员左等右等,最终没有等来洛阳的大军,而是只等来了萧恪孤身一人。 虽然这些官员一个个心中都是欲哭无泪,但不管怎么说萧恪的身份都是徐州大都督,是他们名义上的上官,又是大将军的弟弟,他们自然是不敢怠慢,只能很客气将萧恪请进了彭城内。 …… 彭城太守府内,萧恪听完这些徐州官员你一句我一句的诉苦,眉头不由一阵紧锁,面色也变得有些凝重。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场哗变似乎有些蹊跷。 离开洛阳之前,他和大哥萧恒曾经交换过对丹阳兵哗变之事的看法,大哥认为丹阳兵哗变很有可能是有人从中作梗,意在图谋徐州。 因为自从当年这些丹阳兵主动投奔父亲萧儁以来,对他们萧家一直是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反叛之举,如今突然哗变,袭杀萧佑,极有可能是受人蛊惑和挑拨。 萧恪本来也是认同大哥的看法,认为徐州与司州分隔东西,难免被人惦记上,只要策反了徐州最精锐的丹阳兵,自然就能将整个徐州收入囊中。 但现在听这些当夜逃出下邳的官员的说法,这些丹阳兵哗变之后只是攻打了大都督府,袭杀了副都督萧佑,并没有对其他官员大开杀戒,而是放任他们逃出下邳城。 而且如今他们只是据下邳城而守,并没有派兵攻打其他城池的意思,这么多天过去了,徐州周边也没有一家势力趁火打劫攻打徐州,好配合丹阳兵的哗变。 因此,萧恪怎么看这都不是一场有预谋的哗变,更像是丹阳兵临时起意突然袭杀萧佑,萧恪甚至感觉这更像是一场丹阳兵与萧佑之间私人恩怨。 只是他初来徐州,并不清楚丹阳兵跟萧佑之间有什么过节。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官员,沉声问道:“我想知道,我的叔父萧佑与丹阳兵之间有没有什么过节?” 这些官员显然没想到萧恪会有此一问,一个个面面相觑,随后都推脱说自己不清楚此事。 但看他们这副模样,萧恪更加断定其中有鬼,其实可能因为涉及到他们萧家的人,这些官员不好说实话罢了。 他的目光再次从这些官员脸上一个个扫过,这些官员一个个都不自觉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但萧恪还是注意到角落有一名不起眼的官员偷偷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学着其他人深深低下了头。 萧恪心中当即有了计较,推说自己赶了这么多天的路,身子有些乏了,想要先好好休息一番,明天再商议丹阳兵与下邳之事。 这些官员闻言一个个是如获大赦,纷纷起身告辞。 那名官员似乎是暗暗叹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也起身打算跟着其他人一道告辞而去,却被萧恪悄悄让人叫住。 他显然也没有想到萧恪居然会单独留下他一人,有些局促不安重新坐下,一脸茫然望着萧恪,身后又是深深低下了头,不敢直视萧恪的目光。 萧恪看着他,暗暗对他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杜靖 统率:52 武力:53 智力:82 政治:86 魅力:75 道德:高 好感:中 人物评级:a “不知道杜先生现在官任何职?”萧恪淡淡一笑,第一句话就让杜靖愣住了。 杜靖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因为他不明白,自己一个徐州毫不起眼的微末小官,萧恪怎么会知道他的名讳,而且为什么知道他的名讳,却又不清楚他的官职。 但萧恪身为他上官的上官,既然问出了口,他也只能老实回答道:“下官乃是大都督府的仓督,掌大都督府的仓储出纳之事。” 说完,杜靖又深深低下了头,毕竟仓督只是一个最微末的从九品小官,在萧恪这个徐州大都督面前自然感觉有些自惭形秽。 萧恪微微一怔,他刚查看过杜靖的属性,本以为以他的能力,至少也是一个功曹主簿,没想到却是个连芝麻官都算不上的九品小官,当真是有些大材小用。 萧恪淡淡一笑:“以先生之才,当一个小小的仓督实在是委屈了,待我平了徐州之乱,让先生做大都督府的仓曹吧。” 杜靖闻言当即呆住了,再次抬起头一脸震惊看着萧恪,满眼的不敢相信。 虽然仓督和仓曹只有一字之差,但两者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仓曹又称仓曹参军或仓曹参军事,而大都督府有功、仓、户、兵、法、士六曹参军事,对应朝廷的六部对应,具体分管徐州各个方面的事务。 这一刻,杜靖只感觉鼻子一阵发酸,他也曾经踌躇满志,可多年来屡屡受挫,早已经浇灭了他心中的最初斗志,甘愿在仓督这个位置上蹉跎余生。 他可没想到,萧恪仅仅跟他有一面之缘,便要破格对他委以重任,让他感觉有些恍如在梦中。 他有些怀疑萧恪是不是在戏耍自己,但是看着萧恪真挚的目光,他心中再无半点怀疑,心中反而涌起一阵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当即跪倒在地,中重对萧恪行了一礼,郑重说道:“下官杜靖,谢大都督提拔,愿为大都督竭忠尽智,肝脑涂地。” 萧恪上前扶起他,看着他的眼睛,淡淡说道:“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徐州副都督萧佑与丹阳兵之间有什么过节了吧。” 第115章 兰陵萧氏 当年,大秦太祖武皇帝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并废除了一直以来实行的分封制,转而推行郡县制,将整个大秦疆域分为三十六个郡。 其中以兰陵、氶、戚、合乡、昌虑五县之地设兰陵郡,以兰陵为治所。 但是到了宁朝开国之时,重新划分了天下郡县,废兰陵郡,并入东海郡,自此,兰陵郡之名不复存在。 虽然兰陵郡之名不过存在几百年,但却出了兰陵萧氏这一支名门望族,即使兰陵郡之名早已经消失两多百年,但他们还是坚持以兰陵萧氏为名,傲立于大宁世家高门之巅。 兰陵郡虽然已经被朝廷废置,但兰陵县依旧保留了下来,而兰陵萧氏的祖地也在兰陵县内。 萧府位于城南,是一座占地超过百亩的大宅,里面住着兰陵萧氏的数百名族人,当年萧儁和萧恒父子二人就是从这座府邸中走出,最终走上了权倾朝野之路。 因为萧家如今权倾天下之故,整个兰陵县的人上至地方官下至普通百姓,只要听说对方是萧家子弟,都得敬畏三分,以免给自己和家人惹来什么无妄之灾。 如今兰陵萧氏的家主自然是身为大将军的萧恒,但因为他人远在京师洛阳,因此兰陵故地的族中大小事务实际上都是叔祖萧璞在打理,他也是目前整个兰陵萧氏辈分最高的一人,连身为大将军的萧恒见到他都要谦恭有礼。 这日,萧家的几房重要人物齐聚府中族议堂,正商讨一件事关几百名族人生死的大事。 因为丹阳兵突然发难,袭杀了徐州副都督萧佑,占领了下邳城,而兰陵县离下邳城并不算太远,这些身在兰陵县的族人都很担心丹阳兵会突然杀来,将他们这些萧姓族人统统屠戮殆尽。 正因为如此,这些家族中的重要人物才会齐聚一堂,共同商讨出路,避免族人遭到丹阳兵的毒手。 他们从白天商讨到了晚上,却始终没有商讨出一个统一的方案,一部分族人认为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主张全部族人立即离开兰陵前往洛阳投奔家主,最大限度保证族人的安全,待将来剿灭了丹阳兵平定了这场动乱,再返回祖地。 但这个想法遭到了另外一部分族人的坚决反对,他们认为萧家若是因为一场动乱便抛弃祖地逃亡,只会让整个兰陵萧氏沦为天下人的笑柄,而且如今天下并不太平,盗匪横行,兰陵与洛阳又相距甚远,族人中还有不少老弱妇孺,若是被沿途的土匪流寇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两拨人都坚持己见,各执一词,从白天争论到晚上,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萧璞作为这场族议的发起人,坐在上首听着下面这些族人一个个吵得不可开交,也是大感头痛,他感觉两边都说得各有道理,但都不是最好的办法,因此他自己也是迟迟拿不定主意,只能眼睁睁任由这些族人争吵下去。 就在两拨族人越争吵越激烈之时,一名年轻的萧家子弟匆匆走进了族议堂,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到萧璞身旁,附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也不知这名萧家子弟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萧璞却是突然眼前一亮,脸上当即堆满了笑容,连声吩咐那名子弟道:“快,快将他请进来。” 待那名萧家子弟领命匆匆退下,萧璞这才笑着对族议堂内一脸茫然的众多族人笑道:“洛阳的援军到了,徐州可保不失了。” 在场的族人闻言无不大喜,因为谁也没想到洛阳的援军来得这般快,不过他们也深知丹阳兵的厉害,当即追问起援军的人数来。 萧璞却突然卖起了关子,抚着颔下几缕白须,神秘一笑道:“援军主将稍后便到,你们不妨自己亲自问他。” 一听说援军主将竟然第一时间亲自来造访他们萧府,众人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毕竟对方来头再大也是家主的下属,而他们都是家主的族人,谁敢不给他们萧家面子。 不多时,那名萧家子弟便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个相貌不凡的年轻男子。 就在众人还在诧异援军主将竟然如此年轻之时,马上就有族人认出他,当即脱口惊呼道:“萧恪!” 众族人先是一愣,继而很快反应过来,原来竟然是家主的弟弟来了。 虽说萧恪在家族中的辈分不是很高,但对于世家大族而言,嫡庶之分远比辈分高低更为重要,这也是为什么萧璞辈分这么高却无法成为家主的原因,因为他是庶出,萧儁这一脉才是兰陵萧氏的嫡系血脉。 因此看着萧恪出现在族议堂,众人纷纷迎了上去,热切对着萧恪嘘寒问暖,连身为族中长老的萧璞也是满脸堆笑,要将自己上首的位置让给萧恪去坐。 萧恪昨日刚赶到彭城,今天又马不停蹄跑来兰陵,当然不是为了来参加什么族议,而是来要一个人。 如今看这么多族人在场,他也就懒得拐弯抹角了,当即拱拱手,直截了当说道:“在座的诸位叔祖叔伯都是萧恪的长辈,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有什么说什么了。” “此次兄长派我来徐州,为的就是快速平定徐州的这场叛乱,因为我初来徐州,对徐州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因此我需要一个人来帮帮我。” 萧璞脸上露出一抹会意的笑容:“明白明白,既然徐州是我们萧家的地盘,那徐州的事自然就是我们萧家的事,恪儿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们萧家有钱出钱,有人出人。” 在场的族人闻言也一个个有些跃跃欲试,毕竟虽然如今萧家权倾天下,但混得好的族人不是在洛阳就是在下邳,他们这些留守祖宅的族人反而都是白身,谁不想有机会入仕为官。 若是跟着萧恪平定了这场叛乱,也算是为朝廷立下大功,自己也能因功出将入相,跻身朝堂了。 果然萧家人还是得靠着萧家人帮衬。 萧恪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萧佑叔父治理徐州多年,竟被乱兵袭杀,死于非命,我也深感痛心,听闻他还有一子萧恢幸免于难,如今就在兰陵祖地。” “因而我打算任命他为参军,参与平定丹阳兵之乱,一来算是让他为人子得报父仇,二来他若是平乱有功,也能挣得一个不错的前程,萧佑叔父在天之灵也能瞑目。” 听萧恪提到惨死在乱兵手中的萧佑,在场的族人无一不深感唏嘘,对萧恪的有情有义更是交口称赞不已。 连萧璞都有些动容感慨道:“恪儿你能有此心,有意提携族人,你叔父在天之灵也会深感欣慰的。” 说完,萧璞唤来一名萧家子弟,要他去将萧恢带来。 不多时,萧恢便被人带来族议堂,听说萧恪要任命他为参军参与平乱,也是不由一阵大喜,当即痛快答应下来。 随后,萧恪以平乱紧急为由,婉拒了族人们的挽留,带着萧恢连夜离开了萧府。 第116章 家族所累 这些萧氏族人不会想到,萧恪带着萧恢离开萧府后,并没有立即出城,反而带着他来到城中一处废弃的民房。 而荆烈和申屠延,还有女扮男装的寒霜三人早就房内等着他们,见到萧恪带着萧恢进来,三双眼睛都当即一齐落在萧恢身上,只是眼神多少有些玩味。 萧恢被他们奇怪的目光看得心中有些发毛,有些慌乱对萧恪道:“恪弟,我们不是要去下邳平叛吗?来这里干嘛?” “叛乱是一定要平的,但是在去下邳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萧恪冷冷看着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萧恢心中更慌乱了,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恪弟,你我是堂兄弟,有什么问题你刚才在萧府直接问便是了,何必要带我来这种地方再问呢!” 萧恪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冷冷问道:“告诉我,绣娘在哪里?” 一听到“绣娘”这个名字,萧恢当即面色大变,再看萧恪几人面色不善,慌忙磕磕巴巴极力否认道:“绣娘?什么绣娘?我不认识!” 萧恪冷冷看着他,声音比他的目光更加冰冷:“不认识是吧?那我好好帮你回忆一下,绣娘家住在下邳城西,乃是丹阳军中的一名都尉余飞之妻。” 萧恢怔怔看着萧恪,他不明白萧恪刚来徐州,连下邳城都没进去过,怎么会知道绣娘的存在,还为此找上他。 尽管事到如今,他心中很是惶恐不安,但还是极力否认道:“恪弟,你一定是是搞错了,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绣娘……算了,我不跟你去下邳了。” 说完,萧恢看准一个空当,就要转身朝着门口跑去。 但他动作哪里有荆烈快,不等萧恪发话,便一个闪身挡在房门口,拦住了萧恢的去路。 萧恪也有些怒了,但还是强压住心中怒火对萧恪说道:“恪弟,你如此对我,就不怕萧家的长辈怪罪吗?” 萧恪看着他,又冷冷开口问道:“我再问你一次,绣娘在哪里?” “我都说,我不知道什么绣娘,你快放我走!”事到如今,萧恢索性撒泼打诨,他就不信萧恪还真敢对自己怎么样! 萧恪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跟自己玩这一套,也不再跟他废话,只是给荆烈使了一个眼色。 荆烈会意,狞笑一声,还不等萧恢反应过来,便手一扬,一个耳光重重甩在萧恢右脸上,打得他半边脸当即肿得老高。 萧恢捂着自己肿胀的半边右脸,一脸不敢相信看着萧恪,显然没想到萧恪竟然真的敢如此对自己。 萧恪也看着他,目光没有半点感情,依旧冷冷问道:“说!绣娘在哪里?” 萧恢此刻只觉得右脸一阵火辣辣的疼,心中更是惶恐到了极点,但面色还是有些迟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实话。 但萧恪显然是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又给荆烈使了个眼色。 只听“啪”的一声,萧恢的左边半张脸也肿了,整个脑袋彻底肿成了一个猪头。 “我把她关在了城东的一间宅子里,那间宅子就在黄记米铺右边,很好找到的。” 萧恢这下终于是彻底怕了,不等萧恪再问,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出了绣娘的藏身之处。 萧恪暗暗叹了一口气,目光看向寒霜,轻声说道:“你去将人救出来吧。” 寒霜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随即从房内离去。 待寒霜走后,萧恢偷偷看了一眼萧恪,一脸讨好小声问道:“恪弟,人我已经交给你了,你可以放我走了吗?” 他不问这话还好,一问这话萧恪当即就怒了,冷冷看着他,恨声说道:“走?你想得倒美!我父亲将徐州交给你父亲治理,是对他的信任,可他是怎么回报我父亲的信任的?” “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克扣将士军饷,以至于军中已经至少拖欠了半年的军饷。” “还有你,仗着你父亲的权势在徐州胡作非为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强抢军中校尉的妻子,以至于丹阳兵忍无可忍,愤而哗变!” 萧恢呆呆看着萧恪,目光是又惊又惧,他不知道萧恪初来乍到,是怎么将他和父亲在徐州的所作所为了解得这么一清二楚的。 虽说萧恪说的都是事实,但是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 因为父亲不止一次私下跟他抱怨过伯父萧儁,说他明明身在洛阳当着大将军,却还是攥着徐州大都督的官职不放,始终不肯将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扶正为大都督。 而萧儁遇刺身亡之后,萧佑满以为这一次徐州大都督的位置终于要落到了自己头上,可没想到继任的侄儿萧恒尽管没再将徐州大都督攥在自己手中,却将它给了弟弟萧恪,自己还是只能继续做副都督。 正是因为转正无望,也是出于对萧儁父子三人的怨恨,萧佑不再愿意好好去治理徐州,将自己对仕途的执念都转化为对钱财的贪欲,在徐州贪赃枉法,中饱私囊,甚至为了敛财不惜克扣军饷,以至于徐州将士一直怨声载道,军心动荡。 而萧恢也是有样学样,他对钱财没有那么大的兴趣,只是生性好色,他看中了丹阳军中一个叫余飞的校尉的妻子绣娘,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人强行抢走。 而父亲萧佑知道此事后不仅没有怪罪儿子,反而安排人将萧恢和绣娘一起送出城,要他们躲在兰陵祖地暂避一段时间的风头。 之后便是余飞上门索要妻子,反被萧佑命亲兵将其打成重伤丢出府,险些丧命。 因为长期被克扣拖欠军饷而一直对萧佑心怀不满的丹阳兵得知此事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当夜就哗变攻进了大都督府,袭杀了萧佑…… 而萧恢因为提前躲回了兰陵而逃过了一劫,他却每天都活在惶恐不安之中,一直担心族中长老知道父亲之死与他有关饶不了他。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最后没被族中长老发现此事,却被萧恪用计骗出了萧府,逼问出了绣娘的下落。 一想到这儿,萧恢心中越发惶然,他不知道萧恪会如何处置他,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萧恪面前,保住萧恪的大腿痛哭流涕道:“恪弟,我也是一时糊涂,你就看在你我同出一脉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以后?”萧恪有些厌恶抽开自己的大腿,冷笑一声,“你们父子逼得丹阳兵哗变,险些坏了萧家的大业,就是我放过你,那些哗变的丹阳兵会饶了你吗?” 萧恢还在想萧恪话里的意思,萧恪却已经有些不耐烦摆摆手,示意荆烈将萧恢带下去。 萧恢急了,当即有些口不择言道:“萧恪,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要是有什么好歹,族中的长老是不会放过你的。” 但荆烈可不管那么多,直接生拉硬拽,将萧恢拖了出去,房内总算是终于清静了下来。 萧恪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申屠延,叹了口气,沉声道:“若不是申屠先生之计,恐怕萧家那些族人还真不会将萧恢交给我。” 萧恪这话也是有感而发,在洛阳城中也有不少萧氏族人,他们都喜欢打着萧家的名号作威作福,横行不法,惹得百姓怨声载道,官府根本就不敢管。 即使有些时候坏事做过头了,闹到了大哥萧恒那里,大哥有心惩治,可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群长辈,劝大哥善待族人,大事化小,息事宁人,搞得大哥也很是无奈。 因此,萧恪料定,即使自己告诉萧府中的那些族人,萧佑之死是因为萧恢抢了丹阳军中将校的妻子,或许他们会用家法惩罚萧恢一顿,但是绝不可能将人交给自己来惩治的。 所以,最后萧恪还是决定采纳申屠延的计策,用计骗得那些族人将萧恢交给自己。 申屠延看了一眼萧恪,摇了摇头道:“虽说如此,但若是之后萧家的族人知道主公骗了他们,或是萧恢有什么不测,他们可未必会善罢甘休。” 萧恪看着门外的方向,目光有些凝重,沉声说道:“当初我就劝过大哥,,但大哥顾念亲情,始终下不定决心,但是如今丹阳兵哗变之事已经说明,萧家的弊病已经到了不得不整治的地步,若是大哥实在不忍心下手,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吧!” 第117章 巧舌如簧 下邳城。 正如萧恪了解到的情况那般,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丹阳兵因为长期被萧佑克扣和拖欠军饷,对萧佑早就心怀不满,积怨很深。 而余飞之事不过导火索,彻底点燃了将士心中积蓄已久的怒火,以至于部分丹阳兵愤而哗变,攻破了徐州大都督府,将萧佑杀之而后快。 如今,人也杀了,愤也泄了,一万丹阳兵上到将校下到士卒却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不知他们该何去何从。 虽然萧佑有一万个理由该杀,但他不仅是徐州副都督,还是大将军萧恒的叔父,他们袭杀了萧佑就是反叛了朝廷,背叛了萧家,全军上下谁也不知道朝廷和大将军会如何处置他们。 一部分依旧忠于萧家并且没有参与哗变的将士提议,全军将士应该联名上书大将军,列数萧佑的种种罪状,说出他们哗变不得已的苦衷,相信大将军会看在他们过往为徐州和萧家屡立大功的份上,对他们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但另一部分将士却对这个提议嗤之以鼻,他们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参与当夜的哗变,认为不管他们有再多不得已的苦衷,哗变就是哗变,况且他们还袭杀大将军的叔父,即使大将军有心宽恕他们,他的族人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因此他们主张应该据城而守,只要下邳城在他们手中,便有了跟朝廷和大将军讨价还价的资本,争取一个对他们最有利的条件。 甚至还有一部分将士认为,既然他们已经杀了大将军的叔父,大将军和萧家便不可能再容得了他们,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反出徐州,另投明主,反正他们丹阳兵名声在外,不愁没有其他势力愿意接纳。 总之,三派人马意见相左,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身为这一万丹阳兵的主将,姚襄其实比全军上下任何一个人都要为难和纠结。 虽然他也恨萧佑克扣和拖欠军饷,但他从未想过反叛,哗变也并非是他的本意,皆是因为将士们群情激愤,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待他赶到大都督府之时,萧佑早已经身首异处。 虽然哗变并非他主使,萧佑也不是他杀的,但他身为主将难辞其咎,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善后,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 从他自己个人感情来说,虽说萧佑父子二人欺压他们丹阳兵太甚,但老将军萧儁对他们有大恩,他其实更倾向于上书大将军,换取大将军的谅解和宽恕。 只是下面不少将士因为萧佑父子之故,恨屋及乌,对萧家和大将军也是心怀怨恨,坚持不认为他们哗变袭杀萧佑有错,坚决反对上书向大将军认错并祈求谅解和宽恕。 姚襄自己也没有办法,只能暂时搁置下上书之事,静看大将军如何处置,他们再做应对。 好在徐州的其他军队暂时还没有合围攻打下邳的迹象,双方反而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僵持。 但丹阳兵上下都清楚,这种僵持的局面维持不了多久,大将军迟早会派人来处置此事,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来的是安抚他们的使者,还是平定叛乱的大军。 这日傍晚,姚襄下值回到自己府中,夫人陈氏却迎了上来,低声告诉他家中来了客人。 姚襄感觉有些奇怪,不懂到了现在这种时候,还会有什么人上门拜访他。 只是看着妻子余氏神神秘秘的样子,他直觉告诉他,这位客人的身份并不简单。 但妻子也不肯过多透露客人的身份,只是说此人也是他们夫妻二人的旧识,姚襄自己一见便知。 怀着满腹狐疑,姚襄终于在府中的会客厅见到妻子口中的客人,却发现对方竟然是广陵郡太守陈朔。 他知道陈朔跟自己妻子一样,都是出身于下邳陈氏,说起来他跟陈朔还有一层姻亲关系。 他意外的是,自从当夜丹阳兵哗变,下邳城中的官员都纷纷往外逃,唯恐牵连到自身,怎么陈朔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竟在这种时候大老远从广陵跑来下邳城见他。 不过来者是客,姚襄要府中的下人上了两杯热茶,才问起陈朔的来意。 陈朔看了姚襄一眼,淡淡一笑,随后却是语出惊人:“不瞒姚将军,我此次前来下邳,并非是为了叙旧,而是为了救姚将军和一万丹阳兵将士的身家性命而来。” 姚襄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他是个武人,也是个直肠子,实在是不喜欢这些文官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话方式,但他面上并没有表露出不满,只是冷淡反问道:“不知陈太守何出此言?” 陈朔哈哈一笑:“姚将军何必明知故问呢,如今你们丹阳兵哗变,袭杀了徐州副都督萧佑,大将军怎可能置之不理,想来不出半个月,洛阳的援军必然杀到,到时姚将军和一万丹阳军将士又该何去何从。” 姚襄和丹阳军上下这些日子一直在为此事苦恼,但以他和陈朔的关系,还远远达不到推心置腹的程度,便依旧有些冷淡说道:“此乃我们丹阳兵自己的事,我自有决断,就不劳陈太守费心了。” “若是姚将军早有决断,就不会一直拖到今日还无所作为。”陈朔又是哈哈一笑,毫不留情拆穿了姚襄的谎言。 姚襄有些恼羞成怒,冷冷看着陈朔,冷笑一声道:“那依陈太守之见,我和一万丹阳军将士又该当何去何从?” 听姚襄有此一问,陈朔脸上当即笑意尽敛,正色道:“恕我直言,萧佑不仅仅是徐州副都督,更是大将军萧恒的叔父,如今他死在了丹阳兵手中,萧恒绝不可能善罢甘休,若不剿灭你们丹阳兵,他如何给族人一个交代。” 姚襄一时默然不语,他虽然一直倾向于上书给萧恒,但他心中也清楚,他们能或获得萧恒谅解和宽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即使现在为了安抚住他们暂且既往不咎,但将来一切尘埃落地,萧恒还是很有可能跟他们秋后算账。 陈朔目光何其敏锐,看出了姚襄心中的迟疑,又趁热打铁继续劝说道:“如今你们丹阳兵已经再难容于萧家,若是不早做决断,只怕覆灭之日就在眼前。” 姚襄此时越发心烦意乱,他看了陈朔一眼,沉声问道:“那依陈太守之见,我们丹阳兵该当如何?” 陈朔看着姚襄,目光别有深意,随后缓缓吐出八个字:“拨乱反正,投效朝廷。” 姚襄有些不敢相信看着陈朔,之前陈朔一开口他就有些怀疑陈朔是来做说客,游说他领着一万丹阳兵去投奔其他势力,但他万万没想到陈朔竟是来劝他投靠朝廷。 但他可不会被陈朔随便三言两语就给说动,冷笑一声道:“朝廷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阳,连皇上都得对大将军言听计从,陈太守却劝说我们丹阳兵投靠洛阳,到底安的什么心?” 陈朔哈哈一笑:“姚将军说得不错,如今皇上确实受制于大将军萧恒,但萧家多年来之所以能控制洛阳朝廷,离不开徐州的钱粮赋税支持。” “若是姚将军领着丹阳兵投效朝廷,整个徐州必然都闻风而动,群起而效仿之,一旦徐州就落入朝廷手中,则攻守之势异也,到时候就是皇上扳倒大将军和萧家,真正执掌天下,而姚将军就是重整乾坤的头号大功臣了!” “此事万万不可!”姚襄闻言不由面色一变,断然拒绝道,“虽然萧佑对我们丹阳军不仁,但老将军对我们丹阳军上下有大恩,我们可以袭杀萧佑,但绝不能做出如此坑害萧家之事。” 陈朔也没想到姚襄拒绝得如此斩钉截铁,但还是有些不死心,继续劝说道:“姚将军,我知道你们丹阳军上下皆是心怀忠义,不忍心背弃旧主,但你们已经为萧家效力多年,足以还清当年萧儁对你们的恩情,如今萧儁已经不在人世,你们又何必再执迷不悟,为了一时愚忠置身家性命于不顾呢?” 姚襄再次沉默了,他知道陈朔说得也不是不无道理,他们丹阳军不愿意背弃萧家,但不代表萧家就会放过他们。 陈朔看得出姚襄此刻心中的纠结和为难,便又继续苦口婆心劝说道:“我知道姚将军此刻还是心存幻想,希望萧恒可以不因私废公。” “可姚将军不妨想想,若是萧恒当真是如此大公无私之人,又怎会放任萧佑欺压你们丹阳军这么多年,纵容他一直克扣和拖欠你们的军饷。” 陈朔的话让姚襄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他想起自己和不少将领不知写过多少封信给洛阳的大将军,控诉萧佑克扣和拖欠军饷之事,可最终那些信每一封都石沉大海,了无音信,似乎当真是大将军有意在包庇和纵容自己的叔父。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不自觉想起老将军萧儁对他们丹阳军的相救和收容之恩,一时间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去背叛萧家,投效朝廷。 陈朔看在眼里,知道姚襄已经有些动摇,心中不由暗暗得意,想着自己再拱一把火,便可以去劝说姚襄率一万丹阳兵倒向朝廷,到时候自己也算为朝廷立下了大功。 只是他刚要开口,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多时,一名一身戎装的军官走了进来,姚襄认出他是今晚值守城门的校尉葛泰,不由有些奇怪问道:“葛校尉,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葛泰看了陈朔一眼,他并不认得陈朔,但出于谨慎,便上前附在姚襄耳边低声轻语了几句。 也不知道葛泰到底说了什么,姚襄听完倒是面色微微一变,眼中更是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之色。 但他看了陈朔,还是不动声色说道:“军中出了点事,我要赶去处置一下,陈太守若是不嫌弃,就在我府中暂住一晚吧。” 说完,也不管陈朔答不答应,便跟着葛泰匆匆离去,将陈朔一个人晾在了会客厅。 陈朔看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身影,心中很是狐疑。 第118章 孤身入城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姚襄便跟着葛泰到了下邳城北门,上了城头,借助城上的火光,果然看到城门外站着两男一女。 其中一名男子衣衫华贵,一看就是世家子弟出身。 另外一名男子却是五花大绑,精赤着上身,嘴里还塞着一团布,正一脸惶恐呜呜叫个不停。 不过那名女子脸上戴着斗笠,一圈面纱挡住容貌,让人看不清长相。 姚襄一眼认出那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是萧恢,当初将士们哗变杀了萧佑之后,依旧感觉不解气,还想再杀萧恢泄愤,但搜遍了整个大都督府,翻遍了整个下邳城都找不到人,没想到今日竟然被人五花大绑送上了门。 姚襄看了看萧恢,又看了看他旁边的年轻男子,低声问一旁的葛泰道:“葛校尉,就是他自称自己是徐州大都督萧恪,是吗?” 葛泰点点头,低声回道:“卑职也不知道真假,只好亲自去将军府上告知将军,让将军来一辨真伪。” 姚襄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他虽然追随老将军萧儁多年,也知道老将军有两子,但他只见过长子萧恒,却从未见过次子萧恪。 他只知道老将军死后,就是次子萧恪继任了徐州大都督一职,却从未来治理过徐州,徐州的大小事务都是萧佑这个副都督说了算。 因此,他也不知道城下的萧恪是真是假,更不知他深夜来下邳城意欲何为。 就在姚襄还在想着如何甄别萧恪身份的时候,城下的萧恪也看到了姚襄,虽然他也没见过姚襄,但还是从他身上的铠甲猜到了他的身份,便朗声笑问道:“城上可是姚襄将军?” 姚襄见萧恪先开口,便冲城下点了点头,高声问道:“本将正是姚襄,阁下既然自称是徐州大都督,不知可有官玺印信为证?” 萧恪点点头,从马背上拿起一个包袱,对着城上扬了扬,示意里面装的正是自己的官玺印信。 出于谨慎,姚襄命士兵降下一个吊篮,要萧恪将东西放进吊篮里,好让他一辨真伪。 萧恪自然不会反对,也不下马,手一扬,就将包袱精准丢进了吊篮内,倒是惊得城头上不少士兵一身冷汗,暗暗寻思这位爷就不怕失手将自己的官印砸坏吗? 姚襄眼中却不经意间闪过一丝笑意,因为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倒是与老将军有几分相似,他此刻已经有些相信城下之人就是萧恪了。 随后,他亲自解开包袱,仔细核对过里面的官玺印信,终于确定城下之人正是徐州大都督萧恪,心情反而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和激动。 因为他心中清楚,此时萧恪出现在下邳城外,必然是为了处置他们丹阳兵哗变之事而来。 不过看着城下只有萧恪和萧恢二人,身边并没有跟有护卫,身后更没有军队,心中对萧恪也是暗暗有些佩服。 虽然他们并不会伤害萧恪,但毕竟他们丹阳兵如今的身份是哗变的叛军,萧恪敢孤身一人前来下邳,不得不说确实是胆识过人。 看着城下的萧恪,姚襄感觉自己此刻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大都督,你深夜前来下邳城,不知为何而来?” 萧恪深深看了姚襄一眼,朗声说道:“开门放我入城吧,我会给你们一个公正的处置结果。” 没有半点犹豫,姚襄直接下令士兵大开城门,随后自己亲自下城去迎接萧恪。 城门口,萧恪见到姚襄之后,并没有跟他寒暄,只是直截了当吩咐道:“除了今夜值守城门的士兵之外,全部将士一个时辰内都赶去城中的校场集合。” 姚襄依旧没有半点迟疑,当即领命吩咐下去,毕竟萧恪一个人都敢孤身来下邳,他又有什么好防备的。 …… 一个时辰之后,城中全部将士都齐集城东的校场,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在睡梦中被叫醒,一听说从未现身的徐州大都督萧恪要他们去校场,立马是睡意全无,一个个匆匆赶来校场,就想知道萧恪会如何处置他们哗变之事。 不过他们听说萧恪竟然敢一人孤身进城,心中都不由佩服起这个大都督的胆识。 此时已经是将近四更天,但整个校场却被无数火把照亮得宛如白昼,将近一万双眼睛都集中在点将台上的萧恪一人身上。 萧恪看着台下的一双双眼睛,目光一沉,直接高声问道:“校尉余飞何在?” 台下闻言顿时一阵骚动,不时传出一声声窃窃私语,都在低声议论萧恪意欲何为。 不多时,一名年轻的校尉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上了点将台,他便是余飞,丹阳兵哗变的导火索就是因为他的妻子被萧恢抢走,他去大都督府讨要说法反而被打成重伤,险些一命呜呼,在城中大夫的照料下,这几日才能勉强下地走路。 此刻他拄着拐杖,看着萧恪,目光有些忐忑不安,他知道哗变之事因他而起,他不知道萧恪会如何处置他。 萧恪也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挥手,一名头戴斗笠的妇人被人带上了点将台。 那名妇人一见到余飞,当即激动得飞奔冲了过去,看着余飞满身是伤,不由痛哭道:“夫君,你怎么伤成了这副样子。” 余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当夜哗变之后,将士们在整个下邳城挖地三尺,都没能找到萧恢和他的妻子绣娘,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再难见到自己妻子了。 如今见妻子出现在自己眼前,余飞也激动得满眼泪水,泣不成声:“绣娘,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呀……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我找你找得好苦!” 绣娘看了身后的萧恪一眼,有些哽咽道:“萧恢把我掳到了兰陵,是大都督派人将我救了回来,让我们夫妻二人得以重聚。” 一听是萧恪救了自己的妻子,余飞当即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痛,丢掉拐杖跪倒在萧恪面前,冲萧恪磕头不止,嘴上还不停重复道:“卑职……多谢大都督……多谢大都督……多谢大都督……” 台下将士看在眼里,也不由一阵唏嘘,心中更加暗骂萧佑和萧恢父子不是东西,竟硬生生拆散一对恩爱夫妻,当真是死有余辜。 同时不少人心中对萧恪也是好感倍生,不管怎么说,大都督没有包庇自家人,反而为余飞和绣娘做了主。 萧恪上前扶起余飞,沉声说道:“余校尉,在你妻子这件事情上,是我们萧家对不起你,所以今天我除了带你的妻子来还给你,还要交给你一个人,任由你来处置。” 说完,萧恪再次一挥手,很快便有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上了点将台。 台下不少将士当即一片哗然,因为不少人一眼认出他便是萧恢,毕竟他可没少跟着他父亲萧佑欺压他们这些将士。 第119章 恩威并施 此时的萧恢一脸惶恐惊惧,哪有往日半点威风,嘴里呜呜呜叫个不停,不知是不是在求饶。 初见到这个强抢自己妻子的衣冠禽兽,余飞恨不得扑上前打死他,但妻子绣娘却暗暗拉了拉他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 余飞一下子冷静下来,看着面无表情的萧恪,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后违心说道:“既然我的妻子已经平安归来,此事就……就算了吧。” 说完,便深深低下了头,感觉有些屈辱。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姓萧,是大都督的族人,大都督肯做主把妻子还给他已经算不错了,哪里还敢要求大都督再去严惩萧恢。 听余飞要饶过萧恢,台下将士再次一片哗然,显然是有些愤愤不平,但也有人理解余飞的苦衷,毕竟大都督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校尉,真的将自己族人怎么样。 萧恢更是面露喜色,自感觉自己逃过一劫。 萧恪看着余飞,淡淡说道:“既然你跟他的私仇一笔勾销,那现在就由我来处置他了。” 余飞没有说话,只是木然点了点头。 萧恪又看着台下将士,高声道:“将军姚襄何在?” 姚襄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萧恪会突然点他名,但还是快步跑上点将台,高声应和道:“末将在!” 萧恪看着他,冷声问道:“姚将军,依照大宁律例,若是有人强占军中将士妻女,该如何处置?” 姚襄似乎猜到萧恪的用意,当即高声答道:“按律,当判处杖责流放之刑。” “若是因此激起兵变呢?”萧恪看着姚襄,继续追问道。 姚襄再次怔住了,迟疑了片刻,还是高声答道:“当处以极刑。” 萧恪点点头,随后冷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行刑吧。” 台下顷刻间鸦雀无声,每个将士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大都督竟然要处死自己的族人。 萧恢彻底慌了,腿一软直接跪倒在萧恪面前,连连磕头,最终还不停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姚襄迟疑了片刻,还是低声劝说萧恪道:“大都督,毕竟绣娘没事,要不还是判处杖责吧。” 萧恪冷冷看着姚襄,一字一句道:“姚将军,你没听到我的命令吗?还是要我自己亲自动手。” 虽然萧恪的目光很冰冷,但姚襄心中还是不由涌起一股热流,随后点点头,唤来两名士兵,不顾萧恢的百般求饶和挣扎,强行将他拖了下去。 很快,随着一声惨叫,一颗血淋淋的脑袋被端了上来,一双眼睛依旧圆睁,显然至死都不相信萧恪竟然真的会杀他。 台下将士依旧鸦雀无声,但每个人看萧恪的目光都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们本来都以为萧恪只是为了安抚他们逢场作戏,不会真的重罚萧恢,可他们没想到萧恪最后却真的当众处死了萧恢。 萧恪目光从台下每一名将士脸上扫过,随后高声说道:“如今,首恶萧佑和萧恢父子已经伏诛,他们克扣和拖欠的军饷我也会在半个月内补发给你们,你们对我的处置可有异议。” 不等台下将士表态,姚襄第一个拜倒在萧恪面前,哽咽道:“末将代表一万丹阳军将士,多谢大都督为我等做主。” “多谢大都督为我等做主。” 台下众将士也一齐对着萧恪跪下,齐声高呼道。 萧恪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继续说道:“萧佑克扣拖欠军饷和萧恢强占妻女之事我已经处置了,现在我要处置你们哗变之事。” 台下将士闻言再次哗然,一个个不由面露错愕之色,他们都以为处置完萧佑和萧恢,他们哗变之事就算过去了,却没想到最后萧恪还是要处置他们。 萧恪没有理会他们的哗然,而是高声喊道:“凡是参与哗变的人,统统站到我的左边。” 台下将士闻言顿时一个个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迟疑,但谁都没有动,因为谁也不知道萧恪会如何处置他们。 姚襄有些站不住了,他虽然不知道萧恪的用意,但猜测萧恪不至于会痛下下手,便当即对着台下将士高喊道:“我们丹阳兵个个都是有种的,敢做就要敢认,想做缩头乌龟趁早滚出我们丹阳军。” 经姚襄这么一激,一些将士开始自觉往左边走,大概半个时辰之后,约有三分之一的将士站到萧恪的左边,每个人都看着萧恪,想听听萧恪如何处置他们。 萧恪也看着他们,高声说道:“你们身为士卒,却公然哗变,袭杀上官,理应严惩。” 说到此处,萧恪故意顿了顿,台下将士有些骚动,尤其是那些参与哗变的士兵,每个人的心都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 萧恪看着他们,又继续说道:“但念在你们事出有因,故而从轻发落,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凡参与哗变之人,每人杖责三十,你们可服气?” “我等服气,多谢大都督。” 听到萧恪只罚他们杖责三十,这些参与哗变的将士都不由松了一口气,毕竟虽然屁股开花的滋味不好受,但相对于其他惩罚已经算是最轻的了。 姚襄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最终这些哗变的士兵还是受了罚,但给他们一点教训也好,也好知道稍微收敛他们的骄横之气。 萧恪此时看向他,沉声道:“你们这些军中将校治军不严,以至于士兵哗变,也要重罚,自校尉以上,每人杖责五十,你身为主将,罪加一等,杖责八十。” 姚襄看着萧恪,心中反而涌起一阵激动,他听出萧恪的言外之意,就是打过板子之后,今后一切既往不咎。 萧恪说完便下了点将台,汗水早不知何时已经浸湿了后背,果然孤胆英雄不是那么好登的,一句话说错,可能这一万骄兵悍将就会当场将他砍成肉泥。 此时不远处,陈朔远远看着校场上发生的一切,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事已至此,他再无可为的余地。 事到如今,他要尽快离开下邳,免得被萧恪秋后算账。 但是他刚转身,就看到校尉葛泰领着几名士兵,此刻正一脸似笑非笑看着他…… 第120章 世家相斗 大都督府后衙有一座地牢,规模并不大,只有十来间牢房,主要是用来临时关押一些身份特殊的犯人。 萧佑主政徐州之时,地牢中关押的都是一些与他有仇隙的官员和将领,不过在丹阳兵哗变的当夜,为了泄愤,将整个后衙地牢中关押的人犯统统一放了之,使得如今整个地牢显得空荡荡的。 不过没过多久,地牢中便迎来了一个新的囚徒,那便是广陵太守陈朔。 他冒险潜入下邳城,意图策反丹阳兵主将姚襄率哗变的丹阳兵彻底背弃萧家,转投朝廷,险些说得姚襄为之动摇 可没想到萧恪却在最关键时刻杀到下邳,孤身入城,以族人萧恢的脑袋成功安抚住了丹阳兵,完美处置了哗变之事,以至于陈朔最终功败垂成,更倒霉的是他自己还逃跑不及,最终沦为阶下之囚。 地牢常年见不到阳光,潮湿且阴冷,陈朔出身徐州名门,自幼养尊处优,被关押在这里当然不会好受。 但比起身体上的不适,他在精神上同样备受折磨,他知道姚襄迟早会将自己鼓动丹阳兵背叛萧家投靠朝廷之事告诉萧恪。 他不怕萧恪杀了自己,他怕的是萧恪会利用这件事来对付整个下邳陈氏。 他有些懊恼自己还是太过草率了,以至于不仅自己身陷囹圄,还很有可能会连累整个家族。 自从被关入地牢的第一天起,他便每日对着空荡荡的墙壁发呆,不知道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此时牢房外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陈朔心中不由一动,立即站起身,走到铁栅栏边上,两只手各抓住一根铁栅栏,将脸紧紧贴在两根栅栏中间的空隙,努力探着头往外看去。 借助牢房内昏暗的光线,他看到了萧恪一步步朝着自己所在的牢房走来,面色很是平淡,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 陈朔不自觉松开了手,缓缓后退几步,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在让自己的心态尽量平和下来。 他心中清楚,萧恪此时出现在地牢,关系到自己的生死,以及家族的存亡。 不多时,萧恪便出现在牢房外,隔着铁栅栏看着陈朔,目光似乎饶有兴趣。 出于愧疚之心,姚襄昨夜主动向他坦诚,承认自己在陈朔的劝说下险些心生动摇,差点铸成大错。 萧恪没有怪罪姚襄,反而对他好言安抚,但一时之间心中对这个陈朔也产生了兴趣。 因为丹阳兵哗变之事一传到洛阳,他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徐州,龙璟的人即使比自己快,也快不了多少。 但这个陈朔竟然抢到自己进城之前,从广陵赶来下邳,意图游说丹阳兵投靠朝廷,说明他的所作所为绝不可能是得到了龙璟的授意。 既然如此,萧恪便想到了此事有两种可能。 一是陈朔早就投靠了龙璟,是龙璟在徐州早早布局埋下的一颗暗钉,为的就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作用。 二是陈朔并不是龙璟的人,他做这件事完全是他自己在自作主张。 萧恪觉得,与其自己瞎猜,还不如自己亲自下一趟地牢去会会陈朔,当面问个明白,也好决定如何处置他。 此时,陈朔也在看着萧恪,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苦笑一声:“自从大都督接掌徐州以来,一直没来徐州治事,下官也无缘得见过大都督……想不到今日会在这里一睹大都督的真容。” 萧恪听得出他话里的自嘲之意,不由摇了摇头,有些玩味笑道:“若是陈太守好好待在广陵,也不至于会跟我在大都督的地牢中相见。” 陈朔怎么会听不出萧恪话里的讥讽之意,但他没有反驳,只是依旧苦笑道:“是下官小瞧了大都督,如今也是追悔莫及。” 萧恪懒得再跟他打哈哈,直截了当问道:“陈太守不妨跟我开门见山吧,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萧恪说的话没头没尾,但陈朔知道萧恪问得是自己为何鼓动丹阳兵投靠朝廷之事,他更清楚自己接下来的回答决定着自己的生死和下邳陈氏的存亡。 他看着萧恪,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大都督要听真话吗?” 萧恪点了点头:“当然。” 陈朔低头沉吟片刻,大致理了理自己的思路,随后叹了口气道:“大都督之所以星夜兼程从洛阳赶来处置丹阳兵哗变之事,说到底不过是为了维护你兰陵萧氏的利益。” “而我陈朔之所以鼓动丹阳兵背叛大都督投靠朝廷,不过也是为了我下邳陈氏的利益罢了。” 萧恪闻言微微一怔,显然是有些不解:“鼓动丹阳兵投靠朝廷,对你们陈家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陈朔坦然看着萧恪,直言不讳道:“很简单,一旦丹阳兵投靠了朝廷,你们萧家对徐州的统治自然土崩瓦解,大都督应该能想到,到时皇上会让谁来执掌徐州吧。” 萧恪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说到底,一切不过都是徐州世家大族之间的利益之争罢了。 说到此处,陈朔又看了萧恪一眼,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只是下官还是小瞧了大都督,没想到大都督不仅能这么快赶到徐州,还如此杀伐决绝,不惜以自己族人的脑袋安抚住丹阳兵……败在大都督手中,我陈朔心服口服。” 陈朔的话倒不全是恭维,他在徐州围观多年,很清楚丹阳兵和萧佑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即使没有余飞妻子被抢之事,丹阳兵迟早也会因为其他事激起哗变。 因为萧佑,丹阳兵跟萧家之间已经离心离德,陈朔自认为即使萧恒派人来安抚丹阳兵,也很难再挽回这一万将士的心,因而他才决定冒险潜入下邳城,游说丹阳兵彻底背弃萧家,倒向朝廷。 只是萧恪的心狠手辣远远超过他的想象,竟然不惜当众斩杀萧恢来平息丹阳兵的怨气,重新拉拢人心。 败在萧恪这种人手中,他感觉自己一点不冤。 此刻,陈朔看着萧恪,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惧意,因为一个连自己族人都能痛下杀手的人,陈朔实在想不出他会如何处置自己,如何报复自己的家族。 想到此处,他猛然一咬牙,后退几步,突然跪倒在地,痛声道:“大都督,该说的下官都已经说了,此事乃是下官临时起意,陈家大多数人并不知情,下官愿伏诛,还请大都督放过陈家。” 萧恪看着他,突然笑了:“陈太守,我何时说过要杀你?” 陈朔不由愣住了,随后看着萧恪玩味的神情,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大都督不妨直说吧,要怎样才能放过下官和陈家。” 萧恪淡淡一笑,怪不得都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果然什么事都是一点就透。 “我现在需要大概二十万两银子补发之前克扣和拖欠的军饷,我希望陈家能够借我这笔银子。” 当夜萧恪为了安抚丹阳兵,承诺半个月之内会补发军饷,但之后他派人清点了下邳城的府库,才发现库中的大部分钱早就被萧佑挪用一空,根本不剩多少,远远不够补发军饷。 萧恪来得匆忙,身上当然不可能准备有这么多银两,虽然萧家出得起这个钱,但因为萧恢之事,现在萧家不可能支援他一文钱。 没办法,萧恪只能想办法自己搞钱,便盯上了整个下邳最为豪富的陈家,谁叫陈朔又刚好落在他手中。 虽说萧恪自己有无数个方法让陈家灰飞烟灭,但他知道徐州这些世家大族关系同样是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自己一旦动了陈家,必然会招致其他徐州世家大族的反感和抵制。 自己初来徐州,没必要一开始就给自己树这么多的敌人。 “下官愿说服陈家借给大都督二十万两银子。” 陈朔心中又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萧恪不是在跟自己商量,更不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 陈家当然可以不借这个钱,但后果可就谁也不知道了。 事到如今,他和陈家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破财免灾了。 萧恪看着陈朔,突然笑笑道:“以陈太守之才,做一个太守未免太过屈才了,我会向兄长上书表奏,举荐陈太守入朝为官的。” 陈朔再一次愣住了,随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悲哀。 萧恪虽然最终没杀他,却让他成了人质,让陈家不敢再与他萧恪为敌。 (太困了,另外一章白天补上。) 第121章 知人善用 萧恪如今终于知道,在古代当官是一件多累人的差事。 他在京城的时候虽然也是个三品龙骧将军,但那是一个闲职,没有任何职权和职责,也没有任何公事需要他来处理,可以说是光吃皇粮不干活的典型。 正因为当初如此闲散,他才有无穷的精力去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 但现在到了徐州,一切就都不一样,他身为徐州大都督,徐州很多大小事务都需要他过问和决策,有堆积如山的往来公文等着他批复,还有很多官员和将领排着队等他接见。 总之,这段日子萧恪每天是忙前忙后,丝毫体验不到土皇帝割据一方执掌大权的乐趣。 这天日暮,萧恪好不容易送走一个特意从琅琊郡跑来拜见自己的官员,刚想好好喘一口气,就有府中下人来报,说仓督杜靖府外求见。 萧恪本无心再见客,但听说来人是杜靖,心中一动,当即命下人将杜靖带来见自己。 不多时,杜靖便在一名下人的指引下走进书房,一见到萧恪便躬身拱手施了一礼,谦恭道:“下官杜靖,参见大都督。” 萧恪哈哈一笑:“杜仓督不必多礼,请坐。” “多谢大都督。” 杜靖谢过萧恪,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但只有半边屁股沾着凳子,看得出还是有些局促拘谨。 很快又有下人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萧恪便招呼杜靖喝茶。 杜靖再次谢过萧恪,随后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热茶,象征性喝了两口,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心思完全不在茶水上。 萧恪看在眼里,便笑笑问道:“不知杜仓督来见我,所为何事?” 萧恪不问这个问题还好,一问出口,杜靖面色瞬间有些涨红,嘴巴嗫嚅许久,才有些不自然道:“下官并无要事,只是大都督初到徐州,下官身为下属,自然要来拜见大都督。” 杜靖说完这番话,面色越发通红,深深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萧恪。 因为这个理由多少有些蹩脚,毕竟他在彭城已经见过萧恪了,而且身为大都督府的属官,他今后有的是机会见到萧恪,根本没必要专程来拜见。 其实他来见萧恪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当日在彭城,萧恪曾经当面跟他许诺过,待处置完丹阳兵的哗变之事,便将他从仓督提拔为仓曹。 杜靖一直郁郁不得志,对于萧恪的赏识和重用自然是欣喜若狂,当天晚上就将这件大喜事告诉了妻子,妻子见自己夫君终于有机会熬出头,自然一直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可如今萧恪到下邳也有几天了,丹阳兵哗变之事也早就尘埃落定,可萧恪却似乎是忘了当初的承诺,再没有找过杜靖。 杜靖虽然心中很失望,但他本就是一个逆来顺受之人,也不会因此怨恨萧恪言而无信,依旧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九品仓督。 可他的妻子不乐意了,在家中是天天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非逼着他来找萧恪兑现承诺,甚至还放出狠话,若是杜靖当不上这个仓曹,就不用再踏进家门半步了。 杜靖是个惧内之人,被妻子逼得实在没办法,只好鼓足勇气厚着脸皮来求见萧恪,却始终张不开那个嘴。 如今萧恪主动问起他来找自己有何事,杜靖反而自己乱了方寸,矢口否认自己来找萧恪有事。 萧恪心中暗暗有些好笑,但脸上并没有显露出任何嘲笑之意,因为他注意到杜靖身上的官服已经有些发白,脚上的一双布鞋也有几处脱线,看得出他日子过得有些清苦,在徐州官场也混得不甚如意。 其实萧恪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对杜靖的封官许愿,也从来没想过食言而肥,只是萧佑主政徐州多年,大肆排除异己,以自己的心腹亲信取而代之,以至于整个徐州官场到处都是他的党羽。 萧恪知道自己若是想要治理好徐州,第一步就是对整个徐州的官场进行大清洗,将萧佑的党羽,以及那些尸位素餐和贪赃枉法的官员统统拿掉,换上一批又有能力又忠于自己的官员。 只不过如今自己初来乍到,对徐州的各个官员还不熟悉,因此他暂时还没想好要先拿谁开刀,也就暂时没有提拔杜靖。 只是他也没想到杜靖如此沉得住气,自己来徐州也有一些日子了,杜靖居然一直拖到今天才来找自己,还绝口不提自己当日许诺之事,这倒令他对杜靖更加欣赏,反而坚定了重用他的念头。 不过杜靖毕竟不是萧恪腹中的蛔虫,他不知道萧恪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心中异常窘迫,再也坐不住,当即起身告辞道:“大都督公务繁忙,下官就不多做打扰,告辞了。” 说完,杜靖低着头就要离开书房,却没想到萧恪此时却在身后叫住了他: “杜仓督,请留步。” 杜靖虽然心中不明就里,但还是转过身,看了一眼萧恪,又迅速低下头,越发有些局促不安。 萧恪看着他,主动笑问道:“杜仓督来见我,时不时想问我当日许诺提拔你为仓曹之事,可还作数?” 杜靖被萧恪说中了心事,心中顿时一下子慌乱到了极点,否认也不是,承认也不是,最后只好傻傻站在原地,低头一言不发。 萧恪看在眼里,也不好再逗这个老实人,便淡淡一笑道:“若是杜仓督觉得我言而无信,未免太小瞧我萧恪,我之所以一直没有依照当初的承诺,正式将杜仓督提拔为仓曹,是因为我觉得以杜仓督之才,当一个仓曹还是有些屈才了,因此我打算过些时候将你任命为大都督府的长史。” 杜靖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这一刻,他再一次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要知道,在大都督府的诸多属官中,以长史和司马地位最高,权力最大,一文一武辅佐大都督,称为上佐。 若不是萧恪此时脸上看不到一些戏谑之色,杜靖当真会以为萧恪是在戏弄自己。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鼻子发酸得厉害,当即重重拜倒在地,哽咽道:“下官何德何能,敢得大都督如此器重!” 萧恪扶起杜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愿重用杜仓督,自然是因为看中杜仓督的才能,希望杜仓督不要让人觉得我萧恪有眼无珠,看走了眼。” 杜靖此刻心中是万般感动,还是有些迟疑道:“可下官现在只是一个九品仓督,大都督直接将我提拔为长史,属下担心会惹来非议。” 萧恪看了他一眼,有些语重心长说道:“杜仓督,我说了,我之所以破格重用你,是看中了你的本事,你只需不辜负我的信任和重用就好了,何必管他们如何议论。” “大都督教训的是,是下官一时迂腐了。”杜靖慌忙告罪一声。但随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只不过若是提拔我为长史,大都督又打算如何安置李长史?” 杜靖口中的李长史是现任长史李旷,虽然他和李旷关系一般,但李旷在长史的位置上做了这么多年,一直没犯过什么大错,冒然将他贬下去有些说不过去。 “此事杜仓督就不必多问了,李长史那边我自有安排。” 萧恪心中暗暗冷笑,他确实没听说李旷在徐州有什么恶行,但就凭萧佑在徐州胡作非为这么多年,他和司马魏安两人既没有起到劝阻的作用,也没有上书给自己的大哥萧恒检举,萧恪就绝不可能再让他待着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既然萧恪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杜靖也不好再多问,看天色已晚,也就告辞而去了,不管怎么说,自己今晚总算可以昂首挺胸踏进家门了。 萧恪看着杜靖离去的身影,再看看半空刚刚升起的一轮圆月,目光有些深沉。 徐州,也该变天了! 第122章 人心惶惶 送走杜靖之后,萧恪并没有马上回房歇息,而是沉吟片刻,随后唤来一名下人,叫他去请申屠延来见自己。 自从正式入主徐州之后,萧恪每天不是忙于处理公务就是忙着接见下属,还没机会跟自己的智囊好好探讨一下如何治理徐州的问题。 不多时,一名下人便领着申屠延来到书房,一见到萧恪便躬身拱手行了一礼: “属下申屠延,参见主公。” 虽然萧恪跟他们几个不止强调过一次,要他们见到自己不必多礼,荆烈他们三个都听了进去,只有申屠延一个人还是我行我素,每次见到萧恪都要恭恭敬敬见礼,搞得萧恪也有些无奈,只好听之任之。 萧恪摆摆手示意申屠延不必多礼,随后说道:“申屠先生不必多礼,我之所以命人请先生前来,是有一事要请教先生。” 申屠延谢过萧恪,随后点点头,沉声道:“主公请讲!” 萧恪看着申屠延,缓缓开口问道:“申屠先生,若是我打算对整个徐州的官场进行一番彻底的清洗,可有什么好办法?” 申屠延闻言双目微微一眯,随后低头沉吟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些什么。 萧恪最喜欢的就是申屠延这一点,从来不问为什么,也不评论此事该不该做,更不会劝阻自己,只会针对自己的问题提出他的计策。 不过萧恪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对整个徐州的官场进行大规模的整顿和清洗,但他也知道这件事并不好下手,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就会引发整个徐州的动荡。 虽说如今天下大乱,皇权旁落,萧恪身为徐州大都督可以不经过朝廷随意任免官吏,但政治关系自古以来就是天下间最为错综复杂的关系,每一个当官的人都有着自己的势力,都有自己的人脉,甚至不少人背后还有靠山。 自己不管要动谁,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要牵扯到后面的多少人,必须要慎之又慎,否则一招走错,很有可能会招致全体徐州官员以及他们背后势力的反制和反噬。 况且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做什么都要讲究一个师出有名,若是自己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就将整个徐州官场清洗一空,消息传出去,还有哪个人才敢来投奔自己。 既然循规蹈矩不行,萧恪便决定剑走偏锋,跟这些徐州官员玩点阴的,而在耍阴谋诡计这方面,没有比申屠延更合适的人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申屠延终于抬起了头,缓缓说道:“主公,我有一计,可使整个徐州官场的天翻地覆。” 萧恪嘴角勾起一丝会心的笑意:“申屠先生请讲!” 申屠延看着萧恪,缓缓从嘴里吐出十二个字:“打草惊蛇,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萧恪也看着申屠延,目光若有所思。 …… 翌日,一个从大都督府传出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天之内便传遍了整个下邳城的大街小巷。 到任不久的徐州大都督萧恪以贪污受贿的罪名,将长史李旷下狱,顷刻间震动了整个徐州官场。 虽然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萧恪初掌徐州,为了立威撤换掉几个官员是人之常情,但是一上任便将大都督府最重要的两大上佐之一的长史给关进大牢,简直是亘古未有之事。 不过正如萧恪预料的那般,李旷担任大都督府长史多年,在整个徐州官场还是有着很深厚的根基,也有一张很庞大的关系网。 自从他将李旷下狱之后,为李旷说情的文书就如同雪花一般飘进他的大都督府,不少人甚至亲自上门为他求情,希望萧恪看在李旷担任长史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对李旷网开一面。 但萧恪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仅丝毫不为所动,反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查实了李旷贪污受贿之事,最终免去其长史一职,将其削职为民。 虽然最终李旷贪污受贿之事证据确凿,萧恪将他削职免官也不无不妥,但下邳城中还是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都在说萧恪这是在假借查处贪污之名,趁机行清洗徐州官场排除异己之实,好扶持他自己的人上位。 虽说大家都不知道这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从何而来,但不少人却对此心存疑虑。 虽然萧恪和萧佑都姓萧,二人还是叔侄关系,但萧恪能够执掌徐州,就是踩着萧佑和萧恢父子俩的人头上位的,必然比谁都想清洗徐州的官场,清除萧佑在徐州的影响力。 李旷确实屁股不干净,但这年头,当官哪有不贪的,他贪污受贿不假,但整个徐州比他更过分的官员大有人在,为何萧恪唯独拿他开刀,还不是因为他身居要职,占据着长史的高位。 而萧恪想要清洗徐州官场,换他的人取而代之,一个长史一个司马是必须要撤换的,就是不知道下一个将轮到谁头上了。 一时之间,整个徐州官场上到司马参军,下到微末小吏,无一不人心惶惶,都在担心萧恪下一个会拿自己开刀。 但奇怪的是,萧恪在撤换掉长史李旷之后,似乎就突然消停了,没有继续对其他人下手,也没有对徐州官场进行进一步清洗。 尽管如此,官员们还是一个个惴惴不安,害怕萧恪什么时候又突然发难,拿自己来开刀。 尤其是司马魏安,自从李旷出事之后,到处都在传言萧恪下一个对付的就是他,毕竟萧恪若想彻底掌控整个徐州,长史和司马这两个要害的位置是必须安排在自己人的。 魏安自己也有深深的危机感,毕竟他清楚自己的事,担任司马这些年,贪墨的银子可一点不比李旷少,根本经不起查处,若是萧恪以同样贪的手段来对付他,他根本就无计可施。 他也不是没想过办法,比如他就多次前去大都督府想要求见萧恪,想当面向萧恪表忠,甚至愿意将自己这些贪墨的大部分银两忍痛贡献给萧恪,以换取萧恪对他的既往不咎和继续留用。 可惜,他每次都无一例外吃了闭门羹,大都督府的阍侍每次都是告诉他,大都督公务繁忙,恕不见客,但他不止一次看见新任的长史杜靖在大都督府进进出出,畅通无阻,说明萧恪就是单纯不想见他魏安而已。 因此,魏安越发认定萧恪下一个想要对付的人就是自己,心中是越发惶恐不安,不知自己该当何去何从。 第123章 穷则思变 这日,魏安照例又在大都督府门外吃了闭门羹,一直等到天黑也未能见到萧恪一面,最终只能无奈返回自己家中。 只是他一踏入家门,就见自己的妻子马氏迎了上来,不过神色似乎有些奇怪。 还不等魏安问个清楚,马氏就将他拉到了一边,低声跟他说道:“老爷,家里来客人了。” 如果是之前,魏安一听说家里来客人,必然是乐得眉开眼笑,因为这意味着又有财神爷送钱上门,但魏安最近急得是焦头烂额,更加不敢乱收银子,因而一听马氏的话便气得不打一处来,有些没好气怒斥道:“你糊涂呀,都什么时候,还敢让客人来家里,你是怕别人抓不到把柄吗?还不快将他赶出府!” 马氏见魏安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老爷,你误会了,他不是来送礼,而是……” 说到此处,马氏突然变得有些紧张,左顾右盼好一阵,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才压低声音说道:“老爷,他说他是从京城来的,要给老爷一场破天的富贵。” “什么,京城来的!” 一听说京城来的客人,魏安不由身躯一震,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因为徐州大都督萧恪是大将军萧恒的弟弟,因此萧恒是不可能私下派人来找他的。 除此之外,对方是谁派人的,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如果是以前,就是借魏安十个胆他也不敢私下见皇上派来的人,毕竟洛阳是萧家的地盘,徐州也是萧家的地盘,他敢跟皇上秘密往来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但如今萧恪铁了心要对付他这个司马,根本不接受他的任何示好,自己再效忠萧家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倒不如另外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出路。 想通这一切,魏安当即要妻子马氏将那名京城来的客人带去内书房见自己,还特意吩咐马氏亲自在门外把风,不许任何人靠近内书房半步。 不多时,魏安就在内书房见到这名自称来自京城的神秘客人,他上下打量着此人,见对方是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相貌平平无奇,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魏安没看出中年文士有什么问题,但是出于谨慎,还是沉声问道:“不知先生怎么称呼?听贱内说先生是京城来的,不知又是从京城哪里来的?”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在下沈岩,乃是从洛水北岸而来。” 魏安听完心中暗暗一惊,他虽然没去过京城,但也知道太初宫就在洛水北岸,对方显然承认自己就是皇上派来的人。 但魏安围观多年,素来谨慎,自然不会这么随便就相信一个陌生客人的片面之词,便又继续追问道:“沈先生既然是从洛水北岸而来,可有凭证?” 沈岩也不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魏安,面色郑重道:“这是陛下给魏司马的密信,请魏司马过目。” 魏安没有想到对方身上竟然有书信,还是天子写给自己的密信,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从沈岩手中接过信,拆开看了起来。 信的内容不长,只有寥寥几行字,大致内容就是皇上控诉萧家兄弟擅权祸国,希望魏安可以助天子铲除国贼,重整乾坤,事成之后必不失封侯之位。 看完了信,魏安并没有马上表态,反而起身在后面的书架翻找起来,似乎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沈岩静静看着魏安忙活,什么也没有说。 很快,魏安从书架上拿下一个长长的匣子,一打开,里面赫然就是一封明黄色的圣旨。 这其实是一道给徐州大都督府的旨意,是关于对徐州几名将领的下旨封赏,而魏安身为司马,掌管大都督府军机要事,这封圣旨自然就存放在了他的府上。 魏安打开圣旨,仔细对照了书信和圣旨上的字迹,果然两者是一模一样,看来自己手上拿着的果然就是皇上亲笔书写的密信。 但不知为何,魏安仿佛突然沉默了,只是怔怔看着手中的密信,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此时,沈岩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问道:“陛下的密信魏司马已经看完了,不知魏司马意下如何?” 魏安将目光从密信上离开,看了看沈岩,咽了咽口水,有些为难道:“此事事关我与家人身家性命,容我考虑几日。” 沈岩看着魏安,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若是魏司马不愿,尽管可以押着我带上信前去大都督府跟萧恪邀功请赏。” 魏安闻言却是面色一沉:“沈先生当我魏安是什么人!我也是陛下的臣子,理应为陛下分忧,只是……” 说到此处,魏安叹了一口气:“可如今萧家势大,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司马,尚且自身难保,即使有心为陛下分忧,也是有心无力呀。” 沈岩却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随后又从怀中掏出另外一封信,递给魏安,笑道:“魏司马不妨看看这封信。” 魏安一脸狐疑接过信,打开一看,却瞬间愣住了,因为这赫然就是丹阳兵的主将姚襄写给天子的效忠书。 虽然心中大受震撼,但魏安时认得姚襄笔迹的,他确定眼前看到的效忠书就是姚襄所书。 沈岩似乎看出了魏安的困惑,主动笑着解释道:“姚将军是个聪明人,当初碍于形势不得不重新效忠萧家,但他知道即使现在萧恪不治他的罪,将来迟早也会秋后算账,因此他决定效忠皇上,为皇上铲除萧家,也给自己挣一个前程。” 魏安恍然大悟,想想也是,如果自己是萧恪,也不可能信任一个曾经背叛过萧家的将领,姚襄的选择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魏安依旧心存顾虑,毕竟即使丹阳兵可以拿下徐州,但朝廷和皇上依旧控制在萧恒手中,他们胜算也不是很大。 沈岩似乎再次看出了魏安的迟疑,又笑笑道:“不瞒魏司马,除了你和姚将军,皇上还派人联络了各州的大都督,只要你与姚将军一在徐州起事,他们便会一起起兵讨伐萧恒。” “到时候魏司马和姚将军要做的就是控制住兰陵萧氏那些人,只要那些族人在我们手中,萧恒也不敢轻举妄动,最终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魏安闻言不由眼前一亮,对呀,他怎么就忘了兰陵萧氏那些人呢,那些可都是现成的人质呀。 想到此处,魏安不再犹豫,最终点点头道:“皇天在上,我魏安愿为天子分忧,愿为大宁铲除国贼。” “好,陛下果然没有看错魏司马。”沈岩神色很是欣慰,随后压低声音道,“我听闻最近因为长史李旷之事,不少官员都是人心惶惶,对萧恪也很是不满,魏司马不妨趁此机会联络这些人一同起事,待将来平定了萧家,徐州大都督之位还不是魏司马的囊中之物?” 魏安闻言不由再次眼前一亮,沈岩的话无疑一下子说到了他的心坎处。 第124章 魏府寿宴 夜幕降临,但下邳城东的魏府却是张灯结彩,大门前停着一辆辆马车,上门道贺的宾客更是络绎不绝,很是热闹。 魏府今夜之所以如此热闹,是因为魏安今晚在府中为自己的妻子马氏举办盛大隆重的寿宴,特意邀请了一些交好的同僚来为妻子贺寿。 虽然有人记得魏夫人去年办寿宴好像不是这个月,但按照魏安的说法,城中有相士说魏夫人下个月命犯太岁,诸事不宜,因而就提前一个月办了寿宴。 虽说最近因为李旷的事,下邳城中的不少官员是人人自危,但不管怎么说,魏安如今的身份都还是大都督府的司马,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因此不少官员在收到魏府派发出的请柬之后,还是携着贺礼欣然赴宴。 看得出魏安很看重这场寿宴,亲自领着儿子魏尚站在门口迎接前来贺寿的宾客。 此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魏府门外,一身白衣的李旷在马夫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 虽然李旷如今已经被萧恪罢官免职,但他毕竟担任长史多年,在徐州官场上还有很深的根基和很广的人脉,李家也还是徐州的名门望族,在整个徐州还是有着很强的影响力,因此魏府举办寿宴,魏安也没有漏请已经是一介白丁的李旷。 如今见李旷亲自来赴宴,魏安当即拉着自己的儿子魏尚迎上前,拱手笑道:“李兄,你可算是来了,你若是再不到,我只能带着犬子亲自上门去请了。” 李旷也拱手还礼,笑笑道:“魏兄说笑了,你我共事多年,尊夫人过寿,我若不来,岂不是太不给魏兄面子了。” 言罢,两人相视一眼,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自从被萧恪罢官夺职之后,李旷便日日躲在自己府中大门不出,闭门谢客,经过一段时间的静养,心态上显然平和了许多,至少已经有心情跟魏安说笑了。 两人又在门外寒暄了几句,魏安便要亲自将李旷迎进府内,但偏偏就在此时,又一辆马车停在了魏府门前。 魏安一见到这辆马车,当即面露喜色,跟李旷告罪一声失陪,便朝着马车迎了上去。 李旷注意到马车上的灯笼上写着“刘府”二字,心中不由暗暗嘀咕一声他怎么来了。 李旷口中的他是录事参军事刘煦,在大都督府诸多属官中,录事参军事地位仅次于长史和司马,掌总录众曹文簿,举弹善恶。 李旷感到意外的原因是,这个刘煦虽然跟他们同在徐州为官,却一向自命清高,很少与其他同僚往来,想不到今日也会给魏安面子来参加他夫人的寿宴。 另一边,魏安满心欢喜迎上去,却看到马车上下来的并不是录事参军事刘煦,而是他的长子刘正。 魏安一张脸顿时冷了下来,其实他平日里与刘煦并没有什么往来,这次寿宴他本来也没打算邀请刘煦,只是刘煦毕竟身居要职,彭城刘氏又是徐州的一大豪门,若是能够拉拢刘煦一起对付萧恪,胜算无疑会多出几分,因此魏安最终还是给刘煦派发出了一张请柬。 只是没想到刘煦最后还是没给自己这个面子,仅仅派了自己的儿子来参加寿宴。 刘正似乎没有注意到魏安的异样,对着魏安拱拱手,有些歉然道:“世叔,实在是抱歉,家父本来是要来的,但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伤到了筋骨,一时来不了,只好命我代他前来祝寿,失礼之处,还望世叔海涵。” 如此蹩脚的理由,魏安自然是不相信,但他也不好撕破脸皮,只能勉强干笑两声,故作不在意道:“贤侄言重了,里边请。” 李旷在一旁看在眼里,心中暗暗一阵冷笑,果然是刘煦一贯的做派,虽然很少与同僚往来,做事却是滴水不漏,让人根本挑不出半点毛病,抓不到他的任何把柄。 但是很快,李旷笑不出来了,因为又一辆马车停在了魏府的大门外,李旷一见到这辆马车,面色瞬间阴沉得可怕。 魏安心中也是暗暗一惊,他担任司马多年,自然是认得出眼前的马车就是大都督府的车驾。 不管怎么说,萧恪的身份都是徐州大都督,是他魏安的上官,自己府上办寿宴,魏安出于礼貌,也为了不引起萧恪的疑心,还是派人给萧恪也送了一份请柬,因为他料定萧恪即使收到请柬,也不会给他这个面子来赴宴。 可他没想到萧恪不按常理出牌,竟然真的来参加自己妻子的寿宴,让魏安心中不由一阵暗暗叫苦,暗骂自己当真是多此一举,没事找事。 今晚本就不是一场寻常的寿宴,若是萧恪也在场,很多事他就不好做了。 就在魏安还在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他看到马车上下来的人竟然不是萧恪,而是萧恪身边的护卫荆烈。 荆烈下了马车,手中拎着一个礼盒走向魏安,咧着嘴笑道:“魏司马,听说今天是你家夫人的寿辰,不过大都督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因此派我带着一份贺礼来给你家夫人,祝你家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周围的宾客闻言都有些忍俊不禁,甚至有几个人都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大都督身边怎么会有这种粗人,魏夫人才多大年纪,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贺寿是不是太夸张了一些。 魏安心中也有些好笑,不过对方不管怎么说都是萧恪身边的护卫,他也不好在荆烈面前失礼,便接过礼物,对荆烈拱手道谢道:“下官代贱内多谢大都督的一番美意,不知壮士可愿赏脸进府喝杯酒水。” 荆烈看了府内一眼,摆摆手道:“算了算了,大都督只派我来送礼,既然贺礼已经送到,我也该回去复命了,告辞!” 说完,荆烈也不等魏安挽留,便转身径直上了马车。 魏安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他本就不是真心实意邀请荆烈参加寿宴,而且一想到萧恪没来,心情还是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倒是一旁的李旷看着离去的马车,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虚情假意,惺惺作态。” 魏安看在眼里,知道李旷虽然表面上已经释然,但实际上心中对萧恪仍是恨意难消,心中也是暗暗一喜。 如此一来,自己想要拉拢李旷和李家对付萧恪,还不是易如反掌。 虽然心中如此做想,但魏安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只是亲自要儿子留在门口招呼其他客人,自己则亲自将李旷迎进了府内。 …… 随着马车越走越远,直到彻底听不到魏府的喧闹声,荆烈才忍不住看了一眼车厢内的萧恪,低声嘟囔道:“公子,我还是不太明白,既然你压根没打算来参加这场寿宴,为什么还要派我来送什么贺礼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萧恪看着荆烈,笑笑道:“如果你是魏安,你给妻子过寿,派人给我送来了请柬,若是我置之不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反而会担心我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跟你玩一手欲擒故纵。” 荆烈挠了挠后脑勺,感觉好像也是这么一个道理,连他这个粗人都能想到,在这种敏感的时候提前办这么一场寿宴,很有可能另有目的。 若是公子当真对此完全无动于衷,反而是不合常理了。 萧恪看得出荆烈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便又继续笑着解释道:“所以说,我虽然没有来参加寿宴,但还是派你上门送了一份寿礼,如往常一样不给他面子,但还维持官场上最后一点体面,就是为了让魏安相信我对这场寿宴没有多想,好打消他的顾虑,让他放心大胆去做他想做的事。” 荆烈闻言当即恍然大悟,心中对萧恪更是没来由一阵佩服,感觉自己在萧恪身边待久了,都快要长出脑子了。 不过他还是有一件事不明白:“公子,既然如此,你干嘛不在大都督待着就好,而是要偷偷跟我一起过来呢?” 萧恪淡淡一笑:“没什么,我就是想亲自过来看一眼,看看魏安究竟能够拉来多少人来反对我。” 第125章 魏府密谋 魏府的寿宴持续到很晚,众宾客喝得很是尽兴,一直到更深露重时分,不少宾客才陆陆续续告辞而去,而与魏安关系最为要好的十几名同僚却被他暗暗命下人叫住,转而将人领去了魏府的内书房。 此时的魏府内书房中,徐州众多高官齐聚一堂,甚至连李旷这个罢官不久的前任长史也位列其中。 从每个人收到请柬的那一刻,大家心中都有数,知道他们名义上是来魏府祝寿,实际上是前来共同商讨对策。 毕竟虽然如今新到任的萧恪只罢免了李旷一个人,但谁都清楚,他们之中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被萧恪用来开刀的对象,谁都不想坐以待毙。 因此,他们这些人才聚到了一起,就是想要共同商讨出一个对策,阻止萧恪继续对徐州官场进行清洗。 此时,魏安见人都已经来齐,便起身开口道:“今夜是我夫人的寿宴,本不该谈公事,只是最近发生的事大家都看到了,如今的大都督似乎容不得我等,要将我们这些人统统赶下去,好让他的人取而代之。” 说到这里,魏安故意停顿了片刻,目光却在不停观察书房内其他人的神色变化。 果然如他预料的那般,这些官员听完他的话一个个都是神色黯然,五味杂陈,或是无奈,或是茫然,或是愤慨。 尤其是李旷,眼中已经隐隐显露出怒火,若是萧恪在场,只怕是恨不得当场将他生吞活剥。 魏安心中很是得意,但面上还是故作沉痛继续说道:“我和诸位一样,都是在徐州为官多年,对徐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萧大都督如此对待我等,实在是叫人寒心呀!” 这话一下子说到众人的心坎里,毕竟他们这些人都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和努力才爬到如今的位置,就这么被萧恪撤换掉,谁又能甘心呢! 此时,兵曹参军曹松暗暗跟魏安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霍然起身,厉声说道:“不行,我们绝不能如此坐以待毙,一定要商讨出一个办法来,绝不能就这么让人想撵条狗一样给撵下去。” 李旷面色一下阴沉下来,毕竟这话在如今的他听来多少有些刺耳。 不过其他人听完曹松的话却觉得深以为然,毕竟李旷的下场大家都是有目共睹,若是真被萧恪罢官免职,可不就是跟条狗一样吧。 “不然,我们联名上书给萧大都督,向他表露我们的效忠之意,说不定如此一来,他便不会再对我们下手了。”功曹参军宋尧眉头一皱,第一个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的想法也得到了几个人的赞成,毕竟萧恪想要撤换掉他们的原因无非就是信不过他们,想用自己的亲信取而代之,若是他们主动对萧恪示好表忠,萧恪未必不能容不下他们。 魏安心中冷笑,暗骂一群蠢货,直到现在心中还对萧恪心存幻想。 不过不等他开口,录事钟申便在一旁长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道:“只怕大都督未必会领情,这些日子我多次想要登门求见大都督表露心迹,可大都督却根本不见我,就连我送去的书信也是石沉大海……唉!” 众人再一次沉默了,是呀,即使他们这些人有心示好,萧恪也未必会领情,毕竟他们再怎么表露忠心,也没有萧恪身边的人可信。 魏安看在眼里,自觉时机已经成熟,便又暗暗给曹松使了一个眼色,曹松会意,当即起身对魏安说道:“魏司马,既然你将我等聚在一起,说不定心中早有主意,如果真有,你就不要再卖关子了,跟我等说说吧。” 魏安心中暗暗得意,但面上却似乎很是为难道:“办法我没是,但是路子我倒是有一个,只是太过凶险,一旦事不成,恐怕会祸连家人,我实在是不想连累到大家……还是算了吧。” 一听魏安有路子,在场的官员都不由面露喜色,事到如今哪里管路子凶不凶险,一个个纷纷催促魏安说说到底是什么路子。 魏安见状也终于不再装了,当即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表示在座的诸位只要看过此信便知是什么路子了。 众人一脸狐疑拿过信,待看过信中的内容却无一不呆立当场,面露震惊之色,一个个有些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魏安目光扫视过在场的众人,随后沉声说道:“诸位,此信的字迹我已经核对过了,确实是当今天子的字迹无疑,既然萧恪容不下我们,陛下又下密旨要我们诛杀萧恪,我们何不顺应皇命,为国除贼呢?” 众人目光满是不敢置信看着魏安,有几人心中已经生出几分悔意,他们原以为魏安叫他们来只是商讨阻止萧恪清洗官场的对策,却万万没想到魏安竟然是想让他们共同图谋诛杀萧恪。 魏安看出有人有退缩之意,当即面色一寒,厉声喝问道:“此乃天子密旨,你们要抗旨不成?” 那几名心有退意的官员顿时身躯一震,听出了魏安话中的威胁之意,明白自己已经知晓了此事,若是不参与,只怕今夜是很难活着离开魏府了。 曹松也适时起身,高声附和道:“魏司马说得不错,既然萧恪容不得我们,我们也绝不能坐以待毙,只要杀了萧恪,就是为朝廷立下了大功,到时候不仅能够保住现在的官位,说不定还能加官进爵。” 虽然曹松说得不无道理,但众人还是心有顾虑,毕竟如今萧家权倾天下,萧恪的兄长萧恒更是一手遮天,若是杀了萧恪,萧恒岂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如何他们面临的就是灭族之祸。 魏安似乎早就猜到了他们的顾虑,这才不急不忙从怀中取出姚襄的效忠书,让在场的官员一一过目,随后很是得意说道:“只要有丹阳兵相助,我们就能控制整个徐州,萧家还有那么多族人在兰陵,萧恒怎敢轻举妄动。” “况且,你们不妨想想,萧家没了徐州,萧恒这个大将军还能当多久,只要皇上扳倒了萧恒,我们就是再造社稷的大功臣,到时候封侯拜相也说不定。” 在场官员看过姚襄的效忠书,又听了魏安一番话,都不由有些意动,但她们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我,还是没人愿意主动站出来表态。 还是曹松第一个站出来,拔出腰间的佩剑厉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当歃血为盟,共立血书,共杀萧恪。” 此时,李旷也坐不住,毕竟在座的人没有一个比他更恨萧恪,他当即起身划破手掌,在天子密信上第一个用自己的血签下了名字。 “好,李长史忠心可昭日月。” 魏安大赞一声,感慨自己果然没有请错李旷,随后也划破手掌,在密信上签下子自己的名字。 曹松见状,第三个划破手掌,签下了名字,而后横着剑虎视眈眈看着其他人。 最终,其他人不管情不情愿,也只能一个个划破手掌,用自己的血在密信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因为他们都清楚,事情到了这一步,若是不签下这份血书,只怕是没办法活过今晚。 只不过,谁都没有注意到,屋顶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条缝,一双清冽的眼睛正透着这条小小的缝隙看着书房内的一举一动…… 第126章 生离死别 “老爷,不好了!” 天刚微微亮,魏府的管家便飞奔进了后院,一边跑还一边大声疾呼。 如此吵闹的动静自然很快惊醒了还在沉睡中的魏安,他昨夜跟人在内书房密谋到很晚,直到后半夜才睡下,此刻正睡得香甜,却突然被人吵醒,心情自然是差到了极点。 此时魏安睡眼惺忪,冲着门外怒骂一声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吵,天还没塌呢!” 门外的管家知道老爷此时心情十分不悦,但他已经顾不上许多,声音甚至有些颤抖:“老爷,不好了,门外来了一伙军队,将咱们府里给围了。” 一听竟然有军队围了自己府邸,魏安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瞬间一片空白,第一反应就是他们合谋对付萧恪的事东窗事发,现在萧恪派兵前来捉拿他。 毕竟放眼整个徐州,能够派出兵马包围一个司马的府邸,也只有萧恪这个大都督了。 魏安尽力在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是昨天晚上才假借给妻子马氏举办寿宴的名义,将其他人召集到自己府中,即使是密谋败露,萧恪也不可能知道得这么快,但这也无法解释得通萧恪为何突然派兵来围他的府邸。 难道是昨晚有同谋者心生怯意,离开魏府之后连夜跑去向萧恪告密? 魏安是越想越心慌,目光呆滞看着屋顶,一时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此时他的妻子马氏也被吵醒,她看着魏安,面色很是惶恐道:“老爷,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怎么知道!”魏安此刻心情是烦躁到了极点,对马氏说话也没什么好声气。 如果放在平时,魏安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只怕马氏早就横眉叉腰跟魏安吵起来了。 但此时此刻马氏哪里还有心情跟魏安吵架,心中反而很是后悔,早知道自己当初不该鬼迷心窍,听信那个沈岩的花言巧语,将他引见给自家老爷,以至于给自家惹来天大的麻烦。 如果老爷真的因此被萧恪下狱问罪甚至被杀,她们孤儿寡母的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呀。 此时,门外又有一名下人飞奔过来,语气同样很是惶恐不安:“老爷,外面领头的校尉说他是奉了萧大都督之命请老爷去一趟大都督府,催促老爷快些动身。” 魏安闻言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窟,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瞬间破灭了。 他心中清楚,如果萧恪是因为公事要见他,只需要派一名小吏或者差役过来通知他一声就好。 可现在萧恪是派兵过来要将自己带走,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马氏此时急得已经快哭了,不等魏安说话,便出言劝阻道:“老爷,你可不能去呀,他不会放过你的。” 魏安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倒是不想去见萧恪,可如今人家已经派兵包围自己府邸,去不去已经由不得他自己了。 最终,魏安还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木然起身,在马氏惊恐的目光中,胡乱找一件外衣披上,便要出去。 “老爷,你不能去呀,要是你有个好歹,我们娘儿俩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呀。”马氏慌了,连忙拉住魏安不让他离开。 魏安苦笑一声,叹气道:“夫人,事已至此,我若不出去,只怕外面那些士兵就要冲进府来拿人了,到时候反而还会连累你和泽儿。” 马氏就是再蠢笨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想到自家老爷很有可能就此一去不回,还是哭哭啼啼怎么都不愿松手。 魏安看着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妻子,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但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了门外一眼,随即压低声音道:“待外面这些士兵将我带走之后,你立即带着泽儿从后门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不!老爷!我跟泽儿绝不能抛下你,没有你,我跟泽儿可怎么活呀。”马氏怎么肯答应,哭着连连摇头拒绝。 魏安有些急了,狠狠瞪了马氏一眼,低声呵斥道:“你怎么还不明白,萧恪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了,一个连自己的族人都能说杀就杀的人,什么心狠手辣的事做不出来,你真的想要我们魏家绝后吗?” 话说到这一份上,马氏终于泪眼婆娑点了点头,但还是不肯松开魏安的衣襟。 魏安又暗暗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拉开自己的衣襟,头也不回离开了卧房,只留下马氏一个人在房内嘤嘤而泣。 魏府并不算太大,从后院到大门也没有多远,但今日魏安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短短一段路他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才走到魏府大门。 此时魏府门外果然已经站了一队兵马,带队的校尉魏安倒是认识,姓严,平日里跟他很是客气,一口一句魏司马叫得很是亲热。 不过今天严校尉却好像突然跟魏安不太熟了,板起了一张脸,有些阴阳怪气说道:“魏司马,你今日可是起得有些晚了,要是误了大都督的事,可就不好了。” 魏安心中不由一阵恼怒,换作平时,一个小小的校尉怎么敢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但如今看着对方有些有恃无恐的样子,魏安也只好暂且忍气吞声,但还是冷冷说道:“严校尉,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官府上昨日办寿宴,忙活了一天,自然是有些累了,起得晚一些有什么不对吗?” 严校尉自讨了个没趣,心中也有些恼怒,却也不好发作,只是冷哼一声:“知道了,请跟我走一趟吧,免得误了大都督的事。” 魏安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着一张脸跟在严校尉后面朝着大都督府走去,只是每走一步,脚下都仿佛有千斤之重,似乎每一步都是在迈向鬼门关。 他不知道的是,同样是的场景也在另外十几位同僚家中上演,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昨晚在魏府内书房签下血书誓言要诛杀萧恪的那十几个人。 当他们一大早发现自己府邸被一队士兵包围,声称要带他们去见大都督萧恪,一个个都是吓破了胆,都认为是昨夜密谋之事东窗事发了。 尽管心中百般不愿,但兵临府外,他们最终也只能哭哭啼啼跟妻儿诀别,交代好后事,才步履蹒跚一步三回头被士兵带去大都督府。 第127章 东窗事发 不知过了多久,严校尉终于带着魏安来到大都督府,将魏安交给大都督府门外早已经等候多时的亲兵。 亲兵倒没有为难魏安的意思,反而很客气将他带到了大都督府的会客厅,这让魏安心中稍稍升起一阵希望,只要不是被关入后衙的地牢,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只是他一踏入会客厅的门,就瞬间呆住了。 因为此时会客厅内已经坐了十几个人,无一不是昨晚跟他在内书房一起密谋的同僚,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这些人见到魏安,一个个也是面色大变,顿时感觉心如死灰,哪里不明白他们昨夜密谋之事已经东窗事发,要不然萧恪怎么一个不漏将他们统统派兵“请”到了大都督府。 魏安尽管自己也是生无可恋,但还是有些心有不甘,狐疑的目光忍不住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划过。 因为萧恪知道得实在是太快,了解得太清楚了,魏安只能想到了是有人偷偷向他告了密,他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出卖了他们。 此时萧恪还未现身,这些人一个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比一个面色惨白,一个比一个垂头丧气,都是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看着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如此模样,魏安反而越发茫然了,此刻他是看谁都不像告密者,但又看谁都是告密者。 就在他还在胡思乱想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亢悠长的通报:“大都督到。” 会客厅内的每一个人都顿时身体一激灵,心情是越发惶恐和忐忑,一向胆小怕事的功曹参军宋尧甚至吓得双腿一软直接从椅子上滑落在地,很是狼狈,但其他人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一个人笑他。 他们的内心是一个比一个沉重,哪里还有心情笑话别人。 不多时,萧恪出现在会客厅门口,在场众人顿时全都站起身,一个个都神色复杂看着萧恪。 萧恪此时面沉如水,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只是看着这么多双眼睛看向自己,淡淡一笑道:“诸位为何都站着,坐呀。” 见萧恪发话,众人才一个个战战兢兢坐下,只是每个人都只敢用半边屁股沾椅子,但神色依旧一个比一个惶恐。 萧恪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命府里的下人给这些官员一人端来一杯热茶,随后招呼他们不要客气,品品他府里的茶水味道如何。 可这些官员此时此刻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品什么茶水,但萧恪的面子又不能不给,只好一个个都端起茶杯胡乱喝了两口,却根本品不出半点滋味。 萧恪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故作诧异问道:“看诸位的神情,莫非茶水味道不佳?” 看萧恪还在故弄玄虚,魏安实在是坐不住了,毕竟身为此事的主谋,看到萧恪那一刻,他比谁都要倍感煎熬。 于是乎,他心一横,牙一咬,当即起身说道:“大都督府上的茶水很是不错,只是不知大都督今日叫我等来大都督府,所为何事?” 见魏安主动站起来将话挑明,其他人都纷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一个个竖起了耳朵,眼睛更是一动不动看向萧恪。 本来萧恪还想再吊一下这些人胃口,好彻底击垮他们的心态,但现在魏安既然主动将话挑明,萧恪反而不好再拐弯抹角了,便淡淡说道:“既然魏司马问起,那我也就明说了。” 说到此处,萧恪故意看了魏安一眼,而后继续说道:“我最近听到一些风声,说是有一些人打算勾结起来,联手诛杀我,不知魏司马可曾听说过这件事?”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魏安,会客厅内的其他人无一不面色大变,心中更是惶恐到了极点。 魏安此刻内心比谁都要慌乱,他不知道萧恪是真的已经知晓了一切,还是故意在诈他,更不知道自己是该坦白从宽争取从轻发落,还是抵死不认赌萧恪手中没有任何真凭实据来指证他们。 不知内心挣扎了多久,魏安最终还是心一横,摇了摇头,沉声道:“回大都督,下官从未听说过此事,兴许此事不过是子虚乌有。” “子虚乌有?” 萧恪听完不由眉头一皱,随后目光看向其他人:“诸位觉得如何呢?” 其他人都纷纷低下了头,根本不敢看萧恪的目光,也不敢接萧恪的话,更不敢主动承认他们参与诛杀萧恪的密谋。 就连昨晚一直在跟魏安一唱一和的功曹参军曹松此刻脑袋也是低得比谁都低,似乎唯恐萧恪注意到他。 魏安看着自己的这些同谋者一个个都是如此模样,心中顿时绝望到了顶点,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让猪油蒙了心,跟这些人图谋大事,现在他们这副样子,不就是明摆着告诉萧恪他们这些人心里有鬼吗! 萧恪似乎早就想到有人不会痛快承认,也不恼怒,只是玩味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当着魏安的面拆开,右手捏着信纸的上半部分边缘,在魏安眼前晃了晃,冷笑道:“魏司马,你可见过这封血书?” 魏安瞳孔瞬间一阵收缩,满眼皆是不敢相信。 因为他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的书信分明是他们这些人昨天晚上在他府中密谋时签下的血书。 他记得清清楚楚,昨天晚上在送走其他人之后,便将这封血书藏在了内书房一处最隐秘的暗格内,暗格的机关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该如何触发,他连妻子都没告诉。 因此,他实在是想不通,这封信藏得如此隐蔽,怎么还是落到了萧恪手中。 此时其他人也看清了萧恪手中的血书,终于抛弃了心中一切的幻想,纷纷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哭天喊地说自己都是被魏安欺骗威逼才签下的血书,乞求萧恪可以网开一面,饶恕他们这一次。 萧恪冷眼看着眼前这出闹剧,目光看不到一丝怜悯。 突然间,魏安如同发疯了一般,拼命扑上去想要抢夺萧恪手中的书信,因为他心中清楚,冲撞冒犯萧恪顶多死自己一人,可若是不毁了这血书,自己全家老小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可萧恪似乎早就防着魏安这一手,不等他发话,荆烈不知何时从他身后出现,一掌打在魏安胸口,打得魏安飞出十几步远,重重跌落在地,口吐鲜血不止。 但此时的魏安已经顾不上体内的气血翻涌,挣扎着起身,爬到萧恪面前,抱着萧恪的腿苦苦哀求道:“大都督,是我一时糊涂,你杀了我吧,但求求你放过我的妻儿。” 其他人见状更是哭喊得厉害,都在哭求萧恪网开一面,放过他们和家人。 萧恪看着他们,最终还是缓缓点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初掌徐州,也不想大开杀戒,免得徐州百姓都以为我萧恪是一个暴虐嗜杀之人。” 众人听到这话,反而哭得更大声了,庆幸自己和家人捡回来一条命。 但萧恪却突然目光一寒,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分:“但是你们既然意图谋害于我,我就绝不可能再容许你们再在徐州为官,可我若是无故将你们免职,传出去又会坏我的名声。” “因此,等下我会让人给你们送来纸和笔,你们自己主动交代你们这些年贪赃枉法之事,再将你们这些年贪赃受贿得到的财物上交,我便会对你们网开一面,放过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人。” 说到这儿,萧恪故意停顿了一下,语气骤然变得凌厉:“若是我发现你们遗漏有一件恶事,隐匿有一文钱赃银,就别怪我将拿着这封血书,将你们全家老小下狱问斩了。”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萧恪的话彻底摧毁了这些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虽然又丢官又破财让他们痛不欲生,但能够保住自己和家人性命,已经该烧高香了。 第128章 刘氏父子 下邳城,刘府。 “父亲,出大事了!” 刘正风风火火闯进了父亲刘煦的书房,口中不住在大呼小叫。 此时刘煦正坐在书案后看书,见儿子突然闯了进来,也不生气,只是放下手中的书,笑眯眯看着他,和声问道:“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说吧,出什么大事了?” 刘正是从外面一路跑到父亲书房的,跑得是满头大汗,但此刻顾不上喘一口气,而是气喘吁吁跟刘煦说道:“父亲,司马魏安等一十八名官员先后上书给萧大都督,主动交待过往犯下的贪赃枉法之事,愿意辞去官职并将这些年贪墨的银两上交以示悔过之意。” “最终萧大都督念在他们主动坦白并上交赃款的份上,应准了他们的辞呈,对过往之事不再追究。” 刘煦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后笑笑,有些意味深长说道:“看来这位萧大都督人虽然年轻,但手段却很是了得呀!” 刘正看着父亲风轻云淡的模样,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父亲,你是不是早知道会有今日之事,所以前日才故意诈伤不去参加魏司马府上的寿宴。” 刘煦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你太看得起为父,为父又不是相士,哪能什么事都能未卜先知呀。” “那父亲那日为何不去参加魏司马府上的寿宴,难道不是因为事先便猜到萧大都督要对魏司马下手,因而故意疏远魏司马,免得遭到连累吗?”刘正看着父亲,心中越发不解,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困惑。 刘煦看着刘正,目光满是宠溺之色。 他一共有三个儿子,长子刘任和次子刘和都早已经靠着家族的荫庇入仕为官,只有这个小儿子刘正还在州学念书,一心想要高中一个进士,而不是通过家族的荫庇为官。 可惜的是,刘正连续三年进京参加省试(大宁的科举考试由尚书省负责,故而得名“省试”),可最终却都名落孙山,铩羽而归。 刘煦心中清楚,自己儿子屡试不中并非是因为学问不行,而是大宁科举的水太深了,虽然一向标榜公平取士,但实际上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谁能中榜谁会落榜,都是由那几位主持科举考试的主考官说了算。 因此,大宁自世宗宣皇帝创办科举以来,历届进士几乎都是出自那些最上等的世家大族,他们这种次一等的地方士族中举者可谓是凤毛麟角,更不用说那些无权无势的寒门子弟了。 彭城刘氏虽然在徐州也算是名门望族,但与兰陵萧氏和琅琊王氏这种世家大族相比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加上刘家朝中无人,自己儿子想要高中,简直是难于登天。 可他劝过儿子多次,儿子却还是不愿意靠着家族的荫庇出仕为官,一心只想金榜题名,光大彭城刘氏的门楣,刘煦也只能听之任之了,任由儿子折腾了,只希望他下次参加考试可以遇上一个公正些的主考官,能够真正做到以才取士。 虽然如今刘正还未踏入官场,但刘煦觉得儿子也老大不小了,自己身为父亲,是时候提前指点儿子一些官场上的道理了。 刘煦看着儿子,谆谆诱导道:“其实,为父并不能确定萧大都督是不是要对魏司马下手,但为父知道魏司马在这种时候提前为他的夫人举办寿宴,一定是为了联络其他人对付萧大都督。” “但不管他们二人最终鹿死谁手,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选择……你现在明白为父为什么要诈伤不去赴宴了吧。” “原来如此,父亲,我明白了,这就是你常跟我说的明哲保身之道吧。”刘正闻言当即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但他还有一点想不通,“父亲,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你既然猜到魏司马别有用心,为何不干脆推掉他的邀请,反而煞费苦心诈伤要我代为赴宴呢?” 刘煦看着儿子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笑了笑,耐心解释道:“因为我虽然也认为魏司马胜算不大,但不到最后时刻,胜负还是犹未可知,因此我们做人做事都要留一线,不能将事情做绝,断了自己的后路。” “还是父亲想得周到,是孩儿想得肤浅了。”刘正点了点头,心中对父亲越发佩服,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 看儿子如此受教,刘煦心中也是大感欣慰,毕竟若是儿子能够听得进自己的话,将来有朝一日入仕为官也能少吃不少亏,少走不少弯路。 他本想再趁热打铁指点儿子一二,但此时刘府的管家匆匆走进书房,神色有些紧张道:“老爷,萧大都督来了,如今人就在大门外,说是听说老爷腿脚受伤了,他过来探望一二。” “啊?父亲,萧大都督怎么会突然来我们刘府?” 不等刘煦说话,他的儿子刘正却先是大吃一惊,有些怀疑萧恪突然登门造访的原因。 随后,刘正看向父亲,有些不安压低声音道:“父亲,他……他不会是冲你来的吧。” 毕竟萧恪刚刚撤掉了一个长史一个司马,刘正很怀疑萧恪是不是又盯上了自己父亲的录事参军事一职,毕竟这可是大都督府的第三要职,位置也很重要。 刘煦脸上倒是看不出一丝慌乱,反而淡淡劝慰儿子道:“不必慌张,走一步看一步,若是他真的容不下为父继续做这个录事参军事,为父主动辞官给他腾位置便是了,难道他还能继续为难我不成?” 看父亲说得如此风轻云淡,刘正一颗心也稍稍安定了一些,随后又问道:“那父亲要亲自去门口迎接他吗?” 刘煦看了儿子一眼,摇了摇头道:“不,你替为父去门口迎接他,带他去为父的卧房去见为父。” 刘正闻言不由一愣,显然是不太明白父亲的意图。 刘煦淡淡一笑:“既然为父装伤,就要装得像一些,免得落人口实。” 刘正恍然大悟,果然父亲就是父亲,做什么事都是滴水不漏,让人根本挑不出半点毛病。 第129章 登门探病 萧恪站在刘府门外,背着手看着门头上的“刘府”二字,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他和申屠延合谋设下圈套,先是以贪赃枉法为名将长史李旷罢职免官,引得全体徐州官员人人自危,尤其是司马魏安更是方寸大乱。 而后他再用龙璟的字迹伪造一封假的密信,故意引诱魏安拉拢其他徐州官员对付自己,又让寒霜趁夜从魏府盗走他们联名签下的血书。 最后他凭借血书,不仅逼得魏安这些人主动辞官,还得将这些年贪污搜刮来的钱财一文不剩都吐了出来,反而极大充实了徐州的府库,也让他有足够的原始资本在徐州大展拳脚。 除此之外,萧恪还听说徐州百姓得知自己将这些贪官污吏削职为民,一时之间也是奔走相告,暗地里都在喊他萧青天,不得不说也算是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之喜。 不过,凡事都是有利有弊,萧恪如此大规模裁撤官员,虽说他是痛快了,但一时之间也多出了不少空缺,而这些空缺还大多是一些要紧的位置,都是需要有人来干活的,不可能一直空着。 萧恪此时手中无人可用,叫大哥萧恒从洛阳调派官员过来也来不及了,他便打算提拔一些徐州本地的人才,而这个录事参军事刘煦就是他相中的第一人。 因为那日魏安府上的寿宴他一直派人在外面盯着,自然知道刘煦因为出门之时不小心摔伤了脚最后只能让幼子刘正代为赴宴之事。 萧恪当然不会相信真有这么巧合的事,这个刘煦很明显是察觉到了什么,才故意装伤没有参加魏府的寿宴,最终躲过了自己的清洗。 这也让萧恪对这个刘煦产生了兴趣,他特意派人对刘煦好好调查了一番,发现刘煦官声是相当的不错,并没有与萧佑和魏安这些人同流合污,但因为做事滴水不漏,根本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连萧佑也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正因为如此,萧恪才决定亲自来登门拜访,好好会会自己的这个录事参军事。 他在门外没有等多久,就看到一名年约二十上下的男子匆匆从府内走出来,一见到他便躬身施礼道:“学生刘正,参见大都督。” 萧恪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知道那日就是他代替父亲刘煦赴宴,便笑笑道:“不必多礼,我今日前来登门并非是公事而来,只是听说你父亲前天晚上扭伤了脚,特意过来探望一下他。” 听说萧恪并非是为了公事而来,刘正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也笑笑道:“多谢大都督关心,家父已经找大夫来看过了,并没有伤到筋骨,因此没什么大碍,不日便可恢复如初了。” 萧恪看他说话之时,眼神有些飘忽,神色更是有些不自然,猜到他可能是不善于撒谎,但也不拆穿他,只是笑笑道:“既然我来都来了,你就领我去看看他吧。” 刘正忙不迭点点头,手一指府内的房内;“大都督里边请。” 随后,刘正在前边带路,萧恪则跟在后面进了刘府,一路往后院走去。 没走两步,萧恪便笑笑道:“我看阁下跟我年岁差不多,不如我称呼你一声刘兄吧。” 刘正吓得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学生万万不敢当。” 萧恪看刘正身上书卷气很重,便随口笑问道:“我看刘兄也是个读书人,不知可有功名在身?” 他不问这个问题还好,一问出口刘正面色顿时有些尴尬,嘴巴嗫嚅几下,最后也只能老老实实答道:“学生不才,如今还只是生徒尔。” 萧恪知道,大宁虽然实行的是科举制,但属于初创阶段,制度上还很不成熟,流程上也并不完善。 在他之前的那个时空,直到明清科举才彻底完善,每一个想通过科举入仕的读书人都要经过童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五级考试,要依次考取童生、秀才、举人、贡士、进士,最后才能入仕为官。 (注:不过其实举人已经有当官的资格了,不过一般只能做教喻和县丞这种不入流的小官,因此大多数举人还是打破头去考进士。) 而在大宁,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分为两种,即生徒和乡贡。 生徒就是国子监和各地官学的学生。 而乡贡就是读私塾或是自学成才的读书人,他们在通过州学和郡学的考试之后,也有资格进京参加省试。 也就是,在大宁,只有进士才算得上功名,刘正连续三次科举不中,一向深以为耻,没想到今日被萧恪一不小心戳中了痛处,自然感觉有些羞愤难当。 萧恪看出了刘正此刻的郁闷,也就不再多问什么,只是跟在刘正后面,很快便走到了刘煦的卧房门外。 刘正轻轻敲了敲房门,里面很快传来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谁呀。” 刘正隔着门恭恭敬敬回道:“父亲,是孩儿带大都督来看父亲了。” 片刻之后,房内缓缓传来一句:“请大都督进来吧。” 刘正推开房门,对着萧恪躬身说道:“大都督,里面请。” 萧恪点点头,进入屋内,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而后便看到刘煦躺在床榻上,面色微微有些苍白,看起来显得有些病态。 萧恪皱了皱眉头,心中暗暗一摇头。 这戏演得,多少有些过头了。 刘煦此时也看到了萧恪,在床榻上对着萧恪拱拱手道:“下官腿脚不便,不能给大都督全礼,还望大都督见谅。” 萧恪当然不会跟他计较这个,只是笑笑道:“我就是听说刘参军腿脚受伤才来探望了。” 刘煦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道:“大都督有心了,多谢大都督关心,是下官让大都督费心了。” 说完,刘煦给儿子刘正使了个眼色,故意高声说道:“正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大都督看茶。” 刘正知道父亲有事要和萧恪谈,自己不便在场,便借故要去吩咐下人给两人泡茶,便匆匆离去。 待刘正走后,刘煦看了萧恪一眼,有些意味深长说道:“即使大都督不来,下官也想等腿脚利索后去见大都督。” 萧恪听出他话里有话,但还是不动声色笑道:“既然刘参军身腿脚不便,还是要多多休息才是,其他事可以都暂且先放在一边。” 刘煦看着萧恪,摇了摇头道:“下官年事已高,又一向多灾多病,怕误了大都督,更怕误了徐州百姓,因此打算跟大都督辞去录事参军事一职,还请大都督准允。” 萧恪闻言一时愣住了。 什么情况,想要留下来的都被他逼走了,他想要留用的反而想主动走人? (弱弱问一句,你们喜欢主角留在徐州种一段时间的田还是希望他赶紧回洛阳继续尔虞我诈。) 第130章 以退为进 不过很快,萧恪便注意到刘煦眼中稍纵即逝的狡黠,心中当即有了计较。 敢情这个老狐狸再跟自己玩一手以退为进呢! 只不过萧恪倒也没有因此而恼怒,反而能够理解刘煦的想法。 毕竟自己执掌徐州没几天,便以各种手段一口气撤掉了包括长史司马在内的十几名官员,惹得整个徐州的大小官员是人人自危,都怀疑大都督是不是要将整个徐州官场都清洗一遍,以便统统换上他的人。 而刘煦身为录事参军事,地位仅在长史司马,难免会兔死狐悲,担心自己将成为下一个要被清洗的对象。 因此,他很聪明选择以退为进,主动向萧恪提出辞官,若是萧恪真有撤换掉他的意图,自然会顺水推舟批准他的辞官,之后也不会再为难他,他便可以安然全身而退,相比于魏安等人不仅管丢了,钱也没了,名声还臭了,下场简直不要太好。 若是萧恪无意撤换掉他,自然会挽留他,他再顺势收回自己的辞呈,继续做他的录事参军事。 虽然看穿了他的心思,但萧恪也不会去拆穿他,毕竟玩政治就是这个样子,明明什么都心知肚明,却还得故意装糊涂,假装没看透对方的真实意图。 “刘参军这是什么话,我初来徐州,很多事还要仰仗刘参军,刘参军怎么忍心此时弃我而去?”萧恪面上看起来很是震惊,极力出言挽留刘煦,“实不相瞒,我此次登门拜访,除了探望刘参军的伤势外,还有意将刘参军提拔为司马,不知刘参军可否愿意继续辅佐于我。” 简简单单一句话,刘煦便听出萧恪不仅无意撤换掉自己,反而有意重用自己,心中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因为萧恪若只是假意挽留自己,就不必要说什么提拔他为司马之类的话。 正如萧恪想的那般,刘煦当然不是真的要辞官,更不是想以辞官来要挟萧恪,只不过是想借辞官来试探萧恪对自己的态度罢了。 毕竟名门望族之所以是名门望族,除了家族财力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有权有势有地位,如果萧恪当真顺水推舟准允他辞去录事参军事一职,彭城刘氏在徐州的地位必然大不如前。 他承认自己行了一招险棋,好在最后他赌赢了。 “想不到大都督如此看重下官,反而越发让下官汗颜,下官自知才德浅薄,难堪大用,司马之位太过重要,大都督还是另择贤能吧。” 官场规矩就是如此,明明心中一百个愿意,但还是得按照惯例假意推辞一番,好让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萧恪穿越过来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当然也清楚这些规矩,也只能配合刘煦继续演下去,执意要将刘煦提拔为司马。 最终刘煦实在拗不过萧恪,只得无奈同意暂时接任司马一职,待将来萧恪寻到更合适的人选,他再退位让贤。 此时正巧刘正亲自端着两杯热茶进来,看到他的父亲和萧大都督相谈甚欢,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说父亲借故将他支开,但他还是始终放心不下,担心父亲会跟萧恪起什么冲突或争执,因此胡乱泡了两杯茶水便匆匆返回,好在自己担心的事情最后没有发生。 萧恪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而后看了一眼张正,笑着对刘煦说道:“方才我在进门之时,和令郎简单聊了几句,发现令郎满腹锦绣,谈吐不凡,刘氏一门家学深厚可见一斑。” “大都督过誉了,犬子不过是多读两年书罢了,经不得大都督如此谬赞。” 刘煦抚须一笑,嘴上谦虚,但得意之色却是言溢于表。 因为他们彭城刘氏来历并不简单,祖上也是出过皇帝建立过王朝开启过盛世的,只是之后随着改朝换代,地位一落千丈,好在最后还是重新以经学起家,以学问入仕,不知经过多少代人的努力,才总算在徐州的名门望族中有了一席之地。 萧恪笑笑,随后却是话锋一转,淡淡说道:“可惜,以令郎如此学问,竟无缘高中进士,实在是咄咄怪事。” 刘正本来正因为萧恪在父亲面前夸他,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可没想到萧恪却会突然提到他科举落榜之事,面色不由有些苍白,内心一时之间更是羞愤难当。 毕竟,科举屡试不中可以说是他内心深处最难言的一道伤口,没想到却被萧恪给无情揭开。 刘煦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又看了一眼萧恪,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他虽然对萧恪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以萧恪的身份和气度,不至于会这么无缘无故当着自己的面如此羞辱自己的儿子。 但萧恪既然偏偏提起自己儿子科举落榜之事,那必然是另有一番深意,自己只要听他继续往下讲就好了。 萧恪也注意到了刘正的异样,便笑着主动解释道:“刘兄别误会,我并没有任何轻视你的意思,我想说的是,以你的才华都尚且会落榜,可见这科举考试并不见得有多公平。” 刘正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萧恪没有躲避他的目光,眼神很是真诚。 刘正忍不住鼻子一酸,眼中隐约闪动着异光。 因为连续三年科举落榜,他的自信心受到了严重挫败,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是学问是不真的不行,否则怎么会连续三年都考不中一个进士。 虽然父亲刘煦一再安慰他落榜的原因是因为主考官不公,可刘正却只当父亲在安慰自己,根本不信。 可是他没想到,萧恪今日只是第一次见到他,便对他的学问赞赏有加,认定他考不中进士是因为科举不公。 刘煦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他宦海沉浮多年,当然不可能跟他的儿子一样单纯,被萧恪三言两语就给打动,他奇怪的是萧恪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在他和刘正面前提起科举之事。 “大都督言重了,自世宗宣皇帝开创科举以来,朝廷便一直以科举取士,这么多年也不见有什么不妥,岂能因犬子一人屡试不中,便认定科举不公。”虽然明知萧恪是向着自己儿子,但刘煦却故意说反话,就想听听萧恪如何回应,好知道萧恪真正的意图。 萧恪自然是听得出刘煦是正话反说,他也懒得再卖关子,索性直截了当说道:“刘参军误会了我的意思了,我并没有否定科举取士的意思。” “正是因为科举是本朝首创,因而还有还多的瑕疵,还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因此我打算过些日子上书给我兄长,提出一些科举考试方面的改革建议,完善科举制,使其能够真正做到公平取士,也让令郎这样真正有才之人不至于被埋没。” “不过在此之前,我打算先在徐州做一个试点,若是没有什么问题,便上书给朝廷,正式推广天下。” 刘煦和刘正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因为他们都没想到萧恪一个徐州的大都督竟然要对科举考试动刀。 不过想想萧恪背后还有一个权倾朝野的兄长萧恒,说不定这件事还真能让他做成。 事实上,萧恪并不是因为今日见到刘正,就突然心血来潮想要改革科举,而是早在他打算将魏安这些人逼走之前,便想过如何找人来填补这些空缺。 依照过往的惯例,这些游离于朝廷之外的大都督为了得到当地世家大族的支持,都会选择去任用这些世家的子弟来填充官场,从而将自己的利益与这些世家大族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萧恪并不打算遵循这个惯例,一来是因为他太清楚世家大族的德性了,注重自己家族的利益远远甚于对他的忠诚,一旦将来自己稍显颓势,他们很有可能就会毫不犹豫抛弃自己,另投他人,毕竟在他原来的时空,历史上只要一到王朝末年,这种事屡见不鲜。 二来是因为他知道世家子弟良莠不齐,其中不乏不学无术甚至心术不正之人,若是让这中人进入官场,别说辅佐他治理好徐州了,不添乱不掣肘就该烧高香了。 因此,他便想到要以科举考试选拔人才来填补徐州官场的空缺,既然如今的科举考试不公平,那他就完善到它足够公平为止,否则岂不是白瞎了他一个穿越者超前一千多年的知识。 不知过了多久,刘正看着萧恪,迟疑了片刻,还是强压住心中的激动,满怀期待问道:“学生斗胆,敢问大都督,要如何改革科举考试,才能做到真正的公平取士?” 萧恪心中自然对此早有腹稿,淡淡一笑道:“很简单,只需要做两件事,弥封和誊录。” 刘煦和刘正父子二人再次面面相觑,刘正心中更是隐隐升起一丝期待。 萧恪的方法虽然听起来简单,但好像还真能杜绝主考官徇私舞弊,保证科举考试的公平。 (另外一章改了几遍都不满意,先睡一觉,天亮改好再发。) 第131章 广陵之行 “大都督,这便是广陵书院。” 广陵书院门外,广陵郡长史佟庚指着书院大门上方的牌匾,态度很是谦卑,语气甚是恭谨。 广陵郡前任太守陈朔已经因为萧恪的举荐入朝为官,新的太守还未任命下来,因而如今广陵郡的大小事务实际上都是身为长史的佟庚在打理。 他听闻徐州大都督萧恪到了广陵,说是要去拜访广陵书院,便决定亲自跑去为萧恪带路,陪同萧恪前去一趟广陵书院。 因为佟庚心中清楚,如果整个徐州已经换了主儿变了天,若是能得到萧恪的赏识,他保不齐还有机会升任太守。 可要是惹毛了萧恪,恐怕自己连这个长史也做不下去了。 萧恪没有说话,只是顺着佟庚指的方向抬头一看,果然看到书院大门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广陵书院”四个古篆字。 自从开创科举取士,准许官学之外的读书人以乡贡的形式参加科举考试,短短几年时间,民间便有无数书院拔地而起。 毕竟官学每一年招收的学生就那么点儿,还几乎都被世家子弟霸占完名额,很多读书人根本挤不进去,而民间书院也就因此应运而生,专门招收寒门子弟和平民子弟,给了他们一个将来可以以才入仕的机会。 不过这些民间书院的水平参差不齐,教出的学生好不好全看书院老师的水平行不行,有些书院因为有名师,自然就声名在外,引得无数的读书人趋之若鹜。 而广陵书院之所以如此出名,就是因为书院有一个当世经学大家百里墨坐镇,不仅引来寒门子弟和平民子弟竞相来广陵书院就读,甚至一些世家子弟宁可放弃去官学的机会,也要打破脑袋拜入他的门下。 萧恪特意从下邳赶来广陵书院,就是冲着这个经学大家百里墨来的。 只因为刘煦提醒过他,若是想要另起炉灶搞一场全新的科举考试,非要有一个当世有名的经学大家来主持不可,如此一来才有足够的公信力和影响力,也能够吸引到更多的读书人来参加考试。 而百里墨无疑是一个最好的人选。 他自幼师从大儒郑融,深得郑融真传,更是青出于蓝,历任国子监博士祭酒,还主持校勘过不少儒学经典,是天下公认的儒学鸿儒,经学大家。 可惜三年前他因为公开上书反对大将军萧恒擅行废立,惹得萧恒大怒,险些被杀,幸好朝中有不少大臣为他求情,最终虽然得免一死,却被罢黜官职,赶回广陵老家。 之后便是广陵书院的院长多次上门邀请他前去书院任教,最终还是成功打动了百里墨,请到了这尊大佛,广陵书院也自此名扬天下,成为大宁无数无数读书人向往的殿堂。 萧恪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每次有求于于人,对方都或多或少跟萧家有点私人恩怨。 但他也知道刘煦说得不错,若是想要推动科举考试的改革,非要百里墨这个级别的经学大家来背书不可,因此萧恪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一趟广陵书院了。 因为佟庚是匆匆赶来见萧恪,根本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官服,因此书院的人大老远就看到广陵郡的长史领人朝他们书院的方向过来,早就有人跑去通报书院院长。 不多时,广陵书院的院长姜训便匆匆从门内走了出来,看到长史佟庚便躬身拱手行了一礼:“佟长史公务如此繁忙,还亲临广陵书院,草民有失远迎,还望佟长史见谅。” 佟庚当即面色大变,心中暗骂这个姜训白活这么多年,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堂堂徐州大都督就站在自己旁边,非要先跟自己这个小小的广陵郡长史见礼。 “姜院长,这位是萧大都督,还不快见礼。”佟庚干笑两声,几乎是在咬牙切齿提醒姜训。 姜训闻言不由一愣,这才注意到佟庚身边的萧恪,不过这也不能怪姜训眼拙,因为萧恪并没有穿官服,只是穿得华贵些,姜训本来以为他只是哪个世家的公子,没有想过对方竟然是执掌徐州的大都督。 不过他心中有些奇怪,因为他虽然身在广陵,也听说了下邳城兵变之事,还知道萧佑死于叛军之手,现在又是哪里冒出一个萧大都督。 但是见到佟庚对萧恪如此恭敬,身份自然不会有假,便慌忙重新向萧恪躬身行礼道:“草民参见大都督,草民有眼无珠,一时没有认出大都督,还望大都督恕罪。” 萧恪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动怒,只是淡淡说道:“姜院长不必多礼,我今日来此并非是为了公事而来,只是为了拜访百里先生而来。” 见萧恪没有因为姜训的失礼而雷霆大怒,心中总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看了一眼也是如释重负的姜训,有些没好气训斥道:“姜院长,愣着干嘛,还不快在前面为大都督带路!” “是,佟长史说的是,大都督里边请!” 姜训如梦初醒,慌忙将萧恪请进书院内。 不多时,姜训便领着萧恪一行人来到一间房舍外,里面一名发须皆白的老者正给下面的学子训话: “凡拜入我门下,须以诗书为堂奥,以性命为丕基,以礼义为门路,以道德为藩篱,若是做不到这四点,就不要说是我百里墨的学生!” 若是换作平时,姜训是绝不敢在百里墨给学子上课之时进去打扰,因为这个百里墨虽然学问大,但脾气同样不小,若是惹恼到他,哪怕对姜训也是照骂不误,一点不会给这个院长面子。 但今天不一样,惹恼了百里墨顶多多挨几句骂,但若是得罪了萧恪这个大都督,只怕整个广陵书院都要跟着遭殃。 因此姜训要萧恪在门外稍等片刻,随后便径直走进课堂内。 百里墨见姜训突然闯入,不由一愣,但不等他发火骂人,姜训便附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目光还时不时看向门外的萧恪。 百里墨面色却突然一沉,看了一眼门外的萧恪,冷着脸道:“不见,叫他请回吧。” 姜训面色大变,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他也没想到百里墨竟然在如此关头犯起了牛脾气,他很清楚,一旦百里墨跟人犯起了倔,就是一万个人也劝不动他。 跟萧恪一起等在门外的佟庚也想到百里墨竟然如此不识好歹,毕竟虽说百里墨学问了得,名声在外,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丢官闲赋的糟老头子罢了,怎么敢对萧恪一个大都督如此无礼。 “大都督,让下官去说吧。” 不过毕竟萧恪在自己旁边,佟庚也不敢自作主张,只能在一旁低声询问萧恪的意思。 萧恪却看了百里墨一眼,冷笑一声:“不必了,我原以为百里墨是个虚怀若谷、心忧天下之人,可如今一见,不过就是一个心胸狭隘、沽名钓誉之徒,如此伪君子,我不见也罢!” 言罢,萧恪转身就走,只留下众人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第132章 以理服人 “你给老夫站住!” 果不其然,萧恪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百里墨一声咆哮,声若洪钟,中气十足,可以看得出这位经学大家虽然年事已高,但身体还是颇为硬朗的。 萧恪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过身,只是背对着百里墨,似乎都不屑于回头。 课堂内的学子顿时一片哗然,对萧恪的无礼显然很是愤慨,毕竟百里先生可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天下读书人心中的楷模,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怎敢对百里先生如此不敬。 有几个学子愤怒之余,甚至想要上前跟萧恪理论,却被院长姜训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制止住,虽然他对萧恪的无礼也很是不满,但他知道萧恪绝不是他们广陵书院能够招惹得起的。 学子们尚且如此愤怒,百里墨就更不用说了,要知道他如今虽然是无官无职的一介白丁,但也是德高望重的一代鸿儒,上至朝中高官,下至普通学子,谁在他面前不是谦恭有礼,何时受过今日这等奇耻大辱。 萧恪不仅出言羞辱他在前,如今面对自己的愤怒更是以背对自己,对自己没有丝毫尊敬之心,可谓是无礼至极,百里墨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当即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萧恪面前,怒视着萧恪,厉声喝问道:“黄口小儿,安敢如此羞辱老夫!” “百里墨,你怎可对大都督如此无礼!”佟庚看在眼里,虽然他也奇怪萧恪明明特意从下邳跑来广陵只为见百里墨,却为何在见到百里墨之外对他出言不逊,但如今的情况已经顾不上让他再多想,当即出言呵斥百里墨,担心他会冲撞到萧恪,到时候事情可就更不好收场了。 可他还是不了解百里墨,萧恒权倾朝野他尚且敢上书反对,又怎么可能会害怕萧恪一个大都督。 姜训见状也是心中暗暗叫苦,既害怕两人的矛盾激化,更害怕百里墨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毕竟一旦惹怒了萧恪,可是会给整个广陵书院带来灭顶之灾的。 想到此处,姜训慌忙上前,将百里墨拉到一边,低声劝说道:“百里兄,大都督绝没有对你不敬的意思……” “姜院长不必为我粉饰,我就是对他不敬,因为他不值得我尊敬,更不值得天下人的读书人尊敬。”萧恪冷笑一声,语气满是嘲讽。 “好!好!好!”百里墨怒极反笑,随后用手指颤抖着直指萧恪,再次厉声喝问道,“老夫一生光明磊落,上对得起天地良心,下无愧于天下万民,你可以因为萧家一时得志不将老夫放在眼里,可你凭什么说老夫不值得天下人的读书人尊敬!” 萧恪毫不畏惧迎视百里墨满是怒火的目光,冷冷一笑,道:“就凭你因私怨而忘大义,置天下士子于不顾,就不配得到这些读书人的尊敬。” “简直是一片胡言!”百里墨越发气急攻心,厉声驳斥萧恪道,“老夫只是因你萧家目无君王,不愿与尔等同流合污,因此不愿见你,怎么就是因私怨而忘大义了?怎么就置天下士子于不顾了?” 萧恪冷冷一笑:“这么说,百里先生你是承认与我萧家有私怨了?” “非也!”百里墨摇了摇头,矢口否认道,“老夫与你们萧家并无任何私怨,老夫只是反对你们萧家把持朝政。” “当然,若是你们萧家能够迷途知返,愿意归还大政于天子,老夫也可扫榻以待,引你为座上宾。” 类似的话萧恪已经听过太多了,心中不得不感慨有些读书人的忠君思想当真是根深蒂固,尽管龙璟得位不正,尽管龙璟登基三年没有任何建树,但在这些读书人的心中,龙璟就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大哥萧恒即使做再多的事,在这些读书人心中永远只是一个祸乱朝纲的乱臣贼子。 不过萧恪大老远从下邳跑来广陵不是为了跟百里墨争论这个问题,更不想跟他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我知道百里先生对我萧家有诸多不满,但我今日特意从下邳跑来书院见百里先生,并非是因为我萧家之事,而是为了大宁千千万万个寒窗苦读的士子而来。” “可百里先生一听说我是萧家之人,便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将我赶走,对我避而不见,岂不就是因私怨而忘大义,置天下士子于不顾?”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百里墨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想要反驳萧恪,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从何驳起。 因为萧恪此时已经将他自己置于道义的制高点上,自己不论如何反驳,都是处于下风,反而落得一个因私废公的骂名。 他的学生们眼看着自己的恩师气被成如此模样,便想为恩师出头,上前跟萧恪理论,却再次被院长姜训用眼神制止,示意他们不要添乱,否则一律赶出书院。 不过姜训也担心百里墨会因此气坏了身子,便上前低声劝说百里墨道:“百里兄,既然大都督说自己是为了天下士子而来,不如就先听听他的来意,再做决断不迟。” 可就是这句话反倒是提醒了百里墨,他当即冷哼一声,阴沉着脸说道:“萧大都督,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天下士子而来,若是老夫不见你就是弃天下士子于不顾,那老夫今日倒想好好听听,你是怎么个为天下士子而来法!” 听到百里墨终于问起了自己的来意,萧恪心中不由会心一笑,申屠延果然将人性都给琢磨透彻了,对付百里墨这种只认死理的经学大家,求他没有用,跟他讲道理也讲不过他,唯有用激将法才有一线机会。 此时萧恪终于收起脸上的冷笑,目光毫不回避直视百里墨,正色沉声道:“我大宁自世宗宣皇帝以来,一直都是以科举取士,百里先生也做过主考官,在你看来,如今的科举是否真的做到了公平取士。” 百里墨一时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萧恪说得没错,他确实做过一次省试的主考官,可正是因为那一次的经历,之后的历次省试,不管皇上和同僚如何劝说,他都没有再担任过省试的主考官。 只因为当时他悲哀地发现,除了他自己,其他主考官在拿到考生卷子之时,第一件事不是看考生的文采如何,而是先看过考生的姓名,以便了解考生的出身如何…… 如此荒唐的判卷方式,导致最终决定考生能否高中的,不是文采,而是家世。 百里墨认为朝廷开创科举,本意是为了以才取士,可当今的科举考试就毫无公平性可言,他自然不愿再掺和其中,免得反而负了那些寒窗苦读的读书人。 如今他被罢官回乡,在广陵书院教书育人,看着这些寒门子弟和平民子弟读书一个比一个刻苦勤奋,但他心中却知道这些人也许一辈子都无法高中进士,对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呢,只是他从来不对人说罢了,可没想到今日竟被萧恪捅了出来。 萧恪此时见百里墨久久不语,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触动到了他,便继续说道:“不瞒百里先生,我今日之所以来见百里先生,就是为了科举之事而来,我打算过些日子上书给我兄长,提议对科举考试进行一些必要的改革和完善。” “不过在上书之前,我打算先在徐州试行一次,若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便上书给朝廷,正式推广天下。” “因此,我打算下个月在下邳城举办一场真正公平公开公正的州试,我希望百里先生能够出任这次科举考试的主考官。” 百里墨本能就想要拒绝,毕竟他曾在离开洛阳之时当众立下过誓言,终此一生,绝不与权臣同流合污,若是违背此誓言,天人共弃。 但话到嘴边,却突然变成了一句:“你说得倒是轻巧,那你说要如何保证这场州试能够做到真正的公平公开公正。” 因为百里墨突然感觉,与天下千千万万个读书人的前程命运相比,自己个人的得失荣辱反而是不值一提了。 萧恪淡淡一笑:“很简单,既然主考官都是先看名字再评文章,那州试就实行弥封和誊录,如此一来,他们就是想暗箱操作,也是无计可施。” 百里墨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后看着萧恪,目光又是惊喜又是诧异,心中更是暗暗感慨,科举实行已经有百年之久,怎么这一百多年来就没有人想到如此简单的两招便可实现科举考试的公平性呢。 萧恪似乎看出了百里墨的感慨,心中也是暗暗摇了摇头,也许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不是没人想到这两招,而是有人即使想到了也会有更多人去反对推行,毕竟人都是自私的,谁又会愿意更多人参与进来分一杯羹呢? “我萧恪在此代表天下每一位寒窗苦读的学子,恳请百里先生担任州试的主考官,为科举公平取士开先河。” 萧恪神情庄重,双手作揖,躬身对百里墨深深一拜。 百里墨看看萧恪,再看看自己的那些学生,看着他们眼中的希望和期盼,最终还是默默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对萧恪道:“老夫答应你了。” 此话一出,课堂内的学生无一不欣喜若狂,甚至不少人兴奋到热泪盈眶,毕竟多年寒窗苦读,他们比谁都渴望科举考试能够真正做到公平公开公正,真正做到以才取士。 萧恪再次深深一拜:“我再次代表大宁千千万万的学子,多谢百里先生,我为我方才的无礼向百里先生赔罪。” 萧恪说得言真意切,百里墨却丝毫不领情,只是冷哼一声道:“萧恪,我之所以答应出任州试的主考官,可不是为了帮你,而是为了你口中的千千万万的学子。” 萧恪当然不会跟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淡淡笑道:“百里先生大义,不愧是为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不必给老夫戴这种高帽,老夫不吃这一套!” 百里墨却不吃他这一套,摆摆手便转身回去继续给他的学生们上课了,只是心中还是暗暗摇头一阵感慨,一个如此心怀天下士子之人,为何偏偏是权臣之弟呢! 萧恪当然计较百里墨的冷落,反正事情已经办成,他便转身告辞而去。 只是他没注意到,在书院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双眼睛正饶有兴趣目送着他的离去…… (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祭出横渠四句……困了,剩下那章白天补上。) 第133章 冲撞酒楼 萧恪走出广陵书院大门之时,已经是日近黄昏。 跟在他身后的佟庚看了一眼天色,随即快步跑上前,有些讨好道:“大都督,你看天色也不早了,下官特意在广陵城中最好的一品居安排了一桌酒席,为大都督接风洗尘,还望大都督赏脸。” 萧恪看了佟庚一眼,随后看向荆烈,笑着问道:“荆烈,你饿了吗?” 自从进了广陵书院,荆烈整个人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彻底蔫了,是一点精神也打不起来。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是他娘胎里就落下的病根,一靠近书院就浑身不自在,一看到书就犯困,甚至是一听大头疼得要紧,要不是放心不下萧恪的安危,他是打死也不愿踏进书院的大门。 不过现在一听萧恪问他饿不饿,荆烈整个人顿时就来了精神,咧着一张大嘴笑道:“有酒吗?” “有!有!有!”一听荆烈问起酒,佟庚连忙在一旁接话道,“一品居有三十年的陈年佳酿,一定能让荆壮士喝个痛快。” 一听有三十年的佳酿,荆烈当即乐得嘴角都快咧到了耳后根:“有好酒就成!” 萧恪也笑笑,对佟庚道:“那就劳烦佟长史在前面带路吧。” “多谢大都督赏脸!” 佟庚顿时大喜过望,不由暗暗看了荆烈一眼,心中暗道这个贴身护卫跟大都督关系竟然如此亲近,还好自己一路过来都没有轻慢他的地方。 …… 不多时,萧恪便在佟庚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品居的楼下,他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因为萧恪身份尊贵,佟庚自然是半点不敢携带,早就事先安排大批差役将酒楼前后的街道都给拦起来,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免得有人冲撞到萧恪。 而一品居知道徐州大都督要来,更是不敢怠慢,好说歹说将在酒楼用餐的客人统统劝走,将整个酒楼都给清空了,为的就是不让其他客人惊扰到萧恪吃饭。 此时萧恪站在一品居楼下,看着空荡荡没有一个客人的酒楼,再看看那些被差役远远隔开的百姓,面色反而似乎有些不悦。 佟庚为官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一看到萧恪皱眉隐隐有些不满之意,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慌忙陪着笑脸低眉顺眼问道:“大都督,是不是下官的安排有什么不妥之处?” 萧恪看了他一眼,目光似乎是别有深意:“佟长史,若是知道你会如此安排,这顿饭我就不来吃了。” 佟庚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听出了萧恪的言外之意,是在责怪自己安排得太过了,吓得慌忙赔罪道:“大都督息怒,是下官一时考虑不周,还望大都督恕罪。” 萧恪暗暗摇了摇头,虽然佟庚这次做得确实有些过了,但他不是一个人不近人情的人,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跟他大动肝火。 他只是在心中暗暗感慨,果然古往今来,总有一些官员都是将心思放在巴结上官身上,费尽心思去讨好,到头来反而是过犹不及。 不过现在看佟庚满脸诚惶诚恐的模样,萧恪也就懒得再跟他计较,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算了,下不为例,让那些差役都散了吧,别因为我一个人搞得人家整个酒楼都做不成生意。” “下官知错了,多谢大都督宽宏大量,下官这就将差役们都撤走。” 佟庚闻言顿时如释重负,知道萧恪这话的意思是不再追究,当即连连点头称是,随后就要吩咐那些差役撤走。 但偏偏就在此时,左边的人群却突然一阵骚动,隐隐传来推搡争执之声,似乎是有人硬要往里闯,但是都被差役给拦了下来 荆烈耳朵是何等灵光,一听到喧闹声当即面色一凛,用身体挡在了萧恪前面,一双眼睛更是在不停观察周围的动静,以防有人对萧恪不利。 佟庚更是面色大变,目光下意识看向萧恪,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好不容易请得动大都督赏脸跟他一起吃顿饭,没想到却突然有刁民生事,若是惊扰冲撞到了萧恪,惹怒到他,自己这个长史可就算是做到头了。 不过好在萧恪只是目光深沉看着喧闹的方向,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怒意,这也让佟庚心中稍稍安定一些。 但他不敢懈怠,当即唤来一名差役,厉声喝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差役看起来也有些惊魂未定,看了一眼萧恪,哭丧着一张脸回道:“大人,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刁民就像突然发疯一样,拼命要往里闯,说是有事要跟大都督说。” 一听这些人是冲自己来的,萧恪不由眉头微微一皱,隐隐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因为他来广陵并非是大张旗鼓来的,知道的人并不多。 可是这些百姓是怎么知道他这个徐州大都督来广陵了,还特意跑到他准备吃饭的酒楼外面吵着要见他。 佟庚看到萧恪再次皱眉,心中不由一惊,不过他这次显然是会错了萧恪的意,当即高声吩咐道:“还愣着干嘛,快叫另一边的差役过来帮忙,一定要拦住这些刁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冲撞到大都督。” 萧恪本想阻止,但心中却突然一动,只是沉声强调了一句:“不许伤到百姓!” 差役哭丧着脸领命而去,心中却在叫苦不迭,这都叫什么事呀,一个要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拦住百姓,一个又不许他们伤到百姓,这不是为难他们这些做事的人嘛! 有另外一边的差役赶来支援,总算是拦住那些企图往里闯的百姓,因为有萧恪的吩咐在,这些差役也不敢动粗,只能手拉手组成一道人墙将百姓死死挡在了外面。 佟庚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用袖子轻轻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感觉自己头上的乌纱帽总算是保住了。 可谁也没想到,此时右边本来在观望的人群突然也传来一阵骚动…… 佟庚脸色再次大变,循声望去,只见几名衣衫褴褛的百姓已经拨开人群,朝着萧恪的方向狂奔而来。 因为右边的差役几乎都被佟庚抽调一空,剩下的几个差役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虽然拦下了几个,但最终还是有三人跑到了萧恪附近,好在被荆烈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但此时萧恪却是淡淡一笑,吩咐荆烈道:“荆烈,不必阻拦,放他们过来吧。” 佟庚感觉有些不妥,慌忙凑上去小心提醒道:“大都督,这恐怕有些不妥吧,这些刁民来意不明,下官担心他们会对大都督不利,不如先让下官去问问他们……” 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佟庚看到萧恪别有深意看了他一眼,心中一惊,当即讪讪退了下去,不敢再多嘴。 荆烈则干脆多了,一听到萧恪的吩咐便退到一边,似乎完全不担心这些人会对萧恪不利。 三名百姓冲到萧恪跟前一个个倒头便拜,却一个看着一个,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萧恪看他们三人皆是衣衫褴褛,瘦骨嶙峋,面有菜色,其中一个看起来还是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半大孩童,瘦得就剩皮包骨,心中顿生怜悯之心,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后尽量用轻和的语气问道:“你们不必害怕,现在我人就站在了你们面前,你们有什么想跟我说的,都尽管说出来。” 三名百姓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那名孩童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高声问道:“大都督,你的官够大吗?” 在场的人闻言顿时都傻眼了,什么情况,敢情这伙人冲撞了半天,竟然还不知道他们要见的是什么人。 “放肆,你怎敢对大都督如此无礼!”佟庚身为广陵郡的长史,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即厉声呵斥道。 “你给我闭嘴!”萧恪狠狠瞪了佟庚一眼,心中却感觉有些心酸。 古代的贫苦百姓就是如此,与后世发达的信息时代不同,一辈子都很少有机会出远门,因此没见过什么世面,见识自然少得可怜,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竟然都不知道掌管他们徐州的父母官是什么官职。 萧恪上前扶起这名孩童,温和一笑道:“你放心,我的官够大,整个徐州没有比我更大的官了。” 一听萧恪是徐州最大的官,这名孩童的眼睛顿时亮了,当即满脸期盼看着萧恪:“大都督,既然你的官这么大,那你可以帮我阿爹把我们家的田地给要回来吗?” 说到这儿,孩童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嗷嗷大哭道:“如果我家的地要不回来,我跟阿爹阿娘还有妹妹都会没饭吃,我们全家人会饿死的。” 萧恪看他哭得如此伤心,心中越发不忍,他轻轻给孩童擦干眼泪,随后看着跪在地上同样垂泪的两名百姓,再看看不远处一个个被差役挡在外面却眼巴巴望向他的百姓,内心一时大为触动, 他猜到这些百姓很可能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不惜冲撞差役也要见他,就是为了求自己这个大都督做主。 尽管心中酸涩得厉害,萧恪却突然笑了,大声说道:“你们都饿了吧,今天我请你们吃顿好的,我们别吃边说吧” 在场的百姓听萧恪要请他们吃饭都不由愣住了,心中又是受宠若惊又是不安,本能想要拒绝,肚子却有些不争气咕咕乱叫起来。 但他们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看萧恪的目光更是充满膜拜之色。 看来那个书生果然没有骗他们,只要找这个萧大都督,他就一定会为他们这些百姓做主的。 (不好意思,身体有些不舒服,拖到现在才补更。) 第134章 强取豪夺 今天酒楼比平日里任何时候都要热闹,但一品居的吴掌柜脸色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难看。 之前长史佟庚派人告知大都督要在他们一品居吃饭时,可把吴掌柜给激动坏了。 毕竟大都督可是他们徐州的天,只要他在一品居吃饱喝足后能够说出一个“好”字,那可是块活生生的金字招牌呀,今后广陵城那些官员和富商还不抢着来捧他们酒楼的场,生意想不兴隆都难。 为此,对于这场意义非凡的酒席,吴掌柜是处处亲力亲为,从采办到下厨都一直亲自盯着,就是担心下面的人有什么地方没做到位,到时候砸了一品居的招牌事小,若是得罪了大都督可就谁都担待不起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最后大都督萧恪确实大驾光临了他们一品居,可却要在他们酒楼请几十个泥腿子吃饭。 倒不能怪他吴掌柜嫌贫爱富,狗眼看人低,他们一品居既然是整个广陵城内最出名的酒楼,价钱自然不会低到哪里去,寻常人家根本消受不起,因此来他们酒楼吃饭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 可今天一品居招待了这么多的乡野村夫,一旦消息传出去,以后哪个达官贵人还会来他们酒楼吃饭呀,那不是自降身份吗?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百姓再卑贱,也是大都督请来的客人,吴掌柜和酒楼的伙计即使心中再膈应,也不得不笑脸相迎,很快便将各式酒菜端上了桌,顿时香气四溢,让这些一辈子没吃过甚至都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的穷苦百姓不由食指大动,一个个都在狂咽口水。 尽管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直勾勾看着桌上的酒菜,闻着诱人的香气,肚子咕咕叫得更欢,可是谁也没敢动筷子。 有人实在饿得不行想伸手去端起碗筷,却被人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一脚,提醒他不许在大都督面前放肆,吓得他又赶紧缩回了手。 萧恪看出了他们的拘谨,轻轻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好心好意请你们来吃饭,你们却不动筷子,一口不吃,这是不给我这个大都督面子吗?” 一听这话,这些百姓顿时就慌了,一个个慌忙站起来想要为自己辩解。 但萧恪却又笑笑道:“我不想听你们解释,若是给我面子,你们该吃吃该喝喝,若是不想给我面子,现在就可以自行离开酒楼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这些百姓哪里还听出来萧恪是真心实意请他们吃饭,一时之间一个个眼眶都红了,鼻子也酸得厉害,喉咙更是堵得难受。 这一次,他们最终没在推辞,再次谢过萧恪之后,一个个终于端起了自己面前的碗筷。 虽然在动筷子之前,他们一个个都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要尽力吃得斯文一些,吃相不要那么难看,不能在大都督面前失了礼丢了脸。 可当第一口饭菜下肚,谁都无法再压制住自己肚子里的馋虫,一个个都狼吞虎咽,大快朵颐,感觉恨不得连碗筷都一起吃下去,吃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吴掌柜和众多伙计看在眼里,不由连连摇头,心中暗暗感慨果然是野猪吃不了细糠。 萧恪却反而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前世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每次有社会上的志愿者带一些好吃的来看他们,他们这些孩子的吃相又好到哪里去。 想到这儿,他心中不由一动,目光在这些百姓中间巡睃,很快看到了那个半大的孩童,只见他此时正撕下一只鸡腿啃得正香,啃得自己是满嘴油腻。 但奇怪的是,他吃了几口之后,却突然停下了嘴,将鸡腿塞进了自己怀里,随后端起碗筷吃起了白米饭。 萧恪感觉有些奇怪,便走向前,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他们的肩膀。 孩童转过头,看到萧恪站在自己身后,吓得连忙放下筷子,低下头不敢说话,同桌的其他人看到萧恪,也下意识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不敢再吃。 萧恪摆摆手示意其他人不必在意他,好好吃自己的喝自己的,随后俯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孩童的脑袋,轻声问道:“鸡腿怎么吃到一半就不吃了?” 孩童抬头看了萧恪一眼,随即又快速低下头,小声说道:“鸡腿太好吃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阿爹阿娘还有妹妹也没有吃过……所以我想带回家给他们也尝尝。” 萧恪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从他怀里拿出鸡腿,塞进他的嘴里,笑笑道:“你喜欢吃鸡腿就多吃点,待会你走的时候我会让酒楼给你打包一只烧鸡带回家去,让你的阿爹阿娘和妹妹都能吃上。” 孩童嘴里塞着鸡腿,抬头呆呆看着萧恪,突然就泪流满面,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随后跪在地上对着萧恪一直磕头,嘴上还不停哭喊道:“大都督,你是个大好人,我程阿宝将来一定要报答你。” 萧恪连忙将他扶起,轻轻为他擦干脸上的泪水,笑笑道:“好好好,你叫程阿宝是吧,我等着你将来报答我,现在你先好好吃东西吧。” 程阿宝用力点点头,看着萧恪,心中却多了某种异常坚定的心志。 吴掌柜和众多伙计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知为何,此刻只觉得脸上躁得慌…… 佟庚也怔怔看着萧恪,心中一时之间也是感慨万千,明明他和以前执掌徐州的萧佑一样都是姓萧,还是都出自兰陵萧氏,怎么两个人差别这么大。 ……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桌面上的饭菜就被这些百姓风卷残云一般给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连菜汤都没有剩下一滴。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他们一辈子都没吃过的美味,可半点都不能浪费。 待酒楼的伙计将桌面上的东西都收拾走之后,萧恪看着这些一个个吃得肚皮圆鼓鼓的百姓,笑着问道:“怎么样,可都吃饱了吗?” 一听萧恪问话,这些百姓纷纷点头表示自己吃饱,还不忘再次谢过萧恪。 萧恪点点头,随后脸上笑容尽敛,正色问道:“既然你们都吃饱喝足了,那我们开始谈正事吧。你们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这么多人之所以要见我,到底所为何事?” 这些百姓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一个看起来像是上了年纪的白发老者颤颤巍巍站了出来,哆哆嗦嗦就要给萧恪下跪。 萧恪轻轻一抬手,沉声道:“老人家,不用下跪,有什么话你站着说就行。” 老者感激看了萧恪一眼,随后开始絮絮叨叨说道:“多谢大都督,我们这些人都是广陵城外程家村的人,都姓程……我们村本来每户人家都或多或少有几亩薄田,好好耕种,辛苦一年也能勉强让一家老小吃上饱饭。” “可是好景不长,去年淮南闹水灾,把我们村所有人的田地都给淹了,全村人都没了过冬的口粮。” “这时候,附近就一个庄园的管事找到我们,说他的主人心善,可以借粮食先撑过去,等来年我们收上了粮食再还给他们。” “我们村的人都以为遇上了大善人,自然都答应了下来,全村人都借了他们庄园的粮食。” “可谁知道,今年我们刚在地里播好种子,那个管事就找上门了,非逼着我们马上还粮食给他们,否则就要用我们的田地抵债。” “我们哪里肯答应,那管事就将我们全村人都告到了县令那里,县令不知道是不是收了他们的礼,竟然将我们的土地都判给他们……呜呜呜,没有这些田地,我们全家老小可怎么活呀!” 说到这儿,老头不由失声痛哭起来,其他人也是一个个面色黯然,不时偷偷抹起了眼泪。 萧恪看得有些心酸,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四个字——土地兼并。 他知道,历史上每个王朝灭亡的最终原因千奇百怪,可追根究底,大多数时候灭亡的根本原因都是因为土地兼并。 尤其是每逢天下有大灾,世家大族和权贵们便闻风而动,用各种手段收购甚至强占百姓的田地,最终造成大量百姓失去田地,无一为生,一旦这些百姓活不下去,只要出现一个枭雄将他们组织起来,便是这些流民反叛朝廷挥刀砍向权贵的时候。 依照前身留给他的记忆,白巾之乱就是叶楠在巨鹿一带鼓动流民揭竿而起,不少失去土地的百姓竞相投奔,导致起义迅速席卷大宁十四州。 这些流民出身的起义军恨透了这些抢走他们土地的世家大族和权贵,所到之处,都将当地的官员、地主和权贵屠戮殆尽,一些世家大族家大业大,很多族人来不及逃走,最终都惨死在白巾军手中。 尤其是作为白巾军起势之地的冀州,大大小小的世家大族几乎没有一个能够逃过白巾军的毒手,尤其是清河崔氏,因为离巨鹿近,除了在京城的族人,整个家族几乎都被白巾军屠杀殆尽。 萧恪也没想到白巾军还没被平定几年,这些世家大族和权贵就将白巾之乱带来的劫难忘得干干净净,又开始故态复萌,再次对这些百姓的田地上下其手,就不怕再逼出一次白巾起义,将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和权贵再屠杀个干净吗? 但萧恪知道此刻不是愤怒的时候,他看了一眼一旁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的佟庚,冷声问道:“佟长史,你知道这个事吗?” 不等佟庚回话,老者便止住哭声,抢着说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当初我们眼见县令偏袒对方,我们便找到太守府,想要佟长史为我们做主,可他却说他也帮不了我们,还劝我们息事宁人算了,对方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萧恪目光骤然变得凌厉:“佟长史,可有这回事?” 佟庚深深低下头,不敢看萧恪的目光,更不敢狡辩:“回大都督,确有此事。” 萧恪怒极反笑,随后冷声问道:“好,很好,我倒想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竟然让你这个堂堂的广陵郡长史都不敢得罪。” 佟庚终于抬起头,看着萧恪,最后牙一咬,心一横,叹了口气道:“大都督,他们就是你的族人!” 第135章 江都借兵 广陵郡位于徐州最南端,地处长江北岸,与扬州的吴郡隔江相望,位置极为重要,因此在广陵郡最南的江都县常年驻扎有一支一万余人的军队,用以防备南边的扬州贸然发难,北上突袭徐州。 驻军的主将叫罗岱,也是一员追随萧儁多年的老将,为人很是谨慎稳重,因此很早就被萧儁委以重任,他也没有辜负萧儁的信任和重用,镇守江都多年,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此时夜色已深,江都县北城门上的城墙插满了火把,将整个城头照得亮如白昼。 因为前些日子下邳城中的丹阳兵哗变,南边的扬州似乎有些蠢蠢欲动的迹象,罗岱担心扬州军会趁机北上趁火打劫,因此早早就严令全军上下都时刻戒备,若有懈怠者,一律军法处置。 正是因为罗岱的三令五申,使得值夜的守军半点不敢懈怠,一个个都在严密监视着城外的动静。 突然间,有耳朵比较敏锐一些的士兵似乎听到城外的官道上传来一点声响,听动静似乎是马蹄奔跑的声音。 听到动静的士兵当即面色一变,因为此刻已经是三更天,城门早就关闭了好几个时辰,不到天亮是不会开启的,可现在却有人骑着马朝城门奔来,很有可能来者不善呀。 他们不敢迟疑,连忙喊来其他值夜的士兵,一双双眼睛都在一动不动看着城外的方向,一些士兵更是直接张弓搭箭对准了城下。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不多时他们便看到一个身材很是雄壮的大汉骑着一匹骏马冲破夜幕而来,马儿张着嘴一直在喘粗气,看得是连夜赶了很长的路。 看到来的只是一个人,城头上的士兵顿时都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一名士兵冲着城下的壮汉高声警告道:“站住,再往前我们就要放箭了。” 壮汉抬眼望向城头,果然看到有几十支弓箭对准了自己,但他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惶恐慌乱之色,反而冲着城头上大喊道:“自己人,我叫荆烈,是大都督身边的护卫,奉大都督之命,有事来见罗将军的。” 一听对方竟然是大都督派来的人,城头上的士兵都不由心中暗暗一惊,但他们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主,便冲着城下的荆烈大喊一声道:“那你在下面先等一下,我去叫我们校尉来。” 城下的荆烈没有说话,只是冲城上点点头,随后便看到有士兵消失在了城头。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个校尉模样的人就出现在了城头上,他看了一眼城下的荆烈,不由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始终感觉,大都督大晚上竟然派人来江都,这也未免太反常了吧。 他有些怀疑对方会不会是扬州派来的细作,为的是来诈开他们的城门,但尽管心中有顾虑,他还是高声冲对方喊道:“既然你说自己是大都督派来的人,可有什么凭证?” 荆烈解开背上的行囊,冲城头上挥了几下,高声回道:“我身上有大都督给我的令牌和手令。” 听到对方有手令和金牌,校尉便给一旁的士兵使了一个眼色,示意降下一个吊篮下去,随后又冲着城下高声喊道:“你将令牌和手令放入吊篮中,若是我们核验过后没有问题,自然会放你入城的。” 荆烈也不废话,也不下马,只是手一扬,手中的包裹飞出,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入吊篮之中,倒是看得城头上的众人心中暗暗一惊,都没想到这个莽汉竟然有如此身手。 吊篮很快被士兵拉了上来,校尉上前打开吊篮中的包裹,果然看到里面有一块令牌和一份文书。 校尉仔细检查了令牌,又核验过文书上的印鉴,确定过两样都没问题,这才下令降下吊桥,打开城门,随后亲自领着荆烈去他们主将罗岱府上。 …… 罗岱在自己府上睡得正沉,却突然被人叫醒,本来是一肚子火气,但是当得知竟然是大都督派人来找他,瞬间睡意全无,胡乱披了件衣服,就匆匆赶来见客。 荆烈见到罗岱也不多做寒暄,便直接将手中的令牌和手令交给他。 罗岱接过两样东西,下意识看了荆烈一眼,只觉对方很是眼生。 不过他也知道之前掌管徐州的副都督萧佑已经死于丹阳兵哗变,如今执掌徐州的是原本的大都督萧恪,自己不认得他身边的人也正常。 不过出于谨慎,罗岱还是先仔细检查过令牌,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才将令牌放到一边,随后打开手令,只是看一眼,心中不由猛然一惊。 因为萧恪在手令竟然要求罗岱立即调拨五百骑兵前去广陵县,他自有大用,但具体有什么大用,手令中却是只字未提。 罗岱又看了一眼荆烈,见他一脸风尘仆仆,便有些不解问道:“是广陵城出了什么事吗?竟让大都督连夜派你来江都调兵。” 荆烈牢记住萧恪临行前的吩咐,只是摇摇头道:“罗将军就不必多问了,我只是奉命行事,有些事不该我问的,我是绝不会多问的。” 罗岱心中不由暗暗一惊,他相信这种话不可能会出自一个莽汉之口,这很有可能就是萧恪的意思,借此人之口告诫自己不该知道的事不要多问,只管遵照他的命令行事就好了。 罗岱不敢再多问,笑笑对荆烈说道:“既然如此,我先让人带荆壮士下去休息,待天亮之后我亲自领你去兵营点齐兵马,随你一起回广陵。” 荆烈却再次摇了摇头:“大都督临时前特意吩咐过我,要我一见到罗将军就立即随罗将军去军营点齐兵马,连夜带回广陵,不可在江都城中耽搁。” 罗岱闻言心中再次猛然一惊,他没想到萧恪竟然如此迫切要从江都调兵去广陵,连一晚上都不能等。 但他没有再多问,只是当即命人领着荆烈前去军营点兵。 看着荆烈离去的身影,罗岱心中隐隐约约有种预感,萧恪很有可能要用这五百兵马将整个广陵搅得天翻地覆。 第136章 雷霆出击 广陵城以东二十多里外有一座占地数百顷的田庄,因为背靠龙山,故而得名龙山庄园,是兰陵萧氏在广陵郡最大的一座庄园。 龙山庄园依山傍水,风景很是秀美,附近零星分布着几个村庄,村中住的都是庄园的佃农,以租种萧家的田地为生。 其实很多帝佃农本来都是有自己的田地,只是因为去年淮河闹水患,导致他们田地被淹,颗粒无收,最终为了一家老小能够活下去,只能含泪将祖上传来来的几亩田地贱卖给萧家或者其他权贵,自己一家老小也沦为人家的佃农。 这天,尽管已经日落西山,但田间地头还是有不少百姓在埋头苦干,哪怕累得头昏眼花,腰都直不起来也不敢有丝毫偷闲,毕竟不把今天的活干完,惹怒了庄园的管事,今晚可能连饭都吃不上。 但就在此时,官道上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得这些百姓纷纷抬头观望,一些妇人也下意识将还在打闹的孩子护在怀中,一脸惊恐看着官道的方向。 很快,马蹄声由远及近,从这些百姓面前疾驰而过,扬起阵阵烟尘滚滚。 看这些骑兵没有只是路过,官道两旁的百姓这都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只是他们都很快注意到这些骑兵去的竟然是龙山庄园的方向,心中都不由暗暗摇头,怪不得萧家的人老是夸口说整个天下都是姓萧的,竟然都使唤得动这么多骑兵了。 五百骑兵的动静不可谓不大,早就惊动了龙山庄园的人,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五百骑兵是什么来路,但他们自信不会有人在徐州不会有人敢在他们萧家的地盘撒野。 不过出于谨慎,庄园的管事还是下令关闭了大门,随后命庄丁将庄园豢养的十几只恶犬放出去,给这些来路不明的骑兵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这里是谁说了算。 此时,荆烈已经领着五百骑兵杀到了庄园外,门口那些恶犬看着这么多陌生人出现,当即冲着他们狂吠不止。 随荆烈领兵前来的校尉姓樊,他事先已经知道这里是兰陵萧氏的庄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是大都督家的庄园,如今看着他们被恶犬拦住了去路,不由低声问荆烈道:“荆兄,下面该怎么办?难道还要硬闯不成?” 荆烈也不废话,直接抄起弓箭,一箭射去,直接将叫得最凶的那条恶犬给钉死在地上。 樊校尉惊得目瞪口呆,因为他万万没想到荆烈竟然出手如此狠辣,萧家的狗说射杀就射杀,就不怕大都督怪罪下来吗? 荆烈看了他一眼,见他还在发呆,不由冷哼一声道:“还愣着干嘛?动手呀!” 樊校尉暗暗叹了一口气,既然荆烈已经动手,开弓便没有回头箭了,当即对着身后的五百骑兵大喊一声:“儿郎们,动手!” 随着樊校尉一声令下,五百骑兵纷纷张弓放箭,十几只恶犬顿时都被射成了一只只刺猬,转眼便咽了气。 躲在门外的管事和庄丁听到动静都惊得心惊胆战,他们在龙山庄园做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有军队竟然敢在兰陵萧氏的庄园外撒野。 就在他们还是惊魂未定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赶紧给老子把门打开,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一把火烧了你们的庄子。” 管事心中越发惊惶,但还是壮起胆子冲着门外大声喊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来龙山庄园撒野,知道这是谁家的地盘吗?” 门外的人显然是没了耐性,也再不跟他们废话,只是大声下令要士兵们放火烧门。 一听对方要来真的,管事瞬间就慌了,要是庄子真被人烧了,萧家的人是绝不可能饶了他,当即不管不顾对着门外大声喊道:“你们千万别放火,我这就开门。” 随后,他亲自上前,心一横,牙一咬,取下大门的门闩,打开了庄园大门。 大门一打开,门外的骑兵便风一阵闯了进来,迅速将门内的庄丁和管事控制住。 管事上下打量着这些骑兵,发现他们身上穿的竟然是徐州军的衣甲,当即大声嚷嚷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呀,你们不是萧家的兵,怎么跑来萧家的庄园闹事。” 荆烈懒得跟他废话,留下几十名士兵看着他们,随后亲自带着一队士兵前往庄园中间的大宅。 大宅里面住的都是萧家的一些偏房子弟,他们是专门负责打理这座庄园的,他们此时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一队人马杀了过来,便吓得纷纷躲进大宅内,关上大门,躲在自己的房间内瑟瑟发抖,那些稍有姿色的女子更是抓了一把灰抹在自己脸上,生怕被歹人看上上。 荆烈带人将大宅团团围住,看到大门紧锁,眉头一皱,扯开嗓子厉声大喊道:“里面的人都给我听好了,我限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内全部出来,否则我就要放火了。” 不得不说这句威胁虽然简单,但威慑力还是有的,一听说荆烈要放火烧大宅,不到片刻的功夫,一个个面色苍白的人便从大宅里走了出来,都用一种惶恐而迷惑的目光看着这些士兵,他们至今还想不明白,这些士兵到底是什么门路,竟敢在萧家的庄园肆意妄为,就不怕萧家的人事后找他们算账吗? 荆烈留下一些人在外面看着他们,自己则带着另外一部分人亲自进大宅内搜查,很快便找到大宅的书房,从里面搜到了大量的簿册和田契。 荆烈满意点了点头,公子如此大动干戈,要的就是这些东西吧,随后便下令要士兵们将这些东西统统搬走。 萧家子弟看着士兵们将这些簿册文书一箱箱从大宅内搬出,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 敢情这些士兵闯进他们龙山庄园,不为财不为色,只为搬走这些簿册文书,可他们到底图什么呢,又是受了谁指使呢。 此时,樊校尉也凑上前,笑着对荆烈说道:“荆兄,拿到这些东西,我们也可以跟大都督交差了。” 一听到“大都督”三个字,这些萧家子弟当即惊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自家人还祸害起自家人来了! …… 随着荆烈从龙山庄园带回了大量的簿册和田契,萧恪按照那些簿册文书上的记录,将龙山庄园这些年通过巧取豪夺得来的田地都陆续还给了原来的主人,还处置了一批纵容包庇龙山庄园抢占民田的官吏。 而其他世家和权贵知道萧恪竟然以雷霆手段对自己家族开刀,为了自保吓得争相主动将他们抢夺来的土地归还给百姓。 而对于那些不知悔改的世家和权贵,萧恪也不客气,也是一样派兵直接查抄庄园,搜走簿册,直接按照上面的簿册将他们强占的土地还给百姓,甚至还有不少人因此被下狱。 一时间,广陵百姓人人奔走相告,尽皆称颂萧恪之德。 但与其同时,一匹匹快马也先后从徐州出发,日夜兼程赶往洛阳…… 第137章 将错就错 洛阳,宜人坊。 郑王府内,大将军萧恒负手而立,目光狠厉,一言不发,面色更是阴沉得可怕。 他的面前跪着一个身穿蟒袍的年轻男子,此刻正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根本不敢抬头看萧恒。 在他的周围更是跪倒一大片人,既有郑王府的家丁和丫鬟,也有负责看守郑王的士卒,每个人都是深深低下了自己的脑袋,大气不敢出。 不知过了多久,萧恒深深看了一眼脚下的“郑王”,冷冷开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被人调换进来的?” 一听到大将军问他话,“郑王”身躯不由一颤,额上直冒冷汗,嗫嚅了半天,最终还是颤抖着声音磕磕巴巴回道:“就……就是五月初三那天,他们买……买通了郑王府里的士兵和奴仆,半夜带……带着我偷偷从后门潜入郑王府,将……将郑王给换……换……换走了。” 说到这儿,“郑王”突然嗷嚎大哭,冲着萧恒连连磕头哀求道:“大将军,你要相信我,我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他们绑走了我的父母来要挟我,如果我不听他们的话,我爹娘都会没命的,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萧恒面色更加阴沉,因为他记得顾羽他们是五月初四那天离开的洛阳,自己派去监视他们的人一路跟着他们直到目送他们出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却没想到他们早就提前一天在自己眼皮底下玩了一出偷梁换柱,神不知鬼不觉将郑王给掉包了。 他想起之前弟弟给自己的提醒,要自己小心顾羽,理由是他怀疑顾羽此次来洛阳的目的并不简单,自己也是千防万防,没想到最后还是让顾羽给得逞了。 一旁的韩辞面色也有些难堪,毕竟他们金吾卫掌管洛阳各大城门,却让顾羽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将郑王带出了京城,虽然萧恒没有怪罪他和金吾卫的意思,但他这个金吾卫将军的面上多少还是有些挂不住。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上前,低声问道:“大将军,要不让我们金吾卫在城内搜查一番,说不定这些人还没将郑王带离洛阳呢。” 萧恒看着韩辞,而后冷冷说道:“郑王好好的在郑王府,你要去哪里搜查!” 韩辞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后便是眼前一亮,瞬间就明白了萧恒的意思,心中顿时对萧恒的急智佩服得五体投地。 对呀,只要他们封锁住郑王被人掳走的消息,外面的人又怎么会知道真的郑王已经被人掳走了呢。 即使将来顾举真的在并州拥立郑王为帝,只要朝廷坚持并州的那个郑王是假的,天下人又怎么分得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呢! 随后,萧恒蹲下身子,目光凌厉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惶恐的“郑王”,冷冷说道:“记住,从今日起,你就是真正的郑王,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半点破绽,若是你被人识破了,我要你全家老小的死无葬身之地!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假郑王根本不敢直视萧恒骇人的目光,只是深深低下头,颤抖着声音回答道。 “很好!”萧恒站起身,看了一眼四周跪倒一片的士兵和奴仆,随后给了韩辞一个阴狠的眼神。 韩辞心中会意,冲萧恒暗暗一点头,示意他会处置好后事。 萧恒便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离开了郑王府。 那些士兵和奴仆见到大将军终于走了,都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总算是躲过了一劫,却没有注意到金吾卫将军韩辞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 …… 当萧恒从郑王府回到自己的大将军府时,一下马车却看到自己的妻子王婧站在门口来回踱步,神色很是焦虑。 王婧也看到了夫君的马车,当即迎上前,低声说道:“叔祖从兰陵老家那边过来了,已经在府内等你好久了。” 一听是叔祖萧璞来了,萧恒不由眉头一皱,心中大致猜到他的来意。 因为前些日子,萧璞已经派了一个族人来京城找他,当面跟他痛斥弟弟萧恪的不是,大骂他心狠手辣,罔顾人伦,竟然置自己族人性命于不顾,不惜坑骗自己叔祖,诱杀自己的堂兄萧恢。 但早在此之前,萧恪便派人快马加鞭给萧恒送来一封密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交代得一清二楚。 萧恒能够理解自己弟弟的苦衷,如果换做是他,恐怕也会毫不犹豫选择用萧恢的人头来安抚哗变的丹阳兵,好迅速稳定住局势,防止敌人有机可趁。 但他身为兰陵萧氏的家主,若是对此事置之不理,又难免会惹来其他族人怨言,认为自己只会一味偏袒自己弟弟,觉得自己这个家主处事不公。 因此萧恒的想法是先暂时晾着这件事,拖上一些时候,等大多数族人的怨气消散得差不多了,再让萧恪亲自去跟叔祖萧璞赔罪,毕竟大家都是族人,只要弟弟姿态放得够低,不怕叔祖和其他族人不原谅他。 但他这个大哥也万万没想到,族人对弟弟诱杀堂兄的怨气还没消散,弟弟又在广陵做了一件惹怒全部族人的大事,那就是带兵查抄了萧家在广陵郡的几处庄园,将萧家这些年通过各种手段收购来的田地都还给了原来的百姓。 而且,萧恪还写信来告诉他,广陵郡只是一个开始,下一步他还会逐步清查整个徐州的土地,将世家和权贵这些年通过各种手段巧取豪夺侵占的田地都还给百姓。 当然,萧恪在信中也说出了自己的理由,他认为如果继续放任这些世家大族和权贵继续肆意侵占百姓的土地,将会有越来越多的自耕农失去土地,沦为佃农或是流民。 一旦将来再出现一个类似叶楠这样的枭雄之辈,鼓动这些流民造反,又将是一次席卷天下的动乱,对于天下而言又是一场新的浩劫。 因此,为了阻止天下再次陷入新的动乱,必须抑制土地兼并,若是朝廷无从着手,他便从徐州开始,从萧家着手,让徐州那些世家和权贵看到他的决心。 萧恒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一直以来都是在自己和父亲庇护下的弟弟,一旦有机会独掌一方,竟然如此有主见,如此有胆识,如此有魄力,如此有决心,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弟弟吗? 萧恒一时之间也没想好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到底该不该支持自己弟弟,但他知道其他族人是绝不可能支持萧恪的。 想不到到头来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直留在兰陵老家打理族务的叔祖竟然不惜大老远来到了洛阳,就是为让自己这个家主给他和族人一个说法。 但既然叔祖萧璞已经找上了门,他不可能躲着不见,只能暗暗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表示自己这就去见叔祖。 王婧看着夫君萧索的背影,想到他接下来将要面对长辈和族人的诘问,也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 第138章 两难抉择 虽然王婧想让萧璞在贵客房等候萧恒回府,但萧璞却坚持要在府中的祠堂等萧恒。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在萧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跟萧恒问个清楚,是不是当真要为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置整个兰陵萧氏于不顾。 不多时,祠堂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随后萧恒的身影出现在了祠堂内。 虽然他是家主,但萧璞毕竟是大他两辈的长辈,他自然不敢在萧璞面前摆什么家主的架子,因此一见到萧璞便躬身拱手行礼道:“萧恒见过叔祖。” 如果是之前,萧璞是不会在萧恒这个家主面前摆什么长辈的谱儿,不等萧恒施礼就会抢先上前将他扶住,免得坏了兰陵萧氏的规矩。 但是今天,面对萧恒的躬身施礼,萧璞并没有上前扶他,反而背对着萧恒负手而立,目光望着墙上一块块的木牌,每一块木板上面都刻写着兰陵萧氏的一条家规。 萧璞目光落在一块其中的木板上,故意背对着萧恒说道:“恒儿,叔祖年纪大了,有些老眼昏花,你过来帮我看一眼,这块木板上面的家规写的是什么?” 萧恒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个叔祖打的什么主意,可他还是只能上前几步,顺着萧璞指的方向望去,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后还是只能态度谦恭对萧璞说道:“回叔祖,这块木板上面的家规写的是‘不得残害族人’。” 萧璞故作恍然大悟“哦”了一声,但随后一双浑浊的老眼却死死盯着萧恒,冷冷追问道:“若是有人违反这条族规,该当如何处置。” 萧恒心中再次默默叹了一口气,但也只能老老实实回道:“鞭三十,革除族籍,逐出萧家。” 萧璞冷笑一声:“很好,那你现在告诉叔祖,你打算如何处置你的弟弟。” 萧恒沉默了片刻,而后看着萧璞,缓缓开口道:“叔祖,我知道恪弟这次做得是过份了一些,他不该欺骗你,可我希望你也能理解他的苦衷,他当时手上没有一兵一卒,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来安抚住那些哗变的丹阳兵,才能保住徐州不落入他人之手。” “我理解他的苦衷,谁来理解我这个长辈!”萧璞此时也有些怒了,手中的拐杖用力杵了几下地面,恨声道,“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欺骗我这个叔祖,让我亲手将萧恢推上了绝路,萧恢虽然不是我杀的,却是因为我一时糊涂而死的,你说我将来还有什么面目去见萧家的列祖列宗。” 萧恒再次沉默了,他知道萧璞愤怒的原因,因为他觉得自己无意中做了萧恪的帮凶,间接害死了萧恢,自然对萧恪是恨之入骨。 萧璞却是越说越气:“可恨的是,他在亲手害死萧恢之后,全无半点悔过之意,甚至从来没有想到回兰陵跟我这个叔祖解释清楚或者赔个不是,你自己说说看,天底下怎么会有他这么罔顾人伦的人。” 见萧恒还是沉默不语,萧璞更是越说越来劲,越说越激动:“他害死族人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对兰陵萧氏的族产下手了,竟然派兵去查抄自家的庄园,将家族的良田分给外人……你问问你这个弟弟到底想要做什么,是不是真的要把整个兰陵萧氏逼上绝路才肯罢休!” 萧恒再次长叹一口气:“叔祖,我知道恪弟这次确实做得不像话,但他……” “我不想听你帮他辩解,我只想知道,你这个家主打算如何处置他,残害族人,谋夺族财,无论是哪一项罪名都足以将他逐出萧家了。” 萧恒当然不可能真的将自己弟弟给逐出萧家,但他也知道若是他不处罚萧恪,恐怕很难给族人一个交代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尽力再拖延一些时间,给弟弟更多回旋的余地,便对萧璞道:“叔祖,虽然他是我的弟弟,但他毕竟犯了萧家的家规,我身为家主,自然不能徇私,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会给你和族人一个交代的。” 萧璞也知道萧恒不管怎么说都是朝廷的大将军,兰陵萧氏的家主,自己多少也要给他留点面子,不能逼他逼得太过,便点点头道:“好,那叔祖就再在京城多待几天,等你一个交代。不过……” 说到此处,萧璞突然话锋一转,沉声道:“虽然叔祖也知道你们兄弟情深,但该说还是得说,你还是尽快在族人中挑一个合适的接任徐州大都督,不能再让萧恪留在徐州了,否则真不知道他之后还会怎么祸害我们萧家。” 萧恒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异色,但他还是点点头道:“叔祖,我会认真考虑此事的。” 萧璞深深看了萧恒一眼,似乎看出他不太情愿,便有些语重心长说道:“恒儿,虽然你如今贵为大将军,但是做人可不能忘本呀,当初你父亲遭人刺杀,若不是大多数族人支持你来继任家主和大将军之位,你又怎么会有今日呢!” 萧恒看了萧璞一眼,点点头道:“叔祖放心,家族对我的恩情,我萧恒一直铭记在心。” 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萧璞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随后拒绝了萧恒的挽留,一个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出了祠堂。 萧恪看着萧璞的背影,心中一沉,却暗暗下定了某个决心。 …… “大将军,孙剑和李顺二人到了。” 书房外,一个下人隔着门向萧恒通报。 萧恒点了点头,沉声吩咐道:“让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孙剑和李顺二人走进书房,双双对萧恒躬身行礼道:“属下孙剑(李顺)参见大将军。” 萧恒站起身,轻轻一抬手,淡淡说道:“不必多礼。” “谢大将军。” 孙剑和李顺谢过萧恒,心中却都在暗暗猜测萧恒为何要大晚上将他们两人叫来大将军府。 萧恒似乎一眼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淡淡问道:“我弟弟待你们二人如何?” 孙剑和李顺暗暗对视一眼,虽然不明白大将军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但李顺还是老老实实回道:“公子对我恩重如山,我曾经立下誓言,此生愿为公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孙剑也慷慨说道:“公子对我也有知遇之恩,我孙剑也发过誓要誓死效忠公子。” “很好,我弟弟总算没有看错你们,”萧恒显然对他们二人的答案很满意,不过随后却是话锋一转,“现在就是你们报答我弟弟的时候了,我要你们二人去帮我弟弟办一件事。” 孙剑和李顺又对看一眼,随后齐声道:“请大将军吩咐。” 萧恒下意识看了门外一眼,随后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晚上趁夜护送你们夫人出城,去徐州跟你们公子团聚。” 孙剑和李顺二人闻言都不由一惊,李顺更是迫切追问道:“大将军,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公子在徐州那边出了什么事。” 萧恒却是面色一沉,冷声说道:“有些事你们不必多问,只管照我的吩咐做便是了。” 两人见萧恒似乎有些动怒,也不敢再多问,只能点头领命。 萧恒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再次叮嘱道:“你们记住,此事一定不能走漏任何风声,若是我弟媳有任何闪失,我拿你们是问。” “大将军放心,就是搭上我们二人的性命,也一定会保护夫人周全的。”又是李顺第一个表忠心。 孙剑也顺势接过话茬:“没错,有我二人在,一定可以将夫人平安送到徐州。” 萧恒满意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几句,便要他们早点回去休息了。 但孙剑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主动问道:“大将军需要让属下带什么话给公子吗?” 萧恒愣了一下,沉吟片刻,随后淡淡一笑道:“你告诉他,好好干,做好他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 孙剑记住了这句话,随后便跟李顺一起告退了。 两人一走出书房,萧恒再也克制不住,捂着嘴一阵剧烈咳嗽,而后看着手上暗红的鲜血,脸上反而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恪弟,我恐怕已经时日无多了,今后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书房外,王婧端着一碗参汤站在门边,不知何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第139章 萧家异类 时间很快到了三日之后。 萧恒没有失约,派人将居住在京城中的兰陵萧氏二十一房重要族人请到了他府上的族议堂,共同商议如何处置弟弟萧恪的问题。 他也知道,在这三天时间里,各房的那些说得上话的主要人物都在相互走动,交换彼此的看法和想法,有几人甚至在私下早就达成了共识。 在一些族人看来,兰陵萧氏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如日中天,靠的不仅仅是萧儁和萧恒父子二人,更离不开整个家族和无数族人在背后的默默支持。 兰陵萧氏不是萧儁父子的萧家,更不是萧恒兄弟的萧家,而是每一个萧氏族人的萧家。 萧恒身为家主,如果他一意孤行,一味只知道偏袒自己弟弟,而完全不顾其他族人的利益,那兰陵萧氏就此分家,他们兄弟二人和其他支持他们兄弟的族人自成一脉,其他族人另成一脉,从此各自发展,互不干涉。 反正纵观其他世家,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还有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分家之后不也各自发展成为大宗,皆位列天下第一等的世家吗? 不过虽然如此,但在家主萧恒正式表态之前,谁也不敢第一个带头提出分家,毕竟这会严重削弱兰陵萧氏的实力,甚至有可能会遭到朝廷和政敌的反攻倒算,就此沉沦,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很有可能都会成为兰陵萧氏的千古罪人了。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希望兰陵萧氏就此分裂,到头来反而白白便宜了其他世家。 如今就看家主到底如何抉择,是一意孤行死保自己的弟弟,还是践行家主的责任,不偏不倚,维护好整个兰陵萧氏和每一位族人的切身利益。 此时,二十一房的重要族人齐聚族议堂,每一双眼睛都在望着坐在最上首的家主萧恒。 萧恒没有回避他们的目光,只是眼睛从每一位族人脸上掠过,缓缓开口道:“既然今日是族议,那就不是我这个家主一个人说了算,对于如何处置我的弟弟萧恪,我希望大家每个人都可以说说自己的想法。” “此事没什么好说的!” 萧恒话音未落,他的叔父萧佐便嚯然起身,看着萧恒,愤愤然道: “萧家祖上订有家规,凡是残害族人者,一律逐出家族。而萧恪明知故犯,诱杀其堂兄萧恢,其心可诛,若是不将其逐出萧家,到时恐怕有其他族人效仿,我兰陵萧氏百年大业必将毁于一旦。” “退一万步讲,即使他诱杀萧恢是为了安抚住哗变的丹阳兵,尚且情有可原,可他竟然还派兵去查抄我萧家的庄园,将我们萧家的田地分给百姓……” “他这是想要干什么,为了收买人心不惜损害家族的利益吗?若是不加以严惩,我们兰陵萧氏迟早会成为其他世家口中的笑柄,毕竟谁家出过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不肖子孙!” “萧恪如此种种恶行,若是家主不加以惩治,将其逐出萧家,恐怕难以让族人信服呀!” 也难怪萧佐如此愤怒,他与萧佑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直以来在家族中他们兄弟二人都是相互照应,可没想到最后弟弟萧佑竟惨死在哗变的丹阳兵手中。 更让萧佐不能接受的是,弟弟唯一的子嗣萧恢还死于萧恪的诱杀,就此断了香火传承,单凭这一点,他就绝不可能轻易放过萧恪,不将萧恪逐出萧家他绝不罢休! 萧恒面上依旧看不到一丝表情,也没有立即表态,只是目光再次环视在场的族人,沉声道:“你们其他人的意思呢?” 其他人相互看了一眼,都纷纷点头称是,赞成萧佐的意见,将萧恪逐出家族。 虽然很多族人都清楚萧佐提议将萧恪逐出萧家,多少有些假公济私,为他侄儿萧恢报仇的意思,可他们心中同样是对萧恪心怀不满,不说他诱杀族人,就是他查抄家族土地分给百姓,就是他们所不能理解和接受的。 毕竟趁着去年淮河水灾大肆收购附近百姓田地的又不止他们萧家,萧恪怎么不去找其他世家的麻烦,光对自己人下手。 要知道那可是全体族人的族产,动了族产就是跟侵害到所有族人的利益,他们哪里还能容忍萧恪继续留在萧家。 萧恒看着这些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族人,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虽然早在族议之前,他便猜到族议上会是这么一个局面,但是当这一切真真切切呈现在他眼前时,他心中还是不由一阵苦涩。 看着在场族人望向自己的目光,萧恒心中再次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现在要轮到自己这个家主最后表态了。 但就在此时,最边上的位置却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我不赞成将萧恪逐出萧家。”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只有萧恒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又恢复神色如常。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一个年约三十的男子从自己的座位上缓缓站起身,正是萧恒的祖父萧瑾最小的儿子萧信,依照辈分萧恒还得称呼他一声叔父。 “七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佐没想到萧信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反对,不由面露怒色,怒视着萧信,厉声质问道。 “四哥,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就事论事,说几句公道话罢了。” 面对兄长萧佐的厉声质问,萧信并没有针锋相对,只是看着在场的族人,不紧不慢说道:“关于丹阳兵哗变的前因后果,我想你们很多人都心知肚明,虽说死者为大,可若不是五哥他克扣军饷,萧恢强抢军中校尉妻子,又怎么会逼得丹阳兵愤而哗变呢!” “当时家主没办法调派兵马前去平乱,是萧恪一个人孤身前往徐州,当时他手中没有一兵一卒,若不是他想办法安抚住丹阳兵,只怕现在徐州早就落入他人之手,我们现在哪里又有闲心在此指责他的不是呢!” “一派胡言,即使他诱杀萧恢是情有可原,可他在广陵派兵查抄萧家的田产分给百姓,你又如何为他开脱?” 不等萧佐反驳,坐在萧恒旁边的萧璞便冷哼一声,冷冷反问萧信。 毕竟是长辈开口,萧信还是先躬身向萧璞施了一礼,但他的下一句话却险些让萧璞这把老骨头从椅子上摔下去: “叔父,侄儿不认为萧恪做得有错!” 此话一出口,再一次惊住了在场的族人。 一时之间,大家都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向萧信的目光显然变得有些不善。 尤其是萧佐,在他看来萧家出了一个无法无天的萧恪已经够让人贻笑大方了,想不到现在竟然还出了一个赞同萧恪做法的人,气得他当即怒斥道: “七弟,虽然为兄知道你素来有些离经叛道,但今日是族议,你岂敢在此胡言乱语。” 面对怒气冲冲的兄长,萧信依旧面色平静,语气从容不迫道:“四哥,我没有胡言乱语,既然你也说了今日是族议,我不过也是说说我自己心中的想法罢了。” “四叔父,不如先听听七叔父怎么说吧。”萧恒深深看了萧信一眼,适时开口道。 萧佐尽管心中有气,但萧恒毕竟是家主,面子还是要给的,便冷哼一声,不再打断萧信。 萧信看了一眼萧恒,又看了看其他族人,而后继续不紧不慢说道:“家主,还有在座的诸位,虽然如今我们萧家入主洛阳,权倾天下,但徐州才是我们萧家的根本,若是没有徐州一直以来的钱粮支持,我们萧家根本无法维持对朝廷的控制。” “正因如此,对于我们萧家而言,徐州绝不容有任何闪失,可我听说自从去年淮河闹水灾,我们萧家便有不少族人通过各种手段巧取豪夺淮南百姓手中的田地,其他世家见状也是有样学样。” “你们可曾想过,若是长此以往,徐州大量百姓无田可耕,只能逃往他处,一旦徐州流失大量人口,到时候谁来种地产粮交税,又去哪里招募士卒来保住徐州?” 萧恒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自己这个一向只知道躲在家中读书很少出来抛头露面的叔父竟然有如此见识,倒是与弟弟萧恪的想法有些不谋而合。 (太困了熬不住了,另外一章白天补上。) 第140章 皆大欢喜 “简直是强词夺理!” 这次轮到萧璞嚯然起身,一双浑浊的老眼狠狠瞪着萧信,厉声怒斥道:“大宁十四州,又不止徐州一个州的世家在收购百姓土地,难道其他州就没有世家在大肆收购百姓的土地,也没听过闹出什么乱子,怎么你就能断定徐州会出乱子。” “天下本就是弱肉强食,强者越强,若不是我们萧家祖上一代代去购置良田美宅,如今又怎么会有如此偌大的家业。若是我们祖上也是处处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又怎会有如今这滔天的权势。” “况且,即使我萧家就此收手,不再打那些寻常百姓土地的主意,你以为其他世家就会跟着就此罢手吗?到头来不过是白白让其他世家做大,反而让我们萧家日益没落罢了。” 萧璞说完,族议堂内的众多族人纷纷点头称是,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愧是叔父,看得就是比他们这些晚辈长远得多。 “我认为叔父说得不错。”萧佐得意洋洋看了萧信一眼,适时在一旁接口道,“七弟你这是杞人忧天,淮河发大水,多少百姓地里颗粒无收,活都快活不下去了,守着那几亩薄田又有什么用处。” “还不如卖给我们萧家换点铜钱和粮食,先让一家老小活下去,再说将来也可以租种我们萧家的田地,总不至于会饿死,更不用说流浪去其他州郡。” 不等萧信反驳,另一位兄长萧偃也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最重要的是,即使萧家在收购百姓土地这件事上做得不对,萧恪也该与我们这些族人商议过之后再做决断,而不是自作主张,擅自查抄萧家的土地分给百姓,用萧家的地去收买徐州的百姓。” “对,说得一点没错!” 萧偃的话更是引起了族议堂内众多族人的共鸣,纷纷开口表示赞同。 毕竟在他们眼中,萧家的族产属于每一位族人,萧恪有什么资格去擅自处置,他的做法无疑侵害到了每一位萧氏族人的利益,这是谁也无法接受和容忍的。 萧信看着族议堂内一张张愤慨的面孔,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他不知道堂堂兰陵萧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贪婪和短视,只懂得斤斤计较眼前这点蝇头小利,根本不知道为长远的未来谋划。 萧恒看了萧信一眼,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但还是轻声对他说道:“七叔父,你先坐下吧。” 萧信暗暗也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木然坐下,却觉得整个族议堂内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腐朽气息,令他几乎为之窒息。 随后,萧恒目光环视众人,沉声道:“大家的想法我差不多都大致清楚了,萧恪虽然是我弟弟,但他现在既然触犯了家规,我萧恒身为兰陵萧氏的家主,就不能姑息和偏袒,免得坏了萧家的族规。” 说到此处,萧恒故意顿了顿,看在场的每一双眼睛都在看着自己,便继续沉声说道:“因此,我打算将这些年萧家分给萧恪的宅子和田庄全部收回,革除族籍三年,三年内不许他参加族祭,三年之后再看他是否有悔过之心和悔改之意,再另行决定是否重新接纳他回萧家……不知你们觉得如何?” 萧恒宣布完处罚,族议堂内顿时议论纷纷,不少族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在讨论家主的处罚是否合理。 怎么说呢?这个处罚说重有些不够重,但说轻也算不上轻。 说轻是因为家主虽然要将这些年萧家分给萧恪的宅子和田庄全部收回,但要知道萧恪如今手中绝大多数的田宅都是他的父亲萧儁留给他的,而萧家分给他的田宅并没有多少,因此萧家真正能够收走的田宅对于萧恪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另外一点就是,家主将萧恪革除族籍三年,而不是将萧恪彻底逐出萧家,有他这个做家主的兄长在,萧恪三年之后必然可以没有任何阻碍重回萧家。 但你要说处罚得不够重的话,萧恪都已经被革除了族籍,今后三年内他将得不到来自萧家的任何支持,这对于一个萧家子弟而言已经是最重的惩罚了。 毕竟,他们总不能逼家主去大义灭亲,真的要他对自己的亲弟弟赶尽杀绝吧。 萧璞看了众族人一眼,缓缓起身道:“家主的处罚很公正,我没有任何意见,只是萧恪的族籍可以革除,他手中的田宅可以收回,但他的徐州大都督一职,家主打算如何处置。” 听萧璞提到徐州大都督一职,族议堂内的不少族人都不由精神一振。 虽然在族议堂内商议朝廷大事有些不妥,但谁叫他们家主还有另外一重身份是大宁的大将军呢,朝中大事几乎都可以由他一人决断,自然包括徐州大都督一职的任免。 徐州是萧家的起家之地,又是萧家的根基,如今萧恪既然已经被革除族籍了,自然就不能再当这个徐州大都督,必须在族人中另择一人担此重任,谁也不知道最终会不会花落己身。 但令他们失望的是,面对族人一双双殷切的眼睛,萧恒却是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他的徐州大都督一职还暂时不能动。” 此话一出,不少族人顿时面露愤愤然之色,说来说去,家主最后还不是偏袒自己的亲弟弟。 萧璞面上显然也是闪过一丝恼怒,但他没有发作,只是冷冷反问道:“家主可否说说看,这又是为何?” “很简单!”萧恒淡淡一笑,不急不慢解释道,“前些日子他刚以杀了萧恢为代价,安抚住了哗变的丹阳兵,使他们重新效忠我们萧家。” “可若是我们此时却罢免了他的徐州大都督一职,另派他人担任大都督,你说丹阳兵那些骄兵悍将会怎么想,必然觉得是我们萧家出尔反尔,萧恪之前的承诺全部作废,到时候再次哗变,我们萧家又该当如何?” 族议堂内瞬间变得一片沉寂,每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虽然家主的话说得不好听,但确实有几分道理,毕竟丹阳兵的骄悍他们都有所耳闻,一旦再次哗变,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此时萧恒的目光从在场的每一位族人脸上划过,随即淡淡说道:“或者你们之中有谁自信能够降服得了这些丹阳兵,我可以立即免去萧恪的徐州大都督一职,由他取而代之。” 此话一出,不少本来还有些跃跃欲试的族人都下意识纷纷低下了头。 毕竟萧佑执掌徐州这么多年,这些丹阳兵还不是说杀就杀,他们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徐州冒这个险。 萧璞虽然知道萧恒是在偏袒自己弟弟,但他也知道萧恒也确实说得没错,徐州的烂摊子现在还真不是谁都能接手得了的。 只不过他还是有些心有不甘,冷声追问道:“可如今萧恪已经被革除族籍,已经不是萧家之人,家主还让他继续担任这个徐州大都督,就不怕他有二心,最后反而坏了我们萧家的大事吗?” 萧恒看着萧璞,一字一句说道:“叔祖请尽管放心,即使萧恪被革除族籍,但他依然还是姓萧,依然还是我的弟弟,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只要有我这个兄长在,他就绝不会有二心。” 似乎是怕萧璞和其他人不放心,萧恒又再次补充道:“不过请你们放心,待徐州的局势稳定下来,我便会尽快将他调回京城的。” 有萧恒这句话,族议堂内的众人都不由一齐松了一口气,纷纷交口称颂家主的公正和英明。 就是萧信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对家主也很是佩服,虽说最后还是没能阻止萧家将萧恪逐出萧家,但至少还是保留将来萧恪重新回归家族的可能,还避免了萧家的分裂。 想到此处,他不由看了一眼萧恒,却看到萧恒也在含笑看着自己。 第141章 各有所短 “萧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朕本以为不说元气大伤,至少也会伤筋动骨,可没想到最终萧恒还是成功化解了此事,没有让萧家就此陷入分裂。” 兰华宫内,龙璟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似乎很是遗憾。 道人坐在蒲团上,神色好整以暇,淡淡一笑道:“萧恒乃是枭雄之辈,若是连族人都安抚不下,又有什么资格跟陛下去争天下呢?” 龙璟又是长叹一口气:“朕从来没有小瞧过萧恒的意思,只是有些遗憾罢了,这次萧恪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引起他们不少族人对他们兄弟二人大为不满,本是一次分化萧家的大好机会……可惜……唉……” 道人看了龙璟一眼,淡淡说道:“陛下以为这件事只会到此为止吗?” 龙璟心中莫名一动,也看了一眼道人,沉声道:“东方先生的意思是?” 道人从蒲团上起身,缓步走到门外,望着漫天星辰,目光别有深思:“陛下可还曾记得贫道说过,萧恒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子嗣,本来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萧恪可以兄终弟及。” “可现在萧恪已经被革除族籍,不再是萧家之人,若是萧恒突然暴毙,萧恪自然没有资格继承萧家的权势,如此一来,萧家之人必然会为争权夺势而斗得头破血流,到时候便是陛下各个击破之时。” 龙璟也是刚刚想到这一点,当即面色一喜,哈哈一笑道:“如此,则大宁中兴有望!不过若是真有这么一天,朕还真要感谢萧恪,若不是他在徐州肆意妄为,也不至于会让萧家和萧恒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 言罢,龙璟又是一阵哈哈一笑,似乎三年来的阴霾此刻一扫而过。 道人又看了龙璟一眼,却是摇了摇头,有些意味深长道:“陛下可不能小瞧了萧恪,从他过往的种种所作所为来看,他的本事绝不在萧恒之下。” “东方先生误会了,朕一直没有小瞧萧恪的意思,相反,朕一直将他视为朕的心腹大患,威胁不在其兄萧恒之下。”龙璟轻轻一摇头,目光有些深沉和凝重,“朕只是想不通,以萧家如今的形势,最需要做的就是维持好他们与其他世家大族的关系,从而获得这些世家大族的支持,实现他们谋朝篡位的野心。” “可萧恪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在广陵郡强行收回那些世家和权贵借去年淮河水灾侵占的田地,分还给百姓,得罪了不少世家大族,这些日子朕在御书房可没少收到痛斥他的奏折。” 龙璟确实是有感而发,去年借淮河水患巧取豪夺百姓田地的可不止广陵郡和徐州的世家大族,还牵扯到了朝中不少权贵,这些人对此自然是深感不满,纷纷上书朝廷要求朝廷出面制止此事,将土地归还回给他们。 “陛下,或许这就是萧恪可怕的地方,他比萧恒有更大的野心,更深的考虑。”道人看着龙璟,眼中掠过一丝异色。 “之前为何会爆发白巾之乱,还不是因为朝廷放任世家和权贵侵占百姓土地,致使大量百姓失去土地,沦为流民,对朝廷心怀怨恨,最终在贼首叶楠的鼓动和组织下,最终酿成了一场席卷天下的大乱。” “或许萧恪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因而宁可得罪自己家族和其他世家大族,也要强行收回权贵们侵占的土地,还给徐州百姓,为的就是避免更多百姓沦为流民,成为徐州动乱的根源。” 龙璟一时沉默了,脸上笑意一时尽敛,面色反而变得有些凝重。 因为道人已经不止一次跟他分析过白巾之乱的根源,他也不止一次在道人面前立过誓,承诺待他将来扳倒权臣执掌天下之后,一定会抑制世家和权贵,善待百姓,爱惜民力。 可他没想到,萧恪竟然又一次走在了自己的前面,而且比自己将来想做的事更加彻底,竟然为了维护百姓不惜去得罪那些世家大族。 道人似乎看出了龙璟心中的不甘,淡淡一笑道:“其实陛下也不必多想,虽说萧恪做得没错,但未免太操之过急了一些,如今他出掌徐州,地位尚未稳,就如此急不可耐去打压徐州的世家,必然会遭到这些世家大族的反制,陛下就等着瞧好了。” 龙璟点了点头,心中又想起一事,沉声道:“当初丹阳兵哗变,朕便立即派身边的暗卫给青州的田柏、兖州的刘昇、豫州的张登、扬州的孙鸾各送去一道密诏,要他们兴兵讨伐徐州,只是没想到萧恪这么快就安抚住了丹阳兵,稳定住了局面,反而让他们四家错失良机。” “可如今萧恪不仅强行收回世家侵占的土地还给百姓,还即将要在徐州举办什么州试选拔官吏,实行弥封和誊录,彻底断绝了主考官上下其手的可能,又将全部的徐州世家大族得罪了个遍。” “一旦徐州那些世家大族对萧恪心怀不满,必是徐州动乱的根源,到时候他们四家的机会便又来了。” 道人目光若有所思,随后轻叹一口气道:“其实萧恪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错,错就错在他太操之过急,不知道有些事宜缓不宜急,最终反而容易功亏一篑。” 龙璟听出了道人语气中似乎隐约有那么一丝对萧恪的欣赏,尽管心中一时有些复杂,但还是点点头道:“东方先生说得极是,萧恪虽然是朕的对手,但他的一些做法确实值得朕去借鉴和采纳。” “待朕将来坐稳了江山,也势必要大刀阔斧改革科举,实行弥封和誊录,彻底断绝那些主考官以家世取士的可能,也能进一步抑制世家在朝堂中的势力。” 道人点了点头,随后有些语重心长道:“陛下也要以此为鉴,凡事都要沉得住气,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反而会让人有机可趁。” 龙璟轻轻一颔首,沉声道:“东方先生的教诲,朕都会铭记于心。” 随后,道人似乎又想到了一件事,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如今董氏已经进宫,皇上打算何时正式立她为后?” 龙璟面色不由一滞,随后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过些时候再说吧,毕竟废后不是一件小事。” 道人看着龙璟,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劝。 如果说萧恪最大的问题是操之过急,那皇上最大的弱点就是优柔寡断了。 第142章 士人云集 徐州即将要举办州试的消息一经传出,整个天下都为之震动。 虽然说大宁实行科举已有百年之久,如今徐州再搞一场州试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但奇就奇在,与以往任何一次科举考试不同的是,这次州试将实行弥封和誊录。 弥封,意味着考官无法看到考生的姓名,自然没有办法可以通过考生的姓名推断出对方的家世,以自然没有办法再以家世来决定谁中榜谁落榜。 誊录,意味着考生事先打点好考官,考官也无法通过字迹辨别出与自己暗通款曲的考生,杜绝了考官徇私舞弊的可能。 仅仅是这两点,就让不少读书人看到这一次州试的不一样,甚至从中看到了实现科举公平取士的曙光。 尤其是那些因为家世普通的读书人,他们寒窗苦读多年,却一直屡试不中,若是自己才不如人也就罢了,可是他们眼看着很多世家子弟明明学问比不过自己,却因为家世占优,一个个都金榜题名,对于他们而言是何等的打击。 他们想过要放弃科举,却又心有不甘,最终只能年复一年去参加科举考试,只期待能够哪一年走运碰上一个公正无私的考官,赏识自己的才华,让自己也能高中进士,光耀门楣。 但很多读书人并不知道的是,他们这些家世普通的读书人即使真的有机会高中,但整个朝堂都几乎已经被世家大族所垄断,他们大量占据着朝中的重要位置,只提拔和栽培自己的族人,根本不给他们这些家世普通的新科进士机会,导致最终很多寒门子弟即使最终通过科举入仕,却一辈子只能官居微末,难有什么大的作为。 而这也是这次州试吸引读书人的原因,因为按照徐州大都督府的说法,凡是在这次州试中中榜的士子,都可以得到举人的功名,直接授予官职,填充到徐州各郡县的出缺。 似乎是生怕他们这些读书人还不肯相信,徐州大都督府还特意宣布此次州试的主考官乃是名闻天下的经学大家百里墨,他本就是以学识过人和铁面无私而着称,由他来主持这次州试,足以保证州试的公平和公正。 一听说连当世大儒百里墨都亲自来主持这次的州试,很多读书人都彻底疯狂了,离州试还有半个月时间,下邳城内的客栈和酒肆已经住满了前来赶考的士子,除了徐州本地的学子,还有不少来自其他州郡的读书人,毕竟谁都受够了在省试中因为家世不高而屡试不第,如今也想来州试中试试运气,这也是他们这些寒门子弟为数不多能够以才入仕扭转命运的机会。 不过与这些热情高涨的寒门子弟不同的是,徐州的不少世家却是对这次州试态度冷淡,有几家甚至严令禁止自家的子弟参加这次州试,违者一律革除族籍。 理由也很简单,他们并不是担心自家子弟学问不如人丢人现眼,而是对萧恪之前在广陵种种所作所为一种无声的抗议,反对萧恪对他们的打压。 反正如今萧恪已经被兰陵萧氏革除族籍,失去了萧家的支持,他在徐州大都督这个位置上也待不了多久了,他们也不必再给萧恪什么面子了。 至于什么州试,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不过是他在离任前的最后一次疯狂罢了,他们就不信就这一次小小的州试还能掀起什么大的水花来。 …… 因为时间上太过仓促,大都督府来不及营建州试专用的考场,便决定在州试当天征用州学,作为州试的考场。 因此,不少前来下邳赶考的学子都不约而同选择落脚在了州学附近的客栈,免得误了当天的考试,也让自己节省不少走路的时间,还能多看几页书。 如此一来,州学附近的客栈自然家家都是人满为患,赚得那叫一个盆满钵满,恨不得结伴去大都督府请命,请求新来的大都督今后每年办一场州试。 而鸿福居真是离州学最近的一家客栈,此时正是中午时分,不少学子都在一楼的大堂吃饭,吃着吃着,一个个都不由聊起了州试之事,尤其是谁将在这一次州试中拔得头筹的问题。 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虽说州试从规模和影响力上远远不及省试,但因为冲着公平取士的噱头,还是吸引来了一些饱学之士,谁不想在这次州试中一举夺魁,名扬天下呢! 一个身上穿着州学学服的学子此时喝得面红耳赤,站起身喷着酒气说道:“要我说,这次州试的第一名必是刘正,他曾拜入过百里墨门下,又有一个官任司马的父亲,州试上想不拿第一都难。” 一听这话,在场的很多读书人顿时就不乐意了,一个面庞有些黝黑的年轻学子起身反驳道:“这位兄台怕是喝多了吧,此次州试实行的是弥封,每一个考生的名字都被糊住了,连考卷都是他人誊抄好才送去给主考官,到时候主考官除非开了天眼,否则如何能看得出哪一份是刘正的试卷。” 黑脸学子的话引得在场的其他人无一不哄堂大笑,州学学子有些恼羞成怒,涨红着脸大声反驳道:“你们懂什么,即使糊了名改了字迹又如何,刘正曾是百里先生的得意门生,百里先生自然认得出他的文风,从中找出他的考卷又有何难。” “你这是在污蔑百里先生的清誉,天下人谁不知道百里先生为人最是铁面无私,从不徇私情。”黑脸学子彻底怒了,怒视着州学学子,厉声呵斥道。 其他读书人也是看不惯州学学子出言侮辱百里墨,纷纷站出来怒斥他,州学学子见惹了众怒,只能丢下一句“不与尔等一般见识”,便灰溜溜走了。 看着他狼狈而去的背影,众多学子都是大呼痛快,却没有注意到角落中有两双眼睛默默看着这一切。 其中一人收回目光,笑着调侃道:“苏兄,你也曾是百里先生的得意门生,我还以为你会冲上去与他理论一二呢!” 他口中的苏姓学子轻轻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他不过是喝多了胡言乱语罢了,何必跟一个醉酒的人计较呢!” 他的好友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周围,随后压低声音道:“莫非苏兄也认为此次州试的第一名不是刘正。” 苏姓学子淡淡一笑:“这次州试,谁都有可能拔得头筹,唯独是刘正不可能。” 他的好友看起来有些诧异,随即又压低声音追问道:“为何这么说?” 苏姓学子依旧是淡淡一笑:“很简单,因为他的父亲是徐州大都督府的司马,他们刘家是徐州的名门望族,即使刘正再有才华,大都督也不会让他拿第一名,否则其他读书人必然会怀疑其中有猫腻,认为州试依旧还是在以家世取士,今后的州试还会有多少读书人再来参加。” “可考卷不是都是经过弥封和誊录吗?大都督怎么会知道哪一份考卷是刘正的?”好友还是很是不解,“再说,主考官不是百里先生吗?谁能中举不是由百里先生决定的吗?” 苏姓学子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摇了摇头道:“虞兄,还是太单纯了,谁能中举确实是家师说了算,可最终的名次还是他这个大都督说了算。” 说到此处,苏姓学子似乎心有所感,一抬头,果然看到他口中的大都督萧恪此刻正站在门口似笑非笑望着自己…… (不好意思,昨晚卡文了,今天才憋出来) 第143章 天降大才 “苏兄,这位兄台也是你的好友吗?” 眼看着萧恪丝毫不见外坐到了他们桌上,虞姓学子不由看了一眼萧恪,随后又看了一眼一脸好整以暇的苏姓学子,忍不住低声询问道。 苏姓学子淡淡一笑,轻轻一摇头,但下一句话却让好友吓得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他是徐州大都督。” 见虞姓学子要站起身给自己行礼,萧恪当即一只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笑笑道:“不要声张。” 虞姓学子这才心情忐忑重新坐下,看了看眼前没有半点架子的萧恪,又看了看一脸淡然的好友,心中一时波澜顿生。 他名叫虞叡,是琅琊开阳人,家中也是当地的富户,颇有家资,他却不甘心一辈子靠祖上的余荫生活,一心想要高中科举,光耀门楣,多次进京赶考,却屡试不中。 听闻徐州大都督萧恪要在下邳举行州试,公平选拔人才入仕为官,家人置办了点盘缠让他前来下邳赶考,住进了州学附近的鸿福居酒楼。 在此他结识了同样前来下邳参加州试的琅琊阳都人苏璘,因为同为琅琊人,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便结为好友,日夜攀谈。 他只当苏璘是一个来下邳赶考的普通学子,却没想到苏璘竟然还与徐州大都督有旧,心中自然是震惊不已,看苏璘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不过此时萧恪的注意力却一直落在苏璘身上,对着他暗暗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苏璘 统率:98 武力:52 智力:100 政治:100 魅力:100 道德:高 好感:高 人物评级:sss 这一刻,萧恪心中暗暗感慨,还真是天上掉下一个诸葛亮。 想到此处,萧恪不由深深看了苏璘一眼,语气有些一语双关道:“先生让我找得好苦呀。” 苏璘看着萧恪,面色很是平静,似乎看不到什么受宠若惊的模样,只是淡淡反问道:“想不到大都督这么快便找到了在下。” 听此话的意思,似乎竟是对萧恪的出现毫不意外。 萧恪哈哈一笑,随后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有些玩味道:“还是因为多亏了一个人,苏先生想不想见见他。” 苏璘目光闪过一丝异色,因为他记得自己在下邳城中并没有什么旧识,心中很是奇怪萧恪说的是何人,但他也没有多问,只是淡淡一笑道:“如此说来,这个人在下还真想见上一见。” 萧恪又是哈哈一笑,随后对着门外的方向轻声唤道:“阿宝,你苏哥哥叫你进来。” 很快,一个孩童模样的人从门外飞奔进来,正是程阿宝。 苏璘一见到程阿宝,心中一时有些哑然失笑,想不到暴露自己存在的竟然是这个小鬼头。 只不过程阿宝却像是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深深低下了头,根本不敢看苏璘。 因为之前苏璘教他们去一品居酒楼找萧恪求助的时候,特地叮嘱过他们不要跟萧恪说这一切都是他面授机宜的。 但他最后却违背了自己对苏璘的承诺,因此感觉心中很是过意不去,更感觉没脸见苏璘。 只是苏璘没有生程阿宝的气,相反他见到程阿宝如今穿上了新衣裳,身材变得壮实了,面色也红润了不少,不再是当初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心中反而暗暗为他感到高兴。 他见阿宝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他,便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阿宝,你不要多想,我没有生你的气,之前不让你们说是因为我有自己的考虑,但现在就是你们不说,我也会主动告诉大都督的。” “苏哥哥,你真的没有生阿宝的气吗?”程阿宝抬起头,一脸惊喜看着苏璘。 苏璘轻轻点了点头,随后示意程阿宝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但程阿宝却没有马上坐下,反而看了一眼萧恪,见萧恪也冲他点了点头,才终于安心坐了下来。 苏璘都看在眼里,但还是不动声色笑问道:“阿宝,你怎么会来下邳呀。” 程阿宝看了一眼萧恪,随后一脸感激道:“大都督帮我们全村的人都拿回了地,大伙儿都很感激他,村中的几个长辈便召集全村人一起商议要怎么报答大都督,最后决定挑选全村最水灵的几个姑娘,不要钱给大都督当丫鬟伺候他。” “但是大都督没有接受,最后实在推脱不了,便提出要我今后跟在他身边,村里的长辈和我阿爹阿娘都同意了……不过大都督没让我当下人,反而要我跟荆大哥习武,说将来杀敌立功当上大官,就可以让阿爹阿娘还有妹妹过上好日子。” 萧恪笑笑,在一旁接口道:“我本来想送他去读书,只是想想他今年已经十四岁了,这个年纪再读书识字只怕也难有什么大作为,还不如好好习武,练得一身本事,将来说不定反而能有一份好前程。” “不过说来也巧,昨天荆烈带他去街上的铁匠铺给挑选一把趁手的兵器,他就意外看到你进了这家酒楼,我今日便找了过来。” 苏璘淡淡一笑,随后解释道:“在下当日之所以不让他们说出是在下教他们去找大都督,是因为在下还不是很了解大都督的为人,担心大都督会因为行踪泄露而迁怒于广陵书院,便要他们暂时隐瞒住此事。” “如今看来,倒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大都督的君子之腹了,只是在下很奇怪,大都督是怎么猜到是有人在教那些村民去找你的?” 萧恪玩味一笑:“看来苏先生还是不了解我,不说那些村民为何会知道我的行踪,单单他们跟佟长史和差役玩的那一手声东击西,就不是一帮村民能够想出来的办法,因此我便猜到他们背后必然有高人指点。” “看来我还是小瞧了大都督。”苏璘轻轻一摇头,原来问题竟然出在这里。 萧恪也笑笑,随后直接挑明了来意:“不瞒苏先生,我今日特意前来见你,就是想来问苏先生一句,不知你是否愿为我效力。” 苏璘没想到萧恪竟然问得如此直白,但他还是笑笑道:“在下多谢大都督的赏识,在下愿为大都督效力,只不过还不到时候。” 萧恪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后笑着问道:“此话何解?” 苏璘淡淡一笑:“在下已经报名参加了州试,大都督就不想知道我苏某人到底有什么真才实学吗?” 萧恪再次一愣,随后会意一笑,点点头道:“那我就静待苏先生金榜题名。” 一直在旁边说不上话的虞叡一时惊得目瞪口呆,有些不解看着苏璘。 他不明白,明明大都督已经要破格重用苏兄,他为何还要去参加州试,难道他对自己的学问和才华当真如此自负吗? 苏璘似乎注意到好友的诧异,却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多做解释。 他没有告诉过虞叡,他从来没有参加过一次省试,如果因为不是萧恪,他根本没打算来参加什么州试。 一个为了维护百姓而不惜与自己家族为敌的人,才是值得他苏璘真正效忠的主公。 第144章 贵客临门 当萧恪辞别苏璘,带着阿宝回到大都督府时,却见到自己府门停有一辆牛车。 他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会意的笑容,果不其然,看到他回府之后,牛车上很快便下来两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楚汐还有她的祖父楚端。 两人一见到萧恪,当即就要下拜行礼,却被萧恪及时上前扶住,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楚翁,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楚小姐是我的朋友,你又是她的祖父,我哪能受得起你如此大礼呀。” 楚端连连摇头:“武阳侯可以自谦,但我楚家不可无礼呀。” 这一声“武阳侯”听得萧恪很是亲切,因为之前他在洛阳,人人都称呼他的爵位武阳侯。 可自从来到徐州之后,谁都称呼他为大都督,如今楚端一声武阳侯反倒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似乎在京城的时光已经离他有些遥远。 随后,萧恪又看了一眼一旁低着头不说话的楚汐,微微一笑道:“楚姑娘,好久不见呀。” 楚汐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说了一句:“武阳侯,好久不见。” 楚端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发笑,因为自己这个宝贝孙女外柔内刚,平日里总喜欢女扮男装,以男儿身示人,也只有在萧恪面前,才会有这般女儿家的姿态。 但很快他又暗暗叹了一口气,因为他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孙女楚汐的心思,也能看出萧恪对自己孙女有意思,只是他知道以萧恪的身份,注定他很难接受一个商人出身的女子进门。 不过尽管如此,他面上却没有显露出半分,只是满面春风跟在萧恪后面进入大都督府。 萧恪将祖孙二人领到大都督府的会客厅,很快便有下人端来三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萧恪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随后看着楚端,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徐州不比京城,我这次可没有蒙顶黄芽招待楚翁了,还望楚翁切莫见怪呀。” 楚端闻言心中不由猛然一惊,他当然听出了萧恪的言外之意,毕竟全天下都知道他被兰陵萧氏革除族籍了。 但楚端也是人老成精,不动声色呵呵笑道:“武阳侯说笑了,虽说茶水不同,但是武阳侯待客的诚意却依旧满满呀。” 萧恪哈哈一笑,随后话锋一转,淡淡问道:“楚翁特意从京城不远万里跑来下邳见我,不会只是为了来与我叙叙旧吧。” 一听萧恪问起自己的来意,楚端心中不由一紧,但随后稳了稳心神,从袖中拿出一个红色的信封,双手递给萧恪,笑笑道:“当日武阳侯与薛家小姐大婚,老朽正好不在京城,没办法上门道贺,心中实在愧疚得紧,今日便给武阳侯将贺仪补上……这是礼单,东西稍后会有人送到府上。” 这个理由听着多少有些荒诞,但萧恪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道了声谢,便坦然收下楚端递上来的贺仪。 他心知肚明,虽然当日是他成婚,但是宾客名单都是由大哥和大嫂一起商定的,根本就不可能会邀请到楚家。 况且,即使楚家真的要派人给自己补一份贺仪,只需派人送到自己在洛阳的府上就好,不至于要楚端这把老骨头千里迢迢从洛阳跑来下邳只为亲手交给自己。 因此萧恪猜到楚家必然又是有事要有求于自己,若是自己不顺水推舟收下他们的贺仪,只怕他们他们反而不好开这个口。 如萧恪所料那般,看到他坦然收下了贺仪,楚端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沉吟了片刻,还是缓缓开口道:“其实不瞒武阳侯,我这次来徐州还有一事,是因为楚家几个子弟在京城听闻武阳侯要在徐州举行州试,不问出身,只看才学,便央求老朽带他们来一趟下邳。” “老朽本不想折腾自己这把老骨头,只是实在耐不住他们的央求,便跟他们一起来一趟下邳,顺便过来与武阳侯叙叙旧。” 萧恪听完一时不由哑然失笑,他哪里听不出来楚端话里有话,分明就是在试探着问自己他们楚家的子弟能不能参加这次的州试。 毕竟《大宁律》上面就明确规定有“娼、优、隶、卒、商其子孙不准入考”,因此尽管楚家富可敌国,却连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但这次萧恪在徐州举办的毕竟是州试,不同于朝廷的省试,而且在公告中又一再申明不问出身,只看才学,想到萧恪为人开明,对他们楚家又一向不错,作为家主的楚端便亲自领着楚家读书最好的几个子弟来下邳,若是当真能参加州试甚至金榜题名,整个楚家也许能够因此更上一层台阶。 但他知道这一切都要都取决于大都督府准不准许他们这些商人子弟参加州试,好在他与萧恪有旧,因此才以上门补送贺仪为名来求见萧恪,就是想借此试探一下萧恪的态度。 萧恪倒还记得自己当初还给楚家画过一张大饼,说只要楚家能够按他说得做,他便找机会请求大哥准许楚家的子弟参加科举考试,看来楚家的人倒是一直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不过萧恪举办州试本来就没打算将商人子弟排除在外,甚至他还有意借此拉拢更多商人来徐州,毕竟他又是逼广陵的世家将借淮河水灾侵占的土地还给百姓,又是在下邳大搞州试,跟徐州各地世家大族的关系闹得很僵,若是再不借助商人的财力,他如何能治理得好徐州。 看着楚端期盼的目光,萧恪淡淡一笑道:“楚翁,我想大都督府发布的公告说得很清楚了,州试‘不问出身,只看才学’,莫说是商人子弟,哪怕是奴隶之子,只要有真才实学,能够金榜题名,一样可以入仕为官。” 萧恪的话总算让楚端松了一口气,随后对着萧恪躬身拱手道:“武阳侯如此心胸,实在令老朽佩服。” 萧恪只是笑笑,心中却是暗暗有了计较。 不管楚家的子弟学识如何,自己都得想办法让其中一人中举,因为只要楚家有子弟在徐州为官,楚家便会将大量财富转移到徐州,好稳固楚家在徐州的地位,刚好为自己治理徐州添砖加瓦,贡献一份力量。 随后他似乎心有所感,侧脸望去,果然楚汐一双美目正定定看着他。 萧恪不由冲她莞尔一笑,楚汐却一下子羞红了脸,慌乱低下了头。 却不想楚端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中不由一动…… …… 三人又寒暄了几句,随后楚端便起身告辞。 萧恪出于礼貌,不顾楚端和楚汐的推辞,坚持将他们送出了大门。 好不容易将人送走,萧恪正想转身回府,却看到又有一辆马车朝着大门的方向驶来,还有两个人骑着马匹一左一右护卫着马车。 萧恪目力极好,一眼看到骑马的两人正是孙剑和李顺。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顿时一阵狂喜,再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丫鬟司棋和小菊正卖力掀起车帘,拼命冲自己招手。 而他的妻子薛翎也探出头笑着看他,但眼中分明闪动着泪光…… 第145章 夫妻夜话 待马车停到大门外,萧恪当即上前要扶薛翎下马车。 小菊见状,连忙好意提醒萧恪:“姑爷,小姐怀有身孕了,你要小心一点,不要动了胎……” 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慌忙用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但此刻再捂嘴显然已经来不及了,薛翎回头没好气给了小菊一个白眼,有些无奈摇了摇头。 本来说好自己亲口告诉夫君给他一个惊喜的,现在倒好,全让这个小丫头给搅黄了。 听到薛翎怀有身孕,萧恪本能一怔,随后心中只能暗暗感慨,不愧是“多子多福”,果然首次都能一发入魂。 不过得知薛翎怀上了自己的孩子,萧恪还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脸上不自觉洋溢出幸福的笑容,连搀扶薛翎的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似乎生怕薛翎磕着或是碰着。 薛翎感受到了夫君的温柔与细心,心中不由掠过一丝甜蜜…… 待将薛翎扶下马车之后,萧恪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翎儿,你怎么会来徐州?” 薛翎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身后的孙剑和李顺。 孙剑和李顺相视一眼,随后孙剑翻身下马,走到萧恪面前低声说道:“公子,是大将军吩咐我们二人护送夫人来徐州的,但是他没有告诉我们他这么做的理由。” 一听是大哥的意思,萧恪心中顿时便明白了大哥的良苦用心。 他在徐州的所作所为冒犯了不少世家和权贵的利益,必然引起不少人的嫉恨,这些人拿远在徐州的自己没办法,很有可能会对自己的妻儿下手。 虽然大哥牢牢着掌控京城内外的军队,但京城的势力鱼龙混杂,盘根错节,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有人存心要玩暗杀之类的阴招,只怕是防不胜防。 相反,如果将他的妻儿送来徐州,这里是他的地盘,敌人根本无从下手,他也就再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他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后沉声问道:“你们临走之前,我大哥有没有托你们带什么话给我?” 孙剑低头想了片刻,而后道:“大将军说,要你好好干,做好你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 萧恪微微一怔,随后鼻子不由一阵发酸,心中也涌起一股难言的感动。 他本以为自己到了徐州之后自作主张做了这么多事,给大哥惹了很多麻烦,让他一直给自己擦屁股,大哥不说派人来训斥责备自己,至少也会写信来提醒他注意些。 但没想到大哥不仅没有半点责怪自己的意思,反而一直在用他的方式在鼓励和支持自己。 他都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拯救过世界,否则怎么会遇上这么一个处处为他着想的大哥。 薛翎似乎是感受到了夫君内心的黯然神伤,不由轻轻握住了萧恪的手,用眼神告诉萧恪,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还有肚子里的孩子都会陪在他身边。 这一刻,萧恪也体会到了妻子对自己的爱意,轻轻反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 …… 得知薛翎来下邳,荆烈当即就大声嚷嚷着要在府中张罗酒席为主母接风洗尘,薛翎本来不想如此声张,但萧恪却一口应允下来。 因为自从萧恪到徐州赴任之后,不少官员及当地的大户见他孤身一人,没有带妻妾,一个个便时不时带着家中女眷上门拜访萧恪,意图与萧恪结亲,搞得萧恪烦不胜烦。 如今萧恪正好大张旗鼓借着这场接风宴,宣示薛翎的到来,让这些人趁早死了这份心,不要再有事没事来骚扰他。 薛翎得知事情的原委,不仅没有再阻拦荆烈为自己办接风宴,还吩咐司棋和小菊一起去帮荆烈张罗。 毕竟身为正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阻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接近自己夫君,免得坏了萧家的门风,也影响夫君的名声。 接风宴一直持续到深夜,宾客们才逐渐散去,萧恪怕薛翎累着,亲自扶着薛翎回房,让其他人留下来收尾。 司棋和小菊知道他们夫妻二人久别胜新婚,也很识趣没有跟上去。 萧恪将薛翎扶回卧房,小心翼翼扶着薛翎躺到床榻上,随后躺在了薛翎身边,长长伸了个懒腰。 忙活了一天,他还真感觉身体有些疲惫。 但是他一侧脸,却看到薛翎一双眼眸一直在看着自己,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翎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迟疑了片刻,萧恪还是忍不住柔声问道。 薛翎轻轻抿了抿嘴唇,随后轻声说道:“夫君,你知道吗?我离开洛阳之前,曾经去了一趟薛府向爹娘辞行,他们特意再三叮嘱我务必要好好劝劝你。” 萧恪心中猛然一沉,但依旧不动声色笑问道:“岳父岳母要你劝我什么?” 薛翎幽幽叹了一口气:“他们说,你在徐州收回世家和权贵侵占的土地分给百姓,得罪了很多人,连萧家和薛家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他们希望你能就此罢手,不再侵犯这些世家和权贵的利益……而且……” 说到这儿,薛翎有些心疼看了自己夫君一眼,声音越发低沉:“我在来徐州的路上听说了,兰陵萧氏已经将你革除了族籍了……” 萧恪看着薛翎,眼神有些复杂,叹了一口气道:“所以你也觉得我做错了是吗?” “不是的!”薛翎见萧恪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我理解你,也支持你,我知道你是因为怜悯那些百姓,不忍他们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为此不惜得罪世家和权贵。” “作为你的妻子,我薛翎为自己有一个如此怜悯苍生心怀百姓的夫君而庆幸,即使全天下人都认为你做错了,我也会坚定不移站在你这一边。” “我想说的是,如今你得罪的人太多了,也许很多人想要对你不利,为了我和我腹中的孩子,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好自己。” 说完这一番肺腑之言,薛翎眼中已经隐隐闪动着泪光,既是对夫君过往所作所为的赞许,也是对今后生死安危的担忧。 萧恪心中一疼,轻轻将薛翎拥入怀中,在她耳边柔声道:“你放心,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不会有事的。” 薛翎闻言将萧恪抱得更紧,似乎生怕稍微一松手,萧恪就会从自己眼前消失。 第146章 开科取士 时光飞逝,很快便到了州试当天的日子。 天还未亮,大部分前来赴考的学子便已经早早等候在了州学大门外。 这些学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个个脸上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大多都在讨论今天这场能够决定自己前途和命运的州试究竟会考些什么内容。 虞叡很快在众多学子中看到了好友苏璘,不过看到苏璘一脸淡然自若的模样,不由上前问道:“苏兄,你看起来如此从容,莫非早已胸有成竹?” 苏璘轻轻一摇头,淡淡笑道:“虞兄说笑了,苏某是因为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紧张才合适。” 虞叡不由微微一怔,随后忍不住哈哈一笑,他第一次发现苏璘竟然有如此风趣的时候。 不过经过这么一笑,他心中的紧张也顿时淡化了不少。 他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州学内却突然响起了一阵“铛铛铛”的钟声。 外面的学子们似乎是听到了某种召唤,自觉在大门外排起了一道长长的队伍,一个个神色越发紧张。 州学的大门缓缓打开,随后门内走出一名考官和十几名差役,开始一个个查验这些考生手中的考牒与本人是否对应得上。 在他们报名参加州试之时,每一位考生都会要求在考牒上写下自己详细的相貌体征,州试进场时要考官现场核验,确定考生本人与考牒上描述的相貌体征一致,才放考生入场。 虞叡和苏璘排在队伍中间,将门口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跟好友感慨道:“这次的州试果然与过往的省试不同,省试只查验名字,根本不核对其他,因此我们时不时会听说有一些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会找人来替考。” 苏璘轻轻一颔首,笑笑道:“由此可以看得出大都督对这次的州试很上心,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虞叡也跟着点点头表示认同,但很快发现有些不对劲儿,拉过苏璘,低声说道:“不对呀,苏兄,他们怎么不搜过身就放人进去了,不怕有人夹带作弊吗?” 虞叡这话同样是有感而发,因为省试为了严防考生有夹带,搜身搜得不知道多细致,恨不得把每一个考生都给扒光好检查个清清楚楚。 苏璘看了一眼门口,随后淡淡一笑道:“说不定考场里面另有乾坤呢!” 虞叡有些半信半疑看着苏璘,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笃定。 苏璘笑笑也不解释,虽然他还不是很了解萧恪,但既然萧恪连如何杜绝替考都想到了,怎么可能会没想到如何去阻止有考生夹带。 没过多久,虞叡和苏璘便先后通过门口考官的核验,顺利进入州学内,但里面负责带路的差役没有直接将他们领去考场,而是七拐八拐带着他们来到一间雾气腾腾的房间。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很大的水池,水汽氤氲,显然池子中的水是热的,已经有不少考生在水池里清洗身体。 就在两人目瞪口呆间,已经有一名差役各将一套新衣服塞到他们手中,嘱咐道:“你们先下池子洗个澡,再换上这身衣服,然后将旧衣服和自己带来的东西统一交给我们的人保管,待州试结束后再来找我们领取。” 说到这儿,差役看了一眼他们两人的发髻,随后补充道:“洗澡的时候,你们头上的发髻要解开,否则不允许进入考场,明白吗?” 虞叡和苏璘连连点头,差役这才走开去招呼其他考生。 待差役走远后,虞叡不由感慨道:“苏兄,你说得没错,大都督果然什么都想周全了,如此做法,还有谁有机会能夹带东西进考场……而且与搜身相比,也避免让我们这些考生斯文扫地。” 苏璘点点头,淡淡笑道:“如此一来,大家都是各凭真才实学,就看谁最终能够金榜题名了。” 虞叡也点点头,心中蓦然升起一股豪气,慨然说道:“这次,我虞叡一定要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两人很快下水洗过澡,重新换好州学统一配发的新衣服,但苏璘很快发现衣服的衣袖中似乎绣有一行小字,抬起手一看,上面赫然就是“楚记布庄预祝阁下金榜题名”。 饶是苏璘一向见怪不怪,此时也一时有些哑然失笑,想不到这个大都督竟然还有如此经商头脑,竟然想到在给考生准备的新衣服上为楚记布庄做宣传。 想来这批新衣服不仅不用大都督府掏一分钱,说不定楚家还要倒给不少银子呢。 之后便是有差役根据考牒上的号码将苏璘和虞叡领到他们各自的考舍,说是考舍,实际上就是一个个三面围起来的小格子,一位考生一间小格子,如此一来便可阻止考生间交头接耳,甚至是私下传阅答案。 苏璘在自己的考舍内坐下,文房四宝和两份考卷都已经摆好在他面前的台面上。 苏璘打开第一份考卷,发现这是一份贴经考卷。 所谓贴经,即犹帖经,就是补全文字,就是在儒学典籍中单独摘出一大段文字,故意漏掉其中的几个字或一两句话,要求考生根据前后文补全。(是的,填空题的前身。) 不过这些考生不知道的是,萧恪的本意是只考策论,不考贴经,因为他感觉自己需要的是务实做事的官员,而不是死记硬背的书呆子。 但身为主考官的百里墨却坚持不能取消考贴经,若是萧恪不答应,他便辞去主考官一职。 百里墨的理由也很简单,一个读书人若是儒学典籍都不精通,那就是枉称读书人,一个如此不学无术之徒,怎配入仕为官,那不是坏了他百里墨的名声吗? 毕竟是自己费尽心思请来的经学大儒,最后萧恪只能尊重百里墨的意愿,同意州试同时考贴经和策论。 不过贴经难不倒苏璘,毕竟他自幼便博览群书,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对于儒家典籍早已经是烂熟于心,下笔更是如有神助,很快就答完了贴经考卷。 随后苏璘又打开第二份考卷,看到上面的策论题目赫然是《论前朝均田制》。 苏璘不由笑了笑,轻轻一摇头。 看来,萧大都督还是喜欢在考卷中夹带私货呀! 随后,他面色一正,提笔在考卷上写下第一句话:“均田制者,国之本也……” 第147章 张榜前夕 夜已经很深了,但大都督府的书房却依旧一片灯火通明。 除了大都督萧恪之外,长史杜靖和司马刘煦也在各自的座位上,两人看似都在漫不经心品茶,但眼睛却是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看向门口的方向,似乎是在等待某人的到来。 尤其是刘煦,因为三天评卷时间已过,今天晚上百里墨就要带着中举的考卷来大都督府,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刘正是不是榜上有名。 虽说他对自己儿子的学问还是有信心的,但刘正已经连续三年省试落榜,若是这次州试再落榜,他很担心儿子今后会意志消沉,甚至一蹶不振。 就在刘煦翘首以盼间,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是百里墨怀抱着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出现在门口,箱子上还交叉着贴有两张封条。 百里墨看书房内三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怀中的小箱子,不由笑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萧恪站起身,也笑笑道:“那我们就一起来看看,到底是哪一位学子能在这一次的州试中夺得魁首吧。” 百里墨看了萧恪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随后将怀中的小箱子放在最近的一张案桌上。 他就是这个脾气,虽说答应了萧恪出任这次州试的主考官,但他那是为了天下每一位寒窗苦读的学子,不代表他跟萧家的恩怨一笔勾销,在萧恪面前,他还是依旧不假辞色。 萧恪也不会计较百里墨对他的态度,只是上前仔细检查过小箱子的锁头和封条,确定没有人为破坏过的痕迹,这才从怀中摸出一枚精巧的钥匙,在另外三双眼睛的见证下,撕掉封条,用钥匙打开了小箱子上的锁。 随着锁头弹出发出“啪”的清脆声音,刘煦心中似乎忍不住“咯噔”一声,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连呼吸都几乎要停滞了。 箱子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百份考卷,依照自高到低的顺序从上到下,名次越高,考卷的位置越往上,最上面那一份考卷自然就是这次州试的解元了。 之所以不叫状元,是因为州试只是相当于乡试,既然州试高中的学子都称为举人了,那州试的第一名自然也得跟着称解元。 说话间,萧恪已经拿出了最上面那份考卷,当着另外三人的面撕开了上面的糊名条,映入他们眼帘的正是“苏璘”两个字。 萧恪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苏璘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百里墨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之前这份考卷是他这个主考官亲自评阅的,贴经全对,策论更是上佳,虽说上面有些观点无法让他苟同,但不论是在词藻的堆砌上,还是引经据典,三千考生之中都无能出其右者。 只是在这篇策论的字里行间,百里墨多少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有些像是曾经拜入自己门下的苏璘。 尽管如此,最终百里墨还是决定将这份考卷评为第一,也不怕张榜之后有人说他偏袒自己的学生,毕竟圣贤不是说要外不避仇内不避亲吗! 只不过一想到苏璘他心中还是不由一阵遗憾,因为以苏璘的资质,若是一直肯跟着自己一直钻研儒家典籍,将来成就绝不会在自己之下,可他偏偏志不在此,只想为贤相安邦定国,而不想做贤者教化世人。 刘煦看到解元不是自己的儿子刘正,心中还是免不了一阵失落,但他拿过苏璘的考卷大致看了一下,很快便被苏璘的才华吸引住,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儿子刘正确实远远不及,他的这个榜首确实是实至名归。 眼看着萧恪又拿起第二份考卷,刘煦一颗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一双眼睛更是一动不动看着萧恪手中的考卷。 只是随着萧恪撕开上面的糊名条,刘煦再度失望了,因为上面是一个陌生的名字——“陈纶”。 可没想到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长史杜靖却突然惊呼一声:“怎么会是他?” 萧恪不由看了杜靖一眼,有些奇怪问道:“莫非杜长史认得他?” 杜靖点了点头,沉声道:“是的,大都督,我曾经在陈太守府上见过他,知道他是下邳陈家的子弟,还是陈太守的侄儿,只是因为是偏房,还是庶出,所以并不太受陈家重视,只是分到了一间小宅和几亩薄田,日子过得也不是太宽裕。” 萧恪听完,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因为陈朔的事,下邳陈氏跟他的关系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因此也是跟其他世家一样,严令陈家子弟一律不许参加州试,没想到这个陈纶竟然不惜冒着被逐出陈家的风险,也要参加这一次的州试,最后还高中了一个亚元。 看来,这些世家大族内部也不都是铁板一块,总会有一些子弟有自己的想法。 但尽管如此,萧恪什么也没说,只是随手拿起第三份考卷,撕开糊名条,待看清了上面的名字,不由看向一旁的刘煦,笑着恭贺道:“恭喜刘司马,令郎高中亚魁。” 随后,百里墨和杜靖也礼貌性对刘煦道了声贺。 刘煦也看到了自己儿子的名字,总算是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即眉开眼笑道:“多谢,多谢,犬子一时侥幸,一时侥幸罢了。” 随后,萧恪将三份考卷按照又原来的次序放回箱子中,毕竟他只是象征性看看这次州试的前三名最终花落谁家,不会真的将这些考卷从头到尾看上一遍。 萧恪将箱子重新合上,笑着对百里墨道:“百里先生,辛苦你们了。” 百里墨看了萧恪一眼,淡淡说道:“不敢当,老夫只是不想辜负这些学子的寒窗苦读罢了。” 萧恪点点头,随后将箱子推向杜靖,笑笑道:“杜长史,接下来就辛苦你了,就依照百里先生和另外几位考官拟定的次序,连夜抄写好榜单,明日一早便张榜公示。” 杜靖低头抱过箱子,点点头道:“大都督言重了,属下这就去办。” 随后,杜靖便跟百里墨和刘煦告罪一声,抱着箱子出了书房。 只是没走几步,他眼见四下无人,便悄悄从袖中拿出一张字条,快速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楚焘”,默默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因为萧恪之前悄悄交待过他,若是榜单上有这个人,就不用管了,若是没有,就用这个名字替换掉榜单上的最后一人。 虽说他也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妥,对那名被替换掉的考生也有些不公,但萧恪对他有提拔和重用之恩,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去忤逆萧恪的意思。 …… 忙完州试的事,萧恪便离开书房往自己卧房的方向走去。 只是刚刚走到自己住的小院外面,他却看到薛翎跟她的贴身丫鬟小菊正提着灯笼等在小院门口,显然是在等他回来。 萧恪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当即快步上前,忍不住低声埋怨道:“我不是说了我今晚要处理州试之事,要忙到很晚,要你不必等我,自己先睡,你怎么就是……唉,再说你还怀有身孕呢,要是动了胎气可怎么办。” 薛翎感受到夫君的关心,盈盈一笑道:“夫君你不要生气,实在是你不在我身边,我一个人怎么也睡不着,就干脆出来等你回来了。” 萧恪心中不由一疼,忍不住握住薛翎她有些冰凉的手,柔声说道:“好了,不要多说了,我扶你回房歇息吧。” 薛翎点点头,在萧恪的小心搀扶下,慢慢走回了自己房间。 至于她的贴身丫鬟小菊,一看到萧恪回来了,早就识趣跑得不见踪影了。 萧恪看着薛翎脸上的笑容,心中突然就想到了同样怀有身孕的柳璇。 他不知道柳璇会不会也跟薛翎一样,每天守在房门口,等着一个几乎不可能出现的自己。 第148章 后宫纷乱 “你们这些狗奴才,都给我滚开,不要拦着本宫见皇上。” 听着门外的喧闹声,正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的龙璟不由眉头一皱,面色有些无奈。 他不用问,便知道此刻在御书房外面闹的人是进宫不久的贵妃董悦。 虽说董邈因为经受不住萧恒和萧恪的惊吓,灰溜溜离开了洛阳,但不久之后董逵还是将自己的宝贝女儿董悦送到了洛阳,龙璟也依照之前的约定,封董悦为贵妃,入住凝华宫。 只不过龙璟正在修炼的功法要保持纯阳之身,因此他尽管一再吩咐太初宫的宫人不可怠慢董贵妃,但他自己从来没有留宿过凝华宫,更别说临幸董悦这个新贵妃。 可董悦在家中一直被董逵夫妻视为掌上明珠,一向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龙璟如此冷落,便天天派人来请龙璟去凝华宫看她,搞得龙璟不胜其烦,干脆一天到晚躲在了御书房,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没想到董悦也不是吃素的,见宫人请不动龙璟,便自己亲自跑来了御书房外面来闹,非要见上龙璟一面不可。 听着门外的吵闹声越来越大,龙璟面色越发阴沉,却没有起身去门外看看制止这场闹剧的意思。 此时,门外传来一名小宦官苦苦哀求的声音:“贵妃娘娘,皇上吩咐过,今夜他要处理政事,谁都不见,您还是回去吧,不要为难……” “啪——” 小宦官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声,随后就是一声声嘶力竭的咆哮:“狗奴才,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阻拦本宫见皇上,还不快给本宫滚开!” “啪叽”一声,御笔当即断成了两截,御书房内的几名待命的宦官和宫女都不由身躯一颤,深深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但龙璟深深吸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手中的断笔丢到一边,重新拿起一支新的御笔继续埋头批阅奏折,完全不再理会门外的动静,任凭董贵妃在御书房外面又吵又闹。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总算是渐渐安静下来,听动静似乎是董贵妃已经带着宫人离去了。 龙璟抬起头,没有说话,只是对侍立在一旁的老宦官使了个眼色。 老宦官会意,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快步出了御书房,而后领着一名小宦官进来。 龙璟一眼看到小宦官左脸上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半边脸快肿成了馒头,一看就知道方才董贵妃下手有多重。 龙璟不由眉头一皱,随后缓缓开口对小宦官说道:“等下你去内侍省领十贯钱,再去太医署找个太医瞧一下,别落下什么毛病。” 小宦官闻言顿时感激涕零,深深拜服在地:“奴婢多谢皇上。” 龙璟点点头,随后沉声问道:“董贵妃最后是回凝华宫了吗?” “好像不是……”小宦官低头想了想,而后说道,“贵妃娘娘好像说是要去丹凤宫找皇后娘娘讨个说法!” “什么!” 饶是龙璟再冷静,此刻也忍不住霍然起身,面色大变。 …… 此时,丹凤宫内,柳璇正坐在床榻边,一针一线绣着一件小巧的小肚兜。 她出身名门,自然没学过什么女红,因此针线缝得有些歪歪扭扭的,但看得出每一针每一线都缝得很是用心。 虽然身边的宫女杏儿和兰儿都劝过她不要那么累,这种粗活让他们这些宫女来做就好了。 但是柳璇还是坚持自己一针一线去缝制这件小肚兜,因为她希望自己孩子出生之后,能够穿上自己这个娘亲亲手缝制的衣服。 就在柳璇还沉浸在为人母的喜悦中时,却突然一个走神,细长的针尖顿时刺进了她的手指,殷红的鲜血顿时渗了出来。 柳璇立即将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心中暗暗奇怪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 但不知为何,此刻她心中总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似乎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就在她有些心神恍惚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中间似乎还掺杂着兰儿的惊呼声:“贵妃娘娘,你不能进去,皇后已经睡下了,你不能去打扰她歇息。” 而后就是一个骄横跋扈的声音:“贱婢,给我滚开!本宫要见皇后姐姐,哪里轮到你们这些贱婢来拦我。” 一听寝宫外的动静,柳璇当即就明白是新进宫的董贵妃来了。 本来依照大宁宫规,董悦身为新入宫的嫔妃,进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慈寿宫拜见太后,而后再来丹凤宫拜见自己这个皇后,但不知道这个董贵妃是怎么想的,进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却从来没见拜见过自己这个皇后。 柳璇也不想跟她计较这个,毕竟她不来更好,因为自己的腹部已经有些微微隆起,反而不好见她。 但不知道董贵妃现在突然发什么疯,竟然三更半夜闯来丹凤宫要见自己。 尽管不知道董贵妃的来意,但柳璇怕她拿外面的杏儿和兰儿撒气,便藏好手中的刺绣,随后躺靠在床榻上,用被子盖住自己大半个身体,而后冲着门外冷声道:“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董悦便大跨步走到柳璇床边,杏儿和兰儿怕她会对皇后不利,也紧紧跟在她后面,一脸不安看着床上的柳璇。 柳璇尽管紧张到手心上全是冷汗,但面上还是故作镇定道:“不知道董贵妃半夜吵着要见本宫,所为何事?” 董悦看着躺在床上的柳璇,有些恼怒道:“本宫好心好意来拜见皇后,皇后就这么躺在床上跟本宫说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柳璇冷冷看着董悦,同样冷言冷语道:“本宫的宫女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本宫早就睡下了,是董贵妃你非要来见本宫,本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也只能躺在床上跟你说话了,若是董贵妃觉得本宫如此做不妥,尽可以等明天天亮之后再来见本宫。” 董悦一时有些哑口无言,只能恨恨看着柳璇。 柳璇此刻只想快点将董悦打发走,便继续冷声问道:“天色很晚了,董贵妃也不要耽搁了,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也好让本宫继续歇息。” “好!既然皇后这么爽快,那本宫就直说了。”董悦看着柳璇,突然恨恨道,“皇后,你我同为皇上的妃子,为何皇上却从来不留宿我的凝华宫,你觉得我这个贵妃的脸往哪里搁。” 听到皇上从来不留宿董贵妃的凝华宫,柳璇不由微微一怔,但随后若无其事道:“皇上留宿谁宫中自由皇上自己决定,本宫又做不得主,若是董贵妃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去跟皇上说,用不着来本宫这里闹。” 柳璇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董悦更怒了,恨声对柳璇说道:“这就是皇后你的不是了,皇上本该雨露均沾,皇后你怎可一人专宠。” 董悦是越说越生气,但柳璇却是越听面色越阴沉,冷声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自你进宫之后,皇上没有留宿过一晚丹凤宫,不信你可以问问我丹凤宫的任何一个宫人。” 听到柳璇矢口否认,董悦更怒了:皇上后宫只有一后一妃,他不留宿在凝华宫,也不留宿在丹凤宫,他还能去哪里!” 柳璇此刻真的不想再与她胡搅蛮缠下去,刚要开口送客,门外却突然一个尖利悠长的声音: “皇上驾到!” 柳璇面色不由微微一变,暗暗捏紧了身上的被子…… (既然那么多人问起皇后的近况,那就安排一下,还有人想知道花魁的近况吗) 第149章 宫深似海 不多时,皇帝龙璟匆匆走进寝宫,董贵妃和一众宫人纷纷下拜:“臣妾(奴婢)参见皇上。” 只有皇后柳璇一人依旧躺在床上,抿紧有些发白的嘴唇,却没有下床跟着一起参拜龙璟。 董贵妃见状不由大喜,不等龙璟开口,便厉声怒斥道:“皇后娘娘,你对我无礼也就罢了,可皇上驾前你怎敢不下拜。” 皇后柳璇面色越发苍白,却依旧抿着嘴唇不说话,手上更是用力拉紧被子,心中不安到了极点。 龙璟也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没动的柳璇,眉头一皱,眼中似乎掠过了一丝不悦。 虽说因为之前的种种事,柳璇跟他置气都在情理之中,但如今他驾临丹凤宫,柳璇身为皇后竟然没有下拜行礼,未免太过份了吧,这不是存心要给自己这个皇帝难堪吗? 但他看了一眼一脸洋洋得意的董贵妃,还是决定给自己的皇后一个台阶下,便上前轻声问道:“皇后这是身子不舒服吗?” “臣妾……臣妾……” 柳璇看着近在咫尺的龙璟,一时不知该如何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此时此刻她只能在用手隔着被子护住自己的腹部,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人伤害自己腹中的孩子。 龙璟也看出柳璇的异样,目光蓦然一沉,有些狐疑上下打量着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柳璇,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董贵妃看在眼里,心中更加得意,继续煽风点火道:“皇上,皇后娘娘也未免太大不敬了吧,臣妾恳请皇上责罚皇后,以正宫中视听。” 龙璟没有理会董贵妃的风凉话,只是眉头皱得愈深,眼中的疑虑之色愈重。 柳璇看到了龙璟眼中的阴沉之色,面上刹那间没有一丝血色,心中更是涌起一阵深深的绝望。 “皇上恕罪,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今天陪皇后娘娘在花园散心的时候,没有照看好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不小心扭到了脚,以至于不能下床拜见皇上……求皇上不要怪罪皇后娘娘,要责罚就责罚奴婢吧。” 就在此时,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宫女杏儿突然冲龙璟连连磕头,口称死罪。 兰儿也似乎突然反应过来,也连连冲龙璟磕头告罪道:“皇上,是我和杏儿没有照顾好皇后,求皇上恕罪。” 龙璟转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兰儿和杏儿,又深深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柳璇,淡淡问道:“皇后,是这一回事吗?” 此时柳璇已经稍稍稳住了心神,看了一眼杏儿和兰儿,随后故作镇静道:“是臣妾自己不小心扭到了脚,跟她们两个无关,皇上也不要怪罪他们了。” 龙璟隔着被子看向柳璇脚踝的位置,随后目光又落到柳璇有些苍白的脸上,不动声色淡淡问道:“皇后的脚现在没什么大碍吧,要不要朕现在传值夜的太医过来瞧瞧。” 柳璇心中那根弦依旧紧绷,但面上还是得继续强行故作镇静道:“臣妾多谢皇上关心,不过是小伤罢了,已经擦过药了,想来再休息一晚上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不等龙璟说话,一旁的董贵妃不乐意了,冷冷说道:“既然皇后娘娘说只是小伤,那就是还没有到不能下床的地步吧。” “可皇上来到丹凤宫,皇后娘娘却躺在床上不拜见皇上,分明没有将皇上放在眼里,臣妾请求皇上治皇后一个大不敬之罪。” 说完,一双眼睛一脸得意看着柳璇,看得柳璇的心中不由再度一紧。 “够了!” 可不曾想,龙璟却有些不耐烦一挥衣袖,回身冷冷看着董贵妃:“你闹够了没有,你之前在朕的御书房外吵闹也就罢了,现在又跑来丹凤宫惊扰皇后休息,你到底打算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皇上,臣妾……” 董贵妃有些错愕看着龙璟,显然是没想到龙璟会突然冲自己发火,一时之间怔怔看着龙璟,竟忘了为自己辩解。 龙璟却没再理她,反而对跟在董贵妃后面一起来丹凤宫的宫人厉声呵斥道:“你们这些奴婢还愣着干嘛,还不快送贵妃回凝华宫。” “不,皇上,臣妾还……” 董贵妃哪里肯走,急切要再说些什么,但她身边的宫人都看得出此刻皇上正在气头上,纷纷低声劝说董贵妃先回宫,有什么事等皇上气消了再说,免得触怒了皇上,恐怕到头来后果只会更加糟糕。 董贵妃听着宫人的苦苦劝说,再看看面色阴沉的龙璟,最终只好无奈带着宫人告退,临行前还不忘狠狠瞪了皇后柳璇一眼。 今晚之事,自己绝不会就这么算的,父亲费尽心思将自己送进宫,可不是让自己来受这个皇后的气的。 待董贵妃走之后,龙璟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柳璇,面无表情说道:“既然皇后身子不舒服,那今晚就早些歇息吧,朕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柳璇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后点点头,不亢不卑道:“臣妾多谢皇上关心,恕臣妾有伤在身,不能恭送皇上。” 龙璟轻轻一点头,随后目光看向一直跪在地上的杏儿和兰儿,冷冷说道:“你们两个要好好照顾好皇后,若是再让皇后伤着,休怪朕拿你们问罪。” 说到最后,语气越发凌厉。 杏儿和兰儿身子忍不住一凛,随即深深伏拜在地,齐声道:“奴婢知道了。” 龙璟不再看她们,而是最后看了一眼一直躺在床上不动的皇后柳璇,什么也没说,就此摆驾回宫。 直到龙璟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内,柳璇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目光空洞看着帐顶,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这一刻,她真的无比希望萧恪能够出现在自己眼前,带她离开丹凤宫,离开太初宫,甚至离开洛阳,她真的不想跟腹中的孩子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 龙璟阴沉着脸走出了丹凤宫,在门口停了一下脚步,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身后的丹凤宫,随后又转身大跨步离去。 他并没有注意到,此时在丹凤宫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老宦官正低着头擦拭窗子上的灰尘,但一双眼睛正有意无意望着门口的方向。 待龙璟走远之后,老宦官便唤来一名小宦官,往他手中塞了一块碎银子,低声吩咐道:“你立即想个法子去一趟千牛卫,将今夜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告诉秦将军。” 小宦官轻轻点点头,随后收好银子,匆匆离开了丹凤宫。 …… 龙璟回到自己的寝殿之后,便借故将身边的宫女和宦官都支了出去。 随后,龙璟看了一眼寝殿周围,确定四下无人,便轻轻拍了拍手。 很快,一个黑影从房梁上轻飘飘落下,顺势跪倒在龙璟脚下:“属下龙五参见皇上。” 龙璟目光看着寝殿外的某个方向,冷冷吩咐道:“你去查一下太医院,看看最近都是哪个太医在给皇后看病,再看看这个太医最近家中有没有什么异样。” “属下明白了。” 黑衣人冲龙璟抱拳行了一礼,随后一个飞身又跃上了房梁上,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龙璟却依旧怔怔站在原地,目光冷冷望着丹凤宫的方向,面色阴沉到了极点…… 第150章 去向成疑 自从花魁倾城姑娘离开百花阁之后,虽说百花阁的生意不至于一落千丈,但是相比于从前,确实是冷清了不少。 但对于倾城姑娘的去向,百花阁却是讳莫如深,只是对外宣称倾城姑娘从良了,希望百花阁的恩客们相忘于江湖,不要再打探她现在的生活,他们百花阁还是有很多不错的姑娘的。 但百花阁的人越不肯说,那些钟情于花魁的人就越想知道倾城姑娘的去处,渐渐也就有很多不同的小道消息到处流传。 有人说花魁是看上了一个落魄才子,早就背着百花阁跟着那个落魄才子私奔了,百花楼怕丢了面子,才对外宣称倾城姑娘从良了。 也有人说是一个朝中显贵看上了花魁,最终不惜重金为倾城姑娘赎身,金屋藏娇,还严令百花阁的人不许向任何人透露倾城姑娘的去向,百花阁实在是得罪不起这位权贵,只能对倾城姑娘的事三缄其口。 这个消息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甚至有人还暗示说这位显贵是朝中某个大人物的弟弟,至于是哪位大人物,只能说自己细品了。 毕竟洛阳城中的不少男人可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向高冷的花魁只主动邀请一个男人一起夜游洛水…… 不过除此之外,也有流言说是倾城姑娘重病不治,已经香消玉殒,撒手人寰。 相对于前面两个流言,很多男人更愿意相信最后一个消息,毕竟他们宁可花魁是真的红颜薄命,也不想便宜了其他男人。 …… 洛水将整个洛阳城一分为二,其中太初宫就位于洛水北岸。 但与太初宫一墙之隔的洛阳北城却是整个洛阳城最穷困的地方,这里房屋低矮,拥挤不堪,住的大多数是城中的贫苦百姓,还有一些留在京城做苦力的外乡人。 正因如此,京城中稍微有些身份或是钱财的人都对洛阳北城是唯恐避之不及,根本不愿靠近半步,更别说走进北城了。 而除了一些每天要去南城上工的人,大多数住在北城的人也很少过洛水去南城闲逛,免得遭人白眼,他们北城有自己的北市,足以满足日常的吃穿用度。 这天下午,一个一身粗布衣服的年轻妇人挎着一个篮子从北市走了出来,只见她头上裹着一块花花绿绿的头巾,两边脸颊都涂抹着劣质的腮红,看着很是夸张和滑稽。 就她这一副打扮,除了那些实在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汉,其他男人实在是没有兴致多看她一眼。 年轻妇人在北城七拐八拐,很快走进一条没有什么人进出的小巷子,确定四下无人之后,迅速从怀中摸出一枚钥匙,三两下打开宅门,随后闪身快速进入宅子内。 宅子里面并不大,进门之后就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拎着一个水壶为院子中的花草浇水。 年轻妇人见状,慌忙放下手上的篮子,上前抢过女子手中的水壶,口中轻声说道:“少主,说过多少次了,这种粗活让我来做就好了,你好好在房间里歇着就好了,若是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她口中的少主正是花魁倾城,如今她洗尽铅华,不施粉黛,一身素衣,看起来少了几分艳丽夺目,却多了几分清新脱俗。 只是她的小腹已经有些微微隆起,一看就知道是身怀六甲,有孕在身。 倾城看着一脸紧张的年轻妇人,不由噗嗤一笑,有些无奈摇摇头道:“墨羽,瞧把你吓得,我哪有那么金贵,浇个花还能动了胎气。” 墨羽将水壶放到一边,连连摇头道:“那可不行,大夫都说了,你现在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静养,可千万不能动了胎气。” 倾城再次摇摇头,随后看着墨羽脸上的脂粉,不由噗嗤一笑道:“还说我呢,你先将自己脸上的脂粉清洗一下吧,看着怪奇怪的。” 墨羽有些不好意思笑笑,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块丝绢,从水壶中沾了些水,擦去脸上夸张的脂粉,露出原本清秀的面庞。 倾城看着墨羽,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歉然道:“墨羽,实在是委屈你了,不仅要跟着我住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还得每天扮丑才能出门。” 墨羽拼命摇摇头:“少主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如果没有大王和少主,墨羽只怕早就饿死在荒郊野岭,沦为孤魂野鬼了。为了少主,墨羽哪怕是搭上这条命也在所不惜,扮丑也算得了什么。” 倾城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墨羽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少主,我不明白,洛阳城这么大,你为何非要住在北城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呢。” 墨羽这话也是有感而发,北城乱一些挤一些也就罢了,主要是没有几个大夫,医术也不太行,若是少主真的一不小心动了胎气,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倾城摇了摇头,轻轻摸了摸自己小腹,叹了一口气道:“我又何尝愿意住这种地方呢,只是洛阳城中有太多人在打听我的消息,若不是住到城北,我很担心会被人认出来。” 一听到有人在打听少主,墨羽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不由微微一变。 倾城看出了她的异样,不由低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墨羽看着倾城,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少主,我今天见到了一个白巾军的兄弟,他告诉我说高将军在到处找你。” 倾城闻言面色不由微微一变,他当然知道墨羽口中的高将军是谁。 当初他父亲有一个结拜兄弟叫高青,就是他们二人领着流民揭竿而起,险些推翻了宁朝的统治,可惜最终起义被朝廷镇压,他们二人双双战死。 而高青有一个儿子叫高藩,是白巾军中的一员骁将,叶楠甚至曾经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 只是在起义失败之后,高藩便带着一些残余部众隐姓埋名潜藏起来,躲过了朝廷的追捕。 去年高藩刚派人跟倾城取得了联系,没想到现在竟来到洛阳来找她。 倾城沉吟了片刻,随后淡淡问道:“他找我做什么?” 墨羽看了一眼门外,随后附在倾城耳边低声道:“听说高将军联络了不少以前白巾军中的兄弟,打算再度起事,重振白巾军的大业。” 倾城闻言一时默然不语,随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叹了口气道:“看来洛阳城我们是待不下去了。” 墨羽不由一愣:“不待在洛阳,我们还能去哪里?” 倾城想了想,目光突然看向了东边的方向,悠悠说道:“我们去徐州吧。” 第151章 鹿鸣之宴 萧恪远在徐州,自然还不知道洛阳城中的变故,此时的他正在大都督府内设下鹿鸣宴,宴请在州试中脱颖而出的一百位新科举人,以示庆贺。 鹿鸣宴上,美酒佳肴,笑语喧天,每一位新科举人皆是满面春风,意气风发,一个个眼中都闪动着异样的光彩。 尤其是像刘正这种多次进京赴考却屡试不中的士人,如今一朝金榜题名,得偿所愿,心中更是大感痛快,对萧恪更是深怀敬意。 若不是萧恪大刀阔斧改革科举考试,又怎么会有他们今日的金榜题名,一雪前耻呢。 一想到这些,每一个新科举人看萧恪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萧恪不是瞎子,当然看得到这些新科举人一个个都快要拉丝的目光,便站起身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高声笑道:“今天的这场鹿鸣宴,是为了庆贺在座的诸位新科举人金榜题名,请诸位一起高举手中的酒杯,与我共饮此杯。” 言罢,萧恪也不客气,率先仰天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多谢大都督。” 这些新科举人在萧恪面前当然也不敢端什么架子,闻言纷纷起身,一个个都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在一片欢声笑语,各自将自己的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待众人渐渐安静下来,萧恪又给自己斟满了第二杯酒,高高举起道:“这第二杯酒,本应是我的兄长要敬诸位大宁的栋梁之才,但他此刻人不在徐州,也只能由我代为敬诸位一杯。” 一听萧恪要替自己的兄长大将军萧恒向他们敬酒,不少新科举人都面露错愕之色,显然不知道萧恪此话是从何说起。 萧恪似乎一眼看出了他们心中的困惑,淡淡一笑道:“实不相瞒,我兄长执掌朝政三年,也深知省试之弊病,历届主考官本末倒置,重家世而轻学问,以至于不少士人空有满腹才华,却因为门第不高,一直报国无门。” 萧恪说到此处故意顿了顿,果然不少举人脸上笑意全无,甚至还有几人低头不住叹息,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过往的心酸。 “因此,在我即将前往徐州赴任之时,兄长特意吩咐我,要我率先在徐州试行州试,实行弥封和誊录之策,杜绝考官徇私舞弊,为朝廷选拔出真正的有才之士。” 萧恪此话一出,在场的新科举人无一不哗然。 他们本都以为州试只不过是萧恪这个徐州大都督为了填充徐州官场空缺而临时举办的一场科举考试,可没想到背后竟然是大将军萧恒的意思。 受萧恪之邀前来参加鹿鸣宴的经学大儒百里墨更是一脸错愕,随后不由轻轻摇了摇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虽说他一向视萧恒窃国弄权的国贼,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不管萧恒初心如何,但他此举确实为天下的读书人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使科举考试真正能够做到以才取士,而不是以门第取士。 萧恪似乎是看出了众人的诧异和错愕,笑着继续补充道:“大家只管放心,州试并非是徐州一州之试,在座诸位的举人功名,吏部和礼部都是承认的。” “若是大家不想只止步于举人的功名,明年开春一样可以继续去洛阳参加省试,再搏一个进士的功名,好扬眉吐气,光耀门楣。” 宴会上的这些新科举人听完瞬间都沸腾了,每个人眼中都是充满惊喜和不敢置信之色。 他们参加州试,本就是省试屡次落榜不中之后的无奈选择,心中早已经做好今后只能在徐州一地为官的打算。 可没想到朝廷竟然支持徐州的州试,还承认他们考取的举人功名,只能说是竟天降意外之喜。 若是其他人说这话他们或许会半信半疑,但眼前的大都督萧恪都是大将军萧恒的亲弟弟,他是绝不可能拿自己兄长的声誉信口开河的,既然他都如此说了,想来是必有此事了。 只是这些举人一个个欣喜若狂,但身为本次州试头名的新科解元苏璘却是一脸淡然,看萧恪的目光也是若有所思。 虽然萧恪的话言之凿凿,但却骗不到他。 毕竟大将军萧恒执掌朝政三年,若是真有心推动科举改革,根本不用等到今日,更不用还在徐州试行什么州试,归根究底不过是不想为了这些出身寒微的读书人得罪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罢了。 但萧恪却将州试的功劳都安在萧恒身上,目的不过是为了进一步拉拢这些读书人,也可以改变自己兄长在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形象。 可如此一来,萧恪势必将天下的世家大族都得罪了个遍,毕竟科举制关乎到朝廷官员的选拔,关系到天下每一个世家大族的根本利益。 世家大族之所以是世家大族,不就是因为家族中人代代为官,如此才能保证家族的长盛不衰吗? 苏璘还在暗自思量间,抬眼却发现萧恪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看向了自己,只是眼神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 “先生果然没让我失望,一举夺得了州试的头名。” 鹿鸣宴之后,宾客纷纷散去,萧恪却唯独将新科解元苏璘留下,很是客气将他请到了自己书房,当面向他恭贺道。 苏璘谦逊一笑,躬身道:“大都督过誉了,在下不过是一时侥幸罢了。” 寒暄过后,自然就该聊正事了。 萧恪看了苏璘一眼,突然话锋一转,淡淡问道:“而今天下大势,不知苏先生怎么看?” 苏璘不由微微一怔,显然是没想到萧恪会问得如此直白,但随后本能推脱道:“在下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安敢妄议天下大势。” 萧恪看着苏璘,轻轻一摇头道:“我视先生为千里马,但先生却似乎并不视我为伯乐。” 苏璘闻言不由再次一怔,随后面色如常,淡淡说道:“既然大都督问起,在下纵使再不才,也得说说自己的一番拙见了。” 随后,苏璘面色一正,沉声道:“在下窃以为,若是大都督欲成就一番霸业,必先取青州。” 萧恪心中暗暗一惊,因为他也问计过申屠延,申屠延也是主张先夺青州。 第152章 超世之才 但尽管如此,萧恪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故作诧异道:“可我麾下不少人都劝我先取兖州,我在徐州出兵,我兄长在司州出兵,使兖州首尾不能相顾,必能一举拿下兖州,将徐州与司州连成一片,好与我兄长遥相呼应。” 苏璘看了萧恪一眼,轻轻一摇头:“不可,若是大都督先取兖州,只怕不仅不易,反而会成为天下群雄的众矢之的。” 萧恪故意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有些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苏璘淡淡一笑:“很简单,大都督也知道只要夺下兖州,便可将司州与徐州连成一片,其他各路诸侯自然也能看得到,因此必然会想方设法来阻止大都督谋夺兖州,只怕最后大都督和大将军要对付的可就不是兖州一家之兵了。” 萧恪眉头似乎皱得更深了:“难道我出兵谋夺青州,其他各路诸侯就能坐视不理,眼睁睁看着我吞并青州吗?” “况且青州乃是四战之地,只怕夺之不易,守之更难,并非图谋霸业的良地呀。” 苏璘淡淡一笑:“青州大都督田柏当初本是白巾军的一员骁将,因为作战勇猛,屡立战功,被白巾贼首叶楠封为青州将军,坐镇一方。” “但他却在白巾军与朝廷对峙虎牢关之时,背叛白巾军投靠了朝廷,摇身一变,成了大宁的青州大都督。” “但田柏却不满足于青州一州之地,屡屡出兵进犯相邻的冀州和兖州,冀州大都督袁初和兖州大都督都对他心怀怨恨,若是大都督出兵讨伐青州,他们两家只会作壁上观,甚至趁火打劫分一杯羹。” “虽说青州与徐州皆为四战之地,但若是两州互为倚靠,倒也不惧来犯之敌。而两州又都有鱼盐之利,只要大都督能够善加治理,足以成王霸之业。” 萧恪听完,突然哈哈一笑:“有苏先生相助,何愁我霸业不成。” 苏璘也笑笑:“以大都督之才,麾下更是能者如云,怎会看不出其中的玄机,一切都不过只是为了试探在下,看看在下有几分本事罢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先生。”萧恪笑着点点头,心中更是大喜,系统诚不欺他,这个苏璘果然就是他的诸葛亮。 “以先生之才,若是放出去当地方官,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先生就待在我身边,给我当参军,为我出谋划策吧。” 如今申屠延的身份是大都督府的主簿,与苏璘一正一奇,必然无往而不利。 苏璘自然感受得到萧恪的器重,当即深深一躬身:“苏某愿为大都督效力。” “恭喜宿主,恭喜宿主抢在龙璟之前招揽超世之才苏璘,龙璟失去5000天命值,宿主获得相应的5000逆鳞值,另外获得10点属性点和神秘礼包1个。” 沉默许久的系统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倒是有些吓了萧恪一跳。 …… 萧恒人在洛阳,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打着他的名号在徐州做了什么事,此时的他正在自己的内书房接见一个之前从未登过他门的人—— 千牛卫将军秦冲。 虽说很多人都知道秦冲能当上这个千牛卫将军是萧恒的意思,但秦冲却很少与萧恒往来,萧恒身边的不少人没少为此骂秦冲是白眼狼。 但萧恒却从来没有怪罪秦冲的意思,因为他知道秦冲真正效忠的人是自己弟弟萧恪,很少与自己往来也是为了表明他的心志。 正因为如此,因而萧恒对秦冲今天的突然到来感觉很是意外,但他的直觉告诉他,秦冲此行的目的很可能与自己的弟弟有关。 果不其然,秦冲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萧恒不由微微一愣:“大将军,皇后怀孕了。” 随后,萧恒眉头深深一蹙,有些困惑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呀,皇后进宫三年,皇上从未留宿过丹凤宫,她怎么会怀孕呢?” 秦冲闻言不由也是一愣,随即看萧恒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看来大将军果然在宫中安插了大量的耳目与眼线,皇上的一举一动根本瞒不过他。 但很快,萧恒就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秦冲,目光蓦然一沉,冷声问道:“她怀的是我弟弟的骨肉?” 秦冲深吸一口气,艰难点了点头。 “简直荒唐!”萧恒面色一变,当即气得忍不住拍案而起。 虽说他之前是说过萧恪即使与柳璇苟且他也不会怪罪之类的话,但那不过是一时戏言罢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弟弟竟然当了真,不仅真的与柳璇苟且,还让柳璇珠胎暗结。 他不敢想象,若是事情不慎传扬出去,弟弟将如何面对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秽乱宫闱,染指皇后,足以让他名誉尽毁,声名扫地,即使将来萧家夺得天下,这件丑事也将成为新王朝的一大耻辱,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但萧恒毕竟少年老成,很快从惊怒中冷静下来,如今事已至此,他身为萧恪的兄长和萧家的家主,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补救,绝不能让这件事毁了自己弟弟和整个萧家。 他冷冷看着秦冲,沉声问道:“为什么现在才告知我此事?” 秦冲怎么会听不出萧恒语气中的怒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当初少将军认为祸是他闯出来的,他自己能够解决此事,不想麻烦大将军……” “他永远是这样子,什么事都想着自己一个人解决,不想来麻烦我,可最后还不都是我这个大哥在帮他擦屁股吗!”萧恒显然还有些余怒未消,冷冷打断了秦冲的话。 秦冲低下了头,也不好再为萧恪作辩解。 萧恒又看了秦冲一眼,恨恨说道:“你们身为他的下属,也不知道多劝劝他,就知道跟着他一起胡闹,最后实在糊弄不下去了,才知道来找我。” 秦冲脑袋越发低了,更不敢为自己辩解。 “你直说吧,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皇后怀孕之事被皇上或者其他人发现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萧恒多少也能猜到一些事情的原委,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厉色。 秦冲终于抬起头,沉声道:“是董贵妃突然跑到丹凤宫大吵大闹,惊动了皇上,去了一趟丹凤宫,皇上好像就察觉了什么……” 萧恒听完一时沉默不语,只是目光渐渐变得阴冷,似乎还隐隐透着杀机。 秦冲看在眼里,心中一时有些不安。 因为萧恪临走之时,一再嘱咐过他,绝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柳皇后和她腹中的孩子。 此刻他很担心大将军会为了保全少将军的名声,将柳皇后和未出世的孩儿一块灭口,以绝后患,到那时他该如何跟少将军交代呀。 想到此处,秦冲不由一咬牙,看着萧恒,沉声道:“大将军,不管怎么说,柳皇后腹中的孩子都是少将军的骨肉,大将军可否饶过……” “你是觉得我会杀了他们母子是吗?”萧恒看着秦冲,冷冷反问道。 秦冲默然不语,但却没有回避萧恒的目光。 萧恒冷哼一声:“我知道,在世人眼里,我萧恒一向是心狠手辣,残酷无情,但那是对外人的!” “正如你所说,不管怎么说,柳皇后腹中的孩儿都是我弟弟的骨肉,身上流的也是我萧家人的血,就凭这一点,我就绝不会伤害他们母子。” 秦冲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不过少将军之前留有后手。” 萧恒闻言再次一愣,随机追问道:“什么后手?” 秦冲看了一眼门外,刻意压低声音说道:“白马寺有一位法源大师,他有一个弟子叫觉明……” 第153章 黄雀在后 直到月上柳梢头,太医胡经才终于结束一天的忙碌,骑着自己的老驴,打着灯笼,晃晃悠悠朝着自己的方向赶去。 没办法,身为太医署出了名的老实人,其他太医都喜欢把自己的活推给他,导致他每天都回家得很晚。 之前胡经帮其他太医干活是因为人太过老实,对此敢怒不敢言,但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可是现在,胡经却是抢着帮其他同僚干活,以至于自己回家一天晚过一天,搞得那些一直偷奸耍滑的太医反而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胡经自己也是有苦不能言,他的妻子和孩子都被人送去了徐州,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京城。 因此他才故意每天在太医署忙到越来越晚,就是因为实在是不想太早回到家,面对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屋子。 除此之外,他眼睁睁看着皇后肚子一天比一天明显,心中也是一天惶恐过一天。 他知道这件事迟早都会有瞒不住的一天,他害怕的是,一旦皇后怀孕之事东窗事发,他身为太医知情不报,那可是欺君之罪,到时不仅自己人头落地,恐怕家人也是难逃一死。 尤其是他知道皇后怀的是大将军之弟萧恪的孩子,心中更是不安,很担心萧恪会为了遮掩此事,将他们一家给杀人灭口。 此时的胡经心事重重,完全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自己身后已经尾随有一个黑影…… 待胡经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黑影抬眼观察过巷子前后,确定无人经过,便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挡住了胡经去路。 胡经见有人突然在从黑暗中闯出拦住去路,心中不由本能一慌,再看对方一身黑衣劲装打扮,脸上还蒙着黑面巾,心中越发惶恐不安,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是什……什么人?” 对方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冷冷看着胡经,刻意捏着嗓子瓮声瓮气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我只是有件事想问问胡太医。” 一听对方竟然知晓自己身份,胡经就是再傻也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但还是怀着最后一丝侥幸,磕磕巴巴矢口否认道:“你……你认错人了,我……我不是什么胡太医。” 黑衣人闻言不由冷冷一笑,也不废话,直接一只手将胡经拉下驴,另一只手的衣袖滑落出一把匕首,抵住胡经的咽喉,冷声说道:“胡太医,我不想伤害你,但你也不要逼我动粗。” 胡经感受到了脖颈处的寒意,心中最后那点侥幸瞬间烟消云散,只能哭丧着脸颤抖着声音说道:“好……好汉,你要问什么尽管问吧,只求你不要害我性命,我上有老下有小……” “少啰嗦,我只问你一件事。”黑衣人恶狠狠打断胡经的话,随后看了一眼周围,刻意压低声音问道,“你告诉我,皇后是不是怀有身孕了?” 一听到这个问题,胡经瞬间如坠冰窟,一脸惊惶看着黑衣人,嘴巴嗫嚅了许久,还是没有说话。 “快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见胡经不说话,黑衣人目光一寒,手上暗暗一用劲,锋利的刀刃瞬间割破胡经脖颈处的皮肤,隐隐渗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胡经只觉得脖子一痛,但脑袋反而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他知道自己即便是横死街头也绝不能说出真相,否则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一个都活不成。 若是自己宁死不说,说不定萧恪反而会看在自己守住秘密的份上,饶过他妻儿的性命。 想到此处,胡经反而冷静下来,重重摇了摇头,咬牙说道:“没有,绝无此事。” 眼见胡经否认得如此斩钉截铁,黑衣人目光再次一寒,手上再次暗暗发力,胡经脖颈处的血线更深了。 看胡经疼得直吸凉气,身体颤抖得如同筛糠,黑衣人这才冷冷一笑,继续追问道:“胡太医,若是你再不说实话,恐怕就要没命了。” 尽管胡经此时心中害怕到了极点,但是一想到自己妻儿的安危,更是抱定了必死之心,咬着牙坚持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能乱说,皇后确实没有怀孕。” 眼见胡经回得如此决绝,黑衣人心中反而有些拿不准,暗暗思忖道:“莫非皇后真的没有怀孕,只是皇上想多了。” 他本来还想继续再问,但耳朵却突然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顿时明白是有金吾卫巡逻过来了,当即闪身绕到胡经身后,用手捂住胡经的嘴巴,严防他发出动静引来金吾卫。 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十几名巡逻的金吾卫很快出现在巷子的一头,但天色太黑,他们并没有发现巷子内的异样,又很快从黑衣人和胡经的视野中走过。 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胡经心中此刻绝望到了极点,自觉自己今晚是难逃一死,只希望自己的妻儿能够躲过一劫。 他身后的黑衣人听金吾卫走远,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又看了看眼前面如死灰的胡经,心中忍不住冷冷一笑。 看来还得再让这个胡太医吃点苦头,他才肯说实话。 只是此处随时都会有金吾卫巡逻过来,自己不好做事,还是得换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拷问他。 黑衣人还在想着将胡经带去何处拷问,却突然听到身后一阵破风之声…… 黑衣人心中一凛,当即松开胡经,回身举起匕首去格挡…… 只听“铛”的一声金属相击之声,黑衣人虽然挡住了对方的杀招,却觉得虎口一痛,手中的匕首也险些脱手飞出,心中顿时明白对方的身手绝不在自己之下。 对方也是一身黑衣劲装打扮,也是用一块黑面巾蒙住了脸,根本看不清相貌。 黑衣人心中又惊又怒,当即厉声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坏我的事。” 对方看了一眼黑衣人,又看着瘫软在地的胡经,冷冷说道:“有我在,今晚你是带不走他了。” 一听对方竟要跟自己抢夺胡经,黑衣人心中不由一凛,还想再问个清楚,但身后却传来一阵喧闹之声,似乎是还没走远的金吾卫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黑衣人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只能恨恨看了地上的胡经一眼,转身向着巷子的另一头飞奔而去…… 后面赶来的黑衣人也没有追击的意思,只是眼睁睁看着先前的黑衣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直到黑衣人彻底消失不见踪迹,此人才重新看向胡经,扯下脸上的面巾,让胡经可以看清他的相貌。 胡经一双眼睛瞬间瞪大,久久说不出话。 因为对方竟然是千牛卫将军秦冲。 秦冲看了一眼金吾卫赶来的方向,冷冷对胡经道:“若是不想死的话,就跟我走。” 胡经听着金吾卫的脚步声和吵嚷声越来越近,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好点点头,跟着秦冲后面,很快消失在了巷子深处…… 当十几名金吾卫终于赶到巷子时,巷子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头老驴目光茫然看着这些姗姗来迟的官兵…… 第154章 千古奇辱 “属下无能,有负皇上重托,请皇上降罪。” 寝宫内,黑衣人终于摘下了脸上的面巾,正是龙璟身边的八大暗卫之一的龙五。 此刻他跪在龙璟面前,满脸羞惭之色,深深低下头根本不敢看龙璟。 龙璟面色阴沉,但还是强压住心中的怒意,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龙五,冷声问道:“你可有看清到底是谁阻止你带走胡经。” 龙五面色更加羞愧,但还是只能无奈摇摇头道:“皇上恕罪,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或许还在属下之上,若是动起手来,只怕属下反而会落到他手中,因此属下只能先退走,回来跟皇上报信。” “武功还在你之上?” 龙璟闻言面色更是阴沉到了极点,因为他身边的八名暗卫都是东方先生自幼挑选出来的习武苗子,又经过他多年的亲自调教,一个个都早就练成一等一的高手,放眼整个京城都难逢敌手。 而且这八名暗卫都对他这个天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若是龙五说对方武功在自己之上,那就说明龙五当真不是对方对手,而不是因为任务失败在故意夸大其词。 京城鱼龙混杂,有人的武功比自己的暗卫更高并不奇怪,但能够使唤得动这些武功高强之人去保护一个太医的人却并不多。 虽然龙五最终没能带回太医胡经,但龙璟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对方既然派出此等高手去保护胡经一个小小的太医,说明胡经确实知道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再想想龙五在太医署查到的一些线索,龙璟此刻心中已经笃定,他的皇后果然怀孕了,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而且他已经猜到了,柳璇怀的就是萧恪的孩子。 一想到自己的皇后竟然背叛了自己,还怀上了别的男人的孩子,龙璟一颗心就恨得几乎要滴血。 龙五看着龙璟面色铁青,浑身颤抖,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皇上,要不要属下……” “你先退下!” 龙璟阴沉着脸冷冷打断龙五的话,用力一甩衣袖,背过身去。 龙五暗暗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声“属下告退”,便飞身跃上了寝殿的房梁之上,很快不见了踪迹。 此刻,偌大的寝殿只剩下了龙璟一个人。 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定定站在寝殿中央,似乎是在默默消化心中的震惊,愤怒,还有屈辱。 但是很快,他重新睁开了双眼,一双眼睛已经变得如血一般通红。 他大吼一声,猛然抽出悬挂在腰间的天子剑,发疯一般劈砍面前那根两人合抱粗的大柱,似乎眼前柱子就是给他带来如此奇耻大辱的祸害…… 寝殿外,早已经被龙璟借故支出外面的宦官和宫女听着寝殿内的动静,一个个都不由身体一颤,深深低下了头。 虽说自从皇上登基之后,处处受制于大将军,他们这些一直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宫人,自然都知道皇上心中憋着一股气,时不时就会借故将他们支开,一个人躲在寝殿内发作一通,好宣泄心中对大将军擅权的不满。 可他们却从未见过皇上失态到如此地步,大喊大叫,丝毫不顾及他们这些守在外面的宫人,也丝毫不顾及自己天子的形象。 虽然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皇上如此愤怒,但此时此刻,这些宫人都清楚,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低下头,闭上眼睛,捂上耳朵,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见。 毕竟,他们都知道,在深宫之中,知道得越多,活得越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寝殿内传来“哐当”一声,似乎是长剑掉落在地的声音,寝殿里面总算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守在外面的宦官和宫女都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皇上是发泄累了,气也顺了,至少不用在担心皇上会拿他们这些无辜的宫人撒气了。 不过有几个拿过大将军萧恒好处的宫人,心中却在暗暗发笑。 要想皇位坐得稳,就得装傻又卖蠢,否则惹怒了大将军,皇帝恐怕又得换人了。 此时的寝殿内,龙璟颓然跌坐在地上,长剑已经被丢到了一边,只是眼前的柱子上已经布满了无数道剑痕,每一道剑痕都有一寸深,可见龙璟劈砍之时,手上是何等使力,心中又是何等的愤怒。 也许是因为刚刚胡乱发泄过一通的缘故,龙璟此刻面上已经看不到一丝怒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麻木,还挂着两道未干的泪痕。 他眼中空洞望着眼前伤痕累累的柱子,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愤恨和屈辱。 在他之前,天下也有过几百位天子,其中也不乏跟他一样受制于权臣的皇帝。 可他不知道,一千多年来,到底有没有其他皇帝经历过自己如今的屈辱,连皇后都能遭人染指,还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一想到皇后柳璇,他眼中的愤怒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一直就知道萧恪与柳璇过去的事,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赢了萧恪,从他手中夺走了柳璇……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输给了萧恪,输得一塌糊涂…… 这个他曾经是自己最宠爱最信任的女人,如今却带给他最深的耻辱。 曾经她亲口说过要帮助自己夺回大权,要辅佐自己成为千古一帝,她自己要做一代贤后……如今再想来,一切都是多么的讽刺。 他不明白,自己给了柳璇天下最为尊贵的地位,她怎么敢这么对自己。 自己究竟有哪里对不起她,让她竟要如此羞辱自己,让自己成了天下人眼中的笑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龙璟面上的麻木之色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以言说的冰冷。 他冷冷擦掉脸上的泪痕,慢慢从地上站起身,缓缓走到寝殿门口,打开寝殿的大门。 他看着寝殿外面一个个一脸错愕的宦官和宫女,冷冷说了一句:“摆驾,朕要去一趟丹凤宫。” 虽说皇上大晚上要去丹凤宫很不寻常,但这些宦官和宫女谁也不敢多嘴,只是一个个脑袋低得更低。 虽然此刻皇上看起来很冷静,但他们都能感觉出来,后宫很有可能会即将迎来一场狂风骤雨。 第155章 帝后对峙 自从那天晚上董贵妃突然跑来丹凤宫跟自己大吵大闹之后,柳璇就长了一个心眼,派自己的贴身宫女兰儿和杏儿轮流守在丹凤宫门口,以防董贵妃再突然跑来丹凤宫让她猝不及防,以至于再次陷入被动。 今天晚上轮到杏儿守在门口,因为夜已经很深了,杏儿只觉得阵阵倦意袭来,令她一时哈欠连天。 但杏儿还是强打起精神,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惜不知为何,今夜她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中总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就在杏儿心神不宁之际,却突然看到宫外不远处有一队人似乎正朝着他们丹凤宫的方向而来。 杏儿心中一惊,定睛一看,顿时面色大变,险些吓得魂飞魄散,因为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竟然就是皇上。 杏儿顾不上多想,当即拔腿就往丹凤宫内跑,想赶在皇上进入丹凤宫前告诉皇后娘娘,好让她有时间遮掩。 龙璟一向目力过人,自然看到杏儿想要去通风报信,当即面色一寒,给身后的两名小宦官使了个眼色。 两名小宦官心领神会,当即拔腿追了上去。 杏儿一个弱质女流,哪里跑得过两个年轻健壮的宦官,很快就被他们追上,押到了龙璟面前。 龙璟冷冷看了一眼面无血色的杏儿,什么也没说,只是大跨步朝着皇后寝殿的方向走去。 看着龙璟匆匆的背影,杏儿一时之间只觉得万念俱灰,双腿一软,顿时就跌坐在了地上。 …… 寝殿内,皇后柳璇对外面发生的事浑然不觉,此时正兴致勃勃在跟自己的另外一名贴身宫女兰儿展示自己快要完工的小肚兜。 兰儿也很是捧场,一个劲儿夸柳璇心灵手巧,手艺丝毫不输宫外的那些绣娘。 柳璇白了兰儿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你呀,就知道哄我开心,我自己的手艺我自己还不清楚,别说宫外那些绣娘,就是跟你还有杏儿比,都还差得远呢!” 兰儿有些不好意思吐吐舌头,笑笑不说话。 柳璇看着肚兜上针脚有些错乱歪扭的图案,再次摇摇头道:“看来我还是得拆了针线重做。” 杏儿心中顿时有些无语,她都不记得皇后已经拆开重做过多少次了,还是不满意,也不让自己和杏儿帮她,坚持要自己亲自动手缝制。 不过杏儿看了一眼窗外,随后好意提醒道:“娘娘,你看天色也不早了,奴婢去跟你打盆水洗脸,你早些上床歇息吧,刺绣的事明天再说吧。” 经兰儿这么一提醒,柳璇也觉得身子有些乏了,便点点头,示意兰儿去打水来给她洗脸。 兰儿当即起身拿起一个铜盆就出去,只是人刚走到门口,打开寝殿的门,就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面上瞬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手中的铜盆“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兰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啊……” 柳璇听到动静,不由循声望去,却也突然变得面色惨白,目光惶恐,手中的肚兜也飘落到地上。 因为她看到寝殿门口出现了一个此时此刻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龙璟此时面色阴沉得可怕,他要自己身后的宦官将兰儿带下去,随后严令所有的宫人不得靠近寝殿半步。 很快,偌大的寝殿只剩下龙璟和柳璇两个人,空气沉寂得可怕。 龙璟一步步走进寝殿,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似乎都重重砸在了柳璇的心头,使她的一颗心一点点下坠。 龙璟慢慢走到柳璇跟前,看着她惨白的面色,目光一点点下移,很快注意到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面容瞬间有些扭曲,目光也随之变得越发阴冷。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弯下腰俯下身子捡起掉在地上的小肚兜,看着上面歪歪绣着的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嘴角竟然勾起一丝冷笑,缓缓开口道:“皇后入宫三年,朕竟然不知道皇后还会这门刺绣的手艺。” 柳璇此时面无血色,身躯在不住颤抖,她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缓缓跪在了地上,依旧是一言不发。 龙璟看着柳璇跪倒在了自己面前,心中反而升起一阵怒意,随即冷笑一声,故作诧异道:“皇后,你这是怎么了,为何无故下跪。” 柳璇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稳了稳心神,目光决绝道:“臣妾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皇上饶恕,只求皇上不要为难臣妾的家人。” 龙璟看了她一眼,随后又看了看她的腹部,语气满是嘲讽:“听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朕还以为你即使不为自己求情,也会为你腹中的孩子求情呢。” 一听此话,柳璇不由痛苦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当即顺着眼角滑落。 她初为人母,怎么会不想为自己腹中的孩子求情呢,只是她了解龙璟的为人,知道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过自己和孩子的。 因此,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愿意一死换取龙璟对柳家的宽恕,不要因为自己事让柳家几百年的清誉毁于一旦。 面对柳璇的眼泪,龙璟脸上没有一丝怜悯,眼中反而闪过一抹深深的怨恨。 这个女人背叛了他,带给他最深的耻辱,还有什么脸在自己面前哭。 他目光阴冷看着柳璇,冷冷问道:“朕只问你一次,你肚子里怀的是不是萧恪的野种。” 柳璇深深低下头,没有说话。 龙璟看着柳璇如此模样,心中反而越发恼怒,冷声继续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背叛朕,跟萧恪勾搭上的。” 面对龙璟的羞辱,柳璇只是更加深深低着头,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面对柳璇的一言不发,龙璟更加怒了,面色铁青咆哮道:“朕一直这么相信你,即使你多次深夜出宫去私会萧恪,朕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和萧恪有染,可你就是这么回报朕对你的信任的吗?” 柳璇再也抑制不住,双手撑地,顷刻间泪流满面,不住滴落在地上。 但看着柳璇如此痛苦的模样,龙璟不仅没有丝毫心软,心中竟还有一丝解恨的快意。 不知过了多久,柳璇总算是止住了眼泪,重重冲龙璟磕了一个响头,随即抬起头,面如死灰道:“臣妾自知罪孽深重,求皇上赐臣妾一死。” “死?” 龙璟怒极反笑,一甩衣袖,冷笑道:“朕不仅不会处死你,朕甚至还会派人好好照顾你,好让你生下孩子。” 柳璇有些不敢置信抬头看着龙璟,眼中看不到一丝惊喜和感动,反而是深深的恐惧。 她太清楚龙璟的为人了,知道他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更不会对自己动什么恻隐之心,他这么做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龙璟似乎一眼看出了柳璇的心思,冷冷一笑,点点头道:“没错,我就是要让你将孩子生下来,好让天下人都看看,萧家兄弟到底什么货色,哥哥把持朝政,弟弟染指皇后,我看天下人谁还会支持这么一对渣滓兄弟。” “不!皇上,你不能这么做!” 柳璇面色惊恐,连连摇头,流着眼泪苦苦哀求道。 若是龙璟真的这么做,不仅会败坏萧恒和萧恪兄弟的名声,也会败坏柳家的百年清誉,让整个河东柳氏再无颜面对世人。 面对柳璇的哀求,龙璟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附到柳璇耳边,冷冷说道:“你不妨猜猜看,若是你情郎的孩子落在我手中,你猜他会不会为了你们母子,而舍弃这大好的江山?” “不!皇上,我求求你,你杀了我吧,你不能这么做!” 柳璇心中更加惊恐,看龙璟的眼神犹如是在看一个魔鬼,扯着柳璇的衣袖苦苦哀求。 龙璟却直接甩开柳璇,背过身去不再看她一眼,只是大声唤来外面的宫人,要他们好好照顾好皇后,若是有任何闪失,整个丹凤宫的宫人一个都活不成。 柳璇怔怔瘫坐在地上,一时面如死灰。 她明白龙璟的意思,若是她敢寻短见,整个丹凤宫几十个宫人都得跟着陪葬,就看她能不能狠得下这个心。 龙璟最后看了地上的柳璇一眼,正要挥袖离去,一个小宦官却匆匆来报,说是大将军萧恒已到宫门外,说是要面见天子。 龙璟冷笑一声,他当然猜到萧恒十有八九是为了柳璇和她腹中的孩子而来。 既然他连天子的尊严都抛却不要了,他倒想看看萧恒还能如何! 第156章 秽乱宫闱 当龙璟不紧不慢赶到御书房时,大将军萧恒早已经在御书房等候多时。 见到龙璟出现,萧恒照例躬身拱手向龙璟行了一礼:“臣萧恒参见陛下。” 龙璟轻轻一抬手,笑笑道:“萧卿家不必多礼。” 说到这儿,龙璟故意打了个哈欠,随即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笑笑道:“朕本已经睡下,听到萧卿家要进宫见朕,便匆匆赶来,一时有些失仪,还望萧卿家切莫见笑。” 宫中自然早有耳目将龙璟去了丹凤宫之事告知了萧恒,但他没有拆穿龙璟,反而略略欠身道:“是臣深夜打扰了陛下,是臣要跟陛下赔不是才对。” 龙璟哈哈一笑:“萧卿家言重了,只是不知道萧卿家深夜进宫见朕,所为何事。” 萧恒深深看了龙璟一眼,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沉声道:“臣听说有人秽乱宫闱,担心有损天家威望,因为顾不上等到天明,便匆匆赶来面圣,告知此事。” 龙璟闻言心中不由暗暗一惊,一时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知道萧恒对弟弟萧恪一向是兄弟情深,绝不可能对萧恪置之不顾,甚至牺牲萧恪来保全自己和萧家。 因此,他不明白萧恒为何会主动跟自己提起秽乱宫闱之事,莫非要推出一个替罪羔羊好保下萧恪。 想到此处,龙璟心中不由一阵冷笑,萧恒倒是想得挺美,萧恪给自己带来如此奇耻大辱,自己都不怕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又岂能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但尽管心中这么想,龙璟看了萧恒一眼,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故意皱了皱眉头问道:“不知大将军说的是何人在秽乱宫闱?” 面对龙璟的发问,萧恒反而突然卖起了关子,淡淡一笑道:“臣斗胆请陛下与臣一起移步慈寿宫,自然可见分晓。” 一听到“慈寿宫”三个字,龙璟面色骤然大变,一颗心更是猛然一沉…… …… 此时慈寿宫门口,刘嬷嬷正一个人守在宫门口,目光紧紧盯着宫外,面色很是紧张不安。 她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贾太后寝殿的方向,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她心中是异常后悔,当初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多嘴劝贾太后请白马寺的僧人来慈寿宫做法事,以至于贾太后此后沉迷佛法,时不时请来白马寺的法源大师进慈寿宫来谈佛论道。 若是法源大师只有一人进宫也就罢了,毕竟他是洛阳有名的得道高僧,又年事已高,也不会招来什么风言风语。 可法源大师偏偏收了一个叫觉明的弟子,还将他一起带进宫见了贾太后。 也不知道觉明这个小和尚到底使了什么妖法,竟然将年近四旬的贾太后迷得神魂颠倒,竟然不顾世俗伦理与他勾搭到了一起。 贾太后更是借着谈论佛法为名,经常将觉明召进宫中,名为谈佛论道,实则幽会。 刘嬷嬷自然惊得心惊胆颤,屡次劝谏贾太后,希望她就此罢手,不要再与觉明往来,否则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整个大宁皇室也会跟着因此蒙羞。 但贾太后就仿佛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根本听不进刘嬷嬷的劝告,不仅继续一意孤行,甚至反而变本加厉,甚至不顾她的反对将觉明留宿在慈寿宫,好与之同床共枕,日夜欢好。 这可苦了刘嬷嬷,她眼见阻止不了贾太后,只能在每次觉明留宿慈寿宫之时,担惊受怕亲自守在慈寿宫门口,免得被宫中其他人发现贾太后与人有染。 就在刘嬷嬷心神不宁之际,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就是朝着慈寿宫的方向而来。 刘嬷嬷面色大变,转身就要跑进去给贾太后通风报信,要她马上将觉明给藏起来。 可是已经晚了,只见一道身影从刘嬷嬷头顶掠过,随后千牛卫将军秦冲高大的身躯落在了刘嬷嬷的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刘嬷嬷面色惶恐,顾不上多想,张嘴就要大喊好通知寝殿内的贾太后。 但秦冲怎么让她如愿,目光一寒,伸手便制住了她,另一只手则死死捂住她的嘴巴,让刘嬷嬷即使憋得面红耳赤,也只能徒劳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随后,她惊恐看到皇帝龙璟和大将军萧恒一前一后进了慈寿宫,两人看都不看她一眼,便大跨步朝着贾太后的寝殿走去。 很快,两人便一前一后走到了寝殿外面,龙璟一颗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因为他看到寝殿里面此时还亮着灯,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嬉笑之声,听声音显然是一男一女。 其中女人的声音龙璟再熟悉不过,分明就是那个被他尊称为“母后”的人。 这一刻,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也不管萧恒还在自己身边,直接抬脚踹开了寝殿的大门。 此时,贾太后正与觉明在床上嬉戏作乐,听到门口的动静,不由都吓了一大跳,慌忙用被子盖住身体,惊恐望着门口的龙璟。 龙璟大跨步走进殿内,怔怔看着床上衣衫不整的母后和觉明,内心只剩下深深的绝望与愤怒。 贾太后也呆呆看着自己突然闯进来的儿子,磕磕巴巴道:“皇……皇上,你……你怎么来了。” 龙璟只是恨恨看着她,面色铁青,一句话也没说。 此时,萧恒也缓缓走进寝殿,看了一眼床上的贾太后和觉明,随后看向龙璟,有些意味深长道:“依皇上之见,此事该如何善了。” 贾太后看到萧恒出现,心中更加惶恐不安,有些求助看着龙璟,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龙璟看着萧恒,突然冷笑一声道:“不愧是大将军,果然好手段,说吧,你想怎么样。” 事到如今,萧恒也不再拐弯抹角,淡淡一笑道:“很简单,皇上只要将皇后交给我,今夜的事我就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你休想!即使朕不要什么天子的名声,不要什么太后的名声,也不会将那个女人交给你的!”龙璟彻底怒了,几乎是咆哮着拒绝萧恒的条件。 龙璟的反应似乎早就在萧恒的意料之中,他依旧淡淡一笑道:“皇上也许还不知道,宜人坊的郑王已经被并州大都督顾举派人给掉包了。” 龙璟当即面色一变,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恒。 他当然明白萧恒的意思,若是太后淫乱宫闱的事传出来,必然会有人以此大做文章,质疑他是否真的是先帝的血脉。 若是此时顾举再在并州拥立郑王龙昭为帝,只怕天下人会有不少人以此为由支持龙昭才是真正的大宁天子。 第157章 识人之明 不知沉默了多久,龙璟看着萧恒,冷冷说道:“那又如何,当年不是萧卿家你自己以失德为名废黜掉皇兄的吗?如今郑王不过是一个废帝之子,难道顾举一个并州大都督拥立他为帝,天下人就会承认他这个皇帝不成?” 萧恒自然听得明白龙璟的言外之意,毕竟他这个皇帝就是自己一手拥立的,即使顾举在并州拥立郑王龙昭为帝,自己也得死保住他这个皇帝,好与支持龙昭的势力分庭抗礼。 既然如此,主动权就在他手中,他又何必受制于萧恒,还要将皇后柳璇交给萧恒呢? 但龙璟的回答似乎早在萧恒的意料之中,他看了龙璟一眼,淡淡说道:“皇上有所不知,顾举的次子顾羽之所以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将郑王给掉包,是因为他们找来了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替身,如今这个替身就在宜人坊的郑王府中。” 说到此处,萧恒故意顿了顿,龙璟面色却是微微一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龙璟的反应萧恒都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冷笑,但面上还是丝毫不动声色,只是看了一眼床上衣衫不整面色惶恐的贾太后,淡淡说道:“若是太后秽乱宫闱之事东窗事发,为避免天下臣民对皇上血统的非议,臣也只能与朝中文武百官一道联名上书,请皇上退位,将皇位禅让给宜人坊的假郑王了。” “萧恒,你敢!” 龙璟勃然大怒,一双眼睛瞪得赤红,如一头凶恶的猛虎一般死死盯着萧恒,眼中杀机隐现。 但迎接他的是萧恒同样冷峻的目光,眼神中的寒意分明在告诉龙璟,这句话并不仅仅是在恫吓他。 龙璟眼中的杀意一点点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挣扎。 他心中也清楚,一旦自己与萧恒鱼死网破,母后秽乱宫闱之事必然将闹得人尽皆知,必然会有不少臣民怀疑他身上流淌的是否真的是先皇的血脉,他身为天子的法统性也将大打折扣。 若是萧恒此时再次擅行废立,废黜自己,拥立那个假郑王为帝,不仅可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还可以让顾举手中的真郑王失去作用。 但如此一来,不仅他的皇位保不住,大宁的江山社稷也将彻底落入外人之手,他将成为龙氏一族的千古罪人。 萧恒静静看着龙璟,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龙璟最后一定会答应自己的条件,因为他已别无选择。 又不知过了多久,龙璟最终还是面无表情点点头,冷冷说道:“你现在就可以去丹凤宫将人带走,明日朕自会昭告天下,皇后柳璇不幸突染恶疾,就此香消玉殒。” 萧恒点点头,随后躬身拱手道:“臣替臣弟,多谢皇上成全。天色已晚,臣就不多打扰陛下了,臣告退。” 说罢,也不管龙璟同不同意,径直转身离去,不再看身后面色铁青的龙璟。 寝殿外,秦冲见大将军终于出来,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事情已经妥善解决,便松开刘嬷嬷,跟在萧恒后面离开了慈寿宫。 只是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慈寿宫没多远,萧恒便停下脚步,转过身对身后的秦冲沉声吩咐道:“你现在立即派人去丹凤宫将皇后带走,明天再安排一些武功高强又绝对信得过的心腹护送她去徐州。” “是,末将明白。” 秦冲当即拱手抱拳领命,但却没有马上前去丹凤宫,而是面色有些迟疑看着萧恒,神色似乎欲言又止。 这一切都没有瞒过萧恒的眼睛,他看了一眼秦冲,淡淡说道:“你虽然不是我的心腹,但却是我弟弟最信任的人,有什么话就尽管直说吧,就算你说错了什么话,我也不会为难或是怪罪你的。” 既然萧恒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秦冲反而不好再拐弯抹角,便再次躬身拱手道:“大将军,不如就让末将亲自送皇后去徐州吧。” 萧恒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后面色猛然一沉。 他当然听得出秦冲的言外之意,竟然是打算辞去千牛卫将军一职,去徐州投奔弟弟萧恪。 不过他也多少能够猜到其中的一些原因。 秦冲从虎贲卫中一个小小的都尉一跃而成为执掌一卫的千牛卫将军,本就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和嫉恨,只是因为他是萧恪推荐上去的人,大家也都只是敢怒不敢言。 只是自从萧恪被兰陵萧氏革除族籍之后,萧家不少人自然而然也认为应该尽快清洗掉萧恪的心腹,秦冲的千牛卫将军也就被一些人给惦记上了。 萧家已经有很多族人找过萧恒,明里暗里表示过千牛卫将军这个位置太重要了,还是攥在自己人手中比较放心,希望萧恒可以尽快撤换掉秦冲,有萧氏族人取而代之。 但萧恒对此一直是含糊其辞,迟迟没有撤换掉秦冲的意思。 自己堂堂一个大将军尚且如此,秦冲这个当事人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但尽管如此,萧恒还是深深看了秦冲一眼,随后摇了摇头道:“秦冲,我弟弟当真是看错了你。” 秦冲忍不住一愣,随后有些不解看着萧恒:“末将不明白大将军的意思。” 萧恒冷冷一笑:“当初我弟弟力排众议,推荐你做了千牛卫将军,如今就因为几句风言风语,你就要舍弃这个位置,一走了之吗?” 秦冲知道萧恒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面色一时有些尴尬,但还是为自己辩解道:“大将军息怒,末将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少将军现在身边没有多少可用之人,末将也是想去徐州帮少将军。” “若是他想要你去徐州帮他,他自然会派人来跟我说。”萧恒面色依旧阴沉,语气越发冷峻,“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你没了我弟弟做靠山,受不了别人的几句冷嘲热讽,这才急着想离开洛阳罢了。” 秦冲面色越发尴尬,一时怔在原地,不知如何再为自己辩解。 萧恒看着秦冲,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冷冷说道:“你可曾想过,如今洛阳城内外虽然尽在我的掌控之中,但我弟弟在京城之中真正能够信任和依靠的人只有你一个,若是连你都一走了之,将来一旦我有什么不测,整个京城还有谁能帮得了他。” 秦冲此刻终于明白了萧恒的苦心,暗暗有些惭愧。 只是他不明白,大将军正当年少,为何会笃定自己会遭遇什么不测呢? 萧恒似乎也感觉自己有些失言了,看了秦冲一眼,淡淡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世事难料,你别忘了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一听萧恒提到萧儁之死,秦冲不由心中一凛,随后对着萧恒抱拳道:“末将明白了,大将军放心,末将不会再有辞去千牛卫将军的念想了。” 萧恒轻轻点点头,沉声道:“我清楚你的本事,你就好好待在京城吧,只要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千牛卫将军的位置。” 秦冲闻言鼻子不由一酸,他一直以为自从老将军死后,天下除了少将军再无人赏识他,可他没想到大将军竟然也如此看重自己。 第158章 宫廷之变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慈寿宫。 萧恒走后,龙璟并没有跟着离开慈寿宫,而是站在寝宫内,冷冷看着床上的贾太后和觉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面色铁青得可怕。 贾太后也同样面色复杂看着自己儿子,自从贾家被下旨夷灭三族之后,她曾经发过重誓此生与龙璟不复相见。 可谁也没想到,他们母子二人竟然会在如此尴尬的情形下再次相见。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儿子还是保住了自己这个母后最后一丝颜面,没有让自己沦落到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地步。 一想到这儿,贾太后心中对龙璟的恨意便淡化了不少,虽说她也不明白皇后柳璇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竟然可以作为自己儿子和萧恒交换的条件。 只是想到自己此时身上衣衫不整,身边还躺着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男人,贾太后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便有些尴尬开口道:“皇上,你看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你先早些回宫歇着,明天母后找个时间慢慢跟你解释。” “你们多久了?” 龙璟并没有依言离去,反而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母后,冷冷问道。 一听自己儿子竟然问出这个问题,贾太后面上更加挂不住,但此情此景她也不好冲龙璟发火,只能用央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儿子,几乎是在哀求道:“皇上,你给母后留一点颜面,先回宫歇息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面对自己母后的苦苦哀求,龙璟丝毫不为所动,转而将目光望向一旁面色惶恐的觉明,冷声追问道:“告诉朕,是谁指使你的?” “啊……我……不是……” 面对龙璟锐利如刀子一般的目光,觉明心中害怕到了极点,喉咙发干,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贾太后看在眼里,不由有些心疼打断了龙璟的问话:“皇上,你就给母后一点面子,不要再问了,有什么事等天亮之后再说,行吗?” 眼见自己母后直到此时此刻还在维护自己的姘头,龙璟彻底怒了,当即拔出自己腰间的天子佩剑,指向觉明,几乎是咆哮道:“快说,否则朕立即一剑杀了你。” 一看龙璟竟然拔剑相向,觉明当即吓坏了,连滚带爬下了床,跪在地上哭丧道:“皇上息怒呀,是有人给了我一千两黄金,要我混进白马寺当和尚,想办法拜入法源大师门下,伺机接……接近太……太后……” “什么,是有人给了你钱要你接近哀家?” 贾太后听完哪里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即也跳下床,抓住觉明的衣领,厉声质问道。 觉明深深低下了脑袋,不敢看贾太后愤怒的眼睛。 这一刻,贾太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当场气昏过去。 她幼年就入宫,一直在陈淑妃宫中伺候,因为机缘巧合得到先帝宠幸一次,还很幸运怀上了龙子。 虽说她母凭子贵,自此由宫女一跃变成了才人,但先帝却再也没有临幸过她,让她独守空房十几年。 尽管之后她的儿子被人拥立为帝,她也因此成了天下间身份最尊贵的女人,过上了天下最富贵的日子,但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心中的孤苦和寂寞依旧无法排遣。 毕竟她虽然贵为太后,但她也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但却因为自己的身份,不得不压制住自己的需求,其中的苦楚又有谁知道呢。 但她还是时刻警醒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克制住自己,否则一旦她把持不住自己秽乱宫闱,对她自己,对儿子的皇位,对整个贾家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可她没想到的是,一直在苦心维护儿子的皇位,可儿子竟然为了保住自己的江山,不惜将整个贾家夷灭三族。 贾家上下几百口人转眼间命丧黄泉,她一夜之间成了孤家寡人,更加孤苦伶仃,而且还与自己的儿子成了仇人,身边能够说话的人只剩下了一个刘嬷嬷。 偏偏就在这时,年轻的觉明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如同一股清泉一般滋润了她那颗早就已经干涸枯萎的心,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迎来了人生第二春。 她也知道她与觉明的事是世俗所不能接受和容忍的,但她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就如同在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意外捡到一瓶毒药,即使知道喝下去会肠穿肚烂而死,也顾不上许多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场她自以为是上天安排的情缘,竟然是别人安排设计好的圈套,一时之间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但看着贾太后此刻痛苦的模样,龙璟心中竟然感到一股快意。 就是这个他一直尊称为母后的女人,为了她的一己私欲,竟然与人勾搭成奸,险些让他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更险些断送了大宁的江山社稷,如今一切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但无论如何她都是自己的母亲,龙璟即使此刻再恨她,也不可能对她痛下杀手。 龙璟的目光不由看向一旁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觉明,目光闪过一抹重重的杀机。 不管是出于私愤,还是为了保住皇族的威望和颜面,自己都绝不可能让他活在世上。 觉明此刻也看到了龙璟眼中的杀机,心中顿时吓坏了,忍不住哀嚎一声:“太后救我!” 太后一怔,随后似乎是像疯了一般,用身体挡在觉明身前,对着龙璟哀求道:“皇上,你就看在母后的面子上,饶了他一命吧,母后发誓今后绝不会再与他往来了。” 龙璟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自己母亲,随后怒极反笑,厉声质问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明明知道他是故意来引诱你了,你还要维护他?” 太后痛苦闭上了双眼,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母后也恨他骗了我,但是……但是……但是母后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母后不想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父亲。” 一听贾太后竟然怀有身孕,龙璟和觉明都同时怔住了。 随后,贾太后跪行上前,扯住龙璟的衣衫,仰头看着龙璟,苦苦哀求道:“璟儿,母后腹中怀的也是你的弟弟,你就看在你们一母同胞的份上,饶了他的父亲吧。” “好,好,好,看在我弟弟的份上……” 龙璟一连说了三声好,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狠厉,手中长剑飞出,一剑洞穿觉明的心口。 觉明痛苦哀嚎一声,就此气绝身亡。 “不!” 贾太后一声哭嚎,松开龙璟的衣衫,转而抱起了觉明的尸身嗷嚎大哭。 龙璟看了自己母后一眼,眼中没有任何一丝怜悯,随即转身离去,任由贾太后一个人在原地痛不欲生。 龙璟走出寝殿,看到刘嬷嬷怔怔站在外面看着这一切,神情有些呆滞。 在龙璟登基为帝之前,他跟贾太后还有刘嬷嬷曾经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当时龙璟对刘嬷嬷还是很尊重的,一口一句嬷嬷叫得很甜。 但现在再见到刘嬷嬷,龙璟眼中竟闪过一丝厌恶。 她明明知道母后在与人苟且,不但不加以阻止,竟然还帮母后望风,当真是越活越糊涂。 但龙璟现在没有心情问罪刘嬷嬷,只是冷冷对她说道:“朕明日会派人送一副滑胎的药过来,你煎煮好后,就劝母后喝下吧。” 刘嬷嬷呆呆看着龙璟,竟再也看不到一点昔日的影子。 她心中终于明白,眼前之人不再是当初一直追着自己叫嬷嬷的少年,而是一个冷酷无情心如铁石的帝王。 龙璟也不管刘嬷嬷此刻的眼神有多复杂,冷笑一声,转身径直离去,这个慈寿宫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刘嬷嬷呆呆看着龙璟离去的身影,直到一直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才一脸木然走进贾太后的寝殿,看着抱着觉明尸身哭得一塌糊涂的贾太后,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毕竟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随后,刘嬷嬷缓缓跪在地地上,重重给贾太后磕了几个响头。 贾太后哭得伤心,并没有注意到刘嬷嬷的异样。 只见刘嬷嬷不知何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拔掉塞子,仰天一饮而尽,很快便七窍流血,重重倒在地上,就此气绝身亡。 贾太后看着怀中的觉明,再看看倒在地上的刘嬷嬷,突然仰天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她疯了! 第159章 洛阳来信 徐州,下邳。 大都督府书房内,萧恪将全部下人屏退,随后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 信是秦冲派人快马加鞭从洛阳送来徐州的,但信封上“萧恪亲启”四个字很是娟秀,萧恪一眼认出这是皇后柳璇的字迹。 正因为如此,萧恪不得不先将其他人支开,才敢看柳璇给自己的信中写了些什么。 信的内容并不长,只有寥寥几行字,柳璇只是在信中告诉萧恪她已经在来徐州的路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并没有在信中询问萧恪打算如何安置她,或许她自己也明白,如果自己问出这个问题,只会让萧恪更加为难。 但萧恪心中清楚,不管柳璇问不问,这对于他而言都是一个很棘手的事。 之前他曾经想过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主动跟妻子薛翎坦白他和柳璇之间的事,但自从得知薛翎怀孕之后,萧恪便暂时断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知道薛翎属于那种外柔内刚的女子,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若是她知道自己的夫君与当朝皇后有染,皇后还先于自己怀上了萧家的骨肉,一时之间必然很难接受此事。 如果她再因此动了胎气,导致腹中的胎儿不保,到时候别说薛翎不会原谅他,恐怕连萧恪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事到如今,萧恪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在下邳城中先买下一处宅子安置好柳璇,等她们二人都顺利生下孩子之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跟薛翎说清楚。 虽说大宁律例严禁官员在外养别宅妇,若是被人发现或者检举,官员轻则被贬官罚禄,重则要被免官流放,连他们养的别宅妇也会被以“犯奸”的罪名没入教坊司,贬为娼妓。 好在如今朝纲不振,各州大都督各自为政,根本不受朝廷管制,因此即使萧恪在府外死养别宅妇的事东窗事发,在徐州也没人能够奈何得了他,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正妻的颜面和尊严罢了。 就在萧恪还在想着要在城中何处买宅子安置柳璇之时,门外却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随后便是薛翎温柔的声音:“夫君,我可以进来吗?” 一听到妻子的声音,萧恪身体本能一个激灵,随后几乎是下意识将手中的书信胡乱塞到一堆公文下面压住,而后稍稍稳了稳心神,这才起身去打开书房的门。 门一开,薛翎便端着一杯参茶款款走进书房,随后笑笑问道:“夫君,怎么大白天还关着书房的门呀。” 萧恪也笑笑,只是笑得稍稍有些不自然:“没什么,我要处理一些公务,不想有人打扰到,便索性关上门……对了,你来书房找我有什么事吗?” 薛翎并没有注意萧恪的异样,也没有多想,只是白了萧恪一眼,有些没好气道:“怎么,我没事就不能来书房找你吗?还是……” 说到这儿,薛翎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还是你在书房藏了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秘密,害怕被我看到?” 萧恪闻言心中不由“咯噔”一声,随即干笑两声,连忙辩解道:“怎么会呢?” 薛翎看萧恪有些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随后端起参茶递给萧恪,笑道:“我说笑的,是我在后院一个人无聊,听说你在书房,就过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杯参茶解解乏。” 萧恪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端起参茶轻轻抿了一口,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薛翎神色有些不自然,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翎儿,你来书房找我不止是为了送参茶吧……你我夫妻一场,有什么话你不用藏着掖着,直说就好了,干嘛吞吞吐吐的。” 一杯热茶下肚,萧恪的心神定了不少,便放下茶杯,笑着再次问起薛翎的来意。 既然话已经被萧恪点破,薛翎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有些微微隆起的小腹,有些迟疑道:“夫君,其实我来书房找你,除了想给你送茶水外,还想跟你说说我们孩子取名的事。” 萧恪一时有些哑然失笑,这才怀上几个月呀,就要开始想取什么名字了吗? 但他自然不会没事泼薛翎的冷水,只是轻轻拉起薛翎的手,轻轻一笑,柔声问道:“你想给我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呢?” 薛翎却用力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大哥!” 萧恪一时愣住了,有些不解道:“跟大哥有什么关系?” 薛翎看了萧恪一眼,有些奇怪道:“你不知道吗?当初你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等你大哥将来有了孩子,前四个孩子便分别以翊、竑、竬、竫来取名。” “只是你大哥一直没有子嗣,因此在我离开京城的前一晚,大嫂特意上门来找我,告诉我大哥的意思是,如果我生下来的是男孩,希望可以遵照父亲的遗愿,取名为萧翊。” “当时我并没有马上答应大嫂,因为我觉得这么大的事我要跟夫君你商量才行……夫君,你的意思呢?” 说到这儿,薛翎一脸期盼看着萧恪,想听听自己的夫君怎么说。 其实她没有说的是,大嫂王婧临走前曾经跟她开玩笑,说她可要看好萧恪,要是一不小心让萧恪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可能她的孩子就得叫萧竑或者萧竬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婧本来只是随口跟薛翎开了个玩笑,但薛翎却暗暗记在了心里,毕竟她知道外面有多少女人想要自荐枕席投怀送抱,她担心自己夫君一旦没有把持住,便有可能铸成大错。 她从来不反对萧恪纳妾,但是身为正妻她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就是绝不能容许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进门,更不能容许萧恪在外面另置私宅偷偷养别的女人。 因为她知道,以萧家如今的情况,名声对于萧恪有多重要,若是因为在女人身上败了名声,只会坏了萧恪和萧家的大事。 但此时萧恪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他倒是也想起大哥在他成亲当日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只是他当时已经知道柳璇怀了他的骨肉,百花阁的花魁倾城也极有可能怀上了他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跟大哥说,最后只好含糊其辞敷衍了过去。 只是他没想到大哥竟然还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又让大嫂跟薛翎说了同样的话,薛翎偏偏又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此时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薛翎的问题。 薛翎终于也注意到萧恪的异样,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夫君,有什么问题吗?” 薛翎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很担心萧恪会告诉她,其实在她之前,已经有其他女人给他生了一个叫萧翊的孩子。 就在萧恪还在纠结要不要跟妻子坦白的时候,长史杜靖匆匆跑进书房,面色很是慌乱,顾不上薛翎还在,张口便道:“大都督,不好了,九江郡来报,郡内发现了大量的白巾军余孽在活动。” 萧恪闻言不由面色一凛。 第160章 意外发现 当初白巾起义席卷天下,各州郡流民和百姓云集响应,纷纷头裹白巾,以白巾军之名起事。 可白巾军声势浩大,但实际上组织很松散,各地白巾军之间互不统属,各自为战,甚至有些起义军之间还会为了争夺地盘或者粮食财物大打出手,甚至相互攻伐。 到了最后,白巾军形成了四股主要的势力。 其中,实力最强的就是河北的白巾军,他们最盛时拥兵三十多万,占据了冀并幽三州大片土地,并曾经联合兖豫的白巾军大举出兵进攻司州,一度威胁到了京师洛阳,可惜在虎牢关一战被萧儁击败,死伤惨重,自此一蹶不振,只得无奈败退回河北,最终在冀并幽三州官兵的联手绞杀下,很快就灰飞烟灭。 其次就是兖豫的白巾军,曾经也是拥兵十几万,并攻占了兖州和豫州大量的城池,可是因为与河北的白巾军一起攻打虎牢关失利,也是伤亡惨重,元气大伤,最终也被兖州和豫州的官兵彻底镇压。 相比于河北和兖豫的白巾军,青州的白巾军则幸运得多,青州将军田柏因为不堪兖豫的白巾军的排挤,在白巾军与官兵在虎牢关决战之时,公开宣布率领青州的白巾军投降朝廷,并派兵大举攻入冀州,导致白巾军担心后方有失,军心大乱,最终不敌萧儁率领的官兵,一败涂地,而田柏也因为倒戈有功,被封为青州大都督,一跃成为了大宁的封疆大吏。 除此之外,还有第四股势力就是淮南的白巾军,他们虽然人数最少,但是淮南之地自古以来民风彪悍,因此淮南白巾军士兵的战斗力反而是四股势力中最强的。甚至扬州大都督廖修亲率三万丹阳兵前来淮南围剿他们,也中了他们的埋伏,连廖修也惨死在乱军之中。 可惜他们小瞧了丹阳兵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一个个死战不退,反而让他们伤亡惨重,却迟迟杀不退丹阳兵。 偏偏就在此时萧儁率兵赶来救援,与丹阳兵内外夹击,将淮南白巾军杀得大败,俘获无数。 淮南白巾军自此烟消云散,成为四股势力中第一个被镇压下去的白巾军势力。 虽说很多人都劝萧儁将这些白巾军俘虏统统坑杀,以震慑另外各三股白巾军,但萧儁念在不少人都是因为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参与叛乱的份上,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只是将他们全部打散,分散安置到了淮南各县,使他们不能再聚集在一起作乱。 这些淮南的白巾军余党大难不死,捡回来一条性命,自此倒也是安分守己,没有再为祸淮南。 只不过白巾起义平定没几年,世家和权贵又开始去肆无忌惮侵占百姓土地,甚至还变本加厉。 尤其是去年淮河闹水患,不少权贵和世家趁机上下其手,以各种手段巧取豪夺百姓的土地,使不少百姓失去土地,沦为流民。 之前萧恪在广陵郡待了一段时间,责令不少当地豪强将借淮河水患侵占的土地还给百姓,但同属于淮南之地的九江郡和庐江郡的土地兼并问题则还没有时间去解决。 萧恪本想在州试之后再挑选一批精干可靠的官吏去九江郡和庐江郡解决两郡的土地兼并问题,只是没想到他人还没挑好,淮南就传来了白巾军余孽活动的消息,不得不引起他的警惕。 因为这两年随着土地兼并的加剧,导致大量百姓失去了土地沦为流民,他们对官府和权贵心怀怨恨,一些州郡已经陆续爆出有不少流民借白巾军之名起事作乱。 虽然这些起义不过只有零零星星几十起,规模都还不大,也很快被各地官府镇压下去,但萧恪来自后世,当然听说过什么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果朝廷和各地官府再不正视和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这些起义的规模只怕会越来越大,最终酿成一场再次席卷天下的大起义。 既然如今在自己的地盘上出现了白巾军余孽活动的踪迹,萧恪就绝不能坐视不理,决定立即动身去一趟九江郡,无论如何都得将这场或许即将爆发的叛乱扼杀在萌芽状态,顺便解决九江郡和庐江郡的土地兼并问题。 薛翎也知道事出紧急,只是嘱咐了萧恪几句,要夫君一切多加小心。 萧恪也叮嘱了薛翎几句,要她注意身子,照顾好自己,便匆匆离去,以至于都顾不上收拾桌面上那些乱糟糟的公文。 直到萧恪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薛翎才有些恋恋不舍收回目光,她本想端着空茶杯离开书房,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案桌上的公文放得到处都是,看起来很是凌乱。 薛翎不由摇了摇头,随后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一边,帮夫君收拾起桌面上的公文。 因为她知道萧恪的书房中有很多重要的文书,不能随便让人看到,因此除了司棋,萧恪从不让其他下人进书房收拾。 不过有时候薛翎进书房找萧恪,如果看到里面太乱也会随手帮忙收拾一下。 萧恪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劝说薛翎不要累着自己,免得动了胎气,伤到腹中的孩子就不好了。 薛翎也不会因此怀疑萧恪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因为他知道夫君是真的心疼自己。 只是今天司棋跟小菊出去采买东西去了,不在府中,薛翎看着桌面上乱糟糟的一堆公文实在是碍眼,便自己动手收拾了,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再不活动一下筋骨整个人真要闷坏了。 她将桌面上的公文拿起码好,重新叠放到了一起,但一封书信却从这堆公文中间掉落到了地上。 薛翎没有多想,扶着肚子弯起身子从地上捡起书信,却一不小心瞥见了上面的“萧恪亲启”四个字,面色顿时有些苍白。 这四个字并没有什么奇怪,但字迹很是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联想到萧恪今天大白天关着门,还有自己刚进书房时他脸上那丝不自然,薛翎哪里还不明白萧恪刚才是躲在书房内看这封信,只是没想到自己会突然来书房,他只能情急之下将信藏进了公文堆,没想到转眼就被自己发现了。 一想到竟然有女人给萧恪写信,萧恪还将信藏起来,薛翎内心就不由一阵抽搐,面色越发苍白。 她迟疑了许久,还是强忍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将信塞回了公文中,随后就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离开书房。 因为她担心若是萧恪知道自己偷看了他的书信,有可能会因此生她的气,她不希望他们夫妻之间因此有什么隔阂。 她相信萧恪总有一天会将信中的内容毫无保留告诉自己,她可以给他足够的时间。 只是她没走几步,抬头就看到萧恪站在门口怔怔看着她…… 第161章 解开心结 “对不起,我……” 萧恪和薛翎几乎是同时脱口说出同样的话,随后两人都不由再次怔住了。 片刻之后,还是萧恪暗暗叹了一口气,走到书桌前面,从桌面上的那堆公文抽出书信,拿到薛翎面前递给她,示意她打开看看。 薛翎看着萧恪,目光有些迟疑,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接过信。 她担心的是一旦自己看过书信的内容之后,若是一时无法接受现实,不仅容易动胎气伤到腹中的胎儿,还有可能会影响到自己和萧恪今后的夫妻感情。 但她内心又很想知道信中的内容,因为不管怎么说,她身为萧恪的妻子,都有资格知道自己夫君与其他女人有什么联系甚至有什么瓜葛。 萧恪似乎看出了薛翎心中的纠结,又暗暗叹了气,轻声说道:“对不起,这件事我本就不该瞒着你……你看过这封信就明白了。” 话已至此,薛翎终于从萧恪手中接过信,拆开一看,只一眼,眼中瞬间满是不敢置信之色,随后抬起头怔怔看着自己的夫君。 在看信之前,她一直在心中告诫自己,如果夫君是真心喜欢这名女子,那不管她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哪怕是沦落风尘的青楼女子,只要对方品性不坏,她都可以接受对方进门,以免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 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名女子竟然会是堂堂当朝皇后柳璇,而且看她在信中的意思,她此时已经在来徐州的路上了。 一时间,薛翎心中五味杂陈,震惊,不满,无奈一齐涌上心头,久久没有说话。 不知沉默了多久,她终于缓缓开口道:“夫君,你是疯了吗?” 看薛翎此时情绪有些激动,萧恪慌忙上前扶住她:“翎儿,你不要激动,当心动了胎气。” 随后,萧恪搀扶薛翎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薛翎并没有喝水,只是看了一眼萧恪,幽幽问道:“若不是我今天无意中发现这封信,这件事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萧恪蹲在她脚下,轻轻握住薛翎的手,看着薛翎的眼睛,柔声道:“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担心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反而有可能动了胎气,伤到腹中的胎儿,便打算等到你生完孩子后再告诉你。” 薛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萧恪。 萧恪没有回避薛翎的目光,眼神很是诚恳。 良久,薛翎终于端起茶水喝下,而后看着萧恪,心平气和道:“既然现在我已经看到了信,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事已至此,萧恪也不再有什么好隐瞒,便将前事娓娓道来,说是自己苦恋柳璇,柳璇却利用自己对她感情不断利用他去对付大哥萧恒,甚至为了说动自己去说服大哥参加春猎,不惜委身于自己…… 薛翎再一次陷入震惊之中,久久不能自已。 她从未想过,在自己之前,萧恪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夫君曾经爱另外一个女人爱得这么深,为她付出过这么多,薛翎心中又很不是滋味,甚至有些酸涩。 但她又有些心疼自己的夫君,一想到萧恪曾经被一个他深爱的女人一再利用,心中更是深深为他鸣不平。 只是她怎么也恨不起曾经利用过萧恪的柳璇,反而多少有一点同情,因为她知道柳璇贵为当朝皇后,若是没有皇帝龙璟的准许,是不可能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去私会其他男子,甚至很有可能这一切就是出自龙璟的授意。 想到龙璟为了对付萧恒竟然不惜利用自己的妻子,薛翎心中对龙璟的观感又低了许多。 也许夫君一开始就是对的,龙璟未必是一个好皇帝,上不能定国安邦,下不能沐泽万民,甚至连自己的皇后都沦为对付权臣的工具。 此刻她心中对萧恪的不满和埋怨也消散了不少,因为她见过皇后柳璇,知道她的美貌绝不在自己之下,若是她主动投怀送抱,也难怪萧恪不住。 更何况,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她还未与萧恪相识,又有什么理由因为他们成婚之前的事生气呢? 只是她心中还有一个困惑,便不解问萧恪道:“但即便如此,皇上又为何会放她出宫,让她来徐州找你?” 萧恪迟疑了片刻,还是叹了口气道:“因为那一次之后,她怀了我的孩子。” 薛翎面色瞬时一片惨白,她没有想到大嫂一语成谶,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自己的夫君竟然真的跟其他女人有了孩子,从时间上推算还在自己前面。 看薛翎如此模样,萧恪心中也不好受,便紧紧握住薛翎的手,很认真对她说道:“翎儿,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但请你相信我,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辜负你和我们的孩子的。” 薛翎此时也渐渐冷静下来,他们成婚也有一段时间了,她怎么会不清楚萧恪对自己的感情。 她知道即使柳璇进了门,即使柳璇先于自己生下了萧恪的孩子,萧恪对自己的感情也不会轻易动摇的。 更何况之前萧恪对柳璇用情如此至深,若是她强行阻止他们在一起,只怕反而会伤了萧恪的心,最终影响到的还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既然如此,还不如索性成全他们,以她对萧恪的了解,知道萧恪是个重情义的人,她越是如此豁达反而会让萧恪对她心生愧疚,会更加珍惜他们的感情。 只是她心中还有一个顾虑,便忍不住问道:“即便皇后真的怀了你的孩子,皇上又怎么可能会甘心就这么放她出宫,成全你们呢?” 萧恪略一迟疑,随后沉声道:“是贾太后秽乱宫闱,大哥就利用这一点,逼皇上放皇后出宫,派人护送来徐州。” “什么!” 薛翎忍不住惊呼一声,随后捂住嘴巴。 她想过其中会有蹊跷,却没有想到还牵扯到这么一段宫闱丑事。 如此说来,柳璇离开皇宫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毕竟宫深似海,人心难测呀。 想到这儿,她又看了一眼萧恪,忍不住问道:“那你可有想好,若是她到了徐州,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事到如今,萧恪也不敢再隐瞒,便老老实实回答道:“我本来是打算在外面先买一处宅子安置她,待你们都生下孩子,再找个机会跟你坦白一切……” “这绝对不行!” 一听萧恪这话,薛翎情绪顿时有些激动了,这不就是养别宅妇和私生子吗?这怎么可以! 眼见萧恪一脸错愕的样子,薛翎担心他多想,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人家连好好的皇后都不当了,跑来徐州投奔你,你连家门都不让人家进呀。” 萧恪微微一愣,随后终于明白过来,心中一时之间又是激动又是惭愧。 他听出了薛翎的言外之意,知道她愿意接纳柳璇进府。 虽然薛翎此时心结已经解开,但看着萧恪一脸欣喜的样子,还是有些没好气道:“这次念你是初犯,又事出有因,我就暂且原谅你这一次,若是你再背着我又勾搭其他女人,还搞大人家肚子,我可不会再这么好说话了。” 萧恪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薛翎看萧恪这副样子,心中哪里还不明白,心中不由暗暗埋怨这个家伙在外面到底惹了多少桃花债呀! 第162章 薛柳相见 自从离开洛阳之后,柳璇的心情就一天比一天激动,一天比一天不安。 尤其是马车进入徐州地界之后,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 激动是因为她终于可以远离牢笼一般的太初宫,去徐州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安是因为她不知道到了下邳之后,她要如何面对萧恪,如何面对萧恪的正妻薛翎。 若只是面对萧恪一人还好,不管他们过去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现在萧恪的身份都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只要有孩子作为他们二人的纽带,她和萧恪之间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但真正柳璇害怕见到的人是薛翎,她不知道薛翎会如何看待自己,毕竟她曾经贵为皇后,却与其他男子勾搭成奸,在薛翎眼中自己一定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吧。 尤其是自己如今还怀上了人家夫君的孩子,只怕薛翎会更加敌视自己吧。 在来徐州的路上,她曾无数次有过掉头另去他处的念头,只是天下之大,她不去徐州又能去哪里呢? 洛阳她是回不去了,又不可能大着肚子投奔柳家,实际上她如今唯一能去的也就是萧恪治下的徐州了。 “娘娘,你看,我们到下邳了。” 杏儿一声兴奋的惊呼打断了柳璇的思绪,她有些茫然顺着杏儿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远远看到了下邳城巍峨的城楼,反而暗暗叹了一口气,心中越发忐忑。 一旁的兰儿看出柳璇神色有些不对劲儿,以为是杏儿说错了话惹得柳璇不开心,赶紧轻轻拉拉杏儿的衣襟,小声埋怨道:“杏儿,你怎么又忘了,都说今后不能再叫娘娘,只能叫小姐。” 杏儿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神色一时有些紧张,刚想向柳璇赔罪,柳璇却摇了摇头道:“不关杏儿的事,是我自己坐了太久的车,身子有些乏了。” 虽然柳璇话是这么说,但杏儿知道她是不忍心责备自己,不由感激看了柳璇一眼。 当日千牛卫的秦冲将军跑到丹凤宫要带柳璇离开之时,柳璇却坚持要秦冲将兰儿和杏儿一起带走,否则她宁可继续留在丹凤宫不走。 她和兰儿心中都明白,柳璇是放心不下她们二人,担心自己一走了之之后,皇上不会放过她们两个小宫女,因此才坚持要秦冲将军将她们给一起带走。 随着马车在城门口停下,一队人马很快涌上前,似乎是在护送马车的护卫在交接。 柳璇偷偷将车帘掀开一个角,目光在这些迎接自己的人身上不住巡视。 但令她失望的是,她在这些人中并没有看到萧恪的身影,这使她心中不由有些失落和酸涩。 他明明知道自己今天到下邳,却没有来接自己,他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呀,还是他根本就将自己放在心里。 孕妇的心思本就比大多数女人要敏感一些,这一刻柳璇恨不得立即调转车头离,不管去哪里都好,总之就是不想进下邳城。 就在柳璇还在胡思乱想之际,却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她们的马车走来。 柳璇认得出对方是萧恪身边的侍女司棋,心中稍稍定了一些,却还是忍不住暗暗抱怨萧恪,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能出城来接自己,而是要派身边的侍女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此时司棋已经走到了马车跟前,一看柳璇有些欲言又止,便猜到她想问什么,便主动说道:“皇……柳姑娘,本来公子是想亲自来接你的,只是淮南那边出了点事,他不得不亲自带人过去处置了,实在是没办法来接你。” 一听萧恪是因为有事不在下邳没办法来接自己,柳璇心中对萧恪的不满和埋怨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管怎么说,萧恪只要还有这个心就好,至少代表他还是在乎自己和自己腹中胎儿的。 但她很快面色微微一变,想到了另外一件可怕的事。 萧恪不在下邳,那不是意味着自己要独自去面对他的正妻薛翎?这可怎么行! 司棋似乎一眼看出了柳璇的迟疑,连忙说道:“柳姑娘,本来我们夫人也是想亲自来接你的,只是她也怀了身孕,行动多有不便,只能在大都督府的大门口等你了。” 听到薛翎也怀孕了,柳璇不由一愣,同为孕妇,她自然不想薛翎站在门口久等自己,终于点点头,示意车夫驾车进城。 …… 此时的大都督门口,薛翎正领着府中的一众家丁和丫鬟站在门外,静静等待着柳璇的到来。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既然已经决定接纳柳璇入府,她就会给柳璇足够的尊重,不能让柳璇感觉自己是在刻意刁难她。 否则一旦柳璇因受不了委屈而愤然离去,只怕到时候不仅萧恪会迁怒于她,她自己心里也会百般过意不去的。 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又特意叮嘱身后的一众家丁和丫鬟道:“你们都记住了,今天来的是二夫人,若是你们谁敢对她怠慢,或者私下乱嚼舌根,一律逐出府!” 一众家丁和丫鬟都慌忙连连点头称是,因为他们都清楚主母薛翎的为人,平日里看起来很是和善,可一旦有人触犯了大都督府的家规,便一律驱逐出府,没有半点通融的余地。 当然,即使真有下人因为触犯家规被逐出府,薛翎每次都会给他一笔银子,足够他在外头做一点小生意养家糊口了。 因此,大都督府的下人们无一不对薛翎心服口服,就连那些因为犯错而被逐出府的人,也对薛翎是感激涕零,只恨自己当初让猪由蒙了心,触犯了家规。 很快,一辆马车稳稳停在了大都督府门外。 眼看柳璇要从马车上下来,薛翎立即给一旁的贴身丫鬟小菊使了个眼色。 小菊心领神会,当即上前扶住柳璇,搀扶着她下了马车。 柳璇看了薛翎一眼,这一刻她感受到了薛翎对她的尊重和体贴,一颗心顿时放宽了不少。 随后,薛翎在另外几名丫鬟的搀扶下,走向柳璇,笑笑道:“柳璇姐,你终于来了,我们可等了你好久。” 柳璇听薛翎喊她“柳璇姐”不由微微一怔,随后明白这又是薛翎对她的一番善意。 毕竟柳璇虽然确实比大一两岁,但薛翎才是正妻,按理说应该是柳璇管她叫姐,但现在薛翎主动称呼柳璇为姐,就是在给她足够的尊重。 面对薛翎的主动示好,柳璇自然不会蹬鼻子上脸,便笑笑道:“大家差不了几岁,叫我就柳璇就可以了。” 薛翎点点头,刚要再说点什么,却突然弯下身子一阵干呕。 柳璇看在眼里,忍不住问道:“现在孕吐很厉害吗?” 薛翎点点头:“最近也不知什么原因,老是干呕。” 柳璇刚开始怀孕的时候干呕比薛翎现在还严重,好在太医胡经教过她一个方子,果然大大减轻她的孕吐反应。 想到这儿,柳璇立即从袖中取出一个药方,递给小菊:“这里有个方子,你去抓一下药,煎服后能够大大减轻孕吐。” “还是你有办法,不像下邳城的大夫,一个个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看来我们以后还得多多亲近,相互交流一下。” 有了怀孕这个共同的话题,薛翎和柳璇第一次相见的尴尬顿时化解了不少,随后在众多家丁和丫鬟簇拥下一起进入大都督府内。 (我知道有人想看宫斗,但这毕竟是男频爽文,就不要让后宫内斗降低男主拔刀的速度了!) 第163章 钟离小村 九江郡本归属在扬州治下,地处长江以北,介于广陵郡和庐江郡之间,三郡又合称为“淮南三郡”。 当初叶楠在河北巨鹿率流民揭竿而起,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很快席卷天下。 时有九江人马嵩,眼见天下大乱,自觉时机已到,决意趁机起事,鼓动九江郡的饥民攻打官府,开仓放粮,以此将更多饥民招揽到自己麾下,实力得以迅速扩大,以淮南白巾军自居,肆虐淮南一带。 而当时的扬州大都督廖修对此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决定亲率三万丹阳兵前往淮南平乱。 可惜廖修因为轻敌冒进,不慎中了白巾军的埋伏,导致三万丹阳兵被围,他本人也在乱军之中遭人射杀,一命呜呼。 好在徐州大都督萧儁及时率领援军杀到,与丹阳兵里应外合,将白巾军杀得大败,俘获无数,彻底平定了淮南一带的白巾之乱。 萧儁携大胜之威,趁扬州群龙无首之际,不仅将残存的丹阳兵收归麾下,还顺势攻占了九江和庐江二郡,彻底将整个淮南之地收入囊中。 至于那些投降和战败被俘的淮南白巾军余部,萧儁念在他们是走投无路受人蛊惑裹挟的份上,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而是将他们全部打乱,分散安置在淮南不同的地方,既给了他们一条生路,也避免他们继续聚集在一起作乱。 正因为淮南一带之前曾经也兴起过白巾军之乱,因此萧恪一听说如今九江郡又出现了白巾军余孽活动的痕迹,萧恪自然不敢小视,都顾不上在下邳城等待柳璇到来,便匆匆带着三十多名心腹匆匆赶往九江郡。 虽说九江郡太守吴献在派人送往大都督府的信函中,说的是希望大都督府可以派出一支精兵前来九江郡平乱。 但萧恪心中很清楚,若是他率领大军大张旗鼓前往九江郡,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搞不好还会逼得那些白巾军余孽提前造反,反而会给九江郡甚至是整个淮南再次招来一场动乱。 因此,萧恪听从谋士苏璘和申屠延的建议,决定先带人秘密潜入九江郡,亲自了解清楚情况之后,再决定下一步如何做。 正是因为出于这样的考虑,萧恪一行人假扮成了徐州来的商队,很快进入了九江地界。 不同于徐州五郡的繁华和富庶,可能是因为当年淮南白巾军肆虐的缘故,九江郡也是饱受战火摧残,导致人口锐减了不少,看上去比徐州的几个郡要人烟稀少上许多。 九江郡的郡治在寿春,但萧恪并不打算急着赶去寿春,而是打算先落脚在离下邳最近的钟离县。 因为他迫切想知道,如今白巾军余党在九江郡的活动究竟肆虐到了什么程度,是遍及整个九江郡,还是仅仅只是个别县。 此时,负责在前面为他们探路的孙剑策马回报,说前方十里外发现了一个村庄。 萧恪当即便决定今夜他们就在那个村庄中落脚,顺便从这些村民口中了解一下白巾军余党的活动情况。 因为他知道当初萧儁都是将那些白巾军残余部众打散安置在淮南一带的各个村子之中,若是真有白巾军余孽想要联络旧部再度起事,必然会在这些村子中活动过,总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的。 萧恪一行人很快走到了村子外面,本来趴在村口纳凉的几条家犬看到突然出现这么多陌生人,顿时便飞奔过来,冲着萧恪他们狂吠不止。 狗吠声很快引来了一些村民,他们见到这么多外乡人突然出现在自己村子附近,不少人神色都有一些紧张,远远盯着这支来路不明的商队,根本不敢靠近半步。 毕竟如今天下大乱,盗匪横行,谁知道眼前的商队不是山贼草寇假扮的呢? 就在萧恪想着要派谁去跟这些村民沟通一下之时,眼前的村民突然很自觉向两边分开,一名发须皆白的老者走了出来。 他将整个商队的人和货物都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萧恪一个人身上,显然是看出了萧恪就是这支商队的领头人,便冲萧恪拱拱手道:“老朽免贵姓陈,乃是这个村子的村正,不知东主怎么称呼,又是为何来此?” 听到对方竟然是村正,萧恪心中不由暗暗一喜,毕竟村正再小也是个官,总能在他嘴里打听到一些普通村民不知道的事。 但尽管如此,萧恪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冲村正拱手作揖,笑笑道:“在下姓柯,不过是一个做一点小买卖糊口的行商,今日路过贵宝地,见天色有些晚了,便想在村中借住一晚,还望陈村正可以行个方便。” 陈村正见萧恪言谈举止颇为有礼,不像是什么歹人,又看萧恪身后的几匹骡子和毛驴背上驮的确实是布匹之类的东西,总算是相信了萧恪的话,一颗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 随后,陈村正笑呵呵道:“柯东主客气了,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村子东头的祠堂还空着,若是你们不嫌弃,你们可以在那里将就一晚上。” 萧恪点点头,笑笑道:“如此,那就多谢陈村正了。” 很快,顺着陈村正指的方向,萧恪一行人很快找到了村子东头的祠堂,暂且安顿了下来。 只是他们刚拴好牲口,放好东西,就有一些村民听说村子里来了商队跑过来看热闹,想看看商队卖些什么东西,有没有他们用得上的。 虽然天下普遍重农抑商,但很多住得离城里远的村民还是很欢迎这些走南闯北的行商,因为他们进城一次不容易,若是有行商主动来到村子里售卖货物,倒是省了他们不少事。 萧恪对此也早有准备,事先采购了不少廉价的布匹、农具和油茶酱醋,还有一些便宜的首饰, 果不其然,看到商队卖的基本都是他们这些寻常百姓用得上买得起的东西,村民们纷纷涌上前,跟商队询问起了价格。 除了荆烈孙剑苏璘三人外,商队中的其他人都是萧恪精心挑选出来的亲卫,不仅武功高强,口才也是了解,借着村民问价的机会,很快热情跟村民们攀谈起来,借机打探一些萧恪要他们搜集的情报。 萧恪并没有去凑这个热闹,而是拿上了一坛好酒和一只烧鸡,带上荆烈他们三人,跟村民一路打听,很快找到了陈村正的家。 陈村正没想到萧恪会来找他,再看萧恪怀中抱着酒水,手里还拎着一只烧鸡,哪里还不明白的意思,本能就推辞,但最终还是拗不过萧恪,只能收下酒和烧鸡,却坚持要留萧恪他们四人进屋吃饭。 这也正合萧恪的意思,便假意推辞一番后,还是进屋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此时,陈村正的小孙子可能是闻到了烧鸡的香味,当即屁颠屁颠跑了过来,扯着陈村正的衣服,嘴里嚷嚷着要吃鸡腿。 陈村正有些歉然看着萧恪,随后摸摸孙子的小脑袋,有些宠溺道:“铁柱乖,等爷爷拿烧鸡拜过萧公之后,再给你吃鸡腿。” 一听到“萧公”两个字,萧恪不由微微一怔。 随后他一双眼睛不动声色在屋内察看,很快在一张供桌上发现一张画像。 可能是因为有些年头,画像有些发黄,画上的人像也有些模糊不清,但萧恪还是一眼认出画上的人赫然就是自己的父亲萧儁…… (太困了,剩下一章白天发) 第164章 欲安不得 虽然在陈村正家看到他们在供奉自己的父亲,但萧恪并没有多问,只是如同一个普通的客人一般,安安静静等待陈村正一家人张罗。 只不过看着陈村正将自己带来的好酒和烧鸡都摆上供桌,领着家人恭恭敬敬对着自己父亲的画像下跪磕头,萧恪还是能够感受得到他们对自己父亲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感谢,心中已经大致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拜完萧儁之后,陈村正一家人才将酒菜拿上桌,招呼萧恪他们几人上桌吃饭。 “爷爷,我要吃鸡腿!”陈村正的孙子铁柱一直伸长脖子,眼睛直勾勾盯着香喷喷的烧鸡,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陈村正的儿媳妇看不下去,轻轻拍了一下自己儿子的脑袋,低声训斥道:“吃什么鸡腿,家里有客人呢!” 随后一脸歉意看向萧恪,有些不好意思道:“柯东主,对不住呀,小孩子不懂事,嘴太馋,你不要见笑呀。” 萧恪笑笑,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撕下一个鸡腿,递给噘着嘴快要哭出来的铁柱,笑道:“给,吃吧!” 铁柱大喜,当即接过鸡腿大口大口啃起来,吃得满嘴满手都是油。 “唉……你这孩子!” 陈村正看自己孙子吃得满嘴油腻,有些宠溺摇摇头,随后看着萧恪,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便热情招呼萧恪他们几人一起喝酒吃菜。 说真的,除了萧恪自己带来烧鸡和酒水,陈村正家端上来的饭菜都不怎么样,典型的粗茶淡饭,对于早已经吃惯了美味佳肴的萧恪来说,自然有些难以下咽,但萧恪脸上从头到尾没有显露出任何嫌弃的神色,似乎还吃得很香。 因为他心中清楚,对于淳朴的陈村正一家来说,这些饭菜再差,也是他们一家人能够拿得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萧恪尚且如此,荆烈他们三人自然更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很有默契轮流举杯频频向陈村正敬酒。 陈村正哪里招架得住,很快就喝得满面红光,面红耳赤,话也渐渐变多了。 眼看火候差不多够了,萧恪也举起酒杯敬了陈村正一杯。 陈村正来者不拒,这杯酒下肚,感觉说起话来都有点大舌头了。 萧恪放下酒杯,故作不经意说道:“陈村正,自打进门之后,有个问题我就一直憋在心里,实在是不问不快,还望陈村正如实相告。” “柯东主见外了不是,都是自己人,有什么问题想问就问,不用憋在心里。”陈村正已经喝上了头,大手一挥,语气很是豪迈。 萧恪故意很好奇看了一眼不远处供奉的萧儁画像,随后笑着问道:“我看陈村正家供奉的人叫萧公,不知这有什么说法?” 若是平时有人问起这个事,陈村正一向都是对此讳莫如深,含糊其辞随便敷衍过去,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但如今他在荆烈几人有意无意连番劝酒之下,整个人早就喝高了,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反正看萧恪他们几人也不是什么坏人。 “柯东主,不怕你笑话,我年轻的时候犯过浑,受人蛊惑一时糊涂加入过白巾军,跟着他们到处跟官兵打仗,还杀过一个大都督……” 一说到过去的事,陈村正整个人就亢奋起来,手舞足蹈跟萧恪他们比划个不停。 倒是他的儿子有些听不下去了,一看父亲喝多了又开始口无遮拦,慌忙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一脚父亲,出言提醒道:“爹,瞎说什么,有客人在呢!” 经儿子这么一提醒,陈村正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停止比划,而后叹了一口气道:“后面我们就吃了败仗,几万人都做了俘虏。” “当时很多人都说官兵会将我们通通坑杀,一个都不给活,连家人都不放过……你不知道,当时老头子都吓坏了,要是这样子,我们老陈家不就绝了后吗?死后有什么脸面见祖宗呀。” 说到这儿,陈村正脸上有些动容,眼眶中分明噙满泪水,哽咽道:“但是谁能想到最后是萧公将我们都放了,让我们各自返回老家好生务农,不要跟着白巾军祸害乡亲们。” “你说,要是没有萧公,我们这些人是不是都得人头落地,都得绝了后。” “虽然我们这些粗人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也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我们没什么本事,报答不了萧公的大恩大德,便约好家家户户都供奉萧公的画像,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让他先吃上,希望他可以长命百岁,百子千孙。” “但是我们前两年听说他在京城被人给刺杀了,当真是好人不长命呀!” 说到萧儁之死,陈村正是一脸黯然,连连叹息。 萧恪听得出他对萧儁的敬重和惋惜,心中也暗暗有些感慨,当年萧儁一念之仁,也救下了几万人,若是他们都能迷途知返,也算不枉费萧儁当年的一番苦心。 一想到此处,萧恪便给陈村正又斟了一杯酒,笑笑道:“想不到陈村正还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萧公泉下有知,看到陈村正你们能够迷途知返,也能瞑目了。” 陈村正拿起酒杯仰天一饮而尽,连连点头,算是认同萧恪的话。 “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希望陈村正能够据实相告。”萧恪突然话锋一转,似乎有些好奇问道,“陈村正你们都曾投身过白巾军,难道这么多年就没有其他同样投身过白巾军的人来拉你再去闹事吗?” 陈村正头摇得像拨浪鼓,斩钉截铁道:“我们当初都是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现在谁不想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谁还想再提着脑袋去闹事,这不是缺心眼儿吗?” 听陈村正这么说,萧恪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可陈村正随后却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可萧公死后,官府好像就不打算再给我们这些投身过白巾军的人一条活路了。” 萧恪心中暗暗一紧,但面上还是若无其事问道:“不知陈村正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村正又仰天喝了一大口闷酒,这才长叹了一口气道:“官府说我们这些人都曾经投过白巾军,不是良民,要没收我们的田地和房子,将我们都赶出淮南……已经有一些人找过我,说如果官府真不给他们活路,他们只能再反一次了。” 萧恪听完心中不由一凛,暗暗跟苏璘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们心中都清楚,不是这些白巾军的余党开始不安分了,而是有人存心要将他们再次逼反,好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萧恪刚想再问下去,外面却突然一阵喧闹,而后一个村民慌里慌张跑进屋来,磕磕巴巴说道:“村正,不好了,官府的衙役又来了。” “什么!” 陈村正闻言瞬间面色大变,整个人霍然起身,酒也当即醒了大半。 萧恪也缓缓站起身,心中却在冷笑不止。 来得好,他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非要逼着这些白巾军余党再次作乱。 第165章 狐假虎威 当萧恪跟在陈村正后面走到村口时,看到小小的村口已经站了十几名身穿皂衣的衙役。 这些衙役一字排开,个个腰挎腰刀,看起来凶神恶煞。 村民们都围在村口远远看着这些衙役,目光满是畏惧之色,根本不敢靠近他们半步。 陈村正拨开围观的村民挤上前,对为首一个捕头打扮的衙役满脸堆笑,低声下气道:“张捕头,您怎么来了?” 张捕头斜着一双眼看陈村正,冷哼一声道:“陈村正,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县令大人让我们弟兄几个过来问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我们钟离县。” 一听这些差役竟然要逼他们离开钟离县,村民们顿时一片哗然,一个个面露愤愤不平之色。 看这些村民有躁动,衙役们当即面色一寒,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刀,虎视眈眈看着这些村民。 看衙役们亮出了刀子,村民们都不由身躯一颤,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但偏偏就在此时,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高声喊了一句:“凭什么要我们离开钟离县!” “凭什么?”张捕头冷哼一声,阴恻恻道,“就凭你们都是白巾军余孽,能饶你们一条性命就不错了,怎么还能让你们这些祸害继续留在钟离县。” 张捕头话说得刺耳,村民们神色越发愤懑,但目光一看到这些衙役手中明晃晃的腰刀,一个个不哪里敢造次。 陈村正尽管自己心中也是憋着一股气,但还是不得不陪着笑脸,对张捕头好言说道:“张捕头,你就行行好,看在我们都安分守己这么多年的份上,帮我们跟县令大人求求情,不要将我们赶出钟离县。” 看张捕头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陈村正只得从怀里摸出一吊铜钱塞到张捕头手中,低眉顺眼要张捕头通融一下。 张捕头有些似笑非笑看着陈村正,将铜钱在手心掂了掂,脸上的笑容有些玩味。 就在陈村正和在场的村民以为买通了张捕头,都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之时,张捕头却突然面色一变,狠狠将手中的铜钱丢在地上,似乎还不解恨,又往上面吐了一口唾沫。 “就这两个臭钱,你当是打发叫花子呢?” 陈村正怔怔看着地上的铜钱,面上抽搐几下,但最后还是强忍住心中的屈辱,抬起头强做笑颜道:“张捕头不要动气,小老儿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只是小老儿现在身上就只有这么多钱了,不过如果……” “少废话,谁要你们那几个臭钱。”张捕头很不耐烦打断陈村正的话,恶狠狠道,“县令大人已经发话了,你们这些白巾军余孽必须在十天内离开钟离县,如果你们自己不识相,就别怪我们动粗了!” 虽然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但陈村正还在试图跟张捕头说理:“可是,张捕头,当初萧公跟我们说过,只要我们愿意洗心革面,不再作乱,官府会对我们过去的事既往不咎……现在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说到最后,陈村正已经忍不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可是面对陈村正的声泪俱下,张捕头还是一点不为所动,只是冷冷一笑:“我不知道什么萧公,我只知道县令大人也是奉大都督府的命令,你们如果有什么不满,尽管去下邳跟现在的大都督理论,在这里跟我争个什么劲儿!” 一听是将他们赶出徐州竟然是大都督府的意思,这些村民不由一个个面面相觑。 他们都听说过现在的徐州大都督好像是萧公的弟弟还是儿子,怎么能背弃萧公当初的承诺,出尔反尔呢?这不是败坏萧公的名声吗? 看着这些村民脸上的困惑与愤怒,张捕头不经意露出一丝狡猾而得意的笑容…… 偏偏就在此时,人群中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我刚从下邳过来,怎么没听说大都督府还发布过这么一道命令?” “是谁,竟敢在此妖言惑众。”张捕头一听竟然有人敢质疑自己,当即勃然大怒,冲着人群大吼一声。 陈村正听出这是萧恪的声音,知道萧恪想要为他们出头,心中暗暗感激,但又担心萧恪会惹怒这些衙役引来大祸,慌忙满脸陪笑对张捕头道:“张捕头莫见怪,他只是外地来的行商,初来乍到,还不太懂这儿的规矩,张捕头不用跟他一般见识。” “外地来的就可以乱说话吗?”张捕头斜着眼上下打量萧恪,从鼻孔中重重哼出一声,“老陈头说你是外地来的行商,是做什么买卖的?” 萧恪淡淡一笑:“不过是沿途叫卖一些杂货罢了,上不得什么台面。” “既然知道自己上不得台面,还敢在此胡言乱语。”张捕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萧恪,目光越发凶狠。 面对面露凶相的张捕头和一群虎视眈眈的衙役,萧恪面上看不到一丝慌乱之色,依旧淡淡说道:“张捕头息怒,我并没有胡言乱语,只是实话实话罢了。我就是刚从下邳那边过来,从没听说大都督发布过什要将白巾军余党逐出九江郡的命令。” 一听萧恪说大都督都从未下过驱逐他们的命令,村民们再次一阵哗然,不少人脸上都露出欣喜之色。 毕竟萧恪说自己是刚从下邳过来的,消息应该是可信的。 眼见萧恪要坏自己的好事,张捕头当即有些恼羞成怒,恶狠狠看着萧恪:“官府的事,哪里轮到你一个贱商多嘴,我看你是活腻了!” 萧恪自然不会被张捕头三言两语就给轻易吓住,但陈村正眼见张捕头发怒了,担心萧恪会吃亏,便慌忙将萧恪拉到一边,低声道:“柯东主,我知道你想帮我们,但正所谓民不与官斗,你不要跟他们起争执,要吃大亏的。” 萧恪淡淡一笑,轻轻拍拍陈村正的肩膀,笑笑道:“陈村正不必担心,我这个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陈村正还想在劝劝萧恪不要意气用事,但张捕头那边想到萧恪说自己是商人,眼睛骨碌碌一转,突然大喝一声道:“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行商,又是卖什么货物的,说不定是贼人假扮的。” 萧恪笑了笑:“东西都在村子东边的祠堂,你们可以尽管去查看。” “好,弟兄们,我们去查一下他们的货物有没有问题。” 张捕头闻言大喜过望,这伙商人还真是不知死活,当即大声招呼其他衙役跟他去村中的祠堂查验货物。 衙役们纷纷收起手中的刀,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他们都明白查验货物意味着什么,其中的油水可足了。 陈村正有些急了,这个柯东主还是太年轻气盛了,不知道人心险恶,这些官差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要是被他们盯上了,不死也得剥层皮。 但眼看萧恪已经领着衙役们去了祠堂,再想要劝阻已经来不及,陈村正只能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祈祷他到时候能聪明一点,知道破财免灾。 不多时,萧恪就带着一群衙役来到祠堂,走在最前面的张捕头一眼看到满地都是货物,眼中立即满是贪婪之色,刚要招呼其他人上前搜查,却不知荆烈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后,抬起一脚狠狠踢在他后腰的位置上…… 荆烈方才看了半天,心中早就憋了一股恶气,要不是萧恪看这些差役人数不少,一个个又都有刀,担心打起来容易伤到无辜的村民,因此要他暂且忍耐,不要轻举妄动。 现在好不容易将他们引来祠堂,经济自然不会再客气,因而这一脚踢得极重,张捕头当即脸朝下狼狈摔了个狗吃屎,满脸都是是血,门牙都磕掉了几颗,感觉腰都快要被踢断了,半天都起不来,只能趴在地上干嚎。 眼见张捕头被荆烈偷袭,其他衙役都不由面色大变,纷纷拔出刀要围攻荆烈。 那些假扮成商队护卫的萧恪亲卫自然不会惯着他们,纷纷出手攻向那些衙役。 这些衙役别看平日里欺负良善百姓个个如狼似虎,可一旦碰上硬茬,根本不够看,只三两下就被荆烈和其他亲卫放倒在地,横七竖八,惨叫不止。 很快有两名亲卫将张捕头如死狗一般拖到萧恪脚下,张捕头尽管心中惶恐,但嘴上还是不肯服软,冲萧恪大声嚷嚷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袭击官差,不怕人头落地吗?” 萧恪蹲下身体,看着满脸是血的张捕头,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他们其实也是官差,那你说说看,不知道官差打官差要如何治罪?” 张捕头顿时傻眼了,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 一名亲卫走上去,拿出一块腰牌在张捕头脸上晃了晃。 张捕头的瞳孔瞬间一阵收缩。 他识字并不多,但是腰牌上的每一个字他都刚好认识。 腰牌上面几个字的分明是“徐州大都督府 亲卫”。 看着似笑非笑的萧恪,张捕头的心突然陷入了一阵深深的恐惧。 对方竟然能够使唤得动大都督身边的亲卫,难道他就是…… 第166章 贼喊捉贼 不知为何,钟离县县令武山今晚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整个人都有些心神不宁。 原因就是他派出去办事的衙役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到衙门,他总担心会出什么篓子。 毕竟那些人可都是曾经投身过白巾军,当年手上没少沾染官兵的鲜血,一旦把他们逼急了发起狠来,什么事做不出来。 武山倒不是在乎那些衙役的死活,他只是害怕一旦那些白巾军余党被逼急了真的再次作乱,说不定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这个县令。 其实他自己也不想将这些白巾军余党逼得太甚,可谁叫他的顶头上司九江郡太守吴献一直在给他压力,又加上有人给他送来了五千块黄金,两相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大胆冒一次险,要不怎么都说富贵险中求呢。 毕竟即使他以后不当这个县令,但只要有了这五千两黄金,他不知可以置办下多少良田美宅,下半生足以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何乐而不为,再说谁千里当官不是为财。 一想到这儿,武山便决定再去书房看看那五千块黄金,毕竟此时此刻,只有黄金能给他最大的安全感了。 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过了今晚三更天,那些衙役还不见回来,他就立即带着五千两黄金连夜跑路,至于九江郡太守吴献和再次作乱的白巾军余党,就让他们两边狗咬狗去吧。 武山很快走到书房,锁好房门,从书架上的一个暗格拉出一个小箱子,打开一看,金灿灿的光芒顿时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的手在每一根金条上面划过,明明触手冰凉,他的心却反而变得无比热乎。 果然什么礼义廉耻都是狗屁,只有金子才是真的。 就在武山还沉浸在金子给他带来的满足感之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武山心中不由一惊,慌忙合上箱子,随后便想唤个人进来问问是什么情况。 可此时房门却突然轰隆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武山身子一颤,慌乱中将装金子的小箱子打翻在地,黄澄澄的金子顿时散落一地。 一见金子掉到地上,武山顾不上看到底是谁在踹门,几乎是本能就要弯腰去捡地上的金子。 只是他还没捡起几块,眼前就出现了一只脚,踩在了他要捡起的金条上面。 武山身躯一颤,抬起头看到这只脚的主人是一个长相很是英俊的年轻人,再环顾四周,自己书房不知何时已经涌入了十几个人,每个人都在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他。 武山心中一阵抽搐,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们是……是什么人?” 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只有他面前的年轻人弯下了身子,捡起地上的金条,看了片刻,嘴角突然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喜欢金子的官员我见得多了,但像你这样喜欢到命都顾不上的,我真是第一次见到。” 武山本想用自己县令的身份将这些人吓退,但一听对方的话似乎并不将官员放在眼里,心中越发惶恐。 但看对方似乎对手中的金子有兴趣,武山尽管心中一阵肉痛,但还是猛咽了一大口口水,眼巴巴对年轻人道:“好汉,放了我,这些金子都给你。” 年轻人似乎有哑然失笑,随后有些玩味看着武山,似笑非笑道:“杀了你,这些金子不也是我的吗?” 武山一颤,整个人瞬间瘫软在地上,面上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此时年轻人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耐性再跟武山瞎扯,暗暗给身后的一名大汉使了一个眼色。 那大汉会意,直接手一扬,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直接滚落到武山面前。 武山瞬间吓得魂飞魄散,终于相信眼前这些人说杀人不是说说而已,慌忙强撑起身子跪在地上,对着年轻人连连磕头求饶。 年轻人却是冷笑一声:“武县令,你先看清这是谁的脑袋再求饶也不迟。” 武山闻言不由一愣,再顺着年轻人的话偷偷看了一眼人头,很快便认出这张死不瞑目的面孔赫然就是他派出去的张捕头,心中顿时一阵哀嚎。 完了,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果然把那些白巾军余党给逼反了。 年轻人似乎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道:“你放心,我们不是什么白巾军的余党。” 一听眼前这些人不是什么白巾军余党,武山心中总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年轻人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 “我是徐州大都督萧恪。” “啊……下官钟离县县令武山,参见萧大都督。” 此时武山已经顾不上考虑对方的话是真是假了,毕竟自己的小命捏在对方手中,假的也当他是真的了。 萧恪看着武山,目光满是厌恶之色,冷冷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杀这个姓张的吗?” “啊……这……下官不知道。”武山面上又惊又疑,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其中的缘由。 “因为我撞见他打着大都督府的名义要将陈家村的百姓赶出九江,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却是一问三不知,只是说奉了你武县令的命令做事,我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就只好拿着他的脑袋来跟武县令问个明白。” 说到这儿,萧恪看着武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如果武县令也是一问三不知,只说告诉我奉了吴太守的命令,那我也只好带着你的脑袋去寿春问吴太守了。” 武山闻言不由身躯一颤,他现在终于相信眼前之人就是大都督萧恪。 只不过他心中还是在迟疑要不要如实交待,毕竟他也害怕一旦说出真相萧恪雷霆大怒,最终他还是难逃一死。 想到此处,他便抬头看了一眼萧恪,有些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若是下官如实交待,大都督可否饶下官一命。” 萧恪看着他,嗤笑一声:“我最不喜欢别人跟我讲条件。” 说完,萧恪大手一挥,冷冷下令道:“将他拖下去宰了!” 看到有两个人冷笑着朝自己走来,武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大声说道:“大都督饶命,下官说,下官什么都说……就是吴太守要我这么做的,地上这些金子也是他派人送来的。” 萧恪听完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冷笑。 搞了半天,原来还真是这个九江郡太守吴献在贼喊捉贼! (不好意思,昨天太忙了太累了,欠的两章下次一定补上!) 第167章 真相大白 “大都督,这就是吴太……不,吴献跟下官来往的书信,大都督看过之后便明白了。” 在征得萧恪的同意之后,武山起身走到书架前面,从另外一处暗格中拿出几封书信,随后走回来低着头递给萧恪,不敢迎视萧恪的目光。 萧恪接过书信,拆开其中一封一看,面色当即一沉。 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吴献要武山以大都督府的名义派衙役去逼迫和欺压白巾军余党,若是能够逼得这些人再次作乱就更好了,事成之后他绝不会亏待武山云云…… 看完这封信,萧恪觉得自己已经必要再看其他信了,因为这足以证明吴献就是在贼喊捉贼,目的就是逼反这些安分守己多年的白巾军余党。 但是他心中还是有两点想不明白。 “我不明白,吴献身为九江郡太守,与我又没有什么宿怨,为何要无故背叛我。” “况且,如果白巾军余党如果当真再次作乱,对他这个九江郡太守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武山迟疑了片刻,还是低声说道:“大都督,虽然吴献从未跟我透露过他这般做的原因,但下官也能大概猜到其中的原因。” 萧恪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说来听听。” 武山用力咽了一口唾沫,他之所以主动跟萧恪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要萧恪的一个承诺,承诺可以饶他一命,可萧恪却一直不肯给他一个明确的表态,让他心中越发有些不安。 但经过刚才的事,他哪里还敢再跟萧恪提什么条件,只好干笑两声道:“回大都督,此事应与九江郡的一些本地豪强有关。” 萧恪眉头一皱,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眼神示意武山继续往下说。 武山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下去道:“前些日子,大都督在广陵郡那边没收了大量豪强的土地,分给百姓……消息传到九江,九州本地的豪强都人心惶惶,毕竟同属淮南,他们都担心有一天大都督也会对他们的土地下手……” 说到这儿,武山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萧恪,见他面色越发阴沉,当即闭上了嘴巴,哪里还敢再继续说下去。 但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萧恪哪里还不明白,九江郡的这些豪强担心自己迟早有一天也会逼他们将借着淮河水灾侵占的田地吐出来,便说动太守吴献逼迫白巾军余党再次作乱,好搅浑九江郡的水,让自己再无暇再顾及到他们这些地方豪强。 但萧恪心中还是想不明白,九江郡太守吴献为什么要跟这些豪强搅在一起,虽然说这么多豪强给他的好处必然不会少,可是一旦白巾军余党再次作乱,自己必然要追究问责,他这个太守估计也就做到头。 难道这些九江郡的豪强真的给得太多了,以至于让他无法拒绝,连好好的太守也不想做了? 武山为官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看到萧恪眉头紧锁,心中顿时便猜到了几分,便大着胆子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问道:“大都督是在想为何吴献要背叛大都督吗?” 一听他这么说,萧恪哪里猜不到这个武山必然知道什么内情,便淡淡一笑问道:“听你的意思,你好像知道其中的原因?” 虽说萧恪还是没有给他任何承诺,但武山心中却莫名涌起一阵希望,忙不迭说道:“虽然吴献只是我们下面这些县令这么做,从来没跟我们说过其中的原因,但下官有一次去寿春求见他,无意中在他府上见到一个叫莫直的人……” “这个莫直又是何人?”萧恪眉头一皱,忍不住打断追问道。 武山迟疑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说道:“莫直是扬州孙大都督的幕僚,曾与下官参加过同一年的省试,因此有……有一些交情,他落了榜,便远去扬州给孙大都督当了幕僚,” 萧恪静静看着武山,见他说话时言辞闪烁,目光躲闪,便猜到他的话里面必然隐瞒了一些东西,他和这个莫直绝不是仅仅只有一些交情,说不定有些事就是莫直告诉他的。 虽然萧恪什么也没说,但武山看着萧恪颇有深意的眼神,心中不由一咯噔,哪里还敢再有所隐瞒:“下官见他出现在太守府,心中感觉有些奇怪,便以叙旧为名拉着他去喝酒,虽然他嘴巴很紧,没有让我套问出话,但还是一不小心透露出他是奉了孙大都督之命来寿春办一件要事。” 萧恪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敢情这个九江郡太守吴献吃两头呀,不仅拿了九江郡这些豪强的好处,还暗中投靠了扬州大都督孙鸾。 如此一来,一切也就解释得通了,吴献先是故意欺压白巾军余党,将他们逼迫到再次作乱的边缘,同时又派人送信请求大都督府派兵来九江郡镇压叛乱。 若是自己真的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派兵前来九江郡,那些走投无路的白巾军余党不反也得反了。 一旦九江郡内乱,扬州兵便可以趁虚而入,出兵九江郡,坐收渔翁之利了。 萧恪心中冷笑,随后看了一眼武山,淡淡说道:“我还是不明白,吴献是因为暗中投降孙鸾,即使扬州兵打过来占了九江郡,他也能继续当他的九江郡太守,可你是这么想的,竟然跟着他一起背叛我,就不怕孙鸾占了九江郡之后翻脸无情,到时候你连这个县令都做不成吗?” 说到这儿,萧恪看了一眼满地的金子,冷笑一声:“还是说,拿了这些金子,你连县令都不想当了。” 武山看着萧恪,叹了一口气道:“大都督,即使没有这五千两黄金,下官这个县令也做不久了。” “这又是为何?”萧恪一听这话反而来了兴致。 武山看着萧恪,心一横,牙一咬道:“当初白巾军在淮南作乱,导致九江郡很多人死于战乱,留下了不少无主之地。” “令尊夺取九江郡之后,为了得到当地豪强的支持,将这些土地都低价卖给这些豪强,加上这些年他们一直没有停止从百姓百姓手中收购土地,导致如今整个九江有将近八成的土地掌握在这些豪强手中,大部分百姓都是租种他们的田地为生。” “如今因为大都督在广陵郡的所作所为,他们都已经决定不再支持大都督,如此一来,钟离县今后还如何收得齐每一年的田税和丁税,我这个县令还如何做得下去?” 萧恪一时沉默了,他知道武山说得倒是事实。 他虽然来自后世,但也多少听说过中国古代素来有“政权不下乡”的说法,县令实际上能管的范围只有县城那一亩三分地,广袤的乡村基本上都是宗族势力在控制。 若是到了年底要收税的时候,也只是派税吏下乡去征收。 而世家大族控制了大量的土地和人口,也就拿捏住了一个县的赋税命门,若是他们不配合,县令想要收齐赋税确实不容易。 在世家大族衰落之后,士绅阶层随之崛起,继续控制着广大的农村和农民。 但他很快就会让九江郡的这些豪强知道,九江郡到底是他们的九江,还是他萧恪的九江! 萧恪心中暗暗冷笑,随后看了武山一眼,淡淡问道:“你想不想戴罪立功?” 武山闻言不由身躯一震,他之所以跟萧恪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活命。 他没有半点迟疑,当即冲萧恪连连磕头道:“下官愿为大都督效命!” 萧恪点点头,随后话锋一转:“我有言在先,这次你戴罪立功,我可以饶你不死,但你这个县令是不可能再做下去了。” 一听自己的县令做不成了,武山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失望,但他知道自己此时没有谈条件的资本,只能冲萧恪重重磕了一个响头:“下官……不,草民多谢大都督不杀之恩,不敢再有其他妄想。” 萧恪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失落,淡淡一笑:“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虽然这个县令你是做不成了,但这五千两黄金你都可以带走。” “多谢大都督。” 武山闻言不由大喜,冲萧恪连连磕头,心中更是美滋滋,有这五千两黄金,这个县令不做也罢了。 但同时心中又有些疑惑和忐忑,不知道萧恪会要他做什么事,会不会将自己的性命给搭上。 萧恪看着武山神色变换不定,心中暗暗冷笑,随后淡淡说道:“此事甚是凶险,我担心有人会对你的父母妻儿不利,因此我会派人将他们送去下邳保护起来。” 武山一时愣住了,随后心中涌起一阵苦涩。 大都督果然还是不相信自己,要用自己的父母妻儿做人质。 第168章 借兵平乱 寿春城,太守府。 夜色已深,但九江郡太守吴献的书房还是一派灯火通明。 此时书房内除了一脸愁眉不展的太守吴献,还有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正是扬州大都督孙鸾派来的使者莫直。 当初丹阳兵哗变的消息传到扬州,孙鸾便认为夺回九江和庐江二郡的时机已到,调兵遣将准备渡江出兵淮南,收复失地,甚至顺势夺取广陵郡,将整个淮南之地收入囊中。 可谁知道扬州的兵马刚调动到一半,徐州却传来消息说萧恪已经安抚住了丹阳兵妥善解决了哗变之事,再无可趁之机。 而此时皇帝龙璟派来的密使也到了建业,还带来龙璟亲笔写下的密诏,要求扬州与另外三家一起出兵征讨徐州。 就在扬州上下都在为了是否出兵徐州争论不休,连大都督孙鸾也在举棋不定之时,与扬州一江之隔的广陵郡传来萧恪没收权贵侵占的土地还给百姓的消息,引得淮南的权贵人人自危。 孙鸾得知消息大喜过望,立即派出自己的心腹幕僚莫直秘密前往九江郡活动,暗中拉拢那些不知何去何从的豪强。 九江郡的诸多豪强早就对萧恪心怀不满,与孙鸾是一拍即合,很快就暗中倒向扬州。 在拉拢到九江郡不少豪强的支持之后,莫直又秘密去拜会太守吴献,许以重利,晓以利害。 吴献出身世家名门,对萧恪没收权贵土地和改革科举制的行为深恶痛绝,很快便被莫直说动,暗中投靠了扬州大都督孙鸾。 为了协助孙鸾出兵夺取九江郡,吴献和莫直便盯上了分散在九江郡各地的白巾军余党,不惜重金拉拢各县县令,要他们以大都督府的名义欺压这些白巾军余党,逼迫他们再次作乱,引发九江郡的内乱,好让扬州兵有机会坐收渔翁之利。 可不知为何,大都督府却迟迟没有回复他,更没有派兵来九江郡的意思。 只有新任的大都督府司马刘煦以个人身份给他回了一封信,说大都督如今初掌徐州,诸事繁多,人心未定,要他多理解大都督的难处,尽量自己解决九江郡的白巾军余孽问题。 吴献也没想到萧恪竟然会对白巾军余孽的事坐视不理,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偏偏就在此时,钟离县县令武山却突然狼狈逃来寿春,说是钟离县的白巾军余孽不堪衙役的欺压,起事作乱了。 吴献气得当场破口大骂武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是要他们以大都督府的名义给这些白巾军余孽施压,怎么还真将他们给逼反了。 可是如今萧恪并没有派兵来九江郡,白巾军余孽又兴兵作乱,他一时也是一筹莫展。 他虽然贵为一郡太守,但是能够直接调动的也不过就几百郡兵,人少也就算了,还常年缺乏操练,武器也严重不足,吓唬吓唬老百姓还行,真要跟那些白巾军余孽真刀真枪打起来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虽然说在九江郡的合淝城中驻扎有一万兵马,但他们是用来防备南边的扬州,没有大都督府的手令谁也使唤不动他们。 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派人请来扬州的使者莫直,一起商讨对策。 莫直听武山说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时之间也是沉吟不语,眉头紧锁,显然没想到他们早早商定的计划中间竟然会出现如此变故,最后下邳没有出兵,白巾军余孽却作起了乱。 眼看两个人都没有主意,武山哭丧着一张脸苦苦哀求道:“太守大人,莫兄,你们快想想办法呀,你不知道那些白巾军余孽有多凶残,所有的衙役都被他们杀了,脑袋都被砍了下来,要不是我跑得快,恐怕早就没命了。” 吴献本就心烦,听了武山的哭诉更加心烦意乱,不由大声呵斥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还有没有一县之令的样子。” 见吴献骂得难听,武山心中暗暗回骂一声,但面上还是假装畏惧闭上了嘴。 莫直看着武山的可怜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忍,毕竟不管怎么说他都跟武山旧识一场。 “吴太守,此事也不能全怪武县令一个人,毕竟那些人本就是白巾军余孽,被衙役欺压得狠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武山闻言不由微微一怔,显然是没有想到莫直竟然会在这时候为他说话,心中一时隐隐有些惭愧。 不管怎么说莫直都是孙鸾派人的心腹,他的面子吴献还是要给的,也不好再责骂武山,只能转而问莫直道:“事已至此,不知莫先生可有什么良策。” 莫直低头沉吟片刻,随后看着吴献,沉声道:“吴太守,依我之见,你最好再派人快马加鞭前往下邳,说明钟离县叛乱之事的紧急,要萧恪尽快派兵前来平乱。” “此计万万不可行,若是萧恪的兵马迟迟不至,我们岂不是都要成为这些白巾军余孽的刀下亡魂?” 吴献毫不犹豫一口拒绝,因为他心中清楚,若是不尽快镇压住钟离县作乱的白巾军余孽,分散在九江郡其他县的白巾军余孽很有可能会群起而效仿之,一旦叛乱蔓延整个九江郡,他这个太守很有可能就要死在这些白巾军余孽手中了。 看吴献拒绝得如此斩钉截铁,莫直也想到他的顾虑,一时有些为难。 吴献自己也想了想,随后沉声对莫直说道:“莫先生,既然萧恪无意出兵驰援九江郡,不如现在就通知孙大都督出兵吧,打萧恪一个措手不及,对付区区的白巾军余孽更不在话下。” 莫直一时有些迟疑,因为依照他们本来商定好的计划,要等徐州来的援军跟白巾军打得不可开交之际,孙鸾再突然出兵九江,趁萧恪自顾不暇之际夺取九江全郡。 可如今若是两边还未打起来,若是孙大都督此时出兵,即使顺利夺下九江郡,可接下来孙大都督和扬州军不仅要面对萧恪的出兵反扑,还要分兵去镇压白巾军余孽的叛乱,局面反而对他们不利。 可若是直接拒绝吴献,难免会让他对自己和孙大都督心生怨恨,对将来夺取九江郡也是不利。 就在莫直有些左右为难之际,一直躲在角落不敢多嘴的武山突然开口道:“其实钟离县的白巾军余孽并不多,还不需要让孙大都督出兵的程度,我记得寿春城中的不少豪强都豢养有看家护院的家丁,不如先跟他借来这些家丁,再加上吴太守手中的郡兵,怎么样都能对付得了那些白巾军余孽了。” 吴献和莫直闻言都不由眼前一亮。 对呀,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如今天下大乱,不少豪强为了保护自家的宅子,都会豢养很多身强体壮的家丁。 说是家丁,实际上与私兵无异,对付这些白巾军余孽足够了! 第169章 乌合之众 钟离县的官道上,一支约三千多人的军队正在缓慢行军,向东进发。 不过说是军队,他们身上穿的衣甲却是各异,有穿皮甲,有穿布甲,但更多人身上没有并没有任何甲胄保护,穿着上与普通百姓并无二致。 他们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有拿长矛的,也有拿刀剑,甚至还有拿棍棒的,看起来不像是什么训练有素的精兵,倒像是一群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 事实上,这三千多人确实是一支匆忙拼凑起来的军队。 三天前,吴献和莫直秘密拜访了寿春城中的不少豪强,告知了他们钟离县有白巾军余孽再度作乱的消息,希望他们可以将自己家中豢养的家丁暂时借给官府去钟离县平乱。 这些豪强和吴献一样,早就暗中倒向了扬州,如今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既然吴献主动开了口,不少人还是很爽快借出了自己府上或者城外庄园中负责看家护院的家丁。 况且,他们也担心若不尽快镇压住钟离县的白巾军余孽,一旦叛乱蔓延开来,这些乱匪迟早都会盯上他们这些家中钱粮无数的地方豪强,祸害到他们和他们家人的头上。 在寿春城中各家豪强的支持下,加上城中本来的郡兵,九江郡太守吴献很快拼凑出了一支三千多人的兵马,亲自率领他们前往钟离县平乱。 莫直虽然没有将那些白巾军余孽放在眼里,但他也知道此次平乱关系到是否能够迅速稳定住九江郡的局势,这对于他们主公将来出兵九江郡至关重要,因此他便不顾吴献的劝阻,执意跟着军队一起前往钟离县。 只是一率领这三千人出了寿春城,没走多远,吴献就气得想骂娘。 没有其他原因,完全就是因为这三千人实在是太难使唤了。 除了几百名郡兵,他们大多数人都是来自各家豪强府上或者庄园中的家丁,看着人高马大,身强体壮,平日里打起架来也是如狼似虎凶狠异常,但他们都没经过正经的军事操练,因此纪律散漫,服从性极差,出城没多远,一个个就都起哄说自己腰酸腿疼,累得走不动道儿,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了,任凭吴献和郡都尉宋洪怎么呵斥和怒骂都没用。 莫直看在眼里,心中突然隐隐觉得自己有些失算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孙大都督平日里对操练将士抓得这么紧了,敢情没有经过操练的士兵,竟是这般军纪散漫不听号令,与乌合之众何异? 他甚至有些怀疑,依靠这群目无军纪的乌合之众,真的能够平定得了钟离县作乱的白巾军余孽吗? 不过他又很快安慰自己,那些白巾军余孽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相对于这三千人而言他们平日里连饭都吃不饱,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兵器,战斗力自然要大打折扣,人数上更是劣势,如此说来,还是优势在我,必能一击溃敌,一战而胜。 最终,吴献听从郡都尉宋洪的建议,严惩了几个闹得最厉害的家伙之后,其余人慑于吴献的淫威,总算是勉勉强强继续往东进发。 只不过三千多人一路走得拖拖拉拉,走走停停,本来原计划一天多就能走完的路程他们硬是走了三天多,才终于赶到了钟离县的陈家村附近。 本来吴献是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但是看着这三千人稀稀拉拉无精打采的样子,当即又气得不打一处来。 这些人哪里有一点像是要来平乱的样子,倒像是一群刚吃了败将的散兵游勇。 他刚要开骂,倒是一旁的莫直看到这些士兵一个个满脸疲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反而劝吴献先让将士们原地休整一番,再去攻打白巾军余孽不迟。 吴献想想也有几分道理,便同意让三千人原地休息半个时辰。 三千士兵顿时一个个欢呼雀跃,纷纷丢下武器,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再也不想起来,看得吴献面色又是一阵阴沉,还真是一群不堪大用的乌合之众。 此时,跟着他们一起过来但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的武山却突然凑了上来,自告奋勇道:“太守大人,那些白巾军余孽就盘踞在前方不远处的陈家村,不如趁着现在将士们休整先让下官去附近探查一下情况吧。” 吴献有些奇怪看着武山,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武山虽然说不上贪生怕死,但也绝不是什么有胆识的人,今日怎么会主动自告奋勇要去帮大军探查敌情呢? “武县令,那些白巾军余孽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那么多的衙役都死在他们手中,你就不怕自己一旦被他们发现也性命不保吗?” 武山闻言心中不由暗暗一紧,他怎么会听不出吴献语气中的怀疑之意,但他还是强行稳住心神,面上故作无奈苦笑道:“太守大人说笑了,下官怎么会不怕,只是若是不平了钟离县的白巾军余孽,下官这个县令还如何做得下去。” 吴献闻言不由一愣,随即仰天一阵哈哈大笑,心中却在暗骂这个武山当真是官迷心窍,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头上的乌纱帽。 不过听武山这么一说,心中那一点怀疑也早就彻底烟消云散了,反而觉得自己方才是多心了。 此时莫直也在一旁开口道:“武县令说得也不无道理,在下虽然从未掌过兵,却也听说过知己知己百战不殆的道理,既然武县令主动要去查探敌情,吴太守不如就听从他的意思吧。” 武山很是感激看了莫直一眼,心中却越发有些惭愧。 既然连莫直也这么说,吴献也就顺水推舟,点点头道:“既然连莫先生也这么说了,那就劳烦武县令去一趟了,只是武县令务必要小心为上,不要被人发现,免得打草惊蛇,反而惊动了白巾军余孽,让他们有所防备。” 武山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但面上还是故作感激状道:“太守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小心为上,绝不会惊动到这些白巾军余孽。” 随后,武山以人多容易打草惊蛇为由,谢绝了吴献要派人跟他一起去,一个人很快消失在了前方…… 第170章 意外反转 一个时辰的休整时间很快过去了,武山却没有回来。 眼看着天色渐渐晚了,吴献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大骂武山没用,去探查一趟敌情连人都没了音信。 可是现在再怎么骂武山也无济于事了,吴献甚至怀疑武山那个蠢货是不是不小心被白巾军的人发现,此刻已经归西了,否则怎么会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点音信都没有。 无奈之下,他只能叫来莫直,想跟他商量看看下一步该当如何。 可莫直一时之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一方面武山生死未卜,另一方面他们对陈家村的白巾军余孽又一无所知,实在不好贸然进攻。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迟迟商讨不出一个对策之际,武山却突然连滚带爬回来了,不等吴献和莫直发问,便一脸惊恐告诉他们,他在靠近陈家村的时候不小心被里面的白巾军余孽发现了,要不是他跑得快,恐怕小命早就没了。 一听武山竟然惊动了陈家村内的白巾军余孽,吴献气得顾不上这么多人看着,当即破口大骂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探查不到敌情也就算了,竟然还打草惊蛇,惊动了那些白巾军余孽。 武山自知犯下了大错,不敢辩解,只是低着头连连跟吴献赔罪。 不过事到如今,再怎么骂武山也没用了,既然已经惊动了那些白巾军余孽,吴献便打算立即率兵攻打陈家村,不给那些白巾军余孽反击的机会。 莫直虽然认为此时并不是最好进攻时机,但现在天色渐晚,又已经打草惊蛇,那这一仗不打也得打了。 但是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三千士兵一听说要他们现在就去攻打陈家村,纷纷不干了,借口天快黑了,借口赶了三天路太累了,怎么都不肯从地上起来。 吴献肺都快气炸了,刚想要大声怒骂这些不成器的士兵,一直低着头跟他连连赔罪的武山却寻到一个机会,低声在他耳边道:“太守大人,可以以重利诱之。” 吴献哪里还不明白武山的意思,但他心中对武山还有些余怒未消,狠狠剜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本官还用得着你来教?” “是是是,太守大人恕罪,是下官多嘴了。” 武山心中暗骂吴献不是个东西,但面上还是唯唯诺诺,连声赔不是。 吴献看着满地撒泼打赖的士兵,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你们都给本官听好了,只要你们能够击败那些白巾军余孽,里面的财物都归你们所有,本官分文不要。” 一听说村子里的财物都归他们所有,不少士兵都当即眼前一亮,本来一个个都说自己累得站不起来,现在都一个个拿起武器站得笔直,脸上的疲惫和倦怠也是一扫而光,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彩。 行军打仗他们不太行,可是若要说到欺压百姓,抢夺财物,没有人比他们更在行了。 什么白巾军余孽,说到底不就是一群刚放下锄头的农民吗,怎么可能会是他们的对手。 眼看三千将士如今一扫颓态,吴献不由看了一眼武山,心中暗暗感慨他虽然废物,但是关键时候还真能帮自己出主意。 倒是莫直看在眼里,心中却是暗暗摇头不止,如此乌合之众,也就只能欺负一下寻常百姓了。 随着吴献一声令下,三千将士很快开拔,不多时便杀到了陈家村外面,他们甚至看到了有二十几个手拿兵器的人在村口来回巡逻,似乎是有所戒备的样子。 吴献看了一眼天上,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他必须要在天黑之前结束战斗,否则天一黑,很容易会有白巾军余孽趁着夜色逃脱。 他唤来郡都尉宋洪,对他做了割喉的手势。 宋洪会意,点点头,随后手一扬,指着村口的方向大喝一声:“杀!” “杀——” 顷刻间,喊杀声震天,三千士兵一拥而上,如蚁群一般杀向陈家村的村口。 不过似乎守在村口的二十几个人早有准备,当即一个个拔出武器,跟这些士兵杀到了一起。 吴献和莫直本以为这会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可没想到那那二十几个人武功极高,面对数百倍于他们的士兵竟然丝毫没有畏惧,死战不退,牢牢守住了村口,没有让任何人杀进村。 尤其是其中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手中一口大刀左劈右砍,不知有多少士兵倒在了他的刀下,杀得这些匆忙拼凑起来的士兵心惊胆寒,根本不敢近他身,甚至有些胆子小的已经吓得鬼哭狼嚎丢掉武器转身就跑。 吴献看得目瞪口呆,莫直却越看越不对劲,因为他也看过孙鸾练兵,看得出对方虽然只有二十多个人,但个个进退有度,配合得很有章法,尤其是他们身上的杀气,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久经沙场的精兵。 “吴太守,情况有点不对劲儿,快下令让将士们撤退。” 莫直顾不上多想,当即劝吴献立即退兵。 吴献愣住了,目光有些不解看着莫直,显然是有些不理解他的意思。 因为在他看来,对方即使再能打,也只有二十多个人而已,又能撑得了多久,再打下去他们迟早都有筋疲力尽的时候。 看吴献还不明白,莫直心中更急了,刚要开口解释其中的蹊跷,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呐喊,随后是一阵冲天的喊杀声。 吴献和莫直回头望去,发现他们身后竟然杀出一支军队,径直朝他们杀来。 吴献只觉得冲在最前面的将领有些眼熟,定睛一看,竟然是统率丹阳兵的将军姚襄,再一看他身后那些士兵的装束,可不就是丹阳兵的打扮吗? 吴献心中又惊又疑,他想不明白姚襄怎么会突然率领丹阳兵出现在九江郡,似乎还是冲着他们来的样子。 他带来的三千士兵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一回首发现竟然有一支杀气腾腾的军队朝着他们杀来,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有些人更是直接丢掉武器当场举手投降,希望对方可以饶自己一条性命。 就在吴献还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耳边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吴太守,你好大的胆子,大都督叫你来此见他,你竟然敢带兵来偷袭?” 吴献循声望去,见到武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村口,一脸阴险看着他,面上满是得意之色。 吴献心中猛然一沉。 莫直看着武山,心中却暗暗叹了一口气。 第171章 九江剧变 一场毫无悬念的一边倒战斗之后,吴献连同他带来的三千乌合之众都成了阶下囚。 尽管吴献一再请求要面见萧恪,想要一个解释清楚的机会,但萧恪却根本没空搭理他,而是忙着派人去一一审讯那三千人,没有费什么功夫便很快问清了这些人都是哪一家豪强的家奴。 有了这些家奴的口供,萧恪便亲自率领五千丹阳兵奔赴寿春城。 寿春城中的不少豪强还在等着太守吴献平乱凯旋的消息,可他们最终没有等到吴献,而是等来了徐州大都督萧恪和五千杀气腾腾的丹阳兵。 这些暗中倒向扬州的豪强看到萧恪突然带兵出现在寿春城中,一个个自然都有些忐忑不安,可还没等他们打探到萧恪的来意,丹阳兵却已经开始按照那些家奴的口供挨家挨户上门抓人。 理由也很简单,他们都涉嫌勾结太守吴献,企图谋害大都督。 一听说萧恪给他们安插的罪名,这些深陷囹圄的豪强们一个个都傻眼了。 原本他们都以为是自己暗中投靠扬州的事东窗事发,萧恪要跟他们秋后算账,可没想到情况却比他们想象中严重得多。 要知道,即使他们与扬州大都督孙鸾暗中往来的事被萧恪发现,但那仅仅是一种私底下的接触,没有留下任何纸面上的证据,他们也没有做过什么对萧恪不利之事,因此萧恪知道了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他们怎么样。 但若是谋害大都督的罪名,情况可就不一样,即使萧恪以此为由将他们都给抄家灭门,天下人也不能说什么。 如此重罪,自然谁都不想认,这些被抓的豪强一个个都在狱中疯狂叫屈,吵着要见大都督,他们要当面申诉自己的冤屈。 但是他们并没有见到萧恪,而是听到了一个更加令他们绝望的消息。 吴献在狱中对自己企图谋害萧恪之事供认不讳,还承认那些借兵给他的九江郡豪强都是他的同谋,他们一道合谋袭杀萧恪,好让扬州大都督孙鸾入主九江郡…… 他们没想到吴献竟然如此不是东西,明明是他们好心借人给吴献去钟离县平定作乱的白巾军余孽,可不知道这个吴献到底在搞什么鬼,好端端的平乱行动最后变成了一场企图谋害大都督萧恪的阴谋…… 他自己该死也就罢了,临死前竟然还非要将他们一起拖下水,非要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吴献的口供成了压垮这些豪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为了减轻自己的罪状,也是有样学样,再也顾不上什么世代联姻的几百年交情,相互攀咬,导致涉案的人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最终整个寿春城中的大小豪强几乎要被抓捕一空,太守府的监狱更是人满为患。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因涉嫌刺杀萧恪被抓捕归案,整个九江郡的大小豪强人人自危,不少人都担心下一个被抓进大牢的就是自己。 最后不知道是谁得到了高人指点,一咬牙主动将自己家族八成的土地献给官府,很快便得以洗清了冤屈,当天晚上便被释放出狱。 其他人看在眼中,就是再傻也都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敢情闹了半天,这个大都督原来还是盯上了他们手中的土地,在用这种手段逼他们交出土地。 尽管很多豪强肉痛得要命,但土地再金贵也哪有性命重要,最终大多数豪强还是主动将手中的大量土地交给萧恪,从而换取他的宽恕。 不过也有不信邪的,自认为土地乃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岂能轻易拱手让人,而且他们心中也笃定萧恪难道还能真的杀了他们不成? 但萧恪没有让他们失望,最终将这些死硬分子都判为勾结扬州谋害自己的主谋,统统抄家斩首,连他们的家人也遭到流放,至于土地自然是一律充公,由大都督府重新分配。 随着一颗颗人头落地,不少本来还在为失去大量土地而肉痛不已的豪强都在暗暗庆幸,庆幸自己识时务,避免了人财两失的下场。 只是他们没有高兴多久,萧恪便宣布了一道新的命令,因为他们有勾结扬州的嫌疑,所以限他们在一个月内全部搬到下邳去居住,违者一律按照扬州的细作论处。 这些豪强当然都不想离开九江郡,想去求萧恪网开一面,但萧恪根本不见他们,只是派人带话给他们要他们好自为之。 最终,这些豪强没有办法,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一个个只能含泪拖家带口离开祖辈居住了几百年的九江郡,搬去了下邳城。 随着这些豪强陆续搬离出九江郡,寿春城也渐渐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只是给寻常老百姓多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少人心中都在嘀咕,九江郡出了这么大的事,南边的扬州大都督孙鸾还能沉得住气吗? 就在众人还都猜疑不定之时,萧恪却是一个人来到了太守府的大牢之中。 之前因为刺杀案牵连甚广,大牢内人满为患,不过随着一切尘埃落地,本来被关在大牢中的人一个个都接连出了狱,如今偌大的大牢实际上只关押着一个人犯,那就是被扬州大都督孙鸾秘密派来九江郡的细作莫直。 而萧恪特意来一趟牢房,自然就是来见这个莫直的。 此时莫直正一个人坐在自己的牢房中发呆,听到外面有动静,抬头便看到一个年轻人隔着栅栏饶有兴致望着自己。 虽然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年轻人,但他只看一眼便猜到对方就是徐州大都督萧恪。 “在下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堂堂大都督亲自来这阴森的大牢中相见。”莫直看着萧恪,从容一笑,淡然得完全不像是一个身陷囹圄的囚徒。 自从那日在陈家村外被丹阳兵擒获,莫直便知道自己身为细作,必然是难逃一死,因此早就将抱定了死志,无论萧恪派来的人如何审问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一心求死。 只是他没想到,最后竟然还因此惊动了萧恪亲自来牢里看他。 不过他不认为萧恪来见他安什么好心,无非就是要么继续逼他招供,要么就是就是来劝降他,甚至也有可能是前来处决他。 但不管萧恪做什么,他都不会背叛孙大都督的,毕竟孙大都督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岂能背弃。 萧恪看了莫直一眼,淡淡笑道:“若是莫先生好好待在扬州为你们孙大都督出谋划策,也不会在此与我相见。” 莫直听出萧恪话中的调侃之意,但并没有因此生气,只是摇了摇头道:“所谓成王败寇,是我小瞧了萧大都督的手段,败在萧大都督手下,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萧恪倒是能够听得出莫直不是在刻意恭维自己,便笑了笑,反而好言安慰道:“莫先生倒也不必这般气馁,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说不定我们将来还有再次较量的机会,到时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莫直没有说话,只是苦笑着看了一眼牢房的四周,意思不言而喻—— 你说我还有机会吗? 萧恪却突然哈哈大笑,目光有些揶揄道:“莫非先生以为我是特意来杀你不成?” 莫直看了萧恪一眼,淡淡笑道:“莫非大都督还能放我回扬州不成?” 想不到萧恪竟然当真点点头,轻轻一笑道:“不错,我正是打算放先生回扬州!” 莫直闻言不由一愣,沉默了片刻之后,缓缓问道:“恐怕大都督还有其他条件吧?” 萧恪又是一件哈哈大笑:“不错,我想要先生帮我带一句话给孙大都督。” “不知大都督想要在下带什么话?”莫直再次一愣,眼中分明透着一丝迷惑。 萧恪淡淡一笑:“你回去告诉你们孙大都督,我萧恪愿在合淝与他一战!” 第172章 江东枭雄 与九江郡一江之隔的便是丹阳郡,自从派出心腹幕僚前往九江郡之后,扬州大都督孙鸾便亲率三万水军进驻丹阳郡的濡须口,随时准备渡江北上,袭取九江郡,再顺势夺下庐江郡,彻底一统扬州六郡,将江南与江北连在一起。 也难怪孙鸾有如此执念,当年扬州大都督廖修率军北上征讨淮南的白巾军,却因为轻敌冒进,中了埋伏不幸身亡。 扬州一时群龙无首,当时还是吴郡太守的孙鸾便趁势而起,出兵击败了丹阳郡和会稽郡的太守,逼得豫章郡的太守不得不臣服于他,占据了扬州的江东四郡,自领扬州大都督。 当时在位的宁惠帝为了大局着想,不得不捏着鼻子下旨承认他的扬州大都督之位。 但尽管如此,孙鸾还是一直惦记着江北的九江郡和庐江郡,一直在图谋夺回二郡,完全占据扬州之地。 要知道,虽然扬州大部分疆土都位于长江以南,但最富庶的却是江北的九江郡和庐江郡,若是失去了这两个郡,扬州的人口和经济都要损失一大截。 更重要的是,九江郡的郡治寿春城位置险要,素来有“南人得之则中原失其屏障,北人得之则江南失其咽喉”的说法。 若是他不能夺回九江郡,夺取寿春城,徐州军随时都可以渡江而下,进击他们江东四郡。 相反,若是他能夺回九江郡,也就有了一个进军中原的跳板,将来未必没有问鼎天下的机会。 只是他孙鸾知道九江郡和寿春城的重要,萧儁和萧恒父子又怎么不知道呢! 早在萧儁夺取淮南二郡之初,便将位于扬州水军驻地濡须口和寿春城之间的合淝城建成军事重镇,驻扎重兵,截断扬州水军北上的水路,严防扬州军突袭九江郡。 除此之外,萧儁和萧恒先后控制朝中大权,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是贸然出兵淮南,很有可能会被萧家父子以天子的名义下旨讨伐,让自己在大义上反而落了下风。 正因如此,尽管这么多年来孙鸾一直朝思暮想意欲夺回九江郡,却始终没有轻举妄动,只能沉住气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直到最近,他才终于等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那就是丹阳兵哗变袭杀了实际上执掌徐州的副都督萧佑,整个徐州一时陷入了群龙无首人心惶惶的处境。 偏偏就在此时,远在洛阳的皇帝龙璟还派他的暗卫给他送来了一道密诏,要他联手兖豫青三州一起出兵讨伐徐州。 时机到了,大义的名分也有了,孙鸾自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一面调集兵马,一面立即派人去联络了另外三个州的大都督,打算兵分四路进攻徐州。 只是还不等他收到另外三家的回复,徐州便传来丹阳兵哗变之事已经平息的消息,让他忍不住扼腕长叹,悔恨自己没有早些出兵,白白错失了良机。 但他还没悔恨多久,徐州再次传来消息,不少九江郡和庐江郡的豪强因为萧恪在广陵郡的所作所为对他心生不满,已经离心离德。 孙鸾再一次看到了夺回淮南二郡的机会,而他的心腹幕僚莫直此时也自告奋勇前去九江郡,说服九江郡的豪强甚至是太守吴献倒向扬州,如此一来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夺取九江郡。 先前的一切行动确实都出乎意料的顺利,九江太守吴献和那些豪强早就对萧恪心怀不满,与他们可谓是一拍即合,双方很快达成了秘密合作,只要扬州军一进入九江郡,他们便里应外合,出钱出粮出人,助孙鸾迅速拿下整个九江郡。 只是因为忌惮于合淝城中的驻军,莫直便想到了利用分散在淮南各地的白巾军余党,只要想办法逼反他们,整个九江郡必然大乱,到时候萧恪兵力捉襟见肘,只能抽调走一部分合淝城中的驻军,到时候便是扬州军出兵九江郡的最好时机。 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可是最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江对面的徐州军突然封锁了整个江面,不许任何人再过江。 也就是在这时候,莫直就与他彻底失去了联系,生死不知。 不止是莫直,就连他这么多年安插在寿春城中和九江郡各地的细作和暗探也因为徐州军的封锁都没了音信,使他完全不知道长江对面的江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想过此时渡江出兵,却担心对面早有准备,自己损兵折将,反而一无所获。 可就这么撤兵返回建业,他又心有不甘。 就在孙鸾还在是进是退上举棋不定之时,手下亲兵却突然来报,说莫直回来了。 孙鸾闻言顿时大喜,立即要亲兵将莫直带来自己帅帐中。 不多时,亲兵便将莫直带到,只是莫直一进入帅帐,便直接跪倒在孙鸾面前,满脸羞愧道:“属下无能,有负主公重托,请主公责罚。” 一听莫直这话,孙鸾便知道他九江之行失败了,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失望,但还是上前扶起莫直,反而好言安抚道:“罢了罢了,或许是时机未到,先生不必自责,你能平安回来便好。” 孙鸾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莫直心中更是羞愧难当,感觉自己有负孙鸾的信任和器重。 孙鸾看到莫直此时的窘迫,便不动声色笑笑道:“先生不如说说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倒想知道到底是谁坏了我扬州军的大事。” 莫直不敢隐瞒,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听得孙鸾连连皱眉。 说到最后,莫直看了孙鸾一眼,还是忍不住补充道:“主公,我在离开九江之时,听说萧恪不仅将那些豪强的土地都没收走了绝大部分,还将他们都迁去下邳。” 孙鸾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明白莫直的意思,这意味着若是他们将来再想夺取九江,这些豪强可没办法再跟他们里应外合了,想要夺取九江只怕难上加难。 想到这儿,孙鸾不由仰天长叹一口气,感慨道:“想不到萧儁英雄一世,竟然还有两个如此厉害的儿子。” 但他还有一事不明,便看了一眼莫直,故作不经意问道:“只是我不明白,既然如此,萧恪又怎么会轻易放先生回扬州。” 莫直看了孙鸾,缓缓说道:“因为他想要我给主公带一句话?” “什么话?”孙鸾心中更加不解。 莫直一字一句:“他说愿在合淝与主公一战。” 孙鸾闻言不由一愣,随后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终于决定要撤兵回建业。 毕竟对手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自己哪里还有什么机会。 第173章 九江募兵 “铛——” 随着一声锣响,寿春城东门附近的百姓纷纷围了上去,一个个都在跟敲锣的官吏打听是什么事,要不怎么说爱凑热闹是人的天性呢? 不过当得知是募兵,这些围观的百姓顿时一个个都兴趣索然,就想要散去。 毕竟俗话都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要去当兵呀,吃不饱睡不好不说,每个月又挣不到几文钱饷银,还随时有缺胳膊少腿甚至丢命的危险。 倒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种那几亩薄田,天天搂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吗? 再不济,去给人打打短工,虽然饥一餐饱一餐的,但总比上战场送命强呀。 看这些围观的百姓就要散去,募兵的官吏有些急了,扯开嗓子大喊一声道:“都别走呀,待遇优厚。” 一听待遇优厚,围观的百姓都笑了,当兵待遇再优厚又能优厚到哪里去?撑破天顶多就是一个月多发几十文钱。 不过总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趁机大声起哄道:“官爷,待遇有多优厚呀,难道还能一个月给一两银子不成?” 募兵的官吏用力摇了摇头,一字一句道:“不是一两,而是二两。” 切,我就知道给不到一两银子,原来只有二……等等,他是不是一不小心嘴瓢说错了,把二钱银子说成二两银子…… 这一刻,围观的百姓没有一个人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要知道,大宁立国之初,继承的是前朝的府兵制,士兵皆来自各地兵府,不仅没有一文钱军饷,还要自己花钱去购置兵器甲胄,作为交换府兵们可以免除其他一切课役。 只是当时府兵家中都有自己的田地,自然承受得起这些开支,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不少府兵家中的田地都被朝中权贵和地方豪强侵占,他们自然再无力负担得起这些开支,也不愿再为朝廷卖命,各地军府的府兵纷纷逃亡,府兵制至此名存实亡。 到了白巾之乱时,各地府兵在没有什么像样武器的白巾军面前竟然溃不成军,一败涂地,甚至还有不少因为家中土地被侵占而心怀怨恨的府兵阵前倒戈,竞相加入白巾军,以至于让白巾军短时间内迅速壮大,一度威胁到了朝廷的统治。 最终,朝廷无奈之下只能听从一些大臣的建议,改封各州刺史为大都督,准许他们自行截用本州的赋税,用以招募士卒来讨伐白巾军,士兵们才开始有机会拿到一份饷银。 但至于每个月能拿到多久,就要看是谁征募来的士兵。 比如说如果加入的是洛阳四卫,大多数士兵每个月都能拿到五百到一千二百文,被上面的将校克扣和拖欠的部分也不会太多。 至于各地大都督自行招募到的士兵,待遇可就天差地别了,待遇好的一个月能给五百到八百文,待遇不好的可能只有一两百文,甚至一文钱不给。 正因为如此,当这些围观的百姓听到这次招募士兵能给到二两银子一个月,自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有些怀疑是募兵的官吏在戏耍他们,逗他们取乐。 募兵的官吏看这些百姓不相信,又再一次大声强调道:“就是二两银子,每个月足额发放,绝不克扣和拖欠一文钱。” 顿了顿,不等围观的百姓追问,又继续补充道:“另外,凡是应征成功的人,大都督府会分发给他的家人十亩田地……” 募兵的官吏话都没说完,围观的百姓已经彻底疯狂了。 当兵不仅自己每个月能拿到二两银子,家人还能分到十亩田地,这样的好事去哪里找? 今天这个兵老子当定了,我说的,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不是没有人怀疑这些话的真实性,只是看着这么多人都一拥而上,踊跃报名,哪里还敢再迟疑,是真是假,应征成功后不久知道了,如果是真的,慢了可就真的轮不上自己了。 一个上午的时间,整个寿春城的东门都热闹非凡,不少百姓闻讯而来,将整个东门围得水泄不通,募兵的几个官吏前面都排起了数个长长的队伍,而且还不断有人继续往队伍后面排。 虽然这次征募士兵给的待遇是空前的优厚,但条件却放得很宽,不管出身,不问过往,只要年轻健壮,身体没有残疾,能够将募兵官吏前面的石锁连续举起三次,就算通过了。 凡是应征成功的人,都会有官吏当场登记下他的姓名与住址,发给他一面军牌。他需要拿着这面军牌在三天之内去临时军府报到。 至于分给他家人的十亩田地,要等到他从军之后的一个月,如果他没有被淘汰出军队,当地官府会在他居住的村子附近给他们家划出十亩田地。 换而言之,实际上每个士兵都有一个月的考察时间,如果最终表现不合格,也是会被淘汰出去的,十亩田地自然也就没有了。 虽然如此,但这还是一点阻挡不了城中百姓踊跃报名应征的热情。 东门的每个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募兵上,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正有几双眼睛饶有兴致看着他们。 因为谁也不会想到,他们其中有一人正是此次募兵的始作俑者,徐州大都督萧恪。 南边的丹阳郡已经传来消息,除了负责镇守濡须口的水军,大多数扬州军都已经往东撤向建业。 萧恪不得不佩服苏璘的算无遗策,果然如他说的那般,只要放了一个莫直,以孙鸾的谨慎和多疑,反而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灰溜溜撤军返回建业。 既然南边扬州军的威胁暂时解除了,萧恪下一步就要率军北上,夺取青州了。 因此,萧恪需要将驻守在九江郡和广陵郡,以及庐江郡的大部分兵力抽调北上,可如此一来,淮南三郡的兵力必然空虚,就需要征募新的士卒来补充了。 虽然是征募新兵,但是按照萧恪的想法,既然要征兵就要征精壮之士,练精锐之兵,反正他如今手握九江郡大量的土地,不怕吸引不来九江郡的青壮。 若不是如今徐州的人口和经济情况还不允许他瞎折腾,他甚至想学吴起,要求来应征的人个个“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练一支类似于魏武卒的精锐。 就在萧恪还在遐想之际,东门的募兵现场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听动静似乎是有人跟募兵的官吏吵起来了。 第174章 将才难得 此时东门的募兵现场,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看着眼前募兵的官吏,冷冷问道:“不是你们说的,只要能够连续举起三次石锁,便算通过吗?我孟恭可以连续举起几十次,怎么就不能通过。” “对呀,他连续举起了怎么就不能通过?” 一听这个叫孟恭的男人连续举起几十次石锁都不能通过,排队的百姓顿时有些骚动,一个个都有狐疑的目光看着募兵的官吏,显然是都在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募兵的官吏受不了围观百姓质疑的目光,面色有些涨红,便狠狠瞪了孟恭一眼,高声说道:“孟恭,你杀过人,身上还背有命案,我怎么能让你从军。” 一听孟恭竟然杀过人,围观百姓顿时一片哗然,看孟恭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有人觉得孟恭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而后突然怪叫一声,大声嚷嚷道:“这不是孟都尉吗?你什么时候回寿春了。” 看旁边的人不明白,又低声说起孟恭的事,说他本来是九江郡的都尉,虽然身在官场,但是为人豪爽仗义,又好打抱不平,听闻寿春城中有一个陈姓豪强强抢民女,便直接杀上门要教训他,却一不小心失手将其打死,只得弃官出走,这么多年都了无音讯,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回了寿春,还跑来报名参加募兵。 听募兵的官吏提起自己杀人之事,孟恭没有辩解,只是依旧冷冷说道:“你们的募兵条件说得清清楚楚,人人都能报名,只要能够连续举起三次石锁就算通过,可没说过身上背有命案的人不行。” 募兵的官吏一时为之语塞,因为孟恭说得也没错,他们募兵的条件上面确实没有说过有命案在身的人不能报名参加募兵。 这倒不是他们的疏忽,而是之前大都督跟他们说的确实就是只要能够连续举起三次石锁就算通过,不用管他什么出身什么背景,可谁能想到真的会有杀过人的逃犯过来应征呀。 要是真的让这种人通过了募兵,那不是让人笑话吗?到时候大都督怎么会饶过自己。 看募兵的官吏一脸为难的样子,孟恭忍不住冷笑一声,摆摆手道:“算了,本来我看这个新到任的大都督还有点作为,本想着投奔他做一番大事,可如今看来也是一个迂腐之辈,这军,我孟恭不投也罢!” 说完,不再看募兵的官吏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看孟恭要走,一些本来积极想要报名应征的人一时之间也有些迟疑了。 他们倒不是在为孟恭鸣不平,只是觉得之前募兵条件说得清清楚楚,不问出身,不管过往,只要能够连续举起三次石锁就能够通过考核,可现在就因为孟恭身上背有命案,就不准他应征投军,如此出尔反尔,谁知道将来说好的二两银子的月饷和十亩的田地还能不能兑现呀。 这些人是越想越心惊,已经有人忍不住想要趁没人注意,偷偷离开报名的队伍了。 只是孟恭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孟壮士请留步。” 孟恭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回身一看,只见喊住自己的是一个相貌异常俊美的年轻人,此刻正笑吟吟看着他。 孟恭一向不太喜欢小白脸,但是眼前这个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子却怎么也让他讨厌不起来,但他还是很有礼貌拱拱手,沉声问道:“不知这位兄台有何指教?” 萧恪淡淡一笑,暗暗对孟恭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孟恭 统率:94 武力:96 智力:87 政治:72 魅力:79 道德:高 好感:中 人物评级:ss 萧恪心中暗暗点头,不错,又是一个大将之才,总算暂时弥补了秦冲不在身边的遗憾。 只是萧恪还没说话,一旁募兵的官吏却是认出了他,吓得磕磕巴巴道:“大……大……大都督,你……你……你怎么来……来了。” 一听眼前之人竟然就是徐州大都督萧恪,在场的百姓无一不哗然。 尤其是那些不久前刚拿回自家田地的百姓,看萧恪的眼神都有些湿润了,毕竟如果没有萧恪,他们被豪强借去年淮河水患夺走的田地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拿得回来了。 听到眼前之人就是萧恪,孟恭忍不住眉毛一挑,但随后还是不冷不热说道:“原来是萧大都督,失敬了,不知叫住在下,有何见教。” 萧恪知道他还在因为方才之事心中有气,自然不会跟他计较,只是笑笑道:“若是我不叫住孟壮士,岂不是错失了一员大将?” 孟恭闻言神色不由微微一动,显然没想到萧恪竟然如此看重自己,但还是摇摇头道:“大都督谬赞了,在下当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郡都尉,手下不过管着几百郡兵,之后还因为杀了人亡命天涯,算哪门子大将。” 萧恪却是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之前孟壮士不过怀才不遇,没有遇上明主,因此才没有显露真本事的机会罢了。” 说到这儿,萧恪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一脸惶恐的募兵官吏,摇了摇头道:“孟壮士乃是将才,去当一个普通士卒确实不合适,如果愿投入我麾下,我对你自然会另有重用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孟恭如何感觉不出萧恪对他的看重,心中自然是万般感动,但还是有些迟疑道:“我身上还背负有命案,大都督若是用我,不怕遭人非议吗?” 萧恪仰天哈哈一笑:“谁不知道我萧恪用人向来是不拘一格,只要有真本事,我必然重用,何必怕人乱嚼什么舌根。” “大都督说得好!” 人群中不知道谁突然振臂高喊一声,不少人纷纷随之高声附和。 一些本来想要放弃报名的人心中更是为自己小看了萧恪暗暗有些惭愧,反而越发坚定了一颗投军的心。 孟恭心中更是感动,对萧恪躬身重重行了一礼:“愿为大都督效力!” 萧恪上前扶起孟恭,朗声大笑道:“我得孟恭,何愁大事不成。” 此时,久违的系统也在耳边响起了提示音:“恭喜宿主抢在顾羽前面招揽到了大将孟恭,顾羽失去5000天命值,宿主获得相应的5000天命值,另外获得10点属性点和神秘礼包一个。” 第175章 用人不疑 因为待遇给得足够丰厚,募兵的事进行得很顺利。 萧恪本来的计划是用一个月的时间招募到三万新兵,但实际上他还是低估他的募兵待遇对青壮的吸引力,仅仅只用了十几天的时间,便轻松招募到了三万多人。 尽管募兵已经结束,但还是有一些来得晚以至于错过了募兵的百姓心有不甘,天天在太守府和临时军府附近转悠,到处打听大都督什么时候再次募兵。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如今很多人更关心的是萧恪最后会将这三万新兵交给谁来操练。 要知道,即使加上如今这三万新募之兵,整个徐州也不过才有八万兵马上下,因而这三万新兵的分量可想而知,可以说是非心腹亲信无以托付。 本来大家都以为萧恪会将这三万兵马交给老将姚襄,毕竟他追随老将军多年,久经沙场,要资历有资历,要威望有威望,是操练这三万新兵的不二人选。 可谁也没想到,萧恪最终却让所有人惊掉了下巴,不仅破格将新投奔自己的孟恭提拔为将军,还将三万新兵都交给他来操练。 虽然姚襄本人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异议,但还是有很多人对萧恪此举很是想不通,其中就包括他身边的护卫孙剑。 孙剑追随在萧恪左右已经有几个月了,深知他们公子虽然年轻,但绝不是一个轻浮草率之人,因此他实在想不明白萧恪为什么会如此信任和重用一个刚刚投奔过来的人。 他倒不是对孟恭有什么偏见,只是觉得孟恭初来乍到,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公子最好还是先花上一些时间来观察他的品性和本事,不必这么急着对他委以重任。 面对孙剑的疑惑,萧恪并没有责怪他多管闲事,只是笑笑问道:“你觉得你秦大哥的品性与本事如何?” 听萧恪突然提起秦冲,孙剑不由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秦大哥武功高强,统兵有方,是我和李顺不能比的。” 萧恪看着孙剑,继续追问道:“那你觉得秦冲有一天会背叛我吗?” 孙剑闻言面色微微一变,慌忙为秦冲辩解道:“公子明鉴,秦大哥对公子是忠心耿耿,绝不可能背叛公子的。” 萧恪淡淡一笑:“你不要多想,我从来没怀疑过秦冲对我的忠心,我只是想告诉你,秦冲在遇见我之前,已经在虎贲卫当了好多年的都尉,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孙剑没想到萧恪会问他这个,不由微微一愣,随后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萧恪又笑笑,继续说道:“因为秦冲曾经加入过白巾军,因此兵部那些人不肯信任他,不敢重用他,只有看到了他的本事,给了他机会,他才能从一个小小的都尉一跃而成为执掌一卫的千牛卫将军。” 言罢,萧恪静静看着孙剑,神色似笑非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孙剑哪里还不明白萧恪的意思,面色顿时涨得通红,深深低下头,有些惭愧道:“公子说得是,是属下小瞧了公子的眼光。” 是呀,公子能够独具慧眼看中一个秦大哥,自然也能慧眼识才再发现一个孟恭,自己竟然敢质疑起公子看人的眼光,实在是可笑至极。 萧恪轻轻拍拍孙剑的肩膀,笑笑道:“我知道你也是在为我着想,不会怪你的。” 听萧恪这么说,孙剑心中总算稍稍有些释然,随后却听到萧恪突然莫名追问了自己一句:“孙剑,你考虑过从军吗?” 孙剑抬起头,有些不解看着萧恪,似乎不明白萧恪为什么会突然问自己这么一个问题。 萧恪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说道:“我打算趁现在也给你安排一个军职,让你也投身行伍,可以有机会杀敌立功,给自己挣一个前程。” 孙剑一时之间心乱如麻,他怔怔看着萧恪,迟疑了片刻,还是低声问道:“公子,是不是我太多嘴了。” 萧恪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不要多想,我没有要将你从我身边赶走的意思,你和李顺还有荆烈虽然名为我的护卫,但我一直将你们三人视为我的兄弟,因此我一直希望你们三人都可以有一个好的前程,而不是一直待在我的身边做护卫。” 孙剑这才明白萧恪的良苦用心,心中越发惭愧,他低头思索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属下还是更想待在公子身边,一辈子给公子做护卫。” 萧恪哈哈一笑,轻轻拍拍孙剑的肩膀,故意调侃道:“要是你父亲听到你跟我说这句话,非气得要跟你断绝父子关系不可。” 听萧恪提到自己父亲,孙剑脸上顿时有点尴尬。 因为他前些日子刚刚收到父亲的来信,说他既然跟萧恪关系如此之好,不如找个机会开口谋求一个其他差事,一直待在他身边当护卫能有什么出息! 孙剑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自己的父亲,更不知道要不要跟萧恪开这个口,因此这段时间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可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这段时间都表现得有些不对劲儿,才让萧恪猜到他的低落十有八九与最近收到的家书有关,也猜到孙剑的父母可能是在书信中提了什么让他为难的要求,而且这个要求还很可能与自己有关,才能孙剑这些日子一直心神不宁。 因为有系统的帮助,如今的他也是一个武林高手,身边有一个万夫不敌的荆烈就够了,李顺和孙剑确实该放出去历练一下,好好打拼出一个前程。 而且他既然已经决定要助大哥萧恒一统天下,成就王霸之业,将来必定还要不断招兵买马,因此有几个自己绝对信得过的将领就尤为重要,没有什么人比自己身边的这几个人更能信得过了。 看孙剑还在迟疑拿不定主意,萧恪便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道:“虽然我视你们为兄弟,但我能帮你们的只有这么多,至于你们最后能够混出什么名堂,就看你们自己了,只是我不希望将来有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我萧恪身边出去的人都是草包。” 孙剑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最终看着萧恪,重重一点头道:“公子放心,属下绝不会丢公子的人的。” 第176章 齐人之福 九江郡诸事安排妥当,萧恪便启程返回下邳。 只是回去的路上,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 这些日子他虽然人在九江郡,但却早就得知柳璇到了下邳城,还在薛翎的安排下住进了他的大都督府。 但他知道薛翎和柳璇都是那种外柔内刚的女子,他有些担心她们二人在没有自己在家的情况下,究竟能不能和谐共处。 即便是二人碍于颜面不会闹出什么争风吃醋的事,但若是两人之间有什么矛盾或隔阂,也足够自己夹在中间头疼了。 没办法,既然自己享受齐人之福带来的好处,就得承受齐人之福可能带来的问题。 就在这一路心神不定间,萧恪终于回到了下邳城中。 因为萧恪并事先没有派人通知薛翎,整个大都督府都没人知道他今天回来。 因此当萧恪出现在大都督府的门外时,门口并没有一个来迎接他的人。 但是门口的阍侍还是一下子认出了萧恪,片刻的愣神之后,便慌里慌张要去通报给夫人薛翎。 萧恪却要他不要声张,将马丢给门口的亲兵,就一个人悄无声息进了大都督府。 虽说他知道柳璇历经了这么多曲折从洛阳跑来下邳投奔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他的关心和慰问。 可是不管怎么说,薛翎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是出于对她的尊重还是维护,萧恪回府都应该第一个先去见她。 只是当天满心欢喜来到薛翎住的小院,想要给妻子一个惊喜时,却被丫鬟告知夫人不在此处,而是在二夫人住的小院中。 听到“二夫人”这个称呼,萧恪也不由愣了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称呼的是柳璇,心中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 从这个称呼上来看,至少薛翎在府里的下人面前给了柳璇足够的尊重。 从这一点上看,薛翎在细节上做得还是很到位的,毕竟不管怎么说柳璇之前都贵为当朝皇后,如果让她在心理上有太大的落差,很有可能就会将她给逼得负气出走。 柳璇住的院子离薛翎住的院子并不远,萧恪没走两步就到了,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子中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萧恪心中一动,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将手指放在了唇边,示意身后跟来的丫鬟噤声,随后藏在院门外偷听里面的谈话。 虽然说萧恪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但是他真的很想知道,当他不在家中时,他身边的女人都会谈些什么内容。 此时,薛翎和柳璇二人在院子中谈得正欢,身边只有一两个伺候的丫鬟,自然不会想到萧恪此刻就趴在门外偷听,因此言语上也没有什么顾忌。 薛翎从袖中拿出一串佛珠,递给柳璇,笑道:“柳璇姐,这是我特意在城中的浮屠寺求来的佛珠,你等下记得放在床头哦。” 柳璇接过佛珠,看了看,不由笑着问道:“这有什么说法吗?” 薛翎笑笑道:“这是我母亲教我的,说等我怀有身孕,便要在床头放一件佛器,不仅可以驱邪避秽,还能让我佛保佑母子平安。” 柳璇恍然大悟,随后感激看了薛翎一眼,点点头道:“多谢大姐,大姐有心了。” 薛翎摆摆手,笑笑道:“一串佛珠罢了,我也是这几日才想起这件事,便派下人去浮屠寺求取佛珠,顺便为柳璇姐多求了一串。” 柳璇听薛翎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心中还是万分感动。 之前来下邳之前,她一直担心薛翎会看不起自己,甚至不给自己进家门。 但直到见到薛翎,她才知道自己多想了。 薛翎不仅在态度上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在其他事情的安排上也足够细心和周到。 比如说薛翎给她收拾出来的院子,几乎跟薛翎自己住的院子一样大小,还有她的衣食用度,都跟薛翎的一模一样,甚至在伺候她起居的丫鬟人数上都是一样,几乎就是给府里的人一种她们二人平起平坐的感觉。 但柳璇心中清楚,薛翎做这些事并不是真的不在乎正室的地位,只是她在替萧恪留住自己,担心自己因为受到冷落或忽视而在羞愤之下负气出走。 柳璇想得深,神色自然有些恍惚,薛翎看在眼里,不由柔声问道:“柳璇姐,你这是怎么了?” 柳璇摇了摇头,笑笑道:“没什么,只是一时走神罢了。” 薛翎看着她,突然狭促一笑,故意逗笑道:“柳璇姐,你该不会是在想夫君吧。” 柳璇闻言不由面色一红,连连摇头失口否认道:“大姐你说什么呢?谁想他了呀!” 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反过来取笑薛翎道:“我看想他的是另有其人吧。” 薛翎也是面色一红,轻啐柳璇一口道:“柳璇姐你又在逗我,我才没有在想他呢!” “伤心呀,我不在家这么多天,家里居然都没人在想我,早知道还不如留在九江郡不回来呢!” 薛翎话音刚落,萧恪便不再藏在门外,大大方方走进了院子中,故作委屈连连摇头叹息。 “你回来了!” 一听到萧恪的声音,院子中的二女不由吓了一跳,一下子都站起来,一脸惊喜循声望去,果然看到萧恪正笑吟吟望着她们二人。 柳璇看着萧恪,一时万般思绪涌上心头,感觉内心有很多话想要对萧恪说,但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看了一眼薛翎,默默坐了下来。 薛翎此时一颗心都在萧恪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柳璇的异样,只是迎上前,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面庞,同样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温柔的埋怨:“怎么回来也不事先派人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带人去门口迎接你。” 萧恪看着她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笑笑道:“我就是怕你挺着个大肚子带人去门口迎接我,才故意不提前派人去告诉你的。” 薛翎听出丈夫话中对自己的关心,心中不由一甜。 只是随后薛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由看了一眼身后的柳璇,见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刚要说点什么,一个下人却匆匆跑进来,说是长史杜靖府外求见。 萧恪闻言不由摇摇头,苦笑道:“这个杜长史,还真是会挑时候。” 薛翎闻言不由“噗嗤”一笑,娇嗔道:“你去了九江郡这么长时间,积压了那么多公务等着你处理呢,杜长史能不急吗?” 既然连薛翎都这么说了,萧恪也只能点点头,对来通报的下人道:“你先带杜长史去我的书房吧,我随后就过去。” (你们说的要看萧恪一妻一妾的幸福生活,给你安排上了,还要再写两章吗?不写就准备打仗了!) 第177章 分权制衡 “杜长史的鼻子可真是灵呀,我刚回到下邳不过才片刻的功夫,你就闻着味儿追到了我的府上。” 萧恪人还未走进书房,爽朗的笑声已经先至,语气中似乎还有几分调侃戏谑之意。 杜靖慌忙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躬身对萧恪施了一礼:“下官杜靖参见大都督。” “杜长史不必多礼,请坐。” 萧恪走进书房,笑着摆摆手示意杜靖坐下。 杜靖却没有马上坐下,而是从自己袖中取出一张纸,双手递给萧恪,恭声道:“大都督,这是我和刘司马还有功曹的赵大人一道拟定的九江郡几个县的官员名单,请大都督过目。” 前些日子萧恪在九江郡不仅打击豪强,还借此罢免了一批纵容豪强侵占土地的官员。 九江郡的官场由此出现了大量的出缺,萧恪便派人给下邳城中的杜靖等人送信,要他们从这次州试的举人中挑选一批人来充实九江郡的空缺。 既然是萧恪交代的事,杜靖自然不敢怠慢,很快就跟司马刘煦和功曹参军赵亮拟定了名单,还没来得及派人送去九江郡给萧恪审核,却得知了萧恪回到下邳的消息,便立即带着名单来见萧恪。 听完杜靖的话,萧恪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刚回府还没来得及与家人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便被杜靖打断了,敢情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这也不是多急的事,他就不能改天再来谈吗? 不过他也知道杜靖这个人做事一向就是认真而死板,也懒得跟他计较这么多,便接过名单,大致扫了一眼,基本上都是在州试中名次比较靠前的举人。 萧恪没有看出名单有什么问题,便打算将名单递还给杜靖,却突然心中一动,笑笑道:“除了将上面历阳县的县令改成楚焘,其他都按照你们拟好的名单任命下去吧。” 杜靖闻言面色不由微微一滞,看着萧恪,神色有些欲言又止。 要知道,楚焘不仅仅是州试的最后一名,而且杜靖对他这最后一名是怎么来的心知肚明。 可如今那么多凭着真才实学排在他前面的举人都还未踏入仕途,楚焘这个名不副实的最后一名已经出任一方县令,多少有些不合适吧。 萧恪看杜靖神色,自然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的疑虑,似笑非笑问道:“杜长史是不是觉得我用人不公?” “大都督言重了,下官不敢。”杜靖矢口否认,连声告罪,但随后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下官只是担心其他尚未入仕的举人对此会有非议,影响到大都督的名声。” 萧恪淡淡一笑,毫不在意道:“僧多粥少,自然总有个先后,若是因此便对我心怀怨恨,借机搬弄是非,这样的人我不用也罢。” 听萧恪这么一说,杜靖心中暗暗有些汗颜,便再次躬身告罪道:“大都督说得极是,是下官多虑了。” 萧恪轻轻一摇头,笑笑道:“我知道你此刻心中一定很奇怪,想不通我明明改革科举就是为了促进科举的公平取士,可我现在却带头第一个破坏州试的公平。” 杜靖神色微微一变,显然是没想到自己心中所想竟然被萧恪一眼看破,神色顿时有些诚惶诚恐,慌忙请罪道:“下官不敢。” 萧恪不在意笑笑,不厌其烦解释道:“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人有时候为了达成一些目的,总得牺牲掉一些东西。” “我知道若是单论学识才华,楚焘在这些新科举人中根本排不上号,但不管是谁来当这个历阳县县令,都不会将历阳县治理得比楚焘更好。” 杜靖是越听越糊涂,他实在不明白萧恪为何如此信任这个楚焘,如此笃定楚焘能够治理好历阳县。 萧恪只是笑笑,没有多做解释。 他知道长江下游有两个最重要的渡口,一个广陵郡的瓜洲渡,一个是九江郡的横江渡,是联通长江南北的重要通道。 而横江渡就位于历阳县境内,楚焘出身天下最善于经商的楚家,自然能够看得到历阳县的商业价值,只要他善加治理和经营,加之有楚家的财力扶持,历阳县迟早可以成为淮南最为富庶的一个县。 杜靖虽然不明白萧恪为何这么坚持要任命楚焘为历阳县县令,但是也不好再多问。 不过他没有马上告辞离去,而是指着早就放好在萧恪桌面上那一摞高高的文书,沉声道:“大都督,这些都是你去九江郡期间积压下来的文书,需要大都督尽快批阅。” 一看到这足足有一尺多高的公文,目测至少有一百多份,萧恪顿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自己才去九江几天了,怎么就积压了这么多公务,哪怕今晚自己不吃不睡通宵加班加点估计也看不完呀。 萧恪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回府杜靖便火急火燎赶来找自己了,敢情他再不来,这些公文当真要堆积如山了。 不过他也知道,长史和司马虽然身为上佐,但职权有限,在很多事情他们二人都没办法决断,只能等他这个大都督亲自来拍板决定。 萧恪想了想,指着那堆公文淡淡说道:“这些公文你拿去和刘司马还有六曹参军商议共决吧,之后将你们处理好的结果罗列好上报给我就好了。” 杜靖闻言不由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 别的官员都是拼了命将权力攥在自己手中,怎么他们大都督反其道而行之,主动将手中的权力下放给他们这些下面的官员。 不过他心中还是忍不住涌起一阵感动,因为不管这么算这都代表着萧恪对他们的信任和器重。 萧恪也没有多做解释,他倒不全是因为懒,只是他突然想到,过段时间自己还要出征青州,这一仗也不知道要打多久,那么多公务总不能一件件等到自己回来再处理,那要耽误多少事呀。 因此他决定适当分权给下面的官员,不仅可以为自己分担解忧,让自己可以专注于在外征战,还能让更多人分享到权力的甜头,吸引更多的人来投奔自己。 不过自古以后分权都是一件高风险的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下面的人架空,因此关键是要做好制衡和监督,防止有人欺上瞒下,一家独大。 好不容易将杜靖送走,萧恪迫不及待往后院走去,想要再跟薛翎和柳璇说点体己的话。 本来他还以为薛翎还在柳璇住的院子陪着她,只是没想到当他返回柳璇住的院子之时,薛翎已经带着丫鬟回去了,如今院子里只剩下柳璇跟她的两个贴身丫鬟杏儿和兰儿。 偏偏这两个丫头还看热闹不嫌事大,一看到萧恪出现,便立即随便找了个理由双双溜之大吉,只留下了萧恪和柳璇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看了昨天的评论,很多读者反应主角跟皇后的感情需要过渡一下,至少让双方都解开心结,给我一点时间,今天晚上先更新一章,另外一章白天补上。) 第178章 琴瑟和鸣 “你……最近还好吗?”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萧恪率先打破了沉默,只是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心中不由暗暗鄙视起自己,这不就是纯纯的尬聊吗? 柳璇也不由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萧恪会突然问这么一句,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轻轻一点头道:“嗯,挺好的!” “那就好。”萧恪也点了点头,只是感觉气氛更加尴尬了,看着柳璇,就是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好。 因为说真的,虽然他跟柳璇之间有很深的牵绊,柳璇甚至还怀上了他的孩子,但实际上,自从他穿越以来,之前也就一共只见过柳璇三面而已,甚至他都不知道柳璇如今如何看待自己。 毕竟因为自己,她失去了清白,也因此失去了皇后的尊位,即便是她恨自己,萧恪也都觉得在情理之中。 正因为如此,此刻在跟柳璇面对面之时,萧恪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合适。 萧恪此时内心百般纠结,柳璇此刻看着萧恪又何尝不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呢! 若不是因为萧恪,她也不至于会珠胎暗结,险些让自己和整个河东柳氏身败名裂。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很仇恨萧恪,但她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恨不起来,也许是因为自己有负于萧恪在先,也许是因为萧恪是唯一一个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子,也许是因为萧恪是自己腹中胎儿的父亲,也许是因为在自己最绝望无助的时候是萧恪和他的兄长拯救了自己…… 正是因为如此种种,让她始终恨不起萧恪,甚至在秦冲将她带出洛阳城,告诉她要派人护送她去下邳之时,她都没有任何拒绝或者反对的意思。 或许在她心里已经明白,除了下邳她再已经无处可去,除了萧恪她下半生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再依靠了。 想到这儿,柳璇看了萧恪一眼,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不管怎么说,我都应该谢谢你,还有你的兄长。” 萧恪也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道:“你不要这么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既然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就绝不会抛下你不管,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和我们的孩子。” 一听到“我们的孩子”几个字,柳璇娇躯不由一颤,怔怔看着萧恪,没有说话。 不知沉默了多久,柳璇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其实我最应该感谢的人是薛翎,如果不是她,我也许都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萧恪明白柳璇的意思,如果不是薛翎的无私接纳和包容,还有对柳璇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也许以柳璇的心高气傲,即使因为孩子的缘故来下邳找自己,也很难留安心下来。 他自己也很庆幸上天赐给了他这么一个温柔而善良的妻子,明明是他自己在外面惹出的风流债,最终却是薛翎在默默替他收拾残局。 见萧恪不说话,柳璇又继续幽幽说道:“虽然我很少跟她谢谢,但她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在心里,可她越是这样,我越是感觉有愧于她……” 说到最后,柳璇再也说不下去,眼眶更是不知何时也微微有些发红。 萧恪心中也微微有些堵得慌,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觉得愧对薛翎呢? 毕竟在柳璇这件事情上,受到伤害最大的人就是薛翎,但是最终她不仅一个人默默承受了一切,还想尽一切办法去为自己留住柳璇。 但看着柳璇泫然欲泣的模样,萧恪还是轻轻蹲下身子,掏出一块丝绢轻轻为她擦干泪水,柔声说道:“不管过去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多少事,但现在那些事都过去了,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一切都重新开始。” 柳璇怔怔看着萧恪,耳边一直回荡着他那一句“这里就是你的家”,最终还是重重点点头,眼泪再次无声流了下来。 萧恪有些心疼将她拥入自己怀中,任凭她在自己怀里尽情哭泣。 …… 一直到天黑时分,萧恪才离开柳璇住的院子。 因为方才柳璇情绪有些激动,他本来有些放心不下,想再多陪柳璇一会儿,但柳璇却坚持要他回薛翎住的院子。 因为她知道,她如今对外的身份是萧恪新纳的妾室,哪有男人从外面回来就一直待在妾室那里的道理,一旦传出去难免会让人说闲话,不仅有损萧恪的颜面,更会严重伤害到薛翎的名声和地位。 薛翎如此待她,她怎么可能会做出任何伤害到薛翎之事。 萧恪知道其中的原委,便也不再坚持,叮嘱了柳璇几句,便往薛翎住的院子走。 他本来以为天色这么晚了,薛翎怀有身孕恐怕早就睡下了。 可他还没走到薛翎住的院子,远远就看到房间还亮着灯,便知道是薛翎在等自己,当即不自觉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很快便走到房门外,轻轻推开门,却瞬间愣住了。 因为房间内的一张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十几样精致的小菜,而薛翎正坐在桌子前笑吟吟望着自己。 看到萧恪进来,薛翎当即笑着招呼他道:“一天没吃东西,快饿坏了吧!快过来吃饭吧。” 经薛翎这么一提醒,萧恪还真感觉肚子有些饿,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拿起筷子便开始大快朵颐,边吃还不忘边说道:“还是翎儿知道心疼我,知道我没吃饭,还特意给我准备了晚饭。” 薛翎看着萧恪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笑着摇摇头,有些无奈道:“你看看你,明明是一个执掌一州的大都督,吃饭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也不怕人家笑话。” 萧恪摆摆手,满脸不在乎道:“大都督怎么了,大都督也不能饿着自己对不对。” 听萧恪说得有趣,薛翎不由“噗嗤”一笑,随后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你是从柳璇姐那边过来的吧。” 听薛翎突然提起柳璇,萧恪扒饭的动作不由一滞,随后放下碗筷,柔声解释道:“翎儿,我是以为你还在她那边,所以……”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用紧张。”薛翎见萧恪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当即打断他的解释,随即道,“我是说你确实该去看看她,好好开解开解她,虽然她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人,但我看得出她还有心结,恐怕只有你才能解开。” 萧恪心中一时感动莫名,便将自己跟柳璇今晚谈话的内容从头到尾娓娓道来。 薛翎听完也是一时沉默,随后幽幽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不管怎么说,话说开了就好,只希望她自己可以早日解开心结。” 萧恪也点点头,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薛翎,笑道:“翎儿,我在九江遇见一位名医,他给了我一枚丹药,说是服食下去,有安神保胎的作用,你记得服下。” 薛翎自然不会怀疑有他,正要高兴接过丹药,却突然想到什么,缩回手问道:“这丹药只有一枚吗?” 萧恪明白她的意思,笑笑道:“你的身子比她柔弱一些,反应也比她要大,还是给你吃更合适。” 既然萧恪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薛翎便不再谦让,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服下丹药。 萧恪在一旁默默看着。 实际上,他没有告诉薛翎的是,这是他在九江招揽到了孟恭之后,系统奖励给他的“麒麟丹”。 只要是怀孕的女子服下这枚“麒麟丹”,当夜便可以麒麟入梦,将来会分娩出一个不世出的天纵奇才。 虽然薛翎和柳璇都怀上了他的孩子,柳璇肚子中的还是长子,但萧恪没有丝毫犹豫就决定将“麒麟丹”给薛翎。 薛翎一直在维护他,这一次该轮到他来维护薛翎了。 他知道一个优秀的儿子对于薛翎一个正妻来说意味着什么。 “翎儿,我想过了,我们的儿子就叫萧翊吧。” 薛翎闻言不由一愣,随后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差一点要写北斗入梦,然后就想起了上一个北斗入梦的人是谁了。) 第179章 历阳县令 一大早,楚焘便出现在大都督府的门外。 昨日长史杜靖和功曹参军赵亮已经将他叫了过去,告知大都督府已经决定正式任命他为历阳县县令,要他即日赴任。 这个消息自然让他喜出望外,因为他完全没想到他的仕途之路竟然如此顺畅。 想当初,他的祖父得知萧恪要在徐州举办州试,不问出身,不管户籍,便拉着他们几个平日里读书比较用功的子弟大老远从洛阳赶来下邳,为他们报名参加了州试。 说实话,楚焘自己都对州试不抱什么希望,虽然他的学识在众多楚家子弟中属于最拔尖的,但因为楚家是商人,稍微有点名气的教书先生都自视清高,根本不愿来楚家的族学来教书。 即使他们楚家的子弟想去好一点的书院念书,那些书院也碍于他们商人子弟的身份,为了避免引来其他学子的反感,也不敢同意他们来就读。 因此,楚焘对自己肚子里有几斤墨水一直心知肚明,虽说在族学中算是佼佼者,可若是要跟外面那些师从名师的学子在州试中一较高下,就只有丢人现眼的份儿了。 可看着祖父对州试如此重视,楚焘实在不想让祖父失望,只能在州试中用尽生平生平所学超常发挥,没想到最后还真的高中了举人。 虽然是一百名举人中最后一名,但不管怎么说,他都算是金榜题名了,也能给祖父一个交代了。 只不过虽然高中了举人,但楚焘对自己的仕途并不敢报以太大的希望。 毕竟徐州就这么大,官位就这么多,出缺的官位更是少之又少,而这次中榜的举人有一百号人,如果是按照名次高低来任命官职,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这最后一名呀。 可是人生就是如此无常,他对自己的仕途不抱什么希望,偏偏官运就找上了他,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这个最后一名竟然可以越过那么多名次在他前面同科举人,被大都督府任命为历阳县县令。 他在狂喜之余,还不忘将此事告知祖父楚端。 祖父自然也为他感到高兴,同时还提醒他,不要忘了官场的规矩,去历阳县赴任之前一定要记得去一趟大都督府拜访萧大都督,一来感谢萧大都督的重用和提携之恩,二来也好当面聆听萧大都督的指点。 楚焘觉得祖父的话言之有理,便一大早就跑来大都督府,请求门人为自己通传一声。 大都督府的阍侍一听楚焘自报家门是历阳县新任县令,上下打量了楚焘一番,不冷不热要他在门外等候一下,就头也不回为他通传去了。 阍侍的态度也在楚焘的意料之中,毕竟宰相门前七品官,自己不过是一个初入官场的县令,他对自己冷淡些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当阍侍去而复返之时,态度却是为之大变,不仅脸上堆满笑容,更是一口一句楚县令叫得很是亲热,反而让楚端浑身不自在,心中更是惊诧阍侍为何如此前倨后恭。 楚焘不知道的是,阍侍在大都督府当差的时间久了,一双眼睛早就练得很毒,尤其最擅长察言观色。 他方才在去为楚焘通传之时,察觉到大都督似乎对这个新县令的到来很感兴趣,便猜到楚焘在大都督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因而对楚焘的态度自然谦恭了许多。 不多时,楚焘便被带进了大都督府的书房,只是他一进门就不由一愣,因为他看到书房内还有另外一个人,正是州试的一解元苏璘。 说真的,大家同为新科举人,楚焘对苏璘可以说是又佩服又羡慕,毕竟苏璘不仅是他们之中考得最好的,还是他们之中混得最好的,年纪轻轻就当上大都督身边的参军,深得大都督的器重和信任。 不过片刻的愣神之后,楚焘还是躬身对萧恪行了一礼:“学生楚焘参见大都督。” 萧恪看着他,淡淡一笑,用一种略带调侃的语气说道:“我听说你已经被任命为历阳县县令,再在我面前自称学生就不合适了吧。” 楚焘闻言再次一愣,随后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再次躬身行礼道:“下官楚焘参见大都督。” 萧恪呵呵一笑,摆摆手道:“楚县令不必多礼,不知楚县令今日来见我,所为何事?” 楚焘再次躬身施了一礼,谦恭道:“下官克日就要前往历阳县赴任,因而特来向大都督辞行。” 萧恪也知道徐州地方官赴任之前来向自己这个大都督辞行是惯例,便再次笑着调侃道:“我将历阳县交给楚县令来治理,楚县令可不能让我失望呀。” 楚焘此时心中也是激动异常,更是不自觉涌起一阵士为知己者死的豪迈,但最后还是强行稳住心神,对萧恪躬身重重施了一礼道:“大都督请放心,下官绝不会辜负大都督的信任和重用,一定竭忠尽智治理好历阳县。” 萧恪笑着点点头,随后又叮嘱和勉励了他几句。 但楚焘却没有马上告退的意思,神色反而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是在迟疑要不要开口。 萧恪看在眼里,不由笑笑问道:“楚县令有事尽管直说,不必吞吞吐吐的。” 楚焘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下官很感激大都督的赏识,只是下官想知道,州试那么多举人的名次都在下官前面,下官何德何能得以被任命为历阳县县令。” 萧恪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楚县令以为是什么原因?” 楚焘迟疑看着萧恪,没敢说出口。 他毕竟是家主楚端比较看重的一个孙辈,对家族的一些事多少还是听说过一些,知道楚家最近几个月一直跟萧恪有往来,甚至他们楚家蒸馏改良酒水的方法就是萧恪教的。 他有些担心他之所以能抢在那么多举人之前当上历阳县的县令,是因为萧恪看在他是楚家子弟的份上,那对于他的自尊心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萧恪哪里猜不到楚焘心里是怎么想的,便淡淡说道:“其实你在州试上写的那篇策论我看过,感觉某些观念与我不谋而合,便想给你一个机会,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如自己策论中说的那般,可以治理好一般。” 听萧恪这么一说,楚焘顿时恍然大悟。 他们楚家世代经商,对土地的欲望自然不大,他甚至反对权贵和世家侵占百姓土地,毕竟只有百姓实现耕者有其田,百姓生活才会好一点,手头也就宽裕一些,他们楚家的生意自然而然会好做不少。 因此他在州试的支持恢复前朝均田制,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得到了大都督的赏识,破格提拔自己为历阳县县令。 不过楚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能当上这个县令,不是因为他是楚家子弟的缘故就好。 一旁的苏璘默默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但眼中还是闪过过一丝异色。 (困了,老规矩,白天补一章) 第180章 楚家心思 “六公子,老爷交代过了,你一回来就去见他。” 楚焘回到楚府,前脚刚踏入大门,便被府上的管家桂伯拦住,要他去见祖父楚端。 楚焘猜测是祖父想问自己拜见大都督之事,便点点头,示意桂伯带他去见家主。 不多时,桂伯就将楚焘带到了楚府的内书房,楚焘却发现书房内除了祖父楚端,他的父亲楚闵和几位叔伯都在,他们都是楚家的重要人物,分管楚家的各大生意。 但楚焘也不敢多问,只是恭恭敬敬给几位长辈一一见过礼。 楚端呵呵一笑,摆摆手打趣道:“县令大人不必多礼,我们这些草民可受不起你如此大礼呀。” 听祖父在调侃自己,楚焘面色顿时有些微微发烫,低着头轻声道:“祖父就不要取笑孙儿,孙儿不管官任何职,都是楚家的子弟,不敢在长辈面前放肆。” “哈哈哈,好好好,说得好,不愧是我楚家的好儿郎。”楚端抚须一笑,看得出对楚焘的回答很是满意。 楚闵看不得儿子窘迫,有意为他解围:“父亲,你也知道焘儿这个孩子脸皮儿薄,你就不要再逗他了。” 楚端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而后开始问起他拜见大都督萧恪之事。 楚焘不敢隐瞒,将自己跟萧恪的谈话内容原原本本一字不漏都复述了出来,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道:“祖父,之前有人说孙儿之所以能被任命为历阳县县令,是因为沾了楚家的光,这纯粹是无稽之谈。” “大都督说得很清楚,是因为孙儿在州试中的策论上一些看法与他不谋而合,他才决定给孙儿一个机会,让孙儿出任一方县令,看孙儿是否真能治理好一县。” “那些人不过是因为嫉妒罢了,你何必理会,既然大都督如此看重你,自当尽心尽力为他治理好历阳县,方能不负大都督的重托。” 楚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却很快被他掩饰住,随后点点头,又交待和叮嘱了楚焘几句,便要他回去好生准备一下,明日就去历阳县赴任,莫要辜负大都督的重托。 楚焘连连点头称是,随后恭恭敬敬退下,只留下几位长辈在书房内继续议事。 待楚焘一走,楚端脸上慈爱的笑容顿时消失了,看着书房内的几个儿子和侄儿,淡淡问道:“你们觉得焘儿这个孩子如何?” 楚闵和另外几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困惑,显然不明白家主为何会有此一问。 眼见没人接自己的话,楚端不由看了一眼楚闵,沉声道:“老三,焘儿是你的儿子,你来说说看。” 楚闵没想到父亲会点名自己,不由一愣,随后心中暗暗一阵苦笑。 这让自己怎么说,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儿子,夸他不合适,损他更不合适。 无奈之下他只能站起身,恭声道:“父亲,正因为焘儿是孩儿的儿子,孩儿才不好评价他。” 说到这儿,楚闵偷偷看了父亲一眼,看父亲直皱眉头,显然对自己的回答不太满意,又连忙改口道:“不过既然父亲问起,孩儿也说几句吧,并非孩儿自夸,孩儿觉得焘儿这个孩子还是不错过的,读书用功,为人上进,才有机会成为我们楚家第一个科举入仕之人。” 毕竟是自己儿子,楚闵说着说着面色渐渐有些神采飞扬,显然很是为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而骄傲。 楚端看着眉飞色舞的儿子楚闵,却突然冷不丁问道:“你当真以为焘儿是凭自己的才华考上的举人吗?” 此话一出,不仅是楚闵,书房内另外几人都不由愣住了。 楚闵犹如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冷水,虽然心中很不服气,但他不敢跟父亲争吵,只能轻声问道:“父亲何出此言?” 楚端看着在座的几个儿子和侄子,沉声说道:“当初我要带着焘儿他们几个孩子来下邳参加州试,你们都劝我说他们几个孩子没有大儒点拨过,很难考得过其他学子。” “你们以为我当真老糊涂了,不知道焘儿他们的学问不如其他学子吗?我只是想借着这次州试,看看武阳侯有没有意愿扶持我们楚家。” 看儿子和其他人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楚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第一次见到武阳侯,他便给我们楚家指了一条路,还承诺只要我们楚家能够做到,他便会想办法准许我们楚家子弟参加科举考试。” “当时我就知道他有拉拢我们楚家的心思,因此当我知道他在徐州举办州试,便立即领着楚焘他们几个孩子来下邳,就是在向他暗示我们楚家有心投效他,而他让焘儿高中举人,就是告诉我们楚家他接受我们的投效。” 楚闵闻言顿时恍然大悟,明白原来父亲带着楚家子弟来参加州试居然还有这层用意,但他还是有一点想不通:“但父亲为何如此笃定焘儿能考中举人是武阳侯网开一面的原因,而不是焘儿凭借真才实学……” “焘儿的学问就算我不清楚,你这个做父亲的还不清楚吗?参加州试的学子有几千人,你当真觉得焘儿能挤进前一百吗?”楚端毫不客气打断儿子的话,淡淡反问道,“况且,你就没有想过,为何焘儿的名次不高不低刚好是最后一名,武阳侯的这个暗示还不够明显吗?” 楚闵神色一滞,随后有些黯然,他当然知道儿子虽然勤奋好学,但因为没有大儒指点,学问比不上很多学子。 当初楚焘考中举人,他只当儿子是超常发挥,也深深为儿子感到开心,现在才知道竟然是上面有人暗箱操作的结果,一时自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楚端看得出儿子的难过,叹了一口气,出言安慰道:“你也不要多想,不管事实如何,焘儿都考中了举人踏入了官场。况且,焘儿这个孩子也不错,为人上进,谦逊有礼,将来未必不能成大器。” 楚闵默默点点头,没有说话。 楚端站起身,目光从在座的每一个人脸上掠过,沉声说道:“既然武阳侯给了焘儿机会,我们楚家就要珍惜这次机会,全力支持焘儿,助他在历阳县做出一番政绩,为我楚家闯出一番名堂。” 楚端说话,在座的没有一个人出言反对,因为他们之所以都从各地赶来徐州,本来就是因为此事而来。 他们楚家经商多年而不倒,就是因为做生意有个最重要的原则——求稳,坚决不碰风险太大的生意。 扬州对九江郡和庐江郡一直虎视眈眈,历阳县位置又如此险要,一旦徐州和扬州打起来,他们在历阳县的经营和心血都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虽然风险很大,但他们心中更加清楚,若是楚焘在历阳县能够做出政绩,楚家能够得到的好处是不可估量的。 见没有人反对,楚端心中很是欣慰。 虽然这些子侄目光不如自己长远,但至少在大事上不糊涂。 况且,他们楚家除了楚焘,还有另外一个秘密武器。 大事议定,楚端起身推开内书房的窗户,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窗外,他的宝贝孙女楚汐正在一个贴身丫鬟的陪同下在花园散心赏花…… 第181章 天子冠礼 洛阳城,太庙。 “铛——” 随着太庙门前两侧的紫金钟同时被人敲响,清脆悠扬的钟声瞬间响彻太庙内外。 三声钟响过后,大宁天子龙璟身着十二章衮冕,头戴空顶帻,率领朝中文武百官,缓缓走进太庙大殿内。 在宗正寺卿龙浔的高声指引下,龙璟率文武百官对着大殿中的大宁历代先皇灵位行祭拜之礼。 祭拜礼毕,宗正寺卿龙浔便高声宣布天子冠礼正式开始。 中书令柳乾出列,上前为天子去空顶帻,进栉。 只是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龙璟,柳乾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们本是翁婿,但随着前些日子皇后柳璇突染恶疾,一夜之间香消玉殒,他们之间的翁婿情份便彻底断了,只剩下一层君臣的关系了。 而且对于女儿柳璇之死,柳乾心中是深感不满的。 毕竟自己女儿身子一向健康,从未听说过患上了什么重病,怎么会一夜之间人突然说没就没了呢? 更诡异的是,柳璇一死,皇帝龙璟便以防止疫病扩散为由,当天就下令将柳璇的尸身匆匆火化,以皇后之礼下葬,以至于柳乾和妻子裴氏都没能见上女儿遗体最后一面。 还有,柳璇刚去世不到半个月,龙璟便以国不可一日无后为由,将进宫不够两个月的贵妃董悦进封为了皇后。 如此种种,说柳乾对龙璟没有一点儿怨恨是不可能的,若不是为了河东柳氏的未来着想,他恐怕辞官而去了。 龙璟看着眼前似乎若无其事的柳乾,心中也不住冷笑,目光中甚至隐隐透出一丝厌恶。 一想到柳璇不仅与萧恪有染,还怀上了萧恪的孩子,龙璟心中就感到莫大的屈辱,也因此爱屋及乌恨上了整个河东柳氏。 进栉完毕,柳乾便退回大臣的行列,随后身为太保的萧恒缓缓出列。 本来为天子加冠的应该是三师中的太师,可自从原来的太师萧儁遇刺身亡之后,继任大将军的萧恒为了表示对其父的尊敬,坚决不受太师之位,最终朝廷无奈只能加封其为太保。 既然朝廷没有太师,那为天子加冠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同为三师的太保萧恒头上。 萧恒站在龙璟面前,看着眼前面无表情得天子,什么也没说,只是从一旁的托盘拿起缁布冠,缓缓戴在了龙璟头上。 缁布冠,顾名思义就是用黑麻布制成的帽子。而加缁布冠的目的,就是提醒受冠者今后要“尚质重古”,并且做到“不忘本”。 只有“不忘本”,然后才能事君;能事君,然后才能敬事神明。 正因如此,缁布冠的意义才非同寻常,得以作为加冠的第一冠。 随后,萧恒又从另一个托盘上拿过皮弁冠,戴在了龙璟头上。 皮弁冠,是由白鹿皮和象骨制成的帽子,缀饰有玉。 而加皮弁冠的目的,就是提醒受冠者今后要“行三王之德”,勤政爱民。 而后,萧恒又从一个托盘上拿来爵弁冠,戴在了龙璟头上。 爵弁冠又叫雀弁冠,是仅次于冕的一种帽子,因其前小后大,其色红中带黑,形如酒爵,因而得名爵弁冠,而爵又形似雀,故而又可称雀弁冠。 爵弁冠一般是作为祭服的一部分,因此加爵弁冠的目的就是提醒受冠者从今往后要“敬事神明”。 一般士人冠礼只加以上三冠,但龙璟身为天子,依照礼制还要再加第四冠“玄冕”和第五冠“衮冕”。 直到萧恒亲手为龙璟带上最后的衮冕,才缓缓退回大臣队列之中,领着文武百官一齐拜倒在地,山呼万岁,整个天子冠礼仪式才算正式结束。 龙璟转过身,望着眼前跪倒一片的文武百官,目光最后落到了大将军萧恒身上,心中暗暗一阵冷笑。 如今他已经加过冠礼,依照大宁祖制,谁也不能再以天子年幼为由阻止他治理天下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龙璟的目光,萧恒微微抬起头,目光与龙璟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到了一起…… 看着龙璟目光中的寒意,萧恒明白,或许他与龙璟之间的明争暗斗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 冠礼之后,百官纷纷散去,龙璟刚回到太初宫,就有一个小宦官匆匆来报,说皇后娘娘为了庆祝皇上今日加冠,在凝华宫备好了酒菜,还请皇上移步前去凝华宫。 听到“皇后娘娘”几个字,龙璟神情突然间有些恍惚,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了柳璇的身影。 之前但凡他有什么喜事,柳璇都会在丹凤宫备下酒菜,请来过去浅酌几杯以示庆贺。 只是龙璟的脸色很快沉了下来,身为一个男人,他永远不可能原谅柳璇带给她的奇耻大辱。 但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情去凝华宫见董贵妃,因为对于这么一个刁蛮骄横的女人,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若不是因为她有一个足以跟萧恒分庭抗礼的父亲,他是绝不可能让她进宫,更不可能让她当上皇后。 他心中其实更喜欢善解人意又富有才情的女子,比如说以前的皇后柳璇,比如说薛翎,又比如说还有百花阁的花魁倾城,可不知为何,自从她那天晚上与萧恪一道夜游洛水之后,很快便从洛阳城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虽然他也派身边的几个暗卫去打听和寻找过倾城的踪迹,但最终却是一无所获,这也因此成为了他内心一道无法磨灭的遗憾。 也因为如此,他对萧恪的恨意又加深了不少。 他不明白,为何上天待他如此不公,要让他遇上这对兄弟。 萧恒抢他权柄,萧恪夺他所爱,以至于他身为天子,却每天都活在屈辱当中。 想到此处,龙璟不由暗暗捏紧了拳头。 总有一天,他一定也让萧恪尝尝被人横刀夺爱的滋味。 就在龙璟还在胡思乱想之时,又有一个凝华宫的小宦官匆匆走来,看着龙璟,迟疑了片刻,还是低着脑袋小声说道:“皇上,皇后娘娘说若是你实在不想见她,还是送她回凉州吧。” 龙璟闻言心情不由一阵烦躁,这个董悦就是这样,动不动就将她的父亲搬出来威胁自己。 但是一想到董逵,龙璟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后点点头,面无表情道:“你回去告诉皇后,朕随后就到。” 第182章 自作自受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尖利而细长的通报声,龙璟缓步走进了凝华宫。 之前听说龙璟松口同意今晚来凝华宫用膳,皇后董悦早早就领着凝华宫的宫人们等候在了宫门内。 此时一见到皇帝龙璟出现,董悦便立即领着一众宫人跪倒一片,口中齐声高呼道:“臣妾(奴婢)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璟对着董悦和她身后的一众宫人摆摆手,淡淡说道:“皇后不必多礼,你们也都起来吧。” “谢皇上!” 董悦和宫人们谢过龙璟,随后纷纷起身,董悦更是迎上前,语气有些撒娇道:“皇上,你好不容易来一次臣妾的凝华宫,今晚可要陪臣妾好好喝两杯呀。” 龙璟眉头不经意间微微一皱,心中更是暗暗叹了一口气。 说话这般轻浮,如何能够母仪天下。 但他也不想在这么多宫人面前说董悦的不是,免得让她下不了台,到时候事情反而不好收拾。 因此,龙璟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便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董悦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反而暗暗下定了决心。 不管怎么说,这次自己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她进宫已经快有两个月了,可皇上却一次也没来过她的凝华宫,更没有与她有过夫妻之实。 她自认为是因为自己容貌远远不及前皇后柳璇,因此皇上只专宠于柳璇一人,为此还不惜去柳璇的丹凤宫大闹过一次,自讨了个没趣。 不过她也没想到上天如此眷顾于自己,柳璇竟然突然得急病死了,自己成了龙璟唯一的妃子。 而且几乎在一夜之间,太后听说是受惊雷惊吓所致,一夜之间变得疯疯癫癫,谁都不认得,更别说掌管后宫了,整个后宫再没有一个能够管她的人。 更令她惊喜的是,柳璇死后没多久,也许是因为后宫无主的缘故,皇上在没有事先与她通过气的情况下,直接正式册封她为皇后。 虽然董悦能猜到这其中多少与自己那个远在凉州的父亲有关,但她还是从中看到一丝希望。 如今皇上龙璟只有她一个妃嫔,她一定要把握好这个机会,不仅要想办法让龙璟爬上她的床,还要尽快怀上龙璟的骨肉。 因为她知道在皇上冠礼之后,群臣必然上书请求皇上大选秀女以充实后宫,她也知道自己虽然相貌不算丑陋,却远远算不上是什么大美人,一旦将来有大量国色天香的女子进入后宫,随时都会让皇上跟之前一样看也不看她一眼,更不愿踏入她的凝华宫一步。 …… 寝殿内,董悦借故将伺候的宦官和宫女都屏退,只留下她一个人伺候龙璟用膳。 而且她还借口天气太热,换上一身薄如蝉翼的衣服,内里的肌肤若隐若现,看起来很是诱人。 龙璟看在眼里,他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够看得出董悦搞这么一出是什么用意。 他如今修炼的武功已经大成,他甚至可以喝得出来董悦在给她的酒水中偷偷加入了一些催情的烈性春药…… 但他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依旧一杯接一杯喝不停。 虽然董悦今夜特意精心打扮过,但与柳璇或是倾城相比,容貌上还是不及她们的十分之一,若是他多喝几杯这些加了春药的酒水,也许根本无法说服自己身体有正常男人该有的反应。 因为他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董逵是他能够借助的最大外力,只有将董逵与自己牢牢捆绑在一起,才能逼迫董逵与萧恒彻底决裂,甚至兵戎相见。 他知道一个皇后的位置是远远无法让董逵下定决心的,若是再加上一个身为太子的外孙,情况就不一样了。 一旦董悦怀上了自己的孩子,若是最终生下一个男孩,那他就是大宁的太子,董逵不管是为了维护外孙的地位还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迟早都得与萧恒一战,那自己的机会就随之而来了。 因此,即使今晚董悦不派人请他来凝华宫,他自己也会找机会尽快与她圆房,从而让她怀上龙子。 反正如今他已经年及弱冠,神功也大成,不需要在保持童男之身了。 只是此时此刻他脑海中再次不自觉浮现起了柳璇的身影。 今晚本来应该是他与柳璇二人正式的洞房花烛,可她却先耐不住寂寞,与萧恪苟且到了一起,甚至还怀上了萧恪的孩子。 一想到这儿,龙璟心中顿时涌起了一阵无名业火,“啪叽”一声,竟硬生生将自己手中的酒杯捏个粉碎,酒水溅得到处都是。 董悦惊呼一声,看得花容失色,面色惨白,显然不知道龙璟为何突然会有如此举动,不由战战兢兢问道:“皇上,你……你这是怎么了?” 龙璟回过神来,目光怔怔看着董悦,眼神有些凶狠,喉结不住上下滚动。 董悦看在眼里,心中暗暗一阵窃喜,猜到是自己加到酒水中的烈性春药起了作用。 只是不知为何,龙璟的眼睛渐渐发红,看她的眼神却突然变得凶狠,如同一头饿狼,看得她心中隐隐有些发毛。 她不知道的是,在烈性春药的催化下,她在龙璟眼中的容貌不断变化,一会儿幻化成柳璇的模样,一会儿幻化成倾城的模样,最后竟然幻化成薛翎的模样…… 看着龙璟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可怕,董悦心中也有些害怕了,不由颤抖着声音问道:“皇上,你……你还好吗?” 龙璟却突然像是发疯一般,直接将桌面上的酒菜都拨到地上,直接抓住董悦的衣襟,将她仰面摁倒在桌面上,疯狂撕扯她的衣裙…… 董悦被龙璟的疯狂吓坏了,拼命挣扎哭哭喊道:“皇上……不要呀……你温柔一些……我们去床上好不好……啊……” 可此刻龙璟已经进入了癫狂状态,似乎完全听不到董悦凄厉的哭喊,只是疯狂在董悦身上肆意发泄自己的兽欲…… 寝殿外,守在外面的宦官和宫女听着里面的动静,一个个都不由羞红着脸,却又不敢捂住耳朵,只能面红耳赤站在那里听着…… 尤其是那些伺候龙璟很久的宫女,之前龙璟从来不留宿丹凤宫,她们私下都以为皇上有什么隐疾或者是龙阳之好,可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龙精虎猛,不然董皇后为何叫得如此惨绝人寰……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从太初宫飞奔而出,朝着大将军府的方向而去…… (预计会卡审核……) 第183章 一仆二主 大将军府书房内,萧恒静静听一名小宦官说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甚至有些玩味。 这名小宦官看在眼里,心中没来由一慌,他是中常侍张忠的干儿子,深得张忠信任,已经不止一次奉张忠之命出宫给大将军萧恒通风报信。 之前萧恒传递完消息,萧恒都会命府里的下人带他下去领赏,哪次打赏的钱财还都不少,让他心中暗自窃喜不已。 毕竟他们这些宦官在失去身为男人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之后,人生已经失去了很多的乐趣,唯一剩下的欲望无非就是争权夺利了。 但他这种级别的小宦官哪有参与什么争夺权力的资格,唯一能做到就是找机会多捞一些油水,为自己聚敛更多的钱财。 毕竟他们已经不可能有后了,再不给自己多捞点钱老了以后可怎么办! 因此今天皇上一留宿凝华宫,不等干爹张忠发话,他便主动抢着出宫要给大将军萧恒传递消息,还不是因为看中大将军给的赏钱足够丰厚,否则谁愿意去冒这个险。 可今天萧恒听完他的消息,却没有任何表示,反而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自然让他心中暗暗有些发毛,低着头不敢迎视萧恒的目光。 萧恒却突然收回自己有些迫人的目光,淡淡一笑,问道:“我记得公公已经来过我府上好多次了,我还没问过公公怎么称呼呢?” 小宦官听萧恒竟然问起自己的名字,面上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虽然不明白萧恒为何会有此一问,但还是老老实实道:“回大将军的话,小人进宫前的名字叫张福,因为跟干爹一个姓,才被干爹收做干儿子。” 萧恒轻轻一点头,笑笑道:“原来是小张公公。” 张福越发有些受宠若惊,慌忙低眉顺眼道:“大将军言重了,小人不敢当,大将军可以跟宫里的贵人一样,叫小人小福子就好了。” 萧恒再次淡淡一笑,却突然话锋一转,似乎是有些漫不经心问道:“不过我想知道,小张公公每次奉张公公之命出宫,除了来大将军府见我,可还去过其他人府上?” 张福闻言瞬间脸色大变,嘴唇不住在哆嗦,但尽管如此,还是强作镇定,摇摇头矢口否认道:“没……没有。” 说完,张福再次深深低下了头,只是一片惨白的面色和不住颤抖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此刻心中的慌乱与惶恐。 这一切自然都瞒不住萧恒的眼睛,他冷冷看着浑身颤抖的张福,冷笑一声道:“可是五天前的晚上,有人看到小张公公在离开我的大将军府之后,转头就去了侍中杨祈大人的府上……” 萧恒话音未落,张福已经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萧恒面前,连连磕头求饶道:“大将军息怒,小人也是奉干爹的命令做事,也是身不由己呀。” 萧恒脸上没有一丝怒意,反而淡淡一笑道:“小张公公慌什么,我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一听萧恒不是在兴师问罪,张福脸上顿时满是茫然之色,一脸不解看着萧恒。 萧恒轻轻摆摆手示意张福从地上起来,随后笑笑道:“我心中一直清楚,张公公之所以愿意给我传递宫中消息,帮我办事,无非就是因为我给的银子够多罢了,如今杨侍中同样给得起价钱,张公公同样愿意给他传递消息为他办事也在情理之中。” 张福心中越发惶恐,跪在地上哪里敢起来,心中已经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宫去办这烫手的差事了。 他的干爹张忠大概是在半个月之前开始跟侍中杨祈暗中往来的,似乎是因为柳皇后暴毙之事,杨家的人突然对宫中有了兴趣,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找了什么门口,竟然跟他的干爹张忠搭上了线。 干爹也不介意一份消息卖两份钱,因此这半个月来,他每次出宫给萧恒通风报信,都是一离开大将军府,转头就偷偷溜去了侍中杨祈的府上…… 只是他也害怕萧恒知道此事之后不会饶过他,因此他每次都是极为小心,一再确认没有人跟踪自己之后,才敢转道去杨侍中府上。 反正干爹一份消息卖两份钱,他出宫一次拿两份赏钱,何乐而不为呢! 只不过他是万万没想到,他每次都如此小心谨慎,还是让萧恒发现了此事,心中自然很是惊惶,就怕萧恒盛怒之下,自己小命不保。 毕竟虽然自己是宫里的人,但是以萧恒的权势,别说杀了自己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就算是一怒之下带兵进宫捕杀他的干爹张忠,也无人敢说个不字。 张福的惊惶萧恒都看在眼里,知道火候已到,便淡淡问道:“只不过我想知道,杨侍中每次都跟你打听了宫中的什么消息。” 张福知道自己此刻的生死都系于萧恒的一念之间,哪里还敢隐瞒,当即绞尽脑汁回忆起之前与杨祈谈话的内容,原封不动原原本本复述给萧恒,目光还时不时偷偷观察萧恒的脸色,生怕从萧恒脸上看到哪怕一丝怒意。 好在萧恒神色如常,只是静静听他述说,脸上根本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 待张福终于战战兢兢说完,萧恒看了他一眼,淡淡问道:“就这些是吗?小张公公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了吧。” 张福拼命点头,就差赌咒发誓了,毕竟为了让萧恒能够饶他一命,他哪里还敢有半点隐瞒。 萧恒也轻轻一点头,随后道:“很好,我相信你。” 张福长长松了一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此刻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萧恒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玩味问道:“不知小张公公每次去杨侍中府上,杨侍中打赏给你多少银子?” 张福不由一愣,显然是不明白萧恒为何会问起这个,但他不敢隐瞒,只能干笑两声,老老实实回答道:“其实跟大将军给的都差不多。” 萧恒微微一颔首,随后沉声道:“以后若是张公公再托小张公公出宫传递消息,小张公公就先去杨侍中府上吧。” 张福闻言再次愣住了,一脸不解看着萧恒。 萧恒淡淡一笑,随后继续说道:“之后小张公公再来见我,将你和杨侍中的谈话内容一字不漏都说给我听。” 说到此处,萧恒再次看了张福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到时候不管杨侍中给你多少赏银,我都会给你双倍的。”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张福受宠若惊,口中连说不敢,但眉开眼笑的神色分明泄露了他此刻心中的窃喜。 想不到自己和干爹脚踏两只船的事败露,大将军不仅不杀自己,反而要额外给自己好处。 萧恒随后唤来一名下人,要他带张福下去领赏,还特意吩咐这次多给一倍的赏银,惹得张福再次笑逐颜开,千恩万谢。 待张福一走,萧恒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心中冷笑不止。 想不到柳璇一“死”,连杨家也开始不安分了。 随后,萧恒从抽屉中拿出一封信,目光若有所思。 信是弟弟萧恪派人从徐州送来的,上面说他即将要对青州用兵,希望到时大哥在朝中配合他的动作。 而且萧恪信中还特意强调,关于对青州开战的借口,他会给天下人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第184章 青州田柏 在天下十几股割据势力之中,青州大都督田柏无疑是最特别的一个存在。 因为在这些手握重兵的大都督之中,只有田柏一个人是来自白巾军的降将,不像其他大都督,无一不是出自于名门望族。 正是因为如此,其他大都督背后都有一个甚至几个强大的世家大族在支持,而田柏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那些跟着他一起投降朝廷的降兵降将。 田柏出身冀州一户普通人家,自幼就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当年就因为下乡收租的小吏辱骂了他几句,他就敢抄起木棍将小吏一根子打死,而后投了白巾军。 没想到投身白巾军之后,他的好勇斗狠反而让他在白巾军中混得风生水起,很快就成了白巾军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头目,手底下也管着几百号人。 而他得势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兵杀回自己的老家,对于那些有恩过自己的人,他都给了一笔不少的银子作为报答,但对于那些曾经与自己有过过节的人,他选择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尤其是那个辱骂过他的小吏,不仅老父老母都被他亲手砍下了脑袋,连小吏的妻女都在被他肆意凌辱之后,丢给手下的士兵继续折磨,最终让母女二人不堪受辱,自尽身亡。 可他的残暴不仅没有引起白巾军中其他人的反感,反而有不少人认为他快意恩仇,更加欣赏他的为人,再加上他每次作战都异常勇猛,多次立下大功,因此在白巾军中的地位扶摇直上,很快就升到了将军,成为白巾军中的一员骁将。 可他官升得太快,也引起了另外一些人的嫉妒,尤其是那些最早追随首领叶楠起事的那些人,他们看不得田柏一个后来者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隐隐有超过自己的趋势,便不断在叶楠面前中伤田柏。 而叶楠为了安抚住那些追随自己多年的旧部,也因为看不惯田柏的残暴,同样有意打压他,便要他率领手下的几千人去攻取青州,实际上就是要他自生自灭。 田柏对此心知肚明,可他没有跟叶楠叫屈,当真带着几千人去了青州,没想到这一下却如同蛟龙下海,反而让他在青州闯下了一番名堂。 他虽然没读过书,但深谙人心,深知手下的这些士兵跟着白巾军造反到底图什么,说到底无非就是为了报仇和发财罢了。 因此每攻下一座城池,田柏都会宣布不禁军纪三天,放纵士兵们洗劫城中的豪强和富户,对他们奸淫妇女的行为不闻不问,甚至还参与其中。 至于这些士兵们抢到的财物,掳来的女人,田柏也是丝毫不眼红,不像其他白巾军将领,打着整肃军纪的名义,将大部分财物和漂亮的女人都据为己有,供自己享乐,手下那些士兵根本分不到多少好处。 虽然田柏此举让不少豪强和富户恨得咬牙切齿,可却赢得了很多走投无路的流民和百姓的拥护,他们竞相投奔田柏,让田柏手中的兵力迅速膨胀,不到半年时间就攻下了大半个青州,成为继续河北白巾军、兖豫白巾军和淮南白巾军之外第四股不可忽视的势力。 但之后河北白巾军与兖豫白巾军联手攻打虎牢关久攻不下,叶楠便派人给田柏,要他率兵前去支援。 可没想到田柏看出了白巾军气数将尽,不仅亲手斩杀了叶楠派去的使者,还将使者的脑袋送给了洛阳的朝廷,上表乞求归顺朝廷。 白巾军兵临虎牢关,朝廷君臣人心惶惶,对于田柏的主动请降自然大为欢迎,为此不惜派出钦差封田柏为青州大都督,要他出兵河北或者兖豫,借了虎牢关之围。 田柏没有让洛阳朝廷失望,一接受朝廷的册封,便立即出兵河北,攻打白巾军的老巢。 虎牢关前线的白巾军将士得知田柏出兵河北,一时军心大乱,叶楠担心有失,只能含恨率军撤退,却被萧儁趁势率军掩杀,杀得白巾军溃不成军,自此元气大伤,一蹶不振,很快便被各地的官兵一一镇压下去。 因此不少人都说,与其说是萧儁和各州的大都督平定了白巾军之乱,倒不如说是田柏这个叛徒在最关键的时刻从背后给了白巾军最致命的一击。 虽说白巾之乱已平,白巾军已经烟消云散,但青州的白巾军却因为田柏的缘故保留了下来,反而摇身一变成为了镇守一方的青州军。 青州盛产鱼盐,自古以来就是富庶之地,更是大宁的财赋重地,甚至连出身青州的世家大族,在财力上也比其他地方的世家大族要豪富一些。 只是在出身白巾军的田柏和他手下的降兵降将眼中,这些富得流油的世家大族无疑都是待宰的羔羊。 在田柏的有意纵容下,青州军对这些世家大族肆意劫掠,对方只要稍有反抗,便会立即横死当场,稍有一点姿色的女子都会被掳走,受尽凌辱。 在田柏和青州军的劫掠和屠杀下,不少世家和富户纷纷出逃,免得遭到青州军的毒手。 不过这下可苦了青州的百姓,没有世家和富户可抢,掠夺成性的青州军自然而然盯上了这些普通百姓,很多人不仅家中财物和粮食被洗劫一空,甚至连妻女也被掳走,生死不知。 田柏也知道这些贫苦百姓身上榨不出多少油水,便频频对青州周边的其他州郡用兵,好掠夺来钱粮,以维持自己对青州的统治。 为此,他不惜在整个青州扫地为兵,大肆强征青壮入伍,不少百姓不堪受难,纷纷携老扶幼出逃,以至于整个青州十室九空,宛如人间炼狱。 而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出走的人,只能留在青州,忍受着田柏和青州军日复一日的盘剥和祸害,继续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根本不敢期待有人会救他们脱离苦海。 …… 北海是归属于青州的一个郡,与徐州的琅琊郡接壤,而平昌是北海的一个县,在他的最南端有一个高家村,与琅琊郡的姑幕县仅一河之隔,过了河就进入徐州境内。 正因如此,早些年的时候,很多百姓都从此处渡河跑去了徐州,逃离了青州这片苦难之地。 剩下的人不是不想逃跑,而是因为他们家中都有男丁在青州军中当兵,田柏为了防止士兵逃亡,也为了阻止治下的百姓逃跑,定下了一条很残忍的规矩。 那就是若是军中有人逃亡,就要派人上门将他的家人统统杀死。 反之,若是有人敢逃离青州,他们在青州军中的家人一样无法活命。 正是因为这条残忍的规矩,使得青州军中的士兵不敢逃亡,百姓因为顾及家人的安危同样不敢轻易逃离,只能默默忍受着田柏和青州军的盘剥。 但这一日,高家村却突然出现了几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他们一路打听来到村正家中,开口第一句话就把年迈的村正给惊得目瞪口呆—— “村正,不瞒你说,我们是徐州来的。” (不好意思,昨晚赶飞机,没来及写) 第185章 劝人南下 高家村的祠堂内,整个村子的村民都齐聚一堂,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看向村正身边的几个外乡人。 面对这么多双眼睛,这几个看起来都很年轻的外乡人脸上没有一丝拘谨和紧张,相反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反而让这些村民一个个都不由有些心生忐忑…… 因为这个时辰他们本来都在田间地头劳作,村正却突然派人将他们统统叫去了祠堂,说是有很重要的大事要告诉他们,关系到全村人的性命生死,要是错过了小命不保可就怪不得任何人了。 村正在高家村德高望重,大家都知道他从来不会胡说八道,如今一听村正说得这么严重,哪里敢不当一回事,纷纷丢下手头的活计头也不回就往村中的祠堂跑,生怕晚了一步当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等他们赶到祠堂,就看到村正身边站着几张陌生的面孔,自然而然猜到村正口中说的重要大事跟这几个外乡人有关。 只是看着这些外乡人面色一个比一个沉重,村民们的心中也都不由跟着猛然一沉…… 眼看该来的都来了,村正便对着站在自己旁边的其中一个外乡人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说了。 这名外乡人上前几步,目光从每一位村民的脸上掠过,只是一开口就让这些村民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各位父老乡亲,你们不要怕,我叫赵乙,不是什么歹人,而是打南边的徐州来的,是徐州军中的一个什长。” 说完,似乎是怕这些村民不信,他还从自己怀中摸出一枚军牌,将有字的那面朝向村民,好让他们可以看清楚上面的字。 村民们虽然都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但很多人还是认得甲乙丙丁这几个字的。 很多人都看得清楚,这块军牌的第二个字确实就是一个“乙”字,心中已经对赵乙的话不自觉信了几分。 此时,村正也站出来干咳了几声,对村民们点点头说道:“腰牌我都仔细看过了,没有什么问题,他们确实都是徐州军的人。” 村正之所以是村正,认得的字自然比他们都多,既然连他都说这些外乡人没问题,那看来他们确实都是徐州军的人。 只是很多村民的眼神一时之间反而更加困惑了,毕竟他们高家村可是属于青州地界,徐州军的人怎么会跑来这里? 甚至有些村民心中已经隐隐有些不安,甚至是害怕,他们担心一旦让青州官府的人知道徐州军他们村子,还跟他们打过交道,会不会以为他们跟徐州有勾结,不分青红皂白将他们都给杀了呀。 他们想不明白村正是不是突然老糊涂了,否则为什么没事要给村子招惹这么大的麻烦。 赵乙似乎是看出了村民们心中的疑惑,当即大声说道:“我想你们此刻心中一定很奇怪,我一个徐州军的什长好端端的跑来你们青州作甚?” 虽然赵乙一语道破了他们心中的想法,但村民们没有一个人接他的话,只是都仰着脑袋听他继续说下去。 赵乙的眼睛再次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随后高声喊道:“因为我们徐州的萧大都督即将出兵攻打青州!” 话音未落,祠堂内的村民们顿时都炸开了,每个人都面露不敢置信之色,只有老村正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们心中都很清楚,一旦徐州和青州打起来,对他们这些身处在青徐两州交界之处的普通百姓意味着什么,运气好的背井离乡,颠沛流离,运气不好的则死于非命,暴尸荒野。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颤颤巍巍上前,颤抖着声音对赵乙说道:“军爷,青州和徐州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这么多年,怎么会突然之间就要打起来了呢?” 老者这话说得倒是不假,虽然田柏经常派兵去劫掠兖州和冀州,却从来不敢对南边的徐州下手。 倒不是田柏对徐州格外开恩,而是因为他知道徐州的背后是如今权倾朝野的大将军萧恒,手中还攥着皇上这张王牌呢,一旦他敢对徐州下手,萧恒很有可能就要天子下诏号召群雄讨伐他了,到时他可就得腹背受敌,顾此失彼了。 因此,这么多年来,青徐两州的边界反而是难得的一片和平安宁,甚至两边驻扎的兵力都不是很多。 赵乙似乎早就想到会有人这么问他,当即俯下身子对老者道:“老丈,我们萧大都督也不想妄动干戈,涂炭生灵,可青州大都督田柏和青州军为祸青州,残害百姓,皇上下旨要萧大都督出兵讨伐,他也不敢抗旨呀。” 一听徐州军竟然是奉了皇上的意思,老者一时哑口无言。 他们这些普通百姓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只懂得伺弄田间地头的庄稼,没出过远门,更没有多大见识,哪里知道什么朝中大事,只知道皇上是天地间最大的,没有人能够违抗他的圣旨。 现在既然是皇上要徐州的大都督出兵讨伐青州,那看来这场仗是非打不可了。 只是老者还是心有不甘,瞬间老泪纵横,痛哭流涕道:“我知道田大都督和青州军对我们青州百姓不好,可你们徐州军要是打过来,我们这些青州的老百姓不是更遭殃吗?” 老者的话激起了其他村民的共鸣,他们都不由悲从中来,一个个都忍不住哭了出来,哭得一个比一个伤心,听得赵乙都有一些心酸,都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好在此时老村正及时站了出来,摆摆手大声说道:“大伙儿都先别哭了,既然赵什长特意跑来跟大伙儿说这个事,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大伙儿先听他继续说下去。” 这话还真有作用,这些村民顿时都一个个止住了哭声,一双双眼睛重新看向赵乙,目光中满是紧张和期盼之色。 赵乙回身感激看了村正一眼,随后看着这些村民满怀希望的目光,朗声说道:“就是因为我们萧大都督怜悯你们,不忍心让你们死于兵乱,因此不惜冒着走漏消息的风险,派我们几个来通知你们撤离这里,远离战乱。” 一听赵乙他们竟然是为了跑来通知他们撤离,这些村民一个个眼中都不由露出感动之色,只是神色都很快黯淡下去。 还是那名老者开口道:“我们知道萧大都督仁义,不忍我们这些百姓受苦,只是他要出兵攻打是整个青州,我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赵乙轻轻一笑,对老者说道:“老丈,你说的问题我们萧大都督早就想到了,他的意思是要你们都先撤到徐州去,他会暂时先将你们安置在琅琊郡,待夺下了青州,再准许你们返回青州,还会分给你们田地。” 一听只是暂时将他们安置在琅琊郡,将来会准许他们返回青州还分给他们田地,老者不由眼前一亮,但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拼命摇摇头道:“不成,不成,还是不成,老汉有个儿子在东莱郡那边当兵,要是老汉跑了,他可就没命了。” 听老者这么说,其他村民一时之间也是神色黯然,因为他们之中有很多人的家人就在青州军中当兵,若是他们敢走,他们还在军中的家人可怎么办呀。 赵乙当然听说过田柏订立的这条残忍规矩,只是他在来之前上头就有人面授机宜教过他如何解决这个困境,便依葫芦画瓢道:“我们知道你们放心不下军中的家人,可是你们都想一下,一旦我们徐州军打过来,田大都督正是用兵之际,哪里还敢胡乱杀害自己的士兵呢?就不怕军心动荡,士兵哗变吗?” 说到这儿,赵乙故意顿了顿,眼睛观察着每一个村民脸上的神色。 村民们大多先是一愣,随后不少人都神色一动,显然是有些认同赵乙的话。 赵乙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当即趁热打铁继续大声说道:“况且你们的家人大多都是被强征入伍,根本不想为田柏效力,只是因为担心会连累到你们,所以才不敢逃跑。若是你们都顺利跑到了徐州,他们也就没有了什么后顾之忧,迟早都可以找到机会逃离青州军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很多村民都被赵乙说动了心,此刻大多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 此时老村正也终于站了出来,他之所以将这么多村民都叫来祠堂,自然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被赵乙说服的,如今见火候已到,便高声对这些村民说道:“乡亲们,我知道大家都不舍得这里,不想背井离乡,我也不想,但是没办法。” “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既然青州很快就要起战火,如果我们都赖在这里不走,只会白白送了性命,都听我一声劝,现在都回家收拾收拾,明天一早我们就一起去徐州。” “好,村正,我们都听你的。” 眼见连村正都这么说,村民们便不再犹豫,纷纷振臂高呼,同意一起逃去徐州。 赵乙几人不由相视一笑,果然关键时候还是村正说话好使。 第186章 追杀百姓 与此同时,同样的一幕幕也发生在很多靠近徐州的村子。 徐州军派出了大量能说会道的士兵,他们潜入各个村子,在他们三寸不烂之舌的鼓动下,越来越多的青州百姓被他们说动了心,纷纷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当扶老携幼南下徐州,好躲避即将到来的战火。 随着南下的百姓越来越多,自然引起了当地官府的注意,消息很快传到了北海郡太守屠昌耳中。 屠昌与田柏是同乡,当年又是一起投的白巾军,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才捞到北海郡太守这个肥缺,靠压榨北海郡的百姓不知道捞到了多少钱财。 如今听说竟然有大量百姓敢南下跑去徐州,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当即叫来自己的侄儿屠乐,调给他一千兵马,命他率兵前去追杀这些逃亡的百姓。 屠昌跟侄子交代得很清楚,是要追杀这些逃亡的百姓,而不是追回他们,他的想法很简单粗暴,就是要用这些百姓的鲜血和脑袋震慑住其他人,看谁还敢再妄图从他的北海郡逃跑。 屠乐跟他一样,也是一个暴虐嗜杀之人,一听到叔父派给他的任务,脸上顿时露出了残忍狰狞的笑容,跟叔父保证绝对一个活口都不留之后,便领着一千兵马出发了。 屠乐率领一千兵马气势汹汹出了北海郡的郡治营陵城,一路急行军往南杀去,很快就进入安丘县内。 一路上他们时不时看到零星几个背着行囊往南走的百姓,屠乐也不问他们是不是南下投奔徐州的百姓,不顾他们的苦苦哀求将他们统统一杀了之,亲手砍下他们的脑袋挂在自己的马上,震慑沿途每一个看到他们的百姓。 随着他们离徐州的边境越近,逃亡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屠乐等人刀刃上的鲜血就没有凝固过,挂在马背上的脑袋也越来越多。 终于,当他们距离徐州的地界只有几里路时,已经隐隐约约看到前方出现了大群逃亡的百姓,扶老携幼,眼看只要穿过前面的那片小树林,就可以进入徐州地界了。 屠乐见状脸上当即露出狰狞的笑容,哐当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刀,还在滴血的刀尖指着前方的百姓,大吼一声道:“冲上去,杀光这些刁民,一个活口都不留。” 屠乐此刻心中只剩下杀人的念头,但身后的士兵却有些迟疑了,他们很多都是北海郡本地人,他们不敢保证这么多逃亡的百姓中有没有自己的左邻右舍或是亲朋故旧,若是一不小心杀错了人,将来还有什么脸面回家乡呀。 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官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上前问道:“将军,真的要全部都杀光吗?” 屠乐见有人竟然敢质疑自己的命令,当即勃然大怒,手中的马鞭狠狠一挥,校尉脸上顿时多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随后,屠乐冷冷对校尉道:“现在,还要本将军再重复说一次命令吗?” 校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却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咬咬牙,用力点头道:“卑职知错了。” 随后,不等屠乐再说话,便朝着前方的百姓一挥手,大声吼道:“弟兄们,杀上去,一个不留!” 士兵们看着校尉脸上刺眼的鞭痕,知道若是再不杀人,死的就是他们了,哪里敢再迟疑,当即一个个都大吼一声,朝着这些百姓冲杀了上去。 这些逃亡的百姓们一听到身后传来的喊杀声,回身一看,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当场瘫软在地,哪里还走得动路。 但就在此时,人群中却有几十个年轻人站出来对着这些百姓大吼一声道:“快!往南跑,只要跑到徐州你们就安全了。” 百姓们闻言如梦初醒,腿上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个都拼了命的往南边跑去。 但这些年轻人却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往南逃,反而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死志,随后各自找好一个位置,一人抄起一把军弩,端起来就射向那些追杀而来的士兵。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士兵猝不及防,瞬间被射倒在地,一时惨叫连连。 屠乐没想到竟然敢有人阻止他们追杀百姓,手中还不知哪来的军弩。 因为为了图行军迅速,他们一千人都只带了刀枪,没有带弓弩,毕竟面对一群逃难的百姓,哪里用得着什么弓弩。 可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个想法,反而让他们面对这些手持军弩的家伙反而吃了暗亏。 但看着不过只有几十人,屠乐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当即大声命令士兵一起冲杀上去,将这几十个人砍成肉酱。 面对数十倍于自己的敌人冲杀上来,这几十人面上毫无惧色,只是全神贯注举起军弩射向这些冲向自己的士兵。 每一轮箭雨之后,就会有几十个敌人倒在他们的弩箭之下。 虽然每次射杀的人不是很多,但是看着冲在最前面的人一个个倒下,后面的士兵都不由迟疑了,脚下的步伐不自觉放慢了许多,谁也不愿再冲到最前面。 趁着这些追兵进攻迟滞的天赐良机,越来越多的百姓一头扎进了小树林,头也不回往徐州走去。 屠乐看在眼里,瞬间勃然大怒,挥舞着手中的马鞭抽向身边几个迟滞不前的士兵,催他们加快进攻。 但他的举动很快了引起对方的注意,瞬间有几十支弩箭射向他,好在他反应敏捷,一一躲开了,可他胯下的战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被一支不知哪里飞来的弩箭射中了眼睛,吃痛之下直接将屠乐掀翻在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士兵们看在眼里,都忍不住想发笑。 屠乐吃了这么大的亏,脸上当然挂不住,当即大声喝令士兵们全部冲杀上去,砍死这些混蛋。 眼看百姓们差不多都撤退了进了小树林,这几十人也是一路且战且退,很快也跟着钻进了树林中。 可此时屠乐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大声下令士兵们也跟着杀进小树林,一定要将这些人大卸八块,以解他心头之恨。 身边的校尉本能想要劝说点什么,但此时脸上的鞭痕突然一疼,便默默闭上嘴巴。 很快,这一千士兵也跟着难民后面,一路追杀进了小树林…… 第187章 授人以柄 “不好了!屠将军出事了!” 几个衣衫破烂浑身是血的士兵连滚带爬出现在了营陵城外,他们一个个看起来惊魂未定,目光中满是惶恐之色。 守城的士兵中有人认得出他们就是跟随屠乐出城去追杀逃亡百姓的士兵,也注意到屠乐并不在他们几人之中,又听到他们一直在说屠将军出事了,自然不敢怠慢,更顾不上多问,慌忙领着他们进城前去太守府见屠昌。 此时的太守府内,三名年轻貌美的侍女正在伺候屠昌用膳。 他斜靠在卧榻上,一名侍女在给他捏肩,另一名侍女在给他捶腿,还有一名侍女端着碗,用汤匙舀起人参粥,吹凉之后一口口给到他口中。 屠昌半眯着眼,一脸享受的模样,看得出很是惬意。 其实虽然说这些年他养尊处优,身体肥胖了不少,几乎要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但也还没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可他就是喜欢这种事事都有人伺候的感觉。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老子打了一辈子仗,享受享受怎么了? 就说他现在喝的人参粥,他并不觉得有多好喝,可谁叫人参名贵呢,他就是要拿这么名贵的药材天天当饭吃。 也许是人参太补了,屠昌没喝几口就感觉身体有些燥热,看着眼前给他喂粥的侍女丰满的身材,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淫邪的笑容,竟直接将手从侍女的裙底伸了进去…… 喂粥的侍女突然受袭,当即惊呼一声,呼吸为之一紧,娇躯更是一阵颤抖,险些站都站不稳,手中的粥碗也快端不住了,却不敢抗拒,更不敢反抗,只能低着头站在那里,任由屠昌对自己上下其手,只是脸色潮红得快要滴出血了。 另外两名侍女看在眼里,面上也是一阵羞红,却不敢声张,只能深深低下脑袋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屠昌看着侍女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心中邪火反而更加大盛,当即从卧榻上坐起,一把将侍女拉到自己怀中,竟打算光天化日之下当着另外两名侍女的面将这名侍女给就地正法…… 偏偏就在此时,一个士兵冒冒失失闯了进来,口中还不住慌慌张张道:“大……大人,不……不好了!” 屠昌被人打扰了淫兴,自然是大为火光,但却没有丝毫要将自己怀中侍女松开的意思,一只手依旧在侍女丰满的身躯上上下其手,只是狠狠瞪了这名不长眼的士兵一眼,恶狠狠道:“不开眼的狗东西,慌什么慌,要是说不出个好歹来,老子将你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士兵知道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坏了屠昌的好事,脸色吓得一片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颤抖着身体,磕磕巴巴道:“回……回大……大人,屠……屠将军追……追杀百姓的时候,不……不小心越……越过边界,进……进到了徐州,被徐州军给……给抓……抓了。” “什么!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怎么要他追杀几个刁民跑到徐州去了。” 一听自己的侄儿落入徐州军手中,屠昌当即面色大变,心头的欲火如同被一桶冷水迎头浇灭,一把将怀中的女人推开,站起身一双眼睛恶狠狠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士兵。 看着屠昌几乎要吃人的眼神,士兵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却是突然集中生智,慌忙说道:“大人,是有几个跟随屠将军去追杀百姓的士兵逃回了营陵城,他们现在就在府外,大人一问他们便知发生什么事了。” 一听到有士兵逃了回来,屠昌脸色更加阴沉,大喝一声道:“让他们都滚进来!” 士兵如获大赦,飞一般落荒而逃,生怕晚一刻钟屠昌会反悔不给他离开。 屠昌一个人在房间来回踱步,心情烦躁到了极点。 他如今虽然发迹了,每天晚上给她暖床的女人都不重样,但这些女人却没有一个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因此他的侄儿屠乐就是他们老屠家的独苗,他不可能不管侄儿的死活。 而且,他心中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屠乐根本不是他的侄子,而是他的儿子。 他这个人一向贪杯又好色,之前喝多了几杯,竟与自己的大嫂滚到一张床上,还一不小心搞大了嫂子的肚子…… 只不过他那个悲催的大哥还一直蒙在鼓里,反而一直到处给他张罗婚事,想要自己弟弟也能早日有后,好给死去的爹娘一个交代。 最终还是屠昌心中过意不去,更担心大哥哪一天知道了真相不会饶了他,便干脆一走了之跟着同乡田柏投了白巾军,没想到反而混出来一番名堂。 只不过他那个倒霉的大哥在他离家出走没几年就撒手人寰,没过两年大嫂也故去了,他便将屠乐接到自己身边,将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来抚养和照顾。 旁人只当是他们叔侄情深,谁也不会想到他们竟然是亲生父子。 一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此刻落入徐州军手中生死不明,屠昌就不由心急如焚,他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眼角却在不经意间瞥见躲在卧榻上瑟瑟发抖的三名侍女,心中顿时一阵无名火起,当即大吼一声道:“你们也给我滚!” 三名侍女脸上却露出一丝喜色,也慌忙跑出房间,半点不敢迟疑。 三名侍女刚退下,就有士兵带着几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进到房间。 一看到他们如此狼狈的样子,屠昌心中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但因为心系屠乐的安危,还是强行压下心中怒火,冷冷问道:“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几个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一个士兵大着胆子战战兢兢道:“回大人,是有一伙人拿着军弩突然出现,阻止屠将军追杀那些刁民,还差点射伤屠将军。” “屠将军很生气,就带着我们追杀过去,一不小心就过了界,进了徐州,对面突然出现几千徐州军,不听我们解释就跟我们动手。” “他们人多,我们打不过,死的死,伤的伤,连屠将军都被他们抓了,我们几个见情况不对,赶紧冒死跑回来跟大人报信。” “这么说来,本太守还要重赏你们不成?”屠昌听完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森然的笑容,阴恻恻问道。 这名士兵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屠昌的异样,只是本能推辞道:“小人不敢当!” 屠昌却突然面色一沉,恨声说道:“哼!你们当然不敢当,屠将军被人俘虏,你们不想办法营救,竟然还敢临阵脱逃,我岂能轻饶你们。” 几名士兵闻言顿时面色大变,纷纷磕头求饶,乞求屠昌饶命。 屠昌却一挥手,命令他的亲兵将这几个士兵拖出去,就地正法。 亲兵领命上前,不顾这几个士兵的苦苦哀求和拼死挣扎,将他们都强行拖了出去,很快外面就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声…… 几名士兵万万没想到他们没有死在徐州军手中,一路跑回来报信,最终却倒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听着外面传来的惨叫声,屠昌心中反而大感解气,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屠乐只是被徐州军俘虏,并没有战死,那一切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自己明日亲自去一趟琅琊郡,跟镇守琅琊郡的徐州军主将好好解释清楚,不行再赔点银子,徐州军总不好意思不放人吧。 第188章 兵临营陵 第二日,屠昌特意备上了一份厚礼,又挑选了几百名精锐的士兵随行护卫,打算亲自去一趟琅琊郡,要他们放了自己的“侄子”屠乐。 只是他还没出门,一名士兵却从外面飞奔跑来太守府,一开口就惊得屠昌和其他人目瞪口呆:“太守大人,不好了,城外出现了几万兵马,将营陵城给围了。” 一听营陵城被几万大军围住,屠昌当即面色惨白,怔怔站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前来报信的士兵的衣襟,恶狠狠问道:“知不知道来的是哪一家的军队。” 士兵显然被屠昌的样子吓到了,磕磕巴巴道:“看……看……看旗号,应……应该是徐……徐州军。” 一听来的是徐州军,屠昌心中反而没那么慌了,他猜测徐州军很有可能因为屠乐越境之事过来兴师问罪,只要自己能够出面将事情解释清楚,他们就能退兵了。 只是他心中有些奇怪,毕竟青州和徐州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因此临近青州的琅琊郡驻扎的士兵一般都不会超过几千人,如今又是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几万人围困营陵城。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顾不上多想,问清报信的士兵对方的帅旗出现在南门,便立即带着手下的亲兵往南门而去。 营陵城南门外,徐州军的大营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开始搭建组装起投石车和攻城云梯,一副随时准备要攻城的架势。 南门城头上已经站满了几千名士兵,他们站得高看得远,自然都能看得出城下徐州军的攻城意图,都在忧心他们到底能不能守得住营陵城。 要知道,营陵城虽然是北海郡的郡治,可因为不是什么战略要地,因此城不大墙不高,本来就不好守。 而且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营陵城的城墙早就破旧不堪,年久失修,可屠昌只顾着盘剥百姓供自己享乐,怎么可能会舍得砸白花花的银子去修什么城墙呢? 要想指望这些年久失修的破旧城墙能够挡住徐州军的进攻无异于是痴人说笑,只怕那几十架投石机一顿石弹猛砸过来,城墙就塌了。 就在守城的士兵还在惴惴不安之际,屠昌终于带着自己亲兵赶到南门,登上了城头。 守城的士兵很识趣都自动往两边散开,给屠昌让开了一条路。 屠昌走到城墙边,看着城下黑压压的徐州军,再看看正在搭建组装的几十台投石机和攻城云梯,不由眉头一皱,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 即使他就是再蠢也看得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毕竟屠乐越界是这两天的事,今天就有几万徐州军带着这么多攻城器械出现在了营陵城下,怎么看都是蓄谋已久的样子。 但屠昌也知道,整个营陵城的守军不过只有几千人,而且军纪败坏,武器奇差,这些人你要他们欺负一下普通良善百姓还可以,若是让他们跟兵力远在他们之上的徐州军面对面打一场攻防战,怎么可能会是对手。 尽管如此,屠昌心中还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他还是寄希望于徐州军只是因为屠乐越境之事前来兴师问罪,只要将事情解释清楚,再赔点银子,徐州军自然就会退去。 毕竟他们青州与徐州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即使在丹阳兵哗变袭杀徐州副都督萧佑,他们青州军也没有南下趁火打劫,徐州军怎么好意思说翻脸就翻脸呢,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想到此处,屠昌定了定心神,给身边的一名亲兵使了个眼色。 亲兵会意,当即放声对着城下高声喊道:“不知道城下是哪一位将军领兵,我们太守大人请他上前答话。” 城下,萧恪听到了城上的喊话,淡淡一笑,就要策马上前。 一旁的姚襄慌忙拦住萧恪,低声劝道:“大都督,你身为主将,不可轻易以身赴险,不如让末将去回话吧。” 萧恪轻轻一摇头,看着身后的五万大军,有些意味深长看着姚襄,淡淡反问道:“你觉得如今我们大军压境,对方敢耍花样吗?” 说完,不等姚襄再劝,便策马上前,对着城上高声喊道:“我乃徐州大都督萧恪,不知你们屠太守今日还有什么好说的?” 屠昌听到竟然是徐州大都督萧恪亲自率兵前来,面色不由一变。 北海郡离徐州那么近,他当然听说过一些萧恪的事,知道他单枪匹马就敢来徐州,还顺利安抚住了哗变的丹阳兵,以一己之力就平息了徐州的叛乱。 想到萧恪今日竟然亲自率领数万大军来围攻营陵城,屠昌心中就不由一阵发怵,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干笑两声道:“萧大都督,我们青州跟你们徐州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突然率领这么多人来围困我们营陵城,这道理怎么都说不通吧。” 萧恪冷笑一声,随即又对着城上高声说道:“是你们青州军出兵攻打琅琊郡在先,就不要怪我们徐州军以牙还牙,攻打北海郡了。” 一听萧恪果然是兴师问罪而来,屠昌心中不由暗骂屠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面上还是不得不赔着笑脸说道:“萧大都督,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我正想亲自去一趟徐州当面解释清楚,没想到大都督就带兵……” “是不是一场误会,屠太守还是自己好好问问你的好侄儿吧。” 萧恪冷冷一笑,毫不留情打断屠昌的话,随后对着身后一挥手,很快就有两名士兵押着五花大绑的屠乐上前。 屠乐一看到城头上的屠昌,便立即冲他大声哭喊道:“叔父救我!” 听着“侄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屠昌也是面色大变,远远恨恨瞪了萧恪一眼,但为了屠乐的安危,还是不得不低声下气说道:“萧大都督,这真的是一场误会,你先放了我的侄儿,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 萧恪却不理屠昌,反而对着一旁的屠乐冷声说道:“屠将军,不由你自己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屠乐看了萧恪一眼,眼神中满是深深的恐惧,随后心一横,闭着眼睛对着城上大声喊道:“是叔父派我以追杀刁民为幌子,率兵前去偷袭姑幕城,夺取琅琊郡。” 屠乐几乎是用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声音很大,因此城头上的每一个守军都听得一清二楚,每个人都用不敢置信的目光望向屠昌。 搞了半天,原来是屠太守派兵偷袭琅琊郡在先,以至于招致琅琊郡一怒之下大军压境,兵临营陵。 屠昌又惊又怒,虽然猜到屠乐是被人胁迫才不得不这么说的,但还是忍不住对着城下的屠乐大声吼道:“乐儿,你疯了吗?我什么时候叫你去偷袭琅琊郡。” 此时,萧恪眼见身后的投石车和攻城云梯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也不想再跟屠昌再浪费口舌,便命人将屠乐带下去,随后对着城上大声说道:“屠昌,既然你们青州军犯我琅琊郡在先,就不要怪我以牙还牙了!” 说完,萧恪就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到军阵之中,完全不理会城头上的屠昌还在冲自己大喊大叫。 屠昌叫不住萧恪,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恪一声令下,城下的投石机顿时抛射出几十枚石弹朝城头砸来…… 第189章 一日破城 数十颗石弹在半空中虎啸飞掠而过,重重砸在营陵城的城头上…… 随着轰轰轰几声巨响,石弹在砸到城墙的瞬间炸裂,一时碎石飞溅,一些士兵躲闪不及,被飞溅的碎石击中,顿时血流如注,惨叫不已…… 甚至还有几个倒霉透顶的士兵竟被迎面飞来的石弹直接打中,当场脑浆迸裂,血肉模糊,死状要多惨烈有多惨烈…… 还不等这些守军反应过来,城下的几十台投石机再度长臂一甩,又是数十颗石弹袭来…… 其中一颗石弹重重砸在城垛上,竟直接将本就年久失修的城垛给砸碎,整个城头似乎都在随之颤抖…… 屠昌的身体也跟着晃了几下,险些没站稳被震倒在地,好在身后的亲卫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 眼看徐州军开始攻城,攻势还如此猛烈,亲兵赶紧附在屠昌耳边低声劝道:“大人,城头危险,不如先下城避避吧。” 屠昌虽然当年也是跟着田柏南征北战打过不少硬仗,但这些年骄奢淫逸的生活早就掏空了他的身子,磨灭了他的斗志,如今眼看徐州军的攻势如此猛烈,早就被吓破了胆,一听到亲卫的提议,当即点点头,胡乱说几句话鼓舞士气,便在亲卫的护卫下匆匆下了城头。 城上的守军眼见连主将都临阵退缩,心中顿时涌起了一阵深深的绝望…… 这营陵城,还能守得住吗? 屠昌在亲兵的护卫下匆匆想要返回太守府,一路上随处可见惊慌失措的百姓,显然大家都听到了城外的动静,都在担心营陵城到底能不能够守得住。 看着眼前这些乱糟糟的百姓,屠昌更加心烦意乱,当即喝令亲兵驱赶这些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的百姓,不要挡着自己的路。 这些亲兵也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当即如狼似虎冲入人群中,对着这些百姓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打着这些百姓抱头鼠窜,场面一时之间更加混乱。 看着这些百姓的狼狈模样,屠昌反而感觉大为解气,可就在此时,身后的城门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 屠昌面色大变,知道徐州军开始用攻城锤撞击城门了。 可他还有一些印象,记得前些日子有官员告诉他,说营陵城的几个城门因为年久失修,如今都已经锈迹斑斑,摇摇欲坠,希望屠昌可以拨点银子修缮一下。 可屠昌实在不想掏这个银子,便对此事置之不理,束之高阁。 现在谁知道这个破破烂烂的城门还能抵挡住徐州军攻城锤的几次撞击。 看来这个营陵城是守不住了,自己绝不能留在城中坐以待毙。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便立即如野草一般疯长,他不再犹豫,立即带着亲兵往太守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太守府里还养有一百多匹马,他要趁着徐州军还没攻进城内,尽快离开营陵城,逃出生天。 …… “轰隆——” 随着一声巨响,南门的门闩再也承受不住攻城锤的撞击,断成两截,大门被轰然撞开…… 随后,城外喊杀声震天,大量徐州军士兵从城门杀入城内…… 营陵城的守军眼见城门被攻破,自知大势已去,不是丢掉武器跪在地上举手投降,就是脱下身上的衣甲混入百姓之中,也有一些人心生邪念,开始趁乱打砸抢烧城中的商铺,大肆洗劫钱财…… 此时,萧恪在一群谋臣武将的簇拥下骑马进入营陵城。 一旁的老将姚襄笑着恭贺萧恪道:“恭喜大都督攻下营陵城。” 萧恪摇了摇头,这是他第一次领兵攻城,为此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没想到只是不到半天的功夫就攻下了营陵城,让他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当然他也知道不是自己多用兵如神,纯粹是因为对手太废物了。 几十台投石车对着城头一顿哐哐乱砸,就吓得城头上的守军鬼哭狼嚎,抱头鼠窜,根本没有办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他更没想到攻城锤只是撞了几下城门,居然就真的撞开了,最后连攻城云梯都没用上,反而让他有一种赢得不真实的感觉。 此时,一个率先入城的都尉上前对萧恪躬身拱手道:“启禀大都督,有人看到有一队人骑着马趁乱从北门杀出,往北去了,卑职怀疑是屠昌,要不要让卑职带人去追。” 萧恪依旧是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用追,我还怕他逃不掉呢!” 这名都尉虽然不太理解萧恪的意思,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再次一抱拳,恭声道:“卑职遵命!” 此时萧恪已经认出这名都尉就是姚襄的儿子姚成,便笑笑道:“此次攻城,听说你是第一个带人杀入城门,当居首功呀。” 姚成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摇头推辞道:“大都督言重了,此战是五万将士一起奋战的结果,卑职不敢居功。” 一旁的姚襄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点头赞许,看得出对儿子的回答很是满意。 萧恪微微一笑,随后对姚襄说道:“果然虎父无犬子,看来姚老将军后继有人了。” 姚襄尽管心中得意,但面上还是得谦虚道:“大都督言重了,犬子年纪尚幼,还需要多加历练,大都督可不能过份夸他,免得他心生懈怠,反而止步不前。” 萧恪深深看了姚襄一眼,有些意味深长说道:“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既然是年轻人,姚将军就该多给他历练的机会,将来也能放心让他继承丹阳兵的衣钵。” 虽然萧恪似乎是说得漫不经心,但姚襄心中还是猛然一惊,隐隐听出了萧恪的言外之意。 当年他率领丹阳兵投奔老将军暹罗之时,他便一直统领着一万丹阳兵,而丹阳兵上下也只认他这个主将。 虽然他自认对萧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但此时萧恪的话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统领丹阳兵的时间太久了,已经隐隐有些功高盖主…… 萧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姚襄,因为他知道姚襄一定听得出自己的言外之意。 虽然他从来不怀疑姚襄对自己和萧家的忠心,但如果丹阳兵只认姚襄这个主将,对他而言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好事。 就像历史上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时对那些大将说的那样,如果有一天底下的人想要追求更大的富贵,也主动将黄袍披在他们身上,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因此,萧恪更希望姚襄可以急流勇退,退居幕后,将丹阳兵慢慢移交到他的儿子姚成手中,也算是给他们父子一个交代。 不过他也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便转而对姚成吩咐道:“姚都尉,你带人去城中各处巡查,凡是发现趁机寻事作乱,奸淫掳掠者,一律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喏!” 姚成双手抱拳,随后便带着人风风火火离去。 姚襄看着儿子匆匆离去的身影,心中突然之间也有了隐退的心思。 也许,自己统领丹阳兵的时间真的太久了,真的应该给自己的儿子挪挪位置了。 第190章 以命换心 虽然仅用一天不到的时间便攻下了营陵城,但萧恪并没有着急继续率军北上,反而让五万大军就地安营驻扎在城外,不许惊扰城中百姓。 但尽管如此,城中百姓依旧还是每天都活在心惊胆战中,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命运。 但几天时间过去了,城中的百姓却发现徐州军真如他们在贴满全城的安民告示中说的那般,对他们这些老百姓秋毫无犯,一个个也就渐渐放下了对徐州军的戒心,开始重新过回了原来的生活,营陵城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但又过了几天,徐州军突然挨家挨户上门,通知百姓们去一趟东城的校场,去观看一件与他们有关的大事,但具体是什么事,这些上门的士兵又怎么都不肯细说。 虽然实在想不到是什么大事非要他们去看不可,但人家徐州军都已经派人上门通知了,他们也不敢不去,只能一个个带着满腹疑惑,前往东城的校场。 但是当他们赶到校场时,却发现那里已经来了很多人,大家都是一脸茫然,都在相互打听徐州军为什么要突然将他们这些百姓叫来校场。 若不是前段时间徐州军对他们一直秋毫无犯,只怕早就有人怀疑会不会是徐州军将他们聚在一起就是为了方便赶尽杀绝了。 但尽管如此,看着校场周围站着一圈手持刀枪,面容冷峻的士兵,不少人心中还是微微有些发毛。 就在百姓还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之际,周围却响起了一阵阵“咚咚咚”的鼓声,一声声都仿佛重重打在这些百姓心头,让他们心中越发不安。 就在一阵阵鼓声中,一个相貌异常俊美的年轻人缓缓登上高台,只是目光平静看着台下的百姓,在场的百姓瞬间都鸦雀无声。 虽然大多数百姓都不认得他,但看着周围的官员和士兵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他们的直觉告诉他们,这个年轻人的身份绝不简单。 年轻人自然就是萧恪,此时他看着台下的百姓,缓缓开口说道:“我乃是徐州大都督萧恪,秉承天意替天行道讨伐青州,扶危救难,还尔等一个朗朗乾坤。” 说到此处,萧恪停顿了一下,但台下的百姓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不少人心中甚至还犯起了嘀咕。 漂亮话谁不会说,当年屠昌来当北海太守的时候,还说自己是来为田大都督守护一方的,结果最后把大伙儿都祸害成了什么样了。 虽然这些百姓没有一个人说话,但萧恪还是从大多数人脸上看到了麻木,知道自己此刻就是说再多的场面话也没用,便懒得再多说废话,只是轻轻一拍手,很快便有士兵押着几百个五花大绑的人上了高台,喝令他们面对台下的百姓跪下。 有些百姓眼尖,一眼就认出其中有一些人原来是屠昌手下的士兵,只是如今他们都赤着上身反绑双手,脸上满是惶恐之色,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半点威风。 不过看着这些人如此狼狈,不少百姓心中却是大呼痛快,毕竟这些人之前跟着屠昌作威作福,没少欺负和压榨他们这些老百姓,如今落在徐州军手里也是活该,只能说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不过也有些百姓心中再次泛起了嘀咕,暗暗猜测难道徐州军口中说的大事和这些俘虏的士兵有关? 就在百姓们还在疑惑之际,萧恪却突然大手一挥,一名文吏也登上了高台,随后翻开一个厚厚的本子,开始对着台下的百姓大声宣读起来。 台下百姓听着听着,终于听出这是一份供认状,这个名叫崔三的士兵承认自己之前在屠昌麾下当兵时,曾经有一次趁着酒醉将一个在街边卖胭脂水粉的少女奸淫致死,为了防止他的家人找麻烦,还以勾结盗匪为名带人上门杀了她全家…… 很多百姓听到这儿已经是义愤填膺,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振臂高呼一声:“萧大都督,杀了他!” 不少百姓受到了感染,纷纷振臂高呼道:“对,杀了他!” 眼见群情激奋,文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看着萧恪,却见萧恪对他连连摇头,示意他不必理会,该做什么做什么。 文吏心中顿时有了计较,便不理会百姓们的喧闹,依旧大声念着手中的供认状。 百姓们眼见萧恪和文吏都无动于衷,只能无奈慢慢停止了喧闹,耐住性子听文吏继续念下去。 只是随着文吏将这个崔三犯过的罪状都一一念出来,台下的百姓是越听越气愤,感觉今日萧大都督若是不杀了这个崔三,简直难消他们心头之恨! 而在高台上,跪在右边第一个的犯人就是崔三,他听着文吏一条条念出他犯过的罪状,心中惶恐到了极点,想要为自己辩解,但嘴里被人塞了一大团破布,根本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徒劳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此时,文吏已经念完了崔三的罪状,却没有停下来,而是最后说了一句:“崔三此人罪大恶极,罪不容恕,依大宁律例,判斩首示众,以正国法。” “好!” 话音未落,不知道又是台下的谁当众高呼一声,其他百姓纷纷跟着大声欢呼应和。 就在众人的欢呼声,一名满脸横肉的刽子手走上高铁,猛喝一大口烈酒喷在鬼头刀上,随后在崔三惊恐万分的目光中一刀斩下,崔三的人头便骨碌碌滚下高台…… “杀得好!” 台下百姓一时之间纷纷拍手叫好,看向萧恪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 自从白巾军打进了青州,他们这些青州百姓的苦难便开始。 等朝廷平定了白巾军之乱,他们的苦难却还是远远没有结束,日子反而过得一天比一天糟糕。 那些白巾军的降将摇身一变成为了他们的父母官,根本不可能想着治理好地方,只知道如何想尽办法去盘剥和压榨他们,以至于他们这些青州百姓每天都过着暗无天日猪狗不如的生活。 但现在随着恶贯满盈的崔三人头落地,不少百姓已经开始有些相信,眼前这个年轻的萧大都督还真是在替天行道,来救他们青州百姓于水火的。 文吏不等台下的百姓安静下来,又开始高声宣读起第二个人的罪状,念完之后又是一颗人头落地,台下百姓再次叫好声一片,看向萧恪的目光更加不一样。 萧恪看在眼里,不由淡淡一笑。 攻下青州第一城,第一件事肯定是要收买人心,给青州其他地方的百姓看看什么叫仁义之师。 虽然收买人心的办法有很多,但杀人无疑是最简单粗暴的。 况且,他杀的都是跟着屠昌残害百姓罪有应得之人,他杀起来也没什么道德负担,反而自觉是在替天行道,为民做主。 不过就在此时,他的一名亲兵匆匆跑上高台,凑到他耳边低声几句。 萧恪听着听着,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 田柏居然派使者来求见他了。 第191章 大闹乌龙 太守府会客厅内,青州军的使者李简在不住来回踱步,目光还时不时望向门口的方向,神色似乎有些焦急。 屠昌和他的亲卫已经跑到临淄,跟青州大都督田柏哭诉了萧恪率军攻取北海郡之事。 田柏自然是勃然大怒,青州之所以这么多年都跟徐州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因为他顾忌萧恒的身份,而并非是忌惮徐州军的实力。 可没想到两边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他没有对徐州动手,徐州却先招惹上他,突然发难攻打北海郡,袭取营陵城。 难道新到任的徐州大都督萧恪还当真以为是因为自己软弱可欺,怕了他们徐州军不成? 田柏一怒之下,本想立即挥师南下,夺回北海郡,甚至趁势反攻进徐州,狠狠给徐州军和萧恪一个教训。 但田柏帐下第一谋士,长史尹奇却劝住了他,理由也很简单。 因为徐州军和萧恪背后站着一个权倾朝野的萧恒。 一旦青州和徐州全面开战,又是青州军越境理亏在先,萧恒必然会以天子的名义下诏,将挑起战端的罪名统统都安在青州军和田柏头上,他们在大义和名分上就吃了大亏。 除此之外,因为田柏多年来一直不断派兵骚扰劫掠兖州和冀州,早就结下了很深的仇怨。一旦青州和徐州打得不可开交,兖州和冀州很有可能会生出别的心思,甚至趁火打劫出兵青州,让青州军腹背受敌。 因此,尹奇提议还是先派使者去与萧恪谈谈,看看能不能让两家化干戈为玉帛,说服萧恪罢兵退回徐州。 退一步讲,即便是使者不能说服萧恪退兵,也能趁机查探一下青州军的虚实,从而为青州军的下一步行动做准备。 田柏虽然心中有气,但他也知道尹奇说得不无道理,便决定接纳他的提议,派人前往营陵城来见萧恪。 而这个使者的任务最后就落到了参军李简身上。 之所以是让一个堂堂的参军来做这个使者,原因也很简单,纯粹就是因为田柏手下没多少文官可用。 毕竟田柏白巾军出身,为人又生性残暴,而很多文人又自恃清高,自然没有多少文人愿意为他效力。 李简心中虽然不情愿,可也不敢违抗田柏的意思,只能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来到营陵城。 守城的士兵得知他是前来和谈的青州使者,虽然没有公然为难他,但也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只是将他带到太守府的会客厅,也不说萧恪会不会见他,几时来见他,只是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等着。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期间甚至都没有一个人给他端来杯茶水。 李简心中明白,这是萧恪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为的就是挫一挫自己这个使者的锐气。 但毕竟自己在人家的地盘上,李简也不敢造次,只能忍气吞声乖乖在会客厅一直等着,只是心中多少蒙上了一层阴影,感觉这次谈判注定不会太顺利了。 不过好在他等得快要对见到萧恪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一个年轻的身影终于走进了会客厅。 李简大喜,当即对来人躬身施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在下青州大都督府参军李简,奉田大都督之命,拜见萧大都督。” 来人似乎一愣,随即哈哈一笑,连连摆手道:“李参军误会了,在下不是萧大都督,而是萧大都督麾下的参军苏璘。” 一听对方不是萧恪,李简知道自己闹了个大笑话,尴尬得差点用脚指头在地上再抠出一座新的太守府。 不过想到萧恪没有现身,而是派了一个参军来见自己,李简心中还是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失望,知道今日的这场谈判只怕更不容易了。 只是既然自己身为青州使者,李简还是强打起精神,干笑两声,拱拱手道:“原来是苏参军,久仰大名。” 其实他并没有听说过苏璘,也不知道他是徐州州试的解元,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随口客套一下,只不过他心中也在惊诧苏璘年纪轻轻就跟自己一样做到了参军。 自己虽然也是参军,但他清楚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之所以能够当上这个参军,无非就是因为田柏手下无人可用罢了。 想到此处,李简心中不由一动,不由上下打量起苏璘,暗暗思忖对方既然年纪轻轻就出任萧恪帐下的参军,看来也是深得萧恪信任和器重,他跟自己说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代表萧恪的意思,自己倒是可以通过他了解一下萧恪突袭北海郡的真实意图。 因为他在临行之前,长史尹奇特意交代过他,不管能不能说服萧恪退兵,都务必要想办法了解清楚萧恪出兵青州的真实原因。 毕竟在尹奇看来,萧恪初掌徐州,又是大肆撤换官吏,又是没收豪强土地,又是大搞什么州试,如此大刀阔斧之下,整个徐州上下必然局势动荡,可他却选在此时对青州用兵,显然是不太合情理的。 苏璘见李简上下打量着自己,便笑笑道:“大都督初进营陵城,诸事繁多,一时抽不出时间来见李参军,还望李参军切莫见怪。” 虽然苏璘说得客气,但李简可不敢蹬鼻子上脸,连声说道:“苏参军言重了,言重了。” 不过他心中还是不由一阵嘀咕,听苏璘这话的意思,莫非萧恪真打算占着营陵城不走了? 但这话当然不好直说,便拐弯抹角问道:“不知道萧大都督打算何时撤军返回徐州?” 苏璘看着李简,面上似乎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似笑非笑道:“李参军这是哪里的话,如今营陵城已经落入我军之手,整个北海郡迟早都是萧大都督的囊中之物,萧大都督又怎会在此时撤军回徐州。” 李简没有想到苏璘竟毫不掩饰徐州对于营陵甚至是北海郡的野心,一时有些目瞪口呆,但毕竟身在人家的地盘上,也不敢痛斥萧恪的贪得无厌,只能低声讷讷道:“田大都督已经听说屠乐越境之事,也是大为震怒,已经决定要好好惩治屠太守和屠乐一番,好给萧大都督一个交代。” 苏璘摇了摇头,冷冷一笑道:“李参军这话实在避重就轻了吧,屠乐自己都承认他是在假借追杀百姓之命,意图突袭琅琊郡,如今我们萧大都督不过是在以牙还牙罢了。” 李简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苦笑一声,但也只能无奈道:“苏参军所言极是,此事确实是我青州理亏在先,但如今屠乐已经落在萧大都督手中,徐州军也攻破了营陵城,也算出了一口恶气,还请萧大都督念在昔日青州一向与徐州井水不犯河水的份上,就此与我青州罢兵言和。” 苏璘看着李简,似乎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连连摇头道:“李参军说笑了,是青州军图谋琅琊郡在先,萧大都督才兴兵征讨北海郡,不知耗费了多少钱粮,损失了多少精兵,若是就此退兵,天下人会如何看他。” 说到此处,苏璘玩味一笑,淡淡说道:“如今北海郡已经是萧大都督吞到嘴里的肉,哪里还有吐出来的道理,若是田大都督想要夺回北海郡,直接兴兵来取便是了,何必在此多费唇舌。” 李简面色微微一变,显然是没想到苏璘会说得如此露骨,正要反驳,但此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隐约间能听到什么“我要见大都督”之类的话…… 李简还在奇怪何人在外面喧哗,却注意到苏璘一听到这个声音,神色却微微一变,有些歉然对李简说了一声失陪了,便匆匆离开了会客厅。 李简看着苏璘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莫名一动,四顾左右见没有其他人,便偷偷躲在了门后面,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听着外面的动静…… 第192章 卸磨杀驴 “你们都给我让开,我要见大都督。” 此时,会客厅外,姚襄正不顾几个士兵的劝阻,执意要往内院的方向闯。 士兵自然不敢随便放他进去,可碍于姚襄的身份,也不敢跟他动手,只能苦着一张脸拦在前面,苦苦劝说姚襄先回去,不要为难他们。 可姚襄却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根本听不进去卫兵的苦劝,还是执意要往里闯。 “大胆,你们怎敢对姚将军如此无礼。” 就在两边僵持不下之际,苏璘出现了,一开口便喝住了阻拦姚襄的士兵。 士兵见是苏璘,慌忙禀报道:“苏参军,不是我们想对姚将军无礼,而是姚将军未经大都督的命令就要执意要往里闯,我们实在是担待不起,只能拦住他。” 苏璘点点头,随后摆摆手道:“知道了,你们都先下去吧,这里交给我来处置吧。” 几名士兵相视一眼,随后道了一声“喏”,便都是一齐退了下去。 虽然苏璘帮自己解了围,但姚襄脸上并没有一丝感激之色,反而冷声问道:“苏璘,你跟我说一句实话,大都督到底在不在府上。” 苏璘看了姚襄一眼,连连摇头道:“姚将军,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不管大都督在不在府上,他都不会见你的。” “为什么!” 姚襄大吼一声,额上青筋狠狠暴起,语气满是不甘:“我姚襄多年前就跟着老将军,为萧家立下过无数功劳,如今大都督为何要如此待我。” 苏璘冷冷一笑:“姚将军,我承认你过去确实为老将军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可那都是过去的事,如今执掌徐州的不再是老将军,而是大都督,希望你能认清这一点。” “难道老将军不在了,大都督就可以卸磨杀驴吗?”姚襄神色越发不甘。 苏璘却依旧摇摇头,淡淡说道:“姚将军,我当日劝过你,做人不能贪恋权位,要懂得急流勇退,可你没有听得进去,还是紧紧攥住丹阳军不肯放手。” “若是大都督不想办法夺走你手中的兵权,将丹阳兵控制在自己手中,他也担心自己哪一天得罪了你,成为下一个萧佑……” “苏璘,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姚襄对萧家一向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一听苏璘竟然提起死于哗变的萧佑,姚襄顿时勃然大怒,这分明是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苏璘淡淡一笑:“不管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但萧佑死于丹阳兵的哗变是事实,姚将军身为丹阳兵的主将,自然难辞其咎。” 见苏璘揪着萧佑的死不放,姚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随后愤愤然说道:“可当初大都督明明跟我们保证过,只要我们重新效忠萧家,他对我们之前的哗变之事既往不咎的。” 苏璘看着姚襄,眼中分明闪过一丝戏谑,摇摇头道:“姚将军,此一时彼一时,当初若是大都督不这么跟你说,你怎么率领丹阳军重新归顺大都督呢!” “若是你之后懂得进退,主动交出手中的兵权,事情又怎么会闹到如今这一步呢?就是因为你一直攥着丹阳兵不松手,我也只能劝大都督出此下策了。” 姚襄恍然大怒,恨恨看了苏璘一眼,愤愤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给大都督出的主意,假意要出兵攻打北海郡,将一万丹阳兵打散在各路军中,是他们不能聚在一起,再随便找一个借口治我的罪,免去我的将军……苏璘,你设计当真歹毒!” “大都督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自当为他竭忠尽智,出谋划策,若是有什么得罪到姚将军的地方,还望姚将军见谅。”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苏璘脸上哪有一丝愧疚之色。 随后,苏璘看了一眼姚襄,摇摇头道:“姚将军,恕我直言,如今大都督能够饶你一条性命,已经是念及往日的情分了,若你还是继续不依不饶,只怕将来追悔莫及。” 姚襄怎么可能听不出苏璘话中的威胁之意,冷笑一声道:“说得好听,什么念及往日的情分,无非就是担心一旦杀了我,会引起丹阳兵军心动荡,甚至再次哗变,因此才暂时留我一条性命罢了。” 面对姚襄的冷嘲热讽,苏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说道:“我言尽于此,姚将军好自为之。” 姚襄也是冷笑一声:“苏璘,只恨我姚襄当日有眼无珠,错信了大都督,但你们走着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说罢,不再看苏璘,径直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苏璘看着姚襄离去的背影,目光似乎别有深意。 随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转身朝会客厅的方向走去。 会客厅内,躲在门口偷听的李简看到苏璘转身返回会客厅,慌忙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心中却是再难平静下来。 他知道在机缘巧合之下,竟无意中听到了萧恪出兵青州的原因,就是为了从姚襄手中夺走丹阳兵的兵权,将一万丹阳兵彻底分散到各路军中。 不过想想也是,虽然丹阳兵骁勇善战,但毕竟有过哗变和擅杀上官的前科,若是不将他们给分化瓦解,确实是寝食难安。 他虽然是文官,却也知道战争是清除异己,收拢兵权的最好机会,毕竟田柏没少用这招清洗掉那些不太听话的部将。 想到这儿,李简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虽说这次营陵之行没有说服萧恪退兵,也没有查探出徐州军的虚实,但是能够无意中得知这么一个重要的消息,也足以能够回去交差了。 就在李简还在胡思乱想之际,苏璘却回到了会客厅,想要继续之前的谈判。 可此时李简满脑子都是回去复命的想法,反正他也知道萧恪并没有要退兵的意思,何必再浪费口舌,便借口自己要回临淄复命,匆匆告辞而去。 苏璘也没有挽留他,只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193章 兔死狐悲 “哈哈哈,当真是天助我也!” 临淄城,大都督府书房。 本来田柏听到萧恪不愿意罢兵退回徐州,面色瞬间变得很是阴沉。 眼看田柏要发怒,李简慌忙将自己偷听到的内容一字不落通通说了出来。 田柏闻言先是一阵错愕,随后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很是痛快,似乎连营陵城失守的郁闷也在声声大笑中一扫而光。 身为他麾下第一谋士,长史尹奇当然明白田柏为何发笑,也对着田柏拱拱手,笑着恭贺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若是徐州军内部当真如此矛盾重重,则大都督收复北海郡指日可待。” “尹长史错了。”田柏却摇了摇头,冷冷一笑,“如此天赐良机,收复区区一个北海郡怎么够。” 尹奇也是微一错愕,随即有些试探问道:“主公的意思是……” “不错!”田柏重重一点头,随后脸色露出一抹阴森森的笑容,“既然萧恪攻打我的青州在先,就不要怪我谋夺他的徐州了。” 尹奇一愣,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 他本来是想要提醒田柏若是青州军不能迅速夺取徐州,必然会陷入与徐州军的持久苦战之中,冀州的袁初和兖州的刘昇很有可能会趁火打劫,出兵攻打青州。 但他跟在田柏身边多年,深知田柏绝不是一个从善如流之人,相反他为人一向刚愎自用,只要是他决定好的事,就绝不容许手下有人反对。 尹奇担心自己只是好意提醒田柏提防袁初和刘昇,但田柏却很有可能会以为自己在质疑他的决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二心,从而失去对自己的信任。 因此,为了自己的前程和性命,尹奇还是明智决定闭上自己的嘴巴。 但并非每个人都如尹奇这般识时务。 兵曹参军孙业迟疑了片刻,还是站了出来,缓缓开口说道:“大都督三思呀!其一,徐州大都督萧恪乃是大将军萧恒之弟,如今朝中大权又尽在萧恒手中,一旦青州与徐州交战,朝廷必然站在徐州那一边,青州在名分上已经吃了大亏。” “其二,徐州兵多将广,实力绝不在青州之下,虽说如今萧恪与姚襄之间有嫌隙,但也还有一战之力,大都督想要击败徐州军夺取徐州绝非易事。” “其三,一旦徐州久攻不下,兖州的刘大都督和冀州的袁大都督很有可能会出兵攻打青州,到时大都督腹背受敌,只怕……” “够了!” 田柏再也听不下去,直接打断孙业的话,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冷冷道:“怎么,听孙兵曹的意思,我们青州被徐州偷袭了北海郡,就该忍气吞声,甚至将北海郡拱手让与萧恪?” 孙业见田柏动怒,慌忙为自己辩解道:“大都督息怒,下官绝不是这个意思。下官的意思是说,北海郡乃是青州之地,大都督出兵收复青州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只是此时不宜扩大战事,以免给他人可乘之机。” 虽说孙业劝说得声泪俱下,但田柏主意已定,哪里容得了有人质疑,冷哼一声道:“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认为我对付不了萧恪和徐州军。” “可你别忘了,当初我之所以不为难徐州,只不过是给萧恒一个面子,并非是怕了徐州军,如今既然萧恪不识好歹敢出兵青州在先,我就要让他知道,招惹我田柏到底会有什么下场!” “至于你说的担心刘昇和袁初会趁机出兵青州,更是杞人忧天,如今因为姚襄之事,徐州军上下必然是人心浮动,人人自危,与乌合之众无异,想要击败他们又有何难!” “只要击败了徐州军,徐州便是我的囊中之物,到时别说是刘昇和袁初,就是萧恒,恐怕都来不及干涉。” 田柏说完,一双眼睛冷冷看着孙业,想看看他到底还有什么说辞来阻止他夺取徐州。 孙业一时沉默不语,倒不是他无力辩驳,只是从田柏的字里行间听出了田柏的决心,知道他谋夺徐州的心意已决,任是谁都无法动摇得了半分。 “主公英明,谋夺徐州,正当其时!” 此时,身为第一谋士的尹奇也适时站了出来,极力赞成田柏谋夺徐州。 “尹长史,你……”孙业也没想到尹奇竟然会赞成田柏谋夺徐州,难道他就看到其中的危机吗? 只是他很快看到尹奇目光中的狡黠和得意,瞬间反应过来尹奇是在明哲保身,心中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多嘴。 但事已至此,孙业自知再后悔也没有用,遂有些心灰意冷道:“大都督说得是,是下官多虑了,还望大都督见谅。,” “多虑?我看孙军曹不是多虑,而是别有居心吧。”虽然孙业已经服软,但田柏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冷冷一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孔刺史对孙军曹一向不薄,如今孙军曹一再阻拦我谋夺徐州,很难让我不怀疑你的用心!” 孙业闻言不由面色微微一变,当年田柏率白巾军攻破临淄,刺史孔新为了不落入白巾军之手,最终自杀殉国。 而青州的其他官员大多没有孔新这样的气节,很多人慑于田柏的淫威,不得不投降了田柏,孙业就是其中之一。 对于这些愿意投降的官员,田柏也大多原职留用,并没有为难他们。 之后田柏因为背叛白巾军,由乱匪一跃而成为了大宁的青州大都督,这孙业些投降过来的官员也终于没有了心理负担,开始尽心尽力去辅佐田柏。 只是孙业也没想到,他今日只不过是好意提醒田柏不宜扩大战事,他竟然会旧事重提,怀疑起自己的居心。 他还想要为自己辩解,但田柏却没有那个耐心,直接唤来两名亲兵,命他们将孙业押下去,待击败徐州军之后再做处置。 眼看着孙业被士兵带了下去,书房内其他官员一时之间都有些神色黯然,毕竟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就是当年跟孙业一起投降过来的,如今看孙业落得如此下场,心中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尽管如此,却没有人敢为孙业求情,因为他们心中都清楚,只要自己敢开这个口,恐怕不仅救不下孙业,反而会跟他一样身陷囹圄。 “现在,还有谁认为我不该谋夺徐州吗?” 田柏目光从在场的每一个官员脸上掠过,冷声问道。 “大都督英明,谋夺徐州,正当其时!” 众官员齐声附和,毕竟谁也不想去大牢跟孙业为伴。 田柏点点头,显然是对这些官员的回应很是满意。 尹奇看在眼里,目光反而有些意味深长。 第194章 啼笑皆非 这日,一只白色的鸽子扑棱着翅膀落在营陵城的太守府的院子中。 很快便有人发现了这只鸽子,随后从鸽子的腿上解下了一个小小的金属圆管,拿着小圆管去见萧恪。 此时,萧恪正在书房内跟自己的心腹谋士苏璘和申屠延,还有老将姚襄三人在商议军机要事。 书房的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沙盘,几个人就围着这个大沙盘讨论起青徐两州即将到来的战事。 自从决定对青州用兵,萧恪便派出大量细作潜入青州,到处搜罗青州的山川河流和城池村庄的信息。 而后,萧恪又问楚家要来不少能工巧匠,根据这些细作描述的内容,耗时几个月终于制造了一个巨大的沙盘。 而且,萧恪还考虑到了运输的问题,别出心裁将这个沙盘拆分成了几大部分来制造,这样运输的时候就可以分开来运送,需要用的时候再拼接到一起就好了,解决了因沙盘体积过大而不便运输的问题。 苏璘等三人看着眼前的沙盘,只见上面的山川河流历历在目,城池村庄栩栩如生,地形地貌一目了然,精细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三人心中都不由暗暗一阵感慨,大都督就是大都督,总能整出一点不一样的花活,如此沙盘简直就是带兵打仗的神器。 就在四人还在沙盘面前推测青州军下一步行动时,一名士兵匆匆走进来,将一个金属小圆管交给萧恪。 萧恪拿过小圆管,检查圆管上的蜡封确实没有人动过的痕迹,这才拿来一把匕首撬开蜡封,从里面导出一卷字条。 萧恪打开字条,只看了一眼,便笑对另外三人道:“多亏了苏先生和姚将军演的一出好戏,田柏已经率八万大军从临淄出发了。” 姚襄听出萧恪话中的调侃之意,也笑笑道:“大都督言重了,一切还是仰仗苏先生的神机妙算,末将不过是依计而行罢了。” 苏璘淡淡一笑,摇摇头道:“姚将军太过谦虚,若没有姚将军的绝妙配合,又怎能骗得田柏出兵呢?” “你们二人就不必谦虚了,能够骗得田柏出兵,你们二人皆是首功。”见他们二人互相谦让,萧恪又忍不住插了一嘴继续打趣道。 随后,书房内的四人相视一眼,脸上皆露出会意的笑容。 虽然青州军出兵的人数在他们之上,但四人脸上并没有看到一丝担忧之色,似乎都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事很有信心。 就在他们还要继续之前的讨论之际,萧恪却注意到自己一个亲兵在门外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望向书房内,只是面色有些古怪,似乎在迟疑要不要进去。 萧恪心中有些奇怪,便将亲兵叫了进来,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亲卫看了萧恪一眼,面色很是古怪道:“大都督自己出大门一看便知道了。” 萧恪更加不明就里,但也没有再问,便点点头走出书房,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苏璘三人也是一头雾水,也跟在萧恪后面走了出去。 只是一走出大门,萧恪几人顿时愣住了。 因为门口跪着几十个千娇百嫩的女子,一个个正哭哭啼啼,哭得梨花带雨。 这些女子一看到萧恪出现,哭得更加厉害,一个个当真是哭得我见犹怜,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大都督府门口不知何时已经远远围着很多同样不明就里的百姓,正对着这些哭哭啼啼的女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萧恪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记得不论是自己还是前身都是第一次来北海,哪里招惹来这么多情债孽缘呢? 但他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柔声问道:“各位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们遇上了什么事,但你们都先起来说话吧,如果你们当真遇上了什么不公之事,我自然会为你们做主的。” 萧恪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这些女子哭得更加厉害,仿佛真的遇上了天大的委屈。 萧恪更加无奈,看着这些一个哭得比一个伤心的女子,只能无奈指着一个看起来哭得最伤心的女子,柔声说道:“这位姑娘,要不你先说吧。” 这名女子也没想到萧恪会先找上自己,愣了一下,随后好不容易止住哭声,泪眼婆娑道:“大都督不记得小女子了吗?” 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顿时一片哗然,看向萧恪的目光都不一样了,隐隐还有一丝鄙视。 原来都以为这个徐州来的大都督是个好人,没想到我是个无耻好色之徒,竟然一下子祸害了这么多良家女子,实在是羡慕……呸,实在是可恨! 萧恪也有一些傻眼了,他又仔细上下打量这名女子,脑海中不住在搜索,还是一点想不起这名女子与自己到底有什么瓜葛。 这名女子也看出了萧恪的迷惑,慌忙解释道:“大都督忘了,我们本都是之前被屠昌撸到府上的女子,是大都督赶走了屠昌,解救了我们。” 萧恪顿时恍然大悟,当即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初他攻破营陵城,在太守府发现了几十名貌美的女子,都是被屠昌掳来供其淫乐,萧恪因为可怜她们的遭遇,便每人给了她们一些银子,放她们回家让找个好人家嫁了。 可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这些女子竟然会哭哭啼啼找上了门,险些坏了自己的名声。 想到此处,萧恪便不由眉头一皱,有些不解释问道:“我不是给你们银子,要你们回家找个好人家嫁了吗?” 一听萧恪这话,这名女子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大都督有所不知,我们的父母家人都被屠昌杀了,我们自己又已经被屠昌玷污了清白,又有谁愿意娶我们这些残花败柳呢?” 萧恪闻言不由一阵默然,随后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你们来找我,我也是爱莫能助呀。” 这名女子似乎下定了决心,重重朝萧恪磕了一个响头,哭泣道:“我们已经无处可去,请大都督收留,即使不能为奴为婢,也甘愿充为军妓。” 第195章 军中护兵 听到这些女子竟然主动提出要去做军妓,萧恪不由一阵错愕。 他当然知道什么是军妓,也知道这些女子一定比他更清楚,一旦沦为军妓,她们将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命运,将会经历什么样的摧残,可她们还是做出了如此选择,看来当真是走投无路了。 围观的百姓也不由一阵唏嘘,看向她们的目光多了几分怜悯。 其中有人心中不忍,大着胆子对萧恪喊道:“大都督,大伙儿都知道你是一个为民做主善待百姓的好官,你就行行好收留这些女子在你府中作奴婢吧,可不能真让他们去做军妓呀。” “对呀,大都督,他们本来都是良家女子,你就行行好,收留她们在你府上吧。” 一见有人起头,其他围观的百姓都纷纷出言附和,恳求萧恪可以收留下这些可怜的女子。 看着这些一唱一和的百姓,再看那些哭哭啼啼的女子,萧恪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不就是纯纯的道德绑架吗? 虽说他自己也很怜悯这些苦命的女子,以他的能力收留她们在自己府中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心中很清楚,只要此例一开,将来便会有更多女人想要以同样的方式进入他的府上,到时候只会让他烦不胜烦,甚至还带来不少隐患。 可是若是直接拒绝她们萧恪又有些于心不忍,因为他也看得出这些女子是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否则也不至于主动要去做军妓。 至于说发配她们去做军妓,萧恪则是连考虑都不考虑,不说这件事人不人道,也不说对这些女子公不公平,单单从军纪和士气上考虑,萧恪都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军中出现军妓。 虽然他知道军妓确实可以解决士兵们某些心理上和生理上的需求,在某些时候还可以鼓舞士气,但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很多时候会带来更多更大的问题。 毕竟一支连行军打仗都离不开女人的军队,是很难指望他们去打什么硬战的。 等等……女人……军队…… 此刻,看着这些女子期盼的目光,萧恪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因为他突然想到,后世的军队并不缺少女兵的存在,除了常见的文艺兵之外,还有一个战场上很重要的兵种在大量使用女兵,那就是医务兵,或者叫卫生员。 身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萧恪当然清楚医务兵的重要性。 虽然如今大宁多数军队军中都有一个或几个随军的军医,专门负责为军中将士看病治伤,可一旦爆发大规模的战斗,伤病员暴增,军医根本不够用,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大量本来伤得并不严重的将士,因为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而落下残疾,甚至丢掉性命。 因此,在后世的现代化军队中,都会设立有医务兵这个专业兵种,专门负责在战场上抢救伤员,最大限度减少士兵的伤亡。 因而,萧恪便想到,若是在自己军中设立一支女护兵,不仅可以安置这些无处可去的苦命女子,还能让她们在战场上救死扶伤,最大限度降低己方将士的伤亡。 而且相对于男性医护兵,女性医务兵无疑有着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她们更细心更体贴,更能照顾好受伤的将士。 想到这儿,萧恪便唤来自己的亲兵,要他们先将这些女子先带进太守府安置,听候他的安排。 这些女子只当萧恪同意收留她们,虽然不知道等待她们的命运是奴婢还是军妓,但她们都逆来顺受惯了,没有一个人多问,只是千恩万谢跟着亲兵去了。 围观的百姓却久久没有散去,每个人都在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萧恪,甚至还有不少人在交头接耳,显然都在猜测萧恪会如何安置这些可怜的女子。 萧恪此刻却没有功夫理会这些百姓,反而招呼一直站在后面看热闹的苏璘三人跟他一起回书房,他要跟他们另外商量一件大事。 四人重新回到书房之后,萧恪便直言不讳告诉他们,自己打算将这些女子安置在军中。 “少将军,这恐怕不妥吧。当初老将军治军之时,就一向严禁军中出现女子,就是担心若是有女子出现在军营之中,会影响到将士们的军心和士气。” 姚襄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质疑,甚至还提到了萧儁,就是在委婉提醒萧恪,军营中不宜出现女子。 萧恪知道姚襄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笑着解释道:“姚将军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非是要这些将这些可怜的女子充作军妓,而是打算专门设立一个护兵营,专门负责在战时抢救伤员,而这些女子将是第一批女护兵。” 姚襄这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萧恪,一时有些尴尬,干笑两声道:“原来如此,是末将误会少将军,望少将军见谅。” 萧恪哈哈一笑,随后摆摆手道:“是我没说清楚,不怪姚将军,不过姚将军治军多年,觉得在军中设立女护兵是否可行?” 姚襄沉吟片刻,随后还是摇摇头道:“少将军,恕末将直言,末将知道你是想帮助那些可怜的女子,也支持在军中设立护兵营,但还是不赞成用女子为护兵,免得影响到将士们的军心和士气。” 见姚襄反对,萧恪并没有动怒,只是看向申屠延和苏璘,淡淡问道:“申屠先生和苏先生以为呢?” 申屠延略一沉吟,随后沉声对萧恪道:“主公,属下也赞成设立护兵营,只是是否用女护兵还有待斟酌,毕竟女子大多柔弱,而军中将士又大多人高马大,她们只怕未必搬运得动。” 萧恪点了点头,未置可否,只是将目光看向尚未表态的苏璘。 苏璘似乎感受到了萧恪的目光,苏璘淡淡一笑:“主公,属下认为设立护兵营是很有必要的,可以大大减少我军将士的伤亡,至于说护兵用男子还是用女子,属下则认为男女各有所长,不妨各用一半,各取所长,男护兵负责运送受伤的将士,女护兵负责照顾他们。” 说到这儿,苏璘顿了顿,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姚襄,笑笑道:“至于姚将军担心军营之中出现女子会影响军心也不无道理,但苏某以为,这些女子既然身为女护兵,就该以军中将士视之,一视同仁,不能因她们是女儿身而另眼相看。” “不过毕竟是男女有别,为了避免瓜田李下之嫌,主公可订下军规,若有骚扰女护兵者,一律军法处置。另外每次行军打仗之时,军营中都要单独隔出一处专门的女兵营,不许任何男子进出。” 苏璘说完,萧恪便看向姚襄,笑着问道:“现在姚将军以为如何?” 姚襄看着萧恪,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道:“若是如此,倒是可以一试。” 虽然他心中还是有顾虑,但他看得出萧恪似乎是已经下定决心要设立女护兵,便不好再继续反对。 而且他也是一个爱兵如子的将领,也希望可以减少将士们在战场上的一些无谓伤亡。 萧恪不由莞尔。 也许这就是人才的意义。 自己只是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们则负责帮自己将这个想法给补充完善,使之变成一个可行的方案。 不过,萧恪知道自己现在该去见一个人。 第196章 巾帼将军 营陵城中的太守府跟大多数的太守府一样,都是前衙后院的格局,前面是官员办公的场所,后面则是家眷和下人居住的地方。 萧恪自己的家眷都在下邳城中,而屠昌原来的那些下人又全都被他给了一些银子遣散了,因此如今太守府的后院大多数时候都显得空空荡荡,异常冷清。 但是这日,后院却传来阵阵破风之声,时不时还掺杂着女子的娇喝声,似乎是有女子在练剑。 练剑之人正是寒霜,只见她一身素色衣裙,手中一柄长剑舞得寒光闪闪,时而如疾风骤雨,时而如蛟龙入海,时而如凤凰展翅,看得人眼花缭乱。 “啪啪啪——” 就在寒霜正舞得兴起之际,身后的方向却突然传来一阵掌声。 寒霜没有回头,目光却是突然一寒,竟转身一剑朝着身后刺去。 虽说她这一剑刺得突然,对方脸上却没有一丝慌乱之色,只是淡淡一笑,轻轻一抬手,两根手指便稳稳夹住了疾刺而来的剑刃…… 寒霜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摇摇头道:“看来我的剑法还需要多练练。” 她的面前站着的自然是萧恪,他松开指间的长剑,轻轻一摇头道:“寒姑娘,你招呼也不打一声,突然就这么一剑刺过来,就不怕我接不住,就这么死在你的剑下吗?” 寒霜收剑回鞘,看了萧恪一眼,淡淡说道:“我了解你的身手,我知道你会接得住得。” 萧恪一时有些哑然失笑,忍不住继续说道:“你就不怕我哪天失手了接不住吗?” 寒霜摇摇头,语气依旧平静道:“我没打算杀你,所以我出手有分寸,即使你失手了,我也会及时收剑,绝不会伤到你一根汗毛的。” 萧恪摇摇头笑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寒霜看着萧恪的样子,心中反而有些微微过意不去。 毕竟不管怎么说,萧恪都救过她的命,不仅收留了她,还答应帮她报杀父之仇。 她也不想对萧恪这么冷冰冰,只是自从义父惨死之后,她便彻底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不想再与任何人有瓜葛。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天生的灾星,之前克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后面又克死了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义父。 她本来并不想留在萧恪身边的,因为担心她会连累到萧恪和他身边的人。 可是她也知道董逵手握重兵,身边高手无数,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杀掉董逵为义父报仇的。 虽然不知道萧恪为什么要帮她,但她很感激萧恪对她的帮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在萧恪身边,做他的护卫,保他周全。 不过她也很害怕自己会给萧恪带来灾祸,因此她宁愿一直对萧恪保持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就是不想让萧恪跟自己走得太近,免得被自己连累到。 不过现在看萧恪有些无奈的样子,寒霜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便主动开口问道:“我记得平时这个时候你都在前面的官衙处理公事,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萧恪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我是来找你的,也是因为一件很重要的公事。” “公事?找我?”寒霜有些奇怪,一脸不解看着萧恪。 萧恪点点头,随后笑着说道:“你还记得我刚进营陵城的时候,将屠昌掳来的那些年轻女子都放回家了,还给了她们一些银子,让她们回去找个好人家嫁了。” 寒霜点点头,她当然记得这件事,因为当时萧恪身为男人多有不便,还是同为女子的她出面去办的这个事。 萧恪轻轻叹了一口气:“但是他们今天都回来找我了,求我收留她们,为奴为婢都可以,甚至愿意去做军妓。” 寒霜闻言不由一愣,随后似乎是想到什么,面色有些恼怒道:“怎么?他们的家人嫌弃他们被屠昌玷污过,不肯接纳她们回家吗……可那又不是她们的错,她们也是被屠昌害的!” 萧恪轻轻一摇头,沉声道:“不是,是她们的父母家人都被屠昌杀了,她们已经无处可去,只能想到回来找我。” “这个屠昌,真该千刀万剐!”寒霜一时沉默了,随后银牙一咬低声咒骂一句,眼眶却是突然红了。 似乎是这些可怜女子的遭遇,让她同样想到了自己的命运,她不也是被人杀了全家,以至于无处可去吗? “你打算如何安置她们?” 沉默了许久,她看了萧恪一眼,忍不住追问道。 萧恪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反问道:“你想当将军吗?” 寒霜闻言不由愣住了,随后摇了摇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萧恪淡淡一笑,随后将自己打算设立护兵营,将这些女子充任护兵的想法说了出来。 寒霜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随后叹了口气道:“她们之前的命运已经够凄惨了,又何必要她们再去军营中受那份罪呢?” 萧恪轻轻摇摇头,沉声道:“你错了,就是因为她们之前的命运太凄惨了,我才决定要让她们去做女护兵。” 寒霜看着萧恪,目光满是不解,显然是不太明白萧恪的意思。 萧恪静静看着她,沉声说道:“她们为什么说想做军妓,是因为她们之前的遭遇已经让她们对自己的人生失去了希望,她们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追求,只想着活一天算一天。” “我现在之所以要她们去做女护兵,就是想让她们重新认识到自己的价值,重新找回对生活的希望。” 寒霜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萧恪的良苦用心,不过想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 但她还是有一件事不明白:“我很赞成你的做法,可这件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萧恪淡淡一笑,缓缓开口问道:“你要做她们的女将军吗?” 寒霜再次愣住了。 (你们一直说她没戏份,现在来了!) 第197章 人心向背 随着青州大都督田柏率领八万大军进入北海郡的消息传来,整个营陵城的百姓都笼罩在一种极度不安的阴霾之中,每个人都在担心徐州军究竟能不能守住城池。 因为一旦营陵城失守,意味着他们这些城中的百姓将重新回到过去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虽然营陵城易主的时间不长,但城中的百姓早就认可了萧恪的统治。 因为萧大都督爱民如子,入驻营陵城多日从未有过任何害民之举,反而为他们这些百姓做主,当众处决了一大批当初跟着屠昌作威作福欺压百姓的青州兵,简直是大快人心。 而徐州军也是军纪严明,入城多日也从未发生过惊扰百姓之事,也从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与之前那些劣迹斑斑的青州兵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正因如此,城中百姓无不希望萧恪和徐州军可以守住营陵城,几乎庇护他们这些良善百姓。 可他们也听说了,这次前来攻打营陵城的青州军有八万之多,兵力比城内城外的徐州军加起来都要多,他们自然都很担心徐州军不是对手,守不住营陵城。 就在城中百姓还在为此不安之际,一个惊人的消息却如同长了翅膀一般突然在城中的大街小巷疯传—— 徐州军要撤出营陵城,返回徐州了。 一得知这个惊天消息,城中的百姓彻底疯了,一个个都纷纷涌到太守府,打听消息的真伪,并乞求萧大都督和徐州不要抛弃他们,继续留在营陵城中,他们愿意助徐州军镇守城池,打退来犯的青州军,因为他们实在不想回到过去那种黑暗而绝望的日子。 尽管守在太守府门口的徐州军士兵一再跟百姓们解释,说徐州军只是暂时撤离,将来一定会重新打回营陵城,请百姓们都先回去,不要再围堵在太守府的门口。 可这些百姓一听徐州军当真要撤走,哪里肯答应,一个个堵在太守府的门口就是不走,还大声嚷嚷着要见萧大都督,他们要当面恳求萧大都督留下。 就在门口的徐州军士兵还在拿这些百姓没有办法之际,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这些百姓突然一个个都朝着太守府的方向跪下,口中还声称若是萧大都督不出来见他们,不答应他们的请求,他们就一直在门口跪着不走。 这一招果然有效,他们的行为终于还是惊动到了萧恪。 很快,萧恪的身影就出现了太守府的门口。 一看到萧恪出现,这些跪在门外的百姓更加激动了,你一言我一语,都在都在恳求萧恪和徐州军不要走,一些年长一些的百姓的甚至都哭得泣不成声,因为他们都清楚,只要萧恪和徐州军一撤走,营陵城再度易手,等待他们这些百姓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不少百姓受到感染,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哭得一个比一个凄惨,听得人不由一阵酸楚。 萧恪看着这些百姓一个个都哭得不成样子,心中也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因为经过他与几个谋士商议,他们徐州军确实准备放弃营陵城,暂且后撤。 倒不是他们真的怕了那青州军,只是因为田柏率八万大军气势汹汹前来,如今士气正锐,若是此时正面迎战青州军,即使胜了也会有不少的伤亡。 虽然萧恪知道打仗总会死人的道理,但谁叫他的系统没有召唤军队的功能,因此每一个士兵对他而言都是宝贵的,要尽量避免一些无畏的伤亡。 因此,萧恪才决定避敌锋芒,暂时撤出营陵城。 反正营陵城年久失修,无险可守,城中囤积的粮食又不多,若是死守营陵城,反而是将五万徐州军置之于险地,对他们更为不利。 而他和几个谋士也清楚,一旦徐州军撤走,等于是将营陵城拱手还给青州军,只怕到时城中的百姓就要遭受青州军的反攻倒算了。 因此,萧恪才故意派人将青州军即将攻打营陵城和徐州军即将撤走的消息泄露出去,就是为了引发城中百姓的恐慌和不安,驱使这些百姓主动跟他们徐州军一起撤走,从而将一座空城留给青州军。 不过他和几个谋士都不是很确定城中的百姓愿不愿意跟他们徐州军一起撤走,毕竟老百姓自古以来都有乡土情结,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轻易背井离乡的。 虽然他和徐州军进城多日,对城中百姓秋毫无犯,得到了城中百姓的拥护,但谁也不知道这足不足以让这些百姓跟着他们徐州军一起撤走。 只是现在看着这些跪在门外苦苦哀求的百姓,萧恪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民心,什么叫做民意。 不过眼前这些百姓一个个都跪在地上,一个哭得比一个大声,萧恪根本没有办法开口,便吩咐门口的士兵先下去将这些百姓扶起来,安抚他们的情绪。 在士兵们的卖力安抚下,这些百姓终于渐渐安静下来,都纷纷站起身来,一个个都抬头看着萧恪,目光中满是期盼和乞求之色。 面对着这么多双眼睛,萧恪缓缓开口道:“各位父老乡亲,我知道你们都希望我们徐州军留在营陵城中,坚守城池,可你们也都清楚,营陵城年久失修,城中的粮草也不多,很难守住,若是死守营陵城,我们徐州军还有城中的百姓可能最终都会死在青州军的刀下……” 萧恪话音未落,门外的百姓再度哭成一片,不少人甚至当即瘫倒在地上,哭成了一个泪人。 虽然他们很多人都知道萧恪说的是事实,但是一想到他们将再度落入青州军,还是不由悲从中来,为自己的悲惨命运失声痛哭。 如果徐州军从来没有攻下过的营陵城,也许他们这辈子就这么认命了,反正人生苦短,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可萧恪和徐州军的到来让他们知道了什么叫爱民如子,什么叫仁义之师,自然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回到过去的日子了。 “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先安静一下,听我把话说完。” 在萧恪的大声呼吁和安抚下,这些百姓总算是渐渐止住了哭声,只是看萧恪的目光多了几分麻木和茫然,失去了之前的期盼之色。 萧恪目光从每一个百姓的脸上掠过,沉声说道:“虽然我们徐州军不得不撤出营陵城,但是我们也绝不会弃你们城中百姓于不顾,只要你们愿意,都可以随我们一起南撤,保住一条性命,待之后我们击败了青州军,你们再返回营陵城,如何?” 一听要随徐州军撤走,在场的百姓顿时都沉默了,每个人的面色都变得异常凝重,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很沉重的抉择。 空气似乎都为之凝固了,显得异常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百姓突然振臂高呼一声:“大都督,我伍毛愿意跟你和徐州军一起走!” 在他的带动下,不少百姓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对于生存的渴望战胜了心中的乡土情结,纷纷振臂高呼,表示愿意追随萧大都督和徐州军一起撤出营陵城。 看着门外沸腾的百姓,萧恪终于缓缓松了一口气,随后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他很想知道,当田柏率领八万大军气势汹汹杀到营陵城下,面对这座空无一人的城池时,脸上的表情不知是何等的精彩! 第198章 营陵空城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营陵城,田柏脸色一阵铁青,目光更是阴沉得可怕。 虽说他考虑过面对自己的八万大军,徐州军很有可能会不战而退,落荒而逃。 如今如他所料,徐州军确实撤走了,却将城中的百姓一并给带走了,只留给他和青州军一座空无一人的城池。 他靠着追随白巾军造反起家,杀人无数,早已经视人命为草芥,根本不将营陵城中几万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即使萧恪和徐州军在撤走前将城中的百姓都屠戮一空,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萧恪和徐州军不仅没有杀掉城中的百姓,反而带着这些百姓一起撤走了,这无疑是他绝不能忍受的奇耻大辱。 因为对于他而言,青州的每一个百姓都是他的私人财产,怎能容他人染指。 更重要的是,面对眼前这么一座空城,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身后的八万将士交代。 因为在临出征之前,为了鼓舞士气,他跟八万将士承诺过,只要攻下营陵城,便不禁军纪三天,准许他们在城中大肆奸淫掳掠一番…… 可现在城中的百姓都跑了,肯定也把家中值钱的东西一起带走了,他的八万将士还能抢谁去? 正如他预料的那般,此时在他身后,八万青州兵一个个都在面面相觑,目光满是恼怒与无奈。 他们八万大军气势汹汹朝着营陵城杀来,本来说好要给徐州军一点颜色瞧瞧,可谁能想到徐州军还没交上手就跑得比兔子还快,人跑了就也算了,居然还将城中的百姓给一起拐跑了。 面对眼前空荡荡的城池,他们还能抢到个屁,甚至想杀个人泄愤都做不到。 当然,其中最为愤怒的自然是屠昌,毕竟没有了这些百姓,他还算哪门子太守。 想到这儿,他当即策马上前,对田柏说道:“大都督,萧恪和徐州军带着那么多百姓撤退,必然走不快,我们率兵追杀过去,一定可以追杀得上的。” 田柏抬头看了一眼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又看了看身后有些躁动将士,摇了摇头,冷声说道:“传我命令,全体将士立即进城休整。” “可是,大都督……” 屠昌还想再劝,但看到田柏眼中的一闪而过的狠厉之色,不由心中一颤,终于乖乖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说什么。 田柏看也不看屠昌一眼,直接策马进入营陵城。 他心中对屠昌还是很不满的,若不是因为屠昌如此不堪,没有守住营陵城,他们青州军又何至于这么被动。若不是看在他是自己同乡,又追随自己多年的份上,早就将他杀了以儆效尤了。 况且他也清楚自己身后的八万大军是什么的德性,之所以能够一鼓作气随他日夜兼程千里奔袭营陵城,靠的就是心中那股最原始的兽性,奔着破城之后可以肆意杀人放火奸淫掳掠而来。 可如今他们好不容易杀到营陵城下,却面临无人可抢无人可杀的境地,一个个自然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若是此时再要他们继续去追击徐州军,只怕反而会激起他们的不满。 因此,为今之计,只能让将士们先进城中休整,待派人查到徐州军的踪迹,再另做打算。 好在徐州军虽然带走了城中的百姓,但是并没有在撤退之前在城中大搞破坏,因此城中的大多数房屋还是完好的,正好方便了这些青州兵,不用他们在城外安营扎寨过夜了,直接住进城中的民宅便好了。 经过这么多天的长途奔袭,不少士兵都累坏了,一进城便开始各自抢占自己心仪的宅子,一屁股躺在床上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起来。 但很快,就有不少士兵因为看中同一间宅子而吵了起来,吵着吵着甚至还动起手来,以至于一时之间城中到处都是大打出手的士兵,局面一时混乱不堪。 消息传到田柏那里,他也是大感头痛。 身为这帮人的主将,他心中很清楚,表面上这些士兵是因为争抢房子起了争执,实际上是因为他们气势汹汹而来,面对一座空城满腔邪火无处发泄,便故意找茬,借着争抢房子的由头,对其他人大打出手,好发泄心头的火气。 虽然他们这些人投降朝廷多年,但身上还是保留下不少当年白巾军身上的匪气,山头林立,不同的山头之间谁也不服谁,甚至一些山头之间关系视同水火,一寻到机会便打成一团。 但尽管如此,田柏还是不得不管,派出自己的亲兵,将打架打得最凶那些人都统统抓起来,各自打了几十军棍,其他士兵见田柏动了真格,这才不敢再放肆,城中的局势也总算安稳下来。 …… 夜幕很快降临,城中渐渐沉寂下来,除了负责巡逻值夜的士兵,大多数青州军士兵都已经沉沉睡去。 在城南有一处相对大一点的宅子里,听说是城中某一个富商所有,而这个富商也随着徐州军一起撤走了,还将宅子中不少值钱的东西都给带走了,只是很多家具自然是带不走了的,只能白白便宜了今晚住进城中的青州军。 因此,有一个队大约十几个人的青州军还快相中了这里,为了抢夺这间宅子他们甚至还跟其他山头的青州军打了一架,总算是住了进来。 如今睡在原主人上好的床上,这些士兵尤其睡得格外香甜,谁也没有注意到不知道何时后院的柴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当然,即使他们听到这个声音,也只会以为是老鼠半夜出来活动,根本连看都不想来看一眼。 但是,如果他们稍微多上点心,过来看一下,就会发现柴房角落胡乱摆放的一堆木头不知何时竟然自己移开了,随后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口…… 很快,一个脑袋悄无声息从这个洞口悄无声息冒了出来…… 第199章 夜黑风高 这颗脑袋慢慢从洞口中探出,警惕看过四周的四周,确定没有任何危险之后,便用双手撑住洞口,整个身子慢慢爬了出来,稳稳站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随后,又一个同样装扮的男子从洞口爬了出来,紧接着又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最终,一共有十二个身穿黑衣劲装的男子从洞口中爬了出来,他们对视一眼,一齐点点头,谁也没有说一个字,随后有人将柴房的门轻轻拉开一条缝,一个个侧身从门缝闪身离开柴房,贴着墙根蹑手蹑脚来到院墙下。 最前面一人将耳朵贴住院墙,全神贯注倾听墙外的动静,另外几人也都立即屏住呼吸,生怕惊扰到他。 此时,一队巡夜的青州军恰好正从院子外面的街道经过,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听得听墙的男子不由心中一紧,当即将手指放到嘴边,对其他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另外十一个人明白他的意思,纷纷用手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动静。 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变得越来越清晰,院子内的十二个人一颗心一下子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大气不敢出。 好在巡夜的青州兵经过这处宅子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或许他们根本想不到仅仅一墙之隔竟然会藏有敌人的细作。 随着脚步声渐渐走远,直至彻底消失不见,院子内的十二个人才都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 但他们还是不敢大意,为首的人又贴在墙边听了半盏茶的功夫,确定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之后,才冲着另外十一个人点点头,随后他们十二个人互相搭人梯,很快都翻上了墙头,稳稳落在了外面的街道上,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 营陵城东边有一座巨大的仓库,本是整个北海郡的府库,但是徐州军撤走的时候,将存放在府库内的钱粮都给洗劫一空,连一粒粮食都没有给青州军剩下。 但是在青州军进驻营陵城之后,田柏还是命人将他们带来的粮草辎重都暂时存放进了这座仓库内,并派了五百名士兵来看守。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不少负责看守仓库的青州兵只觉得阵阵困意袭来,一个个都在哈欠连天,心中更是不停在咒骂,明明大家都是一起从临淄城奔袭过来的,凭什么人家能躺在床上睡大觉做美梦,自己却要大半夜守着仓库喝西北风。 虽然他们也知道他们负责看守的粮草辎重很重要,但如今徐州军早就跑得没影了,连城中的那些百姓都跟着跑了,整个营陵城除了他们青州军哪里还有其他人,哪里还需要派他们来守着仓库,这不是没事折腾他们吗? 这些士兵是越想越气,工作上自然不会多积极,本来按照看守仓库的规矩,他们是要不间断派人去仓库外面的街道巡视,不许任何可疑之人靠近仓库半步。 只不过现在这些士兵心中有气,反正现在整个营陵城除了他们青州军又没有其他人,他们有什么可担心的,因此谁也不愿意出去巡逻,一个个都躲在仓库里面不肯出去,连本来负责盯着他们的校尉更是带头组织其他人喝酒赌博,反正现在军中的其他将领都睡下了,也没人管得了他们。 其中有一名士兵的手气不太好,一连输了好几把,差点连自己的底裤都得赔进去了,便气得骂骂咧咧走出仓库,走到外面的一处墙根想撒泡尿,看看能不能去去晦气,下一把给赢回来、 他脱下裤子,一边尿尿一边嘴里还不停在嘟嘟囔囔,完全没有意识到不知何时一道黑影已经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一泡尿撒完,这名士兵只觉得浑身顿时畅快了不少,抖了抖身体,刚要提起裤子,身后的黑影突然目光一寒,突然伸手捂住士兵的口鼻,还不等士兵反应过来,黑影的另外一只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轻而易举割断了士兵的咽喉……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这名可怜的士兵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便一命归西,甚至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死在什么人手里…… 而此时仓库内的其他人都在忙着喝酒赌钱,谁都没有察觉到外面发生的一切。 黑影将士兵的尸体拖进一处黝黑的巷子,片刻之后,一个穿着青州兵军服的人缓缓从巷子里走出,低着头回到仓库内。 仓库里面毕竟堆放有大量的粮草,校尉也怕这些人喝多了一不小心就把这些粮草给烧了,到时候田大都督可饶不了他,因此严禁他们在仓库内生火取暖,只能用几盏油灯照明,因此偌大的仓库光线很是昏暗,离得远一些,谁也看不清其他人的脸。 正因为如此,当这名“青州军”士兵重新回到仓库,竟然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换人了,或许说是大家都在忙着喝酒赌博,谁也没工夫关注一个撒尿回来的人。 这座府库实际上是分为内库和外库,外库主要是堆放一些兵器杂物,内库才是存放粮草的地方。 而这些士兵实际上就是在外库喝酒赌博,因为就是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内库里面胡闹,毕竟要是一不小心烧了里面的粮草,以田大都督的脾气,他们一个也别想活命。 这名假扮青州军的细作避开其他人的视线,很快就顺利就靠近了内库,但这里还有一道门,大门紧闭着,倒是没有上锁,只是他若是此时推开门,很难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但他丝毫不慌,只是低着头在信中默默数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此时,仓库外面突然被人丢进十几个火把,瞬间惊住了里面几百个还在喝酒赌博的士兵,大家都不由自主将目光看向外面,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就趁着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这名假扮青州兵的细作果断抓住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内库的门推开一道缝隙,闪身进入内库,又迅速将门缝合上。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仓库外面,校尉担心仓库有失,慌忙指挥其他人将丢进来的火把扑灭,随后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再喝酒赌博,当即亲自带着几十个人手持刀剑走出仓库,想看看是什么人在外面搞鬼。 只是校尉带着人在仓库外面搜寻了半天,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的踪迹,心中正在疑惑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鼻子用力一吸气,似乎闻到了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不由一抬头,随后面色大变,用几乎声嘶力竭的声音大声喊道:“粮草着火了,快救火呀!” 第200章 夜袭营陵 此时在城外十几里的一处丘陵上,萧恪骑在马上,目光冷冷看着营陵的方向。 而在他的身后,是一万丹阳精兵,每一名士兵都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只是每个人眼中都透着深深的战意。 丹阳兵素来以骁勇善战而闻名天下,即使面对兵力数倍于他们的敌军,他们也很少轻易言退。 但面对田柏率领的八万青州兵,他们并没有任何畏惧,毕竟在他们眼中,这些青州兵都是之前的白巾军余孽,当年他们在淮南面对十几万白巾军的围剿尚且死战不退,今日怎么会怕区区八万白巾军余孽呢? 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面对来势汹汹的八万青州军,萧恪却是不战而退,将营陵城拱手让人,对于每一个天生骄傲的丹阳兵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 虽然他们都清楚萧恪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但他们在情感上依旧还是无法接受,若是事情传出去,他们丹阳兵还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只怕丹阳兵上百年来铸就的名声就要毁在他们手中。 好在萧恪没有让他们失望,撤出营陵城没有多久,便率领他们重新悄无声息出现了营陵城外,让他们有机会可以一洗前耻,重新挽回丹阳精兵的名声。 萧恪很清楚自己身后的一万丹阳兵此刻心中都在想些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如今率领的五万徐州军都是萧儁当年留下的精兵,个个久经沙场,身经百战,即使自己率领他们正面硬刚八万青州军,也未必没有胜算。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暂且避敌锋芒,故意示弱,率领五万徐州军撤退,将营陵城拱手让给田柏和青州军。 没办法,谁叫他摊上一个没有召唤功能的系统,对于他而言,每一个将士的性命都是很宝贵的,能够避免无谓的伤亡就尽量避免。 萧恪心中很清楚,青州军的根子就是白巾军,尽管已经投降朝廷多年,但身上还保留着白巾军的不少匪气,比如说军纪不严,将领更是喜欢通过放纵士兵烧杀抢掠来提振士气,从而鼓动士兵奋不顾身去攻城,争夺先登之功。 因此,当他们面对一座空无一人的营陵城,无人可抢,无人可杀,好不容易鼓动起来的士气便会迅速衰落下去,而一支士气低迷的军队,与乌合之众何异?弹指间便会灰飞烟灭。 而青州军今夜入住进营陵城更在他和几个谋士的意料之中,毕竟以白巾军和青州军一贯的做派,只要能进城舒舒服服睡在床上睡觉,是绝不可能愿意在城外的军营挤帐篷的。 这对于萧恪而言,无疑是一大利好,因为八万青州兵都住进城中,必然都是分散住在不同的宅子中,一旦有人半夜发动夜袭,兵寻不到将,将寻不到兵,便是一盘散沙,很难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和反击。 就在此时,萧恪注意到营陵城的方向火光冲天,嘴角不由勾出一丝笑意。 看来是自己留在城中的亲兵得手! 说起来这还是苏璘的妙计,他知道如今天下大乱,城中一些富户家中必然会有一些藏匿的地道,因此建议萧恪派几个身手最敏捷的亲兵事先潜伏在城中,寻到机会去烧了青州军的粮草,到时候以火光为号,跟他们里应外合,杀青州军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眼见营陵城内已经燃起了大火,萧恪当即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营陵城的方向,高声对身后的一万丹阳兵道:“将士们,随后杀敌,一雪前耻。” “杀——” 一听到“一雪前耻”四个字,一万丹阳兵体内瞬间爆发出一股血勇之气,跟在萧恪后面,往营陵城的方向席卷而去…… …… 此时的营陵城内,住在太守府的田柏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正在恼怒之际,一个亲兵却慌慌张张跑进来告诉他,存放在城东仓库的粮草失火了。 一听粮草失火,田柏当即睡意全无,厉声质问亲兵火势如何,烧毁了他们多少粮草。 为了能够快速攻到营陵城下,八万青州军都是轻装简行而来,随军携带的粮草辎重并不多,反正对田柏而言,没有军粮,有的是办法可以从百姓手中搞到粮草,当年他们还是白巾军的时候,甚至还试过以人肉为军粮。 可如今要是粮草被人烧个精光,营陵城又是一座空城,他们就是想吃人都没有百姓给他们吃。 亲兵战战兢兢告诉田柏,仓库的火势已经被扑灭了,但还是有大约有三分之一的粮草被烧毁了。 一听竟然有三分之一的粮草被烧毁,田柏面色更加铁青,亲兵眼看他要发作,慌忙又告诉他另外不好的消息,就是有一伙人在城中四处纵火,如今城中到处都是火光冲天,搞得不少士兵受到惊吓半夜光着屁股从宅子中跑出来,如今是整个城内军心大乱,人心惶惶。 一听还有人在城中四处纵火,田柏彻底怒了,他知道一定是萧恪留在城中的细作搞的鬼,当即恶狠狠看着亲兵,厉声喝问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没有发现城中藏有细作,让他们现在这般兴风作浪!” 亲兵心中不由暗暗苦笑,他们只是亲兵,唯一的使命就是护卫田柏的周全,哪里想得了那么多,既然连田柏这个大都督都想不到徐州军会留有细作潜伏在城中,他们又怎么会想到呢。 其实田柏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这种事怎么怪也怪不到亲兵头上,但此刻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也只能拿自己身边的亲兵撒撒气了。 就在田柏还要继续怒骂之际,又一个亲兵匆匆忙忙闯了进来,一脸惊魂未定告诉田柏,城南出现了大批身份不明的敌军。 事情到了这一步,田柏如何还不明白,城外出现的一定是徐州军,他们早就跟城内的细作说好,以火光为号,里应外合,夜袭营陵城。 但田柏还是目光一沉,冷声问道:“城外的敌军人数大概有多少。” 亲兵低头沉吟片刻,随后有些不确定道:“听守城的将士说,人数应该是五千左右。” “五千?” 田柏一听城外只有五千,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随后大声道:“你们立即去通知各个将领,命他们立即召集本部兵马,出城迎敌,不得有误!” 一听田柏要出城迎敌,前来报信的亲兵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劝说道:“大都督,敌军大半夜而=杀来,人数还只有五千,恐怕有诈,不如先坚守城池,天亮之后再做定夺……” “啪——” 话音未落,田柏已经一巴掌狠狠落在亲兵脸上,半边脸顿时肿得老高。 “等你当上青州大都督,再来教我做事!” 亲兵被打得眼冒金星,不敢再多嘴,慌忙告罪一声,匆匆忙忙赶去传话去了。 田柏看着亲兵匆匆离去的身影,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 徐州军即使倾巢出动,也不过只有五万人,他们青州军还是占尽优势。 既然萧恪敢来夜袭,他就要他有来无回! 第201章 阵前挑衅 随着一阵“叽叽呀呀”的声音,两扇沉重的大铁门缓缓向两侧洞开,数万青州军军从营陵城中杀出,朝着城外的徐州军冲去…… 而在他们外面,萧恪看着黑压压如潮水一般朝着他们席卷而来的青州军,眼神中看不到一丝慌乱和恐惧,反而有一丝淡淡的嘲讽。 自从武力值上去以后,他的目力就变得异常敏锐,即使在黑夜中视物对于他而言也是与白昼无异。 因此,对面青州军的情况他看得一清二楚,目测绝不会超过三万人。 他不用想也知道,对面之所以只出动三万人,是因为他们仓促间只凑得出这三万人。 看来正如他预料的那般,他们徐州军夜袭营陵城,城中的青州军乱作一团,将寻不到兵,兵寻不到将,最后只集结到了三万兵马,便出城迎战了。 不过尽管对面只有三万人,也是数倍于他们,因此萧恪也不敢大意,当即调转马头,对着面前的五千丹阳兵高声喊道:“敌军人数在我们之上,我们别无选择,没有任何退路……” 五千丹阳兵静静听着萧恪的话,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响,甚至没有一个人神情有任何变化,每个人的脸色都冷静得可怕,目光更是透出深深的战意。 虽说这次是以少敌多,但他们却没有任何畏惧之心,毕竟自从他们丹阳兵成名以来,深得主将器重的同时,也深受敌人的忌惮,因而他们几乎每一次出战面对的都是数倍于他们的敌军。 可丹阳兵之所以是丹阳兵,就是他们不管面对再多的敌人,都能做到“死战不退,宁死不降”四个字,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逃跑或是投降。 萧恪看在眼里,自然知道军心可用,根本不需要他做再多的战前动员,便调转马头,拔出腰间长剑,指着前方黑压压朝他们席卷而来的青州军,厉声吼道:“此战,有进无退,有胜无败,杀!” 说完,萧恪一马当先,纵马挥剑,迎着青州军的方向冲杀而去。 “杀——” 主将尚且如此英勇,身先士卒,身后的五千将士自然是大受鼓舞,更加不甘落后,喉咙间都爆发出一声震天的吼杀声,迎着对面的青州军杀去…… 荆烈身为萧恪的贴身护卫,看萧恪冲在最前面,自然担心萧恪有失,便紧紧跟在萧恪马后,以防萧恪有任何闪失。 但就在此时,他却听到萧恪回头对他说道:“老荆,你不用跟着我,对面的大将就交给你了,若是你能砍下他的脑袋,这一仗我算你首功!” 萧恪心中深知,若是想要以少胜多,最好的办法就是斩杀敌方的大将,不仅可以大大挫败敌军的士气,还能让敌军群龙无首,指挥失灵。 而且他也清楚,青州军的根子是白巾军,虽然已经投靠朝廷多年,但身上还是保留有许多白巾军时代的烙印和习气,尤其是打仗靠的就是血勇之气,来得快,去得更快。 若是战斗打得顺风顺水,他们倒是能够越战越勇,可若是战事胶灼甚至是落于下风,他们的将士就会陷入怀疑与不安之中,士气也会因此大为受挫。 尤其是如果己方大将被对方当众斩杀,对他们的冲击和震撼无疑是致命的,虽说不至于跟演义小说写的那般,一将败全军败,但也足以让对方全军成为无将之军,士气一泻千里。 只是荆烈却有些迟疑了,因为在出征之前,薛翎特意叮嘱过他,说萧恪打仗喜欢冲锋在前,要他在战时务必要寸步不离护着萧恪,绝不能让萧恪有半点闪失。 因为薛翎之前特意派人去老家将他的老娘接来徐州奉养,因此荆烈心中对薛翎很是感激,对于薛翎的话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牢牢记在心上,自从出征青州以来都是寸步不离护卫在萧恪左右,半点不敢大意。 可现在萧恪却要他放弃护卫自己,去斩杀敌军大将,荆烈自然是大感为难。 此时,两军相距已经不到二里,丹阳兵却突然停下,列出鱼鳞阵,五千将士如鱼鳞一般层层排列,这是典型的防御之阵。 但对面的青州军却丝毫没有停下列阵的意思,毕竟他们当年投身白巾军开始,就不知道列阵对敌为何物,打仗靠的就是人多敢冲。 青州军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黑脸大将,披散着头发,身高看起来九尺有余,高如铁塔,手持两个雷公锤,胯下一匹黑鬃马,看起来如同来自阴曹地府的恶鬼。 他看到徐州军冲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当即哈哈大笑,用雷公锤指着萧恪,用嘲讽的语气说道:“哪里来的小白脸,毛都没长齐就敢学着别人出来带兵打仗,我乃田大都督座下第一猛将雷莽,你可敢与我一战!” 也不枉他姓雷,声音竟然当真如同雷鸣一般响亮,震得人有些耳鸣。 萧恪对此只是淡淡一笑,因为对方虽然看着唬人,但他已经用“洞若观火”技能看过他的属性了,武力不过只有86而已,在他眼里不过是插标卖首尔。 可他能忍,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忍,荆烈一听这个雷莽竟然敢当众羞辱萧恪,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不等萧恪发话,就拍马上前,大吼一声道:“大胆黑面贼,竟然辱我家公子,看我今日不取你狗头!” 萧恪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静静等着看好戏。 雷莽看到真有不怕死上前迎战,也是面露喜色,狂笑着大声道:“弟兄们,你们看我如何斩了这敌将。” 青州军其他将领纷纷喝止住自己的士兵,与徐州军遥相对峙,目送着雷莽拍马上前迎战。 同样的情景他们已经见识过太多次了,每次都是雷莽上前挑衅,对方有大将不服上前迎战,最终都无一例外被雷莽一锤将脑袋砸个稀巴烂,他们士气大振,敌军则士气低迷,最终败在他们手中。 他们相信这一次也不会有例外。 第202章 阵前斩将 城下的单挑一触即发,谁也没有注意到,青州军真正的主将,青州大都督田柏不知何时已经登上了城头,一双眼睛冷冷看着城下。 但他的目光却没有看向已经缠打在一起的雷莽和荆烈,而是看向了远处一脸云淡风轻的萧恪。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萧恪,但是看到萧恪出现在徐州军的最前面,他心中不由暗暗一阵感慨。 不愧是萧儁的儿子,果然带兵打仗跟萧儁一个样,都喜欢身先士卒,冲在军队的最前面。 当年他占据了大半个青州之后,一时志得意满,对南边富庶的徐州自然是垂涎三尺,也有了谋夺徐州之心。 为此,他率领五万兵马南下徐州,却刚进入琅琊郡就被萧儁亲自率领两万兵马击退,损兵折将无数,最终只得灰溜溜狼狈退回青州,是他视为一生之耻。 若不是之后河北白巾军与兖州白巾军联合攻打虎牢关,萧儁率军前往洛阳勤王,只怕他连青州都保不住。 正是因为琅琊郡这一战,让他意识到了萧儁的可怕,便在之后叶楠要他出兵驰援虎牢关时,毫不犹豫背弃了白巾军,转而投入朝廷的怀抱。 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敢南下染指徐州,除了忌惮萧家在朝中的权势之外,多少也有一些当年琅琊郡惨败的阴影在作祟。 想到这儿,田柏只觉得左臂有些隐隐作痛。 这是当年琅琊郡一战时,他在混战中被萧儁一箭射中了左臂,自此就落下了病根,时不时就隐隐作痛,似乎在时不时提醒他多年前的那一场惨败。 左臂痛过之后,他看向萧恪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仇视。 当年他惨败在萧儁眼中,今夜他就要亲眼看着萧儁的儿子惨败在营陵城下,一洗多年的耻辱。 想到这儿,他的目光终于从萧恪身上转移到了正在鏖战的雷莽和荆烈身上,只是看了不到片刻,他就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年轻的时候也拜师学过几年武功,看雷莽和荆烈的打斗多少能够看得出一些门道。 在他眼中一向战无不胜的雷莽,此刻面对身材比他矮上一截的荆烈却没有占据任何便宜,甚至还隐隐有些落了下风。 他心中不由暗暗有些恼怒。 这个雷莽,明明他们以三万对五千,只需要一鼓作气冲过去击溃敌军就可以了,非要逞强跟敌军大将单挑,简直是没事找事。 若是胜了还好说,可若是败了,对于城下三万青州军的士气可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城上的田柏还在惊疑,城下的雷莽却已经有些渐渐招架不住了。 他不知道已经对对面的敌将挥出了多少下志在必得的一锤,可是对方却总能很巧妙避开,让他不仅占不到一点便宜,反而一直在徒劳消耗力气,已经渐渐感觉有些气力不济了。 相对于雷莽,荆烈则显得游刃有余多了,经过多次交手,他已经看出雷莽尽管力大无穷,但武艺不精,只会凭着一身蛮力在打斗。 因此荆烈尽管在力量上并不比雷莽弱,但并没有选择与雷莽硬碰硬,而是守而不攻,只是一次次躲避雷莽的攻击,并不急于出手。 因为身为习武之人,他知道一个人即使力量再强,也总有耗尽疲惫的时候,到那时便很容易露出破绽,那便是他对雷莽发出致命一击的机会。 这个机会荆烈没有等太久,只见雷莽又是一锤重重砸向他的脑袋,荆烈再次侧身向右避开,又躲过了雷莽的致命一击…… 兴许是因为舞锤舞了太多次,雷莽胳膊有些酸软了,这次收锤的动作似乎慢了半拍…… 也许这区区半拍在普通人眼里算不得什么,但是高手对决,胜败往往就在瞬息之间。 只见荆烈目光蓦然一寒,手中大刀奋力向前一扫…… 雷莽格挡不及,随后只觉得自己脖子一冷,竟然看到自己的眼睛离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远,随后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除了萧恪,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看着雷莽的脑袋被荆烈劈向了半空,随后又重重摔落到了地上,死状惨不忍睹…… 他们想不明白,明明看着是雷莽一直在压着荆烈打,荆烈一直只有招架的份上,根本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可怎么突然之间雷莽就人头落地了。 倒是萧恪摇摇头笑了一笑,荆烈这种人果然就是天生的武者,也许他在其他事情上不甚聪明,但是真到了跟人真刀真枪以命相拼的时候,反而无师自通知道以智取胜。 城上的田柏面色铁青得可怕,他也看得出,因为雷莽的惨死,三万青州兵已经有了一些躁动,显然是士气大受影响,甚至就连几个带兵的将领也在踟蹰不前,迟迟没有下令发动进攻。 但是很快,田柏脸上就露出一声冷笑。 真以为阵前斩杀了自己一个有勇无谋的将领,自己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一丝犹豫,田柏当即吩咐自己身后的亲兵前去关上城门,升起吊桥。 亲兵面色大变,刚要提醒田柏还有他们三万将士在城外,但一看到田柏阴沉的面色,顺便便不敢再多嘴,乖乖去关城门升吊桥。 城下的三万青州兵还在踌躇不前,不知要不要继续进攻之际,却突然听到身后的城门口传来动静,纷纷回头一看,却看到自己身后的城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关上,连吊桥都在缓缓上升…… 三万青州兵对此是又惊又疑,都不知道城内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徐州军已经绕道其他城门夺取了营陵城,将他们三万人困在城外? 就在此时,城上传来大都督田柏冰冷得没有一点感情的声音: “你们现在没有退路了,若是不能击败城外的敌军,你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一听田柏竟然用这么下作的方式逼他们去跟徐州军作战,城下的三万青州军一下子炸开了。 可是碍于田柏的淫威,没有一个人敢发作,只能忍气吞声,化满腹怨气为力量,随着几个将领一声令下,纷纷杀向对面的徐州军—— 毕竟田柏的手段虽然无耻,但他确实说得没错,如今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唯有击溃对面的徐州军才有一线生机。 萧恪看着重新朝着他们冲杀而来的三万青州兵,再看看城上阴鸷的田柏,忍不住冷冷一笑。 他知道田柏在跟自己玩背水一战,可在他原来的那个时空,除了第一个用这招的韩信,后面凡是学韩信玩背水一战的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 他今天就让田柏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 第203章 决战城下 “呜呜呜——” 丹阳军中的上百只号角同时吹响,悠长的号角声在寂静的夜空中久久回荡。 面对三万青州兵的再次进攻,萧恪没有选择一昧防守,反而下令吹响了战斗的号角,五千丹阳兵随即变阵,列出锋矢阵。 “杀——” 随着一声令下,每一位丹阳军将士的喉咙都同时爆发出一声怒吼,五千将士化作一支锐利的箭头,携着似乎足以毁天灭地的气势,迎着青州军的方向冲杀而去…… 这一刻,似乎连天地都为之变色。 萧恪依旧是冲在五千丹阳兵的最前面,面沉如水,看不到一丝表情,但眼中却有着最深的战意……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嗜杀之人,但他心中清楚,有些时候,唯有以战止战! 面对杀气腾腾的萧恪和丹阳兵,三万青州兵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似乎在人数上占据优势的并不是他们,而是对面这支人数仅为他们六分之一的徐州军。 但眼看徐州军即将杀到眼前,青州军的士兵也不顾不上多想,一个个都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专心应敌。 转眼之间,五千丹阳兵杀到,“轰”的一声如同一支利箭狠狠刺入青州军阵之中,与青州兵缠斗到了一起…… 萧恪和荆烈二人一左一右杀入敌阵,萧恪长剑翻飞,挑刺劈斩,所过之处血流成河,伏尸累累,吓得敌军纷纷躲避,生怕命丧他剑下。 荆烈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在敌阵之中左冲右突,所向披靡,周身敌军纷纷应声倒地,杀得敌军鬼哭狼嚎,魂飞魄散。 两人一马当先,硬生生为身后的五千将士冲杀出一条血路。 眼看主将如此身先士卒,其他将士也是大受鼓舞,一个个都奋不顾身,英勇杀敌,生怕落于人后,面对数倍于自己的青州军,竟丝毫不落下风。 青州军大多是在睡梦中被城中的骚乱惊醒,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上面的将领仓促召集到一起,领着他们出城迎战夜袭的徐州军。 本来他们眼见夜袭的徐州军人少,并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可随着在他们眼中如鬼神下凡的雷莽惨死在他们眼前,他们也终于意识到了眼前的敌人并不简单,心态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知道即使他们能够依仗人多势众击溃敌军,恐怕他们也要付出不小的伤亡。 虽然说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但谁也不知道死的人之中会不会有自己。 偏偏就在他们还在惊疑于这样的对手并不好对付,迟迟没有发动进攻之时,大都督田柏却下令关闭了营陵城大门,断了他们的后路,逼迫他们去跟城外的徐州军决战。 在内心对生存的渴望的驱使下,他们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与徐州军厮杀在一起。 不过尽管是被迫出战,但在交战之前他们自认为自己人多势众,哪怕敌军个个能够以一敌五,他们依靠人数上的优势,耗也足以耗得赢他们。 可直到两军真正厮杀到了一起,青州军才意识到他们的对手到底有多难缠,面对他们三万青州军的围攻,五千徐州军阵形丝毫不乱,打得很有章法,长枪兵在正面结阵顶住他们,刀盾兵护住两翼,弓弩兵在后面不断远射,彼此之间配合默契,因此面对数倍于自己的青州军也丝毫不落下风。 尽管在混战中,青州军凭借人数上优势,一度将前面的长枪兵和两翼的刀盾兵冲杀出一个个缺口,可是马上就有新的长枪兵和刀盾兵上前补充上,始终牢牢保持住阵形,不给青州军任何可乘之机。 又有萧恪和荆烈两个杀神在前面一路冲杀,杀得青州军鬼哭狼嚎,根本无人敢近前,反而不顾主将的禁令,吓得连连后退,生怕晚一刻钟自己都会倒在他们的刀剑之下…… 明明是一场以少敌多的决战,三万青州兵竟丝毫占不到任何上风。 不过好在他们人数远在丹阳兵之上,因此倒也不至于落于下风,两军反而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势均力敌的态势。 城上的田柏看在眼里,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怒意,眼中反而流露出一丝嘲讽之意。 看来萧儁的儿子不过如此,不过也是一介有勇无谋之辈,自己刚才太过高看了他。 虽然他出身白巾军,没看过什么兵法,但是带军打仗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摸到了一些兵法的门道,在临阵对敌时能够一眼看穿战场的态势。 如今城下的徐州军虽然看着丝毫不落下风,但田柏知道,即使徐州军再精锐,再训练有素,但终究体力是有限的,面对如此高强度的战斗,对于士兵体力的消耗无异是巨大的。 只要他们青州军一直跟徐州军僵持下去,五千徐州军迟早会有体力不支的时候,到那时阵形便很难维持下去,迟早都会被数倍于他们的青州兵给吞没,最终一败涂地。 这也是为什么青州军一直以来都很少操练阵形的原因,因为在田柏看来,那些所谓的阵法都是花里花哨华而不实的东西,虽然看着挺唬人,但在绝对的兵力优势面前,根本屁都不是。 正如田柏预料的那般,随着两军缠斗厮杀的时间越来越长,五千徐州兵渐渐都有些体力不支了,毕竟虽然丹阳兵骁勇,但毕竟都不是铁打,总有疲惫的时候。 但看着主将萧恪还是冲在最前面厮杀,徐州军的将士也只能咬着牙坚持下去,继续死死顶着青州军的冲杀,保持阵形不乱,毕竟连主将都尚且悍不畏死,他们又有什么好退缩的。 不过青州军毕竟人数太多,已经渐渐对五千徐州军形成包围之势,若是徐州军再无动作,必将面临一场惨败。 毕竟谁都清楚,锋矢阵虽然进攻犀利,但防守欠佳,一旦被对手突破两翼绕到后面,必将一败涂地。 萧恪也敏锐察觉到战场局势的变化,当即一剑将一个企图偷袭自己的青州兵砍翻在地,随后从马背上取出一个号角,仰天一吹。 “呜——” 悠长的号角声再次在沉寂的夜空中回荡。 城上的田柏有些不解,因为他听得出这是代表进攻的号角声。 但他也看得出才城下的徐州军已经露出了颓势,隐隐约约有些支撑不住的架势,萧恪为何却要在此时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第204章 一败涂地 但很快,田柏就知道其中的原因。 因为此时远方突然一阵喊杀声震天,听得田柏面色不由微微一变,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知道自己还是小瞧了萧恪,想不到他竟然留有后手。 田柏尚且如此,城下的青州军就更不用说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喊杀声,一个个瞬间都懵住了,因为谁都想不到,徐州军竟然还有援军。 倒是丹阳兵听到喊杀声,知道他们的援军到了,一时之间士气大振,本来已经很是疲惫的身体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新的力量,一个个都更加奋勇杀敌,杀得还没回过神的青州兵一个个鬼哭狼嚎。 不多时,有三千丹阳兵从黑暗中杀出,很快就加入战场,与青州军展开厮杀。 这三千人似乎每个人心中都憋着一股气,一个个都如同刚下山的猛虎,眼前人多势众的青州军在他们眼里反而成了待宰的羊群,都争先恐后杀入敌阵之中,一往无前,一时之间竟杀得青州军节节败退。 之前的僵持不仅对徐州军的体力消耗是巨大的,对于青州兵的体力消耗同样是巨大的,况且青州军平日里的训练远远不如徐州军,体力更是就弱于徐州军。 之前青州军之所以能够咬着牙坚持,是因为他们相信只要坚持下去,就能依靠兵力上的优势熬过徐州军,最终赢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可现在随着徐州军有生力军加入,虽然青州军在人数上还是占尽优势,但在士气上已经是一蹶不振,毕竟之前他们就拿那五千徐州军没有办法,如今人家的援军又杀到了,他们就更加不是对手了。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面对如狼似虎朝自己杀来的徐州军,一些士兵不由胆怯了,怪叫一声,竟直接丢下武器,调头就朝着城门的跑去…… 在他们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青州军丢下武器,转头就往城门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对着城上高喊,乞求城上可以降下吊桥,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城。 看到城下的青州军有溃败的迹象,田柏面色更加阴沉,对城上的士兵冷冷下令道:“准备放箭,凡是敢靠近城门者,杀无赦。” 城上的青州兵闻言都不由心中一惊,但是看着田柏阴沉得可怕的面色,没有一个人敢劝阻,尽管心中不忍,但也只能暗叹一口气,强行硬起心肠,拉紧弓弦对准了城下那些离城门越来越近的青州兵。 借着城上的火光,城下的青州兵也看到了城上的人拉开弓箭对准了他们,但看着身后越战越勇的徐州兵,不少人还是咬着牙继续往城门的方向冲。 他们都在赌,赌城上的人是在吓唬自己,毕竟真杀了他们,谁来帮田大都督打天下。 眼看有人当真不知死活,田柏不由冷笑一声,没有一丝犹豫就冷冷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放箭!” 一声令下,城上的青州兵尽管心中不忍,也只能无奈对着城下松开弓弦…… 一时之间,城上乱箭齐发,城下的青州兵猝不及防,不少人闪避不及,纷纷被射倒在地,吓得其他人慌忙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半步。 萧恪也注意到城门附近的异动,也忍不住看了一眼城上的田柏,暗暗摇了摇头。 果然是个狠人,对敌人狠,对自己人更狠。 看着城下惨死在乱箭下的青州兵,田柏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是冷冷说道:“我说过,你们今夜已经没有退路,想要活命,只有击败徐州军一条路可选。” 虽然愤慨于田柏的狠辣,但城下的青州兵知道他们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咬着牙继续跟徐州军厮杀下去,希望可以击败徐州军,让他们获得一线生机。 在这种绝望的心境之下,不少青州军士兵体内竟然爆发出了一股新的气力,竟然硬生生扛住了徐州军的攻势,暂时遏止住了己方的颓势。 眼看青州军士气有了一丝回暖的迹象,局面再一次陷入了僵持,萧恪嘴角却扬起了一丝冷笑,随后再次取出号角,仰天再次吹响。 “呜——” 悠长的号角声再一次在夜空中回荡。 一听到号角声,田柏的瞳孔瞬间一阵剧烈收缩,看向萧恪的目光满是不敢置信,心中更是莫名多了一丝恐惧。 也许,这是一个比他的父亲萧儁更难对付的对手。 随着又一阵冲天的喊杀声,又有两千丹阳兵从黑暗中杀出,如一群嗷嗷乱叫的恶狼一般杀入青州军的军阵之中,再次杀得青州军血肉横飞,心惊胆寒。 尽管青州军的人数还是在徐州军之上,但青州军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下去的勇气和信念,心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心悸。 因为他们不知道,在无尽的夜色之中到底还藏匿着多少支徐州军的援兵,随时会在一声号角声中杀出,冲出来将他们杀得人仰马翻。 萧恪眼见城下的青州军士气已经彻底溃散,当即大喊一声道:“你们败了,各自逃命去吧,逃亡不杀!” 其他徐州军将士听到他的话,也突然停止了厮杀,一齐高声大喊道:“逃亡不杀!” 青州军士兵听在耳里,一个个都不由呆住了,但在片刻愣神之后,一些人率先反应过来,心一横牙一咬当即丢下武器,各自逃命去了。 而徐州军将士也没有继续追杀他们的意思,反而放任他们逃亡。 眼看徐州军果然没有趁机追杀他们,不少本来还在迟疑的士兵也纷纷丢下武器,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些青州军的将领见士兵逃跑,纷纷带着亲兵去追杀,企图止住青州军溃败的势头。 萧恪看在眼里,给荆烈使了一个眼色,两人随后都操起弓箭,箭无虚发,很快便将那些阻止士兵逃亡的青州军将领当场射杀。 其他青州军将领眼见同僚惨死,哪里还敢再阻拦,甚至一些将领眼见大势已去,也带着自己的亲兵一走了之,完全不看城上的田柏一眼。 此时,萧恪抬头看了城上面色阴鸷的田柏,哈哈一笑,笑声中满是嘲讽之意。 韩信背水一战的精髓在于置之死地而后生,可很多人只学会将士兵置之死地,却从未想过如何后生,失败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随后,萧恪不再理会田柏,下令鸣金收兵,率领丹阳兵扬长而去。 田柏看着萧恪和徐州军离去的身影,面色铁青,眼中愤怒得几乎要喷出火。 此时,一旁的亲兵校尉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凑上前,低声问道:“大都督,城中其他各路军队已经大致集结起来了,要不要下令出城追击。” 田柏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城下乱糟糟都在四散奔逃的青州军士兵,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铁青着一张脸下了城楼,只留下身后一群人面面相觑。 第205章 不念旧情 从南城门回到太守府之后,田柏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太守府,不许任何人打扰。 虽然经过他派人出城大肆追捕,大概抓回来了一万逃兵,如今他手中还有六万兵马,兵力还在徐州军之上,但他却感到了空前的危机。 因为他心中很清楚,他的青州兵一向疏于操练,远不如萧恪的徐州军训练有素,唯一的优势便是兵多。 可是现在,这个优势已经是微乎其微,很难抵消得了徐州军的精锐和勇武了。 而且今夜相比起损兵折将,更让田柏恼怒的是,他发现自己中了萧恪的奸计,一头扎进了萧恪一早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他之前明明知道青州军不如徐州军精锐,还是义无反顾出兵北海迎战徐州军,就是因为轻信了萧恪与统领丹阳兵多年的将领姚襄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以至于丹阳兵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根本难堪一战。 在田柏看来,当年萧儁入主洛阳之时,将麾下大多数精兵都带去了司州,只留下了一万丹阳兵镇守徐州,也正是因为这一万丹阳兵的存在,其他势力才不敢轻易动了染指徐州的心思。 若是丹阳兵与萧恪离心离德,其他几路徐州军根本不足为惧,因此他才敢放心大胆率军前来北海郡迎战萧恪。 可今夜营陵城下一战,萧恪仅以一万人便轻松正面击败了三万青州军,虽然其中离不开他的用兵有方,但他率领的一万徐州军如此骁勇善战,必然是丹阳兵无疑。 这也从侧面上说明了,萧恪跟统领丹阳兵多年的将领姚襄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矛盾,否则这些丹阳兵不可能还能做到如此令行禁止。 之前的一切,不过就是萧恪为了引诱他出兵北海郡设下的陷阱,可笑自己竟然深信不疑,一头钻进了他的圈套之中。 但事到如今,田柏知道自己后悔也没有什么用了,当务之急是尽快解决眼下的危机,否则他和剩下的六万青州兵便都会葬送在这座无险可守的营陵城中。 想到此处,他缓缓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封信,眼睛落在了上面的“田柏亲启”四个字,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信是之前远在洛阳的天子龙璟派人秘密送来青州给他的密诏,上面的旨意是要他联合兖州大都督刘昇、豫州大都督张登和扬州大都督孙鸾一起出兵征讨徐州,为国讨贼。 他之前刚拿到密诏之时,确实也有些心动,因为这确实是一个吞并徐州的天赐良机,只是因为忌惮于朝中的萧恒,加上兖豫扬三家迟迟没有出兵徐州的意思,担心自己一家单独出兵反而有可能白白为他们做嫁衣,便也决定坐山观虎斗,暂且观望局势再做打算。 可他没想到萧恪能够如此迅速安抚住哗变的丹阳兵,稳住了徐州的局势,彻底掌控徐州。 一想到这儿,田柏便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恨自己当时怎么会被猪油蒙了心。 萧恪一个如此善于洞察人心之人,怎么会自毁长城对姚襄下手,自己怎么就中了他的奸计。 但如今既然已经栽在了萧恪手中,田柏便决定乖乖认栽,主动向萧恪服软,将北海郡割让给萧恪,换取两家的罢兵言和。 这个选择固然屈辱,却是解决眼前困境的最好方式。 况且,这对于田柏而言也不是一个无法接受的决定,毕竟当年他就敢在白巾军陷入困境之时,毅然背叛白巾军投靠朝廷,受尽了世人的鄙夷和唾弃,认为他不忠不义,可他却丝毫不在意世人如何看他。 毕竟在他看来,生逢乱世,唯有不择手段才能生存,什么礼义廉耻都应该丢却到一边。 不过他也知道,若是想与萧恪罢兵言和,一个北海郡或许份量并不太够,而这一份来自洛阳的密诏,无疑是最好的投名状。 至于将这封密诏交给萧恪,会导致洛阳的那位天子有什么下场,可就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了。 他的人生信条从来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是牺牲一个傀儡皇帝就能够保全自己,又有何不可! 不过他很快觉得,光是一个北海郡和一封密诏,似乎还是不能完全表达自己的诚意,思索了片刻,终于打开书房的门,命人将自己的同乡屠昌叫来。 不多时,亲兵便将屠昌带到了田柏的面前,随后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二人在书房内。 屠昌也听说今夜三万青州军兵败营陵城下的消息,知道田柏此时心情不佳,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不知道田柏此时将他叫来有什么用意。 田柏目光平静看着屠昌,缓缓开口说道:“屠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也跟了我好多年吧。” 屠昌闻言不由微微一愣,不知道田柏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但尽管心中不解,也不敢多问,只是连连点头,顺着田柏的话有些讨好讪笑道:“是的,属下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追随了大都督,若是没有大都督,属下又怎么会有今天。” 田柏点点头,似乎很满意屠昌的答案,随后话锋一转,淡淡说道:“今夜兵败之事,你都听说了吧?” 屠昌不明白田柏为了突然之间又换了话题,但还是只能继续顺着田柏的话头,小心翼翼安慰道:“大都督,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今天晚上不过是让萧恪小儿侥幸得手而已,大都督不必放在心上,我们如今兵力还是比他多的。” 田柏闻言心中不由一阵冷笑,但凡屠昌说这话之前稍微过一下脑子,他或许还会犹豫一下。 但是现在屠昌的愚蠢反而促使他下定了决心,当即摇摇头道:“如今初战失利,形势对我不利,我已经决定派人去跟萧恪求和了。” 一听田柏竟然想要派人去跟萧恪求和,屠昌的心不由凉了半截,这么一来,北海郡还能回来吗?要是萧恪不归还北海郡,他这个北海郡太守怎么办? 但看到田柏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屠昌只得家里心中的困惑和不甘都硬生生咽了下去,干笑两声,有些言不由衷道:“大都督英明。” 田柏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口是心非,冷冷一笑,故意说道:“可派使者去跟萧恪求和,总要带点见面礼,你说说看,这个见面礼该准备什么最好?” 屠昌闻言心中不由“咯噔”一下,看着田柏玩味的目光,总觉得内心有些发慌,但也只能摇摇头道:“属下不知。” 田柏阴恻恻一笑:“我觉得将你的人头送给萧恪最合适!” 屠昌听完顿时如遭雷击,一脸不敢相信看着萧恪,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可还不等他求饶,门外突然冲进来几名亲兵,从背后制住了屠昌,就要将他给拖出去。 屠昌终于反应过来,当即拼命挣扎,口中还不住告饶道:“大都督,看在属下跟随你多年的份上,求求你饶了属下吧……” 但田柏面上没有一丝动容,只是有些厌恶摆摆手,示意亲兵赶紧将人给拖下去。 屠昌眼见求饶无用,也是心一横,不再求饶,开始破口大骂道:“姓田的,你他娘的不是个东西,你卸磨杀驴,老子就是最鬼也不会放过你……” 面对屠昌的破口大骂,田柏脸上依旧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冷看着屠昌被亲兵拖了出去,很快外面传来一声惨叫,随后便看到一个亲兵提着一个血淋淋的脑袋回来复命。 看着眼前这颗死后还是闭不上眼的脑袋,田柏只是一声冷笑,随后命人叫来参军李简。 李简也听说了今晚兵败之事,听到田柏要见他,心中本就忐忑不安,一被亲兵带到田柏的书房,还未见礼就看到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吓得几乎就要当场昏死过去,心中更是以为自己命将休矣。 可随后,他便听到田柏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你立即带着这颗脑袋和这封信去见萧恪,如果不能说服他退兵,我就要你去阴曹地府陪着屠昌!” 第206章 青州来使 “你们是什么人?” 在北海郡通往琅琊郡的官道上,一队青州兵正护送着一辆马车南下,但此时两旁的山林中却突然冲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无数刀枪对准了他们,为首的一名校尉更是冲着马车里面的人厉声喝问道。 很快,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巍巍颤颤的官吏,高举着双手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乃是青州的使者李简,奉田大都督之命,有事求见萧大都督。” 为首的校尉上下打量李简一番,随后又看了其他手执刀剑神情紧张的青州兵,冷冷说道:“你让他们都放下武器。” 李简连忙点点头,随即便大声要这些护送自己的青州兵放下武器,免得跟徐州军生什么误会。 这个要求虽然多少有些屈辱,但这些青州兵眼看包围他们的徐州军人多势众,也不敢造次,只能一个个都将手中的兵器丢在地上,退到了一旁,听由徐州军发落。 好在这些徐州军并没有再为难他们,只是将地上的武器都拾取走,随后又很谨慎对他们进行搜身,确定他们都没有携带有其他兵器之后,才押送着他们往徐州军大营的方向走去。 …… 此时徐州军大营的帅帐内,萧恪正在与姚襄还有苏璘三人在商议军事,一名亲兵却突然在帐外大声禀报道:“启禀大都督,青州使者李简求见。” 一听青州的使者来了,姚襄不由看了苏璘一眼,目光又是诧异又是佩服。 因为之前萧恪亲自率军夜袭营陵城大胜而还,苏璘便断言青州大都督田柏很快就要派遣使者来求和。 姚襄对此却是有些半信半疑,毕竟青州军虽然首战不利,但营陵城中还有五六万的大军,田柏还可以从其他郡县调集兵马过来支援,还不至于这么快就服软求和。 可没想到一切正如苏璘预料的那般,田柏这么快就派出使者过来求和,因此姚襄自然不得不对苏璘另眼相看,心中更是暗暗感慨,苏璘处处料敌先机,少将军有此人相助,田柏怎么会是对手。 萧恪似乎也早就田柏会派使者来见他,淡淡一笑,随后冲着帐外朗声道:“带他来见我吧。” 不多时,他的亲兵便带着怀抱一口箱子的李简进入帅帐。 李简心中忐忑,一进入帅帐倒头便拜,恭声道:“青州使者李简,奉田大都督之命,参见萧大都督。” 萧恪微微一笑,轻轻一抬手道:“贵使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 “多谢萧大都督。” 李简谢过萧恪,起身站到一旁,却始终躬着半个身子,不敢直视萧恪。 萧恪看出他内心的惶恐,便笑了笑,明知故问道:“田大都督派贵使来见我,不知有何贵干?” 李简再次躬身向萧恪行了一礼,恭声回话道:“回萧大都督的话,之前北海郡太守屠昌擅自派兵进入徐州琅琊郡,导致徐州与青州两家兵戎相见,田大都督得知此事也是勃然大怒,因此派我前来面见萧大都督,当面给萧大都督配个不是,也给徐州军上下一个交代。” 萧恪闻言不由有些哑然失笑,明明是自己故意引诱屠乐越境,以此为由出兵北海郡,但现在田柏首战失利,急于求和,硬是将全部责任都归咎到了他们青州身上。 还是说形势比人强,谁拳头硬谁有理。 但萧恪还是笑了笑,看了李简一眼,明知故问道:“不知田大都督打算如何给我和徐州军上下一个交代?” 李简将怀中的盒子放在地上,强忍着心中的恶心和反胃打开盖子,一股腥臭味顿时扑鼻而来,熏得他几乎要当场作呕。 但他还是强行忍住肚中的翻江倒海,对着萧恪拱手作揖道:“回萧大都督,这便是田大都督给您和徐州军上下的交代。” “此乃北海郡太守屠昌的人头,若不是他派人越境在先,青州军和徐州军也不至于会刀剑相向。” “如今田大都督派我将屠昌的人头送来,一来是为了向萧大都督和徐州军的将士赔罪,二是希望青州和徐州两家可以罢兵言和,化干戈为玉帛。” 萧恪看着箱子中死不瞑目的屠昌,心中不由暗暗摇头,因为他也听说过屠昌和田柏是同乡,当年更是一起投的白巾军,是最早追随田柏的人,想不到田柏还是说翻脸就翻脸,为了跟自己罢兵言和,屠昌是说杀就杀。 不过屠昌仗着自己是田柏的同乡,一向作恶多端,不知祸害了多少无辜的百姓,如今死在田柏手中,也算是天道好轮回。 但萧恪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屠昌就轻言退兵,只是淡淡一笑道:“虽然是青州军越境在先不假,但我亲率大军兴师动众而来,若是一无所获,岂不是让世人笑话?” 听到萧恪的话,李简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萧恪这话的意思是打算漫天要价,但这也从侧面上说明了萧恪是有和谈的意愿,他最怕的是萧恪谈都不谈便派人将自己赶出帅帐,自己到时候要如何跟田大都督交代呀。 想到这儿,李简再次恭恭敬敬对着萧恪行了一礼,恭声道:“田大都督也知道此事皆因青州军越境在先,为了表达歉意,他愿意将整个北海郡割让给徐州,以示诚意。” 一听李简开口就要将整个北海郡割让给自己,萧恪脸上不由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 看来,田柏想要和谈的意愿很强烈呀。 但他面上还是冷冷一笑,故意冷哼一声道:“如今青州军惨败在营陵城下,我若是要取北海郡简直易如反掌,何须你们青州割让。” 李简心中暗骂萧恪的贪得无厌,但还是不得不耐住性子,小心翼翼劝说道:“萧大都督此言差矣,青州军虽然初战不利,但营陵城中还有数万大军,还可以从其他郡县调集兵马过来支援,萧大都督想要取北海郡,只怕并不容易。若是两家再继续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到头来反而让其他家势力渔翁得利,倒还不如两家修好,各自引兵退去,萧大都督以为如何?” 萧恪一时之间沉默了,似乎被李简说得有些动了心。 李简看到眼里,知道有戏,便继续趁热打铁道:“除了割让北海郡之外,我们田大都督还命我另外送来一份大礼,萧大都督看过之后便知道田大都督的诚意。” 说完,李简便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恭恭敬敬递向萧恪。 很快便有亲兵将书信拿上前呈给萧恪。 萧恪拆开一看,只一眼,面色当即微微一变,但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只是收好书信,淡淡说道:“田大都督的诚意我感受到了,只是退兵之事重大,容我再想想,贵使不如再给我两天时间吧。” 李简无奈,只能点头同意,随后退下。 萧恪看着李简离去的身影,脸上却突然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意。 第207章 青州长史 虽然萧恪暂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却也没有直接一口回绝掉青州的和谈请求,同时还同意暂时与青州军休兵停战。 田柏虽然不知道萧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只能暂且按耐住性子,等待萧恪做出最终的决定。 只不过田柏自己为人素来狡诈如狐,自然不会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萧恪一个人身上,反而趁着双方暂时罢兵停战的间隙,派出了不少人携带他的亲笔信快马加鞭前往临淄和青州各个重镇,命当地守将立即率兵前来驰援北海郡。 如此一来,即使萧恪最终拒绝了他的和谈条件,他们青州军也有一战之力,甚至在田柏看来,只要支援自己的援军足够多,多到足以在人数上碾压徐州军,他甚至可以转守为攻,最终击败徐州军,一举反败而胜。 …… 临淄城,青州大都督府。 天色渐晚,长史尹奇和另外几位同僚从大都督府的府衙离开,相互道别几句之后,便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朝着自己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尹奇一个人坐在马车内,看似在闭目养神,面色却似乎有些凝重。 他今日已经收到了田柏派人快马加鞭从营陵城送来的亲笔书信,他已经按照田柏在信中所说,当日就通知了本来负责留守临淄城的大将伏康立即率领两万兵马前去驰援营陵城。 尽管各路援军已经在前往营陵城的路上,但尹奇心中还是难免涌起一阵深深的忧虑。 在青州军南下北海郡之前,他便想过萧恪与姚襄交恶之事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圈套,田柏最终可能会败在萧恪和徐州军手中。 只是他想过田柏和青州军会败,可是没想到青州军会败得这么快,败得这么难看和狼狈,只是面对徐州军的一次夜袭,便损失了两万兵力,最后只能灰溜溜派人跟萧恪乞和,又派人四处抽调援兵,驰援营陵城。 但尹奇心中清楚,即使这些援军最终都能顺利赶到营陵城,也很难扭转得了田柏和青州军的败局。 毕竟他比谁都要清楚这些青州兵的实力,虽然已经投靠朝廷多年,但还是烂泥扶不上墙,身上还保留着不少白巾军的匪气,一个个平日里疏于操练,只知道欺负良善百姓,到了真正上战场的时候,面对一般的军队还能靠人多势众取胜,一旦遇上了训练有素的精兵,只怕难堪大用。 田柏带去的八万兵马已经是青州军中最为精锐的士卒了,面对徐州军尚且如此不堪,难道还能指望那些赶去支援营陵城的乌合之众能够帮助田柏反败为胜吗? 一旦田柏彻底败于萧恪之手,自己这个青州大都督府长史又该何去何从。 一想到这儿,尹奇终于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 当年他本来是平原县的县令,在田柏南下青州发展之时,因为逃跑不及,沦为了白巾军的俘虏,他为了活命,只得投降了白巾军,还为田柏出过不少计策,助田柏在青州迅速站稳了脚跟,因此深得田柏的器重,视为自己身边的第一谋士。 但尽管自己在田柏身边混得如鱼得水,但尹奇却是每日都活在惴惴不安之中,因为他很清楚,虽然如今田柏一时得势,但为人残暴,目光短浅,很难成得了大事,迟早都有败亡的一天。 一旦田柏败亡,自己身为他麾下的第一智囊,多年来又委身事贼,恐怕也是难逃一死。 一想到自己身首异处的场景,尹奇就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马车却“咯叽”一声停下,随后外面传来车夫恭恭敬敬的声音:“老爷,到家了。” 尹奇点点头,当即收起脸上的愁容,随后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不紧不慢朝着自己的府门踱去。 他如今的府邸本来也是青州一个豪强的府邸,不仅占地不小,府内还很是气派,田柏攻下临淄城后,便将这座大宅赏给了他,作为对他多年功劳的奖赏。 又因为尹奇身为青州大都督府的长史,位高权重,因此每日携带厚礼上门求他办事的人络绎不绝,而尹奇又极为贪财,对这些人送来的重礼一向来者不拒,从来不在乎其他人在背后如何非议自己,更不在乎其他人在田柏面前如何中伤自己。 因为他跟在田柏的身边久了,很清楚田柏的为人,知道他只在乎手下的人是否忠心,根本不管他的品行如何。 况且他也知道,自己表现得越贪财,田柏反而对自己越放心,毕竟这也算是自己主动将把柄送到田柏手中,若是田柏真想要对付自己,根本不需要再找其他借口了。 不过尹奇贪财倒也不是在伪装,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些黄白之物。 因为他心中清楚,如今天下大乱,土地和宅子这些东西根本保不住带不走,唯有金银珠宝才是最靠得住的东西,只要有些东西在手,何愁天下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一想到这儿,他心中就不由一阵火热,不自觉想起了自己藏在书房密室内的几箱金银珠宝,这些都是他多年积攒下来的财物,足以让他带着家人隐姓埋名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做一个富家翁了。 他不由自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只想快点走到自己的书房,好好看看他的几大箱金银珠宝,因为如今也只有这些冷冰冰的东西能够安抚他内心的不安了。 只是他刚踏进大门,妻子严氏就满面迎上前,将他拉到了一边,眉开眼笑道:“老爷,家里来客人了。” 尹奇一看妻子的神色,哪里还不明白,不用问也知道对方带来的礼物必然价值不菲,便点点头问道:“他有没有说他要找我办什么事?” 严氏连连摇头:“他出手很大方,但是嘴巴很严,无论我问他什么都不肯说,只说要见到老爷才肯说明来意。”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见他吧。” 尹奇点点头,没有多想,反正很多来给自己送礼的人嘴巴都很紧,他早就见怪不怪了,他只在意对方到底能够拿出多贵重的礼物来求自己办事。 第208章 受制于人 不多时,尹奇便来到自己府上的会客厅,看到厅内坐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衣着很是华丽,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但尹奇却不经意间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半辈子阅人无数,一双眼睛早就无比毒辣,一眼就看出此人虽然看起来穿得很有派头,但肤色黝黑,手上还有一层厚厚的老茧,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但尽管一眼看出此人有问题,尹奇却还是冲他拱拱手,不动声色笑笑道:“实在抱歉,让兄台久等了。” 对方见到尹奇,也当即从座位上站起身,对着尹奇拱拱手还礼道:“尹长史言重了,尹长史公务繁忙,是在下多有打扰才是,还望尹长史切莫见怪。” 尹奇笑笑,随后在自己的主位上坐好,端起一杯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这才看着对方一眼,不紧不慢问道:“不知这位兄台怎么称呼?今日上门又有什么指教?” 对方也看了尹奇一眼,脸上突然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不瞒尹长史,在下姓邱,单名一个东,乃是从下邳城来的。” “哐当——” 尹奇手中的茶杯重重跌落到地上,当即碎了一地,茶水更是溅了尹奇一身。 但尹奇此刻哪里顾得上这些,他面色一阵阴沉,大跨步走到门口,目光扫了一眼门外,确定没有任何人之后,才重重关上房门,随后又快步走回邱东身前,目光阴冷看着他,刻意压低声音再次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是谁派你来的?” 邱东头一偏,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看了一眼眼前满脸怒气冲冲的尹奇,有些玩味一笑,淡淡说道:“尹长史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尹奇面色越发阴沉,冷冷说道:“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就是了,少跟我打什么哑谜。” 邱东见状,也就不再隐瞒,重重点点头道:“不错,我正是徐州萧大都督身边的亲兵,奉萧大都督之命前来见尹长史。” 虽然邱东的话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但尹奇的面色依旧阴沉,冷冷追问道:“既然你说自己是萧大都督身边的亲兵,可有凭证?” 虽说尹奇知道邱东的身份大概率不会有假,更不可能是田柏或是其他人派来试探自己的人,但他一向谨慎,秉承着小心使得万年船的原则,还是要求证过邱东的身份。 邱东淡淡一笑,随后从怀中摸出一块腰牌,递给尹奇,也不说话。 尹奇从邱东手中夺过腰牌,果然在上面看到“亲兵校尉 邱东”的字样。 尹奇目光要腰牌游移到邱东脸上,神色有些飘忽不定。 他倒不是怀疑腰牌有假,只是有些奇怪萧恪怎么把自己的亲兵校尉给派来了,看来要找自己办的事非同小可。 想到这儿,他当即将腰牌丢还给邱东,冷声说道:“我不知道这块腰牌是真是假,也不想知道它是真是假,更不想知道你的来意……你走吧,就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眼看尹奇已经下了逐客令,但邱东却丝毫没有告辞的意思,只是收好自己的腰牌,随后看了尹奇一眼,笑笑问道:“即使尹长史不想知道我的来意,难道也不想知道我今日上门给你带来了什么礼物吗?” “不管你带来什么礼物,我都不可能帮你们萧大都督做事的。”尹奇一甩衣袖,冷哼一声道,“你们萧大都督太小瞧我了,我尹奇虽然贪财不假,但还没贪到连性命都不要的地步。” 这话倒不是在假意推脱,尹奇跟在田柏身边这么多年,很清楚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因为他知道有些人的钱一旦拿了,自己未必有命去花。 邱东也听得出尹奇不是在说反话,但他也不着急,只是玩味一笑,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尹奇,不紧不慢说道:“尹长史误会了,萧大都督要在下带来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只不过是一封信罢了。” 一听邱东只是来给自己送一封信,尹奇不由微微一愣,目光随后落到邱东手中的信封之上,面色却是骤然大变。 因为信封上面赫然写有“萧大都督亲启”六个字,这六个字本身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但不对劲的是,这六个字赫然就是他的笔迹。 尹奇顾不上多想,一把从邱东手中夺走信,手忙脚乱将信拆开,只看一眼,眼中顿时满是满是不敢置信之色,连拿信的手都在不住颤抖。 信中的大致内容是他尹奇愿意弃暗投明,从此为萧恪效命,为表诚意,愿主动将临淄城献给萧恪云云…… 看着信上一个个熟悉的字迹,若非尹奇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写过这么一封信,他还真怀疑这封信当真是出自自己之手。 “想不到你们萧大都督竟然如此卑鄙!无耻!下作!” 片刻之后,尹奇气得直接将手中的信撕得粉碎,狠狠丢在邱东身上,眼神凶狠盯着他,嘴上还不停在怒骂道。 眼见信函被被毁,邱东脸上却没有一丝慌乱的样子,反而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尹长史毁了这一封也没用,同样内容的信还有两封,若是尹长史不愿助萧大都督一臂之力,那今夜之后,这两封信将会分别落在田大都督和如今镇守临淄城的彭同将军手中……” “你敢!” 尹奇彻底怒了,上前一把抓住邱东的衣领,眼中愤怒得几乎要喷出火。 邱东没有挣脱,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尹奇自己反而渐渐冷静下来,慢慢松开了邱东的衣领,一双眼睛却还是死死盯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尹奇终于冷冷开口问道:“说吧,你们萧大都督到底要我做什么?” 邱东知道尹奇已经屈服了,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大都督想要的东西,那封信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尹奇看了邱东一眼,冷哼一声道:“你们萧大都督可真看得起我,如今临淄城内还有一万多守军,我虽然是长史,但调动不了城中的一兵一卒,如何能将临淄城献给他。” 邱东还是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大都督说尹长史足智多谋,总会有办法做到的。” 听邱东说得如此轻巧,尹奇心中更加恼怒,但他没有发作,只是忍气吞声追问道:“若是我当真将临淄城献给了萧大都督,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邱东似乎早就想到尹奇会有如此一问,从容不迫说道:“我们大都督说了,他可以保尹长史不死!” “仅此而已?”尹奇闻言不由愣住了,忍不住又追问了一遍。 “仅此而已!”邱东重重一点头,虽然他也很奇怪大都督既然要拉拢这个尹奇,为何不多许一点好处。 尹奇再次沉默了,随后看了邱东一眼,淡淡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你先请回吧。” 邱东点点头,随后起身告辞。 看着邱东离去的身影,尹奇只觉得身体是从未有过的疲惫,重重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邱东也回头看了尹奇一眼,心中不由暗暗摇头。 申屠先生使计果然可怕,就让一个堂堂的青州长史如此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