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临》 第一章全军覆没 兵荒马乱,一片兵荒马乱,耳边除了猎猎做响的风声,还有战马异常惨烈的嘶鸣,将士临死前凄厉绝望的呼号,旌旗倒下时竖劈开空气的声音,满目鲜血,满目创痍。她伏在马背上,用尽最后的力气挥舞手中长鞭,驱动胯下的冽炎马跨过层层叠叠的尸体,向东边的沧州城弛去。 高低不平的沟壑里汇聚了暗红腥臭的鲜血,马蹄踏下时溅起万点红泥,她用力抓紧缰绳,仿佛那是万年冰渊中唯一的一片浮木。 再不快就来不及了,再不去通知沧州的守军,西丹国的铁骑就要踏破封国最后一道防线,然后是国防的全面崩溃,沧州一旦被破,一马平川的东陵原将无险可守,封国最后的精锐将被歼灭在富庶却毫无屏障可隐蔽的万里平原。 视线越来越模糊,远远的天边变成一线血红的颜色,顺着脖子流下来的粘稠滚烫的液体是鲜血吧,身上有多少处伤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从入阵的那一刻起,鲜血就在不停的流,仿佛要流干一般,争先恐后的从皮肤破裂的地方往外涌。 执缰绳的手虎口处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可是她已经完全没有了痛觉,所有的意志都被用来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策马疾弛了多久?两个时辰?四个时辰?从杀声震天的战场,到黄沙漫天的官道,那些惊天动地的嘶喊声逐渐越来越远,可是她的意志也在逐渐变得涣散。 就要撑不住了,眼前的路分明有无数条,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而沧州城那高耸入云的城墙,却依然远在天边一般,连目光都及不到。 不能死啊,不能就这么死去,那人,记忆里永远都笑容和煦的那人,正在沧州的城墙上焦虑的等着她回去告诉他战况,等着知道这十万封国将士身在何处,等着她带给封国几百万百姓生机! 她的头一点一点的低下,曾经被无数乱棍也打不弯的脊梁正在缓缓的向马背倒去。 仿佛又看到了他在昭舞殿的深深走廊上朝她微笑,轻声的唤她,末儿。 那般纠结的回忆,居然还能扯得趋于麻木的神经一阵一阵的疼痛。 无双,我就要死了,我终于还是要死了,曾经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此时此刻,我是那么,那么的怀念你的笑容。 如果我就这么死了,我会把这苍凉的边陲大漠当作你的怀抱,把手中紧握的缰绳当作你的衣襟,我会努力让自己觉得,我是死在你的怀抱里。 双手无力的滑下,疲软的身躯终于虚弱的瘫软在了马背上。 黄昏时分,沧州城外突然刮起了西北风,地处荒瘠之地的沧州顿时黄沙漫天,细小的沙粒如同江南的牛毛细雨一般淅淅沥沥打在沧州高耸的城楼上,墙垛上插着的封国旗帜也瞬间蒙上了一层暗黄。 墙头上站着的士兵们除了当值的纷纷躲进城楼里避风,在西北驻守了多年的老士兵们都知道,起风时能躲就要躲,不然一说话满天飞舞的黄沙就会马上灌进嘴里,甚至不说话的时候,细小的沙砾也会被风吹进鼻子里,那滋味难受得紧。 “公子,起风了,还是先避一避吧,您已经在这里站了好几个时辰了。”城楼上除了守望在墙垛后时刻注意城外动静的士兵,还有两个人面朝更西的白牛峡方向迎风站立着,两人都包裹在厚厚的羊皮大氅里,看不清面貌,只依稀辨得年纪稍大的那人弯腰对着身边的另一人,似乎在苦苦哀求着什么,而他旁边的那人长身玉立,黄沙满面,却掩不住满面的焦虑之色。 听了老者的劝阻那年轻男子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神情更加焦灼的望向西北方。 与西丹人交战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在这三个月里,西丹大将慕颜赤率领以骁勇善战闻名的铁骑忽颜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短时间内接连突破峪西山脉几处天险,然后连克封国西北的登梁,无疆,序阳三座重镇,最后直逼西北最后一处重要关隘沧州城,一路上烧杀抢掠如入无人之境,对封国的西北边境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西丹军队的入侵如同利箭,深深插入封国安逸平稳多年的身体,一朝惊醒无数自诩为上国子民的封国人。谁能想到,六百多年前被开国皇帝君天赶到极西荒蛮之地的西丹鞑子,居然会有一天骑在高壮强健的骏马上如同天神一般降临在自己的面前,他们的眼神如同手中的兵器一样泛着冰寒的冷光,手起刀落,毫不留情,所到之处皆是尸横遍野,满目创痍,杀得平静多年的西北边境一片血红 封国的前线部队根本无从得知此次入侵的忽颜卫人数,几次遭遇战都以封国军队的溃败告终,忽颜卫的精锐骑兵数目并不多,可是却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一般吞没了一批又一批仓促应战的西北边防军。 而一万忽颜卫的身后还有一支庞大的西丹军队正开赴封国边境,主力未到,前锋就已经拿下几座重镇,击溃驻守边境多年的封国边防军,彻底颠覆了兵多则利的定律,让人无从得知这是对封国军队彻底的蔑视,还是对自己实力的自负。 训练有素,体魄强健的铁骑兵,诡异莫名的战术,山崩地裂般的气势,再加上名动天下的将领慕颜赤。这样精锐的一支劲旅,让所有前去参战的封国人都感到巨大的恐惧。 忽颜卫三个字变成封国所有边防军的噩梦。 那参战的一万人永远都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永远都是精锐,随时都可以投入战场和封国人拼命,忽颜卫身后那一支不明数目的大军则成为了比这支骑兵队本身更令人恐惧的巨大黑影,它隐隐显露冰山一角,却隐藏着致命的杀机,让封国的军队不寒而栗。 想到这里,城墙上的年轻男子本来已经紧锁的眉又深锁了几分,蛮子生来就是征战的好手,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和战斗力,这般诡异却让人无法抵挡的战略战术,恐怕是封国的军队再用五十年的时间也难以追赶上的。 更何况这些年来的安逸日子,让整个封国上至朝廷下至庶民都松懈了不少 而那个教他心心念念的少年眼前浮现出那张清瘦而严肃的面容,他俊逸的脸上不由得浮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柔和。 也只有他有那样惊人的决断力和判断力了,甫一出征就给西丹人一个不小的打击,禾巾寨那一役让明末这个名字彻底的闻名全国,初生之犊,少年英才,成为让所向披靡的西丹人都颇为畏惧的名号. “安禄,你可记得明将军出征时穿的哪一副甲胄?”思及至此,他不由得更加担心那名清瘦少年的安危,遂扭转头向旁边的老者问道。 名唤安禄的老者略为想了想,答到:“若是老奴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特制的细鳞甲,就是之前禾巾寨那一役明将军力挫敌军时,皇上特意命京城甲胄世家锻工坊为明将军量身定做的那一副。” 年轻男子神色稍缓了缓,说道:“那便是了,若是此刻明将军来报加急战况,纵是黄沙满天,那般明显的材质有应该不至于让人完全看不见,早点看见也好早点做准备。” “可是”安禄迟疑了一下“即使有战况,也应当是明将军谴人来报,公子不是常说,两军交战,主帅万万不可离阵,一旦离阵则军心不稳么?” 年轻男子凝神望向远方:“若是在战场上,一方的军队不敌另一方,阵形溃散,败像毕露,那么实力较弱的那方竭尽全力也要做的事是什么,你知道吗?” “这应该是竭力掩护主帅撤离。”安禄谨慎的答道 “对,正是如此,将领是一支军队的灵魂,士兵没了,可以再招,精兵殁了,可以再练,可是一个可以威阵四海,统领八方军士的天才将领,却百年也难出一个。” “所以” “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若是我方溃败,将士们一定会掩护明将军往最近的沧州城逃离!”年轻男子略显苍白的眉宇间有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是君氏一门特有的表情,六百多年前,封国的创建者君天就是一个对自己的力量极其肯定的人,因此,他创建了一个至为强盛的帝国。 安禄大惊:“依公子这么说,这一仗我军必败?” 年轻男子沉吟,半晌才说道:“白牛峡守将方振洲驻守此地多年,应该设有完备的传讯系统,但这么久没有消息过来,我担心白牛峡一役不会如此简单,也许”他顿了顿“情况比我预料的还要糟。” 轻声吐出这句话,他同时把目光投向更远的西北方。 末儿,希望我的预感不要应验才好。 城墙上突然一阵騒动,有眼尖的士兵在城墙上大喊:“看那边,有人从白牛峡那边过来了。”士兵们纷纷伸出头来朝那名士兵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漫天飞扬的黄沙中,有数百骑远远奔过来,当前的是一骑通体纯白的骏马,马背上驮着一个人,低垂着头辨不清容貌,只隐隐看到一角鳞光衣甲。 “是明将军的坐骑冽炎宝马!”不知是谁突然喊出声来,士兵们仔细一看果真不假。那浩浩黄沙也掩盖不住的纯白,这世间除了镇国大将军明末的冽炎马又还有什么马能有这等品质。 沧州的守城将领廖英得到消息后迅速下令打开城门,点了一队人马准备派人出城迎接。 谁想话未落音,脚下的厚重城门已经吱呀一声放了下来,一乘黑骑疾弛而出,迅速朝来人的方向奔去,马背上发丝高扬的那人,赫然是方才还伫立在城头的封国二皇子公子无双! 公子无双用力的抽打着身下的黑色骏马,恨不能如离玄之箭一般冲向不远处的那个伏在马背上的人。 一定是他,腰间那一抹不甚明晰的红色流苏,是他临行前自己亲自赠与他的一片玉佩,下面坠着长长的流苏,原本自己还担心会妨碍他战场上的行动,他却只是淡然一笑,便把那片玉佩系在了腰间,不再许他多言。 方才在城墙上他便先于其他任何一个人看到了这远从地平线上突现的一点黑色,不知为何心跳突然急剧加速,一时间便笃定是他,马上想也不曾想的奔下城楼,夺了守军的马便开城跑了出来。 他策马奔到那一人一骑近前,翻身下马迅速的迎上前,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可怖的红,他的心跳顿时停顿了半拍。 马背上的人一动不动地趴着马鞍上,凌乱的发髻被凝固的血液结成了块状,胡乱散落在额际颈侧,头部的伤口仍在源源不断的流血,身上破烂不堪的衣甲仿佛在血水中浸泡过,血液如同溪流一般顺着衣摆往下淌,而左臂的衣袖则直接被兵刃齐齐削下,裸露在外的细瘦胳膊上有如同枯树枝桠一般班驳支离的血痕,紧抓着缰绳的手把厚重的缰绳都染成了暗红色。 他的心忽地往下一沉,来不及多想马上把马背上的人抱下马,被抱下的少年凌乱的散发和血污之间,清瘦的面容苍白如纸。 他的双手纯熟在少年鼻下和胸口处探了探,还好,气息尚存,鼻息也还有一丝温热,只是已经微弱得如同将枯之灯。 他马上解开自己的羊皮大氅裹在少年身上,轻声地唤他:“末儿?” 少年感觉到身边的变化,勉力睁开眼,看清抱着自己的人之后,暗黑如同深井一般的眼底掠过一丝如星光般耀眼的狂喜,但随即又被垂死的灰暗所取代。 他勉强张开嘴,无比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全军覆没”大喘一口气之后,又继续说道“方振舟叛叛”终于还是太过虚弱,全身上下再也挤不出一丝力气,微张着嘴,他的头又重重的垂下 第二章沧州被围 睡梦里又是纠缠多年的无穷无尽的黑暗与苦难。 “明氏逆贼,世受皇恩,却不思报国,拥兵自重,叛国通敌,论罪当诛,即刻压赴刑场,凌迟处死!”尖细的嗓音,拖着长长的唱腔,却是睡梦里如妖物一般可怖的声音。那锦袍的太监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冷酷表情,双手托着手中明黄的圣旨,仿佛是妖异的地狱来使。 “明将军,只要你说出其余的同党来,不仅你可以免于一死,你的家眷亲友,也可免除终生为奴的命运,这是念在你昔日战功的上,圣上能够做到的最大仁慈。”火光冲天,漫天的大火中,无数的黑色残渣被火焰抛上半空,那锦袍的太监站在那熊熊燃烧的宅院前,眉目间是嗜血的残忍。 四处都是熊熊燃烧的大火,尖叫声,嘶喊声,呻吟声,肢体在烈火中焚烧后的焦糜气息,指甲在墙壁上用力划过的刺耳声音,还有被闷在密闭的房间中的人们发出的绝望的呼号,那样一幅恐怖如阿鼻地狱的人间惨景。 即使多年后,见到冲天的火光,仍然从心底感觉到寒冷与恐惧。 接着掠过黑暗的,是无止境的饥饿与虐打,七王爷府上凶恶的管家和侍卫,头颅永远高抬的夫人小姐,她们尖锐的声音如同鸟类的鸣叫“滚开,不要脏污了我们的眼!” 烧红的铁钳冒着灼灼白烟,一只粗大的手按住赤裸的瘦弱肩膀,然后铁钳重重贴上,瞬间皮肉焦烂,痛可钻心。 一个硕大的“奴”字从此如同丑陋的胎记,永远印在了身上,成为一辈子都无法洗刷掉的屈辱。 疼痛过后便是桂树飘香的深深庭院,白衣的俊逸男子微微俯身,柔和的声音甘醇醉人“你愿意进入军队中,从此不受任何人欺凌么?” 衣着华丽的年轻军官们坐在高头骏马上,笑声肆无忌惮“这就是大逆贼明复渊的儿子!京都军里又来了一个废物!废物!” 昭舞殿高山仰止的王座上,须发皆白的帝王声音疲软而绵长“明卿,朕命你为边防军统帅,即刻前往西北,替朕收复河山。” 禾巾寨中铺天盖地的箭雨,白牛峡里滚滚落下的巨石,浑浊悲壮的号角声,冰冷的刀兵生生刺入肉体的声音,将士们凄厉的惨叫,横溅入天际的大滴鲜血,抽抽转转的西北大风。 漫天的黄沙中,她是寥落孤苦的一人,生命如此艰辛,面前凄苦的路冗长看不到尽头。 那般苦难深重的年少时光。 只有黄沙中漫天掠起的飞鸟,一声一声的嘶鸣“何苦来!何苦来!” 床榻上的人眼角毫无意识的滑落两颗晶莹的眼泪。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漂浮着淡若虚无的佛手柑的香味,重重叠叠的布幔下,白衣的束发男子神色淡定,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搭在少年纤细的手腕上。 半晌,他站起身对身旁一脸焦灼的公子无双说道:“将军受伤虽重,但幸好都是外伤,而且有特制鳞甲护身,因而伤口都不深,”他顿了顿,神色转为严肃“但将军受伤后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且有过激的运动,导致伤口失血过多,这才是危及生命的真正原因。” 公子无双微怔,他清楚明末是为了及时赶回来通知沧州的守军,才导致伤口如此迅猛的恶化出血。 “那目前来看能不能保住性命?” “性命应该无忧,但是一定要好好休养,因为任何劳心费神的事都有可能影响身体的恢复。” 谢清远有些同情的看着床榻上的少年,不过弱冠年华,正是承欢父母膝下的年纪,却要担当起保家卫国的重任,这样的重重压力之下,他担心这少年清瘦的身体迟早要被拖垮。 “只是如今我朝内忧外患,就怕世人要他好生休息,他自己也不愿安坐床榻袖手旁观啊。”公子无双秀长的眉微细蹙,不无担忧地看着床上昏睡的少年。 “公子多虑了,对明将军隐瞒一切时局战况,不就天下太平了?” “清远的意思是,我们软禁末儿?” “不用软禁,一个月以内我敢保证将军下不了床,只是将军性子出了名的犟,”谢清远看着公子无双“只能劳烦公子晓之以理了。” 说罢他嘴角又浮起一丝笑意“不知为何,军中性子比牛还犟的明将军,却偏偏只听公子的话,也真是奇了。” 公子无双点头微笑道:“末儿我最了解,吃软不吃硬。外面不是流传么?二皇子公子无双生了个女人心性,恐怕末儿就是只吃我这女人心性的人这一套。” “封国人就是碎嘴皮子。”谢清远摇摇头,笑着说道“明将军年少多舛,若不是公子,恐怕也不会有今日。只是身为统帅,便最不能急躁,明将军毕竟年少,难免有点急功近利了。” 公子无双点点头“白牛峡一役,末儿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十万大军前往白牛峡,居然连斥候都没有派出,若是让朝廷知道,可是杀头的重罪。” 谢清远略微思虑了一下,说道:“朝廷恐怕瞒不住了,明将军算是公子一党的人,荧阳公主和绪王爷正愁抓不到把柄,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公子无双冠玉一般的脸上仍是温和恬淡的神色“我本来便无心皇位,若是因此让他们抓住个把柄让我登不了基,我也正好落得个清闲。” 谢清远摇摇头“皇位倒是无关紧要,如今大敌当前,西丹人陈兵西北,南面有图南国虎视眈眈,朝中以荧阳公主和绪王爷为首的一干权臣却仍醉心于争权夺利,牢牢抓着京都军不肯放手,任凭连铠甲都残缺不齐的边防军苦苦抗敌。如此下去,只怕封国要亡国了,那皇位夺了还有什么意思?” 提到时局,公子无双原本温和的声音也不由得染上了一丝忧虑,回头朝床上沉睡的女子看了一眼,他不由得叹道:“朝中如末儿这般心忧天下而又不贪幕名利的将才实在是太少了,号称封国第一精锐的京都军里面,也尽是些门阀之后,举国上下竟然找不出一个可以和慕颜赤相抗的将领!” 谢清远同样转头看着床上苍白的女子,说道:“明将军在战场上确实有些天赋,但是他毕竟还是只刚披上羽毛的雏鸟,和慕颜赤这样展翅天际多年的大鹏比起来,一场战争的胜利并不能说明什么。不过,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可以和慕颜赤相抗的人。” 公子无双眼中光亮一闪“哦?说来听听。” “那个人,生于权力的中心,披拂着满身的光芒,却自愿抛却所有走入黑暗,公子难道还猜不出来么?”谢清远脸上笑容悠远。 “你说的可是皇兄?”公子无双思虑了片刻,不大确定的说道。 谢清远马上点头“正是,大皇子君可载,十三岁便自愿放弃储君的身份镇守滇南,一直没有立下显赫的战功,所以被众人遗忘。但是公子注意到没有?以往平均两年要袭扰一次南面烨水平原的图南国,在大皇子去了之后,十年没有任何异动,公子可知这代表什么?” “清远想到什么便说吧,不必吊我的胃口了。”公子无双苦笑。 “我们往往用战功的多少来衡量一名将领是否优秀,可是却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战功都是产生于战争。”谢清远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 “而一打仗就要死人,就要耗费国库,一场大战过后往往几十年难以恢复,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所以清远认为,不费一兵一卒,却取得长久稳定的和平局面,这样的人物比起那些功勋卓著的老将来,更加不凡。” 公子无双点点头“清远说的有理,单是应付图南国那个诡计多端的鄂岚仕就不是易事,让他安稳这么多年而没有向朝廷提任何要求,皇兄确实不简单。” 他顿了顿,又说道“但是,皇兄已经十年未曾回京,如今手中稳抓二十万南方军的他等同于一方军阀,若是他不肯伸出援手,以朝廷目前的状况,只怕也是无能为力啊。” 谢清远看着远方,轻敲着手中折扇,轻声说道:“他肯不肯出手,那就要看封国的造化了。” 阳光大好的春日,庭院里那株半死不活的桃树居然开出了一树不甚明艳的桃花,映着院子里的几丛低矮灌木植物,那股江南特有的清甜气息扑面而来,有不知名的小鸟在枝头喧哗,叽叽喳喳仿佛在夸赞这大漠边陲少有的秀美春日。 长长的回廊下,明末盖着厚重的毡毯躺在宽阔的摇椅上,薄薄的阳光射在她瘦削苍白的脸上,柔和的金色光芒让她的皮肤都变得薄而透明,同时也让阳光下的她蒙上一层不真实的光辉。 不时有鸣声欢快的鸟儿停留在她的肩头,扑打着翅膀似乎想唤醒这个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人,却终究还是徒劳的飞走。从早上使女把她推来这回廊下开始,一连几个时辰她都维持着同样的姿势,连手指头都没有动过,紧抿的薄唇从头到尾都没有吐出过一个音节,只有低垂着的纤长睫毛不时地抖动两下,才揭示出她是个有着生命里的活人,而不是一尊泥塑木雕。 聚白牛峡那一仗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在这一个多月里,她终日缠绵病榻,精力好点的时候能像今天一样被侍女推出房间晒晒太阳,其余大多数时间则是在昏睡中度过。 白牛峡那一战回来,她断了两根肋骨,左手关节被长矛击碎,头顶上被砍了数条口子,其他零碎地伤更是数不清。 这些伤如果调理的好并不会要人的命,但是却足够让一个平日生龙活虎的人在床上躺一个月。 “明将军,晒太阳哪?” 一个淡漠懒散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将她从沉思里惊醒。 不用看便知道,一定是那个令人生厌的谢清远。她讨厌他,极其讨厌。 她初从昏睡中醒来的那天,不顾身上还缠着厚重的纱布,死拼着要上战场,那些侍卫们怎么拉都拉不住。 最后谢清远到了,他也不上去帮侍卫的忙,而是懒洋洋的站在门口说了一句“你现在要是能走过这个门槛不跌倒,我们就放你上前线。” 结果,她只走了两步便摔了个狗吃屎。 虽然是她自己摔倒的没错,谢清远并没有上来推她,也没有在她迈开步子的时候大吼一声图谋吓她一跳。 但是她就是觉得谢清远说那句话是有预谋的。 到现在她还记得那几个侍卫在旁边憋笑憋得小腿都要抽筋的样子。 可是谢清远似乎并不知道明末的这些心思,仍是笑意盈盈的晃到她面前,伸出修长白皙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见她没有任何反应,瘦削的脸上还隐隐浮现出嫌恶的表情,他丝毫不以为忤,反而笑得更开怀。 “看来明将军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气色也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只是在下看来将军仍有一股凝滞之气郁结于胸,故而面上仍隐隐有一抹凶煞之气,这对于一心想尽快恢复好早日上战场杀敌的将军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慵懒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笑意,谢清远发现自己着实喜欢捉弄眼前的少年,不对,应该是少女。 他想起那日解开她身上那些破烂的衣服替她治疗的时候,看到的情景实在让见多识广的他也不免大为惊讶。谁能够像到,小小年纪便名震天下,让西丹人都有些忌惮的少年将军,居然会是一名二十出头的瘦弱女子,而且还是一个脾气倔强得像个孩子一般的少女 他心底暗想,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你挡着我的太阳了。”冷冷的声音在他的身下响起,带着明显的愤懑。 谢清远闻言连忙避开身子,心里犹自在偷笑,真的还是个孩子啊。 “在下有一事,不知道当不当说。”看到明末瘦削的脸颊上因怒气而浮现两团红晕,谢清远知道再不收敛些,说不定眼前的少女手上那块鸡蛋大小的玉佩下一刻就会砸上自己的脑袋。于是他马上正色道。 “觉得不当说就别说。”明末觉得自己的胸口正在急剧的起伏,她竭力忍住想要站起身把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男人一拳打昏的冲动。 上次也是如此,他情急火燎的冲进她的房间,口中直呼大事不好了,把正在卧床休息的她惊得差点从床榻上摔下来,以为是军中出了什么大事。 结果他十万火急的冲到她床前,却气喘吁吁的说道“大事大事不好了,军中张副将的坐骑黑风马突然抽疯,把刘参军的坐骑玉陵骢咬了一口,而且正好咬在左臀上,玉陵骢火了抬起前蹄就把黑风马踢得四脚朝天,两匹绝世宝马在外面打起来了" “那此事非同小可,在下觉得非常有必要禀报给将军,”知道她又想起了什么,谢清远几乎又要忍不住笑出声,他缓缓的踱到明末面前,肃了肃嗓子,故作严肃的说道“今早上公子上城楼视察的时候,被城外不知何处射来的飞箭射中了。” “什么!”明末一惊,手中的玉佩差点滑落到地上。 被飞箭射中!她的心陡的往下一沉。 “不过经过在下的精心包扎治疗,目前已无大碍。”谢清远的声音依然不急不徐。 “无双现在在哪里?马上带我去见他。!”明末忽地从摇椅上站起,用力抓住谢清远的前襟厉声问道。突如其来的剧烈动作让她的双腿一阵发软,身子忍不住前后晃荡了一下。 “末儿,我没什么大碍,不必如此激动。”温润如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如同山涧间一道甘润的清泉,瞬间让她的心一缓。 一身白衣的公子无双从右边的回廊里缓缓的走过来,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走到明末跟前。 明末松开放在谢清远衣襟上的手,马上转过身,迎上前去抓起公子无双的手臂四下察看 “伤在哪里?快让我看看。” 公子无双无奈的捋其衣袖,俊颜上写满哭笑不得的表情“真的已无大碍,不过是擦着手臂过去的,一点皮外伤而已。” 闻言明末并不出声,仍是低着头兀自仔细的检查着伤口。 一圈白色的纱布整齐的缠在公子无双的手臂上方,只有一点细微的血迹透了出来,周围皮肤的颜色也都很正常,看来确实不是什么大伤。 明末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正色叮嘱道:“不管怎么样,无双,这次是你疏忽了,城楼那地方是接触敌军的第一线,比其他地方要危险很多,你怎么能”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你在城楼上被射伤城楼外有人放箭?”她大惊失色,用力抓住公子无双的衣袖问道:“无双,城外有人放箭,难道西丹人已经兵临城下?我们,我们被围了么!” 公子无双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反应如此之迅速,略微迟疑了一下,仍是缓慢的点点头“末儿,其实瞒着你并非我们的本意” “不是说已经夺回白牛峡,把敌军挡在沧州城二百里之外么?为什么被围之事没人告诉我!”明末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头脑一阵发昏,她一直担心事终于还是发生了,西丹人最终还是兵临城下。 怪不得最近的膳食越来越清淡,随侍的几个侍女越来越面黄肌瘦,原来不是因为她这个伤者需要清淡的膳食,而是城中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 她突然顿悟,原来谢清远今天跑过来真正要告诉她的,不是无双受伤这件事,而是沧州已经被围的这个事实! 一直在旁观察她神色的谢清远松了一大口气,谢天谢地,还好不算太笨。 公子无双修长圆润的手指轻抚上明末起伏的肩膀,面有愧色的说道:“其实我们也不是有意要欺瞒,只是末儿你前些日子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如果还要为此事费太多思量,身子可能会熬不住,所以,我擅自作主,把这事瞒了下来。” 第三章沧州被弃 “告诉我,沧州被围有多久了?城中粮草还够支撑多久?百姓有没有被疏散?城中守军还剩多少精锐”明末急切地打断他,神色怒急的问道。 之前她带兵去白牛峡去的时候,沧州的大部分守军就已被临时调走,可是谁想白牛峡的守军将领方振洲居然在她开赴之前就已经投敌叛变,并协助忽颜卫在白牛峡两侧的山谷上设下埋伏。 白牛峡位于禾巾寨的东侧,是一个长约十里的狭长通道,明末在禾巾寨击退了忽颜卫之后,便令方振洲驻扎在此,然后自己回沧州集结大军前往白牛峡内,试图把西丹人拒在白牛峡之外,以减轻沧州城的压力。 她听闻方振洲是边境上有名的将领,稳重老练而又忠心耿耿,因此一时大意,连斥候都没有派出,十万大军直接进入了白牛峡。 谁知她的大军一进入峡谷腹地,就马上遭遇了两侧山谷行滚下来的巨石攻势,半人高的巨石如同声势浩大的洪流“轰轰”直下,一时之间,两侧的山坡上不见半点其他颜色,只有铺天盖地的灰色石流,以极快的速度冲入蜿蜒行径的大军中,片刻之间便冲散了她的中路大军。 当下便有数以万计的将士被砸成肉泥,严谨的队伍也被分割成了两段,一直走在队伍前面的她根本无从指挥,数不清的巨石源源不断的从峡谷两侧滚下,士兵们避无可避,只能丢盔弃甲,抱头鼠窜,峡谷中一片鬼哭狼嚎。 巨石攻击之后,西丹骑兵忽颜卫突然如同厉鬼一般出现在山坡上,高举着手中的大刀,裹挟着雷霆之势直直冲下,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切入军队的要害,在如鬼神一般所向披靡的西丹铁骑兵面前,十万大军丢盔弃甲,队伍瞬间分离崩析。 她万万没有料到一直对封国一片赤胆忠心的方振洲居然会投敌,更没有料到本国的领土会在一夕之间就变成异族人谋划阴谋的地方,一时疏忽,几乎全军覆没。 若不是她的近卫队长颜锦舟拼死保护,连她这个主帅恐怕都会被生擒。而一齐带出去的两万沧州守城军,自然也无一生还。 “将军回来没多久,沧州城就被忽颜卫所围。城中守军在一月前就只剩不足一万人,全是轻步兵,而且多为老弱病残,百姓尚未来得及疏散,而城中剩余粮草只够支撑半个月,并且只能勉强供守城的军士吃饱。”回答她的是自公子无双来之后便一直立在一侧一言不发的谢清远。 他的脸上也收起了平日在她面前玩世不恭的神色,深不可测的双眼中有着难以辨明的复杂情绪。 “援军呢?为何没有援军!”明末大声地问道,被围一个月之久,就是从京师调军过来,时间上也是绰绰有余了。 回答她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公子无双和谢清远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选择沉默不语。 “怎么不说话了?京城有没有派援军过来!皇上究竟有没有下旨?”明末见两人皆是低头不语,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面前的二人依然是一言不发。 她突然意识到,在她卧床养伤,与世隔绝的这一个月里,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令得眼前的两人都没有办法亲口对她说出来。 究竟是什么? 明末不待二人有所反应,马上转身往外跑去,一定有什么事,所有的人都知道,唯独她被瞒着,没人告诉她。 一定发生了什么! 看着她急切冲出去的瘦弱身影,公子无双清俊的眼中掠过一丝担忧。 “清远方才是故意让他知道的吧?”他沉默半晌,才低声向身边同样一语不发的男子问道。 “她的身体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谢清远幽深的眼睛有着比公子无双更深的忧虑“迟早是要知道的。” “只是这对末儿来说,未免太残酷了点” 两人齐齐望向沧州宽阔深广的天空,一只折翼的黑色飞鸟突然从天空中直线坠落,哀号着跌进了城外的滚滚黄沙之中。 明末不知道自己在这凛冽的风中究竟站立了多久,早春的漠北依然是寒意摄人,城楼上阵阵呼啸的厉风如利刃一般刮得她的面颊生疼。 冷冷的风渗入她的四肢百骸,刻骨的寒。 可是,还有什么样的严寒,比得上心在霎那间被冻僵时的冰凉。 昨日冲出府才知道,原来在她昏昏沉沉的这一个月里,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同。 皇上的旨意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下到了沧州,那幅明皇的圣旨就放在城里议事处的几案上,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朱红的小楷,端端正正的几行字,却字字惊心。 “亡国之臣,败军之将明末,刚愎自用,狂妄骄奢,妄自尊大,有负皇恩削去镇远大将军一职,即刻交出帅印,流放滇南” 原来,无双和谢清远没有说出来的就是这句话,她早已不是什么将军,甚至连平民都不是了,只是一个万人唾骂的罪臣,一个无能的败军之将。 在一个月前圣旨就已经下到了沧州城,夺去帅印,流放滇南。 其实早该想到,一个没有任何身家背景的将领,打了胜仗便是运气,吃了败仗就要安心的接受最严厉的处罚。 就像宿命一般无法抗拒。 只是,世事太过变化无常。 就在两个多月前,她在禾巾寨大破敌军后,皇上还连下三道圣旨,封她为镇远大将军,从京城调拨十万大军供她调遣,赏甲胄,赐宝马,让她一夕之间从一个罪臣之子跻身为人上人。 那是何等的荣耀? 只是,皇家赐予的荣光最终也还是如流星般短暂,一朝失利,便是永远的罪人。 无双,你是知我放不下,所以才没有在我病重时把这一切告诉我么? 原来你也知道啊。 权力的滋味如此鲜美,让人一沾染上它便终身都成为它的奴隶,让人一沾染上它便再也无法放手。 只是皇家的残忍,永远都是如此威严而冠冕堂皇,让人连叹息的余地也没有。 “末儿,外面风大,跟我回去吧。”一件厚厚的羊皮大氅轻轻覆再了她肩上,瞬间阻隔了呼啸的西北风,让她顿时觉得心头一暖。 是无双的声音,他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 “你也不小了,应该知道做错事就要承担罪责。不只是你,任何人吃了败仗,丢了这么多士兵的性命,朝廷都是要处罚的,你不必太过在意了。”无论何时,他的声音总是温润如一池碧水,让人觉得从心底的宁静。 “无双,你说我们封国有天下最肥沃的土壤,最富足的国力,最聪明的脑袋瓜,但为什么跟连饭都吃不饱的西丹人打仗,仍会输得那么惨?”明末瘦削的脸上有着公子无双看不懂的神色。 “因为我们有一个天下最愚蠢的朝廷。”不等公子无双回答,明末便冷笑着说道。 公子无双脸上浮起无奈的神色“末儿” “圣旨都已经下了这么久了,我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无双,你一定是采取了什么措施对么!沧州是最后一座可以作为根据地抵挡西丹人的城池,不是到必要时刻朝廷不会丢弃。可是被围已经这么久了,仍没有援军到来,说明朝廷已经彻底放弃了沧州城,无双,你们一定做了什么对不对?”她是天生的将领,对时局有着如鹰婺一般的敏锐直觉。冷静了思考了片刻之后,她一言指出了关键的问题所在。 “不错,公子已经公然抗旨,拒不把你交出,在这里,你仍是最高统帅,随时都可以指挥城里的军队上阵抗敌。” 谢清远的声音突然从身侧的转角处传了过来,这个平日让她格外讨厌的慵懒声音,今时今刻却让她觉得异常亲切。 “原本不知道没有把你交出去京城那边会有什么反应,我们做过最坏的打算,即京城派人过来攻打沧州城,捉拿你这个败军之将,届时,将会是真正的腹背受敌。”谢清远背着手从城楼的另一端缓缓走过来,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无论何时,他说话的声音里总是透着一股子漠然和漫不经心。 “那现在形势如何?”看着慢慢走近的谢清远,明末的脸色有些发青,她万万没有想到无双居然会为了她公然抗旨,这罪名可大可小,但是最起码的是,他的爵位必定会保不住了。 她抬头凝视眼前玉树挺拔的俊逸男子,心底有一股暖流如同如同三月的和煦阳光,一下子滑过心底最阴暗最冰寒的角落。 无双,你可知你一直是我年少的梦境中,永远不曾熄灭的一缕火光? “直至前日我们才从派出去的探子那里得回消息,原来京城的传言,竟然是沧州守军在败将明末的率领下,已经叛国投敌。”谢清远苦笑了一下,连他都不得不佩服那些人的想象力“也就是说,在所有封国人的眼里,沧州城已经不再是封国的领土,而是一座落入西丹人铁蹄之下的沦陷之城。” “叛国投敌?”明末震惊,胸腔之中有股如惊涛一般剧烈的情绪就要汹涌而出。 居然又是这莫须有的罪名!当年爹正是被冠以这样的罪名而被操家灭门,而今,又轮到她了么?自诩天下最清白的封国朝廷,到底要杀掉多少忠良,诬蔑多少朝臣,才能够有罢休的一天? “朝廷可有派人过来查看?沧州城就好好的摆在这里,封国的旗帜至今仍在城楼上飘着,大敌当前,为何如此草率就放弃地理位置至为重要的沧州?为何连实情都没有查探清楚就作出这般重大的决定?这当中是不是另有隐情!”明末按捺住心中喷涌而出的悲愤之情,沉声问道。 只是凭几句谣言就放弃沧州?也决不会只是如此简单。 “父皇已经于半月前驾崩,现今朝政全由绪王爷主持,而皇位,至今悬而未决。”回答她的是迎风而立的公子无双,他脸上看似平和的笑容里有着无奈的苦涩。 他如何不知朝廷此举太过草率,只是,宫廷斗争如此复杂,所谓的抗旨不遵只是个借口,想借此机会把他这个二皇子困在沧州才是真。 自古外扰便是内部争权夺利的大好时机。 早在他离京来边地的时候,京城就已经暗潮汹涌,皇上病重,而储君未立,朝中官员纷纷依附于他们认为有希望登上皇位的皇子,拼尽平生积累放手一搏。 而他的那些平日见了他毕恭毕敬的皇弟们,恐怕也都找好了各自的帮手和靠山,只等皇帝一死便马上开始动作,京城小小方寸之地,这些天已经不知道积攒了多少算计与阴谋。 为了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一个小小的沧州城又算什么?在他的那些手足兄弟看来,只要能够把他挡在边塞,付出再高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生在皇家,手足亲情,早已淡漠如水。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明末静静的看着他,眼中安慰的神色让他的心头一暖。 “沧州被弃,并不是因为将军吃了败仗,公子公然抗旨不遵,也不是因为将军是罪臣之后,朝廷用人难免起疑。而是因为公子是所有皇子中,最适合继承皇位的人选。”谢清远淡然道“若真要怪,也只能怪公子太过贤明,太过礼贤下士,太过具有威望,怀壁其罪,即使对皇位根本没有兴趣,也难免成为觊觎皇位之人的眼中钉。” “沧州已经被朝廷舍弃了,而在聚沧州三百里的惠阳正在连日加固城防,作为朝廷重点布防的重镇,”谢清远诙谐的笑了一下“如今沧州成了没娘的孩子,西丹人在城下虎视眈眈,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不能不守城,可是守住了,又不知何去何从。“ “惠阳!”明末吃了一惊:“那惠阳城方圆不足二十里,且城楼陈旧腐朽,如何能抵挡西丹人的如狼虎一般的忽颜卫?那朝廷又派的何人去守城?” “朝廷派出的是大哥。”公子无双秀眉深敛,轻轻说道。 他们也是不久前才得到的消息,君可载已经奉命率二十万南方军前往惠阳,看来封国果真气数未尽。 明末的脸上一阵错愕,大皇子君可载? 居然把镇守南疆的他调来驻守惠阳,弃有图南国虎视眈眈的南疆于不顾,把封国最后一张王牌调到漠北。 她终于相信朝廷是真的把他们扔弃了 而无双呢,一心救国,为抗敌之事在边疆荒凉之地四处奔走,却无端遭到那些个只会在京城安享荣华的皇兄猜忌,被困在这边远的沧州城,连皇上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必定是不好受的吧。 如此冰冷残酷的权力之争。置山河社稷于不顾,置兄弟情谊于不顾,置封国几千万百姓的生死性命于不顾,费尽心机只为夺取那至高无上的宝座,视天下苍生为刍狗。那些处心积虑想要对付无双获取皇位的人,不怕愧对打下这山河的先祖,愧对自己的良心么? 她看着公子无双俊秀的侧脸,暗自握紧了双拳。 无双,我只恨不能手刃那些令你难过伤神的人啊! “如今我们都已被逼上梁山,沧州城守不守得住都仍是个问题,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城外的西丹人即使不发动任何攻势,只要在城外围得一个月,沧州城里所有的人包括我们在内,也都得饿死。”谢清远慵懒的声音永远都找不到一丝慌乱,即使在说着如此沉重的话题的时候。 “西丹人已经围了沧州一个多月?” 谢清远点点头“在这一个月里他们发动了大大小小几十次进攻。但沧州原本就是西北要寨,建造城基的长条石全部采用的是弗山石,城墙十分稳固,凭借天然地理优势,易守难攻,因而西丹人这一个月来的进攻均以失败告终。” “而且自古两军交战,十而围之,沧州被围达一个月之久而不破,除了方才清远所说的原因外,我猜测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西丹人也没有找到不损己方兵力而破城的方法。”公子无双也稍稍收敛的情绪,接过谢清远的话继续说道。 “所以,若是仅仅守城,即使是十万对一万,我们不是完全没有胜算,这个道理他们自然也明白,所以每次发起进攻,也只是小打小闹,隔靴挠痒,不敢真的硬碰硬,因为他们的人数也不多,而后面的战线还很长,断不会为了一个沧州城折损自己太多兵力,因而这些天都一直在僵持着。” 谢清远表示赞同的点点头,接着说道:“只是如今这看似平和的局面就要被打破了,城内粮草已经不多,多户百姓都已濒临断粮,前两日便报上来有两个人被活活饿死,经过一个多月的苦苦守卫,军士们也疲乏不堪,士气低落,尤其是得知沧州已经被弃之后,更是完全丧失了斗志,在我看来,沧州被破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第四章制订计谋 没有后援,粮草将尽,士气低落,百姓怨声载道,眼前的一切都预示着沧州城已时日无多。 明末低头沉吟,天生对战争局势的敏感使她意识到,沧州并非真的到了无路可走的绝境。 眼前的问题看似错综复杂,实际上紧扼沧州咽喉的只有一个因素,那便是粮草 有了足够的粮草,沧州城再守几个月绝对不成问题 沧州聚西丹都城乌登有近千里之遥,西丹人战线越长,则粮草消耗越大,西丹国本来就处在极西荒瘠之地,物产原本就不富饶,一路过来若不是靠烧杀抢掠,也难支撑这么久,因此,西丹人作战必定是求速战速决。 而且忽颜卫创立之初便是一支专司守卫皇家安危的军队,如今被派出来打仗,西丹皇室没有了倚仗,必定时刻面临被颠覆的危险,所以若是沧州久攻不下,即使慕颜赤不想回去,西丹皇室也必定会勒令其班师,届时,沧州之围便不战而解。 时间拖得越久,就对己方越有利,而决定拖延时间长短的关键,就是粮草。 想到这里,明末抬头问道向面前的两人问道:“可有什么途径再从其他地方获得粮草?” 公子无双缓缓地摇摇头,脸上尽是无奈的神色:“朝廷是断断要不到了,如今沧州周围粮草最多的地方,恐怕只有忽颜卫军营中的粮仓了,我们总不能笨到去跟慕颜赤讨粮食。” 明末突然眼前一亮,去跟慕颜赤讨粮食? 她暗一思忖,心里当下便有了计较。 “西丹人可知沧州现在的境况?”她正色问道。 “我一得到朝廷在惠阳修筑城防的消息,便马上下令严格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准进出,发现私自出城者军法处置,想来消息也不会走漏到西丹人那边去。”公子无双向来处事谨慎,这么重大的情况,当然不能让西丹军队获知。 “慕颜赤号称西丹第一精明人,即使没有准确的情报,根据我打了败仗和沧州没有援军这一事实就可以猜到个大概。”明末思考了一下,说出自己的推测 “虽然不至于猜出具体问题出在哪里,但有一点他就算真的是个傻子也会知道,那就是没有后援,沧州的城墙就算再坚固,也肯定撑不了太久,因此,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就是一个“围”字。”明末冷静的说道,清澈的眼睛里闪耀着与年龄毫不相衬的睿智光芒。 公子无双和谢清远知道她必定有什么解围良策,于是皆是沉默不语静待她说下去。 “现在的重点不是比兵力,也不是比战术,而是比时间,比耐心,两方面的时间都很紧迫,都难以长时间的僵持下去,必定有一方到最后会因为坚持不了而妥协。因此,如果现在有一个机会,让其中一方主动结束这种僵持,对于另一方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 “那将军准备如何具体实施呢?”谢清远一脸虔诚的不耻下问道。 天生敏锐的他已经大致猜到了明末接下来要说的计划,但是却仍然装作茫然不知的向她请教。 任何时候都要收敛起光芒,这是他一贯处事的原则。 “我的计划是,我亲自去告诉慕颜赤,沧州已经被弃,守军主将明末愿领兵归顺西丹,并把沧州城双手奉上。”明末狡猾一笑。 公子无双听后眉头一皱:“末儿的意思是要我们放弃守城?归顺西丹?” 明末望着他颔首一笑:“城还是要守的,不过要换个方向。” 她微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从沧州城出来,要走最近最通畅的道路进入东陵原腹地,必定要经过惠阳,选择这个地方布防,朝廷的决策无疑是正确的,我们打开城门放西丹人进入后,他们因为时间的限制,必定来不及休整马上就会向惠阳进军,以求速战速决攻入富庶的平原地区。” “而只要一接近惠阳,等待他们的,将是封国最后的精锐部队,与封国最会打仗的将领。只要接近惠阳,他们马上就会陷入几十万大军的汪洋中抽不开身,因为惠阳位置虽不及沧州重要,却是最后一个能把西丹人阻挡在万里平原之外的城池,所以朝廷会不惜一切的把西丹人阻挡在惠阳之外。” “西丹人可能也会意识到这一点,沧州和惠阳之间不过百里地,所以他们占领了沧州之后,很有可能会把沧州城当作临时的据点,把粮草和各种军用物资都囤积在此,然后毫无负担的上阵杀敌,做好打攻坚战的准备。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培训一批死士,然后把他们藏在沧州城的地道内。沧州城的修筑可以说是代表了目前军事防御要寨的最高水准,那些秘道都是直通各个府邸的中心,我们可以将精锐直接运送到那些西丹将领的枕边,然后,”明末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杀掉几个重要将领城中的西丹军队必然陷入瘫痪,届时,我们再暗中挟持某个能说得上话的将领出面稳定局势,关上城门,重新取回沧州的掌控权。” “西丹守军一旦后退,面对的就是沧州的铜墙铁壁,我们任凭他们呼喊也好攻打也好,就是不开门,并且告知城中守军封国人惯用欺诈的伎俩来骗得守城的士兵开门,如果我们一开门就中计了,大家都得死。” “如此堂而皇之的把他们的主力拒在城门之外,切断他们的补给和退路,让他们进无可进,退无可退,最后将有生力量大部分消灭在沧州与惠阳之间的山林间!” “若是西丹人强攻又该如何?我们即使控制了城中的守将,却不见得还能抵挡住忽颜卫的攻势,如果沧州再一次被攻下,那么不仅我们都可能人头落地,沧州也会成为西丹人新的据点,如此坚城壁垒,想要再夺回来是绝无可能的事了。”谢清远思虑了片刻说道 “若是这样,那我们就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烧了沧州,也好过让西丹人占着我们的要寨来抵挡我们封国人。”明末的面上掠过一丝狠厉的神色。 公子无双摇摇头开口说道:“沧州是君天帝时期修建的西北第一要塞,倾举国之力才修成如此高水准的城池,就这么毁于一旦,即使这次能击退西丹人,那么往后我们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屏障,西丹人从乌登王庭出来一直到惠阳城下,将会是一片坦途,没有城池可守,我们封国的军队在西丹人的铁骑兵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从长远来看恐怕是弊大于利啊。” 明末语气十分坚决:“时局已经不容许我们想那么多了,无双,我们现在不能进亦不能退,唯一能为我们所用的就是脚下这座城池,朝廷腐朽,但我们的双眼还能看清楚东西,沧州绝不能被西丹人占领。” 公子无双和谢请远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眼底皆是一片忧虑,如今他们要面对的是天下最强大的骑兵忽颜卫和西丹第一名将慕颜赤,除了玉石俱焚之外,他们手中这点老弱病残还能干些什么? “末儿,目前来看确实别无他法只是,你当真要把自己送到慕颜赤家门口去?”公子无双担忧明末的安危,开口说道。 “别无他法。”明末轻轻的说道,看着眼前俊雅男子的眼神里,有着隐藏极深的温柔与眷恋“只有我这个平日还有些名声,又被朝廷扔弃的败军之将亲自前去,才有理由让慕颜赤相信,沧州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会降敌。” “其实慕颜赤不见得会相信将军说的话。”谢清远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但是慕颜赤却是一个爱才的将领,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的话,他会不惜一切把将军收入麾下。”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明末一眼“他必定会用尽任何手段,将军可要小心了。” 明末脸一白,她当然知道谢清远话中所指。 “我自会小心。”白了谢清远一眼,明末转头对公子无双说道:“无双,我还不知道回不回得来,你还有什么话要叮嘱么?” “公子当然有话要说,而且还有很多,”察觉到过于凝重的气氛,谢清远眼睛一转,插嘴道:“将军你平时决定了的事一万头牛都拉不转,到了西丹军营以后就要收敛点,要像我对公子一样言听计从,不要慕颜赤喊你往东你偏要往西,叫你吃饭你偏要睡觉,叫你去放马你就玩到半夜才回来,让你给他擦靴子你就把他的靴子擦出一个洞,让你去煮饭你就几天不洗头,掉一锅的碎皮屑,还骗他说是我们封国的营养品” 明末闻言脸都绿了,这么忧伤别离的气氛居然被谢清远这头蠢驴三句两句就搞得荡然无存,这个男人果然有办法让人一辈子都对他无比讨厌! 公子无双忍俊不禁,拍了拍谢清远的肩膀,制止了他的喋喋不休“末儿,我唯一要说的就是,一定要活着回来。” 明末静静的看着眼前白衣翻飞如雪的男子,眼神无比坚定“无双,我答应你。” 即使没有了一切,我也要活着回来见你。 我还是看你登基,看你君临天下,看你娶得最爱的女子,看你,无忧终老。 我要守护的,惟有你而已。 谢清远静静的看着明末,终于忍不住又开口说道:“要是断了胳膊断了腿就还是别回来了,公子要养三千门客,还要养他的三匹骏马和一条獒犬,再也养不起一个没手没脚不能赚钱的人了” 明末再也忍不住,双手握拳朝谢请远砸去。 高高的城楼上回荡着明末愤怒的大吼和谢清远无可奈何的求饶声 第五章潜入敌营 是夜,沧州城城楼下不远的空地上,西丹军队的营地上燃起了一堆一堆的篝火,累了一整天的西丹士兵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开始三五一堆的聚集在营地里生火做饭。 营地里一片喧嚣,偶尔有一两个蒙着面的随军女子从士兵当中穿过,马上引得正在为晚餐忙碌的士兵慌忙停下手中的活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们的背影猛看,好半晌回不过神来。不时有操着西丹语的士兵对着她们大声嚷嚷,喊些只有男人才听得懂的暧昧话,然后紧接着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哄堂大笑,营地里一派轻松气象,完全不似一支正在与沧州守城军紧张对峙的在战之旅。 但西丹军队统领慕颜赤的营帐里,却是一番完全不同于外面的营地紧张气氛。 简陋的营帐里,点着微弱的烛火,映得室内的摆设都在轻轻摇曳。 一个被反绑着双手的瘦弱少年正低头跪在地上,他破烂的军服上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硕大的“封”字,少年脸色惨白,发髻零乱,浑身上下都是伤,额上还有一道裂开的伤口正在“滴滴嗒嗒”的往下淌血。 跪地的少年正前方,坐着一个目光犀利的精壮男子,那名男子身着普通的月白色西丹国长袍,乌黑的长发编成一条粗黑的辫子垂在脑后,额前有几缕散发垂落在眼角,浓黑的眉下是一双狭长深沉的眼睛,眼珠里有一抹淡蓝的颜色,脸部的线条如同刀削出来一般的英武利落。 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紧盯着地上跪着的清秀少年,隔了好久,才低声问道: “如何逃出来的?” 少年震动了一下,为畏缩缩的抬起头看了前方男子一眼,又马上畏惧的低下“回回将军,半夜趁守城士兵不注意,从城楼遣绳而下。” “为何要逃?”端坐的男子声音不高,却有着摄人的气势。令眼前少年的身子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 “回将军,小的小的在城内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实在饿得受不了,便想去偷匹战马杀了吃点马肉,可夜晚光线实在太暗,小的心里又紧张,结果误牵了明将军的马,被校尉发现了,把小的关了起来” “明将军?可是那个明末?”座上的男子神色突然一凛。 “正是。”少年不知哪里说错话了,惶恐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低声答道。 “现在沧州是由他主持守城么?”那男子很快恢复了常态,若无其事的问道。 “回将军,是明将军是那明末主持守城,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男子粗略一算,聚白牛峡一役,也确实过去一月有余了“那为何这一个多月来不见他出现在城楼上指挥作战?” “这小的不知。”少年把头垂得更低。 “你们向来锱铢必较的朝廷,怎么突然变得宽大了?不久前才在白牛峡白白损失了十万大军的将军,仍能继续领兵作战?且还是如此重要的地方,不怕他又吃一顿败仗么?”男子看似随意的问道,狭长的双眼却暗暗透出一缕精光。 “这朝廷的事,小的也不知。”少年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答道。 “没事了,你下去吧。”男子面色如常,挥手叫那少年退下。 少年如蒙大赦,马上起身欲往外走。 谁知他尚未走近帐门,一把锋利的匕首便堪堪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叭”的一下,深深插入门边的木柱上,带过一阵凌厉的风,掠起少年脸颊几缕凌乱的散发。 少年马上停下脚步,身体僵硬的停在门口。 “你装的真像啊,连本将军都差点被蒙骗过去了。”低哑沉缓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座上的男子缓缓起身,信步踱至门边僵立的少年身旁,如鹰一般锐利的双眼微微的眯了起来,更加显得危险万分。 少年不由得浑身一震。 “本将军早该想到,以高大坚固著称的沧州城墙,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让人逃了出来,而且还是在如此敏感的时候。” 他凑近少年的身旁沉声说道,声音沉郁而轻缓,却透露这十分危险的意味。 “而且,如此重要的城池被围这么多天,这么多天来却丝毫没有援军要来的迹象,守军都龟缩在城里不敢出城应战,那明末不知向朝廷要兵支援么?还是那个败军之将早就已经被你们的朝廷舍弃!”男子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声音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性。 少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仍是背对着男子站里着,只是原本谦卑的躬着的脊背稍稍挺直了些。 “方才我看你走路的姿势,步履虽轻,却扎实平稳,完全不似负伤之人,你莫非是真的从城楼上遣绳而下?”男子突然语气一变,厉声喝道:“说,你假意投敌,混入我军营来究竟怀有什么目的?!” 一直背对着他的少年纤瘦的肩膀震动了一下,但马上又平复了下来。 他缓缓地转过身,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脸上的表情淡定自若,一扫之前脸上的谦卑神色。 “以前只听闻将军在战场上勇武过人,没想到论起精明来,将军也同样不遑多让,不愧为忽颜卫的统帅,西丹国最能干的将领,今日所见,果真名不虚传,实在是令明末钦佩不已。” 少年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零散的头发下面赫然是明末瘦削的脸! “哦?”慕颜赤剑眉一挑,俊颜上浮现出一抹意外之色:“你就是明末?” 他只是觉得这少年行为诡异,处处透着不寻常,来到他军营中必定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却万万没有想到来人会是禾谨寨让他的军队受挫的在封国大将明末。 只听闻明末年纪尚小,却不曾想到竟会如此瘦小稚嫩的一名少年。 慕颜赤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鹜的暗蓝。 明末敛去脸上笑意,向前跨了一大步“唰”的一下跪在慕颜赤面前。 “在下明末,仰慕将军威名,前来投靠,望将军接纳。”她高举着双手,把脸埋在双臂之下,高声说道。 慕颜赤后退了一步,以复杂的神色看了跪在地上的明末一眼,深邃的五官上掠过一丝惊疑。 投靠? “既是来投靠,为何方才要装成逃兵,戏弄于我?”他微微蹙眉,谨慎的问道。 眼前的人不是寻常人物,若真是来投靠,那便是天助西丹,但若是另有其他目的,恐怕给他带来的,就不是一个小麻烦了。 明末抬起头,清亮的眼睛直视着慕颜赤,一片坦诚“在下听闻,若要凭借比自己强的人来实现自己的抱负,首先要做的,就是确认那人是否真的比自己强。实不相瞒,明末方才的言行,只是在试探将军,是否如传闻一般精明睿智,谋略过人。” 慕颜赤闻言微微一怔,复而问道:“那么,你想凭借我,来实现你的什么抱负?” “将军想必已经得知,封国早已无明末容身之地。” “那你是想来我西丹,为西丹王效力么?”慕颜赤眯起双眼,不动声色的问道 “将军错了,明末虽在封国已是叛军之将,但是明末却始终自认为封国子民,即使朝廷不承认,明末也决不会否认自己的身份。”明末仍是跪在地上,但是却胸膛挺直,不卑不亢的说道。 “那你此番前来,是想借我之手重新入主封国?”慕颜赤本来便是及其精明之人,他料定明末突然来军中投奔他,并不是真的已经无路可走,不得而为之,而是他手上,有可以为他所用的东西。比如军队。 明末心里不由得一阵钦佩,单凭几句话便肯定他的目的,如此敏感精明,称之为狐狸也不为过。 眼前人果然是个强劲的对手,如果不能一次击倒,以后定会后患无穷。 她神色不变的说道:“将军是直爽人,那么明末也就不再赘言。实际上,明末此番前来,是想与将军做一笔交易。” “哦?做什么交易?”慕颜赤状似饶有兴致的说道,如苍鹰般透着桀骜的脸上透出些许好笑的表情,这可真是奇了,天下还没有谁敢和他慕颜赤做交易,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经风的少年,着实是第一人。 “我把沧州城双手奉上,然后再助你灭掉封国,而你,灭掉封国之后,把君氏一族所有人都交给我全权处置。”明末干脆利落的说道。 “你的要求就是这样?” “对,我只要他们的性命!”这一句话,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带着彻骨的恨意。 “为什么?”慕颜赤多少有些意外。 “君氏糜烂腐朽,陷害忠良,难抗大任。于公于私,都不应当留下任何活口。” 慕颜赤略一沉吟,便沉声说道“成交。”他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慕颜赤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如果你能在三个月内助我灭掉封国,我就给你你想要的,而且到时候,我还会给你更多的回报,只要是你想得到的。” 明末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眼前以精明狡诈著称的高大男子,不敢相信他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按原计划,不是至少应该被盘问一个时辰以上才有下文么? 她还准备了很多话没有说哪!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忽颜卫的副统帅。”慕颜赤完全忽略她的迟疑,不容置疑的说道,略停顿了一下,他又望向仍然跪在地上的明末,语气一转“那么明副统领,你原来的帅印呢?” 明末浑身一震,突然明白,原来他不是已经答应了她的要求,而是连她的真实身份都还在怀疑中!果真不负他狡诈之名。 帅印?她完全忘了这件事!早在一个月前,她统领十万大军的帅印就被前去沧州传旨的太监带回京城,如今,她只是一个在逃的罪臣,哪里还有什么帅印。 当真是百密一疏了。 感觉到头顶上慕颜赤锐利的目光,她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将军莫非不相信在下便是明末?”她强自镇定地说道。 “不是不相信,只是那明末出征必要戴厚重头盔,把整个脸都藏在头盔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因此谁也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如今这么大手笔的交易,当然要有可信的东西来证明你的身份,否则你要是窃取了我军机密,然后再逃回封国,那到时候本将军连哭的地方都没有了。凡事都要谨慎些才好。”慕颜赤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微眯了双眼,缓缓说道。 “明末手上没有帅印。”明末没料到他会有这么一手,硬着头皮说道:“逃出城的时候太过慌张,至今仍留在沧州城里。” 慕颜赤缓缓的走上前来,说道:“无妨,如果你当真是封国的大将明末,那本将军还有一个办法证明你的身份。” 明末直视着停留在眼前的黑色长靴,不由得心中一顿:“什么方法?” “本将军听闻,封国名镇四海的少年将军明末,原本是罪臣之后,自小便被罚入封国七王爷君移硕家为奴。”他略顿了顿“若是自小为奴,背上应有七王爷府上专用的奴印才对,你若真是明末,那就应当让本将军察看一二才是。” 闻言明末气息为之一滞,脸色马上白了一白。 她连忙抬起头向慕颜赤道:“将军,在下是不是明末,将军只需传几名俘虏前来辨认就行,何必如此大废周章?“ “若是传俘虏进来然后把封国大将明末来我军中的消息散布出去,然后引发数万俘虏的騒动乃至哗变恐怕才能叫做大废周章吧?” “奴印并非生来就有,若是将军只以奴印来辨别身份,那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明末。” “奴印当然不是唯一的依据,但若是没有,就必定不是。”慕颜赤见她百般推脱,心里怀疑更重。 明末脸上浮现一层薄怒:“那么说来说去,将军就是不肯相信明末所言?” 慕颜赤脸色一凛“你何必动怒,只要你把背上的奴印展示给本将军看,本将军自然会信你。” 明末脸色煞白,低头不语。 将背上奴印展示与他看,则必定会被他发现自己的女儿身,那么,后来的诸多谋划,就再难进行下去了。 “不过是要看一眼你背上的奴印,你何必如此推托,难不成你真是明末派过来刺探军情的奸细?”慕颜赤锐利的双眼中隐现出一抹暴戾之气,他生平最恨被人置于股掌之间玩弄。 “当然不是。”明末连忙辩解,慕颜赤却不再理会她,突然一把提起她瘦弱的身体“唰”的一声扯下她身上单薄的衣裳。 也只有软弱的像棉花一般的封国人,才能生出这么婆婆妈妈的男人。他的嘴角带着一丝嘲讽。 “啊!”明末再难以维持镇定,惊叫出声。手臂马上下意识的用力挥向慕颜赤,却被他一把抓住。 “你是女人!” 慕颜赤看着她胸前层层的裹胸,俊脸上再也掩饰不住震惊的神色。 眼前的人瘦弱的上身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疤,胸口处缠着白色的棉布,虽然那层层棉布裹得已经不能再紧,可是傻子也看得出来,眼前的人千真万确是名女子! 方才与他纠缠这么久,口口声声说要助他灭了封国的少年,居然是一名女子! 慕颜赤深邃的眼眸突然翻卷起暗如夜空的幽蓝。 明末右手被他制住,动弹不得,只能恨声说道:“现在你知道我不肯给你看的原因了?” 慕颜赤神色阴郁的看了她一眼,用力的拉着她的细瘦手臂往旁边一扯,明末纤弱的身体马上被他调转了个圈。 同样是伤痕遍布的背上,赫然烙着一个硕大的“奴”字! 第六章房花烛 简单的营帐里,只摆放了一张窄小的床和一个青色的矮几,一把黑漆漆的茶壶摆在矮几上,几只同样颜色的杯子傍着茶壶放着。 一只细长带有薄茧的手轻轻拿起其中一只茶杯,靠着茶壶倒了满满一杯水,复又“砰”的一声重重放下,杯中的水全部溅洒了出来,有多半洒在那只握杯的手上。 “什么狗屁统帅,什么知人善任,通通都是谣言!”一身简陋布衣的明末焦躁的从矮几旁站起身,在营帐里走来走去,一边愤愤地说道,清秀苍白的脸上写满了不耐与愤懑。 距那晚和慕颜赤见面已经过去两天了,那天晚上向来镇定沉稳的慕颜赤在扯下她的衣服发现她是女子之后,居然没有再继续盘问下去,而是呆立了片刻后便一言不发的扔给她一件衣服,然后叫人把她带到了这个帐篷里,之后便再也没有露过面。 这两天里,她被软禁在这个简陋的营帐里,除了一个每天来送饭的蒙面西丹女子,和把守在门外无论说什么都不出声的西丹士兵,她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人。 之前在谋划的时候把什么情况都设想好了,却单单没有料到,慕颜赤会把她扔在营地里不闻不问。 就算是被当作奸细,也应当被提出去审讯才是! 把她扔到这里,派了两个人守在门口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下文。这慕颜赤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葯! 一个蒙面的西丹女子无声的走了进来,把手中的饭菜放在桌上,用半生不熟的封国语言对明末说道:“明将军,用餐了。” 明末烦闷的挥挥手“不用了,撤下去。” 女子静静站立了片刻,仿佛轻叹了一声,提起桌上的食盒,转身欲往外走。 “等等。”明末突然出声唤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明将军。”女子停住脚步,一双幽黑的眸子静静的凝视着明末。 “怎么突然变了称呼,是不是慕颜赤的态度有了什么变化?”明末有些激动的站起来问道,这几天她被禁足,在这狭小的营帐中简直是心急如焚,如果慕颜赤现在能表明他的态度,那对她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 “奴婢不知,将军只命奴婢还有军中其他人以后便这样称呼明将军。”女子恭敬的答道。 “这几天你们的军队可有什么大的动向?”明末暗自思量,莫非慕颜赤已经决定进城? “军中的事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只负责慕颜将军的起居。” “哦?你是慕颜赤的近侍?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梦鲁,不是慕颜将军的近侍,慕颜将军不喜欢女人近身侍奉。” 慕颜赤不喜欢女人?这倒让明末有些惊奇。 “莫非这慕颜赤惧怕女人?”想起那天晚上慕颜赤发现她是女子之后面上一闪而过的慌乱之色,明末不由得疑惑的自言自语道。 实在是没有道理啊,如此精明强干的一个人,会惧怕毫无攻击性的女子? “我若是惧怕女人,当时便会给你一刀,哪里还会好饭好菜的招待着,让你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说我的坏话?”沉稳低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明显的不悦情绪。 明末吃了一惊,马上回过身来一看,不知何时身着华服的慕颜赤已经阴沉着脸站在了她身后,旁边还站着一个黑衣的男子。 旁边的梦鲁连忙提起食盒无声的退了出去。 视线扫过那名黑衣的男子,明末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好俊俏的男子! 黑衣的男子正眼底含笑的望着她,发髻高束,眉目秀挺,鼻梁窄而直挺,两片薄唇微微上扬,嘴角带着暖如春风的笑意,五官组合在一起是前所未有的完美。 那黑衣男子穿着如夜空一般纯黑的锦袍,腰间系的腰带上有精致的金丝图纹,只是垂手而立,却有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华贵之气。和浑身散发出危险味道的慕颜赤并肩站在一起,气势却丝毫没有被压下去,反而无形中更显玉树挺拔。 简直是如天人一般啊!连向来不甚注意旁人外貌的明末,也不由得呆了半晌。 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恐怕一直被有封国第一美男子之称的无双,比其他来也要逊上三分颜色。 而且,那双幽黑的眼眸一直含着一抹温和的笑意凝视着她,让她觉得浑身一暖。这种感觉如此柔和舒适,让人觉得如沐浴在微风和煦的春日暖阳下。 “想不到自小便以男儿装束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明将军,也会如寻常女子一般对秦军师的容貌丢魂儿啊!”饱含讥诮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让失魂落魄的明末不由得浑身一震。 慕颜赤背负着双手站在她面前,俊脸上有着浓厚的讥讽之色。 明末听明白他的话,不由得一阵恼怒,不甚友善的瞪了他一眼“将军终于想起我来了?把我扔在这里几天不闻不问,这便是威震天下的忽颜卫统帅对待投奔者的态度?” “明将军恐怕误会了,这两天来我都是在苦想如何处理你的对策,所以稍微有些怠慢,明将军应多多体谅才是。”慕颜赤完全忽视明末的怒气,波澜不惊的说道,看似诚恳的一番话,却被他说的毫无诚意。 “将军终于相信在下是明末了?”明末冷冷的哼了一声。 “这多亏了这位秦军师,让我知道了一些你们封国朝廷的一些陈年旧事,原来前朝的定国大将军明渊仅有一女尚存世上,想必就是明将军你吧?果然是将门虎女,风采不输乃父,当年明渊是我们西丹的夙敌,因为有他在,所以我们进攻封国的计划才足足推迟了三十年,说起来还得感谢你们封国的朝廷,帮我们消灭了心腹大患,但是想不到明氏气数未尽,现在又有明将军你跳出来与我们作对,你说,我要如何处置你才好呢?” 明末转过头恼恨的瞪了秦无年一眼,原来他是混混西丹人军中的叛贼,真是浪费了一张如此好看的脸。 秦无年迎着她的目光坦然,面上没有半分心虚畏惧,嘴角还隐隐有一丝笑意,在明末看来,这是高级叛徒的鲜明表现。 “那将军可想好如何处置在下了?” 慕颜赤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转过头去对着身后的黑衣男子问道:“无年,在你们封国女子的地位如何?” 秦无年面色如常,绝世俊美的容颜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他微微欠身,平稳地答道,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封国女子向来循规蹈矩,足不出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鲜少有抛头露面四处奔波的女子。” 慕颜赤转过头不动声色的道:“封国的女子历来保守,这我这个异族人也早有耳闻,只是,不知道明将军是否属于此类之中呢?” 明末听了他的话出人意料的没有恼怒,而是冷冷地说道“将军有话便直说,何必在我的身分上大作文章,女子又如何,还不是打败过你这个自以为是的七尺男儿!” “你!”慕颜赤闻言脸色一变,禾巾寨一战的惨败又浮现在他脑海里,眼睛里的淡蓝迅速加深,有一股怒火在他眼中凝聚。 两个多月前的禾巾寨那一战,确实是他这么多年的戎马生涯中败得最为狼狈的一战。 谁可曾想到向来似一滩烂泥的封国军队会在一夕之间变得如此整齐有序,忽颜卫惯用的平地冲刺战术居然遭到了顽强的抵抗,以往封国军队的队列往往前线两排士兵被突破之后,后面的所有队伍马上溃败不战自退,但是禾巾寨那一战却与以往的情况全然不同。 禾巾寨是夹在两山之间的一片开阔地,四周被山包围,一条官道自东向西横贯其中,西进便是被西丹人占领的封国西北城池序阳,东侧是一条狭长的山谷,既后来明末全军覆没的白牛峡,两军在禾巾寨遭遇之后,封国步兵马上在统帅的指挥下排成四个整齐的方阵,外围士兵竖起高达七尺的厚盾,内侧的士兵从盾牌的空隙中伸出长矛,密密麻麻不留一丝空隙,看上去就如同一块带刺的铁板,杀声震天的迎向忽颜卫的高大战马,任凭忽颜卫骑着高大勇猛的战马用力冲击,也丝毫不能撼动队形一分,无数西丹骑兵被长矛刺穿身体,要不就是战马被刺伤,将身上的骑兵甩下马,而有了厚盾的保护,西丹人手中的大刀根本无法对封国士兵造成伤害,即使好不容易打开一个缺口,也马上被后面的士兵补上,动作整齐划一,不见丝毫混乱,完全是一支训练有素的作战军队。 而且整个封国军队根本无心和忽颜卫正面相抗,而是前进了数百步之后便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往后移动,慕颜赤下令全速追击,结果在追了一半才发现自已中计了,三排手持弩弓的弩兵如同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在两翼,待封国的步兵方阵完全退出后,两侧的弩兵迅速合拢,形成一个向外突出的弓形阵势,如一个张着大口的布袋一般等待成箭形向前推进的西丹骑兵,待忽颜卫进入弓形阵的中央,马背上那个矮小的人影突然旗帜一挥,五万多支铁箭如同一阵暴雨般以极快的速度落在西丹骑兵当中,一时间战马嘶鸣,忽颜卫阵形大乱,死伤无数,为了保住这支队伍的大部分有生力量,慕颜赤只能下令撤退。 他们想不到,一直以来都只会仗着人多和他们硬碰硬的封国军队,居然也开始使用以退为进的伎俩,让他们吃了大苦头。那一战,折损了忽颜卫许多兵力,也终结了他们自发动侵略以来所向披靡连战连胜的神话,令慕颜赤深感意外之时更是大为光火,至今仍耿耿于怀。 在白牛峡围歼了封国的十万大军仍不解恨。 谁能想到,禾巾寨那一战中始终站在最前沿沉着指挥作战的瘦弱将领,居然会是眼前的弱小女子。那样镇定自若的气度,精准敏锐地判断,即使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也不见得有如此姿态,她仿佛就是那片战场上的君主,任何想要违逆她的人最终都只能落得一个狼狈不堪的下场。 终究还是怪自己太过轻敌,连战连捷让自己失去了冷静的判断,若是以往,这种伎俩又怎能骗过他的眼睛。 “无妨,你再如何强硬,也终究是名女子,”慕颜赤含义颇深的看了明末一眼,压制住汹涌而出的怒气,缓缓说道:“战场从来都只属于男人,不会有你们的位置。既然你来投奔我,那么以后,你都不用再上战场。” “那你要留我何用?干脆一刀把我杀了。”明末马上答道。眼中也有着毫不相让的倔强。不直接接触军队,就无法接近指挥的核心,那对于她的计划有弊无利。 “少年将军明末,前朝定国大将军之子,被封国人称为将星转世,天生便有极善于作战的天赋。封国的朝廷不知道珍惜,真真是可惜了。不过,如果只是在战场上勇猛,那恐怕也难当这天才将领的称号。”慕颜赤的语气平缓低沉,却有着勉力压抑的怒潮,听得明末心中一紧:“我向来不善于夸奖人,但是对于明将军你,还是有几分钦佩的。所以,我决定把你留在军中专门为我出谋划策,如无年一般,充任我的军师。” 明末闻言心中一动,充任军师?那不正是她混进来的目的么。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交易仍然生效?”她沉声问道。 “不仅生效,为了表达对明将军前来投靠的感激之情,我还准备了一份厚礼给明将军。”慕颜赤的俊脸上怒意稍融,但语气依然森然。 他抬起手缓缓地拍了两下,马上有着西丹军服的兵卒抬着一个大箱子进来。 “不知将军要送明末的是一份什么大礼?”明末试探的问道。 慕颜赤信步走到明末跟前,眼底带着含义不明的笑意说道:“我听秦军师说,封国的女子一辈子只能有一个丈夫,从闺阁里嫁出来,一辈子便都只能听丈夫的话,所以我想,没有比我的妻子这个身分,更适合明将军你的了。” “什么!”明末一惊,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做他慕颜赤的妻子?她有没有听错? “将军,你有话便直说,何必戏弄明末?”她强自在脸上挤出一抹笑容,生硬的说道。 “我如何会戏弄于你呢?你看,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们封国人女子出嫁时必须的凤冠霞披都在这箱子里,不如我们今夜就洞房花烛吧。”慕颜赤缓缓地欺近明末,把头伸到明末的颈侧,语气及其暧昧的说道。 第七章去俘虏营 明末脸陡然一红,用力的推开慕颜赤靠近的高大躯体,愤然说道:“慕颜赤,不要欺人太甚!只要我不高兴,随时可以离开你这破军营!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真是好笑,莫非明将军觉得你现在还能自由的离开我这‘破’军营?”慕颜赤一脸讥讽的表情。 毕竟只是个女子,还稚嫩的很哪。 “将军方才不是说要明末充任军师么?既是军师,那如何与将军妻子这一身份相符?难不成将军想要明末以女装出现在军中将士面前?”明末强自镇定下来,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所在。 “有何不可?我们西丹人可不像你们封国人,女子在军中有同等重要的地位,只要有才干能服众,没有人会歧视她们。” “那明末要是不答应呢?”明末的语气难掩愤恨之情。 “我早料到你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其实,到现在我仍不清楚你来我军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慕颜赤不是傻子,一个愿意为自己的国家在战场上不顾性命厮杀的将军,一个身负万千百姓期望的勇武将领,会如此轻易就降敌,说出来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慕颜赤退后几步,坐到简陋的桌子旁,提起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水,姿势缓慢优雅,完全不似西丹人的粗鲁笨重。“但是,我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像明将军这么优秀的将才,放弃太过可惜了,所以不管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我都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收为己用。” “那将军所谓的不惜一切代价,就是用娶我的方式来让我臣服于你么?”明末冷哼道。 “错,我只是想让你在做我的军师的同时,多一重身份上的限制,以免关键的时候生出什么事端。但我慕颜赤向来不喜欢强迫别人,如果你不愿意,也还有另外一条路走,我可以先把你放到俘虏营去,去历练一段时间,也许到时候你会改变心意。” “俘虏营?”明末细眉一挑,疑惑之色浮上面颊。 “正是,以西丹忽颜卫副统领的身份,去管理那数万名封国的俘虏,他们中的大部分,被俘于白牛峡一役。”慕颜赤俊脸上滑过一丝狡猾的表情。 如果眼前的女子是一只野性难驯的雌鹰,那么,他便是专门折断鹰翼的猎人。 明末脸上一阵发白,以忽颜卫副统领的身份去管理俘虏营! 那些封国士兵都是因为自己的失误所以被俘,自己在他们眼中本来就已经是一介无能的败军之将,枉费了他们众多兄弟的性命,害得他们沦落成一介俘虏,而今,慕颜赤还要她以叛国贼的身份去面对他们,管教他们么,这,这教她情何以堪! 她抬头怒视着面前气定神闲的喝茶的慕颜赤,该死的西丹鞑子,好毒的计谋。 “如何?是选择做我的妻子和军师,从此锦衣玉食,还是选择去俘虏营忍受那些封国士兵的鄙视和唾骂?”见明末只是怒视着自己,并不言语,慕颜赤步步紧逼“俘虏营每日都要替忽颜卫打造两千捆箭,造不出来等待他们的就是挨饿和毒打,当然你去了之后所有的惩罚都要由你来执行,若你不忍下手的话,他们要受的刑罚就都必须由你一个人来承担”他脸上掠过一丝残酷的笑意。 明末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握紧了拳,又是这进退两难的境地,没想到慕颜赤还会有这么一手。 “将军不怕明末带领战俘营的人叛变么?” “对于沧州我势在必得,日后进入封国面对的又何止这几万封国人?不妨告诉你,我西丹人口淡薄,若要和封国的百万人口相抗难免心余力绌。因此,进入封国后组建一支完全由封国人组成的军队是势在必行。”他微睥了明末一眼“届时,收编的只怕是一个一个正规的军队,而如今只是区区几万俘虏,我还控制得住。” “只要将军不急着进入沧州城,那明末也不急,就按将军说的做吧。”明末压抑住心底的恼怒,口吻平淡的说道。这种时候惟有忍耐退让,愤怒焦躁只能让慕颜赤更加起疑。 “明将军开出的条件确实诱人,但是我们西丹人却不喜欢白白接受别人的好意,像旁边这位秦军师就比明将军识相得多,而且,他知道的也不会比明将军少。” 明末一惊,怪不得慕颜赤如此有恃无恐,想必是在这所谓秦军师这里得了什么计谋可以迅速的攻下沧州。 原来愿意叛离自己的国家投入西丹人麾下的人并不只有方振洲一个,她鼻腔中突然涌起一阵酸意,边地战火纷飞,山河摇摇欲坠,京城里那些显贵却忙于争权夺利,叛贼层出不穷,精心的谋划往往因为叛贼的出现而全盘皆输,那么她和无双还有边境死命抗敌的这些将士所付出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 明末抬起头,神情有些倦怠的对慕颜赤说道:“那么,请将军即刻把明末送去俘虏营。” 慕颜赤俊朗的脸上掠过一丝意外之色,他不由得重新审视了眼前穿着粗陋布衣,发髻高束的女子。 宁愿去俘虏营忍受身体和心灵上的折磨,也不愿嫁给他做妻子么?他心底没来由的滑过一丝怒意。 他一直以为只有他西丹的粗砺大漠里才能生出这样如同雌鹰一般不被任何人驯服,不愿仰仗任何人生存的女子,就像,那个人一般。 却没想到连空气都是那般温润绵长的封国土地上,居然也能生出这样坚毅的女子来。 简直就是异数。 “那好,无年,麻烦你现在就带她去俘虏营走一遭,今天晚上就宿在那边,明将军,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什么时候来找我,我随时恭候。”慕颜赤见她如此坚决因此也不再多言,站起身,语气冷硬不带感情的说道。 他倒要看看,眼前的女子准备如何应付眼前的难题。 明末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作答。旁边始终没有言语的秦无年微微看了明末一眼,低头答道:“是。” (八) 暮色四合,昏黄的天宇如同一张经年的油纸,轻轻的笼在封国西北的天幕上。封国边境要寨沧州城在夕阳的光昏下如同一只巨大而孤傲的兽,盘踞在大漠之中,风起尘扬,四周连绵起伏的沙丘映着斜阳有着凄凉的美感,这种广漠苍凉的美丽遮掩了边地浓厚的血腥之气,让所有的争端与杀戮都被暂时埋藏在了宁寂之中,一切似乎都归于眼前短暂的平和。 喧闹的西丹军营,早早燃起的火把把军营上方的一方天空都映成了橙红色,将士们一如既往的喧嚣。 微明的火光之中,一身青色布衣的明末蹙眉跟在黑衣的秦无年身后,穿过嚣闹的士兵沉默无言的往西丹军营的西走去。 不断有抱着大刀的西丹士兵与他们擦肩而过,脸上无一不带着怪异的表情。 一路上明末的耳边不断飘入那些士兵的窃窃私语。 “那个穿黑衣服的就是明末么?长得真他妈比娘们还俊哪。” “你知道个屁!后面那个才是,听说他这次是来投降的,将军紧张得紧呢” “啧啧,分明还是个毛小子,哪有那么大能耐,唬人的吧。” “反正将军的决定不会错,你看他前面那秦军师,才来几天就解决了咱们不少问题,总之将军看人的眼光那是没得说。” “就是,封国人不是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啊,人不可貌相啊” 明末漠然的听着这些喁喁私语,面无表情的往前走,前面那抹黑色的人影一直不紧不慢的走着,明明不见他回头,奇怪的是只要她放慢脚步,前面的人影变也慢了下来,她若是加快脚步,前面的人也马上加快的脚步,两人的始终隔着三人宽的距离。 明末嘴角不由得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做了叛徒的人果然都心虚畏死。 “明将军,前面就是俘虏营了,要不要稍稍休息一下再往里边走?”前面一直低头走路的秦无年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向明末问道。 他陡的停下来,后面紧跟着的明末来不及反应“砰”的一声一头扎进他胸口。 一股异常熟悉的清香马上扑进她的鼻息,让她不由得呆了片刻。 那香味居然和无双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她犹记得自小无双身上便有这种优雅清淡的香味,如同春日沾着露水的青草一般清新,让她一闻到便觉得心神舒爽。 那是无双身上特有的香味,即使在条件简陋的军中也不曾从他身上消失过,没想到在这叛贼身上居然闻到了一模一样的香味。 秦无年轻轻扶住明末前倾的身体,脸上的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明将军小心了。” 明末这才回过神,发现秦无年的双手搭在自己肩上,连忙后退几步,神情戒备的看着秦无年。 “明将军是为何事如此失神?可否告诉在下?”秦无年微笑的看着明末,声音柔和完全没有半分排斥与敌意。 “没什么,继续带路。”明末恢复了冰冷的神态,硬帮帮的说道。 秦无年丝毫不以为意,微笑着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明末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迟疑了片刻,还是追上去问道:“你身上的香味是从哪来的。”她隐约觉得这秦军师有点不对劲,何以一个叛敌之人竟然能如此坦然的面对昔日的国家将领,那笑容无论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奸邪之人。莫非是无双派来这里接应自己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跳不由得慢了半拍,如果这个秦军师是自己人的话那就太好了! 结果秦无年的回答却教她大失所望。 “因为我喜欢用香水啊。”秦无年头也不回的答道 走在后面的明末一个陡趔差点摔倒。 “怎么了?”秦无年回过头问道 “没,没什么。”明末正了正步子,含糊不清地说道。 喜欢用香水的男人她的脸上浮起鄙夷的神色,叛贼就是叛贼,连爱好都很变态。 秦无年把她的反映尽收进眼底,语气中带着笑意说道:“明将军想必从来不用香水吧?” “不用。”她生硬的答道。 “也从来不梳妆打扮?” “从不?” “那真是可惜了。”秦无年状似惋惜的叹道。 “可惜什么了?”明末没好气的问道。 “我上个月才从棋梁过来,带来一盒上好的棋梁胭脂”棋梁是封国南部的一座小城,因为有上好的制作胭脂的原料而闻名全国。 明末的头上冒出些冷汗“这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她突然想起那个叫梦鲁的西丹女子讲的话“慕颜将军不喜欢女子近身侍奉。” 难道她瞄了一眼秦无年可比天人的俊美面目,原来是这样! “慕颜赤经常折磨你吧?”她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乱转的眼珠却写满了不怀好意。 “没有啊,他待我尚好,礼遇有加,只是这几天都没让我好好休息。”秦无年眨眨眼,毫无心机的说道。 “哦?那你可以承受么?”明末心底更加鄙夷,她已经暗自在心里给秦无年下了定义,不知廉耻的叛徒,慕颜赤的男宠,野心膨胀奸诈无比的阴谋家。 “我们男人可不比你们女子,这点累还是可以承受的。”秦无年对明末的一番心理活动毫不知情,好脾气的回答着。 真不要脸!明末心底暗想。 “听说西丹人的观念中,娼妓和你们这种人是最低贱,你可要小心了,别让慕颜赤的夫人追过来毁了你的容哪”明末状似同情的拍了拍秦无年的肩膀,摇头叹气的向前走去。 秦无年看着明末的背影,一脸的莫名其妙,西丹人居然把军师和娼妓混为一谈?太离谱了吧。但是,这跟慕颜赤的夫人又有什么关系啊? 他不禁毛骨悚然,难道自己精心挑选的身份居然是西丹最危险的职业?麻烦大了,他苦恼的想。 第八章初见战俘 在大漠里生活的西丹人有一套自己的驻扎模式,每到一处都是按照这一模式来安营扎寨。 通常主帅的营帐是在整个营地的正中间,主帅的近卫队和军师副统领的营帐成一个半圈排列在主帐外,这是便于保护主帅的安危,同时也是为了商议军情的方便,其余营卫和校尉之类的下级首领则分散在各处普通兵士的营帐中,便于指挥自己所负责的人马,各个兵团都有不同颜色的狼头旗,军官的传召以旗帜为令。 而俘虏营则一般被安置在整个营地比较靠后的位置,一旦拔营,战俘营就必须跟在大军的尾巴后面走,但决不是最末尾的位置,忽颜卫的统帅慕颜赤十五岁便随军上阵杀敌,经过数十年的战火洗刷已经成长为西丹第一名将,他用兵如神,胆大心细,行事处处谨慎,为了防止战俘们突然哗变扰乱军队后翼,他往往安插了一支人数不多却足以震慑全队的精锐部队在战俘营之后,既保障了军队后翼的稳定,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充任督战队,督促战俘们上阵厮杀。 此次也不例外,沧州城外的这个西丹营地,俘虏营就被在安置在西边的一个土坡上。 数百个大而破旧的羊皮帐篷被胡乱的订在地上,毫无次序的排列着,许多帐篷都是补丁摞补丁,被风吹得和周围的黄土成了一个颜色,小土坡上四处都是火炉,人来人往,许多光着膀子的壮年男子在火光中捶打铁具,火花四溅,在这仍有寒意的早春时节他们居然个个都是汗流浃背。 营地里还有很多穿着羊皮袄的西丹士兵,他们手拿着粗砺的鞭子如猎鹰一般在人群中巡视,一发现有偷懒懈怠的便走上前去狠狠的抽几鞭子,神情狠厉而鄙夷。 西丹人向来没有杀降俘的习惯,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会把俘虏们奉为上宾,在西丹人的眼中,封国的战俘是上好的奴隶,他们不仅掌握了先进的生产技巧,能够用粗糙的材料制出精良的武器装备,而且一旦被消磨了锐气便难以成事,即使有小规模的动乱也很快被平复下来。所以西丹军中比较有远见的将领如慕颜赤等对战俘的政策都很宽大,很少有屠杀战俘的情况出现,因此许多封国士兵一见军队快要溃败便马上放下武器投降西丹,被俘总好过战死沙场。 如今西丹军队这一路过来,战俘营已经扩充了好几倍,人数是此次入侵的精锐部队忽颜卫的三四倍了。可以想见,封国的军队疲软无能到了何种地步。 慕颜赤早有把战俘们编成一支作战军队的意向,只是考虑到目前仍在和封国交战,战俘们立场都还不稳,唯恐阵前倒戈才没有实施。 但即使没有上战场,战俘们的负担也是不轻的。 整个俘虏营一日要交出两千捆箭,三日要交出五千大刀,还有不断报过来铠甲数目,这些都是极其庞大的数字,因为西丹人虽然掌握了从封国传过去的铸铁技术,却运用不当,铸造兵器的各项用具都粗燥不堪,原料也良莠不齐,导致整个效率极其低下,为了完成每日的定额任务,俘虏营的每个人都忙得连说话的空隙都没有,只能埋头苦干,因此整个俘虏营都是一派忙碌的迹象。 明末刚踏入营地便马上引起了一阵騒乱,眼尖的战俘一看到明末马上发出一阵惊呼“明将军!那不是明将军么?” “怎么可能,明将军怎么会出现在西丹人的营地中,你一定是眼花了!” “是明将军,他在向我们招手!” “真的是明将军,他没有死!”有人激动的喊道。 明末在禾巾寨大破敌军,在军中的威望一下子提高许多,即使是被俘的士兵,见到自己国家的大将,也依然有位畏惧尊崇之感。 确定了来人是封国前镇国大将军明末之后,俘虏们不顾监工的皮鞭抽打和辱骂,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围了上来。 许多白牛峡一役被俘的士兵更是激动的热泪盈眶,如同走散的孩子见到自己的父亲一般欢呼着把手中的工具仍的老远,欢天喜地的朝明末站立的地方跑来。 许多士兵激动得热泪盈眶:“明将军你终于来救我们了,我们等得好苦啊!”“明将军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弟兄们都说你死了,我们还计划着去要了方振洲那狗贼的命哪!你还活着,真是苍天有眼!老天不肯亡我大封啊!”“明将军连你都被俘了?那沧州还在不在?我们昨天听西丹蛮子说沧州就要被拿下了,都担心得要命,被关在这鸟地方根本得不到半点消息!” “就是,明将军你要多保重身体,被俘了不要紧,找个时机带领我们大伙一起杀出去,自立山头” “明将军,你以前是我们的首领,现在仍然是,我们大伙都听你的!” 衣衫褴褛的战俘们把明末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询问最近的战况,战俘们没有获得战况的权利,他们虽然随军行动,却是被隔绝的一个群体。 在这几个月的残酷奴役和与世隔绝下,眼看回国无望,战俘们的锐气正一点一点的被消磨殆尽,而此刻明末的到来,无疑让他们在绝境中看到了一线希望! 许多在俘虏营远处刚刚得到消息的战俘们也都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匆匆朝明末的方向赶来,一时间明末所处的小土丘上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俘虏,衣衫凋敝的俘虏们远远看去如同一大片花花绿绿的大棉絮铺盖在黄土之上。 即使监工们在旁边不停的呵斥抽打,也没有人愿意离开明末周围。 明末没想到她这个败军之将在这些封国战俘中居然还有这么多的支持者,当下心底感动得不得了,一股热流直涌上眼眶。 她挥动着瘦弱的手臂,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俘虏们喧闹了片刻之后才听话的安静了下来。 明末眼含热泪的看着眼前一个个脸庞漆黑,衣衫褴褛的战俘们,这些人在不久之前还是封国边防军的一份子,穿着鲜亮的铠甲为了守护封国的山河而厮杀在战场上,而现在,他们却在西丹人的鞭子下如牛马一般被奴役,个个身上脸上都有被鞭子抽打后留下的伤痕,疲累交加的过着非人的生活。 这些都是她造成的,她愧对这些忠于她的兄弟们啊! “兄弟们”她张口说道,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无比干涩,说不出任何完整的话来。 如何才能对这些满脸期待的将士们说出她已经降敌,说她现在是以俘虏营的新任管理者的身份来到他们面前? 如何才能对他们说,沧州守不住了,她打算打开城门放西丹人进入? 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想说的却都没有脸没有勇气说出来。 看着眼前一张张充满期待的面孔,她脑中闪过的是白牛峡那滚滚巨石下,那些死去的将士们不肯闭上的双眼。 负罪太深了,若不是要收复河山的意志在强烈的支撑着她,恐怕她早已自刎谢罪以慰那白白丧生的数万将士。 “明将军,慕颜将军派来的护卫队已经到了,请和战俘们保持适当的距离,以免将军的安全受到危害。”秦无年不高不低的声音在明末突然身后响起,让她陡然一惊。 她迅速回头一看,果然一队全副武装刺刀笔挺的卫兵已经站在了她身后,慕颜赤的近卫队长夜疏朗正坐在马上用他暗蓝的眼睛冷冷的看着她。 明末浑身出了一身冷汗,方才差点就情绪失控,忘了自己现在仍处于慕颜赤的严密监视之下,若是说出了不该说的话,恐怕自己和眼前这些俘虏们都得马上横尸当场。 慕颜赤步步为营,又怎么会放心放她这个威望甚高的封国将领独自来俘虏营。 把一切看的通通透透之后她马上拾回了理智。 一转眼,她已经换了一副冰冷的表情,后退几步,转身走到俘虏营中的一片高地上,脊背直挺,面向着下面的数万俘虏,拔高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封国降俘们都给我安静下来听好了,今日起由我来担任你们的长官,我,你们以前的将军明末,现在已经归顺西丹,投身西丹统帅慕颜将军麾下!大家不要惊讶,封国朝廷腐朽糜烂,君氏狗屁不懂却一手遮天,我们弃暗投明归顺西丹王是天命所归!日后在俘虏营慕颜将军的命令就是天!就是圣旨!我们都只有一个效忠的对象,那就是西丹王!” 她冷冷的扫视了错愕的俘虏们一眼,拔高了声音继续吼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那么我们就要忘记自己以前的国籍,身份,姓名!我不是你们以前的大将军明末,你们也不再是封国的军人,你们现在臣属于西丹王手下的军队!是西丹王用来征服天下的兵器,若有不服从命令不听管教者,一律军法处置,没有情面可讲!” 俘虏们马上一阵騒乱,他们被明末突然的态度转变搞懵了,不知道明末此番到底是何用意。 只有一直静静站立的秦无年脸上滑过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慕颜赤派来的卫队长夜疏朗翻身下马,目光阴冷的将俘虏们个个扫视了一遍,直看得俘虏们头皮发麻,半晌之后他才语气森冷的开口说道:“你们的明将军现在是我西丹第一天将慕颜将军的部下,从今往后,没有什么封国镇国大将军,只有西丹军俘虏营督管明末,你们服从他就是服从慕颜将军,就是服从我大西丹王,若有妄图煽动造反者,董合的下场就在你们前面,明白!” 董合是封国降俘,因为谋划兵变被发现,被西丹人活剥了皮,尸体挂在木杆上暴晒了三日才放下来。 俘虏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明末并非被俘,而是主动降敌! 一时间,明末感觉无数道带着刻骨恨意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直直射过来,仿佛要穿透她的身体,她将脊背挺得笔直,面无表情的迎向那些足以杀人的目光。 夜疏朗回过头,没有半点恭敬的对明末说道:“明都统,俘虏营就交给你了,若按你的计划顺利拿下沧州,将军定会升你为副统帅,明都统就在俘虏营好好干吧。” 明末一怔,慕颜赤何时采纳了自己的计划?但马上她就明白过来,这想必又是慕颜赤那狐狸的诡计,俘虏们对她的仇恨越深,她就越难以在俘虏营立足,最后走投无路了就能屈从于他。 果然奸诈无比。 “另外,明都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将军怕明都统在俘虏营有什么闪失,特地委派了这一队人马过来保卫明都统的安全,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夜疏朗瞥了明末一眼“明都统你可要好自为之了。” 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不动声色的说道:“那就麻烦夜统领替我多加感谢将军的好意了。” 夜疏朗点点透,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明末微眯起眼睛,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西丹卫兵,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保护她的安全?防止她煽动俘虏才是真吧。 一个眉目秀挺的青年突然拨开层层的俘虏走到明末的面前“明都统,在下有话要说。” 明末双眼陡然一亮,她万万没有想到,走近的人居然是她在军队中亲自训练的近卫队长颜锦舟! 白牛峡那一战的最后关头,是他始终挡在她身前,拼死保护她逃离,才能让她的一条小命得以留到现在。 当时的他浑身是血,像是从血水中爬出来的一般,身上不知道挂有多少处伤口,衣甲也已经破烂不堪,可是他似乎丝毫不觉痛一般,红着眼怒吼着,竭尽全力的挥刀砍杀着一个又一个试图冲上来袭击她的人,如同战场上嗜杀的恶魔,杀得连勇猛无畏的西丹兵都不敢靠近,一直保护她成功地逃出战场。 可以说,她的命能够留到现在,完全是面前这个看去沉默内敛的青年的功劳。 明末心底一阵激动,锦舟居然没有死! 沉默寡言却始终忠心耿耿的近卫队长,她最信任的心腹,她一直以为已经不在人世的一个人,居然能在敌军的军营中重逢!明末激动得呼吸都陡然粗重起来。 颜锦舟仍是如同在军中一般腰杆直挺的走到她面前,声音沉稳的说道:“明都统,在下颜锦舟,有重要事情必须向都统汇报。” 明末转头看了身侧的秦无年一眼,冷淡的说道:“秦军师,明末已经安全抵达俘虏营,军师是否也要回慕颜将军处复命了?” 秦无年仍是一脸淡然,仿佛方才所看到的都与他无关“那无年就先行离开了,明督管自己多加小心。”稍顿了顿,他凑近明末的耳边轻声说道:“小心隔墙有耳。” 说罢他丝毫不理会明末错愕的表情,欣然离去。 第九章帐内密谈 “锦舟,无耻叛徒你跟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一声怒喝从人群中传出来,一个瘦长的男子从俘虏中挤出来,站到颜锦舟面前对他怒目而视“明都统已经说得很清楚,以后我们的主上就是西丹王,我们不用再直接对他负责。” 这名男子明末同样认识,名叫邢方是白牛名峡守将方振洲手下的一员副将,作战勇猛为人耿直,没想到他的上级投靠了西丹人从此锦衣玉食,而他却进了俘虏营,想必是不肯追随方振洲之流背叛自己的国家,虽然对她语气不恭敬,但是倒也看得出是一个对自己国家忠心耿耿的军人。 “杀了他!他早就降敌,害了我们十万弟兄!” “对!他和方振洲是一伙的!***卖国贼!” “他出卖了我们!我们要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瘦长男子的话很快得到了愤怒的俘虏们的响应,整个俘虏营一片沸腾,激愤的俘虏们朝着明末高声叫骂,更有甚者,冲破卫兵的阻拦对着明末大吐口水,方才还在明末面前示忠的战俘们此刻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封国人原本就痛恨卖国者,如今又有方振洲叛变的积怨在那里,想起如今的境况,压抑已久的俘虏们就如同一束易燃的干草,只要有哪怕半点火星都可以燃烧成漫天大火,顷刻间将明末吞没。 数万名愤怒的俘虏叫嚣起来也是非常可怕的,即使没有武器,那气势也依然让久经沙场的明末觉得胆寒。 眼看愤怒的俘虏们就要暴动,之前站出来的颜锦舟连忙高声喊道:“弟兄们,冷静点!如今还有很多事情我们并不清楚,大家有什么怨愤要说都等锦舟跟明将军谈过再说!”言毕又转过头来对明末说道:“明督管可否借一步说话?” 明末脸色有些惨白的看了面前个个凶神恶煞的俘虏们一眼,点点头“你带路。”说完便随颜锦舟向前走去,慕颜赤派来的护卫队紧紧的跟在后面,颜锦舟严肃紧绷的面孔威慑了愤怒的俘虏们,他们虽叫骂不断却也自动让出了一条道路,只是一路上明末身后仍传来无数恶毒的谩骂和诅咒。 明末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面对这样的场面也还是有些措手不及,俘虏们对叛徒的仇恨超出了她的想象,他们的战斗情绪一直很低落,但是提起叛徒却个个咬牙切齿,很显然,这是平时一直有人在后面煽动的结果。 战俘中一定有极具号召力的人物存在。 那个人会是谁呢?明末的脑中突然浮起邢方瘦长的脸,难道会是那个男人? 颜锦舟把明末带到一处破烂的营帐中,几名侍卫也寸步不离的跟着走了进来。 邢方对明末丢过去一个暗示的神色,明末马上心领神会。 她转身对跟进来的侍卫说道:“你们到外面守着。”声音不高,却隐隐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尊严,让人心底由衷的产生一股敬畏感。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老半天才有一个像头目的人站出来说道:“夜统领有令,近卫队必需片刻不离明都统身边,以保证都统的安全。” 明末冷哼一声:“我也是出生行伍,若要论起单兵作战能力,恐怕你们两个人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敌手,更何况是没有武装的战俘?你们都出去,有事我自会叫你们。” “这”那侍卫思考了片刻,权衡了利弊之后,说道:“那我们就在外面守着,若有突发状况请马上传召我们。”考虑到营帐外照样可以听到里面的讲话声,侍卫们还是识相的退了出去,毕竟这明督管虽是虎落平阳,但也依然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连慕颜将军都没有怎么为难他,他们也犯不着为这点小事得罪于他。 待侍卫们都出了营帐,明末才转过头对颜锦舟说道:“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颜锦舟搬来一根凳子让明末坐下,点亮了一盏***,然后找了一张纸出来对着***的光亮迅速在纸上用密语写道:将军我们都担心你死了,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写完递给明末,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欣慰和欢快,方才外面人多,慕颜赤的人马都在旁边紧紧盯着,他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现在只有他和将军两个人了,他的喜悦之情才跃然脸上。 明末接过纸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句话,心里当下满溢着感动,她提笔刷刷写道:“我没有死,我要守城,还要救你们。” 颜锦舟看了之后同样大为感动,同时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因为明末这样讲就等于表明了她的立场和身份,她没有成为叛徒!他飞速写道:“这里危险,我们会设法把将军送出去。”他还以为明末是在战场上失利不得已才诈降。 明末写道:“我是自愿来的,你们只要配合我的计划就行。” 颜锦舟一脸的不解,写道:“什么计划?” 明末写道:“日后再详说,你们平日里都听谁的话?”有了颜锦舟在军中,她行事就方便多了,至少她今天观察发现,她亲手培训出来的近卫队长在俘虏中说话还颇有分量,寥寥数语就能把愤怒的俘虏们安抚下来。 有他在,她就不用担心那些俘虏们会对她搞什么行刺暗杀之类的把戏了。 颜锦舟回答:“邢方是老大,邢方不在就听我的。” 明末看了不禁颇为调侃的看了颜锦舟一眼,她的这个部下在告诉自己他已经是俘虏营的二号人物了呢。 颜锦舟看到明末戏谑的眼神,脸“刷”的一下红了大片,他连忙抓起笔又写道:“现在将军来了,将军就是老大。” 明末满意的点点头,写道:“现在慕颜赤仍然怀疑我,你们要表现得非常的痛恨我,不能对我有任何亲密的表示。” 颜锦舟思考了一下写道:“弟兄们目前是很痛恨将军,而且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很亲密的表示啊。” 明末一看脸都绿了,她愤怒的写道:“锦舟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是老二当不上老大了!” 颜锦舟接过纸微微一笑,不再继续写下去,而是把写满字的纸放在灯盏上烧掉,他处事向来小心谨慎,这也是明末最看重他的地方。 一个将领必须要有心腹,要有死忠于自己的力量,才能够稳稳的立足于这个强者如林的世上,而锦舟,无疑是她亲信中的亲信,是她在整个军队中最信任的人。 能在敌军的俘虏营中重新得到毫发无伤的颜锦舟,很久以后明末都在感叹上天待自己不薄。 颜锦舟手中的火苗刚刚舔完纸张的最后一个角,就听见营帐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明末和颜锦舟两人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就看见身着月白色骑射服的慕颜赤掀开帐门大步的走了进来。 慕颜赤背负着双手停立在营帐中央,他身形高大,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两人一眼,目光就落在地面上还来不及清理的那一小搓灰烬上,眼中精光一闪。 明末心底蓦然一沉,她早料到自己的一言一行必定会被事无巨细的被报告给慕颜赤,但是她没有想到慕颜赤竟会来的这样迅速,从他的营帐来到俘虏营起码要走半个时辰,即使是骑马也得半柱香的时间,现在却连半柱香的时间都还未到他就已经赶到,他们甚至还来不及把痕迹清理干净。 慕颜赤锐利的目光淡淡的扫过营帐中站立的两人身上,不动声色的开口说道:“听说明将军执意要和一名俘虏单独处一室,而守在外面的侍卫又听不见里面任何动静,我担心明将军安危,特意跑过来看看,现在来似乎没事,是我多心了。” 明末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见慕颜赤说道:“明将军虽然无碍,但你身边这名战俘却犯了意图谋害军中将领的大罪,我必须把他带走,明将军想必不会有意见吧?” 明末连忙出声:“锦舟跟随我征战多年,又怎么会意图谋害我?将军多虑了。”话一出口她马上觉出是多此一举,慕颜赤此番必定是有备而来,恐怕连颜锦舟的祖宗八代都查清楚了,又怎会不知两人之间的关系。 果然慕颜赤随即开口说道:“正因为如此你们更应该保持距离!将军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主动投靠我西丹,而这个士兵是迫于我军队的强势才不得已成为战俘被安置在我军中,你们的关系早已今非昔比,只要进入前线,他马上就可以变回原来的封国士兵,而将军你还能成为原来的镇国大将军么?” 一番话说得很明白,这个人只是战俘,回国了还可以领一笔奖金回家种地,而明末你现在却是整个封国上下都恨得咬牙切齿的大叛贼,看见封国人躲都躲不及,还想跟老部下套交情?想都别想! 慕颜赤一番话似乎说的句句在理,明末却在心底冷笑连连,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实际上想趁颜锦舟还没出这个门,把他们未成熟的计划扼杀在摇篮里,剪除她最后的羽翼才是真。 慕颜赤想必是看出来颜锦舟是这个俘虏营中跟她感情最深厚的一个危险人物,若是她和颜锦舟联合起来,那他把自己放在俘虏营的目的就落空了。 思及此,明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恭敬的说道:“既然将军担心的是这个问题,那么就封锦舟一个职位便是,如此一来,锦舟也算是将军麾下的人了。”说罢她暗中扯了扯颜锦舟的衣摆。 颜锦舟还算灵活,马上跪在慕颜赤面前朗声说道:“在下颜锦舟,愿效力于慕颜将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慕颜赤低头看了跪在地上的颜锦舟一眼,然后又看了看一脸恭顺的明末,略微沉吟了一下才说道:“既然明将军这么有心,那么我也不强人所难,正好前几日为我喂养坐骑的勤杂兵因为一点意外不幸丧生,那么颜锦舟就去顶替他吧。” 什么?明末愕然的抬起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慕颜赤居然把武功人品长相皆一流的锦舟调去喂马! “将军,锦舟以前是我的近卫队长,近身搏击的功夫即使在封国最精锐的京都军中都是首屈一指的,不如就让他留在我身边” “明将军,你身边的职位已经没有空缺了!”慕颜赤加重了语气打断她的话,狭长的眼睛直视着明末,眼神中的不耐警告了明末,若她再多言,他可能就真的会马上把颜锦舟拖出去砍头。 倒是颜锦舟远比明末机智,他听出了慕颜赤已经到了退让的极限,若再纠缠下去,他的小命倒是无关紧要,将军要是受牵连可就麻烦了,他马上出声说道:“多谢慕颜将军,锦舟明日就赴任。” 慕颜赤瞥了他一眼“我的爱马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你马上就必须赴任。” “” 颜锦舟不再出声,站在一旁的明末闻言怒极反笑“将军,锦舟没有过喂马的经验,若是将军的坐骑出了什么纰漏,可不能怪锦舟看护不力。” 慕颜赤俊眉一挑:“明将军这话倒是有趣了,未必我之前的马夫就是生下来就知道喂马的?” 明末为之语塞。 慕颜赤也不看她,直接转身就往外走,临走还丢下一句话“明将军可别把你们封国朝廷那套结党营私的伎俩带到我西丹的军队中了,我的军队没有人情,只有纪律!” 明末呆立在帐中看着慕颜赤一行人远去的身影,额上青筋气得直跳。 慕颜王八你给老子记着!此仇不报我明末誓不为人! 第十章亲兵建立 第二天一早,明末尚在梦中就被人低声叫醒,她睁开眼一看,居然是昨天带头攻击她的邢方。 邢方见她醒了,谨慎的四下环顾了一下,才语速极快的说道:“明将军,是我,昨天多有得罪了,现在我们都已经得知将军进来是有迫不得已的缘由,只要将军还是一心向着自己的国家,我们就都仍是将军的部下。” 原来是向她表明忠心的,明末不由得放下心来,她没料到邢方如此神通,居然能在侍卫的眼皮底下混到她的床边来,若是对她有杀心的话,她恐怕在睡梦中就已经被他砍死一万次了。 她略带惊疑的看了邢方一眼,心底尚有疑虑,明明昨天颜锦舟当即就被慕颜赤带走,想必是被严加看管了,邢方又是如何得知自己的目的的? 知道明末在疑惑什么,邢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明末,只见上面写道:“秦霸至,回国有望。” 秦霸是君天帝时期有名人物,他曾经伪降进入敌营救出了被俘的君天帝。 明末眉头微皱:“这纸条从哪来的?” 邢方再次引颈往外探了探,才低声说道:“明将军有所不知,我们被俘的兄弟兵不只分布在俘虏营,还有在许多在前边挖壕沟和负责运输的兄弟分布在营地的其他地方,平日为了联系方便,我们都是利用老鼠打洞传递消息,这纸条就是昨夜锦舟利用老鼠传递过来的。” “老鼠打洞?”明末不敢置信的出声问道,那东西能承担起这么重要的传讯工作? “我们发现这附近的老鼠活动非常有规律,我们脚下所踩的土地看似紧凑,实则底下布满了他们打的地道,可以通往营地任何一个地方。” “那你如何得知他会把你的讯息送到要收到的人手上?”明末仍是有点半信半疑,这也太离谱了,连经过专门训练的信鸽都经常出错,这些土生土长完全没有经受过任何训练的老鼠又如何能把讯息准确无误的送到收件人的手上? “我们一般都是用暗喻或者用典故来暗指内容,然后绑在许多只老鼠身上,那些老鼠四处流窜,总有一张会传到要收到的人手上,而且知道这事的只有俘虏营的弟兄,西丹人目前还不知情。” “那能否传讯到沧州城内?”听邢方这么一说,明末仿佛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问道。 邢方摇摇头“恐怕不行,当年修筑沧州城的时候,城墙处被挖开将近二十米,里面全部填的弗山条石,跟城墙一样的坚硬,即使绕开那些石块,也跟沧州城的地下水脉相距不远了,一不小心地道就会被水倒灌,当时的目的就是为防止敌军挖地道进入城内,老鼠恐怕也没那个能耐进去。” 明末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些老鼠能起到现在的作用就已经很不错了。那照你这么说,只要你有什么指示,在营地任何一个角落的封国将士都能在一天之内收到?” 邢方肯定的点点头“对!” “封国现下有多少战俘在西丹军营中?” “将近三万。” 明末心里一阵欣喜,三万将士,又有如此“先进”的传讯系统,若要在西丹军营里弄出点什么事来简直是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她正色对邢方说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我是诈降,那你们现在是否还服从我这个镇国大将军的命令?” 邢方马上单膝跪地,恳切说道:“将士们虽身在敌营,却无一不心系故土,被俘后我们一直在暗中寻求脱困的方法,只是西丹统帅慕颜赤是在太过精明谨慎,整个西丹军营纪律严明,没有丝毫漏洞可钻,我等又资质平庸,没有运筹帷幄统筹局势的才干,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明将军突然到来,对于我们来说,简直是绝境中的一线光亮,我们都恳求明将军能带领我们杀出敌营,即使死伤惨重,抛尸塞外,也好过在西丹狗贼的奴役下像条狗一样的贱活着。” 明末满意的点点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此番我混入西丹军营,实际上是为了解救沧州,朝廷为了围困二皇子公子无双,已经下令舍弃沧州,转而屯兵在离沧州百里外的惠阳,这样一来,就等于把自己手上的要塞双手奉送给了西丹人” “什么?”邢方闻言马上惊起“他们居然放弃沧州!”驻守边境多年的他自然知道沧州城的重要性,封国与西丹的边境虽然号称天险七重,实际上真正能阻拦西丹铁骑的却只有倾举国之力建造的天下第一坚城沧州,峪西山脉一路过来,登梁,无疆,序阳这三座地理位置同样重要的城池都年事久远,城墙残旧,城中的守军力量也薄弱,无疆甚至连护城河都没有,这几座城的守将年年向朝廷要钱修城墙换装备,朝廷年年的回复都是明年再说,这样一年一年下来,三座君天帝时期对防止西丹蛮夷入侵起过重要阻拦作用的要塞如今已经连一般的小城都不如,以往西丹人小规模的袭扰还勉强可以抵抗,像这次这种大规模的进军根本就是不堪一击,一个月以内就让西丹人只付出了极小的损失便兵临沧州城下,而如今,昏庸无能的朝廷居然还主动放弃了最后的保障沧州,连邢方这般修养不错的军官也忍不住骂道““这帮够娘养的!”他们以为西丹人还是君天帝时期的落后蛮夷么? “这帮以绪王爷和荧阳公主为首的够娘养的人手中却掌握着封国最精锐的二十万京都军。” 明末苦笑了一下说道:“这是他们得以掌权的根基,不到紧要关头是不肯出动一兵一卒的,什么是紧要关头呢?如果我现在带一千个人去闯宫门取他们的脑袋,那么他们马上会把二十万京都军全部调过来打我这一千人,这才叫紧要关头,而西丹人的进攻对这群皇宫里的权贵们来说还远在天边,暂时还危及不到他们的安全。所以两军交战这么久,一直是装备落后建制混乱的边防军在苦苦支撑,一些零星调过来的部队要不就是临时征调的,要不就是各省自行训练的自卫队,即使现在惠阳号称屯兵三十万,恐怕也是把南方和北方驻守的军队调过来守着,而装备着最精良的武器,吃了标准最高军饷的京都军,却都还在京城的大营里蹲着,他们是怕调走了京都军他们的权势便没了保障,却不知道,若是山河都没了,他们手中那些权势就连个屁都不是了。” “那明将军打算如何解沧州之围呢?”邢方收敛起怒火谨慎的问道,如今不是讨伐京城里那些蛀虫的时刻,他们自己也是自身难保,想想怎么逃出西丹人的军营才是紧要的。 “我计划打开城门放西丹人进去。”明末冷静的说道。 “将军此举意欲何为?”毕竟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邢方听了明末此言并没有过分惊讶,只是眉头微皱,静待下文。 “沧州城中地道甚多,我们培训了大批武艺高强的死士躲藏在地道中,待西丹大军前往惠阳之后,我们便从地道中秘密潜入到西丹将领驻扎的具体位置,暗中干掉他们,然后再关上城门,把西丹军围困在沧州和惠阳之间。” “若是西丹军调过头来攻打沧州呢?”邢方一下就问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明末眼中掠过一抹赞赏,她缓缓地说道:“那我的计划是,烧了沧州。” “什么?”这下连老成持重的邢方也忍不住惊呼出声“烧掉沧州?那可是君天帝亲自主持修建的军事要塞啊!”“我们失去一座要塞,而西丹人得到一座要塞,比之我们失去一座要塞,而西丹人同样失去一条后路,哪样更划得来?如果沧州被西丹人占领,西丹人驻重兵在此,那么以封国现在的实力根本不用妄想再把沧州夺回来,这样一来,沧州以西沦陷的大片国土恐怕就永远没有收复之日了,而我国与西丹的国界线也就被迫推到了沧州一线,唇亡而齿寒,沧州过来我们还有险可守么?靠登梁那和无疆那几座破城?西丹人占据了沧州,有空就出来騒扰一下,今天洗劫一个郡,明天杀光一个省,那我们封国的边境就永无宁日了。”明末一口气把利害关系全部陈述给邢方听。 邢方思虑了片刻,才认同的点点头“看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片刻之后他又用钦服的语气说道:“将军深谋远虑,我等确实不如。” 明末摆摆手:“我也是兵行险着,这个计划有一个最基本的前提就是必须取得慕颜赤的信任,但是如今” 邢方点点头表示理解,若是明末已经取得慕颜赤的信任,那么就不会被发来俘虏营了。 “那将军现在准备怎么办,我们俘虏营的兄弟都已经表示效忠于将军,朝廷腐朽,西丹人暴虐,唯有跟随将军我们这么多弟兄才有一条出路,即便日后有机会回国,我们也愿意一直跟随将军征战,直到提不动刀卖不动脚的那日。”邢方的声音不高,却坚定无比。 当下明末一阵讶异,她转过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邢方,身在军营多年她自然直到邢方这番话的含义,邢方这么说,就等于他以及他手下的三万封国战俘都愿意成为她的亲兵,从此只听从她一人的号令,唯她是从,连朝廷也无法干涉! 她怔怔的看着邢方,有些语无伦次:“邢副将何出此言?” 邢方狭长但有神的双眼定定的看着明末,说道:“明将军,如今封国的朝廷腐朽不堪,京城里除了热衷于争权夺利的权臣显贵,再不能派出任何能够威慑西丹人的将领,而唯一有清誉愿意为民着想的皇室成员公子无双却被困沧州,而且公子无双生性柔和,根本无力承担起拯救国家光复山河的重任,至于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大皇子君可载却是见都没有见过,在我们兄弟们的心目就像神仙一样虚无缥缈,我们宁愿抓住眼前能够看清可以依靠的强大力量,” 邢方的语速很快,微微有些颤抖,他继续说道:“以邢方个人之见,封国目前的朝廷最多能支撑五年,五年过后,君氏将会再这片土地上消失,而西丹人现在不会,也永远不可能彻底的征服和占有封国土地,数年之后,广阔的东陵原上将会出现一个新的领袖,他会带领我们所有的封国子民重新变得强大,四海宾服。”邢方向来沉寂的双眼泛出一阵激动的光芒。 听了邢方一番话明末的眼中亦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道:“那么,你们都决定跟随于我了么?” 邢方坚定的点头:“我们所有的弟兄都认定,明将军就是那个可以带领整个封国走出困境,重新在这个天下站立起来的人物,我们愿意从此追随明将军。” 明末惊愕的抬起头注视着面前的邢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长久以来,在京城户部的档案中她的名字背后一直跟着两个字:奴籍。这两个字就像她背上的烙印一样代表着卑微和屈辱,即使当年在无双的竭力帮助下,她得以以男儿身进入京都军守卫京畿重地,也依然被所有贵族出身的军官所鄙夷。 那些京城里的纨绔子弟显赫门阀,出入军营骑着高头骏马,军服华丽光鲜,头颅高昂不可一世。 而她永远是躲在角落里的晦暗角色 逆臣之后,皇帝亲自划定的罪奴,进入军中遭受的不只有冷嘲热讽,还有无尽的排挤和冷落 初入军营的那两年,她不记得自己洗过多少双臭袜子,倒过多少次马桶,又为那些军官们背过多少此黑锅。 即使后来由于功勋显著,她被提拔为京都军副统领,也无法挣脱出曾经为人奴仆的阴影,西丹一进犯,京城几乎所有的军官都不肯上前线抗敌,于是她一下子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几乎所有的显贵军官都一致推荐她这个出身卑贱没有任何家世背景,即使战死了也没人来找麻烦的副统领前去一线抗敌。 她没有任何推辞,一匹黑马一身半旧的铠甲,还有一支十人的近卫队就奔赴了前线,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战场上她冷静判断,精准出击,甫一出征就在禾巾寨给予以忽颜卫为主的西丹骑兵重创,一夜之间闻名全国。 皇帝的封赏马上到来,封地,进爵,赏名马,赐甲胄。 但这些都无法改变她出身叛逆的事实,即使封了镇国大将军,也还是派了公子无双前来监军,就是为防止她坐拥重兵,壮大自己的力量,她虽号称三军统帅,事实上却是连调一队人马去修缮营帐的权利都没有。 而白牛峡一役她吃了败仗,朝廷的圣旨马上就到,剥夺军权,流放滇南,若不是无双,恐怕她现在已经是以醉臣的身份在滇南某个地方修筑城墙了吧。 她只是一介女流,却从未将自己看轻贱,男儿能做的事她多付出几分努力照样能做到,只是奈何她没有任何身家背景,出身卑贱,即使进入军队坐上镇国大将军的位置也依然没有能为她所用的一兵一卒。 没有完完全全属于自己掌控的力量,就会受尽欺凌。这是她在军队中生存这么多年得出的唯一结论。 而今,邢方居然甘愿带领手下三万战俘归顺她明末,不是镇国大将军明末,也不是俘虏营狗屁督管明末,就是她这个单独的个体,服从于她个人的意志,任何人无权干涉,他们要做她明末的第一批亲兵啊! 明末眼眶中浮起一层水雾,肩膀忍不住激动而微微颤抖“邢副将,明末何德何能,能够得诸位兄弟如此厚爱?” 邢方细长的双眼直视明末,眼底一片坦诚“邢方难得钦佩别人,但是对明将军邢方却是由衷的心悦臣服,出身贱籍,却不自视轻贱,凭借过人谋略与意志爬上军队的顶端,取得赫赫战功,这份才干无人能及,即使被朝廷诬陷,仍然甘愿孤身入敌营营救一座已被放弃的城池,这份胸怀和勇气无人可比,,最重要的是,明将军心里有整个封国,不像京城里那帮败类心里只有那把龙椅,邢方是粗人,不懂什么治国之策,但是却也知道,一个人要统领八方征战四海,推翻腐朽的朝代,就必须心怀天下。明将军心里装的,行事首先想到的,不都是这个天下么!”邢方的声音铿锵有力,连带明末也被她感染。 她想起东陵原万里沃土,封国文明传承数百年,若是被西丹人如此野蛮暴虐的毁于一旦,那么被摧毁的不仅是整个国土上可以看的到财富,还有封国人整个民族的坚定意志啊!自己不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竭尽全力用尽办法守卫这封国摇摇欲坠的边境么? 原来这种说不明的情绪不是对权势的渴望,而是身为一个封国人与生俱来对山河的责任感与捍卫之心! 明末用力的按住邢方不甚宽广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和俘虏营一干兄弟的厚爱明末无以为报,明末只能在此立誓,有我明末一日,便有俘虏营各位弟兄一日荣华,明末允诺,一定将你们完好无损的带回封国,你们为我赴汤蹈火付出性命,明末也甘愿为俘虏营任何一个弟兄血溅沙场,竭尽全力保卫你们不受欺凌,保卫你们每个人的性命! 邢方亦激动不已“明将军,今日起,我俘虏营三万将士的性命就托付给你了,日后我们就只服从你的命令,你是我们唯一的首领,即使是叫我们集体去投河,只要是将军的命令我们也二话不说马上执行!” “好,好!”明末眼含热泪,死命的点头。 第十一章举荐邢方 之后的几天明末便开始着手调查俘虏营的情况,之后的几天明末便开始着手调查俘虏营的情况,俘虏营目前有兵卒三万,主要分布在俘虏营中,还有一部分在前线挖战壕,另外还有近五千的士兵当作运输兵跟随一支西丹骑兵队前去沧州以西大片沦陷的区域征粮,几日后可以返回。 俘虏营中的次序一直由邢方和颜锦舟共同维持,实际上也没有什么事情,主要就是不断的给战俘们灌输这样一种思想:现在沧州以西都是西丹人的地盘,逃出去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不如老老实实在战俘营呆着,静待时机,有机会大伙一起杀出去,反正我们人多。 因此战俘营的士兵一直比较稳定,逃兵不多。 上次闹哗变的董合是个例外,他平日里不声不响,对邢方和颜锦舟也没有不恭敬之处,结果就是这个看上去闷头闷脑的人搞出了这么大的事,还差点连累了俘虏营的其他士兵。 董合事发之后,邢方和颜锦舟对俘虏营的士兵要求更为严格。 邢方是驻守边境多年的老将,在西部边境上没听过他名字的人不多,而颜锦舟是大将明末亲自训练出来的亲兵,各方面都是不可多得的优秀人才。 军队是一个特殊的群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缺少领袖,而邢方和颜锦舟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战俘中威望甚高的人。战俘们都自发的听从他们指挥。 俘虏营次序丝毫不乱,实际上应该全部归功于他们二人,但却给西丹人造成了一种假象:封国人生性软弱,稍加威吓便能够驯服。 这种印象当然更加方便于明末行事,隐而不发,静观其变,明末由衷的欣赏邢方和颜锦舟二人行事的谨慎。一进俘虏营首先遭遇的就是他们二人,很久以后明末都在感叹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好。 但让她头痛的是,俘虏营的士兵实在不是演戏的好材料,往往是她走到某个地方,那个地方的俘虏们便不由自主的放下手中的活儿,呆立在一旁用崇拜的目光瞻仰她这个以前的大将军无比尊贵的风采,即使明末常常穿一身邋里邋遢的西丹军服,头发就简单的挽个髻,身上因为没有水洗澡也经常臭不可闻,都不能影响她在俘虏当中的威望。 只要她说一句,今天晚上的菜太清淡了,马上就有人冒着生命危险潜入慕颜赤专用的小灶上去偷回一大包油盐酱醋之类的精致食料,全部堆放在她的营帐里。 结果导致慕颜赤连续几天的饭菜都淡得他胃要抽筋,她至今都无法忘记慕颜赤偶然进入她的营帐发现她用盐给老鼠洗澡的时候眼睛都要喷出绿火来的表情 而且俘虏们现在根本就无心干活,自从她来了之后,俘虏们普遍都抱着这样一种思想,反正明将军不久之后就要把我们都救出这个鬼地方的,我们还拼死拼活给这些西丹人卖命干啥? 于是她来之后的这几日俘虏营生产量锐减,以前老老实实对西丹监工的皮鞭不敢有半句怨言的封国俘虏们现在居然敢对他们的管教吹胡子瞪眼了,更有甚者还夺过了监工的鞭子把那个抽他的西丹监工倒抽了一顿。 以前是大家都是从边防军各个部队里被俘上来的,彼此之间并不熟识,有人被打,也只有以前在一个部队的熟人替他抱不平,其他部队的一般都是冷眼旁观。但现在不同了,明将军到了之后他们就不再是一盘散沙,而是有了一个统一的身份,明将军的亲兵,既然大家都是一伙的,那么岂有见死不救之理,于是俘虏营越来越有组织有纪律,也越来越胆大。 这些都让明末头痛不已,这些事当然被西丹人一件不漏的报告到了慕颜赤的耳朵里,听说慕颜赤火冒三丈,昨天夜里她收到位于慕颜赤营帐附近干活的俘虏用老鼠传过来的消息:慕颜赤准备找个人来和她一起管理俘虏营,顺便监视她。 当然这是那位尽职的俘虏的看法,在明末看来,慕颜赤的真实目的应该是,找个人来监视她,顺便管理俘虏营。 现下的状况与慕颜赤期望看到的大相径庭,如果哪天他不高兴下令把自己调出俘虏营,另外调到什么辎重营或者骑射营,被一群西丹蛮子包围,那就真的是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为了不让慕颜赤的奸计得逞,她只能硬着头皮去一趟慕颜赤的营帐。 慕颜赤的营帐并不起眼,除了帐门外有严密的把守外,月白色的小型营帐在浩瀚如海的西丹营地里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做的原因一来是西丹将领一般都是出身行伍,平日习惯了士兵同吃同住,十分低调,不像封国的统兵大帅,走到哪里都是十里排场,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二来则是安全需要,封国人中也有不少忠义之士愿意舍生潜入敌营刺杀敌军统帅,君天帝时期这个招数屡试不爽,很多重要的统帅就在睡梦中不明不白被人割下了头颅,因此后来的西丹营地最重要的统帅往往不是住最华丽的营帐,而是夹杂在一片普通的营帐中,让人分辨不清。 明末不是慕颜赤的亲信,因此一靠近慕颜赤的营帐马上被卫兵拦住,待他们进去请示了慕颜赤之后才批准入内,这让明末非常的郁闷,因为跟她同样背景的秦无年待遇就比她好得多,不仅营帐被安排在慕颜赤营帐的旁边,而且还享有不要通报便可入内的特权。 这就是以色事人和以才事人的区别,她恼恨的想。 一走进慕颜赤的营帐,明末就被里面的阵容吓了一大跳。 西丹军队营卫以上的统领居然都正襟危坐其中,慕颜赤端坐在营帐前方正中央,英武的面容不怒自威,秦无年仍是一身黑衣,静静的坐在慕颜赤左边的位子上。 一幅巨大的地图摆在正中间的桌子上,看来他们正在开军情会议。 营帐中的气氛说不出的紧张凝重,明末一走进里面便马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西丹将领皆是用带着敌意的眼神冷冷的打量着她,仿佛要看看这个曾经在禾巾寨打败过他们的封国大将究竟长什么样子。 但很显然明末让他们失望了,进来的居然是一个看上去连二十都不到的瘦弱少年,穿一身破破烂烂的西丹军服,袖子高高捋起,露出手臂上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刀疤,而且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洗澡,连隔最远的军官也闻到了她身上的臭味。 军官们皆是大失所望,他们马上在心底认定,号称西丹第一精明人的慕颜赤这次上当受骗了,这个瘦不拉叽臭不可闻的少年如果是号称惊才绝艳天生将星的封国大将明末,他们愿意把头割下来给慕颜赤当球踢。 只有西丹老将,头发已经花白的副统帅依势末才敏锐的捕捉到了少年眼底一闪而逝的锐利光芒。 这般年纪就单身入敌营,面对这么多的敌方高级将领,面对让整个封国边防军闻之变色的名将慕颜赤,尚且如此坦然坚定,临危不惧,即使眼前的少年不是传说中的明末,也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久经沙场的老将对面前的少年下了这样的判断。 明末却完全不知在座将领的心理活动,她只是在心里反复思考着要怎么表演才能让慕颜赤以及在场的一干将领信服。 慕颜赤坐在正位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自从她去了俘虏营之后俘虏营大有异动,几乎每个监工都到他面前来哭诉了一把,说以前如何温驯的封国俘虏现在如何残暴,他们几乎要被俘虏反过来打死。 而且俘虏们对明末的态度也非常的不正常,他们几乎从不称呼明末为明都统,而是依然叫她明将军。 而据派去明末身边的近卫兵报告,明末每天白天就是在俘虏营里转悠,和俘虏们聊聊天,视察一下俘虏们的生存状况,而一到晚上就把自己关在营帐里,谁也不准进去,不知道一个人在里面捣鼓什么。 他们趁她不在的时候曾偷偷进去搜查过几次,却只找到一个插满了针的稻草人,上面用封国语言写了几个字,他们都不认识,拿给慕颜赤一看,慕颜赤当下气得一拳打断了一个近卫兵的鼻子。 后来有好事者偷偷捡了那个稻草人给封国来的军师秦无年看,才知道上面写的是“王八羔子慕颜赤。” “将军你不能再把明末放在俘虏营了,这样下去俘虏营一定会发生暴动。”几乎每个前来报告的士兵都这样讲。 慕颜赤只是沉默不语,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准备怎么做。 正因为如此,明末才决定先发制人,自己跑来见慕颜赤。 仔细思考了片刻,把所有的句子都想通顺之后,明末才清了清喉咙开口讲道:“慕颜将军,在下俘虏营都统明末,有事想向将军禀告。” “说。”慕颜赤眉毛都没动一下。 旁边的军官皆鸦雀无声,静静地等待她的下文。 只有秦无年俊美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温和的笑容,静静的看着她。 “俘虏营有一名封国俘虏顽劣异常,不服管教,多次公开与我作对,发布谋逆的言论,在俘虏中造成了极其不良的影响,我本想将他按扰乱军心罪处置。但考虑到我刚到俘虏营不久,若就开杀戒恐怕影响不好,因而特意来向将军禀告,为了俘虏营的安定,请将军采纳我的建议,严刑处置那名俘虏。”明末皱着眉用尽量恼火的语气说道。 “哦?你说的那个俘虏叫什么名字?”慕颜赤幽蓝的眼睛平稳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叫邢方,是我以前的同僚也是现在的同僚方振洲的部下。” 慕颜赤还没开口,马上就有一名叫做沐彦的将领站起来说道:“将军,依我看这个人不能杀。” “为何?” 沐彦平日里计谋甚多,讲话也比较有分量,将领们对他的话都比较信服。 “明都统虽已降我西丹,但对军队的煽动和影响力还是存在的,如果明都统在俘虏中的影响力太大,甚至超过了将军,那么整个俘虏营就有暴动的危险。”军师说着环顾了下四周,众将领皆是赞同的点点头。他继续说道:“这样的人留在俘虏营说不定还能起到约束作用。” 慕颜赤旁边的秦无年亦慢悠悠的开口说道:“沐彦军师说得有理,那个邢方不能杀,臣甚至建议将军把邢方安排个副都统的职务放在明都统身边,权力要有制约才能够平衡嘛。” 明末脸色惨白的抬起头,她连忙央求慕颜赤:“将军,这样的人放任他在军中恐怕会引起俘虏们哗变啊!”慕颜赤只是坐在座位上不出声,锐利的双眼直直的盯着明末略带惊慌的面孔,仿佛想要看出她那两片薄薄的嘴唇里吐出来的话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既然明都统执意坚持,那么”慕颜赤缓缓地开口,却被老将依势末突然打断。 “将军,秦军师的提议不错,我们西丹士兵与封国俘虏语言不通,管理有难度,让明都统管理俘虏营,同时放一个与他意见不同的人在他旁边协助管理,依我看是再好不过的办法。”依势末是历经沙场几十年的老将,同样亦是慕颜赤军事知识的启蒙者,慕颜赤对他礼遇有加,军中上下也都对这个战场勋将十分尊敬。 慕颜赤转头看向他的老师,眼中滑过一抹疑惑,但很快就消失不见,略微思考了片刻,他回过头对明末说道:“那么就按秦军师说的办吧,我正式任命邢方为俘虏营副都统,日后俘虏营的一切事物你们两人商量着办。” “将军”明末不甘心的呼唤道。 慕颜赤朝她投过冷冷一瞥,她马上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 旁间的一干将领无不在心中冷笑,心底更加相信眼前胆怯懦弱毫无主见的少年不可能是战场上机智多谋的镇国大将明末。 只有依势末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 “那明末就先行告退了。”明末心不甘情不愿的低头说道。 “嗯。”慕颜赤依然面无表情。 明末稍微鞠了个躬,才转身往外走,刚走到帐门口却又忽然听慕颜赤说道:“等等。” 明末步伐一滞,回过身来有些忐忑的看向慕颜赤,心底突然一阵紧张。 “下次来我营帐记得把你自己洗干净点。”慕颜赤面上带着嫌恶的表情说道,因为她的到来,他又要浪费一瓶大王赏赐的西域香精了。 “哦,遵命。”明末不为人注意的松了一口气。同时在心底骂道,跟马抱在一起睡觉的西丹蛮子,跟老子装什么洁癖! 第十二章编制兵 军师帐 黑衣的绝色男子和白袍的英武男子分立于长桌两端,他们面前摆放了一幅粗糙的地形图,两人的面上都不动声色,但是帐内微妙的气氛,却隐然揭示出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不和谐。 “已经过去三天了,沧州城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公子无双每日清晨照样去城头视察,秦军师,你说他这几日便会离开沧州的话,实在难以教人信服啊。”慕颜赤修长有力的手指指着地图上的一点,冷冷的说道。 “将军何必急躁,沧州现在粮草已尽,公子无双就算再如何神通广大,也不能凭空变出粮食来,如果不想将兵力浪费在天下第一坚城的城墙下,那就再耐心一点等吧。”秦无年冠玉一般的面上依然带着浅浅笑意,只是那笑容中微微透出些冷然。 “你来我军中的那日起就这样讲,如今七日已经过去了,公子无双还没有丝毫要离去的迹象,连我都忍不住要怀疑这个消息的可靠性了。若你再坚持不肯说出从哪得来的消息,我那几个部下闹起来,场面恐怕连我都控制不住。”慕颜赤的语气中有隐然的威胁意味。 “消息的来源”秦无年闻言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嘴角微微一翘,轻声吐出几个字:“说不得。” 那神态慵懒淡然,却出人意料的美丽无比,让人恼怒的同时却又移不开眼睛。 “若是将军不相信我,大可启用明末,她的条件可是比我的诱人的多呢。” “我说过现在还没有弄明白她来我军营中的目的,没有十分的把握不能涉险。”想起那名女子清澈却决然的双眸,慕颜赤压下心底突然涌起的烦闷,沉声说道。“那将军把她放到战俘营去的举动就不是涉险么?若要收编三万战俘,军营里能够胜任的军官数不胜数,为何偏偏要把原本就是封国统帅的明末派去?将军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叛变的问题?最近战俘营可是不太安稳啊。”秦无年悠然说道。 “战俘营的事情我心里有数,明末毕竟曾经身为统帅,把她派过去能够更快的将一盘散沙的战俘培养出一个整体部队的观念,顺便也考察明末是否有足够的凝聚力能够威慑军队。若是战俘营发展到了足以威胁到我军的地步,我马上就会把明末撤回,又何来叛变之理。” “将军可是打算重用明末?” “目前尚未可知。 “那现在将军面前只有两个选择,相信我或者相信她。”秦无年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他凑近慕颜赤的耳边说道:“灭了封国以后我要完好无损的二十万京都军,还有南方的烨水平原,而明末只要君氏所有人的性命,而且她还有一个镇国大将军的身份,而我,却只是来历不明的一个封国人,将军可要再仔细斟酌之后再做决断啊。” “相比明末提出的要求,你的条件更真实可信,我们西丹人喜欢对等的交换。”慕颜赤的话表明了他的态度。 即便把烨水平原的千里沃野和二十万京都军都给了秦无年,三十年之内,他秦无年哪怕是君天再世,也无法建立起和能够和西丹相抗衡的军事力量,因为灭掉了封国,西丹得到的将是十倍于烨水平原的肥沃土壤和封国数千万子民,届时,西丹将是整个天下最强大的国家,而秦无年手中那块小小的烨水平原又何足为惧? 秦无年脸上的绝美笑容如同涟漪一般慢慢扩大“将军果然目光远大,我没有看错人。既是如此,那我希望日后你我能坦诚相待,我秦无年向来不喜欢遭人猜疑,既然将军愿意同我缔结同盟,那还望将军日后对我的一切举动都尽量少加干涉,将军信守承诺,那我秦无年也必定不会食言,不出一年,整个东陵原都将是将军囊中之物!” 慕颜赤瘦削的脸上也浮起笑容“好,若是我得了山河,秦军师你定是首要功臣,我决不会亏待与你。”慕颜赤的话意味深长。 秦无年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一身破旧西丹军服的明末和身着副都统服装的邢方信步走在俘虏营木栅下方,每个走他们旁边经过的俘虏仍然如同在封国军营里一般原地立正,等他们过去之后再继续劳动。 俘虏营这几日的纪律大为改善,他们身边四处都是来来往往搬运劳动的俘虏,西丹监工们仍是手持长鞭一脸凶神恶煞的四处巡视,营地里吆喝声,敲打声,斥责声不绝于耳,虽然繁杂纷乱却隐隐透露出有条不紊的纪律性,明末刚到时的松懈已经全然不见。 这要归功于邢方的上任,从幕后的指挥变成整个西丹军方都认同的管理者,效果自然也大为不同。 “明将军,我们每天从自己打造的兵器中抽出一部分藏在地洞里,目前已经有一定的数量,但是铠甲却仍然稀少,因为西丹军队的铠甲都为上好的精铁打造,结实耐用,不若兵器这般容易破损,所以我们手中制造的铠甲数目非常少,若是要杀出去没有铠甲恐怕不行啊。”邢方忧心忡忡的说道,西丹军队的都统制服让他更显严肃威仪,举手投足间又隐约恢复了在方振洲手下任副将时的领袖风范。 而相形之下,旁边的明末一身破破烂烂的军服,头发凌乱得像一个鸟窝,脸上还有一大块不知什么地方沾来的油污,站在威风凛凛的邢方身边就像一个倒马桶的小厮。 明末从不穿慕颜赤发给她的都统服,照她的话来说,是因为那套衣服太丑了,连普通士兵的衣服都比那种衣服要好看。在她的观念里,战场上是没有任何形象可言的,无论如何光鲜的制服和明亮刺眼的武器,只要一上战场,马上就会沾满尘土和鲜血,军人不需要那些无用的装饰。 不过在她的手下看来,明末不重视军人的风范是因为她自己瘦小的骨架撑不起宽大军服的缘故,无论制作得如何精细威风的军服穿在她身上都像一个唱戏的戏子一般。 当然这只是他们私底下交流的意见,谁要是敢当着明末的面讲出来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明末细眉微蹙,点头说道:“而且即使有了铠甲,我们也没有机会操练,战俘们来自于西北漫长边境上的各个军队,以往所受的训练和习惯的战术都不相同,若要编成一个军队来进行指挥,只怕谁来领导都会心余力绌啊。” 若要统一进行指挥,只怕谁来领导都会心余力绌啊。” “不过,”她话锋一转。“慕颜赤早有把战俘营编成一支军队的想法,或许我们可以从他那里着手。” “恩,将军说的有道理。三万多人的粮草补给不是小数目,若不是存了收编之心,慕颜赤也不会留我们这么久。”邢方的优点便是他始终有一个冷静的头脑,在任何时候都能正确的判断形式。 “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邢方,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封国近三十万之众的边防军,跟十万不到的西丹军队交战却屡战屡败么?”明末眼底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光彩。 “这”没有料到明末会突然转换话题,邢方仔细思考了片刻才谨慎的说道:“西丹人原本就骁勇善战,一个骑在马背上的普通武士,凭借高度和力道上的优势可以同时和三个封国步兵缠斗而不落下风,这点封国以步兵为主的军队就无法和西丹军队相抗衡。” 明末赞赏的点点头。“对,正是如此,西丹人的骁勇善战,西丹马匹的彪悍健硕,还有慕颜赤飘忽不定却灵活无比的战术,使得在我们印象里只会凭着蛮力横冲直撞的西丹军队一下子变成了整个大陆上无人能够与之正面抗衡的强大队伍,我们封国只有占军队极少数的重装步兵才能勉强和它正面交战,其他的一般装备的军队在西丹人的铁骑兵面前都根本不堪一击,所以在我看来,要和西丹骑兵抗衡,我们只能同样建立一支所向无敌的铁骑兵!” 邢方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明末:“那将军的意思是?” “我要把这三万俘虏打造成和慕颜赤的忽颜卫一样精锐的骑兵部队!”明末亦停下脚步正视着邢方,黑亮的双眼里闪烁着熊熊野心。 邢方脸上滑过一丝愕然,他摇摇头说道:“将军,这说起来容易,可是我们现在连最基本的铠甲都没有,更别说战马和马鞍之类的骑兵装备,如何成事?” “我去问慕颜赤要,就说我要替他打造一支举世无双的铁骑兵,我就不信他能抗拒得了诱惑。”明末信心满满。她脑海里幻想着慕颜赤看着她的训练成果目瞪口呆的流口水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 邢方仍是一脸的忧虑“将军,你上次闯进他的营帐里要求将我任作副都统已经很冒险了,慕颜赤现在并不信任将军,我担心将军会惹祸上身啊!”听到邢方这番话,明末的眼神突然变得闪烁起来,她吞了一大口口水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个那个的事情你就不要担心了,本将军自会处理,你只要管理好俘虏营众多兄弟,别让他们暴动就行了。”说着她用力的拍了拍邢方的肩膀,然后脚底抹油快速的往自己的营帐走去,留下邢方一个人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好险!她一边想一边头也不回的往自己的营帐走,幸好邢方不知道他这个副都统的位子是怎么来的,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是用那种方法换来的话,恐怕自己有十个脑袋都不够他砍的! “将军,战俘营明都统求见。”一个士兵走进慕颜赤的营帐,朝正对着桌上地图思索的慕颜赤说道。 “让她进来。”慕颜赤头也不抬的说道。 不一会儿,一身破破烂烂的明末就掀开帐门走了进来。一股熟悉的臭味马上飘进慕颜赤的鼻子,慕颜赤阴沉着脸抬头一看,几乎忍不住又要发飙,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又穿的像个叫花子一样跑到他营帐里来了! “我发给你的都统服呢?”慕颜赤只觉得额上青筋直跳,他强按住自己的怒气说道。 “那种衣服太丑了”明末还没说完,慕颜赤就几欲抓狂的吼道:“再丑你也给我穿上,要不就干脆别穿!” “知道了。”明末莫名其妙的瞟了濒临崩溃边缘的慕颜赤一眼,闷声闷气的答道,真是奇怪了,她穿什么衣服干君屁事啊?。 “你找我什么事?”慕颜赤按了按自己的额角,转身坐到营帐中的主位上,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怪物。 “将军,你想不想拥有一支天下最强大的骑兵?”明末两眼放光的走近两步说道。 天下最强大的骑兵?慕颜赤瞥了明末一眼,突然发现眼前脏兮兮的少女很像一个街头兜售鸡蛋的小贩。 “不想。”他冷冷的答道。 没想到慕颜赤回绝的这么干脆,明末呆楞了片刻,不死心的说道:“将军,只要给我两个月时间,我就能训练出一支没有任何军队能与之抗衡的骑兵,你和京都军交过手没有,其中有大部分士兵都经由我训练过,如今他们是封国最强大的军队。” “迄今为止我还没有遭遇过京都军。”慕颜赤依然语气冰冷如千年寒冰。 “那总有一天会遭遇的,将军手下的劲旅忽颜卫想必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高手吧。”明末连吃了两颗钉子仍面不改色,脸皮厚得连慕颜赤都觉得惊讶。 慕颜赤没有回答,只是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着她。 “既然忽颜卫这么珍贵,死一个少一个,将军何不再另外训练一支骑兵队充当先锋,等到真正碰上劲敌的时候再派出忽颜卫,像一把尖刀一样猝不及防的插进敌人的身体呢?”觉得情况有些不妙,明末更加卖力的说道。 “只要将军同意,我可以把战俘营的几万将士全部训练成一流的骑兵,将军应该相信明末!” “你拿什么来让我相信?”慕颜赤终于开口,语气里却充满了不耐,把战俘营的人都训练成骑兵?眼前这个女人简直是在发神经,没有哪个统帅会蠢到去训练战俘作为主力部队,那些软趴趴的封国士兵帮忙扫扫尾还可以,要他们去当骑兵?慕颜赤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简直是侮辱了骑兵这个职业。 “我现在是没有筹码,但是将军何不赌一次?战场上局势变幻堪比风云之变色,许多时候,精心的谋划往往比不上一个偶然的巧合,运气有时比才干还要重要。一个真正的优秀将领,在必要的时候也会选择赌一把,说不定还会有意料不到的收获,在明末的眼里,将军不是那种踌躇不前没有胆量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明末甚至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给慕颜赤带了顶高帽子。 “你说的有道理,这个办法也确实可行,只是我最近很忙,没有时间,你可以回去了。”慕颜赤油盐不进,他根本就没有仔细听明末在说什么,三言两语就想把明末打发走。 “将军,我认为这个办法可行!”一个老迈却洪亮的声音突然从帐门处传来,明末转头一看,居然是西丹军中颇有威望的老将依势末。 依势末身着西丹帅服大步迈进慕颜赤的营帐,头发虽花白却依然神采奕奕,一边走一边说道:“将军,刚刚才收到消息,封国已经在惠阳屯兵三十万,还有支援部队不断从后方赶来,他们要在惠阳和我们决战呢!” “知道了。”慕颜赤淡淡的说道,仿佛对这个消息早已知情。 明末在心底冷笑,西丹人还不是一般的蠢,敌军这么大的动静居然现在才知道。 “我们目前总兵力只有” “你先下去。”慕颜赤打断依势末的话,对明末说道。 “无妨。”依势末摆摆手“明都统不用退下。” 明末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她对这个西丹老将有股说不出的亲切感,仿佛觉得整个西丹军营中就只有这位久经沙场的老者是无害的,这种感觉毫无依据,却格外强烈。 慕颜赤看了明末一眼,居然不再出声,看来这个将领对慕颜赤影响颇深。 “将军,目前我们总兵力只有八万八千,加上忽颜卫也只有九万八千人,而封国的惠阳屯兵三十万,我们面临着兵力不足的危险!”依势末接着被打断的话头说道。“我们起初靠的是突然袭击,趁封国守军没来得及组织有效的抵抗才能连连击破几处要塞,如今封国已经做好了决战的准备,而且把国内优秀的将领都调集到了惠阳,我们不能再依靠之前的战术,如果和那三十万大军硬碰硬,只怕最后要面临失败的结局啊。” “我不打算走惠阳。”慕颜赤淡淡的说道。 第十三章着手训练 淡淡的一句话却让在场的两个人顿时变色,依势末连忙上前一步说道:“将军难道打算绕过揭华山脉进入东陵原?” 明末亦脸色惨白的看着慕颜赤,若是他不走惠阳,那她之前苦心的安排就前功尽弃了。 慕颜赤点点头:“惠阳是去东陵原最近的通道,却不是唯一的通道,西丹神圣的骑兵部队不能被消灭在封国人低劣的人海战术中。” “那样我们起码要多付出一个月的时间,苏阁尔,大王昨日遣来密使说哈耶王又有异动,我们时间不多了!”依势末称呼慕颜赤学生时代的名字,遍布皱纹的脸上写满严肃。 “哈耶王又有异动?”慕颜赤一惊,俊朗的眉目马上皱出了一个“川”字,这个关键时候该死的哈耶王居然又蹦出来找麻烦? 西丹王室成员复杂,如今的西丹王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胞弟,被先王封为哈耶王,手下有近五万的精锐兵力,常年驻守在极西的赤棱雪领下。 这个王爷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角色,一直觊觎着西丹王座,经常在西丹王分不出精力来的时候冒出来騒扰一下,稍有不慎便被他趁虚而入,令西丹王头疼至极。 “大王令我们在一个月以内占领封国的京城,否则就班师回国。” 慕颜赤定定注视着桌上的地图,双手忍不住握紧了拳,幽蓝的双眸瞬间如狂风般席卷起沉郁的深蓝色,那是他发怒的前兆。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争夺王位! “老师,我们不必管乌登来的命令,仍按原计划行军。”慕颜赤的双眼浮起一抹阴鸷。 那个高高在上凌驾于所有人的男人啊,就让你的弟弟亲手杀死你好了! “万万不可!现在我们这支大军还有诸多的将领,他们的妻儿都留在王城里,大军在外她们就等同于人质啊!”依势末连忙出声阻拦。 这种时候若是大军不服从来自权力中央的命令,那么诸多将领留在王城中的亲眷就只有一死。得到这样的消息,那些将领哪里还有心思领兵打仗,军队的崩溃几乎马上就在眼前。 “我们只能迅速的胜利。” 依势末思忖片刻,又说道:“我赞成明都统的办法,我们西丹军队不要求多,但务必每一支都是精锐。战俘营的俘虏多是站扎边防多年的老兵,若是不生事端的话,这支队伍加入我军无异于如虎添翼。”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静立在一旁的明末一眼“只是不知道明将军是否真心实意的想为我西丹效力。” 慕颜赤也抬眼看着眼前的明末,双眼中是如深海碧涛一般的幽蓝,深彻如同水井,让人辨不明他眼中的情绪。 明末挺了挺身躯,清瘦的脸上呈现出与她的外表截然不同的凛然大义“只要将军同意,明末有信心在半个月内把战俘营的所有士兵训练成一流的骑兵,届时,明末是否忠心,二位只要看战果便可!” 形势突然朝着对她有利的方向发展,让她喜出望外,原本只是抱着试探的心思来找慕颜赤,结果却意外的得知了这么重要的情报,她在沧州时就已经预言过的状况终于出现了。 慕颜赤,原来你也不是没有后顾之忧啊!她清秀的脸上不为人察觉的滑过一丝冷笑 “将军若是不信任明末,可以派一名信得过的部下前去协管,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若我有半分反意,将军可以马上将我枭首示众!”为了取得慕颜赤的信任,明末不惜撂下狠话,其他的都可以到时候再说,先取得练兵的权利最重要。 “苏阁尔,不如就让我去好了。”依势末主动请缨。 慕颜赤摇摇头“老师你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办,这种小事你就不必操心了。”言语间颇为恭敬,这让明末百思不得其解,何以不可一世的慕颜赤在这老迈将领面前竟然服帖恭顺的如同西丹的绵羊? 这个人可以加以利用,她迅速的在心里做出判断。 慕颜赤转头面对着明末,冷冷的目光从头到脚扫视了明末一眼,才开口道:“我准许你亲自训练战俘营的三万士兵,而且发放铠甲,武器,以及战马,但是有一个条件。” 明末屏住呼吸静候下文。 “从明日起,你必须把你的营帐扎到我的营帐旁边,每晚太阳落山后便不准出自己营帐半步,而且,除了训练的时间不准私下和俘虏营任何人进行接触,听明白了?” 明末连忙低头,掩没脸上的一抹欣喜,沉声说道:“遵命。”在获得了那么先进的传讯系统后,慕颜赤的这个要求简直就是等于没有要求。 “至于你说的那个监督你的人,不用再另外指派别人了,我亲自去看着你便是。” 不高不低的声音却格外的威严,仿佛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教人不得不遵从的力量,让明末不由得暗自在心底惊叹,这样的男人天生便具有王者的霸气,若是有朝一日让他夺取了至高无上的权柄,恐怕百年之内再难有人可以将其推翻了! “是。那明末便先行告退去准备相关事宜了。”明末不动声色的将自己所有的情绪暗收进眼底,俯身告退。 “嗯。”慕颜赤依然是漠然的表情。 待到营帐外的脚步声走远之后,慕颜赤才略带疑惑的向身侧的依势末问道:“老师,为何我感觉你一直在帮她?” 依势末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个少年不简单啊!”“何以见得?”慕颜赤略一皱眉,问道。 “苏阁尔何必问我,一个动机不明的人进入军营这么久,弄出了不小的动静,你却一直没有对他起杀心,而且他每次提出的要求到最后你都答应了,那些难道都是非答应不可的么?”依势末浑浊的老眼有惊人的洞察力,即使是深沉如慕颜赤也常常感觉在他面前赤裸如孩童一般,心思都被他洞悉。 “那还不是有老师在旁边帮她讲话。”慕颜赤苦笑着说道。 “我老了,很多事情都已经看不清楚,可是却也看的明白,那名少年眼睛里有不同于常人的东西。” 仔细思考了一下依势末说道:“若要用言语综述出来,那便是野心,睿智和慈悲,这是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必须具备的素质!在我看来,野心和睿智你身上都具有,却单单少了慈悲、把他留在身边,对于你只会有好处,你要相信我识人的眼光。” 依势末苍老的面容早已没有了锋利的棱角,却透着只有智者才有的睿智光芒,那是一个对人生世事白云苍狗都已看的通通透透的人才有的气质,若脱了军服他更像一个儒雅的学者。 “把她留在身边?”慕颜赤重复着这句话,心底不由得浮现出那个瘦弱的人影站在万里疆场的最前端,从容指挥麾下千军万马厮杀搏斗如同排子布阵的情形。 那样的女子,真的能够藏得住么?他无奈的摇摇头。 战场如赌场,她说的对,如今国内这等形势下他也只能放手一搏,别无选择了。 天色已经不早了,西丹士兵们已经架起了高高的篝火,开始着手准备晚饭,而营地西边的俘虏营却依然一片“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明将军,我们今天已经上下木桩五百多次,两人角力五十多轮,再不休息我们就只能去阎王爷那里效忠将军了!” “将军,我们这组练射击的都已经快练成斗鸡眼了,现在哪怕是面前奔过来一头熊我们也不想多看一眼!” “将军,我们这组用来练砍杀的木桩全部断成了两截,兄弟们手抖得连裤头都解不开,赵猛一泡尿硬是给憋在了裤裆里,再不停止训练,我们大伙都得去军医那里报道了!” 昔日堆满了各种破铜烂铁,打铁的小火炉遍地开花的俘虏营现在已经完全改变了格局,那些七零八碎乱七八糟的废旧刀兵已经被彻底的清理干净,原本拥挤不堪的战俘营居然清理出了一大片空旷的场地。 如今这块新清理出来的空地上整齐的码放着各种木桩,箭靶,兵器架,气喘吁吁的战俘们全部穿上了整齐的西丹军服,在场地里进行各种训练。 校场上呼喝声不断。 明末粗略的把俘虏营的三万士兵分为了三卫,每卫一万人,邢方和以往任序阳守将的军官魏林每人分管一卫,长官称卫长,又从这三万人中抽出各项作战技能都比较齐备,战斗经验丰富的精锐士兵编为第一卫,她自己任卫长亲自训练。 明末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累得快瘫痪的士兵“刷刷”挥舞着手中的牛皮鞭,高声吼道:“还有一个时辰,弟兄们,你们是想做一辈子的奴隶,还是想做堂堂正正的军人?想跟着我上战场打天下的就给我练下去,想继续做奴隶打铁做工的,站出来!吃老子两鞭马上滚回那边工地上干活,听见没有!”声音清澈略带沙哑,并不雄浑却威势摄人。 累得要吐口水的士兵们只能翻着白眼扯着嗓子喊道:“听到了!”然后羡慕的看一眼对面围坐在一起吃饭的西丹士兵,偷偷吞一口口水继续埋头训练。 明末将双手背在身后,在各个小组中间巡视,发现有偷懒打盹的马上毫不留情的挥上一鞭,一天的暴晒下来,她颈侧细嫩的皮肤已经被晒得通红脱皮,火辣辣的痛,她却丝毫不以为意,依然绷着一张脸,在各个角落里逡巡着严格监督了战俘营的士兵进行训练。 半个月的时间,要训练出一支一流的骑兵部队,任谁都知道那是痴人说梦,哪怕她一下子捡了三万本武功秘籍,只要练了就飞檐走壁无所不能,也根本不可能在半个月的时间内成事,光是把这一盘散沙的三万人训练成一个统一的部队就需要很长的时间。 难啊!明末暗自摇摇头,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能学多少学多少,不指望他们能击溃整路大军,至少也能在关键时候扰乱西丹军队的后翼吧。 “你看你,跑起来像是一只穿了军服的乌龟,我散步的速度都比你快!要是这样的速度,战场上你还没看清敌人的旗子就已经被自己的军队踩死了!”明末走到一个艰难的迈着步子跑步的士兵身边,用力一拍那士兵低垂的背喝道, “是!”那士兵马上把脊背挺得笔直,昂首阔步的朝前跑去。 “看来明将军在士兵当中威严犹在啊。”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把明末吓了一大跳。 她回头一看,一身月白骑射服的慕颜赤和一身黑衣的秦无年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两人并肩立着,慕颜赤颀长的身躯衣服齐整一丝不苟,俊朗的眉目间英气逼人。 而他身侧的秦无年整个身后披拂了绯红的夕阳,映衬着他毫无瑕疵的精致面容,衣袂翻飞,俊美如同天上人。 两个人并肩站立,各自身上散发出来的风采居然丝毫不输给对方。 要不是当了叛贼,这个秦无年倒也算是个倾国倾城的人物了,明末被秦无年那瞬间的惊艳迷了双眼,心底暗想。 “明将军这等训练法,就是西丹身强体壮的武士也会被累得够呛吧?慢慢来,不要太性急了。”秦无年脸上仍是挂着无害的笑容,慢悠悠的说道。 明末回过神来,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这个平日只要在营帐里喝水纳凉的闲人又哪里知道自己的难处。 “今天的操练就到这里结束,诸位可以休息了。”慕颜赤四下环顾了士兵们的状况,也认同秦无年的看法,果断的下令道。 周围操练的士兵停下动作,面面相觑一眼,皆是不敢有任何动作,大伙都在偷偷的看明末的脸色。 明末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出声说道:“兄弟们听令,马上停止操练,回营休整。” 校场上的士兵这才“哗”的一声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器往营帐方向奔去。 校场另一端邢方和魏林负责的两卫看这边散了,也纷纷停止操练,回营帐休息。 偌大的校场上近三万名士兵,居然都只听从明末一人的命令。慕颜赤的脸色比来时阴沉了三分。 第十四章战俘中毒 “报明将军,一卫有几个兄弟突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快不行了,请将军尽快过去察看。”一个满脸汗水的士兵突然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禀报。 “怎么回事?”明末神色一变,马上喝问道。 “不知道,操练的时候还好端端的,回到营帐刚开始吃饭就突然发作,大家都不知道什么原因,二卫和三卫都有这样的情况出现,现在营地里都乱成一锅粥了!”那卫兵神情里有掩饰不住的惊恐。 明末不待他说完,马上拔腿向营帐方向冲去。 旁边的慕颜赤和秦无年略带疑惑的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战俘营因为清理出了一大片操练的空地,所以原本分布得较为稀落的营帐如今都已经迁移到了整个战俘营的东侧,密集的驻扎在一起,各个营帐中间的空隙仅容一骑经过。 此刻扎营区一片混乱,因为事发突然,引起了士兵们的极大恐慌,精疲力竭刚从操练场下来的士兵们此刻都没有了休息的心思,如同蚂蚁一般毫无头绪的到处乱窜着,营地里有好几处营帐的外面都聚集了大量的人群,士兵们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乱哄哄的一片。 明末一踏入营地里见到的就是这幅场面。她随手揪住一个从身边奔跑过去的士兵问道:“怎么回事?病员在哪?” 那个原本一脸焦灼的士兵一看是明末表情马上松弛了下来,他指着人群比较密集的几个营帐说道:“有人突然发作,像是中了毒!而且人数越来越多,将军你快过去看看吧!” 明末连忙往其中一个营帐走去,跟在他后面的慕颜赤见状马上低声对身后的侍卫说道:“去传军医,快!”然后跟了上去。 明末拨开层层的人群,高声喝道:“让我进去!”众士兵一看是明末,马上自动往两边让出了一条道路。 明末这才看清人群正中间的地上几个士兵正躺在地上,那几名士兵皆是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双手死死的按住自己的腹部,一下一下的抽搐着,脸上是痛苦至极的表情。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几个士兵快不行了。 明末马上冲上去扶起一名士兵,大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说出来!” 那个士兵竭尽全力的抬起手,眼睛暴突几欲瞪出眼眶,嘴唇哆嗦着,却始终说不出话来。反而“哇”一声喷涌出一口鲜血! “将军,他们这状况肯定是中毒了,有人放毒害我们战俘营的兄弟!”旁边有士兵愤愤的高声说道。 “西丹鞑子要下毒害咱们,将军,横竖是一死,我们杀出去算了!” “对!明将军,只要你说一句话,我们马上就脱下军服跟你赤膊上阵!” 明末听得火起,一声怒吼:“都给我闭嘴!” 周围的士兵见明末动怒马上乖乖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你们今天吃了什么?”周围安静了下来,明末又阴沉着脸开口问道。 “跟平常一样的伙食,见他们中毒,我们大伙都没敢再吃,将军要不要检查一下?” “不用了,传令下去,今天的食物全部堆放到那边的空地上去,任何人不准再食用!”明末挥挥手下令道。 看着眼前越来越虚弱的士兵,她略一思索,毅然伸出手,做了一个让周围的士兵们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身为统帅的明末居然把手伸进其中一名士兵嘴里,用力的掏了起来。 那士兵满嘴的白沫,还夹杂着黄黄的不知是何物的粘稠液体和鲜血,隔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厚重的腥臭味。 而明末居然视若无睹,将瘦长的手指深深的插入那士兵的喉咙,手腕一转,那士兵随着他的动作“咕噜”一声,从喉咙里吐出一大团花花绿绿恶臭难闻的脏东西,腥臭带着酸味的粘稠浆糊一般的污秽物顺着明末细长的手腕流了下来。 她丝毫不以为意,而是把手再度深入士兵的喉咙里掏弄着,那士兵“哗”的一声吐出更多的秽物,喷了她满头满身。 旁边有士兵实在受不了了,回过身大吐特吐起来。 待到那士兵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了,明末才深吸一口气把手抽了出来。 “将军!” 旁边的士兵惊讶过后都感动不已。士兵们一阵唏嘘。 方才的景象触动了周围所有士兵的心。 有哪个将军能像明末这样,如此珍视每一个普通士兵的性命? 几乎所有的将领都见惯了自己部下的生死,战场上往往一死便是成百上千,又有谁体恤过他们这些普通的兵卒也是血肉之躯,也会怕疼怕死,害怕敌人的刀枪铁骑? 只有眼前和他们一样从普通的士兵一步一步爬上高位的瘦弱将领才知道关心每一个兄弟的性命,他或许不是最强大的人,他们却心甘情愿的跟随他出生入死! “将军,这种事还是我们来吧,您的手还要提刀上战场带领我们杀敌,我们的污秽不能弄脏了将军的手!” “对,明将军这种脏事还是我们来吧!” 刚才还在旁边七嘴八舌的士兵见到此景纷纷站出来说道,有比较积极的士兵已经站到病员的旁边依葫芦画瓢,替他们催起吐来。 明末摇摇头,对身边的侍卫说道“传我的令下去,发现有中毒情况的士兵,首先对他们进行催吐,然后每人给我灌一大盆水,军医马上就到,叫大家不要慌!” “是。”几名侍卫迅速的穿过人群传达明末的指令去了。 她又转过头对营帐附近围观的士兵吼道:“都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大家都回自己的营帐去,没有特殊情况不准出自己营帐半步。” “是。”围在一团的士兵马上转过身答道,然后自动一个接一个排成小列队跑步出了这个区域。 不出一会儿功夫,之前乱哄哄一片混乱的战俘营已经恢复了次序,营帐与营帐之间的空隙也被清理了出来,不再挤满像蝗虫一样惊慌的士兵。 慕颜赤和秦无年静静的站在十步外的地方,看到眼前的一切,两人脸上都浮现起复杂难辨的神色。 片刻之后,气喘吁吁的西丹军医赶到了,替发作的士兵做了仔细的检查,又察看了士兵们的食物之后,军医的结论是:士兵们当作主食的粗麦中被人放了一种由芧草的根磨成的粉末,无色无味,本身毒性并不强。但是一旦经过剧烈的运动之后便马上食用的话,便会引起五脏痉挛,血液炽热如铁水皮肤却冰冷如坚冰的症状,发作的人浑身冷热交替,五脏仿佛被人扭转一般剧痛难忍,最终吐血痉挛而死。 中毒者往往死状凄惨,这种时候一刀结果他的性命是最仁慈的做法。 明末定定的看着地上颤抖着的几个士兵,脸色惨白如纸。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比失去性命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究竟是谁,要对这些热血忠心的士兵们下如此毒手! 方才一番猛吐之后,蜷缩在地上的那士兵更加虚弱,浑身的痉挛丝毫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剧烈,鲜血不再是小口小口的往外涌,而是大口大口的喷溅出来,面部已经彻底的扭曲,毒发的痛苦让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眼角却无声的滑落了两滴眼泪。 明末“刷”一声抽出腰间的刀,双手握住刀柄,紧闭上双眼,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什么是残忍?什么是仁慈?似乎天地初开以来便没有界限,杀人者未必残忍,救人者未必仁慈。 此刻她只看到他们眼中对死亡的渴望! “几位兄弟,对不住了,我明末亲手送你们上路!”言毕刀起,一道寒光晃过所有人瞠然瞪大的双眼。 一列鲜血瞬间溅起丈高,复又落下,周围所有的人身上都落了点点血痕。 “你们的仇我来报!”伴随着一声满怀沉痛与悲愤的低喝,明末手中锋芒一转,又是重重一刀落下去。 周围数里再无任何声息,只有硕大的血滴打在地上的声音。 再睁眼一看,地上的几名士兵已经没有了呼吸,他们惨白的脸上却无一不是欣慰解脱的表情,那连续的两刀,彻底的结束了他们痛苦的性命,也结束了他们跟随明末征战沙场叱咤天下的梦想。 有士兵开始低泣出声。越来越多的士兵围聚到了这个营帐前面,站不下的甚至已经站到了校场上。 看着地上惨死的几个同胞,周围所有的士兵脸上都是刻骨的恨意。如此心狠手辣要置他们于死地的人,最后必将被他们所有的人亲手诛杀!打入无底的阿鼻地狱! “将士们!有人向我们公开挑衅了,我们没有任何原因没有任何预兆的失去了这么多同伴,有人要置我们所有人于死地啊!”明末低沉的声音响起,她瘦削的脸上泪痕未干,却有着深达骨髓的强烈恨意。 “我们是愿意做待宰的羔羊,还是愿意做杀人的利器?”她扬高声音喝问道! “我们要做杀人的利器!”周围的士兵齐声大吼,声浪震天。 “要做杀人的利器我们就必须强大起来,若不然等待我们的,就是这样痛苦的屈辱和死亡!” “我们要强大起来!”士兵们高声吼道。 “我们誓死跟随明将军,明将军将会带领我们变得强大,不再受任何人欺凌!”邢方低沉却有力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我们誓死跟随明将军!”这声呼喝声浪最高,几乎震动脚下的大地。 “明天起,白天的操练不准任何人缺席,哪怕你前一天断了左腿,明天也给我用右腿瘸过来给我训练,没到的人军法处置!有没有异议!”明末双眼赤红的看着眼前悲愤的人群,高声问道,瘦弱的身体爆发出无尽的力量与威严。 “没有!”周围的士兵齐声吼道。 战俘营的士兵们几乎要沸腾起来,目睹了同伴的惨死之后,悲愤的力量占据了所有人的内心,原本分散的俘虏营一夜之间团结起来,一次意外的投毒事件,却奠定了他们日后强大的基础。 慕颜赤蓝色的眼眸里冰冷的光芒闪耀,没有人能够窥探到他目睹了如此明显的煽动行为之后,内心真正的想法。 第十五章月下调情 夜幕降临,位于主帅帐左侧明末的营帐里却毅然透出隐约的灯光,全副武装面容严肃的西丹巡逻士兵一小队一小队的从营帐外经过,无声无息。 帐内,明末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独自坐在桌边皱眉思索,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张显出她内心的激动和忧虑。 “吱吱吱吱”突然一阵细碎的声音惊扰了她,她低头一看,一只老鼠从床脚下的地道里钻出来迅速的朝帐门方向溜去。 她马上起身一跃而起,敏捷的探出一只脚来,脚尖微踮迅速踩住老鼠的尾巴,然后伸出两个手指夹住老鼠脖子处的皮,轻轻的把老鼠拎到自己面前,动作流畅一气呵成,看来是早已做惯了这种事情。 老鼠不住的挣扎,可是却徒劳无功,明末轻轻拨开老鼠的尾巴,然后取下捆在老鼠左脚上绑的小纸筒。 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三卫有内奸。 明末眉头一皱,三卫是魏林所辖,这张纸条是谁发布出来的? 魏林是序阳城原来的守将,序阳城破时率两千亲兵埋伏在城墙根下,待西丹军进城后领兵突然杀入敌人后,给予了西丹军最后一击。 序阳城池狭窄,两千人又都是抱了必死决心的死士,杀声震天的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当下令西丹军惊恐莫名,以为城中埋伏了重兵,一时间军队混乱战马嘶鸣,数十万兵马推推撞撞,眼看就要失去控制。 魏林两千精兵经过严格训练,队形丝毫不乱,如同一缕锐利的锋芒从后面直直切入西丹大军中。 若不是最后关头慕颜赤听闻后面的异动马上调头,指挥军队重组队形,只怕在狭窄的序阳城中西丹军就要损失不少人马。 序阳守军的暗袭最终被平复,魏林本人也被生擒。 但是魏林的勇猛无畏却受到慕颜赤的赏识,慕颜赤非但没有杀他反而欲将他收为己用。 魏林虽然粗俗鲁莽,却也是忠义之人,对入侵的西丹人恨之入骨,坚决不肯接受慕颜赤授予的职位。 慕颜赤无法,只能把他扔在俘虏营里,从此不闻不问。 最后倒教明末捡了个便宜。 只是,那魏林驻守序阳多年,性格桀骜顽劣,要让他真心实意跟随她恐怕不是易事 今日的下毒事件是不是受他指使呢?若是他真有涉及,自己又应当如何定夺? 此刻锦舟被栓在慕颜赤的马厩脱不开身,俘虏营中可还有能够胜任卫长的人选? 一股烦闷涌上心头。 她一把掀开帐门,往西边战俘营的位置望去,那边仍是火把点点,隐约有人影晃动,却听不见什么异常的声响。 微微叹了口气,清秀的眉目间不禁染上重重忧虑,邢方看到这样的纸条之后,那边的营地里又会发生什么事? 以邢方的性格,定然容得下这样的人处在俘虏营里,今晚想必三卫的人都不能睡觉了。 为何战俘营的兄弟们刚迎来一线希望,就有人马上要置他们于死地? 她突然觉得一阵无力。 抬头仰望天空一轮明月,清浅的银色光辉如同薄纱一般铺盖整片大地。 此刻想必苦苦守在沧州城里的那人,也是伫立在同样的月下吧。 只是不知道他心里想起的会是谁。 来到西丹军营里以后她一直竭力避免让自己想起他,境况险恶,为了生存下去只能每时每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想到他只会让自己软弱的部分凸显,让周围的暗潮汹涌勾心斗角更加难以忍受。 只是,只要一念及那个名字,仍是觉得呼吸都要疼痛起来。 她从来便不是习惯依附于别人的人,自小境况的艰难便让她懂得,没有任何人可以让自己依靠,无论是财富,权力,抑或荣誉地位,都只能凭借自己的双手奋力去搏。 她从不将自己当作女子看待。 当日第一次将已经萌芽的前胸用宽布条裹起来的时候,心里便已经没有丝毫的动荡,只有平静和残酷,对自己的残酷。 布条裹得太紧,胸口处仿佛要炸开一般的疼痛,可是她却丝毫不觉痛。 要让自己变得强大,首先就必须斩去所有软弱的部分,女儿的身份,是自己的软肋。 而无双,她想起那个男子温润如玉的面容,心底一阵揪紧。 无双是自己心底永远无法释怀的一个心结,是内心深处最柔软最没有防备的一个角落,即使如何严格的要求自己,也无法将他在自己心里的地位撼动分毫。 只是无双那般绝世风华,卑微如她,又哪里有资格去仰望? 望着天上那轮清月,难以言明的落寞情绪突然填满了她的胸口。 脚步声突然从左边传来,明末扭头一看,一身黑衣的秦无年正向她走来,月光下他的身影修长而优雅,仿佛披拂着月光而来的月之使臣。 她马上站直身子,换上一副戒备的神色。 秦无年略带微笑的走到她面前,说道:“明将军,赏月哪?” 明末面容冷淡的点点头,看着迎面走来的秦无年在月光下如同被神的手雕刻出来一般的面部线条,心里仍然不住感叹。 一个男人生的这般祸国殃民,上天真是不公平啊! “想不到军中严肃刻板的明将军也有这等闲情逸致,实在让秦某人有些惊讶呢。”秦无年说话的声调永远都是似笑非笑,仿佛调侃又仿佛严肃,让人永远也无法辨清他笑容背后的真实面容。 “让你惊讶的事情还多着呢。”明末的语调冷冷的,对这个美的过分的男人她实在无甚好感,叛国倒也算了,居然还不知廉耻的做了慕颜赤的男宠,简直是丢尽了封国人的脸。 “将军想必不介意在下陪你一起赏月吧?”秦无年勾起嘴角,脸上的笑容实在是完美无比,无懈可击。 明末突然伸出手在秦无年脸上摸了一把。 秦无年愕然一躲,但慢了一步,还是让明末占了便宜去了。 “明将军轻薄于我?”他优美的眉往上一挑,不敢置信的问道。 “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戴面具。”明末静静的说道。 秦无年哑然失笑“那你可有答案了?” “没有,你的皮肤很光滑,我想慕颜赤一定喜欢。”明末的语气里有一丝讥诮。 慕颜赤?墨如乌金的双眼滑过一丝讶异,片刻之后便一阵释怀,略带无奈的苦笑着摇摇头。 看来之前是他低估了眼前女子的想象力了。 “我这张脸只给我喜欢的女子摸的,慕颜赤还不够格。”秦无年并不解释,只是微微一笑略带轻佻的说道。 “那要是你不喜欢的女子摸了会怎样呢?”明末很好奇自己摸了他的脸会有什么下场。 “过来。”秦无年神秘的示意明末把耳朵伸过来。 明末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耳朵凑了过去。 一个湿湿的吻毫无预兆的印上她的脸颊,瞬间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惩罚就是让我亲一口。”秦无年脸上的笑容简直比正午的太阳还要灿烂。 “可恶!”明末回过神来,一张马上脸涨的通红,恼羞成怒的拔出腰间的刀朝秦无年去! 该死的叛贼,下流的男宠,居然亲了她! 身为封国镇国大将军,统帅三军威严无比的她居然让一个娘娘腔的男人给亲了! 她两眼简直要喷出火来! 愤怒得要失去理智的她已经顾不得这是在主帅帐的附近,不顾一切的挥刀朝秦无年砍去! 秦无年一边躲一边苦笑着说道:“你摸了我一下,我亲你一口,我们扯平了,你为何要发这么大的火!我尚是童男身,就让你这般轻薄,亏的人可是我呢!” 明末闻言脸都绿了,她停下动作,喘着粗气向秦无年说道:“你,你再说一遍!”身为慕颜赤的男宠居然说自己是童男身?他是童男身,难道她就不是了么! “哦,那个,其实我刚才说错了,我这张脸只给我不喜欢的女子摸,我喜欢的女子要是摸了,惩罚就是让我亲一口。”秦无年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明末冲天的怒火,站在离明末五步远的地方不怕死的说道。 “你!”明末气极,不再多言,提起手中的刀接连三个干脆利落的转身朝秦无年站立的地方掠过去。 不过是瞬间功夫就已经近到秦无年的身侧,她瞅准时机使出浑身力气朝秦无年的脖颈砍去,这一刀是她爹亲手传授给她的致命绝招,是集合了速度与力道的致命一击,世上能躲过去的人不多。 但是她没有看见秦无年有任何动作,一刀下去,却意外的发现自己挥了个空,毫发无伤的秦无年站在一侧笑意盎然的说道:“明将军,我没有武功,你真的要杀我么?” 明末怒发冲冠,提起刀又要杀过去,却听见一旁传来冷冷的一喝:“够了!” 她扭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周围已经围了一大队全副武装的卫兵,皆是满眼戒备的注视着自己。 慕颜赤背负着双手面目不善的站在卫兵中央,冷冷的目光在她和秦无年身上轮番扫视。 “看来明将军和秦军师相谈甚欢啊!”任谁都听得出慕颜赤看似冷淡的语气中有着极力压抑的怒气。 明末一惊,马上知道情况不太妙。 自己和慕颜赤的男宠深更半夜在营帐外调情,慕颜赤哪怕修养再好也要发飙了! 明末狠狠的瞪了对面一脸无辜的秦无年一眼,低头说道:“将军误会了,我和秦军师闲来无事在此切磋一下武艺,不知道惊扰了将军,还请将军恕罪!” “切磋武艺?你可知道在主帅帐附近舞刀弄枪的后果?方才若是再近我的营帐五步,我的侍卫便可以不用任何命令,直接将你诛杀!”慕颜赤冷着脸说道。 明末心里一惊,想起方才自己一直是追着秦无年砍,如果秦无年有心害自己,只要把自己带到慕颜赤营帐前,那么她的下场毫无疑问不是被乱箭射死就是被乱刀砍死。 她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当真是疏忽了。 “而且,我记得我说过一旦入夜你便不可出营帐半步吧?”慕颜赤的声音中怒意更甚。 明末低下头不说话,心里却窝火,明明是两个人打架,偏偏只找她的麻烦! “是我大意了,明将军初来不知道规矩,还望将军海涵哪。”秦无年慢慢的走到慕颜赤近前,不疾不徐的说道。 慕颜赤转过头看着他,愈发觉得月光下秦无年的脸有一种近乎妖异的美感,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危险。 一种如动物一般敏锐的直觉掠过心间。 不能让他和明末过从甚密! 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当下心里一阵烦闷,挥挥手说道:“你们都回自己营帐去,以后没有重要情况晚上不要出自己营帐半步,否则,军法无情。” 明末如蒙大赦,马上答应了一声,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营帐,把帐门订得死死的,不再传出任何声响。 留下秦无年和慕颜赤还有一干侍卫站在原地。 待侍卫们领命退下之后,秦无年才淡淡的开口道:“将军今晚表现得失常了。” 慕颜赤双眼瞬间变蓝,勉强开口说道:“你们二人身份敏感,我稍加关心也属正常” “我们即已身在将军权势范围之内,又岂会这般不识时务,将军多心了。” 慕颜赤冷哼一声“希望如此。” “我们三人如今聚集在这方寸之地,都是因为想从彼此身上获得各自的利益,将军位高权重我向你俯首称臣实属应该,但是明末”秦无年顿了顿,突然昂起头仰望夜空,下颚线条平滑优美,让慕颜赤不由得呆了片刻。 “我想得到这名女子。”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那笑容美丽得夺人心魂,连天上漫天星辰都为之失色。 慕颜赤深吸了一口气,被秦无年这句话深深震撼,深邃的五官瞬间蒙上一层怒意。 “秦军师还真是直白!” “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封国人虽含蓄,却也不会刻意隐瞒自己的喜恶。”秦无年语有深意的看了慕颜赤一眼。 慕颜赤眉头一皱“秦军师此话何解?” 秦无年姿态优雅的打了个呵欠“将军想必心知肚明,夜色已晚,将军早点休息。”说罢转身朝自己营帐走去,边走边说道:“明日俘虏营恐怕会有大事发生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话音回荡间他人已渐行渐远,留下慕颜赤独自一人站在月光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凝神思索。 第十六章校场争执 晨光乍现,早起操练的西丹士兵已经集合在了沧州城墙和西丹军营中间的一大片空地上,列成一个一个整齐的方阵铺展开去,狂风掠起,西丹士兵棕色的军服铺开在一眼无边的空地上,如同层层翻涌的深棕色波浪,他们手中的长矛林立如同一片闪着锋利银光的海洋。 在指挥官的挥旗号令下,十万西丹士兵齐齐举起长矛,对着沧州的方向呼喝。 “杀!杀!杀!”声音如九天惊雷响彻天宇,即使是沧州高耸入云的深灰色高大城墙,也仿佛在那震天的呼喝中微微战栗。 不知道是出于谁的主意,这样的声势战术几乎每天都要在沧州成楼前上演一遍,目的就是为了展示西丹军队无与伦比的强大,瓦解沧州守军的意志。 但他们似乎收效甚微,每天沧州城墙上面对着他们的,都是直指军队中心的铁箭和一排一排严阵待发的投石机,只要西丹军队有任何的僭越,倾天的箭雨和巨石便裹挟着狂风呼啸而下,直接将西丹军队砸成肉泥。 每天出现的城头的,都是装束整齐严阵以待的沧州守军,一列一列喊着口号在城楼上各个地方奔跑巡视,城防滴水不漏,西丹军队日夜派人监视,也无法找出哪怕一米的防备薄弱处。 即使已经围困了近两个月,沧州城,这个天下至为坚固的坚城壁垒,始终以铮铮强硬之姿立于西丹十万军队之上。 封国的旗帜始终一尘不染,以至为威严的姿态飘扬在沧州城楼的上方。 西丹的将领们身着月白色的战袍,站在整片大军的身面的瞭望哨上,神色皆是严肃而忧虑。 他们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横扫封国西北边境,突破峪西山脉几处天险,攻下登梁,无疆,序阳三座重镇。 却在守军不到一万的沧州城下白白耗费了两个月! 封国的公子无双实在是一个不可小觑的人物,有他在一日,军队便一日不能轻举妄动,否则稍有不慎便是上万的伤亡。 等在前方的还有封国达三十万之众的军队,人口本来便不富足的西丹承受不起这样巨大的死伤! “沧州是块硬骨头,不好啃啊。”面对着对面高山仰止的灰色城墙,头发花白的依势末不由得喟叹“封国人体魄不如我西丹人雄健,可是造出来的城池却比我们自己造的要坚固千万倍,据城而防,哪怕是人数不足一万的老弱病残,也能够阻挡我们号称天下无敌的忽颜卫。封国人不可小觑啊!”“将军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西丹幅员辽阔,兵肥马壮,虽说土地不若东陵原肥沃,粮食也年年不足,但却更能磨砺我西丹子民的强健体魄,比起封国那些脂米养出来的绵软儿郎,我西丹男儿就像是马背上的狮子,狮子与绵羊的对决,狮子会输么?”沐彦冷冷一笑,开口反驳道。 “沐彦将军说的有理,我们不止有天下无敌的铁骑兵,还有天将幕颜将军的统率,哈耶王几番兵临城下,不都是幕颜将军率一万忽颜卫将其击退?我们对将军有信心!拿下一座小小的沧州城,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慕颜赤身边的近卫队长,不苟言笑的夜疏朗亦开口说道。 “对,我们本不是拿不下沧州,只是没有找到最不折损兵力的攻城方法。封国三十万边防军不一样被我们十万人打残,即使现在就班师,我们也是光荣凯旋!”又有一名将领站出来说道。 慕颜赤双手撑在栏杆上,定定的望着前方,一言不发。幽蓝的双眼更显深邃。 两个月了。在这个方圆不足十里的空地上扎营两个月了。 “诸位,我们已经停顿得太久,不能再等了,三日之内,必取沧州!请诸位擦亮武器,牵好战马,三日之后,沧州城墙上飘扬的只能是我西丹的狼头旗!”慕颜赤紧盯着前面的沧州城墙,开口说道,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一干将领马上弯腰领命“将军,我们等这个命令已经很久了!” 慕颜赤点点头,眼中掠过狼一般的狠厉。 沧州,我倒要看看这号称天下第一坚城的要寨,被我们西丹骑兵踩在脚下时,世人会有怎样的反应。 在西丹大军都集合在营地前面的空地上对沧州实施声势战术的时候,西侧的俘虏营里却是另外一番繁忙景象。 操练的空地被分开成几个区域,身着西丹军服的俘虏们也被划分成了几个群体,分别的在不同的区域里进行训练。 紧张的操练没有因为昨天的中毒事件而停止,启明星刚刚升起,沉睡中的俘虏们就被自己的长官用鞭子从睡梦里抽醒,在尖锐的鸣哨声中手忙脚乱的穿衣洗漱,几乎在半柱香的时间内便着装完毕走上空地开始操练,而此时东面西丹大军整个还在沉沉的梦境里。 待到西丹大军集合完毕,开始在前方对着沧州城墙举起手中长矛声嘶力竭的呼喝的时候,俘虏营这边的三万将士已经完成早训,开始接受邢方的整一阵型训练。 穿着灰色铠甲的青年将领从战俘营东侧的一处营帐里走出来,双手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布包怒发冲冠的朝不远处的操练场走去。一路上不断的有操练的士兵停下动作对他敬礼“魏卫长好!”他只是略微的点点头,神情依然紧绷到极点,丝毫不减缓速度的朝操练场的正中央邢方正站在上面指挥的高台上走去。 “战场上指挥官发号施令以战鼓和旗帜为令,大家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想必对这个基本常识不会有什么问题。我要强调的是,以后我们就不再受其他任何旗帜指挥,只看指挥官手中的“明”字旗行动,任何时候” 一个血淋淋的布包突然被扔上台“砰”的一声砸在高台上,骨碌碌滚了两下,最后在邢方穿着黑色短靴的脚边停下了。 授课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怎么回事!你他娘的给我解释清楚!”明末指派的三卫卫长魏林怒气冲天的走上台,指着落在邢方脚边的布包吼道。 台下俱是鸦雀无声,原本站在空地上听课的几万士兵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有任何人敢出声。 偌大的操练场上没有任何声息,只有远远的西丹士兵操练的声音隐隐传了过来,如同隔了一重大雾一般听不真切。 邢方皱了皱眉,勉强开口道:“魏林,现在是操练时间,有什么事等解散了再说!” “操练个屁操练!你干的好事!不分青红皂白就随便杀人,你是天皇老子哪!”魏林飞起一脚踢开那布包,里面赫然滚出一颗人头! 一早起来他就接到卫兵的报告,说有几个士兵昨夜被邢方亲手砍了,尸体和脑袋就被扔在三卫正中间的旗子下面,引起了众多士兵围观。 他当下便惊怒不已,没想到邢方居然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在他分管的区域里公然行凶!而且事先没有任何通知!这要是在封国的军队中可是杀头的重罪! “老子手下那些兵都是跟我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守了十几年的老兵,他们的性命都栓在我身上!你一声不吭就闯进来杀了我好几个兄弟,不解释清楚我们今天谁也别想直着走出这校场!”魏林怒焰高炽,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要不是这么多士兵在下面看着,他几乎要把面前的邢方生吞进肚。 “他们几个近几日行踪诡异,有私通敌将投毒谋害兵士的嫌疑!我邢方从来做没有根据的事!”邢方也拔高了声音说道。 “放你娘的春秋大屁!你哪只眼睛看见他们私通敌将了?又是哪只眼睛看见他们放毒了!” “我清查了昨天曾进出存粮营的所有人员,发现除了各队负责领粮的队长,就只有他们几个以你的名义进去领过粮食,而且领的正是出了问题的粗麦,你下过这样的命令么?” “我没下过。”魏林干脆的回答道,但他马上反驳:“领过粮食又怎么了?领了粮食就是下了毒啊?哦,你妈出门买了把菜刀她就是去砍人啊?简直就是在扯淡!” “那脑袋断了又接不上,人都已经杀了,你还要怎样!”听到魏林近乎无赖的说法,邢方也只有无赖的答道。 “怎样?”魏林冷笑两声,把身上披风一扯“我现在就走人不干了!就是被西丹狗拿鞭子抽死,也比呆在你手下莫名其妙被你干掉好,至少能留个全尸!” 邢方连忙拦住他,声音沉稳坚定“请以大局为重。” 魏林一把挥开邢方的手,冷笑道:“滚你娘的大局,老子土匪出身不懂你们那些大道理,昨夜是你邢方杀了人,日后有机会,老子要你亲自偿命!” 说罢他一转身“蹬蹬蹬”的走下台阶,犹是满面怒容。 下了高台他拔腿便往营地方向走,却不想刚迈出两步便“砰”撞到一个人身上。 “找死啊!”他头也不抬张口就骂。 “你找死啊!”他耳边炸开一声更大的怒吼。他立即抬起头一看,悚然发现眼前站的人居然是满脸愠色的明末! “一大早你们在发什么神经?还要不要操练了!”明末火大的吼道,眼角瞥到不远处走近的那抹月白色身影,心里更为窝火。 她不过是晚到了半个时辰,俘虏营里居然就发生了这么丢脸的事,两个除她以外最高级别的统领居然在台上当众表演内讧! 简直是把封国人的脸都丢尽了。 “明将军你来的正好,邢方昨夜私自进入我三卫的营地里杀了我几名弟兄,这事情你必须得管!”魏林一看是明末,当场气焰便矮了三分,但是毕竟气愤难平,安静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 明末满脸疑问的望向邢方,怎么回事? 邢方连忙走下高台,朝明末敬了个礼才问道:“将军这个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不如等操练结束之后再详谈?” “详谈什么?有什么好详谈的?他为了安定军心牺牲了我的兄弟,事实就是这样!明将军你还听他啰嗦什么?”魏林在一旁愤而说道。 “你住嘴!”明末白了他一眼,转身“蹬蹬”走上高台,对着台下的士兵们大声说道:“一卫阵型,二卫骑射,三卫搏击,继续操练!”话音刚落,士兵们便小跑着跑到明末规定的区域操练起来,骑木桩的骑木桩,舞大刀的舞大刀,都很有默契的不再往三位长官那边多看一眼。 “你过来。”明末拉起魏林的衣袖,一直把他拉到校场的边缘。魏林一脸不情愿的被拉了过来。 “你说邢方杀了你的兄弟是怎么回事?” “鬼知道他抽什么疯!半夜一声不响跑到我们三卫杀了好几个人,说来就来,喊杀就杀,他当三卫是他家茅房,我魏林的兵是他养的狗啊?”明末的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质,魏林也没有刚才邢方面前的气势汹汹,只是语气仍然难掩愤懑之情。 “昨天有人放消息说三卫有内奸,你可知情?” “提起那个就来气,当初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发现的这个惊天秘密,现在好了,每天我们都要抓到几百只过路的老鼠,截获几百张纸条,屁大的事没几件,不是说今天太阳太大了,就是说今天的稀饭太稀了,要不就是写得像天书一样没一个人看得懂。我们现在基本上都不看那东西了。将军,不是我说,战俘营私底下太没斗志了,将士们每天就是像陀螺一样被抽着转,压根看不到一丁点希望,这样下去铁定要出乱子” “我没要你说这个,邢方向来稳重,不会做没有根据的事。被杀的士兵是几个什么人?最近几天可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明末打断魏林的话。 “被杀的都是我手下的老兵,这几天白天操练晚上睡觉能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邢方说他们私自去存粮营领了粮食就有放毒的嫌疑,难道他们不能自己领了自己吃啊?几个人能领多少粮食,要是我想放毒,直接放一百斤砒霜到井里面,一个中午就让战俘营连只活苍蝇都见不着!何必搞得这么麻烦?” “将军,那几个人还私自出战俘营和方振洲见了面。”邢方走过来低声说道“方才那么多士兵在场我才没有讲出来,怕引起騒动。” 邢方的担忧不无道理,如今方振洲是全俘虏营上下最为痛恨的一个人,不少士兵吃饭的时候都在馒头上面写上“狗贼方振洲”几个字,然后一口一口嚼碎吞下肚。要不就是做一个方振洲的人偶每天揣在怀里,操练时没有力气了就拿出来看看,马上就恨意鼓胀浑身是劲;拉不出屎来也把人偶拿出来看看,马上茅坑里便多了几大坨黄黄的物体;被长官训斥了,被同伴欺负了,吃饭没抢到好菜,睡觉没抢到好地盘,脸上又长了几颗痘痘,都只要把方振洲的人偶拿出来摔两下,扎两针,马上烦恼全消。 全军上下对方振洲的恨意已经到了理智都不可遏制的地步,若是得知方振洲还躲在西丹军营里,愤怒的士兵恐怕不要任何人煽动就会自发暴动起来。 “方振洲还留在西丹军营?”明末眉头一皱“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昨天我偷偷跟锦舟见了一面,锦舟亲口告诉我的,他曾经看见方振洲半夜还出入慕颜赤的营帐,点头哈腰就像一条狗。” 第十七章叛将匿藏 这个消息实在让人震惊,连明末都不禁讶然,旁边的魏林更是嘴巴张得合都合不拢。 方振洲的叛变一直让人疑云重重,当初根本毫无预兆,连他身边最亲密的亲兵都没有得到丝毫消息,他不是率大军投降西丹,而是抛下白牛峡三万守军独自一人叛国投敌。 当日白牛峡近三万守军在邢方的带领下,在禾巾寨与白牛峡交界处和西丹军苦苦厮杀了几个时辰,他一直不见人影。 直到白牛峡守军败得差不多了,一边抵抗一边往白牛峡内退的时候,他才骑在马上由几个侍卫围着出现在白牛峡峡口。士兵们当时一阵欢呼,以为方将军要来亲自上阵杀敌,士气大振,一鼓作气又击退了西丹军几米,夺回了一个之前被西丹军占领的高地。 结果方振洲却看都他们一眼,一骑直接杀到了西丹军前,然后扔下兵器,解下铠甲,朝着阵前的忽颜卫统帅慕颜赤直直跪了下去。 当下士兵们全都傻了眼,自己和敌军苦苦厮杀的时候,主帅突然一骑杀出,向敌军投降!这事情实在是太突然太让人震惊了,连以沉稳冷静著称的邢方都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局就已经定了。 本来就已呈败势的封国军队看到这种情景终于彻底崩溃,西丹军趁机呼号着直直杀进,守军丢盔弃甲四散奔逃,西丹的骑兵大声的哄笑着,骑在马上如同牧羊人驱赶温驯的羊群一样四处追赶着狼狈溃逃的守军。 无数人来不及逃跑被活生生踩死在西丹铁蹄下,有的士兵意识到逃亡已经来不及,马上跪在西丹军马下表示投降,却被随后赶到的西丹军一刀削掉脑袋,鲜血喷溅。 那一役西丹军一改往日只要投降便不杀的作风,追赶进白牛峡深处砍掉了最后一个守军的头,白牛峡和禾巾寨延绵数十里的交界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日月为之失色。 副将邢方拼死抵抗,直到被二十多人围困在一张长矛和刀箭织成的网中动弹不得,才满怀悲痛的仰天长叹一声,拔刀欲自刎。结果被慕颜赤亲手拦下。 同魏林一样,慕颜赤欣赏邢方的铮铮铁骨,欲将他纳入麾下。邢方以死相抗,最终也进了俘虏营。 白牛峡守卫战是西丹军入侵以来最为惨烈残酷的一仗,三万守军除邢方外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全部被西丹军屠戮殆尽。 因此也没有任何人活着逃到了沧州城向明末报信,最终导致明末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在白牛峡,沧州因此告急。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就是方振洲! 不止战俘营,现在整个封国人人都愤而欲将方振洲除之而后快! 明末等人一直以为方振洲犯下这等罪孽,必定求慕颜赤派人护送去西丹国内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躲在军营里,而且还搞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下毒毒杀战俘营的士兵! 那些都是为了保卫封国的边境抛洒过热血的忠勇将士啊! “那此次投毒事件是否是他所为,查清楚了没?” “确认无疑,芧草只生长在封国境内,数百年没有踏入过封国领土的西丹人根本不知道芧草所为何物。投毒者只可能是封国人,而且是目前身在军营的封国人。” “锦舟说他深夜出入慕颜赤营帐,那是否代表慕颜赤也知道此事?” “这我不清楚,但是从昨天他的反应来看,似乎并不知情。” “哼,那只狐狸有什么装不出来!” “没道理啊,我手下的人跟方振洲见面的事连我都不知情,你又是如何得知的?”魏林仍是一脸的不相信。 “你那几名部下前两日去北门那边和方振洲接头,正好被跟着西丹征粮队前去押运粮草的士兵看到了,那几千人以前隶属无疆以西的边防军,都不认识方振洲,当时也没怎么在意。只是昨日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觉得不大对劲,这才派了个人来将这事跟我汇报。” 邢方四下环顾一番,才压低声音说道:“按他们的描述,那人必是方振洲无疑。既然他还留在军营里我们可就得当心了,我们的底细他可都知道,可千万别让那狗贼坏了事。” 他又看了魏林一眼,继续说道:“昨夜突然收到纸条说三卫有内奸,我担心那几名士兵又生什么事端,才连夜点了人前去三卫抓人。他们是眼看逃脱不掉才自杀的。我怕还有同党,就把他们的头割了下来放在显眼的地方,就是为了警告那些人不要轻举妄动。” “这几个兔崽子!”魏林出声骂道。听了邢方这样一讲,才想起平日自己在部队里跟那些老兵称兄道弟,以为他们个个死忠自己,所以一直管理得比较松弛。 没想到那几个王八蛋居然背着他干出了这样的好事! 他颇为不好意思的看了邢方一眼。 邢方迎着他的目光摇摇头,表示他并没有把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 魏林当下一阵感动,鲁莽说道:“我这就带人去把方振洲的脑袋割下来向你赔罪。” “慢着。”明末连忙出声阻拦“我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环节,昨夜那张说三卫有内奸的纸条是谁传出来的?你们可查清楚了?” 邢方眉头一皱“我也一直想不透这个问题,起初我以为是锦舟,但是锦舟已经表示他只看见过方振洲,没有发现过三卫有人跟方振洲往来。” 明末点点头“那如此一来这张纸条可是大有深意啊!可以说是在提醒我们三卫有内奸,也可以说是在提醒那几个内奸大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径,要他们早做准备。但有一点至为重要,便是若传那张纸条的人并非战俘营中之人,那么我们传讯的地道便已不是机密,日后,我们不能再用这种方法传递信息!” 邢方和魏林同时点头“将军说的有道理,如今我们的身份已经不再是战俘,慕颜赤已经默认我们是西丹军的一部分,现在将士们甚至还可以去西丹军的营地里串串门,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邢方说道:“既然可以四处走动,那么也没必要使用这一渠道了,只是委屈了将军你。”言毕,他轻轻叹了口气。 明末连忙摇头“无妨,我也只是夜间被禁足,白日里还是可以跟将士们接触,我们有什么谋划在白天安排好便是。” 旁边的魏林大大的松了口气,说道:“这样最好,老子他娘的都快被那些纸条搞疯了。” 明末微微一笑,用力的捶了魏林的胸膛一拳:“你小子嘴巴放干净点,日后三卫要是被你搞成了痞子部队,我可要为你是问!” 魏林嘴巴张得老大“将军你可就冤枉我了,整个战俘营谁不知道我魏林的兵嘴巴最干净,我虽然自己骂脏话,却严格禁止别人骂,谁骂我就上去抽谁嘴巴子” “好了好了。”明末笑着打断他“还有件正事,我们战俘营得改个名字了,战俘营这个名字不好听,你们说叫什么好?” “就叫霹雳卫!我想了好久了,别人慕颜赤有忽颜卫,那我们就叫得比他们更威风!”魏林急忙出声道。 “将军你干吗翻白眼,这个名字不好吗?” “邢方你笑什么笑,像死了妈似的!” “喂,我是认真的,这个名字真的不错。” 邢方和明末把大声嚷嚷的魏林远远的甩在背后,并肩朝前走去。 “这个魏林虽是冲动鲁莽了点,但是论起带兵打仗爱护士兵在军营里却是首屈一指。”邢方笑着说道“他手下的兵个个对他忠心耿耿,昨天那几个就是怕连累了他才自尽的。” “我也看出来了,这样的人指挥全局不行,冲锋陷阵却是好手,以后用他的地方多着呢。”明末点头说道。 “就是太像土匪了一点。”两人相视一笑。 校场上一片吆喝声,两人所过之处皆是一片刷刷的敬礼声。 这几日明末每天都亲自上校场监督士兵们训练,与普通将士们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伙食,一样在大太阳下暴晒整日而且不发表半句抱怨,因而赢得了士兵们的普遍尊重。 士兵们哪怕筋疲力尽累得要趴下了,同样站了一天吆喝了一天的明末却仍然神采奕奕,身板笔挺,始终站在校场上四处指挥调配。 在很多士兵眼里,这个瘦瘦的矮个子军官比许多高大威猛凛然不可侵犯的将领更加威严,她始终站在士兵们中间,从不曾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们,更不曾轻视过一个士兵,亏待过任何一个部下。 校场上只要有她瘦弱的身影在,他们就觉得浑身都充满力量。 因为明将军教导他们的是:战争是为了保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当兵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强大的活下去! 没有以往的封国将领每天挂在嘴上的国家荣誉民族兴衰,更没有那些豪言壮语正义宣誓。她偶尔也会恶狠狠的说话,却从不曾对任何一个士兵残忍,她没有那么多庄严华丽的词语,但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教人信服。 那日她挥刀结束中毒士兵的性命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眼角流下的泪水和眼底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 只有当自己真正在意的人遇害了,才会有那样的眼神。 战俘营这几万士兵都相信,明将军是把他们每个人都当自己的手足,把每个人的生死的死死的栓在自己身上! 这样的将领,即使一辈子大不了几场精彩仗,建不了什么大功勋,他们也仍然愿意跟着他,至死无悔! 粗心大意的明末当然没有意识到士兵们看她的眼神有多崇拜,她只是紧锁着眉,跟邢方并肩走在校场上。 “现在我们的编制工作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士兵们经过几天的强制训练大都已经能够跟随着自己所属的部队行动,有了一定的集体观念,不再像一盘散沙。” “上下木桩,骑在木桩上面搏杀的技巧也已经尽数传授下去,接下来就只要把动作和力度练到位就行。只是希望慕颜赤尽快把战马发放下来才好,大部分士兵长这么大连马毛都没摸过,老是在木桩上面练可不是长远之计。” “弓箭射击倒是士兵们的长项,在原来的部队里就是重点训练的项目,现在要练的就是马上射击,还是一样,没有战马就练不了。” “而且现在练的项目都是根据经验制定的,没有铠甲和战马,就不能知道士兵们到底能够承受多大的重量,在那样的重量之下又能否再按训练的套路来作战。” “我们时间不多了,什么装备都没有,就这样盲目的训练下去,我担心适得其反。” 邢方边走边向明末汇报这几天训练的成果,一再的强调没有装备就什么都搞不好。 明末连连点头“我得去催催慕颜赤了,只是,我们的部队有了装备就等于是一条蟒蛇有了毒牙,我担心慕颜赤不会那么爽快的答应。” “将军何不这样说”邢方附在明末耳边如此这般的说道。 明末不住的点头,等邢方说完之后讶异之色不由得浮上面颊。 “行啊你,果然是只老狐狸,我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邢方微微一笑“哪里,比起将军来可是差得远呢!” 月色半掩。 明末信步走在去慕颜赤营帐的路上,心想这些日子月亮倒是格外的明亮。 仍是像往常一样,几名卫兵拦住了明末的道路。 “报上名字,通报之后方可进入。” 冷冰冰的腔调跟慕颜赤如出一辙,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明末眼里隐现讥诮之意。 “战俘营都统明末。” 报上姓名之后明末又加了一句:“我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你难道还不认识我吗?兄弟。” 对方斜着眼睛瞟了她一眼,冷冷的说道:“对不起,对于随身带有兵器而且随时可能动手的人我们不得不多加防范。” 明末只好讷讷的住了嘴。 片刻之后,那卫兵又出来说道:“将军说他现在没空,请明都统明日再来。” “就说我有要紧事,事关许多人性命,请他一定要接见我。”明末不死心的说道。 “将军吩咐如果明都统这样说的话,就叫我回答‘让那些人死掉好了’。”卫兵依然是冰冷平直的腔调。 可恶! 明末恼恨的转过身,慕颜王八居然连这个都想到了,看来下次来不换套说辞不行了。 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慕颜赤***通明的营帐一眼,突然觉得那重兵把守的营帐有些异样。 今天似乎封锁得格外严密。不仅在门口多增了把守的卫兵,营帐周围还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巡逻兵在走动。 难道慕颜赤又有了什么新的计划! 第十八章夺命三箭 月已西垂,西丹整个大营都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守在帐门外的卫兵都忍不住打起了呵欠。 沉寂已久的帐门终于从里面被掀开,一干将领鱼贯而出,火把的光亮下,一片银色的胸甲闪耀。 走在最后的男子身体微胖,没有任何铠甲,只是穿了一件灰色锦袍,边走边点头哈腰的回头说道:“将军留步。” 慕颜赤跟着他走出营帐,站在帐门口,月光下英俊的面容如同刀刻。 “你已经是我麾下的人,我自然不会让你丢掉性命,只是,如果你还玩出昨天那种花样来,可别怪我不讲情面了。”末尾几个字音量稍重,锦袍男子肩膀一瑟缩,连忙点头说道:“是是是,在下日后自会小心行事。” “恩,你走吧。”慕颜赤点头。 走在前面的秦无年突然回过头微笑着说道:“方将军,小心你的左边。” 锦袍男子一愣“啊?” 根本来不及反应,下一刻,一支厉箭以雷霆之势从男子左侧疾射过来,随着男子侧身一偏,锋利的箭头堪堪擦着他的脖颈掠过,马上在他颈侧留下三寸长一道血痕。 周围的人皆是一惊,马上有人高声喊道:“保护将军。” 近卫队长夜疏朗在第一时间掠到慕颜赤身边,举起手中大刀护在慕颜赤身前,扭头朝左边看去。 一众将领还没有反应过来,第二支箭以更快的速度飞射出来,直指锦袍男子的心脏,男子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的躲到一队侍卫背后,嘴里呼号着:“将军,救我!” 第二箭依然落空,站在旁边的秦无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一列士兵迅速从营帐后跑过来,在慕颜赤面前摆开一横列,拉开弦瞄准左侧飞箭射出的黑暗处。夜疏朗张口欲下令放箭。 慕颜赤忽然开口说道:“慢!” 弓箭手掌弓的手马上整齐垂下。 正是这片刻的延迟,第三支箭如同九天掠过的一道极快的流星,带着疾劲的呼啸,瞬间从黑暗处发射出来,穿过横列成一排的侍卫,直直没入锦袍男子的胸口。 男子哀号一声,马上跪倒在地。 将领皆是大惊失色,居然有人在重兵把守的主帅帐附近公然放箭! 慕颜赤背负着双手,面无表情的看着飞箭射出的方向,低喝了一句:“出来!” 一身青色军袍的明末慢慢的从左侧的黑暗处走出来,手里抓着一张弓,看着地上哀号的锦袍男子,浑身涨满致命的杀气。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愣,没想到躲在暗处放箭的,居然是俘虏营都统明末! 只有秦无年俊逸的脸上,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见到明末,夜疏朗瞳孔一缩,马上下令“拿下!” 几个士兵一拥而上,夺过明末手中的弓,将她五花大绑。 明末根本无心反抗,她只是仔细的注意着仍在地上翻滚的方振洲,担心自己最后那一箭仍不足以致命。 方振洲捂着胸口在地上不住的哀号,可是伤口处却并没有太多鲜血流出来,方振洲脸上的表情与其说痛苦,不如说他在装模作样。 明末心里一紧。 慕颜赤开口道:“方将军,你起来吧,这点力度鳞绡甲还抗得住。” 方振洲闻言马上站起身,拔下插入衣服的箭,眉头微皱的对慕颜赤说道:“将军,力度大哪,在下胸口都快裂开了。”那模样,就像一只像主人撒娇的狗。 “呸。”明末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痰。娘的,方振洲居然穿了传说中西丹皇族才能穿的鳞绡甲!方才那三箭就算全中,也根本伤不了他半分! 没想到慕颜赤居然这么重视这走狗! 明末愤愤的望向慕颜赤,军中都说慕颜赤惜才,原来惜的就是这种人才! “将军,扎营重地任何人不得动武,更何况是主帅帐门前,明末应当重罚!”夜疏朗冷冷的看了明末一眼,向慕颜赤说道。 “幸亏方才没有声张,否则明日大战在即,若引起营啸,后果不堪设想!在下同样认为重罚明末!”一位将领上前说道。 “对,幸好将军制止了弓箭队,否则必定惊扰士兵,那罪责,可不是明都统一人能够承担的起的!”又有一名将领高声说道。 其余的数名将领皆是赞同的点头。 只有老将依势末静静的站在远处没有出声。 慕颜赤背负着双手向站在原地的众将领说道:“那各位说我要如何处置她才好呢?” “砍了算了,将军,自从他来了之后,战俘营麻烦不断,战功却没有半点,我们西丹军队不需要留着这般没用的人浪费粮食。”说话的是一直憎恶封国人的沐彦。 明末闻言一阵冷笑,西丹军营里除了慕颜赤,其他的果然都是庸才! 若是慕颜赤真想杀她,何必等到今日? 果然,慕颜赤眉头一皱,没有出声。 依势末从一干将领背后站出来,用他特有的老迈却洪亮的声音说道:“明都统想必是和方将军有私仇,若真要对将军不利,方才也不会箭箭都追着方将军去了。而且也没有惊动士兵,依我看,重罚就不必了,领二十军棍便可。” 二十军棍,在军营中算是不轻不重的处罚。 慕颜赤仍是不出声,只是略微的点点头, 见慕颜赤点头,其余人连忙跟着说道:“老将军讲的有道理,给她二十军棍,算是一个教训!” 明末表情僵硬,心底却连连叫苦。 方振洲活蹦乱跳的站在那里,自己却要无端埃二十军棍,亏大了! “将军且慢,明都统对在下怕是有些误会了!今日之事不能怪明都统,既然没有引发严重的后果,便容在下向将军求个情,放明都统一马吧!”说话的居然是方振洲,他站得离明末远远的,弯腰向慕颜赤求情道。 这让在场的人皆是大惊失色,谁不知道方振洲叛变后与所有封国人势同水火,他在军营里每天闭门不出,就是为了躲避军营中的封国人。明末死了对他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为何还帮明末求情? “哦?是什么误会?说来听听。”慕颜赤剑眉一挑,有些诧异的问道。 “当日白牛峡一役,我本与明都统约好里应外合,待大军全部进入峡谷之后,便切断退路,来个瓮中捉鳖,把十万大军围歼在峡谷中,然后我们再凭此战果一同来投降将军。”方振洲一扫方才的卑微表情,严肃的说道。 一旁的明末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她和方振洲,里应外合? “结果因为受到部下威胁,我迫不得已在明都统的大军到来之前便已投靠了将军,导致明都统进入白牛峡之后无人接应,差点丧生巨石之下。于此我实在是惭愧不已啊!明都统,当日我那几个部下获悉了我要投降幕颜将军的消息,拿剑逼着我上战场,我实在是迫于无奈,你还要多多包涵才好啊!”方振洲痛心疾首的说道。 一众将领皆是面面相觑,惊愕不已。 明末和方振洲,居然是一伙的? 连慕颜赤都被弄糊涂了,疑惑问道:“你们在入白牛峡之前便已约好?” “绝无虚假!明都统天生将才,十万大军兵强马壮,何以在白牛峡内几个时辰便被击溃?诸位难道不觉得这事情不对劲么?” 各位将领一听,顿时觉得不对头起来。 对啊!西丹军几万人马埋伏在两旁的山上,又不是几万根树杵在山上,青天白日的,怎么可能不露一点痕迹?率十万大军横冲直撞,连斥候都没有派出,禾巾寨大破西丹军的明末,不可能鲁莽到这种地步吧。 一旁的明末只觉得莫名其妙,若不是她是当事者,恐怕也要被方振洲的话给糊弄过去了。 她仔细观察着方振洲的神情,实在不解为何他要编出一个这样的故事来替他开脱,方才自己可是箭箭都要他的命哪! “我和明将军自小便是密友,从军后又有幸成为同僚。明都统自小便崇拜西丹的强盛,他常说,能傲立天下凌驾于万人之上者,唯有西丹王。还未入封国军队的时候便存了要归顺西丹的想法,进了军队之后更是忍辱负重,从低阶一直慢慢攀爬上将军的位置,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以显赫的身份投靠西丹!”方振洲的语气忽轻忽重,忽快忽慢,充满玄机而又蕴藏暗示,周围的一干将领都听的一愣一愣的。 “白牛峡那十万大军,明都统的亲弟弟也在其中!可是,为了不让消息泄露,为了能够顺利的投奔幕颜将军,投奔西丹,明都统亲自举剑,手刃胞弟!这般凛然大义!如此忠心耿耿!将军您,还忍心打他二十军棍么!”方振洲说的声泪俱下,仿佛明末是他爹,他是明末的儿子,明末被打他便要伤心至死。 众将领都换了副神色,看明末的表情也变得深邃起来。原来一直桀骜不驯,敌友不分的战俘营都统明末,还有这样一段过往!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沐彦仰天长叹一声,说道:“既是如此,也苦了明都统了。将军,今日之事便算了吧!” 有将领附和“我西丹人尊重大义的英雄,既然明都统为了投奔我西丹,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杀了,我们如此对待他,也实在是严格了点。” 秦无年美丽的双眼里盈满泪光,肩膀一耸一耸的说道:“可怜我们的明都统,小小年纪便受如此波折,仍如青松傲立世间,如此少年英才,我们,我们还要责罚于他么!” 明末听得几乎要吐了,疾厉的目光直射向方振洲,这厮到底在搞什么! 一旁的依势末呵呵一笑,说道:“原来明都统投奔我西丹还有这样一段原委。苏阁尔,即已弄清缘由,便放明都统一马吧。” 慕颜赤幽蓝的眼睛里居然极快的掠过一丝笑意,他将手放在嘴边轻咳了两声,说道:“既然大家都如此认为,那我也不再坚持。今日之事便到此结束,诸位请先回营休息。” 夜疏朗惊讶的开口呼唤道:“将军!” 慕颜赤没有理会他,转过头对卫兵说道:“松绑。” 明末这才从五花大绑中解脱出来。 众将都点点头,先后离开了主帅帐,秦无年和方振洲走在最后,两人同时回头看了仍站在原地的明末一眼,相视一笑,并肩离开了。 第十九章发放战甲 主帅帐 “今晚挺威风啊。”慕颜赤坐在椅子上,对着站在面前的明末讥讽道。 “将军过奖了。”明末泰然自若。 “原来你跟方振洲还有这么深的交情,以前倒是没有听你提起过。” “将军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明末自己也在奇怪何以方振洲居然会开腔帮她,实在是没有道理啊。 慕颜赤语气加重了三分“你越来越放肆了。” “方振洲不仅害我十万兄弟性命,而且还放毒在战俘营的粮食中,居心叵测,这样的人不杀难消心头之恨。”明末没好气的看了慕颜赤一眼“只是没想到有人这么看重这狗贼,居然还赏了鳞绡甲。” “我们西丹人从来不看重什么名声和人品,只要有能力,能够服众,能够立下战功,在军队中的地位就无人能够动摇。”慕颜赤瞥了明末一眼“我只是防患于未然,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哼。”明末扭头不再说话。 慕颜赤摇摇头,也没有再和她计较,而是正色问道:“说吧,今晚来找我有什么事?” 明末这才想起自己来找慕颜赤的目的,连忙说道:“我们战俘营迫切需要战马和铠甲,否则就无法再训练下去。” “封国人就是麻烦。”慕颜赤闻言眉头一皱“我们西丹的士兵都是穿上铠甲跨上战马便能上阵杀敌,天生就是骑兵。哪像你们封国人,一跨上马连头发都在发抖。” “有了战马和铠甲,我们封国人也可以成为最优秀的骑兵。”明末一拳砸在慕颜赤面前的桌子上“你们西丹人有力气,我们封国人有脑子。西丹人打仗只会一拥而上,而我们封国人知道分围包抄。若是力气和脑子结合,我们将会组建出一支最强大的军队。即使是封国京城里的京都军,也不是对手!” 慕颜赤静静的看着眼前野心勃勃的女子,眼眸里不知名的情绪闪过。 “你可知有了装备对一支军队来说意味着什么?” 明末当然知道,一支三万人的军队,有了装备,有了统一的指挥,便增加了数倍不止的战斗力,足以打一场振奋人心的硬仗,当然,也可以掀起一场颇为麻烦的兵变。 “我当然知道,可是如今眼看大战在即,我手下三万兵马还是一滩烂泥,每日埋头操练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自找麻烦作乱军中?而且,如果将军愿意马上发放战马和铠甲,我们战俘营三万将士愿意在攻打沧州时第一个上!” 明末靠近慕颜赤,说道:“将军,这你可放心了?” 攻城时的先头部队往往都被当作肉盾,初开战的时候守军精力充沛,防守器械完好无损,先头部队的作用便是用自己的身躯来消耗守军的精力以及守军的箭支,滚油,巨石等守城器械,待到守军开始疲累,守城器械出现短缺的时候,后续精锐部队再一拥而上,一举夺下城池。 历史上攻城时用敌军俘虏作为先头部队的数不胜数,但是风险也很大,如果战俘们有统一的指挥,和守城的部队配合,登上城楼之后,反过来攻击攻城的部队,那么损失往往是无比惨重。 但是一支军队要做到纪律严明,战场上整齐划一,必定要经过正规的训练,而且往往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成事 如今攻城战在即,明末手下那三万人虽有了一定的整体观念,但若要到战场上做到整齐划一仍是不可能的事。 因而在明末看来,慕颜赤完全不必顾虑战俘营阵前倒戈。 但慕颜赤思虑了片刻,却说道:“我们不需要先头部队。” “为什么?”明末愕然。 “公子无双一走,沧州那些老弱病残能成什么事?到时候就如你所描述的那样,所有部队一拥而上,一个时辰内取下沧州。虽然鲁莽。却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公子无双不会离开沧州,除非沧州城破。他会死守到沧州不剩一兵一卒。”一提到公子无双,明末的语气便激动起来“只怕你们的军队在这块空地上等得长出了蘑菇,无双也不会离开沧州。” “那你来我军营的时候说愿意将沧州双手奉上,又是如何说服公子无双的?”慕颜赤语气淡然的问道。 “这”明末一时语塞。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慕颜赤坐在椅子上冷冷的说道“不要把西丹人都当傻子,我之所以这么纵容你,是仍然期望你有一天能够真心实意的效忠于我。但你若始终冥顽不灵,到我忍无可忍之时”接下来的话慕颜赤并没有说出来,却让明末打了个寒战。 明末抬眼看着随意坐在椅子上的高大男子,突然觉得眼前的男子就像一头潜伏的豹子,平日里不动声色,但若真正到了紧要关头,他会毫不犹豫的亮出尖牙利爪,将敌人撕得粉碎。 与这样的人为敌,自己真的有胜算么? “战马和铠甲我明日便发放,但是你要记住,如果战俘营有任何的轻举妄动,那么你马上人头落地,三万士兵全部活埋,不留一个活口,我慕颜赤从来不开玩笑。” 明末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想不到慕颜赤居然这么轻易的答应了!实在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只是,有了装备自己也未必能顺利成事。 慕颜赤城府太深,谁能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明末的眉头不禁拧到了一起。 慕颜赤站起来走近明末身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明末一头雾水“什么事?” “嫁给我做妻子。”慕颜赤仍是一副淡淡的神色,却隐隐透着些许不自在。 “哦,那个啊!我根本没有考虑。”明末头也不抬,只当慕颜赤在开玩笑。 “你!”慕颜赤眼眸一暗,怒意浮上面颊。 “那就这样了。我先告退,明天记得把装备都抬到俘虏营去啊,那些东西沉得要命,我们战俘营的人时间又紧”明末丝毫不理会慕颜赤的怒气,一边絮叨着一边往外走。 “回来!”慕颜赤怒吼。明末吓了一大跳,回过身来一脸诧异的看着慕颜赤“还有什么事么?” “我可以恳请大王收你为义女,然后赐予我做大妃,这在西丹是无上的荣耀。”慕颜赤脸色阴沉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咬牙切齿的说道。 “大妃?”明末一脸愕然“你不是不喜欢女人么?” “谁说我不喜欢女人?”慕颜赤莫名其妙。 “那个秦无年呢?”明末挤眉弄眼的说道。 “关他什么事?”慕颜赤额上青筋直跳,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他讨老婆关他秦无年鸟事情! “你们的事我也不好多说,但是秦无年长的这么招蜂引蝶,你可要把他看牢了啊。哎,偏偏军营里男人又多” 慕颜赤明白过来,顿时脸色一变“滚出去!”冲天的怒吼足以掀翻帐顶。 明末忙不迭的掀开门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百思不得其解的寻思,慕颜赤为何一再要求自己嫁给他?难道,是垂涎自己的美色? 第二天一早,慕颜赤果真派人送来了铠甲和武器,成捆的闪亮铠甲堆放在校场的空地上,迷花了战俘营士兵的眼。 西丹人几百年前入侵封国后溃败回国的时候,顺手掳走了大批匠人,其中有大部分精通于兵器制造的优秀工匠。 西丹人把这批匠人带回国之后奉为上宾,礼遇有加,因而从他们口中获得了钢铁的冶炼配方,以及精良的兵器制造工艺,大举制造兵器,武装全军,西丹的武器装备水平曾经一度追赶上封国。 但是那些匠人毕竟都不是长生不老的妖怪,西丹人又实在是蠢,在那些工匠死了之后的几百年,居然再没有人能够在原本的基础上有所改进,而是一直沿用那些匠人们设计的图纸来制造兵器。 在这几百年间,封国人已经研制出了能遮蔽到脚踝的坚固鳞甲,轻薄结实,战场上行动更为迅速灵活,百步以外难以射穿。而西丹人穿的仍是只遮到胸腹的笨重铠甲,不仅脖子,腰腹,手臂都没有防护,而且厚重不堪。 谢清远曾经调侃西丹人的重量“往往最害怕西丹军队进入封国的不是朝廷,而是种地的老农。西丹骑兵一过,刚犁好的地就变成了最好的官道,平坦紧凑,用刀砍都砍不开。” 直到慕颜赤担任统帅之后,才发现了这一弊端,熬了几个通宵设计了一式长度及腰能遮盖两肩的腰甲,同时采用纯度更高的精钢打造,减轻了部分重量,经过测试能承受五十步以外的箭矢不被射穿,于是迅速的制造投入军队中。 此次西丹军入侵封国,若是没有这慕颜赤亲自设计的铠甲,恐怕军队的进度起码要慢上一倍。慕颜赤在军事上的天赋,从这种小处便可显现。 此次发放下来的便是这种慕颜赤设计的腰甲,因为西丹人身形普遍要比封国人高大,不少士兵穿上铠甲之后宽松得还能在里面再穿上一件棉袄。士兵们兴奋不已,捧着铠甲迫不及待的穿在身上,把护膝套在脖子上,把护喉顶在脑袋上,然后指手画脚耻笑着弟兄们的傻样。 封国的铠甲制造水平虽然已经发展到一个极高的水平,但那只是对于少数私人手中的军队以及身皇家军队的京都军来说的。 对于驻守边地多年不曾回去的边防军,朝廷却偏偏吝惜银两,迟迟不肯发放经费来置换装备。 所以封国各个边境上的边防军普遍装备破烂,有的人一件铠甲从退伍的老兵手里接过来,穿了十年之后,又继续传给后面补充进来的新兵,一件铠甲只能勉强找出几个稍微正常点的洞来把手和脑袋伸进去,有时候在战场上跑快了点,下摆裂开的铠甲就被风吹起来打到脸上,顿时一脸血肉模糊。 封国各大贵族的私人卫队和京都军往往都是衣甲鲜亮,钢铁鳞片里面密密集集订了几百层棉布,有的官衔较高的军官还能在里面缝上上千层的棉布,头盔上装饰红缨,手中长矛闪着熠熠银光,走到哪里都是光鲜尊贵,一派皇家风采。 而驻守在封国边境上,为封国国土的安全付出过无数鲜血汗水的边防军,却是衣甲破烂,整路大军站在一起就像一支浩大的乞丐队伍。 有一次登梁守将文枫带两千士兵回京,引起了沿途居民莫大的恐慌,各地的衙门都接到百姓告状,说有一队浩浩荡荡手持武器的难民进入了他们的视线范围,个个凶神恶煞,请求当地驻军保护。 结果等衙门里派人出去一接触,才知道来的是国家的正规边防军。 所以,这些平日铠甲装备十分缺乏的边防军人突然得到这样银光闪闪的鲜亮铠甲,个个像捡了宝一般,拿在手里爱不释手。 军人天性便对武器装备有着强烈的渴望,因为装备的作用是非常明显的,有了精良的装备,就意味着在战场上能够横冲直撞,挥刀肆意砍杀,意味着自己可以变得更加强大。 兵器倒是普遍的大刀,另外慕颜赤还多送了五千长矛,明末肥水不流外人田,大笔一挥把五千长矛全部分给了自己的一卫,惹得魏林鬼叫了好久。 装备分发到士兵们手上之上,明末下令全军在校场上集合,三卫各占一方,列成一百多个方阵。放眼望去,三万甲兵横列战格,战甲鲜亮,手中大刀在阳光下闪动冷冷的光芒。 原本多为轻步兵的战俘营士兵有了铠甲,全身薄弱的部位全部被精钢打造的战甲包裹,战场上浴血厮杀的沉沉杀气仿佛在瞬间回来,片刻之间成了威势迫人的重装步兵,若是再跨上西丹特有的高头骏马,那份威武庄严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看着校场上铺开的整齐部队,明末脸上难掩激动之色。 这支精神强健威严彪悍的军队,完完全全属于她明末!只要她一声令下,校场上所有的人必然马上投入战场,全力搏杀,直到获得彻底的胜利! “弟兄们,现在我们出发前往营地北侧的圈马营,马上我们就要坐上那些曾经踩死踏伤我们弟兄无数的战马!我们是军人!是血性男儿!是世间最强大最无敌的群体!那些畜生没什么好怕的!我们要骑到他们头上,用手中的鞭子抽打他们,让顽劣的战马在我们封国男儿的胯下变成温驯的绵羊!听到没有!”明末站在高台上,用尽力气朝台下三万将士吼道! “听到了!”男人们的吼声响彻云霄。 明末满意的点头,侧头对旁边的邢方说道:“我们的部队越来越精神了!” “那都是将军的功劳。”邢方微笑着说道。 “只可惜锦舟没有在这里。”明末感叹道,看着眼前的鼎盛军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忠心耿耿的近卫队长,自己能够站在这里,全部都是仰仗的锦舟。如今他交付的这三万人已经初具规模,他若是看在眼里,想必也会无比高兴吧! “日后我们一旦脱离了慕颜赤的掌控,锦舟仍然是将军麾下最得力的将领,将军不必心忧。”邢方淡淡的说道。 明末用力的拍拍邢方的肩膀,指着站在远处的魏林说道:“你们三人就是我的左膀右臂,可以说我明末的一切都是你们所赐予!日后我们若是强大起来,你们就是我军队中地位最高的将领,无人能撼动半分!”即使明知邢方对自己绝无二心,明末仍然慨然允诺,说出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邢方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发誓效忠将军的那天起就没有想过要获得权力富贵,我们是军人,军人最大的意愿就是追随强者,在危难之中选择追随将军,我认为是一个顺应天命的选择。” 明末苦笑:“我哪有那么大能耐,最多就是保护你们不受欺凌,邢方,我明末不会让你们饿肚子,不会让你们受欺凌,保证你们活下去。我能做到的,仅此而已。” “够了!将军,我们要求的,也仅此而已。”邢方的眼中闪耀着少见的热切光芒。 第二十章弩箭威慑 在魏林的指挥下,三卫当头,整个俘虏营都往营地北边的圈马营移动。 行进过程中,三万人的队伍没有任何人声,只有长官的口号声和铠甲撞击在一起的“铿锵”声。 队伍丝毫不乱。 因为这是战俘营的士兵第一次整体出营,而且又配备了装备,西丹军方面也不得不小心谨慎。 慕颜赤派了近卫队长夜疏朗率一万忽颜卫跟在整个部队的后面。夜疏朗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锐利如鹰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前面行进的队伍,只要有任何的异动,他手中的狼头旗就会马上挥下,一万如狼似虎的忽颜卫就会马上一扑上前。 而站在嘹望塔上的哨兵会马上吹响号角,四万整装待发的西丹军就会整齐出动,以最快的速度扑灭战俘营的行动! 明末和邢方策马走在战俘营士兵后面,看着身后沉沉如黑云的忽颜卫,不禁感叹:“如果我战俘营的士兵是一只怒吼的熊,那么忽颜卫便是沉默的豹子,我们亮出所有爪牙,他们却把锋芒都沉寂面容之下,只有到最后关头才会干净利落的给敌人致命一击,绝无落空,敌人往往无法得知他们的真正实力,一旦得知,等待在前方的就是溃败和死亡。”她不无忧虑的说道“忽颜卫,果然是我们最强劲的敌手。而要训练出这样一支军队,至少要三年。” 邢方亦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触怒这头豹子,否则我们三万将士还不够他们塞牙缝。但我相信,假以时日,我们战俘营也必然能成为与忽颜卫其名,甚至超过他们的劲旅!” 明末点点头,魏林策马从队伍前端跑了过来,还没走近就听见他在骂娘喧天。 “**他娘的慕颜赤,居然在圈马营的入口处设了个瞭望哨,我们三人都要解下武装站在上面观看!不准入内!”魏林气喘吁吁的驰到明末身侧,怒气冲天的说道:“我们不进去谁来维持纪律?军中会骑马的除了我们就只有两个瘦得跟猴子一样的传令兵,待会若是士兵们手痒,这个摸摸马额头,那个摸摸马屁股,西丹蛮子养出来的那些蛮马不把我们的人踢死才怪!” 明末闻言伸长脖子往圈马营那边望去,果然,一列木栅栏长长望不到边,圈住了近十里地面,隐约可见远处的土地上有大群的战马在平地上奔驰。而木栅栏的缺口处设了一个近十米高的瞭望台,一队西丹士兵手持兵器守在门口,三卫的士兵已经率先抵达了入口处,停滞在那里等待上头的命令。 明末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们问问看自己的部队里面谁带有能够藏在袖子里的小弩,收集上来交给我。” 魏林毕竟行伍出身,马上明白了明末的意思,话都顾不上说,又马上策马奔到前头去了。 邢方也对明末点了点头,便一夹马腹去追自己的部队了。 片刻之后,两人折回,手中各自拿了几把小弩交给明末。明末仔细检查了之后问道:“能射多远?” 魏林回答道:“各不一样,有两把射程能达到百步,将军你就拿那两把吧。” 明末摇摇头“我们三人就数你眼力最好,还是你拿着。” 说着把小弩递给魏林,然后叫邢方也在袖子里藏了两把,待到一切弄妥当之后,才下令进入圈马营。 浩浩荡荡的三万人列队进了圈马营,各卫临时选出来的几个骑尉走在队伍两侧维持纪律。本来战俘营只粗略的划分了三卫,没有按一般的情况来进行编制,因此管事的也就是明末,邢方还有魏林三人。此刻他们三人都被挡在圈马营外,魏林只得临时点了几个平日说话比较有分量的士兵担任骑尉,维持队伍进入圈马营后的纪律。 忽颜卫在夜疏朗的指挥下,分为两列在栅栏外围了个半圆,防止战俘营士兵突围。 明末几人则在一个西丹士兵的带领下登上了瞭望哨。 站在高处视线果然更加开阔。 远远望去,圈马营的北侧铺天盖地的一大片黑云在急速的奔驰“咚咚咚”的声音紧贴着地面传过来,震得人耳膜发颤。那些就是慕颜赤放养在这片地面上的近二十万匹战马。 以往西丹士兵出战,都是和战马同吃同睡,每人配备的两匹战马就等同于随身携带的兵器,随时都要做好跳上战马战斗的准备。 但这次大军在沧州城前停留的实在太久,于是慕颜赤在沧州城前的广阔空地上辟出了一块地方,充作圈马营,将二十万匹战马统一管理。 西丹国内草原辽阔,培育出来的马匹远比东陵原上的马匹强壮彪悍,而且对食物并不挑剔,几乎是没有毒的东西都可以下肚。 所以西丹马生存能力极强,随便在地上圈出一块有水有草的地方就可以养活,西丹军基本上不用管马匹的口粮。 这让明末羡慕不已,封国之所以不能发展骑兵,就是因为封国培育出来的马太娇贵,一匹马一天几乎要吃掉三个士兵一天的口粮,这对于完全靠朝廷提供后勤补给的封国军队来说是一个无比巨大的负担,巨大到若不就地劫掠就无法养活军队。 因此数百年以来,即使有许多有识之士上书朝廷,指出建立骑兵的重要性,也始终没人能建立起完整的骑兵部队,只是朝廷自己培育了数量极少但品种优良的一些马匹,用于赏赐给战功卓著的将领。 明末的洌炎宝马就是属于此类中。 西丹十万大军基本上每个人都是骑兵,但是下了马,他们的步战能力仍然十分强劲。原本慕颜赤只是把十万大军分成轻骑兵和重骑兵两种,每个骑兵配备两匹战马轮换。 但是明末的战俘营加入进来了之后,慕颜赤不得不把一部分士兵重新编制成步兵,重新制定作战方略。 这引起了许多西丹士兵的不满,骑兵是西丹人的骄傲,在西丹国内骑兵的地位非常高,失去骑兵的身份,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同等的地位。 其中以沐彦的反对声最为强烈,他手下三万人居然有一万被剥夺了战马,成了步卒。这让素来看重荣誉地位的他难以忍受,一直找着慕颜赤不停的吵。 最后慕颜赤火了,一怒之下把沐彦关了禁闭,大军没开拔之前不准出来。 这件事明末也是后来才知道,几个战俘营将领笑岔了气。 “西丹马果然强健,奔跑起来那势头就如同泄洪一般,我们多次战败,就是被这种地裂天崩一般的气势吓住了。”邢方看着远处疾驰的大片骏马,不由得感叹道。 “哼,西丹人就是喜欢搞这套虚张声势的把戏,马有什么好怕的?还不就是有四个蹄子一副马脸,真要坐上去了,鞭子一挥,我就不信它不撒开蹄子往前跑。”魏林不屑一顾的说道。 “那可没这么简单,马是通灵性的动物,一匹战马跟了你你便要好好对待它,你若是对他不好它可都记在心上,到时候上了战场一转身把你甩下来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嘿嘿,那我们可麻烦了,西丹人会讲封国话,西丹马可不见得会讲,我们天天对它说一万次老子是你的主人你要听老子的话,它们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你们两个不要讨论这种无聊的问题了,看那边,西丹人开始发放战马了。”明末打断他们的对话,指着远处说道。 邢方和魏林闭了嘴,伸长脖子往明末所指的地方望去。 一队驯马兵手持长鞭从远处疾驰了过来,他们身后跟着成片的马匹,马色以棕色为主,中间混杂着少数的火红和白色马匹,速度惊人,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接近了出口处。 在驯马兵的指挥下,近三万匹战马渐渐的放缓了速度,到战俘营士兵列队处时,已经差不多是慢慢走过来的了。 士兵们一阵喧嚣,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如此近的见到战马,被成片骏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浓烈气势所威慑,人人都显得兴奋不已。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这种高大动物的主人,当下便有许多士兵按捺不住,一哄而上,迫不及待的要去接触战马。 要不是被驯马兵死死挡住,士兵们恐怕马上就要冲入马群。 即使是被挡住了,与战马群隔着十步的距离,仍然有人对着战马吐口水,有人站在队列里学马的嘶鸣,还有人朝不远处的战马放肆吹口哨,整齐的队形一下子混乱起来。 新上任的骑尉负责的在队伍中间穿梭,叫骂着阻止士兵们危险的行为,但似乎收效甚微。 几个骑尉远没有邢方魏林那么高的威信,兴奋的士兵们根本不听从他们的命令。依然肆无忌惮的逗弄驯马兵身后喘着粗气的战马,兴致高昂。 那几个负责发放战马的西丹士兵似乎没有学过封国话“哇哇哇”的朝士兵们指手画脚大声呼喝,急得直跳。 一直被驯马兵压制的战马开始騒动不安。 站在嘹望塔上的明末等人皆是脸色一沉,他们担心的状况还是发生了。 战俘营的士兵没有在这种情况下接触过战马,以为下了战场没有了骑兵的鞭子,那些战马就是温驯无害的动物。 可是跟战马打过多年交道的他们却知道,刚刚奔跑过后的战马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任何细小的袭击都有可能引起他们的警觉,而一旦它们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挑衅,战场上冲杀惯了的战马恐怕会不顾一切的撒开四蹄往前冲去。 更何况战俘营的士兵都是身着铠甲手持武器,刀柄的冰冷气息恐怕早已让战马有了身在战场的错觉,若是士兵们再不停止愚蠢的挑衅行为,数万匹发怒的战马冲入人群,只怕当场就会把他们全部踏成肉泥! 圈马营外的夜疏朗同样发觉了情况不对,暗骂了一声,这群封国猪! 马上点了一千人集合在自己身边,准备马群一发生騒动便马上冲入圈马营控制局面! 尽管瞭望台上的几个将领和营外的夜疏朗都心急如焚,置身圈马营里面的士兵们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反而越来越放肆。 有名士兵甚至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高举过肩准备朝马群中掷去。 一支弩箭陡然从高处疾射而下! 速度快的惊人,没有任何先兆,短而粗的箭支深深没入士兵的肩膀,那士兵肩膀一抖,手中石块顿时落地。 他惊呼一声,捂着肩膀惊惶的看向远远的瞭望台上,身着重铠的魏林手持弩弓,两道严厉的目光如同闪电射向他。 他身后,是满面怒容的明末! 那士兵浑身一震,心知自己差点犯了大错。 但他人还不笨,马上想到将军是在提醒他们,这些战马惹不得! 当即他忍住疼痛,扯开喉咙大喊道“将军有令!不得触怒战马!兄弟们停手!”因为刚中力道极大的一箭,他的声音显得张皇而凄厉,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一下子让喧哗的士兵们都安静了下来。 他顾不得太多,一把拔下肩膀上的弩箭,高举过头顶喘着粗气说道“这些马碰不得!将军警告我们不要再触怒战马!” 士兵们看着他手中尚在淌血的弩箭,面面相觑。 几个骑尉快步走了过来,趁着这难得的安静,再度扯开因为嘶喊过度而沙哑的喉咙,把士兵们危险行为可能带来的危害吼了一遍。 由于那支弩箭的威慑,士兵们终于安稳了下来。骑尉们迅速的穿梭在士兵当中重新组好混乱的队形。 那几个西丹士兵也松了口气,这才敢将战马牵过来发放到战俘营士兵手中。 开始有士兵在驯马兵的帮助下坐上了战马,慢慢的往前走。 看着下面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嘹望塔上的几个将领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下来。 明末一脸铁青“魏林,进入圈马营的时候你应该把这些纪律都强调过吧?” 魏林脸色也不大好看“我喉咙都要喊烂了,讲了七八遍那些战马摸不得,那些兔崽子不仅不听,还嫌老子像个娘们一样啰嗦!回头我得把他们一个个好好训一顿!” 邢方站在旁边说道:“将军可是看出了什么?” 明末胸前起伏甚巨,任谁都看得出她在竭力压抑自己的怒火。 “这样的目无纪律,如此散漫轻狂,我明末手下还没有带过这种兵,简直是丢尽了封国人的脸!” 邢方和魏林对视一眼,都不再说话,在西丹精锐忽颜卫面前丢了这么大个脸,他们都明白明末肯定要发飙。 “我带弩弓上来本来是准备射杀不安稳的马匹的,结果却用在了自家人身上,战俘营的人,实在教我失望!” 明末双手撑住栏杆,眼睛里怒火燃烧“今日回营后全军都给我在校场里站一个下午的阵型,不准吃饭,不准休息,连脖子都不准转动一下,魏林,邢方,你们两人监督!有不听命令的,直接交给我处置!” 魏林和邢方知道明末在气头上,谁都不敢捋虎须,只是低头答道:“领命。” “还有,问清楚今天中箭的那士兵叫什么名字,我要升他的官!” 第二十一章风雨来 听了夜疏朗的汇报,慕颜赤背负着双手在营帐里走了两圈,最后停在正中央,扭头朝夜疏朗问道:“瞭望台上射下一支弩箭,然后士兵们就安定下来了?” “正是。”夜疏朗点头“速度实在是太快,我们都没有看清到底是谁射出来的。” 慕颜赤挥挥手“谁射出来的并不重要,反正发令的一定是明末。只是夜疏朗,如果你站在明末今天所处的位置,而下面是我西丹的军队,那么你会怎么处理?” “这”夜疏朗低头思虑了片刻,才实话实说道:“我会射杀十名以上的士兵,以威慑混乱的部队。” 慕颜赤点头“重点便在这里,我们西丹的军队至少要有十人以上的死伤,才能彻底的压制轰乱的军队,而明末,却只要一支弩箭就能够做到,不丢一条性命。你可知道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战俘营的纪律远胜于西丹军队,而明末的在战俘营的威望,无人能及。”一身黑衣的秦无年突然一掀帐门走了进来,面带微笑的插嘴道。 慕颜赤抬头看了秦无年一眼,神情并无多大的变化。 “那军师对此有什么见解?” 秦无年慢悠悠的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后才说道:“将军自己亲自驯养出来的老虎,如今已经长出了尖锐的牙齿,再来寻思拔牙的办法,未免有些失策了。” 慕颜赤并不认同的秦无年所说的话“军师所说的未免过于严重,明末才来我军营几天?若是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能成事,那么我们几个岂不是都要脱下军袍拜她为师了。” “所谓统帅,并不是统兵,而是统领军中的将领。要立足于战俘营,只要收服那几个说得上话的人便可,几天的时间,足够了。”秦无年随意的坐在椅子上,轻描淡写的神态,却掩盖不住身上与生俱来的贵族之气。 “军师这话为何不在明末初上任的时候便说出来。” “因为我也低估了她的能耐。”秦无年微微一笑“如今来看,放任一个敌我不分的危险人物在眼皮底下壮大自己的力量,实在是一步险棋,虽然有一定的趣味性。但战场不比棋局,见好就收的道理,将军想必不用我多说。” “那么军师的有什么高见呢?”慕颜赤不动声色的问道。秦无年的意思他又如何不明白。 如此纵容明末,只是因为他自信她还在自己掌控之中。 若是她真的有了威胁到了自己的力量,自己又岂会无动于衷。 “明末所作的一切都已经表明,她不可能真心实意的归顺将军,”秦无年仍挂着浅淡的微笑,但笑意却并没有到达眼底“到了收手的时候了,明末若是继续壮大下去,我们制定的计划,恐怕会节外生枝。” “原来如此,”慕颜赤眼中精光一闪“那么,想必之前方振洲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防止明末的壮大吧。”言下之意,便是直指方振洲所为都是受秦无年指使。 秦无年泰然自若“方振洲居心叵测,将军应当自己去问他才是。况且”他漆黑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狡猾“将军也没有采取什么行动来阻止不是么?” 慕颜赤脸色一沉,方振洲所做的一切自是有人指使,否则以他目前的境况,绝不会即现身陷害战俘营的人,又出声援救明末。 而自己明明知道却没有加以阻止,只是冷眼旁观。 其实在心底,仍是不希望明末壮大吧。 只是,面对着那个眼底燃烧着熊熊野心的女子,自己竟不忍心将那一簇火苗浇灭。 为什么? 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恍然间似乎与另一双慈祥中略带威严的眼睛重叠在一起。难道,只是因为她身上有与那个人相似的气质么? 那张深埋进心脏最里处,轻易不敢去触碰的面容。 慕颜赤有片刻的恍惚。 “将军,行军打仗,动辄牵动千万人性命,身为统帅者,可不能感情用事啊。”秦无年的声音适时响起,仿佛看透了慕颜赤内心所想。 “我还以为军师会对明末另眼相待,却没想到,军师也会为了自身的利益,挥剑斩去眼前的一切阻碍。”慕颜赤眼中蓝色汹涌如深海碧涛。 “将军这话可就说错了,我这样的提议也是为了保护明末,那么瘦弱的人儿,将军难道忍心放她在战场上被人欺负么?”秦无年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相比你们封国的庭院楼阁,我想崇尚鲜血与力量的战场更适合她。”慕颜赤眼前浮起那名女子瘦弱却倔强的脸庞。 那样的女子,的确有站在帝王身侧的资格。 只要是有野心的男人,都想把这样的女子牢牢的捆在身边辅佐自己吧。 只是,终究还是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看着一名弱不禁风的女子拥有比自己还要强大的力量。 “将军莫不是也对明末存了心思吧?”秦无年俊美的脸上浮起略显夸张的惊讶神色“那我们得先约好了,明末是我的人,将军要夺走的话,无论如何得先过了我这关。”秦无年话虽这么说,但他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慕颜赤,这事没商量! “我对她没兴趣。”慕颜赤瞪了秦无年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一旁的夜疏朗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明枪暗箭你来我往的两个人,嘴巴张得比碗还大。 原来,军中关于将军和秦军师有断袖之癖的传闻居然是真的! 入夜时分,累了一个下午的明末腰酸背痛的往营帐里走,脸色阴沉骇人。 今日在战俘营里,她陪着所有的士兵在校场上站了一个下午。 士兵们只道是自己在圈马营里的无聊举动惹怒了她,却不知道,她真正在意的,是他们丢了封国人的颜面! 在西丹人的印象里,封国人奢靡浮华却软弱无能,封国的军队里都是群衣着华丽的脓包,被他们的骑兵一吓,便抖得连兵器都提不起,更别提和他们正面相抗。 所以这些天的训练,她一直注重军队的威仪,不允许出现任何懈怠散漫的状况出现,只要在校场上,在有西丹人的地方,就要昂首挺胸精神抖擞,展示大封国的军人风范给那些西丹蛮子看。 却没想到,一见到西丹的战马,战俘营的士兵就像乡巴佬见到了西洋镜,平日的训练全都不见了,一个个迫不及待直往战马身边钻,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乱子,站在外面的忽颜卫只怕会笑得在地上打滚。 想起忽颜卫的副统领夜疏朗冰冷的蓝色眼眸,明末不由得一阵烦闷。 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营帐前,一列士兵持刀站在门口,见她回来,马上站直了身体。 她似乎觉得今天的士兵不是这几日来的熟面孔,但也没有太过在意,看了他们一眼,便直接掀开帐门走了进去。 一踏入帐内,她便惊觉眼前黑影一闪,下一刻,她的嘴便被一只修长的手牢牢捂住。 “别出声。”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明末身子一僵,她又闻到了那股香味,无双身上也有的清香,在这西丹军营里,身上有这种香味的只有一个人。 她慢慢的点点头。 放在她嘴上的手这才垂下去。 秦无年绕到她面前来,脸上的笑容依然倾国倾城。 “等你老半天了。” “”明末瞪着他,等着他自己开口解释。 “为什么你的营帐里一粒米都没有,我都要饿死了。还有你这里采光也不是很好耶,把门一关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我今天三次撞到桌子,六次撞到柱子,踢翻了两壶水,还有一次差点穿过帐门直接走到外面去了”秦无年却似乎丝毫没有理会到明末的意思,美丽的脸上带着哀怨的表情,一个人站在那里絮絮叨叨。 “你偷偷摸摸躲在我的营帐里面到底想干什么?”明末忍不住了,低声怒吼道。 本来今天就已经非常不爽,回了营帐居然还看见了本来就讨厌的秦无年,若不是怕被慕颜赤知道,她早就把这个娘娘腔的男人一脚踢飞了。 “哦,其实我躲进来是有件事情想要跟你说。”秦无年笑眯眯的说道。 “有屁快放。”明末替自己倒了杯水,不耐烦的说道。 “那个我喜欢你。”秦无年俊美的脸上飞起一抹红云,羞涩神态有如青涩少年一般。 “扑哧”明末当即一口水全部喷了出来。 秦无年连忙好心的伸手拍了拍明末起伏的背“千万不要过于激动” “咳咳放咳咳,放你娘的屁!”明末一边咳嗽一边忍不住吼道“你有完没完!” “明将军不相信么?”秦无年的表情有些沮丧。 “上次的帐还没跟你算!你胆子倒不小,居然又跑来调戏我!”明末非常的火大。“你不看看你自己,顶着一个卖国贼的身份,跟慕颜赤两个人不清不白,还跑过来戏弄我?好玩啊?刺激啊?” “我没有叛国”秦无年眨了眨眼睛,委屈的说道。 “都当上军师了还说没有叛国!” “我只是不小心告诉了他几个重要的情报,他便非要我留在这里当他的军师” “你还说你没有!”明末细眉倒竖,火气冲天“慕颜赤许给了你什么承诺,值得你拿封国百万苍生的性命去换!” 秦无年吓了一大跳,他后退了一步,满脸惊恐的看着眼前怒气冲天的女子,迟疑的说道:“可是,你不也是来归降的么?” “我”明末登时张口结舌。 她恨恨的看了秦无年一眼“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你先回答我你来这里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考虑到秦无年一贯的说话风格,她又补充道:“不要用路过来搪塞我,沧州城守卫森严得连只鸟都飞不过,而你居然能经过沧州城来到这里,且不惊动城里的任何人,这中间就大有文章!” “其实很简单啊,”秦无年苦着脸说道“我和沧州的守将廖英是亲戚。” 明末闻言火冒三丈,放在身侧的手几乎又要拔剑,这个男人,简直和沧州城里的谢清远同样可恶! “公子无双已经离了沧州,大军明天凌晨就要攻城。”秦无年在她拔剑的前一秒钟开口说道,不疾不徐的声音,却成功的阻止了明末的动作。 “什么!”明末双眼陡然瞪大“无双离开了沧州?” “今天早上就已经离开,西丹人傍晚时分才得到消息。现在慕颜赤已经下令全军备战,西丹士兵都已经穿好铠甲,明日凌晨就发动进攻。” 明末脑海一片空白,无双离开了沧州?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震撼,让她半天回不过神来。 当初她前往西丹军营的时候,曾跟无双约好,半月为期,半个月之后若没有消息,就说明她的计划没有成功。 届时无双便要做好与西丹军决一死战的准备。 守必然是守不住的,但是可以占据城楼的高处优势,尽可能多的把西丹军的主力消灭在城楼下,到最后实在抵抗不住了,再放把大火离开沧州。 可是如今半月之期未到,西丹军还没有任何举动,无双便离开了沧州? 这样一来,不是等于把沧州送给了西丹人,她的这番谋划不也就白费了么! 更何况,京城里暗潮汹涌,无双手中没有军队,离开沧州,又到何处容身! “为什么我不知情,战俘营目前也算是西丹军的一部分,却没有收到任何通知?”明末瘦削的脸一片惨白。 无双,你可知若是你丢了性命,那么我也便没有活下去的力量了! “没有了公子无双,沧州城里还有能够主事的人么?只怕明天的攻城战连忽颜卫都不用上,三万重骑兵一个冲锋就能拿下沧州,你的战俘营”秦无年笑了笑“当然只要在后方闭目养神便可。” “那你今晚上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明末一阵心烦意乱,理不出头绪,只能无头无脑的问道。 “明日你就不必出现了,带着你的战俘营躲在营地里,等到慕颜赤拿下沧州之后再进城。”秦无年漆黑如深井的眼睛盯住明末的双眸“不要试图趁西丹军进城的混乱时刻出来捣乱,因为既然连我都想到了你会这么做,慕颜赤当然也想得到。忍耐几个月,战事结束之后,我带你回封国,给你军队和职位,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带我回封国?”明末神色陡然一变“你到底是谁!” “我不告诉你。”秦无年悠然说道。 至此明末才看到秦无年始终微笑的面容下隐现出来的锐利锋芒。 敢于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否意味着他的手中同样握有足以与慕颜赤相抗衡的实力? “我能够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这场战争已经不是封国朝廷和西丹王室能够决定的战争,祸根早在多年前便已埋下,天下已经开始混乱,以后便是胜生败死。眼前的局势,其实只是一场新战乱的开端。” 明末掩藏不住脸上的惊愕神色。 这场战争已经不是封国朝廷和西丹王室能够决定的战争? 她脑中浮现慕颜赤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神,那个男人,难道早已经有了逐鹿天下的野心? “慕颜赤之所以如此纵容你,是因为他迫切的需要人才,需要能够为了打开封国大门的封国优秀将才,可以说,你现在的安然无恙,甚至在战俘营的小有成就,都只是因为他对你们睁只眼闭只眼的缘故。但是,若你明天公然带兵反抗他,那么他便再无留下你的理由。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可想明白了?” 秦无年看着眼前一脸惊愕的女子,不由得在心底暗自叹息,当真是没有半分女儿性子,居然没有想过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这般忍让和纵容究竟代表了什么。 “那么,你为什么要跑来提醒我?” 明末的脸一阵一阵的发白,她突然发现一切原来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她看到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戴有面具,而他们真正的面目,真正的致命实力,真正的致命绝招没有人知道。 原来她面对的,都是城府和谋略都顶尖于这个世上的男人,他们手中的力量足以颠覆现有的政权,重新创造历史的规则。 那么,自己在这些人中间,又扮演了一个怎样愚蠢的角色? “因为我喜欢你啊。”秦无年的笑容在忽明忽灭的烛火中竟如女子般绝色。 明末一时呆愣住。 片刻之后她才讷讷开口道:“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并没有开玩笑,你跟其他平凡的女子不同,这个世上,唯有军队和权势能够取悦于你,既然慕颜赤能够做到,那么,我秦无年当然也能够做到。”秦无年凑近明末的耳际,轻声说道:“只要你跟随我,哪怕你要做女皇,我也会亲自给你戴上皇冠。” 毫无预兆,一柄冰凉的短刀突然架上秦无年优美的脖颈,刀尖抵着他的喉管,贴近秦无年的胸口,明末低声一字一句的问道:“那如果我要你马上调兵入沧州呢?” 秦无年一愣,但随即眼底极快的掠过一抹赞许之意“不愧是我秦无年看上的女子,果然胆色过人” “少废话,”明末刀尖一顶“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已经猜到了你的目的,你是想放慕颜赤进入封国,最好是直达京畿重地,放他摧毁封国朝廷的所有力量,然后再趁慕颜赤元气大伤之际一举击败他,取得天下权柄!对不对?” 秦无年脖子被刀抵着,脸上笑容却更甚“还有呢?” “我能够猜到的仅此而已,不过既然你有跟慕颜赤争天下的资本,那么调个十万人进沧州应该不是问题!我明末效忠于封国朝廷,不懂你们那些权欲野心,只知道明日便是最后期限,你若不答应,我手中的刀可就不会跟你讲客套!” “明大将军,拜托你有点常识好不好?离沧州最近的封国部队也驻扎在惠阳,即使我能够调得动,从惠阳过来也最少需要两日,等他们过来,西丹军已经在沧州城里睡了两觉吃了六餐饭了,那时候别说是十万人,即使是三十万人也不见得能攻下沧州。而且你一开口就是十万,十万人的调动起码最快也要筹备三天以上,你以为封国的军队是慕颜赤的骑兵部队,跨上战马就可以行军么?”秦无年略显无奈的说道。 女人啊,一冲动起来便没了头脑。 “那你就去跟慕颜赤求情,让我战俘营三万士兵先进沧州。” “这个让我好好想一想。”秦无年状似无意的抬手理了理额角垂下的散发。 “不要耍花样”明末话说到一半,突然身子一软,直直朝地上滑了下去。手中短刀“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秦无年稳稳接住明末歪倒的身体,从她薄薄的颈侧皮肤上轻轻拔下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低叹了一声“想不到方振洲这快要发霉的迷针还能派上这种用场” 第二十二章攻城开始 主帅帐中,慕颜赤面容冷峻的坐在主位上,依势末和夜疏朗坐在两侧,三人面上皆是肃穆沉重之色。 “这种时候王庭传来班师的命令,实在是让人扼腕啊。”依势末怆然叹息。 “我们牺牲那么多士兵,流了那么多鲜血,结果却什么实质性的战果都没有取得便要回国!如何让将士们心服,让国民心服!”夜疏朗毕竟年轻,声音里难掩激动悲愤之情。 “自古大将领兵在外,权力中枢便寝食难安,更何况将军并不是大王的心腹重臣,王庭里的那些国师哪个不把将军视为眼中钉?此际突然下令回国,依我看不单单是因为哈耶王逼近乌登,那些装神弄鬼的人物只怕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那我们下一步棋到底怎么走?是领命回国还是抗命继续攻打沧州?”夜疏朗急切问道。 依势末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慕颜赤。 今日傍晚十分与公子无双离开沧州的消息同时到达的,还有乌登来的信使。 西丹王命令西丹军只留下三万人驻守序阳,其他包括忽颜卫在内主力部队在一个月内全部撤回西丹!理由是哈耶王逼近乌登,国内兵力空虚,勒令慕颜赤回国维护政权平稳! “苏阁尔,封国边境本来便人烟稀少,我们没有办法靠劫掠生存。”依势末后面的话兵没有说出来,慕颜赤和夜疏朗却都明白。 此刻若和王庭翻脸,那么补给线必然被切断,十万大军马上就会饿死在封国的边境上。 “娘的,早知道就不在沧州城外等这么久,不管耗费多少兵力,先把沧州打下来再说。”夜疏朗重重一拳砸在桌上。 “付出巨大的代价打下沧州,我们还是要面对惠阳的三十万军队,到时候境况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我管不了那么多,只要将军发令,我夜疏朗哪怕掉脑袋也马上执行!”夜疏朗霍然起身。 “苏阁尔,你怎么看?”依势末毕竟老成持重,探询的目光投向主位上的慕颜赤。 慕颜赤脸色并无多大变化,放在身侧的双手却握紧了双拳。 “明天,我们攻城。”薄薄的嘴唇里吐出简短的几个字,让在座两人皆是一惊。 “我们出征的时候把全国的铁器都收缴上来制造了兵器铠甲,把西丹百姓的粮食都收上来充作了军粮,几乎所有的壮男男子都进入了军队打仗,倾举国之力,就是为了背水一战。” 慕颜赤缓缓的开口“西丹的男儿没有让国人失望,西丹的铁蹄跨越了峪西山脉几处天险,踏破了封国边境上几座要寨,我们的长刀一直伸到了东陵原的门户沧州城下。如今,只要再有两个月的时间,我们只需要两个月,便能长驱直入,将封国的京城变成我西丹的陪都,将所有的封国人都变成我西丹恭顺的子民。” 他环顾在座二人“这种形势下,我们若是不战自退,如何向勒紧腰带供养我们军队的百姓交待?我们西丹以后又如何在封国人面前抬得起头?” 他语气森然“明天便是最后的机会,沧州若是攻下,我们便彻底脱离王庭!” “若是没有攻下呢?”依势末出声问道。 “那么,我们便率大军回国,拔除我们最后的阻碍!” “什么!”依势末浑浊的双眼迸发出一抹震惊。 启明星还未升起,天空尚中尚是泼墨一般的黑色,大雾弥漫,西丹营地里一列火把逶迤如蛇行。 微明的火把随风晃荡,摇曳的火光下,是全副武装的西丹士兵们如兵器般冰冷的面容,刀光如雪,火光折射在铠甲上泛出冰寒的冷光,二万重步兵在火光的照耀下寂静无言的列队出营,空旷的土地上只有整齐的脚步声和铠甲相互撞击的“铿铿”声。 在身着银色战甲的西丹军第三营佐将登阁的指挥下,二万身披重甲的士兵在沧州前方的空地上列成五个方阵,整齐的铺了开去。 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是西丹军机械营的士兵,十人一列,二十列西丹士兵推着二十架攻城梯正步出营,行至大军的前方站定。 随后出营的,是十架巨大的投石机,二十名披甲的士兵整齐的推着投石机行进,填满石块的装石匣在投石机上方晃荡,看得人心惊胆寒,十架投石机齐齐发射,那么沧州城的每一里城墙都要遭受上百颗巨石的同时攻击,即使沧州守军兵力多几倍,也根本无力招架。 最后出营的,是一架覆盖着牛皮的巨大冲车,高达一丈,粗壮的木槌曾经摧毁过登梁,无疆,序阳三座城池的城门。它拥有极其巨大的冲击力,几乎没有哪座城的城门能抵抗住它持续不断的猛烈撞击,沧州城门虽包裹厚重铁皮,只怕也扛不住它连续的攻击! 轻装的一万弓兵最后出营,在第四营佐将亚绪宛的指挥下,快步跑到部队的最前方,整齐排成三列站定。 旌旗飘扬,三万西丹将士肃立战格,严阵待发。 慕颜赤和依势末等将领登上了营地里的嘹望塔,方振洲和秦无年走在后面慢慢跟上。 看着脚下如同铁壁一般严明齐整的三万士兵,再看看夜色中侧卧如同沉睡的巨人一般的沧州城,身披战甲的慕颜赤眼底掠过一丝犀利的光芒。 两万重步兵,二十架云梯,还有他素来引以为傲的冲车,这般强势的阵容对沧州城里一万老弱病残,已经算是杀鸡用牛刀了。 “将军,明都统尚在沉睡中,营帐里没有任何动静,战俘营也很平静,没有丝毫不稳定的迹象。”着甲的士兵快步跑上嘹望塔向慕颜赤汇报。 “恩,给我看好了,即使是醒过来了也不准出营帐半步。”慕颜赤背负双手望向远方。 既然还在沉睡中,那么,就好好的睡下去吧,一觉醒来,大局已定。 谅你也再翻不出什么云雨来! 依势末抬眼看了看天色,出声说道:“苏阁尔,大雾未散,要不要再等等?” “我看不必,有大雾笼罩的话,沧州守军正好辨不清我军的主攻方向,更利于我军迅速拿下沧州。”夜疏朗在一旁开口说道。 “恩。”慕颜赤表示认同的点点头。旁边的士兵马上低头递上一支手臂长的粗壮号角。 慕颜赤亲自伸手取了过来。 激颤庄严的号角声瞬间响彻整个营地。 听到进攻的号角声,战地上的佐将亚绪宛马上挥动左手赤色狼头旗,最前的三千弓兵迅速往前,快步进入射程之后,单膝跪下,手挽长弓,箭尖齐齐指向沧州巍峨的城楼。 亚绪宛手中旗帜重重挥下,一声雷霆之吼“放!” 顷刻之间,三千支铁箭如同乍起的三千只黑色惊鸟,以极快的速度射向沧州的城墙!铁箭撞击在城墙上的声音隔着薄雾传了过来,一阵如雨滴般清脆的铁器折裂声! 后排的弓箭手马上跟上,整齐从前排队伍中插空而出,单膝跪射,第一轮箭雨尚未完全落下,第二轮箭矢已经齐刷刷划破天空,厉啸而去! 紧随其后的,是第三轮箭雨,西丹弓兵的动作快如闪电,电石火光间,三轮箭矢齐齐射出,天空被密集的箭矢覆盖,沧州高大的黑色城墙在倾天的箭雨中发出了沉重的呻吟。 嘹望塔上,慕颜赤剑眉微皱,手撑着栏杆他把身体微微前倾,试图看清迷雾中沧州城墙上的状况。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三轮箭矢射过去,城墙上居然没有半点人声,只有箭支密集的折断在墙壁上的声音! 沧州的守军哪去了! 下面战地上的指挥官亚绪宛仍是不停的挥动手中的旗帜,命令弓兵们一轮一轮全力射击,起伏的箭雨如同海上阵阵潮涌,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 前排的弓兵就如同严格训练的发射机器,脸上的表情冷漠严峻,一言不发,迅速而整齐的持续着装填,引弓,发射一连串的动作。 后排的两万重甲兵手持大刀直直站立,没有指挥官的命令,他们便如石雕一般没有任何动作,面容冷漠的看着眼前的弓箭攻势。 可是渐渐的,战地上的士兵们都开始觉得不对劲,首轮攻势已经全面展开,上万支箭源源不断的落下,面对如此挑衅,沧州城墙上居然平静得出奇!不仅没有半声惨叫,半点人声,连只鸟都没有飞起来! 怎么回事! 指挥官登阁和亚绪宛同时望向嘹望塔上的慕颜赤。 慕颜赤抬起手臂往前用力一挥,示意弓箭兵继续放箭,直到箭矢放完为止! 亚绪宛得到命令,马上挥旗继续指挥放箭。 “苏阁尔,这是否是沧州守军在故弄玄虚?”看到此景,依势末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慕颜赤摇摇头“若是弓兵对射,凭借高处优势,无论是从角度还是力度来看,沧州守军无疑都是大占优势,他们没有道理放弃如此打击我军的大好机会。” “不是说沧州已经再无统兵大将了么?”沐彦大惊失色。 没有人搭理他,嘹望塔上的众人皆是神色肃穆,引颈望向雾中只能看到庞大轮廓的沧州城。 “秦军师,你怎么看?”慕颜赤低沉的声音响起。 秦无年仔细看了远处的沧州城楼一眼,平静问道:“将军营地里还有多少人马?” “诸将听令!”他话音刚落,慕颜赤便突然一声低喝。 “是!”后排的几名将领马上上前。 “呼漠阖麾下第二营,沐彦麾下第三营,兀卒麾下第五营全部整装出营,马上做好参战准备!夜疏朗,你去调集忽颜卫即刻前往战地前方,冲车一把门撞开,你率一万忽颜卫第一个进入!”慕颜赤当下决断,英武的眉目间不怒自威。 “领命!”将领们皆低下头。 “将军!”只有夜疏朗出声呼唤道,他不明白慕颜赤的意图,一个只有一万残兵的沧州城,居然要出动全部兵力? 下一刻,一柄长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慕颜赤头都不回“延误军情,为你是问!” “是!”夜疏朗不敢再出声,一干将领马上飞奔下塔。 秦无年嘴角浮起一抹微笑,这种时候,慕颜赤果真还是跟他想到了一处。 老将依势末须发皆白的脸上亦浮起不解之色“苏阁尔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慕颜赤背对他而立,宽阔的背隐隐散发出杀伐决断之意。 “我们,要做好决战的准备。” 第二十三章二营惨败 天已微明。 战地上,弓兵已经射完全部箭矢,三万多支箭矢下去,沧州城楼上没有半点动静。 弓兵无声的跑步退出,把最前方的位置让给了机械营的士兵。 “上!”登阁发令。 二十架攻城车迅速向前推进,十架投石机在城墙前面一字排开,冲车从最中间“轰隆隆”的向沧着州城楼开去。 投石机已经开始发射,巨石呼啸着掠过西丹士兵的头顶,以雷霆之势砸向沧州的城墙,漫天的巨石如狂风,如怒潮,如同九天倾泻的雷电悉数砸向那黑色巨石垒成的城墙! 沧州的城墙在这天地为之震慑的猛烈攻击中震颤,封国西北边境上的天下第一坚城,终于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 但即使在这般暴雨雷电一般的猛烈攻势下,沧州的城楼上,除了石块丝毫不歇的砸击声依然不闻任何人声! “依军师来看,目前是不是发动进攻的最佳时机?”呼啸的撞击声中,慕颜赤的声音低沉有力。 “将军,敌方实力不明,还是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的好。”秦无年隐去眼中所有锋芒,镇静的出声。 “你曾经去过沧州,那么沧州城墙的构造你可清楚?” “我曾经在城内察看过,沧州城墙有十道台阶可以登上去,每道台阶可容十人并排而上,若要将五万人运上城楼,至少需要一刻钟的时间。”知道慕颜赤问这句话的含义,秦无年详细说道。 “那便是了,既然此刻城楼上空无一人,那么即使沧州城里兵力充沛,要全部运上城墙也需要不少的时间。而我军即使没上战马,却仍然只需一个冲锋便能登上城墙。沧州守军,未免太过小看我西丹步兵的速度。” “沧州守军既然敢于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就必定有所防备,将军务必小心谨慎。” “目前城下两万步兵就是要借着我军投石的势头一举冲上,否则等我军第一轮远程攻势结束,沧州守军出现在城头,事情可就没这么轻松了。”慕颜赤坚持自己的看法。 秦无年漆黑的眼底掠过一抹惋惜,他不再多说“那么,便依将军所言。” “杀!”接到塔楼传来的进攻指令,登阁高举手中灰色狼头旗,发出最后的号令,两万重步兵列成五个方阵一字排开,齐齐朝沧州黑色的高大城墙上冲去! “杀啊!”隐忍已久的两万士兵怒吼如同几万雄狮狂啸山头,披甲的西丹士兵高举手中大刀,用尽全身力气呼号着朝城墙冲撞过去! 最前的云梯部队最先冲到城楼下“啪啪啪”二十架云梯齐刷刷靠在了城墙上,云梯的顶端已经插入了墙垛之间! 云梯伸入的地方,便是阻断西丹人东进梦想六百年的坚城壁垒沧州城楼!就是这片高耸入云的黑色城墙,阻隔了西丹人六百年的金戈铁马,阻隔了西丹人的引颈东望的贪婪目光! 如此靠近这在西丹人心目中如同天堑一般不可翻越甚至不敢仰望的巍峨城墙,两万西丹甲兵都红了双眼,这座封国人一度引以为傲的坚城,即将要被他们手中的大刀征服!他们穿着黑色皮靴的双脚,将以主上的威严将它永远踩在脚下!把封国人的尊严狠狠的踩在脚下! 越来越近了,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他们甚至已经能够看见那黑色巨岩上斑驳交织的赤色纹路! “第一个登上城墙者,赏金千两!”登阁高举手中长刀呼喝道! “上!” “冲啊!”听到如此让人振奋的奖赏,士兵们士气更振,沧州守军已经吓破了胆,如今的沧州城空无一人,在他们眼中就如同一座金碧辉煌的空城,谁第一个登上,谁就夺得最大功勋! 急速冲刺的两万甲兵如同一股黑色激流,迅速的贴近了沧州城墙! “放!”突然他们头顶响起一声怒吼如同九天惊雷! 他们还尚未来得及抬起头,倾天的滚油便如同一张巨大无边的网直直朝他们盖下!冒着灼灼热气的滚油如同漫天的斗大雨滴,瞬间从他们头顶上方泼了下来,登时一片鬼哭狼嚎! 一滴滚油足可融穿铠甲烫烂皮肤,更何况是如同源源不断的雨帘一般持续的灼热滚油!西丹士兵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滚油一下,马上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叫!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片刻之间全部倒下,哀号着,翻滚着,歇斯底里的撕扯着身上滚烫的铠甲,双手一抓身上皮肤便溃烂如破布! 后面的登阁大惊失色,马上引颈一望,登时目瞪口呆! 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沧州城墙上,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身着灰色铠甲的封国士兵。灰色的铁潮在城楼上迅速汇集,不过是瞬间功夫,宽阔的城墙上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手持长矛的封国军队!无数的士兵仿佛是刚从城墙里面长出来,呼喊着源源不断的涌上城楼的墙垛之间! 巨大的装满滚油的铁桶源源不断的被送上最前沿的士兵手中!根本没有丝毫间歇,滚滚烈油如同倾天而下的巨浪,将城下汹涌而至的两万西丹甲兵烫得一片哀号惨叫之声! 靠在墙上的二十架云梯也已经浇满热油,攀爬了一半的西丹兵发出凄厉的惨呼跌落下来,重重的摔倒在城墙下面的土地上,当场脑浆四溢! 沧州守军的出现根本毫无预兆,他们所准备的滚油数量更是令人乍舌,城下的西丹士兵连喘息的时间也没有,即使想要撤退,也没有办法迅速的逃过滚油的泼下! “全军后撤!”登阁回过神来,声嘶力竭的吼道! 他话音未落,沧州城墙上响起一声同样雄壮的号令声“下石!” 顷刻之间,滚油停止下落,随之而来的是更加令人恐惧的滚滚巨石! 疯狂倾泻的巨石源源不断的砸在来不及撤退的西丹士兵头上,一片更加惨烈的痛呼声响起,本来便已经被烫的皮开肉绽的西丹士兵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城楼下鲜血横溅,直掠苍天! 如果之前的滚油让整个部队溃散瘫痪,那么此刻落下的巨石便足以让这支西丹军队覆灭! 此刻第二营的两万士兵已经根本没有了队伍,只能狼狈往后窜,逃开城墙上滚滚而下的巨石!无数的人被突然凌啸而下巨石砸中脑袋,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便一头栽倒在了地面上!片刻之前还军容齐整的两万甲兵如今已经是狼狈逃窜的溃兵! 待到残兵们退到石块已经砸不到的地面上的时候,登阁扭头四顾,绝望的发现第二营两万甲兵只有不到千人成功撤回!更多的人直接抛尸沧州城墙下! 跟在后面的冲车停在了城墙百步之外的空地上,不知所措的等待命令。 沧州的城墙上一片欢呼,震天的吼声直达云霄“二殿下万岁!” 身穿银色缀鳞甲的修长男子从人潮中慢慢走出来,抬眼遥望远处西丹营地里耸立的嘹望塔。 慕颜赤双手紧抓手中的栏杆,修长有力的双手几乎要将手中栏杆碾碎。 公子无双,居然去而复返! “军师,这便是你给我的情报么?”看似平稳的语气,却蕴满狂暴的前奏,慕颜赤瞪着前方的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 秦无年黑色锦袍被风吹起,他的声音在乍起的风里面冰冷不带任何情感“看样子驻守惠阳的军队已经调往沧州,有人暗中给了公子无双军权,一切都在一夜之间发生,无年毫不知情。将军,此战可以结束了。” 慕颜赤看着远方人头攒动的沧州城墙,即使相隔这么远,也能嗅到那里鼎沸的气势。 “那么多士兵究竟是从哪里出来的!”慕颜赤竭力压抑着自己血液中奔腾的嗜杀欲望,咬牙问道。 两万重甲兵,居然就让守军不费一刀一剑的歼灭在城墙下! 西丹铁骑,何曾遭受过如此惨败! “或许,沧州城墙暗藏玄机。”秦无年远远看着沧州的城楼,仿佛回答慕颜赤的问题,又仿佛在喃喃自语。 慕颜赤不再出声,他料想沧州城里已经有了一股他们尚未得知的力量,绝对不可小觑,却没想到,来的居然是惠阳的全部军队! 是谁?封国的朝廷不可能出兵沧州,他们巴不得公子无双战死,绝无可能出兵救援。 难道,君可载终于愿意背弃朝廷,与公子无双携手了! 如今,还能用自己的军队去和沧州城的坚城壁垒去硬撞么? 慕颜赤狭长的眼中一簇暗蓝火焰熊熊燃烧。 “将军,第二营第三营和第五营都已做好作战准备,请将军发令!”一个卫兵急速上塔汇报道。 “传我的令,各部按兵不动,沐彦前去战俘营率三万战俘前往阵前准备作战!”稍停顿了一下“把明末带到我这里来!” “将军!”依势末连忙出声“不能冒险!” 慕颜赤转头“忽颜卫紧跟其后,公子无双若是开门,我们便直接杀入,若是不开门,”他狭长的眼睛微眯起来“那么我们看一场自相屠戮的戏便收兵。” “什么!我们马上上阵!”战俘营里邢方惊起,瘦长的脸上是惊愕至极的表情。 魏林同样挤过来,一脸咬牙切齿:“凭什么要我们战俘营的人去当炮灰!” 传令的卫兵身姿笔挺面无表情,用并不纯熟的封国话说道:“这是将军的命令!” “我们的都统呢?”邢方问道,一早上他们被东面的喊杀声惊醒,当下惊诧不已,西丹军居然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便开始了攻城战! 而明将军一直不见踪影,邢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你们的明将军现在在营帐里睡觉,今天你们都由我来指挥。马上列队,我可没有幕颜将军那么好的耐心!”沐彦一脸怒容的走了进来。 他现下是一肚子鸟气,平日受到排挤也就算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把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交给他干,不知道是不是他以前错挖了幕颜将军家祖坟! “我们只服从明将军的命令!”魏林向来看不惯趾高气扬的沐彦,恶声恶气的说道。 “嘿嘿,等这一仗打完,幕颜将军自会亲自送你们去阴曹地府见你们的明将军,你们不必这么着急。”说罢他回头对肃立一旁的披甲士兵说道:“绑起来!” 他没功夫跟这几头封国猪废话! “慢!”邢方连忙出声“我们马上列队出营。”说罢他瞪了魏林一眼。 沐彦背负着双手看魏林的态度。 魏林冷哼一声,扭头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三万全副武装的战俘营士兵整齐列队出营。 战俘营的士兵一早就被东面的厮杀声惊醒,身在军队多年的他们自然都知道,西丹军已经开始了攻城。 明末一直没有出现,最早出现的是邢方,他命令所有战俘营士兵穿好铠甲,静静的坐在营地里等待。 等待明末到来给他们下一个命令,究竟是跟随慕颜赤进城,还是趁乱起事。 结果最终却等来了沐彦。 出营的时候邢方转头往明末营帐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不由得在心里暗叹,这当真是天意么? 第二十四章惨烈屠戮 “报将军,战俘营三万士兵已经在下面集合完毕,随时可以发动进攻。” “报将军,明都统已经带到。” 慕颜赤始终面对着沧州城的方向站立,没有回头,寒意染透的声音顺着风传过来:“让她上塔楼。” 明末头昏脑胀的跟着前面的士兵往前走,动作略显机械迟滞。 昨晚上她明明记得自己是跟秦无年在帐中谈话,结果自己居然不知道什么原因睡着了,而且睡得前所未有的死,今天早上居然是慕颜赤派来的士兵上前用力推了她两把才把她推醒来。 一醒来身着战甲满面杀气的的士兵就告诉她,西丹军已经开始攻城,慕颜赤叫她马上去前方阵地。 如今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沧州可被攻下了!她心急如焚。 一上塔楼,便看见慕颜赤背对着她站立前栏杆前,而秦无年与他并肩而立,老将依势末见她上来微微向她点头示意,看她的眼神里略有叹息之意。 慕颜赤和秦无年听到脚步声,同时回过头看向明末,慕颜赤眼神锐利如刀。 “你过来看看。”慕颜赤示意明末走去他身边。 “我们刚刚已经展开了攻势,”他一把扯过明末,低沉的声音里有隐忍的激动“看见了么?沧州城墙下面铺开一片的,全部是我西丹将士的尸体!你们封国的军队用滚油和巨石,杀死了我西丹近两万的将士!” 此刻一轮红日已经从东面缓缓升起,大雾尽散,明末踮脚一看,沧州巍峨的黑色城墙依然如同横距两山之间的巨人,城墙上封国白色浮云旗帜迎风展扬,黑压压的沧州守军站满城头。 高耸的城墙上靠着孤零零的二十架残破的攻城梯,而墙脚下,成片的士兵尸体堆积,刀枪遍地,远远看去黑色的一片。 明末瘦削的面容上浮起一阵震惊之色,沧州城头上林立的,居然是封国庞大的正规军队!她不敢相信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整齐严明的队形,一色的红缨长矛直指长天,而城楼正中间那抹披甲的身影 明末身子一震。 无双,那是无双啊! 她震惊的捂住自己的嘴唇,双眼死死的盯着城楼上那抹卓然的身影。 即使骨血成灰,也无法磨灭的那一抹翩然身姿。 双手微微的颤抖,她的眼眶迅速的泛红。喉咙里响起一声极低的呜咽。 无双,终于还是见到你了啊! 不过短短数日,却好像一万年的时光就这么过去,而你依然是白衣胜雪,昂立城头。 一旁的秦无年将她的反应暗收眼底,眼中锋芒掠过。 “公子无双去而复返,沧州城内如今重兵驻扎。但我西丹将士的鲜血不能白流,公子无双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慕颜赤冷冷的声音响起。 “传令,战俘营马上开始攻城!” “是!”传令兵飞速下塔。 “明将军,你就在这里好好看着我手下的将领如何指挥你们封国的士兵上阵杀敌,不要有任何轻举妄动,否侧,不要怪我不讲情面!”慕颜赤的声音冻彻寒冰。 明末脸色马上惨白,她连忙俯身一看。 塔楼脚下,三万身披战甲的战俘营士兵已经整齐出营,邢方和魏林各骑一匹战马走在最后。两人中间还有一人,她仔细一看,大惊失色,魏林和邢方中间骑马的那人,居然是多日不见的颜锦舟! 随后沐彦和夜疏朗并肩而出,他们身后,是一万整齐跨坐在战马上的铁骑忽颜卫! “将军为何不让我上阵指挥!”她的声音有些微的震颤。 “你何必明知故问!”慕颜赤冷冷的睥了她一眼。 “你想让这三万人诱使无双开门?” “他若是开门,忽颜卫便马上趁乱冲入,随后城下整装待发的西丹军主力会全力杀往城内。若是不开门,那么等战俘营这点兵力消耗完我们就收兵。”慕颜赤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明末浑身都在颤抖“慕颜赤,你欺人太甚!” 慕颜赤转头看向战场,没有再说话,刀削般的侧脸散发出无尽的冷然。 城下的部队已经摆开了阵势,战俘营的士兵以一卫当头,颜锦舟被西丹将领逼上了部队最前方。 这也是慕颜赤的授意。 三万战俘营士兵身穿甲胄,若是混战起来,沧州守军也无法分辨是敌是友。但若是明末的近卫队长往前头一站,那别说是公子无双,恐怕连最低阶的士兵都知道这次前来的是些什么人! 城门绝对不能开!同样也不能放任战俘营士兵登上城墙,因为战俘营没有统一的指挥,西丹军完全有可能趁乱同时攀上城墙! 战俘营的三万士兵所踏入的,其实是一场必死无疑的局。 塔楼上,明末眼中烈焰燃烧!她战俘营的兵,居然被慕颜赤当成了泄愤和报复的工具!而她,竟然被困在这高高塔楼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兵去送死! “将军,一战已败,你还要用陪上更多的人命么?战俘营的士兵虽是战俘,却同样隶属将军麾下,如此做法,将军不怕从此以后无人再降,封国士兵个个抵抗西丹军至死吗!”明末面对着慕颜赤愤然大声说道! 慕颜赤没有回答。 城下,战俘营已经在督战部队的督促下开始了第一轮冲锋! 听到塔楼下面传来的战鼓声,明末身形几乎站立不稳,她心一横,转身就往塔楼下跑。 两柄冰冷的大刀拦住了她的去路。 慕颜赤转过身一把将明末扯入自己怀里,健臂紧揽住她瘦削的肩膀,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给我听好了,今日战俘营的人必须得死,日后你就乖乖留在我身边,不要再有任何妄想!”低沉的声音隐隐有森然之意。 明末奋力挣扎,声音凄厉“将军,战俘营的人不能死!留着三万封国人在军营,必要时候还能对沧州守军用计,若是今日让两军自相残杀,恐怕沧州守军从此对西丹军恨之入骨,西丹军再无可能攻下沧州!” 慕颜赤不再理会她,只是一双手臂将她箍得更紧,让她不能动弹。 塔楼下,战俘营的士兵手持大刀,朝沧州的城墙冲去,他们身后是骑在马上的精锐忽颜卫和近两万充任督战队的重甲骑兵,若不往前冲,后方等待他们的就是无情的砍杀!邢方和魏林脸色惨白的奔驰在空地上,他们终于明白了慕颜赤为何要派他们上战场。沧州城楼下,是刚刚溃败的西丹军第二营士兵的层层尸体!沧州的城楼上,是密集没有一丝空隙的沧州守军! 原来援军已到! 慕颜赤要用他们战俘营士兵的性命来泄愤! 颜锦舟率明末亲自训练的战俘营一卫冲在最前,远远的,他便看见了城楼上那抹披甲的身影。 那是将军最崇敬的人,封国的二皇子公子无双! 想不到白牛峡一战之后再见,居然已经是敌对之姿。 他心底暗自叹息,幸好此刻坐在马上冲在最前方的是他,而不是将军,否则,将军必然是宁肯自己丧失性命也不肯让公子无双为难的。 城墙上公子无双显然看到了策马疾驰的颜锦舟,城墙上弩兵齐齐出列,沿着墙垛举起手中的弩弓,对准城下奔涌过来的军队。 但很块战俘营的第一卫已经进入了守军的射程,城楼上却已经安静得可怕,没有一支弩箭从城墙上射下来,冰冷的箭尖绷紧仿佛每一刻都有可能射下,让人心惊胆寒。 很显然守军是看在战俘营士兵的态度,若是战俘营的士兵真刀真枪的要攻城,那么结果是谁都无法预料的! 而西丹大营外,补充了箭支的弓兵第二营在亚绪宛的指挥下重新列阵,拉满弦对准了战场上战俘营的士兵,若是有一人退缩,惹来的绝对是漫天的箭雨! 即使能够侥幸躲过箭矢,营地外还有整个西丹军队的全部主力,如同铁壁一般耸立在战场后方,任谁撞上去都难逃粉身碎骨的下场! 颜锦舟咬牙,他们被逼上绝路了! 塔楼上,慕颜赤阴鹜的双眼盯着地面上行进的部队,没有人能够猜透他内心所想。 连一旁的秦无年眼中都浮起不解之色,战俘营被消灭,他慕颜赤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将军!快下令停止!无双不会开城门,即使知道这三万人是封国人他也不会开门的!”明末被慕颜赤所制,动弹不得,只能涨红了脸大声说道“你这么做只能让守军的愤恨情绪达到顶点!” 慕颜赤依然紧抿双唇不发一言。 颜锦舟冲在最前,他已经可以看见城墙上飘扬的封国白色浮云旗,以及旗帜下方守军屏息的面容。 魏林从后方直冲上来“颜锦舟,我们已经无路可走,调头跟这群西丹狗拼了!” “不行!”颜锦舟的反应大得惊人“你没看见明将军在塔楼上被慕颜赤所控么?我们调头,第一个死的就是将军!” 魏林回头一看,果真一早便不见踪影的明末居然置身塔楼上,远远的看不清楚神态,只依稀辨得受慕颜赤所控! “娘的!”魏林骂了一声,马上调转马头回了自己的二卫。 颜锦舟所率的一卫已经贴近了墙根,面对散发着冰冷威严的高大城墙,颜锦舟深吸了一口气,发令“上!” 战俘营的士兵马上呼喝着抬起被守军翻下城墙的云梯,再次将西丹军遗弃的二十架云梯重新架上了沧州的城墙。 战俘营的士兵大部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幻想着沧州的守军能够不加任何抵抗的放他们攀上城墙。 不断有人高呼出声“我们是封国战俘,不要放箭!” “我们隶属序阳边防军,城墙上的弟兄们,放我们上去!” “我们是自己人!不要放箭!” “放!”城墙上指挥官冰冷尖锐的命令击碎了他们的幻想。 战俘营的士兵们还未反应过来,冰冷的箭支便如雨般倾泻而下!箭支没入战俘营士兵的血肉之躯,发出钝重惨烈的声音!一轮猛烈的箭支落下,无数士兵中间倒在了城墙下,西丹人的尸体上重新覆上了战俘营士兵的尸体! 尖锐的惨叫声刺入云霄,连高悬天际的浮云都在震颤! 倾天的箭雨下,一轮一轮涌上前的战俘营士兵成片倒下,瞬间尸横遍地!鲜血横溅!许多士兵临死前都瞪着铜铃般的大眼仰望沧州城墙! 他们躲过了西丹的铁蹄,最终却死在自己的同胞手上! “不要放了,我们都是封国人啊!”有奔逃的士兵痛哭出声。 城墙上的守军面露不忍的表情,有士兵不禁放下了手中的弩弓,很多人转头凝视身任指挥的谢清远。 公子无双已经进入城楼,如今在城墙上指挥的,居然是军师谢清远。 “军师,我们不能杀自己人!” “军师,放他们上来,他们都是封国人!” 守军的情绪开始激动,甚至已经有士兵扔下了手中的弩弓。 谢清远的脸上,有前所未见的冷酷决绝“放下武器者,一律按逃兵处决!” 军官们了解了谢清远的意思,挥舞着手中长鞭,抽向城楼上的守军“继续放箭!” 稍微停歇了片刻的箭雨复又以更加紧凑的节奏落下!战俘营的士兵成片的惨叫着倒下! 跟在后面的二卫和三卫见到前方的惨烈情景,心惊胆寒!不断有士兵因为恐惧而往回跑,结果却引发了后方射出来的另一轮箭矢! 两军对射,中间的战俘营士兵成了无力抵抗的绵羊,身着崭新战甲的士兵一个一个的倒下,愤怒悲凉的怒吼直达云霄! 塔楼上,明末双眼几乎要滴出鲜血来。 她亲自训练的士兵!尊她为主上,发誓只效忠她一人的士兵!在她面前被这般残忍的屠杀!一个一个,鲜血横溅,一个一个在她面前倒下!声声惨叫,几乎要将她瘦弱的身体撕裂! 她用力的抓住慕颜赤的衣襟“你到底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答应!放过他们吧!放过他们吧!”凄厉的声音几近尖锐。 沧州城墙下成片倒下的,都是她的亲兵啊! 慕颜赤任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一言不发,旁边的卫兵欲上前拉开明末,被他用眼神示意退下。 声声惨叫仍然不停的从战场上传来,战俘营的士兵以极快的速度被消灭,明末的脸上已经没有半分血色,眼泪如同洪水一般奔泻而下! 她从未如此软弱示人,可是,如今沧州城下她的兵正被自己的同胞们射杀!他们没有地方可以逃,没有人可以求助!自己说过要让他们吃饱穿暖,说过要让他们好好活下去,说过要带他们每一个人回家啊! 她双膝跪下,用力的扯住慕颜赤的铠甲下摆,下唇几乎要被要出血来“将军,明末求求你!求求你发发慈悲吧!他们没有罪过,他们没有残害过西丹人!他们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将军放过他们,今天攻势一停,明末马上遣散他们,将军开恩!”她的额头重重的砸在地上,再抬起时,已是一片殷红鲜血 她是罪人,她是彻头彻尾罪人啊!他们把自己的性命托付在她身上,结果她的野心却杀死了他们所有的人! 慕颜赤依然是背负着双手,脸上一派冷硬漠然。 一旁的秦无年眼中掠过一丝阴冷的光芒,他始终站立在一侧没有任何动作,注视着慕颜赤的幽黑双眼却第一次染上汹涌奔腾的杀意。 颜锦舟看着身边的将士一个接一个如同被割断的稻麦一般迅速倒下,厉箭一支接一支的划过耳际,如同置身梦境一般恍惚,封国边防军最后的残余,终于要这样被射杀在城墙之下了么? 他突然翻身下马,躺入脚下的尸体堆中,拉过一具尸体掩盖在自己身上。 不能死! 他眼中浮起明末瘦削的背影,那个人,那个始终坚强傲立如同崖壁青松的少年,他还要守护他,他不能死,他还要保护将军好好的活下去! 两滴热泪缓缓的滑落耳畔,颜锦舟听着耳边厉箭的呼啸声,以及战俘营士兵撕裂天地的哀号,紧闭上自己的双眼。 魏林看着漫天交织的铁箭和弩箭,眼中迸发出刻骨的恨意,他挥剑冲向身后的西丹大军“老子跟你们拼了!” 下一刻,他被一只大掌拖住,回头一看,居然是他手下平日最顽劣不堪的一名士兵,那士兵身上中了几箭,嘴角不断溢出殷红的鲜血,用尽力气拉住魏林的衣角“长官,留的青山在,不怕不怕!”最后一句话被他永远的咽进了腹中,头一歪,那名士兵断了最后一口气。 魏林用力的扯自己的铠甲,却发现被那士兵紧紧抓住,怎么扯都扯不出来! “你他娘的给老子起来!”魏林红了眼眶,用力的拖拽着脚下的士兵,可是那士兵已经永远的沉睡在了沧州城墙下的空地上,再也无法醒过来! 他扭头看着四周仓皇哭喊着溃逃的战俘营士兵,额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凸出几乎要爆裂开来。他朝着沧州的方向双膝跪下,磕了一个重重的头,然后如同颜锦舟一样,把自己隐藏进了地面的尸体中。 邢方僵立在战场上,看着身边越来越多的士兵倒下,看着自己亲自训练过,亲自教导过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如同笔挺的树一般倒在了旷野中,他满面悲怆,两行浊泪缓缓流下,罪孽深重啊! 他身边围成一圈的卫兵数目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人惨叫着倒下,他提剑一把拨开身边的卫兵,怒喝:“你们让开,现在你们的任务不是保护我,你们唯一的任务是”一支飞箭厉啸而来,直直没入邢方胸口,邢方双眼陡然瞪大“活下去!” 邢方瘦长的身体轰然倒下,周围一片吸气之声“刑将军!” 邢方面朝着封国的方向闭上双眼。 东陵原,千里之外的故乡,再也,回不去了 第二十五章进入战场 箭势终于放缓,守军大部分放下了手中的弩弓,沧州的城墙下,层层叠得又多了数万具尸体,凄怨的呻吟和哀号在这片空地上方回荡。 出营时的衣甲齐整的三万人,如今能够站起来的已经能够数得清,铁壁一般耸立在后方的忽颜卫,黑色的铠甲上面已经沾满鲜血,他们同样用大刀砍死了无数想要退缩的战俘营士兵。 弩箭还是不停的放,只是不再铺天盖地如同暴雨侵袭,城墙上的守军更多的,是将弩箭射往了没有尸体堆叠的空地上。 明末透过塔楼栏杆的空隙,看着下面的尸横遍地,额上鲜血一滴一滴不断落下,将她瞪大的双眼染成了猩红的颜色。 他们,都死了么? 那些曾经为自己的国家抛洒过鲜血,最后却被自己的同胞杀死的士兵们,全部都横躺在地上,再也无法醒过来了么? 她仿佛觉得全身都要虚脱,再没有半分力气。 眼前是慕颜赤冰冷的皮靴和铠甲下摆,方才她的用力撕扯,有细碎的甲片被扯落在地。 慕颜赤始终背负着双手站着,冰冷凛然。 “将军,你还不肯下令停止么?他们都已经死光了,你还要守军的箭继续射向你们西丹的士兵吗!”明末咬紧牙齿缓缓开口。 慕颜赤冰蓝的眼睛闪过一缕波纹,他看向下面尸体堆叠的地面上,几万生命转瞬凋零,终于,他开口下令:“全军后撤回营。” 命令一下,明末马上站起身疯了一般往楼梯处冲! 说不定还有可以救活的人,现在就去说不定能挽救很多人的性命! 慕颜赤一把抓住她细瘦的手臂,蓝色的眼眸对上她漆黑的瞳仁“不要去送死。” 明末手臂用力一挥挣开慕颜赤的钳制,清澈的眼睛里只剩下深达骨髓的刻骨恨意,她用那种让人觉得寒意彻骨的眼神直直的瞪视着慕颜赤,一言不发,只是瞪视着他,让慕颜赤不由得一震。 这样熟悉的眼神。 终于,还是让眼前的女子和那个人一样,对他恨之入骨了么? 他的手轻轻垂下。 明末不再看他,转身如离弦之箭一般往塔楼下冲去! “派一队卫兵去保护她。“慕颜赤对身边的士兵说道。 一直没有出声的秦无年走了过来,声音平缓毫无波澜“将军准备班师了么?” 慕颜赤扭转头看向秦无年,眼中精光迸发“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秦无年扭头看向远远的战场“只有要班师回国了,战俘营这些士兵才会变得没有任何用处。牺牲他们的性命以转移西丹士兵的注意力,掩饰你指挥不当损失两万兵力的事实,让全军的怨气消散在这三万人的阵亡中,将军这步棋,走的确实是妙。”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慕颜赤冷冷说道。 “既然如此,将军何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明末绑到阵前,要挟公子无双开门呢?公子无双和明末的感情可是深厚的很哪。” 慕颜赤脸色一沉,没有说话。 “将军以为用这种方式保护她,她就会感激将军么?”秦无年脸上没有了平时的微笑,却也并没有多大的情绪变化,只是一针见血的说道:“原来将军也明白啊,只有用这种方法减除她最后的羽翼,让她没有征战沙场的实力,才能将她绑在自己身后,保护她的性命。” 突然吹起的风将秦无年的黑发扬起,发丝间若隐若现的双眸精光毕现“可是这一步棋,将军却是错得离谱,我可以断言,她不仅不会领受将军的好意,而且只要她不死,有朝一日,她必然会找将军寻仇,将军以为减除了雏鹰的羽翼就天下太平了,却不知道那只雏鹰已经蜕变成了复仇的毒蛇,稍有不慎,便会反咬将军一口。” “军师是在奉劝我斩草要除根么?”慕颜赤的声音根本无法辨明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那倒不是,只是如果将军想将她带回西丹,倒还不如将她杀了或者放她回封国,否则,防不胜防。” 慕颜赤脸色更加阴郁,秦无年一语道中他内心所想,只是,任何人处在他的位置,都别无选择,要维持军队的稳定,战俘营的人必须得死,而明末,他必定要带她会西丹,即使她是一条随时可能咬伤自己的毒蛇! 狂风骤起,慕颜赤鬓边发丝飞扬。 凌散的发丝间,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狂厉和坚定,他慕颜赤从来没有怕过什么,即使是逆天而行,他也要得到他想要的,包括女人和天下! 明末跌跌撞撞的走在方才的战地上,西丹大军已经回营,守军停止了放箭,沧州城墙和西丹大营的这片空地上,尸体层层叠叠堆积,鲜血染红了脚下所踏的每一寸土地。 她站在方才的战场中间,放眼望去,浩大的战场上四处都有零星的伤兵一瘸一拐的往营地里走,西丹军已经派了人出来收拾士兵的尸体和营救伤兵,但他们所抬的都是西丹士兵,战俘营士兵的尸体就任由他们躺在地上,甚至有人踩着他们的尸体走了过去! 她咬紧自己的双唇,命令自己不要悲吼出声,额上的鲜血还在不停的留,仿佛在提醒她方才是如何软弱屈辱的跪倒在慕颜赤面前! 今日的事实,再一次印证了她的信仰,软弱就会被人狠狠的踩在脚下,保不住任何尊严!保不住任何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一列士兵迅速的跟上明末,把她团团围在中间。 “明都统,不要进入守军的射程。”当头的士兵沉声说道。 明末一把挥开阻拦在前面的几个士兵,瘦削的脸上有几欲疯狂的神色“滚开,西丹狗!” 几十名西丹士兵皆是脸色一变,有人忍不住就要冲上前,被当头的西丹士兵横臂拦住,凌厉的目光四下一扫,无人再敢出声。 明末推开挡在前面的西丹兵,步伐凌乱的往前走去。 走了两步,她便被横陈的尸体绊倒,再抬起头时,已是一脸鲜血。 那是倒在地上的战俘营士兵身体里面流出来的鲜血! 明末脸色惨白,她呆楞了片刻,突然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高举手臂,用尽力气对着空旷的战场吼道:“没有死的弟兄们到我身边来!我是明末!”声音凄厉中透着仓皇,让后面紧一口跟的西丹士兵都胸口一紧。 “还有一口气的,爬都要爬过来!我是明末!我带你们回家!” 空旷的战场延绵数里,明末瘦弱的身体在狂风乍起的空地上微小几不可见。 但是苍凉的嘶吼声,却传遍了整个战场,连天上飞鸟也被震撼,俯身在战场上空嘶鸣着盘旋徘徊。 渐渐的,有浑身插满箭矢的士兵从尸体堆中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步履蹒跚的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 重重的尸体下面,有染满鲜血的手突然伸了出来,然后压在上面的尸体被掀翻,嘴角淌着鲜血的士兵瞪大自己的双眼,一寸一寸,慢慢的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爬了过去。 将军!是将军的声音! 颜锦舟一把掀开压在身上的尸体,顾不得满头满脸的鲜血,站直了身子朝西边望去! “将军!”颜锦舟奋力奔向明末所站立的地方。 明末愕然转头,远远的朝她奔过来的那个人,浑身是血,被尸体绊倒又马上爬起来的那个人 锦舟! 明末身体一颤! 那是锦舟啊!原来锦舟还活着! 她不顾一切的朝颜锦舟跑去,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 “锦舟!”她用力的扑入颜锦舟的怀里,抓住他染血的衣袖,放声痛哭! 只有这个人,始终沉默的站在她的后面,始终用自己的生命在保护着她的人,她才能够抛开所有尊严高傲,放心的扑入他的怀中,恸哭失声! “锦舟死了他们都死了。”泪落如雨,明末几乎说不出话来。 三万士兵的性命,转瞬即逝,她的悲恸哀伤,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只能死命的抓着颜锦舟的衣襟,放任自己放声痛哭! 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饱含悲痛和屈辱的哭声震动了在场的所有人。 慕颜赤派来保护明末的一队卫兵,也有人转过身去偷偷擦掉眼角溢出的泪水。 颜锦舟一只手紧紧的搂住明末瘦削的肩膀,一只手不断的擦拭着明末鬓间淌下的鲜血,咬牙呼唤道:“将军!” 是他无能啊!不能保护将军所要保护的东西,不能手刃慕颜赤,为战俘营三万士兵雪恨! 是他无能,让将军如此悲伤难过! “明将军!”魏林的声音突然在一侧响起。 明末和颜锦舟同时扭头一看,不知何时,魏林满身鲜血的站在了他们旁边,英武的脸上是肃杀如秋风的神色。 他的身后,跟了一长串伤兵,有只受了轻伤能够自己行走的士兵,也有鲜血满身要靠人搀扶才能勉强站立的重伤兵。 “魏林,你没有死!邢方呢?邢方在哪里?”明末见魏林过来,马上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朝魏林走了过去,颜锦舟紧紧的跟在后面。 魏林涂满鲜血的脸上,是刻骨的恨意。 “邢副将,阵亡!” 明末陡然停住脚步,双眼瞬间失去焦点。 整个战场仿佛在瞬间静止,只有凄惶的飞鸟鸣叫着直腾上天。 简短的几个字,如同晴空霹雳! 邢副将,阵亡! 第二十六章揭露份 “据统计,此次攻城战,我军阵亡一万五千余人,伤兵已经运回营地治疗。战俘营两万七千余人战死,还剩余两千不到的士兵生还,其中大部分为伤兵,二卫卫长邢方战死,生还的人如何处置?请将军指示。”主帅帐内,夜疏朗站在慕颜赤跟前汇报道。 一万五千人,他的失误,损失了整整一万五千西丹子弟兵! 慕颜赤疲惫的陷入身后的躺椅中,幽蓝的双眸下一轮淡黑突然凸显。 “明末呢?” “明末现在在战俘营中照看伤兵。” 沉默了片刻,慕颜赤开口道:“那些人,就编作明末的近卫队好了。” “将军?”夜疏朗不解。“我们即将班师,战俘营的人留着还有什么用处?” “夜疏朗,你最近废话越来越多了。”慕颜赤的声音里隐隐有些不耐。 “是。”夜疏朗马上低下头,不再出声。 秦无年掀帐缓缓走了进来。 “将军准备什么时候撤军?”一进门他便问道。 “三日之后。”慕颜赤微微直起身,看了他一眼说道。 “想必将军是有十分迫切的原因,所以在今日的攻城战中才会失了准确的判断,急于求成。”秦无年仍是自顾自的找了张椅子坐下。 慕颜赤早已经习惯了秦无年的话中带刺,闻言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简短说道:“国内政权跌宕,我不得不班师。” “将军这个决策是否太过轻率?封国人可不会放任西丹骑兵将铁蹄再次伸入沧州城下。” “此次东征原本就是轻率之举,后方不稳固,战果再辉煌也难以守住。此次我回国便是要扫除最后的障碍,军师足智多谋,可否愿意继续效力我西丹?” “我一生都已摧毁封国朝廷为己任,既然将军决定班师,那么我也要去寻找下一个合作者了。”秦无年微笑道。 “军师可要想清楚了,我此次回国不过是权宜之计,至多十年,十年之内,我西丹必然会再次挥师东进,届时,军容和实力将是现在的数倍不止。军师确定要放弃与我们的合作么?”慕颜赤闻言也没有太大反应,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秦无年轻叹一声“只怕那时候无年就没有这番野心了,什么事,还是要趁着年轻的时候做完比较好。” 慕颜赤似乎略有所感的点了点头“既然军师如此坚定,那么我也不强留,日后军师想明白了,我西丹的大门随时向军师敞开。” 秦无年微笑“将军果然是明白事理之人。” “那么军师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既然将军三日之后撤军,那么我大概明日就会离开西丹大营。” “希望军师可以成功,那么,日后我西丹再次东征便可少一重障碍。” “我尽力。”秦无年站起身,突然问道“将军决定带明末回西丹么?” 慕颜赤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秦无年微微叹息“明末不是池中之物,将军如果想将她囚于身后视作禁脔,只怕会适得其反。” “军师难道想让我把明末交给你带回封国去?” “如果能这样当然是最好。”秦无年直视慕颜赤的眼睛。 “那我告诉你,绝无可能!”慕颜赤直截了当的说道。 秦无年不动声色,漆黑的瞳仁幽深如井“那么,我先告退了。” 说罢转身离开了主帅帐。 听着营帐外远去的脚步声,始终静立一旁的夜疏朗站出来说道:“将军,秦无年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将来只怕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要不要派人”他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慕颜赤摇摇头“如果封国是一面铁壁,我们是无论如何都攻不进去的,要多几个这样的人,把封国搅得一团浑水,我们才能趁虚而入。” “况且,秦无年的底细,我们谁也不知道,贸然动手的话,只怕到头来给自己惹麻烦。”慕颜赤微眯起眼睛“我们目前要对付的,还有王庭里那群饿狼,一切都等国内形势稳固了再说。” 那个永远阴柔俊美却深不可测的男人,总有一天,我要狠狠的扯下你的面具! 临近黄昏,西丹军营里仍是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过几日便要撤军,士兵们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 与热闹的大营截然不同,西边的战俘营一派肃穆沉重的气氛。 平日挤挤攘攘的战俘营扎营区,如今寂寥空旷,到处是稀落的伤兵,痛楚的呻吟不时从个个角落里传出来,紧揪人心。 明末蹲在地上,仔细的给一名士兵包扎伤口,瘦削的手指灵活的在那名伤兵的手臂间游走,不过片刻功夫,已经完成了清洗,上葯,包扎一系列程序。 “下一个。”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低声说道,面上一派沉寂之色。 颜锦舟在一旁担忧的看着沉默忙碌的明末,几次欲言又止。 想起白天的战场上,明末得知了邢方的阵亡消息后所做的事,他依然心口揪紧难以平复。 从魏林口中得知了邢方阵亡的消息之后,明末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的跑到邢方的尸体旁,一遍又一遍的嘶吼捶打邢方的尸体,命令邢方站起来,直到浑身再没有半点力气。 然后,她直直的跪倒在邢方的身侧,用力掰开邢方紧闭的双眼,将纤细的手指狠狠的插了进去! 他和魏林大惊失色,马上跑上去阻拦,结果合他们二人之力都没有将明末的手从邢方的眼睛里抽出来。 明末的手在邢方眼眶中用力一剜,邢方血肉模糊的眼球便从眼眶中滑落,滚入她的手中!她撕下自己的战袍下摆,将邢方牵连着血丝黏液的眼球包了起来。 然后后退三步,朝邢方的尸体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她的眼中清明没有半点泪水。 “邢方,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光复河山!”这是她今日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一刻,颜锦舟只觉得胸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他突然意识到,今日惨烈无比的死亡,将会让将军有多改变,她内心柔软的角落,将被无尽的坚硬所覆盖。 崇拜力量和鲜血的战场,最终还是让她成长了。 初见时那个瘦弱执拗的少年,终于要成长成为翱翔天际的雄鹰了么? 颜锦舟只觉得胸中填满激动的情感,却辨不明究竟是欣慰,还是苍凉。 “明将军,伤兵都已经包扎得差不多了。”魏林从远处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 “恩。”给手中最后一名士兵扎好绷带,明末慢慢的站起身,看着稀落的战俘营,双唇有轻微的颤抖。 昨天还挤在这里有说有笑的几万士兵,一夜之间全部阵亡,只空留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帐篷密集的扎在这片地面上。 如果她没有到这里来,那些他们想必还是在辛苦的劳动,虽然辛苦,虽然要忍受鞭笞与辱骂,可是至少,他们能够活下去! “剩余的兄弟们情况怎么样?”她开口问道,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魏林摇摇头“守军的攻势实在是过于猛烈,很多弟兄被运回来之后流血不止,有几十人已经死在了营帐中。” 明末脸色惨白“剩下的呢?” “剩下的我们会尽力营救。”魏林也无法预料结果,只能如此保证道。 “将军,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颜锦舟开口问道。 “慕颜赤已经派人来传令了,三日后,我们随大军一起前往西丹。” 意料之中的回答,颜锦舟和魏林对视一眼,都没有过于惊讶。 明末神情黯然的回到自己位于慕颜赤主帅帐旁边的营帐中,旁边的主帅帐一片***辉煌,慕颜赤想必正在召开军情会议。 她眼神阴冷,慕颜赤,总有一天,我要用你的人头来祭奠战俘营三万士兵的鲜血! 掀开帐门走进自己的帐内,她点亮几案上的油灯,惊愕的发现一身黑衣锦袍的秦无年正微笑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终于回来了?” 明末猛然上前抓起秦无年的衣襟,凑近他的脸孔咬牙切齿的说道:“昨夜是不是你对我下了葯!” 若是她今日没有睡得这么沉,及时的赶去战俘营,指挥战俘营士兵扰乱西丹军,说不定结局完全可以改写,战俘营几万士兵的性命,也不用这样无妄的被牺牲掉! 秦无年俊美的面孔上没有半分心虚,他很直接的点头“是我下了葯。” “你!”明末陡然变色,握拳用力朝秦无年的脸挥去!怨愤的怒火如潮水般汹涌而上,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这个男人! 秦无年抬手稳稳的接住明末挥过来的拳头,神色不变“你听我说。” 明末拳头被他握住抽不出来,只能用利刃一般的目光直视着他。 “今日的变故实在让人难以预料,并非你我二人的原因。公子无双突然引来重兵,慕颜赤两万精兵折损大半,战俘营的人不死,西丹军队的怨气难以压制。” “慕颜赤就牺牲我战俘营的士兵,来稳定他的军队?”明末难以置信的出声问道。 秦无年点头“没错,让封国人自相残杀,战俘营的下场越凄凉越惨烈,西丹人的心里就越舒坦,换了任何一个人做主帅,都会选择这样的方法把军队的目光转移,虽然不能完全推卸责任,可是能让西丹人出一口恶气却是真的。” 明末浑身都在颤抖。 三万将士惨死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浮现,那般惨烈的牺牲,原来只是慕颜赤战略错误的陪葬品! 明末双手紧握,指甲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慕颜赤! 如此累累罪行,我要拉你西丹整个国土陪葬! “明日你就呆在营帐里,哪都不要去,我会设法把你弄出去。”秦无年压低了声音说道。 “把我弄出去?”明末冷笑“那锦舟呢?魏林呢?我战俘营幸存的两千士兵呢?秦军师,不要把我和你扯在一起了,日后回了封国,我还要好好和你清算昨晚的帐!” 秦无年无奈的摇摇头“跟慕颜赤去了西丹,想要再回封国只怕是难于登天啊。” “我的事不要你管!”明末怒吼“当日指使方振洲下葯的是不是你!传纸条的是不是你?” 既然秦无年存了利用慕颜赤打击封国朝廷的心思,那么始终效忠封国朝廷的她无疑是他的重大阻碍,精明狡诈如他,又怎会坐视战俘营壮大? 秦无年毫不掩饰的点头“是我。” “你究竟是谁!” 眼前永远笑意盎然的男人,身上永远萦绕着一团雾气,让人看不清重重迷雾下他真正的面容。 秦无年低低一笑“你还没有猜出来么?封国的帝都是我的故乡,惠阳的二十万南方军全部是我的部下,公子无双身边的谢清远同样是我的心腹,只是这个心腹派出来太久,只怕快忘记他真正的主人了” 明末脸色煞白“你是君可载!” 秦无年看着她但笑不语。 明末身体微微晃荡了一下,眼前的男人居然是传说中神秘善战的大皇子君可载! 许多疑问顿时了然。 怪不得他身上有那般熟悉的香味! 怪不得他那么笃定无双会离开沧州,原来是早已经得知惠阳三十万军队群龙无首,无双必定会赶去主持大局! 怪不得他说,他可以给她军队和权势!甚至可以扶植她登上王位! 原来他手中,果真有可以左右整个局势的力量! 明末陷入震惊中回不过神来,一直油嘴滑舌,举止轻浮的秦无年,居然是传说中的君可载! “谢清远是你的部下,那么沧州今日突然出现的援军,是谢清远调过去的?”她愣愣的问道。 “应该不会错,清远被派出来太久了,越来越不知轻重,我给他的信物,只怕成了调动南方军的兵符。不过说起来我也是在这里滞留太久了,我的那些部下只怕脖子都等长了。”秦无年微微笑道。 “你进入西丹军营来的目的是什么?” “要找一个合作的伙伴,还是我亲自来比较好,只是,这个伙伴最终还是让我失望了。”秦无年轻叹一口气。 “难道,你真的要摧毁封国的朝廷?”明末不敢置信的出声。 “绪王爷和荧阳公主那帮人想必你也不用我多说,当年炮制罪名迫害明复渊,逼我放弃储君之位远赴滇南,如今又罗织罪名夺去你的兵权,将公子无双困在沧州,种种行为,都昭告世人一个事实”秦无年薄唇微抿,轻声吐出几个字“他们,实在是一帮蠢材。” “所以,你就要勾搭慕颜赤,将西丹蛮子引进东陵原,继而惹得封国境内战火纷飞,生灵涂炭!”明末拔高了声音。 “有何不可?这样既消耗了慕颜赤的实力,又能够撼动封国精锐京都军,在我看来是再好不过的办法。” “那封国百万苍生呢?西北三十万边防军的性命呢?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计划失败,封国人就要永远的被西丹人踩在脚下,永远的被蛮子奴役虐待!”明末怒吼出声,为了自己的野心,牺牲诸多人的性命,和该死的慕颜赤有什么区别! “乱世既然已经拉开序幕,就要有人用铁血手腕迅速的结束,否则,被毁掉的远不止你目前所能看到的。”秦无年声音平缓却铿锵有力。 明末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只是瞪视着他。 秦无年微微一笑,绝色的面容上又恢复平日的淡然“好了,慕颜赤不是要回国么?我的计划已经失败了,这样你可安心了?”轻柔的语气仿佛在哄自己疼爱的小孩,让明末一阵不适。 她勉强定了定神,看着眼前的俊美男子,突然一阵窘迫。 既然他是大皇子,那么身为封国臣子的她,是否应当向他下跪? 第二十七章尘封历史 正在踌躇之际,秦无年突然低声说道:“有人过来了。” 明末顿时一惊“是谁?”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慕颜赤。” 明末马上变色,想也不想的说道:“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罢迅速扭转头察看营帐里哪里可以躲人。 秦无年无奈的微笑道“其实,撞见了也没什么,我是军师,你是都统,我们都有正大光明的身份”他的声音突然顿住,美丽的眼睛不敢相信的瞪视着明末所指的地方“你要我躲在床底下!” 明末一脸焦躁“快!我也听到脚步声了!” 秦无年一动不动“我是君可载” “少废话!”明末虎着脸,一把掀开垂下的床单“不想死的话就快点!” 她始终没有办法把这家伙和传说中的大皇子君可载联系在一起。 “明日清晨,记得呆在营帐中,会有人来找你。”秦无年叹了口气,转身一掀帐门走了出去。 明末顿时呆住,他就这么走出去了? 营帐外传来对话声。 “将军也来找明都统聊天呢?”秦无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懒散闲适。 “看样子军师是刚聊完出来啊?”慕颜赤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板阴冷。 “明日就要回国了,跟明都统打声招呼,看看明都统有没有口信要带回去,我顺道帮忙带了。” “那军师可有收获?” “明都统心情抑郁,我白走了一趟,将军可要好好开导她。” “多谢军师提醒。” 明末呆立在营帐里,这种情形下,他们两人居然还能站在她营帐外,维持着如此不着边际的对话? 他们两人似乎都在维持着某种平和的假象,难道他们私底下还有着某种约定? 她突然有些头昏。 帐外的对话声停止了,慕颜赤掀开帐门大步踏入。 明末僵立在营帐中央,看着站在门口的慕颜赤,幽黑的眼睛对上慕颜赤暗蓝的眼眸,一缕阴鹜的杀机突然浮起。 战场上的一幕幕又如同画幕一般在眼前浮现。 士兵的哀号,横溅的鲜血,她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的撞击声。 是的,今日自己抛却一切尊严与骄傲,苦苦跪倒哀求时,对上的就是这样一双冰冷的蓝色眼眸。 没有情感,没有波澜,如同冷酷的兽一般不散发一丝温度。 翻腾如沸水的恨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暗自捏紧了双拳。 “你做好准备,三日后我们撤军回国,你跟我一同回去。”慕颜赤在门口静立了片刻,还是走近了明末身侧,低低出声。 “我知道。”明末咬牙强抑住直往头顶上涌的鲜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 不要轻举妄动,时机未到,现在不是杀得了他的时候。 她咬牙告诉自己。 慕颜赤没有再出声,只有营帐外西丹士兵奔走和呼喝声隐隐传了进来,营帐里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 他低头看着身前僵直站立的女子,发觉她的肩膀有细微的颤抖,紧攥的双手指节泛白。 那样隐忍着自己的痛恨,强迫自己忍下拔刀而出的冲动,刻意装作无事的表情,他又如何不熟悉。 很久以前,他便是维持着这样的表情,在那个男人手下度过了自己年少的时光。 良久,他才仿佛轻叹了一声,低声说道:“日后,我不会亏待你。” 明末冷笑一声“那明末在此谢过将军了。” “东陵原上,还有什么是你割舍不下的,告诉我,我全部给你照搬回西丹。” “我想要那三万战俘营士兵的性命,将军能够给我么?”明末抬头,清澈的双眼迎上慕颜赤深不见底的蓝色眼眸。 慕颜赤一怔,半晌才缓缓说道“今日之事,确实是我过分了。” 明末闻言身子一震,这样的话,居然从慕颜赤的口中讲出来了,还真是意外啊。 只是眼眸的颜色迅速加深,怒意凝聚,两万多士兵的性命,是一句“过分”便可搪塞过去的么!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只是,我不得不这么做,西丹人口本来便稀少,士兵是死一个少一个,今日损失一万多士兵,已经是极限,军队再也忍受不起任何动乱。” “你自己犯下的错,却要让我们战俘营的士兵来承担后果!我一直以为你如此野心勃勃,必然是个有担当的人物,却没想到你如此懦弱卑鄙!残忍到要牺牲两万多无辜的性命来稳定自己的军队!”明末难掩自己的怨愤之情。 “你以为我入侵封国,惹起连天烽火,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么?”慕颜赤注视着明末,缓缓开口。 明末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封国的史册也许并没有记载,可是我必须告诉你,其实你现在脚下所踏的土地,包括沧州东进近千里的草原,在六百年前,全部是我西丹的国土。” 慕颜赤的声音完全不似平日的威严冷酷,低缓中似乎透着无限疲累。 明末一惊,她转头看向慕颜赤,似乎想辨明慕颜赤此话的真伪。 沧州以东的千里草原,六百年前居然是西丹的国土! 这样的历史,她从未听闻过! “六百年前,你们封国的开国皇帝君天率军西征,占领了我们西丹子民世代生活了几千年的西北草原,将我们赶到了峪西山脉以西的荒脊沙漠,并在往东的路上修筑起了包括沧州在内的四座要寨,防止我们东进。” 慕颜赤继续说道,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沙漠里炎暑与酷寒交织,大片大片的土地寸草不生,无法耕种,牧场稀少。可是我们西丹人要活下去,要土地,要粮食,要水源,还要广袤的空间策马驰骋,我们的血管里流的便是这些,六百年来,我们不断的袭扰封国的边境,就是想要夺回原本属于我们的资源。” “西丹是这个世上最强韧的民族,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我们还是一代一代存活了下来,而且即使六百年已经过去,我们已经在峪西山脉以西的沙漠里扎了根,可是,我们要回到东方的梦想却从未断绝过,只要有了实力,我们便倾尽一切的往东边进军,只为了回到自己祖先发源之地。” 明末一双黑眸渐渐沉寂。 封国的史册,对于君天帝驱逐鞑子的过程记载得十分详细,可是对于西丹人被驱逐前的历史却往往语焉不详,后世也少有人去追究。 可是今日听慕颜赤一讲,明末却不由自主的相信了。 不仅仅是因为她还从未从慕颜赤口中听闻过谎言,更重要的是,提到自己的民族和国家时,慕颜赤眼底浮起的尊崇和神圣的情感,是根本无法伪装出来的。 沧州以西的草原,原本是西丹人的家园!原来真正的入侵者并不是西丹人,而是一直被所有的封国人尊为天神的君天帝! “鞑子生性嗜战,想必当年便是扰得封国边境不安宁,君天帝才会大肆驱逐,更何况,这次你们东进在封国西北造成的惨重损失,已经足以抵去你们所遭受的灾难,你还有什么怨言?这样便能开脱你白白陪上战俘营三万士兵的罪行么?”即使是相信了慕颜赤的话,明末仍然不能释怀今日慕颜赤所做出的举动。 “当年在战乱中我们便死去了一半的人口,被赶入沙漠之后,又有许多人因为忍受不了沙漠的恶劣坏境而死亡,幸存下来的不到原来人口的三分之一!到如今,我们西丹的人口仍然稀少,十万军队,已经是倾举国之力,若是再在哗乱中折损人马,损失将是我们整个国家都承担不起的。” 慕颜赤背负着双手,语气里隐然有了一丝激动“封国国土辽阔,人口多达千万,损失两万多人,两三天便能征集上来,可是我们西丹不同,失去两万人,就意味着至少有两万个帐篷里失去顶梁柱!要成长起两万个新的壮年男子,我们起码还要等十年!” 明末静静的站立着,不发一言。 她和慕颜赤,本来便是不同根源不同立场的两个人,这样相互对立的两个人之间,实在没有什么好争论的。 她认为慕颜赤血洗西北边境,犯下了累累罪行,而慕颜赤却认为他是在收复自己的家园。 “那你此次撤军,过不了几年还是会卷土重来?” “不错,我这次回去,是要亲手把西丹王拉下王位。一旦后方稳固了,再次东进,势在必行。” 明末不再出声,只是在心底暗自坚定,决不能放任这个男人再次踏入封国领土,哪怕是一寸也不允许! “三日之后动身,不要再出什么花招。” “将军如此盛情,我明末不会不知好歹。”明末冷冷说道。 她还没有取他的性命,怎么能够这样一走了之。 “那样自然是最好。”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战俘营剩余的两千余人,全部给予财物遣散回国!” 慕颜赤沉吟了一下,点头说道“可以。” 明末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只是,慕颜赤答应的瞬间,她心底浮起沉重的悲凉无力感。当初的豪言壮语,说要带他们每一个人回封国,却没想到最终只剩两千残兵,还要经过眼前这个男人的首肯,才能回到自己的故土。 她无能啊! 慕颜赤出声问道“还想要什么,都告诉我。” “我要的除了你别人都给不了,过些日子你自然会知道。” 眼中厉光扫过,她要的,只是他的性命而已! 第二日,战俘营校场。 “将军!我们誓死跟随你,绝不独自回国!”魏林的声音大得惊人。 “对,决不能让将军一个人随慕颜赤去西丹,要去我们大家一起去!” “我们的命是将军的,将军去哪,我们就跟去哪!” “邢副将曾经说过,将军来了之后,我们便是将军的亲兵,我们不能违逆邢副将的意思!” 提到邢方,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校场上或站或坐的伤兵们,脸上都浮起沉痛哀伤的神色。 高台上,明末的声音低沉,仿佛从喉咙深处逸出。 “邢方阵亡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们可还记得?” 士兵们皆是低头不语,那一声凄凉悲壮的“活下去”犹言在耳,在场的人都知道,邢方生前始终心心念念的,便是要他们每一个安然回到故土。 “我们尊重亡者,但是这里去西丹路途遥远,你们刚从战场上幸存下来,又要把自己的性命白白浪费在去西丹的路上吗!” “将军,你一个人去西丹,我们就算回去了,心里也不得安稳!”出声的仍然是魏林。 明末扫了魏林一眼,恨不得一拳把他打晕。 “我自有我的计划,你们现在谁身上没有几个窟窿?去了根本帮不到什么忙,反而会成为我的累赘,我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将军!”有士兵愤怒的站起来挥了挥自己的胳膊“我们虽然都是些伤兵,可是只要有人想伤害将军,弟兄们拼起命来,哪怕是西丹的骑兵也抵挡不住!” “闭嘴!”明末一脸铁青“你们还承不承认我是你们的老大!” “我们当然承认,将军来战俘营的那天我们就承认了!”有士兵高呼出声。 “那我命令你们一个个给我滚回你们的老家种地去!这辈子没人拿刀顶着你们的背,就不准再拿起武器上战场!”明末不得不拿出统帅的威严来。 “可是”还有士兵站起来想分辨。 一旁一直沉默的颜锦舟站出来说道:“我们尊重将军的决定!”声音虽低却极为有力。 士兵们出现一阵短暂的沉默。 魏林走过来捅了颜锦舟一下“你在发什么神经?” 颜锦舟对他使了个眼色“将军自有他的决策,我们遵照执行就是!”明末微吁了一口气,关键时候还是锦舟比较管用! “回了国你们不要提起战俘营的这段经历,更不要提起我曾经是你们的老大!因为在封国,我是臭名昭著的叛贼,跟方振洲没什么两样!听清楚了,回去了就把你们的臭嘴闭紧,免得惹祸上身!” 思虑了片刻她又说道“慕颜赤已经答应发放给你们每人一笔不菲的补贴,足够回家置产生活,到了自己的故乡,你们就找个中意的姑娘成亲,生儿子,生孙子,好好的给我活下去!我要是有机会回去,要一个一个的检查,家里没有十个八个孙儿的,自己乖乖把头伸过来让我踢两脚,我可不管你那时候已经七老八十了,谁没有做到我都照样一顿狠踢!” 士兵们依然是一片沉默,有比较脆弱的士兵眼眶已经开始泛红,明末故作轻松的语气丝毫没有让士兵们觉得开怀,反而愈加沉重。 谁都知道,如此一别,此生就再难见面。 魏林走近明末身边“将军,我们留在沧州城里等你回来!” “不行。”明末冷着脸回答“我若是发现西丹风景秀丽,民风淳朴不想回国了怎么办?你们就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等我等到老死为止吗?不要再跟我废话,军人要有军人的样子,说一不二,谁再敢娘们一样婆婆妈妈我就把谁扔出去!” 明末在校场上连吼带骂,一个时辰后终于没有人再敢出声。 正午过后,一队身着铠甲的伤兵在颜锦舟和魏林的带领下缓缓出了西丹营地。 明末站在西丹大营门口,看着两千将士三步一回头的慢慢往前走,强忍下突然涌上来的酸意,用力的挥了挥拳头“大家路上当心了!” 队伍逐渐走远,明末抬头看着远处沧州依然巍峨挺拔的城墙,眼眶终于泛红。 如此喧嚣一场,最终,还是成了来时的孤身一人。 战俘营,她在心底默念这几个字,不过是两日时光,一切便消散如云烟。 死的死,遣散的遣散,从此以后,这个曾经给过她无限希望的群体,就永远的消失在了这个世上了。 都已经结束了。 而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 她扬起头,远方一片黑色飞鸟扑腾着翅膀,鸣叫着掠过苍蓝的天际。 第二十八章烽火稍息 三日后,大军缓缓的开拔,原本密集的扎在地面上的帐篷都已经撤走,西丹军浩大的营地里只留下当初修建木墙,栅栏和岗哨,大军一拔营,原来的营地便如同一座空城,在裹挟着沙粒的风中格外萧索空旷。 沧州高耸的城楼上,狂风呼啸,黑衣的锦袍男子静静伫立,看着远去的西丹大军,目光深远。 “一场浩劫居然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上天还真是体恤我大封国啊。”清透略带低沉的声音在黑衣男子身后响起,青衫的男子手持骨扇静静立在栏杆一侧。 “这并不是结束,而是交锋后的短暂休憩,真正的战争还没有到来。”黑衣男子低低出声。 “西丹人还会卷土重来?” 秦无年瞥了谢清远一眼“清远,在公子无双身边呆久了,你也变得天真了么?” 他转过头去看着西边茫茫旷野“西丹人根本没有损耗什么实力便撤军回国,只是因为国内政局不稳,等慕颜赤那头狮子回去用暴力手段压制下一切之后,十年之内,西丹铁潮会再一次席卷封国,到那时,艰苦卓绝的战争才会正式开始。” “我们还有十年时间,战事一结束,朝廷第一件事就是重编边防军,封国人不会蠢到让西丹骑兵再一次直逼沧州城下。” “我们本来有机会让这场战争迅速的结束,可是却因为某些人的心软,导致战争被无限期延长,嘿嘿,清远,回了昶安我要去央求史官把你的行径记录下来,让你名垂千古大放异彩。”秦无年低笑道。 “二殿下明知一旦离开沧州,等待他的不是软禁就是丢掉性命,但一得知惠阳群龙无首,他还是马上赶往了惠阳,如此以大局出发,比起某些混入敌营乐不思蜀的人来说,实在是高尚得太多了。清远被二殿下的才德所折服,愿意背上擅权的罪名扶持他一把。”谢清远的声音不软不硬,却让秦无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既然你一口一个二殿下,那干脆把我的印信还给我,一辈子都呆在公子无双身边好了。” 谢清远微微一笑“送出来的东西哪有收回去之理,殿下您怕是在敌营里和明末混久了,染上了她的小家子气。” 提到明末,秦无年俊美的脸上瞬间染上了一重复杂难辨的情绪,他轻叹了一口气“此次混入慕颜赤身边,除了一些无关轻重的情报,当真是半点好处也没有捞到,连我们的镇国大将军明末,也没有能够带回来。” “战俘营三万士兵就这样被牺牲,以她那种脾性的人,肯放过慕颜赤跟你回来倒是不正常了。”谢清远摇了摇手中折扇“殿下可是看上她非池中之物,想纳入麾下?” “她还太过稚嫩,还要在战场上历练几年,才能成为真正优秀的帅才,”秦无年顿了顿“但我看上她的,却不是她的才干,而是她身上具备的品质,以一名女子来看,她也算得奇女子了。” “殿下莫不是对她动了情吧?”谢清远语气中染上一丝笑意“清远还从未见过殿下如此夸赞一名女子呢。” 秦无年点点头,然后略微犹豫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清远,你说是不是在这西北干旱之地呆久了,我的风采大不如前了?要不然怎么会被她拿刀拒绝数次呢?以前在滇南的时候可没有哪个女子能够拒绝得了我啊” “殿下还真的跑去跟她表明心意了?”谢清远大笑出声“还被她拿刀拒绝?这次丢了大脸了吧!哈哈,想不到在滇南炙手可热的殿下也有今日!想不到啊想不到。” 秦无年白了身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谢清远一眼“清远,你越来越放肆了,干脆明天就回滇南,我派人送一名浑身穿满孔,鼻子里能爬出蛇来的滇南女子给你做妻子,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谢清远勉强止住笑“好了,我不笑了。不过说起来殿下你也算是眼光独到,那么多名冠天下倾国倾城的女子你不要,偏偏看上身上没有半点女儿味道的明末,清远实在是猜不透殿下内心所想。” “她身上有一股独到的气质,让身边的人都能够被她吸引,只是她终究不是可以轻易被人控制的女子,我原打算瞒着慕颜赤把她带回国,连冒充她的人都找好了,结果她却在我离开之前都一直不见人影,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见秦无年面上没有半分玩笑之色,谢清远也收敛了笑容说道:“既然殿下懊悔莫及,何不跟着西丹大军去把她给追回来?” “这种时候,去京城控制局势才是真的,我的二十万南方军调过来可不能在沧州城楼上露下脸就回去,至于明末,还是任天由命吧。”秦无年静静说道。 远处长河落日,西北大漠一片苍凉寥廓,山河如此茫茫,比之内心一份情感,还是这片广袤的山河更为重要吧。 那个瘦削倔强的女子,若是真的有缘分,日后必定还能够重逢。 原来穿过峪西山脉,就是这样一片莽莽黄沙。 连绵的沙丘起伏如同碧海波浪,比起封国的西北沙粒中耸立的峰峦群山,这里是一片纯粹的黄色,黄沙铺天盖地,遮天蔽日,天地间唯一的饰物,便是每天缓缓跌下地平线的落日,浩大而浑圆,远远望去格外的苍茫壮美。 西丹的军队在沙漠中排成一根黑线逶迤前行,进入沙漠之后,西丹士兵们都脱下厚重的铠甲驼在马上,在脖子和脸上都围上了黑色的布巾,只露出两只略带蓝色的幽深眼眸。 一匹白马急速的奔驰在队伍最前方,身后扬起一阵漫天的沙风,马背上的人身着月白色长袍,头裹布巾,体型矮小瘦削却蕴满无尽精力。 后面一匹黑色健马紧紧跟上,马背上的人一面策马狂追,一面伸长了脖子喊道:“明将军,等等我。” 明末正跑的兴起,哪里肯轻易停下,握缰绳的手仍是奋力抽打着胯下骏马,如离弦之箭一般迅速往前疾驰。 方振洲苦着脸,不得不也加快了缰绳抽打的频率,以更快的速度向前追去,可怜了他这把老骨头啊! 他们身后是缓缓行进的西丹军队,同样身着月白色长袍的慕颜赤和依势末策马走在前方。 “去的时候觉着挺短的路程,想不到回来却用了这么久的时间,大王只怕在乌登等得不耐烦了。”依势末开口说道。 “去的时候借着*连捷的势头,一鼓作气往前进军,当然不觉得路途遥远,如今我们是灰溜溜的往回走,走得慢是正常的,让那只老狐狸多等等也好。”慕颜赤淡淡开口。 “回国后苏阁尔准备如何应对?” “一到乌登,夜疏朗便率大军直接驻扎进城西大营,我率一万忽颜卫前去王宫拜见大王。” 依势末面上浮起忧虑之色“一回来便采取如此强硬的态度,会不会为时过早。” “老师以为,他还会对我们礼遇有加么?只怕王宫里已经埋伏了上好的弓箭手,只等我们踏入,就马上把我们都射成刺猬。只有一开始就把兵器亮出来给他们看,才能暂时稳定局面。这种时候,示弱反而是最愚蠢的做法。” “苏阁尔从何得知大王会对我们采取行动?” “我突然乖乖撤军回国,他就算是傻子也猜得到我要做什么。”慕颜赤看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城郭轮廓,布巾下的眼神如同狼一般犀利。 依势末轻叹一声“明知你回来会有一番动作,还是勒令你迅速班师,他这番举动可是大有深意啊。” “也许,他手中还掌控有我们未曾得知的力量,可以改变整个局势。” “依我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你此次东征*连捷,在军中声望日盛,他担心军队对你的忠诚超过对王室的忠诚,才会如此急切的把你召回国。看来这次回国,我们得步步为营了。” 慕颜赤点点头,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前方策马奔驰在黄沙中的人影“这种时候,希望不要有人蹦出来捣乱才好。” “若是腾不出功夫来驯服一只刚捕获的鹰,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打造一个坚固的笼子,把那只桀骜不驯的鹰关在里头。”依势末语意深远的说道。 “老师说的有道理。”慕颜赤微微点头“一回国,我就得先找个地方把她好好看起来。” 大军整整在沙漠中行进了一个半月,才抵达西丹的王城乌登。 烈日当头,明末骑马停在乌登城墙前的小土坡上,远远眺望西丹的城墙,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西丹蛮子果然落后,王城的城墙还没有封国边陲小城的规模。城墙虽高,却是全部由黄土垒成,看上去就是一个灰不溜丢的土城,完全没有一个王国之都的气势。 相比之下,封国京城昶安简直就是如同天上城楼一般恢宏华丽,完全不是乌登所能仰望。 “明将军,我可终于追到你了,累累死我了!”灰头土脸的方振洲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赶了上面,疲惫不堪的抱怨道。 在沙漠中行进数日,他脸上的皱纹更加如同刀刻,整个人看上去仿佛老了十几岁。 明末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你不去巴结你的幕颜将军,跟着我做什么?如今我可是跟你一样寄人篱下,给不得你半点好处。” 一路过来,方振洲已经习惯了明末的尖锐话语,只是嘿嘿一笑,说道:“整个西丹大军里头就我跟将军两个是封国人,不巴着将军我又能巴着谁呢?” 明末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心里感叹如今她身边唯一一个封国人,居然是白牛峡叛将方振洲。 虽然隐约知道方振洲是秦无年派来慕颜赤身边的奸细,身上负有特殊的使命,但是她始终无法原谅方振洲为了博得慕颜赤的信任,帮助西丹军在白牛峡设下埋伏诱使她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做法。 一路上,她对方振洲极尽讥讽之能事,什么尖酸刻薄的话都说了出来,只是方振洲这厮脸皮比城墙还厚,油盐不进,跟在她后面叫唤了一路,让她烦躁不已。 “将军,我听说慕颜赤打算进了城就找个地方把你关起来,等他当上了西丹大王再把你放出来好好调教哪。”方振洲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道。 “哼,他要是能关得我那倒还奇怪了。”明末冷哼。 后面西丹大军在烈日下缓缓行近,看到久违的王城城郭,队伍中发出了不小的欢呼声。 夜疏朗率一队人马率先疾驰而来,一阵风般擦过明末和方振洲身边,扬起一大片黄沙,满天沙尘落了他们一身,惹得明末一阵火起。 夜疏朗率那对人马奔至城楼下,然后翻身下马。 城楼上马上有人高声问道“什么人?” “幕颜将军麾下东征军班师回国,大军马上就到,请开城门!”夜疏朗仰头答道。 “令牌。”守军又扔下两个字。 夜疏朗似乎低咒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往城墙上方一举,银色的令牌在烈日下折射出熠熠光芒。 城楼上没有人再讲话,片刻之后,乌登城门缓缓打开,两队守军迅速的跑出来,分列在城门两侧。 慕颜赤的大军缓缓的出现在土坡上,在行军过程中一直没有要求披甲的士兵,回到王城居然整齐的穿上了铠甲,全副武装,气势雄壮,仿佛即将奔赴战场。 明末眉头一皱,难道慕颜赤一回国就要采取行动? 守军中有人低呼“慕颜将军回来了!”声音虽有掩饰不住的激动,却尽量克制,仿佛有所忌惮。 大军整齐安静的从城门中通过,每个西丹士兵回乡的喜悦之情都溢于眉目之间,却无人敢发出任何声音。 不管是城门守军还是归国的大军,都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整路大军在激动而又沉默的奇怪气氛中缓缓进入乌登城门。 明末走在沐彦等一众将领之后,神色凝重。 果然慕颜赤没有派出任何先遣部队通报回国的具体日期,从守军的反应来看,突然出现的面前的王国大军显然让他们意外不已。 如此微小谨慎,看来西丹国内的局势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境地。 她随着大军缓缓的前行。 通过气氛凝重的内城,再经过一道城门,她才正式踏入乌登城内。 城里面的气氛完全不同于城门处,夜疏朗率兵先行进入,已经让乌登的民众们得知了大军班师的消息,笔直宽阔的街道两旁已经迅速聚集了喧嚣的民众,人们欢呼着用西丹语言高声呼喊着慕颜赤的名字,人群一阵一阵的欢腾。 显然慕颜赤在西丹民众中威望极高,如此青年才俊,在封国边境*连捷,一直把西丹的骑兵开到了封国最后一处要寨沧州城下,把西丹的国威传扬到了封国人眼皮底下!西丹只怕百年难出一个这样的人物。 战况传回西丹,整个王国马上为之沸腾,整个国土内都在传诵着慕颜赤的名字。 西丹人尊重强者,率领十万大军远征封国,打垮封国三十万边防军的慕颜赤无疑成了西丹人心目中的偶像。 大军一进入王城马上引爆了所有王城居民的热情,声浪一阵高过一阵,铺天盖地的欢呼声几乎要把这支军队淹没。 面对如此状况,走在最前的慕颜赤皱了皱眉,忽颜卫副统帅夜疏朗马上会意,一夹马腹,率领一队骑兵冲入人群高声呼喝“让开!幕颜将军有重大军情向大王禀告,请大家不要挡道!” 军人肃穆而蕴满力量的声音震住了道路两旁的民众,人们自动让开了一条路,让慕颜赤的大军通过。 在夜疏朗的喝令下,整路大军加快了速度,急速的从人群中央穿过,即使有士兵的亲*子就站在人群中呼喊他们的名字,也没有人走出队伍和他们拥抱一下,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斜视,只是压紧腰间的大刀快步向前奔去。 整路大军以极快的速度通过密集的人群,进入了城西大营,庄严肃穆的气氛让王城里的居民疑惑不解,有窃窃私语开始流传。 “气氛不大对头啊,慕颜将军此次突然回国只怕不简单!” “早就有传闻慕颜将军和大王不和,这次恐怕要大动干戈了!” “大军突然班师,慕颜将军肯定要发动一场军事行动,城里只怕是快要戒严了!” “戒严?那我们可得把牲口都牵到王城附近的牧场去,不然十天半月出不了城,牲口非得饿死不可!” 明末策马走在后面,百姓的窃窃私语传进她的耳朵。 细长的眉微蹙,她同样感受到了从军队中散发的紧张沉重感,在回国的途中都没有如此紧张的感觉,为何一进城整个军队就如同面临危险的刺猬,把所有的刺都竖起来了? 慕颜赤究竟想干什么? 夹杂在整齐的大军中,城西大营已经在望,明末用力一夹马腹准备进入,却被突然策马而出的慕颜赤拦下。 “你跟着沐彦走,我从王宫回来便去找你!” 明末转头一看,一万忽颜卫整齐的等在大营外,衣甲整齐,不解刀兵,隐隐散发沉重杀气。 去王宫要如此全副武装么? 明末眸光一闪“我跟你一起去!” 慕颜赤皱眉“不行!王宫里危机四伏,你在外面等我。”说罢朝随后出营的沐彦使了个眼色,然后策马朝王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万忽颜卫整齐跟在后面。 沐彦带着一队骑兵,驱马走近明末身边,瞟了明末一眼“明都统,你跟我来。” 明末点头“好。”谁知话音未落,腰间的短刀便已经甩出,直取沐彦左眼! 沐彦连忙侧身一躲! 再转过头时,明末已经用力抽打胯下战马追着慕颜赤而去。 沐彦回过神来,气急败坏的吼道“追!” 明末骑在马上把外面的月白色外袍一扯,露出里面黑色的骑射服,瘦削的身影迅速融入身着黑色铠甲的忽颜卫当中,一下子竟难以分辨。 沐彦两眼都要喷出火来!一边咒骂着一边奋力紧追过去。 第二十九章内战点燃 王城虽大,但是街道宽阔笔直,一万忽颜卫很快就驰近宫门口。 慕颜赤骑在马上,紧扯手中缰绳,对王宫的守卫说道:“慕颜赤请求面见大王。” 王宫的守卫远远看到慕颜赤率一万忽颜卫疾驰而至,马上抽出腰间大刀紧握在手,如临大敌。 进去通报的卫兵很快出来“大王令慕颜将军解甲单独进入王宫。” 慕颜赤冷笑一声“告诉他,先把隐匿在各处一万王宫守备军撤下来,我再考虑解甲进入。” 片刻之后,卫兵又跑出来“大王说了,只要慕颜将军不带兵进入王宫,就一切好商量。” 慕颜赤翻身下马,一把揪住卫兵的的衣襟“没得商量,他要我的命,我同样要他死,让他马上撤出守备军!我没那么好的耐性!” 卫兵本来便忌惮慕颜赤的威势,被如此以恐吓,马上软做一滩烂泥“我这就去,就去” 谁知那卫兵进去许久都不见出来,整个王宫里没有任何动静,忽颜卫胯下的战马已经开始騒动不安。 沐彦从一侧气喘吁吁的驰过来“将军,明末,明末混入了忽颜卫当中跟过来了。” 慕颜赤扬头一看,一万忽颜卫密密麻麻塞满了街道,黑压压的一片,一时半会哪里能够分辨出谁是明末! “一群蠢猪!”他咬牙低声骂道。 此时,一身黑色长袍的男子从王宫金碧辉煌的大门里走了出来,沙哑的声音生硬的挤出喉咙“慕颜将军,你要造反么?” 慕颜赤回过头“沙劫国师?” 西丹大国师沙劫信步从王宫大门的台阶上走下来,面对一万杀气腾腾的忽颜卫,干瘦的面上居然没有任何畏惧之色,如同毒蛇一般棕黄的干涩眼珠里闪耀着冷酷残忍的光芒。 “大王刚刚得到将军回国的消息,已经在王宫里设宴为将军接风洗尘,”他扭头看了一下围满皇宫的忽颜卫“不过现在看来,将军似乎是不准备领受大王的好意了。” “大王如此盛情,我又怎么会不领情,只是,”慕颜赤神色一凛“既然设宴款待,为何宫门后还隐藏了两排弓箭手?大王莫非是要用我等的鲜血来接风洗尘么!” 沙劫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站满守卫的宫门“将军还没有进去,怎么知道宫门后藏有人马?王宫门前这样胡言乱语!要惹得民众都来看我们的笑话吗?”沙劫嘶哑的声音森冷严厉,虽然音调不高却颇有气势。 “不要以为只有大王可以安插眼线在我身边!王宫里同样有我的心腹,我不想和大王兵刃相见,马上撤出守备军,我要和大王面谈!” “幕颜将军好大的口气,你在沧州城下折损近两万兵力!回国后不马上面见大王交出兵权,反而带兵在王宫门前叫嚣!种种行径,都是杀头的大罪!现在解甲进宫向大王请罪,说不定大王还能看在你这次的战功上饶过你的性命!” 慕颜赤心里一紧,一万忽颜卫压近王宫大门,八万大军主力驻扎城西大营,王宫里一万守备军根本无力抵抗,这种时候,沙劫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王宫里还有其他的力量? 他突然反应过来,该死!沙劫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到来! 他马上扭过头发令“马上传令城西大营,全军主力扼守城门!忽颜卫的狮子们,跟我杀进王宫!取得西丹王人头者,即刻封爵!” 一万忽颜卫瞬间沸腾,封爵!对于他们这些低阶出身的士兵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至高无上让人从来不敢仰望的奖赏! 西丹人向来没有谁为王谁为臣的观念,崇尚沙漠之狼的他们只尊崇强者!只追随强者!谁手中的力量强大,他们就心甘情愿的跟随! 马上有士兵高呼出声:“誓死追随慕颜将军!兄弟们,冲啊!”沙劫国师脸色惨白,他没有想到慕颜赤居然反应这么迅速,只能在几名卫兵的掩护下狼狈朝王宫里退去。 汹涌的黑色军队如同狂啸的怒潮,迅速涌向辉煌华丽的王宫大门,宫门口的一群卫兵马上被忽颜卫的狂潮席卷进去,顷刻间粉身碎骨! 沸腾的士兵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街道的尽头,一个瘦削的黑色人影迅速策马朝城门狂奔去。 一进宫门,忽颜卫马上遭到了弓箭的袭击,躲在楼阁和花园中的王宫守备军奋起抵抗如同狂嚣的兽一般汹涌进入的忽颜卫!弓箭一阵一阵的射下。 但令守备军们惊恐的是,铁箭居然穿不透忽颜卫身上的黑色铠甲!箭尖射过去只听见“锵锵!”的沉重撞击声,密集的箭雨在杀气腾腾往王宫深处涌进的忽颜卫面前,就如同一阵轻飘飘的羽毛,根本不能阻拦忽颜卫前进的势头! 守备军们瞠大了双眼,无法抑制的恐惧终于染遍了每个人的面容,原本就强大的忽颜卫,经过战场上血与火的洗礼!如今已经是一股黑色的魔潮,所向披靡!所过之处皆是一片尸山血海!无人能挡! 王宫里来不及躲避的侍女和奴仆纷纷惨叫着被忽颜卫横手一劈砍成两段!鲜血飞溅上王宫雕有华丽图案的墙壁,凄厉醒目让人胆寒! 慕颜赤身披银色战甲冲在前方,身后围着大群卫兵,一柄阔刀横握手上,见人便杀!压抑了多年,嗜杀的恶魔终于伸出了犀利的爪牙!胸中翻滚多年的仇恨,终于要在这一刻得到彻底的宣泄! 那个跋扈的男人,今日我便要你偿还所有的债! 忽颜卫终于和身着红色甲胄的王宫守备军正面交接,黑潮汹涌而至,守备军在忽颜卫的大刀砍杀面前根本不堪一击,红潮迅速的被黑潮吞噬! 城门处,一匹黑马如同闪电一般疾奔而近,马上的人矮小瘦削,凌乱的黑发下面居然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 “封国人!是随慕颜将军一起回来的那个封国人!”城门守军惊呼出声。 明末驰近城门,马还未完全停下,便利落的单手一撑从马上一跃而下。 “慕颜将军围攻王宫,守备军节节败退,快开城门,援军马上就到!” 守军们面面相觑,城里的打斗声嘶喊声一直不断,他们一直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就等一个实权人物来给他们下命令。 结果最先来的居然是这矮小瘦弱的封国少年! “谁派你来的?有没有令牌?”守城队长不敢大意,迎上前来问道。 “情况紧急!再不开门你们的大王就要被忽颜卫杀死在王宫里头!这个罪责你们担负得起吗?” “你不是慕颜将军麾下的人么?”守城队长惊疑的目光扫视着明末。 “我不属于任何人麾下!慕颜赤狼子野心,西丹王室岌岌可危!我特意来给你们忠告,今天不开城门你们都得死!”明末气势迫人。 “君主一死,慕颜赤掌握整个大权,马上就会在王城里来一场大清洗!你们这些给大王看过门的人不会有活路!怎么抉择你们自己思量!”明末的声音清亮有力,如同重锤砸在守军心上。 守军队长脸色惨白“我们只是奉命守城,不站在任何一方!” “一旦慕颜赤行动成功,城中原有的守军必定一个不留!不论你们站在哪一方!” 守城队长还在沉思。 军队整齐前进的脚步声已经从城西“轰轰”传来,震得守军们心惊胆寒! 与此同时,城外也传来军队开近的轰然脚步声! 守军的脸色越来越白,谁都知道,另外一支数量庞大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明末趁机高声说道“形势所迫!此次不论你们开不开门,都不会有好结果!现在开门放援军进来,城内马上陷入混战,你们还有充分的时间逃亡!” 明末最后一句话让守城队长坚定了决心! 战火已经点燃,内战不可避免,自己的性命要紧! “开门!” 军队整齐前进的脚步声已经从城西“轰轰”传来,震得守军们心惊胆寒! 与此同时,城外也传来军队开近的轰然脚步声! 守军的脸色越来越白,谁都知道,另外一支数量庞大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明末趁机高声说道“形势所迫!此次不论你们开不开门,都不会有好结果!现在开门放援军进来,城内马上陷入混战,你们还有充分的时间逃亡!” 明末最后一句话让守城队长坚定了决心! 战火已经点燃,内战不可避免,自己的性命要紧! “开门!” 王宫内,锐不可当的忽颜卫在慕颜赤的亲自带领下节节逼近王宫深处,眼看黑色的铁潮已经如锋利的剑刃一般就要插入王宫主殿,突然从后面传来一声惊呼“不好,哈耶王领大军进城了!” 惊呼声如同一声惊天炸雷炸开在厮杀混乱的王宫中! “什么!”站在最前的慕颜赤闻言大惊,哈耶王居然进城了! 他眼中瞬间掠过一抹血红的颜色,那个男人,居然联合了始终敌对的胞弟!为了对付他甚至不惜将祸水引进王城! 奋力往前冲忽颜卫听到这样的消息势头明显的慢了下来! 哈耶王克伦沙居然进城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多听到的,一直与西丹王室站在敌对面,常年騒扰王国边境的哈耶王,居然带兵进城支援西丹王! 城西大军没能守住城门么? 惊愕的目光全部投向最前方的慕颜赤。 慕颜赤站在最前,背对着所有人,手臂用力往前一挥“什么都别管,继续进攻!” 得到明确的指示,忽颜卫马上重拾起方才的势头,高举手中大刀,高呼着朝主殿杀去! 地面上已经层层叠叠堆满了尸体,王宫守备军,以及王宫里的奴仆侍女和来不及躲避的西丹王姬妾,都被忽颜卫如同凶猛的兽一般撕碎在争战中!厚重的血腥味笼罩整个王宫! 片刻之后,忽颜卫终于击溃了最后一股守备军,呼喊中杀入了王宫主殿! 主殿内***通明,身着白色织锦长袍的男子被卫兵重重保护在最中间,只露出狭长的双眼,凌厉的目光透过重重叠叠的人头,射在手持大刀缓缓进入的慕颜赤身上。 慕颜赤快步进入主殿,同样注视着那个男人,目光中透出几乎要将骨血揉碎的恨意。 心底潜藏多年一直被苦苦压抑的渴杀之气如惊天的浪潮层层翻涌上来,慕颜赤用力抓紧手中的刀柄,直至指节发白。 杀掉他,杀掉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让他的鲜血如同岩浆一般喷溅,让他的四肢血肉断裂粉碎成粉末,让他坠入地狱永远见不到人世的阳光。 让他为他所造的一切罪孽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忽颜卫迅速涌进,空阔的王宫主殿里,挤满了佩刀披甲的武士,鲜血的刺鼻味道充斥整个华丽恢宏的宫殿。 黑甲的士兵将簇拥在西丹王身侧的卫军团团围住。大刀横架,一片寒光交错! 慕颜赤从士兵们让出的路中缓缓走了过去,暗蓝的眼眸如同海洋深处凝固万年的坚冰,不带有半分温度。 围在西丹王身侧的卫军紧张的举起手中大刀。 但是他们还尚未反应过来,高大的身影已经如一阵风一般急速上前! “刷刷刷!”最外围的守备军还没有反应过来,犹带着错愕神色的头颅就已经高高扬起,然后重重的砸在地上,鲜血喷溅! 慕颜赤持刀站在最中间,刀削般的脸上一道鲜血缓缓流下,英俊的面孔此刻阴寒冷酷如同地狱修罗! 包围在西丹王身边的王宫卫军都不寒而栗,没有人敢正面当其锋芒!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刀一步一步后退,将保护圈一点一点缩小。 正中间衣饰华丽一言不发的男人终于开口“苏阁尔,哈耶王十万大军已经进城,你们必然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慕颜赤身体往前敏捷一扑,不过电石火光间,已经进入守备军的保护圈,一柄长刀架上西丹王的脖子“下令,要哈耶王马上退出王城!” 马上有士兵上前缴去卫兵手中的兵器,在威势摄人的慕颜赤面前,平日狐假虎威惯了的卫兵终于软成了一滩烂泥,顺从的让忽颜卫收缴了武器。 西丹王嘴角居然扯出一抹冷笑“这种时候,除非我答应亲自给他戴上王冠,否则休想让他后退半步。” 慕颜赤神色一凛,眼神阴鹜如暗夜苍狼“看来你早已经准备让西丹的实力全部在这场争战中消耗殆尽了?” “我没有这样的打算,只是,你的动作比我想象中要快。”西丹王面对慕颜赤手中的大刀面上冷静没有一丝慌乱,狭长幽蓝的幽蓝的眼眸里闪烁着冷酷嗜血的光芒。 慕颜赤不再跟他废话,一声低喝“绑起来!” 此刻,靠近西边城门的城区已经是一片混乱。 城门打开后,城外的大军马上汹涌踏入,为了在巷战中取胜,哈耶王把战马留在城外,下令全军步行进入。 在赤棱雪山下禁锢多年的士兵第一次踏入王城,许多人激动得双眼血红,宽阔的道路和华丽的建筑让他们惊喜欲狂!许多人第一次发现,原来王国的国都这般恢宏华丽!比起赤棱雪山下那些简陋的小镇来,简直就如同天庭神殿一般耀目! 大军一进入王城马上失去的控制,没有了战马,士兵们就像无孔不入的蝗虫!黑茫茫的大军带着震耳欲聋的呼喝声冲进一处又一处民宅,见人就砍,见到金灿灿的珠宝财物便动手掠夺,没有丝毫纪律可言!一时间,城内陷入一片混乱,来不及躲避的乌登居民惨叫着被士兵们砍杀!全副武装的士兵居然对手无寸铁的居民举起了屠刀,方才还沉浸在慕颜赤回国的喜悦中的乌登居民瞬间从云端跌入修罗地狱! 一帮土匪! 明末骑着马站在街道尽头,看着从城门处涌来的大军狂流,咬牙咒骂道。 她用力一夹马腹,冲入左侧的王城主要街道! 街道上还有行走的乌登百姓,明末抽出腰间长鞭策马狂奔,长长的皮鞭抽打在路旁百姓身上“哈耶王手下的匪兵进城了!巷战马上就要开始,想要活命的快回自己的住所,关紧门窗不要出来!” 严厉的吼声震慑了路旁的乌登百姓,人们纷纷加快了脚步往路旁的建筑里奔去,街道两旁传来“砰砰!”的关门声! 明末单人一骑奔走在西丹的宽阔大街上,呼喝着把最后一个西丹百姓赶进路边的建筑中,然后往下一条街道驰去。 街道的尽头,身披银色甲胄的慕颜赤带领着沾满血腥的忽颜卫疾驰而来。 远远看着高扬手中皮鞭冲往另一条街道的瘦削人影,慕颜赤面上掠过一抹错愕的神色。 黑压压的西丹正规军从城西的主道开了过来,沉默着和慕颜赤身后的忽颜卫合成了一大股黑潮。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惨叫声,所有西丹士兵脸上都浮起悲壮莫名的神色。 王国的工匠精心打造出来的锋利兵器,最终要用到自己的同胞身上了么? 第三十章烈战斗 城门处,疯狂涌进城来的哈耶王大军堵塞了整个街道,后面还有长长的部队堵在城外,听着前面先进去的士兵欣喜若狂的呼叫,后面的士兵心痒难耐,高声叫骂着催促进城的士兵加快脚步。哈耶王手下的军官骑在马上不停吼叫,试图维持队伍的纪律! 突然一声惊呼划破天空“慕颜赤的军队开过来了!” 伴随着惊呼声出现在街道尽头的,是一股沉郁肃杀的黑色铁潮,铺天盖地从王城西面汹涌而来! 沉沉的冰冷气息,鲜血的刺鼻味道!那是刚从血与火的战场上下来的铁血军队,是经历了生死考验锐不可当的精锐大军,没有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只有整齐的脚步声“咔嚓嚓”逐渐逼近,却如同死神的召唤,即使隔了整条街道仍让蜂拥进城的军队心惊胆寒! “西丹王国军过来了!兄弟们,上啊!”哈耶王的私人军队毕竟是出自彪悍之地,短暂的惊惧后,马上回过神来,与生俱来的悍勇血液涌上,士兵们抛开对前方军队的恐惧,吼叫着的朝王国正规军冲去! 两军迅速交接,马上一片惊天的刀剑碰撞声响起!哈耶王大军体型彪悍,如同来自山地中的野狼,举起手中大刀怒吼着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而西丹王国军则如同一面铁壁,队伍丝毫不乱,即使几万人马挤在街道中,依然维持着整齐的队形,前排的士兵手持长矛,一米一米的推进! 冲在最前的几排人还没靠近王国军就被长矛戳成了筛子,跟在后面的士兵连忙顿了顿脚步,等大股的军队从后方过来之后,才举刀往前冲刺! 哈耶王的部队异常强悍凶猛,前面的被长矛刺死了,后面的一把拖开前面的人继续挺上!王国军铁壁一般的阵型很快就被冲出了一个缺口,然后被敌军汹涌切入! 王国军被迫和敌军近身肉搏! 哈耶王的私人军队从建立开始,就一直以打垮王国正规军为目的,始终灌输着打败王国军便是无上胜利的观念。因此在直面王国正规军的时候,每一名士兵都激动得怒吼,连性命都不顾的奋力砍杀!而在慕颜赤统帅下的西丹王国军却目的并不明朗,刚从封国边境回来的士兵们还来不及体验回国的喜悦,便马上又投入战场,而且这次长刀指向的,居然是跟自己有着同样肤色同样根源的西丹人! 士兵的杀气仍在,可是比起面对封国军队时已经截然不同。 战局朝着不利于王国军的方向发展! 无数身披黑色战甲的王国军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敌军冲上前划破了喉咙,敌军敏捷的速度和凶悍的作战方法让他们措手不及,跟软弱的封国军队交锋太久,他们几乎都要忘记了世界上还有如此凶残的军队! 王国军开始步步后退。 哈耶王手下的士兵们嘶喊着,奔跑着,咆哮着,手中的大刀挥舞成了一片银色的海洋! 越来越多的尸体倒在血泊中,无论是王国军还是哈耶王手下的军队,都拼尽了自己最后一分力气厮杀!激战一直在王城的大街小巷中进行,从下午一直厮杀到晚上,王城的每一个角落都塞满了激烈搏斗的士兵,哈耶王身披棕色皮甲的部队和王国军黑色的铁潮交织在一起,已经没有丝毫的阵型队伍可言! 哈耶王的部队杀红了眼,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黑色,他们唯一的动作就是举起手中的大刀,拼尽全身的力气砍向涌来面前的黑甲士兵! 鲜血不停的溅到士兵们身上,片刻之前的鲜血还没有变冷,有一股灼热的鲜血横溅上脸庞,每一个在街道上搏杀的士兵都浑身浴满鲜血,仿佛刚从血海中浮出来! 短暂的退缩之后,王国军开始奋起反击!漫天飞溅的鲜血让他们觉醒,这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国家,种族,血液!此刻眼前晃荡的只有赤棱雪山来的那帮野蛮人手中雪亮的长刀! 鲜血的惨叫激怒了刚从战场上下来的王国狮子们,他们开始迅速的组织起三人或者四人的作战队形,围聚在一起,每个人不停的挥舞手中大刀砍向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敌军! 正规的训练和沙场上的作战经验在这时候体现出了它无与伦比的优势,哈耶王的大军虽然悍猛,可是却是一盘散沙,只知道用力的挥舞手中的武器不顾一切的向前冲,没有丝毫的战术,往往是顾得了前面顾不了后面,战斗力虽强,死伤也大! 可是王国军则不同,他们小型的作战团队在混战中占据了极大的优势,每个人只要抗拒正面来的敌人,不用顾后方的威胁,整齐划一的动作,训练有素的招式,在没有丝毫纪律和阵型可言的敌军面前愈战愈勇,周围的敌军被极快的被消灭干净! 哈耶王的部队惊恐的看着越来越团结,战斗力越来越强,声势越来越浩大的王国军,逐渐开始露出颓势! 来自赤棱雪山下的士兵生来有一股彪悍的血液,却不能持久,一鼓作气发起冲锋之后,若不能取得决定性胜利,后面的攻击将会越来越疲软。因此战斗的时间拖得越长,他们的战斗力就越弱。 而久经沙场的王国军则是越战越勇,鲜血和死亡时刻刺激着他们,作为一个团结整一的部队,同伴的鲜血无疑是最好的战鼓和军乐,根本不需要任何指挥官,他们的士气自发的越来越振奋! 局势逐渐掌握在王国军手中! 明末躲在一处民宅的茅草堆中,透过木质的窗棂往街道上张望。 一个哈耶王部队的士兵站在她躲藏的窗前,咆哮着砍杀面前一个一个涌过来的王国军,随着围聚过来的士兵越来越多,他终于体力不支,最后一个不小心便被面前的王国军劈手一刀划下,直直从喉咙一直划到腹间!鲜血顿时喷溅!随后花花绿绿的肠子一股脑流了出来!那士兵哀嚎着抓起自己的肠子想塞回腹中,却被旁边的王国军用力一刀砍过去,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瞪大眼睛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躲在窗后目睹这一切的明末脸色前所未有的惨白,双手几乎要抠入窗棂中。 这不是自己所犯下的罪孽,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国人,为了让深爱的国人安稳的生活下去!战场上没有仁慈!她咬紧了牙齿这样告诉自己! 夜幕降临整个王城,白天时容貌整洁的乌登王城此刻已经是遍地火光,尸体横陈,经过一个下午的激战,哈耶王的部队死伤惨重,在王国军的步步紧逼下,迫不得已终于撤出了城外。 王城里一片狼藉,四处都是奔走的士兵,伤兵被源源不断的运往城西大营,杂乱无章的尸体被抬往王城中心的空地上焚烧,火光冲天,整个王城都弥漫着难闻的焦臭味。 王城的百姓开始走出自己的房门清理自己的家门,下午的激战让他们每个人心惊胆寒,幸好王国军训练有素,大部分都自发的把敌军往居民并不密集的地方引,百姓所遭受的损失并不大。 这样的举动无疑让慕颜赤麾下的王国军更得民心。 路旁的民宅里,一身西丹长袍的梦鲁略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的黑衣女子,微微叹了口气。 “明将军,现在整个王城都在慕颜将军的控制下,要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里来的。” 明末盘踞在梦鲁的床上一动不动“我知道。” “慕颜将军刚刚和哈耶王的军队打了仗,情绪肯定不好。” “我知道。” “即使是明将军,也可能受到责罚” “我知道。” “那梦鲁现在就送明将军去王宫?” “不去。” 梦鲁轻呼一口气,秀丽的面容上尽是无奈之色。 她下午从王宫里出来就是一个错误,看到角落里的明末摘下面纱唤了她一声又是第二个错误,把明末带回家是第三个错误。 “慕颜赤为什么一回国就有这么大动作?”明末突然开口问道,清澈的眼睛直视着地面,完全无视面前女子的困扰。 “这个,西丹王室里的渊源,我也不是很清楚。” “王室的渊源?梦鲁,你不会要告诉我,慕颜赤实际上是你们西丹大王的儿子吧?”明末略带讽刺的说道。 梦鲁艰难的点点头“一直以来就有这样的传闻。” “真的是这样?”明末挑了挑眉“嘿嘿,那看来是慕颜赤要夺宫了。” “这中间有很多曲折,”梦鲁见反正赶不走明末,干脆坐了下来说道“我听王宫里的老奴仆说的,慕颜将军的母亲是大王的一个姬妾,而且很受宠,进王宫的第二年就生了儿子。” “这跟慕颜赤夺宫有什么关系?”明末皱眉。 “当然有关系,就是因为慕颜将军的母亲,所以慕颜将军和大王关系一直很紧张,直到现在兵戎相见。” “慕颜将军出生后,大王没有认他做儿子,反而把他们母子都驱逐出了王宫,因为慕颜将军的母亲,是封国人。” “封国人?”明末一惊。 “对,当时王国里正是饥荒,大王正与封国边防军交战,当然不是这次这么大的规模,只是很局部的争斗。封国的大将明复渊镇守西北,我们根本进不了封国半寸国土。饿死了很多人。” 听到明复渊的名字,明末脸色稍白了白“继续说下去。” “国内对封国人的仇恨情绪高涨,大王也不好在风口浪尖把一名封国女子娶进王宫,因此在宫外找了处房子,把他们母子安置了进去,对外就说是某个战死的将领遗孀。” “大王对那名女子的疼爱其实是超乎所有人的,宫里的老人说那时候不管事物有多繁忙,他一个月总要抽出三五天的时间去陪那名封国女子。” “慕颜将军就和他的母亲生活在一起,他从小就很出色,十五岁的时候,就第一次登上城楼用计击退了哈耶王的进攻,王国里无人不知。” “慕颜将军生来便是耀目的角色,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人物将来必定不凡。可是慕颜将军心底最崇敬的,却是他的母亲,那名坚毅的封国女子。” “他对他母亲的感情甚至超过了母子之间的感情,明将军,你能明白我说的么?” 明末似懂非懂,什么叫超过了母子之间的感情? “你继续说。” “那种感情非常炽热,甚至比一般的男女之情还要炽热,慕颜将军年少,控制不住自己,终于有一天侵犯了自己的母亲!” “什么?”明末不敢置信的惊呼出声“侵犯自己的母亲?” 梦鲁点头“是的,男人对女人的侵犯,无关任何伦理界限。慕颜将军的心底,想必是挣扎了很久的。” “明将军是封国人,想必也知道封国女子注重名节,嫁了人之后就只能一辈子跟随自己的丈夫,慕颜将军的母亲也不例外。” “她第二天就跑去王宫找了大王,回来之后就自杀了,在自己身上划了十七刀,死在自己的床上。” “起初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她为何要在自己身上划上十七刀,直到很久以后的某天,大王喝醉了酒才说出来原委,原来那名封国女子遇见大王的时候,是十七岁。” “她就用这么惨烈的方式来洗刷自己的耻辱,同时向西丹王昭示她对他的忠贞。” “那名女子死后,大王雷霆震怒,下令囚禁慕颜将军。” “母亲死后,慕颜将军心如死灰,仇恨的种子同时埋下,他对大王的恨意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因为,他的母亲是从王宫里回来之后便自杀的,没有人知道大王对她说了什么。” “慕颜将军被囚没多久,哈耶王又来进犯,大王没有办法,只好把慕颜将军放出来,让他领兵上战场,这一次,慕颜将军又是大获全胜。” “至此慕颜将军在军事上的天赋完全显现,即使是大王,也不忍将这样的人才囚于牢笼之中,于是他将慕颜将军安置进军队,同时委派了很多心腹监视在慕颜将军周围。” “这么多年过去,大王对慕颜将军既重用又猜忌,一直这般斗争着过了下来。” “在大王的压制下,慕颜将军想必是度日如年,每天面对着自己最痛恨的人,委曲求全,忍气吞声,这都是需要极其坚忍的秉性才能够坚持下去。” “但这么多年过去,慕颜将军还是忍下来了,暗中在军队中培植亲信,拉拢大王派过来监视他的心腹,收买军队中的实权人物,此次出征的十万西丹精锐,事实上已经不属于西丹,只听从慕颜将军一人的命令。” “一个多月前,大王突然接到一个封国人送来的信,信上说慕颜将军已经和封国人勾搭,进入封国之后便自立为王,与西丹为敌。” “大王惊惧不已,马上传令慕颜将军班师,否则就要切断军队的补给。” “慕颜将军此次回国马上发难,想必也是忍无可忍,不得已而为之。” 明末疑惑的看了梦鲁一眼“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作为一个随军女侍,她未免知道得太多了。 梦鲁嫣然一笑“我就是大王派过去监视将军,反而被将军收服的人之一啊。” 明末这才了然,原来梦鲁是西丹王派过去安插在慕颜赤身边的眼线,结果现在却成了慕颜赤麾下的人。 隆重推荐夜莺不唱歌大人的斯诺利亚传说 第三十一章诸将问罪 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齐刷刷的脚步声行至梦鲁的房子前停住,然后一只穿着皮靴的脚一脚将门踢开! “原来你躲在这里,”踢门的是夜疏朗,他扫了明末一眼“带走!” 几个士兵马上上前,一左一右拽住明末的胳膊。 明末面上没有丝毫诧异之色,毫不反抗的跟着他们走,心知如今的情况根本容不得自己反抗。 “请问要带明将军去哪里?”一旁的梦鲁连忙站出来问道。 “去她该去的地方!”夜疏朗的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杀意。 明末心中低叹,看来开城门的事情瞒不住了。 她抛给梦鲁一个“别担心”的眼神,然后被士兵们带出了门。 城西大营里人来人往,一派战后纷乱的状况,到处是哀号呻吟的伤兵。 指挥处位于大营的北侧。 明末一踏入指挥处,马上被里面的阵容吓了一跳。 慕颜赤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两侧一片战甲闪耀,全是西丹的实权将领,一个个面带杀气,不怒自威。 一个身着华丽织锦长袍的男子坐在慕颜赤的身侧,两旁有士兵持刀看守。 而正中间的空地上,跪着两个身穿西丹士卒服装的男人,明末瞟了一眼地上那两个人,马上心底一沉。 果然还是有人被抓了。 “你们两个抬头看看,是不是这个人煽动你们开门的?”一个隐含着怒意的声音响起,明末抬头一看,居然是老将依势末! 这个两鬓斑白的老将如今眼底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沉沉压抑的怒火。 地上的两个人回头看了一眼,马上转头说道:“正是他!他说慕颜将军取得王城的控制权之后就要清洗全城,我们所有人都要被处死!” 依势末扭头看向慕颜赤“苏阁尔,你有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 慕颜赤幽蓝的眼睛紧盯着门口被士兵反剪着双手的明末,深不见底。 片刻之后,他缓缓点头“我的确有过这样的意向” 话音一落,周围响起一片吸气之声。 慕颜赤旁边的锦衣男子低声笑道:“苏阁尔,你留了个残暴的好名声啊。” 慕颜赤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一旁的夜疏朗激愤的开口说道:“即使将军曾经有过这样的意向,但明末借此恐吓守军开城门,放哈耶王的大军进城,害得我军损失近万人,无论怎样都是死罪!将军,这样的人不能再留在军中!夜疏朗恳请将军马上处死明末!” “我赞成!”二营佐将呼漠阖低沉出声。 “我赞成!”沐彦高举双手。 “我赞成!”五营佐将兀卒同样坚定出声。 老将依势末缓缓举高双手“我也赞成。”沉沉的声音里,包含了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一度很赏识的少年明末,终究还是走上了与整个西丹人为敌的道路。 其实当初就应该看到,这个少年身上除了无可摧毁的坚定意志,还燃烧着炽热的复仇火焰啊! 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投向慕颜赤,等待着慕颜赤的最后决断。 慕颜赤狭长的双眼微眯起来,看着被士兵反剪着双手站在门口的明末,薄唇微启“我赞成夜疏朗的提议。” 夜疏朗刚欲开口下令,却听见慕颜赤接着说道“在处刑之前,先把她带到后面我的卧室里去,我还有事情要问她。” 说罢转身往他军营中的卧室走去。 众将一阵愕然。 但慕颜赤的话终究没有人敢违抗,静默了片刻,夜疏朗还是亲自带着明末往后侧走去。 被卫兵看守的锦袍男子突然望向明末,正对上她漆黑的眼眸。 “原来是这样”略带皱纹的嘴角浮起一抹了然的浅笑“不过那双眼睛还真的是有点像呢” 慕颜赤在军营中的卧室十分简陋,一张床,一张方桌,四把矮凳便是全部摆设。 明末一进入卧室,慕颜赤便挥手叫夜疏朗等人退下。 简陋的卧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沉默了片刻,慕颜赤开口说道:“我军损失这么多人,王城被毁掉一半,现在心里舒坦了?”平稳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明末扭头不说话,神情倔强。 “哈耶王虽暂时退出城外,但是好不容易如此逼近王城,他不拼尽最后一兵一卒是不会甘心的。西丹的内战战火已经点燃,十年内再次踏入封国的梦想只怕无法实现,看来你随我回来的目的达到了。” 明末转过头“你早就知道?” “是毒蛇就一定会开口咬人,你的时机选的很对。”慕颜赤低叹一口气“如今,我不得不集中精神来对付克伦沙那只狐狸,你今天的举动,把原本就要到来的内战硬生生提前了好几年。” “你既然把我带回西丹,就应该早有这样的准备,我三万战俘营士兵不能白死,如今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要杀要剐请便。” “既然是迟早都要来的事情,提早点也无妨,只是我那些部下看不透这一点,如今大家怒火高涨,连我都无法公开护你。” “自己做下的事情自己担当,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明末低声说道。 即使马上要面对的就是死亡,她心里却没有一丝不甘,战俘营枉死的那些将士们,西丹士兵今日所流的鲜血,已经足够慰藉他们屈枉的灵魂。 “我不会让你死。” 明末愕然“为什么?” “不为什么,即使是我,也有想要保护的人。”慕颜赤蓝色的眼眸直视明末“战场上很多人是必须要牺牲的,我不需要对任何人赎罪,今晚上我就放你走,与战俘营那些人无关,只是因为我不想看你死。” “你要放我走?”明末细眉一挑。 慕颜赤点头。 “哈耶王的大军驻扎在王城西侧,出城门往东走,不要停留,快马一个月可以到封国边境。” “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末仍是一脸惊愕,她如今可是整个军队的罪人啊! 慕颜赤幽蓝的眼睛里掠过一抹隐藏极深的情感“很久以前我没能保护好自己心爱的人,这一次,我不能容忍自己再次犯错。” 他突然一把拉住明末的手臂将她拖入自己怀里紧紧抱住“在封国等我。” 明末瞠大了双眼,靠在慕颜赤的怀里,听到强有力的心跳声从他的胸口传来,头脑一阵晕眩。 这般柔情却坚定的话语 仿佛干涩已久的沙漠突然注入甘泉,在旷日持久的战争血火中,她的心脏几乎要被磨砺成铁! 不能容忍自己再次犯错。 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柔软过了啊 突然,她眼睛用力一睁!沧州城下惨烈悲壮的一幕幕画面如同闪电一般掠过脑海! 狂风中凄厉的怒吼!横溅上苍天的鲜血!一个个笔直倒下的熟悉身影! 她几乎都要忘了,三丈高台上,她的额头重重砸下时横溢的鲜血! 那般疼痛屈辱,是一句“不想看你死”就能够弥补的么? 当日在塔楼上,他冰冷坚硬的表情,几乎要让她绝望致死,那般惨痛刻骨的记忆,一句温言就能抹去吗! 他居然说要保护她! 他摧毁了封国三十万边防军,他在沧州城楼下屠杀了她视作兄弟手足的三万人,他一直都以强硬冷血的姿态面对她,让她痛恨入骨! 可是如今,这个犯下了不可饶恕罪行的男人居然说要保护她? 把她所珍视的一切狠狠的毁灭!然后以强者的姿态站在她面前,伸出救援的双手,这就是他惯用的手腕么? 她用力的挣脱慕颜赤的怀抱,仰头看着他幽蓝的双眼,牙齿几乎要被咬碎“我不需要你的怜悯!这些话留着给你死去的母亲好了!” 慕颜赤眼眸的颜色迅速加深,他一把攫住明末纤瘦的手腕“谁告诉你的!” “你自己造的孽还怕被别人知道吗!” “谁告诉你的!”慕颜赤突然吼道,蓝色的眼眸里波涛涌动! 明末不再出声,只是一双眼睛毫无畏惧的直视着他。 慕颜赤定定的看了她半晌,终于放下她的手,深吸一口气说道:“那件事,以后不准再提!” 停顿了片刻,他又说道:“你跟她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这也是我不想杀你的原因。” 明末咬紧嘴唇,竭力压下心底突然涌上的酸楚,一双漆黑的眸子小兽一般倔强的瞪着。 这算什么,自己借了别人的影子,保住了一条性命,实在是无比侥幸的事情! 这般阴嚣狠厉的一个人,他的忍让仁慈又怎么会如她所想的毫无缘由。 “那我还要多谢她了!”她咬牙说道。 慕颜赤认真的看着她,突然意味深长的说道:“其实你跟她也有不同的地方,如果是你,必然要先杀了我再自尽!” 不等明末有所反应,随后他便手臂一挥“好了,不要再说这些,我床上有一套西丹军服,你马上穿上它。” 明末扭头,简陋的床上果然摆放了一套整齐的西丹军服。 “你早有准备?” “在大街上看到你拿鞭子抽我王城百姓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是你在城门处捣鬼!” 明末低头,原来他都看见了。 “你要笑我就尽管笑好了,我始终认为战争是军队与军队之间的事情,百姓无辜!” “这便是老师所说的仁慈了。”慕颜赤轻叹。 也是让他迷恋她的地方啊。 明末抓起床上的军服“我走了,你怎么跟你那些部下交代?” “明末打伤主帅,夺门而逃。”慕颜赤面不改色的说道。 明末下巴都要掉下来“这便是你想出来的理由?”精明睿智的慕颜赤,居然想出了一个这么高明的借口? 慕颜赤微微一笑“好了,其他的事情不用你管,穿好衣服马上从后门出去,会有人把你送出城门。记住,在封国等我,不要嫁人,我迟早要再次入侵封国,到时候无论你多老我都会娶你。” “我此生不嫁。”明末冷着脸说道,手脚麻利的把西丹军服套在身上。 夜色掩映下,两匹黑马疾驰出了军营。 慕颜赤背负着双手看着远去的那抹瘦削人影,暗自收拢了双拳。 终于,还是放走了她。 罪孽太深的人,果真抓不牢自己想要的么? 第三十二章私放明末 指挥处 一干将领都已经等得颇为不耐。沐彦在大厅里来回踱着步,神情阴郁的高声说道:“当初那小子进军营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天到晚不知道和战俘营那帮奴隶谋划着什么阴谋诡计,我要是将军,早就把他的头砍下来一万次了!” “就是,将军说爱才,可我们也没看出来那小子到底有多少才干,除了能煽动士兵之外一无是处,要是上了战场,他那两把骨头只怕还没和敌人交锋就被自己人给挤死了。”有将领语气刻薄的接口道。 “对,这个明末就是懂得怎么煽动人,别说封国人,我西丹王城的守军不一样被他三言两语便哄得开了城门?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妖孽,即使将军不愿意动他,我登阁拼了这条命也要砍下他的脑袋,要不对不住今天战死的兄弟!” 夜疏朗和依势末沉着脸没有说话,作为慕颜赤最信任的两个部下,他们当然知道明末没有众人所想的那么简单,至少他能跋扈这么久而没有被将军除掉,这就非常人所能做到。 被卫兵看守的锦衣男子轻咳了一声,略带诧异的问道:“各位,我有一个疑问,莫非你们都没有看出方才那少年是女人?” “女人!”众将齐齐转过头看向上首的锦袍男子。 夜疏朗“腾”地站起身“陛下,你说这话可有根据?” 锦袍男子轻哼了一声,一抹冷笑浮上略带皱纹的嘴角“我还当苏阁尔收拢了一帮什么不凡的人才在身边,原来都是些只懂得打仗的莽夫。那少年喉间没有喉结,肩膀宽不过十寸,腰间明显填了东西来掩饰真正的腰身,这些你们都看不出来么?” 众人一阵愕然,常年征战的这群武夫确实不曾注意过这些细节。 依势末缓缓开口“陛下,你方才所说的并不足以证明明末就是个女人,有这些特征的男人随处可见。” “如果只是这样,那我也不敢确定,可是方才我却注意到了她的眼神,那样的眼神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他停顿了一下,扫视在座的诸将“一个对于我和苏阁尔来说都无比重要的人。” 在座诸将面面相觑,沐彦莽撞出声问道:“陛下可是说的慕颜将军的母亲?” 西丹王睥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略带皱纹的脸上自有一股威严之气,即使如今身为阶下囚,却仍然难以掩盖曾为王者的尊贵之姿。 “我不会看错,两人的气质太过相似,苏阁尔不会找一个跟那个人相似的男子放在身边,方才那个少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子!她身上必定有什么特质让苏阁尔迷恋!” 当下诸将发出一阵惊呼,夜疏朗和依势末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惊诧的神色。 西丹王的话说得极其肯定,让人不得不相信。 怪不得将军如此纵容明末,原来早已知道她是女子,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 那个瘦弱却倔强的少年,即使面对死亡时也不曾低下过他高傲的头颅,始终是以最勇敢无畏的姿态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他居然是一名女子! 依势末目光深沉,若有所思。 拥有那般如崖壁青松一般顽强孤高的秉性,却愿意为了士兵的性命抛开所有尊严向痛恨的人下跪,不顾自己的性命只身来到西丹,只为了一个复仇的愿望!如同一团炽热的火焰一般燃烧着,不放尽最后一丝光芒就不会熄灭。 如此平凡却又如此耀眼,让她身边的人都情不自禁的被她深深吸引住。 奇女子啊! “难道将军是被她美色所惑?所以一再纵容么?”有将领不敢置信的出声。 这下有多位将领都听不下去了“你哪里看出她是个美人了?她身上有哪一点让你看出来她是个女人了?稍微秀气点的男人都比她有味道!将军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为什么不可能?”低沉的声音从指挥处的后门响起,慕颜赤背负着双手慢慢走了进来,英武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将军!”夜疏朗马上上前“明末呢?” “走了。”慕颜赤慢悠悠的坐上自己的位置。 “走了?”众将领大惊,齐问出声。 “我放她走的。”慕颜赤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将军!”夜疏朗不敢置信的出声“明末可是我西丹的罪人啊!”“一个异族人,居然能煽动王城里地位至为重要的城门守军开门,你们还有脸来追究别人的责任!”慕颜赤抬起头,众人这才看到他眼中燃烧的两簇怒火。 “这样的事情传扬出去丢的可是我大西丹的脸!王城的守军是谁指派的?你们可查清楚了?今天死了多少人?垮了多少房屋?多少百姓财物被掠走?你们关心了吗?克伦沙陈兵王城外你们可想过要怎么退敌?西丹王余孽甚多,你们可想过要去清剿,一大群人聚集在这里找一个弱女子的麻烦,你们,当得起头顶上西丹武士的称号吗!”慕颜赤声音里难掩激动之情,略微停顿了一下,他语气森冷的说道:“明末是我放走的,你们谁有疑问,可以直接向我提出来!” 慕颜赤平日总是不动声色,将领们都没有见过他发过如此大的火,当下噤若寒蝉不敢出声,连夜疏朗也只是红着脖子站在中间,没有说话。 一侧的西丹王慢慢开口“守军固然有责任,可是苏阁尔别忘了,直接导致克伦沙进城的,可还是那名女子啊。” 诸将虽然没有出声,可是纷纷点头表示他们赞成西丹王的话。 慕颜赤站起身,走到西丹王面前,俯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凑近他的耳际低声说道“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叫你死。” 西丹王被扯着衣襟,不得不更加靠近慕颜赤,他低笑了两声“如果你想和克伦沙两败俱伤,那你马上就可以杀了我。” 慕颜赤锐利的双眼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松开手,转过身面对在座的诸位将领“那看来各位是不认同我放走明末的做法了?” 诸将面面相觑,最终沐彦站起来说道“将军,现在派人去追还来得及。” “来人!”慕颜赤眼中厉光一闪,突然喝道“把沐彦的军服给我扒了,马上拖到营地里抽一百皮鞭!” 什么!沐彦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一百鞭,足以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完全断气! 两行士兵闻声马上持刀进入。 “将军!”夜疏朗马上上前,高声说道“将军要为了一个封国女子分裂我们整个军队的指挥中枢吗!” 依势末也站起身“苏阁尔,行事请顾全大局!” 慕颜赤背负着双手站在主位前,冷冷的看着房内众人“大局?今天死了这么多人,你们不但不思反省,反而处处追究一名女子的责任,居然还有脸跟我提什么大局!” “将军!我们马上召开军情会议,商议如何退敌!”沐彦顾不了那么多,跪到地上高声说道,声音有细微的颤抖。 他心知慕颜赤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今日本来就是他没有看好明末,若要真的追究起责任来,他是第一个罪责难逃。 如今唯一能够解救自己的,就是退敌立功! 慕颜赤犀利的目光在室内转了一圈。 夜疏朗跟随慕颜赤多年,知道今天慕颜赤今日要东真格,马上开口说道:“我赞成沐彦将军的提议,马上召开军情会议!” 其他将领连忙附和“我们都赞成!” 依势末微微叹了口气,有些忧虑的看着慕颜赤。 “既然大家都赞成,那么我也暂时放下这件事,毕竟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如何保全王城!明末的事若还有谁提起,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最后这句话威胁的意味颇深,让在座的人都不寒而栗。 密闭的房间,只有一扇狭小的窗,窗上覆着厚重的布帘,只有一线微光从布帘的缝隙中透了过来。 黑暗中,仿佛有人幽幽的叹息。 第几天了?被关在这个地方,不见天日,不知今夕何夕。 光阴如同地底暗自汹涌的水源,奔腾过去,外间喧嚣如顾。 可是对他来说,整个世界安静得如同埋藏地底千年的陵寝,也许再过不久,他就要离开这个世间,去和她相聚了。 阴阳相隔的十几年啊,每每一想起当初那些过往,左胸处便如同被人揪紧一般疼痛不已。 一辈子,就要这样的完结了么? 还真是有些不甘心哪。 厚重的门被人用力推开,刺眼的阳光瞬间透了进来,让人睁不开眼,高大的身影静静的站立在门口。 “再不吃东西,我就要命人来灌了。”冷冷的声音响起。 黑暗中传来两声轻笑“我已经把克伦沙的软肋告诉了你,你还想要什么?我可是已经被掏空了。” 慕颜赤慢慢的走进黑暗的房间,看着椅子上衣冠整齐的男人,被关了这么些天,他的皮肤愈加苍白如纸。 “你就这么想死?” “嘿嘿,迟早要被你弄死的,倒还不如这样安安稳稳的死了,省的受罪。” 静默了片刻,慕颜赤低低出声“只要你不出来捣乱,我不会要你的命。” “为什么?” “当日她进宫,根本没有见到你,只见到了王太后。得知她自尽的消息之后,你软禁了王太后,直到她去世。” “你怎么知道的?”西丹王眼睛微微张大了一些。 “沙劫告诉我的。” “哦?沙劫那只老狐狸也被抓了吗?看来,你坐上王位真的是大势所趋啊。” “如果不是我动作够快,现在被囚禁在这里的人,只怕就是我吧?” “当然,我费那么大劲把你叫回来,不会只是叫你陪我喝茶聊天,我的确想要你的命,就像你一直想杀了我一样。” “之前那么多机会,你为什么没有杀我?”慕颜赤声音低沉,听不出丝毫情感。 在他年少的时候,身为西丹王的他,实在有太多的机会杀他,就如同捏死一只虫子一样轻而易举。 那般高高在上不可仰望,给他重权而又处处压制,只是为了培养他隐忍的秉性么?还是,他也和自己一样,在仇恨和相连的骨血亲情中浮沉挣扎? “因为我高兴。”西丹王嘴角扯出一抹微笑,脸上的皱纹愈加明显。 慕颜赤沉默的看着他,眼睛里有复杂的情感。 恨了这么多年的一个人,结果却在彻底反目之后才发觉,原来自己恨错了人。 争斗这么久,最终却无奈的发现,原来自己以为的对手其实根本无意与自己为敌。 世事果然弄人。 “算了,你攻入王宫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已经败了,胜者王败者死,我认命。”西丹王又轻轻闭上眼睛,曾经威严的面上只有深达骨髓的疲累。 “你果然老了。” 西丹王微笑着紧闭双眼,不再出声。 慕颜赤沉默的看着他,片刻之后,轻轻转身离开。 厚重的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瞬间,他听见房间里传出来一句话“如果想夺得这个天下,那个叫明末的女子,非死不可。” 随后门被重重的关上,慕颜赤静静的站在门口。 手指垂在身侧,微微的屈伸。 父亲。 幽蓝的双眼中阴霾滑过。 如果这是你最后的告诫。 请原谅我,无法遵守。 有pk票的筒子请给天妓和亲爱的这不是爱情投票。。思别在此拜谢了。。 第三十三章重回沧州 黄沙漫漫,延绵起伏的沙丘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翻过一个高高的沙丘,展现在眼前的,仍是一望无际如同大海一般莽莽黄沙。 棕色的瘦削人影牵着马,步履蹒跚的走在沙地中,烈日当头,整个大地的水分仿佛都要被烤干,明末微眯起双眼,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边的沙丘,只觉得头晕目眩。 来时慕颜赤为了不让西丹王获知大军回国的具体时间,走的路线十分的飘忽,让人根本无从记起。 半个月了,在这漫无边际的沙漠中已经跋涉了半个月,她却觉得自己仍然处在这片沙漠的最深处,东面的峪西山脉仍然遥不可及。 三天前从那个绿洲里出来之后,就没有了方向,水壶里只剩最后一口水,马已经虚弱得站都无法站稳,这时候,她倒是觉得自己的生命力比身边这匹马还要顽强。 再次伸长脖子望了望远处,除了一望无际的黄沙,什么都没有,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等待着她的只有死亡。 意识到这一点,她抓紧马身上垂下的缰绳,拼尽全身的力气,抬起磨出了血泡的脚一步一步往前挪。 也许跨过前面的那一片沙丘,就能看见峪西山脉的轮廓。 太阳缓缓落下,然后在她昏睡之际又迅速升起。 一天又这样过去了。 还是没有方向,仍是让人眩晕的滚滚黄沙。 她虚弱的趴在沙堆里,半边脸被沙粒掩住,眼神有些涣散,面上是掩饰不住的绝望神色。 难道要死在这片荒脊的大漠中了么? 还真是丢人啊。 在战场上混了这么久都活了下来,结果却因为迷路死在了沙漠里,要是被慕颜赤那家伙知道,肯定会被他笑死。 口唇干渴得要裂开,胸口处如同蕴着一团火焰,喷出鼻孔的都是滚烫灼热的气息。 原来活活渴死就是这种感觉! 她轻轻闭上双眼,眼前仿佛有无数幻想闪现,手指还在微微的屈伸,似乎想抓住那眼花缭乱的幻象中最为清晰的一抹身影。 那般温柔含笑的眉眼。 无双,干裂的嘴唇微翕,轻轻吐出这两个字。每次快要死的时候,脑中唯一清晰的,都是他俊秀的面容。 再也,见不到他了么? 沧州一别,果真就成了诀别啊。 如果身体里面还有最后一滴水,那它一定会变成一滴眼泪流出眼眶。 为了那个仰慕多年,却再也无法见到的人。 她轻轻闭上双眼。 就这么死了吗?还真是不甘心啊! “想不到峪西山脉过来,还有这么浩大的一片沙漠!西丹国土除去这一大片沙漠,恐怕剩不了多少能够放牧的土地了吧。”头裹白色布巾的高大男子骑在马上高声对身边的人说道。 “穿过这片沙漠就是赤棱草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之养活了西丹近百万人口,驯养出了整个陆地上品种最为优等的骏马,整个西丹的重要中枢之地都集中在那里,这片沙漠,只能算是到达西丹人聚居地的一个走廊。”答话的灰衣男子扯下头上的包裹的布巾,露出英气勃勃的面孔。 “哦?沙漠过去还有草原?可是我们都在这个走廊上走了半个月了,连个草原的影子都没看到,锦舟,你不会带错路了吧?” “我心里也没底,不过一直往西走不会错。”颜锦舟抹了抹额上的汗,看了看远方“当初要是动作快点就好了,说不定还能追上慕颜赤的大军,沧州城里的瘟疫爆发的真不是时候,也不知道将军现在怎么样了。”颜锦舟被晒得黝黑的脸上,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慕颜赤既然费这么大劲把将军带回西丹,就肯定不会再加害于他,只是我担心将军性子高傲,在慕颜赤手下受不了气,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到时候即使慕颜赤想保他,西丹国内其他重要人物只怕也不会放过他啊。” “我担忧的也正是这一点,将军就是性子倔,从不肯服软,如今在身在敌国,只怕要吃大苦头。”思及此,颜锦舟面容更加焦虑,用力一夹马腹,往前驰去“卫忠,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他刚往前跑几步,突然听见后面卫忠惊呼“锦舟,你过来看看,这里有个人!” 颜锦舟眉头一皱,调转马头奔了过去。 沙地里一个瘦削的人侧躺着,身着棕色西丹军服,薄薄的黄沙覆盖了他的大半边身子,只露出半面脸孔和一只细瘦的胳膊。 颜锦舟骑在马上眯起了双眼,细细辨认着地上的人,突然神色一变,急速一跃下马! 修长的手指迅速的拨开那人身上的黄沙,把身子掰过来一看,两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将军!” 仿佛一直在马上颠簸,起起伏伏,高低不平,就像当初在京都军的校场上,他们故意给她一匹劣马,暴躁的跳跃着,想把她甩下去。她只能惨白着脸紧紧的抱住马脖子,一动不动,指甲都快要陷进那匹马的皮肉中。 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的感觉,仿佛有一只手在腹中用力的搅着自己的内脏,快要炸裂一般的难受。 一个紧张的声音不时在耳边响起“将军,马上就要到沧州了,一定要挺住!马上就到了!” 然后是更加剧烈的鞭子抽打的声音。 迷蒙中心底仍是剧烈的酸楚,这不是那个人的声音啊,不是自她年少起,便一直在梦里面萦绕回环的那个温柔的声音。 快要死去的人,果然都无比贪心。 仿佛有一辈子那么久,颠簸终于停止,她陷入了一个柔软的床榻,耳边一声一声的惊呼响起“将军!” “将军!” 络绎不绝的脚步声,惊呼声,包围着她,让她仿佛在大海波涛中起伏翻滚。 随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将军需要休息,你们不要围在这里了。”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酷刑终于停止了么?还是,另外一场酷刑就要开始。 仰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她缓缓睁开双眼,一抹刺眼的日光瞬间如同利剑刺入双眼,她略微不适的微眯起眼睛。 “将军!你醒了!”床边一个人影一跃而起,声音激动的问道。 明末艰难的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颜锦舟焦灼的面孔。 “锦舟”喉咙仿佛被火烤焦一般,发不出丝毫声音,她的呼唤根本微不可闻。 可是颜锦舟却激动的连连点头,用力的抓住明末的手“将军,我在!我在!” 迷蒙中感受到的一切又在脑海中浮现,那个一直在耳际萦绕的声音,原来就是锦舟啊! “我去给将军倒水!”颜锦舟手忙脚乱的去给明末倒水,一连碰翻了好几张椅子。 清凉的水经喉管缓缓滑下胸腔,瞬间浇灭了明末胸口一直燃烧着的那团焦灼的火焰。 “这是在哪?”一杯水喝下,明末终于能够发出声音,她四下环顾了一番,出声问道,声音依然有些嘶哑干涩。 “沧州。”颜锦舟接过明末递过来的杯子,转身放到桌上,又去拧了一把毛巾过来“将军,我们在大漠里发现的你,当时你已经昏迷不醒。”说着,轻轻的把毛巾按上明末的脸颊,为她擦去汗水。 “沧州?”明末沉吟“我在沙漠中迷了路,找不到水源,还以为自己会死在沙漠中,”她扯出一抹微笑“锦舟,你又救了我一命。” 颜锦舟摇摇头“将军不要跟我讲这样的话,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失职。” “锦舟,以后不准再这般不顾自己的生死,我知道你去西丹是为了赶去保护我,可是西丹是什么地方?慕颜赤又是什么样的人?你这一去十有八九要丢性命你知不知道!”明末抬高了声音,气息有些跟不上来,不由得轻喘了几下。 颜锦舟连忙拍拍明末的背“我知道我知道,下次不会这般莽撞了。” 明末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锦舟虽然从来不反驳她的话,可是认准了的事情,即使她严令禁止,他也会照做不误,只是嘴上还是顺从的应着。 她实在是无奈得很。 “战俘营的兄弟们呢?” “魏林带着去了公子无双的封地署业。” “怎么没有被遣散!”明末猛然坐起,瞪着颜锦舟。 “战俘营的将士都不愿意回乡,说要保持军队的编制等待将军回国。” 明末慢慢的靠回床头,幽幽叹了口气“我对不起他们啊。” “无双已经不在沧州了吧?”沉默了片刻,她又出声问道。 “慕颜赤退兵的第三天,公子就随大军一起离开了沧州,回了京城。” “回京城?”明末一惊,下意识的问道:“京城里现在谁掌权?” “还是绪王爷和荧阳公主的同盟。” “还没有立新君么?他们如何向世人交待?”明末皱眉,先皇驾崩这么久,居然还没有立新君,未免太不合情理。 “立了三皇子君效文,不过将军应该也知道,三皇子天生愚笨,大权仍然掌握在绪王爷一党手中。” 明末冷笑“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把无双挤出皇家了。” 颜锦舟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将军,如今不是担忧别人的时候” 明末转过头盯着颜锦舟“锦舟,我要去京城。” 颜锦舟低头不语,半晌才低声说道“将军好不容易才回国” 明末轻轻把手放在颜锦舟肩头“京城险恶,我不放心无双。” “将军什么时候也替自己着想想?” “好吧,在白牛峡一战之前,整个朝廷都知道我是无双一党的人。如今我想要回京城,重新找一处立足之地,就必须尽心尽力的扶植无双,无双手中权力越大,我的日子越好过。”明末抬眼看着颜锦舟“明白了么?” “将军,你在西丹做的事情已经传回了封国,现在全国上下都在称颂你的英勇之名,即使没有公子的庇护,朝廷仍然会重用你。” “传回了封国?”明末一愣“怎么会这么快?” “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应该是慕颜赤放出来的消息。”颜锦舟静静的看着明末。 “你怎么知道?” “我们在大漠中发现将军,要回沧州,还要经过登梁,无疆,序阳三镇,现在这些地方都被慕颜赤的军队占领着,如果没有将军身上的令牌,我们根本无法通过。” “什么令牌?”明末一头雾水。 “藏在军服夹层里的令牌,将军一直没有发觉么?” 军服夹层里藏了令牌? 这身军服是慕颜赤给的,那么令牌想必也是他放的了。 想起慕颜赤那双幽蓝的双眼,明末心底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看来慕颜赤有心帮扶将军,因此我猜将军在乌登引哈耶王进城的消息,也是慕颜赤放出来的,目的就是为将军回国后的安危铺一条道路。”颜锦舟轻叹一声“慕颜赤对将军的情意只怕不输将军之于公子无双。” 明末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颜锦舟,嘴唇发白“锦舟,你你知道了!” 她连忙低头看一看自己身上,果然衣服都已经被换下! 颜锦舟点头,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将军,你实在隐藏得太好了,连我都被隐瞒了这么久。” 明末咬紧下唇“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换衣服时只有我和卫忠在场,我一看不对劲,马上让他出去了。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 “卫忠是谁?” “将军忘了么?当初进圈马营时,你下令让魏林射伤了一名士兵,制止了混乱,卫忠就是那名被射伤的士兵。” “哦。”明末点头。 两人都没有再出声,房间里一阵颇为尴尬的沉默。 明末心乱如麻,女儿身已经让锦舟发现,那么以后,锦舟是不是会轻视甚至讨厌自己呢? 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一个弱女子对自己颐指气使这么久吧? 最后还是颜锦舟打破了沉默,他仿佛看透了明末的心思,伸手为明末掖了掖被角,轻声说道“若不是将军,此刻我只怕还在京都军中一名士卒,处于军队最底层。将军之于我,有知遇之恩。所以不管将军是男是女,锦舟对于将军的忠心,绝不会变。”颜锦舟声音低沉轻柔,让明末心底一阵阵心酸。 她想起当初在京都军大营里第一次看见颜锦舟时,他还是沉默寡言眼神坚硬的少年。即使被军官们百般欺凌也只是握紧拳头不发一言,那般绝强坚忍的神情,跟她自己太过相似。 她出声解救了他,并把他留在身边亲自训练,直接任作自己的近卫队长。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话语不多的少年总是让她无比信任。 重要的任务,她总是第一个交给他去完成,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第一个想到的也往往是他,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对他极其依赖。 “锦舟,我不是有意要欺瞒,只是” “将军不必多说,我知道将军有自己的难处。”颜锦舟打断了她“身为女子,能有这般胆识与谋略,更值得锦舟追随!” 明末咬紧嘴唇看着颜锦舟,心底一阵感动“锦舟” “将军如果要回京城,那么,请在京城附近等我十日,我去署业把两千战俘营存活下来的士兵调来保护将军,”他顿了顿“如今他们都是封国最优秀的骑兵!” 第三十四章帝都昶安 帝都昶安 空旷的昭舞殿,狂劲的风怒吼着击打着这座年代久远却依然最华丽辉煌的宫殿,高高耸立在锦阳山上的昭舞殿周身涂成至为奢丽华贵的明黄,如同一个身着锦衣的巨人,在京城上方长年不断的风中稳稳屹立,以世间最为高傲的姿态向天下人昭示着皇家的的雄伟威严与贵胄傲然之姿, 这是整个京城最高的地方,站在昭舞殿前空旷的广场上,能看到整个京城如同一盘棋子一般在东陵原的中心铺展开去,雕梁画栋,青瓦红砖,贵族世家府邸前大红的灯笼如火红的长蛇一般逶迤盘绕,寻常人家的白墙黑瓦亦能连成独到的风景,奢华与朴素交织,混乱与太平并重,延绵数百里的城市,巍然透露着盛世最后的繁华与颓靡。 无论再过多久,封国的都城昶安,都是天下至为繁华至为喧嚣的城市,是广阔的东陵原上一颗最耀眼的明珠。 白玉栏杆的扶手,一双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抚上,白衣无暇的旷逸男子凭杆而立,狂啸的风吹乱了他原本整齐的发髻,可是岿然不动的身形却让他在风中更显挺拔。 “战事拖延了这么久,京城倒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茶楼酒肆还是照旧开放,青楼妓寨也依然门庭若市,士兵们在边地苦苦抗敌,这些蛀虫们却躲在京城里日日饮酒作乐声色犬马,若不是慕颜赤主动退兵,只怕真的要亡国了。”青衫男子轻摇手中折扇,静静站立在白衣男子身后。 “已经很久了,”白衣男子低声自喃,清俊的眉眼间忧虑深植入骨“早在先皇当政的时候,君氏就已经开始从中枢一直腐朽糜烂,到如今只剩一个华丽的躯壳,这种时候若是有人趁乱起事,只怕顷刻之间就能击垮帝国早已倾斜的躯体。” “朝廷现在成了各党争权夺利的地方,绪王爷和荧阳公主躲在幕后冷眼旁观,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君天帝所创的以考取士,到如今你看看,取得都是些何种嘴脸的人?”青衫男子语速虽缓,却犀利无比。 “文官互相勾结,内阁一手遮天,选拔上来的士子不是门阀之后便是商贾子弟,一年一年下来,朝廷里真正从百姓中来的官员已经寥寥无几,这些富家子弟根本不懂得民生疾苦,一遇到战事便要增加赋税,前方打了败仗马上就下征兵令,也不管百姓死活。那些在武义堂培训出来的武官,也都是些夸夸其谈之辈,要真上了战场看见西丹人的高头大马便马上吓得不知所措,哪里还能抗敌。若不是明末这次立下大功,延缓了西丹再次东进的脚步,我们只怕会让西丹骑兵一直攻进昶安城楼下。” 白衣的男子双手抓紧手中冰冷的白玉栏杆,沉默不语,温良幽静的双眼如今染上了层层叠叠的焦虑,视线锁定西边的巍峨陡峭的揭华山脉,仿佛要洞穿那幅遮天蔽日的巨大屏障,直达山的另一侧那座在一直在战火中飘摇的城池。 “末儿,”他低喃“末儿虽不是我君氏之人,忠心却远胜绪王爷之流,封国若是多几个这样的人物,也不会在这一战中落得如此狼狈,被西丹鞑子踩在脚下。” “公子可曾听说了明末回国的消息?” “听说了,能够在慕颜赤的眼皮底下做出这般危险的举动,最后还能全身而退,末儿此番动作的确令人惊叹。” “依我看,不出一个月,明末就会返回昶安。” “末儿忍辱负重这么久,也是应该回京城为自己讨还一个公道了。” “还自己一个清白固然重要,可是她急切赶回来,却必定是因为公子。”谢清远微笑说道。 “哦?此话怎讲?” “公子现下的境况可是十分不妙啊,昨日又有数千人跪在宫门口请愿,要求君效文下台,恳请公子登基,为首的人口口声声叫唤,上有长而不立,有违礼教。” “宫里什么反应?” “当场砍了为首的几个,驱散了请愿的人群。这种时候,除非公子突然暴毙,否则不会有安宁的一日。所以说,公子目前境况十分危险,以明末和公子的交情,她势必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谢清远静静凝视公子无双。 公子无双静默不语。 “其实公子继承皇位实在是大势所趋,若要说身份地位,公子是正宫皇后所出第二子,上面仅有一个多年驻守边地早已放弃储君之位的兄长君可载,下面那些蠢蠢欲动的皇子有谁比公子更加名正言顺?若要说名望,自君天帝创立封国以来,有几个名动天下的贤人能有公子这般让世人都折服的声望,更不要说现今遍地垃圾的朝廷。若要说治国的手段,其他皇子的封地都是民不聊生一片混乱,只有公子的封地署业一派欣欣向荣,难道这些都还不足以让所有的人承认公子的治国之才?先帝虽没有立下遗诏,但是从他赐给公子的名字便可以看出在他心中公子才是皇帝的不二人选,无双,便是举世无双的俊杰,世间再也没有第二个。” “新君已经继位,年号已定,岂是说改便能改的?百姓不懂规矩,清远你也跟着胡闹么!”公子无双的声音有些严厉。 “绪王爷和荧阳公主当初是打着公子已经伙同明末降敌的名号,才立了三皇子君效文,如今西丹退兵,公子随着大皇子的军队安然回了昶安,凡是拥立公子的人心里都会为公子抱不平!我倒是觉得拥立三皇子登基是绪王爷和荧阳公主一党弄出的一幕闹剧,真要把国家交到那样一个草包身上,只怕谁都看不下去,公子若不继位,任由局势发展下去,内乱不可避免。” “三弟继位确实不妥,不过当年皇兄放弃储君之位也是被逼无奈,现下皇兄既然已经回京,又手握重兵,比起手中没有兵权的我来,当然更有继位的资格。”公子无双平静说道。 皇位,是那些纷扰的最中心,他无心介入。 “大皇子?”谢清远剑眉一挑“公子可看出他有丝毫要继位的意向?回京这么久,整天不是四处闲逛就是关在府中沉迷于声色犬马,要不就是去调戏京城青楼里那些美人花魁,依我看他是在蛮荒之地呆久了,借着这个机会来京城好好享乐一番,享受够了又要回滇南去做他的土霸王。” 公子无双讶然“清远,皇兄率重兵盘踞京城,隐然有和京都军相抗之意,绪王爷他们此刻只怕寝食难安,怎么你一说起来就变得这么” 谢清远低头笑了笑“我曾经跟大皇子打过交道,他的确有野心,想要征服整个天下,可是他又是一个奇懒无比没有丝毫紧迫感的人,推翻现有的朝廷对他来说势在必行,可是推翻了之后谁来管理呢?到时候你就是把皇位奉到他面前他也不会看一眼。” 公子无双有些糊涂了“清远你这话的意思是?” “君可载要控制整个封国,可是他不愿意承担治理的责任,他要做的,是一个站在幕后的实权者!” “清远是说,皇兄要像如今的绪王爷和荧阳公主一样,站在君主的背后操控整个政权!” “可以这么说,总之他是一个捉摸不透的人,公子,如果你不想看着君氏打下的山河被旁人窃取,那么就要和大皇子联手。你打理整个朝政,经营国计民生,而他则控制军队,抵御外侮,这样君氏的政权才会是一面铁桶山河,不可动摇!” “清远是要我做一个傀儡皇帝么?”公子无双低笑。 谢清远沉默片刻,才退后一步,朝公子无双鞠了一躬“公子见谅,方才清远放肆了。” 公子无双摇摇头“清远不必见外,我不会放在心上。”他转身眺望远方“我的叔叔和姑姑联手要置我于死地,我却无能为力,只能任人宰割,清远,一个皇子做到这个份上,着实丢脸了。” “公子何出此言,其实若是公子想要造反,只需振臂一呼,必定应者如云,只是公子胸中没有那把龙椅,所以说再多也是枉然。” 公子无双轻笑“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谢清远无奈的摇头“即使公子无心皇位,绪王爷他们只怕也不会轻易放过公子,为今之计,只有效仿大皇子,沉迷酒色不问世事,或许还能求得一时的安稳。” “依我看,皇兄的颓靡只是假象,他不会放着兵力空虚的滇南不管,呆在京城里无所事事。也许,一切已经开始在暗中运作,我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看似平静的京城,或许已经酝酿了一场风暴的前奏。”公子无双将手背往身后,若有所思的说道。 谢清远不再出声,只是静静凝视公子无双俊逸的侧脸。 狂风骤起,公子无双如雪的白衣在风中翻飞如同层层碧浪,眉宇间虽有愁思,面容却依然朗朗如美玉。 风华绝代 谢清远看着身边人,不由得一阵感慨,也只有这风华绝代四个字,才足以衬眼前之人举手投足间的风雅高华。 “如果最后真的要诉诸武力才能决出新的统治者,清远倒是宁愿公子出面,以最和平的方式结束这场纷争。”他低低出声,话语间仿佛蕴藏无尽深意。 垂着重重薄纱的华丽宫殿,镂空的金兽焚着丝丝缕缕的龙涎香,四根雕龙的朱红大柱竖立殿中,正中几行台阶之上,层层叠叠的金色纱幔背后,横陈的妙曼躯体若隐若现。持扇的侍女跪坐一旁,轻摇手中长扇。 一袭紫色锦袍的俊美男子随意坐在帐外的太师椅上,轻轻摇晃手中琉璃杯盏,里面琥珀色的液体轻轻晃荡。 “每次踏入姑姑这紫阳殿,总有步入天上宫阙之感,不说四周环绕的如云美人,就说这地底埋藏五十年的美酒,就足以教侄儿沉迷不已,不知今夕何年。” 金色纱帐中传出来的声音虽然不再年轻,却依然绵软魅惑人心“侄儿说笑了,京城里这些稀罕物还不都是下面奉送上来的,比起物产甚为富饶的滇南来,实在是贫乏有限得很,我这紫阳殿比起侄儿的凤南帝阙来,只怕还差得远了。” 俊美男子眸光一闪,面上却扯出一抹美极的笑容“原来姑姑深居宫中,却是掌尽天下之事,连侄儿修来解闷的凤南帝阙也难逃姑姑法眼,看来日后若要做什么亏心事,可要左右环顾小心翼翼以防有什么把柄被姑姑抓住了。” “呵呵呵呵,”一阵低笑从帐后传来“侄儿原来早就有做亏心事的打算,枉我还拿出这珍藏多年的美酒来招待你。侄儿下次若是准备做什么亏心事要惹得姑姑不高兴,可就要想想这美酒的滋味,卖个面子给姑姑,不要一意孤行。” “姑姑下次要给侄儿美酒喝,也得先说清楚价钱,别让侄儿稀里糊涂的,就欠下了姑姑一个大人情。”紫袍男子放下手中杯盏,收敛了脸上笑容“我手下二十万南方军如今在京城里做客,朝廷却不闻不问,实在有失为主之道,不知姑姑对此作何解释。” 纱幔后面的人影缓缓起身,马上有侍女上前为其披上外袍,片刻之后,纱幔缓缓拉开,身披金色外袍的绝色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步下台阶,行至紫袍男子身边坐下。 “说了这么久的废话,侄儿终于转入正题了么?”荧阳公主凤眼朱唇,乌发随意挽成髻,面目虽已不再年轻,举手投足间却仍风韵无比,自有一派魅惑之色。 秦无年低头浅笑“我若再不切入正题,只怕在这里坐到天黑也等不到姑姑出帐一见。” 荧阳公主涂着金色蔻丹的纤长手指轻轻捧起手边一杯碧茶,粲然一笑“侄儿放着兵力空虚的滇南不管,来我这紫阳殿喝酒,不出来让侄儿见上一面又怎么说得过去。” 第三十五章重返京城 姑姑的排场比起皇四叔来可大多了,昨日四叔还派人叫我去他府上做客呢。” “四皇兄?”荧阳公主喝茶的手一顿,一双凤目凌厉射向秦无年“四皇兄派人去找过你?” “就在昨天,”秦无年手肘撑在茶几上,凑近荧阳公主“同时还送来黄金若干,美姬数名。” 荧阳公主眸光一闪,阴狠之色浮上眼眸“想不到他这般言而无信,”她扭头看向秦无年“侄儿,如今我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这番停留京城这么久,到底是何用意?” 秦无年浅饮一口酒,直视前方“没什么,只是看着三皇弟被姑姑和皇四叔推上龙椅,心里有些不舒坦。” “这么说,侄儿是要与我还有四皇叔为敌了?”荧阳公主美目一凛。 “姑姑这话可就说的严重了,若是要与姑姑为敌,我就不会踏入着紫阳殿一步。如今既然来了,当然是要寻求与姑姑的合作了。” “哦?怎么个合作法?” “姑姑这殿中焚着天子才能用的龙涎香,处处雕龙饰金,宫人口称姑姑为‘殿下’,想必姑姑是对昭舞殿中那把龙椅向往已久,未尝没有动过要做女皇的心思。”秦无年轻笑说道。 “所以呢?”荧阳公主毫不否认。 “侄儿我愿意帮扶姑姑一把。” “是么?条件呢?”荧阳公主柳眉微挑,她知道眼前的男子确实有这个实力。 她的侄儿,当初那个温和善良的少年,如今已是面上不露锋芒袖底却暗藏利刃的毒蛇,明复渊当年“此子必将临驾万人之上”的预言果真还是不可逆转。 “如今京城里姑姑手中牢牢掌控着翰林院,操纵整个朝中官员的任免。而皇四叔则控制整个京都军,拱卫整个帝都皇宫的安全,一内一外,互相牵制,互相合作,看似配合得天衣无缝。”秦无年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美酒“实则,暗生罅隙,互相猜忌,都将对方视作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荧阳公主低低冷笑一声,静待下文。 “侄儿愿意帮助姑姑削去皇四叔手中兵权,扶植姑姑登上皇位,姑姑要付给侄儿的,只是南方的烨水平原和二十万京都军。” “你既然可以夺走四皇兄手中兵权,大可自己登基做皇帝,为何要将我拖进去?”荧阳公主抚了抚鬓边几缕青丝,不动声色的说道“况且,四皇兄控制京都军多年,军中他培植的亲信遍地开花,侄儿能不能将他手中兵符夺过来,还未能可知。” “所以,我便来寻求与姑姑的合作。”秦无年微微欠身,说道:“侄儿当初在父皇面前立下永远放弃诸君之位的誓言,当然不能违背,况且对于皇位我素来兴趣不大,将皇位给姑姑我也乐得逍遥自在。如今京城里的形势姑姑想必也看得到,你,我,绪王爷,只要有任何两方联合起来,剩下的一方独力难支必败无疑,皇四叔早已看到这一点,所以昨日才会派人来示好,姑姑莫非还没看透么?” “那你为何选择与我合作,而不选择四皇兄呢?” 秦无年轻轻靠在椅背上,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当初是谁利用明将军的预言,说我天生夺宫之相,逼得父皇剥去我的诸君之位远放滇南,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荧阳公主在心底冷笑,果然还是太嫩了点,为了那些陈年旧仇居然选择与手中有军权的绪王爷为敌。 “那好,我们怎么个合作法?” “姑姑和皇四叔联手这么多年,在京都军里想必安插了不少眼线,京都军中某些身居要职看似死忠皇四叔的将领,就是姑姑派过去的心腹也说不定,”秦无年悠然说道,却让荧阳公主浑身一震。 “只要姑姑在一个月内,不动声色的将所有安插在军队中的实权人物撤走,京都军至少有一半部队要陷入瘫痪,剩下的事,就不需要姑姑再插手,我自会处理得滴水不漏。一个月后,绪王爷就会从京城的权力中枢里彻底消失。”秦无年扭头一笑“姑姑认为如何?” 荧阳公主轻轻端起几案上的杯盏,浅饮一口,才缓缓说道:“若是侄儿收拾完四皇兄,再回过头来收拾我怎么办?到那时,只怕不仅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反而赔了自己的性命进去,侄儿你觉得我会答应这笔交易么?” 秦无年微笑“姑姑的担心不无道理,若是不相信侄儿,姑姑大可将暗中招募的私人军队召回京城,侄儿不会有任何阻拦。” 荧阳公主持杯的手一顿,略微惊讶的看向秦无年。 京都军被绪王爷控制,她的确私下派人在倡守和安化两郡招募士兵,组建了一支近五万人的私人军队。 并且耗巨资打造了兵器装备,从武义堂挖了几名武官前去训练,将那五万人训练成精锐部队,就是为防将来和绪王爷翻脸时有个保障。 她是打着两地郡守招募地方武装部队的名义组建的部队,而且行事低调,没人想得到那是她私自动用国库组建的私人部队,连绪王爷也被蒙在鼓里。 早在秦无年率大军一进京城,她便已经暗中下令将这支部队偷偷调往了隔京城不过百里的小城沪昌,伺机而动。 却没想到秦无年居然对她的底细掌握得如此详尽!荧阳公主心底一沉,看向秦无年的目光里多了几许猜疑与深意。 “姑姑不答应也无妨,侄儿现在回府,说不定皇四叔的人已经眼巴巴的等在门口”秦无年站起身,边说便掸了掸身上锦袍,作势欲离开。 “侄儿何必性急,姑姑我说过不答应么?”荧阳公主连忙开口。 秦无年眼中笑意掠过,他复又重新坐下“既然姑姑有心,侄儿当然不急” 小城沪昌 风驰电掣般驰近的一白一黑两匹骏马吸引了路边众人的注意,前面由远及近的纯白骏马气质高贵俊洒不凡,即使是见惯各种宝马的京城附近百姓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又一匹好马呀!” “对啊,不知道这次过来的又是哪位贵人。” “边地战事结束,大将纷纷回朝,这个只怕也是个立了战功的大将军。” “放屁呢,哪个回朝的大将军不是浩浩荡荡一大溜人马?依我看,这十有八九是哪个世家子弟,偷了自家老子的马出来溜达。” “也不像,马上那人瘦瘦小小的,倒像是皇家的传令兵。” “别说了,说不定这人是最近驻进的那支神秘军队里头的,被人听见在后面议论,小心你们的脑袋。” 众人议论间,两匹神骏已经疾驰而至。 白色骏马上的少年身形瘦削容貌清秀,一身黑衣简单而干练。后面黑色骏马上下来的男子身形高大体格健壮,身着灰色布衣,举手投足间散发出军人特有的凛冽严谨气质。 “明将军,我们就照锦舟吩咐的,在这里等他吧?”两人在一间不起眼的客栈前停下,卫忠一边栓马一边向前面的明末询问道。 明末扭头看了他一眼“稍微休息一下我便直接进京,你在这里等锦舟。” 卫忠一惊“将军这可不行,锦舟再三叮嘱我一定得把你看牢了,如今京城里什么人都有,眼看就要出乱子,将军你说什么也得等其他兄弟来了再进京。”卫忠语气坚定,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明末叹了口气“好吧,先住下来再说。”说罢转身进了客栈,片刻又回过头来吩咐道“马就不用牵去马厩了,栓这里就好,阿炎不会乱跑。” 客房很简陋,有一扇窗户面向沪昌的主要街道,站在窗口可以看到整个街道全景。 明末端着一杯水站在窗口往下张望,面上浮起疑惑之色。 为何沪昌街头会出现这么多华丽军服的士兵? 客栈门边有一处小面摊,摊主是一个三十上下的妇人。此刻来了一大群士兵,叫嚷着挤满了小小的面摊,她一边叫唤着一边手忙脚乱的在锅前忙碌。 “这位客官稍等就好,哎,如今这世道当兵的最大,耽误得片刻就掀摊子打人,惹不起啊!”妇人一边忙碌着一边对着面摊前站着的人絮叨着,隔着锅里冒出来的白色雾气,她也看不清楚前面站着的那人面目。 “如今驻扎在沪昌的是谁的部队?”刻意放低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谁知道?这支军队就扎营在城外,一不见旗帜二不见统帅,问他们的番号他们也不说。自从西丹人进攻西北以后,军队的调动就成了常事,沪昌一个月要经过好几拨大部队,不过像这支军队这样神神秘秘又停留这么久的,倒还真是少见” “停留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 “看起来,这支军队似乎颇有皇家之风,穿的军服都滚着金边呢。” “就是,这次来的都是有钱的大爷,出手大方得很,比起从西北退回来的那些老兵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哎,就来就来不过我倒是经常听他们嘴里说起什么公主,那语气恭敬得很,哎,来了来了”妇人手忙脚乱的端了面过去,再回灶边时,方才问话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世道不太平啊,安稳日子怕是过不了多久了。”她小声嘀咕着。 入夜,客栈的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抹瘦削的黑色人影探头探脑的从门里面闪了出来。 四下无人,黑色人影动作敏捷的掠到树下拴着的白色骏马旁边。一双灵巧的手飞速的解着缰绳,嘴里发出小声的念叨“马大爷,我只牵走我家阿炎,您老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儿就过去了,可千万别闹得咱俩都下不来台” 白马顺从的从树下走出来,明末一抬腿刚准备跨上去,旁边的黑马突然一声嘶鸣!响亮的鸣声划破整条街道的安静! 明末吓得一弹,马上下意识的扭头往楼上一看。 二楼某间房间的灯“刷”的一下亮了! 明末顿时面无人色,惨了惨了,她二话不说跨上马就往前面跑! “站住!”身后传来一声怒吼。明末回头一看,下巴都快要掉下来,卫忠居然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跳上黑马直直追了过来! 她没命的抽打着胯下的洌炎宝马,死命往前冲。 黑马太阴险了,居然这样陷害她! 还有,卫忠也太勇猛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提拔他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明末骑在马上一路飞奔,面目扭曲不已。 洌炎宝马毕竟是皇家亲自选育的优等马,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驰出城外,把卫忠远远甩在了后面。 明末不敢掉以轻心,一口气跑出了五十里地,才稍微放慢了速度。 擦了擦额上的汗,她重呼一口气,好险! 卫忠那个大老粗怎么可能懂得她的心思,荧阳公主集结了军队在京城附近,一旦起乱,京城里的无双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她怕稍微迟一步,就再也见不到他! 她爱怜的拍了拍阿炎“阿炎,关键时候你最管用,回京城了我偷偷带你去皇家花园里吃一顿!” 两个时辰后,明末已经置身昶安城楼下。 抬头仰望面前高耸入云的灰色城墙,一列火把横贯望不到边,她面上浮起激动之色。 阔别一年多的昶安城,无论什么时候都这般雄伟壮阔,是整个东陵原上最繁华最喧嚣的所在,是所有驻守边关的兄弟们心底至为骄傲的所在! 她的眼眶有些微的湿润,从西边一路回来,见多了荒凉的断壁残垣,见多了苍凉辽阔的大漠孤烟,心中认为美极的,还是屹立在东陵原最中心的这座封国帝都。 帝都,便是她的故乡啊! 昶安的城门此刻已经关闭,城楼上守军高声喝道“城下何人?” “明末。”明末抬头答道,火把照耀下,洌炎宝马一身纯白依然耀目。 城楼上的守军认出了明末,当下城楼上一阵惊呼“明将军回京了!” 马上有守军跑下来开门,高大的城门缓缓从里打开,一列士兵整齐了迎了上来,即使是夜半时分,依然衣甲齐整精神抖擞,城门口处处显现着王国之都的威严气势。 守军们将明末团团围住,个个神情激动“明将军!您终于回来了!咱们都听说了您在西丹的英勇事迹!如今您可是我们封国人心目中的英雄哪!” “明将军,我们听说您在西丹王城里,一个人杀进慕颜赤的大军,一口气杀掉数千人,重伤慕颜赤,最后还全身而退,如今京都军都在传诵将军威名啊!”“哪里是这样!瞎说,明明是先伤了慕颜赤,然后再重创忽颜卫的二号人物夜疏朗,最后杀光了慕颜赤的近卫队才全身而退!将军您说是不是!”“这个” “总之将军如今威名远播,武义堂里现在都翻出将军以前编的课程在讲授呢!绪王爷都说了,明将军忍辱负重,为了国家甘愿承受不白之冤,只身潜入敌营立下大功,是封国军人的楷模!” “就*无不胜的大皇子都在讲,明将军是世间少见的大英雄!明将军您简直是我们京都军的骄傲!” 明末骑在洌炎宝马上,坐着也不是,下来也不是,听着周围一片夸赞之声,浑身像爬满蚂蚁一般不自在。 他们口中的明将军真的是说的她么?难道慕颜赤放出来的就是这样的消息? 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这个,兄弟们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有时间再来找你们喝酒!”明末瞅了个空子,策马往前一跃,跳出守军们的重重包围,往城里驰去。 再不走她就要在那一片夸赞声中羞愧至死了! 没想到京城的传闻这么离谱,她一个人孤身杀进西丹大军,杀了一千多人?还重创了慕颜赤! 想起她被夜疏朗绑去西丹大营的狼狈样子,她不由的自嘲的笑了笑。 封国人的嘴上功夫果然不可小觑! 她用力一夹马腹,直接往昶安东面皇族聚居地驰去。 昶安的街道宽阔齐整,可并驶八辆马车,此刻夜深了,街道上行人稀少,她如一阵风穿过熟悉的街道,往那片恢宏的建筑群中驰去。 华丽建筑的檐角在夜色中连成一片,远远望去如同一片琼楼玉宇。 心脏开始“砰砰”直跳,仿佛就要跃出胸口一般。 马上就要见到他了,沧州一别,如今半年已经过去,他不知是胖了还是瘦了。又或者,还是如分别那日一般,白衣胜雪,身姿挺拔。 那扇朱红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她竟然一瞬间手足冰凉,连脚趾都在微微的发抖。 翻身下马,她快步走上台阶,抓住镀金的门环,用力的敲打起来。 睡眼惺忪的门童一边开门一边不耐烦的问道“谁呀?大半夜的。” 他还没回过神,一抹黑色的身影已经如同一阵风一般掠进门里,他瞪大眼睛在原地站了半天,又仔细往门外瞧了瞧,看见门外站立的白色骏马才猛然醒悟“明将军回来了!” 明末疾驰在熟悉的庭院中,穿过门廊,然后是花园,假山,过了这座桥,那边还有一个小池塘,她在心底默默念着这些熟到不能再熟的景物,快了,就要见到他了,穿过那个池塘,对面那幢楼阁便是他睡觉的地方! 她一边跑一边用力捂着自己的胸口,不让心脏跳出胸腔。 再次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她蓦然停住。 双手颤抖着捂住双唇,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月光下,静静站立在庭院中的白衣人影,披拂了满身的月光,风华绝代,谪仙风姿。 无双!那是无双!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战场上的疼痛与鲜血,西北大漠的烽烟与狂沙,那般遥远的路途中,所经受的深重苦难,轰然坠落的夕阳,暗自伤心的记忆,统统成了云烟,眼前占据整个天地的,只有那抹月光下静静伫立的寂寥身影。 她在阴影中一步一步缓缓往前,咬紧自己的嘴唇。 指尖冰凉。 不过半年时光,却仿佛经历无数场生死。 那般疯狂的爱恋啊,从年少起,便爱恋了那么久的一个人,无数此以为再也见不到的那个人,如今就在眼前,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用力的扑入他怀中。 素纱女子从廊后慢慢走出,纤细的手轻轻将一件外袍披在院中伫立的人身上“公子,更深露重,还请早点歇息。” 他的手,轻轻放上女子的肩膀“恩,只是见今晚月色这么好,想起一些过往。你身子不好,不能吹风,回屋吧。” 女子仰头,月光下,眉眼如画。脉脉温情,连月光都不及她眸光如水。 明末的身子僵在黑暗中,她无声看着他拥那名女子入怀,看两人缓缓步入房中。 冰凉的风从头顶呼啸而过。 如同一支呼啸而来的厉箭生生没入心脏。 她呆立在阴影中。 那名女子,他拥那名女子入怀! 她的手紧紧握拳,指甲深陷进肉里,悲绝几欲灭顶。 回来见到的,居然是这样一副场景。 早知道,不如死在大漠里头,不如不要回来。 大漠里金戈铁马的厮杀,原来远比不上无双无意间给的这一箭疼痛。 她缓缓转身,掌心几乎要被掐出鲜血来。 腰间的胯刀重重打在腿上。 她惨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眼中泪光闪烁,瘦削的手用力握住刀柄,直至骨节发出脆响。 无双,原谅我,我想要杀了那名女子,我想杀了她! 明天有事可能更不了..今天更六千字..希望各位大大见谅了.. 第三十六章复杂形势 如今京城的局势可谓是复杂之极。 荧阳公主牢牢控制内阁,统管整个帝国的各项政务,掌控国民生存大权。 原本内阁官员由考试选拔再经皇帝挑选任免,但先皇昏庸,不理朝政,翰林院大权完全落入首辅大人伍翼德手中。 民间传闻,如今荧阳公主能站在幕后操纵整个内阁,全因当年她与伍翼德大人之间有着一重暧昧不明的关系,传闻已故的伍翼德大人对荧阳公主痴迷不已,对其惟命是从,导致原本以考取才的内阁如今皆是荧阳公主的党羽。 荧阳公主躲在幕后,暗中操控整个帝国的政务。 她是优秀的政治家,对于玩弄权术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但是对于打理朝政却是蹩脚得很。 数十年下来,封国内政一片混乱,帝国的躯体早在先帝在世时便已倾斜,到了荧阳公主手中,更是岌岌可危,朝中买官卖官现象严重,商贾子弟充斥官场,文人抱负无法施展,只得隐遁山林不问世事。 朝廷从上至下贪污腐败眼中,赋税逐年增加,民众肩上负担愈来愈重,对于荧阳公主的统治,百姓间已经多有怨言。 而京城中另一位重要人物绪王爷则掌控军务处,封国无论是边防军还是京都军,甚至地方驻军,将领都由军务处调遣,军队的编制和供养也由军务处负责。 而监察司是独立于两个部门之外的监察机构,负责官员的监督。监察司的官员通过严格的审核才能上任,必须具有刚直不阿清正廉明的特点。 现今监察司首辅赵驰章是三朝老臣,在朝中颇有清誉。但是在皇帝无能,荧阳公主和绪王爷一手遮天的年代,监察司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功效。 绪王爷久居京城,对军务处的管理日趋懈怠,边防军将领常年驻守边地,多年未曾轮换,军队和将领常年相处,已经形成了亲兵体系,到如今想要轻易调换将领,只怕会引起内战。 所以军务处名义上虽掌管天下兵马,实则手中牢控的只有驻守京城昶安的京都军。 而朝廷每年却仍要拨巨款给军务处,军务处经济上依赖朝廷,而荧阳公主能够在幕后操纵朝政也是因为背倚绪王爷手中重兵,两者互相倚仗,合作长达十多年。 但是,这个原本相辅相成互相支撑的关系,如今却出现了裂缝。 荧阳公主不满军务处越来越无能,南方军原本就等同于君可载私人部队,军务处不管也就算了,如今西北边防军和北方军诸将领大有拥兵自重的趋势,军务处却不闻不问,此次西丹军入侵,西北边防军不堪一击,军务处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不干实事,却年年伸手向朝廷索要巨资供养军队,钱都流入了以绪王爷为守的军务处首脑囊中,这让荧阳公主恼火不已。 而绪王爷则不满荧阳公主私自削减军费,甚至在朝中屡次指责军务处无能,让其面上无光,他不是没有动推翻荧阳公主的念头,但是推翻了荧阳公主又找谁来执政?既要足够强势又要能够每年给他提供巨额财富,他自己完全没有执政的能力,管管军队还可以,要每天面对那些叽叽喳喳的文臣,他还不如去撞墙。 所以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下来,表面上仍保持着合作的关系,暗地里却都在寻觅着新的合作对象。 此刻,多年不曾露面的大皇子君可载出现了。 这位面目俊美的皇子一进京城,马上引起了二人的关注,君可载手握重兵,目的不明,回京后也没有拜访两位手握重权的长辈,而是安置好了军队便每天四处游荡,不务正业。 荧阳公主和绪王爷皆是忧心不已,此刻若是君可载插一脚,那他们两人之间薄弱的合作关系可能就此终结,京城里表面上的平稳马上就会被打破。 权力的平衡即将被打破,君可载站在哪一方,另一方必败无疑。 “君可载要和荧阳公主结盟!”明末猛然站起,不敢置信的出声问道。 “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不过我打听到了,近来大皇子出入荧阳公主的紫阳殿频繁,让人不得不起疑。”方忠气喘吁吁的擦了把脸上的汗说道。 明末背负着双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眉头深锁。 她原本便是京都军副统领,京中有一处宅院,如今她和方忠便是置身在这处宅院内。 “如果君可载和荧阳公主结盟,那么绪王爷必败无疑,绪王爷若是败了,京都军必然落入野心勃勃的君可载手中,这样一来,无双岂不是再无登上皇位的可能?”她喃喃自语。 方忠在一旁插话“明将军,你回京来朝廷不闻不问,似乎不大对劲,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明末瞥了方忠一眼,幽幽叹了口气。 她已经查清楚,那晚出现在无双身边的女子,名叫谢炎伶,是军师谢清远的胞妹,被无双的风采所折服,自愿留在无双身边为婢。 无双也颇为欣赏她满腹才华,便将她收做侍妾收在身边。 侍妾。 她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 这么多年她将无双奉为神祗,早已忘了无双也是凡人,终有一天要为人夫为人父。正当盛年的男子,收一两名女子在身旁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终究还是她太过狭隘。 “难道京城里荧阳公主和绪王爷一手遮天,就再没有其他有实权的人物了么?” “这个,我也不清楚。”方忠表情木然,他行伍出身,以前从未踏足京城,对朝廷的事自然也是狗屁不懂。 “若是监察司那几个老朽还没死的话,说不定还能制约荧阳公主。如今京城里就只有分管皇家成员和朝中官员律法的监察司游离于翰林院和军务处之外,不受他们二人控制,从那里着手,是否能够拖延荧阳公主的动作,给绪王爷喘息之机?”明末面对着墙上的字画低喃。 “既然不受他们二人管,那就应该有用吧。”方忠不大确定的说道。 “对,应该是有用的。”明末眼睛一亮“方忠,备马,我要马上去找无双!” 方忠愕然“将军你?” 那晚他从沪昌一路追进城,在公子无双的府邸前遇到牵着洌炎宝马失魂落魄的明末,当时明末脸色惨白如纸,眼眶泛红,一脸恍惚,把他吓了一大跳。 他从未看到过明末这幅样子,显然是在公子无双的府邸中遭遇了什么伤心事。能让向来倔强要强的明将军如此失魂落魄,必然是极其惨重的打击。 看当时的状况,他以为明末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公子无双的府邸,却没想到此刻明末居然又眉飞色舞的要他备马去公子无双处。 他一边不满的嘟哝一边出门备马“真是小孩子脾气,跟人吵了架过不了几天又巴上去了,说不定人家气还没消呢” 回京第二次踏入这座府邸,明末站在门前,却突然有了一阵畏惧之意。 抬眼望向大门上方翘起的檐角,她犹豫着迟迟没有进入。 方忠从后面走过来“将军,既然来了就还是进去吧,别让人家看门的看了笑话。”说着随了一个小厮去栓马。 明末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他是天上明月,她是地底虫蚁,他们之间本来便隔着万丈深渊,就此绝了念想未必不是好事! 听闻明末到来,本来在院中舞剑的公子无双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朝前厅赶了过去。 一见面便紧紧将明末拥入怀“末儿!” 激动的呼唤从耳际传来,明末身子瞬间变得僵硬。 如雪的白衣,熟悉的清香,那是无双特有的气息。 渴盼了那么久的一个拥抱啊。 那一瞬间,明末闭上双眼,几乎要铺天盖地的幸福中沉溺至死。 “公子,这位便是您常提起的明将军么?”婉转如黄莺初啼的声音从走廊处传来,明末抬起头一看,纤细秀丽的女子端着茶从门口处缓缓走来,袅袅婷婷,清丽的眉眼纤尘不染。 是那天晚上那名女子。 她的神色瞬间暗淡下去,轻轻推开无双的怀抱,她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无双你真不够意思,得了佳人居然也不通知我。” “末儿你这就冤枉我了,那天晚上明明到了府中,却连面都没见上又走了,我还没有责怪你,你倒责怪起我来了。”公子无双微笑,暖如春风,他走过去拉起女子的手“这便是我们的大英雄明将军,快过来见礼。” 女子走过来微微屈膝“见过明将军。” 明末摆摆手,皱眉说道“无双,半年未见,你跟我也生疏了么?”她扶起那名女子“那晚上实在是太晚,我又怎么好意思扰你清梦呢?反正迟早是要见着的。” 公子无双轻叹“末儿,如今身在京城,处处掣肘,我不得不注意自己的言行,若不然,得知你回来的消息我马上便要去找你”“无双,我们两人什么都不必多说。”明末打断了他。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如今无双身份敏感,稍有不慎便是杀身大祸。 谢炎伶站在一侧静静的看着明末,眼中奇异的光芒掠过。 “看来我今天来的正巧,明将军,好久不见啊!”谢清远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明末转头,一身青衣的谢清远手持骨扇,悠然的从门口走了进来。 “谢军师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问你。” 三人并排走在府中的花园中,谢清远的声音闲适平缓“要说荧阳公主的罪行那可多了去了,女子擅权,贪污腐败,私动国库,要动起真格来,随便哪一项都是死罪。至于明将军所说的私自蓄兵,我们虽有耳闻,却没有切实的证据,沪昌的那支部队,听说是安化郡的地方驻军,前往邻郡扫寇回来,没有人能够证明那就是荧阳公主的私人部队。” 明末双颊通红“地方上的武装部队能用得起那么精良的兵器?谢清远你没看见他们身上的军服,都绞着金边呢,若不是素来注重那些虚浮东西的荧阳公主,谁会无聊到在军服上绣花?” “末儿,如果我是姑姑,必定不会做的这么明显。”公子无双说道“私自蓄兵可是大罪名,姑姑不会做的这么明目张胆,让人一看便知。” 明末跺脚“无双,荧阳公主正是利用了你们这种心思,无论谁都会觉得她不会这么胆大妄为,可是她实际上却真的有这般胆大妄为。如今京城里局势紧张,君可载和绪王爷都手握重兵,唯一没有兵权的是谁?那支部队停留沪昌近一个月,其中的不正常难道你们看不出来?” 谢清远看了公子无双一眼,叹气道:“明将军,我相信公子比谁都早看出来,但是不愿去管而已。” 明末一把抓住无双的手臂“无双,如今不是坐在自己的府中什么也不管便天下太平的时候,君可载和荧阳公主一联合,绪王爷必败无疑,到时候第二个要收拾的人就是你啊。” “末儿想对付荧阳公主?”公子无双挑眉问道。 明末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如今京城里原有的平衡要被打破,权力要重新分配,必然会掀起腥风血雨,我不能袖手旁观。” 她转头看向谢清远“麻烦军师替我将荧阳公主的罪行一一列出,我会逐条取证。” “末儿,如果你要以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冒险,我决不允许!”公子无双严厉出声。 “明将军,如今你的身份敏感,既是败军之将,又是帝国功臣,朝廷对于如何处置你大概也十分为难。回来几天这么平静只是表面现象,我相信你已经处于荧阳公主一党的严密监视下,这种时候如果强要出头,只怕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谢清远提出忠告。 “我知道,但是我们目前手中没有实权,难道就只能坐等刀锋落到自己头上,任别人宰割么?无双,谢军师,我相信世间自有公道在,几个奸臣可以权倾一时,却不能永远只手遮天!我生来是一个愚蠢的人,所以,我仍要做一件愚蠢的事,还请你们见谅。”说完,她转身跑出花园,到了拐角处又停下,转过身远远朝谢清远喊道“谢军师,三日后我来取罪状。” 公子无双转过身面对谢清远“清远,不能给她,末儿太胡闹了,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又要搅入帝都纷争的漩涡,实在是教人不知说什么好。” 谢清远却悠然一笑“公子认为明将军想要做的事,有谁能够拦得住么?” 他转身看着明末远去的背影,目光深远。 决定了的事情就不要反悔。 既然你不是池中之物,那么,我便让你得到更多的历练,直至你成为真正的凤凰翱翔天宇! 第三十七章朝堂之争 原本风雨欲来的京城最后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一纸措辞严厉证据确凿的诉状如同划过暗夜的一道闪电,瞬间惊慑了所有人的眼。 刚从西北边境回来的原镇国大将军明末,居然一纸诉状将如今朝中权势喧天的荧阳公主告到了监察司! 诉状上罗列荧阳公主四大罪名! 罪一,私自蓄兵,图谋叛变。 罪二,勾结首辅,女子擅权。 罪三,谋害忠良,包庇奸臣。 罪四,私挪库银,贪污腐败。 每一条罪状都有据可查,言辞犀利,证据确凿,任何人只要稍微看一眼诉状的内容,都可以感知到一股凌厉的杀气,任何人犯下这样的罪行必死无疑! 这纸诉状并不是明末亲自执笔,而是谢清远代劳,拿到诉状的当日,明末也目瞪口呆,她只要谢清远搜集荧阳公主的罪行,却没想到谢清远早已写好诉状,并且连时间地点证据都罗列得一清二楚。 谢清远这个人城府太深,不可估量。 拿到这样一份诉状,明末心底不由得多了几分底气。 哪怕荧阳公主权势滔天,这样一张诉状下来,她百口莫辩,即使监察司不能拿她怎么样,影响已经造成,荧阳公主再要有什么动作,便是燎原之火,民众积压已久的怨愤会在一夕之间爆发。 让荧阳公主坐立不安,将对付绪王爷的事情暂时压下,等待绪王爷整理军队,做好应战准备,这样平衡的局面又会暂时回归。 无双,也就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这是明末打的算盘。 监察司 须发皆白的赵驰章坐在桌案前,桌上摆着一纸诉状。他面前分坐着监察司另外几位大人。 锐利的目光扫视在座众人。 “诸位,对这张状纸你们有什么看法?” “我们秉公判决,然后交由皇上决断。”左侧官员缓缓开口说道。 马上有人冷笑“秉公判决,荧阳必死无疑。” “她作恶多年,死有余辜。”右侧官员愤愤说道。 “那我等马上人头落地,王大人以为还是君天帝时期,任何事只要照章办理,上头自有青天么?” “对,皇帝昏庸,交给皇上就等于直接交给荧阳公主,与她作对,我们还有活路么?” “状纸不止一份,明末已经四处散发,如今天下人都看着,我们决断稍有偏颇,必然引来骂声一片。” “的确是个大难题啊”赵驰章叹息。 监察司自君天帝创立以来,便是京城中最为清正廉明的一股力量,无论政治如何黑暗,朝野如何腐败,只要是告到监察司来的,必然能有公正的决断。 君天帝毕竟是空前绝后的天才人物,他深远的目光早已看到,权力中枢需要互相制衡才能平衡。 在封国创立的几百年中,监察司的确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制裁了大批贪赃枉法的官员,也处置了不少犯下罪行的皇室贵族。 但是监察司的决断毕竟要通过皇帝的首肯,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皇帝贤明监察司才能发挥其应有的成效。 现今的状况来看,皇帝简直就是个摆设,荧阳和绪王爷一手遮天,所以监察司十几年来一直游离在敏感事件的边缘,遇到触及荧阳公主和绪王爷一党的奏章或者诉状,都一概含糊带过,不了了之。 一般不用等多久,找事的人都会被荧阳公主他们偷偷干掉。 所以往往告状的人都力求身份保密,唯恐被知晓惹来杀身之祸。 而明末的高明之处便在于,她一开始就公开了自己的身份,也公开了诉状的内容,把天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涉及当权人物的审判上。 这样以来,荧阳公主反而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不然就会落得残害忠良的名声,明末可是私闯敌营的大英雄! 监察司也面临着尴尬的局面,公正审判则得罪荧阳公主,不公正则得罪天下人。 “这个明末给我们出了个大难题啊”“为今之计,只能不做决断了。”赵驰章叹了口气“只是牺牲了明将军” 几日之后,监察司审判的结果公布,鉴于监察司中有重要成员为荧阳公主一手提拔,所以监察司在这个问题上失去了公正判决的立场。 诉状直接交给皇上判决。 皇上的旨意在第二天马上下来,荧阳公主为朕的长辈,朕不方便审理,还是交给内阁处理。 转了一圈之后,明末的诉状最终进入了荧阳公主一手操控的内阁。 至此,监察司的立场已经完全表明,他们不愿插手这件事。 监察司中有重要成员为荧阳公主一手提拔,这个借口确实毒辣。即使让这位成员不参与审判,也难保他在监察司任职的这些年没有私结党羽,监察司确实没有资格再来审荧阳公主。 明末还没来得及为监察司的行径咬牙切齿,皇宫中的太监已经来到了她府上。 时隔多年,再一次踏上昭舞殿高而长的走廊,已完全是另一番世相。 那时,她是定国大将军之子,皇宠加身,皇宫里任何一处她都可以随意进入,即使是 至高无上的昭舞殿。 而今,她的身份已经是叛将之子,她自己又在边境上丢了十万人性命,荣宠不再。望着铺展在眼前如同一副锦绣图画般华丽恢宏的昭舞殿,她内心感慨良多。 随着太监的脚步跨过高高的门槛,明末被昭舞殿内的气势吓了一大跳。 文武百官立于殿中两侧。 一身龙袍的当今皇帝端坐在昭舞殿正中的龙椅上,表情木然。荧阳公主坐在龙椅左侧偏下处,一袭金色织锦长袍,头饰镂空金冠,雍容华贵,比起龙椅上毫无表情的皇帝来,一派皇家尊贵风范显露无遗。 明末心中一紧,荧阳公主大权在握,排场自然不小,却没想到她这般张狂,居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坐在皇帝的一侧。 权势滔天,如此不知收敛,必然树敌众多。爬得这么高,必然摔得重。 明末心底暗想。 多日不见的君可载,不再是在西丹军营中的一袭黑衣,而是一身紫金蟒袍,含笑立于荧阳公主一侧,看着明末的目光里蕴藏了几许复杂情感。 几月不见,想起西丹军营里种种,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再扭头四顾,内阁几位机要大臣皆立于文官一列的上首,连监察司几位大人也在场。 皆是目光深沉的看着明末。 “明末,你可知罪?”荧阳公主坐在一旁缓缓开口,声音不紧不慢,却饱含威势。 “明末不知。”明末仰头直视荧阳公主。肩膀有轻微的颤抖,即使是打定主意要与这个权力忠心的女子为敌,在面对如此摄人的气势时,说没有半分畏惧是骗人的。 “那么,我来告诉你,”荧阳公主微微一笑,笑容中蕴藏无尽心机“白牛峡一战,指挥不当,损失我大封十万士卒,这是罪一;抗旨不尊,私自出逃,这是罪二;泄露机密,私通敌将,这是罪三;一介庶民,诬陷朝廷重臣,散布谣言,煽动民众,这是罪四,”她转头看向一侧的赵驰章“赵大人,犯下本殿方才所述的罪状,应当如何处置才好?” 赵驰章躬身出列“按封国律法,罪一当流放,罪二当砍头,罪三当凌迟,罪四,当活烹。” 此言一出,满殿一片吸气之声,明末浑身一震,马上感觉到四面八方的目光如同刀剑一般射了过来。 荧阳公主果然毒辣,自己将她的罪行公诸于天下,她同样将自己的罪行公布于朝堂之上,既可以除掉自己,又能堵住悠悠众口。 “殿下,损失大军草民承认,抗旨不尊草民也承认,但是罪三和罪四,却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还望公主查明再做决断。”明末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高声说道。 “本殿既然能够当着满朝文武列出你的罪状,必然是有所依据,你只需回答认罪,还是不认罪。”荧阳公主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隐然有威胁之意,熟知了荧阳公主狠辣手段的诸臣都低头不敢出声。 “那么,殿下之前也犯了四大罪行,不知翰林院最终如何判决!”明末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周围大臣们皆是摇头叹气,姑且不论明末有没有犯下那些罪行,在朝堂上公然顶撞荧阳公主,就已经是必死无疑。 荧阳公主一双凤目盯着明末,眼角稍露狠厉之色,她还没有出声,一旁的翰林院首辅大人冯之境已经出列。 “内阁已经查明,明末诉状上所列罪行,纯属诬陷。” 说完,他退回文官一列中。 只是一句话,却让明末瞬间脸白如纸。 环顾四周,皆是低头俯首不敢出声的臣子,皇帝表情木然事不关己,荧阳公主端坐上首,手掌大权。 难道她已经陷入一张遮天大网,无法挣脱么? 不,应该还有一个人可以救她。 决不能认罪! “殿下,若没有切实的证据摆在面前,请恕草民难以认罪。”明末昂首,肩背舒展挺直。 清澈的双眼中有杀意呈现,若是能逃过这一劫,荧阳公主,必杀之! 荧阳公主冷冷一笑“明末,你本是罪奴之身,父皇封你官职已是皇恩浩荡,你折损朝廷兵马,叛国通敌,诬陷朝臣,犯下滔天罪行,死一万次不足惜!光是诬陷朝中重臣一条,便已是死罪,”荧阳公主厉声喝道“拖出去,即刻行刑!” 她素来果断,已懒得跟明末纠缠下去。 马上有侍卫从殿外小跑奔入,一左一右架起明末双臂。 “慢着,”一旁始终静默的君可载悠然开口,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到他身上“明末四条罪状,有三条事关军务,是否应该等绪王爷到场再做决断?” 此言一出,荧阳公主马上朝他投过去怨愤一瞥。 君可载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如今朝中之事不是你荧阳一个人说了算,不要忘了绪王爷也是跟你平起平坐的人。 明末朝君可载投去感激的眼神,这种时候他表明立场,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 “朝中居然瞒着我做这么重大的决定,荧阳,你们当真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中了。”略带怒意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一身棕色朝服的绪王爷从突然出现在殿门处,银白须发,高大身形,说话间已经大步进入了正殿。 “明末是京都军里派出去的人,即使朝廷要杀,也要过了军务处这关!”绪王爷步入大殿,见到皇帝并不下跪,反而负手而立,高声说道。 霸道之色溢于言表。 明末不为人注意的吁了一口气,救星到了。 “四皇兄这话只怕欠妥,军务处只负责将领的调遣,明末在白牛峡一役之后便被剥去帅印,如今是一介草民,军务处何来插手之理?”荧阳公主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早是咬牙切齿。 “当初朝廷听信谗言放弃沧州,是谁冒着抗旨的危险死守沧州?西丹国内政权交迭,西丹大将慕颜赤发动政变,是谁在紧要关头放西丹敌对势力进入王城,导致西丹再次东进的步伐受阻?封国几百年历史,能立下这等功勋的有几人?即使不能封官进爵,功过相抵也完全说的过去,你们这帮蠢材,要把朝中会打仗的人才都杀光心里才舒坦么?”绪王爷声音洪亮,朝着周围低头的臣子吼道,话尖却直指荧阳公主。 荧阳公主当即脸色一变“四皇兄,照你这么说,边境上十万边防军就这么白白丧生,罪魁祸首朝廷还要给他赏金封侯了?” “战场上哪有不死人的?西丹军若是再次入侵,死的又何止这十万人?照我看,明末不仅无罪,反倒是应该赏金封侯!”绪王爷面有怒容。 荧阳公主亦是怒极,用力一拍座椅扶手“明末一纸诉状将本殿告上监察司,捏造罪名,诬陷本殿,同样是罪大恶极,这也是战功能够抵过的么!” “有何不可,诬陷不诬陷还有待查明,功勋却是不可掩盖!” “你!”荧阳公主猛然站起“四皇兄是说明末诉状上的罪名确有其事了?” 第三十八章被迫下狱 “是真是假皇妹自己心中有数!” “好,很好,皇兄果然维护我这个做皇妹的,”荧阳公主怒极反笑,她眼神阴冷,一字一顿的说道“今日明末非杀不可,一介庶民,以下犯上,死罪难逃!” “哼!要杀明末你还得过了我这关!”绪王爷负手立于大殿正中,与殿上的荧阳公主遥遥相对,浓重的火葯味弥漫整个大殿之上。 表面的和平终于被撕破,暗中对立的荧阳公主和绪王爷终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第一次露出早已互指的刀尖。 殿上无人敢出声。 “杀或者不杀,都不是好办法,”不疾不徐的声音陡然在大殿一侧响起,这回出声的,又是大皇子君可载。 “封国自有律例,罪行属实该当如何处罚,战场立功又该如何褒赏,交给监察司必然会得出公正的决断。依我看,不如先将明末下狱关押,等监察司按封国律例审断之后再做处置,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诸臣面面相觑,大殿上一片沉寂。 最终内阁首辅大人冯之境最先出声“微臣赞成大殿下所言。” 随后监察司赵驰章大人出列“微臣亦认同大殿下的提议。” 两位地位关键的大人不愧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臣,天生敏锐的政治直觉马上告诉他们,彻底决裂的时候还远远未到,大皇子君可载的提议是如今最佳的解决办法! 绪王爷冷哼一声,没有再出声。 “马上将明末押入昶安狱!”荧阳公主闻言亦没有再出声反驳,而是伸出涂着金色蔻丹的修长手指指向左侧监察司的官员“半月之期!半月之内若是没有得出一个公正的结果,你们通通罪责难逃!” 皇家侍卫马上上前,一左一右将明末架出殿门。 明末面如表情任由侍卫动作粗鲁的驾着自己往前走,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对于如今的形势她已经彻底清晰。 只要不是一面铁壁,就必定有其突破口。 荧阳,我相信你不会跋扈太久。 紫阳殿 “侄儿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现实在是让本殿失望!”荧阳公主在女侍的搀扶下,缓缓步上台阶,明丽的面上依然是一派怒容。 君可载慢慢走在后方,听闻荧阳公主犹带怒意的话语,只是微微一笑“既然诉状并没有对姑姑构成威胁,姑姑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没有构成威胁?”荧阳公主的脚步顿住,她转过身冷冷注视君可载“如今封国的局势侄儿是装不明白还是真不明白?前几日本殿收到一纸急报,富理和资南两地几乎是同时出现两股义军,矛头可都是冲着本殿来的!这时候明末告这么一状,无疑是在一旁煽风点火!义军只会成蔓延之势,现在本殿若有任何轻举妄动,星星之火便转瞬燎原。侄儿居然说没有对本殿构成威胁?” “义军?”君可载皱眉,这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那如今形势如何?” “早在前两年就已经有苗头出现,都被镇压了下去,到如今报到我这里,只怕是地方部队已经控制不住了。”荧阳公主在软榻上坐定,结果侍女递过来的茶端在手上,胸口仍是起伏不已。 君可载思虑片刻说道:“义军之事我会处理妥当,既然还是火苗就不难压下去,但是明末一事姑姑却得卖个人情给侄儿,不要再深究。” “明末不过是一介败军之将,如今居然能够得到你和四皇兄两人的庇护,满朝上下有这等能耐的人可不多啊!”荧阳公主眼中掠过一缕锋芒,显然已经对明末的身份起疑。 “已故的明复渊大将军于我有恩。”君可载淡淡说道。“至于四皇叔,相信姑姑比我更清楚,如今的情势下自然是姑姑要谁的命他便保谁了。” “既然如此,我这个做姑姑的,自然不会因为一个无关轻重的人而伤了与侄儿的和气,明末的事,就暂且放一边吧。”荧阳公主轻抚额发,隐去美眸中一抹杀意。 略显松弛的嘴角浮起若有若无的冷笑,在有名的昶安狱里,不声不响的逼死一个人,实在是再轻易不过的事。 昶安狱 幽暗阴沉的监狱通道,两侧是并排的监房,沉寂阴森,通道两旁的火把静静燃烧,沉沉的死气扑面而来。 这是让所有人闻之胆寒皇家监狱昶安狱,只有犯罪的朝中官员和罪大恶极惊动中央的人物才有资格进入。昶安狱的狱吏以冷血酷刑闻名全国,不论下狱之前曾经位极人臣,万人之上,如何尊贵风光,只要被剥了官服送进昶安狱,便成了任由狱吏凌辱虐待的鱼肉。 无数曾经身居高位风光无限的朝廷要员,因为触犯天颜或者被政敌击败而进入昶安狱,便被狱吏凌虐至死,再也没有出来过。 在所有人尤其是朝廷官员眼中,昶安狱便等同于人间地狱。 明末双手被锁在沉重的木枷里,艰难的抬着上了镣铐的双脚随着狱吏缓缓往前走,凌乱的头发散落在额前,一双漆黑的眸子在幽暗的火光中仍是闪耀不已。 以自己一介庶民的身份,居然被关进了天下闻名的昶安狱,荧阳公主还真是看得起自己。 走到通道的尽头,最前的红衣狱吏打开一扇狱门,一名狱吏马上上前打开明末颈上的木枷,然后明末感觉肩膀上被人一推,她便直接被推进了监房中。随后一条粗大的铁链贯穿狱门“咔嚓”一声,铁索正式锁上。 几名红衣狱吏朝明末投过去冷冷一瞥,转身离开。 明末呆愣愣的看着那把落下的重锁,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 刚从战场上回来,又进了名动天下的昶安狱,常人能有几个有这般殊荣?她这一辈子,也算是精彩至极了。 她随便找了个墙角靠着,眯上眼睛准备睡一觉,既然已经被关进牢房,便任天由命吧。 不知睡了多久,她才幽幽醒转,只觉得一阵寒意袭人,肚子“咕咕”直叫。 扭头看看四周,仍是来时的一片昏暗,不知是什么时分。 瞥一眼狱门处,空空如也。 莫非昶安狱里不包伙食的?她狐疑的想,似乎也没听说过有人饿死在这里头吧。 脚步声从通道尽头响起,明末连忙抬头,几个人影远远走近,一身红衣如同地狱中熊熊燃烧的杀戮之焰,血腥刺眼。 “出来!”红衣狱吏打开狱门,面无表情的低喝道。 明末拖着沉重的脚铐慢慢起身向前“要审讯了么?” 没有人回答他,几个狱吏的面容冰冷仿佛冰刻。 身后狱门重重关上,明末随着几名狱吏往通道另一头行去。 出了通道再拐个弯,便是一间宽大的刑讯室,昶安狱毕竟是皇家监狱,所有刑具一应俱全,木槌,大斧,钉板,炭盆中烧红的烙铁,应有尽有。 明末一眼瞥见墙壁上挂着的几截皮鞭,足有手臂粗,鞭尾还装有倒刺,不由得心里一凉,监察司的官员并没有来审讯,难道这几个狱吏要私自用刑么? 谁知为守的狱吏在刑讯室里摸索半天,找出一块抹布扔给她“把这里所有的刑具都擦干净。” 明末接过抹布目瞪口呆,擦刑具? 红衣狱吏投过来冷冷一瞥,目光中大有不耐烦之意。 明末连忙低头,拖着脚铐走到一个木质的刑具架前,抓起一柄大斧用力擦了起来。 心里念叨着,娘的,虎落平阳。 “两个时辰后我再来检查,有任何一样没有擦干净就全部重新擦一遍。”搁下冷冰冰的一句话,几名狱吏便离开了刑讯室。 明末咬牙忍住腹中饥饿之感,擦拭着手中刑具。 毕竟一天没有进食,片刻之后她便头晕眼花。 重重的呼一口气,她把手中抹布往旁边一扔,这样下去非累死不可! 这显然是荧阳公主的诡计,对她用刑身上会有伤痕,绪王爷会追究。这样不给饭吃把她叫来做苦力,只要反复几天,不饿死也得累死! 她愤愤的想,既然不敢用刑,那么她甩手不干了,看他们能拿自己怎么样。 她刚一停下动作,马上有狱吏进来,让她惊愕不已的是,狱吏手中还抓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那老者面上惊惶不已,一进入刑讯室马上嘴唇哆嗦双腿发软,站立不稳。 显然是在这刑讯室中吃过大苦头。 明末还没反应过来,那狱吏已然抓起老头背上的衣服,右手长刀一挥,一道殷红的鲜血马上喷溅,那老者犹带着惊惧神情的头颅顷刻之间重重砸落在地! 明末双眼瞬间瞠大! “你做什么!” “这是京城里有名的柳青天,本来他还有出狱的希望,但是你方才扔抹布的动作杀死了他!”狱吏转身往外走“明将军,劝你还是尽快捡起地上的抹布,乖乖把刑具擦干净,否则,每过一个时辰就会有一个犯人死在你面前!” 明末瘫坐在地,浑身颤抖着看着那名老者发丝凌乱沾满鲜血的头颅,犹是瞪大双眼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柳青天!那个曾经清正廉明,体恤百姓,敢于直接和荧阳公主相抗的官员,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 如此草菅人命,如此嚣张狂妄! 紧握双拳,她的指甲几乎要抠进自己的肉里! 不能对她用刑,便用其他人的性命来要挟她。 荧阳,你不怕那些忠魂化作厉鬼来取你性命么! 她慢慢起身,捡起地上的那块抹布,紧紧揪在手里,漆黑的眸子里泪光闪烁,仇恨如狂潮般翻滚。 轻视了对手的手段,让一个无辜的忠臣惨遭屠杀。 她身上又背上厚重一笔债! 日后若能翻身,荧阳公主,必杀之! 不知是第几日了,昶安狱,便是如地狱一般永远不见日光,明末静静的倚着监房的墙壁,神情木然。 稍微挪了挪脚,便“听哐”一声碰翻了脚边的白瓷碗,碗中色泽艳丽看起来煞是诱人的食物洒了一地。 她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在面上扯出一抹无力的苦笑。 荧阳,果然狠毒。 这几天里,每隔几个时辰,狱吏就把她拉出去找一些活让她干,脚上的镣铐并没有解开,她不得不拖着几十斤的镣铐在狱中不停的替他们干活。 膳食便是每日送来一碗看上去极为可口的饭食,可是一入嘴便比黄连还苦,苦涩中带着一股极酸的味道,根本无法下咽。 她为了维持自己的性命,曾经尝试着咬牙吃下去,结果刚一入口那怪味便直冲鼻腔,当即熏得她一通狂吐,吐得涕泪泗流,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如今别说吃下去,哪怕是放到鼻子处闻一闻都让她腹中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她连抬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可是那红衣的狱吏依然如同厉鬼一般,每隔几个时辰便来一趟,不让她睡觉,不让她有喘息之机。 这几天她没有吃过东西,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一接到干活的命令,她即使浑身已经几近虚脱,也仍然摇晃着站起来,拼尽全身力气一次次跟着狱吏们走出狱门。 因为她不能够倒下,她倒下了,就会有人被杀死,那些人都被精心挑选过,忠心耿耿勤政爱民,唯一的罪过,便是曾经忤逆荧阳公主。 只要她还拼着这一口气,他们便能够多活一日。 那些关在监房中同样受尽折磨的官员们,每次看到明末拖着虚弱的身体跟着狱吏们缓缓走出通道的时候,都悲愤不已。 在这个地狱一般的监牢中,这个瘦削的少年,便是如同尘世射来的一抹阳光,拼尽他身体最后一丝力气,维护他们的生命。 这样的人,本不应该来这污浊的世上啊! 脚步声又在狱门处响起,明末的几近模糊的意识又被脑中尖锐的警告惊醒,他们又来了!必须清醒过来! 她挣开迷蒙的双眼,看到的却不是那艳丽恐怖的红衣。恍惚间,竟然看见了门口静静站立一抹白色人影。 那模糊却仍然精致如画的眉眼。 无双! 她猛然睁开眼睛,是无双来了么! 白衣男子慢慢的走近她身边,皱眉端起地上的瓷碗“为什么不吃东西?” 明末仔细看了来人一眼,然后颓然靠上墙。 原来不是无双啊。 君可载伸出手轻轻抚上明末瘦削的脸,几日不见,居然憔悴成这般样子! “为什么不吃东西?”他放柔了语气。 明末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靠着墙坐着,浑身再没有半分力气。 他把瓷碗轻轻放到鼻尖,一股奇异难闻的味道扑鼻而入!他的脸色马上变得铁青。 “来人!” 几名跟随他而来的侍卫马上进入。 “把这拿去检查,看是否有毒!” 再回过头,他把意识已经陷入昏迷的女子轻轻拥入怀,修长的手指抚开她额上零散的碎发,一张清秀的脸惨白没有半点血色。 他轻叹一口气,用力的搂紧了怀中瘦弱的人。 “再忍耐几日,再过几日我便接你出去,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了,不会再有了。”他将下颚抵在女子额上,声音无比轻柔。 刑讯室 红衣的狱吏排成一排跪在白衣男子面前,衣衫褴褛的几名犯人跪在另一侧。 “殿下!救救那个少年吧!”花白须发的老者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语音颤抖。 君可载坐在正前方的椅子上,双手用力握紧身侧扶手,俊美的面容上是无可抑制的怒潮。 不停的干活,无法下咽的食物,在她面前杀掉清廉的官员! 知道她仁慈的秉性,知道她宁愿自己丢掉性命,也不愿牺牲别人,利用她内心的善良,用这样的方式逼死她! 他的姑姑,果然手段高明啊。 “谁上的镣铐?”他坐在椅子上,低低出声。 “回殿下,是我。”一名狱吏低头畏缩答道。 “谁上的饭食?” “回殿下,是我。”另一名狱吏出声。 “谁砍的柳大人?” “回殿下,是我。” “把他们几个拖出去,砍了喂狗!” “殿下饶命!”红衣狱吏惊惶出声。 佩刀的侍卫上前,不由分说,拖起他们便往外走。 片刻之后,外间传来几声惨叫,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君可载起身,扫视刑讯室众人“接下来该怎么做,你们可明白了?” “明白,明白!”剩下的几名狱吏冷汗直流,磕头如捣蒜。 他慢慢走到幽暗通道口,看着通道尽头那间幽暗的监房,一双黑眸幽深如井。 再忍耐几日,我亲自来接你。 不会再让你受苦了,再也不会了。 在边境上放走了你一次,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你走! 第三十九章风暴前奏 黑暗中,明末背倚着墙幽幽醒转,稍微抬了抬手,一角棉被从肩上滑落。她微怔,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身上居然盖了一张厚实绵软的棉被。 怪不得睡梦里有了一丝暖意,不再是蚀骨的寒冷。 耳边又响起那个低回的声音“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不会再有了”脑内仍然浑噩不堪,可是那个声音却始终盘旋萦绕。 君可载,她抓紧身上棉被,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无力的苦笑,那个男人,永远这般深不可测。 阴暗的通道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几抹红色的身影远远走近。 这次来的不是这几日来的熟面孔,几名狱吏依然一身触目惊心的红衣,面目却不再是阴沉冰冷。 “明将军,请用。”一名狱吏放了一个食盒在明末面前,揭开盒盖恭顺说道。 一股食物的香味扑鼻而入,明末看了一眼食盒中丰盛的食物,空空的腹中马上开始痉挛。 “明将军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们。”放下食物的那狱吏又说道。 明末有些错愕的看着他“之前那几位呢?” 几名狱吏对视一眼,皆是低头不出声,面上隐隐有愤恨之色。 明末皱眉,难道君可载有所动作? 他究竟是什么立场? 不过既然他愿意帮她,那么大好机会不能放过。她略微思虑片刻,说道“帮我拿一套文房四宝来。” “文房四宝?”狱吏愣了一下。 明末点头“对,还有,去我府上把方忠叫过来,我想见他。” “这”“有什么问题么?”明末轻声问道。 “没有。”狱吏连忙摇头。 “那就快去吧。”她料想这些狱吏也不会有胆子违抗。 几名狱吏重新锁上狱门离去。明末看着他们走远了,才从食盒中端出食物艰难的吃了下去。 几天未曾进食,她其实早已经饿得头晕眼花,饿过头了再香的食物也勾不起她的食欲,只是没有办法,不吃东西便无法继续战斗。 君可载很显然在是帮她,姑且不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在如今的形势下,对自己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 狱吏很快送了文房四宝过来。 明末提起笔,铺开一张白纸,然后握笔凝神挥舞。 “无双,荧阳多有忌惮,我在狱中并未受到亏待,你且放心。我之前的举措证明,如今的监察司已是污浊不堪,我们无法从这个途径撼动荧阳分毫!时局紧迫,你务必派人去各州郡联络,庙堂之上有人蒙蔽圣听,必要时刻要联合忠于皇室大宗且手中有实权的地方将领,以清君侧的名义杀入京城!无双,以你在民间的声望,必然是一呼百应,还望你明辨当前形势,听我一言!” 皱眉思虑片刻,明末又刷刷写道:“荧阳对我已经动了杀心,如今我们若不能制住她,他日她必然要谋害我之性命!救我!” 她轻呼一口气,她太了解无双,若不这样写,无双只怕不会听信自己所言。 方忠很快被带到,一见到明末,方忠马上靠近监狱的狱门,低声呼唤道:“将军!”语气中难掩激动之情。 明末走近,瞥了方忠身后的几名狱吏一眼,几名狱吏马上后退几步,离得远远的。 明末抹了抹自己的乱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才说道“方忠,我没事,荧阳没有对我用刑!” 方忠用力点头,双手紧紧抓牢木柱“将军,自从你下狱,公子无双便一直四处奔走,为营救你而努力,他让我带话给你,让你在狱中务必保重自己的身体,绪王爷已经首肯,过几日便设法将你救出!” 明末脸色一白“无双怎么能这么做!他不知道他如今的境况比我更危险么!” “将军,公子自从你下狱之后便一直忧心不已,已经几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这时候,谁来劝都是没用的!” 明末默然,片刻之后她拿出一封信,递给方忠“这封信交给无双。” 方忠微楞“将军,出了牢门必然要搜身” 明末怔了一下,果断道:“你记忆如何?背了!” “背了!”方忠捏着信深吸一口气。 烟雾萦绕的紫阳殿,偶尔有风刮进,重重垂下的金色纱幔随风摆起,如同长袖起舞的婀娜女子。 一身华贵盘蟒锦袍的君可载负手立于宫殿正中央,看着纱幔背后横卧的女子身影,被风扬起的黑发下,一双黑眸寒意掠过。 “姑姑前几日派人送来的名单上所列的人数,是不是太少了点?和皇四叔合作这么多年,若是只安插了这么点人在京都军里,说出来恐怕连三岁小孩子都不会信。” “侄儿若是不信,大可自己去调查。”纱帐后的声音慵懒却略带尖刺。“本殿对于你我之间的合作,可是一片坦诚。” “姑姑这话实在让侄儿疑惑,既然是一片坦诚,那为何答应了侄儿,暗地里却又在狱中欲置明末于死地?” “那几名狱吏即已被处死,侄儿又何必再追究,更何况,本殿给了明末选择,她大可不理会那些人,安安心心的坐在牢里等着四皇兄将她放出来。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与本殿无关。” 君可载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眼中却锋芒毕现“姑姑果然步步为营。” “过奖了。”帐内传出的声音依然慵懒无比“明末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一介败军之将,不仅和公子无双交情甚笃,还能左右你的决定,看来本殿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姑姑对明末的看法我无心探询。但是侄儿还是得提醒姑姑一句,明末之事,看似是冲动,实际背后大有深意,若是不想因一颗棋子而打乱全局,姑姑还是趁早把人给放了,免得皇四叔又来找麻烦。” “什么时候放人我心里有数,”荧阳公主的声音隐隐有些不悦。 “还有,姑姑若是诚心与侄儿合作,还请将京都军中终于姑姑的将领详实名单交给我,否则,坏了大事你我谁都承担不起。” 纱帐中不再有声音传出来,整个华贵辉煌的紫阳殿死一般的沉寂。 君可载负手立于殿中,良久,转身离去。 细长的美眸透过重重纱幔看着渐行渐远的那抹挺拔身影,荧阳公主嘴角浮出一抹冷笑。 想如此轻易就架空她在京都军中的权力,她的侄儿,未免太过稚嫩了点。 三日后,明末被放出昶安狱。 站在昶安狱漆黑高耸的门口,她回头看向门内阴森幽暗的监牢,面上浮起悲愤之色。 在狱中数日,她亲眼目睹了名震天下的昶安狱是如何对待那些清廉的官员,幕幕惊心,称之为地狱毫不为过! 昶安狱,若有一日我能主宰昶安,我定要将你的每一根柱子每一个块瓦片都捏碎成灰! 公子无双的府邸,亭台水榭,曲径通幽,比之其他皇庭贵族华丽恢宏的深宅大院,多了几分雅致的情趣。 明末静静的穿行在回廊中,天色尚早,府中一片寂静,只有清扫庭院的家丁和准备早膳的侍女在无声穿行,见到明末,都低头行礼,仍是口称“明将军。” 公子无双睡觉的地方在池塘的另一侧,明末制止了通报的下人,一个人静静坐在池塘边的假山上。 时光仿佛回到初被领回的那一年,她是脏污倔强的少年,而他,早已是京中声望隆重的青年才俊,他如同天神一般骤然降临,把她从地狱边缘拉回人世,将她安插在京都军中任职,教她读书认字,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 他很忙碌,经常有人仰慕他的名望千里迢迢来投奔他,也经常有人嫉妒他的名望在朝堂之中对他无情的攻击。 所以,她无数次清晨领兵巡逻回来,放弃短暂的休息时间,拖着疲累的身体跑到他府中,坐在这块巨石上等他起来,只为了见他一面。 安静的看着他房间的灯亮起,看着他在窗口读书,看着他推开门走出房门,然后错愕的发现早已等候几个时辰的她。 那种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体会的细微幸福,就这般支撑着她熬过京都军中最初艰难的几年。 她对无双的仰慕和爱恋,便如同一个信徒之于他所信仰的神祗,几近盲目,她却始终甘之如饴。 黑漆的门悄悄的打开了,明末马上一跃而起,跳下假山。 披着藕色外衣的女子整了整头发,从门内走出,然后轻轻搭上房门。 明末僵立在院子里。 女子扭头看到呆立在院中的明末,脸上掠过一抹错愕之色,但瞬间被关心的神色掩饰,她快步走近明末“明将军,你出来了?” “恩,荧阳公主下了命令,把我给放出来了。”明末生硬的答道,两眼直直的盯着公子无双的房门。 他们,昨夜睡在一起么? 身旁的女子浑身散发让人沉醉的馨香,举手投足间已经沾染了无双特有的儒雅气质,却让明末心头一酸。 “回来了就好,公子这两天着实担心不已,昨天方忠来了之后,又一个人在书房里关到天快亮时才出来,现在刚刚睡去没多久。”谢炎伶眉宇之间有心疼之色。 “哦,”明末连忙应着“那我不打搅了,本来也没什么事,只是来告诉无双一声我回来了” “末儿!”公子无双的声音突然响起,明末抬头一看,公子无双随意披了件白色外袍便走出门,急急向她走来。 “末儿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公子无双一边把手伸进袖子,一边急切的问道,一旁的谢炎伶连忙走上前去帮他整理衣服。 明末微微一笑“今天早上,大概是绪王爷给荧阳公主施了压,荧阳公主一早就派人来把我给放了出来。” 公子无双点头“狱中有没有受人虐待?” “没有,毕竟绪王爷还是帮我的,只是不知道他为何要帮我。” 公子无双皱眉,俊逸的面容陡然变得严肃“末儿,来我书房,我有事情与你商量。” 天色已经明朗,公子无双整洁的书房中透进熹微晨光,明末略微憔悴的面容在晨光下是几近透明的苍白。 谢炎伶没有跟进来,书房中只有她和公子无双。 公子无双略带心疼的端起明末的下巴“末儿,你还说狱中没有受到亏待,不过几日未见,下巴便瘦了一圈了。” 明末心头一暖,轻声说道“没事的,无双,毕竟是下了一回监狱,身上没有挂彩已经是万幸了。” 公子无双轻叹“末儿,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为自己想想?这样以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你有你坚持的,我也有我坚持的。”明末倔强的别过脸,面上有难过的神色。 无双,你不会理解我对你的感情,永远都不会理解。 “好吧,”公子无双无奈的转身,在桌案前坐下“最近姑姑盯得紧,方忠昨日才找到机会来找我,你在狱中的提议,我认为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行。” “为什么?”明末快步走上前问道“我此番举动,也只是暂时稳住了荧阳公主。但是荧阳公主和绪王爷之间的纷争终究不可避免,无论谁赢谁输,最终都是要对付你的啊!”想要谋取皇位的人,又怎么会放过一个在民间声望超过自己的人存活在世。 “不,末儿,目前来看,我们暂时可以联合绪王爷。”公子无双淡定说道“既然荧阳公主对你动了杀心,我自然有义务要保护你。” 他起身从墙上暗格中取出一封信,打开摊在桌上“末儿,你来看。” 明末疑惑的伸过头去,看见纸上列着一长溜名字。 “胡士邦,高定边,楚参无双,这不是京都军中的将领名单么?” “对,但是这份名单大有玄机,纸上所列的,都是荧阳公主暗自布置在京都军中的棋子,也就是说,京都军并不是皇四叔一手操控,真要操戈相向,皇四叔不见得能指挥得动。” 明末闻言脸色马上惨白,她一把抓起那张薄纸“居然有这么多人!我在京都军里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他们原来是荧阳公主的部下。这些人,可都是封国优秀的将领啊!”“是的,我回京的这段日子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越往深调查越心惊,姑姑的谋划已经到了让人胆寒的地步。这些棋子都是潜伏了多年,只等她一声令下,马上便与京都军倒戈相向,所以,姑姑手中不仅掌控了将近一半的京都军,而且还有五万装备精良的私人部队驻扎在沪昌。” “那这样以来,岂不是绪王爷根本不能与她抗衡,她为何迟迟没有动作?” “起先是正在和西丹军交战,军队的事情上少不了皇四叔,如今战事结束,皇兄领重兵盘踞京城,她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姑姑在封国民众中已是臭名昭著,所以任何行动务求一击即中,若不能取得最高权柄主宰天下,便是沦为囚徒处以极刑。” “那你方才所说的与绪王爷合作,是什么意思?” 公子无双微微一笑“末儿,你也不要小看我了,早在多年前,我就已经在京城中布下一张情报网,京都军中自然有耳目,这份名单来源绝密,没有人知道已经外泄。” 明末马上领悟了公子无双话中含义“无双的意思,是要将这份名单交给绪王爷?” “是的,并且越快越好,最近姑姑突然有异动,这份名单上有一部分人已经被以各种名目调离,只是一些隐藏更深手中职权也越大的将领暂时还没有动静。根据我的估计,可能是皇兄要对付皇四叔,所以要抽离出这些将领,让京都军的一半指挥系统陷入瘫痪,最后他要对付的,就只有一半京都军,谁胜谁负,自然是一目了然。” “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被一夕之间拔除,荧阳自然心有不甘,依我看,这些人都是她瞒着君可载私自留下的。”她冷笑一声“果然是妇人之见,不论那些将领再如何忠心,在京都军中呆了这么久,是否仍忠于她尚未可知,君可载的计划无懈可击,她的自作聪明却无疑让我们有了空子可以钻。” “正是如此,我们得抓紧时间和绪王爷联合,若要在他们二人之间选一个,我更愿意面对虽然有野心却为人坦荡的皇四叔。”他负手立于桌前,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温润如玉的面容上,是无法掩饰的无奈和感叹。 明末沉默不语,皇室之间的争斗,残忍血腥至此,素来仁爱宽大的无双,心中的无奈与沉痛又如何能用言语表达? “无双,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他们把持朝政多年,封国一派民生凋敝,百姓流离失所,苍生何辜啊!身为皇室中人,便背负着拯救天下万民的责任,无双,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请以苍生为重。” 公子无双清俊的面上浮起一抹柔和的笑意“末儿,我一直觉得你从战场上回来,身上的气质便有不同。如今来看,便是你的目光更为广博,看的比以前更远,我相信不久后,你便要成为我的左膀右臂,成长为真正的雄鹰!” 东东东东。。灵感回来了 推荐醉琉璃大人的公主驾到 第四十章流血暗夜 绪王爷府 一身青衣发髻高束的明末坐在绪王爷左侧的太师椅上,端起茶杯低头浅饮一口,才缓缓说道“王爷实在是待我不薄,当日朝堂之上,若不是王爷挺身相护,只怕明末此刻尸骨无存。” 绪王爷声音如洪钟“荧阳实在过分,我已经忍她多时,不必谢我,这时候无论是谁,只要是荧阳要杀的,我都要保” “王爷果然是直爽人,”明末放下手中茶杯“那么我也不绕弯子,我今日来访,是想将一份东西交给王爷。” 说罢,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上前递给绪王爷“请王爷过目。” 绪王爷略带惊疑的看了明末一眼,抖开信凝神一看,马上变色“这是什么?” “京都军中另有其主的将领名单。” “另有其主?”绪王爷神色一凛,再次仔细看了手上名单一眼“这些人效忠谁?你又是从哪得来的?” “如今京城里王爷和荧阳公主两派对立,效忠谁王爷还用问我么?至于名单的来源,相信王爷也猜得到,我明末是二皇子一党之人,名单自然也是从二皇子处得来的了。” “无双?”绪王爷皱眉“那么,这份名单的真实性有几成?” “王爷若要追究起来,每个人都能查出无数罪证,不过如今来看,王爷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此话怎讲?” “王爷莫非没有注意到?最近有将领因为各种原因要求调动,请王爷仔细想想,那些人的名字是否就在这份名单上面?” 绪王爷低头一看,点头“确实是在这上面。” “这说明荧阳公主已有行动,如何取舍还请王爷早做决断。” “是无双派你来的?”他将信放在一旁的几案上“将名单交给我,并告诉我这些,目的是什么?” “荧阳公主把持朝政多年,相信王爷隐忍已久,如今荧阳公主和君可载更是已经结成同盟,二十万南方军,加上荧阳公主私自训练的部队,已经对王爷构成了巨大的威胁,如今京都军中居然还鱼龙混杂,王爷,你难道还没有觉出危险来么?” “那你如今送来这名单,是要跟我表明立场了?”绪王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明末镇定以对“没错,荧阳公主若是总揽大权,我和无双都得死,但若是最终王爷取得胜利,结果必然不同!” 绪王爷脸上浮起一抹笑意“你如何知道会有不同?” “王爷的心腹主要植在军队,朝堂之上遍布荧阳公主的党羽,若是荧阳公主垮台,朝廷之中必然有大批官员要跟着治罪,许多重要职位都被空了出来,直接影响整个帝国政局的稳定!到那时,无双这种治国的贤才只怕王爷要亲自登门去请,还会愚蠢的杀害么?” “嗯,”绪王爷满意的点头“无双果然找了一个正确的人来说服我,”他站起身“回去告诉公子无双,我这个做叔叔的,决定与他合作!” 京城昶安争斗的火种终于在几日后的深夜被点燃! 那日晚,绪王爷趁着夜色亲自率领两万亲兵无声进入京都军大营,兵分十路冲入各营房,随着绪王爷一声令下,士兵们迅速出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以京都军副统领高定边为首的一批牢牢控制住,随后解除他们身上所有的武装提至大营校场,没有说明任何原因便将这批将领当场杀害! 被惊醒的士兵都被眼前血腥的情景震慑,呆立在大营中不知所措。被杀害的将领所统辖的部下随即发生动乱,绪王爷当即指挥军队封锁各出口进行血腥镇压!那一晚,京都军大营中鲜血横流,片刻之前还睡在同一营房的士兵顷刻之间挥刀相向,京都军自组建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自相残杀,在绪王爷一手导演下拉开了序幕! 就在哗乱的军队奋力反扑的时候,两千披重甲持大刀的骑兵突然杀入!任何上过战场的军人都能一眼看出,那是一支真正精锐的军队,沉沉杀气隐而不发,就如同藏在刀鞘之中的锋利匕首,一出即断喉! 即使是见识过忽颜卫的士兵,也被那支军队所散发的如大山压顶般的威势所震慑!那支骑兵队如同一支闪着寒光的厉箭,在哗乱的士兵中一阵狂风般掠过,所过之处,断尸横陈,血流成河,瞬间让失去统帅毫无组织的哗乱军队崩溃! 随后,刚从西北边境回来的原镇国大将军明末策马出现在大营中,之前进入的两千骑兵马上在一名青年将领的带领下齐齐下马,面向明末行礼,他们居然是明末从西丹军营里救下来的战俘!绪王爷当众宣布恢复明末在京都军中副统领职位! 当初受到无尽排挤和冷落的罪臣之后明末,如今居然成为了帝国功臣,成为了京都军中仅位于绪王爷之下的实权人物!这个转变让京都军中所有人目瞪口呆。 一切都在深夜进行,到天快亮时,京都军中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启明星一升起,士兵们照样列队出营,在校场上操练,巡逻的部队照常轮换,一切平静得让人心惊! 只有京都军的指挥上层才知道那天夜里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掌控全国兵马大权的绪王爷对自己一手操控的京都军产生了怀疑,一夕之间,原来共事的同僚居然全都消失不见!与他们并肩出现在士兵面前的,都换成了他们并不熟识的新面孔,许多原本处于京都军底层的人物在新任副统领明末的提拔下,一夜之间跻身京都军最高指挥层! 这样的巨变让存留下来的将领和士兵都恍惚不已,一切太过迅速堪比夜空闪电,短短一夜,绪王爷通过强硬的手腕以最快的速度清洗了军队,其手段和谋划让所有将领都胆寒! 没有人知道,其实这一切幕后的谋划者,是素来与世无争的二皇子公子无双,和败军之将明末。 “皇兄如何获得名单的!”紫阳殿上,刚从睡梦中被惊醒的荧阳公主披散着头发,杏眼圆睁,厉声喝道! 拼死从京都军大营中逃出的将领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声音沉痛无比“殿下,末将无能!”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荧阳公主美颜的面孔如今是吓人的惨白,她哆嗦着,扭头转向身边的宫监“马上给我传君可载进宫!” 宫监哆哆嗦嗦的往殿门外跑去,刚走出殿门便撞到一个人,抬头一看,正是大皇子君可载! 君可载大步进入内殿“姑姑,方才我已经获知了消息,马上传令沪昌的五万精锐进城!” 荧阳公主美目中厉光一闪“你的南方军呢!” 君可载立在高高的殿堂中,明黄的灯光下,俊美的面目愈加精致无比,他轻声吐出几个字“南方军不会出动。” 荧阳公主脸色一凛“你这话什么意思!” “姑姑不听从我的劝告,没有将所有的棋子撤出,不仅损失了大批可用的优秀将领,也给了绪王爷重新整肃了军队的机会,如今有明末以及她的一批部下加入,再加上公子无双的才干,京都军已经是铁板一块。姑姑莫非还要陪上我的二十万南方军么?”君可载面无表情的回答。 荧阳公主全身发抖,她尖锐的手指指向君可载“你,你要背弃我们的约定!” “一切,都是姑姑咎由自取。”薄唇轻轻吐出这句话,君可载堪比天人的面目上,是如同寒冬风霜一般的凛冽冰冷。 荧阳和绪王爷,都是他通往皇权路上的绊脚石,利用荧阳来对付绪王爷,还是利用绪王爷来对付荧阳,都没有什么区别,这两个人,迟早都得死。 “好,很好,”荧阳公主慢慢部下台阶,美艳的面容上浮起凄艳阴冷的笑容“我的侄儿,果然狼子野心!” 她突然从袖中抽出随身的匕首,奋力朝君可载刺去,精致的眉眼骤然扭曲“我要你死!” 君可载皱眉,微微侧身一躲,荧阳公主身披薄纱的身躯便扑了个空,君可载迅速伸手抓住荧阳的手臂“姑姑,你可别忘了你那五万精锐部队。” 荧阳公主回过头瞪视君可载,目光阴冷如毒蛇。 “京都军刚刚颠覆了指挥中枢,必然会有騒乱,即使被血腥压制下去,也只要有人去煽动,有人接应支援,就必然会再一次暴动起来。”君可载缓缓说道。 “你是想让我的部队和京都军自相残杀,最后等你来坐收渔翁之利!”荧阳公主尖锐问道。 “不管我的目的如何,南方军保持中立,内阁那帮文官这时候自身难保,姑姑能依靠的便只有那支军队,”君可载松开荧阳公主的手臂“那支军队已经不是秘密,若不想让皇四叔关上城门将他们挡在城外,就必须赶紧下令!” 荧阳公主瞪着君可载的双目几近血红,君可载所说她如何不知,如今她已是必败无疑,即使那五万士兵能够进城,她也根本没有胜算,只能争取到逃离的时间。 天下之大,离了这权力的中央,何处还能容得下她? 她望向君可载的目光几欲疯狂,这个男人,她的侄儿,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 君可载只是静静站立在紫阳殿华贵的大殿中,眼神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怜悯。 他的姑姑,毕竟目光太过短浅,失败早已注定。 如果是那名女子他脑中浮起明末瘦削却笔直骄傲的身影,脸上浮起一抹苦笑,如果是她的话,必然是拼了性命也要杀了他吧 “传令,沪昌五万甲兵马上进城!”荧阳公主终于下定决心,大势已去,她唯有孤注一掷! 昶安城正门,几乘黑骑从远处疾驰而来,为首的是绪王爷最得力的部下,京都军中军统帅唐卫羽,一身戎装的唐卫羽高举手中令牌,人还未到守军便已听到他高声呼喝“王爷令!马上关上城门!” 昶安城厚重坚固的城门被缓缓关上,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城门重重关上,就此切断了荧阳公主最后的救援。 紫阳殿内,荧阳公主已经脱下一身华丽宫装,换上一袭素色布衣,遣退所有侍从,她再次环顾这个七岁时先帝赐予的锦绣宫殿,面上浮起苍茫恍惚之色。 这么多年的富贵荣华,处心积虑的权力争斗,十几年的苦心部署,一夜之间便要全部舍弃么? 两道凌厉的细眉下,一双美目仍是带着不甘,她的侄儿可以将她玩弄于鼓掌之间,她同样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转身掀开明黄床榻的丝缎被褥,她掀开一块床板,床板下是一个黑暗的地道入口。 多年争斗,她早已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这条地道便是她秘密挖掘的逃生密道,一直通往城外。 出生之时便天有异象,若非她是女儿身,皇位又岂是以驾崩的皇兄能够坐上的!她荧阳不会就此失败,只要能逃出皇宫,最后谁胜谁负还没有定论! 黑漆漆的地道口有冷冷的风吹过来,荧阳公主一咬牙,抬腿跨入。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历喝“拿下!” 她马上扭头一看,凤目马上圆睁!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殿内顷刻之间涌入了大股黑衣甲兵!身着铠甲的明末站在最前,冷冷的看着她! 两名士兵一拥上前,一左一右,牢牢的制住她。 正中的明末比那日在朝堂之上所见更加清瘦,但立于殿中披甲的士兵前面,却不怒自威。 “荧阳,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明末直视着荧阳公主,语气中不带丝毫的温度。 三十九章分为两次更滴。。请各位读者大大表疏忽了 第四十一章荧垮台 坐落在皇城中央的紫阳殿突然刮起了大风,高而空旷的紫阳殿内,满室的金色纱帐随风扬起,如同遮天蔽日的金色流云。 荧阳公主静静看着满殿肃杀的黑衣甲兵,不再年轻的面容上,扯出一抹悲凉凄厉的笑容。 果真是荣华要到头了么? “荧阳,你擅权多年,一手遮天,蒙蔽圣听,残害忠良,致使如今封国朝政腐朽,民生凋敝,虽万死不足惜!”明末手持长刀,苍白瘦削的脸上,是竭力压抑的肃杀悲怆,她盯着荧阳公主仍是一派冷漠高贵的面庞,缓缓说道:“我不会杀你,是因为我相信世上还有公道在,监察司必然会做出正确的决断!” 她随即喝道“绑起来,送往寒蝉宫!” 寒蝉宫是历代帝王软禁获罪妃嫔之地,将荧阳公主送往寒蝉宫,是公子无双的命令。 没有下到昶安狱去,这是他对自己这位姑姑最后的仁慈。 荧阳公主经过明末身边的时候,嘴角扯出一抹诡谲的冷笑“你以为你赢了么?一帮蠢货” 明末一惊,待她回过神来,荧阳公主已经被士兵拖着远去了。 她只看到一抹明黄的身影缓缓步下台阶,如同一簇缓慢熄灭的火焰,渐渐隐没在台阶之下。 昶安城高耸的城墙上,公子无双和明末并肩缓缓走过。极目远眺,昶安城墙和锦阳山上一派恢宏殿宇遥遥相望,帝都上方浮云压顶。 “君天帝是只能在权势顶端生存的男人,他将皇城的中心修筑在昶安城最高的锦阳山上,或许是想抬手便伸入天宇,九天星辰可以任他操控于掌中。” 公子无双略顿了顿,才微笑说道“但是,这样一来,皇城中生存的人便成了站在最高处,却旷世寂寞的一群人。他们生长的权力的中心,眼中所看到的,课堂上所学到的,都是如何勾心斗角,如何主宰天下。慢慢的演变下去,就渐渐成了极端,或者,玩弄权术,妄图颠覆。或者,厌恶一切,远远逃离。” “那无双想必就是第二种人了,”明末闻言静静说道,她转身面向昶安城内“无双,荧阳公主倒台,处死了很多人,京城里动荡不安,富理和资南的义军规模越来越庞大,绪王爷只怕独力难支。对此,你作何感想?” “自然是尽全力辅佐皇叔,朝廷根基尚在,平定国内局势应该不难。” “辅佐?”明末眉头一皱“无双,难道你真的没有想过将昭舞殿中那个蠢材拉下龙椅,自己取而代之么?” 公子无双微笑摇头“末儿,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可是皇位之于我,实在是没有太大的吸引力,更何况君氏一门中,能够抗此大任的人数不胜数,我又何必去凑这份热闹。” 明末跺脚“无双!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盼着你能够登基做皇帝?君氏里再也找不出比你更适合的人选!” 公子无双无奈的微笑“末儿,你又执拗了,皇帝岂是说当就当的,三弟已经登基,就让他安心当下去吧,我名不正言不顺,也不好去搅这趟浑水。” “只要名正言顺就可以了么?”明末停住脚步,严肃问道。 公子无双愣了片刻,才点头道“是的,名正言顺。” 明末脸上扯出一抹笑容“无双,只要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喂,锦舟,老子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这么讲义气,被老大骂的时候头一个出卖的就是我!当初可是你说那些人可怜,能救多少救多少我才去救的”明末宅中,魏林火大的说道。 一旁的颜锦舟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我的确这么说过,可是你连一个偷了捆柴的贼都要追出去几百里地,这难道也是我交待的?” “我不管!”魏林一挥手“反正这次来迟不是老子一个人的责任,将军你要罚一起罚,不然我可不服!” “那次不算,经过棋梁的时候,是谁说好久没有摸过女人了,带了两百人冲进棋梁最大的青楼,把里面的人全轰走,在里面花天酒地了一晚上?还把棋梁的知府都招过来了。”颜锦舟慢条斯理的说道“要不是公子无双给我们配了军马,那些官兵们追不上,说不定我们现在还被当作流寇关在棋梁的县牢里,这难道也是我的责任?” “我们又不是没付钱!锦舟你这话什么意思?说老实话,你是不是还在记恨老子没把那个常春楼的花魁让给你”“我是那种人么?我会把赶路的时间用来喝花酒?不过话说回来,那个花魁确实先看上的我” “你们两个”正中的明末忍无可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月别想领军饷了!”说罢瞪了两人一眼,摔门走了出去,远远还听见她在怒骂“一群臭男人!” 明末前脚刚走,方忠便气喘吁吁的从外面回来,冲进书房,大声问道“将军呢?” 屋内的两人对视一眼,颜锦舟先开口“方忠,你这时候最好别去惹将军,我们路上耽搁太久,将军现在正发火。” “我有重要的事”方忠张口说道。 魏林一手搭上他的肩“有什么好差事也说给兄弟听听,让我们也到将军面前邀邀功,这次我跟锦舟可是把将军给惹毛了。” 颜锦舟也插话“我们都以为将军留在沪昌,是你没有把将军看牢,所以真要说起来,你也有责任!” 方忠抹了抹脸上的汗“你们两个路上耽误了关我屁事?别耽搁了,快告诉我将军去哪了。” “你说了我们再告诉你!”魏林开始耍无赖“方忠你小子可别忘了,那时候可是老子一箭把你从小兵射成将军近卫的,报答老子的时候来了,说吧,你又掌握了什么新情报!” 提到这个事情方忠气焰矮了一截,他四下看了看,才轻声说道“那我说了你们可别到处讲,这个事情目前知道的人不多,连公子无双都不知道!” 颜锦舟皱了皱眉“什么事?” “将军这几天一直借着清剿荧阳公主余党的名义派人在宫里找一个人。” “找谁?” “先皇驾崩时第一个赶到的人。” 颜锦舟皱眉“最先到达先皇身边的人?难道”他蓦然瞪大了眼睛。 “嘘!”方忠连忙点头,示意颜锦舟不要声张“我也不是很确定,毕竟这事没有天大的胆子谁都不敢做,但是从将军最近的举动来看,似乎又是那么回事。” 魏林也张大了嘴“将军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绪王爷和君可载坐拥重兵在京城里,这么做可是要杀头的!” 颜锦舟脸色凝重,仔细思虑片刻后他说道“不管将军干什么,咱们反正是无条件服从!魏林,你拿出在边境上收服士兵的那一手来,这段日子尽量在京都军中多拉拢一些实权军官,我估计荧阳公主倒台还只是纷乱的开始,日后必定还要大动干戈!” “这么严重?”魏林也皱起了两道浓眉“看来将军是拼了命也要把公子无双推上皇位了。” 方忠颇有感触的点头“对一个人好到这份上,我还真没见过,将军也算是对得住公子无双的提拔之恩了” 颜锦舟眼中有复杂的情绪闪过“我倒是宁愿将军那时候没有遇见公子无双,那她这辈子也不用过的那么辛苦了” “见到明末了?”上寅宫,君可载与谢清远并肩走在高高的走廊下。 上寅宫是君可载身为储君时先皇赐予的寝殿,如今他回京,仍是住在上寅宫中。 “见到了,瘦了不少,不过精神还是挺好。”谢清远回答道。 “本来想亲自去接她,但转念一想,她那时候最想看见的人只怕是公子无双,我去了只会遭她白眼,踌躇再三,最终还是没去。”君可载负手走在长廊下,随意的一身紫袍,愈加衬得他贵胄之姿,尊贵非凡。 谢清远声音中透着笑意“殿下这话听起来可有一股酸意啊。” “清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上她了,何必还说这些促狭话。” “殿下,其实依我老辣的目光来看,明末的事,没希望。”谢清远毫不留情的说道“除非公子无双死了,不然任何男人都别想进入她的眼。” “是么?”君可载面上浮起令人难以捉摸的笑容“除非公子无双死了” “殿下,玩笑话而已,可千万别当真。”谢清远连忙说道“在西单军营的时候,慕颜赤对明末好到了何种地步?犯下那么大的罪行都偷偷放了回来,明末依然不曾正眼看过他一眼,殿下自认能做到慕颜赤那样么?” “如果是我,宁愿将她永远锁在后宫也不会放她走” “明末作为一名将领来说确实不错,体恤下属,忧国忧民,但是作为一名女子来说,实在是”谢清远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实在是怎么?”君可载面上似笑非笑,却让谢清远感到一阵寒意。 “好了清远,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明确告诉你吧,明末我要定了!不管她心里有几个公子无双,我都要一个一个拔出来,她的心不大,装下我一个足够了!”君可载的声音低缓,却异常坚定。 “殿下既然已经决定,那清远也不便再说什么,”谢清远的脸上有忧虑之色“只是,明末绝非池中之物,殿下若想她死心塌地跟在身边,恐怕还要经过一番争斗。这次联合绪王爷扳倒荧阳公主就已经很不简单,最重要的是,她还算准了殿下你会袖手旁观” “是啊,她比我的姑姑聪明太多了。”君可载脸上浮现一抹美丽的笑容“清远你说,这样的女子我不要,难道白白送给公子无双么?” 谢清远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殿下当年连皇位都送给公子无双了,还有什么不能送的。” “皇位是他自己不知道珍惜,这次,我已经不想给他了” “那么,殿下除掉了绪王爷之后,准备扶植何人登基?”谢清远愕然。 君可载略带神秘的一笑“一个你绝对猜不到的人” 第四十二章宅中会面 夜已深沉,一顶青色软轿在昶安城的小巷中快速穿行,软轿后面跟着一队家丁,那队家丁衣着普通却步伐稳健,腰间隐隐露出一缕刀兵的寒光。 明眼人一看既知,那队沉默行进的家丁都是乔装过后的高手,轿中人非富即贵,甚至极有可能是皇城中人。 一行人迅捷而无声的穿过巷子,在一处青瓦民宅前停住。 家丁上前轻叩门扉,片刻之后,门被打开一条缝,一个脑袋伸出来往外瞅了瞅,见到那顶软轿,马上拉开了大门,放这一行人进到宅中。 偏厅里,明末披了件外袍匆匆走了进来,显然是刚从睡梦中被叫醒,身后跟着衣整齐的颜锦舟。 “苏总管,让您久等了。” 一袭青色灵鹫纹锦袍的白发老者从椅子上站起身,一双敏锐的眼睛淡淡的扫视明末。 “无妨。” 明末走到老者身边,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待老者坐下后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苏总管,路上可有什么情况?” “一路过来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兵,我绕了些路才过来。”老者的声音略微有些尖细。 “辛苦了,”明末坐直了身子“苏总管可还认得我?” “与当年比起来,明将军并无太大变化,只是跟乃父愈加相像了。”苏瀛海不着声色的观察着眼前的明末。 当年泪眼婆娑羸弱无助的少年,如今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的青涩,举手投足间散发锐利的锋芒。看来这么多年的磨砺,他长出了坚硬的翅膀,掌握了如何在乱世中生存的法则。 明末轻叹一口气“苏总管还记得在下就好,跟当年比起来,总管也苍老了不少,想必是宫廷争斗复杂,消磨了太多心力。” 苏瀛海点点头“我们都是老宫人了,这些年看够了宫里头那些勾心斗角,实在是腻了,”他顿了顿,又说道“时光不待人啊,皇宫里的老人眼看着一个一个过世,当初那些个不到我大腿高的皇子,如今却都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比起他们的父辈来毫不逊色。”苏瀛海的话中别有深意。 明末闻言静默了片刻,终于说出正题“苏总管肯扶植无双,实在出乎在下意料之外。” 苏瀛海摆了摆手“我答应你的请求,与乃父分不开关系。” 苏瀛海既当年来明复渊府上传旨抄家的太监,他在入宫前便已和明复渊交好,进宫后从下层小太监迅速的当上御前太监也皆因明复渊相助。 后来他深得先皇欢心,在宫中权势越来越大,引起了荧阳公主注意,于是荧阳公主用尽手段将他拉拢至身边,他才和明复渊逐渐疏远。到最后,先帝下旨处死明复渊的时候,他和明复渊已经彻底反目,甚至承接了前去传旨的差事。 “苏总管,当年的事就不要再提。”提起明复渊,明末的额角血管忍不住轻轻的跳动,那个火光喧天的夜晚,是他父亲生命的结束,是她此生所有苦难的开始。 怎么能不恨? 只是自己那些仇恨和无双,和封国的兴亡比起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 苏瀛海点点头,抬起虽有皱纹却依然白皙修长的手捂住嘴,轻咳了几声,才说道“最近身体不适,明将军有什么谋划,还是尽早实施吧,再等上三五个月,只怕我就熬不住了。” “恩,”明末点头“当日先皇驾崩时,苏总管是第一个赶到的人,先皇可否跟你说了什么?” 苏瀛海脸上扯出一抹古怪的笑意“这个问题,几乎所有敏感的人物都当面或者私低下问过我了,”他缓缓看向明末,认真说道“可是,明将军你相信么?圣上一直到断气都只跟我讲了一句话,那便是,‘朕想洗澡’。” 明末细眉一挑“朕想洗澡?” “是的,”苏瀛海点头,面上浮起悲愤之色“那段时间荧阳和绪王爷知道皇上不行了,便将皇上身边所有的宫人都撤走,留下几名被毒哑的侍女在皇上寝宫,每日送两次饭食。那两个月皇上的寝殿前都有卫兵把守,我根本无从入内,连皇子们都只能在外殿由侍女传话,见不到皇上一面。所以,皇上实际上过着囚犯一般的生活,”苏瀛海的脸上浮起怀念之色“皇上多年前自从皇后去世后,便始终不让除了我之外的内侍服侍他沐浴,因此那两个月,病重的皇上都没有沐浴净身过。” 苏瀛海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心忧皇上,终于买通了几名侍卫,在一个深夜进入了皇上寝殿,那是皇上已是弥留之际,整个龙榻散发出阵阵臭味,皇上一看到我便如小孩子一般的哭了起来,什么都没讲,只是反复的说着‘朕想洗澡’,”苏瀛海的眼中泛起泪光“都是些畜生啊!”明末连忙示意下人给苏瀛海手边的茶杯中添了些茶水“苏总管,我知道你对皇上情深义重,只是斯人已逝,还请节哀。” “让明将军见笑了,”苏瀛海轻轻拭去眼角两滴浊泪“如今我不行了,也快要追随皇上而去。皇上没有留下遗诏,但是我服侍皇上多年,知道皇上在诸多儿子中最喜爱的还是公子无双,所以,明将军的请求,我当然是要答应的。” 明末神情凝重的点头“苏总管果然是以大局为重之人,但是此事非同小可,一旦被查出来便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苏总管可要想清楚了!” “我这辈子无亲无故,唯一的朋友便是明复渊将军,唯一的亲人便是皇上,他们都已经过世,明将军,你说这个世上,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苏总管果然是重情义的人,还请苏总管跟我来书房,我们仔细谋划。”明末眼中满是尊崇,起身肃然说道。 晨光乍现,皇城东门处一群身着整齐朝服的官员守候在宫门外,等待上朝。 犹豫时刻尚早,官员们三三两两站立着,闲聊最近京城中发生的大事。 “今日怎么没看见监察司的几位大人?”有人发问道。 众官员伸长脖子看了看,果真没看到以赵驰章为守的几位监察司大人。 “莫非他们也暗中跟荧阳公主有勾结?”有人发出疑问。 自从那日晚绪王爷清洗军队,拿下荧阳公主之后,朝廷也开始了整肃,几名跟荧阳公主关系密切的官员已经处决,其中包括内阁首辅冯之境。 调查仍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大批官员被查出与荧阳公主有勾结,被剥去官服下往昶安狱。每日上朝时都有官员无故缺席,众人心里都有数。 却没想到今日居然连监察司的几位大人都不见了! 两名红衣宫监远远从昭舞殿的方向走了过来。 “皇上有旨,今日不上朝。”宫监扯长了喉咙喊道。 官员们一阵错愕,联想到最近的局势,纷纷摇头叹息的离开宫门处。 “突然不上朝,怕是宫里又出什么大事了。” “不太平啊”此刻,监察司的几位大人已经朝服齐整,肃立在昭舞殿外静静等候。 昨日夜里宫里突然传旨,今日一早,宫中要汇集所有皇族宗室,审判荧阳公主的罪行,令他们几人避开众人耳目秘密进宫等候。 从寅时等到卯时,他们已经在昭舞殿前的空地上候了两个时辰,狂啸的风把他们几人的脸都吹成了铁青色。 “赵大人,近日你府上还安稳吧。”监察司官员马疏低声问道。 “哎”赵驰章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我们府上刺客都来了好几拨了,更何况赵大人?这份差事不好当啊。”一旁的刘广衡同样叹道。 “荧阳余孽甚多,早点审完也好,绝了他们的希望!最近几日我真的是提心吊胆,唯恐突然冲进一伙蒙面人,将我剁成肉泥。”马疏说道。 “他们也是狗急跳墙,我们都是奉旨行事,荧阳倒台是绪王爷取得的胜利,哪里是我们的判决结果能够决定的。” “哎”赵驰章又是长叹一声,仍旧一言不发。 此刻,一行人出现在宫墙拐角处,几位身子已经站僵了的大人马上迎上前去。 明末踏进昭舞殿的时候,殿中已经或站或坐聚满了皇室中人,略显瘦弱的当今圣上端坐在龙椅上,面对着殿中许多比自己高出几辈的老王爷们,苍白的面上有不安之色。 第四十三章伪立遗诏 荧阳毕竟位高权重,身份尊贵,要处决这样一个人物,必然要聚集所有皇室宗亲。 明末快速的扫视了殿内一眼,发现君可载和公子无双皇子置身于一干皇子当中,皆是一身镶片金的明黄朝服,翩翩风姿耀人眼目。 她朝龙椅上的皇帝叩拜后,低头走进一侧监察司几名大人当中。 皇族的审判她本没有资格进入,但她手中掌握有荧阳的罪证,同时是阻拦荧阳逃匿的功臣,在她的几番请求下,绪王爷终于答应授予她进入的资格。 “监察司的几位大人,半个月已经过去,不知你们的审判可有结果?”绪王爷彻底取代了荧阳公主的位置,正装坐在皇帝的左下方,见皇族中人基本上来齐,才威严开口道。 赵驰章连忙出列,躬身答道“禀王爷,审判已有结果,经查证,荧阳犯了谋逆篡权的大罪,按封国律例当凌迟处死。” 赵驰章说完,昭舞殿内一派寂然,绪王爷扫视殿内众人一眼,缓缓说道“不知各位皇叔们对此有没有异议。” 年迈的孝王抖动着唇上的白须,坐在座椅上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皇族之人血统纯贵,量刑不应依照封国律例,更何况荧阳乃昭瑾嫡后所出,凌迟之刑,我认为不妥!” 几名年迈的王爷纷纷点头,表示认同孝王的话。 绪王爷脸色一凛“那么,不知几位皇叔认为什么刑罚更加妥当。” “软禁终生足矣!”这几位老王爷辈分颇高,连先帝在他们面前都要退让三分,放眼如今朝堂之上,除了手握重兵的君可载,也只剩他们几人能够在朝堂之上对绪王爷的话提出质疑。 “皇室中人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谋逆的罪名,几位皇叔祖的提议,侄孙认为不能采纳!”有皇子见绪王爷变了脸色,连忙跳出来说道。 “侄孙同样认为谋逆罪名不能轻饶,若只是软禁终生,那么日后谁都可以谋逆篡权了!”又有皇子高声说道。 如今荧阳垮台,谁手中权势最大,明眼人一看既知。 孝王鼓着浑浊的双眼,被突然跳出来的晚辈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皇室中人犯法,你们非得要这般昭告天下,将天家颜面都丢尽么!”另一位老迈的王爷缓缓开口,语气中带有浓重的怒意。 绪王爷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沉思了片刻,突然望向皇子们站立的方向“可载,你认为应当如何处置?” 君可载精致的面容上迅速掠过一抹惊愕的神色,但很快恢复了常态,他低头出列“侄儿同样认为凌迟之刑不妥。”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明末更是瞪大了双眼,看着君可载的目光多了几许深意。 能够看清眼下绪王爷得势不过是虚有其表,实际上根基不稳。皇族血脉渊源复杂,真正要登上皇位,还得得到几位皇室长辈宗亲的认可支持。 这个男人,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果然隐藏了一颗熊熊野心! 绪王爷脸色铁青“那么可载的意思,也是认同几位皇叔的看法,将荧阳软禁终生了?” “谋逆可是大罪,软禁终生未免量刑过轻。侄儿认为凌迟就不必了,赐一杯鸠酒让其自行了断即可。”君可载淡淡说道。 殿内又是一阵沉寂,几位老王爷亦没有再出声。 在宫中鸠杀既达到了处死荧阳公主的目的,又保存了天家的颜面,只要两方各自后退一步,问题便可解决。 绪王爷阴沉着脸,沉默良久,才说道“可载的提议,不知诸位皇叔可否有意见。” 没有人回答,几位老王爷虽面上仍有怒容,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那么,还请监察司几位大人将应施刑罚拟奏,尽早送至皇上案头!”绪王爷明显在强压满腹怒火,一张威严的面容紧绷到了极点。 听到绪王爷的命令,殿中之人皆是松了一口气,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再好不过,若是真的和几位快入土的老王爷们起了争执,只怕事情绝对无法收场。 年轻的皇帝坐在龙椅上,紧张的看着殿下诸人,感觉到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稍稍缓和,他向绪王爷投过去一个探询的眼神。 绪王爷板着脸,微微点了点头。 皇帝清了清嗓子,准备宣布这次会议结束。 “等一下,我有要事上奏!”一个略微有些紧张的声音从殿中左侧的角落响起。 众人惊愕的扭转头,只见身着武将朝服的明末挺直身子从角落里走出,面色严肃而紧绷。 “天奂四十年,先帝驾崩时留下了一份遗诏!在我这里!” 此言一出,马上如同一颗惊雷重重砸落!几乎所有人面上都现出无比震惊之色! 先帝暴毙而亡,储君未立,是一切动乱的渊源!如今这名青年将领居然当着所有皇室宗亲的面,说先帝留下了遗诏! 君可载和公子无双皆是一脸错愕,明末从哪里得来的先帝遗诏! 绪王爷脸色铁青,定定的盯着明末瘦削的面容,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呈上来!” 明末一言不发的从怀中掏出一个扁平的雕金锦盒,双手捧着送到绪王爷面前。 绪王爷打开锦盒取出明黄封底的遗诏,将锦盒随手一扔,那铁制的锦盒居然在地上裂成了两半!他心中强抑的怒火已经快到忍耐极限。 殿中众人皆是一脸忐忑的看着绪王爷的脸色,几位老王爷甚至紧张得面颊泛红。 绪王爷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他“啪”的一声将手中遗诏合拢,高声问道“谁给你的?” “请王爷容我唤一个人上殿!”明末完全不惧绪王爷咄咄气势,镇定说道。 一身整齐太监袍服的苏瀛海缓缓步入殿内,面上无比平静,他没有朝当今圣上行礼,反而是朝着一干皇子所站立的方向跪下,重重的磕头之后才站起。 “王爷,遗诏是我给明将军的!” 几位老王爷都认识苏瀛海,孝王沙哑着声音吼道“苏瀛海,当日在先帝灵柩前,你当着所有皇室成员的面发誓先帝未留下遗诏,如今这份遗诏从何而来!”因为太过激动,年迈的王爷声音略微有些尖利。 “当日我赶到圣上身前,圣上神智尚且清醒,将遗诏交至我手上的时候,圣上再三叮嘱,此遗诏一定要等皇后所出的三子齐聚之时才能拿出,缺一不可,少了其中任何一个,便交给天意抉择!否则,内乱必起!”他锐利的目光扫视殿内众人“圣上驾崩时,大皇子远在滇南,二皇子远在沧州,我如何能将遗诏公布于世?”苏瀛海尾音颇重,尖细的嗓音说出来的话却具有极其雄浑的气势。 “遗诏的内容是什么!”一位王爷颤抖着声音问道。 “当立者,乃公子无双!”明末满面肃杀,高声说道! 什么!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公子无双俊逸的脸上皆是震惊之色,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过震撼!几乎让他措手不及! 只有君可载面无表情的站在皇子中,双眼是幽暗如墨。 “你用什么证明这份遗诏是真的!”孝王激动不已,颤声问道。 若是公子无双即位,他们这群老骨头死也瞑目了! 明末转身面向绪王爷“想必王爷早已有了答案。” 清澈的双眼掠过一抹锐利的锋芒,这个天下只有一个人有资格伪立遗诏,那便是在皇帝身边呆了三十余年的苏瀛海! “我等要求亲眼一览遗诏内容!”几位老王爷几乎同时站起,殿中其他亲王亦是齐齐望向绪王爷。 绪王爷面上的肌肉微微抖动,仔细盯着手中遗诏看了半晌,他才缓缓说道“遗诏,是真的!” 这句话如同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泊,在殿中掀起滔天巨浪! “不可能!先帝的遗诏为什么要由一个叛将之子出示!这份遗诏不可能是真的!”八皇子君昌舜激动出声!绪王爷此言一出,等于绝了他们攫取皇位的梦想! 公子无双是什么人,当初费劲手段舍弃沧州,就是为了阻拦公子无双回京! 一旦公子无双登上皇位,将是众望所归,再想将他拉下来,无疑是向所有封国民众宣战! “放肆!”绪王爷怒吼,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倾泻而出“将君昌舜给我拖出去,杖刑五十!” “皇叔!那份遗诏不可能是真的!”君昌舜挣扎着吼道“明末只是一介败军之将,勾结公子无双篡权夺位!父皇不可能将遗诏交到他们手上!皇叔明鉴!” 君昌舜歇斯底里的声音消失在了殿门外,偌大的昭舞殿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坐在龙椅上的年轻皇帝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父皇的遗诏出现了!他这个皇位保不住了! “既然是先帝遗诏!那么,我等应当遵从!当立者,乃公子无双!”孝王沙哑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激昂 第四十章上寅之宴上 “皇叔,请容侄儿一览父皇遗诏!”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公子无双快步从皇子中站出。 绪王爷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将手中遗诏交给旁边的宫监,红衣宫监连忙躬身送到公子无双手上。 接过遗诏,公子无双皱眉细细浏览。 朱墨,先皇的笔迹,印玺,一应俱全,手中的遗诏无论从哪里看,都看不出半点破绽。 公子无双心底一沉,锐利的目光射向身后的明末。 明末咬紧嘴唇,迎向他的目光有些闪烁。 长叹一声,他将手中遗诏交还给宫监,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一言不发的退回到皇子一列中。 被逼到这份上,他若有半分拒绝之意,明末必死无疑。 末儿,你是在用性命来逼迫我正视皇位么? 绪王爷坐在皇帝一侧的椅子上,肃然出声“诸位的意思,是都赞成改立新君么?” “赞成。” “赞成。” “我赞成。” 皇室众人纷纷表态。皇帝坐在龙椅上,浑身如同筛糠一般颤抖。 绪王爷瞟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随后站起身“明日召开大臣会议,再议另立新君之事。”目光投向明末,他又说道“请明将军出宫后到我府上来一趟。” “你好大的胆子!”绪王爷坐在座上用力一拍扶手,怒吼道。留着花白胡须的脸上怒意毕现。 明末直立在厅堂中,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遗诏究竟是真是假!”绪王爷身子前倾,森然问道。 明末扬起头,一双黑眸清澈见底“绝无半点虚假。” “那老东西为何把遗诏交给你!” “公子无双不愿继位,苏总管辗转数番才找到我,先皇遗旨,明末不敢忤逆!”明末低下头。 “那你为何不跟我商议后再拿出来!”绪王爷咆哮“朝堂之上,视我为何物,视皇帝为何物!” “王爷恕罪,明末也是今日上朝前才获悉,时间紧迫,苏瀛海手握先皇遗诏之事已经泄露!如果不马上呈上,只怕他等不到下次皇室宗亲聚首!” 绪王爷一双鹰眸死死的盯着明末“你是笃定了我不会反对,所以才这般恣意妄为!” 明末身子一震“王爷,当今皇帝是荧阳公主决出的人选,王爷若想大权在握,改立君主势在必行!明末所作一切都是为王爷着想!” “哼!为公子无双着想才是真吧!”绪王爷冷哼。 “王爷,自明末将那份名单送到府上之日起,公子无双便和王爷同在一条船上!“明末高声说道“若要和君可载相抗,京都军胜算不大!只有公子无双顺应民意登上皇位,才能号令各地驻军回京勤王,我们才有实力和君可载决一死战!” “你如何笃定君可载会与我们作对?” 明末一时噎住,竟说不出话来。 那双幽深如井的黑眸又在脑中重重掠过。 她猛然发觉,是啊,即使是在西丹军营的时候,他也只是承认要摧毁封国现今的朝廷,却从未说过,自己要登基当皇帝! 他假意扶植荧阳,却在荧阳落难时袖手旁观。他手握足以对抗京都军的二十万重兵,却每日游戏于京中,没有丝毫要篡权的迹象。 他露出了他的锋芒和野心,但却都没有指向具体的方向,没有人知道他最终想要征服的是什么,想要得到的又是什么! 可是,潜意识当中,她仍把那个男人当成最重要的敌人,似乎目前所作的一切,最终的目的,都只是为了要击败那个男人,即使他曾三番五次的救过她。 为什么! “就是不知道他的目的,所以我们才不能轻举妄动!如今你要将公子无双推上皇位,可算到了君可载下一步要做什么?” 明末缓缓摇头,一双黑眸直直望向绪王爷“我之前所做的打算,都是如果无双继位后,他发兵夺权我们该如何应对。” 绪王爷摇摇头“所以说,你们的心机都不及他半分,连我都猜不透他下一步究竟要做什么。” 明末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那王爷的意思是?” “若是真的到了最后关头,就只有打一场了!”绪王爷略带周围的面容上浮起冷峻的神色,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份上,就当真是胜生败死,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那我马上回大营准备一应事项!王爷可以派出去各州郡联络的人员了,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绪王爷点点头“你回去吧,注意隐匿自己的行踪。” 明末鞠躬告辞,瘦削直挺的黑色人影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绪王爷府 “王爷,有大殿下派来的侍卫求见。”一名家丁前来书房通报。 绪王爷坐在书案前,眉头一皱,君可载的侍卫? “请他进来。” 几名侍卫一身紫衣,进来便恭敬的朝绪王爷行礼,然后说道“王爷,大殿下邀您今日到上寅宫一叙。” “哦?我的侄儿这么有心?”绪王爷眉头一挑,冷笑一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一场鸿门宴。” “殿下说了,绝对不是鸿门宴,王爷若不信可带兵入宫。” 绪王爷脸上浮起惊愕之色,君可载居然连他要问的话都算准了? “我这个做叔叔的又怎会不相信自己的侄儿?告诉他,今晚我一定赴宴,并且除了近卫队不带一兵一卒!” “王爷好气魄!”那侍卫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躬身说道“口信已经带到,我等告辞。” 绪王爷点点头,看着远去的几抹紫色人影,若有所思。 几个时辰后,他命人传来了自己的心腹唐卫羽“卫羽,告诉明末今晚一定要戒严,南方军大营那边一有任何动静,我们马上也要有所动作,另外,给我挑五千精锐弓箭手埋伏在皇宫四周,尤其是上寅宫附近!” 年轻将领面上浮起不解之色“皇宫?” “不错,今晚上我要去赴一场生死未卜的宴会。”绪王爷脸上浮起狡猾的笑意“我有预感,这次进宫的结果,将会左右整个封国的局势变化!” “领命!”唐卫羽低头,然后转身出门。 “等等!”绪王爷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叫住唐卫羽“封锁我进宫的消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明末和公子无双!” 昔日作为太子寝宫的上寅宫如今已经不复当年的华丽,空旷多年的殿堂恢宏不再,可是比之整个皇城中繁复且浮糜的风格来,上寅宫无疑是皇城中最为独特的所在,可见昔日的华美,却又隐然有致命的森然,仿佛是整个皇城腾然上升的紫气中唯一一处下陷的漩涡。 绪王爷缓步走进上寅宫,身后果然只跟了几名贴身侍卫,一排红衣宫监匍匐地上迎接他,这是至高无上的皇室礼节。 上寅宫主殿正中的景龙宴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席美馔,两把纹龙椅相对摆放在餐桌两侧。 君可载一袭平常的四爪龙纹锦袍,黑发用紫金发冠束起,难掩身上华贵气息。见到绪王爷进殿,他连忙起身,精致的面容上浮起无懈可击的笑容“皇叔您来了。” 绪王爷大步走入殿内“侄儿这般盛情,我这个做叔叔的怎能不给面子!”说话间已经进入正殿,他也不客套,直接拉开椅子便在宴桌边坐下。 一名身着流云宫装的宫女手捧青花桃形酒壶,纤纤素手微斜,给绪王爷面前的银酒杯斟满酒,然后又轻移到君可载面前,替他将酒杯斟满。 君可载隔着餐桌在绪王爷对面缓缓坐下,修长的手端起桌上一只银杯,轻举到绪王爷面前“侄儿先敬皇叔一杯。” 绪王爷瞟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银色酒杯,清冽的美酒在杯中晃荡,他却并不动手“不知侄儿此番是何用意。” “皇叔果然是爽快人。”君可载不着声色的收回举杯的手“那么侄儿便开门见山了。” 他示意身侧的侍女给绪王爷布菜,才后微笑说道“今日请皇叔来,是想让皇叔见几个人。” 他向宫门处站着的一名宫监点点头,那名宫监马上躬身出殿。 片刻后,领了几个人进来,绪王爷仔细看清那几人的面目,脸上立即变色! 跟在那名宫监背后的,居然是他暗中派出去联络各州郡郡守的部下! “这几个人相信皇叔一定认识,”君可载俊美的面上依然是一派无害的笑容“我的部下一共抓获了二十四名这样的人物,有一部分被当作敌国的奸细,已经秘密处死。这几个人,是嚷着要见皇叔一面我才留了下来,不知皇叔对此作何解释。” 二十四人!绪王爷脸色一沉,他派出去的二十四人居然全部被抓获!一个都没能逃脱! 他转头看着对面的君可载,镇定说道“最近我身体不适,太医说需要新鲜童男的血液做葯引,我便派了这些人出去采集童男,侄儿连这都要插手么?” 君可载面上浮起追悔不及之色“皇叔不早说!误会!纯粹是误会!侄儿改日送百名鲜活童男到皇叔府上赔罪。” 绪王爷冷哼一声“无妨,最近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侄儿的好意我心领了!” “皇叔心胸广博,实在令侄儿羞愧不已,”君可载再次举起手中酒杯“说到太医,侄儿最近倒是打听到一个事,听说太医们最近闲来无事研制出了一种加在熏香中的毒物,闻之一个时辰内必然七窍流血而死,不知皇叔听说过没有。” 绪王爷瞳孔一缩,端起面前银杯“那些毒物我倒是没听说过,我对侄儿接下来要让我见的人更加感兴趣。”说罢,他仰头一口喝尽杯中美酒。 果真是美酒,入口极醇,绪王爷轻轻擦了擦嘴角。 宴桌对面,君可载俊逸的面容在满殿辉煌***中几近完美,他微眯起双眼,眼前的青年男子,他的侄儿,眉眼间一闪而过的锐利锋芒,居然让他想起了传说中战无不胜,天神一般的君天帝。 难道,六百年后封国还要再出一个这样的人物么? 第四十一章上寅之宴下 几十名青衣儒生在宫监的带领下缓缓步入正殿,有老有少,即使是站在这皇家的宫殿里,也依然身姿挺拔不卑不亢,一派沉着之色。 “皇叔一心扑在帝国军事上,向来甚少关心朝政,这些人皇叔可能不认识,”君可载轻轻喝了一口杯中酒“但是若将他们放在朝堂之上,只怕所有的文官都会马上伏地下跪。” “第一个,柳林张正谦,封国律法帝朝律例的编纂者,帝国现行律法最初奠基人。” “第二个,兆安谭晃,着名谋士,深谙兵法,曾帮先帝整理全国兵书,皇叔军队中许多编作课程的兵法皆出自他手。” “第三个,汉川周原定,民间无人不知,封国千里农桑之地他几乎走遍,着有多本农林着作,东陵原千里沃野遍植农桑,他功劳甚巨。” “第四个,京城黄顺昌,曾任太子少傅,遍注群经,学识渊博,封国国内几乎无人可比肩。” “好了,”绪王爷用力一挥手“这些人,如今都归顺侄儿门下么?” 君可载脸上浮起狡猾笑意“他们中很多人原本都在朝中为官,后来不耻荧阳的行为而辞官归隐。还有不少人归顺到了公子无双门下,但是侄儿素来喜欢挖墙角,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把人都给挖了过来” “他们,如何肯投靠侄儿门下?” “若是皇叔身怀奇才,想要建立一番功业,会选择依靠一个什么样的人来实现自己的抱负呢?” 当然是这个世上最强的人! 绪王爷心里如是回答。 他只觉得额上冷汗直冒,这些人出现在上寅宫实在太让人震撼! 君可载居然瞒过所有的人,将一大批名士收揽到了自己身侧! 虽然他对于政治并不精通,但是即使是傻子也知道,这样的一群人一旦入世为官,那组建成的朝廷几乎无懈可击!帝国将以最优秀最严谨的状态迅速运转,而控制这些人的那个人 他脑中又浮起君天帝朦胧的身姿。 对面君可载仍是端着手中银杯,一派悠然之色“既然皇叔不喜欢看这些人,那么接下来要出现这个人,皇叔见了一定很高兴!” 偏殿里一个身形高大的人缓缓的走出来,君可载起身迎接他“鄂兰仕,你的老朋友来了,快出来和他见上一面!” 鄂兰仕! 听到这个名字绪王爷的眼睛几乎要瞪成铜铃!他马上扭头一看,那名灰白的头发,黝黑的皮肤,虽已显老态却依然风采迷人的男子! 果真是几十年前曾与他沙场相见的鄂兰仕! 他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君可载俊美的面目此刻在他眼中就如同妖孽一般可怖! 图南国的君主,与封国对抗几十年的鄂兰仕,居然出现在君可载的寝殿! 这个男人,手中究竟掌控了多少力量! 君可载仿佛没有看见绪王爷惊愕的神态一般,将鄂兰仕拉入桌边坐下,然后才开口说道“皇叔,侄儿在滇南镇守多年,就交了一个朋友,那便是鄂兰仕。” 鄂兰仕朝绪王爷微微一笑“王爷,我们又见面了。” 绪王爷竭力平复自己震惊之态,嘴角扯出一抹略带僵硬的微笑“鄂兰仕,我们又见面了。” 几十年前封国与图南国惊天动地的一战,他还是年轻的皇子,而眼前的男人也是图南国最年轻的君主,旷日持久的战争持续了一年多,最后以图南国主动退兵告终。 当时南方烨水千里平原被血水染透,两方损失都无比惨重,封国动用四十万兵力居然没有打败图南国二十万军队。绪王爷征战天下初逢敌手,对于那个皮肤黝黑眼神犀利的年轻君主自然印象无比深刻。 离开军队多年后仍然常常提起。 却没想到,几十年后,两人居然在这样的场合下相见! “王爷想必对我出现在这里感到很意外,”鄂兰仕微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图南已经决定向封国称臣。” “什么!”绪王爷几乎坐立不稳,惊愕的目光投向面前的男人,当年那个锋芒锐不可当,意气风发张狂不可一世的鄂兰仕,百年来屡次进犯封国西南边境的图南国,居然要向封国称臣! “王爷的意外是意料之中的事,当年我的部下告诉我抓获了一个比女子还美丽的封国少年的时候,我比王爷更加意外。”鄂兰仕看了君可载一眼,两人会心一笑。 “那个少年就是大殿下,他孤身一人跑到我的王宫来,向我描述封国的繁华和富庶,告诉我我们图南如何的荒蛮和落后,他说,只要图南愿意放下刀兵,和封国贸易互市,图南便也可以变得如封国一般富庶。” “我听他讲了一天一夜,最终终于决定偷偷开放图南和封国交接的一个小镇进行贸易。” “结果造成了空前的轰动,通过那个小镇,我们图南人第一次见到了来自东陵原的美丽丝绸,瓷器,以及各种精致的物品,当然还有白皙的封国姑娘,我们图南人与封国人见面不再是剑拔弩张,而是操着不同的语言进行各种交易,王爷,你没有见到那么热烈的景象,简直比我们图南国一年一次的祭祀还要热烈。” “由此我便了解,和封国人互通贸易,对于图南国来说,实在是天大的好事。那个小镇开放一年之后,我便和大殿下签订了和议,互通贸易。这十多年来,整个大滇南实际上已经融为一体,整个图南国都不知封国君主的名号,提起大殿下君可载,却是无人不知。” 绪王爷脸色有些发白“原来之前密使传讯回来,说大殿下与图南人勾结,便是这么回事。” 鄂兰仕瞟了君可载一眼“大殿下控制了滇南通往东陵原的主道,所有物资都是经过滇南然后再运往我们图南,一切都瞒着朝廷进行,朝廷当然知道得不具体。所有收入都流进了大殿下囊中,如今只怕他已经赚得盆钵满盈了。” 君可载不由得扯出一抹微笑“鄂兰仕,我们俩谁都不要说谁,图南谁赚得最多,你心里有数。” 绪王爷看着眼前同样出色的两个男人,突然觉得一阵无地自容,这样的两个人,才是能够站在同等平台上博弈的对手,才能站在这个时代的巅峰玩弄权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根本没有资格和他们对抗! 怪不得君可载如此心安理得的将二十万京都军放在京城里,原来滇南早已没有可以威胁他的力量! 他疾厉的目光射向君可载,他的侄儿,今日将手中掌控的实力展示给他看,究竟是什么目的! 感觉到对面射过来的锐利目光,君可载抬起头,缓缓说道“皇叔,今日侄儿请您来上寅宫,只有一个目的,”他放下手中酒杯,站起身直视绪王爷的眼睛“放弃公子无双,站到我这边来!” 他绕过宴桌走到绪王爷身侧“西丹人磨刀霍霍,我不想将封国最精锐的部队消磨在内战中。皇叔想要什么,想推举谁登上皇位,我都可以答应。唯独让公子无双登上皇位这一条,没得商量!” 第四十二章王府之围 公子无双府 夜已深,公子无双位于莲藕池畔的书房里,依然透出淡淡的微黄灯光。透过雕花的窗格,可以看见束发的人影端坐于窗边,正埋首书案奋笔疾书。 一个矫健的黑影迅速的穿过长长的走廊,无声进入公子无双的书房。 公子无双听到声响,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曾经的贴身侍卫,如今被派往京都军中当校尉的楼焕! 他脸上掠过一抹惊异“楼焕,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清瘦的男子一抹脸上细密的汗珠,低声说道:“公子,方才我从大营里回来,发现绪王爷的亲信唐卫羽率了一支八千人左右的部队正往这边赶,公子可有下调兵的命令?” 公子无双霍然起身“唐卫羽?” 楼焕点头“正是,而且全副武装,若是公子不知情,则来者不善!还请公子赶紧离开王府!” 公子无双连忙快步走出书房,边走边说道“楼焕,你可通知了明将军?” 楼焕紧紧跟在后面“一看到人马出营我马上遣人去通知了!相信明将军很快会到!只是怕赶不上唐卫羽的速度!离开王府几个月,不知王府侍卫守备情况可有变化?” 公子无双两道秀逸的眉微皱“府上侍卫不过两百余人,比你走时还减少了两百人。不过为了防止绪王爷突然反目,我已经预备好了马车,必要时候可以转移府上众人去我的封地署业。” 他突然停住脚步,认真凝视身后的楼焕“如果唐卫羽确实是往这里来,那就代表了绪王爷决定翻脸!京城凶险,你将府中我的家眷全部送出城外后,再告诉明将军,京城不能再呆,”他面上滑过一抹渗透骨髓的悲怆“要他,到我的封地上去自立山头。” 楼焕愕然“那公子呢?” “这个不用你管!照我吩咐的去做,没有时间了!” 片刻之后,一排马车整齐从后院驶到了王府的后门,公子无双府中原本人口便不多,侍妾仅谢炎伶一人,跟随公子无双多年的老家人两辆马车就已经装下,其余无关紧要的下人全部遣散,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楼焕看着公子无双有条不紊的进行一切,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公子,如果绪王爷有心翻脸,那么城门想必过不去!”他不无担忧的出声提醒公子无双。 公子无双镇定摇头“皇叔会放他们过去。” 楼焕张口还想说什么,被公子无双用手势阻止“我说的不会有错,楼焕,你是从我身边出去的人,送走他们之后,便跟着明将军一起离开京城!” 此刻,远处的街道上已经传来整齐的踏步声,那支军队已经开近了! “出发!”公子无双朝最前的马夫点头,几辆马车随即往昶安南门驰去,后面紧紧跟着一百多名王府侍卫。 公子无双仅留下五十不到的侍卫在府中! 楼焕走在最后,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来,正对上公子无双坚定的双眼。 他转身单膝跪下,朝公子无双重重磕了个头,然后一咬牙,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公子无双站在后门处,一直看着那一排人影消失在了街道尽头,俊逸的面容上是前所未有的镇定。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么! 公子无双府邸大门外,一列火光照亮了唐卫羽年轻却凛冽的面容,他骑在马上,沉着指挥自己手下的八千精锐,如同两股河流一般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从王府两侧伸展开去,然后如同合拢的一双巨掌将面前的府邸紧紧包围在中间。 公子无双的王府里一片寂静,远没有他预想中的鬼哭狼嚎,一派混乱,看着面前朱红的大门,他心中涌起难以名状的复杂之感。 那个永远白衣胜雪的皇子,京城中最为风雅高华的一个人,如今,终于要被迫染上了政治的黑暗,刀兵的血腥了么? 在唐卫羽的授意下,一名士兵上前敲门,唐卫羽率部等候在大门外。 不能伤了公子无双,这是绪王爷的授意。 沉重的门环打在厚重的木门上,发出钝重的声响。 片刻之后,沉寂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名侍卫快步从门内奔出,朝唐卫羽说道“二殿下说想请唐都统进府一叙!” 唐卫羽面上掠过一丝惊疑,进府一叙? “殿下还说了,唐都统若是不进府,他便自尽于府中!” 自尽!这话如同一颗惊雷,瞬间将门前的士兵们炸懵了。 公子无双居然以自尽来要挟他们!难道他已经得知了王爷有不能伤他的命令! “唐都统,不能进去!说不定里面有埋伏!”一名士兵站在唐卫羽的马下高声喊道。 出来报信的侍卫僵直的站在大门处“不能带兵进王府,只能由唐都统一个人进入。” 唐卫羽坐在马上沉吟片刻,最后翻身下马,冷峻的目光扫视周围的士兵“你们在门口侯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动!”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抬脚步上台阶,直直走进了府中。 偏厅里,公子无双仍旧是一袭白衣,静静的站在正中央。见到唐卫羽,他淡然一笑“唐都统,我知道你必定会进来。” “我知道公子必定不会在府中布下埋伏。”唐卫羽站直了身子说道。 公子无双点头“其实我叫唐都统进来,不过是想问几个问题。” “知无不言。”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四皇叔跟皇兄,谁最后的胜算更大?” 唐卫羽低下头,片刻之后,他抬起头,面上是严肃无比的神色“王爷必败无疑。” “皇兄会不会自己登基为帝?” “在下不知。” “若是现在叫你背弃四皇叔,倒向皇兄一边,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唐卫羽没有丝毫的犹疑。 公子无双再度点头,面上浮起一抹浅笑“最后一个问题,唐都统现在手中掌控多少兵马?” “一共三军,八万人。” “想必这八万人都是京都军中的精锐。”公子无双叹了口气“训练这样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部队,至少需要三年。” 他认真盯着唐卫羽“唐都统且听我一言,若是四皇叔和皇兄最后要兵戎相见,请带兵投奔明将军,保住封国的精锐。” “公子此话何解?” 公子无双负手挺身说道“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皇兄必定会重用明末,而明末必定会逃往署业举兵。皇叔最后会被杀害,唐都统若是在竭力抵抗,则手中三军必然会被剿灭!” 唐卫羽脸色煞白“公子如何知道?” “明末性格激昂,不会甘于屈居人下,只要觅得机会一定会于民间举兵,况且他如今也已经有了足够的声望。皇兄做事狠决,既然数番营救明末,就必定不会杀他。皇叔野心极盛却又心存仁慈,手段不够毒辣,最后必然会为皇兄所害,而且不见得是在战场上。” 公子无双淡然说道“皇兄想收编京都军,而不是想彻底摧毁这支军队,所以他一定会先怀柔,怀柔不成功之后,才会现出杀着。那时候,顽固不肯屈服的唐都统,一定是被杀的第一批。” “所以,公子建议在下在一开始便保存实力,投奔明将军?” 公子无双点头“正是如此,一个军人,应当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被卸下武装,屈辱的任人宰割。” 唐卫羽严峻的脸上出现了挣扎的神色,沉默半晌,他低头“公子说的有道理,但是在下认为,作为一个军人,忠诚比尊严更加重要!” 公子无双静静的看着唐卫羽刚毅的侧脸,温润如玉的面上滑过一抹无奈之色“唐都统不必回答得这般不留余地,必要时刻,还望唐都统能够明辨目前形势。”他顿了顿“希望你们的鲜血,能换来封国与西丹决战的胜利,而不是白白流入昶安城里的水沟中。” 唐卫羽浑身一震,却仍是沉默着不说话。 “走吧。”公子无双微笑着说道“再不回去复命,唐都统只怕要挨骂了。” 唐卫羽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去,他看着前方公子无双挺拔的背影,张口欲言,却又一再忍下。 快到大门之处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呼唤道“公子,请等一下。” 公子无双回过身,略带诧异的看着唐卫羽。 唐卫羽快步走上前“公子,若是将皇位交给你,你有几分把握,能恢复封国君天帝时期的繁华与强盛?” 公子无双清澈的双眼直视唐卫羽“我,没有把握。” 听到回答,唐卫羽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却又听到公子无双接着说道“但是,我可以保证让每一个百姓都不受外族人欺侮,让封国子民都吃饱穿暖,不再在四处烽火的乱世中,为了口中一份饭食身上一件衣裳,而四处飘零颠沛流离!” 唐卫羽愕然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俊秀的眉眼,坚定的神色,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私心半点脏污,坦坦荡荡一片赤子之心。 运筹帷幄无人能及,虚怀若谷一片坦荡,心怀天下忧国忧民。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继续活下去,封国那些苦难的百姓们,是否能够盼来漫长黑夜中的一抹光亮? 他直直跪下,盯着地面“公子,你走吧!” 公子无双连忙扶起唐卫羽“唐都统你这是何苦?放走了我,四皇叔必定不会放过你。” “我唐卫羽不曾上过边境战场,若是日后死在争斗中,至少还有曾经救下公子一事以慰自己!公子不要多说!穿上我的衣服从后门出去,包围后门的兄弟们没有拿火把,公子可以冲出去!” 他动作迅速的脱下自己的铠甲和战袍,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有了这块令牌,城门守将会开门!”他将衣服和令牌往公子无双怀里一送“公子保重!” 公子无双不再多言,将战袍和铠甲穿上,他朝唐卫羽用力一抱拳“唐都统,多谢了。” “公子什么都不必说!” 深深的看了眼前紧着白色单衣的年轻人一眼,公子无双转过身,迅速朝马厩走去。 第四十三章奋力突围 后门处。 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突然从王府中冲出!骏马嘶鸣着,抬起高高的前提,蓄势往包围王府的士兵当中冲去! 士兵们大惊失色,连忙举起手中长矛朝骏马刺去!却发现黑暗中一角鳞甲一闪,马背上的人,俨然穿着京都军都统唐卫羽的铠甲! 士兵们“哗”的一下连忙闪至两边。 “唐都统,公子无双抓到了么!”有士兵高声问道。 马背上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抓紧缰绳,从士兵们让出的道路中一跃而过,朝城门的方向驰去。 突然有士兵大喝“马上的人右手持缰,他不是唐都统!” 所有人马上引颈一望,果然,马背上那人根本不是如唐卫羽一般左手持缰! 唐卫羽匆忙之间居然忘了告诉公子无双他惯用左手的习惯! “那是公子无双!追!”一名见过公子无双的校尉高声喊道,马上在士兵中引起一阵波澜! 抓住公子无双可是大功! 马上有几名校尉跨上马往前追去!其余的步卒紧紧的跟在后面! 这几名校尉所骑的马都是从明末带回的那两千骑兵手中借来的,经过特殊的训练,脚力非常!很快他们就追上了公子无双,甚至已经有人能看清他的俊秀的侧脸。 大风扬起了公子无双脸颊两侧的散发,黑暗中,他漆黑的双眼迸发出坚定的光芒! 一定要逃出去,天下未定,不能就这么死在京城之中! 几名校尉眼看就要追上,他们抓起手中的长矛用力往公子无双身上刺去!公子无双敏锐的感觉背后传来的寒意,敏捷的一矮身,躲过了几柄长矛交织的一击! 但电石火光间,第二击又马上到来!这次他没有躲过,锋利的矛尖刺上他身上的铠甲“咔嚓”一声,铠甲的背部被有力的矛尖击碎! 一阵剧烈的痛楚从背部传来! 他尚未回过神来,一柄长矛已经直指他喉咙刺了过来! “锵!”一柄长矛架住了从一侧刺过来的矛尖,那校尉顺着横生出来的长矛往旁一看,一身戎装的颜锦舟突然出现在一侧!长矛奋力一挑,那校尉便一声惨叫,随后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掀翻下马! 左侧的街道上,突然杀出大批骑兵,最前的人一身黑衣,高举手中长刀,朝被困的公子无双迅速驰来! 公子无双眼中滑过一丝惊喜“末儿!” 几名校尉见那支骑兵重重的疾驰过来,脸上都浮起惊恐莫名的神色!他们不会忘记京都军大清洗的那天晚上,这支两千人的军队如何像狂风一般扫过哗变的士兵,留下遍地的尸首! 最先追上的几名校尉连忙调头后撤,高呼“快去报告王爷,明末要造反!” 跟在后面的士卒一看那支骑兵远远驰来的神鬼之势,也马上被吓破了胆,跟着自己的首领往回跑! 明末奋力驰近公子无双“无双!你有没有受伤!” 公子无双摇头“我们快出城!”说罢,两人同时策马往昶安东门驰去! 但是,尚未驶出百米远,另外一支骑兵队突然从旁边的街道上杀出!人数不多,却来势凶猛,朝明末的部队猛然冲来! 京城中居然还有另外一支骑兵存在! 明末顾不得那么多,嘶吼道“兄弟们,上!今日一定要保得公子无双安全出城!” 两千士兵马上回过神来,举起手中大刀,朝那支骑兵部队杀了过去! 宽阔的街道上,两支部队展开激烈的厮杀!很快战俘营中出来的士兵们发现,突然出现的这支骑兵部队战斗力比起他们来丝毫不逊色,几乎吸收了慕颜赤手下忽颜卫的全部战术精髓,骑在马上的每一个动作都如同一次完美的艺术,精湛无比,没有丝毫的漏洞,即使是经过了战场上的铁血厮杀,在西丹人的骑兵中生存了那么久,他们仍然能感觉到这支骑兵队无与伦比的尖锐锋芒! 这支骑兵队完全是另外一支忽颜卫!由封国人组成的忽颜卫! 明末同样察觉到了这个问题,封国的京城中居然藏匿了这样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 她守在公子无双的身侧,用力的砍杀着一个又一个袭过来的敌人,即使有颜锦舟和魏林等得力部下在一旁协助,仍然觉得无比吃力! 这样下去不行!再拖下去京都军的援军就要到了! 她朝公子无双吼道“无双,我们突围!” 公子无双会意点头,两匹骏马,一黑一白,同时高抬起前蹄,奋力朝前冲去,动作无比整齐划一,无比默契! 明末的洌炎宝马毕竟是少见的名马,猛烈的冲击撞开了几名阻拦在前的士兵,公子无双胯下的黑色骏马在它的带领下冲出了重围,寻了这个小战场的一个空隙,继续朝城门驰去! 几个士兵看到了并肩准备离开的两个人!马上怒吼着追了上来,最先赶上的一名士兵伸出长矛用力一刺,明末躲闪不及,万般惊险之际她纵身一跃下马,避过这一击! 就在这一瞬间,公子无双的黑色骏马已经朝前方奔去,另一名士兵已经发现了他,紧追而去!而之前那士兵依然死缠着明末,一柄长矛如灵蛇般击向明末的各个要害,明末心急如焚,一心二用,一不小心被划伤了好几处地方! 那名追击的骑兵眼看就要追上公子无双,突然一个青衣人影从正前方的街道处奔来,他没有骑马,步伐却无比迅速,挥舞着手中的长刀,用力的砍向那名骑在马上的士兵! 公子无双清俊的脸上是无比惊愕的神色,楼焕! 他居然去而复返! “公子快走!”楼焕由下至上的抵挡着那骑兵横舞的马刀,奋力喊道! 公子无双用力点头,然后抓紧缰绳,头也不回的朝城门驰去! 离城门已经很近了!城门处的守军恪尽职守的守在城门处,对于城内的刀兵之声充耳不闻,公子无双驶近城门,将手中令牌用力一举。 守将认出了他,一言不发,迅速的跑下楼,用最快的速度将城门打开,将公子无双放了出去! 白色的人影终于彻底的消失在了城外的茫茫夜色中。 楼焕抵挡不住那马背上的士兵猛烈的攻击,片刻之间身上已经挨了重重几刀,浑身血流如注!他看着那抹消失的白色人影,脸色扯出宽慰的笑容。 公子,用我的命来换你一命,值! 他软软的倒在昶安城冰冷的街道上,一双眼圆瞪着,注视着公子无双离开的方向,脸上带着临死前无比庄重无比肃穆的神色! 两支骑兵队交战处。 不知谁高喊一声“大殿下来了!” 片刻之间,所有与明末手下交战的士兵全部停了手,快速的退出战圈,整齐的回到长官身后,如同退潮的海水一般迅速而安静。 另外一支身着青色战袍的部队静静出现在街道中央,整齐肃立,冷冷的面对着明末手下的士兵。 青色战袍,那是君可载手下的南方军! 明末咬紧牙齿,原来突然杀出的这支骑兵队,是君可载派来的! 君可载一袭黑衣,从士兵让出的道路中缓缓走出,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直视不远处站在地上,浑身挂满伤痕冷冷瞪视着他的明末。 “公子无双呢?” “回殿下,跑了!” “我们马上去追!”一名副将见君可载脸色不对,连忙出声说道。 “我要见到活着的公子无双。” “领命!” 几名将领领命,然后跨上战马,率领方才那一支骑兵队策马而去! 明末静静的站立在街道中央,并没有下令阻拦,因为他们根本无法抵挡。强硬对抗,唯一的结局就是让自己这支两千人的队伍彻底被摧毁! 君可载慢慢走近明末身侧“明将军,天子脚下动用私人军队,可是要丢脑袋的。如果不想你的部下都被当作叛贼处死,就请跟我去一趟皇宫。” 第四十四章软明末 上寅宫 明末在白玉宫阶前停下脚步,瞪视着眼前的华丽宫殿,犹疑问道“这不是你的寝宫么?” 君可载慢慢的登上台阶,与她并肩而立“不错,这是我的寝宫。” “为什么要我来这里?” “自有我的理由,上去吧。”君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迟疑片刻,还是低头步上了台阶。 两人在高高的走廊中穿行,空旷的上寅宫一派寂静无声,明黄宫灯下,明末只觉得君可载走在前面的背影愈加的深不可测。 “进来吧。”君可载推开一扇宫门,站在门口说道。 明末站在门口往殿内扫了一眼,发现这是一间华美的寝殿,正中有垂着黄色帘帐的大床,旁边精致的窗棂下,摆放着镂刻繁美花纹的梳妆台,台面上一面巧夺天工的巨大铜镜。梳妆台上摆满精致耀眼的女子饰物。 整个殿内不同于上寅宫略带阴霾的恢宏气势,反而细节之处布置尽显柔美。显然曾经是女子住过的地方。 明末在门口静静站立片刻,最终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君可载满意的笑了笑,也跟着走了进来。 他刚踏入殿内,走廊上马上传来“刷刷”的整齐脚步声,一队皇家卫兵手持长矛奔了过来,在殿门处笔直站定,长矛交错,牢牢控制了整个殿门。 明末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清秀的脸上马上变色,她转过头怒视君可载“你这是什么意思?” “从现在起,你必须住在这里,直到我愿意将你放出来为止。”君可载不高不低的音调,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强势。 “你要软禁我!”明末不敢置信的问道。 “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 “因为你最近惹的麻烦太多了,我不得不考虑把你抓来身边看紧。”他凑近明末耳际“在我把一切稳定下来之前,你就在我的寝宫里呆着,哪都不要去。” “杀掉绪王爷,杀掉无双,杀掉所有阻碍你篡权的人,你就这样稳定一切么!”明末的声音激动起来“你何不连我一起杀了!” “我可以杀掉世上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会杀你。”君可载深深的看了明末一眼。 明末身子一震,抬起清澈的眼眸直视君可载。 “就因为我是女子?” “就因为你是我看上的女子。” “我不信。”明末扭过头。 “今晚,我本可以在昶安的大街上便要你性命。” 明末脸色一白,她如何不知道,今晚那么多南方军,只要他一声号令,他们所有人就都得横尸街头。 她面上不禁浮起悲哀之色“我在战场上拼杀多年,杀敌无数,千里塞外几乎走遍,自以为已经与男儿无异。却没想到,最后救了自己性命的,还是爹娘给的这一付女儿身!” 她转过身背对着君可载“你若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就尽管拿去,我从不将自己当作女子看待。只是,日后若是抓到公子无双,还请看在你们一母所出的骨血亲情上,饶他一命。” 君可载突然从后面紧紧环住明末瘦弱的身躯,侧脸贴住明末的脖颈处薄薄的皮肤“不要再想其他男人,从今日起好好待在我这里,我不会逼迫你做任何事。“ 明末身子一僵,那股熟悉的香味又钻入她的鼻孔,顿时让她神情恍惚。 若是此刻拥住她的人,是无双,那该有多好。 “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房间,日后,你不用再着男装,这里不会有别人来。” 明末沉默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咬紧双唇缓缓说道“你要将我软禁至死么?” “我无法保证。但是,我不会让你再上战场,不会再让你抛头露面,日后,你便是我君可载的女人。任何人,不管是公子无双,还是慕颜赤,都别想染指你分毫。” 那般狂妄的语调,明末蓦然想起在几月前,那座混乱的沙漠之城里,也曾经有过一个男人对她说“无论你多老,我都要娶你。” 那样一双锐利如狼的双眼。 比起眼前面目可比天人,心却坚硬如同铁石的君可载,或许,他的心里还有一处柔软的地方。 她明末何德何能,得到这两个男人的垂青,是幸运,亦是无与伦比的灾难。 “除了公子无双,此生我不会再恋上任何人。无双性命结束之日,便是我自尽之时,殿下,请你一定要留无双一命!”明末低下头,长长的睫毛覆住漆黑的双眼。 君可载黑色的眼眸中席卷起一股怒潮,他放开明末,背负着双手说道:“我不会杀公子无双。” 明末马上转过身,一双清澈的眼睛紧紧盯住君可载“好!只要有这句话,我即使被软禁一辈子,也没关系,只要无双能够活下去!” 君可载注视着她,久久不说话,最后一甩衣袖走出了这间寝殿。 殿门缓缓的关上,君可载背对着朱红的大门,脸上仍旧一派阴霾。 殿外的白玉台阶上,谢清远拾级而上。 两人并肩走在大红宫灯下。 “今晚捉拿公子无双之事,是殿下授意么?” “若是我的意思,我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带兵赶去了。就是怕四皇叔手下没轻没重,伤了公子无双,我才过去抢人,却没想到公子无双先我一步出了城。”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公子无双更适合做皇帝了,”谢清远笑笑“很多事情都是上天注定,有的人生来就只能打铁烧炭,有的人,却生来就只能做皇帝。公子无双若是这样便丢了性命,殿下想必也觉得惋惜吧。” 君可载点头“最为可贵的是,他没有野心,如果他有四皇叔的野心,那么公子无双将是整个封国最难对付的人物。我对他的看法是,要么就拉拢为己用,要么就杀掉,彻底绝了后患。像四皇叔这样,公开撕破脸皮,然后又让他逃走,无疑是在激发公子无双内在的反抗之意,若是他真刀真枪的要和我们作对,”君可载顿了顿“清远,那我们将会遇到大麻烦。” “依我看,现今世上有资格逐鹿天下的,不过四人,殿下是其中之一,西丹那头狮子慕颜赤,还有公子无双,图南的鄂兰仕也算一个,不过他已经老了。像绪王爷这种,注定只能做炮灰。” “清远,原来这些你都清楚?”君可载瞥了谢清远一眼“当初若是能借慕颜赤之手,一并解决绪王爷和公子无双,现在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谢清远连忙打躬作揖“殿下一拿这件事出来说,清远就觉得惭愧不已,不过,”他嘴角扯出略带狡猾的笑容“殿下和慕颜赤这种枭雄,如果不打一场,封国的史书上也就少了最为精彩的几笔,封国的历史也就少了很多故事可供后人谈论了。” 君可载停住脚步,双手撑住走廊的白玉栏杆,望向京城里一派绵延***“决战迟早都要到来,和慕颜赤的一仗无法避免,封国和西丹这么多年的争斗,必定要在我的手中结束。只是如今,逃出城的公子无双成了我的心腹大患,若是他就此起兵,必定一呼百应,我不得不腾出手来对付他。” “殿下一定要和公子无双站在敌对面么?两人难道不能携手?”谢清远的话意味深长“殿下不要忘了你们本是一母所出。” “清远,我越来越觉得当初将你送到公子无双身边是一个错误,如今你说话做事都没有了往日的狠决,倒是多了几分妇人之气。今天已经有人提醒过我,公子无双是我的手足兄弟,如今你还要再来提醒一次么?”君可载语气中隐隐有些不悦。 “殿下将我送去公子无双身边还是有些好处的,若不是我,殿下也不会知道公子无双没有丝毫野心,必然一回国就要对他动手。”谢清远停顿了一下“今日那个提醒殿下的人,是不是明末?” 君可载点头“公子无双手中没有半点实权,却能够教他身边的人个个死忠于他,连四皇叔最得力的亲信部下也甘愿冒着杀头的罪名将他放走,而明末,居然说公子无双若是死了,她马上便要自尽。”他收紧抓着栏杆的双手“清远,我何曾被这样要挟过?” 谢清远叹了口气“如今也只有她能要挟到殿下了。放走公子无双的唐卫羽,还有今晚守城的士兵,如今都在京都军大营里等候发落,殿下准备如何处置。” “都杀了吧。”君可载淡淡说道。 谢清远沉默片刻“殿下,心里若是有火气,还得找惹火你的那人灭火,而不是发泄到其他人身上。杀了那些人,无疑更加贬低殿下的形象与威信,还请殿下三思。” “你让我如何找她灭火?将她下狱?或者将她扎两刀?” “明末再如何刚硬强韧,也不过是个女人,男人有太多的办法驯服一名女子。” 君可载转过头“清远是要我霸王硬上弓?” 谢清远暧昧一笑“有何不可? 第四十五章幽深上已修 天还未亮,明末便在床榻上幽幽醒转,透过雕花的窗格,还能看见走廊外面高高悬挂的大红宫灯。 有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吹得高高的宫殿里格外的空旷清寒,皇宫特有的浮艳荼靡气息扑鼻而入,她瞪着幽黑的双眸,望着上方的黄色帐顶。 这里不是西北大漠,不是千里疆场,不是多年来习惯了的京都军军营,而是皇宫,天子居住的地方。 她慢慢的从床上坐起,然后茫然的抬下头。 君可载,果真不可战胜么? 两名青衣长裙的宫女手捧金盆,推开门轻轻走了进来。 “明姑娘,我们来服饰你梳洗。” 明末脸色一寒,从床上一跃而下“叫我明将军。” 她走到两名宫女面前,端过金盆自己拧干一幅锦帕。 两名宫女似乎对她这样的反应毫不意外,只是静静的等着她自己梳洗完毕。 “明将军,殿下说您身上的衣服已经脏了,要奴婢们服侍您换一套干净的衣服。”待明末整理妥当,其中一名宫女开口说道。 明末低头一看,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去救公子无双时的那套军服,这两名女子不说她还没发现,衣服的下摆沾着大片已经风干的鲜血,一片可怖的褐红。 一名宫女从殿中一侧的雕花红木柜中拿出一套衣服,双手捧着递到明末面前。 “明将军,我来帮您宽衣。”另外一名宫女走过来就要帮明末脱衣服。 “等等,”明末连忙出声,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捏起宫女手中捧着的衣服,轻轻荡了荡,一袭华美的紫色薄纱宫装在她手下柔柔摆动。 她伸长脖子问道“你们叫我穿这个?” “柜中还有,明将军可以自己去挑。” 明末瞪了她们一眼,走到华贵的红木柜前“哗”的一声将柜门拉开。 一片红红绿绿的绮艳颜色顿时映入她的眼。 她胡乱将手伸进柜子里翻搅一番,发现柜中除了些薄纱衣服之外,便是繁琐的宫廷礼服,别说男装,连一件轻便点的衣服都没有。 她皱眉用手指挑起一件桃红的肚兜“你们殿下连这个也为我准备了么?” 一名宫女恭敬答道“殿下只要求奴婢们准备一些宫廷女子穿的衣服,并且一再要求不要男装。这些都是奴婢们从监衣司精心挑选的,明将军不喜欢么?” 明末不出声,三下五除二将已经弄脏的军服脱了下来,只留下白色的里衣“帮我把这些拿去洗了,另外,我身上这种里衣你们总找得到吧?” 反正她不能出去,就穿着里衣在这里等衣服干好了。 两名宫女对视一眼,一名宫女迅速上前,将明末换下的衣服捡起来,收拢到自己怀里“明将军,我们把您这些衣服拿去扔了,您身上的那种白色里衣是男人穿的,我们没有。” 明末愣了片刻,把那些衣服扔了? “你们没听清楚吗?我是说去洗了,干了之后就给我送过来!”她加重了语气。 “殿下吩咐过,如果明将军把外面的衣服脱下来叫我们去洗,就说明这些衣服可以扔了。” “混账。”明末低骂一声,那只狐狸连这也能算到么! “把衣服还我!”明末粗着嗓子说道。 “殿下有令” 那名宫女话没说完,明末已经冲上前去,四指并拢,朝那名宫女白嫩的脖颈间劈去。 真是反了天了,两名娇滴滴的小宫女,也敢在她这个战场上回来的将军面前嚣张。 谁知那宫女敏捷一侧身,然后轻盈优美的一个转身,瞬间已经掠到了门口,她朝明末展开一抹甜美的笑言“明将军,奴婢先告辞。” 明末劈了个空,愣愣的看着那宫女抱着衣服迅速通过门口的侍卫,直至消失不见。 她呆呆的回过头,看着剩下的那名宫女“你们?” 那宫女抿嘴一笑“殿下说明将军若是恼了,说不定会动粗,特意选了我们两个学过点功夫的来伺候明将军。” 明末泄气的坐到床上,挥了挥手,有气无力的说道“算了,你也走吧,今天不要再来烦我。” “奴婢守候在殿门外,明将军有什么吩咐尽管传唤。”那宫女悠悠行了个礼,走了出去。 昭舞殿外的台阶上,君可载和绪王爷皆是一身朝服,缓缓步下台阶。 “侄儿,公子无双可有消息了?” “昶安城外四通八达,无论往哪个方向都是一片坦途,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更何况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心机和智谋都处于顶尖的公子无双。” “为何要去其他方向,直接派人往他的封地署业追去不就行了,天下之大,真正能让他翻身的地方,却只有署业一地。” “皇叔未免把公子无双想得过于简单,他写得一手好字,天下人竞相模仿,文人墨客皆以能收藏他的习作为荣。无论走到哪里,只要他亮出那一手墨迹,便是最好的身份证明,根本不用回署业重新举兵,以他的名望,走到哪里都是被奉为主上,皇叔以为现今各州郡,还有多少手掌兵权的人物是忠于这个朝廷的么?” “照侄儿这么一说,公子无双此番逃脱,便是放虎归山,我们不得不重新面对一个强大的敌手?” “若是能把人抓回来,便是万幸,若不是抓不回来,我们就准备打一场恶仗吧。” “我再加派人手,兵分四路去追击,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至于明末,侄儿你可要将他看牢了,那小子惹麻烦的本事天下无人能及” 夜凉如水,明末所处的宫殿一派幽暗之色。 瘦削的白色人影端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 “明将军,要不要奴婢为您点灯?”一名宫女轻轻走了进来,低声问道。 “不用了,你出去。”黑暗中传来冷冷的回答。 “是。”殿门又被关上,殿内重回一片寂静。 明末仰头望着窗棂外一派暗蓝的天空,幽幽叹了口气。 殿门再一次被推开,一个颀长的声音静静站立在门口。 “为何不点灯?” 明末听出来是君可载的声音,翻了翻白眼,没有说话。 大概是得了君可载的命令,方才进来问话的宫女又重新走了进来,依次点燃了殿内八盏宫灯,顿时照得整个内殿一片***辉煌。 君可载走近明末声色,放柔声音问道“听说你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没有胃口?” 明末摇摇头,嘴角扯出一抹冷冽的笑容“你说,无双此刻在何处?在你们几队人马的追杀下,是不是能够吃上一口安稳的饭菜” 君可载静静地看着明末略显苍白的面容“我们没有找到公子无双,他仍旧安然的生活在东陵原的某个角落。”他轻轻握住明末冰凉的手“我叫人去帮你做一碗清粥,没有胃口的时候也吃得下去。” 他转过头,命令站在一旁的宫女去端粥过来。 “若是当初我没有去西丹军营,没有遇上你,该有多好。”明末低下头缓缓说道。 君可载修长的手指抚上明末的侧脸“既然已经遇上,就没有办法了,我将你留在身边,便不会再让你走。” “即使我就这么死在你这宫殿里,也无所谓么?” “你就这么讨厌我?” “是的,从第一次看见你开始就很讨厌,就连阴嚣冷酷的慕颜赤,都比你可爱上万倍。” 君可载笑笑“可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了你,对你花的心思,比对其他女子多上万倍。” 明末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恰好此时,宫女端了清粥过来。君可载转过身结果宫女手中的青瓷碗,淡淡说了一句“你下去吧。” 明末抗拒的看着君可载手中的粥,皱眉说道“我不想喝。” “必须得喝。”君可载端着粥“是我喂你还是自己来?” “我自己来!”明末接过青瓷碗,白了君可载一眼,知道自己如果不吃,这个男人一定会想尽办法让自己吃下去。 她低下头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君可载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她“末儿真乖” “噗!”明末含着一口粥全部喷了出来,她顾不得擦嘴,转过头瞪着君可载“你方才叫我什么?” “末儿。” “再叫一遍试试!” “末儿。” “咣当!”明末用力将手中的碗砸在桌上“你不能这样叫!”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准这样叫!”明末气的胸口不停起伏,这个世界上,只有无双一人可以这么叫她! “因为只有公子无双可以叫你末儿?”君可载的眼睛幽如深潭。 明末转过头不说话。 君可载伸出手,将明末的脸轻轻掰过来“公子无双知道你的女儿身份么?” 明末定定的看着君可载,半晌,才缓缓摇头。 “那么,他也不知道你对他的情意了,对不对?” “你要说什么?” “你几番为他出生入死,为了他连性命都不要,一切的中心都围绕着他转,最后,却得不到任何的回报,这样的感情,放下也罢。” ““喜欢一个人,便要爱他所爱,恨他所恨,宁可抛却自己所有的一切,也要换得那人一世安然。即使那人根本不知道,也永远不可能知道,依然甘于坚守,哪怕痛断肝肠,仍要执着下去,出生帝王家的你,能做到么?”明末怔忡片刻,缓缓说道。 “情之一事,无非两种,一是如同飞蛾扑火,哪怕最后粉碎为灰,仍然义无反顾,虽然愚昧,却足够悲壮动人。而另一种,便是如同苍鹰搏兔,一开始便占据主导,全力出击,务必求得自己想要的结果,就如同战场上的玉石俱焚和一击即中,付出了代价,就要收回成果。”君可载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我,偏向于后者。” 明末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君可载起身,到宫女准备好的金盆中拧干一副锦帕,走回明末身侧,轻轻替她擦去嘴角残留的粥渍。 “早点休息吧。” 明末站起身,下了逐客令“那我不送了。” “不要送,”君可载凑近明末耳边“我跟你一起睡。” 明末身子一震,顿时僵在原地“你说什么?” 君可载微笑着看着她“放心吧,我不会轻易动你,在你心甘情愿之前。” 好吧。。之前那一章犯了众怒。。思别重新修改了上传。。 h果然很难写。。 还在摸索中。。 第四十六章幽深下 天已微明,明末习惯性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内的,依然是软软垂下的华丽帐幔,一缕晨光透过镌花的窗棂,斑驳的映在床帏之间。 她圆睁着漆黑的双眼,定定出神。 “每天都醒来这么早么?”身边的人侧身面对着她坐起,轻轻问道。 明末转过头,略微有些恍惚的看着身边的男子。 晨光下,君可载的黑发散落在颈间,映衬着阳光的面容此刻竟是逼人的美丽。 他伸出手,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再睡会儿吧,你看眼睛下面都黑了一圈了。” 明末突然一把掀开被子,赤脚跃下床“不睡了。” 瘦小的身子包裹在薄薄的白色单衣里,她披散着头发走到桌前,替自己倒了杯水,一双黑眸偷偷注视着同样已经起身的君可载。 他果然言而有信,昨夜未曾逾矩半分。 君可载拿起床榻旁的外袍随意系上,然后走近明末身边,轻轻挽起她垂落下来的发丝“第一次看见你不束发的样子” “反正被关在这里,以后我干脆就不洗脸,不洗澡,不束发,”明末冷笑了两声“让你这上寅宫臭不可闻。” 君可载微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起忍俊不禁的笑容“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他拉起明末走到雕花衣柜前“来,挑件衣服。” “干什么?” “你打算一整天都穿着这样的衣服么?”君可载扫了她身上白色的单衣一眼。 “反正我不穿你准备的衣服。” “我想看你穿女装的样子。” “不穿!” “来嘛。” “说不穿就不穿。” “天气尚有寒意,你这样会生病的。”他饶有深意的看着她“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心情好了,愿意放你出去走走” “给我。”明末一听有望释放,连忙伸出手。 君可载优美的眉眼中盈满笑意“这才乖”他随手从柜中拿了一件鹅黄的薄纱宫装,递给明末。 明末细细的眉皱到了一块,她抖开手中的衣裙,鹅黄的轻柔布料上,绣着朵朵盛开的昙花,手微微抖动,薄薄的裙摆便如浮云般飘荡 “我没有穿过这样的裙子”她略带窘迫的说道。 自幼年时候起,她便以男儿装束出现在世人面前,这样华美婀娜的衣裙,她连碰都没有碰过。 只是还小的时候,和无双一起出去办事,看到那些在无双面前娇羞了双颊的美丽女子,广袖罗裙,柔媚如袅袅凌波,站在玉树挺拔的无双身侧,如同壁人一般让人移不开眼,也曾暗自羡慕和伤心过。 “不会穿?”君可载秀逸的眉微挑。 明末抓了抓乱发,一咬牙将衣服胡乱往身上一套。 “呲”的一声裂帛声顿时响起。 “嗯?难道破了?”她连忙将衣裙重新脱下,拿在手里仔细察看,果然,细细的卡腰处已然裂开了一条大缝。 君可载在一旁头痛的看着她“公子无双没有教过你怎么穿衣服么” “不要你管!”明末瞪了他一眼,气冲冲的走到柜前,重新拿了一套藕色的衣裙,看也不看君可载一眼,又气冲冲的躲进屏风后面。 屏风后,她提着手中的衣裙,清秀的脸上五官都皱到了一团,这种破衣服到底要怎么穿 君可载静静的外面等了很久,不见人出来,脸上不由得浮起无奈的笑容。他摇摇头,轻轻走到殿门前,将廊下守候的两名宫人唤了进来。 “去教明将军穿衣服。” 秀丽的女子捂着嘴轻笑了一声,才走进屏风“明将军,我们来帮您吧。” 半晌之后,明末才从屏风里走出来,瘦小的身躯包裹在一团藕色的薄纱中,衬得皮肤更加白得几近透明,胸口露出一片白白的皮肤,上面有或浅或重的伤痕,那是战场上留下的痕迹。 穿上女装,她身上那抹坚韧冷硬的气息便瞬间淡漠了下去,披散的发下,竟散发出几许柔和的女儿味道。 她手忙脚乱的一手拉住裙裾,另一只手捂住自己胸口,皱眉嘟哝道“怎么有这么麻烦的衣服” 君可载双手环胸,站在前面静静的看着她,嘴角浮起优雅至极的笑容。 明末艰难的走了两步,突然一不小心踩到长长的裙裾,身体顿时直直往前面倒去。 “啊!”君可载连忙上前,一把将她瘦弱的身躯揽进怀里。 明末站直身子,有些恼怒的伸出手,用力的推着君可载的胸膛,恶声恶气的说道:“这裙子怎么这么长?是给男人穿的吗” 君可载没有出声,只是用力收拢了放在她纤细腰上的修长手指,让她不得不更加贴近他。 面颊缓缓贴近明末的颈侧,他轻叹“怎么办?这样的装扮,让我忍不住更加爱慕” 一旁的宫人一脸暧昧的退出了内殿,轻轻关上殿门。 “要死了,快放开我!”明末无法动弹,双手握成拳,重重的砸在君可载肩上。 军营中成日的操练,她手上的力道自然比一般女子大上许多倍,一拳一拳的砸下去,君可载竟然毫无反应,仿佛砸下去的只是几片羽毛。 “你在轻薄我!”明末涨红了脸,忍不住低声怒吼。君可载抬起一只手,轻轻抚过她披泻肩头的黑发“日后,不要再勉强自己,恢复女儿身,我给你一个名分。” “我不要你给的名分!”明末别过脸。 “为什么?” “不要就是不要!” 君可载掰正她的身子,认真的凝视她“你当初抛却女儿身的目的是什么?” 她一时愣住,蠕动了嘴唇,竟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其实答案是呼之欲出的,在心里盘旋纠缠了那么多年,可是,面对着面前这漆黑如墨的一双眼眸,却偏偏无法开口。 若是名男子,就不用这样处处谨慎,处处小心,天生勇武豪迈,可以不顾一切放开手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午夜梦回时那一抹不甘和幽怨,便也可一笑置之。 若是生为男子,也就不必为了那样一份不能说,不能道,暗自伤心,却又无人诉说的情爱缠绕困扰,可以和爱慕多年的那个人比肩站在同样的地方,可以狂放无肆的疾驰疆场,快意人生。 这么些年,虽然艰辛自知,可是回首经过的那些苦难,却仍只有淡淡的两个字,不悔。 “身为罪臣之后,我可还有其他选择。”她低下头。 君可载轻叹一口气,再次将她拥入怀“日后有机会,我替你洗刷你父亲的冤屈。” 温柔如水的语气,温暖有力的怀抱,明末将额抵在君可载的肩头,那一瞬间,她竟恍惚觉得这个怀抱可以一直依靠下去。 一直仰望着无双的那颗心脏,旷日持久的苍凉守望,终于还是觉出了冰冷疼痛么。 原来她也是贪恋着那一抹温柔的啊“我将你囚在深宫之中,的确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你恨我也罢。但是,若是再放任你为了公子无双,三番五次的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那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愿将你放到他身边去。” 明末的身子僵在他怀中,纤长的手指用力抓紧他的衣襟,她咬紧下唇“放过无双,我愿意抛却女子的身份永远被隐藏在你身后,只要你保得无双一世安稳。” 第四十七章内四起 黄土漫漫的官道上,几十匹骏马疾驰而过,扬起阵阵尘土。 宽阔的路上,不时有衣衫褴褛的人群流过,皆是面带菜色神色茫然的流民,富理和资南两郡的义军规模越来越大,与官兵的斗争也越来越激烈,导致南北向的重要官道上流民遍地。 两郡原本就是封国南部的多山之地,地少人多,素来贫困,如今战事一起,百姓更加无法生存下去,官兵残暴,义军野蛮,战火蔓延到哪里,哪里的良田屋舍便烧的烧毁的毁,两地的百姓活不下去了,便纷纷往北边逃。 但如今哪里都不太平,京城里适逢政权跌宕,原本幕后的掌权者荧阳公主下台,新的掌权者绪王爷忙于清理荧阳余孽,大皇子君可载二十万南方均盘踞京城纹丝不动,京都军便抽调不出来,否则君可载便极有可能趁虚而入,颠覆新的次序。 朝廷对于义军之事兵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限令富理和资南两郡在两个月内镇压下去,没有来自朝廷的军队支援,各地官府苦不堪言,往往是镇压了一地的义军,又传来另一地有人响应,于是不得不赶去镇压,有限的地方部队疲于奔命,往往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如今义军的规模越来越大,已经蔓延出了富理和资南两郡,相邻的几个郡都不断有义军起事,局面有愈演愈烈之势,就连官道上都经常遇到流寇。 “公子,此地离小城雍南还有近两百里,今天恐怕是赶不到了,不如随便找处地方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吧。”一身黑衣的男子策马赶上最前的灰衣的俊秀男子,尽量压低了声音说道。 灰衣男子略微沉吟了片刻,放缓了速度“好吧。” 后面的几匹人马都跟了上来“怎么了?” “前面有一处山坡,林木也还茂密,大家都累了,今夜我们便在那里凑合一宿吧。”灰衣男子擦了擦额际的汗,此刻虽是满面尘土,却仍不失优雅之态,在几名气质凛冽的男子中格外的出尘显眼。 “那好,我和方忠先去察看,公子你们慢些过来。”黑衣男子一踢马腹,往那个山坡驰去。 公子无双放慢了速度,与一旁颜锦舟并肩而行,放眼整条宽阔的官道,皆是死气沉沉面黄肌瘦的流民,大部分是老弱妇孺,壮年男子要么被官府征入军队,要么加入义军,流民中壮年男子并不多。 不时有饥饿的难民无力呻吟几声,便一头栽倒在路边,其他人神情木然的从他身边走过,仿佛死去的只是路边的虫蚁。 流民们麻木而绝望的神情,透着对世事生命的厌倦。 今天还在朝着北边竭尽全力的赶路,也许明天就因为没有食物而瘫软在路边,不会有别人来同情,就如同之前他们没有同情过倒在路边的饥民一般。 生在这样的乱世,上头的苍天乌云蔽日,只能怆然喟叹命运的不公,世事的残忍。 突然一声惨叫响起,黄土漫漫的道旁,一名瘦小不堪的男孩正躺在地上,一个中年汉子穿着草鞋的脚用力的踩在他脸上,那瘦小男孩半边脸几乎要没入尘土之中。 旁边几名同样衣衫还算齐整的男子同样恶狠狠的站在一侧,一个瘦弱的老汉哀号着,遍布皱纹的老脸上涕泪四流,他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这位大爷,我们只要一张薄饼,只要给我们爷孙留下一张薄饼,其他的您都拿去吧,只要留下一张,让我们活过今天吧!”他重重的将额头砸在地上“只要一张薄饼就行,其他的您都拿去,放了我孙儿吧!” 一旁的男子狠狠一脚踹过去,将老人踹翻在地,然后一把提起小男孩“拿来!” 小男孩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瘦小的脸上是仇恨入骨的神情,一只手紧紧的将一只破烂的米袋捂在怀里“不给!” “找死!”又是狠狠的一掌过去,男孩一声惨叫,重新滚落在地。 几名汉子走上前,一阵拳打脚踢。 被踹翻的老汉挣扎着爬起来,扑到男孩身上,一只手护着男孩,另一只手重重的拍在男孩身上“教你不拿出来!叫你不拿出来!”重重的拳脚落在他单薄苍老的身躯上,老人竭力在脸上扯出笑容,转过身跪在地上不停的打躬作揖“几位大爷,你们都拿去,我们一张饼都不要了!饶过我孙儿吧,求求你们了!放我们一条生路吧!”老人凄厉的哀求着。 男孩子挣扎着爬起来,护住自己的爷爷,大声喊道“你们欺负老人,你们都是些畜生!”他回过身扑在老人身上,泣不成声“爷爷,爷爷!” 爷孙两抱着哭成一团,一旁的流民似乎对这一幕已经见怪不怪,甚至没有人停下来观看这残暴的一幕。 “把吃的交出来!”几名汉子大概也是饿狠了,又要朝爷孙俩动手。 “你们这几个畜生!”一声怒吼从他们身后响起,他们回过头一看,尚未看清身后的人物,一柄马刀已经横挥过来! “啊!”几声惨叫响起,刀锋如闪电,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几个壮汉顷刻之间倒在血泊中,魏林手持斩马刀骑在马上,双眼血红如同地狱来使! “你们这几个渣滓!”伴随着这声怒吼,第二刀狠狠的挥了过去,挣扎着爬起来的两个汉子复又重重倒下。魏林被气红了眼,生于穷苦人家的他对这样的败类痛恨入骨,一跃下马,举起手中长刀,眼看又要一刀下去! “慢着!”公子无双的声音在紧要关头响起,魏林连忙收势,但挥出的力道过大,刀尖仍是重重划进其中一人的腹中,溅起殷红滚烫的鲜血! 公子无双快步走到几名男子身边,对着一名受伤较轻的男子问道“你可是从属富理郡高士虢麾下的义军?” 那男子紧紧捂住受伤的手臂,惊恐的看着公子无双身后的几十个手持大刀的侍卫,慌乱的点点头。 公子无双转过身,吩咐道“将他绑起来。”然后快步走到那一老一少旁边,皱眉问道“伤在哪里?给我看看。” 男孩脸上泪痕未干,用力的抱住老人虚弱的身体,声嘶力竭的呼喊道“爷爷!” 那老人嘴唇惨白,唇齿之间满是鲜血,他颤巍巍的抬起手,指了指趴在他身上的男孩,然后双手在半空中合拢,然后在公子无双面前划了下去,面上是卑微哀求的神色。 他在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公子无双作揖。 公子无双神色凝重,他用力的朝老人点点头。 老人留恋的看着男孩,哆嗦着,双手抚上男孩的头,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双手一垂,紧紧闭了眼。 “爷爷!”歇斯底里的哀嚎声响彻了整个道路。 一行人重新骑上马,往前方走去。 方才那男孩被带上,与魏林共骑一乘。 俊秀的眉轻轻绞起,公子无双沉重的叹息“义军组织混乱,朝廷的腐朽无能,最终受苦的,还是这些百姓。” 颜锦舟同样皱眉看着遍地流民“情况的确严重,各地官员不可能没有上报,京城里为何没有任何动作?难道大殿下就放任义军四处挑起战火,搅得封国国内遍地烽火?” “皇兄的判断向来准确,他大概已经看出来,义军声势虽浩大,但究其原因,还是赋税过重,百姓无法生存,被逼急了才愤而举起反旗。如今,只要颁布适当的法令,给百姓一条活路,义军聚集的根基自会动摇,”他轻轻叹了口气“皇兄要改变旧制,四皇叔不得不除,看来皇兄很快要对四皇叔动手了。” 颜锦舟素来谨慎的面上掠过一缕光芒“公子,你可想过利用这些义军?” 公子无双转过头看着颜锦舟“锦舟,如今我可还有后路?” “公子早有打算?”颜锦舟平稳的声音透出一丝竭力隐忍的激动。 公子无双转头望向远方“高士虢是个人物,我们去会会他也好。” “原本心里还略有踌躇,可是见到方才这一幕,心里便已经有了计较。皇兄有冷静和准确的判断,绝对的睿智和手腕,能够用尽各种方式,让天下人臣服,封国至高无上的权柄,最终毫无疑问要落入他的手中。” “可是在我看来,他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便是过于轻视天下苍生的性命。”他轻轻叹了口气“从当初混入西丹军营,欲引西丹人进入封国与朝廷决战,到如今按兵不动牵制绪王爷的军队,任义军蔓延生灵涂炭。他一手操控全局,不断的牺牲无辜的生命来成就他的霸业,他站在高高的锦阳山上,憧憬着千里锦绣山河,却忽视了被压在最低下奄奄一息的黎民百姓。” 他静静看着颜锦舟“锦舟,生为皇室中人,若不能为民谋福,便是取得了号令天下主宰一切的权力,能在这个时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终究是一场空,史书上会记载他曾经无与伦比的辉煌,同样也会记住他手上沾满的鲜血,后人所尊崇的,不会是一个曾经严酷对待过自己国人的枭雄。” “所以,我要担负起皇室中人应尽的责任,山河是皇兄的,可是封国百姓的性命,我却要抗到肩上!方才那一幕,不能容忍。” 听了公子无双的话,颜锦舟低头不语,只是握缰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 最终他抬起头来“公子,我们留下近两千兄弟在京城,只带了几十人出来追寻,便是盼的公子这一着,如果公子要举起反旗,我们必定誓死跟随。” “这可是末儿的意思?” “将军如今被大殿下软禁,任何人不得见,我们,没有接到将军明确的命令,不过我和魏林方忠都认为,如果将军在我们身边,她必定会下这样的命令,所以,请公子原谅我们自作主张。” “末儿被软禁?皇兄为什么要软禁末儿?”公子无双皱眉问道。 颜锦舟看着公子无双俊秀的侧脸,欲言又止,最终低下头,轻轻吐出几个字。 “不知道。” 袅袅狼烟 离郡,隶城 一身棕衫的高大男子为首,一行戎装男子急匆匆的穿过富离郡守府的院子,往院门处走去。 众人面上皆有激动之色。 跟在棕衫男子背后,八字胡须的瘦小男子边走边不无忧虑的说道“高将军,亲自出门迎接会不会有失身份?毕竟将军您现在已经是隶水军的统帅” 衫男子一挥手“别跟我讲那些狗屁!公子无双是什么人?如今他肯到富离来找我,就是我祖坟开岔,八世修来的好运气!不管用什么方法,先把人留住再说。” 一行人很快走到门口,郡守府的大门外,几十名风尘仆仆的男子牵马静静站立。 最前方负手而立的一名灰衣男子,面上虽有尘土之色,却掩盖不住如玉般的高贵气质。 衫男子一眼便看出眼前人必然就是贤名远播的封国二皇子公子无双。 眼中光芒掠过,他直直走到公子无双面前,单膝跪下“草民拜见二殿下!” 他身后看上去似乎有些身份的人物相互对视一眼,也跟着单膝跪下“草民拜见二殿下!” 这一举动将公子无双身后的人吓了一大跳,众人面面相觑,眼前的排场让他们既惊愕又觉得滑稽。 正气势汹汹举着造反大旗的几名义军首领,居然面对着封国的皇子下跪,而且看上去如此心悦诚服。 公子无双微微一笑,连忙躬身将跪下的棕衫男子扶起来,淡淡说道。“高将军不必多礼。如今你我是同等身份之人,何必如此见外。” 闻言,高士粗的面上滑过一抹喜悦。他连忙站起身,将公子无双迎进府内“公子请进府细谈。” 几名身着红色军服地义军走过来,领着公子无双地随从前去栓马。 公子无双和颜锦舟以及魏林方忠并肩走入府内。 郡守府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华丽非凡。比起京中达官显贵的宅邸亦毫不逊色。 高士率领隶水军攻陷隶城,富离郡守仓皇逃亡邻郡,丢下偌大的家业在隶城里,让高士手下这帮土包子白捡了便宜。 如今隶水军地总部就设在这郡守府中。 “公子在京城的事我们也有所耳闻,朝廷腐朽,却没想到连公子这样的人物也会遭到迫害,”厅堂里,高士端坐在公子无双一侧。巍然叹道“现今的朝廷从上到下层层腐败,刮得我们老百姓个个欲哭无泪。当初我们草莽起兵,响应的人并不多。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公子还在京城。公子若是能够登基为帝,一手创出个太平盛世。老百姓也就不用被逼地去忍受战火离乱之苦,我们也就不要这么辛苦的和朝廷作对,成天打来打去了。” 见公子无双只是淡然微笑着,并不说话,高士不由得加重了语气“可是如今圣上昏庸,居然任由一些奸邪之人迫害公子!如果不是明将军挺身相救,只怕公子此刻已经” “既然朝廷已无公子容身之地,我高士愿拜公子为隶水军左副元帅,共同抗击朝廷孽党!” 公子无双只是浅笑着喝了一口手中的茶,并不言语。 一旁的颜锦舟开口说道“不知高将军如今手中握有多少兵力?” 高士微愣了一下,说道“从两个月前在富理瓦长坡起兵至今,已经收编了好几支地方驻军,踹了几个土匪窝子,再加上自动投奔过来的百姓,如今已有了五万之众。” “据我所知,资南严昌手下的义军已经发展起了八万人之众,而且收服了几员大将,士兵战斗力大增,势如破竹,眼看整个资南郡就要被攻下,不知高将军可否听闻了这个消息。”颜锦舟面无表情的说道。 高士身子一震,他如何不知道这个消息! 如今朝廷尚没有动作,东陵原上各个州郡就像摆在盘中大块的肥肉,他和严昌就像争食地猛虎,谁的势力大,谁的速度快,谁抢的地盘就多,捞地油水就多。 两郡的义军虽然都是打着义军地旗号,暗地里却是你争我夺,势不两立。 高士额上冷汗涔涔“既然公子对如今的局势这么清晰” “没错,公子之所以选择你,而不是严昌,就是不想屈居人下。”颜锦舟冷冷说道“高将军,恕我直言,以如今严昌军的发展势头来看,隶水军的境况不妙,高将军手下缺乏能够领兵服众的帅才,士兵当中龙蛇混杂,姑且不论朝廷最后作何反应,单是和严昌率领的那支作战,就没有任何胜算。” 方忠接口道“公子看人向来精准,严昌虽有帅才,有手腕,可是心狠手黑,用人多疑,是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之人。而高将军虽目前实力略差一着,却是重情重义之人,领兵打仗也有自己的一套谋略,我家公子选择高将军,也正是看上了将军这点。” “如今局势,义军岌岌可危,若是在君可载解决掉绪王爷之前,你们还没有发展到足以和朝廷抗衡的力量,那么最后被绞杀的下场,无可避免。” “我家公子虽然从未亲自上战场,但是自幼熟读兵书,运筹帷幄于帐中,从未失手。放眼当今天下,能和君可载,绪王爷之类的枭雄比肩的,除了我家公子再难找出其他人选。” “高将军,我们绝无逼迫之意,一切请将军自己定夺。只是严格说起来,我们都是一群在逃的犯人,若不想日日担惊受怕,便只有找一股强大的力量来寻求庇护。将军这里若是谈不拢,我们还可以去资南,严昌说不定此刻也正倚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我家公子去他那里做客。” 公子无双依然是淡定的坐在椅子上。修长地手指轻轻端着手中青花杯盏。一言不发。 高士和身后地八字胡须男子交换了眼色,发现对方眼底皆是一派忧虑。 如此夹枪带棒,板刀面和馄饨一起下。竟凌厉得让他们透不过气来。 公子无双确实不是简单的人物。 “那么公子的意思,是要我将主帅地位子奉上,将我隶水军五万将士的性命全都交付到公子手上么?”高士沉着问道,平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高将军,公子并没有此意,”出声的依然是颜锦舟。“我们的意思,是想劝服将军在公子的带领下,归降富理郡守。” “什么!”高士闻声马上拍案而起。 “你们是朝廷派来劝降地!”他两道浓眉骤然倒竖,浓重的杀意缓缓从面上浮起!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八字胡须男子连忙站出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将军且慢,先看看他们怎么说。” 高将军果然生性耿直,是眼里揉不得半点沙粒之人。坐在座椅上,终于缓缓开口,轻缓的声音竟如一池湖水般波澜不惊“我素来以信义服人。从见到将军那一刻起,便向将军表明了身份。只是奈何将军仍是不信任我等”他站起身,朝高士略一俯身“那么,打搅将军了。” 话音一落,他便转身往外走,身姿优雅翩然竟看不出半分怒意。 颜锦舟等人看都不再看高士一眼,马上提腿跟上。 “公子等等!”高士见公子无双竟要走人,连忙出声喊道。 公子无双在门口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俊颜上依然是谦和有礼的笑容“高将军心中可有决断?” 高士一咬牙“公子的提议我们可以考虑,还请公子留步。” — <。 夜色微寒,上寅宫殿外的白玉走廊上晃动着一排明黄宫灯,主殿里依然是***辉煌, 主殿内,几十名佩刀的黑袍武士低着头,在前方身着紫色盘龙锦袍地男子面前跪成一排。 “以你们的速度,不可能追不上他,是我配备的皇家骏马脚力不够,比不得公子无双胯下的普通青州马?还是,你们也如同京都军副都统唐卫羽一样,不愿意捉拿他,捏造了谎言回来欺骗我?” 明黄地***下,君可载精致的面目冰冷如同美丽瓷器,一双黑眸幽深不见底,静静注视着面前跪下地一排人。 “殿下,如今跟在公子无双身边的,都是明将军手下的人”为首的黑袍男子低下头,欲言又止。 漆黑的瞳仁微微一缩“颜锦舟,魏林?” “正是,我们一路上追上过几次,因为殿下有令,不能伤了公子无双,而明将军的几位部下又勇猛非常” “不要再找这些借口,我将你们从南带来京城,不是想看你们如何学得昶安人的尖牙利齿,”君可载打断他们“如今他到了哪里?” “富理。” 哦?优美的眉高高挑起,他居然选择了高士? 这样看来,他这个皇弟果然非池中之物。 “继续去追,如今你们的任务,是要阻止公子无双带着高士离开富理,至于他身边的侍卫”黑眸中锋芒掠过“若是碍事就杀了吧。” “如何阻止,还请殿下明确告知。”为首的黑袍男子依然低着头。 他们几十人,纵然身怀绝技,也无法和高士手下军队抗衡。 “暗杀,不正是你们的拿手好戏?” “暗杀高士?”黑袍男子惊愕抬头。 “有问题么?” “没,没有!”接下这个困难到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黑袍武士低头无声退出大殿。 内殿的殿门被轻轻推开,让人连呼吸都要凝滞一般的黑暗铺天盖地的袭来。 床榻上隐约躺着的瘦弱人影,似乎已经睡熟,连殿门被推开那一刹那汹涌灌进的风,也没能把她唤醒。 君可载放轻了脚步,慢慢的行至床榻前,静静伫立。 一抹清浅如水的月光,透过窗棂打在床榻上女子瘦削的面容上。 微微俯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抹过女子眉间的褶皱。 连入梦的时候,都在为了那个人伤神么 这一个月中,他为她配备了皇宫中最好的厨子,从全国各地采来珍贵的食材,辅以各种滋补的葯材补品,花费大量的心思,每天做出和她口味的食物送到这里来。 就是想让她吃胖一点,不再看起来这般单薄如纸。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她原本便没什么血色的面颊仍是苍白如昔,细细的脖子,仍是仿佛一掐就断。 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瘦削的面容,滑落到薄薄的颈侧。 眼睛里翻卷起陌生的情绪,他突然低下头,将唇轻轻的印上她的面颊,手指顺着她尖削的下巴滑下来,停留在小巧的锁骨处。 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起来,黑眸的颜色加深,他将另外一只手伸入她的腰下,环住她细瘦的腰。 明末从睡梦中被弄醒,陡然睁开眼,对上的是君可载比夜空还要幽暗的双眸。 心底一惊,她马上挣扎着坐起来,却被君可载用力一拉,一翻身压在身下,随后薄唇袭了上来,堵住她的唇。 “嗯放手!”她的唇被他堵住,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她挣扎着,双手握成拳,用力的砸在他背上。 “不要动,”君可载的呼吸有些急促,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越动,我便越想侵占你”言毕,他再一次低下头,咬住她薄薄的嘴唇,一只手抓住她细瘦的手臂按在床榻上,另一只手轻轻的滑进她的领口。 长长的睫毛覆盖了双眸,这一刻,他的眼睛里竟是少见的迷乱。 明末身体僵硬如铁,君可载的唇温热而柔软,那般熟悉的香味突然如同潮水,迅速的席卷上来,竟让她忘记了抵抗,只是呆呆的瘫软在床榻上,神色恍惚 仿佛回到了那个桂树飘香的庭院,她第一次闻到那名白衣男子身上的清香。 那是贵族身上才有的特有香味,高雅而华贵。 时远时近,却如同勾心的爪,让她魂萦梦绕。 她一直都在渴望着的啊渴望能够更近,更近的贴近那抹香味,渴望着那个白衣男子温情的拥抱即使是染上了情欲也无所谓的她无所谓 “把它解开,好么?”轻柔的声音带着几分诱惑,又在她耳边响起,她感觉有一只滚烫的手停留在她的胸口上,要将她胸口紧紧裹着的布条解开 “不不要”那是多年来从未有人触碰过的地方,她的声音颤抖着,微弱到几不可闻。 君可载的手一顿,静默了片刻,他停下了动作,轻轻的将手抽出来,抚过她迷茫的面容。 嘴角浮起一抹宠溺的笑容“傻瓜,你说不要就不要好了” 明末转过头看着他,身侧的男人,精致美丽到不真实的眉眼,温柔如水的笑容,如星光般耀眼的双眸。 她轻轻闭上眼,原来不是无双,不是他,不是梦里梦外都牵肠挂肚的那人。 君可载脱掉自己的外袍,躺到床榻上,然后紧紧拥住她。 面颊紧紧贴着她的额头,他轻声说道“在你能分辨清楚我和他之前,我不会再动你” 草原策马 登城外,朝阳映照在平坦的草原上,大风呼啸,裹挟沙,淅淅沥沥如同下雨一般打在广袤的草地上。 这是西丹特有的草原和大风,茫茫无际的草原和沙丘接壤处,王城乌登如同屹立在平地中的巨人,往东是莽莽黄沙,往西是茫茫草原,站在漫天的呼啸沙风中,它古老而幽深的目光始终朝东凝望。 它身上被沙漠中的厉风抽打出来的斑驳痕迹,让西丹所有人至死都都不敢遗忘,他们已经在这片荒凉与生机并重的土地上顽强的生存了将近六百年。 而所有西丹人也深深相信,如今王国的统治者,将会带领他们走出这片荒漠,回到西丹民族发源的那一块土地上。 月白色的人影骑在高大的黑色骏马上,迎着东面的朝阳,高扬手中长鞭,如同风一般奔驰在广袤的草原中。 “将军,等等我!”灰色的人影远远的跟在后面,同样马鞭高扬,却始终追不上前面疾驰的人影。 跑的正畅快的慕颜赤回头看了一眼,刀刻一般的面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修长的手指勒紧缰绳,他不动声色的放缓了马速。 方振洲骑在马上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布满尘土。 “将军,你跑的好快” 慕颜赤笑笑,没有出声,只是放慢速度,与方振洲并肩迎风走在草原上。 “将军,我说下次出来能不能给我换匹高大点的马,如今骑的这马腿短跑得慢不说,还老让我吃一嘴的沙” “下次那把我马厩里珍藏的那匹封国马送给你吧。”慕颜赤说道。 方振洲马上变色“多谢将军好意,那匹马将军还是自己留着观赏吧。” 封国马腿短耐力差。外貌也丑,骑着那样一匹马招摇过市,他这把老脸都要丢光。 “三个月之内,将我西丹新律创制完毕,我就赏你一匹举世无双的良驹,怎么样?” “四个月” “三个月!” “三个半月” “成交。”慕颜赤骑马慢慢走在草场上,端视着远方“三个半月后我便要看你地成果。” 方振洲苦着脸“西丹人都道我这个来历不明封国人莫名其妙深得将军信任。却不知道其实我也不过是将军手下一个卖苦力的罢了” 慕颜赤转过头“难道我这个东家对你还不够好?” “不是不好,嘿嘿,就是任务繁重了点” “夜疏朗现在都还在千里外的莫>。。就动刀动枪的暴民打交道,不仅不能得罪他们,还要劝说他们放下马鞭扛起大刀来替我打仗,他的任务不繁重?登阁为了操练新兵,每天就睡两个时辰。妻儿就在王城里,也一个月难得见上一次。年迈的依势末也远赴赤棱山下,收服哈耶王余孽,与那帮蛮兵在呵口气都冻成冰的赤棱雪山中玩捉迷藏。每天跟在我身后,只要动动笔动动脑子的你,愿意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换么?”慕颜赤睥了他一眼,说道。 “我保证三个半月内完成将军交代地任务!”方振洲连忙挺直的身子,满怀严肃的说道。 沉默了片刻,他又说道“将军。你如此厉兵秣马,整个王国都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之下,如同一根绷紧的弦,”他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不无忧虑的说道“拉得越紧。时间越长,崩裂的危险也就越大。现今的政策,短时间内无所谓,只是怕时间一长,王国子民忍受不了这般紧张地状态,纷纷跳出来反对将军的一系列政策。那时,只怕将军苦心建立的次序会瞬间崩塌,一切努力付诸东流啊。” “所以,我将开战的时间缩短到了三至五年后,”慕颜赤骑在马上。英武的侧脸果决刚毅“十年的时间太长,足够封国组建起一支实力强劲的大军,尤其是封国又有君可载和公子无双这样的人物,我们不给自己偷懒的机会,同样也不能能给他们喘息之机。” 方振洲一愣“三至五年?”他转头望向慕颜赤“只用这么短的时间来准备,将军可有把握一口吞掉封国。不再像上次那样无功而返?” “只要君可载和公子无双开战,就完全有把握。” “将军得到了他们即将开战地情报么?” “你似乎管得太多了。”慕颜赤转 看着方振洲。目光锐利如刀。 方振洲低头不再言语,以他的身份,确实没有资格过于插手西丹权力中枢的机密。 两人默默策马走了一段,突然远处远远出现一抹瘦小的白色人影,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朝他们疾驰过来。 那匹黑色骏马想必是上好的良驹,不过眨眼功夫,那抹白色人影已经如一阵风般奔到了他们近前。 马上地女子一身白色男子装束,发髻在头顶扎成髻,马背上的瘦小身躯挺得笔直,举手投足干脆利落,英姿飒爽。 看清女子的容貌之后,方振洲微眯起了双眼,敛去眼中一抹光芒。 “将军,昨天说了要带我一起出来转转,今天却只带着这老家伙就跑了出来!未免太不够意思了!”白衣少女从马上一跃而下,跳到慕颜赤马前,愤愤说道。 慕颜赤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将手臂伸到女子面前“上来吧。” 女子将手搭在慕颜赤的手上,瘦小的身子被慕颜赤抱上马,坐在他身前。 “今天是一时兴起,不算,下次再好好带你出来转转。”慕颜赤将一只手臂横在女子腰间,放柔了声音说道。 “这位,想必就是最近将王城大营闹得鸡飞狗跳的易骁将军了。”方振洲将两人的亲密举动收入眼底,不动声色的说道。 “没错,就是我,”女子傲然点头,打量了方振洲一眼,语气中带上一丝讥讽“看来眼前这位,就是在白牛峡中用十万封国士兵的性命换来如今地位地方将军了?” 方振洲闻言微微一笑,望向慕颜赤“将军,这位易骁将军举手投足间的英姿,实在让我不得不想起一个人哪。” 慕颜赤面上阴了三分,他刚欲张口,却被易骁抢了先。 “我让你想起了谁?” “一年前被将军从封国边境带回来,在西丹犯下滔天罪行之后,又被将军偷偷放回封国的明末明将军。”方振洲静静的注视着慕颜赤越来越僵硬的侧脸“明将军阵前指挥千军万马镇定自若的气势,至今仍让许多从封国边境上回来的士兵印象深刻不已,易骁将军难道没有听说么?” 易骁摇摇头“一个敌国将领,与我何干。” “哦”方振洲状似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原来易骁将军还不知道啊!我所说地明将军,也如易骁将军一般,是女子披甲上战场,而且战功显赫,更重要的是,她手下地兵,全部将她奉为神明,唯她的命令是从!” 联想起今日军中士兵们对她胡作非为的反感,易骁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我跟她长的很像么?” “很像,一看到你,就好像看到明将军站在眼前一般” “够了!”慕颜赤冷冷的打断方振洲的话“回王城。”他抓紧手中缰绳,调转马头。 用力抓住他的手臂,易骁仰头看着他“将军,那个明末是谁?”手指深深抠入慕颜赤的手臂中“我是不是因为长的像她,所以才入了你的眼?” 慕颜赤低头看着易骁略显苍白的脸,竟让他恍惚想起沧州城外高高的塔楼上,那名女子同样高仰着头,面上带着刻骨的恨意,对他说“你还不肯停手么?” 那样一张倔强清瘦的面容,竟让他如此蚀骨的思念 放在女子腰际的手突然收紧,眼睛起卷起阴鸷的暗蓝“回王城。”他吐出简短几个字,声音已经是冷硬如铁。 易骁奋力挣开他的怀抱,一跃下马“将军,我易骁就是易骁,不是任何人的傀儡!那个明末到底是谁,请将军给我一个交待!” 慕颜赤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扬起手中长鞭,重重的甩在马臀上,骏马马上腾起前蹄,疾驰而去。 高高抬起的马蹄扬起一阵沙粒,方才还亲密温柔的那人,如今只留给站在地上的易骁一个决绝的背影。 易骁站在原地,不敢置信看着越来越远的高大身影,又急又怒,用力一跺脚,泪水夺眶而出。 方振洲骑在马上,慢慢的经过易骁身侧,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如果是明末,这时候已经骑着马,举着刀,咬牙切齿的追杀慕颜赤去了” 第五十章榻前诀别 登王宫 华丽而寂静的房间,弥漫着淡淡的草葯清香,白袍的仆人收拾好房间内的葯碗,低头无声的退出房间。 房门外,高大的人影负手静静站立。 “情况怎么样了?”平直的声音中听不出丝毫喜怒。 “比半月前更糟,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少” “食量呢?” “一天不过小碗清粥,有时连续两天都吃不下任何东西,吃了也吐了出来。” “医师怎么说?” “医师说”白衣奴仆瑟缩了一下,将头垂得更低,盯着眼前人麝皮的靴子,低声答道:“无力回天。” 深邃的眼中掠过一丝阴郁,沉默了片刻,慕颜赤低声说道“好好照顾他,”略顿了顿“等他清醒的时候,问问他还有什么要求或者心愿,记下来告诉我。” “是。” 房间里突然响起沙哑的声音,透过绘着繁复彩画的窗户传了出来“是苏阁尔么?” 慕颜赤抬眼看向窗内,没有说话。 “咳咳既然来了就进来吧,西丹的狮子,难道还害怕见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头子?”刻意拔高的声音疲软而虚弱,却意外带着几分戏谑之意。 慕颜赤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脚进入了房间中。 房间里的葯味更浓,发丝斑白的男子静静躺在床榻上,看着推门而入的慕颜赤,他嘴角扯出虚弱地笑容。“我知道,你每过半个月都会过来一次。最近更是来得勤快,只是没有进来,每次都是在门外站一会就走” 慕颜赤一言不发的看着他,这个曾经叱咤一时高高在上地男人,在失去手中的权力地位之后,多年的沉疴一夕之间爆发。病痛日渐消磨了他的锐利和高傲,腐蚀了他原本强壮矫健的身躯,如今躺在病床上的他,只是一个垂垂濒死地孤独老者。 “我一直在等,等着你主动推门进来。可是,你却始终没有踏入过这个门半步,”床榻上的男人无声低笑道“苏阁尔,难道你就不怕某一天,你终于想通了。愿意迈进这扇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具腐烂的尸体么?你就真的没有怕过?” 慕颜赤身体微震了一下。蓝色的眼眸凝视床榻上的男人,仍是静默不语。 “我可是一直都在担心,若是哪一天两腿一伸就这么走了,到了地下见到她,她问起你如今的模样,我却一句都答不上来。她会有多失望。” “你不可能见到他,你这样双手染满鲜血的人,只配下地狱。”慕颜赤地双眸颜色陡然加深,他咬牙低声说道。 床榻上的男人竟笑了起来,那笑容神奇地染遍他已呈死灰色的面庞,甚至鲜活了他一直几近干枯的双眸“咳咳,苏阁尔,我还以为遇上那名女子之后,你便会忘了她。却没想到你还是这么耿耿于怀咳咳,西丹最负盛名的将军。未来的西丹王,竟是和自己的老子争女人地人”他边笑边咳了一阵,最后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苏阁尔,说起来,我们竟是两败俱伤,谁都没有赢过谁。” 慕颜赤从身后抽了一张椅子出来,在他面前坐下“不,你赢了。” 男人扭过头认真看着他“为什么?” “她愿意为了你死。” “是你要了她的命,你让她死去的。”男人静静说道,眼睛里燃起两簇火焰。 “我们草原狼神的后裔,勇猛无畏,是只能策马扬鞭,奔驰在茫茫草原上的一群人,我们的身体里流着疯狂的血液。可是,在西山脉的那边,那片千里沃野上,却存在着一个外表柔弱,内心却比岩石还要刚强的民族,从那片土地上生长起来的女子,有着黑色地眼睛,纤细的手腕,和笔直地脊背,她们的心脏比我们草原上的汉子都要刚硬,就像我们西丹武士手中握着的铁疙瘩。都是不能碰的一碰,不是她们粉碎成灰,便是我们头破血流苏阁尔,我们的悲剧,难道还没有让你看清这一点,你还在执迷不悟么?”男人的声音透着一丝激动“我们西丹人和封国人,是无法共同生存在一片土地上的啊”慕颜赤双肘支在膝盖上,身体前倾,凑近床榻上的男人,声音里隐隐有一丝危险的意味“你是在告诉我应该放弃什么?” “苏阁尔,”男人轻轻的摇了摇头“你比我优秀一百倍,你注定要成为西丹国的王者,可是你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你就如同了解我自己一般。”他发出沉重的叹息“我自幼便迷恋那片土地上生长起来的女子,迷恋她们雪白的皮肤和黑色的眼睛,举手投足间的无与伦比的鲜活灵气,以及骨子透出来的坚韧气息 慕颜赤看着他翕张的双唇,脑海中掠过的,仍是那名女子瘦弱的身影。 放她离开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对她的渴望,已经到了坚毅如铁的意志都无法压抑的地步。 时间越长,那种渴望便越是蚀骨焚心。 “所以我知道,那名女子让你着了魔,一旦你重新得到她,就会变得像当初迷恋你的母亲一般失去理智,甚至比那还要热烈疯狂,事实上,不用见到她,你就已经在为她疯狂,五年之内攻打封国,你所陈述的那些理由可以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你已经等不及要得到她,等不及要将她拥入怀中,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永远藏在自己身后,不让任何男人再看一眼”他的声音苍老而虚弱,时断时续,却如同重重的石块重重打在慕颜赤心上,让他蓝色的眼眸瞬间变得如夜空一般的幽暗不见底。 “苏阁尔,你可以迷恋她,那是你的权利,可是你不能将西丹的命运作为赌注。我们这个民族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失去了太多珍贵的东西,作为西丹曾经的王,我不希望自己深爱的族人毁在自己儿子手中,苏阁尔,你明白么?”他双眼如同一口枯井,仿佛要将眼前坐着的人吸入一般。 “你如何知道我没有胜算?只要抓住了时机,以我西丹的实力,吞下整个封国不是难事” “我们完全可以有更充分的准备,完全可以有充足的时间,让如今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成长成健壮的少年,完全可以让每个帐篷里不是只剩下老人和女人,苏阁尔,我相信你的实力,五年以后进攻封国未必没有丝毫胜算,可是这样让所有的壮年男子都加入军队,牧场无人管理,草原荒芜,你就不曾想过要为我西丹留一条后路么?” “原来我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决策,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躺在病床上,却能够清楚的知道王国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慕颜赤看着床榻上的男人,声音突然无比冷冽。 “我只是一个快要死去的人,没有能力再和你争夺什么,我们争斗了一辈子,最终却发现那只不过是男人之间幼稚的游戏,我是爱你的,苏阁尔,你是我的儿子,一个父亲怎么能始终记着自己的儿子曾经犯下的罪过过去的那些我已经不记得了,我跟你说这些不过是想看你以更强大的姿态坐上那个位置,而不是因为一名女子,失去自己的正确的决断,最终落得一败涂地的结果,我的用心,你能明白么?”男人的眼角有些湿润,坚挺的鼻端微微泛红。 慕颜赤有些愕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曾经一度靠着对他的仇恨,才活过那些无比艰难的时光,他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最终的目标都是击败面前这个男人,将他狠狠的踩在自己脚下,将他加在他身上的屈辱加倍的奉还给他。 可是如今,这个男人却对他说,一个父亲怎么能始终记着自己的儿子曾经犯下的罪过。 他靠上身后的椅背,抬眸看着饰金的屋顶。 那么,一个儿子又怎么能始终记着自己的父亲曾经犯下的罪过? 床榻上的人突然重重的咳嗽起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单薄的身子向上弓起,如同收到攻击的虾一般蜷缩着,全身剧烈的颤抖着,苍白的脸此刻是骇人的青紫色。 “你怎么样了!”慕颜赤一脚带翻了脚下的椅子,慌忙跃起扶住他。 “咳咳!”床榻上的男人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咳嗽着,双眼凸出如同鱼目,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医师!快召医师!”慕颜赤扶着他单薄的身躯,朝门外吼道 他抬起枯瘦的手,无力的摆了一下“不用叫了,咳咳没有用” 干枯的手指抓紧慕颜赤的手臂,用力的收紧,力道竟然大的让慕颜赤整个左手都无法动弹。 “记住,你将是西丹王,你身上担负着西丹的命运” “不要再见那个女人,记住不要让西丹亡在你的手中”剩下的话被咽进了喉中,干枯的手指在慕颜赤的手臂上凝结成一个狰狞的姿势,彻底的凝固,仿佛要抓牢什么,却永远的失去了力量。 那只手终于重重垂下。 慕颜赤低下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男子,看着这个方才还在对着他笑的男人,不过是片刻之间,所有曾经鲜活的表情全部从他面上流走,他就保持着那个企盼中带着哀求的表情,安静如斯的死去了。 第五十一章密报传入上 榻上死去的人被抬走,干瘦的身躯被包裹在华丽的织曾经俊逸非凡的面孔枯萎苍老得不成人形。 “大王每天都要问慕颜将军来了没有,每天都要问好几遍,听到慕颜将军今天来过,便如同孩童一般开心,按时吃饭,安稳的睡觉,脸上也挂着笑容,要是慕颜将军长时间不来,他便郁郁寡欢,眼看着憔悴下去。” “三日前便听到医师说大王熬不过当夜,结果,大王硬是强撑着等到了慕颜将军,见了最后一面才咽下那口气。” “也是苦心人啊,越是争斗得厉害,心里就越是在乎,大王和慕颜将军便是这样。” “最终送了大王最后一程的,还是慕颜将军,父子做到这份上,也算得圆满了” 白衣奴仆低声交谈着,清理房间里西丹王留下的遗物。 慕颜赤垂手站立在房间的阴影中,抬起棱角分明的脸,透过窗户远望着王城上方的天空。 大漠上空永远只有盘旋的秃鹫和苍鹰,飞的越高,便越是孤寒寂寞。 那一年,他十六岁,侵占自己的母亲,带兵击退哈耶王,成就王国中的威名,最后高昂着头进入父亲为他准备的监狱,如同沙漠中桀骜不驯的狼。 那般年少轻狂,不可一世的年纪 是这个已经死去的男人,用他特有的方式让他学会隐忍,用扶植和打压双管齐下的方式,让他学会冷静的操控手中的权力,不能张扬和放纵,亦不能退缩和懦弱。 仇恨,在某种时候,亦是鞭策的力量。 他垂下眼,用力的抓紧窗棂,直到碎裂成灰。 父亲,我将要取代你。继续走上这条寂寞的道路 愿草原上神圣的狼神,庇佑你的灵魂永远不老 “将军,夜疏朗遣回的信使求见。”侍卫雅输匆匆走近正在喂马地慕颜赤身侧,低声说道。 慕颜赤扔下手中的干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屑“这时候回来,十有八九不会是什么好事,”他负手走出马厩“最近有没有哈稚努的消息? 雅输低下头。“哈稚努已经回国两天了。” 慕颜赤停下脚步,转身望着雅输“回国两天了?为什么没有来见我?” “因为。他带回了不好的消息,怕将军动怒”雅输嗫嚅道。 “不好的消息?”慕颜赤皱眉“让他马上来见我!” “是。” 夜疏朗遣回的信使一身沾满沙土破烂皮祅,蓬头垢面,静候在王宫中。 慕颜赤一出现。他马上单膝跪下“将军!” “夜疏朗要你带回什么消息?” “将军,莫>}。暴动,杀了我们征兵队近百人!” 慕颜赤一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上次出征。莫部出兵近万,如今都在京城大营里没有遣返,这次我们再去,莫>=。们强行征集了近五千人,结果他们骑着马来抢,又是半夜,我们来不及组织抵抗” 慕颜赤没有再出声。信使的简单地几句话,已经足够让他勾勒出当时的惨景。 五千人的征兵队被一帮蛮民围攻,新征集的士兵也拿着新发放的兵器往外冲刺,在毫无防备地情况下,只死了近百人,夜疏朗已经尽了全力。 慕颜赤眉头深锁“既然如此,便顺应民意,征兵的事先缓一缓” “将军,哈稚努带到了!”侍卫雅输突然走进来报告。 “哦?让他进来。”慕颜赤连忙挥手让夜疏朗的信使暂时退下。 “将军!”精瘦的男子身着青色长袍快速走了进来。在慕颜赤面前跪下。 “是什么重大的消息,竟让你不敢来见我?” 哈稚努低垂着头。声音极低“将军,此番我潜入封国,得到了几个让人极其震惊的消息”他深吸一口气,以极快地速度说道“最让人震惊的,是当日以军师身份进入西丹军营的秦无年,真实身份居然是封国的大皇子君可载!” “君可载!”慕颜赤双手捏紧座椅的扶手,双眸瞬间无比阴鸷。当日沧州城下,歼灭他两万士兵的封国守军,他们真正的主人,居然是与他一起在塔楼上观望的秦无年! “还有呢?”沉沉地声音让哈稚努身子一抖。 “还有明末明将军如今被他软禁深宫,已经近两个月!” 两个月!慕颜赤猛然起身,大步走到哈稚努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服,暗蓝的双眼几乎要喷出噬人的火焰。 “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封国京城里无人不知,荧阳公主被扳倒,封国另一大权臣绪王爷倒向君可载一边,公子无双逃亡,明末被囚,封国内乱将起!”哈稚努竭力平复着颤抖的声音“绝无半点虚假!” 慕颜赤一把推开哈稚努,额上青筋隐隐跳动,君可载!滚烫的脑中浮现起那名黑衣男子月光下绝美的笑容“我想得到这名女子” 明末居然落到了他的手上! 两个月!足够那个男人对她做出任何事! 双眼瞬间变成几近黑色的深蓝,握紧地双拳用力的砸在旁边地柱子上! 当初就不应该放她走!哪怕是担着世人的骂名也不应该放她走! “雅输!” “将军有何吩咐!”雅输连忙跑进来,跪在慕颜赤面前。 “告诉夜疏朗的信使,从大营里再抽调一万人,今夜开往莫>哪怕把莫>=。 雅输迟疑了一下“将军” “我的话你听不懂么!”两道锋利的目光射向他。 他连忙点头“我马上就去!” “还有,替我将呼漠阖叫来,我有事情交待!” “慢着!”一道灰色的人影走了进来,低沉有力的出声道“将军,请以大局为重!” 慕颜赤转过头,面容瞬间冷冽如冰“方振洲,你来的正好。 第五十二章密报传入下 封国手握重兵的皇子曾经就在我的身侧,暗中兴风作丝毫没有得知,白白错失了杀掉这个棘手人物的大好机会,”慕颜赤走近方振洲,眼中狂躁的光芒逐渐暗了下去,隐隐浮现如刀锋一般锐利的锋芒。 “方振洲,我始终在疑惑,身为白牛峡守将,素来忠于封国朝廷的你,为何要无端降我西丹。如今看来,一切已经是昭然若揭,君可载,就是你的主上,你不过是他安置在我身边的一颗棋子!你们主仆二人联手在我面前演了一出好戏,最终君可载全身而退,而你,却还没有完成任务,所以你留了下来,继续呆在我身边发挥你的作用。”慕颜赤的声音缓慢而危险“你们封国最具实力的大殿下君可载,究竟给你布置了一个什么样的任务,我很想知道。” 方振洲站起身,略微凹陷的双眼直视慕颜赤,眼中没有半点闪烁,一片坦荡。 “将军,我并不是君可载的部下。” 慕颜赤只是冷冷的盯着他,等待着他的解释。 方振洲伸手指向一旁的哈稚努“我想请教一个问题。敢问将军为何要派这个人去封国,而不是国内其他更谨慎老道经验更丰富的人物前去?” 哈稚努在一旁出声道“两国交恶,当然要找黑眼珠的西丹人潜进封国,否则被认出来将必死无疑。” 方振洲脸上竟浮起神秘的笑容“是的,黑色的眼眸,一万个西丹人里,才能出一个黑眼睛的”嵌在他面上略显浑浊的黑色眼眸中,竟然掠过一缕狡猾的光芒。 “二十多年前,已故的西丹王曾经派出一支队伍,带着特殊的目的乔装成封国人潜入封国。那支秘密队伍地成员,全部都是有着黑眼珠的西丹人。”方振洲直视着慕颜赤,缓缓说道。 “我便是其中一员。很不幸,我们一进入封国便泄露了行踪,在封国官兵的疯狂追杀下,我们一行十多人全部被杀害,只有我侥幸逃了出来,几经波折最终混入了封国的军队。” “二十多年的时间。封国眼看着从内部开始衰落下去,我本有无数机会可以逃回西丹,但是我没有,因为我一直在等一个契机,一个既能够打击封国,又能够让西丹王庭重新接受我的机会。” “将军,白牛峡中损失地十万大军,难道还不足以让你相信我的忠诚?君可载若是我的主上。他又怎么会纵容我丢弃十万封国士兵的性命,只为换得你的信任?”方振洲语速缓慢,却句句波澜不惊,毫无慌乱之意,让人无法测知究竟是因为心中坦荡,没有半点谎言,还是因为这番话早已经过精心编排,烂熟于心。 “你用什么证明你是西丹人?” 方振洲笑笑,从怀中掏出一块被雕成狼头形状的马骨,递到慕颜赤面前。“以狼头马骨为证。” 慕颜赤捏起方振洲掌中的白色狼头马骨,纹路清晰,雕刻精细。的确是西丹王专门令人制作发给密使地信物。 他将马骨狼头握在掌中,缓缓走近方振洲面前,语气森然“大王在世的时候你为何不表明身份,非要等到大王过世,死无对证了你才说出自己的身份?” “若是大王得知我还存活于世。那么我将会被立即处死。连申辩的机会也没有。” “为什么?” “二十多年前。已故的西丹王还是手中并无实权的王子,在国内没有任何一派势力愿意支持他的情况下。为了夺得王位,他暗中向封国求援,希望向封国借兵来助他登上王位,条件是继位后,西丹自此向封国称臣。”方振洲望向慕颜赤“我们肩负的,就是联络封国朝廷的使命。” “将军,二十多年后,已经登上王位的西丹王,面对一个掌握了他曾经私通敌国罪证地密使,会怎样处置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方振洲低下头“还请将军原谅我之前的隐瞒,我不过是想活下去。” 慕颜赤神色阴冷,当年发生在他的父辈之间地惨烈王位争夺,至今仍让许多人心有余悸。他的父亲如何操纵权术,如何利用王庭各派势力之间微妙的关系,最终使自己处于不败的境地,过程他都一清二楚。却不曾想到,他的父亲,高高在上的西丹王,也曾经为了自己地权欲之心,想要向封国俯首称臣。 “那日在我地营帐外,明末躲在暗处对你放暗箭,君可载曾经出言提醒你,而我地部下众口一词要求处置明末的时候,你又出言替她求情,对此你作何解释?君可载所作地一切都表明,他是一个精明至极的商人,绝不会做没有利益的事,如果你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他又怎么会冒着被识破身份的危险提醒你?”慕颜赤冷冷问道。 “君可载身份隐秘,他要压制战俘营的人,需要一个帮手,他允诺只要我照办,便替我在将军面前美言,谋得将军的信任。”方振洲眼中精光掠过“至于明末,我只不过是看清将军并不想处置她,迎合将军的心意罢了。” “哼,果然老谋深算。”慕颜赤冷哼一声。 “将军,我自知走到这一步,要再得到将军的重用已是不可能,”方振洲低下头“但是我还是想提醒将军,如果将军想扔下百废待兴的西丹,悄悄潜入封国营救明末,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还请将军仔细思量,以大局为重!” 慕颜赤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你已经没有权力左右我的决策,从明天起你恢复西丹平民的身份,不用再来见我。” 方振洲不再多言,他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将军保重。” 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苍老。 慕颜赤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几许复杂之色“不管你是不是西丹人,从你和君可载勾结那日起,就已经不再值得我信任。”他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不再似方才阴冷“尚未编订完的律法你可以搬回家继续完成,我不会食言,答应过你的良驹,在你完成那日必定会送到你的家中,史官们不会忘记你在白牛峡一役中所立下的功勋。” 方振洲望着慕颜赤笑了笑,那笑容苍老却深不可测“将军,请想想大王临终时的遗言,在下告辞。” 望着方振洲远去的身影,慕颜赤只是坐在座上,久久没有出声。 第五十三章夜半危机 材高大的呼漠阖如同一阵风般走进王宫,人还未至便洪亮声音“将军找我什么事?” 慕颜赤抬眸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你手下能抽调出多少黑甲武士?”待呼漠阖坐定,慕颜赤直奔主题。 黑甲武士是由呼漠阖亲自训练的秘密武器,挑选力气过人的西丹士兵,教以精纯的搏杀技巧,装备专门定制的铠甲和兵器,不但力气过人,耍起刀枪来炉火纯青,还研习了封国人特有的灵活攻杀剑术,装备轻便的武器亦是极富攻击性。 黑甲武士是精锐中的精锐,整个西丹军中,不超过百人,呼漠阖一直引以为荣,不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不肯轻易拿出来。 呼漠阖略微想了想,答道“夜疏朗和依势末将军都带了近二十名黑甲武士在身边,至今尚未归队,留在王城中的不超过五十人。” “恩,”慕颜赤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如今镇守序阳的叶轮似乎跟你交情甚笃?” 呼漠阖闻言浑身一震,连忙躬下身“略略有交情。” “那你可知道,他最近是否仍在私放商队进入封国?” 呼漠阖只觉得额上冷汗直流,僵直了身子回答“末将不清楚。” “你不必隐瞒,知道什么说什么!”慕颜赤放冷了声调。 “是!”呼漠阖畏惧慕颜赤的威势,连忙挺直了身子,豁出去的说道“叶轮仍在暗中进行私放商队进封国的勾当,从中牟利!” 两国交恶,掌权者都严守边境,禁止两国百姓一切交易往来,就是为了防止人员混杂,情报泄露。 但是边境之地荒脊苦寒,驻守的将领大多穷的叮当响。所以边防将领收受贿赂私放商队的行径屡禁不止。 “迟早把他调到赤棱雪上下去守那帮蛮民,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慕颜赤冷哼一声,看向呼漠阖“你去跟他打声招呼,半个月后,会有一支商队从序阳经过。要他放行。” “啊?”呼漠阖愣在原地,不明白慕颜赤究竟是什么意思。 “另外,把你手下剩下的黑甲武士全部抽调出来,今晚送到王宫里来。” “将军准备?”呼漠阖张大了嘴,五十名黑甲武士可以抵挡千人的部队了 “你只要遵照办好就行了!”慕颜赤加重了语气。 呼漠阖连忙低下头“是!”待到呼漠阖退出王宫大门,慕颜赤才转头看向一旁的柱子后面“出来吧。” 一身月白色骑射服地易骁悻悻的从柱子后走了出来。“原来将军早就发现我了!” 慕颜赤淡淡说道“发现不久,什么时候来的?” “跟在呼漠阖后面,”易骁走近慕颜赤身侧,抓住他的手臂“将军,你是不是要派人带领五十黑甲武士潜入封国?” 慕颜赤点头“不错,怎么,你也想去捣乱?” 易骁摇了摇他的衣袖。娇俏的面上浮起哀求之色“我想去” “为什么?” “我想去见一个人。” “见谁?” “明末。” 宫殿里一阵寂静,慕颜赤静静凝视易骁。“不准。” “请将军给个理由。”易骁咬紧下唇。 “没有理由。”慕颜赤站起身“好好在大营里呆着,哪都不要去。” “将军准备派谁前去?”易骁不依不饶。 慕颜赤不理会他,直接往外走。 “那个明末究竟是谁?竟让将军不远万里派出王国精锐前去营救!”易骁连忙跟了上去,恨恨说道“什么大将军。不过就是同时周旋于几个男人之间地贱人罢了!真要有本事。为何不自己逃出来!还要等着将军你派人去救!” 高大的身躯陡然顿住。慕颜赤转过身,阴冷的眼神让易骁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将军。敢问你究竟打算派什么人去执行这个任务?”但她素来性子急躁,见慕颜赤没有出声,仍是不怕死的问道“还是将军打算乔装打扮,亲自去把心上人救回来” 慕颜赤突然一把扯住易骁纤细的手腕,将她按在一旁的柱子上,欺近她耳侧低声说道“不要挑战我的耐性!明末跟你不一样!” 说罢,他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松开她地手,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易骁倚着红柱,轻揉自己泛红的手腕,面上浮起羞辱与不甘混杂的神色。 她是草原上的烈性女子,学不来那些阴谋诡计勾心斗角,只会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爱憎。 清亮的蓝眸中燃起两簇火焰。 我爱你,我想要你的眼中只看的到我一人,我要阻止你见到那名女子,哪怕是用让你更加憎恶我地方式! 入夜,慕颜赤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白衣的奴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门来“将军,不好了,他们他们闯进来了!挡挡不住!” 慕颜赤马上从床上坐起“谁闯进来了?” 话音未落,一大群人披甲的将领已经“铿铿锵锵”的涌进了他的房间! “将军,你决不能私自进入封国!”为首的是王国军三营佐将登阁,他一把挥开挡在门口的白衣奴仆,直冲到慕颜赤身前,浓眉倒竖,高声说道! 他身后一干将领皆是惶急之色“将军,你就这么一走了之,西丹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将军居然为了一名敌国女子,置百废待兴地王国于不顾,以身涉险!如何向对将军寄予厚望地西丹子民交待!如何向死去地大王交待!”一名老将怒发冲冠的说道。 王宫地侍卫们持刀从门外涌了进来,看到房内的阵势,顿时不知所措,王城里手握兵权的将领居然齐聚一堂,莫不是要造反? 慕颜赤坐在床榻上,乌黑的发丝垂落肩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他缓缓开口“这个消息,是谁告诉你们的?” “是我!”清亮的声音响起,易骁拨开众人,走到慕颜赤面前,肩膀微微的颤抖“黑甲武士中有人泄露了将军今晚密会的内容,明日带领他们前往封国的不是别人!就是将军自己!” 第五十四章危机解除 将军,如果易骁将军说的是真的,我等就算马上死在也绝不放将军离开王城半步!”一名老将激愤不已,竟以死相逼。 “城门已经关上,将军不给我们一个交待,我们所有人哪怕是血溅城楼,也要把将军拦下!” “我等跟随将军多年,清楚将军绝对不会因为一名女子而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呼漠阖较为冷静,走出来说道“如果易骁将军所言是真的,那么还请将军给我们一个解释,只要将军能够说服我们,我们就马上退下,一切遵照将军指示执行!” 慕颜赤扫视房内众人,目光森冷“你们,是要将我赋予你们的权力全部展示给我看,警告我不要轻举妄动么?” 听到这句话,房内所有人马上刷刷跪下。 登阁低着头高声说道“我等不敢!深夜擅闯,只是因为这个消息过于震惊,想向将军讨一个解释而已!” 室内的气氛突然陷入沉寂,没有人再出声。 王宫的侍卫持刀站在门外,不敢有任何动作。 京都军大营里能说上话的军官杀气腾腾齐聚一堂,傻子也知道可能发生什么! 稍有不慎,便是一场叛变夺权! “呼漠阖,你去守住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入。”慕颜赤慢慢从床榻上起身,对离他最近的呼漠阖说道。 “是!”呼漠阖低头,手持大刀,凛然站到了房门口。 “登阁,你将各位手中的兵器收拢” “是!”登阁愣了一下,还是低头应道。 没有人敢出声,气氛紧绷到极点,眼前形势,慕颜赤手无寸铁,而他的部下空前团结,气势汹汹。他们被愤怒和震惊蒙蔽了双眼,所以还没有发现眼前摆着一个彻底除去这头狮子的绝佳机会。 身居高位,不可能没有一个敌人。 眼前跪在地上的一群人,不可能没有暗中嫉恨他,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只要他们振臂一呼,愤怒的将领们就马上有可能被煽动起来。一着失利,再要翻身便是难于登天! 叱咤风云的人物,也有毫无防备的时刻,也有激发众怒的时刻! 他下达地这两个命令看似普通,却是他此刻冷静的大脑做出的最明智的判断。 在这些人中,呼漠阖和登阁跟随他的时间最久,手中权力也最大,首先给他们二人下达命令。传递的正是这样一个讯息,这些人中,我慕颜赤最信任地还是你们二人,不管是面对敌人的刀兵,还是自己人的威胁,你们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无人可以替代! 此刻,维持主帅的威严,惮压住这群虎狼之辈,唤回心腹的信任。取得最基本的支持,才是唯一解围的办法。 登阁接到命令,开始收诸位将领手中地兵器。没有人敢动,没有人敢说话,这是细弦紧绷的一瞬间。 跪在地上的易骁也觉出了周围气氛的微妙,她突然站起“慢着!” 她话音未落,慕颜赤突然走上前。根本不容她再出声。一把将她扛起。重重的摔到床上! “易骁本是我床榻上的女人,从今晚开始。剥去军中一切职位,重新回到我的床榻中去!”慕颜赤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众人,面容凛然严峻,那是王者才有的威势。 在这样沉重如山的威势下,没有人再敢有半句多言。 易骁挣扎着爬起来,面对着慕颜赤怒焰高炽却隐而不发地森冷面容,一时间竟失去了开口的勇气,不敢再出声。 登阁趁机收上了所有人的兵器,扔出房门。 “我地确召集了黑甲武士,下达了几日后前往封国的密令。”待到房内将领解除武装,慕颜赤才开口说道。 “至于派谁前去,尚未做出决定,”他的声音愈加严厉“你们这么急吼吼的闯进来,若是我承认易骁所言确有其事,你们是不是要当场将我的脑袋割下来!将我从这个主帅的位子上踢下去!” 人敢出声,众将领皆是低着头,不敢移动分毫。 他们今夜鲁莽地行径,无疑挑战了慕颜赤一直以来地绝对权威! “身为军中将领,掌控成千上万人生死,竟如此轻易就被人煽动!素来不和地各位,这次竟然前所未有的团结,将矛头指向我,不得不让人怀疑,这是一场酝酿已久,只等一个有利时机地叛变!” “我慕颜赤决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在场各位,只要谁认为比我更有才干,站出来,只要王国百万民众认可,我慕颜赤绝不霸着这主帅的位子不放!马上替你扫清一切障碍,扶植你上任!” “对于我颁布的各项政令,心有怨言不想服从的,也站出来!说出你的缘由,我绝不为难,讲的有道理的,我慕颜赤还要进你的爵封你的官!讲不出道理的,就收起你鬼鬼樂樂的那一套,不要在我面前玩弄你的心机!我西丹的武士光明磊落,没有阴谋诡计,只有胜生败死的对决!” 一番话威严无比掷地有声。 一干武夫头脑简单,被慕颜赤声色俱厉斥责一番,猛然惊醒。 — 军队中要求绝对服从,他们今日被谣言冲昏了头,半夜持刀威逼慕颜赤,已是犯了大忌。更何况之于西丹王位慕颜赤已是众望所归,在太岁头上动土,后果不堪设想。 一干将领中已有人觉出了恐惧。 “我等听信谗言,诬陷将军,请将军责罚!”登阁第一个站出来,低头说道。 “请将军责罚!” “将军息怒!” 连守在门口的呼漠阖也走进来在慕颜赤面前跪下“请将军责罚!” 门外一直不敢进来的王宫侍卫见状,马上跑了进来,将慕颜赤面前的一众将领团团围住。 局势瞬间发生了变化。 一名老将抬起头,愤恨的目光射向站在床榻边不敢动弹的易骁“就是她!半夜放出谣言,煽动我等半夜闯入将军房间!她是今夜的罪魁祸首!” “对!就是她!将大营里闹得鸡飞狗跳,四处惹是生非,今夜还放出留言诬陷将军!不处置她难以服众!”马上有一名将领附和道! 易骁脸色惨白,她此刻才明白方才有多危险,自己一时冲动,差点让慕颜赤失势。她看着慕颜赤,浑身颤抖,恐惧得说不出话来。 慕颜赤冷冷看着方才出言的二人,并不出声。 登阁“腾”的从地上站起来,伸出手指指向那两名将领“你们身为军中将领,轻信谣言,不仅不知反省,反而将罪责推往他人!”他转过头看向慕颜赤“将军,我看他们两人更该重罚!” 听了登阁的斥责,慕颜赤不置可否,只是视线扫过室内众人,锐利如刀。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任何人不得声张!如有泄露,格杀勿论。” “我今日不处罚你们,不是因为我慕颜赤有多仁慈,而是因为你们是将领,是我西丹的武士!能处决你们的,只有与封国人决战的战场!” 众将惊愕的抬头,看着眼前冷峻威严的主上,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部将持刀威逼主帅,无论哪个国家,哪个朝代,即使是在休战时期,都是罪大恶极的行为,慕颜赤竟这般轻易就放过了他们! 几名老将面上浮起震撼之意,他们再次意识到,眼前人确实不凡,在上任者若要服人,不仅要有绝对强势的手腕,还需要有容人的肚量。 在场的所有将领,战场将会检验出他们是否优秀,他慕颜赤不愿做那柄裁决的利刃,他将今夜的处罚交给血与火的战场。 易骁看着慕颜赤严峻的侧脸,面上浮起复杂之色,这样的男人,注定不是平庸之辈,注定要成为西丹的王者!注定,是她易骁会爱上的男人! 第五十五章易骁明末 众将领快速退出慕颜赤的卧室,偌大的房间里,只剩骁两人。 “将军”易骁脱去身上的铠甲,解下佩剑,在慕颜赤脚边跪下“易骁今日惹了大祸,将军任何处罚,易骁绝无半句怨言!” “起来吧,”慕颜赤淡淡说道“你没有错,我的确打算亲自前往封国。” 易骁闻言面上瞬间失去血色,她抬起头,紧紧盯着慕颜赤“将军此话当真!” “当真。” “即使是惹怒整个西丹民众,抛弃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无所谓么!” 慕颜赤在易骁身边蹲下,轻轻抬起她的下颚。 “易骁,你最近越来越不讨人喜欢了” 对上那双毫无热度的眼眸,易骁心里一沉,一阵酸意瞬间涌入鼻腔。 “将军对易骁可曾有过一星半点的喜欢?” 慕颜赤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 易骁闭上眼,任由心中酸楚肆溢。 初见时的错愕欣喜已经不复存在,在这个男人身边愈久,便愈发觉得凄冷悲凉。 她不过是普通牧民之女,在草原上策马扬鞭的时候,被出来狩猎的慕颜赤看到,竟毫无缘由的入了他的眼。 他将她带回王宫,命她着男装,给她将军的名号,放任她在严肃的军营里横冲直撞,胡作非为。 对于她的执拗别扭,他从来不恼怒,只是一笑置之。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慕颜赤的姬妾,却不知道,他从未动过她分毫。 她爱上了他,爱上了这个处在权力顶端的冷峻男人,却敏锐的感觉到,他的视线从没在她身上停留过。 他对她不曾有过一星半点的喜欢,从来不曾有 “是不是因为我像她,所以你才将我留在身边!”易骁惨白了脸。低声问道“是不是她以前也在你面前骄扬跋扈不可一世,她犯的任何罪过你都可以原谅,所以,你也同样能够容忍我所作的一切!” “你可以为了救她,连整个王国都不要。可是对于我犯下的罪过,却连责罚的心思都没有!只因为我是一个无足轻重地替代品,对不对?”易骁的声音无比酸楚。 慕颜赤修长的手轻轻抚上她娇嫩的面容,不发一言。 终究不是同一个人,眉眼再如何相似,也不可能变成那个人 如果是她,不会有时间这样控诉和抱怨 那个人的心里,永远只装得下山河社稷。黎民苍生,她永远在劳碌奔波,为了她的国人,为了她军营中地兄弟,却从不曾为了自己。 她永远对他横眉冷对,绞尽脑汁谋划着要对付他,却傻到以为他们封国的大皇子,是他慕颜赤的男宠。 她在他面前从不肯屈服,即使他几次三番以她的性命要挟,也不能换来她半点软弱姿态。这样刚硬不屈的秉性,却愿意为了三万战俘,在她面前屈膝跪下。愿意抛开一切尊严骄傲,换得那些人的一条活路。 她始终恨着他,却不曾将刻骨的恨意转移到他西丹百姓的身上,哈耶王进城地前一刻,她还冒着被抓住的危险,奔驰在大街上用长鞭提醒尚未得知消息的西丹民众。 如此执着的恨。亦是如此执着的爱。她如同一团炽热的火焰。用尽全部的能量燃烧,刺痛所有人的眼。 这样的女子。没有人可以替代,没有人。 他蓦然起身,背对着易骁“你走吧。” “将军要赶我走?”易骁惊愕的抬头。 “ 王宫不适合你,回到你来地地方去。” “将军已经不想再见到我了么?” 慕颜赤背对着她,英俊的侧脸如同冰塑。 易骁突然上前一步,从后面紧紧的箍住慕颜赤瘦削地腰身。 “易骁日后再也不惹将军生气”突然软下来的语调,带着乞怜的意味。 慕颜赤身子一震,没有说话。 易骁一咬牙,绕到慕颜赤面前站定“将军口口声声说我易骁是你床榻上的女人,那么就让易骁真正成为将军的女人,尽力的服侍将军吧!” 言毕,她抓着自己地衣裳前襟用力一扯,柔软地布料顿时在她手中被撕裂,胸前大片雪白地皮肤袒露在慕颜赤面前。 — “西丹女子从不隐瞒自己的爱恨,将军是西丹地王者,我易骁爱慕将军,愿意为将军奉献出自己的所有!”她高昂起头,勇敢的直视慕颜赤。 少女洁白的皮肤在月光下焕发珠玉般的光泽,深邃的蓝眸里掠过一丝异样的情绪,慕颜赤伸出手,轻轻抚上易骁优美的脖颈。 易骁颤抖着闭上眼,迎向慕颜赤,双手缓缓勾住他的颈项,将自己的唇贴向慕颜赤的紧闭的薄唇。 鼻间呼出的温热气息微微颤抖,轻轻拂在他刚毅的面容上,他的唇冰冷而僵硬,可是她已经不在乎。 这个男人身上特有的高贵桀骜气息,让她迷恋欲狂,此刻她只想被他狠狠的压在身下,被他狠狠的冲刺掠夺!就如同他在沙场上驰骋千里,所向披靡时一般,勇猛而强悍的将她征服 哪怕是没有半分爱恋也无所谓!她只要片刻的温存,片刻而已 纤细的手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胡乱摸索,她的呼吸紊乱不堪,两眼迷蒙染上厚重的情欲之色 “易骁”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仿佛带着某种困惑。 “将军想说什么?”她迷乱的声音仿佛煽情的呻吟,柔软的舌头如同蛇一般灵活滑入他口中。 她胡乱的褪下自己的上衣,紧紧贴近慕颜赤的胸膛。 “抱歉我,现在不需要女人”修长的手指扶住她瘦削的肩膀,慕颜赤的声音有些沙哑。 仿佛一桶冷水瞬间浇下,易骁瞠大了双眼,攀在慕颜赤身上的双手缓缓滑下,她接连后退几步,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将军你”慕颜赤转过身,再一次背对着她“你走吧。” 纤细的手指颤抖着,缓缓捂住自己的唇,易骁眼中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羞辱的感觉几欲灭顶。 “我将你带回王都的确是出于私心,你和她很像”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双拳“明天就离开,我慕颜赤从来不亏欠女人” 没等他说完,易骁已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用力推开慕颜赤,扯紧自己胸前的衣服往门外跑去。 冲到门口,她又停下站立片刻,才转过身来哽咽说道“将军,易骁不会走,将军身边没有女人,易骁愿意留在将军身边,哪怕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 说罢,她一转身跑出了慕颜赤的房间,远远还能听见走廊里传来她失声怮哭的声音。 慕颜赤僵立在房中,平日深不见底的蓝眸如今已经浑浊不堪,待易骁跑远之后,他唤进站在门外的白衣奴仆。“替我准备一桶凉水。” 第五十六章清远归隐 寅宫 身着青色四爪龙纹锦袍的君可载斜倚在椅子上,搁在书案上的修长手指轻轻搓揉的一张信函。 薄薄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他转过头看向立在一侧的谢清远“看来我当初教人仿制西丹密使的信物,还真派上了用场,至少方振洲这条命是保住了。” 谢清远亦是嘴角一扬“这个不好说,方振洲不是离开西丹王宫了么?想要骗到慕颜赤,一个小小的狼头马骨还远远不够。” “那看来慕颜赤是有心放方振洲一条生路了?” “或许是方振洲还有用处,或许是他想从方振洲身上套出点什么情报,或许,是他慕颜赤性格里还有些妇人之仁”谢清远狡猾一笑“如何判断,就要看殿下素来敏锐的直觉了。” “妇人之仁?”君可载有些啼笑皆非“这个词用在公子无双身上或许合适,用在慕颜赤身上,就如同给一头狮子披上麋鹿的外衣一般,不伦不类。” “殿下莫非没有察觉?他慕颜赤虽骁勇善战,却从不曾滥杀无辜。他手下的人,无论是人才还是庸才,都能个尽其所,犯了错误往往有将功折罪的机会。上台后推行的一系列政策,手段也颇为温和,尽可能的顺应民意,他在西丹能够那般深得民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谢清远顿了顿“总的来说便是恩威并施,怀柔为主,但该心狠的地方还是绝不手软。他身上某些特质,清远看来,值得殿下借鉴。” “清远,你又在含沙射影的指责我是导致白牛峡一役中,导致明末全军覆没的元凶么?何必如此兜***,你直接说我君可载本性残暴,比不得他慕颜赤一根汗毛好了。”君可载面上似笑非笑,看不出真实的喜怒。 “清远不敢,”谢清远躬下身。“只是最近赋闲在家,无所事事,只能趁着殿下召见的时候发发牢騒而已,言辞颇有愤慨,殿下听听就好。” “我是看你跟在公子无双身边呆久了,对他产生了感情。如今我要对付他,怕你心里不乐意,才让你在家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的,”君可载笑着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只当是我热脸又贴了一回你的冷屁股。” “我谢清远一不贪杯,二不好色,吟诗作赋太矫情。舞刀弄枪又不在行,殿下让清远赋闲在家,不等于是在谋害我么?”谢清远正色说道。 “那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 谢清远低头,宽袖在穿过宫殿的风中摆动“其实清远所求不多,唯有信任而已。” 闻言,君可载面上依然含笑,却已不再直达眼底“清远何出此言?” “将清远放到公子无双身边,确实是殿下的一大失误。清远不再唯殿下地命是从,殿下也对清远失去了原本的信任,罅隙由此而生。我们眼睁睁的看着,却别无他法。” 君可载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当初殿下在清远家门前一坐便是三日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天清远所坚持的,会与殿下背道而驰?” “清远所坚持地,无非是公子无双那套罢了,可是”君可载起身。走到敝开的殿门处。望向远处整齐铺展开的安城。“我君可载要的,却不是一个太平盛世。而是一个霸道强势,四海皆要举头仰望的强大帝国,”他转过头看着谢清远,如女子般美丽的眉眼间,竟盛满睥睨天下的王者之势。 修长的手指指向极西之处隐约如同一线云层地揭华山脉“揭华山脉以北的大片土地原本就不属于我们,是君天帝用刀剑和拳头换来那片肥沃的平原,把西丹人赶到了西山脉另一端的荒脊沙漠中,我们封国人从来就不是善良懦弱之辈,我们的血管中也流淌着征服的血液,你看,那片土地的得来就是明证。” “所以,殿下就要我们所有封国子民重新回到杀伐的日子中去,要让这个天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流满我们的鲜血,只为了将封国地白色浮云旗帜插遍所有城池的城头?”谢清远敛去了脸上的笑容。 “殿下,你是身份尊贵地皇子,手握重兵,权势滔天,再过几年,等一切阻碍清除,将没有人能够阻止你征伐的脚步。可是,殿下你可曾注意到了你的脚下,那些苦苦挣扎的黎民苍生?” 谢清远抬起略显瘦削的下颚,望向远方“他们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要出生入死,就要告别妻儿远赴万里之外地战场,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地不是和平,而是更进一步地征服与掠夺,最终无数人的白骨累积起殿下不朽地功名,殿下的名字将在史册上作为强者的代名词被人传颂,就如同六百年前的君天帝一般,可是殿下,当你以王者的姿态走在你亲手征服的土地上的时候,闻到从土地深处散发出来的鲜血的味道,就能无动于衷么?就能安然面对随之而来的光辉与荣耀,而不想起战场上那些屈枉死去的灵魂么?” 略带激昂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荡,谢清远转头凝视君可载毫无瑕疵的侧脸,眼中卷起汹涌波涛。 “没有哪一个朝代能够永远盛世承平,清远,我们四周强敌环伺,他们不会给我们休养生息的机会,不能彻底的威慑住他们,我们便永远不得安宁,连年征战或者一劳永逸,如何取舍就在于我们的决断。”君可载并没有动怒,只是淡淡说道“西丹,图南,还有北地的鞑靼,无一不是喝着蛮血,生性悍勇,却生活在荒脊之地的蛮族,若是我们封国人占据着天下最肥沃的土地,拥有天下最富足的人口,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强大力量,那么等待封国的将是异族持续的侵略与践踏,我们不主动威慑住他们,他们就会骑到我们头上。我不过是想一劳永逸,用我辈的鲜血换来后世的太平而已,有错么?” 谢清远静静站立半晌,突然转过身,正对着君可载跪下“清远无能,已经无力辅佐殿下,还请殿下准许清远回乡,从此隐遁山林,此生再不出仕。” 君可载一言不发看着眼前跪着的清逸男子,眼中浮起莫测的情绪。 数年前的水旁,谢清远也是这样跪在年少的他脚下,面上笑容温和而谦恭“在下谢清远,愿从此追随殿下,尊殿下为主上,全力辅佐,终老此生” “清远,我不准。”薄唇微张,君可载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第五十七章城外放风 把那个给我搬开,每一面砖都敲两下,墙缝里都仔细” 内殿中,明末身着一袭白色宽大衣袍,衣袖高高捋起,在殿中的各个角落里转悠,铜镜,屏风,衣柜,统统都被搬开,几名侍女满脸是汗,被使唤着在殿内的个个缝隙里钻来钻去。 明末叉着腰站在殿中,细眉微蹙,一脸不解。 难道这上寅宫里就没有修筑密道? 最近君可载放松了对她的监视,初来时只能被关在内殿的她,如今已经能够在皇宫的各处游荡,但是君可载对她的看管粗中有细,一旦她接近宫门或者宫墙,马上有侍卫仿佛从地底钻出来一般,一言不发的出现她身后,全副武装,气势骇人,让她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这些侍卫伤是不好伤她,但是她堂堂明大将军,如果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拎到君可载面前,未免也太丢人了点。 强闯是不可能,于是她把目光放在了皇宫中的密道上,荧阳公主倒台那日,她带人冲进紫阳殿时,曾经亲眼看见荧阳公主一只脚跨入了床底的密道口。因此她坚信皇宫中一定还有其他的密道存在,这几日,她便每天在上寅宫里专心研究这些墙角壁缝。 只是几天下来,别说密道,她连老鼠洞都没有发现一个。 “明将军,这边没有。” “报明将军,这边没有发现。” “报明将军,我这边也没有发现。” 几个月来,明末对君可载派来的几名侍女进行了严格的军事训练,几名学过点拳脚功夫的侍女已经被她训得服服帖帖。 “走,我们去另一间!”明末一挥手,踢开面前的一张凳子,转身往外走。 “你们要拆了我这上寅宫吗?”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君可载出现在殿门外,嘴角含笑的凝视明末。 “让开。”明末上前推开他,恶声恶气的说道。 “不用找了。上寅宫里没有修你要找的东西。”君可载微笑着说道。 “你在说什么?”明末装傻。 “密道啊。” “你怎么知道?”明末一惊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君可载困扰的按了按额角。 明末回过身狠狠地瞪了身后的几名侍女一眼,一定是她们泄密! “我想出去玩。”见自己的行径已经被泄露,明末只好回过头直接说道。 “真的只是想出去‘玩’?”君可载俯身问道。 “真的!” “好吧,跟我来。”君可载牵起她的手,往长廊地另一端走去。 “去哪里?”明末心底一阵窃喜,莫非这厮今天心情好。愿意放她出去走走? “城外。” 明末脚步微滞,面上浮起愕然之色,他居然要带她去城外! 走下一排台阶,已经有侍卫牵了一匹棕色骏马侯在广场上。 君可载迎上前,接过侍卫手中的缰绳,拍了拍马首,然后跨上马,一袭赤色锦袍的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更显丰神俊朗,无比耀眼。 明末左顾右盼“为什么只有一匹马” 君可载笑笑,朝明末伸出手“来。” “我跟你共乘一骑!” “不好么?” “不好!”“那就回寝殿罗” “拉我一把!”明末愤愤的伸出手。 君可载将她扶上马,放在自己身前,手臂紧紧揽住她的腰“这才乖” 如此亲昵的姿势,让旁边的侍卫都目瞪口呆。 色骏马如同一阵风般疾驰在皇城中,坐在君可载的身前。明末才发现,原来身后这个男人在皇宫中地权势已经大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在皇城中策马,本来便已是有悖宫规。但让人惊奇的是,宫中所有的宫监,侍卫,甚至是进宫面圣的大臣,见到君可载策马而来,面上丝毫没有惊讶之色。反而是马上停下脚步。跪在道路一侧。俯身低头,等君可载的马驰过才敢起身。 这是皇帝才能享 礼节。 明末心底一沉。被关在深宫之中,这个男人刻意断绝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那么这几个月里,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君可载已经彻底掌控了京城大权么! 君可载仿佛觉察到了她的想法,薄唇贴近她的颈侧,轻声说道“不要胡思乱想。” 言毕,他用力一夹马腹,加快速度驰出宫门。 明末仔细朝后看了看,确信君可载没有派随从跟在后面,微微握了握拳,她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半拍。 — 这是个逃跑地大好机会 君可载挑了匹好马,速度快而稳,很快便出了城门,踏上了长安东侧的官道。 官道上尘土漫天,君可载一手持缰,另外一只手轻轻掩住明末的口鼻,替她挡住灰尘,同时不动声色地放慢了马速。 “你干什么。”明末扭动了两下。 “别动,小心尘土弄脏脸” 明末静了下来,不再出声。 这样无处不在的细致与温柔,稍有不慎,便让人跌入其中,沉迷忘返。 这个男人,生来便要掠走女人的心啊。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骏马疾驰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一个小山坡上停下。 不等君可载有所动作,明末便赶紧一个翻身跳下马,落地后有些雀跃的往前跑去。 抬脚跑了两步,她便爬上了山坡的最高处,往下一看,竟是一片斜斜地草坡,翠绿欲滴地青草,夹杂着零星地小花,一股芳草之香扑面而来。 坡底便是宽阔的一片望不到边地高草,远远铺开,一大片深浅不一的草绿,一直延伸到苍蓝的天边。 再往两侧看去,高高的坡顶零散的长着几棵树,在微风之中轻轻晃荡。 明末心里突然一阵悸动,为何君可载会知道她不爱繁花似锦,不爱雍容锦绣之色,反而喜欢这样苍茫而又处处蕴含生机的景色! 君可载已经栓好马,走了过来,额前几缕散发被风吹开,无暇的面容在阳光下如同瓷器般精致。 “喜欢么?” “不喜欢。” “哦那一定是很喜欢了。” 明末为之气结,不再搭理他,转身走到一侧的大树旁,一屁股坐下。 “你今天穿的白衣服。”君可载跟了过来,在她面前蹲下,好心的提醒她。 “不要你管。” “可是有一只虫子在你衣服上” “哪里!”明末“腾”的站起来,面容上有掩饰不住的慌张。 “在这里。”君可载将手伸到明末腰上摸索了半天,然后摊开手“看见了吗?” “没看见” “哦,被风吹走了” “你!”明末被气的一鼓一鼓的。 君可载的笑容比肩上披拂的阳光还要灿烂和煦“不过是想逗你开心嘛,”修长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面容“养了这么久还是不见胖,想来想去估计是闷久了,这才冒险带你出来走走” “如果我逃跑了呢?” “你逃不掉。” “万一逃掉了” “那我算算,如果我君可载还能活五十年,就花四十九年的时间来找你怎么样?” “为什么是四十九年?”明末愣愣问道。 “因为我要花一年的时间来想为什么会惹你生气,让你宁愿逃走也不肯留在我身边。”君可载漆黑的眼睛静静凝视明末“在这一年里,我还要想明白如何才能讨你欢心,把你找回来之后,怎样做才能留住你,不让你再一次从我身边逃走。” 明末看着他,不再出声。 好看的男人喜欢说好听的话哄女人开心,眼前的男人,费尽心机编织了一个温柔的陷阱,等着她跳进去。 但她却知道,这是毒葯,是当日他赐给荧阳的鸠酒,喝下去,便万劫不复。 第五十八章逃亡失败 末倚着树,闭上眼“我要睡觉了。” 这样的温煦的阳光,华贵而阴冷的皇宫不会有,凄凉悲壮的战场也不会有,万里之外的西丹更不会有。 整个天下,似乎只有这方寸之间充盈了这样的阳光。 “我陪你一起睡。”君可载在她旁边坐下,手臂揽住她的肩。 明末眸光闪了闪,应道“嗯。”君可载闭上眼,嘴角扯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时光静静流逝,寂静的山坡上偶尔有虫鸟鸣叫之声,太阳已经越过中天,略往西转。 明末悄悄转动脖子,发现君可载背倚着树,似乎已经睡熟,载他们来这里的那匹马似乎也累了,跪在树的另一端打盹。 她大气不敢出,悄悄伸出右手在一旁的地上摸索,君可载的一只手臂还搭在她的肩上,让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手指在草地里摸索半天,终于摸到一个拳头大的石块,她松了口气,将那块石头紧紧攥在手里。 再扭头看看君可载,眼眸紧闭,密长的睫毛盖住眼帘,鸦青的一圈。 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在装睡? 疑惑之色浮上面容,随后她咬了咬牙,不管了,机不可失! 轻轻抬起手,她屏住呼吸,将石块高高举起 眼看锋利的石块就要砸向君可载的额头,突然君可载眼睛一睁,利落的一翻身将明末压在身下,一只手紧紧攥住她握着石块的手腕。 笑容爬上他俊俏的面容“就这样?” 这家伙果然在装睡! 明末恼羞成怒,屈起膝盖用力朝君可载下腹一顶!君可载连忙侧身躲过,明末瞅准空隙,迅速的一翻身,朝草坡滚了下去! 这是设计好的路线,明末在军营中多年的锤炼此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她的用力一击和翻身就滚两个动作衔接得天衣无缝。干脆利落堪称完美。 君可载转过头,见明末已经滚下草坡,马上转身一把扯开栓在树上的缰绳,跨上马用力一夹马腹,驱使着胯下骏马朝坡下驰去! 神骏腿长而健,斜坡之上一跃一落之间。便已经下到草坡中央,明末滚落地速度虽快,却也不及君可载胯下之马迅捷。 转眼间,君可载已经骑马驰到她前方,手臂往下一伸,明末瘦小的身躯正好滚落他的臂弯之中,他一挽手臂直直将明末捞起,明末避无可避。措手不及的跌入他怀里! 疾驰的骏马止不住下趋之势,如同厉箭般冲下斜坡,直直插入坡下足有一人高的草丛中! 君可载连忙伸出手挡在明末面前,隔开被马首撞开如同长鞭一般反弹过来地高草,粗的枝条重重抽打在他修长的手上,瞬间留下数条醒目的痕迹。 明末被蒙住脸,屈起手肘用尽全身力气往身后一顶,君可载一面要减缓马速,一面要替她挡住迎面弹来的高草,躲闪不及。一时大意竟被明末重重击中胸口,滚落马下! 色骏马再次受惊,嘶鸣一声。载着明末往前疾驰而去! 君可载面上竟掠过一丝紧张之色“小心!” 他话音未落,正在飞奔的骏马骤然停住,马蹄突然高高抬起,身子一弹,要将马背上的明末甩下马!明末用力将缰绳挽在手掌中。手臂用力的抱住马脖子。拼尽全身力气稳住自己。 一路来都乖巧无比地马此刻居然暴躁不已。不再往前跑,而是不停的在原地打转。一次次将前蹄高抬起,大有不将背上之人甩下不罢休之势。 娘的,这马居然认主! 明末心里骂着,手臂渐渐失去力气,暗叫一声不好!紧接着她双手一软,竟被直直甩下马! “砰”她的头重重的砸在泥土中,脑袋陷进去一半,松软的黄土撒了她满头满脸。 她一把拨开脸上的土,一手扶着背,咧嘴呲牙的的坐起来。 那马在不远处站着,怀着强烈的敌意看着她。 明末瞪着那马,恶向胆边生,顺手抓起一把土朝那马脸一扔,松软地土粒顿时洒了那马满头。 色骏马用力甩了甩头,将脸上的土粒甩下,然后抬起脸面对着明末,恶狠狠的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不再理会她。 没等她再进行下一步动作,一双手臂已经穿过草丛紧紧地拥住了她,下一刻,她的头被埋进一个宽阔的胸膛里“砰砰”的急剧心跳从耳边传来。 “有没有伤着哪里!”君可载略带焦灼的声音响起。 明末用力的挣开他地怀抱,抬起脸对着他吼道“你姐姐我还没死!” 君可载定定看了她片刻,突然,他捧住她地脸用力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急促而热烈,紊乱的气息中带着芳草地清香,君可载手上的力道大得惊人,让明末几乎无法呼吸! 她用力的捶打着君可载的胸膛,双脚胡乱的蹬在他身上,却始终挣脱不开,被逼急了, 她一狠心,张嘴用力的咬住君可载的下唇,咸涩的血腥味顿时染遍唇齿之间。 君可载顿了顿,竟丝毫没有停下来,反而捧住她的后脑勺侵入得更深,让她几乎要窒息过去。 良久,两人气息都平复下来,君可载才缓缓离开她的唇,手指轻抚着明末的面颊“你要吓死我么?” 他的唇角被明末咬破,染着血红的颜色,竟让他原本便比女子还要美丽的脸更显绝色。 明末一眼瞥见他手上红肿如同鞭痕一般的伤痕,想起方才马上他替她挡开弹过来的高草,心里竟隐隐泛起一丝愧疚。 她别扭的转过脸,不发一言。 君可载扳过她的脸“告诉我,你方才想骑马去哪里?” 明末被迫直视他的双眼,那双眼竟仿佛深井一般,黑的不见底。 “我想去找无双。” 倔强的声音落下,四周突然一片死寂,明末感觉君可载放在她脸上的手瞬间加重了力道,几乎要陷入她的面颊中。 君可载低下头,片刻之后,再抬起时,漆黑的眼中已经染上重重寒意“是不是一定要逼我杀了公子无双?” 他的唇薄而优美,泛着妖异的红,轻声吐出这句话,竟让明末突然心底陡然一寒。 她用力一转身,在草丛中站起来,背对着君可载,低声说道“我们回宫吧。” 第五十九章上寅惊变上 家园林。 临近寒冬,皇家原本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的园子里,此刻也隐隐透出一派凄寒凋零之态,不少名贵植物的枝叶都泛了黄,日日吹上锦阳山的风也逐渐凛冽起来,再过些时日,新皇登基后的第一场雪只怕就要落下了。 君可载垂手立在雕花回廊下,一身暗红盘龙锦袍,颈间围着一圈棕色貂毛,更衬得那张脸绝色逼人。 他转头笑望着身侧的男子,薄唇轻启,说道:“我看这场雪不出半个月就会落下来,到时候你走到半路上遇上大风雪,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封国不比图南,风雪一来,路上便寸步难行,更何况如今南方兵荒马乱的,你就这么上路,我倒是真有点不放心。” 身着暗蓝衣袍的男子皮肤黝黑,眉眼间已染上些许风霜,举手投足间具有迷人的气度,他微微一笑,转过头说道“殿下说这话,可是在暗指我鄂兰仕年事已高,越来越不中用了?” 不等君可载回答,他又说道“依我看,封国什么都好,就是冬天稍嫌冷了点,我这在南方过惯了的人,一临近冬日,就格外想念图南的阳光碧树。趁着这雪还没下下来,先往南走一段,什么时候风雪来了,在另做打算。” “你也是个执拗人,决定了的事谁都改变不了,还真有点像被我藏在身后的某人”君可载摇摇头“罢了,我多派点人手护送你便是。你带来的那点图南人,这两个月被我昶安的美酒和美人迷得七荤八素,如今只怕连刀都提不动了。” “不用了,”鄂兰仕认真的摆摆手“我走之后,昶安城里想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殿下正是用人的时候,我鄂兰仕就不添乱了。” “果然是越老越狡猾啊”君可载嘴角扯出优美的笑容。“鄂兰仕,看来你是早料到我近日会有所动作,才急急忙忙的要赶回去,明哲保身,不愿趟这趟浑水。” 鄂兰仕“哈哈”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被你看穿了。”他顿了顿,又正色说道“若是其他人倒还好说,可是你这次要对付的,却是我多年前的敌手。要知道,碰上一个旗鼓相当地对手有多不易,当初战场上,我曾一度被他诡谲的谋略和精湛的战术所震惊。若不是他,封国南方的大片土地早已被我收入囊中”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住口,抬手摆了摆“罢了,那些年轻时候的事情,不说也罢,只是对他,尚有点惺惺相惜之意吧。” 君可载亦收敛了面上的笑容“你们那个时代叫得上地名号的人物不多。他当年也算是和定国大将军明复渊齐名的人物,只可惜,本该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才。最后却成了蹩脚的政客,跟着荧阳一起玩弄权术,把好好的一个封国弄得民不聊生”他轻叹了叹“一切,自是他咎由自取。” “这样吧,三日后。我设宴欢送你回国。如何?”君可载一转话题。抬头说道“偷偷摸摸的来。便要正大光明的走,否则日后你又要说我君可载不厚道,请你来做客还像做贼一般。” 鄂兰仕无奈地笑笑“好吧,声势别太大就行” 新皇登基的第一个冬天,凛冽的寒风刮遍封国每一处角落。 狂啸的北风中,南方升起袅袅狼烟,逃亡到南方的公子无双联合南方八郡郡守,以及势头最为凶猛的两支义军,在南方水平原举兵,号称兵力三十万,盘踞水南侧,与封国都城昶安隔水相望,号锋南军。 公子无双将青色浮云旗帜插满南方诸城,高举勤王大旗昭告天下,庙堂之上有人蒙蔽圣听,君主身畔尽皆虎狼之士,民怨无法上达天听,巨掌遮住昶安上方的白色浮云旗帜,君氏山河岌岌可危。 诛小人,除奸妄,用南方诸士的鲜血,换得封国再一次六百年的盛世承平!公子无双振臂一呼,应者如云,南方各郡纷纷倒戈,封国山河一夜之间一分为二,内乱烽火骤然燃起。 公子无双在南方遍地青色浮云旗帜下肃然北望之时,东陵原的中心,皇室聚集地昶安城里,却仍旧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 寒风呼啸的夜晚,锦阳山上地上寅宫里,早早悬起一列逶迤的明黄宫灯,将整个宫殿照得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如同天上宫阙。 华美衣饰的王公贵族拾级而上,三三两两涌入上寅宫的殿门。 新皇软弱,皇宫中真正的权势所在,便是眼前这华贵中透着肃穆的上寅宫,在京中显贵眼里,上寅宫上方地云层都是浓郁地紫色。 “迟早要取而代之,如今君可载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南方闹腾地那位若是手段还狠辣一点,只怕这真命天子还轮不上君可载来做,只可惜” “君可载若要问鼎权力中央,不只要顾及南方那位,京城里的绪王爷不得不除” “别说了,绪王爷来了”长廊下站立地几名官员作鸟兽散。 如今昶安城里,若要说排场,谁也比不上绪王爷,荧阳一垮,他俨然成了京中头号权臣,手握重兵,把持朝政,任谁见了,都要俯身称一声“千岁。” 此番君可载设宴上寅宫,欢送图南国君主鄂兰仕回国,前来赴宴的绪王爷依然排场十足,十人龙纹软轿一直抬到上寅宫的的台阶下才停下,绪王爷缓缓从轿中出来,待侍卫披上貂毛大氅之后,才负手而上,神色自是高傲拒人千里之外。 他是唯一一个带了佩刀侍卫进宫的皇族。 谢清远手持玲珑酒杯,站在廊下远远看着,嘴角扯出一抹略带讥讽的笑意“活不长了” 大殿中,黄金宴桌已经沿着殿中红柱在两侧摆开,珍馐佳肴,琼浆玉露,精致的宫灯映着名花缠枝的皇家瓷器,地面上铺着金丝镶嵌的名贵地毯,红衣的宫人手捧每馔穿梭殿中,亲王皇子,达官显贵,在宫人的引导下纷纷落座,各种装饰明晃晃耀人双眼,场面无比奢靡华美。 君可载一袭深红锦绣蟒袍,金冠束发,坐在主位上,微眯着双眼啜饮着杯中酒。鄂兰仕依然是淡淡神色,坐在君可载一侧,仿佛这场盛宴与他无关。 “他来了。”君可载放下酒杯,轻声吐出这句话,缓缓站起身。 鄂兰仕看着大步踏入殿中的绪王爷,眸中精光闪过,他伸手一扯君可载锦袍下摆“不管做什么,等我走了再说。” 君可载回过头对他笑笑“京城里最富权势的人物亲自唱戏给你看,哪有不看的道理。”言毕,他轻轻抽出被鄂兰仕抓在手中的衣角,缓缓走下殿中。 第六十章上寅惊变中 皇叔赏脸,侄儿真是荣幸之至。”他迎向绪王爷,可击。 绪王爷面上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他略带僵硬的点了点头“图南肯与我封国交好,是件大好事,这样的场合,本王说什么也是要来的。”说罢,他站在殿中遥望了主位旁的鄂兰仕一眼,面上浮起复杂神色。 君可载不动声色的将他的表情全收在眼底,微微一欠身“皇叔这边请,侄儿专门为皇叔准备了上佳的位置。” 他的手指向左侧最上首的宴桌,果然与其他人都不同,纯金的宴桌上,铺着洁白的毛皮,纯白如雪,不染纤尘,一看便是世间少有的珍贵物。 绪王爷面上扯出一抹笑容“侄儿有心。” “是,还请皇叔安然享用” 宾客坐定之后,笙乐响起,伶人手捧乐器坐于高悬的帐幔之后,大殿上鼓乐声萦绕,乐声华丽却不婬靡,皇家高雅气派显露无疑。 君可载站在上首,在一片鼓乐声中端起手中酒杯“今日,本殿在上寅宫中设宴为图南君主鄂兰仕践行,邀请诸位前来,是想请诸位国之栋梁,亲眼见证我大封与图南将百年交好,从此便是兄弟友邦,再无兵戎争战!” 他回过身朝鄂兰仕一扬手中酒杯,举头一饮而尽。 宾客纷纷起身,朝鄂兰仕举起酒杯,众人口中一片溢美之词,鄂兰仕站起身,面上笑容谦恭有礼,双手持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殿上唯有绪王爷坐在座上,一动不动。 君可载扭头,面上笑容盎然“皇叔,可是侄儿准备的这酒不和您胃口?” 绪王爷摇摇头,一旁的仆从连忙站出来。将他原本身前摆着的酒挪开,轻轻放下一只玉杯,然后将手中酒壶里的酒倒了进去。 “近日身体不适,不能饮酒,本王命人特制了补身葯酒,用来替代席上烈酒。敬鄂兰仕一杯,如何?”绪王爷举起手中玉杯。 殿上气氛有些微凝滞,皇家盛宴,绪王爷却不动宴上酒食,其中蕴含着怎样凶险的讯号,明眼人一看既知。 “无妨。”鄂兰仕转身朝绪王爷笑笑,从身边的宫人手中接过一杯斟满的酒,举向绪王爷的方向。“来,王爷,我们二人喝一杯!” “皇叔和鄂兰仕皆为当世难得的奇才,英雄之间惺惺相惜之情,着实令人赞叹。”君可载缓缓拍了拍手,笑道。 见君可载并无动怒地迹象,众人才松了口气,宴会继续进行。 既然是替图南君主鄂兰仕践行的宴会,席间自然免不了要表演图南的舞蹈,酒酣耳热之际。一行皮肤黝黑,衣着暴露,四肢皆配银铃的西丹女子缓缓进入殿中。马上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原本华丽的鼓乐声瞬间低了下来,换成了神秘悠远地西丹乐曲,大殿四角同时燃起袅袅香雾,片刻之间,竟在这原本喧闹的大殿中营造出了沉寂幽谧的氛围。 西丹女子胜在烟波柔媚,举手投足如同灵蛇般柔软灵活。全身竟似柔弱无骨。一把细腰扭动得在座众人心旌荡漾。脚踝和手腕处的银铃随着她们的动作时时响起,清脆悦耳。别具异国风情。 正值盛年的皇子和年轻官员看得入迷,几位年迈的王爷和几朝重臣却面露不悦之色,这样的表演虽是为了迎合图南君主地喜好,却未免太过婬靡,有失封国体面。 君可载仿佛看出了那些老臣们的心思,他坐在座上示意表演暂停,待声乐停下来之后才缓缓开口“图南舞曲美则美矣,却难合在座所有人的胃口,因此,殿外的广场上,本殿还为诸位另外准备了节目,”他举杯微抿了一口酒,细细观察着众人的脸色“西丹国的骑兵所向披靡,震慑天下,在座诸位未曾上过战场的,可以移步殿外,本殿找来数名愿意效劳我封国的西丹武士,在殿外表演骑射之艺。” 话音一落,几名从未上过战场的年轻皇子马上激动起身“西丹武士!” 几名年迈的王爷也是微微点头,只是碍于身份,尚没有太大动作。 君可载笑笑“诸位不必忌讳,我君可载本来便是随性之人,鄂兰仕更不用说,这场宴会大家随意,愿意在殿中看图南舞曲地便留下,向往西丹骑射技艺的便自行去殿外观看,不必拘于礼数。” 话音一落,几名年轻的皇子和武将便走到殿中,朝君可载微微行礼之后,便直奔殿外广场而去。 年迈地王爷和老臣见状,也缓缓起身,三三两两的去往了殿外,留下的,大多是一些曾上过战场的武将,或者对骑射不感兴趣的文官,还有一些平日便沉迷与声色犬马的皇族子弟。 绪王爷安然坐在席上,没有任何动作。 一直坐在角落中地谢清远一双清亮地双眼静静扫视剩下地人,突然坐在席上开口道“我封国 交战,便是败在西丹骑兵太过强悍,封国步兵根本无裂山崩之势。若要在与西丹的决战中取胜,封国组建骑兵,势在必行。在座地文臣武将,莫非没有兴趣看看西丹武士究竟强在哪里么?” 席上的一些官员听了谢清远的话,不由得面面相觑,这话虽不露锋芒,却让他们有些下不来台,照谢清远话中意思,不去看那骑射表演,便是对国事漠不关心了? 主位上,君可载手持酒杯面上带着淡淡笑意,不置可否。 一些官员坐不住了,纷纷起身离席,去了殿外看西丹武士的骑射表演。殿中的人又去了接近一半,只剩一些世袭爵位,不必为身份前途担忧的皇室贵族。 绪王爷坐在座上稳如泰山。 骑射之艺,若是广场上,那些西丹蛮子“不小心”一箭射偏,伤了某位要人,可是谁都说不清了。 待到殿中愿意出去看蛮子表演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君可载才缓缓开口“留下的诸位看来是对图南的舞曲情有独钟了,”他对一旁的宫人做了个手势。“那么,本殿再奉上一道佳肴,保准各位喜欢。”他转头看了鄂兰仕一眼,面上浮起神秘的笑容“相信连你这个图南的君主都不曾品尝过。” 片刻之间,一列手捧金盘的宫人便快步走了进来。分列两侧,将手中金盘放到宾客宴桌上。 金盘中摆放着薄薄几片白中透红的肉片,宾客们纷纷私语,讨论着这是什么动物身上地肉,即使是尝遍世间珍馐的贵族们,也无法辨别出来。 鄂兰仕低头仔细端详了盘中肉片一眼,略带疑惑的望向君可载“盘中之物看起来像是我西丹的象肉。却又比象肉鲜嫩,究竟是什么?” — 君可载微微一笑“尝尝看不就知道了?” 众宾客纷纷举箸品尝,只有绪王爷依然岿然不动,君可载看了他一眼,刚准备开口,一个清亮的声音却先于他响起。 “绪王爷最近莫非礼佛吃斋了?不仅戒了酒,连肉都不吃了。”一身合身青丝锦袍,发髻高束的明末出现在殿中,面含微笑。缓缓地走向绪王爷。 君可载面上掠过一丝愕然,锋利的目光射向跟着明末进入的两名宫女。那两名宫女瑟缩了一下,望向他的面容上写满无奈。 明末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绪王爷面前,笑容灿烂,眼神却无比冰冷。 “这么稀罕的东西,王爷不吃真是可惜了。”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捏起一块肉片,然后回过头望向君可载。“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该是从北地采来的千年鹿肉。殿下,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君可载盯着她。微微颔首“没错,这是我命人凿开北地厚达千米地冰层,挖出来的一头雄鹿,已经在极寒的冰层下埋藏千年,味道依然鲜美如斯,与千年前无异” 他话音未落,底下马上响起一片啧啧称奇之声,王公贵族们吃遍天下山珍海味,却从没有吃到过如此稀罕的东西,当下惊喜不已,连面无表情的绪王爷脸上也浮起一缕讶异之色。 明末将薄薄的肉片放入口中,微微咀嚼之后便一口吞下,然后微笑的看着绪王爷“王爷,殿下赐的东西,不吃可就是不给面子了” 君可载坐在主位上,看着明末将那肉片放入口中,漆黑的瞳仁微微紧缩。 绪王爷一双锐利的眼睛瞪着明末,明末亦扬起脸瞪视着他。 良久,绪王爷“哈哈”一笑,举箸夹起一块鹿肉“我这个做叔叔地,怎么能不给侄儿面子!”言毕,他将手中鹿肉送入口中,一口吞下。 鄂兰仕也笑笑,举起筷子夹起一片鹿肉“我也来尝尝鲜”话音未落,他手中筷子却被一只横飞过来的酒杯打落。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一列侍卫已经从走廊上涌进来“砰”的一声将殿门关上,持刀地紫衣侍卫牢牢守住门口,皆是满面肃杀之色! 绪王爷顿时变色,他霍然起身“侄儿这是何意!” 君可载不理会他,直接走下主位,一把扯过明末,将手中的葯丸往明末口中塞“你这时候还来给我添乱“ 绪王爷见状,一张脸顿时铁青,他颤抖的伸出手,指向君可载“鹿肉有毒!” 在座宾客全部惊起,惊愕的目光投向君可载。 他们方才全都吃了鹿肉! “我提醒过你们,是你们自己选择留下做绪王爷的陪葬,怨不得别人”悠然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谢清远坐在座上,双手环胸,略带漠然地看着殿中众人。 贵族们地脸在瞬间扭曲,君可载为了麻痹绪王爷,居然让他们所有人都吃下了鹿肉! 第六十一章上寅惊变下 可载为了麻痹绪王爷,竟然不惜毒杀所有留下的皇室 殿上众人面目瞬间扭曲,好毒辣的计谋! “解葯给我们!”一位王爷嘶吼出声。 “没有解葯”君可载面无表情“方才明将军吃下去的,只是延缓毒发的葯物。” 明末一仰头,惊愕的看着君可载“你为何要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君可载缓缓扫视殿中众人“我大封国不需要没用的蛀虫” 绪王爷僵立在一侧,咬牙切齿的说道:“君可载,殿门一关,本王带来的侍卫马上会通知宫门外的卫队,不要一个时辰,宫门就会被京都军围住!你同样逃不掉!” “没有这东西谁能调动京都军?”君可载抬起手,修长的指尖垂下一面紫铜兵符“最忠于你的唐卫羽已经被你罚到马厩养马,如今奉命掌管兵符的,不过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武夫” 绪王爷面上浮起阴冷的笑容“早料到你会有此一着,来赴这场鸿门宴之前,本王就已经部署好了一切,三个时辰之后我若没有返回,不需要兵符,京都军自发围攻” “老贼去死!”他话音未落,伴随着一声怒吼,一柄锋利的短刀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了他腹间!明末往前一跃,瘦削的肩膀抵住他的胸口,一直将他高大的身躯抵退到柱子旁! “背叛无双者,必杀之!”明末缓缓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睛里盈满杀意。 就是这个人,差点杀了无双,让无双无法再在京中立足,只能流亡南方。 就是这个人,让她和无双再一次被迫分开,无法相见! 绪王爷瞪着双眼,不敢置信的低头看了明末手上的刀一眼,还未等他开口说话。明末已经一个回身,抽出插在绪王爷腹间的短刀,绪王爷身子一弹,瞬间溅起的鲜血如同喷涌而出的暗红泉水,落了明末满身! 殿中其余人已是呆若木鸡,消失多时的镇国大将军明末。居然在这大殿上,当着众人的面,手刃了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绪王爷! 殿上陷入一片死寂,只听见绪王爷粗重地喘息。 明末那一刀,又狠,又准,他颤抖的按住自己的腹间。可是鲜血依然如同泉涌。 一声叹息响起,谢清远走近明末身侧“明将军,你又操之过急了” 君可载一把揽过明末,望向谢清远“清远,不要说了。” 殿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嚣,紧闭的殿门突然被推开,持刀的侍卫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闯闯进来了!他们闯进来了!挡不住!” 君可载眉头一紧。“谁闯进来了!” 靠近殿门地几位王爷引颈一望,顿时变色“西丹西丹蛮子骑马冲上殿中来了!”惊惶失措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大殿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为什么西丹人会冲上来!”明末转头朝君可载吼道。 “清远!”君可载回过头看着谢清远,进宫表情的西丹武士是由谢清远所召集。 谢清远微一作揖“在下不知” 明末一咬牙,用力挣开君可载的怀抱,跑到殿门处一看。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裹挟着大片阴影竟朝她直直冲了过来!骏马上的西丹武士壮如铁塔。一声怒吼响彻殿宇! 明末直愣愣的看着骏马朝自己驰来。一时间竟忘记了闪躲。“小心!”她身后,一片惊惶地声音响起! 谁知。在离明末不过数寸的时候,马背上的武士突然一勒马首,骏马仰头嘶吼,身躯一偏,竟举蹄贴着明末身侧跨过,没有伤到她分毫! 明末尚未回过神来,一双铁臂已经将她拦腰抱起,往马上重重一扔!随即马首一转,西丹武士竟要退出大殿! 明末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一时间瘫软在马背上。 “拦下那匹马!”君可载见状马上下令,他抽出腰间佩剑,刺向那匹马的腰腹。 该死,他们竟然是冲着明末来的! 但是马背上的武士骑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随意的一蹬腿,看似庞大的骏马居然敏捷一甩身,躲过了君可载的那一剑! 侍卫们接到命令,马上举刀围了上去,毕竟太过高大,马背上地武士一时间也无法干脆利落的退出大殿,眼看就要被侍卫们团团围住! 此刻,跟在后面的几匹同样高大地骏马突然冲了上来,外围的侍卫瞬间被撞飞,他们用庞大强壮的马身为最先闯进来的武士开辟了一条道路! 那武士没有半分迟疑,一夹马腹,骏马凳跃而起,竟掠过一人多高,直直冲出殿外! 殿中的贵族们纷纷吓得躲到了桌子底下! 数百人的宫廷侍卫竟然没能拦住一人一马!君可载脸色铁青,挥剑砍伤一名殿后地武士,夺过缰绳就要跨上马追出去。 谁知他一只脚尚未踩上马镫,就感觉腰间一凉,随即一阵剧痛尖锐袭来!他回头一看,被明末所伤地绪王爷居然惨白着脸出现在他身后,绪王爷地手上的短刀,已经捅入了他地腰间! 明末无力的被驼在马背上,眼睁睁的看着马上的武士手举大刀,一路砍杀着阻拦的宫廷侍卫,直直冲到宫门前,宫门竟是大敞的,武士策马笔直冲了出去! 之前殿上武士捞起她的那一摔,几乎将她摔成内伤,让她趴在马屁股上动弹不得。 西丹武士策马狂奔,呼啸的寒风将明末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她虽浑身剧痛,心里却是无比雀跃! 姑且不论这西丹人有何目的,能带她逃出皇宫,逃出那个男人身边,她便想跪下来朝他磕头谢恩。 “这位仁兄,大恩不言谢了!”她趴在马背上,扯着喉咙对着武士高大的背影吼道。 武士专心逃跑,没有理会她。 “你是哪位将军手下,说起来,我跟西丹武士还颇有渊源哪” “当初我在西丹犯事的时候,请问你在哪支军队服役,你是不是见过本将军我” “皇宫里门禁森严,是不是谢清远那只狐狸看我可怜,暗中收买了你们,将我从苦海里解救出来?” “我说,你好歹也放个屁来听听啊”武士策马狂奔了许久,一直驰到小城沪昌才停下。 第六十二章沪昌相见 阳公主私自招募的军队在她垮台之后,全部被君可载如今的沪昌比上次明末经过时冷清了许多,没有了那些喧哗的士兵,空旷的街道上竟格外的萧索。 西丹武士在一幢不起眼的民宅前停下,他沉默的翻身下马,然后一把提起明末,将她抓下马背。 明末咧嘴呲牙的站稳脚跟,愤怒的朝那武士挥了挥拳头“你不能轻点吗?” 那武士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不能。” 明末一时语塞,过了半晌,才没好气的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这是将军的命令。”武士一边栓马一边说道。 “将军?”明末皱眉,哪位将军,难道是 “你来了?”略显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明末身子陡然一震,瞬间呆楞在原地,一时间竟不敢转过身去。 这个声音 她脑海一片空白。 慕颜赤果真来封国了! 见她没有回头,身后的人上前了两步,站的离她稍近了点“还是不想见到我么?” 明末缓缓的转过身,面上血色褪尽,目光投向静静伫立在她身后的男人。 眼前的人,窄袖短靴,黑发束辫,负手站立在封国冬日凛冽的寒风中,身躯依然如同大漠中的白杨一般英武挺拔。 “你怎么来的?”她呆呆问道。 能够进入封国腹地,如此靠近都城昶安,他不可能带了很多人。 难道他冒这么大的危险,亲自潜入封国,只是为了救她! “偷偷潜进来的。”慕颜赤蓝色的眼眸有着隐藏极深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朝明末伸出手“我来,是要带你去西丹。” 明末呆呆的站在原地,任由他粗糙的大掌包裹住她的手。面上隐隐浮起错愕之色。 一年未见,这个男人依然不改他的冷峻和强势。 可是为什么,再见到这个男人,她心底竟会有隐约地欣喜 “带我去西丹?” 慕颜赤盯着她“是的,我来封国近一个月了。一直在等,今天终于等到机会将你救出来了。”微顿了顿,他将手抚上她瘦削的面颊“原来君可载并没有善待你”听了他轻柔的语气,明末心底一阵说不出的酸楚,她垂下眼“对不住了,我不能跟你去西丹。” “为什么?” “你我并非一路人。”轻轻吐出这句话。明末将头垂得更低,隐去眼中一抹难过“西丹与封国仍是敌国,慕颜将军,你回去吧。君可载的人马很快就会追到,带着我,你们会很快暴露。” 她咬紧下唇,突兀地情绪突然化作满腔酸意,让她声音不稳。 再一次站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仿佛又闻到西北大漠苍茫广袤的战场上。那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那种气息之于她,便是熟悉如同自己的发肤血液。 雄狮一般的怒吼,刀兵齐鸣的悲壮声音。战场上低回盘旋的孤傲苍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隐藏在她骨血深处不羁地灵魂。 这个男人身上,有战场上悍勇雄浑的气息。 君可载华丽恢宏的宫殿不曾关牢过她身体里面奔腾的血液,从来都没有关牢过。 “没得选择,我专程来封国。就是为了要带你走。不管用什么方法。”慕颜赤的话没有丝毫余地。 “我不去。” “封国内战已经开始。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 “宁死不去!” 听了内战二字。明末陡然惊醒,一瞬间心里竟掠过一丝慌乱。 无双。无双已经在南方起兵,马上就要直面君可载,直面那个聪明到可怕的男人! 她不能再耽误片刻,无双需要她! “你没有选择。”慕颜赤的声音冷了下来。 明末仰头瞪着他,两人目光碰撞,一时间沉寂了下来。 “这位想必便是明将军了?”不甚友善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一身白衣的易骁出现在慕颜赤地一侧,幽蓝的眼眸静静的打量着明末。 明末略带愕然地抬头,盯着慕颜赤身边的易骁看了半晌,愣愣说道“你和我长的真像” 明末无心的一句话,却让易骁眼中顿时燃起一束火焰,她略微侧头看了慕颜赤一眼,说道“当然很像,将军对明将军的思念之情无法纾解,才找了我来” “易骁!”慕颜赤皱眉,冷冷打断易骁的话。 “将军是怕明将军误会么?”易骁转过头望着明末“你大可放心,将军从未动过我分毫。” 明末有些惊诧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地女子,战场上培养出来地敏锐直觉让她感觉到,这名女子并不喜欢自己。 “你家将军有没有动你与我何干?”她傻傻问道。 易骁面上浮起一抹笑容,她转头看着慕颜赤“将军,你看上的就是这么麻木不仁地女子么?” 不待慕颜赤讲话,明末便已经没有了耐心,她看了慕颜赤一眼“慕颜将军,君可载很快会追来,我先走一步了!” “不准!”慕颜赤伸手攫住她的手臂“你现在一个人离开,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君可载抓回去!” “我乐意!”明末奋力挣扎着。 “将军!你冒着被犯众怒被架空的危险,亲自来到封国,就是为了救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吗!?”易骁拔高了声音在一旁说道。 “将军,你放过我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吧!”明末马上哀求道。 “易骁你给我回马车上去!”慕颜赤终于忍不住,对着易骁低吼道。 易骁脸上滑过一丝不甘,见慕颜赤动怒,她不敢再出声,瞪了明末一眼,转身欲走,走两步想了想,又回过身来低声说道“将军,要是她执意不肯去,就把她打昏扛回去吧” 明末面上浮起诧异之色“你居然连手段都和我很像” 慕颜赤方才还蕴含怒火的眼中此刻竟滑过一丝模糊的笑意,他一把将明末拉入怀中,压低了声音说道“听着,上次放走你,我足足后悔了一年,这次哪怕是丢了王位,我也要把你带回西丹,娶你为妻。你不用反抗了!没有用” 明末挣扎了两下“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被慕颜赤抓在怀里,她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一阵钝痛缓缓从腹间升起,手足迅速变得冰冷。 “我,我真的要晕了”话音未落,她一翻白眼,瘫软了下去 第六十三章无药可解 色半掩,一辆半旧的马车艰难的行驶在雪地中,驾车裹布巾的高大男子,布巾的阴影下一双蓝眸闪耀。几匹黑色的骏马紧紧跟随在马车后面。 慕颜赤骑马走在马车后,眉头紧锁,为了躲避君可载前来追寻的人马,他刻意选了这条荒僻难走的道路,凭借西丹马脚力上的优势也不会耽搁太久,但是昨夜的一场大雪,让原本狭窄的道路更加难走,如今马车几尺深的雪地里,几乎是寸步难行。 他轻叹一口气,一夹马腹驰近马车旁。 “怎么样了?” 纤长的手挑开布帘,易骁秀丽的面容出现在帘后“脸色开始发青,已经确认是中毒无疑。” 慕颜赤神色愈加冷峻,他望了望天色,然后低下头来交待易骁“看好她。” 随即一扯马缰,调转马头往昶安方向驰去。 易骁连忙将头探出窗口“将军要去哪里?” 慕颜赤回过头“夜疏朗耽搁太久,去看看。” “他们来了!”易骁手指向道路尽头。 以夜疏朗为首的几名侍卫气喘吁吁的策马疾驰过来,驰近马车旁。雅舒翻身下马,一把将马上捆成粽子一般的人抓了下来,扔在雪地里。 “将军,这是沪昌最有名的大夫,”他口中大口大口的喷着白色雾气“昶安城已经进不去,我们差点被官兵抓住,君可载已经派了好几路人马出来追,都是精锐,而且人数众多,我们这点人一碰上,必死无疑。” 慕颜赤挥了挥手“先别说这些,快将他解开。” 那名中年大夫躺在地上,看着眼前牛高马大的一群人,吓得浑身筛糠似的抖,大气也不敢出。 夜疏朗等人上前解开他身上的绳索“这家伙起先还不肯来,被我一拳打掉两颗门牙,二话不说就跟来了” “会不会解毒?”慕颜赤略带焦虑的问道。 “略略会一点。”大夫颤声答道。 马车里,明末躺在被褥中,瘦削的面上尽是痛苦之色,双手毫无意识的在身侧的被褥上胡乱抓挠。 大夫蹲在一侧,仔细看了看明末的脸色,然后把了把脉,片刻之后,他面上浮起惶恐之色。 慕颜赤神情阴鸷了几分“怎么样?” “这位姑娘中了毒!在在下,无能为力!”大夫恐惧的看着慕颜赤, 易骁抬眸看了慕颜赤神色一眼,冷冷问道“中的什么毒?你可会解?” “在下对解毒并无研究,只能看依照她身上的味道,推测出中的应该不是草毒,而是某种动物身上提炼出来的毒葯,比草毒更棘手。只是也许她之前服下过压制毒性的葯物,所以目前尚没有性命之虞” 慕颜赤一把推开他,蹲到明末身前,执起她纤瘦的手用力揉入掌中。 君可载,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大概还能支撑多久?” “不出三天!” 马车里陷入一阵沉默,半晌之后,易骁神色复杂的抬眼看向慕颜赤“将军,如今怎么办?” 慕颜赤一咬牙“回沪昌!” 如今他们所处的位置,最靠近的城池只有沪昌,其他的乡野村落根本不可能有好大夫能给明末解毒! 易骁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将军不要命了!” “没得选择!” 慕颜赤丢下这句话,转身退出车厢内,跨坐上马,朝侍卫们高喝一声“回沪昌!” 夜疏朗跑过来,一把抓住慕颜赤的缰绳“将军!你已经出来近两个月,再不回国,国内就要翻天了!” 侍卫雅舒也跑了过来“将军,君可载的人马沿着官道一路搜寻,我们决不能离开这条路!” 慕颜赤看着前往沪昌的方向,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无比肃杀。 “别说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夜疏朗和雅舒扭头一看,面上马上浮起紧张之色,远远的道路尽头,几十骑人马已经飞快的疾驰过来,马蹄下白色雪粒如同灰尘一般高高扬起。 青色的铠甲,那是南方军的标志。 慕颜赤抓紧了腰间的大刀,一双深邃的眼微眯,迸射出鹰隼一般的锐利锋芒“抽出刀来,西丹武士们!他们人不多,我们并非没有胜算!” 待到那几十骑青甲士兵驰近时,二十多名西丹武士已经跨在马上,手中大刀高举,摆好了阵势。 青甲士兵在他们面前停下,一匹黑色骏马从士兵后面缓缓走出,慕颜赤神色一凛,骑在黑马上的红色锦袍男子,居然是君可载! “慕颜赤,好久不见。”君可载走到最前,坐在马上直视慕颜赤,依然是风姿卓越,绝色倾城,精致的面容在一身暗红锦袍的映衬下竟是苍白如雪 “刷!”的一声,慕颜赤将手中大刀往前一横“你我之间的帐日后再算,解毒的葯给我!”“你,凭什么问我要解毒葯?”君可载微微一笑。 第六十四章雪地遭遇 那么来吧,今日你我对决一场,胜者得,败者亡,让来说话。” “我的队伍马上就到,你逃不掉了,慕颜赤。” “你能这么快赶上,必然是偶然发现了我们的踪迹,才率亲卫队一路追来,大规模的搜寻队伍还被远远的甩在后面”慕颜赤犀利的目光瞟了君可载身后的几十余骑一眼“谁胜谁负,还说不准。” 马车里突然响起易骁的惊呼“你要干什么?” 所有人马上回头,只见马车上缓缓下来两个人,明末手持匕首,抵着易骁的喉咙,缓缓走下马车,散乱的头发间,脸色苍白如纸。 她在马车旁站定,才一把推开易骁,反手将手中匕首横在自己颈间“给我一匹马,不然我马上自尽于此!” 她的手有细微的颤抖,腹中的绞痛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君可载一惊,不过数日未见,明末竟变得这般憔悴,他缓缓往前走了两步,远远朝明末伸出手“过来,我带你回去。” 慕颜赤马上一夹马腹,挡在君可载前面,神色冷峻“你没有带解毒葯!” “慕颜赤!马上回你的西丹去!现在走还来得及!”明末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这个男人啊,曾经让她恨入骨髓,却又总是准确触到她心中柔软的一块,让她不能爱,亦没有办法恨! 姑且当她此刻中毒不清醒吧,国仇家恨扔一边,她不想看这个男人死在自己面前! 听到明末的话,君可载面上一寒。 她居然在维护慕颜赤! “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君可载压下心中的怒意,看着明末,语气依然温和而轻柔。 “给我一匹马你不要靠近!”明末两眼已经开始发黑,她用力将刀尖刺下自己地锁骨,用尖锐的疼痛唤醒自己模糊的意识。 慕颜赤看着明末锁骨下流出一道鲜血,额上青筋暴起,再也忍不住。举刀冲向君可载! “不要再废话了,君可载,来吧!” 君可载身边的青甲骑兵马上从两旁跨出来,横刀挡在他面前! 慕颜赤身后的西丹武士见状也马上策马而出! 双方都是骑兵,二话不说,驱马便是向前猛烈冲刺!慕颜赤冲在最前,疾驰而近一刀砍下一名士兵的手臂,一道殷红的鲜血如同散落的珠帘,喷溅到惨白的雪地里,触目惊心地红! “你们这些猪!”明末怒急攻心。竟“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随即手中匕首滑落,深深插入雪地中。 慕颜赤回头,脸色顿时铁青,他急忙勒住马,穿过他身后的西丹武士,向明末驶去! 此刻明末已经瘫软在地,慕颜赤二话不说,捞起她的身躯往马上一放,再回头看了和君可载的士兵杀成一片的部下。他一咬牙,转身策马便往前狂奔! 之前顾忌明末的身体,不得不用马车来载。此刻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他紧紧搂着明末,头也不回的沿着道路往西边奔去! 马车旁,两支队伍还在厮杀,马嘶声,喊杀声。惨叫声混成一片。彻底打破了雪地原有的静谧气氛。 “停下!快去追慕颜赤!”君可载一眼瞥见慕颜赤竟扔下卫队策马离去。面上一惊,马上发令! 夜疏朗和雅舒停下手。回头一看,大惊失色,慕颜赤竟然已经策马远去!一人一马已经变成了雪地里一个黑点。 将军居然抛下他们,独自离去! 青甲骑兵得了命令,马上摆脱和西丹武士的缠斗,奋力往前追去。 夜疏朗回过神来,高吼一声“缠住他们!” 西丹武士回过神来,马上策马上前,如同毒蛇般紧紧咬住急于追去地青甲骑兵。 君可载胯下所骑的是一匹绝世良驹,他见部下无法摆脱西丹武士的纠缠,一咬牙,驱马独自往前追去! 荒僻的道路上, 一手将明末搂在怀里,一手持缰,奋力前驱。 明末躺在慕颜赤的怀里,剧烈的颠簸让她胸中一口血又喷涌上咽喉,她用力咬住牙关,才没让这口鲜血喷出去。 五脏六腑如同被人扭转一般疼痛不已,她面目几乎要扭曲,君可载下的毒狠烈无比,葯物已经压制不住,毒性全面上涌。 — 她微闭上眼,撑不住了 这种疼痛,简直让人后悔降临这个世上! 她略微佝偻起身子,一只手抓住慕颜赤的衣襟。 仰起头,她一张开嘴,还未说话,喉中含着的那口鲜血便一喷而出,悉数溅在慕颜赤的胸前! 慕颜赤一惊,马上放缓马速,手掌捧住明末地头,俯身问道“怎么样了!” “求你”明末哆嗦着嘴唇,双眼圆瞪,纤细的手揪紧慕颜赤的衣襟“我要死了求你停下来” 慕颜赤看着她,感受到怀中瘦下地躯体在竭力的压抑着颤抖,如同受伤的小兽。 手指收紧,他用力将明末瘦弱的身躯贴近自己胸膛。 她在痛,她在受煎熬啊 慕颜赤低下头,将唇紧紧贴在明末额上,微喘着说道“再坚持一下,不会死的,这种毒要不了你的命!很快就会有救了!别怕!” 明末身子佝偻得更加厉害,她眼底淌出一丝一缕地绝望,一抹泪光隐隐闪现“求你”她将头仰得更高,看着慕颜赤如刀削般地下,喘息着,竭尽全力地说道“让我死在封国” 慕颜赤身子一僵,他勒住马缰,停下马,低头看着怀中的人。 明末无力地倚在他怀里,瘦弱的身子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唇角一抹未干的鲜血触目惊心。 慕颜赤眼眸变得比夜空还要幽蓝深邃,坐在马上,他僵立半晌,然后俯身,轻柔的吻去明末唇上的鲜血。 她的唇薄而柔软,让他几乎想一辈子都停留下去,不愿离开。 明末喘息着,感受着唇上的温度,眼角终于溢出一滴泪水。 这个男人,曾经挥舞着大刀入侵封国,给封国的边境带来无比深重的灾难,曾经杀了她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三万兄弟,让她伤心欲绝几欲疯狂。 也是这个男人,在西丹的国土上,放过了她这个导致他国人浴血的罪人,担下所有责任。而今,他只身潜入敌国,置身后整个王国于不顾,也只是为了她明末一人! 如果这便是情爱,那么她宁愿喝下一杯比身上的毒还要浓烈万倍的毒葯,也不愿这般背负着国仇家恨,在恨和爱当中痛苦翻滚煎熬。 她明末懂得复仇,懂得感恩,却对这般复杂纠缠的情爱,束手无策。 良久,慕颜赤才离开她的唇,深深看着她。 他的唇上染了她的鲜血,竟如同绽放了凄艳的花朵。 “没关系,这次失败了,还有下次,”慕颜赤朝她微笑“我们西丹人生来就只懂得劫掠,终有一天,我要把你抢回去,做我的妻子!” 言毕,他仰头看了一眼封国的天空,然后一勒马缰,调转了马头。 他身后,君可载骑马静静伫立在雪地中。 他额前发丝飞舞,坐在马上微微喘着气,凝视着慕颜赤。 “我将明末还给你,”慕颜赤看了他一眼,将明末抱下马,走到君可载面前“照看好她,过些时日我再来找你讨还!” 君可载从他手中接过明末,搂在身前,略带冷意的说道“你不会有机会了。” 慕颜赤看了他一眼,返身跨上自己的马“那么,若干年后再见!” 再次深深的看了君可载怀中的明末一眼,他一抖马缰,转身离去。 高大的身影狂奔在雪地里,那般潇洒落拓却又那般旷世寂寥。 第六十五章生亦何欢 寅宫,明黄的床榻间垂下细细的流苏,鎏金香炉里,龙涎香,若有若无的香味,在她的鼻息中,却流转成浓烈呛鼻的激烈气味。 双眼还是闭着,可是意识却已缓缓清醒。 连梦里,她都在嫌恶着这华丽宫廷里的一切,厌恶这包裹在锦缎金箔里的权欲之地。 双眼缓缓的睁开,她眼神空洞的看着软软垂下的帐幔。 腹中几欲钻心的痛楚已经消失,却仍有阵阵钝痛,如同巨锤,一下一下,重重撞击。四肢无尽的疲软和虚弱,仿佛大病一场。 “明将军,你醒了?”轻纱的宫女小心翼翼上前,恭声问道。 明末翻身下床,望了望窗外,竟是泼墨一般的浓黑。 “现在是什么时辰?” “子时。” “哦我睡了多久?” “两天一夜了,将军。” “这么久了”明末皱眉,结果侍女递过来的茶杯,仰头喝了一口水。 不知慕颜赤他们如何了。 一名宫女从殿外端过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葯“将军,喝葯了。” “我的毒还没有解么?” “殿下找来了太医来给将军看过,已经服下了几贴葯,太医说,毒素尚未完全拔除,现在还是危险时期,要继续服葯,慢慢调理。”宫女将葯端到明末面前。 明末冷笑着接过那碗葯,顺手一扔,葯碗“咣当”一声砸在墙上,浓稠的葯汁溅了一地。 几名宫女大惊失色。连忙在明末面前跪下“将军!” “我昏睡的时候,如何服的葯!” 跪在最前地一名宫女脸一红,略带不安的回道。“是殿下亲口喂下去的” “出去!你们都出去!”明末勃然变色,站起身吼道! “是!”几名宫女被明末下了一跳,连忙躬身退下。 明末转过身,抓起手边的一个枕头。用力朝墙上掷去,羞愤之色浮上面颊。 宫外地严寒冻醒了她连续几个月的浑噩,原来这段日子,她已经陷入那个男人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体贴温柔里,而不自知。 君可载太强大,他能算到她所有的心思,封死她所有可能踏上地道路。 她心底涌起阵阵绝望。难道一辈子,就这样被他锁在身后,从此不见天日么! 若是此生再也见不到无双,那么,生亦何欢? “为什么不喝葯?”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君可载不知何时进入了偏殿中。 明末闻言扭转头,冷冷看着君可载“为什么要喝葯?” 君可载站在殿中。静静凝视着明末,仍是一身暗红锦袍,丝线绣着华贵的盘蟒,却更衬得一张面容苍白如纸。 “葯材珍贵。连皇宫里也稀缺。泼掉那一碗。要等三日后才能有葯材运进宫” “那就死了好了。”明末面上扯出一抹凄冷的笑容。 “就这么想死?”第一次,君可载对她说话的声音染上阵阵寒意。 “我这条命早该被拿走了。不是吗?”明末上前两步,迎上君可载漆黑的双眼“葯我不会再喝了,就让我死在你这上寅宫里吧。” 君可载眼底终于卷起怒潮,他缓缓走近明末身边“是不是一定要逼我用强?你不肯喝,我还有很多办法让你喝下去!” 明末低下头,嘴角噙着一抹诡谲的笑容,半晌,她抬起头来“带我去花园里走走,如何?” 君可载愕然,明末笑笑,又加了一句“不要随从,就我们二人。” 一场雪下来,皇宫里稍微有些生气的花花草草全部蔫了下去,曾经花团锦簇地花园里,只剩一些低矮的枯枝,从雪地里钻出来,倔强而寂寥的挺立。 明末和君可载并肩走在花园中,为了避免明末染上风寒,君可载细心的在她颈间围了一圈貂毛,又加了一件厚厚的披风,明末瘦小的身子被这一团华贵的衣物包裹着,显得臃肿不堪。 “为什么突然要到花园里来走走?” “既然求死不成,那就让自己活的舒坦些吧。来皇宫这么久,我还没有好好逛过御花园”明末突然在一口井边站住,抬起头,看着不远处地树上垂下的一把秋千。 此刻没有风,秋千静静的停在半空中,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连吊着秋千地绳子上也落了一溜雪。 “怎么?想荡秋千?”君可载顺着她地目光看去,问道。 “嗯”君可载沉默片刻“会着凉地。” “那就回去吧!”明末马上绷起脸,转身就要往回走。 “好吧,让我先把上面的雪弄干净。”君可载无奈地摇摇头,走近秋千,用袖子拂去秋千上的雪“将披风垫在下面,雪融了也不会渗到衣服里去。” 明末走近,朝君可载伸开双臂“抱我上去。” 君可载一怔,随即面上浮起绝美的笑容,他伸出手,紧紧的将明末搂在怀里,靠近明末耳际轻声说道“不如我抱着你转吧,和荡秋千没什么差别” “别废话了,快点!”明末不耐烦的说道。 君可载低头笑笑,用力抱住明末的腰,将她送上秋千。 “我要开始推了” “推吧”明末握紧两侧的绳索,脸色有些发白。 她其实很怕这种脚不着地的虚浮感,就仿佛无数次受伤的经历中,那种快要死去,意识飘渺,什么也抓不牢的感觉一般。 可是,跟彻底的逃离那种束缚比起来,这点恐惧又算什么呢。 君可载站在秋千后,按住明末的后背轻轻的往前推。 “可以再推高一点。” “会冷么?” “不冷。” “好吧。”君可载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明末闭上眼睛,不敢看地下,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用力的抛向前面的虚空之中,迎面破开的冰冷空气扑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 等到秋千荡到了足够的高度,明末才开口说道“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感受着锦阳山顶端,皇家园林里的冰凉气息,嘴角扯出弧度优美的笑容。 若是这样,便能飞到无双身侧,那么她宁愿为飞鸟,为鹰隼,为一切有翅膀的动物,而不愿为人。 只要能再见上他一面,哪怕今后的生命只剩苦难与折磨,她也仍旧心甘情愿 君可载停住手,站到一侧,欣赏着明末在秋千上自由而舒展的姿态,面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果然是他爱的女子,连秋千这种女人消遣的东西,都能让她荡出豪迈洒脱的气概来。 “就是这个高度了。”明末嘴里呢喃,不着痕迹的解下系在颈间的披风。 不待君可载有任何反应,她在秋千回落,然后再一次上扬的时候,纵身往前一跃! 脱去披风的身子如同惊起的鸟儿,无比轻灵,直直落入不远处的井中! 第六十六章三年之约 水冰凉,冻彻寒冰,宽大的衣摆被上涌的水流撑过头顶唯一的光亮。 在这黑暗和酷寒交织的井水里,腹间的疼痛如同蒸腾的雾气缓缓上升,她在水中竭力睁开双眼,双手挥开面前浮摆的衣袍,仰头望向头顶的井口。 “扑通”暗红的身影从地面上跳下来,破开水面,落入冰凉的井水中。 随后,几道紫色的身影跟着落下。 她的双臂在水中被人用力挽住,然后几股巨大的力量一齐将她拉出水面。 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侍卫聚集在井边,呼喝着,七手八脚的将她拉出井口。 君可载浑身湿透,抱着她半跪在地面上,一双漆黑的眼眸里盛满震惊和心痛,死死的盯着她,他额前垂下的几缕发丝里,大滴的井水缓缓落下,落在她的面颊上。 身后响起侍卫的惊呼“殿下,您的伤口又裂开了!” 君可载迅速扭头,严厉的目光射向那名惊呼出声的侍卫,那名侍卫马上吓得噤声不语。 明末微微扭头,朝君可载身后看了一眼,愕然发现他脚边的雪地里,已经淌了大片的鲜血,晕开在雪地里,格外的触目惊心。 刻骨的寒冷,如同最细的丝线,透过身上的衣裳,一丝一缕的侵入骨髓。 几名侍女走过来,默不出声的替明末换下湿透地衣袍。用干燥柔软的锦袍包裹住她的长发。 一名宫女端着刚熬好的汤葯,为难的站在一侧。 君可载静静坐在屏风外的椅子上,微低着头,带着碧玉扳指的修长手指用力按上额角,他蹙起挺秀的眉,缓缓闭上眼。 良久,宫女才从屏风外走出,朝君可载微微一躬身,然后无声退出殿内。 宫女手中的汤葯丝毫未动。 满室寂然。 明末坐在床沿上。嘴唇仍是乌青地颜色,阵阵颤抖从脚底升起,传遍全身,让她几乎坐立不稳。 中了毒的身子,再染上一场风寒,是否就能顺利的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外的君可载才缓缓起身。走到床边,在明末膝边蹲下。 大掌覆上明末放在膝盖上的手,触手的冰凉和战栗让他一愣,随即反手紧紧握住,直到她的双手失去血色。 “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末抬起头,看向君可载,一言不发。面上是浓烈地抗拒和倔强之色。 “究竟要我怎么样你才肯留在我身边?” “你明末的心里。是否只装得下一个公子无双,此生再难装下其他任何人”君可载盯着明末的双眼,声音哀伤而轻柔,字字低回。 “我竭尽全力的讨你欢心,最终却让你宁死也要逃离我身边。明末,末儿,告诉我,这是为何”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你都不要。你心里有这个天下,有封国的山河,可是我承诺送你一个太平盛世,你依然不要” “你愿意为了公子无双舍生忘死,愿意放下仇恨相助慕颜赤,为何却偏偏要对我如此残忍” 君可载低下头。薄唇吻上明末白皙的手背。长长的睫毛覆住眼帘。微蹙地秀眉,让他的眉眼更显哀伤。 明末失神的望着窗外。感受到手背上的温度,才低下头,看着君可载,瞬间有了片刻的失神。 这个男人,果然有倾城之貌,褪下强势的外表,此刻的他,竟是逼人的美丽。 良久,她瘦削地面上才浮起冷清的笑容,轻轻的将手抽出来,她缓缓说道:“到今日我才明白,原来从小到大,最让我恨的人,不是诬陷我父亲的绪王爷,不是幼时虐待过我的那些贵族小姐,不是杀了我三万兄弟的慕颜赤,更不是几次三番要置我于死地地荧阳公主,而是你,君可载。” 她再度抬起头,目光落在虚空之中地某一处“无论他们怎么样,只要我能活下去,我就还是明末,不会是别人,我还是可以恣意地嬉笑怒骂,爱自己所爱,恨自己所恨。可是在你的身边,却唯有死,才能保全自己,才能够保得自己最初地秉性”微陷的眼眶中缓缓滑出两行泪水。 “你知道么?我最怕的便是,若干年后的某一天,我会忘了无双的样子” “我怕啊君可载,”明末的声音颤抖起来“我怕你施予的锦衣玉食,安逸生活,最终会磨去我身上的棱角,会让我遗忘年少时的磨难,会让我再也不愿像现在一般,任何时候都愿意为了无双,亲手将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 “君可载,你永远不会明白我对无双的感情,尊贵如你,如何能够懂得,一个卑贱的奴仆,对带给她第一抹光亮的那个人,几近神圣的仰慕与膜拜” “所以,宁可亲手结束自己的姓名,我也不愿被你藏在身后视作禁脔” 腹间的刺痛又一缕一缕的袭了上来,明末止住话语,捂住自己的唇。 君可载马上站起身,一把将明末搂进怀里,修长的手指裹住她细瘦的肩膀,力量大得仿佛要将她的肩头揉碎。 “末儿,你听我说,不要这样我不愿再逼你迫你,你怕背弃了公子无双,从此成为一个忠义难全的人,那么,我便放你去他身边,给你时间回报他,到了一定的时间,我再接你回来!好不好?” 明末身子一僵,不敢置信的开口“你愿意放我去找无双?” “我给你三年的时间,呆在公子无双身边,尽力辅佐他,回报他对你的恩情,三年后,我再亲自去接你回来,此生再不见他,可好?” “好,这是你君可载说的!”明末连忙挣开他的怀抱,直视着他的双眸。“只要届时你有足够的实力,能够击垮我和无双,我必然跟你回来,约好了,三年为期!” 生怕他反悔,明末接着加上一句“我明末绝不食言!” 君可载静静看着她,她眼中瞬间迸发的光芒再一次刺痛他的眼。 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所谓的三年之约,便永远不能兑现。 但这是作为一个男人必须要赴的一场豪赌,赌上自己心爱的女人,和整个天下,他只能赢,不能输。 “好,三年为期。”他点头,随后眼底掠过一缕阴霾“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明末身子一震。 “请你躺到我的床榻上去,我要你首先成为我的女人,再放你离开。” 第六十七章生不如死 末的脸在瞬间变得惨白,她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慌乱,无双” 君可载欺近她“我不放心。” 随即,他一把横抱起明末,放到柔软的床榻上,明末未束的黑色发丝倾泻了满枕。 “除非你愿意留下,我便不碰你。”君可载俯下身,将头深埋进明末颈项,低声说道。 “君可载”明末咬住下唇,闭上眼狠心说道“你尽快” 君可载抬起头,看着明末一张惨白的脸,面上掠过一抹怜惜和怒气交织的神色,随即,床榻两侧的明黄纱帐被他一把扯下,隔去了殿内明亮的***。 帐内只余昏黄暧昧的光线。 君可载低下头,咬住明末胸前的衣带,轻轻往上拉扯,柔软的衣带马上被解开,紧贴皮肤的领口松散开去,露出白皙小巧的锁骨。 明末的胸前有密布的伤疤,深深浅浅,都是战场上留下的痕迹,不止是胸前,还有身上的其他地方,也都留有军队里烙下的印记。 君可载的唇轻轻烙上那些伤疤,一路吻下。 明末放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抓住身下的锦被,感受到落在胸前的吻,难受的闭起眼,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烫,仿佛快要被焚烧成了灰烬一般,呼吸越来越急促。 胸前缠着的布条被一把扯开,更加灼热的气息落在她胸口处从未被人碰触过地地方。 君可载原本沉寂的眼眸里。逐渐染上浓重的情欲之色。 她微闭的双眼陡然睁开,敏感而羞人地触觉让她突然清醒,顾不得那么多,她握拳用力地砸向君可载的肩背。 “停下!快停下君可载!” 君可载没有抬头。只是伸出一只手。捂住明末的唇。 另一只手更加疯狂的拉扯着她身上剩下的衣物,一直将她上身的衣物褪到腰际,随后捧起她纤细的腰,将头埋进她地腹间。 明末拼命的扭动着自己的身子,却始终是徒劳,体型的差距使她根本逃离不了君可载的压迫,无畏的挣扎反而让他的气息愈加的粗重起来。 “不要动了。这次我不会停手!”言毕,君可载昂起身,一把扯下她身上剩下的衣物,反手丢出帐外。 明末恐惧的睁大眼,手脚并用地推着压在她身上的君可载,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男女之事,军营中常有耳闻,那些兵油子没事都要说上几句荤话,可是真的要降临她身上。才发现竟是如此地令人恐惧。 没有了平日地柔情脉脉,没有了平日地翩翩风度,此刻的君可载。只是一个最原始地男人。浑身高涨着进攻的欲望。要将她从身体到骨子里彻底的征服! 即使是面对着凶猛的西丹蛮子,她也从未如此胆寒过。 “没有为什么你成为我的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最后一次,君可载附在明末耳边轻声说道。 随后,便是再无任何言语的狠狠贯穿,那一瞬间,明末仿佛又回到战场之上,一支厉箭疾啸而来,刺穿她的身体。 那种痛,如此鲜明,如此深刻,让她全身发抖,让她口不能言,只是喘着气,用力咬着自己嘴唇,竭力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随之而来的,便是毫不留情的猛烈冲刺,她一次次屈起身子,一次次想要并拢双腿,却都被无情的分开,君可载眼底,是一片暗沉如水的黑色。 男人若是费劲千般努力仍然无法得到女人的心,那么他只能加倍猛烈的攫取她的身体,以弥补其难以言喻的挫败之感,连理智都无法控制,这是男人掠夺的天性。 生不如死。 一阵一阵的疼痛袭来,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她已经被撕裂的伤口还要承受更加剧烈的攻击。 无双,无双,你可知我现在要为你承受这般疼痛,你可知道? 她眼眶泛红,泪眼凝视着明黄的帐顶,十指用力的抠进君可载的肩膀,留下深红的印记。 恨这个男人啊恨他出色的外表和尊贵的身份,恨他聪明的头脑和深沉的心机,恨他强势的囚禁和霸道的掠夺,恨他平日的万分温柔,和此刻的毫不留情,恨他无边的宠溺和包容,更恨他如今直接到近乎残忍的索取和占有 他比不上无双,永远,此生都不可能比得上。 无双,便是世间唯一的无双,绝无仅有。 纤细的手在他背上一路滑下,他的衣衫并未褪尽,方才一撩衣摆便挺身而入,精致的锦袍都积在腰间。 在他剧烈的撞击中,她摸索到他腰上的伤口,用力的一拳砸下去。 再抬起手时,手上已是湿漉漉的一片。 那是他伤口里流出的鲜血。 可是他竟丝毫没有停止,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再一次狠狠的侵占了她的嘴唇。 唇舌的纠缠几乎让她窒息。 原来男女之事,便是一方掠夺,一方痛苦承受,无论哪一方屈从,最终都要两败俱伤。 果真是如此么? 良久,君可载终于停了下来,他用力的捧住明末的头,浅浅的亲吻,纤长的睫毛轻颤着,落下几颗汗珠,滴落在明末胸前。 明末痛苦的佝偻起身子,扯过一旁的锦被遮住自己的脸。 “怎么了?”君可载轻轻揭开她蒙在脸上的被子,却惊愕的发现她的脸已经是惨白的颜色。 “末儿,怎么了!告诉我?”君可载一把抱起明末,紧紧搂在怀里,微喘着问道。 “痛”终于结束,身下的痛楚减轻,可是腹间的痛楚却慢慢升起。 明末急促的喘息着,感觉一股热潮,汹涌涌上头顶,让她几乎神志不清。 “是毒性又发作了么!”君可载神色一凛,顾不得衣衫不整,他马上翻身下床,赤脚走到殿门处“来人,传医师!” 再次回到床边,明末已经在疲累和痛楚中昏睡了过去,秀眉紧紧蹙起,纤长的手指紧紧的揪着锦被捂住自己的胸口。 君可载轻轻抱起她,替她擦拭着面上的汗水,轻柔的将脸贴上她瘦削的面容。 他竟然如此失控了,以前从未有过的,这般控制不住的要了她。 原本最想捧在手心疼爱的人,却用了最粗暴的方式对待,丝毫未曾顾忌她孱弱的身体,平生第一次,这样丧失理智。 他按住自己的额角,低头掩去眼中微不可察的懊悔之色。 第六十八章治疗良策 医师,如何?” 褐衣的医官从床边站起,转身朝背后站着的君可载躬下身。 “余毒加上风寒,纵然是铁打的人也承受不住,老夫怕是无能为力!” “医师此话何解?” “明将军体内余毒未清,如今又遭井水浸透,且没有马上采取有效的办法驱寒,寒气侵入体内,一场来势凶猛的风寒在所难免,能不能熬过去,不是老夫说了算。”医官用词谨慎而小心“或许,殿下可以另覓其他良医” 君可载走到明末床前,背对着医官,一张俊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良久,他缓缓说道“你出去吧,记住,不要提及明将军的真实身份。” “是。”医官低头,转身走到殿门口,忽然又转过头“殿下,赋闲京中的谢清远原本也是杏林中人,医术颇为了得,要不要” 那日西丹武士冲入大殿的事件发生后,谢清远便彻底失去君可载的信任,一直被他软禁家中。 君可载眉头微皱,思虑片刻,才说道“叫他来见我。” “殿下。”谢清远仍是一身青衫,面色悠然淡定,缓步跨入殿内。 君可载回过头见是他,马上挥手说道“清远,快过来替末儿看看。” 谢清远没有废话,直接走到床边,执起明末的手腕把起脉来。 “怎么样?” 谢清远没有回答,只是仔细端详着明末的面色,然后在明末眼底和胸口探了探,才回过头直视着君可载“殿下,如果我没有猜错,明将军方才应当是经历了床弟之事。” 君可载沉默半晌,才略微点头“是。” “床帏之间血液振奋。加速了体内余毒扩散,而且衣衫不整的话,即使在烧着银碳的大殿里也依然会着风寒。至于之前明将军还经历了什么,导致现在这幅摸样,就只有殿下知道了。”谢清远站起身说道。 “清远,不要再深究这些,你只要说出你的方法来。” “如果殿下还信我,我自然会说。怕只怕清远说出来的良策,殿下不予采纳。” “清远的法子”君可载在床沿边坐下,执起明末的手,缓缓的摩挲着“是不是要我马上把她送到公子无双身边去?” “正是。”谢清远点头“清远此刻有把握保住明将军地性命,却不能保证明将军能继续在这上寅宫里活下去。”他看着君可载的侧脸,轻叹一声,说道:“不知殿下能否明白清远的意思。” “怎么会不明白。”君可载握紧明末的手“照你说的办,马上去开葯方!” 谢清远低下头“只要殿下明白就好。” 片刻之后,红衣的宫监捧着谢清远开出的葯方一溜烟跑了出去。殿中只剩下君可载和谢清远四目相对,明末略带急促的呼吸在寂静地殿中分外明显。 君可载低沉出声“清远,你为何执意要送走明末?” “殿下,失败往往能够让人得到更多的教训。很早以前我就说过,明末绝非池中之物,她之前所犯下的一切过失,都只是因为她还太过年轻。” 谢清远放下笔。站起身说道“眼看大战在即,不如让她去公子无双身边,亲眼目睹公子无双和殿下的交锋,亲眼目睹公子无双失败的过程,让她在战火中迅速的成长,直到真正成为殿下的左膀右臂。”他顿了顿。“成为一个站在帝王身侧地女人。而不是一个被帝王藏在身后。永远不见天日的女人,才是她的天命所归。” “清远想必抱这样的想法已经很久了。所以,一直在迫不及待的将她从我身边弄走,哪怕失去我的信任也无所谓,对么?”君可载回过身,继续抚摩着明末的脸庞,轻声说道。 知道君可载说地是将西丹人带进宫的事,谢清远躬下身“明末会成为殿下的拖累,就像现在,公子无双已经对南方的庆城发动了攻击,而殿下,却依然在深宫里守着明末,任由局势发展。如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如让慕颜赤带走明末,殿下不过是失去一个女人,却得了一个天下,这样的壮举,我谢清远何乐而不为呢?” “清远,这你便错了,一座城池失陷了,世上还有千千万万座。可是明末,却是世间仅有的一个,失去了,世上便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女子”君可载低下头,注视着明末地目光温柔如水。“我收服不了她,只是因为还有一个公子无双在,清远,我敢断言,若是没有了公子无双,在末儿的眼里,世间其他男子便再无半点区别,所以” “所以,明末在殿下身边所有决绝的举动,终于让殿下对公子无双萌生了杀意,对么?” “不错,”君可载扭过头看着谢清远“清远,我相信现在你已经不会再阻止我了。” “清远近日在家中一直思考一个问题,知道殿下对绪王爷动手之前,才彻底想明白。”谢清远轻轻叹了口气“那便是天下大同的局面,必须建立在一个强有力的国家基础上,我们无法用仁德来约束天下人,只能将天下人置于自己绝对的统治之下,再用仁德来规范。公子无双,注定只能是一个名动天下的贤人,一个治国地帮手,却绝对不是结束这个乱世,开创一个太平盛世地枭雄。” 谢清远垂下眼“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殿下年少时便已了然地道理,清远却至今才想明白,见识才能实在是与殿下相差甚远。” “清远,你何必妄自菲薄,你看我如今,不也被一名女子逼得进退不得?”君可载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第六十九章冬庆城 自古情之一事便是最难捉摸,就连殿下这样步步为营情字面前失了方寸。明末是极难驯服的烈性女子,今日殿下一时按捺不住夺了她,日后她与殿下便更是势同水火。殿下这步棋,实在是错得远了。” “我既非圣贤,总有失误的时候。”君可载微叹一口气“好了不说这些,如今清远的意思,是要我等末儿一醒来就马上送她出宫么?” “正是,要支撑着自己活下去总得有个盼头,姑且让她和公子无双相聚一回吧,”谢清远朝床榻上昏睡的明末投去同情一瞥,长叹一声“明将军自幼便尝遍世间苦楚,如今快要丢了性命,却依然是所爱之人不得见,也是个可怜人啊。” 听了谢清远的话,君可载俯身吻了吻明末的脸颊,才缓缓说道:“总有一日,我要将公子无双从她心中连根拔起,让她心里只装得下我君可载一人!” 大雪依然下个不停,南方的茫茫旷野中,雄伟浩瀚的城池拔地而起,皑皑白雪覆盖了宽广的城墙,却无法掩没城池上方始终迎风飘扬的青色浮云旗帜。 这是公子无双率领的锋南军新攻下的城池庆城。 放眼广袤的东陵原大地,原本每个城池上方阔展飘扬的白色流云旗已不复当初的高贵,狂劲的北风中,青色的浮云如同一股新鲜而蕴满力量地潮水,迅速蔓延整个南方。 无数人挥舞着拳头向着北方皇室聚集的昶安城嘶吼。擎着青色浮云旗的那个人才是真正有资格站在锦阳山之巅的人。 连战连捷地状况给了南方诸士希望的曙光,昶安城里不论是腐朽的贵族,还是新晋的权贵,无一例外的保持了沉默。之前曾经隐现过一缕致命锋芒的大殿下君可载。也似乎开始进入冬日的蛰伏,对于公子无双声势浩大的起兵,重兵集结的北方,竟是出人意料地安静,甚至静过这一年前所未有的冬日大雪。 起兵一个多月来,锋南军分三路北上,其中以公子无双所率地中路大军势头最为迅猛,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便攻下了南方最大的城池庆城,随即展现在他们面前的。便是东陵原上岿然崛起地雄关仰昭关。 一旦突破仰昭关,北方的门户。东陵原上仅次于昶安的繁华城池汴都,便一览无余的铺展在锋南军面前。 拿下汴都,公子无双军便可直逼京畿之地,四通八达的官道将把青色浮云旗招募的南方壮士源源不断地运到昶安附近。君氏六百年地铁桶山河,将面临再一次地轮换。 庆城 庆城的宽阔地街道上,四处散布着身着沉重铠甲的军士,不时有士卒抬着伤员匆匆从城中穿过,一派肃穆之色。 辎重和粮草在指挥官的调配下列成整齐的队列缓缓穿行过城内主要街道,运往庆城北门。骑马的军官昂首从人群中驰过。手中鞭子挥得叭叭作响。那些当兵的身手利落。转身就躲。行人避走不及,摔倒一大片。街道上一片哀嚎之声。 对着军官们远去的背影,士卒和路人却都是一脸鄙夷。 如今驻扎在庆城的,是公子无双亲自带领的锋南中路军,十多万人,多是各州郡倒戈的地方军队,战斗力和军纪虽比不上正规军队,但在颜锦舟和魏林等优秀将领的整合下,也已经与正规军队无甚差别。 让人鄙夷的便是中路军里插进来的两营义军,纪律混乱,长官目中无人,大军进城后上报到公子无双案头的扰民和劫掠事件,多是这两营的人所为。 方才经过街头的,便是插进来的两营高士手下的义军。 远远的,几骑从城楼不快不慢的走来,最前的人一袭白色战袍,跨坐在骏马上,如同临风欲起的白鹰。 “是公子无双!”人群里,不知是谁最先喊出声,紧接着,行人纷纷回头,辨明来人之后,齐齐闪身到一侧,为走近的一行人让道。 一身黑甲的颜锦舟跟在公子无双身后,看着远去的几名军官趾高气扬的身影,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一旁的魏林往一旁啐了一口,狠狠骂道“这群狗娘养的。” “这帮土匪往日被当官的欺负惯了,如今跟着公子,一帮土匪头子反倒成了官老爷,不耍耍威风反而奇怪了。”颜锦舟在一旁说道。 公子无双走在最前,放缓了马速“别说了,回议事处再商议对策,让将士们听见,难免要动摇军心。” 颜锦舟和魏林对视一眼,皆是满面无奈之色。 颜锦舟举头看了看天,仍是一派灰蒙蒙的颜色,不由得轻叹了口气“看这天色,只怕还有几场大雪要下,今年的冬天似乎冷得异常” 魏林瞟了他一眼“又在挂念明将军了吧?”他往前跑了两步,嘴里喷着白雾说道:“你放心,明将军有君可载护着,冻不死。想想如何再给我们的将士们弄几床厚实点的棉被倒是真的。” 公子无双闻言却转过头,看着颜锦舟“锦舟,末儿最近可有消息?” 颜锦舟摇摇头,忧心之色溢于言表“一个多月前就打探不到了,只知道君可载将她囚在深宫里,不见天日。” “末儿一到冬日便手脚冰凉,抱多少个暖炉都没用,而且冻得厉害了手上还会长疮,经常烂的骨头都露出来了,那是有一年冬天在七王爷家挨了冻落下的毛病,很多年了。不知道今年在皇兄的宫里,没有在外面奔波,是不是会好一点。”公子无双望向远处,一番怔忡。 “将军是不管如何苦都憋着不说的人,就算她如今在君可载的宫殿里被虐打责罚,日后见了我们,也依然是一句‘没事’便含糊了过去,”颜锦舟的鼻腔有些酸涩“我们这些做部下的,都是粗人,见不到将军的苦楚便不知道拼命。以后如果还能在将军麾下任职” 肩上披着雪的传令兵从北门出疾驰而来,奔到公子无双身前,翻身下马,嘴里喷着白雾高声说道:“报公子,北方来了一乘马车,驾车的说车里载有重要人物,要求马上见公子!” 第七十章尊贵人物 车缓缓入城,明末裹在羊毛大氅里,掀起一角布帘,得红红的脸。 这是庆城,无双如今落脚的地方。 一切如她所料,庆城的街道上已经看不出战斗的痕迹,百姓还是照常生活,灰甲的军士有序的从街道中通过,身上的铠甲拍打着,发出“啪啪”的整齐声响。 沿途的酒楼茶肆照旧开放,最让她惊愕的是,在这战火纷飞的时节,庆城里的青楼居然还是门庭若市,男人们进进出出,浓装艳裹的女子倚着栏杆朝楼下挥舞着手中锦帕,一派喧哗调笑之声。 这么多年,每次与无双分别,最后总是在喧嚣之地相聚,鼎沸的人声里,多少离愁,都只能无奈的化作一抹清浅笑容。 明末揪紧自己的衣襟,把自己裹得更紧。 不论过多久,无双依然是无双,白衣胜雪,翩若惊鸿。而她,却已经不再是原先的明末了,她已经没有资格,再与无双站在同样的高度。 想起那一夜在君可载身下屈辱的疼痛,她放下帘子,纤细的手指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脸,发出无声的呜咽。 即使过去了这么久,一想起,仍是想要亲手结束自己的性命。 无双,我这副肮脏的身躯,已经不能再笑着扑入你的怀抱,再也不能。 马车行到城内一处民宅前,前面带路的士兵跳下马,走近马车说道:“公子就在里面。” 明末在士兵的搀扶下慢慢走下马车,站在这栋房屋人来人往的大门口,她竟然有些畏缩,不敢再迈动脚步。 略带急促的脚步声从门里面传来,一身戎装的颜锦舟出现在门口。 见到明末的那一刹那,颜锦舟停住了脚步,一双内敛的眼眸里,瞬间浮现起无数复杂的情感,惊愕。狂喜,心疼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将明末搂在怀里“将军!将军!” 明末瘦弱的身躯被颜锦舟拥入怀里,瞬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是锦舟啊!最心疼她最忠于她地锦舟! 她仰起头看了一眼,确认是锦舟之后,才再一次一头扎入他胸口。 每一次受了伤,流了血,伤了心落了泪之后第一个将她拥入怀中的锦舟。不会让她伤心,不会逼迫她做任何事,把一切往自己身上揽。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的锦舟。 这么多天来的委屈和苦楚,让明末的眼泪如同溃堤的洪水,悉数倾泻在颜锦舟的衣襟上。 她庆幸,在她满身伤痕的来到这里的时候,第一个出来迎接她地人。是锦舟,而不是无双! 两人紧紧拥在一起,已经说不出话来,颜锦舟只是用力的拍着明末的肩膀,热切而哽咽地喊着“将军!” 明末同样用力的拍打着颜锦舟结实的后背,颤声说道:“锦舟。我来了!我来跟你们一起打仗,我继续来做你们的将军了!” “我知道,将军!什么都不要说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们的将军!” “末儿!” 如同做梦一般,每晚都在梦中萦绕地声音忽然在门口处响起,明末身子一震,缓缓抬起头。 宅院门口,白衣的公子无双长身玉立。身上的白衣与身后的雪融成了一个颜色,一双清润的眼,盈满乍见的惊喜,微笑地看着她。 明末推开颜锦舟,缓缓面对着公子无双站着,红着眼眶,嘴角同样扯出一抹笑容。 “无双。”她开口唤道。 是近一年未见,面前的无双,仿佛什么都没变,却又多。 为何每一次相见。都仿佛隔了一场人生。 “传令兵说北方来了尊贵的人物,却没有想到来的竟是末儿。”公子无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站在门口,却没有走近。 如今他已经不是封国二皇子公子无双,他是锋南军的主帅,手握三十万兵马的将领,一举一动,都被士卒们看在眼里。 明末亦是站在原地,笑得有些凄酸。 “末儿哪是什么尊贵的人物,只身一人从皇城里逃出来,是要靠着往日和公子地几分情谊,来投奔公子的。” 公子无双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明末,雪地里,明末裹在羊毛大氅里的身子却依然单薄而凄冷。 仍然如同很多年前,那个瘦瘦小小,在风中颤抖着站在他面前的少年。 “进来吧,天寒地冻的,先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良久,公子无双才开口,转过头,示意颜锦舟带着明末进院“庆城守军不多,我们打进来的时候城里什么都完好无损,不像之前的棋梁,十多万人攻进去,连粮食都没有。” 明末跟在公子无双身后走进院子,身边经过了什么样的人,周围有一些什么样的景色,锦舟在耳边说了些什么,她都已经模糊,含着一汪泪水地双眼,只是死死盯着走在前面的那抹卓然身影。 “上次仓皇从京城里逃出来,什么都顾不上,还是锦舟他们追上来才得知末儿被皇兄囚入了宫中,皇兄有没有对末儿怎么样?这次南下,末儿似乎清减了不少,面上也见不着什么血色了。” 听着公子无双柔和地语调,明末低下头,隐去眼中一抹泪光“君可载并没有对我怎么样。” “将军,你是如何从皇宫里逃出来的?”颜锦舟在一旁关切的问道。 “我”明末张了张嘴,路上编造好的借口却突然说不出口。 在无双面前,她没有没有办法说谎。 公子无双回过身“无妨,若是不方便就别说了吧,只要人安然无恙就好。” 颜锦舟不再言语,只是看着明末的眼神更加忧虑。 走到简易的书房里,颜锦舟关上房门,守在门外。书房里只剩公子无双和明末两人。 明末站在书房中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双手有些局促不知往哪放。 公子无双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脸,轻轻叹了口气“末儿,从小到大,你一受委屈就是这样,什么也不说,一个人偷偷掉眼泪。”他伸手拭去明末眼角溢出的泪水“这里没有别人,告诉我,在皇宫里究竟遭遇了什么?” 明末闻言,眼中更加泪如泉涌。 她抬起头,泪眼看着公子无双,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无双,无双,你可知为了像现在这样站在你面前,看着你。我几乎死在冰冷的皇宫里,死在那个男人的床榻之中。 “无双,不要再追问了,日后有机会我再说给你听,求你不要再问了。”明末别过脸。 公子无双秀眉微蹙,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良久,才轻轻点头“好,我不问,不过,”他掰过明末的身子“明天跟我去看看大夫,身上若是有伤,一定要及时治疗,好不好?” 第七十一章当前局势 小的少年裹在宽大厚实的军服里,冒冒失失的推门闯“公子!” 一进门,少年便对上明末红红的眼睛。微愣了一下,他放慢了脚步,轻轻走近公子无双身边,还未变声的清亮声音贴近公子无双耳侧说道:“公子,我方才在城楼上看到有百余骑青甲骑兵停在北门外十多里的地方!” “哦?”公子无双闻言秀眉微蹙“青甲骑兵?” “正是!不过只是稍作停留,此刻已经往北去了!”少年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头一个发现敌人的踪迹。 明末面上掠过一丝不安之色,青甲骑兵,那不是君可载手下的么? “探子没有打探到敌军大部队行进的动向,那大概是经过的小股散兵,既然走了,就由他去吧。”公子无双将明末的表情都收入眼底,淡淡说道,随即转过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嘴角浮起温和的笑容“眼睛尖了不少,日后打起仗来,就聘你做哨兵,如何?” 少年憨憨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只要跟在公子身边,哪怕是当个做饭的伙头兵,每天背着一口锅跑,出云也心甘情愿。” 明末在一旁看着面前比她尚矮一截的少年,瘦瘦小小的身子骨,身上却有一种熟悉的敦厚和刚毅,让她不禁扯出了笑容,伸出手一把将少年揽了过来“出云?你叫出云?” 少年吓了一跳,稍微挣扎了一下。回头看见明末红着一双眼,却笑得温和,不由得软了下来“是,我叫出云,是公子赐予的名字。” “出云,这位便是明末明将军。”公子无双亦是笑容和煦。 闻言。少年地嘴马上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你你就是明将军!” “不错。”明末点头。“小子,叫声哥哥来听听” 出云面上浮起惶恐之色“出云不敢。” “为什么不敢?” “明将军是大名鼎鼎的镇国大将军!封国的功臣!之前听公子和颜副将他们说起明将军在西北抗击西丹蛮子,还有在京城和奸贼荧阳公主抗衡的事。出云一直向往不已” “好了,”明末连忙打断他,略带嗔怒的看了公子无双一眼,转头说道“出云,那些都是靠运气得来的。就像你小子今天运气好看见了那些青甲骑兵一样。不是我有多了不起。知道么?” 出云瞪着眼“那有那么好的运气。明将军也不是凡人!” “说了不是小心我揍你!”明末不习惯被人吹捧,有些急了,也瞪着他。 出云愣了一下,随即面上绽开灿烂地笑容“明将军真有气势! 公子无双在一旁笑着打断他“好了出云,明将军今天刚从北方来,一路舟车劳顿,还没好好休息,你先回大营里去。” 出云听话的点头“那好,出云先出去了。” 走到门口,他又回过身,有些不安的问道:“明将军今日是打庆城经过么?” “不,我是来投靠公子地。”明末看了公子无双一眼。 “那明将军就是不走啦!”出云闻言开心不已,欢快往前一跃“我去告诉大伙明将军要来锋南军安家落户!” 看着出云远去地身影,明末心底竟不再如方才那般沉重阴霾,她转过头,看着公子无双“无双,出云是从哪来的?” “我去富离郡的时候,路上恰巧遇到几名从高士手下逃出来的匪兵,要抢他和他爷爷地粮食,便和锦舟他们一起救了下来。”公子无双轻叹“可惜当时晚了一步,没能救回他爷爷。” 明末心里滑过一丝暖流,她看着公子无双,缓缓说道:“说起来,我当初也是被无双从七王爷府上捡回去的。” 公子无双摸摸她的头,宠溺的笑笑“末儿,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明末点点头,稍敛了神色“好了,无双,我们不要再说废话,把现在 说给我听听吧,”她走到书案前,在一张小小的地图“被囚在深宫中半年多,对外面地情况已经完全不了解了,若要披上战甲上阵,摸风不着可不是什么好事。” “末儿刚从北方下来,路上可打探到了什么?” “从北边一路过来,越往南越乱,听说汴都已经开始往北迁移人口和物资。” — “哦?末儿此话当真?”公子无双亦走到书案边坐下。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流民口中地消息个个差地十万八千里,往北迁人口只是我的揣测。无双没有派出探子么?” “事情很奇怪,我们在隶城起兵时,一路北上,所遇地抵抗都不激烈,刺探消息也轻易而准确,越往北情况便越不妙,派出去刺探消息的人马能够活着回来的也越来越少,北边真正的布防情况,我们实际上知道得并不具体,”公子无双面上浮起忧虑之色“其他两路军大致情况差不多。” 明末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无双可猜到了这预示着什么?” “这预示着,君可载一直在引诱我们更加往北深入,最后再在东陵原偏北的平原上开辟一个主战场,将我们的疲惫之师一举歼灭!” “若是汴都真的往北迁人口,那说明君可载想把汴都附近作为决战之地,”明末点头附和“这符合他一贯的作风,所以,我们不能操之过急,北征步伐可以先缓一缓。” 公子无双摇摇头“若是有一套常规的套路,皇兄便不再是皇兄了,他的可怕之处在于没有人能够算到他的心思。我们现在这样的揣度,又怎么知道是不是又中了他另一个圈套,目的正是想让我们畏缩不前,为他赢得备战时间呢?” “军中其他人怎么说?” “各执一词,大致分为两派,一派要求在庆城休养,补充兵源养精蓄锐,等有了确切的消息再出战;一派认为这是君可载故布疑阵,要求三日后便出兵直击仰昭关,先打下汴都再说。”公子无双看向明末“末儿怎么看?” 明末抹了抹下颚,皱眉说道:“依我看,不能贸进,起兵近两个月,他不可能完全没有准备,若要这时才用计拖延我们的脚步,未免有失常理” “我们一路从南方打过来,虽然没有几场激烈的战斗,却也已经疲惫不堪,如今又是冬日,大雪一直下个不停,无疑为攻城增加了难度,我也倾向于在庆城休整一段时间,这样,即使前方有皇兄南方军的主力等着我们,也有足够精力应对,只是”公子无双面带忧虑之色“不知原本绪王爷手中的二十万京都军,如今是否为皇兄所用。” 明末狡猾一笑“无双不必担心,京都军现在仍是一团乱麻。当日君可载设宴上寅宫,本欲挟持绪王爷号令京都军,我借着为你报那反目之仇的由头,一刀宰了那老东西,打乱了他的计划,导致当夜京都军便围攻了皇宫。” “之后呢?” “京都军毕竟群龙无首,发起几轮进攻之后就被训练有素的南方军打得七零八落,有大股的士兵趁乱逃出了京城,剩下不足十五万人。最后虽然君可载控制了局势,鸿门宴之事却彻底败露,在京都军里彻底失了军心,如今京都军里都说君可载是小人,想要顺利的支配这支军队,君可载还需要不少时间。所以无双,如今我们要忌惮的,只有君可载一手训练出来的南方军!” “末儿在酒宴上刺杀了绪王爷?皇兄没有看出末儿真正的动机么?”听了明末的叙述,公子无双皱了皱眉,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他并没有怪罪于我”说出这句话,明末突然心底一沉。 不对,不是这样的印象中,似乎无论她做错什么事,那个男人都不曾怪罪过她! 第七十二章当前局势下 子无双沉吟片刻,又说道:“如今锋南军号称兵力三上并没有这么多,而且这么多士兵中,实际上听从我号令的寥寥无几,两个义军头目心怀各异,那些交出兵权的武将们又一直远远看着,稍有损毁他们利益之举,便横加阻拦,”他轻叹“这么庞大的军队,其中竟没有一支是我的亲兵,若是真的遭遇皇兄的南方军精锐,只怕” 如今的锋南军中,公子无双虽是统帅,却也不得不费劲心思的平衡各方面的力量,因为锋南军人数虽众,却是一支名副其实的杂牌军队,真的要达到令行禁止,还需要极长时间的来融合。 而且如今公子无双的威望也已远不如前,收编两支义军用来攻打君氏山河,却又无法全力操控,原本支持公子无双的宗室贵族,唯恐最终公子无双被夺权,夺门之争演变为真正的叛乱,于是渐渐的对锋南军采取了敌对态度。 明末轻轻将手放在公子无双手上“无双,你本来便不是征战沙场之人,能够联合这么多分散的力量,将两支庞大的义军招安,和朝廷相抗衡,已经是不凡之举。我们要面对的问题,他君可载同样要面对,所以,无双不必太过忧心,都会好起来的!” 公子无双笑“当日在西北,迎接末儿禾巾寨凯旋回来的时候,看末儿在马上的英姿便觉得与往日已然不同。如今时隔两年,又觉得末儿与在西北地时候有了不少变化,”他伸手摸了摸明末的头“末儿长大了,懂得宽慰人了。” 明末微笑着摇头“这两年。与无双聚少离多,经历了一些风浪,心里却始终迷茫不已,不再如跟在无双身边时一般澄静清明,目标如一。若要实现当初的豪言壮语,还是得与无双寸步不离才行。” 颜锦舟突然推门进来“公子,高将军说要召开军情会议。要您务必到场。” “告诉他我马上就到。”公子无双起身“末儿,你从北方过来,先让锦舟带着你去休息,高士最近颇不安稳,我得去看看。” 明末连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她竟不想跟无双分离一分一秒,只想片刻不离的跟在他身边。 “将军,你刚从京城里出来,身份敏感。不同往日,被高士他们知道了,只怕又让嚷嚷说公子的不是。将军还是先休息几日再露面的好。”颜锦舟在一旁说道。 明末想想。只得点点头“好吧。” 公子无双拍了拍她地肩,便转身往外走。 “无双”明末踌躇片刻,还是开口唤道。 公子无双转过身,探询的目光凝视着她。 “你不疑惑我为何能够从京城里出来么?”明末绞着手指问道。 她不想向无双解释这个问题,可是。若是无双察觉到了什么。却因为包容她所以放在心里不问出来。她会更难受。 公子无双笑笑,重新走近她身边。扶住她瘦弱的肩“末儿,你现在已经不是七王爷府上的奴仆,而是一个征战四方的将军,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所以,不必再像以前一般,把所有的心事秘密都跟我说,我相信你的每一个抉择都是正确地,我相信你。” 明末低下头,鼻腔一阵酸涩,在无双面前,她是这个世上最容易满足的人,他含笑的一个赞许,就能够让她的心从地底瞬间攀上云端。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郑重说道:“无双,多谢了!” 歌舞升平许久的京城昶安,近日终于能够嗅到弥漫的战火硝烟味。 南方的达官显贵,土豪商贾,有些权势地位的,都带着家当千里迢迢的来了京城,在京城里置产买房,抛洒钱财,重新在京城里谋得自己官场或商场上的一席之地。 没有钱地,拖儿带女滞留在城外,每日餐风露宿,等着官府来引导安置,重新找一处落脚的地方。 流民们从南方带来各种各样的消息,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 有人说,锋南军分为五路,分别逼近中部五个重要城池,奉行地是稳扎稳打政策,打下一个城就休整十天半月,一时半会还打不到京畿之地来。 有人说,公子无双的锋南军已经破了仰昭关,直逼重镇汴都,打下汴都之后就直奔京师来了。 还有人说,公子无双失了皇位,心里怨气冲天,凡是组织了抵抗的城池,一旦攻下马上屠城,不留一个活口。 更有甚者,说在汴都往北的路上看到了大股的锋南军,是被公子无双收编的高士部,一个个凶神恶煞,见人就杀,比山里地土匪强盗还要凶残。 一时间,京城里人人自危,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南方来地贵族还没安顿下来,北方地贵族就已经开始整顿行装,做好往更北的地方去地打算。 皇帝的案头多了无数奏章,都是请求皇帝马上转移到更北的戌威去,只留下君可载镇守京城。 真正的掌权者君可载更是被烦的要命,每天都有几朝老臣颤巍巍的跑到他的上寅宫,说京都昶安是龙气聚集之地,千万不能丢,个个涕泪横流的劝说他马上发兵仰昭关,将公子无双的部队拒在关外。 甚至有自诩忠于君氏山河社稷的老臣,站在城墙上大骂君可载亡国之徒,指责公子无双借了外姓的兵来攻打自己的山河,将两人联合起来骂得狗血淋头,随后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以死殉国。 此举引起满城哗然,君可载所居的上寅宫当夜便迎来好几拨刺客,原本蠢蠢欲动的京都军更是几番欲发动兵变,皇帝君效文的拥护者重新达到一个历史的高度,面对两个皇子争天下的局面,懦弱无为的君效文受到所有习惯安逸之人的拥戴,要求君效文夺取君可载手中军权的呼声越来越高,整个京城里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境况。 在这眼看就要起大纷乱的时候,京城里只有南方军的大营最为安静,每日照常操练,照常休息,禁止任何人员出入,沉寂得有一丝可怕。 乌云压顶中,仿佛有一瞥犀利的目光,透过喧嚣的人群,冷冷投向南方。 第七十三章精密谋划 荒阁 皇城中的第一高阁,视野开阔,飞檐凌云。 暗红锦袍的君可载站在高阁顶端,负手而立。脚步声从一侧的台阶下传来,一身青衫的谢清远缓缓拾级而上。 “近日殿下似乎颇喜欢登高,宫里遍寻不着,只得来这浩荒阁看看,不想殿下果然在这里。” “被那群老匹夫闹得烦了,来这里避避难,”君可载转头,看着谢清远“浩荒阁倒是个看风景的好地方,有足够的高度,任人俯瞰。” “自古登高望远,无非是出于两种心情,一是有意称王者俯瞰天下,欲将放眼所及的这片山河纳入自己掌中,登得愈高,看得愈远;另一种情形,便是心有挂念,忧思难寄,登高远望以遣怀,”谢清远摇着手中折扇,悠然走近“不知殿下属于哪一种。” “清远觉得呢?” “清远看来,殿下是二者皆有。不过方才一路上来,看见几名侍卫匆匆下去,拦住问了一番,心里才有了个底。”谢清远笑得欢畅“看来在殿下的心中,美人占了十之六七,山河反而靠后了。” “男人么,喜爱美人本来便是无可厚非,”君可载亦是扯开了笑容“那几名侍卫口风不牢,看来又要换下一批人了。” “做殿下的侍卫难啊,自小经历艰苦的磨练,打造得如同锋利的兵器,却没有出鞘的机会,只能委委屈屈的跟在一个女人身后,担惊受怕不说,还不能让人发现,一路无名英雄做回家,”谢清远摇摇头。“给我十个美人我也不做。” “把我的女人安全送到了,日后自然有出头的机会,他们都不急,你急什么?”君可载面上依然笑容柔和,眼底却收敛了笑意“清远专门找到浩荒阁来,有什么事,说吧。” “公子无双停留在庆城,似乎有休养一段时日的准备,对此殿下如何看?” “他不动。那我也不动吧。近日我突然想通了一些问题。” “哦?殿下想通了什么问题?” “公子无双为什么要起兵和我对抗,清远,你如何看?” “公子无双准确地看到了帝国表面和繁盛和内在的腐朽,但是却找不到能够拯救天下苍生的那个人,”谢清远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光芒“因此,原本与世无争的他无奈之下。只能自己举起刀兵。依靠自己的双手建立一个理想中的盛世,朝廷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没有欺压和征战,一个理想中的太平盛世。”他顿了顿“清远的志向,与公子无双相同,因此清远曾经一度认为。公子无双才是真正值得跟随的那个人。” 君可载在乍起地风里面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绽放地莲花。“所以我君可载才一直不大喜欢读书人,书看得多了。志向也跟着虚无缥缈起来。” 谢清远笑笑,没有说话。 “即使是我,也只敢保证封国国土在一百年之内不受异族践踏,我只能守住这个山河,至于让这个帝国繁盛起来,就是那些皇子皇孙们的事情了。公子无双想要在有生之年里将我打败,收服各地的割据势力,然后击败西丹的慕颜赤,平定北方的鞑靼,之后休养生息,恢复被战火摧毁的次序,最后还要建立起一个理想中的盛世,”君可载嘴角浮起讥讽地笑容“莫非他能活两百岁?” “殿下最近想明白地就是这个问题么?” “不,这个问题是很早以前就想明白了,最近想明白的是,和公子无双的这一仗,其实不用耗费太多精力,他走不长远,我只要有耐心等就够了。” “哦?殿下如何看出来的?” 君可载神秘的一笑“日后你便知道了。” “好吧,我等着看殿下如何证明,”谢清远话题一转,说道:“公子无双率领的中路大军驻扎庆城,其他两路军也快逼近中部,一旦汴都被破,京城就难以守住,殿下还不采取动作,就不怕被那些元老勋将给骂死么?” “怎么?连清远也认为我没有采取行动?” “倒是听闻最近各地官府突然下令采集人血,我当时还奇怪了一阵,殿下莫不是要效仿某些昏君,眼看手中的权势守不住了,要用人血来祭 君可载笑道“谁势力大谁就是天,我们头顶上的三尺浮云有什么好祭地,我采集人血自有用处。” 谢清远摇头“殿下地心机越来越深沉,连我都已经揣摩不到半分,罢了,我等着看殿下地成果便是。” 君可载闻言不再出声,只是仰头往上看去。 苍茫的天壁下,浩荒阁地檐角斜插入云,锐利如刀。 铺陈千里的草场,黑色神骏一跃而起,刺眼的阳光下,马背上灰色的人影抬臂引弓,利箭顷刻间离弦而去。 鸣镝呼啸,尖锐声响滑过之处,披甲的西丹武士举刀一涌而上,迅速敏捷,如同草原上危险而矫捷的豹。 慕颜赤奔出数十步才停下,转头看了看,他将手中长弓一扔,面容冷峻“你们见过潮水么?” 武士们放下手中刀兵,面面相觑,无人出声。 “你们追随鸣镝而去,必须如同潮水一般迅速,全面,封锁一切出路,不给敌人丝毫可趁之机!”慕颜赤冷着脸翻身下马“继续操练!” 易骁和依势末站在小土坡上,见慕颜赤下马,两人快步走了下来。 “将军,让他们休息一下吧!”易骁人还未到,清脆的声音便已传了过来。 慕颜赤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苏阁尔,这样疯狂的操练法,我们草原上的男儿再勇猛健壮也承受不住啊。”两人走近,依势末亦是赞同的说道。 “老师,我心里有数。” “这次去封国,可查探到了什么?”依势末见慕颜赤面有不悦之色,便转变了话题。 “什么都没查到,还差点丢了性命!”易骁在一旁插嘴道。 “是么?若是什么也没查到,怎么苏阁尔回来之后,做什么事都好像心里憋了一口气一般?昨天雅舒不过是私自从军营里拿了十捆箭,就被抽了二十鞭,苏阁尔,这样的处置是不是严重了点,以前那些军官们往家里拿的东西可比这多了去了。” “我们这次能够在封国和西丹的边境上来去自如,连易骁和夜疏朗最终都逃了回来,老师,你可知这代表了什么?”慕颜赤闻言,转头看向依势末,问道。 依势末皱眉“代表什么?” “君可载对我慕颜赤,还有我们西丹存了利用之心。” “哦?从哪里看出来的?” “公子无双就快打到封国北方了,大规模的战争就要打起来,若我这时候攻进去,老师猜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将军,我们可以趁机攻进去!他们打的激烈,无暇顾忌我们的!”易骁在一旁激动出声。 依势末亦是点头“苏阁尔,封国内战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时机,不能打垮他们,攻过去狠狠捞一笔也不错。” “君可载就是盼着我这样做,这时候他的主力还没有损耗,我攻进去,他若是按兵不动,公子无双那样心忧天下的人必定要出兵抵抗,待到我和公子无双打得两败俱伤之时,他便只要坐收渔翁之利了。” “君可载这一招不是用过了么?”依势末疑惑问道。 “所以,我们不能再上第二次当,等等看再说。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放过,我们要做好随时出征的准备,一旦瞄准时机,便要马上发兵。”他扫视了两人一眼“你们说,如今还能磨蹭么?” 依势末点头“苏阁尔说的有道理。” 慕颜赤不再说话,面无表情的喝了几口水,又转身往操练的武士当中走去。 易骁见状马上跟上,一把扯住慕颜赤的袖子“将军,你还想着那个明末呢?” 慕颜赤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将衣袖从她的手中扯出来“在封国遭遇君可载的时候,她好端端的睡在马车里,为什么会突然醒过来,手中还多了一柄短刀”慕颜赤转过头,看向前方“有些事我不想追究,不要得寸进尺。” 言毕,他一甩手,大步朝前走去,留下易骁一人呆楞在原地,久久不能出声。 第七十四章随军侍妾 城 连绵数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天色尚未放晴,庆城的街道上,却已被来来往往的人流踩出了数条清晰的道路。 明末和公子无双并肩走在街道上,身后跟着几名披甲佩刀的士兵。 街道上身着甲冑的兵士们看见他们二人,皆是肃立一旁,等两人过去之后,才敢眯起双眼仔细打量,不少人面露不屑之色。 名动天下的两人,也不过是一个瘦弱少年和一个白面书生罢了。 似乎对身后射来的道道目光毫无所察,明末边走边皱眉说道“无双,左路严昌军和右路军方忠军近日就要到庆城来与中路军回合,庆城不大,一下子涌来几十万大军,如何安置才好?” 来庆城数日,她已经将锋南军的状况摸得八九不离,三十万大军分三路往北进发,公子无双所率的中路军十五万人是绝对的主力,一路北上,横扫阻拦的地方驻军。 其他两路负责牵制两侧郡县的兵力,待公子无双攻下最临近仰昭关的庆城,便放下那些散兵游勇,急忙赶来与中路军会合。 如今大军驻扎庆城,再要北上,直接攻入东陵原繁华富庶的中部地区,则必须从仰昭关进入。 起兵以来,锋南军打下南方大部分山河,直逼重要关隘仰昭关,只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因此,几路大军早已是疲惫不堪,若想一举攻下仰昭关。还需在庆城修养数日,补充粮草和武器装备才行。 “末儿。如今仰昭关驻军四万人,我军派出十万人便有攻下的胜算。等严昌和方忠到了庆城之后,中路军便直接朝仰昭关出发,如此一来,减轻了庆城地压力,也为我军取得先机,你看如何?”公子无双思虑片刻。回答道。 明末面有忧色“听闻两个原先的义军首领都不大安分,尤其是严昌,虽然原来地队伍被收编了,却还是不死心,一心想在军中发展自己的力量。他们来。无双便走,留下十几万士兵在庆城里,不怕出什么乱子么?” “有颜锦舟和魏林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无双,锋南军是你一手创建,也一直是你在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平衡,锦舟和魏林他们不见得能压制得住。” “仰昭关是重中之重,能不能继续北上,就看这一着,不亲自前去。我不放心。” 明末停住脚步。认真盯着公子无双“对我也不放心么?” 公子无双一愣。随即摇摇头。“末儿,昨日大夫说你之前吃了大苦头。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过来,我不能放你出征。” “无双,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清楚我么?受了再重的伤,休息个把月又是生龙活虎,冲锋陷阵不在话下。昨天那大夫分明就是胡说,看我这样子,哪像大病初愈的人?” 公子无双只是淡淡微笑“好了末儿,先把身体养好再说,攻打仰昭关之事,我自有打算。” 明末不依不饶“至多我随军前去,就像无双一般,只在后方指挥,不披甲上阵还不行么?” 公子无双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末儿,我最清楚你,看着自己的部下在战场上拼命,和敌军厮杀,你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地,说不定战鼓尚未擂响,你就已经一人一骑最先杀出” 明末心头一热,脱口说道“不会的,无双,我们好不容易再次相聚,每一分每一秒对于末儿来说,都无比珍贵,我不会如此不知珍惜。” 说完,她面颊马上一红,方才这话竟然如小儿女诉衷肠一般,让人面红耳赤。 公子无双笑笑,刚欲张口,却一眼瞥见明末身后站着的衣女子,不由得越过明末,走到女子面前,关切问道:“天寒地冻的,炎伶怎么出来了?” 谢炎伶?她也在军中! 明末脸一白,连忙转过身。果然,谢炎伶一身衣,身上披着白色狐裘,雪中婷婷而立,风姿婉约。 谢炎伶仰头看着公子无双,温柔说道:“昨夜公子对着地图一夜未睡,今日一早又跟着明将军出来巡视,炎伶担心公子太过疲累,出来唤公子回去休息的。” “这就跟炎伶回去。”公子无双替谢炎伶拢了拢肩上狐裘,转头对呆立在一旁的明末说道“末儿,你也回房休息吧,如今你地身子骨弱得和炎伶差不多了,军中这几日都没什么大事,末儿不必太过操心了。” 明末看着公子无双和谢炎伶并肩站在雪地里,俨然一对壁人,心头一涩。 她机械的点点头“末儿这就回去。” 公子无双站在雪地里,一脸温润“末儿,雪停后会更冷,你不比军中其他人,务必照顾好自己。” 明末丝毫没有体会出公子无双话中的深意,只是默默点头,然后转过身,有些恍惚的往前走。 走了两步,她又回过头,看着公子无双和谢炎伶远去的身影,两人的白衣融入雪中,竟是无比出尘高贵。 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灰布衣,腰带胡乱在腰上缠了几圈,臃肿粗陋,比之无双,便是天上明月和地上尘泥。 她心中突然酸涩不已。 原来不是只要来了无双身边,就不会伤心难过啊。 腰间的刀贴着手腕,冰凉入骨。 若是方才举刀杀了那名女子,无双会是什么反应呢? 无双那般温润如玉的人,一定不会责罚她的,或许连呵斥都没有,他只会问明白原因,然后对她循循善诱,直到她认错为止。 无双便是这般,连仇恨都不懂的人。 可是,那又有何用?杀了一个谢炎伶,世上还有众多地女子,哪一个,都比她明末好,哪一个,都教人念念不忘,只有她明末,一辈子都入不了无双地眼。 她还以为,自己只要每日看着无双,看着他吃饭睡觉,伏案书写,舞剑吟诗,便已经心满意足。 却不知道,自己的心比想象中地大,渴盼着无双地温柔,如同一个不见底的黑洞,填不平,补不满。 她仰头看着庆城上方阴霾地天空,眼中迷雾笼罩。 日后,该怎么办? 第七十五章开赴汴都 城里的局面一日乱过一日,但凡遇上征战,朝野之中主和两派。 主战者多是铮铮铁骨,一切以山河社稷为重,不肯轻易放出手中分寸领土。 主和者多求安逸,只要不亲眼看见燃起的烽烟,不亲耳听见沙场的嘶喊,便是把山河割了一半也没有半句多言。 归根究底,臣子追随帝王,主战还是主和,臣子所阐述的,也不过是一派观点,真正左右天下大势的,还是手掌大权的帝王。 如今京城里竟是少见的一边倒,几乎所有朝中大臣都要求出战,并且一致要求大皇子君可载亲自出征,一举平定南方的战乱。 为此,大臣们不知出于谁的授意,每日都有人跪在宫门外,手捧长篇大论,拖着抑扬顿挫的声调,激愤异常的激烈劝谏,用各种尖锐的字眼指控当权者麻木软弱,用尽各种溢美之词赞颂当年君天帝征战沙场所向披靡的雄姿。 更有甚者,直接将一幅猛虎离去,绵羊含泪乞怜的图画贴在了城墙上,暗讽君天帝已逝,皇宫里端坐的掌权者不再有猛虎的雄风。 皇宫里,皇帝君效文每日担惊受怕,惶恐不安,既忧心南方的青色浮云旗一夜之间插满昶安城头,又担心身侧的猛虎突然发难,一举将他拖下皇位,自己取而代之。 却不知道,他担心的猛虎此刻正被这些所谓忠心的臣子烦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西丹入侵时那些老臣都从未如此激动过,一个个抱了死谏之心。认准了能够决定当前大势地君可载,跑得最勤的地方已不是皇帝的议事房。而是君可载的上寅宫。 近两个月来,上寅宫的宫人们已经习惯了看到君可载的身后跟着一大群涕泪横流的臣子地场面。 君可载在书房中看书,他们便站在书案前分析天下大势;君可载吃饭,他们便在一旁谈论君天帝当年如何如何四方征战;君可载睡觉,他们便跪在寝宫门外,大声的诵读史册上记载的昏主丧国之例;就连君可载闲来没事去逛青楼,也被他们识破。一大群正义凛然的臣子齐齐涌进青楼,呼天抢地的喊着当权者荒婬无道,封国将亡,吓得青楼里的花柳客个个面无人色,青楼随即关门大吉。 如此持续一个月,君可载终于忍无可忍。在公子无双起兵两个月后地一个深夜。他连夜将几名得力部下召进宫,点齐二十万人马,亲自披挂朝仰昭关开去。 从不曾直面朝中臣子的他终于发现的言官的可怕,不能杀,打不怕,一张嘴能颠倒是非黑白,扭转乾坤,稍有不慎,便要落得一世的骂名,比公子无双的三十万大军还要恐怖。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 君可载的南方军往南边一去。京城里的人才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训练有素的军队,军容齐整。速度惊人。五万人的先头军队,从京城开赴仰昭关。近千里路程,居然只用了半个月地时间! 臣子们这才发觉,原来君可载始终按兵不动自有他地缘由,只要守住仰昭关,北方便稳如泰山,而从京城发兵去仰昭关,一般行军需要一个半月,而他只需半个月! 而公子无双从庆城出发往仰昭关都需半月不止! 也就是说,无论何时,只要公子无双一离开庆城,他便可以马上发兵去往仰昭关,正好将公子无双的部队到来之前赶到! 汴都 君可载斜倚在华贵躺椅中,一手撑着下颚,看着面前地谢清远。 “清远,我知道你很想知道我为何能走这么快,可是,我把缘由告诉你,你也未必会相信。” 谢清远坐在另一侧,笑道:“莫非殿下得了神仙相助?” 君可载摇摇头“公子无双远比我讨神仙喜欢,若要相助,也是助他不是助我,”他坐起身靠近谢清远,神秘说道:“告诉你吧,清远,我地军队之所以能走这么快,是因为路走的多” 谢清远正端起茶杯喝茶,闻言一口水差点喷出口,他放下茶杯挑眉看着君可载“走得快是因为路走地多?” “正是,”君可载颔首“年少时便有人告诉过我,兵贵神速,战场上速度是决定性因素” “所以,殿下在南时就专门训练南方军多走路?” “不错,南地势复杂,丛林密布,我经常让他们只带足半个月的口粮,穿过一片丛林,半个月没有走出来,便是死路一条。”他朝着谢清远得意一笑“清远你看,如今派上用场了吧。” 谢清远笑着摇头“殿下还有法宝,只是不肯告诉清远罢了。照我看,殿下之所以在京城磨蹭这么久,一直等到被那群言官骂得受不了了才离京,不只是因为走得快。” “哦?那么清远认为是什么原因?” “最近京城里鞑靼人突然多了起来,别人不清楚这蕴藏着一个什么样的信号,清远可是心知肚明。当初殿下和图南私底下达成贸易协议的时候,也是一夜之间,南多了无数图南人”谢清远狡猾一笑“殿下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事都喜欢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做。” 君可载绽开笑容“原来都被清远摸清了。你看我如今不正被骂得惨么?” “的确该骂,如今国库里只怕没有几个钱了?殿下私自动用国库,向鞑靼人购买良马,等着这些马运到才动身,这才是殿下能走这么快的真正原因吧。若是被那些官员们知道,只怕个个都要被气的吐血,”谢清远笑道“最可怜的是当今圣上,不只权力被架空,连手里那点可怜的私房钱也被殿下挪用,若是知晓了,只怕要气的直哭。” “他整天呆在皇宫里,不用吃饭穿衣,不用领兵打仗,更不用讨美人欢心,守着那么多钱财有什么用?”君可载悠然说道。 “说到这个讨美人欢心的事,清远可是有几句怨言要说给殿下听哪,”谢清远放下手中茶杯“殿下位高权重,却连侧室都不曾有,如今京城里盛传的谣言,居然是我谢清远和殿下之间不清不楚,而且”谢清远低下头,掩去眼中一抹浓烈的笑意“传闻中,殿下是被清远压在身下的那一个” 第七十六章攻城之策 哦?”君可载一扬眉,上下打量谢清远一番,才说道人明明是半斤八两”他将手中茶杯一放,长叹道:“世人果然对我君可载误解良多。” “所以说,有时候长的不那么好看,也是有好处的”谢清远眼角眉梢里都是笑意,低头说道。 庆城 军情会议在庆城一处王爷丢弃的府邸里召开。 锋南军几乎所有能够带兵打仗的将领齐聚一堂,公子无双仍是一身白衣,淡定坐于上首。明末并没有和他坐在一处,而是按照军中职务,排在下首的位置。 坐在公子无双一侧的,是颜锦舟和魏林两个统帅中路军的将领,然后一路排下来,分别是高士和严昌,以及右军主帅方忠。以前跟在明末手下的几人,如今都已经成长成为优秀将才,锋南军的股胘之材。 锋南军的主力都是原来南方八郡的地方驻军,因此原来的地方将领也在锋南军中担任了要职,如今都坐在大堂中,等着听公子无双下一步的谋略部署。 公子无双见人都来齐,便起身揭去长条桌上蒙着的绸布,露出桌上巨幅的仰昭关地形图。 明末伸长脖子一看,面露赞赏之色,桌上的地图绘图标准,考察细致,大小山峰,仰昭关上的重点布防处无不一清二楚,显然是出自无双手笔。 “如今我们置身庆城,要往北去。必须要经过仰昭关,”公子无双手指着地图上庆城的位置。“据最新情报,君可载已率南方军主力进驻汴都,也就是这个地方。”修长地手指指向地图上仰昭关北面的大城。“还有五万装备精良战马地骑兵正往仰昭关进发,五日之后就能抵达。” 公子无双话音未落,底下已是一片吸气声。 “骑兵?”严昌一身鱼鳞细甲,面容阴冷,皱眉问道:“君可载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精良战马。” “整个陆地上能产良马的地方不多。西丹正与我国交恶,不可能出售战马。剩下的,只有北方的鞑靼,君可载极有可能和鞑靼的首领私底下达成了某种协议。”明末坐在座上,思虑片刻说道。 公子无双点头“我的猜测与明将军相同。鞑靼虽一直对我封国怀有敌意,但他的几个部族经过几十年地混战,实力已经大为削减,不可能再同其他几个国家争夺陆上霸权。所以,这时候封国朝廷若能主动向他们示好,无疑是正中他们下怀。” 高士瞪圆了双眼“五万骑兵!我们的部队都是步卒,和骑兵一碰上连尸骨都寻不着,那还打个屁啊!”“连骑兵的毛都还没看见,就有人开始灭自己威风。”一旁的魏林看也不看他。冷笑一声。“君可载购进良马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训练一支骑兵需要多久?训练一个能够娴熟统帅骑兵部队的将领又要多久?更何况。历史上不乏步兵战胜骑兵地例子。我们的步卒战斗力都不弱,他君可载的骑兵能强过慕颜赤的忽颜卫?” 明末面上却浮起忧虑之色。她想起了公子无双逃出京城那夜,突然杀出来的那支骑兵。 那种气势,凌厉如同利刃出鞘,决不弱于西丹骑兵! “不错,训练有素的步卒,辅以正确的阵法,完全有可能战胜骑兵。但是诸位,目前我们要考虑的,却是如何攻下仰昭关。”她压下心中的疑虑,出声说道。 “如今仰昭关 万,等到君可载的五万骑兵一到,便是将近十万人,都地十五万南方军,采用何种方式攻下仰昭关,还请诸位畅言。”公子无双点头,缓缓说道。 “自古攻城,也就那么几个法子,挖地道,灌水,放火,投毒,行烟,最次是强攻,不说仰昭关坚城壁垒,就是守军置身关上往下面吐痰,凭借高度也可以吐死我们一群人。”魏林摇摇头“正面地攻打绝对不行,即使打下来了,我们必然无力应对汴都的十五万军队,得想个巧妙地法子。” “灌水之法不行,仰昭关两侧虽有高山有流水可以让我们灌,可它本身就离平地有高度,我们在上面灌,他们对着下面放,最后搞不好还淹了我们自己,”方忠坐在座上说道“放火地话,仰昭关内外都是巨石修筑,我们从下往上射火箭,他们又不会在关内摆着干草薪柴让我们烧,这火要放到猴年马月才能燃着?我看等关里面燃起来的时候,我们基本上也可以回家养老了。” “挖地道和投毒倒是不错,依我看最好是投毒,毒死他君可载几万人”严昌素来阴狠,对投毒之法推崇备至。 公子无双皱眉“投毒之计太过阴毒,不是君子作风” 明末点头“关内撑死也就十万人,等在后面地还有十五万南方军,以及基本上被君可载控制在手的二十万京都军,我们毒死了这十万人,激起后面三十五万人的愤怒,恐怕也不是什么好法子。” “而且君可载的兵也是封国人,我们用这般毒计对待他们,无疑要在封国失去民心。”一直不曾出声的颜锦舟也附和明末道。 “战场上讲那些假仁假义有个屁用,我们的目标是只要能攻下仰昭关,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抛开不论!”高士这次竟然站到了死对头严昌一边。 “不错,就算不投毒,我们将腐尸投入城内,引发瘟疫,也是个好办法。”严昌又开口说道。 “我倒是觉得火攻不错,”公子无双静静扫视室内众人“古人攻城曾用过雀杏一法,捕捉来自城中的鸟雀,然后以中空的杏子装入燃烧的艾草,等到黄昏时鸟雀返巢时,将火种带至敌人粮仓,烧掉守军粮草,诸位意下如何?” “这法子不错,让他们自乱阵脚,”魏林首先出言赞同“另外,我军还可采集尘土,连夜赶制扬尘车,将尘土散布上城墙,然后趁尘土飞扬守军晕头转向之际,一举攻上去,或许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他顿了顿“不过仰昭关城墙高达三丈,恐怕要借助风势。” 严昌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地处东陵原腹地,你说来风就来风,这风莫非是你家养的?” 魏林眼睛一横,刚欲张嘴,被明末一个眼色挡了下去。 “公子的雀杏之法很好,我们可以多管齐下,先行雀杏之策,而后扬尘和烟熏一起上,左右两军行策,中军攻城!”明末转头看向公子无双,说道。 “对,另外,为确保万无一失,还需派出一支部队来挖掘地道,扬尘和烟熏毕竟要借助风势,不稳定的因素太多。”公子无双点头表示赞同。 “等等”高士开口,却被严昌打断。 “我等都赞同公子这一决策。”严昌意味深长的瞟了高士一眼。 第七十六章情深义重 无双!”走廊外,明末唤住走在前的公子无双。 公子无双回过头“末儿何事?” “我们去走走,如何?” 两人并肩走在通往这座府邸后山的走廊下。 “南方打下的那些城池,无双都留了多少兵力驻守?” “三千到一万不等,还有收编的一些降军。” 明末面有忧色“是不是少了点?” “末儿是在担心南方的鄂兰仕?” “正是,南方边防军现在在北方,南兵力空虚,图南若有心完全可以长驱直入。”她皱了皱眉“最重要的是,图南的君主鄂兰仕已经在一个多月前便回了图南,这个人不可小觑” 公子无双拍了拍明末的肩“不必担心,南我们一直都没有动过,名义上,那里还是皇兄所辖的区域,鄂兰仕不会轻举妄动。” 明末点头,又抬头看着公子无双,欲言又止。 “末儿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无双想必已经知道谢清远的身份了吧?”犹疑了半晌,她还是说了出来。 “是。”公子无双仰头,鼻息间逸出一声轻叹“末儿,我已经知道你要说什么。” 明末抓住他的衣袖“谢炎伶毕竟是他的胞妹,公子不得不防!” 她面容有些发白,她嫉妒谢炎伶,嫉妒那名女子得到了无双的宠爱,可是说出这句话,却并不是出于私心。 “她与清远,早已断了联系。” “骨血亲情是能够切断的么?谢清远那般深谋远虑,无双的心机不如他一半!” “清远的抉择,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 “无双!你总是这样,对任何人都毫无保留的信任!”明末有些发急“防不胜防啊!”“末儿,我相信她。”公子无双站在长廊下,向她展颜微笑,他身后,是尚未融化的皑皑白雪“我以真心待人,可是世人却未必以真心待我,但是人生往往就是如此,所求无法得。末儿,如你一般的人不多” 明末站在原地,被公子无双面上那抹俊逸超尘的笑容所惊摄,她呆立着,久久无法悟透无双这番话的含义。 “可是,如果她真的对无双有杀心怎么办?”她声音里几乎要带上哭腔。 无双,她的无双,一直都比头顶万年不变的宇宙苍穹还要寂寞啊“不会的,末儿,”无双竟轻轻将她拥入怀,白衣上的清香,缓缓充盈她的鼻息之间“炎伶是知书达礼的女子,即使是清远,也不见得是坏人,只是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选择如何实现自己理想抱负的权利。” 明末倚在公子无双怀里,全身僵硬,这是来庆城这么久以来,无双第一次拥抱她。 她几乎要哭出声音来,这一刻,时光仿佛静止,她只想沉溺在这个拥抱中,世事再也不要轮转,她再也不要离开。 “无双,等战争结束,我们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过江渔樵的生活,从此不过问世事,可好?”仿佛意识到这句话过于暧昧,她连忙补充道“还可以带上谢炎伶,为无双生一大群子嗣,那样,荒脊之地,也自有我们的无忧谷” 无双的低笑声,从她的耳侧传来“末儿还是如以往一般痴傻,等到战事结束,我们还要给饱受战火离乱之苦的百姓一个交待,让他们重回到富足安逸的生活中去,如何能够一走了之” “可是”明末的话梗在喉间,却再也说不出来。 这样的重任,应当是君可载,是慕颜赤那样的人来完成的,无双本不是那样的人啊他应当是隐居山间小筑,脚畔清流涌过,每日对着竹林夕阳,挥墨书写,抚琴吹箫,恣意悠游之人 他的一袭白衣,本该纤尘不染,哪怕是尘世的极小的尘埃。更不用说战场上铺天盖地的尘土,和将士们殷红刺眼的鲜血。 红尘万丈,如何能掩去他满身绝世风姿 公子无双在她耳边轻叹“末儿,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能够给你的,少之又少。所以日后若是有展翅的机会,不必顾虑我” “不。”明末连忙打断他“日后,无双走到哪,末儿便跟到哪,无双画画写字,末儿便在一旁磨墨;无双舞剑抚琴,末儿便在一旁击打节拍;无双骑马出行,末儿便替无双背负行囊;从此寸步不离并且,末儿一定要死在无双后头,绝不将苦楚留给无双一人” 她说得泪流满面,人生如此寂寞,若是没了无双,她又如何能够独自走下去。 公子无双将她揽得更紧“末儿” “公子和明将军,果真是情深义重”幽婉的声音响起,披着狐裘的谢炎伶出现在一侧。 公子无双裹住明末的双臂缓缓垂下“炎伶,你来了。” 突然从温暖的怀抱中出来,明末觉得双臂一阵寒意,她扭头看向谢炎伶,谢炎伶幽幽的目光也投向她,那目光里,分明有几分怨憎。 “遍寻公子不着,于是来这里看看,却正好听见明将军对公子一番衷言,实在令炎伶颇为动容”谢炎伶修长的手指抓着一幅绢帕,在眼角轻轻揩拭着。 公子无双看了看明末,那目光温润如水“末儿年少时便跟在我身边,感情自是非同一般。” 第七十七章出关战上 末没有出声,只是一双清澈的双眼再次仔细打量谢炎 眼前的女子浑身包裹在雪白狐裘中,只露出扣搭在腹间的一双纤细素手,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的凝视着她。 明末身子微微一震,这哪是看男人的眼神!眼前的女子,分明是洞悉了她的真实身份,将她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通透透! “大营里还有些事宜需要末儿去安排,末儿先行一步了!”她低下头,额上冷汗直冒,有些狼狈的转过身去。 汴都 汴都城内原本王公贵族众多,此刻即使贵族们都已北迁,那些声色犬马之地却都遗留了下来,而且因为某位尊贵人物的到来而再一次焕发了生机。 汴都郊外的骑射场,几名披甲将领策马而来,在草场入口处下马,几人围聚在一起。 “你去!” “我不去!是你说要来的,你去!” “我嘴笨,史将军去最好!”他们争执不休之际,一骑骏马已经飞驰到他们面前。 一身窄袖织锦胡服的君可载手握长弓,跨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找我何事?” 几位将领面面相觑,沉默了半晌,最终南方军前护军史大邱站出来高声说道“殿下,五万先遣部队已经进入仰昭关,公子无双部昨日开始往仰昭关进军,如何应对。请殿下明示!” 君可载刚刚纵马骑射完毕,额上滴下颗颗汗珠。他抬头看了看汴都上方的天空,沉吟半晌,说道:“将士们日夜不停地奔波这么多日,的确是辛苦”他低头看向面前几人“先把关内地鸟都捕杀干净吧。” 几名将领呆楞半晌,一名将领不敢置信的出声问道“杀鸟?” 君可载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点头说道:“不错,让将士们不要吝惜手中的箭支,见鸟便射,射下来的鸟自己煮了吃,算是慰劳。” 几名将领对视一眼,最终史大邱出言道:“殿下。恕末将直言,大战在即,殿下身为南方军统帅,却终日游戏汴都,谋略部署,兵力布防,都没有具体的指示,这仗究竟打还是不打,还请殿下给个说法!” 史大邱是粗人,说话素来直白。几句话火葯味颇重。 君可载并不生气。只是坐在马上,笑眯眯的看着他。“公子无双不是还没到么?等他逼近了我再赶赴仰昭关也不迟。” “但是公子无双足智多谋。之前攻打南方诸城时妙计迭出,谁知道他这次又要用什么策略?殿下就叫我们杀几只鸟就完事了?” 君可载仍是波澜不惊地看着这个脾气火爆的部下。摸了摸额头,沉吟“让我再想想” 半晌,他抬头说道“不管他用什么计,你们出关迎战不就行了?” 史大邱被这句话梗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瞪着眼睛,他粗声问道:“殿下要我们出关迎战!?” “公子无双哪路军先行?” “方忠率领的右路军,九万人。” “公子无双呢?” “公子无双尚无动静。” “我的策略,都是设计好对付公子无双一人的,”君可载坐在马上慢悠悠的说道“其他人你们来对付绰绰有余。不过,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不能让他们太过贴近城墙,这支九万人地部队,你们还是派几万人出关和他们会会吧。” “殿下!” “没事不要再来找我,具体命令我自会派人传到!”君可载敛了神色,不高的语调,竟格外的气势逼人, 史大邱几人憋了一肚子火不敢发,对视一眼,只得低头应道“末将领命。” 几人并肩离去。 “殿下是故意要激怒自己的部下么?”谢清远骑了一匹青骢马,从后面慢慢走过来“自古筑城,便是专为对付敌人,殿下放着仰昭关的坚墙壁垒不用,偏偏要出关和锋南军打一场,此举意欲何为?” “清远这样的读书人大概没有在街头和人打过架吧?”君可载笑笑,慢慢策马往前走“来一个砍一个,总比等敌人都汇集起来再反击的好。方忠这九万人靠近城墙,若是不直接攻打,只是用各种计策左抓右挠,会给我们增加很多麻烦。” “若是专心砍一人的时候,却突然杀出更多的敌人,又该如何是好?” “清远,论速度,现在东陵原上还有谁跑得过我?更何况,仰昭关驻军四万已是极限,够他们打一阵子了。” 谢清远跟上君可载,轻叹一声“殿下何不早做准备,将公子无双的军队拒于更南地地方呢?” “清远是在责怪我放任公子无双打下整个南方吧?”君可载听出了谢清远地弦外之音“南方各地陆路,水路四通八达,就拿南部城池棋梁来说,靠水筑城,不仅要防陆上来的敌军,还要防水上来地敌人,最后还不见得能够守得住。并且最重要地是,公子无双在南方起兵之时,正值义军之乱,水生火热中的南方百姓盼望一个有能力地人去收复整个南方,公子无双适逢此时出现,顺应民心,得到的拥护远比朝廷高,若我那是费心费力打进南方,和公子无双作对,不仅要损兵折将,还要扛着百姓的唾骂,何苦呢” “但是南方脂米之乡,人口富足,公子无双占了南方这大片土地,后方兵源粮草都没了问题,一旦站稳脚跟,将是殿下大患啊”君可载勾起嘴角“谁说后方兵源粮草都没了问题” 谢清远恍然大悟“原来殿下还留了一手!” “清远见我这般迂回,心里一定要笑我没有男儿气概,不敢和公子无双打一场硬仗了,”君可载接过一旁侍从递过来的镶金短弓,填上箭支“我也是男儿,何尝不想和此生难遇的对手好好打一场?但是我平时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的美人,如今却在他公子无双的手上,你叫我如何舍得用刀枪剑戟去折腾” “嗖”的一声,白色羽箭正中百步外的箭靶。 君可载回过头“清远,一物降一物,明末,便是我君可载唯一的软肋。” 谢清远在一旁笑笑“说到软肋,清远也有软肋在公子无双手里捏着。” “是你那个饱读诗书的胞妹么?” “正是,公子无双即便知道清远尊谁于主上,也决不会为难与她,这是他素来的君子作风,但是” “清远担心末儿会为了公子无双而加害于她?”君可载面上浮起倾城的笑容“这可说不准了末儿那般执拗的性子” 第七十八章出关战下 风凛冽,仰昭关南面延绵数百里的旷野上,庞大的军色的潮水,整齐往北开进。 刀戈如林,脚步声由远而近“轰隆轰隆”如同自大地深处传来的崩裂声。 军队的上方,青色浮云旗帜迎风展扬。 “方将军,仰昭关外十里处有一处开阔地,适于扎营。”前军将领勘探地势完毕,遣传令兵向右路军主帅方忠禀报。 方忠扭头,看了看长龙一般的军队后方,一车一车堆积如山的柴薪,沙土,在士兵们长枪的护卫下,缓缓跟着队伍行进。 沉吟片刻,他吩咐道“插上旗帜,大军随后就到。” “是!”传令兵策马飞速往北而去。 临近傍晚,大军浩浩荡荡开近了前军选取的扎营地。 果然是地势极其开阔之地,狂风呼啸中,高耸的仰昭关就横卧在前,仰头可见。 黑漆漆的墙洞中,箭锋对准城下,锐利冷厉如同鹰隼。 扎营地位于仰昭关前十里处,周围原本有大片的林木,已被前军砍伐下来修筑营地。不过一天时间,空地上已经竖起长长的一圈木栅,塔楼,哨卡等设施也正在紧锣密鼓的修建。 “在此扎营!”号令官发令的声音雄浑有力,传遍整路大军。 一支队伍八千人,整齐列队进入营地,随后在将官引导下支起帐篷。 一个瘦小的传令兵,从不远处疾驰而来。在主帅方忠面前一跃而下“方将军。仰昭关内似乎有异动!是否缓一步进营,先列阵等候!” 方忠皱了皱眉,往仰昭关内看了一眼,又瞥了瞥面前地少年。 “什么异动?” “像是战马集结的声响!”少年面上有些犹疑。 “只有你一个人听见了?” “是” “小子,以前没见过,第一次上战场吧?”旁边一名副将出声问道。 少年脸红了红“是。第一次上战场” 副将“哈哈”一笑“第一次上战场都这样,邻床地放个屁都以为敌人大军来了,”他俯身看着少年“再去仔细听听,说不定你听见的。只是风吹动牛皮帐篷的声音。” 少年脸红到脖子根“我自幼听觉异于常人,我真的听见了!” 几名将领打了个哈哈,都没把少年的话放在心上,只有方忠蹙了蹙眉,有些担忧的往黑沉沉的仰昭关看了一眼。 临行前明将军嘱咐地话又在耳边响起“此行要面对的,不再是南方那些城池里的软脚兵士,而是君可载。君可载是极其可怕的对手,凡事一定要谨慎。不能大意半分!” 君可载。会主动出城和他打一场? 方忠摇了摇头,仰昭关号称东陵原上第一雄关。只要守在里面。哪怕是天兵天将来也拿他无法,君可载不会这么蠢。 思及此。他一抖马缰,绕过少年往前走去,给身后的将领丢了两句话“快速进营,不要耽搁。” 少年愣了片刻,突然发疯似的跑到方忠面前,一把抓住马缰,瞪圆了双眼“将军,君出云以性命担保,仰昭关里今夜绝对要出兵!大军不能进营!” “君出云!”方忠仔细打量面前地少年,面上绽出笑容“一年未见,居然长这么高了!” 少年没有笑,只是神色焦灼的攥紧了方忠的马缰“将军,来不及了,他们已经临近城门,马上就要出关,将军快下令!” 君出云面上的焦灼之色触动了方忠,方忠仔细思量了片刻,终于下令“停止入营,列阵!” 号令官接到命令,马上扯开嗓子吼道“停止入营,空地上列阵!”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主帅此举何意。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号令官话音刚落,北面的仰昭关突然响起了异常的声音!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往北一看,顿时面无人色。 轰隆响起的嘶鸣声震耳欲聋,南方长大的士兵们从未听到过如此恐怖的声音,连大地都 ! 仰昭关城门大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黑色战马如同奔腾地洪水,从敝开地成门里汹涌而出!嘶鸣的高大战马如同迎面而来地黑色怒潮,咆哮着,裹挟着漫天地尘土,以雷霆之势朝他们奔涌而来! 青甲骑兵手中的长矛马刀在寒风中闪烁着凛冽地锋芒,直指青色浮云旗下的灰甲军队!“列阵,列阵!”将官们慌忙爬上马,嘶吼着下令。 尚未入营的中军慌乱的举起手中兵器,在空地上站成混乱的方阵。 已经入营的部队急忙从营地里抽出,往木栅外涌。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转瞬之间,青甲骑兵已经已经如同一柄锋利的刺刀,插入了刚刚松懈下来的锋南军中军,带起一阵凄厉惨叫和漫天血雨! 仓促组织起来的步兵方阵根本无法抵挡青甲骑兵鬼神一般迅猛的攻击,从城门处奔到营地前,数十里的距离已经让这支庞大的骑兵部队积聚了令人恐怖的速度!青色的怒潮瞬间撕裂了前方组织起来的八个步兵方阵! 士兵们哀嚎着往两边溃退,没有人敢当其锋芒! 这样的千军万马,这样的鬼神之势!任何挡在这支军队前方的人都要被碾成肉酱,尸骨无存! 方才还井然有序的锋南军,顷刻之间一泻千里。 后方尚未来得及结阵的士兵拼命的往南奔逃,身后丢弃了大量的鞋履,刀枪,骑在马上的青甲南方军如同獒犬驱赶着羊群,高举手中长矛,猛烈的往前冲刺! 后军所携带的柴薪,尘土以及粮草,都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原本静谧的旷野上,一片嘶吼哀号之声! 往前冲出十余里,骑兵的速度慢了下来,在将官的指挥下,原本汇成一大股的骑兵部队顷刻之间分离成两支队伍,一左一右往城门处绕了回去。 后方的溃兵在将官们的指挥下已经重新结阵,长矛外指,等待着折返回来的骑兵部队。 一名将领在方忠的指挥下,举起手中旗帜,迅速集结起一万余人的庞大步兵方阵,趁冲出的骑兵尚未折返之机,涌向洞开的城门! 然而分成两路返回的骑兵部队,却绕过了南方军重新组织起来等在前方的部队,迅速奔了过来。 这支骑兵队欢呼着,带着得胜者不可一世的嚣张势头,从方忠这支队伍旁迅速冲过,给他们留下漫天的尘土。 其中一支部队,还从南方军刚刚搭建起来的营地穿刺了过去,将新修建的设施冲击得七零八落。 将官气的咬牙切齿“兄弟们,给我上!” 话音未落,城墙上的弩箭已经“飕飕”的射了下来,密集的队伍瞬间倒下去一片人! 步兵方阵前进的势头阻滞了一下,而就是这一下功夫,两支骑兵队已经急速通过了城门,待所有人回过神来时,仰昭关包着厚重铁皮的城门,已经重重的关上,将所有的喧嚣阻挡在了城门之外! “撤!”城门已经关上,而城头上的箭雨却又愈来愈密集的趋势,冲向城门的一万步兵不得不马上撤退 方忠满面尘土,瞪着一双眼死死盯着尘土中的仰昭关,一柄铁枪几乎要被他抓断。 一名副将骑马奔了过来“方将军,现在怎么办?” “把那些逃兵都给我追回来!余下的,继续扎营!”方忠铁青着脸,从牙缝里蹦出简短的几句话。 他有何面目见公子,有何面目见明将军! 然而这种折腾远没有结束,次日凌晨,一支一万人的骑兵队再次从关内出击,再一次将刚刚修筑起的营地工事冲击得七零八落,兜了一圈,伤了南方军几百人之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了关内,留给仰昭关外的锋南军一阵狂风和漫天的尘土。 挡又挡不住,追又追不上,最终主帅方忠无法,下令撤退到仰昭关外三十里处扎营,不敢再轻易靠近城墙一步。 第七十九章主力出击上 末站在庆城高耸的城楼上,手中一张薄薄白纸几乎要手指绞成粉末。 漆黑的双眼射出愤怒的寒光,她用力一掌击在厚实的墙垛上。 君可载,居然用这般无赖的方法将方忠的先遣部队拒退三十里! “无双,末儿今夜便动身,率十万人前往仰昭关!”她转过头,看着一侧的公子无双“要对付君可载这种侵扰,唯一的办法就是增加军队数目!” 公子无双抬目看向北面的茫茫旷野,暮色渐沉,很快就要入夜了,但是大地上堆积的白雪却映得天地亮如白昼。 他沉思片刻,方轻轻点头“也好,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早一天和迟一天没有太大的区别。”沉吟一下,他又肃然说道“末儿,切记不能焦躁,灵活应对,巧妙周旋,实在无法,等我整肃军队赶到后再另行制策。” “末儿了解。”明末微微低头,眼眸不曾离开公子无双雪白的衣襟,清冷的风从西北方向吹来,拂起她脸侧垂落的散发,暮色下,她清秀的面庞隐透着阵阵寒意。 “那么,我马上去准备相关事宜!”她深深的看了公子无双一眼,扭头走下一侧的台阶,长长的灰色披风拖在粗的台阶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颜锦舟紧紧跟在她身后“将军我已经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明末头也不回“带他来见我。我时间不多了。” “将军,”颜锦舟愣了愣。“此事务求一击即中,在没有十分的把握之前,不能让人发现他!” 明末脚步微滞,她转过身,凝视颜锦舟“锦舟找到地是谁?” “季端,富理郡有名的侠义之士。曾经行刺富离郡守,不过未能得手,一直作为重犯关押在牢中。” 明末皱眉“为何没有得手?” “当时他地匕首已经架上郡守的脖颈,但是因为官兵找到他藏匿的七十老母,押到他面前要挟他。才不得已作罢,如今他老母已经病逝,然一人,世间再无人无事可以羁绊他。” “这样的人,肯来替我做那件事么?” 颜锦舟低下头“季端是锦舟儿时的玩伴。” 明末一怔“锦舟” “将军不必多说,季端本已是将死之人,死之前能替将军分忧,锦舟与他都觉得值得!” 明末微微发愣。这样的人。仅仅从锦舟的只言片语之间便看得出,必然是重情重义地好男儿。她这般做法。是不是太过偏激? “锦舟你说我这样的做法,究竟是对还是错?” “公子是锋南军的领袖。任何威胁到公子安危的人物都不能留,将军的做法并无错误 明末叹了口气“若事成,记得将季端的地尸身好好收殓,我要厚葬他。” 汴都 青甲的士兵急速的穿过宽阔的花园,走近假山后的一处凉亭。 “殿下,锋南军方忠部被我军阻退在三十里外扎营。” 凉亭里,玉冠束发的君可载和一身儒装的谢清远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架着一副白玉打造的棋盘,黑子和白子交错纵横,正杀的难舍难分。 “知道了。”君可载凝神盯着棋盘,淡淡应道。 “殿下,这盘棋你又要输了。”谢清远优雅的笑笑,轻轻落下一子。 “慢着,慢着,”君可载一手轻轻托着下颚,一手伸进一旁地棋盒里抓出一把黑子,微蹙起秀逸地眉“奇怪了,我明明记得有条后路可以退” “殿下就是留的退路太多,所以最后连自己都混淆了进去,”谢清远抚扇说道“每回与殿下下完棋回家,清远地心情总是舒畅不已,因为连殿下这样把一切牢牢掌控在手中地聪明人,也会输给清远,想想便觉得自己成就非凡。” “聪明人也有奈 的时候。”君可载仔细看了棋盘半晌,确认自己已后,才丢了手中棋子,抬头看向谢清远,嘴角牵起浅浅地笑容“清远,如今你连佯败这一招都不用了,直来直去,片刻之间就将我杀的片甲不留,我这个主上,做的越来越无趣了。” “殿下只是棋艺不精,若要说揣摩人的心思,整个封国只怕没有人比得上,清远又哪敢再造次。”谢清远轻轻往前凑了凑“这次如果来的不是方忠,而是魏林,或者严昌,殿下的策略,恐怕又要变上一变吧。” “那是自然,方忠的优点在于不焦躁,不贸进,稳扎稳打,缺点则是缺乏主见,容易摇摆不定,虽说军事才能不低,却不能独当一面。我让他扎不了营,他就无法安下心来进行公子无双制定的那些策略,只能坐等后方主力到来。”君可载的心思还放在方才那一盘棋上,盯着棋盘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 “所以,接下来要来的人,殿下又准备如何应对呢?”谢清远转过头,对着一侧的人说道“还有什么事,禀报给殿下。” 君可载转头,才看到方才来报信的那士兵并没有离开,只是如同木桩一般立在原地,等着他问话。 “据报,明末已经率十万锋南主力大军开赴仰昭关,十日后即可抵达!” “哦?”听了士兵的话君可载俊眉一扬,面上浮起开心的笑容“我的美人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么?” 谢清远却没有笑,使了个眼色,让那士兵离去,才看向君可载“殿下,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明末,可是封国第一个击败过忽颜卫的人” 君可载身子朝后仰,衣服上精绣的四爪龙纹愈发显得无比耀目高贵,他看着谢清远,悠然说道:“我的骑兵部队当然挡不住末儿,而我,也没有想过要挡住她。” 谢清远皱眉“殿下的意思是?” “让她安心的扎营吧,在这么胡搅下去,我的美人在关外只怕要气的跳脚了” 第八十章主力出击中 日后,浩浩荡荡的大军比原定的日期提前一天赶到了十里的方忠军营地,十万大军以明末为主帅,颜锦舟,魏林为副将,军士皆是精锐,是锋南军的绝对主力。 明末初来乍到便但此重任,军中不少人嗤之以鼻,南方军士很少有人见识过西丹骑兵的强大,因此也不知道明末与西丹军禾巾寨一役胜得有多不易,不少人将明末之前的战功归功于她的好运气。 高士更是多番放言,明末能够上位,不过是凭借和公子无双的关系以及她的运气,若要说领兵打仗的才干,他手下一名统领五百人的队长都胜过她。 对军中的传言,明末只是一笑置之,并不放在心上,到了仰昭关外,大军丝毫没有休整,直接奔赴之前方忠部被南方军骑兵冲毁的扎营地。 方忠军也奉命紧随其后。近二十万大军压近仰昭关,放眼望去,关外的旷野皆是密集棕色人潮,铺开数十里,人数多而不乱,井然有序。 没有一句废话,大军在指挥官的命令调遣下,有条不紊的开始伐木建营。 人数的激增使得扎营工作大为加快,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几十里的削尖木桩已经齐齐竖起,这是为了抵挡君可载的骑兵再像上次一般,对营地进行冲击。 到傍晚时分,各大将领已经聚集到了明末帐中,向她汇报各自筑营工事的结束。 期间,仰昭关内一直很安静,没有任何异动。平静如同一座死城。 入夜。汇集在明末帐中的将领才散去,只留下颜锦舟和魏林两人。 明末伸了一把懒腰,走到帐门前掀门走了出去。暮色中。营地里***通明,延绵不断地火把映亮了营地里每一处角落。 不过一个下午地功夫,仰昭关外的这片空地上,已经修筑起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城池,一切井然有序,不断有巡查地士兵持着火把列队走过。行至明末跟前,都驻足行礼,然后再继续神情肃穆的执行巡查。 “君可载这次倒是学聪明了,知道大军开到,他的几万骑兵不是对手,躲在仰昭关里屁都不敢再放一个。”魏林站在明末身后,看着不远处高耸的仰昭关,略带讥讽的说道。 “这世上还没有他君可载不敢做的事。正是因为这次我们做好了准备,他却没有出来,才更让人担心。”明末亦把视线投降仰昭关,神色复杂地说道。 那个男人。如今只怕已经置身在这座东陵原第一雄关里头了吧。 城墙内外的两人,看到同样的清风明月。中间却隔了刀戈如海。 终于要抛开男女之间的界限,如同真正的敌手一般,在战场上拼得你死我活了么? 每近一步,心中的忐忑就扩大一分,她轻叹一声,选择与那个男人为敌,就要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否则,任何的踟蹰与举棋不定,都将成为自己地软肋,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将军,城墙上似乎有某位要人到了”颜锦舟眯起双眼,看向不远处的城墙。 明末闻言仰头一看,原本守备森严的城楼上,似乎有了小小的騒乱。 城楼上列成一条直线地火把,突然在某一处中断了。 “连火把都熄灭了,看来城墙上果然来了一个重要人物,怕咱们放箭呢”魏林也轻轻点头道。 明末并没有说话,只是凝神看着不远处的城楼,夜色中,似乎有一道温柔地目光,纠缠着绮丽的情感,破开沉沉的黑夜,射到她身上。 她身子微微一震。 君可载,城墙上的人是君可载! “殿下,重兵压城,选在这时候来视察,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夜色下,谢清远轻摇着手中骨扇,缓缓说道。 “二十万人,又不是二十棵树,任谁看了都心里头发毛,”一侧的史大邱草莽出生,向来看不惯读书人,不冷不热的说道。“殿下来城楼上转转,咱们这些守城的将士心里舒坦。” 君可载但笑不语,只是一双黑眸遥遥望着城下锋南军的大营,***如海。 “史将军说的是,”谢清远神色不咸不淡“殿下心系南方军将士,一听到明末率主力赶到的消息,便马上从汴都动身,赶在明末之前到了仰昭关。所以,史将军负责镇守的仰昭关,可万万不能丢” 史大邱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嘿嘿”笑了两声,才说道“大伙都在殿下麾下任职,便是殿下手中的兵器,殿下的手指向哪,我们便打向哪,哪能自作主张?一个不小心坏了殿下的大事,可是谁都担待不起。” 史大邱的话语里分明有几分愤懑。 一时间,城墙上无人再出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君可载的身上。 史大邱的话,代表了君可载麾下无数南方军将士的心声。 如今的形势,简直就是君可载一手造成。 若不是他软禁了明末又无故将她放走,如今率领这二十万人兵临城下的,也不会是曾经击败过慕颜赤的镇国大将军明末。 公子无双的麾下不乏有才干的将领,却多是初出茅庐,论名声,远不及当初在边境上掀起惊涛骇浪的明末,所以对于南方军的威慑力,当然也比不上明末。 争夺天下,本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之事,可是到了君可载手中,却仿佛一场游戏,他率性而为,恣意颠覆,却又步步精准,让人如堕云雾中。 “公子无双虽不凡,却从未领兵打仗,你们这些带兵打仗几十年的武人,甘愿输在一个读书人手上么?”君可载并不恼,只是和谢清远相视一笑,说道。 “只要能打胜仗,跟谁打不都一样么?”一名将领有些疑惑不解的说道。 “日后若是打了胜仗,跟子孙后代夸起口来,想必诸位都会说自己曾经打败了先帝亲自封的镇国大将军明末,而不会说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的公子无双吧”谢清远领会了君可载的意思,在一旁说道。 谢清远话音未落,史大邱就忍不住在一旁冷哼出声“谢军师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第八十一章主力出击下 果这是君可载放走明末的真正原因,他史大邱愿意把他当球踢。 “我自有我的缘由,史大邱,若你坐在我的位子上,如今会如何应对?”君可载收起了嘴角的笑容,看向史大邱。 “坚守不出!”史大邱声音不高,却铿锵有力“公子无双的旗号打得再如何冠冕堂皇,说得明白了,他也不过是一个造反者,他手下的一帮乌合之众之所以能够围聚起来,只是因为看到了公子无双有夺下整个山河的希望!我们就死守仰昭关,闭门不出,拖上几个月,没有战绩来支撑,压在整个锋南军身上的反叛者身份就会愈加沉重,举国上下对于他们带来战乱的行径也会愈加不满,时间越久,他们的焦躁之心就越胜,到时我们再主动出击,不怕击不溃他这三十万人!” 听了史大邱一席话,君可载面上仍是淡淡的神色,不置可否。 谢清远在一旁问道“如今仰昭关下已驻军二十万,公子无双还有十万人在庆城整装待发,等他赶到,便是足足三十万人,就是每个人对着城墙咬一口,恐怕也要将城墙咬出个缺口来,坚守,如何个坚守法?” “仰昭关号称东陵原上第一雄关,若是这么容易便被攻下,那早在几百年前,我封国的国都便已沦陷在图南国之手!” “这次我们要面对的不是图南国那些尚未开化的蛮民,而是公子无双,和边境上第一个击败慕颜赤的镇国大将明末。还有横扫了南方八郡地两名义军首领。这些人率领着三十万人,将我们围在仰昭关里头,若是能守得三个月以上。就是了不得地功绩了。” “那依谢军师的看法,是要放弃仰昭关的优势堡垒,主动出击了?” 谢清远摇了摇手中骨扇,语气高深“如今殿下亲自坐镇仰昭关,我们这些幕僚部将。也只能尽自己所能地出谋划策,能够被殿下采纳最好,若是不能采用,是守还是攻,最终也还是要听从殿下的指挥。”他睥了史大邱一眼“希望史将军不要将自身的情绪感染给军中将士才好。” 他史大邱一人对君可载不满无妨,但若是将这不满的情绪传染给仰昭关守军,才是天大的麻烦。 史大邱一张脸涨的通红。“谢军师地意思,是我史大邱暗地里煽动士兵违抗殿下的命令了!” “究竟有没有,史将军心中清楚” “你!”史大邱看着谢清远,圆瞪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锋南军的人数。似乎是太多了点”似乎并没有专心听两位下属的争执,站在最中间的君可载突然低低开口。 史大邱狠狠的瞪了谢清远一眼。才转向君可载,低下头“殿下若是要主动出击,史大邱愿率精兵一万,充任前锋!” 他虽性情耿直,却也害怕背上煽动士兵的罪名。 君可载微微一笑,月色下那笑容和煦,几乎可以融化这冬日地千里冻土。 “不,现在还不是出击的时候” 城下,明末仰首看着城墙上,火把突然中断的那一处地方。 “锦舟,在皇宫里的时候,我原本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刺杀君可载,可是我竟从来没有对他动过杀心”魏林已经去到士兵中巡查,明末地身后,只剩一声戎装的颜锦舟。 “那是因为君可载对待将军,是独一无二地,”颜锦舟沉思片刻,才说道“将军是知恩必报的人,虽然嘴上说着恨透了君可载,可是暗地里,却是将他曾经施予的恩情,他的宽怀都记在心里,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将军,并不是真的恨着君可载。” “锦舟不曾见过君可载如何待我的情形,却能一语中的”明末愕然片刻,才苦笑道“可是锦舟,无双将职责赋予了我,我便不再是孤身一人,不论我是否恨着君可载,日后,都只能坚定的站在与他敌对的位置,不能有半分的动摇。” “世事总是难遂人愿,生于这样的乱世,哪怕是骨肉至亲,只要隔着面前这一堵城墙,也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更何况将军和君可载之间,还有那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 “不要说了,锦舟,”明末摇摇头,重新站直了身体,再次仰头看向仰昭关时,眼神中已添了一丝冰冷“战场上不是想那些事的时候,我们目前要做的,是想想如何攻下仰昭关。” “公子所说的雀杏一法,似乎遭遇了阻拦,守在城外这么多日,竟没有看到十只以上的鸟雀飞出关外。”军帐里,几名将领围着明末商讨军情。 “魏将军的扬尘之计似乎也行不通,老天爷不帮忙,没有风,也是无法” “地道挖进地面六丈仍是巨石修筑的墙基,短时间根本无法绕过,仰昭关的修筑与沧州城有异曲同工之妙,当初困扰慕颜赤的难题如今同样横亘在我们面前” “想来想去,似乎只剩强攻” 军帐中的气氛有些沉郁,种种状况横在众人面前,竟没有一条有利于锋南军。 明末站在最中间,看着桌上的仰昭关地形图,细长的眉几乎要绞到一块。 “强攻?怎么个强攻法?仰昭关有三道门,是各个击破?还是集中兵力攻击一处?城墙宽近两里,我们如何得知何处防备最为薄弱?什么时机进攻最好?” “苏昌,我令你观察仰昭关数日,你可看出什么结果来了?”面对一连串的问题,明末抬起头,看向桌子右边一名年轻将领。 “这”名唤苏昌的将领面颊有些发红“末将观察数十日,发现仰昭关上每处分布的兵力都一样,没有薄弱之处,而且有三支两千人的巡查队日夜不停的巡逻,稍近城墙一寸,弩箭马上射下,从未有过失误” 一侧的颜锦舟闻言不由得多看了那名青年将领一眼,暗自摇了摇头。 明末的眉头锁得更紧,这样说来,似乎没有空子可以钻 “明将军,小的发现了一处弱点”一个略带青涩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第八十二章城墙缺口 人回头一看,才发现那是曾经提醒过方忠不要扎营的云,明末抵达之后,便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哦?”明末眼中掠过一抹光芒,她朝君出云挥挥手“出云,过来说。” 少年似乎得到了晋升,鲜亮的铠甲映得年轻的面庞生气勃勃,只是面对军中诸多大将,仍是有点腼腆。 “西侧第十六竿白色浮云旗下的那一段城墙,似乎有问题。”少年环视一周,见没人嘲笑他,诸位将领都凝神细听,才又鼓起勇气说道“我们在观察守军的时候,守军必然也在观察我们。我军最松懈的是什么时候?诸位可知道?” “应该是准备晚饭的时候,”明末身后的魏林开口说道“将士们辛苦一天,到了黄昏时分,便是体力最为匮乏之际,需要坐下来吃顿晚餐补充体力,出云,我说的对不对?” 君出云连忙点头“魏大哥呃,魏将军说的对,所以这十多日每到黄昏时分,我就跑到瞭望哨上面去观察仰昭关内的动静,守军果然挑了这个时候行事!我发现城墙那一处地方,似乎有人挑了重物上去,速度快极,近半个月来,我也只看到过一次” “这么说来,这次又是只有你一人看见?”有将领出声问道。 君出云清瘦的脸马上涨的通红“我本来拉了胡猛跟我一起上瞭望哨的,可他愣是说没看见” 可是这次,却没有人再笑话他。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明末。想看她如何判断。 谁知明末根本没有怀疑君出云此话的真假,而是直接说道“抬了重物上城墙抬地重物是什么。为什么要抬上去!”她清澈地眼睛里燃起几缕兴奋“诸位,你们怎么看?” “这”将领们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 “会不会是那一处城墙出现了破损,不为人注意,却足以致命!守军们抬的。会不会是修补城墙的石材!”明末说出自己地猜测。 “明将军说的有道理,”颜锦舟接口道“也许是时间紧迫,守军们才不得已在黄昏时分便将材料抬上城墙,然后连夜修补!诸位难道没有发现,最近城墙上的火把极暗,有些地方甚至一到半夜就自动熄灭了么?” “原来是这样!”有将领恍然大悟“怪不得明将军率我们来此处扎营。君可载没有派兵出来干扰,原来是怕我们被逼急了,直接攻城,将这一处纰漏暴露在我们眼皮底下!” 几名较老的将领仍有疑虑。虽然有了上次的教训,可是军情重大。仍是不能大意,于是又有人不放心的向君出云问道“仰昭关数百年来固若金汤,怎么会好端端出现破损君出云,你确定没有看错?” “不会有错,必然有人抬了东西上去,只是抬地是什么,出云就不敢妄加揣测了” 明末修长的手指捏着自己的下颚,皱眉思索“这么偷偷摸摸,必然是怕被我们知道”思虑片刻,她突然抬起头,目光炯炯“不管是修补城墙,或是安置什么守城兵械,我们都不能等到守军工事结束之后再有所动作!必须马上阻止他们!” 诸将马上明白了明末的意思,魏林主动站出来,声音铿锵如金石“将军,末将魏林,愿领精兵对仰昭关发起全力冲击!” “这次可是闹了大笑话东陵原上第一雄关,被风一吹,居然掉了好几块砖”低沉的声音响起,似乎略带笑谑之意,仔细一听,似乎又透着让人心惊胆寒的严厉。 镇守仰昭关的将领于隼面容紧张至极,躬着身跟在君可载后面,不住的抹着额上地汗。 “君天帝灭了南方尊黎国之后,仰昭关以南千里平原都是封国国土,所以” “所以仰昭关就没有修缮的必要了?”君可载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于隼。 于隼不敢再出声,只是将头垂得更低。 一旁的史大邱忍不住出声替同僚抱不平“殿下,之前所有军资都在绪王爷手里头抓着,连登梁,序阳那样抵抗西丹地重镇都要不到钱修缮城池,更何况几百年来一直相安无事的仰昭关?此事不能怪于将军!” “我这不是没有降罪于他么,史将军紧张什么?”君可载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继续沿着墙垛往前走。“我吩咐地事准备得如何了?” “殿下可以验收,如今放块布到城墙上都会滑下去只是” “只是破损的那处地方无法泼水,城墙结了冰就无法再行修补,对不对?” “正是。” “那就加快进度,估计此事瞒不了多久,锋南军那边一察觉马上就会出兵攻城,能补好一寸是一寸若是实在来不及,就拿块布蒙起来吧。” “拿块布蒙起来?”跟在后面的史大邱和于隼有点发懵。 这不是摆明要告诉敌军城墙缺了一个口么? 一直不曾出声的谢清远抚扇一笑“骗不过大将,骗骗小兵总还是可以的拿块布蒙起来,谁知道里头是不是藏着新型兵械,一靠近就尸骨无存呢?” 史大邱和于隼恍然大悟,原来是疑兵之计。 “殿下英明!” 君可载却不再出声,只是转头看向城下***通明的锋南军营地,神情复杂莫测。 末儿,这次你恐怕又要跳起脚来骂我了 庆城 夜已经深了,公子无双安身的府邸里,***三三两两的熄灭,只有狭长的廊下,每隔三步便亮起一盏暗红的灯。 花园一侧,公子无双的书房里***仍然未熄,橘色的光亮透过窗棂洒入院中。 书房中的人影靠着椅背,微低着头,似乎在凝神思索。 书房外,披着雪白狐裘的谢炎伶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浓茶,静静伫立在门口,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抬起,欲扣门扉,犹豫半晌,却又缓缓垂下。 门内是她的夫君,是她此生唯一得以仰望和依靠的那个人。 可是许多次如现在这般,站在门外,却始终无法鼓起勇气推门进入。 第八十三章夜半飞刃 敬如宾,相敬,如同陌生的宾客。 他甚至不曾紧紧的拥抱过她,如同那日,他在廊下拥抱明末 “是谁在外面?”恍惚间,朱漆的书房门突然被拉开,公子无双俊秀的面孔出现在门内 “啊,是我”谢炎伶手抖了一抖,捧在掌心的浓茶差点泼出来。 “这么晚了,炎伶还没有休息么?”见是她,公子无双放松了神情,接过她手中的茶,轻声问道。 “想来看看公子,明日就要出发前往仰昭关,炎伶有些不放心。” 公子无双温和的笑笑“不会有事的,炎伶就在庆城好好休息一阵,战事应该不会拖延太久。” 谢炎伶无声的跟着公子无双走近书房,抬眸盯着他的侧脸, 公子无双走到书案前,轻轻收拾着摊在桌上的地图,原本挺拔的身影映在橘黄的灯光下,竟仿佛消瘦了不少。 谢炎伶悄悄走近公子无双身后,大胆的伸出手紧紧的环住他的腰,将自己白皙的面庞贴在公子无双坚实的后背上,然后微闭上眼。 静谧的书房里,她只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公子无双身子一震,随后低下头,将手轻轻的覆上谢炎伶环在他腰上的纤手。 “炎伶,最近忙于军中事务,冷落了你,实在是抱歉” “不,公子操劳的是山河社稷之事,岂能将全副心力都放在炎伶身上,只是”谢炎伶再次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帘。“炎伶真想如明将军一般,披上战袍征战沙场,那样。虽说辛苦了点,却能够与公子并肩而战。总好过躲在公子身后,派不上丁点儿用场。” “末儿与炎伶是不一样地人吧,”提到明末,公子无双面上浮起复杂难辨地神色“若不是炎伶告诉我。我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末儿原来” “明将军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骨子里执念深重,认定的道路便要走到底,这点,炎伶便不如她。”谢炎伶将手收地更紧“公子,明将军对公子情深义重。所以日后无论此战结局如何,只要留的性命在,便要给明将军一个交待。” “炎伶的意思是?” “身为女子,再如何优秀胜过须眉。心中惦记着的,也还是所爱之人给的那个名分啊”“炎伶”公子无双领悟了谢炎伶话中含义。俊秀的眉微微皱起“我将末儿从七王爷府上带回来地那日起,便在心中将她视作自己的手足,这么多年从未改变。如今获知了她的真实身份,钦佩之余便只剩疼惜,如何能”他转过身,认真看着谢炎伶“炎伶,末儿不是普通的女子,岂能用寻常女儿家的心思来揣度她?” 谢炎伶神色未变,心中却仿佛放下一块大石。她轻轻倚进公子无双怀里,放柔了声音“女儿家的心思,公子又知道多少呢”言毕,已是面颊飞红。 公子无双愣了愣,随即伸手环住她,面上浮起温和的笑容“今晚,炎伶就留下来吧。” 谢炎伶将头埋进公子无双胸口,声音酥软“炎伶还有件事要告诉公子” 她轻轻踮起脚,将嘴凑近公子无双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公子无双马上伸手握住她瘦削的肩膀,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当真?” “炎伶岂敢拿这种事来欺骗公子。”谢炎伶面颊绯红,看向公子无双的眼神温柔如水。 公子无双一把将她拥入怀,呢喃着“炎伶,这时候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教我明日如何能够安心打好仗” 谢炎伶眼底含笑的看着公子无双,眼前俊逸非凡的男子。 他是她地夫君,她的腹中,怀上了他地孩子。 这一刻,看到了他眼角眉梢盈满的喜悦,竟让她瞬间忘却了之前无数个日夜,他彬彬有礼的冷淡 “炎伶,这种情形之下”公子无双略带歉疚的看着谢炎伶“苦了你了。” “公子不必歉疚,只要跟在公子身边,什么苦炎伶都能忍受,”顿了顿,她微笑看着公子无双“到了军营,公子记得将这个消息告诉明将军,她一定会很开心” 谢炎伶话音未落,突然一柄锋利的短刀迅捷如电,划破纸窗,朝他们飞了过来! “炎伶小心!”公子无双拥着她迅速往后一仰,短刀擦过谢炎伶雪白的狐裘飞了过去,半空中飘起一蓬雪白的狐毛。 公子无双迅速的转头,往窗外一看,窗外黑影幢幢,却都是院子里的假山楼阁,不见人影。 “炎伶,有没有伤着?”他扶起谢炎伶,紧张问道。 “没有”谢炎伶抬起头,一张脸已是惨白没有丝毫血色“有人有人要对公子不利!”她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来人!” 见谢炎伶没事,公子无双放松了神情“炎伶,不必紧张,不会有大事!我出去看看,你留在房中不要随意走动!” 谢炎伶紧紧抓住他的手“我跟公子一起去!” “那人可能还潜伏在院中,外面危险。”他放柔了声音“我马上回来。” 门外已经响起了侍卫的问话声“公子,出什么事了!” 公子无双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仔细将府邸搜查一遍,有刺客!” “是!”公子无双回头看了谢炎伶一眼,朝她点点头,然后一脚跨出门外。 谢炎伶站在房中,看着公子无双步出门外,眼角余光不经意的瞟到左侧的窗外,似乎有人影一闪。 尚未等她回过神来,第二柄短刀以更快的速度,刺破窗纸,呼啸而来,直直没入她的左胸。 冰冷的刀锋仿佛带着某种仇恨的力量,厚重的狐裘都没能阻挡它的势头,短刀穿过谢炎伶的心脏,从她的后背穿出,带起一蓬殷红的鲜血。 如同一道冰凌刺入滚烫的血液。 谢炎伶美丽的双眼陡然失去焦距,她直直站立着,疼痛如同纠缠的藤蔓,缓缓攀上胸口处被贯穿的地方。 鲜血迅速的流下来,流下来,在雪白的狐裘上弥漫出绮艳的图案。 她颤抖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双手,缓缓放上自己的腹间 孩子孩子! 第八十四章行刺成功 锦舟大步走近明末的营帐,一把掀开帐门,对着帐内道“将军,季端得手了!” 坐在矮几前的明末霍然站起“当真!” “方才收到的密报,一刀毙命。” 明末呆立在书案前,怔忡了片刻,才缓缓坐下“居然这么轻易就得手了” 默然片刻,她低头端起桌上的茶杯,以掩饰自己刹那间的无措“无双什么反应?” “她遇刺后公子一直没有在众人面前出现,季端已经被擒获!”不待明末有所反应,颜锦舟又开口唤道:“将军。”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 “谢炎伶遇刺时已有身孕!” “身孕!”明末猛然抬起头,盯着颜锦舟“谁的?” 话一出口,她已经明白,谢炎伶怀上的,会是谁的孩子。 “趴!”手中的茶杯颓然落地,明末呆坐在矮几前,灵魂仿佛瞬间被抽离。 孩子,谢炎伶居然怀上了无双的孩子! 她的双眼瞬间变得赤红,那一刹那,愧疚,嫉妒,伤心,恐惧悉数涌上心头,她失控的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越过身前的矮几,走到颜锦舟面前。 “锦舟,会不会弄错了,怎么会突然之间有了身孕!为什么之前没有一点消息!怎么可能突然就有了无双的孩子!”她脸色惨白,伸出手抓住颜锦舟的衣襟。 颜锦舟扶住她的肩,满面歉疚地说道。“将军。就连公子,也是在她遇刺前一刻才得知这个消息” 明末松开颜锦舟地衣襟,呆立在帐中。 良久。她才颤抖的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脸,手指用力按上额头,几乎要洞穿皮肤,刺入骨髓。 她想要保护无双,却无意间杀死了他地孩子! 她竟造出这样的罪孽! “将军。这不是你的错” “锦舟”明末眼眶深红,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日后,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无双!” 她是彻头彻尾的罪人,她原本有很多办法将谢炎伶弄走,可是最终,却选择了这般残忍的方式 最终,自己吞食了恶果! “将军。这件事是锦舟做地!季端也是锦舟找来的!日后在公子面前,将军什么都不要说,出了纰漏锦舟一力承担将军,不要再难过了!”颜锦舟紧紧扶住明末的肩膀。 “自己做错的事怎么能让旁边的人来顶罪。”明末咬紧嘴唇“锦舟。此事与你无关无双一到,我便去向他请罪!” “将军!”颜锦舟的声音里是少见的激动“将军为了公子所承受的苦楚还不够多么?如今还要忍受公子地怪罪和仇恨,眼睁睁看着你们多年的情义化为乌有么!” “可是无双的孩子是我杀死的啊!无双地第一个孩子,他是那么喜欢孩子的人”明末地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 “扑通!”颜锦舟跪在了明末面前,坚实的铠甲重重砸在地上“将军!锦舟从不曾求过将军什么,可是这次,将军一定要答应锦舟,见到公子什么都不要说,一切自有锦舟来承担!在锋南军里,将军和公子是互相支撑和依靠的两个人,你们不能出现裂痕!” 明末连忙躬身扶起颜锦舟,抓紧他的手臂,要你找人刺杀谢炎伶么?”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因为我嫉妒她啊!我嫉妒她可以和无双同床共枕,嫉妒她可以和无双如影随形,嫉妒她可以名正言顺的挽着无双的手臂,出入各种场合,我明明知道谢清远虽然投身君可载麾下,绝不会对无双不利,却还是下了这样的命令,一直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刺杀谢炎伶,是想保护无双,可是,真的是这样么!锦舟锦舟,我是坏人,我为了一己之私陷害了谢炎伶,最终害死了无双的孩子!我不再是一心只要无双开心的明末,我开始想要无双注意我,哪怕是一点点!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坏人坏人”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蹲下来抱住自己的头,泣不成声。 颜锦舟再也看不下去,用力的将明末拥入怀“将军,去将一切告诉公子吧,这么多年,你对他的情意,为他所作出的牺牲,心底的煎熬和挣扎,统统告诉公子,让公子来评判,将军究竟是不是坏人。” 仰昭关内,清瘦的人影临风而立,孤月高悬,寒意蚀骨。 飘摇在关外的唯一一线骨血牵挂已经骤然切断,从此世间,便只剩他孤寂一人。 “清远,我已经知道了”君可载一袭黑衣,静静站立在谢清远身后,俊美的面容上,是极尽无奈的神色。 “殿下,她果然有手腕,知道用这样的方式拔除公子无双身边的威胁”谢清远面容笼罩着月光的寒辉,看着远处缓缓说道。 “清远,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补偿你。”君可载注视着他,沉默片刻,才轻声说道“不要怪罪末儿。” “殿下心爱的人,清远怎敢怪罪”谢清远面上浮起笑容,那笑容却无比苦涩“其实早该知道,公子无双那样的人,是不可能付出太多心力在炎伶身上的。他要思量的事太多,男女之情,在他心中根本不占重量。炎伶自幼便痴傻,如今,苦果自食。” 他转过身,月光下一双淡定的双眼注视着君可载“殿下看上的女子,果然杀伐决断,狠辣果决,炎伶的确比不上她。” “清远,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君可载将目光投向城下的营地,仿佛想穿过闪烁的火光,寻觅到那抹瘦削的身影“但是末儿此举,想必也是不得已为之。心怀叵测的美丽女子,亦是心爱之人的侧室,换了任何一名女子,都无法装作不在意吧更何况,她也许根本不知道令妹已经有孕在身。” 谢清远是何等聪明的人物,他笑了笑,缓缓低下头“殿下不必多虑,清远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不会做出逼明将军以命抵命的傻事。” 君可载点点头“清远,你知道末儿的性子,你若以仁义逼她,她必然会钻牛角尖这次,算我君可载欠下了你一个人情,日后你可以随时向我讨还。” “清远不求其他,只要仰昭关的第一次守卫战,殿下交给清远全权负责便可。” 君可载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微眯起眼,意味深长的看着谢清远“清远,你已经决定了么?” “是,还请殿下成全!” 第八十五章初次进攻 阳还未升起,天空中悬浮着厚厚的云层,没有一丝光 仰昭关外的旷野上,锋南军八万人整装出营,寒风呼啸,将官手中的青色浮云旗几乎要被怒吼的风撕碎。 脚步声铿锵有力,整齐划一,一个一个的步兵方阵并列铺开,八万人的队伍,远远望去如同地面上一块褐色的补丁,沉寂中似乎有隐忍愈发的杀意。 魏林一身明光铠甲,面容隐藏在厚重的头盔里,只露出两只有神的眼睛,目光如炬,威严的扫视着面前的八万锋南雄军。 “弟兄们,今日,是我们与朝廷主力的第一次交锋!”他骑在马上,来回逡巡在阵前“眼前这座雄关里头,驻扎的不是之前遇到的虾兵蟹将,而是跟你们一样上过战场,见过鲜血的精锐军队!但是,这些人没有什么好怕的,我们的铠甲和他们一样坚硬!我们的兵器和他们一样锋利!他们躲在关里当孙子,而我们,要举起刀杀进他们的堡垒,要折断他们头顶的旗帜!要将他们的主帅斩杀在阵前!锋南军需要一场胜利,重任落在你们头上!不要给锋南军丢脸,不要给公子丢脸,听到了!” “听到了!”几万人齐吼的声音震颤浮云! 明末一身戎装,和颜锦舟,方忠以及其他几名军中将领并肩站在营地最高的嘹望塔上,凝神注视着不远处仰昭关的动静。 “这么大的动静瞒不过君可载,看来偷袭已经不可能。”颜锦舟盯着仰昭关地城墙说道。 “本来就没有打算要偷袭,”明末地面孔有些苍白。双眼有些红肿。声音虽不高却极其有力“相距这么远,难保我们不被发现。守军想必也是严阵以待。今日这一仗,我们只怕占不到上风,只能寄希望于仰昭关的城墙真的出现破损。” “魏林心里有数,将军请放心!” “嗯” 仰昭关上,谢清远仍是一身儒装,站在城墙上。注视着远处空地上地锋南军,他的旁边,是君可载手下几名得力将领。 “人数大概是八至十万,明末真是大手笔,第一战就派出这么多人,可惜,最终都要抛尸城墙之下”史大邱引颈望了望,说道。 “老天爷都站在我们这边。殿下说了,这样的冰封之日还能持续几日,选在这种时候攻城,无非是自寻死路罢了。”一名年轻将领说道。 “可惜啊。若是明末再晚几日攻城,城墙那一处破损就可以完全修补好。到时候整个仰昭关就真的是铁板一块,哪怕锋南军人数再多一倍也是无法。” “嘿嘿,他就是看准了这个时候才出兵,明末这小子下了战场十有八九是个赌徒,他就是在赌我们的城墙还没修好,要不然,派出八万人来能成什么事?” “尽好自己的职责,他们出动了。”一直不曾出声地谢清远突然说道,沉寂的面容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 “是!”一干将领压下心中的不满,各自散开。 奔跑声如同雷鸣,愈来愈近,最前的云梯部队排成十列,快速奔向城墙。 一进入守军射程,弩箭马上倾泻而下,城墙上的守军早已等候多时,手中的箭尖始终不曾离开过城下的地面,锋南军的身影一出现,强劲地弩箭便连番射下! 箭雨落下,抬着云梯的士兵刷刷倒下大片! 很快,城下倒下了第一批锋南军的尸体。但是没有人退缩,仿佛城墙上落下的,只是平日地牛毛细雨。 随即,跟在后面的部队马上分散开,接过云梯继续往前,速度快极,哪怕是倾天地箭雨,也只是稍微阻滞了他们的步伐,倒下一批,后面的人接上,士兵们呼啸着,对头顶倾泻而下的箭矢视若无睹,滚滚涌向面前高山仰止的巍峨城墙! “放!放!放!”城墙上,指挥官的命令声此起彼伏,没有一丝杂音,只有起起落落的射箭声,一排一排的弩兵不停的轮换,所有的守军眼睛里都不再有其他东西,只有手中的箭支,出鞘,射出,最终重重落入城下的人流! 可是无论箭势再如何密集,指挥官的命令再如何紧凑,城下倒下的尸体再如何增加,褐色的军队,仍旧如同一股迅猛的潮水,一寸一寸的逼近了城墙! 阵欢呼,扑过来的势头更加迅猛! 但是当士兵们奔到城墙前,才惊悚的发现,仰昭关的城墙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透明的冰层凝结在城墙上,让整个仰昭关变成一座冰城! 锋南军很快发现了更加令人恐惧的事实,云梯在城墙上无法架稳,士兵们的双手,也根本无法攀住城墙! — 云梯本来便比城墙矮出一截,士兵们费劲历尽艰辛攀上云梯顶端,却根本找不到着力的地方,守军只要用手中长矛轻轻一挑,锋南军的士兵们便无处攀附,只能生生掉下七丈高的城墙! 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的攀上云梯,却不是被近距离的弩箭射穿身体,便是被守军掀下城墙! 一时间,城墙之上一片鬼哭狼嚎之声,城墙上爆发守军肆无忌惮的嘲弄笑声。 城墙下再次铺开了一层锋南军的尸体! 魏林站在远处,面色铁青。 “魏将军!守军泼水让仰昭关里里外外都结了冰,我们,我们没法攻上去!” “传令下去,集中兵力攻击第二架云梯上方的那一处城墙!” “是!”得到命令,锋南军撤下了分散开去的几架云梯,集中到魏林所指的地方。 那一处城墙,被守军用一幅巨大的黄色布幔遮盖了起来,一截尖尖的东西从布幔里凸显出来,看上去惊悚吓人。 士兵们得了将官的命令,纷纷攀上云梯,却遭到了守军更为猛烈的还击。 这一处地方兵力果然比城墙其他地方多许多倍,一时间,巨石,石灰,凉水,箭矢纷纷从城墙上掷下,即使几架云梯并排也无法输送更多的兵力上城墙。 城墙上,谢清远面无表情,任由石垛下源源不断的凄厉哀嚎响彻云霄。 “谢军师,我记得殿下吩咐过,只要将敌军掀下城墙便可!”一名年轻的军官跑过来朝谢清远吼道。 谢清远看了他一眼“多死掉些敌军不好么?” “可是他们都是封国人!”那名军官双目泛红。 “来人,”谢清远依然面无表情“脱下楚将军的战袍,军法处决。” 城墙下,有许多士兵对黄色布幔下那截尖尖的东西恐惧不已,任凭将官在后面如何挥鞭,就是磨蹭着不肯攀上城墙。 “那是君可载的惑敌之计!兄弟们不要怕,给我上!”传令兵得了魏林的命令,在城下扯开喉咙吼道。 一句话尚未落音,凌空而来一支厉箭,瞬间刺穿他的喉咙! 但是这个传令兵最后的这句话却传到了士兵们的耳朵里,又一股人潮汹涌攀上云梯。 依然是巨石,箭矢轮番落下,无数人哀嚎着跌落下去,终于,有一名士兵身插数支弩箭,瞪着猩红的双眼,拼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抓住布幔一角,随即如同断翅的飞鸟一般掉了下去,黄色的布幔被他紧握在手中,扯落城墙 “城墙有缺口!城墙真的有缺口!”有士兵惊喜的出声! 所有人抬头一看,布幔下尖锐突出的,只是一截削减的木头,木头下方的城墙上,有一个巨大的缺口,全部填充了普通的砖石,由于颜色不一,缺口的大小一眼便可看清。 可是在攻城的部队看来,跟原本修筑仰昭关的巨型条石比起来,这些砖石简直就不是障碍! 城墙果然有破损! “上啊!”一时间,锋南军仿佛发了疯,下面的士兵拼了命的往上挤!云梯顶端的士兵紧紧的即使身中数箭,也依然如同癫狂了一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用力的砍着城墙! 守军的反击也濒临疯狂,最大量的巨石,石灰,凉水开始拼命往下倾泻,无数的锋南军浑身千疮百孔的跌落云梯! 魏林站在远处,紧张的握紧了双拳! 远处的瞭望哨上,明末惊喜得几乎要跳起来“我们的推测没有错,仰昭关的城墙果然出现了巨大的缺口!” “明将军,末将愿领兵增援魏将军!”颜锦舟铿然出声!“准了!” 第八十六章艰难争夺 墙上,无数的锋南军涌上云梯,用尽力气将手中的刀片城墙,一片铿锵声中,仓促填补的石材竟开始往下掉落碎屑!锋南军用刀剑将城墙砍碎的气势令守军大为惊骇,守军聚集在城墙上,不得不竭尽全力的抵抗着锋南军一波又一波凶猛的进攻。 好几次,城墙上的防线都摇摇欲坠,几乎被疯狂的锋南军攻了上去,却又被守军顽强的顶了回来,不断掉落城墙的士兵中,逐渐出现了许多体力不支而被锋南军拽下城墙的仰昭关守军,两方死命拉锯着,逐渐转入相持! 守军一边拼死抵抗,一边紧锣密鼓的抬来沙石填补城墙,锋南军破坏一寸,守军马上填上一寸,不让锋南军占去丝毫便宜! 激烈的战争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城墙下,锋南军的尸体迅速堆积成了一座小山,而后方,还有源源不断的锋南军将士涌了过来,架在城墙上的云梯因承载了太多的士兵而发出“咯吱”的响声。 城墙上,谢清远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各队守军,不断的从锋南军重点攻击的地方换下疲累的部队,重新填上体力充沛的将士,一桶一桶的凉水被抬上城墙,随即浇灌在锋南军身上,在这寒意逼人的天气里,水也成了杀人的利器,冰凉的水泼下去,如同千万把刀扎在身上,将进攻的锋南军根本无法再施展任何动作,只能直直跌落下去! “军师,锋南军后方又有一支军队出动了!” “知道了。” 谢清远抬起头。看向远处。一支庞大的军队正迅速的压近,如同天边急速掠来地乌云。 “告诉殿下,城墙上要增派军队。” 不一会儿。传令兵返回城墙“殿下说,四万守军足矣!” 谢清远微闭上眼,掩去眼中地情绪,片刻之后,他才睁开眼睛。“史大邱,于隼,率五千人增援东侧城墙!” “什么?”史大邱跑了过来,朝谢清远吼道“东侧鸟都没一只,军师要我们过去做什么!” “今日,我是统帅。”谢清远并不看他,只是镇定说道。 史大邱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转身跑回了队伍,片刻之后,一支五千人的守军整齐调往城墙东侧。 锋南军营地里,明末面上神情复杂难辨。“不知锦舟能否拖住更多的守军!” “明将军命颜副将攻击东侧城墙,分散守军兵力。地确是一个好办法,只是君可载诡计多端,居然让整个仰昭关变成了一座冰城!如今面对结了冰的城墙,要达到预期的目的,只怕” “所以,才准了锦舟前去,以他一贯的作风,必然会将死伤降至最低!” 仰昭关内,君可载负手站立在一处阁楼上,听着城墙上传来的喊杀声,面上是淡定如水地神色。 “战况如何了?” “禀殿下,我军伤亡已逾五千。” “敌军呢?” “若没有估计错误,我军至少歼敌两万以上!” “接下来上场的会是谁?颜锦舟?方忠?” “颜锦舟已率五万人赶来增援,殿下”中年将领低头站在君可载身边,欲言又止。 君可载面上浮起笑容“不必紧张,清远守得住,只是稍微辛苦点罢了” 城墙破损处,锋南军与守军的激烈争夺扔在持续,城下尚未挤不上云梯的士兵扯开喉咙对着守军大骂,南方方言此起彼伏,一个上午下来,每一个守军的女性亲戚都被锋南军问候了个遍。 而守军回应的,则是锋利的箭矢,有些守军腾不出手来,气极了张开嘴便往城下吐口水,吐得锋南军一肚子怒火,叫骂进一步升级! 颜锦舟率五万人迅速的逼近城墙,由于大部分守军都投入到了与魏林部争夺那一块破损处地争斗中,所以颜锦舟遭遇的抵抗并不强烈,以极小的代价便奔到了城墙下!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颜锦舟并没有挤到城墙破损处,而是直奔东侧城墙!那里,锋南军之前付出了不小地代价,却连守军的一根头发都没有伤到。 史大邱和于隼这才明白过来,谢清远比他们先看到敌军地企图,才命他们先来东侧守着,看着城下黑压压的人潮,再回头看看城墙上不多的守军,两人心底都忍不住发毛。 “史将军,要不要请求增援!”一片喊杀声中,于隼冲着史大邱大声问道。 “没有增援!”史大邱面色凝重“弟兄们挺住!” 话音未落,城下的锋南军已经在颜锦舟的指挥下开始了进攻! 锋南军这次吸取了教训,不再是冒昧突进,而是一个接一个,用手中的兵器敲砸着城墙上厚重的冰层,兵器撞击在冰层上的声音与西侧魏林军攻击城墙破损处的声音此起彼伏,在一片喊杀声中格外响亮! 五千守军苦苦支撑,可是在锋南军强大的攻势前,逐渐显露出颓势,还击越来越心余力绌。 四万人对五千,即使有城墙作为屏障,也仍要经历一场苦战! 于隼用力一咬牙“我去求殿下,再不派兵增援,仰昭关就要失守了!” 他转过身,却被谢清远一把拦住。 “于将军,再坚持一下,锋南军撑不了多久了!魏林军一旦败退,颜锦舟独立难支!殿下不会增兵的!他宁愿放弃仰昭关也不会增兵!” “鬼知道魏林什么时候退兵!”史大邱再也忍不住,朝谢清远怒吼道“打了一上午了,城下的锋南军还是像蚂蚁一样多,丝毫没有退兵的迹象,殿下为何不亲自来城墙上看看!这样下去,我们四万人就要给城下这帮狗娘养的活活累死了!” “已经激战了一个上午,可有一个锋南军攀上了城墙?我们可丢掉过哪怕一寸的地方!这种情况下,锋南军比我们更着急!你们仔细看着,他们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要不了多久,魏林那边就会主动退兵!我们只要耐心等待!”谢清远亦抬高了声音。 情况果然如谢清远所料,片刻之后,始终与守军激战在城墙上的锋南军,逐渐露出了颓势,临近中午,凌晨便起身准备的锋南军又累又乏,体力逐渐不支。而城墙上的守军,并不是一拥而上,而是轮番上阵!一队人没有了战斗力,充分休息了的另一队人马上接上,始终以气力十足的姿态面对攻上来的锋南军。 城墙下,锋南军将士的尸体堆叠起来,几乎可以将城下的人送到城墙中间,一个上午的激战,锋南军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却始终没能夺下这一处破损的城墙! 第八十七章马车相见 林转头,看了看城墙西侧,颜锦舟的部队,城墙上五全部投入战斗,颜锦舟军死死的拖住了这五千人,如同一条无法甩脱的毒蛇,将这五千守军紧紧的钉死在西侧。 他再抬头看了看自己主攻的这一截城墙,锋南军仍在竭尽全力的战斗,气势却已大不如前,守军的还击,也不再如最初那般有力。 谢清远从极为紧张的守军中又抽调出了几千人,来回奔走在两处城墙之间,哪里危急便跑去增援,获得了极为有效的成果。 但即使是这样,守军依然越来越不支。 进入最后关头了! 多年的征战告诉他,这时候只要再多坚持一刻,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同时,他皱紧浓黑的眉毛,疑问也在心中升起。 仰昭关驻军,绝对不止城墙上所看到的,为何眼看守军陷入苦战,却没有兵力增援! 娘的!君可载定然又在使诈! 不能在苦战下去了!锋南军承受不起更大的伤亡! “传令下去!退兵!”他扭转头,迅速下令。 “退兵!”一声嘶吼贯穿云霄,随之响起浑浊的退兵号角声,城墙上的锋南军听到命令,马上如同退回的潮水一般迅速滑下城墙,以极快的速度退出守军射程之外。 城墙西侧,颜锦舟军大为愕然,魏林突然退兵,他们在西侧的缠斗便再无意义。 颜锦舟皱眉思索片刻,果断下令。退兵! 塔楼上。明末敛了神色,面容严肃的看着一次退回来地两支部队。 “怎么没有接到明将军地命令就自动退兵了!”有将领愕然“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扭转局势了!” “没得选择,不退兵,我们将会付出更大的牺牲,最重要的是,不会取得任何成果!”明末摇摇头,缓缓说道。“本来便没打算要强攻,只是获知了城墙地破损,才要赶在守军补好之前仓促出兵,如今那一处城墙没有一举夺下,就必须果断退兵,守军苦战只是假象,后面还有陷阱等着我们。” “仰昭关守军居然没有全力出动,也只有君可载敢这样做了若是一个不小心。他手下那些将领丢了仰昭关,他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一名将领喟叹道。 “他之所以没有再派人出来,只是因为他笃定了,今日主持守城的那个人。不会丢了仰昭关” 十日后,公子无双率八万人开至仰昭关。 明末亲自骑马奔出五十里迎接他。 最冷的几日已经过去。广袤的东陵原上,万里冰封逐渐解除,大地开始缓缓回暖。 明末一身戎装端坐在马上,注视着由远及近的锋南军,一张瘦削的脸被冻得通红。 黑色地马车被簇拥在军队中间,马车周围围了一圈手执长矛的披甲士兵,公子无双就在马车里。 每近一寸,明末的心跳就加快一分,待到公子无双的马车驶近她身边时,她的面孔已经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有些惨白。 “末儿。”公子无双掀开帘子,探出头来唤她,一双眼,仍是温润淡然。 “无双!”明末赶紧迎了上去,半月不见,无双似乎清瘦了不少,让她一阵心疼。 她跳下马,将马缰交给一旁的士兵,然后身后利落的跳上公子无双的马车。 掀开帘子,一阵暖意迎面扑来,马车正中央放着一盆燃得正旺地炭火,隔绝了外间的寒冷。 钻进马车才发现,无双的腿上,竟盖了一张厚厚的毛 “无双”她微愣了楞,印象中,无双身体虽不如武人粗壮,但因为时常舞剑以及参与皇族骑射,却也并不羸弱,再冷地冬日也不曾有过这般畏寒之状。 公子无双看着她,扬起嘴角微笑了一下“近日感染了风寒,身体有些虚弱,大夫说过两天便可痊愈,末儿不必惊讶。” — 明末想了想,问道“无双找了何处的大夫看病?” “庆城里最好地大夫,曾经进京给皇四叔看过病。” “不行,”明末皱了皱眉“到了营地里,请军医再好好看看,这次的伤兵里许多染上风寒的都是他给治好的。” “咳咳,不必了,末儿,”公子无双摆摆手“我信得过那名大夫。” 明末不再出声,只是心里仍在煎熬,双手不自觉的绞扭在一起。 离开庆城的时候,无双仍是好好的,突如其来的风寒,是因为谢炎伶遇害么? “无双”觉察到马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她开口唤道,可是唤出这两个字,却又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 公子无双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他有些费力的伸出手,抚了抚明末的头“末儿,战况我已经知道,不是你的错,这样的情况下,你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不必再内疚。” “我不是说这个,”明末摇摇头,蹲下身,将头枕在公子无双膝上“炎伶的事对不起!” “傻瓜”公子无双轻轻将手覆在明末手上“炎伶的事,和末儿有什么干系,想必是我平日树敌太多,才” “不是的!”明末拼命的摇头,双手攥紧公子无双膝上的毛毯,牙齿狠狠的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再说话,只是拼命的摇头。 “咳咳”公子无双咳得愈加的剧烈,明末连忙跳起来,替他拍着背。 “末儿知道什么?还是猜测到了什么?”公子无双轻声询问道。 明末低着头,不敢直视公子无双的眼睛,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最终,仍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当初选择起兵,便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公子无双不再追问,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是,炎伶跟着我这几年,没有好好待过她,如今想想,便觉得自己太过凉薄” 如此凄清的语调,明末听得心里一阵阵的揪紧,她始终不敢抬起头看公子无双,只是低着头,什么也没有说。 差一点,她就脱口而出,谢炎伶是她害死的,无双的孩子也是她害死的!她就是害无双伤心难过的罪魁祸首! 差一点?*党觥敢馊谎琢妫惆樵谖匏聿啵敢馕匏伦铀茫兹凑饷炊嗄甑睦硐耄憬匏纳砗螅哟耍胧牢拚?br> 可是最终,她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马车里陷入一片沉寂。 道路高低不平,马车剧烈的颠簸,也许是因为太累,也许是因为见到无双,始终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不知不觉中,明末竟倚着公子无双的膝沉沉睡去。 公子无双垂下眼,伸出修长的手,伸向明末熟睡的面庞。 指尖停留在明末小小的耳朵上方,凝神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垂下,公子无双轻轻靠上车篷,略带疲累的闭上眼。 第八十八章旧伤复发 北边境,序阳城。 披甲的侍卫一跃而起,伸出手一把抓住迎面飞来的信鸽。 卸下布条,侍卫转过身,将布条恭敬送到身后站立的男子手中。 慕颜赤接过布条缓缓打开,面色沉着,深邃的蓝眸不泄露丝毫情绪。 “陛下,如何?” 慕颜赤抬手轻轻一弹,布条准确落入身侧的侍卫手中。 “公子无双死伤甚巨,君可载元气未伤。” “那” “再等等吧。”慕颜赤对着大漠边缘悬挂的一轮夕阳,身姿挺拔,透着世人皆不能接近的疏离淡漠“现在,还不到时候。” 颜锦舟,魏林,方忠三人身披铠甲,将头盔抱在怀里,大步走进军营西侧的明末营帐。 “将军,叫我们来何事?” 明末正坐在几案前埋首研究仰昭关地形图,抬起头,见是他们三人,便收了地图,坐直了身子。 “叫你们来是有事要问你们。”她将手指向一侧的几张凳子,示意他们坐下。 三人落座之后,她才开口问道“无双起兵之际,你们一直跟在他身边,可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将军指的是?” “你们可曾遭遇不明身份之人的袭击?公子可受过什么伤?” “这”三人对视一眼,皆是噤声不语。 “怎么了?不敢说?还是,公子不许你们说?”明末眉头微微皱起。 “我们的确遭遇过不止一次的袭击!”犹豫片刻。颜锦舟开口说道。马上,魏林和方忠都转过头愕然看着他。 颜锦舟目光坦然“当初我只是答应过公子不主动禀报给明将军。若是将军问起,我亦不会隐瞒。” 明末神色一紧“锦舟,是什么时候地事!” “我们停留在富离郡,劝服高士跟着公子归降富离郡守之际,曾来过好几拨人。试图刺杀公子和高士,不过都没有成功。” “可查明了那些人地身份?” “无法得知,只能猜测必然来自京中无疑。” “对方行踪诡异,时而袭击高士,时而潜伏在公子身边,让人摸不清他们真正的目标到底是谁,公子和高士都受过伤,公子受伤较重。” “伤在何处?”明末心头一紧。 “一柄利剑刺入左腿。离膝盖只有两寸,一柄,没入右肋。” 明末“腾”的起身!,面上惊怒交加。“右肋!” 魏林点点头,神色凝重。“来人都是一流地武人,虽然马上有一队卫兵赶过来支援,可是仍然不敌他们,二三十人伤了我们近百人。” “这么多人,无双为何还会受如此重的伤!”明末脸色煞白,想起马车上无双的虚弱之态,哪里是什么风寒,分明是长途奔波所致的旧伤复发! “行刺的人出现时,公子身边仅有高士及两名侍卫,右肋那一处剑伤是替高士挡下的。” “正因为替高士挡了那一剑,才导致高士态度转变,最终答应归顺公子麾下!”方忠说道,言语间有些喟叹。 “公子受伤很重,但是我们去请大夫时,却发现整个富离郡所有医术精湛地大夫几乎一夜之间被人杀光,导致我们连一名能够医治外伤的大夫都找不到,幸亏此时逃亡邻郡的富离郡守赶回来,带来了两名大夫,否则” 明末听着他们的讲述,虽过去时日已久,仍是觉得额上冷汗涔涔,若是没有那两名大夫,只怕无双已经 “京中派来的人,会是谁派的?君可载?还是当时仍大权在握的绪王爷!”她平复了一下心绪,才开口问道。 魏林说道“将军,绪王爷虽骄奢狂妄,却并非心狠手辣之人,我相信对于公子,他从未动过杀心。” 颜锦舟身子一震,马上将视线投向明末。 将军与君可载之间有着暧昧的纠缠,三人当中只有他隐约了解一些,魏林说这话虽是出于事实,却只怕难免要伤了将军地心。 “那么就是君可载下的命令了!”几案下,明末放在膝上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攥紧。 上寅宫里,君可载附在她耳边说地话仍是无比清晰。 “我不会杀公子无双。” 他骗了她! 猛然发觉这个事实,她心里竟一阵发堵。 印象里,君可载虽然恶劣,虽然强势,虽然不择手段,可是却从不曾骗过她。 原来,这些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以为,对于君可载那般操控一切地男人,最终的利益才是他追逐的,只要能达到目的,还有什么,是不能抛却的? 虽然从不曾正视过他那些甜言蜜语,可是心里,仍是以为自己在对于他,是特别的。 她低下头,竭力抹去突然浮上心头的怅然。 深吸一口气,她抬头看着面前的三名部下“不要让无双知道我已经得知了他的伤情,你们走吧。” 明末掀帘走近公子无双的营帐,幽暗的火光里,公子无双手捧书卷,手肘支着椅子的扶手微微斜坐着,腿上仍是覆着厚厚的毛毯。 见明末进来,他轻轻放下手中书卷,面上绽出温和的笑容“末儿怎么这么晚还跑过来了?” 明末没有笑,只是走近他面前,面色凝重“无双,四个月前打下的棋梁城,派了何人驻守?” “昌崖郡原来的都指挥使孙以及我原来的部下化觉辉,棋梁位置偏南,我恐怕鄂兰仕会有所动作,特意挑选了两名信得过的人,怎么了?”公子无双坐直了身子问道。 “这两个人才干如何,可能服众?”明末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道。 公子无双点头“化觉辉跟随我多年,虽然领兵才干不如魏林几人,却也有几分魄力,威望颇高,能够服众,末儿,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 “无双,我们必须赶在开春之际攻下仰昭关。”明末的面色前所未有的沉重“棋梁局势不稳,新颁布的一系列政令触犯了一些土豪商贾的利益,有人煽动百姓闹事,而且规模不小。” “哦?谁带来的消息?” “化觉辉遣了人送来急报,本来见无双身体未愈,想瞒着无双私下里解决,可是无奈军中诸人对驻守棋梁的两人都不了解,不得已,才深夜来打搅无双。” 公子无双轻轻点头,并未在意,沉思片刻,他说道“水汛期将近,今年冬季积雪颇深,洪水势必来得更为凶猛,我们,的确要赶到开春之前攻下仰昭关。棋梁如今的形势如何了?” 第八十九章相拥而眠 已经遣了高士领五千人赶过去,不过我担心这只是日后这样的暴动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归根究底,还是战事太过频繁,养活了军队便养不活百姓,如今汛期将至,而南方历来水患严重无双,我们根基不稳啊!”“明日便抽调五万人赶赴水沿岸修筑河堤。”公子无双秀眉微蹙,说道:“原本我并不担心鄂兰仕,但是目前来看,战事拖延愈久,他与封国的贸易便阻断愈久,从利益上来计较于他不利,我担心他会在后方搅扰。” “他会发兵攻打我们后方?” “发兵或许不至于,但他只要派极少数的人来,令水河堤决口,就能让我们焦头烂额。” “抽调五万人是不是多了点,仰昭关一战可是重中之重。”明末迟疑问道。 “仰昭关打不下,我们还可以退回南方,若是后方局势不稳,我们则退无可退。” 明末略带沉重的点点头,一句话想说,却又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上天,似乎始终不曾眷顾过锋南军啊 “无双,这几日心情可好了点?”沉默了一阵,她顾及无双的身体,不再议论军中之事,而是挤到无双身边坐下,轻声问道。 公子无双了解他心中所想,也不再说其他,只是淡淡笑了笑“没事了,末儿。” “小时候有一次经过无双地窗前。听见无双在里面读书,读的是‘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当时就记下了这一句,如今,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明末仰头看着公子无双“身边人去了,心里总有些伤心难过的,无双,近日你又瘦了很多” “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公子无双低吟出这一句,然后低下头看着明末。“末儿,你看军中那些将士,他们或许前一日才掩埋了自己兄弟的尸骨,或许明日就轮到自己埋骨他乡,可是只要有一堆火,一壶酒,便依然能笑谈畅饮,憧憬日后的人生,死者长已矣,生者。更要开心活下去吧” “无双,那给我讲讲炎伶地事吧”或许是出于内疚,或许是因为羡慕,她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炎伶的事?”公子无双微怔了怔。 “对,你们如何遇到,如何相识。炎伶如何嫁到无双身边” “炎伶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清远府上,她千里迢迢的从南方来到京城,只因为得了一包生于绝壁,一年只出四两的好茶,急匆匆的赶了上千里的路来送给自己的哥哥。”公子无双似乎无心隐瞒什么,应了明末的要求,缓缓说道“清远告诉我。他们父母早逝,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乡里替人写字画画谋生,炎伶年纪小。便独自在家读书习字,两人相依为命,直到遇见改变他命运地那个人。当时我有些惊讶,因为炎伶的举止气度十分不凡,和宫里的姐姐们相差无几,我是第一次见到宫外这般知书达理的女子。” “所以无双就看上她了么?”明末伸长了脖子有些紧张的问道。 公子无双笑着摇摇头“清远的妹妹,即使我有那份心思,清远也未必会答应。更何况,当时你还远在西丹,京中局势又不稳,更无心想这些事。但是过了几日,清远却告诉我,炎伶愿意留在我身边,不要名分,不求富贵,只要能待在我旁边就好”“无双这样的人,只要是女子,都会第一眼就喜欢上的。”明末这话虽是出自真心,听起来却总有些酸溜溜的。 公子无双轻轻抚了抚她的额“起初我有些意外,但是清远从不曾求过我什么,愿意将唯一地妹妹送到我身边来,单是这一份情就让人动容,于是,我答应纳了炎伶为侧室。” “为何不娶了她?” “炎伶说她才疏学浅,毫无背景,没有资格为正妻,因此,我并没有勉强她。” “谢清远当日愿意将唯一的妹妹送给无双为妾,最终却仍是回到了君可载身边,这中间是不是”明末心里祈祷着,希望谢清远是将谢炎伶作为一颗棋子留在无双身边 “清远与我,名为主仆,实为知己,即使最终得知他是皇兄派来的人,也不曾怨憎过他什么只是,对于炎伶,心中仍是多了几分防备,后来便对她日渐冷淡。” “无双也怀疑过炎伶来到身边的目的么?” 公子无双沉默了一下,还是面带歉疚的点了点头“得知炎伶有身孕地那一刻,我心里才彻底放下了疑虑,谁知” 明末凝神看着公子无双,看着他俊秀的眉眼里,哀伤如同悬浮的雾气,隐约晃过,然后归于平静。 心又难过的揪了起来。 “无双,若是炎伶 的是心怀不轨的,在她怀了身孕之后,你会原谅她么 “即使没有怀上身孕,我亦不会怪罪她。因为这样的乱世里,女子的命运比之男子更为凄悲飘零,炎伶若是真地是清远派过来的棋子,想必也并非出于她本意,我又如何忍心怪罪她呢?” “那么,若是末儿犯了错误,很严重很严重的错误,无双会不会如同宽待炎伶一般,原谅末儿?”明末的声音有些不稳,她屏息等着公子无双地回答。 公子无双只是微微一笑“年少时候,末儿总是喜欢偷偷从营地里跑出来找我,有一次被将官发现,被狠狠的训了一顿。末儿当时在军营里的日子并不好过,这样一来,日子就更加难熬,于是我佯装生气,不理你,想要你日后减少偷跑出来的次数,结果,你却跪在我书房前一天一夜,说我若不原谅你,你便跪倒死为止,末儿可还记得?” — 明末轻轻的将身子滑了下去,下颚抵在无双膝上,抬起眼看着他“怎么会不记得,后来无双实在没有办法,答应了末儿,日后不管末儿犯了什么错,只要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无双就会原谅” 公子无双没有再说话,只是含笑的看着她,那目光让她心头倏然一暖。 “无双自从成年起,我们便没有再一起睡过,今晚末儿留下来和无双挤着睡,好不好?”明末尽量装作平常的说道,却仍是不由自主的红了面颊。 公子无双放在明末鬓间的手微微一顿,沉默片刻,没有说话。 明末的心沉了下去“若是不方便,那末儿还是回去” “叫安禄再去搬一床被子来吧,可不能让末儿在我的营帐里冻病了。”公子无双面上依然是淡淡的笑容。 拿了被子过来,明末脱了铠甲,外袍也未脱便跳上床榻。 公子无双坐在一侧看着她,略带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明末看了看公子无双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再看看自己多日未曾换下的战袍,顿时一阵窘迫。 “军营里和将士们一起粗陋惯了,平日里怕有紧急情况,都是脱了外面的铠甲直接躺下,却忘了无双一直都是喜欢洁净的人”她红着脸讷讷说道。 “没关系,末儿就穿着外袍睡吧,半夜里我若睡死了,顾不上替你盖被子,穿着衣服也没那么容易着凉。”公子无双示意她躺去里面“末儿踢被子的习惯恐怕这辈子都改不好了” “因为是一直以来的习惯,所以以前死皮赖脸跟无双挤在一起睡,半夜里总是被热醒来,捂紧了反而睡得不那么舒坦了。”明末冲公子无双一笑,顺溜的滑进被子里,拍了拍床榻内侧“无双睡里面,半夜里若是有军情,我随时都要起身的。” 公子无双站起身,将手伸入明末颈下,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轻轻将她送进床榻内侧“高的人睡外面。” 明末不再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公子无双吹熄灯,听着他在黑暗中“窸窣”的脱衣声,心里突然满溢从未有过的感动与幸福。 寻常人家的夫妻,便是如此吧,男人保护他的女人,夜里哪怕进来洪水猛兽,也有男人在外边抵挡着,女人丝毫不用惧怕。 若是从此远离伤痛,远离战火,远离纷争,和无双一起,过上寻常人家的生活,夜里两个人躺在一个枕头上,睁开眼便看见所爱之人清晰的眉眼,闭上眼便可听见他均匀的呼吸,该有多美好。 公子无双躺进被子里,明末马上像章鱼一般缠了上去,她衣服穿得厚,丝毫不用怕女儿身被发现。 公子无双穿着中衣,质地光滑而柔软,明末将脸贴着他的手臂,贪婪的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清香。 “无双,你身上好香。” “有么?”黑暗中,公子无双似乎仍在浅笑着“何以我自己不知道?” “就是有,你们皇家人果然血统尊贵,生下来便带有体香,君可载那个猪头身上也有一股子香味,却跟他的人一样,太过雍容华贵,气势逼人,怪怪的,还是无双闻起来舒服。”说着,明末将头埋得更深,几乎要枕上公子无双胸膛。 公子无双干脆翻过身,伸出手将明末的头揽入自己怀中“或许是从小就在香料里熏着,久了就熏出味道来了,末儿喜欢闻,日后送你一件贴身的衣服,裁减了做枕头,夜夜闻着,可好?” 黑暗中,明末仰起头,感觉无双的脸近在咫尺,她面上绽出笑容“想不到无双也会说这样的玩笑话。” 第九十章夜半偷吻 在公子无双怀里偎得更紧,一点没有发觉这样的姿势只是开心笑道“只要无双肯送,末儿肯定当作珍宝好好藏着,哪里舍得做了枕头” 黑夜里,整个锋南军大营一片寂静,偶尔有巡查的士兵整齐列队经过帐外,脚步声“咔嚓咔嚓”整齐有力,似乎要踏裂这冬日的千里冻土。 明末始终睁着眼,小心翼翼的遏制着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过重的呼吸惊扰了逐渐睡去的无双。 寂静的黑暗中,时间静静流逝,公子无双的呼吸渐趋平稳,仿佛已经熟睡。明末偷偷仰起头,迅速的在公子无双面上印下一吻,随即烧红了脸庞。 心里“砰砰”狂跳,她仿佛做贼一般,仔细观察着公子无双的反应,见他睡得很熟,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踌躇片刻,又忍不住低下头,在靠近他唇角的地方轻轻吻了一下。 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要跳出胸口,她的呼吸因为紧张而不可抑制的变得粗重起来。帐门有细小的缝隙,外面的火光透过缝隙投进帐中,映得无双沉睡的面容如玉一般沉静。 她抬起手,想轻轻抚上公子无双无瑕的面容,却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爱慕了那么久啊久得连心脏都要疼痛起来。 从十岁开始,到今年她已经二十二岁,可是光阴之于她,已经没有了概念。无法和无双相爱,所以连光阴亦没有了价值,她不知道还应该为谁留住自己地青春年华。 改变了自己命运的恩人,亦是此生最爱的男子,在他面前,连时光都已经不再重要。 良久。她的手轻轻放下,重新将头埋进公子无双怀中,微微闭上眼。 若是就这样睡去,从此不要醒来,该有多好。 依然是持续的寂静,依然有火光从门缝里透进来,黑夜仿佛有一百年那般长久,沉溺在这片刻的幸福与温暖中。她终于熟睡在公子无双怀里,可是她头顶上方,那双温润地眼,却黑暗中缓缓睁开,整夜再也没有闭合过。 战事始终呈胶着状态,锋南军先后几次对仰昭关发起了进攻,始终无法攻克,直到守军将城墙那块大面积的破损的修补好,锋南军也没能占过一次上风。 而南方棋梁城里的暴动远比想象中的要严重,冬日大雪冰封。百姓食不果腹,要求驻守棋梁的将领拨下兵粮赈济,遭到拒绝。 被强制征收了一部分土地的地主大户趁机煽动,说棋梁的粮仓里囤积了大量地粮食,只是为了日后长期的征战做准备,军方才始终不肯发放下来。 而实际上。锋南军接手棋梁之际,粮仓里便没有几粒粮食,连驻守的锋南军都是勒紧腰带度日,哪里还有余粮来赈济居民。 棋梁的民众以为守军偷偷转移了粮食,愤怒的居民们聚集在一起,包围了总兵府,将锋南军两名重要将领围困在里面,随后赶到的锋南军又将闹事的居民团团围住。场面一度僵持不下。 高士奉命率了五千人赶赴棋梁。,一进城正好遇到这副场景,二话不说对着百姓就开打,因为饥饿和寒冷而聚集在一起的百姓如何能够抵挡正规军队的攻击。三两下就被打得鬼哭狼嚎,顿时散去。 高士虽压制了一时,却激起了棋梁民众更大的愤恨,几日之后,一场更大地暴动爆发,棋梁民众举城皆出,口里高喊着战死也是死”和棋梁守军展开了激战,虽然最终仍是被镇压下去,锋南军却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而此后,棋梁的民众与锋南军便势同水火,虽没有能力再组织大规模的动乱,却也小乱不断。更为严重的是,私自逃出棋梁的流民将这个消息四处散步,一时间,整个南方都笼罩着对锋南军极其不利地谣言。 在攻下的其他城池里,百姓对锋南军的态度日渐恶劣。 如今汛期将至,今年恐有洪水袭来,锋南军上下皆是忧心不已,若是烨水决堤,百姓战乱之际再遇天灾,只怕整个南方都不稳。 “照这种情形下去,只怕我们不要有所动作,锋南军也会自乱阵脚,殿下,要不要请几位天师来设个坛求雨?一来缓解北方今年秋季以来的干旱,二来也好让水的水位再涨高一点,省了我们的许多事。”仰昭关内,谢清远陪同君可载缓缓登上一处高阁,谢清远走在后面,摇着手中骨扇说道。 “不过是让你指挥一场战斗,你就被吓傻了不成?”君可载没有回头,只是沿着栏杆往高阁上方慢慢往上走“今年的雨水不用求,看这天就知道必然雨水丰沛,你去求天师倒不如来求我,还省了香火钱。” 谢清远跟在后面“当日在城墙上,史将军说明末下了战场必然是个赌徒,依我看,殿下也和明末差不多,虽只是偶尔去烟花地逛逛,从不涉及赌场,却也生性喜欢赌,而且每次下注必然极大,堪称豪赌。” “可是,我不是赢得比较多么?”君可载走到了最高处,回过身朝谢清远微微一笑,那笑容俊美绝伦。 “赢是赢了,可是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却每次都要被吓出一身冷汗,殿下下次再要开赌,千万要知会清远一声,清远这条小命经不起殿下几次折腾。” “既然清远这样说了,再不透露点小道消息给你,你又要说我不厚道了,”君可载凑近谢清远耳旁“我三日后回京。” “回京?”谢清远一惊。 “仰昭关里都是一堆石头,见到地也个个是冷冰冰的披甲之士,实在无趣,”君可载有些慵懒的伸了伸懒腰“京城里虽然有一堆烦人的老头子,可比起这鸟不生蛋地地方来,还是有趣多了。” “那仰昭关的防卫怎么办?” “我呆在这里有什么用处?不过给了你们四万人,让你们自己去打,不也抵抗住了锋南军几十万人么?”君可载笑得灿烂,谢清远却觉得那笑容里分明有几分奸诈。 第九十一章遣使和谈 那殿下何必要来走这一遭?一开始就留在京城不更好 “我若是不来,这些武人不知轻重,伤了末儿,又该如何是好?”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他转过头盯着谢清远“清远,史大邱昨日告诉我,自锋南军兵临城下那日起,就没有见到过公子无双的身影,这不大寻常,你可猜到了其中原因?” “公子无双是锋南军的精神支柱,几场攻城战都不见他的身影,最有可能,是生病了。”提到公子无双,谢清远眼中掠过一抹暗淡的光芒,随即被他迅速的隐去。 “清远果然跟我想到了一处,”君可载点点头“这么重要的场面他不出面,想必是有不由已的缘由。他若是生病了,想来锋南军里主持事物的,就变成了我的美人儿” 谢清远闻言马上警惕的看着他“殿下,你”“我想去见末儿一面再回京。”君可载敛了面上的笑意,负手看向关外“送走她已经快四个月了。” 谢清远面上浮起复杂难辨的神色,他镇镇的看着君可载,随即叹了口气“想不到殿下这样的人,竟也是颗痴情种子那么,殿下打算如何去见她?” “化装成朝廷的使臣,说愿意与锋南军停战和谈,这个理由可好?” “和谈?”谢清远吃了一惊,随即又平复下来,无奈笑笑。“清远不便说什么,殿下应该和部下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和谈!”史大邱一双浓眉竖得老高,半晌,才在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殿下又在开什么玩笑?” 于隼也挤了过来“殿下。万万不可!如今形势于我们一片大好,只要再守得几个月,锋南军必然自乱阵脚,不战自退,根本就没有和谈地必要!” 君可载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你们个个领兵打仗,修城驻防,算来算去。只有我闲人一个,让我找点事做有何不好?” “我军正处于上风,突然遣使要去和谈,锋南军被鬼掐了才会相信!”史大邱憋了一肚子火说道。 他实在弄不懂眼前这个比女人还漂亮的殿下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战火纷飞之际不忘四处寻欢作乐;城墙坏了也不管不顾,任由他们苦苦抵抗,不肯增援一兵一卒;如今形势一片大好,他居然又异想天开要跑去与锋南军和谈! 他忍不住琢磨,眼前人根本不是君可载,真正的君可载可能早已被那个明末做掉了。眼前这位是锋南军派过来的假冒货。 “和谈?是否是朝廷的意思?”一名年纪较大地将领谨慎问道。 “不,是我的意思,朝廷根本不知情” 诸将愕然,半晌,才有人不敢置信的问道“殿下是要和锋南军两分天下而治?” “我说过么?”君可载挑眉看了那名将领一眼。“所谓和谈不过是个幌子,我此行,不过是潜入敌营打探一番虚实而已。” “军中能当这一任务的大有人在,殿下何必亲自前去,以身涉险!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若是谈不拢,那么放回使者也是一战,撕破脸皮也是一战。锋南军里那些人可不是什么慈悲心肠的菩萨!” “这个要我如何跟你们说呢?”君可载困扰的按了按额际。 他生平做事最喜欢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做,旁人只要看成绩便可,要把自己心里每一步算计都详细说出来,还真是个大难题。 “殿下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诸位信不过殿下么?”谢清远无法再对君可载频繁地使眼色无动于衷,终于慢悠悠的开口说道。 “这”将领们面面相觑。君可载的才干他们从不曾怀疑,否则平日里也不会唯他的命是从,但是这次的计划,实在是太悬了点。 君可载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仰昭关只怕就守不住了,虽说他在这里也只是每天看看风景,躲在士兵们后面烤烤火,喝喝茶。 “好吧,我再透露点消息给你们,”君可载微微躬下身子,示意诸将靠近点“我和锋南军如今的大将明末之间,还有点小纠缠他欠我一个人情。” 锋南军大营。 明末手支在矮几上,看着公子无双一口一口,将她亲自熬好的葯喝下去,面上略带几许忧虑。 半晌,公子无双才将碗中的葯喝完,轻轻拿起旁边的一副锦帕,拭了拭嘴角,才看向明末“末儿给我喝的是什么葯,我怎么尝着有南瓜叶地味道?” “听军中将士们说南瓜叶可以治”明末说着,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止住,面色如常的换了话题“无双这几日可感觉身体舒服点了?” “好多了,多亏末儿精心调理。” “这是应该的”明末转身,给公子无双倒了一杯水,面上仍有挥之不去的忧虑之色。 这几日她以照顾公子无双为名,每晚挤在他身边睡着,半夜里,经常被他的咳嗽声惊醒,虽然他已经竭力压抑,却仍是惊扰了她。 喝下去的葯根本就没有效果,难道,日后这种折磨就要跟随无双一辈子么。 她正怔忡间,颜锦舟地声音突然从帐外传了进来“将军!” 明末连忙起身,一边偷看着公子无双的脸色。 这些日子她严令军中上下有事直接禀报她,不是非要公子无双处理的事尽量不要来打搅,以免他心有忧虑,身体状况愈加恶化。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却也等于是在军中架空了公子无双。 她一直担心无双会误会什么。 公子无双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只是淡淡笑道“末儿快去吧,锦舟想必有要紧事。” 明末松了一口气,将手中倒满茶的茶杯轻轻放在公子无双面前,又替他扯了扯膝上的毛毯,才大步走出帐外。 “何事?”走出公子无双营帐很远,明末才问道。 颜锦舟神情严肃“君可载派人来谈判了!” 第九十二章军营相见 谈判?”明末一惊。 “正是!今日一早,仰昭关突然开了中门,出来三骑人马,都穿着黑斗篷,看不清面目。到了营地里自称是君可载派来的使者,要求务必和将军单独谈。” “人呢?” “在我的营帐里,君可载派来的人,又指名要见将军,我担心和将军被囚宫中那段经历有关,便直接将人带到了我的营帐里,不准任何人接近。” “做得好,锦舟!你去告诉军中其他人,不要让无双知道有使者前来的消息,我现在就去你的营帐!” “是!”严锦舟的营帐外,围了一些下级将官,正好奇的往里张望,见明末来了,马上作鸟兽散。 明末在帐门前站定,手触上帐门的那一刻,突然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随即她自嘲的摇摇头,他那种步步为营的人,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深吸一口气,她一掀帐门走了进去。 营帐的正中间站着两名披着斗篷的黑衣人,身形高大,腰间佩刀,微躬着身子。正前方坐着一名同样服装的男子,姿态优雅,黑色的斗篷下露出形状优美的下颚,同样看不清容貌。 明末拧着眉,仔细观察着那名男子,突然身子一震,是他!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会有一种莫名地压迫感。淡淡的,缓缓的散发出来,即使他面上带着无害的微笑,那种感觉仍是挥之不去。 他竟真的来了! 营帐里还有四名锋南军士兵,想必是严锦舟派来保护她的安全地人。 “你们下去吧。”心里震惊,她面上却仍是镇定的神色。吩咐身侧的几名锋南军士兵道。 几名士兵面有疑惑,却也没有说什么,躬身退了出去。奇怪的是,营帐中间的两名黑衣人,居然也跟着走了出去。 营帐里,只剩下她和正前方那名黑衣男子。 “你”“是我,”黑衣男子站起身,轻轻摘下斗篷。漆黑的斗篷下,赫然是君可载精致绝伦的面孔! 明末深吸了一口气,即使早有准备,她却仍是被这瞬间迸发出的惊艳所震慑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多日未见,这个男人居然愈加地美丽! 君可载趁她发愣间,慢慢走上前,执起她的右手,放在唇间浅浅的亲吻着,嘴角弯出一抹俊美的笑容“见到我不高兴么?” 明末张了张口。还未说话,就已经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拉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滚烫的吻随即印在她的耳际,面颊,唇上 灼热而微颤的气息,混合着浓郁而华贵的香味。让人瞬间失神 “想你了,末儿,”伏在她地耳际,君可载轻轻说道,低沉的话语近乎呢喃,带着勾人心魄的暧昧。 明末的双眸逐渐恢复了焦距,微冷的光芒浮起,一言不发。她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滑向腰间地佩剑。 “多日不见,末儿似乎又清减了不少,”君可载说着,只用一只手。便将明末的身子紧紧的环在胸前,而另一只手则轻轻滑下,按住明末几欲拔剑的右手。 明末右手微微用力,却感觉到更大的力量压覆在手上,让她无法施展力道。 低笑声从耳际传来“还是如以前一般,一有机会,便想杀了我么” 明末的脸瞬间变得滚烫,她突然发觉,自己的身子已和面前的男人贴合得如此紧密,几乎不留一丝缝隙。 “你你放开我!”她面红耳赤地说道。 君可载却没有出声,只是一只手将她揽得更紧。 明末双手都被钳制,动弹不得,偏偏这样的状况下嘴巴也开始变得不利索,喘着粗气,她恨不得一口咬死面前人。 见明末快要动怒,君可载才犹带些不舍的松开了她。 他的手刚一松开,一柄明晃晃地剑马上压到了颈上。 “你来干什么!”明末面上的红潮仍未褪去,此刻刻意板起脸,一副声色厉荏的模样,却让君可载忍不住一笑。 “来看你。” 明末根本不信,双手加重了力道“胡说!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舍得么?”君可载并没有半点动作,只是一双黑眸深深的看着他,幽如深潭。 明末心中恼恨,刀锋又压进皮肤几分,一线殷红的鲜血缓缓自刀口处渗了出来。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君可载叹了口气,迎着刀锋又上前一步“在死之前,末儿可否让我再一亲芳泽呢?” 明末咬了咬牙,心里羞愤交加,可是对上君可载的双眼,手上却再也无法再加重半分力道。 他虽说着轻浮暧昧的话语,可是一双黑色的眼眸里,却没有半点绮艳浮,只有深入骨髓的思恋,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面对着自己深爱的女子,一片澄静如水的深深情意。 明末一跺脚,扔了手中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君可载上前,从后面再次环住她,声音里分明有几分愉悦“我说是来看你,你偏不信,难道非要说成是来使离间计的你才肯信么?” 明末没有再说话,只是脑子里飞速的运转着。他若是要用计,大可不必亲自前来,随便派个军中比较有分量的人物即可。来和谈?正占上风的朝廷脑子抽风才会和处于劣势的造反部队和谈。 难道,真的只是来看她? 不可能,她摇摇头,马上在心中否定。 君可载不同于幕颜赤,他绝不会做出这般疯狂不计后果的举动。 君可载贴着她的面颊,看着她一会儿低头沉思,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摇头,忍俊不禁。 “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明末转过头怒视着他“你就是专门来送死的!” “明将军!”不待君可载说什么,帐外突然传来传令兵的声音“公子说要朝廷来的使者马上去见他。” 明末闻言身子一晃,脸色“刷”的一下变白,无双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不想我去见他么?”君可载站在原地,静静的注视着她。 明末呆立半晌,突然快步上前,扯住君可载的衣袖,仰头看着他“无论什么事都请跟我讲,我尽可能满足你,不要向无双提任何不合理的要求!”她咬了咬嘴唇“拜托了!” 无双的病情反复,再经不得任何忧虑情绪。 “我不会向他提任何要求。”君可载看着她带着乞求之色的面容,双眸逐渐黑如浓墨。 第九十三章营帐会谈 子无双仍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坐在几案前,面上礼的笑容“皇兄,请坐。” 君可载在公子无双对面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棕漆的矮几,几案上摆着一束扎得整整齐齐的小野花。 君可载举目环顾四周,干净的营帐里,一应物件都码放得整齐有致,一尘不染,室内漂浮着淡淡的葯味,一切看上去都透着闲适和宁静,想不到军营里竟也有这般宁馨的所在。 修长的手轻轻执起桌上的植物,放在削挺的鼻下轻嗅,他轻叹“想不到这冬日里,竟还能找到开的这么漂亮的小花” “这是末儿利用闲暇时间,走了很远的路替我寻来的,她说病中之人需要静养,放一束植物在营帐里可以使人心境平和。”公子无双亦不主动提及当前事,只是神色淡淡的说道。 “说起来,末儿的性子,和这束小野花还有些相似”君可载轻笑,将植物放回原位,然后抬头看着公子无双“无双,我们有多久没有这般面对面的坐在一起过了?” “似乎是从父皇有意改立储君之位起,就没有这样平和的坐在一起过了。” “知道为什么么?” “父皇不公,皇兄心里有怨是应该的。” “不,”君可载缓缓摇头“那个昏庸的老头子并不能决定什么,说起来。我们刻意保持距离,应该是从有人告诉父皇,我并非皇家血脉那日开始地。” “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不是么?”公子无双语气平稳,听不出任何的波纹。 “从青云之上,突然跌落地狱”君可载撑肘看着公子无双。面上始终带着悠游的笑容,仿佛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弱冠年纪,便被流放南,从此远离亲人,独自面对荒蛮如今,我是否应该感谢父皇,当初没有一刀杀了我。让我最终得以回到京城,向皇室众人寻仇呢?” “咳咳”公子无双执着一副绢帕,捂住嘴轻咳了一阵,才缓缓说道“当时荧阳公主和皇四叔已经缔结了同盟,明复渊将军亦是岌岌可危,父皇早已无力操控封国的权柄,他最终将皇兄送往南或许是另一种方式的保护。” “不,心里有了猜忌,便如同有了魔障。哪怕是真相也无法平息。”君可载一双黑眸幽若深谷“无双,你还是如年少时一般,秉性仁慈。” “皇兄也还是如年少时一般,锋芒毕露。” “皇位本该是你地。” “我决定夺回来,只是因为没有找到更适合坐到那个座位上的人。” “但是你没有掌控整个封国的能力。”君可载凝视着他。直言不讳。 “皇兄何出此言?”公子无双面上依然是有礼的微笑,仿佛是张永远无法取下的面具。 “很久以前,便有人用行动做出了预言。” “是谁?” 君可载身体微微前倾,凝视着公子无双“知道么?当初明将军和父皇之间有一项协议,他愿意毫不抵抗的交出手中兵权,而父皇,必须留住我的性命。同时杀了你。” 公子无双原本平静无波的双眼里出现了一丝隐约地波纹,他微闭上眼,掩去眼中情绪“明将军这样的抉择。必然有他的道理。” “他只是预见了我们如今的局面。明将军用血液中最后一分对皇家的忠诚,和父皇对他最后的一分信任,换取了这份协议,”君可载轻轻靠上椅背“只是父皇并没有遵守诺言。” “我不过是想要封国的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有错么?”第一次,公子无双的话语不再是平淡无波,而是 深的疑问。 “可是,如果你不在南方起兵,封国仍是完璧山河,百姓,也不用再忍受离乱之苦。”君可载地话一针见血。 “若我不举兵,最终操控整个山河的,就会是皇兄你。” “有何不可?”君可载笑望着他,那笑容竟是美如莲花绽放。 “白牛峡十万守军,西北边境几十万百姓,只因为皇兄的一句话,全部付诸牺牲,”公子无双微闭上眼“皇兄生性过于残忍。” “无双,你可知乱世里,什么该舍弃,什么该抓牢?”面对公子无双的指责,君可载并没有恼怒,只是轻轻问道。 “我不知道。”公子无双略显瘦削的身形纹丝不动“但是为上位者,当爱民如子,而不是将万民视为手中棋子,博弈天下。” “天下本来便是棋局,置身其中便要学会搏杀,连身下的位子都坐不稳,又谈何爱民如子?” 公子无双似乎有些疲倦了,轻咳了两声,眼下一轮黑色愈加明显,但声音却仍是平稳无波“皇兄是来劝服我投降地么?” “可以这么说。” — “锋南军并未到绝路。” “无双,因为我们这场争战,死去了多少人,你知道么?” 公子无双面色愈加的苍白“我没有统计过。” “锋南军战死五万六千三百余人,仰召关守军战死近万人,南方战乱,几十万百姓举家北迁,而北方秋季大旱,农田颗粒无收,根本无法养活众多人口,即使开仓赈济,仍是饿死了十万人之众。南方经历二十年前的图南国入侵,死伤甚居,至今元气未复,高士和严昌的叛乱无疑是雪上加霜,随即是你举兵,战火延续数年,屋舍被焚,良田被毁,南方百姓至今仍在水生火热之中煎熬。” 君可载语调不高,却字字锋利“你说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可是如今你看,无论北方还是南方,皆是饿琈遍地,百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整个封国民怨沸腾。这,便是你想要看到的局面?” 公子无双张了张嘴,欲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幕颜赤侯在边境上虎视眈眈,北方鞑靼亦是卯足了劲要在封国的内乱中分一杯羹,我们手足相残,最终得利的,却是曾经屠我国人千万的边地蛮夷。这,也是你想要看到地结果?”君可载修长的手指交握着,轻轻放在桌上,俊美的面容上,隐约露出一丝冷漠的神色。 “咳咳”公子无双再也忍不住,用手中绢帕捂住嘴,用力地咳嗽起来,面颊微红,清润的眼睛里,却宛如星子坠落一般一片死寂。 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竟被君可载三言两语便击了个粉碎 “若是皇兄站在我的位置,会如何做?”良久,他才平复下来,凝视着君可载轻声问道。 “很简单,交出兵权,投靠强者。” 公子无双摇了摇头“不,锋南军还没有到那一步。” 他的气势并不若君可载般咄咄逼人,却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初衷不曾动摇,如同树林里纤弱却挺拔的竹。 君可载颇为玩味的看着他“无双,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固执。”他站起身,走向帐门外,故意大声的问道“我决定回仰昭关,无双可愿派人送皇兄一程?” “要末儿送你,可好?”公子无双并未起身,只是淡淡说道。 君可载背对着他站着,面上的笑容却缓缓的扩大“多谢无双的好意。” 第九十四章久别重逢 末站在帐门外来回的踱着步,铠甲的下摆打在小腿上嚓”的响。 许久,公子无双始终紧闭的帐门终于被人掀开,仍是罩在一袭黑色斗篷里的君可载慢慢走了出来。 明末连忙跑上去,随即仿佛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四周,察觉不时有若有若无的视线投了过来,于是偷偷向君可载使了个眼色“跟我来。” 君可载跟着她一直走进她的营帐。 一进门,明末便有些紧张的问他“你和无双说了什么?” 君可载解下斗篷,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笑望着明末“说了很多,嗓子都快说哑了,快去给为夫倒杯水。” 明末瞪了他一眼,转身替他倒了一杯水,重重搁在桌子上。 君可载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一把将明末拉到自己大腿上坐着,一只手不安分的环住她的腰。 “快说吧。”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不安分,明末挣扎了几下,竟也没有再过分的抵抗,只是催促着他赶紧说出谈话的内容。 “我说想和谈,他不同意。” 明末有些痴傻的看着他“就这样?” 君可载笑着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子“就这样。” 明末愤怒了,抡起拳头砸向他的胸膛“不可能,你们肯定还说了些什么!” “我还请他把末儿让给我。”君可载轻轻握住她地拳头。放在唇间轻吻着。 “让给你?”明末挑了挑眉。 “是。他说,末儿的事我无权过问,但是皇兄若是有意,我这个做皇弟的,自然愿意撮合,不过成不成就要看末儿自己的意愿了。”君可载模仿着公子无双淡然的语气。连眼神都相差无几。 明末感觉仿佛公子无双就在面前一般,愣了片刻,她呆呆问道“无双真的这么说?他真地要撮合你和我?” “对”君可载将唇印在明末颈侧,低声说道“所以,日后就不要再想着公子无双了,乖乖的跟了我” 明末不由得觉得一阵伤心。无双,竟真的对她没有半点情意。 突然,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瞪圆了双眼,用力一拳砸向君可载! “胡说,无双根本不知道我是女子!他怎么会答应你的!” 笑容缓缓爬上君可载的嘴角,他捏了捏明末的脸颊“傻瓜,公子无双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女子。” “他不知道!无双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身份。你又骗人!”明末恼怒地看着她,气的脸红脖子粗,想起他曾经向她允诺不会杀无双,结果却派出了几路人马去追杀无双的事,胸口不由得怒意翻涌,她猛地低下头。狠狠的咬住君可载的肩膀! 君可载眉毛微拧了一下,随即更加用力的抱紧了明末。 明末双手勾着君可载的脖子,用尽力气咬着他的肩膀,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 可是渐渐的,她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君可载的呼吸似乎越来越粗重,他身体地某一处,似乎渐渐的发生了变化 察觉到不对劲。她马上松了口,挣扎着跳下君可载的膝盖,可是已经迟了。 君可载突然楼紧她,随即站起身。往一侧的床榻走去。 “君可载”明末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忘记了挣扎,只是结结巴巴的说道“你我军营里” 君可载将她放到床榻上,高大的身躯随即覆了上来,堵住她地唇,不让她再有任何说话的机会。 双手疯狂的扯着她的衣服,沉重的铠甲竟被他单手便扯了下来,扔在地上。 他的吻急切而浓烈,分别了太久,他漆黑的双眸里盛满对她的渴望,渴望抱紧她,拥有她 “嗯”明末双手用力地推着他的胸膛, 是徒劳,一双眼睛用力的瞪着,仍是不敢相信君可载胆,在军营里便轻薄于她! “不要出声”君可载从她唇上抬起头,单手撑着床榻,俯身看着她,几缕发丝垂落了下来,精致的面目竟是俊得令人窒息“若是让人发现,明将军地一世英名可就毁了。” 说着,他几根修长的手指已经探入明末的衣襟里,缓缓摩挲着她微烫的皮肤。 明末的身子有些颤抖,原本清明的双眼里,有了一刹那的失神,身躯还在奋力的挣扎扭动,可是呼吸却已经紊乱。 “公子无双果然是君子”略带喑哑的声音裹挟着滚烫的气息拂在她耳边“你的反应一点都没有改变。” 明末扭过头,可以稍稍看到他嘴角尚未隐没在她发丝里的一抹秀美笑容,面颊愈加的滚烫似火。 — “你你放开我!”声音有些微的颤抖,伴随着他手指的缓缓移动,她的身体竟然有了奇异的反应,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的 “末儿”君可载抓住她的手腕,薄唇在她的胸前游移,微喘着气,他将明末的衣衫拉的更低,将她已经裸裎的半个身子紧紧的抱在怀里“不要怕,你会成为我的妻子,夫妻之间的欢爱,本来便是天经地义” “明将军!”意乱情迷之际,帐外突然传来呼唤声。 明末双眼一睁,顿时清醒过来,连忙伸出手去推君可载“卫兵在叫我” “不用管他。”君可载伸出一只手将她压下床,随即再次侵占了她的双唇,将她即将出口的低吼堵在了唇间。 “明将军!”营帐外,呼唤明末的士兵声音逐渐紧张起来。 “将军可在里面?” “在,一直与朝廷派来的使者呆在帐中,不曾出来。” “出什么事了!为何没人应答?” “不知道!” 营帐里,仍是满室的绮靡。 见再不出声,士兵就要闯进来,明末一狠心,双手摸索着,找到君可载腰间的那处伤口,用力的一拳砸下去。 君可载低低的呻吟一声,离开了她的唇。她趁机一个翻身跳下床,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身上的衣服。 她刚将铠甲套上身,持刀的侍卫就一窝蜂的闯了进来! “将军!” 营帐里,明末站在正中间,铠甲尚未系好,略显凌乱的发丝垂落在面颊两侧,面上仍有尚未褪去的绯红。 而床榻上,面目俊美的男子慵懒的坐着,乌黑的发丝倾泻在敞开的衣襟间,微露出如玉一般的胸膛,嵌在脸上墨如黑金的眸子里,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士兵们面面相觑,眼前的场景实在是太引人遐想了 “咳咳”明末轻咳了两声,才转过头看着他们,肃声说道“什么事?” “啊”领头的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公子说已经给朝廷来的使者安排好了歇息的营帐,让我们带着使者前去!” 莫名其妙的,素来稳重的军官居然红了脸庞。 明末扭头看着君可载,那眼神里分明有赶人之意。 君可载无奈笑笑,扯过一旁的黑色斗篷,轻轻罩在身上,连帽子也戴上了,只露出轮廓优美高贵的下颚。 走到门口,他突然又回过头来,朝明末微微一笑“明将军,今晚早点歇息,在下明日再来好好陪将军”那声音低缓而甜腻,带着让人面红心跳的暧昧,让走在前的几名士兵同时心头一麻。 本来满面紧张的几人,此刻只觉得头顶上一行乌鸦飞过,嘎嘎乱叫。 第九十五章夜半箫声 凉如水,公子无双的营帐里并没有点灯,只是翻卷着门,清冷的月光斜斜的照了进来,映得满室寂然。 修长的手指轻轻拿起桌上的玉箫,放在嘴边,徐吹出婉转的曲调。 箫声清扬,时缓时急,缓慢处如远山孤寒,激越处如金石相撞,转折处突如其来的一抹喑哑,更让人觉得揪心的哽咽。 毕竟是深宫里生活过的人,箫声里有几分贵族的雍容,但是更多的,却是如同长河落日一般的苍凉悲远。 如同大漠里经年不断的狂风,裹挟着风沙,一直刮去世界的尽头。 在这时刻上演着伤痛和死亡的军营里,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为这夜半的一曲箫声,埋头被褥无声哽咽 明末贴着帐门站在营帐外,听得入了神,待到箫声停止,一抬手才发觉已经是满面泪水。 她无声的走进营帐中,公子无双坐在阴影里,看不清容貌。 她轻轻走到旁边坐下,仍是说不出话来。 一个人的心里,究竟要有怎样的寂寞和悲切,才能吹出这般悲愁的箫声。 “末儿,最近越到夜深,耳朵便越灵敏,将官们压制着伤兵,不让他们在半夜里哀嚎出来,可是我在自己的营帐里,却总是能够听见他们断断续续的呻吟,哪一声重,哪一声轻,哪一声隐没在含糊的哭声里。都听得清清楚楚”公子无双坐在阴影里,声音依然是如同平日里一般地淡淡然,却又仿佛饱含了某种情感。 “要不,明日命人将无双的营帐搬得离伤兵营远一点?”明末自幼长在军营,对这样的声音早已习惯,只是心疼着无双。想着他最近眼下总是挂着一轮淡淡的青黑,轻声说道。 “咳咳”公子无双又咳嗽起来,他在黑暗中摆摆手“不必了。” 明末不再说什么,两人沉默片刻,她才又问道“无双,今日你是如何得知朝廷有使者到来的?” “两名穿黑斗篷的人不识路。错走进我地营帐,我心里觉着奇怪,就盘问了几句,才得知朝廷里有使者过来。”公子无双转头看向她,面色沉寂“末儿,皇兄此行的目的本来便是要见我。” 明末点了点头,垂下眼,将一瞬间涌上来的情绪掩去。 嘴角浮起一抹讥讽的笑容,其实早应该知道。他这般心机深重的人,又怎么会因她一个人而以身涉险。 “无双决定放他安然离开么?” “是。” “为什么?” “皇兄是有能力重振封国的人,这样的人物,应当交由时势去评判。” 明末听不懂公子无双话中地意思,但是不知为何,她竟没有再出声。 即使明知道。这是杀掉那个男人的绝佳机会。 即使明知道,杀掉那个男人,他们就不用再这般苦战,锋南军的胜利便指日可待。 即使明知道,杀了那个男人,她便再不必履行所谓的三年之约,可以长久的呆在无双身边。 可是,她却只是呆呆的坐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末儿今晚要留下来和我一起睡么?”不知过了多久,公子无双仿佛倦了,轻声问道。 “当然。”明末仰起脸,在黑暗里搜寻着公子无双的一身白衣。心里却突然毫无来由的涌过一阵恐惧。 仿佛总有一天,她会再也触不到无双的一身如雪白衣。 “早点休息,明日由末儿送皇兄回去,可好?” “嗯,都听无双的。 明末站起身“我去给无双端葯,睡前再喝一次葯,晚上就不会咳嗽得那么厉害了。” “去吧。”公子无双点点头。 明末走出帐外,然后轻轻放下帘子,隔去满室地月光。 — 在帐门前伫立半晌,轻叹口气,她才心思沉重的转过身,却惊然发觉一身黑衣的君可载正站在她身后! “今晚还留下来和他一起睡?”月光下,君可载俊美的面容仿佛蒙了一层薄薄的寒冰,如同精致却冰冷的塑像。 明末心里一紧,突然觉得紧张得要喘不过气来“不是我们” 君可载一把抓起她纤细地手腕,将她扯近自己身边,微凉的气息轻轻拂在他耳边“每晚都睡在一起?嗯?” “我们睡在一起,可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强大的压迫感袭来,明末结结巴巴的解释着,几乎要咬到自己的舌头。 “什么都没有发生么?”君可载逼近两步问道,声音依然低缓,仔细一听,却又可以察觉出隐藏极深的怒意。 明末感觉到君可载施在她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疼痛使她猛然惊醒,她开始用力的将自己地手往外抽“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她仰头看着他,有些气急败坏。 “我不该如此信任你”君可载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放松,双眼是比夜空还要沉郁的浓黑“我应该将你锁在身边,哪里也不准去!他有没有碰过你?有没有如同这样”说着,他突然低头,用力的吻上明末地唇。 这个吻如同他的语气,带着强自压抑的怒潮,霸道而浓烈,让明末几乎站立不稳。 军营里还有巡查的士兵在四处走动,见到这一幕,皆是目瞪口呆,大惊失色。 意识到这是在公子无双的营帐前,明末心里发急,用尽力气推着君可载“都都听你的嗯”她的语气不自觉的软了下来,道道复杂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里射过来,让她恨不得马上找条地缝钻进去 居然居然在无双的营帐前 君可载轻轻放开她,双眸里,仍是狂涛席卷。 明末只觉得从头一直凉到脚底,第一次,君可载在她面前毫不掩饰他的怒意。 不会声色厉荏,不会嘶声怒吼,没有喷涌而出的怒火,但是冰冷的面容,漆黑的眼眸,以及与生俱来的逼人气势,却更加让人从心底里觉得畏惧。 她垂下来的双手,竟在轻微的颤抖着。 “看来我有必要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君可载背负着双手,站在月色下,俊顔上终于不再是玩世不恭的神色“末儿,我只说一次” 明末站在他面前,在他强硬的气势面前,觉得自己似乎瞬间矮了一大截。 “此战公子无双必败无疑,若他还有良心,就不要白白赔上诸多无辜性命。还有,末儿,我已经不想再把这个游戏玩下去,不论用什么手段,哪怕是背弃自己的承诺,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边。”他转过身,背对着明末,月光洒落在他的肩头,清寒冷冽“这些话,可以告诉公子无双。” 言毕,他大步离去,留下明末一人,呆立在空地上。 被他高大的身躯遮挡的月光,悉数落在了她身上,她的眼底,有一抹毫无焦点的空白。他要动真格了! 第九十六章军队调动 日一早,君可载与两名随从离开锋南军营地。 公子无双披了厚厚的玄裘,亲自走出营帐送他。 两人并肩走在薄雾里,边走边谈。 跟在公子无双身后的诸将都是一副怪异的神色。 原来此次朝廷的来使,居然是明将军的相好。而明将军的相好,居然还是个男人!而这个男人,似乎又与公子无双交情匪浅。 好复杂的关系 “无双,我即将回京城,仰昭关的防务全权交给了清远,希望你能够在我下次来仰昭关之前改变心意。”君可载在一匹骏马前站定,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眼神却是无比锋利冰冷。 公子无双浅笑“希望我能在皇兄下次来之前打下仰昭关。” “那么,再会了。”君可载回过身,拍了拍公子无双的肩膀,随即抬起眼,望了望公子无双身后,连绵起伏的大片营帐。 “末儿昨夜说身子不舒服,便一直睡在自己营帐里,到现在还未起来。”公子无双仿佛看透了君可载心中所想,轻声说道。 “照顾好她。”黑色的斗篷下,君可载的眸中掠过一缕光芒,转瞬即逝。 公子无双轻轻点头。 君可载转身,跨上马,突然又转过身看着公子无双“毕竟都是封国人,日后交战,希望能在休战后各自收殓亡兵的尸首,互不干扰。” 公子无双看着他。若有所思,良久,终于点头表示同意。 君可载不再说什么,一扯马缰,朝仰召关巍峨地城墙奔去。 严寒的风里,他身上黑色的斗篷高高扬起。如同临风欲起的鹰。黑色的斗篷下,隐露出一角俊秀的面容。 站在一侧地严锦舟面上不禁掠过一抹惊愕之色。 他方才是不是看错了!斗篷下的那个人,似乎是封国大皇子君可载!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仰昭关内,君可载跳下马,一边解着黑色的斗篷,一边往关内的议事处走“我明日回京。汴都的十五万人马必须重新调配!把史大邱他们都叫过来,我有事情吩咐。” “是!”似乎是一夜之间,北方的军队调动突然频繁起来。 京城至仰昭关的官道上,开始出现了一批又一批加急行军的部队,南方地往北调,北方的往南走,让沿途的封国百姓看得眼花缭乱。 京城里,自从绪王爷死后便始终不曾安稳过的京都军,近几个月因为一个人的重新被起用,而渐渐稳定了下来。 这个人便是绪王爷曾经的心腹唐卫羽。一年多前,因为私放了公子无双,他被雷霆震怒的绪王爷调去养马。绪王爷死后,他便接到了朝廷的命令,令他全权接管京都军。 曾经是绪王爷的心腹,如今。又成为朝廷的兵器。朝中人纷纷猜测,唐卫羽地新主上并非当朝皇帝,而是手握重权的君可载 君可载从仰昭关回来之后,唐卫羽便异常忙碌起来,京都军开始一批一批的往外调拨。皆是往南走,而南方之前调去汴都的二十万君可载嫡系部队南方军,却又完好无损的调回了京畿重地。 军队的调动完成之后,唐卫羽亲率十五万京都军精锐。进驻了仰昭关。 封国边境,序阳。 “陛下,君可载终于不再是消极防御,十五万京都军已经调入仰昭关。看样子,他是要与公子无双决战了。” “是么?”高高地石台上,幕颜赤临风而立,手里逗弄着立在肩上的一羽白雕,表情淡漠的问道。 “不会有错,我们是不是还要再等等?” “再等等吧,看看他们最终谁胜谁负。”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幕颜赤一把揪下肩上的白雕,往下一扔,白雕扑了扑翅膀,随即振翅刺入高广的天空。 “最近,为何没有了她的消息?”看着越飞越远的雄鹰,幕颜赤仿佛无意地问道。 “不知道,似乎有人刻意封锁了有关她的消息,我们的人丝毫打探不到。” “既然可以封锁与她有关的消息,那么其他地消息也同样可以不让我们知道”幕颜赤转过身,犀利的双眼盯着身侧的夜疏朗“再增派一些人手,十日之内,我要知道她的近况!” 暮色四合,明末独自一人登上瞭望哨,抬目看向远远的战场。 这片广阔的空地上,尸横遍野,苍鹰孤旋,死亡的气息如同早晨弥漫的薄雾,缓缓的笼罩这方天地。 身着铠甲的士兵们来回穿梭着,抬回一个又一个的伤兵。 两军似乎都遵循着某种约定,互不干涉,只是沉默着,在四处散落的尸身中搜寻着同伴。 又是一场苦战。 她的双手撑住面前的栏杆,疲倦之色缓缓浮上面颊。 与重新调派过来的京都军交战,已近十日,双方都损伤惨重。 京都军的攻势迅速而凌厉,不再是死守不出,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出击,一改之前的被动局势。 与守军的顽强不同,此次京都军的攻势虽然迅猛,士兵的单兵作战能力却很弱,据锋南军将士的汇报,往往是一刀过去,京都军士兵便鲜血喷涌,顷刻之间丧失战斗力。 明末锁着眉头,不由得伸手按了按额角。 这不对劲。 自小,她便置身京都军大营里,直至西丹入侵才离开。身边的将士们究竟作战能力如何,她心里十分清楚,不可能会是如今表现的这么弱。 君可载究竟想要干什么!他在示弱么?示弱给谁看! 第九十七章蠢蠢动 步声从一侧传来,披着玄裘的公子无双出现在台阶之忙过去扶着他。 “无双,身体还未复原,怎么又出来了?” “无妨,今日已经感觉好了很多,”公子无双缓缓朝前走了两步,在栏杆前站定。看着远处的战场上,旌旗斜竖,尸横遍野,清俊的眉眼逐渐暗淡了下去。 “今日战况如何?” 明末垂着眼,不敢直视公子无双的眼睛“仍是两败俱伤。” “京都军的精锐,就这般消磨在内战中”公子无双微闭上眼,掩去眼中焚心的忧虑。 “无双,此次京都军的表现似乎不大对劲。”犹豫片刻,明末还是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怎么不对劲?” “京都军比之仰昭关守军,无论是军械还是素质上,都要胜出许多,可是此次作战,京都军竟是死伤惨重,他们的作战能力甚至比不上我们未经多少训练的锋南军!” 公子无双没有出声,只是微拧着眉,仔细思索。 “而且,正因为他们表现出来的弱势,所以我军才被死死拖住,脱不开身。”明末望着远处继续说道“军中将领大多认为只要坚持下去,十五万京都军照样要被我们打败,我曾经提议退回庆城,重新制订战略,却遭到了大多数人的反对。如今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每日出现在我们面前地。仍是相同数量的京都军,而我们的军队,却在不断的损耗之中!无双,这样下去我们会功亏一篑啊!”公子无双迎风站立着,沉默无言,俊秀的面上竟是沉寂如水的神色。 明末呆立在他身侧。看着他,早春地风不似隆冬时那般严寒刺骨,可是她的心,却一分一分的冷了下去。 良久,她才盯着公子无双,缓缓问道“无双,你是不是想要放弃了?” 公子无双注视着远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一双温润的眸子里,隐约浮起如秋风一般的悲凉之色。 明末脸色煞白,她一把抓住公子无双的手臂,说了什么!告诉我!” 公子无双修长而冰冷的手,缓缓覆上明末的手背,却没有丝毫地温暖,只有比冰棱还要刺骨的寒冷,丝丝缕缕的传了过来。 明末瞪大了双眼。可是漆黑的眸子深处,却是空荡荡的一片。 其实早该知道,无双愿意放君可载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认输,其实早该知道的! “无双,你背负着谋反的罪名。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好不容易才有今日的局面,如今,因为他地三言两语就要放弃么?” “不,末儿,我并没有要放弃”良久,公子无双才转过头,看着明末。声音淡淡的,目光里却仿佛仍有一丝温暖。 明末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如同平日一般激昂“无双,我们还没有被逼上绝路。南方诸城都已经开始新一轮的募兵,只要坚持下去,并非没有丝毫胜算” 公子无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只是无言倾听着她说话。 明末说着说着,突然停住,心里涌起几乎要痛哭出声的奔腾情绪。 造反者地身份,大批大批死去的士兵,南方四处爆发的动乱,还有北方汹涌而来的大军,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不堪忍受的重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是,她不能在无双面前表现出来,她知道,目睹着如此惨烈的死亡,无双的心里比她更为煎熬。 近些日子,他伤痛缠身,神思忧虑,似乎又清瘦了许多 她如何能将心里地苦,再倾诉给一个比她更苦的人 伫立良久,夜色终于笼罩了下来,寒意逐渐倾入皮肤里每一处细微的毛孔。 “无双我扶你回营帐休息。” 公子无双点头,两人并肩走下高高的塔楼,月色下,两抹被月光拉长地身影投在地上,隔得那么近,却又那么遥远。 西北边境,序阳。 “陛下,京都军与锋南军在仰昭关前交战近十日,双方皆是伤亡惨重!”夜疏朗从殿外飞奔进来,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具体数目?”幕颜赤擦拭着一柄锋利的大刀,并未回头,只是沉声问道。 “数目不明!”夜疏朗沉思片刻,又抬头说道“但是死了很多人却是真的,每天他们都要往营地里拖回上万具尸体!” “君可载的南方军呢?” “大军在封国京城昶安休整了数日,随即开往了北方!” “往北去?”幕颜赤一震,幽蓝的双眼里极快的掠过一缕锋芒“北征鞑靼!” “臣认为极有可能,与锋南军交战,骑兵最占上风,君可载想必是让京都军去死缠住锋南军,而自己的二十万南方军则北征鞑靼,掠夺战马!” “消息是否已经确定?” “但凡报到陛下面前的消息,都已经经过层层确认,万无一失!不过”夜疏朗停顿片刻,才说道“南方军一进入北面的揭华山脉,就不见了踪影!” “不见了踪影?”幕颜赤皱眉问道。 “揭华山脉地势陡峭,丛林茂密,道路交错纵横,我们几路人马尾随大军后面,都是跟至揭华山脉前便失了踪迹,想必是君可载刻意隐瞒了行迹,怕被鞑靼人发现。” “揭华山脉离封国的鞑靼的国界只有几百里,虽然险峻陡峭,却极其隐蔽,一旦越过陡峭险峻的揭华山脉,君可载的南方军就可以直接刺入鞑靼草原腹地,而不被发现,但是”幕颜赤的双眼微眯起来,如同敏锐却危险的鹰“从揭华山脉,却也可以绕到封国的西北边境上来!” “这么说,君可载是料到了陛下会趁乱出击,故而让大军绕过揭华山脉,出其不意的出现西北边境上,将陛下的大军阻拦在沧州城之外?”夜疏朗调高了眉问道。 “有可能,不过绕过揭华山脉来到沧州,却至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幕颜赤突然抬起头,盯着夜疏朗“夜疏朗,我们要在两个月之内攻下沧州!” 第九十八章再次入侵 城昶安 君可载与一名体态修长的男子并肩走上位于皇城北侧的观星台。 男子长发倾泻,如瀑布一般垂在腰间,一袭黑色的长袍,看上去神秘而柔美。 君可载在台阶下站定,看着他慢慢走向高台中央。 锦阳山上常年不断的风吹得男子的黑色长袍猎猎作响,男子仰头,看着渺远的星空,一双狭长的双目仿若盲者一般空洞无物,可是仔细一看,却又能发现隐晦的光芒,越过茫茫的夜空,射向星辰深处。 “如何?”良久,君可载才轻声问道。 男子躬身走下高台,在君可载身侧站定“今春水必有洪灾。” “看星星就能看出名堂来?”君可载看着他,眼神冷然。 男子头垂得更低“观星只是应皇室所求而进行的一项仪式,这一结论,是微臣亲自考察后得出。” “很好,你果然不敢欺瞒本殿。”君可载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他转身走下台阶“你的话我素来信服,明日,把你夜观星象的结果告诉朝中百官,记住,是你夜观星象得出的结论。” “是。”男子躬身应道。 一个月后,锋南军大营 传令兵脚步急促,飞速跑进明末营帐。 “报明将军!西丹幕颜赤亲率十五万大军全面入侵!沧州失守!惠阳岌岌可危!西北边防军全线溃败!” “什么!”明末从座上霍然站起。手中长剑“哐当”掉在地上。 一旁地魏林大步上前,一把扯住瘦小的传令兵“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沧州失守了消息才传过来!” “不,不知道!”传令兵被凶神恶煞的魏林吓得魂不附体,颤抖着说道。 明末脸色煞白,站在原地。好半晌才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不要告诉公子” “已经晚了!”严锦舟一脸肃杀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抓到一名俘虏,逼问出了这个消息,如今全军上下都已经获悉!” “而且还有消息传来”他咬着牙,垂在身侧的双手捏得“咯吱”作响“沧州惨遭屠城!” “屠城!” “十万军民就地活埋,无一生还!” “这也是那名俘虏说地!” “我们留在北方的探子利用信鸽传过来的消息!” 明末颓然坐下。双手无意识的抓紧了手边的茶杯,细细的瓷杯竟被她捏碎,尖锐的碎片划入手掌,鲜血缓缓的涌了出来,她却全然没有察觉。 屠城!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这两个字始终盘旋回荡。 只有三年!不过才三年而已!幕颜赤冷峻地面容浮现在她眼前,带着锋利冰冷的目光,冷冷的看着她,仿佛在嘲讽她的自不量力。 “王八蛋!”魏林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低声咒骂道。 三年前西丹第一次入侵。便夺走了封国位于西北边境上的三座重镇登梁,无疆和序阳,如今最后一道屏障沧州已经被破,广阔的东陵原便再没有障碍可以挡住西丹的铁骑兵! “西丹入侵,是不是可以牵制君可载的兵力,为我们赢得喘息之机?”严锦舟上前两步。向明末问道。 明末摇头,脸色惨白“仰昭关的京都军一旦撤往西北,仰昭关必然守不住,君可载不会这么蠢!更何况,我们与十五万京都军相持近一个月,京都军死伤惨重,也根本没有多少人可以调去西北了!” “西丹鞑子长驱直入。烧杀抢掠,屠我国人,而封国最精锐地部队却仍对峙在仰昭关前!将军!”魏林看着明末,眼睛里有几抹暗红的血丝。是他的双眼看上去一片赤红“与君可载和谈吧!以仰昭关为界,暂时休战,全力击退西丹鞑子再说!” “如今只能这样了!”严锦舟亦是点头赞同“将军,去禀报公子吧,只要公子同意,我们马上退回庆城,锦舟愿意独自前往仰昭关与守军谈判!” 严锦舟和魏林都是在边境上呆过的人,知道鞑子的厉害,第一时间提出了最正确的建议。 “和谈!”明末却想起那日君可载在她地营帐里,笑着对她讲的那句话“我说要和谈,他不同意。” “将军不要再犹豫了!鞑子的铁蹄不会给我们机会犹豫!”魏林是急性子,见明末尚未有动作,高声说道。 严锦舟在一旁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急躁,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明末“将军在担心什么?” 明末仍是苍白着脸,站在原地,脑袋里一片混乱。 她不敢去见公子无双 若不是他在南方举兵,幕颜赤便不会趁乱入侵;若不是他默许锋南军与京都军在仰昭关前对峙,拖住君可载十多万兵力,西北的防线也不会如此快就崩溃;若不是他拒绝与君可载和谈,如今他们早已班师回庆城,诸多无辜的士兵,也不会死在自己国人的刀下!沧州的十万军民,也不会惨遭屠戮! 如此沉重的责任,她纵有千万张嘴,亦说不出一句开脱之词 无双那般品性地人,必然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无法自拔,而她却无能为力 她怕啊怕无双从此背上沉重的桎梏,永远活在自己给自己编制的囚笼里,挣不出来 严锦舟仿佛看透了明末内心所想“公子从不会为自己地喜怒而影响整个大局,将军放心去吧!我们都等着公子给我们指一条明路!” 明末点点头,步伐沉重走出自己的营帐。 公子无双的营帐里,帐门紧闭着,她在帐门前伫立半晌,终于掀开门,轻轻走了进去。 营帐里,依然是葯香弥漫,公子无双坐在桌前,手持书卷,面上依然是谦和宁寂的神色。 “无双”明末轻唤他。 公子无双抬眸,见是明末,朝她微微点头,示意她坐到自己身侧来。 明末有些拘束的坐到他旁边,双手不安的扭绞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末儿是来跟我商议和谈之事的么?”公子无双面容平和,伸手给明末倒了一杯水,轻轻搁在桌上。 他的神态淡然,淡然到连眼眸中都没有了光芒浮动,如同一块深嵌进墙壁的玉。 “无双觉得如何?”明末连忙转过身子,目光殷切的看着他“让君可载全力抗击西丹骑兵,我们也可以退回南方,暂时缓一口气。” 第九十九章拒绝和谈 都听末儿的。”公子无双似乎没有什么意见,捧着微的震颤都没有,只是目光柔和的看着明末。 明末只觉得心里的石头缓缓落了地“只要无双没有意见就好。” 她不敢在无双面前提及西丹的入侵,提及蛮子对西丹百姓的屠戮,甚至不敢提起军营中的任何事。 哪怕此刻只要闭上眼,脑中浮现的就是那副没有亲眼看到,却仍旧无比惨烈的场景 公子无双亦是什么都没有说,面容沉寂如水,一如往常。 明末看着他俊秀的侧脸,心却缓缓的,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近些日子,无双改变得太多,虽然看上去还是如往常一般淡然谦和,可是他原本不问世事,与世无争的内心,却想必已被战争和时局的残酷磨得薄而脆弱。 或许,已经暗自碎裂成灰 无双,再也不是从前的无双。 那个温润如玉,如阳光般照耀着身边人的俊逸男子,再也不是 沧州城内,总兵府。 “混账!”一身铠甲的幕颜赤重重一掌,掴在面前跪着的披甲将领脸上,英武的面容上怒焰高炽“是谁准你屠城的!是谁下的命令!” 被踢翻的将领挣扎了爬起来,重新跪在幕颜赤面前,虽然低着头,面上却是倔强至极地神色。“所有将士一致要求,封国狗曾经杀我西丹子民千万!我们好不容易攻下沧州,不杀光难泻心头之恨!” 幕颜赤反身坐上正中的椅子上,一双幽蓝的双眼盯着面前跪着的人,声音低沉“蠢材。知不知道你这么做要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 一侧的夜疏朗出声道“将军,当日沧州城下,封国人用巨石和滚油便屠杀了我西丹两万精锐,我们西丹武士不能白死!活埋他们,已经是最仁慈地做法!” 幕颜赤坐在座上,没有出声,只是一双蓝眸里怒意深埋。 不过晚了三日到达。沧州就已经成了一座死城 封国人对西丹的仇恨,将会沸腾如滚水,他们此后休想再轻松拿下任何一座城! 而那名女子 眼前又浮起她漆黑的眼眸,幕颜赤的瞳仁蓦然收紧,一种近似于慌乱的情绪突然涌上他的胸口。 她又会怎样的再次恨他入骨 “传令下去,再有滥杀无辜者,军法处置!”幕颜赤盯着跪在面前的人“把他拖下去,除去军服,鞭刑一百!” “什么!拒绝和谈!”军帐里。一众将领闻言惊起,皆是不敢置信地看着严锦舟。 严锦舟刚从外面回来,连头盔都没来得及取下“守军根本不开门,我命几名士兵对着城墙上喊话,表达了我们想和谈的意向。可是城墙上回报的,却是一阵弩箭!” 明末站在最中间,眉头越拧越紧“拒绝和谈?君可载是想腹背受敌么?” “他如此强硬的拒绝和谈,想必是有了同时应付我们和幕颜赤的把握!”魏林也皱紧了眉说道。 “两边开战,面对的又是幕颜赤这样的人物,他君可载哪怕是君天再世也顾不过来!明将军,不如我们再一鼓作气。攻下仰昭关!”有将领出声道。 “继续攻打仰昭关?”严锦舟摘下头盔,重重扔在桌上,抹了一把脸说道“现在和京都军交战。我们每日歼敌无数,可是只要过得一夜,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又是精神抖擞数量庞大的整齐军队!这样打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们的将士们会被累死在仰昭关前!” “当初我说要投毒,公子说什么不是君子作风,如今仰昭关驻军十几万,我们就是投几万斤毒都毒不完啊!”严昌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 魏林却忽视了他的话,只是皱着眉,用力的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锦舟说的对,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京都军似乎越杀越多了?” 马上有人接口道“对,根据将士们报上来的歼敌数,京都军起码已经被我们消灭了七八万,可是如今据我们观察,仰昭关里至少还有兵力十万!这是为什么!” “会不会是战场上那些士兵根本没有死?”站在明末身边的君出云轻声说道。 这名瘦弱地少年这些日子里一直在前方战斗,勇猛无畏,战功显赫,俨然是一名新生的优秀将才。 “没有死?”明末挑了挑眉,脑中隐隐想到了什么,可是却又抓不牢。 “笑话!我们的将士连对手有没有被自己砍死都看不出来了么?”有将领马上出言反驳。 “可是为什么以前打仗,都没有听说过要替亡兵收殓尸体!独独此次就和朝廷达成了协议,可以派人上战场搜寻伤兵和收殓尸体呢?”君出云一眼指出问题所在。 明末心头一跳,突然想起那日在营帐里,公子无双无意间告诉她,君可载向他提出了要收殓亡兵尸首的要求! 君可载绝对不是如此慈悲的人!他这样的要求绝对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会是什么! 明末拧紧了眉头,苦苦思索。 “难道君可载掌握了什么法子,可以让我们地将士们以为已经置敌方于死地,而实际上,他们的人并没有死?”魏林狐疑问道。 “明将军!近些日子有不少士兵抱怨,说与京都军搏杀的时候,往往一刀过去便鲜血横溅,弄得他们的军服上满是血迹,军营里没有衣服可换,不少士兵地军服都被那些鲜血沤臭了!”一名中年将领突然出声说道。 “对,还有士兵说京都军身上流出的鲜血是冷的,比他们手中的兵器还要冻人!”马上有人又说道。 “鲜血?这么说”明末眼中极快的掠过一抹光芒,她看向魏林“魏林,你想到了么?” 魏林还未来得及回答,一旁的严昌和君出云却几乎是同时出声“我知道了!” 第一百章烨水决堤 很简单,每个士兵身上揣一包鲜血,遇到攻击的时候然后躺在地上装死,等着战事结束后被人抬回去。”严昌一肚子阴谋诡计,马上便想到了原委。几句话并没有什么气势,却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君出云随即接口道“此举需要大量的鲜血,他们必然是先采集好,放在冰窖中冷冻起来,用的时候再调出来,所以我们的人才会感觉京都军身上的鲜血,是冷的!” “怪不得君可载突然提出要求要收殓亡兵尸首,原来他是在利用公子的善良,蒙骗我们!”有将领愤愤出声。 明末神色严峻,点了点头,她看向帐内众人“若是这个推测是真的,那么之前我们所认为的两败俱伤的局面便是假的!实际上,锋南军死伤惨重,而京都军元气未伤!” “如此一来,君可载拒绝和谈,便也是情理之中!”严锦舟亦是神情严肃“二十万京都军,再加上二十万南方军,陆上再没有哪一股力量可以单独与他抗衡!君可载如今已是陆上实力最强的人物!” 营帐里诸人面面相觑,许久没有人再出声。 “请公子出来吧!公子一定有办法应付目前的形势!”有将官提议求助于公子无双。 明末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无双或许有足够的才干与君可载抗衡,可是他绕不过自己心头地坎。巨大的阴影自他起兵之日起便覆盖了他,让他不堪重负,最终,满腹才华无法施展。 无双那样的人,本来就不该与战争这两个字挂在一起 “诸位,我们不能再硬拼下去。班师回庆城是目前唯一的退路!” “明将军能够保证我们退回庆城时,不被京都军追击么?明将军又如何保证,大军一旦全部退回庆城,君可载不会绕过庆城,将我们攻下的南方诸城又重新打回去?我们若是分散兵力驻守各座城池,又如何保证京都军不会各个击破,将我们的军队分别歼灭?”严昌抬眼看着明末,眼睛里皆是疑问。 “南方诸城都已经开始新一轮地募兵。我们只要退回庆城,马上就可以补充兵力,京都军里大多是北方人,不擅水战,要攻下一座南方城池,需要比我们多一倍的时间。”明末锋利的目光盯着严昌“严将军又开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么?” “明将军说的对,与其在仰昭关前白白消耗兵力,不如以退为进。班师回庆城,养精蓄锐,实力增长了之后再前来攻打仰昭关。”严锦舟点头赞成明末的话“并且汛期马上就要到来,如今有奇怪的谣言散布在军中,说今春水必有洪灾。我锋南军多为南方人。家眷亲属都在南方,弄得人心惶惶,军心不稳。再战下去,将对我军极为不利!” “谣言?”明末蹙眉“从何而来的谣言?” “不知道,不过听将士们的语气,似乎都对这一传言深信不疑,依我看”严锦舟顿了顿。才谨慎说道“只怕又是敌方地诡计,意在扰乱军心!” “无风不起浪,”魏林接口道。“大雨已经接连下了数日,今天的春汛本来就是我们的心头大患,我也赞成马上班师,否则南方危急!” “就这么决定了,大军三日后班师!”明末点头,抬眸看着在座诸将,果断下令! “无双,我方才召集将领开了军情会议,决定大军三日后班师回庆城。”掀开帐门,明末快步的走近公子无双身边, “是大家商量出来的结果么?”公子无双倚在软榻上,听见明末的声音,微微抬起头, “是,”明末点头,在公子无双膝边蹲下“京都军用死人血蒙骗了我们,这将近一个月的相持,他们根本没有多少兵力损耗,我们不能再跟他们耗下去。” “死人血?”公子无双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微怔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皇兄果然深谋远虑,我不如他。” “无双说的什么话!”明末连忙抓住他的手“这都是些阴谋诡计,无双光明坦荡,没必要和君可载争高下。” 公子无双柔和笑笑,摸了摸她的头“末儿说地对”话未说完,他又转过身轻轻咳嗽了起来。 — 咳嗽声被极力的压抑,可是明末放在公子无双膝上的手,却仍是明显的感受到了他身子的震颤。 “无双,”她的神色严肃起来“快两个月了,为何病情丝毫没有减轻?是不是葯不对症?” 公子无双一边咳嗽,一边摆着手“无妨咳咳回了庆城就好”明末不再说话,只是坐起来,不停地轻拍着公子无双的背,助他理顺紊乱的呼吸。 “末儿,这两年你无论是用兵还是行策都已成熟不少,再假以时日,必然能够直面皇兄和幕颜赤等人的锋芒,”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公子无双转过头看着明末,眼睛里闪烁着惯有的清明睿智“当初我教你的一些破敌之法,可还记得?” 明末点头“无双教的东西,末儿哪里敢忘,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她随口背了一段,突然笑道“以前一直认为无双教的这些东西太高深,觉得打仗就是看地兵多不多,将猛不猛,这些字面上的东西都没什么用。如今自己用兵了,才发觉里面的玄妙,其实要做就做无双一般的儒将,风姿卓越,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比战场上打打杀杀,空有一身蛮力地将领高明多了。” 公子无双温和的笑了笑,却并没有接过她的话茬,而是语气中带着肃然,说道“末儿,我所能教你的,年少时便已经都教给了你,但是要做到真正的融会贯通,体会到其中深意,还是靠从战场上真刀真枪的磨砺,日后”仿佛顾虑着什么,停顿了一下,他还是说道“日后若是我们再度分别,难以见面,你就必须自己认真的去体会,面对皇兄和幕颜赤那样的人物,光有刚毅和决心是不够,还要有足够的智谋!” 明末听着公子无双的话,觉得有些不对“无双,我们回了庆城,就安稳的守着南方,末儿还要帮无双分忧解难,又怎么会分别呢?” 公子无双轻轻抚着她的脸颊,眼睛清冽如同一泓幽泉“傻末儿,日后若是带兵去很远的地方打仗,一去便是好几年,不是分别又是什么呢?” 明末这才放下心来,随即笑道“都听无双的,回去一定把无双教的东西好好温习一遍。” “明将军!急报!”急促的呼喊打破了帐内宁馨的气氛,帐外的脚步声沉重而凌乱,带着前所未有的惶急。 “什么事?”明末连忙起身,一掀帐门走了出去。 “水决堤了!” 第一百零一章迅猛洪水 使跪在地上仍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旁边一匹油马已经累得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是南方棋梁城送来的八百里加急! 明末身子一震,只觉得手足在瞬间冰冷了下去,天地间刹那间一片漆黑。 恍惚间,她脑中只剩几个悲怆的字眼盘旋,天欲亡我锋南军。 “来我营帐详细汇报!”低下头,她掩去眼中那一瞬间涌起的绝望,压低了声音对信使说道。 “末儿,让他进来。”身后的营帐里,公子无双平稳却有力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 明末的脚步一滞,转头盯着公子无双紧闭的帐门,呆立半晌,终于沉默的走了进去。 信使躬身跟在她身后。 “把方忠要禀报给明将军的话,都说给我听吧。”公子无双坐在座上,淡淡的神色,却清冷仿若高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明末浑身僵硬的站在一侧,凝视着公子无双清俊的脸庞里,隐隐透出的一抹苍白,忍不住咬紧了嘴唇。 “八日前深夜,水位于棋梁城上方五十里处的堤岸突然崩塌,洪水迅速冲出河床,水势无比迅猛,棋梁城内大水一夜之间猛涨一丈六尺!驻军连夜出动,拼尽全力,也没能将城内百姓全部撤往高地!”信使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顿了顿,又带着哭腔说道“第二日收到附近各地来地急报。烨水沿岸六郡几乎全部受灾,水平原一带已成泽国,南方最高的化大桥几至没顶,还有诸多地方交通完全断绝,至今未有消息传出!” 信使跪在地上,哆嗦着。持马缰的手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他将头重重的抵在地上,声音颤抖“公子,马上派兵去救援吧!上天上天要灭我南方百姓啊!”公子无双缓缓的闭上眼,掩去眼中所有情绪,手中一直握着的一管玉箫,却“啪”地一声断裂城两截。 明末站在一旁。已是面色铁青。 连化大桥都已经没顶,那水平原的千里良田,连片屋舍,哪里还有半点幸存的可能。 “人呢?各地驻军有没有及时救出当地百姓!”她转过头问道。 “洪水太过迅猛,各地大水几乎一夜之间就涨了数十丈,而驻军船只紧缺”信使低垂下头“方将军命将士们舍弃船只跳入水中救人,他本人也一直守在最前方,救起不少百姓。而高士高将军却说军队要留着打天下,已经率了五千亲信独自走了。其余诸郡纷纷效仿,真正留下来救人的寥寥无几!南方百姓亟需军队救援!” “这群混账!”明末忍不住骂了一句,她转身看向公子无双“无双,我们即刻拔营,大军急行前往南方诸郡。不能再等了,救人要紧!” “将军!”严锦舟和魏林突然掀开帐门大步走了进来“仰昭关内蠢蠢欲动,此刻拔营,只怕他们会趁乱出击!” “如今驻守仰昭关的主帅是唐卫羽,曾经救过公子的性命,”明末转过头看着公子无双,咬咬牙。“管不了那么多了,无双,我们马上派人去向唐卫羽求情吧!” 公子无双面上的神色有些复杂,沉默片刻。方轻轻点头“去吧。” 仰昭关内 哨兵飞奔下城墙,跑至正在地图前与几名将领讨论军情的唐卫羽面前“唐将军,锋南军派出使者,要求入关谈判!” “哦?”唐卫羽一身白色铠甲,从地 起头,英气地眉头微皱,思虑片刻,还是下令道“来!” “是!”报信的哨兵刚走不久,唐卫羽的贴身护卫便走了进来,附在唐卫羽耳边低声说道“唐将军,殿下派来的信使已经抵达关内,正在前厅等候。” “嗯,我马上去见他。” 会议结束时,君可载派来的信使已经在偏厅里等候多时。 见到唐卫羽,身量修长的斯文男子轻轻做了个揖,开门见山的说道“唐将军,殿下派我来有两件事想要转达。第一件事,是请唐将军斩了锋南军来使,将他的人头挂在城墙上,然后趁乱出击,死死咬住锋南军的尾巴,不让他们走远;第二件事,则是殿下已经命人连夜赶制了大量船只,五日之内会送到关内,要唐将军做好去南方救人的准备。” — 信使几句不明不白地话说完,唐卫羽浓黑的眉已经拧到了一起,刚欲开口询问,那名信使又先他一步开口说道“殿下还说了,他的命令唐将军可能暂时不会明白,所以唐将军要做的,只有听从命令。” 唐卫羽被这句话哽住,再也没有说什么。 面前的信使温文有礼,语调不高不低,可是他分明看到这个修长瘦弱的信使身后,那个无比强大地身影。 君可载,是不容反抗的 “请转告殿下,末将唐卫羽坚定服从殿下,不敢造次。” “唐将军,封国连年灾祸不断,因为各种天灾人祸,近几年死去的人口数目,仅官府登记在册的就有百万之众!如今南方遭遇百年不遇的洪水,水沿岸良田被淹,屋舍被毁,已经死去的百姓不计其数,还有诸多无处安置的百姓等待着救援,军队晚一日抵达,因为饥饿和疫病死去的人数就要多一倍,”已显老态地锋南军将领跪在地上,涕泪泗流,声音凄怆而悲切,带着毫无顾忌的恳求“唐将军,还请看在同是封国子民的份上,放弃对我军的搅扰,让我们顺利回到南方,拯救南方百姓于水火之中。” 唐卫羽坐在座上,一言不发,只是一双漆黑地眼眸里,似有烈焰燃起。 使者见唐卫羽始终没有任何表示,心头一凉,更加用力的将额头砸向地面,直至鲜血溅出“咚,咚,咚”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厅堂里。 在座的诸位将领脸色都不好看,本是同根生的道理谁都明白,可是主帅不发话,他们谁也不敢多言半句。 “史大邱。”不知过了多久,坐在上守的唐卫羽终于出声。 “在!”史大邱站起身,看向主位上的年轻将领,目光炯炯。 “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去一趟锋南军大营!” 话音一落,跪在地上的锋南军使者马上抬起头,不知所以的看着唐卫羽,不知他此举意欲为何。 看了跪在地上的锋南军使者一眼,唐卫羽唤来亲信,轻声吩咐“剥了他的军服,给他一笔钱,送到两百里外的地方去,记得告诉他,不要再用原来的名字。” “是!” 第一百零二章全军后撤 南军大营。 身披朝廷铠甲的将官端坐在椅子上,声音平稳而略带冰冷。 “唐将军给出的条件已经十分优厚,只要你们投降,大批的军队将以最快的速度开赴水平原,我们有鞑靼良马,行军速度将比你们快上一倍不止。而投降后,公子的部下也都将重新得到朝廷的重用。如今幕颜赤率领的西丹骑兵,正以每日百里的速度向京畿之地推进,西北战线越来越往东靠拢,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相信决不会薄待在座诸位,与其将满身才干浪费在与自己手足的争斗中,还不如投诚朝廷,远去西北,建立不世功勋,流芳千古” 公子无双坐在上首,始终不曾出声,明末站在一侧,面色愈加难看。 “这是唐将军的意思,还是朝廷的意思?”寻了使臣说话的空隙,她冷冷问道。 “唐将军奉朝廷之命行事,又岂会擅作主张。”使臣纹丝不动,声音平板无漏可循。 “那劳烦使臣回去转告唐将军,若是不同意暂时休战,就不要多说废话,要我锋南军投降,除非我等全部战死沙场。” “这么说,是没有商议的余地了?”使臣的声音在明末激越的声音下显得微弱许多,却带着冻透人心的冰冷。 “我遣人跟你一同回去,劝降唐将军,可好?”怒极,明末眼中反而没有了火苗,只是面上浮起讥讽的笑容。 这种时候。朝廷还在计算着自己地利益,与他们讨价还价 在座将领面上或多或少都浮起笑意,有性情直爽的将领已经哄笑出声。 使臣的面色终于变得有些难看,他站起身,朝正中间的公子无双微微躬身“那么,在下回去复命了。” 公子无双仍是坐在座上,始终不发一言。一双清明的眼仿佛勘透世间万事一般。寂然无波。 明末扭头看着他。忍不住极低的叹息了一声。 无双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他必然是早已料到。 “被拒绝了么?” 仰昭关内,唐卫羽站在城墙上,盘问着归来的使臣。 “是。” “公子无双有没有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说,始终是明末在和末将交涉。” 唐卫羽不再说话,英挺地眉宇间,渐渐染上极尽无奈之色。 抬头看着仰昭关上方地天空。他微闭上眼,鼻息间逸出沉重地叹息。 果真是天意么? 城下营地里,锋南军大军迅速拔营。 沉重的攻城器械都被抛弃,大军只带七日的口粮,无用的东西全部留在营地里。 来不及训示,在将官指挥下锋南军士兵们一队一队整齐列队出营,速度快而整齐,带着沉重压抑的肃穆气氛。 明末全副铠甲坐在马上。瘦削的面容隐没在头盔里。只露出紧闭的唇和一双严肃地眼眸,她身后,是一万精锐重装步兵。若是仰昭关守军出关追击,她将率领这一万人全力挡住守军,为前方的急行军队赢得撤离的时间。 公子无双身披濯银轻甲坐在马上,白色的披风在春日仍显阴寒的风里高高扬起,如同晚风中张起的白帆,他近侧的军士都举头仰视着他,如同仰望天神降临。 可是明末远远站在营地另一端,却只看到一抹比天壁还要苍白的影子。 她扭头看了看仰昭关巍峨地城墙,转过头看向身侧地少年“怎么样?有没有动静?” 君出云跳下马,将耳朵贴在地上,皱眉细听。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眼神里多了几抹凝重“有不同寻常的声响。” “怎么个不同寻常法?” “若是战马集结,应当是错落杂乱的声音,且伴有群马地嘶鸣,可是这回传来的,却是整齐有序的声音,如同雷鸣阵阵,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两种可能”瘦弱的少年突然紧闭了嘴,凝视着明末。 “说下去。”明末看着他,神情掩盖在铠甲之下。 “第一种可能,仰昭关守军派出的人不超过一万,且都是步兵,已经靠近城墙,随时都有可能开城出击。第二种可能”君出云再次转头看了一眼高山仰止的仰昭关,才谨慎说道“守军集结了五万以上的骑兵部队,以及数量庞大的步兵部队,正向城门汹涌而来!步兵步伐的整齐,骑兵脚步的钝重,再加上一定的距离,形成了出云所听到的声音。” “你早就已经确定了,对么?”明末坐直了身子,目光如炬“守军不可能只派出一万步兵,白白放过这个将我军集中剿灭的大好机会。” 君出云不再出声,只是低着头,站在明末身侧。 “跟上队伍,我去请示公子。”明末吩咐着身边的少年,目光却始终落在远处那抹白色的身影上,说话间,已经一抖马缰疾驰而去。 “无双!”骏马飞奔到公子无双近前,她翻身下马,扯住公子无双的马缰,高声说道“守军马上要出城,苦战不可避免!不如无双先行离开,这里有末儿守着,无双不必担心!” 公子无双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天,一行孤雁高高越过天际,鸣叫着飞往北方,声音低回而悲凉。 “末儿,说起来,我们都是北方人氏。”公子无双低下头看着明末,黑白分明的眼睛,仿若极北之地的昼夜交融。 明末这才发现,今日公子无双穿的,是初次奔赴战场时先皇赏赐的濯银轻甲,银质的铠甲带有皇家的尊贵气息,掩去了他身上的儒雅气质,更衬得他的眉宇朗朗如玉。 “无双想要回北方看看么?”明末有些不解公子无双为何在这种时候问出这个问题,略带疑惑的看着他。 “北方,毕竟是我们的故乡”公子无双重新抬起头,看向远处,声音有些苍凉,仿佛带着深入骨髓的悲切,仔细一听,却又仿佛平稳无波。 明末转身,望向公子无双目光所及的方向。 那是一片延绵的山川,位于仰昭关之北,如同一片锋利的刀刃,割开北方苍茫的天空。 她突然想起,无双离开京城已经近两年,而以后,或许已经没有可能再回去。 第一百零三章阵前约定 总有一天,我要拆掉这座仰昭关,让整个东陵原不再限。”明末绕过公子无双的战马,站到他面前,盯着他的双眼认真说道。 公子无双面上缓缓绽出笑容,衬着他略显苍白的脸,竟恍然有了与君可载相似的倾城美丽。 “末儿,我相信你。” 明末呆呆的看着他,好半晌,才轻声说道“现在,无双你跟着前军一同离开,去南方,哪怕是以客人的身份。”她的声音里有一丝乞求。 “今日感觉已经好了很多,末儿,我已经痊愈了。”公子无双的声音并不强势,却让明末无从辩驳。 她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重新跨上马,她奔向营地中央“我去叫锦舟他们过来保护你!” 公子无双看着她远远奔去的背影,双眸渐渐的暗淡下去,宛如繁星坠落。 大军只撤出一半,仰昭关守军便出关发起了攻击。 果然如同君出云所推测,守军派出了近五万的骑兵部队和近三万重甲步兵,铺天盖地而来。 如同一片硕大的乌云,逐渐覆盖住仰昭关下大片的空地。 面对一眼望不到边的守军,明末身后的一万重装步兵如同汪洋中的小岛,尖锐的矛尖高高竖起,直指天壁,却隐约有风雨飘摇之势。 一万对八万,还有五万是令锋南军闻之色变的骑兵部队。实力太过悬殊,留下地这一万人,已经注定了要牺牲。 明末站在阵前,脸色有些发白,她身后的一万军士都已经摆好了阵势,随时准备承受守军的冲击,而漫长的战线后面,是以极快速度撤出营地的锋南军。已经没有人再行走。所有人都是迈开步子飞奔。甚至有好几个营的士兵连营帐都已经扔弃,只背了食物和水便往南奔去。 这是极其紧张的撤离,每多一刻钟,便可多撤走上千人。 明末已经下令,留下的一万人哪怕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抱住马腿,死死拖住守军追击地步伐。 公子无双骑在马上。被一群士兵牢牢围住,但他一身濯银铠甲,置身锋南军棕色地队伍中,仍是无比醒目。 明末来回逡巡在阵前,走到公子无双面前时,她一把扯下自己身上地黑色披风,扔给公子无双,来不及说话。骏马已经驮着她往前奔去。整齐站立的将士们只听见她的声音远远的从风里传回来“无双,披上披风!” 而守军却似乎并不急着攻击。而是渐渐的放慢了速度,骑兵从后往前,一层一层的停了下来,最终在离锋南军近两百步的地方完全停住。 队伍自动分开,白袍地年轻将军从城墙下走到了阵前。 唐卫羽! 明末不由得握紧了手中长枪,吞了口唾沫,她死死的盯着唐卫羽脚下的马蹄,计算着还有几步他可以走入自己的射程中来。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唐卫羽最终在离她的最远射程还有两步之处停了下来。 端坐在马上,唐卫羽抬起头,苍茫的目光穿过枪林剑雨,投向锋南军正中的那抹卓然身影。 哪怕人数再多一倍,他也能准确地分辨出,那个人是谁。 他地背上背着一个箭筒,里面插着三支羽箭。 君可载派来的使臣最后仿若无意的告诫又在他耳边响起“唐将军,这次是殿下对你地考验,立下这一战功,日后你就是平叛的大功臣” 修长有力的手握紧了手中的弓,掌心的汗水濡湿了弓上缠着的布条。 他不想得到什么功勋,不想名垂青史,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将仰昭关前对峙长达半年的封国精锐全部投入到西北边境上去! 他只是不想再看到,封国人继续死在自己同胞的手里! 唐卫羽没有下命令,明末亦没有任何动作,两军相持在阵前,竟是惊人的静默。 只是这静默里,绷紧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刀刃,连天上的飞鸟都被骇得高高掠起。 “南方洪灾肆虐,西北鞑子入侵,本是国家之难,”唐卫羽身下的战马终于停止走动,如同木桩一般定定立在阵前,唐卫羽端坐在马上,紧盯着对面的锋南军将士,凛然出声“我相信无论是我身后的京都军,还是你们锋南军中的将士,绝不会有任何一个想做乱国逆贼,我相信诸位都想保家卫国,重振我大封国祚!” 有力的手臂突然抬起,从身后的箭筒里抽出一只羽箭,唐卫羽的声音依然铿锵如铁石“我敬二殿下是封国有名的贤达之士,不想与之交手,今日阵前,我唐某人只放三箭,若三箭不中,我唐卫羽马上自刎于阵前,所有京都军马上退回仰昭关,绝不阻拦诸位南撤!南方百姓的生死将交由诸位手上!苍天为证!” 他抬臂高举起手中长弓,黑色头盔下,剑眉斜插入鬓,目光如炬。 阵中仍是一片死寂,没有人出声。 京都军里诸将面上皆是一派惊愕之色,很显然唐卫羽这个决定他们事先并不知情,性情冲动的史大邱低声咒骂了一句,一扯马缰就要驰去唐卫羽身侧,却被几名士兵同时拦住。 而另一边,锋南军精锐的重重保护之后,公子无双嘴角轻轻牵起一抹赞赏的微笑,淡得如同一缕波纹,转瞬即逝。 “应下他的请求。”略低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一个士兵飞快的跑到明末身边,将公子无双的命令转达给她。 明末骑在马上,双目隐在头盔之下,只看得到紧绷的尖削下颚。 抓着缰绳的手逐渐收紧,胯下的马开始有了轻微的躁动,她转过头,锐利的目光射向公子无双置身之处。 严锦舟和魏林以及一众将领围在公子无双身前,只能透过缝隙,隐隐的看到一色黑披风中,微露出的一角濯银铠甲。 严锦舟和魏林同时朝她点头,示意他们已经做好准备,唐卫羽的三箭决对射不到公子无双。 明末放下心来,轻夹马腹,她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唐卫羽“唐将军好气魄!只是不知这三箭怎么个放法,我军可否派人保护殿下?” “我只放三箭,至于如何应对,那是你们的事。”唐卫羽盯着明末,眼睛里隐隐有一丝异样的波纹。 第一百零四章决然赴死 那好!唐将军的要求我军应下了!三箭不中,京都军内,不得阻拦,苍天为证!”明末声音沉稳有力,没有半点波动。 唐卫羽不再出声,右臂抬起,缓缓做了一个手势,他身后的一排士兵马上散开。 尚未等所有人看清他的姿势,只听见一声马嘶,他胯下的骏马已经如同雷电一般往东侧驰去! 明末马上一扭缰绳,驰近公子无双身侧。 “左肋!”不知是谁的声音,突然在阵中响起,公子无双身边的士兵马上收缩,举起长盾,将公子无双密集围在其中,公子无双的右侧更是被围得密不透风。 破空之声如同惊雷,突然在锋南军方阵上方响起,唐卫羽在马上一个迅如闪电的俯身,飞射如电,箭锋笔直,带着强劲的风,直直射向人群中。 明末飞奔而近,手中长矛用力一掷,黑色的长矛刺入空中,准确击中飞射过来的箭支,却只听见“铿锵”一声,箭锋稍偏,却仍是飞速射向了公子无双的方向。 “铮!”金铁撞击的声音随即传出! 一阵寂静之后,一名士兵高举起手中长盾“箭在这里!” 半人高的盾上,紧紧嵌着一支羽箭,箭端竟没入长盾一半! 明末微眯起眼,盯着那支羽箭,额上已经渗出汗珠,方才若不是她的长矛阻拦,那支羽箭想必已经穿透铁盾,射中无双! 扭转头。犀利的目光盯着对面地唐卫羽。 他的箭法竟如此了得! 人群里,公子无双却轻轻摇了摇头。这一箭,若不是明末的长矛阻拦,将会射空,而不是如此准确的刺入他左侧的长盾上。 唐卫羽已经奔出近一里,回头看了一眼,他一勒马缰,身下战马长嘶。返身折了回去。 战马疾驰的速度越来越快。明末死死的盯着他的马蹄。计算着他将在什么地方射出第二箭。 横向奔出近两里,他突然从用双脚勾住马身,矫健地身体迅速垂至马腹,电石火光间,已经倒挂着完成了搭箭张弓地动作,箭支以双眼无法看清地速度离弦! 第二箭比第一箭更快,也更低。飞速的斜插向上而去。 明末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公子无双身边的将士们根本来不及反应,长盾都是拦在胸前,而腿下还有狭窄却能通箭的空隙! 第二箭要从下往上射中无双! “放下盾牌!”之前传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青涩而喑哑。 但是已经来不及,第二箭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尖啸,稳稳的刺入了人群。 又一次让人心惊地寂静。 缓缓地,围住公子无双的人群中走出一人一骑,棕色的战袍。黑色的铠甲。无比坚毅的眼神。 明末身子一震,那是魏林。 魏林的胸口,斜插着一支羽箭。穿胸而过,箭尖从后背刺出近六寸。 “魏林!”明末飞奔过去。 “将军,我没事。”魏林捂住胸口,脊背挺直,他回过头,看向公子无双周围的人群,声音无比沉重“第二箭,应该射死了我们一个兄弟” 几名士兵拖着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兵走了出来“明将军,他死了!” 那名士兵地胸口,有一个箭尖大小地伤口,正中心脏。 “第二箭穿过他的胸口,刺向公子,我挡了下来。”魏林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将军,还有一箭”话未说完,他已经身子一软,一头栽了下去。 锋南军对面,唐卫羽已经取下最后一支箭,握在手中。 几名士兵上前,抬走了已经昏迷的魏林。 明末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扭头,看向公子无双身侧地士兵, 以公子为中心绕圈,不要让唐卫羽找到空隙!” 士兵们依言而行,将盾高举到眼下,死死盯着唐卫羽的手,然后一步一步,围着公子无双绕圈,彼此之间也贴合得更为紧密。 唐卫羽将箭搭在弓上,胯下之马不再走动,只是正对着公子无双,缓缓举起了手中长弓。 英武的眉眼间,沉稳没有一丝波动。 明末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胸腔,握住缰绳的手,已是湿漉漉的一片。 聚集了八万人的空地上鸦雀无声,只有无数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唐卫羽手上的弦逐渐绷紧,公子无双身前重重围住的士兵们大气也不敢出,人人瞪着一双眼,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唐卫羽控弦的手上。 公子无双坐在马上,看着围在他身前的卫兵们快阔的后背,然后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天。 北方的天苍茫辽阔,南方的天阴霾低垂。 广阔的东陵原需要一双无比巨大的手,绞碎这分明的界限,让满天的浮云自由流淌。 他深爱的封国子民,需要一双强有力的手,将他们带离黑暗,步入阳光之中。 轻轻叹了口气,他抬起头,解开颈间系着的黑色披风,濯银的铠甲在日光下,散发出尊贵而耀目的光芒。 骏马昂首长嘶。 毫无预警,高举着盾牌的士兵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冲倒在地,倒地的士兵惊恐的看见,黑色的骏马载着那个身披濯银铠甲的人,高扬铁蹄,飞速从他们身上跨了过去!巨大的阴影遮天蔽日,让他们惊惧得口不能言! “无双 “唐卫羽,射出你手中的箭!”激昂的声音如玉石相撞,如高山飞流,带着颠覆所有的强大力量! 唐卫羽呆在了马上,看着人群中突然策马而出的那个纯白身影,挽弓的手全然僵硬。 所有的士兵都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看到的。 从人群中高高跃起,冲向敌军的那个人,恍然间,竟是如同天神降临,一身银色铠甲,披拂了满身的光芒,决然奔赴死亡。 果真是公子无双么! 不是么?那般俊秀如玉的眉眼。 “不!无双!不!”明末尖锐的嘶吼划破了天空,她用力的扯住缰绳,策马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 这声嘶吼猛然惊醒了唐卫羽,他不再犹豫,迅速的拉开弓,第三支箭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厉啸而去! 箭锋笔直,如同一道快极的闪电,又如同凌空而起的一道冰凌,罔顾一切,瞬间穿透那抹银色的身影! 巨大的力道使马背上的人重重滚落了下去,银色的铠甲沾染了地上的灰尘,依然散发出不可掩盖的光辉。 “不要!无双!不要这样!”嘶吼着,明末飞奔过来,几乎是滚落下马,她连滚带爬的挪到公子无双身边,面上惶急恍如苍穹即将覆灭。 瘦长的手指一把扶起公子无双,濯银的铠甲上,一蓬鲜血已经绽放如同湖水中盛极而放的莲花。 铠甲下,公子无双的眼眸微闭,长长的睫毛垂落,气息已经紊乱。 什么都来不及说,明末一把将公子无双背在背上,往己方阵地中狂奔去。 但是为时已晚,凭空飞来的第二支箭,悄无声息,绵软如同江南的水,却准确的射中公子无双的后背。 那是心脏的位置。 第一百零五章重返帝都 末狂奔的脚步突然一滞,被风吹开的散发骤然垂落下搭在额前,遮住她空洞的双眼。 双手软软的垂了下去,肩背上,公子无双颀长的身躯缓缓滑落。 “公子!”几名将领飞奔过来,接住公子无双的身躯。 “军医!军医何在!”严锦舟用力扶住公子无双的肩膀,仰起头吼道,额上青筋根根凸起。 须发皆白的老者提着葯箱跌跌撞撞的奔了过来,冲到近前,颤抖的抓住公子无双的手腕。 指端切入脉下,片刻之后,军医已是面如死灰。 “还有没有救!”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明末失魂落魄的挤进人群,走到公子无双面前,缓缓的跪了下去,然后俯身,将脸深深的埋进公子无双的胸膛。 冰冷的铠甲和灼热的鲜血交织,如同地狱里水深火热的煎熬、 公子无双的胸膛仍在细微的起伏,带着阵阵的抽搐,胸口的箭伤处,鲜血如同泉涌。他俊秀的唇微张着,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将领全都明白,这是一个人将死的征兆。 唐卫羽一箭穿胸,若是及时救治,还有生还的可能,但后来的那一箭,却是精准刺入心脏。 纵然绝世良医,亦是无力回天。 公子无双的生命迅速的衰竭下去,如同最璀璨的星辰突然失去光芒,坠落九天。 明末的手。缓缓环上公子无双地脖颈,然后收紧,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她的脸印入公子无双的胸口,深深的印进去,让这个男人无论是生,是死,是否要喝下那碗孟婆汤。都不会遗忘她明末这张脸。 恨他啊。从未有过的恨他。 仿佛有人用力捏紧她的心脏。死死的捏住,不让她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手指深深地抠入身下地土地,指甲折断,鲜血淋漓,和公子无双身上流出来地鲜血混杂在一起,融成更深更暗的褐红。 公子无双修长的手缓慢的抬起,越过明末的身体。指向虚空之中。 那是帝都昶安所在的方向,东陵原的北方。 “回回”微弱地声音在他的唇齿间回荡,却始终无法拼凑成完整的语句。 只是轻轻的一个动作,便已经让仅剩的力量衰竭。 身体的热度如同快而无声的流水,迅速的流失。 凝固着鲜血地指尖,最终徒劳地垂下。 起伏的胸口骤然平息,挺秀的鼻端下,微热地气息全然停止。 “恭送殿下!”军医的身子突然矮了下去。 “刷刷!”所有人全部跪下。铠甲碰撞。交织出冰冷绝望的声响。 一片黑色的飞鸟突然惊起,刺入苍穹。 “啊——”明末仰起脸,苍凉悲怆的吼叫声刺破长天。一声一声,仿佛要撕破喉咙,仿佛要爆裂身体里所有的血管,仿佛要宣泄出瘦小的身躯里,如同海啸飓风一般浓烈的悲伤! 那一瞬间,日月无光,天空覆灭,狂风吹毁苍茫人间,宇宙苍穹里,只有她独自一人望天长跪,绝望嘶吼。空地对面,仰昭关守军被这凄厉绝望的嘶吼所震慑,皆是呆立无声。 铠甲的碰撞声响起,密集的方阵突然分开,缓缓走出一个广袖儒袍的身影,瘦长的手擎着一张细弓,垂落身侧。 “唐将军,下次阵前,记得多带一支箭。”淡漠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冷意,由远而近。 唐卫羽仰起头,让眼中的热泪倒流回眼眶,然后扭过头,盯着身后慢慢走来的谢清远,黑眸里烈焰燃起。 他一个翻身跳下马,猛然冲到谢清远面前,重重一拳,将迎面而来的谢清远击倒在地! 惊呼声响起,几名将领同时奔上前,拖住唐卫羽,另有几人上去扶起谢清远。 “日后,不要让我再在军中看见你!”从牙缝里迸出这句话,唐卫羽瞪着血红的眼,一把甩开身边拉住他的人,转身大步朝仰昭关巍峨的城墙走去。 谢清远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清冷的面容上浮起苦涩至极的笑容。 “让我谢清远下地狱,不是更好么?” 城墙前的守军闻风而动,骑兵飞速前军,带着疾风的气息。 锋南军的灵魂人物陨落,剩下的一万士兵已经没有次序,守军轻易的击溃了剩下的一万人,俘虏了留下的大批将领。 很快,仰昭关城门洞开,大军整齐开出。 按照着早已部署好的计划,仰昭关开始朝南方输送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带着船只,粮草,衣物,以最快的速度行进。 而雄关的北面,另一支十万人的部队,在唐卫羽的率领下,迅速开赴西北边境。 两支队伍如同两只巨大而有力的手臂,缓缓抬起东陵原逐渐塌陷的两块土地。 白色浮云旗带着皇室正统的傲然之姿,如同君王的双目,高悬在大军头顶,俯瞰整个封国大地。 不过一年时光,帝都昶安竟是愈加的繁华,靠近城门的空地上,似乎又筑起了几座新的宅邸,与原来的恢宏建筑连成一片,华丽堂皇,一片喧嚣。 明末靠着马车,看着车窗外迅速掠过的风景,黑眸沉沉,如同一潭死水。 每一个角落,都是一抹伤。 这是无双出生,长大的城池,是他心心念念都要回来的地方。 时光仿佛凝固,两年前,她历经历尽艰辛,从大漠回到昶安,策马奔驰在同样的街道上,想着就要见到心爱的人,激动得连心跳都几乎停止。 如今,再回到这座封国最大的城池里,繁华依然,却再也没有了那个人。 再也没有。 马车缓缓的驶入威严的皇城,佩剑的士兵小跑上前,亮出手中令牌。 守门的禁军头目见到令牌,面上一变,马上谦恭的躬下身,亲自打开城门。 马车以更快的速度奔驰在皇城白玉铺成的通道上。 那是皇帝专用的通道。 明末的双手被轻巧却繁复的金锁拷着,脚上带着同样的镣铐。马车里极尽豪华舒适,一侧的侍女面带得体的微笑,轻声说道“明将军,再忍耐一会,见到殿下就可以松开镣铐了。” 明末轻轻点头,面上沉寂,没有丝毫涟漪。 马车在上寅宫前停下,两名侍女搀扶着她,轻轻走下马车。 第一百零六章重回旧地 城里仍是盛极的奢华,锦衣的宫人列队无声走过大红同淌过的河流。 已是阳光媚极的春日,皇城里,处处流淌着五月繁花的香味。 明末静静的站在上寅宫高而宽阔的台阶下,仰头看着台阶尽头,那座华丽的宫殿。 仰昭关外的皑皑白雪,凄凄冷风,在这明媚日光下都仿佛无比渺远,所有的挣扎,苦痛,焦虑全都留在了那片苍凉而空旷的土地上,如今的她,只是这华丽殿堂前一抹苍白的影子而已。 脚步声从左侧的宫墙后传过来,长靴落地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急切。 “末儿。” 明末转过头,淡漠的双眼正对上君可载漆黑的眼眸。 君可载大步的走了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要将她柔软的双手揉进自己的手掌中。 他的身后跟着几名京城里的新贵,皆是带着毫不隐晦的探寻眼神,细细打量着她。 “路上还好么?有没有受到那些军队的搅扰?”君可载将她拉近自己身前,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脸,柔声问道。 明末只是抬眼看着他,并不说话,一双黑眸如同深井一般深不见底。 君可载察觉到不对,亦是不再出声,只是细细端详着她,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身体,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这段日子,明末的身体急剧的消瘦下去,原本瘦削地面孔如今已经现出了嶙峋的颧骨。更衬得一双眼睛大而空洞。 她看着君可载,轻轻张开嘴。 君可载低头看了看,俊美的面上隐隐闪过一抹怒容,声音随即也重了几分“这是谁下的命令?” 明末的嘴里,塞着一团布巾,让她根本无从开口说话。 一侧的侍卫小心上前,说道。“谢军师下的命令。说是怕明将军咬舌自尽。” 君可载修长的手指已经探入明末地口中。轻轻将布条取了出来,扔在地上,又转过身看向那名侍卫“把镣铐打开。” 小巧繁琐地金色镣铐被一把同样精巧地钥匙解开,明末却依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跟我回寝宫,可好?”君可载俯身。柔声询问着她。 他身后的几名男子皆是面露微笑,想不到锋芒毕露的君可载,竟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明末转头,看了看几乎要隐没在那一排高高台阶之上的华丽宫殿,心里突然一阵惊惧,下意识的,她使劲摇着头,连带着身子亦是后退了好几步。 将她分明是带着恐惧的表情收入眼底。君可载连忙握紧她地手。将她拥入怀中“好,不回寝殿。我们去其他地方,末儿喜欢哪里,告诉我。” 明末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长时间的沉默,几乎让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眼眸低垂,掩去眼中刹那间浮起的哀痛欲绝。 她想去无双从未去过的地方,一个没有无双丝毫痕迹的地方。 可是,果真有那样的地方么,曾在无双身边流淌过的气息,不会随着飘散地风而四处流转么? 天地之间,是否有那样地处所,让她一踏入,便忘了那个白衣如雪的男子,忘了她这么多年无望的爱恋,忘了在他身边地每一次开心,每一次难过,每一抹笑容,每一滴眼泪? 她走遍东陵原的每一处角落,走遍北方的鞑靼,南方的图南,西面的西丹,翻过极西的赤棱雪山,走到世界的尽头,是不是就可以找到那样的地方? 她颓然低下头,将面容埋进君可载的肩头,避过突然刺目起来的阳光。 身子突然轻了起来,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轻轻抱起,低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我知道末儿想去哪里。” 仿佛有微凉的风吹过来,灌入她的颈项,她将头埋在君可载的肩窝中,感觉到他抱着她走过一排杨柳之下,走上一辆马车。 然后喧嚣声再度响起,马车在昶安城的街市中穿行,绕过几条大街,穿过几条僻静的胡同,在穿城而过的河流旁驶过,最终停留在一个桂树飘香的地方。 身子又被人轻轻抱起,似乎走入了一个庭院之中。 地上响起了成片的跪地之声,老者惊惶的声音响起“参见殿下。”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明末双眼猛然一睁,她用力的锤着君可载的肩膀“放开我!我不去那里!我不去!” “末儿!”君可载不仅没有放开她,反而将她抱得更紧“再看最后一眼,明日我就派人来拆了它。” 明末的身子一震,良久,才缓缓抬起头,迎着刺目的阳光,看向此刻置身的这处庭院。 长廊,水塘,假山,一排一排随风摆动的青灯,四处飞舞的白色绸缎,还有眼前长跪不起的一群素衣家人,浓烈而悲戚的气氛四处飘散。 这是公子无双的府邸,成年之日起,便一直居住的地方。 君可载抱着她,缓缓的往里走。 “末儿,他曾经救你脱离苦海,你也曾经罔顾一切的救过他的性命,你们之间已经无所谓亏欠,他可以抛开一切赴死,看不开,放不下的,只有你而已,明白么?”君可载的声音低沉而轻柔,却带着致命的清醒。 明末脸色发白,只是咬着唇,一言不发。 她和他之间,牵扯不清的,只有那些所谓恩情么? 那么她这么多年孤苦苍凉的仰望,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时光倒回十二年,她是否还会如当初一般,义无反顾的随着那个白衣的男子,奔赴未知的地方? “小时候,无双是所有皇子中最为温驯谦恭的一个,有礼有节,待人谦和,几乎所有人都喜欢他,知道么,从小,他就喜欢从宫外救人回去,路边的小乞儿,饿极了的小偷,各个贵族府上遭受虐待的奴仆,甚至是找不到食物的小猫小狗,”君可载抱着她慢慢的往前走,声音平稳如水,却仿佛有着某种教人沉寂下来的力量“父皇宠爱他,专门在宫外修了一个宅邸,安置他带回来的那些人,只有你,因为是明将军的‘儿子’,父皇始终不肯通融,最终才进入了军营。” 明末静静的听着,心却逐渐逐渐的冰冷了下去。 “后来他捡回来的那些人大多成了有出息的人,有些人投入到他的门下,成了他的幕僚,有些人去到很远的地方,重新开始另一种生活,同样只有你,一直坐到了镇国大将军的位置,成为他最得力的臂膀。” 第一百零七章为谁而活 可载走到一处凉亭里,坐下来,将明末瘦小的身子放上,继续说道“可是末儿,你明白么?不管你的位置坐得有多高,不管你多么努力的想要变得优秀,对于他来说,你却仍然只是他捡回来的那么多人中的一个,你甘愿为他赴汤蹈火,其他人也同样愿意。他是你独一无二的无双,而你,却不是他独一无二的末儿。” 明末低下头,将眼垂得极低极低,仿佛要低到尘埃之中。 君可载轻叹一口气,执起她的手,轻轻贴在脸上“可是对于我来说,你明末却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可以替代” 低缓温柔的声音,吹皱一池春水。 明末身子微震,却始终没有抬起头。 君可载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眼底浮起心疼之色,不由得俯身,在她额上印下浅浅一吻,然后牵着她的手站起身。 “来,我们把这座宅邸再好好看一遍,把该记住的都记在心里,该忘记的,全都在今日忘掉,好不好?” 明末跟着他的脚步,缓缓走出凉亭,走上沿湖的小径。 心,却仍是一片死灰。 君可载的话让她的心猛烈的疼痛了一阵,然后又归于平静。 道旁的垂柳,池中的游鱼,树梢鸣叫的小鸟儿,一切都还是以前的样子。 如何能忘? 她曾经蹲在这个池塘边独自流泪,只因为无双误认为她偷了别人的玉佩送给他。却不知道,那是她用连续两个月替军营中地将官喂马赚来的银子,跑遍了昶安城,买到的最好看的一块玉佩。 她曾经在那株柳树下长跪不起,只因为偷偷跑出军营来找无双,被军营中的将官教训,被无双责备,长跪两天两夜。直到膝盖肿得无法行走。只为求得无双一句原谅。 她曾经风尘仆仆的从西丹回来。却只能躲在那条长廊后面,看着无双和谢炎伶在月色下相拥的情景,看着他们你侬我侬,柔情似水,悲伤几欲灭顶,恨不能死在大漠里,再也不要回来。 如何能忘? 哪怕是将这个地方连根拔起。焚成灰烬,也都无法忘记。 苍茫人世,万丈红尘,因为少了那一个人,曾经视作生命,却又决然离去的那个人,从此变得再无色彩。 那条谓之为生命地河流,已在那个人死去地那一刻起。停止流动。世事依然轮转,而她明末,却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一刻。从此不再往前。 缓慢的脚步在一座假山前停下,明末仰起头,看着面前两人高的假山,微微眯起眼。 君可载亦是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沉寂片刻,他轻声问道“要上去么?” 明末没有回答,只是后退了两步,然后一跃身,迅速而利落的坐了上去。 两条腿软软的垂了下来,她用双手撑着两旁的岩石,抬头凝视着前方地庭院,如同以往无数次,从军营里逃出来,以同样的姿势坐在这里,等待无双的出现。 君可载站在下面,微微仰头,看着她。 薄薄的阳光下,明末的皮肤仿佛透明,身上不再有分毫军中将领的坚硬气质,小巧的鼻尖带着一抹淡淡的红,薄唇紧紧地抿着,如同沉默而忧郁地瘦弱少年。 他在心里轻轻的叹息。 当年公子无双初见她时,她就是这般模样吧?并不柔弱,却让人无法抑制的疼爱与怜惜。 只是为何初遇上她地,会是公子无双,而不是他? “末儿,渴求得愈多,心里就会愈加的不满足,” 他开口缓缓说道,声音不疾不徐,如同迎面拂过的风“他带了你回来,你感激他,爱慕他,想得到他全部的注意,所以拼命的让自己变得优秀,直到有一天,你终于成了他生命里举足轻重的一个人。于是你又想得到他的情感,剖心掏肺,赴汤蹈火,为他付出一切,只想换来片刻的温情,甚至还不满足,想要他将自己的性命,也交由你来保管,想让你们融为一体,一切紧紧相连,可是,”他仰头,盯着她的眼眸,仿佛要盯到她的心里去。 “直到最后,他死了,再也无法醒过来,你才会猛然发觉,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要求得太多,其实你真正想要的,只是他好好的活着,与你活在一片天空下,呼吸同样的空气,听到同样的鸟叫声,看到同样的风景。就像一个吃不饱饭的人,只要穿好看的衣服,吃好吃的东西,就会觉得幸福” “所以末儿,不必渴求太多,所有的情爱到最后关头,也不过是一句‘好好活下去’而已。你想给的,他未必想要,然而你能够如同往日一般活下去,却必然是他想看到的,明白么?” 明末痴痴的坐在假山上,听着君可载低缓的声音,心里仿佛有一线光芒闪过,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双眸依然如同失去光泽的玻璃,茫然无措。 “他之所以选择死去,是因为知道他一死,锋南军必定土崩瓦解,朝廷将会一统山河。而只有封国南北统一,才能全力对付西丹,对付南方的洪灾。可以说,他是为了天下而死,那么末儿,你是否应该为了天下而活下去呢?” 明末缓缓的低下头,定定看着君可载“为了天下而活下去?” 君可载轻轻点点头“他从未爱过任何人,他的心里除了天下二字,再无其他。末儿,无法为他而活,就为天下而活吧,”他朝明末伸出手“封国需要你这样的优秀将领。” 明末迟疑了片刻,才缓缓的,将自己的手垂下来,放到君可载手上。 君可载手臂微一用力,轻而易举的将她瘦小的身子从假山上抱了下来。 贴着她的面颊,他轻轻问道“我即将为公子无双举行国葬,等葬礼过了,我们再一同赶赴前线,好么?” 明末没有说话,只是顺从的倚在君可载怀里,茫然看着远方。 “若是不想住在我的上寅宫,明日就带末儿到昶安城里逛逛吧,看上哪处宅子我们就把它买下来,先住一阵子” “我可以住在这里吗?”很突然的,明末突然开口问道,声音有些疲累低哑,担心君可载不同意,她又说道“我不会逃跑,你可以派人来看着我” “傻瓜,”君可载将她的头拥进怀里,面上泛起心疼之色“说要拆了它,只是怕你睹物思人,暗自伤心难过而已,若是舍不得这里,就住下吧,我将书房也搬到这里来。 第一百零八章生者常戚戚 两年来,君可载逐渐大权在握,皇宫里,皇帝的议事虚设,大臣们有要事,都是往君可载的上寅宫跑,君效文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傀儡皇帝。 近日,君可载突然搬到已逝的二皇子公子无双府上居住,冷清多日的公子无双府突然热闹了起来,皇宫里大批禁卫军被调到府中不说,连平日甚少见到的朝中重臣,也开始频繁出入这里。 京城敏感人物纷纷派出智囊来猜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信号,是否预示着君可载又要使出诡谲的手腕,亲近哪一派大臣,打压哪一派大臣。 各种流言都有,却没有哪一种摸到了边。 公子无双府 前庭里每日门庭若市,等候接见的官员都汇聚在厅堂里,等着召见。 “刘大人,殿下最近情绪如何,有没有?”赭衣的官员坐在椅子上,压低了声音问道。 “看不出什么异样,似乎比前些日子更为愉悦,昨日还问我有没有收藏名贵的铠甲来着。”紫袍官员谨慎环顾了一下四周,才低声说道。 “铠甲?”赭衣官员皱眉,仿佛想从这个事情里嗅出某些政治讯号来。 “正是,我昨日连夜送了三副纯金打造的铠甲过来,只是不知道殿下喜不喜欢” 后院里 明末愣愣的看着面前三副纯金的铠甲,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明将军喜不喜欢?昨日殿下说了。这些铠甲明将军若是不喜欢可以扔了,他再去寻一些适合的回来。”仪容得体地侍女站在一旁,细细观察着明末的神色,柔声说道。 “为什么要送铠甲?”好半晌,明末才有些木然的问道。 “殿下说女孩子的玩意儿明将军都不喜欢,想来想去只有送几副铠甲聊表心意,”侍女掩嘴轻笑了一下“殿下这是在讨明将军欢心呢。” 明末随意的将铠甲扔在一边。坐到座椅上。“我不要了。这些东西没用。” 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侍女面上没有丝毫奇怪的神色,只是上前轻轻捡起铠甲,交给了门外守候的侍卫。 明末呆呆的看着她,眼神里突然涌起一阵疲惫。 她转过身,走到房间一侧地衣柜前,打开柜门静静地站着。 衣柜里。所有地衣服全部都是纤尘不染的白色,带着无双身上特有的香味,整整齐齐的码放着。 “你出去吧。”她低声吩咐着身后的侍女。 侍女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低头,走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明末在柜前站立的半晌,才伸出手,解开自己身上地衣物。 腰带。外袍。中衣,青色的衣裳轻轻的落在地上。 微颤的手指触到胸口紧紧裹着的布条,犹豫片刻。她还是一把扯开了紧系的丝带,白色的绸布软软掉落在地。 裸裎的站在衣柜前,她伸手从柜中拿出一件纯白地衣服,披在身上。 绸缎地材质,带着些微的冰凉。 她将衣服裹紧,再裹紧,将自己裹得像一只吐丝的蚕。 衣服上地清香缓缓逸了出来,搅乱了她的气息,她细长的手抓紧胸前的衣服,微蹙着眉,感觉到胸口处又开始紧揪着疼痛起来。 蹲下身子,她双臂搂着自己,也搂着这件无双曾经穿过的衣服,将头深埋进膝盖中。 再一次热泪盈眶。 如同奔涌而出的洪水,无论怎么样都无法止住。 想他啊无可抑制的想他,一如心底翻涌着的恨。 想他好看的眉眼,想他好听的声音,想他无时无刻都温柔无比的语气,更 经谈及未来时,踌躇满志的神态。 人世如此苍茫,她要到哪里,才可以找到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让她去爱,去仰望?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愈近愈沉重。 她的身子突然失衡,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华贵的龙涎香,瞬间掩去了属于无双的淡淡香味。 她轻轻的闭上眼,不用回头,已经知道身后来的人是谁。 修长的手指滑至她的面颊上,替她拭去面上的泪水,君可载将她的身子抱起来,放在一侧的椅子上。 “天气尚寒,穿着这么薄的衣服,又坐在地上,会着凉的。”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纤瘦的肩膀,感觉到薄薄衣料下赤裸的身体,君可载微微蹙起了眉。 明末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里,不肯抬头让他看见自己的满面泪痕。 她的头发没有如同平日一样束于头顶,只是用一根丝带在脑后轻轻垮垮的扎了一束,脸颊两侧青丝如瀑,遮住了半边面孔。 君可载将手指轻轻插入她的鬓间,替她拢好散落下来的长发,然后俯身,在她面上落下一吻。 “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末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对着他用过的东西落泪,也不是办法,你近日又瘦了很多。”君可载的眼中满是心疼与怜惜“我抽空陪你去找个地方散散心,好不好?” 明末听着头顶传来的温柔声音,又一次落下泪来。 心里仿似呐喊一般的乞求着,不要再给这样的温柔至少不要给她明末这样的温柔,此时此刻,他的温柔就好似毒葯,而她,就是饮鸩止渴的那个人。 “去壁泉行宫可好?那里风景秀丽,有大片的草场,还有温泉,去那里对着满目的美景,也许心情会开阔一点也说不定呢?” 明末摇摇头,缩在他的怀里发出闷闷的声音“哪里都不去,等葬礼结束,我们就去西北。” 听到明末话中的“我们”二字,君可载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西北战事已经僵持了下来,幕颜赤被挡在了惠阳之外,我们还在不断往前线增兵,暂时不必担心西丹会打进东陵原,不过,末儿要是担心的话,就都听你的,七日后我们便动身,好么?” “嗯。”明末低声应了一句。 然后两人都不再说话,满室寂然。 刚刚流过眼泪的双眼仿佛有千斤重,在这个散发着浓郁的龙涎香的怀抱里,明末竟沉沉的睡去。 这个曾经无比抗拒的胸膛,如今竟成为她安然睡去的温床。 看着她渐渐睡熟,君可载才起身,将她抱到床上。 丝绸的衣物贴着皮肤总是很凉,他伸手轻轻解开被她裹在身上的白色衣袍。 看着她裸裎着的身子,俊美的面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愈加深沉起来,无法抑制的,他俯下身将浅浅的吻在她白皙的皮肤上。 薄唇一接触到她的皮肤,身下竟马上有了反应,看着她仍是憔悴不堪的睡颜,他勉强压住突然涌上的冲动,只是轻吻了她的额头,然后替她盖好了被子。 修长的手指在她瘦削的脸上轻轻摩挲着,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 末儿,从今以后,再也不许你离开我一步,再也不许 第一百零九章举国之殇 北边境,惠阳城外 “公子无双死了?”军帐里,幕颜赤蓦然抬起头,略带错愕的看着面前的夜疏朗。 “是,两军对阵时自己冲出阵前,做了封国朝廷军的箭靶。” “他为何要这么做?”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抹复杂的光芒,幕颜赤面上竟没有丝毫喜悦之色。 “我军攻打封国,而他们的南方又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水,他想必是想用自己的死结束封国的分裂,让封国朝廷集中全力对付洪水和我们。” 幕颜赤怔忡良久,才叹道“果然是贤明之人” “君可载正在为他举行国葬,并且昭告天下公子无双为了大局而死,又一次轻松收拢了人心,陛下,公子无双的死,对于我们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啊”夜疏朗语带忧虑。 幕颜赤没有接上他的话,而是站起身,掀开帐门,看着军帐外的***如海,良久,才问道“夜疏朗,你说男儿活在世上,什么东西一定要去争取,而什么东西可有可无?” “荣誉和权力必定要去争取,女人和财富可有可无。”思虑片刻,夜疏朗谨慎说道。 “这是你的看法么?”幕颜赤放下帐门,回过身来坐到帐中的椅子上“可是,封国人却不这么认为,在他们眼里,忠义是最重要的,荣誉和权力反而靠后了,至于女人和财富,东陵原千里沃野。江南大片水乡,还少得了几个女人和铜钱?”顿了顿,他又拿起桌上的封国镇纸,颇为玩味地说道“公子无双说到底,也是一个忠义之人,做不出拿整个国家的命运来赌自己命运的事,整个封国。也只有一个君可载。不忠不义。连自己的叔叔和自己的弟弟都敢杀,将各股力量玩弄于股掌之上,所以成了最后的强者,我们最强大的敌手。” 夜疏朗不明白幕颜赤究竟想说什么,因此只是垂手站在一侧,认真听着他的话。 “如今公子无双死了,封国所有地精锐部队都调往了西北。夜疏朗,你说我们此次东征,胜算还有几成?” “这”夜疏朗抬眼看着幕颜赤,觉得今天地主帅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但他还是说道“我们有十万铁骑,全部死忠于陛下,装备精良。足以横扫整个大陆。不说攻下整个封国,至少能一直打到他们地都城,控制他们整个国家的中枢!” “你似乎太乐观了。夜疏朗,封国的内战结束,原本被死死钉牢在仰昭关前的大批优秀将领,都可以调到西北来对付我们,君可载,以及明末,”说到这个名字,幕颜赤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极快的掠过一抹光芒,声音却仍是平稳低沉“他们联合起来,那么我们面对的,将是比三年前更为团结紧凑地军队。” 夜疏朗终于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陛下的意思,是我们此次东征仍会无功而返?” “不,我只是要告诉你们,敌手比三年前更强大,我们必须更加谨慎而已。”他轻轻的靠上椅背“记住,我们不仅要夺回属于我们的土地,还要将封国的女人一个个抱回家,尤其是” “尤其是明末那样的女人!”这一次,夜疏朗总算揣摩到了幕颜赤的心思,接口道。 公子无双的府邸里,明末独自一人走在长廊下。 头顶上地青灯微微飘荡,连带着让她瘦长地影子也如水中的落叶一般起起伏伏。 几名侍卫和婢女远远的跟着,不敢靠近。 为公子无双举行地国葬已经开始,整个昶安城里户户挂起白绸,人人身披素衣,巨大的悲伤,如同上涨的潮水一般缓缓覆盖了这座繁华的城池。 她不敢踏出这座府邸半步,因为害怕一走出这里,看到仍在欢笑的人会愤怒,看到悲伤的人,就会觉得更悲伤。 公子无双的灵枢已经被埋入了皇家的陵寝,如今放在皇宫里任大臣们跪拜的,不过是他的衣冠。 君可载这些日子亦是忙碌起来,西北的战事,南方的水灾,还有为公子无双举行的国葬,堆积在一起让他忙碌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几乎每日都是清晨便出去,夜半才回来。 但是即使再忙,他仍会费尽心思的找来各种她喜欢的玩意儿哄她开心,从各地采来珍贵的食材,变着法子替她调理着身体。 原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真的是可以无限的,就如同她对无双。 明末站在长廊下,看着头顶上被昶安城的***映亮的天空,愣愣出神。 “不必了,幕颜赤不会被区区三十万人吓走,他清楚我们的实力,这一战,我们只要将他们赶到沧州以西便可”说话声从长廊的拐角处传来。 “那么,对决不可避免的话,是否该请明将军赶赴西北,率大军对付忽颜卫?” “封国数千万人口,就只有明将军一人能够打败忽颜卫么?不要忘了,明将军也是京都军里面出来的,为何她能直面忽颜卫,而你们却不能,自己回去好好反省究竟是为什么。” “是” 谈话间,几道披甲的人影已经出现在长廊尽头。 明末倚着廊柱站着,拼命想把自己的身子隐藏到阴影里去,却仍是被君可载看到了。 “末儿。”一眼便廊柱后站着的明末,君可载微微一愣,随即快步上前“这么晚了,为何还没有休息。” 跟在他身后的几名将领见状马上识相的返身离去。 明末转过头,看着从长廊一侧匆匆走来的君可载,一身纯白的素衣,微晃的青灯下,与另一个白衣胜雪的人影重叠在了一起。 “不想睡,随便走走。”她用力的眨了眨眼,不让自己混淆。 第一百一十章情到浓处 晚膳吃的什么?可还合胃口?”君可载走近她身边,的手,揉入掌心中。 “晚膳?”明末木了片刻,一双眼仿似刚睡醒一般注视着君可载,好半天才模模糊糊的说道“好像有一条蛇,还有鲸须” “还有呢?” 明末懒得再想,直接答道“不记得了。” 君可载优美的眉微微蹙起“是不是又没有吃?” 明末没有回答,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究竟吃了还是没吃。 “我若是不在,就连东西都不肯吃了,你啊”无奈的叹口气,君可载牵起她的手,缓缓地往花园后的厢房走去。 远远站在走廊尽头的几名婢女已经是脸色煞白。 明末没有吃东西,君可载若是发起怒来,她们罪责难逃。 “去熬一碗莲子龙眼汤,送到房中来。”所幸,君可载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只是低声吩咐了一句,并没有责难她们。 “我不想回房。”走到院中,明末看着微敞的雕花门,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月光清寒,笼着她瘦削的脸庞,嵌在面上的一双黑眸,冷冽得仿佛冰雪一般,带着隐藏极深的悲愁。 将她眼底浓重的凄悲收入眼底,君可载突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的发“末儿想去哪里呢?” “明日,明日我们就去西北好不好?”明末微微用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仰头看着他。 君可载凝视着她的眼眸,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点头“好。” 国葬尚未结束,京中地各项事务也都没有安排妥当,这时候抽身赶赴西北,之前所做的许多努力。势必会白费。 但是。只要怀里的女子始终紧皱的眉头能够舒展。只要她能够寻回半分往日的笑容,只要她的眼里,不再充满让人心疼的哀愁,哪怕前功尽弃,也是值得的。 不知不觉中,自己竟已是如此深地,迷恋上了她 没有注意到他眼中涌动地温柔。明末默默地转过身,在檐下坐了下来,然后望着渺远的夜空出神。 君可载在她旁边轻轻坐下,并不打搅她,两人就已亲密而陌生的姿势并肩坐着。 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君可载,你跟无双,是一个娘亲生的么?”似乎想到了什么。明末突然转过头。看着君可载。 “是,”君可载点头“我们都是先朝皇后所出。我是嫡长子,无双次子,当朝皇帝是第三子。” 明末不再说话,只是仔细的盯着君可载精致的眉眼,视线扫过他挺秀的鼻梁,薄薄地嘴唇,完美无瑕的脸部轮廓。 比无双更俊美的一张脸,面色平和的时候,也会有类似于无双一般温润的气质。 但只要眉眼稍动,那抹强势和锋利便显露无疑。 可是无论怎样,他的身体里,毕竟是流着和无双相似的血液 “我替你生个孩子,好不好。”她突兀的问道。 君可载很明显被吓了一跳,随即,眼里浮现起复杂地光芒“为什么?” 明末抿紧唇,没有出声。 如何能够说出口呢?她只是想用尽一切力量,抓住所有可以和无双有关联地东西而已。 君可载的面上,怒意却如同弥漫的雾气,缓缓地散发开来。 “末儿,你可知一个男人再如何宠爱一名女子,也会有他的极限。”声音依然低缓,带着隐藏的怒意。 明末仍是低着头,她知道自己说的话,必然会触怒君可载。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容忍身边的女子将他当作别人的替代品,更何况,如君可载这般尊贵骄傲的人。 “求你”她仰起头,牙齿咬着自己的下唇,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发颤“他已经死了,我没有办法我不能接近皇上,只能求你帮我” 只要她的孩子,身体里流着与无双近似的血液, 眼之间能找到半分无双的影子,只要不是和他毫无干人,就够了,此刻她不过是一个极度饥饿的人,只要一根可以果腹的草根,就可以活下去。 “还想过要接近皇上么?”纵然是极力压抑,君可载的眼里,仍是流露出燃烧的怒火,连带着声音也冷冽起来。 这个女人啊总是能够无比轻易的挑起他的怒火。 “我不会要求皇室给的身份地位,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孩子的生父是谁,我只将他留在身边一个人好好的抚养,这样也不可以么?”感觉到君可载的怒意,明末亦是有些发急,站起身哀求道。 君可载也站起身,面容隐藏着屋檐的阴影里,明末看不见他面上的神色。 “我知道,说出来你一定会生气,可是我没有办法,君可载,我要活下去,请你继续给我活下去的力量,请你”话未说完,她整个人已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有力的心跳声传来,君可载的声音低沉,却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怒火中烧。 “傻瓜”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叹息“就算你不要求,我也会要你生下我的子嗣,为何要说出来呢?” 这个女人就是这般让人又恨又爱。 不会欺瞒,不会使手段,不会玩弄心机,只是笨拙而倔强的坚持着自己的初衷,哪怕尖锐的棱角刺伤旁人也无从察觉。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傻傻的女子,却更加让他无比怜爱,甚过世上任何一个人。 “你答应了么?”倚在他怀里,明末的声音有些不稳。 “我又怎会让我的孩子流落民间,和他的傻瓜娘亲一起吃苦”君可载搂紧了她“末儿,这个世上,我君可载只爱你明末一人,所以日后,我所有孩子的母亲,也只能是你明末,不会是其他任何人,明白了么?” 明末的身子僵硬在君可载怀里。 耳边分明有呼呼的风声,却如同女子的幽咽。 爱么?她瞪大了双眼,眼睛里有泪水缓缓的流了出来。 如同细微的针刺入身体最柔软的地方,带着一些疼痛,一些酥麻,甚至还有一些隐约的甜腻。 被他爱着 真的,被他爱着么? 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 轻柔的吻落了下来,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吻上她微张的唇。 她呆呆的站立着,没有丝毫的反抗。 浓烈的香味萦绕在她的周围,她叹息着,闭上眼。 这一刻,心里终于坦然面对着这个男人。 原来他爱她,一如她爱着无双。 只要说出这个字,那么所有的一切就都可以原谅了,所有曾经不能释怀的,就都能够释怀了 就如同她深爱的无双,于是杀死了谢炎伶。 这个字眼便如同甜腻的毒葯,让人含笑着喝下去,哪怕马上痛断肝肠,亦是满面笑容 最重要的是,他将是她孩子的父亲,她将要孕育一个生命,留住那个翩然离去的纯白身影 她伸出舌头,笨拙的回应着他。 君可载的眼中刹那间掠过一抹光芒,原本轻柔的吻突然浓烈起来,连带着加大了手臂的力量。 他们的身体贴合着,不再有一丝缝隙。 “去房间里,好么?”他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从耳边传来。 点点头,她微仰起头,泛红的面容在月光下竟如同花瓣一般娇艳。 君可载一把横抱起她小巧的身子,走入房间里。 院子上方的夜空里,月亮隐进了云层中,仿佛因为看到这浓情的一幕,而娇羞不已。 长廊里无声的走出几个人影,轻轻地关上了房门,冒着热气的龙眼莲子汤,又被原封不动的送回了膳房中 第一百零二章奔赴西北 车已经在官道上行驶了近半个月,窗外的景色也不断从京畿之地的满目繁华,到西北边陲的苍凉辽阔,明末坐在车里,一路沉默的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变换。 这条路她曾走过很多次,出征时的意气风发,归来时的满面风尘,一年一年,道旁的风景始终不变,而人,却不知不觉中已是改变太多。 犹记得四年前,她带着包括锦舟在内的十几名近卫,奔赴西北战场,一匹老马,一身半旧的铠甲,却如同初生之犊一般,什么都不畏惧,什么都敢抗争,十九岁的年纪,便立下赫赫战功名动天下。 彼时,无双还是封国最受人敬重的二皇子,君可载还远在南,而幕颜赤,也还是不如如今威震天下的西丹王。 不过四年时光,强势的人崭露头角,弱势的人隐退在历史中,只有她明末,踟蹰在原地,欲进不能进,欲退不能退。 君可载策马从队伍前头驰近马车旁,隔着车窗俯身对着明末说道“末儿,傍晚时分就可以抵达惠阳了,要不要下来走走?” 明末的视线越过君可载高大的身躯,投向车窗外的一角天空,太阳已经西垂,黄昏就要来临。 点点头,她掀开车门缓缓走了下来。 君可载侯在车门处,伸出手来将她拉上马。 “一个多月不曾碰过马,是不是有些生疏了?”注意到明末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身前的马鞍,君可载俯下身问道。 明末勉力压下突然涌起的眩晕。摇了摇头“军营里长大的人,怎么会对马有生疏之感?” 只是那日无双被唐卫羽强劲的一箭射落下马,滚落在尘埃中的一幕仍然近在眼前,那般触目惊心 所以仍是有些抗拒而已。 君可载一手抓着马缰,另一只手伸到明末身前,紧紧抓住她的手“末儿体格瘦小。当初学骑马时一定吃过不少苦头吧?” “不苦。”明末摇摇头。 初进军营的时候。哪一样不苦呢?苦到最后成了习惯。便不觉得有什么了。 反而是在君可载身边地安逸生活,让她多少有些不习惯。 连手上这么多年地厚茧,都开始慢慢地消退了。 这是不是代表着,曾经她身上倔强而不羁的痕迹,都会随着时光慢慢的消退? 君可载握了握她的手“等这一战结束,就带末儿去北方的鞑靼看看。那里的草原才是真正的草原,一望无际,牛羊都好像长在天边一般,到时候,要鞑靼王挑一匹最好地马,送给末儿当坐骑” 明末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多谢了。” “何必还要说‘谢’?”君可载伸长手臂环紧了她的身子“只要是末儿喜欢的。哪怕要上天去取。我也会替你得到。” 似乎习惯了君可载这般甜腻的话语,明末只是浅笑着,随即转换了话题。“此次和西丹一战,有多少胜算?” “胜算?”君可载面上浮起笑容“我并未打算真刀真枪的和他打” 明末一惊,问道“不打?为什么?” “幕颜赤是聪明人,趁虚而入,见好就收的道理不会不明白,我调集这么多的兵马聚集惠阳,不过是为了宣扬国威而已。不仅是要摆给西丹人看,同样也要让北方一直不安分地鞑靼知道,封国虽经历了一场内战,却仍旧实力雄厚,不容侵犯。” “那幕颜赤会主动退兵么?” “他们夺下了沧州,要退,也是退到沧州去,我们不一定要决战,但是沧州却是一定要夺回来地。” “沧州”明末默然,想到那十万无辜的性命,心里一阵揪紧 “我们不能以沧州为界,和西丹和谈么?就像和南方的图南,北方地鞑靼一般,贸易互市,互不侵犯?” “六百年前我们与西丹的关系就是如此,但是封国历史上最强大的帝王君天主动攻击了他们,掠夺了他们近千里的土地,所以如今在他们看来,东征不过是寻回祖先发源地的手段,理亏的是我们。” “那把土地还给他们吧,争战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两败俱伤,何必呢?” “末儿,事情并非你所看到的那么简单,当初君天帝之所以到夺下这近千里的土地,便是因为封国人口众多,国力强盛,而西丹人口稀少且尚未开化,这片土地在我们封国人手里,将会得到最大程度的开发利用。如今六百年过去,沧州以内的百姓,全部都成了封国人,已经完全没有了西丹人的痕迹。你看他们此次攻入沧州,马上屠城,完全不将这里当作自己曾经的故土,便可以想象让他们进入东陵原,将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他们会继续屠杀和掠夺么?”脑中浮起幕颜赤幽蓝的双眼,明末心里突然一紧“幕颜赤,似乎不是那样的人” “这次屠城,的确不是幕颜赤下的命令,”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君可载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不悦,但他很快掩饰了下去“但是西丹人毕竟不同于封国人,西丹武士组成的军队,有一股沙漠中的暴烈品性,需要时刻的发泄出身体中的暴戾之气,就如同獒犬一般,若是压制得太过,反而会噬主。还记得么?当初沧州城外,幕颜赤不惜牺牲你战俘营的三万将士,也要压制军队的暴动,便是因为如此。” “西丹人竟生性残暴至此,需要不断的杀戮才能始终保持军队的彪悍和战斗力么?”明末多少有些意外,曾经在西丹军营里生活过的她,竟从来未曾发觉。 “低阶的武士大致如此,西丹的上层将领,大多还是很优秀的,比如幕颜赤,优秀的将领加上强悍的士兵,西丹人始终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尽管不悦明末与幕颜赤之间曾有的纠缠,但君可载仍是这般说道。 明末极其迟钝,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之人若有若无的醋意,仍是绞着眉苦苦思索“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将这股力量安抚下来,不让他们屡次冒犯?” “好好想想”君可载无奈的摇摇头,他的末儿,什么时候才能如平常女子一般,稍微纤细敏感一些呢。 第一百零三章名垂青史 们这支五千人的军队在傍晚时分抵达惠阳。 正是落日熔金的时刻,明末和君可载共乘一骑缓缓进入城中,唐卫羽,史大邱,以及严锦舟和魏林还有大批将领正背着身后的夕阳迎了上来。 铠甲铿锵,如同大漠深处延绵不绝的驼铃声,由远而近。 “将军!” 严锦舟和魏林以及几名锋南军中的老将快步奔了过来。 明末跳下马,有些惊讶的看着快步走过来的几人,眼里突然充盈了乍见的惊喜。 “严锦舟和魏林分别被封了征虏左右大将军,如今他们的军衔只在唐卫羽之下。”君可载亦下了马,站在她身后轻声说道“还有那个叫君出云的少年,根据这些日子送到京中的报告,已经确认了是一个新生的军事奇才,假以时日必然会有大作为。末儿看上的人,从来都不是泛泛之辈。” 明末面上浮起笑容,她轻轻点头“我们大封的军营里,不会有庸才。” “将军!”严锦舟几人已经走到近前,两个月不见,几人的样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仔细一看,眉眼里似乎又有了许多不同的东西。 “国葬尚未结束,将军便来了西北,是不是担心我们几个不足以抵抗鞑子,一定要亲自来看着?”魏林仍是不拘小节,大着嗓门问道。 “见过殿下!”严锦舟比他略微谨慎,看到明末身后的君可载。扯了魏林地衣襟一把,身子低了下去。 魏林看了君可载一眼,微楞了楞,亦是躬下了身子。 “免礼。”君可载微笑着挥了挥手“诸位守城辛苦了。” “不苦!”严锦舟身后,唐卫羽,史大邱以及一大群君可载的嫡系将领已经走近“见过殿下!” “都起来吧。”君可载背负着手。声音沉稳。“我把明将军给你们带来了。对付西丹蛮子她最有一套,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请教她。” 唐卫羽转过身,看向明末,一双有神的眼睛突然暗淡了几分。 明末盯着他的眼睛,心里明了,眼前这个英武的将领如她一般,在这一瞬间。想起了如同折翼的白鹰一般陨落在仰昭关前的那个人。 轻轻叹了口气,她面上浮起淡然的笑容“唐将军,此番和西丹军作战,取得了不错地战绩,久仰大名。” 唐卫羽回身致以一礼“不敢和明将军相提并论。”声音落地有声,却又带着些清冷。 “近些日子战况如何?”仿佛觉察到了骤然变冷地气氛。君可载略带关切地看了明末一眼。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 “西丹军没有什么大的动向,只是守在惠阳通往沧州的要道上,扰民事件也不多。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回答的人是严锦舟。 “殿下,你们刚从京城过来,是否应该先休息一下,再议军中之事?”一侧的史大邱突然心细起来,开口说道。 君可载扭头看着明末,不置可否。 察觉到大伙都还站在城门口,明末点点头“还请诸位带路。” “军中将领都宿在总兵府,这就带明将军前去,殿下被安排在惠阳城主府,就由唐将军带路吧。”说话的是惠阳原来地守将。 “不用兵分两路了,明将军就同我一起宿在城主府,你们带路吧。”君可载往前走了两步,淡然说道。 接收到瞬间从周围射来饱含惊讶,暧昧和探究的目光,一旁的明末低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挣开了被君可载紧握的手。 随即,又被那双大手车过去紧紧的握在掌中。 将领们纷纷上马,往城中驰去。 明末和君可载走到队伍后面。 夕阳已经快要落下,前面奔驰着的披甲身影,仿佛要追赶那轮火红的落日一般,凝成一群生动地剪影。 看着前方曾经与她并肩作战地将领们,明末的眼角突然湿润起来。 恍然间,竟觉得此刻前面疾驰的他们,是一群如同天神一般傲立于尘世之上地人。 从军队的最底层到权力中枢,从东陵原腹地到苍凉的西北边境,从年少到年长,他们用年轻的生命和鲜血,换来了封国的铁桶山河,使这个曾经辉煌的帝国,不至于像他们身后的夕阳一般坠落。 或许很多年以后,他们在战场上悍勇悲壮的身影,只会成为史书上一抹昏黄的名字,可是她明末,却会永远记得是谁,用血肉之躯守护了封国六百年的山河。 “他们将西丹人阻挡在惠阳之外,挽救了数以百万计的东陵原百姓,是整个帝国的功臣,没有人会忘记他们。”将明末的表情收入眼底,君可载握了握她的手,轻声说道。 明末茫然的目光投向远方,射向虚空之中。 那个人呢?为了整个封国百姓举兵于危急之际,而又为了封国百姓陨灭在战场上的那个人,历史又会如何书写他? 是浓墨重彩的刻画?还是轻描淡写的一笔,便概括了他的绝世风华? 略带黯然的垂下眼,她扭头看着身边的人“君可载,打完这一仗,我就远离战场,从此不再提刀策马,不再在战场上厮杀,可好?” 君可载微怔了怔,随即停下脚步,转过身凝视着她“为何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因为今年我已经二十三岁了。”本来干涩的眼眶又湿润了起来。 从十岁那年随着公子无双进入军营,到如今,十三年已经过去了。 她花了十三年的时光,去爱一个叫公子无双的男人,花十三年的时间去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让自己可以和那个耀目的男人比肩站在同样的高度,俯瞰天下。 可是最后他却死了,她所有渴盼着的一切都成了一场空。 一个女人的一辈子,还能有多少个十三年可以去挥霍? 还有多少年少的时光,可以用来这样肆无忌惮的爱?这样勇敢的为爱生为爱死,如同扑火的飞蛾? 历史会记得有一个叫明末的将军,曾经狠狠的击退过西丹人,保住了封国的山河,可是历史会不会记住曾经有个叫明末的女子,耗费了十三年的青春年华,只是为了一场无望的爱情? “末儿想要脱下铠甲,如同寻常女儿家一般嫁作人妇,相夫教子了么?”君可载面上缓缓的浮现起一抹笑容。 明末只是看着他,不摇头也没有点头。 轻轻将她揽入怀,君可载的声音突然无比温柔“末儿,嫁给我吧。” 第一百零四章两国相 说的是“嫁”不是“纳妃”不是“侍奉”不是高临下赐予的恩宠,是寻常男子对着心爱的女子所能说出的最珍贵的字眼。 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君可载,不是那个权倾天下,翻云覆雨的幕后君王,他只是寻常的男子,对着自己喜爱的女子,倾诉自己满腔的情意。 明末闭上眼,许久,才缓缓的点头“好。” 喜悦从眼眸最深处升起,君可载仔细端详着明末的脸庞,忍不住落下一吻,随后拥紧了她“等战事一结束,我们便成亲,到时候,一并将明复渊将军的冤狱,以及你的女儿身份昭告天下,让末儿得到全天下人的祝福,我要让末儿,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明末微笑的看着他,睫毛轻颤着,隐去眼中转瞬即逝的落寞“都听你的。” 惠阳城外 幕颜赤与几名将领站在路旁一座颇高的山丘上,看向远处处在地平线尽头的惠阳城。 “听说她已经到惠阳了?”低沉的声音响起,幕颜赤负手而立,英武的面容比暮色还要沉寂。 “是,昨日与君可载一同抵达。”他身后,夜疏朗微微欠身,恭敬回答道。 “陛下想见她么?”说话的人是易骁,跟在幕颜赤身边近两年,她身上已经磨去了刁蛮的气质,俏丽地面容上。已经有了几分酷似明末当初的锋芒。 “你们说,我是否该想办法和她见一面?”幕颜赤并没有否认,只是仿佛无意的问道。 夜疏朗和易骁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说道“陛下,不可冒险!” 嘴角扯出一弯浅浅的弧度,幕颜赤幽蓝的双眸突然变得深不见底“随便说说而已。不必当真。” “陛下。我们已经夺了沧州。为何还要守在惠阳前方,踟蹰不前?即便惠阳重兵把守,我们仍是可以往东南方向切入东陵原,虽说路途艰险,穷山恶水,但易骁记得陛下当时说过,我们这次东征。只要夺下一寸土地就是赚了,所以不论哪块土地,只要是插上了我们西丹的狼头旗,就是我大西丹的领土,为何还不乘着攻下沧州的势头再多掠得些土地?”不再提及那名女子,易骁不着痕迹地转过话题。 “惠阳地东北面,是延绵数千里地揭华山脉,而东南面。有着大片的茂密深林和湿地。无论走哪一个方向,都发挥不了我们骑兵的优势,依我看。诱敌出城决战方是上策。”出声的是大将凳阁。 “君可载的确是绝世天才,步步为营,天下大势,每一步都在他掌握之中。我们发兵东征,自以为钻了他和公子无双打内战的空子,却不知道我们这一着早在他预料之中,甚至在无形中帮助他逼死了公子无双,如今他实力不仅没有损耗,反而收拢了公子无双麾下一批优秀将领,声望达到空前的高度,凳阁将军难道不觉得,我们若是此刻与他决战,不会又步入他布下地另一个局么?”一名将领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要我们退兵了?”易骁皱眉问道。 “退回沧州,扼住通往东陵原的这一门户,日后整个东陵原,我们便是来去自如,与其早早决战,还不如等实力雄厚了,再一举出击,拿下整个封国。” “将军如何看?” “君可载不是会躲在城里龟缩不出的人,”幕颜赤看着远方,深邃的眼眸愈发深不可测“再等等吧。” 一行人回到军营,马上有士兵上前禀报“陛下,惠阳派使者来了!” 军帐里,儒袍的男子面色平和,端坐在椅子上,已经等候多时。 幕颜赤瞥了使者一眼,大步走到营帐最前方的座位上坐下“何事?” “殿下想与西丹握手言和。”使臣并无赘言,直接说道。 “言和?”幕颜赤蓝眸里掠过一抹犀利的锋芒,他微躬下身子,盯着前面地儒袍男子“他拿什么跟我言和?” “陛下请看。”使臣从脚边提起一个无比巨大地布袋,轻轻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悉数取了出来。 一小袋金黄的谷物,一只瓷瓶,一匹丝绢,几张薄而白地纸张,精致的短靴,女子佩戴的珠花无数零碎的东西铺了一地。 最后,从布袋里钻出一个裸体的女子。 女子长发如瀑,漆黑的长发下是吹弹可破的嫩白皮肤,一双黑色的眼睛仿若一潭春水,纤细的手臂抱着自己的肩膀,楚楚可怜的看着幕颜赤。 “只要陛下肯与我大封握手言和,那么贵国将轻而易举的得到这些东西,而代价,只是赤棱草原上极小部分的马匹和牛羊。” 使臣的“极小”两个字咬得非常重。 幕颜赤扫了地上那些东西一眼,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盯着了那名女子身上,并没有出声。 女子瑟缩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 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使臣又不动声色的说道“殿下还说了,尊贵的草原王族应该佩以同样身份的女子,若是同意和谈,那么贵国每一任国王上任之际,我大封国都会送去一名王室公主,作为贺礼,以表达我大封对于两国相交一番诚意。” 笑容从幕颜赤嘴角缓缓升起,却不带丝毫温暖。 “回去告诉你们的殿下,除了这名女子,其他的东西我都很喜欢。” 第一百零五章连夜出逃 是么?除了那名女子其他的都很喜欢?”惠阳城里,头反问道,面上没有丝毫讶异之色,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一旁的明末面色却有些发白。 “是,幕颜赤深不可测,微臣无揣测出他内心的想法。” 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君可载转身,在一侧的书案前坐下,翻开了一张地图“末儿,过来看看,明日我们要从哪个门出击才好?” 明末和那名使臣皆是一愣。 “殿下准备出兵了么?”使臣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谈不拢就打吧,不然幕颜赤还以为我们怕了他。” “你先下去。”转过头,明末对身边的使臣下令道。 使臣愣了愣,才低头答道“是。” 待使臣的脚步声走远,明末才走到君可载面前,盯着他“你疯了么?” 君可载抬起头,笑了笑,一把将她揽到怀里“为何这么说?” “你明知他要什么,”明末两手无意识的抓了抓衣袖“我们给出的条件已经十分优厚,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我们给出的条件已经优厚到再无退让的余地。”君可载神色未变,声音却染上了一丝冷意。 “让我去跟他谈谈” “不许。”不待她说完,君可载已经打断了她“我说过不再放你走。” “只是谈谈而已,更何况。幕颜赤根本无法逼迫我什么”明末直视着君可载的眼睛“少打一场仗,就要少死很多人,君可载,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避战地机会。” “迟早都是要打的,即使现在开战,我们守在城里,也不见得会死太多人。” “可是我们完全可以不牺牲任何一个人。”明末从君可载身边挣脱。站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看着他。“君可载。我自小就在军营里长大,知道战争的残酷,知道上位者的野心给士兵们带来了多少死亡,如果可以用我明末一个人的性命,换取那么多人继续活下去的机会,那么哪怕等在前面的是洪水猛兽,我亦不会退缩半分。” “末儿。”君可载朝她伸出手,示意她走到自己身边来“幕颜赤心里必然有了成熟地计划,打还是不打,只会取决于当下地形势,取决于是否有悖他西丹国人地利益,而不是看你是否会去到他的军营里,对他说出你想说的话。末儿。他如今已经不再是幕颜将军。他是西丹王。” 君可载的话虽轻柔,却让人无从辩驳。 明末脑中突然浮现起那日在雪地里,幕颜赤冷冽中带着温柔的眉眼。 如同雪地里燃烧的碳。 然后时光飞速轮转。转瞬之间,为爱而疯狂的男人已经戴上了王冠,坐在了那个沙漠国度地最顶端。 他不再是所向披靡的将军,他已经是睥睨天下的君王。 微闭上眼,她恍然,原来那日雪地里,幕颜赤策马离开之际,就已经昭告了一段时光的结束。 不再年少,不再疯狂,不再为了情感和信念而活。 每个人都是如此。 “没有人喜欢打仗,我们给出这么优厚的条件,不过是为了换的短时间的和平,并没有说永久停战,他若是不答应就是傻子。如今谈不拢,只是因为我们没有派对人,让我去试试吧。”明末没有走近,只是站在门口,小声的坚持着。 君可载轻轻叹了口气,微抬起手,用拇指上地碧玉扳指抵着额头“末儿,你何时才能不这么顽固呢?” “我知道,即使是被扣押,你也有办法将我救出来。” “何必要弄得这么麻烦?” “一点也不麻烦,让我去吧。”明末走近君可载身边,扯住他宽大地衣袖,声音里有一丝乞求的意味。 “不可以。”拒绝的声音低缓却坚定,没有丝毫转地余地,君可载站起身抱住她“早些休息吧,末儿,我会尽量想办法避战。” 大风刮了整整一夜,边陲之地的粗风沙被风裹挟着拍打在窗棂上“沙沙”的声音如同女子的呜咽。 天未亮,君可载已经起身,轻轻拉开床帐,让微薄的晨光透进帐中,他才转过身看向身边的明末。 旁边的枕头上空无一人。 整个上午,惠阳城里都笼罩在一派紧张的气氛中。昨夜里值勤的守城将士刚刚躺下就被叫起来,带去城主府叫去问话,披甲的士兵在城里来回奔走,所有的将领都是神色严峻,急速穿行在城中各个角落。 君可载入住的城主府更是笼罩在一派山雨欲来的气氛中,所有人都不敢高声讲话,唯恐声音太大更加惹怒了府中那个人。 “殿下,城内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不见人影。”书房里,严锦舟急匆匆的走进来向君可载汇报。 跪在地上的士兵用力将头抵在地上“殿下,我们昨夜真的没有放明将军出城!” 君可载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俊美的面容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是一双黑眸里寒,意彻骨。 “昨夜出过城的都是些什么人?”唐卫羽在一旁问道。 “没没人出城。”守城的队长有些结巴的回答道,额上斗大的汗珠不停的往下滑。 “说实话!”一旁的魏林大喝了一声,地上的守城队长惊得浑身一震。 “谢谢军师出去过一次!”颤抖着,守城队长终于熬不过这么多人的逼问,说了出来。 “谢清远?”唐卫羽眉头一皱“他出城干什么?” “不知道,谢军师驾了一辆马车,没有带护卫,说是要出城去转转,我们没敢拦。” “出城转转?”屋内众人相视一眼,皆是满目疑问。 “明将军是我亲自送出去。”波澜不惊的声音,房门外,一身儒衫的谢清远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门口。 第一百零六章独自谈判 在正中的君可载抬起头,漆黑的眼眸直视着谢清远。 屋内所有人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他。 谢清远的面上一片坦荡“把她送出去,我们可以避免一场苦战。” “你把将军送去了幕颜赤那里!”严锦舟一个箭步冲到谢清远面前,怒瞪着他。 “这是明将军自己要求的。” “你”严锦舟脸色已是铁青,幕颜赤钟情于将军已不是一天两天,谢清远居然送羊入虎口! 坐在椅子上的君可载腾然起身,大步走向门外。 经过谢清远身边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清远,第二次了” 低缓的声音,却饱含着极深的怒意。 让谢清远一怔,他转过身,君可载颀长的身影已经远去。 轻叹一声,他知道这次,他是真的惹怒了君可载 西丹营地 “陛下,惠阳又派人来了!”夜疏朗走进幕颜赤的营帐汇报道。 “几个?” “一个,瘦瘦小小的,嚷着要见陛下,我正命人搜身” 来不及多说,幕颜赤一把掀开帐门,走出营帐外。 军营的入口处,明末抱着一根柱子站立着,两名西丹士兵正在她身上摸索。 “转过来!”士兵吆喝着,搜完了背面又要搜前面。 明末翻了翻白眼“都说了我是奉命来谈判的。不会行刺你们陛下” 士兵不理她,一把将她推在柱子上,粗地手掌摸上了她的前胸。 “啪!”空气中突然一声鞭响! 士兵的手刚触上明末的衣襟,就被突如其来的一鞭抽得咧嘴呲牙,马上收回手,蹲在地上大声哀嚎。 黑色的骏马载着一个矫健的黑衣人影驰了过来,快而有力的马蹄踩在地面扬起大片地尘土。 明末尚未回过神来,瘦小地身子就被一股巨大地力道拉上马。 随即一双健臂箍了过来。将她锁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同时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知道你会来!”低沉的声音传来。冷冽中带着隐藏极深的喜悦。 骏马在营地里疾驰,两侧的士兵们纷纷闪避,明末被迎面而来的狂风吹得睁不开眼,她听见自己地声音在风里飘荡,断断续续如同裂帛。 “幕颜赤,我来与你谈判” 头顶仿佛有笑声传来,却并未听到回答。 只是胯下的骏马更加加快了速度。如同灵活而锋利的箭矢,穿行在一座座隆起的帐篷中间。 最终,在一处宽阔的营帐前停下。 明末微眯起眼,在马停下的前一秒一跃而下,在平地上稳稳站定,然后扯住马缰,仰头直视着马上的人。 “幕颜赤,你愿不愿意退兵?” 幕颜赤低头看着她。蓝眸里似有光芒涌动。 仍是没有回答。他一跃下马,拉起她的手钻入一侧地营帐中。 一进到营帐里,明末尚未回过神来。唇就被他死死地封住,再也讲不出一句话来。 这个吻,如同沙漠之狼一般充满着彪悍与掠夺的气息,幕颜赤灵活而有力的舌头不由分说地撬开她的牙齿,纠缠着她柔软的舌,仿佛要狠狠的侵占她的全部。 明末惶然瞪大眼,一瞬间竟忘了反抗,只是呆呆站立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幕颜赤只用一只手,便将她的双手固定在身后,而另外一只手则紧紧的搂住她的腰,让她几乎动弹不得。 如同飓风一般浓烈的吻。 苦苦压抑着的思念与渴盼,那么长久的不能见,不能爱,被时光与距离生生割裂的情感,所有所有的一切,碰撞在一起,如同地底的灼热翻滚的熔岩瞬间喷涌而出。 若是还有什么可以阻止他拥有这名女子,除非天地幻灭。 “放放开我!”意识终于回到脑中,她挣扎着,喘息着说出这句话。 “绝无可能”将她楼得更紧,幕颜赤俯身,更加深入的侵进她的口中,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设计了千万种见面的场景,却不曾想到会是这般 这一瞬间,她竟感觉到了他心底澎湃涌动的爱意,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已不重要,只要拥着她,哪怕一切毁灭,时光停止轮转,亦都不重要。 果真是如此么? 他的情感,竟浓烈至此么? 终于无法压抑,低吼一声,他的手伸到她的胸前,用力的扯下她胸前的衣衫,随即低下头,将灼热的吻印在她的胸口。 小巧的锁骨,细碎的伤痕,胸前小小的起伏,让他几欲疯狂,全身仿佛要爆裂一般,更加急切的侵占着她的身子。 被控制在他巨大的力量中,明末根本无法动弹,他炽热的气息几乎要将她融化。 心一点一点的下沉,她不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她清楚的知道眼前的男人想要做什么! “幕颜赤我,我已经嫁人了!”咬着牙,她用力喊出这句话。 剧烈的动作陡然停住,幕颜赤从她胸前抬起头,额前垂落的几缕发丝中,一双蓝眸如同因为热量而发光的玉石,带着隐藏极深的纠缠情感,深深的看着她。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嫁人了” “是,”明末缩着肩膀,不敢有半点动作“我答应了要嫁给君可载,我们我们已经”她咬着唇,红着一张脸,无法再说出下面的话。 幕颜赤的面上陡然掠过一抹极其浓烈的杀意,明末感觉到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掌突然加重了力道。 随即,所有的惊涛又被掩饰在了他沉寂的面容下,他轻轻放开手,双眼却仍是盯着她。 “只是答应了他,还没有嫁,不算!”那语气,如同无赖,却又带着不容反抗的强势。 明末惊愕的张大了嘴,看着面前的男人“在我们封国,跟了一个男人,就要嫁给他” “是么?”幕颜赤突然又欺近“可是在我们西丹,生过孩子的女人,还可以改嫁给别人。” 明末摇摇头“我是封国人”仿佛想到了什么,她仰起头“幕颜赤,我是来找你谈判的!” 第一百零七章无能为力 跟了我,就什么都可以谈。” 明末的脸又是一红,她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尽量不让自己在气势夺人的幕颜赤面前显得矮人一截。 “只是这样么?” “只要你跟我回西丹,我可以保证我在王位一日,两国便不会有交战的那一天。” 明末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幕颜赤“当真?” 他居然要放弃原本属于他们西丹人的千里沃土?放弃西丹人做了六百年的东归梦? “我不会骗你。” 明末傻愣在原地,一时转不过弯来。 什么时候她明末竟变得这么重要,可以换来左右千万人命运的一份协议?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记得方振洲么?”幕颜赤转身,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方振洲?那个大奸贼么?明末走到他面前坐下“记得,他难道还没有死?” “他活的很好。” “他和我们之间的协议有什么关系?” “他在王城中授课,倾尽心血向我西丹国人描述封国的繁华,富庶,同时,也告诉我们封国人无人能及的忠义和顽强,在他的口中,封国人是天下最优秀和强大的一群人,我们西丹人即使攻陷了你们的帝都,也无法攻下你们国土的每一寸土地,即使俘虏了你们的王,也无法征服你们所有的人,一百年。甚至一千年的时间都做不到。” 明末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地看着幕颜赤,难道方振洲的几句话,就熄灭了这个雄狮一般的男人熊熊燃烧的野心? “方振洲还告诉我,西丹骑兵或许可以踏破封国最后的防线,但是进入到东陵原之后,等待在前方的仍是漫无止境的战争,封国人的手里只要有一把刀。只要有一个领袖。便能组织起一支军队。因为西丹人在你们封国人眼中是落后地蛮夷,没有人会屈从,更何况封国人本来就如此高傲。想要彻底征服并统治你们,除非西丹变得和封国一样地强大,不止是军队。”幕颜赤将她面上浮起地不解之色收入眼底,冷峻的面上极快的掠过一抹笑容“我相信了他的话。” “你会相信一个封国人!” “对于你们封国人的秉性。很久之前我就有了一个模糊的感觉,而方振洲,只是将这种感觉陈述了出来,却与我心中所想相差无几。” “所以,你决定退兵?” 明末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幕颜赤凝视着她,好半晌,终于点头“是。” 明末心里陡然放下一块大石。随即。君可载地话在她耳边响起“幕颜赤心里必然有了成熟的计划,打还是不打。只会取决于当下的形势” 原来,真的不是因为她明末啊“你决定退兵,只是因为西丹人还是如同四年前一般,没有准备好?” “是,”幕颜赤再度点头,眼中没有半分隐瞒“我不想骗你,我西丹一旦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必然会再度卷土重来,而在这之前,接受你们的条件,维持短暂的和平,是最好的选择。” 明末看着他,看着这个西丹最优秀地男人,突然觉得他身上犀利地锋芒刺痛了她的眼。 她的脸陡然苍白起来,幕颜赤将心中地计划都毫不隐瞒的告诉她,难道,他真的不打算再让她有机会回封国! 她腾然起身“我回去覆命!” 她转身大步走到门口,一掀帐门,却惊愕的发现几排锋利的大刀已经重叠在门口,死死的封住了出路! “跟我回西丹不好么?”她身后,幕颜赤慢慢起身,声音低沉。 “你不会明白”明末转过身,盯着他“我不能跟你去西丹,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何事?” 明末咬紧了唇,将头扭向一边,没有说话。 幕颜赤走近她,抬起手,轻轻将她的脸扳了过来,放柔了声音“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你无法解决!”明末冲着他低吼,同时红了眼眶。 他再出类拔萃,再优秀卓绝,他也只是幕颜赤,他不是无双的哥哥,他身上流着和无双截然不同的鲜血! “只有君可载可以解决么?”幕颜赤盯着她苍白的面上,逐渐泛红的双眼,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握紧了拳。 明末微怔,良久,才缓缓点头。 “我已经放走了你两次”他的瞳仁逐渐冷却下去“而且,不想再有第三次。” 明末微闭上眼,掩去眼中刹那间涌起的疲惫。 为何男人都是如此,自己喜欢的人,便竭尽全力的要留在身边,不管那人的悲喜,不管那人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予取予求,言听计从,便是男人宠爱女人的方式么? “幕颜赤,我已经决定从此不再上战场,不再有任何的雄心壮志,这一辈子只剩下一个愿望,可是,你无法帮我达到。” 幕颜赤是何等聪明的人,将明末的话仔细思考一遍,他的面容突然阴靈了下去“因为君可载才是最接近公子无双的那个人么?” 明末身子一震,想不到幕颜赤竟一语中的。 随即,她垂下眼,轻轻点头“是,我要生下君可载的孩子。” 幕颜赤看着她,所有的情绪,都被掩藏在了冷峻而沉寂的面容之下。 “两个活人,在你心里都比不上一个死人么?” “无双没有死,他活在这里。”明末突然仰起头,将手点向自己的胸口。 这个世界上找不到可以让她忘记无双的地方,因为无双,已经长在了她的心里。 幕颜赤看着她,她面上坚定无比的神色,是他最爱的样子。 第一百零八章后会有期 是每一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却都不是因为他。 “西丹的巫师会熬一种草葯,听说吃了就会让人忘记从前的事,不论是血海深仇,还是刻骨铭心的情爱,只要喝下那碗葯,就能彻头彻尾的忘却。”幕颜赤握住她冰凉的手“想不想试试?” “有那种葯吗?”明末满眼疑惑。 “有。” 明末眼中掠过一抹光芒,随即又暗淡了下去“不用了。” 忘掉最爱和最恨的人,那她明末的这一辈子,还能剩下什么? “忘掉他,不是更好么?” “把我的心剜去不是更好?”明末直视着他幽蓝的双眼“如果这种葯可以让你喝下去,便忘记你的母亲,你愿不愿意喝?” 幕颜赤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摇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铭记的东西,即使最终的代价,会是孤独一生。 “生下他的孩子,然后如何?” “找个地方躲起来,将孩子养大,教他读书习字,教他抚琴吹箫,给他缝白色的衣服” “可是,他始终不能成为公子无双。” “我知道,”明末咬了咬嘴唇“可是至少我可以让所有人一看他,就马上想起无双。” 轻叹一声,幕颜赤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拥入怀“我不会放你走。” “幕颜赤,你喜欢我什么?” “全部。” “可是我不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明末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缓缓说道“和一个自己一点都不喜欢人地在一起,如何能够生活下去?” 环住她身躯的手臂紧了紧,幕颜赤的声音有些喑哑“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你不喜欢的,我都可以让它消失。甚至你不想见到我。我都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只要你生活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想你的时候,无论何时都可以见到,而不是要出兵,要打仗,要死很多人,才能够见你一面” 明末的身子有些僵硬,如今搂着她。这般温柔的说话地男人,真地是如同沙漠苍狼一般锋利冷酷地幕颜赤么? 坚硬的心里,终于又软下去了一角。 当一个无比强势的男人,以前所未有的卑微姿态索取温暖的时候,又有哪一名女子,能够继续这般无动于衷下去? “幕颜赤我不如这样,日后我一有机会,就去西丹找你玩。只要有时间。有盘缠,我一定来,好不好?”她放低了声音。有些笨拙的说道。 幕颜赤闻言,英挺的面容上掠过一抹糅杂着心疼地笑意,不由得将她搂得更紧“从封国到西丹,路上最快也要花去一个月的时间,路途遥远而且充满危险,现在跟我回去不好么?” “不好。” “如果我强行带你走呢?” “那我会一直想办法逃跑,直到双腿跑不动的那一天。” 幕颜赤不再出声,只是放开了她,转过身去。 宽阔的后背如同边陲之地的白杨一般笔挺,却透着隐隐的寥落。 “从第一次在沧州城外的军营里见到你,到今日,已经有四年零二十三天,你始终一点都没有变。”这句话,饱含着浓重的无奈。 刀光剑影,策马扬鞭地四年,想爱不能爱,想见不得见地四年。 他们之间的相逢,总是在兵荒马乱的荒凉之地,两人之间,始终上演着你争我夺互不相让地戏码。 人生如此繁华,可是这繁华落到他们两人身上,却又总是变成旷世的寂寥。 不怪这乱世的烽火,不怪两人身上截然不同的血液,不怪两国之间阻断路途的万里狂沙,怪只怪年少时,两人没能遇上。 只怪遇见太晚,相识太迟,纵然竭尽全力,也终究无法成为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一个。 幕颜赤微微抬头,看着昏黄的帐顶,一声叹息终于掩不住,轻轻从鼻间逸出。 “君可载会愿意放你走么?” “不知道,但是我会努力从他身边逃开。” “即使逃掉了,以后的日子,又要如何过下去?” 明末面上扯出一抹笑容,她努力使自己的笑容如同春日暖阳一般和煦“我想去南方,找一座不大的城池住下来,门前垂柳,屋后有流水,找间酒楼洗碟刷碗,找个茶肆端茶倒水,或是找个学堂传授兵法,每日辛勤工作,用自己赚到的银两养活我和我的孩子,过普通人的日子,从此不和任何权贵沾边。” “这便是你一直想过的生活么?” “是。”明末眼带乞求的看着幕颜赤“我会努力攒够钱,来西丹看你,带着我的孩子见识西地大漠孤烟直的壮美景色,带他来见你这个名震天下的西丹王,还要带他看他的娘亲曾经走过的那些路” “末儿,”幕颜赤轻声开口,打断了她。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末儿。 明末停下来,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他却就此静默下来,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双蓝眸如同一池碧水般,沉寂无声。 这个女人啊她是瘦弱而不羁的雌鹰,让人爱到极致,却只能放手任她飞远。 抓不住她,就如同人的双手无法抓牢流沙和细水。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囚住她。 没有人。 “你回去吧。”他依然背对着她,眼里明明是满溢的眷恋,声音却冷冽一如往常“日后封国,不再有明将军,只有南方小城里的妇人明末。我会在西丹,等着迎接这个妇人和她的孩子。” 明末的眼中燃起光亮,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无法抑制的,她的眼眶又湿润起来。 这一刻,她终于相信,这个男人是深爱着她的,深爱到愿意放她走,给她自由。 她突然冲上前,用力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眼中滚落的泪水迅速的融进他的衣衫里。 “幕颜赤”咬了咬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终,她只说出四个字“后会有期” 幕颜赤微怔,缓缓地,手掌覆住她环在腰间的手,然后用力,用力的握紧。“记得要来西丹,我等着。” 第一百零九章再无可能 衫的女子策马而去,漫天的尘土中,那个瘦小的人影风吹远的火焰,融入太阳的光辉里,那般明媚耀目。 幕颜赤骑在马上,看着那抹远去的身影,眼中的冷漠终于褪去,深入骨髓的爱恋与牵挂,几乎满溢。 易骁骑在一匹灰色骏马上,缓缓的走近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陛下,这次回王城,是否应该准备纳妃了?” “纳妃么?”低垂下眼,幕颜赤的眉宇间浮起说不明的情绪。 世间还有哪名女子,能够比得上她? “易骁,不用再在王城里挑人了,回去之后,你直接搬去我的王宫吧。”留下这句话,他一勒马缰,走下山坡。 留下披甲的女子独自一人怔忡在山坡上。 让她搬去王宫么? 毫无预警的,硕大的泪珠滴落下来,滴落在她的胸前。 女子仰头,看着头顶的蓝天,黑色的发丝在风里飘荡如同绸带。 终于还是等到了啊。 一段时光终于结束,而另一段时光,终将开始 “明将军回来了!” 士兵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人还未到,声音已传遍整个城主府。 书房里,侍卫正替君可载披上黑色大氅。 听到传令声,侍卫的手一顿,随即停下了动作。 君可载当即将肩上的大氅一掀。掀袍便走出了门外。 长廊里,一个青色地人影正飞快的奔了过来,脚步轻快,仿佛带着某种压抑不住的喜悦。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君可载停住了脚步,站在长廊的尽头,等待着那个人影走近。 “君可载,幕颜赤答应退兵了!”看到立在长廊尽头的那个人。明末一边呼喊着。一边加快了脚步。 她跑的很快。到了君可载近前,气息已经有些紊乱,可是一双眼却是光芒闪耀“幕颜赤答应退兵,我们不用再打了,大伙都可以回东陵原,将士们可以回家抱老婆了!” 仿佛感染了她的亢奋。君可载原本有些寒意地双眸,终究还是添了几分温暖。 只是俊美地面容上,依然是少见地严肃神色。 “私通敌将,论罪,当如何罚?” 明末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随即,她一扬眉,说道。“幕颜赤本来不答应退兵。我好说歹说,从早晨说到黄昏他才答应,将功折罪。不说赏,也不至于要罚吧?” “那身为人妇,私会他人,又该如何罚?” “人妇?我么?”明末木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随即重重一拳砸在君可载胸前,怒瞪着他“谁是你的人妇了!” 君可载一把握住她的拳头,顺势将她拉入自己怀里,紧紧抱住“下次要走,记得告诉我,至少让我知道你去了哪里,去干什么。” 明末窝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好半天才轻轻说了一句“这不是回来了么。” 似乎想到什么,她轻轻推开他“快下令让唐卫羽他们停止点兵,”微皱了皱眉,她有些嗔怪的说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冲动了,打仗不是儿戏,岂能说打就打的。” “不打仗,怎么能把你抢回来?”重新将她拉入怀,他轻声问道“幕颜赤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明末微怔片刻,才缓缓说道“幕颜赤,其实是一个好人” “你和他之间是否有什么协议?所以才他肯放你回来?”君可载瞳孔突然一缩,发问道。 “没有协议,我只是告诉我不想去西丹,我想去南方找个地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连忙停住。 可是君可载却已经听到她说出口半截话“去南方找个地方干什么?” “啊”明末地身子突然之间矮了下去,带着痛楚的呻吟声从她口中传出来。 君可载马上俯身扶住她“末儿,怎么了!” “痛”明末捂着肚子,楚楚可怜的看着君可载“也许是旧伤复发,也许是旧毒复发总之就是肚子痛” 听到旧毒复发四个字,君可载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一把抱起明末,走向内侧的厢房“传医师!” 明末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嘴角,却隐隐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 医师替明末把过脉,又详细的看了看明末地双眼和舌头,神色愈加地凝重。 向君可载使了个眼色,他示意两人到外面去详说。 君可载替明末掖了掖被角,柔声叮嘱她“躺着好好歇息一阵,我马上就回来。” 起身朝前走了两步,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又折回来,将书案上的一个小泥人拿过来,放到明末手上“那日看见军中一名老兵在捏泥人,就让他替我捏了一个,你看看像不像你?” 明末将泥人握在手中,仔细端详,愈看愈愤怒“这么丑的泥人,哪里像我了!” 君可载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摸了摸她地脸,才转身走了出去。 明末闷闷的将泥人随手一扔,随即躺下去,掀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脸。 仔细想想,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于是赤脚走下床,去捡起被扔到门边的小泥人。 好歹也是送给她的礼物,不能做的太过分了。 弯下腰,却听见门外有隐约的声音传来,是那名医师的声音。 明末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蹑手蹑脚的贴近门边,凝神细听。 “毒素不可能完全拔除,再加上多年征战,身上内外伤无数,身子骨早已不行,只是如今年纪尚轻,所以尚未显露出来,再过几年,必然是满身伤病缠身,下半辈子已是注定要受病痛困扰,只能用葯慢慢调理,减除些痛苦,万万不能再上战场,至于怀孕生子,也已是完全不可能” 明末呆立在门边,手脚瞬间变得冰凉。 至于怀孕生子,也已是完全不可能 这句话是在说她么! 仿佛疯了一般,她用力拉开门,冲到那名医师面前,用力揪住他的衣襟,歇斯底里的吼道“你说的是谁?谁不可能怀孕生子了!是谁!” 一旁的君可载一愣,随即上前用力的抱住她“末儿,我们进去说!” “你给我说清楚!是谁再也不可能怀孕生子!”尖锐的声音,带着几偻凄厉,明末死死的揪着医师的衣襟,双目赤红,一张脸已是惨白如纸。 第一百一十章朕找谁侍寝大结局 “殿下这”医师万万没有想到明末会突然从房里冲出来,涨红了脸,求救的看向君可载。“末儿,你听我说,”君可载用力扶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向着自己,然后朝医师使了个眼色。 医师如蒙大赦,行了个礼狼狈离去。“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明末盯着他,唇角轻颤。 她不过是装病,他不可能看不出来,如此严肃的对待,只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她的身子已经不行,他早就知道那时候下的毒已经让她无法怀上孩子! 静默片刻,君可载缓缓摇头“不,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他的眼底,有无法掩饰的懊恼和痛惜。天空仿佛在一瞬间倾覆了下来,明末的身子软软的滑了下去,君可载迅速伸手,抱住了她。“末儿,或许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明末揪紧他的衣襟,用力的揪紧,直到手背上的皮肤快要裂开。她紧抿着唇,竭力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这么多年来,习惯了那些伤痛的频繁发作,痛到后来已经麻木,却不知道有一天,这些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伤痕,会让她不能怀孕,让她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 巨大的恐惧如同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牢牢的覆住了她。“去找大夫,君可载,我们找遍全国最好的大夫我一定要怀上孩子,哪怕是要以性命为代价,也要怀上你的孩子”她有些语无伦次。 “好。我们明日便动身,回东陵原,最好的大夫都在昶安城周围。我们一个一个去找遍,好不好?”柔声安抚着她。君可载的一双黑眸里,自责和疼惜交织,终是凝成夜色一般地浓黑。。 帝都昶安,上寅宫 发须稀疏的老者摇摇头,轻叹一声。满脸遗憾的退了出去。这是回京后请来地第十九个大夫。君可载坐在塌边,握紧了明末冰凉的手“外面还候着三个从资南请来地名医,要不要现在就宣?” 明末有些疲惫的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几乎所有大夫的说法都一样,伤病缠身,体虚气弱,再加上余毒未清,脏器受损。此生休想再有子嗣。 太阳穴如同受人锤击,一下一下的涨痛,她下意识的朝身边人靠了靠。想求得一点温暖。君可载伸手抱紧了她,室内焚着佛手柑。香味若有若无。殿门敞开着,却未有一星半点地声音传进来。 只有带着桂树芬芳的风。偶尔吹进殿内,似乎想吹醒犹自在黑暗梦境里徘徊的那个人。 “末儿,恨我么?”良久,君可载才轻声问道,声音似夜色喑哑, 明末没有回答,只是倦倦的睁开眼,茫然看着前方。 “三皇弟已经决定退位,将皇位归还于我。” 听到这句话,明末沉寂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些涟漪“你要当皇帝了么?” 静默了片刻,君可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几分虚无缥缈“当不当皇帝对我来说没有差别,可是末儿,我想给你一个名分,我想让你成为大封最尊贵的女子。” 他想用尽手中所有的力量来疼爱这名女子,可是最终却剥夺了她所有的欢乐。 还有什么方式,能够让他补偿她? “后帝妻。”嘴里呢喃着,明末面上掠过一抹茫然地笑容“大封的子民,会容忍一个无法生育的女子坐上龙椅地一侧,母仪天下么?” “封国的历史上,有很多皇后都不曾生下子嗣。” “都听你地吧。”微闭上眼,掩去眼中地倦和累。 绝了最后的希望之后,做一个乞儿,和做一个皇后,有什么区别?将自己交给这个男人吧,再也不想闹腾什么了,也再也没有力气了。 “末儿,我会用一辈子地时间,等着你爱上我。”轻轻执起明末的手,君可载烙下一吻,同时许下一辈子的承诺。 次年春,皇帝君效文下诏退位,君可载登基,年号安昌。前朝大将明复渊之女明末册封为后,明氏沉冤得以昭雪,明复渊追封威武候。 明末女儿身份昭告天下,举国哗然,民间掀起女子从军热潮。追随明末多年的严锦舟,魏林,方忠等人,亦受封一品大将,分封边疆,为守卫大封山河立下汗马功劳。 安昌二年,封国与西丹正式开埠通商,贸易往来日趋繁荣,边地争战终至平息。在封国的史书上,君可载执政的四十年间,国力繁盛,四海宾服,一度媲美君天帝时期的强大帝国,史称安昌中兴。 安昌二十年 一身明黄龙袍的君可载携着身披凤氅的明末缓缓走上锦阳山之巅。山下是铺展到视线尽头的昶安城,满目皆是数不尽的繁华。 “末儿,如今民间的传闻可曾听说?生女当如明皇后,如今你的名字,可比我响亮得多了。”正当盛年的君王面色雍容,含笑看着身边之人。 明末发髻高束,尚未开口,高雅气度已是显露不凡“皇上励精图治换来这大封的太平天下,我又岂敢独占功劳。” 曾经瘦削的面容上,已经有了淡淡的血色,说话时,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皱纹,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莽撞到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君可载的样貌却并无太大的改变,依然是华贵中自有风流。“皇上,如今太平盛世,烦心事不多,是否该考虑” 不待她说完,君可载已经头痛的按了按额角“末儿又要提充实后宫之事了” “是皇上这等美色,岂能让我明末一人独享,还是多挑些人进宫” 这次明末没有如同以往一般长篇大论,却让君可载一阵不悦“末儿把我当什么了”他一把揽过明末,点了点她的鼻尖“后宫里有一个皇后已经足够了,我担心多召几名女子进宫,皇后难免争风吃醋,其他女子争风吃醋无非是吵吵闹闹,朕的皇后却是要骑着高头大马,提着大刀去砍人的” “君可载!”明末恼怒,一跺脚,直呼其名“你到底纳还是不纳?这个月再不挑出几个人来,就休想再进我的寝宫一步!” 君可载一愣“那朕找谁侍寝去?” 明末邪恶一笑“自己解决!” 君可载亦是邪邪一笑“不如现在就找皇后解决” 言毕,一把抱起明末,走入一侧垂着薄纱的凉亭中。 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正艳,莺歌鸟语,唧唧啾啾,满园的春色连皇宫的大红高墙也挡不住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