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凶神:曹贼的贴身女婿》 第1章 曹大小姐捡回来的罪徒 郑重声明:本书不是单女主。 “唔!~头好疼。” 陈丛翻个身,捞了半天没捞着被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眨,再眨,使劲眨。 陈旧的木窗透进缕缕阳光,进门处整整齐齐码着几堆木柴,五口硕大的米缸依次排列,东墙边摆放着百十颗大白菜,墙角则是堆积着簸箕、笤帚、毛刷等各种杂物。 “这是哪?” 陈丛揉着发昏的太阳穴努力翻找着记忆.... 昨天毕业聚会上喝了很多酒,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彻底喝断片了。 绑架? 他一刚毕业的穷学生,没必要吧? 恶作剧? 看着不像。 陈丛一米八七大个儿,少说一百七十斤重,谁吃多了扛着个这么重的醉鬼搞恶作剧。 总不能是喝多了跑到郊区农家乐了吧? 也不对,市区离郊区三四十公里远,腿着过去根本不现实。 咯吱!~ 陈丛还在思考人生。柴房的木门开了,进来个端着木盆的女孩。 约莫十四五岁年纪,面容姣好,身着织帛罗裙,见到陈丛醒来面上一喜。 “你醒了,用膳吧。” 等女孩把木盆放在地上,陈丛才看清楚,里面装着满满一盆稀粥。 似乎看出了陈丛的疑惑,女孩蹲在一旁,继续开口道:“别紧张,我叫知画,是曹府大小姐的贴身女婢。你昨天晕倒了,是我家小姐救了你。” 陈丛更迷糊了。 房间陈设怪,这个叫知画的女孩更怪。 正常人谁会说自己是某某某的贴身女婢啊,那不成了古代丫鬟吗? “这是小姐给你的。” 陈丛接过知画递过来的木牍,伴随幽幽檀香萦绕,上面还挂着两串风铃,叮叮当当的煞是悦耳。 打眼一瞧... 木牍上篆刻的应该是汉字吧.... “上面写的啥?” 知画没好气道:“发卖为奴。” “啥?”陈丛惊了。 有病?一盆稀粥就要他发卖为奴? 知画见陈丛一副呆样,当即玩心大起。往前凑了凑,轻声道:“你放心,我家老爷颇有权势,只要你成了曹府的家奴,外面的官差便不会寻你麻烦。” “我放心个屁!”陈丛火大的同时脑子已经乱成了浆糊。 拿起木牍看看,再看看几乎凑到自己身上的知画,疑惑道:“不是,外面的官差为啥找我麻烦?” 知画指向陈丛头顶:“你一个受了髡刑的罪徒,官差如何不寻你麻烦?” 坤刑? 帅男梳中分就坤刑了啊?他又没穿背带裤! 陈丛翻个大写的白眼,嫌弃地扯扯身上的粗布麻衣,“我原来的衣服呢?” “昨日发现你时,身上破衣难以蔽体。小姐心善叫仆人取了衣物予你将换,破衣自然是扔了。” 陈丛算是理清了一点点头绪。 眼前这知画八成是个重度精神分裂患者,搁这跟他玩考斯普雷呢。 这种事在大学也不是没发生过。 帅的负担,没办法。 陈丛回忆着古装剧里的动作台词,起身拱手,道:“小姐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待安顿了家中老母,必来相报。” 说完,不等知画反应过来,一溜烟窜出柴房。 ... 宅院内亭台楼阁典雅,花香扑鼻、流水写意。 陈丛没有心情细细打量,迅速观望一圈找到府邸侧门,然后就是一阵埋头猛冲。 希望的大门打开的那一刻,陈丛傻了。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汽车轰鸣,没有新互联网时代随处可见的街拍网红,更没有霓虹灯下纸醉金迷。 映入眼帘的。 是气势恢宏的阁楼林立,高矮错落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 青石板铺垫的驰道足三丈宽,偶有马车飞驰而过,行人纷纷避让。 街头巷尾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一派繁荣景象。 男子半数束冠着长袍,贩夫走卒则穿粗布麻衣。女子多着深衣,亦有直裾、襦裙掺杂其中。再有儿童追逐打闹,临街小贩卖力吆喝。 穿行间,仿佛梦回汉唐,置身古时雄都。 这....不会是穿越了吧。 陈丛甩甩脑袋,赶紧将这个离谱的念头掐死。 “大叔,这是哪?能借手机使使吗?” 赶路男子只瞧陈丛一眼,便低头快步离去。 “小姐,请问...” “晦气。” 陈丛还想追问,周遭立马涌出三五大汉将他推开。 陈丛仍不信邪,一连拦住数人,结果如出一辙。那些人要么对他避之不及,要么出言侮辱,要么面露讥讽。 最后还是从一个醉酒儒生口中得到了惊人的真相——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再转一个街口。 陈丛甚至看到了披甲戴盔腰悬钢刀的骑兵在巡街。 将军模样的人在看到陈丛的瞬间,拨转缰绳驾马过来。 冰冷刀面拍在脸上那一刻,陈丛终于认清了现实。 应该,好像,可能是穿越了。 “不遮断发游于闹市,贼厮安敢如此?” 将军身高逼近两米,虎背熊腰魁梧非常,此时坐在高头大马上,面容阴沉如水,双眸狭长,犹如猛兽盯着猎物,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陈丛张了张嘴,低头道:“我是曹府家奴。” “曹府?”将军指着陈丛,冲身后骑兵高声吆喝道:“他拿曹府压某。” 立马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笑够了,将军猛啐两口,收了刀张口骂道:“悻佞之家尽出刁奴,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腌臜货色。拿下!” 随着一声令下,周围骑兵翻身下马,取出绳索上前拿人。 将军的狞笑,军士的嘲弄在这一刻无限放大。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 直至陈丛的手掌重重落在战马脖颈上的那一刻。 轰!~ 伴随一声厚重的碰撞,战马颈部瞬间凹陷下去一大块,连带背上之人飞出七八米远,扑腾几下后口唇处开始泊泊冒血,再没了动静。 坐在马上的将军也成了滚地葫芦,丢了长刀、掉了头盔,散落的头发上沾满了土灰。 ‘我什么时候这么大力气了?’ 陈丛没时间细想,绕开人群没命地往曹府方向狂奔。 待一众军士回过神来,七手八脚扶起将军时才发现,将军眉目紧闭,面色惨白,人早就摔晕过去了。 “那个....曹府家奴,追不追?” “你能拿下那人吗?” “可是...” “可是什么?曹家主毕竟是太师身边红人,岂是我们这些小人物开罪得起的。” “对对对,开罪不起。还是等将军醒来自行处理吧。” ... 陈丛跑回曹府,发现侧门未曾落栓,一溜烟窜了进去。 府上奴仆见他狂奔不止,也不上前阻拦。 柴房里。 知画还蹲在地上画圈圈,木盆里稀粥仍旧腾腾冒着热气。 陈丛冲进屋里一把抄起木盆,大口咕嘟起来。 好喝,从没喝过这么香的稀饭! 就是没什么味道。 “你说的坤刑是剃头发的髡刑?” “对啊。” “那你家老爷是谁?” “骁骑校尉,曹操。” 扑哧!~ 来不及去擦嘴角喷洒的米粒,陈丛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玉皇大帝如来佛祖爱吃踏马喜羊羊的棒棒糖。 汉末! 这个怕不是有点难顶哦! 第2章 陈丛的野望 一墙之隔,曹府祠堂。 佳人名容,十六年纪已出落亭亭,眼波若水无风自起涟漪,眉似细柳,肤白非雪胜雪,肩削腰轻体态盈盈。 人跪在祠堂前的软垫上,眼珠却贼溜溜地乱转,又添三分活泼七分灵动。 若非亲娘气势汹汹,还能更灵动.... “跪好,知道错了没?” “娘好凶,女儿害怕。” “怕?”丁夫人蛾眉轻蹙,嗔道:“你将罪徒匿于府上的时候怎么不怕?” “他不是罪徒。”想到那张英俊的脸庞,曹容小声辩解道:“他便是大兄口中的翩翩少年郎,玉树临风姿。” “曹容!你还有女儿家的廉耻吗?”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公然讨论男子样貌,这话要是传出去了,以后谁敢求娶曹府大小姐。 丁夫人气急,拾起桌上藤条就要打人。 “夫人!有话好说!”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一道黑影窜过小门,三步并作两步冲进祠堂,赶在藤条落实之前挡在了曹容身前,生生挨了一记母爱的重量。 曹操蛄蛹着去揉后背,疼得嘶哈抽气,脸上还赔着笑。 “夫人!夫人,暂歇雷霆之怒,莫叫旁人听了笑话。” “爹爹回来了!” 丁夫人一把按住曹容跪好,转向曹操嗔道:“还不是你教得好闺女,端是胆大包天,竟敢将罪徒匿在府上。” 曹操不以为意,脱口便答:“朝纲不振,世道艰难,窃国之贼堂皇横行于街市,良善耿直之家无辜获罪岂在少数?夫人便敢断言那罪徒当真是罪徒?” 丁夫人闻言面色大变,惊呼道:“孟德!慎言。” 曹操一怔,讪讪重复一遍:“是啊,慎言....” 在自家内堂,面对妻子女儿说话还需要慎言,这世道哪里还有什么公义理法可言! 曹操满腔愤懑,却不敢再多说一句。 身为董卓身边的马屁精、狗腿子,他府上可是不少董卓赏赐的婢子奴仆,一旦传扬出去,身死事小,连累一家妇孺横死何苦来哉。 “爹爹,那人真不是罪徒,而是个丰神俊秀少年郎,不信您去柴房一看便知。” 呃.... 曹容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就是有点伤爹.... 什么叫丰神俊秀的少年郎就不是罪徒。 如果洛阳令学会自家女儿这以貌断罪的本事,他曹操明天就得下大狱。 “爹爹!” “为父就不能用完晚膳再去吗?”曹操笑得有点牵强。 “您成天在外边喝大酒,不差这一顿,快去快去,顺便把案上的食盒给那人捎去。”小棉袄无情催促。 得! 不用想了,肯定是个罪大恶极的贼子没跑! ...... ...... 三条木板,两块石墩,便是一张简易的单人床。 平躺在上面,透过木窗缝隙正好能看到蓝天白云。 穿越了....汉末! 一个人命贱如草的真正乱世。 虽非历史系出身,但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三国迷,陈丛多少了解一点当下时代背景。 后汉中期人口尚有五千余万,到了三国末期,魏蜀吴总人口加起来不到八百万。 换算一下,十个人里有八个半要死于非命,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关键是贼老天还克扣了他的穿越者标配福利。 他在心里喊了一下午系统,结果连根毛都没有! 不过。 冷静下来以后,陈丛也不是太慌,靠在床上抖着小腿还挺悠闲。 虽然他没身份、没背景、没系统、没钱,甚至不识小篆古隶跟文盲没差,但是! 他勇啊! 开始的时候陈丛还没反应过来,回来躺这么久了,早回过神来了。 一巴掌拍死一匹高头大马,动物园里的东北虎都没这么大力气吧? 以后要是有机会学点武艺招式什么的,分分钟就是一员猛将。 将军啊!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壮志饥餐胡虏肉,谈笑渴饮匈奴血! 那是多少熊熊燃烧的中二之魂,可望而不可即的梦。陈丛自然也不例外。 更何况,他阴差阳错之下混进了曹府,等同傍上了汉末三条大腿之一,还是三条腿中最粗的那条。 曹贼嘛... 呸呸呸,曹操,曹老板。 这人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不道德,但分人。 如果你牛逼,待遇地位没的说,升官发财嗖嗖快。 你要是再牛逼一点,跟郭嘉一样足智多谋,大概能拉着老曹勾栏听曲。 再或者,你跟关羽一样武艺无双,甚至能被老曹当‘女神’舔着,一天三顿饭喂到嘴里还得问你吃没吃饱。 按照知画的说法,曹操如今身在洛阳,官拜骁骑校尉,乃是太师董胖身边红人。 也就是说,现在打好关系,等到曹老板起势时候,妥妥的就是元老级待遇。 虽说,汉末三大腿里,刘跑才是陈丛的唯一指定心头好。 但没办法,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 不说陈丛现在身在洛阳,没法横跨半个大汉跑到平原县去投刘跑。就算刘跑就在眼前,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曹贼。 蜀汉是浪漫,但出来打工,混的终究是薪资和待遇嘛。 刘备起势太晚,一直要苦挨到建安十五年,才算是在汉末大舞台上站稳了脚跟。 眼下才中平六年,距离建安十五年相差了整整二十一年! 拼搏大半辈子,享福没几年,投资回报率太低。 这样的工作是真干不了。 至于说帮助刘备谋划,提前站稳脚跟? 陈丛只能表示爱莫能助了。 他既不是诸葛村夫,随便指点指点江山就三分天下了。 也不是徐州糜竺,没有海量巨富供刘备一而再再而三的东山再起。 就说穿越者的先知先觉这一块,陈丛都不知道灵不灵呢。 毕竟。 陈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穿到了演义世界,还是历史汉末,或者某个不知名的平行世界。 随便给人出谋划策,咋死的都不知道。 为前途计,为荣华富贵计,为小命计,为安逸生活计,陈丛只会选曹操。 心头好再好,那肯定是不如自己好的。 大不了以后在战场上遇到,提前锤死心头好,直接让他晋升白月光嘛。 第3章 曹操看女婿 陈丛正想着,柴房的门开了。 借着夕阳余晖,陈丛清楚地看到个七尺黑豆丁窜进了柴房,腰上是挂着剑的。 “好机会!” 他正需要一个喉舌帮他引出曹操,这人来得倒巧。 陈丛立马摸到事先藏于床边的厨刀,翻滚下床,全力爆发下半步便至那人身前,探刀前指。 低喝道:“谁!” 曹操前脚刚踏进柴房,只觉眼前一花,就被泛着幽光的厨刀怼在了脑门子上,好悬没吓丢了魂。 再一细看,更是惊得头皮发麻,后背冷汗涔涔冒。 眼前少年身长八尺有余,约十七八模样,生得仪表堂堂,剑眉星目,五官俊朗,只是顶上一头短发颇为扎眼。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少年一脚落地,光脚竟在青石板上烙下一枚深深的足印! 重点是少年手握厨刀,那深深嵌入刀柄的手指! 这些无不提醒着他,眼前这个少年很危险。 非常危险! “小兄弟别激动,我奉大小姐之命与你送饭。” 一口气交代清楚前因后果曹操仍不放心,赶紧抬了抬手中食盒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哦。”陈丛装模作样地丢了刀,歉意笑笑:“不好意思啊,反应过激了。” “不碍事,不碍...” 曹操小心放下食盒,恰好看到地上随意乱丢的木牍,瞳孔再度缩了缩。 ‘青青子衿’。 娟秀柔雅的小篆,一看就是出自家闺女的手笔。 与丁氏不同,曹操本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主,至于他反不反感女儿将情郎藏柴房这事。 分人。 如果是中看不中用的镴枪头,只会口花花骗小姑娘的斯文败类,那就不论三七二十一,直接打死了事。 但如果这人不仅中看,而且本事不错,还有不错的家世背景的话.... 反正是嫁人嘛,嫁谁不是嫁。 曹操强行敛住心神,斟满美酒推了过去。 “小兄弟如何称呼?” 陈丛接过酒盏小酌一口,直接抛出一套提前编好的说辞。 “我叫陈丛,无字,年十八,谯县人士,不知父母何人,亦无兄弟姐妹,吃百家饭长大。因不忿凉人为祸乡民,当街动了拳脚,为躲避仇家追杀,故自行断发以改面貌。” 陈丛老家是亳州一带的,这个时期就叫谯县没问题。 穿越前他就一无父无母的孤儿,没什么好隐瞒的。 短发,总不能说是毕业前刚去理的头。 至于年龄。 不是陈丛想装嫩,而是穿越以后身体莫名地轻快了许多,嘴上的硬胡茬也蜕成了细细的绒毛,真要据实说二十二才真没人信。 ‘还成吧...’ 曹操暗暗拧了拧眉,心下有些纠结。 从长远来看。 联姻,两个家族以婚姻关系为媒介纽带,从而进行合理的资源互换。 付出一个女儿,换一个孑然一身的猛人,怎么算都是亏本买卖。 毕竟笼络人心的手段还有很多,没有对等的家族背景为支撑,就没有深度捆绑的必要。 何况曹容还是曹操最满意的女儿。 但着眼于当下。 曹操还真就有一件大事,非盖世猛人傍身不足以令他安心。 而陈丛的劣势也因为这件大事转变为了优势。 老家谯县,是乡党。天生比旁人亲近些。 没有家族助臂同样也没有家族掣肘,一旦联姻则曹家的利益就是陈丛的利益。 利益相同者方可倚为心腹,托身家性命之重。 但.... 曹操本就背着个阉宦之后的赖名为士人清流耻笑,再将女儿下嫁罪徒氓流,那可就真叫天下人笑掉大牙了。 酒斟满,再推盏。 曹操敬道:“某平生最敬佩仗义疏节的豪杰,听闻小兄弟当街痛揍豺狼,心中痛快,来,你我满饮此杯。” 陈丛摸摸下巴,狐疑地望向眼前黑豆丁。 这人到底谁啊,这么没谱? 看到柴房藏了这么个猛人,第一反应不该是汇报家主吗? 你一曹府奴仆,敬佩哪门子的豪杰? “还未请教,足下如何称呼。” 既是探底,曹操自然不能漏了身份,随口胡诌道:“嗐!不过府上一奴仆尔,无甚正经名字,你唤一声吉利叔便算抬举。” 嗤!~ 陈丛好悬没把酒喷出去。 不愧汉末第一快男,还真有点玄学味道在里面。刚还念叨着,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至于什么吉利叔,骗骗不晓事的小年轻也就罢了。 陈丛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曹操,字孟德,小名吉利,小字阿瞒。 换马甲那一套在他面前可不灵。 之前陈丛没认出来,只是下意识地认为没有哪家老爷会往柴房跑。 谁知道曹老板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当然,陈丛也不会傻乎乎地去拆穿曹操。 互飙演技嘛,谁怕谁。 一杯酒下肚,陈丛长长叹气:“不瞒吉利叔,其实小子事后颇有悔意,虽是一巴掌拍死了马摔晕了人,逞得一时之快。但那人有权有势,害小子落了个东躲西藏无处为家的窘境呐。” “哦?”曹操眼皮一跳,更心动了。 一巴掌拍死战马,无双虎将啊! 推盏间曹操不经意道:“不知小兄弟得罪之人是谁?” “不晓得。”陈丛摇摇头:“那人身长九尺半,虎背熊腰魁梧非常,双眸狭长,眼睑处有道细细的疤痕。” “华雄!”曹操惊呼出声。 “华雄?”陈丛直接乐了。 汉末大舞台第一个出场的小boss,就让自己一巴掌干翻了。 别说,还怪有成就感。 换算一下,关羽温酒斩华雄,自己这一巴掌要是放在战场上,那就是生擒华雄。 生擒肯定大于斩将,所以自己大于关羽。 关羽等于武圣,所以自己大于武圣。 不敢想不敢想,再yy下去真要膨胀了! 曹操以为陈丛畏惧对方权势,忙出言安慰道:“小兄弟只管安心,咱家老爷颇有些权势,料那贼人不敢来寻。只是不知小兄弟力大几何,竟能一掌拍死战马?” 嗯?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陈丛了。 他还真没仔细研究过力大几何的问题。 穿越第一天嘛,尽在柴房思考人生了。 不过也无所谓,不知道力大几何?测一测就好了。 “吉利叔可知府上可有重物?” 曹操顿时来了兴致:“你与我来。” 第4章 非人也,世间一凶神耳! 二人出了柴房左拐,过个小门就是府库。 “你们先下去。” “喏。” 挥退了看守奴仆,曹操掏出钥匙打开库门。 陈丛人傻了。 映入眼帘的,是两尊巨大的石狮子。 每尊约莫三人多高,目测七八人牵手难以合抱,怎么看也不像是人能举动的玩意! 曹操这么瞧得起他,他一时间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索性来都来了,试试就试试呗。 万一举起来了呢? 另一边。 曹操绕开石狮,行至府库西北角,来到一尊青铜方鼎前。 “此鼎颇有渊源,乃是当初骁骑校尉讨伐黄巾时用作煮肉犒赏麾下军士所用。寻常没有八九人合力,断然难以搬动,小兄弟以为如何?” 静.... “小兄弟?” 静.... 一回头,身后哪有陈丛踪迹。 曹操心中莫名之下,便向来时方向往回寻了两步。 恰是这两步,曹操见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 少年居于库房正中,双臂环抱石狮,手臂高隆撑破衣袖,肌肉虬扎如附龙蛇,轻喝一声,竟是直接举狮过顶! 要知道。 库中两尊石狮,原是曹嵩上任太尉时,摆放太尉府外的显摆物什,每尊何止万斤! 后来葛陂黄巾为乱,曹嵩被罢免。 黄琬继任太尉后,不喜前任曹嵩张扬,便以旧物不详为由让曹操找人拉走。 曹操清楚地记得。 当初为了将这两尊石狮子从太尉府前搬回来,他先是请巧匠搭了石桥,再以十牛并架过桥牵线,最后合数十人力托到牛车上拉回府上,最后再由奴仆七十二人牵绳慢担入库。 前后耗时两月有余,才将两尊石狮收进库房。 甚至,为了供着这两尊祖宗,府库还专门加高过一次。 其实陈丛此刻也懵了。 他知道自己有成为猛将的潜质,真没想过自身体魄变态至此。 而且.... 好像一尊石狮并非力之极致啊! 念及此处,陈丛手指使力,生生抠进石狮底座,换单手托举石狮过顶。 随后背过身去,重重靠向另外一尊石狮。巨大的撞击力震得地面轻颤,屋顶簌簌落灰。 与此同时,石狮吃力,偏斜一个倾角。 陈丛看准时机,一手抓住狮腿摆正角度,随后伸脚探进底座用力往上挑。只待石狮离地半尺,猛地矮身蹲伏下去,以肩肘为支点拽住底座,生生扛住另外一座。 双腿发力,挺直腰身,尘埃落定。 “这,这,这....” 激动、亢奋、震惊、狂躁。 诸多情绪涌上心头,曹操哭了。 物理意义上的哭了,泪眼如柱,片刻打湿衣襟。 一人之力,托二狮过顶! 人乎? 非人也,世间一凶神耳!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疯狂盘旋——成婚!立刻!!马上!!! 去乃娘的家族助力,狗屁不是! ... 曹操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柴房,脚底下软塌塌的,走起路来就跟踩在柳絮上似的。 明明饮酒不过三盏之数,竟是醉得一塌糊涂。 柴...房? 曹操瞬间察觉不对,几乎是扑到陈丛一侧,紧紧抓住陈丛臂膀,语无伦次道:“小兄弟为何居于柴房?” “啊?”陈丛挠挠头:“应该是曹大小姐安排的吧。” “混账!” 曹操怒骂一声,又想起来了什么,话锋一转。 道:“你,姓陈名丛,字子宁。曲逆侯陈平的第十九世玄孙。因十七世祖陈何犯罪丢爵之故,举家迁往青州。不承想黄巾事发,高堂兄弟尽卒于乱匪。故而,你断发明志,不报家仇誓不罢休。” 说罢还不放心,补充道:“有人问起,你便说宗谱在乱战中遗失了。” 并非曹操介意陈丛罪徒氓流身份不愿下嫁女儿。 此刻他是真心实意在为未来女婿铺路。 陈丛有了门第,曹操便有了运作的空间,能为女婿重新登记造册。 往后是举孝廉出仕,还是凭借军功封侯,皆是水到渠成。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连个正经身份都没有,整日东躲西藏过活。 “啊?这不是门第造假吗?” “是极是极!” 曹操抚掌大笑,如癫如狂,脸上尽是兴奋过度带来的潮红之色:“子宁这般说法倒是贴切。” 对于门第造假这回事,曹操压根没当个事儿。 当初陈何不争气弄丢了祖宗爵位,现在陈氏只不过给他准女婿借一下名头,要不了几年还陈氏一个新爵,算起来是陈氏赚大了。 陈丛笑了。 曹操又是替他取表字,又是替他谋划前程,这也算是扒上魏武大腿了吧。 不过该装还是得继续装一下的。 “吉利叔安排自无不妥之处,只是不知为何如此?” 曹操当即眉开眼笑,指着散落地上的木牍,使出杀手锏:“美人恩重,子宁岂可负之?” 陈丛:..... 啥玩意? 自己不会是穿越到高武三国了吧? 前脚托举双狮,证无双神力,后脚曹操竟然要他发卖曹府为奴?! 美人恩重也是真重,是真·当牛作马啊。 不对啊。 发卖曹府为奴还得安排个陈平后人的名头?曹操不至于这么膨胀吧? 见陈丛沉默,曹操急了,扯着嗓子道:“子宁莫非也是司马长卿那般负心凉薄之人?” 陈丛:..... 这又关司马相如啥事? 他实在不明白,明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曹操是怎么扯到一起的? 自个穿越至今,唯一见过的女性就是那个叫做知画的婢女,要说私情.... 不对! 知画! 陈丛敏锐捕捉到重点,一把拾起地上木牍:“敢问吉利叔,木牍所篆何字?” 曹操长舒口气。 他从未如此庆幸所重之人不识字。 是了,女婿无父无母并无家学,又能上哪识字去? 这也难怪定情之物随意散落在地。 如果陈丛不认账,曹操才是真没辙了。 现在的曹操,在外就是世人不齿的国贼鹰犬,他都不知道除了宝贝女儿以外能靠什么能笼得住这尊凶神。 真要把陈丛放走,曹操今日能给的,别人来日只会给得更多。 曹操笑答:“青青子衿。” “青青子衿?” 陈丛有些诧异,不过好像已经没有必要深究了。 管那曹大小姐一时兴起也罢,见色起意也好,总归是解开了陈丛心头疑惑。 “不瞒子宁,某乃骁骑校尉曹操,小名吉利,让你唤一声吉利叔也算不得诓你。” 言罢。 曹操合袖,作长揖。 情真意切道:“如今世道,豺狼虎豹横行于市,忠善良直之臣弃尸于野,连年天灾、兵祸不断,饿殍遍地,生民凋弊,四百载大汉江山岌岌可危。操有大志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靖平天下,复河山归于锦绣时。恳请子宁托助一臂之力!” 第5章 友谊的小酒一喝 陈丛赶紧躲开曹操正面,不受其礼。 脑中迅速权衡。 这摆明了是老曹捆绑销售。 顺势应下,立马就成曹操女婿兼肱骨心腹,兼资历最老的元老。 不,不仅仅是元老。 作为外戚而言,他甚至会一跃成为曹魏股东之一。 代价是要娶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曹容。 且,不论曹容高矮胖瘦美丑残缺,正室之位永远不能变。不管以后立下多大功勋,得如何高爵,爵位也只能由二人嫡子继承。 要么。 只为曹氏臣,不为曹操婿。 这样一来的话股东位置肯定是没了。 裙带关系再为世人所不齿,也是当今时代最为稳固的利益纽带。 这也是五子良将和八虎骑本质上的区别。 前者再将星闪耀,名头再响亮,少了这层关系,也不可能真正混入曹魏核心圈子成为股东。 君不见曹魏大将军位夏侯惇、曹仁、曹真轮着当,即使是存在感不强的曹洪,也是官拜骠骑将军,位同三公。 张八百破孙十万,威震逍遥津,后世抬进武庙的名将,最后也只是捞了个前将军而已。 前将军自然不是什么小官,但要拿来和骠骑将军比的话.... 就很难评。 再拿曹洪和张辽比... 那就更难评了。 瞬息片刻间,陈丛已有决断。 老丈人不要彩礼,不问车房,不问工作,直接闺女托付给你,还尽心为你前程谋划。你总不能反过去要求人家女儿貌若天仙? 管她颜值几何,不喜欢娶回家供着就好了。 政治联姻是时代特色,纳妾同样也是时代特色嘛。 念及此处,陈丛重重抱拳,单膝跪地道:“公若不弃,愿拜为义...呸,嘴瓢了。如蒙不弃,愿为岳父效死。” 一声岳父叫得曹操心花怒放,激动得老脸涨红。 愿为效死更是听得曹操从头舒爽到脚趾头。 赶紧上前托起陈丛,一连道出九声‘甚好’。 可能除了‘甚好’,曹操也不知该表达此刻激动的心情了。 如此凶神,闻之已是难得,得知幸甚,幸甚啊! 回头一定要去谯县老家看看,祖坟还在不在,不会烧没了吧? ... 一壶老酒见底,二人均未尽兴。 曹操干脆把陈丛带去了书房,搬出两坛珍酿摆了二场酒,又唤后厨备上小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随着称呼从‘岳父’、‘贤婿’慢慢演变成‘潮哥’、‘丛弟’,翁婿两个关系迅速升温。 男人之间的友谊很多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互相瞧得上眼,一顿小酒下肚,你见过我丑样,我见过你能吐,大家伙知根知底了,回头就成了铁铁。 瞧不上眼的,自然也不会坐在一起喝酒。 不幸的是,陈丛的酒量好像没有随着体魄变态一起变态。 分明是度数不高的黄酒,推杯换盏间,舌头都有点大了。 “潮哥,嗦私发,呸,说实话,其实我连曹大小姐都没见过。你这安排挺好,肥头,回头人瞧不上我,那可就不能怪我了。” 曹操闻言吓了一跳,酒都跟着醒了不少。 之前他还以为陈丛曹容二人有私,然后美人计奏效,陈丛纳头便拜。 现在看来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听陈丛话里的意思,那倒霉闺女把人捡回来丢柴房就没影了? 就这还篆刻‘青青子衿’? 有点魔幻。 “丛弟既非贪慕小女姿色,竟也愿意襄助曹某?” “嘿,潮哥辣里话?李才是大人物!” 好似三伏天一口冰镇坤尾酒,曹操舒爽的魂都要飘起来了。 世人皆道他是国贼鹰犬,唯独女婿慧眼识英雄,又岂能不飘? 当即大手一挥:“丛弟无须多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由得她性子胡来?她若不恪,自有乃眷惩治。为父还有一女唤作曹拂,你若不满曹容,可随时更替!” 卧槽! 听到了重点的陈丛短暂性诈尸,从桌案上弹了起来。 这岳父敞亮啊,能处! 问题是曹拂又是谁? 先前陈丛先入为主,以为曹容就是曹操那没有留下具体姓名的长女清河公主。 并且。 根据清河公主和夏侯惇之子夏侯楙之间的婚姻矛盾,得出曹容颜值一般的结论。 隐约记得魏书有记:楙在西时,多蓄姬妾,公主由此与楙不和。 试想,夏侯楙家里正室但凡漂亮一点,又是老板的闺女,怎么着也不用跟个色中饿鬼一样,外出公干一趟就纳好几房甚至十几房小妾。 现在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如果曹拂才是清河公主,那曹容又是谁? 陈丛本身就迷糊了,一绕更迷糊,干脆直接发问。 “咳,潮哥别嫌小婿啰唆,我就是想问问,这大小姐何人,这曹拂小姐又是何人?” 曹操大笑道:“必不叫丛弟吃亏,容儿是你岳母嫡出,年十六,性温俭,出落亭亭。这拂儿嘛...生母早逝,寄养在你岳母膝下,自然也算嫡出,模样亦是可爱得紧,年方九...” “好了潮哥!” 陈丛赶紧出言制止,再说下去就禽兽不如了。 同时,陈丛心里也大概有了个模糊的念头。 他这未婚妻曹容,应该不是那个伙同小叔子僭越害夫的清河公主。 一来,生母对不上。 清河公主的生母该是刘夫人而非丁夫人。 二来,年龄对不上。 清河公主与夏侯楙的结婚时间貌似在建安初期,也就是七八年以后。 七八年以后曹容都二十三四了,明显超出了汉末适婚年龄。 但如果未婚妻是丁夫人嫡出,那问题就更大了,保不齐哪天人就没了啊。 因为除了早逝之外,陈丛实在想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导致魏武帝的嫡长女不曾在历史长河里溅起半点水花。 不过这也跟时代背景有关。 一方面,没有哪个史官会将心思笔墨花费在女子身上的。 更何况编史成书已是一百多年以后的事了。漏记、错记、模糊干脆不记的,各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另一方面,女子闺名不会告知外人。 曹操膝下除了许给小皇帝刘协的三个女儿外,诸如安阳公主、金乡公主也没有具体名讳流传下去。 第6章 岳父杀疯了 是夜,曹操拒绝了陈丛月下溜鸟的恐怖提议,重新替女婿安排好住房。 哼着小调,一路甩袖跳跑着回了内宅,脸上哪见半分醉意。 推门。 屋中烛火未熄,丁氏借着光做些女红。 听曹操推门,也不抬头,淡淡问道:“如何,那罪徒打发出府了?” 潮哥的脸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上一秒还是阳春三月,下一秒立马收敛了笑容,脱了鞋往榻上一倒,长吁短叹不止。 丁氏闻声,放下手中针线,过来推搡一把。 “孟德与何人饮酒?” “夫人....唉....” 丁氏听得火大,伸手在其腰上软肉狠狠拧了一把。 “有话直说,吞吞吐吐作甚!” 曹操捂着腰翻坐起来,一脸严肃道:“夫人,此事怕是不成了。” “孟德,非是妾身不许你庇护义士,只是洛阳这番光景,咱自家都顾不过来,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夫人,夫人!”曹操按住丁氏双肩,轻声道:“这人,咱家还真就非庇护不可。” “这是为何?” 曹操做贼般地开门观望一番,确定四下无人重新折返回来。 轻声道:“容儿与他,与他....唉....这可叫我怎么开口啊!” “什么!!!”丁氏面露惊恐之色,连连后退,碰到桌案才回过神来。 白天曹容那副样子她本就起了疑心,此刻丈夫又是这般。 除了二人暗通款曲、珠胎暗结之外,丁氏根本想不出来别的事。 曹操上前扶稳丁氏:“夫人!你小点声,事已至此,你便是打死二人也于事无补啊。” “还不是你教的好女儿!平日里妾身但要管教,你便死命护着。曹孟德,此事赖你,赖你!!” 丁氏气得头晕目眩,挥动粉拳使劲在曹操胸膛上捶打,两行清泪早已铺满面颊。 “赖我,赖我,夫人切莫气坏了身子。回头我就将那小子打杀了,也好给夫人出口恶气,只是容儿....唉....” 微弱的烛光打在脸上忽明忽暗。 良久的沉默过后,丁氏薄唇微动:“罢了。” 两个字,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便栽倒曹操怀中,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成了! 曹操翻手握住丁氏柔荑。 “夫人勿忧,为夫已有计较,对外只称两家早有婚约。纳采、问名、纳吉省了,只是此子家道中落,纳征之事劳烦夫人暗托心腹打点,万万不可走漏了消息。记着要快,万一容儿显怀....” 丁氏此刻想吃人的心都有了。 丈母娘给女婿准备彩礼!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诞的事吗? 可她怕,怕曹容显怀为世人耻笑,更怕行事过激逼死了女儿。 曹操自知无礼,连忙安慰道:“那小子姓陈名丛,字子宁。是曲逆侯的第十九世玄孙。文章华美不输后汉班固,弓马娴熟犹盖楚汉项籍,容儿许予他,也不算下嫁。” 丁氏倒是不哭了,一脸狐疑地看向曹操。 班固,史学大家,经世之才,与张衡、扬雄、司马相如并称汉赋四大家。 项羽,鼎鼎大名的西楚霸王,世人尽称:羽之神勇千古无二! 她是不信,随便一个罪徒便能与这些先贤豪雄并列。 “果真?” 曹操脸不红,气不喘道:“女儿是何性子夫人当真不知?若非世间一等风流人物,如何惹得她舍下女儿家矜持,以此法逼迫你我就范?你当那小子因何获罪,作赋嘲弄当朝太师!夫人试想,连董卓都舍不得杀他只是令人剃去头发,是何等人物!” 丁氏心里信了三分:“文章华美不输班固妾身暂且信了,但这弓马娴熟犹盖楚汉项籍你如何解释?” “信了便好。” “啊?” 曹操撒开丁氏重新倒在榻上,一个囫囵卷着被子背过身去。 “你若不信,明日打开府库自看,两处石狮均移其位。有足印压痕为证。” 丁氏死死掩住嘴才未惊呼出声,呆坐地面良久才想起曹操。 轻杵曹操后背,轻唤:“孟德。” “去去去。” “夫君,是妾身错了。” 曹操再翻身回来,冷脸看向丁氏:“错哪了?” “你在外费心,妾身竟生疑心,实属不该。” 曹操哈哈一笑卷过丁氏,自是一夜好梦不提。 ....... ....... 翌日清晨,天还未透亮。 曹容早早洗漱完毕,拎上后厨准备好的小食。 一出门,就看到亲爹曹操冷着一张臭脸坐在院里饮茶。 蹦蹦跳跳迎了过去:“爹爹,你怎么来了,见过那人了吗?” “你先下去。”曹操抬眼打发了旁边知画。 呷口茶汤,悠然呸出几根茶叶,开口道:“见过了。” 曹容眼睛透亮:“如何?” “文章华美不输后汉班固,弓马娴熟犹盖楚汉项籍。” “真的?果然!” 曹容巧笑两声,提着食盒就要去见情郎。 “回来!” “啊?”曹容不解。 “若你阿娘问起,你便如此知会,再言早有私情,懂了吗?” 曹容大骇:“爹爹,可女儿还不知他姓名。” 曹操冷笑一声:“不知姓名便亲手刻得青青子衿?” “哎呀!他是上天赐给女儿的夫婿啦!” “哦?”曹操来了兴致:“详细说说。” “前日女儿出门踏青,对洛水许愿得一如意郎君,忽见水中浪头翻涌。” 曹容眼睛愈发明亮,伸手比划一下:“然后,他就凭空出现,正掉在女儿脚边!而且与女儿许愿内容分毫不差,身形伟岸、英武不凡。您说,他是不是上天赐予女儿的如意郎君?” 曹操兴致来得快,去得更快。 自动过滤出重要信息:救人、见色起意、藏进柴房。 跟他猜测的过程大差不差。 其他的什么洛水许愿、浪头翻涌、凭空出现,一律归为见色起意的借口。 念她献将有功,曹操倒是懒得计较。不然高低骂她两句‘愚蠢’。 就这还他曹操的女儿呢,怎么能把情郎藏柴房! 生怕旁人看不到? 还不如直接丢闺房里生米煮成熟饭! 平白惹了多少波折出来。 “爹爹不信?” “信,为何不信。” “爹爹分明不信!” 曹操来了脾气:“那你说,何人为证?” 曹容气鼓鼓地道:“谁会当众许那种愿啊!自是无人看到的。” “好叫你知晓,你那夫婿唤作陈丛,字子宁,是曲逆侯的第十九世玄孙。两家早有婚约。” 第7章 岳父杀疯了(续) 曹容瞬间捕捉到重点。 娇嗔道:“你还说他不是我的如意郎君?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女儿才刻青青子衿,他便表字子宁,若非上天赐予,世间哪里有这般巧合!” 曹操扶额望天。 他为陈丛取字‘宁’,一方面是作为丛的延伸,另一方面代表了最美好的期盼。 所谓水满溢,月满亏。 凡天纵之人,又何尝不是天妒之人。 曹操担心陈丛勇力过盛英年早逝,故取‘宁’字压压命格中的凶险。 偏偏到了女儿嘴里,就成了天赐的佐证。 那两个‘宁’是一个意思吗? “罢了罢了,既是上天赐予我儿,望你好好珍重善待,恪守女德,服侍夫君。” “啊?” 事到临头曹容反倒有点迟疑了。 与陈丛无关,只是她从未想过事情会这么顺利,觉得有点蹊跷。 而且她总感觉她爹对这件事上心得有点过头了。 平日里曹操虽然宠她,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放纵她。 婚姻大事,闹得跟儿戏似的。 莫非.... 这就是天赐的力量吗? 曹操可不管小棉袄如何想,或者说曹操的小棉袄早就换人了。 自顾自道:“你二人婚期便定在十月初八,收拾收拾,再过几日便折回谯县老家准备成亲事宜。” “哦。” “还有,头钗掉珠了,回去换根新的。罗裙色泽太淡,左脸胭脂没铺匀,收拾好了再去见他。人,为父安置在偏房了。” 曹容:..... 那种感觉更强烈了,就好像要去见情郎的不是她,而是她爹... 曹操不再理会女儿,挥挥衣袖拍去身上晨露,伸手招来远处知画。 “老爷。”知画肃拜行礼。 “你来府上多少年了?” “回老爷,十二年。老太爷还任大鸿胪时,奴已侍候大小姐身边。” 曹操颔首:“随我来吧。” “喏。” 曹操随手拾起石桌上的茶碗,领着知画向府邸正堂走去。 清早时分,府上婢子奴仆已经忙碌起来。 正堂人不少,其中便有相当一部分是董卓赐下的喉舌耳目。 这些人不能杀,不能赶,却有不少妙用。 此次,曹操不仅要借着这些喉舌耳目的嘴替女婿造势。 更要借成婚为由,堂而皇之的从董卓眼皮子底下将家小迁出洛阳。 知画是曹容贴身婢女,身份合适,正好拿出来作筏子。 曹操行至主位坐好,目光转向知画,毫无征兆的抬手砸碎手中茶碗。 大声喝道:“刁奴!你眼中还有我这个老爷吗?” 知画心下大惊,立马跪倒。 “老爷,奴婢冤枉!” 周围怔愣一瞬,纷纷放缓手中活计,探耳去听。 曹操继续喝骂道:“即便陈氏近年不显,那也是开国勋贵之后,况陈曹两家早有婚约,谁给你的胆子将府上姑爷安排在柴房的!” 话音落,院中探子们双眼放亮。 柴房、姑爷、恶奴欺主! 太师可是最喜欢听些臣下们的家丑,有了这劲爆消息,随便换些赏赐还用得着苦哈哈的窝在曹府为奴为婢? 又有曹操平日里的刻意放纵之故,不少人干脆聚在一起小声讨论了起来。 “柴房那人竟是未来姑爷,这知画姑娘端是大胆。” “我说那人瞅着英武不凡,原来是贵人呐。” “有些人啊,就是仗着小姐宠爱恣意妄为惯了,殊不知这奴就是奴,再风光也是奴。主就是主,落魄了也透着贵气。” “陈氏?哪个陈氏,未曾听闻啊?” “莫非是颍川陈氏?” “不可能,颍川陈氏有甚落魄的。” 知画委屈得眼泪直冒,明明是小姐说的将人匿于柴房,怎么就成了她作践府上姑爷? 而且她与小姐一起长大,竟然从不知晓所谓的婚约? 可作为奴婢,她没有权力反驳,只能默默吞下这苦果。 曹操见众人交头接耳差不多了,敲了敲桌案重新引过周围目光。 “你可知罪!” “奴...奴婢...奴婢知罪。” 曹操暗自点头,好一个忠心的婢子。 倘若知画开口辩驳一句,他会直接灭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既然她担下了罪责,曹操反倒没有了动手的必要。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便是一只猫、一条狗,养了十二年也多少有些感情。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罢了,自今日起,你便去伺候子宁吧。是打骂或是发卖,再与曹府无关。滚!” 知画心中凄苦,朝着曹操方向再三叩首。 以后就要.... 唉? 好像也没那么凄苦。 子宁是姑爷的表字吧? 她作为小姐的贴身女婢本身就是要陪嫁的吧? 这样一来,岂不成了左手倒右手? 而且比小姐更早.... 那个人还很俊朗呢,只是.... 知画蓦然瞪大眼睛,掩住嘴差点惊呼出声。 昨天,她好像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忘记解释了,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 ...... 某人忙着跟周公划拳,错过了一场精彩的反间计教学现场。 梦中。 陈丛化身顶级谋臣,拳打卧龙脚踢凤雏。 关公牵马,张飞坠镫,云哥儿递烟,忠大爷点火,超子投来崇拜的眼神。 弹指一挥间,江东鼠辈望风而降,孙十万跪在地上唱征服。 再一挥,曹贼八十万大军灰飞烟灭。 刘备感动落泪,只道:三生有幸得此良臣,汉室可再兴八百年。备得先生相助,犹胜文王得吕望! 等等,曹贼为啥跟便宜岳父长了同一张脸? 便宜岳父? 曹贼? 卧槽!搞错阵营了! 陈丛赶紧翻个身,裹了裹被子,准备重选阵营再战一场。 突然看到枕边摆了个死人头,一惊之下直接翻到床底。 “嘻嘻,你醒啦。”曹容笑容明媚:“用膳了。” 陈丛这才看清楚。 枕边不是死人头,而是个少女扒在那里看他睡觉。 “你谁啊?”陈丛没好气的翻坐起来,揉着后脑勺:“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真别说,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随便一个婢女都比后世明星好看。 原先以为那个知画已经相当ok了。今天这个更过分,陈丛除了‘卧槽’一时间竟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我?大概是你口中曹贼的女儿吧。” 陈丛愕然:“你是曹容?” 曹容柳眉一蹙:“好啊,你口中的曹贼还真是爹爹,你不孝!” 陈丛:.... 第8章 糟了,兜不住了! 陈丛正尴尬着,余光突然瞥到门口一道身影,端着木盆狗狗祟祟。 顿时眼睛一亮。 救星啊! “站住!” “公子。”知画瞧见陈丛冲过来,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赶紧扬了扬手中木盆:“洗漱。” “洗你个头洗!”陈丛摸摸腰上木牍还在,当即摘下怼到知画脸上:“你!再念一遍,上面写的啥!” 知画缩缩脖子,支支吾吾道:“青...青青子衿。” 陈丛瞪眼:“你不是说发卖为奴?” 要不是自个心明眼亮多问了曹老板一嘴。 这泼天的富贵,这绝世的美人儿,可就全都与他擦肩而过了! 知画不敢去看陈丛的眼睛,低着头小声道:“公子...奴婢,奴婢知罪。” 咯咯!~ 曹容掩口轻笑:“傻子,谁家奴契会用上好的檀木篆刻,还挂风铃玉簇的。” 清早的阳光透过门窗,在少女身上晕染一层淡淡的金色,罗裙染光,人胜花娇。颦笑间勾得人心浮躁,思绪纷乱。 陈丛自问也是个春城何处不飞花的主,竟也差点迷了眼。 潮!~ 有这么个祸国殃民的闺女,难怪便宜岳父昨天一副吃定自己的样子! 翁婿之间还使美人计,真下贱。 陈丛内心疯狂鄙视曹操的同时,身体却很诚实地冲着曹容拱了拱手。 “还未当面谢过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以身偿之,望大小姐不弃。” 曹容摆摆手:“不弃不弃,快用膳吧。” 嗯? 陈丛狐疑地瞥了曹容一眼。 这娘们不按常理出牌啊! 按照正常流程,自己这边说完以身偿之,对方不应该害羞、低头、脸红、跺脚,尽显女子婉约之美吗? 连续两声‘不弃’是个什么鬼? 女色狼啊? 不过就这洒脱劲,陈丛还挺喜欢。 两张胡饼,一碟羊肉,几片白菜叶子加上半壶温好的梅子酒。 陈丛喘口气的工夫就吃完了,牙缝好像没塞满。 曹容撑头看他吃完。 “爹爹说你文章华美不输班固,弓马娴熟犹胜项羽。” “嗯,你爹说得一点不错。” “嘁~不害臊,你都不识字,如何作华美文章。” 陈丛伸个懒腰,想打个饱嗝应应景,太饿没打出来。 华美文章而已,不会作还不会抄? 真是个肤浅的女人。 “听好喽。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如何?” 曹容眨眨眼:“不就是李延年的佳人歌吗?我还会唱呢。” 陈丛皱眉:“李延年是谁?” 曹容嗤笑出声:“孝武帝宠妃李夫人之兄,善音律。你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背的哪门子乐谱啊。” 幸好陈丛脸皮够厚,不然还真被臊得无地自容了。 抄个诗歌竟然没抄明白年代。 算了,索性也别来诗了。这玩意还有调调不好掌控,容易穿帮。 直接上强度,作赋挽尊! 陈丛坤里坤气地挽起了衣袖,负手踱步行至窗边,45度仰望天空。 八斗小舅子的洛神赋,第一句是啥来着? 就记得一句‘翩若惊鸿,宛如游龙’。 千古第一骈文滕王阁序陈丛倒是会背,毕竟高考要考的东西,只是这玩意现在背好像不太应景。 岳阳楼记? 出师表? 陈情表? 桃花源记? 隆中对? 还是陋室铭.... 问题是袖子都卷了,啥都不背怕是下不来台吧... “敢问,可是陈丛陈子宁当面?” 如渺渺仙音灌耳,陈丛闻时差点感动落泪。 循声望去,就见偏房外一十七八岁少年郎朝他作揖。 “正是!敢问足下何人?” “曹昂,字子修。父亲离府前特地交代我带着子宁兄四处转转,不知眼下可曾方便?” 陈丛大喜:“方便!太方便了!” “子宁~” 房间内,曹容嗲嗲地唤了声。 再回头,那娘们脸上之前的揶揄之色全然不见踪迹。 一副委屈巴巴我见犹怜的可人模样,写满无辜的漂亮大眼睛眨啊眨的,好似会说话。 陈丛看得头皮一阵发麻,干脆临窗迈步,以百米跨栏之姿夺窗而逃,差点迎头撞上曹昂。 曹昂一愣:“子宁兄被狗撵了?” 陈丛一怔:“竟然被你发现了。” 恰此时,曹容抱着为陈丛准备好的玄冠、长袍追了出来。 ... 熟悉的侧门,熟悉的街。 难兄难弟大眼瞪小眼。 咳!~ “哈,哈哈。”曹昂干笑两声,掏出手绢擦去两串鼻血。 “舍妹无状,让子宁兄见笑了。不过容儿本性温俭,可能是被什么话刺激到了吧。” “好意思说!若非你说什么被狗撵了,至于挨揍吗?” 陈丛嘶哈揉着熊猫眼。 很显然,他的眼皮同样没有跟着体魄一起变态.... 好在曹容留了些情面,最后还是扔下了玄冠和外袍,不然他可就要穿着里衬出门逛街了。 ...... ...... 太师府,正堂。 “哈哈哈,曹操!咱家最钟爱的骁骑校尉,竟也有被刁奴臊脸的一天呐!” 大腹便便能盛十斗,满脸横肉凶似狮虎,人一笑山丘似的肥肉跟着乱颤。 董卓一笑,周围婢侍尽低首。 偏来报信的曹家奴是个傻的,不知道魔王赏罚全随喜恶,行事断凭心意。 上一秒可以风和日丽,下一秒更能疾风骤雨。 竟然天真地以为可以和董卓同喜悲,不知死活地往前凑了凑。 赔笑道:“太师明鉴,闹出这么大的丑事,曹操更为清流厌弃,只能一门心思巴着太师过活了。” “嗯?”董卓缓缓睁开了眼睛,望向跪伏在脚边刁奴:“清流何以厌弃孟德?” “因为曹府出了恶奴欺主的天大丑事啊。”曹家奴理所当然道。 “岳父。”李儒从外堂行来,瞥了那不知死的奴仆一眼,道:“骁骑校尉曹操请辞,这是辞呈。” 董卓老脸一黑,随手撕了辞呈:“来啊,将这背主刁奴拖出去活刮了,脑袋给孟德送去,再赐美女十人、金银玉器五箱,以彰孟德忠勇。” 奴仆瞪大了眼珠,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甲士卸去下巴,死狗般地拖了出去。 “岳父英明。” 第9章 曹操的大事 白驹过隙,时过了无痕。 一眨眼的工夫,陈丛已经在汉末摸爬滚打一个来月了。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乱世将至,他都快被曹府的安逸磨平了棱角。 没事的时候跟着曹操读读书,认认字。 虽然进度有点感人... 原本陈丛以为有大学生底子在,学点古汉语还不是手拿把攥? 而事实上,这个时期用的小篆、隶书跟后世用的简体中文,不能说毫无关联,只能说完全不同。 那一个个生动形象的文字,笔画多得令人发指。 一个多月里,陈丛也就学会了自己的名字、你好、谢谢、吃了吗。 也难怪古代的那些世家门阀轻而易举的就垄断了知识。 没有足够的底蕴,常人连识字这一关都过不去。 如果说陈丛识字天赋一塌糊涂的话,习武天赋就相当喜人了。 习射十日,张弓引箭百步穿杨。二十日,可射开口飞雁。待到满月,张弓撘九箭射九靶,无一不中者。 学骑七日,便精通各般高难度马术动作。 期间,曹操利用职务之便找来不少沙场老卒,教授陈丛一些战场冲杀的实在招式。 往往别人讲解比划一番,陈丛拿起兵刃就能完美复刻。 后来曹操干脆将府上柴房改成了演武场,专供陈丛习武。 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已经熟练掌握:枪、矛、大刀等长兵刃,剑、刀、匕等短兵刃。 闲暇时,也曾与曹昂偷摸领略过勾栏之美、群芳之艳。 但大多数时候是被曹容缠得脑瓜子疼。 那娘们跟个精神分裂似的,温情的时候贼温情,有病的时候是真的有病。 偏偏陈丛身边还跟着个小间谍知画,把行踪位置透露得明明白白的,陈丛想躲都没地躲。勾栏听个小曲都能被曹容那悍妇生拽出来。 再后来,曹府‘恶奴欺主’的丑闻传得满洛阳都是。 曹操干脆闭门不出,整天窝在家里教陈丛些为政、治兵、安民的学问。 又是一日之晨,东边泛起鱼肚白。 天还未大亮。 曹府小课堂进行到了尾声。 “阴赂左右,得情甚深,身内情外,国将生害。何解?” “暗中贿赂敌国的重臣,和他们建立深厚友谊。这些人身居国内心向外邦,敌国必将发生祸患。” 曹操放下书简,看着成天抢答个没完的长子,满心满眼都是嫌弃。 再看看趴在桌子上要死不活的爱婿,太阳穴直突突。 一条臭鱼,一只烂虾,他就没教过这么差的学生! “父亲,孩儿不明白。” 曹操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一个臭蹭课的,哪来那么多的不明白。 “说。” “子曰:君子所保,惟在诚信。阴私缔结敌国重臣之法,岂非有悖君子所为?遑论攻取之法,亦当堂堂正正。” 哐!~ 书简重重落地,惊得睡梦中的陈丛连忙坐直了身子。 老师对学生,属于是血脉压制了。 “陈丛!” “到!”陈丛麻溜起立。 “你,告诉这个混账,攻取之法堂堂正正对否?” 陈丛缩缩脖子,幸好有十六年上课经验,半梦半醒间知道老师问的是啥,否则今天还真就应付不过去了。 “我觉得子修说得对。” “嗯?” 陈丛不敢卖关子,趁着曹操彻底黑脸之前继续说道:“但是子修这个问题问错了人。” “哦?那你说说,这问题该问谁。” “该问孔丘,问问他为啥比吕望晚生了六百多年,竟然没给太公好好讲讲君子之道。这六韬写得什么勾八,竟然有悖圣人言。” 曹昂:..... 陈丛可没心思管好兄弟e不emo,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继续补刀。 “子修更该去问孙武,不为君子,当得什么兵家至圣?配在那犬吠什么‘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问问他知不知道什么叫堂堂正正,君子之师。” 曹操舒了半口气。 总算是有一摊烂泥上墙了,也不枉他多日以来强忍着怒火授课。 看向另一摊时,另外半口气死活舒不出来。 他现在恨不得把曹昂之前的先生拉回来掐死。 成天教的都是什么,张口子曰,闭口君子。 这讲着为战用谋呢,鬼扯什么堂堂正正。 “你,听懂了吗?” 曹昂缩缩脖子,嗫嚅道:“...懂了。” “大点声!没吃饭吗?” “懂了!!” 啪!~ 长靴在空中飞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命中曹昂侧脸。 “逆子!翅膀硬了,敢跟乃翁乱吼了?!” 曹昂委屈巴巴地捂住脸,来不及申辩一句,即刻迎来新一轮狂风暴雨般的父爱。 陈丛闭上眼睛猛念阿弥陀佛,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这熟悉的感觉.... 该死,是被高中班主任支配的恐惧啊! 直至曹昂一瘸一拐走出书房。 曹操另外半口气总算是舒出来了,端起茶盏痛饮一口。 “行了,坐吧。” “哦。” “为父欲挟利刃,行刺国贼。” 书房门窗皆开,一眼望去周围一览无余,断无隔墙有耳的可能性。 所以曹操并未压低声音,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之所以选择现在说。 一方面,曹操将女婿的性子摸得差不多了,不着调但靠得住,充作心腹完全没有问题。 另一方面,谣言发酵的够久,迁回家小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陈丛重新站了起来。 蝴蝶小翅膀扑腾了这么久,结果曹操该刺董照样刺董? 当然。 话摊开了说出来最好。 陈丛怕的是,曹操脑子一热想干就干,那就坏菜了。 根据历史简单倒推。 即便曹操行刺董卓失败,也是提前做了安排的。 起码笑起来也很好看的丁夫人性命无虞,憨不拉几的曹昂劫数亦不在此。 真正让陈丛难安的是曹容! 他那好看的怨偶,命运完全未知。保不齐就是哪次意外中没的。 事关媳妇,由不得他不慎重。 “岳父何不择一忠贞貌美婢女,离间董胖、吕布二人关系。联络小皇帝,讨道密旨占据大义。待时机成熟,自可借吕布之手除董卓之患。” 没错,陈丛就是在抄王允作业。 现成的摆在这,不用白不用。 而且以曹操和董胖之间的关系,行事起来,只会更加高效便捷。 没有貂蝉更不是什么大事。 曹老太爷上任太尉之前可是大鸿胪,掌礼宾藩属之权,手里的美色资源不要太多。 陈丛想好了,到时候再教婢女点后世的茶言茶语,保准迷得董卓父子原地转圈圈。 换以前,陈丛对于这种牺牲一个无辜女人的手段相当不齿。 现在嘛,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牺牲? 扯什么蛋呢。 为奴为婢的丫鬟婢子,留在府里也不过是权贵的玩物,现在搏一搏就能飞上枝头作君侯妾室。 那是牺牲吗? 那是天大的机遇好吗! 王允之所以被人黑,因为他出卖的是貂蝉。 他要出卖的是什么牛翠花、黄大丫之类的,保准没人在鸡蛋里挑骨头。 第10章 许劭看人真准 曹操敲敲桌案重复一遍:“为父欲挟利刃,行刺国贼。” 这下轮到陈丛懵逼了。 咋还整上命题作文了? 哪样刺董不是刺董,非得揣把破匕首跟人玩命? “岳父觉得美人计不可行?” “可行。”曹操点头表示认同。 “那....” 曹操笑笑:“若董卓身死,子宁可有妙计,据洛阳以御三十万西凉乱兵?” 陈丛答:“招降、安抚。” 曹操复问:“若子宁手握雄兵三十万,可会降?” 陈丛沉默了。 他很想说会,但太离谱,实在说不出口。 后世各种资料告诉他,是王允膨胀,过度打压凉人,最终一通瞎逼操作玩死了自己。 现在想来,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别说他不许凉人投降了。便是他许,李傕郭汜当真会投降? 按照当时情形。 反攻长安就能称王称霸,谁又愿意夹着尾巴当孙子。 不对啊? 那曹操揣把破刀找董卓拼命结果也是一样的。 只要董卓一死,曹操也没办法面对三十万西凉乱兵的怒火。 陈丛突然瞪大了眼睛。 所以.... 刺董成功的王允自缚于阵前,骨灰都被人扬了。 刺董失败的曹操屁事没有,跑回陈留赚足了声望? 是了,美人计而已,没道理王允想得到曹操就想不到。 区别无非是:王允是真想弄死董卓,曹操只是借个名望。 “看来子宁是听懂了。” 陈丛确实听懂了,也悟了。 奇谋巧计因时而异,因地而异,因人而异。 完全照抄别人的成功经验,只会是照猫画虎反类犬,刻鹄不成反类鹜。 所谓的先知先觉,也不过是窥得史料只言片语,就以为纵观全局的乱嗨罢了。 历史的面纱太厚。 如果不是曹操亲口说出来,即便他身处在历史维度中,一样看不清楚。 很多事,真的只有天知道。 想明白了,事情也就简单了。 魏书一,武帝操。 抱着这么一根大腿,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陈丛拱拱手:“岳父但有差使,丛自当尽心竭力。” “贯你会耍懒。” 话虽如此,曹操却笑了。 陈丛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他就已经很欣慰了。 原来烂泥只有曹昂而已,爱婿只是看着像烂泥,真好! “上东门外有座英雄楼,幕后主管之人乃是剑师王越首徒史阿。此人手下多聚任侠豪客,若有千金之重,子宁或可收为己用?” 陈丛拍拍胸脯:“这事简单,岳父放心。” 曹操捋捋长须,继续吩咐道:“再有,司徒王允府上有柄祖传宝刀,为父需要一个合适的借口登门借刀,子宁一并办了吧。” “好。” 诸多刺董细节曹操未说,陈丛也没问。 还是那个原因:奇谋巧计因时而异,因地而异,因人而异。 董卓不是站着不动的木桩子,凉人守卫也不是随便他们摆弄的棋子。 事先计划得再周密,最终行事还是随机应变。 ...... ...... 红鸾帐下,肥鹄瘦莺共戏水。 春宵一度又一度。 日后。 董卓更衣洗漱出得内宅,李儒招呼着曹操早在偏厅等候多时。 “哈哈哈,咱家怎说一早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是孟德来了!” 曹操抱拳:“见过太师。” “好说好说,孟德受苦了,是咱家对你不住,谁能想到赏你的奴仆是个长嘴的。” 董卓是真的喜欢曹操,这人说话又好听,办事又细心,跟他也是一条心。 当初那桩乌龙确非董卓本意。 他是爱听大臣们的丑事不假,也乐得帮那些个自命清高的公卿们扬扬家丑。 但谁能想得到那些狗东西自作主张,连自己人的家丑也给扬了。 给他整得还挺愧疚。 董卓不知道的是,曹家的家丑根本不是他赏赐下去的曹家奴扬的,而是曹操自己扬的。 曹操脸色一苦,再抱拳,重重叹息一声。 “家门不幸,与太师何干?只是出了这么一桩事,操实在没脸再居洛阳。愿讨太师一道恩旨,放操辞官归隐。” “不许!” “太师....” 董卓抬手打断曹操:“孟德啊,咱家是真离不开你。辞官之事休提,你换个条件。金银美人随你提,咱家绝不皱眉。” 李儒立马帮腔道:“太师恩重,孟德安忍离弃?” 曹操叹气:“太师知遇之恩,操万死难报。然门楣受辱,操居洛阳如坐针毡,还请太师宽宥则个。” “孟德,你....” 李儒扶住董卓,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此事易耳,太傅袁隗新纳十八小妾三人,太尉黄琬前日豪掷千金替烟云楼花魁赎身,只肖放出消息,自是无人关心孟德家的恶奴欺主。” 曹操心中冷笑面上不显,朝着李儒拱拱手。 “文优兄计虽好,然曹陈两家婚期将近,到时难保别个不会旧事重提呐。” “这....” “这有何难?” 董卓大手一挥:“咱家给你一道恩旨,孟德先行折回祖地商办大婚事宜,尘埃落定后再回洛阳替咱家分忧。” 李儒:“岳父!” 曹操:“太师...” 董卓霸道打断二人道:“此事就这么定了!” 曹操认真端详董卓片刻,俯身三拜而起。 “太师待操甚重,操亦非不识好歹之人,待家事安定,必为太师大业效死力!” 董卓大笑着扶起曹操。 “好好好,孟德速去速回,咱家便在洛阳等你。” “喏!” 直到曹操的背影彻底消失,李儒缓缓开口: “岳父便放曹操离去,也该扣下其子为质。若一去不回,如之奈何?” 董卓心情不错,拍着女婿肩膀。 笑道:“文优啊文优,小家子气了不是?咱家以诚待曹操,曹操自报咱家以忠心。嫁女本是喜事,留子为质不是平白惹人不快吗?” 李儒有点无语。 他小家子气? 不知道是谁一边嘴上说着信任,一边赏赐耳目明着监视。 以前窗户纸没有捅破也就罢了。 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双方什么心思各自心知肚明,他这岳父反而大方起来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如果曹操执意要走,强留无益。 可惜李儒不是后世人。 如果陈丛在现场,一定会给他科普科普鲁迅先生的天窗效应。 第11章 神兵 洛阳,西市。 如果说南北二宫代表洛阳的雄丽华美,那么东西二市则是雄丽之下的人间烟火。 随着高阁远去,驰道不再宽阔。 周围景象逐渐演变为青砖瓦房。行人多着粗布麻衣。 然,热闹非但不减反而更甚。 人们三五成群,或于街头巷尾挑买讲价,或聚于猴戏、斗鸡、傀儡戏处高声吆喝。 粮市、铁市、盐市、马市、奴市尽汇于此。 少了南北二宫,洛阳可能还是洛阳。 少了东西二市,隔天很多人就吃不上饭。 陈丛一路打听下来,七拐八拐来到老街街角一间铁匠铺内。 “吴喜?听人说,你是全洛阳最好的铁匠。”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停了下来,精壮男人丢下手上铁锤抬起了头。 “何事?” 哐当!~ 陈丛丢下扛在肩头的木箱,晃眼的金锭滚落一地。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拼命的家伙事是万万不能对付。 “我要你打制一柄九尺长刀,刀头要大,一柄丈长铁枪,两边带倒钩,一把三尺长剑,此三样兵刃越重越好。” 吴喜只看一眼满地金锭便收回目光。 “店中尚存半块天外陨铁边角料,若无其他要求,半年后来取。” 陈丛吓了一跳:“多久?!” “半年。” “不行,太久了!” 半年?开什么国际玩笑! 真到那个时候,洛阳都被董卓烧八百遍了,他上哪去取兵器! 吴喜沉吟一番:“留下百金,三个月。” 陈丛用脚踢了踢箱子,伸出三根手指。 “我说个数,三日。三日若成,地上的金子全是你的。” 吴喜白了陈丛一眼,甚至没有去看散落在地上的金锭,便收回目光继续忙活手里的事。 陈丛愕然,他可是足足带了三百金! 结果竟被一个看着混得不咋样的铁匠给嫌弃了?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有钱不赚?” 吴喜手上动作不停,淡漠开口道: “凡神兵利刃,冶炼旬月成料,锻打万次成胚,再锻万次去质存精,还需刨挫正其形,淬火加以钢韧并济,粗磨使其光,细磨使其亮,镂花使其美,最后装订成器。我说三月已算粗制。你说三日?出门左转有家胡氏铁铺,百钱买个枪头,戳根木杆便可成器,造价不过百十钱。” 他说得好有道理,然而陈丛丝毫不慌。 定制时间不够的话,可以直接拣现成的嘛! 来前陈丛都打听清楚了。 这人不仅是全洛阳最好的铁匠,当初更是大将军何进的门客,何进身死后才来了西市打铁谋生。 试想。 一个铁匠,如果没有真本事,怎么可能成为大将军的入幕之宾。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存货? “方便去铺子后院看看吗?”陈丛指向房间一侧的小门问道。 吴喜重新停下了手上动作,盯着陈丛看了一会。 “随我来吧。” 过了小门,是一间算不得开阔的小院。 挨着院墙,整整齐齐码着菜刀、镰刀、犁、耙等生活中常用铁具。 反而枪、矛、戈、刀等战阵所用兵刃,跟垃圾似的堆在角落。 吴喜指着一堆:“挑吧,一贯一把。” 陈丛随手拾起一把长刀拎在手里。 刀长一丈二尺,精铁打制通体漆黑,刀头约三尺长,背开三刺,衔接镶卧虎铜雕,增加了重量的同时更显美观,长杆雕飞鹰走兽。 入手冰凉约百斤重量,杆上花纹淡淡一层,有凸有凹,握在手里非但不觉膈手反而增加了摩擦力。 抛开重量不谈的话,倒也算得上趁手。 “这刀一贯?” 吴喜点头:“一贯一把,统统一贯。” 陈丛诧异道:“江南皮革厂倒闭了?” 吴喜没听懂,也没接茬。 陈丛收了刀,再从堆中翻一杆九尺长枪。 同样的通体漆黑,同样的百斤左右重量。 枪身雕同款飞鹰走兽,只不过枪头枪身衔接处从卧虎铜雕变成了翼虎铜雕。翼虎双翅内外开刃,比陈丛构想中的钩镰枪更加美观不说,也更加方便好使。 “一贯?”陈丛问。 吴喜点头。 “牛比。”陈丛比了个大拇指。 吴喜摇摇头,埋头从兵器堆中翻出一杆同款画戟,拿在手里挥了挥。 “卧虎刀,翼虎枪,飞虎画戟,赤虎剑。大将军爱虎,当日命我全力打制此四样兵刃,历时七载终成器。然大将军只取赤虎剑随身携带,值此三样神兵只列正堂充作仪仗摆设。” 吴喜面露追忆,轻轻摩挲着戟上雕文,继续道: “大将军身亡后,我不忍神兵蒙尘,趁乱潜入府中盗出。然洛阳权贵多见此三样兵刃,你若不怕神兵来路不正,予钱三贯尽数拿走吧。” “就这么便宜我了?” “神兵利刃自当配予英豪。” 陈丛不解:“你我初次见面,怎知我是英豪。” 吴喜道:“单人持重金过市,你若不是英豪,就只能是傻子了。” “嘿别说,你看人还真准。”陈丛取了三样兵刃,用麻绳拴在背上。 “好!三贯就三贯!” 他可刚从便宜岳父那领了千金,三贯而已,洒洒水啦~ 当然。 他也不是什么冤大头,人家开价三贯还往上讲价的。 当即快步跑回前屋,撅腚伏地....捡钱。 金锭还在地上躺着呢,逼装完了,当然得捡回来。 前后差距,看得吴喜只觉自己瞎了眼。 英豪x 傻子√ “老吴。” “啊?~” “有没有兴趣换个地方发展?比如....兖州。” 乱世将至,什么东西最值钱? 人才啊! 甭看这吴喜声名不显,但名声这玩意大多数情况跟个人运势有关。 蒲元之所以被后世大众所熟知,还不是因为姜维为其立传。 回头自个混出来了,给这老吴立个传,保准其名盖过蒲元。 “不去。” “别忙着拒绝,明日之事又有谁说得准呢?我叫陈丛,以后若去兖州,报我名,好使。” “.....” 陈丛重拾金锭归箱,然后从腰上取下钱袋倒出铜板,一枚一枚数了三千推到吴喜身前。 “你数数。” 吴喜彻底无语。 万金不易的神兵利刃他都以白菜价赠人了,这人没有英雄惜英雄的气度也就罢了,竟以三贯五铢钱辱他! 英豪? 英豪?? 英豪??? 吴喜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他好像真的瞎了! 第12章 黄忠卖弓 正当陈丛还想劝劝吴喜,忽闻街上传来叫卖声。 “宝弓贱卖。” 陈丛回头望去。 只见男子身长九尺有余。 分明入秋时节,却只穿着一件单衣,走在人群中分外扎眼。 吴喜瞟了一眼,叹口气,道:“那人姓黄名忠....” “谁?!” 陈丛声音不由高八度,惊掉一地下巴颏。 似乎是不喜欢说话被打断,吴喜皱了皱眉,才继续说道: “黄忠字汉升,原是右军校尉麾下军司马。淳于琼罢官出逃后,他便闲赋在家。盖因幼子患病变卖家当,这已是这个月第六次了,他手中雕弓不是凡物,你若有兴致不妨买下。” “救命的物什,你莫吝啬钱财。”吴喜不放心,补充一句。 还真踏马是南阳黄汉升! 在陈丛的印象中,这家伙一直苟在荆州,出场的时候就垂垂老矣。 年过花甲,还能开三石强弓,与关二斗得不分胜负。 这神人怎么还跑洛阳来了? 还右军校尉淳于琼麾下军司马?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先前在大将军府共事过,后来又为邻里,自然相熟。” 陈丛追问道:“洛阳中似此人勇武者,还有何人?” 吴喜又恢复了那张死人脸,没好气道:“我只会打铁,眼瞎不识英豪。” “呃...不识就不识,没必要自己骂自己吧。” “你!” 陈丛不理吴喜,扛起金箱故意敞开一角,起身快步追了出去。 “前面卖弓汉子,等等!” 黄忠转头,见陈丛背上神兵肩上金箱,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佝偻着身子上前,正好比陈丛稍矮一分。 “公子可是买弓?” 陈丛笑道:“军中汉子,亦知邀媚权贵乎?” 黄忠紧咬后槽牙,强行挤出一抹笑脸。 “某这宝弓重二十一斤,满弦三石,可射百步惊雁。便是公子不用,此弓雕饰华美,放在府上收藏亦可。” 陈丛摇头:“足下难事,吴喜已经告知。黄忠,我且问你,今日我买你宝弓,明日你又该如何度日?不若,我指你一条明路如何?” 黄忠犹豫片刻,直起了身子,抱拳道:“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陈丛,字子宁。” 陈丛? 那个飞鹰走狗浪荡子,曲逆侯陈平十九世玄孙,被刁奴关柴房的倒霉蛋,国贼走狗骁骑校尉曹操的准女婿? 黄忠便是难死,也不愿受贼人驱使! 当即冷哼一声,收了弓转身便走。 陈丛一步上前拉住黄忠,诧异道:“汉升竟知我名?” 黄忠一抖手臂,竟没甩脱,当即心下大骇。 他双臂千钧神力,就这么被一个纨绔浪荡子拿住了? “撒手!” 陈丛片刻间想明白前因后果。 恐怕是门第造假之事,便宜岳父为他造势造大劲了。 现在可好,全洛阳都知道他陈丛是骁骑校尉的准女婿。 刚好曹操又是黄忠最痛恨的一类人。 国贼鹰犬嘛,凡有识之士何人不厌。 若是黄忠不恨国贼,就凭他一身本事,岂会落魄至此。 “你与我来,我就说三句话,三句之后你若要走,我绝不阻拦。” 黄忠冷哼一声,倒是没有拒绝,默默跟在陈丛身后转进铁匠铺。 “老吴,借你家里后院一用。” “....” “对了,你家茶水在哪?” “没有!” “别那么小气,算我买的。”陈丛解下钱袋,摸出一把五铢钱丢桌上。 “....” 院里。 陈丛黄忠席地而坐,面前摆放两碗清茶... 外面吴喜把铁当陈丛打,叮叮哐哐的正好掩盖院内密谈,陈丛直接进入正题。 “董卓者,窃国之贼也,人人得而诛之。” 黄忠只是冷笑,并不应声。 “岳父委身事贼,只为诛贼,长则七八日,短则三五日,董卓必定授首。” 黄忠猛然抬头,一脸错愕之色。 “然,岳父不惜死,家小何辜?劳烦汉升护佑一程。为报汉升之恩,岳父自当修书一封为你谋得差事。有了差事汉升也不必再为黄白之物折腰。” 三句话说完,黄忠倨傲之色完全消失。 眼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他都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凭何知道这惊天之谋! 陈丛的话,黄忠信了九成九。 毕竟家小都要托付于他了,拿一家老小骗人的狠人黄忠真没见过。 仅存的一丝狐疑也非质疑曹操刺董之事。 而是交浅言深,他不明白陈丛为何将如此机密告知于他。 “某有眼无珠,公子勿怪。只是....公子所托非人矣,犬子病重家中潦倒,忠不日将折返南阳老家。” 陈丛知道机会只此一次。错过了,就是小半辈子起步。 “汉升勿忧,岳父与宫中御医相熟,贵公子之病在野难治,于御医而言未必难解。” 黄忠迟疑道:“果真?” “总比你在坊间乱撞得好。” 御医嘛,治皇帝可能不中。但治个平头老百姓,又没有诸多忌讳,还不是手拿把掐? 没点真本事当个屁的御医。 “忠念公子大恩,但有一事不解,还请解惑。” “说来听听。” “身家性命之事,公子果真放心托于外人?” 就是现在! 陈丛把两辈子的伤心事全想了一遍,愣是生生憋出了一副悲苦之色。 长长叹了口气,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想砸个碗表现一下愤怒,又想到吴喜那张死人脸,只得怔怔放下茶碗。 咳!~ “诛贼之事,干系甚大,岳父不愿牵连他人,此时堂堂骁骑校尉身边,除我外竟无一人可用矣。你就当我病急投医吧。” 之所以让黄忠护送家小,其实陈丛还有另外一层小心思——给未婚妻加个保险。 如果有黄忠这般猛人护佑还能出啥意外的话.... 点背成那样,没了就没了吧。 黄忠心下感动,重重抱拳:“某虽低贱,亦知恩义二字,必不负公子所托!” “事不宜迟,你我先行取了家小,待御医相看后再谈。” “多谢。” 二人离开时,吴喜看见陈丛还扛着金箱,张嘴想提醒黄忠点什么,奈何两人走得太快,没来得及说。 ... 黄家就在西市。 篱笆矮房,那是正儿八经的家徒四壁,房顶都漏风那种。 家中还有发妻严氏,幼子黄叙,幼女....没见着。 不同于一般小孩,黄叙很瘦,发梢枯黄,脸上皱皱巴巴的,只有一双眼睛透亮。 “大哥哥,你真好看,跟隔壁吴家婶婶一样好看。” 陈丛脚下踉跄,要不是在黄忠面前立了个苦情人设,现在就想上去给这逼崽子一个大比逗。 倒霉孩子,夸起人来比骂人还难听。 “叙儿!不得无礼,是恩人!”黄忠低声训斥一句,尴尬地挠了挠头。 上手吧?怕打死。 不上手吧?这死孩子哪哪都好,偏多长了一张嘴。 黄叙显然不知道老父亲的心理活动,吃力地翻坐起来。 “父亲心虚了,昨日我还看到你盯着吴家婶子发愣。” 黄忠大惊:“你放屁!” 陈丛舒服了,一人挨一刀,就很公平。 黄忠就舒服不起来了,让严氏拿着笤帚追得满屋乱窜。 “夫人,某是思虑如何开口借钱,借钱啊!” “恩人。” “嗯?”陈丛低头。 黄叙看着父母打闹的方向,露出了个苦涩的笑容。 轻声道:“你救救我吧,我死了,爹娘就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陈丛轻轻把手按在他头上揉揉。 “好。” 第13章 曹贼的嘴,骗人的鬼 曹府。 一进家门,陈丛立马唤来仆人招呼黄忠一家正堂稍歇。 自己则是直奔曹操书房。 “岳父!大喜,大喜啊!” 门开了.... 一女子掩面而出,颜值没看太清,身材很是惹眼,陈丛不由多看了两眼。 曹操端坐案后,若无其事饮着茶:“子宁喜欢?” 陈丛连连摆手:“.....” 曹操无语:“不是大喜,你倒是说啊。” “哦,对,大喜啊岳父!猛将,有猛将来投!” “哦?” 陈丛省略忽悠黄忠的过程不提,实话实说肯定要挨骂,不如直接贴脸开大。 “岳父咋还坐着?那人勇武不输吕布,岳父认识吕布吧?” 扑哧!~ 一口老茶喷出去三米远,曹操活像一根被点着的窜天猴,捂着腚飞了起来,拉着陈丛就往外走。 一直快到正堂,曹操才察觉不对。 他曹操现在属于是风箱里的老鼠,忠义之士瞧不起,投机之辈瞧不上。 那人果真如同吕布一般勇猛,又怎会来投他? “子宁有事瞒着我?” 陈丛无所谓地摆摆手:“无甚大事,只不过透露了岳父的诛董大计。” 随后才将如何忽悠黄忠的话原本道来。 曹操听得两眼放光,口中连呼‘大善’。 对方既因诛董来投,那就是忠义之士。 一个勇武不输吕布的忠义之士! 曹操尽心费力谋划这么一出大戏,为的不就是这些个猛将良臣吗? 至于陈丛胆大包天,连掉脑袋的事都敢对外人说? 曹操压根没想起来这茬事。 道理很简单,黄忠入彀已是既定事实。只要结果是好的,很少有人会细想过程中的不合理。 平素狡诈多疑的曹贼,眼下得意得不得了。 只当他的辛苦付出终于开花结果,教出了个机敏善断的小陈贼。 胆大、心细、脑子灵光。 ... 曹操见黄忠。 一个欣赏对方勇武,一个敬佩对方忠义。 两人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简单寒暄过后直接快进到执手相看泪眼环节。 陈丛也从天使介绍人降级成碍眼电灯泡,杵在一旁跟个电线杆子似的。 二人天南海北地聊。从黄巾起义到十常侍为祸,再到行军布阵、治军方略。 话题转变如飞,陈丛就是想插嘴也插不进去。 时至正午。 家中仆人来报:“老爷,董御医那边有结果了。” 黄忠正要问询,岂料曹操更急,抬脚便向客房冲去。 人到时鞋都跑丢了一只。 急吼吼地拉住御医董邈:“卓然,结果如何?” “先天不足后天有亏,但以滋补之法徐徐图之,三五载可痊愈,只是...” “好!”曹操不听只是。 一挥手,便有家仆托来一盘金锭。 曹操接过亲自交到董邈手上。 “辛苦卓然,小小敬意不足挂齿。莫拒,否则便是瞧不起我曹操。” 董邈捋捋花白胡须笑道:“依你。” 说罢当堂撰写药方交于曹操。 “按此方抓药,早晚各一副,经年累月下来,怕是以孟德家财之厚也难支撑呐。言尽于此,小老儿告退。” 送走了御医,曹操按下药方不与黄忠将看,转手交于家仆。 吩咐道:“遍寻洛阳所有药铺,能抓多少便抓多少,要快!” “喏。” 安排好一切,回头再看。 此时的黄忠,早已是泪流满面。 黄叙患病这些年,他尝尽了人情冷暖。 当初为了三十金,他曾跪在主将帐外发誓效忠,换来的只是句不咸不淡的‘无能为力’。 他没办法,变卖了家里一切能变卖的,连早年征战沙场的老伙计亦作驽马贱卖。 窟窿越填越大,病情越拖越重。 坊间郎中见他落魄,亦敢落井下石,寻常一副药方张口便是三十贯。 吃了药也不见病好。 可怜黄叙才八岁,每日却要装作一副调皮捣蛋模样逗他开心。 有好几次。 黄忠甚至想学旁人那般吃空饷、喝兵血。欺压良善,践祚生民。 但心中的道义不允许他做出这般龌龊事。 他不想放弃,可他真的没有办法。 黄叙不仅仅是他的心病,更是他的心魔。 每每午夜梦回时,他总能见到幼子一身是血地问他:爹,道义比孩儿的命还重吗? 黄忠不敢答,更不知如何答。 曹操仗义疏财之下,救得又何止黄叙一人! 他就像一束光,照亮了生活的阴霾。 昂藏九尺汉子,刀头舔血十数年不曾皱过眉的狠茬子,此刻却再绷不住了。 重重跪地叩首不止。 “明公恩重,忠无以为报,唯效死命耳!” 曹操搀起黄忠大笑道:“汉升不必如此,操所托之事亦重。汉升于操有大恩,操以小惠报之本就羞愧难当,何谈驱使?” “明公何意?” 黄忠转头瞪了陈丛一眼,不忿道:“莫非明公有了子宁,便弃黄忠无勇乎?” 某人无语躺枪。 ‘我说啥了我,瞪我干啥!’ 曹操大惊。 “汉升何出此言!实在是....罢了,你若执意如此,便在折回谯县后稍待几日。若操侥幸....,你我再续情深。若操事败....有劳汉升托看妻小一二,亦算不负相知一场。” 黄忠感动不已,陈丛却在咂嘴。 这才是真正的语言艺术啊! 云山雾绕间就将意思表达了清楚明白。 满嘴没有一句真话,但字字句句情真意切。 明明假意刺董,危险系数很低,却搞得跟生离死别再难相见似的。 同时。 陈丛确信,便宜岳父根本没有时间在董邈那边做文章。 也就是说,那张药方真的贵得很离谱。 明明所谋甚大,明明起兵在即哪哪都需要用钱。 但他依旧为了黄忠做到这般地步。 若是单纯邀买人心之举,格局大得有点过分了。 陈丛倒愿意相信,曹操是真的爱煞了黄忠。 就像某二封金挂印过五关斩六将,曹操依旧不愿毁伤。 就这样一个曹贼、奸贼、恶贼。 满嘴跑火车是真的,对你好也是真的。 不诚但好,就很难评。 幸好作为女婿心腹,陈丛还能听到几句真话。 不然陈丛很怀疑现在自己知不知道北在哪。 然而黄忠却不干了,重重抱拳道:“护佑家小之事,还请明公转托他人,忠颇有些勇力,誓与明公同进共退!” “不行!” 曹操还在考虑,拒绝的是陈丛。 他特意诓来黄忠,可不是留在洛阳陪着便宜岳父作秀的。 第14章 那就来一场猛男之间的较量吧 “子宁不愿与忠同死乎?”黄忠不悦道。 陈丛呸了一口。 这匹夫,先前一口一个恩公叫着,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了。 “凭我一人之勇,足以护佑岳父无虞。若我护不住,多你一个一样护不住。” “哦?忠倒想讨教两招。” 陈丛冷笑一声:“正好,我也手痒很久了!” 不只是陈丛,曹操也想见识见识陈丛口中不输吕布之勇的黄忠到底有多勇。 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 演武场。 驱散周围仆从后,观众只剩下了曹操,还有跑来凑热闹的曹昂。 “父亲,子宁能是那人对手吗?” “能...吧。” 曹操不知道。 从心而言,说力托二狮的陈丛天下无敌他都信。 可在陈丛的描述中,黄忠能与吕布一较高下。 那可是吕布啊! 身长近丈,虎背熊腰,单手能把一众西凉猛将按在地上摩擦的狠人。 “可是子宁连容儿的拳头都躲不过去。”曹昂质疑道。 “去去去,少放屁。” “真的父亲,当日容儿一拳就打青了子宁的眼眶。” 曹操:..... 他很想给愚蠢的儿子两巴掌,问上一句‘不然呢?’ 曹容一拳打青陈丛的眼眶那叫闺房情趣。 陈丛还一拳那叫人间惨剧! 就不能盼你妹妹点好? 场中。 二人准备就绪。 黄忠背夸雕弓腰悬箭囊,手执一柄九尺凤嘴刀。 刀头点地一瞬,整个人的气势都凌厉起来了。 陈丛在三样神兵之间纠结了半天,最终选了卧虎刀。 飞虎戟抛开不提,根本不会用。 陈丛原本是想以枪对敌的,因为帅。 但对手毕竟是壮年时期的黄忠,后世猜测中可与巅峰吕布一较长短的狠茬子。 战略上可以藐视对手,但真要连战术上都藐视,那就是思想出了问题。 所以最终陈丛还是选了熟练度最高的长刀。 与黄忠正常长刀起手式不同,陈丛单手执刀扛在肩上,对敌无益,但帅! “子宁,小心了。” “该小心的是你。” 僵持中,黄忠率先动了。 双手拖刀负于身后,刀刃冲地,快跑两步竟在地上拖出一串火星,金鸣之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二人相距一步,刀势已至巅峰。 黄忠身形微倾放过长刀,刀带人走,纵身跃起重劈而下。 喝!!~~ 快过极致的一刀,在空中留下道残影,裹挟一往无前之势,直取陈丛面门。 陈丛单手执刀不改,迎着凤嘴刀全力挥了过去。 枪重技,刀重势,气势一泄顷刻便败。 以往他就是这般练的,没道理面对黄忠就要临阵退缩转换守势。 铛!!~~~ 两柄长刀重重劈在一处。 火星四处飞溅,恐怖的撞击荡起一圈劲风。 不等曹操父子缓和听觉,只觉脸被风刮得生疼。 曹操大骇转大喜,重重一巴掌拍在曹昂背上。 “好!好啊!子宁神勇,汉升善战!皆为世之虎将!” 曹昂幽怨回头,小声埋怨道:“父亲高兴,为何不拍自个大腿。” “混账话,枉你成天与子宁厮混一处,武勇不及子宁万一也就罢了,读书课业也相去甚远!今日始,你便禁足府中誊抄六韬五十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出门!” 曹昂:??? 父亲刚才不是挺高兴的吗? 是高兴的吧! 再观场上二人。 满地青石碎裂,陈丛双足深深陷入地里,执刀姿势不变。 黄忠连退十七八步,虎口崩裂,殷红的鲜血顺着刀柄缓缓滴落,手臂轻颤似是持刀不稳。 眼神却愈发明亮。 慢走两步缓过气来,捉刀身前徐徐开口。 “黄忠,熹平年间老卒,二年幽州戍边抵御鲜卑来犯。光和年间归在萧督帐下征伐板楯蛮,历时五年。中平元年从朱帅平定黄巾。凡大小百余战,至先帝设西园八校,军功累迁至右军司马。子宁力沉,忠平生仅见。” 旁人或许不知道军功累迁至右军司马是什么概念。 曹操闻言只觉血脉偾张,豪气干云! 灵帝在位期间,耽于享乐,卖官鬻爵成风,朝野内外乌烟瘴气。 蝇营狗苟者以黄白之物换居高位,奋力用命者露骨荒郊。 右军司马,禄千石。 在将军不常置下,这已是不取宗族捷径,不纳捐官善钱的武人极致了。 一句军功累迁右军司马,既是对朝廷腐朽的控诉。更多的,却是顶天立地大丈夫压不弯的脊梁! 黄忠长舒口气,轻轻擦拭着刀刃上的豁口,以此判断陈丛力道。 口中继续道:“然,黄忠征伐半生不曾服输,性子倔惯了,还请子宁担待些。” 陈丛笑道:“老黄忠,时代变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懂?” “哈哈哈,后生狂妄,看刀!” 不及陈丛回嘴,黄忠长刀已至。 一改之前势大力沉,翻转挑、拨间好似翩翩起舞的蝴蝶,灵巧优雅中透着诡谲多变。 陈丛不然。 他未经名家点拨,也没有什么家传绝学,学的都是些战场冲杀的实在招式。 不好看,胜在实用。 加之眼疾、手快、力大、势沉。 一时间与黄忠打得火星乱飞,金鸣炸裂之声不绝于耳。 场外之人甚至看不清二人如何拼杀,只能凭借一声响过一声的武器碰撞确定二人还在对砍。 日头西移,天色渐晚。 一战。 二人鏖战近三个时辰,二百余合。 无数次攻守转换间,兵刃差距逐渐显露。 陈丛手中卧虎刀,刀刃光洁如新。 反观黄忠手中凤嘴刀,刀刃上尽是大大小小的豁口,观之如锯。 这还是黄忠以巧御力,卸去了陈丛大半力道的结果。 真让对方砍实了,三刀就能劈断凤嘴刀。 以武艺计,无论是招式精妙,抑或是对敌经验,黄忠完胜陈丛。 以勇力计,陈丛却完爆黄忠。他就像一头永远不会疲惫的蛮牛,开始多大力道,如今仍旧多大力道,丝毫不见力竭时。 再战十合。 黄忠粗喘如牛,汗水浸透全身,双臂酸软近乎脱力。 以巧御力终有极限,以他千钧臂力,也只有被压着乱砍的份。 黄忠自知要败却不甘心,借着陈丛横扫力道退出七八步。 弃刀取弓。 大喝一声“小心!” 下一秒张弓如满月,一弦三箭分别射向陈丛左眼、咽喉、胸膛。 陈丛见状一乐。 莫说黄忠的箭矢未装箭头,就是真有箭头他也不怕。 论刀法,他确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论眼明手快就能练到极致的箭法,请把养由基挖出来跟他比试! 腾挪间陈丛连躲三箭,一步踏出蹿至兵器架旁。 取弓,卸去箭头。 一弦搭九箭,张弓如满月! 第15章 黄忠授刀 “某....输了。” 黄忠愣愣看着掉落在地的九支箭矢。 他输了,输在引以为傲的箭术上。 一弦九箭,箭箭皆射要害,如此神乎其技,怕是李广复生也没法复刻。 驰骋沙场十数载,谁又能想到首败来自一个未至弱冠之年的娃娃。 借口,有很多。 诸如:陈丛只是力大,武艺方面一塌糊涂。若非他出声提醒,陈丛未必躲得过三箭。一身本事皆在马上,未曾骑马实力有所不怠。 然而败了就是败了。 这点器量黄忠还是有的,只是可惜不能为明公效死。 “敢问明公,忠....何时护佑明公家小回转。” 曹操回过神来,满满的喜爱就快溢出眼底。 有那么一刻,曹操真想留下黄忠,即便曹操知道,留下黄忠平白生出许多变数。 可他就是见不得如此猛士黯然神伤。 “汉升....” 黄忠呼出口浊气,笑了。 “愿赌服输,忠还要些面皮。然,子宁虽勇武过人,所学武艺却斑驳嘈杂,若有时日,忠愿授刀法精要。” 曹操闻言大喜。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陈丛习武左右不过月余已具成效。 若再得黄忠指点一二,无敌于天下指日可待啊! 可惜。 董卓恩旨已下,况且陈丛还有别的事办,留给二人的时间可不多了。 曹操咬牙。 “三日,最多三日。” 黄忠点点头,转向陈丛拱拱手。 道:“望子宁不弃某这手下败将的指点。” “要磕头拜师就弃,不用磕头就不弃。” “哈哈哈。”黄忠捋须大笑不止:“子宁言笑了,权当友人切磋便好。” “成,我也不占你便宜。回头翠红楼,我请。” 啊这.... 曹操抬脚踢在陈丛腿弯处。 骂道:“混账!什么话!汉升莫听这厮鬼扯,美人之事,操亲自安排。” 嘶!!~~ 黄忠倒抽一口凉气,脸皮止不住地跳动。 一时间竟是听不出来到底谁在鬼扯。 ... 翌日,旭日未升之际。 陈丛好容易选对一次阵营,正要一泼天尿呲灭赤壁烈火,忽感风急天高后背发凉。 一睁眼。 就看到黄忠冷着一张臭脸立在床头,手里死死拿着他的被子。 “汉升老哥啊,我没欠你钱吧?” “非但没有,子宁之恩,黄忠没齿难忘。” 陈丛指向被子。 “那你这是干啥?恩将仇报?” “明公托以大事,子宁担负甚重,劳请早起,习武!” 陈丛脸上笑嘻嘻,心里麻麦皮。 他生物钟在卯时四刻,也就是早上六点。 每日习武从不懈怠。 早起? 眼瞅着窗外明月高悬,陈丛的心情就美丽不起来。 出门时。 再看到靠墙歪倒的知画。 陈丛只感觉眼前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汉升老哥,没这个必要吧,人小姑娘可可爱爱的,你也下得去手?” 黄忠不以为意。 “明公所托甚重,事事做到万无一失,方可九死中求得一生。某手底下留了劲,等她醒来除了头疼外并无其他不适。” 有那么一刻,陈丛真想拎着黄忠脖领子, 大声告诉他:傻蛋,你嘴里的明公全身上下都是心眼子。心挖出来,上面的洞比你腿上的毛都多。担心他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呢! 最终,陈丛还是放弃了。 不是不能说。 而是现在这货满心满眼都是曹操,就算曹操跟他说天上的月亮是方的,恐怕他也信。 说了,只能是枉做小人。 事实证明,猛将军真不一定是好老师。 陈丛终于理解后世当老师要考证是什么原理了。 自己知道和说清楚让别人知道,真的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 黄忠本人确实很猛。 但教学水平实在欠奉,比陈丛以往接触过的大头兵都不如。 起码老卒们教学,说得直白、教得仔细。 到了黄忠这里,若非陈丛阅读理解上佳,还真容易给听迷糊咯。 黄忠:心随意动,臂出急力延伸手腕乃至兵刃,顺则任之,逆则变之,或加之或御之,势至巅峰来回搅。 陈丛原本是当高深的武功秘籍参悟的,后来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翻译过来: 心随意动——屁话,装叉用的。想怎么动怎么动。 臂出急力延伸手腕乃至兵刃——爆发力要强,手臂带动手腕发力,从而使力道更快带动兵刃。 顺则任之——惯性。 就像扔铅球。助跑、用力推、撒手,铅球会根据惯性继续向前飞行。 如果这个时候你如果死命抓着铅球不肯撒手,就是纯纯的反作用力了。 砍人砍物同理。 力道达到巅峰的时候,要学会借着兵刃的惯性砍人。 逆则变之,或加之或御之——刀砍下去遇到阻力了,要么加大力气硬砍,要么顺着反作用力的方向卸力。 势至巅峰来回搅——刀最快的时候不要直来直往,来回偏转调整角度,防止被人轻松卸力。 黄忠说:力大时,以直御直,以矫化曲,强击敌于未转时。力怠时,顺御直曲,存力以待时变。 翻译过来: 力量比别人大的时候,对方直来直去,就硬碰硬。对方用巧劲时,掌握对方变力的方向逆着硬来。强攻的时机选在对方招式变幻衔接处。 力量比别人小的时候,不管对方用直力还是巧力,都要顺着对方的劲头卸去对方的力量。等待时机追求一击必杀的机会。 与其说黄忠教的是刀法,不如说他教的是用刀的发力技巧,不仅仅适用于刀。 这可能也就是古人们说的:一法通万法皆通。 正常人习武,知道是知道,做到是做到,做好是做好。 但到了陈丛这个变态手里。 完全省略了中间步骤。 从知道到做好,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就这。 还包含了大半翻译时间。 若非黄忠说得云山雾绕,不到半个时辰陈丛就能做好。 而陈丛一做好,黄忠却遭不住了。 原本。 黄忠还能凭借高超的武艺给陈丛喂喂招。 陈丛学会发力技巧后,往往三五刀就能劈得他手臂发麻。 以至于上午还在充当冷面教官的黄忠,到了中午吃饭时就一脸蛋疼地向曹操请辞。 “明公....若时间实在紧凑,不如明日忠便护着明公家小先走吧。” “汉升不是要教授子宁刀法?” “不教了,子宁天赋异禀,已得要领....” 黄忠有点想哭。 他是真的没啥可以教陈丛的了。 招式? 顶级武将间的厮杀,眼疾手快临机应变才是正理,若以固定招式对敌那才是找死。 而基础刀法中的劈、砍、云、抹等,陈丛本就操使熟练,根本不需要他教。 再要精进,需要的是大量的实战经验堆砌。 除了发力技巧,黄忠实在没啥可以教陈丛的了。 只此一项,当初黄忠从他爹那学来,花了整整两年方有所悟。 谁承想陈丛那变态一早上就会了! 学生太聪明,老师很痛苦.... 青春于蓝太快是真的遭不住。 作为前浪,他决定识趣地在沙滩上躺好.... 第16章 财帛动人心 清早微风,吹不散离人愁。 曹府正门前。 “子宁,你跟我一起走嘛,走嘛,走嘛!~” 曹容抓着陈丛的手臂一阵摇晃,尽显小女人的娇弱之美。 如果没人提,谁又能知道,这河东狮吼三天前才闹过一出翠红楼捉夫。 因为这,陈丛都成勾栏公敌了。 甚至连累曹操、曹昂统统上了翠红楼黑名单。 “行了,这有正事呢,你莫闹了。” “你能有什么正事?”曹容防贼似的看向陈丛,立马意识到了什么。 继续道:“不行!你不和我一起走就算了,知画留下监督你。” 见周围人投来异样的目光,陈丛顿感男人尊严受到了严重挑衅。 挑眉喝道:“去!少裹乱,真有正事。” “好啊陈子宁,你吼我!” “.....” “你个没良心的,说好要娶我,三天两头往翠....唔唔唔。” 陈丛赶忙捂住曹容的嘴,再让这女人嘚吧嘚吧,一会老底全给他揭咯。 在曹操面前他可以不注重形象,但丁夫人在侧,他多少得注意点影响。 “你别叫,回头我给你写诗。” “呸,呸呸呸。”曹容挣脱,一脸嫌弃道:“就你?大字不...” 这次倒不是陈丛捂她嘴,而是曹容自己把话咽了回去。 亲娘就在一边看着,差点就说漏嘴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扶栏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如何?” “咦?”曹容细品一番,美目放光,若非丁夫人在侧,恨不得直接扑进陈丛怀里。 “上次你不是...” “上次是上次。本想以普通人的身份与你相处,换来的竟是鄙夷和嫌弃,不装了,摊牌了,我就是大汉诗圣!” “果真?!” 得,傻娘们又信了。 陈丛也不知道为啥,曹容总是特别容易相信他,骗起来怪没成就感的。 “你的诗,我很喜欢,这次就原谅你啦。”曹容取出一只玉佩塞进陈丛手里:“不过等你回去,还得再给我写五首,不,十首这样的诗。” 嘶!!~~牙疼。 果然,带文豪就不是人当的。 有一就有二三四。 作为一个合格的当代大学生,陈丛连小时候背过的唐诗三百首都快忘完了,上哪再找十首描写美人的诗给她。 难不成拿鹅鹅鹅对付? 罢了。 大不了到时候花点钱,找人代笔。 就是听说古时候文人都挺轴的,不知道这事能不能成。 只恨便宜岳父不给力,还没给八斗小舅子造出来! 不然就省事了.... 另一边,曹操笑呵呵地拉着黄忠拜别。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递去一块绸缎。 “明公?”黄忠不解。 曹操摇摇头,指指绸缎,抬指划过咽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做戏做全套。 如果刻意区分董卓赏赐的奴仆留在洛阳,肯定惹人生疑,所以队伍里其实掺杂了不少细作。 这些人都是不安定的因素,出了城肯定是要清理掉的。 黄忠会意,紧了紧手中长刀,颔首回应。 ... 送别了家小,曹操转头去了太师府。 他以交接军务为由多留几天。 说来也巧,新一任的骁骑校尉就是华雄,缘妙不可言。 陈丛则是直奔洛阳最大的游侠聚集地。 ...... ...... 上东门外,英雄楼。 阁高三层,恢宏大气。 门口竖立一块大石,刻‘开门迎客聚八方豪雄。’ 进到里面,与一般酒楼大差不差,区别是堂中食客多带兵刃,一个二个面色不善,看着就凶狠。 “客官,二楼雅间上座。” “小二,客官不坐二楼,想去你家三楼看看。” 小二打量来人一番,见其金冠遮顶玉带束腰,便知那人非富即贵。 最离谱的是肩上那口大箱子,透过露出的一角望去,金光灿灿迷人眼。 孤身一人,不携兵刃,持重金过市。 这人开罪不起! 顷刻间小二便有决断,只道请示楼主人,告饶一声先行离去。 静。 随着陈丛走进英雄楼。 原本热闹非凡的大堂很快便安静了下来,各路的侠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攀谈,下意识去摸兵刃。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亘古如是。 若非场子是史阿罩的,早就有人动手了。 陈丛只当看不到周围的躁动,扛着箱子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与其待在原地干等,不如找点乐子。 “老兄,介意拼桌吗?” 斗笠男伸手握住桌上剑柄,咧嘴笑道:“兄弟,介意散财否?” 陈丛战术后仰:“呦呵?听你这意思,干的是杀人越货的买卖咯?” 斗笠男摇头晃脑道:“非也,金银宝器,有德者居之。取尔财物散于生民,某乃替天行道也。” 哧!~ 陈丛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英雄楼?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误入黑三郎的聚义堂呢。 再观周围,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理应如此’的神情。 恶臭,相当的恶臭。 怪不得有人说古时候的游侠就是披着羊皮的盗匪。 杀人越货就杀人越货呗,非要披上一层替天行道的神圣外衣。 咋?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使人安心啊! 陈丛干脆掀开盖子露出满满一箱黄金,目光在一张张贪婪的脸上一一掠过。 “诸位如果都是这般想的,那事情就简单了。” 原本就静的大堂,此时只剩下了急促的呼吸。人们随时准备一拥而上,杀人越货。 陈丛笑笑,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有道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相逢即是有缘,你们想要黄金。正好,我想要你们。” 啊这.... 游侠们瞳孔巨震,如见洪水猛兽。 离得远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离得近的不自觉往远挪了挪。 后股好像透着风,凉飕飕的。 只有陈丛同桌的斗笠男没动,看向陈丛的目光多了几分娇媚... “得了,我也不卖关子了。规矩很简单,掰手腕。谁能掰赢我,扛着箱子走人。掰不赢的,给我磕头喊我大哥,以后任我驱使。都排好队,谁都不许走,一个一个来!” 话音落下,斗笠男第一个跳了起来,指责道:“你无耻,言而无信!” 啥玩意言而无信? 有病? 陈丛懒得理他,走过去,按住斗笠连着脑袋一同砸在桌上。 哐!~ 一声巨响过后,倒霉蛋脑袋开了瓢,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赶紧排队!” 第17章 好兄弟讲义气 三楼。 九柄名剑挂在墙上一字列开,男人盘膝而坐,手里捧着把短剑仔细沾油。 “主人!” 哚!~ 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剑刃偏离手掌,在指尖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 男人幽怨地瞥了小二一眼,抬起小指放在口中吮舐。 “何事?” “有人要上三楼,小人特来请示。” “打发了。” 小二迟疑道:“男人身负一箱黄金,周身未见兵刃。” 咦? 史阿顿时来了兴致,默默称了声‘知己’。 还真有人携重金一头扎进英雄楼啊,这可是信任他史阿的表现。 人家给他面呢! 英雄楼名为英雄,在坊间名声可不怎么好。 侠嘛。 说好听点是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 说难听点就是以武乱禁,行事全凭喜恶。 今天一拍脑门杀人全家,明天发现杀错了登门对着尸体道歉。这就是所谓的义气了。 史阿本身也是任侠,他自然知道这个圈子有多乱。 如此,还有那么一个人持重金不带兵刃孤身入楼,这对他是多大的信任啊! 必须义气! 当即对小二吩咐道:“请上来!...算了,我亲自去!” 史阿起身走了两步,又觉得空手怠慢了知己,于是回身从墙上取下宝剑泰阿。 “泰阿,诚信高洁之剑,宝剑赠知己,方显侠客之义!” 小二看得直咋舌,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史阿回身:“你跟着作甚?” 小二莫名其妙:“小人下楼招呼客人啊。” “快滚,什么腌臜货色,也配打搅我与挚友叙话。” 小二:??? ... “挚友!” 史阿下到一楼,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陈丛。 无他。 堂中除陈丛坐着外,剩下人要么站着,要么趴着,要么鼻青脸肿缩角落里。 只是一声挚友出口,其余游侠儿脸全绿了,纷纷怒目投向陈丛。 狡诈恶徒! 明明是史阿的好友,竟然装雏骗他们拜大哥,可恶啊! 陈丛也懵了。 这人谁啊,上来就套近乎?不会是什么新型诈骗手段吧。 这般想着,陈丛盖上了箱子往身前揽了揽。 可惜史阿已经沉醉于自我编制的感动中,全然没看到陈丛眼底的防备。 三两步走到陈丛身前,双手托剑递与陈丛。 “谨以此剑证你我情义,望挚友不弃。” 这一举动,瞬间引爆周围情绪。 “嘶~是泰阿。” “传闻史阿爱剑,录天下名剑九把藏于英雄楼三楼,今日方知传言非虚。” “原来二人还真是挚友啊?” “史阿称为挚友,此人必是豪侠。如此,拜为兄长亦无不妥。” “屁的豪侠,藏头露尾的鼠辈,至今连姓名都不肯透露。” 哐叽!~ 又一个倒霉蛋的脑袋撞了木桌。 陈丛拍拍手上土灰上前接过史阿手中宝剑。 他听得清清楚楚,眼前人是史阿,眼前剑是泰阿。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 “好叫你们知晓,我叫陈丛,字子宁。行走江湖报我名,好使。” 众人:.... 史阿眼前一亮,抬手请道:“还请子宁三楼一叙。” 陈丛顺势把剑挂在腰上,一手揽起箱子,一手牵住史阿。 “好说好说,同请同请。” 与前两层不同,英雄楼三楼很空旷。 房间中间清空铺着软垫,看着像个道场,四周皆做剑橱,陈列各式宝剑琳琅满目。 西墙则镂空槽九处,列宝剑八柄,中间空出来的位置应该就是陈列泰阿的位置。 “让子宁见笑了,除赠你泰阿之外,此处八剑,皆为赝品。” 陈丛默然:“为何?” 史阿抱臂倚在窗口,吹过的风扯动衣角轻轻摇摆。 “子宁是问为何赠剑,还是问我为何收录赝品?” “我问你为何不能坐着好好说话。窗口风大,一会没靠住再摔下去,怪丢人的。” 史阿顿时一头问号。 这人难道没有心吗? 陈丛还算有点人性,没有继续打击史阿。 话锋一转道:“好吧,先说说为何赠剑。” “自子宁之前,从未有人敢在英雄楼露富。子宁是第一个全心全意相信史阿之人,阿自当以知己待之,此谓侠客之义。” 陈丛了然。 原来是个中二之魂入脑的古惑仔啊。 难怪能一步一步做成汉末的游侠头子。 真别说,就这矫情劲,差点连陈丛都感动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样一款史阿,还用得着上手段吗? “咱俩拜把子吧。” 游侠儿讲义气,但也只讲义气。只要磕头拜了把子,陈丛能吃史阿一辈子。 呸,兄弟之间怎么能耍心眼子?分明是意气相投生死与共! “啊,啊?”史阿有点跟不上陈丛的思路。 一个名门贵公子,一个市井游侠儿,行草莽之举,结金兰之义,真的合适吗? “咋?你瞧不起我?” “子宁出身名门,乃是曲逆侯后人,阿何德何能与尔结拜?” 至此。 陈丛终于有点理解曹操的操作了,门第造假是真香啊。 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有陈平后人这一层光环傍身,很多事会变得异常简单。 比如现在。 陈丛跟史阿结拜,叫折节下士,叫下交不渎。是人格高尚,是品性高洁。 没有这层身份,充其量算个蛇鼠一窝。 “少废话,你多大。” “虚度二十载。” 陈丛点点头:“正好,我二十一,以后你管我叫大哥,我管你叫二弟。有没有桃园,赶紧拜个天地,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二十一?”史阿一脸曰了狗的表情。 嘴上没长两根毛,张口就二十一吗? “嘁~我陈平后人犯得着骗你?” 史阿挠挠头,理好像是这么个理,但正常人会直言祖宗名讳吗? 大哥还真是洒脱.... 然而。 寸土寸金的洛阳城不是涿县那种穷乡僻壤。放眼全城,也就只有皇宫里有片桃林。 二人斩了鸡头,烧了黄纸,对着假赤霄九叩首,也算是在历代君王的见证下拜了把子。就是不知道假的帝道之剑通不通真帝王。 史阿是游侠儿,无字。陈丛便赠表字子陵。 阿作e时,本就有山陵之意,也算是遵循了古人取字的基本逻辑。 与此同时。 陈丛第三次空手套白狼成功,完全靠着精打细算实现财富自由。 转了一圈下来,黄忠有了,兵器有了,英雄楼有了,千金也有了。 连根毛都没花出去就把该办的事全办成了。 剩下个老王允,陈丛也早安排明白了。 不就是个合理上门的借口? 曹贼女婿调戏了老王义女,上门赔罪很合理吧? 来都来了,貂蝉肯定是要见见的,要是貂蝉的性子能温柔一点就更好了。 第18章 别喊,绑架 白马寺。 始建于后汉永平十一年。 传闻孝明帝刘庄夜梦金人自西方来,遣使西行拜佛求经。汉使梵僧以白马驮经同返洛阳。 为纪念白马驮经,故名白马寺。 时值乱世,世人皆苦,寺庙香火更是鼎沸。 往来香客络绎不绝,或求平安,或求富贵,或求往生极乐佛国。 山门外。 “大哥,打探清楚了。大雄殿中,白纱遮面的还愿女子便是司徒义女。” 陈丛伸个懒腰,吐了叼在嘴里的狗尾巴草,起身拍拍史阿肩膀。 游侠当探马,算是专业对口了。 “做得好二弟,跟着大哥好好混,回头也混个列侯当当。” 史阿讪笑两声:“大哥说笑了。” 说笑吗? 等回头曹老板挟持了小皇帝,封个列侯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不过陈丛并未过多解释。 兑现的列侯才是列侯,兑现之前说得再好也是画饼。 “行了,招呼兄弟们先回吧。我去会会王允义女。” “大哥。”史阿迟疑道:“司徒府奴仆不少,你...” “无妨。” 笑话,黄忠都ko了,陈丛会怕王允家奴? 再者。 刺董事败后,难保有心人细查,如果让人查到英雄楼的游侠和逆贼曹操的女婿蛇鼠一窝... 陈丛懒得理会王允死活,却不能不顾史阿生死。 再怎么着也是正儿八经磕过头的八拜之交,人家好歹叫自己一声大哥。 打发了史阿及一众游侠。 陈丛别好宝剑,扛起一只木箱,大步跨入白马寺。 ... “大...” “大...” “玛德,后面两字念啥来着!” 平时读书不努力,真用到的时候陈丛犯了难。 大殿横匾上三个字,他就认得个‘大’。 用猜的,最后一个字应该是‘殿’,中间字是不是‘雄’就不知道了。 “大小姐还愿,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殿外涌现一众甲士,为首精壮汉子皱眉喝止住想要靠近的陈丛。 经人一喝,陈丛不怒反喜。 大小姐还愿,奴仆不少,大某殿可不就是大雄殿了吗? 再一伸头,果然看见空旷的大殿内,一轻纱遮面的女子跪在软垫上,双手合十冲着菩萨还愿。 就是不知老王允什么时候这么阔了,府上奴仆竟也戴盔披甲,个个高大威猛。 这么一比,曹府家奴简直垃圾啊。 也合理。 人王允毕竟三公嘛,家里阔一点也没啥吧? “你家小姐身段不错。”陈丛自来熟地拍拍壮汉肩膀。 大汉惊了,看傻子一般看着陈丛。 下一秒抽出钢刀架在陈丛肩上。 “谁家的浪荡子,竟敢出言轻薄大小姐!” 陈丛嘿嘿一笑,探出二指轻轻推开剑刃,只等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才换上一副浪荡表情。 朗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长得漂亮不许人说?” 大汉目光一冷,冲着周围挥挥手,数十人立马抽刀将陈丛团团围住。 “自报家门,或者死!” “听好了,我乃曲逆侯十九世玄孙,临济陈氏当代家主陈丛,陈子宁。” 陈子宁? 大汉收了刀。 这名他听过,骁骑校尉曹操的女婿嘛,不好杀。 没承想是这么个浮夸的浪荡子。 “莫找死,快滚吧!” 陈丛鄙夷道:“无知糙汉不懂浪漫,小爷懒得跟你说话,速速让开,否则...” “哦?”大汉不由好笑:“你待如何?” 铺垫得差不多了。 陈丛不再废话,暴起一拳直中大汉面门。有心算无备,只一拳就将人打得晕死过去。 周围甲士大惊,腰刀纷纷出鞘。 “保护小姐,杀!” 陈丛活鱼般窜进甲士中间,拳脚并用,肩、肘、头槌皆可化为对敌法。 不用剑是怕失手杀人,不然以泰阿之利,分分钟砍得这帮瓜皮哭爹喊娘。 他只是来找事的,不是来结仇的。回头曹操还得上司徒府赔罪呢,他这边可不好下死手。 值得一提的是王允家的奴仆真不是盖的,腰刀使得有模有样的,比当初传授陈丛武艺的军中老卒只强不弱。 陈丛赤手空拳,又拖着一只箱子。属实浪费了一番手脚,才将数十人尽数打翻在地。 ‘貂蝉妹妹,哥哥来辣!’ “那人....”人群中,白纱遮面的女子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厌弃。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女子,端是可恶! “小姐莫看了,那人有大麻烦了,咱们快走吧。”婢女小声提示。 殿上横匾。 烫金的‘大佛殿’熠熠生辉,仿佛在笑命运无常。 殿中。 女孩如同受惊的小鹿,瑟缩在佛像脚下。 仿佛只有挨着神佛才能缓解心中恐惧。 轻纱早在慌乱中脱落,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清清淡淡的如六月荷花。 “你,你别过来。” 声如空谷幽兰,沁人心脾,妥妥的音控女神。 陈丛丢下箱子,细细打量着女孩。 好像,或许,大概,可能.... 貂蝉的颜值比曹容还略逊一筹? 河东狮颜值这么能打的吗?! “小姐勿忧,陈某人只求色,呸....哦不呸,就是求色,不求财!” 闻言,女孩吓得小脸惨白,睫毛跟着贝齿轻颤。 “你你你,我,我爷爷可是当朝太师,你....” “嘁,不就是....等等!”陈丛蓦然瞪大眼珠:“你爷爷是董卓?” 董白点点头。 “你不是貂蝉,你是董白?!” “貂蝉是谁啊?” 对上董白茫然的大眼睛,陈丛痛苦地闭上了眼。 完了,全完了! 错劫董白作貂蝉,要命的是他还不知死活地自报了家门。 现在折回去杀人灭口还来得及吗? 唔~好像来不及了。 刚才围观群众那么多,陈丛连人都没记全,谈何杀人灭口。 陈丛恨不得给自己俩大比逗。 就差临门一脚,结果事办砸了! 原本,收英雄楼,可宣曹操刺董义名于野。 借王允刀,可宣曹操刺董义名于朝。 双管齐下完美控评,曹操想不火都难。 如今他劫了董白,节奏全乱套了啊! 不等曹操去刺董,董胖估计吃了曹操的心都有。 为今之计。 要么赶紧通知曹操跑路,要么.... 陈丛看向瑟缩角落里的董白,恶向胆边生。 要么一不做二不休! 劫了董白,起码手里多个人质,只要运作得当,未必不能逆风翻盘! 陈丛拉下脸,指向箱子,喝道:“你!进来!” 董白使劲摇着头,两行清泪扑面我见犹怜,缩着身子又往佛像边挤了挤。 第19章 借刀! “嘿?~走路不长眼吗?” 男人怒不可遏地转过身,正想继续训斥点什么,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见鬼了?” 疾风过市。 以非人体魄全速奔跑起来,陈丛的速度不比飞马慢多少。 只有半柱香不到的工夫,便一路狂奔至英雄楼,甚至还先史阿等游侠先一步进门。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史阿感觉脑子不太够用了。 明明一炷香前,陈丛唤他们先行离开。 转头又在英雄楼里见到了陈丛? 陈丛猛灌半缸凉水,缓口气。 “没时间废话了,二弟速速带人封锁太师府,莫要让任何人进入。再有想办法通传骁骑校尉曹操来英雄楼碰头。” “大哥莫不是在说笑?我等游侠连上东门都进不去,如何封锁太师府?”史阿蒙了。 他能猜到陈丛是干大事的人,只是没猜到陈丛这么瞧得起他。 陈丛一拍脑门。 想岔劈了! 金古害人不浅,武侠小说看多了,以至于他总是下意识把游侠当成飞檐走壁的武侠。 事实上这些人也就是一群不要命的古惑仔罢了。 不过好像.... 也无所谓? 过不了上东门,就到不了太师府? 史阿他们过不去有啥大不了的,只要让别人也过不去不就得了? 这样一来,知道董白被劫的人一样没法去太师府报信。 英雄楼妙就妙在刚好处在上东门外。 陈丛很确信,他一路飞奔回来快过奔马,也就是说知道他挟持了董白的人都在后边。 “那你这样。其一,想办法堵了上东门。其二,备快马三匹。其三,把我岳父请到英雄楼。再有,差人去曹府取我三样兵刃来。能做到吗?” 史阿看着陈丛,咬咬牙:“能!” “好!”陈丛重新扛起木箱,回头嘱咐道:“此事若成,大哥保你七年内授封列侯。如果封不了,头给你!” “哥....” 史阿快哭了。 他终于相信,先前在白马寺外陈丛不是在鬼扯。 跟着大哥混,真能封侯。 原因? 张嘴就要封了太师府,那可是太师府啊! 从来只有董魔王封别人的份,真有不怕死的敢去封董魔王? 闭嘴就要堵了上东门。 那可是连通南宫内外的必经之路,过得全是些达官显贵,随便一个也不是他们这些游侠得罪得起的! 干的全是些以九族作押物的买卖,一不小心全族升天,这要能活下来,封不了侯都有鬼。 “对了,司徒府在哪?” “过了上东门往里走,具体我也没去过。” “成,你把司徒府三个字写我手心上。” 吃一堑长一智。 陈丛刚吃了这么大一亏,终于是长记性了。 并且他决定回去就好好读书认字。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赵恒皇帝当得相当一般,说出来的话还挺有道理的。 ... 史阿没有身份,过不了上东门。但对陈丛来说根本是不个事儿。 他是走狗曹操的女婿,天生的太师一党。 果然。 守门的校尉只是验明陈丛身份,连箱子都没检查,便开门放行。 对照着掌心三字,陈丛一路寻来,终于在靠近南宫宫墙的位置找到了司徒府。 红墙青瓦,壮丽超出曹府不止一筹。 不愧三公。 哐哐哐!~ “谁啊?报丧呢?”门开了,门缝里露出半截脑袋。 “我,陈丛。” 府上家奴只看一眼,便重重关上了门。 他家老爷最是痛恨这些豺狼虎豹,换别人来可能还留三分薄面。来个无权无势的小走狗,怎么可能给好脸。 轰隆!~ 下一秒,门开了。或者说是塌了。 好好说话没人听,那就只有以德服人了。 陈丛收回脚,拍拍腿上土灰:“我要见王允,现在。” “这...”家奴艰难咽下一口唾沫,低头不敢去看陈丛眼睛。 “我家老爷....” 陈丛不想听他废话,上前一步单手拎起家奴。 冷声道:“我不管你家老爷是外出、访友、病了,还是死了,如果我盏茶内见不到他,你肯定要死了。” 家奴后背发凉,连忙摇头改口:“小人这就通传。” “用不着,直接带我过去!” 司徒府偏厅。 陈丛进来的时候,王允正和一众小伙伴们抱头痛哭,隐约间有几声‘假借寿宴’、‘天子蒙羞’、‘国贼’、‘四百载大汉’等字眼飘出。 果然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陈丛瞬间就联想到了曹操借刀的经过。 同样的王允假借寿诞为名联合朝臣密谋,同样的抱头痛哭。 只不过眼下曹操将登门的时机交给了陈丛运作,本人并不在场。 曹老板当初咋说的来着? 咳!~ “满座大丈夫,尽做女儿态!你们就是从天黑哭到天明,难道能把董贼哭死不成?” 陌生的声音响起的一瞬,满堂众公卿好像自动开了静音,错愕地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堂中的少年郎。 还是王允率先回过神来,大声呵斥道:“你是何人,出言竟如此轻狂!” 陈丛也不废话,一把掀开箱盖,露出里面晕过去的董白。 王允不解:“此又何人?” “国贼董卓孙女,董白。” 偏厅顿时炸开了锅。 “司徒王公恕罪,在下还有公务缠身,先行告退。” “王公恕罪,在下偶感腹中不适,先行告退。” “王公....” 这些人空谈救国个个都是行家里手,汉室忠臣的人设一个比一个立得稳。 当关系到脑袋时,大多数人选择了逃避。 当然。 没有逃的也不见得全是仗义疏节的忠臣,只不过先前忠臣人设立得太稳,不好走罢了。 陈丛默默解下腰上泰阿按剑入地。 高声道:“诸位大人现在想走恐怕晚了,即知陈某之谋,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么共生死,要么现在...死!” 一个死字落定,陈丛猛然发力。泰阿剑身齐齐没入青石地面。 好凶猛的少年郎! 王允心头一动,抬手安抚住众人,缓缓来到陈丛身前。 “不知小兄弟有何良谋?” “无他,我家岳父曹操屈身事贼,只为诛贼。然董卓身负软甲从不离身,寻常宝剑断难伤之。但有司徒公家传七星宝剑傍身,岳父顷刻间便可取董贼头颅悬于长乐宫门外。届时,我便凭借此女为质,护佑岳父安全脱身。” 前半段,王允听得两眼放光。后半段则嗤之以鼻,暗道少年人过于天真。 董卓活着董白自可为质,董卓一死谁还会顾忌其孙女。 到时候这对翁婿恐怕凶多吉少。 不过曹操既有此心,他亦乐得借刀杀人。 到时候董卓死了,刺董的曹操也死了,冒险出借宝刀的他不就成了汉室最大忠臣? 真到了那时,天子年幼还需辅佐,朝堂如何还不由他王允说了算! 王允默默记下刚才请辞几人姓名,伸手唤来仆从。 “好,小兄弟忠义。王福,去暗室取来宝刀赠予小兄弟。” 片刻。 心腹取来七星宝剑。 陈丛接过剑,冲着王允拱了拱手。 “事关汉室大计,还望司徒大人暂时封锁府门,留诸位老大人静待一晚。” “自当如此。” ...... ...... “锦儿,马车怎么停了?” “锦儿?” 貂蝉不见婢女回答,刚要掀开车帘查探,便见一柄宝剑破开了车窗,精准地停在脖颈前三寸位置。 跟着,马车外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 “想死,继续向前。想活,现在掉头。” 第20章 曹先生的巅峰演技 生死面前,貂蝉失了颜色。 正要出口告饶,马车外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老二,你怎么亲自出来堵门了?其他事办好了吗?” “大哥放心,诸事完备,只是....只是。” “只是啥?” 史阿局促道:“曹大人可能对我有些误会,大哥还是亲自去解释吧。” 貂蝉悄悄掀起车帘一角。 是他! 他的手里怎么拿着义父的七星刀? 莫非.... 貂蝉不敢细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掀开车帘跳了出去。 “站住!” 陈丛回头。 女子一袭白衣飘飘,白纱遮面,只露一双桃花眼勾人心魄。 陈丛大概猜出对方身份。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貂蝉嘛。 饱暖才有资格思淫欲,现在火都烧到腚了,就算原地下凡个仙女陈丛也没兴趣。 陈丛收回目光,继续向前。 “站住!”貂蝉张开双臂挡住陈丛去路,娇喝道:“你为何有义父家传七星刀,你将义父大人如何了?” 不想理你,就硬送? 陈丛不语,踱步上前,剑不出鞘闪电般在貂蝉后脑处一敲,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就那么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好在箱子够大,丢两个女人进去也不嫌挤。 史阿抬头望天没敢吱声。 大哥果然是大哥,业务能力比他一个游侠头子熟练多了,就离谱。 清理了现场,史阿继续躲到暗处堵截每一个试图接近上东门的马车。 有资格住上东门内的权贵毕竟是少数,工作量倒也不算太大。 陈丛则是扛着箱子进了英雄楼。 一上三楼就听便宜岳父大骂不止。 “狡诈恶徒!无耻之尤!曹某人对太师忠心耿耿,天地昭昭日月可鉴!识相的快快放了我,否则太师大军一到,便是尔等死期!” 陈丛顿感无语。 论奸诈,还得是曹贼。 难道曹操不知道英雄楼内幕? 怎么可能,事就是他吩咐办的。 若非相处够久,友情的小酒喝得够多,基本上做到知根知底,陈丛都不知道曹操在骂啥。 道理很简单。 二人未曾通气之前,曹操是不知道陈丛这边行事进度的。 这就出现了两种可能。 一者,陈丛行事顺利,史阿已经归附。 这种情况下,无论曹操怎么骂,骂多难听,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二者,陈丛行事不顺,导致事情败露,史阿诓曹操口实拿去董卓那边讨赏。 这种情况下,只要曹操咬死不认,就算闹到董卓面前,也有狡辩的余地。 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曹操从来不会拿小命赌概率。 浪费一点口水就能抹除大部分安全隐患,这才是曹操叫骂不止的真正原因。 而不是像史阿说的什么‘误会’。 “岳父,是我。” 曹操脸色一喜,丝毫没有被捆成粽子的局促,气定神闲道:“子宁,都办妥当了?” 陈丛先点头,再摇头。 一边解开曹操身上绳索,一边将事情从头到尾分说一遍。 曹操听完不惊反喜,抚掌大笑道:“好!成事之机便在今夜,子宁随我一道去见董贼。” “董贼?岳父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不是对董胖忠心耿耿,天地昭昭日月可鉴。” “臭小子,敢打趣乃翁?” 陈丛强笑一声后,重新皱起了眉头。 “岳父,刺董归刺董。岳母、容儿的车驾昨日刚刚出发。今夜行事,难保董卓不会迁怒。你我二人好逃,家眷队伍目标太大。一旦董卓转追家眷,岂不成了投鼠忌器的必死之局?” 曹操笑道:“子宁勿忧,我已吩咐汉升,过了成皋便转水路,乘济水顺流而下,再有一日也该到陈留了。董卓便是有心,也无力追击。” 追不上就成。 曹操说的路线陈丛就只能听听了。 成皋在哪,济水在哪,陈留在哪,陈丛是一概不知。 “对了子宁,你说董白晕了?” 陈丛点头。 曹操咂嘴直道可惜,却也不过分纠结。 “这样,先把她弄醒,为父要借她的嘴将密谋之事透露给董卓。” “弄....醒?”陈丛愕然:“掐人中不行吗,非要这么...嗯,激进?” “胡想什么呢?”曹操没好气地在陈丛后脑上拍了一巴掌:“时间紧迫,抓紧行事!” “哦。” 陈丛打开箱子,先是找来绳索把貂蝉捆了个结实丢在一旁,其捆人手法看得曹操直呼内行。 然后才提起董白,使劲掐了掐人中。 一声呢喃,佳人即将转醒之际,曹操冲上前去按回箱盖,冲着陈丛眨眨眼。 道:“子宁,为父...我曹操欲携利剑手刃董卓狗贼。届时,你便以箱中之人为饵引开追兵。” “好。” 黑暗中,董白惊得小脸煞白,死死掩住小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难怪那人胆大包天,竟敢光天化日下劫持自己,原来是要刺杀爷爷! 箱外,曹操怕董白没听清楚,故意碰了碰箱子发出响动,重复一遍。 “子宁莫劝了。董卓,国贼也!我骁骑校尉曹操,曹孟德誓杀此贼为国除害。” 陈丛无语,他这也没劝啊。 当年奥斯卡金像奖提名里没有曹先生,他是万万不服的。 “好。” 箱盖重新开了。 可怜董白强忍着恐惧装作晕厥,自认为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结果后脖颈上还是挨了一记手刀,重新昏死过去。 ...... ...... 月满枝头,太师府灯火未歇。 门外。 “今夜竟是稚然值守?” 李傕见着来人,拱拱手不咸不淡道:“孟德有事?” 曹操大大咧咧取出怀中七星剑,拿到李傕面前展示一番:“操偶得宝剑,特来进献太师。” 李傕指向陈丛肩头箱子:“那里面是什么?” 曹操不言,掀开箱子一角,隐约间露出个娇俏的身影。 不待李傕上前探查清楚,曹操重新盖上了箱盖,笑盈盈地看向李傕。 “稚然,僭越了。” 李傕暗暗骂了声‘谄媚奸贼’,转身进了太师府。 胭脂马,金不换。 马儿泣,人儿笑。 吕布杵在堂下,看着义父左拥良驹右抱宝马,顿时感觉赤兔也就一般。 “奉先我儿,天色已晚,你先回去歇息吧。” 吕布紧了紧手中方天戟,倔强地昂起了头:“拱卫左右护义父周全,儿不嫌累。” 董卓一愣,旋即大喜。 “哈哈哈,好!奉先在侧,咱家方可高枕无忧。” 吕布苦等半天,也没等来下文。 以往丁原帐下做主簿的时候,日子虽苦,偶尔也有美女赏赐。 怎么跟了董卓,金银美玉不断,就是不见美人。 奇哉怪哉。 “报!~禀相国,曹操求见,特来....” 李傕看了吕布一眼,近前冲着董卓耳语一番。 董卓猛地坐直了身子,两眼放光:“快请进来!” 吕布更疑惑了。 他那义父,好像对曹操过分亲近了吧? 夤夜求见本就失了礼数,董卓非但不恼反而热脸相迎,这是什么道理? 第21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太师府内金碧辉煌。 亭阁分明错落,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山水池鱼,花鸟竹树,交相入眼。 似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陈丛看哪都觉新奇。 那高堂端坐的肥宅,应该就是拉开了汉末争霸的首任大boss董卓吧。 真别说,就那一脸能夹死蚊蝇的横肉,分分钟吓哭小朋友。 堂下站着的那个,就是人间鬼神?九原虓虎?方天画戟专捅义父的吕布吕三姓? 跟影视剧中的形象完全不同。 吕布身高近丈,生得那叫一个虎背熊腰,一双手臂比常人大腿都粗,脖梗上露出来的肌肉层层隆起,往那一站跟座山似的,再持一杆比人还高半头的狰狞画戟,压迫感十足。 坐在董胖大腿上的女人,身材很惹眼,有点眼熟.... 陈丛想起来了,当日从曹操书房里掩面而出的女子好像就是她! 靠在董卓怀里那个女人没见过,看服饰应当是宫妃。 刘协八岁,年龄不到自然不可能纳妃。 不知刘宏泉下有知又该作何感想。 贵圈真乱,咸鱼喊6。 二人见礼后,董卓招呼曹操落座的同时,将目光转向陈丛。 “堂下少年便是孟德爱婿?端是生得一表人才。” 陈丛咧嘴一笑,放下箱子冲着董卓拱了拱手。 “皮囊只是外在,太师才是真男人。” “哈哈哈,好!”董卓冲着李傕努努嘴:“赏,百金。” “喏。” 陈丛暗自撇撇嘴,拱手拜谢。 换以前陈丛并不觉得什么,现在好歹也是拥有千金的人了,对当下钱财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汉时1斤合16两,1两约合后世的15克。 就按后世金价最高时合算,百金也就75万左右的样子。 不过物以稀为贵,此时黄金开采难度大,价值高于后世。但同时提纯技术落后,黄金纯度很低,要打折扣。 两相对冲下,时下百金撑死不超过后世的100万。 曹操这边又是献刀,又是献美人的。 结果就这? 抛开七星剑本身价值不提,就一个董白摆在那里,直接绑了问董卓要赎金都要远远超过这个价。 算下来还是便宜岳父实在,活动经费一给就是千金。 陈丛腹诽时,吕布大步走了过来。 “打开箱子,检查。” 曹操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起身:“太师...” 董卓自是知道箱中所盛乃是曹操要进献的美人,立马抬手制止道:“奉先,退下。” 吕布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美人不给他赐,说话还要背着他,现在查个箱子还要被喝止。 合着不仅董卓知道箱中是啥,李傕知道,曹操知道,连曹操的女婿陈丛都知道,就他这义子不配知道? 当即抱拳生硬道:“职责所在,为义父安危计,恕儿不能从命。” 人家把调子起得这么高,董卓还能说什么? 为你好都出来了,任谁也得闭嘴。 不就是个美人,让看看就看看吧.... 曹操忙道:“美人羞赧不喜生人,都亭侯现在打开箱子,实为害人性命啊!” 吕布冷笑:“骁骑校尉心里有鬼?” “奉先何出此言?” “若不检查仔细,某如何知晓你献的是美人还是刺客?” 曹操急得冒汗,不自觉摸向怀中剑柄,旋即又撒开了手。 陈丛或许能拖住吕布,但他没有信心趁乱刺死董卓。 何况刺死了又能如何? 太师府有西凉重兵把守,固若金汤。便是侥幸刺死董卓,他们也逃不出去。 为今之计,或许只有等陈丛挟持了董白为质,再看有没有一线生机吧。 说话间,吕布已至陈丛身前,冷喝道:“打开箱子!” 吕布身长,陈丛要仰着头才能看到对方的下巴。 但这丝毫不影响陈丛不把吕布放在眼里。 正儿八经的出谋划策陈丛不会,但作为一个后世人,论扣帽子、架秧子、戳痛脚,就算把曹操放在他面前也不够看。 更别说区区一介吕布了。 陈丛一脚踏住箱盖,睨眼直视吕布。 “吕布,你不孝。” “你放屁!”吕布大怒,抬戟就要去刺陈丛。 汉以孝治,不孝可是重罪。 更何况吕布心里本就有鬼。 为了富贵他杀了先前的义父丁原,转头拜到董卓膝下,又认董卓为父。 不孝是真,但要坐实了,董卓必定疑他。 昨日不孝丁原,来日未必孝顺董卓。 可惜吕布离陈丛实在太近了,陈丛伸手就抓住了方天画戟的长柄。 两相僵持之下吕布惊了。 他自负倒拖九牛力搏二虎,与人角力从未输过,此时竟没法从这么个瘦弱小子手中拽回兵刃? 陈丛也惊了。 无愧人中吕布,这厮竟能与他角力? 要知道,单论掰手腕的话,陈丛单手能轻松掰赢黄忠双手! 推测有误,壮年黄忠恐怕不及眼前这头虓虎凶猛。 陈丛不再卖关子,张口道“我且问你,你与太师是何关系?” “父子!” “我再问你,你与太师内眷是何关系?” “自然是母子。” 陈丛大笑:“你承认了便好!以子验母,你想怎么验?你想往哪摸?你把太师的颜面放在哪里?我说你不孝可曾冤枉了你?” “放屁!”吕布恼羞成怒,大声分辩道:“左右不过一介侍妾,也配为我堂堂吕布之母?” 论一句话把董卓和董卓的枕边风全部得罪干净。 陈丛默默冲着吕布竖起了大拇哥,这哥们是个真猛士。 绿刘宏时董卓可能没感觉,但事临己身时,董卓脸绿了。 对啊! 怎么验?往哪摸? 再看向吕布的时候,眼中的宠爱皆无,只剩一片冰冷。 “够了!” “义父,孩儿...” 陈丛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加大输出力度。 “吕布,你真觉得区区一介女子能谋害得了太师?且不说太师本为西凉豪杰,膂力惊人,可开二石强弓。单说洛阳城内何人不知太师身负护身软甲从不离身,天下间何等女子有力刺之?” “你....” 吕布心乱了,手上力道一弱,方天画戟瞬间脱手。 陈丛夺过画戟远远抛出。 “你就是嫉妒!你妒天下女子多爱太师真豪杰,而不爱你吕奉先。 “没有!”吕布后退一步。 陈丛紧随上前:“你嫉妒我家岳父与太师臣主鱼水情,相顾两不疑。” “胡说!”吕布退至桌案旁,撞翻了桌上香炉。 陈丛再进一步,用尽全身力气。 大喝道:“那我就好奇了,天下间难不成只有我家岳父一人进献美人?旁人献美时,你是如何验的?” 董卓被拍舒服了,脸也彻底绿了。 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道:“咱家说了,够了!” 吕布连忙跪地:“义父,孩儿....” 董卓抄起手边酒盏,使劲砸向吕布。 吕布不敢躲,任由酒水顺着发髻打湿脸颊衣襟。 “滚!!!” “喏。”吕布应了声,恨恨瞪了陈丛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出了正堂。 他是有私心不假,但绝不像那恶贼说得那般不堪! 与此同时。 曹操重重舒了口气,后背早被冷汗打湿。为防夜长梦多,连忙上前献刀。 “太师请看,此剑名为七星,有削铁断金之能。操偶然间赚取,无德不敢据之,特来献于太师。” “哦?” 董卓来了兴致伸手去取,曹操剑尖冲前去递,差点划破董卓的手指。 曹操佯作大惊,立马跪地,双手托剑举过头顶。 “太师恕罪,曹操失神,差点伤及太师贵体。” 董卓不疑有他,只当曹操是被吕布气昏了神,接过剑无所谓地摆摆手。 “无碍,孟德好心献宝,咱家岂有责怪之理,快快起身。” “谢太师。” “左右,吩咐后厨备宴,咱家要好好招待孟德。” “太师无须麻烦,操夤夜造访一为献刀,二为辞别。军中之事交接完毕,明日操便回转谯县老家。” 董卓假客气道:“便是要回老家,也不差这一餐之事吧?” 曹操指了指地上木箱,伏在董卓耳边轻声道:“春宵苦短,操岂敢耽误太师好事。只是箱中女子羞赧不喜生人,还望太师怜惜,莫要示于外人观之。” 董卓舒服了。 抛开那糟心的义子不谈,这曹操还真是个妙人,知他、懂他、敬他、孝他。 “哈哈哈,孟德有心了,若天下官员皆如孟德,必定四海昇平,黎庶归心呐!” “太师谬赞,操身无长物,唯有一腔忠心报以太师。”曹操适时表着忠心。 董卓大喜:“好!孟德早去早回,今夜咱家便不留你了,咱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四目相对,二人执手大笑不止。 第22章 曹操特色Flag 翁婿二人一路狂奔。 出了上东门,会合了史阿。 史阿作为刺董之谋的间接参与人,洛阳肯定是待不了了。 不过游侠重义轻财,史阿也没觉得舍弃洛阳产业有啥大不了的。 英雄楼,不过一名耳,洛阳能开旁处自然也能开。 三人一边合计一边折回英雄楼取马。 才喘口气的工夫,曹操突然放声大笑。 史阿不解:“将军何故发笑。” 曹操摇头晃脑道:“我笑那董卓无....唔唔唔。” 陈丛连忙堵住乌鸦嘴,一阵后怕。 这可是曹操特色flag啊,真让他立出来,还能有个好? 华容道他三笑猪哥无谋,结果被人连续痛殴三次,脸都打肿了。 赤壁之战还没影呢,结果这厮提前笑上董卓了。 董卓麾下可没有关二,洛阳周围也没有华容道,真叫人追上那就死定了! “岳父,时间紧任务重,先走,边走边说。” 曹操看向回身抱起貂蝉的陈丛,一脑门子问号。 时间紧任务重,你还非要抱个女人是吧? 时间紧任务重,我说两句话耽误你了是吧? 当下冷着脸道:“子宁莫要胡闹,速速放下女子,逃命要紧。” 陈丛不依:“那不成,好好一个董白才换了百金,现在绑着个貂蝉怎么着也要从老王允那敲出千金来。” 貂蝉已经转醒,在陈丛怀中挣扎个不停。 正待陈丛重新补上一记手刀,曹操连忙把人拽住。 董卓随时可能打开箱子,现在再进上东门才是真找死。 “你要千金为父给你,你要美人为父给你,先回谯县!” “美人?”陈丛满脸狐疑。 老丈人给自个送小妾,活久见啊! 曹操以为他在讲价,当即打着包票。 “你也知道,你岳公曾任大鸿胪,府上美姬不胜枚数。只等回转,为父做主赠你美姬十,不,二十人!” 陈丛摸着下巴回忆起曹府美姬质量,好像大概可能还不错的样子。 “容儿那边如何解释?” 曹操无语:“子宁英雄了得,岂能惧内?” 有道理!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便宜岳父被岳母扯着耳朵告饶的贱样,陈丛差点就信了。 不过价格都谈拢了,怎么交货那是后话。 陈丛放下貂蝉,解开绳索以及堵嘴破布,顺手扯下了遮面白纱。 很美。 容貌犹胜曹容一分。也难怪能将董胖父子迷得晕头转向。 只是在貂蝉身上,陈丛找不到初见曹容时的那种悸动。 况且在确定婚期后,陈丛对于女人的颜值诉求反而没有那么高了,主要是看性子温柔与否。 见过了,满足一下好奇心就得了。 跟予取予求的二十个曹府美姬相比,身为司徒府义女的貂蝉显然没什么竞争力。 “你走吧,救命之恩不用谢我了。” 貂蝉短暂失语。 她想痛骂陈丛无耻,可一旁站着的史阿给她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阴影。 沉默一会,轻声问道:“敢问公子为何持有义父的七星剑?” 陈丛歪头道:“咦?原来你会好好说话啊?” 貂蝉一阵气闷。 就这样一个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的浪荡子,竟也有脸指责她。 “还请公子相告。” “抱歉,没空,你还是回去问王允吧。” ... 是夜,一行三骑西出洛阳。 曹操事先赚到了董卓手令,出城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三人一路飞奔近半个时辰,雄都远去,曹操再度放声大笑。 史阿疑惑道:“将军何故又笑?” “我笑那董卓无断,吕布无勇,李儒无谋。如若...哎哟!” 陈丛弹石击马,曹操胯下黑马后股吃痛之下加速狂奔,正好打断了曹操第二次立flag。 ...... ...... 另一边,董卓沐浴更衣,扛着箱子进了卧房。 一开箱盖.... 一张老脸由黑转红,再迅速变紫。 “曹操匹夫!陈丛狗贼!安敢如此!!!” 董卓探探孙女鼻息,唤来医者诊脉,强忍着怒意回到正堂。 “来人!击鼓!聚将!!!” 深夜惊闻战鼓擂。 麾下武夫半炷香内齐聚太师府正堂。 主位上。 董卓面沉似水,一脸食人之相。 下方诸将见此情形,无不噤若寒蝉。 这种时候,也就李儒还敢出声了。 “岳父因何而怒?” “盖因....”董卓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分说。 说什么? 说曹操绑了他的亲孙女前来献媚? 董白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孙女面薄,如此荒唐之事一旦传开,很有可能自寻短见。 起码此事到现在为止,只有自己一人知晓,事态还算可控.... 但是不说,便无理由格杀恶贼。 毕竟在外人眼里曹操是他亲信,毫无理由诛杀亲信,难免引得人人自危。 可董卓怎么甘心咽下这口恶气。 “文优,你近前来。” “喏。” 耳语一番,李儒也是惊掉了下巴,曹操绑了董白献给董卓?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与董卓的怒气难消不同,李儒更多的是疑惑。 为什么? 曹操这样激怒董卓,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李儒很快想到了渤海太守袁绍,想到了后将军袁术,想到了江东猛虎孙坚。 天下乱象已显,各路诸侯不服董卓,正在各地集结势力。 曹操选在这个档口激怒董卓,只能是图名。 否则。 以曹操阉宦之后的恶声,加之其在地方并无实职,他连加入诸侯队伍的资格都没有。 而董卓一旦派兵去追,形势就完全不同了。 一个能将魔王耍得团团转的英雄豪杰,必定成为各方势力争相拉拢的香饽饽。 李儒是想明白了,但却不能这么去劝。 此刻董卓正在气头上,直言相告并不能阻止董卓想要活刮了曹操的念头。 “岳父....此间可有误会?” 董卓虎目圆睁,猛地一拳砸在案上:“误会?什么误会!” 李儒耳语道:“曹操并未见过阿白,未尝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岳父便是要拿人,也该暗中进行。大张旗鼓去追,必定闹得满城风雨,于阿白的名声无益啊!” 嗯? 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 正当董卓纠结时,忽闻奴仆来报:“太师,小姐醒了。” 董卓迅速起身,直奔后宅。 ... 董白受了惊吓,刚转醒,看谁都像恶贼。 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转身滑下卧榻,一咕噜窜到房间角落发抖,像极了受惊的小兔。 一众医者怕伤着她,纷纷后退避让。 直至董卓进门。 董白‘哇’地恸哭出声。 “爷爷,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董卓内心酸楚,轻轻拍着孙女后背。 “心肝儿,咱家的心肝儿,无事了,无事了,爷爷一定替你报仇。” 董白哭过一阵,心绪稍稍缓和,突然想起暗中听到的惊天之谋,焦急地抬起头。 “爷爷千万小心,骁骑校尉曹操要刺杀你,还有陈丛是他同党!” “什么?!”董卓瞪大了眼珠子,他正愁没有合适理由下手杀曹。 再联想到曹操先前献刀的姿势。 刀刃向前,那哪里是献刀,分明是行谋害之举啊! 李儒暗道要遭,他终于想明白了曹操的后手,但为时已晚。 下一秒,董白焦急的声音再度响起。 “爷爷,是真的。当时孙儿被困箱中,亲耳听到贼人密谋,他们要刺杀你,还要以孙儿为质引开追兵。” “好贼子!咱家这就派兵拿他,孙儿稍待,爷爷必将此人千刀万剐!” 李儒连忙上前。 “阿白!如此惊天密谋,曹贼岂会让你知晓?” 董白回想一下:“当时我在箱中,二贼以为我未转醒,故不避人。” “那你后来为何又昏迷过去?” 李儒很想直言董白被骗了,曹贼图谋甚大。 但他知道,现在的董卓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唯有让董白明白其中阴谋。借董白之口,方能暂息董卓雷霆之怒。 仇要报,人要拿,但不宜大张旗鼓去拿。 曹贼如此隐忍谋划,野心可见一斑,若叫其赚足了名望乘势而起,难保不成凉人心腹大患。 可惜。 董白还没想明白,董卓先炸了。 一脚踹翻李儒,指着鼻子骂道:“混账!亏你还是阿白姑父!阿白受了天大委屈,你竟在替贼人狡辩!” “岳父,此乃....” “滚开!” 董卓一甩长袖,直接从李儒头上跨过,大步走回正堂主位坐定。 “曹操恶贼,陈丛狗贼,假借献刀之名实行刺杀之事。诸将听令!” “在!” “李傕郭汜,你二人率三千飞熊铁骑,沿途追捕二贼。陈贼死活勿论,曹操咱家要活的!咱家要亲手剖出曹操的心肝下酒!” 李郭齐齐抱拳:“喏。” “华雄张济,你二人率右营五百轻骑从旁协同。另,沿途张布捕文,活捉二贼者,赏千金封列侯!” “喏!” “胡轸,你率左营五百飞骑去追曹操家小,倘若遇见格杀勿论!沿途节令各县设卡,敢有藏匿贼人及其亲族者,全族尽诛!” “得令!” 三令毕,尸山血海之气扑面而来。 自古有言,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董卓自诩威势远胜当今天子,唯有杀得天昏地暗、人头滚滚,方解心头之恨。 适时。 吕布趾高气昂出列,脸上透着一股难言的快感。 “义父点将,为何不点孩儿?” 董卓冷哼一声。 事实证明吕布是对的,曹操确实狼子野心,但陈丛的话未尝没有道理。 谁知道这好大儿安得什么心? 若真叫他当堂掀开了箱盖,董白焉有命在? “奉先有意拿贼,自领兵马去追。若成事,咱家自有封赏。” 吕布诧异道:“诸将皆分兵马,义父如何区别待我?” 明明是他不计前嫌,明明是他慧眼最先看破曹贼,董卓为何如此对他? 董卓不咸不淡道:“奉先若无意,便归列吧。有此三路飞骑,二贼插翅难飞。” 吕布想到某张欠揍的脸,气得太阳穴直突突。 咬牙道:“愿领三百狼骑,为父分忧。” “嗯,去吧。” 第23章 区区二百骑 天明时分,曹操三人逃至巩县暂且休整。 一通胡吃海喝后借宿酒家倒头大睡。 梦中。 陈丛左拥曹容右抱貂蝉,另有知画暖床,一众身材惹眼的莺莺燕燕求贴贴。 魔幻的是。 一众莺莺燕燕竟然长着同一张脸,跟复制粘贴似的。 是她? 陈丛有点疑惑,这人不是在董卓大腿上坐着吗,怎么成了自己府上姬妾? 红唇越来越近.... 陈丛猛地从榻上翻坐起来,连声急呼阿弥陀佛。 董胖也就罢了。 他跟曹操可差着辈呢! 罪过罪过.... 适时。 耳边响起某岳父洋洋得意之声。 “如此一番谋划,方得安然脱身出洛阳,试问天下间还有何人?” 陈丛一转头,就见卧榻之侧,曹操盘腿坐在对面榻上拉着史阿吹牛逼呢。 还好,只要曹操没立flag就成。 陈丛伸个懒腰,没搭茬。 怀念洛阳的翠红楼的第一天。 史阿听得两眼放光,恨不能舞剑一曲助助兴。 兴冲冲道:“果然那董卓无断,吕布无勇,李儒无谋。曹公略施小计便耍得诸贼团团乱转。” 嗯?~ 这该死的熟悉感,这该死的口吻,不会是.... 陈丛心头猛跳,冥冥中仿佛被什么神秘力量锁定了。 连忙捞过史阿问道:“你们先前聊什么呢?” 史阿傻笑道:“曹公笑那董卓蠢笨,若使飞骑沿河追击,此时我等一如瓮中之鳖。” 艹!!! flag不是没立,这是踏马趁着自己睡着立完了啊! 千防万防,终究是防不住曹贼一而再再而三的因果律全覆盖自杀性毁灭式打击! 曹操昨日就憋了一肚子逼没装,此刻尽数道出,心中无限舒爽。 甚至有心调笑起陈丛。 “子宁何故黑脸?莫慌莫慌,再急行半日我等亦达成皋,可依家眷路线脱身。” 还脱个屁! 保不齐一出门就怼到凉人马前。 陈丛还是低估了便宜岳父的因果律打击,事实上根本不需要他们出门。 下一刻。 卧房的门被人暴力踹开。 店家引着一众甲士入内,指向房中三人。 “军爷,贼人就在此处。” “很好。”张绣笑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这泼天的富贵归他了! 店家不知死活地搓着手,局促地陪着笑。 “军爷...那,那捕文上说的千金,列侯,嘿嘿嘿。” 利令智昏,处在泥里的小人物只看到了眼前的重利,却未察觉隐藏在背后的危机。 千金、列侯固然诱人,可他忘了,他引来的将军同样是人。 铮!~ 剑锋出鞘,毫无预兆地没入店家胸膛。 张绣面无表情捞起死人衣角拭去宝剑上的血迹。 冲着身边亲兵吩咐道:“太师有令,藏匿二贼者族诛。找出此人亲族,尽杀之。” “喏。” 随后。 张绣剑锋一转直指三人。 “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史阿很不爽,他也是从犯,怎么到了对方嘴里就剩下二贼了? 他不要面子的? 当即起身带长剑出鞘。 脚尖点地欺身上前,临近张绣身前反手握实剑柄,以身带剑猛地一劈,顺势斩断张绣手中长剑,随后挽道剑花挡住一众甲士。 潇洒道:“大哥曹公先走。” 一时间,两方人马全沉默了。 不可否认,史阿剑术高超,绝非常人能及。 只是这行事风格,实在一言难尽。 你死我活的局面下,他竟然只断敌方宝剑。明明再进一步就能挑断对方喉咙,再不济也能斩下对方一条手臂来。 张绣一阵后怕,连忙回身从部曲手中取过银枪。 “尔等走不了了,此地已为二百飞骑团团围住。” 史阿冷哼一声,回头摇人。 “大哥?” 可陈丛坐在榻上纹丝不动,闭着眼好似睡着了。 ... 原来... 血是热的,溅在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横死之人是恐怖的,生前经受到的巨大痛苦会使面部肌肉完全扭曲。 长剑穿胸而过,心脏破裂后的血箭真能飙出去六尺远。 这才是乱世人命贱如草最真实的写照吧? 陈丛讪讪发笑。 他只想到了将军豪迈,横刀立马,气吞万里如虎。 却忘记了金戈铁马之下的森森白骨。 当理想和现实重叠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先前的自己有多天真。 只凭yy,就敢视天下英雄如无物。 殊不知欲得青史垂名,亦须人骨作梯! 但凡青史垂名的沙场宿将,何尝又不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九幽恶鬼! 黄忠如是,吕布亦如是。 没有你死我活的觉悟,又当得哪门子的将军? “子宁...子宁,子宁!!!” 在曹操焦急地呼唤中,陈丛缓缓睁开了眼睛。 轻声笑道:“岳父莫慌,不过区区二百骑。” 史阿愕然:大哥果然是大哥,比他还潇洒。 曹操捋须而笑:女婿果然骁勇。 手持银枪的张绣看向陈丛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区区二百骑? 区区?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列开阵型的骑兵意味着什么? 莫说捉拿三人了,恶战于野,二百人的骑兵队伍足以冲散两千人的步卒方阵。以一当十都是最保守的估算了。 当然。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张绣怎么想是张绣的事。 陈丛只是在明确了脚下的道路后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区区二百骑。 要么,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 要么,横死当场,成为他人垂名的踏脚石。 卧虎长刀入手,刀头轻轻点地。拖行间,陈丛的气势完全变了。 少了几分游戏人间的轻佻,多了几分睥睨天下的狂傲。 “二弟退后,护住岳父随我杀出去。” “哦,好。”史阿下意识让开身形,持剑退至曹操身侧。 陈丛拖刀慢行至张绣面前,既不问名也不通话,抬刀便砍。 室内狭窄,张绣根本无处可躲,只得横枪挡在胸前。 铛!~ 金鸣之音震耳欲聋。 陈丛何等巨力? 全力一刀砍在实处,银枪瞬间断作两截,恐怖巨力裹挟下,张绣如同炮弹般倒飞出去,一连带倒身后甲士七八人,撞出卧房七八米远才停了下来。 “将军?” 张绣翻起身来,抬手止住上前搀扶的甲士,刚想下令围攻,张口却呕一口逆血。 再走两步,五脏六腑传来翻江倒海般的剧痛。脚下一软,倒膝重跪于地。 远远看着,就像是跪地乞降一般。 第24章 凶威 善刀者,重势轻其形,一往无前方百战不殆。 陈丛若有所感,轻轻摩挲着卧虎刀走出房间。 “结阵!” “引弓!” 西凉铁骑无愧天下强军,在主将倒地的情况下,仅凭几个裨将指挥列队,阵脚丝毫不乱。 再加上远远坠在西凉铁骑后面的数百巩县杂兵。 曹乌鸦嘴说得真对,可不就是瓮中之鳖吗? “子宁,千万小心!” 看到外面情形那一刻,曹操面露担忧高声提醒着。 陈丛微微颔首。 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怎么杀出去,而是怎么跟凉人近距离肉搏。 此时陈丛没有马、没有弓,总不可能拖着大刀片子跑过去挨个砍人。 与陈丛想象中的关下搦战不同。 武将挑关时有甲胄护体,且弓矢全在前方,一员眼疾手快的骁将很轻易地就能护住甲胄覆盖不到的要害位置。 二百精骑听着不多,排列一圈却足以从四面八方放箭。 陈丛没有甲胄护身,后背也没长眼睛,几轮齐射下来迟早被射成筛子。 至于凉骑后面的县兵则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说他们是兵都算是抬举他们了。 披甲率几乎为零。除领头的县尉穿着一身皮甲外,人均一件单衣,手里的刀剑薄薄一层,随便一刀下去就能砍成铁片。长矛也是歪七扭八的,刺人都难,何况对敌。 就这种货色,再来万人陈丛也能轻松七进七出。 “放箭!射死他!咳咳咳咳~” 张绣强吊着口气撑起身躯,嘶哑着下令,不知觉间又咳几口逆血。 陈丛闻声不惊反喜,暗骂自己白痴。 老祖宗早告诉他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偏他爱钻牛角尖,还想着怎么与凉骑近身。 既然自己腿着过去不现实,大可让西凉骑兵们自己送到眼前嘛! 计定。 陈丛拖刀而走,迎着四面八方飞来的箭矢,快步冲向张绣。 能挡开的飞箭尽数持刀拍落,挡不开的也就听天由命了。 嗤!~嗤!~嗤!~ 仅一轮齐射,陈丛身负箭伤五处。 “子宁!”爱婿受伤,曹操目眦欲裂,痛呼一声拔剑就要往外冲。 曹贼奸诈不假,可曹贼同样有真性情。 人都是矛盾的。 何况曹操在女婿身上投注了太多美好期盼,既然逃生无望,不如同死求个安心。 到了地下也好再全翁婿情。 好在史阿眼疾手快将其拽住。 “撒手!”曹操非但不领情,怒目而视间看得史阿心惊肉跳。 “曹公勿慌,大哥无碍。” “无碍?子宁身无甲胄护体,连中数箭,何如无....” 看着生龙活虎继续猛冲的陈丛,曹操讪讪闭上了嘴。 史阿说得一点不错,陈丛还真就无碍。 箭头入肉之声确实很吓人,更何况是直接射在身上。 刚中箭时陈丛也吓了一跳,仅凭一脑子热血在冲。 冲着冲着陈丛就发现了不对。 他那变态的体魄带来的,好像不仅仅是力量上的提升。 左右不过十步距离,凉人引强弓而射,箭矢却只破开他的皮肉,远远没有达到伤及骨头的地步。 而且箭矢伤及的手臂、肩胛、大腿处。虽然鲜血泊泊地冒,看着很唬人。但所带来的疼痛感实在很一般,也就小刀拉手的程度。 说完全不疼那是嘴硬,说疼痛难忍就是矫情。 陈丛速度不减,不等凉人第二轮张弓,已至张绣近前。 主将涉险,凉骑终是乱了。 “愣着做甚,继续引弓!” “混账,你想害死少将军不成?弃弓换枪,保护少将军!” 二百精骑多为张济麾下部曲,还有部分西凉健卒。 老兵油子们可不管劳什子的少将军。他们隶属右营,主将是华雄。 平日里他们连张济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张绣。 泼天之功就在眼前,纷纷张弓引箭。 张济部曲则不然,保护少将军才是他们的第一要务,否则回去也是个死,纷纷弃了长弓换上骑枪杀将过去。 这也就造成了,大部分凉骑间接帮着陈丛抵挡了小部分凉骑的第二轮齐射。 哀嚎落马者不在少数,瞠目怒骂声不绝于耳。 阵脚一乱,攻守易势。 舍弃了长弓之利,西凉骑兵在陈丛眼里全是插标卖首。 首先,齐射一轮是二百箭,纵陈丛三头六臂也未必能尽数挡住。 近身搏杀完全不同。 陈丛周身范围就那么大,充其量一次性面对十余骑。 况其力大万钧,卧虎长刀下更无一合之敌。 厮杀间。 大刀片子翻转如飞,眨眼杀得凉人尸横遍野,满地的残肢断臂。 殷红的,是温热的鲜血。 白色的,是流动的肠子。 墨绿色,是破裂的胆囊。 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肉泥,在马蹄的践踏下早已分不清部位。 吼!!~~ 战至酣处,陈丛仰天暴喝,一掌拍出,生生打碎战马脊梁。 翻滚落地的骑兵丢了魂,怔怔地望着浑身浴血的男人,竟是忘记了逃跑。 直至陈丛拖刀从其身侧走过,才翻身跪地叩首不止,劫后余生泪流满面。 静。 充斥着杀戮的修罗场上,只能听到长刀拖地的催命之音,尖锐且刺耳。 凉人无不勒马缓缓后退。 任西凉铁骑以铁血弑杀闻名于世,在真正的凶神面前一样失了胆气。 他们怕了。 眼前这人太猛! 半炷香不到的工夫,已有四五十人落马惨死。 或许他们见惯了生离死别,可这种如同蝼蚁草芥般的死亡只会让人感到沉沉的绝望。 “结束了。” 陈丛舔舔唇角,难言心中所感。 有以一当百的万丈豪情。 也有世界观崩塌后的重新构建。 更多的是突破道德底线后的怅然若失。 很难想象,自今日之前,陈丛连只鸡都没杀过。 张绣憋红了脸,眼看阎罗将近,身边再无亲卫。 他以为自己能像个豪杰一样坦然赴死。 生死间的大恐怖还是令他牙关打颤,泪流满面。 然而。 陈丛只是拖着刀错身而过,甚至从头到尾没有多看张绣一眼。 就那么闲庭信步般走进马棚,牵出三匹马。 所过之处,凉人纷纷避开道路。 “岳父、二弟,走吧,回谯县。”陈丛笑了。 好像春暖花开,呼朋唤友出门踏青般轻松写意。 夕阳的余晖打在染血的笑容上,格外狰狞.... “大哥,你....”史阿望向箭矢残留的位置。 陈丛无所谓地摘下肩头箭矢,带出血肉而面色不改。 “无碍,伤疤是男人的勋章。” “子宁....”曹操红了眼,若非他.... “岳父真英雄,岂作女儿态?大不了到了谯县,你再多赐几房姬妾。” “好小子,这个时候还想女人,为父倒是不知该夸你世之英豪,还是该骂你浪荡不羁。” “哈哈哈,我就是批判批判封建糟粕,仅是批判而已。” “.....” 夕阳西下,声音渐远。 直至三人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一众凉骑才翻下马背,默默收敛袍泽的尸首。 张绣以头抢地,羞愤大吼。 “我乃越骑校尉麾下司马,人赠北地枪王,张绣是也!啊!!~~~” 沙场争雄武艺不如是常有的事,他痛恨的,是自己连通名的勇气都没有。 输人又输阵,连累家师叔父一同受辱。 言罢,吐血三升倒地不起。 第25章 捡了个郭嘉? “报!~” 斥候飞马入阵。 “禀将军,昨日傍晚时分,张绣引骑二百击贼于巩县,折五十七骑,二贼向西逃遁。” 吕布翻下赤兔,唤人送来地图,一边询问身边张辽。 “张绣何人?” “此人乃是越骑校尉张济从子,师从枪术大家童渊,素有北地枪王之称。” “北地枪王?”吕布嗤笑一声,戏谑道:“武艺如何?” “枪术上乘,力有不逮。”张辽如是道。 “不知死活。” 吕布曾与陈丛有过短暂交锋,自知对方何等神力。 张辽都说力有不逮的货色碰上那等凶人,吕布不问也知结果如何。 “巩县,孟津....” 吕布将目光转回地图,探出二指连接两地,大致推算一番便知相隔不过三十多里地。 “只差一点,便截住那贼子了。” 吕布也不可惜。 在他的构想中,陈丛最好是将李郭华张樊挨个收拾一遍,然后自己再出手拿了陈丛。 陈丛固然可恨,可董卓那才叫欺人太甚。 他就是要叫董卓看看清楚,谁才是能倚为大将的真猛士。 当然。 这种离谱的念头,吕布也就只剩想了。 其他三个还好说,李郭可是领了三千飞熊。真若碰上,那陈丛安有命在? “整军向西,发兵成皋。” 张辽没动,迟疑片刻,指了指图上成皋,又指管城。 “昨日探明曹操家小过成皋转水路出逃,如今二贼西遁,其余诸将必在此处列重兵以待。不若转进管城,截其陆路。” 吕布无所谓道:“便依文远。” 自家人知自家事。 论冲锋陷阵,斩将夺旗,三个张辽绑一起也不是个儿。 若论眼光长远心思缜密,吕布就只有挠头的份。 与此同时。 李郭亦得斥候探报。 分兵两路。 郭汜领一千飞熊扼守敖仓。李傕率两千飞熊进驻成皋。 华雄进军平皋,樊稠进驻敖仓,张济周转各县巡查。 可二贼就像原地消失了一般。 任他们掘地三尺来回搜寻,不见半点踪迹。 ...... ...... 三日,巩县。 男子挎着背篓入城。转悠一圈,出来时带着两顶斗笠。不是史阿又是何人。 史阿很生气。 时至今日,县城内还是没有他的捕文画像,董卓压根没拿他当人! “曹公,探清楚了,城内如常。” 曹操揣着衣袖蹲在墙边,闻言嘿嘿直乐。 当即戴上斗笠,大手一挥:“走,入城。” “高啊岳父,灯下黑算是让你玩明白了,只是我这背着兵刃呢,怎么入城?” 曹操摆摆手:“无碍,背着正好。” 城门前。 两个门卒打着哈欠检查过往行人。 碰着驾马乘车的随便检查一番便直接放行。逮着破衣烂衫的才使劲刁难,若不使钱直接驱离。 忽见三人飞马持刃而来,立马打起精神站直了身子。 不等门卒闻讯,曹操从怀中摸出董卓手令砸在一人脸上。 喝道:“速速让开。” 门卒弯腰拾起令牌,打眼一瞧瞳孔骤缩,立马换上一副媚颜,一通低头哈腰后恭敬递还曹操,回身拉开门前拒马栏。 “恭送大人。” “哼。”曹操冷冷道:“仔细检查过往行人,再出差错,本将军扒了你们的皮!” “是!”门卒应承一声瞬间进入角色。 “那边那个贼眉鼠眼的,别望了,就是你,打开背篓,检查!” 陈丛看得直呼真实。 如果董胖知道曹操拿着他的令牌召唤雷电,不知该作何感想.... “王头,我怎么觉得那人....” 年长的门卒立马呵斥道:“不要命了!觉得什么?知道那人刚才所投何物吗?” 年轻的愣了愣:“何物?” “太师手令!” 门卒打个冷颤再不多言。 放眼司隶一带,董卓的名头还是很唬人的。 ... 入城之后。 曹操既不找酒家歇脚,也不找人家留宿,就近找家烟花之地扎了进去。 一来,勾栏女子出行不便,不可能见过翁婿二人画像。 二者,这种产业背后势力错综复杂,很少会有不开眼的生事。 最重要的是。 恰恰是这不起眼的勾栏贱业,消息流转最快,足不出户便可知风云变幻。 “呦!几位爷,快快,二楼上座。” 老鸨可不管三人戴着斗笠,背负兵刃。 南来北往的见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没见过。 莫说是背着兵刃了,就是提着兵刃和姑娘欢好的怪胎她都见过。 进了她这百花楼。只要有钱,那就是爷。 曹操一副行家里手模样,顺势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塞到老鸨起伏间。 “清雅隔间,姑娘三人,一为抚琴,二为唱曲、三为献舞,去安排吧。伺候好了还有赏赐。” “哎!哎!大爷且上座,奴家这就安排,这就安排。” 老鸨子满脸红润,就差扑进曹操怀里去了。 旁边站了半天的小年轻翻了个白眼。 不忿道:“我说你这老妈子好不晓事,本公子在这站了半天你不招待,转头便对那更夫眉开眼笑,俗,俗不可耐。” 老鸨何等目力,只一眼就将那人从头到脚核算干净。 浆洗到黄的白色儒袍,拿去典当不会超过十钱。 腰上挂着块成色极差的破玉,最多不过半吊。 还有那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方巾、布鞋。 当即挥手驱赶道:“去去去,哪来的穷鬼,上别地抖威风去。” 小年轻大怒,一甩衣袖骂道: “瞎眼鸨儿不识凤,错认老鸹作孔雀。殊不知,臭铜脏黄人前显,经纶华璋腹中藏。” 陈丛差点笑出声来。 big胆! 怎么能说曹操是更夫,又比曹操作乌鸦呢? 人可是未来的帝王! 魏书一,武帝操。了解一下? 陈丛挤眉弄眼作怪相时,史阿的剑已经架在那人肩上了。 一路逃亡下来,傻小子早被曹操忽悠瘸了,此时完全化身曹贼小迷弟。 有人当他面骂偶像,那不是找死吗? “哎哟,这位爷,您这是干吗呀?他就一穷鬼,犯不上呐。”老鸨赶紧挡在史阿身前。 倒不是她可怜那人。 开门做生意,真要是见了血,一天的生意可就赔里面了。 小年轻虽然吓得腿都在抖,嘴依然够硬。 隔着老鸨,梗着脖子冲史阿吼。 “志存高远之士,岂避斧钺之利?噫!匹夫,你要杀便杀。” 老鸨气得跺脚:“你莫说了!” “短视愚妇岂知苍柏品贵,我羞与你言说。” 史阿:..... 老鸨:..... 曹操:..... 三人齐齐无语,刀架脖子上还嘚吧嘚吧嘴臭个没完,很难说这人是胆子大还是真管不住嘴。 然而陈丛早已看透了一切。 抵开史阿手中长剑,拍拍那人肩头。 笑道:“够了啊郭嘉,差不多得了。” 流连烟花之地,放浪形骸之外,才有些才华。 不是郭嘉能是何人? 现在这个时间点,他应该是北上投袁绍时途经巩县? 应该是吧。 既然碰上了,完全可以操作一番,让他提前投了岳父曹嘛! “国家?”那人呸了一口。 “小人绝力之辈,微言大义之徒,你也配提国家?匹夫,匹夫,匹夫!” 陈丛也傻了。 郭嘉嘴这么臭吗?史书上也没说啊.... 这种货色怎么跟曹操和平共处的? 第26章 汉末最强喷子 二楼雅间,琴音缈缈。 伴随女子婉转清唱,以及布料极少的艳丽舞蹈,于此地饮酒倒也惬意。 “小子祢衡,字正平。见过三位兄长。不知三位兄长如何称呼?” 这人被陈丛胖揍了一顿,老实了不少。 此时鼻青脸肿的。 咧嘴一笑,牙齿有点漏风。 “吉利。” “陈无敌。” “史阿。” 曹操、陈丛同时回头,这还逃命呢,怎能自报家门。 转念一想,又同时释然了。 报就报吧,反正也没人知道史阿是谁。 没承想祢衡怪叫起身:“可是那英雄楼主,任侠史阿?” 史阿眼前一亮,感觉世界重新恢复了色彩。 “正平竟知我名?” 祢衡使劲点头。 “我听人说,你是刺董豪杰陈子宁的结义兄弟。刺董事败后,陈子宁出逃,你便没了踪迹。” 史阿:..... 江湖地位? 江湖弟位! 陈丛摸着下巴。 祢衡... 喷子界的祖师爷。 在他面前,骂死王朗的猪哥还得往后稍稍。 这货可是个真狠人。 骂完曹操骂刘表,骂完刘表骂黄祖。 而是那种自上而下的地图炮。 其中包括二荀、郭嘉、程昱、赵融、陈群、张辽、乐进在内,另加荆襄之地的士人将军,都被他骂过。 在他的嘴里,即便与他交好的孔融、杨修也是:‘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余者皆平平。’ 一句话骂尽天下人,被人打死真不冤。 偏偏当时祢衡名声极大,曹操刘表虽然恨他,却没杀他。 最后碰上黄祖那个愣头青,才结束了他战绩彪炳的传奇一生。 黄祖:曹操刘表不敢杀的人,我来杀!曹操刘表不敢背的骂名,我来背! 不过现在的祢衡还很年轻,只有十七岁。 可能还没后来那么重的偶像包袱。 虽然嘴依旧很臭,但还没到那种不识好歹的地步。 陈丛揍他在先,曹操请他喝花酒在后。 大棒加胡萝卜之下,这厮起码会好好说话了。 没堵到郭嘉就没堵到了,毕竟郭嘉迟早来投。 把这汉末第一大喷子绑回去的话,同样稳赚不赔。 以后跟人骂架有了最强嘴替不说。 何况祢衡文采不错,抓回去还能当个代笔写写情诗什么的。 就是这人性子实在狂到没边,趁现在年纪小还有得改,得好好pua一番。 “祢衡。” “啊?”祢衡抱拳:“陈兄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你为啥会在巩县。” 祢衡面露悲苦之色,抬起酒盏自饮一口。 “嗐!~董贼狼戾贼忍,暴虐不仁,我欲前往洛阳击鼓骂之。可惜城门小吏有眼不识英才,我连洛阳城都没进去就叫人赶了出来。身上盘缠殆尽,便投巩县临时歇脚。” 嚯!~ 陈丛直接好家伙。 见过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的。 千里送人头的,在现实中还是头次见到。 幸好城门小吏势利眼。 真叫他进了洛阳城,恐怕现在坟头草得三米高了。 要知道祢衡骂曹操的时候,曹操可不是不想杀他,而是顾忌他的名望。 如今的祢衡没钱、没势、没名声。 真送到董卓面前,抽筋扒皮拆骨喂狗那都是轻的,保不齐丢他下油锅炸黄金脆脆酥。 “那你以后打算去哪发展?” 祢衡思虑一番:“北海的孔文举倒是待我不错,势穷则投。” 啥意思? 势穷则投,那势不穷就不投咯? 陈丛来了精神,指向曹操:“你看我主如何?” 祢衡摸摸鼻子。 “吉利兄...叔...仗义,然才华不盖我者不投。” 择主不问背景,不问势力,不问志向,问才华? 这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了吧。 曹操固然很有才华,但流传于世的诗作多为歌以咏志,大多成作于有所作为后。 此时让他折服祢衡有点难。 更何况能折服狷狂之辈的,皆为此道中人。 曹操大多数时候只是得意忘形,跟狂傲完全不搭嘎。 还得靠剽! 陈丛心思一转,急声喝道:“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便是那陈郡狂士谢某人亦赞曰:天下才华分一石,吉利独占八斗,吾占一斗,自古及今共用一斗。” 祢衡听得两眼放光。 一时间将陈丛口中谢某人引为知己,如此豪客,方可为他祢衡之友。 那么.... 谢某人口中八斗之才的吉利叔又该是何等高才! “敢问吉利叔有何佳作流世。” 曹操手一抖,酒撒一地。 谢某人是谁? 什么才高八斗? 他早年就写过一首借钱打油诗,上哪流传于世去! 陈丛暗暗冲着某李姓冤种三鞠躬。 “我主不爱虚名。你且听好,我复述几首我主的随笔杂诗。” 祢衡拱手:“愿闻其详。”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祢衡抚掌大笑:“彩!不承想吉利叔年少时竟是如此豪放!” “你再听。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祢衡顿感豪气冲天,干脆抢了乐女手中乐器,击节轻哼附唱。 “再有。吉利斗酒诗百篇,洛阳城中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好!!!” 天子呼来不上船! 如此洒脱狂放的狷客,可不就是他祢衡毕生追求的最高境界吗? 祢衡彻底折服,投节屈膝而拜。 “祢衡得见吉公,如高山仰止,愿追随左右铺帛研磨为一书童耳。” 史阿眼神也变了。 明明他先接触曹公,怎么让这有眼无珠的马屁精抢了头筹。 忙丢了酒樽,纳头便拜:“愿为明公牵马坠镫,百死无悔!” 三个姑娘也是芳心暗许,直勾勾地望向曹操,眼中好似有化不开的万般柔情。 如此天纵之才,能为一日恩客也是死而无憾了。 好在曹操脸皮够厚,根本不管哪来的上乘诗作。 陈丛说是他作的,那就是他作的。 甚至当场撰写下来并署上自己的小名,以供祢衡、史阿瞻仰。 回头才拉住陈丛出了雅间,寻一无人角落小声问道:“子宁何处寻得佳作?” “无他,游历天下时偶然结交一友,姓李名白,此人诗才无双。” 曹操大惊:“来日,其人名传天下时,我这如何收场?” 陈丛耸耸肩:“岳父宽心,此人不慕名利,且已亡故。” “.....” 第27章 不着四六 洛阳。 太师府内,自诩威势盖过天子一头的魔王怒了。 眼前能砸的全砸了。 西凉诸将跪了一排,愣是没有一个敢吱声的。 “废物!蠢货!咱家养你们何用?四千骑啊,整整四千铁骑竟搜不到区区两个逆贼?来啊,统统拖出去,打四十军棍!” 不怪董卓暴怒。 四千铁骑!其中还有配备强弓、手弩的三千飞熊! 当初他在凉州平定羌人时都未出动如此阵仗。 这帮废物兜兜转转搜了一个月,连曹操的影子都没见着,他如何不怒? “岳父,打不得啊岳父!” “滚开,哪个是你岳父,咱家没有似你这般狼心狗肺的女婿!” 骂完李儒,董卓倒是未提军棍之事。 洛阳的繁华确实磨平了他的雄心壮志,但是作为一个起于行伍之间,辗转经营十数载的枭雄,他还没有昏聩。 各地反贼声势浩大,随时可能兴兵作乱。 此时打了诸将,若乱起,谁替他领兵御敌? 他快六十了,提不动刀了。 便是再气,他也得忍。 恍惚间。 董卓忽然看到一人缩首耷脑往华雄身后藏,满腔怒火顿时便找到了宣泄口。 “张济狗贼!你往哪躲?” 张济跪趴出列,伏地瑟瑟。 “太,太师。” “哼!数你那侄儿废物,二百飞骑拿不下一贼,放跑了曹陈二贼,你便是首恶。来啊,将这无用的废物拖出去,仗四十!” 张济大惊,四十军棍下去,少说在床上躺俩月。若军士手底下没个轻重,说不准直接被打死当场。 “太师,末将冤枉啊。” “拖下去!”董卓厌恶地挥挥手。 李儒心知劝不动,也就不劝了。 他了解董卓,那就不是个能受气的主。 这口恶气如果不出在张济身上,也会出在别人身上。 所幸张济治军、布阵本事一般,打了也就打了吧。 不肖片刻。 堂外传来阵阵惨叫.... 董卓长舒口恶气:“奉先还未回转吗?” 李儒道:“都亭侯前日传信,还在管城一带堵截曹贼。” “还得是奉先啊,我儿忠义。待奉先回转时第一时间通报咱家,咱要重重赏他。” “喏。” 李儒看得通透却不点破,只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上心头。 他那岳父要赏吕布,压根跟忠义没有半点关系。 尽是因为吕布又有用了。 因为吕布勇武非常,因为吕布骑战无双。 董卓要仰仗他为骑兵大将抵御诸侯。 李儒并不反对董卓亲近吕布。 只是这般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嘴脸过于功利,父子离心是迟早的事。 ‘或许,他....真的老了吧。’ 李儒轻叹一声,向堂外张济处寻去。 希望还没打死... ...... ...... 美人乡,英雄冢。 离开巩县时,曹操腰膝酸软四肢无力,仍意犹未尽地咂着嘴,回味这一个月来的美好时光。 那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 不说别的,就那些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崇拜的目光,足以令任何男人沉沦。 更何况大姑娘小娘们不仅不要曹操赏钱,甚至还往里贴补不少,只为帮扶落魄才子‘吉利’一把。 这段时间里。 曹操堪称风头无两,混得比北宋勾栏白嫖客柳三变还好。 毕竟人家柳三变只是白嫖,他曹操还能挣钱。 这踏马上哪说理去? 期间。 在陈丛还在为借鉴默默脸红时,曹操又从他那掏了不少华美诗词。 美其名曰:不忍埋没诗仙之才,人虽死,诗作亦当流芳百世。 至于为何诗作署名皆为‘吉利’,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路边放个水的工夫。 曹操背着史阿、祢衡,又凑到了陈丛身边。 小声道:“子宁呐,你那诗仙朋友可还有其他佳作?” 大坤坤一抖,差点呲手上。 陈丛警惕道:“干吗?” 他现在是看到曹操就牙疼,生怕未来曹魏董事长死在女人肚皮上。 蝴蝶一扇,魏武升天? 那他提前加注的原始股岂不是全砸手里了! 曹操讪笑两声:“子宁勿虑,为父只为陶冶陶冶情操。” 陶冶情操? 这不纯纯那根稻草当香烧,糊弄鬼呢! 陈丛斩钉截铁道:“没了!” “真没了?”曹操不信。 “小婿本就不识字,全靠脑子灵光记下这诸多诗词,岳父以后莫要再问。况且....” “况且如何?” “有人爱才,有人爱势。若有朝一日岳父成了天下主,岂不更招女子倾慕?” 曹操大骇,一把捂住陈丛的嘴。 低声喝道:“休要胡言!为父岂为那无君无父的乱臣贼子!” 陈丛拍开曹操手掌。 笑道:“岳父何故辱骂高祖皇帝?” 曹操怒道:“我何时辱骂高祖?” “刘季,一小吏耳,食秦禄而以汉代,难道不是乱臣贼子?” “.....” “武王以臣伐君,以周取商,亦为乱臣贼子呼?” “.....” “远的不提,就说那董胖。若他当真扫平天下重整山河,史官会记他是乱臣贼子?” “.....” “岳父,乱臣贼子是失败者的耻辱柱,成功了那叫‘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曹操瞳孔剧震。 他怎么也没想到陈丛如此胆大包天。 那么问题来了。 女婿完全不尊汉室,只认曹操,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最后得出结论:有好有坏。 只是手中暂无一兵一卒,这等大逆言论未免太浮夸了些.... 曹操沉默良久,理智终究战胜了野心。 “子宁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陈丛拱拱手:“岳父教得好。” “此事休要再提,操世食汉碌,自当忠君体国。” “岳父说得真好,比那百花楼的姑娘唱得都好。” 曹操老脸一黑:“滚!” “哎!” 陈丛如蒙大赦,翻身上马,麻溜滚求。 他嘚吧一大堆本来就不是要劝曹操。 有啥好劝的? 管他忠臣也好,奸贼也罢。 反正自古华山一条路。 他愿意当忠臣,也得当得下去才算。 别人脑袋别裤腰上,陪他风里来雨里去的,也不是为了成全他的千古忠臣之名。 就说这汉末三大腿里,还真有谁能把权柄交还给刘协? 就算是以仁义立本的刘跑一样不行。 同样的道理。 就算刘备愿意,还得问问关二张三猪哥哥愿不愿意呢。 陈丛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让曹操分清主次罢了。 别一天天不着四六的光想着小姐姐。 股价跌停了算谁的? 第28章 歪打正着 成名要趁早,更需要合适的踏脚石。 经过曹操一通骚操作下来,他的声望增长速度几乎是演义同时期的十倍不止。 首先。 曹操借着董白,彻底激怒了董卓。 导致董卓怒而兴兵,一次出动四千铁骑追捕二人。 四千铁骑且其中还包含三千飞熊。 什么概念? 放出去,能把天下一大半诸侯锤成瓜皮。 抛开手握三千白马义从的公孙瓒不算,剩下人连在四千铁骑面前大声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而董卓出动了这么大阵仗,愣是没追着曹操。 加上任侠散布消息,朝中公卿推波助澜。 再有南来北往的客人途经百花楼,偶然间从姑娘们口中听到的,吉利先生独家出品的小故事。 口口相传下,曹操的名望以席卷之势飞速传遍大汉十三州,各郡、县、乡、里、亭。 谣言愈演愈烈,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曹操有飞天遁地之能,躲到天上去了,所以凉人搜不到他。 也有人说追捕曹操的骑兵不是四千,而是四万,把司隶翻了八遍也没找着曹操。 更有甚者说曹操之所以能安全脱身,全赖女婿陈丛勇绝天下,一人一马杀穿了三千飞熊。 总结一下就是:刺董义士曹孟德,心向大汉,有勇有谋,似有神仙手段。其女婿陈丛有情有义,勇武非凡,拳打吕布脚踢华雄不在话下。 农舍前。 曹操再一次从老乡口中听到了‘曹操的传奇小故事’,心满意足的丢下几枚大钱,重新翻上马背。 陈丛彻底无语。 指着远处乡人道:“所以说,这就是岳父不从成皋水路回转的理由?” “为父只是不喜乘船。” “那您能说说逢人便迎上去的理由吗?” 陈丛说话时没有刻意避开祢衡。 西凉军已经转回洛阳,除非飞熊真会飞,否则消息泄露出去凉人也追不过来了。 一味地遮掩反而疏离了祢衡。 祢衡神色间并不诧异。 他一早就猜到了曹操的身份,只不过先前一直未曾点破而已。 能让高傲的任侠史阿低下头颅口称主公的,又怎么可能是‘吉利’那种无名之辈? 也只有像曹操这种心怀高义,又洒脱不羁文采斐然的真豪杰才配得上他祢衡! 不等曹操开口,祢衡摇头晃脑开始显摆。 “非也非也,子宁不识数,故不知主公谋划之远....” 陈丛听得一阵火大,厉声喝道:“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你踏马说谁不识数?” “子宁且听衡来为你分解一番。” “我在问你,谁不识数?”陈丛开口打断祢衡的同时,掰着卧虎刀杆弹得嗡嗡作响。 祢衡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他被拍过,自然清楚刀面击脸有多疼... 形势比人强,认怂不可耻。 “衡不识数,子宁勿怪。” 有些人就是皮可痒,时不时就得紧紧,俗称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哼,继续。” 祢衡也不晃头了,正色冲陈丛拱拱手。 继续道:“子宁试想,凉人将司隶一带翻了个底掉,而在此时主公招摇过市,大摇大摆折回谯县,是何等的恣意妄为?便是说视国贼董卓如猪如狗亦不为过。” 嗤!~ 陈丛被成功逗笑了。 思路清奇,言之有理,不过.... “要赌吗?就赌岳父听你一言,立马夹起尾巴开溜。” 曹操张口刚想骂点什么,祢衡率先回怼道:“主公何等恣意洒脱之士,怎可抱头鼠窜?” 陈丛扣着鼻子,淡淡道:“我若赢了,你给我当书童。” 祢衡也来了脾气,狠狠瞪了陈丛一眼。 “你若输了,我要你当马夫!” 得。 原本祢衡只输九成九,这话一出百分之一万要输。 “主公!” “呃....正平,”曹操看着祢衡狂热的眼神,后背有点凉。 从心而言,他也很想站祢衡挫挫陈丛的锐气。 什么完蛋玩意,怎么能说自己岳父夹着尾巴?简直不像话! 但曹操不能。 听祢衡一番‘高论’,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再者,曹操更不可能让陈丛去给祢衡当马夫。 只得硬着头皮道:“操想了一下,我等还是匿了身形,速速逃离司隶吧。” “主公!”祢衡痛心疾首道:“这是为何啊!此时凉军已退,正是博取名望的最佳时机啊!” “正平....操有苦衷啊,望你理解。” 祢衡无言以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说啥? 陈丛一副果然如此之色。 以他对曹操的了解,他就是单纯的想听路人夸他能耐。 得意忘形是真的。 恣意洒脱?那是得意忘形时候装出来的人设而已。 曹操从来就不是个恣意洒脱的人。 反而。 祢衡的话看似在夸曹操,阴差阳错下却传达出了另外一层意思——锋芒过盛。 凡事过犹不及。 曹操起兵在即,一次两次逮着董卓的痛脚踩,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真要逮着董卓反复拉踩往死里得罪,那纯粹是找死! 曹操不怕董卓气急败坏掀桌子? 曹操不怕董卓拼着腹背受敌的风险派兵去谯郡灭了曹氏满门?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董卓什么人? 弑君弑后的狠人,死在他手里的三公九卿可不在少数。 董卓确实老了,安于享乐,失去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 他守着洛阳一亩三分地不愿意出去。 但他仅仅只是不愿意出去,而不是出不去。 前后两者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 董卓真要发起狠来,凭其手中铁骑,莫说小小一个谯郡了,便是平推了整个兖州也不是什么难事。 曹操要是真不怕,当初为啥不把事情彻底做绝? 如果当初他留给董卓的是董白的尸体,瞬间就能拉爆魔王的怒气值,飞熊尽出都有可能。效果绝对比现在更炸裂,名望还能再翻十倍。 再有。 名望是柄双刃剑。 刺董,从容脱身。很优秀,很振奋,却在诸侯们可以接受范围内。 诸侯们也确实需要这样一面旗帜振奋士气。 至于视董卓如猪狗,视西凉铁骑如无物? 四世三公的袁氏兄弟怎么想? 北平公孙瓒怎么想? 江东猛虎孙坚怎么想? 诸侯们如果能接受这么牛逼闪闪的存在,岂不全部沦为曹操的陪衬? 为今之计,低调折回谯郡赶紧起兵响应袁绍才是正途。 这么简单的道理陈丛能想明白,曹操怎么可能想不明白。 第29章 撞个正着 阿嚏!~ 夜风刺骨,一个劲地往被窝里灌。 吕布打个喷嚏揉揉鼻子,恍惚间看到一个背影拎着坛酒离开了卧房。 见鬼了? 不对,昨夜与张辽痛饮之后,二人抵足而眠。 再摸身侧,榻上果然空了。 “文远,你作甚去!”吕布冲着背影叫了声。 然而张辽渐行渐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嘿!~大半夜的不睡觉,丢魂了?” 吕布嘟囔一声紧了紧被子。 然而。 十一月的司隶夜太凉,张辽又没关门,那冷风嗖嗖的往屋里灌,任吕布体健如牛也扛不住。 翻腾了好几回,没睡着不说,头皮还愈发的凉了。 吕布气哼哼地踢开被子,索性也不睡了,自顾自穿戴起铠甲。 曹操虽然没逮着,但吕布心情还不错。 洛阳那边已经有信了,太师念他忠勇,要他回军受赏。 这般想着,竟还冲着洛阳方向拜了拜。 ... 月明星稀,管城城头依旧亮着火盆,风一吹噼啪作响。 “将军。” “将军。” “劳什子的将军?徐三哥、马六哥休要臊我。”张辽抬了抬手上酒坛:“喝点?” 事实上吕布投董之后,并州旧部并未得到加封。 张辽时任不过小小骑令。 明面上,并州诸将新投,并无军功傍身,自然无从升迁。 实际上是董卓有意分化并州旧部,对于诸如张辽这种明尊董卓实以吕布为首的死硬派并州将领自然没有好感,加封之事自然无从谈起。 两个值守城门的老军伍也不局促,嘿嘿一笑迎了上来。 拍开封泥,三人席地而坐,也不需要酒碗,抱着酒坛你一口我一口地干喝起来。 “文远有心事?” “徐三哥多虑了,我就是被奉先的呼噜声吵得睡不着觉。” “你小子向来心思重,不问了不问了,喝酒!” 张辽扯了扯唇角,闷头饮下苦酒。 都说傻吃捏睡,能活百岁。 跟没心没肺的吕布不同。 正因为张辽看得远想得多,烦恼自然也多。 酒坛过半,远处马蹄忽作。 三人只当斥候回城,都未理会。 “速速打开通路,耽误了太师正事,小心你们的脑袋。” 伴随厉喝声响起。下一秒,一枚令牌正中张辽脸颊。 徐三、马六瞬间暴怒,纷纷抽出腰刀指向那人。 “你是何人,竟如此跋扈?” 曹操也愣了。 刚才远远瞧见三人饮酒饮,两人身披旧甲难以蔽体,一人身着单衣。他以为是管城县兵。 近前一看才觉不对。 拔刀两人气势很足,分明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卒。身着单衣那人莫名有些眼熟,曹操却死活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此三人应该不是凉军,西凉军中没有这么落魄的军卒。 曹操瞳孔猛缩:“你们是并州军?” 张辽拾起令牌拿在手里,暗自叹声‘好胆’。 透过斗笠一角,他已经认出了曹操,却也更纠结了。 一方面,并州军当前军费开支完全仰仗董卓鼻息过活,他们需要功劳,他们需要赏赐。 另一方面,张辽知道董卓绝非明主,为了这样一个暴虐屠夫而去截杀时下名望滔天的曹操,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纠结一阵后,张辽终是起身按住了两人刀柄。 从心而言,他不愿意截杀曹操这等豪杰。 更不愿意把并州军的前途彻底绑上董卓的战车。 此时拿下曹操,吕布那原本就臭不可闻的名声可就彻底烂透了。 “此路不通,诸位另投他处吧。” 咦? 曹操心下有些疑惑,若对方惧怕董卓手令应该直接放行,若对方无惧董卓手令,也该令他下马检查。 另投他处何意? 难不成是对方识破了身份却不愿害他性命? “还未请教小将军姓名?” “哈哈哈,孟德竟如此健忘乎?他叫张辽,字文远。太师府饮宴时你们见过。” 狂躁的笑声响起刹那,曹操如临大敌拨马便走。 张辽看与向火光中浮现的伟岸身影,局促道:“奉先,我....” 吕布抬手道:“行了文远,你二人只见一面,此贼又借夜色遮掩,一时间认不出来也算不得什么。回营点兵,荣华富贵就在今朝!” “喏。” 言罢,吕布轻磕马腹,赤兔嘶啸一声快若离弦飞箭。 ... “主主主公,此为何人,端端端是生得器宇轩昂。” 祢衡不知是吓的还是被马颠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吕布!” “吕吕吕布?就是那那那个马马马中赤兔,人人人中吕布的吕布?” 见曹操点头,祢衡立刻勒停了飞马。 话终于说利索了:“主公先走,且看衡说退那贼!” 陈丛同时勒马。 “岳父先走,我留下来断后。” “不行!”曹操果断拒绝:“吕布本已难敌,何况不知城中兵马几何,贸然击之恐遭不测。” 讲道理,曹操更想留下祢衡说退吕布来着。 成与不成总归能拖延一阵嘛。 “岳父只管先走,待我打退吕布便去谯县寻你。” “不成!” 轮不着曹操拒绝。 赤兔神骏,吕布飞马已至。 陈丛摸出事先准备好的飞石一弹,精准命中曹操马腹。 石头是先前为了打断曹操叠buff时候准备的。 战马吃痛之下立马飞蹿出去。 “陈子宁,你混账!!” “老二,保护好岳父。” “大哥....” “滚!” “吕布,”祢衡冷笑一声,正要开炮,却被陈丛横刀拍在马腚上。 吕布也不去追,扛着方天戟笑盈盈地盯着陈丛。 比起曹操,他对眼前这个少年郎的兴趣更大。 单枪匹马挑翻张绣二百骑。 张绣固然是废物不假,但二百铁骑确实实打实的。 “陈子宁,下马受降吧,你不是本将军对手。” “投降?”陈丛也笑了:“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叫我投降,你还不如直接叫我自尽来得痛快。” “你若降,本将军保你性命无虞。”吕布说的很认真。 陈丛面露不屑:“就凭你?” 吕布也不恼:“刺杀之事本就诸多误会,某与太师情同父子,自去替你分说。” 陈丛听得想捂脸。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吕布!简直没眼看.... 他甚至怀疑吕布脑浆里长的是不是肌肉。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说出‘情同父子’这种鬼话。 不说董卓拿不拿他当好儿,就说方天画戟专捅义父怎么来的吧! “行了,废话少说,手底下见真章吧。” “哼,狂妄。” 第30章 激战,陈丛斗吕布 动如雷,疾如风。 赤兔奋蹄急奔,瞬息便至陈丛身前。 吕布左手拿住缰绳轻轻一拽,赤兔顺势高高扬起前蹄。 魁梧的身躯在神驹的加持下高高竖起,一时间竟遮住了天上月。 随之而来的便是快过闪电的一戟。 陈丛毫不犹豫挥刀便砍。 一击,二马错身。 赤兔飞蹿出一大截吕布才拽住缰绳勒停了战马。 甩甩发麻的手掌,吕布诧异地看向方天戟小支上人为斩去的豁口。 方天画戟,由天外陨铁锻制,其坚远胜精铁数十倍。 吕布征战十数载,以其斩杀的胡虏、乱军不知凡几,从来只有他持重戟断他人兵刃的份,敌人何曾在方天戟上留下过一道白痕? 那陈丛力盖当世也就罢了,手中长刀竟也如此锋利? 吕布不信邪,拨转马头再与陈丛杀至一处,长戟跳动间多以戟身硬碰卧虎刃口。 这一招果真奏效。 刀戟交错火花乱溅,剧烈碰撞下卧虎长刀的刀刃上亦崩出几处豁口。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刃薄而利,想要杀人快刀,最锋利的刀刃同样是最薄弱的破绽。 陈丛越打越是心惊。 失算了! 他完全错估了吕布的武力值。 小日子的破游戏害死人,影视剧改编害死人,凭空瞎猜害死人! 在陈丛的固有认知中,吕布的面板武力值就是100,比张飞高两点,比关羽高三点,约等于壮年黄忠。 陈丛学习发力技巧后,黄忠能带给他的压迫力相当有限,全力击之也就是六七十合的事。 他以为击败吕布就是费点劲的工夫。 如今再看才知道错得有多离谱。 陈丛忘记了。 关羽战长沙时也四十七了,并不在巅峰期。 年近花甲的黄忠能跟关羽打得有来有回,并不意味着壮年时期的黄忠就能打败关羽加张飞。 而影视剧中关羽张飞合力之下完全可以吊打吕布,是刘备故意跑去卖破绽才放走了吕布。 仔细回忆一下。 演义中的描述分明是,张飞关羽二人联手,三十合没斗倒吕布,刘备擎双股剑加入的战局。 就这,三兄弟还是合力厮杀一阵才打退了吕布。 想想也是。 战场厮杀何等凶险,刘备故意跑去卖破绽跟找死有什么两样? 刘备本就是军中宿将,剑法高超,早年纵马厮杀不在少数,怎么可能犯那种低级错误。 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很要命。 况且。 黄忠也没教过他,遇到力量稍逊自己的,没办法以矫化巧时该怎么强击于未转时。 吕布手中方天画戟节奏转换太快。 时而重若斧劈,时而轻如蝉翼,尖、刃、小支皆可伤人。 进退得度,攻防转换浑然天成。本就力大,武艺更胜蛮力三分。 此时。 陈丛大刀抡得直冒火星子,最多敢称一声不败,想一时半会拿下吕布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等吕布力怠时,未必没有转机!’ 陈丛刀法趋于成熟,单论勇武未必不及吕布,输在经验不足。 他漏算了很致命的一点——马。 赤兔神骏非常,而他胯下战马虽然也是史阿重金所求,但显然不是什么足以载入史册的明马,两者之间不是差了一星半点。 更何况陈丛出行虽不负甲,却背整整三柄百十来斤的神兵。 长途跋涉下战马本就难支,再加上超高强度的斗将几乎就要油尽灯枯,全凭一口气吊着,随时都有翻覆的可能。 吕布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再度错马时猛地拨转马头。 赤兔长啸一声全力蹦跑起来径直追上陈丛,高高跃起竟有丈高。 吕布撒开缰绳双手握实方天戟,自上而下重重劈在了卧虎长刀的刀杆上。 铛!!~~ 剧烈的撞击后,吕布勒停赤兔,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无甚在意崩裂的虎口。 “还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不过.... 总归是赢了! 果然。 陈丛胯下黑马再飞奔一段,前蹄一软翻倒在地。 马背上的陈丛也成了滚地葫芦,被巨大惯性甩出七八丈远。 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吕布没拿下,却被赶来的狼骑围了一圈。 陈丛顾不上头晕目眩,翻滚起身瞬间横刀挡住头腹。 瞳孔慢慢聚焦后才发现吕布根本没有乘胜追击,只是坐在马上远远地望着他。 “陈子宁,本将军惜才,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降,或者死!” “降!” “降!” “降!” 三百狼骑合力呼喝,声震九霄。 陈丛默然。 人们心中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 在此之前陈丛已经为吕布贴上了太多刻板标签。 不忠不孝,先后捅死两任义父。王允许他高位嫁他貂蝉,他抛弃王允的时候头都不带回的。刘备借他小沛容身,他背刺刘备时眼皮都没眨一下。 有勇无谋,空余一身武力,明明居温侯高位,混得还不如普通丧家犬。 亲小人远贤臣,陈宫尽心助他,他却整日与陈珪父子厮混在一起。 见小利而忘大义,四肢过度发达头脑极度简单。 可就是这样一个匹夫、小丑,竟然没有趁人之危? 微风拂面而过,透着丝丝清凉。 陈丛终于有点理解黄忠所说的‘英雄相惜’了。 或许这吕布,也不像想象中的那样一无是处。 “来日易地而处,我饶你一命。” 吕布气乐了。 见过话大的,还没见过话如此大的。 失了战马,身陷重重包围,到底是谁饶谁命! “小子,今日不降,你怕是没有来日了!” “未必。” 陈丛单手持刀扛在肩上,一手取下背后翼虎枪直指吕布。 质量不够数量来凑。 坐在马上陈丛还需要时不时地拽动缰绳,所以不可能双持。现在战马已失,反而少了诸多顾忌。 “来战!” “好胆!” 赤兔踏风,吕布倒拖画戟飞身而来,狰狞的方天戟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将落不落时翻转前刺直取陈丛前胸。 凡持双刃者,攻强守弱,空门在正中! “死!!!” 人借马势,快过极致的一戟划破暗夜长空,透着刺骨寒意。 陈丛横跨一步避过要害的同时,左手持枪精准架在方天戟的小支上,进一步减缓了方天戟的巨大冲击力。 剩下的,全部交给天意。 或者说交给变态的体魄! 嗤!!~~~ 方天戟的尖头轻而易举地刺穿了陈丛的肩头,后面的小支却卡在了骨头缝里。 恐怖的力道瞬间倾斜。 就像迎面撞上飞驰的火车头,陈丛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但精神却异常集中。 生死之间,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在变慢。 他甚至能看清楚吕布脸上的汗毛,以及被风吹得上扬的睫毛。 那种感觉与穿越第一天在街头遇到华雄时一模一样。 “就是现在!” 第31章 绑架,看不出来吗? 陈丛右臂骤然发力,带起卧虎刀重重扫在赤兔腹间。 砰!!~~ 一声闷响过后,赤兔横飞出去三五丈远,神骏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溅起土灰。 马背上的吕布也没好到哪去,直勾勾栽在地上啃了一嘴泥,手上方天戟也挂在了陈丛肩上。 “将军!” 吕布一把推开上前搀扶的军士,快步跑到赤兔身边。 直到托起爱马才松了口气。 不过赤兔四蹄虚浮口鼻冒血,亦无再战之力。 “这样还能站起来,不愧赤兔,真皮实。” 陈丛强忍着剧痛拔出方天戟,奋力一掷扎在地上。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体验钻心之痛。 好在体魄够强,常人挨这么一下,怕是半个身子都被削没了。 趁着狼骑的注意力都在吕布身上,陈丛轻而易举地夺过一匹战马。 跟吕布梭哈? 别闹了。 向死而生是勇气,主动找死是有病。 “将军,贼人逃了。” 吕布看着东边鱼肚白有点失神:“逃了便逃了吧。” “追吗?” “追....吗?”吕布喃喃。 军士有点莫名其妙。 张辽捡回方天戟递还吕布。 “别追了吧,赤兔伤了要人照看。再者,太师不是下令回军?拖延太久难免生疑。” 吕布回头:“文远,你说凭陈子宁之勇,为何不投义父?” “不知道,可能是觉得太师并非明主吧。” “曹操者,阉宦之后。官不过骁骑校尉,亦无爵位在身,当真值得如此英雄舍命相报?” 张辽有点无语。 撵着人家报仇的时候是陈贼、是匹夫,这斗了一通就成英雄了是吧? 再说了。 人家是翁婿啊,女婿帮着老岳父不是天经地义吗? 不过回想一下吕布的所作所为,张辽也就释然了.... “奉先所言在理。” ... 失血过多是什么感受? 头晕?眼前发黑?还是直接休克? 陈丛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除了肩头火辣辣的疼痛提醒他受了很严重的伤以外,血都不咋流了。 就是困.... 逃命时候不觉得什么,确定吕布没有追来后,紧绷的弦一松,困意犹如山呼海啸般袭来,扛过一波还有一波那种。 陈丛最终跌下战马翻躺在地上。 “我不会要死了吧?睡一觉再也醒不过来那种?不管了,先睡。” 半梦半醒间。 陈丛最后听到一阵窸窣的脚步,听着步子很轻,应该是个女人? ‘我不会还有个美女救英雄buff吧?’ 这般想着,陈丛美美进入梦乡。 再睁眼。 是漏风的屋顶,是刺鼻的药味,是盯着鸡窝头的糟老头子。 丑脸将近,陈丛想都没想,抬手照着那人眼眶就是一拳。 “哎哟!” 可怜老人家年近花甲,平白无故挨了一拳,少说飞出去三米远。 这还是因为陈丛没太用力且右肩带伤。 换平时,说不得老人家当场就领了盒饭。 “你小子不识好歹,小老儿好心好意救你,你便是这么报答的?” 咦? 陈丛看向着上蹿下跳的糟老头子,这人好像比正常糟老头子皮实多了啊.... “你是走方的郎中?” “正是!” “救我的小姐呢,快快请出来,我要当面道谢。” “什么小姐?你小子不会得了臆症吧?” 老头说着就要搭脉,却被陈丛抽手躲开。 活动活动手臂。 别说,这糟老头子瞧着邋里邋遢,还真有点本事。 虽然手臂还是用不上劲,但疼痛已经得到了极大地缓解。 陈丛伸进怀里摸出几枚铜板。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些许薄礼还望老先生莫弃。” 老头面露鄙夷。 这小子还怪实诚嘞,说是薄礼还真够薄的。 就这七枚五铢钱,都不够他调药的辛苦费! 倒不是陈丛抠门,他没钱了.... 虽然出洛阳前从老岳父那领了千金,又在董卓那里敲了百金。但出行携带不便,其中大部分被陈丛埋在了洛阳,小部分则用作生活花销。 毕竟纸醉金迷一个月。 曹操不要脸,出来白嫖还往回拿。 陈丛却信奉一分价钱一分货,想要最好的服务怎么可能不花钱? “罢了罢了,瞧你衣着不俗,原来也是个可怜人,这一吊钱和六付药你拿走,不负你我缘分一场。” 任陈丛脸皮再厚,此时也感觉有些脸热。 古时候医生免费看病还贴药的他听过,但贴钱的还真闻所未闻。 高风亮节啊! 当即拱拱手:“还请老先生留下姓名,来日必有重报。” “小老儿姓华名佗,字元化。” “哦。”陈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还是别来日再报了,大丈夫受人恩惠岂有推作来日之理? 报,就要立刻马上兑现! 下一秒泰阿出鞘搭在救命恩人肩头。 “既然你叫华佗,那就不好意思了。” 华佗吓了一跳,冷汗顺着额角就淌了下来。 哆嗦着嘴皮道:“小,小,小英雄,这是为何啊?” “绑票啊,看不出来吗?” “这绑票又是何意?” “就是劫持,就是胁迫,就是强行征辟,懂了吗?” 华佗不仅没懂,反而更迷糊了。 劫持、胁迫他懂。强行征辟是何意? 强按着他的头请他做官? 着啊!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用得着用强? “不知小英雄是何身份?又要征辟小老儿做什么官?” 陈丛眼中精光一闪。 有门! “我乃....兖州牧的女婿,你....先搞个县丞当当,若表现好酌情升迁。” 华佗皱眉苦想一阵。 “只听说过兖州刺史刘岱字公山,兖州何时有了州牧?” “朝廷上的事少打听。”陈丛随口搪塞。 反正这华佗,他是要定了。识趣就用请的,不识趣就用掳的。 大差不差。 也只有切实体会过华佗的医术,才能理解‘神医’二字真正的含金量。 陈丛已经在想,要不要连南阳的张机一起‘请’来。 华佗不疑有他。 毕竟他就一落魄脚医,对方只是看着落魄,身上可是穿锦缎扎玉带的,一看就出身不凡的样子。 应该没啥必要骗他吧? “还请小英雄收了宝剑,小老儿愿往。” “好!” 第32章 你别乱猜 出了门陈丛就发觉不对了。 “我马呢?” “卖了。” “卖了???” “卖了。”华佗再次确认。 陈丛有点抓狂,他终于知道华佗给他那一吊钱哪来的了。 亏他还以为古医高风亮节,搞半天拿他的钱慷慨呢! “没有马,难不成我们走去谯县?” “不卖马哪来的钱给你抓药?”华佗说得理直气壮。 “你有病吧,你自己不就是郎中,上山采药去啊。” 华佗拍开陈丛手臂,鄙夷道:“你可知药郎寻山一趟可得药材几何?你可知其中药材对症几何?你又可知药胚成药耗时几何?” 有点道理,但不多。 “行啊,那你便陪我腿着去谯县赴任吧。” 华佗一听谯县顿时来了精神。 他本就是沛国谯人,沛国也就是时下的谯郡。 若是出任谯县县丞,那也算是衣锦还乡啊! “公子若不嫌弃,小老儿愿献驴车一架。” 陈丛倒是不嫌弃,有的坐总比用腿走要强。 可惜.... 那高不及腰的小毛驴驮不动两人,更驮不动陈丛的三杆兵刃。 没办法,还得腿着来。 很快。 陈丛发觉华佗只是表面落魄,实际上相当混得开。 同样是白嫖。 巩县大才子吉利靠的是偷来的才华,以及随便杜撰来的感人小故事赚取姑娘们的眼泪引起共鸣。 说白了就是渣男套路。 华佗常年游方在外,靠着一身神乎其技的高超医术,几乎就没吃过闭门羹。 只要你有病! 管你是贩夫走卒还是王侯将相,都得将人客客气气请进家,好吃好喝伺候着。 而且华佗野外生存技能几乎点满。 这厮跟个人形导航似的,对于周边地形烂熟于胸不说。 就是抄小道无处投诉时,这厮也知什么果儿能果腹,什么有毒不能吃。 享福谈不上,但也基本上没吃啥苦。 就是这小老头有个毛病。 明明一身医术惊天地泣鬼神,却对当官有着很深的执念,还不能是医官。 安逸的午后时光,走在乡间小道上莫名惬意。 “过了许县转而向西,再过扶乐、阳夏、拓县便到了谯县。” 陈丛连这些地方听都没听过,自然不可能发表什么意见。 “老头,很难相信,你这样一个人竟然是个官迷。” 华佗也不恼,抱着鸡头啃得香甜,笑道:“当官不好吗?” “你去当官,不是平白浪费了一身医术?” “哈哈哈!笑话!小老儿不眠不休能救几人?若为一县之尊,只需免收苛捐杂税便能活一县百姓。若为一郡太守,不动兵戈便能活十县生民。若为一国之相,行仁政平兵戈,能救天下何止千万?” 陈丛嗦尽鸡架骨头上最后一点肉丝,感觉有点蛋疼。 到底踏马谁是穿越者? 这老货怎么抢自个台词? 当然。 志存高远是好事,但陈丛并不看好华佗的志向。 因为专业不对口。 理想崇高是一回事,能做好是另一回事。 陈丛跟着曹操杂七杂八地学了那么多,治兵用谋听了七七八八,每回听到为政便打瞌睡。 为何? 因为政治从来只有取和舍,压根没有标准答案。 得到什么是志向、是抱负,失去什么是代价。 就好比曹操早前问过陈丛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 此时陈丛又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华佗。 “尔为一郡太守,治下生民十万余,良田两万顷,大治三载。问赋税几何?” 华佗脱口道:“朝廷早有定制,自当十五税一。” 陈丛勾了勾嘴角:“别急,眼下有黄巾十万为祸,朝廷难以自顾诏令各地自建义军平叛,问你赋税几何,征调乡勇几何?” 华佗抓耳挠腮片刻:“十税一,征调带甲之士万人。” “哦?十五税一予国,增收自留,算你大治亩产三石,则三载自留粮草三十万石,若要带甲万人,人均不过三十石,维持甲士粮饷尚有不足,如何带甲?” 华佗皱眉良久,答道:“甲胄兵器自有郡府出资。” 陈丛复问:“钱从何来?” “那便征调带甲之士两千。” 陈丛笑:“两千带甲破十万黄巾?你也真敢想,搞半天您才是大汉军神呐,那什么卢植、皇甫、朱儁都没你会用兵。” 华佗恼了:“那你说如何?” 陈丛丢了骨头,优雅地嗦嗦手指:“不知道啊。” “不知道?”华佗疯了,出题的人不知道答案,还一脸理所当然? 陈丛拍拍华佗肩膀,嬉笑道:“我说不知,是因为我懒得知道。你不知道,是因为你不想知道。” 事实就是如此。 为政从来没有既要又要。 要么,向下兼容。 征重税,像什么十税其三,十税其四,什么口赋、算赋全拉满。 有足够的钱财支撑,外募强兵以待,黄巾乱兵自不长久。 不过要是这么搞,一个横征暴敛的骂名肯定是跑不了的。 要么,横向兼容。 真要有本事有魄力,大可从世家嘴里往外刨粮。 胆大心细是必要条件,主要是睡觉时候得睁一只眼。 得罪了这些个玩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变天了。 要么,纯赌。 就觉得自己有本事凭千余精兵能打退十万黄巾。 真打退了是本事,青史留名不在话下。 打不退也没关系,两腿一蹬嘎呗,大不了被后人当笑话看。 再不济,自己贴补。 好处是除了自己不损害任何人的利益,也不需要承担纯赌的诸多风险。 不过前提是家底得厚。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汉末战争虽然没有现代战争那么夸张,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吞金行当。 战事一起人吃马嚼要不要钱?武器铠甲要不要钱?安置伤员、补贴阵亡要不要钱? 一回两回可以贴补,三回五回呢? 再细分一下。 如果你真能填得住这么大的窟窿,那你家底干净吗?钱哪来的?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你总不能说你是祖祖辈辈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出来的吧? 便宜岳父还教过陈丛一套更不要脸的理论——转移矛盾。 谁家底厚,谁有贤名,得罪人的事就让他去干。 他要惜名就他贴,他有歪招任他使,办得好奖,办砸了罚。 当然。 这已经超出了为政的范畴,属于术。 陈丛是女婿兼心腹兼股东,才有资格听一耳朵。 所以为政的本质就是权衡利弊。 想要你好我好大家好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有人受益自然有人受损。 “华子,听我一句劝,这里面水太深,你把握不住。” 华佗恼了:“所以你说的征辟都是唬人的?” 陈丛摆摆手:“那倒不是,我是让你摆正自己的位置。你想想看,凭你一身本事若为太医令,整合天下医者,亦可活命百万之数。” “小老儿出身鄙陋,连天子面都见不着,如何为太医令。” 陈丛笑得神秘莫测:“所以不是让你投兖州吗?” 华佗大骇,眼珠瞪得溜圆,指着陈丛,嘴皮哆嗦个不停。 “你你你,你小子是说....” “我啥也没说,你别乱猜。” 华佗:..... 第33章 死一个助助兴? 腊月初七。 谯县城门外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所聚之人皆豪杰。 身高九尺彪壮魁梧的夏侯惇,虎背狼腰猿臂垂膝的夏侯渊,精壮利落的曹仁,冲动毛躁的曹洪.... 众人无不翘首以盼。 人影将近,一众豪杰飞马相迎,以众星拱月之势将来人团团围住。 “大兄,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给你盼回来了。” “袁本初广邀天下豪杰出兵伐董,大哥现在回来,我等也算是找到主心骨了。” “莫扯那些虚的,曹洪愿资万金以供族兄起势!” “大兄,你就说吧,怎么干。兄弟们全听你的。” 夏侯惇、曹仁、夏侯渊、曹洪.... 目光掠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曹操一一拱手回应。 直至.... “明公,如何不见子宁同归?” 猝不及防的呼唤,瞬间击穿了曹操的心防。 是黄忠! 授刀义士今犹在,不见当日习刀郎。 “汉升....”曹操不敢去看黄忠,哆嗦着嘴唇呼唤一声,泪水早已糊满眼眶。 他也想知道,为何不见子宁同归.... 在洛阳那段最艰难的时光里,翁婿二人一路扶持走来。 诸多谋划他甚至连枕边人都不敢告诉,却交由女婿一手经办。 如今,功成名就。 刺董美名天下传,身边贤才良将愈发云集。 他得了大将黄忠,得了任侠史阿及一众任侠暗线,得了傲才祢衡,途径中牟亦得贤臣陈宫景从。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为何偏偏丢了陈丛! 他曾在中牟逗留一月,借陈宫县令之势多方打探。 可他那女婿就像凭空消失了般。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时至今日曹操已经不抱任何侥幸了。 或者说他早就猜到了真相,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试问,天下间又有何人能在吕布的围剿下安然脱身。 早知今日至此,曹操宁可放着刺董名望不要,只换女婿无恙! 可惜现实没有如果。 陈丛挡住了不可一世的虓虎,挡住了骁勇善战的并州狼骑,终究是留下了自己。 那个酒量极差的浑小子,再也不会大着舌头一口一个‘潮哥’唤他了..... 曹操不知该如何面对黄忠,更不知该如何面对曹容。 他怕女儿问他。 ‘爹爹,定好的婚期都过了,怎么不见子宁呐。’ 甚至只要一想到曹容殷切的眼神,他便心如刀绞疼痛难当。 黄忠沉默片刻,捏了捏拳头。 沉声道:“某明白了,还请明公告知仇人,子宁之仇忠接下了。” “吕布!” 近乎野兽咆哮的嘶哑嗓音中,曹操沉沉喝出二字,再也抑制不住胸膛中翻涌的滔天恨意。 吕布该死,他曹操何尝不是? 正是因他洋洋自得,在张辽明显放任的情况下还拉着人说个没完,否则岂会迎头撞上吕布巡门。 心腹臂膀! 世之虎将! 就那样默默无闻地死在了一场本不该发生的追击中! “痛,痛煞我也!” 悔恨交织同时涌上心头,曹操只觉头痛欲裂,抱头呕出一口逆血坠马晕厥。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 ...... “夫人,大人只是急火攻心伤了肺腑,调养三日便可痊愈。不过....” 丁氏追问道:“还望神医明言。” “大人脑有隐疾,需汤药经年调理,辅以针刺穴络,方保症不入里。” 丁氏重重松了口气:“那便劳烦神医了。” “小老儿不敢居功,只是....” 丁氏蹙眉不喜,这人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爽利。 如果不是女婿推荐的,以她的暴脾气,早翻脸了。 丁氏艰难维持着笑意,虚以为蛇道:“神医但说无妨。” “州牧病愈,令婿许诺小老儿的太医令不知何时....咳,劳烦州牧举荐。若太医令实在为难,也该兑现了承诺小老儿的谯县县丞。” 不等丁氏追问一下什么州牧。 便见曹操一个猛子翻坐起身,伸手扣住华佗手腕。 厉喝道:“什么令婿,你这老头敢拿亡婿作伐,不惧曹某剑锋之利呼?” 嗤!~ 丁氏掩口轻笑,立马拉开曹操。 “孟德不妨侧耳细听。” “夫人....” 丁氏大惊,她知晓这是丈夫真情流露的前兆,也知道丈夫这次是真伤了心。 可这还有外人呢。 她可丢不起那脸! 丁氏一把撑开曹操求贴贴的大脑瓜子,指向门外娇嗔道:“让你听你便听,矫情个什么劲?” 熙熙攘攘中,曹操莫名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 “惇子,以后行走江湖报我名,好使。” “呵,呵呵,子宁,咱俩差着辈呢,你可不能管我叫哥。” “胡说!潮哥我都能叫哥,废话少说,干了这一碗,你就是我亲弟弟。” “元让怎这般矫情,咱这满座的大老粗,还论什么辈分?” “哈哈哈,子廉言之有理!” ... 曹操既惊且喜,转头望向夫人,好似要从她脸上确定什么事情。 丁氏笑推曹操一把,指向华佗。 道:“神医华佗字元化,你那好女婿绑回来的神医,劳什子的太医令、谯县县丞,你自个跟人解释吧。” 呃... 门开了,陈丛拎着壶小酒晃晃悠悠闯了进来。 “呦,潮哥,好久不见。” “子宁....”悲喜同时涌上心头,曹操差点落泪。 陈丛吓得一蹦三尺高,他最应付不来的就是男人之间的矫情。 “可别!您这要是情绪酝酿到位了,我总不能死一个给您助助兴。速速收了神通。” 曹操:..... 夫人嫌弃他也就罢了,这混账嘴里都是什么屁话? “混账!” 曹操怒骂一声,旋即给了陈丛一记熊抱。 然而七尺不到抱八尺半,莫名有些喜感.... 心中郁结尽数消散,病都轻快不少。 曹操正在考虑要不要把某碍眼的糟老头子杀了灭口时,耳边传来阵阵低语。 “潮哥,不就区区县丞之位,许他!” 曹操很想骂娘。 离开了洛阳,他最多是个顶着骁骑校尉名头的白身而已。 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区区县丞了? 他曹操真有随意任免县丞的本事,明天就能原地登基。 而且还是豫州治所所在的谯县! 甭说华佗了,曹操自己都相当啊! 更离谱的是华佗嘴里的州牧分明是称呼他的。 曹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人给吹出去了? 现实是县令叼不叼他都得看人家心情.... “咳咳!~若元化不弃,便在府上小住几日。待某来日禀明天子,另行定夺。” “哎,哎!”华佗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便有劳兖州牧了。” 曹操彻底无语。 兖州牧任命谯县县丞.... 这俩奇葩一个真敢说,一个真敢信。 就算任命谯县县丞,那不是豫州牧的事吗? 关兖州牧什么事.... 第34章 结个婚都不安生 四更鸡鸣。 陈丛还在与周公拼酒,迷迷糊糊地被一众丫鬟婢子从床上请了起来。 本就宿醉未醒,乍现一众莺莺燕燕伺候洗漱更衣,就在陈丛以为梦回百花楼时,突然瞧见个熟悉的身影。 一把抄过去将可人儿拽进怀里。 调笑道:“稀奇啊知画,今儿个给老爷暖床?” 知画没有像往常那样躲开,反而环腰为陈丛扎上束带。 “老爷,今天是什么日子?” 陈丛疑惑道:“不就是回谯县享福的日子?哦对,岳父还说许我二十美娇娘呢,这是正事,千万不能忘了!” 知画浅浅地笑着,破天荒地将头轻轻靠在陈丛胸前。 柔声道:“恐怕老爷要失望了。夫人说了,内宅之事不肖老爷费心,她说了算。” 老子陈府的事关丈母娘毛事?! 嗯? 咳咳!~ 陈丛突然意识到,知画口中的夫人好像....似乎....大概....并不是丁夫人。 而是....曹容??! 再低头看看身上大红长袍.... 所以今天是自己成婚的日子?! “这么突然吗?” 知画认真理了理陈丛衣襟。 “奴婢知道,老爷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陈丛很想告诉知画:对象搞反了。 早就盼着这一天的是曹容,他还想多玩两年来着。 曹容没过门的时候,他都上了翠红楼黑名单。真过了门,那还有个好? 更何况曹容还昧了他二十个美娇娘。 那可是曾任大鸿胪曹老太爷府上的美姬啊! 这下好了,封建糟粕也批判不上了.... “老爷难道不高兴吗?”似乎是察觉到陈丛兴致不高,知画歪头问道。 “高兴....吧” 董事长的嫡亲女儿。 娇滴滴的大美人儿。 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女人。 彩礼嫁妆全是娘家出,孩子还跟自己姓。 buff都快叠满了,说不高兴那是扯淡。 但高兴的同时,更多的是对于即将步入爱情坟墓的深痛悲切。 那可是曹容啊! 婚前叠加的一切美好buff,婚后都会变成射向陈丛的子弹。 身处道德低位,就注定了悲惨的家庭弟位。 还想二十美姬?还想勾栏听曲?还想批判封建糟粕? 想屁吃呢! 人家不图你钱不图你房,在最美的年纪嫁给了你,你好意思张嘴吗?你还是人吗? 陈丛完全不敢细想下去,头皮麻。 ... 等一众婢子给收拾完毕,出了卧房的门,陈丛可耻地迷路了,就在自家府邸。 陈府分东西。 东府为主,原是沛相魏愔家产,魏愔死后由新任沛相王吉私贿曹老太爷。 西府为辅,原为谯县大土豪曹洪私产,听说族兄嫁女,二话不说赠作喜宅。 二府毗邻,打通了中墙便是现在的陈府。 新府占地面积超过百亩。 以青瓦红墙隔断,再将偌大的府邸分成大大小小数十小院。 仅府中后宅便有独门小院十六处。 置身其中跟进了迷宫也没啥太大区别。 若非知画引路,指着陈丛瞎绕,就算绕到天大亮也不见得能绕出去。 今日府中张红挂彩。 一路走来,家奴、婢子口称‘老爷’恭敬见礼。 陈丛大致掐算一下,仅他所见下人便不少于百人。 就这。 陈丛都不知道便宜岳父哪来的脸,能堂而皇之地说出那句‘出身卑贱’。 出了府门,迎亲的队伍集合完毕。 黄忠、史阿、祢衡早已等候多时,包括一向邋里邋遢的华佗在内,也换上了锦缎长袍凑在队伍里充人头。 再有仆从牵来一匹颈系红绸的高头大马。 那马儿约莫丈高,通体黑缎子般油光发亮,鬃毛顺滑如丝,躯干雄伟,腿部修长线条分明。鼻孔张合间,气壮而沉。尤其是一双眸子,亮得摄人心魄。 分明是头畜生,陈丛竟从那马眼睛里看到了一股睥睨之姿。 “姑爷,此马名为绝影,乃是老爷赠予姑爷的新婚礼物。” 陈丛直接好家伙。 如此神驹跟着曹操真是白瞎了,不明不白死在了宛城不说,混到最后名头还没人家赤兔一半响亮。 好在这一世得遇明主啊! “成,替我谢过岳父,一会我去给他磕头。” ... 曹家是谯县豪族,是真的壕。 迎亲的队伍吹打起来的那一刻,前头出去两个小厮扛着麻袋沿途撒钱。 有了金钱开路,街面上立马热闹了起来。 “大哥,有情况。” 史阿今日一身白衣,偏偏扎条红色的束带,坤里坤气得像个小开。 “说说看。” 史阿抬手驱退想要偷听的祢衡,做贼般地观望一圈。 小声道:“袁忠暗结甲兵,欲趁主公嫁女之时暗害王吉。” 陈丛眨巴着茫然的大眼睛。 “所以....袁忠是谁,王吉又是谁?” “王吉乃是中常侍王甫养子,时任沛相。袁忠出自汝南袁氏,乃是袁贺次子。” 陈丛无语。 他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我是问你,他俩啥关系,袁忠为啥要暗害王吉?” 呃... 史阿尴尬地摸摸鼻子,解释道:“王吉出自阉党,是先帝任命的沛相。而这袁忠乃是董卓任命的沛相。王吉仗着与曹老太爷交厚,几次三番拒绝交印。换作平时也就罢了,如今袁董两家交恶,一旦政令有变,袁忠恐怕再难染指沛地。” “这袁忠有病啊,他争他的沛地,跑来谯县算怎么个事?” 史阿无语望天,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大哥,谯县亦属沛地啊!” 陈丛傻眼了:“那谯郡呢?” “多为临近谯县一带百姓代称,亦指沛国,或作沛郡。” “小沛呢?” “....小沛地处徐州。”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陈丛干笑两声,倒打一耙道:“你要早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吗?” 史阿一脑门子问号,这种事还需要单独拿出来说一下吗? 陈丛连忙转移话题道:“问过岳父了吗?” “我倒是想问,可是主公家务繁忙无暇见我。” 陈丛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 按理说袁忠要杀王吉跟他关系不大。 再说了。 这两人,一个跟曹老太公交厚,一个是岳父好大哥袁绍的族亲。贸然插手搞不好就里外不是人。 但陈丛却莫名联系到了另外一件事上。 历史上,曹操起兵响应袁绍,为啥不选谯县而选陈留? 这事放在重视乡党之情的古代很不合理。 别说陈留太守张邈是曹操发小。 曹家可是当地豪族,有必要舍近求远跑去看别人脸色行事? 换而言之,很有可能就是当时的沛相并没有从政策上支持曹操。 现在陈丛唯一不确定的是,当时的沛相到底是王吉还是袁忠。 第35章 又见SSR 陈丛陷入了沉思。 照常理来说,王吉也好,袁忠也好,二人都应该是亲近曹家的。无论谁赢都不太可能掣肘曹操。 那这中间还发生了什么? “老二,你这消息从哪探来的?” “我等任侠有专门暗号联络。恰好,袁安有一门客唤作魏雍,此人就在谯县,已于昨夜与我取得联系。” 陈丛咂咂嘴,浅薄了! 他以为的史阿只是个中二病上头的游侠儿,没承想人家江湖地位还挺高,这都快混成武林盟主了吧? “这个魏雍可靠吗?” 史阿笃定道:“此人曾为家师剑侍,可信。” “这样,你和汉升先去拖住袁安,待我问过岳父...”陈丛抬头看了看天色,继续道:“便以正午为限,在曹府碰头。” 史阿面露为难道:“大哥,我等贸然离去,有点太显眼了吧?” 陈丛环顾一圈顿时有了主意。 冲着史阿打个眼色后翻身下马,径直朝着花轿里钻。 “哎哟!”媒婆惊呼一声,上前拽住陈丛衣袖:“我的爷,上不得,上不得啊!” “别吵,爷们困了,进去眯一会。” 媒婆都快哭了,死死拽着陈丛衣袖不肯撒手。 这可是曹家的姑爷!听说还是陈氏家主。 真要沿街丢了大丑,曹家怎么可能饶过她。 “我的爷,真上不得,您若进了花轿,就成了赘婿,是要遭人耻笑的!” “哦?~~” 陈丛尾音拉得很长,顺势甩脱媒婆,冲着周围人群拱拱手。 “还请各位父老乡亲评评理。爷们就是困了,还不能上轿子里坐一会?” 与年代无关,爱瞧热闹是人类的天性。 经陈丛这么一闹,不少人立马笑出了声来。 即便大多数人顾忌曹家颜面憋着笑,却也全将注意力集中在陈丛身上。 仪表堂堂少年郎,放着大马不骑要乘花轿,那成什么了? 曹氏赘婿? “哈哈哈,坐,咋不能坐,俺支持你。” “就是就是,人公子就是累了,你这婆子好不晓事,又不是什么金贵物什,叫人坐一下能咋?” “滚求!”中气十足的喝骂过后,人群中窜出个七旬老丈,手持藤杖冲着泼皮追打过去。 分明是两个青壮,却叫老汉追得鸡飞狗跳,嘴中连连告饶。 “许叔莫打,莫打,俺错了。” 陈丛怔愣片刻,啧啧称奇道:“谯县民风这么淳朴的吗?真是敬老啊!” 媒婆抓住机会,赶紧将陈丛拽离花轿近前。 解释道:“小大人有所不知,许老丈膝下二子,大的唤作许定,端是威武雄壮。小的更不得了,名为许褚,有倒拽九牛之力。那俩泼皮非是敬老,而是害怕许家兄弟报复。” 陈丛听得直呼真实。 许褚.... 继黄忠之后,终于又碰到了一张ssr。 意外之喜啊! 待打跑了泼皮,许老丈负气而归,拿着手杖竟朝陈丛打去。 陈丛偏头躲过:“你这老头糊涂了?我是新郎,你打我作甚?” 许老丈大怒,气得眉毛胡须乱颤,口中叫骂不停。 “打的就是你不敬祖宗的纨绔子,堂堂男儿身,竟自降门楣甘为他人赘婿,丢人!” “老头,爷们手底下不伤老幼,有种的把你俩儿子唤来过过手。也好叫你知道知道啥叫力壮九霄。” 许老丈追打半天无果,经陈丛言语一激,好悬直接过去。 丢了手杖捂着胸口坐在地上,使劲喘着粗气。 陈丛暗抹一把冷汗。 他已经留了大半口德,这要是火力全开,岂不成了许褚的杀父仇人? 古人气性真大.... 当然。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有华佗跟着,想死难。 “华子,去瞅瞅。” 媒婆又急又怕,扯着陈丛就要跑路。 “祖宗啊,你说你惹许老汉作甚啊!快走快走,趁着...” “去去去,滚蛋。”陈丛一把推开媒婆,道:“若非你拦着我乘轿,哪来那么多麻烦事。” 媒婆欲哭无泪。 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她只是收了曹家钱,随便操持一下夫家迎娶流程,就这么难吗? ... 街上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自有好事人去通知许氏兄弟。 不肖片刻,人群中骚乱起来。 远远就看到个熊罴般的男子大步而来。 其人身长八尺余,腰大十围,相貌雄伟,寒冬腊月只着一身单衣,露出两条膀子如小山般高高隆起。 “就是你个不知死的,敢骂某父?” 气沉,声洪。 开口一喝惊得好事人群纷纷后退。 “嘶!~是许褚!” “完了完了,这下曹家的姑爷不好收场了。” “不见得吧?曹家势大,许褚就算再愣,还敢当街逞凶不成?” “幺儿。”许老丈在华佗一阵推拿下气顺了不少,开口止住许褚,自嘲地笑了笑:“罢了,是乃翁多管闲事,与他人无碍。” “哼!”许褚搀住亲爹,冲着陈丛方向啐口吐沫,骂道:“粉皮白面的娘们,算你命大,若非某父开口,今日定不饶你!” 呦呵? 这许褚看着傻不拉几的,没想到还是个伶牙俐齿的主儿。 也难怪西凉锦马儿被他骂得破防。 陈丛倒是不在乎。后世论坛可比这血腥多了,见得多了早习惯了。 咧嘴一笑,道:“卖嘴的呆汉,你别饶我,爷们皮痒欠揍,够胆你就打死我。” 许褚刚要回头,手腕却被许老丈扣住。他怕伤到亲爹,只得含恨咽下一口恶气,脚下再快三分。 他怕再听一会,忍不住打死那厮。 “啧啧啧,这就跑了?” “祖宗哎,别说了...”开口劝和的媒婆又双叒叕一次被撑开。 陈丛见许褚还不理他,继续加强火力,道:“我看你也别叫许褚了,改叫许犬吧,你逃跑的样子真的很像一条狗。” “直娘贼,你找死!” 暴怒之下,许褚双眼通红宛如一头蛮牛,盯着许老丈委屈地唤了声:“爹!” 许老丈长叹一声,无奈地撒开口:“罢了罢了,莫要伤人性命。” 解开了亲爹枷锁的蛮熊瞬息便至,单手扯住陈丛衣领便将整个人拎在半空。 “直娘贼,你还有何话说?” 陈丛丝毫不慌,耸肩笑道:“今日爷们大婚,不宜见血,文斗吧。” “你待如何?” “掰手腕,你若输了,便给爷们喂马。我若输了,便给你磕头赔罪。” “就凭你?”许褚不屑冷笑。 “没错,就凭我。” 第36章 史阿学舌劝袁忠,许父高义说许褚 街上乱糟糟的,根本没有人发现迎亲队伍何时少了两人。 城郊农宅。 袁忠正在交代诛贼细节,门从外面开了。 瞬间。 二十多双锋利的眼眸直勾勾地盯住来人。 魏雍朝着主位那人拱拱手,硬着头皮引荐道:“袁公,此二人乃是,史阿、黄忠。” 袁忠脸色微变,目光掠过黄忠最终停留在史阿身上。 在他浅薄的认知中,下意识认为史阿比那个样貌普通的中年男子难缠多了。 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英雄楼主,不知有何指教?” “特来劝说袁公罢斗。” 此言一出,暗室中就只剩下刀剑出鞘的声音了。 袁忠恶狠狠地瞪向魏雍,咬牙切齿道:“袁某自问待你不薄,如何泄私。” 魏雍心中有愧,不看袁忠眼睛,抱拳道:“恩义分先后,当年若无剑师活命之恩,便无今日魏雍。若...若史阿害公性命,雍愿陪公同死。” 袁忠大怒而骂:“呸,区区一游侠,你一条烂命能值几钱?杀,一个不留!” 密谋密谋,密在谋前。 若消息提前泄露出去,袁忠不敢细想自己的下场。 “袁公稍待,且听史阿一言。” 黄忠拍拍史阿:“子陵何故与他废话,直接拿下等待明公发落即可。” 袁忠气笑了。 这匹夫话是真大,算上魏雍对面也就三人,他这边可有心腹二十七,其中还包括袁家死士十二人。 史阿不理黄忠,甩甩衣袖道,傲然环顾一圈,拿足了说客的架子。 随即负手而立,朗声问道:“袁公可闻焚庐灭鼠?” 袁忠抬手止住甲士,陷入了沉思。 焚庐灭鼠的典故他自然是知道的,意在劝人遇事冷静,想出周全对策,莫要因小失大。 可他实在想不通,史阿为何要在这个当口说出来这么个典故劝他罢斗。 莫说袁忠不明白,黄忠、魏雍以及在场众人就没一个明白的。 他们又哪里知道。 史阿只是在出逃路上,听多了祢衡与曹操论政,就这焚庐灭鼠最简单,他听懂了,记下来了。 至于用法对不对?史阿压根就不关心。 反正有道理就对了! 袁忠苦思不得,开口问道:“所以呢?” 史阿更加不屑:“公既知其意,何不知其理?” “哼,袁某自是知晓的....” 老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他堂堂袁家子,岂能被一任侠问住? 袁忠轻轻扣着桌案,闭目沉思良久,脑中忽现一道精光。 想通了! “王吉者,阉宦余党也,虽势大于沛地,亦如秋蝗难久。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以袁氏之尊,行刺客之事,无异于以玉击石,得不偿失。” 牵强吗? 很牵强! 这压根不是谁尊贵谁卑劣的问题,只要袁忠图谋沛地,就必须赶在朝廷政令有变之前搞定王吉。 别管他王吉是鼠也好,是石也罢。 一旦没了程序正义,就算他熬到王吉老死,也没办法正常接手沛地。 可此时袁忠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 袁家的面子显然要比沛国相重要一点。 “袁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一屋子人伸耳等着听其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 再一看。 史阿鼻孔冲天,脑袋都快九十度垂直地面了.... “还有其二?” “当然。” 当然没有,史阿其实连袁忠说得其一都没听懂,但这妨碍他学着祢衡装波一吗? 完全不妨碍啊! 凭啥祢衡说得云山雾绕,主公就能引为大才,他就不能照猫画虎,说得袁忠心悦诚服? 史阿答得太笃定,从神态到目光,再到语气。像极了恃才傲物的狂士。 以至于袁忠不得不怀疑,是自己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那么.... 按照还有其二来倒推的话,肯定要跳出当前格局之外。 跳出沛地还有什么? 有董卓,不对不对,与董卓无干。 是袁绍,是袁术! 明白了! 是袁家正统! 袁绍为袁逢庶子,后过继给袁成做了嫡长。 袁术则为袁逢嫡子,一向不忿妾生子的袁绍名望远超于他。 两兄弟明争暗斗互相使绊子的事情时有发生,说白了就是对于袁家资源倾斜的争夺。 而他袁忠现在看来是袁氏旁支不假,但往上细数,三人的父亲皆为司空袁安曾孙。 就血脉亲疏而言,他同样有资格争夺袁家主位。 现在崭露头角,难免成为二袁明争暗斗下的牺牲品。 想明白这一点,袁忠起身冲着史阿合袖作揖。 “多谢先生提点之恩。” “嗯。” “这摊浑水忠不蹚了,今日便折返汝南修书。” “嗯....嗯?” 史阿陡然睁眼,透露出清澈的愚蠢。 好像使大劲了... 现在该说啥? 祢衡没教啊! 他要敢学祢衡夸曹操来上一句‘袁公英明’从而放跑了袁忠,回头陈丛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袁公....想喝酒吗?我请....” “哈哈哈,固所愿,不敢请耳!”袁忠一手牵住魏雍,一手去请黄忠:“敢请魏客与黄义士同饮乎,先前是忠误会了贤良,还望多多海涵。” ...... ...... “某输了。” 许褚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谁能想到,一个看似单薄的公子哥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从一开始的一局定胜负,到三局两胜、五局三胜、七局四胜。再到双手掰人家单手。 他是实在没脸再赖下去了。 “你这汉子看着龙精虎猛的,结果力气还不如陈子宁大,原来是个外厉内荏的银样镴枪头。” “滚蛋!” 陈丛一把推翻欠嘴祢衡,朝着许褚伸出手掌。 “走吧,马夫。” 许褚一个劲摇头:“或以金赎,或磕头赔罪,某不能当你马夫。” “咋?都是站着放水的爷们,说话不算咯?” 许褚埋头不答。 陈丛当时不干了,他还要拿许褚给岳父回礼呢! “行了行了,我不拿话激你了,不当马夫,叫你当将军!” 许褚眼底闪过一丝精芒,随后快速黯淡下去,依旧埋头不语。 “嘿!你这....” 看到许褚下意识抬头的方向,陈丛突然释然了。 他无父无母,不懂牵挂为何。 但许褚不一样,他还有老父需要赡养。 所谓百善孝为先,不从便不从了吧... “罢了许褚,待你安顿了家中老父再来寻我。我叫陈丛,岳父曹操,记住了。” 许褚二话不说,冲着陈丛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重重抱拳:“某必不忘!” “痴儿,痴儿...”许老丈轻颤着嘴唇,上前拍拍儿子的肩膀,一转眼这膝下承欢的浑小子也长大了,只有在跪着的时候才够得到他的肩膀。 许老丈纠结良久,不舍道:“丈夫一诺千金,岂能食言而肥?你....去吧。” “爹...” “家中自有乃兄照顾,你混出个人样来,便是对乃翁最大的孝顺了。” 第37章 惇子挺好,听着亲切! 陈丛坐着马。 “许胖,我成婚,不是送葬,你哭丧着脸干吗呢?来,给爷笑一个。” 许褚牵着马。 “某家姓许名褚字仲康。找笑去窑子里找,某不善笑。” 嘿!~ 这厮脾气还怪大的,要不说人家能当虎逼呢?明显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嘛。 就这工作态度,丢后世当保安都没人要。 “成了成了,甭牵马了,说了让你当将军。” “风大,当心闪着舌头。” 好硬的嘴! 祢衡瞬间感觉找到了新知己,下马凑到许褚跟前。 “仲康,有空同饮啊。” 看着刚才还说自己空有其表镴枪头的小趴菜,许褚面无表情道:“某不与家雀饮酒。” 祢衡瞬间怒气值拉满。 从来只有他喷别人的份,别人最多只有揍他的份。 今日若叫这呆头呆脑的武夫说得哑口,还有何面目立足曹营? 当即回怼道:“凤遨九霄振翅长空,蜉蝣举目只见其影不见其高,谓之曰:看,家雀。” 许褚轻晃手臂撞倒祢衡,不屑道:“某从未见过只鸣不飞的凤凰,还不如家雀。” 祢衡大怒:“匹夫!粗鲁!无礼野蛮!不堪教化!” “嘁~家雀。” “匹夫不识周礼,故行无状!” “家雀。” 陈丛捧腹大笑不止。 还得是许胖啊! 祢衡跟他斗嘴,纯是选错了赛道。 其实。 祢衡一喷一个不吱声的真正原因在于被他喷的人都要脸。起码读过点书,还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许褚呢? 你骂他一句匹夫,他还觉得你在夸他。 这种愣种耍起横来连曹老板都收拾不住,更别说祢衡骂个人还那么多弯弯绕绕,又是凤凰又是蜉蝣又是周礼的。 这种人你要戳他,就得拣他最得意的地方刺刀见红。 他腰大十围膂力过人,你就说他虚胖。 他胆上生毛,耍起横来无所顾忌。你就说爹宝妈宝没断奶。 他忠心耿耿,你就说他两面三刀表面忠厚。 当然。 前提是武力值拉满,或者抗揍。你要跟许褚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只会鄙视你手无缚鸡之力枉男儿。 祢衡要脸,而且不够浑,所以只有被许褚吃死的份。 吵吵闹闹间,迎亲的队伍绕行谯县主街一圈。 看看日头,离正午还有些时间。 ... 曹府门前。 曹仁望着远处缓缓驶来的迎亲队列两眼放光。 “元让,汉升不在!要么....试试?” “善!” 原本四人堵门只是做做样子。 毕竟,黄忠在谯县待了两个多月,众人没少跟他交流。 再加上一个传言中天下无敌的陈子宁,根本没得打。 现在不同了。 既然黄忠不在,他们四人合力,未必就不能给新姑爷个下马威! 省得容儿过门受苦? 好像有点站不住脚的样子... “不成吧,你们看那个马夫,看着就不好惹。”曹洪表示质疑。 “虚胖罢了!” 先前队伍离得远,可夏侯渊开口时陈丛驾马已至门前。 那一番逆天言论被人听了个清楚。 陈丛都有点佩服这老哥哥的勇气了,刚还想着许褚痛脚,就被精准命中。 “匹夫!”爆喝如雷,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许褚大步上前,重重一头抵在夏侯渊前额上,恶狠狠道:“可闻谯县许褚否?” 二人身长相仿。 许褚却宽了夏侯渊整整两圈,真就胳膊比人腿粗,给人以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近距离接触之下,夏侯渊着实吓了一跳。 再听许褚之名,肠子都快悔青了。 谯县许褚,那个倒拽九牛的疯批嘛,他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闻名不如见面,原先他还以为是好事之人夸大其词。现在再看,这厮哪里像个人,说是披着人皮的熊也不为过。 任夏侯渊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姑爷昨天才到谯县,转眼怎么连许褚都使唤来当马夫了? “区区许牛儿,撒野也不看看地方,可识爷爷夏侯惇?” 许褚弃了夏侯渊,淡淡回眸:“便是那十四杀人的夏侯惇,不过如此。” 陈丛翻下马背,一手一个支开二人。 “我说哥几个,怎么个意思,这么大个新郎官在这杵着看不到是吧?” 曹仁圆场道:“哈哈哈,子宁休怪,大喜的日子我等不过图个热闹。你若闯过此关,自可抱得美人归。” 闯不过也无所谓,就放水呗。 后半句曹仁没说。 作为曹营情伤代表,他自然知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说出来伤感情。 “夏侯惇交给某。” 陈丛一把推开许褚:“去,用不着。” 大喜的日子,放任这憨头乱来,那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又不是真刀真枪的拼杀。 角力而已.... 陈丛一步踏出,摆肩撞开曹仁。抬脚一勾,挂倒曹洪。一头顶翻夏侯渊,随后双手摊开抵在夏侯惇肩上。 “惇子,现在认输我给你留点面子。” 如果在马上,四人手持兵刃,陈丛可能稍微忌惮一点。 夏侯惇打起来不要命,夏侯渊善骑射,曹洪多少有点勇力,曹仁....嗯,曹仁排除,这就是个搭子。 总的来说。 一个无双中游,一个无双下下游,一个介于一二流之间,一个添头。 绝对能打,可能不太好打。 至于说赤手空拳点到为止的玩闹? 陈丛表示:来,给爷把哼哈四将绑一起! 夏侯惇瞳孔缩了缩。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力大欺人不可怕,而能控制力道退人不伤人就很可怕了。 那代表对于力量的掌控程度极其变态。 映射在斗将,就会化作拼杀节奏的完美掌控。 而且这小子速度太快,仅速度快也就罢了,关键是没有浪费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 天生骁将! 夏侯惇自知难敌,自己硬是找了个台阶,大笑道:“子宁,过了今日你便是某侄婿,以后跟长辈说话要客气,惇子不是你叫的。” “惇子,各论各的也就罢了,你要占我便宜,可就别怪侄女婿下手没个轻重了。” 一滴流汗顺着额角滑落,夏侯惇抽抽嘴角,强笑道:“某,颇为壮实。” 陈丛笑:“你最好真壮实。” 言罢。 陈丛抬脚,重重踏在地上。 轰!~ 伴随一声巨响,夏侯惇感觉身形挨了三分,低头一看惊得魂都飞了。 只见原本平整的地面陷下去一块,陷坑周围呈现道道如同蛛网般的龟裂。 再见陈丛似笑非笑,夏侯惇一秒认怂。 “都是一个锅里刨食的弟兄,就叫惇子!挺好,听着亲切!” 第38章 在爱情的坟墓里躺展 “娘,外面什么动静?” “坐好!” 丁夫人按住女儿,细心插好步摇、金钗。再点朱唇,描绛眉。 曹容晃晃头上朱钗,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心儿随着声音飘向远方。 “娘!是不是子宁来了?” “急什么?” 扬红秀禾金线勾边,袖刺鸳鸯领绣飞鸢华盖更衬曹容绝色,青罗遮面再增几分朦胧之意。 丁夫人仔细用心,手上动作不紧不慢。 “娘....你是不是舍不得孩儿?” “没有。” 那女婿近无高堂远无亲族,衣食住行全靠曹家帮衬,府邸就隔了两条街而已,说是嫁娶跟上门也没差。 想女儿了出门逛两步就到了。 有啥舍不得的? “对了娘,孩儿不喜欢蒹葭,您能不能给换个陪嫁。” 原本曹容的陪嫁是知画,可知画之前就被曹操送给了陈丛,蒹葭是曹家给安排的新陪嫁,说白了就是通房。 与从小一起长大的知画不同。 蒹葭本身并非婢子,而是曹老太爷豢养的舞姬。 样貌、身段都属绝佳,柔柔弱弱的,掐一把都能哭出声来,张口闭口就是‘夫为天’。 这样一个陪嫁不要说帮着曹容整肃陈丛家宅了,不跟她争男人都算上苍保佑了。 曹容能喜欢才有鬼了。 丁夫人手中动作一顿,蹙眉道:“容儿,蒹葭不是你的敌人,她出自曹府!” “娘!陈子宁他....” “好了,此事休提。” 丁夫人不想解释。 很多时候,知道得少反而幸福。 作为曹容的生母,她当然不想给女儿添堵,可她更清楚枕边人的性子。 陈子宁,那是曹操做梦都在呼唤的名字。 其重视程度恐怕早就超过了亲女儿曹容。 换而言之。 在丈夫认为陈丛彻底绑死在曹家之前,类似蒹葭这种事情还会不止一次地发生。 如果连一个蒹葭都没法忍受,将来曹容又该如何自处? 毕竟....曹操还有其他的女儿。 “好嘛好嘛,爹也不帮我,你也不帮我,我找陈丛帮我!哼!” 小院外嘈杂声起。 迎亲的队伍到了... 丁夫人叹口气,轻轻抚摸着女儿柔顺的秀发。 喃喃道:“若他真肯帮你,也算不负容儿痴心一场。” ... 当你足够强大时,全世界都会对你和颜悦色。 陈丛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哼哈四将拱卫一圈嘘寒问暖。 许褚牵着马,脸上没有半点局促反而隐隐露出几分得意。 祢衡不需陈丛吩咐,觍着脸主动去对催妆诗。 陈丛则是拉着曹操小声耳语着。 “岳父,袁忠要杀王吉。” “好事。” 周围乱哄哄的,陈丛以为曹操没听清,正想重复一遍却被曹操止住。 小声道:“子宁不必生疑,此事有益无害,稍后细谈。” 正说话间,两处院门同时打开。 一边。 曹容一身红装夺目,刺激得陈丛甚至连洛神赋都多想起来两句: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抛开本性看颜值,他媳妇是真能打。 偏院出来的女子同样耀眼。 一袭淡青罗裙,如清泉波绕。细腰如柳,不堪一握。清雅婉约,步履轻盈如踏云雾。 荣华不及曹容,却多了几分出尘之美。 曹操淡笑道:“此女名为蒹葭,为父特意挑的陪嫁,子宁可还满意。” “嘿嘿嘿,满意满意,谢过岳父。后面牵马那胖子有万夫不当之勇,忠勇孝悌,算作小婿回礼。” 三言两语,翁婿间的一场py交易愉快达成。 不等陈丛多yy一会,曹容提着裙摆轻跑过来。 “子宁!~” 陈丛后背一凉,不自觉地往曹操后面藏了两步。 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有事说事,别这样叫我,怪瘆人的。” 曹容绉绉琼鼻,指向蒹葭道:“我不喜欢那个陪嫁,你只娶我一个好不好!” 嘈杂声散去,在场宾客无不噤声。 娘家亲戚无不垂目,不敢去看陈丛,更没有出言劝和。 处在当下这样一个时代,曹容之言已犯七出中的‘妒忌’。 你说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呗,身为当家主母怎么着还收拾不住一个通房? 当众说出来不仅曹家脸上无光,真要惹怒了姑爷.... “胡闹!”曹操大喝一声,随即怒视一众婢女:“还不把小姐请下去!” 跟着出来的丁夫人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声。 “陈丛!” 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晕开了涂抹精致的脂粉。 曹容后悔了。 并非后悔嫁于陈丛,而是.... 她向洛水许愿时只记得许了如意郎君的样貌,却忘了索取真心。 云想衣裳花想容,终究抵不过莺莺燕燕花满楼。 身处这样一个时代,她从未想过独占陈丛,却也希望得到意中人应有的尊重,她难道不是家里的女主人吗? 为什么? 爹爹变了,娘亲也变了。 难道不许丈夫纳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就真的那么大逆不道吗? 曹容闭目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丫鬟婢女的搀扶。 眯开一条眼逢,就看到那个宽大的背影挡住了所有下人。 曹容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 当即破涕为笑道:“子宁,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不帮我的。” 陈丛笑而不语。 因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苦。 而为她撑起一片天空,仿佛整个世界都跟着绚丽起来了.... 喜欢还是爱? 陈丛不懂,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初见时的悸动。 那一天的阳光,很明媚。 他舍不得眼前这个女人流泪。 “子宁,为父....”曹操尴尬地唤了声,他想说他可以管教好曹容。 可已经不需要他开口了。 陈丛拦腰抱起曹容,笑着回头:“不装了岳父,其实小婿惧内。” 怕老婆丢人吗? 呃... 曹操也笑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狡诈多疑的曹贼突然就释然了。 “父亲,我就说子宁惧内,容儿一拳就能打紫他的眼眶,当初您还不信。” 曹操重重一巴掌拍在曹昂肩上,大笑道:“子修说得对,这次是爹错了。” 一刀败张绣,身负五箭杀得二百凉骑胆寒的英豪。 孤身战虓虎,全身而退的凶神。 为什么会被区区女子打紫了眼眶呢? 只要能放下功利心细想一下,谜底不就清清楚楚摆在谜面上吗? 第39章 密谋 众人离去,曹操抬手挥退周围婢女,负手行至女人身侧。 “动心了?” 蒹葭收回目光,款款施礼:“兄长。” 声如泉水涓涓细流,清冷不失从容。 如果曹容在此,必定大吃一惊。 在她印象中柔柔弱弱的小绿茶不仅称他父亲‘兄长’,神色间哪有半分柔弱。 “父亲那边如何定论?” “老爷会留下三万金资助兄长起兵,随后变卖家产迁往琅琊避祸。” 曹操冷笑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短视啊。罢了,随他去吧。你便先在府上住下吧,若有机会我会将你许给子宁。” “兄长还信不过他?” 曹操断然摇头:“我与子宁过命的交情,有何信不过的。” 蒹葭不解:“那为何....” “哈哈哈,在你心中,为兄便是那般功利之人吗?” “蒹葭知错。” 曹操摆摆手:“自此,你我兄妹两清,互不相欠。” 说罢,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蒹葭默然。 两清吗? 也就是说,这次真的不是利用吗? 从蒹葭有记忆开始,她便是掖庭的罪奴。曹嵩任大鸿胪时提作舞姬,她也是在那时遇到了曹操。 他许诺作为兄长护她周全,而她报以耳目监视曹嵩的一举一动。如此已有七载时光。 此时的蒹葭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她很清楚,当初的相互扶持也好,兄妹之称也罢,全都不过是曹操笼络人心的托词罢了。 一个连亲爹都要监视的人,怎么可能会在乎空口白牙随便喊喊的妹妹。 事实上。 这个心冷如铁的好兄长一直都在利用她。 而她知道太多曹氏龌龊,也早早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没想到,就是这个被她视作豺狼的兄长,最后竟会为她铺下一条坦途。 难道他真的不怕吗? 朝着曹操离去的方向,蒹葭再施一礼,轻声呢喃道:“谢过兄...老爷。” ... 曹操心情不错,悠悠哼着小曲。 论玩弄人心,蒹葭就算再长七年也看不到曹贼尾灯。 他会怕曹氏龌龊? 开玩笑! 他和陈丛之间的龌龊少吗? 门第造假、假意刺董、剽诗扬名。哪一桩哪一件不比曹氏的龌龊更龌龊十倍百倍。 真干净到一尘不染的关系,那叫君子之交淡如水。 他要将蒹葭许给陈丛目的,从来就不是蒹葭以为的监视。 就他翁婿现在的关系,换作猛兽,都能互翻肚皮了,监视个屁啊! 曹操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曹容的目的——整肃陈府后宅。 凭曹容那傻到天真的性子,能理得清陈府的后宅? 与其等到以后陈丛女人多了人鬼难分,还不如事先递把锋利的刀子过去。 起码蒹葭有着丰富的斗争经验,是人是鬼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起码蒹葭能依靠的,只有曹家。 是,陈丛现在是坚定地选择了曹容,以后呢? 比起人性,曹操更相信有备无患。 脚步声响起,仆从来报:“老爷,史阿求见。” “好,请去书房。” ...... ...... 傍晚时分。 新人拜过天地,陈丛便随岳父一道与往来宾客敬酒。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曹操在喝,陈丛在看。 就他那点小酒量,敞开了喝,晚上不用入洞房了。 “孟德好福气,这女婿端是一表人才。” 曹操举杯相迎:“哈哈哈,王公谬赞。子宁,为父为你引荐,此乃沛国国相,王吉。” 是他! 身长不足七尺,体胖,笑起来像弥勒佛。 陈丛快速记住王吉外貌特征,笑着拱手道:“晚辈陈丛,见过王公。” “好,好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画画轿子人人抬,对于外面传得神乎其神的骁勇少年,王吉非但没有指责对方不喝酒,反而报以最诚挚的笑容。 酒宴上的人很多,翁婿二人未做过多停留,寒暄两句便去旁处敬酒。 一路走走停停,陈丛倒是见识了以家庭为单位的宗族繁茂。 光曹家的老太爷就来了足足三位,夏侯家两位。 其下子嗣更是不计其数。 大多数人就是来捧个场,留下礼金打个招呼便离开了。 待宾客散尽。 留到最后的,依旧还是那些以曹操马首是瞻的小团体。 除哼哈四将外,就剩下了黄忠、许褚、史阿、祢衡、华佗。 迎着众人脸上的期待,曹操当仁不让行至主位坐定。 “前日元让要我拿出个章程来,今日趁着子宁大婚,我便简单说说。” “洪愿变卖家产,以资兄长起兵!”曹洪第一个跳出来响应。 曹操抬手虚按,止住摩拳擦掌的曹洪。 “国贼乱汉,凡有识之士自当起兵响应河北袁绍。现在咱还需要解决几个小麻烦,方可高枕无忧。” “大兄你就说吧,我们全听你的!” “但凭明公驱使!” 许褚顺势跳了出来,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重重抱拳道:“曹公真豪杰也,如蒙不弃,愿效死力!” 他的逻辑很简单,曹操能降服凶猛的陈丛,不是真豪杰能是什么? “小老儿就是个行脚郎中....” 华佗推脱的话没说完,便惹来一众武夫怒目,缩缩脖子忙开口道:“蒙主公不弃,愿尽绵薄之力。” “哈哈哈,好!” 曹操上前先托起许褚,使劲拍拍许褚肚皮,赞道:“仲康壮勇,操甚爱之,得之如高祖得樊哙。” 再扶起华佗:“元化勿虑,先前虽有不实之言,但你这太医令,操保举定了。” 二人大喜再拜。 安抚了小圈子内的不稳定因素后,曹操继续道:“起兵所需兵马、粮草、武器、甲胄。” 夏侯惇拍拍胸脯:“征集乡勇之事便交于某。” 曹洪:“余者交于某,大兄放心。” 曹操颔首,伸出二指。 “其二,放出消息,引豪杰来投。” 史阿出列,拱手:“此事易儿,凭主公时下之名望,天下豪杰必定争相来投,此事包在史阿身上。” “操离开洛阳时得天子诛贼密诏。子陵将消息一并放出去。” “喏。” “这最有一点嘛,”曹操停顿片刻,道:“沛相王吉出自阉党,为天下士人所不容。我等欲于此地起兵响应河北袁本初,必定与之交恶。时下新任沛相袁忠便在谯县,趁此良机诛除阉宦,扶持忠良上位。” 陈丛猛然惊醒。 他终于明白了其中关键,是党争! 从曹操担任北部尉,立五色大棒杖杀大太监蹇硕之叔开始,他的意识形态一直在向士族靠拢。 但细分一下,其实阉党才是曹家的基本盘。 二者之间矛盾不可调和。 所以曹操一早就拉着整个曹家,明确地与阉党做出切割。 第40章 要变天了 “大兄安排到是妥当,只是太爷那边能答应吗?” 曹仁的话恰恰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担忧。 做了王吉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现在曹家毕竟还是曹嵩在当家,真要闹得难看了,他们又该如何收场? 曹操诧异道:“明明是袁忠要杀王吉,与我等何干?” 着啊! 众人眼前一亮。 冲锋在前和尘埃落定之后摇旗呐喊,分明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 只要他们不提,又有谁知道王吉是怎么死的。 “但凭大兄吩咐。” 曹操开始安排行动,华佗却想逃跑。 杀官造反啊,诛九族的重罪啊! 他不知道这些人为何能这么淡然,他也不想知道。 华佗只知道,他还没活够,这要是掺和一脚下去,来日东窗事发.... 背后伸来的巴掌拍在肩上那一刻,华佗惊倒在地,回头就看到陈丛脸上狰狞的笑容。 “华子,上哪去?” “那个,那个....小老儿腹中不适,方便则个。” “你不会是想跑路吧?” 华佗心肝都在颤,哆哆嗦嗦道:“不会不会,真是腹中不适。” “我陪你,不过你要是屙不出来,当心我打爆你的狗头。” 华佗大惊,疾呼道:“陈子宁,你莫要忘了,小老儿予你还有救命之恩!” 陈丛似笑非笑道:“当真?” 华佗沉默了。 严格地算起来,其实所谓的救命之恩不过是他邀功之言罢了。 陈丛的体魄太变态。明明肩上让人开了个大口子,然而脉搏强劲、呼吸平顺,伤处慢慢止血愈合,没有半分将死之人的疲态。 当日即便他不救,陈丛一样不会死。 反而是因为他卖了陈丛的马,导致二人一路走回的谯县。 “你为啥就盯着小老儿不放?” ‘当然是因为你医术强。’陈丛这般想着。 “当然是因为咱关系好!”陈丛如是说道。 华佗快哭了:“若真是关系好,你便放过小老儿吧,你们干的可是掉脑袋的买卖,小老儿胆小,掺和不起。” 陈丛拾起泰阿挂在腰上,顺手提起华佗。 稍稍回头,道:“岳父,王吉就交给我了。” 曹操心头一跳:“子宁大婚当日,见血不祥!” “没事,过了十二点就不算当日。” 不等曹操追问何意,陈丛已经提着人出了府。 ... 华佗,是一定要绑死的。 从长远来看,未来的军师戏忠、郭嘉全是英年早逝的货色,没个保命符绑在腰上怎么能成? 就近而言,曹操有头风,曹容生平不详,也有病故的风险。 作为曹魏最大的股东之一,陈丛有责任,更有义务为集团未来发展提前规划。 “陈子宁,擅杀官员是诛九族的重罪!” 陈丛诧异道:“明明是你动手杀的王吉,与我何干?” 这话听着耳熟.... 华佗张口想骂,可二人已经临近王吉下榻的酒楼,远远的都能看到护卫甲士,华佗只得讪讪闭嘴。 此时沛地治所还在相县,谯县自然不存在太守府一说。 这也省去陈丛不少麻烦。 “站住!此地已被沛相征用,快滚!” 铮!~ 一道寒芒刺破长夜,泰阿毫无征兆地出鞘,然后没入甲士胸膛。不等旁边甲士出声预警,陈丛再转剑锋掠过那人喉咙。 两剑两人一气呵成。 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时,华佗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一生活人无数的他甚少见到杀人之景。 陈丛随手甩去剑尖血珠,踱步踏进酒楼。 也不知是王吉心大,还是他觉得谯县安全,除了门口两个门卒,楼内再无值守。 行至二楼,见一房间内烛火透亮。 陈丛推门一看,就看到一坨肥肉在跟姑娘切磋武艺,俩! 大人物们果然会玩.... “滚出去!” 王吉哼哧哼哧没回头,只是听见房门响动,本能地喝骂。 陈丛也不废话,上前一剑透心凉。 “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王公走好啊。” 尖叫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反应过来的可人儿边叫边哭边跑。 “披上衣服,夜里凉。”陈丛伸头提醒一声,结果姑娘们跑得更快了。 随后。 陈丛翻开王吉,沾着地上的血迹在墙上写下‘杀人者袁忠’,想了想,回头问道:“谯县的谯咋写的?” 华佗颤颤巍巍比划一下。 陈丛继续补上‘和沛国谯人华佗字元化’ 华佗:..... ...... ...... 夜半曹府,急促的叩门声响起,惊醒了睡梦中的曹嵩。 “谁啊?” “老爷,我是阿福,出大事了!” 曹嵩披件长袍,打开了卧房的门。 “出了何事?” 仆人脸上早就没了血色,磕磕巴巴道:“沛,沛,沛。” 曹嵩不悦皱眉:“你一个劲沛甚,有话快说!” “沛相死了,是袁忠和华佗干的!” 曹嵩本能地察觉到不对。 袁忠字正甫,出自汝南袁氏,董卓任命的沛相。 他要杀王吉可以理解,那多出来的华佗又是何人? “老爷,您快出去看看吧,大少爷联合了二老爷和两位夏侯老爷,公然推举袁忠为沛相啊!” “胡闹!” 等曹嵩穿好衣服来到正堂,才发现正堂早就挤满了人,桌案上还摆着颗血淋淋的头颅,不是王吉又是何人。 曹嵩一眼找到人群中的陌生男子。 “你就是袁忠,袁正甫?” 袁忠拱拱手:“晚辈袁忠,见过曹公。” “哼!”曹嵩一甩长袖,不忿道:“袁正甫,你擅杀沛相,与谋反何异?” 袁忠也很蒙逼,他睡得好好的,王吉死了,曹操来了。 一夜间,谯县一众豪强全都尊他为沛相。 就挺莫名其妙的。 曹操从身侧按住袁忠,直面曹嵩,道:“父亲,正甫兄才是朝廷任命的沛相,有天子诏书为证。” “孟德岂不知天子....” “父亲!天子就是天子,慎言!” 几个老兄弟也在七嘴八舌地劝着。 “是啊族兄,袁正甫才是朝廷正式任命的沛相。” “王吉已死再论无益啊。” “与其放任沛地无主,不如共举正甫为主。” 是啊! 木已成舟,诸事皆定,再论无益.... 不仅仅是王吉的死。 从阉党到士族的转变,何尝不是曹家主事人的变更? 否则。 凭袁忠一个外来户,有什么能耐拢住谯县豪强集体反水。 老狮已衰,幼狮已壮。 第41章 婚后 “老爷,您去哪了,怎么身上都是血?” 陈丛随手扯了外袍丢给知画。 “都是别人的血。” “新婚之夜,老爷竟然跑去杀人!?”知画诧异道。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陈丛掏掏耳朵,不耐道:“行了行了别嚎了,让你家大小姐听到又不安生。放水,老爷要洗澡。” “哦。” 不得不说,混在封建王朝当老爷是爽。 陈丛说要洗澡,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躺进了盛满花瓣的浴桶里。 门外还专门守着两个添热水的婢子,再加上知画的小手在肩膀上那么一按。 简直人生巅峰。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府上婢女的质量了。 就说那俩加热水的,膀大腰圆的,往那一站活脱脱的女版李逵。 看着有点怕人。 “老爷可别在浴桶里睡着了,夫人还在等您喝合卺酒呢。” “啰唆....知画,老爷问你,咱府上婢女都是....嗯....健硕之美吗?” 知画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掩住小嘴轻笑两声。 “窈窕的都被夫人打发回曹府了,留下的都是些手脚麻利能干活的。” 艹! 论恩将仇报,陈丛墙都不服只服曹容。 白天还眼泪汪汪地装可怜,晚上就整这么一出。 知画继续道:“不过夫人还说了,如果老爷表现好,有些事情也不是不能商量。” “嗯?”陈丛瞬间来了精神:“详细说说。” “比如说,老爷连续一年不去勾栏厮混,可以在夫人点头的前提下纳一房妾室。再比如说,老爷累计作出十首让夫人满意的诗,或者三篇令夫人满意的赋,可以任选婢女三人。” 去求。 陈丛重新躺回桶里。 诗是绝对不能剽了,不然老岳父那边就漏底了。 连续一年不去勾栏....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男人嘛,有点社交场合很合理吧? 他又不是想干啥,完全是工作需要嘛。 这都管? 悍妇! ... 陈丛美美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晃晃悠悠回了后宅。 红鸾帐下。 抛弃了整片森林娶回家的歪脖子树,正抱着羊腿啃得香甜。 见陈丛进来,一抹嘴,染了满袖的油渍。 “你又上哪鬼混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我都饿了!” 所以一切基于荷尔蒙下的爱情滤镜,都会被现实无情戳破吗? 陈丛使劲拍拍额头。 “大小姐,你牙缝里卡了肉丝。” “讨厌!” 可能是白天的感动值还没消耗完,曹容没有继续发火,背过身去整理好仪容。 再回头,又成了知书达理的名门贵女。 拢腿斜跪在榻上,柔荑交叠手背抵在额上,盈盈一拜。 淡雅道:“妾身恭迎夫君。” 好吧,着急入洞房的感觉又回来了....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一连九日,三竿,天透亮。 陈丛蹑手蹑脚掀开被子,正要下榻却被佳人玉臂按住。 “夫君去哪?” “你再睡会,我去练武、读书。顺便认认府上奴仆。” 挖粪涂墙是必然的。 从吕布那,陈丛学来一个道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卧虎刀都快砍成锯子了,在找到巧匠修补之前是没法用了,索性还有翼虎枪、飞虎戟。 正好谯县猛将不少,他可以趁着开春之前好好磨砺磨砺武艺。 读书认字更是刻不容缓。 不说别的,陈丛到现在都不知道昨天到底收了多少份子钱。 因为汉末没有阿拉伯数字,不认字就是睁眼瞎。 “妾身陪你。”曹容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坐起身来。 “我就在府上,又不跑,咋?你怕我去找那个蒹葭?” “你若真要喜欢,娶回来便是了。”说着,曹容红了眼眶。 陈丛吓了一跳,手忙角落找来手帕拭去曹容泪珠。 “我说着玩的,你莫哭了。” 曹容摇摇头,轻轻摩挲着陈丛肩上那道狰狞的伤疤。 柔声道:“妾身不怕你找蒹葭,妾身是怕你又去杀人,更怕你因此受伤。子宁,我怕一觉醒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陈丛大笑道:“容儿宽心,你夫君天下无敌,能杀我的人还没生出来。” “所以你就在新婚之夜跑去杀人?” “你如何知道的?” “味道。” “味道?” 陈丛人傻了,这是狗鼻子吗? 明明自己入洞房前洗了花瓣澡的好吧? 曹容抬头:“你去迎我时,身上只有淡淡的檀香味。夜里回来时,身上却多了些淡淡的木芍花香,你最是讨厌以花入浴,若非为了掩盖血腥又能为何?” 陈丛心头一跳。 不是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吗? 哦不对,婚后女人智商爆表! 陈丛强行狡辩道:“我就不能是出去鬼混了怕你发现?” “夫君厮混洛阳各家勾栏时,从来不知沐浴遮味。” 陈丛无言以对。 原来,一直以来,他才是被包容的那一个。 ... 陈府,奴仆百人,男女各半。 粗略看过一眼陈丛立马来了兴致。 曹容留下的奴仆不论别的,就没有一个瘦弱的。 陈丛跟着老岳父学习治兵也有一段时间了,正好拿他们练练手。 男女皆可。 “谁想脱了奴籍去当兵?” 陈丛话音才落,下面呼呼啦啦全跪了。 “我等誓死追随老爷,绝无二心。” 曹容帮腔道:“夫君,这些全是曹府的老人,忠心耿耿。你若不喜放回曹府就是了,何必送他们去死。” 呃... 想简单了。 豪族家仆吃得好睡得香,有钱拿还安全,没事干谁愿意去当兵啊。 当然。 现在他们不愿意是因为陈丛还没开始画饼。 “我叫陈丛,字子宁。你们谁听过我的威名?” 陈丛抬手点了个最先抬头的汉子:“你说。” “老爷骁勇善战,乃是天下勇武之最。” 陈丛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从今天开始你叫陈一,跟在我身边学文习武,一旦岳父起势,你便是我身边亲兵队长,月钱十贯,有功另赏。” 亲兵队长? 月钱十贯?万钱?! 陈一大喜连连叩首:“多谢老爷!” 陈丛继续加大输出力度。 “好好干,说不定以后也混个将军当当。” 将军.... 不仅仅是陈一,府上奴仆全部愣住了。 身为家奴,他们从来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安逸得久了只知道当兵苦,当兵危险,却忽略了危险苦难之下的巨大机遇。 如今。 他们有机会跟在陈丛身边学文习武,真要努努力,未必不能出人头地啊! 甭说将军了,就算能混个伍长、什长回来,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吧! 关键还有钱拿。 十贯啊! 他们一年未必拿得到十贯钱。 “老爷,老爷,小人也愿意!” “还有我,小人比陈一力气还大!” “老爷,奴婢也能投军吗?” 陈丛抬手虚按,止住沸腾的家奴们。 “明日辰时,演武场集合。不过先说好,这兵不是谁都能当的,老爷只挑十个亲卫,你们好好努力。” “老爷万岁!” 第42章 人憎狗厌陈子宁 是日陈府推平两间偏房,扩建演武场。 隔天,陈丛就成了百人家奴小分队演武总教头。 自己练武时不觉得什么,但要教给别人,还需要将武艺归纳总结做出系统分类,然后以丰富的对战经验为基点,逐一拆分讲解。 基础枪法分为: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舞花。 什么时候刺,什么时候点? 舞花到底是炫技还是惑敌? 缠、圈、拦、拿怎么具体应用到实战中? 当每个问题具体到某一个点时,陈丛自己都是一知半解,更别说教人了。 他总不能告诉家仆:只要反应够快力气够大,想怎么变招就怎么变招? 那不是开玩笑吗? 当然,陈丛也不纠结。 他不会,谯县有的是人会,靠着现学现卖,不仅教会了仆从们,陈丛自身枪术亦有长足进步。 不过这样一来,可就苦了谯县一众武夫。 另一边。 曹操扣下袁忠不放,邀沛地豪雄共举之。 再以大义布告各乡县,招兵买马。 四方豪杰无不景从。 “兄台也是来投曹公?” “哪个曹公?” “笑话,身处谯县,还能有哪个曹公?” “足下所说孤身刺董的义士,曹操曹孟德?” “正是!” “哈哈哈,某不远千里,特来投奔此人,奈何不知去处,兄弟若知,不妨引路同去?” “固所愿而!” 两个健硕悍勇的汉子联袂而去,到了征兵处才发现早就人去楼空。 再转去曹府。 只见府门紧闭,门前乌泱泱的全是人。 二人费了一番手脚挤到前面,又见到个腰大十围的壮汉堵在门前。 “某等闻曹公举义特来相投。何故挡住去路?” 许褚扣着鼻孔,眯眼睨着二人:“投军?” 见二人点头,许褚抬拳便打。 斗大的拳头既快又重。 矮壮男子架住一拳退了三步。 方巾男子更惨,一时不察被许褚铁拳打在肩头,一连退了七八步才龇牙咧嘴稳住身形。 矮壮那个当时就怒了。 怒视许褚道:“某等感念曹公大义特来相投,何以辱之?” 许褚转身推开府门,冲着二人拱手一笑。 嗡声道:“非某辱人,若无本事进去也是受辱。二位勿怪,请吧。”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古怪。 但是来都来了,门也开了,不进去看看怎么都说不过去。 念及此处,二人冲着许褚拱拱手,大步踏入‘龙潭虎穴’。 ... “子宁去找别人,某真教不了了。” “别啊惇子,你可是无双猛将,一杆铁矛使得出神入化,你再教我两招。” 夏侯惇心头大骇,慌不择路绕柱而走。 边跑嘴里不忘转移目标道:“子孝同样使枪,子宁学武何故厚此薄彼。” “言之有理。” 端坐堂中,本在喝茶看戏的曹仁,喷了。 顾不上抹去衣襟上的水渍,连连摆手告饶道:“子宁慢来,仁乃儒将,不通武艺!” “儒将?” 陈丛狞笑着举起大枪,欺身上前一把捞住曹仁。 戏谑道:“前日饮酒时子孝曾言,武艺绝伦可排谯县前三。今个怎就成了儒将?” 曹仁感觉曰了狗。 酒后吹吹牛都不行吗? 他当时又不知道陈丛请他喝酒是为了跟他学枪。 不,表面学枪! 这厮本就枪法绝伦,二十合内能打得夏侯惇抱头鼠窜,他可没有受虐倾向。 咦? 陈丛察觉来人,撒手放开曹仁,转向堂外新进来的两个陌生汉子。 一个。 身长不足七尺矮个头,身材倒是扎实,长得跟个小钢炮似的。 另一个。 七尺有余,头裹方巾,看似儒雅实则下盘扎实。 关键是,两人背后都束着长枪! 不等陈丛开口,曹操率先一步出去,亲迎至阶下。 有许褚守在门口,凡能过关的无一不是猛将之流,曹操自不慢待。 “在下曹操字孟德,敢问两位壮士何来?” “某家阳平郡卫侯国人,乐进,字文谦,特来投效曹公。” “某家巨鹿人,李典,字曼成,闻公纳贤特来相投。” 乐进! 陈丛眼前一亮。 作为五子良将之一的乐进乐文谦。 五将中,最耀眼的肯定是张八百没得说,毕竟实打实的战绩摆在那。徐晃善守武艺亦是不俗,张合前怂后顶大器晚成,于禁善治军有大将之风。 而乐进,是五人中最容易被人忽略的那个。 此人身材矮小,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斗将记录,也没有指挥大军团作战的经历。 但他却是汉末三国史料有记中,先登次数最多的那个。 斩将、夺旗、陷阵、先登。说不好哪个难度最大。 但乐进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先登,还能活下来并且青史留名,就很耐人寻味了。 “乐子,呸不是,文谦可善枪术?” “去!”曹操嫌弃地喝退陈丛,一手一个扶起二人:“来人,速速备酒,为二位壮士接风!” 曹仁长舒口气,轻搡陈丛一把:“子宁当真有种,便在酒场上分出高下。” 封泥乃个腿! 陈丛翻个白眼,看看日头,也到午饭时间了。 家有娇妻,陈丛可没兴趣陪着一众糙汉喝酒。 当时转头留给曹仁一个高傲的后脑勺。 “不好意思,家妻不许饮酒。待子孝喝好,我再来学枪。” 言罢,大步离开曹府。 “嘿!~惧内就惧内,这还抖上了?大兄,你也不管管。” “是不像话!” 曹仁咧嘴直乐。 果然,大兄还是跟他亲近。 不等他多乐一会。 便听曹操继续开口:“子孝不妨替兄管管,放心,有元化在。” 曹仁傻了。 不管就不管呗,特地提一嘴华佗是几个意思? 啊? 就你女婿天下无敌,别人都是泥捏的呗?有这么埋汰人的?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诸多豪杰陪饮,又有曹操刻意亲近,乐进、李典很快融入其中。 乐进有意露两手,回想到先前堂中持枪少年郎,只当是府上公子学枪。 便道:“主公,某亦精通枪术,若不弃,不妨请出公子,某传授两手。” 话音落下一瞬,堂中画面定格。 曹洪酒盏半倾,酒水顺着胡须流进内衬。 夏侯惇夹着半块鹿肉僵在那里,撅着腚一动不动。 黄忠抚须无语,曹仁悲愤偏头。 自陈丛学武以来,整整半月可谓是人憎狗厌。 不论是用刀的、使枪的,但凡被他堵着,都要美其名曰讨教两招学习学习! 偏偏那厮天赋极高,三言两语间就将别人压箱底的本事学个干净,然后问题就来了——捧杀。 ‘汉升老哥武艺绝伦,不可能只有这点本事。’ ‘别啊惇子,你可是打遍谯县无敌手,再教两招。’ ‘子廉不要妄自菲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怎么可能没点压箱底的本事。’ ‘妙才?你滚求吧,你那箭术确实难登大雅。’ 但凡要脸的,无不深受其害。 打又打不过,教又没法教,随便喂两招的代价就是虎口崩裂、手臂酸软。 除非像许褚那样真不要脸,当着众自称酒囊饭袋只配守门。 不然就是一问一个不吱声。 今日! 终于有不怕死的勇士要去主动教他两招了! 现在众人只希望这乐进武盖吕布,拳打项羽脚踢樊哙,最好能把那陈丛收拾得服服帖帖,省得他们糟心。 曹操的笑声打破了沉默。 大手一挥:“好,既然文谦有心。来人,去请陈丛。” 第43章 捐了,好像又没捐 见乐进脸色不变,众人更是笃定心中猜想。 这,绝对是个狠茬子! 毕竟陈丛威名在外,这样乐进都不怕,不是狠茬子又能是什么? 其实这就是典型的视角偏差。 曹营一众武夫是亲身经历陈丛勇武的直接受害者,代入亲身经历以后,才会发自内心地认可陈丛凶名在外这件事合情合理。 在更多人看来,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挡住吕布的并州狼骑就天下无敌了? 吕布是什么阿猫阿狗,也配代表天下猛将巅峰? 武夫就是这样,在真正碰过之前,总觉得对方能成名是因为没有碰到自己。 毕竟能在乱世混出些名头的猛将,在真正碰到比自己更猛的猛将之前,也是打遍十里八乡无敌手的存在。 ... 听说乐进主动授艺,陈丛犹如后腚装火箭,飞蹿着就来了。 张口‘乐兄’闭口‘进哥’的,从进门开始,彩虹屁一直就没停过。 甚至为了感念乐进授艺之恩,‘冒着河东狮吼’的‘巨大风险’破例敬了三盏酒。 对于某人骗死人不要钱的陈词滥调,旁人只当听不到。 可惜乐进不仅当真了,还感动了。 当即拾起长枪抖出朵朵枪花。 “枪无定数,若子宁不弃,且听某家一些浅见。” 乐进武动长枪行云流水演示起来。 嘴上讲解道:“陷阵先登,枪术重伤不重杀,灵动为主刚猛为辅。或先挑后点,落于肩、肘、碗。或先缠后扎,落于腹侧。抨拦作防,挑挞扑拨转攻。刺易杀而难收,非力壮者不利转式,故而慎用....” 乐进讲得很细,陈丛同样听得认真。 不同于其他武夫。 乐进不讲斗将只讲冲阵,而这确确实实为陈丛打开了另外一扇大门。 1v1男人大战的目的是提高士气,陷阵先登却能实打实地左右战局。 战阵之上,总不可能斩了对方将军就算全胜。 这也恰恰是陈丛先前所忽略的问题。 而且乐进的枪法更加适合练兵,卒伍没有斗将的机会,他们所求的无非是在一次次冲锋夺城中活下来。 一番演示完毕,乐进收了长枪继续饮酒。 陈丛则是意犹未尽连连击掌。 “我见乐哥腰夸横刀,不妨再讲讲刀法?” 众人一副果然如此之色。 乐进先是一愣,而后举杯长笑。 “非某藏私,只是武艺一途贪多嚼不烂,来日子宁枪术精进,再学刀法不迟。” 话音才落。 陈丛捉枪而出,当场完美复刻了乐进所展示的枪术。 盖因力大,翼虎长枪武动起来带着呼啸的风声,变招衔接行云流水,刺挑点杀快过奔雷。 给乐进都看傻了。 甚至一度怀疑陈丛使得枪,真是他教的? “乐哥,如何?” 乐进眨眨眼,默默吞下一口唾沫,讪讪道:“子宁当真现学?不会本就是精通枪术,故意寻某家乐子吧?” 陈丛想说,其实真不难。 与其说乐进教的是术,倒不如说是一种思路。 糅合了百家之长,陈丛枪术本就趋于大成,换个思路自然可以做得更好。 “文谦勿虑,子宁虽精枪法,但他之前从未如此使枪,确为现学。”夏侯惇解释道。 说起陈丛的枪法,他是最有发言权的。 那就是强行糅合了众家之长的扭曲缝合产物。 枪走灵动?纯纯谬论。 那厮能用长枪使出拖刀计! 枪砍不了人? 误区! 只要控制好距离,枪头的刃尖照样能作长刀刀刃用。 更流氓的是陈丛对于力道的掌控出神入化,他用长枪砍人比别人用刀砍人更难防。 加之翼虎枪枪头衔接处展出双翼开刃,往往对敌之人根本分不清他是要用枪刃砍人,还是用虎翼砍人,就挺离谱的。 半炷香后。 乐哥变乐子。 就连一直观望没出声的李典,也没逃过下场授艺的行列。 曹营受害人+2。 最后还是曹操出面止住了闹剧,不至于让新投的两员大将下不来台。 午夜梦回时,两人翻来覆去睡不着。 夜半惊醒方才悔悟,原来那个堵门的壮汉才是曹营为数不多的实在人啊! ...... ...... 正旦一过,曹老太爷以避祸为由举家迁往琅琊。 曹操不知怎么忽悠的袁忠,放着相县不归反而在谯县建起太守府邸。 至此。 沛地的局势彻底明朗。 因为是在老家起兵的缘故,曹操得到了各方资助,手头自然宽裕。 抛开曹老太爷留下三万金不算,仅二曹两家夏侯就贡献了两万金,粮草十万余石,奴仆充军者不下千人。 再有。 曹洪大土豪以个人名义资助万金。 大股东陈丛追加投资万金。 资金来源嘛.... 一部分是陈丛结婚收的礼金,一部分是曹容的嫁妆,还有一部分则是卖房。 很难评.... 毕竟。 收到的礼金,是别人看在曹操的面儿上随的。 曹容的嫁妆,是老丈人家搭的。 溢价卖给袁忠修建太守府的豪宅,是老丈人送的。 卖完豪宅以后,全家搬去老丈人府上蹭吃蹭喝,连奴仆的月钱都是老丈人在发.... 陈丛好像什么都出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出.... 这里面最高兴的就属丁夫人了。 原本女儿嫁人了多少有点小失落。结果一翻年,不仅女儿回来了,还白搭半个儿子。 就是那半个儿整日操练家奴哼哼哈哈的,稍微有些吵闹。 不太高兴的也有。 比如大名鼎鼎的陈宫,陈公台。 ... 曹府,正堂。 “孟德啊,起兵在即,何故分兵五千充实他袁忠的郡兵?” “哈哈哈,公台何出此言?袁正甫才是沛国相,他允操谯县起兵,操便投桃报李,有何不妥之处吗?” 陈宫皱着眉,想从曹操脸上看出些端倪,却只看到了满满的真诚。 似乎对方就真是这么想的。 再扫一眼堂中事不关己小声耳语的陈丛、祢衡二人,陈宫又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 他们肯定知道什么! 陈宫想不明白。 同为最早一批投效曹操的元老景从,怎么到头来就他被排斥在圈子外了。 陈丛小翅膀一扇,曹操逃命路上多了史阿相护,没了身后追兵。 自然也就没了中牟县捉放曹得桥段,更没有屠戮吕伯奢满门再来上句‘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狗血。 但是那对相爱相杀的好基友,似乎又要闹掰了... 第44章 任人唯亲的底层逻辑 “孟德不肯与宫交心乎?” 曹操收敛了笑意,莫名其妙道:“公台何出此言?你我患难之交,携手扶持至今,操自然是相信公台的。” 仿佛为了佐证自己的推论,陈宫抬手指向祢衡,道:“此子何能?能任行军主簿之重,掌粮草调度,兵甲划拨?” 祢衡愕然抬头,罕见地没有回嘴。 曹操轻叩桌案,道:“正平精通数术,晓天文知地利,行伍之事亦有涉猎,如何当不得区区主簿。” 祢衡舒服了,露出个笑容,恭敬地朝着曹操拜了拜。 陈宫不耻道:“祢衡,字正平。出身寒门,恃才傲物。靠一篇‘吊张衡文’博得北海孔融青睐故而扬名,不过微言大义,空谈救国的口舌之徒。” 祢衡正要骂人,却被陈丛一把拽住,微微摇了摇头。 没什么好辩的,陈宫说的就是事实! 没错。 祢衡本质上就是个才华横溢的大喷子。 换以前,陈丛也会问:为啥摆着个明显更优的陈宫不用,用一个不如陈宫的祢衡。 现在他懂了,屁股决定脑袋。 任人唯亲的底层逻辑根本就不是无脑选亲近的人用,而是在两人都能做好一件事时,把事交给更亲近的人做。 说白了。 很多人碌碌一生缺的根本不是能力,而是机会! 没有人生来就会为政、治军,很多事是可以后天培养的。 祢衡更忠诚。 他能赫然勒马孤身说吕布,虽然事最后没成,但态度就摆在那里。 祢衡更亲近。 同为百花楼四剑客,明显他跟曹操关系更铁。 祢衡有才华。 年少可作华丽文章,口舌之利能说得曹操跳脚,这同样也是一种潜力。 关键是祢衡年轻,且出身微末。 年轻代表三观没有彻底成型,有更强的可塑性。也代表有大把的精力去学习、去成长。 出身微末代表没有家族所累,只肖付出一个宗室女,便能将他死死绑在曹家的战船上,代价几乎为零。 事实上这就是曹操正在做的事。 陈宫不知道的是,祢衡跟曹仁庶长女曹隹连婚期都订好了,只等那边曹隹及笄便完婚。 一个谯县曹氏的女婿,稍微培养一下就有无限可能的祢衡。 一个兖州东郡士人,背后千丝万缕的陈宫。 如果单纯治理一方,曹操或许会选陈宫,因为重用士族会给曹操带来更多名望。 但论行伍机要,事关乱世沉浮霸业之基,曹操只会选祢衡,因为祢衡跟他才是一条心。 陈宫真正的问题在于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既要且要不是不行,深度绑定就好了。 要么家小全部迁来谯县,再不济指天立誓永不背弃也成。 而事实上,陈宫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称曹操始终是唤表字,从未改口叫上一声‘主公’。 曹操轻叹出声,道:“公台,你与正平皆为曹某肱骨,相互攻讦平白伤了和气。” 陈宫不耐烦地摆摆手:“罢了罢了,既不用我,还请放我离去。” “公台非要如此?” “望公成全。” 曹操彻底麻爪,瘫坐在主位上,久久不能释怀。 虽然此时的陈宫远远算不上曹操的白月光。但他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惯了,这还是第一次被人主动抛弃。 陈丛没有多想,摘了泰阿挂在腰上就往陈宫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这一幕惊得曹操顾不上抑郁,高声呼道:“陈丛,你做什么?” “此人不为岳父所用,自当除之。” 陈丛要杀陈宫的理由很简单。 吕伯奢灭门惨案只有二人知晓,二人一同密谋一同行事,最后为啥‘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天下皆知?总不可能是曹操自己说的。 现在两人再一次闹掰了,陈宫出去指不定怎么编排曹操呢。 再者,陈宫若投吕布,说不定还要偷兖州。 索性杀了一了百了。 “胡闹!此人于我有恩,如今好聚好散,如何杀之?天下之人又该如何议论?” “明白了。”陈丛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曹操一脑门子黑线:“他明白什么了?” 祢衡茫然摇头:“可能,大概,或许是明白主公的意思了吧?” “我什么意思?” “可能,大概,或许是....不要让天下人议论主公?” 坏了! 曹操一拍脑门,起身追了出去。 ... 谯县英雄楼。 比洛阳英雄楼更大,更气派。 毕竟谯县的地价便宜.... 陈丛轻车熟路上到三楼,正见史阿、袁忠坐而论道。 一通哑谜般的云山雾绕,陈丛愣是半个字都没听懂,偏偏两人谈得津津有味。 见了鬼了。 陈丛也不避人,大大咧咧道:“老二,传信附近任侠,杀个人。” “哦,谁?” “兖州东郡士人,陈宫,字公台。” “好。” “做成山匪袭杀,隐秘点。” “大哥放心。” 史阿就这点好,从来不问为什么,大哥让他干啥他干啥。 当然,回报相当丰富。 此时史阿早已成了曹操手下最宽泛的耳目。 通过英雄楼广结天下古惑仔,从而驱使任侠为他所用。 至于曹操笼络史阿的手段,和笼络祢衡的如出一辙。 不过史阿是陈丛的义弟,又掌情报之重,所以曹操用作联姻的对象,是曹拂。 史阿只要守着他的小娇妻慢慢长大,未来同样跻身股东集团,封侯之事指日可待。 所以二人不仅是把兄弟,更是连襟。 只是这样一搞,曹昂反而成了躺赢的那一个。 大妹夫勇武无敌混迹行伍,二妹夫还是情报头头。 想想都为小曹丕捏把汗,这要大哥不死,那他真是悬了。 曹操追来时,正好看见一只起飞的鹰隼.... “子宁啊子宁,那陈宫不过是不忿而走,何必杀之?” “岳父别说笑了。此人当面就敢指摘岳父处事不公,放其离去背后还不知怎么编排,不如杀之!” “若事泄?” 说到底,杀不杀陈宫无所谓,曹操真正担心的是:事情败露,招致恶名。 陈丛反问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岳父何必花大价钱重建英雄楼?” 史阿跟着表态:“主公放心,但有差池,史阿提头来见。” “哎...既然如此...是操对不住公台啊!”曹操痛心疾首道。 史阿适时摊开手掌,露出一块锦帛,上书:山匪杀兖州东郡士人陈宫。 嗯? 曹操愣了三秒,转向陈丛,不解道:“子宁...这又是何意?” 陈丛笑道:“英雄楼密信无岳父手令不可轻动。二弟动不得,我自然也动不得。” 呃... 曹操哪里还不明白,哭笑不得道:“你小子啊你小子,说你精,偏偏认个字都费劲。说你蠢,肚子里花花肠子能打结。你我翁婿,何须在意这些?” 陈丛只笑不应,有些事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 他相信曹操现在是真不在乎, 犯忌讳的事干一次也没什么,怕就怕人心思变,忘却初心。 蝴蝶效应下,他虽然不能窥探未来走向,但起码的以史为鉴还是做得到的。 密谋密谋,密在谋前.... 袁忠瑟瑟缩在角落里,弱小、无助、可怜.... 第45章 起兵前夕,曹容害喜。 曹操最终还是揉了密信,放过了陈宫。 不求心安,只是曹操现在还不想灭口,不想灭袁忠的口。 把住了袁忠,相当于间接控制了沛国,他现在还需要这样一个招牌。 陈丛自然没膨胀到按着曹操的头做事的地步。 不杀就不杀,以后别后悔就行。 ... 是日,一封急报传入谯县。 袁绍邀天下豪杰会盟酸枣,聚义讨董! 谯县瞬间炸开了锅。 众将无不摩拳擦掌齐聚曹府,生怕慢来一步被踢出出征名单。 等翁婿两个回到府上时,差点没挤进去.... “大兄用某,某必用命!” “大兄用某,某善将兵!” “愿为主公马前卒,冲锋陷阵虽死无悔?” 不怪诸将叫得凶。 谯县征兵得一万,其中五千老弱分给袁忠充了郡兵。 曹操不可能花自己的钱办别人的事,也就是说这五千兵马是名义上划给袁忠,实则还要部将统率。 “某为主公守帐,主公在哪某就在哪。” 许褚一开口,立即引起了众怒,别人都是请为将,这家伙可好,上来抢了亲兵的活计! 众将纷纷改口道。 “某为大兄倒夜香。” “某为大兄端茶倒水,伺候洗脚。” “末将掩护主公狎妓。” “都闭嘴!”曹操走到主位坐定,顿感一阵头大。 前有陈丛后有许褚,这俩憨货属实是带歪了营中风气! “妙才、曼成留任谯县。” 李典还好说,他处于众将垫底位置,平时跟个小透明似的,也无过多争胜之心,守家便守家,正好研习研习兵法。 真正吃味的只有夏侯渊。 “大兄何故厚此薄彼?” “妙才何出此言,谯县乃你我根基所在,非大将不能守,此番安排乃是为兄深思熟虑的结果。” 夏侯渊想说营中大将有很多。 看看陈丛,看看夏侯惇,没敢吱声。 黄忠也算大将之才,可惜并非宗室,自然不在推荐行列。 再看看曹仁,眼前一亮。 “论统兵之能,某远不如子孝,大兄不如点子孝留任。” 曹操当然不会告诉他:因为曹洪给钱了,曹仁跟着沾了光。 如若不然,曹操真想留下二曹守家。 因为宗族之中曹仁行事最为稳妥。 “子孝行事稳妥,可当运粮重责。” 夏侯渊平衡了,守家归守家,总比苦哈哈的监粮好。 曹仁笑得奸诈,并不吱声。 攻打董卓必是攻坚之战,但凡攻坚大都就近取粮,长途跋涉监送粮草的机会很少。 即便要监粮,也在酸枣一带。 这样一来监不监粮有啥区别? 夏侯渊说得一点不错,他曹仁目光如此长远,不是大将之才又是什么? 安排妥当夏侯渊后。 曹操再将五千大军分为前后左右四营。 其中。 前营千人皆为精锐,人人披甲、挎弓,以黄忠为主,曹洪为辅。 右营千人次之,披甲率不到五成,以夏侯惇为主。 左营千人再次之,披甲率不到两成,以乐进为主。 后营千人惨不忍睹,莫说甲了,武器都未配齐,曹仁心里别扭却不敢多说。 再有,早早抽调出来训练成军的飞骑三百,一人双骑,带甲、配骑枪、劲弓。主将自是陈丛不提。 另有七百虎贲拱卫中帐,祢衡任主簿随军,未点营将,许褚却是笑得一脸灿烂。 余者无不暗骂。 令即下,诸将各自回营整备。 ...... ...... 饭后。 陈丛斜靠在榻上,手里捧着部论语看得入迷。不是弃兵学儒,而是凭陈丛的认字水准连猜带蒙也就只看得懂论语了。 这年头连个启蒙读物都没有,想自主认字难啊! 曹容在一旁收拾着行囊,嘴里嘟囔个没完。 “爹爹真是的,哪有儿女刚成婚,就领女婿去打仗的道理?不行,我去找他说,把你和妙才叔换换。实在不行,让大兄替你去也好。” “嚯!~那我可得替子修好好谢谢你。” “陈子宁!你少在那里阴阳怪气的!我也是为了大兄好,成天纸上谈兵,未来能有什么作为?” “说得好,下次别说了。你夫君还不如赵括呢,起码赵括熟读兵法。” “哼!” 曹容知道劝不住,继续埋头收拾。 手边,大包小包码了七八个。她要收拾什么不看陈丛需要什么,只看想起什么。 换洗衣物装了七八套也就算了,甚至连驱虫的香樟都装了七八包。 就问这天寒地冻的,谁家蚊虫这么抗冻? “对了,陈十求到我头上了,说想随军出征。” 陈十.... 算是一个时代的悲剧吧。 她是受训家奴中唯一一个争取到亲兵名额的女性。 她之所以非要从军的理由也不是什么女性觉醒,而是希望将军功转嫁给胞弟,从而帮着胞弟脱离奴籍的同时搏取一份不错的前途。 很感人,陈丛却感动不起来。 花木兰不是那么好当的,木兰辞很美,现实却美丽不起来。 且不说男女构造差异。 一个女子混迹军中,单是解手就是个大问题。 更不提什么生理期之类的麻烦事。 “你让她考虑清楚,她若留在谯县亦可脱了奴籍升任武艺教习。” “你就是嫌弃人家粗壮魁梧,若她长成蒹葭那个样子,你指不定多愿意呢。” “我是为了她好。” “呕!~” 陈丛合上书,莫名悲愤:“我说大小姐,你这呕的多少有点侮辱人了吧?” 曹容摆摆手,正想说点什么又干呕起来。 陈丛终于察觉到不对,丢了书连忙去找华佗。 ... 陈丛夫妻住在曹府的东厢,华佗客居偏房在西。 找人过程不可避免地惊动了后宅的曹操、丁夫人。 片刻。 小院外挤满了人,丈人、丈母娘、大舅哥、小姨子全来了,跟娘家人兴师问罪似的。 搞得陈丛还有点小紧张。 不由催促华佗道:“老头,你到底行不行,还没诊出来吗?” “唉!~” 华佗收回手,长叹一声捋须不言。 陈丛当时就破防了,冲上去抄起华佗脖领:“华佗!你可是神医!你唉个什么劲?你治好她,治好她我给你磕头!若治不好....” “许你冤枉小老儿袭杀官员,还不许小老儿叹口气了?” “你踏马....” “小子,你要当爹了。” 陈丛如遭雷击,讪讪松开手,不知所措地望向曹容。 当爹了.... 陈丛有点想笑。 从一个即将迎来996社畜生涯的本科毕业生,穿越汉末乱世,再搭上魏武帝的快车道,掀开波澜壮阔的一生。 但他好像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 回到问题的原点.... 当初,曹操为何会亲自跑去柴房送饭? 恋爱脑,果然还是自家的香! “陈丛!那你什么表情?我害喜了你不高兴?” 迎着曹容张牙舞爪的小粉拳,陈丛笑着揽她入怀,原地转动两圈。 “辛苦大小姐替小子生儿育女。” “哼!”曹容绉绉琼鼻,跟着笑了:“这还差不多。那....” 陈丛知道她要说什么,摇了摇头,轻轻拍拍曹容后背。 “容儿安心,你夫君天下无敌,你在家中稍待,我替孩儿挣个列侯回来。” 说着,陈丛放开曹容。 催金山倒玉柱,也不管华佗躲得老远,哐哐哐就是三个响头。 抱拳道:“我家夫人还有孩儿便托付元化先生了。” 华佗尴尬道:“你....罢了,小老儿自当用心,只是那太医令....” “你放一万个心,就算剑架在刘协头上,我也替你讨来官职。” “刘协是谁?”华佗迷惑。 “不许胡说!”曹操发毛。 “子宁大丈夫也!”曹昂笑得直冒傻气。 “好了好了,女婿不过是打个比方。”丁夫人戳戳曹操后腰劝道。她只是个女人,是个母亲,管不了那么多家国大义,只求儿女幸福安康便好。 “娘啊,比方是谁?姐夫为什么要打比方,他会不会打子陵哥哥?”曹拂童言无忌,立马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或许曹家基因里还真带点恋爱脑的味道.... 第46章 聚义,曹贼也是贼 大军出谯县,过宁陵、襄邑、雍丘,转进陈留暂作休整。 再过封丘,便至酸枣。 这一路上给陈丛的感觉就两字——繁琐。 他认为的行军打仗,是认准目的地埋头猛冲过去,打死敌人完事。 事实上仅行军一项讲究就多得离谱。 前有先锋,逢山开路遇水造桥。 左右两翼护住中军,过一个时辰便要停军通传中军,得到中军主将也就是曹操的将令,才会继续向前。 各营都要点出斥候打探情报,在停军时统一汇总。 每至正午、傍晚时分,停军休整埋锅造饭,安营扎寨。 安营扎寨也有讲究。 不是说搭几顶帐篷能睡人就完事。要挖深沟堆壁垒,还要再垒起土坡,修建观楼,再分卒伍巡夜。 陈丛原本以为他领骑兵是最轻松的,结果恰恰相反。 大军行进途中骑兵就跟卫星似的,绕着中军所在位置来回转圈,以便随时应对四方来犯。 累就不提了,关键是灰大得要死。 一天转悠下来,甲胄外面都得覆上一层厚厚的土灰,运气好就着冰冷的河水洗洗,运气不好没有河的时候就硬挺。 唯一的好消息,各营将军有单独的营帐睡觉,不然那味道,简直酸爽.... 好在两地相隔不远,行军六日便至酸枣。 再多几天,陈丛自己都成酸枣了。 曹军即至,高台上赞礼官开始唱贺各路诸侯名号道: 天子罹难,社稷遭重,今起王师共诛国贼。义军号曰: 第一镇,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 第二镇,冀州刺史韩馥。 第三镇,豫州刺史孔伷。 第四镇,兖州刺史刘岱。 第五镇,河内太守王匡。 第六镇,陈留太守张邈。 第七镇,东郡太守乔瑁。 第八镇,山阳太守袁遗。 第九镇,济北相鲍信。 第十镇,北海太守孔融。 第十一镇,广陵太守张超。 第十二镇,徐州刺史陶谦。 第十三镇,西凉太守马腾。 第十四镇,北平太守公孙瓒。 第十五镇,上党太守张扬。 第十六镇,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 第十七镇,祁乡侯,渤海太守袁绍。 第十八镇,骁骑校尉曹操。 三通战鼓响罢,曹操正要带着女婿去中军大帐好好显摆显摆,回头却不见了陈丛。 “子孝,子宁呢?” “洗澡去了。” “啥?”曹操傻眼了,眼瞅着众诸侯出帐相迎,他总不能带着曹仁镇场子,真镇不住! 左右观望一圈,既然选不了最贴心的,那肯定得选看起来最猛的! “仲康随我同去,余者安营休整。” “得令。” ... “哈哈哈,孟德可叫我等好等。这位就是令婿陈丛陈子宁了吧?果然是....一表人才英武不凡,难怪能孤身打退吕布。” 许褚瞪着大眼珠子直乐。 这中年男人气度不凡衣着得体,长得又俊,说话又好听,还有一双慧眼,竟一眼就看出他许褚一表人才英武不凡。 “这位英雄好眼力,某虽一表人才英武不凡,亦能孤身打退吕布,但并非那陈子宁。谯县许褚。” 袁绍缓口气,他刚才还在感叹发小落魄,竟将女儿下嫁如此粗汉,结果是认错人了.... 可惜.... 曹操敏锐捕捉到其眼底一抹失望,暗自火大,只是当着众人面不好发作。 抱拳见礼道:“经年不见,本初兄风采依旧啊。见过公路兄,见过孟卓兄,见过诸位英雄。” “别在帐外寒暄了,快快入帐,绍还想听听孟德刺董事迹。” ... 那边陈丛不知自家岳父吃瘪,正在营寨不远处的大河中畅游,顺手给绝影里里外外刷了个干净。 “早知道打仗这么麻烦,我就在家陪老婆了,你说是吧黑子。” 唏律律!~ 绝影舒服抖着鬃毛,仿佛是在应承陈丛。 “啥?你也想要老婆?那可不成,美马乡是英马冢,你要以后腿软了还怎么驮我打仗?” 绝影人性化地眨眨眼,一扬后蹄将陈丛踹进河里。 艹! “反了你了,敢踹老爷,看打!” 陈丛正要动手,灌木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 “那厮,你家马儿说了,它要骑马不要被骑。哈哈哈哈!” 陈丛老脸一黑。 扒开草丛就看到个豹头环眼胡子拉碴的黑丑壮,捏着两片树叶蹲在林间拉野翔。 见陈丛看他,黑丑壮立马怒了。 喝道:“滚滚滚,休看爷爷方便!” 其人声壮如雷,咆哮起来犹胜虎啸山林,惊起数只林间飞鸟。 “你是张飞?” “你认得俺?” 陈丛摇头:“不认识,不说了,滂臭。” 张飞大奇,快速用完树叶追了上去:“你这小子不老实,既不认得俺,何故呼名?” 陈丛随口扯道:“就觉得丑成你这样的,就该叫张飞。” 传闻中跟个火药桶似的猛张飞并没有像想象中那般暴怒,平静地辩驳道:“你这小白脸懂个什么,俺这叫雄毅。” 嗯.... 终于理解‘雄毅’是啥意思了,长得丑不好形容统统称作雄毅。 “好马。” 张飞眼前一亮,由衷赞叹一声,自顾自地凑了过去,摸了摸绝影颈上鬃毛。 “如此神驹,跟了你个小白脸真是白瞎了。” 陈丛翻个白眼。 既然这黑厮不讲武德,那他也没啥好顾忌的了,当即剽来武圣名言道:“天下英雄闻我名,无不丧胆。你这黑厮犬吠什么?” 张飞仔细打量一番,这才发现他以为的小白脸只是他以为的。 眼前这人只是看着俊朗,藏在衣甲之下的身形流畅得过分。 眉眼如炬,气息沉稳,先前分明被烈马蹬了一脚,结果连呼吸都没乱。 猛人啊! “你是吕布?不对,你是陈丛?” “正是。”陈丛暗爽不已,特别是猛张飞亮晶晶的眼神,让人沉醉。 张飞大喜过望:“你在这等俺一会,俺去取兵器,咱俩试试手。” 陈丛翻上马背,高傲地扬起头颅。 “某家刀下不斩无名之辈。等你闻名天下之日再来挑战吧。” 张飞好斗,好不容易捡着个天下闻名的猛将,哪肯轻弃。 死皮赖脸拽着缰绳不撒手,道:“别啊!不跟俺打也行。要么你推举俺哥当讨贼盟主,俺才放你走。” 陈丛被这黑狗皮膏药缠得烦了。 倒持大枪一挥,枪尾精准打在张飞手背上,吃痛之下张飞果然撒手。 “不需要我推举,你哥本来就是讨贼盟主。” 曹贼也是贼嘛,没毛病。 说罢。 陈丛一磕马腹,绝影四蹄如飞,眨眼间消失在视线尽头。 第47章 猛张飞大闹盟军 陈丛回了营帐,吃饱喝足就睡了。 这些天行军下来,身体上倒是不累,精神上却很乏了。 这才到酸枣,再到汜水关还不知道是怎样一幅光景呢。 陈丛算是看出来了。 所谓行军,人越多走得越慢,走得越慢越累。 眼下一合军,盟军林林总总三十余万大军,这要开动起来那就磨蹭吧。 没个十天八天肯定是到不了汜水关的。 反而是小股部队急行几日,略作休整就能调整过来。 陈丛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 忽闻帐外吵闹。 “许将军,你不能进去。” “嘿?陈子宁倒是会摆臭架子。主公军帐某尚进得,莫非他陈丛比主公还要金贵不成?” “将军有令,他睡觉时任何人不得入内,许将军莫要难为小人。” “滚开!” 一声闷响过后许褚轻咦,皱眉看着倒地亲兵:“你?是女子?!” 陈十咳出一口血沫爬起身来。 原先她以为能从百十家奴中脱颖而出,就能在军中有一番作为,如今这等想法何其荒唐可笑。 “许将军看错了,军营重地,只有军卒,并无女子。” 许褚不再理她,大步跨进营帐。 陈十再想拦,只觉五脏翻涌,双腿灌铅如重千斤。 三息过后,许褚出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是被打飞出来的。 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带着地面都颤了颤。右手捂着眼眶,粗犷的圆饼大脸上带着三分委屈七分愤怒,冲着帐内咆哮道:“陈丛!你偷袭,你下贱!” 军帐内,陈丛甩着手腕缓缓跟了出来。 装模作样地瞪着陈十,嗔怪道:“你怎么回事?为何不告诉仲康?本将军好梦中杀人。” 陈十一愣,她从未听说过将军还有这等癖好啊,若真如此,夫人岂不是危险了。 旋即反应过来。 哪有什么梦中杀人,分明就是将军替她出气罢了。 “小人知错。” 陈丛嘿嘿一笑扶起许褚:“许胖,你看看,这不尴尬了吗?真不是我想打你,而是我这毛病....也怪这小兵没长嘴,话都说不清楚,理解理解。” 许褚气笑了。 正因为他太理解了,所以只能打碎门牙往肚里吞。 刚才军帐中... 陈丛转身他看到了,陈丛出拳他也看到了,但他还是被打飞了出来。 照实掰扯更丢脸。 还不如顺着台阶下去,默认了陈丛鬼话,权当自己不察才被打飞。 “罢了,本将军大度。” “你不是跟着岳父开会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哦对!”许褚一拍脑门想起了正事:“营中来了个黑厮,非说你举他哥当盟主,现在正在大帐中撒泼,主公令你过去分说清楚。” 一阵小风吹过,陈丛不禁打个冷战。 张飞二逼如此行事在他意料之内,但刘备不拦着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最奇怪的是.... “盟军大帐里那么多将军,拦不住一个黑厮?” “嗨!甭提了,主公不许某动手,其余诸侯那些个部将,全是酒囊饭袋,不值一提!” 陈丛更迷惑了。 岳父不许许褚动手? 曹操不是袁绍的小老弟吗? 看着好大哥受辱不表忠心就罢了,找自己过去解释什么? 不过陈丛还是留了个心眼,冲着陈十吩咐道:“去,取本将军卧虎刀来。” “喏。” 许褚不解道:“你不是弃刀学枪了?再说,你那刀不是磕坏了?” “以你的智商,我很难跟你解释清楚聪明人间的勾心斗角。” “呸,装腔作势。” ... 二人去到盟军大帐时。 好几个部将死猪般的叠成一堆,更多人则是冷眼看戏。 张飞大大咧咧坐在人堆上笑得放肆。 指着众诸侯鼻子臭骂个不停。 “刘岱狗贼,凭你也配质疑俺哥汉室宗亲?呸,什么玩意!还有你,袁术是吧?哥仨平定黄巾时,你还在你娘大腿里转经呢,凭你也敢瞧不起俺哥官小? 要俺说,这满帐的诸侯,也就俺哥和白马公孙将军....还有那刺董的曹操可称英雄,别个不过尔尔! 不过既然陈丛推举俺哥做盟主,你两个也莫争了,就俺哥吧!” 陈丛下巴颏掉了一地。 听这意思,刘岱质疑了刘备汉室宗亲的身份? 难怪刘备不拦着。 汉室宗亲,那可是老刘的根,刘岱敢跳出来质疑,老刘没跳起来扇他就够克制的了,又怎么会拦着张飞立威。 还有这黑脸猛张飞。 这黑厮看似把十八镇诸侯得罪了一遍,实则不然。 被他重踩两人一个是刘岱,一个是袁术。 刘岱是兖州刺史,素来与兖州各郡不和,这不属于个人矛盾,而是政治矛盾。 刺史不同于州牧,州牧是军政一把抓,妥妥的封疆大吏,土皇帝般的存在。 刺史既不治兵也不治政,只有监察、节制各郡之权。 没有人事任免权的弊端就在于:下面人给你面子听你节制你才是上官,下面人一旦不叼你,你就是个屁。 特别是在董卓把持朝政,政令不出洛阳的大前提下。看刘岱不爽的大有人在。 其中包括陈留太守张邈,包括济北相鲍信,包括东郡太守乔瑁,还包括山阳太守袁遗。 刘岱如果真能节制动这些人,后来也就不会被黄巾余孽砍死了。 袁术的政敌倒是没有那么多。 但张飞重踩袁术,袁绍肯定暗爽,即便顾忌袁氏颜面肯定偏帮袁术,但绝对不会把哥仨往死里踩。 关键是这厮还懂拉一批。 公孙瓒和刘备情同兄弟,手握三千白马义从,在十八镇诸侯当中名气一般,但绝对是实力最强的那一小撮。 曹操与公孙瓒恰恰相反,实力虽弱名气却大,还揣着矫诏占了大义之名。 要说背后没人指使,陈丛是万万不信的。 曹操看到陈丛进来,挤眉弄眼道:“陈丛!你来说,来前你分明说了,袁本初四世三公,贤名布于四海,可为盟主。如何半路改了主意?” 以翁婿两个默契程度,陈丛瞬间明悟。 旋即转头茫然看向张飞:“你谁啊?” “嘿?”张飞跳下人堆,指着自己黑脸凑了过去:“俺啊,张飞张翼德!刚才咱才在济水之侧见过。” “什么济水,你认错人了。” 见陈丛说得笃定,又见其手持长刀,张飞有点不太确定。 “你是不是还有柄长枪?” 陈丛咧嘴笑了,不过不是冲张飞,而是冲着张飞身旁那个身长七尺半、双臂垂膝的男人。 一字一顿道:“笑话!天下何人不知陈某善刀? 第48章 拿捏袁绍的正确方式 刘备一步上前挡开张飞。 “三弟不可造次,是你认错了!” “大哥又没见过他,怎知是俺认错了。” 关羽凤眸微睁,仗刀跻身刘备身侧,耳语道:“哥啊,此时若退,反倒显得咱哥仨心虚。” 刘备何尝不知? 陈丛只说善刀不提长枪之事,其实就是变相承认了身份。 翼德口中济水之畔所遇之人就是他无疑! 在刘备原定计划中,只要曹操招来陈丛对质,不论对方承认也好,否认也好,他都立于不败之地。 陈丛承认最好,他正好谦虚一番再行推举袁绍,以此抬高身份。 陈丛否认也罢,大不了推说张飞误会,彰显自身大度的同时卖曹操个好。 可陈丛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明摆着告诉他就是抵赖,刘备却没了任何办法。 道理很简单。 他刘备兵微将寡,是无论如何做不了那讨贼盟主的,放任张飞胡闹的目的一方面是让刘岱闭嘴,另一方面是以进为退。 可他现在被架住了。 放任张飞继续胡闹,那他就真成了觊觎盟主之位的小人。 按住张飞,就像关羽所说那般,显得心虚。 刘备还在纠结,张飞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扯着嗓子吼道:“不管那人是不是你,跟俺打过一场,你若输便举俺哥当盟主!” 陈丛扣着鼻孔,哂笑道:“会盟讨贼功在社稷,怎到了你嘴里便成了个人谋取私权之举。莫说陈丛人微言轻并无资格举荐盟主,便是真有资格也选河北袁本初!我常闻岳父说:袁本初雄才大略志向高远,为当世仗剑骂贼第一人,便是岳父,亦感念其德,故行仗刀刺董之举。” 袁绍舒服了。 朝着曹操投去个满意的眼神,口中谦虚道:“孟德谬赞,绍愧不敢当啊。” 曹操笑道:“本初兄太谦虚了,盟主之位非你不可服众。” “是啊袁公,别个若为盟主,我张邈第一个不服!” “袁公莫要推辞,以你名望不为盟主,还有何人妥当?” “总不能真教个来路不明的汉室宗亲窃居社稷神器吧?” 刘岱精准扎刀,刘备心头大急。 厉声呵斥道:“翼德退下,为兄一心讨贼,无心觊觎高位,万勿再言!” 与此同时。 关羽凤眸全张,怒视陈丛,骂道:“小人奸险!你敢指天为誓,说那济水之畔翼德所遇之人非你乎?” 许褚扛刀而出,回骂道:“红脸贼猖狂,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陈子宁立誓!” 陈丛伸手挡开许褚,直视关羽,轻声叹道:“还重要吗?” 就感观而言,陈丛不讨厌桃园三兄弟。正相反,他发自内心地敬佩着刘关张的兄弟情义。 毅然舍弃高位,封金挂印千里走单骑的关羽。 当阳长坂一声怒吼,喝退八十万曹军的张飞。 冲冠一怒为弟报仇,倾覆半生基业的刘备。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蜀汉都是三国之中最浪漫的那个。 然而蜀汉再浪漫,却与陈丛无关,他的一切都是曹操给的。 刘关张有着属于他们的情义,陈丛同样有着属于自己的坚持。 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谁又比谁高贵? “重要!”关羽喘着粗气,死死握着冷艳锯。 陈丛转头看向张飞:“要我立誓也行,你先指天为誓,说你在济水之畔所遇那人,当真同意举荐你哥做盟主。若有虚言,你兄弟三人同死于箭矢之下。” 刘备关羽同时回头。 “翼德?” “三弟,你倒是说啊!” 张飞缩缩脖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胡搅蛮缠他擅长,但真叫张飞拿兄弟小命立誓,他做不出来。 进退维谷之下,张飞一挺长矛直指陈丛。 “休要废话,打过再说!” 张飞想得简单,陈丛凶名在外,打赢了陈丛,自然没人纠结是不是他随口胡诌。 陈丛同样在等这一刻。 近身、无马、空间狭小。 优势在我! 卧虎长刀架住蛇矛,陈丛侧身放过矛尖矮身向前一步,撑肩撞开张飞的同时手腕一翻,长刀以雷霆万钧之势劈下。 趁着张飞立足未稳,全力一刀砍在蛇矛正中位置。 铛!!~~ 离得最近的王匡瞬间失聪,耳孔渗血。 旁人无不皱眉掩耳。 金鸣之声撞破九天之云,火星飞溅在脸上灼烧着躁动的心。 一击过后。 张飞双足深陷于地,双臂轻颤几乎握不稳兵刃。 细看之下,由精铁打制的丈八蛇矛上,一道二寸斩痕清晰可见,仅由薄薄一层矛杆相连。 轻轻一掰,手中神兵便从正中位置断作两截。 环顾陈丛。 缓缓收回长刀,拿住刀柄轻轻一磕,刀尾入地一尺,刀刃节节崩碎散落于地。 偌大的军帐静得就像三更坟头。 众人大气不敢出,看向陈丛的目光无不带着深深的忌惮。 良久.... 不知是谁说了声:“还请袁公即盟主位。” 一众诸侯纷纷收回目光,下意识扫了曹操一眼,暗骂一声‘好狗’的同时,纷纷抱拳。 “还请袁公即盟主位!” ok,任务完成。 从曹操给陈丛使眼色的那一刻起,陈丛就懂了。 一路上陈丛听到最多的话是什么? ‘袁绍此人,外宽内忌,登高望远而无长视,有谋而无断,小事惜名大事惜身,瞻前顾后,难为一世之雄。’ 这么复杂的一个人,光靠舔是没有用的,既要让他觉得你有用,又要觉得你跟他一条心,还要让他心生忌惮。 如此,才会引得袁绍花大代价拉拢。 让人忌惮的方式有很多。 四五十合拿下张飞固然可以达到目的,但不够直观。 而且打出真火之后,陈丛难保不被三英群殴,打不打得过不提,到时候场面一乱,那些个外行们就更看不懂了。 所以陈丛选了一种最为直观的方式——速战速决点到为止。 不求斗倒张飞,只求效果最为直观震撼。 张飞败了吗?当然没有! 许褚裸衣斗马超的时候,马超手中长枪断作两截,不照样跟许褚打得难舍难分。 恶斗的胜负只有一个标准:一方完全失去还手能力。 可诸侯们在乎吗? 他们只看到陈丛神力无双,一刀就砍断了张飞的兵刃。 他们只知道,这样一个猛人要保袁绍做盟主。 如此才是拿捏袁绍的正确方式。 至于袁绍怎么想,那就见仁见智了。 想他堂堂袁绍,靠着他一贯瞧不起的曹操,靠着他一贯瞧不起的曹操的女婿震慑诸侯,才顺利登上盟主位.... 不闹这一出,他袁绍当不上盟主吗? 心里苦,他不说.... 第49章 袁大头?冤大头! 袁绍行至高台,扶案坐定。 “如此,绍便厚颜窃据高位了,还望诸位勠力同心共扶汉室。” “但凭盟主吩咐,吾等必效死力!”曹操率先捧哏。 “但凭盟主吩咐,吾等必效死力!”诸侯齐声呼喊。 “来啊,再置一席,设刘玄德为第十九镇诸侯。” 尘埃落定后,袁绍毫不吝啬自己的大度。 莫看刘备此时落魄,其下兄弟二人很是勇武,若能收为己用,能大大抵消袁绍对于曹操的忌惮。 刘备看向袁绍,以袖遮面道:“盟主,备....哎!~羞煞我矣!” 袁绍毫不在意挥挥手。 宽慰道:“误会已清,与玄德无干。只是令弟跳脱蛮横,还望玄德用心约束。” 刘备作揖长拜:“盟主宽宏大量,刘备必为汉室中兴效死。” 袁绍凝视刘备良久,见对方毫无改口之意,内心很是不喜。 朝着亲卫使个眼色。 结果原本真该并立一路诸侯的刘备,最后只得了一张矮凳,就坐在军帐靠近门口处,像个喽啰。 拉拢刘备无果,袁绍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与发小曹操的关系。 “孟德....” “但凭盟主吩咐。” 对上曹操真挚的眼神,袁绍心中五味杂陈。 颇有一点害怕兄弟开路虎的味道。 这小老弟一肚子花花肠子,以前碍于名声混得很差,刺董之后也算人物了.... “今次起兵,孟德将兵几何?” 曹操‘得意洋洋’道:“精兵五千,其中带甲一千。大将两员,皆有勇力。” 袁绍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看来曹操还是以前那个曹操,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五千兵一千甲就抖起来了?还得靠自己这个好大哥接济啊。 “绍有意给孟德分些担子,暂划皮甲四千给你补足五千之数。” 曹操大喜过望,恨不能冲上去亲袁绍两口。 单膝跪地重重抱拳道:“盟主恩重,操无以为报,但有差使必定用命。” “好,哈哈哈,来,孟德上座。” 一口美酒下肚,呛得陈丛连连咳嗽,喷了对面许褚一脸。 “陈子宁,你有毛病!” “酒太烈,打头!” 想他岳父怀揣巨款不下十万金,忙活了几个月才搞到两千多具战甲,甚至一度舍不得下发各营。 这倒好。 人老袁头张口就是四千具! 真不怪曹操一门心思研究袁绍性格,榜一大哥壕无人性啊! “嘁~区区四千甲而已,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陈丛闻声回头,就看到个中年帅哥负手而立,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吊样。 “足下何人?” “宣文侯嫡子,袁术字公路。” 呃.... 大名鼎鼎袁蜜水啊。 陈丛也不起身,兴致恹恹地拱拱手:“久仰久仰。” “听说你是曲逆侯十九世玄孙?” “哦。” 袁术挤到陈丛身旁坐定,伸手驱赶许褚。 许褚抹了一把脸,抱上酒坛就走。 他还不愿意和陈丛喝酒呢,正好! 等人走远,袁术小声道:“陈氏落魄,你无知些也不怪你。要怪只怪你那岳父没跟你说清楚。袁绍算什么英雄,不过是个妾生子罢了。” “这话叫你说的,人家可是盟主。” 袁术不屑道:“那你说,待你百年之后,会将家业传给庶子吗?” “那肯定不会。” “那不就得了?” 得个锤子! 陈丛无语凝噎。 他的嫡子是魏武帝的亲外孙,以后曹昂上位也是亲外甥。 他就是想传给庶子,这实力也不允许啊。 就问袁术有当皇帝的外公和大舅吗? 哦不! 人家自己就是大仲皇帝,袁辉腾! 死得早,没意外。 “小子,这样。你休了曹操的女儿,本将军庶女生得美貌,配你陈氏子正好门当户对。” 好在许褚抱走了酒坛,不然陈丛铁定喷袁术一脸。 艹! 这才叫官字两张嘴,咋说咋有理。 刚还在这鄙视庶出呢,回头就要拿袁家庶女换曹家嫡女。 袁术自知理亏,小声辩解道:“你莫觉着吃亏,本将军庶女当真美貌!” 有那么一个瞬间,陈丛很想按着袁术的头押回谯县,让他好好看看曹家婢女都什么质量。 就貂蝉那样式的丢进去,一时间也很难冒头,更别说王婆卖瓜的袁术女了。 “有事说事,你要实在闲得慌就出去跑两圈。” 袁术不解道:“我堂堂后将军当你岳翁,难道不如曹操那阉宦之后?” 陈丛笑笑:“既然你也知道我是曲逆侯第....第....” “十九世。”袁术下意识提醒道。 “嗯,第十九世玄孙。那你应该知道我们这些有底蕴的家族跟你们这些暴发户不一样,你想当我岳父不是不行,起码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袁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什么诚意?不是,你连你祖宗都记不清楚吗?” “谈诚意就谈诚意,你扯什么祖宗,不谈拉倒!” 陈丛作势要走,却被袁术伸手拉住。 “本将军在平阿附近有座铁矿,你若允了,便搭此矿添作嫁妆。” 嘶!!~~ 陈丛倒抽一口凉气。 难怪汉室积重难返,下面的根都叫人刨了。 那可是铁啊,乱世最紧俏的战略物资! 一座金山可以招募十万兵卒,有一座铁矿才能装备十万精兵。 不然,兵再多也是拿着锄头的民夫。 关键是这个地方陈丛真听过! 平阿就在沛地以南,和淮南郡接壤处,距离谯县不过区区数十里地! 果然是人比人要死,货比货要扔。 袁绍? 什么阿猫阿狗。 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爷啊! “允了允了,你这岳父我认定了!” 袁术也没多想,等陈丛成了他女婿,铁矿还不是左手倒右手。 等于什么都没付出,白赚一个天下第一猛将当女婿。 那一刻,袁术彻底飘了。 “为父要当讨贼盟主。” “没问题!”陈丛搓搓手:“只是我这也没见着矿呢,您看....” 袁术伸手入怀摸出一张地契递给陈丛。 “凭此可自行开采,袁家甲士必不阻拦。” 陈丛拿起地契弹弹,狐疑道:“哪有人会随身带着地契,不会是假的吧?” “你小子哪来这些问题?罢了,告诉你也无妨。我有意弃了南阳太守转往淮南另求发展,出行前自当清点家产。地契价高而薄,不可假于外人之手,自当贴身携带。” “哦...” 袁术等了半天,不见好女婿大杀四方,干脆拍案而起,朗声道:“子宁还不动手?” 陈丛赶紧拉他坐下,歉意地朝着周围拱拱手:“袁公喝多了,勿怪,勿怪。” “子宁?” 陈丛小声耳语道:“岳父啊,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想啊,袁绍那厮才刚当上盟主,眼前威望正足。不妨等他吃了败仗人心将散之际取而代之,如此方显岳父英明神武。” 袁术转念一想,是这么个理。 追问道:“那你什么时候休妻?” “什么休妻?”陈丛反问道。 “你不休妻如何娶妻?” 陈丛嘿嘿一笑:“我只答应岳父娶妻,何时答应岳父休妻?不过岳父放心,等你女儿过了门,府中待遇与正妻无异。” 袁术再度拍案而起,伸手指向陈丛。 他那是要嫁女吗? 他是要陈丛效忠他! 现在一座铁矿换个妾室回来? 堂堂袁术,安能受此奇耻大辱! 可是.... 对上陈丛似笑非笑的神情,袁术沉默了。 现在地契在人家手里,抢肯定是抢不回来。 按着铁矿不给也不成,世家之间自有一套规则。今日他若无契抢了陈家产业,来日别人也会抢他袁家产业。 世家间的秩序崩溃,真正受损的还是他袁家。 谁叫他袁家家大业大来着.... 袁术重新坐下,小声道:“那你当真助我进盟主位?” 陈丛笑了:“瞧您说的,我这人最有契约精神,既然收了岳父好处,岂有食言而肥的道理?如果岳父再多搭点嫁妆,就是传国玉玺我也给你抢来。” 明明吃过一次亏,袁术还是可耻地心动了。 “当真?” “千真万确。” “若成,为父再搭你两座铜矿,一处盐田,良田万顷,美玉黄金各十车。” 袁术这次学聪明了,承诺只停留在口头上。 陈丛笑拉了。 传国玉玺还不简单,进到皇宫挨个井搜不就得了。 有这袁大头在,他这集团大股东身价少说翻二十倍! “一言为定!”陈丛竖起手掌。 袁术连击三次:“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第50章 糟了,我成交际花了 “公路,公路?公路....” 袁绍喊了几遍不见反应,放眼望去看到袁陈两个贼眉鼠眼地贱笑,顿时感觉自己身为盟主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使劲叩了叩桌案,高声喊道:“袁术!” 袁术正眼瞧袁绍一眼都欠奉,头都没回,不耐道:“听着呢,有事说事。” 袁绍内心一阵火大。 但为了维持表面兄友弟恭,仍耐着性子道:“公路,责令你为盟军监粮,收拢各家粮草统一调度,此事干系重大不可懈怠。” “知道了。” 陈丛咂咂嘴:“没看出来,我那伯岳对岳父大人还挺好的嘛,收拢各家粮草统一调度,权力可真不小。” 袁术冷笑道:“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怎么说?” “他袁本初知我跋扈,必不老实监粮,此乃以退为进之举。来日若有差错,他袁绍要么借机重责于我,邀买诸侯人心。要么臭骂一通就此揭过,正好展示他这兄长对我这弟弟的回护之义,从而博取家族好感。无论作何举动,都是踩着我这嫡子的头立他袁绍贤名。” 陈丛惊了。 他原先以为大名鼎鼎袁蜜水就是个野心远大于能力的草包。 现在看到倒是误会了这便宜二岳父。 “你这么有自知之明,反其道而行不就得了?” “呸!我若做好监粮,岂不成了他袁绍慧眼识人,举贤不避亲?做他的春秋大梦!” 得,袁蜜水还是那个袁蜜水。 都说人最难的是认清自己,其实不然。很多人明明知道自身这样那样的缺点,很多时候只是习惯了。 只能说人最难的是违背自己的本性。 就像狗改不了吃屎;猫改不了偷腥;男人唯爱十八沟壑,除非弯。 “子宁无须担心,量那妾生字不敢拿本将军如何,最多不过一通臭骂。你先坐,为父这就去收拢粮草了,孟德那边粮草有缺,尽管来找为父。” 袁术改变战略了,既然拉拢不了陈丛,那就直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拉拢曹操! 曹阿瞒亦非昔日曹阿瞒,名望大得要死,若得他鼎力支持,还怕坐不稳盟主位? “不是,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担心你了,我明明是幸灾乐祸好吗?” 可惜袁术已经走远了,陈丛解释了个寂寞。 无所谓了,刚才他说啥来着?粮草有缺尽管找他? 回头就叫兵卒们敞开了吃,一天三顿管饱! 白吃的午餐最香! 陈丛发现自己好像有点交际花潜质。 这边袁术刚走,那边刘备又领着哼哈二弟来了。 “见过陈将军。” 先前只是见过。 此刻得空,陈丛认真打量起曾经那个心头好。 刘备此人身长七尺有余,耳大如垂,双手过膝,体态非常匀称。 背负两把六尺斩马剑,剑宽二指,透着森森寒意。 也只有抡得动这种大剑,看着才向正经冲杀的将军,不像影视剧那种毫无质感的软剑,坐在马上砍个人还得弯腰。 就说一直弓着腰杀敌,铁腰啊? 同时,陈丛也印证了昔日猜测。 三英战吕布,刘备绝对不是凑数的那个。 吕布也是真虎,一挑三他是真敢上啊! 不知道再碰上,以现在的自己搞不搞得过那头九原虓虎.... 不重要了,反正现在外面都传开了,他陈丛才是天下第一猛将。 对此陈丛只想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说好,那才是真的好! 转瞬,陈丛收回思绪。 起身拱手:“玄德公太客气了,有何指教?” “备已问明,推举之事乃是翼德胡言,先前多有得罪,特来赔罪。” 刘备回身打个眼色,张飞立马抱着酒坛出列,当面给陈丛表演了一下旋一个是怎么旋的。 甚至就连关羽也不例外,重重抱了抱拳,举头豪饮一整坛。 毕竟先前他还骂了陈丛奸险小人来着,大丈夫敢作敢当,关羽只是傲,不是死犟不认错。 “哈哈哈,误会而已,哥几个太见外了。” 眼看着张飞回身再度抱起一坛递向自己这边,陈丛笑不出来了.... 他要旋一个的话.... 起码半个月不能见吕布,不然得被打烂头.... 张飞瞪着牛眼,虎吼道:“陈子宁,先前是俺错了!你大人有大量,莫跟俺这憨货计较!” 陈丛使劲抽着嘴角。 颤颤巍巍接过酒坛,嘟囔道:“咱就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贱内不许饮酒,而我恰好惧内。” “大丈夫岂有惧内之理?你是不是瞧不起俺?” “瞧不起你的话,能不喝吗?” “你瞧不起俺就是瞧不起俺二哥,瞧不起俺二哥就是瞧不起俺大哥,既然瞧不起俺兄弟,刚才还说俺们见外,你虚伪!” “好你个伶牙俐齿黑丑壮,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张飞。行,这酒老子喝了,回头你要教我使矛。” 张飞嘿嘿一笑:“好说!” 陈丛心一横,脚一跺,抱起酒坛大口牛饮起来。 他又不是不能喝酒,单纯就是酒量差而已,听人说酒风也不太好,陈丛不太清楚。 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明里暗里跟陈丛说了一些话。 具体的他记不清了,记忆最后停留在一张巨大的摇摇车上。 摇摇车头还贴着许胖的大头贴,真丑.... ... 湛蓝的天空几朵闲云飘过。 晃得陈丛有点想吐。 “醒了?没事喝那么多酒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陈丛坐起来四下打量一番,才确定军帐中的美好生活结束了,没有安稳的大床,人已经在曹操的战车上了。 陈丛回回神,臭屁道:“岳父不知道了吧,我喝的不是酒,是江湖地位。” “若不是你扯着袁绍大腿死活要纳他二儿媳为妾,为父还真信了你的鬼话。还有...” 咳咳咳!~ 陈丛大窘,疯狂摆手打断:“不需要帮我回忆!不需要!不过....” 曹操好笑道:“什么不过。” “听说袁本初的二儿媳很美啊,有高才八斗兄曾赞:翩若惊鸿,婉如游龙。” 这事在别处说不光彩,但跟曹贼说应该能引起共鸣吧? 陈丛望着天空有点惆怅。 “嗯?”曹操回头。 “抱歉抱歉,我忘了,八斗美称已被岳父占了,就暂且称那高才曹小草吧。” 曹操扶额,这是假酒上头了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袁绍次子年不满十二,哪来的妻?你说的那什么曹小草赞的又是谁?” “呃....我忘了,对了岳父,给你看个好东西!”陈丛神神秘秘往怀里摸了一把,冲着曹操勾了勾手指。 “故弄玄虚。”曹操嘴里说着不要,脑袋却很诚实地探了过来。 下一秒眼珠瞪得溜圆,鼻孔直出粗气。 铁矿! 袁家的铁矿! 平阿的铁矿!! 曹操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很疼,不是在做梦。 再看陈丛的眼神变了。 三分崇拜七分癫狂。 “子宁~” “卧槽,劳驾岳父收了神通,有点恶心。” 曹操哪里听得进去,他仿佛看到一个镀满黄金的婀娜美人冲他招手,随后怪叫一声扑了上去,抱着陈丛就嘬了一口。 好在个矮,跳起来也只够得到下巴.... 呕!~~ 吐出来,舒服多了.... 第51章 袁术:那一刻,我看到了光 后面的几天,陈丛的生活质量直线上升。 白天行军的时候,就躺在曹操的战车上优哉游哉读读论语,不认识的字正好有人问。 晚上扎营时,营帐都比之前要大两圈,榻上还有曹操命人送来的厚厚几床软垫。 因为陈丛不爱喝白水,曹操还随身带着几包茶叶。每逢大军临时停军休整,便命军卒烧来热水亲自冲泡。 路过城池时,还会特意命人进城买些精致的小吃。 天冷了加衣,天热了摇扇。 正午时陈丛躺在战车上睡午觉,连通传的斥候都不敢大声汇报,声音稍微大点就会引来曹操一通臭骂。 若非条件实在不允许,以曹操表现出来的殷勤劲,招来美女给陈丛暖床也不是不可能。 资本的力量,恐怖如斯。 “陈子宁啊,你还要脸吗?你到底是来打仗的,还是出来踏青的?”祢衡骑在马上满脸的不忿。 这也就是曹操被袁绍召去议事了,否则他连屁都不敢放。 可怜他堂堂行军主簿还需骑马赶路,陈丛那武夫却躺在主公战车上跟个大爷似的。 悲呼!痛呼! 陈丛靠着软垫捧着书,随意从手边小碟中摸起一块枣糕丢嘴里。 呸呸呸~ 酸不拉几的,这枣一看就不是绿帽武圣手磨的,一点不地道。 再饮一口凉茶漱漱嘴,陈丛学着记忆中的大将之风轻轻按住茶盏,不紧不慢道:“要不我跟岳父说说,让你也上战车歇歇?” 祢衡眼睛亮了。 舔舔干裂的唇角:“当真?” 陈丛笑:“逗你的傻蛋。” 小树不修不直溜,对于嘴臭王者,就得时不时鞭策一下。 “你你你!有辱斯文,不当男儿!” “少废话,你什么时候写出洛神赋来,什么时候上车。” 祢衡快哭了。 他现在听到洛神赋三字就后背发凉。 命题作赋也就罢了,他前前后后写了不下十篇洛神赋了,不仅要念给那不识字的武夫听,还要被那不识字的粗人肆意品评。 问就是:比曹小草写得差点味道。给你两句提示,翩若惊鸿,婉如游龙。你慢慢品吧。 再问就是:你甭管曹小草是谁,他写他的你写你的,耽误吗? 所以。 除非他凭着两句提示完美复刻别人事先作好的洛神赋才有上车资格? 且不说这事根本就不可能。 祢衡有理由相信,就算他跟原文作得一字不差,也上不了车。 因为那个陈姓畜生压根就不知道原文写的啥! 马蹄忽作。 陈丛坐直身子一望,就看到前方沙尘漫天,几骑飞骑疾驰而过,后面步兵丢盔弃甲撒丫子狂奔。 随后夏侯惇飞马入中军,看到战车上躺着的大爷早就见怪不怪。 毕竟陈丛摆烂这些天,骑兵就是由他暂时统率的。 “大兄呢?” “盟军大帐议事去了。” “你怎么没跟着?” “袁绍只请了诸侯,我一小卡拉米没资格跟着。” 夏侯惇点点头:“大兄回来你帮着通传声,先锋大将孙坚兵败,折了部将祖茂。” 陈丛了然。 所以刚才那几骑飞骑是回来问罪的孙坚喽? “不好,榜一大哥有危险!” 陈丛闪电般蹿了起来,抄起泰阿剑的同时吹响了口哨。 远处撒欢的绝影瞬息便至。 陈丛挂好剑,翻下战车跳上战马。 “军中之事暂由祢衡全权负责,违令者斩!” 说吧,一磕马腹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夏侯惇茫然回顾:“大兄离开前让陈子宁节制全军了?” 祢衡撇撇嘴:“没有。” “那他下得哪门子令?” “可能他觉得这样说比较有气势吧,用他的话说就是装逼。” “....那确实挺有气势的,某差点以为他成三军主将了。” ... “陈将军留步,诸侯议事,无令不得入内。” “滚开!” 一把推开门卒,陈丛人未入帐声先至。 “孙坚休得放肆!” 刚才还被逼到角落里的袁术立马挺直了腰杆,对上孙坚吃人的眼神盎然不惧。 孙坚恨恨收回目光,转向帐口。 “陈子宁,此事与你无干,本将军劝你莫要自误!” 陈丛仗剑而入,粗野地撞开几员江东将领,来到孙坚身前。 “诸侯议事,你不解兵刃,率部硬闯,怎么?你想造反不成?” 孙坚强忍滔天之怒,解下披风重重甩在地上。 “好一个是非不分的无耻小儿!他袁术扣我七日粮草,致使先锋军大败,还折了大将祖茂。到你嘴里反倒成了本将军的不是?” 陈丛半步不让,高声道:“当然是你的不是!” 不然呢? 袁术扣下的粮草去了哪? 就这几日下来,曹营兵卒人均胖了一圈,总不能是人家袁术的不是吧? 孙坚眼神冰冷,死死盯着陈丛:“说出道理还就罢了,如若不然!” 剑锋出鞘,一剑劈断袁术身前案几。 孙坚缓缓收剑入鞘,一字一顿道:“犹如此案!” “我来问你,何人令你先锋讨贼?” 孙坚冷声道:“无人,某自请尔,盟主应许。” “我再问你,粮草短缺时,你可曾派人讨要?” “哼!如何不曾?三日内,本将军连发七队斥候向他袁术讨要!” “笑话!袁公路只是监粮又非盟主,你要他便给,万一你昧了盟军粮草投了董卓算谁的?” 袁术猛拍大腿,对啊,先前他怎么没想到这么合理的托辞? 当即帮腔道:“陈子宁说得一点不错,本将军就是这般考量的。” 孙坚气笑了。 帐中谁人不知道袁氏兄弟面和心不和,为防交恶袁术,他故意不问袁绍。 此事竟也成了被人攻讦的借口? “先前盟主有言,他袁术收拢粮草统一调度,本他分内之事,何须问过盟主?” 陈丛颔首:“此事便算你有理,那么问题又来了。先锋之责铺路造桥阵前斩将耳,若遇战事不顺收拢本部会和中军再做打算。 你放着中军不顾直扑汜水关,生怕慢了一步被人分了功劳。既行冒险争功之举,合该自行承担风险。 袁公路没有义务拖着绵长的战线冒险给你运粮。一旦粮道被截,损失的是十八镇诸侯共同的粮草。 怎么?损失风险都是别人的,功劳全是你孙坚的,小算盘没打成还恼羞成怒?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什么叫诛心之言?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夸大事实真相,辅以阴谋论,然后绑架大多数人的利益恶意揣测别人的真实目的。 最要命的地方在于,当事人不可能真把心掏出来给别人展示一下,自然就没办法证明自己的目的不纯。 从而忽略了:不管他目的纯不纯,都不该是被人指责的理由。 作为一个将军来说,孙坚没有错。 行伍之事说白了就是:功必赏,过必罚。 管他什么目的,他能一路平推到汜水关头就是实打实的功劳。 但作为一方诸侯,孙坚简直错得离谱。 乱世争雄,你强自然说什么是什么,你弱还没情商就是原罪。 孙坚一路平推到汜水关,一走一过连山匪蟊贼都杀了个干净。他在前面大口吃肉,别人跟在后面连汤都没得喝。 别人就不怕他真连锅端走? 不说可不代表不想。 等他被针对的时候,又有哪个替他说了一句话? 心向汉室刘玄德吗? 不好意思,刘备连入帐参会的资格都没有。 外忠内奸曹孟德吗? 曹操是表面忠义,事实上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奔着实质性的好处去的。 现今袁术才是曹操最大的金主,他不落井下石踩一脚孙坚都算厚道人了。 唯一的变数只在袁绍。 那属于家族话语权之争,不可避免。 但即便是袁绍就敢帮他说话了? 在袁术大优的前提下,袁绍不怕袁术跳起来跟他翻脸吗? 第52章 说不过陈贼的时候,最好也别动手 袁术瞬间化身只会喊‘6’的咸鱼。 “啊对对对,子宁说得对,本将军就是这么想的。” 孙坚身侧小将想骂,却被孙坚死死按住,再朝程普、韩当使个眼色,二人具出。 “坚有意讨贼,奈何小人苦苦相逼。如此荒唐可笑,实在令人齿冷。既然诸位不仁,便不要怪坚不义了,两万江东儿郎必须讨个公道。告辞!” 袁绍纠结了又纠结,伸手道:“文台且慢。” 孙坚冷笑回眸,不屑道:“盟主莫非还想强留孙坚不成?” “文台误会了,此事乃误会耳。” “哦?”孙坚挑挑眉:“愿闻盟主高见。” “袁术以己度人,因臆断罪实属荒唐,诸位都议一议吧。” 陈丛笑拉了。 真不怪曹贼说袁绍小事惜名大事惜身,想拉拢孙坚吧,他不明确表明立场。想踩袁术吧,还非要拉着别人一起。 在场诸侯哪个不是人精、和稀泥的高手? 他们能议出来结果才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真想踩死袁术一点就够了——军法! 十七禁令其八:好舌利齿,妄为是非,挑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 十七禁令其十六: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之。 有理有据,直接推出去砍死别人也挑不出来理。 没了袁术,袁家除了继续朝他倾斜政治资源还能咋? 一天天瞻前顾后的,难怪官渡大优能让他打成大劣。 “余以为,后将军此举确有不妥之处,然孙将军行事却也容易招致误会。不若坐下来好好谈谈,误会谈开了便好了。” 跟陈丛猜得大差不差,从陶谦第一个开口后,画风完全跑偏了。 “陶公老成谋国之言,吾等讨贼为公,有些误会解开便好了,文台切勿过激,行那亲者痛仇者快之举。” “是啊文台,歃血为盟犹如昨日,今夕何故兵刃相见,使洛阳国贼坐收渔利。” “此地距离汜水关绵延四五十里,加之道路崎岖,运粮不便可以理解。所幸江东健儿已归,便叫后将军补齐粮草罢了。” 公孙瓒一开口,袁绍、孙坚齐齐黑脸。 其实公孙瓒也不想摆明车马直接站队,左右逢源才是硬道理。 但他与旁人不同,右北平离渤海实在太近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以袁绍发展态势早晚一战,还不如时下交好袁术引为强援。 公孙瓒定了定心神,继续加大输出力度。 道:“盟主说公路因臆断罪实不尽然,如果列位不信,某愿请为先锋,但看后将军是否克扣粮草便知一二。” 袁术大喜道:“但差半日粮草,术提头来见!” 说罢,二人遥遥抱拳,就差把狼狈为奸写脸上了。 “够了!”袁绍厉声喝止。 公孙瓒倒向袁术是他不能容忍的,现在他更不能放走孙坚了,转向孙坚道:“文台莫恼,勠力讨贼,绍岂能冷了义士热血。文台损失由绍一力承担,再拨战马五百匹以滋忠勇。” 孙坚抱拳:“盟主高义,坚有一言不吐不快。” “文台直说。” “袁术虽出名门,然量小而妒,私行卑陋之事,德行有亏,断不可为盟军监粮。” “哦?”袁绍心头一喜面上不显,不动声色道:“不知文台所言私行卑陋之事为何?” “营中狎妓。” “你放屁!” 不等袁术狡辩,只听孙坚拍拍手,先前出去的程韩二人执剑押着五名女子而来。 人赃并获,袁术瞬间没了声音。 陈丛暗道一声猪队友,张飞都比他会。 “孙坚,你不会随便劫几个风尘女子栽赃后将军吧?” “人是从袁术营中搜出,与本将军何干?” “何人为证?” 陈丛嘴里问着孙坚,背后的手却给姑娘们打着手势。 花场老手的他,对勾栏暗语门清。 正手金,反手铜,指为数头,一摇翻十,二摇翻百。 陈丛正手五指摇了两圈,姑娘们的眼睛立马亮了。 孙坚不察之下还在侃侃:“程普、韩当皆为人证。” “你与后将军有怨,部将岂可为证,咱们不妨问问当事人?” “那便问!”孙坚转向一众风尘女子,按住腰间宝剑:“尔等但有虚言,当心人头不保!” 陈丛一步隔开孙坚,宽慰道:“姐姐们别怕,看着堂上那个男子了吗?此人乃是名满天下的袁绍,袁本初。四世三公的袁家你们应该都听过吧?照实说,他必定为你们做主。” 女子们个个都是人精,哪里不懂陈丛暗示。 纷纷开口道: “我等姐妹不知如何招惹了那位将军,才被掳来此地。” “他还叫我们指认一个叫袁术的人,我们都不认识袁术,如何指认啊!” “呜呜呜~大人饶命,那个将军说如果姐妹们不按他说的做,便要我们香消玉殒。” 袁术有点蒙.... 莺莺姑娘不是早上才....咋说不认识他,真仗义啊! 孙坚闻言大怒,伸手就要抽出宝剑结果一众女子。 然而当着陈丛的面,他显然是高估了自身武力。 不等长剑出鞘,陈丛一步上前正踹在剑柄上,将长剑重新蹬回鞘中。 “怎么?诡计被戳破了,孙将军恼羞成怒了?” “陈丛匹夫,欺人太甚,真当本将剑锋不利乎?” 程韩黄三将并孙坚长子孙策齐齐拔剑。 陈丛扭了扭脖子,轻磕泰阿出鞘。 早在进帐之前他就猜到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明明孙坚持剑携将而入,门卒还以‘无令不得入内’为由阻挡陈丛。 还有那程普、韩当进进出出的,怎么不见门卒阻拦? 别个诸侯皆不带部将,袁绍却特地放进这头怒气值拉满的江东猛虎,是什么意思还不明显吗? 摆明了要用孙坚磋磨袁术呗。 陈丛略微偏头,朝着背后问道:“后将军,我替你平事,一将百金算你五百金不过分吧?” “子宁哪里话,千金,回头术就差人送去。” “后将军大气。” 以一敌五豪言一出,立马惹恼了年轻气盛的小将。 “竖子狂妄!可识得你孙策爷爷!” 剑锋微寒,孙策舍身直刺。 然而事实上汉末猛将用剑的高手少之又少。 有记载的仅有:刘备、马超、王越、史阿、邓展、曹丕。 孙策勇力虽足,但论剑术,就是个门外汉。 想哪刺哪的后果就是中门大开,予取予求,任人搓扁捏圆。 陈丛稍偏头,轻松躲过了致命一剑,回身补上一脚,孙策脚未落地人已滚出军帐。 随后三将拔剑杀至。 三人比年方十五的孙策还不如,他们的剑锋砍在陈丛的剑刃上,除了火花飞溅看着唬人外,软绵绵的根本没有力道可言。 陈丛持剑格挡一阵后悍然出手。 瞬进一步,剑柄砸脸打翻黄盖。 矮身躲过背后横扫,回身一肘掀倒程普。 再进一步,变刺为拍,剑身打在韩当手腕处,便叫这员沙场宿将再也握不住剑柄。 泰阿前指。 从孙坚视角看去,陈丛剑、肘、臂、肩、头皆并一线。 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下来。 武将使剑,大都用而不通,会而不精。 以陈丛勇力配上高超剑术,寻常将军如何力敌? 第53章 逆风输出 “都放下剑。”袁绍再度出声。 陈丛不理,孙坚则是不敢理。任谁被一个顶级剑客用剑指着,也不敢随意收了兵器。 诸侯更不敢贸然上前拉架。 和稀泥可以,现在周遭连个部将都没有,他们如何拉架? 没看那陈丛三两下就打翻了一众江东悍将? 或许陈丛还算克制,不会迁怒。但谁敢拿自己的小命去赌别人的克制.... 袁绍太阳穴直突突。 他为了暗踩袁术一脚,在得到孙坚兵败消息后故意不许诸侯们携带部将入帐议事。 现在好了。 袁术没收拾了,江东猛虎孙坚还栽了。 如若不能及时收场,他这盟主的威严何在? 陈丛.... 袁绍突然反应过来,陈丛又非袁术部将,猛然转头望向曹操,喝道:“孟德!” 曹操好似睡着了般。 还是旁边张邈推了一把后,才悠悠转醒。 茫然道:“孟卓何故搡我?” 张邈大汗,小声道:“盟主唤你。” 曹操恍然大悟,整了整衣襟,出列拱手道:“盟主勿怪,操走神了。” 袁绍深吸口气,柔声道:“连日行军孟德辛苦了。” 曹操大声回道:“为汉尽忠,操不辛苦!” 袁绍敏锐地察觉到曹操的异常,眼皮猛跳不止。 从‘但凭盟主吩咐,必效死力’到‘为汉尽忠’。 再到曹操好像眼瞎般,完全看不到帐中剑拔弩张的局势。 原本他还以为陈丛助袁术是陈丛个人行为,曹操是他发小自然跟他一条心。 现在看来,事情远比他想得要复杂得多。 袁绍是不敢说重话了,好言相劝道:“还请孟德责令爱婿暂止刀兵。” 曹操暗笑不已。 曾经那么高傲的袁绍啊,四世三公真是风光啊,原来也会低声下气求人? 再观一众诸侯,看他的眼神全变了,三分敬畏七分和善。 原来这就是超武傍身的感觉吗? 怪不得以前董卓走哪都要带着吕布,真爽啊! 曹操轻轻掸了掸衣袖,笑着看向陈丛:“子宁这是做甚?收了剑。” 唰!~ 泰阿归鞘。 陈丛贴着孙坚剑锋越过其侧,行至曹操身边站定。 曹操再看孙坚:“文台兄?” 孙坚默默收剑,扶起一干部将,低头不语。 高傲如他,竟有一天会因为别人抬举一声‘文台兄’而感到庆幸,何其悲凉.... 袁术小声抱怨道:“孟德何故偏帮孙坚,那厮污我德行,着实可恶!” 曹操不由好笑,只觉袁术浑身冒着傻气。 自己身上的屎都没擦干净,还想一棍子打死孙坚? 诸侯们不是傻子,眼也没瞎,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说孙坚污他更是贻笑大方。 那不过陈丛随便鬼扯的抵赖之言,听个乐就得了,咋还当真呢? 这事能深究吗? 他孙坚有时间诬赖你袁术吗? 说他兵败之前开始筹备,那纯属不要命了,自己领军在前拼死拼活呢,回身给监粮官俩大嘴巴子,这不有病吗? 总不能是他溃败之后,还有闲情逸致掳掠女子诬赖你袁术吧。那他心还挺大。 以此为由诟杀孙坚,盟军立马分崩离析。 因为兔死狐悲之下,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是下一个孙坚。 曹操微不可察地朝着袁术摇摇头,随后转身面向众人。 “值此国家危难之际,我等更该勠力同心诛杀国贼。万望诸公暂弃私怨,同心同德,再造华夏!” “孟德言之有理。” “好!”袁绍一锤定音道:“起营,开拔!” ...... ...... “唉!~” “唉....” “唉。” 曹操抬腿给了陈丛腚上一脚,骂道:“你长吁短叹个甚?” 陈丛巴巴望了曹操一眼。 “我那二岳父真是滩扶不上墙的烂泥,闹了这么一出,他再想当盟主就千难万难了。他当不上盟主,咱的铁矿岂不是飞了。” “不见得。” “啊?这还不见得呢?” 曹操登上战车坐好,捏着下颚问道:“你说,诸侯们希望的盟主该是什么样?” “什么样?”陈丛皱眉思考一番,试探道:“英明神武,威望高,宽以待人。” “不对。” “不对?” 曹操笑道:“子宁说的是以臣择主,而非诸侯选盟主。” “那....” 曹操道:“当然是选个跟自己亲近的,对自己有益的。最好又不那么出彩,不至于盖住自己的风头。” “不对啊,那之前为啥他们都推举袁绍?袁本初那么大的名头,还不把别人都盖死了?” “因为人心隔肚皮,谁敢保证别人不会邀媚袁绍。若仅一二人冒头反对,岂不显得扎眼?” 陈丛眨眨眼。 古代版囚徒困境? 曹操捏着下巴继续道:“况且,袁术还有两个袁绍所不具备的优势。” “又蠢又坏?” “跋扈且偏私!” 陈丛一愣,然后豁然开朗。 跋扈和偏私都不是啥好词,但如果换个角度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果然。 接下来的几天里,陈丛切实感受了一把来自袁蜜水的跋扈。 捅了天大的篓子不思收敛也就罢了。扯下遮羞布后,直接飞龙骑脸疯狂输出。 十八镇诸侯被他按照亲疏远近分成了三六九等。 明确站边他的曹操、公孙瓒粮草配额原地翻了一倍。 简单帮他说上两句话的,隔天配额就涨三成。 两不相帮的配额削减一成。 与他交恶的袁绍、孙坚口粮砍了三成。 就这,袁绍、孙坚还不是最惨的。 最惨的反而是左右逢源反复横跳的陶谦。 徐州军那边几乎已经领不到军粮,每至一地,陶谦还得变卖些军马、武器、铠甲换成粮草果腹,大军抵达汜水关时,陶谦所部人均黄巾水平,惨不忍睹。 等袁绍反应过来不对,再想下手免去袁术监粮之职时,绝大多数人都沉默了。 既得利益者不好意思开口,毕竟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他们吃的喝的都是别人的血。 利益受损者不敢开口,稍微被针对下只是吃不饱。打蛇不死的话,他们就是下一个陶谦。孰轻孰重他们分得清楚。 真正声泪俱下控诉袁术的,只有彻底光脚的陶谦。 可陶谦畏惧袁术势大,控诉袁术说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屁话。 第54章 华雄搦战 报!!~~ 飞马疾驰,厚重的关门擦着地面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斥候穿行而过间弃马登阶,快步来到个熊罴般的男人身前。 单膝跪地,抱拳道:“启禀将军,贼军主力于七里外沿汜水扎营,远观其帐绵延不绝,军卒或不下于三十万。” 华雄仔细把玩手中赤帻,嗤笑一声,不屑道:“土鸡瓦犬再众,可捋虎豹之须乎?来啊,备齐五百飞骑,本将军去与曹孟德叙叙旧。” 副将胡珍抱拳劝道:“将军,临行前文优先生再三叮嘱,贼军势大,只可据守关内,不可贸然出击。” 华雄拍拍胡珍肩膀:“文优先生上过战场吗?” “这....未曾。” “你且安心守关,某只带飞骑,来去自如,些许鼠辈留不住某。” “喏。” 扛起九尺长刀,滔天战意肆意疯长。 华雄等这一天很久了。 作为一个西凉老卒,他很早就跟了董卓,或许不够耀眼,但绝对是西凉诸将中最勇猛的那个。 如今得势,将五万之众,据雄关以御乱兵,敢不为太师效死乎? ... 隆隆战鼓响起。 军士进来通传时,盟军大帐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军士只得再报一遍。 “禀盟主,西凉大将华雄搦战。” 袁绍干咳两声,硬着头皮问了句:“何人敢出战华雄?” 一干诸侯纷纷移开目光,不敢去看袁绍的眼睛。 袁术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啊,看着是盟主,实则不得人心呐。” 冀州刺史韩馥出列。 同样毗邻袁绍,韩馥的选择与公孙瓒正好相反。 公孙瓒有野心,料定今后与袁绍必有一战。而韩馥作为袁氏门生,了解袁家的底蕴,所以更多的是想苟安。 只希望袁术看在大局的份上不要把事做得太绝。 韩馥咬咬牙,硬着头皮道:“我有大将潘凤,有万夫不当之勇,或不输于陈子宁。”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 他们听到了什么? 不输陈丛? 天下间勇猛卓绝之辈已经这么多了吗? 袁绍大喜过望。 这段日子他是烦透了袁术、陈丛。骤然听闻喜讯,也不管真假,先杀杀那对狼狈之徒的威风也好。 “潘凤何在?” 八尺壮汉傲然出列,昂头扫视一圈,巨斧磕地势头很足。 “盟主宽心,区区华雄何足道哉,待末将下寨斩了那厮,取来头颅为盟主盛酒。” 看着威风凛凛的潘凤,袁绍脸上喜意更甚。 凭这一身腱子肉,未必就比陈丛差到哪了! 早知韩馥帐下有此猛人,他至于受了这么久的窝囊气吗? 袁绍当即上前,亲热的捏着潘凤肩膀。 “来人!温酒,我要为潘将军饯行。” 片刻,酒温好,潘凤抬盏一饮而尽,路过时还特意瞪了袁术一眼,好像是在示威。 当然。 袁术也不惯着他,直接吩咐身后随侍道:“记下,明日开始,削减冀州军三成粮草。” “喏。” 韩馥气得牙痒,心里疯狂骂娘。 你说你出战就出战,瞪袁术干啥啊! ... 春风吹,战鼓擂,盟军营寨大开。 华雄一眼望去,瞬间紧了紧缰绳,随时准备逃命。 来人身长八尺余,威风凛凛,神力过人。 全对上了! 若非神力过人之辈,如何拖着一柄巨斧? “你....就是陈丛,陈子宁?” 华雄敢来,是因为事先从张辽口中得知:陈丛并无良驹。 而他胯下汗血马日行千里,想走能走。 不然贸然碰上那个凶神,华雄也虚。 潘凤闻言大怒,喝道:“黄口孺子岂可与某并论,冀州上将潘凤特来斩你。” 华雄笑了。 口气大的草包他见得多了,只要不是陈丛就行。 抬起大刀勾勾手腕,轻蔑道:“憨货,过来送死。” 凤大怒,驾马猛冲,撒开缰绳双手持斧,朝着华雄重重劈去。 华雄则是双手持刀横在胸前。 刀斧相交一瞬,华雄依着经验侧倾刀身卸力,再看潘凤动作,好悬没惊掉下巴。 巨斧擦着刀柄划过,那厮竟收不住力,一斧重重砍在地上,还差点把人拖下马去.... 这厮.... 不会是来逗乐的吧? 没有那么大的气力就别使那么重的武器啊.... 潘凤并不知晓自己被华雄鄙视了八百遍,哼哧哼哧拖起巨斧。 “贼汉子有些本事。” “冀州上将,就你?” 华雄狞笑一声驾马飞去,挥动长刀对着潘凤一通乱劈。 潘凤哪里见过这等阵势。 挡了几刀拨马便走,岂料华雄马快,三息追至身侧,拿住长刀不砍而拍。 啪!~ 硕大的刀面重重打在脸上,潘凤瞬间翻落马下,滚了几圈才翻坐起来,右边脸脸又挨重重一刀面。 玛德,敢吓唬老子。 华雄很生气,准备把这憨货带回去,每天大刀拍脸,二十次! “绑了!” 身后凉骑立马出阵,取出绳索缚住潘凤。 华雄驾马来到寨下,长刀一直,喝道:“换人送死!” ... “祸事了!” “祸事了!!~” 传令军卒连滚带爬闯入军帐,冲着袁绍哆哆嗦嗦道:“不好了盟主,潘凤将军与贼交战不足三合,便被贼人活捉了。” “什么!” 袁绍猛地站起身来,眼角、嘴角、脸皮,能抽的地方都在抽。 三合?生擒? 疼啊! 脸疼。 可恨那韩文节,可恨那潘凤! 没本事别冒头也成,这不是把他袁绍的脸送给袁术打吗? 袁术哈哈大笑道:“来人,温酒,我要为潘将军饯行。哎哟不行,本将军笑得肚子疼。” “你!!!” 袁绍狠狠瞪了一眼韩馥,嘴硬道:“可惜帐下颜良、文丑不在,若有一人在此,岂容小小华雄放肆。” 袁术笑声更大,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道:“哈..哈哈..哈!袁...袁本初,你是要笑死我吗?你口气可以...再大点,听听人韩馥咋说的,你应该说...颜良文丑个个不输陈丛,小小华雄弹指可斩!哈哈哈!” 任袁绍涵养再好,也经不住几次三番的骑脸嘲讽,当即掀了桌案。 怒指袁术道:“袁公路!你不就想谋夺盟主之位吗?来!你坐主位,今日若能退了华雄,这盟主让你来当!” 袁术才不客气,推开袁绍就坐了下去。 陈丛大喜出列。 砍了华雄,交易达成,舒坦! 谁知袁术笑过之后连脑子一起笑没了。 朝着陈丛摆摆手:“杀鸡焉用牛刀,我部大将俞涉勇猛,小小华雄而已,随手可斩。” 陈丛愕然:“袁蜜水!你假酒喝多了?” “子宁说得哪里活,帐中不论私情,什么袁蜜水,唤我袁盟主。” “你踏马....” “行了行了,子宁莫说了,坐,坐下才能看清某人丑态。” 陈丛张着大嘴,实在不知道该说啥好。 咋? 打不了顺风局是吧? 第55章 尘埃落定时 咚!~咚!~咚!~ 战鼓擂动,寨门再开。 华雄歇马不动,远远望去来人七尺左右,瞬间来了精神。 为防万一,喝道:“来将通名。” “后将军麾下大将俞涉,特来斩你。” 确定姓名的那一刻,华雄纵马飞至,临近之际猛拽缰绳。 战马前蹄高抬,人借马力挥刀猛斩。 可怜俞涉拨挡不及,便被雷霆一刀斩成两截。 说来一个送死的就真来一个送死的,莫非陈丛不在营中? 这个念头一起,华雄兴奋不已。 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甩甩长刀再指大营。 “去,唤下一个送死的!” ... 袁术屁股还没捂热,报信军卒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看看主位上的袁术,再看看旁边站着的袁绍,不知该向何人汇报。 袁术悠哉悠哉吹着茶叶,随意睨了军士一眼。 “如何?华雄可曾授首?” 军士咽了口唾沫,抱拳道:“禀后将军,俞将军与贼交战一合,已被华雄斩落马下。” “什么?” 袁术手一抖,茶汤潵了满怀,烫得龇牙咧嘴。 嘴里还抱怨着:“小小华雄,竟也如此勇猛?” 陈丛翻个白眼:“白痴。” 呃... 这厮骂人就不能小点声吗? 袁术老脸一红,强作淡定道:“无妨,劳烦子宁出马擒了那贼。” 陈丛吊着张臭脸出列,干脆坐地起价道:“不麻烦,我擒了华雄,你封我个亭侯耍耍。” 啥? 袁术愣了半晌没回过神。 “子宁可是说错了?术非天子,如何封得列侯?” 陈丛坦然道:“你为盟主,奉诏讨贼,代天封授有何不可?” 曹操拽回陈丛,装模作样地呵斥道:“竖子闭嘴,盟主大事岂是你可议论的。” 曹操的暗示已经够明显的了。 不说僭越,不说忤逆,只说不可议论盟主大事。 只要袁术顺势应下,自然皆大欢喜。 原本培养了不少默契的袁术却跟没听懂似的。死死咬着后槽牙,不敢露出丝毫破绽。 代天封授!代天封授?代天封授.... “天子尚在,子宁何出此大逆之言?”刘备怒极而出,朝着袁术拱拱手:“后将军无须使他,我二弟、三弟皆有万夫不当之勇。随意差使一个必取华雄。若不取,请斩我头!” 关羽一抬长刀,岿然立于刘备身后。 倒是张飞那厮没好意思去看陈丛,轻轻拽了拽刘备衣袖却被甩脱。 然而也就如此了。 除了刘备之外,就连同为汉室宗亲的刘岱也没吱声。 汉室的烂,自上而下烂到根里。 聚义讨贼的鬼话听听就得了。 贼是哪来的?在场的无不心知肚明。 当初若非袁绍进言何进,引外军入洛阳诛除宦官,天下何止纷乱至此? 当初的罪魁祸首摇身一变都能当上讨贼盟主,便是袁术代天封授又有何不可? 今日封了陈丛,来日自然会封别人。 “坐够了吗?” 袁术抬头看看袁绍,下意识挪起了身子。 他头次觉得这个位置还挺烫腚.... 袁绍展袖合揖坐定,如释重负。 旋即露出个明媚的笑容。 盟主之争,终究还是他笑到了最后。 目光在众诸侯脸上一一掠过。 道:“天子蒙难,豺狼立于侧而政令不出洛阳。吾等虽奉诏讨贼,然无代行军事之权。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急从权,陈丛所议本盟主允了。自今日始,凡沙场建功者必有封赏以彰忠义。来日禀明天子,僭越之处,自有袁绍一力承担。” 袁绍一番话所带来的效果,无异于滴水入滚油,瞬间引爆了众人深埋心底的野望。 代天封授有用吗? 当然有用。 有十八镇诸侯托底,袁绍的加封比盖着天子玺印的圣旨还管用! 毕竟天子由国贼把控,圣旨所言乃是贼言。 他们奉诏伐贼,顺天应时,占据大义,还有比他们更能代表天子意志的人了吗? 谁要质疑,谁就是国贼鹰犬。 谁要不认,就要同时面对手握重兵的诸侯们,十八镇! 若是天子不认,光武血脉还有很多! “盟主英明!” “盟主英明!” “盟主英明!” 刘备那点微弱声音淹没在层层声浪中,没有溅起半点水花。 曹操投了,公孙瓒投了,就连袁术自己也投了。 袁术可以用粮草裹挟一众诸侯,袁绍当然也能用加封之权绑架回去。 至于先前嫌隙? 说重很重,说轻不值一提。 诸侯盟军本就因利而聚。 而且袁绍不是承诺了吗? 建功必封,却不说过有过如何。一言道透其中本质,即为:好处大家一起赚,责任我袁绍但,有谁不满的可以随时下桌。 一旦下桌的人多了,代天封授自然也就成了笑话。 和则共赢,分则全输。 待众人呼喊够了,袁绍抬手虚按止住营中嘈杂。 从这一刻起,他才切实感受到盟主二字所带来的分量。 论会来事,还得是陈丛。 可惜袁术把握不住呐.... 定了定心神,袁绍开口点将道:“陈丛。” 陈丛提枪出列,沉声道:“末将在。” “着令子宁出营擒来华雄,扫清我军连败颓势。事成即为首功。” “得令!” 路过袁术时,陈丛停下了步伐,小声道:“你自己不中用导致约定作废,地契我可不退。” 袁术苦笑摇头道:“罢了,便添作嫁妆吧。” 陈丛追问:“后悔吗?” 袁术思考了很久。 他敢肖想传国玉玺,却在代天封授面前畏首畏尾。并非野心不够,恰是野心太大导致瞻前顾后,不敢表露半点心迹。 那妾生子在这方面确实比他有魄力些。 其实也无所谓了。 这么多年下来,他无非是想压过袁绍一头,这是他的执念。 如今袁绍也压过了,执念已解,当不当盟主也就那么回事了。 在实际利益面前,袁术并不觉得有多委屈。 后悔吗.... “有一点。” 袁术再回神时,面前哪还有陈丛的影子。 ... 战鼓再起,敲得....柔弱无骨。 像极了半夜邻居家的敲门声,生怕敲得猛了吵到街坊。 “用力敲,没吃饭吗?” 鼓手回望一眼,瘪嘴嘟囔一句:“送死还这么横。” 话音刚落,屁股上就挨了一脚。 “王二牛,你踹我干啥?” “陈将军当面你都敢回嘴,不要命了?” “陈将军?哪个陈将军?” “你个夯货,老子懒得跟你多说。” 陈....啊? 张大胆腾得睁大了眼睛,自个抽了自个俩大嘴巴子,撒开膀子疯狂擂鼓,还时不时伸头出去张望一眼。 久等之下,华雄坐在马上都快睡着了 突如其来的震天战鼓响彻云霄,好悬没给他直接送走。 视线尽头。 盟军大营中门大开。 高头大马悠哉慢行而出,时而低头嚼口青草。 将军执枪也不催促,端坐马上一摇三晃。 看着就像送死的。 随着身影越来越近,华雄总觉得那人莫名有些眼熟.... 第56章 猛将?无双?陈丛! 华雄本能地感觉不太正常。 不正常的鼓,不正常的马,不正常的人.... 贼军斗将连败两场,应该士气低迷才对,却将战鼓敲得震天响,哪里有半点士气低迷的样子。 经过训练的战马,怎会在战场上漫步? 还有那人,看似是个雏儿,看着随时要掉下马背,偏偏他就掉不下来。 更何况,那高头大马看着就不凡,所谓神驹择主,若无气概如何折服? 最让华雄难以理解的,是后背上若隐若现的凉意。 作为一个久经战争的沙场宿将,华雄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看似不正常的表象下往往都有诈。 华雄拨转缰绳不进,反倒驱马缓缓倒退。 远远喝道:“来将通名!” 陈丛好笑不已:“华将军真是健忘啊,竟不识得洛阳故人?” 故人? 华雄更迷糊了,他应该见过那人,可他翻遍记忆死活找不到关于那人的任何片段。 一进一退间。 陈丛缓进未曾猛追,仔细感受着两军对垒猛将捉斗的肃杀氛围。 严格意义上,这才是他第一次上战场。 恰好,对面华雄是引他步入行伍第一人,很是应景。 先前与人斗狠要么没甲,要么没马,要么没有袍泽为他呼唤喝彩,总感觉差了点意思。 华雄慢退,已经没入凉骑阵中,猛然惊醒。 对啊! 那厮一人一马,而他领了五百飞骑,该怕也该是对方怕,他有什么好怕的? “将军你看。” 华雄顺着骑兵指着的方向看去,对面营头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人。 华袍随风拜,气宇轩昂仿佛天地共主,袁绍! 玉饰大如拳,负手而立鼻孔冲天,袁术! 眸利如刀,按剑挺立身形如枪,江东猛虎孙文台。 不着盔甲身短面黑,接过鼓槌使劲敲打着战鼓。 那人化成灰他都认得,打着交接军务的幌子欺骗他感情的奸诈恶贼——曹操! 曹.... 华雄勒停战马蓦然抬头,满脸惊愕:“是你,曹家奴!” 踏!~ 壮硕的马蹄踏在地上,绝影高昂马头,鼻孔开合间气壮而沉。尤其是一双眸子,亮得摄人心魄。 翼虎长枪轻抬,泛着点点寒光,厚重的头盔就快遮不住眼底的兴奋。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就在今夕! 陈丛死死握着长枪,兴奋得全身都在颤抖。 吼!!~~ “谯县陈丛在此,小小华雄还不下马受缚!” 仰天长啸惊得凉人纷纷退马,一声爆喝似要震碎九天之云。 下一刻。 飞马踏云化作幽光,直直没入凉骑阵中。 华雄心头剧震,终于反应过来,让他感觉到眼熟的不仅是曹家奴,更是缉拿恶徒陈丛的人面画像! 原来他们竟是同一个人! 往昔种种浮上心头,华雄哪里敢战,拨马深入军阵使劲吼着。 “上,快上!杀了他!” 可惜....胜负早分。 当初陈丛无甲无马,尚敢面对二百飞骑悍然冲锋。 此时甲胄披身,胯下绝影快过飞矢,再糅以百家之长习得高绝枪术,敢把五百凉骑视草芥。 枪锋转动,所过之处人命如纸。 抨、拦、缠、拿,皆可伤人性命。扎、点、拨、挑、刺,杀得血流成河。 猛虎下山误入羊群,浓厚的血腥味只能激发猛兽凶性。 战之酣处,飞枪化锤,陈丛纵身一跃凌空猛砸。 可怜正冲锋的凉骑来不及反应,便被滔天巨力砸成一地碎肉。 绝影四蹄翻飞追上其主,稳稳接住陈丛。掰直巨力弯折的大枪,飞马再入阵中。 勇武卓绝! 吼!~吼!~吼!~ 威武!!~~ 盟军士卒无不热血沸腾,扯着嗓子纵声齐喝。 许褚一声虎吼扯了上甲,露出一身夸张的腱子肉,拎小鸡仔般提开曹操,不理曹操幽怨的眼神,夺过鼓槌把战鼓当敌人的脑袋猛敲。 “壮哉陈子宁!如此神将当面,何人敢称无敌!”袁术一拳砸在营垛上,疼得龇牙咧嘴。 不过已经无人理他丑态了。 诸侯也好,将军也好,士卒也罢,所有人的眼睛都长在了陈丛身上。 一人一马一枪,追着五百骑兵乱杀。 斗将斗成这个鬼样子,别说见了,以前都没听过。 只有刘备深深皱着眉,眼底三分向往七分忌惮。 如此猛士,何以为贼? 悲呼! “哥,有心事?” 刘备长叹一声,忧心忡忡道:“他日为敌,云长可敌此人乎?” 张飞抢过话头,道:“皆为义士,如何为敌?” 刘备摇头不语。 关羽捋着长髯笑道:“咱哥志大,想得远些,你莫问了。” 刘备听懂了。 以他二弟高傲性子,不作回应就是一种回应。 云长....怕是不如陈丛。 刘备心中悲苦,只觉残阳似血分外扎眼,一如日薄西山的大汉国祚。 “玄德不必忧虑,子宁只是跳脱了些,必不危及汉室。” 刘备心底一惊,朝着不知何时出现身边的曹操抱拳见礼。 “曹将军说笑了,备别无他意,只是骤见世间如此猛将,一时间乱了心智。” 曹操笑了笑,负手望向陈丛,眼底尽是自豪。 “怪我平日里政事繁忙,未曾好好教导子宁。玄德若是不弃,劳请移步谯县授其课业?” 张飞大笑道:“着啊!俺哥师从大儒卢植,教导陈子宁绰绰有余。” 关羽一把按住张飞,厉喝道:“翼德闭嘴!” “有何不对?谯县总比那平原小县强,俺哥总不能窝那当一辈子县令。” 有那么一刻,刘备心动了。 不为前途。 如果能重新树立陈丛忠君报国之念,未尝不是大功一件。 但最终只是朝着曹操拱拱手,闭目不再言语。 以己度人,如果是他刘备有如此骁勇女婿,他会没时间教导吗? 授课不过托词罢了。 陈丛大逆,根在曹操! 曹操暗道一声可惜,抱拳而退。 “大兄怎请刘备教子宁?他一小县令也配教咱曹氏女婿?” 曹操瞥了一眼曹仁:“不请他教难不成请你教?” 呃... 曹仁尴尬地直挠头:“我是说,刘备那吊诡性子,子宁岂会听他教导。” 曹操懒得理他。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请刘备教陈丛,何尝不是用陈丛影响刘备兄弟? 同为心腹,有些话陈丛听得,曹仁却听不得。 既是亲疏有别,更是倚重程度上的天差地别。 第57章 牛刀小试,擒华雄 鲜血铺洒出条血路,纵马其上陈丛肆意收割着军功。 近了,近了,更近了。 蜂拥而上的凉骑难阻绝影的奔腾。 华雄惊得亡魂大冒,拨转马头死命地磕着马腹。 将为兵之胆。 主将一逃,骑兵再难结阵。冲锋的咬牙闭眼心惊肉跳的冲,逃命的朝着四面八方没命的逃。 偶有骑射飞矢偷袭,打在陈丛厚重的铠甲上溅起点点白痕。 马蹄踏地之声如同催命魔音,响在耳畔,落在心头。 华雄不敢回头没命般奔逃,可普通汗血宝马如何跑得过绝影,那根本就是两个物种。 寒光夺目。 翼虎枪尖挑起华雄背后披风一卷,随后自腋下穿出,擦着甲胄轻而易举从后刺破胸前护心铜镜。 陈丛拽枪一拖,便将华雄拽到马下,挂在枪上拖地而走。 汗血宝马只觉背上一轻,迈开马蹄肆意奔逃。 “唔,唔唔唔唔!” 跃马后阵时,陈丛突然看到了一个叼着抹布的粽子。 勒停绝影打眼一看,原来是那论坛战神潘无双,刚才这货还瞪自己来着.... 不是说潘无双喝了袁绍敬的毒酒,所以才打不过华雄吗? 这瞅着也不像中毒的样子啊,蛄蛹得还挺带感。 “唔唔,唔唔唔。” 陈丛掏掏耳朵:“你说啥?” 潘凤使劲蛄蛹着:“唔唔,唔唔唔。” “傻狗,快点滚?”陈丛大怒:“好家伙,你踏马还敢骂我?” “唔?”潘凤后背一凉,蛄蛹得更激烈了:“唔唔,唔唔唔。” 陈丛不再理他,俯身抄起一支凉骑遗落的骑枪,向前一抛便扎着一人披风将其掀落马下。 那人早被吓破了胆,翻滚起来使劲磕头道:“将军饶命,小人愿降,愿降!” “降什么降?你娘没告诉你不许乱丢垃圾,污染了环境算谁的?” “啊?” “啊什么啊?”陈丛朝着潘凤方向努努嘴:“赶紧捡走,下次不许这样了!” 潘凤猛地瞪大眼珠,疯狂扭动着身体,嘴里呜咽道:“唔唔唔!唔唔唔....” 那人颤颤巍巍偷瞄陈丛一眼,再看看被拖在枪上的华雄。 一咬牙一跺脚。 随便牵来一匹无主战马把潘凤丢了上去,自己则上了另一匹。 拜道:“将军不杀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说着拍马而去。 陈丛目视二人远去,笑了。 “我真是个宽宏大量又爱护环境的大好人呐,董胖应该给我颁个司隶省三好市民奖。” 华雄哼唧着吐出两口血沫,恹恹道:“他说的是,陈丛,救救我。后来说的是陈子宁,我错了。” “呸!狡诈恶徒,休想骗我!” 华雄瞬间失语。 ... 威武!~ 威武!~ 威武!~ 陈丛驾马慢行,享受着人生中的首个高光时刻。 两道军卒昂首齐喝,狂热程度丝毫不下于后世信徒朝圣。 华雄彻底躺平了。 物理意义上的躺平。 被陈丛拖在地上,死狗一样见证着属于别人的荣耀。 他不明白,他都说了不跑,为啥还要被这样对待,难道这人不知道士可杀不可辱吗? 如果能重来,他宁愿从来没有出过汜水关.... 盟军大帐里,袁绍安排着酒宴。 只等陈丛入帐,乌泱泱凑过来一大票人,吹捧的、嫁女的、嘘寒问暖的、挤眉弄眼请喝酒的。 没有诸侯是傻子,他们忌惮陈丛勇武,最好的办法不是打压而是拉拢和交厚。 成不成两说。 热情态度摆在那里,起码还落个伸手不打笑脸人呢。 “子宁何故不救潘凤?” 韩馥一开口,旁人立马与其拉开一段距离。 不救就不救呗。 非要现在跳出来,这不招人恨吗? 从开口那一刻起,其实韩馥也后悔了。 为了一个三合被华雄生擒的潘凤,得罪乱军之中生擒华雄的陈丛,怎么看都不合算。 但潘凤是他大将,一路追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况且他在寨墙上看得真切。 明明凉骑都被杀散了,明明潘凤就在那里。陈丛甚至不需要做什么,解开绳索潘凤自回。 即便陈丛什么都不做,凉人已溃,盟军士卒出去也能把人救回来。 谁承想。 陈丛还特意截停凉人掳走潘凤,如此行事多少有点侮辱人了! 陈丛认真道:“他骂我。” 韩馥暗恼,不由加重了语气:“他被缚着手脚堵着嘴,如何骂你?” “他不是用嘴骂的,是用眼神骂我。” 韩馥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干脆吼了出来:“眼神如何骂人!” 陈丛还没想好咋辩,旁边袁术当时就不乐意了。 开口就骂:“韩文节,你什么意思?潘凤勇武不输子宁,他被擒那是心向董卓甘为俘虏。子宁放走他那是遂他心意。用得着你在这狗拿耗子!” “你!!!” 诸侯间暂时和解了不假,但袁术跋扈惯了。一把拍开韩馥手指,转头便对随侍喝道:“盟军大胜,去取韩刺史所属军粮犒赏三军。告诉大家伙,术今个高兴,放开咯肚皮使劲吃!吃不饱的军法从事!” “喏!” 先折大将再折粮草,韩馥又怒又愤,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晕死过去。 “可以啊袁蜜水,没想到你也是个能言善辩的主。”陈丛比着大拇指由衷赞叹道。 “什么袁蜜水?叫岳父。” “岳鸡毛,八字还没一撇呢,这都是要嫁我闺女的,回头把你闺女画像送来我挑挑再说。” “嘿!~” 袁术正要跳脚,对上陈丛高傲的后脑勺,只得打碎门牙往肚里吞。 应付了一众老泼皮后,陈丛行至大帐中间,提着华雄往前一丢,朝着袁绍拱手道:“盟主指挥有方,末将幸不辱命。” “子宁骁勇!” 袁绍由衷赞叹一声,抱拳敬天,道:“敬告天地,谒拜先王。谯县义士曹操,不避艰险刺董讨贼,今有大功于社稷,授封奋武将军。其婿陈丛阵前擒将,斩敌不下百级,加封汜水亭侯。” 奋武将军就一杂号将军,职权不大,但处在军职系统未曾崩坏的当下,还是有一定含金量的。毕竟时下领军的,大多仅是校尉。 汜水亭地属司隶,那是董卓的地盘,借花献佛而已,袁绍封赏起来没有任何负担。 曹操、陈丛同拜。 第58章 金点子 南宫,嘉德殿。 登阶时的一个喷嚏,引得群臣跪俯不敢抬头。 董卓揉揉鼻子,继续登上长阶,斜眼以视刘协。 “乱军为祸,起三十万大军逼近汜水关,天下将乱。老臣怎么没从天子脸上看到悲切?” 刘协忙低下头,嗫嚅道:“朕....朕有太师,无惧反贼。” “哈哈哈哈!天子说得好啊!咱家手握二十万甲兵,又掌天下精骑之最。谁跟咱家一条心,自可稳如泰山!” 静过片刻,朝臣们纷纷应和。 此时无论他们心中作何感想,是绝不敢捋董卓虎须的。 那魔王耍起横来,真杀人。 然而委曲求全换来的不是苟安,而是魔王变本加厉的蛮横。 “太傅袁隗何在?” 袁隗出列作揖:“太师有何吩咐。” 董卓轻飘飘地摆着手:“拉出去砍了,头颅做成夜壶送去乱军阵前,咱家要让袁绍那厮好好看看,跟咱家作对是何下场。对了,不要放过袁氏族人。” 袁隗当即瘫倒在地,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岳父不可!” 董卓睨了李儒一眼,拔出腰间佩剑,往地板上一扎。 “这不是那素爱偏帮外人的郎中令吗?说吧,有何高见?” “岳父....” “朝堂之上,哪个是你岳父?再说了,咱家可没似你这般孝顺的好女婿。” 李儒望了望天子长阶,有心耳语董卓,却不好僭越。 只得硬着头皮道:“袁公名望颇大,贸然杀之恐伤天下士人之心。” 董卓气极而笑:“好!说得可真好啊!天下士人,啧啧啧,天下士人起兵造反时怎不问问咱家伤不伤心?你对天下士人如此上心,不如下去陪他?” 李儒后背一凉,竟从董卓眼底捕捉到一丝杀意。 大惊之下躬身而退,再不敢多言一句。 没了李儒劝阻,甲士立马出列拉走袁隗,片刻后捧回一颗带血的头颅。 正待董卓继续恫吓群臣一番,忽闻殿外声起。 报!!~ 斥候急登殿外长阶,行至殿中,单膝跪地双手呈上战报:“禀太师,汜水关守将胡珍传报。” 董卓正愁何以震慑宵小,未曾细想斥候言语中的猫腻。 大手一挥道:“念!” “太师!念不得!” 李儒顾不得董卓杀意,夺过斥候手中竹筒抱在怀里。深吸口气努力平复住情绪。朗声道:“战事机要未可示众,还请太师三思。” 对于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和自己作对的女婿,董卓彻底失去了耐心。 拖着长剑缓步下阶,最终将剑搭在李儒肩头。 冷冷道:“咱家说,念!” 李儒死死抱着竹筒,任由锋利的剑刃擦破颈上皮肤,温热的鲜血顺着领口流进胸膛处,温温热热的有点痒。 对上董卓吃人的眼神。 那么一刻,李儒突然释怀了。 曾经那个恣意豪迈的董卓不是老了,而是死了,就死在洛阳的笙歌达旦中。 相比西凉不毛之地经年不休的风,洛阳真的是太繁华了。 磋磨了壮志,蒙蔽了初心。 这就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吗? 一手操持了杀帝诛后的李儒,竟然觉得儒学还有点道理。 何其荒唐? 非他不愿流血,而是没必要了... 打开竹筒,李儒展开战报一观,暗道果然。 随后念道:“三日,主将华雄不听谏言,引骑五百出关搦战,为陈丛匹马破之。一战,华雄成擒,折一百七十四骑。现贼势已成,急攻汜水关。敢请太师速援军。末将胡珍谨拜。” 李儒的声音不大,恰好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哐当!~ 宝剑坠地,董卓夺过战报一观,气得浑身发抖。 “擂鼓!聚将!” ...... ...... “进!” 喝!~ “举盾!” 喝!~ “架梯!” 喝!~ 汜水关前,盟军发动了新一轮冲锋,军号嘹亮,士气如虹。 然而城上飞矢如蝗,一轮接着一轮。 等先头部队冲至城下刚架好云梯,迎面而来的是落石、滚木,以及烧开的桐油、金汁,再由城头火箭引燃,城下俨然一副修罗地狱之景。 明明守关大将华雄受擒。 明明盟军士气高涨,人数占据绝对优势。 可三十万对五万,强攻七日不歇,依旧难克雄关。 那边,乐进脱下里衬只披外甲,露出一身精硕的腱子肉。 背挎强弓,腰挂手弩。 左手持刀右手持盾,拿在手里猛撞两下提气。 随即上前报备:“主公,末将去了。” 曹操远望雄关面露忧愁,口中叮嘱道:“文谦千万当心。” “主公放心。” 陈丛杵在战车上,有那么一刻,无比庆幸自己领的是骑兵,用不着攻坚。 攻城真不是人干的活。 现在再让他排个军功难度,先登肯定放第一。 危险就不说了,关键是太恐怖了。 尤其是那滚烫金汁浇顶,别说身临其境感受一下了,仅是想想那味,胃里已经开始翻腾起来了。 陈丛宁愿在数以十万计的西凉大军中七进七出,也不愿意先登一次。 玛德! 都怪华雄! 若非那厮死活不肯投降,直接拿着主将赚开城门哪还有这么多麻烦事? 念及此处。 陈丛翻下战车,拎起粽子般的华雄,随手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柳树枝对腚就是一顿噼啪。 手里抽着,嘴里也不闲着。 “降不降?降不降?降不降?” 华雄被抽恼,梗着脖子嚎道:“士可杀不可辱,只求速死!曹操,你便纵容女婿这般辱人乎?” “行了子宁,他的家小族人尽在洛阳,是不会投降的。” 陈丛丢开华雄收好柳条,无语道:“那可咋整,小小汜水关打了七天连墙根都没摸到,后面的虎牢关还不得打个一年半载?我还等着回家抱孩子呐!” 特别是在全是糙汉的军中,只要稍微想起曹容.... 有时候竟然觉得陈十都像个女人了。 哦不。 陈十本来就是女人,只是长得不像女人而已.... 曹操愕然:“子宁在说什么?汜水关又称虎牢关,因周王于此地捕虎故得其名。” “.....”陈丛干笑两声:“哈哈,其实我都知道,就是故意说错考考岳父。” 曹操回以白眼鄙视之。 就这样一个憨货,怎么能教好孩子? “容儿产女便名陈薇,你自抚养。若产子便作陈牍,寄养为父膝下读书识字。” 卧槽! 陈丛惊了,他辛辛苦苦造出来的种,瞬间成了别家的果? 是可忍孰不可忍! 关键是这逼名取的,陈犊子?扯犊子?好人家的孩子非取个牲口名。 “行,我儿子叫陈犊我认了!岳父下一个儿子就叫曹木木。” 曹操骂道:“呸!什么曹木木,那是人名吗?” 陈丛吼道:“陈犊就是人名了?” 曹操气得直拍额头,血压止不住地往上飙。 他总是下意识忽略这憨货女婿没文化的事实。 “牍者,书简也!怎就不是人名了!” “....嗯,说得好。” 曹操抬脚将其踹下战车:“滚蛋!看着你就烦。” “前两天收地契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陈丛嘟囔道。 “那你再赚袁术几张地契不就得了?为父还给你添衣摇扇。” 陈丛默然。 古人也玩pua?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曹贼。 下了战车。 陈丛晃悠到前阵看人拉破城弩玩。 这个要十人合力才能拉开的大杀器,每支箭矢比常人手臂都粗,可在面对天下第一雄关时依旧杯水车薪。 粗壮的箭矢打在墙上就没了然后。 陈丛原想拆下城弩当弓箭使,可这玩意实在太大了,竖起来比他高出一大截。陈丛是不缺力气,但拎着这么一个大家伙也没法瞄准。 “不对啊!破城弩我没法操作,但我可以把自己射进城里啊?我真踏马是个天才!” 第59章 神兵天降 首先是器械选择。 破城弩能送他进汜水关,那投石车肯定也行,而且投石车更高效。 但陈丛很快放弃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投石车的机械原理是抛投,石头来回乱转没什么,但人要是来回乱转肯定晕的找不到北。 何况那玩意转动起来,谁也不敢保证不是头朝下落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得是成弩。 其次是缓冲。 陈丛摸着下巴估算着,虎牢关的墙高十丈,差不多后世二十多米的高度。 这要做抛物线进去,确保不会被砸在墙上的话,还得上调个两三丈左右。 就自身体魄而言,直挺挺地摔下去可能没啥大事。 但要加上破城弩带给他的巨大动能可就不好说了。 搞不好就是隔墙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最后是方位。 落脚点必须靠近城门位置。 再怎么说,那座雄关背后可是聚集了五万大军。 五万听着好像没什么,赵子龙还在百万曹孟德里疯狂七进七出呢。 可要是稍微换算一下。 按最理想状态下,十秒一个,陈丛不眠不休连续高强度乱砍一整天,也就解决八千出头。 这还是抛开一切外在因素的最理想状态。 没有计算自身受伤程度,没有计算效率衰减,关键是人进去了,马总进不去,十秒一个的情况根本就不现实。 实际上大刀片子挥得冒火星,一天时间里陈丛能干掉两三千人都算阿弥陀佛了。 所以距离城门一定要近。 真要陷到五万人的正中间.... 保准交代在里边。 当然,好消息是真要交代在里面,绝对名垂青史。 成为后世脍炙人口的史上第一乐子人... 想干就干,为了早点回家见老婆孩子,陈丛也是拼了。 陈丛转回战车前。 脱了外甲,拾起先前攻城部队脱下的里衬就往身上卷。 别人不穿里衬是怕桐油引火,陈丛是当缓冲垫用,自然是越厚越好。 “都别看着,过来帮忙,给我裹上一百层。” 曹操被这显眼包搞得既无奈又头大。 “你小子又搞什么幺蛾子?” “老袁头咋说的来着,率先破城者,官升三级,赏万金?奋武将军连升三级是什么将军?” 曹操以为他要正常先登,也没多想。随口道:“四镇之一。” 毕竟以陈丛表现出来的勇武来看,即便先登不成,也没啥危险可言。 “嘿,针不戳啊。” 曹操莫名其妙道:“你裹成这个样子跑起来都费劲,怎么攀爬云梯?” 已然被裹成球型物质的陈丛艰难挥挥手。 “道上的事你少打听。不过岳父记得组织军队,半个时辰后发起冲锋,不然你亲爱的女婿就交了。” “你要做甚?” 陈丛没说话,艰难蠕行到中军。 先找到袁绍的华丽战车,挨个数去,找到坠在一边喽啰般的刘备,然后是喽啰般的刘备身后的喽啰关羽.... “关二哥,借你大刀片子使使。” 关羽凤眸睁老大,分辨了好一阵才认出布球下的男人。 捋须,略作思索,递过青龙偃月刀。 “谢了。” 一对多,论效率还得是大刀。 关键是人太多,陈丛害怕把自己的翼虎枪砍坏了... 张飞好奇地凑了上来,不解道:“陈子宁,你这是唱得哪出?” “神兵天降,听过吗?正好,你把我抱前阵去。” 好奇心驱使下,张飞果然照做。也省了陈丛艰难蠕行。 “拉破城弩那几个,调整一下角度,把本将军射城里去。” “嚯!~”张飞吓了一跳:“你小子不要命了?” “你懂什么?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帮忙!” 张飞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嘴上劝着劝着,就把陈丛架到了城弩上,还贴心地把陈丛的脚抵在弓弦上。 最后才冒了句:“曹操可真舍得,要是俺哥,非把你拴裤腰上不可。” “我又不是鸟,你哥还是把你拴裤腰上吧,蠢蛋。” 张飞也不恼,大笑着挥手:“放箭!” ... 嗖!!~~ “乐子!看头顶,金汁下来了!” 刚摸到城下的乐进抬头一看,吓得赶紧躲开。 好悬。 差一点就被浇一头。 不过。 随着战事愈发胶灼,敌人已经没有时间把所有金汁烧开了。 所以这玩意除了恶心以外,杀伤力远不如桐油。 乐进转身,对上身后目瞪口呆的小卒道:“谢了兄弟,若非你开口提醒,某可够呛了。” “将军....不,不是小人提醒。”小卒指指天上:“是妖怪。” 乐进迷惑道:“什么妖怪?” “一个会说话的布球....” 乐进抬头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会说话的布球。 转念一想.... 踏马的,肯定是陈丛! 除了那小子,谁会管自个叫乐子? 急忙拽起小卒问道:“那妖怪呢?” “一眨眼就飞过城墙了。” 艹! “你!速去告知主公全军压进,陈子宁入城了!” “啊?....喏。” 虽然乐进不晓得陈丛是怎么飞过城头的,但关后可有五万大军,孤身陷进去哪有活路? 情急之下。 已经没有心思去管如蝗飞矢了,一把甩开盾牌,扛起云梯挂在城上。 大喝道:“都不许后退,登城,速速登城!!” ... 轰隆!~ 飞石击地,砸死一片甲士,在地上留下一个大坑。 周围怔愣一瞬,就看到一个球形怪物慢慢爬了起来,裸露在外的两只断手一片片扯开周身破布最终露出个人形物种。 随后趴在地上疯狂呕吐。 有胆大的提着长矛上前轻轻戳戳。 好奇道:“神仙?妖怪?” 此时陈丛五脏六腑疯狂翻涌,浑身骨头散架般,哪哪都疼。 哪有心情理会小卒,随手拨开长矛道:“滚一边去。”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声:“我见过他,他是陈丛!” 唰!~ 周围长矛林立,从四面八方指向陈丛。 陈丛吐够了,一抹嘴,拾起大刀砍翻近前小卒。 冲着周围咧嘴一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不管怎么说,安全着陆最重要! “杀了他!” 面对茫茫多的长矛,陈丛不算太慌。 他为了缓冲脱了外甲,此时最怕的是暗箭伤人,像这种人挤人的明枪其实不难对付。 持刀横扫一圈,暂时清扫出来一片安全地带。 陈丛得空大致扫了一眼,看清城门方向,顿时直呼‘卧槽’。 第60章 顶级神兵销毁者 报!!~~ 穿过层层军阵,小卒飞奔至曹操战车前跪定。 “启禀主公,乐进将军请主公全军压上,陈丛将军入城了。” 曹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大笑道:“子宁真乃骁将也,这才两炷香的工夫....” 笑着笑着不对味了。 陈丛裹成那副死样子,两炷香的时间跑到城下都不够,就算再勇猛又怎么登上城头的? 曹操怒视小卒,问道:“陈丛如何入城的?” “小人不知,只是天上飞过一个布球妖怪,乐进将军便笃定那是陈将军。” 曹操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抬起大拇指猛掐人中。 布球妖怪,飞进汜水关.... 用脚指头也能想得出来,这么没谱的倒霉主意,保准是他那不着调的女婿想出来的。 曹操恨得牙痒。 这混球,一眼看不到就能闹出天大的幺蛾子! 都快当爹的人了,做起事来就跟开玩笑似的。 “击鼓进军!” 然而曹军仅有五千,连日攻城又折损了些,即便全军压上又能如何? 心思急转下,曹操转向许褚,吩咐道:“去,通传袁绍,就说...就说汜水关内有我军内应,亥时火起必定开门,邀他全军压上共分破关之功。” “喏!” ...... ...... 此刻的陈丛是绝望的。 落点方向确实没错,他就落在城门的正后方。 只是破城弩的角度稍高了些。 就这一点点细微的差距,经过远距离抛射后被无限放大,导致他所在的位置与城门之间足足隔了二里地。 换做平常,这点距离溜达过去最多五分钟。 可现在的情况是,他正好赶着西凉大军换防之际掉了进来。 城下的人往城上涌,城上的人往下撤。 而他正好被夹在了中间! 要命的是,轮换下来的凉人,个个手持强弓! 无独有偶。 当你觉得一件事很糟心的时候,往往后面还有一件更糟心的。 武艺绝伦之辈,拿刀当枪使不是不行。二者相差甚远,却有部分共通性。 陈丛当然能拿大刀拨、挑、点、刺以破敌。 但是! 从锻造工艺上来说,大刀和长枪就是泾渭分明的两种兵器。 枪要灵动,所以工匠锻打枪身时,往往更注重韧性,抖得起来才能挽出枪花。 刀要刚猛,所以长刀刀柄的侧重点全在硬度上,不然一刀劈下去刀头弹起来,那就纯是搞笑了。 如果陈丛拿的是枪,挽花一抖可以打落大片飞箭。 可现在拿的,是他专门跑去关羽那里借来的,提升杀敌效率的青龙偃月刀! 这玩意硬得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哪里抖得起来? 这也是关二人肉箭靶的由来了吧? 不,已经等不到关羽成名了! 面对迎头飞来的漫天箭雨,陈丛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就是最初一代人形箭靶。 陈丛后背一凉,赶紧抬刀去打。 然而飞箭数量太多了。 透过挥刀间隙,从各个方向扎进大腿、小腹、肩膀、胸膛时,陈丛还能凭着妖孽的体魄硬挺,可当那箭好死不死钉在大脚指上的那一刻,陈丛只剩下了蛋疼。 这也意味着从此刻起,他必须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 满天飞箭可不跟他讲概率学的,现在只是脚指头,要是真射在不可名状处,那里可没有高强度的肌肉抵挡伤害.... “枪阵,进!” 一轮齐射过,面对八方长枪陈丛略缓口气。 翻刀横于胸前,仰面下腰挡住各方刺来的枪尖,单手撑地借力一挥长刀,便拦腰横斩凉军六七人。 “开弓,枪阵,退。” “放箭!” 陈丛连忙举起半截死尸护住大半要害,腿上又挨了几箭。 “不行,再这么下去迟早药丸,擒贼先擒王!” 借着齐射刚过,枪阵集结之际。陈丛俯身抄起一支木枪向前奋力一抛,不等指挥结阵的小校再度张口,枪头穿胸而过,将其死死钉在地上。 阵脚出现短暂的混乱,陈丛拖刀一路杀将过去,翻起小校的尸身从其背后取下长弓、箭袋。 张嘴叼住偃月刀,陈丛随手拉了拉弓弦试试力道。 不到一石,轻飘飘地感觉不到任何力道。 好在够用了。 行进之间拈弓搭箭,接任指挥的营校才张口,飞来一箭正中其咽喉。 如此一来,陈丛压力骤减。 凭借弓箭傍身,辅以高超射术,但凡有人组织列队,张弓就是一箭。 周围人越多,阵型越是密集无序,陈丛反而安全得多。 连续厮杀近一个时辰,刀下不知添了多少亡魂,偃月刀都快砍飞边了,陈丛一步一血印,总算是摸到了城门口。 隔着厚重的关门,他都能听到外面盟军的喊杀声。 “唔唔,唔唔唔。” 陈丛听到熟悉的声音,抬手抹去糊在眼睛上的血渍,就看到个饿脱相的粽子靠着墙根蛄蛹着。 潘凤? 这厮还活着呢? 陈丛挑刀划开潘凤缚身绳索,伸脚勾起脚边长枪抛踢过去。 潘凤接过长枪好悬没被大力掀倒。 “陈丛,你禽兽!” “少废话,想活的话挡住门洞,我去开门。” 潘凤一惊之下长枪差点脱手。 看着源源不断杀来的凉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背靠陈丛且战且退。 “你不来,某也不至于身陷如此险境,果然遇到你就没好事。” “你咋还活着呢?那个小卒呢?” 潘凤沉默片刻,淡淡道了句:“死了。” 事实上,他能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个小卒子的关照。 回关当天盟军开始攻城,敌人没时间料理他。 而那人成天带着他,有饼给他分一半,有水给他分一口,不至于他被渴死饿死。 可那人最后还是死了。 被投过城墙的抛石砸碎了半边身子,就死在他眼前。 最后潘凤都不知道那人叫啥名字。 略微出神片刻,潘凤就被茫茫多的长枪刺了四五下,好在他被俘的时候披了甲胄,但身上总有甲胄护不住的地方,他的大腿内侧就挨了一枪,疼得冷汗直冒。 再回头看看那个血人,身上扎的跟刺猬似的,连甲胄都没披.... 也不知道这怪物是咋一路杀过来的。 “你快点,某顶不住了!” “捂耳!” 砍翻门洞里最后一个凉人,陈丛双手握实刀柄,拼尽全力朝着巨大的铁制门闩砍去。 铛!!~~~ 青龙偃月刀发出剧烈悲鸣节节崩断,三指厚的门闩应声而断。 陈丛甩甩发麻的双手抵在门上,随着双臂逐渐发力,夸张的腱子肉高高隆起。 重逾万斤的巨大城门犹如血盆大口般缓缓张开.... 第61章 那年,你在城下宛如喽啰 杀!~杀!~杀!~ 率先冲进城门的两个精壮汉子陈丛不认得。 他不认识的将军,应该是袁绍藏得严严实实的颜良和文丑了。 二人朝着陈丛抱拳示意一番,而后打马杀入汜水关。 夏侯惇、乐进随后一步领兵杀至。 看到陈丛时齐齐吓了一跳。 此时陈丛从头到脚全是黏稠的血痂,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前前后后扎了十多支箭矢跟刺猬似的。 手里拿着根血棍,或者说是半截刀柄。 “子宁,你....” 陈丛无所谓道:“问题不大,你们争功去吧。” 潘凤张张嘴,他想说他有事啊! 他大腿现在还在淌血呢,这些天吃不饱喝不足的,人都瘦了一圈,现在嗓子干得冒烟。他需要随军郎中,需要粮食,需要喝水,还需要好好睡一觉! 不等他说出口,夏侯惇留下句‘小心大兄找你麻烦’后,二人打马入关,从始至终都没多看潘凤一眼.... 马蹄飞踏,刘关张赶至。 一观之下直叹‘勇武’。 唯独关羽神色不太对劲,死死盯着陈丛手里半截烧火棍,眼皮狂动不止.... 然后是曹仁、黄忠,再后来是曹仁。 前前后后四五拨人,领军之人无不驻足片刻,关切陈丛两句。 而他这个昂藏汉子杵在陈丛身后,就跟个小透明似的。 “陈子宁!” 陈丛咧嘴一笑,朝着来人拱拱手:“呦,这不是新任四镇将军吗?恭喜恭喜啊。” 曹操黑着脸,从许褚手里夺过马鞭就想抽他。 然而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发现实在没有下手地方,回身一鞭子抽在许褚身上。 “愣着做甚,还不去找郎中!” 许褚瞪着双虎目,转头就冲身边甲士吼道:“聋了?主公叫你去找郎中听不到?” “喏。” “嘿,我叫你找,你还怪会使唤人?” 许褚抱拳,瓮声道:“主公更会使唤人,躺着就把功劳赚了,何以说某?” 玛德憨货! 曹操抬手又是一马鞭,但效果实在欠奉。 不说许褚皮糙肉厚不怕打,就那厚厚一层甲胄岂是马鞭能打透的? 关键是这厮装都不装,若无其事地扣着鼻孔。神情举止好似在说‘主公未食饭否?’ 恨得曹操牙痒。 最后一刻,随军郎中终于赶至。 在失血昏迷之前,潘凤听到了有生以来最温暖的一句话。 ‘这位将军暂无碍,倒是那个身披甲胄的小卒失血过多,再不医治恐有性命之危。’ 至于为啥一身单衣扎成刺猬的陈丛是将军,甲胄齐全威风凛凛的自己成了小卒.... 潘凤已经没有精力细想了... ... 盟军收尾很快。 子时前,陈丛就在关内洗上了热水澡。 洗过澡大概包扎一下伤口,陈丛换身干净衣服还赶上了袁绍的庆功宴。 环顾一圈没看到好队友潘凤。 一问才知那厮失血过多,人还没醒,昏迷时还在说着胡话。反反复复强调‘某也是将军’。 旁人不解其意,只当他是在敌营时受到了虐待,刺激了神志。 陈丛坐定,正要享受片刻明星待遇,忽闻城头鼓声大噪。 报!!~~ 斥候来报:“禀盟主,城下一人自称吕布,点名陈丛将军答话。” 袁绍抬盏邀敬陈丛一杯。 笑道:“看来是凉军主力到了,若非子宁骁勇先夺雄关,我等恐再难染指这惶惶虎牢。” 陈丛识趣地回敬一杯。 跟人混饭吃,谦虚一点总没坏处。 “盟主谬赞了,区区举手之劳而已。” 咳!~咳咳咳!~ 呛咳之声此起彼伏,刚才还在划拳斗酒的武夫们纷纷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飞城破门,到了陈丛嘴里成了举手之劳!还区区! 以后他们如何对自家主公夸口? 主公眼界养刁了,还咋糊弄? 偏偏那牲口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若无其事地前来赴宴,就好像真的是区区举手之劳而已,就很操蛋。 袁绍摆手挥赶斥候道:“不必理他,使城头甲兵射退便好。” “等等,”陈丛起身活动一下脖子,笑道:“我与吕布有旧,见他一见也好。” “哦?” 袁绍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 年轻人最怕得意忘形,这陈丛才取雄关,趁其负伤,稍加引导激得他下城斗吕布,正好借吕布之勇除了这心腹大患! 如果陈丛只是勇武,袁绍或许不会如此行事。 但一个不披甲胄、徒步五万人中夺得城门的凶神,已经足够他视为头号祸患了。 敲打几下桌案,袁绍笑得爽朗:“有子宁在,自是无惧小小吕布,诸位不如同去?” “大善!正好我也想亲眼见识一下陈将军的骁勇。” “此值深夜,挑灯夜战或传为一段佳话。” “什么佳话,吕布也配斗得陈将军乎?” 面对众人捧杀,曹操负手先走,密令诸将堵死城门。 他是真怕了。 袁术则是拉着陈丛象征性地劝了两句便不再多言。 他一方面深深忌惮陈丛勇力,另一方面又有婚约作保,很是纠结。 能出言劝两句已是交情深厚之举了。 作为一个诸侯,他与其他人的本质并无不同。 雄关之下。 烈烈火光冲天而起,远处几百健骑压阵。 火红的赤兔上。 将军身高近丈,生得器宇轩昂,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棉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弓箭随身,手持画戟,不是吕布又是何人? 此时吕布如同猛兽入眠,按住画戟闭目养神。 其后随将一字列开,甲胄全身,驻马而立。在火光的映射下格外狰狞。 “奉先,好久不见呐。” 熟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吕布扎戟于地,猛然睁大双眸,拈弓搭箭循声而射,一连九箭尽取陈丛。 陈丛偏头一一躲过,倒是诸侯们如临大敌般迅速缩到了城垛底下。 吕布咬牙收弓,拾起方天画戟直指城头。 爆喝道:“陈丛狗贼安敢欺某,够胆下城一战!” 陈丛偏头冲身边陈一吩咐道:“披甲!” 鼓手开始擂鼓。 陈丛穿戴整齐后却没了下一步动作,只是紧了紧身上甲胄,嘟囔句:“晚上风大,还怪冷的。” 城上的城下的都沉默了。 所以真有人披甲取暖? “咳,说到哪了?哦对,奉先误会我了,我念你还来不及,如何会欺你?” 吕布气极而笑:“好贼子,管城之外,本将军惜才放你。怎到你嘴里便成了一人一马败我吕布,斩我狼骑!似你这般无耻之人,可知何为恩义?” 骤窥惊天秘闻,众人骇然失色。 陈丛勇猛至此,听这意思吕布还要在他之上?! 嗯... 陈丛摸着下巴,一只脚踏在城垛上,俯身看着吕布。 “所以...奉先是来挑战我天下第一猛将的宝座咯?” “狗贼猖狂!啊!!” 怒极之下,吕布张弓欲再射,岂料力大拽断弓弦。 欲使攻城,奈何皆将骑兵。 只恨不能飞上城头撕烂那厮臭嘴! 昔日败将! 也配在他堂堂吕布面前称雄?! 早知今日,他恨不能回到当日,将陈丛拆骨扒皮!挫骨扬灰! “行了行了,夜都深了,奉先再不说明来意,我可回去睡觉了。” 吕布双眸充血,死死咬着后槽牙:“好,便算本将军是来挑战你的。” 陈丛依旧俯着身子,笑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就算是是算是还是算不是?” “是!”吕布痛苦地闭上眼睛,大声道:“本将军是来挑战你的。” “挑战我什么?”陈丛复问。 “挑战你天下第一猛将的宝座!” 陈丛仰天大笑不止:“好!” 吕布眼前一亮。 只要陈丛下城斗过,他自然能洗刷一直以来的耻辱。 也好叫那些有眼无珠的瞎货看看,谁是天下第一,谁是口舌小人! “奉先有此信心,我去指点两招本是应该。奈何诸公以我有十七处箭伤、八处枪伤在身为由,不许我下城呐。要不奉先先回?待我劝劝诸公,陈丛糙人一个,大可不必如此爱护嘛。” 扑哧!~ 曹操笑着摆摆手:“莫看操,操就是打了半个喷嚏。” 诸侯暗恼,屁的半个喷嚏,这对翁婿全是狡诈奸徒,精的跟猴似的。 他们倒是巴不得陈丛下城,可他们不敢明说啊。 好不容易搭了个架子,结果闹成这样... 吕布也傻了。 “无胆匪类,不敢战便是不敢战,哪来诸多借口?” 陈丛点头应道:“胡珍不是逃回去了吗?赶明你让他在你我之间必须选出一人挑战,他若选我,我便自领了这无胆匪类的名头,然后就应了你的挑战。” 吕布:..... 虽然...但是... 吕布很清楚,胡珍也只会选他挑战... 因为就在刚才,董卓收拢残部,责令胡珍戴罪立功。结果胡珍宁愿死,也不愿重回虎牢关面对陈丛... 打?又打不到。 说?又说不过。 那一年,堂堂吕布矗立城下,宛如喽啰... 第62章 山巅上的男人 吕布退去,退前放下豪言,来日必定手刃陈丛雪耻。 西凉主力来袭,诸侯们自然也没心情继续喝大酒了,简单布置一下军略后。袁绍大手一挥,在事先约定好的连升三级又上一级,直接封授曹操征西将军位,并开府。 至于破城首功的陈丛只字不提,先前许诺的万金也没了踪影。 众人虚情假意恭维一番后,自行散去。 所谓祸福相依,世上事从来没有绝对的好坏。 盟军力克汜水关是好事。 自此盟军与洛阳之间一马平川再无屏障,主动权完全来到诸侯一方,想打就打,想守便守。 坏也坏在这里。 此时凉军露于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因为失去了险关相阻,凉军一旦后退,盟军只肖大举压进远远咬在后面,便可不费吹灰之力逐步蚕食凉军有生力量。 如此一来,董卓必定是要拼命了! 可盟军诸侯十八镇,心思各异,谁也不想成为那个承担魔王怒火宣泄的倒霉蛋。 仅就城头守备轮换一事,各家诸侯已经吵翻天了。 至于兵出虎牢战于野,毕其功于一役,诛杀董卓解救天子。 这些人更是连提都没提过一嘴.... ... 回营路上,翁婿并行。许褚远远坠在后面放风。 一番耽搁过后,东边泛起鱼肚白。 “子宁何必刺激吕布,此人骁勇善战,怒极必定力战,如此行事岂非自讨苦吃?” 陈丛扭扭脖子,活动活动肩膀、胳膊。 认真道:“岳父常言,兵者诡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如今吕布必定以为小婿胆怯逼战,若今夜发兵袭营,敌必无备。” 曹操欣慰点头,辛苦教导总算是开花结果了。 这倒霉女婿起码知道用兵法了。 有这个苗头很好。 但是! “为父倒想听听你的劫营计划,你可知晓敌军大营粮草何在?可知兵力几何?可知结营脉络?你要将兵几何,骑兵或是步卒,从何处杀进哪里杀出,若战事不顺又从何处突围、何处回转?” 不等陈丛思索一番,曹操干脆抬手打断。 直接给出结论,道:“这事别想了,成不了。” 陈丛不解:“这是为何?拿个汜水关岳父已经征西将军了,若破了凉军主力,老袁头还不得封你个大将军耍耍。” “耍个屁。” 曹操轻骂一声,继续道:“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昔日孙坚何尝不是今日你我。你真当袁本初好心不成?征西将军并开府,好大的名头!董卓虎踞司隶,为父征得哪门子的西?不过是被架为讨董马前卒罢了。” 陈丛暗自咂嘴。 这可不是他印象中那个得意就忘形的曹贼。 “岳父听没听过一句话?” “说。” “权力在我手里,责任我想怎么划分就怎么划分。岳父堂堂征西将军,还能被小小渤海太守架火上烤?” 曹操猛然惊醒,很多时候越是聪明人越爱钻牛角尖。 他之所以感觉被袁绍拿捏了,无非是过于看重征西将军位了。但他下意识忽略了,袁绍只有封他的权力,却没有免他的权力。 再回头来看。 征西将军就一定要第一个跳出去征西吗? 不见得吧? 他曹操兵微将寡,完全可以先行招募兵马,再去征讨逆贼嘛。 只要他不明确表示不征西,谁又能拿他的军职说事裹挟他? 再进一步,他是征西将军并开府,众人真要他与董卓决战,他原地募兵十万不过分吧? 总不能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 “哈哈哈,子宁一语惊醒梦中人,倒是为父浅薄了。” “那袭营之事?” 曹操飞去一个白眼:“不许!等你见识过飞熊悍勇,若还想劫营,为父必不阻拦。” 飞熊吗.... 陈丛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 “比普通西凉铁骑如何?” “云泥之别!” 陈丛无语,所以他刺激吕布刺激了个寂寞? 希望不是个回旋镖吧。 毕竟暴怒的九原虓虎什么样,陈丛也没见过。 ...... ...... 翌日,正午时分。 城头战鼓擂动,众诸侯齐聚城头。 对面。 西凉大军分列七阵层层推进。 前阵,步卒持刀带盾列在打头处,其后强兵带弓以待,战车居中,四层楼车居于后,两侧城弩、投石车不计其数,精壮猛汉肩负云梯分列两侧。 左右两阵数万甲士手持长枪,腰挂短刀,以作策应。 两万铁骑分作两翼,人人披甲,持骑枪,挂长弓。 其后坠着八千劲骑,远而难观。 中阵带甲更是精锐,个个精壮、分负枪、刀、戈、钺、弩成阵。旌旗遮天蔽日,狰狞的董字迎风猎猎。 拱卫居中者,战车四马并驱,仰靠其上者,身形如山,玄甲金盔,其后一干骁将一字分列,便是堂堂吕布立于其侧亦难分走半分注目。 “子宁还想劫营否?” 陈丛后背一凉,尴尬地笑笑:“岳父说笑了,我昨天就是随口说说。” 真要去了.... 陈丛马快说不定还能跑,至于劫营的士卒肯定是有去无回了。 眼前的这支西凉大军跟汜水关内的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目之所及,几乎人人披甲。 后面那只看不清深浅的飞熊又该何等雄壮? 想当初,曹操豪掷不下十万金,才拉起一支万人军队,其中五千老弱留在谯县,剩下五千披甲率近一半便称精锐。 也难怪董卓居洛阳之富,背靠关中、西凉,赏赐起来也显得抠抠搜搜的。 养着这样一支强军,便是金山银山也不够造的啊! “董卓....”袁绍负手立于楼上,眺望着巨大车架,背后双拳紧攥。 一时竟分不清是愤恨还是嫉妒。 无论再如何贬损,他也不得不承认,对面那个人人厌弃的西凉屠夫,才是站在时代山巅上的男人。 横行霸道,睥睨天下! “孟德可有良策破敌?” 曹操行至袁绍身侧,抱拳道:“无他,紧闭城门,据雄关以避其锋芒。” 袁绍呼出一口浊气,看向曹操。 “董卓全军压上,不夺虎牢何以轻退?” “唯死战耳。” 攻守之间,哪来诸多良谋妙策,若曹操真能只手退敌,也轮不到董卓宰制天下。 第63章 九星连珠并一线 剑锋前指,战鼓擂动。 蛰伏于苍茫大地的钢铁巨兽动了,向着世人展露出锋利的獠牙。 前阵大将牛辅督军,一道道军令通过高楼旗语有条不紊传达四方。 大地随之震颤。 战事陷入焦灼之前,骑兵是不用登城的。 陈丛这个杵在城头的将军也就成了光杆司令,跟在曹仁屁股后头乱转,美其名曰协助守城,实则现场学习观摩。 跟凉军一比,曹仁所率的后营士卒就跟难民似的,根本没眼看。 虽然在榜二大哥袁绍的赞助下达成披甲率百分百的成就,但手里的长枪歪歪斜斜的,连弓箭都没配,也不知道一会真打起来靠啥守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丛杵在城头的缘故。士卒们劲头倒是挺足,一个个站得溜直。 经过层层递进,凉军前阵很快推至城下。 大战一触即发。 陈丛也终于知道曹仁的后营是怎么守城的了。 说白了就是打杂。 后营士卒们在城头上上下下搬来滚木、落石、金汁、桐油、木柴备用。 木柴则是用来加热金汁、桐油.... 身临其境感受了一下滚烫金汁的化学杀伤力,陈丛差点呕了。 味太冲,打头.... 好在士卒打杂将军偷闲。 曹仁随口下达完命令后,就领着陈丛猫在城垛后面暗箭伤人玩。 “子孝,射他喉咙。喉咙啊笨蛋,你射他肩膀有啥用,人家那肩甲厚得跟门板似的,你射得透吗?” “你莫喊,我不得瞄准吗?” “去去去,滚一边去,看我的。”陈丛挤开曹仁,一把夺过长弓。 拉弦试力,一石弓.... 陈丛转头幽怨道:“子孝,还得是你啊,乐子那小豆芽都开二石硬弓,愧你自诩谯县前三,使个娘们用的一石弓。” 曹仁老脸一黑:“你使不使?不使还我!” “别嚷,看我神威!” 陈丛哪肯还他,拈弓搭箭,飞矢一闪而逝,透过头盔和肩甲缝隙精准没入一人脖颈,刚才还在勾架云梯的精壮汉子立马没了气息。 陈丛搭箭再射,箭矢没于城下小校眼窝。 “看着没,箭就得这么射,像你那样瞄个半天,等放箭时人早跑了。” 曹仁死犟道:“我不是听大兄说,你能一弦九箭,每箭必中吗?” 陈丛被他的无知逗笑了:“就你这软弓?射得了九箭也没了劲头。这样,你去汉升老哥那把宝雕弓借来,我给你好好展示一下。” 回想一下黄忠斗大的拳头,曹仁沉默了。 陈丛这厮可是有前科的,说是劣迹斑斑也不为过。 持卧虎刀砍蛇矛,刀碎矛断,借偃月刀破门,还给人家关羽半截烧火棍。 这要是再拽坏了黄忠心爱的雕弓.... 黄忠可能拿陈丛没办法,但收拾他曹仁还是手到擒来的。 “要去你去,我不去!” 陈丛再开三箭射三人,觉得软绵绵的不过瘾,正想再劝曹仁,却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潘凤醒了吗?” 曹仁摇摇头:“不知道。” “你说....他使弓吗?” “应该使吧,除了你这异类出门带着三把兵刃无处挎弓,寻常将军出征在外谁不控弦?” “那就好!这样,你现在下城去找,那厮还欠我一条命呢,就拿弓来抵。” 曹仁迷惑道:“万一潘凤也使软弓?” “屁!你想一下他拿的开山斧,我敢打赌,那厮便秘使多大劲,开弓就使多大劲。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硬拉。快去找!” 将军的营帐就在汜水关内中心一带,曹仁去得快回得也快。 回来时背后还挎着把华丽丽的铁胎弓。 口中大笑道:“哈哈哈,子宁猜得一点不错,没承想潘凤还真使硬弓,试试!” 陈丛接过长弓一拉,三石! “可以啊凤儿,竟跟汉升老哥一样,用三石弓,啧啧啧。” 他甚至怀疑如果汉末造弓工艺再强一些,这牛哄哄的凤儿是不是得直接上四石硬弓,也不使,就纯装。 陈丛张弓搭满九箭,也不刻意去瞄见人便射,随手一放九道身影应声倒地。 三石强弓百步之内透个皮甲还是很轻松的。 “壮哉子宁,你看看能不能射到牛辅!” 牛辅.... 前阵督军。 陈丛放眼望去,牛辅选的将台位置很鸡贼。 处在虎牢关一百六十多步的距离,这个距离并非强弓准头的极限,比吕布的辕门射戟一百五十步也就稍稍多出一截。 但这个距离却是三石硬弓的受力极限。 飞箭毕竟不是子弹,空气阻力能磨损大半的动能,真射过去了也软塌塌的没有力道可言。 况且牛辅周身还围了一圈亲兵,随便一个人发觉不对,很轻易就能打落没了力道的箭矢。 “试试?” “试!射不死他也吓死他!” 陈丛深吸口气站直身形,任由城下飞箭擦着头皮飞过不为所动。 凝神,如苍鹰击兔死死锁定牛辅位置。 而后二指拈箭搭于弦,臂发急力张弓如月。 “着!~” 流星坠地,弦动而箭出。 弓不离手,陈丛一连再补七箭,深呼吸调整气息再开硬弓补上最后一箭。 九星连珠并一线,破空之际,就连攻城凉兵也异其高超射术,纷纷驻足观望。 ... 凉军阵前,牛辅还在指挥凉军攻城,察觉前阵有异。 正要责令击鼓去催时,忽然感觉后背一凉。 再转头就看到空中一个黑点冲他飞来,吓得连忙挥剑去挡。 铛!~ 失去了力道的飞箭落在地上。 不等牛辅松口气,飞箭之后还有飞箭,飞箭之后还是飞箭,箭箭落于一点。 牛辅连打带退挡住四箭,周围亲兵闻声固守打落四箭。 一句‘天真’还未落地,正值牛辅泄气之际,五息之后一箭穿空来,没入锁骨下缘半寸深。 牛辅又惊又怒,痛呼一声滚下高台。 将军落台,周围立马乱作一团。 没了大将指挥,旗令乱了,击鼓进军的节奏也乱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前阵先登的凉军士卒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有人暂歇脚步等待新令,有人茫然四顾不知所以,最惨的是云梯攀爬一半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再被滚烫金汁一浇,惨叫着坠下城去。 “将军!” 牛辅仰面朝天,死死瞪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半寸的伤口很浅,不需包扎一会也能自行止血。 但牛辅怕了。 半寸伤口是很浅,那也分射在哪。 锁骨其下确实不要命,但如果上偏四寸没入咽喉呢? 如果他没后退那两步,箭头本就是冲着咽喉去的啊! 一百六十步外。 陈丛收了弓箭,暗道一声可惜... 第64章 纠结了个寂寞 “壮哉子宁!哈哈哈,有了这一遭,看谁还敢上前督军!” 曹仁兴奋得又蹦又跳,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陈丛咂咂嘴:“所以说,子孝如果面对吕布,也不敢上前督军咯?” 都一个阵营的哥们,陈丛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嘴。 曹仁莫名其妙道:“干吕布何事?莫非他的箭术还能媲美子宁不成?” 陈丛引弓射箭不停,若有所思道:“不说媲美吧,就说他比我差上半分,你待如何?” 呃... 曹仁无言以对,易地而处的话,他是牛辅他也怕啊。 吕布... 那是敢上杆子找着陈丛单挑的猛人,如果吕布真比陈丛还猛的话。 头皮有点麻... 陈丛拍拍曹仁的肩膀:“别怕,天塌了个高的先顶,像你这样的猫在岳父身边听喝就成了。” “也是...不是!什么叫像我这样的猫着听喝?我那是运筹帷幄,颇有大将之风!” “说得真好,谁家好大将城头搬金汁。” 硬了,拳头硬了! 要不是打不过,他非教侄女婿做人不可! 暗中辈分压制过后,曹仁舒服多了。 ... 城头恶战依旧不休。 牛辅怕了,董卓可不怕,临时换了徐荣阵前督军,凉军攻势不降反增。 与牛辅的攻城排阵完全不同。 徐荣打得很有耐心。 投石车抛过几轮过后,以数十架楼车开道,肩负云梯健勇匿于其后缓推至城下二十步外。 再以盾弓间隔排列压迫城上两边薄弱处。 作为盟军守城大将,文丑的表现就差强人意了。 就在他还在为两军形成僵持之势沾沾自喜时,对面鼓声一转,投石车齐齐调转方向猛击中门上方位置。 事先文丑并未察觉,城头两侧因遭城下弓箭压制,盟军士卒其实一直在下意识地从两侧往中间挤。 一个两个人挤不觉得什么,但在堆积了一万多人的城头,人挤人是很要命的事。 只要注意观察不难发现,越是靠近中门位置,每个用以弓箭手放箭的城垛口子后边,少则五人多则七八人共用一处箭垛。 即便投石车准头欠奉,但在兵卒高密度集中的中门上方,砸中一次就是十数人受伤或阵亡。 等到文丑察觉不对,往两侧驱赶士卒时,凉军战鼓再度一转。 楼车一鼓作气推到城下,其后壮勇纷纷涌出勾挂云梯开始登城。与此同时巨大的撞锤借着中门空虚的空当直接推至门前开始撞门。 这也就是在天下第一雄关,登楼的梯道多,兵源可以源源不断地补充上来,从而打退登城的凉军。 要是换个小关小隘,只这一下节奏转变盟军就得丢门丢城再丢人。 金戈不歇一直持续到深夜,双方各自抛下数千尸身,一场恶战才以凉军鸣金收兵暂时终结。 深夜城头。 陈丛卸了头盔拍拍,抖落一地灰尘,心情还不错。 守城嘛,不怕狼狈,守下来就算赢。 “金汁大将,看看人家徐荣,那才是真大将啊!” 曹仁抹一把脸上土灰,露出一口白牙。 笑道:“子宁这就不懂了吧?久守必失,若我城头将兵,必定第一时间打开城门放出骑兵,袭杀匿于楼车之后的贼兵。” “没错,然后对面放出西凉铁骑吃个半饱。” “子宁!” “嗯?” “你哪边的?!” “哈哈哈,抱歉抱歉。子孝颇有大将之风,吊锤徐荣没话说。” 吵吵闹闹间二人回到大帐复命。 进去才发现气氛不对。 袁绍也不摆酒了,十八镇诸侯有一个算一个,冷这一张臭脸如丧考妣。 后面跟着的将军也没精打采地没了往日生气。 空气安静得可怕。 陈丛找到曹操捅咕两下,小声道:“咋了岳父?小皇帝御龙归天了?” 曹操吓得后背漏风,连忙伸手捂住那张破嘴。 “胡说八道什么!战场粗略打扫了一番,战损出来了。” “怎么说?” 曹操凝重道:“一役,我军伤亡四千余,贼军大致伤亡五千余。” “文丑把仗打成那个鬼样子,咱还少死一千人,血赚啊!” 面对文丑的怒目,陈丛无所谓地耸耸肩。 下了城头,可没什么大将之分,这厮要敢龇牙,锤他没二话。 曹操拽了拽陈丛,解释道:“子宁漏算了牛辅督阵时的伤亡。” 陈丛悟了,更是无语。 搞了半天,原来是小小一个徐荣把十八镇诸侯打没了心气。 不至于吧? “要么赶明让子孝试试?他说他能吊锤徐荣。” 曹仁吓了一跳,吹牛归吹牛,咋还有人较真? 连忙大声呵斥道:“陈子宁!莫要含血喷人,某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好了,都别吵了。”袁绍揉揉发昏的太阳穴,烦闷道:“明日守城事宜,便交由孟德全权打理。都散了吧。” 众人若有所思拱拱手,各自退去。 事实上曹操心里也没谱.... 但往往左右战局的胜负手不是看队友有多捞,而看对手是不是真的给机会。 ... 凉军大营。 丢了大丑且畏战不前的牛辅多唤了几声‘岳父’。 最终只是挨了一通臭骂就没了下文。 而颇有建树的徐荣也没得到嘉奖,对照地图讲解战术时,董卓要死不活地瘫靠在软垫上,哈欠就没断过,就差把‘不耐烦’三个大字写脸上了。 帐中灯火跳动,时间缓慢流逝。 徐荣的战术结构也临近尾声。 指点着地图做着最后的归纳总结。 “强攻无益,不若分兵一路横渡济水,过河内至敖仓,再分驻垂陇、管城扼住三处要道,而放开南路。贼首繁多心思各异,必不与太师死战。 一旦引兵南遁至密县,此地有洧水穿行隔开西南通路,东有梅山所阻,以其为墓,恰葬得三十万贼众。” “行了行了,咱家乏了,望你三日之内攻克汜水关,到时咱家必定不吝封赏。” 徐荣顿时失语。 他前前后后讲解了近半个时辰,所以太师得出的结论就是... 三日攻克汜水关? 还不是兼领全军统一调度,只督前阵兵马? “太师容禀,汜水关乃....” “好了。”董卓摆手打断道:“区区乱匪耳,岂是咱家西凉精锐之敌?” 徐荣张了张嘴,咬牙道:“末将无能。” “嗯?” 董卓猛然坐直身子,目光在徐荣身上来回审视一番。 良久.... “罢了,念及你稳住阵脚有功,咱家便不责罚了。既你无能,樊稠!” 樊稠面上一喜,立马出列,重重抱拳道:“末将在。” “你来督镇前军。三日之内,咱家要在汜水关头酣眠。” “得令!” 董卓长长打个哈欠,走出大帐,两个明艳女子立马扑入怀中。 嬉笑间肥硕的身躯渐行渐远.... 李儒跟睡着了般,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徐荣是大将之才也罢,樊稠是真草包也好。 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文优先生。” 李儒淡淡睁开双眸,轻扫徐荣一眼,合拢衣袖便作回礼了。 “徐将军有何指教?” “末将此议....” 李儒断然道:“西凉铁骑甲天下,徐将军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徐荣愕然。 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此时竟是如此陌生。 西凉铁骑甲天下与三日夺关何益? 飞熊军再是骁勇,还能飞不成? 李儒摆摆衣袖:“若无他事,李儒告辞。” 徐荣苦笑摇头,抱拳道:“拜别先生。” 第65章 曹贼的谋划 陈丛失眠了,躺在床上死活睡不着。 原本行军在外就够苦的了,偏偏还有人上赶着来刺激他。 也不知许胖吃错了什么药,大半夜不睡觉,跑他营帐外头跟他值夜的亲兵聊了一宿。 聊到最后还亲上了,嘬得口水直响。 换以前陈丛肯定怀疑许褚审美,至于现在.... 陈十除了体型粗壮些,声音粗犷些,长得方正些....其实看着也挺不错的嘛.... 果然是先下手为强...呸呸呸! 陈丛死命拍打着脸颊纠正着审美,心中默念一百遍‘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明非而止,是为不争。’ 好死不活熬到天快亮,终于等到击鼓聚将,结束了一宿的煎熬。 等陈丛披甲而出,帐外哪里还有许褚影子,只余陈十面色绯红愣愣地远眺朝阳初升方向发呆。 那场面简直不亚于猛张飞巧笑嫣然,活李逵搔首弄姿.... “陈十,收拾收拾去虎贲营报到吧。” “将军....奴婢....” 陈丛抬手打断道:“什么奴婢?你早退了奴籍,莫要妄自菲薄。” 陈十心中感动,双膝落地,朝着陈丛叩首三次。 抱拳道:“谢过将军。” 适应了朝不保夕、刀头舔血的军旅生活后,陈十很难再端起女儿家的矜持,甚至如果不是许褚,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是女人.... ... 陈丛迈入中帐时人基本上到齐了。 曹操背对众人端详地图。 昨天还意气风发的大将文丑,褪去了大将光环,也只剩下阶下听喝的份。 反倒曹营诸将站得一个比一个靠前。 陈丛丝毫没有避嫌的觉悟,越过一众诸侯、将军大踏步走到曹操身边站定,离近了才看到曹操一双黑到发紫的熊猫眼,顿时吓了一跳。 “岳父也听了一宿口水?” 曹操转过身,揉着酸涩的眼眶疑惑道:“什么口水?” “就是...”陈丛嗓音一变,又粗又闷道:“唔,某家许褚字仲康,家中排行老二,你叫什么?” 众人不解其意。 倒是许褚那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挺起腰板站得溜直,竟还朝着陈丛扬下巴。 玛德,还叫这憨货装起来了。 果然虎逼! “什么乱七八糟的?”曹操不明所以,他想了一宿徐荣,哪有工夫搭理陈丛作怪。 继续道:“徐荣,集兵家大成者,久历疆场,战法诡谲多变。加之凉军悍勇,我军久守必失...” “久守必失?”陈丛惊了。 武帝操竟然和金汁仁一样的论调? 那厮不会真有上将之才吧? 都是纸上谈兵的半吊子,大家伙都是第一次实战,凭啥他能那么优秀? “哦?”曹操对女婿用兵法还是持以鼓励态度的,不怕用错谋,就怕不用脑。 笑着追问道:“子宁有何见解?” “岳父不会也想打开城门,派出一队骑兵袭杀敌军楼车吧?” 曹操老脸一黑,骂道:“说的什么屁话!不说坠在后阵的飞熊,单是两万西凉铁骑分镇两翼虎视眈眈,枉开城门与取死何异?” 陈丛松口气,使劲拍拍胸口。 还好还好,大家都是捞逼,他就放心了.... 曹操回身敲敲地图,继续道:“为今之计,分兵一路东出虎牢,向北绕开北邙山,穿行河内郡后佯攻孟津关,此关距离洛阳不过百里地,为腹心之地。 董卓不知虚实必定重兵驰援,路遥则必多遣飞骑,西凉骁锐在铁骑,骑兵多走则我军趁势西出虎牢,战凉军于野,毕其功于一役。” 袁绍听得入神,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案。 少了西凉铁骑,盟军野战就一定赢吗? 悬。 如果董卓按下八千飞熊? 更悬了。 虽然曹操计划中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但袁绍其实没得选。 但凡拉锯战最是惨烈,死守虎牢关意味着伤亡数字会逐渐攀升,放在别处或许不要命,要命的是盟军诸侯十八镇,心思各异。一旦这个数字超出诸侯们的预期太多,分崩离析只在旦夕。 不如趁着人心未散,豪赌一把,胜负天定! 袁绍优柔寡断不假,可在‘必败’和‘有点可能赢’之间,还是能准确做出决断的。 旋即拍板道:“好!孟德欲如何分兵?” “每镇诸侯分兵一千,不必精锐。再遴选上将一员统军,副将二人胁从即可。” 诸侯们倒不觉得肉疼,不必精锐,一千老弱而已... 袁绍复问:“不知孟德欲拜何人为将?” 帐中诸将无不挺拔身姿展示壮勇。 佯攻怎么了? 杂兵怎么了? 两万人的大军啊,都能赶上一震诸侯了! 关键是分功的人少,拢共统军三人而已。 曹操环顾一圈先拜鲍信:“素闻允诚麾下大将于禁,带军严肃庄重,劳请为辅。” “善。” 曹操本欲再点颜良,忽见张邈身侧立一威猛凶汉。 长约九尺,体壮如熊神似虎豹,臂膀虬扎粗过柱,背负两支铁戟,不动如山凶光自现。 曹操暗赞一声‘好凶的汉子’,快步行至张邈身前。 拱手道:“不知孟卓背后何人?” 张邈干笑两声:“陈留己吾粗汉典韦,不曾将兵无甚经验,孟德另寻他人吧。” 曹操闻言,瞬间大喜。 他与张邈是至交好友,对方撅腚拉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寻常点将旁人尚且不拒,偏偏张邈拒绝了,言语之间还多含贬损之意,可不就是怕被他曹操剜走了心头肉吗? 越怕被剜越是心头肉! 越怕被剜越是好剜! 这心头肉,曹操还就非剜不可了。 曹操嘿嘿一笑,越过张邈直冲典韦抱拳:“操观将军悍勇非常,愿拜为大军副将,望将军不弃。” 典韦审视曹操片刻,只从对方眼中看到真诚。 思虑片刻,抱拳,瓮声道:“愿往。” 张邈气得直骂娘。 这人本是杀人获罪的逃犯,得他庇护匿于山林间,有逐虎过涧之能。 原先张邈还不觉得什么,只拿典韦当黑手套使,后招入军伍帐下听喝。 再后来。 陈丛激斗汜水关,曹操躺着就混了个征西将军。张邈这才切实认识到猛将的重要性。 回头就提拔了典韦带在身边。 但要真论起来,二人之间名为主臣,实则合作。 他想拉拢典韦以用其勇,典韦靠他躲罪。 现在曹操横插一脚,以其人之奸诈,若对典韦动了歪心思,还有他张邈什么事? 可现在典韦都反水了,哪还轮得到他拒绝! 最后就是统军大将! 曹操望去的一瞬,陈丛也是呼吸一滞,一溜烟窜到曹操眼前。 “子宁....” “岳父!” “让开些,你当着为父走道了。” 陈丛:??? 曹仁嘴角放肆上扬,不是陈丛!那必定是他曹仁,大兄还赞过他‘敦厚稳重,颇有大将之风’! “汉升。” 曹仁的嘴角终究僵在了那个抵足而眠的夜晚。 原来大兄早就有了新欢.... 黄忠淡笑着抱拳,轻声应道:“但凭主公吩咐。” 曹操上前把住黄忠,情真意切道:“此事颇重,辛苦汉升亲自走一趟了。” “岳父!我年轻,我不怕辛苦!” 曹操额角忍不住跳动。 他说的是‘辛苦’吗,他说的是信任,是托付,是寄予厚望。 “滚!!” “哎,好。” 第66章 为脱罪,樊稠死命吹陈丛 是日,一支杂军自携粮草东出虎牢。 有隘口相阻,西边凉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紧锣密鼓整军备战。 汜水关上又多了个伤心的人儿。 原先骑兵不登城,光杆司令只有陈丛一个。 如今少了后营杂兵,曹仁亦成了孤家寡人。 他甚至有点怀念兄弟们上上下下忙碌的身影。 最让曹仁难以接受的是,黄忠一走,族弟曹洪成了最精锐的前营主将。 曾经的跟屁虫,一跃成为他高攀不起的存在,还当着他的面耀武扬威... “某先说好,你入了前营与小卒无异,击鼓则进鸣金则退,若有差池,某认得你,军法无情!” 曹仁心塞道:“子廉,守城之战哪来的击鼓鸣金....” 主将威严被抚,曹洪当时就急了,扯着嗓子吼道:“某如何说,你如何听。不爱听滚下城去!” “喏...” 曹仁应完才觉不对,来时两人,如何他一人受斥? 回头一看。 陈丛不知何时抢了许褚的专属位置,持枪按剑斜挎长弓立在曹操身后,盔甲擦得锃亮,端是威风凛凛! “哎?族兄莫走啊,你还入不入前营了?” “滚!” 陈丛为何能抢了许褚的位置? 无他,美...女人计耳。 常言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再怎么说陈十也是陈丛亲兵,给了许褚还换不来个跟班位置? 当然,跟班也是个技术活,不是谁都能干好的。 “传令各营,整备弓箭,但见城头旗动立刻轮换,每垛二人交错轮射,多一人者,满垛皆斩!” 陈丛按剑怒视传令小卒,喝道:“将令既下,还不通传?再敢耽搁小心你的脑袋!” 小卒哪敢还嘴,委屈巴巴应‘喏’便走。 他是不想耽搁来着,任谁被这凶神瞪着敢乱动啊。 就刚才那架势,他还以为主公要拿他祭旗来着.... 曹操揉揉太阳穴,好言劝道:“子宁若实在闲着,不若协助弓手守城,为父这里不需护卫。” “岳父安危大于天,婿敢不尽责?” 看到曹仁过来,陈丛一步上前将曹操完全挡在身后。 斜睨曹仁道:“何事通传?” “子宁,你来。” “汝虽亲族,亦属外藩。丛备内臣,众谈足矣,入室何私乎?” 曹仁茫然无措,竟不知今夕何夕。 他怎么就外藩了?藩镇何地? “子宁,我,曹仁啊!” 陈丛轻‘咦’一声,突然推开曹仁站上城垛,放眼望去凉军督战之人竟然不是徐荣! “我问你,络腮胡子翻毛领,阔嘴凸眼者,何人?” 曹仁略作思索道:“董卓麾下大将,樊稠。” “岳父,凉军换将了,前阵督战的是樊稠。” 曹操吓了一跳,连忙爬上城头。 将无过而换之,曹操第一反应就是徐荣绕行雄关,劫击盟军后路。 “子宁,你目力好,看看董卓战车两侧大将可曾少人?” 经由陈丛一番仔细甄别过后。 曹操终于相信是他想多了,旋即大喜过望。 最棘手的徐荣没来,一个樊稠而已。 “传令,城头兵卒下城一半,每垛只留弓手一人。再令刀斧手登城,准备刃战!” “啊?”陈丛迟疑道:“这样一来,凉军岂不是很快就能打上城头?” “哈哈哈,为父要的便是凉人打上城头,若非如此,董卓再令徐荣督战,我等岂不麻烦?子宁可有信心杀退来犯?” 陈丛拍得胸甲梆梆响:“岳父放心!” 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 踏马的一支杂兵三个将军要么五虎,要么五子,要么二虎贲。 回头江湖帝位都保不住了。 陈丛突然回味过来‘我股东啊!’ 不过再看看另一个股东曹仁,默默收起了些许小膨胀,还得卷! ... 战鼓擂动,凉军即刻发起了冲锋。 城头箭雨少了一半,凉军很快便架起了云梯登城。 “子宁,射撞锤,城门绝不能破!” “得嘞!” 十五步的距离,铁胎弓一开一合间,飞矢如雷,击穿撞锤横木的同时还钉死了后面甲兵。 再开七弦发七箭,射死其余推车七人。 再有胆敢上前者,无不被飞矢射倒。在一个神射手面前,举盾就是个笑话,一面盾牌不可能护死全身。 何况现今盾牌大都木质,便是铁质也就薄薄一层,如此近的距离,根本挡不住三石硬弓满弦巨力。 相较于徐荣,樊稠的战法不能说一无是处,只能说毫无亮点。比牛辅都不如。 纯粹就是哪边少人补哪边,哪边拖沓催哪边的傻瓜打法。 靠着兵精将勇硬顶。 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气势足了。 徐荣间隔推进,一次压进撑死不过千余人。樊稠令人击鼓猛冲,回回不下三千之数,气势不足都不成。 很快。 凉军登上城头,与盟军刀斧手对上,杀作一团。 厮杀持续了近三个时辰。 直到城头血泥沾脚,樊稠方才鸣金。 之后两天皆是如此。 凉军浩浩荡荡黑云压城,盟军‘惨烈’厮杀固守,天下第一雄关无数次‘摇摇欲坠’,可每次就差那么‘一点点’。 然而。 樊稠的‘英勇’表现并未得到魔王的认可。 三日之期一到,便被捉至帐前责问。 董卓依旧厌了、烦了、受够了。 汜水关下风太冷,大军冲锋时扬起的漫天尘土,经由冷风一吹,打在脸上生疼。 没有整日笙歌达旦,没有乐姬婉转清唱,没有舞姬曼妙身姿,更没有畏他如虎的天子、大臣供他随意欺辱讨乐,更没有宫娥、后妃予取予求。 再见董卓时,樊稠肝胆皆颤。 “樊稠啊,咱家给了你整整三日时间,你就是这么报答咱家的?” 魔王的声音淡然且平静,从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缚在帐下的樊稠只觉头皮炸裂,冷汗瞬间打湿了后背。 熟悉董卓的都知道,他越是平静的时候,越是压抑着滔天怒火。 一旦爆发出来,轻则拆骨剥皮,重则全家受难。 “太师,太师容禀!” 董卓抬手,暂时止住两侧甲士:“你最好说点有用的,咱家不喜欢听废话。” 危急时刻,樊稠思路格外清晰,暗自咽口唾沫后,语气笃定道:“太师明察,不克虎牢非战之罪。而是贼军大将陈丛过于勇武,便是我西凉健儿用命敢死,仍难越过雷池一步,这些天我军折损万余,近半甲士卒于此人之手。此人不除,纵是兵仙复生亦难克城。” 为了脱罪樊稠也是拼了,没命地吹陈丛。 就连单人斩敌五千人的屁话都往外倒。 除非陈丛脚不沾地飞在天上,不然怎么从城头一万友军手里抢来过半击杀数,那不开玩笑吗? 巧就巧在董卓完全没了耐心,樊稠提出问题,他就只想着快速解决问题,而没有去质疑问题本身的真实性。 而旁人害怕引起注目,成为下一个三日攻克汜水关的倒霉蛋,竟无一人出声提醒。 “陈贼果然可恶,奉先我儿。” 吕布持戟而出,大声应道:“孩儿在!” “你去城下搦战,咱家予你五百飞熊压阵,一旦陈贼下城应战,便以手弩齐发伤其性命。” 吕布冷哼声:“无须暗箭,孩儿匹马可破陈贼。” 董卓下意识摆摆手。 “唉~奉先莫要逞强,你也听到了,此獠虽是可恶,却勇武不似凡人,有岂是你一人可敌?罢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去吧。” 吕布气得双眸充血,狠狠瞪了樊稠一眼。 若非这些狗贼死命吹捧,陈贼怎就成了天下第一?! 他堂堂吕布,竟然要以暗箭伤人?! 可他急着找陈丛雪耻,此刻却是不好戳破.... 痛哉!! 第67章 借兵刃,三英战吕布 今日不闻战鼓,不见凉兵。 连日征伐下来将军们都有些乏了,袁绍干脆大帐摆酒,名曰洗尘。 猛烈的酒水刺激下,将军们才找回些活力,三三两两凑一堆拼酒吹牛。 陈丛则是独占一席,捧着碗鸡汤,谁来敬酒便干一大口。 沙子吃多了再喝鸡汤,竟是有点腻歪。 正吃喝间,袁术挤到陈丛身旁,神神秘秘捅咕两下。 陈丛双手捧着鸡汤,斜眼道:“咋?有买卖?” 袁术夺过陈丛鸡汤放在案上,嗔道:“州郡奸商也没你般市侩,画像画好了。看过以后改口唤岳父。” 陈丛痛苦扶额。 面对袁术递来画卷,根本不敢展开。 眼下。 他看袁术都能和貂蝉媲美了,见个美女画像还了得? “先不看了,那个...袁蜜...呃...岳父啊,你帐中那些个女子...可曾,嗯,驱散?” 袁术刚张嘴要说什么,忽闻城外鼓声大作。 陈丛暗道一声‘晦气’。 接着军卒慌慌张张闯进大帐,猛然跪地。 “禀,禀,禀盟主,城下,吕,吕布搦战。” 有陈丛在,袁绍岂会畏惧吕布,云淡风轻道:“吕布便吕布,你慌什么?” “盟,盟主,小人不敢说,您还是自己登城去看吧...” 袁绍推倒酒盏,不耐道:“罢了罢了,登城!” 一众诸侯、将军联袂而去,以为又是一场凶神戏鬼神的狗血戏码。 登到城头。 才发现吕布匹马立于城下,身后五百玄甲重骑一字列开,其后再数一百五十步,才是董卓督战的战车,以及千余精骑分布四方,掩住董卓战车。 吕布也不指名道姓,而是将方天戟往地上一扎。 指着小支上挂着的头颅,朝着袁绍喝道:“袁本初,你看这是谁!” 袁绍放眼一观,陡然瞪大双眼,后退几步站立不稳,有颜良文丑扶着才未跌倒。 头颅,一颗被石灰浸泡过镂空做成夜壶的头颅,太傅袁隗! 此人不仅是袁绍的叔父,更是他力压袁术一头的最大依仗! 骤见其头,袁绍岂能不惊?岂能不怒? “吕布狗贼!安敢如此辱我?” 吕布挥挥手,身后飞熊立马上前收走头颅。 “袁本初,布便在此,盟军中但有胜某者,自当双手奉上太傅头颅,如若不然,哼!” 话是冲着袁绍说的,但吕布的眸子始终锁定在陈丛身上。 吃一堑长一智,上回被那般羞辱一通,吕布自然不会明言邀战陈丛,省的被说是挑战,是指点。 怪恶心的。 还不如逞凶一番,借袁绍之势逼迫陈丛下城。 “谁可诛杀此獠,绍必重赏!” 众人齐刷刷转头,他们斗不过吕布,自然有人斗得过。 然而。 陈丛却杵在原地装死。 当初的一记回旋镖,换来一头暴怒的虓虎,精准命中今日的自己,略微有些蛋疼.... 陈丛倒是不怕,有变态体魄加持,有绝影奔腾如飞,吕布就算胜过他,也很难杀死他。 但陈丛好歹担着个天下第一的名头,哪有第一个下场的道理? 说给别人听,别人还以为第一都是白菜。 沉默片刻,袁绍再度加码:“赏千金,封列侯!” “俺去!” 张飞虎吼一声跳上城垛。 他早就看吕布那副睥睨天下的狂妄劲不爽了,眼下还有赏赐拿,正合心意! “三姓家奴休得猖狂,待爷爷下得城去,亦削下你的脑袋当夜壶。” 吕布嗤笑不答。 袁绍闻言脸色大变。 张飞不提还有人没看清,一个‘亦’字,摆明了就是提醒别人,袁隗的脑袋被做成了夜壶。 这对袁氏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刘备赶忙呵斥道:“翼德住口,不许胡说。” 转而朝着袁绍作揖,道:“盟主勿怪,三弟鲁莽惯了,这吕布便交由翼德去战,如何?” 袁绍生平最好颜面,如今让人当众戳了面皮,自是气极。 然而。 陈丛不应声,他还需仰仗刘备三人战退吕布拿回头颅,只得暂时按捺怒意。 不咸不淡道:“有劳玄德了。” “翼德,你先战吕布,我和你二哥为你掠阵。” “得嘞大哥,你就瞧好吧。” 张飞径直找到陈丛,伸手道:“你那长枪借俺使使。” “哦。” 翼虎枪入手,张飞手臂一沉,使....倒是也使得。 但这破枪比他那蛇矛重了将近一倍,半点不顺手! 看到旁边夏侯惇带杆铁矛,客气道:“好汉子,铁矛借俺使使。” 夏侯惇倒是不想借,看了一眼陈丛,忍痛割让。 张飞过后,关羽又来,打量一番陈丛背后飞虎戟,转而找到许褚:“汉子,长刀借某一使。” 许褚沉默了,饶是他混不吝性子,也不好恶言相向.... 但是! 冤有头债有主,为啥陈丛造孽要他和夏侯惇还啊? 直到背后亲兵戳他,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交了镔铁大刀。 兄弟二人略微熟悉一下兵刃,齐齐下城。 时隔四日,虎牢关西大门首度开启, 厚重的城门擦着地上石子,发出阵阵猛兽的咆哮。 城头战鼓擂动。 伴随城头甲兵齐喝,张飞一马当先飞骑而出。 刘备、关羽坠在其后,打马缓行。 吕布面色如常,按着画戟直视张飞:“不知死的糙汉,便是你唤某为三姓家奴?” “是你家张飞爷爷唤的,你待如何?” 吕布不屑笑笑,轻磕赤兔眨眼便至张飞身前,高举画戟兜头便劈。 张飞横架铁矛于肩,轻磕马腹向前半步,错开画戟小支,迎头硬接一记。 戟杆矛身相撞一处,发出震耳巨响。 赤兔扭转方向快奔两步卸去力道。 而仗着体魄雄健硬吃一记竖劈的张飞就惨了,他错估了赤兔脚力,更错估了吕布臂力。 一击即分,手臂发麻,五脏六腑都在翻涌。 错马之际,又觉后背发凉。 张飞不敢回头,俯于马背躲过横扫。随即强行拖拽缰绳,生生将奋蹄疾奔的踏雪乌骓原地扭转一圈,才错开背后吕布飞马。 “贼吕布,好快的戟,好凶的马。” “粗野匹夫不知天高地厚,徒逞口舌之利,一如城上某贼。” “屁话真多,死来!” 张飞稍缓口气,抖擞精神拍马再战,力不及,艺亦不如,但论胆气,他张飞就没怕过谁。 陈丛如何? 天下第一他都敢战,区区吕布何足道哉。 第68章 陈丛应战 “一会袁绍如令子宁下城,莫应。” 陈丛稍稍偏头,看向身侧曹操:“好处太少?” “人死为大,何论好处?若是举手之劳帮他办了也就办了,但那压阵飞熊可是佩戴手弩的....” 陈丛笑而摇头,不再应声。 吕布... 说他反复无常陈丛信,但说他背弃武人荣耀使暗箭伤人,陈丛还真不信。 城下。 两马并马架,一路疾驰而过。马背上矛戟来回交错,碰撞之声不绝于耳,乍看之下难分伯仲,城上观战之人无不拍手称勇。 实则二人维持住这种伯仲之间的局势,所付出的代价完全不对等。 张飞用命,吕布用巧。 张飞固然能凭着热血上头,以命换伤、只攻不守的狂野打法逞一时之雄。 但这种长期游离于生死之外,超越体魄极限的状态却很难持久。 因为没有人可以做到持续不间断的,置之生死于度外。 就像一时冲动不可能一直冲动。 那是埋藏在骨子里的生物本能。 无惧生死总归是有个限度的,伸头一刀有人能忍,伸头一百刀呢? 其次。 透支体力是有上限的,每个人的身体都是未曾开发完全的宝库,但不是无限开发的宝库。 这就是黄忠当初未曾教过的死局。 即:当别人力气比你大,武艺还在你之上时。 单挑根本没得打,走为上计。 果然。 战鼓擂动间,二人鏖战近五十合。 张飞粗喘如牛气力难支。吕布依旧气定神闲。 前探画戟贴矛走,手腕翻转半圈,两侧小支与地齐平,轻而易举探过铁矛。翻腕拨回,画戟小支后侧勾爪卡住长矛铁杆。随后奋力往回一拉,张飞铁矛脱手而出,在空中翻转几圈后钉入虎牢关墙七寸,上下来回摇摆不止。 “三弟莫慌,兄来助你!” 关羽飞马杀至,一刀抹开画戟,七十六斤镔铁大刀绕臂一周挑正刀头,关羽卯足了力气奋力劈砍。 铛!!~~~ 开石裂金的一刀重重斩在画戟正中,砍了个结实。 赤兔前蹄一软几欲栽倒,任凭吕布力大仍觉手臂发麻。 错马之际。 吕布放过回马取枪的张飞不理,先是高举画戟示意身后飞熊莫施暗箭。 随后才细细打量起关羽。 闷声道:“红脸汉子通名,方天画戟之下,不斩无名之辈。” “河东解良,关羽关云长。” “呵,某比陈丛如何?” 关羽回望城上陈丛一眼,一捋长髯道:“气度远胜,武艺或于伯仲间。”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吕布仰天大笑不止,直至张飞拾矛回马后,才一拽缰绳坐直了身子。 虎目幽光泛起灼灼战意:“好!某敬你是条汉子,来战!” 关羽目光一禀,拍马拖刀先行。 张飞随后持矛并进。 三人三马杀作一团,转灯儿厮杀不休。 有了关羽的加入,吕布手中画戟反倒更快一筹,连削带打左右挥甩,一时间竟完全不落下风。 ... 城上。 连处变不惊的曹贼都诧异了,不是诧异关羽、张飞雄烈,不是诧异吕布壮勇。 而是... “关羽说你,你竟然不曾回嘴?这可不像你的性子啊。” 陈丛笑道:“岳父的关注点好像错了吧?如此酣战之下,你竟然只注意到我没有回嘴?” 曹操脸色一滞。 他倒是想看,但场面太乱,他一个局外之人看这都眼花,不晓得吕布那厮如何能独斗二虎分毫不怠。 他现在都有点怀疑女婿的天下第一,到底多少水分了。 毕竟。 陈丛独斗吕布的场面他不是亲历者,只是听着女婿单方面夸夸其谈而已。 什么‘二百狼骑阵中打得吕布抱头鼠窜。’ 什么‘若非狼骑暗箭难防,只手生擒吕布。’ 不过也不好说.... 起码曹操不认为,吕布单人不骑战马,能在汜水关内杀个对穿的。 其实曹操是落入了思维误区。 严格意义上来说,武勇是由两个部分组成的。 体魄决定上限,武艺决定下限。 陈丛的上限比吕布高,下限比吕布低。 这也就造成吕布能干的事,陈丛或许没有吕布干得好,但起码能干。 但陈丛能干的事,有些吕布真干不了。身体强度达不到,挨多了刀流多了血,他是真死啊。 转眼三人斗了三十合,刘备惊异于张关两个竟然斗不倒吕布,通名过后擒双剑杀入战局。 陈丛也见识到了,汉末有记载的剑术大师是如何厮杀的。 与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刘备两柄长剑抡得飞起,毫无剑术美感可言。不点不刺也不挑,更没有什么挽剑花耍帅的多余动作。 就拿长剑作刀猛劈乱砍,宝剑每每打在方天戟上,火星子飞得到处都是。 单就美感而言。 这剑术莫说比史阿了,就比半路学剑的陈丛都不如。 起码陈丛还会挽个剑花... 刘备加入战局后,吕布压力骤增。 一杆画戟武得近乎在飞,在剑、矛、长刀间来回磕碰。 气力运转、招式衔接,近乎臻至化境。 困虎犹斗,至死方休。 可惜好景不长,双拳毕竟难敌四手,何况吕布已经不是在敌四手了。 他的背后没长眼睛,只凭武器破空之声入耳,闻声迎击后背来犯,一时半会还能集中精神,越拖越久自然险象环生。 四人再战十五合。 吕布自知难胜,借着卸力方向回身一戟直取刘备面门。 刘备躲闪之下让开阵脚,吕布顺势拍打赤兔跃出战圈。 奔走一段甩脱三人后,勒停赤兔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嘴硬道:“马儿脱力,非某不敌。” 赤兔不满地打着响鼻,似是无声反驳。 五百飞熊虎视眈眈列于后,刘关张只得驻马。 “三姓家奴猖狂,够胆换马再战。” 吕布睨他一眼不理,却朝城头袁绍唤道:“袁本初,你若还想要回叔父头颅,使人堂堂正正来战,再有一次,休怪吕布不敬死者。” 袁绍又急又气,却也只得放下架子去求陈丛。 堂堂正正.... 他已经想不到别人了。 “子宁,如若胜之....” 陈丛轻笑一声,抬手打断道:“盟主无须说了,代天封授而行私事之举毕竟难以服众,昔日你亦待我翁婿不薄,丛承你情,自当报之。” 旋即拾起长枪跨上城头,枪锋遥指城下虓虎。 “吕布,留下太傅头颅,明日此时此地,你我一决雌雄!” 吕布也不废话,狞笑着朝后背招手。 从飞熊手中接过头颅后,扯下背后披风抱好后抛向城头,随即引军而走再不多看身后一眼。 陈丛接住头颅递还袁绍,轻道一声‘节哀’,亦抱枪而归。 袁绍呆立良久。 一阵风过差点湿了眼眶。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陈丛,竟然不太适应。 “孟德,他....” “本初莫问操,操亦不知。” 第69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清早,起床,更衣、洗漱、习武、用膳、喂马。 很正常的一套流程。 但放在陈丛身上哪哪都透着怪异。 “黑子,多吃点,一会还要靠你呢。” 绝影卷食着上等干料,响鼻打得呼噜噜的,狐疑地看着面前主人。 马厩外。 除了领兵在外的黄忠,曹营的将军们一个不落的扒在栅栏外,包括主簿祢衡都来了,一双双大眼珠子挨个排列过去,眼底无一例外全是疑惑。 “那人....是陈子宁吗?他竟然亲自喂马?” 夏侯惇迟疑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的固有印象中,陈丛一直是拿绝影当羊放。 有人喂马时还好说,没人喂的时候直接撒开缰绳放出去,能吃几分饱全看绝影本事。 好几次他实在看不过眼了,还偷偷给陈丛当过几回喂马的马夫。 “不好说,某听陈一说,这厮一大早就醒了,坐在榻上发呆。” 许褚瓮声分享着打探来的小道消息。 “你们说,他不会是被吕布刺激到神志了吧?”曹洪小声嘀咕着。 “应该没有,某早上还碰着他了,说话挺正常的。” 一干糙汉同时回头,死死盯着乐进。 “他说啥了?”曹仁道。 “他说,‘乐哥早啊’” 说完乐进就笑了,那叫一个得意,就问曹营有谁享受过这待遇吧! 嘶!!~~ 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纷纷转回目光,脸上的担忧更重了。 乐进感觉受到了羞辱,气急败坏道:“喂!你们几个意思,某本来就比陈子宁年长吧?咋还当不起他一声乐哥了?” 祢衡无语:“那他上回唤你‘乐哥’是什么时候?” “某刚投效主公时,教他....” 乐进突然反应过来。 这人可是陈丛啊! 他没事求你的时候!怎么可能跟你客气?! 盟主袁绍,他当面就喊人‘老袁头’。当朝后将军,他叫人‘袁蜜水’。 能让他低眉颔首好好称呼一声‘岳父’的,也就只剩下主公了吧? 他乐进何德何能让陈子宁区别对待? “呦,哥几个都来了,早啊。” 陈丛牵马而过,笑着冲众人打了个招呼,一众糙汉当场石化。 营帐前。 亲兵们捧来甲胄。 陈丛也不催促,摊开双臂静静站着,任人为他披挂得一丝不苟,系紧每一处拉绳。 随后一抖大红披风挂于后背,迎风猎猎。 陈丛拾起长枪,挎好硬弓,翻上绝影,轻喝一声,疾驰而出。 城门下。 一众诸侯早早等候原地,远见一马疾驰,其上将军玄甲重盔加身,威风凛凛不似凡人。 曹操站在最前方,眼底一抹浓浓的担忧晕染不开,如同每个目送孩子出征的父母一般无二。 “子宁当真要去?” 袁绍亦是面露忧色,由衷劝道:“是啊,既然吕布已然交还太傅头颅,子宁不若暂避锋芒?此谓兵不厌诈。” 陈丛脸上依旧在笑,端坐马上抱拳答道:“大丈夫岂能食言而肥?先前我确实不曾胜过吕布,但今日....必胜!” 二人见劝他不住,纷纷让开道路。 袁绍挥手瞬间,城上战鼓雷鸣、甲士齐喝,五十壮勇竭力推开厚重的城门。 再拱手:“如此,我等预祝子宁旗开得胜。” 陈丛抱拳回礼:“多谢。” ... 西凉阵前,八千飞熊按马齐列,远观如同一头蛰伏于地的巨兽。 董卓罕见地未曾乘车,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小声劝解着。 “奉先还是莫要逞强吧,陈丛凶猛,以暗箭杀之最为稳妥。” 吕布肆意大笑道:“义父认为孩儿会输?” 董卓亦是那场旷世之战的见证者。 从心而言,他并不觉一力敌三虎的飞将会输给陈贼。 况且。 昨日飞熊也曾密报过,酣斗时,吕布若有若无地挡着施箭角度,强行放箭亦会伤到吕布。 索性董卓也不强求了。 他虽被洛阳繁华磨平了武夫的骄傲,但他可以理解吕布的骄傲。 “罢了,咱家引八千飞熊,就在此处为奉先压阵,若贼军有异,必叫贼人有来无回。” 吕布重重抱拳,沉声道:“拜谢义父!” “好!我儿骁勇,喝!” 令即下。 八千飞熊高举骑枪,纵声齐喝。 “将军神威!” “将军神威!” “将军神威!” 其声之壮,其势之强,丝毫不弱虎牢关上数万甲士。 吕布再拜,随后拾起画戟,翻上赤兔,拍马飞出。 ... 黑红交错间,昔日故人再度碰首,相隔十步而立。 陈丛按住躁动不已的绝影,认真地看着吕布。 三叉束发紫金冠,西川红棉百花袍,兽面吞头连环铠,勒甲玲珑狮蛮带,夸弓持戟,一如往日耀眼。 “好久不见啊,奉先。” 吕布一愣,旋即怒道:“城上之言犹在耳,无耻小人,莫以表字称某,某耻于尔识!” “哈哈哈,奉先果然率直。不过各为其主,言语相激罢了。遥想当日奉先何等意气风发,今何怒也?” 是啊,为何而怒? 吕布缓缓抬起画戟,小支上的豁口将思绪引向昔日。 他一直以来的愤怒是什么呢? 真是陈丛厚颜无耻以第一自居? 天下间胡吹大气的将军他见得多了,偏偏陈丛能格外刺激到他。 还是那日城上,陈丛不念旧义的言语折辱? 也不是。 各为其主而已,张飞以三姓家奴辱他,他也没有如此愤恨。 归根结底,是他的心动摇了。 他不再坚信自己就是天下猛将之最。 昔日陈丛一匹破马,一身单衣便敢与他死斗。 硬挨他一戟而未死。 时至今日呢? 飞身汜水关,一人一刀视五万凉军如无物,身负十余箭而不死,赫赫凶名广为流传。 吕布自问做不到,他却不甘心。 他是吕布啊,俯仰天地间从未服人,往日不会,今日不会,来日更不会! 他不后悔留下了祸患,他只是要将失去的,亲手拿回来! 再度睁眼。 吕布的气势彻底变了,神色间不见了气急败坏,汹涌澎湃的战意自眼底迸发,冲天而起。 拿住方天画戟重重一挥,直指陈丛,一字一顿道:“五原郡九原人氏,吕布!” 陈丛大笑三声,轻挑长枪执于侧:“沛地谯县人氏,陈丛!” 喝!~ 二人同时催动战马,崩雷交错间,枪戟挥打一处。 第70章 陈无敌 铛!!~~ 陈丛奋力挥打间,恐怖的巨力自翼虎枪尖晕开,如狂风巨浪般肆意蹂躏海上轻舟。 吕布虎口崩裂瞬间变御转卸,右手持戟架住枪头,再以左臂架住戟身引着力道下行。 金戈交错摩擦之声令人牙酸,火星连成一线。 二人错马之际。 “黑子!” 陈丛轻磕马腹,拽动缰绳。 绝影立马明悟其意,前蹄重重踏地,后蹄刚刚落地便回身狂奔。 吕布不察之下未曾催马,赤兔竟被绝影从后追上。 寒光乍现,翼虎长枪雨点般打落。 “贼子,狂妄!” 吕布不敢大意,略仰后背,倒拖画戟作棍挥打点挡。 两马并驾狂奔,二将一路缠斗而过,看呆了城上众人。 战至墙下,绝影向北,赤兔南奔。首次错开身形。 短暂的沉默后。 城头战鼓震天响,军卒声嘶力竭齐喝。 “威武!” “威武!” “威武!” 陈丛甩甩长枪,翼虎枪上白痕交错,左边飞翼的小刃还被磕去一截。 那是刚才枪戟交错时重重磕在方天戟衔接处的圆槽时磕坏的。 ‘看来回头得把吴喜硬绑在身边了,就这兵刃消耗速度,没个专属铁匠跟着还真不行。’ 吕布那边更不好受。 殷红的鲜血透过手掌,沿着画戟滴落,小支上一道攀附着一道细细的裂痕,阳光一照格外显眼。 陈丛力壮,意味着更强的爆发力,更充沛的体力。 再配上那身堪称恐怖的巨力,压得吕布有点喘不过气来。 穷则思变。 吕布武艺高绝,自是不会就此认输,拍马再战,打法骤然一变。 画戟点枪,绕而不磕,一触即分,轻盈灵动好似蜻蜓点水、飞鸿踏雪。 反倒陈丛使灵动之枪,倒似雷公舞锤,越发狂野暴躁,飞驰的枪锋搅弄空气,带起一地飞沙走石。 张飞伸头一观,不禁咋舌。 吕布猛不猛他最有发言权,但陈丛到底有多猛,他就只能靠猜了。 “二哥,这两人是不是拿错了兵刃?俺看陈丛倒该使戟,吕布才该用枪。” 关羽凤眸圆睁,捋须而叹。 道:“怕是陈子宁力壮,吕奉先难以硬碰。” “哈哈哈,俺就说陈丛那厮天下第一,昨日你还非说与那三姓家奴伯仲之间。” “单论力壮若可称雄,我等经年不歇打熬武艺岂非笑话?”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立场恒定观感。 张飞敬贤,关羽慢士。 就当下这个时代而言,贤和士大都指代世家。 陈丛既是陈平后人,又是谯县曹氏的女婿,张飞自然而然偏向他。 虽为敌对,关羽反倒更钦佩起于行伍,逞凶于诸侯阵前的吕布。 飞马绝尘,黑红交错间两马再并驾。 陈丛只手一撑直接站在绝影背上,双手握住翼虎枪尾作刀使,居高临下对着吕布一通狂劈乱砍。 如此角度,吕布无从卸力,一拽缰绳偏开路线,随即拈弓搭箭。 倒不是吕布要暗箭伤人,只是陈丛追得太紧,他无从换劲有些脱力,以弓箭之利暂时迫开对方,也好缓口气。 赤兔高速飞驰间,吕布回头望月随手一瞄,大喝一声:“着!” 陈丛双脚分错,重新落在马背上坐好。 见飞矢破空,手肘一磕,铁胎弓翻转一圈正好磕飞流星一箭。 吕布怔愣片刻,随手掷弓于地,再度抄起画戟。 口中赞道:“好小子,难怪挎铁弓,原来是如此使的。” 陈丛挺枪大笑道:“热身结束,奉先当心了!”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 吕布被压着打了半天,现在陈丛又说什么热身的屁话。 正好旧力用老新力已生,猛磕赤兔飞身迎战。 枪戟交错间。 陈丛嘴角擒笑眸光泛冷,气势陡然一变,狂躁而肆虐。 直愣愣地放任画戟当胸而来不顾,拎着长枪只冲小腹要害处招呼。 闪电一枪扫过。 “以命换命?” 吕布惊得目眦欲裂,连忙抽回画戟,整个人仰在马背上,才险之又险地避开杀招。 回马再战时。 陈丛面上再无喜悲,所有属于人类的表情全部消失。 淡淡地看了斜劈而来的画戟,挺直长枪直取吕布腋下。 吕布心头大骇。 死命按住赤兔倒地,才险之又险地避开枪锋。 至此,他才终于回想起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这种狂暴肆虐的打法他早就领教过! 管城之外,陈丛就是拼着硬挨了一戟重伤了赤兔。 与张飞不要命的打法完全不同。 张飞武艺、体魄皆不如他,以命搏伤只是以进为退。 事实上吕布拼着重伤,很容易就能结果了张飞。 但吕布清楚地记得,当初陈丛不披甲胄,没有战马。双足立地便能硬挨他飞马冲戟而未失战力! 现在这混账有马有甲,那就根本不是以命换命... 而是以伤换命! 吕布严重怀疑,陈丛压根就不怕受伤。 他甚至怀疑方天画戟穿透甲胄后,到底还能不能重伤对方.... 陈丛哪里管他,抛开了属于人类的情绪,他只剩下永无休止的胜负欲。 飞马疾驰间纵身一跃,双手持枪重重砸去。如此一来,却是中门大开。 但陈丛无所谓,吕布又哪敢真刺。 电光石火间,咬牙横戟挡在胸前,迎头接住陈丛重劈。 铛!!~~ 金石碎裂撞破天际,盖过了城头百鼓齐擂。 陈丛全力一击砸在实处的结果只有一个。 恐怖的力道同时崩断了两杆神兵,暴躁的力道坠地,带起劲风掀动一圈飞石涟漪。 马中赤兔吃不住巨力,口鼻渗血重重跪地。 人中吕布滚落出去十七八丈远,紫金冠飞落、百花袍染尘,挣扎起身之际,双掌血肉模糊颤抖不止,竟是难以和握。 “陈子宁...” 吕布惊恐地瞪大双眼,刚想说些什么,一张嘴却是呕出一口逆血。 此时方觉脏腑灼热如火烧,四肢酸痛似鼓锤。 武人的荣耀再骄傲,亦敌不过认清现实后带来的无力感。 就连吕布自己也未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竟称陈子宁,而非陈贼、恶贼、奸贼.... 陈丛面无表情甩了半截枪身,抽出泰阿搭在肩上。 一动,厚重的袖甲碎裂剥落。小臂手掌亦是多处开裂,鲜血顺着手臂倒灌进衣甲,再顺着甲胄开合处渗出。 城上城下的所有声音,在这一刻间完全消失殆尽。 人们呆呆看着那个挺拔的男人。 嗜血、凶残、暴虐! 这一刻,武艺如何反倒成了可有可无的搭子。 吕布虽勇,挑战者前赴后继。但这样一个如魔如狂,宛如肆虐人间的盖世凶神,绝对没谁想去捋其虎须。 良久的沉默后。 祢衡突然冒出头,大声喊了声“陈无敌!” 随后士卒才像被解开了定身术般,高举长枪,声嘶力竭喝道: “陈无敌!” “陈无敌!” “陈无敌!” 就连诸侯、将军们亦加入行列,举着拳头奋力齐呼:“陈无敌!” 陈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配上衣甲透血犹为狰狞。 “奉先何故迟疑?拔剑再战!” 再战? 吕布笑得苦涩。 他可以拼命,前提是陈丛投鼠忌器,不跟他真拼命。 而不是在明知陈丛比他更会拼命的时候,还把小命送到对方嘴边。 “陈子宁....” 吕布缓口气,压住翻涌气血,思索半天实在想不出个像样的借口,便转头望向城上擂鼓的许褚,喝问道:“那胖子,我二人相斗几合了?” 许褚收了鼓槌,瓮声道:“九十二合,咋,你不会是怕了陈子宁,要推说战马脱力了吧?” 吕布:.... 早知道不问了,那混求瞎说什么大实话。 望了一眼挣扎不起的赤兔,吕布终究认怂了。 “布....拉伤了小臂,来日相逢,再决胜负。” 适时,绝影踏蹄陈丛身侧,伸出舌头去舔他的脸。 酥酥痒痒的,引得陈丛肩头微耸,笑出了声。 随后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直至笑弯了腰,笑出了泪花,笑得抱着肚子打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远方来了几骑飞熊,带走了吕布,抬走了赤兔。 从始至终,陈丛只顾着笑,多看一眼都欠奉。 旁人只道他是不屑。 实则昔日陈丛还有一言。 ‘来日易地而处,我饶你一命’ 第71章 魔王露怯 陈丛笑够了,牵上绝影,悠悠漫步折身归城。 迎接他的,是一望无际的人潮汹涌。 士卒们立于城上,立于道路两侧,涨红着脸,高举着兵刃。 齐喝‘无敌’之声不绝于耳。 在城下时还不觉得,此时身临其境才知声浪何其恐怖。 身处其中,便是交耳大喊,声亦不能及也。 嘴角轻扬,陈丛停步人潮之中,张开臂膀,缓缓闭上眼睛,宛如一尊接受狂热信徒朝拜的神只,肆意享受着属于这一刻的荣耀,独属于他的荣耀。 这一刻。 人们发自内心地坚信,追随这样一位将军身后,一定会活着赢到最后。 所以.... 绝勇之将存在的意义,不就是让敌人胆寒,予以身后袍泽勇气及希望吗? 曹操跳起来拥抱了女婿,像是最吝啬的小气鬼抱着和氏璧般,死活不肯撒手。 他上半辈子最得意的事,不是立五色大棒诛杀权贵,不是密谋刺董闯下偌大名头,亦不是谯县起兵时的意气风发。 仅是当初柴房多问了一嘴,然后义无反顾地嫁出了女儿。 余者笑着、酸着,无比懊悔着。 或者懊悔没有女儿,或者懊悔没有早点遇到陈丛,怎么就让那奸诈的曹阿瞒捷足先登了呢? 陈丛最终还是溜了,声浪震得脑袋疼,更因为不喜欢被大老爷们抱着。 人潮缓缓散去,角落里一声似有若无的长叹,与周围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跛腿潘凤斜了一眼身旁的‘粽子’。 “你这厮,唉个什么劲,刚才看到陈无敌挎着的铁胎弓了吗?某的!” 华雄翻了个不屑的白眼。 这货什么毛病,先前不是还说‘陈丛那厮不讲究,趁他昏迷夺他爱弓’? 这会就陈无敌了?这会就与有荣焉了? 潘凤更来劲了,抱着膀子一脸骄傲道:“你那什么神情?莫非是不信某跟陈无敌一样,也开三石硬弓?” 华雄脸上不屑更甚。 可惜... 当初若非陈子宁横插一脚,他现在应该在拎着大刀片子击脸二十,抽的就是眼前这憨货! 可恨呐! 虎落平阳被犬欺,掉毛凤凰不如鸡。 ... 陈丛回营换洗一身后,抱着两桶胡饼、四锅羊肉吃得欢实。 周围挤了一堆人,身体不够壮实的根本挤不到前面。 可怜曹操这岳父刚才抱得高兴,这会直接被许褚大腚撅到了外面,气得直骂‘匹夫’。 陈丛享受欢呼,但不接受被人当成动物园里的猴,当即撇下半截羊腿看向周围。 斥道:“我说你们这些人什么毛病?没见过人吃饭?” “你还吃得下饭?”许褚舔着张大脸凑到最前面。 陈丛气乐了:“许胖,你有毛病吧?老子天下无敌,为啥吃不下饭?像你们这些连吕布都打不过的,不也吃得饱睡得香?” 唰!!~~ 只一个瞬间,周围人少了一大半。 回来了,熟悉的那个陈丛回来了,还是那么讨厌。 亏他们先前还在担心这货,好心没好报! 趁着少人,曹操赶紧窜了进去,按着陈丛来回打量。 “岳父,你够了啊!” “为父就是好奇,子宁先前为何那般正经?” 一众鲁莽汉子全部竖起耳朵,他们也好奇... 他们原先还以为,陈子宁牙尖嘴利,怎么不得说得吕布吐血。 结果他对吕布还挺客气。 当然,只是嘴上的客气... 陈丛一头黑线。 啥叫那么正经?说的谁好像不是正经人似的。 “武人向战,何以辱之?轻慢傲敌,与作贱轻己何异?” 玩归玩,闹归闹。正儿八经的对手是一定要尊重的。 很简单一个道理,如果陈丛真要觉得吕布是捞逼,那他自己成什么了? 况且他能百合之内击败吕布,说白了靠的是玩赖。 真要纯拼武艺,再打一二百合,也不见得能搞定那头虓虎,说不定还要翻车。 这样的吕布如果是捞逼,他下场岂不成了菜鸡互啄? 曹操一愣,旋即大笑着拍拍陈丛肩膀:“子宁懂事了。” 玛德,越说越离谱了。 “岳父到底有事没事,没事我要吃饭了!” “哈哈哈,无事无事,子宁吃着,为父看你吃饭心中欢喜。” 陈丛:.... ... 另一边的凉军大营,一片愁云惨淡。 董卓失魂落魄的靠在躺椅上,连软垫都忘记铺了也未察觉。 满脑子都是陈丛一跃而起打飞吕布的画面。 怪吕布吗? 怎么怪? 怪他不够勇猛? 一战三英犹在目,吕布不够勇猛的话,那他帐下其余将军全可以去回乡种田了。 怪他不用命? 人家一双手掌血肉模糊,胳膊软趴趴的耷拉着,还要怎么拼命?总不能用牙咬死陈贼...陈丛。 还是怪他逞能,不带飞熊施暗箭? 现在董卓很是怀疑,五百飞熊到底能不能射死陈丛。胡珍不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活不愿意折回虎牢关戴罪立功吗?五万大军射不死的陈丛,真能被五百飞熊射死? 他甚至在想,如果当初再对曹操好点,或者干脆把阿白许给陈丛,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还有樊稠.... 原来不是那厮废物,而是贼人太勇猛。 果然是陈丛不死虎牢难克啊! 董卓不知道的是。 樊稠偷偷为陈丛立了块长生牌,这会正跟菩萨还愿呢.... “义父,布....”吕布欲言又止,实在不知如何开脱。 董卓愣愣挥挥手,打断道:“奉先莫说了,先找随军郎中包扎一下手臂吧。” 吕布长出口气,双臂灌铅难抬,便躬身告退。 董卓呆坐一会,忽然看到了帐下李儒,下意识唤道:“文优....” 李儒睁眼出列。 作揖道:“太师。” 太师.... 董卓细细咀嚼着其中生分,苦笑道:“文优莫非在怪咱家?” 李儒淡淡道:“儒不敢。” “文优啊,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拉拢曹操?” 李儒暗自冷笑,原来魔王也有怕的时候啊,原来魔王怕的时候也能找回理智啊? 可惜为时已晚... “曹操是为矫诏贼首,便是太师有心拉拢,他也万万不敢投靠,也不会投靠。” 董卓追问道:“那陈子宁呢?他没矫诏。” 李儒觉得齿冷。 陈子宁....唤得可真亲切啊! 想他李儒一心向董,董卓喊他郎中令,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陈丛呢? 一个双手染血的刽子手,多少西凉健儿命丧其手,大将华雄亦为他所擒。 惧了怕了就唤人家陈子宁? 何其讽刺! “太师若想试试,便试试吧,可遣李肃去说。” 董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帐内重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第72章 突如其来的美人计 接下来近半个月的时间里,两军罢战。 汜水关头值守的军卒们安逸得如同饭后遛弯的老大爷。 吃饱喝足以后,上到城头找个地方一躺,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汜水关内更加安逸。 袁术虽然纠结,但心情总的来说偏好。 袁术心情一好各路兵马吃得就好,隔三岔五还有羊骨汤喝,虽然没啥肉.... 军卒们基本日常就是‘追陈丛’、‘看潘凤’。 这两件事已经成了潮流。 追陈丛自不多提,陈无敌嘛,谁不想近距离瞻仰一下神将风采沾沾喜气。 至于看潘凤,就不是真看潘凤了。 自从潘将军转醒后,成天带着敌军俘虏华雄四处放风。 华雄的大名在盟军中还是很响亮的,虽然大多数人没见过,但总归是听过。 西凉大将,魁梧非常,一度打得盟军大将丢盔弃甲的猛人。 若非陈无敌亲自出手生擒,说不定盟军现在还在汜水关外吹冷风呢。 现在有机会近距离瞻仰一下,以后跟人吹牛也有谈资不是? 今日关内格外热闹,因为汜水关内两大潮流碰一起了! “呦,这不凤儿吗?怎么着,又带华子放风呢?” 潘凤一见陈丛立马收起了满脸倨傲。 含胸收腹,嘴角上扬四十五度,躬身小跑过去,那谄媚架势看得陈丛都恶寒,生怕对方张口给他整一句‘皇军’... “子宁将军容禀!末将闲来无事,正好带着俘虏出来逛逛,也好向军士们展示一下子宁将军当日战果。” 陈丛听得直抽嘴角。 他可以理解潘凤大声唤他表字借机展示亲近的举动。反正也算熟人了,搞太正式反而见外。 但这又称表字又称将军还自称末将.... 陈丛实在没耳听。 他俩又无从属关系,上哪加的这么多戏。 至于什么展示自己当日战果,那更是太监开会,无稽之谈。 飞城夺关、酣斗虓虎在前,他陈丛需要用个俘虏来展示战果? 这厮先前那股子耀武扬威的劲头,分明是想让别人误会吧! 误会华雄是他潘凤生擒的.... “我说凤儿啊,咱就说能不能真诚一点,你说你武艺不行就好好练呗,搞这些虚头巴脑的,至于吗?” 潘凤面露尴尬,旋即苦笑道:“某不似你,没有过人神力,连个华雄都斗不过。” 华雄喘着粗气喝道:“你这匹夫!啥叫连个华雄都斗不过!某如何?当年凉州,某也是响当当的汉子,怎到了你嘴里便成了上不得台面的村头泼皮?” 陈丛听得直乐。 一个‘不似你’,一个‘想当年’。 没看出来,这对怨偶还有点好搭子的架势。 乐够了,陈丛抬手拍拍潘凤肩膀。 认真道:“莫要妄自菲薄,潘哥既能使动百斤开山巨斧,便超越了当世九成之人。若能洗尽铅华,沉下心来打熬身体磨炼武艺,未尝不可染指猛将之名。” 潘凤听得感动,眼眶红红的。沉寂在那声‘潘哥’中久久无法自拔。 这会,要是换作曹营诸将早跑了。 可怜潘凤实在,拍着胸膛正儿八经保证道:“子宁放心,某一准听你的,回去就好生习武,保证混出个名头!” 陈丛笑道:“潘哥还是没听懂啊。” “啊...啊?” “重要的不是好生习武,而是洗尽铅华,沉下心来。”陈丛把‘洗尽铅华’咬得很重。 潘凤疑惑道:“如何洗?” “就是要清醒认识到自己的短板和不足,不要逞能。” 潘凤觉得挺有道理。 确实,以前使得兵刃太重了些,回头得减减重量了。 再一抬头,陈丛仍笑盈盈地看他,疑惑道:“子宁还有指教?” 陈丛又不是鸡汤大师,自然不会专门跑来开解潘凤,图穷自然匕现。 “潘哥用不了的大斧头也别丢嘛,怪浪费的。兄若不弃,弟愿带着兄长的神兵扬名疆场。” 没错,陈丛就是来进货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翼虎枪没了,虽然飞虎戟也能凑合用,但也指不定哪天就碎了。多搞几把兵器备着总是没错的。 恰好! 潘凤好面子爱逞能,那把开山巨斧既重且美观,自然就成了陈丛的首选目标。 亮了,潘凤的眼睛亮了。 陈无敌用潘无双的兵器打遍天下无敌手,他哥俩无敌了啊! “好说!既然子宁不弃,某这就去取!” “唉,潘哥客气,同去,同去。” 华雄嗤笑一声,道:“蠢材,他就是虚情假意赚你兵刃。” “嘁!~” 潘凤多看华雄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他不知道吗? 赚呗!不然呢? 人家都那么客气了,不然陈无敌就指着他的鼻子说‘凤儿,你的斧头归我了。’,他潘凤还能蹦出半个‘不’字出来? 片刻后,陈丛背着开山斧,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营帐。 屁股还没坐稳又有军卒来报。 “将军,城下一人自称李肃,邀您出城答话。” 陈丛轻‘咦’一声,便知道买卖来了。 这李皮条可是董卓麾下头号说客,当初可没少给吕布送宝贝。 对于这样一个送财童子,自然是屁事不干,好处全吃。 这般想着,陈丛牵出绝影跃上马背。 一溜烟就出了关。 ... 出了汜水关,就见城下一人七尺许,高眉阔额,长得还挺老实。 陈丛不疑有他,和善招呼道:“敢问可是李兄当面?” 李肃闻声一愣。 大名鼎鼎的陈无敌这么好见?还这么和善? 当初他说吕布时可被帐下刀斧手吓了个够呛。 他还以为像陈丛这种比吕布还猛的大人物,出行起码千骑随行呢。 “在下李肃,见过无敌将军。” “哈哈哈,好说好说。”陈丛翻身下马,笑着拱手道:“不知李兄前来,有何见教?” 李肃转望城头甲兵一眼,抬手请道:“劳驾借一步说话。” 陈丛自不拒绝。 二人牵马漫步出去三五十步,确定城头甲士听不清楚。 李肃缓缓开口道:“太师欲招将军为孙婿,不知将军何意?” 陈丛踉跄一步差点栽倒。 嘴里疯狂倒抽凉气。 回想起董白那张清丽面容,心如小鹿乱撞久久不能自已。 “愿意啊!咋不愿意!!”陈丛一把拽住李肃:“人呢,人在哪呢?” 李肃吓得连忙抽手,陈丛眼底那道幽幽绿光有点吓到他了。 “小姐远在洛阳,不过将军点头...” 陈丛疯狂点头。 李肃:..... 真就这么顺利吗.... 第73章 陈丛图美人,曹操赢麻了 “好,那便劳驾将军手刃袁曹二贼,以其首级为聘。届时太师自当下嫁小姐,并上表天子保举将军为车骑将军。” 陈丛一把揽住李肃,勾肩搭背道:“这样,车骑将军我不当了,袁曹二贼我也不杀了。只要太师把董白许我,咱们就算两清,如何?” 李肃愕然。 这....算得哪门子的两清? 里外里太师白搭出去一个孙女? 正要摇头,突然看到陈丛那双清澈的眸子。 很亮,却透着点点凶光。 仿佛他要敢说半个‘不’字,就会拧下他的脑袋.... 李肃努力平复着情绪,哆嗦着嘴皮道:“事关重大,肃还需问过太师,才能答复将军。” “哦?” 撕下了亲善的伪装,眼眸中寒光大盛,陈丛冷冷道:“李兄可莫诓我,我这人脾气不好,谁敢骗我,我就把他的骨头生拆下来。” “自不诓骗将军。” 李肃强装淡定,声音很平静,就是腿抖得厉害.... “好!” 不等李肃松口气,便听陈丛继续道:“那你给太师修书吧,你就留在虎牢关,监督我。” 李肃一惊之下差点跪地。 哭丧着脸道:“末将身份低微,如何敢监督将军?” “嗯?”陈丛挑眉:“你的意思是说,董胖随便派了个阿猫阿狗就来诓我?” “不...不是,这....将军明鉴啊!” 李肃瞬间跪倒,心里把李儒家里人挨个问候了一遍,连其岳父也没放过。 这杀千刀的! 陈丛哪是什么好骗的武夫,分明就是一头择人而噬的恶虎。 刚才还毕恭毕敬地称‘太师’,翻脸就是‘董胖’。 这种人岂是好相与的? 见吓唬的差不多了。陈丛轻笑一声伸手托起李肃,还贴心地为其拍去膝上的灰尘。 “那就有劳李兄了。最多七日,我想看到小妾过门。” 李肃哭了,泪水像是决了堤,止都止不住地往外淌。 七日,小妾,过门.... 甭挣扎了,等死吧! 陈丛好容易等来美人计,怎么能让李肃坏了事,轻声安抚道:“李兄不妨换个角度想想,我都愿意纳国贼孙女为妾了,难道还不说明我的立场吗?” “.....” “你好好理清其中关系再修书嘛,反正是笔在你手里,书信还不任你编排?” “.....” “你再想想,以后阿白诞下个一男半女,能不跟外曾祖亲近吗?” “.....” “再说了,董胖心疼孙女,总得给她找个好归宿嘛。试想,两军对垒,若董胖胜,正好凭着这层关系招降我。若盟军胜,董氏血脉也得延续不是?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李肃挂着满脸泪珠,呆呆道:“什么?” “嗐!~李兄出身太低,不懂其中奥妙也能理解。我教教你,这就是世家大族的两头下注,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懂了吗?” “.....” “就算李兄不为董胖考虑,总得为自己考虑考虑吧?” 李肃有点懵:“将军何意?莫非....” 招降也好! 招降起码不用死了! 反正他光棍一条,在洛阳只有几房小妾,被董卓清算了也不心疼。 陈丛则是语重心长解释道:“生拆人骨的滋味可不好受。相信我,你小胳膊小腿绝对忍受不了。人的骨头脆脆的,一掰嘎嘣响。” 说着。 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陈丛抬起手掌,一把拍在李肃牵着的战马背上。 果闻‘嘎嘣’一声脆响后,马儿背脊凹陷一块,倒在地上片刻没了动静。 李肃惊得憋回了泪水,死死咬着嘴唇,一动不敢动,后脖梗凉飕飕的... 是夜。 一封由曹操首肯,李肃执笔,祢衡监督润色的书简,经由陈丛之手交由俘虏华雄后,送进了凉军大营。 对照着跳动住火烛,董卓品读得格外仔细,生怕漏了一字便悟错了意思。 ‘太师在上,肃谨拜: 末将深入贼营游说陈丛,已具成效。计定,七日后小姐入城完婚。当夜子时,以火起为号,陈丛打开城门,引太师大军入关。特私放大将华雄以示其诚。 然,陈丛量小,恐太师天威,不见小姐断不诛贼。万望太师以大局计,暂舍私情示之以诚。肃居贼营暂表两家之宜,唯盼太师雄师早夺虎牢。肃再拜。’ 嗯... 董卓观信良久,确定是李肃亲笔,随后看向跪俯帐下的华雄陷入了沉思... 华....雄.... “起来吧...” 华雄虎目含泪,俯身三拜方才起身,重重抱拳道:“末将无能,请太师责罚!” “罢了罢了,不怨你,你陷贼营日久,可曾听闻陈丛有意归降?” 华雄哪里知道。 他成天净跟潘凤打交道了,连陈丛面都没见过几回。 冥思苦想半晌后,摇了摇头:“末将不知。” “他既无心归降,因何放你?” 华雄继续摇头:“末将不知,那贼只说要末将送封信,其余并无交代。” 董卓再看李儒。 李儒还是老样子,好似睡着了般,闭眼不发一言。 董卓有点火大,敲敲桌案,唤道:“文优?” 李儒出列作揖:“太师。” 见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董卓火气更大。 一甩信笺落地,直接吩咐道:“瞧瞧,可有诈?” 李儒俯身捡起信笺,略扫一眼:“不知。” “李儒!!”董卓咆哮道。 李儒张嘴继续:“不过....太师若疑,子时举火时可不入城,只待门开,陈列重兵扼住大门,则雄关可期。” “如此....” 董卓思索着咽回后半句话。 他本是想问,如果陈丛单是想赚董白又当如何? 可是觉得太离谱,咽了回去。 废这么大功夫就为了赚个女人?还放出华雄表示诚意? 想想就够离谱的。 虽然董卓不想承认,但在他看来,统军大将的价值确实比一个女人高出不少。 当然。 董卓这想法若叫曹贼知晓,一定会笑着告诉他,错了,价值错了! 董卓看董白是孙女。 陈丛看董白是美人。 而在曹操看来,董白就是一座金光闪闪的未来。 现在确实看不出什么,但如果有一天董卓倒了呢?死了呢? 那时的董白就是他曹营勾结西凉乱军的纽带。 李儒,董白的姑父,就是陈丛的姑父。 牛辅,董白的姑父,就是陈丛的姑父。 董旻,董白的三爷,就是陈丛的三爷。 一旦凉军有变,他曹营可不就成了那些叛军的首选庇护所? 不说鲸吞凉军诸部,随便挨上一点,就足够曹操吃饱了。 这价值,岂是区区华雄能比的? 再退一步,董白真来了该如何入城? 比起轻车熟路的华雄,董卓还能使谁护送? 第74章 将军策马,飞白踏红 三月微风拂面,柔柔暖暖。 清雅幽阁二楼临窗位置,少女捧面倚栏,桌上还落下半面未曾刺完的罗绢。 明媚的眸子里泛起阵阵清波,全是对外面的向往。 三月桃花该开了吧.... 可惜上次在白马寺遇险后,祖父便不许她再出去。 忆往昔,若非她有勇有谋窥破恶贼奸计,祖父又怎么会安然无恙? 都怪那可恶的恶贼... “小姐,小姐!不好啦!” 董白捧着脸,懒洋洋地不想回头。 脆生生道:“好了小莲,你成天在那不好啦不好啦地喊,小姐听得心闷。” 被称作小莲的婢子踏踏踏的踩上阁楼,粉嫩小脸吓得煞白。 “小姐,这次是真的不好啦!奴婢偷听到姑爷跟老夫人说,要把你许配给一个陈姓粗汉!” 董白‘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她虽幽居闺阁,外面的事多少还是听说过一点。 士大夫们明里尊董,实则发自骨子里瞧不起董家。 贵公子们更是谈董色变。 她及笄后这么久了,连个上门求娶的都没有。 粗汉就粗汉吧。 反正这些事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而且有祖父的威势,想来那个将军也不敢把自己如何。 陈姓的将军,该会是谁呢? 董白想得出神.... “小姐!”小莲急得跺脚。 董白蛾眉微蹙,不悦道:“行了知晓了,你若不想去,我换平儿陪嫁。” 小莲一惊,连连摆手道:“小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可是姑爷先前还跟在老爷身边,在外平叛,奴婢是怕....” 董白心里揪得疼。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两个月以前,那个叫孙坚的打到汜水关时,祖父就问过她一次,愿不愿意下嫁孙坚次子。 后来还是因为孙坚兵败,此事才不了了之。 董白最怕的不是嫁人,而是远嫁,尤其是怕作为联姻的筹码远嫁。 在洛阳,她还有个太师爷爷撑腰。无论许给谁,夫家也得把她高高捧着。 若是远嫁.... 如果当真远嫁,夫家待她不好,她又该找谁诉说.... “小姐,现在可如何是好啊!” 董白正欲张口,骤闻脚步响起,赶紧闭口不言。 不经通传能入她闺阁的,放眼太师府,也就只有曾祖母了。 她最是害怕那个不苟言笑的老太太。 老年丧子又夭折了好几个孙子曾孙的顽固老太太,平日里连祖父都不敢惹她.... 干涩苍老的声音随之响起:“大胆婢子贯会饶舌,拖出去掌嘴。” 小莲吓得跌跪在地上,讷讷不敢言,任由两个粗壮的中年女人拖拽出去。 董白赶紧拾起刺绣,端正坐在桌边假模假样。 似是太入迷方才察觉,惊异转头,起身肃拜,笑而不露贝齿,小步腾挪过去,柔柔唤了声:“曾祖母。” “嗯。”董老太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挥手吩咐道:“收拾收拾,随你姑父赶往汜水。” 汜水! 董白迟疑了片刻,应道:“孙儿遵命。” 董老太冷哼一声,拾起拐杖使劲敲敲地面,嗔怪道:“什么孙儿,不过一女娃罢了,老太太的孙儿都没了,没了!!” “是,曾祖母莫生气,是阿白说错了话....” “哼,去吧。” ... 几驾马车,数百婢子随从,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八抬大轿。 笼中鸟儿终于飞出了笼,却不曾翱翔过广袤天地。 高速疾驰的马车太过颠簸,董白已经忘记自己呕过多少回了。 只记得姑父一个劲地催促。 再到后来她已经慢慢适应了这种颠簸。 好容易挨到汜水,连祖父的面都未见,又要换上军卒的厚重铠甲,在华雄将军的带领下缓缓走向那座雄关。 幽幽通路,她从白日走到傍晚,脚掌早就没了知觉。 即便经过连日风吹日晒,还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苍凉的城墙上被褐红深深浸染入色,两扇巨大的城门像极了巨兽的唇瓣。 缓缓开启,露出狰狞的血盆大口。 城头上士卒们高举的冰冷长矛泛着幽光,正如密密麻麻的锋利獠牙。 一路委屈难掩,加之惊吓过度,董白终于哭出了声,若非小莲搀着,几乎走不动路。 “哎哟,这不是本将军的小妾吗?哭个什么劲呐。”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得董白止住了哭声。 愣愣抬头。 高头大马上正是午夜梦回的噩梦主角! 在残阳的晕染下铺上一层淡淡的血红,更是瘆人。 “你,你,我...我爷爷是当朝太师,你莫打我。” 扑哧!~ 陈丛笑着翻下马背,从婢子身边夺过董白拦腰抱起。 真别说,董胖那副尊容,孙女长得真不赖。 披上甲胄,竟还有一股子淡淡的英姿飒爽。就是这胆子也太怂了,一点没有遗传到董魔王的精髓。 陈丛把嘴探到董白耳边,呼哈着热气,轻声问道:“你说的是哪种打?” 说罢。 不理董白又惊又怕又羞又怒的俏脸,怀抱佳人翻上绝影,驾马长笑而去。 幽幽留下句:“其余人押去岳父大帐!” 岳父? 曹操! 华雄当即面色大变,拔马就要冲门,却被一旁跟来的许褚按下了战马。 许褚呲着大牙笑道:“你说你,陈丛的鬼话都信?来啊,绑了!” “陈丛,无耻恶贼!你言而无信!言而无信!!” 主心骨落马,周围奴仆婢子更是惊吓坐地,被许褚身后虎贲挨个绑好。 ... 营帐是新修的,二百米外有高耸的栅栏阻隔,再有九个亲兵巡视不休。 帐内。 榻是新的,垫是新的,人也是新的。 哭声,是娇柔的。烛火,是自然息的。 美人....是天明时分才嘤嘤入睡的。 将军策马,飞白踏红之事自不多提.... 可怜城外八千飞熊吹了一宿的冷风。 可怜董卓上了年纪,放心不下还亲自披搏督战。 从子时等到丑时,再到寅时、卯时,直到辰时天大亮... 愣是没等到举火为号!!! 最让董卓难以忍受的是,明明汜水关上值夜的甲士,睡得跟猪一样,呼噜声响得能传出二里地,偏偏没人开门。 到了这个时候,董卓的内心其实还在为陈丛开脱。 可能是睡过了? 可能是谋事不密露了马脚? 可能是袁曹两贼防卫森严不好下手? 直到他唤李傕城下叫阵,那个匹夫哈欠连连出现在城头时.... 董卓才终于认清了一个现实。 那个王八蛋绕了一大圈,最后真就是为了赚他孙女!!! 偏生他竟还搭了一个华雄回去.... 痛,太痛了! “陈贼!!!咱家与尔势不两立!!!” 第75章 带着小妾去兜风 魔王气急败坏回了营寨,立刻令人击鼓聚将。 在李儒踏入大帐一瞬,董卓整个人扑了过去,死死拽住李儒衣领。 暴喝道:“李儒!这就是你出的馊主意!” 李儒一见董卓如此,心里门清怎么回事。 他也挺诧异的,原先他觉得有诈,以为盟军是要‘引君入瓮’,当时还好心提醒了一嘴。 如今事败,与他何干? 说降陈丛是董卓提的,他只不过随口指派了个说客而已。 李肃传信是董卓非要给他看的,他也分析了其中隐患。 现在有意思了,明明是董卓怕了、怂了,出卖了宝贝孙女,责任却要扣他头上,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他只是谋士而已,又不是陈丛肚子里的蛔虫,还能精准地猜到对方每一个离谱的想法不成? 直视董卓吃人的目光,李儒不咸不淡回了句:“李儒不欲答,太师非相问。” “啊!!!反了!反了!!” 飞溅的唾沫星子溅在脸上,李儒内心一片祥和。 朗声道:“莫非太师认为陈丛并非良配?” 嗯....嗯? 似是被人掐住了喉,董卓瞬间哑火。 陈丛是良配吗? 出身不俗,模样俊朗,勇武非常。若非跟一干反贼搅和在一起.... 见董卓失语,李儒继续道:“既如此,太师不过是多了一种选择,何怒之有?” “哦?愿闻其详。” “贼若败,太师自可招揽。我若败,亦可凭借这层关系留下一份香火。” “混账!咱家如何会败?” 董卓嘴上骂着,手却撒开了李儒的衣领... ...... ...... “喂....”榻上,董白裹着锦被,怯生生地唤了声。 “嗯。”陈丛翻着论语,头也没抬。 真别说,圣人之言就是圣人之言。 像什么‘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 说的不就是他陈丛又有智慧又仁慈。 像什么‘朝闻道,夕死可矣。’ 乍一看像是杀手行动准则,再看只道吾辈牡丹花下鬼之楷模。 “你,你能不能帮我把小莲唤进来啊?” “小莲是谁,没见过。” “就是昨日跟在我身边的那个婢女。” 陈丛回忆了一下,昨儿太急了,没看清。 不过陈丛确信,但凡是他看不清的,颜值都一般及以下。 董白见他不动,又轻唤了声:“你为何不动?” “因为我不叫喂。” “那,那我唤你一声夫君好了。” 陈丛丢了书卷,撑着脑袋转向董白,一龇牙,吓得董白尖叫着蒙住了头。 陈丛大乐:“哈哈哈,傻样。那我谢谢你唤我一声夫君啊。” 似乎感觉对方没有恶意。 董白壮着胆子掀开被子一角,露出一双明媚的大眼睛。 气哼哼道:“你,你这人长得挺秀气的,咋那么坏。” 陈丛:??? 他,陈无敌!秀气?? 这娘们嘴挺毒啊! “你要是不会说话,下次就别说了。行了,别赖床了,起来吃点东西。” 董白倒是不想赖床.... “那夫君能将小莲唤进来吗?” “起个床而已还要人伺候,真麻烦。”陈丛恋恋不舍地抛下书卷,他还想继续品读圣人教诲来着。 “我...”董白习惯性地想搬出祖父的名头吓他。 结果张了嘴才发现不知道怎么说。 在洛阳的时候,爷爷的名头都吓不住他。 现在就更没用了吧... 陈丛掀开帘帐来到帐外,帐前婢子、婆子跪了两排,这些人受了惊吓,又饿又累,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小声啜泣着。 只是这数量嘛.... 看着比刚入城时少了一大半,也不知道是不是曹贼甄别细作的时候吃了回扣。 可以理解,不敢苟同。 看来岳父是真饿了.... “谁是小莲?” 唰!~ 人群迅速腾挪开,露出个脏兮兮的‘小兵’,灰头土脸的,果然颜值不咋地。 或者说这批陪嫁婢女的整体质量普遍偏低。 “你,进去伺候。” “喏。”小莲不敢抬头,行了礼后盯着脚尖,快速挪动着小碎步进了大帐。 陈丛则是看着其余的‘累赘’们陷入了沉思。 “算了算了,你们都进去伺候吧。” “喏。” 陈丛蹲门口数会蚂蚁,稀稀拉拉近半个时辰董白才收拾完。 听到帘帐窸窣声,正要数落两句,就看到个唇红齿白的小将军,还真像那么回事... 话锋一转,陈丛邀请道:“出去转转?” 董白先是一喜,她还没见过军营里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转而一惊,偷偷瞄了陈丛一眼。咕哝道:“我不是细作。” 陈丛盘腿坐在地上,拳头撑着脑袋斜眼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什么叫自我感觉过度良好,这就是了。 细作那种高难度工作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干的吗? 也不晓得这妞哪来的自信。 “走吧。” “会不会有危险啊。”董白有点迟疑。 “你跟在我身边,危险的只会是别人,把心放肚里吧。” 开玩笑,危险? 有他陈无敌贴身保护,世界上怕是没有比她更安全的人了吧? 陈丛拍拍屁股起身,一架胳膊,董白立马识趣的挽了上去。 ... 出了营帐,董白才知道身边这个看着不是很可靠的男人到底有多受追捧。 旁人甚至都没多看她一眼,全都追在那个男人身边...谄媚。 甚至还有个白面小卒跑了过来,说什么‘将军如果好男风,我也可以。’ 被踹出去好几个跟头也不生气,反而大喊着‘陈无敌踹我了’跑进人群炫耀。 她登上了天下第一雄关的城头,虎牢关上的风有点大,好似能吹散心头的阴霾。 她坐上了比她人都高出一大截的大黑马,飞驰雄关内外。 她还见到了凉军的营寨,乌泱泱地连成一片,里面驻扎着爷爷的兵马,威武雄壮。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却也只能远远地看一眼。 “怎么?想过去看看?” 马背上,董白依偎在陈丛怀里,心中有些纠结。 她嫁人了,算是吧.... 可是还没有得到爷爷的祝福,自然是想见见的。 可她又清楚的知道,她的丈夫和她的祖父是敌非友,这种感觉很难受。 两个对她都很重要的亲人却要兵戈相向。 “不,不了吧,危险....” 陈丛笑了。 难怪说女人才是男人进步的动力,对着一帮糙老爷们面前装波一有啥意思,哪有当着美女抖威风来得痛快。 当即一拍绝影,道:“黑子,走着。” 唏律律!~ 伴随董白惊呼,绝影高抬前蹄嘶啸一声,随即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直扑凉军营寨。 第76章 省亲 咚!~咚!~咚!~ 两军对峙以来,凉军大营的鼓声第一次敲响。 贼军反攻了? 董卓诧异间,部将已经在最短时间内整兵披甲,前往大帐点卯。 气氛有点沉闷,所有人都在等待。 报!!~~ 传令小卒飞马帐外,翻身下马,快步跑进大帐。 单膝跪地,道:“启禀太师,敌军大将陈丛,邀....邀....” 董卓虎目一瞪,喝道:“吞吞吐吐个甚,直说!” 小卒再抱拳:“敌军大将陈丛,邀太师出营一叙。” 帐下大将皆按剑。 “太师,贼子猖狂,末将这就点齐飞熊会他一会。” “是啊太师,这陈丛不识天高,得了便宜还敢卖乖,必须给他个教训,否则他还以为我西凉无人了!” 董卓抬手挥退李郭二将,转向小卒问道:“陈子宁将兵几何?” “一人一马...不,不是,二人一马。” 二人一马? 董卓茫然刹那间,脑子没动,脱口道:“曹贼那厮端是不要面皮,与婿共乘一马,荒唐!” “启禀太师,那人并非曹操,而是一个未曾见过的白面小将。” 呃... 在场的诸将可是知道其中秘辛,闻言神色各异。 尤以李郭二人最是愤恨。 作为董卓麾下备受重用的那一小撮人,他们两个皆是抱着联姻打算,只要家中子侄娶了董白,他们在军中地位必定再进一步。 结果被陈丛那厮捡了便宜。 张济眼中闪过一丝愤恨,樊稠面露感激。 吕布面色不变,下意识紧了紧手掌,这才察觉常伴身侧的方天画戟早已不在... 牛辅则是莫名松了口气,看着心情不错。 陈无敌抱着董白省亲,岂不是认下了这门亲事? 都亲戚了,还有啥好怕的。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明日兵败被俘了,乱军那边谁想杀他,不得问问他是谁的姑父? 董卓在看李儒,李儒同时睁眼看向董卓。 “文优,可有诈?” 李儒皱眉苦思,暗自盘算着陈丛袭杀董卓的可能性。 就情理而言,孙婿当众弑祖,是为不孝。可偏偏董白只是妾室,陈丛认董卓,董卓才是他岳公,不认...也就不认了。 就法理而言,双方都指对方是贼。陈丛还真有可能暴起杀贼,兵不厌诈嘛,到时候天下人只会说他有勇有谋、大义灭亲。 但是这里面还有另外一层利益纠葛。 不论董卓名声如何,他在凉军中威望奇高,陈丛若敢当众杀之。不仅陈丛,就连曹操也会成为西凉众军的复仇宣泄口。 二十万西凉悍卒能把三十万诸侯联军堵在虎牢关内不得寸进,真要发起狠来,除非抛家弃业躲进山林不复出,否则陈丛、曹操迟早被碾成渣。 除非陈丛要名不要命,否则应该不会有诈。 但那厮贯不按常理行事,李儒也拿捏不准。 良久....摇了摇头:“儒不知,应当无诈。” “那咱家倒是见他不见?” “于情于理都该见见,不然天下人还以为太师怕了。” 董卓一阵气苦,还用天下人以为? 当朝太师嫡亲孙女予人作小,不知道洛阳那群老猪狗背后如何编排他呢。 “罢了,奉先随行护卫。” “喏!” 反正自家大营门口,事有不对转身就能归营,吕布再怎么说也能暂时抵挡一阵吧... 这般想着,董卓继续道:“稚然,你再点上五百飞熊随行。” 李傕抱拳:“喏!” 牛辅突然道:“岳父,某也想跟着见见阿白。” 董卓有些疑惑:“你护送了一路,有甚好见的?” 牛辅挠头憨笑,不知如何应对。 他哪里是见董白,单纯就是想去陈丛面前混个眼熟,好叫侄婿晓得家中长辈是何样貌。 以后可不幸拿箭射他了,太吓人了.... “罢了罢了,跟着吧。文优也一起吧,毕竟你也是阿白的姑父,娘家人。” “喏。” ... 出了大营看到陈丛瞬间,董卓暗暗松下一口气。 那浑小子虽然可恨,但也没有那么可恨.... 一身单衣不带甲胄兵刃亦不挎弓,只在腰上挂着宝剑。怎么看着都不像要行刺客之事的样子。 算他还有点良心。 “爷爷!” 董白呼唤着,泪就下来了。 她很小就没了父亲,后来母亲也病故了,从牙牙学语开始,她就只有祖父祖母。 后来祖母也去了,她便只剩下了祖父。 外人眼中那个无恶不作的董魔王,在她眼中也只不过是个宠她、疼她,脾气有点倔的小胖老头子罢了。 “阿白...” 董卓轻唤一声,亦是虎目含泪。 他怎么就贪信李肃鬼话,一时怯懦把孙女送入了虎口呢? 陈丛倒也大方,单臂搂住董白细腰,抱她下马。就这距离,董胖敢扣他小妾不还,绝影冲锋一次的工夫,他就能让董胖后悔。 陈丛自己则是端坐马背上,冲着董卓遥遥抱拳道:“孙婿陈丛,见过岳公。” “嗯,还算知礼。” 见陈丛并无异动,董卓才翻身下马,迎上快步跑来的董白。 就再也端不住太师架子了。 一步上前扶住董白不使她真跪下去。 这坑坑洼洼的破地,孙女的膝盖可怎么受得了啊! “阿白,咱家的乖孙....你受苦了,是...是爷爷对不住你,中了那恶人奸计啊!唉!~” 看着远处两列铁骑,董白隐隐担忧。 “爷爷,孙儿不苦,他还挺好的,您...您能不能不要杀他。” 听着孙女天真烂漫之言,董卓老脸一红。 他那是要杀陈丛吗? 他那是怕陈丛暴起伤人! 他还觉得人带少了! 若非还要点脸,他恨不得点齐八千飞熊再出营! “傻丫头,你那夫君本事大着呢。宽心吧,这点兵马可杀不了他。” “啊?”董白诧异道。 在她的认知中,能打三五个壮汉的就是猛将了,没想到他那么厉害啊。 明明那么秀气.... 爷孙叙话工夫。 牛辅驾着马一步三回头地蹭到陈丛面前。 再三确认对方不会动手后,才撒开缰绳拱了拱手:“子宁,我能这般称呼你吗?” 陈丛咧嘴一笑,抱拳回道:“姑父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外道了不是?” ‘他叫我姑父!’ 牛辅眼睛都亮了,大笑道:“子宁真英雄也!也不枉我昼夜兼程护送阿白一程。” 当别人说‘不枉我xxxxx’的时候,那肯定是想套近乎。 陈丛的眼睛也亮了。 正好! 岳父曹贼定下的基调是:亲李儒、牛辅、董旻。杀李傕、郭汜。余者勿论。 第77章 干一票大的 不知觉间,日头西移。 牛辅依依不舍地与侄女婿挥手告别。 爷孙两个也做着最后的道别。 经此一别,恐无再见之期.... “阿白,你若不愿跟他,爷爷差人将你送回洛阳吧。咱不怕,爷爷再给你找户好人家,咱家的孙女便是二嫁,也没人敢在背后嚼舌根。” 董白哭得伤心,摇头却是坚定。 呜咽道:“孙儿已经是他的人了,爷爷当真心疼孙儿,便招他去洛阳做官好吗?皇帝最听您的话,只要您开口讨要一道旨意,有什么事解不开呢?一家人何必刀兵相向啊!” 这.... 岂是他董卓不愿许官啊! 车骑将军都许出去了,可是人家陈丛不来,如之奈何? 董卓长叹一声,略带烦躁的摆摆手:“唉....罢了,你去吧。” “爷爷!”董白的哭声令人揪心。 董卓狠心将她推开,回身上马,留下一个萧瑟的背影。 终是一代枭雄。 他不想去跟孙女解释其中缘由,与其让她每日活在自责为难中,不如就让他来当这个恶人吧。 不然孙女夹在中间该去恨谁? 魔王毕竟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有心,也懂亲情何物。 这是他能留给孙女的,最后的温柔了。 轻风拂过。 清脆的马蹄声踏响。 绝影似乎感觉到了女主人的伤心,伸头要去蹭蹭,却被背上陈丛一把拍开。 讨厌的声音随之响起:“嘛呢黑子,谁的便宜都想占是吧?” 绝影不满地踢踏着前蹄,似是要把地上石子当陈丛踩,结果又换来好主人巴掌击脸,气得呼噜噜直打响鼻... 一人一马就那么立着,嫌弃着,等待着。 董白哭了很久,到最后嗓子都哑了。 冲着董卓离开的方向跪下,磕了重重叩首九次。 随后伸出柔荑,任由男人拉她上马。 “可以啊小妾,我都没想到你能选我,刚还准备上演一出阵前捉妾的戏码呢。” 董白强撑一抹笑容,轻轻唤了声:“夫君。” “嗯?” “妾身还能见到爷爷吗?”董白的目光很远,透过层层阻隔,还能看到董卓的决然。 可她就是抛舍不下。 十六年的养育之恩,岂是一次转身就能割舍干净的。 陈丛思索片刻,认真道:“能。” “夫君。” “又咋了?” 董白笑道:“谢谢。” “又哭又笑,也不害臊。” 陈丛笑着摇头的同时解下腰上泰阿,抬手掷向营中观楼。 咔!~ 木屑翻飞间,连鞘带剑入木半尺,吓得楼上军卒立马抱头卧倒。 陈丛打马上前,喝道:“拿给太师,就说是孙婿给岳公的聘礼,莫嫌寒酸。” 有那么一刻。 陈丛终于有点理解榜一大哥们的心酸了。 为博美人一笑,代价可真不菲。 一路下来,所有兵刃中也就泰阿陪他最久了,没承想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落幕。 早知道就不带董白来了.... 军卒半爬起身,单膝跪地应了声‘喏’。 转念一想暗骂自个白痴,怎么他一凉卒,怎么还被贼将给使唤了.... ...... ...... 月明星稀,睡鸟惊空。 浮光掠影间依稀可以看到一条灰色的螣蛇穿行林间。 再近些。 螣蛇消失无影,如同乞丐般的甲兵们无声前行。 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带着土泥,脏兮兮的。衣家亦是如此,蒙着厚厚一层土灰。 行进间不举火把,全程也不发出任何一点多余声音。 黄忠坐于马上,由衷赞叹道:“文则治兵之能,某不如也。” 于禁抱拳:“将军谬赞,愧不敢当。前面河阳,隔河相望便是孟津,是否急进河阳,以夜色为掩,行疑兵之计惑敌?” 于禁的思路很简单。 他们领着两万杂兵,一路上遇城不入,不取官路只行小道,昼伏夜行绕至河阳县而未曾暴露行踪,这其实就已经算是完成任务了。 在河阳暴露诸侯大军和在孟津关下佯攻,两者之间没有实质上的差别。 守将惊疑之下必定请援,而他们的目的便是使董卓骑兵驰援。 况且他们领的两万杂兵既无攻城器械,所携粮草只余半月,若想渡河直击孟津,还得断树结筏,寻窄口处渡河。 一来一回耗时良久,一旦耽搁下去,还未引来西凉铁骑而大军自溃。 黄忠捋须而笑:“隔河疑之,不若临河峙之。” 单是疑敌很简单,但黄忠身为主将,考虑到的方方面面更多。 这边战事一起,各地之间皆有防备,万一退路受阻,再被驰援而来的西凉铁骑咬住。 战于野,他们根本没有半分胜算。 更何况大军绕行一次便耗时近一月,再要绕回虎牢关从而西进洛阳参加决战,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还不如夺城来的爽利。 一来,夺了河阳可以补充粮草。 二来,据城而守不惧凉骑之利。 三来,一旦虎牢那边乘胜西进,他们亦可依城就地打造攻城器械。随后渡河强攻孟津与大军遥相呼应,呈并进之势共取洛阳。 只不过据孤城而守风险同样奇高。 四面皆敌、士卒简陋。 且河阳虽为大县,城中粮草终有用完一日。 一旦虎牢关盟军不敌凉军,或拖延太久。 他们便是十死无生之局。 “将军是要强攻河阳?” “何须强攻?贼不知我来,必无备。休整一夜,待到天明四门皆开,我等三人各率一路强攻东、北、西,三面。放开南门赶郡兵过河,孟津守将岂能无惧?如此一来,我等亦可屯兵此城暂作补充。” 于禁自知其中风险,再三考量后,咬牙道:“大善” 黄忠伸手招来典韦再作吩咐。 道:“此战须快,但凭敌察有异,关了城门,则再难克矣。而我军士卒无马,旷野之处亦无处匿形,只得暂避幽林间。 明日还需我等用命,引小股步卒扮作民夫上前,暂时扼住城门,再引大军急攻。若有失,可来西门寻某。” “末将愿随将军一路。” 于禁思量一番,最终决定不逞强的好。 他不以武勇见长,门没攻下来把自己搭进去,得不偿失。 只要攻下河阳,即便多放过一门不攻,效果大差不差。 黄忠颔首,转头再看典韦。 “将军放心,某必无失。” “好,如此便有本将与文则携军一万,并击西门。典将军携军一万,转攻北门。” 典韦摆着蒲扇般的打手:“北处空旷无处匿兵,无需一万,某只肖甲士五十人,自可夺门。” 黄忠口称‘壮勇’并不多劝。 此人卖相不俗,膂力更是惊人。更是主公看好之人,想来应该本事不俗,正好试他一试。 若单是虚有其表的夸口之辈,死了也不可惜。 再拨带甲之士五十。 在这支杂军中还能披甲的,就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第78章 恶汉 河内郡隶属司隶,南接洛阳,地处中原腹地,物产丰盛,人口繁茂。 时下虽起兵祸,但有北邙山所隔,有两关相阻,这里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战争气息。 若有。 则是前河内太守王匡背弃董卓,起兵响应袁绍时,带走了一批青壮。 但相较于其他地方,这里已然算作天堂。 河阳乃是河内大县,虽不似怀县、野王县那般繁华,人口依然繁茂非常。 清早,天空雾蒙蒙的。 早起的贩夫收拾些野货、草席、柴木之类,或推独轮车,或以肩挑之入城贩卖。 亦有入城采买之走卒、与人作介之掮客、无事乱逛之闲汉。 一早在河阳城门口排起长龙。 只等时间一到,四门皆开。 门洞后各自出来三十多个披坚执锐的西凉甲士,众人受检入城。 由于天色尚早的缘故,甲士们哈欠连连的,个个无精打采模样。 遇上受检之人,顺眼的直接放过,不顺眼的索取些许钱财也就不再理会了。 一切如常.... “下一个,下一个。”兵头满脸不耐地挥手催促着。 下一刻,天色忽然一暗。 一抬头就看到个山岳般的魁梧男子。人往面前一站,瞬间就挡住了本不充裕的阳光。 兵头背脊发寒,下意识后退两步。 突然反应过来他是带刀的兵,对方不过是个长得魁梧粗壮些的贱民罢了。 当即挺直了腰板,走上前用刀鞘顶着壮汉的胸膛。 轻蔑道:“哪来的糙汉?手里拿的何物?” “兵刃。”壮汉如是答道。 “兵刃?”兵头嗤笑一声,操着刀鞘来回点着壮汉胸膛,不屑道:“你这不知死的匹夫,此地已被中郎将接管,你敢携带兵刃入城?” 随着刀鞘碰击发出‘哒哒’轻响,兵头本能觉得不对。 皱眉问道:“衣下何物?打开让爷瞧瞧。” 片刻工夫,典韦已经估摸出大致人数。 门洞口三十二人,门后有二十多人,城上还有持弓百余人。 他衣下附甲,只要避开要害处,城头飞箭不足以伤他。 旋即缓缓伸手扯开外衣,露出里面脏兮兮的甲胄。 兵头怔愣瞬间,典韦抄起斗大的拳头,重重打在其人胸膛上。 只听‘咯吱’一声脆响后,兵头双眼暴凸写满不可思议,随着惯性向前摇晃两步,膝盖一软趴倒在地上,渗出一地鲜血。 周围甲士短暂失神后纷纷拔刀。 “敌袭!” “击鼓传信!” “快关城门!!” 兵祸一起,周围生民惊叫着迅速作鸟兽散,露出混迹人群中的五十甲士。 典韦冷静地翻下背囊,解开缚绳,摸出一支小戟先射城上鼓兵。 半臂长的小戟翻转着飞过一道优美的弧度,从背后没入自胸前没出,鼓槌未落前,殷红的鲜血呈喷射状铺满鼓面。绝望的双手扶着鼓面慢慢滑落,拖出两道鲜红色的不甘。 典韦不扎缚绳,将布袋挂在肩甲拉环处,一边掀开麻布提出两杆狰狞铁戟。 冲撞杀入人群。 右手长戟八尺,势大力沉,沾边即伤触之则死。 左手短戟五尺,隐蔽灵巧,凡近身者或点、或刺,专攻小腹软肉处。谁若挨上一下,顺着伤口下一拽,当场便被豁开小腹,流出白花花的肠子。 典韦不忘盯着城上战鼓。 谁若去拾鼓槌,便从布袋中掏出小戟去投。 左右开弓间,连砍、带挑,投掷小戟,不到十息工夫,门洞口处三十二人尽亡。 城上亦有三人横死。 啪!!~~ 在城门关合前的最后一刹,城上战鼓终于响起。与此同时,一只带血的大手重重拍在门上。 透过门缝,露出张噙着冷笑的面庞。 门后甲士们惊得满头大汗,死命推门不进半分,反而随着恶汉单臂发力,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那感觉,好似顶门望鬼。 不想看吧,恶鬼就隔一门。 想跑吧,又怕恶鬼开门。 特别是大门缓慢推开的过程中,尤为煎熬。 好在这种煎熬并未持续太久,典韦身后五十甲士姗姗来迟,合并典韦神力轻而易举推开大门。 又是一番狂雷击野草式的肆虐爆杀,眨眼间城下再无活口。 再看城上凉军,早就跑得没了影。 典韦拖戟城中,随口吩咐道:“尔等四散去查,贼军何来,以口哨为信。” “啊,啊?将军,若遇贼众,何以应之?” “休得废话,尔等响哨,某自料理。” 甲士们对望一番,竟无言以对。 搞了半天,之所以这恶汉子还肯带着他们,就是需要斥候而已? 凶残... 西门进度更快。 黄忠沉稳性子,虽亦绝勇,但远不如典韦那般暴虐。 纵马城下。 宝雕弓连续开合之间,取数十人性命后,余者皆惧之,尽弃门而去。 随后于禁带领大军杀入城中,把持街道,控制粮铺、米仓,一路向南驱赶败兵。 待到黄忠想起典韦人少,令于禁向北接应时,典韦还在拖着铁戟四处寻人,腰上还挂着颗戴银盔的头颅,一看就是守城大将。 披甲精锐五十人,全部沦为斥候.... 于禁指指典韦腰间:“典将军不放敌将传信,何以杀之啊?” 典韦冷哼一声,瓮声道:“某欲放他,谁知是个憨的,竟欲乘马射某,被某投戟杀之。” 于禁彻底无语。 一个主将,一个副将,一个赛一个的生猛,偏他全无机会施展啊! ...... ...... 斥候一路飞驰,沿途跑死两匹快马,仅两夜一昼便飞到汜水。 “祸事了,祸事了,太师!大事不好了。” 董卓搂着美人正酣眠着,忽闻急报,惊得一咕噜翻下榻去。 立马着衣而出。 诸将闻声亦来。 “太师,不好了!” 董卓拍拍额头,深吸口气,烦闷道:“赶紧说!” “中郎将,北中郎将,战死了!” 北中郎将? 杨定!!! 董卓瞬间跌到躺椅上,只觉气血上涌、头晕目眩。 其余诸将无不倒抽冷气,面色凝重似能滴水。 杨定... 孟津关守将!!! 他若战死,岂不是说贼军旦夕间可取洛阳?! 前有虎牢雄关难以寸进,洛阳一旦失守再无归路,二十万西凉健儿又该何去何从? “孟....孟津....孟津丢了?”董卓脸色惨白,嘴皮止不住地在颤。 他已经来不及细想哪来的贼兵了。 “未曾!” 孟津没丢,杨定却战死了? 这杨定莫非是身先士卒,为流矢所伤? 董卓恼怒道:“再叫咱家多问,便将你这混账拖出去喂狗!” “是,是,小人知罪。” 斥候连连叩首,道:“三月初九,贼袭河阳,北中郎将战死。” “且住!”董卓听得直皱眉:“杨定不在孟津坐镇,怎会跑到河阳战死?” “孟津...孟津无乐,太师东出洛阳后,中郎将便将兵三千常驻河阳....” 董卓气得肝都在颤,嘴里痛骂着:“好好好!直娘贼,得亏是死了,否则落在咱家手里,非将他拆骨扒皮不可!!去,传令洛阳守将董越,杨定独死不乐,全其家小供其乐之。” 第79章 恶战将起 董卓胡乱发泄一通,但本质上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转身唤道:“文优?” 李儒拱拱手:“太师....” “嗯?” 董卓一挑眉,李儒终究还是改口了,叫了声‘岳父’。 倒不是对董卓还抱有什么幻想,而是形势有变,如今他多了一条后路。 原先他撺掇董卓弑君鸩后,恶了天下士人,只能死死绑在董卓的战车上。 现如今陈丛将随身佩剑赠予董卓,等同认下了这门亲事。 陈丛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其背后之人曹操的态度。 这个档口,他自然不可能真和董卓翻脸。 一旦这样做了,很可能被身处局外不明真相的曹操误会。 虽然改口,但再叫他真心谋划也是万万不能的。 忠言逆耳。 现在的他只想当一个顺遂岳父心意的好女婿。 至于凉军的未来.... 他已经看不到任何未来了。 “岳父,迁都长安吧。” 董卓心头猛跳,迁都好啊! 他早就受够了沙场之苦,也受够了整日的提心吊胆。 舍了司隶退守关中,背靠西凉,只要扼住了函谷关,今后便可高枕无忧。 当然。 去往关中不难,再想东出函谷关以窥天下神器基本上是没指望了。 不过董卓压根不在乎了,他已是花甲高龄,还有多少年好活? 况他子嗣断绝,即便染指了天下神器又能如何,基业要传给谁? 不如行乐。 杨定虽然死有余辜,但他的享乐精神还是有部分可取之处的。 念及此处。 董卓复问:“文优此计甚好,该留何人阻隔两路乱军?” “汜水处可留三千飞熊,一万精骑。李傕为主....” 李儒停顿片刻,扫视一圈后继续道:“牛辅为辅。” 牛辅闻声一颤,差点惊呼出声。 他死活没想明白连襟姐夫为何如此坑他,拢共留下一万三千骑兵断后,还点他为副将。这不是要他命吗? 李儒的想法就很简单了——投石问路。 他不在乎牛辅的死活,但必须知道牛辅到底是死还是活。 不等牛辅提出异议,李儒继续道:“孟津可使樊稠率两千飞熊、三千铁骑先行驰援。并使徐荣率领两万步卒随后压进。即便不胜拖延一阵,待我大军回转自可灭之。” 董卓皱眉道:“郭汜宿统飞熊,可换樊稠否?” 李儒认真道:“不可,岳父身边亦需大将护佑,樊稠将骑兵先行稳住孟津,后以徐荣大将之才,足以扼贼南下之势。” 既是投石问路,自然不可能一次性把石子全投出去。 在李傕大概率没了的前提下。 牛辅若死,他还需要一个军威隆重的大将与诸侯乱军死磕到底。 牛辅若活,再谋郭汜亦不迟。 如此。 在不知孟津具体战况未明的前提下,他自然不会放出郭汜冒险。 “甚好。”董卓拍板。 牛辅则是哭丧着张脸,他还没找好推脱不战的理由。 失魂落魄出了大帐,却被李儒追上叫住:“阿辅。” 牛辅没好气道:“姐夫忒不讲究,自个躲得远,留下妹夫送死。” “无须埋怨,你瞧这是什么?”李儒说着递上一把宝剑。 牛辅眼睛瞪得溜圆,正要惊呼却被李儒捂住了嘴,小声分辩道:“莫要声张,儒从岳父帐中顺出来的。” 泰阿.... 牛辅转而大喜,赶紧扯下披风将剑包好。 如此一来,便是兵败,贼将之中谁敢杀他? “谢过姐夫,某误会你了。” 李儒抚其后背,轻声道:“你我连襟,说谢反倒生分,安心备战吧。” “得嘞。” 望着牛辅轻快的背影,李儒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如此一来,能杀牛辅的就只剩下了陈丛。 如此投石,结果才具备参考性。 是夜。 西凉大军借着月色整军开拔。 留下营寨不拔,营中多立草人疑敌。 李傕、牛辅则是率领飞骑后退十里,依山傍水,选了块前窄后宽的壶口处重新扎营。 ...... ...... 虎牢关。 清早点卯时分,斥候急入大帐。 “启禀盟主,敌营不见炊烟,疑似退兵。” 袁绍大喜,拍案而起。 “好,好啊!向前在探!” “喏!” 众诸侯皆喜。 董卓安逸得久了不想打仗,众诸侯们亦是如此。 他们是来赚取功劳、名望的,又不是来找董卓拼命的。 如今董卓不战而退最好。 功劳有了,名望有了,还没付出什么代价。 唯独曹操面色不善,盯着地图出神。 袁绍一连唤了三声‘孟德’都没反应,最后还是许褚杵他才回过神来。 “孟德何事忧心?” 曹操揉了揉发昏太阳穴:“操在想,董卓大军若退,会留何人断后。” “嗯?”袁绍不解道:“有何干系?” “盟主可还记得昔日之谋?” 袁绍点头道:“孤军绕进孟津佯攻,引董卓使骑兵驰援,我等与之决战于野。有何不对吗?” “不对!太不对了!现今董卓大军尽退,只需一支骑兵先行驰援孟津以作拖延,自可等到大军回转时顺手灭了孟津孤军。如此,他还会调大股骑兵驰援孟津吗?” “孟德的意思是....” 曹操深吸口气,点点头道:“西去洛阳多平地,董卓若使骑兵断后,我等何以应对?” 闻言,诸侯哗然。 凉军之强,强在铁骑,铁骑之强,莫过飞熊。 他们兜兜转转绕了一圈,终究没有绕过去这个大麻烦。 与大股骑兵交战于野是件恐怖的事情。 尤其是面对最为精锐的西凉铁骑。 即便能拉长战线围而歼之,所付出的代价也不是诸侯们愿意承受的。 “孟德可有良策?” 曹操沉声道出两字:“劫营!” 诸侯们心头又是一沉。 说是劫营,步卒还好,劫骑兵营很可能演变成骑兵对冲之势。 他们手里的宝贝疙瘩,哪里是那些西凉匹夫的敌手? 只怕几轮骑射,一轮冲锋过后,就要消耗殆尽了.... 可现在诸侯们被架住了。 当初定计佯攻可是所有人同意的结果。 当着一众部将的面,谁要敢提出据城不出? 放任董卓大军西归灭了那支孟津孤军,以后还有谁会给他们卖命?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心头滴血,口却难张。 而那个始终没有回来的斥候,就像钉死棺盖的最后一颗木楔,埋葬了诸侯们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 恶战将起。 他们就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劫营顺利上了。 第80章 没有想不到,只有不敢想 计定。 大军开拔,向西推进十里正好借现成的凉军大营驻军。 引兵向前再进八里,远远看到骑兵扎营位置,诸侯们又是一阵心头打鼓。 北靠邙山,南临洛水,前窄后宽的壶口地带。 意味着敌军斥候需要巡视的范围很小,有点风吹草动就能迅速做出反应。 白马将军公孙瓒进道:“盟主,此地断无可能劫营,不若使大军压进,迫使敌军弃了营寨,另寻他处袭击?” 袁绍未言,曹操先道:“伯圭兄,铁骑背后即为董卓大军,他们甚至几不需要囤积粮草,也没有粮道需要看护,扎于此地便是求战。 此战若不歼灭大半凉骑,便是敌退,我等可敢继续西进?凉人马快,放过我等西进,来日转回此处扎营,一旦前面董卓大军回头,我等皆为冢中枯骨。” 骑兵就讨厌在这里。 你正面跟人打,他随时能走,你却追不上。 等你不想打了,又被堵住退路。 你劫他,一旦暴露,不肖几炷香的工夫人就集结完毕了,要战要走一念之间。 他劫你,只要冲进去就是灾难。 特别是没有补给压力的骑兵更为要命。 曹操可不相信西凉铁骑会于此处与盟军决战,打蛇不死遗祸无穷。 “陈无敌,你岳公的强骑你不去继承一下?”许褚看热闹不嫌事大,小声打趣着旁边陈丛。 “土鸡瓦狗罢了,弹指可灭。”陈丛无所谓地抠着鼻孔。 这些天陈丛小日子过得滋润,人也精神了不少。 人一精神脑子转飞快。 抛开肩上那柄巨斧不提,还真有点儒将的味道。 “就凭你?”许褚嗤笑。 “难不成凭你?” 见周围没声了,许褚知道他的话终于勾起了诸侯们的好奇心。 随即把胸膛拍得‘邦邦’响,大声道:“给某八千精骑,一路冲杀过去,自无不克。” 许褚是真急了,不然他也犯不着拿陈丛架桥,搞不好还会挨揍。 但他实在没招了。 仗打了这么久,他成天守在曹操身边当保镖,屁功劳没捞着,他爹还等他混出人样呢。 现在人家陈丛都封侯了,虽然不顶事,但叫出去响亮啊! 可惜.... 许褚一番自吹自擂式的王婆卖瓜并没有引起诸侯们的重视。 因为如果硬上真顶事,别人也会先选骑兵大将公孙瓒,再不济选个更能打的陈无敌,而不是选个名不见经传夸口将军。 反而,众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陈丛身上。 刚才他说了吧? 土鸡瓦狗,弹指可灭? 虽然陈丛平日里不怎么着调的样子,但单人破汜水可是实打实的战绩。由不得诸侯们不重视。 陈丛轻咳一声:“我问你们,劫营劫营,最重要的是什么?” 公孙瓒皱眉道:“自然是出其不意。” “还有呢?”陈丛追问。 “乱中取胜。” “很好,那我们劫他个出其不意、乱中取胜不就得了?” 公孙瓒干笑两声,指着前方:“此处依山傍水,所备不过区区三五里,如何劫他出其不意?” 陈丛拾起许褚背后披风擦干净手指,引来许褚怒视后,指着湍急的洛水道:“潜到底,游过去。” 众人怔愣一瞬,纷纷摇头无语。 办法是好办法,就是没啥屁用.... 也不像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馊主意。 曹仁干脆利落地笑出了声,就好像陈丛出丑,就能洗脱他金汁大将的耻辱似的。 指点道:“子宁啊,就算某相信你勇猛无敌,逆流而上不是什么难事。可如何潜游过去?即便你能做到,总不能你再上演一出单人劫营吧?” 陈丛嘿嘿一笑,道:“谁说我要逆游而上了?我横渡过去不行?” 曹仁愣了愣:“那你为何要说潜到底?” 陈丛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不会游泳啊,需要在腰上坠一块大石使双脚落在河床上,然后从河底走过去。” “然后呢?” “自然是顺着河床而上,绕到敌军屁股后面去,再照猫画虎渡回北岸,掏他腚。” 曹仁依旧摇头:“凉人不是瞎子,大军一动岂能无备?” “白马将军的经验之谈你是一个字没听懂啊,出其不意,乱中取胜。只要乱就行了,何须动用大军?” “那你一人之力又无马,能闹出多大动静?” 陈丛翻了个白眼。 “有功劳自然大家伙一起赚,我为啥要吃独食?愿意追随我陈无敌同去的勇士举手,赶明就带你们名扬天下。” 许褚不作他想,立马举手。 一点看不出刚才拿陈丛作梯的狂傲劲。 然后是夏侯惇、乐进、曹洪、张飞、颜良、文丑、纪灵、潘凤。 最后,就连先前看陈丛相当不顺眼的孙策也两眼放光举起了手。死活劝不住张飞的刘备、关羽同样无奈地举起了手.... 没啥脑子的莽夫全举手了,一个个盯着陈丛两眼放光。 一拍脑门就是干! 脑子? 不好意思,刚才拍脑门的时候拍飞了。 “很好!” 陈丛满意到直点头。 就这豪华阵容,让他正面冲锋他都不虚,更别提偷袭了。 “今夜子时洛水集合,不会水的准备根绳子,我给你们拽过去。自信的自个游,不过淹死不怪我啊。” 诸侯集体失语,莽夫眸光大盛。 孙坚一把拽住孙策:“伯符,听爹的,别瞎闹,区区十三人,如何挡得住万余精骑?” 陈丛当时不爱听了。 区区? 说句不好听的,就这一帮子猛人,打天下都够了,除了诸侯聚义,再想凑出这么豪华的阵容简直做梦。 再说了,偷袭偷袭,用得着他们正面硬刚吗? 当即大声道:“白马将军,你说今夜敌军会有防备吗?” “这是自然。” “那你说,要是你正面领着骑兵大举劫营,西凉铁骑是仓皇而逃,还是有备而战。” 公孙瓒眼睛一亮,道:“自是有备而战。” “你说如果前面交战正酣,凉军大营突然四处起火,你能击溃西凉铁骑吗?” 公孙瓒捋须大笑道:“哈哈哈,一战可定!” 曹操听得心肝乱颤,这十三人里可包括他除了黄忠、曹仁、夏侯渊、李典外的所有家底。 这要出点意外.... “且住且住!子宁,为父问你,一旦前阵凉骑回头,万马奔腾之势一起,你如何抵挡?” 陈丛咧嘴一笑:“那就杀他个人仰马翻,能汇合了白马将军自然最好。拖不住的话,大不了就投河呗。还请岳父命人在下游水势平稳处结张大网,给我们兜起来。” 去时逆游而上陈丛确实不行,回时顺游而下还不简单? 憋口气就滚呗,滚哪算哪。 反正一个个皮糙肉厚的,真出点啥意外只能赖他们不是猛将那块料。 直接光荣吧。 第81章 劫营十三太保 凉军营。 “启禀将军,贼军正在洛水下游平缓处结网。” 夜黑月明妖风大,正适合劫营! 李傕摆摆手:“无须理会,传令下去,今夜和甲带刀而眠,但闻鼓响盏茶不出者,斩!” “喏。” 牛辅望着斥候出去的背影,不自觉抱紧怀中泰阿。 “稚然啊,你是说今夜贼军会来劫营?” 李傕上下审视牛辅,道:“牛将军的佩剑不错,不会是想....” 牛辅顿时来了脾气,论军中威望他确实不及李傕,但这并不代表会怕了这个主将。 他就抱着泰阿,李傕又敢如何? 当即冷笑道:“岳父见我无剑故赠,稚然喜欢?” “不敢....” 李傕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揶揄了。 正色道:“今夜若有战事,阿辅只管领军向前,对冲过后直击贼军大营,些许杂兵挡在壶口自有本将军料理。” 盟军想劫营,李傕打着同样的主意。 可惜.... 对面十三人,一水的猛人,就没一个怕的。 而他身边,只是个怕死的庸才。 明明引出只要对方骑兵劫营,万余西凉铁骑冲进敌方大营就跟砍瓜切菜般简单,要战要走全凭心意。甚至只要纵火焚营,一旦引燃了粮草辎重,贼军难以为继必然退兵。 泼天的大功在牛辅听起来就两字:送死。 特别是在李傕专门提了一嘴‘泰阿’后,那种感觉更强烈了。 守着壶口战事不利往西跑就行了,深入敌营万一李傕后退,他岂不成了困兽? “要去你去,我领三千飞熊对敌!” “你!”李傕强压着怒火:“阿辅不曾统领飞熊,诸多不便。” “我未统领飞熊?”牛辅指着自己的鼻子,气急败坏道:“那樊稠统领过?你若不肯便是心虚,阴私欲加害于我!现在我就追上岳父告你一状。” 李儒为何料定李傕大概率没了? 因就在这牛辅身上。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有一个贪生怕死,又背景极硬的副将掣肘,李傕能活下去难度堪称奇迹。 只不过连李儒都未料到,仅过一夜二人便闹了嫌隙。 此时李傕恨得咬牙,甚至动了阵前斩将的心思。 想起董卓那副偏私模样,只得打碎门牙往肚吞。 “成成成!那你切记,务必扼住贼军西进之势,待我回转之前不可退军半步。” 牛辅立马变了模样,喜笑颜开拍得胸脯直响,大声道:“那是自然!将军放心!” 有那么一个瞬间,李傕甚至想过干脆撤军得了。 但实在放不下地利优势,又有泼天大功在前.... 打赢了盟军,说不准就是万户侯.... “好,那你一定记住,断断不可后退!” “喏!!!” ... 另一边。 将最后一个许褚拽过河,陈丛也累个够呛,躺在地上吐出几口河水,大口喘着粗气。 十三个人,抛开他剩十二个,结果就孙策一个会水的。 一个个膀大腰圆的,还着甲胄,还带兵刃,还挎强弓,比死猪还沉。 好在洛水虽急,却不太宽。 循环往复十一次,总算是初步完成了渡河工作。 许褚也是沾了一身河泥,呸了几口还挺享受。 一行人大致休整一番,借着月色和河谷密林做掩护,一路向西近二十里,好容易绕到凉军大营后方。 再来一遍时,陈丛突然开窍了,左右不过四丈宽的窄口,干脆将绳头交给身材相对矮小的乐进,先把乐进丢过对岸,其余人直接牵绳渡河。 众人再向东边折返,摸到凉军腚后,果然不见斥候巡夜。 “我再重申一遍,一会乱起杀入营中,先夺马再放火,谁要是抢不到马,那就腿着去冲锋。” 众人低低道了声‘得令’。便靠在河床矮坡处养精蓄锐。 时近三更,忽闻营中鼓声大噪。 外面看不清楚,只听轰隆的马蹄声渐行渐远,陈丛眼睛亮了。 “先夺马,再放火,火势连天后东边营寨口集合。目前营中人数不明,都当心点,别死了,散!” 许褚虎吼一声一马当先,直勾勾地冲向营寨,迎着寨墙上稀稀拉拉的箭矢也不避让,任其打在甲胄上‘叮叮’作响,临近寨门纵身一跃,铁塔般的身躯顿时撞得木质寨门四分五裂。 其余人跟着闪进营寨。 李傕为防牛辅有失,特地留了个心眼,硬是从一万铁骑中分出两千守营。 一旦壶口战事不顺,这些人能最快时间驰援过去。 不过人大多聚在东边,陈丛一行人自西边杀入,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稀稀拉拉几个凉骑根本不够一众虎将争抢。 就连天下无敌陈子宁也只能拈弓搭箭抢些人头。 众人夺了马,一走一过间将能踹翻的火盆尽数踹翻。 等凉人反应过来有人劫营时,大火已成连天之势,冲天火光照亮了黑夜,远远望去一如天降佛光普度众生。 陈丛策马而飞,率先抵达营寨东门,见千余精骑列阵丝毫不慌,抄着开山大斧冲进人堆。 对他来说,这玩意挥使起来基本没啥难度。 他本就初步精通斧钺,以盖世之力拿斧当刀也不是不行。 然后就是许褚。 这厮最是鸡贼。 西凉铁骑一人三马,飞熊一人四马,但出征在外时西凉铁骑只架一马,飞熊则两马换乘。 剩下的马匹都在营寨休憩。 许褚不知从哪捞了根长马鞭,穿行间但遇惊马全部向东驱赶,少说赶了两千多匹,万马奔腾之势一成,连陷阵在前的陈丛都遭了殃。 坐下高头大马被乌泱泱的惊马撞倒在地,若非他就近寻了个观楼跃上,说不得一并被踏成肉泥。 “许胖!你踏马要老子死啊!” 许褚大笑道:“哈哈哈,陈子宁,这头功是某许褚的了,你也得靠边稍!” 玛德憨货。 果然虎逼。 陈丛暗骂一声,在一众惊马末尾生拽出一头骑上。 旋即便笑了。 马踏连营,别说,就这气势一出,还挺壮观。 可惜出了营寨东门是一片开阔地带,马儿挤马儿的情况下,再也没法并拢驱赶。 不然就这阵势赶去前面壶口,吓都能吓死敌将。 结果许褚过后张飞再来一遍,抄着一杆旌旗作马鞭,大笑赶马而来。 可惜营头的凉骑早成肉泥,万马奔腾奔了个寂寞,只把地上肉泥踏得更加稀碎。 第82章 牡阵,列! 杀!~杀!~杀!~ 骑阵交错,公孙瓒拭去脸上一抹温热,正欲死战,忽见近万西凉铁骑过阵不转,径直向东而去,顿时惊得目眦欲裂。 有心回援大营,又见面前一队铁骑列阵。 借着月色一观,心头再凉半截。 先前带领骑兵冲锋时,他只以为董卓不曾留下飞熊,还在暗自窃喜。 “大哥,是飞熊。”公孙越面色略显凝重。 “是啊,你领白马义从攻其侧翼。”公孙瓒面沉似水,紧紧攥着手中长槊。 虽然目前看来,他们在骑兵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 但飞熊与传统意义上的骑兵不同。 虽然同样不是什么重装骑兵,但也相差不远了,董卓半数身家就穿在这些悍骑身上。 人均大宛宝马,配手弩、长弓、骑枪、腰刀。 要命的是他们的甲,人马皆配。 同样是皮甲,穿在他们身上的是兕甲,防护虽然赶不上将军们所戴铁制甲胄,也相去不远了。 关键是这玩意轻便,防护力更是远胜一般皮革缝制的皮甲.... 装备精良也就罢了。 最要命的,这还是一支百战悍骑。 其凶残程度远非糅合了十八镇诸侯们的骑兵可比的,毕竟诸侯们的骑兵几乎没有经历过像样的战事,说是骑兵都抬举,跟马上步兵也没差了。 倘若公孙瓒现在回头,将后背留给飞熊,那战局将会演变成一边倒的单方面屠杀。 “引弦。”牛辅得意洋洋一挥泰阿。 李傕强吗? 此刻牛辅觉得,飞熊在手,他比李傕更强! 唰!~ 三千飞熊齐张弓搭箭。 “冲锋!” 公孙瓒没有一秒犹豫,跟如此悍骑对射,那就是找死。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白马立功了。 “放!” 漫天飞矢雨点般打落,一轮便使盟军骑兵减员不下三百之数。 牛辅不屑的看了一眼侧方白马义从袭来,剑锋南指,大喝道:“绕杀!” 以徐荣为参照,牛辅的确草包不假。 可他更是董卓的女婿,练手机会不要太多。 从西凉混战开始到黄巾乱战、洛阳混战,再到虎牢关之战,到处都有他的身影,这么多场仗指挥下来,就是头猪也会排兵布阵了。 马蹄飞踏,飞熊终于动了。自东而南再西后北,以大宛马极强的爆发力瞬间将侧翼白马义从拉开一截距离。 行进间飞熊骑兵各自骑射杀敌。 可怜白马义从处于追击一方,骑射本就吃亏,正中位置还叫自家大军隔断,没法横冲错入飞熊骑阵。 一番互射下来,伤敌仅十数人,损失近百之数。 至于公孙瓒所摔万余盟军骑兵更惨,错落追击间洋相尽出,不少骑兵甚至是被同袍拨转是撞下马的。 乱哄哄的追到飞熊近前,又被一通近身手弩乱射,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落马不下千人。 直至.... 大营火势冲天起。 牛辅心惊之下出现了一瞬间的错乱。 泰阿遥指大营方向,没头没尾来了句‘袭’。 他原本想是提醒‘敌袭’,突然反应过来他现在才是主将,不需要提醒别人,便生生咽下了前半截的‘敌’。 而本该绕杀一圈的由于半道停马的缘故,刚好处在盟军骑兵以东,牛辅手中泰阿方向正指大营则是向西。 飞熊得令之后,利落收起强弓,挺起骑枪,冲着盟军骑阵发起了冲锋。 比骁勇善战,飞熊自是远超盟军骑兵。 但向着数倍于己的骑阵冲锋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何况此时盟军骑阵中早已一团乱麻,战马横七错八的罗列,向北的向北,向南的向南。加上落马倒地的骑兵,被同袍撞翻在地的战马纵横交错。 阴差阳错间,这些都成了天然的绊马索。 对冲瞬间演变成乱斗,身陷其中飞熊根本冲不起来,甚至骑枪都失去了原有的杀伤力,只能更替腰刀乱砍。 盟军骑兵虽然不堪,但仗着人数优势总能戳落几个倒霉蛋。 以至于一场几息之间就该完成的对冲差点演变成步阵厮杀,愣是拼杀了近半柱香的工夫,两部骑兵堪堪错开。 飞熊错阵时再一查数,落马陷阵者竟然不低于五百人。 盟军骑兵损失更加惨重,折了将近两千。 但按照正常战法,便是耗光了他们,也不一定能斩落五百飞熊精锐.... 牛辅心急之下也顾不得找回场子了,大吼道:“敌袭,回援!” 随后又将后背直挺挺的暴露在白马义从的枪锋之下.... 如此这般荒唐行径,直接把不苟言笑的公孙白马都给看乐了,直呼牛辅‘神将’。 “大哥,这....”公孙越飞熊背影,全是茫然无措,半晌才回过神来:“咱是追击飞熊还是回援大营?” “追!”公孙瓒斩钉截铁道。 敌骑袭营一时半会要不了命,真让这支悍骑杀退陈丛等人后,回过神来守住壶口,他们今夜等于白忙活一场。 ... 陈丛再等片刻,其余几人陆续到齐。 所幸并无人员亡,只有潘凤那倒霉蛋又被箭矢伤到了大腿内侧。 好在伤口不深,乐进帮他拔了箭头,简单拿破布包扎一下便止住了血。 “我说凤儿,你竟然没喊疼?” “子宁说笑了,某亦是将军,些许小伤算得什么?” “是吗?我听说总被伤到大腿者,都有个毛病。” “啥?” 陈丛挑眉低笑道:“子嗣艰难。” 潘凤下意识夹了一下,碰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算了算时间,陈丛定神不再打趣潘凤。 营烧了。 就这火势,西凉骑兵想看不到都不成。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成,则青史留名。 败,则青史变青屎。 至于投河,不到最后一刻,陈丛丢不起那个人。 “来了。” 陈丛低喝一声,众人紧了紧兵刃,整暇以待。 火光冲天,马蹄轰隆,在静谧的夜晚格外刺耳。 “牡阵,间隔十步。我为前锋,许褚、张飞分列两翼,余者沿线自并,列!” 牡阵就是锥形阵。 是曹操教给陈丛的第一个骑兵冲阵排列法。 前锋尖锐迅猛,两翼神武有力。 通过前锋在狭窄的正面迅速凿穿敌人阵型,两翼跟上扩大战果,是一种极致的突破阵型。 多作以寡勇敌壮弱。 没有兵马,一将便充一阵,迅速成阵后气势颇为不俗。 之所以两翼不选武艺或许更高的关羽而选许褚。 仅是因为张飞和许褚,是陈丛迄今为止见过的,最虎的两个虎逼。 第83章 凿穿飞熊 “杀!” 唏律律!~ 陈丛一拽缰绳,大宛马高扬前蹄放声嘶啸,前蹄落地一瞬疾驰而出。 十步之后,潘凤、孙策拍马跟进,他们所处的位置连接前锋两翼,阵翼还未完全展开,以策应为主杀敌为辅,属于牡阵中最为安全的位置。 二人原本不想列于此处,但其他人早就把危险瓜分殆尽。 刘备、乐进随后跟进,阵翼缓缓外展。 纪灵、曹洪再列其后。 颜良、夏侯惇再其后。 随后是关羽、文丑。 最后到了张飞、许褚时,阵翼完全张开,此二人不仅要应对前方来犯,向外延伸扩大战果,同时错马过阵时还要提防背后敌人回马冷箭。 况阵翼完全外展之后,二者横向间距超过五十步,除非箭术过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相互策应的可能性,是处于前锋陈丛之外,最为危险的位置。 然而此时二人脸上毫无惧色,满眼滔天战意。 ... 二百步,一百步,五十步,二十步。 牛辅原本疑惑区区十三人,怎么就端了两千铁骑驻守的大营。 看清领头那人一瞬,下意识想要开口劝降。 陈丛再勇如何能以十三人力敌两千余飞熊? 然而。 恐怖的开山巨斧翻转飞出,擦着牛辅的侧脸,旋转着凿入其侧一匹战马头颅。 飞马而过一瞬,牛辅被那双冷漠的眸子吓到了。 无喜无悲,好似俯瞰人间的神只。 似是完全不认识他般.... 陈丛跃马提斧,反手一挥,拦腰斩断四人。在恐怖的力道面前,兕甲好似是个笑话。 牛辅终于缓过劲来,急喝:“弩!” 夜晚劲弩更为隐秘。 飞熊经验更为老练,知将军披甲,不射人专射马。 很快,陈丛所乘大宛马便被射成了筛子。 坠马瞬间伸手往旁侧一抄,箍住前冲战马脖颈,如猿挂树般荡上马背。 被挤下战马的倒霉骑兵,则被随后冲来的马蹄踏成了肉泥。 陈丛拨转战马同时挂斧张弓,拈箭满月随手就放。 箭头一闪而逝,没入侧后一人胸膛。 列于其后的孙策愣了愣。 因为陈丛射翻那人迎头而来,正要放弩射他。 这么近的距离,他可没有陈丛那样的本事能够飞身夺马,一旦坠马恐怕要被敌骑踏成肉泥。 “别发呆。” 淡漠的呵斥透过马蹄声清晰地传入耳朵。 孙策回过神来,一抖大枪左右荡翻两员敌骑。 嘴角上扬,远远应了声:“唉!” 乘胜正欲刺死敌将,突兀地看到那把明晃晃的泰阿,吓得抬肘猛磕枪尾。 枪锋险之又险地擦着牛辅头盔急转,顺势刺死过马飞骑。 虎豹之子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 牛辅:..... 所以这玩意真能保命? 原来他还想着放过陈丛一马,结果反手被人佩剑救了.... 刘备落马瞬间,被其后赶上的纪灵俯身抄起,三尖两刃刀一探挂掉敌骑头颅,留下一匹无主之马,随后纪灵拍马前冲补上刘备位置,继续冲杀。 关羽飞掷长刀,救下差点被骑枪穿头的文丑,伸手夺过迎面骑枪继续杀敌。 坠在最后的两头牲口杀得兴起。隔着老远还互相攀比起来了。 时而爆喝,时而虎吼,时而又用下巴看人。 直到许褚落马栽了满嘴泥,直到张飞得意忘形抽断了矛。 皮糙肉厚的两货该夺马的夺马,抢夺兵刃的抢夺兵刃,再度并驾时,相隔半百之遥放声大笑不止。 战场上。 很多曾经有过的、还在持续的、未来可能发生的龌龊都被淡化了。 只要同处一方,他们便能共用一个名字。 袍泽! 没有相互敌视,无分贵贱,更不存在谁视谁为土鸡瓦犬。 即便日后分道扬镳、互相攻伐,曾经这份情义也会永远留存下去。 甚至在穷途末路时,被环顾过往的久远记忆不经意间翻出,苟全一份乱世悲凉中的温情。 ... 再进十步,陈丛率先穿阵而过,留下身后横尸遍野。 本欲挥斧再战,才发现迎头撞上的并非敌骑,而是公孙瓒统领的友军。 一脸冷漠瞬间化开,怪叫道:“公孙白马,你这么猛吗?万余凉骑就杀得只剩一队飞熊,还被你追得落荒而逃?” 公孙瓒正要分辩两句,就看到后面几人陆续杀出。 顿时惊掉了下巴。 虽然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挂着伤。 但是他万余骑兵没打过的飞熊悍骑,真就被区区十三人凿穿了? 这他娘到底是谁生猛啊! 还说什么投河,说什么结网捞人.... 如果陈丛知道他的想法,一定好好跟他解释一番。 毕竟他的假想敌是万余凉骑中掺和着几千飞熊,打不过投河溜,也很正常吧.... 公孙瓒缓过神来,解释道:“李傕那厮错阵之后领着近万骑兵向东袭营去了,我怕尔等有失先来驰援。” 陈丛一听之下头皮炸裂。 抛开曹操....算了,亲岳父,不能抛。 包括曹操在内,大营里可还有他小妾! 虽有九个亲兵护着,兵荒马乱的,保不齐出点什么意外。 当即拨马回身阵前,取弓张如月。 直指牛辅道:“牛将军!还战否?” 牛辅早就吓破了胆。 十三个人,对面只有十三个人啊! 虽未具体计数,但一轮冲杀过后,飞熊减员绝不少于五百之数。 如今一帮子猛人会合了敌军骑兵,他的头还被侄婿用箭指着,哪有心思再战。 但这话,他是不敢当着死忠董卓的飞熊阵前直说的。 清咳一声,婉转道:“太师令我等断后,如今军马劳备难以为继,你不西进则暂且罢兵。若是西进威胁到太师,便是血洒当场,我等亦是死战不休!” 飞熊听得热血,挺枪齐喝。 “死战不休!” “死战不休!” “死战不休!” 陈丛了然。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翻译过来就三字:卖队友 官话套话自然难不倒陈丛。 当即沉声喝道:“好,我陈无敌敬你是条汉子,今日暂且罢兵,来日再分雌雄!” 牛辅重重冷哼一声,随后一会宝剑引兵向西。 大营没了,留备的战马也没了,守在这里也没意义。 还不如重新找个地方扎营过夜。 一飞熊老卒追上牛辅,迟疑道:“主将带兵袭营,我等让出壶口岂非绝了将军归路?” 牛辅睨他一眼:“此獠不听我劝,贪功冒进,置太师安危于不顾,简直是死有余辜!怎么?你也想让开西进通路,放任敌骑威胁太师安危?” 老卒立即翻马跪地:“小人不敢!” 第84章 凶光迫人 喝退牛辅后,陈丛转回公孙瓒身前。 “劳烦白马将军率军扎住壶口,回援之事便交给我们了。” 比起牛辅统领的飞熊,李傕统领的近万铁骑威胁更大。 前者是绵羊带领的老虎,后者则是头狼带领的群狼。 何况李傕还在必杀名单上,遇此良机,陈丛岂能放过。 公孙瓒沉吟片刻,道:“我令从弟公孙越领两千白马义从助你。” 陈丛断然拒绝道:“无须如此麻烦,予我五百白马骁锐,战则必克。白马将军只肖在此扎住壶口,以逸待劳,静待李傕溃兵。” “子宁可有把握?” “那是自然!” 他十三人能冲散飞熊骑阵,再多五百精锐白马,该头皮发麻的是李傕才对。 片刻,五百白马义从整备完毕。 骑枪在手威风凛凛。 陈丛打马阵前观望一圈,人人战意高昂,根本无需刻意调动士气,不负骁锐之名。 “杀!” 马蹄飞扬,骑士争相策马,片刻消失在漫漫长夜之中。 ... 火势蔓延,大营乱作一团,乱军四散奔命,没头苍蝇般的乱撞,更有甚者不分敌我挥刀乱砍。 “回来,拾起兵器。本将叫你回来!!” 曹仁追上一个丢了魂的小卒,拽肩翻转过来,重重一巴掌抽在对方脸上,那人才恢复了些神志。 颤颤巍巍道:“将,将军。” “列队!” “喏...” 小卒嘴上答应得好,曹仁一转身的工夫又跑没影了。 气得曹仁咬牙直跺脚。 相对于凉营的紧实,盟军大营更为绵长,连天的营帐前后扎了近十里。 事实上敌袭突入营中,只点燃了前营很小一部分。 毕竟大营是先前董卓令人扎的,用作长期对峙虎牢关。材质自然不是临时驻扎的普通营寨可比。 主帐、副帐皆是擂石而建,即便是小卒休整的小帐也刷一层石粉防火。 如此一来李傕放火的效率极低。 可是前营溃败太快,哭喊、惨叫太大,败兵裹挟着中营、后营全乱了,根本没法整备兵马。 这仗根本没法打了,曹仁也想逃,可他更怕被陈丛笑话。 劫营不去,守营还逃。指不定被说成什么呢... “你!站住!” 曹仁又见一行溃兵,三两步追上领头那人翻转过来,巴掌高高举起....尴尬地挠了挠头。 “大兄?你如何穿成这副模样?” 曹操破衣烂衫的,眉毛胡子上抹着泥,不知从哪捡了个件皮甲挂在身上还被划开了一条长口子。 再一看后面,曹仁人傻了。 董白、婢女、陈一到陈十赫然在列。 一行人像极了丢盔弃甲的杂兵。 “子孝这是做甚,溃势已成,挡不住了。赶紧丢了盔甲,逃回虎牢再做打算。” 呃.... 曹仁不知作何评价。 说他大兄没节操吧,逃命时候还知道领着陈丛、许褚的家眷一起。 说他有节操吧....堂堂征西将军这番乞丐打扮逃命,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大兄何不收拢溃军整备迎敌?” 曹操一把拍掉曹仁顶上银盔,帮着扯下随身甲胄,抓起地上土泥就往他身上涂。 “说的什么屁话。兵已丧胆,强行拢之适得其反,届时你我皆无葬身之地。不若放其逃奔,所幸背后就是虎牢,伤亡之数不会太大。” 正说话间,忽闻后方马蹄大作,李傕引军杀至。 曹操以袖遮脸,暗暗踢了曹仁一脚。 曹仁果然明悟,耷头缩脑随手一指:“别杀我们,袁绍往那边逃了。” 李傕只当乱兵吓破了胆,正欲走时忽觉不对。 吓破了胆的小卒说话如此流畅? 都吓破了胆,求饶不是‘别杀我’,而是‘别杀我们’? 而且,瑟缩在小卒身后的那个佝偻身影分外眼熟啊。 想当初,某个最会谄媚的奸诈小人在太师面前就是这样一番作态。 马蹄慢慢逼近。 曹仁下意识紧了紧剑柄,十陈严阵以待。董白小脸煞白不见半分血色。婢子小莲倒是紧紧握着董白的柔荑,恶狠狠地瞪着李傕。 剑,轻轻搭在了曹操肩头。 李傕笑了:“孟德,经久不见风采不再啊。” “哈哈哈。”曹操大笑过后站直了腰,甩手负于身后,直视李傕,淡淡道:“操耻与你言。” “成,孟德脑袋金贵,某便不客气了。” 曹仁拔剑打开李傕剑锋,十陈齐齐出剑。 李傕退马两步也不恼,朝着周围一挥手:“诛贼。” “住手!”董白推开小莲,上前一步扬起脑袋,哆嗦着薄唇娇喝道。 李傕细观之下太阳穴直突突,疯狂暗骂曹贼无耻! 只得装作不识董白,冷言道:“哪来的杂兵,押下去!” 勇敢迈出了第一步,董白反而不哆嗦了,大声道:“我看谁敢!我爷爷是当朝太师,我夫君是汜水亭侯陈无敌,你们敢动我一下,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下马几个凉骑对视一番,识趣得没有伸手。 还贴心地朝着袍泽们使着眼色,好叫消息传下去,防止后面哪个没听清的弟兄捅出篓子。 他们本就不归李傕统属,阵前抗令自有牛辅撑腰。 但要得罪了太师的孙女,回头不用太师出手,牛辅就能扒了他们的皮。 李傕气得跳脚。 咬牙道:“你们这些蠢货,某常伴太师左右岂能不识小姐,此人冒充,尽杀之!” 骑兵迟疑间,李傕再言:“太师有令,诛杀曹贼者赏千金封列侯!” 自古财帛动人心。 有了李傕作保,骑兵们不再顾忌,武动刀兵发起了冲锋。 曹仁、十陈奋力抵挡。 可又哪里挡得住茫茫凉骑。 董白似被抽干了所有勇气,跌坐在地,掩面而哭。 曹操看着她,突然有点想念曹容了。 可惜... 那个素未谋面的大外孙还没见过自己的外祖。 外祖还没有教他识文断字,还未看他娶妻生子... 冰冷的枪锋越来越近,曹操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不甘。 “死!!” 一声震天虎吼过后。 狰狞的大斧盘旋着将冲锋在前的凉骑连同胯下战马,一起劈作两截。 温热的血迹铺了满脸,曹操笑了,大笑不止。 “哈哈哈,李傕!看来今日不是操的死期,而是你的忌日!” 随后白色长龙横贯而入,彻底隔开凉骑,也隔开了李傕的野心。 男人提回巨斧勒停战马,正横在曹操身前。 随行十二骑分立两侧,凶光迫人。 第85章 想看真心 “岳父,我就离开片刻,你还真准备死给我看啊?”陈丛嘴里打趣着曹操,眸子却死死盯着李傕,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李傕亦被看得心惊,不自觉往骑阵中退了退。 曹操笑道:“牍儿还未见过外祖,为父如何肯死?” “说实在的。” “嗯?” “您取的这逼名....可真够难听的。” 说罢,陈丛一拨缰绳,跃马阵前,冷冷道了声‘杀。’ 五百白马挺起骑枪,面对十数倍敌悍然发起冲锋。 许褚未曾出列,而是翻下马背,仗刀立于曹操身侧,略显自责道:“某错了。” 曹操背着手,随口问道:“错哪了?” 许褚扯着嗓子嚎道:“某为主公虎贲,片刻不可离开左右!” “不对!” “啊?” 曹操指着陈丛背影:“仲康不曾听到?那混账说的什么屁话,有道是主辱臣死,你为何不怒?” 许褚沉默片刻:“某亦觉得难听。” “嘿!你这憨货,反了你了!”曹操四下寻摸着,想找个顺手的物什抽他。 ... 各为其主。 李傕要杀陈丛岳父、小妾,是人之常情,陈丛不怪他,只是单纯的想砍死他而已。 穿越至今。 他还从未如此强烈的想要砍死一个人。 汹涌的战意溢出眼底。 陈丛猛磕马腹,不管不顾一头扎进凉骑阵中疯狂前冲。 火力全开时。 百十斤重的开山斧在他手里已经不是虎虎生风了。 旁人用重兵,是势大力沉。 势大力沉也就意味挥动间隔长,防守空当大。 而百十斤重的开山斧在陈丛手里就像没有重量的藤条、木棍。 正挥为劈,反挥为砸,挥动极快不说,力道更是大得惊人。 盏茶时间落马凉骑不下百人。 被正面劈着的还算好,最多就是连人带马分作两段,死状凄惨些。 若被斧面拍到、被斧背砸到,才知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头颅碎一半者有之,落马时还能清晰地看到碎裂的骨头渣滓。 胸膛塌陷肋骨扎出皮肉者有之,哀嚎半晌才痛苦死去。 背脊断裂者有之,下半截身子还坐在马上,上半截身子软塌塌的四处乱甩,一时之间死不了,但迟早活不成。 完全无所顾忌的陈丛肆意横冲,坐下马儿早已力竭难支,再进十步轰然跪地。 李傕见状大喜过望。 “众军听令,先射陈丛!射陈丛!!” 如此密集阵型中,一旦四面放箭很容易射倒自家骑兵。 甚至全向一边放箭,而不顾眼前,很容易就会被敌军骑兵冲散。 但李傕已经顾不上了,他是真的怕了。 现在他只想陈丛死! 然而,陈丛被射成刺猬的期待场面并未发生。 李傕下完令,就没有然后了。 没人取弓,更没人搭箭。 离得远些的凉骑拨转马头,向更远方向缓缓后退。 离得近的使劲勒停战马,疯狂催马后退,再与后面冲来的骑兵撞成一团。 一时间,陈丛落马,却像是按到了强制停战按钮上似的。 有人退,有人摔,就是没人真想继续送死。 西凉铁骑确实骁勇不假,但他们毕竟不是飞熊,他们也会怕。 骑阵自发散开,让出一大片真空地带。 同时让出了那个男人身后的修罗地狱。 黏稠的血液汇聚成溪,肉块大大小小散落的到处都是,说不上来到底死了多少人,更有几道似有若无的痛呼钻入耳中寒在众人心头。 陈丛起身扶正头盔,拖着大斧继续前行,在身上随意蹭着左手上的血污,却又因为浑身浴血抹得到处都是。 通向李傕的道路被人自觉让开。 “尔等何意?杀!杀了他!!斩杀陈丛者赏千金,不,万金!!” 李傕歇斯底里的怒吼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随着一人拨马而走当了逃兵,两个、三个,接连成片。 李傕想逃时,一支飞箭破空来,从马儿的左眼穿入右眼穿出。 随后杀至的白马义从纷纷勒停战马。 沉默一秒后,齐呼‘无敌’。 沉重的脚步越来越近,李傕手抖得拔不出宝剑,陈丛弃了开山巨斧,将铁胎弓倒拿在手。 李傕贯干这种事情,岂能不明其意。 这厮分明是要扼死他!!! 当即扔了宝剑,跪地大呼:“愿降,某愿降!” 见那凶神置若罔闻,转而大声呼喊道:“曹公,征西将军!李傕愿降,某善将骑,愿为曹公驱使!!” 曹操的声音远远传来:“真心否?” 李傕暗喜,连忙磕头:“真心!绝无二心!” “正好,操想看看稚然的真心。” 李傕一愣,真心怎么看? 陈丛也是一愣,有点无语,又将取下的铁胎弓挂回背上。 走到跟前抄起李傕,探掌成爪裂开肋骨、没入胸膛,取出一颗真心远远抛向曹操。 ... 主将一死,剩下一支丧了胆气的败军,自然轮不着陈丛亲自出马。 回身去寻董白时。 刚好听到一对主仆正在密谋。 “小姐,老爷真的好勇猛啊。”小莲双眼透着光。 西凉民风彪悍,女子喜欢武夫也不是啥稀奇事。 “行啦行啦,我知道了,你本就是陪嫁,回头我就让夫君纳了你。”董白大包大揽道。 “小姐~~” 冲锋杀敌从无惧色的陈丛,头次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这踏马算是谋害亲夫吗? 就小莲那副.... 算了,人家尽心服侍自家小妾,说人丑不道德。 但无论怎么说,这小莲长得过于含蓄了些,陈丛实在玩不来内在审美那一套。 对了,许胖! 当即上前呵斥道:“休得胡说,仲康前日向我讨要小莲,我已应了,你在这里乱点什么鸳鸯谱?” “哦~~”董白委屈巴巴应了一声。 小莲也不委屈,偷瞄旁边许褚两眼。腰大十围,粗野狂放,那般雄壮的男人才是真汉子。 许褚下意识挺起了胸膛。 封侯拜将现在还没个盼头,先替老许家开枝散叶也算是尽孝了吧? 陈子宁也是奇怪。 放着壮实好生养的娘们不喜欢,偏去找那些弱不禁风的,一拳就能打死的弱女子。 别说伺候公婆、料理家里了,不让人伺候都算好的了。 忒没劲.... 第86章 道不同 战斗持续了一夜,三更时分战损才堪堪统计出来。 仗....可以说是赢了,也可以说是输了。 凉军大将李傕授首,死伤飞熊千余,西凉铁骑死伤五千余,受俘一千四余,冲过壶口向西者三千余。 盟军这边伤亡骑兵四千余,伤亡步卒三万五千余,烧毁粮草七万斛。 只看战损自然是输了,凉军那边死伤俘虏加起来都不到八千,盟军这边直接输麻了,前前后后损失四万余士卒,还被烧了部分粮草。 但论意义的话,却是盟军这边完胜。 飞熊不败金身被打破,陈丛等人回援及时,伤亡完全在可控范围内。 主要是诸侯有十八镇。 当夜驻扎在前营的是王匡和孔伷,主要损失由这两家承担了。别个几乎没有付出什么代价打赢了西凉骑兵,自然是士气昂扬。 只待退回虎牢休整一番,便挺进洛阳分功。 至于王匡和孔伷如何想就与别人无关了... 战后。 盟军一次性多了十二个关内侯,一个县侯,一个建威将军。 无论什么时候,封侯拜将都是武人的浪漫。 特别是孙策授封关内侯时才十五,可谓是猛虎开怀,金汁垂泪。 刘备原本是不想应的,更不想承认袁绍代天封授的权力。然而事成定局,加之关张灼热的眼神,也就顺势应下了。 公孙瓒虽是封了蓟侯,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他本就是右北平的土皇帝,蓟县又是右北平郡治所在,多个名头好听而已。 陈丛捞了个杂号将军,算是混进了编制。以后别人称他‘将军’就不算是抬举了,而是正儿八经的将军。 总归面上的封授都是虚名为主,实质性的东西永远不可能摆上台面。 ... 傍晚虎牢关头。 各自包成粽子的十三太保再聚首,抱坛对饮。 陈丛日常鸡汤。 晚风送暖,却吹不散淡淡离愁。 “这眼瞅着就要挺进洛阳了,玄德兄何必走呼?” “是啊,到时候再跟着陈无敌摸点功劳,起码封个列侯吧?” “列侯不列侯的暂且不提,盟主不是说了,先进洛阳者赏万金。” 刘备今早已与袁绍拜别,明日便走。刘备一走,关、张自然尽走。 十三太保一次性少了仨。 众人七嘴八舌地在劝,只有陈丛抱着汤碗斜挎在城垛上不发一言,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他看得很开,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再说了。 说不定哪天人家刘跑喊出那句‘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以后,他不想见还得天天见呢,有啥好挂念的。 一会,纪灵抱着一坛好酒晃晃悠悠过来。 大着舌头道:“曾吴迪,李为何不去昂去昂” 除了自己醉酒以外的时间里,陈丛最讨厌醉鬼。 轻描淡写地倪了纪灵一眼,道:“你要是不能把舌头捋平好好说话,我可以帮你。” 纪灵吓了一个激灵。 “咳,某说,陈无敌,你为何不去劝劝。” “人各有志,有啥好劝的?”陈丛冲着刘备遥敬鸡汤,大声道:“玄德兄救汉图存不慕名利,在下佩服。” 袁绍瞧不上三兄弟是事实。 这眼瞅着就要抵进洛阳瓜分胜利果实了,与其到时候分个绿豆小官下不来台,刘备还不如现在主动拜别,起码落个不慕名利的贤名。 这事刘备清楚,陈丛也清楚,可张飞不清楚。 当即扯着嗓子嚎道:“要俺说,就这陈子宁最是矫情,尽说些虚的,一点不爽利。” “翼德!”刘备下意识呵斥一声,突然想到袍泽情义,反而觉得是自己过于谨小慎微了,摇头笑笑:“大善。” “哈哈哈,听着没陈子宁,俺哥也说你矫情。” 不明就里的一群莽夫跟着傻乐。 许褚瓮声道:“你们最好莫笑那厮,你们嘴笨说不过他。” 众人:..... 夏侯惇补上苦水,道:“而且他不想说了,还会动手,那厮最是不讲武德。” 乐进点头:“再给你们取个难听的诨名,成天追着你们叫。” 呃.... 其余人对视一眼,这么想来,好像也没啥好笑的。 刘备抽抽嘴角,干笑两声:“子宁未曾为备取过诨名吧?” 曹洪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个某知道,刘跑跑。” “哈哈哈!”陈丛跳下城头,将鸡汤塞到刘备手里:“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临别之际无以为赠,玄德兄喝上半碗热鸡汤吧,一路顺风。” 说着就要开溜。 风吹够了,也该回去抱着美人睡大觉了。 “子宁。” 陈丛停步,稍偏头。 刘备干了鸡汤,捧着空碗,情真意切道:“夫子之道,忠恕而已。子宁真豪杰,切莫行差踏错抱憾终身。” 陈丛知道刘备对他提出‘代天封授’那一套心里生刺,只是没想到对方还真会开口说教。 忠于谁?宽恕谁? 汉室呗。 那谁又代表汉室呢? 爱裆皇帝刘宏?已故少帝刘辩?现今天子刘协?还是未来汉昭烈帝刘备? 他一曹魏集团大股东,没必要了吧。 当即笑笑:“玄德兄,丛已经喝饱了,鸡汤喝多了真的腻,走了。” 说罢,摆摆手,大步下城。 刘备虽未接触过鸡汤文学,却也听懂了其中深意,和煦的笑容僵在脸上。 “大哥,你咋还把陈子宁说跑了?俺还没让他赔俺蛇矛来着。” “翼德...”刘备带着些许失落,伸手拍了拍张飞肩膀。 “罢了罢了,下次再见俺自与他讨要。”张飞咕哝一句,继续找人拼酒。 周围的热闹好像没有变,但有些东西终究是变了。 刘备望着苍茫虎牢,一时间感慨良多。 终究是道不同,下次再见.... 恐怕是敌非友。 ... 陈丛刚下城墙,就看到城墙根下曹操狗狗祟祟的,绕着原地乱转。 时而砸拳,时而抚掌,时而摇头叹息。 就连陈丛下来也没发觉... “不是岳父,您这闹哪样?”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曹操一抖,随即正了正颜色。 “咳,子宁啊,他们还喝着呢?” 他们还能是谁。 身为曹贼的贴身女婿,这岳父撅腚拉啥陈丛门儿清。 “岳父是想招揽刘备?” “哈哈哈,此兄弟三人,皆为英雄也,如不能为我所用,岂非人生一大憾事。为父又岂能学那有眼无珠的袁本初。” 陈丛不屑地撇撇嘴。 袁本初有没有眼珠他不知道,但曹操显然是看错刘备了。 确实,现下刘备落魄,是招揽的好时机。 确实,知遇之恩对很多人来说,等同再造之恩。 但显然曹操没有看到刘备落魄背后的深意。 三兄弟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难道真就一双慧眼都没碰到过? 就那仨肌肉猛男往那一站,不会真有人会以为人仨就是傻壮吧? 那么他们为什么落魄? “成,那婿便祝岳父马到成功。” 第87章 串亲戚 终是孟德错付,刘关张是连夜醉酒驾马走的,大军是隔天出的虎牢,心是正午酒醒时分碎的。 晃晃悠悠的战车上。 曹操看着蓝天白云,始终想不明白,那句‘若同路,终有再见之日。’到底是几个意思。 难道他堂堂征西将军,真就当不起‘汉室忠贞’四个大字? 他不是刺董英雄吗? 他不是讨贼先锋吗? 他可怀揣天子诏书占据大义啊! 既然不是他曹操的问题,那就只能是刘备的问题了。 假仁假义伪君子! 嘴里说着救汉图存不避艰险,实际上就是沽名钓誉的阴险小人! 走就走呗,留下两兄弟也好啊,起码留下那个威风凛凛的红脸关羽啊... “子宁,大兄这是怎么了?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曹仁有点担心。 刚才他像往常一样去到战车旁跟曹操讨论兵法,结果曹操叫他‘滚’。 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陈丛偷瞄一眼曹操,幸灾乐祸道:“看不出来吗?肯定是害了相思病呗。嗐!~我跟你说这做甚,反正你也不懂。” 曹老板和刘大耳的爱恨情仇,那是一般人能懂的吗? 远看像是英雄相惜,近看像是爱而不得,再看是隔壁老曹心悦刘家小二。 曹贼嘛,就喜欢别人家的,多稀罕的事。 “相思病?大兄堂堂征西将军,要何女子得不到?” “这话叫你说的,要是人家丈夫不同意呢?” 曹仁闻言,蓦然瞪大了眼珠。 缓了好一阵后,眼睛突然亮了,扒拉着陈丛就要互换一下惊天秘闻。 曹操似有所感,回头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说什么呢?陈丛,你过来!” 陈丛撂下句‘回来细说’,才依依不舍地打马向前来到战车旁。 “岳父良心发现让我乘车了?” “子宁不觉得此间风景不错,正适合携美同游?” 陈丛愕然。 大军行进!那沙尘大的,土拍在脸上都算是洗脸了,哪踏马来的风景? “不是,岳父你昨天喝了多少?” 曹操翻个白眼,干脆直说了:“怎么,为父让你交好李儒、牛辅,你把人冲杀一通就没下文了?” “那我不是饶他一命?”陈丛疑惑道。 曹操乐了:“子宁与人结交的方式还真是特别,牛辅怎么着也算是你姑父,你不饶他还能杀他不成?你放他是应该。交好在交,还需多走动。” 陈丛摸着下巴思考一会,好像还有点道理...个屁! “这边两家打着仗呢,我私会敌将诸侯不误会?将士不议论?” “你什么时候私会贼将了?你不就是耐不住行军之苦,带着妾室出去转了一圈?” 很好,无耻成这个样子,还想跑去玷污人家刘跑,人家能叼你才有鬼了。 不过说起走亲戚... 这个陈丛还真不在行,毕竟前世他压根没亲戚。 于是转问道:“那我见他不好空着手去吧?而且我说啥?天气不错,风沙很大?” “就空手去,想说什么说什么,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你在曹府什么样,在那就什么样。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越是客气他反而误会,你越是放纵,他越觉得你亲近。懂了吗?” 很好,白吃白喝的事情谁不喜欢。 正好陈丛还想近距离观察一下飞熊的装备、训练方式,回头照猫画虎,也搞一支闻名天下的悍骑。 陈丛转回后阵,从马车里抱出董白放在绝影背上。 一溜烟,便奔出了主阵,朝着牛辅临时落营的邙山脚下寻去。 ... 虽然大败一场,但牛辅其实过得还不错。 留存了两千飞熊,又收拢了昨夜奔逃出来的三千凉骑,并做五千铁骑。 用春秋笔法写了份战报送到了董卓帐前,又有姐夫李儒帮忙说话。 此战,他非但没有被问责,反而还被董卓褒奖了一番,又拨了三千匹战马过来。 而董卓留给他的任务也简单,以五千骑,拖延盟军七日,回头就给他封侯。 照这态势继续厮混下去,他保不齐就能一跃成为势压郭汜的西凉军中第一人。 报!!~~ “禀告将军,陈...陈无敌。” 牛辅轻笑一声,他手下这些西凉铁骑算是被陈丛给杀怕了,这都提‘陈’变色了。 当然。 这对牛辅来说也算是半件好事,正好用那凶悍的侄婿压一压这些悍骑的气焰。 当即解下腰上泰阿拍在案上,满不在乎道:“说啊,子宁如何了?” 士卒看着那柄宝剑恢复了些神采,抱拳,流利道:“陈无敌要入营。” “哦?几人?” “一马二人。” 牛辅瞬间大喜,面上不动声色道:“不就是侄婿到姑父家串亲戚吗,瞧把你吓的。备宴....”牛辅停顿片刻,继续吩咐道:“去把骑令以上的将官全叫来,陪本将的侄婿喝两杯。” “喏。” 私会贼将?牛辅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 首先,他就是军中大将,他不指摘别人就算好的了,谁那么不开眼敢跳出来指摘他? 其次,他岳父巴不得他能把陈丛招揽过来呢,岂会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与他计较。 最后,就这些被陈丛吓破了胆的兵将,看到陈丛与他亲近,只会对他更加敬畏,因为只有跟在他身边,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与那杀神正面厮杀。 挥退了士卒,牛辅挂好泰阿,亲迎至营外。 远远看到陈丛时候就笑了。 “子宁,阿白,来,快随姑父入营。” 董白往陈丛身后藏了藏,她可不记得这姑父以前与她有多亲近。 陈丛则是笑着拍拍她,撒开绝影缰绳赶它自个吃草去,然后将开山斧随手丢给随行士卒。 士卒一时间没接稳,还栽了个跟斗。 这一幕又是看得牛辅欣喜万分。 脸上笑容更甚,上前握住陈丛手臂联袂入帐。 一走一过。 营中将士有的茫然,有的惊惧,有的连连后退。再看牛辅时,莫名多了几分敬畏之色。 “你扇我两巴掌,我好像没睡醒,又看到陈无敌了。” “我也看到了...” “这是前日那个杀神吗?他为何跟在将军身边?” “不知道,可能是被将军招降了吧。” 等一行人入了中帐,一众中低层将官在短暂倒抽凉气之后,看向牛辅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狂热。 比起普通士卒来说,他们站得更高,自然也就知道更多秘辛。 其中不少人就知道,他们畏之如虎的敌方大将其实是太师的孙婿、牛辅的侄婿。 横死沙场的厉鬼或许会恨陈丛凶残暴虐,但活下来的人绝对没有这种危险的念头。 当兵吃粮,只是一种活下去的方式而已。 如果不是真吃不上饭,谁又愿意把脑袋别裤腰上,刀头舔血讨生活。 既然本身目的就是求活,谁愿意去找死啊。 第88章 自去洛阳去取? “吾等,见过无敌将军!” 一众将官齐声见礼。 董白与有荣焉,挽着陈丛的胳膊,脑袋扬得更高了。 陈丛也是笑得开怀,人在江湖飘,不就混一名儿? 要是让老二史阿知道自己在外面混这么开,还不知道怎么酸呢。 突然。 陈丛想起来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现在大家伙对他这么尊重,来日疆场再见,怎么下手? 转念想到曹贼的战略计划,心中瞬间了然。 跟在牛辅身边的,本来就用不着他下死手。 跟在旁的将军身边的,那就往死里砍。 人最怕的不就是被区别对待吗? 到了那个时候,凉人该恨的也不是他陈丛。 他们只会一边不齿牛辅所为,一边打破了头往牛辅麾下挤,一边埋怨自家主将不叫牛辅。 陈丛只是敌将,各为其主相互厮杀有什么不对? 从而。 牛辅持续做大做强,且暗中与曹营建立一定良好联系,到时候董胖一倒.... 甚至都不用多,就现在牛辅麾下这五千凉骑能并入曹营,横扫中原都够了。 陈丛再看帐中一干人,哪有敌人?都哥们! 陈丛想起来了,这题其实他做过。 ‘阴赂左右,得情甚深,身内情外,国将生害。何解?’,这踏马不就是昔日身在洛阳时,曹府小课堂里曹操亲自讲授的内容吗! 念及此处,陈丛脸上笑容更甚。 瞅着人群几个眼熟的,挨个招呼过去。 “哎,你,我记得你。当初虎牢关下,我引弓射姑父时,便是你护卫姑父身侧连续挡开了两箭,忠勇!” 那人受宠若惊,重重抱拳道:“末将韩悦,中郎将麾下亲卫虎贲,见过无敌将军。” “哈哈哈,好说。都自家兄弟,坐着说。” “谢将军!”韩悦再一抱拳,落座时脊背都挺直了不少,傲然四视,对上一众酸溜溜的眼神,甭提多得意了。 陈丛再指一人:“还有你,当初劫营时,别人都使手弩,就你拿长弓射我,箭术不错。” 那人张口就要告罪,陈丛摆手继续道:“战场厮杀在所难免,今个坐一起喝了酒就是兄弟,以后可不许了。” “末将飞熊前营军司马程茁,见过无敌将军。” 陈丛心知飞熊长期由李傕统属,如今他弄了李傕众人心里难免不适。 不过也没关系,他们只是亲近李傕而已,但归根结底他们只忠于一人。 陈丛继续搬关系,道:“哈哈哈,好,回头我见着岳公必定替你美言两句。弓马娴熟,当个军司马屈才了。” 程茁果然大喜,重重抱拳道:“多谢将军!” 熟络起来之后,自然就是友谊的小酒。 陈丛端着鸡汤,来者不拒。酒是不可能喝酒的。 自古以来多少大事坏于酒,他可不清楚自己喝多了到底是什么死样子,要是再把什么重要的事当众给撂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反而在他坦然自曝不善饮酒之后,旁人对他更加热络了。 一来,自曝其短本身就是拉近关系的一种方式。 其次,陈丛本身就是武夫的巅峰,对于没啥脑子的武夫来说,拳头大的说啥都对。 何况鸡汤可比酒占肚,人家愿意陪着那是给他们脸。 陈无敌给的脸谁敢不要? ... 一连三天,陈丛白天回到曹营报个到,回头就睡凉军营。 跟打卡上班似的。 闲暇无事的时候还会指点指点兵将们武艺。 近距离接触过之后,他也学习到了不少骑兵作战的先进方式。 以及骑兵结营的准则。 无需靠水,一定靠山。有高坡不选低洼,有平野不靠密林。 因为骑兵行动迅猛且较传统步卒大阵人数少得多,造饭时可以纵马河边,想停就停。 靠高地势处,则可以在遇到突发情况时,最快地发起冲锋。 不靠密林则是巡夜难度极大,一旦被偷袭,营中马匹一惊,比步卒大营要惨烈多了。 战法上则是不陷重围,能引弓不用弩,能用弩不冲锋。 主打一个以最小的代价慢慢蚕食。 甚至他还近距离观摩过牛辅阻截盟军大军行进的方式。 与想象中的冲过去放几箭,然后就溜完全不同。 从头到尾就是两字——毁路。 遇河开河,遇桥断桥,遇山推石,遇林伐木横铺于野,遇到平原一把火。 主打一个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它恶心人。 再度开河灌路后,牛辅照常找上陈丛。 “走着子宁,今日投壶,我必胜你。” 陈丛抱着董白想事出神,压根就没听到牛辅说话。 直到牛辅再唤一遍才回过神。 牛辅疑道:“子宁今日不乐?” 陈丛扯扯嘴角,实在有点乐不起来。 董卓大军已抵洛阳,盟军行进遥遥无期。也不知道他小蝴蝶的翅膀扇得够不够猛烈,如果不够猛烈,他那没谱的岳公一把大火下去... 陈丛虽然没啥道德,但作为一个华夏儿郎,起码的节操多少有一点。 还有传国玉玺,还有... “姑父,岳公是不是准备迁都了?” 牛辅也没啥好隐瞒的,点头道:“是啊,迁都长安,背靠西凉,居函谷关而拒乱军西进之势。” “那你说他会纵火焚城吗?” 牛辅眨眨眼:“自然不会,子宁为何有此一问?” 陈丛质疑道:“你这情报准不准成啊?” 牛辅乐了。 “子宁有所不知,太师给我的命令是拖延七日,你说这么短的时间,岳父连权贵家都不一定搜刮的干净,再焚了城,东边有乱,难民一股脑儿往西边函谷关涌,那还了得?” 那还真是个不错的好消息。 董胖怎么说也是自己岳公,天怒人怨的事自然还是少干的好。 问题是洛阳不烧了,传国玉玺咋办? 万一那宫女不投井了? 这可是按矿计算的大买卖! 对了,还有妖女要害岳公,万万不能让她得逞! “咳,姑父,我还有一事。” “子宁且说。” 陈丛哈哈一笑道:“那个,我在洛阳还有个姘头,也是权贵家的,到时候被别岳公裹挟向西了啊。要么劳烦姑父一趟,帮我把人取来?” 董白转头,露出些许询问神色,殊不知陈丛所说那人和她还是同箱之宜。 当然,陈丛绝对不是贪图什么闭月美色,完全就是舍生饲虎。 董胖年纪大了,吃点清淡的对身体好。也好多活一阵,多替牛辅积攒一些政治资源。 对!就是这样没错。 牛辅面露纠结之色,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子宁,不是我不想帮你。你看,我这也军务繁忙走不开。欲予他人之手吧,麾下皆为莽夫糙汉,到时候再有个什么闪失我可负担不起,要么劳烦你自己跑一趟?” 陈丛等的就是这句话,这还打着仗呢,牛辅能帮他取什么? 但他又不好直说貂蝉是搂草打兔子,搞玉玺才是王道。 牛辅如此上道,他哪有不应之理? 当即咧嘴一笑:“着啊!” 第89章 脏还是曹贼脏 是夜。 一袭黑影摸黑而过,帐外值守的许褚轻‘咦’一声。 看清来人后也不阻拦,继续靠柱而立,一双招子鹰隼般明亮,四处巡视着可疑的身影。 “岳父,我回来了。” 曹操睡得迷迷糊糊间,后背一凉,就看到陈丛跟个鬼一样立在榻旁,手里拎着的正是他的被子。 一念一想间瞬间惊坐起来。 “怎么?莫非凉营有变?” “那倒不是,跟您招呼声,我准备去趟洛阳。” 曹操不解道:“你在牛辅部呆得好好的,去洛阳作甚?” 陈丛把被子丢还给曹操,夜凉似水,可别冻病了。 随后解释道:“岳父可还记得,我与袁蜜水之间的约定?” 曹操仔细回忆一下。 好像听过这么一茬事来着,对了,传国玉玺!! 顿时惊呼出声:“你不要命了!也敢染指那物什?” “当初岳父不是同意了吗?” “混账!为父以为是你夸口儿戏之言,未曾当真!那袁术自然也是当个乐子听听,如何偏偏你还当真了?” 陈丛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 这要是扯下去,一晚上都分辩不明白。 “您就直说吧,若我真将传国玉玺带回来,袁术会兑现承诺吗?” “那是自然。”曹操脱口而出,仿佛多犹豫一秒都是对‘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亵渎。 “那不就结了,大家各取所需,这买卖能干啊!” 掉头的生意有人做,赔钱的买卖没人干,为何?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啊! 有那么一个瞬间,就连曹操也迟疑了。 两座铜矿,一处盐田,良田万顷,美玉黄金各十车。 单拿出一项来,曹操确实可以拒绝得很干脆,但这些东西凑一起,简直要命! 普天之下,也就袁家有这底气了吧? 曹操一咬牙,发狠道:“为父倒想听听,你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前提下盗回玉玺?” “董胖要迁都了,此刻洛阳肯定乱作一团,到时候我找我那岳公讨块出入皇宫的令牌,有机可乘则乘,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硬乘。” 不需要陈丛通气,曹操差不多也猜到董卓要迁都了。 若非如此,董卓必定不会放弃虎牢关。 虎牢有失,洛阳一座孤城再富,如何长久? 他现在在思考陈丛计划的可行性。 首先是董卓... 董卓会杀陈丛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唯一的‘董姓’血脉都许给陈丛了,再杀陈丛无异于脱了裤子放屁。 不过这一条成立的前提是,董白不能跟去洛阳,否则徒增变数。 至于董卓会不会扣下陈丛。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同理,董白不去洛阳的话,大概率是不会。 李儒应该也是心向陈丛的,否则不可能放任牛辅、陈丛二人眉来眼去而不进言。 这样的话,董卓的威胁基本排除。 但玉玺的威胁才是要命。 窃皇室重宝以谋私,一旦事露,那就是明晃晃的大逆之贼,人人得而诛之。 曹操苦思冥想良久,却也想不出个万全之策来。 正要开口拒绝时突然住嘴。 随后眼睛瞪得老大。一拍额头,笑出了声来。 他这属于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 世上本不存在天衣无缝的计划,主要是看谁在捂盖子! 传国玉玺遗失最不敢声张的,恰恰是洛阳朝廷!是天子,是保皇党。 陈丛是不是大逆重要吗? 只要陈丛不出去挑明了告诉天下人,是他陈丛盗走了玉玺。 那么天子会承认传国玉玺遗失了吗? 值此乱世,主少国疑,加之玉玺遗失,岂不是预示着他刘协不是天定的君王? 想通了这一点,一条计划迅速在曹操脑海中成型。 “子宁,你这样。一边搭上董卓获得行走宫中之便,一边暗中搭线司徒王允,再说一遍委身事贼只为诛贼之言,但有一点抵死不能松口,要你诛贼,必须天子下诏。 你获取诏书后连夜寻一匠人照猫画虎,玉型只选上等圆润粗胚,只管印底下相似八成即可。待你动手,盗走玉玺留下此胚,如此便无后顾之忧矣。” 陈丛愕然:“这不是拿着潘凤充张飞吗?那小皇帝又不是瞎子,岂能不识真假?” 曹操笑道:“假亦真时真亦假,你只管留下粗胚供刘协应急几日以防事泄,他自会暗中命人以胚雕玺,拿假作真。” 陈丛乐了,他岳父这可是汉室忠贞,为了点好处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这样的损招都想得出来。 连坑老王允两次这事也是够离谱的。 关键是王允能拒绝吗? 董卓迁都在即,诸侯联军就在马上抵达洛阳。自己这个时候告诉王允愿意诛贼,哪怕王允明知道是天坑也得往里跳吧。 “成,那我回头再从袁蜜水那多敲点好处,也不枉岳父尽心为他谋划一场。” “等等!” 曹操把人喊住,叮嘱道:“此行莫带董白,事无可为莫强求,事有可为亦需随机应变。再有,子宁一旦动手,务必将周围耳目尽数料理干净,小人口舌最易泄事。” 陈丛一一记下:“好,岳父睡吧。” 曹操失眠了,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 ... 陈丛回到营帐时,帐中烛火未歇。 董白还在等他,荡着一双翠白小脚丫,搅得盆里的洗脚水来回转圈圈,显然心情不错。 见到陈丛回来,嘟囔道:“夫君怎么去了这么久?” “哦,跟岳父说了会儿话。”陈丛停顿片刻,道:“小妾,呸...阿白...你想跟我去洛阳吗?” 董白眼睛扑闪着晶莹的亮光,在看到陈丛眉宇间纠结时,又迅速黯淡了下来。 低下头摇摇,嘴硬道:“你去找相好,我才不去哩。” 陈丛难得温柔一回,坐到榻旁,牵起董白的柔荑。 轻声道:“等咱有个孩儿,你想什么时候回娘家都成。” “真的?”董白的眼睛又亮了,带着晶莹的光。 “不然呢?你爷爷总不至于让曾外孙没有父亲吧?” “讨厌!爷爷哪有你说的那么坏!你快洗脚!” 陈丛嘿嘿一笑,甩飞两只靴子,随便在木盆里糊弄几下。 然后... 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再然后...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第90章 究极纨绔子欺男霸女的快乐 晨光破晓,朝霞映照。 门楼高耸,飞檐翘角,城前车水马龙一去不知几十里远。 门洞两侧商贾云集,各种小贩摆摊叫卖,以供往来行人采买、歇脚。 各式华丽马车挂风铃玉簇彰显主家威势。 将士们持戈执盾以待,门前小吏们娴熟地在两副面孔间来回转换,媚上欺下轻车熟路。 远处忽来一人。 乘高头大马而不下马,肩负开山巨斧半点也不遮掩,慢步穿行人潮中如闲庭信步。 嚣张也就罢了。 还插队,插的还是太尉府的马车。 太尉府的奴仆正要骂人,看清后又怔怔闭嘴。 年轻些的门吏眼睛都看直了,越看那人越是眼熟... 再回头看看门洞口城墙上的捕文。 陈丛... 死活勿论,赏千金,赐爵关内侯! 今天是撞大运了吗? 嘴角慢慢上扬,笑容逐渐放肆。 “头儿,你看那人...” 年长些的揉揉眼睛,倒抽一口凉气,一秒都未犹豫,迅速让到一旁。 “头儿?那人是...”年轻的门吏还想解释两句。 啪!~ “哎哟!” 马鞭破空炸响,抽在脸上皮肉翻开,随着殷红的温热流下,火辣辣的疼痛随之而来。 门吏正要拔刀,却发现周围与他一道执守的门吏全退开了。 再一回头。 那通缉之人身边多了一队跨坐高头大马的骑兵,骏马的脖颈上还挂着一串兽牙。 领头之人喝道:“看什么看,还不滚开!” “军爷,这人...”门吏伸手刚要去指陈丛,那人再挥马鞭,将他抽倒在地。 “你是什么腌臜货色,也敢拿狗爪子去指无敌将军,滚开!” 说着,伸手请道:“将军,请。” 陈丛点点头,探出开山斧,使刃头前的尖刺挂住倒地门吏的衣襟。 轻轻一勾,便托门吏起身。 随后打马缓过,笑吟吟朝身后骑兵吩咐道:“阿茁,都是讨口饭吃,别那么暴躁。” “将军仁德。” “哈哈哈,好说,好说。” 陈丛口中的阿茁,就是经常一起喝鸡汤的好兄弟,飞熊右营军司马,程茁。 牛辅虽然人来不了,但该给的面子儿一点没省着。陈丛要去洛阳,他便点了一队飞熊充当门脸,程茁正是其一,余者四十九,皆为飞熊精锐之最。 随着陈丛大摇大摆驾马进洛阳。 程茁狠狠瞪了门吏一眼。一挥手,便有飞熊骑兵上前,撕下了陈丛的捕文。 随后列队追随陈丛背后入城。 年轻的门吏捂着两边脸颊。 疼! 但他想破头也没想明白,什么时候逃犯都这么明目张胆地招摇过市了。 他更想不明白,平日里鼻孔冲天的前辈们,今日怎都变了模样... “小陈啊,疼吗?” “头儿?那人...” 年长的语重心长道:“疼就记住,干咱们这行,招子一定放亮咯,得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惹不起。有些人一旦得罪了,再后悔可就晚了。知道那是什么人吗?” 跨骏马,挂兽牙帘串... 年轻门吏张嘴惊呼道:“飞熊!” “呆货!飞熊再是跋扈,无令也不杀人,岂会真与咱们计较?打头策马那人,是你本家祖宗,就是东边逃回来的那些个残兵败将畏之如虎的陈无敌!” 年轻门吏张着大嘴,一时间难以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 陈丛?逃犯?陈无敌?飞熊为扈? 这人... 这人不是敌将吗? 年长些的门吏早就甩下他,吊着张脸上前拦住太尉家的车架:“看什么看,全部下车,接受检查!” “瞎了你狗眼!太尉府的车驾你也敢拦?” 没二话,年长的门吏一甩刀鞘重重打在家仆脸上,冷笑道:“查的就是你们!” 招子怎么放亮? 自然是审时度势、上行下效。 他们这些人看着卑贱,实则三教九流结实众多,消息最是灵通。 太师要迁都,朝臣们不同意。踩低捧高那还用说? 今日他得罪了太尉黄琬又能咋,说不定明天就成城门校尉了! ... 雄都依旧。 只是比记忆中的样子少了几分安定,多了几分躁动。 街上乱糟糟的,匪兵当街劫民之事时有发生。 翠红楼前依旧门庭若市,老鸨儿临街叫客,一条大红绸带甩得还是那么妖娆。 看到陈丛打马而过时,面露嫌弃之色。再看后面威风凛凛飞熊过街,面色又是一白。 陈丛勒马,笑道:“红姐,怎么?半年未见,不认识了?” “陈,咳咳,陈公子回洛阳了,这是当了大官啊。”红姐笑得有些牵强,却也不是太担心。 虽然两人有恶,但在她的认知中,当官的都要脸,哪会拉下面皮与她勾栏贱业计较。 果然陈丛也不动怒。 整理着衣襟笑道:“当初还得多谢红姐联合洛阳勾栏,不与我玩乐。这不,因为我洁身自好,摇身一变成了太师孙婿,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红姐人傻了,瞳孔慢慢放大,隐隐流动着浓烈的不安。 这人不是逃犯曹操的女婿吗?怎么成了魔王的孙女婿? 而且,当年丑事就被他这么若无其事地当街说了出来? 这事怕是没法善了了啊。 她已经在想如何赔罪了... 强笑道:“陈,陈公子哪里话,误会,都是误会。莺莺姑娘可还常念叨您呢,有空常来坐坐啊。” 陈丛不笑了。 “我呸!莺莺金贵,不是非王侯不见吗?老子见都没见过,她念叨我甚?行了,爷懒得与你废话,晌午前择一斗大玉胚赔罪,爷便不与你计较,否则你就等着关门吧。” 红姐愣了愣,旋即大喜过望。 口中连道:“哎,哎,一定备好。” 斗大玉胚虽然金贵,但跟日进斗金的翠红楼相比真算不得什么。 陈丛亦是心满意足打马而走。 真是一样的人百样的景儿。 想当初他还是骁骑校尉的准女婿、曲逆侯陈平后人,在洛阳城里一样得夹着尾巴做人。 天子脚下,公卿贵胄实在太多了。 就说这翠红楼,背靠河东卫氏,平日里接待也是鼻孔看他。别说敲诈财物了,快乐完了想赊账都不行。 如今呢,当面勒索斗大玉胚,她还觉得赚到了... 就因为如今的他是魔王的孙婿。 陈丛本来也没打算收敛。 曹贼不是说了吗? 亲戚就不能见外,越是不客气,越是不当外人,就表示越亲近。 来到洛阳地界了。 正好! 陈丛也想体会一下究极纨绔子欺男霸女的快乐。 第91章 借个名头震慑朝臣 踏!~踏!~踏!~ 嘉德殿外,步履清脆。 一众公卿快步登阶,参朝路上小声讨论得热火朝天,人人脸上皆带喜色。 “听说了吗诸位,诸侯大军已过虎牢关,不日将至洛阳。” “这算什么,诸位大人还不知道吧,李傕死了。” “李傕!” 小声惊呼过后,众公卿无不转向太尉黄琬。 此时的太尉虽不掌兵,但还留有一些军中人脉,消息自是比旁人灵通些的。 黄琬捋须一笑,转向旁侧司徒王允:“子师可还记得当初闯府借剑那个少年郎。” 王允老脸一苦,曹操、陈丛倒是刺董扬名了,董魔王差点没给他活吞了,若非他拿家中假七星剑暂时搪塞过去,此时早成死人了。 “骁骑校尉曹孟德的女婿,老夫岂能忘记。” “便是这人夜袭凉骑,阵斩了李傕,听说心儿都被掏出来了。西凉匹夫无不畏之如虎,诸侯盟军皆称‘无敌’,便是此子。” 众人无不小声惊呼出声。 陈丛! 他们其中大多数人可是见过的,没想到那人如此勇猛。 王允随之展眉笑笑,郁结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如果是这样,也不负他当初借剑一场。 “然而义军将胜,西凉屠夫却道迁都,吾等如何应对?” “暂且拖延吧,不要多,只肖十日,义军必到洛阳,到了那时便是屠夫想走,也走不成了。” 众人小声称‘善’过后便不再言语。 迈上长阶最后一层,眼前就是嘉德殿。 董卓披甲挂剑,堂而皇之地立于天子龙案旁侧。 只待众人拜罢。 冷笑开口道:“诸位臣公,辎重细软收拾得如何了?三日之期一过,朝廷西迁,到时勿谓咱家言之不预。” “太师,非我等不愿听令,实乃家资繁重,三日断断不够啊~” “区区贼兵,岂是太师敌手,吾等愿随太师死战!” “我等愿资太师十万金以抗乱军,佑光武龙兴祖地不失!” 昨日反对西迁者被董卓清理了一批,公卿们也学聪明了,不提迁都之事如何不利,只提收拾家资如何困难。 然而... 区区十万金... 魔王笑得越发冰冷,这些公卿是拿他当乞丐打发啊! 手里一动,长剑慢慢出鞘,双手扶住剑柄往地上轻轻一按。 伴随宝剑入地之声。 刘协瑟缩不已,耷拉着脑袋不发一言,犹如一只受到惊吓的鹌鹑。 满朝公卿更是齐齐跪地:“望太师宽宥吾等死罪。” “呦,你们这是打算与咱家死赖到底咯?好!谁若不应,可持此剑自刎当场!” 朝臣们缩缩脖子,埋头皆不言语,既不上前,也不松口。 董卓迟疑了。 有道是法不责众,现在这些老酸儒们铁了心和他对着来,他总不能将人全砍了。 一旦洛阳朝廷不复存在,那些个乱贼们立马就能在刘氏宗族中再选一人登基,到了那时他如何继续作威作福? 董卓迟疑间,望向殿下李儒。 只见其神色淡淡遥指殿中右列第一人,董卓立马明悟。 提剑下阶,狞笑着将剑搭在王允肩上。 “王司徒当真不肯配合咱家?” “老臣...老臣,”感受着脖颈上的刺骨冰凉,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长袖下拳头捏了又捏,最终闭目长叹道:“老臣愿意,太师放心,三日一到,老臣必定收拾好辎重细软,带上家小奴仆,随军向西。” “哈哈哈!好!” 董卓提剑再走,左列第一人,黄琬。 “黄太尉愿否?” “...臣愿!”黄琬痛苦闭眸。 “还算识趣。” 董卓赞他一声,直接将剑扔在地上,喝道:“咱家不欲费舌,谁若不愿自刎当场,三息过后,不言者族诛!” 没了两个老大人牵头,其他人如何耐得住宗族生死胁迫。 纷纷道:“吾等愿耳...” 董卓哈哈一笑。 应对这般场面也算是轻车熟路,连蒙带骗,安抚一下众人情绪,以防有人阳奉阴违。 旋即走到长阶处坐下。 “咱家知道,你们在外面有些耳目。咱家也不隐瞒,前方战事确实吃紧...” 不等朝臣哗然,董卓继续道:“但是!咱家迁都与战事无关。咱家若想胜,弹指间便可覆灭乱军...” 众臣正鄙夷间。 太监尖声长报:“雾鄠侯左将军,董旻请见。” 不等天子应允,一年俞五十老者快步入堂,大声招呼着董卓:“二哥莫耽搁了,老娘唤你回府。” 董卓拍拍肥硕的脑门无语道:“莫要胡闹,快快退下!” “二哥,些许杂务交由文优就好,孙婿登门,老娘叫你速速回府。” 一时间朝臣们懵了。 没听说过魔王还有个孙婿啊... 听这意思,那孙婿还挺得魔王老娘宠爱? 不然也不至于使唤堂堂左将军专门跑腿请人吧... 董卓更蒙。 陈丛来洛阳也就罢了,怎还跑他太师府去了? 难不成正是阿辅说动那小子投效了? 真有这个必要吗? 当初自个虎踞洛阳他不投,现在大局已定,自个都要跑路去关中享福去了,雪中送炭选这个档口是不是有点晚了? 董卓索性不再纠结,正要用孙婿名头震慑一下朝臣时,却迟疑了。 就人性之私,董卓绝不愿意将手中权柄交于一切外姓人手,他宁愿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还能再造子嗣。即便最后真的没有子嗣,他宁愿带着霸业入土。 但同样因为人性之私,他不愿陈丛与他有染。 他老了,人老了,心亦老了。 但董白还有大好的年华。 孙女一心扑在那浑小子身上,即便董卓再不想承认,陈丛好孙女才能好,这是铁一样的事实。 时至今日,陈丛挨上他还能有个好吗? 伐董英豪瞬间变成国贼鹰犬。 难不成真让孙女一起陪他烂在土里? 那可是他留存于世唯一的血脉了... 李儒目光闪动。 虽然他想不通陈丛到底来洛阳做什么,但陈丛堂而皇之地出入太师府,本身就意味着无须避人。 既不避人,正好借他名头一用威慑群臣。 至于什么污名恶名就更无所谓了,大不了走的时候再‘刺董’一次呗,又不是第一次了。 投效? 李儒压根没考虑过这回事,曹贼手把手教出来的女婿,会在这个档口投效董卓? 当即出列道:“岳父,子宁远来不好怠慢,些许小事由儒代劳即可。” 董卓略有些恼怒。 他这还没个定论呢,李儒却直接将盖子掀了。 心烦意乱地挥挥手,带着董旻大步离开。 只等魔王走远,朝臣们缓缓起身,几人茫然,几人惊愕,几人如丧考妣。 太尉黄琬哆嗦着嘴皮,战战兢兢道:“不知...不知郎中令口中‘子宁’何人?” 李儒笑笑,淡然道:“人称无敌将军,陈丛,字子宁。” 黄琬眼珠慢慢瞪大,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昏死过去。 余者跌坐于地,久久难言... 第92章 董魔王的蹭眼孙婿 “子宁啊,听曾祖母的,打仗太苦了,又危险。赶明让你岳公给安排个文官。你啊,就和阿白安安稳稳的,多生几个孩子,多好。” “太奶放心,回去我就努力,让阿白生上十个八个,回头太奶尽管挑个最中意,随岳公姓董。” “你这孩子尽瞎说,哪有人能十个八个。”嘴上这样说着,董老太早乐开了花。 这曾孙婿好! 生得好,身子骨又壮,孝顺,还愿意听她这个老太婆絮叨。 关键是愿意让孩子姓董。 满意,董老太满意极了。 陈丛则是贴心地给老人家捏着肩膀,谄媚道:“您看这力道还成吗?孙儿再给您按按头,有助于睡眠。” “哎~好孩子,真孝顺。” ... 董卓哼哧哼哧的回到府上,一进门就看到陈无敌把着自个老娘的头,来回拿捏。当时魂都快吓飞了。 惊喝道:“陈丛!快快放开老娘!有事你冲咱家来!!” 陈丛抬头,看着董胖左吕布右郭汜,后面乌泱泱的全是精锐虎贲,没想明白他在怕啥。 咧嘴露出两排整洁的牙齿,笑而不语。 董老太瞟了一眼好大儿,嫌弃道:“哼!这不是太师吗?回自个家还搞这么大阵势,做甚?想吃人?” 董卓急得牙疼。 那踏马可是陈无敌! 一巴掌能拍断战马背脊的牲口,山林里的老虎都没他危险。 就他老娘那风烛残年的小老太婆,只肖人家使上半分力,脑壳都得给捏碎咯! 就这! 还不如直接把头伸老虎嘴里来的痛快! 关键是那要死的陈丛还在董老太背后看不到的地方,做怪动作吓他。 一会撩开衣袖,露出小臂上绷起的腱子肉,虬扎交错的分外狰狞。 一会动动脖子,筋膜健起,从下颚两侧一直蔓延至双肩处。 一会紧咬牙关,青筋节节暴起,似是随时准备打死几个人助助兴。 董卓怂了,语气跟着软了下来,好言好语道:“子宁...有事好商量,你莫闹了。” 看着董卓这番做派,陈丛有点想笑。 手里动作不停,开口道:“岳公来的正好,我刚答应了太奶弃武从文,劳驾您给孙婿安排个官当当。” 董老太眼睛一亮,立马跟上说着:“当官好,当官好啊,你还愣着做甚?” 儿孙从武这件事,本身就是老太太心病。 她的儿孙多死于兵祸,她最痛恨的就是成天打打杀杀的,指不定哪天就出了意外。 现在陈丛从军了,她是打心眼里高兴。 “阿白呢?” 董卓看似随口一问,实则是在提醒陈丛:他只是老了,不是傻了! 如果陈丛真想当官,会一个人来洛阳? “哦,一路颠簸,我给她找了驾马车,过几天就到了。” 董老太不耐烦道:“女儿家就是麻烦,你还问到啥时候,到底给不给安排!” 董卓深吸口气,努力平复着躁动的心情。 “那咱家保举你为洛阳令。” “太小,不当。”陈丛拒绝的很干脆,就问洛阳令能行走宫中吗? “不小了,你莫得寸进尺。” 陈丛无所谓道:“哦,那我还是从军吧。” 董老太瞬间急了,她还等着抱玄孙呢,陈丛要是死了,谁愿意让孩子姓董啊! 当即怒视董卓,一挑眉一瞪眼:“怎么?莫非你想像逼死洵儿那般逼死子宁吗?你连老太婆一起逼死算了!” 董卓大惊。 洵儿是他最中意的儿子,也是老太太最喜爱的孙子,当年平定黄巾的时候没的。 从那以后,那两个字造成了董家禁忌,谁也不敢多提。 “娘!你提那做甚?”董卓有点烦躁,转向陈丛摆手道:“罢了罢了,你自个说吧,你想当啥官。” 陈丛也有点诧异,这还真能自己提啊? 认真思考一会。 “您看丞相行吗?” 董卓:??? 这混账真敢想,他咋不说当皇帝! 陈丛看见董卓脸色不对,立马改口:“成成成,看岳公那小气巴拉的样子。就卫尉吧,卫尉总行了吧?” “不行!”董卓断然拒绝。 卫尉掌管皇宫禁卫,董卓甚至都有点怀疑陈丛是不是来救驾的了。 “那就少府吧,再不行就算了。大不了就当车骑将军,岳公上次不就许我车骑将军高位?这官可不老小,听说跟三公一个级别,除了常年统军在外,哪哪都好。” 迎着自家老娘的死亡凝视,董卓终究还是怂了。 少府... 掌天子私库而已。 天子有啥私库,还不都是他董卓的... 算了算了,就当破财消灾了吧! 当即应道:“好,明日朝会,咱家便奏明天子,保举你为少府。” “太迟了吧,岳公这边忙着迁都,回头事多再给忘了。” 董卓累了,心累了。 痛苦地揉着太阳穴,冷声留下一句‘等着!’,随后领着一大票人,哼哧哼哧的又走了。 想他堂堂董魔王,还是头次被人当脚夫一般使唤。 无耻恶贼! 陈丛陪着董老太用过午膳,又闲聊一阵。 董卓才带回了印信,也懒得走什么流程了,囫囵往陈丛面前一推。 冷脸道:“能走了吗?” 陈丛好印信,暗自可惜。这要是再多一张天子诏书正式任命的话,他就省事了,结果还得再跑一趟。 转脸道:“岳公说的哪里话,孙婿大老远来看你,你总不能让我睡大街吧?” “怎么?你还敢留宿不成?” “敢啊,我回自个家为啥不敢留宿?” 太师府住着多香,过一条街翻一堵墙就是南宫,隔两条街就是司徒府,如此优越的地理位置,陈丛愿意走才有鬼了。 “行行行,咱家说不过你。咱家现在就叫人扒了曹府的封条,宅子赠你了,别在这蹭眼!” 陈丛飞个白眼,嫌弃道:“曹府是什么狗窝?我不住。劳烦岳公差人给我收拾间阁楼小住,再安排三五个婢女使唤,要窈窕的。” 说着也不管董卓答不答应,陈丛牵起旁侧董老太的手:“太奶,孙儿出去转转,晚上再来给您请安。” “哎,好。多带些人,外面乱。” “孙儿晓得了。” “好孩子。” 陈丛一动,后面虎贲更是齐齐按剑跟着动,吕布更是上前一步挡在董卓身前,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一走一过,虎贲们齐刷刷的将董卓围在中间。 吕布更是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珠子,兵刃的尖头都快怼陈丛脸上了。 呃... “奉先,新戟不错,好好跟着我岳公干,回头像我一样搞个九卿当当。” “不劳费心。” 陈丛点点头,伸手搭在吕布肩上,扒拉开条路,随后穿过刀枪林立的虎贲,背着手晃晃悠悠出府。 一路上奴仆见到无不亲切地唤上一声‘姑爷’。 就很有主人翁的派头。 董卓使劲揉着太阳穴,死活没想明白,如果陈丛住太师府,晚上睡觉该睁一只眼的到底是谁。 脑仁有点疼.... 吕布也没想明白,义子和孙婿,到底是啥关系。 为啥晚辈能当九卿,他还只是奋威将军,都亭侯... 第93章 以陈为名 “你啊你啊!叫老太婆如何说你好?一家人,安身坐下来一起用个膳都不行了吗?” 董卓面露尴尬,挥手驱散周围虎贲,挪动着肥硕的身躯到董老太身边坐下。 “娘,那小子最是奸诈。他哪是真心投靠?分明是另有所图,您可莫被他骗了。” 董老太轻轻唤了声:“仲颖。” “哎。” “你变了。” 董卓默不作声。 董老太叹口气,继续絮絮叨叨道:“当年在临洮老家时,羌人来看你,你都能宰杀家中耕牛招待他们。羌人感动,回去凑了上千头牲畜赠送给你。为何?还不是因为我儿仗义豪爽?你对外人尚且如此,何以对家里人防备至此啊!便是你不带甲士,他还真能谋害你不成?” 董卓张张嘴:“娘啊,那小子是...” 董老太狠狠杵了几下拐杖。 气道:“老太婆没聋,也没瞎!不就是那个让你出卖孙女也要拉拢的陈无敌吗?难道他就不是你的孙女婿了?人拿你当岳公,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他为何不怕你害他?” 董卓听得有点腻歪,却也不敢犟嘴,任由老太太的唾沫星子飞到脸上。 硬着头皮道:“孩儿差人给他收拾屋去,明早一起用膳,同去朝会,总行了吧?” 董老太心满意足收了神通,歪董卓一眼,得意洋洋道:“这还像个当岳公该有的样子,去吧。” ... 陈丛出了太师府,领着五十飞熊,一路招摇过市,就差把‘纨绔’二字写脸上了。 当着巡街甲士的面踹开了贴着封条的曹府大门。 回到曾经住过的偏厅,抠开榻下青石板,取回曾经埋藏在这儿的第一桶金,随手从箱子里摸出一锭金子抛给程茁。 程茁略显局促,道:“我等奉命扈从,中郎将那边自有赏赐,不需无敌将军额外破费。” “自家兄弟,说什么赏赐见外,带着兄弟们吃好喝好,顺道去翠红楼取了玉胚,戌时还在这里碰头。” “喏。” 打发了飞熊,陈丛扛起金箱去驾上绝影,于城中纵马,不大会就回到了西市那间熟悉的铁匠铺子。 吴喜还是老样子。 板着张脸,抄着根铁坯叮叮哐哐敲打个不停。 “老吴,我回来了。” 吴喜闻声一抖,差点砸到手。 赶紧丢了手上家伙事,一把将陈丛拽进屋内,伸头出去四下打量一番,确定没有尾巴后,才小心翼翼关上了门。 “好你个陈子宁!你要死就死,莫连累我!” 哐当!~ 陈丛随手一丢木箱,箱盖震开,散落一地金锭。 “老规矩,三个月,我要一杆绝对不会碎的兵刃。” “听你这意思,先前我予你的兵刃都碎了。”吴喜皱眉看陈丛,倒无多少惊色。 他差不多猜到那个凶名在外的陈无敌,就是当初那个持金过市的陈子宁了。 陈丛道:“卧虎刀与翼虎枪皆碎裂,只有飞虎戟没使过,尚完好。” 吴喜拄臂撑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卧虎刀、翼虎枪已是他的技艺巅峰了,如果说这两杆神兵都无法承载陈丛的神力,那其他兵刃一样不能。 不是兵刃的问题,那就只能是人的问题了。 “既然...你用何等神兵都会碎,不如用兵胚,只管坚韧够重,一次打制十柄,留有九柄备用,若有损坏再补之。如此,循环往复,则有备无患矣。” 说着吴喜翻找出来一柄长刀递给陈丛。 随口解释道:“神兵所锻,冶炼旬月成料,锻打万次成胚,再锻万次去质存精,还需刨挫正其形,淬火加以刚韧并济,粗磨使其光,细磨使其亮,镂花使其美,最后装订成器。 若你用,只进行到淬火一步使其刚韧并济即可。说白了,其后粗磨、细磨、镂花皆为其美,却最是耗时。如此兵胚,我旬月半便可打制一柄。” 陈丛拿着长刀挥了挥,倒也不觉丑陋,兵胚上面还有细密的铁质突起,稍微有点拉手,正好省去了滑手的风险。 长刀整体看起来雾蒙蒙灰扑扑的,倒有一种别样的狰狞感。 “轻了,也短了” 吴喜取回刀随手扔到一旁。 “百斤,丈长,如何?” 陈丛想了想,道:“长度到一丈二,还能再重些吗?” “百二十斤,再重便影响兵刃韧性了,马儿托着也吃力。” “行吧,不过不要全打成刀胚,刀枪各五即可。” 陈丛也不纠结了,反正是一次性消耗品,有多大力使多大力得了。 总不能一场仗打下来,十把兵刃全打没了吧。 吴喜思索一番,道:“兵胚叫着拗口,以后如此成器之兵,便以陈为名吧,左右旁人也不会使这般兵刃。” 以陈为名? 陈刀?陈枪? 陈丛眼睛亮了,透亮! 有那么一个瞬间史阿附体,中二之魂在体内熊熊燃烧。 就像后世皆称长柄长刀为‘关刀’ 今天过了淬火阶段的刀胚可以叫陈刀,明天就可以叫陈侯刀,乃至于陈王刀。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可能成为一种思路,一种潮流,乃至于一种独属于盖世猛人的标签! 将甲:贼厮安敢手提陈王刀? 将乙:无他,力壮而兵刃难载,图个方便。 所以... 用关刀的可能是猛将,可能不是。 但用陈刀的,必定是24k纯猛人,否则不是来搞笑的吗? 提把刀胚砍了二十年愣是没坏?到时候再给长柄磨的包了浆... 是毛坯刀柄不够硌手?还是家里穷锻不起好刀? 陈丛笑了,相当灿烂:“老吴,那照你这意思,是愿意专职给我打造兵刃咯?” 吴喜拱拱手:“籍籍无名之辈,高攀无敌将军搏个身后之名,望不弃。” “哈哈哈!好说好说,不得不说,你真踏马有眼光。” 呃... 陈丛摆摆手,继续道:“那你忙着,走的时候我来寻你。” “等等。” 吴喜撅腚拾金归拢入箱,递到陈丛身前:“是我占你便宜,岂可再收财物,拿回去吧。” “哦?”陈丛认真地看着他:“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吴喜哈哈大笑道:“我只会打铁,眼瞎不识英豪。勿怪,勿怪。” 陈丛也笑了:“我叫陈丛,以后行走江湖,报我名,好使!这回是真好使了。” 笑够了。 二人对望片刻,郑重抱拳。 第94章 不见兔子不撒鹰 叩叩叩!~叩叩叩!~ 敲门声又急又重,好像报丧。 “谁啊!报丧呢?”司徒府的门开了,从门缝里露出半截脑袋。 “我,陈丛。” 锦绣华服,样貌英俊,脸上带着和煦的笑,肩上扛着口大箱子。 熟悉的箱子,熟悉的人。王家奴一眼认出了陈丛。 两人隔着门缝对望,空气有些沉闷。 陈丛率先打破了尴尬:“你家老爷在家吧?” 王家奴老实点头:“在。” 随之识趣地拉开了司徒府大门,请陈丛进来。 空气重新沉默了下来。 家奴引着陈丛一路来到偏厅。 老王允正呆坐案前,面露哀愁久久不能回神,就连进来人也未曾察觉。 身前桌案上还摆着几碟小菜,一壶老酒。 看样子是一口都没动。 陈丛挥手驱退家奴,行至王允身侧坐下,随手放下箱子,抄起桌案上鹿肉就往嘴里丢。 箱子还是当初那款箱子,陈丛为了找到同款还特地跑了一趟英雄楼。 人还是那个熟悉的人,也不知真忧国忧民,还是担忧前途未卜。 羊腿、青蒿、桂花小酒,可惜没有鸡汤... 一人吃,一人呆。 好似两条平行不相交的直线,互不相干。 直到案上膳食见底,陈丛吃个半饱,王允这才回过神来。 慢慢扭过头,望向身旁男人,眼眸深处惊惧流淌。 “你,你,你...陈子宁!真的是你!?” 陈丛丢下半截羊骨,抄起王允袖袍抹尽嘴角油渍,拱拱手:“王司徒,好久不见啊!” 王允哆嗦着嘴皮,脸色苍白至极。 “你...当真是太...国贼孙婿?”王允死死咬着牙,面容有些扭曲。 大家知根知底,在陈丛面前,他根本拿不起太师拥趸的荏弱形象。自然也没有必要称呼董卓为太师了。 “没错,是我。”陈丛痛快认下。 “你还是讨贼英雄,陈无敌?” “没错,全靠大家伙抬举。”陈丛点头。 “亦是新任少府?” “哈?这您都知道了,消息够灵通的啊。” 王允痛苦闭眸,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如果陈丛投靠了董卓,也就意味着借剑之事瞒不住了,私谋反董之事亦瞒不住了。 莫说是他,当初聚于司徒府上的汉室忠贞怕是都得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啊! 良久的沉默后。 王允长长出了口气,似是找回了一丝大汉忠贞的尊严,甩甩衣袖揣手端在腹间,冷冷看向陈丛,道:“动手吧。” 陈丛提起桂花酒,斟满一盏推至王允身前,笑道:“司徒说何?丛听不懂。” “既你甘为鹰犬,老夫也无甚好说的了,只恨苍天无眼,助贼不助汉!”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我屈身事贼只为诛贼?” 饶是王允养气功夫高深,仍是破了大防。 还来? 屈身事贼只为诛贼? 上次曹操还只是向着董卓献媚,这次陈丛倒好,都成人家孙婿了,还屈身事贼只为诛贼呢! 如此也就罢了! 诛贼就诛啊! 当初曹操屈身事贼只为诛贼,干的都是什么狗屁倒灶事?国贼未除也就罢了,结果还把借来的凶器献给了董卓。从而谋求脱身!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置他王允于何地? 结果曹贼摇身一变成了名满天下的刺董英雄,可怜他司徒府三百余口差点魂归九幽! 现在陈丛再来这么一出,王允觉得这次不用差点了,三百余口保不齐全没了... 陈丛见王允不说话,笑道:“王司徒,你好好想想,我要真从董贼,今日可就不是孤身登门了吧?等待你的将会是西凉匪兵,迎接你的只会是抄家灭族。” 王允冷笑:“陈贼奸诈,你若有心诛贼,凭你凶名在外,只肖董卓当面,你会杀不了他?岂会在此登门卖嘴?” “你看你看,浅薄了不是?我特地登门,自然是来索取好处的咯。” 王允茫然四顾,一时间竟未听懂对方到底在说啥。 先辱后杀? 这厮不至于无耻到这种地步吧? 陈丛活动活动脖子,继续道:“来,你听我给你分析一下。听完,若王司徒还觉得我是国贼鹰犬,我转身就走,连夜离开洛阳。” “哼!” 陈丛似是不见王允冷脸,嘿嘿一笑道:“我且问你,一心诛贼的到底是我岳父曹操,还是我陈丛。” 如果非要从二人中选一个的话... “曹操。”王允答得很坚定。 陈丛继续道:“那不就结了,岳父刺贼,只为一腔报国热血,不慕名利,不避生死,便是事败之后逃回谯县,仍愿散尽家财起兵伐董。但我就不一样了,我这人比较现实。 尔等满朝公卿自诩忠贞,日日侍董而不思舍身刺之,不也是舍不下高官厚禄、宗族荣辱? 那我陈丛年少成名,世人皆赞无敌,又是讨贼盟主袁绍代天封授的建威将军汜水亭侯。身为曲逆侯后人的我是不是也得考虑一下前途未来、宗族复兴? 本来我是不愿行刺客之事的,多危险啊。若非岳父曹操含泪相劝,必不趟这摊浑水。现在等于是我去刺贼,是替你们这些个公卿大臣承担了刺贼风险,问你们要些好处不过分吧?” 呃... 好像听着有那么点道理。 王允迟疑了,些许好处算得什么,他真正怕的是陈丛投了董卓。 沉默片刻,复问道:“果真如此?” “王司徒看我可曾憨傻?” “不曾。” 陈丛理所当然道:“那不就结了,眼下讨董盟军形势大好,我放着近在咫尺的飞黄腾达不享,这个档口犯得着去投董卓?” 王允深吸口气,起身长揖而拜:“如此,老夫还有最后一惑。” “王司徒直言即可。” “既然如此,子宁只需胁从义军抵进洛阳,亦可腾达。何须孤身犯险?” 陈丛认真道:“不是我愿孤身犯险,而是岳父料定董贼舍了虎牢必作迁都打算,恐天子有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托之以亲,死皮赖脸缠得我心烦,否则丛必不来。” 王允差不多是信了。 毕竟曹操虽然行事不讲究,但名声还是很不错的。一直以来确实也为汉室尽心劳力。 “你果真肯杀董贼?无论如何,那也是你岳公。” 陈丛哈哈大笑近盏茶工夫,面露鄙夷之色,冷冷道:“区区妾室爷,安做君侯公?王司徒若再言语相辱,陈丛转身便走。” “好!子宁果然大丈夫!” 大丈夫吗? 陈丛听得想笑。 咋? 无情无义再凉薄,只要肯刺董就是大丈夫了是吧? 王允不疑有他,走下堂去,转身朝向陈丛,作揖连拜三次。 “明日一早,若国贼首级悬于上东门外,老夫愿举子宁为前将军、陈侯。” 陈丛面上冰冷不改,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案,戏谑道:“王司徒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凭何我先斩国贼,你再予好处。再说了...前将军很厉害吗?比少府如何?” 王允惊异道:“子宁何意?” “王司徒怕是忘了,我说过我是个现实的人,直白地来说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懂了吗?” 第95章 请她自愿 王允只道陈贼奸诈不好糊弄,仅凭大义难以诓束。 不过... 只要能诛杀了董卓,凭他司徒高位,并身后并州王氏宗族势力,一跃成为当朝第一人也不是不可能。 正值诸侯义军将近。 到时候再整合了义军兵力,依靠洛阳龙兴之地,再造大汉立万世贤名,亦非不可! “罢了,子宁要何好处,只要合理,老夫自无不应。” 陈丛冷脸化开,朝着王允拱拱手,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道:“人生在世,或名或利。既诛贼,得名须正,丛请一封天子诏书,以此扬名天下,不过分吧?” 王允有点纠结。 这要求确实不过分,他担心的是陈丛骗来这封诏书交给董卓,从而坑害了天子... 转念一想又觉无碍。 别看董卓霸道欺君,实则当今天子由他扶持,亦是他指使天下大义所在。 便是董卓再怒,绝不肯轻易弑君。 “好,老夫托请御医吉平连夜入宫,面见天子道明利害,讨得此诏。” 陈丛点点头:“名谈完了,小子再讨些许小利。” “可。” “洛阳勾栏七十四,此为贱业,诸公染之平白污了贤名,不若尽数交由小子打理?” 倒不是陈丛想当坤头。 有了巩县快乐一月游的丰富经验后,陈丛更加清楚,勾栏利重还在其次,更厉害的是其背后的信息输送。 这坤头还得老二史阿来当。 陈丛说得轻松,王允却是直抽嘴角。 勾栏贱业,说得轻巧! 朝中公卿岂不知它污名,但为何非要涉足其中? 无非利足耳! 洛阳七十四家勾栏,背后利益勾连者何止百家,这可是个得罪的人活! “子宁换个条件吧,此事老夫亦无能为力。” “当真不行?” 王允断然摇头,开口劝道:“非是老夫不愿,牵扯太多,恐难说动各方。” 陈丛心里跟明镜似的。 所谓恐难说动各方,不过是王允的托词罢了。 真正的原因,恐怕是王允不愿意得罪背后勾连的家族势力罢了。 说句不好听的,以世家之富,只取勾栏七十四,真就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更别说什么伤筋动骨了。 无非是这些老蜱虫吸惯了血,没放过血,一时之间高傲的姿态纠正不过来罢了。 他们当然希望王允随便用一个官职打发了陈丛,毕竟官职是朝廷的,产业却是他们自家的。 “不行就算了,反正国贼迁都在即,到时候还请诸公连楼带人全带走,可千万别便宜了别人。”陈丛扛起箱子就往外走,一点没给王允考虑时间。 “这!”王允傻了。 他以董卓身亡为先置条件考虑问题,自然觉得谋取他家利益恶于人。 但他忘记了,如果董卓不死,别说勾栏七十四了,他们这些人的其他产业损失,何以千万金计? “等等!老夫应了。明日,明日正午前,子宁过府来取地契奴契。” 陈丛暗道一声果然,就踏马纯是贱胚子。 “好,那我还有最后一事。” 陈丛放下箱子勾开其盖,里面已由软垫包裹一圈,盖上还特意开了通风口,其中淡红罗绸铺底为床,蚕丝勾织白毯为被。 王允看直了眼,感觉后腚凉飕飕的透风。 这小子不会是要.... 结结巴巴道:“老夫,老夫...老夫...子宁莫开此等玩笑,这等荒唐事,实在有辱斯文。” 陈丛白眼都快飞天上去了,这老毕登,尽踏马想美事! “王司徒还是多悬几面铜镜于榻旁,有空多照照。” 王允松了口气的同时指向木箱。 “那子宁这是何意?” “王司徒也该知道,我现在算是谯县陈家主了,但这子嗣不甚繁茂。听闻王司徒有女貂蝉,可愿助丛宗族传承之大业?” 王允:..... 所以,求美而已,有必要专门准备口大箱子吗? “蝉儿若自愿,老夫便不阻拦。” 陈丛拱手一笑:“那便劳烦司徒辛苦一趟,请她自愿。” 王允脸黑了,锅底似的。 他这把年纪了,见过的无耻之徒多了去了,其中陈丛为最。 为大业计,为青史贤名计,他确实可以割舍很多东西。 问题是这么半天了,陈丛自始至终没有提过一嘴,他若是收了好处不去刺董又当如何?或者刺董失败又当如何? 心有不悦自然也就表现在脸上了。 缓缓道:“子宁若只收好处...” 陈丛心里门清,探手入怀摸出少府金印往桌案上一拍。 “陈某人骁勇无敌,贴身金印绝无遗失可能性,司徒随便写点什么拿此印往上一盖。若丛出尔反尔,可以此书传视天下人,如何?” “善。” 王允正要取印,陈丛却先他一步收印入袖。 笑吟吟道:“司徒还是都准备妥当了,再来取印的好,现在也该让我看看你的诚意了。” 说着,朝向木箱努努嘴。 “哼!” ...... ...... 幽曲小路蜿蜒至府邸深处。 两侧已有繁花争艳,绿地昂然软如毯,树影婆娑随风摇曳。 穿行其间,不乏黄鹂翠柳、小兔嬉戏、蝴蝶飞花等闲适静谧之景。 道路尽头直通亭台楼阁。 四面环树,透影而望之。始见朱红门窗,雕梁画栋。 答应陈丛时不觉什么,越是抵近庭院,王允的心抽着疼。 他用最华丽的鸟笼,养出了世间最绝色的笼中鸟儿。 其貌之美... 冠绝天下! 如今,他却要亲手将多年心血赠人,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王允负手立于庭外良久。 直至悠扬琴音响起,终是鼓起勇气,推门而入。 琴音暂歇。 石桌后少女按琴而望,轻纱遮面随风轻动,朦胧中似襄王神女般美好、恬静。 轻轻一声‘义父’击穿了王允最后一道心防,跌坐在地不敢去看那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 “蝉...蝉儿,为父,为父对你不住啊!” “义父何出此言?” 王允挥袖挡开貂蝉的搀扶,心一狠,咬牙道:“大汉四百载基业,尽托我儿之手。王允厚颜拜请,我儿屈身事贼。” 白皙的柔荑僵在半空... 轻纱之下的绝美脸庞上闪过一抹决然。 良久... 薄唇亲启,冷冷清清道:“义父恩重无以为报,貂蝉愿往。敢问义父期定何日,女儿也好有个准备。” 王允埋头更低。 “此时,此刻!” ... 第96章 请卿入瓮 “是你?”貂蝉明显哭过,一双桃花眼红扑扑的。 但,还是在见到陈丛时惊叫出声。 作为一只豢养笼中的金丝雀,她并未听过什么陈无敌,对陈丛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东门外的那个夜。 特别是在看到那口熟悉的大箱子时,脸上既愤且羞,透过遮面轻纱,俏脸上染上一抹朦胧的胭脂红。 王允则是失魂落魄退回后宅。 该交代的他都交代完了,实在没心情看二人耳鬓厮磨。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貂蝉小姐,一别半年,容颜依旧啊。”陈丛眼看着老王允走远,这才起身迎向貂蝉,笑得非常走心 无论什么时候,一个正常男人在面对美女的时候,心情都坏不起来。 特别是在明知道这个女子并不心悦自己,又不得不曲意奉承自己。 啧啧啧! 此时此刻,陈丛才终于理解了那些顶级纨绔子欺男霸女的恶趣味。 强扭的瓜到底甜不甜,根本不看瓜,看人! “为什么?”貂蝉贝齿亲启,似是委屈,似是质问。 冷冷清清的,还是原先记忆中的那副样子。 “什么为什么?”陈丛张开双臂:“来,本公子最会怜香惜玉,你抱抱我,想知道什么我立马告诉你。” “你!” 貂蝉气得想哭,但又牢记着义父叮嘱。 ‘那人无耻且奸诈,虽有口头之约亦不得不防,女儿需以美色惑之,使其不负刺董之约。事成之后,或可见机除之。若无良机,则暂且蛰伏。’ 没错,见机除之。 陈丛的存在,对王允而言就是不可控的变数。 在确定同朝为官绝对没法驾驭此人后,王允便欲除之而后快。 虽然不确定貂蝉到底能不能成事,但王允始终认为,没有谁能过得了貂蝉的美人关。 貂蝉努力平复着心中多余的情绪,桃花眼轻轻扣住,伸手向前扑入陈丛怀中。 怀抱有点温暖... 这是她第一次扑向男子的怀抱。 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平缓中带着些许粗重的温热呼吸。 柔柔道:“奴不美吗?将军何以辱之?” 废话,当然是男人的恶趣味! 陈丛正儿八经胡扯道:“正是因为你很美,太师府对你来说跟龙潭虎穴无异。你以为我是在辱你,其实我是在保护你。 你没看到吗,我怕你畏生,还特意找到了上回那款你熟悉的箱子。怕你皮肤娇嫩,还特意为你加了软垫。像本将军这般怜香惜玉之人可不多了,你可得好好珍惜啊!” 貂蝉心下一喜。 这应该是实话了吧。 “将军能告诉奴,如何除贼吗?” “不行!”陈丛拒绝的很干脆。 “你...”貂蝉艰难地咽回指责的话。 强行挤出个绝美的笑容,柔柔道:“将军不是说,只要奴抱抱将军,便解奴心中所惑吗?” 陈丛哈哈大笑:“你这妮儿倒是会想美事,肯定是我说一件,你做一件,我再解你一惑咯。难不成你抱我一下,我有多少相好也得告诉你啊。” “呵,呵呵,不知将军还有吩咐否?” 陈丛直指木箱:“你进去,本将军便解你一惑。” 貂蝉缓缓放开陈丛,深深吸了口气,娇笑道:“将军说话算数哦。” 陈丛也笑:“那是自然。” ...... ...... “五花马儿,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女,一打一打又一打!” 绝影打着响鼻,疑惑地去看陈丛。 陈丛扛着箱子,悠悠地哼着小曲儿,心情相当不错。 箱子里,貂蝉轻轻捂着耳朵,只透过几个细小的换气空洞去观察一下外面的世界。 待在木箱里不算憋闷,不知那奸贼骑的什么马儿,跑起来很是平稳,再加上一个相对密闭的小空间,貂蝉终于放下了防备。 她想哭,却有点哭不出来。 明明从宽敞明亮的司徒府换到了又小又黑的箱子里,反而觉得更自由了。 起码,这片黑暗,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 陈丛看看天上日头,算算时间... 没算明白! 于是伸手敲敲木箱:“蝉儿小姐,睡了吗,你看看天色,到没到戌时。” 貂蝉只是暂时放下防备了,讨厌陈丛的心可是一点没变。 轻哼一声。 随即反应过来不能哼,连忙柔柔媚媚补上声:“戌时将近,将军可是回府?” “不是回府。” “那是去哪?” 外面没了动静,貂蝉以为他没听清,腻着嗓子又问一遍:“敢问将军,我们现在去哪?” “蝉儿小姐,咱们约定在先,你做一件我说的事,我便回答你一个问题。你的提问次数已经用完了。” 貂蝉蓦然瞪大眼睛,透过换气孔想去瞪陈丛。 哪有这么无耻的人,他问自己时间,自己好心告诉他。 自己这边就是闲扯一句,怎么还能算作解惑? 可惜孔洞太小,她瞪了好一会才堪堪瞪到陈丛的玄冠... 二人一箱一马一路晃悠,穿过上东门,抵达曹府时,程茁早已等候多时。 见陈丛进来,程茁上前地上一块红布包裹的物什,掀开一角,果见一枚玉胚还挺绿,也不知道成色如何... “将军...” “阿茁有事?” 程茁挠挠头,纠结了半晌,不知如何启齿。 陈丛疑道:“你我兄弟,直言便好,还有啥不好说的吗?” 咳咳!~ 程茁轻咳两声,面露尴尬,抱拳道:“我等出征日久,兄弟们...那个...还望将军宽宥则个。” “成啊,我还当啥大事呢,就去那翠红楼,让兄弟们吃好喝好玩好,记我账上。若那红姐不许,自去太师府找我分说。” 程茁大喜:“谢过将军!” 飞熊齐呼:“谢过将军!” 骤闻惊天秘辛,貂蝉死死掩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透过透气孔,死死盯着外面一众骑兵, 陈丛不是义军的将军假投董卓的吗? 那他为何领着一队西凉铁骑? 听语气,那些骑兵对他很是尊重,根本就不像是百战悍卒在面对新投降将! 之所以貂蝉如此笃定那些骑兵尽是凉骑,是因为陈丛说:自去太师府找我分说。 若是义军士卒,怎么可能进得去太师府! 换而言之,陈丛很有可能早就跟国贼董卓勾结在一起了! 她想通知义父,却又发现,其实她什么都做不了。 该如何是好... 第97章 不许打呼噜 貂蝉在箱子里待得越久,就越是心惊。 她亲眼看到了,太师府的家仆亲切地唤他‘姑爷’,那种发自内心的尊重,绝非简单的‘国贼孙婿’就能概括的。 她亲眼看到了,陈丛出入国贼娘亲的庭院请安,老太太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个没完。 她还看到五个美貌的婢女侍候他沐浴更衣。 貂蝉也不想看到,可箱子就在浴室的角落里。 那个男人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看着怕人。她不知道那样一个男人,为什么总在笑。 可能是因为奸诈吧... 貂蝉好不容易熬到陈丛回到房间,也顾不得身处太师府了,急切地从内推开箱盖,似受到了惊吓的小兔般扑到陈丛怀里,带着些许颤抖的甜腻嗓音,道:“将军,先前那些骑兵是何人啊?” 陈丛抽回手臂,后退两步甩甩胳膊,埋怨道:“貂蝉小姐自重,既然有约在先,你想用美人计糊弄过去肯定是不行的,刚才我可没叫你抱,是你主动的。” 貂蝉恨得牙痒痒。 内心早把这个讨厌的男人掐死一百回了,脸上仍旧维持着甜美的笑容,柔媚道:“奴自不抵赖,将军有何吩咐。” 陈丛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我困了。” 貂蝉抿住唇不再言语,藏在长袖下的柔荑紧攥,好看的桃花眼轻轻颤栗着。 她本就带着义父的重托至此,以身饲虎,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可是... 陈丛走到榻旁,重重往后一仰。道:“你哄我睡觉吧。” 貂蝉颤颤上前,努力平复着情绪,不使泪珠打湿眼眶。 陈丛的声音继续响起:“你就说‘陈丛大宝贝我爱你’,我没醒你不许停。我这人觉浅,你一停我就醒了。” 说罢,一蹬靴子捞起被子滚了几圈。 貂蝉僵硬地扭动脖子,愣愣看向陈丛,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愤恨还是侥幸。 义父说得对,他真的好无耻!!! 好在。 不大会时间,榻上就响起了有规律的呼噜声。 貂蝉轻轻挪动几步,在榻尾摸个小角坐下,提心吊胆一天,她也有些累了。 打个哈欠,刚准备靠着床笠歇息会儿... 一回头,不知陈丛何时翻坐了起来,鼻翼距离她脸颊只有不到半尺距离,眨巴着眼睛,幽幽地望着她,跟个鬼一样。 下意识惊呼出声:“啊!~” 陈丛掏掏耳朵:“你要再不开始,这一条可就作废了啊。” 貂蝉:... 美人绝色,又恼又愤,掺杂着几分难以启齿的羞赧,结结巴巴道:“陈...陈丛大...宝贝,我...我爱你。” 陈丛心满意足地退了回去,卷起被子,内心一片安适恬淡。不知道算不算是找到了顶级纨绔的正确打开方式。 事实证明,所有难以启齿的羞赧,仅是在突破第一次之前,自尊心首保机制在作祟。 艰难说完一遍,貂蝉口齿流畅多了。 甚至随着长夜漫漫,变得越来越敷衍。 只不过。 每次在貂蝉快要睡着,停止重复时,那个男人总能鬼一样地翻坐起来,幽幽地望着她。 重复声再度响起时,呼噜声随之响起。 折磨... 貂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坚持下去的,清早鸡鸣响起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皮重俞千斤,脖子僵硬得难以转动。 仅凭一股执拗劲吊着,愣是坚持到陈丛睁眼。 “将军...能说了吗?” 陈丛舒服撑个懒腰,道:“你要是困了就去睡吧,不过不许打呼噜。” “奴不打呼噜!”貂蝉倔强道:“还请将军实言相告。” 陈丛倒也光棍,干脆利落道:“如你所见,昨天那些人就是天下强骑之最,隶属飞熊右营,领头那个叫程茁,乃是右营行军司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貂蝉摇摇头没说话。 甚至觉得无所谓了,西凉骑兵也好,诸侯义军也罢,她现在只想睡觉。 也不嫌弃陈丛臭男人盖过的被子,轻轻往身上一卷,便沉沉睡去。 待她彻底睡死,陈丛抱起貂蝉往箱子里一丢。 出了小院,就看到李儒背着手在院外等他。 “呦,姑父。” 李儒只瞟一眼,便从木箱上收回目光:“子宁西入洛阳,意欲何为?” “这么直接的吗?” 李儒摇头笑笑。 打草惊蛇也好,直奔主题也罢,他无非是想看到陈丛,或者说其背后的曹操,最真实的态度。 明里暗里的试探太麻烦。 “子宁若不想说,儒不强求。” 陈丛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李儒... 董魔王麾下首席谋士兼女婿,郎中令,弑君鸩后的直接策划者。 毫无疑问,这是个狠人。 他的狠往往带着一丝不留后路的决绝。 其危险程度,还要在董魔王之上。 想要跟这种人亲近起来,可比应付牛辅麻烦多了。 “直说吧,图谋传国玉玺而来。” 陈丛说话时一直盯着李儒的眼睛,确保在事后不对时第一时间做出反制。 然而。 李儒眼中仅是闪过一丝错愕,旋即深深皱起了眉头。 “曹孟德意欲称帝呼?” 陈丛摇摇头:“那倒不是,东西是袁公路要的,好处是曹孟德占得,活是你侄女婿揽的。” 李儒暗自松下一口气来。 如果是曹操意欲称帝,他真要怀疑自己瞎了眼。 所幸目前看来,只是诸侯之间一场龌龊的利益交换罢了。 “子宁可曾想过,脱离曹操独成一方霸业。” “不曾。” 陈丛甚至连去分辩的欲望都没有。 抛开先天各种不足都不提。 于陈丛而言。 所谓的霸业,无非就是集团董事长和大股东之间的区别罢了。 背信弃义、抛妻弃子、累死累活,至于吗? 李儒复劝道:“子宁乃是太师孙婿,太师无子,百年之后未尝不会将基业托付于你。届时,子宁便是这天下间最大的诸侯,何必屈居人下?” 陈丛笑了,反问道:“姑父是太师女婿,太师无子,百年之后未尝不会将基业托付于你。那姑父也想成就一番霸业咯?” 李儒也笑了,朝着陈丛拱拱手,道:“先乃戏言而,子宁勿怪,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陈丛抱拳回礼:“那便有劳姑父了。” 第98章 同去否 陈丛看着李儒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还真忘了点什么。 毒士... 一拍脑门,立马追了上去。 “姑父,真别说,眼下还真有件小事需要帮忙。” “子宁直言便好。” “不知姑父可曾听闻贾诩,贾文和?” 李儒略一思索,道:“此人原是李傕幕僚,李傕奉令断后,则转与张济交好,平日里谨言藏拙,逢人只说三分话,素无贤名,子宁从何知晓其人之名?” 陈丛心头一动。 只道不愧贾文和,真就半点危险都不沾。当初李傕壶口扎营,明面上形势大优,完全有的打。结果这厮转头就投入张济怀抱。 听说那张济挨了董胖一顿好打后,都成凉军边缘人物了。 结果他别人都不交好,偏偏交好张济,无非是不想冒头进入天下人视野罢了。 是踏马真能苟啊。 “嗐!~飞熊右军校尉程茁姑父知道吧,此人与阿茁有仇,我正好绑回去替兄弟出了这口恶气。”陈丛随口胡扯道。 陈丛的话,李儒是一个字都不信。 不过这种旁枝末节的小事,他也懒得计较。 “子宁稍待即可,儒这便差人去将此人绑来。” 陈丛连忙摆手。 那老狐狸的鼻子比狗都尖,这要让他闻着味跑咯,回头在暗戳戳的疯狂报复自己,那才真是没地哭去。 “姑父若知其处,不若上门...堵之?” 李儒呆愣一瞬,神色有点茫然。 莫非真是有仇,不然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也值得陈无敌亲自去堵? “罢了,随我来吧。” 时有婢女小跑通传。 “姑爷,太师请您用膳。” 陈丛头都没回:“告诉岳公,我不饿。” 李儒则是更加笃定心中猜测。 看来是真有仇... ...... ...... “老贾,又来偷懒了。” “哈哈哈,贾先生最爱靠着立柱睡觉,你们莫要吵到他了。” “可能是上了年纪,夜里被姑娘蹬下了榻,不然岂会日日补觉。” 男人五十左右年纪,长七尺许,样貌普通,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长袍,因为来回浆洗,有些泛白。 倚着营帐外头的立柱站着,闭目似是睡着了般。 有人经过或招呼,或调笑,也不睁眼。 实则匿于袖袍下的手指快速捏算、推演着。 片刻就将眼下局势料算了七七八八。 包括了洛阳虎牢之间的两军牵扯,北边孟津关的对峙情况。 甚至就连从不常理出牌的陈丛可能骑兵突入,袭劫洛阳的极端情况也推算在内。 最终得出结论:董卓久而必亡,短则无虞。 为保万无一失,反复测算三遍,结果回回一致。 随后挥挥衣袖摔打着并不存在的灰尘,似是刚睡醒般,伸个懒腰,心满意足地睁开眼睛。 “贾文和。” 贾诩寻着声音望去。 清早的太阳有点刺眼,逆着光看不清来人,只能模糊看到两个人影。 待到二人近前,看清楚时,又瞬间警惕起来。 郎中令李儒,身边还跟着个扛着木箱的陌生男子。 他与李儒身份差距巨大,平日里话都没说过几句,最多是见过。 对方下营寻他岂有好事? 无事殷勤,非奸即盗。 况且那背负木箱的男人,一眼就给他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 心思急转间。 贾诩把手探到后腰处,在早先准备好的熟牛皮上捏得‘咕咕’作响。 随后才一脸局促地迎了上去。 “郎中令勿怪,小老儿今晨起来,贪嘴误食巴豆,此时腹痛难耐,去去就来。” 李儒还未开口,陈丛上前一步抢先说道:“不如我与先生同去,也好贴身保护则个,若先生解不出来,也好帮帮先生。” 饶是贾诩多智如狐,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莫名道:“污秽之事,旁人如何相帮?” 陈丛咧嘴一笑:“自是帮着先生,把屎打出来。” 贾诩抽抽嘴角,干笑两声:“小老儿经这位壮士一吓,腹中倒是清减不少,不知郎中令有何吩咐?” 李儒摇头:“非是儒找,我为文和引荐,这位乃是陈丛,陈子宁。想来文和听过其名。” 贾诩麻了。 人麻了,腿更麻。 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恨不能一口气跑到天边去。 这也是他明哲保身,刻意远离权力架构的弊端。所有的消息都要辗转打探辅以推算,才能得出最后的结果。 而这种消息往往存在一定的滞后性。 他知道陈丛是董卓的孙婿,但从未想过对方会出现在洛阳。出现在洛阳也就罢了,又为何偏偏找他一个无名无望的落魄幕僚? 他可半点不想和这个脑子里全是肌肉的匹夫扯上关系。 跟这样一个乘弩过城的白痴有所交集,那以后还能有个安稳? 怕是睡觉都得睁一只眼,不...一只可能都不够。 “不知无敌将军当面,小老儿心绪难平,此去备好一份酒水,去去就来。” 陈丛一手牵住贾诩,笑得阳光明媚:“不若同去?” “营舍鄙陋,不好同去...吧。” 贾诩已经开始暗自骂娘了。 天可怜见,他为了求个安稳,平日藏拙不显山露水,便是打探消息时也多是旁敲侧击,都已经苟到落魄张济营下,怎么还能被人盯上? 陈丛则是欣喜莫名! 贾诩,贾文和啊! 算无遗策顶级老狐狸,深谙保命苟道。 性格正好与他互补,简直就是上天赐予他的最佳搭档。 以后就把这老货绑裤腰上。 想打仗的时候就把他的反着听,不想打了那就正着听,简直无敌! 这般想着,陈丛都快笑出了声来,手中力道不自觉加大,握得贾诩直龇牙。 “此来,特邀文和先生同去。” 去? 去个鬼去! 天下大势未定,曹操不过十八镇诸侯中前景比较光明的而已。 真要等到曹操坐大,还不知要经历多少场恶战。 哪有关中待得舒服,坐观天下风云变化,尘埃落定之时,再找个机会投效当世雄主! 这般想着,贾诩和煦地笑笑:“固所愿,不敢请耳,劳请将军暂且撒手,小老儿收拾一番细软,便与将军同去,可好?” 陈丛笑得更和煦,咧开嘴露出两排整洁的牙齿:“说实话,不怎么好。” 第99章 随便刺刺 “呵,呵呵,将军,小老儿只是去收拾一下细软,何至于此啊!” 贾诩故意提高声音,为得就是引出帐中张济叔侄。 虽然他不知道李儒何时与陈丛这般亲近了。 但他知道西凉军中绝非铁板一块。 当初张绣因陈丛重伤躺了三个月,张济因张绣挨罚躺了三个月,说白了还是因为陈丛。 以至于这对叔侄没事的时候就关起门来编排陈丛,贾诩平日里可没少听他们的‘复仇大计’。 即便时下陈丛是董卓孙婿,便是身处二人主场,那对叔侄也未必敢如何。 但只要闹点不愉快,生出些乱子,他也好趁乱而走。 这回贾诩决定,起码也要逃到函谷关等待西凉大军西迁。 然而。 明明他的背后就是张济大帐,明明他喊得够大声了。 半晌过去,帐内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周遭就连走走过过的士卒也是躲得远远的,似乎是在刻意绕着走。 反观陈丛。 拉着贾诩一个劲的笑。 老话说的好,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藏在幕后的贾诩确实能令陈丛感到头大,但只要是正面遇到了,那就不好意思了。 像贾诩这样式的,他能在百万贾诩中,来回反复七进七出。 “文和先生何以如此啊?您这么大声是想招来谁替你出头不成?” 贾诩暗骂张济叔侄的同时,只得陪着僵硬的笑脸。 “罢了罢了,些许细软而已,小老儿不要了还不成吗?愿随将军同去。” “很好!” 陈丛左右环顾一圈,从独轮车上扯下一根麻绳拿在手里:“我怕文和先生半路跑了,把先生绑起来,先生不介意吧?” 贾诩:.... “呵,呵呵,不介意。” 陈丛从贾诩的脖子一直捆到腰,留出双腿走路,又将麻绳的另一头系在自己腰上。 最后再从李儒随身佩戴的玉簇上,拽下一枚风铃挂在贾粽子的腰上。 如此方保万无一失。 李儒:..... 贾诩:..... 从始至终,张济叔侄其实就躲在营帐后边,实际距离也就距离贾诩一步之遥,全程偷听。 而且也确实是贾诩误会了。 贾诩从未亲历过战场,他永远躲在后面,所以他对所谓的猛将只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 陈丛是陈无敌不假,张绣不也人称北地枪王吗? 他觉得陈丛即便比张绣厉害些,也就厉害那么一点。 毕竟北地枪王四个字,听着就很厉害。 所以... 他从未想过,张济叔侄每每提起陈丛,那副咬牙切齿的矫情劲压根不是为了什么报仇,而是借着陈丛的名头暗戳戳的炫耀。 毕竟,张绣对陈丛,好歹活下来了且没被俘虏不是? 毕竟,张济当初带着骑兵,把陈丛追的东躲西藏不是? 当然。 这属于谋臣和武夫视角偏差带来的认知偏差,也不怪贾诩不懂。 其实就连李儒也不是很懂。 ... 出了凉军营,告别了李儒后,陈丛肩扛貂蝉,腰系贾诩回到了曹府。 好在程茁他们快过完了,这回正在府上饮酒。 见到陈丛回来,纷纷抱拳招呼。 贾诩则是一眼认出了故人,不仅没出声,还往陈丛身后藏了藏。 结果程茁一眼认出这个‘故人’。 冷笑着见礼道:“这不是文和先生吗?一别多日,甚是想念啊。” “呃...呵呵,程将军,几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陈丛乐道:“阿茁,认识?” “将军,此人原为李傕麾下幕僚唤作贾诩,当初壶口扎营便是他的主意。只不过这人是个担不了事的,当天早上就借着腹中不适为由跑了,再也没回来。” “哈哈哈,那正好,你们帮我好好看住他。吃喝拉撒片刻不许离人,睡觉时也把他绑榻上,再分兄弟值守。敢跑的话...三条腿全打断。” 程茁冲着贾诩冷冷一笑,随后冲陈丛抱拳道:“放心吧将军。” 贾诩后股一凉,从心道:“无敌将军不必如此,小老儿愿为将军谋划。” “好说,先生稍待,丛一会回来问计。” 当陈丛解开麻绳交给程茁的那一刻,贾诩是绝望的。 飞熊悍骑最痛恨的是什么? 逃兵啊! 他虽不算兵,却是实打实的逃了... 好在陈丛并未久去,大约半柱香的工夫就回来了。 回来时手里还多了张天子诏书。 随后提着贾诩去了曹府后宅。 当陈丛将所有谋划和盘托出让他查漏补缺时,贾诩想死的心都有了。 盗窃玉玺! 那都不是玩命了,是拉着连九族一起玩命啊! 哭丧着脸:“将军,这玉玺万万不可谋划啊!事关生死,万望停手!” “哦?这是为何?” 贾诩道:“谋事在秘,如今计划已入李儒之耳,难保其不会泄密。” “这个不算。”陈丛摇头,继续问道:“还有吗?” “将军假意刺董,实则诓骗帝党,这些人背后宗族勾连交错,一旦泄露,难保不会受到疯狂报复。” 陈丛抬手打断道:“我不想听危险,你就只说计划可行性。” 贾诩沉吟一番:“若小老儿尽心为将军谋划...” 陈丛拱手:“愿拜为骑营军师。” “将军何故恩将仇报?” “别找揍。首先,我很猛,一拳就能打爆你的头。” 贾诩缩缩脖子。 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其实将军大可不必如此费事,伪造一块玉玺可以给天子,也可以给袁术,左右他亦不曾近距离观摩过。将军既为少府,自有行走宫中之能,远远看上一眼玉玺何样,做个假货五成相似,应付袁术了事。” “不行。”陈丛断然拒绝道 不是不想,而是陈丛不确定,孙坚还能不能从井里翻出真玉玺。 到时候好处没搞到手,再和袁蜜水闹翻了,那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头都占不上。 “盗玺之事无需你管,假意刺董如何刺?” 贾诩长出口气:“将军可怕刺客、任侠之流?” “好叫你知晓,这天下间最大的任侠头子乃是我二弟。” “如此,只肖说服太师,传檄天下,陈丛大逆,杀之赏万金,封万户侯,世袭罔替。即可。” 嗯? 陈丛恍然大明白,之前把事给想复杂了。 哪用他去大费周章演戏,刺没刺,不就是董卓一句话的事吗? 董卓都说他刺了,谁踏马跳出来说没刺,不是死抬杠吗? 而此时,箱中美人儿死死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 第100章 棺材底下死伸手 所谓的劳碌命就是,片刻不能停歇。 从曹府出来时已是正午时分。 没有片刻耽搁,陈丛翻上绝影就往西走。 “听到就听到了呗,哭啥?怕我杀人灭口?” 先前箱子里还有急促的呼吸,若有若无的抽泣。 等陈丛说完这话,陷入了死一般寂静。 谁承想。 陈丛不仅不劝,还很贴心地把耳朵贴到通风口附近,好叫里面的可人儿清楚地看到,他就是在偷听。 良久。 貂蝉涨红着脸,实在憋不住气了,却只敢张嘴慢慢吐气。 随后立马接上一声呢喃,就好像刚睡醒般。 强忍着恐惧,懒懒道:“将军,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还叫她装上了? 怪不得说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绝了。 且不说陈丛耳力如何,两人就隔了薄薄一层箱板,貂蝉在里面无声啜泣,抖得跟筛糠似的,陈丛能感受不到才有鬼了。 陈丛很确信,貂蝉早醒了,甚至把他和贾诩的密谋听了个干净。 当然。 陈丛从头到尾也没想瞒着。 人与人之间嘛,真诚才是最大的必杀技! 秘密都共享了,不得生死与共? 都生死与共了,不就是最坚贞的爱情? 可现在貂蝉装没听到想反悔,这是陈丛不能接受的,当即重新分享一遍道:“你不都听到了,去伪造玉玺啊。” 貂蝉蓦然瞪大了眼睛。 不能承认!千万不能承认!一定会被杀人灭口的! 哆哆嗦嗦道:“将军...伪造...玉玺可是重罪。” “哦,有多重?” “大逆之罪,九族尽诛。” 陈丛笑了:“九族好啊,正好把你带走,去了下面也好哄我睡觉。” 貂蝉心脏好似漏跳了一拍。 她突然想起来,她已经被王允送给了陈丛! 不管是侍妾也好,奴婢也好,粗使婢子也罢。从法理上她都属于陈丛。 即便还没发生什么。 但是! 问罪的时候谁管这些啊... 那么,她还要想办法尽快把惊天之谋传递给义父吗? 义父...会救她吗? 说话工夫,西市已至。 有问题,自然还是找熟人。 从吴喜那里出来后,陈丛直奔胡家印。 店家是个胡子拉碴的秀气男人。 关键是吴喜说他并不识字,请他刻印须事先描好。 这样一来也省去陈丛不少麻烦。 陈丛拿出诏书、玉胚、一锭金往案上一放。 “劳请店家,照猫画虎,速度要快。” 男人望了陈丛一眼,收了金锭,捧起诏书观摩一阵后,便开始忙碌起来。 陈丛扛箱靠门等着,跟个门神似的,不叫客人进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直到日头西移,箱子里咕噜噜的声音快连成了串,男人终于停手。 拿出印泥将蘸,然后往布帛上一按。 粗略一看,竟还真有九成相似! ...... ...... 与此同时。 王允正在举办今年的第四个寿诞。 司徒府里歌舞升平,一派热闹景象。 其间设席一百二十八,分坐两侧。 堂中亦有歌舞表演。 凡献艺之歌、舞、乐姬,无一不是绝色,且料少。 看得一众宾客心儿痒痒,久久难以自拔。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不知觉间歌舞歇,仆从退去,院中透亮的灯笼被人一一摘去,大门紧闭,堂中亮起幽幽火烛... 众人不解,交头接耳时,上首位置传来悲切痛哭。 “王公这是何意?” 王允放声大哭,直至四下私语声渐歇。 才红着眼环顾道:“不瞒诸位,今日并非老夫寿诞,恐有贼人耳目窥探,故如此。” 停顿片刻。 继续道:“诸位,今有任侠,所求为财,索取洛阳勾栏七十四。若在座诸位不吝,明日便可看到国贼头颅悬于上东门外。” 与帝党聚会不同。 此次所请鱼龙混杂。 既有朝中骑墙派,亦有世家代表,所以王允不敢把话说透。 否则一旦消息外泄,不仅坏了陈丛性命,他这共犯也是跑不了的。 果然。 王允的话引来不少质疑的声音。 “不知任侠何人?有胆刺董因为仗义疏财之辈,求财岂不坠了威名?” “是啊王公,不若说出此人,我等参详参详?” “这任侠也怪,不求金不取玉,要那勾栏污秽做甚?” 反对之声,皆为在野豪族、世家。 因,未曾出仕之故。所以董卓此次迁都对他们影响不大,且有诸多益处。 魔王一走,带走朝中公卿大臣。这样一来,他们可就成了洛阳的土皇帝。 这个时候喊他们割肉刺董,不是有病吗? 但这样的人毕竟只占少数。 声音也很快被另一拨人压了下去。 “若属实,愿投百花楼地契,并奴契百十张。” “愿投红袖阁地契,并奴契百十张。” “愿投....” 无论骑墙派也好,帝党也好。 董卓迁都真正遭殃的是他们,根本无需思考,直接做出口头承诺。 任侠何人他们压根不关心,王允说有,那就是有。 当然。 真有最好,没有也不妨事。 一旦迁都,他们手里的地契全部作废,用一张没有实际价值的地契就能讨好到当场司徒,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如此,我便不参与了,诸位臣工,告辞。” “等等!”王允赶紧喊住那人。 “司徒王公还有吩咐?” “三千金,老夫愿使千金购得翠红楼地契奴契,还请卫二公子割爱。” 青年原本要应,转念一想不对。 便道:“诸多臣工献业,王公也不差我这一家吧?” “公子有所不知,七十四家,缺一不可。” “哦?” 青年沉吟一番:“非我不愿,实在是家业艰难,全靠些许薄产勉强度日,王公真心想要....五万金如何?” 原本几个以青年人马首是瞻的世家子却未坐地起价。 逐利是人性不假,趋利避害同样是人性。 河东卫敢敲司徒竹杠,那是人家大业大无惧报复。 而他们这些小家小业的敢不识趣,暗戳戳地坏了司徒好事,真要惹得王允发怒,即便是迁都在即,也能拉着他们家破人亡。 人为财死是侥幸,为财必死是傻子。 “三千金,我愿出售暖花阁。” “五千金,我愿出售四季楼。” “两千金....” 王允先是一一谢过各家,随后眼神逐渐冰冷,转向那青年。 冷冷道:“好,就五万金,卫公子去取契吧。” “稍待。”青年轻咳两声,笑笑,转身大步出府。 第101章 碰瓷 “王公,此子猖狂,不若...”时任光禄勋赵谦抬起手,在脖子上比划一番,其意自明。 王允立马抬手止住,起身朝着周围拱手。 道:“老夫谨替大汉四百载社稷拜谢各位,还望诸位各去取契,子时之前交于府上管事,事后必有回报。” 众人连道不敢,各自散去。 “王公...”赵谦留在最后还要再劝。 钱是王允出的不假,但最终亦会化作名望反哺到王允身上。 因为。 作为利益共同体,这钱算是王允替他们众臣公出的。 “彦信不必多言,那河东卫氏岂是好相与的?无须趟这滩回水...”王允看看天色,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此事自会有人料理,彦信此去还需监视几家动向,此事事关生死大计,旦有不对,尽诛之。” 作为帝党为数不多的实权武勋,王允断然不会拿着赵谦手里的兵马与卫家火并。 好处既然是陈丛非要,自然也该那小子出点力。 赵谦拱手:“既然王公早有定论,谦告辞。” “彦信且去。” 送走了赵谦,王允挥打着长袖坐回主位。 时近亥时。 那个扛着箱子的男人终于来了,在门房的指引下,急吼吼地踏进正堂。 “王司徒,快点准备些膳食,饿死我了!” 王允笑了,挥手向着仆从示意后,转向陈丛。 “子宁倒是守时,只是...” “只是?”陈丛放下箱子,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冷笑道:“王司徒,咱们有约在先,你出好处我杀董卓。这个档口了,别告诉我,你想反悔。” 王允则是摇头道:“子宁误会了,是有人不识抬举,不仅不愿献出地契,还欲借机索取好处。” 陈丛默然。 王允就差明说要拿他当刀使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 老王怎么着也是替他干活,出了事他给铲了,也算合情合理。 这要不把老王心里的刺儿给拔了,到时候所有好处不全打了水漂? “罢了罢了,人在哪?” “算算时间,也快到了,为防万一,子宁不若先去召集人手?正好留下蝉儿与老夫说说话。” 陈丛诧异道:“什么阿猫阿狗,还需召集人手?” 王允为了支走陈丛,故意夸大道:“恐怕不下半百锐士。” 一时间。 箱子外头的,和箱子里头的都沉默了。 箱子里,貂蝉很是纠结。 如果陈丛去召集人手,那她就有机会跟王允通气了,但是... 陈丛是董魔王的孙婿,只要他不真心刺董,就算大逆也没谁敢去治他的罪。 可一旦让他发现自己泄密,只肖把义父的谋划告诉董卓... 箱子外头。 陈丛诧异地看着王允,就像在看一条傻二哈。 五十锐士? 去叫人? 他陈无敌还要不要脸了? 王允见他半天不动弹,尴尬地笑笑:“子宁何故这番神色?” 陈丛无语道:“早就听说文人嘴脏,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王允一脸不解:“子宁何出此言?” 明明他已经尽可能夸大其词了,实在想不明白陈丛为何这般反应。 正好家仆端上膳食,陈丛不再理他,掀开箱盖露出貂蝉:“小妾,出来吃饭啦,你说你,回了自己家咋还害羞上了呢。” 貂蝉面色复杂地握住了陈丛的手,微微欠身朝着王允见礼唤了声‘义父’。 两人都是一天滴水未进,早饿了。 貂蝉还算克制,只是拿着糕点小口咀嚼着。 陈丛完全就是饿死鬼投胎模样,左手羊腿右手汤,就着胡饼旋了三桶... 席间。 门房通传道:“老爷,卫公子来了。” “哦?来了多少人。” “三十多个。” 王允看向陈丛:“子宁,你看,这...” 陈丛抱着鸡汤继续嘶溜,道:“请进来呗,不然还要我出去迎他不成?” 王允点头,朝着门房挥手。 不大会。 就有个满脸病态的青年男子,带着三十六个抱剑黑衣男子进到正堂。 陈丛只扫一眼就失去了兴致。 锐士? 王允那破嘴真是跟棉裤裆似的,啥话都敢往外说。 这些人要甲没甲,要弓没弓更别提手弩了,人手抱着把破剑就锐士了? 卫宁打量正堂一圈。 笑了。 一个没吃过饭的男人,一个轻纱遮面的女人,一个垂垂老矣的王允。 落魄如斯。 事实上他敢如此欺辱王允,家势兜底只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他非常清楚洛阳为官的这些公卿有多惨。 他准岳父蔡邕如何? 名满天下的大儒,在董魔王的高压监管下,府上奴仆不到百人,更别说豢养护院了。 卫宁掏出怀中地契晃晃:“王司徒,翠红楼地契在此,我要的五万金呢?” 扑哧!~ 咳咳咳!~ 陈丛抹去嘴边鸡汤,连连摆手道:“抱歉抱歉,你们继续,我就是被鸡汤烫到了嘴。” 翠红楼?五万金? 陈丛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太要脸了,以后得多向这位仁兄学学。 看看人家那买卖做的,真叫一个取死有道。 当然。 如果换陈丛自己这么做生意的话,只能叫商业巨擘。 卫宁嫌弃地收回目光。 “王司徒从哪找来的乞丐,丢人现眼。倒是那位姑娘还算窈窕,不若添作搭头。咳咳咳~” 王允笑了,陈丛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摆明了是想看他出丑。 现在好了,用不着他舍下面皮再求一遍陈丛了。 陈丛也笑了,拾起一根吃剩的羊骨,随手一抛,正打在卫宁脸上,不轻也不重。 “喜欢搭头是吧,赏你了。” 河东卫家贵公子,云尖般的人物。 卫宁何时受过如此大辱,剧烈地咳嗽起来,怒视王允道:“王咳咳,王司徒...这后辈端是无礼,咳咳咳,那就莫怪卫某了,拿,拿下!” 三十六个随从拔剑而出。 陈丛起身之际捎带脚勾起面前实木桌案,随脚一踢,桌案御风而出,瞬间砸碎一人头颅而余势不减,带倒随从七人。 不等陈丛飞身而进,其余随从在短暂愣神后,齐刷刷地选择后退。 陈丛进一步,他们便退一步。 直到陈丛径直上前提起卫宁,这些人还在下意识后退... “我叫陈丛,谯县陈丛。你叫什么?” “咳咳!~咳咳咳...卫宁,字咳咳咳,字仲道...” 卫仲道? 这不是大才女蔡琰的丈夫吗? 陈丛原本还想再问两句,结果那卫宁突然剧烈咳嗽不止,咳到厉害时,大口咳血不止,最后呕出一口逆血,死死瞪着陈丛,再也没了动静。 艹!~ 陈丛一把丢开卫宁使劲甩着手上血污。 贼子可恶,踏马哪有这样碰瓷的! “你们都看到了,他是自己死的!” 第102章 入宫 “跑啊,是陈无敌!!!” 人群中不知是谁嘶吼一声,余者皆作鸟兽散。 陈丛上前几步,拾起一柄散落在地的长剑,蓦然回头。 “小妾。” “将军...” 貂蝉表情不太对。 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带着三分惊惧、六分绝望,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陈丛笑道:“闭眼。” 貂蝉迟疑片刻,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目击证人不听受害人辩解,还敢四处逃窜。 陈丛没办法,他这人最怕被人冤枉,只好让可能冤枉他的人全部闭嘴。 剑锋一沉,如暗夜鹰隼破长空,快到近乎难察。 不肖盏茶功夫,正堂重新安静下来,静得犹如夜半三更的坟头。 陈丛提剑而归,捞起王允的长袍轻轻擦拭着染血长剑,随后将剑挂在腰上。 轻声道:“王司徒,你说,这卫仲道怎么就死了呢?” 王允心头狂跳不止,眼底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 原本。 他以为像陈丛这般匹夫,大都奉行‘敢作敢当’。 人既是他杀的,自然没有不认之理。 谁承想。 这陈丛不仅不认。言语之中浓浓的威胁意味,分明是让他王允‘自己识趣’。 王允自知低估了陈丛的武力,更低估了陈丛的无耻。 可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识趣’。 轻咳一声,道:“也怪老夫,不知卫二公子有疾,夤夜邀其过府,致使病发而一命呜呼。” “那三十六个卫家奴总没隐疾吧?怎么也全死了。” “哎~这些人太忠心了,竟全部自刎追随卫二公子而去。” “很好!还望王司徒不辞辛苦,把你刚才说的话全写下来。正好,正堂到处都是血,你去沾上点写封血书出来,别忘了加盖司徒金印。” 王允:..... 陈丛倒是不怕河东卫。 但他知道,如果就这么大大方方认了,回头曹贼肯定跳起来骂他愚蠢。 曹贼平时是咋教得来着?做是一回事,认是一回事。 世家子好杀,但绝对不兴认领。 不对! 卫仲道踏马就是自己死的,凭什么要他陈丛认领! 收好王允的悔罪书,陈丛抱起貂蝉丢回箱子。 再于司徒府稍等片刻,约莫子时一刻时分,各家送来地契、奴契,经由王府主事之手再交给陈丛。 直到陈丛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黑夜中... 王允这才反应过来,当初约定好的:陈丛收了好处,拿出少府金印留下‘罪证’。 结果现在可好! 他被陈丛这么一吓,不仅忘记了索取对方‘罪证’,甚至还把自己的‘罪证’交到了对方手里! 偏偏! 他为了行事周密,压根就没有向旁人透露刺董任侠是谁! 从始至终,朝中公卿也好,世家代表也罢,除他之外根本就没见过陈丛!! 回头一旦陈丛抵赖,这摊黄泥岂不是要糊进他王允的裤裆? ... 皇宫乱糟糟的。 迁都在即之故,四面宫门大开。 一路火盆照的周围透亮,甲士们进进出出的,推出一车又一车御用金、银、玉器。 再有精锐虎贲值守宫门之外,无论何人进出都要停下受检。 私匿财物少者,挨上两鞭子交出私藏了事。私匿财物多者,当即被虎贲精锐按住,就地枭首。 一时间。 皇宫内外人头滚滚,无头尸身跟破抹布一样丢得到处都是,暗红沉降渗入地面,远观宛如修罗地狱般瘆人心脾。 “站住,你是何人?” 不等陈丛开口,旁侧将军一巴掌扇在门卒脸上。 喝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无敌将军当面也敢造次,滚开!” “喏...”门卒捂着脸,委屈巴巴退到一边。 陈丛却始终没有想起替他解围之人是谁。 “你是...” “末将胡珍,见过无敌将军。” 陈丛眨眨眼,胡珍... 名字有点熟悉来着...想起来了!是汜水关守将。 “哈哈哈,原来是胡将军啊,久仰久仰。” 跟樊稠一样,胡珍也是因为陈丛过于勇武,从而被董卓免了罪。 与樊稠不同的是,胡珍是真的吓破了胆,每每午夜梦回时,总能看到汜水关内那个不死凶神,满脸狰狞地请他去死。 从而。 他拒绝复职,自请贬谪为城门校尉。 只是没想到,当个小小的城门校尉还能碰到陈丛... 听说这人成了太师孙婿,又是新任少府... 这个档口,扛着这么一口大箱子进皇宫还能是做什么的? 想明前因后果,胡珍挤出一张笑脸,谄媚道:“将军请进,随便装,随便拿。若是箱子不够大,末将再令人去多备几口。” 陈丛哈哈大笑道:“我与胡将军一见如故,岂会贪墨宫中财物使将军为难?” “那...” 陈丛将胡珍拉到一侧,小声道:“不瞒将军,此来皇宫只为求美。你说这兵荒马乱的,走失一两个宫妃,太师肯定不会见怪吧?” 为免胡珍不信,陈丛还特意敲了敲木箱,唤了声‘小妾’。 当貂蝉柔柔弱弱的‘将军’响起时,胡珍眼睛亮了。 如果放任陈丛肆意搜刮宫中财物,传到董卓那里,他难免跟着吃挂落。 仅是宫娥的话,谁会跟太师孙婿过不去? 莫说一两个了,陈丛就是牵走一两百,胡珍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当即赞道:“将军高义。” “嗐!好说。只是这皇宫太大,我也不知道宫妃住哪啊,要么有劳胡将军给介绍一下?” 胡珍哪有不应之理。 当即引着陈丛进到门内,伸手一指。 “将军且看,过了前面苍龙门直上再过北门,东转便是永安宫。或向西过东明门入北宫,再向西便是芳林苑,或再向西过朔平门就到濯龙园。” “那...你说,小皇帝身边会有貌美宫娥伺候吗?” 胡珍愣了愣,默默朝着陈丛比了个大拇指。 要不人家能成太师的孙婿呢... 随即道:“将军行至芳林苑时,南转便是长乐宫。” “谢了。” 找本地人打探清楚路线后,陈丛自不耽搁,一头扎进皇宫。 与宫墙外修罗地狱大差不差,宫墙之内也没好到哪去,甚至更乱。 喊杀声、哭喊声连成了片。 穿行其间,大多数乱兵腰腹上鼓鼓囊囊的,一走一过就有金玉滑落。 金器还好,摔在地上滚落几圈再被后来者重新藏匿。 玉器摔打在地上顷刻碎开,除了听声响,再也不具备其他价值。 太监、宫娥没头苍蝇般四处乱撞。大多被追上的乱兵砍杀了,摸尽身上最后一丝财物。 少部分识趣的主动献出私藏,则是被绳索缚着,向宫外驱赶。 凡是有些价值的物什皆被挖下来装车。 就连宫门立柱上的金漆都被刮了个干净,露出苍白底色,如同煌煌后汉最后的底裤。 第103章 长乐宫前的剑圣 铮!~ 剑出如苍龙入海,动静转换犹胜飞鹰击兔。 伴随迫人寒芒,却不伤人性命。 剑锋点中者,或胸甲白痕,或肩甲脱落,或手腕刺痛难以握剑。 “贼人放肆!” 抬眼一看,原来是虓虎闻声赶至。 迎着画戟破空,根本来不及分辩,挺剑刺挑穿入画戟小支。 长剑挂戟从剑身正中处对折未断。而剑柄恰好挡住画戟尖头。 然而巨力难挡,老者便是挡住了致命杀招,仍被吕布持戟抵着连连后退。 直至退到长阶处,抬脚后踏借力,才勉强稳住身形。 急喝道:“都亭侯且住!老夫早先有言,特来与陛下辞行,虎贲不放故而动剑,并未伤人。” 吕布冷笑一声收回长戟:“原来是剑圣当面...你是何身份,竟也狂言与天子辞行?” “你!” “哼!罢了,滚过去!” 吕布嘴上凶狠,却也收了画戟懒得为难他。 此人剑术卓绝,名为帝师实为天子身边虎贲,就连董卓提起此人也是头疼不已。每每夜宿宫禁,随行护卫都要增加一倍不止,意欲杀之又恐天下任侠报复。 现在这人自愿辞别刘协,吕布自不相阻。 身后虎贲四散而立,重新封锁了长乐宫,却也放过老者。 老者苦笑一声,收了剑,佝偻着身子慢慢登上长阶。 转入宫中时,内里早已哭声一片。 过廊早被宫人挤得满满当当。 即便每个人只是小声啜泣,但宫娥、太监数量太多,声音叠加在一起,便能传出十里地。 宣室内。 龙榻上,少年天子瑟缩一团,紧紧裹着锦被。 直到老者进来,脸上才恢复些许血色。 “王,王师。你是来救驾的吗?” “陛下勿惊,此时长乐宫已被都亭侯封锁,应无宵小来犯。” “那...王师能带着朕逃出去吗?朕不想迁都。” “陛下...老臣是来辞行的。” 刘协面露惊惧,抬眼瞪着王越,死死咬着牙。 “王师莫非也要弃朕而去?” 王越沉默片刻。 终了还是摇摇头。 “臣本闲鹤,功利蒙眼误入世俗,既前路难改,便不作强求了吧。” “王师当真这般绝情?” 王越彻底沉默了。 无关乎情意。 他本任侠,凡以武乱禁者,本身就对皇权无甚敬畏。 况且他入宫两载,名为帝师,实则什么都没变。 官身没捞着不说,干的活也是些跑腿、传信、打探消息的粗使差事。比一般任侠尚且不如。 旬月前,首徒史阿传信言明婚期,邀他去往谯县享福。 而他归去之前不避艰险特地入宫辞行,已算得有始有终了。 想他王越驰骋半生,临了临了入趟宫,还要被小辈折辱。 混到这个份上,再不知老服老,他真怕晚节不保。 还去关中蹦跶个什么劲? 当即冷冷抬手:“陛下保重,臣去也。” ... 再出宫门。 王越本不多留,奈何行至宫门外,蓦然看到一个负箱少年在与吕布说得来劲。 职业病趋势下不由放慢了步伐,往近前稍稍靠了靠。 “我说奉先,你这人咋这么轴,我就进去挑俩宫娥,也不碍着你啥事吧?实在不成,到时候我分你一个貌美的做小。” “不成!不是布不与你方便,义父有令在先:‘旁人有令尚得入,唯陈子宁万不可放入长乐宫内’。你莫使某为难。” “好你个无情无义吕奉先,当初虎牢关下我好心放你一马,你不念恩情也就罢了,现在竟拿岳公压我?咱俩还是不是好兄弟,好亲戚了!” 当日丑事被揭,还有好事者探头探脑来听,骄傲如吕布如何能忍? 一转画戟,直指王越,喝道:“辞行完了还不快滚!” 王越气得又是一阵吹胡子瞪眼,转身就走。 陈丛好奇回头,问道:“那老头谁啊?” “剑圣王越。” “谁?”陈丛惊了。 吕布不疑有他,重复一遍道:“剑圣王越,怎么,你听过?” 陈丛立马快跑两步拉住王越,大声吼道:“师叔在上,请受不肖师侄陈丛一拜。” 王越有点懵。 陈丛?陈无敌? 怎么就跑到了宫里,还成他师侄? 吕布也有点懵,后颈发凉,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果然。 下一秒陈丛拉着王越回来了。 “好你个恩将仇报吕奉先,你连我师叔都敢吼,你是真想跟我撕破脸了是吧?来来来,就这长乐宫外,师叔为证,你我割袍断义!今日!你我即决胜负也决生死!” 吕布听得头皮阵阵发麻,讪讪道:“你...你小子莫不是为了入宫,信口胡诌的师叔吧?” 事实上,王越也是这么想的。 “你放屁!洛阳豪侠史阿与我八拜之交,王师是我义弟的师父,自然是我师叔。你敢说你不知道史阿?你就算不认史阿,总该认得泰阿!” 史阿... 吕布努力回忆着,当初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物来着,莫名其妙阻截上东门通路,事发后跟着曹陈二贼一起跑了。 只不过。 区区一介任侠,董卓压根没放在心上,甚至就连下发各县的捕文也未追究此人罪责。 没想到就是这么个不入流的小人物,竟然能是陈丛的结拜兄弟?! 离谱!!! 王越更懵。 史阿传信虽早与他言明‘与陈丛有八拜之交’,却只被王越当作徒弟胡吹。 毕竟知徒莫若师,就他弟子那性子,神交之人便可口称挚友。此时同处曹营与大名鼎鼎陈无敌互为同僚,吹出什么八拜之交的鬼话也不奇怪。 只是! 谁能想到,还真是八拜之交?! 丝毫不给吕布反应时间,陈丛当即扯着嗓子吼道:“吕布!你在这等好,我现在就去取斧!” “成成成,”吕布一把拽住陈丛,小声道:“是布错了,布给王师赔礼还不成吗?” “那你伤害了我的感情怎么算?” 吕布被搅和得头大,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赢,现在讲道理都占不到理了,而且以董卓对陈丛的放任程度,再纠缠下去吃亏的绝对是他。 当即把陈丛拉到一旁,小声道:“当真就俩宫娥?” “就俩,你一个我一个。” “布与你同去。” “怎么,你信不着我?” 吕布老脸一红:“那你万不可接近天子,还有....某要看着好生养的。” 陈丛嘿嘿一笑,拍拍吕布胸膛:“好说,都兄弟,我的眼光你还不放心吗。” 相视一笑过后,吕布重新板起脸。 高声喝道:“你有太师密令何不早说,行了,进去吧。” 其后虎贲不疑有他,自觉让开一条通路。 ... 第104章 陛下身边有小人 幽幽火烛,将宣室内照得透亮。 门再一次开了。 刘协以为王越去而复归,期待地抬起头:“王师,你...”视线一沉,看到个负箱而立的男人,顿时惊呼道:“你是何人?” 陈丛摸着下巴没有说话。 要么... 扛着天子跑路? 旋即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把小皇帝往箱子一丢带出去倒是不难,难的是怎么把满朝公卿全部打包带走。 没有那些文化人的破嘴,谁会认董卓立的刘协就是朝廷正统啊。 到时候人家随便从宗室中搞个破落户上来继续当皇帝,再一不小心选了刘跑那破落户,才叫超级加倍 再者。 一个天子,十八镇诸侯,明显不够分。 到时候再打起来。 以曹贼五千兵马,还真不够看,跳起来都不见得能够到小皇帝一条腿。 那么问题又来了。 玉玺在哪? 陈丛一边环顾着宣室之内,一边组织着语言。 “陛下莫怕,末将陈丛,你应该听说过末将吧?世人尽称无敌,打得董胖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的,就是我。” “是你!”刘协一喜,掀开锦被端坐龙榻边:“爱卿奉诏讨贼,莫非今已成事?” 陈丛眼珠子滴溜一转,把两辈子经历过的所有伤心事回忆过一遍,终于挤出一抹悲伤神色。 埋怨道:“陛下啊,你到底把诏书给谁了?董贼近日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了。” 刘协惊惧之下好悬没跌下榻。 诏书? 诏书是王允托请吉平讨要的,如果没有交到陈丛手里,难不成交到了董卓手里!? 那么又是谁把诏书交给了董卓? 王允,还是吉平? 哄骗九岁小童,陈丛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趁热打铁道:“陛下啊,现在董卓防狼似的防我,根本不给我近身机会。值此危难之际,怕是还得劳烦陛下再下一封讨贼诏书,经由末将去联络洛阳城内忠于汉室的兵马,强攻太师府,方能搏取一线生机。”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若是...董...太师...爱卿,要么还是算了吧,万一太师发起狠来...” 陈丛冷笑一声:“陛下忘了少帝何死呼?现在后悔怕是晚了。而今董贼忙着迁都无暇与天子计较,真到了长安,若知陛下这般行事,岂不加害?” 刘协使劲摇头道:“朕乃先帝存世唯一血脉,太师安肯加害?要么此事还是作罢...” 陈丛直接好家伙。 不知是这刘协天生凉薄寡恩,还是机敏早慧瞧出了端倪。 如果刘协信了陈丛的说法,现在就是箭在弦上,要么背水一战,要么缩头一刀。 而他轻飘飘地揭过,董卓确实大概率不会杀他,但与他谋事的汉室忠贞何辜?就被这般卖到魔王屠刀之下? 关键是还当着陈丛这个‘谋事的汉室忠贞’的面,就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真就明卖队友都不带遮掩的? 陈丛话锋一转,威胁道:“陛下说得也是,只是不知道这灵帝与桓帝是何关系?这桓帝和先前质帝又是何种关系?” 刘协如遭雷击,一个扶握不稳,当真从龙榻上跌倒下来。 无一例外,桓帝刘志,灵帝刘宏,皆以宗室承天子位,跟什么所谓的先帝骨血没有半毛钱关系。 陈丛不仅不去搀扶,继续加码道:“想我陈无敌骁勇善战,即便事败,凭一己之力足以杀出洛阳。可真到了那个时候,董贼如何安置陛下,可就与我无干了。” 刘协再早慧,毕竟还是个九岁的孩童。 经由陈丛连蒙带唬一通吓,脸都白了,趴在地上颤颤巍巍伸手,哭喊道:“爱卿莫走!” “陛下还有吩咐?” “爱卿能回答朕一个问题吗?” 陈丛拍拍胸脯道:“陛下放心,初有岳父曹操舍身刺董,今有陈丛不避艰险杀贼,我翁婿两个皆为堂堂正正大汉忠臣!” 刘协沉默片刻:“不是,爱卿。朕想问,既然事败,你又如何进得长乐宫门?” “哦。陛下应知我匹马败吕布的战绩吧,当初我放他一命,今他报恩,故而放我进来。” “原来如此...可否容朕招来...” “陛下!”陈丛猛地高呼一声,吓得刘协缩脖,才继续放缓了声音,道:“先前因为陛下泄事,我已遭受莫大危机,此事如若谋划不密,你我君臣皆卒于乱军之手!” 陈丛可信吗? 当初王允托请吉平,言之凿凿,只言此人必为忠义可托,他才下的诏书。 董魔王朝上提起这个孙婿亦是咬牙切齿,看起来非常不和睦。 刘协思虑良久,终于松口。 “爱卿可在长乐宫过廊中寻得万年公主,朕恐玉玺有失,暂托长姐之手保管。” “陛下放心,此去,必不负所托。” 刘协失魂落魄道:“爱卿千万当心。” 陈丛点头,重重抱拳道:“临别之际,末将还有一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爱卿直言。” “此去若事败,末将自当揽尽罪责不叫董贼迁怒陛下。若是末将今后不能侍奉身边,陛下切记,所谓的汉室忠臣,不可尽信,千万留心坏事小人。就比如那王允...” “将军...”箱中貂蝉早吓哭了,捂着嘴低低哀求一声。 可惜刘协离得老远,显然没听到箱中女子低语。 讪讪道:“王司徒如何?” 陈丛轻轻敲了敲箱子,笑道:“嗐!~也没啥,就是为了一己私利暗害河东卫氏二公子,有血书为证。” 说着,陈丛贴心地上前为刘协展示了王允血书。 貂蝉很想当面戳穿这无耻恶贼的嘴脸。 可是... 随着知道得越多,貂蝉只有深陷泥沼的无力感。 这人对于君权毫无敬畏,诓骗天子就似糊弄邻家乞儿般随心所欲。 武勇过人,一人一剑盏茶不至,能杀带剑三十六人。 背后势力更是如同一座大山。刺董义士曹操是他岳父,魔王董卓是他岳公,飞熊于他言听计从,大名鼎鼎的虓虎吕布亦需与他客客气气。 她真的很害怕,当面戳破了这大奸大恶之人,遭殃的会是天子... 她甚至害怕,陈丛如同在司徒府上时,随便踢出一张案几,砸碎天子的头颅... 她一介弱女子,又能如何... 第105章 玉玺去哪了? “万年公主何在?” 四处哭泣之声连天,瞬间盖住了陈丛的声音。 陈丛懒得废话,重重一拳砸在漆金立柱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过后,二人合抱的宫柱被打了个对穿,震得殿顶簌簌落灰。 周围再也没了烦人的抽泣。 “万年公主何在?” 依旧无人作答,一个个缩首如龟,死命地往角落里挤。 陈丛干脆就近抄起个小太监,补上一记撩阴脚。 虽说下面没了,但该疼照样疼,只是没有那么剧烈而已。 小太监的脸当时就白了,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往下冒。 “指出万年公主,或者死!别让我再重复第四遍,真的会死人的。” 随着小太监颤颤巍巍地抬手,陈丛在人群中看到了个埋着头的女子。 一把丢开小太监,大步走去将人拽起。 那女子,约十五六岁年纪。 青丝如瀑,随意地用玉簪挽起。樱桃唇,眸如宝石璀璨。肤白细腰纤纤手。步摇宫装略染尘,掩不住大红裙袍上的金丝凤凰欲展翅。 一看就是公主无疑。 “放开公主!” 陈丛循声望去,出声的宫娥面容姣好,护主心切时宛如一只炸毛的小母猫,关键是曲线玲珑,一看就好生养。 就是脑子不太灵光,明显形势比人强也敢开口。 陈丛抬手一记手刀,人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迎着周围惊惧的眼神,陈丛随便朝着个眼睛瞪最大的宫娥努努嘴:“就你,去,找个箱子把人装上,本将军要带走。” “喏...” “将军...”刘莹抬起头,努力扬起洁白的下巴,直视陈丛不闪不避,带着些许颤音道:“将军意欲何为?” 声如涓涓流水,清澈通透,柔而不软,绵而不弱。 陈丛笑了。 欺男霸女的恶霸当得久了,他早就忘掉忠臣良将咋当的了。 就这还意欲何为呢? 他总不能当众让万年公主交出传国玉玺吧?不然第二天不全世界都知道是他陈丛大逆,谋夺玉玺。 而现在情况是吕布就守在外面,他也不好把过廊的人全杀了灭口。 当即一记手刀打晕刘莹,打开箱盖往里一丢。 恶狠狠地环视一圈:“都给老子哭,哭得不够大声的死!” 旋即,长乐宫中哭声大作。 恰好宫人将女婢装箱完毕,陈丛一肩一个折回宣室。 “小妾,快摸摸,那公主身上有没有传国玉玺。” 貂蝉一边哭,一边快速摸索着,直至在公主怀里摸到一块方形雕龙玉石,整个人都不好了。 完了! 真有... 也就是说,只要未来的某一天,事情败露,那她绝对跟着陈丛挨千刀万剐! 可是木已成舟,她下不了贼船了!! 虽然义父总是教导她忠君,可...可她还不想死... “将,将,将军。咱,咱们,咱们快逃吧。” “别怕,你把玉玺捧在手里仔细摸摸,底座上是不是篆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有...奴怕...”貂蝉哭了,声音却被瞬间淹没。 再回宣室。 刘协还倚靠在榻边思考人生,看到陈丛进来才露出个勉强的笑容。 “将军何故去而复返。” 陈丛竖落二箱,抱拳道:“陛下,末将状告万年公主伪造玉玺,似与宫外乱贼有所勾连。” 刘协眨巴着眼珠,一秒、两秒、三秒,突然惊叫道:“等等!将军是说,朕的皇姐伪造传国玉玺?” “没错,陛下请看。” 陈丛取出怀中假玺递给刘协时,貂蝉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刘协一观之下,更是三魂吓飞了七魄,差点把假玺打到地上,好在陈丛眼疾手快帮他接住。 “这,这,这...这该如何是好啊!刘莹何在?朕要问问这个贱女人,还念姐弟之谊吗?” “陛下切莫声张,此事有损国体,旦有闪失打击的是陛下的威严。此处人多嘴杂多有不便,不若由臣带出罪女严加审查?” 刘协彻底慌了神,战战兢兢道:“可...可若是没了玉玺,朕该如何下诏。” 陈丛捧起假玺递到刘协手里。 紧紧握住他的手背,沉声道:“陛下勿慌,传国玉玺握在真龙手中才叫传国玉玺,握在乱臣贼子手中,不过一块破石头罢了。” 刘协深深吸了口气,后背早被冷汗浸透:“爱卿是说...” 陈丛重重点头:“不过陛下还需秘密调集匠人将玉玺完备,只要旁人看不出端倪,它便是真。末将亦会加快进度,一旦寻回真玺,必定第一时间送返陛下手中。” “那便...那便有劳爱卿了。” “陛下切记,事关重大,莫要透了口风,便是为了方便行事相招忠臣,也决计不可捎上王允。” “爱卿放心,朕省的轻重。只是...” 陈丛不解:“陛下吩咐。” 刘协重新抬起头,目光灼灼望向陈丛:“将军神力,可否连朕一起盛入箱中,带出长乐宫?” 他先前就想问了,只不过前一次没有那么信任陈丛。现在连玉玺都被调包了,嫡亲皇姐也背叛了他,他感觉周围充满了恶意。 “陛下,位正则为君,不正则为寇,万不可动此邪念。” “哎...那朕的安危,就全权托付将军手中了。” 陈丛重重抱拳:“还请陛下下诏,一封讨逆诏书,一封密诏废万年公主为庶。如此,末将方可大胆施为。” “好!”刘协捧起假玺,一脸郑重道。 ... 宫门外。 吕布和王越并肩而立,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着。 陈丛扛着两个大箱子出来时,吕布眼睛顿时亮了,轻咳两声迎了过去。 “子宁啊,本将军职责所在,得罪了。” 话是这般说着,吕布却只掀开了那只陌生的小号木箱检查。 借着月色看直了眼,良久才回过神来。 陈丛觉得公主女婢面容一般姣好,参照物是曹容,是董白,是貂蝉。 但对于吕布而言,那就是天仙一般的可人儿,而且看着非常好生养!这不高低给他生个小吕布? 而且这种级别的绝色,他也就在董卓大腿上见过... “咳,那个...这个...” 陈丛白他一眼,小声道:“别犯傻,我把现在把箱子给你,你还能带出皇宫不成?” “那...” “放心,保准给你送到府上,缺了一点,你来打死我。” 吕布也笑,抬起铁杵般的手臂挠着后脑勺,配上那高壮的身躯,笑得有点憨,像熊二。 “嘿嘿嘿,甚好,甚好!子宁仗义。” 搞定了吕布,陈丛再拜王越。 “王师不若前往曹府暂歇,休整一日,咱明日碰头,如何?” “善。” 第106章 尘埃落定 “天...可真高呐...” 小院摇椅,清风徐来,卷起阵阵花香。 如毯青草地上小溪潺潺流过,葱郁树木环绕,山石、池、阁交相辉映,繁花似锦,伴随着远方琴音缈缈,一切都是那样的梦幻,安逸得使人沉沦。 “你醒了?” 编花藤条摇椅上,刘莹稍稍偏头,一张似仙如梦的绝美面容映入眼帘。 不由痴道:“姐姐...此处可是仙界...” 貂蝉不由好笑,挨着刘莹坐下,摇椅很大,乘坐两位身形娇弱的佳人并不显得拥挤。 朱唇轻启,尽显劫后余生的雀跃:“公主还记得昨日之事吗?” 昨日... 刘莹蹙眉追忆片刻,眼底一抹浓愁难化。 悲切道:“妹妹命薄,殁于贼人之手。” “公主并未薨殁。” 并未薨殁... 刘莹猛然惊醒,下意识摸向怀中,随即面色大变,传国玉玺...没了!!! 不敢片刻耽搁,跳下摇椅,提起裙摆就要往门外跑。 “公主何去?”貂蝉开口唤她。 刘莹稍转身,咬牙道:“本宫自是去寻那贼子问罪!!” 貂蝉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怜悯,今日之她,昨日之己,何其相似? 若非自己早就认清了现实,现在恐怕是比刘莹还惊,还怒。 碰上那样一个奸诈恶徒,果真是女子命中的劫难... “公主还是冷静些好。”貂蝉探出纤白削葱根指向周围:“可知此地何处?” 刘莹愣了愣。 既然不是仙界,那就只能是人间了,人间有此安逸淡雅处,想来是哪位志趣高远的隐士府邸吧? “还请姑娘不吝告知,家主人搭救之恩,本宫来日必偿。” “太师府。” 轻轻三个字,重俞万斤,狠狠砸在了刘莹的心头。 人间仙界... 太师府... 她甚至不敢相信耳朵,明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处地界,怎会荒唐地交错在一起? 太师府!魔王窟!那轻贱皇室、暴虐弑杀的西凉屠夫凭什么? 他凭什么把南北两宫化作炼狱,自己却享受着如此宁静!! 貂蝉轻叹声,摇摇头,从怀中取出诏书轻轻摊开,展放在面前石案上。 “公主,认命吧...” 刘莹惊异之下上前一观,顿感五雷轰顶,头晕目眩难以站立。 天子密诏,除她刘莹宗室之籍,贬谪为庶,交由少府陈丛羁押审问。 字迹娟秀而稚气未脱,她如何认不得? 可她不敢认... 刘协,是她存世唯一亲人,唯一的弟弟,是她坚持下去的希望。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上还在坚持,恨恨道:“陈贼好胆,竟敢胁迫天子行诏,他便不怕连累宗族呼?” “将军应是不怕的。不过貂蝉还是提醒公主一声,身处此院,旁人畏惧将军威名自是不敢靠近,若是走出此院...” 威胁的话不须说尽,刘莹身为皇室公主,自然比貂蝉更清楚魔王何人。 身处魔窟,还需靠着仇人威名庇护,进退皆不得... 刘莹缓缓蹲下,埋住头,无声哭泣。 ...... ...... 阿嚏!~ 嘉德殿上一声喷嚏,引得君臣齐皱眉。 小小甲士也敢殿前失仪? 害得他们还以为是魔王打的喷嚏,差点就跪了。 可惜... 如果他们能多看几眼,看得再认真些。就不难发现那凉军制式铠甲下,遮面方巾背后,藏着的正是... 陈丛揉揉鼻子,在腚后胡乱蹭去手上鼻涕沫,才一脸享受地伸手入怀。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冷冰冰的八个字,竟比少女怀春时的眼神都要炽热! 昨夜他对着月光摩挲了一夜,今日再触又有新感。 就是冷风吹多了,鼻子有些痒痒... 高阶上。 魔王哀怨地瞥了陈丛方向一眼,似是怪他抢了自己风头。 长出口气。 罢了,这小子今日能陪他一道用膳、上朝就算孝顺了。 关键是这小子指天为誓,阿白所诞长子随母姓董。 就凭这一点,董卓对他实在恨不起来。 被利用一次就被利用一次吧。 反正以前不许好处时,他董魔王也没少被那陈姓混账利用。 说完迁都事宜后,董卓解开长剑按于地。 厉声喝道:“陈丛狗贼!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睦、不悌!大奸大恶!无君无父!人憎狗厌!几次三番欺骗咱家,以孙婿之实行刺客之事,人神共愤之!今无可忍,责令天下有识群起而杀之。成事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陈丛诧异抬头,望向董卓。 直接说结果不就得了?唠唠叨叨一大堆,很难让人不怀疑董胖是带了个人情绪在里面。 董卓骂完一通犹不过瘾,拔剑而出挥断龙案。 再骂道:“莫让咱家知道朝中是何猪狗与其有染,如若不然,如同此案!!!” 一时间朝堂百态。纷纷跪俯,齐呼:“臣等不敢。” 有人喜有人惊,有人瘫坐于地豆大汗珠似流水,有人讷讷不敢言,低头缩首如鹌鹑。 不知内情者自喜。 无论如何,大名鼎鼎陈无敌不仅没有投靠董卓,还暗行刺杀之事,怎么着都算好消息。 胆小如鼠者惊。 唯恐魔王被孙婿刺了,迁怒各方,平白无故连累了他们。 王允瘫坐于地,刘协缩首。 此二人是最怕魔王深究之人,万一让董卓察觉背后谋划,他们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 李儒随即出列,拱手道:“太师,此次贼败,多亏王司徒使奴报信,当赏!” 董卓面露喜色,大踏步下得长阶搀起王允:“好,王司徒才是真正的忠臣啊,为表忠义,便加封王司徒为太傅,天子以为如何?” 刘协的脸都能阴出水来,死死盯着王允,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便依太师。” 惊、怒、悲、愤。 当昔日同僚投来恶视,当少年天子满眼愤恨。王允心知上了贼人恶当,但对上董卓吃人的眼神时,又识趣地把话咽了回去。 往往越是这种直来直去朴实无华的离间计,最是百口莫辩。 你没做? 你没做为啥敌人夸你、赞你、赏你? 那可是三公之上的太傅! 有多少人能活着加封太傅的? 何况王允也不敢辩。 怎么辩? 当着董魔王的面,直说他恨不能手刃董、陈二贼? 他若有这骨气,今日不会立于朝堂之上。 因为有这种骨气的人,早被董魔王杀尽了。 能留下来的不论立场如何,都有一个共同点——惜命。 陈丛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若他不说,又有谁能知道,王司徒这太傅衔,可是他未来儿子的姓氏换来的。 第107章 天命好拿吗? 四日。 清早在太师府送别了董卓一大家子后,陈丛便在太师府安置了下来。 这么大的院子,没人住也是荒废。 没有婢女,便从七十四家勾栏处调拨些花魁、清倌人来。 没有护院,剑圣王越便是最称职的护院。五十飞熊就是最锋利的獠牙。 没有管家,贾诩身上拴好绳,只要别让他跑了,那就是全天下最精明的管家。 有事没事,掏出男人的梦想摩挲一阵。 没事有事,窝在府上随便养护一下花花草草。 陈丛原本以为,他是借着董卓的名头当纨绔,干些欺男霸女的恶霸勾当。 结果董卓一走,他的生活质量直接呈指数级增长,简直快活似神仙。 六日。 牛辅大军退至洛阳暂作休整,陈丛于太师府设宴招待,又有勾栏招待,宾主尽欢。 次日大军向西出城,直奔函谷关。 只不过牛辅一走,卷走了陈丛五十飞熊护院,老剑圣工作量大增。 七日。 樊稠、徐荣大军分批逐步西撤,未经洛阳。黄忠两日后攻克孟津关,连夜向南兵发洛阳。 九日。 黄忠、于禁、典韦兵进洛阳。兵屯于城南。三人尽居太师府,把酒言欢。 再过两日,诸侯盟军终至。 陈丛、黄忠一早守在城头,只见远处烟尘大作。 “来了!” 陈丛眺目而望,找到迎风招展的‘曹’字旌旗,翻上马背,一溜烟就冲入大军军阵中。 黄忠亦是执刀上马,紧随其后而入。 ... 战车上。 曹操气色不错,拾着根马鞭晃悠,颇有一番指点江山的味道。 仗打到现在,曹贼早就乐开了怀。 损失,几乎忽略不计。 好处,捞了一把又一把。 名望更不用提。 那天下无敌陈子宁如何?他女婿! 那劫营十三飞将如何?五个是他曹操的部将! 那董魔王如何?他曹操刺过一次,女婿陈丛又刺了一次。 行进间,曹操似有所感,一转头,远远看到陈丛、黄忠飞马奔来。 见到女婿如此急切,曹操亦是眼眶酸涩。 抬起马鞭向前一指,自豪道:“天下思操如此者,唯子宁耳。” 旁侧曹仁打马上前,酸溜溜道:“大兄说得好没道理,我等一路相伴不得赞,那陈子宁整日窝在洛阳享福,反倒成了最思念你的?” 曹操大笑:“哈哈哈,牵肠挂肚岂在人近?翁婿情深不足以为外人道矣...” 一阵疾风驶过,吹起离人发梢。 曹操的笑脸逐渐僵硬,曹仁嘴角越发放肆。 停马见礼的,唯有黄忠。 可怜黄忠拉着曹操道不完的相思苦,曹操连维持笑容都有些勉强,脸皮忍不住的抽抽... 绝影停马后阵。 陈丛飞进马车一把揽住佳人。 “小妾,想我没?” “夫君~”董白甜甜地笑着。 多日不见,佳人依旧明媚,就是清减了些。 陈丛像往常那般将她抱上绝影,突然想起来点什么。 打马前阵,冲着曹操招呼道:“呦,岳父,几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此时曹操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得意,幽幽望着陈丛,眼底似有熊熊烈火燃烧。 众将无不憋笑。 许褚更是鹦鹉学舌,粗着嗓音,瓮声道:“牵肠挂肚岂在人近?翁婿情深不足为外人道矣。” 扑哧!~ 一众莽夫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发笑出声。 “哈哈哈,陈无敌,你真行啊,枉大兄念叨得紧,你倒是多看一眼呐。” “大兄,陈子宁不孝,抽他!” “哈哈哈,天下思操如此者,唯子宁耳。” 伴随曹操高高扬起的马鞭及一众憨货的煽风点火,陈丛不屑地撇了撇嘴。 伸手入怀,掏出叮叮当当一串,随手往曹操怀里一丢。 曹贼斜眼一睨之下,瞬间瞪大了眼珠,马鞭方向随之一改,重重抽在许褚肩上。 “就你这憨货话多!” 许褚:... ...... ...... 大军入城。 又是扎营又是犒赏,再有盟主袁绍大摆宴席,热闹一直持续到深夜。 曹营诸将耐着性子熬到散场,便急不可耐地冲向洛阳勾栏。 打了那么久的仗,说不想女人那是骗鬼,正好沾沾陈丛的光。 只是众人都未发觉,酷爱白嫖吉八斗竟然不在此列... 太师府,偏角暗室。 伴随幽幽火烛跳动,曹操捧着块破石头出神。 嘴里喃喃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受命于天...” 陈丛靠在一旁哈欠连连。 他是摩挲够了。 再美的梦想,摸多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我说岳父,你要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一会等袁蜜水来了,可就晚了。” 曹操愣愣抬头。 “受命于...子宁方才说何?” 陈丛略感无语,扶着额头,大声重复道:“我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一会等袁蜜水来了,可就晚了。” “哦...受命于天,呸!不过是块毫无价值的破石头,为父岂会稀罕?” “岳父说得真好,比唱的都好听。” 曹操:“.....” 暗室外,脚步声起,曹操吓了一跳,下意识便捧着玉玺往怀里藏... 推门的是王越,进来的却是袁术。 带着一身酒气,一摇三晃找到位置坐好,自顾自斟满一杯凉茶满饮,才恢复了些神采。 一眼扫过室中二人,疲惫道:“我说你翁婿两个,何事不能放在白日说,平白搅扰别个美梦。”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嗯?” 袁术甩甩头,好容易眯眼聚焦看向曹操...桌案上那块美玉,在火烛映照下发出迫人心智的幽光。一惊之下酒都吓醒了。 “这这这...” 袁术轻手轻脚上前,凑着脖子来回打量,仿佛是吓跑了玉玺般... 想伸手又迟疑了,如此往复四五次,始终没敢抓向玉玺。 艰难吞咽着唾沫,颤声道:“孟...孟德兄,真,真肯割爱?” 再看曹操脸上哪有半分迷离,神色淡然自若,眼底精光流转,看着袁术就像在看一座金山。 “天授之物,自是有德者居之。不过...” 说着把玉玺推向袁术。 有陈丛在侧,他又不怕对方抢了宝贝就跑,索性大方些彰显一下气度。 “不过?”袁术颤颤巍巍捧起玉玺,嘴有点干,巴巴地望着曹操等待下文。 曹操低低一笑:“便是天命归袁,操终究不知是归本初...亦或公路。” 第108章 原来是这么个不臣 袁术心下了然,说白了就是待价而沽。 袁绍出得多,天命就是袁绍的。他袁术出得多,天命就是他袁术的。 至于曹操为何不提旁人? 不是袁术自负,旁人压根没资格。 何为袁氏? 天下之人非家吏则门生,四方之敌非吾匹则吾役。 若说再找出来个能与袁氏匹敌的世家? 纵观后汉十三州,唯有弘农杨氏算半个。 “孟德不知,术早与子宁有约。若得玺,便以两座铜矿,一处盐田,良田万顷,美玉黄金各十车。作资以换。” 曹操不紧不慢起身,行至袁术身侧,抬手轻抚其肩。 道:“公路若是这般说辞便无趣了,家婿年幼不晓天命之贵,戏言岂可作数?罢了,既无诚心,操再去问问本初。” “等等!” 袁术急切唤住曹操:“孟德是说,玉玺之事,那庶子并不知晓?” 曹操语重心长道:“公路亦为子宁岳父,若有好事自然先晓。莫说袁本初,除此室中三人外,余者皆不知。” 袁术有些纠结。 单纯就交易而言,肯定是先叫价吃亏,后叫价得利。 但事无绝对。 传国玉玺兹事体大,消息传开即为灾祸,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就如此时。 若是他竞价不过袁绍,让对方得去玉玺,自可暗中放出消息,闹得人尽皆知。 到了那个时候,便是袁绍想瞎了心,除非原地登基称帝,否则决计不敢据玉玺为己有。 但他就不同了。 若是他竞价成功,除了曹操、陈丛外,别个根本不知玉玺在他手中。 他完全可以一边壮大势力一边暗中谋划。 一旦时至,便可手握天命践祚称帝! “直说吧,孟德想要什么?” “先前所约不变,再加战甲一万具,粮草三十万斛。” 陈丛有些疑惑。 一万具战甲,粮草三十万斛,听着好像也不多啊。 有那十车金玉,多少粮草买不回来。 不过还是识趣地没有多问。 岂料就这。 着实令袁术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犹犹豫豫近半炷香的工夫,才勉强松口道:“一言为定。” 曹操笑了:“那两家婚约?” 袁术酸溜溜地瞟了一眼陈丛,斩钉截铁道:“自不反悔。” “好!” 约定既成,二人击掌为盟。 袁术更是找来绸布,将玉玺裹了又裹后,才心不在焉的出了暗室。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 陈丛才不解追问道:“岳父,一万具战甲,三十万斛粮草很多吗?袁蜜水不至于小气成那样吧?” 曹操负手而立,望向茫茫黑夜怅然若失,传国玉玺...终究与他擦身而过。 “多,也不多。” 陈丛当即飞个白眼过去,没好气道:“小婿辛辛苦苦谋划玉玺,岳父这会卖关子可就没意思了。” 曹操摇摇头,把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脑海,定了定心神,道:“为父问你,诸侯手中有粮吗?” 陈丛想了想:“若是寄存在袁蜜水那里的不算,自是无粮的。” “为父再问你,司隶之地粮草何在?” “大半被董胖搜刮,运往关中。” “那百姓手中有粮吗?” “战事一起,百姓手中之粮自被各镇诸侯搜刮一遍,即使是有,恐怕也不会多。” 曹操笑了:“为父有。” “嗯?” 曹操继续道:“时值四月,距离最近粮种成熟足足还有四月。旁人无粮而我有,再有战甲一万具,顷刻间便可再起精兵一万。为父即为征西将军,征讨不臣责无旁贷。” 陈丛摸着下巴:“征讨不臣?岳父不会是想追击董胖吧?” 在陈丛的印象中,曹操生平第一次大败,就是追击董卓途中,荥阳之战中被徐荣打成了瓜皮,还靠着曹洪献马才捡回条命来。 曹操没好气地回以白眼。 “洛阳首富之地尚在,此时去追董卓何益,等吧。” ... 初时曹操一句‘等吧’陈丛不明所以。 结果隔天就等来了劲爆消息,袁术擅自退军,直接卷走了盟军一半粮草。 这还不算完。 随着董卓退居关中,来自外部的压力消失,十八镇诸侯之间龌龊频出。 先有东郡太守乔瑁与兖州刺史刘岱生隙,两家当街火并,可怜乔瑁一镇诸侯,再怎么说也算讨董有功,还未等来袁绍代天封授,便被刘岱斩杀。 后有豫州刺史孔伷发病而死,袁绍表周昂为豫州刺史,孙坚自表豫州牧而袁绍不允,当天折回江东整军备战。 再有袁绍明里暗里敲打暗示韩馥,这位堂堂冀州刺史竟是吓得连夜出逃... 诸如此类时有发生。 加之青州黄巾为祸兖州,刘岱、张邈、袁遗、鲍信具退。于禁倒是跟着鲍信回了济北国,典韦则是弃了张邈转投曹操。 袁绍着急折回冀州收拾韩馥,又舍不下司隶之富,草草指派王匡为司隶校尉便率军而归。 袁绍自然没安好心。 在十八镇诸侯分崩离析的大前提下,王匡所部在遭受李傕劫营时损失最重。 袁绍使他为司隶校尉,说白了就是提前占好坑。只等那边安定了冀州各郡,腾出手来便料理了王匡吞了司隶。 然而。 袁绍算盘打得响亮,可曹操同样没有回军。放着袁绍指派的并州刺史不领,以‘征西伐逆’为由继续屯兵洛阳。 更让王匡感到恐惧的是,袁术撤了,但幺蛾子并未停歇。 一车车粮草、战甲经由汝南,途经颍川运入司隶洛阳,曹军大营! 有钱、有粮、有甲、名盖四海,麾下猛将如云。 曹操当着王匡这主人翁的面,堂而皇之于洛阳征兵时,王匡还在苦哈哈地等着秋收... 曹操征满兵员投入训练时,王匡还在强征民夫从军... 曹营新兵开始剿灭周围盗匪时,王匡还在为新兵粮饷犯愁... 同年四月中,颍川荀氏叔侄投奔曹操,再由荀彧引荐贤才戏忠、程昱。 再回头。 陈丛重操旧业,又当回了洛阳街头的恶霸。 每日跨在高头大马上耀武扬威,只不过这次被他欺辱的对象变成了指定目标。 上一个这么惨的,还是太傅王允来着... 至此,陈丛才明白谁是真的不臣。 可以是西边的董卓... 当然。 也可以是拒绝向伐贼义军提供粮草补给的司隶校尉...王匡! 第1章 讨粮恶霸 洛阳府衙。 “主公,不好了!” 王匡心烦意乱地丢了手上竹简,瞪着惊慌失措的小吏。 怒斥道:“不好了,不好了,成天就知道不好了!便不能让人清静半刻吗?!” 他堂堂司隶校尉,身负监察京师及周边地方重任。都已经躲到洛阳令办案的府衙了,还要他如何?总不能躲到洛阳城外去吧? 小吏跪伏于地,丝毫没有察觉到王匡脸上的不耐,或者说是没心情察觉。 慌慌张张指向府衙之外,道:“主公,那厮!那讨粮的恶霸又来了。” 王匡揉着突突不止的太阳穴,恨得咬牙切齿。 粮,是他重金向河内司马氏求购的。 清早才运来,中午讨债鬼就上门了! 他甚至怀疑陈丛那厮开了天眼。 当然。 开天眼的从来不是陈丛。 如今洛阳都是自家地盘了,英雄楼肯定是要重新开起来的。 甚至规模更大。 毕竟以前坐镇的还是任侠史阿,现在当家的是剑圣王越。 “匡子,我家岳父厉兵秣马正要西出讨董,你这粮草我便不客气了啊。” 讨厌的声音从堂外响起,王匡再也坐不住了,急吼吼地冲了出去,甚至跑丢了一只鞋。 出去就看到陈丛指挥着百十号人在搬粮。 哀求道:“子宁不可,不可啊!” 陈丛当时就乐了,戏谑道:“我说匡子,你看清楚,我陈丛啊。又不是来投靠你的,搁这演什么跣足而出?” 王匡心里默默把陈家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一遍,问候的祖宗对不对就不得而知了。 而后挤出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讪讪道:“子宁啊,你看...西征伐董,匡出万金成吗?这粮食...” 万金... 换以前,陈丛还真就屁颠屁颠应了。 现在嘛... 粮食才是古代唯一硬通货币! 那什么狗屁万金能直接吃吗? 陈丛也不下马,俯下身子凑到王匡耳边,轻声道:“匡子,看在一起讨董的老交情上,我跟你说点掏心窝子的话。反了吧,只要你不反,我见天来,你受得了我都快受不了了。” 王匡想哭。 反谁?自然是反曹操! 问题是他能反才算啊! 就凭他那饿得皮包骨头的一万三千残军? 好,退一万步。 兵力起码还持平,将军呢? 抛开不当人子的陈丛不算,就那什么许褚、典韦两个狗熊一样粗鄙的匹夫往那一站,他多看曹操一眼都会觉得后脖颈发凉。 要命的是,他惹不起,也躲不起。 窝在洛阳得罪的是曹操,弃了洛阳得罪的就是袁绍。 两害相权取其轻,没办法,只能揪着头皮硬挺。 “子宁,非是王匡不识趣。袁公表匡为司隶校尉,实难轻弃啊。若曹公看匡实在碍眼,不若修书袁公,使匡就任并州牧也成啊。” “去去去,就你还州牧呢?我还不知道上哪混个州牧耍耍呢。还有,别子宁子宁地叫,咱俩不熟。” 陈丛说着掏出少府金印,拿在王匡眼前晃荡:“看清楚咯,本官,大汉少府。以后见着喊陈大人。” 王匡使劲拍打着胸口,一口气憋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好悬没直接过去。 他算是小刀拉屁股,开了大眼了。 当岳父的,成天讨贼口号喊得震天响。当女婿的,回头就拿着国贼敕封金印招摇过市。 更恶心的是,偏偏董卓重金悬赏之下,世人只当陈丛是有勇有谋的刺董义士。 说理都没地说去! ... 目送粮队远去,陈丛深深看了王匡一眼,驾马向北,转进翠红楼。 “家主。”红姐依旧那副花枝招展模样。 陈丛点头示意,轻车熟路上到二楼。 雅阁外。 陈一打头,九大亲卫抱剑而立。 雅阁内。 时而传来阵阵女子嬉笑、老汉悲呼。 陈丛也不避嫌,直接推门而入。 入眼可及。 中老年‘小白兔’动若脱兔,绕桌而走,脸上、身上沾染不少脂粉,倒是多了几分人味。 两个妙龄‘大灰狼’笑着追着,见到陈丛进来,欠身行礼后才款款退出房间。 贾诩终于缓口气,扶桌而立大口喘着粗气:“陈子宁,陈将军!小老儿说了愿投征西将军,怎还遭你这般作践?简直是有辱斯文。” 陈丛提起桌上水壶猛灌一口。 “我也说了,你投谁都没用。咱俩天生一对,就得彻底绑死。若我封侯觅公,你便入朝为相。若我横死沙场,你便黄泉作伴。” “成成成,小老儿怕了,依你,都依你。” 陈丛嗤笑一声:“行了贾毒物,你就嘴上依了,寻着机会岂能不跑?要么,你就把家小迁入洛阳跟你享福。要么,你就留下种子让姑娘们产子。如此才算真心依附。” 贾诩:..... 从文和先生,到先生,再到贾毒物。 不仅仅是称呼上的变化,他更能听出这武夫是铁了心要跟他同生共死。 可他对陈丛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人看着风光,实际上胆上生毛,就连胆毛上都生肌肉。 那就真是一件人事都不干。 打仗不怕死就罢了,绑公主,诓天子,董魔王眼皮子底下盗玉玺。 现在若是松口上了贼船,再想下去恐怕难如登天。 陈丛自知贾诩性子,也不急于一时。 慢慢耗呗,洛阳勾栏七十四,总有一家适合他。到时候生个十窝八窝的,他要敢走就给他一锅烩了。 陈丛话锋一转,道:“行了,旁的事先放下。我问你,那王匡要走不走,要反不反,何解?” 纯粹癞蛤蟆趴脚面,它不咬人它膈应人。 王匡在,则曹军不得轻动,一动则洛阳有失。 偏生这人又是讨董一镇诸侯,无过不好乱杀。 贾诩深吸口气,语重心长道:“将军劫其粮,饿在士卒小吏,王匡吃得饱睡得香,为何要反?” “继续。” “不知将军欲使其走,或使其反,亦或使其死?” “哦?分开说。” 贾诩捋捋胡须,悠悠道:“若使其死,需暗遣善舌之辈混入其营,士卒常饿必生怨念,稍加挑拨便生哗变,裹挟乱军冲击府衙,其人安有活路。 若使其反嘛,择小过而杀其子、辱其妻、毁其宗族,再引半数曹军出城剿贼示以弱,痛在其身而雄于一时,岂能不反? 若使其走最易,密谋杀机以泄之,其人惊惧如何不走?” “好。”陈丛抚掌大笑道:“把你刚说的写下来,回头我就拿给王匡看看,不信他不走。对了,别忘了署名。咱有福同享,必定叫你名动天下不可。” 贾诩愕然:“将军如此行事,岂非落人口实?” 陈丛疑惑道:“明明是你要杀人,与我何干?” 贾诩:..... 第2章 将相和? 陈丛收好信笺,刚下到一楼就看到曹仁左拥右抱一脸猪哥相。 撇撇嘴,装着看不到正欲离开。那边曹仁却是撒开了姑娘们,快步堵了过来。 嘴里诧异着:“子宁?你这么快?” “少放屁,有事没事?没事快滚。” “有事有事!”曹仁凑了上来,耳语道:“你随我来。” 二人出门上马,越走越不对劲。 直至来到建威将军府大门前。 建威将军府就是原先的司徒府,换块匾额重新归置一下,就是陈丛的新府。 至于陈丛原先霸占好的太师府,匾额已经换成了‘征西将军府’... 陈丛一脑门子问号,无语道:“我说曹金汁,你还要脸不要,这大中午的往我家凑,你说的有事不会就是来蹭饭的吧?” “你进来。”曹仁主人翁似的将陈丛引进府邸。 来到正堂陈丛发现人还不少。 夏侯惇坐于下首位置,右手专门空出个位置应该是留给曹仁的,再往后是依次是曹洪、祢衡,末尾处还坐着个拘谨的陌生青年男子。 其人身长八尺,身材匀称,俊朗的面容中带着三分儒雅之气,放在曹营一干糙汉中,绝对算得上鹤立鸡群。 曹仁一伸手,男子立马恭恭敬敬迎了过来,见礼道:“曹纯,字子和,见过建威将军。” 陈丛赶紧托住曹纯,不使其拜。 笑道:“小子托大,便称叔父表字了,早听子孝提过,胞弟子和熟读兵书,尤善骑战,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陈丛从来不缺分寸感。 他之所以口嗨曹营诸将,前提是厮混熟了,太客气反而显得生分。再后来有了过命交情托底,随便他如何打趣,只会显得更亲近。 但曹纯不一样。 二人第一次见面,他要上来管人家叫什么‘纯子’、‘菜和子’之类的,曹纯不仅不会觉得是亲近,只会觉得被轻视,甚至是被轻贱。 反而客客气气说话,给人戴戴高帽子,才会使人感受到尊重。 果然。 曹纯再看陈丛的眼神少了三分拘谨,多了七分亲近。 暗忖:还得是自家亲戚,威名远扬陈无敌夸他不同凡响呐! 曹仁跟上道:“子宁啊,便使他去骑营任个裨将,如何?” 曹纯?裨将? 虽然这人在演义里没啥耀眼战绩,但实际上是最早将督虎豹骑的狠茬子! 魏书注记:纯所督虎豹骑,皆天下骁锐,或从百人将补之。 现在屈就仅三百骑的骑营都是屈了大才了,还裨将? 陈丛大手一挥,豪气道:“屁的裨将,若子和不弃,屈尊给小子当个副将可好?” “这...” 曹纯有些迟疑,转头去看曹仁。毕竟他无军功傍身,骤登高位恐人不服。 曹仁则是笑得一脸荡漾。 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子宁如何说,你便如何听。” “如此...” 不等曹纯拜谢,陈丛伸手握住其手臂,打断道:“都亲戚,见外的话子和就莫说了。” “哎!” 三人重新落座,陈丛这才发现不对。 照理说,便是给亲戚走后门,来个曹仁也就够了。这夏侯惇、曹洪、祢衡凑得哪门子热闹,乌泱泱的全来了,搞得跟亲戚开会似的。 “惇子,有事?” 夏侯惇哎了一声,摇摇头,道:“某说不清楚,便叫子孝说吧。” 陈丛转头再看曹仁,后者抵住下颚沉吟片刻。 道:“子宁如何看待荀彧,荀文若。” “什么怎么看?坐着看,站着看,躺着看?岳父不都说了,其人谦谦君子也,有王佐之才。还用得着我看?” 曹仁斜瞄陈丛一眼,见其神色如常。 才重新开口道:“子宁啊,以前大兄有事,起码也拉着咱们商量一下。现在大兄有了荀文若。终日同进出,共食宿,凡进必采。 是,我等粗鄙,没啥治国用谋的大本事。但众人智长,出出主意总行吧?现在还只是在洛阳,来日全取司隶之地连通了颍川,咱们这些老兄弟岂不成了帐下听喝的小吏?” 陈丛终于是听懂了。 集团融资,以前的家族小作坊一下变成了上市公司,股东席位增加了,并且新股东还表示后续会持续注资,董事长自然会适当调整重心。穷亲戚们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心里有落差很正常。 陈丛不在乎,是因为心里早有预期,并且很早之前就分清了主次矛盾。 不然? 说句不好听的,就凭他那些正儿八经的功绩摆在台面上,躺在现有功劳簿上都够吃一辈子的了,凭什么那些谋士动动嘴,他就跑断腿? “金汁儿,我问你,乱世之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曹仁思索一番:“钱、粮、兵马、地盘?” 陈丛点头:“不全对,还有。” 曹仁想想,继续道:“人才?” “还有。” “还有...”曹仁眼睛一亮:“还有人主的信任。” “大差不差吧。所谓信任,说白了就是机会表象。你有机会,才能建功立业封侯拜相。你有机会,才能封妻荫子壮大宗室。你有机会,才能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但你要分清楚什么是你的机会,什么不是。” 陈丛缓口气,继续道:“我等武夫,沙场用命不避生死是机会。他们谋臣,或出谋划策,或治理一方,同样是机会。你的机会,他占不走。他的机会,你便是争得过来,也干不好。你现在感觉被轻视,无非是因为战事未启。若有战,岳父总不能使荀彧领兵出征吧?” 曹仁惊异道:“你这满脑子的肌肉的匹夫,竟也能说出这般道理?仁佩服!” 陈丛笑了。 气笑的。 “你要是会说话就多说两句,要是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曹仁嘿嘿一笑,转而对夏侯惇道:“既然如此,元让还是去与文若先生好好认个错吧。” 陈丛疑道:“认什么错?” 夏侯惇阴着脸,摆摆手:“无甚大事,只是那荀文若与大兄进言,说某右营架构臃肿,要重新整备精兵四营,择将而任。某不服,顶了他两句。” 洛阳招揽的一万新兵实际上并未均分四营。 其中一千并入虎贲,一千并入前营,三千并入曹仁后营,余下五千全部并入了夏侯惇的右营。 陈丛虽是毛都没捞着,不过曹操承诺,往后购得良马,许他各营随意甄选精锐并入骑营。 陈丛笑道:“用不着认错,你也没错。” “这是为何?”夏侯惇不解道。 将相和? 曹贼原话:不互相掣肘就行了,真和了才麻烦。 当然。 曹操肯教陈丛这些奇奇怪怪的知识是曹贼的问题,陈丛却不能直接教给夏侯惇。 “我怎么说你怎么听,还能害你不成?哪来那么多为何。” 本就不是一系的人,巴巴地往颍川谋臣集团跟前凑个什么劲? 明明是荀彧先出手打了夏侯惇左脸,顶他是应该。 难不成还要把右脸凑上去再让人呼一巴掌? 第3章 心悦恶贼何耻之有? 用过午膳,送走了一屋子的‘穷亲戚’们,陈丛难得消停了下来。 这几日他不是在训练骑兵,就是在恶心王匡,跟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索性今日得空,背着手悠悠回了后宅。 与原先司徒府的后宅格局大不相同。 陈丛特意找来匠人拆除了后宅的院墙,将女眷住处连成一片,自成一方桃源。 其间有山、有水、有花、有树,亦有池鱼凉亭,阁楼错落其中也不显得突兀。 一家人嘛,搞那么泾渭分明作甚。 就那高墙青瓦的,人住里面,成天胡思乱想,没病也憋出毛病来了。 像现在这般,董白居住的阁楼后窗就对着貂蝉住处的前窗。出门左转二十步,就是刘莹所住小楼。 大家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串个门子也方便,没事还能凑一起说说闲话,喂喂鱼。 到时候把曹容接来,再把麻将搞出来,四人正好能凑一桌。 姐妹们厮混熟了,还争个什么宠,大不了就... 陈丛嘿嘿嘿地笑着。 一进门就看董白、貂蝉这对同箱捧着鱼食蹲鱼池旁聊得开心。 池里的小鱼儿急得冒泡泡,使劲往上扑腾都没引起两位女主人的注意。 刘莹还是老样子,一个人蜷缩在假山旁的石凳上,怔怔的对着天空发呆。 “怎么,公主殿下还是不肯交代玉玺何在?再不说本将军可就继续用刑了,二十次。” 一抹绯红在娇俏的脸颊上晕开,刘莹羞得扭过头去,低低骂了声‘奸贼’。 陈丛笑道:“又不是你哭着喊着,求你家老爷饶命的时候了?” 刘莹听得又羞又气,转头就看到董白、貂蝉笑吟吟地望着这边。 无地自容下,下意识就把脑袋藏进了陈丛怀里。 念及伤心处,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打湿了眼前衣襟。 陈丛揽着可人儿,先冲两个‘好队友’比了个大拇指,随后抬手轻拍佳人后背。 轻声安慰道:“哭吧哭吧,会哭就多哭会,老爷喜欢听。” 一阵暖风袭过,瞬间吹醒了刘莹。 可恨! 她堂堂大汉公主,竟然抱着恶贼落泪。 当即对着陈丛一通抓、挠、掐、咬。誓要为汉室除此奸贼! 闹过一阵,陈丛才并着她坐好。 “好点了吗?” 刘莹白他一眼:“本宫与奸贼无甚好说的。” “是吗?”陈丛不紧不慢探手入怀,掏出少府金印摊在手心,在阳光的照射下分外耀眼:“小庶人,看看清楚,我是大汉忠贞,你才是阴私外贼图谋玉玺的女贼。本大人都不嫌弃你戴罪之身,你还抖起来了。” “你!!” 公主很生气,却不知该如何分辩。 她想说陈丛胆大包天诓骗天子,可即便这就是事实,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她甚至不想去分辩。 诏书是刘协亲自下的,至今回想起来那字里行间的咬牙切齿,她都能感受到来自好弟弟滔天的恨意。 生在皇家,亲情本就淡漠。 父皇的眼里从来只有眼前的莺莺燕燕,为数不多的亲情给了小儿子刘协,就连嫡长子刘辩亦不曾被他挂在心里,何况她这庶出的长女。 母妃也是如此,在她的记忆中,在刘协出生前,母妃就不曾笑过,或者说不曾对她笑过。 刘协让她藏匿玉玺时她是一万个不愿。 董魔王何其霸道,若叫他瞧出点端倪,刘协身为魔王扶持的天子,自然是无碍的。 但她呢? 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公主而已。 天下太平时还算得尊荣,时逢乱世连草芥都不如。 那董魔王连太后都敢鸩杀,岂会在乎她一个公主? 便是如此,她依旧应了。 因为她是汉室公主,更因为她是姐姐。 结果到头来,不等魔王要她命,却是她那好弟弟听信奸人挑拨,没有给她半分体面。 逐出宗室?贬谪为庶? 刘协下旨时可曾听她分辩过半句? 既然如此! 那她心悦恶贼,何耻之有? 再看陈丛,刘莹眼底只有心安理得的爱意缓缓流转。 “夫君...” “嗯?” “妾身想要个女儿,将她当作心肝来宠爱。” “走着。” 陈丛拦腰横抱起刘莹,意味深长地看了远处貂蝉一眼。 也不知道那笨蛋傻乐个什么劲。 你说说,身边小姐妹要么是真公主,要么是未来公主,要么是无名有实的公主。就连未过门的袁薇,等人家老子袁蜜水践祚称帝以后,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公主。 就她个司徒府的,区区义女,有脸乐? “阿白,将军看我的眼神好奇怪。” “有吗?”董白掩嘴娇笑不止。 她与陈丛厮混得最久,自然知道看得出那若有若无的嫌弃。 那眼神,跟夫君以前看潘凤将军时如出一辙。 奈何貂蝉不懂。 还以为是眉目传情,眼波流转间,冲着陈丛不停地眨眼... ... 独乐不如众乐,三杀出府,神清气爽。 没办法,混在古代当女婿没人权,成天忙得跟狗似的,抛开开会、工作,还得陪着岳丈吃晚饭,就很糟心。 谋事堂前,典韦角色适应得不错。 铁塔似的身躯,挎着两支狰狞的铁戟,往那一站真就有股神鬼莫近的味道。 见到陈丛进来也不阻拦,咧嘴招呼道:“建威将军今日气色不错。” “不比典哥,眼瞅着又壮实了不少。” “哈哈哈,某多食三分便长一分力气,有朝一日也好找建威将军过过手。” 得,又是一个被许胖成功带歪的莽汉。 不打不相识的话... 陈丛已经开始默默筛选起了昵称,‘点点’?针不戳... 堂内曹操高坐,其下荀彧、荀攸、程昱、戏忠依次排列。 讨论进言之声不绝于耳。 陈丛也不吱声,随便找个角落坐下,卑微得像个等家长下班的小学生。 “明公,董贼骄横粗...志才你莫拽我。”程昱甩开戏忠,继续道:“然势大不可轻取,不若先谋王匡以图司隶,再取兖豫,刘岱无谋,袁术少德...志才,你总拽我作甚?”程昱不满回头。 戏忠差点绷不住脸上儒雅的笑意,嘴角轻轻抽动。 进言就进言,献谋就献谋,非要逮着诸侯奚落个什么劲? 一嘴提了四个人,两个是人家陈丛的亲戚,关键还是当着人家面儿... 歉意地朝着陈丛拱拱手,轻咳两声道:“仲德性子直,汜水侯勿怪。” 第4章 曹贼的生意经 咳!~ 程昱这才看到陈丛,不紧不慢地抬抬手,干巴巴道:“昱直言谏主未加修饰,陈将军勿怪。” 陈丛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没事,下辈子注意点。” 曹操一听就火了,拍案而起,指着陈丛喝道:“匹夫,你想做甚?” “呸呸呸。”陈丛使劲摆手,解释道:“嘴瓢了,我就是想问仲德公身子骨可硬朗否?” 程昱一阵恶寒。 他是性子烈,跟人吵得上头时也不介意动粗。 前提是:文士! 他除非脑子被驴踢了才想跟陈丛这样的匹夫动手。 好在曹操及时解围,指着陈丛骂道:“滚外边等着,一会再收拾你!” “好嘞!”陈丛拍拍屁股起身,出门前不忘回头问上一嘴:“仲德公骑马来的吧,门口那匹枣红小马驹儿?看着还挺壮实。” 曹操怒喝:“滚!” “滚就滚。” 出了谋事堂。 陈丛大摇大摆走到拴马树下,抬手轻轻一掌,拍得枣红马儿倒地蹬腿,片刻没了动静。惊得余下三匹连拽笼头不止。 只有绝影气定神闲地打着响鼻,似是在问陈丛‘没吃饭?’ 谋事堂外,目睹了案发经过的典韦举头望天,权当耳聋眼瞎,既看不到,也听不到。 过手?他怎么会生出这么危险的想法,明明许褚那样式的过过手完全够用了。 像陈丛这样的匹夫就该去中军扛大纛,当什么骑营将军,简直屈才... 陈丛拍拍手,回身在台阶上坐下,正好借着典韦高大的身躯挡挡太阳。夕阳西下,直照在脸上还怪刺眼的。 其实陈丛并不讨厌程昱。 这老匹夫性子烈,有啥事是真就跟竹筒似的往外倒。 不像别个,一个个笑起来温文尔雅的,说起话来云山雾绕的让人自己悟。 再者。 像程昱这种处于普遍道德低位的人,单纯骂两句其实已经很客气了。只要别把那些个亲戚物理意义上料理了,陈丛就阿弥陀佛了。 但是该找他茬的时候,陈丛却不能含糊。 不然,以后谁还把闺女嫁他。 远了不说,曹贼也是他岳父,陈丛若是当真半点不在乎,让人老曹咋想? 女儿都嫁你了,别个背后编排你岳丈,你连个屁都不放? 这不开国际玩笑呢吗? 所以,合该那老货倒霉,舔着张大脸非要往枪口上撞。 堂中议事再进行一阵,四人散去。 其余三人皆拱手向陈丛示意,唯独程昱装着和戏忠说话没顾上似的,麻溜开溜。 曹操撑个懒腰,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脸上哪有半分怒意。 “行了,滚进来吧,用膳了。” 待到陈丛进门。 曹操打眼一瞧,见其身上没有灰尘,头发理得规整,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随口指责道:“你下午没去骑营操练兵马?” 陈丛当时就炸了。 梗着脖子道:“我说岳父,您差不多的了。我这一天天要劫粮,要整合勾栏,要整理英雄楼的各种情报,还要操练兵马?就那三百骑兵有啥好操练的?我总不能教他们策马奔腾吧!” 曹操哈哈一乐:“别恼,为父已经传信子陵,想来这几日也该到了。” 陈丛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坤头这事真不是人干的,主要是每天查账,烦都把人烦死。 特别是吉八斗这人自己爱白嫖,却痛恨别人白嫖他。 陈丛是不要脸,但总不能堵着一干老兄弟收嫖资,这些天来一应消费都是他自掏腰包垫的。 千金都快垫完了... “老二过来,那容儿呢?” “容儿有孕,自是难耐舟车劳顿,下次吧。对了,王匡那边如何?” 陈丛掏出信笺。 曹操展开一观,竟莫名地觉得自己有点高尚? 敏锐地察觉到了落款的贾诩,顿时来了兴致。 沉吟片刻道:“这贾诩何人,怎不听子宁提过?” “嘿,岳父就别指望了。这人与我情投意合,言必生死与共,已被我拜为骑营军师。” 曹操愈发疑惑。 “此人字字杀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岂会友与子宁?” “这您就不懂了吧?这叫性格互补,就比如屠夫总与和尚为友,一个道理。” 曹操懒得听他屁话,敲敲桌案道:“还有一事,索性华雄抵死不降,押着也是无用,你与你那岳公修书一封,换来两千匹战马罢了。到时一人双乘,骑营正好扩充一千之数。” “一个华雄值两千匹战马吗?” 曹操笑了:“别人肯定换不来,这不是还有你呢吗?再说了,董太师雄心已失,又不征伐天下,要那么多骑兵养得过来吗?少了两千匹战马,自己多享受享受,何乐而不为?” 好一张无耻嘴脸! 陈丛无语道:“照您这么算,干脆要来两千飞熊岂不是更省钱。而且来既能战,战则能胜,比我组建骑营省事多了。” 嗯? 曹操眼睛亮了,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那颗明星。 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案,考虑着这件事的可行性,就连仆从端上膳食也没回过神。 就常理而言,董卓肯定不会自断臂膀。而且飞熊骄悍,轻易哪肯服人? 但事无绝对! 首先陈丛是董卓的孙婿且飞熊尽知其勇武,不存在兵不服将的情况。 至于董卓会不会自断臂膀,也得分情况... “这样,两千太多了,要一千吧。” 陈丛张着大嘴,看傻子般地看着曹操:“岳父,你疯了吧?一个华雄换一千飞熊铁骑,您是真敢想啊!您去看看飞熊的战马装备,把华雄论斤卖了,能不能换来二十飞熊。” 曹操神秘一笑,一字一顿道:“董白有孕。” 陈丛愕然:“我咋不知道?” “你岳公也无从知道。” 陈丛沉默了。 真是老太太上楼梯,不服不行。 论无耻,非曹贼莫属。 “那人家到时候要看孩子...” 曹操冷哼一声:“那你便多多努力,这点事还用为父教你吗?对了,孩子取名董嗣,请太师品评品评,提提意见。 顺道多写几封信,给你那些个姑父、叔爷也报报喜。还有董家的老太太,你不是说老太太最中意你这孙婿吗?正好也让老人家开心开心。” 很好,乌龟王八拳照脸呼。 陈丛深深鄙视曹操人品的同时,很可耻地心动了。 玛德。 那可是一千飞熊悍骑啊! 这要是真换来了... 只要没事别跑去函谷关下找抽,放眼中原一带,还不是想抽谁抽谁,照脸抽... 第5章 拿捏 红鸾帐下,笙歌牧马。 太极宫中,指点江山。 远离了中原纷争,近来董魔王的日子过得舒坦极了。 没有金戈铁马扰人眠,没有战阵肃杀催人老。 有的只是奴颜婢膝的满朝公卿,说话又好听,对他很是尊重。 有的是点头天子省人心。说啥就应,要啥就给。 有的更是千金不换胭脂马,如泣如诉音袅袅。 高阶上,董卓照例打个喷嚏。 众臣皆跪,齐声道:“万望太师保重贵体!” 舒坦!~ 董卓摇摇晃晃走上高阶站定,沉声唤道:“太傅。” 王允抹汗出列,恭敬拜倒:“太师吩咐。” “嗯,无甚好吩咐的,太傅家的婢子姿容不错,咱家甚是喜爱呐,哈哈哈哈。” 伴随魔王爽朗的笑声,王允的心随之跌落谷底。 而今,他贵为太傅,却是再也抬不起头来。 董卓知他有异,朝臣道他‘走狗’,天子防他如防贼,河东卫氏视他如仇寇... 他甚至想过学曹刺董,洗刷冤屈。可他一家老小全被扣在长安... 青史留名是不用肖想了,他现在最怕的是,哪天自己人没了,史书却记他‘无骨谗臣’。 “太傅为何不言?莫非不愿与咱家言?” “下官岂敢...”王允抹着汗,讪讪道:“太师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一番话,又引得天子怒目,朝臣暗暗鄙夷。 亏他们先前还将此人引为帝党领袖,不承想竟是这般无耻小人! 看着王允哭丧着脸,董卓舒坦极了。 果然。 他那孙婿虽然讨厌,但折腾人确实有一手。 像王允这种包藏祸心的老东西,杀了不过一刀的事情,不爽利。 找准他的痛脚来来回回踩,让他痛在心尖口难开,才能使人身心愉悦! 念及此处,董卓随意地朝着天子挥挥手。 “太傅忠贞,可使剑履登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天子以为如何?” 刘协的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死死握着拳头不敢抬头,生怕看到王允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就藏不住杀意,咬牙道:“便依太师。” 王允张了张嘴,有心拒绝,却见董卓似有似无地触碰剑柄,腹有千言也只能含泪咽了回去。 那一刻,他甚至在董卓身上看到了陈丛的影子... 难道无耻真能传染? “谢过陛下。” 董卓笑了:“太傅为何独谢天子不谢咱家?” 王允:..... “谢过太师。” “很好,明日太傅就站咱家身侧三阶下。诸位臣公可看好了,真心向着咱家,必有厚赐。今日咱家还愿意给你们机会,尔等莫要自误。” “喏...” ... 下了朝。 董卓陪着老娘用过午膳,正要去快活快活。 却见斥候快步而来,腰上挂着一连串的竹筒,叮叮当当的不知何物。 “太师,少府大人有信。” 少府?陈丛?能有好事? 董卓一脸嫌恶地挥手:“不看!拿去烧了。” “回来!”董老太狠狠剜了老儿子一眼,抬起手杖敲敲案几:“放这里。” 斥侯先看董卓一眼,默默取下竹筒放在案上。 董老太打眼一观,轻咦道:“还有子宁给老太太的信?絮儿,去,给老太太念念。” “喏。” 名为絮儿的婢子微微欠身,取过竹筒倒出信笺。 好丑的字... 还有很多别字... “太奶见信如晤,旬月不见,孙儿甚是想念。今阿白有喜,欲与孩儿取名董嗣,不知太奶意下如何?只待生产过后,孙儿便携妻领子去到长安与太奶磕头。不孝孙陈丛敬上。” 一息,两息,三息。 董老太回过神来,惊叫一声蹦了起来,直接甩飞手中杖,两步飞至絮儿身边,一把夺过信笺。 反复观看之下,当堂老泪纵横。 哆嗦着嘴皮道:“好,好啊!老太太果真没看错子宁!好啊,好孩子,真孝顺!” 桌案旁。 董卓也是兴奋得脸泛红光,有心夺过信笺看看,又怕遭了老娘奚落。 端坐那里宛如腚上生刺般,扭个不停。 嘴上酸溜溜道:“老娘莫叫那浑小子骗了,这男孩女孩还没个准呢,哪有先定名儿的道理。” “我呸你不孝子!”董老太又气又怒,颤颤巍巍捡回手杖,朝着不孝好大儿就是一通乱抽,嘴里骂道:“若是说没了老太太玄孙儿,老太太便吊死在你卧房前。” 董卓吓了一跳,愣是没敢躲,任由手杖雨点般打在身上,嘴里告饶道:“错了,孩儿错了,娘消消气。” 又挨一阵好打。 董老太终是累了,一把丢了手杖,颤颤巍巍捧起信笺,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离开。 董魔王嘶哈揉着脸,这才看到案上还有一堆竹筒。 暗骂自个昏了头,跑跳过去找着自己姓名。 贼兮兮地倒出信笺,摊开一观... 笑容逐渐僵硬。 ‘太师,孙婿落魄,只引三百骑兵洛阳城郊吹风。特以俘将华雄换取一千飞熊充充门脸。汉少府陈丛。’ 再拆牛辅的,再拆李儒的,再拆董旻的。无一例外,全是报喜!! “啊!!!这混账!!!混账!!!!” 董卓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颤,一把摔了信笺还不解气,抬脚一通乱踹,吓得周围奴仆全部跪倒。 其实。 不是陈丛不能好好写封家书。 事实上陈丛比曹贼更了解董家的生态链。 好好求董卓是没用的。 这魔王粗犷的外表下,多疑的性子不比曹贼少多少。 看看吕布投奔过去啥待遇。 回想一下长乐宫外那句‘旁人有令尚得入,唯陈子宁万不可放入长乐宫内。’ 陈丛要是哄着他,尽拣好听的说,他才起疑。 怎么这边要换拿俘将换飞熊,那边董白就怀孕了? 到时候他再差人过来一验,那就全漏了。 还不如先让他气,让他恼,让他恨。 给别人的信都是报喜的,唯独给他的信是冷冰冰的生意。 他越是恼怒,才越会忽略了董白怀孕消息的真伪。 毕竟,按照常人逻辑,陈丛要好处,骗他董卓就是了。 那么在董卓深信董白有孕的前提下,才有可能会妥协。 果然。 董卓发泄一阵,累了,也笑了。 摆摆手,冲着奴仆道:“董府有喜,去请天子大赦天下。另外把牛...郭汜给咱家唤来。” “喏。” 第6章 陈群?我侄?! “阿白,加油啊!努力啊!夫君下半辈子的幸福生活可就全指望你了!” “夫君~”董白快哭了:“夫君去找蝉儿姐,去找万年公主吧,妾身真不行了。” “不行!!她们没有你宝贝!!” 摇曳廋姿因雨劲,挺身峭壁野风来。 水流穷处成飞瀑,景绝黄山瑞蔼徊。 若得人生幽静地。青灯古佛寺门开。 九天,八十一日。 陈丛抖擞精神还要再战,一翻身,发现佳人早已睡去。 愣了片刻,这才扶着老腰出了卧房... 外面阳光正好,他却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来... 闺房之乐乐得多了,真会腿软。 美人乡,英雄冢啊 后宅两间阁楼的窗齐齐开了,透出两双漂亮但充满哀怨的大眼睛。 陈丛不敢久留,赶紧扶着老腰溜出了后宅。 ... 出了上东门,英雄楼前。 往昔‘开门迎客聚八方豪雄’的大石没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篆刻‘山石不改,证兄弟情深’的山石。 呃... 陈丛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头,再摸腰上空荡荡,兄弟情深应该是情深的,只不过他却拿见证之剑赠了董卓作聘礼。 史阿是六天前到的。 陈丛一直在忙正事,今天好容易得空,又碰上这么一茬。 “哎~来都来了...” 英雄楼内,热闹远胜往昔。 “将军。” “大楼主。” “无敌将军” 陈丛一走一过间,周围任侠报以最诚挚的笑脸,无不起身热情照顾着。 随着陈丛威名远扬,任侠们的身份跟着水涨船高。 毕竟陈丛不仅是任侠史阿的结拜大哥,当初掰手腕收小弟,也算是半个任侠圈的人了。 再有。 以前任侠们帮着英雄楼办事,单纯只是‘义气’,是敬重英雄楼的‘江湖地位’。 现在不同了。很多事顺手而为之,是真的有钱拿,以此为生莫说糊口了,养家都是绰绰有余。 陈丛笑而应之,一路上到三楼。 史阿执剑而动,舞的剑影乱飞,王越则端坐一旁,时不时开口指点两句。 最令陈丛意外的是沛相袁忠,坐在角落里观书饮茶,似是看破红尘般。 见到陈丛上楼,史阿面上一喜,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收剑入鞘,快步迎了过去。 重重抱拳,躬身九十度而拜:“大哥!” 陈丛一把托起史阿:“二弟,真是好久不见啊。” “大哥稍待。” 史阿匆匆回身,抱出一只木匣,掀盖取出一古朴长剑,双手献于陈丛身前。 “名家欧冶子曾铸名剑三,一曰龙渊,二曰泰阿,三曰工布。本欲寻得龙渊赠兄,然重金使人遍寻越地不见其踪,只得退而求其次,寻来工布以赠,兄长莫弃。” 陈丛愣了愣,怔怔接过工布,出鞘一观。 肩宽五寸,长六尺。釽从文起,至脊而止,如珠不可衽,文若流水不绝。 随手一挥,断开窗栏木椽,韧于泰阿,锋芒稍逊之。 “老二,泰阿...” 史阿笑而摆手,爽朗道:“大哥莫说了,能证大哥伉俪情深,乃是泰阿之幸,亦是弟之幸。” 陈丛挂好剑,重重拍拍史阿肩膀。 “洛阳任重,辛苦二弟了。” “大哥放心,阿省的。” 兄弟久未见,陈丛破例喝了两杯。 从英雄楼出来时,还有点晕晕乎乎的。拒绝了史阿相送的提议,陈丛过府门而不入,牵着马晃晃悠悠来到了征西将军府。 月满枝头。 书房仍亮着火烛,门外执守的许褚似是睡着了般,闻得脚步只是微微眯开一条眼缝,便再没了动静。 “子宁?”曹操放下手中书简,起身拿起一件大氅披在陈丛背上,闻着陈丛身上酒味,又去斟来一碗热水,疑惑道:“夜深何不歇息。” “睡不着。” “哦?偷了几天懒,你还不习惯了?”曹操笑着捧回书简,手上勾画不停。 陈丛摇了摇头,眼底划过一丝茫然。 史阿来了洛阳,一旦完成了对于勾栏、英雄楼的整合,也就意味着情报机构的雏形即将搭建完毕。 家书传入长安也有九天了,也就最近一阵,那面也该有消息了,成与不成总会有个结果。 而做完这一切,曹操必定用兵。 陈丛的茫然也源自于此。 按照正确的历史进程而言,荥阳战败后,这阵应该是在扬州募兵,而后转回东郡就任太守,以待时变。后来刘岱为黄巾所斩,陈宫以兖州士族的身份游说各方,举曹操为兖州牧,自此曹操才算正式上了牌桌。 可现在小蝴蝶的翅膀呼扇几下,所谓的历史进程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曹操已是征西将军,只等剪除了王匡,便能鲸吞司隶一代,成为天下有数的大诸侯。进度不知快了多少倍。 但同样的,危机四伏不可同日而语。 抛开西边董卓暂时相安无事不提。 吞了司隶基本上等于跟北边的袁绍翻脸了。 如今曹操与陈宫提前交恶,没了其人从中斡旋,想要图谋东边的兖州也不是什么容易事。 甚至一旦陈宫从中作梗,这事还会变得相当棘手。 豫州更糟,一州之地三家图谋。 江东猛虎孙坚、袁绍傀儡周昂、袁蜜水。而其中沛地、颍川二地却是由曹操间接或直接掌控的。 荆州的刘表说是守土之犬,到底什么成份也不好评判,暂且放一边。 再有。 北边并州无主,若是冀州袁绍分身乏术,使胡人乘势南下,纵马直驱三河之地,难道不需分兵驻守? 即便陈丛再不懂政治也看得出来,眼下曹操的情况分明就是步子迈得太大,扯着蛋了。 战事一起举目皆敌,凭曹操手中两万将将出头的兵马,真就能站稳脚跟吗? 曹操等了半晌不见陈丛出声,以为他是睡着了,正要叫许褚给他加条毯子,一抬头才看到女婿盯着墙上地图出神。 先是一愣,旋即笑道:“子宁何所忧?” “举目皆敌,岂能不忧?” “子宁不该忧。”曹操伸手指向地图:“若为父表尔为并州牧,此局可还凶险否?” “并州牧?”陈丛慢慢瞪大眼珠:“岳父说得未免太轻巧了些吧?我就三百骑兵,如何牧守一州之地?” 曹操理所当然道:“不是还有一千飞熊?” “并州九郡九十八县,一千飞熊均摊到各县也就十骑之数,如何牧之?” “子宁莫非忘了,你是曲逆侯后人,只肖兵势隆重,自可调动并州世家协同守土。且放心吧,为父已征辟颍川陈群为并州别架,按辈分排,此人乃你族侄,必定全心助你。” “陈群?”陈丛指着自己的鼻子,诧异道:“我?侄子?” 第7章 牛送宝 见曹操煞有介事地点头,陈丛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好像局势就变得简单了。 袁绍忙着收拾韩馥,短时间内没有工夫搭理司隶,自然就更没工夫搭理并州了。 况且两地由太行相隔,道路崎岖。 加之并州边塞苦寒之地,非但不富,还得同时守备北边的匈奴、鲜卑,以及西边的羌胡。 真让袁绍选,青、幽二州的优先级也得远远高于并州。 问题是。 如果自己这边如果在并州站稳了脚,以后袁绍再想图谋司隶,就得考虑一下隔壁并州的曹军会不会直接偷他老家了。 同理,只要牵制住了袁绍,豫州的周昂不足为虑。而孙坚、袁术互不顺眼,则豫州乱局暂时先可以放放。 那么... 仅是一个兖州,还能挡住曹贼的步伐吗? 只是这样一来,曹军的战线就会拉得很长。以‘c’字状贯穿中原... 若被人从中截断,便首尾不能兼顾。 如果是这样,那么最大的敌人就会变成....董卓! “岳父,你说有朝一日,我那岳公若是东出函谷关...” “不会。”曹操答得斩钉截铁。 “为何?若只凭他失了雄心壮志这一点去概括昔日霸主,未免有失偏颇吧?” 曹操哈哈大笑道:“子宁何尝不是一叶障目,不见天下云起。一旦司隶有失,天下诸侯便不怕我曹操直接倒向董卓?他们岂敢不救?所以此事的关键不在董卓想不想,而是他根本出不了函谷关。” 陈丛愕然,所以曹贼一开始就是抱着绑架一众诸侯的心思,才敢死赖在洛阳不走? 很好,很不要脸。 但陈丛彻底舒服了。 跟着这样一个奸诈恶徒后面混分,是真的安逸。 ... 翌日。 天将放亮,便有家仆来报,陈丛酣睡正香,便听叩门声响起。 门外婢女通传道:“老爷,长安的信使到了。” 陈丛眨眨眼,猛地翻坐起身,急呼道:“快,请到正堂稍坐!” “喏。” 打发了婢女,陈丛不忘捞起身边睡得迷糊的董白猛嘬两口,才哼着小曲迅速起身洗漱。 等陈丛来到正堂时,使者已经落座。 “姑父?阿茁?怎是你两个亲自来了?” 程茁一步上前,重重抱拳道,笑道:“破虏校尉程茁,见过少府大人!” “哈哈哈,阿茁这是升官了啊,一会可得好好喝两杯。”陈丛连忙托起程茁,转头看向牛辅。 牛辅则是不紧不慢地呷着茶汤,也不起身,悠悠笑道:“子宁啊。” “哎!姑父您吩咐!” 听着如此倨傲的声音,陈丛顿时笑没了眼。 牛辅是倨傲性子吗?答案显然是:不是! 那能让他抖成这副样子的原因还用问吗? 必定是来送好处的! 果然。 牛辅慢慢放下了茶盏,伸手摩挲着腰上的泰阿,脸上露出追忆之色。 “当初,想当初两家为敌,也是我特地请命转回洛阳接来的阿白,这一转眼,阿白都有身子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呐。” 陈丛赔着笑脸道:“姑父保媒之恩,丛没齿难忘。” “哈哈哈,不说了,扯远了。”牛辅整整衣襟缓缓起身,从长袖中取出一张诏书,知道陈丛不会跪,便直接递了过去。 继续道:“天子闻讯很是高兴,特封阿白为渭阳君。” “天子有甚高兴的,还得多亏岳丈和姑父们从中斡旋。” 花花轿子人人抬,管他牛辅出没出力,陈丛非说他出了,那他便出了。 牛辅满意点头,拉住陈丛拽住正堂一角。 低声道:“你要的那一千飞熊,岳父应了。不过我也是当姑父的,子宁家里出了这般喜事,自然不能没有表示。正好,你与程茁相熟。我便点他领了五百飞熊特来助你。” 感觉心脏漏了一拍,陈丛连忙就要拜谢却被止住。 牛辅继续道:“此事岳丈并不知晓,子宁这边切莫声张。” 陈丛眨了眨眼,不解道:“那可是五百飞熊,姑父若被发现...” 牛辅无所谓地摆摆手:“无事,你也知道,我那一部飞熊恶战过后战马、铠甲多有折损。半月前岳丈特地多拨了一批。我便使五百西凉铁骑换了旧甲并入飞熊,眼下关中并无战事,岳丈整日沉溺酒色,自是难察。你不说我不说,便无人知晓。” 好!!! 陈丛恨不得当场给牛辅磕一个。 这踏马姑父,当真是不白处。 抖? 那是应该的! “大恩不言谢,姑父往后旦有差使,修书一封,便是刀山火海丛陪着叔父一起闯!” “好!子宁果真仗义。” 牛辅赠兵自然不是全无私心。 卖陈丛人情加深两方联系只是一方面。 眼下关中并无战事,飞熊开销多大啊,他少养五百飞熊,从中吃取的回扣就够他潇洒半生了。 更何况这事不怕爆雷。 真要漏了,大不了他脖子一梗,就说似助陈丛了。 以董家目前的态势来看,到时候就算岳丈要抽他,老太太也会死命护着他,还得夸他懂事。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牛辅笑过一阵,突然想起李儒那双阴仄仄的眸子,打个冷颤回过神来。 话锋一转道:“当然,你大姑父也是记挂着你们的,此次特地挪腾了五万斛粮草以资子宁养兵。不过飞熊花销不菲,人需餐餐肉食,马儿亦食上等豆料,往后就靠子宁自个维持了。” 陈丛刚还欣喜,此时暗暗掰着指头一算,冷汗唰地就流了下来。 飞熊... 抛开骑兵食肉不谈,那可是一人四乘,一千五百飞熊铁骑就是六千匹马... 这踏马就是有座金山也得给吃光咯。 如此还没算兵刃、铠甲的折损。 还有。 以后马儿折损要不要补齐?上等的大宛马一匹的价值就在十金左右... 很难想象,以前董卓雄踞洛阳时,这等吞金神兽,养了足足八千骑! 如果全拉出来跟诸侯盟军死磕到底,那他们还能进到洛阳吗? 但是到嘴的肥肉是断断没有吐出去的道理。 真养不起了的话... 并州以北不是还有匈奴人、鲜卑人? 西边不是还有羌胡吗? 以河套之富,养千余骑兵还不绰绰有余。 羌人占了河套那么久,他去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第8章 亲戚 征西将军府上,曹操左等右等不见陈丛点卯,正欲差人去请,陈丛风风火火来了。 “岳父!酒,美酒在哪?” 曹贼见他这般做派,哪里不懂,轻咳两声,转对荀彧等人道:“诸公稍待,操昨日骂了这臭小子两句,不知今日发的什么疯,且去劝解劝解。” 荀彧不疑有他,拱手笑道:“明公自便。” 曹操微微颔首,大踏步走出正堂,拽住陈丛就往外拖。 当然。 这也就是陈丛让着他,如果不然,就曹操这样式的,再来十个也拽他不动。 “岳父...” “闭嘴!” 直到出了正堂,曹操才道:“关中那边来人了?牛辅还是李儒?” 非此二人,他那女婿不至于如此失神。 陈丛不答反问道:“岳父是在避着荀彧?” “哼,为父刺董义士,岂能与贼有染?” 陈丛更迷糊了:“那我跟贼有染,岳父还能脱开干系不成?” “为父这不是特意出来训斥你了吗?谁承想你非但不听还敢顶嘴?这家中孩子忤逆,操亦痛心疾首夜不能寐!但又能如何,毕竟是女婿,又有赫赫战功,总不能拿下问罪吧?” 陈丛:..... 曹操从偏堂翻出两坛美酒递给陈丛:“走吧,为父陪你同去。” “不是不能与贼有染?” 曹操捋须笑道:“若能空口说得附逆之徒弃暗投明,也是大功一件。” 陈丛沉默片刻。 “岳父。” “嗯?” “没事,就是突然觉得,许劭看人是挺准的啊。” 许劭? 曹操蓦然想到那句‘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低低笑出声来。 感慨道:“是啊,为父也没想到,这许子将还真有些本事。早知今日事,当日便该提剑杀之。不使他为别个批命。” 笑闹间,翁婿二人入得建威将军府。 有了曹操亲自陪酒,牛辅也是与有荣焉,推杯换盏间不经意就多了。 甚至牛辅从头到尾压根没有提过华雄一嘴。 事实上。 牛辅压根就不知道飞熊换将这回事,他还以为自个单纯就是送礼的呢。 或者说是董卓白得个曾孙,直接忘了华雄这茬事,但凡他跟牛辅面前提一嘴,牛辅也不可能半嘴华雄不提。 又在洛阳小住三日,约定好时间,牛辅才领着程茁与曹操翁婿依依惜别。 ..... ..... “公子,前面就到洛阳了。”书童燃起檀香手炉,递进马车内。 “嗯,停下歇歇脚吧。仆从们一路风尘,想来也该累了。”青年一身华服,二十出头的样子,儒袍玉带,竖冠结顶,腰悬佩剑,剑挂玉簇,手里捧着书卷神色淡淡。 骤看非大富,细看必大贵。 “公子,那名动天下的无敌将军,当真是陈氏旁支?” 书童不明白,往日欲攀颍川陈氏的小门小户多了去了,为何这次,对方连宗谱都不曾递上,主家便着急忙慌地认下了这门亲戚。 就算那陈无敌再是骁勇,也不过一介匹夫吧? “下去,自己掌嘴。” “喏...” 不大会工夫,马车外传来噼啪掌嘴声。 陈群这才丢下书卷,勾着唇角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陈丛是不是陈氏旁支?他不清楚,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曹操虎踞洛阳,视司隶之地如囊中之物。 此人一路走来颇为传奇,先是密谋刺董,事败之后还能全身而退。随后举诏讨贼,一路升迁至征西将军。再往后放着袁绍表举的并州牧不去上任,盘踞洛阳以窥中原。 若放以前还就罢了。 毕竟单是兵锋强盛,未必就能搅弄风云。 但今时不同往日,连颍川二荀亦归其人麾下,文武齐备如虎生双翅,冲天之势已不可挡。 那司隶校尉,区区王匡岂是其人敌手? 换而言之,曹操翻掌之间便可全取司隶之地。 然后呢? 然后便与颍川连成一片。 乱世已至,陈氏自然不可能避世不出,出世最要紧的一个问题就是择主。 但放眼周围,已经没有其他明主供他们选择了。 况且有荀氏作保,其地各族必定奉曹操为主,陈氏如何独善其身? 若择曹操为主,他颍川陈氏本就晚了一步,而今却能乘上陈丛的东风,莫说这人很有可能就是曲逆后人,即便单是姓陈,就已经足够颍川陈氏细翻总谱,看看能不能攀上联系了。 若非有这层关系在。 他又凭何以弱冠之龄,任一州之别驾? 零散的马蹄声响起。 陈群掀开车帘一角,便看到高头大马上的年轻男人,持戟挎剑恣意而来。身后领着跟着百十骑兵威风凛凛。 当即下了车架。 “可是小叔陈子宁当面?” 陈丛翻下马背,插戟入地,笑着迎了上去:“你是长文?” 别说。 陈丛现在是越来越爱攀亲戚了。 莫看狗拉羊肠子的远亲不当事,真要乱世混的开,光靠打打杀杀是没用的,还得是人情世故。 不然,他就算杀再多人,能从董卓那里赚来千五飞熊? 不然,他就算打破袁术的头,能让人家掏矿掏地又嫁女? 颍川陈氏就更不用提了。 那是本家啊。 说句不好听的,只肖本家把他名轻轻往宗谱上一勾,那就是荣辱与共的一家人。 陈氏亦是同理。 陈丛上了宗谱,他们还用得着往颍川谋臣一系上靠?仰仗荀氏鼻息讨生活的日子舒坦吗?他们直接就是曹氏外戚,那是姻亲关系。要靠拢也是往谯县元老一系靠! 陈群确定来人身份,正儿八经作揖九十度:“族侄陈群,字长文,见过族叔。” “哈哈哈,好说好说,走,我带长文认认同僚。”陈丛当即拍拍手,士卒立马牵来一匹卷毛青鬃马。 “恭敬不如从命。”陈群也不矫情,接过缰绳便翻上马背。 汉时儒生习君子六艺,策马奔腾自是不在话下。 当即甩脱一众家仆、车驾,纵马追随陈丛而去。 陈丛自然不会带着陈群去见什么二荀、戏、程。 直接纵马四营,将曹营将军挨个介绍一遍。 所谓自家亲戚嘛,那肯定是跟自己一系的,他除非傻了才会把人往外推。 第9章 并州名单 咚!~咚咚!~ 程昱从榻上翻坐起来,披上一件单衣,才冲门外唤道:“阿忠,进来吧。” 家仆推门而入,躬身道:“老爷,建威将军有请。” 程昱看着外面天色,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他与陈丛无甚交情,甚至还有小怨。 这大半夜的,对方请他能有什么好事? “说是何事了吗?” “未曾。” 程昱揉揉额头:“罢了,备马吧。” 同一时间。 红袖阁外一阵低语过后,陈一抱剑上楼,推开二楼雅间,从两条白玉中提出一条老汉,使劲摇晃两下。 唤道:“文和先生,将军有请。” 贾诩迷迷糊糊转醒,揉了揉老腰,长叹口气:“那便走吧。” 陈一不为所动,只是怔怔盯着贾诩。 贾诩不解道:“还有事?” 陈一摇头,晃了晃手中麻绳,道:“将军有令,旦出勾栏,需以绳索缚住先生,莫怪。” 贾诩抽抽嘴角,自觉伸出双手并拢待缚。 ... 夜半三更,建威将军府灯火通明。 待到贾诩受缚而入,堂中已有四人入座。 陈丛顺手接过绳头挥退陈一,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 陈群、程昱、曹纯、贾诩。 这就是他走马上任的草创班底了,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名单中本来是没有程昱的。 但磋磨异族嘛,难免考虑到点极端情况,陈丛特意把他从曹操那里讨要过来,也算是有备无患。 况且程粮官也不仅仅只是征粮厉害,主要是这厮真能统兵打仗。 考虑到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曹操很可能会武力收复兖州各郡,陈丛不好讨要统军大将,索性拉他过来凑个数。 “好,人到齐了。可能已经有人听说过了。征西将军保举我为并州牧...” 贾诩听着直皱眉,开口打断道:“慢来慢来,陈将军,小老儿身体不适,难忍舟车之苦,自请为征西将军帐下幕僚,便是成天拿绳索缚着也成。再不济,诩愿流连勾栏之间,行荒唐之事!” “很好!”陈丛重重点头:“贾毒物,本将军早就有言在先,既然你不愿与我生死与共...子和,送先生上路,头颅以石灰阴干,本将军要日夜携带身边,睹物思人。” “喏!” 曹纯可不知道诸多弯弯绕绕,起身就要去提贾诩。 吓得贾诩吱哇乱叫道:“戏言!子宁勿怪,小老儿戏言耳!并州好,人好景也好,小老儿愿往!” 陈丛龇牙笑道:“既是戏言以后甭说了,本将军容易较真。” 贾诩打个冷颤,道:“知晓了...” “此去并州,以长文为别驾从事。” 陈群心中了然,起身作揖拜过一圈:“后生陈群,字长文,见过诸位。” 陈丛抬手下压,示意坐下。 继续道:“以程仲德为州牧府长史。” 程昱心头一跳,他在洛阳时,仅是从事中郎,一跃成为一州长史,算是连晋三级。 若有所思地望了陈丛一眼,起身拱手见礼后,又默默坐下。 陈丛继续道:“贾毒物,你便任个治中。” “善。”贾诩兴致恹恹应了一声。 治中自然不是什么小官,主州府文书案卷,掌府内事务。 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陈丛也不理他,转向曹纯道:“子和便领兵曹从事。” 曹纯就只剩下兴奋了,他新投不久,这转眼就掌了一州兵事,岂能不喜? 至于说实际统管兵马几何,那根本不是他一介武夫该考虑的事情,上面不是还有别驾,不是还有州牧,怎么也轮不着他操心。 分配完各自职能,各自落座。 众人的目光未看主位上的陈丛,而是若有若无地落在贾诩身上。 也不知这小老头有何本事,当着陈无敌的面,竟是绳索缚身,莫非那看似孱弱的小身板下,其实是当世猛将不成? 贾诩本人倒是不在乎旁人目光,忧心忡忡地望着陈丛。 抛开驻防沛地的兵马不算,曹操手底下满打满算不到两万的兵马,就这还要图谋并州这样一块兵燹不断、人烟稀少的穷凶极恶之地,撑破大天能分兵五千都了不起了。 可... 即便有五千兵马,想要牧守一州之地,也需谋算到极致。 “那个...敢问州牧大人,此次北行,将兵几何?” 陈丛笑笑:“目前三百。” “?” 生平第一次,贾诩竟是感觉脑子不太够用了,诧异地望着陈丛,斟酌开口道:“遥领呼?” 陈丛还在笑:“这可是军政财吏独掌一人之手的封疆大吏,你觉得我会遥领?” 贾诩白眼一翻,直接靠倒在座席上,他算准了陈丛不会真杀他,干脆摆烂道:“如此,还请将军斩去小老儿头颅,睹物思人吧。” 治中?治个屁! 三百人牧守并州,到不了晋阳就得先死一万遍。 这跟刘景升匹马入荆州完全是两码事。 荆州富庶,少战事。刘表还能凭借贤名拉拢世家为己所用,实现州牧与世家共治一州。 那并州能是一回事吗? 匈奴休屠部叛乱斩杀前并州刺史张懿就前两年的事。好容易出了个丁原暂时稳住了局势,其人又被何进招入洛阳,最终为吕布所斩。 再有十万白波贼勾结南匈奴单于於夫罗攻太原,入河东,大败西凉大将牛辅,这也才是去年的事! 三百人? 非要他去,还真不如现在死,起码省了舟车劳顿之苦。 “贾毒物,我这还没说完呢,你急个什么劲?” 贾诩眼神恢复了一丝神采,坐直了身子直勾勾看着陈丛,想伸手却又被绳索缚着。 梗着脖子道:“不需多,五千!州牧大人但凡取来五千兵马,小老儿肝脑涂地也为你谋来破局之法!” 陈丛死不死,贾诩懒得管,可贾诩自己想活,安敢不用命? 陈丛摆手道:“五千没有,不过还有一千五百兵马等着咱们去取。” 不等贾诩继续喊屈,陈丛咧嘴,笑道:“飞熊!” 那两个字好像有什么特别的魔力。 堂中众人全部瞪大了眼睛,艰难地咽着唾沫。 一千五百飞熊! 守土有怠,但真要跑起来,能把那些个祸害并州的乞丐兵,按在地上!疯狂捶打!一万遍! 特别是陈丛统领的飞熊。 最强战将配最强战骑! 要头疼,该是胡人头疼,该是白波贼头疼,但绝对不该是他们头疼! 第10章 走马前夕 夜半无人私语时,又闻报丧击门声。 哐哐哐哐哐!~ 门房哈欠连连一句‘谁啊’还没问出口,门倒了。 丈八高一尺厚的大门重重砸在地上,灰尘慢慢散去,门房终于看清高头大马上的执戟男子。 牙关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嘴皮轻颤道:“陈,陈,陈无敌...” 陈丛抬起飞虎戟搭在门房肩上,冷声道:“司隶校尉何在?” 门房心下惊惧,低头耷脑的,眼睛有意无意往后宅方向瞄。 “去,请来正堂。” “喏。” 陈丛驾马缓入,行到正堂翻下马背,环抱大戟靠着绝影稍待。 他当然可以纵马王匡后宅,但没必要。 表露人前的狂傲,大多只是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罢了。 没到不死不休前,做人留一线放过的不仅是别人,还有自己。 毕竟,谁还没个妻儿老小了? 片刻。 王匡阴着张臭脸出来了。 语气中七分愤懑三分无奈道:“陈子宁,你如何又来了,这次是真没有粮了,一斛都没有!” 陈丛也不废话,掏出一张竹简递给王匡,正是贾诩当日所提‘使其死’、‘使其反’、‘使其走’三策的书面誊抄版。 王匡一观之下心神俱俱惊,手抖之下竟是拿不稳竹简,摔在地上散落一片。 高声道:“子宁当真不念昔日讨董之宜呼?” 陈丛冷笑道:“若我不念,今日王公安有命在?或死或反或走,此三条路摆在面前,还请王公自选。” 王匡抬头看向陈丛。 面露凄苦之色,哀求道:“若匡以征西将军马首是瞻,如何?” 陈丛摇了摇头。 如果王匡早点识趣,曹操自然不介意用最大的热忱扫席以待。不管怎么说,这人都是讨董一镇诸侯,招之于名有益。 现在的情况是,曹操铁了心要两线开战,再留着这么个不稳定因素只能给自己找不痛快。 天下诸侯见不得董卓东出函谷关攻略司隶,但却乐得见到曹操、王匡狗咬狗。 换而言之。 若叫王匡乘着司隶空虚以图之,从正中位置截断曹军首尾,所带来的危害甚至比董卓东出函谷关还致命。 “匡子,别想了。听我句劝,过了长江向南去吧。中原之地太危险,不适合你。” 王匡脸色变了又变。 怔怔盯着陈丛看了半晌,长长出了口气。 “若匡执意向北,去投袁公,子宁以为如何?” 陈丛想也没想,脱口道:“那就莫怪陈丛不念昔日之谊了。” “唉!罢了。”王匡苦笑两声,拱拱手:“如此,匡还是过江另谋他途吧。” 搞定了王匡,剩下的事就不用陈丛操心了,自有斥候监视着他一路向南。 只等出了轩辕关,便再没了回头路。 ... 翌日,天将亮。 陈丛一早拜别了曹操。 转回府上时,三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早就收拾了细软翘首以盼。 嫁夫从夫这种品德虽好,但陈丛又不是去郊游的。 沉吟一番,开口先唤董白:“阿白,你有孕在身,不便折腾,便留在洛阳吧。” 董白眨眨眼,正欲开口反驳,忽然胃里翻涌呕出些酸水来。 奴仆们手忙脚乱请来郎中一察,果真有喜... 貂蝉凑上前来,不解道:“将军何知阿白有喜?” 陈丛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他这牛都快累死了,除非地是坏的,否则怎么可能不生种。 打发了董白... 陈丛再看刘莹,轻声道:“万年也留在洛阳吧。” “本宫又未害喜,为何留下?” “家中总需要个主母打理,阿白不谙世事,蝉儿就更不用提了。怎么着,为夫出门公干一趟,偌大的家业全不要了?” 以前倒是无所谓,陈丛破落户一枚,吃喝嫖赌全靠老丈人家接济。 现在不一样了。 陈氏怎么着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了,人口虽然不够繁茂,但家产半点不少。 传国玉玺换来的各类矿产虽是全部归了曹贼,洛阳七十四处勾栏的收益却是三成归了陈丛,虽然整合了情报构架后,陈丛没了管理权,但分红可是实打实的。 还有,汜水亭侯以前是叫着好听,现今却是实授。地儿虽不大,但凭汜水毗邻洛阳,人口繁杂,实际上的食邑可不少。 再有,董白的渭阳君可是董卓自己给封的,总不可能只是叫着好听,虚授不实这种事干出来,董魔王还要不要脸了?那可是一县食邑。不拿白不拿。 董白是个不当事的。 成天除了‘我爷爷是当朝太师’就是‘我夫君是陈无敌’。 就这性子,想指着她管家那是做梦。 貂蝉?更白扯。 她这辈子的世面,估计都是在箱子里那几天见着的。让她打理偌大的陈家,想想就得了。 刘莹完全不同。 作为爹不疼娘不爱的汉室公主,她很早就有了食邑,还要靠食邑所得维持住公主府一应开销。 毕竟经验摆在那里。 使她掌家,不说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吧,维持起码的收支平衡问题不大。 “晓得了!”刘莹重重剜了陈丛一眼,留下一个高傲的后脑勺。 见她离开,貂蝉直接挽住了陈丛的手臂使劲摇晃,娇道:“奴总能跟着将军去并州了吧?” “叫声夫君听听。” 貂蝉眯眼笑着,甜腻腻道:“夫君~” “再叫声老爷听听。” “老爷~” 陈丛心满意足挥挥手:“看你颇有几分姿色,行了,换衣服去吧。” “啊?”貂蝉低头看看青绿罗衫,淡白锦绣落地裙,莫名道:“将军,奴不美吗?” “所以,你是准备穿这一身骑马?” “骑马?”貂蝉愣了愣,明显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事实上她压根就不会骑马。 陈丛惊了,诧异道:“这么远的路,你不会是想乘箱吧?” “讨厌~奴就不能乘坐马车吗?” “首先,我这全是骑兵,没工夫等你。你要乘车也行,坠在后面慢慢走。其次,据说并州盘踞白波十万众,还有胡人时常肆虐,你要是不怕被掳了去,便乘车吧。” 貂蝉惊叫一声快速跑开,片刻后换来一身戎装艰难地蠕动着。 陈丛有些心累,拍拍额头。 无语道:“你是会找的,本将军这副铁胄重四十六斤,能挡二石硬弓。你能把它穿到晋阳,回头都能替父从军了。” 貂蝉:..... 第11章 公平 五月二,函谷关下。 飞熊悍骑一字列开,人定按马不动,远观骑枪林立寒芒熠熠。 其后则是五万斛粮食装满十六驾马车。更有金十箱,布百匹,婢女百余人。 随着旭日东升,匹马东来,迎着火红的日头如离弦之箭蹿至阵前。 将军单手执戟,轻拽缰绳,绝影高扬前蹄,纵声嘶鸣。 瞬间。 小半飞熊骑枪高举,放声齐喝。 “威武!” “威武!” “威武!” 而更多的飞熊悍骑只是静静地看着,显得茫然无措,或是低头思索。 牛辅板着脸喝了声:“愣着做甚!” 这些人才有气无力地喊着‘威武’应付。 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事实上真正跟陈丛打过交道的飞熊骑皆隶属于飞熊右营,也就是牛辅麾下那一部。 这些人不仅亲眼见识过陈丛之勇,更是在后来的厮混中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他们清楚陈丛为人,亦比旁人知晓更多秘辛,自然是士气高涨。 而剩下千骑或多或少听说过些‘陈无敌’的威名,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对他们而言,陈丛就是个完全陌生的敌军将领。 因为太师一纸调令,他们莫名其妙成了陈丛部曲。 不仅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前途更是难料。 未来说不定还要与熟悉的袍泽刀兵相向。 出于对董卓的忠诚,他们能听陈丛调遣就不错了,想要这些人一见归心,那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这也难不倒陈丛。 虽然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统兵经验,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在曹贼身边久了,陈丛太清楚怎么拿捏人性了。 军中崇尚强者,基于自身勇武,陈丛压根不需要刻意去立威。 现在他只需要做一件事,公平! 念及此处,陈丛高举飞虎戟横过头顶,向下一压,暂时平息了周围的吵闹。 陈丛也不着急,安静等待片刻。 等到被他甩脱身后的骑营三百飞骑赶至。 才沉声喝道:“我叫陈丛,你们中很多人应该听说过,但大多数人可能不太了解我。我这人没有别的优点,就是豪爽!” 说着长戟一指:“看到你们身后那十箱金子了吗?听我将令,一人十金,分了!” 隶属前营的一千飞熊还在愣神,骑营三百飞骑、右营五百飞熊已经怪叫着去分钱了。 又不是第一天打交道了,无敌将军既然叫他们分,不分才是不给面子! 待到十箱金锭被争抢一空。 陈丛长戟一转,指向一众婢女,朗声大笑道:“一人一个,不可多拿,分了!” 滴水入滚油,众人全部瞬间沸腾了。 当兵三年,可不是闹着玩的。 更何况! 飞熊再勇,那也就是卒。 在没有跨过那道台阶之前,他们能接触到最明艳的女子,也就是村头翠花了。再进一步,无非就是多攒几月饷钱,去勾栏潇洒几日。 可洛阳也好,长安也罢,都过于繁华了些。 真正的纸醉金迷,从来也不属于他们这个阶层的小人物。 骑营的三百骑兵就更不用提了,待遇赶飞熊还差一大截。 放平日里,那些个高门大户的水灵婢子也是他们这些糙汉配肖想的? 可惜。 无论黄金也好,婢女也好,都不够一千八百人分的。手快有手慢无,有人笑则有人哭。 但无一例外,这一千八百人再看陈丛时,眼中或多或少带上了一丝狂热。 公平吗? 当然! 公平从来不是所谓的平均分配,而是把机会平等地摆在每一个人面前。 陈丛给了他们相同的机会,为何便宜大都被右营飞熊和骑营占了? 是因为他们信任陈丛,是因为他们能立刻去执行主将的命令。 那么下一次呢? 前营飞熊每迟疑一次,便少占一分好处,五次呢?十次呢? 拿捏着人性给他们养成‘良好习惯’,公平个十次八次,还怕这支强军不能如指臂使? 牛辅一脸蛋疼打马上前:“子宁,这些都是你姑姑、叔爷们所赠贺礼,就这般分了...” 陈丛无所谓地笑笑:“亲戚情分总归是我领了,姑父何必较真?我还有一事,要请姑父帮忙。” “你说。” 陈丛抬戟一指函谷关,道:“我欲北上晋阳,不欲经过上党过早暴露了行踪。正巧向姑父借个道,过了函谷关,从河东、平阳方向插过西河郡,再扑太原郡,从而进驻晋阳。” 牛辅闻言一愣。 “并州纷乱,子宁何故要趟这摊浑水?” “哈哈哈,不瞒姑父,征西将军表举我为并州牧,此去走马上任,以后还得有劳姑父多多提点了。” 牛辅面露担忧道:“白波势大,子宁千万当心。” 白波?陈丛嗤之以鼻。 他甚至不需要去了解白波贼到底是什么水准。 就看贾毒物制定的这条逼路线,就知道对方有多拉。 西河郡,那是白波贼的大本营。 太原郡,白波贼常年纵兵为祸的重灾区。 结果贾诩叫他直接竖插过去。 那么问题来了,贾毒物会膨胀吗? 怕是敌人当着他面死了,他还得等人凉透才会拿着石头远远地丢一下。 就是这样一个苟货王中王,他敢让陈丛这么走,也就意味着白波贼在飞熊悍骑面前跟凉透了的死人没有任何区别。 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 毕竟牛辅曾败白波之手,直言白波废物,那人牛送宝成什么了? 陈丛拍拍牛辅肩膀,郑重道:“姑父宽心,当初郭太不识天数敢寻姑父晦气,陈丛此去必定生擒了此人,交由姑父亲自发落。” 牛辅大喜:“好!子宁有此高志,身为姑父岂有不帮之理,你稍待,我这就上去和守关大将通通气。” “劳烦姑父了。” 趁着牛辅转身,陈丛伸手招来程茁。 此时程茁腰揣黄金,怀抱美人,笑得那叫一个六亲不认,见到陈丛唤他,立刻飞马上前,呲着大牙道:“将军!” 陈丛也笑:“传令列队,三十息后未曾归阵者,斩!” 程茁心头一跳,重重抱拳道:“喏!” 有了前两次经验,没谁敢在这个档口去触陈丛霉头。 不到二十息的时间,便结阵完毕。 尤其是飞熊的老兵油子们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 上头说赏,可能兑现,也可能不兑现。 但凡说罚,那必定是落到实处的。 第12章 华雄去哪了 函谷关的大门缓缓开启,随着一道道人影划过眼前。 直至...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牛辅看着粽子般的华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转头看向一旁陈丛。 “子宁,这是...?” 陈丛暗道一声‘果然’。 二话不说,抬手就在华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疼得后者龇牙咧嘴。 随后解释道:“这厮竟敢骂姑父,他说:‘牛辅,你这个蠢货,快点滚。’姑父莫恼,回头我好好收拾他。” 华雄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这该死的熟悉感,跟当初陈丛坑潘凤时的说辞简直如出一辙!! 他说的明明是:阿辅,交换俘虏啊,某在这! 牛辅嫌弃地皱皱眉:“罢了,本将军懒得跟个俘将计较。” 陈丛嘿嘿一笑,从陈一手里接过一堆竹筒交给牛辅。 说道:“姑父,这是我写给亲戚们的回信。岳公那封,他若想起来你再给他,想不起来就算了。您也知道,他老人家烦我。” 牛辅收好竹筒:“子宁放心,姑父晓得了。” ... 随着函谷关逐渐远去,华雄的心跟着跌落谷底。 原本... 他还以为这一次,自己一定能够重新回到太师身边,谁承想,陈贼言而无信至此! 说要放他,又反悔!! 陈丛笑着取下华雄嘴里破布,认真道:“大雄,跟我去并州吧。” “....”华雄偏过头去,不想看那张讨厌的脸。 生平所恶者,一为陈贼,二为潘凤! 有心骂上一句‘卑鄙小人’又怕挨揍,索性啥也不说,装哑巴。 陈丛不以为意,继续道:“确实,如果我是你,我也不想去并州。长安多安逸啊,又不用打仗。成天喝喝小酒,抱抱美人,想想都美。” “休要胡言!某岂是贪生怕死之徒?!”华雄有些恼,然而整个人被横架在驽马背上,有心去瞪陈丛,但仰着头瞪人实在没啥气势。 “哦?”陈丛狐疑道:“那你为何铁了心要回长安?” 华雄有点破防,咆哮道:“不回长安如何?莫非助贼不成!!” 陈丛勒停了战马,直勾勾地盯着华雄打量。 华雄被他目光扫得难受,心虚地偏过头去:“你看某做甚。” “我看你这憨头是真不懂人情世故啊。疏不间亲听说过吗?我跟你主是亲戚,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你说我是贼,那我岳公是什么?” “这...奸贼嘴利,某说你不过!” 陈丛不以为意,道:“我再给你分析分析,你跟着我去并州,广袤天地大有可为,还能统领飞熊作战。飞熊啊!是不是跟做梦一样?” “....”华雄也不吱声,暗自鄙夷陈丛人品。 陈丛继续说道:“你现在灰溜溜地跑回长安又能如何?不过区区俘将罢了。旁人当面不说,难道背后不会议论?一千飞熊换回去的俘虏,好大的脸啊。” “....” “但你跟我去并州就不一样了。我不仅让你统军,还教你用刀。想想看,我手底下算上阿茁在内也才两个将军,你稍稍出些力,随便捡回来些功劳也足以扬名天下了。” “....” “若关中有变,我还令你率兵去救岳公。衣锦还乡时,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到了那个时候,谁还在乎你曾被两次俘虏?” “....” “真有那么一天,岳公会不会拉着你的手,感慨一句‘不曾想到,咱家麾下唯独华雄真英雄也’。” “....” “最重要的一点,你去并州助的是太师孙婿,又未投靠反贼盟主所封的征西将军。连投降都不算,于忠义之名丝毫无碍。我那岳公更不会难为你的妻儿老小,完全是后顾无忧嘛。” “....” “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要还不给我面子,那我只能修书一封,告诉我那岳公,就说华雄暗投曹操,死活不愿西归了。” 有那么一刻,就连华雄都觉得是自己不识抬举了。 好像他不跟着陈丛去并州,才是那个与主不忠,与友无义,治军无德,贪生怕死且只图安逸享乐的混账。 默默回头,遥望长安方向良久,华雄重重叹了口气。 “撒开某,某...某愿往并州,襄助太师孙婿。” “哈哈哈!这就对了嘛。”陈丛大手一挥,爽快道:“松绑,为华将军披甲!” 陈一随即解开华雄身上绳索。 陈二为其重新牵来一匹高头大马。 陈三送来一柄九尺长刀。 陈四捧来一副全新甲胄。 华雄戴上兜鍪,重重系好披风拉绳。 闭目良久...再睁眼时,那个熊罴般的汉子回来了。 单膝跪地,握拳俯地微躬身。 而后长刀入手,翻上马背。 一拽缰绳,战马前蹄高扬,发出一连串欢悦的长啸。 陈丛更是笑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就目前而言,这个凉州旧将的价值,比曹营任何一个将领的价值都高。 这厮跟随董卓身边作战多年,尤其熟悉西凉骑兵的作战方式。 虽然程茁也不错,但程茁更多的经验是为卒,而不是为将。 两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而且华雄底子不差。身形之魁梧稍逊典、许,与夏侯惇相仿。 用心培养几年,未必不能和无双猛将过过手。 ...... ...... 午后时分,阳光明媚。 微风拂面轻轻柔柔,似是美人柔荑擦面而过。 垂柳成阴处,青娥摇扇,裙钗奉果,粉黛环伺捏肩捶腿。 肥硕的身躯半蹲着撅腚,倚在个巴掌大的胡凳上,怎么看怎么怪异。 七星宝剑翻飞间,三五下就在上好梨花木上雕出马驹外形,技艺之纯熟,宛如从业多年的老木匠。 不远处各式样的木雕栩栩如生码得整整齐齐,所盛木盒亦镶金边。 若叫旁人看去了,不会相信那个满脸慈爱的胖老头就是凶名在外的魔王董卓。 “岳父,我回来了。” 似是不满被人打断,董卓轻哼一声便没了下文,甚至都没抬头看看风尘仆仆的女婿,一笔一画继续雕刻着属于曾祖的温柔。 董嗣,有那样一个强壮的父亲,一定是个虎头虎脑的皮小子吧? 还缺柄小木剑。 牛辅讨了个无趣,静呆片刻,拱手道:“岳父没有别的吩咐,小婿这就告退了。” “嗯...等等,怎不见华雄前来复命?” 华雄复命? 牛辅茫然地眨着眼睛,先前也没听说过华雄要来复命啊,那厮不是跟着侄婿去并州了吗? 牛辅思考片刻,从竹筒中找到‘岳公’的字样,双手捧上。 董卓哪有手接,嗔了牛辅一眼,不悦道:“打开,念。” “岳公见信如晤,孙婿不善将骑,如今北上并州凶险万分,为嗣儿生父安危计,多借华雄几日。若岳公不允,修书一封送往晋阳,自当奉还。孙婿陈丛拜上。” 牛辅念完就察觉到了不对。 如果华雄还是俘虏,怎么会用‘借’这样的字眼? “岳父,莫非...” “哼!奸诈恶贼。” 牛辅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午后小院静得只剩下宝剑雕木‘沙沙’之声。 所以... 牛辅懂了。 既然岳父能将华雄‘借’给陈丛,那他多‘借’出去五百飞熊,确实也不是啥大事嘛... 第13章 靠着参照物成圣 “队长,肥羊,有肥羊!” 恶草丛生深处,探马队长翻身起来,偷偷往官道上瞄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兴致恹恹道:“你没看到那些人都是披甲的骑兵?算得哪门子肥羊?” “不是队长,若为兵,怎么可能怀抱女子,驱马赶粮?” 队长细细观之,果然察觉不对。 乍一看,那些骑兵确实威风不假。 但若仔细用心,便能察觉其中蹊跷。 首先是马。 寻常骑兵一人双乘之数,官道上那些怎么看着也不到两千之数,却裹挟着超过六千匹马。 其次是人。 若为朝廷或诸侯兵马阵中,怎么可能出现女子,便是出现了,也绝对不该出现在普通骑兵怀中! 还有。 盛粮的马车就在队伍后面坠着,由骑士随意挥着马鞭驱赶着,看着就很荒唐。 最后那驾马车上,竟然盛放布匹?在这兵荒马乱的并州,谁能干出骑兵运布的荒唐事? 最关键的是。 探马队长接触过朝廷兵马,他清楚其中门道。但凡骑兵过境,从来都是斥候先行。哪有小股骑兵堂皇露于野的?这要被人结了口袋,还有活路? 队长好似是看透了其中蹊跷,脸上笑得愈发贪婪。 “去,通知渠帅,这次是遇着大肥羊了,不是王家的便是郭家的,劫了这么一票,够兄弟们吃半年的。还有,把大徐叫上,那领头的男子看着精壮,不像个好相与的。” “得嘞!” ... 华雄似有所感,有意无意扫过道边荒草地,高举长刀止住骑阵。 打马后阵,来到粮车前。 冲着平躺在粮堆上偷闲的陈丛拱拱手:“将军,似有盗匪探马,这个位置,应是白波贼。” 陈丛吐掉嘴里半截狗尾巴草,随口道:“哦,那便扎营吧。松散些,莫要吓跑了远道而来的朋友们。” 华雄狞笑抱拳:“喏!” 待到华雄走远,貂蝉才一脸后怕地看向陈丛,柔声道:“将军~奴闻白波势大,有贼众十万之众...” 陈丛翻起身来,诧异道:“你听谁说的?” “姐妹们都这么说。” 陈丛:..... 所以说,把勾栏和英雄楼整合在一起,真是很好的主意。 瞧瞧那些个女人们,这还没把男人们怎么滴呢,情报就套探出来了。这要是真怎么滴了,怕是让人剖心掏肺都无怨言。 不过陈丛也没当回事。 这种属于小概率偶然事件,真有作战任务时,军营中自然不可能出现女子,那些个愣头愣脑的糙汉子们便是管不住嘴也没地说去。 更何况,普通小卒子嘴里能漏出去什么重要军情? “行了,不该你操心的事甭瞎操心,你还是想想到了晋阳怎么装点州牧府吧。” “喏。” “对了,婢子要挑窈窕的。” “知道了...” 二人叙话的工夫,骑兵们动作飞快,就在官道两侧空处堂而皇之地结起了营寨。 周围既不挖坑,也不拦木。松松垮垮地拉了百十顶帐篷。 程昱不知从哪摸出两盒棋子,拉着陈群营前对弈。陈一牵着贾诩观棋,倒是曹纯显得格外兴奋,抱着杆大枪来回擦拭。 陈丛负手上前,打趣道:“子和,一会你便领上一百飞骑守营。” “啊,啊?将军,纯...” 陈丛不再理他,朝着贾诩扬扬下巴:“贾毒物,整两句。说得本将军满意,以后便不捆你。” 贾诩咂咂嘴,本不欲多说。 但他好歹一州之治中,整天让人牵着也不像话。 略作思索,开口道:“此地临近晋阳,将军不若放出消息,凡四方所俘,重新造册,收为编户之民。” “呦,真新鲜。很难相信从你嘴里还能说出如此温和的话。” 贾诩摇头,道:“温和吗?敢问将军可有并州地产?” “没啊,怎么了?” “如此,将军如何安置编民?白波之贼众十万,若尽归晋阳...” 陈丛莫名其妙道:“话是你说的,你问我如何安置?我怎么知道如何安置。” 贾诩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其实将军如何安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旁人怎么认为。将军当真化贼为民,土地何出?是上党陈氏?屯留鲍氏?上党崔氏?还是太原王氏?将军欲行仁治,总不能夺生民之土予贼。” 陈丛撇撇嘴:“什么昏招?若如此行事,那些个世家大族还不得跳起来反我?” “两害相权取其轻。并州动乱之源,实在三胡一羌。任由异族南下牧马兵燹不休,各郡豪族只会更痛。如今将军兵威隆重,亦愿扎身泥沼,他们为何要反?” “你的意思是...” “他们只会一边夸赞将军仁德,一边暗结甲兵,犁地三尺尽屠白波之贼。可怜将军满腔热忱尽为小人所毁,然将军同出世家,不忍尽戮之,只得缴了各家私兵以示惩戒。” 陈丛眨眨眼,左右想不明白,贾诩这种阴祸哪来的脸,一口一个‘小人’喊别人。 “若有流民为谋编户充贼而投?” 贾诩无所谓道:“逐利而死,何足道哉?况并州疲弊,将军初来乍到,本无多余钱财安置流民,任其为乱不若借刀杀之。” 好好好!安置不了就杀光是吧? 果然。 指望这老货有节操,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 省事倒是省事了。 就是不知道这样一纸诏令下去,多少人会变成世家刀下的屈鬼。 原来好坏的评判真看参照物。 陈丛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结果拿自己跟贾诩一比,发现自己简直是个挂着功德光环的圣人。 再看程昱,竟然捋着胡须听得一脸享受。 得!自古臭鱼爱烂虾。 “长文,你说。” 陈群深深望了贾诩一眼,起身拱手:“白波者,纤芥之疾耳。或逐步蚕食,或聚而歼之,或纵兵驱之。小叔坐拥天下骁骑之最,自可放手施为。” 陈丛点点头:“细说。” “逐步蚕食自不多提,自以晋阳为基,逐步清洗太原、西河一带。聚而歼之则需联络世家结兵,呈兜网之势逐步驱贼与白波谷,则小叔亲率骁锐,可一战而定。 至于纵兵驱之...休屠胡与南匈奴生隙日久,而白波郭太背后勾连南匈奴单于於夫罗。小叔可出兵白波谷,击而不歼,一路驱乱兵北上至朔方、五原二地。自可引得休屠胡来击。至此小叔便可坐山观虎斗。” 第14章 绵羊打劫老虎 陈丛默默叹了口气,虽然内心认可了陈群的谋划,但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什么时候,放任两头豺狼在自己家里打生打死也能算作‘坐山观虎斗’了? 朔方!五原!那可都是并州之土。 只要名归并州,统统归属他陈丛牧守! 并州九郡没有一郡能例外。 确实。 随着中原王朝日薄西山,并州领土被异族蚕食大半。 包括:北边的朔方郡、五原郡、云中郡、半个定襄郡,西边的上郡、西河郡。 但... 那又有什么关系? 陈丛正好也想让那些茹毛饮血的胡虏,重新认识一下汉人的铁骑。 ... 随着远处尘土飞扬,陈丛一声口哨唤来绝影。 翻身上马间,喝道:“列阵!” 一千八百铁骑迅速上马,二十息内列好阵型。 “函谷关下,抢到婢子的飞骑守营,交由仲德统一调度。” 程昱扔了手中黑子,起身拱手,郑重道:“得令。” “子和,点出三百骑兵坠在骑阵侧翼,一但战起,不可放脱一人。” 曹纯双手抱枪,满眼的兴奋:“得令!” “余者随我压进!”陈丛说罢,一磕绝影飞窜出去。 众军齐喝一声,追随其后打马而出。 随着铁骑压进,肩扛大斧的高壮男子越看越不对味。 与身前中年男子进言道:“杨将军,这些人看着不像世家奴,倒像是百战精锐。” “公明勿忧,下边弟兄早已探明,这些人抱着美人赶着骏马,粮车后面还装着布匹,毫无军纪可言。必是那些个怕死的搓鸟乌龟们重金装点的家族奴军。虚有其表,不足为虑。” 说着,中年男子伸手指向前阵华雄:“一会战起,公明只肖言语相激,袭杀了那领头男子,这帮奴兵不攻自破。” 高壮男子面露凝重之色,微微颔首。 与此同时。 陈丛亦在观望这部白波贼。 大致五千之数。 一句话形容就是:衣不蔽体,面露菜色,手持棍棒,宛如乞丐。 他实在没想通,就这样一群乞丐,哪来的胆量出来劫他。 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那跟在头领身旁的黄脸大汉了。 身长八尺许,肩扛一柄九尺开山斧,虎背熊腰的,看起来有点门道。 当即飞马一跃立足阵前。 探出飞虎长戟一指,喝道:“不知死的蟊贼,也敢阻拦本将大军?” 岂料那黄脸汉子根本不看他,打马出阵扬起大斧直指华雄。 喝道:“那厮,可闻河东徐晃之名?” 陈丛沉默了。 五子良将之一的徐晃,他自然是熟识的,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倒是可以掳来己用。 只是... 他堂堂陈无敌识得对方,但那有眼无珠的徐晃明显不认得他... 程茁沉默了,阵前一千四百铁骑尽数无言,怔怔勒马,神色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反观被徐晃邀战的华雄。 张着嘴,瞪着眼,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终是出了一口憋闷胸中多日的恶气。 陈无敌如何?天下第一又如何? 有他华雄威猛雄壮吗?有他华雄看着有气势吗? 再看徐晃时,眼底竟是闪过一抹淡淡的欣赏。 所谓英雄识英雄,不外如是! 当即提刀拍马,缓缓出列:“当朝太师麾下,骁骑校尉华雄,死来!” 徐晃不疑有他,提斧直取华雄。 两马交错间,二将战作一团,一时间竟是难分胜负。 陈丛懒得搭理二人,一挥长戟,跃马杀进贼阵。 似是这样的乞丐兵,布置战术都是多余。甚至根本无需飞熊之利,凭陈丛一人之勇,冲进去就是随便乱杀。 飞虎长戟翻飞间,如秋风扫落叶般迅速割人性命。 身后骑兵见状亦不停留,绕开二将不顾,直挺挺的发起了冲锋。 主将不在,副将搦斗,丝毫不影响这支铁军的纪律,程茁猛喝一声:“挺枪!起!” 寒光乍现时,不肖二十息,一千飞骑直接正面凿穿了贼阵,甚至不用查数,便知无一伤亡... 勒马回阵,程茁还欲下令再度冲锋。 然而群贼早已丧胆。 哭喊着丢了木棍、镰刀、铁铲,四脚扒地疯狂逃窜... 像是这样没头苍蝇般的乱军,已经用不着将军下令了,飞熊取下劲弓各自追射,片刻又增伏尸千余具。 白波起于黄巾,黄巾起于乱民。 对于血脉同胞,陈丛始终保持着一份宽仁,只待敌散之际,大喝道:“跪地乞降者不杀!” 闻讯跪地者自然得活。 吓破了胆还在奔逃的,死了便就死了。 陈丛也从来不是滥好人。 从他们选择拿起武器的那一刻起,便是自动接受了强者生弱者死的规则。 况且,身逢乱世,根本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无辜之人。 活不下去是他们造反的理由,但当他们举起刀兵时,真正遭受苦难的,何尝不是跟他们一样活不下去的生民? 第15章 指着老虎骂老狗 完了,全完了。 杨奉做梦也没想到,他以为打劫的是世家奴兵,到头来竟然踢到铁板上了,冷汗瞬间打湿后背。 他更没想到,那跃马阵中的男人凶狠不似凡人。 一人一马便敢冲杀入阵... 顷刻之间,泰山崩于眼前。 杨奉不敢多想,趁着周围混乱赶紧翻下马背。 解下兜鍪丢在地上,来不及解甲,便在鲜血浸湿的泥地里翻滚几圈,勉强盖住身上破甲,然后抓起几把泥疯狂往脸上糊。 做完这一切。 杨奉望了远处还在搦斗的徐晃一眼,有心叫他快跑,却根本不敢出声,在飞熊奔马而过之际迅速贴着人群跪好。 不等松下一口气来,空气中传来一抹浓重的血腥味。 下一秒,带血的长戟近乎贴到他的脸上。 杨奉惊得亡魂大冒,不敢去看马上男子,赶紧埋低脑袋。 陈丛问道:“白波贼,杨奉?” 男人的身份并不难猜,徐晃徐公明的第一任老板,就只能是白波贼杨奉。 “吕,吕将军容禀。实在是民生艰难,被迫从贼。愿降,小人愿降。” 陈丛莫名其妙道:“什么吕将军?” 杨奉想得简单,那精壮汉子自称‘太师麾下大将华雄’,那眼前这人瞧着比华雄还要勇猛,还使戟。那就只能是飞将吕布了! 当即叩首不止,连连道:“素闻太师麾下便数都亭侯吕奉先最是骁勇,一杆方天画戟使得出神入化,虎牢关下战三英,凶名远扬遍天下。若非那陈姓匹夫使诈,暗箭赚取将军,这天下第一猛将合该是将军囊中物。” 呃... 周围飞熊下意识地拨马向后退开些。 指桑骂槐的见过,指着老虎骂老狗的狠人他们是真没见过。 生怕一会陈丛发怒时被波及到他们。 陈丛气得直笑。 他是跟着曹贼学奸诈了不假,被人指责两句也是应该的,但这绝对不是他无端受人指责的理由! 最扯的是,就算吕布跟人吹牛时,也不敢说当初败给他陈丛是被暗箭所伤! 当即翻转长戟,以戟尾点了点杨奉肩膀,赞道:“说得真好,当着陈无敌的面,这话你敢重复一遍吗?” 杨奉低着头,看不到陈丛脸上的戏谑,只当马屁拍对了位置。 立马高声道:“小人句句皆为肺腑之言!无论何人当面,都是这般说辞。吕将军骁勇无敌,合该是天下第一猛将。” “很好!告诉这厮,本将军何人。” 骑兵憋笑齐喝: “陈无敌!” “陈无敌!” “陈无敌!” 杨奉慢慢瞪大了眼珠子,偏过头恶狠狠地瞪向华雄,恨不能啖其肉!寝其皮! 那人分明是陈丛部曲,通名竟报当朝太师麾下骁骑校尉! 无耻,无耻啊!!! 陈丛可不管那么多。 一挥手,旁边程茁立马牵来杨奉先前所弃瘦马,把缰绳硬塞到杨奉手里。 犹豫片刻,又将手中骑枪递给杨奉。 随后重重拍了拍杨奉的肩膀,小声道了句:“保重。” 陈丛挥了挥飞虎戟,向前一指:“杨奉是吧,本将军要跟你单挑。” 杨奉哭了,丢了骑枪直挺挺跪在地上。 “将军,某错了!先前不识将军天颜,竟将堂堂无敌将军错认吕姓宵小。某该死,还请将军饶命。” “你又错了,吕布者,飞将也,九原虓虎,凭你掠民之贼也敢称其宵小?” 只有白痴才会通过贬低对手来抬高自己。 吕布是宵小,那他陈丛成什么了? 再者。 人品归人品,功绩归功绩。 当年若非并州狼骑暂时稳住并州,这大好河山怕是尽数落于异族之手。 白波贼为何? 勾连南匈奴的带路党,二狗子。 不论主使之人到底是郭太还是杨奉,但凡有点廉耻心,就说不出吕布是宵小这种话来。 徐晃心中大急,横磕大斧荡开华雄,一拽缰绳飞至陈丛身前。 大势已去他自是不敢在陈丛面前逞凶。 当即翻下马背,单膝跪地道:“杨将军一时失言,将军勿怪。然我等乞活时亦少造杀孽,敢请将军留下一条活路。” “哦?”陈丛坐在马上,从脸上看不出喜怒,开口问道:“徐晃,为何从贼?” 徐晃硬着头皮抱斧道:“敢问将军,何为贼?” 世事无绝对。 所谓的对错只是所站角度不同罢了。 站在白波的角度,他们只不过是活不下去的乱民而已。甚至于他们勾结匈奴人南下,硬要分辩,袭击的也是魔王董卓罢了。 就事论事哪有绝对的对错? 然而。 陈丛本来也没打算跟徐晃论出个是非对错。 只道:“白波起于黄巾,黄巾败于汉庭。既败,自为贼。” 徐晃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卡在喉咙,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憋得有些难受。 陈丛的回答过于霸道。 只以成王败寇区分大义,未尽之言便是:陈丛端坐马上便是‘义’,他与杨奉跪地乞活便是‘贼’。 陈丛见他不答:“那我换个说法,你为何为杨奉卖命,他看着可不像是什么英主。” “中平五年,晃为河东小吏,时白波南下势大,晃只身相劝,免使一城百姓遭难,感念杨将军恩义,自当相报。” 陈丛笑道:“今日我放过杨奉,他便欠我活命之恩。正好你又欠他人情,本将军用你抵债,很合理吧?” 杨奉率先叩首:“公明志大,跟着某确实埋没其才。若将军不弃,愿献!愿献之!” 徐晃倒也光棍,重重抱拳道:“愿为将军驱使。” 他早知杨奉并非英主,之所以跟着也是情势所迫,如今还了人情还有更好的前途,自无不应之理。 陈丛再看一眼杨奉。 这羊粪虽然不会说话,但实在没啥骨气跪得太快,非要拿他撒气反而显得自己小气。 索性拿他换个战将血赚不亏。 一抬手,周围飞熊立马放开阵脚。 大喜大悲过后,杨奉连续登马三次才翻上马背。 朝着陈丛拱拱手,不敢再作停留,拨转缰绳飞速消失在视野尽头。 陈丛收回目光看向徐晃:“公明武艺差了些,以后便跟在本将军身边当个亲兵吧。” “喏。” 华雄幸灾乐祸地笑了一阵,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所以... ‘公明武艺差了些’的依据是什么? 这徐晃也没跟别人动过手啊! 就因为三十合内没拿下他华雄,就武艺差了些?! 陈贼恶毒如斯! 第16章 虱子多了不愁咬 苍茫落日,北风呼啸。 “小叔,前面便是晋阳了,此时城中并无诸侯屯军,城防之事皆由世家奴兵与城中生民自发组建。” 陈丛抬眼望去,与印象中的中原城池尽不相同,晋阳作为并州治所,远看只觉萧瑟,近观更显凄凉。 雄壮的城墙上多有坑洼未补,斑驳的城门上早被暗红浸染。 城头守备莫说挎弓带甲,就连手中枪矛亦是简陋至极,甚至很多人只是削尖了木棍的一端便拿在手里充作长矛。 入城之民自觉排起长龙。 他们衣不蔽体,面黄肌瘦,脚步虚浮好似一阵风便能吹倒。 然而。 就是这样一群乞丐般的生民,眼神凶狠如狼,腰上或挂厨刀或带木棍。 在旁的地方,生民见兵,或四散而逃,或抱头伏于道路两侧。 但此地之民完全不同,他们见到铁骑远来,自觉让开通路立于道路两侧,眼底透出的竟是...渴望! 城门前,衣不蔽体的门吏快步跑到陈丛马前。 单薄的身躯站得笔直,大声汇报道:“城门吏胡四见过将军!敢问将军何来?” 迎着周围人渴望的目光,陈丛缓缓翻下马背,轻轻拍拍胡四肩膀。 朗声道:“征西将军所表,并州牧陈丛特来牧守一州之土。” 胡四的眼睛亮了,强忍着眼眶中的酸涩,颤声道:“小人多嘴,敢...敢问州牧大人,可,可是名动司隶之地的陈无敌?” “正是!” 兴奋之下,胡四一把甩脱了手里破棍,撒开双腿猛地向城内狂奔,边跑边大声呼喊。 “陈无敌继任并州牧了!谯县陈无敌继任并州牧了!出来!都出来!谯县陈无敌是新任并州牧!!” 城外生民亦是激动不已。 嘈杂的呼喝慢慢统一,最后直冲云霄。 “恭请无敌将军入城!” “恭请无敌将军入城!” “恭请无敌将军入城!” 陈丛深吸口气,提起长戟重新翻上马背,朝着周围重重抱拳。 大喝道:“列阵,入城!” 顷刻间。 一千八百强骑自觉列为一字长蛇缓驾而入,怀抱女子的骑兵们则是自觉放下怀中美人,挺起骑枪追随队伍缓入。 经由胡四一阵呼喊,一传十、十传百。 城中之民纷纷涌上街头,或相拥而泣,或手舞足蹈,或纵声高呼。 与斑驳的外墙相比,城内还算繁华。 但也只是相对于城外而言。 入眼可及的,是拆了一半的农舍冒着渺渺炊烟。并非无人居住,只是守城时拆了房屋化作滚石擂木。 奔跑街头撒欢的孩童手里拿着的不是竹马木剑,而是镰刀尖棍。 麻布短衣遮不住的地方,裸露在外的是成年男子们身上的狰狞旧疤。 偶尔见到几个老者,或缺臂膀或缺腿脚。 这还仅是地处并州腹地,有坚城可守的治所晋阳。 很难想象,再往北边的雁门是怎样一幅光景。 州牧府坐落在长街的尽头,其西侧便是一处可纳三万大军驻扎、操演的营舍。 府邸只留几个上了年纪的杂役,却将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净。 安置好骑营归营,众人暂且休整一番,便齐聚州牧府正堂。 陈群率先出声。 道:“小叔,此时州牧府完全停摆,当务之急是先行征辟世家贤才为我所用,核准税法杂赋充盈府库,征调各家私兵统一调度恢复各郡、县军防。” 陈丛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案。 以前曹贼这么敲的时候他总觉得装,但真轮到自己想事时才发觉,用脑过度时不动动手指还真容易犯困。 偌大一个并州,曹操说丢给他就丢给他了,背后半点支援没有。 当然。 他也可以修书洛阳要钱要粮。 但在曹营过不了函谷关的情况下,钱粮路线就要途经上党郡才能抵达晋阳,这样一来又多了个问题——上党郡守张扬。 这人临近冀州,本就偏向袁绍,盖因曹军强盛不敢异动。过其境运送钱粮短时间内看不出来什么。 可要等到陈丛向北用兵,亦或是曹操向东攻掠兖州,那可就保不准他还坐得住了。 毕竟白得辎重后还有袁绍撑腰,任谁也抵不住这般诱惑吧? 可现在陈丛还真没太好的办法去收拾他。 一千八百骑兵平原野战所向披靡不假,但若张扬据城不出飞熊也不能真飞进城。 没有外部支援的话,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但是。 核准税法杂赋向下兼容的事陈丛干不出来。 他虽不通政事,但长了眼睛。 并州苦寒,晋阳尚且这副鬼样子,别的地方只会更惨。 时下距离秋收还有近五个月的时间,现在去收了生民度日之粮,要么是逼反他们,要么是逼死他们。 “长文,你说...太原王氏家中有粮吗?” “不知小叔问的是太原的晋阳王氏,还是祁县王氏。” 陈丛摸了摸下巴:“王司徒是哪一支,我就问的哪一支。” 旁的世家暂时不好得罪,但王允家的嘛... 谋害一次也是谋害,得罪两次也是得罪,虱子多了不愁咬嘛。 “祁县王氏乃是并州望族,世代担任州郡的重要官职,更有太傅王允此等显赫就任朝堂,自是富极,假使借之,倒是能解燃眉之急。” 同为世家,陈群倒是一脸无所谓。 事实上汉末诸多世家,内部绝非铁板一块。 莫说颍川陈氏与祁县王氏无甚交情了,便是真有交情,此时陈家已经站好了队,为自家利益计,也能坦然请王氏去死。 牵一发动全身的情况更不可能发生。 他不说了吗? 是‘借’。 堂堂曲逆后人,无敌将军,并州牧!为了修养民生,不惜舍下面皮去王家借粮。这样王家都不给面子,那就是该死。 当然。 如果没有董卓乱政,王允能坐实了大汉的太傅,陈群可能还会劝劝。 现在嘛... “此事交由长文如何?” 陈群略作思索:“若使五百飞熊同往,自无不可。” 陈丛大喜:“好!大雄,明日你便点齐五百飞熊,随长文走一趟。” “喏。” “至于征调各家私兵嘛...” 陈丛目光率先划过程昱,一想这厮性子太烈容易得罪人,于是转向贾诩道:“贾毒物,你好歹也是并州治中,怎么着也该出出力吧。” 第17章 求贤以仁 陈一端着茶,贾诩撑着脖子吹着热气,稍抬头示意,一口茶水才借陈一之手喂进贾诩嘴里。 “州牧大人能跟小老儿说说,为何诩堂堂一州治中,要被人牵着吗?” 陈丛干咳两声:“还不是因为上次,你出的馊主意没说到我心坎里?” “那小老儿倒是想问问州牧大人,诩这般模样去说各家,谁人会听?” 嗯... 问题来了。 撒开贾诩,这老货要跑。不撒开贾诩,各家不听... 要么还是用程粮官吧。 看着陈丛表情变幻,贾诩心头一跳,要是这次还不能被撒开,再被捆下去迟早给他捆出毛病。 赶紧继续道:“州牧大人,小老儿当真归心,发誓不跑!” 陈丛迟疑道:“旁人誓言尚有七分可信,你嘛....算了,撒开你也不是不行...” “还请州牧大人明言。” “你给我写三封血书,一封骂天子,一封骂太师,一封骂十八镇诸侯。书毕,签上姓名按好手印,我自然放你。” 此时此刻,贾诩只想骂人。 他是‘假毒物’,这陈贼才是‘真的毒’。 这踏马三封血书写了,一旦泄露出去,他家祖坟都得被人刨咯! “州牧,小老儿血少,如何写得三封?” “没事,鸡血鸭血皆可,有这么个态度就成。” 贾诩哭丧着脸:“当朝太师乃是州牧大人岳公,征西将军更为州牧大人岳父,小老儿岂敢造次?” “没事。旁人骂自是真骂,你骂必是假意。本将军不与你计较。” 贾诩:..... 答应吧? 就真要和陈贼绑死一处了,否则天大地大再无他贾诩容身处。 拒绝吧? 看这形势,他有理由相信,陈丛真能绑他到死。 纠结一番,贾诩终于松口:“罢了罢了,小老儿写就是了。” “哈哈哈,这就对了嘛。以后跟着本将军吃香的喝辣的。程茁,你亦提领五百飞熊,协同文和先生行事!” 程茁抱拳领命:“喏。” 搞定了贾诩,就等于搞定了各家私兵。 陈丛不问具体步骤,正好限制一下贾毒物阴损手段。 只要他不点头,没有旁人背锅,以那老苟货的性子必定不干些天怒人怨之事。 最后。 就剩下任用贤能了。 “子和,遴选城中干练者为吏。” 曹纯领命道:“喏!” “至于征辟贤良为官之事,便有劳仲德了。” 程昱起身领命。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安排好工作之后,陈丛心安理得地当起了甩手掌柜。 换了身长袍,再以方巾遮住脸,领上徐晃便出了州牧府。 ... 比起洛阳,晋阳街头就没有什么乐子可言了。 往来行人行色匆匆。 交易多为必需品的交换,交易方式或以钱易物,或以物易物。 道路两侧多以粮铺、饭庄为主,就连酒楼都很少见,更别提什么烟花之地。 临近城墙根时。 则以匠人行当、马市、奴市为主。 铁匠铺里生意火热,边地民风彪悍,特别是丁原之后,并州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权力真空期。 边民自发戍边,没有武器肯定是不行的。 马市相对冷清不少。 好马难求只是一方面,主要是因为贵。 莫说十金一匹的大宛马,便是一贯两匹的驽马也很少有人问津。 但凡出入马市之人,大多衣着不俗,一看就是出身豪族或世家。 最为夸张的便是奴市了。 乌泱泱的全是人,男女老少皆有,脖后插根稻草,随便找个地方一跪便是货物。 甚至无需问价,管口饭吃便能直接将人领走。 徐晃看着心酸,有感而发道:“唉,若非实在活不下去了,又有谁愿发卖为奴。” 陈丛瞥他一眼:“你还多愁善感上了?这里面不说全部吧,起码小半是因为白波为祸逃难至此。你要真可怜他们,现在追回去一刀剁了杨奉便算积了大德。” 徐晃怔怔闭嘴,陈丛却想到另外一件事情。 人口。 他有意收取并州九郡,没有人口是肯定不行的。 尤其是那朔方、五原、云中三郡,胡虏为祸日久,汉民十不存一。 这种情况下便是他能夺回故土,也不见得守得住。 从旁处迁入人口不现实。 正常谁愿意背井离乡跑去边塞之地,成日与异族铁蹄打交道。 倒是贾诩说的‘凡四方所俘,重新造册,收为编户之民。’... 放在太原,这可能是条绝户毒计。但若放在北方三郡,把所俘对象换作流民,那就是万家生佛的圣人之谋了。 流民失地难以为继,对他们来说,只要有块土地定居下来,些许危险算什么? 而眼前这些人,在经历过一次流离失所后,若是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恐怕是用牙咬死来犯豺狼也不愿再次失去家园。 现在的问题是,在攻掠失地之前先让这些人活下去。 陈丛只有五万斛粮食,便是能从祁县王家‘借’,也维持不住这么多流民的生计。 而且这还是晋阳一地流民。 若叫世家来出... 世家肯定不能白出,得要好处... 世家不缺钱、不缺地、不缺粮、不缺地位,要的无非是特权。 放在当下这个时代,什么是特权? 当官便是特权! 恰好,陈丛手里不缺官职,甚至是缺办事的人手。 那么... 刘爱裆的卖官鬻爵稍微变变的话... “徐晃!” “末将在。” “你现在立马折回州牧府,告诉仲德,征辟一事先不急。叫他散出消息,就说新任州牧仁德,求贤以仁,若见大仁者,便是拜为一郡太守亦不为过。要快!” “得令。”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 在事态稳定下来之前,以世家们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尿性。 要他们些私兵或许成,因为州牧府强,他们也跟着安稳。 但真要他们担着危险出仕,恐怕求到门上都没用。 最好的办法就是亮亮肌肉。 让他们看到新任牧守的兵锋强势、所向披靡。 只有让他们看到了并州的光明未来,他们才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般自己围拢上来。 那个时候才是‘择贤以仁’发挥威力的时候。 怎么表现‘仁’?放粮赈民呗。 怎么表现自己比别人‘仁’?放更多的粮,赈更多的民呗。 那么现在... 就需要陈丛挑个最软的柿子,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迅速捏爆了。 第18章 软柿子 急促的击锣之声击碎了清早的宁静。 仅隔一夜,晋阳的城门口搭起高台,小吏胡四卖力地敲打着。 敲打间歇,时不时扯着嗓子吼上一声:“州牧府布告!” 很快。 高台下就攒聚了大量的围观人群,粗略数去不下千人。 对于新来的并州牧陈无敌,人们还是抱着相当大的善意。 甭管这人是不是和之前当官的一个德行,只要他凶名在外,只要他能带给并州安定,大不了就是强征些青壮、多收些粮食罢了。 饿两顿就饿两顿,少吃些总归强过流离失所。 胡四也不着急,一边敲打一边高喝:“州牧府布告” 终于。 有人耐不住性子,叫喊道:“四儿,给念念,上面写得啥?” 对于这个常打交道的城门吏,人们并不如何敬畏,有人起头立马七嘴八舌地帮腔道: “小四,你就念吧,在这吊甚胃口,一点不爽利。” “先说好,俺家可就小半缸米了,若要使税,得许俺以兽皮相抵。” “行了吧周猎户,你家好歹还能使兽皮,俺家就只能靠俺编些草席换钱使了。” 胡四如同一只高傲的公鸡,不屑地扫视一圈。 昂着头道:“去去去,州牧大人仁义,压根没提加收赋税之事。” 说着,胡四笑指布告,道:“看清楚咯,州牧仁德,择贤以仁,若有大仁之名传颂州里,必许高位以待之。” 下面立马炸了锅,不管世家咬不咬钩,百姓可不管那么多。 甭管希望是否渺茫,丁点希望就足以使他们疯狂了。 在此之前,似他们这般庶民若想为官就只有一条途径——从军。 脑袋别裤腰上征战沙场十数载,运气好能活下来,杀得敌人足够多,还得碰到个赏罚分明的将军,才有那么丁点希望完成阶级跃迁。 “诸位,诸位,俺周甲愿资困户半斗粮,你们可得帮着宣扬宣扬!到时候俺当了官,必定不负乡亲父老!” “俺愿分一间茅舍资住流民!” “谁家孤寡,俺能帮着挑水!” “嘿!~那俺就帮着劈柴!” 百姓的家底终究有限,最多是凑个热闹罢了。 然而。 就连陈丛都未料到,他放下去的长饵还不等钓到世家,却先钓到了另外两条大鱼... 人群中。 一高一矮两个中年男子交换一番眼神,随即看向高台上的胡四。 “这位差爷,某想问问,州牧择仁拜官,可问家世出身否?” 胡四立马大喝:“州牧择仁,不问出身,不看学问,只要有大仁之名传颂州里,必加之!” ...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祁县、阳曲、孟县、界休、阴馆、马邑等诸多大县。 一传十,十传百。 在有心之人推动下,消息如长了翅膀般,飞进千家万户。 陈丛可没心思理会外面如火如荼的生民互助运动。 苦想三日,他终于挑好了那颗软柿子。 “什么?!” 州牧府正堂中。 唯一留守晋阳的程粮官惊掉了手中刀笔,见了鬼似的看向陈丛:“奇袭美稷县?州牧不知那是南匈奴王庭所在?” 陈丛点点头:“於夫罗狂妄,既然他敢将王庭设在汉地,总该让他付出些代价。” 他想清楚了。 抛除还有用处的白波贼,周边最软的柿子就是南匈奴了。 首先是近。 不携辎重的话,飞骑横穿太原入西河,一路向北,最多三日便可兵临美稷。且人数够少,也能避开匈奴人的探马。 其次是富。 包括南匈奴内部逐渐趋于汉化的一部分人所产出的大量粮草,还有这些年匈奴人纵马劫掠所得粮草,起码得有半数屯于美稷。再有畜牧牲畜,多掳些正好恢复飞熊餐餐食肉的标准伙食。 最后就是亮肌肉了。 干匈奴肯定比剿灭白波乞丐来的更加直观,如果运气好捉到於夫罗,随便牵到街上遛一遛,不怕世家不买账。 程昱掏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於夫罗狂妄? “州牧可知,晋阳只余八百飞骑?” 陈丛无所谓地摆摆手:“仲德宽心,丛留七百骑兵戍卫晋阳,不至于让人偷了老家。” 程昱简直无语,他担心的是晋阳失守吗? 此地城高,且民风彪悍,便是陈丛未来前亦不曾失守。 “百骑太少,州牧留下三百旧骑便可,携五百飞熊北上,或有可为。”程昱劝道。 “不用了,我说百骑便百骑,人带多了没用,还浪费粮食。” 程昱思虑良久,沉声道:“若州牧执意如此,可掘湳水以灌之。” 陈丛随口拒绝道:“交战之事便不劳仲德费心了,我就是过来知会你一声,晋阳诸事辛苦仲德单独操持几日。” 开河是不可能开河的。 水火无情,美稷县又不是只有匈奴,还有相当一部分汉民。真要一泼大水下去跟屠城也没差了,而且还要应对洪水之后的麻烦事。 再者。 掘河灌城之后,那满城的粮食、牲畜经大水一冲,岂不全都白白浪费了? 陈丛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道:“对了,劳烦仲德替我向洛阳递封捷报。就说...并州牧陈丛十二日奇袭美稷,得粮草数十万斛,牲畜不计其数,若岳父有意取之,攻掠兖州之前先行发兵打通上党通路。” 比起北边的胡人,明显上党的张扬更让陈丛头疼。 作为知根知底旧时队友,手里没有步卒,没有大规模的攻城器械之前,陈丛还真拿上党郡没有太好办法。 程昱则是听得直蹙眉。 十二日...分明是四天后! 若是先揍捷报而不胜,那乐子可就大了... 要命的是,听陈丛的意思,分明打算强攻。 若真掘湳水灌之,只得其势不得其利,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所谓的数十万斛粮草,以及不计其数的牲畜... “州牧大人还是交个底,如此唐突行事,昱实在没底。” “交底?”陈丛莫名其妙道:“交什么底?冲进去,活捉於夫罗不就结了?” 程昱耐着性子,道:“匈奴屯城之勇不下两万。” 两万很多吗? 张八百破孙十万是怎么破的? 战争又不是纸面数字比拼,八百人也不可能逮着十万大军硬杀。 那么问题来了,凭飞熊之利,突进匈奴王庭直扑单于於夫罗,很难吗? 只要他冲得足够快,匈奴人上哪围他去? “好了仲德。”陈丛咧嘴笑道:“没事多跟大雄聊聊,他会告诉你,昔日汜水关中凉兵几何。此事就这么定了,走了。” “子宁...” “嗯?” “保重...” 饶是以程昱性烈,亦不知道除了‘保重’二字,还能多说些什么好... 第19章 出兵,北上 经过几日修缮,州牧府西侧的屯军营舍焕然一新。 中间预留一片空处竖起标靶充作校场。 将台设在最北边,马厩设在西南角。 再于将台东侧彻底划出一片军舍改为民舍,砌高墙彻底隔开两边。 农舍用以安置女眷,作用与后世的家属楼相仿。 恰好屯营够大,隔出的民舍相当富裕,便是一千八百骑兵尽在此处安家也不显得拥挤。 豁口开在北边临近州府府西角。 这样一来,军卒们想要回家就要先出军营,然后绕过州牧府正门才能抵达民舍。 如此,就只有正常休沐的军卒才能回家。 否则整天让这些个糙汉子夜夜纵马,要不了半年,都得提不动刀。 陈丛入营时。 骑兵们大多躺在校场上晒太阳,只有原先隶属曹军骑营的三百骑兵还在练习骑射。 事实上飞熊的日常训练量很小,每日骑射几轮维持一下放箭的手感就歇息了。 对百战悍骑而言,杀敌立功才是他们真正的训练方式。 真让他们撒开膀子在校场上撒欢,战斗力提升有限不说,兵器、箭矢、铠甲、马匹、粮草的损耗,就足以让贫穷的并州牧抓破头皮了。 众军见到陈丛登上将台,不等鼓声响起,迅速结为四列站好。 “本将军今欲北上袭击美稷,择百骑骁锐,欲同往者向前一步。” 有人迅速出列,有人迟疑片刻后出列,有人踟蹰半晌,紧咬牙关缓缓出列。 然而陈丛的规矩就是:手快有手慢无。 凭他目力之锐,迅速点出率先出列百人,无一例外皆为飞熊。 与上次纯发福利不同。 相较于百战不殆的飞熊悍骑,骑营三百说白了只是经历过一场碾压白波贼的大胜而已,对于这些小菜鸟而言,畏惧生死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想要将两部骑兵合二为一,还需要一起经历很多恶战,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 “尔等不惧死呼?” “不惧!” “不惧” “不惧!” 陈丛笑着抬手止住呼喝之声。 除了极少数疯子外,世界上哪里存在真不怕死的愣头青? 无非是仗着自身悍勇搏一份富贵前程罢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跟这些个刀头舔血的莽夫糙汉谈什么理想抱负都是白扯。 这种时候,许足了好处他们就是最锋利的獠牙。 “每人准备一口布袋,盛七日口粮。不过本将军在这提醒你们一声,口袋最好准备大点,结实点。破城之日,你们爱装金银玉器也好,匈奴贵族所使器皿也罢,皆随心意。” 吼!~吼!~吼!~ 陈丛再度抬手按住呼喝。 笑道:“每人再备两条绳索,一应所俘异族,自取其二,或用或卖尽随尔等。但有一点,无令不可掳掠城中汉民,听懂了吗?” 所选百骑无不沸腾,声浪起伏震耳欲聋。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出列慢的自然暗自懊悔。 这又是金银又是贵族所用器皿的,装一袋回来少说吃个三年五载。更何况还有‘所俘异族自取其二。’,心大一点直接跟权贵老爷一般,续上妾室、通房了,俩!! “将军,某不明白。” 陈丛回头瞥向徐晃:“有何不明白的?” 徐晃抱拳道:“余常闻,古之名将驱兵任德任刑,今将军以利驱之,长此以往岂非养寇为患?” “哦,怎么个德刑法?” “自是功必赏,过必罚,同吃同住待若亲子。” “哦?如何赏?如何罚?” “赏则加官晋爵,或以财、物、酒、肉犒之,罚以十七禁令五十四斩为纲。” 陈丛复问:“如赏,与我何处不同?” 徐晃答:“赐在功后何以许以事前?若有朝一日将军无财犒之,或凭其富不愿任之,以何驱之?” 毫无疑问,按照兵书所载,徐晃说得对。 但又不对。 起码陈丛还没听说过哪个名将是靠着照搬兵书闻名天下的。 陈丛笑笑:“那我来问你两个问题。” “将军请说。” “凉军残暴人尽皆知,自当朝太师始,纵兵劫掠之事时有发生,凭我有功才赏有过必惩,可改一时之习呼?” “这...” “若言以利驱兵则为寇,若无军饷可养能战之兵否?” “可...” “别这啊可啊的了,等到了美稷,本将军亲自捉上一队胡骑,分文不发交给你训练,到时候若战不过飞熊又待如何?” 徐晃张张嘴:“匈奴衣甲简陋,如何战得过飞熊?” “你不是说本将军以利驱兵是在养寇?你不会连区区贼寇都战不过吧?” 徐晃:..... 真不是陈丛偷换概念,所谓以德驱兵,要么就是不愿舍利,要么就是职权太小。 假使一战功胜,朝廷犒军万两,上面将军分润分润,剩下部分再按功劳大小下发,那只能是赏在功后。 若事先约好难以兑现,不就是将军失信? 但陈丛一州牧守,老岳父又天高皇帝远,身边连个掣肘之人都没有,哪会有这方面的顾虑? 就像公司加班,事先告诉加班费一万必定兑现,和只提加班闷头干到最后得个两千,哪种员工好用? 至于以刑驱兵? 飞熊是新兵蛋子吗?还需要他陈丛从头教他们什么叫十七禁令五十四斩吗? 如果那么费劲干脆别要了,当初直接从岳公董卓那里讨要万匹战马自己组建骑营得了。 跟百战强骑面前念叨军纪,和跟法律系博士面前普法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 陈丛敢打赌,随便拉个飞熊老卒出来,军纪背得绝对比他一个当将军的还熟... 最后就是徐晃提到的‘或凭其富不愿任之’。 担心士卒们捞够了钱不肯卖命纯粹多余。 一来,捞钱多少是个够?就算钱捞够了官也不求了?不想封妻荫子了? 二来,就凭这待遇,谁要真脑子犯抽不想干了,让出坑来,天下间有的是人打破头往里挤。 ... 很快。 百骑找来口袋装好七日口粮,埋锅造饭后又喂饱了战马。 日过正午。 随着陈丛一声令下,飞马出得晋阳,直往西河而去。 第20章 入城 过了汾阳再向北,南匈奴人牧马之地。 空旷的原野上,偶见异族牧民驱羊赶马很是惬意。 或许他们并不知道新任并州牧就任晋阳的消息,或许是知道,但根本不在乎。 陈丛一路靠着‘舌头’指路,倒也不至于迷路。 临近湳水沿河再行两日,终于得见南匈奴的王庭。 与汉家城池大差不差。 美稷四门尽开,跨在马上进进出出的皆为胡人。马鞭之下驱之如牛羊般的,便是居于此地的汉民。 南匈奴是匈奴分裂后向南迁徙并主动汉化的匈奴一部。 由于战事上的失利,南迁后来到并州北部,接受汉庭统治。 光武帝希望这些草原上的骑手,能够为大汉守卫边疆。 事实上。 他们也确实为北部边疆的稳定,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只不过,随着大汉日薄西山,这些草原上的财狼不再满足于从属地位,开始公然反叛。 桓灵时期,并州北端的云中郡和五原郡,已经逐渐陷入匈奴等外族之手。 到了灵帝末年,并州的定襄、云中、五原、朔方、上郡等五郡,落入了乌桓人、匈奴人、鲜卑人、羌人铁蹄之下。 陈丛远远观望一眼,按马退军三里,沿着河谷密林处休整一夜。 翌日。 迎着第一缕划破长空的朝阳,骑兵用过早饭喂饱战马,缓缓摸出幽林深处。 可能是匈奴人安逸惯了。 直至百骑摸至美稷城前三百步时,城下往来如常,甚至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远远的摇晃着马鞭大笑着问候些陈丛听不懂的鸟语。 徐晃勒马:“将军,我等如何进攻?” 陈丛狞笑道:“还要什么如何?竖列长蛇,前后间隔五步。” 说罢,取下背铁胎弓,纵马飞出,喝道:“众军只管随我冲锋,凡有阻拦,杀!” 飞熊铁骑紧随其后,纷纷取下强弓拿在手里,纵马急出。 终于。 戍卫城头的匈奴勇士率先察觉不对,远处那队骑兵甲胄全身,绝对不是匈奴勇士,而是汉家精骑! 可惜,他发现的太晚了。抬起手中长号吹至一半,飞矢骤现穿喉而过,带出一捧红雾。 随着尸首翻下城墙重重坠在地上,人们这才反应过来敌袭。 与汉人迎敌第一时间关闭城门不同,待看清来犯人数百人左右,戍卫城头的匈奴人们非但没有选择关门,而是纷纷跨上高头大马,手持弯刀怪叫着迎敌。 “哈哈哈,这些汉人是不想活了,这么点人就敢冲击我匈奴王庭,杀,杀光他们!” “喔!~” “喔!~” 进出城内的骑士丝毫不慌,纷纷调转马头,抄出腰刀,鬼叫着晃着手中弯刀加入其列。 汉军的脑袋,永远是最值钱的战利品,更是他们以此换取战马、财富、女人的筹码。 即便时过境迁,匈奴之威大不如前,可埋在骨子里的高傲清楚的告诉着他们,他们才是长生天下,马背上最骁勇的战士。 二百步,一百步,五十步。 跃马在前的陈丛手持劲弓瞄了半晌,愣是没等到一个去推城门的倒霉蛋,旋即大喜过望。 这一下,直接省去了最艰难的一步——夺门。 在陈丛原先的构想中,凭借弓箭之利、绝影之快,只要夺下城门自然可以冲入城内乱杀。 既然匈奴人这般识趣,索性也不放暗箭了,翻手挂回铁胎弓,提起飞虎戟,迎着冲锋最快的匈奴骑兵狠狠拍了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 绝影呼啸而过,留下满地碎肉。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彻底引燃了飞熊的凶性,无需陈丛指挥,或拈弓射之,但遇近前者,抬起手弩便是一发暗箭。 而马背上的勇士们,只知道摇晃着钢刀乱喊乱叫,等他们的则是盖世凶神的飞虎长戟。 上一秒,一部落首领打扮模样的人还在大笑着肆意嘲笑陈丛不知死活。 下一秒,他便看到了天上的悠悠而过的白云。一颗大好的头颅飞出去十多丈远才滚落在地。随着后面马蹄飞踏,抹去了留存世间的最后一抹光。 战至酣处。 陈丛更是以戟作刀枪斧钺乱使,开合之间肆意杀敌。 或许匈奴人没有听过陈无敌的赫赫威名。 但眼见为实的他们还是很快吓破了胆。 长戟滑动间,动辄人马具为两段,红红白白流下一地。 坠在其后的飞熊更不多提。 有盖世猛人护住前锋的他们,就是暗影背后的夺命幽灵,肆意收割着卑微的生命。 等匈奴人发觉不对再想关门时,绝影健硕的身影早已冲至城下。 ... “大单于,不好了!” 长久的沉默后,王庭中手持羊腿的於夫罗怒而起身,一巴掌呼在使者脸上:“没看到本单于正在宴客,大呼小叫什么?” “大单于...大单于,汉军,是汉军精锐杀至城内了。”报信使者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在这憨实的汉子看来,临阵脱逃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那是一种对荣耀的背叛。 “什么?!”於夫罗大惊失色。 左右环顾一圈,见左右贤王都在望他,强自定下心神,淡淡问道:“汉军多少人马?” 使者艰难咽下几口唾沫,颤颤巍巍举起一根手指:“近百骑兵。” 於夫罗一时间感觉脑子不太够用了。 近百骑兵? 袭击匈奴王庭? 还吓哭了报信的匈奴勇士?! “蠢货,还用本单于教你吗?集结城中勇士,杀光他们!” 使者泪流满面摇着头:“来不及了大单于,他们冲的太快,城中勇士根本阻拦不住,再过片刻他们就要杀至王庭,大单于还是先逃吧。” 第21章 单于遁逃 “喂,小孩,匈奴王庭在哪边?” 狰狞的长戟架在肩上,还有温热的血珠顺着往下滴落。 少年吓得浑身颤抖不止,拎着包袱的指节攥得泛白,僵硬地扭过身子,怔怔望着高头大马上的男人。 甲胄染血,荡开在脸颊上的笑容如同初升的朝阳般温暖,只是眸子里的寒光冷得摄人心魄。 “那,那边。”少年哆嗦着嘴唇,随手向西指去。 “谢了。” 陈丛拨转缰绳正欲策马,突然感觉哪里不对,轻磕绝影缓缓退至少年人身前。 这人... 凌乱的长发遮住面庞,从面容上分辨不出汉匈。 但口音颇为拗口,说话时好像嘴里含了块石头,典型的异族汉音。 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泥,袍子上还有不少破洞。 可是... 居于美稷的汉民有资格穿长袍?怎么看,这全身的落魄像都是后期刻意加工过的。 很不巧,陈丛正好有个‘大鱼装虾米’、‘见势不对果断溜’的岳父,对这套路门清儿。 “你叫什么名字。” “刘,刘豹。” 陈丛了然。 果然是条大鱼! 现在的刘豹看不出什么出彩的地方,架不住人家会生啊。他未来的好儿子刘渊,便是史上胡人汉地称帝第一人,汉赵缔造者,拉开五胡十六国序幕的真正大人物呐! 当然,这跟西晋司马家废物有着直接关系。 是非功过陈丛懒得去辩,唯有扼杀幼苗的手法分外纯熟。 手持大戟向前一探,飞虎戟狰狞的尖头、小支齐齐没过刘豹的胸膛自后背探出,兵刃抽离时挂出大片血肉,留下一道透亮的血洞。 逆血上涌糊住刘豹口鼻,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马上的男人,眼中光华却在迅速消失。 直至世界彻底灰败下去的最后一刻,他还是没想通,他明明做了伪装、报了汉名,为何依旧遭此横祸。 他不知道的是。 若他少些小聪明,第一时间报出匈奴本名‘挛鞮豹’,陈丛或许压根记不起他是谁。加上指路之恩,说不定还真就活了... “呃...将军,他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少年...”徐晃有些不适。 “公明啊。” “末将在。” 陈丛随手甩掉挂在飞虎戟上的血肉,淡淡道:“我不是关某。” 徐晃不明就里:“敢问将军,关某何人?” 陈丛懒得跟徐晃解释,也不怕刘豹骗他,拨转缰绳打马向西。 眼下周围乱糟糟的,找个喉舌太难,与其到处乱碰,还不如向西碰碰运气,万一刘豹真是大孝子呢? 大不了杀到西边见势不对找个汉民问路。 城外时看不出什么,进到城内才发觉,美稷县与传统中原城池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其内杂乱毫无章法不说,屋舍多为毛毡,还有牲畜穿行其间更显纷乱,一眼望去根本分不清主次。 主街的尽头亦不是匈奴王庭所在,而是竖着根巨大的立木雕塑,上面挂着花花绿绿的绳结,看着像是什么信仰之物。 同时。 与陈丛料想的一般无二。 奇袭美稷,只要能冲进城内,凭他身后百骑飞熊几乎是走到哪里杀到哪里。 匈奴说是全民皆兵也不为过。 有利有弊。 利不用多提,弊端则是美稷县内根本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驻军,没有战事时族中勇士各回各家,抱着女人鞭笞奴仆好不快活。 这一点,在匈奴人南下打草谷时看不出来什么,换作守城时就非常致命了。 他们根本没法在短时间内做到有效集结,他们只能各自为战,甚至相当一部分人拴在毡房前的战马都因受到惊吓,挣脱了缰绳束缚跑丢了,而失去了战马的匈奴骑兵在飞熊面前,与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区别。 随便一支飞矢、一发手弩,就能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陈丛领着飞熊横冲直撞这段时间里,连半点像样的抵抗都没碰到。 ... 王庭中。 於夫罗整点内外猛士两千余,严阵以待良久,始终不闻喊杀声临近。 狐疑地望向使者,心头愈发怀疑。 “你口口声声说汉军入城,直冲王庭而来,人呢?” 使者擦着额角虚汗,颤声道:“大单于,汉人凶猛,要么还是先逃吧。” “放屁!汉人都是孱弱的绵羊,冲入狼群还有活路?此时怕是早被族部勇士屠杀殆尽,什么汉人凶猛,分明是你这懦夫未战先怯找出的借口!来啊,把他绑出去,血祭长生天!” 於夫罗发怒,使者吓得赶紧跪地,口中不停呼喝道:“大单于,汉人凶猛啊!有东门外几百具匈奴勇士尸首为证!” “绑出去!”於夫罗不耐地挥着手,随后看向二王:“整合勇士,出去迎敌!” 左贤王呼厨泉自无异议。 匈奴以左为尊,事实上左贤王就是单于帐下第一人,一般由单于继任者担任。 作为於夫罗的胞弟,呼厨泉有一定自主权,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唯於夫罗马首是瞻。 右贤王去卑则是饮尽碗中马奶酒,扣下酒碗,紧了紧腰上弯刀。 道:“单于平乱,本王就不掺和了。” 匈奴本就是部落结合政权。 有利可图时暂时归于单于统一调遣。至于平日里听不听奉单于,小部族自然是要听的,大部族不说全凭心情听令,也差不多了。 於夫罗大怒:“去卑,莫非你想抗令?” 去卑不傻,先前便已看出使者蹊跷。 堂堂匈奴勇士被百余汉军吓破了胆不说,冷汗一个劲地往外冒。事情肯定简单不了。 再有。 先前角落里的挛鞮豹扯破衣袍偷跑出去的情形可没逃脱他的眼睛。 单于的亲儿子都跑了,他一个外王何必趟这摊浑水。 当即紧了紧羊皮大袄,随便朝着於夫罗拱拱手,不发一言转出王庭。 於夫罗气得牙痒,还欲发作又有使者来报。 “大单于,汉人凶猛,城中勇士抵挡不住,趁着汉军西转,从东门逃吧。” 於夫罗迟疑了。 来人他认得,阿提那如,部族中有数的勇士。 此时阿提那如浑身浴血,左手齐根而断,背上还扎着三支箭矢,鲜血顺着后背浸红了衣襟。 “阿提,王庭还有两千勇士,抵挡不住汉人百骑?” 阿提那如羞愤地撇过头去,不敢去看於夫罗的眼睛。 死死咬着牙:“抵挡不住。” 说罢。 羞愤之情合并身上伤势,怒目圆睁气绝而亡。 第22章 还得硬来 於夫罗也顾不上消失的儿子了。 当即点齐王庭内外匈奴勇士,自东门逃出美稷。 只等匈奴骑兵们在城外列开阵型,随后令人竖起大纛,吹响长角。 不论如何,於夫罗必定不能舍弃一城勇士独自逃命。 否则到了明天,他便不再是南匈奴的大单于。 ... 陈丛引兵再杀一阵。 呜!!~~~呜!!~~~呜!!~~~ 厚重绵长的长角之声连响三回,各自为战的匈奴乱兵不再反扑,如同潮水般退去。 “嗯?哪来的吹角之声?” 陈丛勒停战马,眺目望去。周围还是乱糟糟的一片,分不清方位。 飞熊老卒上前:“将军,长角连响,闻声源自东门之外,应是匈奴人要弃城了。” 陈丛略微回头。 进言之人名为褚庆,原属飞熊前营协军校,资历之老还在程茁之上,是个身经百战的汉子。 对于他的判断,陈丛自是相信的。 当即下令道:“先行整军,原地休整片刻。” 褚庆抱拳:“喏。” 仗打到这份上肯定算是大胜,但没捉到於夫罗,陈丛总觉得少点什么。 倒不是不能追。 问题是,出了美稷就是旷野。摆明车马,以百骑冲击列好阵型的匈奴胡骑,怎么算都划不来。 盏茶工夫,褚庆回报。 “禀将军,我军并无人员伤亡,只是乱战时折了九十七匹战马。” 陈丛瞬间蛋疼。 飞熊一人四乘,少了九十七匹马倒不妨事。 就是一口下去直接崩了将近千金出去,陈丛有点接受不了。 这仅是百骑,还是大顺风! 哪天但凡逆风一回,还不得连底裤都给输没了。 更让陈丛纠结的是: 现在收手,他立马就能完成从猛将到名将的华丽转身。 毕竟百骑袭击南匈奴王庭,零伤亡杀得胡人胆寒弃城,战绩彪炳足以载入史册。 可若收手,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匈奴人好死不死往东逃,正好截住了回师归路。 如果陈丛只领飞熊突出,自然是不怕匈奴胡骑的,即便正面刚不过,要走还是很轻松的。 可他若想吞了美稷之富,就必须整合城中汉民倚为民夫,驱羊赶牛推粮载富运往晋阳。 到了那个时候,缓过气来的匈奴骑兵就是最烦人的狗皮膏药。 他们打不过飞熊,还打不过民夫? 而且放任这些胡虏向东或是向南,荼毒的可是并州之民。 “将军,不若驱马在前以击之?”徐晃明显也察觉到了问题所在,进言道。 嘶!~ 陈丛闻声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驱马在前? 崽卖爷田? 陈丛不知道徐晃是以什么心态说出这样一番话的,只希望有朝一日,对方若有机会牧守一方时,能想起今日这般无耻嘴脸! 收回思绪后,陈丛不理徐晃,转向身侧褚庆道:“令,结牡阵缓出南门东转,只等本将夺了匈奴大纛,自南向北击之,将匈奴残部往北赶。” 褚庆满眼兴奋,重重抱拳:“得令!” 往日总听程茁追捧无敌将军如何骁勇,正好今日那厮不在,亲眼见证了无敌将军夺旗之勇后,便该换他逢人便吹了! 从心而言。 陈丛在兵法方面学的很认真,由衷的想当个意气风发的劳心者。 现在匹马冲过去,凶名倒是更上一层台阶,可刚刚竖立起来的‘名将’苗头又得烟消云散了。 别人提起他时,也不会把他跟‘名将’、‘大将’、‘兵仙’之类的字眼挂钩。 而是:‘陈子宁莽夫也,断会好勇使狠。’ 特别是褚庆眼底的兴奋劲深深刺痛了陈丛。 别家主将若说什么‘单骑夺旗’的屁话,保准被部曲们一通规劝。 到了他这,部曲就差把‘快去’两字刻脸上了。 没招,能者多劳吧... 陈丛一边胡思乱想,动动手里缰绳。 结果绝影比他还兴奋,猛地扬起前蹄嘶啸一声,离弦之箭般的蹿了出去。 “不是黑子,你知道哪边是东门吗?” 呼哧!~呼哧!~ 绝影不屑打着响鼻。 它不知道哪边是东,还不知道刚才匈奴人往哪边逃的吗? ... 城外。 随着匈奴勇士逐渐汇聚,於夫罗差人一查,粗略统计之下,妇孺不计,青壮能战之士亦有一万七千余人,心中终于有了几分底气。 唯一可惜的是没见着那个最心爱的儿子,不知是否殁于乱军之中。 “左贤王,你说若是现在杀回城内,如何?” 呼厨泉连连摇头道:“大单于,城中道路狭窄,不利于驾马并行,不如四面围城困死汉军。” 於夫罗听得直皱眉。 匈奴辎重皆在城内,如果不入城交战,不等困死里面汉军,先得饿死城外的匈奴勇士。 不过呼厨泉前半句话颇有道理,美稷城内道路杂乱,入城不智。 丢了王庭,於夫罗倒不如何伤心。 不过是舍弃汉家文化,重拾匈奴人劫掠老本行罢了。 此处汉军凶猛就凶猛了,他不信旁的汉人一样凶猛。 大不了一路南下劫掠过去,转至白波谷会合了郭太,到时候再做打算。 他就不信,凭他万余壮勇,联合了十万白波军,还收拾不了区区百余汉军? 长角再吹三回。 门洞处几乎再无出城勇士,於夫罗甩甩脑袋,正要下令南下,忽然看到个匹马出城的汉人... 顿时胸中火气翻涌,一扬手中马鞭直指来人方向,高声喝道:“长生天的勇士们,杀了他!!” 泄愤也好,无能狂怒也罢。 此时,於夫罗只想出了一口胸中恶气! 呼!!~~~ 陈丛长出一口浊气,借着打马缓行的档口,细细观察一阵单于大纛所在。 只以余光粗略估算一下出阵冲来的八胡骑。 气势很足,但也就是剩下气势足了。 也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毛病,冲锋便冲锋,抄着弯刀举过头顶甩搭个什么劲儿? 操着一口听不懂的鸟语乱吼乱叫,实在听得人心烦。 只等弯刀贴脸时,陈丛方才抬戟磕开,错马之际随手向斜后一挥,顷刻将人斩成两截。 回戟前刺,顺势洞穿一人胸膛的同时继续撑戟向前,再穿一人上戟。 随后抽回长戟以肩为架绕身一周后,右手拿住飞虎尾端重甩出去,小支锋刃自胡骑小腹切入,从战马腹部切出,原本狂奔不休的胡骑连人带马摔在地上,化为四段滚落出去。 其余四骑早已丧胆,疯狂勒马时,陈丛扎戟入地,翻手取下铁弓连开四箭。 前后紧邻的四处飞矢尽从胡骑左眼没入颅内,大力将人掀落马下。 此时。 绝影堪堪慢行八步之遥。 第23章 凶威再现,单于受俘 陈丛不紧不慢挂好弓,随手提起长戟,遥遥指向层层人海中的男人。 笑了。 终于找到正主了。 刚才就是这人挥舞着马鞭令人上前,那他便是南匈奴大单于,於夫罗! 明明占据着绝对优势,於夫罗却是下意识躲开了视线,不敢与其对视。 后背隐隐透着凉意,似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般。 他想下令一拥而上杀了那人,可伴随阵阵铁蹄踏地之声,汉军的飞骑已经绕至大军右翼,夸弓、附弩、背负骑枪、人马具甲。 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恐惧的情绪,反而是汉骑们费劲地按捺住胯下战马的跃跃欲试。 明明只是百骑,立在那里宛如千军万马。 那一刻。 於夫罗终于清醒了,阿提那如没有骗他,汉军果然凶猛。 任由这样一支悍骑闯入美稷,等待他们匈奴人的只会是一边倒的屠杀。 如今身处旷野,是战还是退? 於夫罗看了一眼胡骑背后的女人、孩子,咬了咬牙:“抱上草原上的雏鹰,向东,退!” 陈丛怔愣一秒,便看清了於夫罗的意图:他是要舍弃货物般的女人,保全部族的未来。 可悲的是,那些被舍弃的匈奴女人亦会为了自己的孩子,拼死拖住汉军。 只要她们抵挡一时半刻。 舍弃了累赘的匈奴人很快就能消失在茫茫原野中, 可惜於夫罗从一开始就打错了算盘。 他要面对的,从来不是南边如同鬼魅般的飞熊。 就在那些女人还拿着钢刀面向飞熊严阵以待时,陈丛轻抚绝影鬃毛,马儿越奔越快,眨眼间如同一抹黑色的流光,直冲大纛而去。 “大单于!你看后方!” 於夫罗回头一眼,顿时蹙起了眉。 纵横并州多年,不要命的狠茬子他亦见过不少,可主动找死的疯子还是头次见到。 他已经让出了匈奴王庭,甚至舍弃了部族中的女人。 对方明明已经大获全胜,明明对方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便能成为名震天下的大汉名将,他为什么还要冲阵? 莫非,那汉人将军真以为凭他一人一马,便能凿穿匈奴骑阵吗?还是他觉得,凭他身后百骑,真能将匈奴一部近两万人的大军剿杀殆尽? 欺人太甚! “调转马头,杀了他!” 呜!呜! 吹角之声再起,与往次不同,这次的声音又急又沉。 下一刻。 匈奴人纷纷拨转马头,抄起弯刀杀来。 陈丛昂然不惧,迎着茫茫胡骑,重重掷出大戟。 飞虎戟闪电般飞出,一连洞穿三人胸膛带出大捧血雾仍在向前疾驰。 陈丛猛磕马腹,爆喝一声:“绝影!” 神驹有灵,流光般的身影再快三分,快到几乎肉眼难辨,生生追上战戟。 只肖陈丛探出右手,飞虎戟重新入掌。 捋去沾在戟身上的血肉,倒提战戟顺势一甩,开合间又挥面前三人倒飞出去,砸倒身后骑兵一片。 绝影马蹄落实,高高扬起前蹄,放声欢鸣。带起马背上的凶神俯瞰世间凡俗皆草芥。 “热身...结束!” ... 远处徐晃呆立当场。 犹忆当日初见,他竟敢视陈丛如无物,纵马错身直取华雄。 今日才知,原来他离死亡仅有一步之遥... 飞熊彻底疯狂,齐喝‘无敌’不休,恨不能立马追随身边添作爪牙。 褚庆更是红着眼睛,喊破了喉咙。 只有身临其境,他才能真正理解到程茁的与有荣焉。才能深切地感受到,追随在这样一个凶人身边是多么令人自豪的一件事。 千军万马,一骑破之! 这是多少武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而这一切落在於夫罗的眼里,就是一场沉重的灾难了。 从连斩八骑的飘逸,到马踏飞戟的狂躁,再到睥睨天下的恣意,最后只剩下阴鸷狠戾的淡漠。 绝影前蹄落地后,长戟开合时,陈丛俨然化身昔日虎牢关下那头凶兽。 完全抛却了属于人类的情感后,胸中燃烧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胜负欲。 戟动,如雷公舞锤,暴虐无匹。 拍头头碎,砸胸胸陷,若不走运挨到半边,便在身上留下一道巨大豁口。 看着鲜血喷涌肉裂骨出,人却不能在第一时间死去。摔落在地痛苦哀嚎时,就只能寄希望于同伴的铁蹄赶紧踏碎自己的脑袋。 好在匈奴人沉痛的绝望并未持续太久,完全舍弃了守势的凶神很快杀至大纛之下。 纵身一跃劈断木缘。 绝影紧随其后,低头重重撞在於夫罗胯下骏马腹间软肉处。 大纛终于倒了... 单于终于到了... 心中升起这股念头时,匈奴的勇士们无不低下高傲的头颅,为自己这种可耻的行为忏悔。 但他们真的怕了。 甚至他们觉得,再战下去,那个如同神明一般的汉人真的会把他们全部杀光。 褚庆见状赶紧停止呼喝,兴奋地挥动骑枪,嘶哑着嗓音吼道:“牡阵,挺枪,杀!” “杀!” “杀!” “杀!” 这一刻。 无人引弓,无人抬弩。 飞熊悍骑只想以最直白的杀戮去证明,他们追随陈丛身边的决心。 就连一贯以沉稳着称的徐晃,也鬼哭狼嚎地挥动着大斧,使劲拍打战马往前猛冲,生怕慢了一拍导致将军反悔。 那个男人说过吧? 他武艺太差,让他跟随身边好好学习一阵! 斗志全失的匈奴残部自然不是出闸猛虎的敌手,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两下,便向着汉军发起冲锋相反的方向溃逃。 陈丛观望一阵,只待尘埃落定才笑着提起面前的滚地葫芦,细心为他拍去身上的尘土。 “会说汉话吗?” “@!#¥%!” “不会吗?”陈丛取下头盔甩到一边,随手拔出工布搭在於夫罗肩头:“你踏马逗老子呢?汉话都不会说,是怎么勾结白波贼的,信不信老子砍死你!” 於夫罗闻言大惊,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痛哭叩首:“伟大的长生天,请宽恕你的孩子,他真的是头魔鬼。” 陈丛挑开於夫罗的头盔,抄着工布拍拍他的脸颊,不耐道:“行了别嚎了,长生天说她很忙,没工夫搭理不肖子孙。现在请大单于自己去找根绳索,把自己捆起来。” 第24章 特别的礼物 大单于自缚于阵前,匈奴女人再也握不紧手中刀,弃刀于地,抱头痛哭不止。 面对满目疮痍、遍地浮尸,於夫罗心中感慨良多。 冥冥之间,好似真的存在某些因果轮回。 很多年前。 匈奴男人抢回来的汉家女子,也曾如同此时的匈奴女人般,痛哭、无助。 后来,东边出了个霍姓的恶鬼。 封狼居胥,瀚海饮马。 匈奴悲歌道: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随着斗转星移,曾经那个雄极一时大汉帝国轰然倒塌。 慢慢的,匈奴的男人又似先祖那般南下牧马,掳掠汉家女子为奴为婢。 就在他们志得意满,意欲恢复先祖荣光之时。 王庭破灭,单于被俘。 草原上的雄鹰仓皇逃窜,而他们的女人,亦如被他们掳来的汉女一般彷徨无助,只能跪在地上抱头哭泣。 如果世间真有轮回,於夫罗更愿意相信,是当初那个霍姓恶鬼回来讨命了... “哈哈哈。”伴随一阵爽朗的笑声过后,陈丛笑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使劲摆着手:“难怪你能当单于,会说就多说点,本将军爱听。” 於夫罗诧异地摇着头:“我并没有夸赞你的意思,而且我一直在说那个霍姓的男人就是草原上的恶鬼,难道你不生气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冠军侯泉下有灵,若知自他故去三百年后的今日,还能被后世匈奴单于如此盛赞,必定含笑九泉。” 陈丛心情不错,随手摘根杂草叼在嘴里,躺在平静的旷野上...偷懒。 反正仗打完了,战后琐事扰人安宁,不如吹吹小风,看看头顶那片湛蓝的天空。 粽子般的於夫罗挪动身躯,挨着陈丛坐下。 好奇地打量着身边的男人。 与战场那个睥睨众人的杀神截然不同,他还以为落在这个男人的手里,会化身毫无尊严的牲畜。 事实上陈丛除了让他自缚阵前之外,连一句羞辱的重话都没多说。 他们竟然能如朋友般交谈... “陈将军,你会杀了我吗?” 陈丛愣了愣,笑道:“别担心我的朋友,你会在中原雄都洛阳安家,成为我岳父的朋友,没事的时候养养花,到时候多生几个儿子女儿,说不定还能重回草原成为匈奴单于。只不过在此之前,你还需要稍稍舍下面皮,配合一下我的工作。” 换以前,利用完於夫罗后,陈丛肯定毫不犹豫地弄死他。 但终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跟着曹贼久了,难免沾染些政客习性。 杀了於夫罗能得到什么? 历史上,曹贼是怎么收拾南匈奴的? 扣押单于呼厨泉为内侍,将南匈奴分为五部,任命匈奴贵族管理,由汉人担任司马对其内部进行监督。这样一来,南匈奴虽然还存在着,但单于有名无实,权力全部落到曹贼手中。 如今,陈丛手里握着个现成的匈奴单于,杀了不纯浪费吗? 怎么着也是匈奴单于啊。 有事没事牵出去溜溜,那不就是会走的军功章? 到时候再把什么鲜卑汗、乌桓大人、羌王凑一堆,左牵黄右擒苍,老夫聊发少年狂啊! 於夫罗只道陈丛仁义,不由追问道:“那我还能回到草原上吗?” “嗐!这破地方有啥好的?风沙大得要死。你听我的,在洛阳多住一阵,到时候便是有人赶你,你都不愿意走了。” 於夫罗点点头,想抬手却又被绳索捆着,只得朝着痛哭的匈奴女子们努努嘴。 “陈将军既然称我为朋友,那能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放过匈奴的女人吗?” “单于观我军士可壮勇否?” 於夫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飞熊之悍勇,刚才他便见识过了。 陈丛看着天上闲云,继续道:“为表你我之谊,我便使营中壮勇照顾匈奴女子吧。不瞒你说,晋阳好人家的闺女哭着求着想嫁飞熊,我都没同意。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真不想管那些女人的死活。” 事实上於夫罗也不想管。 他提这一嘴纯粹是为了... “那陈将军能放过我的阏氏吗?” “哦?~~”陈丛摸着下巴,坐直了身子:“你拿嘴给我指指,哪位是阏氏大人。” 於夫罗用力地噘着嘴,比划了半晌,陈丛才在人群中看到了一颗闪亮的明珠。 约莫二十五六模样,身材高挑,皮肤倒不如何细腻却白得透光,尤其是那双大眼睛,仿佛会说话般。 异域风情,匈奴阏氏,夫目呸呸呸! 他倒是不在乎,就是不知道某贼在不在乎了。 正好老丈人快过寿了... “我的朋友,如果让你在你的阏氏和你的小命中间选一个,你会选什么?” “当然是性命。”於夫罗虽然不明就里,但答得却是理所当然。 陈丛这才反应过来。 匈奴女人就是货物,兄终弟及父死子继那是习俗。 更何况这厮刚才逃命的时候都没带阏氏,这阵想起来了纯粹就是讨讨乐子。 那就没问题了! 眼瞅着部下的狗爪子就要去碰岳...朋友的妻子。 陈丛惊道:“许毛,那个不行!那是阏氏大人!” 许毛挠着后脑勺,憨笑道:“某只是看她颇有姿色,想要绑给将军享用。” “赶紧闭嘴!阏氏金贵!去找两个女子为她梳洗一番,再去城中找来两个熟悉木匠活的做顶小轿,垫软和些。” “喏。” 像这种buff叠满了的女人,就算陈丛都不好口嗨,指不定以后谁是谁的谁呢。 就算是妾,也得分谁的妾不是?总不能真当俘虏对待吧。 於夫罗感动道:“陈将军的胸襟如同天空般辽阔。” “好说好说,不过你也知道并州汉民如何痛恨胡虏,阏氏娇弱恐难受辱,保险起见,你两个暂时还是不要相见了。” “这...” 陈丛指着一地的匈奴女子:“这么多美人莫非还满足不了单于吗?” 於夫罗舔舔干涩的嘴唇,噘嘴指向呼厨泉的夫人。 陈丛一看,又是颗草原上的明珠! 比阏氏稍矮些,身材却更圆润,也更年轻些。 多嘴问了句:“这又是何人?” “左贤王的王妃。” “?”陈丛赶紧摇头:“我的朋友,你这种行为在我们那是非常不道德的!别让我瞧不起你,再换!” 说着转头喊住许毛:“那个王妃也金贵,一并使人照顾好了!” “得令!” 於夫罗:..... 第25章 鸡汤带毒 由于飞熊人数太少,一直持续到翌日黎明,才将战争收益清点完毕。 一战毕。 得金二十箱、玉一箱、一应贵族所用器皿十大车。 因为匈奴人在撤出美稷时相对从容,随身带走了很多财物,飞熊在城中搜集到的只是遗落下来的那一部分且大多来自王庭。 得粮草二十万斛、羊四万七千余、牛三千余、驽马五千余、上等战马六百余,禽类五千余。 并非美稷马少,而是乱起后的第一时间,上等匈奴马大都被匈奴人或骑走或牵走了,甚至很多人在离开前专门砍杀了带不走的牲畜。 被掳汉民共计两万四千二百人,其中男性一万四千六百六十八,女性九千五百三十二人。 小部分人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们中大部分是被匈奴掳来此处的边民,得以逃脱魔爪后自然重拾活下去的希望。 而绝大多数人绝大数人的眼神完全灰败下去,看不到一丝属于人类的情绪,宛如行尸走肉般。 他们亦曾是谁的丈夫,谁的妻子,谁的父母,谁的儿女... 战争摧毁了他们的家园,也带走了他们所珍视的一切。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只是动物求生的本能而已... 他们的躯体还活着,灵魂早已消亡。 如此破败之民,便是曾经纵横于凉州诸郡的飞熊老卒看了亦觉心惊。 城墙之上。 褚庆望着城下之民,面露忧色,向身前陈丛进言道:“将军,如此疲民,很难充作民夫,甚至还要军士驱赶才会南迁。若要活其性命,还会消耗州牧府大量的粮。” 陈丛也发现了问题所在。 先前他还是将问题想的过于简单了。 城下这些汉人与向南逃亡的流民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们的求生欲已经相当淡泊了,甚至眼中都看不到多少对于匈奴的刻骨恨意。 人们常说‘人不能永远活在仇恨里’,但仇恨起码算是一种活下去的动力。 一旦连仇恨都不复存在了... “老褚,按照你们以往的经验,碰到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褚庆怔愣片刻,见陈丛脸上并无多少怒意,才咬牙道:“予三日之粮,尽数驱散。” “嗯...” 陈丛信了一半,后半。 他了解董魔王,或者说汉末军阀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军阀们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在毫无价值的事物上浪费粮食? 褚庆之所以说予三日之粮,实际上是在照顾他的情绪罢了。 毕竟陈丛太年轻,还没有在一次次的利益取舍中泯灭人性中的良知。 当然,陈丛同样不是圣人。 有道是慈不掌兵。 他不会用本该重新构建并州军防的粮食,去养毫无价值的行尸走肉。 但他毕竟不是真的曲逆后人。 同样底层出身的他,终究是不能像高高在上的世家门阀那般漠视他人生命。 而且。 来自于后世的他,还真有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老褚,你知道为何我总是在喝鸡汤吗?” 褚庆不明就里,老实回道:“末将不知。” “鸡汤虽毒,有时候却能点亮前路。甭管路歪不歪,反正足够亮。” 陈丛说着摆手道:“行了,跟你说你也不懂。传令吧,将所获禽类全部宰杀,炖鸡汤,犒生民。另外,在东门外架起一座高台,把人聚一起,一会我要讲话。” “喏!” ... 有了将令,飞熊立马行动起来。 拆了城中毡房,取下柱木在东门外架起高台,将生民聚拢一处。 又在远处靠河位置宰杀家禽。 足足五千多只家禽,宰杀烫毛,愣是折腾了两个时辰才堪堪完毕。 随后在东门外临近高台位置架起近两百口大锅,炖汤... 就地取材也管不着口感如何了。 盐巴都没有,随便在城中搜来几大桶马奶酒往锅里一倒,就算是去腥调味了。 一通折腾下来,又是近半个时辰。 伴随渺渺炊烟升腾,苍凉的大地上总算是恢复了些人气。 滚滚浓汤飘散出来的肉腥味相当难闻,却也引得久不食肉的奴民们暗暗滚动喉头。 麻木归麻木,与求生欲等同,吃饭同样是埋藏在基因中的动物本能。 没有人能在饱受饥饿后,面对食物视若无睹。 很快,一碗碗滚热的鸡汤经由飞熊,分发到每一个人手中。 味道很差,胜在用料很足,几乎每碗鸡汤都是肉比汤多。 没有人拒绝,也没有多少感恩戴德纳头拜谢。 然而。 每个人都在狼吞虎咽大快朵颐着,便是被烫的嘶哈吹气,丝毫不能影响他们进食的速度。 直到碗中肉块见底,他们吹着热气嘶哈饮汤时。陈丛一手端着鸡汤,一边用飞虎戟的小支上挂好於夫罗,慢慢登上高台。 陈丛环顾一圈,发现台下压根没有多少人在看他。 也不纠结,挑高於夫罗,卯足了中气,大声呼喝道: “我叫陈丛,也有人叫我陈无敌,是汉庭敕封的少府,讨董盟主袁绍封授的汜水亭侯建威将军,亦是征西将军表举的新任并州牧。” 听到‘并州牧’的字眼,陈丛终于引来了部分人的注目。 向往追忆者有之,眼眶温润者有之,怒目仇视者亦有之。 陈丛毫不在乎,大声道:“和你们一样,原本我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陈丛细细思索一番当初的曹贼给他编好的贯口,稍微润色一下。 继续道:“不承想黄巾事发,高堂兄弟尽卒于乱匪,一族三百余口,尽丧于乱军之手。等我归家时,只有满地伏尸,我的父!我的母!我的爷!我的兄弟姐妹!无一活口! 到处都是鲜血横尸,就那么了无生息的横在我的面前!我恨啊!从那天之后,我活下去的意义就只剩下了刻骨铭心的仇恨!我断发明志,发誓以血还血!” 终于,有人红了眼眶,有人咬碎了牙,先前怒目仇视陈丛之人无不羞愧低下了头颅。 正常人类都有共情能力。 特别是身处民风更加淳朴的当下,有着相同悲惨的过往,陈丛的轻而易举的就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 他们不恨吗? 他们敢不恨吗? 他们只是哭干了泪,恨了太久太久,复仇遥遥无期,麻木了而已。 而在陈丛身上,他们看到了一种希望。 原来。 这个世上真有如同他们一般悲惨之人,带着滔天的血恨,登上了高位,做到了并州牧! 陈丛缓口气,等待人们情绪酝酿一会。 继续道:“看到今日的你们,我便想起了昨日的自己。所以身为并州牧的我,愿意分出自己的战利品给你们炖汤。 我愿意带着你们活下去,报复往日血海深仇!但前提是,你们自己愿意活下去,与我一道完成复仇!” 於夫罗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朋友想干什么,强烈的不安瞬间席卷了全身。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嘴巴却被破布堵着,只能一个劲的呜咽告饶... 第26章 破虏军,立! 不少人站了起来,眼巴巴地望着陈丛,想张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而陈丛几乎已经在吼了,抬手指向远方遍地伏尸。 喝道:“看看你们身后,那些都是胡虏的尸体!看看你们身前,那是本将军的部曲!本将军只用了百骑,便攻破了你们畏之如虎的匈奴王庭!看看这个!” 陈丛晃动飞虎戟,将挂在上面的战利品展示一圈。 “匈奴单于於夫罗!就像匈奴对待你们那般,本将军杀了他的全家,将他当作奴隶蓄养在身边取乐!我与匈奴尚无血仇,为了并州子民亦能做到如此地步!你们呢? 现在!大声告诉我,你们愿意追随本将军身后,杀尽胡虏,誓报血仇吗?” 终于有人木讷地动了动嘴唇,双眼猩红,死死望着陈丛。 咬牙道:“杀尽胡虏,誓报血仇!”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最终,所有的目光死死钉在陈丛身上。包括汉家女子,抹去脸上泪渍,带着滔天恨意站得笔直。 零散的呼喝汇聚成溪,再汇成海,终将化为一道誓言。 “杀尽胡虏,誓报血仇!” “杀尽胡虏,誓报血仇!” “杀尽胡虏,誓报血仇!” 万人同啸,其声之壮,震散九霄之云。其恨之烈,倾尽三江四海五湖之水,亦难平息。 他们咬着牙,口唇渗血。攥着拳,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如果眼神能够吃人,不消片刻便能将於夫罗蚕食殆尽,不会留下丁点骨头渣滓。 若非飞熊奋力拦挡。 若非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们,高台上的那个将军是他们的恩人,是他们余生效忠的对象。 便就不仅是眼神了... 於夫罗怕了,剧烈地扭动着身躯,想要逃离这些曾经被他视为猪狗的汉民面前。 陈丛则是松下一口气来。 无关乎仁慈。 以仇恨为名催生出来的怪物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们会化为恶鬼,以最残忍的手段将胡虏残杀殆尽。 然后将仇恨一代一代延续下去,永无休止。 但毫无疑问。 他们将会成为并州军防中最坚实的那道壁垒,远胜世家奴兵千倍,万倍... 可惜这支恐怖的战争机器不能带离边塞,失去了仇恨驱动,他们根本活不下去。 否则犁清并州异族,得此战兵十万,甚至无需带甲,便可横扫天下。 嘶吼、宣泄、痛哭流涕近半个时辰,等待他们的情绪稍稍平复。 陈丛高扬长戟。 “家中尚有妻儿老幼者出列。” 片刻,近五千人缓缓走了出来。 陈丛道:“回转晋阳后,分发七日口粮,各自归家,恢复劳作。” “将军,我等...” 陈丛抬手打断出声青壮:“非是本将不愿收留,若人人从军,我等军士难道要饿着肚子与敌厮杀吗?好了,无须多言。” “是...” “余者,本将军赐号破虏,今日成军!令!” 喝!!!~ 近两万人齐声同喝,好似训练有素的战士。 陈丛随手将於夫罗甩下高台:“破虏入营,饮胡虏之血。但这人是本将军的奴隶,若是他死了,尔等便是不遵军令,营旗自销,建制自散。” 说罢,手提长戟转身走下高台。 “呜!!呜呜呜呜!!!!” 於夫罗惊恐地瞪大双眼,扫视着周围的恶鬼,不肖片刻冷汗浸透全身,渗出绳索的不明液体也不仅仅是汗。 他后悔了。 他后悔没有在第一时间逃跑,更后悔留下了这些汉奴的性命。 ... 翌日,大晴,天很蓝。 一早埋锅造饭后,宛如乞丐的士卒们牵牛赶羊,推着山高般的粮车出了美稷。 一把大火烧不尽曾经的罪恶,却将罪恶存在过的痕迹烧得干干净净。 陈丛领着飞熊远远坠在大队后边,省心又惬意。 “我的朋友,今日格外沉默啊。” 马背上,於夫罗剧烈地打了个摆子,讷讷低头露出脖颈上交错的伤疤。疤很多,但全都很浅,看得出来,破虏军很克制。 他们因为仇恨活了下去,却没有因为仇恨彻底丧失理智。 於夫罗活下来了,也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现在听到‘朋友’两字就颤。 他真傻。 他竟然有那么一刻,真的认为陈丛会是他的朋友... 现在他只想赶快结束这段地狱之旅,躲去洛阳这辈子都不出来了。 ‘希望他的岳父是个好相处的汉人吧。’ 这般想着,汹涌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 ...... 阿嚏!~ 曹操揉揉鼻子,接过许褚递来的汗巾擤个鼻涕。 随后丢了手中书卷眺目远方。 “子宁常说一想二骂三发热,看来是操那女婿离家日久,思念于我了。” 许褚默然片刻。 嗡声道:“主公,那陈子宁最没良心,他便是思念翠红楼的姑娘也不会思念你。” “嘿!~你这憨货!” 不等曹操多骂两句,忽闻堂外脚步急促。 “明公,大善,大善,大善啊!” 曹操蓦然抬头,迎上快步进来的荀彧,能让荀文若这般谦谦君子连呼三声大善,必定是并州捷报了! 大笑一阵后,起身迎上荀彧:“可是并州有捷?哈哈哈,子宁与操,果真心有灵犀。” 荀彧先是冲着曹操作揖,深吸两口气平复了心情之后,取出战报递于曹操。 “主公,陈并州来报,十二日百骑突袭匈奴王庭,大捷!得粮草数十万斛,牲畜不计其数。另言主公,若有意取之,可发兵先定上党。” “哈哈哈!好!”曹操得意地瞥了一眼许褚,接过战报一观... 随后... 老脸越来越黑。 字迹工整,行文顺畅,连一个错别字都没有。 关键是称呼过于恭敬。 陈丛什么时候称呼过他‘泰山大人’?还‘三顿其首敬寄遥思’? 这封捷报,根本就不是陈丛写的!甚至压根不是那混账当面口述的,全由代笔者臆想而断! 况且以陈丛的性子,夺城之后必定飞马来报。 一封十二日的大捷,至于拖到二十三日才到? 不等曹操发作。 堂外脚步又起。 戏忠快步而入:“主公,大善,大善,大善啊!!” 曹操:..... 第27章 陈丛不可能错! 曹操看看手中捷报,抬头看看戏忠。 能让戏志才这般温润君子连呼三声大善,必定是并州捷报了??? 所以? 一封捷报还需分发两份? “志才...也是来送捷报的?” 戏忠作揖,道:“非是捷报,陈并州所献捷礼便在堂外。” “哦?” 曹操出得征西将军府,看到五十精骑,两顶小轿,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眼底却愈发狐疑。 那倒霉女婿找人代笔假传捷报是肯定没跑了,好在仗肯定是打赢了,无伤大雅。 所以... 带着两顶小轿穿行大半个并州的骑兵队伍,和匹马飞至洛阳的斥候一个脚程??? 饶是曹操精通术数,却怎么也算不明白这账! 便是陈丛找人代写捷报,他捏着鼻子认了。 就算陈丛假传捷报还找人代写,他也认了! 可曹操死活想不通,这俩玩意怎么可能前后脚抵达洛阳,难不成那代写假捷报的人是个傻子不成? 这不明摆着告诉旁人:没错!就是陈丛谎传了捷报,还是找人代笔谎传的! 当然。 真不是程昱坑陈丛。 而是在晋阳飞熊将官全部外派的情况下,城中压根没有与函谷关守将董越相熟的将军,他的信使只能绕远,先要避开上党张扬部,偷摸转入冀州,趁着袁绍、韩馥生隙无暇西顾混过赵、魏二地,再从河内转入洛阳。 褚庆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提上‘礼物’,从美稷一路南下,甚至都不需要向东转路过太原郡,直接就能抵达函谷关,过了函谷关,可不就是洛阳城... 飞熊下马,褚庆抱拳:“原飞熊前营协军校,现并州牧麾下屯骑校尉褚庆,见过征西将军。” 曹操收起思绪,便是心里将倒霉女婿骂了八百遍,此时也不能表现在脸上。 眼下众将齐至,一旦透了底,人人都学陈丛谎传捷报,队伍还怎么带? 当即热情上前托起褚庆:“将军壮勇,一路辛苦,不知所献何物?” 褚庆警惕地望了许褚一眼,低声耳语道:“匈奴阏氏。” 曹操:??? 很突兀的,心里就踏实了。 褚庆再道:“和於夫罗胞弟,左贤王呼厨泉的王妃。” 曹操:!!! 昨夜微风扰人宁,他好像是害病了,呼吸艰难,总生口涎顺喉下。 良久... 曹操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拍了拍褚庆的肩膀。 脚下生棉,好不容易走到小轿前,强装淡然掀起轿帘一观。 白如玉,惊似小鹿见虎,美胜三月桃花,高挑流畅佳人自成。 曹操忍了又忍,终是没敢多看。 放下帘帐,强自淡定走向下一盏小轿。 轻掀轿帘再观。 人如晨露晶莹,珠圆玉润堪比花娇,眸光楚楚情言自显。 好一对绝代双璧... 草原上的暖风,终是透过孟津,吹到了中原大地,错醉了大汉征西... “将军,将军?” 曹操轻咳两声回过神来,袖袍下伸手就快掐紫大腿,这才维持住面上的淡然。 转向褚庆淡淡道:“并州苦寒,便是子宁有心,确实也无甚像样的献礼。罢了,那小子也不是个能吃苦的,身为岳父自该照顾些许,这便挑选五十美婢供他消遣,褚将军回转时一并带走吧。” 褚庆愣愣地看着曹操。 暗道:‘果真不愧是无敌将军岳父,如此美色当面竟道一般,这才是世间真豪雄啊!’ 曹仁不解道:“大兄,既然子宁献礼今日至,为何还要同日献上捷报?” “你放屁!什么捷报?!那是褚将军派来投递拜帖的使者!” “?”褚庆一脸茫然,却被曹操死死按住手臂,不好发问... 曹仁眨巴着眼睛更迷糊了:“那信使为何喊了一路大捷?” “好好好,操看你分明就是嫉妒子宁!许褚、典韦何在?!” 两座铁塔上前一步。 曹操指着曹仁,大呼道:“快!把这碍眼东西丢出去,无令不得踏入将军府!” “喏!” 曹仁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一下、两下、三下。 他说啥了他? 他不就心中不解随口问问吗? 咋? 同为亲族,陈丛的事,他这当族叔的问一嘴都不成了? 可他没有机会问了。 被两座铁塔左右一架,回神时,人已经在将军府的大门外了。 再想入内,便迎上典韦的狞笑... 有了这么一茬。 其余诸将果然识趣闭嘴,心甘情愿沦为堂中陪酒客。 少问两句又不会死,好歹还能混上一顿酒喝不是? 曹操则是学起了陈丛,放下酒盏端起鸡汤,挨个灌翻一众陪客。跳着轻快的步伐,连跑带蹦冲向后宅。 那一夜。 大被同乘,朗朗湿声一片。 婉转哀鸣,勾人心魄。 只道: 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 从今别却塞外路,化作啼鹃带血归。 ... 翌日又三竿,曹贼扶腰出。 不等走到正堂,便见荀、戏二人守在过廊。 齐齐见礼:“明公。” “嗯...” 曹操自知二人何来,武夫们好打发,但捷报之事肯定瞒不过荀彧、戏忠。 “彧知明公偏爱并州牧,然...如此风气绝不可长啊!” “如何风气?操不明文若所指。” “谎报成风,一旦导致中枢误判,顷刻便成灾祸!”荀彧苦口婆心地劝道。 曹操暗叹一声,不是他要放纵女婿胡来,实在是... 下次一定! “文若可知,子宁百骑破美稷,单骑俘单于?” “功过岂能一概而论?” 曹操摆了摆手,语重心长道:“文若还是没听懂,陈无敌百骑破美稷,单骑俘单于,还愿连通上党,献礼于操。” 荀彧瞳孔巨震,饶是以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性子,脸上依旧变了颜色。 斟酌开口道:“明公是说,陈并州,他...” 陈丛会自立吗? 曹操用脚趾盖也能给出确切答案。 但凡那小子有半点心思,能把玉玺给他换军资?能霸着洛阳之富不为所动?至于搞什么百骑破美稷?并州那苦寒之地是比得过洛阳?还是比得过长安? 那小子分明是要撺掇他曹操谋逆,自己混个与国同休罢了。 但其中龌龊荀彧又不知道。 而且! 他曹操可从来没有亲口说过陈丛会自立。 至于别人爱怎么理解就是别人的事了。 毕竟心腹是心腹,肱骨是肱骨,从来不能一概而论。 很多话,他只能对女婿说。 即使他再倚重荀彧,也绝对不能多说半个字,梦话都不行。 第28章 曹贼谋上党 “好了文若、志才,去正堂吧,正好议一议,如何攻取上党。” 荀彧面带忧愁,如果陈丛真是不稳定因素的话,那谋取上党便成了重中之重。 随即冲着曹操作揖道:“喏。” 三人联袂至正堂,击鼓再聚军中之将。 片刻,文武齐聚一堂。 曹操端坐于主位,许、典分列其后。 堂下。 谋臣分列右侧,依次:荀彧、荀攸、戏忠、祢衡。 武将列于左侧,以军功爵位计,依次:夏侯惇、曹洪、乐进、黄忠、曹仁,褚庆客居其末。 谋臣自不多提,可怜曹仁宗族地位不俗,小圈子里只居陈丛、夏侯惇之后,正式议事时却只捞个末尾位置。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前列三人曾为十三太保,以爵位计那都是关内侯,黄忠领军突袭河阳有功,也就曹仁,到头来就混了个‘金汁’头衔。 当然,这还不是最惨的。 如果让许褚、典韦、褚庆尽数排序,曹仁依旧处于末尾。 许褚亦是关内侯,典韦曾为黄忠副将袭击河阳,褚庆更不多提,乃是百骑袭击匈奴王庭时,飞熊内最高军职,更是陈丛亲自提拔的屯骑校尉... 实惨。 好消息是,一夜过去,曹仁终于能正常进出将军府了... “议一议吧,子宁言取上党,开两地通路。” 曹操话音刚落,曹仁立马出列:“愿请大军先锋一职,若有失,请斩某头!” 曹仁是真急了。 他迫切的需要军功提升地位,如若不然,等回老家过年时还不被宗族亲戚们笑掉大牙。 而且曹仁很清楚,不领先锋一职,三军主将的好差事也轮不到他头上。 曹操抬手挥退曹仁,将目光投向谋臣一列。 上党好取,但擅取不义,现在压根没进行到择定先锋的步骤。 荀攸率先出列:“聚义讨董,上党张稚叔为一镇诸侯,擅取不义,望主公慎之。” 曹操认真的看着荀攸。 与其小叔荀彧不同,这个平日里寡言少语的荀公达从来都是以‘主公’称他。 两种称呼看似没有区别,实质上大不相同。 ‘明公’是一种期待,也隐隐透露出以臣对主的要求。以此称主者,往往出自世家、豪族,或自视甚高者。 ‘主公’就是纯粹的效忠了。往往寒门择主,或大多武夫,会直称主公,以表忠心。 荀攸出自颍川荀,照理说称他‘明公’才属正常。 而曹操总能若有若无的察觉到,隐藏在他寡言少语背后的睿智。 身为荀彧之侄,荀攸不可能不知道捷报内幕,偏谋臣中只有他不来相劝。 如今议取上党,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能加强洛阳对于并州的控制,偏又是他第一个出言相劝。 曹操当然知道眼下绝非谋取上党最佳的时机,因为一不留神,就会逼得张扬彻底倒向袁绍。 但荀攸凭什么敢任由那么一块飞地,攥在陈丛手里... 不待曹操多想。 荀彧出列道:“公达之言有失偏颇,明公既为征西将军,亦有驱逐胡虏保境安民之责。三胡一羌为祸并州,明公自可以护境之名调其为河内太守。 河内临近洛阳,为我军腹心之地,其人若应势必倒向我军。若不应,则以堕职之罪讨之。” 曹操复问:“若其倒向袁绍,如之奈何?” 戏忠出列道:“袁本初谋划韩文节冀州正值关键,便是分兵,至多一万之数,主公并陈并州两路大军合围之下,上党不足为虑耳。” 曹操缓缓扣起桌案。 就内心而言,他不想过早得罪袁绍,即便已经暗定联合袁术北抗袁绍的方略。 但司隶直接接壤冀州,袁术据豫淮之地充其量算个躲在背后摇旗呐喊的。 痛在他身,袁术岂会真心使力? 到时候那厮恐怕巴不得袁绍灭了他曹操,然后靠着拉拢陈丛拿回谋换传国玉玺时付出的代价。 然而。 另一方面,稳定并州局势意义重大。 互通有无还是其次,一旦陈丛在并州彻底站稳脚跟,便能从侧翼直接威胁冀州。 到时候投鼠忌器的就是袁绍了。 这里面只有一个问题:到底是袁绍谋取冀州快,还是陈丛稳定并州快。 毕竟。 袁绍走得是文取的路数,陈丛却要靠着武力镇压... 纠结良久,曹操最终决定相信女婿。 不为别的。 就凭陈丛百骑攻破匈奴王庭! “便依文若所言,传檄张扬。三军待令,如若不从,即日北伐上党。” “得令!” ...... ...... 另一边。 陈丛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二十四日抵达晋阳。 这座雄城与他出征前完全变了模样。 城外多架大锅行施粥事。 一摞摞粮袋垒如山高,装束各异的世家奴兵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宣扬各自家主如何仁德。 不仅是流民,过往贩夫走卒,只要接近城头,都会有世家奴兵上前拦着,分发木牍邀人饮粥。 很多流民换饮几家米粥,撑得靠在城下晒太阳时,还要被人缠着,再度邀粥。 这吊诡的一幕属实是看呆了陈丛。 他想过世家富,但考虑到并州苦寒,只当并州士族小富。 搞了半天,穷的只是并州而已,跟并州世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管中窥豹。 陈丛也终于理解自家岳父畏袁如虎的真正原因了。 处在当今时代,得世家之助等同: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人有人,要人才有人才。 这还仅是并州士族而已,这些人在袁家人眼里也就是大一点的蝼蚁罢了,平日里都是爱答不理的... “州牧大人凯旋!” 人群中,不知谁高喊一声,人群立马分散道路两侧让开通路,齐刷刷的跪地。 杂乱的呼喝着。 有喊‘州牧大人仁德’的,有喊‘恭迎州牧大人凯旋’的,最离谱的是不少人直接在喊‘州牧大人万岁’。 他们或许不识字,也不晓得什么大道理。 但他们知道,州牧大人未征赋税,不驱流民。 他们还知道,在州牧‘求贤以仁’,‘百骑破美稷’后,平日里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老爷才变了嘴脸。 吃谁家粥不重要,谁让他们吃上粥才是真仁德。 第29章 甩手掌柜养成日记 城门洞下,州牧府属官早已恭候多时。 以陈群为首,除了远去送礼未归的褚庆,一众文武齐至。后面还跟着两个陈丛不认识的生面孔。 奇怪的是,二人不穿锦袍只着绵帛,不登长靴而穿单鞋,脸上也没有世家子的淡然,满脸局促的站在那里,甚至不敢抬头,只一个劲的盯着鞋尖搓手。 陈丛也不托大,责令徐晃引军入城后,自个翻下马背迎了上去。 “吾等,喝州牧大胜而归。” “哈哈哈,好说。丛久战不归,辛苦诸位打理晋阳诸事了。长文,引荐一下两位先生。” “小叔回转日久,不若先行回府歇息,明日堂议时在做引荐?” 堂议? 很突兀,陈丛就想到了整天抱着书简伏案猛肝的曹贼。 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见贤才心痒难耐,等不到明日!” 陈群自不揽功,回身朝着程昱拱拱手。 程昱上前引荐道:“中山豪商苏双、张世平。州牧传檄‘择贤以仁’,此二人最先响应,以万金之重换粮施粥,活流民无数,晋阳黎庶皆称仁义。” 二人立马出列,抱拳躬身九十度,深深埋下身子:“小民苏双、张世平,见过并州牧。” 陈丛吓了一跳。 苏双?!张世平?! 此二人不是刘跑跑的天使投资人吗?怎么跑晋阳施粥来了? 而且一出手就是万金,豪横啊! 关键是这二人干着贩马的营生,正是陈丛所急需的。 飞熊一动,骑兵还好说,那战马消耗简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眼下二人相投,简直就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啊! “好说好说,二位先生仁义!”随即转向陈群,问道:“长文,二位先生于国有功,该晋何职?” 陈群随口道:“可辟为门下书佐。” 就千金买马骨而言,二人本该更进一步。或为掾、史。 然而。 若要持续刺激世族施粥,便不好骤许高位。 何况二人本就低贱商贾,骤登高位不说能否胜任,亦会恶了并州世家。 陈丛也不纠结。 州牧府的门下书佐,那就不小了。 这俩对着刘跑又是资马又是资钱又是资铁的,到头来不也啥也没捞着。 在他陈丛这,上来就是并州牧近侍,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旋即笑道:“望二位先生不弃。” 二人大喜,纳头齐拜:“承蒙大人高看一眼,我等商贾拜官已是侥幸,安敢弃之?如不弃,愿拜为主,效犬马之劳。” 陈丛连忙扶其二人:“哈哈哈,好!我得二位如得金...嗯...如越王得陶朱,幸甚!幸甚!” 搞定了苏双、张世平,众人再简单寒暄一番便各自散去。 州牧大胜而归,回转日久人困马乏。出迎就是摆个态度,谁也不会真在这个档口拽着陈丛进言个没完。 ... 翌日,晨。 伴随清早的第一缕阳光,并州文武齐至州牧府正堂,只是不见昨日新辟的两位书佐。 陈一早已等候多时。 只等人齐,拱手告知:“州牧偶染小疾,府中诸政事交由别驾大人全权代理,长史、治中两位大人从旁协助。” 扑哧!~ 华雄直接笑出了声来,他以太师麾下将客居并州,自然没有诸多顾忌。 张嘴便怼:“那陈子宁体壮胜虎,他染小疾?别人怕不是都得病死榻上。” 陈一瞥他一眼:“州牧有言:‘谁若不信,可去榻前观病。’华将军想去看看吗?” 华雄正欲抬脚,猛然惊醒。 他只是以客将自居,那不当人子的陈子宁可不会真拿他当客人,真要到了榻前...陈丛病不病他不知道,但他肯定是‘病’定了... 再说了。 府中诸政事又与他无干,他凑得哪门子热闹? 旋即收回步子,干咳两声:“某想起来了,陈并州确有旧疾,虽无大碍,隔三差五亦会发作一番。” 不等众人错愕片刻。 陈一挥手,列于其身后的陈氏亲卫们立马行动起来。 先在主位两侧架好小案,随后各自铺好软垫,端来糕点、小食、茶水还不算完。 陈一离去片刻,又领来面容姣好匈奴女子六人,分持罗扇,每张小案之后各立两人。 最后才由诸卫捧来山高书简,分别摞在三张案上。 这一幕不禁看呆了众人。 陈群赶紧拉住陈一,道:“府中诸事颇为紧要,若无州牧首肯我等安可擅权?若州牧身体不适,暂歇几日便好,全权代理之事还当作罢。” 陈一谨记陈丛叮嘱,朝着陈群抱拳后,回道:“州牧大人早料别驾不许,言:‘叔侄一体,长文不顾亲亲之谊乎?’” 陈群张了张嘴,竟难辩一言。 怎么说? 但凡敢吐半个‘不’字,不就是说他连他小叔都不认了? “罢了罢了,全权代理也可,只是这州牧主位,群万万不能安坐。劳烦小兄弟再置一席。” 陈一不为所动,道:“州牧大人早料别驾不坐,言:‘叔侄一体,长文不念亲亲之谊乎?’” 饶是陈群涵养高,也是差点骂娘。 他竟然被同样的一句话,连续架住了两次! 可他能说什么?敢说什么? 但凡敢吐半个‘不’字,不就是说他连他小叔都不认了? 陈群认命了... 陈丛都不怕他僭越擅权,他要不坐反而成不识好歹的那一个了。 人都说了‘叔侄一体’... 总归小叔体壮,左右也病不了几天。 可惜陈群不知道,那个位置坐上去容易,再想下来就是千难万难了... 就在几个武夫幸灾乐祸时。 陈一继续道:“州牧大人偶染小疾,府中诸兵事交由兵曹大人全权处理,骁骑校尉、破虏校尉从旁协助。” 曹纯闻言一惊。 他倒不是嫌弃这活,可他更清楚,眼下的晋阳诸兵事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有贾诩联络各家讨要回来的奴兵八千,有昨日进城的破虏新军近两万,且两万破虏新军中有男有女! 女子如何从军? 再有原曹军三百飞骑,一千五百飞熊,两军到底该如何整合在一起? 飞熊所失马匹如何补齐? 最终骑营如何成军?又何分营,以何人节制? 叫他全权打理他也打理不来啊! 曹纯刚要张嘴。 陈一道:“州牧大人早料将军不应,言:‘亲族一体,子和不念亲亲之谊乎?’” 曹纯:..... 第30章 马事 正午晋阳,空气宜人。 街边小摊旁。 男子大马金刀跨在横凳上,一手羊汤,一手胡饼,旋得不亦乐乎。 嘴里含糊不清道:“老苏、老张,别愣着,快吃啊,我请。” “喏!” 对坐二人受宠若惊,坐得更加笔直,只敢半拉屁股挨凳,端着肉汤小口吸溜着,时不时透过碗口上沿偷偷打量男人。 如梦似幻... 堂堂并州牧,百骑破美稷的大人物,竟然能亲自请他两个商贾...呃,书佐用食。 另一张木桌旁,徐晃亦是悠悠然地吹着羊汤。 开山大斧立在桌旁,旁边还备着口破锣,腰上绳索微长,一直延伸到粽子般的於夫罗身上,再别两串风铃叮叮当当,也不怕这匈奴单于跑了。 至于於夫罗就比较惨了。 虽然都是被拴着,但较之当初贾诩的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面前只摆着一只不知放了几日的胡饼硬得硌牙,更没有会掰碎了喂到嘴里,想吃只能探着脖子自己够。 适时。 几十驾载满粮食的马车,在数百世家奴兵的护卫下,从驰道上缓缓行过,气势看着很足。 陈丛只看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与曹贼工作狂式的治政理念完全不同。 陈丛压根没兴趣知道陈群到底从祁县王氏‘借’来了多少粮食,甚至他都懒得关心州牧府到底有多少存粮。 责任都摊派到个人了,政事迟滞把大侄子拉过来臭骂一顿,兵事懈怠把菜和子叫过来臭骂一通。 反正整个并州他最大。 而且此陈、曹二人全是陈丛一系的利益共同体,根本不怕他们出工不出力。 当然。 陈丛也不全闲着,大方向还是要把住的... “咳,二位先生既为书佐,这贩马的营生...” 二人赶紧放下汤碗,齐齐起身作揖,打着包票:“自是舍弃商贾贱业,广置田产安家晋阳,全心全力为主公效力。” “大可不必!”陈丛急声拒绝道。 且不说陈丛所谋,本就是二人背后的进货渠道。 真要让着二人广置田产,陈丛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二人可是豪商,如今又得官身,大面积土地兼并下去连税都不用交。 到时候晋阳再多两家豪族,除了加剧民生艰难之外还能得到啥好处? “这样,你们先带我看看贩马产业,如何?” 二人对视一眼,纠结片刻:“马市杂乱,气味难闻,恐怕冲撞了主公。” “嗐!这话说的,我本出自行伍,常年出入马厩,何来冲撞之说。” “便依主公。” 陈丛啃完最后一口胡饼,饮尽羊汤。也不唤店家,在桌上拍下一把大子儿,起身便走。 二人赶紧起身,上前引路。 徐晃则是抹尽嘴边汤渍,别好大斧后拾起桌旁破锣,牵着於夫罗边走边敲。 “匈奴单于游街喽!~” 周围生民怔愣一瞬,齐刷刷地偏头,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围过来。 “嚯!俺就说先前看着眼熟,原来真是州牧大人!” “那便是匈奴单于?给俺占好位置,俺回去拾些土坷垃来。” “州牧大人万岁!” 小摊店家听到吵闹冲了出来,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用食之人便是州牧。再看桌上一把五铢,羞得抬手就给自个两巴掌。 随后撂了摊子,追上游街队伍,跟着大喊:“州牧大人万岁!” 陈丛一路笑着,挥着手向周围百姓示意。 於夫罗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被石头、土块、粪球扔了一路。 不过对于这位见过了‘大场面’的匈奴单于而言,被丢而已,仅是臭一点罢了。 好在牵绳够长,才没有误伤前面敲锣的徐晃。 热闹一直持续到城墙根马市前。 由徐晃出面,再三保证每日正午会游行匈奴单于,人们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实际上他们看匈奴单于只是附带,真正目的是抱上孩子沾沾州牧大人的英雄气。 ... 马市里还是老样子,几乎没有客人。 马儿们则是以珍贵程度不同,分别被圈在不同的马厩中。 驽马自不多提,几百匹共用一大厩,随便动动就能碰上吃草的同伴。 成色相对较好的战马三五匹一厩,每厩还有专门的马奴刷毛、加水、加料。 至于最为神骏大宛马和汗血马,则是匹马独置一厩,每厩配有马奴三人,伺候贵府老爷般伺候着战马。而就是这样的马儿,飞熊一人却要配得四匹! 简直是在犯罪... 伢人们见到苏双、张世平进来,齐刷刷地围了过来。 “二位爷今日怎么亲自来了?” 苏双正要开口却见陈丛摇头,便抬手挥退了伢人。 自顾自地介绍起来:“主公容禀,我二人只管购得马匹运往各地,具体售卖则托于当地伢人。此次北上,于鲜卑人手中购得一批良马,原本打算就近兜售,谁料晋阳边地生意惨淡,停留月余只出驽马百匹。” 陈丛疑道:“鲜卑人也卖驽马?” “似是驽马,普通战马,大多从边民手中换取。”苏双引着陈丛来到处于最里内的高档马厩前,介绍道:“我二人与胡人易,只取此等良驹。似是这匹纯白毛色,若运往右北平,可得利二十金不止。” 陈丛了然。 楚王好细腰,后宫皆饿死。 公孙北平酷爱白马,所以白色的千里马也跟着水涨船高... 这倒是很符合商人逐利的本质。 好在飞熊不挑色,是马就能骑。若跟白马义从似的,隔天陈丛就得去大街上要饭。 得利二十金,那实际成交价就在一匹二十五金左右。一千五百飞熊六千马,光战马就得十五万金! “那你们平日里如何与胡人交易?” 苏双道:“我们不会与胡人直接接触,而是在边地联络胡虏那边伢人,由他们整合胡地宝马,而后折算成粮食、盐巴、精铁,再行交易事。似是这次,交易之地便选在雁门关外。” “就没人黑吃黑?” 苏双摇头:“胡虏从伢事者,多为部落大贵族,自是无人敢惹。而像我等,亦会事先重金打点当地郡守。这么多年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陈丛有些失望。 如果苏张二人是深入胡地行贩马之事,他就可以顺势把贩马发展成无本买卖。 但经中间商一倒手,白嫖的事就不好干了... 那么。 怎么无本进货呢... 第31章 拿自己的东西怎么能给钱? “老苏,你们最多一次买卖,能得战马多少?” “若只取良驹,单次最多百匹。” 百匹?有屁用! 陈丛不死心道:“那你说,如果你有很多粮草、盐、铁,能一次性换来万匹宝马吗?” “这...主公有所不知,胡人贩马,多以部族为主,便是花重利,单次至多不会超过两百匹,且价格还会大幅度增高。” 陈丛若有所思点点头。 想要一次性吃饱是没指望了,难不成他堂堂并州牧,真的得花钱买马? 并州可是他的地盘!拿自己的东西竟然要掏钱? 这不是打他陈丛的脸吗? 思虑间。 陈丛蓦然看到慢腾腾晃甩身上污秽的於夫罗。 眼睛突然就亮了。 鲜卑人养马,匈奴人也养马! 鲜卑人以部落的形式交易,但匈奴人完全没必要这么麻烦嘛。 於夫罗虽然成擒,但他弟弟呼厨泉不是跑了吗? 只要找来匈奴左贤王牵头,还怕找不来大宗买卖? 陈丛笑了,大步走到於夫罗面前,顺手帮他摘掉几块角度刁钻的土块块。 亲切道:“我的朋友,你受苦了。” 於夫罗吓得后腚一颤,直接跪了下去。若非上半身被绳索缚着弯不下去腰,他甚至不介意给陈丛磕两个。 哆嗦着嘴皮道:“州,州,州牧大人,我错了!请您看在长生天的份上宽恕我。” 陈丛也不嫌他埋汰,伸手把人扶了起来,认真道:“不不不,是我错了,曾经我们是那么要好的朋友,但因为立场不同,竟要使你遭受这么大的苦难。我的朋友,希望你不要记恨我。” 於夫罗快哭了,瑟缩着后退,使劲摇晃着脑袋。 上次陈丛对他这么亲热的时候,他可是被丢进了恶鬼堆里,让人嘬了一整夜! “你杀了我吧,用我的头颅洗刷匈奴曾犯下的罪恶!” “别这样我的朋友,只要你帮我个小忙,我立马将你送去洛阳。相信我,我岳父是个很和蔼的人,他一定会用最大的热情招待你。” 於夫罗惊疑不定抬起了头,狐疑道:“当真?” 陈丛高举四指,一脸认真道:“我对长生天发誓,所言非虚。” 犹豫片刻。 於夫罗死死咬着牙:“好,你说吧。” “你一定有办法,帮我这两个下属见到呼厨泉的,对吧?” 於夫罗心头一跳,本能地就想拒绝,但看到陈丛满含笑意的眸子后,又识趣地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左贤王部活动于曼柏一带,每逢朔月会于城中召集诸部首领。如果当日他们带上左贤王的王妃入城,就能见到呼厨泉。” 陈丛眨眨眼。 礼都送出去了,他总不能跑去洛阳,把人从曹贼的被窝里捞出来吧... “抱歉,左贤王妃已经病死了,你可能需要换个办法。” 於夫罗道:“阏氏,阏氏也可以,匈奴诸部首领都认得她。只说恰巧营救,应该无人生疑。” 嗯... 陈丛摸摸下巴:“真对不起我的朋友,你的阏氏也病死了,你肯定还有更好的办法,对吗?” 於夫罗愣了愣,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垂下脑袋不敢让陈丛看到他的眼睛。 强忍着欣喜,颤声道:“那...那就只能把我带上了。我的朋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逃跑,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哦?是吗?” 於夫罗生怕陈丛不信,咬牙道:“我愿以长生天的名义起誓。” “嗐!~我还信不过你吗?不过曼柏毕竟太远了,未免你舟车劳顿,要么还是让他们带着你的耳朵去吧?或者...手臂也可以。” 於夫罗吓了一跳,急道:“还有!还有办法!呼厨泉与雁门太守王泽帐下主簿张成有旧,若使他牵线,则可入城相见。我的朋友,你发过誓了,如果我帮了你,你就送我去洛阳。” “哦,不好意思,你们匈奴的长生天管不了汉人的将军。” 於夫罗:..... ... 州牧府,正堂。 陈群伏案处理着山高的文牍,嘴角噙着淡淡的冷笑,始终没有抬头。 堂下。 青年男子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王凌,当朝太傅王允之侄。代行祁县王氏主事。 原本。 他这次跟随运粮的车驾亲往晋阳,是想靠着貂蝉的关系攀上州牧陈丛。 毕竟不管怎么说,貂蝉都是他叔父王允的义女,是他名义上的义妹。 陈丛纳了貂蝉,就是他名义上的小舅子。 有这层关系在。 他哭哭穷卖卖惨,起码还能保住祁县王氏最后一丝根基。 若非如此。 四十万斛粮草,即便他变卖王家祖产,也凑不齐! 倒不是说王家祖产不值四十万斛粮草,而是陈群登门时早已言明‘只借粮草’,根本不给他以物抵粮的机会。 时值农耕之季,各家手中存粮本身就少。 陈丛百骑破美稷后,太原一带世家又争先放粮,只为搏个仁名跻身州牧府为官。 现在他便是有心变卖家产,也绝对凑不齐四十万斛粮! 可他大老远赶来晋阳,不仅没有见到陈丛,却是在本该属于州牧陈丛端坐的主位上,那个亲往王氏‘借粮’的陈群! “别驾大人,便是州牧小疾,凌以义兄之名,请见一下貂蝉夫人都不成吗?” “王彦云,亏你贤名在外,竟是问出此等毫无廉耻之言。尔乃外男,如何私会州牧内眷,再若无礼,莫怪群使人将你打出州牧府。” 王凌心中暗恨。 奈何形势比人强,他根本强硬不起来。 咬牙道:“别驾容禀,王家存粮七万斛,已尽数运归晋阳。余下三十三万,可否稍缓几月?” 陈群不咸不淡道:“哦?王家不欲奉州牧为并州之主乎?” 第32章 短线长线? 如果王允是真太傅,此时王凌的巴掌早就呼到陈群脸上去了。 如果貂蝉是陈丛正室,王凌也敢拿着长辈架子,跟陈群好好掰扯一下周礼、子曰。 如果州牧府‘借粮’之族过多,王凌亦敢联合诸多世家阳奉阴违。 可世间从来没有如果。 人家是无敌将军认可的侄子,能端坐州牧府正堂首位代行诸政事。 自己不过是个州牧妾室的义兄,八竿子打不着边的‘穷亲戚’... 他甚至想过变卖祖产举族迁离并州。 可...为世家、豪族者,哪个不是人精?谁会在这个档口,冒着得罪州牧府的风险低价接手王氏祖业... 即便他愿意抛家舍业逃离这是非之地,可天大地大又能去哪? 长安吗? 活在董魔王眼皮子底下,哪天死了都不知道因何获罪... 急切的脚步声响起,堂中三人起身见礼。 “长文,忙着呢。贾毒物,你出来一下。”伴随着突兀的呼唤,不等贾诩慢腾腾从案几后挪出。 王凌闻声大喜! 能这般轻飘飘称呼陈群表字者,能让别驾、长史、治中起身见礼者,放眼晋阳能有何人? 立马转身迎向来人,深深作揖:“当朝太傅之侄,祁县王凌字彦云,见过牧守大人!” 陈丛一愣。 王凌?有点印象,还是个名人呢。 “哦,幸会幸会。贾毒物你快点,磨磨蹭蹭干啥呢!” 王凌哪肯放过最后的救命稻草,一咬牙,当堂拜倒。 沉声道:“州牧大人容禀,小人状告并州别驾从事,此人假使州牧之名,强借王氏粮草四十万斛,小人只言宽限几月他便不依。如此行事!岂非擅事弄权?岂非坏了陈王两家亲善。” 陈丛愣了一下,两家亲善? 王凌不说陈丛都快忘了,他和老王家还是亲戚来着。 不过真打劫,还得看那些个黑心肝的谋臣啊! 他辛辛苦苦奇袭美稷,才搞了二十万斛粮草,好大侄儿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要人四十万斛? 逮住个蛤蟆就得攥出尿来? 陈丛是越来越喜欢跟那些个谋臣打交道了,跟他们待久了,总感觉自己能跟孔孟比肩。 不过他着急自己的新‘买卖’,哪有工夫跟王凌攀亲戚,抄起贾诩就走。 随口吩咐道:“长文,既然人状告别驾从事,你一定要秉公处理。我有疾,先走了。” 陈群耸耸肩:“喏。” 王凌看着陈丛快步离开的背影,脸色一片惨白。 长文审陈群... 僵硬地扭过脑袋去看陈群:“别驾大人,凌...” 陈群重新坐回主位,稍稍撑个懒腰,立于其身后的明艳匈奴女子立马摇动罗扇。 随即摆手道:“好了彦云,不必如此拘谨。既你状告别驾从事,便摆明证据吧,本官自当秉公处理。” “这...凌不告了。” “诬告反坐,彦云最好莫跟本官逗趣。” 王凌一屁股瘫坐在地。 完了,全完了... 祁县王氏怕是要毁在他的手上了。 ... 那边。 陈丛一路将贾诩拽到书房,再令徐晃守住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贾毒物,我这有笔大买卖,你跟我好好参酌一番。” “小老儿政务繁忙,州牧另寻他人吧。”贾诩习惯性拒绝道。 陈丛说的买卖可能是好买卖。 但以贾诩对陈丛的了解,这事绝对跟安全稳妥八竿子打不着边。 与谋划疏漏带来的责任相比,尽心谋划得来的那些好处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陈丛喝道:“你这老货,真当我是瞎的?你敢拍着胸脯说你政务繁忙?” 贾诩老脸一红。 以他不粘锅的性子,处理政务的方式要么问陈群,要么问程昱。 二人实在被他问得烦了,最后干脆把本该属于他的那摞政务分了。 陈丛进去时,他正优哉游哉品茗看花呢。 咳!~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州牧大人不也有疾?” “好!那我帮你也染点小疾!” 眼瞅着陈丛动手,贾诩瞬间服软:“愿谋,愿为州牧谋划!” 陈丛收回拳头,嫌弃地瞥了贾诩一眼。 也不废话,直言道:“朔月将至,匈奴左贤王呼厨泉会在曼柏召集诸部首领。正好,我想跟他谈谈马匹生意。你说,这买卖怎么谈最合算?” 贾诩诧异道:“州牧意欲袭击曼柏?” 陈丛随即摇头:“乱战一起,胡虏乘马皆走,便是突破曼柏,也得不了多少匹马。这次我准备先用粮食、盐铁换回战马,再突袭匈奴诸部夺回辎重。” 有了突袭美稷的教训在前,陈丛这回倒是想了个折中之法。 既然乱战一起,胡人全都骑马跑了,不如先把马换回来。到时候便是匈奴奔逃,总不能骑跑粮食辎重。 左右手一倒,白嫖几千匹好马问题不大。 “州牧有面见呼厨泉之法?” “於夫罗言,呼厨泉与雁门太守帐下主簿张成有旧,使他牵线,可入城相见。” 贾诩复问:“州牧这生意,欲做长线或是短线?” 陈丛有点迷糊:“匈奴人又非傻子,黑吃黑这一次便长了记性,如何做长线?” 贾诩揉着额角,闭上双眸好似睡着了般。 片刻睁眼:“若做短线,州牧自可使苏张二人化作马贩入城,使钱、粮、物达成大宗交易,再动飞熊劫回辎重。若做长线...” “莫要吞吞吐吐,直说!” “州牧可知西域都护府?” 西域都护府是前汉时设在凉州以西的管辖机构。 其主要职责在于守境安土,协调西域各国间的矛盾和纠纷,制止外来势力的侵扰,从而维护西域的秩序,确保丝绸之路的畅通。 “你的意思是让我设并州都护府?那岂不是间接承认了朔方、五原等地应属胡地?” 贾诩捋须而笑:“无需建府,小老儿只是让州牧效仿西域都护,协调各方矛盾,从中抽取些好处罢了。” “哦?怎么个协调之法?” 贾诩脸上维持着淡淡的笑意:“州牧觉得,此刻最怕州牧释放於夫罗的,是晋阳汉民,还是匈奴左贤王?” 嗯? 贾诩的话倒是给了陈丛一个全新的思路。 美稷王庭虽破,实际上城中青壮却逃了大半,这些人大都被呼厨泉接收。 而整合了两族壮勇的呼厨泉毫无疑问成了匈奴诸部中最强的存在。 此时。 这位左贤王正值春风得意,怕是不日就要像历史上一样接任匈奴大单于位。 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希望亲哥回去争权? 第33章 生意人贾诩 贾诩不紧不慢继续道:“再有,素闻匈奴右贤王去卑与栾提家族不睦。难道呼厨泉就不想立个与他亲善的右贤王吗?州牧不妨帮帮这位朋友嘛。 进而匈奴生内乱。北边鲜卑,西边休屠、羌胡,便不想分一杯羹?乱势一起,这位左贤王还能指望何人?必定再请州牧‘调和’矛盾。 一来二往,只肖州牧兵锋强盛,再竖起呼厨泉这块金字招牌。余者惊异之下必究其因,一番了解过后,谁又不想州牧帮着‘调和’内外矛盾? 届时,若得州牧偏帮,明面上是价高者得,暗地里哪家价高皆由州牧一言以蔽之。既得了好处,还能持续削弱诸胡实力。 只待胡人势弱,驱至北边受降城统一归置,四方胡虏尽为马奴时,州牧再立漠北都护府也不迟。” 陈丛激动之下一掌拍碎了面前桌案。 幸好! 他一直保持着‘遇事不决贾诩找补’的良好习惯。 看看人家贾毒物,那才是真正的生意人啊! 吃干抹净,还要人争先恐后、感恩戴德。 亏他还想着开张一次吃三年,有人家这种可持续的竭泽而渔来得实在吗? “好!此事由你督办。若成,本将军亲向长安天子处递表,保你为漠北都护!授封列侯!” 贾诩无语。 他不愿献谋的原因就在这里。 因为陈丛这人忒不讲究! 他每次所献之策,无一例外,最终都会化为回旋镖打到自己身上! 那狗屁的漠北都护能是什么好差事? 成天守着些气急败坏的胡虏,睡觉都得睁只眼! “诩无大才,难当重任,愿为州牧身侧一小吏。只是操办此事,还需一能言善辩者襄助。” “哦?”陈丛上上下下打量着贾诩,不舍道:“辛苦文和了。” 吓!!~~ 贾诩直接蹦了起来,连连摆手:“小老儿嘴笨,断无游说之能,还请州牧借调洛阳李肃入晋阳。” “李肃...他不会跑吧?” “州牧当初如何作践小老儿,照猫画虎即可,他如何跑得?” “这可是你说的,若是李兄回头记恨,跟我可没关系。” 贾诩:..... 所以每次嘴贱献策,到底换来了什么... 陈丛不再逗他,大笑道:“戏言耳,你好好办事。回头我给你家耗子都请封列侯!” ... 出了书房,陈丛片刻不留,领着徐晃转向屯军营。 诸事皆定,那么下一步就是:强军! 眼下陈丛不缺粮草,不缺牲畜提供肉食,以其威望若在太原一地征兵,想来也不如何缺兵源, 唯一缺的实际上是兵器、甲胄。 然而并州匠事迟滞,若得兵器、甲胄,首先就要打通上党,连通洛阳。 同时。 打通了上党,才能将并州之马源源不断送往中原之地。 不。 中原骑战术相对迟滞,抛开关中董卓、幽州公孙瓒,其余诸侯擅骑战者寥寥无几,送马过去也是浪费。 倒不如在晋阳形成骑兵生产链条,借着并州乱战迅速强军,然后把训练成军的骑兵源源不断投送中原洛阳,从而使曹营对周边诸侯形成降维打击。 陈丛兴致勃勃地构想着天才计划,直到进了屯军营。 恰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曹纯独自站在将台上愁眉不展,校场中华雄、程茁以及飞熊老卒,自发地组成教官,操练着校场上破虏新兵。 到这也就罢了。 关键是受训新兵,男女混编站得整整齐齐,没有兵刃便统一拎着木棍。 喊杀声倒是直冲云霄。 问题是男女之间本身就存在着生理上的巨大差异。 相同的训练量对于男子来说将将冒汗,但对女人来说就是挥汗如雨,几近晕厥... 这可是破虏女兵啊! 由仇恨催生出来的究极生产力... 若叫曹纯训练成军送上了前线,那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菜和子!你就是这么代理诸兵事的?” 呃... 曹纯抽抽嘴角迎了上去,一脸幽怨道:“子宁不是有疾?” “郎中叫我多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不成吗?倒是你,使女子成军,你是准备取代淮阴侯,成兵仙伟业?” 曹纯无奈道:“子宁有所不知,此间女子偏激,言:‘若不持刃杀胡,毋宁死’,我有何法?只得暂时将她们编入行伍。” “叫你菜和子是真不冤枉你。非要手持利刃才能杀胡?你就不能把她们编为破虏后营,行军需补给事?” “我说了啊,她们不从。” 狠狠瞪了曹纯一眼,陈丛拾起鼓槌猛敲三下,大喝道:“整军!” 令下。 近两万人的队伍呼呼啦啦近半个时辰才在将台下集合完毕。 “令,营中女子上前五步。” 又是一阵稀稀拉拉的碎步倒腾,营中女子终于细分出来,全部站在将台下。 陈丛喝道:“自今日始,尔等充作破虏后营,行军需补给事。” “将军...” 陈丛抬手打断道:“从今往后,尔等编织的衣甲便能保护破虏同袍免于胡虏锋刃!尔等蓄养的牲畜便是破虏同袍更加强壮的口粮!尔等精心喂养的战马,会化作最强健的骑兵,成为凿穿胡虏骑阵的飞矢! 且。尔等亦需分营成军,隔三差五训练不怠。他日儿郎尽缟素,尔等便是拱卫并州免受胡虏铁蹄的最后一道防线。尔等可能胜任?” “能!” “能!” “能!” 陈丛伸手一压止住如山娇喝,随手指了个相对强壮些的女卒:“何名?” “刘二丫。” “很好,今后你便是破虏后营校,现在带着你的部下重新建营,等待兵曹从事将令!” “是!” “刘校尉,你应该说‘得令’。” 刘二丫双膝跪地朝着陈丛重重磕了三个头,学着男子的样子,重重抱拳道:“得令!” 曹纯愕然。直至女兵们兴冲冲地离去后,也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他好话赖话说尽,那些娘儿们就是抵死不从,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 陈丛就随便忽悠两句什么‘他日儿郎尽缟素...’之类的屁话,那些娘儿们就兴冲冲地走了? 第34章 议立虎豹骑 打发了一众女兵,陈丛聚拢一干将领。 “阿茁,你说如果我重新整编飞熊,将士们会有异议吗?” 程茁思索一番。 旋即道:“我等本就受太师令,由将军节制。将军不以我等卑贱,平日里以兄弟相称,动辄赏赐恩重,飞熊自上而下无不折服,整编之事并无不可。” “好。” 飞熊强悍无匹,但几次交战下来,陈丛察觉到了以前一直忽略的一个点——分工。 以前跟在牛送宝身边学习骑战术时不觉得。 那是因为飞熊与西凉铁骑联合出动,很多杂活都让西凉铁骑干了。 而陈丛麾下骑兵几乎九成九都是飞熊,亲身实践下来才察觉到不对劲。 一是结营。 骑兵行径太快,所以几乎不能使步卒跟上建营。 使飞熊建营不是不行。但飞熊一人四乘,少说留下半数之人看管马匹,建营的效率就会大大削减。 二是策应。 陈丛曾亲身与飞熊骑正面交战过,真正战时的一人四乘会临时削减为一人双乘。 这样一来就能大大缩减不必要的马匹损耗,同时大大减缓骑兵驱马的压力。 但还是先前那个原因。 陈丛手底下几乎只有飞熊,他总不能分出主战力去看马。 所以... 每回飞熊乌泱泱地冲起来时,驱马奔腾虽然气势很足,但骑阵乱糟糟的,不好统一指挥。 解决办法也很简单,扩军就行了。 同等的飞熊主战骑兵,便配备同等的从骑。 要想配置高,就按一人双乘,披甲配弓弩、骑枪,由飞熊老卒亲自训练成军。 从骑大多数时候就干杂兵的活。战事轻松时就去练练手,战事吃紧时亦可作为飞熊策应。 甚至在飞熊出现减员时,可以第一时间补充建制,作为飞熊预备役的存在。 到时战事折损,便征兵补充从骑即可,这样主战的飞熊就能持续保持极高的能战性。 若想配置低,那就一人一乘,连甲都不需要配,只作为骑马的杂兵存在。 这样一来成军成本极低。 弊端也很明显,在正面战事吃紧时,他们几乎提供不了任何助臂。 唯一的作用就是带上飞熊未乘的马匹跑路,从而减少部分损失。 陈丛大致与程茁分辩一番,想法立马得到后者的支持。 “将军,若要重新整编骑营,还是一人双乘,披甲成军来得实在。西凉军中亦会每年择选铁骑中悍勇者视作飞熊候补,若只作骑马杂兵而言,只是减轻了飞熊行进途中的些许负担罢了。” 陈丛点头:“合并骑营、飞熊,添作新营前营,再募兵两千二百,择其最优者二百并入前营充作两千之数,余者充作后营从骑,如何?” 程茁疑道:“将军何不从破虏营中就地遴选?” 陈丛摇头道:“新营是要随本将军征伐天下的强骑,破虏虽好,若出并州则实力大减,甚至难以成军。若以后战马充足时,再遴选其中骁锐,组建并州骑营,拱卫边地吧。” 程茁不再纠结,继续道:“若以将军所述成军,便是算上美稷所获,上等良驹缺口亦在五千之数,何况还要战甲、兵刃、弓箭、弩矢。” 陈丛抬手:“先行募兵,以驽马习得骑术。上等良驹的缺口我有办法。至于装备上的缺口,等到连通洛阳后,我那岳父自有法子。” “新营以何为名?” “虎豹骑。” 周围将军眼睛一亮。 虎豹骑! 气势之足或不输于飞熊。 曹纯眼中更是透着晶莹的绿光,身为并州兵曹从事,又有陈丛加任的代一州诸兵事,等到虎豹骑成营以后,他未必就没有机会亲率这样一支强骑纵横一番。 华雄重抱拳,言简意赅道:“某自请为前营校!” “成军之后再议。你先去长文那里领上两千二百金,负责募兵之事,去吧。” 华雄咧嘴笑道:“喏!” 征兵都交由他负责了,还怕捞不着营中职位? 原先他在董卓帐下时,做梦都想有朝一日节制飞熊,现在飞熊是没指望了,他的名字却能伴随另外一支骁骑响彻天下。 “公明。” 徐晃出列,抱拳:“末将在。” “今后破虏营便受你节制,莫要使本将军失望。” “得令。” 徐晃当然也想虎豹骑中任职,但他自己什么情况心里门儿清。 且不说虎豹骑脱胎于飞熊,营中老卒服不服他一个外来汉。 单就资历而言。 除了破虏这支新军之外,无论他去哪里为将都无法服众。 陈丛愿意给他这么个跳板,已经是再造之恩能给予的极限了... “阿茁。” “末将在!” 陈丛吩咐道:“整合新营之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一来,美稷所获上等战马,率先补入前营,若有缺口,可去城中马市调取良驹。至于驽马,留下新营训练所需,余者尽数赶往马市交给苏、张二人处理。” 程茁重重抱拳,道:“必不负将军所托!” 整编新营的重任毫无疑问地落在了程茁头上。 当然。 这是众人可以预见的事情。 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放眼并州诸将,只此一人可称陈丛嫡系。 华雄客居晋阳,明尊董卓暗奉陈丛,屁股到底往哪边偏都不好说。 远在洛阳未归的褚庆亦是如此,莫看他是陈丛亲自提拔的屯骑校尉,事实上褚庆原属飞熊前营,调离长安之前,压根与陈丛不熟。 徐晃名为亲兵,相投时间更短。 曹纯身为宗室自不多提,若论嫡系人也是曹操的嫡系。 仅有程茁,若非要在董卓与陈丛之间择一而事,没有人会觉得,他会歪向董卓。 “子和...” “末将在!”曹纯兴奋道。 “嗯...” 陈丛摸着下巴苦思半晌,好像交代完的都交代完了,确实没啥事交给曹纯去干。 至于代理州牧府诸兵事,那是先前就交代过的,现在再说一遍好像也太刻意了... 陈丛憋了一阵,拍拍曹纯肩膀,语重心长道:“好好干。” “啊,啊?” “对了。” 曹纯眼睛一亮,立马抱拳。 陈丛继续道:“下次点将议事时莫要漏了破虏后营刘二丫,人现在是破虏后营校了,别太不当回事。” “哦。”曹纯兴致恹恹应了声。 总感觉陈丛特意提这么一嘴,只是给他一点参与感罢了... 第35章 山穷水尽?柳暗花明? “子宁稍待,那些世家奴兵如何处置?” 提起世家奴兵时,不仅是曹纯,其余几人同样蹙起眉头。 只观其表,八千世家奴兵往那一站,很像强军。 确实。 陈丛就任之前,他们才是拱卫太原郡不失的主要战力,世家们靠着奴兵一次又一次打退胡虏来犯。 但没了世家约束,这些人立马原形毕露。 站坐由心,散漫无状,还是在曹纯杀了几只出头鸟后,才勉强镇住了他们。 陈丛略作思索,便知其中缘由。 世家靠什么节制奴兵? 奴契是一方面。 更主要的是世家几代经营下来,遴选奴兵时多选家生子,也就是府上奴婢在主家生下的孩子。 他们生下来便是家奴,耳濡目染之下早被主家驯化。 便是野性难驯的,他们的父母亦是奴仆,被主家拿在手里,真若谁敢在家主面前阳奉阴违,那些世家子有的是办法磋磨他们。 他们离开了主家的同时,禁锢他们的笼头随之消失,鼓舞他们向前的动力也消失了。 起码在主家时,他们拼死奋战能得到家主的赏赐,亲族也会过上更好的日子,即便不幸战死,家主亦会对他们的家人补偿些许。 可身处并州屯军营,他们仍是各家家奴,却要为州牧而战。 胜战过后,赏赐之物属于主家。 败亡过后,则是无人问津。 作为完全没有未来的那一撮人,他们能有积极性才有鬼了。 人嘛,不就活个奔头。 一旦完全没了希望,就算世界毁灭与我何干? 陈丛叹口气:“此事易耳,只肖告诉他们,凡作战勇猛者,斩敌一级分田十亩,免去族中奴籍者三人。不幸卒于沙场者,全族免去奴籍,分田百亩,赐钱百贯以慰生人。另,严明军纪,擅夺袍泽军功者,全族尽诛。” 曹纯不解:“子宁哪来的田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亲戚,祁县王氏特来赠之,目前肯定够分。真等到王氏的田分完了,还有朔方、五原、云中、上郡、西河、定襄沃野何止千里,还怕地不够分吗?” 曹纯有些迟疑。 按照陈丛的说法,那王氏之田合该归属州牧府私库,也就是陈丛的私产。 如果现在拿出来分给世家奴兵,损害的就是陈丛的利益... “子宁,要么还是与他们明言,记下功劳,以后收回失地另行封赏?” “没必要,以后并州凡遇兵事,都这么分。如若一州之地还不够分,西有河套,北有漠北,本将军亲自为他们取地。” 一来,画饼充饥,一次两次还成。久而久之人皮了,部队自然没了战斗力。 二来,陈丛还真瞧不上王家那点地。 现在他家封底已经两块了。 等以后飞黄腾达了,不说陈丛本人最最最起码万户侯起步。 就他家里那几位。 曹容,大魏嫡长公主,能没封地? 董白现在就是渭阳君。 那未过门的袁薇,以袁蜜水的尿性,践祚称帝之后能不封? 就算曹操有朝一日登临九五,别说把这些封地要回去了,甚至连刘莹的万年县,也得重新变回实封。 作为曹魏大股东,陈丛有什么必要盯着点蝇头小利咬着不放? “子宁高义!”曹纯真心拜服道。 “那确实。”陈丛点头认可道:“回头记得让他们给我立生祠。” “呃...应该的。” ... 夕阳渐斜,边地的晚风格外凄凉。 州牧府正门外,王凌端坐长阶之下,失魂落魄地望着天边晚霞,似是透过黄昏夕阳看到了祁县王氏注定的结局。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这次王凌没有回头。如今结局早已注定,他不想再度低下高傲的头颅。 来人挨着王凌坐下,熟络道:“大舅子,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王凌背身不看陈丛,冲着天边拱手。 清冷道:“攀不得陈氏高门亲贵,寒门落魄子王凌见过并州牧。” “哈哈哈,好说。那我倒想问问,你这寒门落魄子,伏坐州牧府外不肯离去,可有何冤屈?” “无甚冤屈,只是细细品味一番人情冷暖罢了。”王凌起身甩甩袖子,拍去身后的尘土。 旋即转身朝着陈丛深深作揖:“凌这便告辞了。山高水长,再不相见。” 他自诩三分薄智能窥天下浮沉。 到头来却发现,他什么都看不清、猜不透、想不明白。 即便他明知道陈丛是董卓孙婿。 即便在此之前叔父王允早传家书,详尽阐明陈贼如何狡诈。 可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都是陈丛间接保全了祁县王氏。 否则以他叔父所谋之事,身死族灭只在旦夕之间,安能加太傅衔? 但对此刻的王凌而言,真相是何已经不重要了。 陈丛心意已明,义妹貂蝉终不相衬,便当以王氏之资,偿了其人活他叔父之恩罢了。 “大舅子就这么走了,岂不坏我名声?” 王凌拱手:“凌明白,所献家资尽为自愿,与并州牧无干。” 陈丛笑笑。 难怪这傻小子后期会被司马洛水来回拉扯,就这喜怒皆形于色的城府,还想政变推翻老奸巨猾的司马懿,那不纯送吗? “不想再求求情?我可以带你去见貂蝉。” 王凌一愣,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见了。” 不会审时度势,减分。 陈丛继续笑道:“那你跟我这求求情,或许我会改变心意呢?” “州牧已达目的,何以辱人?” 得。 不仅不会审时度势,脸皮薄,还情绪化,减大分。 蒋济说王凌:文武俱赡,当今无双。 在陈丛看来,也就那么回事。 不过蒋济本身也没啥识人的本事,否则也不会替司马洛水作保劝降曹爽,最后落个羞愤而死的悲惨结局。 陈丛收回思绪:“那你更走不得了,毕竟本将军早已言明,择贤以仁。你也算是散尽家财活生民无数,怎么着不得捞个簿曹从事当当?” 王凌脚下踉跄,差点栽倒。 前脚行抄家之实,后脚征辟为官? 还是主一州钱粮簿书的高官? 他实在想不明白陈丛如此行事意义何在,怔怔地望着陈丛发呆。 陈丛:“怎么?不懂?” 王凌摇头:“不懂。” “难不成老王允没告诉你我是什么人?” 王凌直言不讳道:“叔父说你行事蛮横不失算计,笑里藏刀尤善借势欺人,手段卑劣不输李儒。” 陈丛大笑道:“那老王允还真是谬赞了。论卑劣,我可不敢居于姑父之上。” 王凌脸色更加疑惑:“你不怒?” “跟你似的?求人便跪,什么屁话都往外倒。旦有不顺就臭着张脸,一副厌世模样?” 王凌:..... 陈丛继续道:“行了,老王允没告诉你,我这人一向跟亲戚处得不错,你我多少带点亲故,明早记得来州牧府点卯。” 王凌不解:“为何?” “若你问我为何图谋王氏家业,那我只能告诉你,因为我需要。若你问我为何使你为官,理由刚才已经告诉你了,信不信随你。” 说罢,陈丛不看王凌,转身走进州牧府。 侵吞王氏那是州牧府财政需求,被他选中那是王家倒霉。 做人留一线则是人情世故,陈丛连王允都没踩死,犯得着去踩区区王凌? 反正州牧府官职严重空缺,使谁不是使,起码王凌还是个亲戚。 第36章 突然就长大了 哀婉琴音如诉,倾不尽的乱世悲欢。 一院之隔,貂蝉心绪久久难宁。 义兄王凌托请的书信还在案头,火漆完好,自始至终都未拆开。 祁县王氏... 那是她的娘家。 从心而言,貂蝉真的很想向着陈丛吹吹枕边风,保全王家不失。 可...以她对枕边人的了解,若她当真帮忙分说,不仅于王氏毫无益处,还有很大可能会适得其反。 就像当初,她尽心尽力想要完成义父托请,越帮越乱,越陷越深。 非是貂蝉心硬不想理会王氏,而是真的无能为力... 小院推门声响起。 貂蝉以为婢女,未及回头,随手按住琴弦,柔声哀道:“如何,义兄还在府外否?” “哦,走了。” 陈丛的声音吓了貂蝉一跳。 惊如小鹿起身,款款欠身,做贼心虚般的低下脑袋。 腻腻唤了声:“将军~” 陈丛上前拾起案上拜帖,火漆完好,只是边缘有很多条细细的刮痕。 可见事主内心何其纠结。 陈丛表示理解。 甭管老王允当初安的什么心思,多年父女之情却是实打实的,养育之恩大过天没什么好说的。 而祁县王氏作为王允的本家,换算下来便是貂蝉的娘家。 貂蝉纠结才是人之常情,心硬如铁视若无睹才是事出反常。 “小妾,你对祁县王氏还挺上心的嘛。” 貂蝉闻言大骇,顿时惨白了脸色,死死咬着唇角:“奴没有,只是,只是心生悲悯罢了。将军无须顾虑貂蝉...” “那算了,本来还说让王凌那小子当个簿曹来着,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赶明我便让长文将他赶出晋阳。” 貂蝉下意识就要点头,突然察觉不对。 悲悲切切的大眼睛里满是诧异,眨了一下又一下。 好容易鼓起些勇气偷瞄陈丛一眼,这才发觉对方眼中尽是揶揄。哪还不知对方逗她。 嘤咛一声扑进陈丛怀里:“将军~讨厌!” 撒着娇,泪就流了下来。 乱世红颜薄如纸,她早已认命了。 从那日主动盛入箱中开始,她窥到了陈丛太多的秘密。 这个男人总是使她怕,使她恼,使她恨得牙痒又无可奈何。 义父托她大事不惜折身跪请,偏偏她魅惑不了陈丛,更没办法使对方成为大汉忠贞。 反倒是陈丛,轻而易举地就把她变成了奸贼模样。 日复一日。 她早已沉醉在闲适安逸、轻松惬意的日子里,从而背离了初心,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恶贼... 只是貂蝉从未想过,当初那个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恶贼,也会为她做出妥协... “将军,谢谢。” 陈丛迟疑道:“用嘴谢?” “噫!!!” 貂蝉大羞,掩面而走。陈丛乘胜追击,自去一夜风流。 ... 翌日。 王凌怀着忐忑的心情入府点卯,主位高悬之人依旧是陈群。 长史程昱列于右,左手边的位置却空缺了下来,只在案上摞着高高一层政简。 堂下,亦无增席。 王凌暗叹一声,拱手见礼过后就要立于堂下。 他本就做好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心理建设,如今已得官身,受些轻慢算得什么? 岂料。 陈群随手一指左手案席,轻笑道:“贾治中染疾,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彦云既为簿曹从事,便暂居左席料理府中政事吧。” 王凌心头一跳,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 陈群? 昨日那个得意狷狂以势欺人的别驾从事? 笑意柔和如沐春风,举止有度宛如谦谦君子! 仅隔一夜,判若两人? 就连那个不苟言笑的程长史,亦是投来一抹僵硬的笑容。 王凌迟疑片刻,拱手见礼后,磨蹭到左席后坐下。 席后女子随即轻摇罗扇,另一女子则是捻起枣糕贴心地喂到嘴边。 如此亲昵之举,顿时羞红了雏凌脸颊。 他年方十八,家教甚严,平日里他也只敢藏在人后与贴身小婢拉扯一番。 大庭广众之下,何时得与异性如此亲昵,简直有辱斯文... 陈群笑道:“尝尝吧,这是小婶一早差人送来的糕点,味道不错。” 呃... 王凌纠结一番。 当他看到陈群、程昱面色如常,心安理得地接受女子服侍时,终于暗暗松下一口气。 淡淡的香甜在唇齿间慢慢化开的同时,也化开了一丝萦绕心头的局促。 陈群伏案继续理政。 嘴里吩咐道:“彦云既为主簿,整合祁县王氏土地之事合该由你全权处理,务必详细登记在册,小叔需以此地犒赏军士。” “这...喏。” “再有,王氏祖产便以时价抛售祁县其他世家豪族,不要金玉,只以粮草、骏马、衣甲、铁器折算。至于各家购得王家产业是己用、抛售,亦或私贿州牧府重臣,小叔概不过问。” “这...喏。” 这一刻,王凌终于有点理解陈丛对他的鄙夷从何而来了。 所谓情绪,不过是政客们达到目的的手段罢了。而不是像他一般,自怨自艾... 所谓秉公办理,也不过是因为他先前并不是‘公’罢了... 大起大落催人熟。 成长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 ...... 同日,一封急信出晋阳,历时五天抵达洛阳。 再历十日。 褚庆携史阿、李肃及五十美婢北归晋阳。 恰逢陈丛饭后牵着於夫罗遛弯,正巧撞上飞熊入城。 漫步迎了上去,招呼道:“阿庆、老二,李兄好久不见呐。” “将军。”褚庆笑得满脸灿烂。 “大哥。” 可怜史阿以为并州艰险大有可为,正待志得意满闯出偌大威名时。 却在汹涌人潮中碰到了好大哥。 那叫一个前呼后拥,那叫一个万人追捧... 一会工夫,他已经听到了诸如‘州牧大人纳妾否,俺家闺女貌美’,‘州牧大人,咱晋阳啥时候再征兵啊,小老儿家中三子皆壮勇’,‘州牧大人康泰万年!’之类的放浪之言。 他好像又晚了一步... 其余二人忙着回礼,李肃却是差点哭了。 一个阿庆,一个老二,偏偏到他这变成了李兄。 陈丛上次叫他李兄的时候,他便没有了家... 这回... 又不知道该经历怎样的凶险。 第37章 取境或是争胜 ... 历时一月有余。 陈丛终于再一次坐到了州牧府正堂主位上,上次他端坐于此,还是入城上任当日。 右侧:陈群,程昱,贾诩,王凌,苏双,张世平依次列开。 左侧:史阿,曹纯,华雄,程茁,褚庆,徐晃,李肃依次列开。 “子陵,说说吧,岳父有何指示?” 陈丛事先已经问过一遍。此时复问,是替堂下文武问的。 史阿出列,抱拳道:“十四日前,征西将军传檄上党太守张扬,调为河内太守。扬不应,扣下使者,向渤海太守袁绍请援。 十日前斥候探明,袁绍已着大将颜良将兵一万出邺城,沿河而下,过武始、毛城,五日前袁绍大军已过潞县,此时怕是已援至长子县。 征西将军责令大哥起兵南下屯于淇城,将上党壶关以北涅县、谷远、铜鞮、襄垣等地纳入晋阳铁蹄之下。五日前,征西将军出兵万五,过轵县,绕开太行山脉,此时应至阳阿,只肖攻破此城,便可向北逐步蚕食上党各县。 如此南北两路大军并进,南路为主,北路为辅,稳步图谋上党全境。” 陈丛颔首示意其归列,转而望向程茁:“阿茁,虎豹营整合如何?” 程茁出列:“前营两千人整合完备,然新补只骑受训日短,若战,仍属原飞熊营强骑千五,并选骑营飞骑三百,共一千八百之数。后营亦然,时短而军士骑术不精,贸然出行徒增伤亡矣。” 陈丛挥退程茁,再问曹纯:“八千奴兵可战否?” 曹纯抱拳:“士气高涨,兵锋强劲,可战能战。” 破虏营陈丛压根没问。 士气归士气,战力归战力。破虏前营连衣甲、兵刃都未曾配齐,拉上战场就是纯送。 更何况并州内战,本身就难以催发破虏营将士恨意。 兵事大致有数后,便是粮草。 “长文。” 陈群出列,作揖道:“先有我军所携粮草五万斛,美稷所获二十万斛,祁县王氏所献七万斛,并抛售王氏祖业所得十一万斛,抛开平日消耗,如今尚余粮草四十二万余斛,粮草充裕。” 陈丛展开地图细观一番。 淇城虽小,却是太原接壤上党最前缘,且背靠大县阳邑,补给中转很短。向南俯冲上党则尽为平原开阔地带。 这是天然的骑兵纵马地。 曹操不知晋阳归拢奴兵八千,使他屯兵此处必定是只算飞骑。 初衷很好,但屯骑兵于此,并州军注定沦为策应。 因为纵马直下,有壶关所阻,将并州军隔绝在屯留、长子,以北。 除非... “令!” 所有武夫尽皆出列,抱拳待命。 “八千奴兵分作前后二营,后营分兵六千,并虎豹骑三百...”陈丛环视一圈:“责令褚庆节制,徐晃为辅,督送粮草三十万斛,牛两千羊三万,进驻阳邑。以淇城为转,逐步向南蚕食壶关以北各县。万不可贪功冒进。” 二将同时出列:“得令!” 陈群迟疑道:“小叔,三十万斛粮草或使一万大军战时消耗十年不止,攻掠上党调粮如此,是否过于繁重。” 陈丛摇头道:“时下并州少人,司隶少粮,若得三十万斛粮草,岳父自可再起大军三万不止。如此之数非是我用,而是战后一并运往洛阳,也省得来回调运。” 陈群拱手而退:“小叔英明。” “前营分兵两千,并五百虎豹骑成伍。责令华雄节制,程茁为辅,向东攻取沾县,逆清漳水一路南下犁清襄垣以东诸县残余后扎于漳水中段,阻断颜良归路。” 二将同时出列,抱拳:“喏!” “城中诸事,辛苦仲德费心。” 程昱出列拱手:“州牧放心。” 曹纯眼睛亮了,闪闪放光。 他还以为作为兵曹从事会被陈丛留下拱卫晋阳。 事实上前后二营没他名字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守家准备。 没承想! 陈丛笑而点将:“曹纯。” “末将在!”曹纯重重抱拳。 “点齐余下虎豹千骑,携七日之粮,即刻造饭,日落前出城,随本将向西南进驻界休,从谷远突入上党伏地。” “喏!!”曹纯兴奋得差点蹦起来。 一千虎豹骑! 这样纯粹一支悍骑,孤军深入,突入上党腹地,必将成为张扬的噩梦! 除了攻城不怠,但要截击敌军行进、粮道、分兵转移,或追击溃军,几乎是旦夕便至! 如此肆虐一番,各地粮道不通,张扬只能慢慢收缩防线,乃至到了最后全部缩回长子县。 至于七日口粮?陈丛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别人家的粮草吃起来就是比自家的香,带多了反而影响骑兵行进。 陈丛收了地图站起身子:“晋阳诸事,便辛苦长文继续打理了。再有,劳烦长文胁从子陵于太原各地督建英雄楼。” “小叔放心。” “贾毒物。” 不等陈丛道明,贾诩立马拱手:“小老儿省的。” ...... ...... 与此同时,南路曹军已入上党。 先锋大将曹仁,副将乐进,引带甲三千,开路造桥一路向北,此时已至阳阿城下。 再分大军两路。 左路大将夏侯惇,引带甲三千,沿沁水而上直取陭氏。 右路大将黄忠,副将曹洪,引带甲三千,横渡沁水直击高都。 曹操左携许褚右提典韦并荀攸随军,带甲六千坐镇中军督战阳阿城下。 前方战事如荼,战鼓滔天,健勇用命,乐进更是先登城头,持刀乱杀。 志得意满时。 曹操在战车上摆起棋盘邀荀攸对弈。 “人言子宁百骑破美稷而不损一人,骑战无双如霍侯转世,今也叫咱们这位少年将军好好看看,其岳用兵如神,更如淮阴侯复生!” 荀攸默默落子。 淡淡道:“主公莫要大意,汜水亭侯贯不按常理用兵。” “公达慎言,若叫那小子听去了,还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荀攸再度举棋,抱吃三子:“得意忘形时,岂在年少?主公着相了。” “哦?”白子骤现颓势一片,曹操举棋不定道:“公达莫非觉得,子宁千五飞骑,还能飞进长子不成?” “若以取境计,主公分兵缓进当为上策。若为争胜计,此刻便该合兵一处直扑长平亭,开漳河之水速取长子。” 荀攸说罢,大优时投子认负。 继续道:“毕竟,汜水亭侯远袭美稷时,亦无粮草辎重所累。” 第38章 众虎竞食 曹操后背一凉。 取境也好,争胜也罢。如果话没说出来,自然是无所谓输赢。 曹操也犯不着跟自家女婿抢功。 可现在牛逼都吹出去了,还是当着荀攸的面吹的。 淮阴侯复生... 这要是真如荀攸所料,被陈丛偷了长子县,那他身为人主颜面何存? 何况陈丛就任并州牧时不至两月,立足未稳。 他这兵精将勇人人披甲,这要是没争过... “许褚!使人传令左右两路大军,夺城后停止延伸,调转方向,齐攻长平亭!” “喏!” 吩咐完许褚,曹操回看荀攸:“掘河灌城之谋过于惨烈,公达还有他策否?” 荀攸心下跟明镜似的。 所谓的惨烈,不过是主公心疼女婿罢了。 并州苦寒,唯上党、太原二郡尚算小富。 上党之富在长子、屯留,开河灌之,必失其富。 荀攸略作思索:“胜战倚势,速战用奇。既主公不愿引水灌城,不若沿河而上,屯兵漳绛二水交汇处以疑之。 一者,张扬惧怕主公开河灌城,必不容我军屯于漳绛上游。二者,张扬亦惧我军绕开长子直击屯留,若屯留有失则迫壶关,壶关若失则司隶、太原两地之军连作一片,长子势孤必难长久。 届时主公渡河而屯,背漳水歼敌于野,兵无退路必死战,或可一战而定长子。” 事到临头,曹操反而有点犯嘀咕了。 关键是荀攸的手段也太奔放了些。 开河灌城不提,陈丛刚给他送了一对胡美人,他这回头把人上党首富之地灌了,实在说不过去。 诱而歼敌于野,就有点豪赌的意味了。 张扬手中不下三万能战之兵,加上颜良所引一万袁军,便是多地布防抛开一些,长子起码屯兵三万有余。 这要是背水一战不胜,他手里这点家底可就全败完了... 要么... 还是兵分三路经略南地各县,逐步蚕食上党兵势,起码稳当... 见曹操迟疑,荀攸略作思索便知曹操心中所想。 继续开口道:“主公可曾想过,袁绍起兵驰援上党,何故自邺城始?” “韩馥荏弱,袁本初势大而欺,便是屯兵邺城有何奇哉?” 荀攸摇头:“以势欺之如何从容分兵?余常闻冀州大将麹义强挚健勇颇有威望,恣意狷狂早不服韩文节辖制,其人今若遂绍则冀州将定,主公迁延上党日久,恐司隶有失。” 曹操大骇。 若袁绍还是渤海太守,自然无甚好怕的。 毕竟渤海地处冀州东北角,与司隶之间还隔着河间国、安平国、巨鹿郡、魏郡。 但若袁绍取了冀州将重心迁往邺城,那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 邺城何地? 地处魏郡,西接上党,南邻河内! 换而言之。 一旦袁绍趁着司隶空虚发兵取之,一日便至河内,半月可达洛阳! 这便是曹操不愿得罪袁绍的真正原因。 挨着这么个强邻,但有风吹草动,则失根基之地。 更糟心的是张扬已然倒向袁绍,若不能以雷霆之势取了上党,则司隶、太原两地难接。 两片飞地落在袁绍兵锋之下,迟早要被逐个击破。 曹操再也坐不住了,眺目远望阳阿未克,沉声喝道:“许褚!典韦!” “主公吩咐!” “末将在!” “披重甲!引虎贲登城!” 两座铁塔齐齐抱拳,瓮声道:“得令!” 典韦披好重甲,挂好一袋小戟,长戟负于背后,手持短戟而出。 朝着曹操重重抱拳,引三百虎贲先行。 许褚体阔稍慢一步。 待披好七十斤重铁甲,持刀撞胸砰砰作响,同引三百虎贲出。 “主公稍待,某去去就来!” “当心些。”曹操叮嘱道。 “主公这话留于陈子宁说,某不爱伤。” 玛德憨货!~ 曹操狠瞪许褚一眼,许褚早已转头,留下个骄傲的后脑勺。 ... 残阳似血,阳阿城头遍地伏尸。 守城大将杨丑与乐进缠斗片刻,一时不慎被横刀刀柄击中脸颊。力有不逮,遂令亲兵一拥而上暂时逼退乐进。 随即有些火大地朝着城下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液。 原以为这身长不足七尺的矮汉是个软柿子,谁知不仅没捏动,还崩了一口牙。 “将军,你看!” 杨丑恨恨收回目光,转头朝着兵卒指着的方向看去,当即惊掉了下巴。 身负铁甲的持戟汉子引着一众精壮甲士,迎着城头飞矢大步向前。 箭雨打在身上叮叮冒着火星,却未阻其前行半步。 转瞬即至城下登上云梯,那恶汉子一边攀爬一边解开胸前布袋,但遇城上擂石、滚木、桐油,便以小戟射杀城头士卒。 那呼啸而过的小戟动辄裂骨碎颅,偶有射便,砸在城垛上溅起飞石乱崩。 待他登上城头一观。 其形宛如铁塔般,跻身那七尺矮汉身边宛如泰山之于丘陵,取下长戟抵住兵卒数十,奋力一推便掀十数人落城。旋即挥持长短双戟左右开弓,动辄扫死兵卒一片。 再有城下腰大十围之徒引兵登城,身披重甲奋力一蹬,直接踏断了铁制云梯。 恼羞成怒之下,转身抛开楼车伏尸,抵车暴喝推至城下,几步蹬车上城,拎起大刀见人便砍。 其形之重,每行一步踏在地上,似是重锤击鼓。 士卒们的刀兵奋力劈在其甲之上,只留下几道淡淡的白痕。 “我命休矣!” 可怜杨丑后投,未曾参与讨董之战,与曹营诸将并不相熟。 当初张扬令他引军驻防阳阿时,他还以为避开了赫赫威名陈无敌,面对的便是些虾兵蟹将。 如今再看,肝胆俱裂。 更悲催的曹操大军挡在西侧,阳阿东侧便是沁水。 杨丑有心弃城,却也插翅难飞。 随着阳阿守卒成片惨死,城下压力大减,先锋大将曹仁终于是叫着、骂着攀上了城头。 正要大展拳脚谋得首功。 却见铁戟先至,不等乞降之言脱口,劈飞顶戴兜鍪的大好头颅。 镔铁大刀几乎同时斩断城头大纛。 随后。 典韦摘住头颅挂于腰,许褚扯下旌旗系于背... 先登是乐进的,斩将是典韦的,夺旗是许褚的... 心思急转直下,曹仁大喝道:“跪地乞降者不杀!” 第39章 倒霉岳父变卦了 饱饮三日风沙,屯兵界休暂歇一日。 四日晨,陈丛终于率军摸到谷远城下。 沿沁水河谷休整片刻。 斥候飞马入阵,行至陈丛歇马处,滚鞍而报。 “禀将军,谷远四门皆开,生民往来如常,城头军士寥寥无几。” 陈丛在河边灌满水囊挂好,听闻探报,只觉莫名其妙。 张扬这属于猪哥附体了? 搁这跟他唱空城计? 不至于吧? 陈丛在腚后抹干手上水渍,找块平整地坐下,伸手道:“图!” 曹纯立马掏出简图铺开,陈丛扒在地上看了半天,愣是没看懂张扬到底跟他整的什么幺蛾子。 谷远... 横渡沁水向南绕开涷水,东进四五十里便是屯留。若再向南绕开绛水,东进四五十里便到长子。 作为上党两座重镇的西边门户。 一旦有失,凭骑兵之快,一天就能杀至屯留,再多半天便能杀到长子。 正常情况下,这样一座门户之城,怎么可能没有兵马防守? 莫非张扬傻了?真要跟他唱什么空城计? 陈丛实在想不明白,有百骑破美稷的战绩在前,张扬会放他入城而战... 陈丛终究没有想明其中关键,索性也不浪费脑细胞了。 拾起飞虎戟翻上马背:“整军,杀入谷远!” “喏。” 飞马过境,掀起一路飞尘。 城外生民看到‘张’字旌旗猎猎,甚至不曾四散而逃,只是分列官道两侧,好奇地伸着脖子,仔细打量入城军伍。 城头三五士卒更是没有丝毫抵抗,望风便降。 陈丛入城后,心中怪异之感更甚。 城中府衙空空如也官吏尽去,屯处无兵,库中无粮,厩里无马。 上到街头一连问了十来个百姓,也是众说纷纭,竟无一人能说出谷远令上哪去了。 再捉来城头降卒一问,只知一天之前城中兵马出了东门,不知所踪... 曹纯倒是显得很兴奋。 “将军,白得了谷远,咱们便可屯军此地,进而搅乱上党腹地。” “还搅个屁,若非长子剧变,谷远岂会变成一座空城?” 陈丛终于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倒霉岳父变卦了! 如果按照曹操计划中那般蚕食战法,似阳阿、陭氏、高都、天井关、泫氏的溃兵都会从南向北迁徙。 上党境内应该呈现出来的局面应该是混乱,时间越久越是混乱。 而不会像现在这般。 城外将将坚壁清野,城内就空了... 如此。 只能张扬迫于某种压力不得不收缩防线。 就这还屯兵谷远搅弄风云? 怕是晚去一步连汤都喝不上了! “休整片刻,进军长子。” “喏!” ...... ...... 漳绛交汇处,伴随滔滔流水翻涌之声。 北风呼啸既疾且烈,两边大纛张牙舞爪,随风猎响。 战车上。 曹操面露凝重之色。 论兵势,他自无惧张扬上党军,莫说三万,便是再多一倍他照样有胆背水一战。 其一,张扬少粮,兵势不得长久。 其二,上党军少甲,不足三成的披甲率在人人负甲的曹军精锐面前犹如待宰羔羊。 背水激增士气,一鼓作气以雷霆之势冲溃敌军前阵,败军裹挟之下后阵自溃,然后提兵掩杀过去顺手便能取了长子。 真正令曹操忧心的,是列于敌阵右翼的一万强军。 ‘颜’字旌旗飞扬跋扈。 军士人人带甲,以盾、刀、枪、弓四阵依次递进,排列整齐,威风凛凛。 千余骑兵一人双乘坠于其后,弓弩齐备,骑枪生寒。 人高马大士气如龙,骤看之下竟有一种直面飞熊的既视感。 好在曹军背河而结,纵深不够骑兵根本冲不起来。 若非如此,曹操连尝试的欲望都没有。 阵前勒马者,玄甲金盔手持长刀,战车华盖拱卫其后,百十亲兵个个八尺有余,似有吞虎之气睥睨天下。便是袁绍麾下头号大将,颜良! “公达,袁军壮勇,可胜否?” 荀攸淡淡道:“可胜。” “哦?愿闻其详。” 荀攸拱拱手:“攸听闻,洛水之畔,盟军劫营十三悍骑,杀退三千飞熊,敢问主公何人?” 曹操沉吟一番:“子宁、元让、子廉、仲康、文谦,并刘备兄弟三人,袁绍麾下二虎,袁术麾下大将纪灵,江东猛虎长子...” 曹操揉揉眉心,死活想不起最后一人是谁。 再将昔日盟军勇将细数一遍,仍然不曾想起漏算了何人。 荀攸也不纠结:“将为兵之胆,主公坐拥猛将如此繁多,何惧敌哉?此为一胜。” 曹操回头一观。 果见帐下匹夫人人摩拳擦掌,满眼战意冲天起。 此战虽是少了陈丛,亦多了黄忠、典韦此般虎将,反观张扬阵中,连个像样的武将都无,也就那客将颜良还算骁勇。 荀攸继续道:“我军背河结营,不胜则死,哀兵之势已成,此为二胜。张扬势穷投袁,心思浮动自有算计,此为一败。纵观敌阵,泾渭分明而主客难分,令出二门实难同进共退,旦遇战事胶着则阵脚自乱,此为二败,再有...” “嗯?” “贼军兵锋向前而后背大敞,只待晋阳援军一至,顷刻便成覆灭之势。有此二胜三败,主公安能不克?” “公达料定子宁必走谷远呼?” 荀攸眸光微动,轻声道:“用兵如弈棋,棋者,性也。汜水亭侯用兵虑胜而从不思败。如此,谷远最优,陭氏次之,屯兵淇城缓步推进再次之。谷远也好,陭氏也罢,飞熊马快。主公若为争胜,当速战。” 曹操念头通达,大笑不止。 他没看错。 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寡言少语的荀攸,果然是有大本事的。 看似贪功冒进,实则运筹帷幄。 适时。 敌阵一骑出阵,数十亲兵紧随其后,片刻阵前斥候来报。 “禀主公,阵前一人自称上党太守张扬,邀您阵前一叙。” 曹操笑道:“看来果如公达所料,这张稚叔果真自有算计,摆开阵势不令急攻,寻曹某叙的哪门子旧情。” “主公不妨久叙。” “哈哈哈,操正有此意,也好叫颜良看看,所助之人是个什么心思。” 曹操说罢,随即着人牵来马匹,领上两尊铁塔打马出阵。 第40章 曹门耍奸? “将军,你看。” 颜良勒马一观,见张扬、曹操会于两军阵前,当即眉头蹙老高。 不悦道:“这张稚叔何意?既投我主,与那曹操有甚好说的?” 副将吕旷进言道:“不若挥兵掩杀过去,杀了曹操贼军自溃。” “杀曹操?” 颜良冷哼一声,斜眼去睨身侧吕旷。 新投之将果然不知天高地厚。 那曹操可败、可擒,是能随便杀的吗? 且不说袁曹共争上党是一时争利,尚未彻底撕破脸皮。 就说有那疯狗般的陈无敌在,闲着没事干杀他岳父,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坦? “本将点你二百飞骑,要杀你杀。不过记得留好姓名,莫要连累旁人。” 吕旷莫名道:“有壶关相阻,将军何惧陈丛?” “壶关?”颜良冷笑道:“虎牢关尚不能阻,区区壶关能挡几刻?再有,你若不惧,到时本将军自许你下城与之搦斗。” 吕旷:..... 他不过是进言两句而已,说得好好的,咋还使他去与陈丛单挑? 他又不傻,那厮赫赫凶名在外,大将颜良、文丑听了都变颜色,他如何去斗? ... 两军阵前,枭雄会首。 “孟德兄,几月不见,风采依旧啊。”张扬拱手招呼同时,轻磕战马后退几步。 作为旧识。 他虽然不知那典韦底细,但跟在曹操身边那许褚可是悍勇的紧。 若对方骤然发难,他身边五十亲卫保准抵挡不住。 曹操佯装不悦道:“稚叔别来无恙,操可念你的紧,还欲表为河内太守再续旧情。岂料稚叔非但不领情,还领袁军来攻,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吧?” 张扬深吸口气:“非是不愿,然司隶校尉王公节之事在前,扬实难看透孟德兄几分真心呐。况,孟德兄身居上党之地,破我阳阿斩我大将,如今说我攻你,未免欺人太甚吧?” 曹操嘿嘿一笑:“稚叔不奉并州牧在前,岂说曹操无理?罢了罢了,操不欲与你分辩,稚叔唤操前来也不是来叙旧的吧?还请直言。” “孟德兄请看,四万大军一动,再无回头路。扬不欲坏了孟德兄性命。孟德兄若愿退军,弟愿献粮草万斛,自此两家结为秦晋之好。司隶、晋阳两地通行,必不阻拦,如何?” “哦?” 曹操面作沉思状,实则心里门儿清。 似上党这般战略要地,袁绍必然是要握在自己手里的。 张扬投袁,调任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他想在四世三公袁本初的手底下玩什么听调不听宣的戏码,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 这一套在他曹操手底下就玩的通吗? 上党同样是连通并州、司隶的腹心位置。 除非曹操疯了,才会将这样一块战略要地许人。 良久... 曹操笑了:“好!稚叔仁义,便请退军十里,操自横渡漳绛而退。” 张扬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憋死。 他急吼吼地收拢各地兵马,出城堵截曹操,怕的就是对方掘河灌城。 虽然不知对方为何不在东岸掘河,而在西岸结营。 张扬没疯,此时放任对方再渡东岸,一泼大水下去,三万上党大军并一万袁军,转瞬即覆! “孟德可从右翼突围,扬必不阻拦。” 曹操冷笑不止。 曹门耍奸? 坐收渔利那一套是他幼时撒尿和泥时就玩剩下的老套路了。 当即回道:“也不是不行,稚叔退军五里,操便自右翼突围。” “这...” 张扬想在袁曹之间左右逢源,则必须最大程度上消耗两家军力的同时保全自身实力。 但若退军五里,摆明恶了袁绍,到时他便只能让出上党,调任河内成为曹操附庸。 若如此。 他还有何必要费劲演上这么一出? 但是直接拒绝... 岂不是摆明了告诉曹操,所谓的秦晋之好就是一句诓人的屁话? 张扬实在编不出像样的说辞,只得硬着头皮道:“孟德兄信不过张扬呼?” “罢了罢了。”曹操摆摆手:“若稚叔引军后退百步,操便应你之言。区区百步,一箭之地而已,若稚叔还是不应,操便要怀疑稚叔何为了。” 百步... 应无干系吧? 要是颜良问起,便推说后军有异。若是颜良卒于乱战,自然更好... 张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此,一言为定?” 曹操重重抱拳:“一言为定!” ... 颜良见张扬回阵久不击鼓。苦等良久,正不耐烦时忽闻左翼大军鸣金缓退,顿时一脑门子问号。 随手指个斥候,不耐道:“去,问问张稚叔意欲何为!” “喏!” 片刻斥候得归:“禀将军,张太守说后军有异。” 颜良愣了愣,后军有异? 不待他多反应一刻,忽闻前方战鼓冲天起,伴随滔天喊杀曹军直接发起了冲锋。 嘈杂剧烈的喊杀中隐隐透出:‘无敌将军铁骑杀至,杀杀杀!’,‘陈无敌来了,随我杀敌!’,‘戴金盔的是颜良!’的字样。 颜良猛然瞪大了眼睛,瞬间将张扬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个遍。 既惊且惧。 就内心而言,他是不信陈丛能这么快杀到,况且后阵斥候并无回报。 可张扬退军在前,传信在后,又有曹军佐证,难免动摇三分。 关键是他信不信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普通士卒全信了... 不仅袁军阵中出现短暂骚动,曹军士卒更是红着眼埋头猛冲,持刀步卒都敢找着骑兵玩命。 “稳住阵脚,不许乱!稳住阵脚!结阵杀敌!” 颜良挥动马鞭催促传令兵发旗令,可传令兵早已吓得腿软,连续三次抬腿,愣是没有迈上观楼。 尤其是经历过讨董之战的精锐老卒。 他们更清楚‘陈无敌’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此消彼长下。 黄忠纵马杀至,闪电般的快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几度横扫,便在亲兵丛中杀出一条血路。 随后揽缰一跃,翻转长刀呈劈山之势直取颜良。 铛!!~~~ 金鸣炸裂,火星乱飞间。 跨下战马前蹄一软跪倒在地,颜良滚地几圈,顾不上发麻的双臂,挥刀扫开一片乱兵,赶紧扶起马儿重新上背。 黄忠将过夏侯又至,挺矛直刺顿时穿透战马头颅... 第41章 嫌隙生 嗤!~ 温热的鲜血糊在脸上,颜良心知局面凶险,电光石火间双手横握长刀柄,坠马之际,猛地倾斜身体,将刀柄重重按在透过战马头颅的铁矛尖头上。 夏侯惇不肯弃矛,亦被大力拖拽下马。 二将同时翻滚起身,持矛拎刀扑斗一处。 不似面对不知根底的黄忠时。 颜良虽知黄忠其人,却不知其勇,贸然接刀吃了大亏很正常。 但同为昔日劫营袍泽,颜良深知夏侯惇勇武过人,自是不曾懈怠半分。 抖擞精神,奋力战之,一时间长刀铁矛撞得‘铛铛’巨响,胜负难分。 “元让莫慌,仁来助你!” 集中精神酣斗时,颜良不敢回头。 竖刀挡开铁矛横扫的同时,借势起刀,循着声音来处向后一挥,恰巧斩断曹仁跨下战马前蹄。 夏侯惇见状大气。 持矛挺刺逼退颜良三步,旋即倒提铁矛勾住曹仁肩甲上的铁环一提,将人从地上托起。 “无需你帮,快滚。” 同为十三太保! 皆是好勇斗狠之辈! 单挑还找帮手? 这要是传出去,他夏侯惇成什么人了? 胜了是他夏侯惇不讲究,找人助拳。 关键是! 在夏侯惇看来,就曹仁那半吊子武艺,在这种级别的交锋中,甚至连个搭子都算不上。 可悲的是他还得分出精力策应之,谨防颜良一不小心砍死了曹仁... 就这么个纯纯起反作用的帮手,真就有不如无! 曹仁没有丝毫被人嫌弃的觉悟,抱着长枪面色凝重地盯着颜良。 沉声道:“这厮悍勇,元让莫要逞强。” 夏侯惇:???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他恨不得上去给曹仁一杵子。 马蹄踏地,腰大十围者,竟是许褚引虎贲杀至。 颜良脸色大变。 单是夏侯,或是许褚,他都敢搦斗一番,但若二人齐至,怕是想走都不容易了... 曹仁见状大喜:“元让,仲康助我生擒此獠!” 许褚斜执长刀,以刀面处抵住曹仁,端坐马上深深望了颜良一眼。 瓮声道:“主公有令,莫与颜良纠缠,先夺张扬大纛者,首功。” 说罢。 打马向前,着引虎贲继续传令。 颜良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他可不管曹操是真心还是假意,总归是捡回条命。 他现在想的已经不是如何稳住阵脚抵御曹军了,他只想打烂张扬的脸! 袁军为客,远道而来解救上党危局。 那厮阵前与曹密谋在前,一言不发携军缓退在后。 曹军来攻时,那狗东西竟还在作壁上观! 颜良不是政客,不懂其中弯弯绕绕。 他是一个纯粹的武夫,他只知道阵前背盟者当诛! 寻来一匹无主战马,颜良很快收拢一部残兵,又在乱军之中救下吕旷。 “张扬狗贼背约,传令各部向南靠拢,放任曹军突进。” 军阵已乱,这个时候除了口口相传这种笨办法,颜良也没有别的办法传令三军了。 诸兵将领命后,各自散去。 ... 张扬守在阵前,越看越不对劲。 原本他以为,袁曹二军半斤八两,曹操若从右翼突围,必定经历一场血战。 不承想。 两部明明皆为披甲精锐,兵力相仿,袁军竟是一触即溃。 正当他纠结要不要击鼓进军,做做样子解救右翼袁军时,异变突生。 袁军残部竟然向着南边漳河缓缓退去。 而分明杀开了通路的曹军非但不突围,兵锋一转竟直接向着上党军阵杀来... ...... ......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长子城安静地矗立在眼前,四门紧闭,士卒披甲。 没有战鼓擂动冲天响,没有遍地伏尸流血漂橹。 甚至... 就连一丝一毫攻城后残存下来的痕迹都看不到。 只有城头上烧开的桐油、金汁冒着滚滚浓烟,似是诉说着大战将至。 远处开阔地带。 曹纯勒马,讪讪道:“将军,这长子城看着,也不像是生了剧变吧...” 嗯... 陈丛摸着下巴,从头到脚全是问号。 所以... 打个上党,丢了曹贼? 这踏马是什么级别的地狱冷笑话?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不是曹军围攻长子,谷远为啥连根毛都没有? 难不成张扬特意撤走谷远兵马,还能是什么神鬼莫测的‘疑敌之计’? 就为了让他猜错? “斥候扩大探索范围二十里,最好抓个舌头回来,我去城下打听打听。” “喏。” 想不通就不想了,脑子用多了头疼,毕竟动嘴可比动脑容易多了。 陈丛拎起长戟,驾着绝影晃晃悠悠行到长子城下。 竖插飞虎戟入地,取下铁胎弓,不紧不慢拈弓搭箭,挨个点倒城头旌旗一排。 趁着城头士卒愣神之际。 陈丛重新拔出飞虎戟,向着城上一指,喝道:“谯县陈丛在此,去唤张扬上城答话。” “谯县陈丛,那人是陈无敌!” “假扮的吧?人言陈无敌飞天遁地无所不能,若那人真是陈无敌,此刻早就飞进城里了,岂会在城下与我等饶舌。” “管那么多作甚,去请将军看看不就知晓了。” 阵阵骚乱声中,一将军模样打扮男人登上城头,伸头一观顿时三魂吓飞七魄,连忙往伏身藏在城垛后面装乌龟。 陈丛见状一乐。 来人他认得,张扬麾下‘大将’穆顺。 一个本该死在虎牢关下的倒霉蛋。 只不过当初经陈丛一闹,除了桃园三基友外根本没人愿意下城捋虓虎虎须,这厮侥幸捡回条命。 严格意义上算,陈丛还是他救命恩人呢。 “行了穆顺别躲了,我不射你,张扬呢?喊他上城答话。” “陈无敌,请回吧,主公不欲见你。” “是吗?” 陈丛看准角度,再拉硬弦望天而放:“张扬胆小如鼠,不见就不见了,颜良呢?唤他上城。” “他亦不愿见你。你若要战,引兵来攻便是!” 陈丛恍然大明白。 张扬身为诸侯,怕死不欲登城情有可原。 但说颜良不愿登城那就是扯淡了。 武将不登城头,难不成靠着士卒们自己组织守城吗? 而且... 他在城下待了这么久了,远处还有一千精骑压阵。敌军不擂战鼓也就罢了,城头亦无人员调动,从头到尾,就那干巴巴的五六百号士卒杵在上面。 如果不是穆顺瞧不起他,那就只能说明长子空虚了! 这般想着,陈丛拈弦九次,望天而放。 随即暴喝道:“穆顺!愿降否?” 第42章 搂草打兔子 “陈无敌,莫要浪费唇舌了,顺受我主大恩,誓死不降。” 陈丛点头表示认可。 这年头,谁家还没两个忠臣了? 勒马回身时,默默取下一支箭矢,以身躯挡住城上视线,搭箭开弓如满月,拽得铁弓咯咯作响。 与此同时,心中默默查着数。 即便陈丛射术再是精湛,也没有办法控制几乎直射上天空的箭矢头朝下落。 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射死城垛之后的穆顺。 但不要紧。 毕竟外面都在传‘陈无敌箭术无双,远胜先秦养由基十倍。’ 那谁又敢保证他射出去的飞矢不能在天上拐个弯,头朝下落呢? 所谓谣言止于智者,就看穆顺是相信物理学,还是相信他陈无敌无所不能了。 陈丛数到十三。 啪嗒!~ 终于,第一支箭矢横拍下来,歪了些,落在穆顺脚边。 然而这突兀的一幕惊得穆顺一愣,下意识就抬头向天上看去。 一观之下吓得冷汗直冒,天上密密麻麻的飞矢分不清头尾,几乎都是朝着他这一片落下来的。 此刻他才知晓陈丛引弓射天意欲何为,当即闪身欲躲。 数到十五。 当穆顺起身那一刻,正好遇上陈丛引弓满弦,回头望月时。他甚至能看到对方脸上淡淡的笑意。 三十步,箭出即至。 三石强弓所引,重若苍龙击海,飞矢穿胸而过那一刻除了溅起大片血花外,胸前甲胄根本难挡分毫。 最后的意识残存时。 穆顺终于等到了天上箭羽坠地,或横落于地,或尾羽朝下,轻飘飘地打在身上,没有任何感觉。 终不得瞑目... 陈丛挂好弓,拾起飞虎戟向前一指,虎豹骑即刻向前。 沿着城墙纵马一圈开弓两轮射向城头。 骑兵确实没法攻城不假。 但如果守城的步卒比精锐铁骑人数还少时,那就两说了! 过马一圈,陈丛再横战戟,虎豹骑见状重新挂回长弓,按马陈丛身后结阵而立。 “开城献降者不杀!” 大将一死,城内空虚,两轮骑射后城头士卒们又丧胆。 互相交换一番眼神,稀稀拉拉丢下兵刃,不肖片刻打开长子城门,迎大军入城。 打马入城之际。 陈丛似有所感,抬头望向城上,冲身边曹纯吩咐道:“厚葬了穆顺吧,怎么着也算个忠臣。” “喏。” 入城之后。 陈丛先虎豹骑接掌四门,自己则去太守府中点验钱、粮、马匹。 不查不知道。 偌大的上党郡养兵三万有余,府库存粮不足两万斛。 至于刀甲? 莫说是置换下来的旧物了,就是一件多余的单衣都无。 马匹就更不用提了,陪同陈丛点验的老府吏原话是:‘太守重金购得良马六百,立营拥三百骑,先后多有折损,今余半百不到,尽充太守亲卫。’ 财物倒是不少,五铢钱摞了一箱又一箱,摆在库房里看着都快要发霉了。 府邸后宅,嘤嘤哭声一片,陈丛正要进去验验成色。 忽闻斥候来报。 “禀将军,城东四十里外,临近漳绛交汇处,我部兵马正与张扬部交战。” “哦?具体战况如何?” “敌军势疲,将溃。” 陈丛闻言大乐。 眼前这斥候可是飞熊老卒,有身经百战的眼力见在,他说张扬将溃必无意外。 虽然不知道倒霉岳父这是唱的哪一出,说好分兵缓进逐步蚕食,到头来差点背着他把事都办完了。 但是不要紧。 不枉他昼夜兼程紧赶慢赶,这不就捡着了? 果然,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传令虎豹骑,东门待命。” “喏。” ...... ...... 兵败如山倒。 张扬也没想到,仅仅是鸣金缓退百步,最后竟然演变成这样一番局面。 颜良摆明了不再掺和,收拢溃军往漳水河谷处靠。 疯狂的曹军很快突破了上党军的前阵、两翼。 他们的刀枪轻而易举地就能挑开上党军的皮肉,而上党军的还击大都被皮甲挡住,难以直接造成有效杀伤。 其弟张成劝道:“族兄,敌军凶猛,挡不住了,下令后撤吧。” “不许退!此时若退,曹贼开河灌城,长子何存?” “族兄!曹操若要掘河早就掘了,岂会等到今日?曹军大将过于勇武,此时再不后撤,一旦对方突出中阵夺了大纛,军心一散必成溃败之势啊!” “罢了,传信颜良,且退长子再做打算,” 张成愣了愣:“两家交恶,族兄何必理会袁军死活?” 张扬胸中闷气郁结,咽不下吐不出。 照常理而言。 他当然无须理会袁军死活。只管放任袁曹两家打生打死,他在中间自得渔利。 可现在的情况是,渔利没得着,还染了一身腥臭味。 张扬很清楚。 没有颜良所部袁军,他根本挡不住势如破竹的曹军。 张扬更清楚。 即便上党左右是保不住了,他也只能投袁而非降曹。 彻底倒向袁绍,退军百步导致战败,他还能推说判断有误,或许对方念他献土有功饶他一命。 投降曹操则是彻底的十死无生之局。 从他将谋划说于曹操那一刻起,二人只可为盟友,断无可能为主臣。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为人主者,能容忍一个两面三刀随时想着反咬一口的臣下。 所以他根本没得选。 张扬心烦意乱地挥着手:“莫要问了,快去传令!” “喏!” ... “主公,张扬退军了,此刻只肖坠在败军身后,便可顺势夺取长子。” 曹操双手叉腰,立在战车上远眺战局,笑得一脸得意。 “公达观操用兵,比那百骑破美稷的陈子宁如何?” 荀攸表情管理差点失效。 嘴角隐隐抽动两下。 拱手认真道:“主公用兵,在谋在断,未虑胜而先虑败,无虞则动。观全局而不较一时得失,方得百战不殆。孙子有云:‘上兵伐谋’不外如是。” “哈哈哈!公达谬赞了,那陈子宁如何?” 荀攸愕然。 淡淡地瞥了曹操身侧典韦一眼。 “汜水亭侯用兵天马行空不拘一格,以勇盖谋世间独一,虽较主公稍逊半筹,亦为上将之选。” 志得意满时,曹操抽剑前指:“慢击鼓,缓进军,坠住上党败军,进!” 第43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城下忽现马蹄声。 张成来不及喘口气,冲着城头疾呼道:“大军回转,速开城门!” “穆将军有令,曹...曹...曹操,奸...奸诈,不见主公,任何人不得开门。” 张成心急如焚,压根没有心思计较城上‘小校’的‘口吃’。 举枪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是张成!” “某不认得张成,穆将军说了,不见主公,任何人来不得开门。” “你唤穆顺上城!” “将军在北边城头巡视,以备陈贼,某找不到他。” 玛德! 门洞底下陈丛已经在骂娘了。 这菜和子! 让他喊句‘曹贼’跟要他命似的,说句‘奸诈’还是憋了半天生憋出来的。 ‘陈贼’倒是喊得顺口! 不知道什么叫县官不如现管是吧? 回头就让这小子感受一下社会险恶! 张成虽然心中生疑,但大军将至长子。 这要是被堵在城外,一旦败势演变成溃势,便是兵仙复生也无力回天了。 只得默默记住‘小校’容貌,冷冷喊了声:“等着!” 说罢火急火燎拨转缰绳。 ... 败军阵中,张扬低声下气地跟颜良赔着笑脸。 “颜将军勿怪,扬实在是闻陈色变,故而乱了阵脚,那谎传探报的斥候已被扬斩了。” “哼!” “扬想清楚了,袁公军威隆重,扬愿请为身边一小吏耳。至于这上党,便由袁公另择贤才就任郡守吧。” 上党! 听到此处,便是颜良天大的火气也只得暂时按捺住。 袁绍令他驰援张扬,便为图谋上党而来。 既然张扬识趣愿意自己滚蛋,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张太守不会是想带着兵马为吏吧?” 张扬心头滴血,脸上不敢显露半分:“所部兵马,暂交颜将军统管,事后再论。如何?” 颜良大致料算一番。 此时虽是连败两阵,但毕竟未溃,合并两部兵马据城而守,未必不能再与曹操一较高下。 只是后面曹军攀咬得紧。 若是不及时入城,失了补给又无屯处,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张太守若领一部兵马暂时挡住敌军,某便信你。如若不然,某便不入长子了,这就引兵回转,将上党诸事报于我主。” “你!” 恰此时。 张成负气归阵,急唤道:“族兄,城头校尉是个愣的,只言‘不见主公必不开门’,还请族兄城下唤他。” 张扬闻言一喜。 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转而望向颜良:“颜将军,你看,这....” 颜良上过一次恶当,自然不肯轻易信他。 狐疑道:“莫非你兄弟两个又在使诈?” “颜将军若是不信,不如同去?” 颜良思虑一番,抬手直指张成:“你,引兵断后。” “族兄?!”张成在看张扬。 张扬又能如何? 既然决定彻底倒向袁绍,那颜良肯定是不能得罪的。 “你且去,为兄唤开城门便使人接应。” “唉!~” ... 城上。 曹纯望着远处飞尘,观望一番,伸头城下。 急报:“将军,来了!约莫百骑,打头两个一人胡须茂盛、浓眉方脸。一人虎背熊腰手持长刀。” 陈丛闻言一喜。 忙追问道:“那持刀汉子可是宽唇阔目,黄脸高额?” 曹纯回身凝眉观望片刻,复答:“正是。” “哈哈哈!这不就给兜圆了吗?” 二人说话的工夫,张扬已至城下,沉声喝道:“我乃张扬,速速开门!” 话音才落,城头一列士卒争先恐后飞速下城。 那形容做派,怕是给亲爹开门都没那么积极... 颜良不由惊异道:“某倒是没看出来,张太守深得军士爱戴啊。” “唉!~扬待上党军民如亲子,舍之如剜心,还望颜将军日后帮着美言两句,也算不负今日赠土之谊。” “好说。” 城门缓缓开启。 人未出,声先至。 “哈哈哈,张扬,你还怪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你待如亲子军士只迎两轮骑射可就献了城池,看来你这爹当得也不怎么滴嘛。” 张扬还在回忆这耳熟的温润男声,颜良早已四股生寒,拨马而走。 城门终于开了。 手持长戟者一马当先,身后骁骑鱼贯而出。 陈丛!陈无敌!!! 人的名,树的影。 看清来人那一刻,张扬彻底绝望了。 早知一语成谶,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推说‘疑似陈丛杀至’啊! 要知道。 他为了防备陈丛,还特意命人在壶关之前开了条护城河。 甚至调动各县金汁不下万桶运往壶关! 见张扬毫不抵抗,陈丛一转长戟变拍为挂,随手将他拖下战马。 “绑了!” 说罢,拨转缰绳直冲颜良追去。 周遭百骑若无滚鞍跪地者,自有后边虎豹骑帮他们滚落马鞍。 “老颜,别走啊。我可是特意跑来长子寻你的。” 可怜颜良已失爱马,普通的战马哪里跑得过绝影,疾驰百步不到便被绝影追上。 插翅难逃之下,颜良骤然勒马,借高势抬刀便砍。 陈丛同时急拽缰绳。 唏律律!~ 绝影高扬前蹄避开兜头一刀的同时,竟然整整高出颜良两头。 陈丛单手执戟顺势猛劈。 颜良瞳孔猛缩哪敢硬接,作为凶神斗虓虎的见证者,他可知道吕布挨了这么一记是个什么下场。 然而。 他很早以前就拿陈丛当作假想敌了,并非全无准备。 看准长戟落点,双手持刀,使出吃奶力气猛拍出去。 铛!!~~ 刀面重重砸在飞虎戟衔槽凸起处,顷刻断作两截崩飞出去。 而少了半截刀面的长刀虽短三分,却也绕开了长戟,直愣愣地向着绝影劈去。 这是颜良冥思苦想的‘战陈之法’,不求胜之,只求逃脱。 陈丛轻‘咦’一声,抬起脚后跟猛磕工布剑鞘底端,宝剑炮弹般弹出撞在半截刀面上,磕开原本路线后重新归鞘。 “行啊老颜,原本以为你是半桶水,结果叫你晃荡起来了?不过我这辛苦追你叙旧,你拿刀砍我,多少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颜良苦笑托起残刀架在身前,目光凝重道:“陈无敌,好久不见。” 第44章 擒颜良 “老颜,我这有桩名垂青史的买卖,如何,一道否?” 颜良望着四面围拢过来的骑兵,再有陈丛当面,自知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深吸口气重重呼出。 沉声道:“道不同,终不为伍。” 陈丛不以为意,伸手指向四周围拢上来的虎豹骑。 道:“你观我麾下虎豹骑,壮勇否?” 颜良不由扯扯嘴角,虎豹骑... 不就是董卓麾下的飞熊?说得谁没见过似的... “壮勇。” “只要你点头,回头我就给你安排上。” 颜良沉默片刻,摇头道:“承蒙错爱。某受主公大恩,死则死矣,断不会降。陈无敌,若你还顾念旧谊,来战!” 陈丛自然没想过靠嘴能说降颜良。 先定好基调,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磋磨他。 名垂青史?虎豹骑统领? 都不行? 还有诸如:‘投并不投曹’、‘边地生民何其苦?襄助大义而不助陈’、‘不历兵事何谈背主’、‘惇子家小孩都封侯了,你好意还是个区区阶下囚吗’此类。 这么多款方案,总有一款适合颜良。 华雄先前不也很硬吗?说好抵死不降呢? 现在不也如指臂使。 这般想着,陈丛冲着曹纯抬抬手,吩咐道:“去,给颜将军换匹好马。” “喏。” 曹纯应了声,旋即翻下马背。牵马上前,将缰绳递到颜良面前。 若论好马,虎豹骑所配战马大差不差。或为大宛良驹,或为汗血宝马。 真正算得神驹的,除开陈丛所乘绝影,便是曹纯所乘踏云乌骓。 那马约莫丈高与绝影相仿,通体墨黑毛顺如绸,四蹄胜雪白,鬃毛轻垂。与一般马儿高亢的嘶鸣不同,那马声低且沉,眸光转动间凶光自现。 颜良深深望了陈丛一眼,旋即翻下马背,朝着曹纯抱拳。 低吟一声:“多谢。” “再去城中寻把长刀来。” “喏!” 虎豹营小旗应声而出,拨转缰绳飞马回城,一时半刻后,从太守府寻来一柄长刀奉于颜良面前。 再道一声‘多谢’。 颜良捉到上马,猛拽缰绳。伴随乌骓高抬前蹄纵声嘶鸣,胸中豪气顿生。 高举长刀过顶,大笑道:“惜为敌!幸为敌!能得陈无敌如此相待,某虽死无憾!” 只待乌骓前蹄踏地。 颜良大喝一声驾马而出,猛磕长刀于地,拖出一连串的火星乱飞。 陈丛活动活动肩颈,探手拔出扎地长戟,轻磕绝影马腹,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 正中位置,二马错首。 刀戟撞作一处,一触即分。 颜良抖擞精神,过马之际,人不回头如后背生眼般,拢刀绕身横挂于背,再听‘铛’的一声巨响,两马彻底错分。 一抹殷红渗出嘴角。 颜良虽是精准防住陈丛回马放戟一记纵拍,亦是五脏翻涌六腑震颤。 昔见陈吕恶斗,心生向往澎湃不已。今以身试,方知何其凶险。 无可匹敌的滔天巨力,挥戟而动随心变之,招式衔接了无痕迹。 以及那无所不精,无所不通的兵刃运用,仅是他亲眼见过的便有:刀、枪、斧、戟。 颜良抬手抹尽嘴角血渍,倒是有点佩服起吕布了。 如此凶神,如高山仰止般难以攀越,也不知那虓虎如何与之缠斗近百合。 唏律律!~ 乌骓轻吟,似乎是在关心马背之上那人。 颜良笑抚乌骓鬃毛,轻道:“好马儿,辛苦你再为某奔腾几次。” 乌骓晃晃脑袋,踏蹄而动。 另一边绝影像是睡着了般似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待乌骓飞至,刀戟再度缠斗一处时,不用陈丛动缰,调转马头便从其后追上乌骓。 玄光两道竞首时,两匹黑马身影重叠一处。 颜良自知难敌只攻不守,全然一副以命相搏态势。 点、挡、挑、打间,陈丛应付起来倒是举重若轻,挥戟拍蝇似的一一打开颜良长刀。 酣战片刻正待错马时分。 陈丛骤然探戟,一挑一转间,使飞虎戟小支挂住长刀背生凸起处,拉住戟尾一拽,便拉颜良长刀脱手。 颜良顾不得擦破的手掌驾马急进十步,俯身抄起先前所弃残刀。 正要拨动缰绳,绝影再至。 划破长空那道戟影又快又重,带动呼啸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 颜良深知硬接是何下场,可本就背身拾刀的他已经无处可避,只得横刀于顶咬牙等死。 然而。 飞虎戟触碰刀柄时并无多大力道。 颜良生疑时,却见陈丛撒开长戟跃马而过。 借着巨大的惯性,飞虎戟在刀柄上环绕一圈重重扫在肩上,不及颜良反应过来,便仰面栽下马去,翻滚着昏死过去。 毫无疑问,颜良武至无双,亦有奋命酣斗死志。 可惜... 跟陈丛玩命也是有门槛的。 换个用戟、用枪、用矛的无双猛将前来与陈丛死斗,或许还能坚持个十几合到几十合不等。 但偏偏颜良使刀。 一来,陈丛本就最精刀术,一眼望去颜良就跟光着似的。 二来,势沉而一往无前的代价就是不够灵动。 而在陈丛这种无论用何兵器都灵动无比的变态面前,不够灵动的下场就是被随意地搓扁捏圆。 陈丛拨马捡回长戟。 望了昏死的颜良一眼,随口道:“不用捆了,丢去太守府正堂就成,这厮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骑卒收回绳索,抱拳领命:“喏。” 片刻工夫。 已经能看到远处大军行进带起的漫天尘土了。 陈丛不再耽搁,回身将张扬挂在戟上。 一挥手。 虎豹精骑在城门外呈一字列开。 张扬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子宁若欲劝降上党大军,取扬金盔前去便好,何故辱之?” 陈丛冷哼一声。 “首先,是你有眼无珠。置我这堂堂并州牧不顾,跟区区渤海太守眉来眼去。要说辱人,也是你辱我在先。稚叔不曾听过,‘辱人者人恒辱之’?” 张扬默然,即便早知陈丛无耻,却不承想这厮竟然这般无耻。 堂堂四世三公、讨贼盟主、自领冀州牧、几掌大半冀州之地的袁绍,到他嘴里就成了区区渤海太守。 而他陈丛呢? 不过是袁绍授封的征西将军曹操,保举的并州牧,实掌太原一郡之地,就成了堂堂并州牧? 就算抛开法统不论。 并州也配跟冀州相提并论? 一个天下十三州首富之地,一个边塞苦寒穷苦之地。 即便袁绍真的只是‘区区’渤海太守,也比陈丛‘堂堂’并州牧有前途多了吧... 第45章 望风而降 越是抵近长子县,离得最近的士卒们越是疑惑。 地平线尽头的一列骑兵宛如一条黑色的长龙横在城门前。 很威风,也确实振奋人心。 有如此强骑,应该无惧曹军了吧? 一时间,即将涣散的军心都稳固了不少。 他们不能理解的是,这样一支悍骑,本该出现在前阵或是侧翼抵抗曹军才对。 如今横在长子城下,岂不是阻碍了他们进城的通路? 更奇怪的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对方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二百步,一百五十步,百步,五十步。 终于。 有人注意到城头旌旗张牙舞爪,并非他们熟悉的‘张’而是‘陈’。 终于。 有人看到了高头大马上的男人,提着狰狞的长戟上,挂着的正是他们的主公! 精锐铁骑... 飞舞的旌旗... 以及被俘的主公... 那人是...陈无敌... 唰!~ 虎豹精骑尽引弓,齐声喝道: “张扬受俘,丢盔弃甲放下兵刃者不杀,依序入城。” “张扬受俘,丢盔弃甲放下兵刃者不杀,依序入城。” “张扬受俘,丢盔弃甲放下兵刃者不杀,依序入城。” 上党军士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识趣地丢了兵刃。 有甲的褪甲,无甲的脱去最外一层象征阵营的红色单衣,井然有序进入城中。 莫说他们之中很多人是被强征入伍,即便是应征入伍的,大多也只是为了混口饱饭,对张扬无甚忠诚可言。 本就恶战一场身心俱疲,陈无敌都说‘丢盔弃甲放下兵刃者不杀’了,自然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再者。 在底层士卒的意识中,陈丛才是名义上的并州牧。小官听大官的,那叫天经地义。 张扬不听,不也被挂在戟上了吗? 便是有个别小校对张扬有些忠心,见到主公被俘,也就跟着放弃抵抗了。 远处。 吕旷闻声已是心惊,见状更是大骇。 张扬被俘,颜良生死不明,上党军望风而降! 吕旷有心引着袁军折回邺城,又惧陈丛引军来追。 意欲从众而降,又舍不下泼天的功劳。毕竟主将已败,他作为新投副将若能引军折返减少损失,袁绍必定重赏... 吕旷纠结一阵,躲在人群中偷望陈丛两眼。 最终决定:舍弃步卒,只引骑兵东转。 如此一来,虽然功劳小了不少,胜在目标小行动迅猛。 而且袁绍真正宝贝的从来只有骑兵。 千余步卒而已,袁绍有粮、有钱、有甲、有人,想要多少步卒没有? 也只有精锐骑兵,耗资繁重,训练日久方可成军... 吕旷即刻行动,找来几员骑令分说一番,点齐骑兵后引兵南遁。 “将军,你看那边。” 陈丛南望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曹纯抱拳:“末将请二百铁骑追击。” “用不着,想跑就跑吧,不然到时候大雄又得埋怨我给他分了个功劳最少得路线。” 曹纯这才想起,东线还有一路大军阻截袁军归途。 就这区区不到五百飞骑,若是碰上华雄... 主将没了,副将也没了,几千袁军残军顿时成了无头苍蝇。 干脆跟在上党军后丢盔弃甲,有序进城... ... “元让,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夏侯惇再度挑飞三五杂兵,勒马回身望向曹仁,疑道:“什么声音?” “张什么受来着。” 夏侯惇侧耳倾听片刻,顿时心头大跳。 张扬受俘!!! 再听一遍,仍是张扬受俘!!! 这个时间点,能俘虏张扬的人,除了陈丛根本不作他想! 虽然夏侯惇打心眼里不信陈丛进军如此神速。 但! 他更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丛若至,还能有他什么功劳? 如今像样的功劳也就只有那上党军中垫后的敌将了。 大兄令‘击鼓缓进’,又没说不能逞凶斩将... 夏侯惇张了张嘴,看看身边仍做附耳倾听状的曹仁,将解释的话咽了回去。 当即拍马而出,挺矛冲入上党军阵中突杀一番。 于乱军之中追上张成一矛刺死,枭其首挂于腰间后,才重新翻上战马折回本阵。 曹仁也没当回事。 左右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罢了,等他作为先锋大将攻入长子活捉了张扬,必定首功无疑,犯得着计较区区斩将之功? 直到... 大军愈发临近长子。 遍地衣、甲、刀、枪萦野,乱糟糟的丢得到处都是,前面的敌军甚至排起了长龙。 曹仁终于是听清了那句:‘张扬受俘,丢盔弃甲放下兵刃者不杀,依序入城。’ 他不信邪般地飞马向前一探究竟... “呦,这不金汁大将吗?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晋阳待得久了,陈丛乍见曹仁还挺亲切,晃荡着长戟上的张扬,热情地招呼道:“瞅瞅,这是谁?” 陈丛、张扬、长子、降卒... 曹仁揉揉眼睛,确定不是幻觉... 也不用看什么敌军大纛了,大纛早倒了,被人随意的丢在地上,都不知道让踩了多少脚了... 曹仁只觉一股热血上头,太阳穴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翻下马背拉住陈丛,低喝道:“陈子宁,你胡闹!大兄令你逐步蚕食壶关以北之土,贪功冒进可是大忌!” 陈丛当时就不乐意了。 他这热脸相迎,贴人冷腚? 当即抽回胳膊,冷哼一声:“本将军身为并州牧,分兵三路逐步蚕食上党,有什么问题?你曹金汁什么身份教我用兵?” 曹仁低吼道:“你放屁!莫当我不知道,你手里只有千五飞熊并三百飞骑,这都有一千了吧?剩下八百骑兵还能分作两路大军?” 很好! 这一脸的欠揍相才是那个熟悉的曹仁! 陈丛随手一拳怼到曹仁腰上,疼得对方龇牙咧嘴才继续喝道:“曹金汁,就算我抗令,也轮不到你指手...” 等等... 陈丛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亮得吓人,幸灾乐祸看着曹仁:“这么大个上党,你不会又是啥都没捞着吧?” “我...” 曹仁欲哭无泪,心里将夏侯惇问候了八百遍不止。 就这!还好兄弟呢! 刚才那厮肯定是听清了! 不然他早不突袭晚不突袭,偏在自己叫他之后冲入敌阵斩了敌将... 可怜他死皮赖脸,好不容易从大兄那里求了个先锋大将回来。 就真的只剩下了苦劳?! 适时,夏侯打马而至。 “呦,这不惇子吗?”陈丛指着夏侯惇腰上:“收获不错?” 夏侯惇翻下马背,拱手回道:“比不上子宁,某不过北克陭氏夺了个小城,又在阵前斩了员小将,微末功劳不足挂齿。” 曹仁:..... 第46章 论功行赏 上党太守府... 蛋疼的,绝对不止曹仁。还包括‘淮阴复生,孙武再世’的曹操... 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但闻女婿滔滔不绝地讲述,如何驱使奴兵,分三路攻伐上党北部。 又如何携七日之粮,三日至界休,四日至谷远,五日至长子夺城、俘将、降上党之军,若不破城则无以为食... 曹操就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他辛苦谋划一番,又是背水豪赌,又是把控人心,又是先击颜良后胜张扬,马上就要顺夺长子完美收官。 以寡敌多之大胜,胆略、心胸、算计皆为上上之选。 本该载入史册之经典战役。 偏偏差了一步!!! “对了岳父,时下阳邑还有粮草三十万斛,牛两千羊三万,你回转时一并带走。并州人少,用不了那么多粮草。” 嗯? 曹操瞬间舒服了! 从主位上下来,走到陈丛身前,跳起来补给女婿一记熊抱。 便是全取上党算得什么? 搜尽太守府能有三万斛粮?女婿一出手就是三十万斛,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此战,子宁厥功甚伟,不避艰险辗转疾驰,致使张扬大败,当为首功!为父这就奏请天子,加封子宁为平北将军。” 陈丛重重抱拳:“多谢岳父。” “哈哈哈,好说!” 上党将定,曹操又得巨款,心情大好之下终于记其论功行赏来。 先拜荀攸道:“公达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谋略、眼界、胆识皆为上佳,当为次功。拜为中军师,并表天子,奏封黎亭侯。” 荀攸出列,作长揖:“拜谢主公。” “元让左路夺取陭氏在前,阵斩敌方大将张成在后。表为鹰扬将军。” 夏侯惇也没想到,这就捞了次功之下,还封了将军! 这可是继陈丛之后,曹营帐下第一个将军位。 满脸兴奋,重重抱拳“拜谢大兄!” 曹操再看黄忠:“汉升夺取高都有功,暂表建武将军,并奏请天子晋爵关内侯。” 黄忠捋须愣笑片刻,抱拳长拜:“拜谢主公。” “子和协从子宁夺城、俘将有功,然为州牧府属官,不做调任,因功表为关内侯。” 曹纯重重抱拳:“拜谢大兄。” “子廉协从汉升破城有功,表为建威将军。” 曹洪喜滋滋道:“拜谢大兄!” 曹操再以先登有功,封乐进为越骑中郎将。以斩将有功,封典韦牙门校尉。以夺旗有功,封许褚为虎贲中郎将。 轮到曹仁时... 就连巧舌如簧的曹贼一时间也不知说何是好。 照理说... 他对这族弟寄予厚望。 曹仁性子沉稳,可托大事...虽然被女婿带的有点偏... 如果没有陈丛横插一脚,顺夺长子擒获张扬的话,因功拜个将军封个关内侯也不是不行。 然而。 攻取阳阿时,这厮身为先锋最后登城,亦无建树。进击长平亭时张扬本未布防,并无战事。战于漳绛时...战于漳绛时他身为先锋大将引兵冲杀还在黄忠、夏侯惇之后,算得什么功劳。 苦劳倒是不少... 问题是曹营初创,似是典韦那般斩将有功才封牙门校尉。 而乐进、许褚之所以能拜中郎将,那也是因为人之前本身就是关内侯。 若要以苦劳为曹仁计功劳,那曹营多的是小校要同等计功,何以服众? 曹仁巴巴地望着曹操,暗自舔舐着溢出嘴角的苦涩。 “大兄莫要为难,仁...” 陈丛出声打断道:“岳父,长子虽定,上党亦有匪患、黄巾为祸。子孝性子沉稳,不若调为上党太守。” 那一刻。 曹仁都快哭了,望着陈丛满眼都是感激。 太守嘛。 说到底陈丛为并州牧,军政大权揽于一手,上党太守亦算其属官,征调其用镇守一方,亦无不可。 曹操暗暗松了口气。 他是人主,论功行赏讲究个公平。他当然也能拜曹仁为河内太守,亦或河南尹。 但终究难以服众。 毕竟有那么多军功的将军、中郎将、关内侯不用,而使无甚军功的曹仁镇守一方怎么也说不过去。 这活由陈丛揽下倒是恰到好处。 一来,陈丛并非人主而居并州牧,任人唯亲启用曹仁并无不妥之处。 二来,东征兖州在际,旁人不会眼红上党太守之职。毕竟成了上党太守就意味着远离了兖州战场。 三来,上党虽定,却邻魏郡邺城,难免袁绍再起心思,需由大将镇守。而曹仁性子沉稳,斩将、夺旗、陷阵、先登或许不行,但镇守一方却是妥帖。 “并州诸事,自然由得子宁定夺。” 曹仁先朝曹操抱拳而拜,再冲陈丛拱拱手,笑得一脸灿烂。 “必不负大兄、子宁所托!” 乐极时,蓦然看到同样笑得一脸灿烂的曹纯... 州牧府,兵曹从事... 所以,他看似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吏,军事上不仅要受陈丛节制,还要受亲弟弟曹纯节制?! 早知如此,当初他对并州嫌弃个什么劲? 早早跟着陈丛入了晋阳,说不定还能混个别驾从事! 论功行赏之后。 曹操望向陈丛:“子宁可曾将刚才要表职爵记下了?” 陈丛不解:“我没事记那作甚?” 曹操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上表天子。” “岳父为何自己不表?” 曹操伸个懒腰,舒展一下筋骨,笑道:“当朝太师非操岳公,当今天子非操妻弟,为父表得,天子应得否?对了,太师前些日子加封相国,你有时间递封贺表,隐秘些,莫要署名。” 第47章 一世之雄 论功行赏后,曹操回到主位上坐定。 先是朝着许褚耳语一番,打发其出了正堂。 静坐片刻,等到许褚归来。 曹操这才轻咳一声,令人押来张扬。 再过片刻,便有虎贲二人,一左一右押解张扬带入堂中战定。 正待虎贲按他跪下,却被曹操抬手挥退。 “稚叔可曾心服?” 张扬立于堂下,脸上一阵青红变幻,不知羞的还是气的。自觉求活无望之下,恶狠狠地盯着曹操。 咬牙切齿道:“曹贼奸诈,背信弃义,如何服人?” 玩笑归玩笑。 虽然张扬唤‘曹贼’这件事本身没什么问题。 但他敢当着陈丛的面叫,那就两说了。 没二话。 陈丛一步上前,抄起张扬就往外走:“岳父稍待,我去教教这厮好好说话。” “站那!” 曹操急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陈丛,将其推开。 有模有样扶起张扬,叹道:“稚叔是在怨操?” 张扬有心再骂两句,又怕白挨陈姓匹夫一顿好打。 横竖都是一死,没必要死前再给自己找着不痛快。 索性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理曹操。 曹操怒嗔女婿一眼,伸手去解缚在张扬身上的绳索。 情真意切道:“讨董之谊在前,操实不愿取上党之地。然,操为大汉征西,亦有驱逐胡虏,保境安民之责。于此之前,曾表稚叔河内太守一职。背信弃义从何说起啊?”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 张扬本来不想多说,却实实在在被曹操这副无辜嘴脸恶心够呛。 牙一咬,心一狠,拼着一顿胖揍风险,一把甩脱曹操手臂。 怒骂道:“好一副无耻嘴脸!曹孟德!你我阵前有约:我鸣金缓退百步,你从右翼突围,自此两家相安,结秦晋之好。你分明是应了,却又使诈引军攻入上党军阵。杀我族弟在先,夺我城池在后,此非背信弃义乎?” 吼!!~~ “匹夫安敢如此欺某!!!” 伴随堂外一声滔天怒吼,颜良大步入内,双眸充血猩红,额上青筋节节暴起,气沉而疾宛如一头暴怒中的公牛。 张扬大骇,面露惊恐连连后退。 若说曹贼无耻,背信弃义。 他在颜良面前更是不堪。 起码曹贼对他缔约时,两方处于敌对,兵不厌诈总算有个说法。 但他与颜良之间,却是实打实的盟友。 抛开袁绍意欲何为不谈,背信弃义出卖盟友以谋私利,便是颜良打死他,旁人只会叫好。 “颜将军...你,你如何...” “死来!!!” 颜良本就未曾受缚,兵败被俘本是糟心不已,原本只当兵事不胜也就罢了。 如今骤闻惊天之谋,这才明白其中阴损诡诈、人心险恶! 一万精锐尽殁于小人私谋,他岂能不怒! 颜良迎着张扬惊恐的眼神快步飞奔过来,含怒一拳直接将人打飞出去三五丈远。 曹操推搡一把女婿,陈丛旋即上前,一把按住暴怒中的颜良。 “陈无敌,你撒手!某要活撕了这无耻恶徒!!” 陈丛单手抵住颜良肩膀,将人死死按在地上。 无奈道:“莫问我,我就是个听喝的。” 颜良挣扎着抬头看向曹操。 “征西将军,某兵败受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这张扬艰险狡诈断不可留!” 曹操终于笑了。 张扬是死是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曹操要借张扬的嘴,分担颜良的怒火,或者说是挽回袁绍的颜面。 否则以袁绍对颜面的重视程度,袁军在上党吃了这么大的亏,保不齐跟他死磕到底。 袁绍拥趸众多,得天下半数世家门阀青睐,完全耗得起。 可曹操耗不起。 莫看他名义上拥有并州、司隶两地,兵强马壮。 实际上董越一日不从函谷关退往潼关,便是曹操名义上坐拥司隶,实际上只得河内、河南两郡之地。函谷关以西的河东、弘农两郡常年处于放任状态。 并州更不多提,加上初定的上党,也就只掌两郡之地。 飞熊或者说虎豹骑,虎豹骑虽勇却是有数的,即便陈丛提出的补充之法不错,但基数太少。不似凉军那般有两万西凉铁骑持续供血,若是折损严重,战斗力必定严重下滑。 所以... 张扬就是袁曹双方暂时达成和解的台阶。 袁绍既要忙着谋取冀州,又要防备北边公孙瓒。 曹操急于谋求兖州扩充自身实力的同时,还要防备南边豫州群雄。 有了这么个台阶,双方点到为止自是最好。 “颜将军不妨暂歇雷霆之怒,听操分说一番,可好?” 颜良一愣,他倒是想拒绝,可满堂曹营悍将在侧,他还被陈丛按着,哪有拒绝的资格... “征西将军请说。” 曹操负手而立,面露追忆之色。 缓缓开口道:“操与本初自幼熟识,至今已逾三十几载,深情厚谊远非常人能比。时变而人心浮动,或为各自心中大义计,奈何为敌。然,往昔情义断不敢忘,颜将军可明白?” 颜良茫然无措地眨着大眼睛。 他区区阶下之囚,曹操跟他说这些是几个意思? 陈丛心头大跳,直接弃了颜良,拉着曹操行至人少处。 “岳父,颜良可是我擒的,不能放!” “哦?”曹操转头远眺颜良一眼,道:“此人忠勇,子宁可能降服?” “能!” 曹操追问:“多久?” “至多不过三年五载。” 曹操嗤笑道:“此时放他,三年五载你还有机会擒他。此时扣下他,咱们翁婿三年五载之内,恐怕是难以睡个囫囵觉了。” 陈丛不服道:“岳父未免过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区区袁绍而已,莫说得了上党,虎豹铁骑疾行三日便至邺城。就算咱们不理他,自有公孙白马料理他,难不成他还能两线开战不成?” 曹操摇摇头:“袁绍或许能两线开战,或许不能。但为父知道,并州未定,东征兖州在即,若司隶有失则豫州不宁。曹军肯定没法三线为战。” “所以明明是咱们打赢了,还得跟那老袁头伏低做小不成?” 曹操拍了拍陈丛的肩膀。 语重心长道:“争一世者,岂在一时荣辱?子宁宽心,为父贯无面皮,伏低做小之事自有父为。你仍是那个少年得志,睥睨天下的无敌将军。” 陈丛突然有些心酸。 相较而言,他还是更喜欢看到曹贼得意忘形。 第48章 岳父给我发个誓 罢了罢了,曹贼年纪大了... 男人之间最痛苦的事,不就是在兄弟、发小面前低头吗? 更何况上党是他陈丛要攻的,颜良是他陈丛俘虏的,时任并州牧也是他陈丛,伏低做小也该他自行承担。 反正老袁头还欠他人情。 当初战吕布换袁隗脑袋的事,可算是老袁头白嫖了他一波,大不了把人情讨回来。 “岳父。” “嗯?” 迟疑片刻,陈丛道:“你跟我发个誓。” “?”曹操一巴掌拍在陈丛后背上,嗔道:“说的什么混账话!为父于你何誓?” “你发誓,刚才那些个舐犊深情的话,不是专门说出来赚我心意,替你折面儿的。” 曹操冷哼道:“为父情真意切,何须起誓而证。” 陈丛:???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连自己女婿都上套路?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信任呢? 曹贼!奸贼!恶贼! 陈丛好容易收了收情绪。 斜曹贼一眼,无语道:“不发算了,袁绍那边自有女婿分说。虽然岳父虚情假意,但当女婿的怎么也得讲个孝道不是?” 曹操低笑片刻,捧腹大笑不止,满脸的褶子,扶着陈丛笑弯了腰。 陈丛更加无语:“好笑吗?” 曹操摆摆手,勉强止住笑:“也不知你与谁学得多疑性子。不过子宁有此心意,父心甚慰。至于此事,你当真无须插手。没有人比为父更懂拿捏本初。” 呃... 陈丛有点尴尬,赶紧转移话题道:“一个颜良,一个张扬,能拿捏住袁绍吗?” “不是还有几千冀州降卒?” “那咱还落下点啥?” “兵刃、铠甲、粮食。”曹操略微停顿,道:“乱世之中,凡是人用之物,尽比人命值钱。区区数千人算得什么?得此三样,子宁需要几人,就地招募即可。好了,去会会颜良。” “得。” ... 二人回到堂中时,颜良倒未继续逞凶,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撑着脑袋...发呆。 毕竟没了陈丛压制,还有满堂曹营悍将虎视眈眈。 他一俘虏真敢造次,分分钟被人按住,平白折了颜面。 曹操看眼颜良,笑问道:“颜将军想明白了?” 颜良赶紧起身抱拳,恭敬道:“还请曹公解惑。” 事没想明白,但意思听懂了,曹操不想为难他! 曹操直截了当道:“操本微末,得本初兄扶照终有今日微薄名声,昔日大恩片刻不敢忘。然,事关汉室稳固,社稷延续,上党之地断不敢让。操欲修书一封递于本初,便有劳颜将军代传。” “当真?” “不仅如此,袁军降卒及背义之徒张扬,颜将军可尽数带走。不过嘛...” 颜良大喜而拜:“但有所命,无有不从。” 曹操先令许褚拖出张扬。 继续道:“操不欲与本初为敌,愿开两地粮马之市互通有无,又恐先提本初疑之。颜将军既知虎豹骑之利便知并州战马何其健,不妨谏言本初,促成此事?” 颜良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下来。 “如此好事,主公何疑?曹公放心,若某得归,必向我主谏言。” “好!”曹操伏案半刻,写好书信递于颜良:“营中与颜将军相熟者,不妨相送。再令差役整点千斛粮草,供颜将军折徒所使。” “喏...” ... 夕阳的余晖打在一队离人身上,留下几条长长的身影,皆为劫营旧人。 人生大悲大喜转换太快,颜良有点想笑,但考虑到身侧陈丛脸拉老长,努力克制住了。 兵马点验完毕。 降曹袁军七千三百余,加上吕旷带走的骑兵,共计七千七百余。 换而言之,颜良只算小败一场,并未伤及袁军根本。 虽然没了刀兵、铠甲。但考虑到袁氏之富,这点也不算是什么要命的罪过。 良久的沉默后,夏侯惇率先开口。 “阿良既俘,回去也遭冷眼,还不如降了大兄,咱兄弟几个共襄大业岂不美哉?” “谁说不是呢,你这次运气好,大兄愿意放你回去,下次呢?若为敌,迟早还得对上子宁。要么老颜还是降了吧。”曹洪继续插刀。 “未必。”颜良不服道:“为将在谋,某这次只是迁延大意中了子宁奸计,若非正面遇上何与之斗?” 许褚扣着鼻孔一脸不屑:“凭你这糙汉也配劳什子的‘为将在谋’?怕不是让陈无敌打出阴影来了。” 颜良赔着笑脸也不反驳。 被陈无敌打出阴影是什么丢人事吗? 起码他还跟陈丛正面单挑过,就这一点拿出去足够吹嘘一阵了。 只不过此时颜良下定决心,回去苦读兵书向儒将方向发展了。 好勇斗狠终不长久呐... 路的尽头便是长子南门。 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了... 陈丛冷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递上缰绳。 看到踏云乌骓那一刻,颜良愣住了,四下观望一圈却不见赠马将军身影。 “找什么呢?魂丢了?” 颜良接过缰绳,笑道:“还想当面感念那将军赠马之恩,不知英雄姓名,劳请无敌将军告知。” 陈丛翻个白眼:“曹纯,字子和。并州州牧府,兵曹从事。” “劳请将军代某答谢一番,来日相见,必当厚报!” “你可快点省省吧,你与子和有甚交情,也配人家赠马?” “那...” 陈丛蛋疼道:“好教你这憨货知晓,本将军奇袭美稷俘获於夫罗时得其座驾,乃是一匹纯血汗血马王,以其为抵换来的这匹乌骓。” “大恩不敢言谢,若有来日...” 陈丛抬手制止。 他怕再听下去,真变成曹舔狗送关女神归刘大... “甭矫情了,滚吧。但有下次,莫让本将军浪费唇舌劝降你。” 颜良低下头颅不敢作答。 他既不敢保证不会有下次为敌时,亦不敢保证下次为敌不会被陈丛所俘,更不敢保证下次被俘愿意降曹。 袍泽之谊虽重,终究是重不过这乱世。 咽下腹中千言万语。 颜良终究没有留下任何承诺,翻上马背再不回头,许是不想,许是不敢... 第49章 丢了西瓜,捡个梨瓜 “子宁是不是忘了什么?” 陈丛回头看向夏侯惇:“什么?” “东线华雄不知内情,若是颜良归途受阻斩了华雄...” 陈丛撇撇嘴,留下个高傲的后脑勺。 毋庸置疑,华雄肯定不是颜良敌手。 但! 且不说东线有五百虎豹骑拱卫,颜良想突入其中斩了华雄就是痴人说梦。 即便两人面对面又如何? 颜良手里还有曹操递于袁绍的书信。 即便不拆火漆难证真伪,就不会使斥候求证吗? 他吃多了斩将过关? 至于引骑先逃的不知名小将和数百冀州骑兵会不会被华雄劫了,那就不关陈丛的事了。 曹贼不是说了,但凡人用之物都比人值钱。 陈丛虽然瞧不上冀州骑兵的战马,但缴获回来扔给苏、张二人售卖也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袁绍想要的话,大不了等两地粮马二市通了,再卖回给袁绍嘛。 ... 没了张扬,上党的天蓝了不少。 战后。 曹操在太守府后宅快活了七日,等来阳邑所运粮草、牛羊,便引大军折返洛阳。 而陈丛还需协助曹仁稳定局面,便携虎豹骑暂驻长子。 曹仁原地上任,征辟有望乡民为吏,再择世家贤才为官,张贴布告免除一年赋税与民休息。再择上党降卒中精锐者充作郡兵,老弱一律发回原籍为民。 如此一通操作下来,‘曹仁’两个字的含金量在上党一地迅速上升,其威望甚至直追并州牧陈丛。 张扬在时,虽然算不得穷兵黩武却也相差不远。 上党一地生民不过十七八万数,强征兵马接近四万之数,耗费粮食不提,赋税繁重生民流离失所者更是不在少数。 又一日,华雄使人求证颜良之事,得复放归。 再四日。 东线大军折返长子。 如陈丛所料般,华雄俘虏了引骑那将,扣下了冀州骑兵战马衣甲,而放过骑兵随颜良折返邺城。 ... 长子县太守府正堂。 “堂下何人?”曹仁不紧不慢道。 “吕旷。” 吕旷生无所恋地跪于堂下,至今忆起仍觉魔幻。 颜良受俘得返邺城,而他明明先逃,却又回了长子,还是以阶下之囚身份。 只因他在人群中多看了华雄一眼... 华雄什么脾气? 当初街上碰到陈丛,不也是因为对方多看他一眼,结下了不解之缘... 但吕旷不是陈丛,他一巴掌可拍不死华雄战马,三十合便被华雄打落马下当了俘虏。 甚至作为华雄的‘战功’,他连跟着颜良一道折返邺城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一问才知,颜良与并州牧陈丛是老交情... 早知如此,他还逃个什么劲。 曹仁伏案理政也不抬头。 很早以前,他便向往像曹操一样,一边处理政务一边与人问话。 让人一看就很有大将风度。 如今终于有机会端端架子,感觉很是舒爽。 “哪里人士?” “兖州东平郡。” “武艺如何?” 吕旷回望一下押解他的华雄,又看看堂上曹仁,憋了半天,“尚可。” 按理说,吕旷能与华雄捉对鏖战三十合,肯定算不得弱,但要说有多勇猛,又有点牵强... 曹仁拢了书卷,不耐地敲敲桌案。 “勇猛便说勇猛,不堪便说不堪,尚可何意?” 吕旷再看一眼华雄... “勇猛...还是不堪?” “本太守问你,你在问谁?” 吕旷咬咬牙,华雄明显不愿意理他,他又不好直说勇猛,便想起了颜良那层关系。 “郡守大人容禀,小人原是大将颜良所部副将,主将便称尚可。” 吕旷将‘大将颜良’几个字咬得很重。 可惜... 在他面前的,是曹营元老将军中,极少数几个和颜良没有交情之人。 “愿降否?” 吕旷不知其中缘由,只想着拉拉关系看看能不能折返邺城。 毕竟他的胞弟吕翔还在袁绍手下为将,他的家小亦在邺城安顿,此时降了可能无甚影响,但如果有机会的话,谁又愿意在人生地不熟处讨生活。 况且... 堂上那人唤作曹仁... 听都没听过,在其麾下听令,肯定没前途。 吕旷眼珠一转:“小人钦慕颜良将军威名,愿为其牵马坠镫,望大人成全。” 曹仁捋须颔首。 冲华雄道:“骁骑校尉军功已备录在案,只肖州牧首肯,便传长安表功。” 华雄心满意足抱拳,道:“多谢。” 说罢转身离去。 曹仁再看堂下之人片刻,朝着周遭甲士吩咐道:“至于此人,既不愿降,便推出去斩了吧。” 吕旷吓了一跳:“愿降!小人愿降!” 曹仁摇头:“无甚骨气,难堪大用,推出去。” 恰逢陈丛溜达一圈,回来歇脚。 进门就看到两个甲士推着个梗着脖子‘愿降’的往外走。 莫名奇妙道:“金汁,你这不是缺人吗?这现成的降将在这,还往外推呢?” 曹仁也不起身,坐在主位上颇有点曹操指点江山时的风范。 淡淡道:“此人反反复复难堪大用,况仁奉征西将军令镇守上党防备袁绍,安可启用袁氏降将?” “白痴。” 曹仁正欲发怒,突然想起陈丛是他顶头上司,讪讪闭嘴。 陈丛驱散了甲士,随手解开所缚之人身上绳索。 “你叫什么?” “回,回无敌将军,小人吕旷。” 哎嘿!~ 陈丛眼睛一亮,丢了西瓜,这不捡个梨瓜吗? 莫看这吕旷名头不显。 但那也看跟谁比。 这人可是演义中鲜有的,有阵前斩将记录的将军! 比那什么上将俞涉、无双上将小凤儿、穆顺、方悦之流不知强出多少倍去。 而且胆识不错,小聪明也有一点。 起码这人当着自己面拐带跑了冀州骑兵,仅这一点而言,吕旷就绝对不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 虽然演义中被赵云三合刺死。 但被赵云刺死的大将多了去了,云大怒到底是个水平本身就是个谜,没什么参考价值。 就像陈丛自己三合还能搞定颜良呢。 那颜良弱鸡吗? 至于曹仁说什么‘镇守上党防备袁绍不用袁氏降将’,那就纯菜鸡发言。 立一个袁氏旧将的靶子起来,未来绝对有奇效! 起码收降别的袁氏旧将难度大减。 “金汁,说你没那本事也就罢了,多少得有点自知之明吧,以后少学岳父说话,照猫画虎反类犬。” 说完曹仁,陈丛拍拍吕旷:“莫怕,他有眼无珠不能用人,以后你就跟着我混。” 吕旷大喜过望,立马拜倒在地:“末将吕旷,愿为无敌将军牵马坠蹬。” “哈哈哈,好说!” 第50章 陈丛送礼 “子宁。”曹仁叫住陈丛,道:“各方军功收录完毕,你看是不是该向天子奏表了?” 陈丛略感头大。 以前忽悠刘协没啥感觉,现在毕竟是人姐夫。 当姐夫的总坑小舅子也不像那么回事... 再者。 他把人家姐姐‘审’了这么久了,玉玺到底去哪了?总得给人个说法不是? 啥都不交代,上来就奏请封,到时候他这‘忠臣’人设该立不住了。 还有董胖... 好好一个岳公,都快让他处成许愿池了,多少有点不合适... 现在人家加封相国了,结果自己手里连个像样的贺礼都没有... 陈丛脸皮厚不假,但也有脸啊。 “贺礼,贺...礼,贺!礼!” 陈丛默念三遍,忽得眼前一亮,直勾勾地望向曹仁:“你说,我把於夫罗送给岳公玩几天,如何?” “啊?”曹仁有点蒙:“於夫罗有何好玩的?” “愚蠢!太师前脚刚加相国位,后脚就有边将献俘,献的还是匈奴大单于,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曹仁恍然:“如此一来,岂不是说董太师为相,上遂天意下顺民心,众望所归?” “对喽,还不算太蠢。” 曹仁接着质疑道:“可大兄吩咐过你,向董相国递贺表的时候都不许署名,那么大一个匈奴单于送过去,旁人又不是瞎子,岂会看不到?” “嘁!~”陈丛不齿道:“你这厮真是不经夸,这点政治觉悟都没有,你还当太守呢?旷子,你说!” 吕旷受宠若惊,站得溜直,大声道:“将军神威无敌睥睨天下,岂惧人看!” “行了,你也赶紧闭嘴吧!” 跟武夫玩就这点好,很容易就形成智商上的压制,优越感一下就起来了。 这要是跟什么二荀、贾毒物之流提一嘴,底裤立马叫人看穿了。 陈丛走到主位旁,一把提起曹仁丢开,自个坐了上去。 “我问你们,我将於夫罗献于朝廷,是献给谁?” 吕旷压根没听懂,茫然地瞪着大眼珠子出气。 曹仁低头思索一番,眉头越蹙越深。 迟疑道:“按理说,应该是献于天子的吧...” “哦?”陈丛笑了:“继续。” “天子暗弱,国...董相掌权,说是献于董相亦无不可吧...” “那你说,到底是献给谁的?” 曹仁嘟囔道:“那得问你如何想了,我上哪知晓去?” “这不巧了吗?天子和相国,同样无从知晓。” 陈丛越想越觉得这事有搞头。 反正於夫罗目前也没啥大用,废物再利用,环保又健康。 刚好董胖加封相国了,正值志得意满时,现在送个单于过去,不正好证明董相国执政有方、威服四海吗? 反过来,董胖加封相国了,刘协岂能不慌?好巧不巧,他还真就在刘协面前有个忠臣人设。正值国贼志得意满时,忠臣良将送上匈奴单于展示兵锋强盛,未尝没有敲山震虎,替天子撑腰的意思啊! 再站在於夫罗的角度上,那货不是哭喊着不愿意在晋阳待了吗?正好让他出去透透气,安抚一下这位匈奴大单于的情绪,也防止於夫得个什么玉玉症,回头再自裁了。 真·一石三鸟! 旋即。 陈丛又想到了第四鸟,第五鸟,第六鸟... 洛阳能与冀州互市,并州未尝不能和关中互市嘛! 而且合作范围可以更广。 除了战马以外,完全还能加进去盐、铁、铜及牲畜、器皿、奴隶等‘并州特产’。 首先,像什么大宛马、汗血马之类的上等战马,肯定是不能销往邺城的。 即便以后通了二市,最多拿些一般偏上成色的战马应付袁绍。 否则。 以袁绍之富,在很短时间里就能拉起一支装备完全对标飞熊的强悍骑兵。 最恐怖的是,这只骑兵若在与公孙白马的交战中刷到了足够的经验,其精锐程度便是弱于飞熊,恐怕也相去不远。 回头袁绍收拾完公孙瓒,再把这只‘大杀器’怼到陈丛脸上... 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吗? 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事肯定不能干。 但这些问题对于关中而言,就不算是问题了。 董卓安于享乐不爱动弹,但慑于天下诸侯虎视眈眈,肯定也不敢过分松弛武备。 虽说关中背靠西凉,又是丝绸之路的起点,肯定有稳定的马源,但架不住飞熊吃马大户啊! 陈丛自己领着百骑晃悠一圈,以完胜之姿耗马近百匹。 那些马儿随便单拎出来一匹,都可媲美一般武将所乘良驹了。 那么问题来了。 董卓手里少说还有将近六千的飞熊强骑。 但凡凉州那边有点小动乱,随便动动,动辄就得是数以千计的海量消耗。 且! 在战事没有那么频繁的情况下,董卓动用飞熊的优先级肯定是最高的。 因为只有持续不断地杀伐征战,才能将飞熊常年维持在一个极高的战斗水准上。 其他生意更不用多提了,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绝对的通行证。 再进一步。 这生意完全不用经过董卓,可以找个中间人定向输出,比如牛辅,比如李儒,或者干脆拉着除董卓以外的所有亲戚一起做! 陈丛甚至可以亏本做这买卖。 钱,他不需要。 粮,等冀州互市后,也不紧俏。 他可以只拿最上等的良驹去换些凉军淘汰下来的旧甲、兵器,以及关中周边,或者远至西凉活不下的流民。 这些对于亲戚们来说毫无价值的物件,可不就是并州急需之物吗? 有了这些,他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把并州能战之兵全部整备一遍。 甲虽旧,却也要看对手。 暂时不与冀州袁绍交锋的前提下,只要并州士卒们有甲,就能对并州及其周围一带形成绝对的武力压制,从而重收并州九郡。 有了流民,就不怕土地无人耕种。 那时陈丛还不是要兵兵强,要税税足,要粮不缺,要地地广还能向着西、北两边继续扩张。 不说赶超冀州脚踏司隶,起码对标个幽州还是很轻松的吧? 另一边... 亲戚们赚得盆满钵满,还不得明里暗里给他塞‘回扣’? 大家利益彻底绑定,那能获取到的好处就更多了。 比如... 他完全可以把并州一系的将领持续外派到牛辅麾下,系统地进修一下骑将战法。 再比如... 有李儒罩着,他很容易就能把英雄楼开进长安。 毕竟,联系生意也方便嘛! 再给岳公多送点‘异域风情’,小胖老头一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多事不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吗? 陈丛的双眸愈发明亮。 念及兴奋处,嘴角都快开到耳朵根了。 一掌拍在案上,大喝道:“击鼓,聚将,太守府议事!” 第51章 马盐铁铜胡人 战鼓既响,片刻之间,众将齐聚太守府内。 “阿...”陈丛习惯性要点程茁时,突然想起来这厮来路不正,一旦出现在董卓面前,等于间接出卖了牛送宝。 坑姑父的事肯定不能干! 旋即改口道:“老褚。” “末将在!” “你携一队精骑先去晋阳提上於夫罗,装一车匈奴贵族所用器皿。再挑二十...二百个匈奴美人来,若是数量不够... 我记得长文身边还有美婢十余,哦对!彦云,也就是那新上任的簿曹从事,便从他家先选。若是还不够...州牧府上还有岳父赠我美婢五十。记得最后才许挑我府上婢女。” 既然是送礼嘛,那就不能抠搜。 与其只送董胖,还不如所有亲戚都送,包括刘协、吕布在内。 毕竟前者是他妻弟,后者是他岳公义子。 “喏!” “等等!” 有许褚前车之鉴在前,陈丛还真怕褚庆挑些膀大腰圆的来。 董卓的审美嘛... 陈丛仔细回忆一番,想起那个曾经出入曹贼书房,后又出现在董胖大腿上的熟美人,瞬间有了参照。 “多挑些肤白高挑,前后圆润者。嗯...眼睛要大。年稍长,二十二三左右。挑完记得使贾毒物看看,他经验比较足。而后不用再回长子,直接转去洛阳建威将军府。” “得令!” 吩咐完褚庆,陈丛再点程茁。 “阿茁,你携右营前营奴兵并五百虎豹骑,暂驻长子,协助子孝稳定局势。” “得令!” “华子。” 从‘大雄’重新沦为‘华子’,称呼中的尊重没了,华雄却是笑了。 以陈贼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性子,被他尊重反而危险。 ‘华子’挺好,起码省心。 华雄出列抱拳:“末将在。” “你携后营奴兵并五百虎豹骑折返晋阳屯驻,督太原诸兵事,若贾诩使你行事,不得推脱。再有,士卒一应功劳详记,通知长文依功分田。” 笑容僵在脸上,华雄甚至怀疑耳朵出现了幻听,半晌不发一言。 直到陈丛再叫他一遍:“我说,令你督太原诸兵事。怎么?没带耳吗?” 华雄看看陈丛,再看看曹纯。 踟蹰道:“某一客将,不好僭越吧?督太原兵事合该委以兵曹从事。” 然而陈丛早已看透了一切。 刚才他翻军功简录时,华雄那厮可是把缴获马匹、铠甲这些,都精确上报至个位数。 就这,还踏马舔着大脸自称‘客将’呢! 上党是董卓让他打的? 还是功劳是他替董卓立的? 至于曹纯? 曹纯还得跟他去关中进修呢,哪有时间管晋阳诸事。 “你就说能不能干吧,不能干滚蛋,我再找别人。” 咳!~ 华雄重咳一声,扭捏道:“既有所托,自当尽力。” “余者,随我南归洛阳休整几日,然后前往关中献俘!” 曹仁吓了一跳,赶紧劝道:“子宁何必犯险,便是献俘使旁人去便好了,若相国把你扣在长安,并州岂不大乱?” 陈丛笑得没心没肺:“别说,你还真别说。这次我准备带着阿白一道省亲,岳公说不定还真把我扣下了。” 曹仁大骇:“不成!!!你莫乱来,我这便给大兄传信。” 陈丛心情不错,笑骂道:“出息!你放一万个心,莫说岳公不会扣我,便是他真要扣我,也有的是人助我脱身。” 明确分工后,众人立马行动起来。 陈丛领上随行曹纯、徐晃、吕旷当即动身。 上党得归,人又尽乘好马,全速疾驰之下两昼三夜便至洛阳。 ... 时值正午,洛阳街头一片祥和之景。 疾驰的马蹄声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就在路人疑惑何人如此嚣张,竟于驰道纵马时,早有眼尖之人认出了这位旧时横行洛阳街头的‘陈霸王’。 绝影一路飞过西市、玄武道、上东门,乃至于征西将军府正门... “陈子宁?你不在长子驻守,怎个跑回洛阳来了?” 陈丛翻下马背,拍拍典韦肚皮,轻车熟路就往曹操书房钻,嘴里应付道:“典哥辛苦,我寻岳父有事。” “哦...”典韦正要放行,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珠瞪得溜圆,快步追上陈丛一把拽住,局促道:“不成!主公午歇,有事傍晚再来。” 看到典韦神色,陈丛哪里不懂,只道曹贼老当益壮。 这大白天的,在书房里也能打起来,也是没谁了... 不过难不倒陈丛。 当即深吸口气,大喝道:“岳父!我!陈丛!” 片刻。 阏氏、王妃面带酡红掩口而出,隔着院墙都能听到曹贼的不耐。 扯着嗓子嚎道:“行了,滚进来吧!” 陈丛嘿嘿一笑,钻进书房。 进门就看见曹操黑脸端坐案后,手里捧着碗参汤吸溜,睨他一眼,若无其事道:“小憩一会都不安生。” “哪个泣?” 曹操反应片刻,气得直吹胡子:“你不在长子驻守,怎么回洛阳来了。” 陈丛寻着下手位置坐下,自顾自沏盏凉茶,有模有样地呷一口。 “岳父,我有个天才金点子。若成,并州之富,顷刻便可盖过幽州。” 扑哧!~ 曹操一口参汤喷了三米远,连连咳嗽不止。 “就凭你从胡虏那里打些秋风?你需明白,美稷之富,那是匈奴经营多年所累,绝非一日之功!单靠缴获可富一时而断难长久。” “岳父何以小觑天下英雄,婿虽不才,亦熟读论语,何以不通为财之道?” 曹操眨眨眼,死活没想明白儒家经典怎么还能生财有道。 “说说。” “礼之用,和为贵。生财有道,斯为美。” 曹操:... 虽然他对儒学无感,但起码读过论语... 什么狗屁‘生财有道’,分明是‘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 说的是,礼乐教化世人之王道。 “何解?” “意思就是说,只要会送礼,少打仗,大家坐在一起互通有无,就能一起发财。” 嗯?? 莫名的,曹操竟然觉得这歪理好像比正理还正。 起码靠着礼乐教化世人之法,就发不了财... “你想如何?” 陈丛咧嘴笑道:“这不我那岳公加封相国了吗?我准备亲自去拍拍马屁,把於夫罗送过去让他高兴高兴,顺便暗地里拉上关中的穷亲戚们做点小生意。” “为父倒不反对你与关中行商,只是并州穷苦,你使何物与之易?” “马、盐、铁、铜、胡人。” 第52章 盘算 曹操狐疑道:“跟亲戚做生意竟然用得到铜、铁、盐,你这是嫌骑兵太少?” 陈丛摇了摇头。 原定计划中的四千虎豹骑还未完善,再多是真的养不起了。 “我既不要兵马,也不要粮草,就要点不值钱的物什。” “真新鲜啊,陈子宁竟然还能做亏本的买卖。说出来让为父听听,你的天才金点子。” 陈丛再呷一口茶汤,拿足了架子,淡淡道:“流民、旧甲。” 扑哧!~ 曹操又喷了,顾不得擦胡须上沾上的参汤,见鬼般地看着陈丛。 “这就是你所谓的天才金点子?” “如何?” 曹操沉默了良久,好半天才憋出句:“子宁欲与董相决一死战乎?” 陈丛莫名其妙道:“我就做点小生意,怎么扯到决一死战上了?” 曹操大口吸着凉气,好容易压住心头惊悚。 幸好! 这倒霉女婿跳脱归跳脱,但有个好习惯:凡有所谋,先问于人。 若是陈丛想了便干了,那他这当岳父的都得跟着遭重。 “为父问你,何为流民!” “流离失所难以为继者,自为流民。” 曹操气乐了,复问道:“流民何来?” “天灾、人祸、土地兼并,嗯...家逢变故卖地卖产者,或欠权贵钱粮难还以资抵债者。” “价值几何?” 陈丛笑道:“若以奴市价值计,半百之钱可得一人。若以流民计,一文不值。” 曹操见他笑得没心没肺,心中更气。 低喝道:“你以为战马、铜、铁、盐为何物?良驹一匹十金计,得铜可铸私币,得铁可铸兵甲,斗盐斗金!时值乱世,一饭之恩而效死力者大有人在。如此重利用以易人,与使金换草何异?” “这不正好吗?多换些人回去开垦并州之地,其富自然胜过幽州!” “正好?”曹操毛了,怒斥道:“好一个正好!!!为父再问你一遍,流民何来?你想清楚了再答。” “天灾,人...” 呃... 陈丛说不下去了,他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了,人祸! 流民是可以人为创造的,甚至可以不花一分本钱,批量生产。 重利而无本的生意,落在了权贵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且不说重利之下人心沦丧,多少无辜之人因他一桩生意家破人亡。 人口流失得多了,影响关中繁荣是肯定的。 同时。 人为制造的流民多了,亦会影响关中安定。 虎老余威在。 董胖只是不想打仗,所以找了个笼子自己把自己关了进去。 但董胖不是提不动刀了。 若是叫他发现,自己的孙婿联络自己的女婿、兄弟刨了他的棺材本... 陈丛不由打个寒颤:“那我并州少人,何解?” 曹操冷哼一声:“十万白波贼,百万黑山贼,青州黄巾余孽十数万。难以为继者,山林为匪不计其数,若你有心自可收为己用。 便是你嫌麻烦,也不该如此行商。便是联络你那诸多亲戚做些腾挪人口的买卖,亦需注意其中差额、利益分配,使人有利可图,而非铤而走险!” 陈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默默算计一番,再道:“便以二胡易一汉,一马易十甲,如何?” “利益如何分润?” “我这边只取流民、旧甲,一应得利李儒、牛辅、董旻各三成,再许吕布一成。如何?” “不好。”曹操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桌案,道:“一者,以物易物价值难明,反生龌龊。二者,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即为合作若不分利,岂非另有所图?三者,既作捆绑之举,人少反而不美。” “还请岳父赐教。” 曹操反复斟酌良久。 道:“即,私易搏利之举,铜铁自然刨除。有关中这条路子,汝南盐田所产倒是可以运往关中售之。盐业生意嘛...便交由董家倾销,不纳盐税,所得之利八二分成。八成归于洛阳,二成归于董家。” 陈丛人傻了:“八成归于洛阳,二成归于董家?那晋阳呢?” 曹操理所当然道:“洛阳才是根基之地,莫非子宁欲在并州久居不成?” 呃... 好吧! 有道理! 这踏马一来一回,他成了个中间牵线的掮客了... 不对,掮客搭线还有抽成呢! 这笔巨款连他手都不过,纯纯浪费表情... 曹操继续道:“马市利重,然无定额。子宁也不必过于介怀马匹品种,良驹、驽马所剩者,可经李儒、牛辅、吕布三人脱手,至于分利嘛...一应马匹销售所得,你取低于市价两成之钱,其中细节你便自行斟酌。” 陈丛点点头。 上等良驹自是借着牛送宝的便利快速脱手。 次一等的战马,量大利足。但想销往西凉铁骑中,压货是一方面,还需要很广的关系网,那就交给李儒。 驽马利薄,就交给吕布随便倒腾去吧。 当然。 这个利薄是相对而言,事实上寻常坊间马市,驽马销量是最好的。 并州军在董卓麾下本就混得落魄。 这些人起于并州,陈丛恰好此时又是并州牧,通过生意之事搭上线... 只能说大有可为! 曹操继续道:“至于奴市嘛...利稍薄,便交于太傅王允吧。” “谁?岳父说谁?”陈丛惊了:“岳父莫非不知,王允与我怨深似海,恨比天高?” 曹操摆手道:“无碍。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太傅如果识趣未必不是助臂,若是不识趣,你便借董相之势教他识趣。 再者,便是不为自己考虑,太傅大人总得为祁县王氏考虑考虑吧?百年传承之家,因他一人没落,不值当吧。” 陈丛不解:“眼下王允为朝堂诸公所不容,能有什么助臂?” 曹操笑道:“子宁即为汉室忠贞,此时牧守在外,战功赫赫,岂非帝党领袖?有你出面做保,自可帮着太傅澄清误会嘛。” 陈丛感觉脑仁有点疼。 这两面派让他当得,也是没谁了... 就全靠一张嘴来回忽悠... “婿晓得了...” “至于采买奴婢、旧甲便简单了。子宁只需聚拢西凉军中一众相熟将领,以高于市价半成之利采办即可。” 第53章 小别新婚 翁婿两个再将一些细节敲定。 等陈丛再出征西将军府时,已是黄昏时分。 府邸... 建威将军的匾额还未更换,烫金而亮,夕阳余晖一照闪闪放光。 历时不到半年,这寻常的杂号将军终是配不上陈丛的身份了... “老爷?您回来了?我去通知夫人。” “回来。”陈丛唤回婢女,吩咐道:“差人将门上匾额换了,现在的建威将军是曹子廉,老爷马上就是平北将军了。” “喏。” 所谓的根基之地就是... 空气中弥漫的,皆是权势和地位所带来的香甜。 将军府内富丽堂皇自不多提,穿行期间所遇者,尽是些年轻貌美的婢子莹莹行礼。 窈窕身段声又甜,说话又好听。 跟自家将军府一比,晋阳州牧府简直堪比狗窝中的狗窝。 算算时间,再有三个月,曹容也该生产了,到时候便把娘俩也接过来享福。 传给好大儿的侯爵倒是有了。 就是有点小,还是个亭侯,不太有牌面。 至于家里的小老二... 小老二就不用他操心了,谁叫人家有个好曾祖,说不定生下来就是县侯... 到时候老子亭侯儿县侯,该谁给谁行礼? 胡思乱想着,陈丛推门进了后宅。 石桌后,刘莹捧着一摞厚厚的账本核算出神,斜斜的夕阳打在睫毛上铺上一层别样光彩。 旁边摇椅上,董白盖着小毯睡得香甜,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不知梦到了什么美事。 六月天气很是燥热,睡在院里也不怕着凉。 “万年,老爷回来了。” 刘莹循声望去,没有小别胜新婚的雀跃,反而狠狠瞪了陈丛一眼。 低嗔道:“小点声,你这恶贼当真讨厌,没看到阿白睡着了吗?” 陈丛挤着刘莹坐下,奇道:“阿白?叫得可真亲切,我咋不记得你们之间这么要好?” 不要好能如何?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你怎回来了?” 陈丛一把揽住刘莹削肩,轻佻道:“这话叫你说的,老爷家在这,还不能回来了?” 刘莹假意捧着账本验算,细细感受着旁侧的温暖。 沉默一阵,终是没忍住,柔声问道:“还走吗?” “大丈夫嘛,四海为家,岂能久居一处?不过你要是把老爷伺候舒服了,多住一阵也不是不行。” 刘莹大羞,探出柔荑使劲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娇嗔道:“你这人,便不能好好说话吗?” 陈丛摸摸鼻翼,苦笑着叹了口气。 都说小别胜新婚。 他其实也不想说些淡屁话惹人嫌。 然而。 家人牵绊惹人恼,他怕矫情了这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最后变成下一个董胖。 美人乡,英雄冢。 打仗有什么好玩的,又脏又累,终日与鲜血尸骸为伍,待得久了人都麻木了。 如果有条件,谁不希望老婆孩子热炕头。 可惜,老婆孩子他都有,但想终年厮守一处,没个十年八年恐怕是不成了。 董白、貂蝉、刘莹这些都算是好的了。 像是陈丛心头的白月光儿,这都半年没见了,怎叫一个凄惨... “不闹了,老爷问你,你想去长安看看天子吗?” “不想。”刘莹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罪女身份卑贱,何以冒犯天颜。想来天子也不想见我这碍眼之人。” 陈丛咂咂嘴:“不后悔?” 刘莹摇头。 原本,她与刘协之间便无多少姐弟情深,若非董魔王乱政,那少年天子恐怕这辈子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胞姐。 现在这样就挺好,互不打搅,老死不相往来。 “夫君!!?” 迷迷糊糊一声惊呼,打断了二人叙话。 下一秒。 董白柔软的身子便整个扑进陈丛怀里,欣喜道:“刚才我还梦到夫君,睁眼便见夫君回府,定是洛水有灵,托君南归以解相思。” 陈丛赶紧撒开刘莹抱稳董白。 大笑道:“洛水有灵有没有告诉你,腹中孩儿是男是女?” 董白眉眼弯弯,仰起头娇笑着,笃定道:“是男孩。” 陈丛开怀大笑不止,心情瞬间美丽起来,反手环住董白转了两圈。 终于是找到了小别胜新婚的欢快。 刘莹美则美矣,就是公主当得久了,总是拿着架子,守着礼仪规矩。 不像阿白这般热烈... 男人嘛,虽然博爱,但同等颜值下总是更倾向于那个更需要自己的女人。 “你俩个快别闹了!阿白有孕在身,经不起折腾!” 陈丛一怔,旋即小心放下董白。 真别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董白怀着的金疙瘩,可比他这当爹的陈无敌都值钱。 董白则是吐吐舌头,依偎在陈丛身边坐好。 “夫君怎么回来了?还回晋阳吗?住多久?对了,夫君饿吗?我去吩咐后厨备膳。” 陈丛牵住董白,柔声道:“别忙了,我在岳父那吃过了。阿白,岳公加封相国了,我准备去长安给他送点礼,你想去吗?” 董白明媚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欣喜,旋即抚着小腹蹙起了蛾眉。 “会不会伤到孩儿...” 陈丛笑着摇了摇头:“赶明我去西市定制辆马车,四马共驾,再垫上十层八层软垫,一路游山玩水慢慢走,再雇个经验丰富的郎中随行,此去一路尽是官道,道路也算平摊。你月份还小,不会有事的。” 董白眼睛亮了,使劲点着头:“那我想去!万年姐姐去吗?” 刘莹眼底透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 短短一瞬撑起笑脸,温柔地揉着董白脑袋,轻声道:“本宫便不去了,阿白照顾好自己。” “嘿嘿。”董白紧紧环住陈丛手臂,骄傲道:“姐姐放心,有无敌大将军护着,一路宵小还没到我眼前,就烟消云散了。” 陈丛无语道:“你真敢想,还宵小呢,这一路过去不是征西将军的地盘就是当朝相国的地盘,真有宵小,早被挫骨扬灰八百回了,放心吧。” 抱过一阵,董白轻轻在陈丛腰上推了一把。 “天色不早了,夫君在洛阳几日便好好陪陪万年姐姐。你不在时,她总是望着北边的云彩出神。” 说罢,唤来远处一众婢女,在左右搀扶下渐渐远去。 “哦?~~”陈贼笑。 刘莹:... 原本维持的骄傲荡然无存。 刘莹又羞又恼,狠狠剜了陈丛一眼。 旋即笑了。 索性四下无人。 闭上眼,摊开玉臂,轻声道:“夫君抱我。” 第54章 胡奸 七月朔,左右贤王二十四长齐聚曼柏。 各族勇士套马竞勇后,匈奴贵族除受俘大单于於夫罗外,齐聚一堂。 包括: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在内。 在一众讨论声中,诸贵族共举左贤王呼厨泉以左贤王暂代大单于。 美稷已毁,新的王庭便设在曼柏。 草原上的雄鹰们围着篝火一直庆贺到深夜,才慢慢散去。 空荡荡的毡房中。 呼厨泉盘腿案后,仍用匕首削着羊腿,一片一片厚薄均匀,整整齐齐码在铜皿中。 “大单于,城外一人自称李肃,带着张主簿手书,求见大单于。” 呼厨泉饮了不少酒,意识还算清醒,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白天时。 当着一众贵族面,他不能笑,还得努力表现出一副悲愤模样。 今时再无外人,自然无须克制。 “看来张主簿也探到了本单于的好事,恭敬地把人请进来。” “是。” 片刻后。 李肃在匈奴人的带领下进到曼柏,进到毡房,见四下并无甲士,只呼厨泉并引路匈奴二人,暗暗松了口气。 “汉人李肃,见过左贤王。” 呼厨泉见之空手,又闻唤之‘左贤王’,心里有些不悦。 埋下头,继续专心片起羊腿。 “汉使何事?” 李肃在怀中摸索一阵,递上一柄弯刀:“为左贤王暂代匈奴大单于贺。” 呼厨泉抬头一瞥。 越看那柄弯刀越觉眼熟,缓缓起身上前一观,顿时惊得酒意全无,满脸骇然瞪着李肃。 “你不是雁门使者,你到底是谁?!” 李肃心里慌得要死,却谨记贾诩之言。 即:欺之、戏之、轻慢之。 李肃心里清楚,呼厨泉弄死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差事办砸了,贾诩绝对会让他生不如死。 深吸口气努力平复住心绪,随即捉住呼厨泉的右手,强行将弯刀拍在呼厨泉手里。 淡淡道:“大单于问我何人,怎不问问弯刀之主何人?” “你!”呼厨泉的心乱了。 握着弯刀连连后退不止,最后被矮几一绊,撞倒一桌膳食。 金刀! 他大哥,匈奴大单于,於夫罗的金刀! 旋即转头,朝引来李肃的部下喝道:“你先出去,守住毡帐,五十步内,任何人不得近前!” “是。” 待人走远,呼厨泉这才低吼道:“你是陈丛的部下!!!” 成了! 李肃长出口气,拽拽衣襟使凉风顺着脖领进去,消消后背上的冷汗。 旋即抬脚走到属于呼厨泉的位置上坐好。 眼看呼厨泉丢丑,一脸戏谑道:“大单于身处晋阳,却仍记挂兄弟之情。若叫他知道,他的好弟弟背着他暂代了匈奴大单于,还将王庭设在了曼柏,不知是何感想。” “你敢威胁本单于,就不怕出不得曼柏?!” 李肃当然怕! 不过那是在呼厨泉露怯之前的事了。 现在嘛... 作为一个合格的说客,李肃很清楚,被游说的对象越是愤怒,动辄张口就要杀人时,越是印证了对方的心虚与胆怯。 与之相对的,被游说对象越是淡然,说客反而越是危险。 更有甚者... 莫名地,李肃就想起了虎牢关外,那个笑眯眯的,见面便释放出极大善意的少年将军。不经意间打了个摆子。 “左贤王还不知道吧,大单于在晋阳时和并州牧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兄,兄长竟然...” 李肃压根不理呼厨泉,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为并州稳定计,并州牧决定释放大单于北归,并携四千虎豹骑助他清扫匈奴内部不臣。此后汉匈之间亲如一家,正常通商,互不攻伐。虎豹骑左贤王应该见过吧?在美稷。” 呼厨泉又惊又惧。 百骑之威可抵千军之利,那样恐怖的骑兵,竟然有四千之众! 如果这人所言不假... 呼厨泉深陷绝望之际,突然瞥见李肃笑盈盈的眼眸,本能地察觉到不对。 “如果是这样,并州牧直接释放家兄就是了,何必辛苦汉使特意通传小王?” 李肃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模样。 语重心长道:“左贤王可能不太了解我家州牧。陈并州看似是战无不胜的无敌将军,实则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大单于曾承诺,北归之后献上良驹千匹以示两家亲谊。州牧使我来问问左贤王,此谊深厚否?” 图穷匕见时,呼厨泉沉默了。 他并不怀疑李肃的说法。 易地处之,若是他被汉人俘虏,只肖上等良驹千匹便放他自由,他也不会犹豫。 上等良驹千匹...非是不能负担。 合并了於夫罗部族之后,便是以他一部之力,也拿的出上等良驹千匹。若拉着匈奴部族同出,九牛一毛罢了。 然而... 这要是答应出去了,等同白送晋阳。 那无敌的将军,领着精悍骑兵,乘着匈奴所献的宝马,持续压制匈奴人... 可反过来想,即便他不松口,等於夫罗回来了一样献马,到时均摊到各个部族身上,该他出的那一份一样省不了。 一旦那样,他却不是暂代单于了... 纠结良久。 呼厨泉松口道:“千匹良驹小王出了,曼柏凶险,兄长还是继续留在晋阳享福吧。” “左贤王可能忘了一件事情。” 呼厨泉疑道:“什么事?” 李肃敲敲桌案:“肃先前说过了,大单于在晋阳时和并州牧结下了深厚友谊,情义万金。” “你想如何?” “万金...折上等良驹千匹。左贤王想令尔兄久居晋阳,便是这个数。” 眼见呼厨泉就要发怒,李肃连忙抬手打断道:“当然,若在两千之数再加两千,左贤王不仅能赢得州牧大人的友谊。左贤王还能得到虎豹骑襄助,解决匈奴内部矛盾也好,攻伐鲜卑、羌胡也罢。无论何战,一应缴获全是左贤王的。” 呼厨泉猛地瞪大眼珠。 得那般强骑襄助,便是统一草原,再现昔日匈奴盛况亦非不可! 况且! 一应缴获尽归他! 若是收获不菲,说不定他连一匹马都不需出! 一时间。 呼厨泉粗喘如牛,瞪着猩红的眼珠死死盯着李肃,沉声问道:“果真?” 李肃从位置上起身,恭敬抱拳道:“还有三点需与左贤王分说清楚。” 呼厨泉大步上前,又将李肃按回位置上。 兴奋道:“汉使坐着说,坐着说就好。” “一来,两千上等良驹只是虎豹骑出手一次的价格。且,左贤王需要先行交付良驹,虎豹骑才会出手。” 呼厨泉思索一番,迟疑道:“若小王交付了战马...” 李肃有些心塞,任务即将圆满完成,他却有点高兴不起来。 苦着脸道:“肃为州牧府议曹从事,两家有约时便做人质居于左贤王帐下,若背约,请斩肃头。” 议曹从事呼厨泉还是懂的。 汉人州牧府的大官。 当即点头:“如此甚好,还有两点请汉使明言。” “二来,每逢虎豹骑出动,粮草辎重皆由左贤王负担。若有折损,亦由左贤王填补。且,虎豹骑只做协攻不做正面冲锋。” “也可。” 呼厨泉答应得很痛快,随便想想也能猜到,任何人都不会任由那样一支精锐随随便便发起正面冲锋。 至于粮草消耗,靠缴获足以填补,他等于什么都没出。 “三来,若因情报有误未曾扑杀到敌人,所易战马概不退返,还请左贤王慎重。” 慎重? 这还慎重个屁! 呼厨泉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对于汉人而言:胡人游牧为生,行踪飘忽不定,确实很难找。 但。 作为暂代匈奴大单于,他若真心找谁的部落,有的是办法! 呼厨泉没有一丝即将成为‘胡奸’的觉悟,与李肃郑重击掌三次。 二人共指‘长生天’起誓,绝不背约... 第55章 老登有种别改口 与此同时,陈丛一行走走停停,历时半月,终抵西都长安。 巍峨的城墙上,曹贼悬赏早已没了踪迹,陈贼依旧捕文高悬,力压一众罪徒高居榜首,即便是昔日讨贼盟主袁贼的悬赏也得屈居陈丛之下。 无他... 当初py交易下,董卓传檄假捕,陈贼的悬赏高达万金、万户侯、世袭罔替。 袁绍可没这牌面。 从董卓决定迁都那一刻起,也就歇了与十八镇诸侯争胜心思,袁绍的悬赏也就停留在了万金、县侯上。 城墙根下。 董白仰着脑袋,看着陈丛的画像笑靥如花。 其后,五百虎豹骑威风凛凛列成两排。 五十驾马车载满莺莺燕燕,好奇地掀开车帘打量着周围。 扎着红绸的高头大马上,匈奴大单于於夫罗心情不错,不管董魔王之名如何摄人,总比陈姓恶魔好了不少,而且长安比起晋阳,雄丽何止十倍。 远处。 值守城前的凉兵维持着秩序。 因为陈丛一行经过函谷关,所以长安这边一早就得了信,也没闹出什么乌龙事件。 往来行人不得近前,隔着西凉士卒,却能看到高头大马上的将军横在城前,纷纷探头观望。 “阿白,看够了吗?再多待一会你家老爷成猴了。” 董白笑得眉眼弯弯,朝着陈丛伸出柔荑。 “夫君,我想跟你乘马入城。” 陈丛吓了一跳。 倒不是乘马不行,绝影神骏,过山川河流如履平地,不存在什么危险。 问题是... 这要是让那个嚼舌的传给董胖,他保准要挨锤,董家老太太都不帮他那种。 虽然陈丛有信心一拳打飞董胖八丈远,但他总不可能真还手吧... 关键是自己跑起来,董胖还追不上。 念及董胖那身夸张的肥膘,陈丛打个冷颤,他真怕把自己这宝贝岳公给跑死了。 “乘车吧,我怕你爷爷揍我。” “才不会,爷爷六旬老翁,如何能是夫君敌手?” 陈丛大笑道:“好!既然小妾都这么说了,一会碰到,我就请岳公吃上一记力劈华山。” 周围凉卒闻言皆悚然,举着刀兵退远了些。 董白吐吐俏舌,在一众婢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随后。 陈丛朝着褚庆扬扬下巴,后者立马掏出鼓槌、铜锣。 哐!!~~ “并州牧献俘,匈奴单于於夫罗!” 褚庆前面喊一声,后面虎豹骑便同喝一声。 一路敲敲打打,立马引来乌泱泱的人海驻足远观。 “阿娘,大马上的将军是并州牧吗?他怎么跟城墙上贴的画像那么像。” 女人立马捂着崽子的嘴,周围环顾一圈发现没人看她娘俩,才低吼道:“胡说八道个甚,那是大官!” 混迹人群中的任侠们见了,大喝一声:“快看,陈无敌!” 然后,便就没有然后了。 陈无敌的传说在司隶、并州广为流传,但在旁处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关中虽然紧邻司隶,但两地之间有函谷关、潼关所阻,消息流传很慢,战时几乎不流传。 他们大都不知陈无敌何异,看着陈丛的眼神却充满炽热,仿佛是在看另外一人。 同样少年得志,威风凛凛。 长安作为先汉旧都,老一辈口口相传下来,今人大都视匈奴为寇。 有识之人,何不向往昔日霍嫖姚? 现在匈奴大单于都被汉将俘了,再看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自是感慨良多。 队伍一路慢行。 自宣平门入,沿着尚冠后街一路西行,到了章台街南转,过长安正中横贯驰道便至长乐宫前。 宫门外。 天子、朝臣早已恭候多时,董卓更是一身戎装乘在马上,被一众精兵悍将众星拱月般簇拥在最中间。 见到四乘马车时,董卓再也按捺不住情绪,正要打马上前却被身侧李儒开口唤住。 “岳父,慎行。” “文优不见阿白车架在前乎?” 李儒轻道:“便为阿白计,儒才必须叫住岳父。岳父莫非忘了,陈贼与岳父之间只有刺杀之恶,而无祖婿之情。此时若使漏了,当初洛阳所言岂非成了做戏?” “唉!~”董卓长叹口气,眼底闪过丝丝失落。 如果不是昔年过于跋扈落下累累恶名,何至于此啊! “罢了罢了,本相便作没看到。” 李儒摇头笑道:“岳父此时合该出马呵斥陈丛,并以献俘有功暂赦其罪,从而使阿白堂而皇之地住进相府。” “哈哈哈,好,文优知咱,这个好!” 言罢。 董卓打马出列,迎上高头大马上的陈丛,七分嫌恶三分倨傲道:“陈丛,本相念你献俘有功,暂赦刺杀之恶,再有一次,族,咳!~定斩不赦!” 阿白归阿白,陈丛归陈丛,这孙婿是真的讨人嫌。 董卓这般,也算是本色出演了。 陈丛嘿嘿一笑翻下马背,朝着董卓拱拱手:“别啊!杀我一人怎消岳公心头之恨,别改口,就族诛!”说着,陈丛上前两步,小声道:“最好连阿白腹中孩儿一并诛了。” 卓大怒,暴喝道:“混账!!” 不等他继续发作,虎豹骑尽数下马,单膝跪地抱拳拜道:“见过相国!” 心有所感,架子便拿不住了。 董卓翻下马背,极力克制着情绪,朝着昔日宝贝疙瘩们托请道:“好好好,都是好儿郎,莫跪,莫跪,都起来。” 众人同声:“谢相国!” ... 天子车驾上,刘协大惊:“少府麾下健儿,何以如此亲近贼...董相。” “陛下慎言。” 光禄勋赵谦止住刘协,深深瞟了一眼身侧王允一眼,顾不得僭越,行到车架旁,挨着刘协小声耳语道: “寻常甲士岂知恩义?再者,少府虽与贼交恶,但毕竟是人孙婿,麾下健儿拜的是少府岳公,而非国贼董卓。” “是极是极,赵卿所言有礼,是朕虑事不周了。” 确实。 董卓骂陈丛那句‘混账’情真意切,隔着老远刘协都能听出其中愤怒,怎么看都不像是假的。 危如累卵的局面下,他竟怀疑贤臣,当真不该... 时任司空杨彪同样近前,小声提醒道:“陛下千万慎言,今时不同往日,有太傅王允从中作梗,不察之下恐害良将性命啊!” 刘协低眉垂眼,恨恨瞄了王允一眼,闭口不再言语。 转念。 想到无敌大将军所献匈奴单于时,胸中郁结稍得舒缓。 轻轻勾了勾嘴角。 第56章 大儒的小心肝 陈丛越过人群,行至刘协圣架前五十步时停下脚步,重重抱拳,将护手磕得‘哐当’作响。 “末将陈丛,拜见陛下!恕臣甲胄加身难以全礼。” 为了防止被人指摘不敬天子,陈丛来前特意挑了身最重的甲胄。 七十来斤重量,一眼看去就很厚实。 刘协激动得面泛红光,想说什么又怕被某个有心之人听去了。 讪讪道:“陈卿快快免礼。” 陈丛再冲一众公卿抱拳,众人受宠若惊,纷纷作揖回礼。 礼至王允时,这位当朝太傅原还想做愤恨表情,结果其侧快步走出一小老头,行至陈丛面前。 作揖急道:“老夫治书侍御史蔡邕,见过少府大人。” 巧了... 董白有孕,长安无以乐,结果真就有人硬送。 陈丛抱拳道:“原来是名满天下的蔡大儒,幸会。” 蔡邕顿生好感。 年少位高,恣意狷狂才是常态。 他不曾想过陈丛竟是这般客气... 细细打量一番,见其仪表堂堂,重甲加身站得笔直。 心中评价再高三分。 蔡邕再作揖:“少府舟车劳顿,本不该搅扰。然,老夫有一事非问不可,斗胆请少府大人如实回答。” 独女未婚先寡,这口恶气是个人都咽不下去。 此时蔡邕已顾不上失不失礼了。 “蔡儒太客气了,直言即可。” 蔡邕贴近陈丛三分,小声道:“少府可知河东卫宁字仲道。” “知道,这人因勾栏地契与王允生怨,为其所害。”说罢,陈丛故作茫然道:“蔡儒问这作甚?” 这个时候,陈丛肯定不能推说不知。 睁眼说瞎话的诀窍就在于:前后一致,逻辑自洽。 当初他告诉刘协,是王允害了卫仲道。 不管刘协有没有跟蔡邕通过气,此时若是推说不知,就是埋下了爆雷隐患。 反正这件事真正知情者,只他、貂蝉、王允三人。 随他怎么胡扯,大不了当场对峙呗。 就看名满天下的蔡大儒,是信剑履登殿欺压天子的王允,还是信他深入‘龙潭虎穴’为天子献俘撑腰的英雄豪杰了。 蔡邕摇头,不答反问:“少府又从何处得知此事?” “嗐!~说来也巧,昔在洛阳,我与王允义女暗结私情。那老王允谋事不密,行凶之时我那小妾巧在屏风之后窥得究竟,回头与我分说,故知。” 蔡邕见其目光澄澈,心下了然。 果然是那王允老儿假话诓他! 当初,女婿上门求娶,却死在了司徒府。 有诸多朝臣为证,当初王允确实收了各家勾栏所用,且与女婿当堂生隙。 再有卫家奴的口供,仲道最后离家前,确实拿着翠红楼地契去了司徒府。 如此铁证面前,王允竟还推说是陈丛行凶! 那厮无非就是吃准了陈丛去过洛阳,而又不在长安,无法现身与之对峙。 恐怕那老匹夫做梦也没想到,陈丛少年英豪,明知长安龙潭虎穴盎然不惧,这才有他王允杀了自家女婿的最后一份铁证! 虽然王允位高权重,深受董相信任,剑履登殿凌驾一众公卿之上。即便知道了真相,蔡邕也不能拿对方如何。 但知道了真相,也就断了某种念想。 也怪他纯善好骗,竟然还抱有某种念想,觉得昔日老友王子师断不至于沦丧至此... 今日始知,那个一心向汉、温文尔雅的王允早死了。 现在立于朝堂上的那个,只是个钻营卖汉的伪善之徒! 除此之外。 其实一直困惑蔡邕的,是王允的情真意切的托词。 王允曾言:洛阳勾栏七十四,乃是陈丛诓骗他取来,作为刺董的价码。 此事若有假... 便说不通了。 那王允明知迁都在即,为何会因勾栏地契与卫宁生隙,进而害之? 蔡邕思虑一番,斟酌开口道:“少府可知...洛阳勾栏七十四,现于何人之手?” 陈丛咧嘴一笑:“征西将军所持。” 蔡邕大骇:“这...” 征西将军?曹操! 陈丛的岳父?! 陈丛佯作不知,道:“蔡儒何故惊诧?” 蔡邕惊得冷汗直流。 原以为他已窥得真相,不承想陈丛不经意之间的一言,又成了王允非奸而忠的佐证! 如果... 王允才是忠,陈丛才是那个收了好处不办事的大奸大恶之徒... 蔡邕不敢细想。 因为惊吓过度,嘴皮有些泛白。 怯道:“敢,敢问,敢问征西将军契从何来?” 近朱者赤,陈丛瞎话张嘴就来:“小子上任并州牧时,抄了祁县王氏,故得其契。洛阳勾栏七十四,一家不少。后又献于岳父,自归征西将军所得。” 呼!!~~ 蔡邕长长松下口气来,扑腾跳个不停的小心肝终于是缓和了下来。 祁县王氏好啊!那边是王允为家族谋私,还好是王允谋私!!! 这已经无关乎家事了。 倘若王允为忠,陈丛为奸,那么此时汉室,已然名存实亡。 缓过劲来,蔡邕摇头苦笑,暗忖自个瞎想。 再看陈丛,心中欢喜再盛三分。 这少年人阴差阳错之下,竟是替他报了丧婿之仇。 不免提点道:“少府大人少年英豪,然,刺客之事终究难登大雅之堂。先贤有言‘上善若水’,少府毕竟是相国孙婿,倘若劝得相国上敬天子,下爱生民,方为汉室幸甚。 再者,相国入关以来,所行已有改观,励精图治三五载,未尝不为青史垂名之贤相。万望少府多加劝导,引其归正。” “?” 这话随便换个人说,陈丛巴掌早就糊到脸上去了。 董胖! 上敬天子?下爱生民? 这踏马什么级别的地狱冷笑话? 至于说什么董胖入关已有改观? 那踏马纯纯一句废话! 关中是董胖亲自挑的养老地,这地要是玩废了,董胖就只能退回西凉喝风去了。 孔老夫子若知后世大儒如此天真,估计都得从坟里爬出来以德服人。 “好,蔡儒之言小子必定谨记,那便回见?” “若少府大人不弃,得空可来府上论道。” “哦?~~”陈丛深吸口气,笑得意味深长:“此间乐事,不好与外人分说吧。” 蔡邕莫名其妙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少府大人不愿过府,莫非是嫌弃老夫官职低微?” “岂敢。”陈丛重重抱拳:“得空定访。” 作为一个有责任感的三好青年,不小心弄坏了别人家的东西,是一定要加倍赔偿的。 不巧。 他先前不小心弄坏了蔡大才女娇弱的未婚夫,可不得赔人家个质量更好的健硕将军? 第57章 保护伞 请封的奏表,就在陈丛怀里揣着。 想了想...时机好像不太对。 刚一见面就请封,忠臣哪有这么功利的? 陈丛再朝刘协拱拱手,在对方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董魔王使劲掐着大腿,压住上扬的嘴角。 恨不能一脚踹飞马夫,亲替孙女驾车... 对! 还有个匈奴单于来着。 陈丛此番送礼,算是送到董卓心坎里了。 他刚加封相国不久,急需一份显赫的功绩证明加位的合法性,陈丛便来了。 与在洛阳时不同,董魔王在关中还是很注重经营自身形象的。 董卓亦知关中之民多厌匈奴。 沉吟一番,挥使身边牛辅道:“去,把人绑起来,异族俘虏安配乘马?寻个铁笼装上,游街三日。” 牛辅看一眼陈丛,再看一眼董卓嘴角的笑意,转念一想便知晚上有宴。 嘟囔道:“婿不去,婿还要陪着子宁喝两杯哩。岳父使唤人便去使唤外人。” 董卓也不恼,反而觉得牛辅说得有点道理。 毕竟押着匈奴单于游街谁都能干。 孙婿孙女远来,晚点肯定是要安排家宴的。 正好牛辅与陈丛相熟,做个陪酒也不错。 旋即向着身后扫视一圈。 “郭汜。” “末将在!” 董卓指向於夫罗,吩咐道:“尔去寻只铁笼,将人押上游街。” 郭汜受宠若惊,重重抱拳:“喏!” 不怪郭汜欣喜。 不知是何原因,迁都长安后,他便遭到了各方明里暗里的排挤,甚至到了后来相国与他也不甚亲近。 照理说... 李傕没了,他才是西凉军中第一人,旁人巴结还来不及... 事与愿违。 明明李儒都赞他‘军威隆重,尤在昔日李傕之上。’ 结果旁人不仅不巴结他,一个个避他如瘟神般。 押着匈奴单于游街可是露脸的好差事,相国能将如此重任托付于他,便足以证明相国还是倚重他的! ... 黄昏时分,董家有喜。 相府之中金碧辉煌,张灯挂彩、红绸铺地、乐姬击乐、舞姬起舞,好不热闹。 门房、仆从、婢女、老嬷皆有赏钱,人人脸上洋溢着和煦的笑颜。 后院中。 女眷们围案而席。 董老太着一身红袄,牵着曾孙女董白,弯着眉眼,露着一嘴豁豁牙,爽朗的笑声就没停过。 女眷们时不时近前说上几句吉祥话,讨得老太太一阵舒心赐赏。 正堂亦然。 案几错落一直由堂中摆至堂外墙根底下。 董魔王满面红光高悬主位,开怀畅饮间时不时爆出一阵狂放的大笑。 其侧再置一案用以安置孙婿陈丛。 一众亲戚再以亲疏远近依次落座。 不仅如此。 西凉旧将中,除镇守函谷关难归的董越,以及押人游街的郭汜,能到的全到了,美其名曰讨上一杯酒水,实则无不备上一份重礼。 陈丛还是老样子,面前摆着三大桶鸡汤冒着腾腾热气,谁来敬酒就舀上一碗与之对饮。 待到三大桶鸡汤下肚,饶是陈饭桶能吃,仍是被撑了个够呛。 酒过五味。 陈丛挨着宾客们扫了一圈,并无陌路难和之人。 当即起身,没有半点身为客人的觉悟,抬手便赶走了歌、乐、舞姬,以及一众添酒仆从。 旋即。 更是代替董卓,吩咐门房道:“唤些兵马围住相府,谁敢硬闯杀无赦。” 门房愣了愣。 这还用得着兵马?放眼长安城内,哪个不要命的敢强闯相国府? 不过姑爷有此吩咐,他身为下人自然无从多嘴。 躬身领命道:“喏。” 歌舞歇了片刻,原本四仰八叉打着节拍的武夫糙汉们这才察觉不对。 待到纷纷坐直身子时,才见陈丛已经站起了身子。 董卓疑道:“子宁这是为何?” 陈丛可没有跟醉鬼们谈生意的习惯,清了清嗓子,拍拍胸脯道:“无他,报效汉室耳。” 扑哧!~ 牛辅喷出一口酒水,急急起身道:“子宁!!!断断不可如此!!!” 旁人亦是惊得冷汗直冒,跟着脑袋清醒不少,一个个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望向陈丛。 吕布硬着头皮起身上前,想把董卓护在身后,却被陈丛一拳打退。 堂中还算淡定的,除了安坐饮酒的李儒,便是歪着身子打量陈丛的董卓了。 “哼!~你这混账小子又闹得什么幺蛾子,莫要说些屁话,平白扰了咱家兴致。” 陈丛勾起一边嘴角,歪嘴笑道:“岳公现在看着孙婿碍眼,一会千万别把我当金豆子捧手心里。” “废话休提,有事说事!” 陈丛亦不赘言,直道:“还请岳公放开函谷关,通司隶关中两地商事。” 董卓冷笑道:“曹贼又有算计?” “说不上算计吧,我家岳父先前得了汝南一处盐田,欲与岳公共分其利,盐由洛阳运往长安,托董家销之,其利洛阳八分董家两分。” “!”董卓猛地起身,起太猛没站住,又跌坐回去。 张着大嘴望向陈丛,道:“盐田年产几何?” 陈丛一字一顿道:“不下万斗。” 开玩笑,那可是拿‘男人梦想’换回来的盐田,年产若少,袁蜜水拿得出手吗? 董卓重重喘着粗气,心绪久久难宁。 下首位置上,董旻更是重重掐着人中,不下万斗盐... 两分利分到董家手上... 良久,董卓回过神来:“曹操所求何事?” 陈丛无语道:“无所求啊,盐产无论销往何地,总是要征重税的,运往关中与岳公合作,免了税收岂非双赢?况且两地邻近,也省去了路上损耗。” 省去路上损耗还算合理。 至于免去重税? 以曹贼狡诈、陈贼蛮横,这盐运往别地真有人敢去征税? 但到了嘴里的肥肉,董卓断然没有吐出去的道理。 只是确定一遍道:“若有所求,此时言明。事后若是反悔,咱家可是不依。” “孙婿先前不是说过了,还请岳公放开函谷关,通两地商事。” “莫非除了盐业...” 陈丛光棍道:“岳公想听,稍坐片刻就是了。事无不可对人言,且听孙婿娓娓道来。” 这么一张大饼都塞董胖嘴里了。剩下点小打小闹的生意还用背着他吗? 在陈氏生意经里,拿了钱的,就得办事。 必须让这老登成为并关商路之间最大的保护伞! 第58章 三地商事话事人 陈丛先朝牛辅拱手:“姑父。” 牛辅刚从盐业生意中回过神来,还在咂嘴便听陈丛唤他。 心中狂喜。 他前前后后投入那么多,原本只是想留条后路顺便从中贪墨一些,岂料侄婿的回报这么快就来了! 与此同时,眼波流转间,疯狂朝陈丛打着眼色。 赚钱嘛,肯定是要背人啊! 总不好叫外人知晓其中是何利润。 嗯...岳父董卓也不算是外人吧。 虽然牛辅并不知晓‘商场无父子’。但他总是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 陈丛则是装着没看到。 有什么好背人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董胖吃得那么饱,眼下岂会跟他翻脸? 既然董胖不会翻脸,刚好由得他飞龙骑脸,告诉关中诸将两个道理。 即:他陈无敌罩着的生意,就算凶名在外董魔王也染指不得! 即:跟着他陈无敌混,才有真正的钱途! “姑父有所不知,并州有些和善邻居,有事没事便送侄婿些战马,其中上等良驹,便由姑父代销如何?” 牛辅看看董卓,再看看陈丛,硬着头皮道:“敢问子宁,如何代销法?” 陈丛朝着董卓微微一笑,走到牛辅近前,耳语道:“一匹八金,每年不下万匹。” 言罢,陈丛眺望董卓一眼,朗声道:“岳公,一匹十金,年产不少于八千匹,不过分吧?” 董卓老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陈丛当着他的面唱了这么一出,他能说啥? 难不成要他拽着牛辅的耳朵问个底价出来? 且不说牛辅会不会跟他交实底。董家刚得盐业重利,此时若再刨根问底压榨部下利益,那他董卓还有半分人主之相吗? 再者。 上等良驹市价虽在十金,但大多数时候是供不应求,价格亦会向上浮动。 若陈丛那边稳定十金一匹,说到底还是他董卓占了便宜。 牛辅按捺住心中狂喜,重重握了握陈丛手掌。 陈丛继续道:“不过有一点需事先说好,并州少人,若得良驹,由姑父遣人去往晋阳自取,不碍事吧?” 牛辅一口就想答应下来。 他手底下多的就是骑兵,两地隔得又近,运马还不是简简单单? 不过牛送宝大智慧没有,小心思却多。 故作犹豫半晌,抬头看向董卓:“岳父,成吗?” 董卓见他那副死相就来气,冷哼一声,道:“自行斟酌!” “哎!多谢岳父!” 陈丛嘿嘿一笑,再到李儒身前:“姑父。” 李儒笑得温文尔雅,不等陈丛开口便道:“儒信得过子宁,直言商事即可,如何分利全凭子宁决断。” 牛送宝直呼内行。 难怪他姐夫能当郎中令,而他只能当个中郎将,他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般? 其实牛辅还是没看懂。 李儒与他诉求不同,表现出来的气度自然不同。 牛辅虽谋后路,但看得不够长远。相较而言,他更看重拿得到手的好处,自然没法不问利润几何。 李儒行商事,只谋来日。 莫说似陈丛这般精明人,断然不会因为蝇头小利与他交恶。便是分文不取,只为利益捆绑,他也会把自己牢牢绑在陈氏战车上。 不着眼于眼前小利,自然岿然不动。 陈丛眨眨眼,摇头笑了。 暂且按下商事不提,凑到李儒耳边,轻声道:“姑父可愿纳上一房颍川陈氏之庶女为妾?丛愿牵线搭桥。” 李儒淡淡瞟了一眼董卓,道:“大善。” “好,并州所获寻常战马,便尽数托于姑父代销,一匹一金。量不定,或有缺,姑父传信晋阳言明数目,万匹之内一月凑齐,如何?” 李儒直接点头答应下来:“善。” 随后,陈丛望向吕布,龇牙笑道:“奉先。” 吕布呆愣当场,作为董卓义子却被凉州诸将排斥在外的特殊存在。 他原本以为赚钱的好处肯定没他份... 但他确实需要钱,便是不为自个享乐,并州老营的兄弟们,亦需粮饷度日... “某...” 陈丛敛了唇角笑意,上前拍拍虓虎肩膀:“并州一应驽马商事,便交由奉先如何?” 吕布似是难以启齿。 抱拳重叹一声:“敢问子宁利分几何?” 董卓亦有所感。 以前在洛阳时,他雄心壮志未歇,面对吕布这等叛降之将时,一边用其勇武,一边打压其势。倚重且防备。 如今退至关中,再无争胜之心,倚重程度降低了,防备程度自然也就降低了。 回头再看,他确实不是个称职的义父... “行了小子,无须背人言利,诸将得利,咱家不取分毫。” 陈丛闻之大喜。 堂堂董相国,当然不会食言而肥。 同样。 有了这句话,他这司、并、关三地商事话事人的身份,算是坐实了! 当即明言道:“驽马一架八十钱,奉先想要多少便取多少,如何?” 吕布顿时大喜过望! 以他敏感身份,肖想染指战马之利就是异想天开,莫说董卓不答应,满堂在座无一能应者。 但驽马不一样。 兜售驽马并不会把手探到骑兵队伍里,自然不在防备范畴。 但驽马用处并不少,或作兵事运粮所用,或作民用、农用,市价百钱左右。 利虽小,适用性却很宽泛。 只要长久经营下去,维持并州老营粮饷不成问题,富裕之处,亦足以维持享乐所用! 当即朝着陈丛抱拳,重重道了声‘多谢’。 再冲董卓抱拳:“拜谢义父!” 董卓摆了摆手:“罢了,文优回头多拨些粮饷下去,奉先麾下兵卒,亦为咱家骁士。” “喏。” 吕布凝视董卓,久不能语,仿佛初识其人。 董卓待他好吗? 好,也不好。 对于吕布个人而言,董卓赏赐很足,隔三岔五寻个由头便有恩赏,特别是虎牢关下激战陈丛之后,这种情况更甚。 但若作为并州老营领袖再看,董卓其实对他不好。 他的兄弟、袍泽,每逢战事不曾落下,却领着最微薄的粮饷,一副旧甲自晋阳辗转洛阳、长安亦不曾换过,犒赏更是稀奇事。 他们因义聚于吕布麾下,吕布却不能带给他们相应的厚待... 然而... 往昔种种,今因董卓一言,尽数烟消云散。 起码他的兄弟袍泽们,再也不用像是丧家之犬一般卑微地活着了... 推金山倒玉柱,吕布纳头重拜:“布,拜谢义父大恩。” 第59章 相府,家宴 陈丛稍稍有些蛋疼。 他拉着吕布一道做生意,那是雪中送炭来了。结果董胖一句话的,又勾得这头虓虎纳头便拜! 关键是! 踏马的董胖早不拨款晚不拨款,专挑他要雪中送炭时拨款。 为何? 还不是因为董胖得了盐业重利,不在乎那几个小钱了! 所以! 归根结底是董胖拿着曹贼示好的利润,重新拉拢了陈丛想要拉拢的吕布。 属于是螺旋回旋镖飞回来,正好嘎中了腰子... 不过也无所谓了。 董卓不出关中,双方就没有直接利益冲突。 只等生意做大做强,利益勾连深了,完全可以淡化关中诸将的阵营意识。 用得着吕布的时候,大不了就‘借’呗。 华雄‘借’了这么久了,董胖不也没问他要利息? 敛了敛心神。 陈丛抱拳,环绕堂中一圈。 包括李、牛、吕三人在内,并徐荣、樊稠、张济、张绣、胡珍、李蒙、王方无不起身还礼。 “并州苦寒,鲜人少甲,诸君尽为一方权重者,若遇奴婢尽可收拢,若得旧甲莫要轻弃,丛以高于市价半成之钱,俱收之,如何?” 众人神色各异,最终却将目光齐齐投向董卓。 人口、甲胄毕竟是犯忌讳的大事,半成利虽是不少,还不至于使他们铤而走险。 一旦此时随意松口,事后追究起来,董魔王的怒火顷刻之间就能把他们化作飞灰。 董卓看李儒。 李儒则是蹙眉陷入沉思。 他敏锐地察觉到陈丛说的是奴婢,而非流、氓、战时所俘。 正常情况而言。 并州少人,收拢毫无价值的流民驱往并州才是最优的解决办法。 若叫李儒说,流民、旧甲而已,便是直接赠予陈丛亦无不可。 因为只有在不涉及利益时,流民才是真流民,旧甲亦是真旧甲,并无价值可言。 如此。 方能在不损害关中利益杜绝两家交恶的前提下,持续加强并州。 但陈丛明显是要通过生意事捆绑三地利益,白送肯定是不行的,会恶了一众既得利益者。 那么。 陈丛将所易对象从流民换作奴婢便情有可原了,毕竟一旦流民流入奴市,卖身钱财大多是流向奴婢而非将军。 从而防止有人因为利益,人为制造流民的可能性。 可如此一来,并州获取相同的人口时,就要多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作为利益共同体,李儒自然不能放任陈丛吃这么大的亏。 “敢问子宁,如何支付巨额奴资?” 陈丛嘿嘿一笑:“以地抵之。” 嗯? 李儒豁然开朗。 地值钱吗? 分地方。 在人口繁茂之地,土地自是生民之根,一亩薄田足以两人打破脑袋。 但在并州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太原、上党两地的土地自然值钱。 再往北的五原、朔方之类便显得无足轻重了。 不予人耕也是荒在那里。直接予人,开垦出来,反而能增加州牧府的税赋。 如此... 本质上陈丛还是花了半成利钱,买到了掺杂在奴婢之间的流民。 反而,这钱只有花出去了,才能更好调动凉军诸将的积极性,助其收拢流民。 唯一的问题便是:陈丛需要一直胜,打得并州胡虏皆北迁,尽收并州旧土,甚至随着并州人口逐渐繁茂,还需要继续向外扩张。 开疆拓土留名事,恨不能亲往与共之。 解决了人口问题,旧甲问题就简单多了。 李儒转向董卓作揖道:“还请岳父责令旧甲归库,经由亲信点验,以好充次者斩之,经过点验之甲一具半贯,尽数销往晋阳以充国库,半利之财则许营属之将。” 董卓应道:“可。” 索性旧甲无用,扔了也是可惜,现在还能换钱岂能不应。 堂下吕布闻言狂喜。麻了,赚麻了。 八千并军八千甲,那已经旧出新高度了,蔽体都难,谁若说他以好充次,他敢直接打爆那人头颅! 岂料李儒补上一句:“并州老营不计,都亭侯麾下所戴之甲有与无同,便莫坑害并州新军了。” “!!!” 吕布直率性子,转头就要去瞪李儒,突然想到其与陈丛关系,赶紧低头望地。 利益面前,再直率的人也需低眉... 再入席,堂中将军无不带笑,纷纷端着酒碗要敬陈丛。 结果陈丛并不入席,站在堂中笑看董卓。 道:“小婿还有一桩生意,还请岳公使人去唤太傅。” “王允?”董卓可知其中究竟,老王允跟他们可不是一路人! 满脸狐疑地看向陈丛:“请他作甚?你小子莫非当真心向汉室?” “小了。”陈丛笑。 “啥?”董卓疑。 “岳公格局小了。”陈丛继续道:“不是陈丛心向汉室。而是在座诸位,尽为大汉忠臣。只是天子年幼,不解我等良苦用心罢了。” 董卓脸皮止不住地抽动。 他突然发觉,还真是他格局小了。 他若能有陈丛一半的无耻劲头,至于混到今日这般田地? 伊尹太远,他起码也得是个霍光。 虽权但忠! ...... ...... 太傅府。 如先前洛阳司徒府一般格局。 清雅恬淡之中不失贵气。 亭、台、楼、阁建得规整。山、树、池、圃错落其中添上七分颜色。鸟、兔、鱼、狸穿行期间再增三分生机。 可惜... 景色再是宜人,亦难抚平家主人心中之痛。 “伯喈!老夫敢以王氏历代先祖起誓,所言若有半分虚假,便叫老夫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亭台旁,蔡邕气得直瞪眼。 横竖看去,只觉昔日老友无耻至极。 “王子师!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你便是认了又能如何,老夫也算对着昭姬有个交代!” 王允满眼的不甘,低吼道:“伯喈莫要被那奸贼骗了!卫宁并非老夫所杀,密谋亦非老夫所泄。倘若老夫真是国贼鹰犬,满朝臣公半数卒于斧钺之下!” 王允所言听在蔡邕耳中,满满全是威胁之意。 对方分明是在说,要将帝党昔日旧谋,尽数捅到董卓案前。 蔡邕心头猛跳的同时,语气不由软了下来:“罢了罢了,便是老夫信你,你敢与少府大人当面对质否?” 王允只觉心累。 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 陈贼是那般好对质的吗? 王允可是亲眼见过,那厮不肖盏茶工夫剑斩三十六人! “伯喈不知其人,那贼子凶恶胜虎,奸诈似狐,谈笑间动辄伤人性命,若与对质,老夫焉有命在!” 正说话间。 门房快步而来,望了其侧蔡邕一眼,嗫嚅道:“老爷,门外信使传邀老爷参宴。” 王允听得满头雾水,正值心烦意乱,喝道:“分说清楚,何人何宴!” “这...”门房再看蔡邕一眼,低不言。 “说啊!”王允喝道。 门房动动嘴唇,轻声道:“相府,家宴。” 王允:... 蔡邕:!!! 第60章 王允不得不上的贼船 虎狼之家,即便装点得再喜庆,也透着瘆人骨髓的阴冷气息。 相府正门肃穆威严,在王允眼中却是一张择人而噬的血盆大口。 悠长的过廊中,一路张灯透着瘆人红光,照亮脚下红绸蜿蜒,宛如一条流向九幽深处的血河... “太傅,请吧。” 侍者脸上的和煦笑意,落在王允眼中,亦变成了小鬼索命前的狞笑。 尖锐、刺耳且满含讥讽。 陈贼来了,董贼便请他参加家宴,能有什么好事? 无非是戏弄够了,清算于他罢了。 真正踏进相府的那一刻。 王允反而释然了,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挺直腰板迈开步子,大步向着正堂走去。 众人皆醉我独醒非我愿醒。 如果有的选,王允宁愿被陈贼一直欺骗下去,直到哪天莫名其妙丢了脑袋做个糊涂鬼。 而非像现在这般,帝恨友厌敌欺辱,深陷泥沼无法自证,亦为两方皆不容。 每日惶惶如惊弓之鸟,完全不知等在明天的,是国贼讨命的刀斧手,还是帝党除逆的死士。 与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相比,死亡反而成了解脱。 王允先前不敢死。 畏惧死亡是一方面。 更因为王允心里清楚,即便是他死了,也会被钉在史书的耻辱柱上。 此时不怕... 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自以为董陈二贼玩够了猫鼠游戏,欲以他头祭凶名。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王允堂堂太傅。 如果缩头换来的不是忍辱负重和苟活,王允亦有大骂国贼而死的气节! 可惜王允的愤怒来得快,去得更快。 正堂的门开了。 入目可及尽为虎狼爪牙将,人皆凶光以视之。 王允心一颤,重新佝偻了身子,低头望着脚尖,恭敬地迈着小碎步往前腾挪... 董卓身边为何鲜少文士? 盖因麾下一众骄兵悍将杀伐太重,人均双手染满无辜之血的屠夫刽子手。人杀得多了,身上自然沾染狠戾气息。 寻常人在这般环境下待着,站着都难。 王允还能正常腾挪,就算是胆识过人了... “王太傅,许久不见,身子骨不如往日硬朗了啊。” 轻佻的语调,熟悉的声音... 泼天恨意在胸膛中疯狂翻涌,长袖下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陈贼!!! 便是这狡诈之徒害他今日这般模样! 人不人!鬼不鬼!身败名裂!无处容身!!! 可... 王允不敢表现出半分恨意,抬头时,一张老脸上尽显荏弱唯诺。 颤颤巍巍朝着周围拱拱手。 “老朽王允见过董相国,见过少府大人,见过郎中令大人,见过诸位将军。” 换作往日,当朝太傅这般做派,自是引得一帮粗汉哄堂大笑。 今日王允竟见一众骄兵悍将客气冲他回礼。 张狂如董魔王亦未发笑,随意地扬扬脖子,冲引路侍者吩咐道:“再添一席置于堂中,守住正堂,无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喏!” 王允茫然四顾,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梦境现实。 侍者搬来案几置好酒菜,躬身去请:“太傅大人入席吧。” 酒有毒?菜有毒?还是断头饭? 胡思乱想间,王允颤着身子入席坐得端正,始终不曾去碰案上膳食,却也无人催促。 “太傅。” 一碗鸡汤抬到面前。 王允赶紧起身,下意识抬盏对上陈丛手中汤碗,佝偻着身子摆出一副卑微态度。 “少府大人吩咐。” 陈丛笑着干下一大碗鸡汤,继续道:“不知太傅可知祁县王氏之事?” 王允强挤出一脸感激神态。 咬牙道:“祁县王氏为祸乡里,抄家灭族亦不为过。少府只没家资而任彦云为官,算是便宜他们了。” “哦?”陈丛故作惊异道:“若是此事办得不称太傅心意,待到小子回转时,便屠戮了王氏一族以正太傅家风,如何?” 王允大骇,哪里还敢咬牙揶揄陈丛。 作揖深拜道:“不不不,少府大恩大德,老朽没齿难忘,没齿难忘...” 时人尤重家族传承、延续。 陈丛特意先提王氏一嘴,只为帮着王允认清现实。 好好合作,你好我好大家好。 胆敢三心二意,关中王氏满门活不了,祁县王氏同跑不掉! 大棒上完了,自然就该萝卜了。 陈丛话锋一转,和气道:“太傅还知感恩,这很好。那小子也愿意代表岳公,再给太傅一次选择的机会。” 王允埋头苦等良久,不闻董卓言语,便知陈丛真能代表董卓。 此时他已顾不上惊骇了。 唯唯诺诺道:“少府大人旦有吩咐,老朽莫敢不从。” “好!”陈丛伸手托起王允,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说,我纳了太傅义女,也算太傅半个女婿...” 王允连道不敢。 陈丛不再纠结,直言道:“太傅选吧,若为汉室之贼,现在便死,全族覆没,头颅悬于霸城门外供世人唾弃。 若为汉室忠良,则与我等一道,共扶大厦将倾,身前极尽荣宠,死后亦可福泽子孙后人,流芳百世。” 王允肝颤了一下,艰难咽下一口唾沫。 “不知少府口中‘我等’是指...” 陈丛一字一顿道:“司隶,关中,并州。” 王允的最后一丝幻想随之破灭。 在此之前,其实他一直存在着一种理论翻盘的可能性。 如果奸诈背汉之人只是陈丛而非曹操,所有一切都是陈丛利用曹操的信任暗中行事... 那么。 只要曹操在未来某一天里察觉到陈丛的异样,进而杀之,则王允身上污名自洗。 陈丛虽是声名显赫,但若让人在陈丛和曹操之间只能甄别汉臣一人,大多数人依然会选曹操。 因为曹操只身刺董、矫诏讨贼、屯兵司隶与关中成对峙之势、永远摆出一副随时欲与董卓决战解救天子的姿态。 面对这样一个人,就算是饱受陈贼其害的王允也不太相信他能是贼,何况旁人乎? 最重要的一点是:曹操并非董氏婿! 但陈丛一句‘我等’之中竟然包括了曹操! 忠奸两方暗通款曲之下,便是倾尽洛河之水,也没办法洗尽他身上污名了。 因为... 在外人眼里,所有的‘汉室死忠’都说他王允是贼。 外人眼中的,祸国恶贼皆说他王允为友... 他在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自证清白的前提下。 百十年后... 史官只会记:祁县王允者,字子师,世食汉禄不思报国,甘与贼伍。身死而累及宗族覆灭。 陈贼看似给了他两个选择。 事实上他根本没得选。 这贼船,他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第61章 原来真是本相记错了 “愿...从。”二字脱口一瞬,王允仿佛苍老了十岁。 眼眸中光华尽失,一派行将就木之相 世食汉禄终从贼。 王允背弃的,是心中道义,更是毕生所求之抱负。 陈丛善鸡汤,拉住王允劝慰道:“太傅何必如此?我说的很清楚了吧,与我等一道才是大汉忠臣。” 王允有气无力瞪了陈丛一眼,懒得言语。 事已至此还有何好说的... 陈丛也不动怒,回身再舀一碗鸡汤放在王允案上。 “太傅凭何觉得我等就是贼,而非是你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董卓当面,带甲一堂,又有凶神、虓虎同列。 王允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深辩。 埋头道:“老朽心向相国日月可鉴,少府大人莫要瞎猜了。” “行吧,既然太傅不愿与我辩...”陈丛换个方向,朝着董卓拱拱手:“岳公愿与我辩否?” 董卓气乐了,击案怒斥:“与你辩甚?咱家莫非自辩为贼不成?” “岳公若胜,孙婿做主,两地盐业之利再分董家一分。” 陈丛此番言语,直接给董卓整不会了。 所以... 他到底该是贼,还是不该是贼? 看陈丛这般笃定... 董卓更加茫然。 莫非他董卓还真能是大汉贤相不成?! 这个念头一起,董魔王自个都觉得离谱。 念及盐业重利... “罢了。”董卓靠在软垫上,戏谑的看向陈丛,道:“咱家自认为贼。” 陈丛笑问:“理由呢?” 董卓略感无语:“这还需何理由?咱家弑杀少帝及何后,世人尽知,不为大逆之贼乎?” 丛大笑:“笑话!先帝驾崩留旨上军校尉蹇硕,传大位于今上。刘辩不尊圣意,伙同外戚以兵事篡。若论,此人不过窃国之贼罢了。 至于何后,其人早年伙同嫔妃陷害宋皇后,鸩杀今上生母王美人,后又必死先帝生母董太后,亦为大逆之贼。 岳公受诏诛此二贼,还天下以靖平,岂称大逆?” 董卓莫名其妙道:“咱家受何人之诏?” “已故先帝生母,董太后遗诏。” 董卓嗤之以鼻道:“莫要鬼扯,咱家并未受诏,盐业之利...” 陈丛抬手打断:“请岳公证明未曾受诏。” 董卓人傻了。 没受诏就是没受诏,这要怎么证明? “那你如何证明咱家受诏?” “董太后自缢前,身旁宫人冒死携出遗诏,托于姑父牛辅麾下部曲,董太后族侄董承,其人为证。亦有当初宫人为证。” 董卓笑了,这一分盐利他吃定了。 “不可能!阿辅,你去唤来董承,好叫这小子死心。” 牛辅正欲起身,却被李儒凶狠眼神喝住。 这才反应过来。 岳父董卓年逾六旬,还有几年好活? 董卓死了,昔日旧账岂非落到他们头上清算?! 但如果岳父是奉诏诛贼... “阿辅?”董卓再唤一声。 牛辅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抱拳道:“岳父,婿想起来了,确有密诏。” “放屁!若有密诏咱家岂能不知?” 事关身后一族身后事,牛辅岂能退步。 硬着头皮顶道:“那日小婿多吃了几碗酒水,弄丢了密诏,害怕岳父责罚,故未相告。此事姐夫知晓。” 董卓再看李儒。 李儒笃定道:“确有此事,有董太后族侄董承及当时宫人为证。” 此时,就连董卓也反应过来了。 以前他从未想过身后事,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还有嗣儿! 他这辈子享受够了,随便怎么一死了之,死后任他洪水滔天,但他那可怜的曾孙何辜? 即便董卓相信,以陈丛奸诈可以保得孩儿性命无虞,可谁又愿意背负一个‘国贼后人’的骂名苟存于世? 便是舍弃盐业重利不要,他也绝对不能继续当那‘国贼’! 董卓坐直了身子,灼灼目光凝视陈丛。 认真道:“咱家早年,无过擅杀并州刺史丁建阳。” “丁原早有谋逆之心,麾下忠义之士吕布察其异心特告岳公,于是岳公密令吕布诛之。” 吕布一愣,旋即大喜。 他明明是忠臣,看那虎牢关下黑厮以后还敢唤他‘三姓家奴’。 他分明是大义灭亲! 当即出列:“此事并州老营八千卒,皆可为证!” 董卓深深望了一眼吕布,继续道:“本相暴虐弑杀,牵连无辜何止十万众,司隶之民皆以魔王称之。” “天子年幼,社稷倾颓,若无雷霆手段何以震慑四方宵小?岳公所杀之人皆有详细罪状在录,由郎中令记备在案。” 李儒笑道:“确有此事。时至今日,天下人多误解岳父,待小婿备录一番便将宵小罪状传示天下,以正视听。” 董卓深吸口气:“咱家,咱家夜宿宫禁。” “岳公不过是担心天子年幼,昼夜巡视谨防宵小加害,何罪之有?” 呃... 董卓突然有点后悔了,喃喃道:“此事,此事,哎~此事天子亦知。” 陈丛摇头惋惜道:“岳公不过是审理疑犯的手段激烈了些,天子年幼不懂罢了,等他大些会明白的。” “咱家跋扈擅权,当朝便诛三公九卿之流,时人皆知。” “还是那句话,天子年幼,社稷倾颓,若无雷霆手段何以震慑四方宵小?岳公所杀之人皆有详细罪状在录,由郎中令记备在案。” 董卓想了想,再道:“迁都时,咱家亦曾令人掘开先王陵墓,盗宝以充府库。” “岳公记差了,是麾下宵小利欲熏心胆大包天,岳公知晓后大为震怒,族诛其人挫骨扬灰,皆有案宗可查。” “纵兵劫掠生民?” 陈丛摇头:“此为岳公麾下骄将不束部下之过。” 众人无不起身请罪,齐声道:“末将等有罪,还请相国责罚!” “哈哈哈哈!” 魔王开怀大笑不止,小山般的肥肉伴随笑声一抖一抖的尤其狰狞。 董卓从未如今日一般轻快过。 原来真是他记差了,原来他真是大汉忠贞,原来真是天下人误解他了而已。 抛开些许微小的过失不提。 他讨伐汉阳羌人,作战粗猛有谋,屡建战功,拜郎中。 历任广武县令、蜀郡北部都尉、西域戊己校尉。 后来得到时任司徒袁隗征辟,出任凉州刺史、河东太守。 先后参与镇压黄巾、凉州之乱等战役。 北邙救驾有功,又奉诏诛贼扶持今上登基拨正乾坤。 凭他赫赫功劳,剑履登殿算个什么?加封相国算个什么? 只他未曾裂土封王、践祚称帝,必定是名垂青史之汉室忠贞。 可惜... 如若陈丛早娶阿白,如果嗣儿早生些年月... 现在董卓已经歇了心思。 他为汉室相国,自知少年天子如何凄惨,所幸在他作古之前,还能为曾孙铺好一条康庄大道。 再有其父照应,董氏一族未来可期! 第62章 一招鲜吃遍天 王允愕然,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望向陈丛。 他终于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了! 董卓... 不过西凉一匹夫,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政令不出函谷关这是事实,如何挣扎都是徒劳无功,根本无法改观天下人之固有印象。 因为身处当世,出身六郡良子而登高位本就是世家公敌。 恰好,当世黑白皆由世家一言而定。 以前世家子瞧不起董卓,无人襄助,所以董卓根本无法窃居大义。 但现在不同了... 陈丛背后还有曹操,有谯县曹氏、夏侯氏,有颍川陈氏,有祁县王氏,有东阿程氏。 一旦这两股势力勾连一处,董魔王还真有可能坐实了汉室忠贞之名。 虽然董卓交恶的世家同样繁多,以汝南袁氏为代表。 但只要有了不同的声音,是忠是奸便由胜利者书写了。 单拎出来袁绍或者袁术,真能是司隶、关中两地之敌手吗? 如果董卓为忠? 他一直以来坚持的道义又算什么? 笑话吗? 忧过、怒过、愤恨过。 王允很快释然了。 如果说跟着董卓一起栽在泥里为世人所厌弃,是他很难忍受的事,他不也捏着鼻子忍了? 此时已经上得贼船。恰好,董卓又愿意当个忠臣,也有办法洗去一身污名,对他来说反而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毕竟。 在面对一个道德尺度极低的人时,人们总是会放低道德尺度去衡量对方。 像董卓这种杀千刀没有一刀冤枉的恶徒,只要他不篡位登基,好像以前干的那些恶事一笔揭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毕竟... 董卓的刀始终没有砍在过王允身上,所以王允轻而易举地就代表魔王刀下冤魂原谅了对方。 政治倾轧嘛,哪有不死人的。 陈丛转回王允身前,笑道:“小子该叫太傅?还是岳父?” 王允讪笑两声,摇头道:“全凭子宁心意。” “既然岳父心结已解,那便谈谈生意吧。” “洗耳恭听。” “小婿北边有点胡奴生意,便有劳岳父代为转售,其利八二,我八岳父二。”陈丛略作思索,继续道:“不过岳父那一份我便不分了,正好祁县王氏重建也需要钱,我便直接将钱交给彦云了。” “彦云吗?”王允点头道:“甚好。” 说白了,宗族是根。 祁县王氏因他遭重,由他出力重建也是应该。 不然到了地下,王允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祖宗。 “岳父不表示表示?” 心态变了,王允看着满堂悍将也亲切了不少。 身上不见了先前唯唯诺诺,甚至端起了当朝太傅的气度。 起身朝着董卓拱拱手:“长子王盖愿为相国府下书佐,望不弃。” 董卓又不是陈丛,他嫌弃个屁! 早两年,他为了征辟世家子为官,那可是想瞎了心。 如今王允这么识趣,董卓早就乐没了一身匪气,破天荒地起身回了个礼。 咬文嚼字道:“早听说太傅长子王盖颇有贤名,书佐太小,便当个相府西曹掾吧。” 王允拜道:“多谢相国。” 待两人交换一番眼神过后,陈丛复问:“岳父可知如何当着满朝公卿面洗脱嫌疑?” 王允思索片刻:“相国名声转变过后,允自当洗脱污名。” “错!” 董卓什么道德水平? 他不提剑砍人就算是改好了。 或者可以说董卓多少岁了? 只要他不篡位,只要他能放下架子分些权力予人。 有些事,即便帝党知晓其中原委,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王允什么道德水平? 那可是当初的帝党领袖! 屈身事贼没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被排挤出小圈子外才见鬼了。 “哦?”王允本身确实有点构想,还不成熟。 听陈丛这般说,笑问道:“敢问子宁有何高见?” 陈丛笑道:“岳父屈身事贼,只为献婢女刺贼...” 陈丛话还没说完,便被王允打断:“三遍了。” “什么三遍了?” “子宁屈身事...之言,这已经用了第三遍了。”王允颇为无语。而且,当着董卓的面,开口一个贼,闭口一个贼,这小子胆是真的肥... 陈丛飞个白眼过去。 “你管他几遍,好用不就成了?知不知道什么叫一招鲜吃遍天?” 呃... 王允哭笑不得道:“子宁继续。” 陈丛重新理清思路:“岳父屈身事贼,只为献婢女刺贼,岂料事败以为必死,之后的事便不需岳父操心了。” 王允追问道:“那当初告密之事如何推说?” “这还不简单吗?岳父观我少年英雄,骁勇善战可为大汉柱石,不愿使我以身犯险与贼同归于尽,故而上演一出苦肉计搏取贼人信任,不然为啥你告密在前,贼人上次却未将我捕获?若非你是假意投贼,为何不将帝党旧谋尽数告贼?” 说着,陈丛转向董卓:“岳公明天便押着太傅上朝,若不知晓如何分说便问姑父。” “哼!” 董卓不爽冷哼一声。 若非看在阿白面上,他恨不得大耳帖子抽死这不肖孙婿! 他大汉贤相到了这混账嘴里,怎么就成了贼? “岳公?”陈丛不耐再唤一声。 “咱家不聋!” 王允细细品味一番,终于知道伪忠之辈和大恶之徒勾结起来的厉害之处了。 真可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近距离听闻陈贼之谋,方知没有下限的无耻到底可以冠冕堂皇到什么地步。 “子宁,还有一事。” “不是吧岳父,都教你到这份上了,你若还是搞不定也甭做官了。” “不是,与此事无关,是河东卫宁之事,蔡伯喈与老夫多年好友...” 陈丛一拍脑门,先前确实忘了还有这么一茬。 嗯... “岳父受累自己想招吧,此事与我无关,反正是那卫宁取死有道,棺材地下死伸手,岳父杀他也是合情合理。” 第63章 董魔王一定是疯了 翌日朝会,长乐前殿。 殿前长阶上。 “听说了吗杨公,昨夜王允赴董...相国家宴,回去时太傅府就叫甲士围了,听说拿了不少人出来。” “哦?” 蔡邕听到赵谦与杨彪小声攀谈,快步跟上。 小声询问道:“王子师既为相国一党,缘何恶了相国?” 赵谦嗤笑道:“还能缘何?有道是疏不间亲,陈子宁再如何,那也是董贼孙婿,岂是王允能挑拨的。如今董贼暂免陈丛之罪,倒霉的就该是王允了?此谓咎由自取!” 旁人闻之,皆露认同之色。 恨不能杀王允而后快者,以帝党最盛。 作为前帝党领袖,一个活着的、投靠了董卓的王允。就像一柄悬在他们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刀。 临近长乐前殿,一众臣公纷纷闭口。 在董魔王的血腥镇压之下,殿前那段长阶才是他们唯一能够交换消息的地点。 入得殿内。 首先映入群臣们眼帘的,是受缚而跪的王允。 发须凌乱沾染不少土灰,双眸灰白无神,单衣染满血迹。 凄惨模样好似随时都要死去般。 帝党无不欣喜莫名。 再看旁侧负手而立的董卓... 朝臣们恍然发觉董魔王今日很怪! 不披甲胄,不挂宝剑,不蹬长靴,亦不登临丹陛之上立于天子旁侧。 身着冕服,就那么背着手站在本该属于丞相的右首位置。 便是其侧护卫董卓安危的吕布,亦不着甲,不持画戟、宝剑,跨立于董卓斜后方向。 这样一来,可就苦了司空杨彪,原本董卓、王允立于丹陛之上,他便以司空之贵立于右首,现在董卓占了他的位置,按理说他顺位延后一位便好。 但... 董魔王身上煞气太盛,他如何敢挨着? “杨司空身体不适否?”董卓转头,面露不耐。 杨彪大骇而拜:“未曾。” “既非不适,便入列,朝会要开始了。” 杨彪:... 虽然依旧凶狠,但... 今日魔王好像格外好说话啊... 杨彪告饶一身,战战兢兢上前,挨着董卓站好。 当唱喝的小太监长唱‘群臣觐见天子’时。 昔日无法无天的董魔王,竟然撑着肥硕的身躯要去跪拜天子。 吓得刘协赶紧起身,遥遥托着董卓道:“相国劳苦功高,免礼,快快免礼。” 董卓也不理。 艰难地跪俯下去,恭恭敬敬三拜九叩之后,才由着吕布搀扶着艰难支起身子。 “陛下,老臣委屈。” 刘协登时惊倒在阶上,冷汗‘唰~’地顺着额角往下滴落。 董卓委屈? 何意? 旁人敢给那个老匹夫委屈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放眼满朝能给那老匹夫委屈而不死的,好像也只有他这个天子了。 刘协越想越怕,赶紧低头不敢去看董卓眼睛。 “朕之过,相国勿怪。” 董卓抖抖长袖,露出里衬上李儒事先写好的托词。 照着念道:“昔,老臣初入京师,骤闻董太后薨殁为贼人所害,又闻先帝遗诏为奸人所害,托世帝子孤苦无依,满腔愤懑难释,多行张狂孟浪之事,望陛下体谅。” 不顾天子、朝臣们见了鬼的表情。 董卓继续念道:“太后密诏经由宫人递予董承,旨在诛贼。时人皆以老臣弑帝鸩后,倒行逆施,为狂悖大逆之徒。便连陛下亦是多番误解,老臣心里苦啊! 陛下扪心自问,那依仗外戚势大矫诏登位的刘辩,不为大逆乎?那鸩杀帝母逼死董太后的妖妇,不为大逆乎?老臣奉诏诛贼反成贼,是何道理!” 刘协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何后杀他生母,又逼死了抚养他的皇祖母,确为妖后无疑。 他那皇兄亦是仗着其舅大将军何进,篡位登基窃取了原本就属于他的皇位,亦是该死! 董卓停顿片刻,继续念道:“老臣无后,每每思及陛下,宛如亲族后生,舐犊深情未免僭越。朝臣不解老臣也就罢了,如今陛下与臣,亦是渐行渐远,每每思及夜不能寐。 既汉室无需老臣扶持,今愿辞去相国位,任长乐宫外一城门小吏,戍及陛下安危。” 嘶!!~~ 偌大的长乐前殿,只剩下了倒抽凉气之声。 一众朝臣们瞪着惊恐的大眼睛。 董卓? 手握二十万雄兵的城门小吏? 他若为相,起码还可以朝廷大义束之一二。 他若为相,起码自个搜刮钱粮养兵。 他若为相,起码还在朝臣们眼皮子底下待着,虽然危险,但凡事也有先兆预警。 如果... 他果真卸去相国之职,不再插手朝廷事呢? 朝廷亦需花着海量军费养着董卓手里兵马。 该花的钱不少一分,责任却要经由朝臣们均摊,若是钱粮给得迟了、少了,魔王还不得活刮了他们? 他若果真卸去相国,为城门一小吏。 朝廷的政令别说不出关中了,甚至连长乐宫都出不去! 不,不仅如此。 甚至就连他们参朝议政,也要看董卓脸色行事。 那董姓的‘城门小吏’若不放他们进来,谁还敢硬闯不成?! 刘协不知其中利害,正要一口答应下来。 却见朝臣呼呼啦啦跪了一片。 “相国忠君体国,为大汉擎天玉柱,万万不可妄自菲薄呐。” 那是那么一刻,刘协生平第一次,对所谓的帝党产生了质疑。 即便生在皇家早熟,可刘协毕竟只有九岁,他哪想得透其中弯弯绕绕。 他只知道: 成天围在他身边说董卓是贼,说是只要赶走了恶贼便能还天下清明的,是这些人。 如今,董卓还政于他,哭着喊着不叫恶贼离去的,还是这些人! 如此前后矛盾,那董卓到底是贼不是? 董卓依旧不理,低着头皱着眉,终于看清了袖口位置后面的蝇头小字。 颤颤巍巍跪地叩首。 “君不知臣,臣不知君,臣之过也。陛下以臣暴虐弑杀而不喜,殊不知臣只为立威震慑宵小,所戮之徒无一冤魂,皆为大奸可诛之人。臣走后,自有郎中令整理卷宗呈递陛下案头。 陛下以臣奸恶,臣却从未枉杀一人。那谯县陈子宁骁勇善战,可为陛下肱骨却不为臣用,便是刺臣,亦不诛之。这老王允假意投臣,实为进献婢女刺臣,然其忠心陛下,并无过错,臣只揍他一顿泄愤,亦不曾诛之! 再有司空杨彪、光禄勋赵谦、京兆郡丞赵温数次密谋戕害老臣,臣早探之,亦不曾有过加害!” 董卓越说越恨,直起身子环视一圈。 吼道:“尔等扪心自问,咱家为贼拥二十万雄兵,岂不践位称王!岂不登基称帝!咱家为贼,尔等安有命在! 尔等既恨咱家与尔争权,多以言语攻讦,今日咱家便不作这相国了!咱家倒要看看,凭尔这些空谈误国之辈,有何能耐重还天下太平!” 说罢,董卓气哼哼的起身,当朝扯了冕冠掷地,转身大步离开。 第64章 希望洛水有灵吧 走了。 董魔王真走了... 连带李儒、吕布,包括戍卫宫禁的甲士,跟随魔王身后,呼呼啦啦全走了。 偌大的长乐前殿,瞬间少了一半人。 一众朝臣呆愣良久,这才想起殿中还有个受缚而跪的王允。 纷纷围了过去,七手八脚解开王允身上缚身绳索,又是疼得王允一阵龇牙咧嘴。 苦肉计... 虽未下死手,但为了效果逼真,王允身上的伤都是真实存在的。 “子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允长叹口气,朝着刘协三拜九叩后,恹恹起身。 “陛下容禀,老夫屈身事董,只为献上美人刺杀之,岂料如今事败还能捡回一条老命...” 杨彪不解道:“子师若为刺贼...董,缘何出卖少府?” “当日子宁执意以身犯险,老夫不愿大汉肱骨与董同归于尽,便与之密谋上演一出苦肉计,只为博取董卓信任。” 如此一来,倒也合情合理... 刘协目光闪烁,追问道:“少府见朕当日,言明警惕太傅,何意?” 王允事先无备,心思急转直下,随口答道:“恐是少府担忧陛下年幼泄事,故作这番说辞。” 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 刘协年幼,若事先知晓王允‘忍辱负重’,言语神态难免泄之。 蔡邕怒道:“那你戕害仲道,总不是博取相国信任之举吧?你谋洛阳勾栏七十四,总不是博取相国信任之举吧?少府大人为何说洛阳勾栏七十四,尽从祁县王氏族中搜出?” 王允瞥了蔡邕一眼,淡淡叹了口气:“伯喈!老夫抱着必死的念头为陛下诛除国贼,累计阖府家小,便为宗族谋划一番亦非错事吧?” “可...” “可?”王允冷笑道:“一间翠红楼而已,卫宁张口便要五万金。如此贪婪之辈不为良配,昭姬便是嫁过去也是不幸,老夫害他性命乃是帮你。” 心态不一样了,王允有什么不敢认的? 先前他不认杀害卫仲道,只是为了以此为基点证明清白身。 如今他都清白了,认了便是了。 抛开双方之间的友谊不提,蔡邕不过是个,区区!治书侍御史,而已! 他王允大汉太傅还能怕了不成? “你!” 赵谦立马拦住蔡邕:“伯喈勿恼,此事众臣公所知者不在少数,确是那卫宁坐地起价,此子心性险恶不为良配。” “是啊伯喈,当日老夫亦在场,旁个便是不愿献契,取个几千金也就罢了。偏那卫宁借着国难抬价,确实死有余辜。” “是极,太傅以命搏董,为宗族谋划一番亦无不可啊。” “先莫说旁事了,劳烦天使辛苦一趟,唤来御医为太傅诊治一番。” “是极是极。” 两极反转旦夕间。 王允感慨良多。 他为忠时,旁个死活不信他是忠。 他作奸时,几乎不废口舌,旁个全靠着猜测便将他归作良善。 世道啊...好人难当... 倒也非是朝臣好骗。 王允说了,事是与陈丛谋的,那陈丛便为知情人,一问之下便能证实。 且。 王允之言前后逻辑自洽,他本身又是帝党领袖,舍身报国也在情理之中,又有魔王董卓亲口证实。 诸如这般,疑从何来? 御医即来。 简单为王允包扎一番,开了两副汤药便告退了。 与此同时,朝臣们抓瞎了。 先前。 他们谋划最多之事,便是如何赶走董卓,再不济分润些权力出来也好。 现在董卓自个儿撂了挑子不干了,他们反而有点无所适从了。 ...... ...... 陈丛美美一觉睡到正午。 在一众婢女的伺候下洗漱更衣,刚出卧房,就看到小院里董老太太拉着董白笑个不停。 石桌上置满膳食。 陈丛也不客气,叼起一张胡饼招呼道:“孙儿见过太奶。” 老太太大乐,起身牵住陈丛:“好,好,好!老婆子果然没看错,还是子宁孝顺,知道带着阿白来看老太婆,比你那跳脱的岳公强多了!” 呃... 年逾六旬的董胖...跳脱... 果然,有妈的孩子都是块宝。 陈丛突然有点羡慕董胖了,搀扶老太太重新坐好,笑道:“太奶高兴便好,岳公下次跳脱,你就唤阿白说他。” “哎!好好好!” 笑过一阵。 老太太有点心虚转过头去,面冲着董白,若无其事道:“子宁啊...曾祖母求你点事,成吗?” 陈丛一边抓起食物往嘴里塞,鼓囊道:“太奶说的哪里话,有事您吩咐就成。说什么求不求的,这不是臊孙儿脸吗?” 董老太轻轻拍着董白的手背。 略带伤感道:“老太婆年纪大了,也没几年好活了,就想看到小嗣儿降生,你看...能让阿白暂时住在长安吗?” 陈丛还以为什么大事来着。 董白不留长安就留洛阳,总归是不能跟他去晋阳的。 相较而言,长安还真比洛阳安稳不少,留这就留这呗。 “太奶放心,甭说留在长安待产了,阿白诞下孩儿以后,孩子就留长安给您带。” “当真?”老太太猛地转过头,猩红的瞳仁看得陈丛都有点害怕。 毕竟,董白腹中孩儿还指不定男女呢。 老太太现在都这么激动,到时候万一是个妮子,还不得直接驾鹤西去了... 不过董白都说洛水显灵告诉她是男孩了... 说起来洛水跟他还挺有缘的,那就应该是个男孩...吧? 陈丛咽了口唾沫:“咳!~太奶,您说的这些都不是事儿,不过孙儿可得跟您多说两句。” “哎!哎!你说!” “您看啊,我和阿白还都年轻,以后想要多少孩子都有,如果这头一胎...” 老太太立马明悟,眉开眼笑道:“成,老婆子听懂了,子宁是孝顺孩子。放心吧,老婆子身子骨硬朗着呢,不看到玄孙孙,可舍不得就这么去咯。” “那就成。” 陈丛塞完最后一张胡饼,端起鸡汤一饮而尽,抹抹嘴:“岳公回来了吗?孙儿寻他说些事儿。” “他啊?” 董老太还真不知道,老儿子嘛,总归是没有小孙孙金贵的。 于是转头看向身边婢女:“絮儿,老爷回来了吗?” “回太太,老爷一早就回来了,这会正在书房处雕木人呢。” 第65章 最强城门吏即将抵达 院落外,吕布抱着杆画戟宛若门神般。 陈丛随口招呼道:“奉先忙着呢?一会别走,分美人。” 吕布眼睛一亮,不由砸起嘴来。 别说。 上次陈丛送他那箱侍妾,当真有点门道... 再见陈丛,不仅有钱赚,洗脱了污名,还有美人领。 吕布不禁觉得自己也得有所表示,礼尚往来嘛。 “子宁若是不弃,可将并州老营八千旧甲尽数拉走。” “哦。”陈丛回忆一下并州狼骑所披之甲。 嗯... 拉回晋阳的路费可能都比那些破烂值钱些。 “算了,你自个儿留着吧。” 吕布好面儿,当着面被人嫌弃,当时就怒了,一把拽住陈丛衣袖。 道:“子宁莫非瞧不起某?” 陈丛无语道:“成吧,你若真想表示...一会我领三人去狼骑营,你安排人教教他们骑战之法,如何?” 吕布豪爽大笑道:“不是某与你吹嘘,若论骑战之法,天下无人能出布右者。此事易耳,你只管将人领去,回头某亲自去教。” “那便多谢了,你先忙着,我寻岳公。” “成。” ... 小院门开了。 美婢簇拥处,青娥摇扇,裙钗奉果,粉黛环伺捏肩捶腿。 一身着门吏甲制的肥硕身躯撅着腚,享受着美人服侍的同时,蹲坐在个巴掌大的胡凳上,前倾着身子,‘沙沙沙’地雕着木人儿。 其艺精湛老练,不知道的还以为从业多年老木匠。 周遭满满当当全是各式木雕,有马、有犬、有剑、有树? 所以将木雕雕刻成树木的形状,有什么意义。 陈丛找了半天也没寻到个坐处,随便捞来一匹木马儿在挨着董卓坐下。 “岳公如何这番打扮?” “起来。”董卓手上动作不停,不悦地唤了声。 说着朝旁边婢女吩咐道:“去给他搬张椅子来。” “喏。” 陈丛伸头冲着婢女背影唤道:“躺椅,就搬那张带虎皮的,谢谢。” 婢女连称‘不敢’,快步跑进书房,搬来主位那张铺着虎皮的躺椅。 陈丛这才起身放过腚下小木马驹儿,整个人栽倒在董魔王的摇椅上摇啊摇啊摇的。 “岳公这躺椅真不错,回头给孙婿也编一张?” “有事说事,没事快滚!” 望着头顶蓝天白云,陈丛摇得欢快:“哦,也没啥大事,为了维系三地消息通畅,孙婿准备在长安建座英雄楼,跟您招呼声。” “嗯。” 董卓雕完手里木犬,见陈丛还在那摇,不耐道:“咱家应了,你还不动?” “出门急,没带钱。” 董卓:... 再朝婢女使唤道:“取来百金予他。” “不够。” “千金。” “多谢岳公。” 等婢女领着两个小厮扛来千金,陈丛依旧在摇。 董卓疑道:“你还不滚?” 陈丛摇得舒服,淡淡道:“太奶让阿白留在长安待产,我答应了。” 董卓眨眨眼。 转头吩咐道:“置茶。” “我还答应太奶,阿白诞下孩儿,就留在太奶膝下承欢。” “!!!” 董卓手一抖,七星刀在小指指腹上削去一块皮肉。 吮着手指再唤婢女:“置果!” 陈丛继续加码:“我还给岳公准备了十大车美人,共计百人,有胡有汉,前凸后翘很是丰润。” 董魔王喉头有些干涩。 不过相比于董嗣带来的杀伤力,美人只能屈居次等,至少不至于让魔王失去理智。 舔舔唇角,按捺住心中邪火,董卓哼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待如何?” “借个人耍耍。” “谁?” 陈丛狮子大开口:“吕布。” 董卓低吼道:“不可能!” 抛开吕布勇猛不提,吕布可不仅是吕布,还是并州老营的唯一主将。 他这前脚刚给并州老营换了装备,回头人全跑了,亏到尿血。 当然。 陈丛也就是随口试试,能直接借来最好,一次借不来还有下次,下下次嘛。 退而求其次:“张辽加上高顺也成。” 骑兵步卒肯定要两头抓。 可怜他这堂堂并州牧,手底下连个练兵的大将都没有。 至于张辽,那是个骑兵大将,可以丢去洛阳便宜曹贼。 董卓这次倒是平静了不少:“你问奉先,若他允了,咱家没有意见。” 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找吕布的话...生意做久了或许还成。 至于现在,陈丛不觉得双方亲密到可以借将的地步了。 不过陈丛还有备选。 “那算了,我借个徐荣总成了吧?并州那么大地方,我帐下就小猫三两只,连个大将都没有。哪天我要死并州了,阿白头胎再生个...到时候连再试几次的机会都没了,唉~” “嗯...” “嗯...是成还是不成?” 董卓抬眼看向陈丛:“华雄呢?” 陈丛干咳声:“岳公要用华雄,两人换换也成...不过我要不小心死并州了,可该如何是好啊。” 董卓:... 陈丛真要死,那是徐荣、华雄之流能救的吗? 不过徐荣... 董卓亦知其大将之才,但终非凉州旧部,关系稍远了一层。 “罢了,大荣确有大将之才,跟着咱家埋没了。” 陈丛大喜,这就成了! 董卓捧来木盒装好一地木雕,抬头看看天色,七星剑归鞘挂在腰上。 时将至,他还等着值守长乐宫门呢。 “美人交于府上管家,咱家回来再做验看。” “不是岳公,您这到底上哪去?” 董卓咧嘴狞笑。 “咱家已经辞去相国职位,此时不过一城门吏耳,自然是去守门。” 陈丛啧啧称奇道:“堂堂董魔王给人看门?这招以退为进是姑父的手笔吧?够不要脸的啊。” 董卓真要辞官滚回凉州,大臣们恐怕做梦都能笑醒。 但要辞官做城门吏,那就是做噩梦吓醒了。 毕竟一个随时能要人命的魔王,成天在那点头哈腰地守在参朝的必经之路上,他倒是敢行礼,有人真敢受吗? 估摸着要不了多久,那干大臣就要哭着喊着求着请董卓官复原职了... “你小子有脸说旁个不要脸?最无耻的便是你。” 陈丛不以为意道:“回来!” 董卓挑眉:“做甚?” “岳公这城门吏当得不像呐,见到大人要行礼知道吗?你看孙婿,堂堂少府当面,岳公竟然不拜?” 一众婢子早就吓白了脸,纷纷跪地埋头,瑟瑟发抖。 直道姑爷生猛。 然而,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并未出现。 董卓只是睨了陈丛一眼,冷哼一声后,哼着粗犷小调负手而走,心情显然还不错。 第66章 夹板气 刘协很迷茫。 董卓在时,他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究其根本原因,大概是因为董卓不尊重他这个天子。 每每剑履登殿,喝他如喝鸡仔。 关键是老匹夫声音大、嗓门粗,说话时动不动唾沫星子就能溅他一脸。 而且那老匹夫当堂杀人。 当着他这天子的面,想杀谁便杀谁,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创伤。 不似帝党那些老臣们,嘴里说着‘愿为陛下效死’,动辄跪在他脚边哭得稀里哗啦。 但董卓走了,他们便成了新的董卓。 他们围在一起,商议得热火朝天,全无臣子的恭敬,视丹陛之上的天子如无物。 他们围在杨彪、王允、赵谦身边,或谄媚、或揪心、或忙着找补... 后来,刘协终于想明白了。 董卓也好,帝党也罢,他们无视自己的原因只有一个——无权! 正好! 董卓辞官了,他要趁机把权力一点一点收回来,做那个真正威凌天下的帝王! 从哪开始呢? 刘协想了很久... 军事、政事他不懂,还需要不断学习。 但他自小在宫中长大,对于百官职能,爵位高低一清二楚。 那就先从封赏开始立威! 刘协环视一圈也没找着个称心如意的忠臣立作标榜,余光瞟过侍候身侧的小黄门赵壬时,眼睛忽地一亮。 当年他父皇不也这么过来的吗? 刘协简单思索一番,越发觉得可行。 如果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阉人都能封侯,岂不证明他跟先帝拥有了相同的权势? 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众爱卿...众爱卿...众卿...” 刘协连续呼唤了三遍,可他坐于丹陛之上本就离得远些,声音又小,不等传到群臣耳中,早被热烈的讨论声完全盖住。 刘协彻底怒了,抬起巴掌重重拍在龙案上。 梗着脖子吼道:“尔等眼里还有朕这个天子吗?” 群臣怔愣一瞬,随后呼呼啦啦跪了一地:“臣等死罪。” 刘协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终于找回些身为帝王的威仪,使人沉醉... 淡淡挥挥衣袖交叠身前,坐得端正而威仪。 “赵壬忠君体国,功于社稷,加封槐乡侯以彰其性,表其功。” 槐乡侯?列侯!!! 赵壬瞳孔逐渐放大,待反应过来天子并非玩笑之言。当即大喜而拜,以头抢地不止,前额碰地冒血亦不觉疼。 “谢陛下,小人拜谢陛下,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朝臣大骇:“陛下不可!!!” 既是立威,刘协如何肯退让,随便点道:“杨司空来说说,为何不可?” 杨彪一个脑袋两个大,三拜而起看向刘协。 “宦官掌权,取祸之道也。十常侍之乱尤在前,距今不过区区二载,陛下何故忘乎?” 刘协早就想好说辞。 回道:“司空此言大谬,十常侍何乱?盖因贼子矫诏而篡。司空只见其乱,不见上军校尉蹇硕与中常侍赵忠、宋典等写信欲合谋除去何进,遵先帝遗诏扶朕登位乎?事败受诛亦为忠义之士,怎可称乱?” 杨彪哑然。 他很想告诉刘协,这种说法不能认,若认则董卓无过有功。 若董卓无过有功反倒辞官任一城门吏,岂不是说今上刻薄寡恩不容功臣? 董卓无过有功,那么成日密谋诛董的他们成了什么?奸贼? 可即便董卓、李儒皆不在朝,这话杨彪也是万万不敢直言的。 否则... 一旦传到董魔王的耳朵里,那城门吏随便从他身上搜点‘谋逆罪证’,便是身死族灭之绝死之局。 杨彪只得委婉劝谏道:“赵壬无功封侯,少府戍卫并州,献俘匈奴单于於夫罗,又该如何封赏?” 刘协想了想:“可封高都县侯。” 杨彪愕然:“少府未及弱冠之龄加封县侯,今后再有建树,如何封赏?” “加食邑。” 杨彪头大道:“陛下可曾想过,今天下大乱,兵祸不休,凭少府兵锋之利,加封食邑万户,还是十万户,何时为尽?” 刘协赌气般道:“司空何意,莫非要朕循先例...” 杨彪大骇,低吼道:“陛下!!!慎言!!!” 循先例? 怎么循?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身为帝王可以刻薄寡恩,但决不能表现出来丁点刻薄寡恩。 天下若定皇权若稳,你想办他,有的是办法让他自己识趣。 而不是随口就跟人安排了死局,这跟拿刀架在陈无敌脖子上,逼着对方造反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 一个日薄西山的大汉朝廷,有什么资格去鸟尽弓藏一个掌军在外的军阀? 而且杨彪只是以陈丛为例,而非单说陈丛,天下如陈丛这般情况之人多了去了。 他们在外舍生忘死在外拼杀,岂容无功阉人位居自身之上? “少府之事容后再议,这赵壬身为天子近侍,朕封定了。” “敢请陛下收回成命。”许多话杨彪不好明说,索性也就不说了。 众臣皆拜: “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殿中齐喝之声终是惊醒刘协。 董卓辞官了,好像什么也没变,他就坐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 心烦意乱之下,不等太监唱喝下场,刘协一甩衣袖负气先走。 ... 经刘协一闹,朝臣们也没心情久留,纷纷散去。 路过长乐宫门时,果见魔王一身门吏打扮,立在门外狞笑。 其后,千余虎贲持刃以待,凶光迫人。 见一众公卿出来,董卓狞笑着抱拳便拜:“小人见过杨司空,问大人安。” 杨彪惊跪在地:“老朽何德何能受相国大礼。” “哎?司空大人说得哪里话,小人不过陛下身边一小吏,见官如何不拜?” 董卓朝着身后挥挥手,如狼似虎的虎贲便去架起杨彪。 随后,董卓抱拳深拜,总算是行完了一礼。 虎贲再撒手时,杨彪只觉脚底软绵绵的,似是踩在木棉上般。 可惜府上迎他下朝的仆从车驾被虎贲远远挡在门外,身旁连个搀扶之人都无。 其后朝臣亦是如此。 一边,是被带刀虎贲架着。一边,被迫直着身子硬受了魔王一礼。 似杨彪那般腿软者,便算是有骨气的了。 失声痛哭者、下身哭泣者更是不在少数... 第67章 关中留学生的入学考试 另一边。 三将已经用过膳食。 幽静的院落中。 曹纯捧着兵书看得出神,桌旁小案上亦有府上婢女备好的糕点茶水。 徐晃稍显拘谨,坐得端正,手里亦捧着本兵书。 吕旷则是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相,看哪都觉着新奇。 摸摸这,看看那,时而摩挲着院前大鼎傻乐,时而轻触着雕画屏风感慨。 “公明,你说州牧府邸有这般奢华吗?” “你若问州牧洛阳府邸,某亦未曾去过。若问晋阳州牧府嘛...” 非要较个高下的话,大概就是... 相府待客的客房,比晋阳州牧府议事的正堂都要气派... 徐晃话锋一转,呵斥道:“莫看了,出门在外,你我皆为并州脸面。莫叫周遭婢子奴仆看了笑话,平白坠了州牧脸面!” 吕旷这才依依不舍放下金雕烛台。 怅然若失道:“今日方知为官之乐,是吧子和?” “嗯?”曹纯丢下兵书,道:“还成吧,你多建些功劳,回头使大兄在洛阳赏你处宅院。华贵虽不及此,亦相去不远。” 吕旷眼睛一亮:“当真?” 曹纯笑道:“莫要忘了,任关中如何富庶,洛阳才为光武龙兴地。” 正叙话间,小院门开了。 陈丛肩负千金之箱而入。 “说啥呢,笑得那么荡漾?” 曹纯笑着合上兵书:“无甚,阿旷感慨相府富贵罢了。” “嘁!~”陈丛不屑道:“我当多大点事呢,你们好好努力,回头我把府邸好好整修一番,保证比此处还要富贵十倍不止。” “哎!”吕旷高兴答应一声,回过头来才察觉不对。 陈丛整修宅院跟他有个毛的关系... 曹纯、徐晃皆笑。 陈丛抬手拍拍吕旷,语重心长道:“荣华富贵易取,但你问问自己,够本事住这般宅院否?” 说着,陈丛转头再看曹纯、徐晃。 “你俩个也甭笑,说句不好听的,你们现在只是表面风光,谁有独当一面的本事?菜和子,现在本将令你独领虎豹骑,你领得明白吗?” “纯...” 曹纯很想说能,但他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嘴硬罢了。 他虽熟读兵书,但真正实战经验只有作为陈丛的副将奇袭长子一次而已。 而且当时长子县其实是座空城。 那般占尽天时地利的战役本就难以复刻,不存在任何参考价值。 抛开这点,他只是个没有统领过骑兵的纸上骑将罢了。 “晃子,你呢?破虏营可是驻防并州全境的主力。你跟我说说,一旦并州乱起,你该如何驻防?” 徐晃答:“向北扼住雁门关,则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 “说得真好,现在雁门关也没丢啊,就算按照你说的,抛开朔方、五原、云中、定襄四郡不算。上郡谁在牧马?西河谁在牧马?” 徐晃无言以对。 陈丛再看吕旷:“至于你,带着骑兵逃命都逃不明白的三流骑将。就算这宅子给你住,你住得踏实吗?” 呃... 别问能不能,就问配不配... 吕旷臊得低下了头。 陈丛看着低头耷脑的三将会心一笑。 “不过没关系,谁叫你们都是我陈无敌罩着的,现在有个天赐良机就摆在你们面前,只要通过了考验,我就送你们去并州老营、去飞熊、去凉骑营、去凉州虎卫营学习统战术。 由西凉一众最善战的将军,手把手教你们统兵。只要用心学到了真本事,以后还怕不能独掌一军?还怕没有荣华富贵?还怕不能名垂青史?” 三人无不欣喜,猛地抬头。 抱拳齐问:“敢问将军,是何考验?” 陈丛点点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模样。 “众所周知,为将者胆大、心细、有勇、有谋这是最基本的,还要会搜集情报,审时度势,暴露敌人的同时隐藏自己。既然如此...” 陈丛掀开箱子,摸出一枚金锭抛给曹纯。 继续道:“你们的考验便是: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找人绑架治书侍御史蔡邕的独女。这是活动经费。” “啊?” 曹纯一抖,金锭差点脱手。 “这...子宁...”曹纯纠结着开口道:“这男女大防在前,如何使人轻薄蔡大儒的独女啊!这要是暴露了。莫说咱们,便是大兄那边,也不好交代吧...” 陈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确实是个问题...既然如此,你们准备行动前来找我,我就勉为其难英雄救美一番吧,也省得蟊贼们毛手毛脚的,轻薄了佳人。” 曹纯笑得有点干。 徐晃不敢抬头,怕藏不住眼底的鄙夷。 吕旷可不管那么多,一口答应道:“将军放心,此事易耳!” 真有高手? 陈丛疑道:“说说你的计划。” “凭我三人之勇,蒙上脸杀进蔡府劫出蔡大小姐,还不是易如反掌?” 玛德,这是谁的部将如此勇猛? 哦,我的。那没事了。 陈丛拍拍吕旷,丢下个关爱智障的眼神,转身就走。 蔡琰要泡,方式方法也很重要。 大儒的女儿肯定是不能强取豪夺的,太败人品。 蔡邕确实邀请陈丛过府了不假。 问题在于:正常情况下,谁家寡居的女眷没事总在正堂晃荡? 所以即便陈丛可以随时出入蔡府,也很有可能连蔡琰的面都见不上。 救命恩人就不一样了。 就算不当场以身相许,之后救命恩人登门,总得出来寒暄一番吧。 暄着暄着,不就暄出感情来了? 蔡大儒不也得考虑考虑寡居女儿再嫁问题? 当然。 陈丛一心为公,主要是考验部下的应变能力。 仅仅只是,顺便聊聊风花雪月,而已... ... “不是,将军刚才为何那般眼神看某?某说的不对吗?” 曹纯笑笑:“倒也不能说不对,只能说是胆大包天、死不足惜。” 吕旷更迷糊了:“咱们身为董相国孙婿的部将,长安城中还有谁敢找咱麻烦不成?” 曹纯问:“那如果是陈子宁找你麻烦?” 吕旷更迷糊了:“无缘无故的,将军寻某晦气作甚?” 徐晃补上:“你都要杀他丈人全家了,他把你挫骨扬灰合情合理吧?” 吕旷:... 第68章 投资回报率 出了相府大门,陈丛立马点齐五百虎豹骑,送礼! 分出十车女子送往相府。 陈丛第一站就是牛府。 有相府仆役引路,牛府门房不作阻拦,直接将人放进府邸引去书房。 ... 书房中。 牛辅横铺泰阿于案,手捻帛布点缀桐油,把宝剑前前后后沾染一遍又一遍。 旁侧摇椅上,中年美妇翻看着账目,眉头越蹙越深。 “阿辅,你先别擦了。” 牛辅嘟囔道:“啥事你说不就成了,我擦我的剑,又不碍事。” “你先别擦了!”美妇重重拍在桌案上。 牛辅吓得赶紧收剑,小心赔着笑脸:“夫人吩咐。” 董翓指着账本道:“账目上为何凭空多出千金来?” 哪来的? 当然是少养五百飞熊省下来的! 牛辅心里把帐下主簿骂了八百遍,说了多少遍做得隐蔽些! 这明面上的账目倒是平了,结果多出来的钱直接给他送家里来了? 就这!还踏马不如直接送去董卓案头呢。 起码这一阵岳父心情很不错,他坦白从宽绝对屁事没有。 牛辅眼珠子滴溜一转:“子宁送的。” 董翓一脸狐疑地看向丈夫,上上下下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子宁?好好的,他送你千金作甚?” “夫人有所不知...” “哈哈哈,小姑有所不知,我托姑父督办一间英雄楼,方便三地商路传信所用。” 伴随爽朗的笑声,书房的门开了。 陈丛放下肩上箱子,先冲牛辅拱拱手,再冲董翓拱拱手。 “侄婿陈丛见过姑父,早闻姑父提起,小姑生得倾国倾城貌,今日一见,方知姑父所言非虚。” 倒不是陈丛爱听墙根,只是牛夫人的声音传出去十多丈远,他便是想装听不到也不可能。 董翓狠狠剜了牛辅一眼,嗔道:“你跟孩子说这作甚?不知羞!” 话是这般说,语气中却多了三分欣喜,少了七分嗔怪。 女人嘛,夸她长得好看保准是没错的。 牛辅暗暗松了口气。 家有悍妇,这事如果解释不清楚,少不得又得被紧紧皮了。 还好陈丛来得及时。 轻咳一声使个眼色,旋即背起手,朝着陈丛淡淡点了点头。 “夫人稍待,为夫与子宁谈点正事。” 董翓冷哼一声:“一家人谋事何须背人,就在这谈。” 说着,热情招呼陈丛道:“子宁稍坐,小姑给你们准备些小食,晚上就在府上用膳。” “哎!多谢小姑。” “这孩子,还跟小姑客气上了。” 望着董翓离去的背影。 陈丛由衷赞叹道:“姑父端是好福气啊。” 牛辅挂好剑,心有余悸道:“嗐,什么福气不福气的,让子宁看笑话了。你放心,那什么英雄楼的事包在姑父身上,保准给你干好。” “得了吧,姑父借骑之恩,侄婿尚未报得,如何再使姑父破费。” 说着,陈丛伸手掀开箱盖露出里面金锭。 索性都是白嫖,陈丛还是更喜欢白嫖董胖。 起码董胖家里没有个河东狮吼管着。 牛辅上前重新盖好箱盖。 “子宁莫说些外道话,你若不弃,此事交由樊稠督办如何?照样分文不花。” “嗯?” 李傕死后,飞熊骑分了三部,一部在牛辅手里,一部在郭汜手里,另外一部就在樊稠手里。 算起来也是个权重的。 “我与此人素无交情,就是些许生意上的往来,他能尽心吗?” “子宁放心,这点小事,包在姑父身上。” “成。”有白嫖好事,陈丛自不纠结。 旋即拉起牛辅,低声道:“还有一事,侄婿这给准备了两车美人还在府外,您看这...” 牛辅摆手干笑两声:“哈哈哈,子宁有心了,美人就算了吧,姑父这实在不方便。” 陈丛不以为意道:“这样姑父。人呢,我都给你安置在相府偏院,对外便说是我蓄养的婢女。您呢,随时方便随时去。如何?” 相府偏房? 牛辅初闻也是吓了一跳,细细品味一番过后又觉可行。 任谁能想到他去岳父府上行龌龊事,可不就是天衣无缝吗? 至于牛辅大惊小怪的事,在陈丛这,那叫个事吗? 去丈人府上嫖算什么? 时至今日,巩县还流传着百花楼四剑客的传说... 见牛辅意动,陈丛不再停留:“那成姑父,我这还有几家要送,这就告辞了。” 牛辅拉住陈丛,目光闪烁,咬牙道:“子宁何时回转?” “长则半月,短则十日,姑父有事吩咐?” “无甚大事,到时候给你准备些好玩意。” “哦?”陈丛眼睛一亮。 他就知道,牛辅这里的投资回报率不一定是最高的,但一定是最快的。 不然,他也不会第一站就来牛府。 牛辅摇头不语:“莫问,到时候你便知晓了。” “成,那我就提前谢过姑父了。” “哈哈哈,好说。” 待到董翓端着小食再回书房时,却不见了陈丛踪影。 牛辅则是重新捧起了泰阿,用心沾染... “人呢?” “访友去了。” 董翓疑道:“不是说好一起用膳?” 牛辅勾了勾嘴角,徐声道:“你当子宁何人?大汉少府,并州牧,汜水亭侯,若非与我这当姑父的亲近,岂会登门造访,你当人很闲吗?” 董翓:... ... 其余几家就简单了。 董旻跟董卓一般,是个老鳏夫,府上无妻,美人自然照单全收。 吕布虽有正妻严氏,但严氏柔弱性子如何管得了虓虎? 当着严氏的面,吕布已然是左拥右抱笑歪了嘴,一个劲地感谢着陈丛。 唯一让陈丛感到诧异的便是李儒了。 照理说,他这姑父跟牛送宝一般,娶的都是魔王的闺女。 不同的是。 陈丛这位姑姑连面都未露,李儒便若无其事地收下了两车美婢。 第69章 七月半,考验过关 七月半,祭祖、放河灯、祀亡魂、焚纸锭。 道教称之为中元节,佛教则称盂兰盆节。 黄昏过,夜幕降。 渭水河畔,两岸灯影弥漫,蜿蜒平缓的河水中,烛乘底盏随波逝向远方,晕染出一条暗黄金龙盘地。 漫步河边。 公子长八尺,气宇轩昂俊朗不似凡人。 锦绣长袍披身,金冠束顶,玉带束腰,古朴剑鞘雕画镶石以盖宝剑锋芒,茭白美玉悬于剑柄,更衬一分贵气三分高洁。 一路走来,引得路人尽回首,纷纷猜测这是哪家高门贵公子。 不承想。 如此华贵公子心地亦有一颗赤子之心,竟在河畔乞丐身前停留攀谈,引得一众沿河贵女美目流盼,暗赠秋波。 若非时机不对。 换作前几日的乞巧节碰上,赠递信物以托相思的女子怕是不在少数。 “嚯!~你仨这是让强人劫了?” 灯火阑珊处,曹纯一身褴褛单衣,无甲无剑,腰上所悬玉佩也不见了踪迹。 徐晃、吕旷也没好到哪去。 前者没了开山斧,后者更是连件像样的单衣都没,穿着破洞麻衣、草鞋裹脚,与街边如出一辙。 见陈丛如此华贵打扮,三人无不面露哀怨神色。 旁两个还算好,曹纯满满的幽怨几欲溢出眼底。 他那玉佩,可是发妻过门前所赠信物,平日里跟眼珠子一般宝贝,奈何兜中无钱,当之... “子宁可知蔡府门风颇严?便是府上奴仆、婢子亦鲜少出门?锭金之财,买通消息都不够,何况使人劫乎?” 陈丛撇撇嘴:“不然咋?都说是考验了,难不成给你千金任你挥霍?那还考验个屁。” 曹纯只觉心累,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指向对岸。 “放灯那人便是蔡家小姐,放灯祈福之后会从雍门回转,我等已经重金买通城门吏刁难之,届时子宁自可出手解围。” 陈丛顺着曹纯指着的方向望去。 女子挽河灯,素手轻漾渭河水,一身素衣遮不住玲珑线条。蛾眉弯如月,轻蹙一团似有化不开的浓愁;两滩泓瞳蕴兰气,踌蹰眺着远去河灯,似有满腹心事无人诉。 清颜略施粉黛,发丝高盘以玉簪束之。 冷冷清清,美而不妖,孤而不傲。 宛如一只清丽六月荷,出淤泥而不染,远看近观惹人怜。 陈丛依依收回目光,拧着眉头,将面前三将上上下下打量一通。 面露鄙夷道:“你仨倾家荡产就买通个城门吏?找乱匪、强人劫她啊,刀架脖子上那种!找个小吏刁难她,算哪门子的英雄救美?” 曹纯不想说话,背过身去不去看陈丛那副可耻的嘴脸。 当然。 曹纯敢给陈丛后脑勺看,说白了是担个长辈名分。 徐晃、吕旷可不敢给陈贼使脸子。 “将军,蔡大小姐不喜远行,我等倒是有心使人劫她,奈何无处下手。至于长安附近,非使钱能及事。哪家强人不惜命,敢上此地当着凉军胡狼之师的面行匪事?” 吕旷点头补充道:“莫说强人了,那些门吏一个二个精的跟猴似的,知晓董相素来敬重蔡伯喈,听闻刁难之人乃是蔡府小姐,便是使钱都不愿意应承,最后还是子和当了玉佩换来百金,又以家小胁迫,才使那些小吏松口。” 陈丛不耐地摆摆手,从袖间摸出一枚金锭抛给吕旷。 “拿去买几身干净衣裳,穿得跟乞丐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并州穷得连几个将军都养不起了似的。” 吕旷笑呵呵地接过金锭。 唏嘘道:“将军,那考验一事...” “行吧,便算你仨通过了考验。赶明先去并州老营报到,奉先那边我已经招呼过了。” 三人这才松口气。 卖马售斧典当美玉,落魄时三人连甲胄都托关系,全价当给了牛辅。 这要是还不成... 他们就真得去乞讨劫人了。 “等会儿!我这还没交代完呢,跑什么?” 呃... 徐晃、吕旷看曹纯,曹纯则是苦着张脸,强行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子宁若还有考验,我便折回晋阳安心练兵去了...” “出息。”陈丛低嗔一声。 继续道:“怕你仨好高骛远,提点几句。” 见陈丛脸上有了正形,三人也就定下了心神,抱拳道:“将军吩咐。” “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统战之法肯定都是要学的。但俗话说得好,将为兵之胆,武艺打磨同样不可懈怠,此为其一。 西凉军中糅合了凉军、原洛阳禁军、并州老营,及司隶一带诸多郡兵,战法多且杂,多了解了解无甚坏事,但择一而精方为将之道。此为其二。” 陈丛略作思索。 首先是骑将,目前来说虎豹骑肯定得掌握在亲族手里。 如后续发展充实了普通骑营,那时亦有诸多骑将可用。 “子和便多学狼骑、飞熊、凉州铁骑战法。” 曹纯抱拳领命:“得令!” “公明嘛,听闻吕布麾下大将高顺手下有一强营唤作陷阵,你便多与此人交流交流,最好把练兵之法学个八九不离十。” 徐晃重重抱拳:“喏!” “至于旷子...” 吕旷面露希冀之色,怔怔望着陈丛。 “你嘛...” “将军吩咐,旷必尽心!” 咳!~ 陈丛干咳一声:“你就多学多看多了解吧,有啥不懂的,多问问子和、公明。他两个学啥,你就多了解些,懂了吗?” 说白了。 吕旷或许还成,但曹操麾下将星何其闪耀? 无论是从亲疏远近论,还是以治军、统兵、勇武论,以吕旷的水准,或领杂兵以为策应。若想精锐营中任职,充其量也就是个副将了。 别说是他了,曹洪可是因功加封关内侯,还不是常年给人做辅? 说白了。 曹营的现状就是将多兵少,他想独自领兵有所作为基本没戏,近两年基本没戏。 但只要跟对了主将,混点军功封侯,难度倒也不是很大。 至于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 吕旷听懂了,倒也不失落。 朝着陈丛抱拳,高高兴兴应了声:“得令!” 吕旷想得就更简单了。 他本就是降将,家小还在邺城,若非陈丛救命,早就死在曹仁刀斧之下。 从头到尾,吕旷根本就没做过独领一军的美梦。 左右都是帐下听喝的命,与其跟个不熟的主将吃挂落,他起码跟曹纯、徐晃相熟啊! 熟人手下办事,舒心就不多提了。 关键是前途。 这要是与二者所学近,要么跟着徐晃镇守并州全境,要么跟着曹纯督镇虎豹精骑,哪个不比领上一对杂军强出千倍万倍? 第70章 神助攻,英雄救美 “小姐,你看,好俊俏的贵公子。” “好了杜鹃,”蔡琰放走手中最后一只河灯,不曾回头,轻声唤道:“唤奴仆回府吧。” “哦!~” 杜鹃答应一声,不情不愿收回目光。 嘟囔道:“可是,那个公子真的很俊俏啊。” 蔡琰轻声嗔道:“观人以貌浮于表,观人以志方见骨。身为女子恪守礼仪不为人轻,莫要说些轻佻话平白糟践了自己。” 杜鹃吐吐香舌:“知道了,小姐~” 主仆叙话间,府上奴仆牵来一架朴素的马车,系好碎花白绸,载上佳人渐远。 对岸。 陈丛同时吹响口哨,沿河撒欢的绝影奔驰而来。 陈丛抬手一指:“黑子,跟上那驾马车。” 绝影打个响鼻,轻跺两下前蹄,随后嘶鸣一声,飞驰如箭,竟是直接淌河横渡。 四蹄踏水三尺高,溅起的涟漪荡翻河灯一片,引得两岸祭者大骂不休。 陈丛亦恼,怒骂道:“你踏马的!走桥!走桥啊!莫弄湿老子新换的衣裳!艹!!!” 绝影不屑地打着响鼻,淌至中断水深处,陡然奋蹄一跃丈高,稳稳落在对岸。 飞溅的水花竟是一滴都未追上陈丛。 尘埃落定时。 绝影这才高傲地扬扬马脸,略微回头,似语‘未见过,世面否?’ 陈丛一巴掌拍在绝影头上。 “说啥你就听着,还踏马抖起来了!再有下次,老子给你找来十头驴子配种!!” 唏律律!~ 绝影鼻翼轻动赶紧低头。 遇人不淑,马生艰难... ... 天色渐晚,祭祀归来的行人不在少数。 长安城上火光通明如昼,城门外排起入城的长龙。 乘车者有之,驾马者有之,亦有贩夫走卒挑着火烛黄纸混杂其中。 门吏亦不刁难,大致检查一番后便通通放行。 直至一架朴素的马车将近。 城门楼上,甲士询问道:“将军,蔡府的马车,真要拦着吗?” “拦!为何不拦?”胡珍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远远坠在后面的陈无敌! 作为长安一地最大的城门校,从他听闻有人花重金买通城门吏,截取蔡府车驾时便觉得奇怪。 多方打探之下,三人竟然曾在牛辅处当甲。 寻到牛辅一问才知,三将竟是陈丛麾下将军。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若论西凉诸将中敬陈丛如神明者,樊稠都得往后稍稍,他胡珍才是首当其冲的头号信徒! 更何况他的神明不嫌他胆弱,还带着他做生意,给他钱赚! 如今。 只要陈丛的意思,甭说区区一架蔡府车驾了,除相国外,就是天子的龙辇,他也敢拦! 而在看到陈丛驾马缓行的那一刻,胡珍立马想通了其中关键。 陈丛自然不可能闲着没事去劫蔡邕,那还能是谁? 甲士迟疑道:“可是那治书侍御侍素得相国青睐,咱开罪得起吗?” “相国青睐?”胡珍站起身子舒展个懒腰,笑得一脸鄙夷:“蔡邕算个什么东西?他的孩儿姓董吗?” “啊?” “啊什么啊?点齐兵马,劫他娘的!蛮横些!跋扈些!最好惊了驾车马。记着!些许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你要是在榻上躺上个把月,回头你便是雍门校了!老子再赏你百金添作汤药钱!” 甲士闻言大喜,纳头拜道:“多谢将军提点。” 胡珍不理身旁甲士,立在城上,遥遥冲着陈丛抱拳拜了拜。 陈丛亦有所感。 打眼望向城上,先是一愣,旋即摇头笑笑,抱拳还礼。 他倒是忘了,胡珍自请贬谪城门校尉,换到关中,便是长安十二门处最大的地头蛇,是所有门吏、值守甲士的头儿。 正思虑间。 门洞口处涌出百十甲士,驱散了城门小吏的同时亦将周围行人赶得老远。 团团围住面前车驾。 幽冷长枪林立,为首带甲者喝道:“全部下车,检查!” 车夫惊道:“这位...将军,这是治书侍御史家的车驾,车中所乘皆为府上女眷。” “哪来那么多废话!有人检举尔等窝藏刺客,意图谋害董相国。不想死的,立马下车!” 车夫还想再辩,早被周遭凉兵拽下马车按在地上。 马车的帘盖开了,杜鹃走下车驾。 “你这武夫好不晓事,唐突了我家小姐,当心我家老爷去相国...” 冰冷的枪锋抵在额前,泼辣的小婢女瞬间哑火,怔怔地将未尽之言重新咽了回去。 “什么小姐不小姐的,八成是个见不得人的刺客!” 车厢中,蔡琰蹙着眉,正在犹豫要不要下车。 为首甲士却根本没给她犹豫的时间,探起长枪有意无意在马儿下肋处擦了一下。 枪头开刃凸起处,轻而易举地就挂破了骏马的皮肉。 吃痛之下,马儿受惊,扭头狂奔不止。 蔡琰不明所以,却被惊马狂奔的巨大惯性重重甩到靠垫上。 伴随呼啸的风声,车帘被吹得猎猎作响。 透过车帘的一角,惊鸿一瞥间,正看到乘在健硕黑马上的贵公子。 皎白的月色打在身上,朦胧而清冷,傲世而独立。 便是连心如止水的蔡琰都有些痴了,一时间竟是忘了呼救。 “小姐!!!”杜鹃惊呼一声。 旋即回头,斥道:“你!你们!你们还愣着做甚,快救人呐!” 甲士撇撇嘴。 现在他只等一顿好揍,回家躺两月,然后升官发财。 救个屁救。 将军都提点到这份上了,他又不傻,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陈丛笑着轻唤一声:“黑子。” 绝影立马飞身追了出去,并在马车一侧。 陈丛伸手就要去拽惊马缰绳。 凭他盖世神力,莫说一匹惊马了,十马并驾同时惊走,他也拽得住。 说时迟那时快。 电光石火间,陈丛突然反应过来不对。 男女大防梗在中间,他要真拽停了惊马,蔡琰下不下车都是两说。 人家胡珍费心劳力给他搭好了架子,就这么草草收工,又何止辜负蔡琰一人? “小姐,得罪了!” 不等蔡琰作答,工布出鞘瞬间,闪电般劈开车驾木缘露出其中佳人的同时,陈丛扯动缰绳,绝影心领神会转头横向飞跃而起。 不高不低,背上之人俯下身子正好够得到车上女子... 啪嗒!~ 绝影四蹄稳稳落地,陈丛怀里亦多了个清冷美人儿... 第71章 来世结草衔环? 周围人一时看得呆了。 飞马踏空来,剑快如流星,好一个英勇神武少年郎! 怔愣一瞬,高声欢呼不止。 “我见过,那人我见过!是渭水河畔的贵公子!” “什么贵公子?那是几日前入城献俘的并州牧!” “我也想起来了,当时还有任侠唤他陈无敌!” 蔡琰整个人蜷缩在陈丛怀里。 被巨大的欢呼声裹挟着,秀美的脸颊上晕开两朵红云,按捺着心中悸动,死死抿着唇。 并州牧... 陈无敌... 原来是他... 蚊呐道:“将,还请将军放琰下来。” 声柔而音轻,徐徐绕耳,好似空谷幽兰般沁人心脾。 陈丛故作不闻,怀抱美人,细嗅素雅清香。 直到杜鹃快步跑来,仰头望着骏马上一双璧人,兴高采烈道:“小姐!小姐!是渭水河畔那个俊俏贵公子!” 说着盈盈欠身:“多谢公子搭救我家小姐。” 陈丛俯下身子,笑道:“陈某一介匹夫耳,可不是你口中的俊俏贵公子。” “啊?”杜鹃讷讷望着陈丛出神,执拗道:“公子傲世卓绝,若你都是匹夫,那全天下的男子岂不都成了偷雉盗犬之流?” “杜鹃!不许胡说!”蔡琰开口喝止婢女,转道:“婢子唐突,将军勿怪。多谢将军活命之恩,唯来世结草衔环相报。此时,为保将军清誉,还请放琰下马。” 来世结草衔环? 路数不对啊! 不是说好的,看上的就是‘以身相许’,看不上的才是‘来世当牛做马’? 陈丛自问鲜少使美男计,但穿越前用起来,那也是无往不利。 怎么到蔡琰这反而不灵了? 旋即摇头笑指城门前一众守卒,道:“我现在放下小姐下去,小姐可能自行入城?” 蔡琰蹙眉沉默片刻,依旧固执摇头。 “此琰私事,岂可拖累将军。” “小姐...”杜鹃还想劝,却被蔡琰眼神止住,只得乖乖闭嘴。 陈丛既不下马也不撒手。 环抱蔡琰转头探问杜鹃:“小丫头,你来说。本将军是什么食人猛兽不成,你家小姐何故避之如虎?” 杜鹃看看陈丛,再看看‘凶神恶煞’的蔡琰。 硬着头皮,咬牙速道:“我姐小姐原与河东卫公子定下婚期,婚期未至而卫公子早卒,小姐自视不详,分明未嫁之身却以嫠人自居。” 也就是陈丛近来读了不少书。 不似刚穿越那会,否则高低整上句‘离人愁的离人?’ 嫠人,说白了就是寡妇。 陈丛自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蔡大才女嘛... 也不好强抢,影响过于恶劣了点。 抱够了,陈丛扯下锦袍披在蔡琰身上,独留美人马上安坐,自己则是翻下绝影。 “小姐不愿同乘,本将军却是怜香惜玉。”说着指向绝影:“凭我这匹马儿,天下之大何处皆可去得。小姐要去哪里,给它指个方向即可。” 蔡琰既然闻得无敌将军之名,自然知晓绝影乃是天下神驹之最。 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过山川大江如履平地。 遂大惊道:“将军如此神驹,安能赠予妇人?” 说着就要下马。 然而。 绝影丈高身躯,无人搀扶之下,凭蔡琰自己根本下不来。 “哈哈哈,小姐说笑了,天上月可予佳人。然,袍泽兄弟岂可作物赠之?无须多虑,待你到了地方撒开缰绳,它自归府。” 说罢,陈丛吹个响哨:“走着黑子。” 绝影眨眼以视陈丛,似是在甄别那句‘袍泽兄弟’。 良久。 甩甩马头,轻扬四蹄踏地而出,伏于其背感受不到丝毫颠簸。 待至城前飞身一跃,再落地时已过层层阻隔。 ... 杜鹃呆呆望着蔡琰离去的背影。 由衷感叹道:“好神骏的马儿,莫非公子真是将军不成?” “怎么?看着不像?” “不像。” “哦?” 杜鹃嬉笑道:“公子不像凡世俗人,倒像是天上仙人。” 得~美男计终究还是生效了,就是目标人物不大对。 算了... 所幸这唤作杜鹃的小婢子俊俏得紧,就当是搂草打兔子,捎带手吧。 “走吧,进城。” “公子莫急,我家老爷颇受相国敬重,稍待片刻解除了误会,门卒必不刁难。” “那你想多了。”陈丛抬头看看月色:“这个时辰,别说你家老爷了,天王老子来了也叩不开相国府后宅的门。除非天王老子是个娘们,还得倾国倾城、予取予求。” “啊...” 正主都走了,陈丛也没心情上演一出神威无敌大杀四方的戏码。 再者... 人敬一尺我敬一丈方为处世之道。 僚机们演得那么卖力,他这上去把人哐哐一顿揍,那成什么了? 领头甲士见陈丛上前,原本已经咬紧牙关等着挨揍了,结果只等来轻轻两掌拍在肩上。 “既然车里没有刺客,就把人家马夫放了吧。” “喏!” “再有。”陈丛指向杜鹃、马夫:“你们惊走了人家府上马车,怎么着也该帮着把人送回府上吧?” “喏!” “再去沽来一壶好酒,两碗鸡汤。” “喏!” 吩咐完甲士,陈丛负手登城。 “公子!”杜鹃遥遥唤道。 “嗯?” “还请公子留下姓名,婢子也好告知小姐救命恩人何人。” 好吧。 花痴不仅没带脑子也没带耳朵,周遭人喊那么大声,她愣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回府问你家小姐去。” ... 城上。 胡珍早已等候多时,见到陈丛上来,一脸兴奋行抱拳礼。 “见过无敌将军。” “得了阿珍,自家兄弟,见外了不是?喊什么将军,唤字即可。” 陈丛随便摸处座椅靠下,继续道:“咋?你这真打算当一辈子城门校尉咯?” 胡珍咧嘴笑道:“城门校挺好,安稳。” 人各有志,陈丛也不多劝。 “知道英雄楼不?” 胡珍点点头:“老樊督办的那家,就在京兆府旁,听说就快完工了。” “你若是不嫌弃,挂个楼相,每年分个百金补贴一下家用还是很轻松的。” 胡珍一愣,抱拳:“将军...子宁既不弃某,某安敢弃之?敢问楼相何所事,某必定用心!” “无甚要紧事,便将一地任侠归纳录案整合以备,统管一地消息流转,跟你这城门校尉之职倒是很搭。” 胡珍抱拳不曾言谢,默默记下这份恩情。 跟先前生意比,百金充其量算个搭头,但楼相显然不如陈丛说得那般轻巧。 他选择了安逸,军中地位自是直线下降。 如今多了这层身份,背后等于多了三地财神撑腰,任谁见了也得对他客客气气。 只等甲士沽来美酒、鸡汤,二人就着城头微风小酌两杯。 月满西楼席方散。 第72章 拉扯 接下来的几天陈丛很闲。 偶尔去长乐宫门外扎个凉棚,远远地偷看董胖恫吓朝臣玩。 要么就找牛辅蹭吃,或者去找李儒蹭喝。 实在闲着没事,也会陪着董老太晒晒太阳说说话。 近日事态,也以一种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方式飞速发展着。 据董胖亲口描述,朝中公卿已经四次联名上书,请他官复原位。 董胖没答应。 原因嘛...说是刘协还没亲自来求他,三次! 这理由也挺扯的。 虽然陈丛之前就看出来李老阴这招以退为进挺不要脸的,但也没想到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在陈丛的构想中,董胖以退为进,吓唬吓唬朝臣们,坐稳了相位也就得了呗。 结果没想到李儒这么狠。 不仅要等到天子亲自来求董卓,还得三次。 这事一旦成了现实,那董卓完全就站在了道德的最高点上。 毕竟‘前事已休,我董卓铁了心辞官以证忠心,是你们非要逼着我回去当官,天子都亲自来请了三回,我就算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也得回去不是?’ 如此一来,史官轻飘飘的一笔,抛开‘贤相’不论,董卓的‘忠相’之名可就基本上坐实了。 毕竟。 史官载事时,虽然或多或少掺杂一些个人主观臆断。但总体上还是以客观为主。不可能凭着捕风捉影之事乱记。 明面上,董卓已经把自己摘干净了,又辞去了官职。 史官总不能记,董卓自请城门吏就是为了恫吓百官吧。 理由呢? 董魔王最近做什么出格事了吗?没有! 不仅没有,他还每天对着一众公卿用心行礼。 即便身后跟着虎贲。 问题是长乐宫门值守定额就是二百,董卓只是把普通甲士换成了亲卫虎贲而已,那也是为了戍卫天子安危,谁还能挑出来理不成? 另一边。 王允重新成为帝党领袖,隔三差五办着寿宴。 而帝党们所商议的大事件,也从如何诛除‘董贼’,逐渐演变成了如何‘劝说少年天子’,以及‘赶紧把那凉州匹夫赶紧请回朝堂’。 没了董屠夫带刀威吓,近来天子很是跳脱,隔三岔五就闹点幺蛾子出来。 一拍脑门就要封这个为侯,拜那个为将的。 要么就拿些新学的帝王心术,彰显一下自身权柄,每每提出的治国方案,稚嫩的令人发指。 偏偏没了董卓,帝党只能苦口婆心地劝,一遍又一遍地劝。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反而落了一身埋怨。 事到如今,刘协就差指着他们鼻子来上一句‘尔等与董卓何异’了。 再者。 各军催饷的奏表已经递到了天子案头,刘协可以不当回事,但朝臣们却不敢不当个事,若是继续这么下去,缴不来税赋,朝中大臣们可就只有自己割肉填补空缺了... 那可是二十万大军! 京兆府侧,英雄楼已然竣工,开始了正常运转。 樊稠挂为楼将,胡珍添为楼相。 有了西凉军方背书,每日出入其中的关中任侠络绎不绝。 连带着任侠这个职业的地位都拔高不少。 以前提起任侠,不说人憎狗厌也相去不远了。 然而今时今日,随着司隶、关中、并州三地英雄楼的兴起,职业越发规范,任侠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风尚。 恣意洒脱,快意恩仇,关键是还有钱拿。 蔡邕那边... 邀请陈丛过府的请柬已经递过两次了,陈丛并未理会。 原因也很简单——拉扯。 上赶着的不是买卖,泡妞亦是同理。 能强吃到嘴里当然最好,强吃不了就要讲究方式方法了。 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真谛就在于:下好饵的同时营造一种似有若无的欣赏,而不是‘燕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的迫切。 猎人和猎物之间的关系亦非永恒不变的,只有主导情绪变化的一方,往往才能笑到最后。 救命之恩固然重,但是情绪的发酵是需要时间的... ... 又是一日阳光午后。 小院里。 老太太拉着董白絮叨个不停,时不时令婢女端来鸡汤、参汤、鸽子汤。 看着董白喝尽,才露出一口豁豁牙笑得开怀。 陈丛则是猫在小院一角,靠在虎皮摇椅上,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 安逸、闲适。 “姑爷,蔡府的请柬。” 陈丛眯开一条眼缝,看向快步走来的絮儿。 “拆开帮姑爷看看,是论道还是答谢恩情。” 絮儿拆开信笺观望一阵,肯定道:“是论道。” “哎哟?蔡老头这回倒是学聪明了嘛,前两次还说答谢恩情,这么快就改口了?” 陈丛不摇了,起身撑个懒腰,朝着絮儿吩咐道:“麻烦絮儿姐帮我挑件得体的锦袍。” “奴卑贱,当不得姑爷一声絮儿姐,婢子这就去。” 陈丛笑而不语。 宰相门七品官,絮儿作为老太太的贴身奴婢,尊重她便是尊重她背后的老太太了。 絮儿转进卧房,出来时手里捧着玄色锦袍、金冠、束带。 随即帮着陈丛着袍。 “姑爷,婢子想不明白。” “哦?说说看。”陈丛摊开双臂,杵着配合着絮儿更衣。 絮儿一边收拾着陈丛,一边问道:“前两次蔡治书说是答谢姑爷救女之恩,姑爷回回推说有事,这回显然没有前边两回客气,姑爷反而赴邀?” 陈丛嘿嘿乐道:“那我考考絮儿姐,你说怎么能让别人一直欠着恩情?” 絮儿这边还在思索,那边老太太早就乐开了花。 “咱家乖孙就是机灵,不给旁人偿还机会,别个自然一直欠着恩情呐。” 陈丛比个大拇指回去:“太奶英明。” 老太太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告别了董老太,陈丛随即钻进董卓的书房。 第一次登门,总不好空着手去,自然是要提点‘薄礼’的。 送大儒自然不能使些金银美玉之类的,忒俗。 书卷、古籍也就成了首选目标。 董胖没文化不假,但越是没什么越是在意什么。 真别说,相府书房藏书还真不少。 就是不少燎了黑边。 也不知道杀人放火多少回,能从各家搜来满屋的书卷。 陈丛寻摸一番,找出一部佛经、一部道经拎在手里就算了事。 这种书就算书房摆上八百年,董胖也不可能翻一遍,索性拿来送人也算合适。 至于书籍,便是董卓不看,以后董嗣也得看,陈丛自然不会掏出来送人情。 第73章 问春风 幽阁雅堂 素手抚琴弦,玉指轻弹声盘盘。 泉水叮咚如鸣佩环。 音转不绝如缕,忽如高山流水,再闻疾风骤雨。时而悠扬悦耳,时而委婉动听。 案后。 蔡邕持卷抵额,伴着袅袅仙音灌耳,长吁短叹不止,喜忧参半竟不知该哭还是笑。 作为汉末书琴双绝,闻弦知其意,他自是听得出藏在音律之下的浓浓情愫,隐忍、克制且剧烈。 按理说... 女儿不再为卫宁早卒之事介怀,他应该高兴才是。 然而... “唉!~陈丛,陈子宁,陈无敌...” 出身士族,少年高位,战功赫赫,前途无量... 如此人中龙凤,肯定算是良配... 如果对方未曾婚配的话,他便是舍去老脸不要,上赶着也要成全了这桩姻缘不可。 可现在... 对方不仅娶了正妻,小妾都不知纳多少房了。 堂堂蔡氏女,岂为他人妾? 偏偏,阴差阳错之下那人又成了女儿的救命恩人... 孽缘啊!~ “老爷,少府大人求见。” 蔡邕收回思绪,朝着仆人摆摆手:“罢了,将人请进来吧。” “喏。” ... 琴音跳动依旧。 陈丛遥望琴音传出的方向一眼。 屏风所隔,只能透过帛布看到一道模糊倩影。 配上旭日当空浮云两三朵,配上虫儿鸣叫繁花似锦,配上池鱼飞鸟。 一派岁月静好使人不觉沉醉其间... 陈丛轻低笑一声,朝着蔡邕抬了抬手上书卷。 “初次登门,略备薄礼,望蔡儒不弃。” 蔡邕打眼一瞟,心里愈发纠结了。 一方面,女儿动了情,他当然希望对方付出同等真心。 另一方面,他当然也想女儿得一份良缘,而非予人为妾,能与陈丛无染就最好无染。 如今却见陈丛只提两卷旧书,不由嘟囔道:“还真是够薄的。” “嗯?”陈丛狐疑地看向蔡邕。 但凡这老匹夫敢再来一句,他立马转身出门,准备彩礼! 千金起步!保准风风光光迎着蔡琰过门! 蔡邕自知失态,忙起身迎了过去,接过陈丛手里书卷。 笑道:“竟是《大藏经》和《冲虚真经》,子宁这里可是一点不薄,老夫甚是欢喜!” “蔡儒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呃... 蔡邕尴尬笑笑:“子宁快坐,阿福,给贵客备茶。” “喏。” 陈丛也不纠结这个话题,脑海中迅速回忆着好大侄平日里的做派。 摊开双袖垂拱于膝前,双膝少分离,腚倚足踵之上,跪坐下去。 此谓‘正襟危坐’,亦谓‘跨鹤而坐’,乃正坐之姿也。 任蔡邕学贯古今,在礼节方面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暗自点头,直道‘不愧大族出身’... 敛了敛心神,斟茶遥请,道:“子宁居于相府,可曾听闻相国何时复任?” “蔡儒问我,怕是问错了人。小子与国贼不熟,虽处同一屋檐下,寥寥数面屈指可数,亦无言语交流。” 蔡邕:... “子宁误会董相也,此人非贼。” “哦?”陈丛端起茶盏呷一口,笑道:“愿闻其详。” “唉!~凉人桀骜难驯,多作恶事,累计相国之名罢了。” “是吗?”陈丛余光细细打量着屏风后的倩影,心不在焉道:“我只知道‘楚王好细腰,后宫多饿死’,不过是上行下效罢了。他董卓若行得端坐得正,其部下还能飞扬跋扈不成?” “这...”蔡邕语重心长劝道:“不论如何,董相亦为子宁岳公,便是稍有行差踏错,也该以劝导为主,何故以仇人视之?” 嗯? 陈丛收回目光,思索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 “蔡儒教训得对。我这人最重亲情,若非实在无可奈何,断然不会与家里人刀剑相向。既然岳公于天下大义无碍,那便是小子错了,回头我便寻岳公认错。” “哎!哎!子宁身居高位而能听人言,不愧一时人杰也。得空不妨多劝劝董相,汉庭事重,还需相国定论呐。” “小子可以答应蔡儒帮着劝劝,但我那岳公听不听,可就不是小子能左右的了。” “如此甚好。” 沉默片刻,蔡邕纠结了又纠结,张口道:“还未谢过子宁前日搭救小女之恩。老夫略备薄...” 不等蔡邕把话说完。 陈丛悍然起身,大声道:“丛视小姐如春风,心中欣喜无所求。蔡儒若谈谢,丛倒是好奇春风何价?” 铛!~ 心乱弦断,悠扬琴音戛然止。 蔡琰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伸手想要接起琴弦,却被断弦划破了纤指。 口中喃喃:“春风...何价...” 蔡邕脸上青红变幻不止,几度张口,最终化为一道无奈的叹息。 妾...便妾吧! 总好过为着个死人守节... 董相孙女不也一样为妾? 蔡邕长吁短叹一阵,口中连称‘孽债’,挥了挥衣袖,失魂落魄道:“子宁不弃,便留府中用膳吧,老夫还有一副未完之字,失陪了。” “蔡儒请便。” 陈丛起身送别蔡邕,转身向着屏风走去。 孤男寡女一室间,蔡邕何意再明显不过,至于蔡琰... 陈丛虽然不通音律,但耳朵还没聋,音中情绪还是分得出来的。 就算后世小学生,也不会把‘爱你孤身走暗巷’和‘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混作一谈。 郎情妾意,家长不反对,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还...请将军止步。”蔡琰颤声止住了陈丛的步伐。 “哦?春风知我意,何故不相见?” 唇轻启,声更颤:“蔡琰心绪已乱,未免失礼,不敢相见。” 不敢相见而已,又不是不想相见。这种时候,当然是乘胜追击咯。 陈丛轻声一笑,随手扒开屏风佳人自现。 今日蔡琰一身素衣席地,未盘长发而青丝如瀑披于肩,不施粉黛双颊自红,眸如两汪清泉透彻,芊白的手指上还滴答着点点殷红。 “将军何故...” 陈丛见之一愣。 他倒是不介意直接用口水给佳人的手指消消毒,奈何两人还没亲近到那份上。贸然行事不仅唐突,而且失了风度。 只扯下锦袍一块,捧起蔡琰手指为其包扎一番。 “敢问春风,可愿同丛长相守?” 第74章 进击的陈丛 阳光下,少年将军那般刺眼、夺目。 君有情,妾有意。蔡琰多想一口答应下来。 但她不敢... 精研诗书成就了才女之名的同时,她也被封建礼教死死禁锢着。 置身泥沼,挣扎不脱。 良久... 蔡琰抽回手指,垂眸哀道:“君乃旭日,妾非春风。蒲柳之姿望秋而败,嫠人之身恐坠将军威名,不敢相守。” “昭姬。”陈丛轻唤。 “嗯...” “蔡儒前两次请我,皆以答谢名义,今次为何换了论道之说?” 蔡琰芳心轻颤,死死抿着唇,不敢去看陈丛的眼睛。 “父亲之事,琰不知...” “哦。”陈丛也不纠结,复问:“上次相见,昭姬以玉簪挽发,今见何故散之?” 蔡琰垂目不语。 陈丛负手望天,继续道:“昭姬可曾见过并州的天空?” 蔡琰怔了怔,先是点头旋即摇头。 并州她确实去过。 十三年前她父遭宦官程璜构陷,流放朔方而居五原。后来灵帝怜惜她父之才赦免之,前后历时不过九个月。 那时她还很小,历时又短,有关于并州的记忆非常模糊。 只记得五原郡的风沙很大,屋舍低矮破旧,时闻胡人纵马却从未亲眼见过。 陈丛笑道:“并州的天啊,苍凉破败之中却又蕴藏着勃勃生机。置身其下,终日与刀剑杀戮为伍,活下去便要耗尽所有力气。 你若与人说什么‘蒲柳之姿望秋而败,嫠人之身恐坠将军威名,不敢相守。’,别人不会觉得你知礼守节,只会感慨‘谁家的妮儿,吃得太饱’。” 蔡琰嗤笑一声,自觉失礼慌忙掩口。 再抬眸,见陈丛眨眼望她,顿时羞红了脸。 “昭姬。” “嗯...” “想去看看并州的天吗?本将军去‘马踏连营,重整山河’,你便写‘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也算琴瑟和谐神仙眷侣一对。” 蔡琰细细品味着言语中的万丈豪情,面露神往之色。 犹豫道:“父亲年岁大了,身边...” “无碍,一道绑走。” “将军!” 蔡琰的嗔怪实在没什么威慑力,眉目传情间反而引得陈丛哈哈大笑。 “董家的小破官有啥好做的,指不定哪天让人砍了都没地哭去。去并州,我拜蔡儒为漠北都护,指不定还能万世流芳呢。” 蔡琰迟疑道:“父亲他...能愿意吗?” 陈丛重新牵起蔡琰柔荑,直视美目咧嘴笑道:“昭姬有令,末将必叫蔡儒自愿!” “啊?” “稍待,我去给蔡儒准备些东西。” 言罢,陈丛撒开蔡琰拔腿便跑,生怕谁反悔般。 出了蔡府,一路纵马再回相府。 事定下来了,那两卷破经书就太廉价了,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他陈无敌给不起似的。 ... 书房小院。 董卓下了值,换下衣甲,正捧起雕木。 院门‘哐当’一声就开了。 正要破口大骂,就见陈丛院中纵马,惊得三魂飞了七魄。 惊呼道:“混账东西!莫踏,莫要踏坏了咱家的木人儿!!!” 陈丛回敬以白眼,翻下马背钻进书房。 盏茶工夫过后,扛着个比常人棺椁都大的木箱夺门而出。 箱盖没合严,透出里面满满当当的书卷,破烂般的堆了个满当。 董卓瞧得太阳穴直突突,忙丢了七星刀,快走几步拽住陈丛。 疾呼道:“莫拿书!嗣儿还要看!” “嗣儿还在他娘大腿里转经呢,能看懂个屁!先借给他姨娘看看。对了,您老人家回头记得把蔡邕给罢免了,发配晋阳去。我先走了,晚上不回来吃饭。” “等会儿!”董卓都听糊涂了:“什么姨娘?不是!好好的,咱家为啥罢免蔡伯喈?再说咱家现在就一城门小吏,如何罢免得当朝治书侍御史?” “您这是城门吏当久了,糊涂了吧?我不跟您说了,忙着呢。” 陈丛说罢,一溜烟翻上马背飞驰而出,留下一地土灰呛得董魔王直咳嗽。 “混账!混账!!!” 董卓顺手抄起木人儿要摔。顿了顿,没舍得... 气哼哼地进到书房,想靠躺椅上摇一会,躺椅也没了踪迹... 再见一地狼藉,恨不能把那倒霉孙婿吊起来!抽十天十夜! “爷爷?”董白适时探个小脑瓜子进门。 董卓吓得赶紧变脸,拧作一团的眉宇立马舒展,和煦笑道:“哎!哎!阿白来了,你稍待一会,爷爷去给你找椅子。” “不用了爷爷。”董白挥挥手上书卷:“这本游记孙儿看得腻了,换一本。” “哎!你换,你换。” 董白进到书房,见一地狼藉先是一愣,旋即娇嗔道:“爷爷!书为传家之物,不能轻弃!便是您不看,以后嗣儿也要研看,下次不许这样了。” 董卓死死咬着后槽牙,脸上的笑容维持的有点艰难,脸皮一个劲地颤。 “哎!阿白教训的是,爷爷下次不敢了。” 董白这才舒缓了眉间,展颜一笑:“好了,孙儿哪敢教训爷爷...爷爷,您脸怎么了?” 魔王赶紧捂脸。 讪讪道:“牙疼,爷爷就是牙疼,不碍事...” ... 与董魔王出奇地一致,身为陈丛准岳父的蔡邕也牙疼。 他总算是近距离感受到了什么叫前据而后恭... 上一秒的翩翩少年郎,器宇轩昂、气度不凡、知礼节而有高志。 这一秒。 满满的市侩之气几乎将他淹没。 “蔡儒?别愣着啊,您再来看看这本《列子·汤问》喜不喜欢?瞅瞅这旧的,指不定是原版孤本呢!” “呵,呵呵,子宁有心了...”蔡邕笑得有点僵硬。 “还有这本《春秋》,好好拜读一番,指不定能参悟出绝世刀法呢。” “呵,呵呵,子宁有心了...”蔡邕笑不动了,只能勉强维持着嘴角的上扬。 书...他确实很喜欢。 他不喜欢的是得到的方式。 搞得好像他出卖女儿才能换来满箱古卷似的。 另一旁... 蔡琰掩着嘴轻笑着,弯弯的眉儿好似天上的月儿。 陈丛一边在那炫耀着,她便帮着将一卷卷古籍收好。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如果我喜欢你,你生吃炮仗我都觉得你豪迈。如果我不喜欢你,你倒背经四书五经我只觉得你聒噪。 看着那一副郎情妾意,夫唱妇...妾随模样。 蔡邕更心塞了。 好好的,卫仲道那不争气的咋就死了呢? 第75章 别长安 书信既通,三地商路走上正轨。 七月末,第一批盐百车,由汝南始,途径司隶洛阳,过函谷关、潼关运往长安。 八月初,西凉铁骑出动两千,自晋阳赶回马匹三千,其中良驹四百,战马千二,驽马两千四。 第一批流民两千余人,自长安出发,满载希望向着晋阳而去。 第一批旧甲四百具,亦由凉骑捎带手运往晋阳。 如此。 也就意味着陈丛的悠闲时光告吹。 因为人口并不是运往晋阳就算了事,他以土地抵奴资,自然要有相应的土地兑现给流民。 太原、上党两郡,可无富裕土地安置流民。 厉兵秣马这么久了,也该动动了。再不动弹,虎豹骑也该生锈了。 更何况。 百骑破美稷的红利吃得久了,并州世家门阀们也该起小心思了。 八月初三。 长乐宫门外,天子、朝臣亲相送。 陈丛还是那身重甲,还是甲胄全身不便行礼。 刘协非但不见怪,拉着陈丛颇为不舍。 “陈卿非走不可吗?长安繁华,不若再居一阵?” 不怪刘协不舍,盖因为太巧了。 陈丛入关中献俘的同时,董魔王辞去了相国位,他的日子舒坦了不少。 陈丛要走的档口,朝臣们无不逼着他去请董魔王复职。 这很难不让刘协想入非非,理所当然地将陈丛当作大汉最后的脊梁... “陛下啊!”陈丛反手握住刘协,亦是不舍的情真意切。 长安多舒坦呐! 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没有闲事惹人愁,亦无兵戈使人厌。 长舒口气,陈丛叹道:“臣做梦都想守在陛下身侧戍佑安危,然并州边塞重镇,若有失,胡人一队骑兵便可长驱直入劫掠关中,不得已而告退。 微臣不在,陛下千万保重。闲来多与太傅亲近,先前陈丛为防有失诓了陛下。此人曾与臣谋,不避生死,应当是个忠诚的。但万事亦需陛下留个心眼,莫要信人太过反倒伤己。” “朕...知晓了,只是那件事...” 陈丛自然清楚哪件事。 受命于天嘛,这不已经变现了? “陛下放心,已有眉目了。” “如此甚好。” 陈丛怀中摸索一阵,掏出奏表塞到刘协手里。 小声道:“臣闻陛下意欲加赏施恩以昭天威,多为群臣所阻。此为讨伐上党逆臣之有功者,旦凭陛下树立帝王威仪,群臣若有所阻者,可斩!” 刘协闻言大喜,不动声色将奏表揣在袖间,随后重重拍了拍陈丛手背。 “并州事,便辛苦爱卿了。” “为陛下尽忠,臣不辛苦。陛下旦有所令,使一小宦去往晋阳,半月之内,臣之铁骑便可踏破潼关,为陛下效死!” “好!好!好!” 刘协大彩三声,挺直胸膛环顾众臣,似是怕人听不清楚,大声道:“陈卿大忠!朕亦视为肱骨!” 群臣只觉心累。 他们整日帮着天子擦腚,落了一身的埋怨。 那陈子宁整日吃吃喝喝,来长安这么久了,未曾朝会见君一次,就是大忠?就是肱骨? 早知肱骨这么好当,他们犯得着费那劲儿? 拜别了天子。 陈丛又往蔡府取上蔡邕一家。 蔡邕最终还是被罢免了,以空谈误国、诋毁当朝太傅论罪,发配晋阳... 毕竟陈丛指着董白腹中子,只要不是骑在魔王头上随便方便,很多时候还真就立于不败之地。 蔡邕怎么想...不重要。 沿途再去营中取来徐荣,至于曹纯、徐晃、吕旷就暂时留在了长安学本事,如有战事通过英雄楼所养鹰隼传信三日可至,七日之内三将便能折回晋阳参战。 招摇过市时,偶遇郭汜押着囚车游街,野人呜呜咽咽着,嘴里不知是在嘟囔着什么。 ... 霸城门外。 则由魔王引着董白车驾,及一干凉州旧将相送。 董白的小腹已有隆起,也不知是被董老太太喂胖了,还是月份稍大显怀了... 一掀车帘,十余婢子搀扶;轻行两步,百十郎中景从;下得车驾,数百飞熊执戈以待... 那阵仗,也就刘协看不到,不然都得怀疑天子何人... “夫君...” 陈丛轻揽董白,柔道:“阿白好好养胎,闲来无事也要多看着点岳公,年纪大了性子反而跳脱了。” 董卓大恼:“混账!你说谁跳脱!你...” 陈丛蹙眉回首,不悦道:“岳公那么大声干吗,万一惊着孩儿...你这样,我真的很不放心阿白留在长安呐。” 嘶!~ 董魔王牙又疼了,抽着凉气,恨恨瞪了陈丛一眼。 轻声道:“小子,莫要以为指着嗣儿你便能为所欲为,惹恼了咱家,便是挥使大军将你强扣长安亦无不可!” “哈哈哈,岳公勿怪,戏言耳。不过您老可得保重好身体,酒色太过,小心看不到曾孙长大成人。” 董卓沉默片刻,甩甩脑袋,不耐道:“滚滚滚!咱家晓得,不肖你教着做事!到了晋阳记得多与阿白传些家信,那英雄楼咱家也不是白叫你建的!” “得嘞,孙婿也晓得了。” “哼!” 陈丛牵着董白私语一阵,再与西凉诸友一一辞别,便上绝影继续向北。 ... 过了渭桥,再遇牛辅引着一队飞熊相送。 陈丛见之一喜,打马先行。 “哈哈哈,姑父不与岳公城门相送,怎个独自在此吹风?” 牛辅挂正腰上泰阿,神秘一笑:“姑父赠予子宁些好玩意,不好教旁个相看,特于此地等候。” “哦?” 陈丛翻下马背快行几步,便看到一架大车被黑布罩着,从外边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牛辅眼神示意后,陈丛上前掀开罩布一观,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满满一车,皆为动物筋腱!且多以牛马为主! 当今时代,这玩意自然不是煮熟咯磨牙的。而是打造强弓、劲弩的上等材料。 寻常家底浅的,以生牛皮做弦就算是了不得的事儿了。再穷一点,就得使浸了油的麻绳编结凑合了。 此一车筋腱省着点用,造劲弩几千,透甲穿骨不在话下! 起码装点虎豹营扩充新军绰绰有余! 早知牛送宝胆子大,贯以公物赠私情,没想到回回都有惊喜。 陈丛摸着罩布爱不释手,违心道:“姑父,这要是叫岳公知道了,您那也不好交代吧?” 牛辅也不隐瞒:“非辅一人所赠,此一车筋腱乃是暗结七营主将共凑之,你莫声张自不露馅。” 陈丛直呼好家伙。 先以五百飞熊济私。 这回好!还知道撺掇共犯了... 不过以自己三地财神的高贵身份,吃些回扣也是理所当然吧? 第76章 陈丛之于并州 长安北去,繁华逐渐不再。 待到过了河东蒲子县地界进到西河郡境内,世界骤变。 官道长年失修坑洼颠簸不断,入眼可及的是大片农田荒废,荒草丛生半人高,尸骸露于野,村落人烟稀。 在如此荒凉破败面前,一切伤春悲秋都成了文人墨客的无痛呻吟。 久居司隶、关中之人,很难想象此地曾属汉地。 此地...亦居汉民... 压抑得使人难以喘息... 不过这般压抑并未持续得太久,横贯平周县转进太原境内后,众人情绪终于得以舒缓。 虽然依旧充满了战火燎过之后的痕迹,但破败荒凉之景大肆消退。 田野里、乡村中起码有了人烟。 时值八月,农田里谷穗泛起悦人的金色,生民忙碌其间,点亮来年生机。 偶过小县、大城,还能看到世家奴仆施粥之景。 行进路上,马车的车帘开了。 “老...嗯...公子,还有多久抵达晋阳呐。” 陈丛嘴里叼着根稻草,百无聊赖地望天数云玩,听到声音,不咸不淡睨了杜鹃一眼。 这花痴... 她刚才肯定是下意识要开口叫‘老爷’吧? 玛德,蔡琰都还没吃到嘴里呢,这通房倒是太监先急了。 罢了... 看她还有几分姿色,懒得与她计较。 “是你家小姐想问,还是你想问?” “是婢子...家小姐想问。” “杜鹃!”马车中,蔡琰嗔道:“你若着急,便下车走去晋阳。” 杜鹃赶紧缩回脑袋,‘悲戚戚’地告饶着:“小姐莫恼,杜鹃不问就是了。” “昭姬。” “嗯。” “来了。” “什么?” 陈丛大笑道:“天下强骑之最,虎豹骑!” 此时陈丛虽有夸大的成分,但随着飞熊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未来的荣耀,终究是属于虎豹骑的! 蔡琰心驰神往之下不自觉掀开车帘。 稍等片刻便闻隆隆马蹄带着大地轻颤,随之而来的是漫天飞尘随地起,一展展‘陈’字旌旗张牙舞爪猎猎作响,遮天蔽日而来。 人皆壮勇非常,跨骏马、引强弓,骑枪林立经阳光一照分外刺目, 打头将军宛若熊罴披甲化人,距离队伍五十步,执狰狞的长刀横过头顶。 同时,骄兵悍将尽勒马,齐齐翻下马背。 上党事了,程茁已经先行回转晋阳。 此时跟随华雄身后上前见礼。 “末将华雄、程茁,恭迎无敌将军回转!” 虎豹营扩军完毕,除陈丛身后随行五百精骑外,余下三千五百骑赫然追随二将其后。 竖执骑枪,单膝跪地,同声齐喝: “我等,恭迎无敌将军回转!” “我等,恭迎无敌将军回转!” “我等,恭迎无敌将军回转!” 其势滔滔,声之壮,如洪钟大吕摄人心魄。 陈丛心情大好,吐了嘴里稻草翻下马背,一手一个托起二将。 “哈哈哈,好!新军训练得不错,当赏。” “谢将军!” 车驾上,蔡琰美目流盼。 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那般威武雄壮的将军,那般杀气腾腾的悍卒,面见人畜无害的陈丛时,眼底竟透着浓烈的狂热。 再向前,晋阳将近,城郭慢慢浮现。 雄壮的城墙上,坑坑洼洼未曾填补,似在昭示往日峥嵘。 斑驳的城门上,早被暗红的血迹浸入颜色,尽显肃杀之气。 竖立的城头的士卒着旧甲,挺直如松。 周围乌泱泱的全是人。 自发簇拥在骑兵、车驾周围,奋力地挥动着手里篮筐、破布、镰刀、木棍。 在嘈杂难辨的欢呼雀跃声中,怔怔望着骏马上的背影,蔡琰彻底沦陷了。 一旁杜鹃更是兴奋地蹦了起来,结果一头碰到车厢上掾。 捂着头一个劲地傻笑:“小姐!公子真的好威风啊!” 蔡琰轻轻蹙起眉,以前不觉得什么,此时再闻‘公子’二字,竟是如此的刺耳。 原来... 初见那日,陈丛自谓‘匹夫’并非什么自谦之言,而是发自内心的,以身为‘匹夫’为荣。 “杜鹃,以后不许再唤公子,唤将军。” “哦...” ... 城门洞前,一众属官出城相迎。 周围吵嚷太盛,众人亦未多留,简单见礼后各自离去。 陈丛小歇半日,划间空宅安置了蔡邕一家。 当天傍晚。 摸鱼归来的陈丛第三次坐进了州牧府正堂。 右列:陈群、程昱、贾诩、王凌、李肃、苏双、张世平。 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疲惫。 特别是贾毒物,鬓角竟是添了几缕银丝,倒是难为这老东西了... 陈群身上少了几分公子气度,身上多了几分市侩气。 程昱不苟言笑的老脸上多了几分格式化的微笑。 王凌成熟了不少,往那一站还挺像那么回事。 果然还是当官最锻炼人呐... 左列:华雄、程茁、褚庆、徐荣。 相较于文臣,并州武官正值春风得意时。 特别是华雄,高扬下巴鼻孔冲天,像极了爆发职业第二春的小喀拉... 陈丛的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掠过。 旋即起身抱拳,郑重道:“丛不在时,辛苦诸位了。” 当然,这番不走心的感慨并未引起多少人的共鸣。 毕竟陈丛在时,也从不理政。 属于是领导动动嘴,下边跑断腿的存在。 见冷场,陈丛也不尴尬,一伸手引出徐荣。 “来,我为诸位引荐,原董相国麾下中郎将,大将徐荣。客居晋阳,暂时负责练兵事宜。” 众人见礼的同时,华雄不爽地撇了撇嘴。 原本曹纯未归时,他还挺开心的,他坐武臣头把交椅正爽。 偏偏徐荣这个时候来了,还不走了... 偏偏请封的诏书递上去了,可朝廷的封赏还没下来... 那以徐荣中郎将的军职,自是排在他前,又成老二了... “小叔,怎不见子和、公明同归?” “哦,他们啊?乐不思晋吧。”陈丛挥挥手:“还有其他事吗?没事我可回去睡觉了。” 陈群赶紧拦住陈丛。 “三地商事已通。小叔既归,西河白波也该有个定论了。虽无大碍,但任由他们梗在商路上也不是长久之计,久则生乱。 再者。关中流民北迁,收复并州九郡迫在眉睫。小叔是先取西河、上郡,亦或向北攻掠定襄、云中、五原、朔方,总该有个章程。” 第77章 亮了,李肃的眼里透着光 “贾毒物,你说。” 陈丛的原则就是:遇事不决先问贾诩。 能用则用,用不了也先定好个道德下限。如此一来旁人有了贾诩当道德托底位,也可畅所欲言。 贾诩出列,捻须思索一阵。 “敢问州牧大人欲急欲缓?” 陈丛根本不作二想,曹容马上都快生了,他哪有时间在并州耽搁? “越急越好。” 贾诩颔首:“敢问州牧大人,上党太守擅守否?” 曹金汁擅守否? 那可踏马太擅长了! 关老二水淹七军威震华夏的时候,樊城都被大水灌了,金汁儿还不是守了下来。 虽然这里面各方因素很多,诸如:满宠淹死爱马誓于樊城共存亡、徐晃带兵驰援之类。但毫无疑问,曹仁作为主将绝对是最耀眼的那个。 起码樊城里的老鼠都快被吃完了,那厮一样死战不退。 “擅。” 贾诩追问道:“可托太原之重否?” “可。” 贾诩拱拱手:“如此,请州牧责令上党太守提军北上分驻守兹氏、平陶、邬县、界休四地,扼住太原南部,见西河人往尽诛之。另起一擅守之将屯兵羊肠仓,扼住太原北部,见西河人往亦尽诛之。” “哦?你想做甚?” 贾诩淡淡道:“请州牧尽起虎豹精骑突入西河各县,旦见耕、草、林、畜,具焚之。” “...”陈丛沉默良久... 定定看着贾诩:“然后呢?” “饥民难济,西河存粮不足养,则西河乱。加之东入太原道路不通,自是向西祸乱上郡。州牧大人自可提领兵马,裹挟一郡乱民顺取两郡之地。” 陈丛摆摆手:“不是,我问的不是这个然后。我是问你,旁人献策都是上中下三策供选,怎么到了你这,总是昧去其二?” 贾诩恍然,道:“以州牧大人心性,不取上策,自然不取中下二策,赘言无益。” 陈丛坚持:“说来听听。” 贾诩看着周围鄙夷的眼神,淡定地捻着胡须:“非听不可?” 陈丛点头:“非听不可。” “这中策嘛,以万顷为计,分西河之地予太原、上党两地世家豪族。以利驱人则一郡可定。虽快,然有遗祸,还需州牧再起屠刀行卸磨杀驴之举,于名于信有碍,故为中策也。当然,州牧若不计名,亦为借刀杀人之上策。” 陈丛懒得理他,直接问到:“下策呢?” “效昔日董公治司隶法,纵乱兵肆意劫掠,所获五分归公五分归己,汉胡同论,速揽并州之富藏于晋阳,再使凶威强镇之。不肖半载,便能豪取并州全境,然此法遗祸无穷尽。故为下策。” 陈丛深深看了贾诩一眼。 真刑。 以人品论,上策还真是最温和的了。 虽然听起来挺怕人的,不过也就是坚壁清野的加强版罢了。当然了,西河郡属于是被清野的一方。 一把大火下去,来年土地该种照种。 事实上取西河不难,难的是把那些东躲西藏、居无定所的白波贼、胡人诸部们找出来,或杀或赶。 这下倒也算是省事了。 只是连累了无辜汉民颗粒无收,或死于迁徙途中,或卒于争粮之斗。 陈丛都能看到骸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相了。 不过对于贾毒物来说,这就算得上‘很仁慈’了。 而且这个时间节点选得狠。 眼瞅着秋收在即,八九月同样是牲畜育膘的最佳季节,这个时候去清人野不是找着人拼命吗? 难怪这老东西特意问一嘴曹仁擅守否。 不擅守还真容易被铺天盖地的乱民给撕了。 听了人类道德下限的妙计提神,陈丛果然精神不少,起码是不困了。 坐直身子,再问‘惯会做人’程仲德。 “仲德可有高见否?” 程昱僵硬地笑笑,拱拱袖袍道:“贾治书上策虽好,但多动刀兵不美。不若传檄西河,手持胡人头颅者,可迁太原为民。” 嗯... 还踏马还不抵贾毒物上策温和呢。 手持胡人的头颅? 就问谁能拿到胡人的头颅? 是生活在西河郡却老实巴交受人欺凌的普通汉民?还是人多势众白波贼? 这样一道狗屁书令一下,不等汉杀胡,先引胡戮汉。 精准无差别地干掉每一个无辜汉民之后,能手持胡人头颅迁往太原为民的,全踏马是白波贼! 这老匹夫是要争做‘人类道德之光’啊。 “长文...”陈丛再看陈群,旋即摇头道:“算了,你还是好好处理政务吧。” 陈丛已经决定了,就拿西河给虎豹骑新军练练手得了。 慢点就慢点,大不了到时候把指挥大权丢给华雄,自个先溜。 料理些乞丐兵还用得着他陈无敌亲自动手? 陈群大急,生怕陈丛被二人带歪了,忙道:“小叔稍待,群有话说。” “长文啊...你可是谦谦君子,想好了再说。” 呃... 陈群顿了顿,道:“西河之乱,匈奴为表白波为里,不若使一能言善辩之人陈说利害,劝其归降为并州用。一者速定西河,二者亦可得民十万之众。” 李肃后股一紧,忙道:“肃的脑袋还要留作诸胡战马之易作押物!” 陈群诧异地望了一眼李肃。 转身继续道:“群愿亲往。” 劝...降... 先前,陈丛确实没想过要劝降白波贼。 一来。 白波内部亦是山头林立,势力错综复杂。若兵势不够压服一众贼首归心,降而复叛、叛而复降的,收拾起来太麻烦。 二来。 白波与黑山贼同出于黄巾,两者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稍不留神让白波贼捞了票大的,直接投了黑山贼,往太行山里一躲,便是陈丛也无可奈何。 但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靠着并关商路,晋阳这边完全可以借到关中兵势,便是不为所用,狐假虎威还是做得到的。 且在上党郡已经收复的前提下,白波贼投往黑山贼的道路已然断绝。除非他们敢在曹金汁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的横穿整片上党。 此时若议招降,未尝不可! “长文拿个具体安置白波的章程出来,至于深入敌营劝降之事,便不劳你操心了。” 李肃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陈丛不会放任侄儿冒险... 识趣抱拳,自请道:“肃愿亲往。” “成,你去游说群贼,本将军便亲自为你抬刀。” “?!” 李肃瞬间不抖了。 先不说陈丛抬刀天下何人能伤得了他,即便退一万步,就算他真不小心死了,也得白混个青史留名! 那可是陈无敌抬刀! 想来征西将军也就这待遇了吧!!! 兴奋道:“多谢将军!” 陈丛继续吩咐道:“华子,这一阵暂停战马生意,先领着虎豹新军去西河溜溜,也叫群贼看看咱晋阳兵锋之盛。” 华雄抱拳:“得令!” 众人还想劝,陈丛已经打着哈欠出了正堂。 第78章 扰人清梦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怀抱貂蝉,美美睡了一整晚。 翌日再一日,神清气爽出卧房。 用过膳,再登蔡府门。 听蔡大才女抚一曲高山流水陶冶一下情操。 有貂蝉在侧排忧解闷的大前提下,蔡琰还未自荐枕席之前,陈丛并不介意装作正人君子模样,来一场发乎情止乎礼的柏拉图式爱情。 毕竟生理需求是需求,心理需求同样也是需求。 分工略有不同,但同样高贵... 随着轻音雅韵灌耳,展望天高云远,斜倚竹椅轻扣案,陈丛不知觉间又补回笼一觉... “将军,将军。” 不知几时日头,琴音已歇。 只伴飞鸟悠悠鸣空,微风拂柳沙沙响。 耳畔传来轻唤,声如空谷幽兰轻且柔。 其意惬。 恍如校园课堂,清纯同桌唤梦醒。 陈丛下意识抬起手背去试嘴角口涎才发觉,凭他此时体壮,便是睡着后也不会流涎。 韶华易逝,原来那些不经意间从指缝中流走的,才是魂牵梦绕不得回的青春... “将军醒了。” 陈丛摇头笑笑,怅然若失道:“梦中惊闻仙子呼,醒来一看仙子竟是昭姬模样。” 蔡琰微低眉,柔声道:“府外有人请见,琰乃内女不便相见外客,故不请入,将军勿怪。” “哈哈哈,昭姬都指丛非外客了,安敢见怪?” 蔡琰虽是羞红了脸,却是不闪不避望着陈丛的眸子。 轻笑道:“将军视妾作春风,妾视将军如旭日。不敢相负,不忍相负,不愿相负。自不见外。” 陈丛愣了愣。 有那么一刻,他真想让门外那不合时宜的客赶紧滚蛋!平白扰人清梦! 蔡琰轻搡陈丛一把,续道:“将军且去,无论何时登门,琰皆在此相候。” 呼!~ 陈丛长出口气支起身子,深望蔡琰一眼后转身离开。 再多留,他真怕走不了了。 美人乡英雄冢,古人诚不欺人! ... 蔡府门外。 李肃甲胄全身,牵匹高头大马,费力地扛着飞虎戟。 见陈丛出来,笑得一脸谄媚。 “州牧,诸事备,可去皋狼县说贼。” 陈丛憋着一肚子火气,拧眉道:“昨个才定下来的计划,今天你就告诉我诸事备?怎么备的?你知道郭太在哪?你知道杨奉、韩暹、李乐、胡才在哪?” “知道啊,”李肃被问的有点蒙,反应过来再答:“皆在皋狼县附近。” 陈丛疑道:“你如何知道的?” “啊?...自然是去英雄楼问的二将军。” 二将军?史阿! 陈丛一拍脑门,李肃不说他竟是忘了,自家倒霉二弟已把产业开到太原了... 有各路任侠充作耳目,有英雄楼主亲自坐镇,甚至不用刻意去探,八方消息自然归拢晋阳。 此时陈丛只想说:二弟大可不必如此敬业! “白波贼归降以后的安置计划呢?” 李肃从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一卷书简递给陈丛。 讨好地笑道:“别驾大人连夜撰写的,还请州牧过目。” 过目?这还过个坤儿! 陈群的执政水平也是他陈丛配指摘的吗? “虎豹骑呢?本将军不是先令虎豹骑突入西河以振声势?” 李肃笑道:“昨夜州牧歇息后就出城了,凭虎豹骑快马,此时恐怕已在西河之地引弦了。” 陈丛一阵无语过后犹不死心。 “昨天文臣们不都是一副欲言又止模样吗?他们就不来劝劝本将军不要以身犯险?” “昨日州牧离去后,有骁骑校尉作保,破虏校尉为证,言州牧之勇穿行白波贼众间如闲庭信步,必无碍。诸公尽拜服,故不劝。” 陈丛:... 好嘛,自己这边闲得蛋疼时候,这些货屁事没有,想主动找点乐子都找不到。 现在自己碰着点正事,整个世界都效率起来了? “罢了罢了,早去早了事!” 陈丛伸手去取飞虎戟时,李肃赶紧躲开,笑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肃劳州牧随行已是惭愧,安敢劳烦州牧亲自持刃?肃持便好。” ...... ...... 湫水河畔,虎豹骑已在饮马造饭。 一夜疾驰未眠,骑营百战老卒们都有些疲惫,虎豹后营的从骑新军们却是一个赛过一个亢奋,扎营、埋锅、添柴、喂马忙活得起劲。 陈丛犒军法可不仅对奴兵有效,而是三军尽如此。 斩敌一级赐田十亩。 如此!还仅是虎豹骑的添头。 并州诸营中,虎豹骑的作战任务最重,同时赏赐亦为三军之冠。 逢战凡有所获,八成归库二成归军,遇俘分俘,遇金分金。 前飞熊老卒很多都在晋阳购置了家宅,更有甚者小妾都纳两房了,岂容新兵不眼红? 今个好不容易捞个差事,恨不能将一天十二时辰掰扯二十四个使。 “将军,不能再向前了,再进五十里便是皋狼县,恐惊走一众白波贼酋。” 华雄接过程茁递来的水囊,扒拉着地图仔细研看着。 他倒是想绕过皋狼向南威慑蔺城。 然而两县皆为二河框在中间,绕都没法绕,要去蔺县必过皋狼。 有心转往别处纵马,偏西河荒凉,皋狼以北百里连座像样的城池都无,再外北就是陈丛纵火所焚美稷旧址了。 要么就绕开湫水河,向南转于离石、中阳处纵马。 但两地又与皋狼隔河。 等消息传到皋狼,说不定李肃、陈丛都谈完了。 “阿茁,你说...咱们能直接袭击皋狼,将一干贼酋驱入城内困死吗?” 程茁摇了摇头:“击敌不难,然寻常白波之贼收了刀兵与生民无二,恫吓太过,万一他们匿于民中不露面了,我等岂非坏了州牧大事。” “那你说如何,不击皋狼如何让贼见晋阳兵锋之盛?” 两匹夫加一块凑不出俩完整的心眼子,给他们定好计划叫他们打仗成,真碰着动脑子的活,那就只剩下抓头皮了。 撅腚抱图研究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报!!~~ 适时,斥候飞马入阵,行至华雄面前跪定。 “启禀将军,北边一队匈奴骑兵向南而来,粗观千人左右,距此只余五十里!” 华雄一拍脑门,旋即大笑道:“好!早知白波贼暗结南匈奴,巧叫某遇,此乃天助本将成事!便拿这队骑兵示刃!” 程茁赶紧将人拽住,劝道:“贾先生那边可与南匈奴代单于有战马生意,将军亦与呼厨泉打过一次交道了,此刻不好开罪吧?” “呸!呼厨泉什么腌臜货色,也配与某论交情?无须忧虑,莫说南匈奴诸部并非铁板一块,便是真恶了呼厨泉便就恶了,那贾狐狸满肚子坏水,有的是主意收拾呼厨泉。” 第79章 夏虫不可语冰 皋狼县内,破衣烂衫的白波手持刀、枪,挨家挨户叩开舍门,从同样破衣烂衫的乞民家中收走一斗粮。 名曰:香奉。意为祭拜黄天的香火钱。 老实献粮者自是相安无事。 不献者,则被白波冲出家中一通搜刮,缴些野菜、破瓢充数。倒也不伤人性命。 非是白波良善。 西河纷乱已久。 开始时,白波自然是黄巾做派,以席卷之势大肆劫掠,寻着官吏、世家、豪商,冲入府邸一通砍杀过后,截取阖府之财。 那时他们日子也算阔绰。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世家、豪商卷着家财闻风而走。 白波终究为贼,并无远见。 世家豪商走了,他们便劫富户、生民。 后来,但凡有点门路的西河人全跑了。 略有家财的便贱卖家财跑,旁郡有亲戚的便去投奔,即便什么也没有,只余一双健全手脚的,也作难民向上党、太原二郡奔逃。 能留下来的,多为鳏寡孤独,老无所依,幼无所靠者,或四肢残缺,重病卧床难以远行者。 白波凭着往日所劫之富坐吃山空一段时间后恍然察觉不对。 再行匪事,等西河成了一片死地,他们辛苦拼杀下来的根基之地就没了。 一合计,便学着官府行事,搞起了税收。 然而他们不懂政治,不懂治民,更不懂因势利导因时而治,上来对着疲敝之民便十税其二,丁赋百钱,不纳者杀。 又害生灵数万,目光所及荒田无人耕,道旁尸骸甚。 至此西河郡完全破败下去。 等白波收不上来粮食,欲转他郡为祸时。周邻各郡或为胡虏所占,张扬回军上党,太原世家为守其富,组建奴兵拼死以拒,后来又上任了陈无敌。 白波贼痛定思痛过后,才有今日之‘和谐’,也算是自食恶果。 可即便所取之粮一降再降,裤腰一勒再勒,凭今日西河破败,亦难供养十万贼众。 ... “西河是待不下去!河东富庶,不若连结南匈奴突入河东劫之。” “不成不成,河东之地东接洛阳西临长安,这董卓、曹操不打起来,咱去就是个死。还是借着南匈奴的便利向北绕开雁门关,从漠北转入幽州上郡。” “什么狗屁办法!代郡有长城所拒,如何入得?还是传信太行山渠帅张燕,接应我等横穿上党投往黑山部。” “笑话!陈丛狗贼兵强马壮,百骑之勇便破了美稷。横穿上党与找死有啥区别?再说了,那黑山部号称百万众。咱们去了,是让张燕听咱的,还是咱听张燕的?” “那你说咋办,南匈奴的使者就快到了,总不能让人看着咱们吵架!” 破败的皋狼县衙中,一众贼酋吵得不可开交。 只有杨奉窝在角落里想事出神。 郭太见其不语,问道:“老杨,你啥想法。” 杨奉拍了拍脑袋,望着一众老兄弟张了张嘴。 讪讪道:“你们说,咱们直接投了陈子宁,咋样?” 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立马炸了锅。 李乐疯狂摇头:“这咋投,那陈贼可是并州牧,咱在西河如此行事,真要投他还有活路?” 韩暹应道:“当官的没一个好的,花花肠子能打结,投他还不如投张燕。” 胡才接着道:“莫说不比张燕了,真要投他一个屁大的并州牧,咱们这么多人,还不如直接投了关中。起码关中还有当今天子坐镇,谅他陈丛一个并州牧也不敢拿咱们如何。” 正讨论间。 贼徒突然哭着闯进破败府衙,手里捧着颗带血的脑袋,冲着一众贼酋叩首不止。 “祸事了!祸事了各位大帅,南匈奴的使者死了。” “死了?”众人当即一惊。 郭太更是起身拽起贼徒,厉声道:“说清楚!匈奴代单于可是答应了本帅襄助一千匈奴骑兵,使者有千骑所护,因何会死?” “小人,小人不知...” “不知?”郭太更迷糊了:“那你捧的何人头颅?” 贼徒哆嗦着嘴皮,眼泪止不住地往下冒:“好像...好像是...不,不,小人不知。” “混账!啥都不知,你怎么知道匈奴使者死了?” 贼徒只哭不答,气得郭太狠狠一巴掌糊在其后脑上,喝道:“说不清楚,老子剖了你的心肝喂狗!” 贼徒吓得脸都白了,这才勉强止住哭声。 断断续续道:“方才,方才小人正在城中收取香奉,一九尺壮汉推车入城。原本那车被黑布罩着,小人也没当回事。 谁料那人一拳便打死了伙同小人一道收奉的牛九,掀开黑布露出整整一车人头!还...” 贼徒这才反应过来怀里还抱了颗,惊得甩脱出手。 哆嗦着嘴皮继续道:“还把这颗塞到小人怀里,说,说是匈奴左大当户的脑袋...” 一众贼酋下意识拔出腰刀横于胸前,警惕地望着门口。 郭太复问:“那人呢?” “走了...只说叫小人给各位渠帅传句话。” “快说!” “他,他说,无知小贼,可识得虎豹骑呼?去将这话问于一众蟊贼头目。” 这愣货! 郭太气得又糊去一巴掌,怒嗔道:“后面那句不用说!” 贼徒捂着脸,瘫坐在地上,讷讷道:“他还说:对了,一会儿有晋阳使者来说群...诸位渠帅,叫蟊...叫渠帅们识趣见见,不然虎豹精骑一动,皋狼百里内,鸡犬不留。” “好贼子!欺人太甚!我等白波十万众,还怕他区区几千虎豹骑不成?” “肯定是那狗屁并州牧,欺人太甚!他在晋阳还就罢了,真当西河是他家后院不成?” “老郭,下令吧!你一声令下,兄弟们立马杀出去,撕了那帮杂碎!” “都少说两句!那陈丛兵强马壮岂是好相与的,要么据城而守吧。” 杨奉没吱声,趁着群情激愤不察时,慢慢往后挪动着身躯。 他亲眼见过陈丛,自然知道贼徒口中的九尺大汉绝非陈丛,而很有可能是当日与徐晃搦斗的猛将。 他更是见过当日那支铁军屠白波勇士如镰扫芒般摧枯拉朽。 那般阵势,绝非仅靠人多可胜。 杨奉也知道劝不动老兄弟们。 在真正亲眼见过之前,以他们的认知,根本就想象不出那到底是多么恐怖的一支骑兵。 即便有陈无敌百骑破美稷的辉煌战绩在前,也言说不清。 因为他们没见过虎豹骑,却曾经打败过牛辅所统的西凉军... 不愿意相信一件事时,自然有一万种理由不信。 比如:是陈丛使诈,当官的本来就善诈;是匈奴人轻敌;是美稷敞开城门不设防;是匈奴大单于於夫罗没用... 若非亲眼见过... 他们只会觉得陈丛强则强矣,但却根本无法清楚的认知到... 陈丛兵势到底强盛的,是有多么的...令人绝望! 第80章 李假陈威 “哎?羊粪!我,陈丛啊!” 刚摸出县衙的杨奉闻声一抖,僵硬地转过身来。 就看到陈丛领着个扛戟的男子,大喇喇的行走狼皋的大街上,手里还拉着个收奉的白波,看样子正在...问路? 随着陈丛一声大呼,周围白波立马放下手头事,抄起刀兵快速合围过来。 再不济,他们也知道‘陈丛’二字意味着什么。 杨奉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吓得赶紧撑开双臂阻止贼众靠近。 大呼道:“不许上前,任何人不许上前!” 与此同时。 县衙内一众贼酋听到声音,纷纷走了出来。 众人看看周围阵势,再看看做贼般的杨奉,顿时明悟怎么回事,纷纷露出不悦之色。 郭太耐着性子道:“老杨,你这是做甚?” “老郭啊...”杨奉一边抬着手背抹着额角冷汗,苦口婆心道:“要不还是降了无敌将军吧。无敌将军宽宏大量,必定不与我等计较。” 杨奉特意将‘无敌’两个字咬得很重。 就差拎着郭太耳朵大声告诉他:这人猛得很!非常非常猛!!! 可惜郭太显然是没听进去。 毕竟对方就俩人,周围闻声而来的白波部众何止千人,何况这个数字还在持续攀升。 毕竟这陈丛看起来也就那么回事,年轻也就罢了,身形还没他身旁的胡才壮实... 郭太唏嘘一声,扭头转向陈丛,随意拱拱手。 皮笑肉不笑道:“想来足下便是大名鼎鼎的并州牧,陈无敌了?” 陈丛随手撒开先前拽着问路的白波小贼,目光对上郭太。 笑问道:“看样子,你就是白波贼酋郭太咯?” “陈丛狗贼!你当此为何地,敢管你家爷爷唤贼...” 胡才张口即骂,还欲再说什么时被郭太伸手拦住。 陈丛却是愣在了原地,细细打量起胡才来。 自他虎牢关下扬名天下以来,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蟊贼了。 而且... 华雄立威立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是说杀了一千匈奴骑兵? 这厮半点不怕? 郭太继续道:“陈无敌,说明你的来意。” 陈丛压根不理郭太,直视胡才细细打量起来。 此人身长八尺,看着还算精壮,高眉阔鼻一脸凶恶相,看着还真有点猛将的派头。 关键是这人飞里飞气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你是何人?” 胡才啐了一口,满脸不屑道:“老子胡才,你待如何?” 陈丛伸手取过李肃扛着的飞虎戟握在手里。 摇头道:“不如何。本将军惜才,如果你有张飞一半本事,便饶你一命。如果没有的话,正好拿你杀鸡儆猴。” 胡才愣了一秒,旋即捧腹大笑不止。 上气不接下气道:“旁人捧你一句陈无敌,你还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杀老子?信不信老子一声令下就能把你砍成肉泥!” “聒噪。” 大戟在陈丛手里翻转半圈,头朝后尾冲前。 奋力抛投出去一瞬,快似惊雷破空,重如城锤击椽。 不及胡才反应过来。 狰狞的长戟凿穿左肩血肉溅起大片殷红,恐怖的巨力将百八十斤的壮汉带离地面。 余力不歇而飞虎戟死死没入衙前破柱... 伴随胡才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响起。 群贼骇然回首,对上狰狞的戟头,这才惊觉:对方竟是用无刃戟尾刺穿胡才肩胛的同时,将人钉在了立柱上。 还有蟊贼想要帮忙拔出飞虎戟。 然而... 几人以吃奶的劲猛拽长戟不动,反而上下搅动飞虎戟时扯到胡才肩伤引得对方痛呼不止,片刻功夫便喊哑了喉咙。 想硬扯着胡才的身体向前,却又被狰狞的戟头所阻,根本没法将人完整地取下来。 即使想沿着伤口上掾劈开一道口子把人掏出来都做不到。 因为长戟穿透的位置恰巧在肩胛的下掾,除非连肩胛骨一起劈断... 陈丛领着李肃信步上前,负手越过门前跨入县衙:“愣着做甚,进来谈。” ... 群贼互相对望几眼,再看看被鲜血浸染了半边身子的胡才...只得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原来他们真是猴,原来胡才就是鸡。 原来对方真敢动手,投鼠忌器的反而是他们。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他们甚至连命令贼部一拥而上砍死对方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谁都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生不如死的胡才... 进到堂内,陈丛行至主位前,也不嫌弃破椅埋汰。 往上一瘫,掌握好平衡也能当作躺椅摇晃。 李肃趾高气昂立于其侧。 鱼贯而入的贼酋们,则是老老实实站成两排。 “无敌将军...” “莫唤我,我就是个抬刀的,有什么事跟议曹谈。” 李肃背着手仰着头,环顾一圈,不屑地笑笑。 “本宫,并州州牧府议曹从事李肃,尔等蟊贼唤我大人即可。” “这...敢问议曹大人有何指教?” 李肃瞟了一眼郭太,道:“限尔等十日之内迁白波贼众老、弱、妇、孺去往晋阳登入奴籍,少录一人则斩十人,少录十人则斩千人,至于少录了百人嘛...十万贼众尽枭首!” “你!!!” 十万白波自然不全是能战匪贼,老弱妇孺占了将近半。 不等众人怒斥,李肃当即打断道:“怎么?尔等还敢行凶不成?” 众贼看看摇晃座椅着的陈丛,再看看鼻孔冲天的李肃。 咬牙别过头去。 “不敢!” 李肃继续道:“凭尔等所造杀业,只叫家小为奴而赎,算是便宜你们了。若非州牧宽宏、别驾仁德,便是活剐了你们都不为过!” “...大人教训的是。” 当然... 陈群安置降卒的手段自然不会如此激。 威风逞够了,李肃也就敛了嚣张气焰。 正色道:“归降后,白波青壮尽数录为西河民籍,劳作三年可免全家奴籍,劳作五年可分田地四十亩免税三载。 至于尔等,用心协助太守治西河三载可免全家奴籍,协助太守五载可得官身,听明白了吗?” 嗯... 嗯???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胁迫威压,分明就是给了他们一条康庄大道啊! 名义上家小虽往晋阳为奴,但同样的,他们也少了拖累。毕竟晋阳既扣家小为质,自然是要管饭的。 再者。 西河多的是荒地,先前白波贼混得再落魄时也不曾亲自耕种。非是不想,而是因为他们是贼,无籍之贼。 万一哪天朝廷出兵收复了西河,他们就算白忙活了。 而且一旦青壮从事了农事,失了锐气。都不用等到朝廷剿匪,周遭的胡虏都能灭了他们。 到头来无非空忙活一场。 如今重归民籍,还能重新拥有属于自己的合法田地,再有并州强军戍卫安危。 如此一来。 谁又愿意整天把脑袋别裤腰上,过着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 还要连累妻儿具为贼... 第81章 西河初定 “敢问州牧大人,议曹大人所言非虚否?” 李肃厉声喝道:“放肆,区区贼酋,也敢质问州牧大人?” 然而郭太根本不看李肃,朝着陈丛抱拳道:“吾等命虽贱,亦乞活命。敢问州牧如何保证我等降后,不会秋后算账?” 陈丛挑开眼皮睨向郭太。 “你觉得本将军很闲吗?大老远跑来跟你逗闷子?” 郭太硬着头皮道:“不敢。然,事关十万生死计,不得不慎。” “哦?是吗?” 陈丛不摇了,噙着冷笑坐直了身子。 旁人还都沉浸在李肃刚画好的大饼中难以自拔,偏就郭太跳了出来。 什么‘事关十万生死计,不得不慎’的屁话听听就得了。 首先,郭太是贼头!他会管十万人死活? 他这个时候跳出来,显然不是要陈丛指天为誓,言不相负。 “让本将军猜猜,有胡才那只鸡在前,你郭太这只猴为什么还敢跳出来...哦,明白了... 你一定是觉得若无尔等配合,本将军一定没办法从乞民中甄别出与乞丐无异的白波贼众吧? 如此一来,便是将你们一网打尽,本将军也要花费很久收拾西河一郡安定,对吧? 或者说,你觉得狼皋周围尽是白波贼,投鼠忌器之下,本将军一定不敢杀你。” 郭太心下一惊,垂头抱拳道:“小人不敢。” “不,你不仅敢,还是这么干的。郭太,倒是本将军小瞧你了。直说吧,你想本将军怎么保证?” 郭太一怔,旋即松了口气,垂下头重重抱拳。 情真意切道:“如议曹大人所言不变,白波青壮归民,老弱妇孺尽迁往晋阳为奴。另,无须州牧另派人马驻守西河,太请暂代西河太守,挑选白波精壮成军,拱卫西河。州牧旦有所令必无不从。” 扑哧!~ 陈丛成功被逗笑了。 表面上看,郭太这番言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毕竟晋阳方面拿着几万人质,便是郭太想反,也得问问手下贼众愿不愿意。 但要细究下来,问题可就大了去了。 白波贼酋治西河,白波精壮卫西河,白波贼众耕西河,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西河所存乞民呢?西河所存南匈奴余部呢? 陈丛敢打赌,他要真敢一口应下,保准在卧榻之侧养个心腹巨患出来。 到时候这郭太大可吃着晋阳运来的粮,带着晋阳送来的甲,继续勾结着南匈奴部维持表面安定的同时,往死里压榨西河乞民,使他们承担本该属于白波贼众的耕种任务,从而使郭太本人获取巨大的内部威望。 人质? 看似重要,其实一点不重要。 跟国中国的土皇帝比起来,数万老弱妇孺算得了什么? 真等郭太做大做强,到底是谁投鼠忌器还真不好说。 毕竟人家带甲数万就在晋阳之侧,还和南匈奴不清不楚,就算听调不听宣晋阳又能如何? 陈丛敢杀人质,他正好裹挟着部下仇恨反攻了晋阳。 可惜... 陈丛周围要么奸雄,要么魔王,要么毒士,要么人厨,早踏马百毒不侵了。 就算再不擅长政治,也不至于让个小小贼酋给坑了。 “郭太,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吧?” “小人卑陋之身,不敢在州牧面前言智。” 陈丛冷笑声,取下腰上工布搭在桌上。 “好叫你死个明白。本将军来前,曾有人谏:扼住西河太原通路,尽起虎豹精骑突入西河各县,旦见耕、草、林、畜,具焚之,驱一郡乱民西入上郡,提领兵马顺取两郡之地。你以为此计如何?” 郭太心头猛跳,下意识就要往腰上摸刀,突然听到堂外胡才若有若无的惨呼。 立马反应过来,跪地道:“小人真心投效,望州牧大人明察!” 陈丛指着工布笑道:“郭太,要么你自裁吧。或者...” 陈丛抬眸,目光在杨奉、韩暹、李乐脸上一一扫过。 “你们谁来送送老友?”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时间缓逝,堂外的惨呼越来越弱,直至完全消失... 气氛愈发压抑,仿佛非要将人压垮不可。 终于。 韩暹遭不住了,率先开口劝道:“州牧大人,郭太的自荐就算唐突了些,罪不至死吧?” 陈丛给他个眼神都欠奉,倚着破椅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了般。 “这...” 杨奉拉住韩暹,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过后就要上前取剑,却被李乐抢先一步夺下工布。 “老郭,虎豹骑就在城外,凭狼皋小县城高不足一丈根本抵挡不住,为十万生死计,便委屈你一人吧?” 再听到‘为十万生死计’,郭太只觉得讽刺。 索性也不装了,抬头看向陈丛。 “陈丛,我不服!你真就不怕错杀了贤良?” “几个菜喝成这样?本将军都不好意思当众自称贤良,就你也配?” “太引流民成军,活人十万,纵横西河三载无有敌手,怎就称不得贤良?” 陈丛算是长见识了,原来账还能这么算的? “你说是就是咯,本将军不与死人分辩。” “哼!”郭太站起身来,朝着李乐伸手:“剑给我,我自己来。” “老友一场,岂劳亲自动手。” “你!” 李乐还怕郭太狗急跳墙呢,哪肯交剑,持剑便刺。 工布利,剑锋轻而易举地就穿透了郭太小腹自后背没出。 李乐尤不放心,一连又补六剑,直至郭太怒目圆睁仰倒在地彻底没了动静,才收剑归鞘,恭敬递回案上。 可怜一代枭雄最后也没落个体面,肠子流了一地,死状甚是凄惨。 陈丛起身挂回工布。 冷声道:“十日之内,老弱妇孺送往晋阳,青壮聚于离石等待整编。” “喏。” 出了县衙,再从立柱上抽回飞虎戟,胡才早已没了气息,身子破布袋子般摔在地上。 剩下的事便与陈丛无关了。 书信传回晋阳。 新任西河太守由州牧府长史程昱兼任,褚庆暂任都尉协从兵事,携三千奴兵、两千破虏屯入离石。 再有华雄提领虎豹骑暂屯离石,镇守整编事宜过后,再由南及北大致清扫一边匈奴余部。 如此,西河初定。 第82章 糟了,我成冤种了! 八月廿二。 袁绍自领冀州牧,表韩馥为并州刺史。 韩馥不敢就任,又惧袁绍势大,匹马出逃至陈留张邈处,冀州基业尽归绍。 冀州既定,袁绍为防备北边强邻公孙瓒,任名士许攸为议曹从事,出使洛阳议粮马二市及结盟事。 征西将军府。 中年男子侃侃而谈:“孟德,我主之意,以林虑、沾县二地通商事,以粮易马,双方以使者依时价定好数、价,则粮从邺出而入林虑,马由沾出后至上艾。不知孟德意下如何?” 曹操倚在软垫上瞧着昔日发小,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案几。 林虑地处河内郡最西头,距离邺城不足百里之遥。 沾县却在上党郡北,挨近太原郡处。 马由并州转出,粮却由司隶转入,如此互市? 曹操心中冷笑不止,面上却不显露半分,沉沉拧着眉,看着就像真的在认真思考着事情的可行性。 荀彧见状大急:“明公...” 话未出口,却被曹操抬手打断。 曹操长舒口气,朝着许攸拱拱手:“子远此议甚好。” 许攸眉间闪过一抹得色。 朝着曹操拱拱手:“另,我主欲为大公子谭求娶曹氏女为妻,两家共结秦晋之好,互不攻伐,孟德以为如何?” 曹操故作为难道:“操亦愿与本初盟,然家中二女皆以许人,惜之!痛之!” 许攸也不强求:“如此倒是可惜,然姻亲不存亦可盟好,不知...” 曹操哈哈大笑道:“大善!不若子远暂歇片刻,稍后操做东,同饮再话少时谊?” 许攸亦笑:“固所愿耳,不敢请也。” 说罢轻拜,转身而出。 待到许攸走远,荀彧立马出列合揖而拜。 “明公三思,此议绝不可行!” “哦?文若有何高见?” 荀彧斟酌用词道:“互通有无方为互市,冀州缺马而并州缺粮,若依此议,并州所出战马一日可至魏郡,而邺城之粮却需横贯整个河内方至并州上党,路途所耗何其多也?” 曹操看着荀彧,笑问道:“但此议却可加强司隶对于并州钳制,文若以为不美乎?” 荀彧怕的就是这个! 他为曹操所诓,认为陈丛是需要防备的对象。 但防备从来使在暗处,如此明目张胆地制约,岂不是逼着陈丛倒向关中,或者自立? “明公!陈并州一时人雄也,断不可如此欺之。” 曹操笑得一脸无所谓。 摆手道:“好了,我意已决,此事揭过吧。” 荀彧还想再劝,却被身侧荀攸拽住,轻轻摇了摇头。 如此便只得作罢。 出了正堂,二人并行一段,荀彧终究没忍住。 “公达先前为何相阻?” 荀攸摇了摇头:“小叔着相了,我等谋臣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主公已有定计何必再劝?” “可如此行事,恐并州有异啊!” 荀攸深深望了荀彧一眼,淡淡道:“小叔慎言,疏不间亲。” “可...” 荀彧乃是世间一等一的聪明人,瞬间明悟过来。 之前不过是一叶障目钻了牛角尖。 时至今日局势已明,掀开了眼前那层迷雾,他还有什么看不懂的? 并州不仅无异,而且稳如泰山。 所以曹操自然不在乎许攸拐弯抹角兜了一大圈的离间计。 甚至可以将计就计多向邺城讨要路耗。 毕竟兜了这么大一圈,路上稍有损耗一家一半总没问题吧? 至于并州粮草。 稍微转换一下思路,有三地商道在,洛阳这边只需要转交部分盐业之利,在西河已定的前提下,粮草可由关中直运离石... 至于什么并州有异... 分明是先前陈丛假传捷报,曹操有意包庇的托词罢了。 不,甚至连托词都算不得。 因为并州有异,是他在曹操诱导下猜出来的结果罢了... 念头通达,身心舒畅,荀彧旋即哭笑不得。 仔细回忆一下。 一个匈奴阏氏,一个左贤王妃,陈丛确实比他会送礼多了... 只不过,荀彧终究还是猜错了一点。 曹操压根就没想过转交部分盐业之利,单纯就是要... 白嫖女婿... ... “主公,陈子宁回来了。” “嗯,嗯???” 曹操抬眼望向许褚:“人呢?怎不见他登门?” “那厮正在街上采买。” 曹操略作思考便想通了其中缘由。 西河方定,以陈丛的性子不一鼓作气收复上郡,全接并州南部。而是在这个当口出现在洛阳街头采买,原因只能是着急归家。 这个家自然不是洛阳的平北将军府,而是沛地谯县。 算算日子。 容儿生产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 刚白嫖了女婿一波大的,曹操心情相当不错,起身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 吩咐道:“走,一道去看看。” “喏!” 洛阳西市,人潮汹涌。 不乏好事者驻足观望,更有一众商贾堵在街上翘首以盼,只为壕客登门。 远处。 百十驾马车前后连成一线,奴仆成片,一千精骑守在两侧。 十车载绸缎、十车红纸、十车载成衣、十车载美酒、十车载精粮。 即使是不起眼的竹马、纸鸢也满载十车。 领头男人进一店空一店,顾一铺空一铺,活像一尊全身闪耀着金光的活财神。 “喂!陈子宁!”许褚喝道。 陈丛一晃神,回头就看到曹操领着许褚站在街旁笑他。 还不知道损失了什么的陈丛,自然是笑脸相迎。 “巧啊岳父,还有许胖,好久不见又胖了。” “你懂个屁,某家这是壮实。” 曹操抬手挥退许褚,望着威风凛凛两列骑兵暗暗欣喜不已。 等到陈丛走近,却只看见曹操老脸黑得掉渣。 疑道:“岳父心情不好?” “你身为并州牧,肩负牧守这一州之重,何故擅离职守?” “岳父?你喝多了吧?容儿快生了,我当然得回谯县陪着。” “哼!大丈夫岂可因私废公?” 陈丛亦恼:“我这叫忙里偷闲。” 曹操脸色更黑,指向车驾旁的虎豹骑道:“好,为父便算你是忙里偷闲,那你差使如此猛士为仆又是何种说法?” 衣锦还乡呗,装波一呗,还能有何说法... “什么为仆,岳父说得未免难听,我这押送这么东西呢,总得有人运送戍卫吧?” “行了!”曹操呼喝道:“为父还不知你?不过是为了充当颜面罢了。父令仲康提领五百虎贲陪你回转。至于骑兵嘛...为父不日将伐兖州,便暂充作麾下听令吧。” 陈丛老大的不情愿。 倒不是介意曹操昧了一千精骑,只是衣锦还乡半道被人扒了锦衣换身帛,任谁也高兴不起来吧... “行吧行吧,岳父咋说我咋听。” “嗯...”曹操满意点了点头:“还有,冀州的粮食你莫肖想了,为父不日将伐兖州,便充军粮了。” 陈丛:??? 一招鲜? 糟了,我踏马成冤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