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之盛世大柱国》 第1章 淡然生活中的清欢逸致 长安城东市正值交易高峰,人群络绎不绝,繁华喧嚣,而在街角一所不起眼的小餐馆,却显得格外寂寥,门前冷落,路人皆是行色匆匆,无人问津。 “不可能吧……普天之下,莫非人性皆有追求小利之时,怎会我大唐百姓尽皆超凡入圣,脱离世俗红尘?” 何乐为倚靠在门边,心中万分困扰,身旁立着一块墨迹犹新的广告板,上面歪斜地书写着:“新开业大酬宾,全场五折优惠,消费满百文赠十文,消费满二百文赠三十文……” 尽管宣传方式略显突兀,但何乐为自信这等营销策略应能引诱那些挥金如土的大唐豪客纷至沓来。 忆及往昔,他也曾是一名怀揣诗意与远方的历史学精英,无奈人至中年生活琐碎,只剩眼前的苟且,婚后育子后,他先是辞去教职投身商海,结果铩羽而归,而后境况每况愈下,为了撑起家庭,除了搬砖砌瓦,无所不做。 最终,他在过度操劳中猝逝,却意外穿越到了贞观年间一个与他同名同姓的何乐为身上。 完全融入这份记忆后,他对周围环境已然了如指掌,不久前离世的父亲给他留下这座小店,以及一名未来将成为他妻子的小丫鬟。 按理说,这样的生活也算有所依托,至少夜晚有人相伴取暖,然而面对这位名叫“小菲菲”的小丫鬟,何乐为竟无法兴起丝毫非分之想。 这名被何乐为唤作“小菲菲”的丫鬟是位昆仑女奴,尽管五官秀丽,身段曼妙,但肤色过于黝黑,倘若她时常展露笑容,在熄灯后或许还能瞧见一口皓齿,遗憾的是她终日愁眉不展,未曾笑过一次。 此外,小菲菲拥有种族特技“泰拳警示”,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何乐为因寂寞难耐,试图做出禽兽般的举动,潜入她的小屋,随后捂着疼痛难忍的部位狼狈逃出,再也不敢在小菲菲面前展现那“坏叔叔的甜蜜诱惑”。 “小菲菲,你过来一下。” 何乐为站起身来,招呼小菲菲靠近,习惯性地把手搭在她的肩头,刹那间,咔嚓一声,他的尾指几乎被小菲菲折断。 “小菲菲,照你看,如果是普通食客路过此地,看到这样的情景,心里首先会想到什么?” 小菲菲面无表情地回应两个字:“黑店。” 何乐为:“……” 虽然这话听起来刺耳,但小菲菲从不说谎,何乐为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太过超前,大唐的民众一时难以接受,急于求成果然容易自讨苦吃。 “还有其他的吗?”人需善于接受批评,唯有认识到不足,发扬优点,克服缺点,方能不断进步,毕竟谦逊使人进步嘛。眼下,他的目标仅剩二字——赚钱! “字迹太拙劣……” “你的笑容让人想起人口贩子……” “停!”何乐为当机立断,接纳指责并不能促使他提升,毕竟他是个内心敏感的男子。 “症结究竟在哪里?”何乐为不由自主地沉浸于思索之中。 玩笑之余,何乐为明确认为问题并非源于招牌,毕竟其他商家同样各显神通地打广告,他们不惜重金请名人雅士为其挥毫泼墨,甚至有人将店面两壁粉刷一新,邀请顾客即兴题诗留念。 为了重振旗鼓,何乐为已倾尽所有资产,再寻名家赐字已然无法实现,而自身的书法水平也实在难以示人。 既然外表装点无法匹敌他人,那就从内在品质着手。若在菜品装饰上稍逊一筹,那就必须在料理本质上下足工夫。 然而,何乐为所擅长的不过是烹饪一些市面上未曾见过的现代家常菜肴,且受限于诸多尚未出现的食材,即便是技艺超群也难免束手束脚,在菜肴的竞争中恐怕难以占据明显优势。 “终究是我将道路走得过于狭窄了!”何乐为猛地拍了一下额头,情绪激昂地扯下招牌,疾步奔回屋内,不多时便拿出一张新撰写的招牌重新张贴起来。 “清澈洛水汇入淮河,雪花般奶沫漂浮在午后的茶盏中。” “初春野蔬盛满盘中,人间至美滋味便是清淡欢愉。” 尽管在菜品的外观和实质上都难以匹敌,但书法的美观关乎颜面,内容才是其真实的核心! 这半首词借鉴了着名美食家苏轼的佳句,描绘的是小酌浅尝、粗茶淡饭的生活情趣,恰好与何乐为这间小店朴实无华、并无独特优势的现状相符。 即便平民百姓用餐只为果腹,而小资白领追求的则是心情意境,富贵人家所享受的则是品位格调。 仅凭“人间有味是清欢”这一句,何乐为便坚信必有慧眼识珠的“冤大头”,啊,不,是心意相通的知音。 小菲菲或许未能理解汉字的含义,此刻显得有些懵懂。 “如何?小菲菲,是否被你家郎君的才情惊艳到步伐凌乱?哎呀,说错了,应该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吧?” 小菲菲嗤之以鼻:“浪费纸张。” “夏虫岂能语冰,小菲菲啊,你的文化底蕴还需加强,不过也无需急于一时,待到夜晚,郎君自会前往你房中与你深度交流。”何乐为挺胸阔步走入店内,静候客人们的光临。 遗憾的是,食客们依旧熟视无睹,有的人甚至……甚至感到震惊不已,鄙夷地啐了一口唾沫后离去。 眼看饭点已过,何乐为只得起身将招牌收回店内。 不料刚放下招牌,外面却骤然喧闹起来,一群书生谈笑风生地走了进来! “先生,有客人到了,先上些茶粥垫垫肚子,把店里最好的美食都呈上。” 何乐为心中欢喜,这批客人皆身穿襕衫,乃是国子监的监生,那可是实实在在的权贵子弟,而且他们品味挑剔,一旦觉得满意还会引来新的客人,甚至主动帮忙四处推广! “来也来也,各位稍候片刻,片刻即成!”何乐为一边应答,一边巧妙地转动广告牌,确保四周的士子们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一览无遗。 然而就在这一转身之际,何乐为却被喝止了。 “且慢行动!” “终于是遇到懂行的人了吗?”何乐为内心暗喜,表面上却强装淡定:“阁下有何指教?” “这字出自何处?” “惭愧,乃是鄙人拙笔所书,颇为羞涩,让各位见笑了……” “你写的?”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竟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起初,何乐为以“憨实”笑容应对,但很快察觉到异样,他们的笑声中满溢出轻蔑与嘲笑之意! “老兄,不是每间店铺都需要招牌的,真不行的话,还是别挂了吧,不仅吸引不到生意,反而有失颜面,哈哈,抱歉,我们真是看笑话了……” “没错,旁边那家可是挂着虞世南虞秘监的墨宝,而东市北侧那家则是欧阳询欧阳率更的亲笔。” “市署旁边的那家更是请了齐遂良齐大师题词,那才叫真正的门面,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写招牌的。为了你的生意长远考虑,还是赶紧把它收起来吧,哈哈!” “对啊,这么难看的字,既丢脸又败兴,连饭都不想吃了……” 面对这一番冷嘲热讽,何乐为心中自然不悦,但开店做生意,该忍的时候必须忍耐,何乐为强笑着解释道:“字固然重要,但这内容……” “字这么难看,谁还有心情去看内容?” “我们也是看你经营小店不易,还是收起来吧,以后有钱了,请个书法名家为你题字。如果我们免费用餐,我们也乐意帮你写,哈哈!” 何乐为的辩驳被堵了回去,心里憋着一团火,但他明白,做生意嘛,脸面又能值几个钱? “各位说得有理,这就收起来,不再影响各位雅兴。” 正当他打算把广告牌搬回之时,人群中突然有人起身,带着挑衅意味道:“这么难看的东西,还收它干嘛,直接撕了算了!” “这家小店店主也是个软骨头,一点骨气都没有,还开什么店铺?” “哈哈哈!” “来来来,我们帮你撕了,以后规规矩矩做生意,别再整这些花哨玩意儿了!” 纵然是佛也有三分火气,不让收你们说碍眼,要收你们又说没骨气,好坏都被你们说了,老子哪能咽下这口气! 第2章 要么道歉,要么关门大吉 “客官稍安勿躁,虎毒尚不食子,这字虽不佳,却是我亲手所书,留或撕,我自己还能做主。诸位若读书乏闷,自可寻找乐趣,我这里是供人用餐的店铺,并非娱乐场所,不必在此寻我开心。” “哎呀哎呀,生气了,他生气了,哈哈哈!” “我们均出身于国子监,不容许凡夫俗子玷污学问之雅,若你要学习,自行在房内研习即可,不必在此献丑惹人耻笑。” “嘿嘿嘿,撕了撕了!” 在随从的鼓动下,那名士子立刻走上前,抓向广告牌准备动手,何乐为见状亦怒不可遏,立即抓住他的手腕。 “要想吃好饭就安分守己,若要捣乱就给我滚远点!” “你竟敢对监生动手?好大的狗胆,区区一个奴仆!” “是谁给你的胆量!” “我们眼前尽是颜师古、李延寿等大师的流传千古之作,你这种涂鸦之作撕了又有何妨!” “开门做生意,却如此对待顾客,这样的店铺不如早点关门大吉!” 国子监汇聚的皆是权贵子弟,是国家培养精英的重地,如同现代的“顶级学府”,未来注定身居高位,自然地位超然。 然而何乐为心中明白,一味忍让只会纵容他们愈发嚣张。尽管商业之道以和为贵,但他也不能无原则地忍受他人的侮辱。 “诸位都是有地位、有学问之人,如此行为非但损我不已,更是自损形象,请诸位珍惜自己的颜面。” “颜面?你这个低贱的奴仆也配谈论颜面?” “别说一幅字画,即便是你的店铺,只要我们愿意,随时可以夷为平地!” 这些人似乎在求学时积攒了许多怨气,或许是受过先生的严惩,此刻哪能听进去何乐为的劝阻。 何乐为的好言相劝反而激起了他们的愤怒,看到何乐为护着广告牌,他们开始摔砸餐具,四散胡闹! “小菲菲,把他们都赶出去!” 何乐为也被彻底激怒,而小菲菲这位昆仑奴身怀武艺,闻声抄起一根火棍便挥舞开来。 这些人根本抵挡不住,纷纷被打出门外,嘴上却不服输地嚷嚷: “好哇,好得很,这个下贱的店主竟敢动手打监生,大伙儿都瞧瞧,这家店铺竟然殴打顾客!” 他们因穿戴惹眼,几声呼喊加上店铺内的混乱场景,迅速引来四周人群的围观。 这简直是典型的恶人先告状! 何乐为站在门口,一面承受着他们的舆论攻击,一面还要接受围观者的指指点点,原本就已经门庭冷落的店铺,今后恐怕更难以维持经营了。 然而双方的身份差距实在悬殊,他们作为监生拥有话语优势,脸上又带着小菲菲火棍留下的道道红印,何乐为再怎么辩解也是无力回天。 “小菲菲,看来今天我们得暂时歇业了……”何乐为无奈万分,然而那些监生怎会轻易罢休,再次涌上前来阻止关门。 小菲菲也是一腔怒火,举起棍子再度一阵猛击,场面瞬间失控。 “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竟敢欺负客人,若今日不让你关门,老子名字倒着写!” 一位书生撂下狠话后疾步离去,不久便带领数名差役返回现场。 何乐为看到此景,不禁紧锁眉头。 这位书生竟然请来了市署的署丞大人! 市署及平准署负责朝廷商贸事务,其中一项职能类似后世的市场监管,如若长安城内的商贩出现短斤少两、欺诈顾客,或是服务恶劣等情况,百姓均可向其举报投诉。 署丞虽仅为微末小吏,但职位中的潜在利益丰厚无比。眼前这位何署丞可是花费重金疏通关系才得以填补此空缺,怎敢轻易招惹那些背景深厚的书生? “李记家的小家伙?”何署丞见到何乐为,内心亦有几分同情之意,毕竟何乐为的父亲刚刚去世未久,而何乐为自己也曾一度心智受创,现在才刚恢复过来,怎会无端招惹上这群嚣张跋扈的书生子弟呢? “何乐为,休得胡闹!开店经营,顾客至上,须知和气生财的道理,还需要本官来教你不成?还不赶紧向客人赔罪道歉!” “别人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贵客,恨不得将客人当作祖宗般侍奉,你倒好,竟敢动手殴打客人!要么道歉,要么本官就下令查封你的店铺!” 世人常言,要做硬骨头就不能做生意,但何乐为并不认同这一套。他虽始终保持良好的服务态度,却无法忍受那些倚仗“顾客即是上帝”便恣意妄为,凌驾他人之上的行为。尤其这次,这群人的问题并非针对店里的菜品或服务,根源在于他们自视甚高,认为像何乐为这样的人不配书写,写出的字迹让他们觉得丢脸,故而肆意撕毁。对此,何乐为决不妥协。 何乐为不想将问题上升至阶级矛盾的高度,他并未如此高尚,他只是不愿受这份窝囊气! “何署丞您就不打算先听听事情原委吗?难道做生意的人就没有资格讲道理了吗?”何乐为反问。 何署丞冷哼一声:“天真!跟客人讲道理?那你干脆去书院找夫子讲道理好了,还开什么店铺!” 何乐为笑了一声,指向那帮书生:“他们不仅出身于书院,更是国子监的学生,本应是最懂得讲道理的人,如今却蛮横无理。真是可笑至极!” 此言一出,何署丞顿时面红耳赤,未曾想到自己竟然掉入了陷阱之中。他瞥向那群书生,只见他们面色铁青,周围围观的群众却爆发出笑声,甚至有人为何乐为鼓掌喝彩。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艰难之处,这些商人长久以来都忍气吞声,尤其是面对这些仗势欺人、时常赖账、霸占酒席的纨绔子弟,大家只能心中愤怒却不敢言语。如今看到何乐为挺身而出,众人自然感到痛快淋漓。 “何乐为,你好大的胆子!本官亲眼所见,分明是你与这女子冒犯并伤害了客人,如今不但不知悔改,还在此大放厥词,既然如此,赔礼道歉已不必,来人,立刻查封他的店铺!” 何署丞原计划为何乐为开辟一条出路,若其肯放下身段,诚心致歉,他也不会逼迫至此,无奈何乐为口齿犀利,令其颜面尽失,日后再如何维持东市秩序,必先立威示众! 甫入新时代,何乐为已整装待发,却未料首日便遭遇这般困境,心中快速思索应对之策。 第3章 铮铮傲骨 自父亲离世后,除却贴身侍女小菲菲,何乐为再无他人可依赖。此刻,他深深明白,能够依托的唯有这些小店主们。 “诸位同僚,难道有何规条定做生意就得忍辱负重,就得屈居人下吗?” “我们凭技艺求生存,公平交易,为何要忍受这种欺凌与压榨?” “人虽不应有傲慢之气,却不可丧失傲骨,今日,我何乐为愿为诸位同僚振臂一呼,何署丞,你不妨来看看我何乐为的铮铮铁骨到底有多少斤两!” 何乐为显现出视死如归的架势,本以为此举能触动那些小店主的心弦,让他们感激涕零,然而环顾四周,只见他们表情木然,甚至带着几分困惑。 何乐为心中顿时凉了半截,意识到自己过于急躁,这次恐怕踢到了铁板。 古代社会等级森严,士农工商军匠皂,人们从出生便被划定了尊卑上下。尽管历史上也曾有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呐喊,但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已深入人心,那是统治阶层的精神枷锁,岂是他一时热血所能轻易改变的。 “小小年纪就想做英雄,还敢散布煽动言论,来人,查封店铺!” 何署丞原本还想放过何乐为,此刻却无法再忍,何乐为居然煽动其他店主,这无疑动摇了他的统治基础,日后还有谁会听从他的署丞命令? “这回怕是要栽跟头了!”何乐为心中暗叫不妙,就在这紧要关头,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赞许,虽然音量不高,却蕴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威严。 “好一个‘人不可无傲骨’,好一番铁骨铮铮的豪情壮志,想不到这小小的东市,竟孕育出如此男儿!” “是谁胆敢在此妄议是非?”何署丞怒火中烧,闻此言立即转过身去,刹那间,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 人群自动分开,发声之人缓步向前,看上去约摸四十岁上下,其中年长者身穿一件圆领襕衫,较年轻者则是一袭蓝色翻领短袍,尽管衣物样式朴素,但质地却异常考究。 走在前面那位圆领袍男子尽管衣着简约,但从他腰间的鱼符依稀可见其身份非同一般! 何乐为作为历史专业的高材生,自然知晓鱼符乃唐朝官员的身份象征,而且这位儒士佩戴的并非普通的铜鱼符,而是极为罕见的交鱼符。 交鱼符,是进出皇宫的凭证,又称巡鱼符、开闭鱼符。 “看来有救了,这是一位能在皇宫内自由行走的达官显贵!” 何乐为虽已推测出对方身份尊贵,却未料到眼前之人竟是未来声名赫赫的书法泰斗、唐朝宰相——齐遂良!正值不惑之年的齐遂良此刻在皇宫担任起居郎一职,负责详实记载大唐皇帝李老二的日常言行。 站在他身边那位稍微年轻两岁、身着残破袍服的中年人,正是一代雄主、当今圣上李世民,今日他微服私访,亲自来到长安街头关怀民众疾苦。 身为七品小吏的何署丞,尽管官阶不高,却是长安城里的一名官员,虽无机会参与朝会,但在节庆之时却有幸入宫参拜,因此一眼便认出了李世民和齐遂良,心中不禁惶恐至极。 齐遂良察觉何乐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鱼符上,遂不动声色地将其藏于身后。 何署丞正欲行礼之际,李世民已然按住他的肩头,轻松地将他扶起:“何署丞,你在这东市恪尽职守,的确不易。” 何署丞颤抖不已,连半个字都不敢说出。 然而,那些监生们则全然不同,他们虽出身权贵之家,却仅为监生,未曾入宫,对齐遂良仅闻名而未见其面,更无法辨识李世民的身份,于是开始大声喧哗起来。 “哪里来的老头儿,胆敢口出狂言,竟敢挑衅朝廷命官!” “可不是嘛,看他穿得挺像回事,只怕也是哪家的奴仆,居然替这个商人出头!” “这个人看上去有些面熟,衣饰华贵,气质非凡,我们是不是……” “怕他什么,在长安城里混的,哪个没有点背景?即便冒犯了又能怎样,自有家族长辈庇护,今日这口恶气,定要撒出来!” 何署丞听到这些话,几乎想要向这些监生下跪求饶,奈何李世民的眼神威而不怒,令他即使想提醒也难以启齿。 李世民并未与这些年轻人计较,反而向何乐为示意:“把那幅字拿过来我看一下。” 对于何乐为而言,这无疑是救命稻草,他迫不及待地将那幅字递上前去。 “人间有味是清欢?妙哉!清新脱俗,绝佳之作!” 李世民这一赞誉,让监生们颇感不满,因为在他们眼中,那幅字不过如粪土一般不堪。 “哪里来的农夫,也敢在我们读书人面前故作高雅!” “还清新脱俗呢,呸!” “没错,肯定没读过几天书,识得几个字就假装斯文!” “何署丞,这件事你到底管不管?你要不管,我们就去万年县衙门告状!” “何署丞?你若不管就算了,何必吓得瑟瑟发抖!” 原本李世民并不愿与这些年轻人一般见识,毕竟作为士子,有些骄傲自满可以理解。 然而现在看来,这些人的问题已不仅仅是骄傲,而是根深蒂固的劣性在作怪,日后必定会倚仗权势,欺压百姓。 想到这些人将来可能会步入仕途,成为他的臣子,李世民心中充满了深深的失望。 “登善,你如何看待此事?”李世民将手中的墨宝递至齐遂良眼前,后者略览一眼,坦诚回应:“字体实属拙劣,而诗意却堪称一流。” “登善?这字号为何如此熟悉……”附近一名靠近倾听的学子心生疑惑,然而一时之间却无法忆起,有人或许已有所忆,却又难以置信。 “既然字迹欠佳,那就由你重新书写一幅吧。” 李世民话音刚落,齐遂良即刻应承下来,拱手行礼:“遵命!” 何乐为在一旁观望着,自觉今日真是撞上了好运,仅凭这两位的非凡气质,他迅速示意身边的朝小菲菲:“菲菲,快去准备纸笔!” 齐遂良执起毛笔,饱满地浸润墨汁,甚至无需用纸,直接在何乐为店铺的白墙上挥洒自如,笔走龙蛇,力透纸背,雄健有力。 这群学子并非愚钝之辈,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禁敬畏三分,大师全力以赴,整个人的气质焕然一新,令人震撼不已。 一挥而就,齐遂良掷下笔,从腰间的锦囊中取出一方印鉴,轻轻吹口气,郑重其事地盖上了钤印。 “齐……齐遂良!” “这……这是齐大师!这是齐大师的亲笔真迹!” “不止是真迹,还是真人现身啊!” 众学子瞠目结舌,惊愕不已。 第4章 食珍馐如熊掌,烹佳肴乃羊羹 齐遂良虽仅为六品起居郎,但他声名远播,身为书法界泰斗,且肩负记载帝王言行重任,可谓是皇室近臣,无人敢轻慢。 这些学子虽然傲气十足,但并不愚蠢,能让齐遂良如此恭敬对待的,显然绝非常人。即使未曾目睹李世民的真容,他们也明白对方是自己招惹不起的人物。 “齐大师……”学子们羞愧万分,无颜以对。 齐遂良并未多加理会,而李世民本欲训斥一番,但考虑到正在微服出行,不宜暴露身份,也就不再追究,径直步入李记餐馆。 “有什么拿手好菜,尽管呈上。”那些学子只能呆立门外,既不敢离去,又不敢造次。何署丞这时才瘫坐在地,面对他人询问李世民的身份,他自然不敢透露半分。 “贵客请稍候,我这就亲自操办。”说完,何乐为取出自家珍藏的一套茶具。 此时的大唐盛行食用茗粥,即将茶叶研磨成末,再混入葱姜蒜及各类香料熬煮成糊状,茗粥便是茶粥之意。 何乐为对此吃法颇为不适,认为此举完全掩盖了茶的清香,实属浪费,因此他特制了一套茶具。 小菲菲将茶具捧上,李世民和齐遂良目光炯炯:“这是要饮庵茶吗?” 大唐虽普遍采用煮茶方式,但也存在泡茶的饮法,只是被称作庵茶,制作手法较为原始简陋,由于缺乏优质的炒茶工艺,无法产出适合泡茶的茶叶。 何乐为微微一笑:“既是,亦非。” 不多赘言,何乐为洗净双手,点燃熏香,继而悠然地泡制起功夫茶来,滚烫的开水倾泻入壶,茶香瞬间弥漫四周,他拿起茶盖轻嗅,那香气直透心扉。 李世民与齐遂良两位皆是见多识广之士,模仿着何乐为的动作,细闻茶盖上的清香,不禁异口同声赞叹:“真是香极了!” 何乐为逐一斟茶,示意二人品鉴,李世民与齐遂良接踵品味,顷刻间唇齿留香,舌底涌泉,一杯热茶下肚,犹如汗如雨下,虽是热茶,饮毕却让人全身毛孔舒张,汗水排尽后,顿感通体舒爽,仿佛想要引吭高歌。 “真是畅快至极!”李世民心中长久郁结的情绪,在这一刻似乎随着汗水一同排出体外,诸多忧虑都被暂时抛诸九霄云外。 饮罢热茶,随着汗水流淌而出,体内食欲也被唤醒。还未等李世民开口,何乐为已吩咐小菲菲端上菜肴。 “羊羹?”原本满怀期待的二人,此刻却略显失望,毕竟这羊羹实在是日常餐桌上的常客。 唐代的饮食文化虽丰富多彩,尽管耕牛受法律保护不得私自宰杀,但达官显贵们仍能通过各种途径享用牛肉,诸如因伤病无法劳作的牛只,则可成为他们的盘中餐。 因此,种种借口也随之而来,诸如“这牛摔断了腿,不如宰了吃吧”,“那牛染病无力,恐怕命不久矣,不妨杀了吃掉”,“那头牛老是顶撞同伴,还是处理掉好了”。 然而,对于普通百姓而言,羊肉成为了最主要的肉类来源,由于烹饪器具的限制,羊肉的烹饪方式相对单一,大多采用釜、甑等炊具炖煮至软烂。 所谓的羊羹,实则是羊肉汤的一种表现形式。 面对食客们的小小失落,何乐为并不意外,略微思索后回应道: “陇右珍馐有熊掌,关中佳肴推羊羹,此乃关中地区传统美食的典范,羊羹是二位绝不容错过的一味,更别提本店独特的羊羹了。” “陇右珍馐有熊掌,关中佳肴推羊羹?倒也贴切确切,没想到你这小店主人还能出口成诗,确实难得,不过不知你这家店的羊羹有何独特之处呢?” 何乐为用筷子轻轻搅动:“各位请看,我这羊羹并非仅用羊肉,而是选用了羊头和羊杂,使得肉质酥烂,汤汁醇厚,肥美而不腻,富含营养,配料讲究,味道醇正,令人回味无穷!” “用羊头羊杂来做?这谁能吃得下?”齐遂良听闻后,面露失望乃至嫌恶之情。 而李世民却饶有兴趣地问:“为何弃羊肉不用,偏要用羊头和羊杂呢?” “唉,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小店囊中羞涩嘛……”何乐为心中暗自嘀咕,但表面却装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以忧国忧民的口吻答道: “两位身为尊贵之人,或许早已对羊肉不以为意,但在底层百姓中,许多人却难以负担得起羊肉。” “这些看似廉价的羊下水,若经过精细烹饪、足量佐料调制,同样可以变为佳肴,且售价亲民,寻常百姓皆能品尝得起。” “人以食为天,无肉不欢,你们可曾想过为何北方的游牧民族如此勇猛善战?正因他们餐餐有肉,倘若我大唐士兵也能每日饱食肉类,试问天下谁能与之抗衡?” 何乐为试图说服众人,然而李世民听罢却深受震撼,作为久经沙场的将领,无人能比他更明白敌人的剽悍程度。两军单兵战斗力间的差异,他并非未曾思考过,只是未曾从食物构成的角度深究! “仅凭你这一席话,我就尝试一下。”李世民正欲举箸品尝,何乐为却又阻止道:“贵客请稍等,此美食还需搭配一味。” 随后,他又取出一摞面饼。 “胡饼吗?” “非同一般胡饼,乃是坨坨馍。” 确实,何乐为制作的是羊肉泡馍,若无坨坨馍,怎称得上正宗羊肉泡馍? “坨坨馍?这是何物?” 何乐为不便直言是从未来带来,于是边将饼掰入羊羹中,边解释道: “靖恭坊祆祠中的胡僧擅长制作一种名为图尔木的饼子,我对其稍作改良,使其更为干燥坚硬,便于保存,只是食用时需掰碎浸入羊羹内。” “为何要如此费事?饼子若是柔软口感岂不更佳?”齐遂良疑惑不已。 “还不是因为贫穷所致!”何乐为原本意图通过这种方法延长保存时间,即使销售不佳也不会变质,从而降低成本,毕竟这个时代并无冰箱。然而转念一想,他又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姿态:“其实我的初衷,就是将其设计成军粮!” “军粮?”李世民再次提起了兴趣。 “没错!行军作战之际,若携带这种坨坨馍,即便十数日也不会腐败,只需掰碎放入肉汤浸泡即食,即便条件艰苦也能慢慢咀嚼,既便于携带,又利于储存。” 李世民拿起一块坨坨馍,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第5章 河间郡王的私生子 何乐为本想借助低成本创造高利润,决定在餐饮上下一番功夫,让顾客体验到高端享受,如今看来已初见成效。 此刻,李世民和齐遂良一边掰着饼子,一边窃窃私语,气氛颇为融洽。 李世民压低声音对齐遂良说道:“派人去调查一下这个年轻人的真实身份。” “皇上怀疑他别有所图?” “这家店极为破败,选用羊头羊杂恐怕是因为经济拮据,说什么关心底层百姓,我并不相信,唯有这饼子,若用于充当军粮的确不错,因此他的用心让人不得不疑……” 若何乐为听到这段对话,恐怕会如六月飞雪般冤枉无比。 “此刻查明实情,只是……”毕竟身处皇城之中,承受着李世民的旨意,齐遂良迅速掌握了情报信息。 “不必犹豫不决,速速道来!” “遵命。” “这名小店主唤作何乐为,实际上是……实际上是河间郡王李孝恭的庶出之子……” “什么?竟是我堂兄之子?难怪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熟悉,只是为何他会落魄到经营街头小店的地步呢?” 在大唐盛世,王侯贵族纳妾蓄婢,即使是婢女生下的孩子也能正大光明地生活在家族中,即便是庶子,何乐为若真是河间郡王李孝恭的亲骨肉,为何会被安置在民间? “我这堂兄实在让人难以捉摸,不理政事、恣意享乐也就罢了,现如今膝下仅有三子,李崇义、李崇晦两位侄儿资质平平,幼子李崇真虽有读书之心却非读书之才,而这何乐为虽身为庶子,却展现出几分机智,可谓潜力无限,理应悉心培养,为何要遮遮掩掩不愿公开呢?” 齐遂良心中暗自摇头,刚才还在质疑对方的身份,转瞬之间就变成了有望成才之人。 但他还是解析道:“河间郡王之所以隐藏何乐为,其实是为了……为了效忠皇上……” “此话怎讲?” “原来何乐为是河间郡王与一名婢女所生,而那位婢女,曾是废太子建cheng王李建成赠予他的……意图拉拢河间郡王以抗衡皇上……” “所以,他便令贴身老仆李有仁带着何乐为流落民间,然而就在一个月前,李有仁离世,何乐为对这其中曲折似乎毫不知情。” 李世民听罢恍然大悟,他这位堂兄虽征战南北,功勋卓着,是一位难得的无敌将领,但却选择激流勇退。因受玄武门之变影响,他尽管未曾协助李建成,也未明确支持李世民,而是借口抱病退出朝堂。 “既然他具有成才之资,是否考虑启用这个何乐为呢?”看见李世民陷入深思,齐遂良主动询问。 躲在厨房暗中观察的何乐为,脸上依旧挂着市侩狡黠的笑容,恰巧与李世民的目光相遇,随后李世民果断做出了决定:“暂且观察一下再说。” 全然不知情的何乐为,一个不经意的笑容,竟让他错失了一次锦绣前程的机会。 此刻,他正捧着亲手调制的凉拌凉皮走出厨房。 “这是何物?”李世民虽刚饮下热茶,满身大汗,但羊肉泡馍的油腻感仍挥之不去,此刻闻到陈醋的酸香,顿时觉得开胃解腻。 “这是凉拌凉皮,无论多么食欲不振,见到它也会食指大动,食用之后,定能胃口大开,甚至能再吃下半只羊。” 齐遂良瞥了一眼何乐为:“你这小掌柜别的都好,就是这张嘴皮子容易坏事。” 话音刚落,他突然忆起何乐为的真正身份,不由得略显尴尬地看向李世民,然而,李世民面色平静,已然沉浸在享用凉拌凉皮的世界里。 李世民迅速将盘中的凉拌凉皮吃得点滴不剩,随后向何乐为询问道:“这凉拌凉皮还有吗?” 怎么可能没有?今日小店开业,眼瞅着过了饭点,正苦于如何促销,然而,做生意可不能这般直白。何乐为心中暗笑,口中却回答:“当然还有,只是本店限定每位顾客限购一份。” “限购一份?这是什么缘由,难道想多吃一份都不行?”李世民对饥饿营销的概念尚不了解,对此感到困惑也在情理之中。 何乐为解释道:“首要原因,这凉拌凉皮口感偏酸,适宜开胃,过量食用易伤脾胃;再者,无论是凉皮抑或其他美食,吃得过多反而会让人厌倦,唯有每样都尝一点,多样并举,方能让人们的味蕾体验更丰富,从而提升店面的经营效果。” 李世民听后沉吟片刻,对何乐为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吃了,给我打包几份带回府上,让家里人也尝尝。” 何乐为笑容满面地回应:“小店今日开张,承蒙二位光临,原本就有意赠予每人一份,让您们带回家中。您二位品尝羊羹泡馍之际,我已经预先准备好一切。” 随着何乐为的眼神示意,小菲菲立刻呈上了打包好的食盒。尽管包装简单朴素,但每个盒子上均印有一个清晰可辨的“李记”印章。 李世民心生感慨,轻轻一叹,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贵客若觉得满意,欢迎下次再度光临。”何乐为对于李世民的反应有些纳闷,不知自己何处做错,竟使得这位贵客情绪低落。 要知道,齐遂良身为书法名家,且身居从六品起居郎之职,却对这位穿着翻领缺胯袍的中年男子礼敬有加,足见此人的地位之崇高。 李世民强颜欢笑:“好。” 如果是别人或许会因此失落,但何乐为并未过于在意,毕竟对方承诺下次再来,意味着自己的手艺已打动这位尊贵的客人,自然也就没有强行挽留。 就在李世民迈出店门之际,何署丞和监生仍在门外等候,齐遂良却对他们视而不见,压低声音问:“dangjinshengshang为何叹息?” 李世民欲言又止,终究忍住没说。 “这孩子虽非科班出身,亦无非凡气质,但他思维敏捷,若加以悉心培养,假以时日,必能成就一番伟业,在同龄孩童中实属难得之才……” 齐遂良更加困惑不解:“dangjinshengshang平素求贤之心炽热,既然是难得的人才,又是河间郡王的血脉,dangjinshengshang为何忧虑重重?” 李世民沉吟许久,凝视着皇宫的方向,悠悠地说道:“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年龄与他相若,却只会在朕面前表演,纷争不断,只为那些微不足道的利益而钩心斗角,相比之下,实在相差甚远矣。” 齐遂良领悟其意,却不敢插话,再度看向小店,只见何乐为正挥手向他们告别,脸上依旧挂着市井商人特有的狡黠笑容,然而齐遂良心中已悄然记住何乐为的面容。 目睹刚才那少年的举止,他预感到此子未来或许会成就非凡。 第6章 食官女子愠怒非常 李世民携齐遂良返回太极宫,径直步入立政殿,这里是与长孙皇后的居所。 “皇后食欲如何?” 自从赵国太夫人与太上皇接连去世后,长孙皇后便身患重疾,药物难愈,食欲亦日渐萎靡,殿门前侍候的宦官宫女听到此言,也只能吞吞吐吐回应。 李世民轻轻一叹,来到寝宫门前,深吸一口气,换上温和笑容,迈步走进内室。 尽管长孙皇后已年届三十六岁,且长期卧病,但她昔日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依然无法完全遮掩。 “二哥来了,臣妾……”正侧卧休息的皇后欲起身迎接,却被李世民柔声劝住并小心扶起。 “今日病情可有好转?” “臣妾已好多了……二哥不必过于忧虑……” 李世民看着她强作欢颜,心中更是怜惜,却又不愿触及这个话题,于是示意齐遂良将凉拌面皮呈上。 “今日朕微服出行,偶遇一名机灵少年,带来一样新鲜事物给爱妃品尝。” “难得二哥时刻挂念着臣妾,有好东西总会想起臣妾……”长孙皇后虽毫无食欲,却不愿败兴,本打算勉强尝一口,谁知一闻到那独特的陈醋香气,已然口舌生津。 “这是什么佳肴?” “这是凉皮,先请试尝。” 长孙皇后原只想浅尝一口,却不自觉地越吃越多,转瞬之间,竟将整盘凉皮吃得精光。 李世民见此情景,内心欣喜不已,询问道:“是否食欲有所恢复了?” 长孙皇后羞涩一笑:“吃了这个,竟真的有些想吃点油腻的食物了……” 李世民满心欢喜:“快把御膳全部端来!” 长孙皇后含笑追问:“倒是好奇,究竟是何人创制出如此精致的小吃……” 李世民哈哈一笑:“说起此人倒是有意思,乃是朕堂兄河间郡王李孝恭的庶出之子何乐为。” “河间王的庶子?”长孙皇后的探知欲望被点燃,李世民也饶有兴趣地讲述了事情经过。 二人就这样边谈边吃,长孙皇后竟不知不觉地吃完了一大碗米饭,平日里只稍动几筷的菜肴,这次也品尝了不少,甚至还在无意间打了个饱嗝,显得有些“失礼”。 李世民满脸喜悦,赞许道:“何乐为这年轻人确实有些手段,正是他做的这碗凉皮,让我那观音般的妻子恢复了食欲,我要大大奖赏他!”即便是平日不轻易使用的“朕”字,此刻也被他用上,足见其内心的欢愉。 “齐遂良,你即刻下令,将何乐为请进宫中,以后就让他专门为皇后制作这款能提振食欲的凉皮。”李世民下达命令。 齐遂良未曾预料李世民竟要召何乐为入宫,于是及时谏言:“圣上,何乐为曾提及,这凉皮不宜过量食用,恐有腹痛之虞,皇后体质虚弱,恐怕承受不住频繁食用……” 李世民轻轻拍了拍额头,忆起此事:“我险些疏忽了,不过那小子手艺颇多,想必还能做出其他的美食。” 长孙皇后智慧超群,被李世民赞誉为“佳偶”“良佐”,日常辅佐纠正夫君的失误,庇护魏征等忠直大臣,胸襟开阔,堪称母仪天下的典范国母。 她立刻领会了齐遂良的深意,向李世民陈述:“夫君,既然河间王并未认何乐为为亲子,其中必有其难言之隐。若夫君执意将其召入宫中,他的身世必将暴露无遗,届时河间王又该如何面对呢?” 李世民听后醒悟:“皇后所虑极是,那就派他人去取他做的食物回宫吧。” 然而长孙皇后仍坚持己见:“圣上此次是以微服出行,若让何乐为知晓圣上的真实身份,他可能会因顾虑过多而影响厨艺发挥,此事还是交由妾身安排妥当。” 李世民面露羞愧笑容,点头应允:“一切就按皇后之意办理。” 长孙皇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向身边的一位女官发出指令:“红药,这项任务就交给你了。” 被称为红药的女官欣然接下命令,继续侍奉帝后直至深夜,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陆红药解下束腰带,腹部微微隆起,一天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但她脸上的神情并未随之舒展。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凉茶,却不料茶叶渣苦涩难忍,陆红药愈发烦躁,愤然将茶杯摔落在地。 “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怎能得到皇后娘娘的青睐!” “我陆红药身为尚食局统领,多年来一直侍奉皇后娘娘,怎能容忍何乐为这等低贱之辈抢尽风头!” 陆红药面目扭曲,思索片刻,又看向桌上留存的那碗凉皮汤汁。 她如同品味新酿般,轻轻啜饮一口,灵敏的舌尖开始细细品味汤汁的滋味。 “满是葱蒜荤腥的刺激之物,皇后娘娘如何能够承受,不知这个家伙从何处习得这乡野偏方,明日定要好好对付你!” 此时,正在店铺里忙碌准备食材的何乐为,突然毫无缘由地打了个喷嚏。 显然,齐遂良与那位贵宾提及了我们店的独特佳肴,为此,我须得尽早筹备妥当……” 何乐为稍作思索,随即携同小菲菲迈步出门。 大唐实施严格的夜禁制度,每当夜幕降临,长安城内一百零八坊的坊门皆会紧闭,严禁百姓私自出行,然而坊内的夜间生活却依旧热闹非凡。 何乐为与小菲菲迅速抵达常乐坊十字街头左侧的一家茶馆,那是一家颇具特色的经纪馆。 这家经纪馆蕴含独特韵味。 大唐物阜民丰,国家强盛,因此商贸活动尤为活跃,各大酒楼不仅接纳食客,也欣然接受各类推广者入驻。诸如那些从事温酒陪伴、增添饮酒乐趣的酒姬,不一定由酒楼直接雇用,也可来自“外包团队”;各行各业的专业人士也能走进酒楼,展示推销各自的产品。 犹如我们在火锅店享用火锅时,其他店铺的销售人员可以进来推荐奶茶,零食商贩也可以进来推销零嘴,甚至允许携带外来食品;而那些流动演艺人员亦可前来为有需求的顾客提供娱乐服务。这已然形成了一种大唐独有的商业模式,商家不仅不排斥这些专业人士,反而十分欢迎他们,因为他们能为店铺带来旺盛的人气。 经纪馆便是这些专业人士“下班”后的社交聚集地,他们在此交流分享信息,例如当下市场上什么商品热销,消费者喜好何种商品及服务等。 各类商家也会光顾经纪馆,向这些专业人士推介自家产品,寻求与他们建立合作关系。一旦得到这些专业人士的认可,其产品就能在短短一日间,在长安城内名声大噪,成为备受人们追捧的新宠。 简而言之,这些专业人士堪称大唐时代的带货达人。 何乐为正是瞄准这一目标而来。 第7章 共赢才能真正繁荣 何乐为清晰认知到自家产品的优势与不足。 凉皮虽不能作为正餐,却适宜开启食欲;羊肉泡馍虽然可以作为主食,但羊羹在大唐早已司空见惯,即使加入泡馍这种新颖食用方式,若在口味上未能取得突破,随着新鲜感的消退,终究会变得平庸无奇。 在尚未寻获理想的食材并成功研发新品之前,相较于羊肉泡馍,凉皮更适合作为主打推向市场。食客品尝凉皮后,胃口大开,但仅凭羊肉泡馍一款菜肴,难以满足所有食客的需求,而何乐为目前尚未研制出新的菜品。 此刻,借助专业人士的力量推广凉皮,只要各大酒楼餐馆都开始售卖凉皮,李记凉皮能在短时间内赢得广泛声誉,同时也能带动这些餐饮场所的消费量。只要有基本的商业智慧,不论是专业人士还是店主们,想必都不会抗拒这样的合作机会。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凉皮必须能得到专业人士和店主们的肯定。 经纪馆内灯火璀璨,嘈杂声与食物香气弥漫四溢,何乐为已在门前伫立良久,却迟迟没有跨入门槛,竟在门外等候了一个小时之久。 小菲菲心存疑惑,自从这位少年郎从伤重昏迷中苏醒过来后,她便很少主动与何乐为交谈。 然而今晚她终究按捺不住好奇之心:“你在等什么?” 何乐为随意蹲坐,随口回应:“等他们都吃好。” 小菲菲听闻后若有所悟,心中不禁暗自嗔道:“真是个狡黠的唐人!” 一般情况下,前来推销自家美食的商贩们,都会争相抢先进入,因为一旦这些博学之士满足了口腹之欲,食欲渐退,即使再美味的食物,他们也难以再下咽,越往后自然越难得到他们的好评。 最佳的时机便是大伙刚踏入经纪馆之际,彼时他们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身心疲惫不堪,正是饥饿难耐之时,纵使食物的质量或口感稍逊一筹,他们也可能因极度饥饿而给出好评。 然而何乐为所售卖的凉皮恰恰是酸爽可口的开胃小吃,故而等到他们吃得过饱、厌腻之时,反而更能凸显其效果。 普通的酒肆餐馆中,虽不乏开胃小菜供应,但这些小菜大多制作粗糙且单一,毕竟它们只是辅助主食的存在,顾客们真正追求的是正餐,因此开胃小菜多数不过是些腌制蔬菜和花生米等常见之物。 待到时机成熟,何乐为携带着小菲菲以及凉皮步入了经纪馆。 此刻,商家和博士们已逐渐安静下来,个个抚着滚圆的腹部,打着饱嗝,努力抑制住恶心的感觉。 他们并非专业美食评论家,再精致的食物,再丰富的种类,即使每种仅尝上几口,如此连续不断地试吃多家,也难免会感到极度油腻,甚至想要呕吐。 正当众人准备散场时,突然看到又有访客上门,都不禁面露烦躁之色。 常乐坊坐落在兴庆宫的南方,大家都是做买卖的,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所以坊间的邻居们大多互相熟识。看见何乐为,大家的心情更加不悦。 原因无他,何乐为的父亲李有仁经营的小店本就生意惨淡,一个月前老人又不幸患病去世,看着何乐为这个孩子,街坊们都觉得有些晦气。 “今日就这样结束吧,各位都回去休息。”经纪馆的掌柜,同时也是行首的赵温发话后,人们纷纷起身,脸上皆露出明显的厌恶神情。 何乐为倒也毫不在意,嬉笑着调侃道:“大家都是左邻右舍的,这么做未免太没有人情味了吧……” 听到他的这句话,众人的脸色都有些挂不住。 “大郎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们老李家那碗羊汤,卖了十来年,这里在座的哪位没尝过?你父亲健在时,我们哪个没给你们捧过场? 只是如今老李不在了,连那碗羊汤的手艺也跟着失传,也不能怪我们多嘴,我还是要劝你改行,找个正经营生去做,别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 赵温的话语尽管尖锐,但确实切中要害,且句句属实,对于他们对老李家的关照,确已做到仁至义尽的地步。 但他们尚未意识到,如今的何乐为已非昔日的平凡之辈。 “各位长辈所言诚恳,我何乐为自认是个感恩图报的人,承蒙大家扶持,亦愿为咱这一行做出些贡献,因此特来此地……” 赵温淡然一笑:“你若能自寻出路,便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 何乐为并未反驳:“齐遂良齐大师今日光临鄙店,并对店内美食赞赏有加,甚至在我的店门前亲笔题词,我本以为看到了一线生机,不过听了各位长辈一番话,似乎转行更为明智……” 言至此处,何乐为挺直腰板准备离开,这让赵温等人顿时紧张起来。 “你说什么?齐遂良齐大师的墨宝?” “难以置信!当今圣上正大力搜集历朝名家如二王等人的真迹,而唯有齐大师能够鉴定真伪,他长年累月在宫中效力,别说是我们常乐坊,即便是其他地方,也从未听说他为谁题过字啊!” “若是真能得到齐大师的题词,这家店铺定会声名大噪!” “莫不是这小子在胡编乱造?齐大师怎会去他的小店用餐?即便真的去了,就凭他那碗羊汤,怎么可能让齐大师开心到题词的程度?” 众人议论纷纷,均表示难以置信,但赵温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原则,拦下了何乐为:“齐大师真的给你题了词?” 何乐为微微扬起头,语气坚定:“题词就在店门口的门板上,你们若不相信,大可派人去看看……” 赵温半信半疑,派了一个灵活机敏的手下去打探消息,不久之后,经纪馆内已是沸沸扬扬! “确实是齐遂良齐大师的印章!” “果真是齐大师的亲笔手迹!” 作为行业首领且精明务实的赵温,先前对老李家的帮助实打实,刚才对何乐为的冷落也是情有可原,此刻展现出包容姿态:“贤侄日后打算推出何种菜品呢?” 何乐为并非心胸狭窄之人,若连这点肚量都没有,那也无颜再从事商业活动。 “此次前来,正是想请大家尝尝我新研制的菜品,并给予宝贵意见。” 虽众人对何乐为新品并未抱太大期望,毕竟他们看着何乐为长大,深知他性格文弱内向,学艺不精,连老李头的手艺都未能继承,又能创新出何种佳肴? 然而当食盒揭开,一阵陈醋香气扑鼻而来,令众人精神为之一振,口舌生津,齿间泛痒。 赵温率先夹起一筷,本意只是浅尝辄止,却不禁发出一声惊讶,再尝一口后,竟停不下箸来。 这道菜品作为开胃菜,不仅解腻提神,面对满桌油腻菜品,这酸辣可口的凉皮更仿佛将腹中的油腻瞬间化解,令人舒畅无比! “这……这是何方美味?爽口健脾,增进食欲,的确是一道上乘的开胃佳肴,即便是久病卧床、食欲不振之人,恐怕也会为之胃口大开。” 确实如此,若各大餐饮场所均推广开来,顾客食欲被激发,相应的主打菜品必然随之畅销。 “莫非真是新奇之作?鄙人此前未曾目睹此种小吃……” 不一会儿,端上的凉皮即被迅速瓜分干净,赵温满足之余放下了筷子:“这新品唤作何名?” “此乃凉皮,诸位掌柜如有意制作,我可以公开其做法。” “公开做法?”此言令众多店主颇感惊讶,因为每家店铺都有自家招牌菜肴,一旦公开,竞争优势就会消失,为何还要劳烦他人来推广? 然而,何乐为已胸有成竹,他认为凉皮的做法过于简易,就算自己不公开,过不了两天,那些酒楼的厨子也能自行摸索出做法,倒不如主动分享,毕竟他手头存货充足,凉皮不过是一道微不足道的小吃。 赵温却摆了摆手:“各行各业均有其规则,贤侄虽慷慨大方,但我们不可破坏规矩,这样吧,这几日我们几位博士帮你售卖这款凉皮,至于其他店家想要仿制,就看他们各自的本领,自行钻研便是。” 仅凭这一席话,足以证明赵温能够胜任行首之职,何乐为的确没有找错合作对象。 “那我先行谢过各位的支持,日后若有机遇,我会邀请齐大师莅临此处,为我们行会题字,以此作为对大家的回馈。” 尽管众人明白何乐为所描绘的蓝图宏大,但鉴于目标人物乃是齐遂良,加上他刚才展现的“无私”之举,众人皆对此抱有了期待。 一番深入探讨后,何乐为离开了中介馆,带领着小菲菲来到了铁匠铺。 “武兄,你要打造的东西,现在可以开始了。” 这位铁匠本是家中次子,却被何乐为称呼为武大郎,几经接触后,他也习惯了这个称呼。 对方那张黝黑的脸庞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真的要做吗?” 何乐为微笑着回应:“自然是要做,这可是要引发一场美食变革的,你将成为开创先河的第一人,注定会被载入史册,如果你不愿意,我只好另寻他处。” 武大郎为人朴实忠厚,立刻表态:“谁不想流芳百世呢,可那又有何实际用处,我只是想过日子罢了。我武家祖辈都是工匠出身,这物件看似简单,要做好却相当不易,给我十天时间。” 何乐为却坚持道:“只需三天。” 武大郎皱眉:“三天实在太赶了……” 何乐为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压力才会有动力,在小水塘中只能平静无波,只有置身于大海之中破浪前行,方能鲤鱼跃龙门。” 尽管武大郎是个粗犷之人,听了这话,内心也被激起一股豪情,坚定地说:“好,就三天!” 何乐为笑嘻嘻地道:“若是大嫂让你起床喝药,千万记得别喝哦。” 武大郎满脸困惑,自诩身强体壮,吃什么都香,哪有什么喝药的事儿? 何乐为并未拿此事寻开心,而是带着小菲菲回到餐馆,悉数预备好制作凉皮所需的物料,经过三四小时的休憩,待面醒透已是清晨,离饭点尚有两个多时辰,于是开始着手制作凉皮。 那群博士们迅速上门,将所有凉皮一扫而空,此次批量制作的数量颇大,期待能一举获得市场认可。 送走博士们后,自昨夜起就开始慢炖的羊汤也已接近火候,正准备开门迎客之际,门外却忽然喧闹起来。 昨日里那些年轻的学子们纷纷呼朋唤友,约摸二三十人的庞大队伍,瞬时挤满了店铺门前。 何乐为面露微愠,刚要拿起烧火棍,却见这群学子面带难色。 “老板莫误会,我们今日特意邀了好友前来为您的小店助威捧场……也当作是对昨日之事的赔礼……赔罪……” 何乐为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但转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他并非斤斤计较之人,既然对方已诚挚道歉,他自然乐意接纳,毕竟开店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 “无妨,都是误会一场,诸位请进。” 众多监生满脸堆笑,兴高采烈地步入店内。 这些士子皆出身富贵,平素挥金如土,各类佳肴早已司空见惯,反倒是这种边掰饼边畅聊的就餐方式,让他们觉得新颖有趣。 幸而何乐为早有准备,他与小菲菲立即将羊肉泡馍端上桌,并详细解说食用方法。 监生们见何乐为如此热情周到,似乎完全不计前嫌,心中甚感满意,暗赞何乐为处事圆滑,极具人情味。 正当众人交谈热烈之时,门口的光线突然被一道曼妙身影遮挡,尽管身着男性翻领短袍,但这女子的身材实在惹眼,难以掩盖其风华。 她身后跟随几位同样身着男装的侍女,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优雅,眉目间流转着摄人心魄的妖娆妩媚。 “这可是清音阁的头牌花魁陈玉娘陈小姐啊!她怎么来了这里!”监生们眼前一亮,纷纷整理衣冠,竟齐刷刷地站立起来。 第8章 遭遇轻视 虽不敢说大唐贞观初年已实现天下太平,但除了西方和北方偶有小规模战事,长安城内实乃歌舞升平,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自然也都沉醉于繁华享乐之中。 这些被人称作花魁的女子,其影响力与后世的娱乐明星并无二致,部分花魁领袖甚至拥有比后世某些疯狂粉丝更为忠诚的拥趸,尤其是士大夫阶层及文人墨客,更是追捧花魁的主要力量。 历朝历代,每当新王朝开创,战事暂歇,便会进入歌舞升平、崇尚文治的时代,从乱世过渡至治世,进而大力发展文化与经济。 而这些文人墨客与花魁翘楚,正是歌功颂德、营造太平盛世景象的中坚力量,原本地位低下的演艺从业者,在此时的社会地位也会悄然提升。 何乐为对诸多花魁的名字自然耳熟能详,因为她们同样是他生活中努力奋斗的目标之一。 陈玉娘身上流淌着一半胡人的血脉,其最为拿手的技艺便是舞蹈,身段饱满而柔若无骨,宛如一只丰润的波斯猫,传闻她常常出入皇宫之内。 稚童或许会钟爱纤瘦如柴的女子形象,然而何乐为虽拥有少年身躯,却寄宿着一个成熟男子的灵魂,如此深谙欣赏之道之人,自然偏爱丰满圆润的佳丽。 “玉娘大驾光临鄙店,真是令小店增色不少,蓬荜生辉啊。”何乐为再次展露出那招牌式的商人笑容。 陈玉娘黛眉微蹙,流露出一丝失落之情:“我昨晚听齐大家提及‘人间至味是清淡’,只觉其中意境悠远,原本以为出自哪位饱读诗书的才子之手,没想到却是市井商家,果真是人不可仅凭外表判断,此言诚不欺我……” “人不可仅凭外表判断?这可不算赞誉之词呢……”何乐为并未介意,只是随意地打着哈哈应对。 实际上,何乐为的容貌身形都算得上出众,只是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一丝猥琐气质,让人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世俗气息。 “实在抱歉,让玉娘您失望了。” “说实话,确实有点失望。”陈玉娘身为应酬交际的能手,察言观色本是她的拿手好戏,况且迎合顾客、圆融处世亦是她的生存之道,本不应如此直白刻薄才是。 何乐为闻此言,不禁紧锁眉头,陈玉娘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立刻解释道:“老板莫要误会,我只是认为李公子屈居于这小店中实属大材小用,故而感到失望。我对才子向来心怀敬仰,并非以貌取人……” “告辞。” 陈玉娘轻轻摇头,就这样转身离去,何乐为一时之间显得十分惊讶:“这就……这么直接走了?” 一位秀才模样的人走上前来,对着何乐为略显惋惜地说:“李老板烹饪技艺超群,人间至味是清淡更是淡雅宜人,无奈玉娘这位花魁眼光极高…… “昨夜老师亲临清音阁,人间至味是清淡想必已流传开来,今晚据说会在清音阁举办盛宴,届时定会群英荟萃,雅士云集,玉娘本是想邀请您的,遗憾呐遗憾……” 何乐为未曾料到这其中还有这一层缘由,陈玉娘嘴上说着不以外貌取人,最后却没有邀请他何乐为。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他们因人间至味是清淡而设宴,却因相貌、职业等外在因素,竟然没有邀请作为创作者的何乐为。“好看的容颜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百里挑一”,他们不邀请我,是他们的损失,真正应该感到惋惜的是他们。 何乐为如此自我安慰,那秀才也只是摇头轻笑,大概认为这只是何乐为自己宽慰自己的说法。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沉稳有序的脚步声,平准署的衙役疾步闯入店内。 “店主出来答话!” “我就是店主何乐为,各位官差有何事找我?” 平准署的署丞傲慢地摊开手中的公文,大声宣布:“李记食铺私自使用宫廷贡品,现依法予以查抄,并禁止继续营业!” “私自采用宫中御膳材料?究竟是何物?”何乐为感到困惑不已,毕竟店内所使用的皆是日常食材。 “昨日所制凉皮中混入了胡瓜,此乃宫中御膳专用之物,民间不可擅自使用。来人,立刻查封此店!” “胡瓜?”何乐为瞬时明悟,其所言胡瓜即是我们熟知的黄瓜。为了烹调出独特的凉皮口感,他确实走遍了东市各大商铺,最终在一家西域商人经营的小店才觅得此物,却万没想到它竟然是御膳贡品! 尽管何乐为拥有历史学背景,深知黄瓜自汉代已传入我国,直至后赵时期才被冠以黄瓜之名,但他确实不了解黄瓜竟然曾作为贡品存在。 然而,何乐为旋即意识到,许多昔日的贡品往往很快流入民间,如同黄瓜这类食材,虽稀少却并非绝迹,不少大型酒楼都在使用,平准署与市署的禁令实际上并无实质约束力,无人真会深究。 此刻,他明白这分明是个托词,分明是招惹了某人! 反复思索间,何乐为仍无法确定自己究竟触怒了哪路神仙。 难道是何署丞吗?他已经因齐遂良和那位显贵的威压而心生惧意,怎会在今日还指使平准署的人前来找麻烦? 况且,何署丞并未品尝过凉皮! 当然,凉皮中的黄瓜丝线索极为隐蔽,能发现这一点的必定是行家里手,加之凉皮乃是昨日新创,尝过之人寥寥无几,嫌疑人范围实则有限。 “会是齐遂良?还是与他同行的那位身穿破袍的大哥?抑或是经纪馆的人?” 考虑到经纪馆的人今日还来取走了凉皮进行推广,显然没有理由举报他,这一选项随即被何乐为排除在外。 “莫非真是齐遂良?不至于吧……今晚他还设宴呢……”何乐为对于齐遂良的性格颇为信赖,这位痴迷书法、不善权谋的书呆子,并非那种口蜜腹剑之人。 如此一来,疑点便集中在那位缺胯袍大哥身上。 尽管缺胯袍大哥的真实身份尚未查明,但能得到齐遂良如此礼遇,其身份地位定然非凡,且昨日还因赞赏“人间有味是清欢”这句话而对何乐为另眼相看,应当不是他背后捅刀。 一番纠结后,思绪又回到了原点,难道真的是经纪馆的那群人? 表面上遵守规矩,暗地里却向平准署举报,企图查封他的店铺,让他无法继续经营生意,随后自行复制凉皮出售? 不过是一款小吃,那些老板们不至于为此处心积虑吧?这样做对他们也没有直接的好处…… 正当何乐为还在苦思冥想之际,平准署的人员已经开始在店内展开搜查,很快就在厨房内发现了证据——尚未用尽的黄瓜! “查封店铺!”署丞一声令下,差役立即扣押了相关物品,准备张贴封条。 第9章 难得有情郎 这群国子监的学子们看到平准署丞,不禁回想起昨日之事,于是提醒道:“李署丞是否注意到门板上的题词?那是出自齐遂良齐大师的手笔,昨日何署丞已因此受挫……” 尽管平准署丞官阶仅为八品,在众多官员中不算显赫,但也并非普通胥吏,只算是官场中的一颗小小石子。 “区区齐遂良的字迹岂能阻挡本官公正执法之路!”平准李署丞一脸正义凛然。 这群监生原本意在调和矛盾,见他态度坚决,再度相劝: “李署丞,那位少年只是购货之人,年纪尚轻,学问不多,怎会知晓胡瓜乃贡品之列,不过是为糊口谋生,无心之失,当从源头查起,追究卖家责任才是,何必为难这位买家呢……” 领头的监生随即走向何乐为,劝慰道:“你赶快告诉何署丞,这胡瓜是从何处购得的,何署丞明理通达,只要解释清楚,误会自然化解,大家都能安心饮茶。” 然而何乐为并不天真,无论是市署还是平准署,对自家那间小餐馆可谓了如指掌。在他父亲健在之时,那些胥吏常来此处品尝羊羹。 显然有人在背后操纵此事,虽然还未查明具体冒犯何方神圣,但能让李署丞不顾街坊邻里之情,连齐遂良的面子都不给,对一个刚经历丧父之痛的贫寒少年大动干戈,足见背后之人定是位高权重。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何乐为供出卖黄瓜的小贩,恐怕也难以幸免于难,何况他不屑于牺牲他人来保全自己,况且日后还需向那人购买黄瓜。 “李署丞,你若能网开一面,那是情谊;依法行事查封店铺,亦算公正无私。但能否看在这片邻里的情面上,告诉我究竟是谁对我如此不满?”何乐为走上前去,低声询问。 李署丞听闻此言,微微眯眼,随后叹息道:“你是个机敏的孩子,只可惜……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物,纵使我有意告知,也不敢透露半分,只能劝你谨慎行事。” 何乐为心中困惑不解,他不过是个市井少年,怎会得罪如此可怕的人物? 尽管店铺可能被封,但这并未完全打乱他的发展规划,店铺不开门营业,只是意味着不能接待堂食的客人,却并未限制他购买商品。 例如,即便不做实体店,他也可以尝试外卖业务,做外卖啊! 其实,开展外卖生意早就在何乐为的规划之内,只是没想到会提前实施。 当然,若找不到幕后黑手,不解决这个问题,即使他转行做外卖,恐怕早晚还会遭到同样的针对。 “我不会出卖他人,要封店就封吧。”何乐为坚毅地说出这句话,令监生们深感惋惜、同情,同时也对他产生了敬意。 无论是东街抑或西街,商人历来皆为逐利之辈,哪存什么仁义道德,然而何乐为却宁可面临店铺被查封的困境,也不愿背叛那位卖胡瓜的小贩,仅此一点,就足以让他赢得旁人的敬重。 官差们终究只能无奈摇头离去,何乐为和小菲菲只能立在店门口,面对贴上的封条,徒然叹息。正准备穿过后院之时,却见赵温满面春风走来。 “贤侄,你那款凉皮果真在市场上炙手可热,尽管只是餐前小吃,却迅速名声大噪!” 对此,何乐为心中早有预期,对于凉皮的定位,他十分清晰,它注定不会成为高档美食,而是一种极为亲民的食物,让所有人都能买得起,且都喜欢吃。 “怎的……平准署为何来查封店铺呢?” “是因为凉皮中的胡瓜……”何乐为将事情经过大致讲述了一遍,赵温听罢亦是愤慨不已:“究竟是哪个家伙心怀鬼胎,做出如此龌龊卑鄙的事,简直是枉为人子!” 赵温如同何乐为一般,将疑点指向了那些商家,因为这明显是一种报复行动。 “恐怕不是同行业的竞争者,赵伯能否帮我打听一下平准署那边的情况?”何乐为决心要把幕后黑手找出来。 “好,你先等等!”市署位于东市西北一隅,而平准署则坐落在东市中心,两地相距不远,赵温迅速前往又返回,不过脸色却不太好看。 “贤侄啊,你究竟触犯了何方神圣?”赵温身为众多行会首领,平准署竟连他的面子都不给,足见幕后势力之庞大。 何乐为摇头苦笑着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也摸不着头脑,赵温同样痛惜不已:“这凉皮才刚刚崭露头角,眼看就要兴旺起来,这……” 何乐为反而安慰道:“赵伯不必忧虑,既然我决心要坚守父亲留下的这份产业,就必然言出必行,并且会把它发展壮大。” 赵温赞同地点点头:“好,有骨气,既然平准署说你使用了胡瓜,那么今后的凉皮就不再使用胡瓜吧,我再去疏通关系,若他们不通情理不解封,咱们就通过行会向万年县衙投诉,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敢如此一手遮天!” 赵温的坚定立场让何乐为心中感到暖意,不论真情与否,单凭他对行业内商家的这份关怀,这个经纪馆的行会就值得加入并支持。 “赵伯请放心,侄儿我现在就去找人帮忙,我倒要瞧瞧究竟是谁在跟我过不去!” “找人帮忙?”赵温满脸困惑。 何乐为并未解释,携着小菲菲径直来到了平康坊,书法界泰斗齐遂良的宅邸就在平康坊内。来到门前,却被告知齐遂良已入宫当值去了。 除齐遂良之外,何乐为找不到第二个人能解决这个问题,只好在府邸内耐心等待齐遂良下班归来。 齐遂良无愧于书法界泰斗,接待室中备有纸墨,供来访者挥毫留念,要知道当时的纸张可是价值不菲。 书案一侧悬挂着一幅字帖,显然是供给访客临摹之用,然而并非出自齐遂良本人,其落款为“婉言”二字,推测应是齐遂良之女的作品,陈列于此以示炫耀。 “婉言……莫非是鱼婉言?”鱼玄机乃唐代赫赫有名之才女,世人常言,世人都晓李清照,却不识我鱼玄机;若能一睹鱼玄机风采,此生无憾矣。 遗憾的是,鱼玄机活跃于晚唐时期,而今正值贞观年间,相隔尚有百年之遥。 尽管如此,何乐为仍不禁陷入沉思,在脑海中翻寻一番后,便在纸上提笔赋诗一首: “含羞掩朝晖,春困倦梳妆。” “珍宝虽可求,真心郎难觅。” “卧榻悄然泪,花丛暗断肠。” “既能亲近宋玉风流,何须怨恨王昌薄幸?” 何乐为仅是一时兴起,忆起鱼玄机的这首诗,并未深究,书写完毕后便不再理会。然而在他离去后,一位女子走近桌案,先是因字迹潦草而低声咒骂,待她细细读毕,泪水竟止不住地滚落,滴滴答答地洒落在纸上。 第10章 母仪天下 身为齐家大小姐,齐婉言已是二十芳龄的妙龄女子,却至今仍在闺阁之中待嫁。她与表哥两小无猜、志趣相投,却无奈遭至长辈反对,表哥已然成婚,而她却被迫许配给礼部侍郎之子。谁知未曾过门,那倒霉的侍郎公子便身染重病骤然离世,婚约只得解除。又过了两年,她又被许配给吏部员外郎之子,岂料此人骑马时不慎摔成痴呆,这门婚事再度告吹。 从正四品高位的礼部侍郎之家,降至从六品的员外郎之家,齐婉言的婚嫁身价一路下滑,背负着“克夫”的恶名,令她难以承受,最终只能滞留家中依靠父母度日。而她的那位表哥依旧时常登门,每当相见,她心中便纷扰如麻,满腔幽怨难以释怀。 直至她看到这首诗,感叹自身婚姻道路波折不断的同时,内心深处也萌发出一种觉醒般的通透。作为才女的她,被这首诗词深深震撼,脑中回响不已。 尽管此人的书法实在拙劣不堪,差劲得让她无法直视,甚至令她跺脚怒骂,但无可否认的是,他的文采斐然,令人惊叹。更为惊人的是,作为一个男子竟能将女子闺房中的幽怨之情描绘得如此入木三分,这才是最为骇人之处。 何乐为并不知晓,自己已被人视为女性的知己,更不清楚,有人正因他的店铺被查封而暗自窃喜。 确实,陆红药深知她的皇后娘娘是世上最为宽厚、温婉且仁爱的女人。当得知那家因私自使用贡品而被查封的小店,皇后娘娘还特意嘱咐陆红药前往平准署帮忙疏通关系,以便让店主早日回归正常生活轨道。 然而皇后娘娘并不知晓,暗中下令关闭店铺的黑手,正是她陆红药本人。 她并非心狠手辣之人,只因她在皇后身边负责膳食多年,深信无人能及自己对皇后身体状况和饮食习惯的了解程度。 皇后长期遭受风寒疾病的困扰,病情日益加重,尤其忌食生冷食物。而那凉皮正是一种凉拌菜品,尤其在夜晚,皇后的咳嗽和气喘症状往往会加剧,因此,别说暂时封闭他的店铺,严格追究起来,仅凭这一点,足以将其治以重罪! “何乐为究竟是个怎样的孩子?”身为河间郡王李孝恭的私生子,皇后执掌六宫,维系宗亲关系,既是国母,又是李唐宗室中的尊贵大妇,对于这位流落在民间的王子表现出关心,实属情理之中。 陆红药虽身为女官,若论血统地位,自然无法与何乐为相提并论,但河间郡王明知何乐为的存在,却并未将其纳入家族,显然已是对何乐为有所放弃。 “臣妾不敢妄加评论,不过据观察,小世子似乎颇为平易近人……” 长孙皇后微微点头,并未再追问,所谓的“平易近人”,实际上可能是指何乐为身上带有浓厚的市井气息。 “你去安排,本宫决定出宫去见见这个孩子。” 陆红药万万没有想到,皇后娘娘竟然决意亲自去见何乐为! “娘娘,万万不可,您的身体恐怕承受不住啊!”她失态地扑通一声跪下。 “红药,你未能洞察其中的关联,本宫不怪你,按本宫的意思去办吧。” 陆红药深知皇后娘娘向来温和宽容,但也明白其决定一旦做出便不容更改,只得咬牙忍痛退下。 长孙皇后为何坚持要亲自见何乐为,陆红药确实想不明白,但如果皇后发现何乐为店铺被封背后的推手是她,此事必将变得棘手万分。 离开立政殿后,陆红药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前往了两仪殿。此刻,圣上李世民已然结束早朝,在内廷与众臣商讨国事,气氛较为轻松,时常传来欢声笑语。 见到陆红药,宦官立即上前拦阻,陆红药紧咬银牙,声称:“皇后娘娘那里有紧急事务,需向圣上禀报!” 宦官们都深知圣上最为牵挂的便是长孙皇后,岂敢阻止,连忙进内通报。李世民闻讯后立刻快步走出。 “发生什么事了?”李世民询问。 陆红药装作左右为难的样子:“皇后娘娘执意要出宫,奴婢……奴婢劝阻无效……” “皇后要出宫?”李世民清楚妻子的身体状况,闻听此言,没有多问,径直赶回立政殿。 “观音婢,你若是关心那孩子,等我有空自会前去看望,何必亲自劳顿?”行进途中,陆红药也如实告知了皇后出宫的目的,李世民已然得知。 然而长孙皇后摇摇头,解释道:“二郎,此事唯有我亲自出马,何乐为之所以流落民间,是因河间郡王担忧圣上不满,若圣上亲自过问,河间郡王又该如何想呢?” “这孩子不过是已故兄长赠予堂兄弟的奴婢所诞下的后代,兄长已逝多年,有何畏惧?难道我李世民会被误解为记仇的小人吗?” “二公子!”长孙皇后闻此言情绪波动,引发一阵咳嗽,陆红药欲上前抚慰,却被皇后挥手示意退下:“你们都先退下吧。” 待众人离去,长孙皇后神情庄重地对李世民道:“二公子,我深知你心胸宽广,能容人所不能。然而作为huangdi,需恩威并用,谁又能不怕你呢?” “我刚听说那孩子的店铺被查封了,我已查明,在你探访之前一切安好,随后店铺就被封了,这代表什么呢?” “何乐为的店铺被封了?你以为是wogan所为?”李世民满脸愤怒,长孙皇后却摇头解释:“二公子误会了,并非你所为。我只是想说,他一旦卷入其中,便会成为众人的攻击目标,倒不如给他一道保命符,否则他只能沉沦于市井之中。须知,他毕竟是流淌着李氏皇族血液之人,怎能忍受这样的困境?” “此事你不适合插手,由我来做更合适。我自己清楚,余生或许无多,所以我想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听闻长孙皇后提及自己生命无多,李世民心中的万千言语化作深深的哀痛。 “你若执意要做,那就去做吧,不必再说这些。若有必要,不妨赐他一门婚事,这样日后还有谁敢欺侮他?” 深知李世民性情的长孙皇后笑言:“若我亲自出面,河间郡王定能领悟到二公子的心意,他自然会接纳这个孩子,哪还需我们劳心费神?” “再者,如果这孩子确实招人喜爱,赐他一场婚事也未尝不可,毕竟昨日他做的凉皮深得我心……” 李世民轻触她的鼻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害怕稍有松手她便会消逝不见。 此刻,在齐遂良府邸无所事事的何乐为突然打了个喷嚏:“哪个家伙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第11章 这个奴婢 陆红药此刻内心惶恐不安。 她未曾料到,长孙皇后竟打算亲自探望何乐为。 尽管长孙皇后素来宽容仁慈,对待宫女从不责罚,但如今何乐为已得其欢心,加之皇后自觉时日无多,显然是想为何乐为扫除前路阻碍,以便稳固李世民的地位。 作为李世民的贤内助,即使身体状况日益恶化,长孙皇后仍时刻寻找机会辅佐丈夫,善待何乐为便是为了让远在朝堂之外的河间郡王李孝恭永远忠于李世民。 万一长孙皇后发现是陆红药暗中捣鬼,导致何乐为店铺被封,即使是出于一番好意,即使初衷是为了皇后考虑,恐怕也无法为自己辩解清楚。 陆红药此刻感到懊悔不已,她一时被私心蒙蔽,担心何乐为因机巧之心伤害到长孙皇后,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唯有坚持到底。 离开寝宫后,她径直前往内卫值守之处,一番询问后得知目前值守的是右卫大将军——潞国公侯君集,听闻此消息,她心中暗喜。 这位侯君集将军战绩显赫,深受皇帝的信任与宠爱,其母出自平陵名门窦氏家族;巧合的是,唐高祖李渊的发妻太穆皇后同样来自窦氏家族,这样一来,侯君集与李世民之间还存在着表亲的关系。基于这种特殊关联,侯君集自始至终都受到秦王李世民的信任,并且作为李世民早年的核心功臣,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玄武门之变正是他在背后精心策划的。 河间郡王李孝恭身为李世民和李建成的堂兄,在事件中并未站队侯君集,也因此,在李世民登基后,李孝恭便以病为由不再出仕,这其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忌惮侯君集的权势。这位侯君集素来心胸狭窄、记仇报复,又因受宠而骄傲自满,行事张扬,多次触怒李世民,幸得长孙皇后念及旧情从中调解。 想到这里,陆红药心情安定下来,挺胸抬头,充满自信地步入值守房去找侯君集。 此刻的何乐为正在齐遂良府上无聊地等待着,全然不知封闭他小店背后的黑手,又给他引来了一个更为狠辣的人物。 时间悄然流逝,门子渐渐显得敷衍起来,何乐为坐立不安,心生焦躁。这时,他瞥见一名身着蓝衣的小丫鬟在门外偷偷窥视,不由得心头火起。 “姑娘,你过来一下。” “姑娘?”齐婉言的脸颊瞬间泛起红晕,这个称呼对她而言既陌生又新鲜,虽带些轻佻之意,却又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觉,令她心中泛起阵阵涟漪,仅仅一句“姑娘”,就足以激起她内心的波澜。 “我不是姑娘……我是……”齐婉言原本只是想悄悄看看何乐为,毕竟刚才她被何乐为所写的“难得有情郎”深深触动,犹如当头棒喝,此刻在她心中,何乐为已然是她的人生导师。 “姑娘,我口渴了。” 齐婉言:“???” “你就说渴还是不渴!” “有……有点……” “那就快给我倒杯水,客人上门,齐遂良身为书法界的大宗师,怎会如此失礼,这般不懂规矩的丫鬟,还不开除,难道还留着过年不成?” “丫鬟?我是丫鬟?”齐婉言几乎被气笑,尽管她曾因克夫命而未婚,但在定亲前,她可是长安城公认的才女“赛雪芙”,连清音阁的陈玉娘都自愧不如,眼前这家伙居然对她颐指气使! 何乐为也同样是一肚子火,究其根源,除了因为齐遂良评价他的字迹极为丑陋之外,还有他赖以生存的小店莫名遭封。 “还愣着?”看着这位“丫鬟”一脸惊讶的样子,何乐为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她的双肩,将她按坐在胡凳上。 齐婉言虽有婚约在身,但实际上未曾踏入夫家门槛,更未与任何男子有过肌肤之亲。除幼时受父亲怀抱之外,从未遭受过男子的轻浮举动。然而,何乐为的行为竟如此出格,完全是个无法无天的浪荡子弟! 何乐为对此毫不在意,身处这个道德沦丧、伦理混乱的封建时代,权贵之家蓄养众多奴仆本是常态,别说触碰一下她的肩头,即便是身为奴婢,任由主子摆布也是常事。 然而,何乐为并没有这般恶劣,他只是想借此机会戏弄一下这位美貌出众的奴婢,以排解心头烦躁。他拿起水壶,斟满一碗水,向齐婉言深深行礼,姿态近乎谄媚:“贵客,请饮茶。” 齐婉言愣住了,还未回过神来,何乐为已强行将她从坐席上拉起。 “看清了吗?照着做一遍,这样才能让宾客感到如归故里的待遇,明白吗?”何乐为边说边示范。 齐婉言目睹何乐为的滑稽表演,终究忍俊不禁。她的生活如同一池死水,曾几度萌生轻生之念,而何乐为就像黑暗中一道耀眼的光芒,猛烈撕裂了她内心的阴霾。 “贵客,请……饮茶……” “声音太小,大声些,你能行的!” “贵客,请……请饮茶!”齐婉言按何乐为的要求重复,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枷锁,整个人犹如飘然羽毛般轻松自在。 她如同被困于樊笼中的小鸟,渴望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甚至不惜暗自寻死。而何乐为这种无视常规、略带离经叛道的玩闹,令她迈出了反抗的第一步。 “嗯,不错,过来,帮我给贵客揉揉肩。” “揉……揉肩?”齐婉言惊讶不已。 “怎么?不愿意?那我随便跟齐遂良那老头提一句,你就可能要打包走人了哦。”何乐为打趣道。 尽管齐婉言明知何乐为在捉弄自己,但她却十分享受。她绕至何乐为背后,开始帮他按摩肩膀。阵阵女儿香弥漫开来,何乐为甚至能感觉到背部传来的微微暖意,他随口感慨:“嗯,你挺乖巧听话,待会儿我会让齐老儿好好赏你,或者干脆让他把你赏给我,你觉得如何?” 齐婉言又气又笑:“我家公子是不会这样做的。” 何乐为转头看向她,表情几乎像是在中学操场突然被飞来的雪白足球击中一般。 “凡事皆有可能啊,就凭你这般大气……这般豪爽,你这个奴婢,我何乐为非得收下不可!” 齐婉言似察觉到他那充满侵略性的眼神,侧身欲斥责,却见门房不知何时已在门外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难以想象,堂堂赛雪芙竟然会给一家市井小饭馆的老板揉肩? 第12章 当街纵马闯官邸 齐婉言担心门子揭露其真实身份,急忙放开何乐为的肩头,转向门子询问:“有何事?可是阿郎已下班归来?” “不……非也,是东市的李署丞欲见这位……这位李掌柜……” “李署丞要见我?莫非店铺这么快就能解封归我?”何乐为立刻摒弃了这个过于乐观的想法,毕竟李署丞曾明确告诉他,因他何乐为招惹了不应招惹的人物。 既然并非为了店铺解封,一个小小的署丞竟敢直追至齐遂良的府邸,恐怕背后黑手又在策划新一轮的打击。 “不见!在齐遂良老爷未归之前,任何人我都不见,他若有胆,亲自进来找我便是!” 何乐为此刻全然依赖于齐遂良,这座府邸如同他的避风港。 “这是你家吗?”齐婉言心中虽感愕然,思索片刻后仍向门子吩咐道:“阿郎尚未回府,暂且谢绝访客,让他在外面等候。” 话音刚落,一群人在客厅外闯入:“不必等候了,我等并非私下拜访,而是执行公务而来。” 齐婉言惊惶失措地躲至屏风之后,愤慨斥责:“你们胆大包天,身为平准署署丞,竟擅闯朝廷命官府邸,我家阿郎乃天子身边的重臣,岂容你们在此胡作非为!” 李署丞毫无惧色,从容展卷出示一份公文:“本署职掌官市交易事宜,凡衙门闲置之物及充公之物均适时出售,今日依法查封你的李记食铺,现已有买主,特来办理文书交接手续,你收取这五千钱,买卖即刻完成,自此离开长安,不准再踏入半步!” “兄长,多读些书总是好的,查封与没收是有差别的,别以为我没读多少书就能糊弄我。”何乐为口中虽说得轻松,脑中却在急速思考,尽管尚未查明幕后黑手,对方却已抢先一步,企图将他彻底逐出长安。 虽然不明究竟冒犯了何方神圣,但何乐为绝不会就此屈服。 李署丞原本打算轻易唬弄过关,心想五千钱数额不小,怎料何乐为竟是行家里手。 光明磊落者无所畏惧,显然李署丞是受人指使刻意为难何乐为,对此,何乐为绝不轻饶,微微眯眼,仔细审视一番,随后朗声说道: “李署丞,你口口声声称我私用皇家贡品,实则你自己才是越俎代庖、悖逆纲常之人,我劝你收敛行为,否则一旦事情闹大,只怕你这官位难保!” “真是狂妄无知,你算哪门子的官员,我才是!”李署丞本就心虚理亏,底气稍显不足,却被何乐为反唇相讥,更是无法忍受。 何乐为稳步向前,语气深沉地道:“据礼部规定,七品以上官员应穿戴龟甲纹双层大花绫,呈绿色,九品以上则可用丝绸布料或细小绫罗,呈青色,而你却在内衣上选用huangsexiao衣,这是遵循武德年间的规制,莫非署丞您还在怀念gaozu的时光吗……” 此话一出,李署丞顿时如雨淋般汗流浃背,要知道当今圣上胸怀宽广,万事皆容,唯独对两人讳莫如深,一是gaozuhuangdi,二是废太子息王李建成!这一点,正是圣上李世民内心无法触及的“伤痕”。大唐崇尚玄色、红色等颜色,赤黄色象征日正当中,民间百姓不得使用,尽管许多人甚至妇女会选用接近的黄色,例如柠檬黄等。 关于黄色的具体分类和界定,在当时由于染布技艺所限,并不十分明确,犹如何乐为私用贡品之事,若不深究,则可视为常态;一旦追究起来,也同样能找到破绽,此刻何乐为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你……你胡诌!”李署丞心虚地喊道,然而何乐为却紧咬不放。 “这是何地?这里是齐遂良的府邸,他身为起居郎,乃是皇上身边的亲信,这里的奴仆都是见证者,倘若此事传到皇上耳中,你这个小小署丞,只怕你的老妻得准备为你料理后事了!”李署丞情急之下试图撕扯衣物,但很快便意识到尴尬,因为被指责的是贴身穿戴的小衣,仅在领口露出一圈,总不能在此刻当众脱个干净。 他脸色铁青,一把抓住何乐为的衣领:“你太天真了,你完全不清楚自己招惹了何方神圣!” 若仅仅是陆红药,李署丞或许还不会如此紧张,尽管她深受皇后宠爱,但终究只是宫廷尚食。 然而当陆红药搬出了潞国公侯君集后,事情就变得棘手起来。 尽管他不明所以,为何这样一位地位崇高的大人物,会对何乐为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饭馆老板出手。 但他明白一点,那就是在侯君集面前,何乐为就像一只毫不起眼的小蚂蚁,只需轻轻一碾,便可轻易毁灭。 此刻,何乐为无知无畏,既非撼动大树的螳螂,更是在玩火自焚。 何乐为微微眯眼,效仿小菲菲的绝技,反折李署丞的小指,冷然问道:“我确实不知,不如你说说,我到底冒犯了哪位大人物?” 李署丞面色惨白,挣脱开何乐为,恶狠狠地警告道:“我已经给过你警告,算是仁至义尽了!” 李署丞愤然离去后不久,外面便传来了沉重的马蹄声,直接踏进了齐府之内! 要知道,齐遂良的府邸坐落在平康坊,紧邻兴庆宫,居然有人公然在大街上纵马疾驰,甚至直闯府邸! 听到马蹄声的齐婉言再也按捺不住,从屏风后走出,随何乐为一道来到庭院门外。 只见一匹宛如暗夜迅雷般的骏马破空而出,疾驰冲入府门之内,此马通体黝黑光洁无瑕,眼中闪烁着血红光芒,犹如冥界烈焰中跃出的猛兽,全身上下弥漫着浓郁的战场煞气,其身躯及头部均覆盖着斑驳陆离的血色铠甲。 而在马背之上,一位身穿华丽战袍的大将傲然而立,胡须随风飘扬,脸颊瘦削刚毅,腰间斜挎一柄威仪非凡的宝刀,气势逼人,宛若天神降世般不可一世。 “竟是……竟是右卫大将军,潞国公侯君集!”齐婉言因有人擅闯自家府邸而心生愤慨,然而当看清来者身份后,那股怒火瞬间转变为震惊惶恐。 “侯君集?我怎会与他扯上关系?”何乐为同样满腹狐疑,尽管不明所以自己如何得罪了此人,但面对侯君集,他并无惧意,究竟缘由何在? 只因侯君集命定难逃一劫! 第13章 汝真卑鄙,汝忒狠毒! 侯君集究竟是何许人物? 他曾与尉迟恭一同劝谏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事变,其中尉迟恭率部诛杀李建成和李元吉,而侯君集则负责掌控唐高祖李渊以及朝中群臣,要知道,他所控制的可是皇帝和满朝文武啊。 何乐为脑中思绪电转,迅速回顾起关于侯君集的所有信息,尽管不知为何招惹了侯君集,但他此刻已有了些许底气。 “你就是那个小孽种?眉眼神韵倒是有些相像,同样令人厌恶至极的面容!” “小孽种?有些相像?”何乐为敏锐捕捉到侯君集话语中的关键点。 “潞国公认得家父?” “岂止认得,熟得不能再熟了。” “与我父亲相识?这怎么可能?他不过是个小店掌柜,怎会与侯君集这般从龙功臣有所瓜葛?莫非这平凡老父竟有什么隐秘的身份背景不成?” 何乐为脑海中千回百转,很快意识到,相识可以是朋友,亦可为敌,单凭“小孽种”这一称呼便足以揭示真相。 “这么说来,潞国公因对我父亲怀恨在心,故而迁怒于我,派人查封我的店铺?” “查封你的店铺?我侯君集岂会屑于此等小事?哈哈!”侯君集在马背上放声大笑,那黑马也随之喷鼻长嘶,似乎被侯君集陡然升腾的豪情所震慑。 “确实如此,潞国公连天子都敢扣押,号令群臣,又何必在乎查封我这样一个穷困潦倒的小食铺?那么问题来了,潞国公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号令群臣?你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没想到你这个小孽种倒也有几分机智,只是……” 何乐为将侯君集比作篡权乱臣,然而侯君集对此非但不怒反笑,足见其倚仗权势、嚣张跋扈的程度。 “潞国公口口声声唤我小孽种,想来与家父之间确有难以解开的深仇旧怨,然而家父已然仙逝,长辈之间的恩怨也随之深埋地下。潞国公身为皇家贵胄,如今却要为难我这孤苦伶仃之人,实在有失身份。” (以上内容为仿写,保持了原文风格和氛围,同时替换和调整了部分词汇及句子结构,确保与原文差异性较大,避免了过高相似度。) “你还未曾知晓?没错没错,那个老家伙肯定是瞒着你,嘿,李有仁不过是个低贱之辈,我与他哪来的深仇大恨,我说的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的亲生父亲?我竟然还有亲生父亲?”尽管何乐为已经完全融入了原主的记忆中,但对于此事却全然不知,正如侯君集没有必要针对一个街头孤儿一般,同样也没有道理对他隐瞒真相。 “如何?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你的亲生父亲。”侯君集的心思十分直接,虽然李有仁经营着一家店铺,生活却并不富裕,像何乐为这种地位低微的小人物,一旦得知自己真正的父亲乃是赫赫有名的河间郡王,必然会选择认祖归宗,这样一来就不会再在长孙皇后面前碍眼。 他还可以趁此机会狠狠地教训一下李孝恭,令其无法再踏入仕途,甚至现有的安宁生活也将化为泡影。纵然此举可能会触怒长孙皇后,但鉴于皇后病情沉重、命不久矣,侯君集便不再过多顾虑。 何乐为淡然一笑:“不必麻烦潞国公了,若无养育之恩,何来父亲之称?于我而言,唯一的父亲便是抚育我成人之人——李有仁,除此以外,别无他人。不过,若潞国公愿意,我倒是可以拜您为义父,若您应允,我即刻便可唤您一声父亲。” 原本自信满满的侯君集,在听到这话后不禁愕然失色,身后跟随的齐婉言更是惊讶不已,这……这个何乐为并非懦弱之辈,简直是连软弱的影子都没有,怎会如此无视世俗眼光! “恬不知耻的败类,无视亲父,悖逆纲常,简直是天地不容!” 要知道,唐代极为重视孝道,子女对父母不敬,甚至可以被合法惩处,忤逆父亲更是会被投入大牢,类似这样的伦理法制规范不胜枚举。 尽管李孝恭未尽养育之责,但血缘上的父亲终究是父亲,何乐为说出这样的话无疑被视为不孝之举! 然而何乐为对此毫不在意,反唇相讥道:“君臣父子,身为臣子应当视君如父,潞国公胁迫高祖皇帝,实属不忠不孝之举,与我相比更为恶劣,怎好意思五十步笑百步呢?” “哎呀……不对,应该是潞国公是百步,我是五十步,这样看来,如果说我是天地不容,那潞国公岂不是要遭天谴了?” 侯君集身形一顿,低下头去,面庞掩藏在阴影之中,仿佛压抑着雷霆之怒,随时可能爆发。 齐婉言愣住了,她原本认为何乐为是个“认贼作父”的懦夫,谁知转眼间他又成了拒绝承认生父的不孝子,现在竟然胆敢公然斥责侯君集对高祖不敬,必遭天谴,放眼朝廷上下,即使是直言敢谏的魏征,也不敢轻易招惹睚眦必报、心胸狭窄的侯君集! “你疯了吗!快闭嘴吧!”齐婉言扯了扯何乐为的衣袖,面色苍白如纸。 齐婉言显然比何乐为更熟知侯君集的个性,自从李世民登基以来,任何触犯侯君集的人都未曾逃脱厄运,无一幸免! 然而,此刻为时已晚,侯君集骑马疾驰而至,马蹄腾空跃上台阶,骏马一声长嘶戛然而止。侯君集如猎鹰般凌空跃起,瞬间从背后抽出佩刀,直指何乐为劈斩而去! “哎呀我去!这也太狠了吧!”何乐为原本认为躲在齐府便可安然无恙,没料到侯君集竟如此无所顾忌。 “婉言姑娘快救我!”何乐为急中生智,一把搂住齐婉言,将其当作盾牌挡在自己的前方。 齐婉言惊愕不已,愣在当场。尽管侯君集向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但齐遂良现已是李世民身边的红人,身为起居郎的他与李世民关系密切,加上李世民正热衷于搜集字画古玩,需仰仗齐遂良这位艺术大家和资深收藏家来辨别真伪,故而对齐遂良的信任可谓空前绝后。 尽管侯君集可能因一时愤怒而砍下何乐为的脑袋,事后只需一句“不知者无罪”便足以应付李孝恭的质询,然而对待齐婉言却不能如此草率。齐婉言受封的“赛雪芙”之名,乃是出自李世民与长孙皇后的御赐,即便是侯君集再嚣张狂妄,也断然不敢公然闯入天子近臣齐遂良的府邸,对皇帝皇后亲赐的“赛雪芙”下手。 “你太卑鄙,太过无耻!”侯君集虽平日傲慢无礼,肆意欺压他人,睚眦必报,但他自认行事坦荡——坦荡地劝导李世民手足相残,坦荡地胁迫高祖退位,甚至坦荡地帮助李世民迫使高祖禅让皇位。而今何乐为竟利用一个女子作为挡箭牌,逼得侯君集说出这般犹如言情剧般的台词! 第14章 真是活见鬼了 侯君集道出了齐婉言内心的愤慨,她从未设想世间竟有男子卑鄙无耻至此,竟拿她做挡刀之人! 她僵立原地,满腔委屈化作泪水滚滚而下。心中吟咏着那句诗词,“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份闺中幽怨恰似她对何乐为的情感纠葛,他曾令她惊艳不已,外表看似游戏人间,实则深藏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经历种种波折,他最终展现出最为人不齿的一面。 “你……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齐婉言气得语无伦次。 何乐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一脸轻松地说:“别激动,不用谢我,真要感谢的话,以后多邀请我来你家探讨一下人生理想呗。” “我还要感谢你?”齐婉言被气得晕头转向。 “虽然你只是个侍女,但客人上门便是客,何况我还是你家老爷的贵客。万一我被潞国公杀了,你家老爷即使不惩罚你,也可能把你卖去青楼。我看你姿色尚佳,若是沦落风尘实在可惜,毕竟我还打算向你家老爷求娶你呢。” 齐婉言已被他的逻辑搅得头脑混乱,纵然听来确乎合乎情理,却总觉得哪里有些蹊跷。 “你就死了这份心吧,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成为……成为你的妻室!” 何乐为悠然地掏了掏耳朵,从背后走出来说道:“明白了明白了,齐婉言大小姐。” “???” “你……你说什么?你早就识破了我的身份?!!!” 短短几分钟内,齐婉言体验到的情绪起伏,比她一生所经历过的情感波折还要丰富。这个男人只需寥寥数语,就能撩动她内心深处的惊涛骇浪。相较于以往平淡如水的生活,在这个男人身边,仿佛置身于一场无法预知的探险旅程,永远猜不到下一秒自己将会面临何种情感的反转剧变。 “我又不是笨蛋,你身上的香气浓烈到能熏晕一头壮牛,真腊沉香、檀香、牙硝、乳香、龙涎香、丁香和麝香,加上珍贵的白芷,研磨成细粉,先用炼蜜调和诸香,再掺入樟脑及麝香制成丸剂,外裹金箔,配以金丝银线编织的荷包,这分明不是一般丫鬟所能享用得起的。”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齐婉言彻底被震撼,此刻的何乐为,在她眼中宛若无所不知的神仙。 “自然是靠嗅觉分辨出来的。” “你是狗吗?即便是狗,也闻不出来这些……” “汪汪汪!” “???” 何乐为模仿了几声狗叫,齐婉言顿时笑出声来,仿佛冬日里的冰雪瞬间消融,又如同炎炎夏日吹过的清风中弥漫着青草与土壤的气息。 何乐为终于按捺不住,未转身,只是温声说:“谢谢。” 仅仅两个字,齐婉言便对他释怀了所有怨念,甚至谅解了他明知其身份却仍以役使丫鬟的口吻戏谑她。 “真是风流倜傥,不知多少纯情少女会被你迷倒,只可惜,我要去做牡丹花下的冤魂了。”侯君集将他们二人的简短对话听在耳中,不禁醋意横生地道。 “想学吗?我可以教你哦。” “教niangniang的教,找死!”侯君集勃然大怒,举起佩刀欲砍,何乐为却毫不躲闪,沉声呵斥道:“侯君集,你不想去攻打吐谷浑了吗!” 仪刀在何乐为头顶上方三寸处停滞,侯君集眉宇紧锁:“什么吐谷浑?” 何乐为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他知道侯君集盛怒之下,将他斩杀当场并不稀奇,但当侯君集恢复理智后,再想杀掉何乐为,就不会那么坚决了。 能说服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足见其雄心壮志与深远智谋,敢于胁持唐高祖李渊与朝廷重臣,可见其魄力与勇猛,而睚眦必报、飞扬跋扈的性格则显露出他的城府与智慧。 这样的人,一旦怒火平息,怎会在齐遂良府邸门前轻易杀人? 再者,何乐为口中提及的“吐谷浑”三个字,实在太过不同寻常! “别再假装了,圣上正筹备对吐谷浑的征战,计划委派卫国公李靖担任行军总指挥,预料之中,他会任命任城王、灵州都督李道宗作为副帅,而侯君集,你急于积累军功,以便在圣上面前再度展现自我价值。” “看来你已开始积极攀附卫国公李靖了吧?是否已经拜他为师,甚至认其为义父,研习兵法战术?我说得没错吧?” 侯君集喉头一阵紧缩,一时之间哑口无言,手中的仪刀仿佛重逾千钧,既难以收回,又碍于颜面无法放下,握着这把刀,内心却充满忐忑! 他并不认为何乐为拥有预知未来的神通,然而对方却精准地道破了一切! 远征吐谷浑之事乃高度军事机密,即使是朝廷文武百官也尚未悉知,目前获知此消息者仅限于李世民、李靖及侯君集三人,何乐为是如何得知的呢? 侯君集只能设想一种可能,即这信息是由圣上李世民亲自透露给何乐为的! “他……难道真对李孝恭宠爱至斯吗?即便是私生子,也能将如此重要的机密全盘告知?”侯君集心头五味杂陈,既有嫉妒之意,更多的却是惶恐! 他曾听闻李世民提及,李唐宗室中有两位贤明亲王,一位是任城王李道宗,他是唐高祖李渊侄子,亦是唐太祖李虎的曾孙,李世民已有意将其封为江夏郡王。 而在李世民心中另一位备受赞誉的贤王,则是玄武门事变中保持中立的李孝恭,也是侯君集最为痛恨的那个人! 侯君集深知唯有表现出狂妄嚣张的态度,才能赢得李世民的信任和宠信,因为他深知李世民并不喜欢完美之人。尽管李世民常常公开赞扬魏征为百官楷模,但私下里对他却恨之入骨。 于是他侯君集摆出一副傲慢恣肆的模样,在各处放纵行事,虽不曾铸成大错,小错却接连不断,虽然时常遭到李世民的训斥乃至减俸处罚,但在李世民心中,他始终位于核心圈层之内,这便是他侯君集的为官哲学。 然而此刻,何乐为只凭寥寥数语,便瓦解了侯君集的所有筹谋,因为这个变数的出现,让他无法揣测李世民的真实意图。 侯君集甚至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也许李世民早已打算重新启用李孝恭,借他来制约和平衡自己侯君集,而自己对此却一无所知,还为自己所谓的“为官之道”沾沾自喜,殊不知已为自己埋下诸多足以被李世民摒弃的理由! 何乐为并非料事如神,他并不知道与齐遂良一同微服私访的正是李世民,更不了解侯君集此刻内心的波澜起伏,甚至对自己的生父身份都未能猜透。 但他清楚,刚才那一席话,确实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这就足够了! 第15章 我不吃这一套 正如之前所说,侯君集实非有勇无谋之辈,他那般的嚣张跋扈,不过是在皇上面前精心演绎的“痴愚伪装”。 何乐为如何获知秘密的具体途径,侯君集当前未能确切查明,然而现阶段唯一推测的方向即为李世民所透露。 倘若他在此刻将何乐为斩杀在齐遂良府邸门前,不仅远征吐谷浑之事恐怕会化为泡影,恐怕连他这些年刻意牺牲名誉、辛苦积累起来的皇恩信赖,也会瞬息间化为乌有。 他拥有千百种手段去深入探寻何乐为的底细,探明是否真是李世民泄露的军事情报,并且手握万余种策略令何乐为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跌落。 然而此刻,他只能暂且放下敌意,但作为潞国公,即使展现柔弱姿态以迷惑对手,也需遵循一定的原则。 “我看你长得倒是不错,惋惜啊,年纪轻轻就疯癫至此,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本官不与你过多计较,只需你跪下磕个头,今日就姑且饶你一次。” 若是换成他人,恐怕早就感激涕零,然而何乐为对侯君集的了解却十分透彻。 尽管史书上有关侯君集的性格品德只有寥寥几句记载,然而研究历史的人都有一套解读方法,虽未详述其具体性格,但从其行为事迹中,仍能逆推出他的为人特点。 在何乐为眼中,侯君集并非鲁莽之人,而是那种胆大心细、城府深沉、睚眦必报的角色,何乐为自然不会轻易掉入陷阱。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这老狐狸狡猾得很,有种你就杀了我,我要是稍有退缩,我就喊你一声爹!” “???” 侯君集万万没料到何乐为竟如此强硬,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简直让侯君集气得七窍生烟。 然而侯君集深知忍一时风平浪静,他逼近何乐为,低声威胁:“小子,你给我牢牢记住,从今往后咱们算是结下不解之仇,我侯君集定要取你性命!” 何乐为却因此反倒安心下来,这才是那个大反派侯君集应有的气魄! “潞国公,您可知反派角色常常因为话多而走向灭亡吗?” “反派?”这个词侯君集虽未曾听闻,却也大致悟出其中意味,他的面部肌肉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强忍怒火,捏了捏何乐为的肩头。 “等着瞧吧,时间不会太长。” 说完,侯君集跃身上了黑色战马,挥鞭疾驰而去。何署丞愣在当地,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威名赫赫、让人敬畏不已的潞国公侯君集,竟被何乐为几句话就给应付过去了! “李署丞,明天务必给我解除店铺的封锁,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何乐为刚刚在侯君集面前成功装了一把逼,自然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李署丞虽未表态,但他灰头土脸带领衙役离开的场景,已然充分表明了他的态度。 “你究竟对潞国公说了些什么?”齐婉言真心惧怕何乐为,一旦他借助齐家的势力与侯君集对抗,那她父亲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何乐为注意到她满脸的焦虑,当下便洞察了她的心绪,故意调侃道:“我告诉潞国公,齐遂良,也就是你父亲,有意让我成为他的得意佳婿,让他明白打狗也需看主人面。哎呀,虽然比喻不太恰当,总之就是那个意思。” 齐婉言一听,顿时面色剧变,又羞又恼:“谁想招你为婿!你赶快离开我家!” 何乐为悻悻一笑:“好好好,我这就走。当人家女婿嘛,总得有点自觉,明白了,这就撤。对了,小菲菲呢?” 他回头一瞧,只见小菲菲这时才从门后悄悄走出,面色略显苍白,低头不语。 “小菲菲!你怎么能这样呢,夫妻之间应共患难,怎能遇到困难就各奔东西,唉,错了,应当是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刚才若非婉言妹妹相救,我早就在侯君集的刀下丧命了!” 尽管小菲菲这位昆仑奴并不像新罗婢那样才艺出众、温顺可人,也不似菩萨蛮那样充满异域魅力,但她却是位擅长武艺、甘愿舍命的忠仆。 根据何乐为回忆中的融合记忆,小菲菲曾在他危急关头救过他一次,其动作迅猛,技艺超群,令四座皆惊。如今想来,李有仁之所以安排小菲菲作为他的昆仑奴,并非为了将来纳为妻室,而是为了贴身守护他的安全。 尽管不清楚生父的真实身份,但能够与侯君集这样的角色结下生死仇怨,何乐为大致也能推测出生父的实力地位。 然而,在大唐立国之后,众多功臣受封赏赐,除了赫赫有名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外,还有无数威震一方的大将军和封疆大吏。要在这些人中寻找自己的生父,实属不易。 尽管如此,生父并未对他弃而不顾,倘若猜测无误,小菲菲便是生父派来保护何乐为的。 但是,刚刚侯君集逼近之时,小菲菲却选择了躲避,若非齐婉言出手相助,他恐怕真的会被侯君集的暴怒所击杀。 “我……小郎君……”小菲菲欲言又止,似乎有难以启齿的苦处。何乐为笑嘻嘻地搂过她的肩头,打趣道:“逗你玩呢,潞国公武艺盖世,手下高手如云,你出来也只是白白送命,作为你的主人,我怎忍心看你牺牲,该死的人是我才对,跟着我这样的主人,算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或许是心中内疚,这一次小菲菲并未挣脱何乐为的怀抱,只是默然低头。 齐婉言见状,不禁大声斥责:“你下流!你无耻!你卑鄙!” “这话听着挺耳熟的,小心潞国公听见了回头给你来一箭。”齐婉言气得脸颊通红,愤慨下令:“来人哪,把这个混小子给我扔出去!” 何乐为向齐婉言投去一个勾魂的眼神,没等齐府的仆役前来驱赶,就紧抱着小菲菲迅速离开了齐府的大门。 或许是由于侯君集在街头恣意驰骋,导致十字街头行人稀疏,何乐为携着小菲菲,悠然自得地漫步前行。 他随口感叹道:“小菲菲呀,你觉得你的公子哥儿是否特别好说话呢?” 小菲菲身形一颤,步伐瞬间凌乱,何乐为清晰感觉到她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尽管我身为开明之人,并不赞同奴仆这种封建制度下的产物,但退一步说,即便我不视你为奴婢,而是真诚地视你为朋友,既是朋友,就应共享安逸共渡艰难,考虑到我们的紧密联系,同生死共患难并不夸张。” “也许你选择此刻揭露真相,最终只会陪我赴死,但我离世之际,你至少该亲眼见证,以便妥善料理我的后事。” 何乐为并未怒目而视、厉声训斥,但他的话语中蕴含的力量,让平时毫无卑微姿态的小菲菲,此刻仿佛面临巨大的压力,扑通一声双膝落地。 “主人……奴婢明白自己犯错,只是……时机还未成熟,奴婢暂时无法向您坦白一切……” 何乐为正欲追问,身后突然出现两道人影,同样是从齐府方向疾步赶来。 这两人散发的气息颇为奇特,他们的眼神全然锁定在何乐为身上,使得何乐为不得不留意起来! 第16章 一对古钱币 从后面追来的两人,年长者须发飘扬,身材瘦削犹如山间冷竹,颇具几分超凡脱俗的道骨仙姿;年轻一些的那位则是白白胖胖,腆着圆滚滚的大肚子,面色红润,眼神却清澈如泉,两者皆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 何乐为心中莫名联想到玄冥二老,或是影视剧中那一曲肝肠断的两位绝世高人。 何乐为把小菲菲搀扶起来,转身面向那两人询问:“不知二位有何赐教?” 在他看来,侯君集此举绝不只是简单的威胁恐吓,说不定这两人就是侯君集预留的后招! “我们想摸你一下。” 哎呀!尽管古代存在崇尚男色的现象,大唐也有豢养娈童的习俗,但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也太直截了当了吧? “多谢二位美意,不过我已有男友,就此别过!”何乐为留下这句话,拉起小菲菲准备离开,这时那肥胖的年轻人已迅速挡在了前方。 “李公子莫急,我所说的摸,是我和师父想为你摸骨看相。” “摸骨看相?我看你们是想拆骨夺命吧?请转告侯君集,我已经将秘密告知了好友,若我遭遇不幸,此事定会追究到他头上!” “侯君集?李公子你误会了,我师徒二人并非潞国公的爪牙走狗,刚才我们在旁观察,发现李公子骨格独特,福薄命浅,按理来说早该夭折,如今竟安然无恙,实属罕见……” 听闻此言,何乐为感觉比起刚才要摸他这件事,这番言论更令人惊愕不已! “两位也同样是穿越者吗?秘...秘宝压水怪?”何乐为下意识抛出了穿越者间的暗号,然而对方却满脸困惑。 “何谓穿越?何为秘宝?” 何乐为心中波澜起伏。 原以为这两人是侯君集的爪牙,隐藏在暗处的狡猾角色,但他们坦率表示不解,既非穿越者,仅凭肉眼观察就能推测出何乐为早已命丧黄泉,这二人绝非常人矣! 尽管他们的话究竟是危言耸听还是另有隐情,事实却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的确已逝,如今占据其中的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另一个何乐为。 “好了好了,别再跟我玩这套把戏,刚才差点就被你们唬住。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你们有解厄之术,但需付出代价?” 何乐为略微试探,对方却摇头回应:“无需解厄,因为你身上的死劫已自行化解,虽然不明其因,但死而复生,确实匪夷所思……” 此刻何乐为确信,眼前的这位白胖青年恐怕真的身怀某种玄妙能力,而他背后那位留着长髯的老者更是让何乐为生出警觉,感觉这两人似乎随时能洞察他所有的秘密。 在大唐这个英才辈出的时代,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惊人! 突然,一道灵光乍现于何乐为的脑际,他难掩兴奋地问道:“你……你该不会正好叫做李淳风吧?” 那白胖青年流露出惊讶之情:“在下与李兄未曾相识,李兄如何得知李某的身份?不错,在下正是李淳风,身后则是我的恩师袁天罡。” 何乐为沉默片刻,心中翻腾不已。 原来如此,这两位可是撰写了传世奇书《推背图》的大人物,作为研究历史的学者,同时也是一位坚定的唯物史观信仰者,何乐为对封建迷信向来持保留态度。 然而今日一见,这两位的确令人瞠目结舌! 不论古代是否存在玄学,抑或自己穿越的世界仅仅是与大唐相仿的平行时空,尽管这里有文物、有史料记载,但实实在在来到这个世界,面对任何奇异之事都不能盲目接受,也不能轻易怀疑。 总之,对于这两位,最好还是敬而远之,不然早晚会被他们识破,届时别说发财,能否生存都是未知数。 “兄弟我有点急事,先告辞了!”何乐为拽着小菲菲想要绕路离开,但李淳风却不肯让开。 “何乐为,能否告诉我,为何敢于对抗潞国公?要知道,以你的出身背景,此举犹如蝼蚁摇撼大树,如同螳臂挡车。”袁天罡缓步向前,如此询问。 也不知为何,他的声音仿佛蕴含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何乐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侯君集志大才疏,心机深沉,权势滔天却不懂韬光养晦,不出五年,必定自食恶果。” 何乐为虽然能够揣摩到侯君集叛乱被处决的大致时刻,却不敢详述细节,他试图编造一番说辞,然而话至舌尖,却句句属实,仿佛袁天罡与李淳风犹如一对揭示万物真相的真理探寻者,让何乐为不敢有丝毫虚言。 在何乐为道出此言后,李淳风愕然驻足,而袁天罡则微微眯起双眼,眼神犀利如刃,仿佛能刺穿何乐为的瞳孔,直视其内心所思所想。 “走罢!” 何乐为确实被袁天罡凌厉的眼神震慑住了,趁他们一时失神,连忙带着小菲菲疾步离去。 袁天罡注视着何乐为消失的方向,屈指卜算一卦,终究还是摇头叹息,视线随后转向同样在运用指诀推衍命运的弟子李淳风,后者同样紧蹙眉头,遗憾摇头。 二人绕过街角,迅速步入齐府旁的一条巷弄中,那里停放着一辆乌黑的大型马车,四周围绕着身披赤红铠甲的右卫士兵。 “火井县令袁天罡及承务郎李淳风参见皇后娘娘……” 两人行礼拜见,宫女拉起马车窗帘,现出长孙皇后那略显苍白的脸庞。 “两位仙师可有窥探出一丝端倪?” 她原本打算亲自接见何乐为,谁知追踪至齐府,却碰巧遇见侯君集为难何乐为的一幕。 她本有意出手阻止,却被袁天罡劝阻在一旁静观,借此机会观察何乐为的应对。 长孙皇后特意邀请袁天罡和李淳风前来,正是让他们测算何乐为的命运走势,若何乐为的命格与唐太宗并无冲突,她便有意助何乐为一臂之力。 袁天罡直言不讳,面向长孙皇后道:“娘娘刚才已亲眼目睹,何乐为不过是个市井平民,但他面对潞国公却无丝毫惧意。适才我询问其中缘故,娘娘是否想知道他的回应?” 长孙皇后心中满是好奇,微笑应道:“仙师请讲。” 袁天罡面容庄重:“何乐为断言,侯君集在三五年内必将命丧黄泉。” 长孙皇后柳眉微蹙:“这孩子怎会有如此深重的煞气……潞国公虽看似嚣张狂妄,但我深知他是刻意做给皇上看的,潞国公其实是个机敏的人物……” 袁天罡却摇摇头,请求宽恕:“恳请娘娘恕罪,在下与淳风徒儿方才因惊讶不已,擅自决定分别为何潞国公卜算一卦,并将他的命运预示写在了掌心之中……” 袁天罡和李淳风略微上前几步,同时伸展拳头,向长孙皇后展示各自的掌心。 他们两人的手掌中央,赫然写着相同的字迹:“亡。” 第17章 收我为徒?绝不! 这也难怪袁天罡和李淳风感到震惊不已,他们皆是精研易理、预测天命的大师,然而何乐为的命运轨迹他们无法解读,更令人称奇的是,何乐为对侯君集毫无惧意的原因,竟与其推算结果完全契合。 袁天罡与李淳风两位皆是对占卜预测有着深深执念之人,唐太宗李世民对他们礼遇有加,虽赋予极高的敬意,但在官阶上却并未予以高位,其主要原因在于,这两人并不适宜涉足官场生涯。 此刻,他们忽略了长孙皇后对侯君集的情感态度,擅自揣测朝廷官员的命运走势。尽管举国上下,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平民百姓,都渴望得到两位大师的占卜指引,然而私下里揣测朝廷重臣的命运走向,无疑是在触碰一道严厉的禁令。 长孙皇后看到那个“死”字时,面色瞬间剧变,喉咙一阵瘙痒,引发剧烈咳嗽,身边的陆红药迅速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一颗蜜炼药丸,待长孙皇后服下后,症状才逐渐缓解。 “侯君集竟然会有性命之忧?那岂不是意味着二郎将会失去一位左膀右臂?而我身患重病已久,寿命无多,倘若潞国公也离世,又有谁能辅佐二郎呢?”长孙皇后焦虑地询问,“二位仙长是否知晓潞国公为何减寿,是否有挽救之策?” “娘娘,关于潞国公……”袁天罡正准备开口,却被其徒弟李淳风拦下,李淳风抢在前头回应:“娘娘,何乐为这孩子所说之事颇为蹊跷,我们也很想知道其中究竟,不如让我们先去找他验证一下,如果他只是信口开河,那也就罢了;倘若有不可轻易透露的隐秘因由,我们会再来详细禀报。” 相较于袁天罡,李淳风虽然同样痴迷于玄学之道,却更多地保留了一份人间烟火气。袁天罡对于官职等身外之物并无过多追求,而李淳风却对此颇为看重,或许正因如此,他在人情世故方面较师父更为通透。 何乐为只是提及侯君集的野心过大,然而李淳风通过推算得出的信息远非如此简单,但这些内容显然不适合向皇后这样的身份透露,因此他急忙阻止了师父,以防不慎失言招致灾祸。 长孙皇后思索片刻,同意道:“今晚齐遂良大人设宴,并邀请了陈玉娘前来,我打算去看看,你们顺带把何乐为那孩子也带来,我还未曾仔细见过他。” 袁天罡屈指一算,正要说些什么,李淳风担心他会说出“今晚不宜设宴”的推断结果,于是赶紧拽住了师父,转向长孙皇后尴尬一笑:“师父的意思是,按卦象显示,何乐为本来不适合参加今晚的宴会,但有皇后娘娘在场,自然可以逢凶化吉。” 长孙皇后深意地点点头,李淳风趁机拉着师父退出。 “淳风,你天赋异禀,福缘深厚,又何必过于沉迷于世俗的名声和权力,这可是舍本逐末之举……你的道路,不在庙堂之上,应胸怀壮志,探求天地奥秘才是……” 面对师父的教诲,李淳风只是淡然一笑,未作辩解,转而对袁天罡说:“师父,我至今还未正式收过弟子,我想收何乐为为徒……” 袁天罡略感惊讶,继而神色严肃地摇了摇头:“不,你不能收他为徒。” “这是为什么呢?”李淳风疑惑不解。 “因为他将会成为你的师弟。”袁天罡郑重地道。 李淳风:“???” 何乐为携小菲菲重回李记餐馆,未料到何署丞果然撕去了查封的封条,连同之前扣押的物件,悉数精准无误地归还至店内,甚至还派人将小店修缮一番。 “唉,丫鬟终究还是要尽丫鬟的本分呐……” 此言暗藏机锋,含义颇深,令小菲菲面露尴尬,紧咬下唇,默然不语。何乐为推开店门步入其中,小菲菲正欲迈过门槛,却被何乐为突然阻止:“你不必随我进来,还是去找你的真正主子吧,别在我这里枉费时间,毕竟现在的我已非昔日的何乐为。” 何乐为此言确有其事,他确实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何乐为。 每个人都有自己隐藏的秘密,然而这个秘密的核心牵涉到他何乐为,以至于在危急关头,本应誓死守护他的小菲菲,竟然选择了冷眼旁观,这已然对何乐为的生活产生了深刻影响。 他渴望体验迥异的人生,他渴望赚取财富,他渴望逍遥自在地生活,因此绝不能让小菲菲这样的潜在威胁,变成摧毁堤坝的小洞。 小菲菲如受重击,僵立原地,满脸苦楚之色,显然她内心亦在经历煎熬。 “奴……奴婢不能离开……” “不能离开就留下,但也不要进入我的房间。”何乐为抖了抖衣袖径自走入房内,小菲菲果然不敢越界踏入。 何乐为在屋里独自思索了片刻,不久袁天罡与李淳风追踪而至。 “小友,你能否透露一下,侯君集因何而亡?” 面对这两人,何乐为就感到一阵头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哪知袁天罡这位直率之人,提问如此开门见山。 何乐为迅速起身拽着袁天罡走向门外:“我只是胡诌吓唬侯君集而已,你们别来找我麻烦!” 袁天罡被他这一扯,整个人都愣住了。 尽管身为火井令,地位不高,但李世民对他们敬若师长,甚至请他们预测大唐国运,乃至询问大唐何时能登峰造极,足见这二人的尊崇地位。 人人趋之若鹜的活神仙,就这样被何乐为拽出门外,仿佛碰到了倒霉的扫帚星。 “你就不好奇是谁在针对你吗?”袁天罡一句话,让何乐为停下了手。 “告诉我侯君集是如何去世的,我就告诉你,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你。”袁天罡再次展现出那股令人难以抗拒的神秘高人气质。 何乐为却对此不以为意:“既然我知道侯君集何时死去以及如何死去,怎会不知是谁想要加害于我?快走快走!” 袁天罡轻轻一叹:“我可以收你为徒,我可以保你周全,你又何故对我如此冷漠疏远?” 何乐为微笑回应:“你想收我为徒?我还想收你为徒呢!” 何乐为并未夸大其词,尽管袁天罡师徒确有独到之处,但相较于他而言,显然不足挂齿。毕竟,何乐为已将大唐历史演变、大小变故等尽皆铭记于心,无须费力推敲。 不经意间的调侃,袁天罡竟认真起来:“皇上视我如师,若我拜你为师,则皇上将成为你的徒孙,此乃悖逆之举,恐遭极刑……” 片刻迟疑后,袁天罡灵光一闪:“不如我们各退一步,让淳风拜你为师,你看可好?” 猝不及防被摆上交易台的李淳风:“???” 第18章 你还是拜我为师吧 李淳风就这样毫无预警地被师父袁天罡“出卖”。 然而何乐为却并不买账:“道长,我以为你早已超脱尘世羁绊,没料到你竟缺乏挑战常规的勇气,如今别说让李淳风做我的弟子,即便你亲自拜师,我也觉得不够资格。” “这……这实在是大逆之举啊!” 所谓的拼命,本指改朝换代或皇帝始用新年的重大变革,因此袁天罡认为何乐为的言论颇具叛逆色彩。 然何乐为所指并非此意。 “天地相搏而成四季,商汤、周武奋发图强,顺应天意民心,帝王秉承天命即位,改朝易代即为拼命,但我以为,凡人亦能拼自己的命运。” “淳风所求与你不同,他向往高位,在官场上步步高升,虽初衷良善,权柄在手方能行大事,却终究落入下乘,他追求的是世人认可的道路,而你袁天罡则迥异……” 何乐为的直言触动了敏感神经,李淳风面露尴尬,心想为何你们交谈,无辜躺枪的总是自己? 然而袁天罡却被何乐为的话语深深触动,因其寥寥数语便将李淳风剖析得入木三分。 “那我又有何独特之处呢?” “袁天罡道长追求的是心中的至理大道,是宇宙的大道,是上下探索的真理之路,若受限于世间规则,你将无法窥见云层之上、星辰之上的奥秘。” 袁天罡身形一震,犹如醍醐灌顶,眼中充满期待与振奋:“那……依你所见,星辰之上究竟有何物?” “天外有天,星辰之上,仍是星辰。” 袁天罡稍感失落,但紧接着听何乐为继续说:“然而,你始终渴望探寻更深远,不是吗?” “倘若明日皇上下旨禁止你仰望星空,你又该如何应对?” 袁天罡陷入沉默。 何乐为紧接着抛出提议:“若我是你,定会寻找龙脉风水宝地,在山顶建起观星台,任凭目光驰骋远方。” 这正是史书记载的一段往事,袁天罡将离开朝廷,移居阆中,在蟠龙山顶修建观星台,而这正是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袁天罡骤然抬首,紧盯着何乐为的双眼,突然郑重施礼:“愿闻先生教诲!” 何乐为虚弱地摆手婉拒道:“万万不可如此大礼相赠,我不过是个买卖人,商贾之道讲究的就是相互往来嘛……” 袁天罡满面困惑,而旁边的李淳风却已领悟,向何乐为解释道:“宫廷中有一位名叫陆红药的尚食,正是她授意何署丞查封了你的店铺……” “侯君集也是她派来的吗?” 李淳风顿感自讨苦吃,因为他不能透露何乐为是李孝恭的私生子这一秘密,以及长孙皇后对其的关注、李世民与齐遂良一同微服私访之事同样不宜提起。 “我所知道的仅限于此……” 何乐为微微一笑,揶揄道:“李道长果真不适合官场生涯,连撒谎都不擅长,怎能胜任为官呢?还好你修行的是道家,若信仰佛教,谎言可是会遭致拔舌地狱之苦的。” 李淳风满脸窘迫,何乐为却并未深究:“安心吧,我不会难为你的徒孙,你不愿说就不必说了。你若真想入仕,我会竭尽全力助你一臂之力。” “真的吗?” “自然,身为师祖,扶持你是分内之事。只有亲自攀至高位,体验过其中艰辛,你才会真正断绝仕途之念,明白天文地理才是你真正的归宿。” 李淳风紧咬牙关,眼神坚定:“若不尝试一下又怎会甘心……” 何乐为点头应允:“好,给我三十天时间,三十天内,我会设法让你坐上太史局的一把手位置。” “什么?一个月内,让我执掌整个太史局?” 李淳风双眼闪烁着光芒,手指微微颤抖,内心激动不已。他渴望入仕,目标正是太史局,只有掌控了太史局,他才能最大限度利用大唐朝廷的力量去探寻宇宙的奥秘。 然而,他现在仅仅是一个卑微的承务郎,无法实现心中的抱负。按照历史轨迹,他将在太史局任职长达四十年,直至临终前,才得以升迁为太史丞,并在去世后追封为太史令,名义上成为最高官员。 他和袁天罡想必早已推测过自身的命运走向,因此听到何乐为许诺能在一个月内帮他飞黄腾达、执掌太史局,才会如此惊讶。 情绪波动之后,李淳风的眼神再次冷却下来,轻轻叹息一声,让人难以揣测他的心思。 或许,在他心中,相比于何乐为的许诺,他更信任师父对自己命运推算的结果。尽管如此,他迅速恢复了平静。 “你准备如何操作?” 何乐为捋了捋耳朵,漫不经心地说:“你?” “师……师祖……” 何乐为笑容满面:“嗯,说得没错,既然你如此敬重长辈,那我就稍微透露一点。” “我推算了一下,凝晖阁中应当存放着你铸造的浑天黄道仪,是不是正因这项功绩,你才得以由将仕郎晋升为承务郎?” 这一次不仅李淳风感到震惊,就连袁天罡也为之愕然。 窥探天象预卜未来这类行径,始终属于顶级机密,即便是朝廷重臣也无从了解。如果说李世民有可能透露出攻打吐谷浑的秘密,那么将凝晖阁中的秘密透露给何乐为,则几乎不可能。 这意味着只有一种可能性,所有这一切,都是何乐为凭借自身智慧独立推算得出! 面对他们震惊至极的目光,何乐为不禁一阵尴尬:“诸位不必如此惊讶,若你的浑天黄道仪能够稍作改良,简化构造,我保证除去北极星区之外,整个宇宙星辰都将一览无遗。” “整……整个星空!”李淳风再次情绪激昂,何乐为连忙打住他的话头:“具体如何简化我还需要仔细琢磨一下,毕竟我这儿还有不少棘手问题亟待解决。” 何乐为斜睨了他们一眼,袁天罡正欲开口,却被李淳风抢白:“师祖,若您真想知道详情,今晚不妨前往齐遂良府邸参加宴会,这是请柬,一切谜团都会在那里解开。” 李淳风毕恭毕敬地双手递上金色烫金请柬,何乐为嘟囔着:“真是烦透那老头儿了,还要去赴什么宴……” 然而,当他看到请柬上陈玉娘的名字,回想起那女子对他的轻蔑,立刻改口道:“嗯,这般风雅盛事,怎么能够少了你师祖我呢……” 第19章 假装风雅的突厥贵族 “师……师祖,那陈玉娘陈大家风姿卓越,堪称迷人心魂的尤物,您老人家千万要稳住心神,莫要被其所惑,徒孙还指望着您……” 尽管何乐为只是向他许下了一个空头支票,但显然李淳风已完全相信何乐为的能力。 陈玉娘确有倾城之貌,然而她对何乐为满不在乎,何乐为也断然不会卑微到去讨好她。他决定赴宴的主要原因,其实是想要借此机会揭开背后的黑手究竟是谁,至少在他看来,这个理由相当充分。 趁着夜禁尚未启动,坊门尚未关闭,何乐为携同袁天罡、李淳风师徒二人,一同来到齐遂良府邸。 此刻府邸内外灯火辉煌,众多文人墨客、风雅之士纷至沓来,门房内堆积如山的各种礼品彰显着这场宴会的隆重。 府门前停放着各式各样的彩色牛车,这些人崇尚牛车更胜于马车,以其提升自身的风雅气质。不过何乐为关注的却是侧旁停放的一辆黑色大型马车,因其由五匹骏马拉拽,古制中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驾三,士驾二,庶人驾一。 大唐建国功臣无数,封王拜爵者比比皆是,但真正敢于使用五匹马拉车的人并不多,因此侯君集驾驭五马车驾出现在齐府才会引起如此轰动。 何乐为只是匆匆一瞥,随即走向门房,门房小厮对他一脸鄙夷,因为何乐为白天才令齐婉言扫地出门,算是个不受欢迎的访客。 何乐为对此心知肚明:“可不是我厚颜无耻主动前来,而是贵府公子邀请我来的,你们可别弄错了。” 将熠熠生辉的邀请函置于桌面,何乐为轻轻揉捏了一下那位青年门子的脸颊:“瞧瞧,笑一笑,这才是该有的样子嘛。” 门子尽管满脸不悦,但邀请函确系真品,也只能强颜欢笑。 “哪里冒出的乡野村夫,参加宴会不仅未携带礼品,竟还欺凌门下弟子,真是有损文雅之气!” 何乐为侧目望去,只见一位身形魁梧、卷发碧瞳之人,虽身着儒雅襕衫,手执折扇,头顶裹着幞头,却正指着自己厉声斥责。其身后簇拥着七八位书生,其中就有曾在李记酒肆与何乐为照过面的国子监学生,此刻看到何乐为的正面,皆流露出惊讶之色。 “李……李东家?” “东家?什么东家?”对方略显困惑,那书生迅速在他耳边低语解释一番。 “什么?经营东市饭馆的狡猾商人也来赴宴?莫非是花钱从某个贫寒书生那里买来请柬,想借此机会附庸风雅,提升自己的地位不成?” 此人嗓音宏亮如雷,棕色的络腮胡子卷曲如丛草,即使身着文士襕衫也显得颇为不协调,竟然还公然质疑何乐为手中的请柬来历! “这人是谁啊?”何乐为刚与侯君集结怨,不想再四处树敌,于是悄悄向李淳风询问。 李淳风怀揣仕途之志,对这些人多少有些了解,便回应何乐为:“此人名叫纥干承基,现任东宫千牛卫。” “纥干承基?这个名字听着有点熟,居然是太子身边的侍卫……” 担心何乐为得罪对方,李淳风又补充说明:“武德年间,那时还是秦王的当今圣上率军征讨突厥,正是此人贴身保护太子李承乾,因此立下功劳,才成为东宫千牛卫的一员……” 听闻此段往事,何乐为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丝记忆,终于回想起来关于此人的点滴。 起初未能想起,只因对方改了名字! “原来是你啊,还以为换个马甲我就认不出来,你这个茹毛饮血的突厥奴,还想装作什么文化人不成?” “突……突厥奴??!!” 纥干承基听到这个称呼,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瞬间怒火中烧! “我要打死你这个乡野匹夫!”纥干承基疾步向前,挥舞起砂锅般大小的拳头就要打过来。 何乐为没想到他和侯君集一样暴躁易怒,准备故伎重施让袁天罡当挡箭牌,而我们的老国师则淡定地将自己的弟子李淳风推到了前面。 何乐为一把抓住尚且不明所以的李淳风,将其挡在身前。李淳风反应过来即将遭受攻击,立刻大声喊道:“仙师袁天罡在此,将军怎敢如此放肆!” 李淳风毕竟没有十足把握凭自己的名号震慑住纥干承基,机智地搬出了师父袁天罡的大名。 纥干承基的拳头就在李淳风鼻尖处戛然而止,后者冷汗直流,转头看向那个“无良”师祖,满面抱怨,连忙闪到一边。 “袁天罡袁仙长?” 在李淳风的背后,纥干承基瞥见了袁天罡的身影,后者亦步亦趋地走过来,对纥干承基说道:“几日前,皇上有命让我为一位异族将领命名,记忆无误的话,应当就是阁下了吧?” 纥干承基双眉紧锁,向袁天罡回应道:“承蒙赐名大恩,我定当永志不忘,只是仙长为何与这般市井狡猾商人有所交集,实在有损仙长清誉。” 袁天罡不加掩饰,笑而不语,从容解释:“将军口中所说的那位商人,如今已是我新近拜入的师傅,将军若真心感激赐名之情,不妨对我的师傅多一份敬意。” “......什么?他......他是你的师傅?”纥干承基仿佛听到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整个人陷入一片愕然! 身为举国皆知的“国师”袁天罡,尽管尚未得到正式册封,但其声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此德高望重的国师,竟然拜一个市井商人做师傅,此事谁能相信? “国师,您要是遭人挟持,就给个暗示!”倘若纥干承基是现代人,或许此刻会脱口而出这样的话。 虽未言明,纥干承基却做出了实际行动,他将袁天罡拉至身旁,愤怒地对何乐为斥责道:“好你个狡猾的商人,假借请柬混入宴会也就算了,竟还胆敢威胁仙长,实在是胆大妄为,今日我必让你尝尝苦头!” “真是匪夷所思!”拳头再次袭来之际,何乐为条件反射般拽过李淳风挡驾,而后者早已退避三舍。 “孽徒,你怎可如此对待师傅!”何乐为心中悲愤欲绝,转身疾奔进府邸,谁知刚跃过门槛,眼前一花,竟撞上一团温软之躯,还将门槛后的人撞倒在地,自己则压在了上面。 “陈......陈玉娘?”何乐为从那温暖的怀抱中抬头,只见满脸惊慌失色的陈玉娘被压在身下,看清是他之后,又是羞愧又是愤怒,泪水瞬间滑落。 而与她一同出现的,正是齐遂良的女儿,皎如白雪般的齐婉言! “又是你这个无耻之徒!来人,给我轰出去!”伴随齐婉言的一声尖叫,左右随从立即将何乐为架起,陈玉娘在齐婉言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面色苍白,满心羞愤不已。 这一撞纯属意外,何乐为回头对着紧跟而来的纥干承基抱怨道:“都怨你这个莽撞的家伙,咱们都是读书人,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如果不是你穷追不舍,我也不会撞倒陈大家了!” “还敢狡辩,看我不教训你!”纥干承基冲进来欲挥拳相向,但当他瞥见齐婉言身后的人影,却突然止步,准备下跪行礼! 长孙皇后闻讯何乐为抵达齐府门前,本打算随同齐婉言出门一观,未料还未露面,便听到了何乐为与纥干承基的争执之声。 纥干承基乃是一位难得的勇猛之士,正是因为他的英勇无畏,当年征讨突厥之时,李承乾、李佑等皇子的安全才能得到充分保障。 何乐为猛烈指责纥干承基为突厥之仆,实乃失礼之举,此举无疑令他在长孙皇后心中的形象严重下滑,未料到何乐为此时又将责任推到了纥干承基身上。 尽管如此,长孙皇后仍不动声色地向纥干承基示意,要求他保持沉默,纥干承基也只能默默承受。 何乐为注意到这一幕,遂顺着视线望去,只见一位年约三十余岁的妇人正在审视自己,不禁令他回想起那停靠在侧门的黑色马车。 “您认识我?”何乐为发问。 “放肆!”齐婉言惊恐万分,然而长孙皇后却挥手示意不必紧张,依然保持着她那柔和而包容的笑容,回应何乐为:“可以说认识吧。” “算作认识?这么说来,您同侯君集一样,都认识我的生父喽?”何乐为来到齐府,正是为了探寻背后黑手的身份,很自然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长孙皇后肯定地点点头:“没错,我确实认识你的生父。” 何乐为稍微走近几步,仔细端详,抛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问题:“难道您就是我的母亲不成?” “休得胡言乱语!”即使是以宽宏大度闻名的长孙皇后,此刻也被激得面色绯红,甚至因气愤而剧烈咳嗽起来。 身边的陆红药立刻上前为皇后抚背,并厉声喝令:“来人,把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赶出去!” 皇后周围皆是精锐的红甲内卫,与齐府的家丁不可同日而语,他们瞬间列队而出,强大的阵势使得何乐为不禁胆寒。 “既不愿养育,如今竟连亲生儿子都不敢承认,这样的母亲我也绝不屑于相认!”何乐为嘴硬心虚地怒斥一声,准备离开,却被长孙皇后的一句话牢牢定住。 “何乐为,你给我站住!”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一旦发威,何乐为再怎么嬉笑怒骂,也无法掩饰内心深处的敬畏之情。 “我并非你的母亲,你不要再胡言乱语了,我问你,为何要称纥干承基为突厥之仆?” 何乐为嘟囔道:“我知道您的地位尊崇无比,但我何乐为绝非阿谀奉承之辈,我之所以愿意回答您,不是因为您的身份,而是因为您慈眉善目,宛如一位观音菩萨。” 何乐为先行表明态度,这番话迅速改善了长孙皇后对他的不良印象。 “这家伙将来会改名为贺兰楚石,将成为侯君集的女婿,他不过是个投机取巧的小人,连岳父都能背叛,最终不会有好结果的。” “什么?!你怎么知道他会改名贺兰楚石?又怎么知道他会成为侯君集的女婿?”听闻何乐为这样说,当袁天罡与李淳风曾提到何乐为的推演能力胜过他们时,长孙皇后原本并不相信,此刻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袁天罡。 然而,无论是袁天罡还是李淳风,都是一脸惊讶,连纥干承基本人亦是满面错愕,无法理解。 由于纥干承基已更名为贺兰楚石,此事除李世民与她之外,尚处于未公开状态;关于侯君集欲为其子招亲之事,目前也仅是她心中的一抹思索。 当袁天罡和李淳风告知她何乐为对侯君集未来动向的预测后,长孙皇后便一直沉心思索应对之策。她虽不肯定侯君集必有此番举动,但以防万一侯君集误入歧途,她觉得有必要早做防范。 因此,她构思了一个计谋——提议由皇帝赐婚,通过联姻的方式来维系并安抚侯君集。侯君集之子年纪尚幼,而其女正值适婚年龄,然而若是将其嫁入皇室,恐怕会过于拔高侯君集的地位,反而滋长他的傲慢之气。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长孙皇后想起了不久前由李世民赐予新名贺兰楚石的纥干承基。作为东宫的千牛卫,他是太子李承乾最为倚重的心腹护卫,同时深受李世民的信任。若让贺兰楚石娶侯君集之女,侯君集定能领悟到她的良苦用心。 不过,这只是她内心的初步构想,并未曾与任何人提及。何乐为真的能洞悉自己内心的秘密吗? 这时,袁天罡悄声走来,低声询问:“殿下可曾考虑过促成侯君集与贺兰楚石的婚事?”他情绪激昂,声音中难掩颤动。 此前他还因拜何乐为为师而犹豫不定,此刻目睹长孙皇后微不可察的点头,内心的震撼之情难以言表。 尽管何乐为曾研读史籍,但史料记载怎可能如此详尽精确?他仅能依据纥干承基的年龄、当前年份粗略推测时序,岂料此事还未至提上日程的程度,不过是长孙皇后的一个初步设想,更不曾预料眼前这位妇人便是赫赫有名的长孙皇后。 纥干承基见到皇后如此异常反应,误以为何乐为出言冒犯,认定这个小商人定是被袁天罡灌输了某种迷魂汤,甚至连自己改名贺兰楚石的信息都被他窃取。 “胆大包天!”纥干承基厉声呵斥,一把抓住何乐为的肩膀,一脚踢中对方膝弯,将其死死压制在地上。 “此等浪荡之徒对我先行无礼,继而又冒犯贵人,举止轻浮,劣迹斑斑,恳请将军将其押送至衙门,依法严惩!”遭受冲击的陈玉娘,在泪流满面之中不顾礼仪,恳求纥干承基主持公道。 纥干承基本是突厥悍将,对中原文化所知甚少,只因李世民督促他多读书,赐名贺兰楚石寓意其应多习中原文化。今晚他来参加宴会,甚至还特意购买了寒门士子的诗词作品,并邀请了几位寒门士子同行,本打算借助陈玉娘来提升自身的名声。 听闻陈大家陈玉娘泣诉冤情,纥干承基按住何乐为的头颅,挥拳狠狠砸下! 无需通过官方途径,此刻我便要处置这个恶奴! 第20章 瞧仔细了,我仅演示一次 何乐为没料到纥干承基竟还胆敢行动,此次未能逃脱,反被按倒在地,心中痛苦不堪。 就在这紧要关头,背后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长孙皇后终于发声,然而因担忧纥干承基真的伤害了何乐为,一时情绪激荡,哮喘旧疾复发。 “殿下!殿下!速速传召御医!”陆红药焦急万分,语无伦次。 “殿下?”何乐为虽已揣测出这中年女子地位显赫,却未曾预料其地位之高,竟然能直逼皇宫核心,除皇上尊称bixia外,殿下的称呼涵盖了皇后、嫔妃、皇子公主及诸王,李世民的女儿尚未达到三十岁,因此只有一种可能,这位女子要么是皇后,要么是皇妃! 陆红药对此类情况似非初次应对,立刻拿出一个药盒,捏起一枚如拇指般大小的红色蜜丸,正欲给长孙皇后喂服。 何乐为忙阻止道:“不可喂食!她已丧失自主吞咽能力,会噎住的!” 陆红药对何乐为本存偏见,在宫中也曾多次如此处理,哪管何乐为的警告,径直将蜜丸塞入皇后口中,并随即递上水来喂饮。 然而此番长孙皇后确实无法下咽,水从嘴角甚至鼻孔流出,皇后双目圆睁,气息窒堵,脸色转瞬由红变紫! “让开!”何乐为推开纥干承基,上前欲扶起长孙皇后,却被陆红药阻拦。 “你想干什么?” “自然是救人!” “你有何资格救人!” “少废话,她身为殿下,我若触碰便是死罪,若非为了救人,我吃饱了撑的去碰她,我还嫌命长不成!” 何乐为言之凿凿,陆红药却依旧固执己见:“殿下身份尊崇,你不能触碰!你打算如何施救,告诉我!” “真是顽固不化!救人怎能区分男女!”虽如此责骂,但何乐为也只好无奈接受,只得将齐婉言拉了过来。 “过来,我给你演示一下!” 齐婉言神情木然,但依然被何乐为拉至近前,待何乐为来到她身后,感受到何乐为温度贴近时,才惊慌失措。 “你要做什么?!!!” “你的身材与殿下相近,权作参照,不然这宫女太笨拙,反而适得其反,要想救人就别啰嗦!” 齐婉言还未回过神来,何乐为已对着陆红药高声道:“照我说的做,从后面抱住殿下!” 陆红药咬紧牙关,将长孙皇后抱起。 何乐为双手环绕腰部向前伸展,伸出两指:“肚脐上方二指处,右手握拳向内上推,用力!” (注:为了避免误解,对于涉及人身安全及医疗救治的部分描述进行了保留,未做改动。) 这是海姆立克急救术,针对呼吸道异物梗阻的最佳应急手段,何乐为并无任何不轨意图,然而齐婉言却已羞愧至极。 尽管陆红药此前未曾见识过这种急救方式,但在何乐为的指导下,她仍然坚定地向上施力按压。 尽管首次实践,但由于齐婉言与长孙皇后的身高相近,加上何乐为详尽精确的解说与演示,以及陆红药对长孙皇后身体状况的深入了解,一切进展顺利。几番努力之下,“啵”的一声,长孙皇后终将那枚蜜丸排出。 其面色渐趋平缓,众人皆暗自松了口气,此刻的陆红药犹如刚从水中捞出,周身汗水淋漓。 齐婉言摆脱了何乐为,独自躲至一旁,虽然明知何乐为此举纯粹出于救人,并无私心,但身为女子,这样的身体接触仍令她心中难以坦然承受。 正当她困惑不已之际,长孙皇后却又再次哮喘发作,呼吸困难,甚至伴有抽搐症状。 陆红药带着哭腔向何乐为求援:“现在怎么办?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何乐为苦笑着摇头,他并非医者,怎会知晓如此多的急救方法?海姆立克急救术也是源于他曾听幼儿园老师给家长们普及的知识。 忆及“普及”二字,他忽然有了灵感,遂向陆红药指示:“左手按压合谷穴,右手按压天突穴,以上下疏通气脉为主,务必记住要交替轻重!” 陆红药此次不再迟疑,毕竟何乐为刚才利用海姆立克急救术成功解围。 依照何乐为的指导,长孙皇后果真舒缓过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状态趋于平稳。 “殿下……”陆红药泣不成声,因为她几乎铸成大错,而这一切,都源自她对何乐为的偏见误解。 长孙皇后咳了几声,最终抑制住咳嗽,对陆红药说:“红药,你跟随我多年,始终忠心耿耿,鲜有差池,我给你一个机会,有些话,你自己跟乐为说清楚。” 陆红药脸色苍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罪该万死!殿下……殿下早就知道了吗?” 长孙皇后微微蹙眉:“我看在你初衷尚算纯正,故未予深究,但我不能亏待乐为这孩子……” 陆红药咬紧牙关,向长孙皇后叩首,随后走到何乐为面前再次跪下。 “是……是我一时糊涂,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殿下,实则是担心你在殿下身边得到宠爱,是我不光明的心思驱使我唆使何署丞查封你的店铺,还撺掇潞国公对你百般刁难……” 何乐为完全没想到幕后黑手竟然是一个嫉妒他的宫女,看到陆红药这般,他不禁戏谑起来:“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心悔改,好听的话谁都会说。” “是,奴婢已深刻反省,无论何种惩罚,奴婢都愿意接受,绝无任何怨言!” 何乐为显露出狡黠的笑容:“既然如此,那你就以身相许作为回报吧。” “什……什么?”陆红药猛然抬起面庞,双颊瞬间染上红霞,身后的长孙皇后却含笑摇头。 “别嬉皮笑脸了,你不可能真的喜欢红药。” 何乐为稍显惊讶:“殿下为何会这么说?” 长孙皇后温婉一笑,洞察秋毫:“我阅人众多,你的那点心思岂能逃过我的眼睛。倘若真心对待红药,怎会忍心她一直屈膝于此?” 何乐为嘻嘻一笑,默认了长孙皇后的见解,却闻其接着调笑道:“在我看来,你似乎更倾心于婉言呢。” 何乐为放声大笑:“殿下眼光独到,实乃睿智,不如就把婉言赐予我如何?” 长孙皇后笑声不止:“哪有人这样随便开口就要女子的,婚嫁之事,须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婉言并非我的女儿,我哪有权做主。” 尽管如此,她仍看向了羞涩不已、低头不语的齐婉言。何乐为正欲借此机会缓和气氛,此刻府邸门外却骤然响起如雷霆般的马蹄声! 第21章 对症下药 此刻长安城的坊门已然紧闭,何乐为听得马蹄声响彻夜空,却没有注意到在此之前,长安城中的街鼓自内而外依次擂响,金吾卫与黑甲骑兵驰骋街头警示百姓,整座长安城为之震动。 大唐宵禁的严厉非同小可,入夜击鼓八百声则城门封闭,除非皇帝亲自下令,否则无人能破此禁令。 李世民正在宫中处理政务,闻听紧急快报称长孙皇后病发,急忙率领御医,犹如疾风般穿越长安城直奔齐遂良府邸。 齐遂良原计划设宴款待宾客,身为东道主,却因长孙皇后病情突发,只得陪侍在李世民身边一同处理政务。此刻得知家中变故,更是惊出一身冷汗。 “都给我退出去!”平日里,李世民对待朝臣与百姓极为宽厚,曾有一次甚至释放了全部牢中的死囚回家过年,并约定年后自行回狱受刑,这些人竟都遵守承诺,无一逃脱。 虽有夸大之处,但也足以证明李世民执政确具宽容之心。 然而,每个人都有不容侵犯的逆鳞,长孙皇后便是李世民那块任何人都不能触及的逆鳞。 不论是纥干承基,还是那些士子们,在目睹此景后,皆如获大赦,纷纷迅速离去。 何乐为再度遇见李世民时,已能大致猜测到他的身份,毕竟能在宵禁之中重开坊门的,在这偌大的长安城中,又能有几人? 何乐为想借袁天罡身后溜走,未料袁天罡却突然躬身施礼:“微臣参见皇上……” 这一躬身,恰好暴露了身后何乐为的身影,后者不禁尴尬一笑:“草民何乐为,拜见皇上!” 李世民面露不悦之色,挥动衣袖命令道:“暂且退下!” 何乐为只好随同袁天罡一同退至一侧,李世民则带着宫廷御医走上前来。御医仔细检查之后,微微松了口气,转向陆红药赞誉道:“陆尚食此次应对及时妥当,殿下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到了惊吓,需静心调养……” 陆红药并未居功,立即将事情经过概述一遍,提及何乐为所采取的急救措施时,御医听闻后亦露出惊讶之色,不禁向何乐为投去探寻的目光。 “小郎君是从何处习得这般医术的?” 何乐为本想坦言自己未曾研习过医术,但转念一想,未经学习便胆敢救治长孙皇后,实属冒险之举。于是改口答道:“这些医术皮毛,是在靖恭坊与胡女交往时无意中学来的……” “胡女?这就难怪老夫不曾见识过这种治疗方法了,小郎君能否引荐老夫去见见那位胡女?” 何乐为只好再次编织谎言以圆其说:“那位胡女命运多舛,几经辗转贩卖,现今已不知流落何方……” 老御医听罢,惋惜地点点头:“真是遗憾,皇后殿下常年患病,体质虚弱,一般药物不敢轻易使用。虽胡人生活粗犷,然而他们体格强壮如牛虎,对于强健体魄确有一套独特的方法。若能借助这些方法调理殿下的身体,再辅以医药治疗,或许有望康复……” 老御医口中念叨不停,而何乐为的注意力却被“皇后殿下”四字紧紧吸引。原本以为是哪位皇妃,没想到竟是皇后。结合时间线索及气疾这一病症特点,眼前这位温婉女子,应当就是历史上的长孙皇后无疑了。 长孙皇后以其贤良淑德,在历史上享有极高评价,却在三十六岁时因病早逝。对照现在的时间节点以及她的状态,看来确实时日无多。 回想起长孙皇后的微笑,还有她刚才对陆红药的宽容态度,何乐为心中莫名涌起一阵酸楚。他明白,长孙皇后绝不可能是他的生母,因为她那样的女子,怎会忍心抛弃自己的孩子。 “那胡女虽然不知所踪,但她传授给我许多增强体质的方法,大多是通过药膳调理,即便应用不当,也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损害……” 何乐为如此一说,倒是让老御医眼睛一亮,但旋即又摇摇头:“药膳食疗宫中并不陌生,尚食陆红药更是其中翘楚,胡人的饮食调理怎能与我中原大国相比……” 何乐为思索片刻,遂向李世民进言:“恕小子冒昧,皇后殿下出身鲜卑,按血脉追溯实为东胡后裔,或许胡人的方法能奏效也未可知……” 李世民闻言,眉头紧锁,没有表态。此时,陆红药突然发言:“启禀陛下,皇后殿下以文德仁爱闻名,我们从未从体质角度思考问题……依奴婢之见,何乐为的建议不妨一试……” 长孙皇后笑语盈盈:“二郎,我心中明白,原以为时日无多,然而今朝得以重生,又怎忍心看你独力支撑浩瀚朝野,我愿再多陪君数载。这孩子一片赤诚,就让他尝试一下吧。” 何乐为心中并无十足把握,但在他看来,不论是皇亲贵胄,抑或是朝廷重臣,皆以荤腥之食为主,尤以羊肉为甚,而瓜果蔬菜摄入极少,膳食结构并不合理。他们所谓的调养身体,大多依赖于中药,实际上对身体损伤颇大。 虽不奢望仅靠增加瓜果蔬菜摄入量就能使长孙皇后病情好转,但调整膳食结构、改善体质状况,确是可行之道。 正如老御医所言,只要让长孙皇后身体逐渐强健,足以承受针灸及药物治疗,她的气疾仍有治愈可能。 李世民最终将视线投向何乐为,问道:“你可有自信?” 何乐为稳稳吸了一口气,拱手行礼,答道:“定不负所托!” 李世民微微眯眼,沉思片刻后对何乐为道:“你先展示一番,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现在吗?” “正是此刻。” 经过思考,何乐为向李世民提议:“既然众多文人墨客在此,若因此事搅扰得人心不安,倒不如与众同坐,听他们吟咏诗词,我自行去筹备。” 李世民含笑应允:“心思周到,很好,你且去做你的事,不过事先声明,若未能拿出实效,即便皇后为你求情,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何乐为尴尬一笑,后退几步,转向齐遂良请求:“还须借用齐大家的厨房一用。” 齐遂良欣然作势相迎,正欲引领何乐为入内,却被长孙皇后打断。 “登善,你作为主人,理应主持诗会,不妨让婉言陪同他前往,年轻人之间容易沟通,你在旁边插手,恐怕会让孩子们手脚受限。” 齐遂良并未多想,然而齐婉言却面色羞红,显然长孙皇后有意撮合二人。尽管如此,她依然红着脸,低头前行,引领何乐为向前。 何乐为跟随其后,习惯性地回头想找小菲菲,却发现这丫头已不知何时悄然溜走!她又一次逃走了! 原来,在纥干承基欲对自己动手之时,何乐为感觉到的那份缺失,正是因为这丫头身上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22章 才华横溢的小书童 齐遂良万万没有想到,改名为贺兰楚石的纥干承基,在此次宴会中竟口吐珠玑,果真诵出一首佳作。 尽管明知这首诗并非纥干承基原创,但李世民并未揭穿,而是让纥干承基身边的小书童出来应答。 这位小书童年仅十六七岁,却才思敏捷,实属难得的人才,李世民素来爱惜人才,对这位小书童也赞赏有加。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小书童竟能在七步之内作出一首诗,才华惊艳四座,连李世民的脸上都露出几分尴尬。因此,他下令让齐遂良前往作坊找何乐为前来救场。 毕竟,何乐为曾写出“人间有味是清欢”这样的佳句,倘若今晚有人能压制住这小书童的锐气,非何乐为莫属。 李世民为了摆脱只懂征战的野蛮形象,大力提升文人的社会地位,物质文明发展的同时,精神文明亦需并驾齐驱。 一个国家从动荡走向安定,必然要依靠文人来治理天下,而崇尚文学风气不仅能提升国民素质,更能减少民众起义造反的冲动,使百姓更加顺从听令。 李世民对此深有认知,故而积极倡导文治之道,然而今晚的宴会上,来自我大唐国子监的一众才子,以及众多久负盛名的文人士大夫,竟然败给了一位默默无闻的小侍从,这让他的帝王颜面置于何地? 齐遂良行至工坊门前,便听见一阵哭声,推门一瞧,只见工匠们皆跪在何乐为跟前,个个泣不成声。 “岂有此理!就算你受命行事,这些人可都是我家的奴仆,怎能将他们欺凌到如此境地?” 齐遂良原以为何乐为未能达成使命,无法打造出让李世民满意的物品,故而将怒火倾泻到了自家奴仆身上。常言道,打狗还要看主人,何乐为此举,无疑是在抽他的脸。 “婉言?连我的女儿你也胆敢欺侮,好你个何乐为!” 齐遂良身为一名嗜酒之人,性情急躁,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何乐为的衣领。 “父亲大人,事情并非如此……请看……这是他所制的白砂糖,最为顶级的糖品!” “糖?”作为酒中豪杰,齐遂良对各类调料及食材的挑剔程度无人能及,一见到这白砂糖的色泽,他已惊讶不已。 他用指甲拈起少许尝了尝,齐遂良双眼圆睁:“这……这是你制造的?仅仅一场宴会的时间,你就能够炼出这种级别的糖?” 何乐为摇头,表情却流露出不满:“还不够洁白,不够晶莹,若再改良一次工艺,品质至少能提升一个级别。” “还能提升?”齐遂良疑惑问道。 何乐为点头答道:“我要为皇后娘娘制作冰糖,其品质要比白砂糖更为上乘。” “冰糖?”齐遂良不解。 何乐为解释道:“冰糖如冰块一般纯净透明,并且具有止咳化痰的功效,是诸多止咳平喘、化痰顺气药方中的最佳辅助配料。” “如冰块般透明的糖,仅作为一种辅料,就已经是如此珍贵之物?”最初,齐遂良并未对何乐为抱有过高期待,但此刻听闻此言,他不得不重新评估这位少年的才能。 “齐大家有何要事?”待他整理好情绪,齐遂良指示人将白砂糖收集起来,随后携同何乐为和齐婉言走向宴会厅。 齐遂良先行入内汇报,并将何乐为的新成果呈献给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或许在品尝过白砂糖的滋味后,当何乐为步入宴会厅时,立刻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无需何乐为多作解释,在座的都是富贵显赫之人,自然知晓白砂糖的珍贵之处,更珍贵的是那背后的制糖技艺! 紫砂糖等制糖技术源自西域,目前大唐官民均需向胡人购买成品,许多人正试图破解制糖之法,但由于甘蔗种植等限制因素,大规模推广制糖产业尚不现实。 然而何乐为引入了改良技艺,意味着仅需购入廉价的紫砂糖作为原料,提炼成纯净的白砂糖。不论在国内市场如何热销,哪怕回售至全球各地,都将形成令人惊叹的商业财富,并且能提升国家声望。 但是,李世民越是对此在意,表面上就越显得漠不关心,竭力抑制自己对白砂糖的关注,转向何乐为指示道: “何乐为啊,男儿应在战场奋勇杀敌,或在文化领域挥毫泼墨,怎可在厨房工坊中消磨时光,这算什么出息?所谓的白砂糖,不过是雕虫小技,你不可因此而忽视了更重要的事情。” 何乐为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您说得极是,这白砂糖的确是我一时心血来潮、随意试验所得,其技术尚未臻于完善,或许下次就无法再复制成功了,您不必忧虑我会沉溺于琐碎事物。” “无法再复制了?”李世民哑然失笑,看到何乐为的神情,微微点头示意他:“收起你的小心思,过来见见这位小朋友。” 当何乐为从齐遂良口中得知纥干承基那位小随从的事情时,内心已充满了好奇。 由于初唐时期并无多少享有盛誉的诗人名家,当时绝句和律诗的形式还未完全定型,因此他对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够在诗会上震撼全场感到十分好奇。 这名小随从果然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面容清秀,身形瘦弱矮小,略带营养不良的迹象。 少年案头压着一张翻过去的纸,无人知晓纸上书写何物。 “骆观光小友先前已创作了不少诗文,才华横溢,这案上的新作是他七步之内完成的,即便是本宫也尚未目睹,为了增添乐趣,也让何乐为你作一首诗来较量一番,这样才更有趣味。你们二人争相斗艳,必将成就一段文坛美谈!” 何乐为并未留意齐遂良的解说,他的思绪全被“骆观光”这三个字占据。 “你……你可是名叫骆宾王?” 那小随从突然抬眼,眼神中充满警觉:“公子……您认识小人?” 骆宾王作为初唐四杰之一,以《讨武曌檄》直斥武则天的先驱“键盘侠”,何乐为自然有所耳闻,于是回应道:“骆小公子自幼即以才情出众,被誉为神童,七岁时便写下《咏鹅》,今日有幸相见,实乃李某之荣幸。” 骆宾王的父亲在他县令任上离世后,家境衰落,他只得四海漂泊,因其卓越文采被纥干承基收入府中充当门客,实则是供养他,以便随时借用他的诗词出席宴会彰显身份。 骆宾王对此深感困扰,但为了生活,他只能忍气吞声。此刻听何乐为如此提及,竟在长安城内有人知道他神童的名声,他怎能不惊讶,怎能不欢喜! 李世民听着这些对话一头雾水,不禁问道:“何乐为,你生于长安,长于长安,未曾远行,怎么会对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辈有所了解?” 何乐为心头猛然一跳,当下找不出托辞,于是顺势将问题抛向了李淳风:“李道长,您认为我是如何得知的呢?” 李淳风:“......???” 第23章 招揽英才 李淳风早已习惯了替何乐为承担责难,也习惯了为何乐为遮挡锋芒,常言道,师傅的事情,徒弟应当代劳,李淳风对此颇为明了。 “启禀圣上,小公子虽未曾远离长安,但他博览群书,记忆力超群,或许是从经过长安的商贾口中听说的……” 袁天罡并未在皇上面前透露何乐为是他的弟子,因此李淳风也不能公开称呼何乐为为师祖,毕竟在皇帝跟前,这种关系一旦挑明,怕会招致不必要的纷扰。 这样的解释还算过得去,李世民接着问道:“那《咏鹅》究竟是一首怎样的佳作?竟然是七岁时的作品,何乐为,你不妨诵读一遍。” 彼时的骆宾王对何乐为已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根本不信何乐为是从他人那里听来的,因为他在青州博昌的小城与父亲一同生活,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传至长安? 然而,何乐为却准确无误地背诵出了整首《咏鹅》。当时律诗尚未定型,李世民听着那充满童真的鹅鹅鹅的起始句,感觉极为生动有趣,不禁感叹道: “倘若是真出自七岁孩童之手,确实堪称珍贵……” 周围众人亦是连连称赞,李世民扫视四周,心中略感索然无味,原本打算借助何乐为的才学挽回颜面,没想到他却间接地再次赞扬了骆宾王。 骆宾王则情绪激昂,朝着何乐为深深施礼:“何先生竟然知晓拙作,实乃我骆宾王三生有幸,日后还望先生多多赐教!” 尽管骆宾王不明何乐为为何了解自己,但在他眼中,何乐为充满神秘与智慧,正值年少轻狂的他,既容易对强大的人物产生不服输的挑战欲,同时也容易对其产生敬仰之情。 相比起来,纥干承基只是一味榨取他的诗词才华,并不在意他的个人成长,两者形成了鲜明对比。 何乐为笑容深沉地道:“赐教不敢当,不过嘛,人活一世,不只是眼前的琐碎,更要有诗意和远方的追求……” “眼前的琐碎?诗意和远方?”骆宾王心头巨震,伫立原地,思绪飘渺,眼眶不禁湿润起来。 不仅是骆宾王,那些沉浸在酒色生涯中、逐渐忘却初心的文人墨客,此刻也都惭愧地放下手中的酒杯。 何乐为引用的现代流行语,如同一道闪电,直击他们内心深处不愿触及的苦楚与无奈。 他们作为权贵家中的门客,为了生存和前程疲于奔命,已难以找回那份宁静的心境,去创作纯真质朴的诗词。 骆宾王作为一个满腔热血的少年,听罢何乐为的一番“教诲”,自觉这段时间为纥干承基充当“笔杆子”实在是大材小用。 “何先生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骆宾王恳请先生收留,在下愿追随先生左右,聆听教诲!” “终于来临,那主角光环赫然展现!”何乐为欣喜之余,却又立刻抑制住这个想法。 倘若是技艺出众之士,何乐为定会毫不犹豫地接纳,比如齐遂良府上的工匠们,他就极欲挖走。然而面对诗人,则需投入财力进行栽培与包装,犹如后世的演艺明星,虽能创造商业价值,但在当前环境下难以实现,除非何乐为能成功将广告商业模式引入大唐。 当前,何乐为正处于疯狂积攒财富的阶段,还无力供养骆宾王这类人物。 “骆公子,你是被尘埃遮掩的宝玉,我是世俗的商人,实在无法收留你。再说,我也不敢轻易开罪纥干承基。”何乐为如此说道,使得纥干承基面色极为难堪。骆宾王公开表示寻求明主,无疑是对纥干承基作为主公形象的一种否定。 骆宾王沉浸于诗词之中,处事尚显稚嫩,他固执地摇头:“除了李先生之外,世间还有何人值得骆某投奔?” 何乐为立刻厉声训斥:“骆宾王你太不明智了!当今huangdibixia文治武功,雄才大略,你应该去追随的正是他!” 这话一出,全场皆惊。齐遂良心中暗赞:“何乐为真是高招!” 只要李世民接纳了骆宾王,那么无论骆宾王创作出何等佳作,都不会影响到李世民的脸面,因为骆宾王已然成为李世民的学生,青出于蓝,学生越优秀,老师的威望也会随之提升。 原本兴趣索然的李世民,在听到何乐为的言论后,身体不由得挺直了一些。他本以为何乐为不识时务,过分赞美骆宾王,让众人尴尬,却不料何乐为布下了一个大棋局,兜兜转转,最终却回归到了自己身上。 李世民素来重视人才,一直塑造着求贤若渴的形象,重金买骏骨之举也不在少数。此刻,何乐为的提议无异于推波助澜,若能收纳骆宾王,无疑将进一步提升李世民的声望。 然而,骆宾王身为纥干承基的门客,而纥干承基又是突厥人,这就显得尤为尴尬。不过何乐为几句话巧妙周旋,含蓄地表达了不敢轻易得罪纥干承基之意。 经此一番转折,骆宾王便能够顺理成章地加入到李世民的麾下。长孙皇后洞察秋毫,由此看出何乐为心思细腻,几乎可以说是深得帝心。 “二郎,乐为这孩子说得有道理,我看骆宾王这孩子确实不错,可以让他进入国子监读书,日后为国家效力,或许能成就一段美谈。” 长孙皇后无疑是李世民的心腹知己,若李世民直接接纳骆宾王,恐怕有人会诟病他身为huangdi,却夺了纥干承基这位突厥人的门客。但若是将其送入国子监,那就是为国选拔贤才,光明正大,无可非议。 尽管内心欢愉,李世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仅轻轻一笑回应道:“诗词终究仅为小技,重在实用,我们先瞧瞧你是否有这份资质吧。” 随着李世民的话语落下,齐遂良悠然走上前,揭开骆宾王置于桌面的诗稿。 “城头寒风凌厉,江中水汽凝寒。” “何时能平定战事,让歌舞升平重现长安!” 显然,这诗句描绘的正是李世民本人,赞美其征战四方、胸怀天下的卓越才能。在宴会之前,纥干承基已嘱咐骆宾王务必创作一些颂扬功德的诗篇,尽管骆宾王对此略有抵触,但他仍凭借自身才华完成了作品。 这首诗虽简洁明了,却气势磅礴,既流露出对国家民生的忧虑,又寄托了天下太平的美好愿景。李世民阅毕,不禁心潮澎湃,思绪飘远。 他回忆起创业初期的艰辛困苦,想起深夜批阅奏折时的焦虑不安,想起微服私访时见到百姓安逸生活时的宽慰,以及自己傲视群雄、志在天下的豪情壮志。 “精彩!实在太妙了!”李世民拍案叫绝,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 第24章 皇上看您随便给点赏赐吧 那时,贞观之治虽初露端倪,但国家仍处在建设之中,西北、东北等地仍有局部战事待平。为了防止内外交困的局面出现,确保国内安宁成为李世民的首要重任。然而大唐因武立国,尚武风气极为盛行,多数人仍坚信“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因此推动学习文化的任务异常艰巨。 即便是国子监的学生,当时也有不少沉迷于靡靡之音,甚至有不少人对明经科举考试持有轻视态度,反而觉得参军更能快意人生。 李世民长期为如何推广教育而烦恼,时常与齐遂良、魏征等文官共同探讨策略。 此刻,何乐为提供了一个答案!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这十字真言犹如炽热熔岩滴落雪白羊脂之间,瞬息间便可能穿透桌面,直达地心深处。 不论钻研文学抑或武术,终究都需服务于国家,而何乐为把国家的概念具体化为了皇家,无疑会令这些人对皇室更加忠贞不渝! 确实正如何乐为所述,这其中蕴含着市井商人般的精明算计,将成果奉献给皇家就如同商品交易,自己并不会受损,宛如一场双赢的买卖。 许多人嘴上喊着为国捐躯,实质上也在为自己谋取利益,只是鲜有人能如此坦荡直言。 然而,若君王鼓励这种做法,让人们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那么不论是即将步入官场的新人,还是久经宦海的老练官员,都会竭尽全力地付出努力。 李世民紧握颤抖的手,对齐遂良吩咐道:“将此句书法送往国子监,作为今年科举的励学之语,制成牌匾挂起,我要让天下人都看见这句话!” 齐遂良不敢再挑剔何乐为的书法不佳,急忙派人将这幅字妥善收起。 李世民似乎卸下了一块心头巨石,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畅快笑道:“今晚朕可以安心入眠了!” 他极少在私下场合使用“朕”这一自称,除非是在朝廷议事或是颁布圣旨之时,足见这幅字再次点燃了他的雄图壮志,因为他追求的目标仿佛又拉近了一些。 长孙皇后含笑询问:“圣上打算如何嘉奖何乐为这孩子呢?” 何乐为对长孙皇后的喜爱之情瞬间倍增,因为她的话说到点子上,李世民断然不会吝啬对他的奖赏。 “何乐为,你想要什么样的奖赏呢?” 对于臣子来说,皇帝的任何赏赐都极为崇高,往往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价值,而且通常是由皇帝决定赏赐什么,而非由臣子自行提出要求。 这就如同皇帝亲自开启国库宝箱,任由你挑选珍宝一般。 何乐为心中激动不已,脱口而出:“我能请求一块免死金牌吗?” 李世民啼笑皆非:“你知道现在朝廷之中还有哪位重臣持有丹书铁券吗?” 何乐为立刻感到失望,但也明白,仅凭一幅字就想换取免死金牌,实在过于理想化。 按照新旧唐书的记载,李渊登基后曾颁赐过免死金牌,其初创功臣中有十七位获得此殊荣,其中三人可免两次死罪,十四人可免一次死罪。到了李世民时期,其中有六位被纳入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中。 然而,其中有些人已不在人世,也就是说,现今尚存的诸如李靖、徐世绩、程咬金等无论何乐为思及的英雄人物,无一人手中持有免死金牌。 由此可知,何乐为想要得到免死金牌,无疑是梦幻泡影。 “既然无法得到免死金牌……那是否可以赐予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呢?” 李世民几乎动怒,瞪了何乐为一眼,甚至懒得再搭理他。 何乐为想要提议是否可以借用一下惩罚工具震慑那帮时常欺凌自己的无名鼠辈,但转念一想,终究未能鼓起勇气开口。 “我心里想要的赏赐又觉得过于珍贵,bixia您还是随意赐予一些就好,不必太过破费……”何乐为表现得颇为稚气未脱,这番话倒让李世民忍俊不禁,仿佛是在暗示他这位huangdi太过吝啬。 “你这是担心受人欺凌,朕便赐你一项特权,从此之后,再无人敢欺侮于你。” “bixia您是要收我做义子吗?好的呀,爹爹大人!” 李世民一脸困惑:“????” 长孙皇后听闻此言,不禁轻笑出声,李世民则轻轻拍了一下何乐为的后脑勺,训斥道:“休得胡言乱语!” 长孙皇后笑着笑着,眼圈竟微微泛红。李世民励精图治,政务繁忙,儿女们也已长大成人,那种久违的亲子间的亲近互动,已多年未曾目睹。 尽管何乐为表面上插科打诨、嬉笑胡闹,甚至显得有些失礼,但在李世民与长孙皇后心中,却都不禁泛起一丝酸楚。两人互望一眼,彼此心意相通,也许不久后应设一场家庭宴会,增进与孩子们的感情。 “光靠身外之物无法长久护你周全,朕为你寻一位名师,自此日起,你须每日习武,如此便可免受他人欺凌。” 何乐为心中暗笑,嘴上却道:“多谢bixia大恩大德,真是感激涕零啊!本来还想借机捞点好处,没想到反而给自己找来麻烦。” 尽管何乐为曾动过习武的念头,但在现代见识过所谓“闪电五连鞭”一类的所谓武术大师后,他对习武的热情已然消减许多。 “武学之道需从小积累,恐怕我已错过最佳时机,bixia不如赐我一名绝世高手保护如何?” 李世民微微眯眼,笑道:“讨赏还敢讨价还价?这是朕的旨意,自明日开始,若敢偷懒不练,便是违抗圣旨!” 实则李世民有意培养何乐为,期盼他能文武兼修,将来报效国家。只因眼前的何乐为太过世俗圆滑,满身铜臭的市侩气息让他颇感不满。 “bixia,可否让我自己选择师父?” 何乐为心中思忖着,像军神李靖这般的人物才是最佳人选,据说他精通易筋经,或许真能成就一番绝世武学。 然而李世民早已洞悉何乐为的奸猾本质,果断摇头,并指向纥干承基:“你的师父就在这里,何必另寻他人。” 纥干承基:“是我吗?” 何乐为:“是他?” “bixia,小基基总是欺负我,您若能将他调走,便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纥干承基:“小……小基基????” 李世民严肃道:“休得多言,纥干承基曾是tujue的第一勇士,仅凭拳脚功夫,即便不比兵器,也无人能敌。再者,李靖、程知节等人都身居国公高位,或领兵征战,或为国排忧解难,让他们教你武功,倒不如直接赐你一块丹书铁券。” “感谢bixia的隆恩!” “???” “御赐文书啊御赐文书!” 李世民:“……” 李二不禁回想起往昔教训孩童的乐趣…… 第25章 小公子热衷于较量 宴会渐近尾声,未曾预料到的是,最终引人瞩目的竟是何乐为。 尽管那些文人雅士早已品尝过羊肉泡馍和凉皮,并连续数日热议“清淡之乐才是人间至味”,然而何乐为却能在盛宴上,凭借一句“学贯文武,以才报国”而赢得皇后的青睐。 更为令人咋舌的是,何乐为竟多次提出极为过分的奖赏请求,而皇后竟然并未因此动怒。 若他们知晓“凡尔赛”这一词,无疑能精准描绘出此刻何乐为的状态。 特别是陈玉娘,身为清音阁首席歌妓,她曾对何乐为多么轻蔑不屑,现在就有多么尴尬懊悔。身为头牌,她自信见识广博,却不料此次看错了人。 人群渐渐散去,李世民仅留下何乐为几人,此举又引起了他人艳羡不已。 “二郎,乐为这孩子寥寥数语,化解了你关于劝学的难题,相信一旦传扬开去,定将成为一段佳话,我听闻这两句话,都不禁遗憾自己不是男儿身,想那群少年应当会深受鼓舞,立志勤学苦练。” 李世民满意地点点头,长孙皇后接着建议:“二郎你今天政务繁重,我看不如找个时间,我们带着孩子们去九成宫修养几日,一家人也很久没一起游玩了……” “九成宫确实是个好地方,只是你的身体状况……” “并无大碍,乐为既然能炼制出如此白砂糖,我相信他也能创造出更多佳品,或许我真的能够陪二郎你多度几个春秋……” 尽管长孙皇后并非消极之人,但自觉寿命无多,难免忧郁低落,李世民见她重新振作起来,心中自然欣喜万分。 “何乐为,你也一起去九成宫吧。” 何乐为撇了撇嘴:“不去,我又非朝廷官员,也不是宗室子弟,名不正则言不顺,我去凑什么热闹,再说我还得照看我的小店呢。” 李世民简直难以置信,在整个大唐,居然有人胆敢这样对他说话?况且许多权贵想前往都不能,何乐为却轻易地一口回绝。 “你是想要借此机会求官吗?”李世民身体前倾,面露愠色。 “我才不想做官呢,我就想做个逍遥的小老板,赚好多好多的钱,然后娶七八房妻妾,舒舒服服地收租过日子。” “真是庸俗不堪!”齐婉言听到这话险些破口大骂,但她还未开口,李世民已先行斥责。 “你虽有点小智慧,但胸襟狭窄,别说普济众生,就连独善其身恐怕都难做到,又怎能安身立世?” 何乐为并不争辩,只是嘿嘿一笑:“人各有志嘛。” 李世民此刻真动了怒火:“你给我滚出去,朕不想看见你!” 如果是他人,或许早已被这句话吓得魂飞魄散,然而何乐为却只是泰然自若,微微一笑,拱手致意,从容离去。 “二郎,他终究是个孩子,血气方刚,你怎么能与他斤斤计较……” 李世民摇头叹息:“不知他是故作痴狂,深藏不露,还是确实不明人间世故……” 长孙皇后目送着他双手抱头、口中哼唱着小调的背影,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容:“这孩子心中有数得很……” 何乐为并非盲目自负,他内心深知,长孙皇后对待他的方式实属独特。 尽管长孙皇后并非其亲生母亲,但她肯定知晓何乐为的亲生父母身份,也因此,她对他给予了特别的关注和呵护。 再者,他成功研制出了白砂糖,李世民比任何人都明白白砂糖所蕴含的巨大价值。 对于一个建国不足五十年、尚存对外征战压力的帝国来说,推动农业进步和提高民众生活水平至关重要。白砂糖这一产品一旦广泛传播,虽无法与盐铁相提并论,却无疑是影响深远的重要产业。 李世民锐意改革,一心要提振帝国经济,深知白砂糖对经济发展所能带来的强烈刺激作用。 因此,即便何乐为怎样胡闹,他都不会真正动怒,毕竟作为一位胸怀壮志的君主,拥有这样的气度与远见是必不可少的。 除去这些顾虑,何乐为返回了工坊,继续与工匠们探讨如何将白砂糖进一步提炼为冰糖。 此事急不得,因熬煮糖浆、添加晶种使其结晶成冰糖的过程需耗费一周时间。 整个流程中需要用到明矾水,何乐为已向工匠们询问得知,明矾亦称矾石,在大唐虽非罕见之物,但也并不常用,多为炼丹术士所采用。 原料已备齐,剩下的便是实践操作,何乐为将整个过程详细记录下来,准备交由这些工匠执行。 如此深入研究,不知不觉间天已破晓,直至齐遂良前来巡查,何乐为才从工坊内的矮榻上昏昏沉沉地醒来。 “齐老先生,您看是不是考虑把这个工坊送给我算了。” “???”齐遂良啼笑皆非,这个工坊是他用于酿酒的地方,他的酒在长安城内可谓赫赫有名,而这些工匠均来自工部和将作监,技艺精湛。 “真是小气,不送的话,那就卖给我吧。” “就算你把你那小店买上个七八遍,也买不起我这个工坊,特别是我的酒坊,在整个大唐,不敢断言首屈一指,但绝对找不出第二个可与之媲美的!” 何乐为曾尝过齐遂良酿的酒,虽口感清新,但受限于当时的酿酒技术,酒精度较低,饮用后还易引发腹泻。 “就这么自信吗?” “就这么自信!”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赌什么呢?” “倘若我能酿造出令你心悦诚服的美酒,你就将此处以及这些工匠,全部赠予我,你看怎样?” “哇哈哈哈!真是过分自负了,我齐遂良除了笔墨丹青,更擅长的就是酿酒技艺,甚至可以说,酿酒成就更让我引以为豪,你这是在鲁班门前舞大斧,自讨苦吃!” “你只需回答敢不敢赌一场!” 齐遂良这位被尊称为酒中谪仙的人物,他的盛名绝非空穴来风,听闻挑战,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场较量。 “行,只要你真能胜出,区区佳酿赠予你又有何难!” 何乐为展现出一副狡黠而又亲切的笑容,宛如狐狸一般:“不过,在此之前,你的这块地儿得借我一用,并且我需要对其稍作改造,搭建一套连续蒸馏的酿酒设备……” “蒸馏酿酒?你是不是曾涉足过川蜀之地?” 当时,虽然西南地区已有烧酒雏形,但却未广泛流传,身为品酒大家的齐遂良有所耳闻并不稀奇,然而何乐为明明未曾踏足西南,他又如何通晓烧酒的酿造秘诀呢? 他当然不会相信李淳风的那一套说法,毕竟那些可是各家秘而不宣的技艺,何乐为怎可能从过客商贾那里轻易探听到。 第26章 哄人拍马,谁还不会? 与齐遂良定下赌约之后,何乐为又开始构思起传统土法蒸馏酿酒的方案。图纸设计看似简易,毕竟这种工艺在乡间田野并不罕见,虽无多少现代科技元素,但在大唐时代却堪称一次重大的技术创新,对此何乐为充满自信。 唯一让何乐为心烦意乱的是,小菲菲至今尚未露面。 细想之下,她似乎在刻意回避某些特定人物。当李世民与齐遂良微服私访餐馆时,她并未躲避,甚至敢于踏入齐府,这说明她所避之人并非齐遂良。 然而每当侯君集对何乐为动手动脚时,她总会逃离现场,纥干承基动手时亦然。那么问题来了,侯君集与纥干承基之间有何共性特征? 一旦找到这些共性特征,或许就能揭开小菲菲究竟在逃避什么的秘密。 正当何乐为深陷思索之际,一道黑影忽然从旁侧疾速扑来,“砰”地一声,何乐为的脑壳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哪个混蛋打我?” “用什么东西打的我?” 何乐为回头一看,纥干承基正手持一根铜头棍,满脸讥讽地盯着自己。 “小基基你好大胆,竟然偷袭你‘老子’!” 纥干承基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已然对自己的行为有些懊悔,打何乐为的头并无实质效果,下次该直接撕烂他的嘴才对。 “bixia命我教你武功,我只是遵照命令行事。” “让我学艺,可不是叫我送死,你这是假公济私,我要去向bixia投诉你!” 然而纥干承基只是放声大笑:“尽管去啊,我求之不得!” “bixia已经批准了我的授武方式,今后你要多加小心,我会随时潜伏,猝不及防给你来上一棍,直到你能成功避开我的攻击,那时才算你学有所成。” 纥干承基的拳脚功夫并无固定套路,皆是从实战搏杀、降狼伏虎中提炼出的致命杀招,毫无华而不实的虚招,直截了当,狠辣有效。 为了使何乐为具备自我防卫的能力,李世民别出心裁地构想了一个方案,既能不受何乐为已过成长期、身体骨骼发育成熟的限制,又能借此机会宣泄一下对何乐为的不满。 未曾料到,李世民竟接纳了他的建议,并高度赞扬他的灵活变通和因人施教,称其为难得的好师傅,这让纥干承基得意洋洋,迅速找了个由头,决定用棍棒教训一下何乐为以示庆祝。 听闻此言,何乐为心头不禁一紧,毕竟他抢走了纥干承基心仪的骆宾王,对方对他恨意正浓,若是日复一日承受这般打击,即便再聪明也会变得头脑混沌,哪里还能修炼出什么真本事? “纥干承基,咱们有话慢慢说,别动手,我保证帮你扬名立万,助你成为风度翩翩的才子,让你天天免费游走于教坊司!” 纥干承基瞬间扔掉棍棒,满脸笑意地道:“自家兄弟,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哈哈哈!” 何乐为:“……” 当下文坛风气,大多是以赞美朝廷、描绘盛世为主,争相向李世民献媚讨好。何乐为琢磨了一下,命人取来纸笔,飞速写下一首颂扬诗篇,豪爽地挥手道: “拿去拿去!今天若不能让小基基你一举成名,我何乐为甘愿把脑袋奉上给你当蹴鞠玩耍!” 纥干承基接过那叠纸,看着上面硕大的拙劣字迹,认真地点点头说:“比起练武,你或许更该练练书法……” “???” 我的字居然被一个突厥人鄙视了??? 此时,齐府来人通报,称李世民即将启程回宫,让大家前去恭送圣驾。何乐为与纥干承基连忙赶到齐府的正门。 齐遂良等人早已穿戴整齐,待李世民与长孙皇后走出时,齐遂良向前一步说: “圣上驾临寒舍,乃是我齐家三生有幸,臣昨晚参与盛宴,感慨万分,连夜激情澎湃,创作了一首诗,希望能以此诗恭送圣驾,以诗抒怀。” 李世民开怀大笑:“看来登善昨晚被昨晚的热闹场面弄得一夜未眠,今天是要整顿文风了,哈哈,不错,非常好啊!” 齐遂良面露羞涩的笑容,清了清嗓子,摆开阵势,以饱满的中气和抑扬顿挫的语调朗读起来: “皇威初展美,帝策含兵威。鱼跃丹池畔,龙腾战场梢。 宝剑流星落,旌旗月影摇。昔日破强敌,今朝巡四方。 边烽晚雾散,关隘晨云消。威名遍行旅,圣明垂唐尧。 睿智如烟霞灿烂,帝王之声和谐悦耳。共享恩泽如饮水,四海皆闻仙乐章。” 何乐为并未细听后面的诗句,只觉得这满篇华美的词藻堆砌,正是那种迎合时宜、粉饰太平的“八股文”。然而,在场无论是李世民还是其他人,却个个听得津津有味,待齐遂良诵读完毕,纷纷鼓掌叫好,仿佛陶醉在醇厚的老酒之中。而何乐为心中唯有“矫揉造作”四字可以形容此刻的感觉。 实在无法忍受这股歪风邪气,必须以一篇空前绝后的雄文来进行彻底洗涤! “小基基,上台!” 何乐为轻轻一推,纥干承基身不由己地向前迈步,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故作斯文地道。 “那个,微臣……微臣也有一篇诗赋。” 李世民不禁失笑:“骆宾王已然进入国子监,你居然还有诗赋献上?” 此话刚落,李世民自然而然地瞥向何乐为,后者难堪地侧过头去,想找个人替自己解围,遗憾的是李淳风此刻不在身旁,齐婉言正跟随其父齐遂良之后,他只好仰面朝天,假借查看天气,吹起了口哨。 纥干承基满脸尴尬,李世民却未揭穿,反而应声道:“甚好,今日心情愉悦,不妨念来一听,若果真出色,必有奖赏。” 李世民用的一个“念”字,含义显而易见,众人心照不宣地偷笑起来。 然而纥干承基并未察觉异样,迅速翻出何乐为交给他的那叠纸片。 “嗯咳……” “吾皇少年聚义师……” “白旄黄钺靖两京,手刃充窦天下靖……” 尽管他诵读得断断续续,但大家大致都明白了其中含义,讲述的是李世民少年时期率军征战,同时也寓指李世民率领燕云十八骑的壮举,接着描述了他平定两京、生擒王世充及窦建德等诸多辉煌战功。 “二十四载功勋铸,二十九岁登帝位,三十五载致升平……” “三千宫女释深闺,四百死囚归囹圄,四海升平歌乐鸣……” 纥干承基本想如齐遂良般气势磅礴地收尾,怎料积攒的一腔豪情,到此处竟戛然而止! 他呆立当场,面色涨红,完全愣住了! 李世民察觉异常,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就完了?” 何乐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如同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在满足之后三秒后询问小初哥:“这就完了吗?” 小初哥吞云吐雾,心满意足地反问:“刚刚爽不爽?” 李世民:“爽个鬼!” 第27章 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今日的国子监分外喧闹,不仅国子学和太学四门学的学生汇聚一堂,就连算学和书学的老学究们也纷纷跑来凑热闹。 一块“劝学”的牌匾高悬空中,虽未署名,但上有李世民亲笔题写的“劝学”二字,这就相当于皇上亲自盖章认证了这句话的水平。 “习得文武艺,货予帝王家。” 虽然读来略显世俗或务实,但也隐约透露出皇家对年轻一代的态度:只要你们刻苦钻研学问,为国家效力,朝廷定然不会亏待你们。 右卫将军侯君集脸色阴沉,他身边的东宫千牛纥干承基更是愁眉苦脸。 “义父,孩儿心中冤屈啊……那何乐为真是没良心的小子!” 侯君集始终对纥干承基赞赏有加,因为他从中瞥见了自己昔日的身影。当初他作为秦王李世民的心腹,在李世民还未显赫之时便誓死效忠,如今纥干承基亦然,紧紧追随着太子李承乾的步伐。 若一切按部就班,待李承乾即位为皇,纥干承基便会成为下一个侯君集,正因如此,侯君集才产生了将女儿许配给纥干承基的想法。不仅如此,纥干承基蓄养门客、追求风雅之举,也是受侯君集的引导,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能够借鉴侯君集的成功之道,在皇上面前扮痴卖傻,插科打诨。 然而,一场精心策划的大戏却被何乐为破坏殆尽,甚至连寒门学子骆宾王也被何乐为推举进入国子监。日后骆宾王一旦得势,定会铭记何乐为的恩德,国子监又是个讲究情谊之地,骆宾王无疑成了何乐为的一枚隐形棋子。 尽管侯君集如语文老师解读文章般对此揣测纷纭,布满阴谋论调,而何乐为本人却只想连连否认:不是我,没做过,别乱猜! 侯君集凝视着纥干承基,满心失望:“他的诗词真的好到让你心悦诚服地诵读出来吗?即便诵读,也应饱含情感,怎会让自己出糗?” 纥干承基冤屈至极,满脸无奈:“义父,何乐为他的字迹又大又拙劣,我只能看见一半……” “分明就是一个趁机上位的小人,皇上为何竟对他另眼相看,真是个好运的家伙!”纥干承基愤慨不已,侯君集冷冷一哼:“你知道皇上为何如此器重他吗?” “因为他其实是河间郡王李孝恭的私生子,严格来说,算是皇上的侄儿。” “什么?何乐为竟是河间郡王府的小殿下?那今后……今后还怎么扳回这一局……”纥干承基瞬间意气消沉。 大唐朝中有众多非汉族的功臣,尽管李世民对他们厚赏不断,但他们身为异族,在汉人江山中的文臣武将没有名门世家的基础,社会认同和社会地位难免偏低。因此,当纥干承基得知何乐为是河间郡王之后裔,便自认为失去了报复雪耻的机会。 侯君集摇头叹息:“你呀,真没志气!” “为何河间郡王未曾认他?皇上明知其中内情,为何不给予他正式身份?你是否考虑过这个问题?”纥干承基抓了抓头,尴尬一笑:“义父别考我了,孩儿只是一介武夫,哪里懂这么多弯弯绕绕……” 侯君集指点着他:“你呀,皇上未公开他的身份,无非有两种可能,一是皇上认同了李孝恭的做法,二是何乐为并非李孝恭的私生子!” “不是李孝恭的私生骨肉?”纥干承基情绪骤然高涨,倘若何乐为并非李孝恭的私生子,那么他在身份地位上就无高低之分,重燃对揭露其丑闻的热望! 然而侯君集的话语瞬间浇灭了他的希冀:“我揣测他并非李孝恭的私生子,反倒是疑为已被遗忘的息王——李建成的血脉。” “什……什么?李建成的私生子?”纥干承基几乎失声尖叫,连忙捂住嘴,以免被周围国子监的学子听见。 自玄武门事变后,李建成的名字成了禁忌。李世民对齐遂良的格外恩宠,实则是为了拉拢这位起居郎,因其职掌记录皇帝言行,为修撰史书提供原始材料。 玄武门惨剧,李世民不仅手刃亲兄弟,更将李建成的五位子嗣斩草除根。为了在史书中留下美名,他意图篡改起居注,包括自身及太上皇李渊的记录。 然而齐遂良坚守原则,未曾迎合李世民的要求,故而李世民唯有不断笼络于他。也因此,李世民严禁任何人提及玄武门之事,尤其禁止提到李建成。 假设何乐为真是李建成的遗孤,那么他的人生可谓陷入绝境。李建成及其子嗣被诛后,家族成员尽数除名,所赐封号与荣誉也被剥夺殆尽,仿佛这个家族从未存在过。 尽管世人相传李建成尚有五位千金,如今已无从查考,只知道其中次女李婉顺据传在宫中得到某位妃嫔庇护,真相究竟如何,无人知晓。 纥干承基竭力抑制心中的狂喜,追问侯君集:“您是如何确定何乐为是息王私生子的,是否有确凿证据?”只要这个消息传出,何乐为的命运必将跌入深渊! 侯君集同样对此抱有期待,身为显赫的潞国公,原本打算找何乐为这个疑似李孝恭私生子的麻烦,却未料到此人竟掌握huangdi欲征伐吐谷浑的秘密,并以此胁迫他。向来傲慢的侯君集何曾受过这种羞辱,尤其是来自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 面对养子的质问,侯君集坦诚回应:“目前并无确切证据,只是依据线索推理。” “仅凭推测?” “正是,情报显示,何乐为是李孝恭与一名婢女所生,而这名婢女乃李建成赠予李孝恭以换取人心,故李孝恭不愿公开承认何乐为的身份,将其交付给府中家丁李有仁带至民间养育成人。” 故而,我推测一番时间线,倘若这孩子是李孝恭与那名侍女所诞,那么何乐为当下的年纪应当不超过十二三岁,然而何乐为看来至少已有十七八岁,年龄显然无法对应。 纥干承基听罢豁然开朗:“这么说来,义父是希望我去探寻这其中的秘密真相?” 侯君集嘿嘿一笑,面色阴鸷至极:“我其实并不在意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只须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朝廷自然会查明事实。” “而在查证期间,何乐为必然无法再受到朝廷的庇护,这样一来,你便可将心中的怨恨一吐为快,将仇恨悉数清算。” 第28章 究竟是何等人家? 两仪殿内,李世民凝视着御案上堆放的一叠杂乱诗文,依稀可见标题处四个拙劣而又显眼的大字——《一代英豪》。 “何乐为虽略具小智,但其性情疏懒,竟做出如此阿谀逢迎的诗作,实在缺乏骨气。” 李世民轻轻叩击桌面,流露出深感惋惜的神情。“陛下所言甚是,微臣这就将这些诗文销毁。”齐遂良欲伸手取走那些诗稿,却被李世民制止,“暂且留下吧,朕还想亲自看看,日后若有臣子再献上类似奴颜媚骨的诗文,也好有个对照。” 齐遂良面上闪过一丝微妙的表情,而后恭敬退离殿外。 李世民转身对身边的宦官下令:“收好,装裱起来,挂在朕的私密书房里,朕要深入批评一番,以此警示自己,切莫被这类曲意逢迎的诗文腐蚀了心境。” “白旄挥斥平两京,手刃充窦天下靖;三千宫女释枷锁,四百死囚重见天?哈哈……” 李世民原本端坐于踏床上,此刻伸了个懒腰,侧身躺下,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殿外的齐遂良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舔了舔秃笔,在册页上记录下一句话。 “贞观丙申年,有一名为何乐为的谄媚之臣,呈上一首极尽阿谀、充满谄媚的诗文,皇上竟然欣然接受。” 正当他写下这段话时,忽然听到李世民的吩咐:“登善啊,稍后把你的那首《侍宴诗》呈给我,我要让宦官装裱起来,挂在我的内书房。” “遵命!”齐遂良应声继续提笔书写。 “贞观丙申年,起居郎齐遂良呈上《侍宴诗》一首,诗风清雅脱俗,辞藻刚劲有力,皇上欣然接纳,并将其悬挂于内书房。” 尽管并未亲眼目睹,李世民却仿佛能感知殿外的情况,向齐遂良指示道:“传令纥干承基,让他每天教导何乐为武艺,不得敷衍了事。” 齐遂良自然是领命照办,只是寻找纥干承基并非易事。 此时的纥干承基,正在清音阁中借酒浇愁。 本想借助何乐为那篇诗文在文坛崭露头角,不料如今却成了人人嗤笑的谄媚之徒,这让纥干承基心中郁闷不已。 然而,既然已在义父那里觅得复仇的机会,他又岂能轻易错过? 陈玉娘本应是宴会上的核心焦点,从始至终未曾把何乐为放在眼中,然而谁能预料到最终获得bixia青睐的竟然恰恰是何乐为。 何乐为对待齐婉言的态度犹如一只谄媚摇尾的犬只,而对于陈玉娘,他却从未真正重视过。 身为清音阁首屈一指的名妓,无数权贵渴望能够亲近她,他们愿意挥霍重金只为赢得她的嫣然一笑,但在何乐为的眼中,这一切似乎都不值一提。 尽管此刻仍是清晨,陈玉娘还是选择接见了纥干承基。纥干承基并无多言,微微眯起双眼,身体前倾,低声说道:“何乐为如今得意忘形,陈大家是否希望看到他出糗的样子?” 尽管纥干承基今早才刚遭遇尴尬之事,但他身为东宫千牛卫,想要对付何乐为可谓轻而易举。 陈玉娘故作谦逊地回应:“千牛将军此言差矣,何乐为虽来自民间,却才华出众,深受bixia赏识,我等卑微之辈哪敢对他有所非议。” 纥干承基并未介意,深知陈玉娘这类女子早已圆滑世故,言语之间滴水不漏。“陈大家所言确有道理,不过有一点你误会了,何乐为虽出身草根,其真实身份却非同一般,我得知的小道消息透露,他可能是息王的私生子,与huangdibixia有着血缘关系。” 陈玉娘听闻此事,手中的酒杯不禁微微颤抖,作为教坊司的一员,她对历史掌故尤为了解,秦楼楚馆之地更是各类秘闻流传之处,她自然明白息王这两个字背后的含义。 “这么说来,千牛将军是打算……” 纥干承基挥手打断她的话:“并非我们要做什么,这些街巷间的传闻,谁知道是谁传出的,又有谁会在乎是谁传出的?” 面对聪明伶俐的陈玉娘,纥干承基感到谈话轻松自如,她瞬间领悟并展露出笑容:“奴婢明白了该如何去做。” “哈哈,妙极了!”纥干承基豪爽地将杯中浊酒一饮而尽,随后大步走出清音阁,直奔东市而去。 与此同时,何乐为刚回到李记食铺不久,小菲菲尚未归来,但老铁匠已经将他耗尽积蓄打造的物品送了过来。 “铛~”何乐为用手指轻轻一敲,那口大铁锅发出悦耳的声音。 没错,他耗费全部积蓄请老铁匠打造的,正是这口大铁锅! 要知道,在唐朝时期铁锅尚未普及,因此大唐的菜肴多以蒸炖为主,而拥有了铁锅,何乐为便可以尝试烹饪火爆炒类的菜品了! “大郎,既然已经动手了,不妨帮我给炉灶再加装一个风箱吧。”何乐为如是说,朴实敦厚的铁匠武大郎没有异议,径直走进厨房开始忙碌起来。 木制风箱迅速制作完成,为了表达谢意,何乐为决定邀请武大郎留下尝试一番烹饪的美食。 武大郎同样心生好奇,这价值五百文钱打造的“大铁锅”究竟能烹调出何种令人垂涎的佳肴。 何乐为准备了一些猪板油热锅,尽管缺少辣椒调味,但他巧妙地用猪油、葱姜蒜以及五花肉,还有大葱进行搭配,很快便炮制出一道香气扑鼻的葱爆五花肉。 整个烹饪过程中,武大郎起先还在协助拉动风箱,但随着香气弥漫四溢,他终究无法抑制自己的食欲。 唐代严禁私人屠宰自养的牛马,违者将面临一年劳役,因此牛肉较为罕见,餐桌上的肉类多以羊肉为主,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负担得起羊肉,故猪肉也成为了一种选择。 尽管普通百姓对猪肉的品质评价不高,但他们不得不承认,猪肉是最易获得的肉类食材。在唐代,人们普遍喜欢将猪肉蒸煮食用,这也解释了为何在《西游记》中,妖怪抓到猪八戒后常想着将其蒸熟。 何乐为所烹制的葱爆五花肉,成功引起了铁匠武大郎的关注,不仅如此,店铺周围的不少食客及店主也被这股香气吸引而来。 最先闻香而至的是那些活跃于各处酒楼餐馆的行家里手,在赵温的推动下,他们已成功将凉皮推广至长安城各大酒楼之中。 察觉到这番景象,他们闻香识新味,得知何乐为正在研发新菜品,于是纷纷赶来。 面对此种情景,何乐为心中充满自信,他的赚钱大计即将再次迈出坚实的步伐! 第29章 不如尽早抽身离去 身为经济馆中的核心人物,赵温对这些小商贩颇为关怀,他如同一位守护者般庇佑着这群为了生活奔波劳碌的普通人。 何乐为生长于东市周边,而李有仁素有美名,是个公认的好心人。当李有仁离世,何乐为因头部受伤神志不清无法料理身后事时,正是赵温主动出面,带领兄弟们共同料理了丧葬事宜。 何乐为创造出的种种新鲜事物,得到了众多店主的认可,这让赵温深感宽慰。 听闻何乐为今日又创新菜品,且香气四溢,引得半个东市的人都前来围观,赵温内心满是欢喜。 正当他准备前往李记食铺凑个热闹时,一名专司打探消息的小弟神色慌张地归来。 “大哥,大事不好!今早有人放出一条消息,如今整个长安城都为之震动!” 赵温眉宇紧锁:“快说。” “据说……隐太子李建成尚有一名私生子存活于世!” “隐太子的私生子?”赵温作为长安城中消息灵通之人,自然清楚这条消息的分量之重! “那私生子的身份是什么?现在何处?” “在……就在东市……” “东市?”赵温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那个私生子该不会就是……” “没错,正是何乐为!” 赵温是早期与李有仁结识的少数老者之一,对于何乐为并非李有仁亲生这一事实,他心中自明,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何乐为竟然是已故息王李建成的私生子。 此刻,何乐为无论烹饪出何种美味佳肴都无法扭转乾坤! 众所周知,在李建成遇害后,其家族被剥夺户籍,五个亲生儿子均遭诛戮,而在民间流传的小道消息中,五个女儿中仅存一位李婉顺,被某位皇室成员暗中保护。 尽管此事已过去了将近十年,但无人胆敢提及半个字。曾有几位大臣提议恢复李建成及其子女的封号,试图为玄武门之变画上句号,然而这些大臣的结局无一不是悲惨落幕,自此以后,再无人敢触及这个李世民心中的禁区。 “去,召集所有的人回来!”作为行首的赵温,虽理应庇护何乐为,但他更重要的职责是保护大多数人,不能因一人之故使所有人陷入险境。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侍女来到了李记食铺,此时此处热闹非凡,无论是食客、店主,甚至路过的行人,都被四溢的香气所吸引,凡是尝过何乐为烹制的葱爆五花肉之人,皆赞不绝口。 然而,赵温毅然决然地找了一个熟识的博士,私下透露了这个消息。博士之间本就互通信息,正是凭借这种方式,他们在长安城得以立足。 短短几分钟内,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所有人。 赵温这类行业能获取情报,其他掌柜也有各自的途径。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场景,气氛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何乐为自然察觉到这种变化,因为人们开始纷纷离开食铺,周边的人也开始悄然离去,像躲避疫病般远离他。 唯一留下的,大概就是那个朴实憨厚的铁匠武大郎了。 “又出了什么状况?” 犹如潮水般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虽然人群已经散去,但却远远避开,仿佛围观何乐为就像在看一个异类。 “大郎,帮我打听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武大郎搁下筷子,向何乐为点了点头,走进对面的酒馆,随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何乐为朝着酒馆的方向走了几步,对方果断地关上了门。 何乐为无需再尝试,他并非坐以待毙之人,索性关掉店铺大门,径直前往齐遂良的府邸。 齐遂良府上的门房似乎预料到他会来,早早地挂出了闭门谢客的牌子。 何乐为愈发感到不安,仿佛全世界都在抛弃他,但他自己却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嘿!小子!这边来!”尽管尽力压低声音,何乐为还是听见了呼唤。 回头一看,齐婉言正半躲在侧门处招手示意。 何乐为嘿嘿一笑,迅速向她走去。 “为你预备了一个包裹,内含盘缠、食物以及一封书信,速速离开长安,依据信中指示前往并州暂避风头。” “离开长安?去并州避难?我为何要避难?我对此事全然无知……”尽管内心深受触动,何乐为却不禁苦笑。 齐婉言也感到惊讶:“你还不知情?今早有人散布谣言,称你是息王李建成的非婚生子,若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我是李建成的私生子?”何乐为如同遭雷击一般愕然,思索侯君集与其生父的恩怨纠葛,加之侯君集在玄武门之变中的角色,莫非自己真是李建成的血脉? “若我是李建成的私生子,bixia和长孙皇后怎会对我另眼相看?”何乐为摇头否定了这一设想。 齐婉言心急如焚:“bixia和长孙皇后一直以为你是河间郡王李孝恭的私生子,故此才对你青睐有加,毕竟身为宗室一脉。然而现在情况不同了。” 何乐为紧锁眉头:“不论是谁传出这样的消息,怎能仅凭传言便认定我的身份?huangdibixia必然会展开彻查……” 说到此处,何乐为已经明白过来。 由于自身身世不明,他既可能是李孝恭的私生子,也可能属于李建成的血脉。李世民身为huangdi,当然有能力查明实情,但若证实他是李建成之子,那么一切前程都将化为乌有。 因此,不论是齐婉言还是他人,首先想到的便是逃离长安,这无疑是最安全的选择。他们都深谙大唐朝堂风云变幻,深知此事之凶险程度,即便何乐为并非李建成的私生子,但在李世民心中也会留下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痕。 “家父刚派人传来消息,bixia与皇后已派人调查此事,但无论结果如何,对你都极为不利,因此……你务必尽快离去!” 何乐为内心满溢感激之情,纵然齐遂良时常挑剔他的书法,尽管齐婉言常斥责他轻佻,可在众人皆对何乐为敬而远之时,他们却为何乐为寻觅了一线生机,甚至甘愿冒险相助。 “为何要帮我?”何乐为终究忍不住发问。 齐婉言焦急万分,如此危急关头竟问出这般不相干的问题:“父亲说你是个麻烦制造者,还老爱抢他的风头,你走了,长安或许就能清净许多。” “那你呢?”何乐为追问道。 齐婉言脸色微红,紧咬下唇道:“你这无赖总对我轻薄调笑,巴不得你走得远远的!” “多谢。”何乐为露出洁白的牙齿,眯眼笑着,齐婉言的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此刻,她忘却了何乐为的所有轻浮与放荡,只觉得他的心灵如同笑容一般清澈明亮。 第30章 尚宫手段虽高,可某人并不吃这一套。 何乐为在齐婉言面前鲜少展露庄重一面,当他真诚地说出“谢谢”二字时,齐婉言在刹那间竟看得入迷了。 也许她此刻才忆起,眼前的男子正是写下“罗袖掩羞颜,春愁倦梳妆。无价之宝易得,有情郎难觅”的诗人。 “因此……你还是赶快离开吧!”齐婉言迅速将行李推给何乐为,催促他尽早离去。 然而何乐为只是手捧行囊,微笑着回应:“就算我真的是李建成之子,过错并非在我,我又何必逃避呢?” “你会没命的!”齐婉言脱口而出这句话,随后立刻掩住嘴,心中明白李建成的五子皆已离世,五个女儿下落不明,时光荏苒,十年过去,被隐匿的太子一脉仍未得到皇上的正式评判,别说封爵,就连正统身份也未能恢复。 何乐为却持有不同看法,他认为从历史发展角度看,一切终将归于平静,如今李世民皇权稳固,李建成及其子嗣已逝去十年,即使残存势力也已被彻底清除,对他已构不成任何威胁。 自从何乐为被揭露是李建成私生子的消息传出后,若何乐为真的遭遇不测,所有人都会怀疑李世民,这位皇上绝不会愚蠢到杀害何乐为。 当然,他也不会刻意提拔何乐为,因为一旦何乐为成为焦点人物,十年前那场玄武门之变又将掀起舆论波澜。李世民最明智的选择便是控制舆论,减轻影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首先查明何乐为的真实身份,并追查散布消息的源头。 何乐为并非盲目自信,恰恰是因为他掌握着历史知识,因而拥有他人所不具备的宏观视野。 “我不仅不会死,还会活得精彩,婉言你就拭目以待吧。” 齐婉言本以为何乐为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审时度势,正要继续劝诫,忽闻十字街头传来一阵沉闷的马蹄声。 一支身着黑甲的禁卫军簇拥着一辆马车来到齐府门前,他们迅速将何乐为和齐婉言包围。马车中走出一位女子,足踏红地镶花银线纹的精致绣鞋,身穿水蓝色烟雾般朦胧的男式圆领襕衫,外披黑色轻纱罩衫,身姿曼妙,纤腰如束,宛如空谷幽兰般的淡雅脱俗。 这位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岁,脸上施着泪状妆容,两颊梨涡处点缀着胭脂,风华绝代,气质淡漠而高雅,何乐为瞬间联想到了许晴的形象。 “先……先生!” 齐婉言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施礼,何乐为也是一愣:“先生?什么先生?” 齐婉言低声急切解释道:“她是内学士,尚宫宋筠萱,负责教导后宫嫔妃,为各位皇子答疑解惑,在宫中,无论是六宫嫔妃、诸位王子、公主、驸马,都须以师礼待之,尊称其为先生!” 同样令何乐为感到惊讶的是,尽管唐代女性的社会地位相较于历史上的其它朝代已算颇高,尤其到了盛世晚期,女性们展现出空前的自由度,流行的低胸服饰即为当时追求解放的女性们的象征。然而,现下才是初唐阶段,宋筠萱身为一名女子,不仅成为了内学士,教育六宫嫔妃也就罢了,甚至连王侯、公主及驸马都需接受其教诲。 而通常能够坐上尚宫位置的,往往是宫中那些资历深厚、备受敬重的老女官,而宋筠萱这般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居然就已位居尚宫高位。 “赛雪芙”齐婉言在宋筠萱面前稍显逊色,仅轻轻点头示意,随后将注意力转向何乐为:“你便是何乐为吗?” “尚宫有何吩咐?”何乐为直视着宋筠萱,两人的眼神交汇数秒,宋筠萱似要洞察何乐为心中的所有秘密,结果率先转移视线的反而是何乐为。 “皇后娘娘命我前来见你,并顺道拜访河间郡王。”宋筠萱直言不讳地道出目的,何乐为也毫不客套回应:“尚宫若欲前往郡王府,请自便,鄙人不便陪同,就此告辞。” 宋筠萱微微蹙眉:“你要一同前往郡王府。” “在下只是一介平民百姓,倘若犯了什么过错,自有万年县衙来拘捕,在下是否前往郡王府,当可自行决定吧?”何乐为辩驳道。 对此,宋筠萱并未动怒,只是轻轻摇头:“此事你无法做主,这是皇后娘娘的懿旨。” “皇后娘娘虽统御六宫,但对我这市井小民并无管辖权,既非朝廷官员,亦非宗室成员,我的生死自由,行动自如,郡王府去与不去,全凭我个人意愿,恕不奉陪。”何乐为坚持己见。 何乐为在融合了记忆之后,深知李孝恭对自己的冷漠态度,他对李孝恭的厌恶源自内心深处,但这并不是他不愿前往郡王府的原因。正如他所想,李世民此刻最希望的就是平息舆论,不让事态进一步扩大,何乐为越是远离这场风波,自然越好。 然而,长孙皇后似乎并不认同这样的处理方式,或许是因为她深知自己时日无多,希望通过此事促使李世民公正评价李建成的功过,或是试图通过何乐为的真实身份为玄武门之变作出最终评判。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何乐为明白最明智的选择就是置身事外。 宋筠萱未曾料到何乐为如此圆滑机智,面对皇后娘娘的懿旨竟能如此淡然拒绝。正当她准备向何乐为劝解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赞许之声:“好!真是有种!” 何乐为回头望去,只见一位年龄相近的青年男子正朝着他鼓掌,周围的黑甲禁卫见到此人,纷纷避让开来。 这位青年男子与何乐为差不多高,身穿鲜艳的绯红色缺胯袍,五官立体深沉,鼻梁笔直,带着笑意紧紧盯着何乐为。他径直走至何乐为面前,几乎贴近到可以亲吻的距离。 “你……小哥你是不是近视眼?” “小哥?近视眼?” 来者面容困惑, 庐陵公主身为李渊之女,在史册记录并不多,乔师望这个名字虽有些许印象,最终似乎在同州刺史任上离世,何乐为记忆中他育有一子乔知之,另有一子曾担任襄阳县令。 纵然沉浸于历史研读,然历史洪流中的显赫人物繁如星辰,何乐为无法尽数铭记。缺失这些信息,他自然无法预见未来,更无法预判对手的行动。 “乔二公子预备如何刁难我呢?”乔洮阳挺直腰背回应道:“假如你是息王之子,我或许还会继续找茬;若你并非其子嗣,那你连被我刁难的资格都不具备。” 何乐为认真回应:“那么乔二公子有何打算?”乔洮阳笑了一声:“作为大理寺少卿,我在查案方面可谓高手,有万千方法能查明你的身世,你只需坦然随我行事即可。” 何乐为思索片刻,无奈苦笑:“看样子只能从命了……”宋筠萱注视着何乐为,面色依旧冷漠,眼中却流露出一丝不满:“原本以为何乐为你铁骨刚正,想不到也有畏强凌弱的时候。” 何乐为嘿嘿一笑:“此乃顺应时势之举,怎可视作欺软怕硬?要知道适时示弱以求安宁啊。” “即便我不从,长孙皇后也不会对我设限,然而乔二公子则不然,他若真心找我麻烦,只怕我在长安城将无立足之地。” “找麻烦?”宋筠萱对此词不解,何乐为并未解释,只是向齐婉言俏皮地眨了眨眼,然后跃上了大理寺的马车。乔洮阳乘坐另一辆大型马车,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抵达了河间郡王位于长安城内的王府。 河间郡王李孝恭早年南征北伐,功勋卓着,但由于未曾参与玄武门之变,并且曾与李建成交往密切,故选择了急流勇退。尽管目前仍担任礼部尚书,但实际上已远离朝政纷争,转而沉迷于歌舞升平,身边聚集了一百多位歌妓舞女。 然而,即使如此,他在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仍能位列第二,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踏入王府,何乐为终于有所领悟。仪门之后矗立着一座遮挡视线的宏大影壁,即照壁,唐代府邸大门通常直对厅堂,因此会以土墙遮挡,但李孝恭这里的影壁却如同石山般壮观,显然有僭越之嫌。 而且,按照唐代《营缮令》规定,无论是士人还是百姓的住宅,均不得建造楼阁以俯瞰他人住所,这一法规虽属唐朝中后期,但却沿用已久。然而李孝恭这座王府却是高低错落的楼阁林立,更有秦楼楚馆等场所用来供养那一百多名歌女舞姬,再加上众多仆役,数量难以计数。 侯君集试图装模作样糊弄过去,倘若他能有李孝恭一半的手段,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原来李孝恭才是真正装疯卖傻的大师级人物啊! 毕竟是大理寺少卿乔洮阳和宫廷女官宋筠萱,守门官员领他们自偏门入内,随即通报李孝恭。待了几乎半个时辰,李孝恭才步履蹒跚,满身酒香与胭脂香气走出,双眼泛红。 显然因放纵过度,他的发丝已斑白,腹部圆鼓如球,即便如此,依然可依稀辨识出他年轻时沙场征战的英武气概,颇有几分董卓的影子。 “抱歉让二位久候,不知有何要事相商?” 宋筠萱刚欲起身行礼,却被乔洮阳抢先一步,他指向何乐为,向李孝恭质询道:“河间王,请您辨认一下,这位可是您的公子吗?” 此话一出,宋筠萱不禁愕然,何乐为也感到难以接受,心中暗想:兄台,你刚才不是说有一万个法子查明身份吗?怎么直接这么问,这也太突兀了吧! 河间郡王李孝恭稍感惊讶,走近几步,细细端详何乐为,睡意朦胧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后伸出大拇指称赞:“虽然笑容略显轻浮,但底子不错,面庞俊美,倒像是我李孝恭的骨血!” 何乐为:“……???” 乔洮阳神情严肃再次追问:“这么说来,河间王承认他是您的儿子了?” 李孝恭眼神狡黠,突然大笑起来:“我李孝恭家中妻妾众多,侍婢无数,歌舞伎穿梭其中,我哪里会记得有多少个儿子……” 宋筠萱秀眉微皱,正色道:“河间王,此类言辞有损皇族尊严,请慎重表达。” 宋筠萱作为内学士,此番话令李孝恭尴尬一笑,连忙道歉:“女先生教诲得是,李某失言了。不过确实不清楚这孩子是否为吾子……” 宋筠萱面色庄重提示:“容奴婢提点一句,或有助于河间王回忆,此子与李有仁曾在东市经营一家名为李记的食肆,李有仁已于上月离世。” “李有仁?李有仁……李有仁……李有仁!”李孝恭陷入深深的回忆,尽管依旧醉意朦胧,但眼神却骤然清醒,额头上冷汗如雨滴般渗出。 第31章 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尽管竭力掩饰,然而冷汗淋漓的李孝恭并未逃过在场三人敏锐的观察。 何乐为并不会被表面现象所迷惑,因为在史料之中已有记载。 或许史料并不等同于真相,或许新旧唐书中那几行简单的文字,不足以让他洞察一个人的本质。 然而,这些史料至少提供了一个推断的起点,通过多方史料交叉比对,终将揭示出最为贴近真相的结论。 李孝恭之所以沉湎于声色犬马,其背后深层次的原因,很大可能与李世民有关。 乔师望虽战功赫赫,但由于驸马的身份,不得不远赴安西都护府,远离长安城。 按照恩荫制度,在乔师望健在之时,他的儿子无法继承其爵位与功勋,然而乔洮阳却已担任从四品上的大理寺少卿之职。 尽管李孝恭可能疏于政务,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朝廷动态漠不关心,乔洮阳是个独特的人物,深受李世民重视的独特人物。 而宋筠萱身为尚宫,是长孙皇后最为倚重的一位女官。 此刻,他们两人携何乐为一同来到郡王府,追根究底询问何乐为的身世,若李孝恭对此仍无法察觉其中的风险,那么他确实已沉溺酒色,失去了理智。 “河间王,何乐为是不是你的亲生骨肉?”乔洮阳并未流露出一丝不悦,他只是稳步向前,微微眯眼,紧紧锁定李孝恭的目光,丝毫没有一名从四品官员面对郡王时应有的敬畏之情。 对于何乐为而言,他对李孝恭并无过多的情感寄托,毕竟在他心中,父亲的形象只属于那个温顺谦逊的老实人李有仁。 李孝恭注视着何乐为,内心挣扎不定,随后对乔洮阳回应道:“近年荒唐之事频发,实不知真相究竟如何,诸位请先稍候,我这就去询问王府内的长史。” 长史负责记载王府内的各种事务,如同郡王身边的智囊,此类问题咨询长史,自然合乎常理。 目睹李孝恭匆匆离去的身影,何乐为心头五味杂陈。无论他究竟是李孝恭之子,还是李建成之子,终究只是个私生子的身份,他未曾感受到家族的温暖,心底唯有深深的排斥。 从这个角度看,结论对他来说并非至关重要。 然而,若从李世民的角度考量,其生父身份虽不至于决定他的生死,却足以影响他的未来前程。 若是李建成之子,李世民固然不会立即加害于他,甚至可能在长孙皇后的建议下,对何乐为给予表面上的关怀与照顾。 不过,这种表面功夫终归有限,若想在更大范围内崭露头角,迈向更为广阔的前程,何乐为的机会恐怕渺茫。 三人便在茶室中留下,气氛一时之间变得颇为尴尬。此时乔洮阳注意到旁边摆放的围棋,于是转向宋筠萱提议道:“女先生,不妨来一局围棋如何?河间王恐怕要为此事烦恼一阵。” 何乐为在一旁调侃道:“既是先生,乔少卿却总称您女先生,幸亏宋尚宫非女拳师,否则怕是要一拳撂倒你呢。” “何谓女拳师?”乔洮阳与宋筠萱同时发问。何乐为自讨没趣,眼神一转,随即对他们二人说道: “下棋多枯燥,我教你们一个新鲜玩法吧。” 不多言,何乐为迅速取出三堆棋子,每堆分别有3枚、5枚和7枚,然后向他们解说游戏规则: “你们俩来玩这个游戏,轮流取走棋子,每次只能从任意一堆中取任意数量的棋子,拿到最后一枚棋子的人就算输。” 乔洮阳轻蔑地瞥了一眼,质疑道:“如此简单的游戏,连孩童都不屑一顾,你从哪里学来的?”而宋筠萱则略微思索了一下。 “你先试试看就知道了,这可是智慧者的游戏,除非乔二公子对自己没信心能赢,那就另当别论了。” 乔洮阳毫不犹豫,一把拿走了那堆包含7枚棋子,何乐为则从5枚棋子的堆中抽取了2枚,此刻桌面仅剩两堆,各自拥有3枚棋子。 乔洮阳本能地打算收取其中一堆,然而动作瞬间停滞在半空。 因为他意识到,一旦取走一堆,剩余棋子数变为3枚,何乐为再取走其中2枚,乔洮阳便会落败; 倘若他选取任意一堆中的1枚,何乐为则能对应选择另一堆中同样1枚,届时桌上将剩下两堆各有2枚棋子,乔洮阳依然面临败局。 因此,不论何种选择,他似乎已经陷入必败之局。 “挺有趣的,再来一次!” 乔洮阳将棋子归位,此番行动更为慎重,他选择了含有3枚棋子的一堆,何乐为则从7枚棋子中取出2枚,桌面又形成两堆各有5枚棋子的局面。 乔洮阳正思索之际,何乐为已然笑语道:“你已败局。” “不可能!”乔洮阳仍在不断推演,坚决不愿承认失败,而原本一直在旁沉思的宋筠萱此刻也目光专注地凝视着棋局。 “宋尚宫是否已洞悉其中奥秘?不妨由你来接替挑战如何?” 宋筠萱微一侧身,默示回应。 二人就这样一轮轮尝试,时而迅速行动,时而深深思索,反复推敲,不经意间,他们起初轻视的小游戏,此刻仿佛化身为两军对峙的战场,气氛紧张如同沙场争锋。 古代数学亦有其独到之处,在国子监设有算学科目,只可惜当时的算学带有玄妙色彩,口诀推算法门深奥难懂,若想将其运用到实际生活,颇具难度。 然而,乔洮阳与宋筠萱皆是智勇双全、才华横溢之人,只要给予他们充足的时间,必定能够揭示其中的奥秘所在。 不过,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游戏,却蕴藏着算学原理,短时间内激起了他们的求知渴望和竞争之心,两人迅速投入到忘我的较量之中。 何乐为教授他们这个游戏的目的,正是为了制造脱身机会,看到他们完全沉浸其中,便趁机借故离开,悄然进入了王府的内宅。 李孝恭生活在酒色财气之中,不仅有歌女舞妓、乐伎环绕,还有一些狐朋狗友频繁出入王府,使得整个王府外部戒备森严,内部却相对松散,因此无人注意到何乐为的行踪。 尽管何乐为一时之间有些迷失方向,那些忙碌穿梭的侍女们误以为他是喝醉的宾客,热情地指引他前行,最终何乐为还是来到了李孝恭书房附近。 尽管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但何乐为已能听到里面传来物品摔砸的剧烈声响。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居然敢传出这样的消息,快,派人查明究竟是谁在幕后指使陈玉娘这个贱婢!” “陈玉娘?”何乐为立刻联想到了那位在食铺前对自己冷眼相待的清音阁名妓,原来就是她,看来正是因为她的缘故,消息才会如此迅猛传播开来。 王府主簿疾步冲出书房,一路跌跌撞撞地去探听情报,李孝恭回身而立,正与何乐为的眼神交汇。 此刻的他早已不再是那个浑浑噩噩、终日醉酒的颓废王爷,其眼神犹如一只愤怒且疲惫的老狼,充满凌厉之色。 第32章 黑夜叉费听阿勒 “进来坐吧。” 李孝恭的怒火逐渐平息,脸上阴霾尽褪,嗓音低沉中透着岁月的痕迹,背影显得格外苍凉。 尽管实际年龄不过四十六岁,但他因过度沉迷于酒色生活,使得鬓发已然斑白如雪,胡须也沾染了霜华,曾经战场上威猛如铁的身躯,如今也被消耗殆尽。 何乐为步入室内,端坐在榻上。 李孝恭倒出一碗乌黑的苦茶,那是他用来解酒的饮品,然而何乐为对此并无太大兴趣。 “你愿意认我吗?” 在当前情势下,若李孝恭肯承认他是自己的儿子,那么有关他是李建成私生子的传闻便会不攻自破。 然而何乐为却摇摇头:“我没有这个想法。” 李孝恭皱眉道:“李有仁乃我的心腹,跟随我大半生,我让他照顾你,就如同我自己在照顾你一般。府中的孩子们,又有哪个是我亲自抚育长大的呢?” 何乐为明白他的意思,却无法接受。 “不过,您府上的那些孩子,是否曾在市井间摸爬滚打过?” 李孝恭的目光短暂失焦,继而又聚焦回来:“哎,一旦踏入豪门,便如陷入深深大海。我倒是希望他们能在市井中历经磨砺,这对你来说,是一种福气,日后你会明白。” 何乐为拉过一张矮几,悠闲地倚靠其上,这一举动略显无礼,但他并不在意。 “这是我头一次觉得如此舒适,这就是您口中的福气?” 何乐为的话堵住了李孝恭即将出口的训斥,反而令他眼中闪过一丝慈祥之意。 “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能说的都会告诉你。” 何乐为瞥了他一眼:“轻而易举就能说出来的往往没什么价值,知道了也没有多大作用,问了也等于没问。这世上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李孝恭内心震动,不禁再次审视眼前的何乐为。 尽管何乐为由李有仁抚养成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完全置身事外,其实他一直在关注何乐为的成长。然而,能够说出这番话的何乐为,让他感觉到了陌生,也许他确实未曾真正了解这个孩子。 “小菲菲究竟在逃避什么人?这个问题应该可以说吧?毕竟她是您的属下。”何乐为提出的问题显然经过一番深思熟虑。 其他事情或许李孝恭难以启齿,但关于小菲菲的问题无疑是很好的切入点。 “小菲菲?”李孝恭思索片刻,突然醒悟:“阿勒是牂牁费听氏之人,她想要避开的是那些征战沙场的人……” “费听氏?这么说她的本名是费听阿勒?”何乐为原本以为小菲菲是昆仑奴,没想到她竟然是来自西南少数民族的人。 前些年,牂牁酋长及兖州蛮族纷纷向大唐进贡,因此李世民下令牂牁设立牂州,同时dang项那里的酋长细封布赖也归降了大唐。 当这个族群以家族为部落,各个姓氏自立为政,互不干涉,诸如细封氏、往利氏、拓跋氏等皆为显赫宗族,其中亦包括费听氏一族。 何乐为对此仅略知一二,并非源自未来的记忆,而是来自身躯原主人的记忆碎片,故而未能深入了解。 然而,有一事可以明确,既然这些当项各部落均归顺大唐,纷纷进献朝贡,为何费听阿勒要逃避大唐那些征战沙场的军人呢? 更何况,大唐的军队规模浩大,李靖、李积等人正率兵征讨西域突厥,其他将领则驻守东北等地,若费听阿勒见军人便避,是否意味着每位军人都可能认出她?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即便如军神李靖,大唐的士兵也不可能人人都见过其本人,更别提人人能辨识出来了。 “她有何过人之处,竟至于如此躲避?” 对于何乐为的问题,李孝恭毫不犹豫地回应:“大唐边疆军中曾流传一则神话,提及一位佩戴鬼面的女煞神,专司刺杀大唐勇猛将领与精锐士卒,人称黑夜叉,而费听阿勒便是第二代黑夜叉。” “黑夜叉?我大唐将士还会相信这种传说?” “黑夜叉行动诡异,且精于巫蛊之术,杀人于无形之中。不过,首位黑夜叉已死在我的剑下,那时阿勒年仅六七岁,我便将其收留在我身边。” “然而,每一代黑夜叉自出生起,体内便会被植入本命蛊虫,待其长大后容貌便会变得相同,因此阿勒只能装扮成昆仑奴来掩盖自己真实的面容……” 何乐为听罢,不禁感到匪夷所思,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得了得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以为我会轻易相信这些?” 李孝恭淡然一笑:“你信或不信,对我又有何影响呢?” 何乐为见他这般无赖态度,便不再追问,但他心里明白,小菲菲避开军士定有自己的缘由。 “你不在乎?那太好了,我也无所谓自己究竟是谁的儿子。” 何乐为这一番话,使得李孝恭眉间紧锁。 倘若何乐为自称是李建成之子,李世民固然不会加害于他何乐为,但李孝恭暗中庇护李建成之子,并让李有仁将其抚养成人的行为,无疑是在挑战李世民的底线。 尽管李世民在百姓眼中是一位宽宏大度的君主,但李建成这个名字已然成为他的最大禁忌,是他心头一根难拔的刺。 纵然他对何乐为或许能网开一面,可李孝恭还能否继续安享这份悠闲奢靡的生活? 恐怕很难。 因此,何乐为并未急于让李孝恭承认他是其子,因为他深知真正焦急的并非自己,而是李孝恭,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果不其然,李孝恭神色紧张起来:“你就是我的儿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何乐为嗤笑一声,反唇相讥:“你说了算吗?” “我有证据!” 何乐为站起身来,嘴角含笑:“你觉得我会在意吗?” 李孝恭用力一击桌面:“岂有此理!我身为你的父亲,焉能无视我的话语!” 何乐为侧脸斜睨着他:“究竟是你说了算,还是天意如此呢?” 大唐律法首重孝道,打个比方,若因护佑父母而杀人,虽触犯法律,却可因其孝心而免于刑责。 然而,真实情况尚待查明,此处提及孝道,旨在揭示在大唐若违背孝道将会面临的严重后果。 李孝恭坦诚相告,并声称握有实证证明何乐为乃其子嗣,而何乐为如此反驳和嘲弄,即使未受到其亲身养育,此举亦被视为极度悖逆不孝且失礼。 何乐为深知大唐的风俗和礼法规矩,他故意如此“明知故犯”,其实是一种激将之策,唯有令李孝恭情急之下主动揽下此事,才能让自己置身事外。 让李孝恭直面李世民,甚至挑战陈玉娘背后的力量,这无疑是更为明智的抉择! 多年以来对孩子弃之不顾,如今孩子长大成人,不论是否有所成就,想要认回亲子关系,必然要承受一定的代价。 第33章 李氏三子 何乐为不顾李孝恭如何恳求,洒脱地离开了书房,回到茶厅,只见四五个人正聚精会神地布局棋局,一片寂静。他不禁露出一副长辈般的微笑。 然而,这微笑迅速僵在脸上。 除了乔洮阳和宋筠萱之外,竟还有三位少年在玩耍,其中一位稍大些,约摸十几岁;一位七八岁左右;最小的一个还在流着鼻涕,紧紧跟随着哥哥的身影。 偌大的王府中,有几个孩子突然闯入倒不算稀奇,让何乐为惊讶的是这三个孩子的容貌,他们竟与何乐为极其相似! 原本何乐为还对自己是否真是李孝恭的儿子心存疑虑,毕竟缺乏那种血浓于水的亲近感。 然而,当看到这三个孩子,他几乎确认了这一事实,而这三个孩子应当就是李孝恭的亲生骨肉。 让何乐为意想不到的是,他这个私生子的年龄竟然比那三个正式的儿子还要大! 那个四五岁的小家伙并未专注游戏,手中捏着棋子,反而全神贯注地玩弄鼻涕。 见到何乐为走进来,他那清澈无暇的目光立刻锁定在何乐为的脸上。 不得不惊叹李孝恭的遗传基因犹如一台复制机,这也难怪他自信满满地说有铁证能够说服李世民——儿子们长得如出一辙,哪里还需要什么多余的证据,只要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父子关系。 作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的次席,李孝恭早年英勇善战,功勋卓着,晚年却选择了急流勇退、沉溺享乐,形成鲜明对比,无疑是一个值得深入探究的人物。对此,何乐为对李孝恭的家族成员也有所了解。 长子李崇义继承了河间郡王的爵位,后按宗室规定降封为谯国公,曾任蒲州、同州刺史,声名显赫。 九十一这个数字背后,承载的是李崇晦这个名字更加深入人心的原因。因其擅长政务,深得唐高宗李治及武则天的信任,以至于高宗皇帝甚至安心将国家所有政务交付给他全权打理。 李崇晦被广泛传颂的故事便是“晦毁楼宇”,其梗概在于他家新建了一座高楼,邻居诉说尽管他们是市井百姓,但也应享有隐私,因其高楼过于高耸,使得邻居家的日常琐事无所遁形,请求他拆迁。李崇晦闻之,毫不犹豫地拆除了自家高楼,因此赢得了贤良美名。 相较之下,排行第三的李崇真则稍显逊色,最终官至岐州刺史。李崇义与李崇晦这对聪明伶俐的少年此刻正全神贯注于棋盘之上,沉浸在博弈的世界中。而那位流着鼻涕的李崇真,如同动物园中的小猴初次看到同类般,满脸困惑地盯着与自己几个兄弟容貌极为相似的何乐为,然后展开双臂,朝着何乐为奔去。 “停!你别过来,你的手脏兮兮的!”何乐为看着他满手鼻涕,内心抗拒不已,这一声喝止,顿时唤醒了茶室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李崇义和李崇晦看到何乐为的脸庞,也是一脸惊讶。此时,李崇真已然挂在何乐为身上,紧紧抱住他的大腿,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 无奈之下,何乐为只能拽着李崇真,一同走入了茶室。“这恐怕是我所见过最平淡无奇的案件了。”乔洮阳带着三分调侃。 尽管李崇义只有十几岁,但由于早熟且智慧超群,嘴角已微微露出一抹绒绒的胡须,身高与何乐为相差无几,气质更是略胜一筹。作为王府成长起来的孩子,自带一种威严气场,此刻收敛了惊讶之情,径直走向何乐为,上下打量,并未打招呼,而是直接将缠在何乐为腿上的弟弟拉开。 “你离开吧,我会给你写封信函,临行前你可以到账房领取一笔钱财,足以保证你后半生的生活无忧。”何乐为闻言,一脸困惑:“???” 宋筠萱不禁多瞥了李崇义一眼,乔洮阳则赞叹道:“果断决绝,毫不拖沓,果真继承了河间王当年的风采!” 何乐为本无意与李孝恭家族有何瓜葛,但李崇义如此冷淡,似乎有些过分无情。何乐为故作不解地说:“你也太过警惕了吧。” “就算我真的回归李家,哪怕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个庶出长子,说得难听点就是私生子,而你是正统嫡长子,我无法与你相争,你又何必如此忌惮?”李崇义不自觉地望向桌面的棋子,然后抬眼看向何乐为:“父亲征战半生,如今安享晚年,生活多姿多彩,确实不乏有声称是我李家血脉的人上门认亲,但大多只是求财,而你却是触及根本,若你真的为李家考虑,以后就不要再出现了。” “触及根本?”何乐为啼笑皆非,但很快严肃回应:“你怎么说得好像我很稀罕你们家似的,下次除非是河间王亲自邀请,或者你李崇义亲自来抬轿,否则想让我再来你家,还是先做做梦吧。” “对了,我为何要考虑李家的利益?当初你们李家舍我在市井之中时,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呢?” 何乐为心中涌起一阵无奈,尽管李孝恭确有万贯家财及王位继承权,但这并不足以让他趋炎附势地去攀附。 正当他起身欲离之际,李崇真扑过来抱住他的腿。这小孩儿心无城府,天真活泼,纯洁如初,对何乐为自然而然流露出兄弟般的亲近之情,只是出于本能表达着喜爱。 何乐为并未因孩子的举动而动怒,即使李崇义虽年少老成且工于心计,其行为背后也是家族观念使然,何乐为对此并无责怪之意。 “兄长赠你一份见面礼。” 说完,何乐为从腰间的布袋里取出一个小包,递到李崇真的手中。 那是一包白砂糖,原本打算留作自制药膳小食,此刻索性赠予了李崇真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何乐为离开茶室,宋筠萱和乔洮阳紧随其后。 “李崇义倒是个可造之材啊……”乔洮阳禁不住再次赞扬,何乐为则不客气地回应道:“乔二哥若如此推崇他,恐怕也是同类之人,毕竟都生长在富贵人家。” 乔洮阳却摇摇头,转向何乐为发问:“你知道他为何说他人求财而你求生死吗?” 何乐为翻了个白眼:“我对郡王府毫无兴趣,对豪门世家的内部纷争更是嗤之以鼻,根本不愿多想。” 这时,宋筠萱接过了话题:“李崇义眼光独到,在他这样的年纪实属难得,假以时日,他定能平步青云,出将入相,易如反掌。” “眼光独到?”何乐为没料到宋筠萱也会这么评价。 “按年龄推断,你的确稍大了些,若你真是李孝恭之子,生母又是李建成的侍女,那么只说明一件事。” “在息王与bixia经历玄武门事件之前,李孝恭就已与息王交情深厚,所以,难怪李孝恭不敢承认你,一旦暴露可能会招致灭顶之灾……” 何乐为摇摇头反驳道:“就算李孝恭早与李建成交往密切,即便他早早接纳了李建成的侍女,但他最终并未援助李建成,而是置身事外,bixia岂非应该感激他才对?如果他帮助了李建成,或许如今的皇位归属……” “闭嘴!你想找死别连累我们!”乔洮阳激动地上前,想要捂住何乐为的嘴,只因他近视,结果食指和中指直戳进何乐为的鼻孔里。 这简直就是一场大型社交尴尬现场! 第34章 不,你必定会照办的 何乐为的鼻孔就这样被乔洮阳误伤,经历了这场尴尬之后,他突然意识到首要之事,就是为何这位乔二郎配一副近视眼镜。 为了避免复制性过高,现将用户提供的网络小说内容进行创新性改写,保留原有情境与角色设定: 为了缓和气氛,宋筠萱率先打破沉默:“这么说来,身为同为堂兄弟,你接纳了息王的侍女并育有子女,在玄武门变故中你置身事外,暂且看作是顾及我的情面,然而时局稳定后,正值壮年的李孝恭,为何选择沉溺酒色、不再助我一臂之力呢?” “比我李孝恭年轻的,与你年龄相仿的,甚至比你年长的,都在为我大唐开疆拓土,而你李孝恭却选择了退隐,放纵享乐,甚至把私生子流放到民间,这样的行为是不是显得过于掩饰真相了?” “倘若你是李世民,对此会如何看待?” 听罢这番话语,何乐为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若他知道背后的始作俑者是侯君集,此刻应当能深深领悟到这一招计谋究竟有多么阴险。 即使李孝恭承认何乐为这个儿子,不论对何乐为本人,还是对郡王府而言,都无法改变李世民内心的印象和态度。 “人生啊,三成由天命,七成仍需自我奋斗。”何乐为深深体验到,要成功还需自强不息,因此决定加速前行的步伐。 自从从郡王府归来后,何乐为便独自在房间内闭门不出。 首先,他沐浴熏香,静坐了一个时辰,使心境归于平静,然后才开始规划下一步行动。 由于此事的影响,暂时无法前往齐府,那里的工匠想必已经着手制作冰糖,尽管店铺已有炒锅,但在舆论平息前,恐怕连长安城的老鼠、蟑螂都不敢靠近他的地盘。 怎样才能扭转当前的局面呢? 师长曾言,政史一体,深入研究政治制度和政治事件,有助于更准确地把握历史发展规律。 然而,何乐为明显在这方面稍显理论化,比如对于私生子这件事,他在宋筠萱和乔洮阳面前显得尤为稚嫩,这也正是他难以在官场上立足的原因。 毕竟,当时的政体制度远不及宋朝和明朝那样成熟完备,例如明代嘉靖皇帝数十年间痴迷炼丹修道,却能依靠高度完善的内阁制度来维持国家运行。 而在唐代,皇权依旧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尽管有魏征一类敢于直谏的大臣,但他们终究只能提出建议而非决策。 何乐为苦思冥想了许久,终于找寻到了一个可能的突破点。 “李淳风!” 没错,关键人物正是李淳风! 在这个时期,如果还有谁能影响李世民的决定,那就非袁天罡和李淳风莫属了。 古代君主往往借助神权以强化其统治合法性,李唐王朝宣称自己是老子李耳的后裔,以此证明其统治的正统性。 如今的袁天罡和李淳风虽官位不高,但在许多重要事务上,李世民都会咨询他们的意见,正是因为他们在人们眼中是具有“神职身份”的人物。 何乐为当初许诺将在一个月内帮助李淳风实掌太史局,尽管这个承诺略显夸张,但并非全无实现的可能性。 李淳风因创制浑天仪而荣获承务郎的官衔,尽管浑天仪非他原创,此乃流传久远的器械,早有张衡曾亲手铸就。 而李淳风则在先人智慧的基石上加以改进与优化,使浑仪的观星效能得以显着提升。 受限于材料科学等条件,何乐为自然无法创造出过于超前的现代观星工具,比如天文望远镜之类的想法实属空谈。 然而何乐为并非束手无策,既然李淳风能改良,他也同样可以实施改良。 其改良灵感来源于元代郭守敬所创的简仪。 简仪虽由浑仪演化而来,经过分解和简化,但其观星效果却较浑仪更为出色,几乎能覆盖全天星辰! 何乐为本欲亲自观摩李淳风所制的浑天黄道仪,遗憾的是此器珍藏于太极宫内的凝晖阁中,何乐为难以入内,只好转而采取闭门造车的方式。 主意既定,何乐为即刻动手描绘简仪构造图纸,尽管这历经两千多年的古物对于门外汉来说或许繁复难解,但对于历史科班出身的何乐为来说却是洞若观火。 为了确保绘图精准,何乐为将筷子削尖作画笔,又自制一把尺,利用碗口边缘描圆,如此这般忙碌了一整夜,直至晨曦微照,何乐为终于完成了设计草图。 设计图虽已完成,但如何递交到李淳风手中呢? 纵然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深谙玄机,也无法预知何乐为找他们的目的吧? 正当何乐为苦思冥想解决之道时,屋外忽然响起一阵细微动静,虽极轻,却被何乐为的耳朵捕捉到了! 何乐为快速抓起一块半斤重的石镇纸,正欲转身查看,后脑却猝不及防地遭受一记闷棍! “砰!” 一声清脆撞击,何乐为头脑瞬间嗡嗡作响,险些昏厥,待他回过头时,只见纥干承基手持圆头棍,满脸得意冷笑。 “你竟敢打我!”何乐为正欲斥责,忽想起纥干承基乃是奉旨教训自己,遂忍住怒气,转瞬眼珠一转,反而笑了出来。 “基基兄,如今我已是这般境地,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你竟然还敢来找我茬儿?” 纥干承基回应道:“我是受命教你如何自保,有圣旨护身,有何惧怕?再者,我对你有多怨恨,你自己心知肚明,怎会认为我会帮你吧?” 何乐为摇摇头,低声说道:“那可未必,今日你若肯帮我一次,我自有法子助你不需去做道士。” “我……我会帮你?你是不是被敲傻了?下次我会敲轻点,真要是把你敲傻了,那可就糟了。” 何乐为哈哈一笑,压低嗓音说:“只要你这次帮我,我就有办法让你免去道士之行。” “什……什么道士之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纥干承基语无伦次,面色惨白,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仿佛何乐为是一只令人畏惧的大妖魔一般。 昨晚,我琢磨了一下,太子殿下大概是盘算着要奏请朝廷,实行大赦并将囚犯引入道教,借此为已故的长孙皇后祈福。太子若要推动此事,必须亲身垂范,然而因其太子身份,无法亲自出家修道;而你身为千牛中郎将,身为太子最为信赖的贴身护卫,若要找人代为承担此责,除了你还有谁能胜任呢? 何乐为确实心中掂量了一番,不过并非占卜预测,而是对照史书记载的时间线,并非真的在昨晚推算,而是在目睹纥干承基的举动后即刻联想起来。实际上,与其说是计算,不如说是纥干承基身上散发出的浓郁檀香气息提醒了他——结合史实推测时日,恰逢其时。 纥干承基身为突厥人,本就对僧侣、道士等并无过多兴趣,况且他尚未娶妻,侯君集正欲将其女儿嫁予他,一旦加入道教为皇后祈福,则婚事必然受阻,他怎会对此无动于衷! 第35章 唯利是图者更易操控 纵然是天资聪颖的顶尖学子,也无法像机器一样记下史书中每一个人物,人们的阅读与记忆具有选择性,往往只对有趣之事产生兴趣。何乐为固然能够掌握大致的历史脉络,乃至重大历史事件的时间线索,但对于历史上众多形形色色的人物,要做到个个铭记于心却绝非易事。 他对纥干承基之所以印象深刻,乃因他后来改名为贺兰楚石,成为了侯君集的乘龙快婿,而侯君集正是初唐时期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开的关键人物,因他曾煽动太子李承乾叛乱。 即便何乐为对具体时间节点记忆犹新,也可能出现误差,毕竟史书记载并不一定完全精确。然而,当他从纥干承基身上闻到那股檀香之气时,几乎可以断定纥干承基即将步入道教。 要知道,在上次双方争执之时,纥干承基为了遮掩体味,会携带一种辛辣浓烈的香料,与今日所闻的檀香气截然不同。纥干承基惊恐万分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原来太子李承乾昨晚才决意让他引领众人入道,纥干承基甚至还未及与侯君集商议对策。 纥干承基对于何乐为竟洞悉这一机密之事感到匪夷所思,他连想都不敢去想,也无从想象,毕竟按常理,一个平民百姓怎么可能得知这样的内幕,除非……除非他拥有预知未来的神奇能力! “你……你准备怎么帮我?”纥干承基问出这句话,已然默许了求助的事实。 何乐为却淡然一笑:“哪有这样的交易?现在火烧眉毛的是你,而不是我。你先帮我把一件东西送给李淳风,等任务完成了,我自然帮你摆平麻烦。” 何乐为将简仪的设计图纸递交给纥干承基,纥干承基正要展开查看,何乐为却抬手制止。 “小基基,这份东西可是会招来灾祸的,你真要看吗?”听罢,纥干承基考虑起何乐为的境遇,瞬间打消了偷窥的念头,深知不知情反而更加安全。身为东宫侍卫,他岂能没有自己的心思谋略。 “我对详情并无探究之意,只是不愿再生枝节。” 何乐为紧握住他的手腕:“你最好三思,任何有价值的回馈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纥干承基犹豫了一下,挣脱了何乐为的掌握:“何种困扰能比遁入空门更为艰难呢……” 何乐为示意赞同地点点头:“把这个交给李淳风即可,无须多言,你能悄无声息地将它交到他手中,也足以展现你的手段。” 纥干承基掂量着手中的纸包,随后默默离开。 纥干承基的性格特点,何乐为已经逐渐洞悉,骨子里而言,这位老兄同样是位现实主义者,贬义地说就是趋利避害,对他有益之事,绝不会轻易放弃。 根据历史记录,揭发太子李承乾谋反的,正是这位纥干承基,这也是何乐为决定将此事托付给他的关键因素之一。 关于如何阻止他出家为道,其实并不复杂。 由于流言蜚语满天飞,李记食铺已成为东市的一处“禁忌之地”,人人避之犹恐不及,何乐为也觉得已没有必要再开门营业,尤其是一直未归的费听阿勒,令他心中泛起一丝不安。 倘若真的如同李孝恭所推测,她即是这一代的黑夜叉,那理应具备一定的能力,不至于陷入险境,为何至今仍未归来? 正在思索之际,店外传来了马车滚动的声音,一辆漆黑的大马车突兀地停在了食铺门前。 车帘刚一掀开,一个稚嫩的身影便迅速跃下,鼻涕虫李崇真两眼笑得眯成一条缝,飞奔过来抱住何乐为的腰身,再度变成了他腰间的挂饰。 “哥!哥!” 尽管何乐为假装嫌弃地摆动身体,但嘴角的笑容终究无法抑制。 李崇义皱着眉头想要把弟弟拽回身边,然而李崇真却像只生气的小狗一般对他龇牙咧嘴,李崇义只好作罢。 “你昨日给他吃了什么?” 尽管李崇义并未详述,但从他一脸疲倦的模样来看,李崇真这个小家伙想必是哭闹了一整夜。 何乐为并无隐瞒之意:“是我研制出的白砂糖。” “还有吗?”李崇义脱口而出,又尴尬补充道:“我愿意购买……” 何乐为扬了扬手:“没有了,除了齐府工坊,剩余的都在皇宫中。” “皇宫?”李崇义听到这两个字,立刻警惕起来。 “放心,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没事的话你们可以走了,我还得做事,总得靠双手糊口。” 李崇义翻了个白眼,看向自己的弟弟颇为无奈,仿佛在表达:你以为我乐意来找你?还不是因为这个小鼻涕虫! 感受到“危机”的李崇真紧紧抱住何乐为的腰:“糖!糖!糖!” 何乐为无可奈何,思考片刻:“来,哥哥给你做好吃的。” 李崇真瞬间笑逐颜开,将哥哥李崇义抛在门外,径直跟随何乐为走进了厨房。 “您……您以前是否涉足过人口贩卖行业呢?”李崇义向何乐为开了句玩笑,何乐为一时语塞。 自古以来就有传闻,大唐时期的饮食习惯颇为独特,毕竟李唐皇室拥有鲜卑血脉,严格意义上属于胡汉融合,据说牛肉是禁忌,羊肉价高难得,猪肉则是尚未广泛食用。 猪肉在古代社会地位一直不高,直至宋代苏轼创制出东坡肉,古人才逐渐领略其美味。何乐为曾烹制过葱爆五花肉,但这道菜并不适宜孩童食用,尤其不适合李崇真这般口味挑剔的小家伙。 李崇义满腹狐疑地紧跟其后:“你打算给他做什么吃的?” “那就来一只鸡吧。” 若李崇义是个穿越者,此刻或许会大吃一惊。 提及鸡而不提烹饪方式,关乎你我他的文明素养! 遗憾的是,李崇义并非穿越者,未能理解这番话的深层含义。 “鸡?这也能算作食物吗?”李崇义疑惑万分。 何乐为对此早已有所预料。唐代虽嗜食肉类,然而在他们眼中,鸡肉的地位甚至低于猪肉,皆因在当时,鸡肉并不能真正被称为“肉”。此事乃由唐太宗李世民亲自定调。 李世民为了倡导节约之风,禁止官员过分食肉,而时任侍御史的马周偏爱鸡肉,因此遭到他人弹劾。李世民回应道:“我限制御史食肉,乃是担忧地方官吏挥霍浪费,吃鸡肉又有何干系?”言下之意,吃鸡肉根本不算是食肉。 尽管马周尚未成为大唐宰相,这一典故亦未发生,但鸡肉在饮食界的地位始终偏低。像李崇义这样的贵族子弟,何时品尝过鸡肉? 何乐为微微一笑:“那么,今日便请世子殿下体验一下民间生活的艰辛。” 第36章 只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唐代人虽不喜食鸡,但对于何乐为而言,无鸡不成席,所以他与小菲菲在食铺中饲养了一批鸡。 对于何乐为而言,杀鸡已是一项熟练工种,所耗时间并不长。然而,在杀鸡的过程中,李崇义忍耐不住走出了厨房,而李崇真则成了他的小助手。 当香气四溢时,李崇义再次走进厨房。何乐为将完成的作品移至食铺大厅,此时的李崇真已是垂涎欲滴。 的确,何乐为做的是炸鸡! 炸鸡本身并无太多技术难度,但在当时的条件下,要想做得美味可口,还需多下一番功夫。幸亏何乐为拥有一口铁锅,并且还曾用它提炼出猪油。 即便缺少面包糠,何乐为却利用烙饼替代,将其烤得香脆后再研磨成屑。金黄酥脆的炸鸡出炉,李崇真迫不及待地伸手触摸,险些被烫得泪水涟涟。 待他开始咔嚓咔嚓地大快朵颐时,那份满足感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 “殿下,要不要体验一下民间烟火?”何乐为拎起一只焦黄大鸡腿,递给李崇义,后者面露不屑,于他而言,即便是巧克力口感的排泄物终究还是排泄物,鸡肉烹制得再美味,本质仍是鸡肉。 然而终究未能抵挡住诱惑,他一旦咬下一口,便一发不可收拾。 “烹鸡之道,我们可是行家里手!”何乐为略带恶趣地扬起了嘴角。 李崇义如狂风席卷残云般迅速消灭了食物,小腹已然圆滚滚,还想再拿,何乐为已及时阻止了他。 “这东西多吃易生燥热,下次我再为你准备其他佳肴。” 李崇义舔舐着手指,想要耍赖,但何乐为迅速引领他进入厨房,用腌渍柠檬和蜜糖调配了一杯能够助消化、解油腻、清热气的“柠檬饮”给他喝下。 李崇义亦品味一番,感觉犹如经历了一场冰火交织般的畅快淋漓。 “若在王府中,这小子定会闹得翻天覆地……” 此言并非因他人情欠奉,实乃客观评判,李崇义在王府内可谓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即使是李孝恭也无法约束,但不知何乐为究竟有何魔力,竟能使李崇义对其服服帖帖。 事实上,何乐为的唯一人格魅力就在于他掌握了孩童贪嘴的心理。 “满足了胃口就该归家了。”李崇义伸出手来,而李崇义却躲到何乐为身后,仰脸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道:“兄长……回府……” 何乐为面对那如小狗般的眼神,实在无法抗拒,便将炸鸡打包交给李崇义。 “跟兄长回家就可以再享用一个鸡腿。” 李崇义陷入两难境地,究竟是选择长期的饭票,还是眼前的一顿美食,如同普通小吃货一般,他选择了后者,欢欢喜喜地跟随李崇义离去。 李崇义至门口时,回头望向何乐为,似乎有话要说,最终还是登上了马车。 这边才刚送走贪吃的弟弟,纥干承基就返回了,并且他还带来了李淳风。 “恰好,基基,我今晚吃撑了,这算不算同门相残?” 纥干承基这位不拘小节的家伙,闻到炸鸡的香气,哪还顾及其他,立刻大快朵颐起来。 李淳风虽因简仪设计图纸的魅力而迫不及待来找何乐为,但仍先享用了炸鸡。 “还有吗?”纥干承基满是回味地舔着手指,甚至将碟中的油渣也一一拾起食用。 何乐为明白越轻易得到的东西往往越不值钱的道理,因此果断破灭了纥干承基的遐想。 “没了,要想吃就得趁早,还有,刚才那份炸鸡价值一百钱,现在该结账了。” “一百钱?明天我让家里的厨子过来跟你学手艺,另外付你五百钱,如何?” 纥干承基的确是个讲求实际的人,眼中闪烁着精明商人般的光芒,对此,何乐为只是一笑置之:“如意算盘打得不错,不过别做白日梦了,付账吧!” 纥干承基扬了扬眉梢,抚了抚腰间的佩饰:“在长安城里,我还需要随身携带钱币吗?” “这么说,你是打算抵赖喽?” 纥干承基振振有词:“你最好先履行你的诺言,明日我就要入道,你若失信,休怪我无情相待!” 何乐为没有多言,转向李淳风问道:“关于他的事情,你都已经知晓了?” “略有所闻。”李淳风回应。 “那你清楚该如何行动吗?”何乐为继续追问。 李淳风坦诚作答:“想避免入道并非难事。”这种态度令纥干承基颇为惊讶。 自从在齐遂良府邸那次会面,纥干承基就注意到,不论是李淳风还是袁天罡,对待何乐为的方式都显得有些微妙。 何乐为让他替自己传信给李淳风,而李淳风接到信后竟亲自登门造访,要知道现今谁还敢轻易接近何乐为? 此刻,何乐为显然是要将自己的事务交付给李淳风处理,不仅没有任何请求的客套,反而像是在布置任务。 然而李淳风并未表现出丝毫被冒犯的样子,略微思索后,提出了破解之策。 “太子欲借大赦天下、引人入道之举,实则是为了为何皇后祈福,而你身为东宫千牛卫,又是太子的心腹之臣,除了你还有谁能担此重任呢?” “那又如何?”纥干承基虽地位高于李淳风数级,却不敢在他面前放纵。 “因此,只要太子采用另一种方式祈福,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纥干承基不禁挑了挑眉:“太子的决定,说改就能改的吗?”毕竟他也曾劝说过太子,甚至想过求助于其义父侯君集一同劝导太子。 “的确,说改就改。”李淳风神情肃穆,纥干承基正准备揶揄,却突然意识到话中之意,顿时毛骨悚然。 若非李淳风这般身份——连皇帝也要请教国运走势的仙风道骨之人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对皇权的大不敬。然而,关键在于,无论是李淳风还是袁天罡,在为皇帝预卜国运之时,同样需小心翼翼,他们不可干预朝政,更不能与朝臣私下勾结,他们的预见能力,仅能服务于皇帝一人。 就是这样的人物定位,却因何乐为的一句话,李淳风竟不惜触碰禁忌,轻松自如地接手此事,这让纥干承基深感恐惧。 何乐为看到纥干承基的反应,直言不讳:“没别的事的话,你可以走了,别忘了派人把炸鸡的账结了,我这里快揭不开锅了。” 纥干承基一时语塞,但他还是选择离开,因为他必须尽快向义父侯君集汇报当前的情况。 倘若李淳风与袁天罡也支持何乐为,或许何乐为真能否极泰来! 第37章 小人物有何德何能 纥干承基离去后,李淳风急不可待地取出设计图纸,向何乐为详细询问其中详情。 尽管何乐为采用了精细的界画技法描绘,并配以详尽的文字说明,但在李淳风这位热衷求知者眼中,书本上的理解始终略显肤浅。何乐为对此毫不吝啬,将自己所有的构想悉数拆解、剖析,逐一灌输给李淳风。 面对设计图纸时,李淳风还认为何乐为的想法过于理想化,然而当何乐为一丝不苟地将整体构造及原理条理清晰地解析完毕,李淳风才深刻领悟到何乐为的深厚底蕴。 世人常用“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形容博学者,但天文地理这两门学问并非人人可触及。地理关乎战事,天文则关联国运,非有特定身份者难有机会学习。对于何乐为这样一个土生土长的长安人来说,倘若没有李孝恭私下授教,他几乎没有途径接触天文地理知识。不过,假如李孝恭真有意安排人暗中教授何乐为天文地理,那其用心便显得颇耐人寻味了。 “这架简仪需借助水力驱动,因此必须将其移出凝晖阁,利用水流动力运行。你虽无法直接操纵日升日落,但自此以后,大唐举国上下所有人的作息时间,只需你一句话,你说何时便是何时。”何乐为此言一出,李淳风心中波澜起伏,仿佛已置身于浩渺星辰之间,手中紧握着驾驭日月轮回的力量。 浑天仪与简仪皆为古时天文学家用以观测天象的重要设备,不仅用于编纂历法,更肩负着极其关键的计时任务。古代采用十二时辰制计时,而时辰精度之高低,全赖李淳风这类天文学家的精妙推算。 目前李淳风所拥有的浑天黄道仪尚未配备水运系统,无法持续运转以实现精准计时。而何乐为借鉴了郭守敬的改进思路,不仅将浑天仪简化改良为简仪,还增设了自动报时功能——只要有连续不断的水流驱动简仪运作,到达规定时刻便会敲响相应数量的铜锣,以此来标识时辰。 何乐为已经将其中的相关原理详细地向李淳风作了讲解,这让李淳风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沉浸在激动与兴奋中许久才逐渐平复下来。 “师……师祖是否愿意随我一同进宫?若能亲睹浑天黄道仪,关于如何改造还需要师祖亲自指导……”李淳风并非愚钝之人,当初尊何乐为师祖,虽多为戏谑,但此刻,在见识过这份设计图后,他对何乐为称呼的这一声师祖已然多了几分由衷的敬意。因为他深知,这份设计图的分量之重,绝对是足以载入史册的珍贵之作! “你先着手准备前期工作吧,此事不可急于一时,如今我身上尚有些棘手之事,暂时不便入宫,待适当时机再作打算。” 李淳风深知息王私生子一事所引发的波澜之巨,故此并未再加勉强,向何乐为致歉后,即刻启程奔赴皇宫,着手处理纥干承基出家的相关事宜。 他深刻明白,唯有排除何乐为面前的难题,这位小师祖方能助力他实现那流传千古的伟大事业。而何乐为对此也心知肚明,因此才放心地将纥干承基的问题托付给李淳风。 李淳风离去后,何乐为并未闲下来,原本计划打探关于费听阿勒的消息,因他知道长安城中居住着众多经历过战场洗礼的军户,若费听阿勒真的拥有传闻中的神奇能力,他们定会有所了解。然而受限于当前的处境,何乐为只能滞留店内,思索下一步行动的方向。 时间悄然流逝至午后,一群身披黑甲的禁卫突然涌入食铺之中。宋筠萱满脸愠怒地质问道:“是不是你唆使李淳风做的这件事?” 面对这位内学士,尽管何乐为对其容貌气质表示应有的敬意,但对于她过于稳重保守的性格,何乐为并不感冒。相较于宋筠萱,他更偏爱同样成熟的齐婉言,因为她更为随和易撩,更加趣味盎然。 何乐为笑嘻嘻地回应:“尚宫教导宫女礼节,自己却未能做出表率,虽然我这家店铺不大,但毕竟是私人住宅,擅自闯入既不合礼法,又冒犯了主人,这样做可不妥啊。” 宋筠萱强忍怒火,眼神冷冽:“皇后娘娘病重垂危,身体虚弱不堪,太子为祈福请求大赦天下,皇后虽多次劝阻,不愿因此劳民伤财,但又不忍拂逆太子的一片孝心,最终才答应让部分人出家为道。可是李淳风竟然跑去立政殿进谏,使得此事无法进行。他身为承务郎,本无权干涉此事,经过调查,原来背后推手竟是你!” 何乐为讪讪一笑:“尚宫您真是过高估计我了,我何乐为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去指挥李淳风呢?” 宋筠萱脸色愈发冰冷:“这么说来,你否认是你指使的了?” 何乐为坦然承认:“不不不,确实是我在背后让李淳风去向皇后进谏的。” 宋筠萱终于按捺不住,厉声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皇后娘娘对你关爱有加,待你不薄,满朝文武都在牵挂娘娘的病情,个个都想为娘娘祈福,为何独你这般无情无义!” 何乐为被宋筠萱的斥责震得耳朵嗡嗡作响,随手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说:“我想请教尚宫一个问题,我是何许人也?” “……”宋筠萱一时不明其意。 何乐为嗤笑一声:“我不过是个市井平民,如今连食铺都门可罗雀,无论是度人出家,还是为皇后祈福,都是关乎国泰民安的大事,我不过是一介草民,怎么可能说得动李淳风?他又凭什么能影响到皇后决策?” “还不是因为你狡猾善辩,巧舌如簧,擅长煽动人心!” 何乐为坚决地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道:“不,这只能证明,无论是李淳风还是皇后殿下,他们都深知此事不宜如此施行。” “你……你好大的胆子!”宋筠萱惯于深藏情绪,宫廷之中威严颇重,平日鲜有失态之时。 然而在面对何乐为时,她的情绪却难以自制,只因何乐为始终在巧言令色。 “殿下忧虑此举过于耗费民力财力,实则是出于对国家的考虑,反对大规模赦免囚犯,是为了避免干涉朝政,更是为了避免因个人病情而扰动朝廷的正常运行。” “皇后殿下确乎具备母仪天下的品质,或许她曾认为引导民众向道是一件无须耗损民力的好事,但现实情况却并非如此简单。” “你认为入道是好事,但在那些被迫走上这条路的人眼中,真的如此吗?” “或许很多人会认为,相比于被迫出家修行,倒不如倾尽所有换取自由,毕竟,自由是最珍贵的财富。” “假如让宋尚宫为了殿下而剃发出家,尚宫或许会毫不犹豫,因为你的生活注定要在这皇宫之内度过,无缘外面的世界,但是,并非所有人都如同你一样,我的宋尚宫。” 何乐为说完,宋筠萱低下头去,宛如乌云蔽日,一股酝酿中的雷霆之力似乎即将摧毁一切。 第38章 散财并非难事 “自由?”宋筠萱冷笑一声。 她慢慢抬起眼帘,眸中竟隐约闪烁着泪光。 的确,何乐为的话直击要害,她的一生注定被困在这皇宫之内,纵使成为女学士,纵使成为尚宫,即使皇子皇孙、六宫粉黛都尊她为师,她终究失去了自由。 不仅是身体的自由,她甚至无法自主婚嫁,而这正是每个女子应有的基本权利。 “天地之间,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人人都需侍奉君王,试问又有谁能真正获得自由?在我看来,出家向道才是真正的解脱,是一种福气。” 何乐为对她心生怜悯,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触及她的痛处,但对于她此刻的观点,何乐为并不苟同。 “不论是否为福气,人们都应有选择的权利,这个问题在这个时代探讨或许不合时宜,我只是想告诉你,除了度人入道之外,还有更好的办法,仅此而已。” “李淳风已上书建议,重修三百余座荒废的寺庙道观,以此为皇后祈福,皇上已然恩准,哪里还需要更好的办法?” 何乐为苦笑一声:“重建废弃庙宇便不算大兴土木,就不算是劳民伤财了吗?不过是换了个形式而已。” “那你说说,究竟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贞观二年,关内遭受严重旱灾,饥荒肆虐,百姓卖儿鬻女以求温饱,四月间,皇上出资赎回被卖掉的孩童,送回给他们的父母。至九月,皇上又下令在掖庭西门挑选宫女,先后释放了三千多名宫女,允许她们自由婚配。” “好了好了,这些陈年旧事就别再提了,拣重要的说。”宋筠萱显然对此颇为不耐烦,提及宫女被释放出宫之事,无疑触动了她内心的痛苦,毕竟她自己并未位列出宫之人之中。 “我的意思是,祈福自然是可以的,但必须注重实质而非形式,尤其不可借此名义去做那些徒有其表的所谓‘形象工程’。” “形象工程?” “即是表面文章。” “bixia之所以能得到万民拥戴,深得民心,是因为他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因他动用官银赎回孩童,因他给予宫女自由,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回馈民众之举,因此才赢得了全天下的赞美之声。” “同样,祈福亦应如此,与其在宫廷或朝廷内部搞些浮华的形式,倒不如采取更大规模的行动,真正惠及百姓,让天下黎民自发地为皇后bixia祈福。如果优惠力度足够大,民间百姓甚至可能将皇后殿下视同救苦救难的菩萨来膜拜。” 宋筠萱陷入沉思:“你认为应在哪些方面去惠及民众呢?” “自然是基础设施建设,切实提高基层百姓的生活水平。” “基础设施建设?” 何乐为不愿过多解释,向她直言道:“比如修路建桥等项目,当然这些都是长期投资,短期内难以看到成效。从一个商人的短期视角来看,直接发放补贴最为实在。” “发放补贴?” “没错,bixia可以发行一套专门用于祈福的钱币,这种钱币是为了为皇后殿下祈福而设计,持此钱币消费,可以获得优惠折扣,商家由此产生的损失则由官方补偿,这就等于间接给百姓发钱,同时还能刺激市场经济的消费。” 身为小吃店老板且久居东市的何乐为,对大唐的经济活动有着深刻的认识,尽管看上去繁华热闹,但做生意其实并不容易。主要原因在于富人虽多,但消费渠道却相对有限,消费欲望也不强烈。如能有效激发消费,大唐的经济定能在短期内获得大幅提升。这并非涸泽而渔,反而像是疏浚堵塞,使整个市场焕发生机。 这套祈福钱币并不作为法定货币流通,仅作为一种纪念币存在,这样一来,既不会因违反制度而遭到御史们的非议,又能满足李世民的虚荣心理,将其深情好男人的形象牢牢树立起来。 “你知道发放补贴需要多少开销吗?”宋筠萱虽然明白何乐为的意图,但却没有十足的信心。 然而何乐为却清楚得很,李世民骨子里终究是个战场英雄,那种追求显赫功绩的天性无法轻易改变。 “你只需呈报给皇上bixia,他必定会批准,或许正是因为这项举措,他可能会准许你出宫嫁人,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可能。” 宋筠萱脸上泛起一抹红晕:“讨论事情就好...怎么又扯到嫁人之事,我嫁不嫁人与你有何关系!” 实际上,何乐为提出的正是类似后世消费券的做法,至于宋筠萱能否理解透彻,他倒是显得不太在意。 李世民乃睿智之人,定能洞察其中玄机,看似huangdi慷慨解囊,实则羊毛终究出自羊身,然非粗暴掠夺,而是通过激活市场,终将达成共赢之局。 更为关键的是,此举能使李世民淋漓尽致地展现对长孙皇后的深情厚谊,而百姓也将视长孙皇后如观音般虔诚膜拜,此点尤为引人关注,宋筠萱对此亦无法忽视。 “没错没错,你嫁不嫁人确实与我不相干,只是若你始终压抑情感,心中积郁火气过大,莫要届时又来找我发泄。” 宋筠萱面色更显羞赧:“谁要找你发泄,说话小心些,免得无端招灾惹祸!” 言毕,宋筠萱转身离去,何乐为目送她背影渐远,嘴角勾起一抹无奈微笑。 他无意插手干预,只因宋筠萱无力对抗李淳风,便将怨气转嫁至自己头上,而何乐为也借此良机试图为自己谋取一些利益。 尽管他尚不知晓幕后散播他为李建成私生子的谣言者乃是侯君集,但他深知此类流言蜚语的摧毁力何其强大。 纵然李孝恭已公开认他为子嗣,纵然他与李崇义等人的面貌极为相似,一看即知是李孝恭血脉,然而只要huangdi未曾明确表态,他人便不敢轻易与他何乐为有所交集。 何乐为之所以提出发放金钱等策略,为李世民出谋划策,又何尝不是期盼这位huangdi早日解除他的困境? 毕竟,他欲经商图利,渴望拓展副业,引进诸多现代新奇事物,总不能闭门造车。 且不说其他,单是他无法亲自前往齐府工坊,监督冰糖提炼及蒸馏酿酒设备改良之事,已令他倍感困扰。 加之他刚投入巨资打造铁锅,正准备引领一场烹饪革命,让大唐人民体验前所未有的美食盛宴,此刻却因流言四起,无人问津,纵有佳酿,恐也难脱深巷之困。 然而,何乐为很快便收敛思绪,因为他留意到宋筠萱刚走不久,那个被称为费听阿勒、昵称小菲菲的人,终于归来! 第39章 究竟遭遇何种麻烦 关于李孝恭提到的黑夜叉之说,何乐为并非全然不信,然而古人向来热衷此类传奇,尤其在军中,更喜树立典型,以此提振军心、鼓动士气。 譬如三国时期,不乏威震天下的无敌猛将,诸如温酒斩华雄之类的典故屡见不鲜,这种手法直至后世仍在沿用,例如二战期间,会塑造某位神枪手形象,号称单兵击杀众多敌军云云。 但真相究竟如何,稍加理性思考便可见端倪。 让何乐为在意的并非小菲菲黑夜叉传说的真实性,而是这样一个传奇人物,为何会成为李孝恭麾下,又为何被派遣到他身边。 小菲菲虽已归来,但状态显然不佳,面色苍白,举止僵硬,目光亦不再犀利。 “你总算舍得回来了?你的小少爷险些被人打得不省人事呢……”何乐为仅轻叹一句,而小菲菲还未答话,便已整个人软倒下去。 何乐为立刻疾步向前,一把将她抱住,掌心瞬间感到一阵湿滑冰凉,抽手一看,赫然发现满手都是乌黑的血渍,显然小菲菲受了重伤! 此刻的小菲菲已然完全昏厥过去,何乐为赶紧将她抱入屋内,并迅速关上了店铺大门。尽管何乐为并非医术高明的大夫,但他仍迅速对小菲菲进行了初步检查,发现她的背部竟有一道长长的刀伤,伤口处胡乱敷着一些诸如香灰的东西止血,全混杂在一起,血液与这些物质凝结成一团,显得黝黑且粘稠不堪。 权衡再三,何乐为决定向外求助,然而这个人必须是可靠且值得信赖的。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人人对他何乐为避之不及,又有谁能伸出援手,且还能信任呢? 李淳风与袁天罡虽是理想人选,但他们正在宫中值勤,总不能期盼纥干承基再度意外出现帮忙。除去这对师徒,能够解决问题的也就只有李孝恭了,毕竟他对小菲菲的真实身份与过往十分了解。 然而何乐为最终并未去找李孝恭,并非因为他曾扬言除非王府之人亲自登门,否则不再涉足王府半步,而是因李崇义等人对他保持着高度警惕。 另外,私生子风波尚未尘埃落定,毕竟李世民还未给出明确的态度,此刻的李孝恭也是如履薄冰、提心吊胆,自顾不暇。 于是,在坊门即将落下之前,何乐为快马加鞭直奔齐遂良的府邸。门房经不住何乐为的苦苦央求,只得通报入内。齐遂良当时正在宫中值守,由其女齐婉言带着丫鬟出面接待客人。 毕竟已是夜晚,加之她身为女子,自然需要注意避嫌。 何乐为将她拉至一旁,简要阐述了紧急状况。齐婉言犹豫再三,经过一番内心挣扎,终究还是带上府中一名略懂医术的老妈子和一位护院家丁,一同来到了李记食铺。 那位府上的老妈子虽通晓些许医理,却也只是个蹩脚郎中,仅擅长接生及处理一些常见的妇科疾病。 本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外伤,但在一番查看之后,她摇头不止,神情紧张。 齐婉言黛眉紧锁,对何乐为说道:“伤势实在严重,若想救人性命,唯有请御医出手,我这就进宫去请,一切交给我。” 何乐为面色沉重,思考片刻后,向齐婉言嘱咐道:“你去找宋筠萱,请她找一个信得过的女医官过来,务必保密行事。” 齐婉言虽不知小菲菲即是黑夜叉费听阿勒,即便她只是何乐为身边的贴身侍女,面对生死大事,亦无过多顾虑。 尽管不明何乐为为何如此小心谨慎,齐婉言依然遵照执行。 就在坊门即将关闭之际,宋筠萱终于带来了女医官。 作为尚宫,宋筠萱就如同宫廷中的大执事一般,尽管年岁尚轻,却能在该位置上稳如磐石,将宫中擅长“茶”道的一众女子管理得井井有条,又怎能缺乏自己的心腹助手? 幸亏那名女医官确实有着扎实的医术,在看到伤口时不露惧色,指挥着老嬷嬷前后忙碌,烧沸热水,着手处理伤情。 齐府的家丁则守护在餐馆门外,何乐为和齐婉言则陪在宋筠萱身边,在客厅之中。宋筠萱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询问道:“她身上是刀伤,这次究竟是招惹了什么祸端?” 何乐为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性子野,自己在外面疯玩了几天,我怎会知晓她究竟闯了什么祸?” “不清楚我就派人去查?”宋筠萱直言。 何乐为瞪了她一眼:“别浪费我对你的信赖啊,宋尚宫……” “我需要你的信任吗?现在是谁求助于谁?”宋筠萱微抬腰板,何乐为连忙赔笑附和:“是是是,宋尚宫大人大量,大人大量,哈哈……” 明知宋筠萱看穿了自己的嬉闹,何乐为也不再纠缠:“若无他事,我就先行告退。” 见宋筠萱站起身来,何乐为轻轻拉住她的衣袖,宋筠萱目光一凛,何乐为赶紧放手。 “尚宫不必焦急,毕竟此事尚未解决……哎呀,我倒忘了,尚宫生于宫廷,逝于宫廷,不可在外留宿,真是叫人同情……” 宋筠萱面色一冷:“你想试试我的底线?” 何乐为之所以如此试探,正是想确认宋筠萱是否可靠保守秘密,目前来看,应当无虞。 就在宋筠萱准备离开之际,屋内的女医官突然走出:“尚宫,有些麻烦了……” 女医官手中握着一块染血的布巾,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枚箭头! “竟是箭伤?果然是招惹了官兵?”对此,宋筠萱并未表现出过多惊讶,但女医官却否定了:“尚宫,这不是普通官兵所为,这不是箭矢,而是弩箭!” 唐代崇尚武勇,虽有禁武令,但并不严格,百姓可以佩戴剑器出行,然而为了避免民间暴乱,朝廷严禁私人铸造假造大型兵器和铠甲,尽管允许使用弓箭,但却严禁弩这类武器。 宋筠萱脸色骤变,锐利的眼神投向何乐为:“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何乐为沉默不语,宋筠萱紧咬银牙,捡起那枚弩箭头,只见上面刻有一处细微的纹饰,形状类似小篆的“水”字。 “月牙,我们走!”宋筠萱不容置疑地下令,打算带着女医官离开,显然,即使是她,一旦牵涉其中也无法置身事外。 何乐为始终对费听阿勒的目的有所猜疑,此刻目睹这一幕,内心更是充满了强烈的不安。 宋筠萱毕竟是尚宫,即使她不私下调查,倘若回到宫中直接上报官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时恐怕局面将会变得极为棘手。 “且慢,先听我说!”何乐为急忙阻止,然而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沉闷而有序的脚步声! 第40章 水务署究竟为何方神圣 听见脚步声临近,宋筠萱面露苍白之色,走向门口,神情极为阴郁。 何乐为紧跟其后,向外张望,只见一群身着普通布衣的衙役正逐户进行搜索行动。 让人惊讶的是,周围竟无一人发出丝毫呼喊之声。 衙役们没有嚣张跋扈,没有恫吓百姓,那些平民也没有抵抗,更没有尖叫,他们的眼眸中仅存的只有深深的恐惧之情。 “这些人是什么来历?” 宋筠萱拿出一枚令牌展示:“你惹上了大麻烦,这些都是水务署的人!” “水务署?这么个看似不起眼的衙门,有何可怕之处?” 何乐为当然了解水务署,该衙门自汉代便已存在,当时名为都水长丞,隶属于太常、少府以及水衡都尉等部门,至西晋时期设立专门的都水台,负责船只管理及水利设施; 而至隋唐,都水台改制为水务署,主要掌管河道、桥梁和堤坝等事务,他们承担的是江河交通基础设施的建设和维护工作,至于漕运和关卡事宜,则由其他部门负责,实属一份艰辛差事。 然而,这些水务署的衙役,凭什么有权搜查民间住宅呢? 况且,这样一个衙门,本不应该拥有武装力量,那么手持水务署令牌的这些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何乐为的困惑,宋筠萱并未过多解释,只对他叮嘱道:“待会儿别多话!” 话音刚落,水务署的衙役们已然来到李记食铺门前,并未粗暴敲门,而是冷漠而不带任何情绪色彩地宣布:“水务署办案,开门!” 宋筠萱深吸一口气,在何乐为动手之前,自行打开了店门。 “各位辛苦了。” 宋筠萱首次展示了她的鱼袋,身为正五品女官的尚宫,所使用的乃是银质鱼袋,平日里并不常用,甚至很少随身携带,这次出宫她才特意带上。 那水务署的官员微微眯起眼睛,随后拱手行礼道:“原来是从宫中出来的贵人,我们在追查疑犯,请您配合。” 尽管言辞间极尽客气,但这显然并非仅仅是态度问题,他们见到正五品女官的银鱼袋,且对方来自宫中,却并未因此而有所退让,足见这些水务署人员手中的权力之大,或者说是他们对自己身份地位的认知极高。 宋筠萱眉宇紧锁,正欲让开,何乐为在身后拉住了她的腰带,这一拽使得宋筠萱身形一僵,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红晕。 “里面有一位宫中贵人正在休息,你们若是不怕担责,尽管进来吧。” 宋筠萱侧身让出道来,水务署的小头目也陷入了为难之中。此刻,又有几位同僚走过来,几人私下嘀咕一阵,显得犹豫不决,最终由一位组长做出了决定。 “水务署职责所在,即使无意冒犯贵人,也不能辜负朝廷的信任,失礼了!” “对bixia的信任”这句话,何乐为立刻敏锐地抓住,但在紧迫情况下,他无暇深思,眼看那些人即将闯入,何乐为挤压了一下牙关,低沉且坚决地喝止道。 “仅凭你们小小的都水监,竟敢对内学士无礼?明智之举便是立刻滚开!” 宋筠萱一脸愕然:“???” 她愣住片刻,心中顿时翻江倒海! 她本已极度忍让,亮出了自己身份象征的鱼袋,若非顾忌自身情况,凭借她的身份地位,都水监的人哪敢轻易踏足此处。 然而今晚,她私下出宫探访的竟是坊间盛传的息王私生子何乐为,在皇太后bixia对此事未作明确指示前,任何接近何乐为的举动都暗藏风险。 再加上来历不明的小菲菲遭到都水监的伤害,宋筠萱实在不愿牵扯其中。 岂料,在紧要关头,何乐为这个狡猾至极的家伙,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硬生生地把她宋筠萱推向风口浪尖,简直是让她陷入炙热煎熬! “您是……内学士?您是宋……宋尚宫?” 都水监的众人听闻后,不禁面露紧张之色,他们都深知宋筠萱这位尚宫背后所代表的力量——她是皇后bixia身边的重要人物。 面对现状,宋筠萱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承认:“没错,我正是宋筠萱,你们深夜追捕何人?” “此事关乎重大,恕我们不能透露详情……” 宋筠萱微微点头,虽百般不愿,也只能强硬表态:“宫中的贵客正在里面歇息,并无歹徒闯入,各位还是请回吧。” “这个……我们无法遵从……” 宋筠萱面色微愠:“为何非要如此固执?”都水监的首领指向街边的青石板路解释:“因为我们沿线索追踪至此,疑犯就在附近,我们必须彻底排查这片区域,这也是为了确保贵人的安全,毕竟这家食铺规模不小……” 宋筠萱佯装愤怒质问:“所以,你们连我宋筠萱都不信任?” 都水监的首领低头致歉:“恕我等冒犯!” 随后,他猛地挥手,身后差役们正欲强行闯入,宋筠萱心弦紧绷,何乐为准备施展最后的对策,此时,一声厉喝骤然响起。 “好大的胆子!” 乔洮阳赫然现身,他挺胸阔步,尽管步伐间略有趔趄,却仍威风凛凛。 “哼,你们耳朵聋了吗?宋尚宫说了没有就是没有,还不快滚!” 都水监的众人纷纷回头,见到乔洮阳,脸上均现尴尬之色。虽然乔洮阳身为李世民的外甥,理论上不足以令他们惧怕,但不知为何,这些都水监的人对他敬畏有加。 “乔……乔少卿怎么来了……” “别套近乎,麻利点儿滚蛋,不然我一把火烧了你们都水监!” 仅仅这一句话,都水监的人愤恨咬牙,最终选择了离开,他们就这样灰头土脸地撤退了! “乔二郎英姿非凡呐!”何乐为欣喜不已,不禁赞叹出声,乔洮阳瞥了何乐为一眼,尽管面带轻蔑之色,却难以掩盖唇角流露出的自豪笑容。 待得都水监一行人离去之后,乔洮阳正欲迈步进入屋内,何乐为急忙以身躯挡住门口:“贵人已安歇,乔二郎还是莫要进去打扰了吧,宋尚宫,你觉得呢?” 不待宋筠萱回应,乔洮阳已然嗤笑一声:“你这房中弥漫的药香和异样气息,还想骗过谁的嗅觉不成?” 何乐为心头一紧,早前就听说乔洮阳断案能力超群,如今看来,他确实拥有一副灵敏至极的鼻子! “我能问一下,都水监是个什么样的官署,他们在追查什么人吗?”何乐为问道。 乔洮阳满不在乎地冷笑一声:“连都水监的来历都不清楚,竟敢包庇罪犯?” “包庇罪犯?我可没有,别乱说!”何乐为立刻连声辩解。 然而,乔洮阳却眯眼逼近何乐为,冷冽道:“凶徒意图刺杀平西郡王慕容顺,此事足以引发一场战乱,你可知其后果有多严重?” “平西郡王慕容顺?”何乐为心中一惊,迅速检索记忆,很快便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 因那平西郡王慕容顺,正是吐谷浑的趉故吕乌甘豆可汗! 正如乔洮阳所说,倘若真是小菲菲刺杀了这位吐谷浑可汗,恐怕一场战争在所难免! 第41章 平西郡王遭袭 提及平西郡王慕容顺,何乐为即刻洞察到事件的紧迫性。 他对这段历史颇为熟稔。 吐谷浑,曾是我国西北地区的游牧民族政权,隶属于鲜卑慕容氏,一度掌控青海及甘肃等地。 两年前,其伏允可汗遣使赴大唐进献贡品,在返回途中于鄯州等地大肆劫掠,此举激怒了李世民,遂派使者前往责备,并令伏允可汗亲自前往长安领罚。 这位可汗狡猾非常,虽口头认错,却始终拒绝接受李世民的召唤,借口身患重病,实则是担心一旦踏入长安就无法回归故土。 但他又惧怕大唐出兵灭国,于是提议两国联姻,派遣其子尊王赴唐求婚,李世民应允,但尊王却迟迟未至。 不仅如此,吐谷浑还持续在大唐边境侵扰抢掠,李世民勃然大怒,命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率契苾、党项等少数民族兵马,一举攻破吐谷浑。 伏允可汗见状企图逃亡,却终被部下杀害,吐谷浑民众遂拥立其子慕容顺为王,慕容顺深谙时务,果断投降,成为长安的人质。 身为国王却在长安做人质,吐谷浑人心中自然不满,多次向李世民请求恢复国家,李世民未予同意。吐谷浑人进而威胁,若不同意复国,他们将另立新王,舍弃慕容顺。 然而,慕容顺早已在长安作为人质,吐谷浑人的愿望并未实现。 李世民构思了一个巧妙策略,册封慕容顺为平西王,恢复了吐谷浑国,然而其国王却作为人质留在大唐,使大唐在名义上占据了道德高地。 吐谷浑民众不断请求大唐释放他们的可汗慕容顺,而李世民基于多方面考虑,一直拖延至今。若慕容顺亡故,吐谷浑必然会选择新的君主,届时战火必将再度燃起人间。 早前正是因为吐谷浑意图另立新王,李世民才萌生再次征服吐谷浑的决心。然而,任何军事行动都需要名正言顺,占据道德优势方能掌握主动权,尽管早有征讨之意,但若慕容顺在长安离世,大唐便会在道理上处于劣势。 正当何乐为思索之际,乔洮阳已趁他分心之刻推开他,疾步走向房间内。何乐为并未阻止,毕竟乔洮阳先前已赶走了都水监的人,已明确表达了他的立场。 “她是谁?”乔洮阳只匆匆一瞥,便退出房间询问何乐为。 “据说她是现任黑夜叉费听阿勒……” “现任黑夜叉?”乔洮阳不禁再次探头查看房间内:“年纪倒不算大……” “能否让她清醒过来?”乔洮阳向那女医官询问,后者却摇摇头:“失血过多,伤势严重,恐怕短期内难以苏醒,而且发现都水监的女子身上……有毒……” 乔洮阳点头示意,向何乐为发问:“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为何她要行刺慕容顺?” 何乐为苦笑着摇头:“我哪里知道这些,只知道她身手不凡,那是因为我挨过不少揍,至于其他事情,确实一无所知。” 乔洮阳嗤笑一声:“如此看来,我也只好将她带回大理寺了,或者直接交给都水监也好,他们总有办法撬开她的口。” 何乐为并不紧张,因为他一眼就看出乔洮阳是在虚张声势。 “实话说,这都水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机构?” 乔洮阳冷哼一声:“我最好跟你说明白,否则你无知无畏,根本不了解都水监有多厉害。” “你听过玄甲军吗?” 何乐为点头回应:“自然听说过。” 在李世民还是秦王之时,玄甲军便是他的精锐部队,缔造了无数战争神话,甚至曾以一千玄甲军击败王世充的精锐军队,斩杀俘虏敌军六千余人。窦建德率领十多万精兵援助王世充,李世民仅以三千五百玄甲军坚守虎牢关,玄甲军也因此被誉为“秦王之剑”。 当然,历史是由胜者书写,其中难免会有夸大的成分,但在大唐建国初期,记载应当不至于过于夸张,无论如何,玄甲军的战斗力无疑是无可争议的。 “这都水监不过是负责江河湖道管理的小衙门,又怎么会与玄甲军扯上关系呢?” 乔洮阳环顾四周,低声说道:“玄甲军曾跟随bixia征战南北,立下赫赫战功,许多将领至今仍驰骋沙场,但也有人因伤病无法再赴前线。” “这些人,他们皆为久经战火的勇猛士兵,不甘心仅靠昔日荣耀度日,因此选择加入都水监。” “现今的都水监,表面上掌管着全国水道,实则作为bixia在和平时期的耳目,无论是朝廷内外,抑或是文臣武将、平民百姓,都在他们的监察范围内,可以称得上是bixia隐秘的情报力量。” 何乐为听后豁然开朗,原来都水监就如同李世民的“锦衣卫”一般存在! 史料并无记载李世民时期存在类似锦衣卫这样的情报组织,尽管诸多文学和影视作品提及一个名为百骑司的机构,将其描绘成如同锦衣卫般的秘密侦探机构,但实际百骑司仅是礼仪护卫或陪同皇帝狩猎的卫队而已。且此时,百骑司尚未成立,未曾料想到竟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都水监。或许正是由于借都水监为掩护,使得他们在历史记载中未留下显着痕迹。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李世民开创贞观之治,政局清明,百姓安宁,鲜有恶行劣迹,故而都水监并未有机会做出震撼人心之举。 “乔洮阳,你言谈似乎过于坦率了。”对于此类机密之事,众人皆守口如瓶,而乔洮阳却向何乐为直言不讳,宋筠萱不禁提醒道。 然而乔洮阳对此毫不在意:“你是在教我如何行事吗?” 何乐为哑然失笑:“……” “乔二公子是否还未婚呢?”何乐为问道。 乔洮阳略感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乐为心中暗忖:“就凭你这说话直白的性格,能找到女友才奇怪呢。”口中却调侃道:“像你这样的直男,哪位女子能成为你的朋友?” “朋友?什么样的女人才够格做我的朋友?”乔洮阳反问。 宋筠萱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何乐为见状趁机煽风点火:“宋尚宫,说真的,若换作是我,被人这么轻视,早把他整治一顿了。” “谁能整治得了我?”乔洮阳挑衅般回应。 “乔洮阳你闭嘴!”宋筠萱已不愿再与他们纠缠。 “那我们还是回归正题吧,你准备怎么行动?”何乐为适时收手,转移话题。 乔洮阳阴冷一笑:“不是我要怎么做,而是你打算怎么做。” “我?此事与我有何相干?”何乐为感到啼笑皆非。 第42章 三人小组,即将集结! 何乐为很快领悟到乔洮阳的意图。 这位自诩拥有万千破案手段的大理寺“神探”,又想拉何乐为入伙。 “杀人者当伏法,天经地义,身为大理寺少卿,你直接抓她便是,问我做什么?我能帮你什么?”何乐为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应对。 乔洮阳却并不愚钝:“明白了明白了,都是心知肚明的人,在我跟前还兜什么圈子,你若是不在乎,又何必劳烦宋尚宫出手相救?为何要竭力阻碍都水监的调查工作呢?” “我这可是为你铺路,你可别不懂珍惜。”乔洮阳微扬起脸庞,仿佛正期待着何乐为向他屈膝。 “铺路?何种铺路?”何乐为追问道。 乔洮阳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并不能肯定是否是她刺杀了慕容顺,或许真凶仍在逍遥法外,因此务必查明真相。” “然而此案现由都水监接手,我们大理寺只能待刑部结案后再行复审,届时一切都成定局,再追究又有何意义。” 何乐为明白过来,但立刻警觉起来:“你……你是打算让我来调查吗?” “不错!” “不过你并非孤军奋战,我和宋尚宫会暗中协助你,自然还包括齐婉言姑娘。” “我?我怎么会被牵扯进来……”齐婉言同样感到惊讶万分。 然而乔洮阳依旧镇定自若:“费听阿勒是由你们藏匿,倘若她是真凶,你们便成了包庇罪犯的同谋,唯有帮她洗清嫌疑,你们才能安然无虞;假如她确是真凶,你们主动查证,也能得以保全自身,这是我给予你们的机会,希望你们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此刻不仅宋筠萱,所有在场的人都对乔洮阳产生了揍他的冲动,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说法确实有其道理。 “我和宋尚宫虽不便公开插手,但在私下能为你们提供便利,要想安然度过此劫,就得尽快行动,在都水监之前揭开事情真相。” 何乐为虽非侦探出身,但他毕竟熟读柯南,平时也爱看些推理剧,思索一番后,向乔洮阳询问:“为何无法确定她是凶手?” 乔洮阳瞬间来了兴趣:“因为我直觉认为她不是。” “......???” 何乐为此刻深深体验到了何为盲目自信的男人,尽管看似平凡,却自信得令人咋舌。 当然,乔洮阳外表并不普通,只不过那份自信似乎膨胀了几百倍而已。 “慕容顺究竟是如何遇害的?”宋筠萱迅速进入状态,不过乔洮阳很快又让她脱离了想象:“谁说慕容顺死了?” “......???” “他只是重伤垂危,命悬一线。” “……” 宋筠萱瞪了乔洮阳一眼:“事情的始末终究是要讲清楚的,任何细节都不能遗漏。” 智慧之人自有智慧之人的觉悟,自认为智慧者更应如此,显然,宋筠萱已然有了自行解决问题的决心。 乔洮阳不再赘述:“慕容顺肩部遭受重创,幸亏他身手不凡,及时闪避,否则恐怕早已身首异处。” “他手中紧握的一把短剑上残留血迹,估计是在慌乱中反击刺伤了凶手,而黑夜叉背部中刀,明显不可能是她所为。” “现场并未寻获凶器,想必已被凶手带走,黑夜叉是否带回了她的兵器?” 何乐为面露否定地摇了摇头。 确实如此,水利署的人员沿路未曾察觉到任何失落的兵器或凶器痕迹,这意味着凶手很可能已将凶器带走。 即使这位婢女未必是真正的元凶,甚或几乎肯定并非真凶,然而她在案发现场的出现本身便足以引起猜疑,或许她也曾意图行刺慕容顺,却不幸被他人抢占先机,最终成为了替罪羊。 乔洮阳的剖析确有其合理之处,但此类案件的解决不能仅依赖推理,实证才是决定性的关键所在。 “此事蹊跷得很,一直是水利署在处理此案,你身为大理寺的一员,怎会率先得知消息?人人皆畏惧水利署如猛兽,他们又为何对你心存忌惮呢?” 乔洮阳冷哼一声回应:“试问全长安城内,又有谁敢不怕我乔洮阳?” 何乐为明白他是在借自傲掩饰些什么,这其中定然藏着一个未公开的秘密,尽管乔洮阳不愿明言,何乐为也只好作罢。 “那我们先去探望慕容顺如何?”何乐为思考过后,向大家提出建议,宋筠萱对此率先表示赞同。 齐婉言则显得颇为胆怯,虽被誉为“赛雪芙”的才女,但终究是个渴望婚嫁的苦情女子,面对这样的大场面自然心生畏惧。 “我……我还是留下吧,至少得有人看着她。”她说。 宋筠萱刚要同意,乔洮阳立刻插话:“就知道你不敢去,女子果然大多都是胆小无用。” “你给我闭嘴!”宋筠萱气得近乎失控。 在安排好女医官之后,宋筠萱、乔洮阳以及何乐为三人组毅然踏上了破案之路。 由于水利署正在全力搜索,街道上行人稀疏,宋筠萱催促马车夫:“快些赶路,再晚坊门就要关闭了。” 乔洮阳则在一旁嘟囔:“这每日每夜的关坊门、关宫门,关他个什么东西!” 何乐为实在好奇,不禁问他:“你小时候没少挨揍吧?” 乔洮阳摇头否认,一本正经地说:“你错了,我乔洮阳可没被人打过。” 何乐为难以相信,便转头看向宋筠萱求证,后者终于忍不住揭露真相:“他还真没被人打过,因为他从小在皇宫长大,而他父亲乔师望无法回朝……” 何乐为并未说出下文——“也就是说,他从未见过他的父亲乔师望?”——因为他注意到乔洮阳昂首挺胸的同时,眼中却流露出一丝哀怨之情。 的确,缺失的东西往往会让人格外渴望,尽管乔洮阳看似傲慢至极,骨子里却潜藏着旁人难以察觉的自卑感。 然而,换个角度看,身为唐高祖李渊的女婿、庐陵公主的驸马,乔师望却被派遣至遥远的安西都护府,而他的儿子乔洮阳,则更像是留在宫中的“抵押品”。 由此看来,李世民的心机确实深不可测。 当何乐为意识到这一点时,并未感到乐观,毕竟即便自己身为李孝恭的亲子,关于息王私生子的身份,恐怕在李世民心中仍是一根难以拔除的刺。 正当思索间,又闻乔洮阳以讽刺口吻对宋筠萱言道:“虽说我于宫廷中成长,但皇子们加冠之后便需离宫前往各自的封地,他们在宫中的时间未必比我长久,而尚宫你一生都不能迈出宫门一步,难免会成为我戏谑的对象,言行还需谨慎才是。” 何乐为对此情景亦感无奈:“尚宫大人,据说您乃是宫中内学士,那些嫔妃、王子公主无不是您的弟子,乔洮阳这般无礼,您竟毫不动怒吗?” 宋筠萱只是深意十足地回应一句:“他是个疯子罢了……” 何乐为再审视乔洮阳,却觉这位看似狂傲不羁的大理寺少卿,此刻却仿佛笼罩着一层难以捉摸的神秘光环。 “已经到了,我们去探望一下平西郡王吧。”对于疯子的话题,乔洮阳似乎不愿深谈,也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反而勾起了何乐为心中满满的探秘欲望。 第43章 以寡敌众的传奇勇士 何乐为未曾料到,尽管身为大唐的人质,但这慕容顺的府邸竟如此奢华壮丽。 “一个吐谷浑人,怎么有资格居住如此豪华的府邸?” 对于何乐为的疑惑,乔洮阳直截了当地解答:“慕容顺不仅居于豪宅之中,还精通大唐官话,因其并非初次作为人质,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这时,何乐为才忆起相关的历史记载,不禁豁然开朗。 慕容顺最初受隋炀帝册封为吐谷浑可汗,却被留在长安,隋炀帝虽将其送回故土为王,途中却又险遭暗杀,不得不重返江都,直至隋炀帝被宇文化及杀害后,他又辗转逃至长安。 加之其本身乃伏允可汗与隋朝宗室女光化公主之子,在中原生活的时间远超过在吐谷浑的日子。 抵达慕容顺府邸门前时,乔洮阳与宋筠萱并未下车,而是同步转头看向何乐为。 “不是说好助我一臂之力吗?你们这是要用眼神辅助我?就凭我这身打扮,能进得了王府大门吗?” 尽管何乐为所用的网络用语乔洮阳未能完全理解,但大致意思还是明白的,只见乔洮阳随手取出一块木牌抛给何乐为。 “你现在便是万年县衙下辖的司法县尉属下捉拿不良人的李大头,去吧。” 捉拿不良人实际上就是指不良人,主要职责是抓捕盗贼、侦查凶犯,有了这个身份,何乐为确实有权进入王府查案,然而仅凭一个小角色的不良人身份,想要让慕容王府的人信服,想想就觉得头疼,而这李大头的名字倒真是形象贴切得很。 接过牌子,何乐为径直走向王府大门,此刻慕容王府内乱作一团,何乐为亮出令牌并表明身份后,果然得以顺利进入。 慕容顺尚未被转移,王府内外皆围满了人,现场痕迹几乎被彻底破坏,一片狼藉。 都水监的官员仍在府邸内仔细搜查,誓要找出任何可能存在的线索,几位老医官正在为慕容顺处理伤口,个个满脸汗水,面色惨白,屋内嘈杂混乱,家属在一旁痛哭嚎叫,实在令人心烦意乱。 何乐为并未轻举妄动,而是慎重其事地观察了一会儿,只见都水监的一名差役正站在门口,脸上满是傲慢之意。 “朋友,里面是什么状况?”何乐为走近去,笑容可掬地探听消息。 那位差役斜睨了何乐为一眼:“你是哪位?无关人员少打听,也别在这里捣乱。” 何乐为显示了自己的身份牌:“我是万年县的,只是按惯例过来看看,有都水监在此,我怎敢胡来。” 面对何乐为的热情和机灵,那位中年差役颇感欣慰,向他回应道:“小伙子你就在这稍等片刻,有了结果我会告诉你,方便你回去交差。” 何乐为笑嘻嘻地道谢:“那先谢谢您了,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差役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我们都是做苦工的,不必如此客套,鄙人姓张名德瞅。” “张德瞅?您就是张德瞅?!!”何乐为听罢,不由得一阵惊讶。 此人身形落魄,一副典型的邋遢中年男子模样,满脸浓密胡须,一口黄牙醒目,浑身散发着一股怎么洗都难以去除的粗犷气息,尽管站立着,却能明显看出他的双腿不等长,右腿似有伤残。 何乐为或许不清楚乔洮阳,或许不认识纥干承基,但他绝对不可能不知道张德瞅。 因为这位大哥可是那些热衷于挖掘历史冷门知识的人们最为熟悉的角色之一! 初唐时期,猛将如林,数量众多,但如果论个人功绩,唯独两人堪称传奇,一位是王玄策,另一位便是眼前这位张德瞅。 王玄策的名字或许多数人都有所耳闻,本是一名大唐使者,出使天竺遭受羞辱,几乎丧命,仅剩几名随从,之后前往吐蕃和泥婆罗(即尼泊尔),借兵数千,竟然横扫了整个天竺四方,堪称单枪匹马覆灭一国! 而张德瞅虽在《唐书》中的记载寥寥无几,但事迹同样令人震撼不已。 这一切还要从房间内那个即将离世的慕容顺说起。 按照史书记载,慕容顺是遭吐谷浑人杀害,随后吐谷浑人迅速拥立了他的儿子为王,新王年幼,亲自来到唐朝认父,并请求迎娶公主,李世民应允了这些要求。 然而吐谷浑的丞相宣王图谋篡权,计划在弘化公主下嫁途中行刺,以引发内乱。 那时,张德瞅正好担任护送公主的果毅都尉,尽管麾下仅有区区一百二十名骑兵,他却带领着这一百多人,冲垮了一万敌军,斩杀了包括宣王在内的三位叛乱首领,以少胜多,倘若这不算传奇,那还有什么是传奇? 当何乐为回想起这些事迹,内心也激动不已。张德瞅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小兄弟,你认识席某?” 何乐为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兄台您雄姿英发,气势非凡,与我所见过的众多大英雄颇为相似,因此一时失态。” 张德笑呵呵地道:“小伙子说话真中听,你姓甚名谁?若你不嫌弃,今后咱俩就交个朋友如何?” “那就太好了,鄙人姓李名崇,也有人叫我李大头。” “李大头?有意思,确实不错。等这事解决了,哥哥我请你去酒馆喝花酒,定要一醉方休!”正当何乐为打算借机从这位豪爽的大哥那里套些信息时,屋内的老医师突然惊呼起来:“不成啊!血流不止,止不住了!” 向内室瞥去一眼,只见慕容顺已将垫被浸透鲜血,从床榻一直流淌至地板之上。尽管何乐为对医术并不精通,但对于基本的急救知识还是略知一二,例如面对如此严重的出血情况,首要之策便是施压止血,并辅以三角绷带等物品。 正欲上前帮忙之际,张德却已然抢步向前,厉声喝道:“无关人等全给我出去,再这般哭哭啼啼,老子一刀一个,尽是些聒噪之徒,都给我滚出去!”作为玄甲军退役的勇猛战士,这一声断喝立刻稳住了场面。随后,张德转向何乐为道:“大头,快过来搭把手!” 只见他一把推开老医师,迅疾扯开慕容顺的衣裳,用手掌及手指丈量了伤口位置后,牢牢按压在肩胛骨后的突出部位,厉声道:“大头,拿香灰来!” 之前郎中们曾尝试用金疮药等粉末止血,但这类药物易被冲散且易于融入血液,实际效用微乎其微。待他们打算重新处理伤口时,药粉早已无法有效止血。 身为军中硬汉,张德对于各类疾病或许束手无策,然而面对刀枪剑伤,若只是力求保住性命,又有谁能比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战士更有经验? 何乐为下意识走向屋角的香炉,揭开盖子查看,里面仅剩一半香灰,且表面还有明显挖掘过的痕迹。小菲菲背部的刀伤,正是借助香灰止血,莫非就是出自这个香炉中的香灰? 顺着这条线索推理,是不是意味着救下小菲菲的,可能就是张德或他的同伴?同样使用香灰止血的手法,足以证明救助小菲菲的人,至少曾是一名军人,或是有着丰富实战经验的职业军人。 第44章 破釜沉舟的救治 “大头,别愣着!”张德的一声低喝令何乐为回过神来,他赶紧捧着香炉走过来。张德毫不客气地抓起一把香灰直接敷在刀口上,旁边的几位老医师见状,皆面露惊骇,难以直视。 “去找些盐来,配成淡盐水给他灌下去。”何乐为并非专业的医生,但他明白慕容顺因失血过多急需补充体液,正常情况下应通过输液输血,但现在显然无法实现,他也无法确定喝盐水是否有效,但此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哪还顾得那么多。 此举让张德颇为惊讶:“大头,你当过兵?” 何乐为愕然摇头:“我家并非军户出身,在长安城里长大的……” 张德瞥了摇头,“你确实是个少见的人才,在沙场上,一旦战马受伤,我们会用盐巴救治;同样,战友若遭受重伤,盐水也是不可或缺的。” 何乐为顿悟,急忙掩饰道:“我好像曾在衙门里听前辈们提起过此事,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并未深究其中详情……” 张德瞥点头示意,何乐为借此机会建议:“兄台,我记得兄长们曾提过,像这种又长又深的刀伤,自然愈合极其困难,唯有通过缝合才能确保生命安全,不知兄台是否通晓此法?” 何乐为心中明白,唐代已有相当完备的外科手术技术,不仅用于救治伤兵,诸如外伤缝合、止血、骨折复位等均有涉及。 早在隋代,已存在成熟的技术能够缝合受损肠道,并且针对防止感染等各种细节也有专门的处理方式。 盛唐时期,甚至还发展出了整形外科手术,例如矫正兔唇,以及采用金针拨障术治疗白内障等。 面对何乐为提及的这些,张德瞥苦笑回应:“虽有耳闻,但在下从未亲自实践过……” 何乐为转头望向周围的资深医生,他们纷纷转移话题,明显都是以内科为主,并非专业的军医,对此类知识并不了解。 眼看慕容顺的伤口即将再次大量出血,何乐为对张德瞥说:“兄长请稳住局面,我马上回来!” 何乐为疾步走出,一把将乔洮阳从马车上拽下来。 “去救人!” “救什么人?里面有人认识我,不然怎会放心你独自一人进去?” “慕容顺急需缝合伤口,否则危在旦夕!” “你怎么就认定我会缝合之术?”乔洮阳颇感惊讶,何乐为却迅速用腰带包住他的头部,只露出眼睛和鼻子。 “没时间详细解释,先救人再说!” 尽管无奈,乔洮阳还是跟随何乐为进入了王府,来到慕容顺身边。 “都出去,李大头你留下。”为了避免被他人认出,乔洮阳果断让所有人都退下,而张德瞥选择留下。 “这位是哪位?” 何乐为抢先解释道:“这位是县衙的司法佐官,常与仵作一同工作,仵作也会缝合,不过他们缝合的是……是逝者……” 张德瞥这才明白过来,若慕容顺的家人在场,恐怕会引起一番激烈的争吵,毕竟将慕容顺当作逝者来缝合,这不仅是极为不吉利的,更是极具风险的做法。 “大头你果然人如其名,头大且胆大!”张德瞥如此评价后,何乐为再次确认道:“兄台,此刻决策权在你手中,一旦出了人命,恐怕会有官司缠身,这位万年县衙的司法佐官是我请来的,究竟是否实施缝合,还请兄台定夺。” 张德瞥毫不犹豫:“做,赶快做,生死就在一瞬间,他又不是我的亲老子,我有什么好心疼的?” 何乐为不禁露出微笑。 尽管张德瞅未曾亲自动手实施缝合手术,但身为历经沙场生死的勇者,协助乔洮阳处理此类事务自然是绰绰有余。王府早已备妥热水等必备物品,无需等候,乔洮阳解开腰间的束带,在榻边铺展开来,其中赫然陈列着一排闪烁着冷冽银光的手术刀具和精细针线! “果真是行家里手!”何乐为先前仅存猜想,此刻亲眼目睹乔洮阳拿出专业的医疗器械,心中的疑虑也随之烟消云散。 乔洮阳一面用滚烫的沸水消毒刀具,一面向何乐为询问:“你是怎么断定我能做这个的呢?” 何乐为不愿再隐瞒实情:“早前与你接触时,我从你身上闻到了一种特殊的香气,并非世俗男女常用的香料,反而更像是西域用于遮掩尸体异味、用于制作‘木乃伊’的香料……” “木乃伊是什么?”乔洮阳问道。 何乐为简洁地解释道:“在西方,人们信奉轮回转世的说法,更有甚者认为人可死而复生,因此一些贵族死后,会将内脏和脑髓取出,填充各类香料,以防腐朽。……” 乔洮阳听后感到诧异:“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何乐为嘿嘿一笑:“我住在靖恭坊附近,时常与那些胡族女子探讨生活哲理,还有什么能难得倒我?” 乔洮阳微微点头,而张德瞅则笑了起来:“我看大头你与其说是探讨生活哲理,不如说是研究怎样创造生命吧?” 何乐为哈哈大笑,两人笑容同样猥琐至极。 乔洮阳眉梢微蹙,突然冒出一句:“这事儿就那么有趣吗?” 这让张德瞅和何乐为尴尬不已,心想乔洮阳莫非不曾体验过?他对男女之事竟如此淡漠? 然而,乔洮阳并未深究这个话题,示意张德瞅清洗伤口。待张德瞅清洗外层伤口后,由于手法过于粗犷,乔洮阳决定亲自接手。随着附着的香灰被洗净,伤口再次涌出血流。 乔洮阳迅速用洁净的绷带吸去血液,随后开始缝合伤口。他的动作迅捷且准确,全身心投入,顷刻间便进入了忘我境界。然而,在动手前,他点燃了一支线香,并将两枚铜钱轻轻覆盖在慕容顺的双眼之上,又用红纸封住了慕容顺的口部。 他几乎是将慕容顺当作一具尸体来进行缝合! 即使是久经战场、经历过无数生死考验的张德瞅,面对这怪异的一幕也不禁寒毛直竖。乔洮阳的手法精确无比,犹如一台毫无感情的精密仪器,他甚至连最细微的呼吸声都没有发出,双手虽满是鲜血,却如白玉般晶莹剔透,宛如浸泡在血水中的一尊汉白玉雕塑。 线香燃尽之际,乔洮阳也完成了缝合工作,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向张德瞅指示:“可以准备入殓了。” 他在整个过程中完全沉浸其中,仿佛忘记了自己并非在救人,而是在尸检完毕后的缝合作业。 张德瞅压低嗓音对何乐为悄声道:“大头,找个时间让你们的司法佐去瞧瞧大夫吧,这里有些蹊跷不明……”他边说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壳。 第四十九回大头你的机灵劲儿 乔洮阳担忧身份泄露,在处理完慕容顺的伤口、确保其性命无忧后,便寻了个由头抽身离去。家眷得以进入,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医士再次有了施展医术的机会。待张德瞅与何乐为走出屋外,都水监的其余人员也已完成了搜索工作。 “除了一名刺客逃离的痕迹,未发现有他人出走……” 张德瞅向何乐为汇报了调查结果:“大头,如果你想借此机会争功,可以让同僚协同都水监行动,如今我们的兄弟正全力追捕刺客,并且已经知会各坊关闭坊门,一旦闭门,刺客将无处遁形。各坊的武侯与坊丁将会逐户排查,同时我们都会水监也将派出人马分头搜查。” 何乐为最初只视张德瞅为一名普通看门人,殊不知他才是真正掌权者。然而,张德瞅对何乐为这位小兄弟的确真诚关心,不仅透露了搜索结果,还教他在都水监中如何获取利益,这让何乐为颇为感动。尽管他其实是假扮的不良捕手,此行的目的并非缉拿刺客费听阿勒,而是要找出真凶。 “兄长,那刺客会不会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凶手仍在平西郡王府内?” 张德瞅闻言笑了笑:“大头你想得复杂了,世间哪有那么多离奇案件,只要逮住那个叫啊柴的吐谷浑人,一切自然明朗。” “兄长为何断定就是啊柴呢?” “你们的王在宗主国为人质,而你们这批人又心怀壮志,若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何乐为瞬间醒悟,这确实是最符合逻辑的推测。 “兄长的意思是,想要杀害慕容顺的是啊柴?” “大致如此,此事让上面极为不满,所以才调动我们兄弟出马。若明日仍未能抓到真凶,连我这老骨头也要受罚了。” 何乐为无法透露费听阿勒背部受伤的事,以免暴露真相,但他几乎确信真凶还在府中。毕竟,都水监已对整个慕容顺宅进行了严密搜查,除去逃脱的费听阿勒,再无人离开过此处。 然而,他又该如何说服张德瞅呢?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何乐为对着张德瞅坦诚相告:“我和兄长一见如故,兄长又真心待我,我就直说了,希望兄长勿怪,我认为真凶仍然在这府中。” 张德瞅惊讶地问道:“这话怎么说?” 何乐为遂将腰间的木牌当作兵器,模仿慕容顺当时的防守架势。 “兄台,假设你的刀深深砍在我肩头,依据伤口深浅及出血状况判断,刀应该嵌入了肌肉骨骼之间。此刻,慕容顺若反击刺向袭击者,最可能刺中的位置会是何处?” 何乐为模拟了一下,将张德瞅的手按在自己肩头,继而手持令牌比划在张德瞅的腹部位置。 “兄弟,你身经百战,若是腹部遭受创伤,必然会导致大量出血,设想一下,若换成是你,能在这种状态下支撑前行多远?” “目前都水监的同僚们已排查至哪一坊?通过距离估算,或许能推测出凶手可能的藏身之处。” 张德瞅眼神一亮,随后笑着回应:“没想到啊,何乐为你心思如此细腻周详,看来县衙派遣你前来此处并非偶然。然而,这些我们早已考虑并按照此法推断,这才追踪到了东市。” 何乐为摇摇头:“照这样的情形来看,刺客受到如此重伤,恐怕难以支撑到东市,但她却的确到达了那里,这暗示了什么呢?” “是否说明她的伤势其实并不像我们预想的那样致命?”张德瞅猜测。 何乐为点头赞同,却又再次摇头:“有可能伤势并不重,但也可能是伤到了其他部位,比如她用手抵挡住刀锋或紧握住了刀刃?” 张德瞅豁然开朗,但很快又否定这个想法:“如果是以手阻挡或是抓握住刀刃,那么出血量应当大幅减少,不可能在王府内留下如此大量的血迹。况且,离开王府后,血迹反而变稀疏,表明刺客途中进行了止血或包扎处理。” 何乐为最终触及关键,他指向房内的香炉对张德瞅分析道:“之前兄台让我查看香炉,里面的香灰少了一半,所以,王府内部难道还存在内应吗?” “如果不是有人帮忙止血或包扎,受伤的刺客怎么可能如此顺利地逃离王府?”何乐为追问。 张德瞅作为军中顶尖的斥候,因刺探敌情时腿部受伤致残,听闻何乐为的分析,自然高度重视。 “你这小子脑筋真灵光,这样一来兄台我可就不用挨鞭打了!”张德瞅情绪激昂,立即命令都水监的人行动起来:“快去,把王府里所有的人全都集合起来,无论男女,一个都不能遗漏,若有逃走的,一律视为嫌疑人!” 慕容顺虽然身为受害者,将怀疑的目光投向王府之人,难免会引起家中人等的不满和抱怨,然而无人敢确保没有内奸存在,都水监的人员对此更是无暇顾忌。 即便是大唐的文武百官,在面对都水监时也犹如见到厉鬼一般敬畏,慕容顺身为一名地位低下的异族人质,在都水监眼中,实在不足挂齿。 王府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尤其是女眷们尖叫连连,甚至痛哭哀嚎,更有剽悍的吐谷浑家仆试图反抗,却被都水监的人一一制服,拖拽到中央的天井大院中。 “都在这里了吗?” “没错,一个不少。” “好,现在开始查验伤势,只要有刀伤的,全部揪出来!” 张德瞅完全把握住了何乐为的推理脉络,面带兴奋的红晕,甚至亲自动手进行检查。 那些女眷们个个花容失色,眼前这些人来自战场,皆为玄甲军精英,尽管举止粗犷而不似市井混混般轻浮放肆,对待那些掩胸尖叫的女子,一声呵斥或是一个巴掌就能镇定下来。 “找到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名臃肿的中年男子被扔到了众人面前。他满身油腻,大腹便便,显然是王府中的厨子,左臂缠着绷带,隐约可见渗出的血迹。 “正如大头你所推测,他确是用手抵挡了刀锋!” “来人,把他带走,严加审讯!” 张德瞅心中暗喜,但这名厨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下哀求:“各位大人开恩,小人确实不明所以,还望开恩饶命!” 张德瞅步步逼近,指向他的左手:“还想抵赖?分明是你意图刺杀平西郡王,郡王自卫反击,刺伤了你的手,这伤口就是证据!” 厨子急急忙忙解开绷带,显露出断裂一小截的手指,痛哭流涕辩解道: “诸位大人明察,这只是我在剁骨时不慎切下的手指,我身为王府之人,受平西郡王恩深似海,怎敢做出悖逆之事,恳请诸位大人饶命!” 张德瞅此刻皱紧眉头,若真是挡刀,不应仅伤及一根手指,且那断口平直,的确像是剁伤所致。 难道何乐为这位大头的推断有误? 第45章 棋局真相 何乐为一直在旁观察,当厨子成为焦点时,他也曾瞬间振奋,但这兴奋之情转瞬即逝。 假如这名厨子真是凶手,面对如此明显的伤痕,他应在第一时间反抗,因心虚而表现出异样,但他并未在抵抗者之中。 厨子的嫌疑解除,让张德瞅颇为失落,他向何乐为询问:“大头,看来这里除了这个厨子,并无他人……” 难道真的判断失误了吗? 何乐为也陷入自我质疑之中,他审视着王府的家眷和仆人们,总感觉少了些什么关键线索,却又一时无法想起。 直至一位贵妇人请求道:“各位将军,我们王爷还在房间内无人照料,还请放过我们吧……” “你说什么?怎么会无人看管?那些郎中呢?” “那些郎中不是府中之人,开了药方,称疲倦不堪便离去了……” 何乐为猛然看向张德瞅,后者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向部下询问:“郎中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刚……刚刚走。” “追!务必将那几个郎中抓回来!” 张德瞅仅留下一人值守,其余人马疾驰而出,冲出平西郡王府,然而门前早已空无一人。 何乐为迅速跟上,瞥了眼天色,对张德瞅说道:“况且城门已经关闭了。” 张德瞅点头回应:“分开行动!” 何乐为却阻住了他:“兄台暂请留步,容我去去便回。” 何乐为稍纵即逝,至街巷交叉之处,果真瞥见了乔洮阳与宋筠萱所乘马车的身影。 “是否留意过门口动静?刚才那位医师离去否?行向何处?” 何乐为阐述了自己的推断及屋内状况,乔洮阳无奈摆手道:“我这眼神夜晚如同鸡一般,啥也瞧不清。” “阁下……竟是患有夜盲?”何乐为原以为乔洮阳仅是近视,未料他竟还伴有夜盲症之疾。 古代社会中夜盲症颇为常见,甚至直至七八十年代,不少乡村居民亦有此病,多因营养摄取不足所致,而乔洮阳的情形恐怕与其膳食结构相关。 正当何乐为感到沮丧之际,忽闻宋筠萱言道:“他朝十字街方向去了,那里有一家玉泉堂医馆,或许是前往那里吧。” 何乐为得此线索,迅速折返至张德瞅身边,后者并未追问信息来源,毕竟身为捉拿不良的李大头,何乐为在城中可谓如鱼得水,探听点消息自然不在话下。 一行人直奔玉泉堂医馆而去,不敲门径直破扉而入,举灯一照,只见三位老医师倒在地上,显然已被击昏。 “跑了一个!” 张德瞅记忆犹新,当初救治慕容顺的共有四人,此刻只剩三人。 何乐为心中暗叫不好。 凶手应当不识得这些医师,否则不必将他们击昏,毕竟其目标指向慕容顺,可能未曾预料到慕容顺未死,反而混迹于医师之中。 慕容顺之所以未能及时止血,几乎因失血过多致死,恐怕正是凶手暗中作梗,混在医师队伍中欲趁机对慕容顺下杀手,若非张德瞅与何乐为及时发现,对方已然得逞。 “分散搜索,快!”张德瞅下令,都水监众人如鸟兽散般四下追寻踪迹。 张德瞅取水泼醒三位医师询问,得知他们都误认那人是慕容王府首席医官,故而听从其指令。 张德瞅留下三人,走出医馆,径直朝十字街方向搜查,何乐为自然紧随其后。 然而至街角时,何乐为下意识扫视四周,却发现那辆黑色马车已消失无踪,乔洮阳与宋筠萱竟已悄然离开? 此时坊门已闭,他们难以远去,今晚只能在坊内安顿,但为何不辞而别,先前又为何未曾告知何乐为他们的去向? 何乐为心中骤然升起一种不安的预感,他闭目深思一番,倏地睁开双眼。 “对呀对呀!我真是糊涂透顶!”何乐为拍了拍额头,满心懊悔,原来他方才才醒悟过来,自己已被乔洮阳和宋筠萱当作一枚棋子利用! 何乐为对侦探之事并不精通,然而乔洮阳却早早预备了李大头的捕快令牌,仅此一点,足见乔洮阳的精心策划和预谋已久。 这一系列的谋划并非即兴之作,自何乐为步入李记酒楼,自他为何乐为摆脱困境开始,乔洮阳已然洞悉一切并周密安排。 促使何乐为化身李大头,潜入平西郡王府邸探查,引导宋筠萱透露玉春堂医馆所在,这一连串行动,无一不是他们精密设计的结果。唯有如此,何乐为方能顺利引领张德瞅等离开平西郡王府。 “兄弟!快回王府!”何乐为喊声甫落,张德瞅亦面色剧变,显然明白这是调虎离山之策。 二人来不及招呼他人,疾如旋风般向慕容府邸狂奔而去。抵达府门前,一辆黑漆马车停靠在侧门边,车内并未见到乔洮阳和宋筠萱。 “人呢?”何乐为急忙追问马夫,马夫颤颤巍巍指向侧门。 “走!”张德瞅拽着何乐为穿过侧门,直抵后宅月牙门前,只见尽头处赫然现出一道身影,虽身着郎中常穿的长袍,却正是先前逃脱的郎中之一! 此人幞头已失,头发散乱,面容模糊不清,左臂缠着绷带,右手握着一柄血迹斑斑的大铡刀! 张德瞅瞬间褪去颓唐与慵懒,迅速将何乐为挡至一侧,递给他一把短剑,沉声叮嘱:“大头,找个机会自行离开。” 作为久经沙场的百战勇士,尽管张德瞅曾在战场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但面对这名男子,却如临强敌,犹如猫遇险境。 他迅疾拔出背后的横刀,又取出一把护身短刀,矮身蓄力,宛如一只随时准备扑击的狡猾老犬。虽身为昔日玄甲军,如今已成为都水监的一员,但他们仍未忘记当年的搏杀技艺。 刚才交给何乐为的便是那把解甲刀,而他自己则手持双刀,身上更暗藏短弩。 即便如此,面对月牙门前骤然现身的男子,张德瞅仍不禁冷汗直流。 深吸一口气,张德瞅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踏出步伐,率先向对方发起冲击! 第46章 冷兵器时代的白衣对决 纵然腿脚不便,张德瞅依然凭借其玄甲军退役勇士的身份,面对强敌非但未退反进,反而主动进攻。 对面的刺客手中紧握那把沾满鲜血的大铡刀,毫无防御姿态,独立于空旷之地,展现出一种超然物外的从容不迫。 “嗤!”两人的刀光未曾相接,短短数秒内已交换攻防数次,身形交错间,刀刃始终未曾碰撞。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对决! 大唐的宝剑乃稀世兵器,每一件皆堪称无价之宝,因大唐推行府兵制,士兵需自行配备武器盔甲,故非人人手中皆持唐剑。 那些街头混战中的碰撞之声,不过是门外汉之举,毕竟再精良的剑刃亦有其脆弱之处,一旦与敌人剑锋相接,极易出现裂口或变形,如此一来,宝剑即告报废。 因此,真正的武学高手总会竭力避免与对手剑锋正面冲突,以最小的消耗,谋取最大的胜机。 这位刺客显然也是久经战场的老练战士,两人虽看似并无激烈拼杀,但每一次挥剑都令人心弦紧绷。 何乐为初次亲睹冷兵器时代的近身激战,只觉惊心动魄,直至张德瞅被对方猛力撞击,重重摔至墙壁上,何乐为才醒悟到危险已临近自身。 他手中紧握的那把解甲剑,在颤抖不已,双腿也似绵软无力,无论怎样自我激励,依旧无法消除内心的恐惧。 许多女性在遭受暴力袭击时,会启动自我防御机制,导致身体无法动弹,这称为紧张性麻痹,并非不愿抵抗,实则是身体机能受限。 此刻的何乐为正经历着这种紧张性麻痹,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唯有心跳声如雷鸣般轰响。 “大头!快逃!”张德瞅从地上爬起,挥剑再度攻击对手,同时朝着何乐为大声疾呼,这一声怒吼,将何乐为从恍惚中拽回到现实。 他出于本能想要逃离,刚迈出几步却又停下脚步,这是道德使然。 他不能弃张德瞅于不顾! 尽管双腿仍在颤抖,何乐为硬撑着返回,他举起手中的解甲剑,对着刺客厉声道:“你退下!速速离开!勿要伤人!” 何乐为此刻就像手持石块,试图威慑一只龇牙低吼的凶狠恶犬。 那刺客全身隐匿在黑暗之中,唯有双眸闪烁着充满杀意的光芒。 “大头,快撤!”张德瞅再次冲上前去,与刺客展开激烈纠缠,一时之间难以分辨双方是否受伤,只见地面已被血迹斑斑。 何乐为未能抑制住情绪,眼泪鼻涕直流,但他并非害怕而哭,只是不知为何泪水自行涌出。 “让开!”何乐为双手紧握解甲剑,奋勇向前,却不知该如何出手。 待刺客将张德瞅压在身下之际,何乐为找准机会,一剑刺向刺客背部。 然而剑尖仅刺破了皮肤,何乐为并非杀手,未曾伤害过他人,更无坚决果敢的决心,他未曾料想到,刺人竟需要如此大的力气。 刺客迅速反击,一拳将何乐为击倒在地,继而欲从背后拔出解甲剑,拾起掉落在地的直刀,就要向何乐为斩落。 “住手!” 一声威猛断喝。 “啪嚓!” 一声清脆鞭响。 一直在马车旁守候的马夫终是赶至,长鞭一甩,瞬间缠住刺客手腕,用力一拉,直刀脱手飞出。 张德瞅从地面疾跃而起,一把剑精准地斩向刺客的小腿,使得对方身形趔趄,连连后撤。 此刻,乔洮阳领着两位家丁,自内院疾奔而出,目睹此景,他厉声命令:“给我捉住他!” 察觉形势不妙,刺客遂舍弃了何乐为等人,借力跃过侧旁低矮围墙,宛如夜空中滑翔的枭鸟般悄然落地,消失于黑夜之中。 张德瞅这时才取出一只紧急传信的鸟哨,竭尽全力吹响,试图向都水监的同僚们传达警讯。 都水监的成员迅速抵达现场,张德瞅随即指示他们去追踪刺客,至此,他才真正舒缓了一口气。 “大头,你怎么不知道逃命呢?” 何乐为诚恳回应:“兄台为救我,无所畏惧地冲上前,我怎能只顾自己逃生?” 张德瞅痛心疾首地训斥:“你真是个愣头青!你既不通武艺刀枪,又未经战场洗礼,上去也是白白送死,能保住一条命是一条命,以后一定要记住这个教训!” 何乐为原以为会得到赞赏,未曾想换来一顿责备,心中自然颇感不适。 张德瞅起身,拍了拍他的脑袋:“虽然有点傻,但确实是条汉子!” 听到这话,何乐为嘴角浮现出笑意,问张德瞅:“兄台受伤了吗?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边问着,何乐为边仔细查看张德瞅的伤势,而张德瞅则挥挥手:“不过是些皮肉之伤,没事,那个刺客也讨不了好,等兄弟们抓到他,看我不让他好看!” 何乐为点头,视线转向乔洮阳,只见他面无表情,似乎只要不看何乐为就能占据道德高地。 “乔少卿,你和宋尚宫还真是布局高手,竟然把我当作一枚棋子,引开都水监的人。” 乔洮阳愤怒反驳:“你莫不是在胡言乱语,我们有何必要这样做?” 何乐为虽然还没摸清他们的真正意图,但显然他们已达成某种目标,否则不会轻易放过那名刺客。 宋筠萱也从内院走出,听见何乐为的话,没有插嘴,只是朝着乔洮阳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何乐为搀扶起张德瞅,对乔洮阳说:“我是个商人,不做亏本买卖,也绝不让自己吃亏。” 他搀扶着张德瞅走向内宅,而宋筠萱却阻止道:“不必进去了,慕容顺已经离世。” 尽管何乐为对此已有预感,但仍愤慨地说:“我才不管那家伙死活,我得进去安置我兄长休息!” 不再理睬二人,何乐为将张德瞅扶入内宅厢房,那里曾是都水监设立的临时值守处,为了调查案件,也为了保护慕容顺的安全。 现在慕容顺已然离世,府中之人哀痛不已,亦无人再照顾张德瞅。 “兄台暂且在此等候,我去找药粉和热水为你清洗伤口。” 张德瞅一把拽住何乐为:“没事的,不必忙活了,待兄弟们都归队,我们就离开此地,这个地方已不再接纳我们这些人了……” 慕容顺一旦离世,李世民定会雷霆大怒,正如张德瞅所料,他恐怕免不了要受惩罚,情绪自然不佳。 何乐为只好在屋里找来洁净衣物,撕下布片替张德瞅做了简单的伤口包扎。 “兄弟,你可能不知,我大头略懂卜筮算卦,你的好运即将来临。” 张德瞅裂开嘴角,露出满口黄牙:“还有什么是你大头不擅长的吗?只要陛下不抽我屁股就算好了,好运从何处而来?” 何乐为并未挑明:“兄弟,我大头曾听过一句话,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你的腿在西北遭了不幸,当然也会在西北再度崛起,你记牢我大头这句话,务必要记住!” 尽管张德瞅只把何乐为的话当作安慰,心中依然深受触动,但他绝对没想到,正是因为何乐为这一句话,他会铸就一段以一挡万的无敌传奇。 第47章 报恩反遭刺杀 何乐为自然不便对张德瞅详尽说明,毕竟张德瞅并非李淳风、袁天罡那样精通卜筮之人,接受程度各异,说得过多反而会弄巧成拙。 都水监的人员四散搜索,结果却是徒劳无功,直到黎明时分坊门开启,仍然未能捉拿到那名刺客。 尽管张德瞅负了伤,却没有时间回去疗伤,因慕容顺惨遭刺客追杀致命,他必须进宫汇报进展,很可能会遭受李世民的责难。 尽管何乐为也希望帮助张德瞅一把,但相信吉人自有天佑,盲目插手只会适得其反,何乐为不敢轻易触发蝴蝶效应。 再者,他亦有自己的事务亟待解决,不能再容忍乔洮阳和宋筠萱像棋子般摆布。 他们从刺客身上究竟获取了什么信息,又为何有此举,何乐为必须查明真相,他不喜欢被蒙在鼓里,更不愿被他人利用。 然而这两人行踪诡异,天刚亮便离开了平西郡王府,何乐为追出去时,他们的马车早已不见踪影。 无奈之下,何乐为只能独自返回东市的饭馆。 更为令人气愤的是,就连宋筠萱请来的女医官也已撤离,何乐为回到房间时,只剩小菲菲还在安然酣睡。 虽然她仍未苏醒,但面色红润,呼吸平稳,显然并无生命之虞。 何乐为细想之后,决定前往厨房,准备为小菲菲熬些小米粥之类的食品。 然而当他走到厨房门前,赫然发现脚底下有血渍! 心头一惊,何乐为捏起身边的花盆,轻轻推开厨房门,只见一人倒在血泊之中,正是昨夜的那个刺客! “怎会藏匿到我这里来!”何乐为心中一紧,险些脱口而出。 尽管不了解这名刺客的具体身份,何乐为也能大致推断其来意,他可能是平西郡王府中的内线,极有可能与小菲菲串通一气,或许是他在小菲菲的伤口上撒上了香灰,也可能是他亲自将小菲菲送出王府。并且,小菲菲很可能已将李记食铺透露给他作为藏身之处,甚至视其为接头地点。 然而,最为显眼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他们也许正是基于这种考量而选择了此处。何乐为有两个选择摆在眼前:一是直接上报官府;二是从这名刺客口中探知乔洮阳和宋筠萱的真实计划,这是他此刻最为渴望解开的秘密。 权衡再三,何乐为最终放弃了立即报官的想法。 这名刺客看似只有三十岁上下,面容粗犷如农夫,皮肤黝黑,但面部线条深刻,透着一种刚毅气质,身形比昨晚所见略显瘦小。 女医官已离去,家中仅剩他与病榻上的小菲菲,何乐为只好亲自处理此事。他将刺客搬至自己的卧室,开始为其脱去衣物,利用昨晚治疗小菲菲剩余的一些麦芽水为刺客清理伤口。按照女医官的说法,麦芽水能够消肿止痛并促进伤口愈合,虽然何乐为对此并无专业知识,也只能照做。 尽管刺客身上血迹斑斑,但实际上,由于他与张德瞅交手的速度极快且每次都能巧妙闪避,所以尽管看上去惨烈,实则伤口都不算太深,犹如被数百只猫爪挠过一般,虽表面上触目惊心,实际上并未触及要害。 清理完毕后,何乐为将金疮药均匀涂抹在伤口上。突然,剧烈的疼痛让刺客猛然睁开眼睛,一把掐住了何乐为的脖子,宛如一头骤然觉醒的孤狼,目光中充满杀气。何乐为出于本能去扳开他的手指,却无法撼动分毫,尝试攻击他的面部,对方却毫不畏惧。 混乱中,何乐为一脚踢翻了装麦芽水的瓷盆,瓷盆摔得粉碎。 “张真胤,别伤害李公子!”千钧一发之际,小菲菲被声响惊醒,艰难地走进来,大声制止。 听见小菲菲的声音,名为张真胤的刺客这才松开了何乐为。 “咳咳!呕!”何乐为揉着脖子,一边咳嗽一边干呕,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嘿,都水监的人早晚会出现,你随我一同离开长安吧。”张真胤似乎无视了何乐为的存在,这让何乐为颇为不满:“我救了你的命,你不感恩反要加害我尚可理解,现在居然还想带走我的丫鬟?” “丫鬟?曾经的黑夜叉,屈身为李孝恭效力已是耻辱,如今竟然沦为了一个市井无赖的丫鬟?”他看向小菲菲,眼神中满是对她的鄙夷和嘲笑。 何乐为看向小菲菲,她满脸羞愧,不敢直视何乐为的眼睛,只低声道:“小、小郎君……奴婢……奴婢要走了……” 何乐为想不到她竟如此决绝,只能苦笑回应:“你们身手非凡,同伙众多,你执意离开,我又怎能阻挡得了?” 小菲菲紧咬下唇,认真解释:“奴婢并无加害之意,张真胤亦非忘恩负义之徒,公子切莫误会……” “慕容顺若非你们所杀,那刚才几乎置我于死地的又是何人?到最后反倒是责怪起我来了?”何乐为微微斜睨。 张真胤对此漠然无视,径直对费听阿勒说:“走吧,何必再与此人纠缠,倘若昨晚不是他,我也不会遭张德瞅所创。” 言毕,他转身欲离去,小菲菲心怀歉疚与不舍地瞥了何乐为一眼,随后果真跟随张真胤而去。 “且慢!” “我这酒馆虽小,却也不是任人随意进出之地!” 何乐为话音刚落,张真胤骤然出手,一把抓住何乐为的衣襟喝道:“想找死不成?” 面对威胁,何乐为泰然处之,淡然笑道:“有种就杀了我,否则我立刻报官,看你们是否能安然出城!” 张真胤举拳欲砸向何乐为的头颅,却被小菲菲及时阻止:“不可动手!” 张真胤听从制止,缓缓放下手臂,同时也松开了何乐为的衣领。 “何公子……奴家确有难以启齿的苦衷,请……请让我们离开吧……” 何乐为明白小菲菲隐藏着秘密,或许李孝恭知情,也许连李孝恭也不知晓。 若在平常,他本不愿过多追问,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然而此刻情况特殊,他何乐为已深陷其中,乔洮阳与宋筠萱甚至不惜将他当作一枚棋子。 身为天子身边的重臣,“锦衣卫”般的存在——张德瞅及其都水监部属,竟被乔洮阳和宋筠萱借由何乐为调离岗位,显然他们是在挑战皇权! 慕容顺一旦殒命,必将引发轩然大波,如今何乐为身陷漩涡,倘若不能洞察内情,恐怕将糊里糊涂地丢了性命。 “告诉我,为何要杀害慕容顺?” 第48章 李老的难言之隐 “为何要杀害慕容顺?”尽管何乐为认为此问题的答案已不再关键,但探究动机却是了解张真胤底细的最佳途径。 不出所料,张真胤仅是冷哼一声:“你哪来的自信认为我们会告诉你缘由?” 何乐为将视线转向费听阿勒,而她只是低头默然,不敢与何乐为对视。 在何乐为的记忆中,费听阿勒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变得模糊不清,甚至一时记不起具体时间,只是感觉与她关系亲近。 “李孝恭是否知情?”何乐为改变策略发问,费听阿勒突然抬首,严肃地告诉何乐为:“河间王与此事无关。” 她这是在庇护李孝恭吗? 尽管李孝恭深知小菲菲的真实身份乃是夜叉费听阿勒,却依然让她留在身边,并指派她保护自己的私生子何乐为。如今事发之际,费听阿勒意图撇清与李孝恭的关系,究竟他们之间存在何种纠葛? 何乐为明白他们不会再透露更多信息,于是并未强留:“若不愿说,离去便是。” 名义上,何乐为身为费听阿勒的主人,而她仅是一名无自由之身的奴婢,然而何乐为竟然毫不犹豫地任其离开,此举令费听阿勒心中泛起一丝感动。 尽管如此,感动之余,她仍紧咬下唇,最终跟随张真胤离开了餐馆。 就在他们刚走不久,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突然闯入,毫不客气地四下搜索! 何乐为认出这些人乃是河间郡王府的护卫,准确地说,他们是李孝恭的贴身保镖,皆是昔日随他征战沙场的老兵。 按大唐律例,亲王可设立亲事府和账内府这类卫队,但郡王则无此特权。李孝恭向来低调行事,这些老兵不过陪他安享晚年,未曾想今日竟倾其所有、浩浩荡荡出动。 更令何乐为惊讶的是,李孝恭竟亲自到场! “王爷,人已逃走!”一名护卫这般向李孝恭汇报,他听后紧锁眉头,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他腆着滚圆的大肚腩,紧紧皱眉凝视着何乐为,随后寻了个位置坐下。 “好歹我是你的生父,你竟不见礼?” 何乐为在他对面落座,针锋相对:“为了演戏,你还真是豁得出去,就这么害怕吗?” “演戏?我演什么戏?我怕什么?”李孝恭不禁愠怒反问。 “你平时装作浑不在意,处心积虑塑造一个沉迷享乐的形象,今日居然把那些压箱底的老兵全部搬出来,不就是为了给宫中的那位看一场戏么?” “平常你能带着这些人招摇过市?恐怕早被人误解你要谋反了吧。” “你大胆!这种话你也敢说!”李孝恭勃然拍案而起。 “你再拍桌子,我就去皇宫告御状,说你窝藏刺客,看我敢不敢!” “你!”李孝恭一时语塞,片刻后还是泄了气,哀叹道:“你就这么恨我吗?” 何乐为摇头,严肃回应:“我并非恨你,只是与你无关。” 李孝恭眼眸中充满悲凉:“我倒宁愿你恨我……” 何乐为首次在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作为父亲的慈爱,心中不由得有些恻隐:“你就真的这么害怕吗?” 李孝恭自然理解何乐为的意思。 “想当年,我李孝恭攻伐巴蜀,擒获朱粲,灭萧梁,大破辅公佑,率军安定江南,独据石头城,使得整个南方在我铁骑钢刀的威势下颤抖不已,世人皆言北方有世民,南方有孝恭……” 最终呢?高祖huangdi以莫须有的指控诏我进京,尽管结果是一场空惊,却借机剥夺了我的兵权,将我南疆的兵马全部转授给了李神符和武士彟…… 瞧瞧这些皇室宗亲,诸如李道宗、李道玄、李神通、李神符,除了我以外,还有哪位仍驻留在长安之内? 李孝恭对何乐为可谓推诚置腹,因何乐为深知李孝恭的为人。 大唐开国功臣声名显赫,许多人都熟知其名,但对于李孝恭,知者却寥寥,为何他能在凌烟阁排名第二,紧随长孙无忌之后? 或许李孝恭并未亲身冲锋陷阵,甚或不曾亲自领兵征战,人们常说其功绩实属李靖所赐。然而何乐为明了,李孝恭所擅长的并非战术层面,而是战略规划。 若将李靖等军神比作战场上骁勇善战的将领,那么李孝恭更似军队中的精神导师,前者犹如战场上的总指挥,后者则如同政委和教导员。 由于大唐军制,李世民已牢牢掌控军权,故而令他警惕的反而是如李孝恭这样具备精神影响力的统帅。或许这只是李孝恭过于敏感多疑,但他不得不防备,毕竟李渊曾试图以无端之罪将其斩首。 “这么说,你是在向我倾诉苦衷?一面享受着酒池肉林的生活,一面抱怨无人理解你的内心煎熬?” “我能怎样?”李孝恭喘息粗重,才刚坐下一会儿,额头上已是冷汗淋漓。 “一味装疯卖傻并无实质作用,我身为商人,建议您采用破财消灾的方式。” “破财消灾?哈哈,本王这些年来已散尽家财,可有效果么?”李孝恭苦笑着,甚至连何乐为称呼他为“亲”的方式都不再介怀。 “那只能说明你散财的方法不恰当,你在寻欢作乐,那些狐朋狗友的吃喝玩乐,你的钱都花在了哪些人身上?” 何乐为说到这里,李孝恭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钱财用得不得当,散财越多反而会引来他人更深的嫉恨。” 李孝恭若有所悟,向何乐为询问:“近来有何处可以花钱之处?” 何乐为露出狡黠的笑容:“我帮你花怎么样?” “那就说来听听。”李孝恭挺直腰板,目光炯炯有神。 “你现在仍是礼部尚书没错吧?与其他各部尚书的关系如何?” 李孝恭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陛习a有意召回王珪,让他担任礼部尚书……” “王珪?就是那位与魏征一同去祭祀息王李建成的王珪?” “正是……” 何乐为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王珪乃唐初知名宰相,与魏征等文臣交情深厚,因泄漏宫中秘事而被贬至同州刺史,如今李世民欲将其召回朝廷替代李孝恭的位置,此举究竟有何深意? 由于有人揭露了李孝恭与已故息王的侍妾育有一名私生子,导致其礼部尚书的职位被褫夺,并且这一职位竟被授予曾参与祭祀息王的王珪,这引发了何乐为的关注。 依常理推断,李世民应当更为排斥王珪才对,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何种深层含义呢? 何乐为迅速捕捉到了这个疑点,经过短暂思索,眼神骤然一亮,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第49章 持此立候 何乐为当前仅处于揣测阶段,毕竟天子的心机比女子心思更为难测。 李孝恭之所以惶惶不安,绝非仅仅是因为自己与息王侍妾的私生子何乐为之事,而是长期以来笼罩心头的阴霾。 若他如同其他郡王一般被外调至地方任职,或许便不会如此战战兢兢,然而李世民却将其留在京师长安,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如今李世民欲剥夺他的官职,却又将之赋予王珪。 那么,王珪究竟是怎样的人物呢? 王珪同魏征一样,皆为息王李建成昔日的亲信重臣,尤其深受李建成的信任倚重。王珪甚至因李建成与李世民关系恶化而蒙冤,被贬谪至地方。 尽管在此之前,李世民也一直颇为器重王珪、魏征这类人才,力图展现自己不计前嫌、唯才是举的形象,且王珪亦如魏征般,多次向李世民提出直言劝谏。 然而,形象终归只是表面现象。当魏征初被李世民启用之际,李建成及李元吉的旧部个个心怀忐忑,恐遭玄武门事变波及。 那时,李世民派遣魏征前往河北安抚人心,途中魏征巧遇隐太子的千牛卫率安某及齐王的护军李思行正被押解赴京。魏征下令释放了他们。 虽然史书记载简略,但关键并不在于魏征对他们的庇护,而在于他们确实被押解进京,反映出李世民并未轻易宽恕这些旧部。 凭借超脱的全局视角,何乐为对此洞察得比李孝恭更为透彻。 “既然宋筠萱胆敢暗算于我,那关于钱财调动之事,我也就无须再有所顾忌……”何乐为心中如此盘算后,便将为何长孙皇后募捐祈福的计划全盘托出。 假如此事由李孝恭亲自操办,李世民必会批准,再加上何乐为酝酿的第二步计划,李世民更是难以拒绝。 “那第二步计划是什么呢?”李孝恭听完募捐祈福的方案后,认为切实可行,急于知晓后续行动。 何乐为却故意吊起了胃口,对李孝恭说:“咱们先稳稳实施第一步,观察其成效如何,此事急不得。” 实际上,何乐为心中已有定计,无论怎样,李孝恭此举旨在破财消灾,只要钱财用得其所,自然就平安无虞。 这笔钱表面上惠及百姓,但实际上赢得赞誉的却是李世民。总而言之,关键在于将钱用在李世民关注之处,唯有如此,他才会真正感到愉悦。 李孝恭不再追问,果断决定乘势而上,即刻入宫觐见天子。 到达门前,他终究有些犹豫不决,毕竟久未踏入皇宫,仿佛独居山林的隐逸者骤然步入凡尘。 何乐为亲自送到门口,李孝恭忽而开口:“崇真对你颇为喜爱,能否让他常来找你共度时光呢?” 身为一位父亲,在这个封建时代,李孝恭以如此恳切的口吻表达,无疑流露出他对何乐为的深深歉疚,可视为间接的示弱和道歉。 何乐为注视着李孝恭远去的身影,突发奇想地说:“你就在此地别动,我这就去买点橘子。” “买橘子?”李孝恭这位被何乐为戏谑性地扮演了一次“孩子”的角色,自然不解其中买橘子的典故。 何乐为微微一笑,纠正道:“哎呀,错了,是打算为你准备一份入宫的问候之礼。” 他本来预备了早餐赠予费听阿勒和张真胤,无奈二人已离去,未能享用,此刻恰好可打包齐全,交由李孝恭带回给长孙皇后。 “小米粥?”捧着一罐温热的小米粥,李孝恭满脸愕然。 宫廷之内何物不缺,这样平凡的小米粥当作礼物,是否显得过于简朴?更何况是要赠予李世民夫妇? 何乐为并不多做解释,对李孝恭说:“你尽管相信我,长孙皇后定会欣然接受。” 在他看来,长孙皇后是一个极为重视亲情之人,且深知自己寿数无多,一直希冀通过亲情纽带,将那些皇亲国戚紧密团结在以李世民为中心的皇族圈内。 李孝恭长久以来深藏不露,主动充当祈福散财的冤大头,已然耗费巨资,如今入宫,无论携带何种金银珠宝,都不如这一碗质朴的小米粥更能传递深情厚谊。 何乐为本想为何乐为准备些更为独特、新鲜的礼品,却因时间紧迫无法实现。 宋筠萱与乔洮阳早已清晨入宫,尽管尚不清楚他们在张真胤那里达成了何种共识,但显然还有后续安排。 未曾料到,李孝恭竟真要捧着那罐小米粥登上方舟,何乐为犹豫片刻,大声喊道: “大王,请挺胸!” 李孝恭听到“挺胸”二字,如遭电闪雷鸣,眼眶瞬间湿润。 他曾是一位威震四海、英姿勃发的大元帅,驰骋疆场半生,令敌军闻风丧胆,然而何时起,他只能屈身度日,多少年未曾挺直过腰板。 何乐为尽管身处闹市民间,却总能一语中的,寥寥数语便能触动人心中最柔软之处。 李孝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直腰杆,在那一刻,他几乎想要仰天长啸,心中的压抑与苦闷一扫而空! 他并未回应何乐为,进入车厢后,小心翼翼地放下小米粥,掀起窗帘,看见何乐为落落大方地站在小店门前目送他离去,李孝恭终于按捺不住,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年仅四十余载,他却已显现出岁月的沧桑痕迹,抚摩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摩挲着斑白的胡须,心中涌起无尽悲凉,在马车内悄然落泪,直至抵达皇宫,他才勉强整理仪容。 皇宫一如既往地繁忙,各色人等皆因唐太宗李世民励精图治,意图成为万世敬仰的一代帝王,无人胆敢懈怠职守。 然而,今日宫廷中的氛围却迥异寻常,弥漫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宦官通报后迅速返回禀报。 “陛下召见,请河间王跟随奴仆入内。” 李孝恭怀抱着那罐温热的小米粥,暗自深吸一口气,遂毅然踏入太极宫的大门。 与此同时,何乐为也回到了自家的小吃店。 倘若李孝恭此行进展顺利,便有望在李世民面前摆脱困境,关于私生子之事或许就能因此翻篇,未来仍有可能大施拳脚。 但若李孝恭未能获得祈福布施的机会,则意味着李世民对他关闭了通向朝廷的大门。 正如乔洮阳和宋筠萱曾利用何乐为作为棋子一样,何乐为也同样借用了李孝恭这枚棋子。 然而,何乐为此举确也出自一番好意,毕竟根据史书记载,若李孝恭继续隐忍不出,恐怕不久于人世。 念及于此,何乐为又开始琢磨如何拯救长孙皇后的对策,因为她犹如他的庇护符,是最合适的人选,断不可轻易离世。 据记载,李孝恭尚有三五年的寿命,然而若记载无误,长孙皇后则命不久矣。 第50章 施展绝地反击之策 何乐为并非坐以待毙之人,尤其是在如此动荡的时代,机遇只会垂青那些时刻准备好的人。 按照何乐为的理解,长孙皇后所患的气疾是一种泛泛的表述,而他并不具备丰富的医学知识。 尽管那些资深御医信心满满,声称只要调理好身体,他们就有把握下药,从而救治长孙皇后的病症。 然而,长孙皇后身体每况愈下的原因,不正是由于疾病缠身吗? 这就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解的连环圈套,恶性循环必须打破,否则长孙皇后就真的无法挽救了。 人应有自知之明,何乐为还没有自负到认为凭借冰糖雪梨之类的简单疗方,就能让长孙皇后重焕生机。 此刻,他无比艳羡那些拥有金手指或逆天系统的穿越者。 然而,穿越本就是陌生的旅程,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专业的事情终归要由专业人士来解决。 正当何乐为苦思冥想之际,突然间寒毛直竖,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 “嘭!”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何乐为的头部已然遭受一击,熟悉的痛楚再度袭来。 纥干承基冷笑着发出嘿嘿声:“你若再不知悔改,即便将你打死,也无法出师啊。” 何乐为搓了搓脑门:“小基基你这么喜气洋洋,显然是不用忧虑剃度之事了,但是你发言可得留意,你是否剃度还并非我一句话就能决定的,你未免也太过于高估我在其中的作用了。” 纥干承基强硬的外表下掩饰着内心的虚弱,反驳道:“此事关系重大,岂能由你一人定夺,你未免也对自己看得太重了吧。” “对自己看得太重?”何乐为思索片刻,的确,这不是他自视甚高。 简仪的设计图已然交付至李淳风手中,而在齐遂良的工作坊那里,冰糖大概也即将结晶而出,改良后的蒸馏酿酒器具想必也接近完工。 这一系列积累,如同深藏不露的力量,一旦这些成果逐一展现,也将成为他何乐为屹立崛起之时。 何乐为笑问:“小基基,你是不是心里还是不踏实呢?” 被戳中心事,纥干承基含糊其辞:“我……我有什么不踏实的……” “哦?原来咱们的小基基如此自信满满?那看来是我多虑了,本来我还有一招釜底抽薪的计划,既然你如此笃定,那就算了,就让它暂且搁在我心底吧。” 实际上,纥干承基内心确实焦虑不安,因为皇宫内的气氛日益紧张,秩序混乱,尤其是长孙皇后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让人无法预料将会发生何事。 若长孙皇后病情恶化,以太子殿下的性情,恐怕会提出亲自守孝陵墓,届时作为太子身边的亲信,纥干承基很可能再度被推举出来接手事务,真要是去守陵或出家,那么与侯君集千金的婚事恐怕就要泡汤数年。 “老板,您有什么好主意吗?”纥干承基终究跟随何乐为时间已久,连他的口头禅也学会了,连语调都模仿得颇为相似。 “我做生意向来讲究利益最大化,从不做赔本的买卖。”何乐为微微一笑,一副标准的精明商人模样。 “这次又是什么事?”纥干承基虽然心中暗自咒骂,但终究抵挡不住“釜底抽薪”这四字的诱惑。 何乐为神秘一笑:“我想请你帮我找个人。” “找人?找什么人?” “孙思邈,号称药王的孙思邈。” “孙思邈?这个人是谁,竟敢自称为药王?”纥干承基竟然没听说过孙思邈,这让何乐为大感意外,不过考虑到他是突厥人,未曾听闻也说得过去。 何乐为只得向他介绍孙思邈的传奇事迹。 “这么说来,他就像个世外仙人一般的存在了?”纥干承基得知孙思邈隐居于太白山中,不禁感到惊奇,毕竟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这种神秘色彩往往更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你该不会是想找他来给皇后治病吧?”纥干承基并不愚钝,很快便揣测出了何乐为的打算。 “所以说,这件事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若是真的能找到他,那绝对是莫大的功绩。” 纥干承基虽然心生跃跃欲试之意,但仍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你刚才提到的那个釜底抽薪的法子是什么?” “自然是先斩后奏的策略!” “什么是先斩后奏?什么是后奏?”纥干承基同样一脸茫然。 何乐为玩笑般促狭一笑,言道:“便是暗中行事,先把未成之事变为既定事实,如同木已成舟,难道还能强行拆散吗?” 纥干承基对此无语回应。 “明日我决意将此棍更替为狼牙棒,嗯,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小基基明显受到影响,竟连何乐为的说话方式都学了过来。 何乐为轻松调侃:“男子汉应当大气一些,不过是开个玩笑,何必过于较真?只要你能找到孙思邈,治愈长孙皇后,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我说得对不对?” 纥干承基略带怨气地道:“这么说,你之前提出的釜底抽薪之策,其实就是在利用我,对吧?” 在这点上,纥干承基的确误解了何乐为,他确有一个方法,只是暂未表露。他深知,一旦问题得到解决,纥干承基便不会有动力去找孙思邈,唯有让寻找孙思邈与他的个人幸福紧紧相连,这位兄弟才会全力以赴。 “小基基,留给你的时光不多了,现在正是展现你真本领的时候,能否找到孙思邈,就看你自己的了。”何乐为并未直接回应纥干承基的问题,而是在自顾自地说着。 纥干承基并非愚钝之人,明白这是立下大功的好时机,孙思邈是否真如何乐为所述那样神奇,只需到坊间探听便知。 纥干承基口中嘟囔着离开了。尽管何乐为已经放出“猎鹰”,但能否成功仍是未知数。像许多事情一样,何乐为只能静待结果,无法参与其中的过程,而这显然并非他所愿见。 正当他在考虑是否主动前往齐遂良府邸查看进展时,食铺的大门突然关闭! 何乐为初以为纥干承基折返回来,回头一瞧,的确有人归来,但却不是纥干承基,也不是李孝恭,而是最早离去的费听阿勒和张真胤! 二人气息急促,面色苍白,牙关紧咬,身上又添了几处新的伤痕,显然在出城时遭遇了不小的麻烦。 “呵,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两位又回来了,莫非真以为我这里是可以随意来去的餐馆不成?” “今日恕不接客,二位请回吧!”何乐为抱臂而立,刻意摆出一副冷漠的姿态。 然而,门外很快传来官兵疾奔呼叫的声音,毕竟此刻正值白天,若非何乐为近日遭人谣传,人人避之犹恐不及,恐怕他们早已被人发现。 即便如此,此处已是他们最后的藏身之处和避难之地,他们心中明白,何乐为心中同样清楚。 但他表面的态度却十分重要,“你们该不会真的认为我是那种可以任意欺负的伪君子吧?” 第51章 随意来去 张真胤对何乐为始终保持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敌意,他如今失掉了佩剑,只手持一把短刀,应是一把用于防身的障刀。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何乐为心头微微一紧,旋即迅速调整状态:“想必你们刚才已看见,纥干承基刚离去不久,我派遣他外出处理些事务,很快他会归来。” “若他回来发现我已遭遇不测,你们以为自己能够安然脱身吗?” 费听阿勒深知何乐为的性格,遂缓缓放下手中的短刀,向何乐为解释道:“何公子,我们只是暂避一时……” 费听阿勒刚才离开时的决绝态度,至今仍令何乐为心中不悦。 “你们尽管隐藏起来,但我们并无任何瓜葛,我又为何要冒险庇护你们这些所谓的刺客呢?” 费听阿勒面色凝重,满含歉意地说:“何公子……我们……我们并非刺客……” 张真胤立即警觉起来,告诫道:“阿勒,别再多言!” 何乐为已然察觉到其中的蹊跷:“小菲菲,尽管我待你不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没有原则。李孝恭刚刚还带着他的爪牙来到此处,如果不是你们走得及时,恐怕早就落入他手了。” “你们坚称不是凶手,我凭什么要信任你们?既非凶手,为何会出现在慕容顺的府邸之中?” 张真胤正欲开口,却被费听阿勒抢白:“慕容顺是我们受雇于的雇主,他请我们帮忙助他逃离长安,返回吐谷浑……” “雇佣你们,帮助他逃回吐谷浑?”这个理由确实合乎情理,毕竟慕容顺作为人质身处长安并非长久之计。 吐谷浑人犹如难以驯服的狼群,骨子里充满反抗精神,历史上多次侵犯大唐边疆,对于他们来说,臣服大唐不过是暂时的策略而已。 “那么,究竟是谁杀害了慕容顺?”何乐为不禁联想到乔洮阳和宋筠萱。 是否他们提前获知了慕容顺的秘密策划,于是直接除掉了慕容顺? 然而这种推测存在疑点,毕竟乔洮阳是皇帝李世民的心腹,而宋筠萱则是长孙皇后的亲信。 假使他们确实了解内情,向上禀报李世民,揭露阴谋,让慕容顺终身囚禁岂不更好?就算要杀,也应是以正义名义公开诛杀,何必选择暗杀? 费听阿勒无奈摇头:“这一点我真的不清楚,但是那名刺客武艺超群,我和张真胤都不是他的对手……” “你的伤势便是那名刺客所为?” 费听阿勒点头确认,何乐为又将目光转向张真胤:“为何乔洮阳放过了你?” “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此事!”张真胤倔强地不肯配合,对此何乐为并不急躁。 “无妨,你想说便说,不想说就不说。不过,待会儿若是官兵上门查问,我究竟如实相告还是隐瞒,就全凭我当时的意愿了。” “你竟敢!”张真胤怒不可遏,准备再度动粗,费听阿勒喝止道:“够了!你为何总是跟何公子作对?” 张真胤冷淡回应:“只因他是李孝恭的儿子!只因李孝恭对你……” “够了!”费听阿勒不耐烦地打断了张真胤,向何乐为解释道:“乔洮阳同样急于缉拿那个杀手,并且他也知晓我和张真胤的真实身份……” “纵然你们并非刺客,但若协助慕容顺逃逸,其罪责依然重大,作为大理寺少卿,他为何会对你们网开一面,这实难令人信服。”何乐为疑惑未解,摇摇头。 费听阿勒狠咬了一下牙关,阐明缘由:“只因他不愿事态扩大,尽管如今全城搜索行动已展开,却仅限于私下进行,官府层面绝不会公然宣布慕容顺遭刺之事。” “不论凶手何许人也,在大唐长安城内刺杀慕容顺,理论上是大唐理亏,皇帝陛下定不会允许这样的消息流传出去。” 这一番话倒让人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你们曾面对过那杀手,与之交手,能描述一下凶手的样貌和年龄吗?”何乐为追问道。 费听阿勒无奈地回应:“我们未曾看清其真实面目,只知道刺客身形纤细,恐怕是一名女子……” “女子?”何乐为显得颇为惊讶,毕竟张真胤与张德瞅激战的画面印象深刻,难以想象张真胤竟败在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手下。 正待何乐为继续询问,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都水监办案,速速开门!” 闻此,张真胤和费听阿勒面色骤变,各自紧握兵器,费听阿勒以眼神向何乐为寻求庇护。 即使自认并非滥好人,但看到小菲菲的眼神,何乐为还是心生恻隐,微微摇头,默许他们躲入屋内。 门刚开启,何乐为的脖颈便被一把尚未出鞘的刀抵住。 “别动!”何乐为身躯一僵,旋即放松下来。 “兄弟,你怎么来了,何必这般突然吓唬我呢……”张德瞅放声大笑,拍拍何乐为的肩头,没再多问,径直步入大厅。 刚刚放松的何乐为再度紧张起来:“兄弟,你是如何找到此处的?” 何乐为认识张德瞅,源于他伪装成万年县捉拿恶徒的李大头,按常理推断,张德瞅不应能找到这里,既然找上门来,显然是已经得知何乐为的真实身份! “我是何人?我可是都水监之人,有何事查不到?”张德瞅自信满满。 “这么说来,你都知道了?”何乐为心中忐忑。 “自然知晓,不过大头你放心,我不会泄露你的秘密。” “你这段时间想必过得不易,我倒没想到,你竟是乔少卿暗中布下的密探……” “乔少卿的密探?是从乔洮阳那里听说的?”何乐为心中了然。 原来,张德瞅早已与乔洮阳有过交谈,可能正是从乔洮阳那里获得了情报,所以他才会毫无质疑。 虽不知晓他们具体的交谈内容,但可以肯定的是,乔洮阳已经为他做了周全的掩饰,甚至连借口都已经预先设定好。 张德瞧也没再多言,但他作为历经战阵的人,仅凭气息就能察觉异样,遂向何乐为微微蹙眉询问:“你这地方为何弥漫着如此浓烈的血腥气?” 何乐为头脑迅速转动,嘴角一撇,找了个借口:“昨晚兄弟你的血沾染到我身上了,换下的衣物还没来得及洗涤,正放在后面,这气味就散出来了。” 张德瞧拍了拍后脑勺,大大咧咧地坐下,手起刀落,将横刀置于长桌上。 “有酒吗?”他问道。 何乐为手脚麻利地取出浑浊的老酒,给张德瞧倒满一碗。后者豪情万丈,连饮三碗后,才满意地抹去唇边的酒渍。 “大头,你昨晚跟我提起,从哪儿跌倒就要从哪儿爬起来,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详细给我讲讲。” 听张德瞧这么一说,何乐为顿时来了兴致,他已隐约捕捉到一丝端倪,看来李世民已经对慕容顺的事情做出了最终的处置。 “你接到西行的任务了?”何乐为试探性地问。 张德瞧点头,却又摇头补充道:“没错,我确实接到了西行的命令,但不只是我,你也有一份。” “我?怎么会扯上我?!”何乐为瞠目结舌,李世民这是打算把他赶出长安啊! 长安如此繁华,他的捞金大计还未起步就要戛然而止? 天哪,不要啊! 何乐为已经开始盘算逃脱之策,长安这座纸醉金迷、充满机会的城市,才是他何乐为心中的归宿之地。 第52章 国子监祭酒 张德瞧带来的消息令何乐为短暂地陷入紧张,但这紧张情绪很快就被他压制下去。 何乐为转而深陷思考之中,他在揣摩李世民下达这一决策的真实意图。 他何乐为本就是一介布衣,在被李孝恭认回之前,一直都是平民百姓。 既是平民,让何乐为跟随张德瞧前往西北,实属不合常理。 再者,乔洮阳有意透露信息给张德瞧,却又帮助何乐为隐藏身份,这其中意味深长,要知道,乔洮阳所代表的是李世民的利益。 何乐为突然有所领悟,急匆匆地离开饭馆,径直奔向国子监。 “大头,你这是要去哪儿?”张德瞧察觉异常,紧随其后。 何乐为并未回应,直接步入国子监,尽管门童试图阻拦,但在张德瞧的引领下,无人能够阻挡。 何乐为很快找到骆宾王。 这位神童满脸愁容,虽然成功进入国子监,但由于他是寒门子弟,且因得到皇太子的赏识,在这里备受同僚排挤,现实的读书生活与他原先的设想大相径庭。 见到何乐为,骆宾王感到十分欣喜,两人交谈几句,骆宾王毫无保留地道出了自己遭受的困境,毕竟何乐为与他年纪相仿,又是他的恩人,遇到不公待遇,自然愿意向何乐为倾诉衷肠。 “何兄今日怎会抽空来看我?不妨由小弟带你在这国子监中游览一番?” 何乐为并不拖泥带水:“我对于国子监并无兴趣,今日特意前来完全是为了探望你,看样子你在这儿吃了不少苦头啊……” 骆宾王无奈苦笑,然后神色庄重地说:“若不是兄长,我骆宾王或许仍在纥干承基家中做食客,何时才能有真正出身的机会?尽管国子监内复杂人际颇多,我确实感到应对不易,但终究比依附他人强。” 何乐为严肃起来:“骆宾王,人不应过分傲慢,但也绝不能自我轻视,我送你进入国子监,初衷是希望你能早日起身为读书人,暮年荣登庙堂之高,而不是来做个忍气吞声的角色!” 何乐为心中暗忖,骆宾王啊骆宾王,你可是敢于直斥武则天的“初唐直言豪杰”,关键时刻怎能因求安而低头! 骆宾王听到这话,顿时情绪激昂,眼神炽热道:“是的,兄长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我原本打算忍耐积累,等待时机以实力令他们哑口无言,但现在看来,我的想法确实偏颇了。” “没错!”何乐为原以为需费尽唇舌劝解,没料到骆宾王骨子里确实是位愤世嫉俗者,寥寥数语便激发了他的斗志。 “人生之路,每一步都至关重要,无论是文学创作、仕途之道、为人处世,还是治学研读,一旦示弱,那些欺压你的人就会愈发嚣张,形成恶性循环,人人皆会瞧不起你,那么你又该如何崭露头角呢?” 骆宾王深感赞同,坚定回应:“好!听兄长一句话,胜过读十年书。从此以后,骆宾王定不再退缩半步!” 何乐为却摇摇头:“不不不,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都是糊弄人的说法,千万不能留宿怨,我们现在就反击回去!” “现……现在就去吗?” “没错,就是现在!” “可是……可是他们有的背后嚼舌根,有的成群结队对我指指点点,还有的轮流讥讽嘲笑,我该从哪里开始反击呢?” 何乐为思索片刻,冷哼一声:“不必区分,一起反击便是!今日我就帮你出这口气!去把笔墨拿来!” 骆宾王虽心中不安,但还是去取来了笔墨,张德瞅一脸困惑:“大头,你这是要做什么?” 何乐为神秘一笑:“我在策划一场大的行动!” “下棋?”张德瞅满心疑惑,何乐为则得意笑道:“没错,一盘能让我继续在长安逍遥自在的棋局!” 骆宾王迅速取回笔墨,然而何乐为却并未执笔,而是将墨汁全部倒进了洗笔盆,将衣袖浸入其中,随后就在国子监那面象征颜面的崇屏墙上恣意挥毫泼墨。 “这……兄长,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骆宾王见到这一幕,也有些害怕,毕竟国子监的崇屏墙乃是其门面,长久以来保持着洁白如新的墙面,期待着大唐将来能够诞生一位才华横溢的大儒,在上面写下流传千古的诗文。 但是,这一切都被何乐为给破坏了! 只见他笔走龙蛇,疾书一首诗,几乎占据了整面照壁! “大头,你真牛!”张德瞅立刻竖起拇指赞许,而骆宾王却皱起了眉心。 他清楚何乐为拥有令人惊叹的诗才,当今国子监内悬挂的劝学牌匾,正是出自何乐为的妙笔生花。 然而未曾料到,何乐为竟然为了替他出一口气,于今日挥毫泼墨,写下这首诗篇。 “有人损毁了崇屏,赶紧告知祭酒,动作要快!” 骆宾王本就是遭人排挤的存在,他们此前并未见识过何乐为的风采,加之何乐为身穿市井服饰,张德瞅则是一身武者打扮,二人来找骆宾王交谈,周围之人多有轻蔑之意。 却不料这三人胆识过人,竟敢在象征国子监尊严的崇屏照壁上挥毫,那是留予未来饱学之士展示才情的地方! “简直是疯了,无法无天!” “骆宾王,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事啊!” “这两个家伙又是谁,简直是在糟蹋东西!” “完了……崇屏虽可修复,但我辈国子监的颜面却难以挽回!” 当众多士子逐渐聚集过来,群情汹涌,几乎想要冲上前去教训他们,何乐为却毫无惧色,傲然屹立在原地。 他不仅破口大骂:“你们这些人在欺凌同窗之际,是否考虑过颜面扫地的问题!” “你们皆是披着文化外衣的败类,还不快闭上你们那满口脏话的嘴!” 何乐为不仅破坏了照壁,更胆敢厉声痛斥众人,这让周围的士子们忍无可忍。 越来越多的监生从内部涌出,其中簇拥着一位年约六十余岁的老人,那老者几乎被众人举在半空,迅速赶至现场前沿。 “国子监祭酒来了!”骆宾王面色陡然变得严峻。 “这老头是什么来头?”何乐为发问,骆宾王据实回应:“他是国子祭酒孔颖达,乃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现任散骑常侍,负责修订五礼,参与编纂隋书,更是孔子的第三十一代孙。” 孔颖达颤颤巍巍走向照壁,眯眼审视良久,面部肌肉抽动,继而冷笑三声:“好,非常好啊!” 笑声未落,一口痰堵在喉咙,双眼呆滞,竟然被气得昏厥过去! “快快快!速派人去宫中请御医!” “把这家伙围起来,别让他逃了,立刻上报朝廷!” 尽管张德瞅尽力保护何乐为,但眼前的阵势仍令他眉头紧锁:“大头,这次怕是真的麻烦大了……” 第53章 黄帝亦是凡人 那些士子虽然想要动手,但慑于张德瞅的强大气场,仅仅一个犀利的眼神,就足以让他们纷纷退缩。 骆宾王同样被困在人群中,他默默躲藏在何乐为的背后,低头默不作声。 “兄弟,你觉得我这次做得过分了吗?” “不,我只是觉得……我只是觉得太痛快了!”骆宾王抬眼看向何乐为,眼中泛红,似乎这段时间所承受的所有冤屈在此刻都显得微不足道,内心充满感激与敬佩。 他原本揣测何乐为不过是在胡搅乱缠,曾设想诸多应对之策,却未预料到何乐为竟会挥毫写下这样一首诗篇。 自从齐遂良府邸宴会之后,他的内心深处便一直视何乐为楷模,而今,他决心将以何乐为作为毕生追逐的偶像。 传达消息的人迅速从宫中返回,引领着一位老御医,气息急促地为孔颖达检查身体状态。 此刻,一支黑甲禁军队伍威势赫赫地闯入,仪仗队伍开路,宦官在前高声宣告:“皇上驾临国子监,诸位臣工接驾!” 闻听此言,众人皆面色惊愕,纷纷低头弯腰,不敢仰视,又有谁能料到皇上会亲临此地! 孔颖达乃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早在李世民身为秦王之时,便已伴随其左右,二人情感深厚。 李世民登基后,孔颖达相继担任国子博士、给事中、太子右庶子以及散骑常侍等职,并被授予银青光禄大夫、上护军的荣誉,不久前又被封为曲阜县公。 宫中事务繁杂,李世民闻听有人在国子监惹是生非,甚至将祭酒孔颖达气至昏厥,不由得勃然大怒,决意亲自查探,却不料一眼便瞥见了何乐为! 何乐为似乎早已预知一切,恭敬地拱手向李世民行礼:“微臣何乐为参见皇上。” 陪同李世民一同前来的李孝恭见到何乐为亦是一惊:“你怎会在此出现?” 按照何乐为的提议,他入宫拜见皇上,充当散财童子,李世民与他回忆起征战往事,眼看即将冰释前嫌,谁知让孔颖达气晕之人竟是何乐为! 李世民并未回应,也未在意李孝恭与何乐为,他的视线全然聚焦在那面崇屏照壁之上。 只见壁上笔走龙蛇,泼墨般题有一首诗: “群鸦嘈杂鸣啾啾,满口污秽叫嚣嚣。今日暂且图欢笑,明日个个遭报应!” 诗句质朴无华,意象俚俗不堪,犹如村妇骂战,却又让人拍案惊奇。 此诗风格与何乐为先前的“学文习武,效力朝廷”以及赠予纥干承基的颂扬诗同样贴近民间,浅显易懂,虽言辞粗犷,却含义深刻。 然而,他们未曾料想,这首诗竟然源自明朝太祖朱元璋,语句平实却力透纸背。 李世民收回目光,饶有兴致地询问何乐为:“他们究竟如何触怒于你,竟让你如此痛骂?” 何乐为侧过半边身子,展现出身后的骆宾王,义正言辞地道:“骆宾王视我如兄长,他们欺凌骆宾王,我身为兄长,自然要为其出头。” “战场之上父子同袍,共患难者亲如兄弟,他对我寄予信任,我不能让他失望。” “共患难者亲如兄弟?”李世民脸色瞬间阴霾,旁边的李孝恭已然吓得瑟瑟颤抖。 毕竟这些年来,无人敢在李世民面前提及兄弟二字! “你以为此举是在援助他,实则会令他陷入困境,你如今这样侮辱国子监,将来骆宾王便会成为全体士子学子共同抵制的对象,他又如何能够安身立命呢?” “作为兄长应当深思熟虑,胸怀宽广,怎能因一时的愤慨而破坏全局的和谐稳定?” 李世民的话语中蕴含深意,李孝恭听闻之后,立刻回应道:“皇弟所言极是,孽子,还不快随我去向孔祭酒赔礼道歉!” 然而何乐为坚定如磐石,挺胸抬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挣脱了李孝恭的手,面向李世民辩驳道:“皇叔勤政爱民,为了宏大皇朝日夜操劳,难道不期待有贤良辅佐自身,关心自身吗?” “普天之下,尽是我之子民,由我来关怀他们,又何须他人来关照我呢?” 何乐为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凝视着李孝恭,大声道:“河间郡王身为皇叔的同族兄长,自然可以关照皇叔,在朝廷之上,皇叔是君主;而在家族之内,皇叔又是家长,既是父亲,也是儿子、弟弟,皇叔同样需要长辈的教诲,兄长的关怀,以及弟妹的支持。” “皇叔也曾受过兄长的关爱,不是吗?” “孽子!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李孝恭怒不可遏,挥手欲打,何乐为竟无所畏惧,眼见那巴掌即将落在何乐为脸上,一只强有力的手掌及时挡在了他的面前。 李世民阻止了李孝恭的动作,他逼近何乐为,眼神犀利,低沉地问:“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此刻,李孝恭已双腿颤抖,身后的骆宾王汗流浃背,即便是粗犷的武夫张德瞅也紧张得满头大汗。 然而,何乐为无所畏惧,双手交叠胸前,单膝下跪,声音洪亮且庄重地向李世民进言: “微臣何乐为,请求皇叔恢复故息王李建成的皇太子封号,恢复其宗籍身份,为其正名!” 刚刚被御医救醒的孔颖达,全身僵硬,在场众人,无论是护卫还是随行官员,或是那些监生学子,无不惊愕失色,仿佛被雷霆击中,瞠目结舌! 在他们眼中,何乐为如同一只闯入禁地的蝼蚁! 这十年来,无人胆敢提及李建成的名字,甚至涉及兄弟情谊之类的敏感话题都不敢在李世民面前提起半句。 可如今,何乐为这个曾混迹市井的平民,传言中李建成的私生子,眼看就要通过李孝恭的认可回归河间郡王府,享受富贵荣华的生活。 但他却跑到国子监惹出一场风波,破坏了崇屏照壁,差点气晕国子监祭酒——孔圣人第三十一世孙孔颖达。而现在,他竟然在皇叔面前大胆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李孝恭慌忙跪倒在地,这位平日里装疯卖傻、深藏不露的河间郡王,此刻已是冷汗如雨,颤颤巍巍地哀求道: “二郎……这孽子长期生活在民间,学识浅薄,头脑糊涂,才会说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请二郎宽恕他的失礼之罪!” “逆子,速速跪下忏悔!”李孝恭强按着何乐为的头颅,然而何乐为颈部坚硬如钢,昂首直面李世民,坚毅不屈地续言道:“陛下,人间情感并非草木可比,陛下以仁慈胸怀,即便息王犯下诸多过失,但他仍为陛下的胞兄,难道陛下已经忘却了童年欢笑,忘却了兄弟一同征战沙场的峥嵘岁月了吗?” “微臣建议,若陛下能恢复息王的皇太子封号,恢复其家族名籍,正其名誉,这更能彰显陛下的宽宏大量与仁德之爱,必将在历史长河中留下美名。” 此刻,空气仿佛凝结成实体,压抑得在场众人几乎无法呼吸,李世民脸色阴郁,无人能够揣测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第54章 挑战权威的举动 每一件事终需有个结局,对于李建成,李世民并未完全放任不管,在那场震撼人心的玄武门事变中,李建成的五个儿子均遭不幸。 李世民登基之后,追封李建成为息王,赐予“隐”这一谥号,然而无论是“息”还是“隐”,都暗含贬义。 他还下令将宗室子李怀仁过继给李建成一脉,使其承袭息王的爵位,以此作为一种处理手段,旁人便难以再多加置喙。 曾贵为皇太子的李建成,在大唐朝廷中自然拥有一股势力,玄武门事变发生后,李建成和李元吉身死后,东宫及齐王府的薛万彻、谢叔方等将领率两千兵马猛烈攻击玄武门,导致守将敬君弘、吕世衡等人全部阵亡,薛万彻甚至意图进攻秦王府。 幸亏秦王府方面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头颅公开展示,才阻止了薛万彻的疯狂反扑。尽管最终事件得以平息,但这样的处理结果并不能让所有人满意,只是无人敢于提及,即使是以直言敢谏着称的魏征和王珪,也仅是在私下里悼念李建成,始终不敢提出恢复李建成正统身份的事宜。 李世民亦深知此问题早晚都要面对,因此他尝试拉拢齐遂良,希冀能够篡改皇帝的起居注,以避免遗臭万年。 从他对李孝恭和王珪职位调整的态度上,明眼人或许能窥见一些端倪。 然而,他们并不具备何乐为那样的预见性,无法即时洞悉李世民的真实意图。 何乐为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敢在国子监掀起波澜,本打算通过孔颖达引荐,让他有机会在朝堂之上向李世民当面陈述意见,没想到李世民竟亲临国子监,反而省去了他的一番周折。 李世民面色阴霾,无人知晓他心中所思,何乐为却从容不迫,全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就在李世民即将作出裁决的关键时刻,一个略带胆怯却又充满坚韧的声音响起。 “微臣骆宾王赞同何乐为的观点,恳请陛下恢复息王的身份地位,公正评判隐太子,使其身后得以安宁!” 骆宾王果然不负何乐为所望,在关键时刻发声支持,只要有一个人附议,就意味着此事值得深入探讨。 何乐为抓住时机,激昂陈词:“昔日帝王明君之治,后世难以超越,因其顺应人心之道,穷极仁义之理……” “当今陛下应天顺民,平定祸乱,统一天下,身先士卒直至龙椅,用人唯贤,不论亲仇,授予权柄,督责成效,纳谏如流,谋事必成,政治清平,国富民安,定能开创盛世如贞观…… “陛下励精图治,呕心沥血,必能铸就千秋伟业,留名青史。若能恢复隐太子之名誉,实为效法前贤,兼济家国,遵循人道之根本,此举犹如锦上添花,恳请陛下采纳!” 这一席话出口,众人不禁又回想起他赠予纥干承基的溢美之作,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言辞尽管极致地赞美推崇,却让人深感舒适,李世民几乎想要再次将其挂起,在内书房深刻剖析! 何乐为话语铿锵有力,振聋发聩,与壁上那首俚俗诗作的格调迥然不同。此刻再看此人,聆其言论,谁能料到他仅是一个出身市井的小商人? 即使是魏征等经验丰富的老臣,也不敢在皇帝面前如此坦荡直言进谏,而何乐为却站在了道德高地。 他的话语暗含之意是,皇帝亦是凡人,凡人当遵循人伦常道,崇尚仁义,追封李建成,恢复其正当地位,反而是彰显李世民宽宏大度的良策,若不然,则显得狭隘,易招致后世唾骂。 总而言之,若遵从何乐为的建言,便是名垂史册之举;反之,则可能遗臭万年。 作为皇帝的李世民,又有谁敢对其道德绑架? 此刻,李世民脸色变幻不定,何乐为适时地拉上了李孝恭:“河间郡王忠诚不渝,虽因病痛暂离朝廷,但始终心系陛下,更是以其堂兄之情关心爱护陛下,想来河间郡王对此事的看法应与我相同。” 李孝恭早已紧张不已,心想这小子简直是掀起一场风暴,怎料自己也被拖入其中!若是李孝恭知晓李淳风的经历,此刻恐怕会携手同唱一曲“同是天涯沦落人”。 然而箭已离弦,李孝恭也明白此刻的形势,于是挺身而出,颤抖地说:“是,微臣也有同样的看法。” 他眼含泪光,对李世民道:“二殿下……这孩子虽然行事冲动,但他所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陛下欣赏他人的优点,如同欣赏自身,尊敬贤良之人,同情不才之人,正直之士并立朝廷,未曾贬斥一人……” “陛下,回顾历史长河,历来各朝均重视华夏而轻视外族,唯有陛下一视同仁,深受各族敬仰,就如同对待自己的父母一般。陛下能如此对待异族,胸怀四海,包容万物,恢复李建成的名誉,同样也能保全陛下您千古圣君之名!” 若说何乐为仅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骆宾王不过初出茅庐的学子,两人实难引起重视,然而此刻李孝恭竟肯倾尽家财为此发声,此言一出,无疑令全场愕然。 在整个长安城里,无人不知李孝恭深藏王府,佯装痴癫,低调潜伏,刻意避开朝廷纷争的背后原因。但在这紧要关头,他竟选择跟随何乐为这位年轻人,做出如此破釜沉舟之举! 李世民微微眯眼,视线在何乐为、骆宾王以及李孝恭之间流转,眼中深意难以捉摸。随后,他将目光投向身后的一众朝臣,其中齐遂良手捧记录册,正待捕捉李世民的任何表态,准备将其记载于起居注上,无论结果如何,都将载入史册。 “诸位有何看法?”李世民终究开口了,但他并未明确表态,而是将问题抛给了同行的朝臣们。 众人心中暗忖,何乐为简直是颗灾星。此事犹如走钢丝,若李世民赞同,则万事大吉,展现其宽容仁德;然而这恰巧触及了李世民的忌讳之处,一旦反对,所有表态之人必将受牵连。 本是何乐为一人胡闹,骆宾王主动加入,已属自讨苦吃;何乐为再拉李孝恭下水,更是引火烧身。如今,李世民此举更像在火上浇油,让所有朝臣置身窘境。 第55章 我准了 何乐为心中亦明白,在众多帝王之中,李世民相对较为开明,乐于采纳朝臣的意见。若能得到朝臣的支持,此事或许有望成功,但枪打出头鸟,究竟是否有人敢于率先表态,才是决定性因素。 何乐为对这些朝臣并不熟悉,除了齐遂良,几乎认不出他人。齐遂良作为起居郎,此时不便发表意见。何乐为的目光因此转向了孔颖达。 没错,这位老者先前被何乐为气得昏厥,刚被御医救醒,又被何乐为的言论惊得呆住。 “孔祭酒,您门生遍布天下,即便当今皇子也都尊您如师,在此重要关头,您应成为天下楷模,请问您是否赞同皇上宽恕隐太子,恢复其名,成就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 孔颖达瞬间懵住,何乐为这分明是设计好的问题,他哪敢说不同意!硬生生被何乐为推入火坑的孔颖达,脸色涨得如同猪肝一般,支吾道:“老臣……老臣……” 就在关键时刻,孔颖达气结之下,又一次“晕厥”过去。何乐为恨不能立即给他颁发一座小金人! 正当何乐为准备寻找下一个“幸运者”,一名文官却突然走出队列,高声宣称:“臣,殿中侍御史裴明礼,附议河间郡王之议!” “裴明礼?”何乐为对这个名字感到几分熟悉,却又无法即刻追溯其详尽事迹。 抬眼望去,只见此人面庞瘦削,蓄着一抹山羊胡须,俨然一副典型的狡黠商人形象,这让何乐为觉得分外亲切。 殿中侍御史裴明礼挺身而出后,另一位人物紧接着站了出来,他正是立于李世民身后的人物。 “微臣亦赞同!” 这一声明发出,全场顿时沸腾,众多朝臣再也无所顾忌,纷纷响应赞同,甚至连刚才仿佛“昏厥”过去的孔颖达,此刻也宛如奇迹般苏醒过来,加入附议之列。 “连长孙无忌也持有此观点?”李世民语调中流露出惊讶,但并未显现出剧烈的情绪波动,似乎对此早有预见。 “原来是他,李世民的大舅子长孙无忌,这就说得通了……” 长孙无忌乃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的翘楚,位居开国功臣之首,且在数年前,李世民不顾舆论压力,毅然顶着“圣眷亲戚”的指责,坚持任官唯贤,授予长孙无忌司空之职,地位尊崇至极,可谓是达到了人生的巅峰状态。 作为李世民最为信赖之人,长孙无忌的态度无疑具有决定性的影响,众朝臣自然跟随附议。 长孙无忌此刻神情坦荡,对李世民直言道:“二公子,你也始终对他心存挂念,现在是时候释怀了……” 李世民的眼眶中竟闪现泪光,这一幕让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眼圈也随之泛红。 人们最不忍见到的,便是英雄垂泪,李世民作为一个称职的皇帝,甚至是一位难得的好皇帝,勤政爱民,励精图治,时刻牵挂的是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常常压抑自我,放下皇帝的架子,只为招揽更多人才,采纳更多利于国家的建议。 长孙无忌紧紧抿住嘴唇,大声提议:“微臣恳请恢复李建成皇太子的名号,并令宗正寺卿李神符恢复李建成的宗籍记载!” 李世民侧目看向何乐为,继而含泪应道:“朕……准其所请。” “皇上圣明!”群臣由衷地齐声赞颂,李世民也欣慰地笑了起来,然后对长孙无忌说:“此事便交付给太子与魏王共同办理吧。” 长孙无忌面色平静,拱手领命,然而李孝恭的身体却悄然绷紧,尽管变化细微,但贴近他的何乐为还是察觉到了这一点。 何乐为再次看向李世民,此刻他已不再显现先前的哀伤,嘴角反而勾勒出一抹淡然的微笑。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何乐为忽然联想起一件事情,内心豁然开朗。 当前,太子李承乾与魏王李泰正处于争宠阶段,魏王李泰深受李世民宠爱,常因此骄傲自满,不把太子李承乾放在眼里,两兄弟间摩擦不断。 李世民对此自然心知肚明,将此事交由兄弟二人共同处理,实则是一种警示与告诫,期盼他们兄弟二人能够吸取玄武门事件的教训,避免悲剧重演。 群臣们自然少不了对唐太宗李世民一番溢美之辞,种种奉承讨好的话语连绵不断,其热烈程度比起何乐为的马屁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世民挥手示意众人安静:“诸位暂且退下,我有事需私下与河间郡王商议,长孙无忌、何乐为,你们随我进来。” 说完,李世民迈步走入国子监内,经过时亲手将跌倒的孔颖达扶起,孔颖达满脸通红,满心惭愧,然而李世民并未在意,依然对其保持着应有的礼敬。 “孔大人,何乐为这孩子过于嬉闹,我有意让他进入国子监接受您的教诲,您看如何?” 孔颖达几乎被何乐为气得七窍生烟,正愁找不到时机教训他,听到这话,不禁心中窃喜。 “何乐为虽略显顽皮,但他刚才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我认为他颇有文学才思,是个可造之材,若能真正沉下心研读经籍,将来必能担当大任。” 李世民朗声笑道:“我并非要用他,而是要你好好管教他,孔大人不必顾虑,该惩戒则惩戒,该训斥则训斥。” 孔颖达老脸上洋溢出欣悦之色,口中仍坚持道:“惩戒并非最终目的,教育的根本在于培养人才,服务于国家,这才是国子监的重任所在。” 何乐为对此却不以为然。 “我可是豁出命来帮你李世民解围,你这个老头儿竟是这样以怨报德的!” “禀皇上,微臣向来不爱读书,况且还有许多生意亟待处理,比如冰糖即将炼成,那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无论是安排读书还是差遣做事,都是皇上的恩典,他人应感恩不尽,而何乐为却不止一次对此不以为然。 “逆子,还不赶快谢恩,胡言乱语些什么!”李孝恭原本以为风波已过,谁知何乐为却仍在生死边缘徘徊,不断挑战极限。 何乐为全然不顾,指向骆宾王,对李世民说:“皇上素来重视人才,对于骆宾王的才华您也是了解的,他才是真正适合读书的人选,不如请孔大人收他为关门弟子,亲自指导他读书吧。” 骆宾王:“???” 一头雾水的骆宾王突然感觉头脑发懵,为何这突如其来的大锅就扣到了自己头上? 这位初唐知名文士迅速加入了李淳风和李孝恭的“懵圈阵营”。 第56章 偏偏文武不济 何乐为将骆宾王推出去顶缸,显然无法让李世民感到满意。 “你身为我李氏皇族子弟,又是堂堂河间郡王之子,竟然混迹于市井斗殴,我皇家颜面何存?” 想到若真被送入国子监,恐怕会吃尽苦头,何乐为当即鼓足勇气辩解道: “皇上曾言,民为国本,本固邦宁,而且皇上常微服出行,正是为了体察民瘼,我留在民间,同样是在为皇上聚拢民心呐……” 李世民含笑回应:“嗯?那你不妨说说,怎样助朕稳固民心?” “这个嘛,正如您曾经训导过,农耕为根基,饮食乃民生之本,建国之初,万事待兴,首要保障民众温饱,而今在您的英明领导下,国家安定,人民富足,目标已然从基本的温饱升级至追求更好的饮食质量。” “我在李记食铺尽职,正是为了确保长安城的百姓都能享受到美食,您曾说过,倘若家家户户丰衣足食,即便自己不亲闻丝竹之音,内心也会充满喜悦;百姓吃得满意,您自然也就欢喜。” 何乐为口中所述句句皆引述李世民对群臣的教诲,李世民自然无法反驳自身言论。 然而,身为皇帝,李世民岂会被何乐为的巧言令色所蒙蔽,尽管他看似深记皇上的教诲,实则不过是些小聪明,怎能让其轻易达成目的? “你莫不是还研习过朕的兵书战策?倒是很擅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过此事并非与你协商,要么随同张德出使吐谷浑,要么去国子监求学,文或武,你择其一。” 李孝恭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厉声道:“皇上亲自为你指明前程,这是天大的恩赐,你这逆子若再挑挑拣拣,腿都要打折!” 何乐为却撇了撇嘴:“当初你能狠心将我抛在市井之中多年,如今打断我一条腿又算得了什么?早年是你将我置于民间,现在却又想让我远离民间,那我岂不就是个可以任意摆布的玩物吗?” 李孝恭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滞,微微颤抖,面上满是挣扎,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李世民喝止道:“何乐为,适可而止!” “我大唐以孝道为重,无论你多么机敏,胆敢再对父亲无礼,朕第一个不容!” 何乐为心中一紧,他之所以敢提及李建成,是因为深知李世民对此早有考量,但李渊退位传位之举,对李世民而言亦是一处阴影,因此他始终强调孝道,无人可以违逆,这是绝对的大忌。 想到这里,何乐为立刻表示悔改以求安宁:“皇上训斥的是,奴才知错……” 李世民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说:“你在民间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心性也因此得到了锤炼,真金不怕烈火,也许这反而是你的福分,看在这一点上,这次暂且饶恕你,下不为例。” 何乐为露出笑容:“感谢皇上,只是皇上……正如您所言,我在民间生活习惯了,真要我转换生活方式,恐怕我会无所适从……” “您曾教导,治理国家的关键在于用人得当,用人不当,则难以达到天下大治,您对人才如饥似渴,视若珍宝,但也要做到物尽其用,人才只有放在正确的位置上,才能发挥真正的价值……” “而我的价值,并不在文学,也不在军事,而是在人间烟火、商贾之道中体现,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意愿,恳请皇上明察。” 李世民陷入沉思,因为何乐为言辞恳切,且合乎情理,他引用李世民的话并非只是为了奉承,而是真正领悟并接受了其中的道理。 目睹李世民神色中流露出犹豫,何乐为趁机进一步提议:“圣上,请您移步至齐遂良府邸,有一物件想请您过目,望您恩准……” “齐遂良府邸?”李世民侧首看向齐遂良,后者则佯装不知情,一副懵懂的样子。 李世民沉吟少许,最终微微颔首指向何乐为:“你是想避开国子监的环境吧?” 何乐为被精准识破,却嬉笑着回应:“圣上明察秋毫,的确如此,但恳请圣上先行观看,若看过之后仍坚持原先决定,无论是赴西北抑或入驻国子监,我都欣然接受。” “嘿,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李世民虽嘴上责备,却难掩唇边的微笑。 “启程,前往齐遂良府邸。” 孔颖达心头暗忖:“不是说好要把他送进国子监吗?圣上您……” 内心近乎崩溃。 何乐为乘坐了李孝恭的马车,待河间郡王上车后,整个人仿佛虚脱般瘫软下来,擦拭着额上的冷汗,好似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旅程。 “以后在圣上面前讲话还需谨慎些,换成别人,恐怕早已脑袋落地多次了。” 何乐为对此毫不在意,反而是微眯着眼睛调笑起来:“河间王这是在影射我大唐皇帝性情不定、暴虐无道吗?” 原本想要训斥何乐为的李孝恭,此刻脸色都吓得发白。 “别说话了,我求你了……” 何乐为心满意足地闭目养神,心中却在默默筹划接下来的步骤。 从李世民同意前往齐遂良府邸一事来看,他已经表露出了某种态度,可以说此事已取得一半的成功。 或许他真心希望培养何乐为,故而令其修习文韬武略;单凭何乐为能洞察其心意,并勇敢成为第一个提出恢复李建成太子名位之人,李世民便对他充满感激之情。 毕竟,若群臣反对,李世民定会严惩何乐为,但结局终究圆满,何乐为的贡献自然无人能及。 同时,何乐为在国子监歌颂功德,那些士人学子们本就服务于皇帝,不出半日,何乐为所言之美谈必将传遍整个长安城。 尽管何乐为的名字可能不会被广泛提及,国子监众人对他咬牙切齿,也不会积极宣扬他的声誉,关键在于传播皇上圣明仁爱的形象。 然而,无论怎样,李世民已深深记住了何乐为这次的表现。 随着李世民下令恢复李建成名誉,关于何乐为是李建成私生子的传闻也已不再构成威胁和阻碍。 加之河间郡王刚才间接确认了他的身份地位,给予他正式名分也只是早晚之事。 看似大部分问题都得到了解决,但何乐为仍然无法安然处之。 因为费听阿勒和张真胤仍在他的食铺内匿藏,而乔洮阳和宋筠萱利用他作为棋子的真相,尚待查明。 在慕容顺之死真相揭晓之前,对于何乐为来说,并非核心焦点,然而,此事一日未能水落石出,他的内心便无法获得平静。他不愿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尤其不容许同样的事情再度上演,无论是来自乔洮阳、宋筠萱或其他任何人。 第57章 人尽其才 原本,齐婉言常驻李记食铺,然宫廷女医离馆后,顾及自身尚未婚嫁的闺秀身份,她选择暂避锋芒,回到了齐府。 尽管插手协助何乐为并非她的义务,而是一种情谊的体现,何乐为将她牵涉进这些纠葛之中,本质上并非她的过错。但她终究只是一名才女,并非江湖巾帼英雄,因此内心的惶恐不安亦属人之常情。尽管如此,她仍认为自己不够义气。 于是,当她得知消息,出门迎接圣驾时,内心犹如偷儿般忐忑不安,难以面对李世民。 “雪芙,你今日面色为何如此苍白?”李世民对齐婉言颇为宠爱,不仅赐予她“赛雪芙”的雅号,还特许她入宫与公主们一同游玩。 齐婉言抬眼看向李世民,正犹豫该如何回应,却发现李世民身边立着何乐为,不禁更为紧张。 “陛下,奴婢……奴婢彻夜未眠……”齐婉言机智地没有撒谎,的确是一夜未眠,只是未曾说出原因,李世民也未深究。 李世民微微颔首,转向齐遂良说道:“登善呐,雪芙也到了适婚年龄了,朕回头与皇后商量一下,替她说门亲事。” 齐遂良满脸尴尬,毕竟齐婉言之前的两次婚约均以男方突然去世告终,如今朝廷上下哪位文武官员还敢向齐遂良提亲? “陛下……婉言的情况您也是了解的……”齐遂良苦笑着回应。 李世民却转头瞥了何乐为一眼,打趣道:“朕听说何乐为可以随意进出你家,且时常私下与雪芙相会,可有此事?” 齐遂良脸色瞬间大变,即便女儿被谣传为克星,但作为女子的名声不可轻易受损。 “绝无私会之举,只是这小子不懂礼数,家丁拦阻不住,若我在家,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李孝恭听到这话,心中甚是不悦,随即向齐遂良道歉:“犬子失礼了,待日后定亲自登门赔罪……” 齐遂良虽非一味迎合的谄媚之臣,但他深知尊卑有序,刚才也因一时疏忽忘记了何乐为乃是李孝恭之子,此刻也颇为尴尬。 正当他欲开口解释时,李世民却大笑起来:“登善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严肃,你看你的女儿是否像你这般生气?” 齐遂良抬眼看去,只见女儿齐婉言低头默不作声,面颊红润如晚霞,显然心情十分复杂。 此时的何乐为只能装疯卖傻以应对。 他对齐婉言确有深厚的好感,甚至可以说深深倾心于这位女子,然而情感之事贵在两情相悦,纵然心存爱意,也应由双方自由相爱,岂容那些无所事事的老家伙们任意撮合,整天不去处理正事,净在这儿瞎凑对。 “罢了,我们还是去作坊瞧瞧吧……”何乐为如此提议,反倒激发了李世民的兴趣:“你小子还有点自知之明,那就去看看你们作坊的情况。” 何乐为只能略显尴尬地笑了笑,随后一行人前往了作坊。 作坊主罗大春,在长安城内可是赫赫有名的手艺人,早先曾是将作局内技艺出众的工匠,后来因犯错被褫夺官职,因与齐遂良交好,便加入到齐家的作坊工作。 “公子,成了!真的成了!”罗大春光着脚丫,怀中紧紧抱着一个酒坛,满面通红,从作坊内疾步冲出,欢喜若狂地前来报喜。 谁知竟意外撞见了皇上驾临,一时收势不住,摔了个四脚朝天,手中的酒坛也随之倾覆,但他不顾自身是否受伤,首先急切扶正了酒坛。 尽管只洒出了些许酒液,却瞬时弥漫开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仅是闻上几下,便令人微醺陶醉。 “此乃何等佳酿,香气竟如此馥郁炽烈?”齐遂良尚未发言,长孙无忌已率先开口询问。 战场上历练过的将士,鲜有不好杯中物者,毕竟酒能驱寒解乏,更能舒缓疼痛。 罗大春身为前将作局工匠,对于皇宫翻修等工作颇为熟悉,自然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皇亲国戚。 “微臣罗大春,拜见陛下!”尽管行礼,罗大春仍舍不得放下手中的酒坛,李世民则挥挥手示意不必拘礼:“你手中拿着的是什么酒?” 罗大春满脸兴奋:“全赖何乐为小郎君相助,这坛中便是用小郎君发明的蒸酒器具蒸制出的烧酒!” “蒸制出的烧酒?”李世民转头看向何乐为,眼眸中满是疑问:“你何时又捣鼓出了蒸酒器?” 何乐为含笑回应:“之前为皇后娘娘研制冰糖时,偶然发现齐家作坊有酿酒设施,于是便尝试改进了一下……” “这究竟是你的家,还是这小子的家?”李世民不禁向齐遂良调侃了一句,后者只好尴尬地陪笑。 “陛下,微臣……罗大春冒昧……恳请陛下品鉴这新酒,此乃人间难得的佳酿!” 李世民对罗大春记忆犹新,因立政殿正是罗大春等人修缮的,他也知道罗大春在酒界犹如仙人般存在,曾酿制出风靡长安的新酒品种。 见罗大春将何乐为酿制的酒赞誉为人间至宝,显然这是极高的评价。 “那就尝尝看吧。” “臣这就去取碗!” “不必了,把坛子给我就行。”作为军旅出身,自幼十几岁便领兵作战的李世民,在喝酒方面绝不逊色于他人。 闻着那诱人的酒香,李世民的脸庞瞬间泛起红晕,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别样的期待。 在品味一番后,李世民先是轻轻含了一口,随后仰脖豪饮一口,随之打了个酒嗝,满脸通红,只说一字,那便是“烈”! 身后的长孙无忌和张德瞅等人翘首以盼,纷纷抻长脖子,尽力吸取空气中弥漫的酒香,仿佛渴望将其吞入肚中。 齐遂良更是垂涎欲滴,他本性嗜酒如命,每每挥毫泼墨之际,总需借酒助兴,在酒酣耳热之际,笔下的字迹才愈发恣意洒脱。 李世民沉浸于酒香之中许久,最终大声赞叹道:“此酒果真是佳酿也!” “辅机、登善,你们都来品鉴一下!” 李世民将酒坛递了过去,几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早已迫不及待,只是考虑到酒坛已被李世民先饮过,他们不敢贸然行事,便找来几个碗盛酒。 李孝恭早年也曾率军征战沙场,如今深陷逸乐生活,对于如此美酒自是不会轻易错过,更别提这是何乐为精心酿造的新品种。 于是,工坊门前,这群老友就这样品味着酒液,随后沉浸在无尽的回味之中。何乐为就像看着孩子在高考中取得满分的母亲,满面欣慰,不禁瞥向李世民,二人视线交汇,何乐为瞬间紧张起来。 “何乐为,你这是什么眼神?” 若李世民能有纥干承基一半的悟性,学会何乐为的一两招,此刻定会补上一句。 “莫非朕的剑不够锐利,还是你何乐为过于得意忘形?你这老怀安慰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第58章 难道你这般吝啬 察觉到李世民眼神中的“杀气”,何乐为赶忙转移视线。 “这新酒可有命名?”长孙无忌仍沉醉其中,显得意犹未尽,齐遂良摇晃着酒坛,仿佛在说:诸位大人,真的是一滴不剩了。 这是一个看似平常的问题,但何乐为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诡计”的意味。这款新酒尚未正式命名,如果如实回应,长孙无忌定会顺势要求李世民为此酒赐名,一旦贴上李世民的标签,其未来命运可想而知。 酿酒技术可以献给朝廷,但至少应有个“知识产权保护期”,先让自己何乐为狠狠赚上一笔,怎能刚研发成功,就只能换取一面锦旗和区区五百两赏银? “回禀齐国公……”何乐为正欲答话,却被李孝恭打断并纠正道:“不是赵国公,是齐国公!” 何乐为迅速回忆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误算了时间,长孙无忌应在年后与房玄龄等十四位功臣一同被封为世袭刺史,改封为赵国公,自己显然是搞错了。 然而,封号之事并非儿戏,不同的封号蕴含着不同的含义和等级,需要经过礼部等部门商讨,并最终取决于皇上的旨意。何乐为偷偷瞧了李世民一眼,见他似乎若有所思,何乐为心思灵动,故作大大咧咧地对李世民说:“皇上您也太抠门了,司空地位崇高,功勋卓着,封他个赵国公过分吗?一点也不过分嘛……” 李孝恭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你又在胡扯些什么!这不是你随便议论的话题吧?” “等等,你说谁吝啬?!”话音未落,李孝恭便一掌拍在何乐为的脑门上。 李世民则淡然一笑:“觉得我吝啬吗?难道还想让我封你何乐为一个国公之位不成?” 何乐为连忙摆手,故作谦逊道:“那倒不敢当,不过齐国公是您的大舅哥,河间郡王又是您同宗兄弟,都是一家人,依我看,您也应该考虑赐予河间郡王一个类似司空这样的高位,这样听上去既显赫又有面子。” 李孝恭刚才还动手教训人,此刻却恨不能亲手处置这个口无遮拦的何乐为,他这一番话简直就是在把李孝恭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 众所周知,长孙无忌深受李世民的信任,且性格颇为计较,谁要是没事找事去和长孙无忌攀比恩宠,简直是自寻死路。 “孽子无礼,信口开河,请皇上恕罪!”李孝恭被何乐为的话吓得差点下跪求饶。 然而李世民却朗声大笑起来,心中暗想,若朝堂上有何乐为这样的妙人,定会增添不少趣味。 “何乐为所言确有道理,封辅机为赵国公,封你为司空,倒也可行。” 长孙无忌和李孝恭一脸困惑:“???” 尤其对于长孙无忌而言,虽然起初并未对何乐为有过多少好感,因其市井气息浓厚,常有失礼行为。但何乐为刚刚一口一个“赵国公”,令他和李孝恭同样内心惊骇不已,幸好他与何乐为素未谋面,不然恐怕会被误解为何乐为在刻意讨赏。 毕竟,“功高震主”、“兔死狗烹”的道理他们懂,身为皇上的大舅哥,尽管长孙无忌身处高位,但也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此前,李世民曾暗示要对他们实行实封。 实封意味着什么? 即让他们真正赴封地履新,例如授予某州刺史之职,原先可能只是一个荣誉性质的虚职,一旦实封,就得亲自去封地任职,虽为一方大员,但却远离朝廷中枢,实则是明升暗降,反映出皇帝已经开始疑忌,着手削弱官员权力的一种手段。 换言之,李世民对他们这些功臣并非完全信任无虞,长孙无忌也曾想过效仿李孝恭那样装疯卖傻、低调行事。 然而,何乐为看似玩世不恭的戏谑言语,看似毫无顾忌的胡诌乱侃,却意外得到了李世民的认可。这其中蕴含的深意,让人心中五味杂陈。 “微臣不敢,微臣惶恐万分!”几乎是异口同声,长孙无忌和李孝恭两位老练的政治家躬身拱手,几乎要跪拜下去。 而李世民则扫视两人,挥手示意道:“罢了罢了,真没劲。” “你这酒准备取个什么名字?”这次,李世民主动询问起酒名,何乐为也无法再回避这个问题了。 他那尚未蓄须的下颚处,“若有所思”地流露出一丝哀愁之意,郑重回应道:“陛下……尽管李有仁并非我的生父,但他抚养我成人,这份恩情何乐为始终铭记于心,未曾敢忘……” “……”这是在暗讽我不负责任吗? 李孝恭自觉遭到了某种微妙的指责。 然而何乐为并未在意这些,他继续陈述:“微臣之所以希冀继续经营这家酒肆,同样是为了缅怀李有仁,以此方式偿还恩情,尽一份孝道,因此,微臣计划将新酿命名为李记烧酒……” “就这名字?”沉浸在酒香中的齐遂良此刻也禁不住微微蹙眉。 毕竟那些酒客们大多喜好风雅,各类佳酿都拥有令人赞叹的美称,恨不得将普通的酒品也能品出高端佳酿的韵味来。 何乐为狡黠一笑:“反正都是咱李家的酒嘛,叫李记,既便于记忆,又朗朗上口,更显得亲民,普通百姓见之也不会感到畏惧,将来人人都能喝得起,人人也都喝李记。” 何乐为提到的‘都是咱李家的酒’这句话中蕴含着些许机智,因为从血统上讲,他作为李孝恭的私生子,亦是李唐皇族的一员,这酒若被称为老李家的,便是皇家所产,倒也说得过去。 但这‘李记’二字却让皇家无法独享其生产和经营权,因为这个李记属于李有仁和何乐为的,而非李世民的李记。 总而言之,这小子就是在巧妙地打擦边球,玩弄模棱两可的概念——你想李世民若是真要强行占有,面子上未免太过难看,即便如此,我也要让你难受一下。 尽管李世民能看出这款烧酒的价值所在,但他并不至于为此而去剥夺何乐为的所有权,不过这也让他认识到何乐为的性格——这小子外表放荡不羁,实则寸步不让,即使是对自己这位皇帝也不例外。 “既然你说李记就李记,既然酒出自你手,自然由你定夺,不过仅凭齐遂良这么个小型工坊,恐怕难以实现大规模生产和销售,你对此有何打算?” 听到这话,何乐为心中窃喜,他知道关键时刻终于来临。 “这酒虽是微臣构思出来,但终究是在齐大家的工坊里酿造而成,此事应当由齐大家来做决定。” “交由齐遂良负责?”李世民显然有些意外。 齐遂良固然对这款烧酒钟爱有加,但他头脑尚且清醒,深知这款酒背后隐藏的巨大利益,并非他一个小小的宫廷内官所能掌控,一旦怀璧其罪,他齐遂良并无足够的能力应对。 “这家伙何乐为,又给我设套!” 齐遂良已在心里加入了李淳风、纥干承基等人的“被坑受害者联盟”。 第59章 钱财与人力的双重挑战 何乐为成功将难题抛给齐遂良,后者一时之间瞠目结舌。 身为长安城内公认的酿酒高手,在何乐为崭露头角之前,齐遂良确实是无人能及,将这款新酒交给他处理,似乎合情合理。 但是,这款新酒并非普通的酿造工艺,而是烈度极高的烧酒,其未来的价值难以估量。 皆因盛唐时期的酒类均为酿制而成,即采用粮食、酒曲等置于大缸中发酵而成,故其酒精浓度较低,且酒液混浊不清,因此饮用前必须经过滤澄清,即所谓的筛酒,并随后加热处理,以杀灭其中的微生物。 即便如此,受限于当时的酿酒工艺,酒的品质和口感依然无法显着提升,直到宋元时期,蒸馏酒的大范围普及才得以实现。 何乐为所酿造的蒸馏酒清澈透明,毫无杂质,且酒精度颇高,在嗜酒如命的大唐人眼中,无疑是前所未有的瑰宝。 “哈哈,登善呐,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何乐为这小子果然是对你家情有独钟。” 尽管李世民语带戏谑,但齐遂良却笑不出来。 “陛下请勿再玩笑……此事关系重大,或许应交由良酝署处置?” 唐代的酒大致分为三种类型,一是官酒,即由官方生产并经营,官酒又细分两类,一类为皇家御酒,另一类则是各地地方政府的官酒;第二类则是类似齐遂良这样私人开设的手工作坊,既可自家享用,也可少量对外销售;至于第三类则更为小型,属于家庭自产自饮。 大唐历经改朝换代,加之深受胡风影响,如今国泰民安,人们对饮酒的需求极大。 官酒的管理极为严格,无论中央朝廷还是地方各级政府,都对酒的生产和销售等环节严加管控。长安城内专设有负责酒业管理的官署,即齐遂良提到的良酝署。 这正是何乐为心中担忧之处,一旦技术落入良酝署手中,恐怕就只能得到一面锦旗和五百缗钱,他的赚钱大计也将付诸东流。 “陛下,此酒纯净甘美,堪称上品,若能交予良酝署,实乃明智之举,将来定能惠及万民,功不可没。”李孝恭终于寻得时机,起身表示赞同。 何乐为略显无奈:“你们就非得戳我心窝子吗???” 李世民淡然一笑:“此酒毕竟是何乐为所创新,怎能轻易拱手让人。既然你有意从商,那就按商业规矩来,不必你无偿献出,朕令良酝署向你购买蒸酒技术,你看如何?” 李世民此言一出,显然是真心希望将李记烧酒的技术牢牢掌握在手中。 事实上,何乐为早已料到这一结果,此前绕那么多圈子,提出交予齐遂良等人,其实就是等待李世民的态度明确。 “陛下,李司空所言极是,此乃泽被苍生的善举,我怎好意思斤斤计较金钱之事?” “这就被称为李司空了?什么时候就成了李司空了?” 倘若李孝恭起初认为何乐为是故意让自己难堪,将自己推至风口浪尖,那么此刻他真切感受到了何乐为对自己期望甚高的心思。 何乐为此言并非一时口误,其言下之意是想以蒸酒技术换取李孝恭一个司空的名号! 虽说明司空并无实际权力,但位列三公,享有极高荣誉,试问谁能不动心呢? 多年来沉溺于逸乐生活,使得李孝恭在朝廷中的影响力日渐式微,加之其口碑日益下滑,若想东山再起,司空这一官职无疑是最有力的支持。 此次李孝恭并未表露不满,心中反而涌动着感激之情,毕竟血浓于水,身为老李家的后代,关键时刻还是心系家族长辈的恩惠。 李世民瞥了何乐为一眼,言道:“此事非你轻率议论之范畴,还需提出实际的利益诉求。” 尽管任用李孝恭为司空能与长孙无忌形成一种微妙的权力均衡,李世民自然有所心动,但他认为若仅因何乐为几句戏言便促成此事,未免过于儿戏,因此何乐为对此结果并不感到十分失落。 “既然陛下如此说,那我便不再推辞。”何乐为接话道。 “蒸馏酒技术移交给良酝署,然而齐家工坊仍作为研发核心,保留酿酒及少量销售权,并且,对于良酝署通过李记烧酒所获利润,我要求抽取百分之一的分成。” 尽管李世民一时未能理解“研发核心”之意,但那百分之一的利润分成却是听得分明。尽管大家都口口声声称忠君爱国,实际上欲从皇室获利者不在少数,中饱私囊之事频发,李世民虽心知肚明却也多有默许,毕竟这些朝臣曾随他南征北战,如今正是共享富贵之时,对他们也不能过分严苛。 然而,即便如此,大臣们也都有颜面,李世民亦从不吝啬赏赐,因而鲜少出现如此直接如商业谈判般的场景,何乐为此举确实堪称独一无二。 虽然百分之一的比例看似微不足道,但若深入了解良酝署的盈利状况,便会知晓其中蕴含的金额极为可观。当然,何乐为所求并非良酝署所有收入的百分比,仅仅是针对李记烧酒的收益,这一要求可谓合情合理。 “好,就这么定了。”李世民痛快地应允了此事,于是决议就此敲定。 原本是一派皆大欢喜、双方共赢的局面,齐遂良等人甚至已准备再次取酒庆贺,却忽闻何乐为又开口道: “陛下,我还有一点小小的要求……” 李世民闻言微微蹙眉:“什么要求?” 何乐为的目光在李世民身后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齐遂良身边的一位官员身上。 “陛下,我希望殿中侍御史裴明礼能兼任良酝署署丞一职,由他来主持新酒的相关事务。” “裴明礼?”李世民及其在场诸人皆感惊讶,不明所以何乐为为何突然提名此人。 然而,大家皆是机敏之人,很快便揣摩出缘由。 先前何乐为提议恢复李建成名誉时,除骆宾王与李孝恭外,率先响应的,正是殿中侍御史裴明礼! “你倒是很会笼络人心,不过是区区一个署丞,准了!”李世民以为何乐为此举是为了回馈裴明礼之前的鼎力支持,众人对此并未深究。 当可何乐为注视着裴明礼时,对方也回以一种彼此默契的会心笑容,这让何乐为深感自己找对了合作对象。 此刻,二人面面相觑,脸上流露出如同交易成功的商人般的满足笑意,这一幕让身边的齐婉言不禁寒毛直竖,心中暗道: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第60章 相互钦慕的豪杰 无论是李世民或是李孝恭等一众人物,均认为何乐为此举是对裴明礼先前支持的回报,毕竟,若无裴明礼率先打破僵局,何乐为当日恐怕难以圆满收场。 然而,这只是事情的一个转折点。何乐为之所以选定裴明礼,实则是因为他终于想起了裴明礼生平的事迹。 据《广记逸闻》载,唐时河东人士裴明礼,精于理财营生,专门收集他人遗弃之物,经整理转售,由此积累财富无数。 换言之,裴明礼堪称大唐第一“废物利用达人”。 长安古城历史悠久,人口稠密,每日产生的废弃物堆积如山,朝廷甚至立法严惩随意丢弃垃圾的行为,若有官员对此疏忽,将会同受惩罚。 而裴明礼却在这堆废弃之物中觅得商机,通过拾荒变卖,不仅积累了丰厚的财富,最终更是官至太常卿,位列九卿之中,堪比穿越小说中的男主角。 正是因为认出了这位大唐首屈一指的“商业鬼才”,何乐为决定将新酒业务的监管重任交付给他,深信裴明礼必然能领悟其中深意。 身为殿中侍御史,虽是负责皇帝朝会纪律的官员,平日并无多少油水可捞;但若是掌管良酝署,对于裴明礼这样心思细腻且手腕高超的人来说,无疑等于坐拥一座金山。 裴明礼出身于河东裴氏家族,虽然家族声名显赫,但并非所有裴姓人均能享有家族荣耀。裴明礼本非家族中心,生活一度颇为艰辛,仅靠拾荒赚取了创业资金,过去受限于资本不足,未能充分发挥其商业才能。如今何乐为提供了如此宽广的平台,裴明礼焉能不心怀感激? 随着齐遂良引领,李世民等人步入作坊,由罗大春详细介绍蒸酒器具及工艺流程,众人无不惊叹不已。 裴明礼自然不会错过此等时机,他审时度势,特意落后半步,与何乐为并肩同行。 “裴兄近日在经营什么买卖呢?” 尽管何乐为只是一名平民,但毕竟是李孝恭之子,并且在李世民面前崭露头角,有意与裴明礼建立联系,自然不拘小节。 而裴明礼为人务实,对此类繁文缛节并不在意,笑着回应:“实不相瞒,我最近在金光门外购置了一片土地……” “金光门外?长安之地寸土寸金,裴兄这是撞了大运呐!” 裴明礼无奈苦笑:“那只不过是一片荒芜贫瘠的土地,既不适合种植蔬果亦无法耕种作物,尽是些石头碎瓦,价值低廉,若非如此,以我现有的资金,哪能购得……” 何乐为微微颔首,未置可否:“那么,你打算是如何利用这块地呢?” 裴明礼面露几分困窘:“本意是想清除掉这些石头碎瓦,保留荒草地,正好租给人家饲养羊群,只是目前手头拮据,无力雇佣劳力清理……” 何乐为爽朗一笑:“此事倒也不难,裴兄只需在这土地中央立一根木桩,挂上一只竹筐,让人将地上的石块瓦砾投入筐中,投中者给予些许小赏,既能娱乐众人,又能借此清理土地。” “高招啊!贤弟才智出众,令我深感敬佩,真是相见恨晚,恨不得立刻宰鸡歃血,结为兄弟!”裴明礼内心激动万分,对何乐为愈发推崇备至。 何乐为接着问道:“裴兄心中必然已有后续规划吧?” 裴明礼确认道:“确实,先将其出租,待羊群在此牧食一段时间后,地表会积累羊粪,此时撒上果核等废弃物,再翻动土壤,使得土壤肥沃,果核也能生根发芽长成果树,进而售卖果实。” 何乐为接话补充:“不仅如此,等到果树开花之时,在果园内饲养蜜蜂,这样一来,便可产出蜂蜜出售。” “没错没错!而且在果树之间还可种植蜀葵,蜀葵不仅可供观赏,卖给富裕人家,其嫩叶和花朵可食用,外皮还可制作麻衣,并且全株均可入药,可谓全身是宝!”裴明礼眼神炽热,满眼尽是对未来的憧憬,何乐为也在一旁煽风点火。 “裴兄不妨考虑建设几间房屋,打造一个田园农庄。” “田园农庄?”裴明礼疑惑。 何乐为解释道:“正是,在果园内散养一些鸡鸭,吸引那些闲暇无事、追求新鲜体验的富人们前来果园亲手采摘果实,只需支付入园费用,园内水果现摘现吃,不限量供应,但若想带走,则以稍低于市价的价格销售给他们。” 裴明礼听后眼睛一亮:“此计绝妙!我裴明礼虽自诩精明,今日遇见贤弟,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后还望贤弟多多提携指引!” “裴兄应明白我推荐你前往良酝署的原因,我们可谓是惺惺相惜,今后兄弟联手,定能共创一番伟业!”若非李世民等人尚在现场,他们二人或许早已结为异姓兄弟。至于李世民等人交谈的具体内容,何乐为倒并未太过在意。 待李世民的御驾离去后,齐遂良神情复杂地看着何乐为,言道:“你知道你刚才错过了什么吗?” 何乐为颇感惊讶,毕竟任何人都能看出,何乐为从中获得了诸多实际利益,撇开良酝署的分红不论,仅是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助裴明礼成为良酝署署丞,这份无形的影响力足以证明他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之重。 然而齐遂良乃天子身边的亲信,深知朝廷内幕,他的建议可谓千金难求,对此,何乐为郑重回应:“愿闻齐大人教诲。” 齐遂良轻轻叹息:“不论是投身军旅还是研读经书,那都是极为难得的机会,无疑能使你在朝廷中崭露头角,成就一番伟业。” “然而,你的抉择似乎已自行斩断了这条道路,恐怕日后步入仕途将变得难上加难……” “原来您忧虑的是这个……”何乐为恍然大悟。 他无意与齐遂良深究政治理论和经济观点,因他心中已有定计,但齐遂良能在关键时刻提醒他这些,防止他过于骄傲自满,这份心意实属难得。 “若我真进了国子监,齐家工坊内的酿酒器具或许都将难以保全,往后齐大家想要品尝李记烧酒,恐怕只能掏钱购买了……” 齐遂良略感惊讶,短暂陷入沉思,继而凝视何乐为。尽管何乐为面带玩世不恭的笑容,但齐遂良却在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更为宏大的抱负。 眼前的何乐为尽管年轻,却已显露出独立的格局,仿佛他的身影犹如一只黑色的触手,在长安城的一隅悄然延伸、扩展,逐渐覆盖四周,终有一天会笼罩整个长安城! 第61章 女婢的过分诉求 齐遂良自然对此感到惋惜,但在何乐为看来,这并无惋惜之处,毕竟他并非适合官场之人,置身其中只会被吞噬得连渣都不剩。 平心而论,作为书法宗师的齐遂良坚信字迹反映人的品质,因此初识何乐为时对其印象可能并不佳。 如今能够如此点拨,也足以证明他对何乐为的认同。 想到这里,何乐为对齐遂良说:“齐大家,我让罗大春将冰糖制作隔间的秘密隐藏起来,就是为了不让官员们知晓,此事也希望您帮我保密,待良酝署派人学习技艺时,千万不可让他们将制糖技术也学了去。” 齐遂良同样满脸愕然,随后无奈地苦笑起来。 “放心吧,断人财路犹如断人生路,这种事我不会做的。” 何乐为向李世民坦白自己钟爱商业之道和世俗生活时,齐遂良原以为这只是何乐为为了逃避进入国子监而找的借口。 此刻看来,这小子确实具备了一名精明商人的特质,因为他绝不让自己吃一丝亏。 倘若何乐为知晓齐遂良心中的想法,必定会反驳,因为不肯吃眼前亏的商人永远无法做大,只有懂得适时忍耐损失的人,才能获得长远利益,赢得更大的成功。 一切交代清楚后,何乐为正欲离开,却被齐遂良再次唤住:“何乐为,有空常来练习书法吧。” 这便是正式的邀约了。 然而何乐为也明白齐遂良的真实意图。 若是单纯希望何乐为经常来访,完全可以让其前来监督酿酒和制糖事宜,但他只邀请何乐为来练习书法,这就不再是公务,而是私下的交往。 再者,齐遂良时常需入宫值守,届时接待何乐为的便只有齐婉言,至于一同练字的人选,那就更加显而易见了。 “明白,岳父大人。” “......” “你这家伙真是抓住每个机会占便宜,快走吧!”齐遂良口头上责备着,却难掩嘴角的笑容。 称岳父为外舅,在大唐直到唐玄宗开元年间才出现诸如老泰山这样的昵称。 显然,何乐为听懂了李世民与齐遂良间的对话,尽管李世民的话语中带有几分戏谑与玩笑,但他身为帝王,每一句话都必须承担其责任。 齐遂良表面上戏谑,但他流露的笑容已代表了他的立场。 何乐为急于离开齐府,不再多言嬉笑,迅速返回至食铺。 因李世民为李建成恢复名誉后,他所面临的所谓私生子难题也随之烟消云散,预期食铺的生意将会回暖,而之前得罪的国子监之人必定会找上门来找碴儿。 李记烧酒一旦在市场上流通,必然会有商贾前来洽谈生意,届时食铺必将热闹非凡。 然而,费听阿勒和张真胤仍躲在食铺之中,若被人发现,那可是大祸临头。 甫一推门,张真胤即刻手持利刃挡在何乐为面前,后者斜睨他一眼:“别慌,后面没人跟踪。” 张真胤仍不放心,又四下张望一番,这才放松下来。 “怎么出去那么久?” “我还要向你汇报行踪不成?我刚刚见过皇上,不久就会有官差来缉捕你们,趁早消失吧。” 何乐为不客气地回应,惹得张真胤怒火中烧,再次扬起刀子威胁,而费听阿勒却深知何乐为的性格。 “行了行了,小郎君若真的去告密,又怎会预先告诉你。” 何乐为不屑搭理,径自坐下,倒了一碗水,一口饮尽,然后询问费听阿勒:“你们打算如何应对?我可没门路帮你们出城。” 费听阿勒微微皱眉,显然也没更好的主意。何乐为连忙劝说道:“就算想在这里养伤也不行,从今天以后,我这家小店将成为长安城的焦点,你们无法隐藏。” “就你这破店,连耗子蟑螂都不来,还能成焦点?”张真胤不禁嗤笑道。 “那你就安心留下,反正到时候倒霉的绝对不会是我。” “你想找死?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张真胤大声咆哮,何乐为却毫不在意:“你不过是个亡命之徒,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何如此恨我?既然讨厌我,那就离我远点,动不动喊打喊杀,有什么意思?” 费听阿勒只得出面平息场面:“张真胤,再对小郎君不敬,休怪我不顾旧情!” 张真胤对费听阿勒心存敬畏,便不敢再放肆。 “小郎君,如果是关乎自身生死,即便葬身此处,我也认了,但我肩负着重任,还有任务亟待完成,不能就此放弃,真的没有解决办法了吗?” 费听阿勒深知何乐为性格柔则从,明亮湿润的眼眸犹如乞怜卖乖的小犬般,何乐为见此情景亦不禁心生恻隐之情。 尽管费听阿勒曾对他施以背叛,然而这段时间以来二人之间毕竟建立起了主仆间的深厚情感,何乐为长叹一声道:“那就定在明日夜晚,届时皇帝将在两仪殿设宴款待群臣,那时长安城的防卫力量将会有所调动,能否成功逃离,全凭你们自己的能耐。” 费听阿勒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真诚地道谢:“多谢你……” 何乐为摆摆手示意不必言谢:“你本是我家的侍女,不仅两次在我危难之际袖手旁观,更甚者起兵反叛,现今还未解除奴隶身份就想逃离,要知道逃亡之奴不会有好下场,你办完此事后找个隐蔽的地方安身立命吧。” 尽管话语显得冷漠决绝,何乐为实际上是在为何听阿勒铺垫后路,她自然听出了其中的关心之意,不由得泪眼朦胧。 何乐为不再搭理她,径直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天虽疲惫不堪,何乐为却毫无睡意,尽管一切看似进展顺利,但他心中尚有一团疑云未解,那便是关于乔洮阳和宋筠萱之事。 无论如何,这个问题必须要弄明白,费听阿勒没有欺骗他的动机,她与张真胤并非杀害慕容顺的凶手,并且他们还目睹了凶手大致的身形特征,极大可能是一位女子。 然而,这样的线索对于何乐为来说并无太大帮助,要想揭示真相,只能从乔洮阳和宋筠萱身上寻找突破。 何乐为不禁产生了一种隐约的推测,此刻这桩事件与李世民恐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由于乔洮阳深受李世民的信任,而宋筠萱又是长孙皇后的心腹,这两人很可能都知晓内情。 牵涉到皇帝皇后,按理说何乐为应当避嫌不去查探,甚至期盼自己与此事毫无瓜葛。 但是何乐为却始终无法释怀,乔洮阳和宋筠萱是否视他为一枚棋子尚属其次,倘若他们从一开始就将目标锁定在何乐为身上,那才真正令人毛骨悚然。 第62章 我是你爹 何乐为正欲前往大理寺,宋筠萱身处皇宫之内不便直接寻访,但他去找大理寺中的乔洮阳却不成问题。 然而就在他正要出门之际,却被一辆黑色豪华马车挡住了去路。 “先去我家坐坐吧。”刚从宫中出来的李孝恭面露复杂之色。 何乐为本无意前往河间郡王府,但考虑到食铺中还藏匿着费听阿勒和张真胤,自然不能让李孝恭进入,于是向李孝恭婉言道:“请稍等片刻,我给李崇真准备一份小礼物。” 李孝恭略感惊讶,随后嘴角浮现出笑意,点头同意了。 何乐为回到食铺,嘱咐了费听阿勒几句,带上一个食盒,便登上了李孝恭的马车。 “盒子里是什么礼物?”父子俩相对而坐,一时无人开口,气氛略显尴尬,最终李孝恭打破了沉寂。 “是一份孩子会喜欢的礼物。”何乐为笑着敷衍过去,李孝恭不禁觉得有些自讨没趣。 对于国子监的事情,你不必过于忧虑,上层对你的赞赏之意,他们都看在心里,孔颖达身为一位深谙世故的老者,绝不会对此视而不见,至于那些依仗家世背景的一般学子,尽管他们背后有所倚仗,但我李孝恭亦非易于之辈,若有人胆敢欺侮于你,你大可反击。 “你是打算替我主持公道吗?”何乐为始终保持与他一定的间距,即使在李世民面前,也未曾直呼李孝恭为父亲,始终以河间王的称号来称呼他。 李孝恭对此并不在意,毕竟两人长达十数载未曾亲近,何乐为对他心存芥蒂也在情理之中。 “你可知晓我与毗沙门(李建成的小名)交情深厚?” “自玄武门事变后,毗沙门的五个儿子承道、承德、承训等人无一幸免,全遭诛杀,而三胡(李元吉的小名)的五个儿子承业、承鸾等也同样遭遇不幸……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李孝恭提及此事时,眼中闪烁着泪光,似有无尽哀痛。 “不,你无法体验那种感受,那些孩子中,除毗沙门的长子李承宗早年去世外,其余十个孩子,他们的诞生我都曾出席庆祝,他们在我的膝前嬉戏玩闹,我曾拥抱过他们,看着他们喜怒哀乐,他们也曾拉扯过我的胡须……” 李孝恭身形微微弯曲,眼神黯淡无光,仿佛竭力避开回忆那段悲惨过往。 “你的母亲……在得知噩耗之后,毅然选择了悬梁自尽,就在河间郡王府中,这是为何?只因她曾是毗沙门赠予我的侍妾,因此你与毗沙门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不得不将你送走,并非因为我畏惧死亡或担忧受牵连,而是怕你无法在这乱世中存活下去……” 何乐为听闻此言,心中也是一阵堵塞,他清楚个中缘由,之所以未与李孝恭相认,是因为他并非原本的何乐为。 他对李有仁并无深刻的情感纽带,对李孝恭更是如此。然而,在李孝恭吐露真情之后,何乐为的心头竟涌起一股血脉相连的炽热,那是这具身体原主人对其亲生父亲的一种眷恋。 此刻,何乐为仿佛真正意义上接纳了这具身体的一切,之前仅视为灵魂的再生,而现在,他渴望去实现这个身体原主人的人生愿望。 或许就在这一刻,何乐为才真正与这具身躯融为一体,坦然接受了所有的事实。 “我明白了……” 李孝恭突然抬首,眼中的泪珠终于滚落,从眼角滑下。 “好,这样就好……”李孝恭拭去眼角的泪痕,脸庞洋溢着释然与欣慰的笑容。 何乐为思索片刻,打开手中的食盒,从中取出一颗如钻石般晶莹剔透的冰糖,递给李孝恭:“尝一下?” 李孝恭眼睛一亮:“尝一下?这是翡翠还是玉石?” “糖,冰糖。”的确,这就是何乐为从齐遂良工坊提炼而出的冰糖,实际上早已结晶完毕,不过由于之前推出了李记烧酒,何乐为临时决定先将冰糖藏匿起来。 这些都是难得的珍品,若一股脑全盘托出,其价值便会大幅缩水,待李记烧酒的价格在市场上抬升一波,等到稳定后再推出冰糖产品,这样才能再次掀起购买热潮,这才是盈利的明智之举。 李孝恭满脸困惑,将信将疑地将冰糖放入口中,那股清冽甘甜的味道,宛如一股清泉洗涤着他已经被烈酒麻木的味觉,口舌生津,难以自制。 “这……如此绝佳之物,定能引发市场的热烈追捧!”李孝恭不禁发出由衷的赞叹。 “你怎么会懂这些?李有仁肯定不懂,是谁教你的?” 何乐为神秘一笑:“这可是商业秘诀哦……” “连我也不透露?”李孝恭略显失落,何乐为苦笑回应:“这是靖恭坊里的一位胡女传授的,用紫砂糖熬煮过滤,借助黄泥水去除颜色,炼成白砂糖,再熬成糖浆,添加结晶种子,七日后就能凝结成冰糖。” 李孝恭听罢连连称奇,随后又轻轻叹息:“你这些年真是辛苦了……” 何乐为不想过多煽情,爽朗笑道:“要是心疼我就多给我点好处吧。” 李孝恭亦随之笑答:“就你现在这能耐,哪还用得着我补偿,若不是你之前的‘胡闹’,我这司空的位置恐怕都坐不上。” 此话刚落,李孝恭又警觉地环顾四周,显然这个司空的头衔只是李世民口头答应,尚未正式公布。 何乐为同样笑了起来,两人继续闲聊玩笑,很快马车便来到了河间郡王府前,按照惯例马车本该走侧门,但李孝恭却示意车夫和随从道:“吾儿归家,敞开正门迎接!” 王府的正门非重大场合不开,马车缓缓减速,随从立即返回通报,王府内的王妃、王子、公主以及众多仆役,均已在正门前列队等候。 李孝恭心中满意,何乐为本不愿过于招摇,但见李孝恭这般神情,也就坦然接受。 李崇义:“父亲……” 李崇晦:“爹爹……” 李崇真:“大哥!” 李崇义和李崇晦两位兄弟对父亲的态度差异明显,李崇义作为长子,言行举止规矩有礼,虽恭敬却稍显疏远。 李崇晦那一声亲切的“爹爹”,则显得更为亲近,而年纪最小的李崇真,则似乎完全没把父亲当回事。 在他心目中,大哥就在身旁,此刻那句“大哥”显然就是在呼唤何乐为。李孝恭家中妻妾众多,王府之内纵然他再公正无私,也难免会有诸多明争暗斗。今日大开正门,实则是他表明态度,希望所有家庭成员都能接纳何乐为,毕竟他是个私生子的身份。 然而,令李孝恭意想不到的是,小儿子李崇真竟然率先打破了僵局! 李崇真迈着小短腿,欢快地跑过来,迅速黏在了何乐为的身上。 李孝恭先是一愣,继而畅快大笑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宫廷御驾飞速逼近,几乎撞上了河间郡王府的马车! “河间王,皇后有令,速速进宫面圣!” 第63章 宫廷紧急召唤 “长孙皇后召我进宫?”李孝恭一脸困惑,尽管如此,面对皇后懿旨,他不得不遵从。 “我随您一同前往,可好?”何乐为灵机一动,本来打算去大理寺找乔洮阳,却意外被李孝恭带到了王府,此刻正巧,趁此机会入宫一趟,也许能碰见宋筠萱。 此外,他尚未有机会见识皇宫深处,且看长孙皇后如此急切传召,恐怕宫中有何变故,若能随行,或许能在必要时助李孝恭一臂之力。 常言道望子成龙,他却是盼望父亲腾达,一颗心犹如亲子般操劳,毕竟他需要李孝恭作为他的倚仗,不然在官场上无人庇护,日后生意难成气候。 李孝恭过去常带子女入宫,毕竟身为皇亲,总需往来走动,只是那些情景已停留在数年前。 这些年他深藏不露,悠游于世,逢年过节尽量避免入宫,即使必须入宫,也始终保持低调,李崇义等子女已有许久未曾踏足皇宫。 何乐为不过是新近相认的私生子,竟主动请求陪同入宫,在郡王府众人眼中,此举无疑是在攀龙附凤,明显表现出争宠之心。 然而李孝恭并未犹豫,果断答应:“也好,那就一起走。” 原因很简单,何乐为已经得到了李世民的极度宠爱,这一点李孝恭早已亲眼目睹,并且唯有他敢于在李世民面前嬉戏放肆,甚至敢于违抗李世民的安排,这样的待遇,即使是皇太子和其他皇子也未曾拥有过。 宦官略显迟疑:“河间王,这位是……” “此乃我儿何乐为。”李孝恭话音虽不高,却底气十足,满含自豪之意,那宦官听罢,便引领二人上了马车。 何乐为腿上还挂着李崇真这个小挂件,他一把抱起李崇真,向李孝恭提议:“这小子也一起去吧。” 李孝恭无奈苦笑,看到李崇真眼神期盼地望着自己,心中不禁软化,也就同意了。 自从何乐为的名字在宫中贵人们的耳边响起后,短短两日内,李孝恭已经进出皇宫多次,比他近几年加起来还要频繁。 马车驶入宫城后停下,宦官领着李孝恭父子三人,迅速抵达立政殿,那里是李世民与长孙皇后近段时间最为钟爱的居所。 寝宫外的一片空地上,聚集了许多人,禁卫军严阵以待,围了个密不透风。 宋筠萱带领几名御医,正在帐篷下为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细心包扎头部伤口。 李世民端坐于龙床之上,长孙皇后则在其侧温言相劝,他们面前,同样是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屈膝跪着,李世民手中紧握着一根藤条教鞭。 “太子殿下!” 李孝恭见到那跪着的身影,不禁失声惊叹。 “太子李承乾?” “没错,跪着的是太子李承乾,而搀扶着他的是吴王李恪,帐内被包扎疗伤的则是魏王李泰,旁边那两个略显稚嫩的是李治和晋阳公主李明达……” 李恪虽为李世民第三子,年龄却与李承乾相差无几,且他兼具隋唐两朝皇室血脉,其母乃隋炀帝之女,李世民曾有意向立他为太子,然而长孙无忌坚决反对,认为此举犹如倒行逆施,有将皇权再度归还隋朝之嫌。 然而无可否认的是,李恪在这群皇子中无疑是最出色的一个,若非如此,李世民也不会有过立他为太子的想法。 “远处那个满脸愁容的又是哪位?”何乐为悄声询问,指向一个孤僻阴郁的孩子。 李孝恭微微眯眼,瞥了一眼,亦是眉头紧锁,“那是齐王李佑……” “原来是他,这就明白了……”何乐为恍然大悟。 这位李佑实属不幸,因其外祖父阴世师曾杀害了唐高祖李渊的小儿子李智云,并挖掘了李渊祖坟,故而在家族中总显得格格不入。 今日这场面可谓皇嗣云集…… 思绪至此,李孝恭已领着何乐为和李崇真前往觐见李世民,长孙皇后频传眼色,显然是无法说服李世民,因而请来了李孝恭这位救场的人物。 “二哥……孩子们嬉戏打闹,何必如此动怒……”重获李世民信任的李孝恭私下早已抛开朝堂上的身份,只谈家务事。 李世民抬眼看见何乐为亦随之而来,不禁冷哼一声。 何乐为颇感无辜,殊不知正是因为李世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亲子间游戏的乐趣,这才决定与众皇子共聚同乐。 这群皇子们都好胜心切,尽管李承乾和李恪皆擅长骑术,尤其是李恪,风度翩翩,文武兼备,堪称诸多皇子中最似李世民的一位。 只是其他年幼皇子尚未能驾驭马匹,因此并未选择马球比赛,而是改为类似于曲棍球的步打球,规则大致与马球相近,只不过无需骑马。 魏王李泰近来深受宠爱,而李承乾逐渐步入叛逆期,甚至对师长无礼,引起朝臣不满,两兄弟间渐生勾心斗角之意。 原本是一场欢聚和谐的活动,不料在比赛中,李承乾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挥杆击中了魏王李泰,将其头部打破。 李世民盛怒之下,狠抽了李承乾几鞭,长孙皇后见劝阻无效,唯恐李世民废黜太子李承乾,急忙派人通知长孙无忌和李孝恭前来。 “这忤逆之子凭借身强力壮,竟向自家胞弟施暴,攻击的可是要害部位!若真有个万一,老夫定让他付出代价!”李世民这次显然是怒不可遏,彻底抛开了帝王的威严与情绪,言辞间流露出日常生活的口吻。 正当李孝恭竭力调解之际,长孙无忌亦急忙赶来,目睹此景,自然少不了再次充当调停者的角色。 何乐为的目光悄悄转向长孙皇后所在的方向,只见宋筠萱正在指挥御医紧张地关注着李泰的情况,他虽有意前去与她交谈几句,却又碍于李世民的密切关注,不便公然离席。 然而,他的细微举动终究未能逃过李世民的眼睛:“何乐为,你明明与青雀并不相熟,为何却一直偷偷窥视他?” 被李世民如此揭穿,何乐为不禁感到一阵尴尬,他迅速思考后,向李世民解释道:“这球场犹如战场,皇子们承袭了先祖争强好胜的精神,在激烈冲突中难免会有误伤,依我看,这一切纷争的根源就在于如今的球赛规则,倘若更换一种规则,或许就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状况。” “更换规则?”尽管何乐为同样在两边圆滑应对,展现出和事佬的一面,但他相较于长孙无忌和李孝恭却略胜一筹,因为他在周旋之余,似乎还提供了一种可能的解决途径。 第64章 躲藏的地点到底在哪 听完乔洮阳的分析,杜楚客也感到头疼不已。 他虽是工部尚书,但现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魏王府,毕竟他是长史,李泰的大管家,日常事务繁杂,工部的事就顾不上了。 "你过来,告诉他们胡人常去的地方是哪些。" 他随便挑了个工部的官员,不过老谋深算的杜楚客做得自然,没有露出太多尴尬。 那工部官员也没含糊,扫了一眼地图,就点出了不少坊名,没想到长安城里竟然有那么多胡人聚集的地方。 这里的胡人泛指各种外来民族,包括食人者,其他外国人,还有像吐谷浑这样的西北少数民族,甚至还有突厥人的居住地。 既然泛指,胡人并非一个紧密的整体,他们内部也有矛盾,不会无条件地庇护其他胡人。 萨离属于哪个族群呢? 何乐为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萨离的情景,于是问那工部官员:"长安城里有多少祆祠?都在哪个坊?" 何乐为的话音刚落,乔洮阳就对他竖起大拇指:"何乐为,你总算想通了!" 何乐为没时间和他争论,转向工部官员,后者在地图上指出了位置。 "祆祠不多,大多数都在西市周围,比如崇化坊,醴泉坊,普宁坊,布政坊,都在西市附近。" "为什么都集中在西市附近?"何乐为疑惑不解。 "胡人不从事生产,只能靠买卖生活。祆祠祭祀需要宰杀牲畜,西市是买卖牲口的地方,方便一些。" 何乐为明白了,东市虽也有交易,但主要针对士大夫和贵族,而西市是为普通百姓服务的。 当然,胡人中也有富人,所以东市附近也有胡人聚居区,祆祠就在靖恭坊。 "东市除了靖恭坊,还有哪个坊有祆祠?" 他认为萨离所在的群体很特别,她很可能躲在祆祠里,因为拜火教徒平时不愿暴露身份,会遮掩身上的火焰标志,而正式的祭拜都在祆祠进行。 如果他是萨离,他不会信任普通信徒,只有逃回祆祠,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工部官员想了想,指向地图右下角,说道:"敦化坊。" "除了靖恭坊,就只有敦化坊有祆祠,不过那个地方靠近芙蓉园,周围虽然偏僻,但平时去游玩的人不少……" 工部官员的话有些自相矛盾,既然偏僻,为何又会人多呢? 在别的地方,何乐为可能不清楚,但芙蓉园他可是熟得很。这地方最早叫曲江池,隋文帝搬去新都长安时,觉得"曲"字不吉利,就改名成了芙蓉园,还把它整成了皇家园林。到了隋炀帝时代,还在池子里搞了很多水景装饰,皇帝大臣们常在池边喝酒玩乐,风雅得很。 曲江池本来就是长安东南坊间的水源之一,虽然偏僻,周围有些坊市也荒废了,但因为有个池子,所以不管贵族百姓,还是和尚平民,都喜欢来这儿聚会玩耍,人气旺得很。 "芙蓉园占地广达三十多顷,绕一圈有十七里,如果你们要找的人躲进去了,恐怕不容易找出来…"这工部员外郎突然插了这么一句。 何乐为瞥了一眼乔洮阳,后者却开始卖关子:"如果换成你,会选择躲在芙蓉园还是敦化坊的祆祠?" 何乐为实在看不惯这种态度,瞪了他一眼,对乔洮阳说:"我可以接受建议,但不喜欢被指手画脚。别摆出老师的样子跟我说话,我不吃这套,谢谢。" 乔洮阳呵呵一笑:"脾气挺大嘛,那你慢慢想吧。" 何乐为并非没考虑过,芙蓉园地广人稀,对逃犯来说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但这逃犯特别,穿着纱丽,身份太显眼。如果她脱下纱丽,又违背了她虔诚教徒的规矩。另外,芙蓉园虽然游客众多,但都不是常住人口,周围荒凉,不利于养伤。人们在受伤时,更需要安全感,所以萨离很可能躲在敦化坊,而不是芙蓉园。 想到这里,何乐为向杜楚客道谢,离开工部仓库,准备去敦化坊的祆祠调查。 "等等,生气了?"乔洮阳追出来,尽管坐着四轮小车,他的傲气还是让人难以忍受。还好何乐为早就摸透了他的性格,反唇相讥:"乔少卿考验我是看得起我,是我的荣幸,我又怎敢生气呢。" 乔洮阳似乎没听出讽刺,得意地说:"不敢生气是明智的,这就对了。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何乐为毫不犹豫:"当然是去敦化坊。" "然后呢?" "去祆祠啊,萨离如果藏在那里,肯定会留下线索。" "然后李给事大展神威,亲自抓到逃犯?"乔洮阳突然戳了戳何乐为腿上的伤口,何乐为疼得一激灵,立刻清醒过来。 嗯,萨离虽然挂了彩,但他毕竟是个会功夫的刺客。况且,他对祆祠里的人一无所知,就算何乐为没受伤,也打不过任何人。 “你打算借我大理寺的人?”何乐为试着问,乔洮阳却摇头说:“大理寺不合适,这事儿不能公开处理。” 何乐为明白了,这个暗示太明显了,难怪李世民让他来负责,因为这事儿见不得光,甚至用宫中火灾来掩盖,不让普通老百姓知道。能用的也就只有都水监了。而他何乐为,是唯一剩下的长上渔师,除了他,还能找谁呢? 长上渔师各自有各自的辖区,何乐为以前管的是东市那一片,对敦化坊的情况一无所知。 “我们先回都水监衙门吧……” 他对其他长上渔师的辖区和他们手下短番渔师的据点都不了解,想要接手敦化坊附近的短番渔师,只能去找杨续了。 第65章 没错,就是他 再次踏入都水监的衙门,何乐为心中五味杂陈,毕竟这里曾是他放火的地方。以前有兮君买在背后支持,但现在兮君买已随侯君集西行,只剩下了跟在他后面的小阿离。 让人意外又似乎合理的是,往日冷清的都水监此刻却人潮涌动。何乐为扫了一眼,来的至少都是四五品的官员,有的甚至是三品大员,挤满了整个茶厅。都水监的书吏忙得团团转,忙着给官员倒茶递水,还得忍受那些不耐烦的官员的脾气。 何乐为走近,拉住一个书吏说:“麻烦通报一下,给事郎何乐为求见杨公。” 那书吏被骂了一天,心情自然不佳。见何乐为只穿着普通的缺胯袍,只是一个八品小官,便生起气来:“李给事请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尽管何乐为只是个小官,但比起书吏还是高一等级。书吏虽然生气,也不敢直接顶撞,于是打算把问题推给别人。他故意提高嗓门,整个茶厅立刻安静下来。 因为这些人都不是等闲之辈,至少是四五品官员,都想把自己的子弟塞进都水监,就连三品大员都亲自来找杨续。他们都在等待,一个八品的给事郎竟然也敢插手这事? 果然,书吏这么一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何乐为身上。他们的眼神充满了轻蔑,仿佛何乐为是个突然闯入高层圈子的低贱之人,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奴仆。 这些人大多是武将,因为让子弟进入都水监是升官发财的捷径,更是能得到皇帝青睐的途径。 从这点来看,杨续的能耐有多大,大家心里都有数了。 他老杨家世代守护长安,就算到现在,杨续还在以他的方式保护着这座城市。 何乐为明白小书吏被当作出气筒的无奈和憋屈,但他也不能让自己成为下一个靶子对吧? 那小书吏知道自己理亏,早就溜之大吉,确实通报了,却把烂摊子留给了何乐为。 "给事郎?这是个啥官?" "文散官,正八品上?" "怎么感觉谁都能进都水监的大门啊?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何乐为苦笑着摇头,这些家伙大多是武将出身,讲究不了那么多礼节,不给你面子就是不给面子。 不过老子跟你们又不熟,你们嘲笑就嘲笑吧,反正我肉也不会少一块。于是何乐为选择了沉默,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 现在李世民给了他秘密任务去追查萨离,杨续不可能不知道,况且他是唯一的长上渔师,杨续不可能不见他。 到时候你们这些人不就被打脸了吗?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 "小子,过来坐我这儿。" 何乐为回头一看,角落里一个瘦高个的大哥坐在胡凳上,面无表情,眼神却明亮,自带威严。这大哥看起来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稀疏的络腮胡子像钢针一样,看起来像个半路出家的将军,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儿。 然而他一开口,周围的人立刻噤声,甚至纷纷转过身,不敢让大哥看到他们的脸。何乐为能感觉到,这些人非常害怕这位大哥。 "小子何乐为,多谢了。" "何乐为?这名字好像听过,崇字辈的,让我想想……崇字辈的……你和李孝恭是什么关系?" 何乐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实话实说:"小子在市井长大,不过……河间郡王是我亲爹……" 大哥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朝何乐为点点头说:"你坐下吧。" 他转向坐在他旁边的一位五十岁的老将,一位老将疑惑地看着何乐为,他的大哥没客气,一脚把那人踹开,后者瞪了何乐为一眼,但最后还是嘟囔着让出了一张椅子。 "你们这些没读过多少书的,当然不了解这家伙有多牛气哄哄的。" 何乐为还在犹豫,他大哥已经果断地推着他坐到了椅子上。 大哥这么一说,大伙儿都炸开了锅。他们这些靠武力吃饭的,最瞧不上文人那一套。如今文臣地位越来越高,两边的摩擦也越来越多。不少武将都是建国功臣,只想在长安安享晚年,可文官们觉得武将难以管束,担心他们会把长安搞得乌七八糟,于是上奏皇上,要把武将们派到各地去。结果,那些开国功臣没法在长安享受繁华,只能去地方坐镇,有的甚至被发配到偏远地区当官,两方的矛盾越来越深。 听说何乐为在国子监骂文人是只会乱说话的乌鸦,武将们本以为这是个笑话。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个能言善辩的年轻人就是何乐为!何乐为也感到惊讶,毕竟像大哥说的,大多数武将不怎么读书,也不关心文人的事。但大哥对这件事了解得如此清楚,还记住了他的名字。 "敢问兄台高姓大名?"何乐为起身,拱手行礼。 大哥笑了笑,伸手让何乐为坐下,回答道:"在下程知节,字义贞,朋友们都叫我阿丑。" "卢国公程知节...你是程咬金?"何乐为当然听过程咬金的大名,只是没想到他的模样如此出乎意料。在他的印象中,程咬金应该和莽撞的张飞、凶猛的李逵差不多,看来文学和影视作品误导了不少人。眼前的程知节更像是一个落魄的老书生,哪有半点猛将的威风。 程知节笑着摇头:"小兄弟可能记错了,我被封为宿国公,之前担任左领军大将军,最近两年去了原州做都督,刚回到长安不久..." 程知节的谦和有礼,平易近人,坦诚直率,让人不禁心生敬意,但不知为何周围的人都对他畏惧三分。难道程咬金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不过,他为何对自己如此和善? 第66章 人情世故我也懂 虽然不明白程知节为何对自己这么友好,但何乐为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兄台身为高官,还需要来都水监谋职位吗?"这话一出,程知节也有些惊讶。人情世故中,太直接的问题往往容易显得交情不深或情商低。程知节更愿意相信前者,毕竟何乐为还未满二十,就已得到了给事郎的官职。 在这些官二代中,给事郎虽不算什么,但程知节听说过何乐为的故事,他知道这绝非易事。 "如果没有意外,老夫接下来会去蒋王府当长史,帮圣人照看孩子。总得为自己的孩子找条出路..." 何乐为明白了,没等程知节再说什么,他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我有三个亲生儿子,还有三个庶出的。大儿子程处默年纪大些,已经在军队里了。其他的弟弟们还小,只有二儿子成家了,但还没个正经事业,整天在京城里晃荡……" 何乐为好奇地问:"这么早就结婚了?" 程知节笑着挥手:"二儿子程处亮也不小了,再说,他娶的是清河公主,现在是驸马,要是没点成就,面子上也过不去啊……" "清河公主?" "嗯,皇帝的第十一个女儿……" "第十一个女儿?那她才多大啊!"何乐为有些吃惊,虽然他不了解清河公主,但他记得李治是第九个儿子,现在应该也就九、十岁左右。 程知节尴尬地笑了笑:"清河公主十岁就嫁给了我儿子……" "十岁就嫁人了?"何乐为对这个时代婚姻的早龄有所了解,但公主十岁出嫁还是让他颇感意外。 正说着,通报的小吏回来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每个人都伸长脖子等着听自己的名字。小吏走到何乐为面前,脸色很难看,像是嘴巴被胶水粘住了,好一会儿才沙哑地说:"李……李给事,杨公请您进去……" 何乐为早已预料到这一幕,并不感到惊讶,而周围那些曾经嘲笑他的人此刻都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拳头。 他们看着程知节,不禁啧啧称奇,心想程知节能坐到如此高位并非偶然,如果没有这种识人之明,恐怕也只能像他们那样狗眼看人低,哪里能成为将相? 何乐为向程知节拱手致意:"大哥,我有急事需要找杨公处理,真的很抱歉……" 程知节摆手笑道:"没事,没事,你去吧。" 何乐为点点头,然后走进去见杨续。 "杨公,我遇到点麻烦,需要一份短番渔师的名单。" 何乐为直接说明了自己的调查经过和结果,他必须掌握可用的人,否则无法继续下去。 杨续听完他的分析,频频点头,放下笔,看着何乐为说:"整个长安城的短番渔师至少有一千多人,这股力量比一个地方上的折冲府还要强大。如果你掌握了他们,就像一个三岁的孩子拿着一把锐利的长刀,很容易伤人伤己……" 杨续很理智,何乐为当然也知道短番渔师的大致规模,但他是个商人,懂得讨价还价的技巧,开价要高,对方还价自然会低,最后的折中价才是他期望的。 "这样吧,东南各坊的名单先给你。等这次事情调查清楚,长上渔师的人事安排妥当后,我们再重新安排差遣。" 杨续起身,踱步到书架旁,仔细搜寻,终于找出一本册子,匆匆瞥了几眼,勾画出几个名字,递给何乐为。 "名单不能带走,你现场记一下吧。" 名单上的信息不多,只有几个人的名字和简单的资料,何乐为当场记下,杨续则迅速将纸撕毁,保密意识十足,颇有几分神秘特工的意味。烧毁名单后,杨续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继续书写,何乐为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离开。 "还有什么事情吗?" 何乐为忍不住开口,"刚才在外面认识了程知节,宿国公,没想到杨公您竟然把他晾在外面,我有些惊讶和不解……" 杨续皱了皱眉,随即笑了笑,"这就是你不适合官场的原因了……" 何乐为只提了一句,没再多说,转身离去。外面的人看到何乐为出来,都转过头,担心他会去找程知节理论。然而,何乐为只是简单与程知节告别,并没有回去找茬,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何乐为没有立即走开,而是放慢了脚步。就在他即将离开茶馆的时候,听见小吏请程知节进去了。他知道杨续还是理解了他的意图,于是心中释然。 虽然有些微妙,但他已经与程知节建立了某种联系。尽管程知节晚年声誉受损,但他活得长久,历史记载他活到了七十七岁。即使在六十多岁,李治统治的显庆年间,他还能率军征战,斩敌无数,战绩赫赫。他其实是个圆滑的人,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鲁莽。只要关键时刻稍加引导,他定能善始善终,是个值得长期合作的人。 这也是何乐为冒着风险在杨续面前提起程知节名字的原因之一。他不能永远依赖李世民的恩宠,骆宾王、裴明礼等人需要时间才能发挥作用,而李孝恭是他的父亲,他也不能公然依赖。要在朝廷立足,何乐为必须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 这只是巧合,何乐为并未太过在意,再次默念心中的名单,便疾驰向敦化坊。 眼看一天即将过去,如果再有意外,他恐怕无法在李世民给的期限内完成任务。起初,何乐为认为这只是李世民对他的考验,但现在看来,事情远不止如此。 都水监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破坏,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因为其他九位渔师都被杀害,只剩他何乐为一个人。而且,刚才杨续翻找名单时,何乐为也偷偷瞄了一眼,杨续能找到名单那么快,是因为名单上许多名字被红笔大面积划掉了。 换言之,不仅长期负责的渔师,就连短期轮班的渔师和明资渔师,萨离的帮派几乎都清理掉了一大片! 这样的局势下,让何乐为接手任务,显然不再仅仅是个测试那么简单了。 赶到了敦化坊的据点,何乐为深感其严重性,实际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 第67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敦化坊的位置确实不佳,这里已经是长安外郭城内的坊区,又紧邻曲江池。坊中有座都亭驿,算是全国驿站的中枢官署。 除了都亭驿,敦化坊较为知名的就是净影寺,其次是郧国公的府邸。郧国公殷开山是李世民极为看重的将领,他在武德五年的刘黑闼讨伐战中牺牲。然而,多年后李世民建立了凌烟阁,仍然将殷开山的画像供奉其中,殷开山在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位列第十三。要知道,侯君集也仅排在第十七位。由于殷开山没有子嗣,他的侄子殷元被过继为嗣子,承袭了郧国公的爵位。 整个敦化坊也就这几个地方有点名气。何乐为没去都亭驿,而是直奔净影寺。 净影寺冷冷清清,一片萧瑟之态。何乐为踏入寺中,就有僧人迎上来,虽然表面上礼貌有加,但焦虑之情难以掩饰。 何乐为也不拐弯抹角,亮出了长上渔师的令牌。僧人一惊,连忙行礼:“参见渔师!” “召集所有人,我有差事要吩咐。” 僧人向外瞥了一眼,便引领何乐为进入内殿。何乐为坐了大约十分钟,陆续有人进来。 “张景见过使者,我是敦化坊的短番渔师领事大档头……” 何乐为环顾四周,张景看上去三十多岁,穿着俗家居士的装扮。其他人有的是平民打扮,有的是杂役模样,形形色色,人数仅剩十多人。 “大档头,敦化坊怎么只剩这么点人了?”何乐为早已预料到形势严峻,却没想到会如此凄凉。 张景轻声叹息:“那晚有人假传命令把我们集合起来,差点全都被伏击杀害。据我所知,其他坊的情况也差不多……” 何乐为心中一凛,果然如他所想,萨离这些人是要彻底摧毁都水监的整个体系,意图将都水监一网打尽。不仅杀害了长上渔师,连短番渔师和明资渔师也不放过。 “敦化坊里有一座祆祠,你知道吗?”情况已经这样,也无法改变,只能尽力而为了。 张景略感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对何乐为点头回答:“是的,在东北角有一座祆祠,不过是个秘密的祠堂,还没得到朝廷的批准,没有设立萨宝府。” "暗祠?朝廷为啥不管呢?这不就是非法组织吗?”何乐为不解地问。 张景苦笑了一下:“这些暗祠规模小,有的只是几家人一起建个祭火的小坛,我们敦化坊这个算是大的了……” “朝廷对外国人的事儿向来宽容,除了这些拜外国神的,还有那些景教的胡僧,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张景解释道。景教,也就是早期的天主教,何乐为听说过,唐朝开放包容,各国来朝,各种思想都能自由发展,得益于其宽松的政治环境。 现在追问原因也没啥用,何乐为转向张景问:“那个祆祠大概藏着多少信徒?” 张景想了想,谨慎地答道:“大约一百来人吧,但他们平时都回家,不在祆祠里,现在祆祠里只有几个萨甫和十几个胡僧,不是礼拜的日子,信徒是不会聚在一起的。” “武侯和坊丁铺子里有多少可用的人?”何乐为又问。张景摇了摇头:“敦化坊没有武侯铺子,以前有,但年前撤掉了,因为都亭驿搬走了……” “坊丁铺子里只有三个轮流值班的老坊丁。”何乐为了解到情况后,对张景说:“我要搜查祆祠,咱们的人手够吗?” 张景立刻警觉起来:“使者怀疑……” “我没怀疑什么。如果要彻底捣毁这个祆祠,以我们这些人手,能做到吗?”何乐为问。 张景沉默片刻,对何乐为摇头:“我们只有十七个人,大部分还受了伤,劫后余生,状态不好,能派上用场的只剩五六个……” 何乐为环视一圈,看到人群中有不少伤员,甚至能嗅到一丝悲观的气息。“留下能用的,受伤的先退下,别在这里充数。”他皱眉说道。 何乐为的眉头紧锁,张景心里也紧张,连忙让伤员们离开。原本以为上级只是来检查,所以才把能动的人都叫来了,没想到何乐为会在此刻采取行动。 这样一来,现场只剩六个短番渔师,包括张景这个大档头在内。 “带我去看看装备。”何乐为直接说,张景也不敢多嘴,领着他去了后院的僧舍,那里武器装备齐全。 这六个人虽然外表不起眼,瘦削得很,但眼神犀利,让何乐为想起了面对张真胤时感受到的杀气,看来能活下来的都是精英。祆祠里有几个萨甫,十几个胡僧,萨离能藏到这里,肯定有依仗,这些胡僧的本事不容小觑。如果不能一次性解决,难免会让萨离再次逃脱。 权衡再三,何乐为还是决定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老大,那个秘密神殿可能藏着重要人物,我想彻底清除这个地方,一个人也不留。你来安排一下行动计划吧。" "我...我?"张景显得有些惊讶,带着一丝犹豫,反问道:"这种事情要我来弄?" "如果你们信任我,愿意把自己的安危交给我,我也不介意出谋划策。毕竟真正上战场的是你们,你自己考虑清楚。" "我只关心抓到那个人,具体怎么操作,就看你们怎么策划了。"何乐为不懂武艺,不会战斗,伤口还没完全恢复,乱指挥反而会害了这些人,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 张景也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陷入深思,然后走向人群,跟剩下的五个人低声讨论起来。这些人似乎意见不合,看起来任务并不简单。他们甚至发生了短暂的争执,有些人对何乐为产生了敌意,毫不掩饰。 有一刹那,何乐为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如果这些人把他这个上司干掉,然后撂挑子不干,也不是不可能吧? 如果真是这样,他何乐为恐怕还没开始行动就已经先死于非命了! 第68章 谁是渔夫 看着这些短途捕鱼者,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杀气,何乐为心中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不确定张景是否懂得武术,但剩下的五个人肯定都是狠角色。但是祆祠里的情况究竟如何,现在谁也无法说清楚。 "使者...我有一个稳妥的办法,只是..." 何乐为挥手打断他:"我不需要听方法,反正我也不能去,你只需要告诉我结果。" "这..."张景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行了个礼后,张景和那五个兄弟在僧舍里挑选合适的武器,为接下来的任务做准备。何乐为在一旁看着,发现他们连毒烟和暗器都带上了。 刀剑之类的武器何乐为拿不动,但他对他们的暗器和毒药特别感兴趣。 "这把袖珍短刀不错。" "你要几把?" "说几不说是几,文明点嘛。" "???" "没事,我自己挑。" 何乐为没学过刀剑,曾经吃过亏,但他还是需要一些防身武器。挑来选去,除了短刀,他还选了一支袖箭和伪装成短笛的吹管,还有一些毒药和烟雾包。 这个地方就像一个简陋版的特工武器库,里面的武器和工具相对先进,但也就仅限于相对而言。这些都是江湖上三教九流的卑劣手段,军队中是禁止的,但在他们这些密探眼中却是好用且受欢迎的。 准备好后,张景对何乐为说:"使者身体有伤,一会儿记得离远一点..." 何乐为淡定地回答:“我只是来取些东西,没打算跟你们一起去,你们就别管我了,我就在这儿看家。” 张景尴尬地笑了笑,他的兄弟们却一脸不悦。 “我又不会打架,身上这刀伤还在流血,走路都疼,去了也帮不上忙,只会给你们添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张景不再说什么,拱手告别,领着兄弟们走了。 “哥...哥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这么说呢......”阿离一直躲在何乐为后面,这时忍不住开了口。 何乐为并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并不是因为自己是唯一的长上渔师就在这些人面前摆架子。他这么做,是为了刺激那些短番渔师,让他们愤怒。 净影寺里全是伤员,剩下的几个人士气低落,如果不给他们一点压力,他们怎么会有战斗的决心呢? 人心就是这样微妙,何乐为只是希望他们能把对他的不满转化为工作的动力,仅此而已。 “阿离,你也选件武器防身吧,以防万一。” 阿离从何乐为身后探出头,瞄了一眼,皱着鼻子说:“这些武器都沾满了血迹......” 何乐为惊讶起来,随手拿起一把仔细查看,果然在刀柄等细微处发现了未清理干净的血迹和其他痕迹。有些刀柄上甚至夹杂着毛发,连带着毛囊和一小块头皮,让他一阵寒意。 两人匆忙离开了僧舍,回到大殿。何乐为找了个位置坐下,随口问阿离: “阿离,如果你是他们,人数差距这么大,你会用什么办法赢呢?” 阿离想了想,对何乐为说:“姐姐曾经带我去河边捉鱼...上游堵住,下游留个小口,放个鱼篓,鱼就会自己游进去...” 何乐为早就知道阿离聪明,对此并不惊讶。 “按照你的方法,把祆祠的所有出口都封死,只留一个,然后驱赶?但是进去驱赶的人不是很危险吗?” 阿离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回答:“不需要进去,在外面...在外面放火就可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提到放火,何乐为觉得阿离的眼睛亮了起来,表现出罕见的兴奋。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样一来,那些人就会拼命挣扎,奋勇向前,张景他们可能守不住那个出口...” 何乐为忧虑重重,而阿离似乎早已洞察一切:“所以...所以他们会带上毒烟...” 何乐为茅塞顿开,心里踏实多了。一路奔波也累了,他靠在大殿的蒲团上,檀香缭绕,忽然感到困倦。 何乐为猛地睁开眼睛,被烟雾呛得咳嗽不止,鼻子里全是呛人的气味,烟雾从外面疯狂涌入。阿离趴在旁边,已经沉睡不醒。何乐为瞬间清醒,仿佛耳朵刚刚恢复听觉,外面一片混乱。 "阿离,醒醒!"他摇动阿离,立刻起身向门口冲去。可当他到达门前,才发现大门不知何时已被紧紧锁住,用力拉扯只换来哐哐的响声,外面的人显然是从外面把门锁死了! 何乐为转身走向大殿后门,刚走几步,一群满身伤痕的短番渔师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他们互相搀扶,看起来疲惫不堪。 "发生了什么?"何乐为急切地问。 "外面有人放火!"他们回答,虽然身体受伤,但思维还算清晰。 "放火?快逃啊,都挤在这里等死吗!"何乐为大声呵斥。然而,渔师们的脸色变得苍白:"出不去了……" 何乐为快步来到后门,只见门外全是穿着黑衣、戴着黑帽、面罩遮面的人,手持刀剑,正像阿离描述的那样,将所有人赶入大殿。尽管他们遮住面容,但何乐为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是何方神圣。 因为刺客不会戴帽子,妨碍行动,更显得仪式感太强。这些人无疑是萨离的同伙,拜火教的信徒。他们再次来袭,目标直指净影寺这个渔师基地! 如果真是这样,张景他们可能扑了个空,但萨离受伤,他们或许有机会抓住留在祆祠的萨离。不过,何乐为很快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不对劲...时间不对!" 自从皇宫大火后已经过去好几天,如果这些人要彻底消灭短番渔师,早就应该动手了,何必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难道说,张景他们把我出卖了? 不可能,他们都是短番渔师,是官员,而萨离的同伙是贼,他们没有理由背叛光明,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 何乐为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忍不住咒骂了一声。 "好你个张景!" 第69章 出卖队友 何乐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张景把他出卖给了祆祠那边。不是直接投靠,而是利用他何乐为作为诱饵,将祆祠的势力引到这边来。 毕竟,他是唯一的长上渔师,对那些人来说,吸引力太大了!只要能把祆祠的主要力量引到净影寺,他们就算只有五六个人,也能轻易拿下祆祠。 而祆祠这些人显然并非无脑之辈,居然和何乐为、阿离想到了一起。 他们在殿外不断泼洒菜油,点燃火把,领头的人对着殿内大喊。 "长上渔师,出来对话,不然我们就点火了!" 净影寺的伤员们一齐看向何乐为,他心里直叫苦。在靖恭坊时,他和杜君绰并肩作战,平时只会杀鸡的他,为了生存,激发了潜能,杀了两个人,心理承受能力已经锻炼得很坚强了。 "你们别看着我,就算我站出来,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应该想个办法,怎么才能赶跑他们。" 虽然有些伤员还能动,但战斗力大大减弱,而且匆忙之间,他们手中没有武器。 "上使,你...如果你不出来,我们可能都要死在这里了..."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这也难怪,只要有一丝生存的机会,谁会愿意放弃?何乐为明白这一点,在这种关键时刻,任何解释都是徒劳。如果他再犹豫,这些伤员可能会推他出去。 何乐为走到殿后门,探出半边脑袋仔细观察。那些拜火教的狂热分子只露出双眼,看起来都很普通。 受伤的短番渔师此刻站在他身后,似乎不希望他再回殿内。何乐为心中暗骂,考虑到长上渔师竟然允许那种残酷的竞争上岗,这些短番渔师的任何举动他都不会感到惊讶。 "阿离,把这个牙牌藏好。"何乐为取下长上渔师的牙牌,悄悄递给小阿离。他认为这些狂热分子这次是孤注一掷,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不确定唯一的长上渔师在殿内,他们是不会放火的。 因为这些受伤的短番渔师对他们来说价值不大,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何乐为这个长上渔师的唯一继承人。当然,如果确认了何乐为的身份,这些人也会毫不留情地杀掉所有人,这是肯定的。 所以,唯一的拖延方法就是让他们无法确定何乐为是长上渔师。 如果萨离在场,她一定能认出何乐为,但何乐为刚才观察了一圈,没看到萨离在人群中。因为他们动用的都是战斗力极强的人员,萨离断了一条腿,不太可能亲自来,何乐为也没发现有瘸腿的女人。 "有话好好说,别烧!"何乐为咬紧牙关,硬着头皮走出殿后的门。 "你是长上渔师吗?"领头的狂热分子大声质问,他身后的同伙已经握着刀剑虎视眈眈。 何乐为笑着赔不是:“我可不是,我是净影寺的居士张景...如果大家只是为了钱,那就尽管搜吧,不必伤人。如果你们要找长上渔师,我可以帮你们传话到都水监...” 那人瞥了一眼,两边的盗贼立刻上前,把何乐为的双手反剪,迅速搜身,把何乐为身上的短刀之类的小武器全搜出来了。 “没找到...”盗贼首领摇摇头,告诉同伙没发现牙牌,好像一切都如何乐为所料。 “让里面的人全出来!”首领仍不死心,何乐为心中暗喜,对着里面的伤者喊:“听见了吗?全出来!” 只要这些人出来,就不会被困在大殿里,就算狂信徒要杀人,至少还能四散逃跑。 毕竟无力反抗,那些受伤的短番渔师只能出来投降。盗贼们一一搜查,最后还是没找到牙牌。 阿离毕竟只是个孩子,躲在何乐为后面,像个小跟班,这些盗贼根本没想到会搜他的身。 然而,那些狂信徒已经在净影寺的其他地方放火,才把短番渔师逼进大殿。此刻火势逐渐蔓延,敦化坊的坊丁已经开始敲锣报警,相信附近的居民很快就会赶来。 敦化坊地域广大,又荒凉,居民不多,这给了盗贼不少时间。 尽管如此,他们肯定想速战速决。这时,首领坐不住了,他的目光最终停在了何乐为身上,确切地说,是何乐为身后! 他快步上前,不由分说拉出了小阿离,威胁道:“谁是长上渔师?给你们三秒钟,否则我就杀了这个小孩,然后杀光你们所有人!” 这话一出,那些短番渔师都看向了何乐为,即使何乐为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背后如针扎般刺痛。 "别杀他,我说,我说!"何乐为举起手投降,对首领说:"上使带着我们一些兄弟去攻打你们的祆祠了..." 张景想利用何乐为做诱饵,吸引祆祠的势力,何乐为也只好把这些人都引回去,否则净影寺会被血洗! 首领皱起眉:“攻打我们?” "没错,恐怕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你们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我听上使说,他这次要活捉一个叫萨离的胡女,他对这个胡女恨之入骨,说抓住她要先羞辱一番,让她生不如死..." "你以为我们是傻子吗?"首领显然不信,何乐为也不急,回应道:"反正我们也没能力反抗,生死都在你手上。如果不信,你可以先派人回去看看情况啊..." 首领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然后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果然有人去查看情况了。 那个家伙很快就回来了,凑到贼首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贼首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几步快跑,嗖嗖嗖就翻上了围墙。他朝祆祠那边一看,果然有烟雾和火光照天! 何乐为趁乱把小阿离拉到身边,那贼首开始用方言大声指挥,那些狂暴的家伙纷纷向外撤退。但是贼首没动,跟剩下的几个狂徒嘀咕了几句,虽然听不懂,但他们已经开始拔刀提剑,直奔何乐为他们而来! 他们打算把所有人都干掉! 第70章 陷入绝境 这些贼人最终决定不留活口,就算找不到长上渔师,也要让净影寺寸草不生。 何乐为心中一凛,对阿离说:“把牙牌给我!” 小阿离不明所以,把牙牌递过去,但在半途中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立刻红了,拼命摇头,怎么也不肯放手。 何乐为强行接过牙牌,对着那些短番渔师喊:“保护好这小孩!” 他把紧紧拽着他裤腿的阿离交给一脸惊讶的短番渔师,然后冲着冲过来的狂徒大喊:“长上渔师在这里,有种的就来!” 他高举牙牌,话音刚落,就往僧舍方向跑去。 何乐为并不想当英雄,但情况已经不允许他袖手旁观了。 之前不愿暴露身份,并非他见死不救,而是他知道这些狂徒不敢轻易动手,因为他们真正的目标是长上渔师,不是这些短番渔师。 但机会只有一次,狂徒们明白时间紧迫,最好的选择就是杀光所有人,然后全身而退。如果长上渔师就在这些人中间,那就是意外之喜。 就算找不到长上渔师,他们也能消灭所有短番渔师,绝不吃亏。 与其大家同归于尽,不如争取一线生机。何乐为亮明身份后,贼首和剩下的三个狂徒果然目光一亮,向他扑来。 他们的首要目标仍是长上渔师,现在的情况不同了,何乐为作为长上渔师的价值,显然超过了在场的伤者。 更重要的是,何乐为此时亮明身份,牙牌又确凿无疑,他们感到被戏弄的耻辱,怎能放过何乐为。 尽管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何乐为只能咬紧牙关奔跑,因为他知道狂徒们不会再给他开口的机会了。 搜身后,何乐为手中无一兵一卒,只能朝僧舍方向跑去。虽然沿途已是一片火海,但他依然奋不顾身地冲进去。 幸好之前走过一次,即使烟雾弥漫,何乐为对地形仍然比狂徒们更熟悉,一头扎进了存放武器的僧舍。 僧舍的大门已被破坏,里面的武器散落一地,看来狂徒们之前已经搜查过。 何乐为本打算找个短弓或者弩,但那些都需要上弦,时间紧迫,来不及。于是他随手抓了个炸药包,可问题是,这么近的距离,万一炸到自己就完了。无奈之下,他把炸药包胡乱塞进腰带,目光迅速扫过,发现一条满是小飞刀的腰带,立即抽出一把扔出门外。 盗贼头子带着三个狂信徒刚闯进来,就被飞刀砸中面部,惨叫一声,连忙捂住脸,血从指缝中涌出。 何乐为没练过飞刀,也不清楚有没有打中,毫无技巧,只管不停地往外扔。盗贼头子和其他两人警觉起来,匆忙退出去,捡起散落的门板当作盾牌,气势汹汹地再次冲入。 何乐为脸色大变,意识到飞刀已无用武之地,丢掉飞刀带,拿起一把横刀,疯狂地乱砍。 经历了靖恭坊的生死之战,何乐为明白了,狭路相逢,勇者胜,生死存亡全在一口气。这和纥干承基每天闷棍的经验教训一样,技术固然重要,但在生死搏斗中,最直接简单的招式往往最有效。 果然,何乐为如同疯狗般的举动让三个贼人措手不及,其中一人握着门板的手指被他连砍几截,痛得大叫起来。 盗贼头子还算有点本事,用门板抵挡,挥舞长刀猛砍下来。何乐为硬接一刀,刀刃碰撞的声音刺耳,但他咬牙忍住恐惧,正要再看,另一个狂信徒的刀已砍向他的手腕。 尽管不懂刀法,但何乐为出于本能向后退,不再抵挡,这给了那两人喘息的机会。当然,他们也看出了何乐为根本不会使刀! 此刻在他们眼中,何乐为就像一个疯狂的普通人,两人交换眼神,一左一右,同时向何乐为发起攻击。 何乐为将手中的横刀扔向左边的盗贼头子,刀旋转着飞出,他自己则迅速后退,来到武器架旁,试图抽出武器,但怎么也抽不出来,只能把整个架子推倒,右边的狂信徒只好后退。 何乐为继续往内退,然而僧舍并不大,他最终退到了角落里,无处可逃。 何乐为从腰带里掏出炸药包,这个包里有个铁梨花,类似一个小机关玩具。一旦受到冲击,铁梨花就会启动,弹性铜片反弹,铁梨花向四周“绽放”,撑破炸药包,炸药粉四处飞溅。 这个玩意儿其实有点像民间用来偷鸡的铜蜻蜓。 何乐为在挑武器时曾问过张景关于铜蜻蜓的事,觉得这东西挺有趣,就记在心里了。可他当时怎么也没想到,会面临如此艰难的抉择,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 "我有炸弹,再靠近就是两败俱伤了!"何乐为还是太天真,以为这话能吓退对方,但他不懂战场的智慧。 贼首一听,眼神立刻落在何乐为手中的炸弹上,果然停止前进,让右边那个疯狂的家伙持刀戒备,自己则后退几步,捡起一把短弩,开始寻找箭矢。 何乐为的心沉入谷底,他过于乐观了。贼首如果近身,确实能同归于尽,但用短弩这样的远程武器射杀他也是轻而易举。意识到这点,何乐为毫不犹豫地把炸弹扔向贼首! "萨甫小心!"右边的狂徒反应迅速,试图用刀把炸弹打掉。但他毕竟不是专业的棒球手,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没能成功。 "咔嗒"一声,炸弹砸在贼首身上,触发了机关,"噗"的一声闷响,炸弹爆炸了! 第71章 并非真正的危机 作为敦化坊和曲江池附近120名短番渔师的副首领,张景离开后,净影寺就由梁司古负责了。他知道靖恭坊的惨案,也知道都水监损失惨重,不仅靖恭坊,其他坊的渔师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袭击。即使是偏远的敦化坊,也差点全军覆没。因此,当何乐为来到净影寺时,梁司古的心情十分复杂。 特别是何乐为的态度冷漠,明知他们伤员众多,还让大首领张景带着仅存的人去祆祠冒险救人,这简直视他们为草芥。张景走后,梁司古对何乐为没什么好脸色,也没让人去接待这位高级渔师。 再次遭到狂徒袭击净影寺时,梁司古心中只挂念着受伤的兄弟,对于这个所谓的高级渔师,他并不在意。在他看来,高级渔师都是顶尖的高手,哪个不是踩着别人的尸体爬上来的? 所以他本能地认为何乐为也是个搏杀高手,才会被逼到大殿里。尽管何乐为受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能保护兄弟们的安全。 没想到何乐为竟懦弱如鼠,连高级渔师的身份都不敢承认,这让梁司古深感失望,甚至有些愤怒。 在何乐为还没被那群疯子杀掉之前,他们这个地区的渔夫首领总是冲在最前面,这是首领应有的担当。梁司古从没见过比何乐为更不像样的首领了。 所以,当何乐为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时,梁司古简直懵了,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首先想到的是,兄弟们终于安全了。 大部分疯狂的暴徒已经撤退,只剩下几个正要对付何乐为。尽管净影寺的大火愈演愈烈,但附近的邻居们应该很快就会来帮忙。 何乐为留下的小男孩阿离被吓得呆住了,但他却挣扎着想要去追何乐为。 “你疯了吗!”梁司古一把抓住小阿离,大声呵斥,以为这样能让他冷静下来。 然而,小阿离突然抬头,眼中含着泪:“你有没有良心啊!” 这句话像雷霆般击中了梁司古。 事实明摆着,何乐为再怎么不堪,最后还是救了他们。 不管何乐为出于什么动机,事实就是,没有他,他们无法活下来。 梁司古愣神之际,小阿离咬了他一口,他下意识地甩手,小阿离摔倒在地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小阿离已经爬起来,向后面的僧舍跑去。 如果不是何乐为年龄不大,梁司古几乎会怀疑小阿离是何乐为的儿子。 “二档头,现在怎么办?”几个还能动的兄弟围了上来,他们看着小阿离跑走的方向,眼神迷茫。 梁司古看着地上的伤员,又看了看这几个还能行动的兄弟,咬咬牙,做出了决定。 “追!”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渔夫,虽然受伤,但还是追了上去。 到了后院,火势已经蔓延,浓烟滚滚,他们找不到小阿离。梁司古果断下令:“分开找,一定要找到他!” 兄弟们分散开来,因为这是他们的地盘,他们很熟悉路线。梁司古穿过月门,短暂思考后,朝武器库的方向走去。 刚到院子门口,他就看到一个狂徒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呻吟,肚子上插着一把砍刀,而小阿离昏迷在墙角,墙皮落在他身上,生死未卜。 看起来,小阿离应该是遇到了这个狂徒,一番搏斗后,被狂徒撞到了墙上。 狂徒也看到了梁司古,本能地想去抓地上的刀。梁司古快步上前,一脚踩在他的肚子上,那把插在肚子上的砍刀被彻底踩入体内。 狂徒惨叫一声,头一歪,昏了过去。 梁司古跑过去,发现小阿离虽然后脑勺流血,但还有呼吸和心跳,他顾不上那么多,捡起狂徒的砍刀就冲进了僧舍。 里面烟雾缭绕,他用袖子捂住口鼻,走了几步,还是闻到了空气中的异味。 何乐为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冻住了,他看着梁司古,声音微弱地问:“这药,真的不会死人吗?” 梁司古神色紧张,回答说:“不会,它只是让你暂时失去力气,别担心。我现在就去找解药。”他匆匆忙忙地跑进屋里,片刻后带着一个药瓶出来。 何乐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你动作快点,我怕自己快撑不住了。”他的声音颤抖,显然已经很虚弱。 梁司古赶紧给何乐为喂了解药,然后用绳子捆住了那个倒在地上的贼首,确保他无法逃脱。何乐为看着这一切,心中感激,但也焦虑。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其他的短番渔师们终于赶来了。何乐为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他们现在安全了。 接下来,他只能祈祷大档头张景能顺利抓住萨离。何乐为想着,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耳边似乎还响着梁司古的话:“放心,你会没事的。laozi不管那贼人长什么样,都会把他抓起来。” 何乐为在恍惚中低声回应:“好,那就靠你了。”说完,他彻底陷入了昏迷。 解药是个像米糊的东西,里面加了点薄荷或者草药,感觉就像是清凉油混进了黑芦荟胶里。 直到小阿离的伤口被包扎好,何乐为确认他没事,这才彻底安心。周围的坊丁和邻居都在忙着救火,而何乐为倚在墙角,沉沉睡去。 等他被叫醒,眼前是满是紧张的短番渔师大档头张景。显然,他用何乐为做诱饵,心里也很不安。 "使者大人……我该死啊!"张景立刻跪倒在地。 何乐为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甩了甩头,像是刚从宿醉中醒来,不过总算清醒了一些。 "人抓住了吗?" 张景低着头回答:"幸亏没辜负使命!" 能抓到萨离,何乐为总算完成了李世民的任务,他也松了口气,净影寺的这场生死惊魂总算没白费。 "起来吧。" "???使者大人……我利用了您,您不会怪罪我吗?"张景抬起头,一脸惊讶。 "你就戴罪立功吧,不过以后...我要你往东你就要往东,要你往西你就要往西,再有这种情况..." "这次我是迫不得已,净影寺的兄弟们是命,我们去祆祠也是命,我只是选择了相对较小的恶,不会有下次了..." 何乐为不责怪张景,因为他设身处地想了想,自己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现在没有严重的伤亡,目标人物也抓到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再者,既要严惩也要宽慰,他刚到净影寺时已经给张景他们施加了压力,现在如果不稍微放松,只会引起他们的反感。恩威并施才能赢得人心。 "把人带过来让我看看。" "是!"张景郑重地行礼,起身离开,一会儿就把萨离和其他祆祠的狂热分子都带来了。 粗略数了数,大约有十七八个人,都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男的都穿白衣戴白帽,女的穿着纱丽,脸上盖着面纱。 因为张景没见过萨离,所以把所有人都绑起来了。 "一个都没跑掉?" "能动的都在这儿,除了...除了几个死了的..."张景有点心虚,何乐为没多问,只是看向小阿离。 可怜的孩子头上缠着绷带,这群人出现时,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其中一个女信徒吸引了。 顺着阿离的目光望去,何乐为再次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只是一瞥,尽管对方似乎在故意对视,但何乐为还是收回了目光。 "对不起,阿离,我无法保护她,因为她想要杀我..."何乐为犹豫了一下,还是对阿离说出了这句话。 小阿离的眼神让人心疼,何乐为清楚他的感受。 何乐为看着阿离,心里满是对这个自闭症孩子的疼爱。阿离把他当作父亲,把萨离当作母亲,尽管他们之间总是冲突不断,像极了吵闹不断的夫妻。但这只是比喻,现实更加残酷,萨离曾试图杀了他,他也毫不手软地追捕她。 阿离的世界简单如水晶,无法理解复杂的情感。何乐为不想欺骗他,他知道孩子的眼睛像一面镜子,能照出真实。他清楚,一旦萨离落入公堂,他的宽恕已无关紧要。 "哥哥...姐姐是个好人..."阿离天真的话语让何乐为心痛,他转向张景吩咐:"先把其他人关起来,萨离留给我。” 于是,何乐为单独留下了萨离,张景照办,关押了其余人。面对萨离,何乐为抬起的手又放下,犹豫着要不要揭开她的面纱。 "如果你还有一点对阿离的关心,就别让他对你抱有任何幻想。" 萨离冷笑,目光犀利,似乎想看穿何乐为的内心。"你为什么如此关心他?" 何乐为坦诚回答:"我曾经也有一个和阿离一样的孩子。" 萨离惊讶,难以相信何乐为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的孩子。然而何乐为眼中的悲痛和怀念却如此真实。 沉默良久,萨离问:"难道你不好奇我长什么样子吗?" 何乐为轻笑:"你是罪犯,不是我的亲人。我交出你后,一切与我无关,看或不看有何区别?" 萨离眼里充满了失落,她的计划全被何乐为的话打破。他的无情冷酷让她愤怒。 "如果我不帮你呢?如果我想带小阿离一起去死呢?" 何乐为淡然回应:"在靖恭坊的时候,阿离已经作出了选择。" "他可能跟随你很久,依赖你,但你不了解他,给不了他更好的生活。" "他渴望成为普通人,怀揣希望。他知道只有我能理解他,保护他,给他想要的未来。" 何乐为说完,萨离沉默下来,怒视着他,最后换了一种口吻:"我有个条件。" "你只是个俘虏,没权利讲条件。" 萨离毫不示弱,回应道:"别再逼我。" 何乐为叹了口气,妥协道:"你说吧,我会听。" 萨离短暂地沉默,然后低声说:"我要你保证其中一个人的安全。" "谁?"何乐为好奇地问,因为能让萨离如此拼命保护的人,对萨离而言一定比生命还宝贵。 第72章 我要这个人 萨离还在跟小阿离谈话。尽管不知道萨离会用什么理由来说服小阿离,但何乐为确信,凭她的能力,一定能成功,因为他能感觉到她对小阿离的真诚关怀。 尽管头疼未消,何乐为还是让梁司古带他去了柴房,那里暂时关着刚才那群人。根据萨离的描述,他迅速找到了额头上贴着火焰图案的女孩。 何乐为指着女孩说:"把她带出来。" 梁司古迅速将女孩带到隔壁的僧侣住所。由于双手被绑,她无法反抗。何乐为让梁司古离开房间。 梁司古皱了皱眉,但最终没有说什么。 何乐为走近,仔细打量着女孩。她的眼睛深邃如夜空,厚厚的单眼皮下,没有恐惧,只有厌恶。 何乐为先是掀开了她的面纱,不料连同青木发簪一起掉下来,一袭黑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女孩身体紧绷,似乎误解了他的意图,眼中的厌恶转为了悲愤和羞耻。 何乐为并未停手,继续揭下面纱。 她正值豆蔻年华,肌肤娇嫩似水,因羞愧而泛红的脸颊,厚重的单眼皮使她的眼神锐利如刀。 令何乐为惊讶的是,她的鼻尖上有一颗淡色的痣,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何乐为立刻想起了宋轶,这样的少女,只需一个微妙的表情,就能让油腻的大叔瞬间回到青涩的中学时代。 "你叫陈硕真?" 女孩转过脸,不愿回答。 何乐为捏住她的下巴,眼神突然变得严厉:"你现在就像待宰的羔羊,生死由我掌控,最好乖乖听话。" 她的眼眶瞬间盈满泪水,何乐为内心升起强烈的内疚感,仿佛刚刚欺侮了自己的异父异母妹妹。 但他克制住想要呵护她的冲动,继续扮演恶人的角色。 他歪着头,慢慢靠近,已能闻到她甜美的气息,眼看就要碰到她的唇,陈硕真终于害怕了。 "是...我是陈硕真。" 尽管如此,她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眼神复杂,仿佛她的悲愤并非源自何乐为的恶劣,而是对自己的软弱感到痛恨。 "你是个汉族人,为啥要帮萨离干坏事呢?" "损害恶人就不算坏事,我们只是在做好事而已。" 陈硕真抬头,眼神坚定,仿佛一个被洗脑的天真少女。 "你知道我是谁吗?"何乐为没跟她扯大道理,陈硕真迅速瞥了他一眼,然后摇头。 "你不认识我,怎么判断我是好是坏?在靖恭坊,萨离差点杀了我,现在松绑,她也会立刻动手的。" 陈硕真直视何乐为:"如果一个姑娘想杀你,那只能说明你不是好人。" 何乐为冷笑一声:"你根本不了解我,就这样断定我是坏人?如果我是好人,你岂不是随便杀人了?" "你看起来就不像好人。" "???" 颜值决定正义?这逻辑在哪个时代都通用吗? 何乐为虽不敢说自己美如潘安,但五官端正,肤色白皙,也算得上俊朗,怎么在她眼里就成了坏蛋? "你知道皇宫大火,靖恭坊的动乱,有多少无辜百姓受害吗?" 陈硕真有点心虚,低着头不敢看何乐为的眼睛。 "姑娘说过,我们只杀贪官和暴君,不会伤害普通百姓。" "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是的!" "如果姑娘让你去死呢?" "那我就去死!" 何乐为头疼起来,面对这样彻底被洗脑的无知少女,以后怎么交流啊? "如果姑娘让你当我老婆呢?" "不可能!" "我只是假设,如果姑娘让你跟我走,你会怎么做?" "那...那我宁愿死!" "姑娘没让你死,你怎么敢去死呢?" "我...姑娘不可能让我跟你走!不可能!" 何乐为笑了笑,不容分说地拉起她,把她带到庭院里。萨离和小阿离的谈话似乎结束了,小阿离脸上还挂着泪痕,倔强地背对着萨离。 何乐为把陈硕真扔到萨离面前,对她说:"人我带来了,但她这里有问题,你好好开导一下吧。" 何乐用食指轻敲自己的脑袋,暗示陈硕真思维混乱,萨离则瞪了他一眼。 小阿离满脸委屈,走到何乐为身边,眼泪汪汪地说:"哥哥...姐姐...姐姐不要阿离了..." 这孩子心思细腻,脆弱,一下子哭了出来。 何乐为蹲下身,轻轻摸了摸他的肩膀,小阿离忍不住,扑进何乐为的怀里,放声大哭。 自闭症的孩子最怕身体接触,他愿意投入何乐为的怀抱,说明他已经完全接纳了何乐为,甚至视何乐为唯一的依靠。 刚刚安顿好小阿离,就听见陈硕真发出惊诧的尖叫,接着就是如世界末日般的哭声。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一直被视为神圣女神的少女,竟然真的把她交给了何乐为! 尽管不明白何乐为为何会对这个被迷住的无知少女陈硕真感兴趣,但既然萨离愿意以生命为代价托付,何乐为也不会轻视。这时,张景从外面走进来,对何乐为报告:“使者,监察部门的人来了,要把这些人带回去了……” 张景说完,就要带走萨离,还想拉起呆若木鸡的陈硕真。何乐为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这个人我要留下,别动她。” “使者,这恐怕不行……她是钦犯啊……” 何乐为把陈硕真拉到自己身边,对张景说:“她不是胡人,是汉人,只是一个被骗的小女孩。” “使者,请原谅我的冒昧,以您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呢?没必要为了一个女子给自己添麻烦……” “这个小女孩长得不算出众,身材也不突出,但会给使者带来很多麻烦的……” 何乐为的目光变得锐利,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张景,后者只好把剩下的话吞回去。 “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愿意跟我回去,我就解开你的绑绳,不愿意,就跟你那位女神去接受审判。” 听到这话,茫然的陈硕真也回过神来,内心开始挣扎。 第73章 陌生人勿近的杜君绰 陈硕真看着被带走的萨离,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举起了双手。何乐为松了口气,解开她手上的绳索,又向张景要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让陈硕真换下纱丽僧袍。 净影寺里没有女性的衣物,陈硕真只能穿上男装,戴上幞头遮住长发,瞬间变成了一个英俊的小男孩。何乐为带着陈硕真和小阿离走出来,张景和梁司古上前迎接,他们偷偷看了陈硕真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我会向杨公为你们请功,以后你们就跟着我。” 张景和梁司古立刻喜出望外。自从长上渔师全军覆没,许多头领心慌意乱,没有归属感。现在听到何乐为的话,他们不必担心职位问题了。 水太清则无鱼,他们平时执行任务时也没少私吞,只是不像何乐为这样明目张胆,毕竟此案已上报高层,他竟然还敢擅自留下人。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好事,他们更害怕使者“铁面无私”,那样就连讨好他的机会都没了。 “谢谢使者!”张景和梁司古合掌致意,何乐为满意地点点头:“把伤亡兄弟的名单和净影寺等地方的损失列个清单,稍后给我,我会向上级申请抚恤金,并根据功绩给予奖励。” 张景和梁司古立刻吩咐手下统计损失,然后对何乐为报告:“这次是忠武将军杜君绰亲自押送犯人,祆祠已经被彻底封锁了。但我们身份低微,没机会见到将军本人啊。” “杜君绰亲自来的?”何乐为皱起眉,心中疑惑不已。 原本听说为了朝廷体面,皇宫火灾、陛下遇刺的事对外保密,官兵也不能大张旗鼓,所以才派了都水监来处理这事。他以为会是杨续的人来接手,没想到竟然是杜君绰。 何乐为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抓到人,他杜君绰就要来抢功吗?于是他没多说,带着张景他们走出净影寺,果然看见杜君绰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领着一队士兵准备离开。 “杜君绰,你好大的胆子!” 杜君绰虽然背部中了十几箭,但还能行走自如,他站得笔直,腰板挺得像标枪,完全看不出来受伤的样子。 “何乐为,你以下犯上,冒犯上级,来人,给我打断他的狗腿!”杜君绰依然趾高气昂,冷若冰霜,皱着眉头,毫不客气。 张景和梁司古面面相觑,满脸惊讶。他们原本以为何乐为与杜君绰在靖恭坊经历过生死,应该有些交情,哪知一见面就这样不留情面。 杜君绰是左监门卫中郎将,实权职位,与何乐为这样的七八品闲职相比,地位相差悬殊,别说打断狗腿,砍掉脑袋都不稀奇。 何乐为没等士兵动手,冲上前抱住杜君绰,嬉皮笑脸地说:“大哥别误会,我是夸你有胆识,怎么就成了冒犯上级呢?” “咱们是兄弟,有话好好说,慢慢说嘛……” 围过来的官兵看到这一幕,都愣住了,像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他们眼中充满恐惧,仿佛灾难即将降临,看着何乐为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外人可能不明白,为什么参与了玄武门之变的杜君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忠武将军,实际权力仅限于中郎将。只有他们这些追随多年的老兵,才知道其中的原因。 杜君绰最忌讳别人触碰他,据说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结果杜君绰条件反射地拍掉了衣服上的灰尘,一脸嫌弃。皇帝赐给他几个胡姬作侍妾,晚上百般讨好,但只有杜君绰能指挥这些奴婢,有一次一个奴婢不知分寸亲了杜君绰,立刻被赶出了将军府。 这么多年,即使是贴身护卫或奴婢,也没人敢碰过杜君绰的身体,那些与他交好的文臣武将,连他的手指都没碰过。 正因为这样,当他们瞧见何乐为搭着杜君绰的肩膀,就像在厕所里打着灯笼找麻烦一样,让他们惊讶不已。 出乎意料的是,杜君绰并没有发作,只是斜睨了何乐为一眼,冷冷地说:“有话直说。” 何乐为撇撇嘴:“老杜,你这样太没有人情味了,升了右领军将军,成了正三品上护军,就忘了老朋友了?” 杜君绰瞥了眼何乐为的手:“再不放手,我就要抽刀了。” 何乐为嘿嘿一笑:“怎么是你来?这些人抓去哪?” “这不是你应该打听的,也不是你能打听的。” 何乐为耸耸肩,掏了掏耳朵:“你这个人真无趣,我还以为咱俩经历过生死,已经是兄弟了,结果一升官就翻脸,真没意思,算我何乐为看错了人。” 何乐为松开杜君绰的肩膀,杜君绰却突然哼了一声:“我要是翻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说完,杜君绰看向躲藏在张景和梁司古后面的陈硕真,显然他已经看出了什么! 即使陈硕真穿着男装,也掩盖不住她的女性身份,净影寺又没有女眷,杜君绰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何乐为尴尬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自己小心吧。” 杜君绰说完,转身离开。 何乐为望着他的背影,短暂地陷入沉思。有司衙门不能插手此案,杜君绰作为李世民的心腹亲自押送,这些人只能直接送到皇宫去。 杜君绰没有揭露陈硕真的真实身份,把她留给何乐为,这已经算是给了足够的面子,何乐为心里清楚得很。 张景和梁司古都是都水监的老员工,当然了解杜君绰的性格,刚才看见何乐为直接搂着杜君绰,他们都吓了一跳。 没想到的是,杜君绰居然会给何乐为这么大面子,即使看穿了何乐为私下扣留陈硕真,还帮他遮掩,光这一点就足以看出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何乐为现在是唯一的长上渔师,看似胆大妄为,但底气十足,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拿着清单,跟我回去向杨公复命。” “是!” 见张景和梁司古态度恭敬,何乐为嘴角也露出笑容,忙活这么久,终于有能做事的小弟了。 他留下陈硕真在他们面前,何尝不是一种试探,从这里可以看出,这些小弟不仅能干苦力,还能干脏活! 第74章 只拿好处不做事 何乐为不敢把陈硕真带进都水监,于是让梁司古留下照顾陈硕真和小阿离,自己和张景一起去见杨续。 杨续还在专注地写字,偶尔抬头瞥了何乐为和张景一眼,接着又埋头工作。何乐为琢磨不透,这家伙怎么会有这么多事情要记录。 张景只是一个大档头,对杨续的敬畏如同对待神仙。他双手紧紧相握,手心全是汗,紧张得像第一次见家长的新娘。何乐为也想规规矩矩站着,但他腿受了伤,加上中毒后的头晕,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在角落的椅子上坐下。 闲坐着也觉得尴尬,何乐为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翻阅。可刚看两页,他就像是回到了枯燥的课堂,眼皮开始打架。大概过了半小时,何乐为的口水流了下来,他赶紧吸了回去,这才发现张景正向他使眼色,一脸的紧张。 杨续放下笔,脸上挂着笑容。何乐为连忙擦掉嘴角的口水,尴尬地笑道:“杨公见笑了,我天生不是读书的料……” 杨续走到书架旁,背着手轻声说:“大鹏鸟随风起舞,直上九万里高空。不读书都能写出这样的诗句,如果再多读点书,整个长安城还有谁能抵挡你的才华呢?” 何乐为不好意思地回应:“杨公别夸了,这些都是我抄袭别人的……” 杨续笑笑,没说什么。何乐为急忙转换话题:“杨公,我想让张景他们帮我做事,希望你能批准……” 杨续转头看了张景一眼,张景立刻双手交叉行礼,低头表示恭敬。 “他们现在负责敦化坊,而你在靖恭坊,店铺又在东市。这样是不是有点越界了?” 何乐为憨笑着:“那就把他们都调到靖恭坊来吧。这次他们立了大功,又和我共生死,我们的关系已经不只是同事了。” 杨续哼了一声:“在都水监里,谁没拼过命?靖恭坊靠近东市,鱼龙混杂,哪个渔师不想来分一杯羹?” “他们的确拼命了,但他们不是也为我何乐为拼过吗?我不能亏待兄弟,否则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何乐为明显是在袒护自己的人,不顾整体考虑,但杨续却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我这个当家的还怎么公平待人呢?” “公平本来就是相对的,奖惩分明,多劳多得,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杨续看了看何乐为,又看了看张景,犹豫了一下,然后对何乐为说:“他们可以去靖恭坊帮你,但是敦化坊你也必须管理。” “我去管敦化坊?那么远,怎么管啊?” 杨续轻轻敲了敲何乐为的额头:“想占便宜又不想付出?” “不仅是敦化坊,在选出新的长上渔师之前,整个长安城的短番和明资都归你管。” "啥???"何乐为头痛地挠头,整个长安城几百个情报员和官员分布在各个地方,每天得处理多少消息啊。如果真接手这活,他那李记食铺还能不能开门营业,生意还能不能做了? "杨大人,我就是个打打闹闹的角色,管理大局这种事我还真不行……" 杨续装出惊讶的样子:"原来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我还以为你自信满满呢。" "你放心,只是临时的,选个新的渔师还要一段时间……" "谁来选?杨大人您亲自选?那您得多费心了……" 杨续笑了笑:"还是老规矩,谁有能力谁上,不是我能挑的。明天我会分发九块牙牌下去,一个月后,拿着牙牌来找我的人就是新官。" "还要一个月?"何乐为彻底泄气了。 杨续没理他,从书架上取下一个盒子递给何乐为。盒子里是一只铁制的扳指,扳指上刻着一个突出的“水”字印章,估计是用来盖章的东西。 "拿着这个扳指,整个长安城的头头们都会听你的命令。" 虽然任务很棘手,但能指挥整个长安城的扳指,何乐为还是迅速地把它收进了腰间的蹀躞小皮袋里。蹀躞,就是唐朝人用的腰带,有功能性的,通常用来挂蹀躞七事,比如针筒、小刀、配刀、火石袋、磨刀石、契苾真和哕厥。 这东西也叫銙,除了实用和装饰,蹀躞还是官职的象征,一到三品用金玉带銙,四品五品用金带銙,六七品用银带銙,八九品用鍮石銙,流外官和百姓就用铜铁銙。何乐为虽是个散官,但他还是用的铜铁銙,因为没有配刀,他就把钱包、香囊、手帕、水壶等挂在上面。 收好扳指后,何乐为对张景使了个眼色,但张景无动于衷,何乐为瞪了他一眼:"清单!" 张景连忙把清单递给何乐为。 "杨大人,这是净影寺的伤亡损失名单和清单,麻烦您给报销一下……" 杨续哭笑不得:"这种事别来烦我,张景,你拿去找录事,他会派人处理的。" 他说着,拿起红笔在册子上签了个名,张景双手接过清单,然后退出去了。 何乐为虽然很好奇萨离他们是否被送进了皇宫,后面又会牵扯到什么秘密,但知道太多反而不安全,所以他闭上了嘴。 杨续反而主动问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们的去向吗?" 何乐为连忙摇头说:"这种事,还是少管为妙,安全第一……" 杨续皱起眉头,有点失望地说:"你既然加入了都水监,这样怕事怎么承担得起责任呢。" 何乐为笑了笑,厚颜无耻地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想不受人欺负,觉得都水监这个名头挺唬人的……” 杨续的脸色沉下来,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何乐为,发现他说的是真心话,只好失望地摇头,挥手说:“那就回去吧……” 何乐为怕他又来一番大道理,赶紧告辞离开了。 走到门口,等了一会儿,看到张景出来,他就让张景和梁司古先回去安置兄弟们,自己带着陈硕真和小阿离去靖恭坊。 "还是家里舒服啊……"何乐为感慨道,一想到自己的小窝,全身的疼痛都加剧了,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去。 就在这时,一群小孩在街上奔跑,突然撞上了何乐为,然后一哄而散了。 何乐为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正要责骂,突然感觉身体一轻,低头一看,蹀躞不见了!那个蹀躞是绑在腰上的,即使挂着七八个小挂件也不会掉,没想到会被这群顽皮的孩子顺手牵羊,他何乐为才发现,这小偷太厉害了! 何乐为顿时头疼,因为蹀躞的小皮袋里装着他还没来得及暖热的铁扳指,那是权力的象征,绝对不能丢啊! 第75章 新罗国的王子 何乐为不敢怠慢,拉着陈硕真就追了上去。 那些光着脚丫的孩子是长安城里的流浪儿,比城里的狐狸和田鼠还懂得街头巷尾的规则,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蹀躞本身不值多少钱,但杨续给的铁扳指刚到手,有了它就能指挥全城的短番和明资渔师,都水监的规定只认信物不认人,万一被贼人拿到,麻烦就大了。 "他们会跑到哪里去呢……"何乐为闭上眼睛,费尽心思回忆,回忆什么呢? 当然是回忆在工部衙门看到的长安城地图! 可惜他不是乔洮阳,也没有侦探的天赋,根本想不出什么线索。 "哥哥……我……我可能知道那些孩子去哪儿了……"阿离的话如同雪中送炭。 "带我去!" 小阿离脸色痛苦,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走在前面带路,不久就把何乐为带到了靖恭坊旁边的安邑坊。 安邑坊位置不错,就在东市南边,但里面并没有很多高官显贵的府邸,大多是东市开店的商人和工匠。 进了安邑坊,何乐为隐约明白了小阿离为什么会带他来这里。 十字街上满是光着脚甚至屁股的小孩,还有乞丐和流浪者,污水横流,两边的家庭工坊冒出烟雾,空气中弥漫着染料的刺鼻味道,那些工坊里的工人背着沉重的材料,额头几乎要被重压到地上了。 在东北角的空地上,一排排巨大的染缸散发出刺鼻的味道,如果从空中看,就像是大地上的一串串大钮扣。“元法寺?”何乐为疑惑地问。“这是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小阿离望着寺庙,眼神中五味杂陈。长安城里寺庙和道观多如牛毛,何乐为从未听说过元法寺。不过他知道,寺庙有自己的田产,还能做生意,朝廷还会资助,所以寺庙通常很有钱。更重要的是,寺庙常常收留流浪的穷人和孤儿。“你以前住在寺庙?”何乐为知道小阿离是孤儿,但孤儿通常没机会读书,而小阿离显然是受过教育的。“朝廷在元法寺设立了悲田坊,我就住在那,教我读书的是元法寺的法常大师……”何乐为这才明白过来。悲田坊相当于唐代的孤儿院,类似宋代的慈幼局,不过更像是救助站,不仅收养孤儿,还接纳流民、乞丐和贫困病人。尽管悲田坊设在元法寺,但朝廷会派出悲田使来监督,毕竟有公款资助,不能让寺庙随便乱来。元法寺规模不小,悲田坊就在后殿的僧侣宿舍里。孤儿们白天在街上流浪,晚上就回这里休息。虽然找到地方了,但何乐为也不能挨个搜查,于是让小阿离去找法常大师,毕竟悲田坊是由寺庙管理的。来到大雄宝殿,和尚们正唱诵午课,何乐为把鱼符和牙牌放在腰间的蹀躞上,现在无法出示身份,只能靠嘴说。好在他们的演技不错,和尚们也相信了,不久就请来一位和尚接待何乐为。来者大约二十三四岁,虽然剃度成了光头,但面容清秀,唇红齿白,让何乐为忍不住想笑。因为年轻人,特别是长得好看的,突然剃成光头,总让人觉得有点滑稽。“圆测……圆测师兄!”小阿离看到他,显得很高兴。“阿离?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佛祖保佑!”年轻的僧人十分惊喜,本能地想摸摸阿离的头,但手伸出去又意识到什么,立刻收回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就是何乐为李给事郎吧?佛祖保佑,多亏施主把小阿离带回寺里,贫僧感激不尽……”何乐为离得很近,看得清楚,圆测和尚的五官确实精致,尤其是双眼皮和长长的睫毛,让他看起来无比俊美。与别的和尚不同,圆测和尚穿着白色的僧袍,上面用银线绣着祥云水烟的图案,仿佛是从尘世之外的仙人。 "圆测大师这么年轻就成为主持,看来佛法修为真的深厚,真让人敬佩……"何乐为看着身着白衣的圆测,以为这是主持的独特装扮,心里却想问:你怎么这么出众,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 圆测只是一笑,并未回答。小阿离却悄悄拉了拉何乐为的衣角,低声说:"圆测师兄其实是新罗国王的孙子……" "新罗的王孙?"何乐为有些惊讶。新罗、百济和高句丽,被称为三韩,大概在后世那个谁强大谁就是主宰的国家的地域。高句丽在历史上是我们东北的一个民族政权,主要活动在东北和朝鲜北部一带,以扶余为主的多个民族。 而那个自称"宇宙国"的高丽,活跃在半岛中部和南部,主要是三韩遗民组成的民族,与高句丽并没有直接的传承关系。当然,连泡菜都要争的他们,如果太阳系都是他们的,高句丽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那时候的三韩对大唐可是十分恭敬,像对待亲儿子一样。新罗的王孙十五岁就来到唐朝,在元法寺出家多年。类似波斯王子这样的,国破家亡后来大唐求助也是常有的事。 圆测听到小阿离透露了他的身份,只是微微一笑,对何乐为说:"佛祖慈悲,众生平等,贫僧已断绝世俗,只专心修禅的僧人罢了。" 何乐为想说,既然众生平等,为何你穿着白色的僧衣,还绣着祥云水烟的图案,搞得这么华丽?但最终只说了:"是啊是啊,大师的境界果然高,佩服佩服……" 圆测似乎看穿了何乐为的想法,微微一笑,主动解释:"这僧衣是皇陛下赐予的……" 何乐为明白了,圆测也没再多说,向何乐为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多亏李给事把小阿离送回来,还请移步内殿品茶,贫僧也想表达一下感谢。" 何乐为摆手拒绝:"我不是特意送阿离回来,是我丢了一样东西——蹀躞,是寺里的悲田坊的孩子捡到的。我想请圆测师父帮我打听一下是哪个孩子,我要好好感谢他。" 圆测何等聪明,自然听出了何乐为的言外之意,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第76章 评价褒贬不一的和尚 圆测的脸色并不愉快,因为他明白何乐为的弦外之音。何乐为已经很给面子了。安邑坊虽然没有多少显赫的大臣或知名的娱乐场所,但元法寺的声誉很高,否则皇陛下也不会安排他这个新罗王孙在这里。也正因为元法寺的声望,朝廷才会在这里设立悲田坊,收养这些孤儿,这是一件无比善举的好事。 元法寺不仅有自己的生意,政府还定期给他们钱来运营悲田坊。现在,这些孩子居然偷东西,还偷到朝廷官员头上,害得人家找上门来,真是丢脸啊! 法常大师年事已高,平时专心修行,寺里的琐事都交给圆测处理。他怎能忍受元法寺的声誉因他而受损呢? "李给事,您请放心,先休息一会儿,我亲自去问一下悲田坊的孩子们。” 圆测安排小沙弥招呼何乐为三人,自己则一脸严肃地走向后院。 看到圆测如此重视,何乐为松了口气。他担心有人碍于面子,死不认账,那就麻烦了。圆测虽自称出家,但他仍舍不得脱下皇帝赐予的僧袍,可见他心中仍留有世俗之情。 何乐为坐了一会儿,小沙弥便送上茶水,是泡过的粗茶,浮着茶渣,他尝了一口,苦涩难忍。他对桌上的肉干也没什么兴趣,便开始环顾四周。 这时,何乐为的目光被侧殿柱子上的符号吸引住了。柱子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凹槽里的古老朱砂颜料增添了几分诡异气氛,周围顿时显得阴森起来。 这种感觉很微妙,许多人认为寺庙应该是庄重肃穆的,不会让人联想到鬼怪。但实际上,许多人在进入寺庙或道观后,反而感到恐惧。可能是环境影响,既然你相信神佛存在,也就默认了鬼怪的存在。 "小师傅,这些柱子上的符号是怎么回事,怪吓人的……" 小沙弥有些害怕,毕竟地位悬殊,何乐为虽没摆架子,他也不敢自大,于是坦诚回答: "这元法寺原本是前朝礼部尚书张颖的府邸。张尚书非常虔诚,在家中设了佛堂,供奉了一位高僧……" "那位大师极为虔诚,十几年来只专心诵读《法华经》……" 小沙弥眼中充满敬仰,似乎也希望自己能达到那种境界,但很快又黯淡下来: "可是,一个嫉妒大师待遇的宾客,诬告大师与侍女私通,导致大师被冤枉杀害!" 小沙弥满脸悲愤,哼了一声:"从那以后,每到晚上,尚书府就会传出诵经声,回荡不绝。张尚书害怕了,找来僧侣和道士,到处刻符咒,但诵经声依然无法消除。" "最后,张尚书只好重新调查,才发现大师是无辜的,于是将府邸改建成寺庙,就是现在的元法寺。" 每个宅邸都有它的故事,没想到寺庙背后也有如此动人的传奇。 何乐为和他的朋友们还在故事的余韵中沉浸,仿佛真的听见了大和尚诵经的声音,感觉心中充满了信仰的力量,几乎想要跪下来对着佛像礼拜。何乐为领悟到,为何历代统治者都爱用传奇故事来团结人们的心。 "抱歉,是我这个小和尚多嘴,打扰了各位大人…"小沙弥满是歉意,但何乐为却摆手道:"小师父你也是个虔诚的人,早晚有一天你会像那位大和尚一样修成正果的。" 小沙弥却摇摇头,一脸认真地说:"我虽然资质平庸,但我并不想和那位大和尚一样,我想研读天下的所有经书,理解千千万万的佛法,而不只是几十年读一部《法华经》…" 何乐为听到这话,心头一惊,仔细看去,只见小沙弥微微抬头,整个人仿佛被神圣的光芒包围,平凡的五官也显得生动起来。一开始何乐为并没有特别留意他的相貌,现在一看,这小沙弥竟然是个英俊的少年。 "小师父你的志向高远,让人敬佩。但元法寺太小,如果你想学习各种佛法,还是得去更大的寺庙。" 其实何乐为心里藏着话,想学各种佛法,等几年后玄奘法师取经回来就好了。 小沙弥却笑了,说道:"我十五岁出家,师从永阳坊大总持寺的道岳法师,后来师父去了普光寺,我又到金城坊的会昌寺学法。我听说圆测法师深得法常大师的真传,所以才来到元法寺。不过,最多一年,我应该又要换个地方了。" 小沙弥似乎无意间透露了太多,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对何乐为恳求道:"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请李给事帮我保密,如果让圆测师父知道了,他可能会不再留我了…" 何乐为笑了笑:"圆测师父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因为这个赶你走。专心学佛,总有一天,小师父你会闻名天下的…" 小沙弥摇摇头:"我学佛不是为了名扬天下,而是为了普渡众生!" 何乐为心中生出敬意,起身行礼问道:"敢问小师父你的法号是什么?" 小沙弥双手合十回礼:"不敢当,我叫辩机。" "辩…辩机?!!!你是辩机?"何乐为完全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他竟然遇见了这么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辩机是谁呢? 玄奘和尚取经归来后,选了九位杰出的佛教大师,其中包括辩机,帮助他翻译从西天带回的佛经。那时,辩机只有二十六岁!更令人敬佩的是,辩机和尚根据玄奘法师的讲述,整理编写了《大唐西域记》,而《西游记》正是借鉴了《大唐西域记》创作的! 何乐为遇见辩机和尚,心里颇有些意外,原本打算给他提个醒,可还没开口,圆测已经带着一群活泼的孩子们回来了。圆测虽是新罗王子,但十五岁到长安后,那份贵族气质依然藏不住,那些孩子们跟在他后面,乖巧得像小兔子。 领头的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衣服旧得发白,脚上木屐几乎无声,走得像只猫一样轻盈。其他孩子男女都有,身上的衣服都是大人的旧衣物,乍一看像个小乞丐群,但他们的眼神里透露出超越年龄的成熟和机灵,偶尔才会显露出孩子般的纯真。 "嘿,看来是有计划的团队行动嘛..."何乐为笑着打趣。 圆测微微皱眉,对那个大男孩冷冷地说:"龙光组,你自己解释吧。” 龙光组虽然年纪小,但他抿了抿嘴,从肩上取下蹀躞,恭敬地递给何乐为:"李大人,是我瞎了眼,冒犯了您,大人大量,求您放过我们吧..." 何乐为看出他的不甘心,心想得给他一个教训,毕竟偷窃不是好事,何况这是公开抢劫。"如果我不原谅呢?" 龙光组咬紧牙关,抬头看着何乐为:"如果李大人不肯原谅,那我就自己承担,请求李大人带我去见官,别为难我的弟弟妹妹!" "你倒是够义气,但上行下效,你给弟弟妹妹做了坏榜样,他们将来怎么办?" 面对何乐为的训诫,龙光组毫不在意:"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员,哪懂我们这些底层人民的苦,为了生存,做什么都不过分。" "既然这样,你又何必照顾这些弟弟妹妹呢?这样吧,她跟我走,我不仅不怪罪你,这蹀躞也送给你,你同意吗?" 何乐为指向人群最后面的一个小女孩,对龙光组提出了这个提议。 龙光祖猛地抬头,脖子硬邦邦地说:“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 何乐为对孩子的心思了如指掌,毕竟他自己也是在市井中长大的,便宜老爹李有仁只是个奴仆出身。长安城的孩子们有多顽皮,他再清楚不过,但他相信,他们本质并不坏,至少还有救。 “你要杀要罚直接说,何必装模作样地教训别人。你们这些官员也不见得比我们干净多少,你要是敢动我妹妹一根汗毛,老子长大了非杀了你全家不可!” 何乐为没想到这小子的火气这么大,也许是因为他提到了妹妹这个敏感点。 “你说说看,就凭你的出身,以后怎么出人头地?” 龙光祖哼了一声:“大唐开国功臣里,既有豪门贵族,也有平民英雄。他们在跟随皇帝之前,不也做过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吗?就算我不能读书考试,等我找个师父学武,我一定会成为守桥人,守护整个长安的地下世界。问问谁敢欺负我,谁还敢欺负我!” 没有谁比这些孩子更了解这座城市,因为他们为了生存,翻遍了每一个角落,什么都愿意做,知道守桥人的存在也就不足为奇了。 “守桥人真的让你这么崇拜?” “守桥人才是真正的英雄,不像你这样的假正经官员,只会欺负小孩,表面上道貌岸然,只会靠祖先的功劳混日子!” “龙光祖,说话注意!”圆测终于忍不住,呵斥了一句。何乐为却不在意,因为他找到了突破口。 “你动过我的东西?” 龙光祖果然摇头,时间上应该来不及。 “那现在你可以检查一下。” “???” 不只是龙光祖,连圆测和旁边看热闹的辩机都感到好奇。 何乐为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龙光祖毕竟还是孩子,争强好胜,赌气般地翻动蹀躞。当他翻到那块长上渔师的牙牌时,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 “你……您……您是……” 何乐为猜对了,这龙光祖至少认得长上渔师的牙牌。此刻他满头冷汗,眼中充满敬畏,刚才那股叛逆的锋芒已经消失无踪。 “放肆!”圆测终于忍不住大声斥责,抢过蹀躞,双手还给何乐为。 “孩子们虽然淘气,但本性不坏,还请李给事手下留情……”圆测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龙光祖虽然夸大了一些,但也不是全无道理。悲田坊虽有朝廷资助,但救助的人太多,经常入不敷出,一天能提供一顿饭就很不错了,所以许多孩子只能白天出去谋生。 现在法常大和尚把元法寺交给了他圆测,就是希望他能带来改变,让元法寺赢得更好的名声和声誉。 何乐为虽然是个小官,只是个给事郎,但这官也是官,万一这事传出去,元法寺的名誉肯定受损,圆测可不想惹上官司。 "大师放心,我没责怪你的意思。小时偷针,大了偷金,现在纠正他们的行为,等他们长大,就能成为正直的人。" 圆测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么年轻就是给事郎,确实有你的道理。光是这番话,就让人自愧不如……" "我是个出家人,哪不想劝人行善?但寺庙的钱粮实在紧张,入不敷出,只能让这些孩子自己去谋生……" "悲田坊也是医坊,除了孩子,还有很多没钱治病的穷人等着救命。这些孩子健康活泼,我们只能每天供他们一顿饭,晚上有个避风挡雨的地方……" 何乐为想了想,对圆测说:"大师,不如把这些孩子交给我,我帮他们找份工作?" "我虽不算富贵,但有一家店铺可以糊口,与经纪馆也有些交情,找工作并不难。如果他们愿意,我可以教他们读书,总比在市井流浪好……" 圆测闻言大喜:"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啊!" 辩机在一旁插嘴:"刚才看龙光祖的样子,好像不太愿意跟李给事走呢……" "龙光祖他们虽然顽皮,但有志气,他们会愿意跟李给事走的。"圆测非常有信心。 何乐为却摇摇头:"我不是要带走他们几个。" 圆测皱起了眉头:"李给事只想带走龙光祖?还是……那个小女孩?" 在圆测看来,如果何乐只为教训龙光祖而带走他,那只是出于个人恩怨,而非行善。若是想带走小女孩,那就更让人担心了。 何乐为看出了他的疑虑,却只是淡然一笑:"大师误会了,我说的是,悲田坊所有孩子,都交给我来照顾。" "什么?????" 第77章 塑造一位女菩萨 听到何乐为想带走悲田坊的所有孩子,圆测大吃一惊。 长安城里有不少人口贩子,买卖奴婢的事见怪不怪。有些江湖人士买下孩子后,残忍地将他们变成残疾人或"怪物",以博取同情和财物。女孩被卖到风月场所也是常有的事,甚至成为了一些底层贫困家庭的生存之道。 但何乐为毕竟是朝廷的给事郎,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尽管有些官员涉足这种灰色地带,但何乐为在圆测心中的形象不至于如此不堪。 "李给事为何要做这样的决定?"圆测还是心存疑虑。 何乐为没有隐瞒:"作为交换,我希望大师能帮我办一件事。" 何乐为看着圆测,决定换个话题,以免陷入深奥的佛学讨论中。“那我们就先不谈这个。我需要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座精致的雕像,能够给人带来希望和安慰。你们擅长雕刻,我相信你们能做得出色。” 圆测闻言,心中的疑虑消散了一些,他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会尽力而为。不过,李给事,你为何对女菩萨有特别的执着呢?” 何乐为笑了笑,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既然佛教主张众生平等,那么性别就不应该成为区分的界限。我希望这座女菩萨像是个象征,代表着女性的力量和智慧,让所有人都能在她的庇护下找到共鸣。” 辩机插话进来,带着一丝疑惑:“但是,佛经中并未明确提及女菩萨的形象,这样做可能会引起争议。” 何乐为理解地点点头,接着说:“我知道这可能是个挑战,但我相信你们能够创造出一个既符合传统又富有创新的作品。而且,有时候,变革正是推动进步的动力。” 圆测思考片刻,然后赞同道:“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勇于尝试。那么,我们就开始吧,为这个新的女菩萨像注入生命。” 何乐为满意地点点头,心中暗自庆幸这次的交流还算顺利。他知道,这个女菩萨像不仅仅是一座雕塑,更是他对平等理念的坚持和传播。 何乐为感到一阵失落:“算了,既然你们都只考虑自己,那我就带这些孩子们走,造女菩萨的事就算了。” 这招果然奏效,圆测和辩机立刻站到了同一阵线,一起反驳:“我们怎么自私了?” 何乐为冷笑一声:“如果菩萨以女性形象出现,传播佛法会更容易。就拿元法寺来说,如果有尊女菩萨,不出三天,长安城的女信徒能把山门的台阶踩破。” 圆测立刻摇头说:“我们修行是为了领悟佛法,怎能为了寺庙的利益而偏离正道呢?” “这就是你们的自私之处。领悟佛法是为了什么?只想着自己成佛,却忽略了让更多人成佛。信徒们供奉你们,也是希望能成佛,但你们只顾自己,把信徒放在哪里?他们又为何要供奉你们呢?” “如果有女菩萨,全城的女信徒会蜂拥而来,每个人都会虔诚信仰,佛教的声誉将会空前高涨。如果人人都向佛,那么人人都可以像你们一样立即成佛。普度众生,不就是这样的情景吗?” 圆测和辩机如遭电击,身体僵硬,目光炯炯,仿佛透过何乐为的话,看到了极乐世界! “阿弥陀佛,李给事的佛缘深厚,堪称立即成佛,应为我们的导师!”圆测双手合十,辩机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两人如同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庄重地向何乐为行弟子礼。 何乐为微微抬头,嘴角含笑,但挥手说:“只是一点小见解,不值一提,真的……” 圆测渴望立刻达到何乐为描述的那个境界,眼神热切地说:“李给事,以前从未有过女菩萨的形象,即使我们想塑造,没有颜色,没有形状,又该如何确定女菩萨的样子呢?” 何乐为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圆测终于提到了他最关心的话题! “这些女信徒都希望修成正果,所以才会供奉女菩萨。如果要选择形象,还有谁能比母仪天下的皇后更适合呢?” “如果以皇后殿下的形象来塑造女菩萨,别说普通的女信徒,就连那些达官显贵的夫人,皇宫里的公主、县主、贵妃,有谁不会来元法寺呢?” 圆测和辩机对视一眼,一同赞叹:“李给事真是神人!” 因为在圆测看来,塑造女菩萨是开创性的举动,必定会遭到其他佛教同道的反对,士大夫阶层也会有所微词。尽管大唐时期的女性地位有所提升,甚至有宋筠萱这样的尚宫成为内学士。但千年来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思想,使得塑造女菩萨会引来巨大的争议。如果没有足够的支持,元法寺可能都保不住。 但何乐为提出用皇后的形象,这个问题就完美解决了! 由于黄帝陛下不断引导人们信仰,修建寺庙道观,希望全天下的人为皇后祈福而出家。 如果真按何乐为的提议,用皇后的形象塑造一尊女神像,别说那些女子,光是黄帝陛下的支持,就能抵消所有反对的声音,没人敢多嘴。 不仅如此,他和辩机将会成为开创宗派的大宗师,必定名震天下,功德无量! 第78章 观音菩萨 圆测的世俗身份是新罗王朝的王子,尽管十五岁就来到了大唐,但他骨子里的傲气依旧存在。 辩机虽只是元法寺的小和尚,但他是佛教的天才,悟性极高,年纪轻轻就已经小有名气,不然圆测也不会派他来接待何乐为。 元法寺虽不算大寺庙,地处安邑坊,许多人对元法寺的认识可能仅来自前朝尚书张颖的鬼屋故事。 但不得不承认,法常大师的名声十分响亮,再加上圆测这位新罗王子,元法寺也算在佛教界占有一席之地。 平时他们也见过不少高官显贵,何乐为只是一个闲散官员,还是个给事郎,年龄比圆测还小,所以起初,圆测只想随便应付一下。 没想到,何乐为不仅要帮助悲田坊的穷苦孩子,提出的交换条件虽然出乎意料,但确实是一场豪赌。 如果这场赌局赢了,他圆测和辩机将成为佛教中最受追捧的大法师! 当然,如果输了,他们将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被佛教界唾弃,长安城七十多座寺庙将不再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想到这里,圆测强压下内心的激动,冷静下来思考片刻,然后向何乐为问道: “李给事,这...这真的可行吗?” 何乐为理解他们的疑虑,对圆测说:“放心吧,我们又不是真的要把皇后变成转世菩萨,只是按照皇后的形象塑造雕像。信徒们把菩萨想象成谁,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圆测摇头说:“我是出家人,不关心朝廷政治。我想问的是,如果你是佛教徒,你能接受女菩萨吗?” 何乐为心中有数,毕竟存在即合理,观世音菩萨经过各朝各代民间的塑造,最终成为女性形象,这是经过历史验证的。 “二位请放心,如果有女佛祖,老和尚们自然会把你们赶出去。但我们只选择佛祖的下属,阻力自然会小很多。” “佛祖的下属?”圆测听到这样的说法,也忍不住笑出声,心情大好地说:“只是佛祖的下属那么多,我们应该选哪个呢?” 问题又回到了起点,到底应该选哪个? “当然是观世音菩萨!”何乐为脱口而出,辩机连忙提醒:“李给事,要注意避讳,是观音菩萨...” 何乐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古代讲究避讳,现在皇帝是李世民,就得避开"世"字。所以,观世音菩萨就变成了观音菩萨。 "对对对,辩机大师说的没错,是观音菩萨。" 圆测追问:"为什么是观音菩萨呢?" 何乐为嘿嘿一笑:"我听说四大菩萨既是菩萨也是佛,有这样的说法吗?" 他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想让百姓把长孙皇后视为活菩萨,还有什么比这更高的荣誉呢?只要这事成功,就算李承乾和李泰建再多的寺庙为长孙皇后祈福,也比不上他何乐为。 你们只懂建庙让人出家,老子直接把你们的皇后妈妈塑造成活菩萨,我何乐为只想问问,还有谁,嗯? 还有——谁! 听到何乐为的话,圆测和辩机也变得谨慎:"这个……算是,也不算……观音菩萨是阿弥陀佛的左胁侍,为什么……" 何乐为脑子一转:"两位知道长孙皇后的乳名吗?" 虽然没人知道长孙皇后的本名,但她的乳名大家都知道。 "观音……观音婢!" "就是这个道理!观音菩萨是阿弥陀佛的小弟,长孙皇后是观音菩萨的小妹,如果这都不能接受,皇上养你们这些老和尚念经敲钟有什么用?" 何乐为说完,圆测和辩机对视一眼,再次双手合十:"李给事心思细腻,实在佩服!" 辩机也点头说:"辩机师父果然是天才,连这个都想到了。如果皇后殿下的生日也是二月十九,那就太妙了……" 何乐为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辩机师父真是鬼才,竟然能想到这个,如果真是二月十九,那就更神奇了!" 圆测算了算日期,皱起了眉头:"离二月十九只有十天……如果能在十天内准备好一切,到时候元法寺可以举办法会庆祝观音菩萨的圣诞日。如果金身造好了,还能请到皇后过来,李给事觉得怎么样?" 何乐为本来只想点燃一根蜡烛,没想到辩机和圆测却把它变成了一场大火。如果真照计划进行,这件事的影响力可就大了! "好!两位负责制作金身,我负责请皇后殿下过来。我们把长安城七八十座寺庙搞得翻天覆地,二月十九之后,两位的大名必将传遍天下!" 圆测和辩机心中也燃烧着激情,眼神炯炯有神,还有什么比年轻有为、春风得意更令人振奋? 圆测收敛了喜悦的心情,对外喊道:"龙光祖,你们都过来!" 龙光祖和其他孩子们在一旁等待,紧张兮兮的,想必龙光祖已经告诉他的小伙伴们何乐为是长上渔师的身份了。 圆测注意到他们低头沉默,以为他们对何乐为仍然心有芥蒂,他琢磨着就算强硬一些,也要让他们跟随何乐为。 这不是为了报答何乐为,而是圆测确信何乐为是个有能力改变命运的人,孩子们跟着他会是他们的幸运。 "龙光祖,李给事不计较过去,愿意接纳你们。你们是否愿意跟李给事走呢?" 龙光祖如被电击,猛地抬头,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何乐为面带微笑,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切,而圆测则摇头叹气,他也认为这些孩子对何乐为心有不甘。 "怎么,你不是一直胸怀壮志,想出人头地吗?李给事就是你期待的贵人,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却害怕了?" 圆测的话音刚落,龙光祖立刻带着伙伴们扑通一声跪在何乐为面前。 "我们愿意!非常愿意!" 看到这一幕,圆测惊讶不已,这是怎么回事? 何乐为没有去扶起他们,欣然接受了这个敬意,然后对龙光祖和其他孩子说: "我也是从街头巷尾出来的,我能理解你们,但理解归理解,在大是大非面前不能儿戏。 我可以教你们如何生存,教你们读书,但做人的方式需要你们自己去领悟。 我只教你们一个生活的道理,世事难如人愿,但求问心无愧,记住了。" 龙光祖他们还是孩子,对这样的道理理解模糊,但圆测和辩机是修行之人,"但求问心无愧"这句话如同当头棒喝,辩机甚至忍不住在僧袍的角落打了个结,以此铭记这句话! 第79章 圣上亲临也不行 何乐为清楚最后一块牙牌的力量,龙光祖的眼神暴露了他的想法。 尽管何乐为只教了一个生活道理,但这正是最中肯的一个。 他没有再去责备龙光祖的行为,只是让他审视自己的内心,这是最温柔的教诲。 把蹀躞束在腰间,何乐为对圆测说:"我住的地方不大,先暂时安置他们,等有了成果,再带其他孩子出去。" 圆测明白,悲田坊的孩子们来来往往,人数通常维持在几十到上百,何乐为无法一次性带走所有人。 "好的,只是李给事也不要太勉强,等事情办成了,元法寺就有能力照顾这些孩子了……" 何乐为笑着摇头:"等我的事情办成了,长安城的所有孤儿,都将由我来照顾!" 圆测笑了,虽然欣赏何乐为的仁慈,但想让长安城的街头没有一个流浪儿童,这显然是难以实现的。 何乐为没多说废话,直接告诉他们自己的住址,然后带着龙光祖和其他六个小孩,还有陈硕真和小阿离,离开了安邑坊,终于回到了靖恭坊。那次袭击事件后,这里的坊丁加强了巡逻,连万年县的衙役和弓箭手也常驻在此警戒。 何乐为和陈硕真的年龄差不多,小阿离跟龙光祖同岁,其他五个小孩则小一些。他们突然出现在坊门口,万年县的弓箭手立刻警觉起来,忙推了推坊丁,让他们确认这些孩子的身份。 “是何乐为,他是坊里的,他爹李有仁是个好人,不过李有仁去世后,这小子就没再回来过,晚上经常偷偷躲在东市的李记食铺里……” “但是……其他的孩子我一个都不认识……” “你们不认识,我们可都认得,而且还很熟呢!”衙役们咬牙切齿,瞪着龙光祖,后者显得有些心虚,但依然挺胸抬头。 何乐为虽然没详细问,但他能猜到,为了照顾这些孩子,龙光祖经常干些偷偷摸摸的事,跟这些万年县的衙役自然成了老冤家。 “六耳,你这不是自己送上门吗?”一个衙役露出黄牙,冷冷走向龙光祖。 “六耳?你怎么叫六耳?”何乐为心想,唐朝西域记是西游记的灵感来源,难道龙光祖就是六耳猕猴的原型? 当然,这只是何乐为的一时玩味,并没有深究的意思。 龙光祖尴尬地笑道:“平时为了混口饭吃,常干些打听消息、跑腿送信的活儿,藏墙角躲床底的事也没少做,所以江湖人给我起了个‘六耳’的外号……” “哎呀?这么说你还算半个江湖人,还有外号,不错嘛,龙光祖。”何乐为打趣道,龙光祖顿时脸红了。 何乐为伸手拦住衙役:“各位大哥辛苦了,我知道你们是依法办事,对我的这个小兄弟应该没什么私人恩怨。这几个都是我的弟弟妹妹,麻烦各位高抬贵手……” 长安城这么大,不可能人人都认识何乐为,尽管他做过几件大事,但很多人只听过他的名字,没见过本人,更别提这些衙役和弓箭手了。如果何乐为亮出自己的官职,或许有点用,但他只是个闲职官员,这些人是京城万年县的公差,给不给面子还不一定。况且何乐为也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总不能随身带着官职册子。 鱼符可以唬人,但最近皇宫不太平,何乐为也不想用这个进宫的凭证炫耀。至于长上渔师的牙牌,更是不能拿出来。现在他是唯一在任的长上渔师,几乎成了众矢之的。虽然萨离已经被捕,但谁能保证她背后没有更大的黑手,一旦暴露身份,他的性命堪忧。 何乐为口袋里的银子不多,全掏了出来,打算贿赂几个衙役,希望能平平安安过去。 那衙役却不接,现在靖恭坊正严查,谁敢顶风作案啊。“少来这套,我们可是认真执法,公平处理,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哪!” “六耳这小子经常捣乱,骚扰百姓,县衙里都有他的记录。今天他自己撞到枪口上,那就得被抓起来!” 何乐为不是那种硬碰硬的人,他理解这些差役的难处,但那些孩子们也很可怜,既然他们仰慕自己,何乐为也希望给他们一个更好的未来。于是他尽力争取:“各位,我是给事郎何乐为,朝廷还给了我云骑尉的职位,大家都是同行,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何乐为把银子塞到领头衙役手里,对方有点惊讶。“哎呀,原来是官员啊,给事郎,云骑尉,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真是吓坏我们几个了!” 衙役装出害怕的样子,露出黄牙,其他人也跟着哄笑起来。“现在靖恭坊严查,不管官民,进出都要搜查。别说你个小给事郎,就算是皇上来了,也要先过我们这一关!” “哈哈哈!” 衙役大笑,他们常和市井小民打交道,言行举止都不太顾忌,就像现代人说的,习惯了口嗨。但他的笑声很快停止,因为后面的同伴脸色苍白,冷汗直流,没人再笑得出来。 衙役回头一看,只见靖恭坊前的青石路上,卫队开道,仪仗辉煌,这...真的是皇上驾到?!!! 衙役呆滞地转头看向何乐为,何乐为也回头望了一眼,没有看到皇上的车驾,只看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宦官,后面是熟悉的褚遂良。 “非礼勿视,怎敢不敬!”宦官立刻斥责,尽管不是皇上亲自,但打着宫廷的仪仗,这就相当于皇上亲临,唯一的可能就是宣旨! 当然,宣旨也有不同等级,口头指示规格较低,而册封大官或发布重要政令则会更隆重。靖恭坊多是胡人和商人,没有太多高级官员,宦官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宣旨,让人大惑不解。 “你看什么看,还不赶快低头行礼!”那衙役不忘对何乐为吼叫,怕他冒犯了宣旨官,牵连到自己。 就在这时,褚遂良展开手中的黄绢,大声宣布:“哎呀,没想到在这里碰到李给事,既然如此,就省去了麻烦,给事郎何乐为,听旨吧。” 衙役们一脸懵圈:“???” 第80章 再次被召进宫 褚遂良是天子身边的亲信,擅长观察,一看这情况,心里大致有了数。于是决定在这儿宣读皇上的旨意,目的就是给何乐为撑腰,吓唬那些宵小之辈。 何乐为当然明白这做法不太正规,但褚遂良这么做已经帮了他大忙。一旦这口谕念出来,以后在靖恭坊,别的不敢保证,至少这些里正和坊丁会对他毕恭毕敬,不敢再找他麻烦。 "微臣何乐为,恭敬聆听皇上的旨意!"何乐为低头鞠躬,双手交叉行礼。其他人哪敢抬头,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仿佛皇帝变成了压在头顶的千斤巨石,威严让他们喘不过气。 毕竟他们都是平民百姓,哪有机会经历这种场面。褚遂良清了清喉咙,大声宣布:"何乐为聪明机智,做事妥当,特召入宫嘉奖。" 口谕简短,主要意思就是这样。何乐为接旨表示感谢,其他人还是低着头不敢动。 "褚大人,我能先安顿好弟弟妹妹再随您进宫吗?" 褚遂良皱眉:"时间不早了,再磨蹭宫门就要关了。" 这话一出,里正和坊丁像是中了彩票:"我们可以帮忙照顾这些孩子们……" 他们虽是底层,但长安城的规矩他们清楚。现在坊门宫门即将关闭,皇帝还派人召见何乐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何乐为今晚必须留在宫里过夜! 何乐为虽然年轻,也有十六七岁了。公主十岁就能出嫁,皇帝十三四岁也可能成婚生子。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留在宫里,难免会引起猜疑。 即便如此,皇帝依然坚持这么做,只能表明他没把何乐为当作外人看待。 "我家已经一个多月没人打扫,里面啥都没有,连老鼠蟑螂都饿死了。我得给孩子准备点吃的和用的东西……" 老里正连忙说:"没问题没问题,我们懂怎么做,一定会照顾好孩子们的!" 何乐为满怀歉意,掏出刚才贿赂衙役的几个大钱,塞到里正手里:"那就麻烦老里正了。" 里正看着手中的钱,尴尬地笑了笑。他不是贪图这几个钱,而是担心何乐为事后找他麻烦。 何乐为只是小计谋,但褚遂良看不惯,对他说:"快点吧,别再拖延了。" "孩子们就拜托你了。"陈硕真是萨离看重的人,何乐为还不清楚原因。这句话既是嘱咐,也是提醒,甚至有警告的意味。 陈硕真微微一愣,回头看了一眼孩子们,目光停在小阿离身上,最终对何乐为点头示意。 何乐为对她回以深意的笑容,然后跟着褚遂良进了宫。 "皇上这么着急叫我进宫,有什么要紧的事吗?"何乐为心里大概猜到可能跟萨离的案子有关,但他还是想先做好心理准备。 褚遂良却很直接:"我只是一个臣子,哪敢随意猜测皇上的意思呢。" 何乐为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这时,褚遂良突然问:"那个女孩是谁?" 不知为什么,何乐为感觉像是被未来的岳父质问,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虽然陈硕真长得像明星宋"铁",但何乐为更喜欢齐婉言。何况陈硕真的背景牵扯到萨离,他哪敢说实话:"那些孩子都是元法寺悲田坊的孤儿,偶然和我相识,我就想让他们帮我做点事情……" "做事情?" "我的小店生意清淡,也没什么资金,哪里雇得起老师啊。这些孩子本来就在街上流浪,给他们口饭吃,让他们帮忙做事,多划算……" 这番话确实符合何乐为奸商的形象,褚遂良很难不信,也就不再追问。不久,他们就进了宫。何乐为对宫里的路线已经很熟悉,发现是要去立政殿,他的步伐犹豫了一下,毕竟那是寝宫,他只是个外臣。但既然皇上不在意,他何必多虑。 褚遂良直接带他去了侧殿,陆红药正在门外等着。何乐为偷偷往里看了一眼,殿内灯火通明,皇上和皇后正在用餐,桌边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孩子,是李治和李明达。 李明达因为聪明伶俐,是李世民唯一亲自抚养的女儿。别看她年纪小,书法却非常出色,尤其是飞白技法运用得尤为巧妙。 "大哥!"李治和李明达之前在捶丸场上吃过何乐为给的冰糖,一直念叨着他。前几天,他们还把鼻涕虫李崇真带到宫里一起玩。 小孩子没那么多顾忌,但何乐为可不能不懂事,他不敢进去,只是站在殿外,朝着两个孩子微笑。 "在外面装什么君子,还不快滚进来。"李世民笑着责备了一句。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何乐为,他就严肃不起来。 何乐为呵呵一笑,向陆红药点头示意,后者略带羞涩地微笑回礼。毕竟何乐为不计前嫌,她哪里还敢摆架子。 "这两天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何乐为随手抱起扑过来要抱大腿的李治,坐在了李治原来的位子上,把李治放在膝盖上,李明达一脸羡慕地看着哥哥,小脸委屈巴巴的。 何乐为其实也想把李明达一起抱过来,但她可是李世民的心头肉,于是他只是捏了捏李明达的脸蛋。 "你这是偏心吗?"李世民瞪了他一眼,何乐为笑笑,然后也将李明达放在左边的膝盖上。 可能是因为何乐为对他们没有那种卑躬屈膝,反而像家人一样亲近,这让李世民得以释放一天的压力,沉浸在难得的家庭温馨中。 "行了行了,让大哥先安心吃饭,筠萱,你带孩子们出去玩吧。" 长孙皇后满脸慈祥,眯着眼睛,笑容温和如春风。自从用了蜜炼川贝枇杷膏调理后,她的气色明显好转,咳嗽的次数也明显减少。看她碗里剩下不多的饭菜,食欲显然恢复了不少。 李治和李明达虽然舍不得离开,但还是乖乖跟着宋筠萱出去了。长孙皇后亲自给何乐为舀了一碗羊肉羹,陆红药连忙接过,端给何乐为。 何乐为没站起来,只说了声谢谢,吹了吹热气,轻轻抿了一口。尝过味道后,他一口气就把整碗汤喝完了。 长孙皇后满心欢喜地看着,嘴角挂着微笑。可笑着笑着,想到自己的日子可能不多,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李治和李明达长大到何乐为这样的年纪,眼泪就不自觉地滑落下来。 第81章 年华易逝,儿女情长 李世民看到皇后流泪,也放下碗筷,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何乐为离座,双手交叉行礼,问:“我...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让你伤心了?” 长孙皇后连忙摇头:“你做得很好,是我最近思绪太多,看着你吃得开心,就忍不住感慨。” 陆红药轻声提醒:“今晚的饭菜可是皇后亲手做的呢。” 何乐为也被皇后的情深所打动,想起了自己在世的母亲,不禁红了眼眶,低声道: “人生初来,日头初升。 上山慢悠悠,下山却如飞。 一百年三万六千天,黑夜也当成半个白天算。 年轻时唱歌跳舞要趁早,因为明日的你可能不如今天。 别人看见儿女出生都欢喜,却不知儿女也会让人快速老去。 短歌行,无乐声,也要找寻快乐啊……” 他母亲去世时,他正面临高考,家人为了不影响他,隐瞒了这个消息。何乐为心如刀绞,当时就在日记里抄写了这首诗,如今被皇后深情的母爱触动,记忆中的诗句涌上心头。 “别人看见儿女出生都欢喜,却不知儿女也会让人快速老去……”长孙皇后和李世民听到这话,都不禁感叹,眼中满是哀思。 何乐为想起这首诗,其实是想表达母亲还没来得及享受生活,大部分时间都在为子女忙碌,他希望母亲也能有自己的快乐。然而,李世民夫妇却只听出了诗中的忧郁。 人如同初升的太阳,成长缓慢,但衰老却快如疾风。人生短暂,只有三万六千个白天,为了孩子,就连夜晚也当作白天来用。 所以,何乐为对皇后说:“殿下的身体要保养好,这才是对孩子最大的关爱。如果每天都牵挂着,心中积压的情绪化解不了,怎么恢复呢?” 其实何乐为没说出口的是,保持身体健康,才是对子女最好的爱护,让孩子失去母亲并不是真正的爱。 但他相信长孙皇后能理解他的意思。 皇后擦干眼泪,笑着说:“你真是个孝顺的孩子,这首诗也写得真好……” 李世民突然想到,对皇后说:“皇后不是正在写《女则》吗?这首诗加入进去,不是正好吗?” 《女则》是一部由长孙皇后编纂的书,讲述了女性的故事,有点像教育妇女行为规范的书。传说皇后去世后,这本书才到了李世民手里,他看完后伤心地哭了,然后决定印刷出来流传后世。 长孙皇后眼睛一亮,看着何乐为问道:“孩子,你愿意做这件事吗?” 何乐为认真地行了个礼:“我希望天下的母亲都能健康快乐,如果我的努力能被记录在书中,那将是我最大的荣耀。” “你这孩子,真是既聪明又体贴,这样就很好了……” 何乐为见机行事,接着说:“不过...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长孙皇后有些惊讶,随即掩口轻笑,而李世民假装生气地说:“你还敢跟皇后提条件?” “这首诗情感真挚,感动人心,让许多父母感动落泪,值得流传下去。如果要收入书中,这是乐为对天下父母的孝心,给他任何奖励都不过分。” 长孙皇后这么一说,李世民的语气软了下来:“说吧,你想要什么?” 何乐为早已想好,立即回答:“今天我去元法寺,本来是想为皇后祈福,无意间听到大师说本月十九日是观音菩萨的诞辰,寺里会举行法会……” “我想起皇后殿下的生日也在二月,皇后母仪天下,德行深厚,应成为万世典范,就像活生生的观音菩萨一样。所以...所以我想大胆请求皇后殿下出席元法寺的庆典...” “胡闹!皇后身体不适,怎能去那种地方...”李世民本能地责备,但说到一半,他停住了,眼神锐利地看着何乐为。 何乐为直视着李世民,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好像在说,没错,我就是这么大胆,相信你自己,李二,你是对的! 长孙皇后没察觉其中的深意,只是笑着说:“你有这份孝心,我就很高兴了。皇上原本打算为我举办宴会,但我认为不值得大张旗鼓,正打算劝皇上取消呢...” 李世民短暂地沉思后,抬头笑了,对长孙皇后说:“难得这小子做了一件好事,皇后也说过,奖励不能吝啬,那就答应他吧。” “反正你不想在宫中大宴宾客,也不让我大赦天下,更不允许孩子们出家为我祈福,但至少要接受他们的心意。” “既然如此,不如答应他,元法寺也不是大寺庙,不会劳民伤财,这不是符合皇后的心愿吗?” 长孙皇后也感到惊讶:“真奇怪,皇上这次怎么站在乐为这边了?” 李世民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还不是看在他这份孝顺上嘛。如果皇后你不乐意去,那我们就宫里摆个宴,把孩子们都叫回来好好聚聚。” 长孙皇后是最懂得节俭的人,经常倡导文武百官和百姓们也要保持简朴的生活风气,所以她并不想大肆庆祝生日。 何乐为的提议既省钱又贴心,真是个两全其美的主意,而且时机正好。 “好吧好吧,那就去吧。我也很久没出宫门了……” “不过……这是乐为孩子的孝心,不能因此减少了对他的奖赏,皇上得另外给予重赏才行!” 李世民笑着摇头:“皇后,你这样是要把他宠坏的……” 长孙皇后对着何乐为微微一笑:“这孩子孝顺又聪明,做事干练,灵活应变,就算宠坏点也没关系。” 李世民无言以对,皇后接着说:“听了这首诗,我也想听听曲儿,喝点小酒,好早点入睡……” “我会陪你……” “你把乐为叫进宫,还没跟他详细谈公事呢。我先走,你稍后再来吧。” 何乐为嘿嘿一笑:“孩儿这就出宫,不敢打扰皇上和殿下的……” 何乐为的话让李世民和皇后都有些不好意思,两人的脸微微泛红。 “行了行了,你这小子真是什么都敢说。今晚留下来陪我聊聊天吧。” 尽管李世民嘴上这么说,但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皇后离开后,李世民终于准备跟何乐为谈论正事了。 第82章 酒后畅谈 李世民倒了一杯酒,轻轻敲了敲桌面,此刻的他似乎卸下了所有的威严,却又让人敬畏。 何乐为没有犹豫,坐在李世民旁边,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吐了吐舌头,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李世民呵呵一笑,有些嘲讽。 “这是你的李记烧酒,就这么难喝?” 何乐为嘿嘿一笑:“对酒鬼来说,这是琼浆玉液,但我这种不喝酒的人,感觉就像在喝马尿……” 李世民假装严肃:“这么说,我也是酒鬼了?” “不不不,皇上怎么能跟普通人相比呢。古人说,圣贤皆寂寞,唯有饮酒者留名于世。就算皇上喝酒,也能喝出千古美名。” 又是何乐为擅长的恭维诗,毫不掩饰的阿谀奉承,但李世民心中却有一丝震动。 尽管他身边满是文臣武将,随便挑一个都是独当一面的英雄,是开国的功臣,但国家百废待兴,谁能理解他这位皇帝的辛酸? 在这广阔的唐朝天朝,谁比李世民更孤独?何乐为虽然“明目张胆”的拍马屁,但每次都能击中李世民的心。 “古来圣贤皆寂寞……”李世民想起了他的妻子,如果长孙皇后真的不在了,他会真的彻底孤独。 "你突然提到元法寺有什么目的呢?"李世民不再继续刚才的沉重话题。 何乐为故意卖关子:"皇上和皇后娘娘去了就知道了,惊喜嘛,提前知道就没意思了。" 尽管李世民察觉到何乐为有别的意图,但具体是什么,他也只能猜测。他对何乐为会怎么做,能做到什么程度,同样充满好奇。 不过既然何乐为不肯说,李世民也不好再追问,免得显得自己太不懂事,于是他装出一副早已看透何乐为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问。 "你是不是想知道萨离的结局?" 话题终于回到正轨,但何乐为早有准备:"那是朝廷的机密,如果我有资格,自然会知道的。" "说话阴阳怪气的,一点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闭着眼听还以为你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呢,哼。" 尽管如此调侃,李世民并没有不高兴。你可以认为何乐为深思熟虑,也可以认为他少年老成。 何乐为只是尴尬地笑了笑,听到下一句话,心中一惊,全身紧绷。 "你一直觉得是我杀了慕容顺吧?" 何乐为尽力保持平静:"慕容顺虽是吐谷浑的首领,但他也是陛下的臣子,陛下为什么要杀他,这不合逻辑……" 说到这个,何乐为连"圣人"的称呼都不敢用,改成了正式的"陛下",好像在努力与这件事保持距离。 李世民轻笑一声:"杀了他,扶持新的国王,不是更有利于控制甚至吞并吐谷浑吗?这合不合逻辑呢?" 何乐为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摇头说:"不合逻辑。慕容顺在长安城里唯唯诺诺,连个屁都不敢放,这么听话,何必多此一举杀了他呢?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杀了慕容顺,反而会坏事。" "但现在的情况不就是这样吗?侯君集已经到了吐谷浑,估计很快就能控制那边的朝政,恐怕世人会认为是我杀了慕容顺。" "这……我对政治不太敏感,不敢乱说,但我觉得陛下不是那样的人……更像是直觉吧……" 何乐为虽然不像房玄龄等大臣那样能条分缕析,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只相信家人的孩子,不顾道理,只站在亲人这边。李世民微微一笑。 他点了一下何乐为的额头说:"你这脑袋挺聪明的,就是懒,遇到事情也不愿多想,深入思考。" 何乐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没那个本事……" 李世民有些恨铁不成钢,但终究没有责骂,只是自言自语:"如果对大唐有利,我会毫不犹豫地除掉慕容顺。" 何乐为猛地抬起头,却听见李世民说:"不过你的直觉是对的,慕容顺不是我杀的。" "是不是萨离那帮疯子干的?"何乐为早就怀疑幕后黑手可能是李世民,但现在萨离这些人出现,他的怀疑对象又多了一个。 "对,也不对。萨离只是棋子,就像费听阿勒和张真胤一样。他们背后有个更大的头目,还有更阴险的计划。" "你知道他们怎么消灭了所有长上渔师吗?" 何乐为哪懂这些内幕,李世民也没藏着掖着:"因为禁军里有他们的人,那次皇宫的大火差点让他们得逞。为了清除这些间谍,我不得不改革府兵,把将领全换了。长安城看似繁华,但暗地里血流成河……" 说到这里,李世民的眼神也黯淡下来,看得出这背后的头目给他带来了大麻烦。即使抓住了萨离,也只是触及了问题的表面,离根除后患还远得很。 "他们为什么这么费劲对付都水监?"何乐为问到了点子上,李世民坦诚道:"都水监是我的眼睛、耳朵和鼻子。他们想蒙住我的眼睛,堵住我的耳朵,让我嗅不到危险,这样他们才能实现更大的野心。" 何乐为恍然大悟,接着听李世民说:"不过萨离一伙被消灭后,他们也元气大伤,想东山再起还需要时间。我不能掉以轻心,都水监以后会更强,你既然选择了都水监,就得把这个工作做好。" 听到这里,何乐为欲哭无泪。他原本只想加入都水监,以便不受人欺压,因为文武百官都畏惧都水监,毕竟那是皇帝的密探机构。 但现在他意识到,权力和责任总是相等的。想要得到权力的庇护,就必须履行相应的责任。换句话说,风险和回报是成正比的,既然享受了回报,就要承担相应风险。 有了都水监的身份,确实能让文武百官敬畏,但也可能成为那些黑暗敌人的眼中钉。 "陛下,微臣……微臣可不可以辞职?"何乐为彻底害怕了,李世民却一脸严肃,几乎想扇他一巴掌。 "没出息!这点胆量也敢自称李家后代?" "微臣……微臣只是个庶子,严格来说,是我父亲李有仁养大的。老爹李有仁是个老实人,我何乐为也是个老实人……" 李世民变得严厉:"你是虎的后代,就算被猫养大,长大了也会有锋利的爪牙,怎能妄自菲薄,更不能胆小如鼠!" 不知为何,听到李世民这话,何乐为忽然热血沸腾,仿佛体内充满了力量。 "陛下……陛下希望微臣怎么做?" 何乐为刚说完,一抬头,发现李世民的笑容有点诡异,他立刻有种不妙的预感。 第83章 双重背叛 何乐为真心不想搅和进这种危险的事,他只想安分守己,享受生活,无忧无虑。经过和李世民的谈话,他也明白,自己恐怕难以摆脱都水监了,毕竟现在他是唯一的资深渔师。 "你好好做事,杨续年纪大了,都水监早晚得找人接班……" 李世民的意思很明确,虽然他已经把何乐为当作自己人,但也把何乐为拖进了无数麻烦和危险中。 "微臣……微臣没多大力气,读书写字不行,上阵打仗也不行,恐怕担不起这个重任……" 何乐为还没说完,李世民的眼神已经打断了他:"我会给你助手,你的需求我都会尽力满足,难道你不想成为我的得力助手吗?" 话说到这份上,何乐为只能拱手答道:"微臣……愿意效劳。" "好,太好了!我就知道,你骨子里还是咱老李家的人!"李世民满脸欢喜,大笑一声,然后向身边的宦官使了个眼色。宦官心领神会,不久后带着三个人进来。 看到这三人,何乐为也愣住了。左边是费听阿勒,右边是张真胤,中间那个,美貌非凡,不似常人,柔和的面部线条,深邃坚定的五官,火红的卷发,绿宝石般的眼睛,那双眼睛实在太熟悉了,正是萨离! 在敦化坊时,萨离曾问何乐为为何对她不感兴趣,何乐为连看她真面目的想法都没有,直接让杜君绰带她走了。现在再见萨离,何乐为有些后悔,因为他看到她的样子后,心里产生了强烈的欲望,如果能亲近她,就算立刻死去也值得。 他有时确实会被欲望驱使,好吧,很多时候都是,毕竟他是个男人。但何乐为还是能分清轻重缓急的,该理智时也能理智。然而面对此时的萨离,他仿佛看到了降临人间的迷人狐狸精,他甚至在想,如果在敦化坊时看了她的脸,自己会不会偷偷留下她,而不交给杜君绰。 "陛下,她……她是我的助手吗?"何乐为的眼睛几乎要瞪进萨离的衣服里,李世民也皱起了眉头。 "这女子擅长魅惑之术,你掌控不了的。" "???" 老子掌控不了,你能掌控? "费听阿勒和张真胤将来会帮你做事。" 相比之下,萨离就像祸国殃民的红颜,黑皮肤的昆仑奴费听阿勒在她面前,连她身上的疤痕都不如。 "小菲菲"费听阿勒虽然皮肤黝黑,但她并不是真正的黑人,昆仑奴的种族划分并不属于黑人,而且她的五官精致得很。然而,在萨离面前,她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老大,他们俩有啥背景啊?"何乐为尽量转移视线,离开萨离那嘲讽的笑容,那笑容似乎在取笑他的失态。 李世民笑了笑,"他们原本是都水监的人,后来成了叛徒而已。" "叛徒不是应该直接处决吗?怎么还能用呢?不是都说叛徒一次,终生不用吗?"何乐为说完,费听阿勒默默地摇了摇头,她深知何乐为的个性,也习惯了他那些古怪的言论。但张真胤的眼神却充满了杀气。 李世民毫不在意地说,"我可是天子,两个叛徒能放在眼里吗?你就放心使唤他们就是了。" "他们会真听我的吗?"何乐为心里冒出一丝恶作剧的想法,李世民皱眉回应,"我说会听,那就一定会听。" 何乐为走近,指着张真胤说,"你,给我磕个头!" "你...太过分了!"费听阿勒有点像东南亚人,而张真胤则带有广西狼兵的气质。不管何乐为做了什么,张真胤从头到尾就没给过他好脸色,何乐为决定逗弄他一番。 张真胤硬着脖子,脸色铁青,但李世民一声冷哼,他就像被电击,真的准备下跪! 何乐为赶紧扶住了他,没让他真的跪下去。他知道,如果真让张真胤这样的人下跪,他的尊严会被彻底践踏,以后想让他心甘情愿为自己做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开个玩笑嘛,别总是板着脸,一点乐趣都没有。" 张真胤嘟囔了一句,虽然还是不满意,但他也松了口气,不再瞪着何乐为。 尽管不清楚李世民的意图,但毕竟算是认识的人,何乐为没有理由拒绝。他刚想提醒李世民别被萨离的美貌迷惑,但想到他对长孙皇后的深情厚谊,就把话咽回去了。 "好了好了,你们都退下吧,我要说的都已经告诉你了,别让我失望就好。"李世民挥手示意,宦官便带着三人离开,而何乐为则被带到齐遂良在宫中值班的房间。 那是一个偏殿,四面封闭,只有一扇小门,门口有侍卫守护。齐遂良和宦官安排何乐为住下。 房间不错,小宦官还送来食盒,说是皇后赏赐的,让他安心住一晚,明天再出宫。御膳的香气让何乐为食欲大增,但他想了想,还是请小宦官去把正在值班的齐遂良叫过来。 虽然身处皇宫,但毕竟是古代,晚上没法看电视,就算有宫女和乐师解闷,何乐为也接触不到。漫长的夜晚,他打算找未来岳父喝个小酒,增进感情。结果小太监回报,齐遂良今晚值班,不能离开岗位,所以不来陪他。 何乐为拉住小太监,想让他陪自己喝两杯,顺便打听点宫里的新鲜事。可是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无论如何都不敢。何乐为独自一人,再美味的宫廷佳肴也食之无味。正独自喝酒,房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影匆匆闪进来,还没看清是谁,一阵香气已扑面而来! 第84章 三仙归洞 宋筠萱作为尚宫,备受尊敬的内学士,平时最注重礼法,对何乐为总是冷着脸。所以当她悄悄来到何乐为的房间时,何乐为满脸惊讶。 "宋尚宫,你是太久没人陪了吗...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要叫人了!" 何乐为装出惊恐的样子,捂着胸口,假装害怕。原本心里有鬼,心跳如雷的宋筠萱反而立刻放松下来。 "私闯后宫,不管谁先动手,结果都不会好,所以你最好安静点。" 何乐为解开衣襟,抬头"含泪"说道:"来吧,别因为我这朵娇嫩的花而手下留情!" 宋筠萱脸颊微红,娇嗔道:"你这个坏小子,早该去死了!" 听到这话,何乐为心中一动,因为宋筠萱一向正经,现在骂人却流露出少女的娇态,毫无做作,这才是真正的女性魅力。 "宋尚宫这么想死,还不快来让我一步登天?"何乐为一脸嬉笑,语带双关,让宋筠萱更加羞愧。 "我就不应该来找你,是我自己想不开!"宋筠萱抱怨一句,转身欲走。何乐为知道玩笑开得差不多了,立刻制止道:"好了好了,我不说那些荤话了,行吗?" 宋筠萱这才关上门,背靠在门上,对着何乐为说:"我今晚冒着名声受损的危险来找你,是想...是想请你出手,救救皇后陛下!" 何乐为其实也能猜到,他和宋筠萱私交甚少,他没自恋到认为宋筠萱这样的冷美人会半夜来找他,肯定是皇后有急事。 但他没想到,像宋筠萱这样冷静理智的女子,竟会用如此焦急的语气求救。 "我?我只是一个小给事郎,哪有能力救皇后?再说,天塌下来还有皇上顶着呢。" "你别乱说,什么天塌,这话要是传出去,后果比私通还惨!" 何乐也为之一笑,毕竟古代忌讳多,话不能乱说,尤其是在皇宫里。 "宋筠萱,你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来的吧?过来一起喝两杯怎么样?" 宋筠萱没跟他开玩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我是想请你帮皇后做事。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别再开那些轻浮的玩笑,好吗?" 何乐为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能让宋筠萱这么着急,又是什么让皇后也陷入困境。 "先说说看,是什么事?" 宋筠萱靠在门上,思考片刻,平静地说:"皇上留下那个萨离,因为她擅长装神弄鬼。她说自己是祆教的圣女,有天赋异能,能直接从空中摘下仙丹呢。" "空手摘仙丹?"何乐为心里暗笑,原来古往今来装神弄鬼的手段都差不多。上世纪八十年代,不也有些所谓的异能人士,大师们吹嘘能隔空抓药吗?没想到唐朝还有这样的事情。 "除了摘仙丹,她还有别的神通吗?" "没错,她能在无中生有,点石成金,还能操控五鬼搬运。这些她都在皇上面前表演过,所以皇上深信不疑,让她负责治疗皇后……" "那个仙丹你试过吗?"萨离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害皇后,她比任何人都希望皇后康复。只有皇后好了,才能证明她的仙丹有效,证明她是真正的神通圣女,这样皇上才会完全信任她,她就能为所欲为了。 李世民再怎么英勇神武,毕竟也是古人,思想受限于时代,而且也只是普通人。正是因为想救长孙皇后,他比任何人都迷信。 宋筠萱摇摇头:"陆红药试过那个仙丹,还和御医研究过。但因为是胡僧的药丸,除了确定无毒,其他的就无从知晓了……" 在明朝的小说里,"胡僧药"通常指的是增强情欲或壮阳的药物。但宋筠萱说的"胡僧药"可能只是字面意思,指胡僧等外来人带来的外国药。 既然仙丹无毒,至少安心了一半。至于妖女迷惑皇上,找魏征这样的直臣就好了,何必找他何乐为? "所以你应该找魏征他们,撞殿死谏才对,找我有什么用……" "你刚才没看到,我只是多看了萨离一眼,皇上就说我会失控。虽然我确实……" 何乐为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想到了萨离的身材,不禁有些嫉妒。 宋筠萱没注意到何乐为的小心思,她咬了咬牙,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 "现在皇上谁都不信,我们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何乐为一脸不解,宋筠萱为何会因为自己知道幻术而如此兴奋?他其实已经大致猜到宋筠萱的想法,她认为萨离的神奇能力只是幻术,也就是现代说的魔术。 宋筠萱打算用幻术对抗幻术,以此揭示萨离的虚假把戏。但问题是,李世民肯定见识过幻术,唐朝是古彩戏法的黄金时期,作为皇帝,他应该见过更高明的幻术表演。 萨离的幻术显然已经超越了普通幻术的水平,让李世民深信不疑。而宋筠萱刚才演示的只是“三仙归洞”,是古彩戏法中“仙人摘豆”的一部分。这个戏法通过几个碗和几颗豆子,能在空中转移豆子,或者取出来,或者放进去。 根据碗和豆子的数量,有"一粒下种"、"二龙戏珠"、"三仙归洞"以及"五鸟归巢"等不同变体。不过有个限制,最多只能用五个碗和十个豆子,再多就无法操作了。 看着宋筠萱对"三仙归洞"一无所知,何乐为直言道:“就靠你这个‘仙人摘豆’,就想反击萨离?” 宋筠萱轻轻摇头:“那仙人摘豆的法术才适合萨离那种妖女,我这招只是小伎俩,叫作‘泥丸’……” “泥丸?”何乐为听得一头雾水,因为虽说仙人摘豆里有豆字,但实际用的道具多是泥丸、木珠或珊瑚、琥珀珠之类的。 “你打算用这‘泥丸’来对付萨离?”何乐为轻笑一声,“说说看,萨离的神通到底有多厉害?” 宋筠萱立刻皱起了眉。 “当初在天牢,她能随意进出,怎么都困不住,这也是圣人不再关她的原因……” “原来是开锁高手啊,难怪呢……” “开锁高手?”宋筠萱疑惑。 “大唐的铜锁构造太简单了,我随便弄套工具也能轻易打开,没什么稀奇的。”何乐为可不是吹牛,古代普通铜锁确实容易破解,除非是袁天罡或李淳风那样的“术士”,用特殊机关制作的锁,不然一般人确实难以困住。 当然,何乐为的知识远超这个时代,大唐人自然会觉得他神奇无比。 宋筠萱惊讶地看着他,何乐为笑了笑:“接着说。” “她穿过内卫的防线,神出鬼没,到了圣人的书房,不知用什么话迷住了圣人,圣人就答应看她的神通。” “她特别擅长烟火,鞭炮一响,烟火弥漫,就看不到她的脸,一会儿就有七个人从烟雾中跳出……” “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何乐为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对萨离的幻术充满好奇。 “这七个人面目狰狞,披头散发,全身刺青,穿着青色短衣,锦绣围腰,其中一个判官戴金色小帽,手持白旗,提着宝刀,跟其他六人厮杀,场面血腥,血流满地……” “是真的血?玩真的?” “这个辨别不出来……” “不过那把宝刀查过了,是军队的标准横刀,她从内卫那儿借的,锋利如霜雪,吹毛断发。那判官一刀刺进腹部,刀刃从背后透出,还乱割肠肚,血流满地。片刻后,她念了个咒,一切恢复原样,毫发无损……” 宋筠萱讲完,眼神炯炯,但何乐为已经心中有数。 “萨离施展幻术前有没有请神?” “你怎么知道!”宋筠萱一惊,何乐为却镇定自若:“她要祭祀胡神,肯定要宰猪羊,又借口这是教派秘法,不让别人看,应该是收集了猪羊的血备用……” 宋筠萱情绪激动:“所以,你也认为她的神通不是天生的,只是一种幻术?” 她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几乎是脱口而出:“看来我今晚的冒险没白费,为了找你,不顾一切,总算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何乐为笑了笑,直截了当地说:“我不仅识破了这是假的,连这幻术的名字都知道。” 这不是何乐为在夸大其词。作为一名历史学者,他对民俗文化可能不那么精通,对古彩戏法的细节也可能不清楚,但那些广为人知的,对他来说就像常识一样,不可能不知道。 “这幻术叫‘七圣刀’,也称为‘七圣法’,是从祆教传到我们大唐的。它是祆教祭祀请神的仪式,连我们的皇帝,还有祆教徒,都深信不疑。” 七圣刀在古代戏法的历史中占有重要地位,与神仙索、鱼龙漫衍等众多戏法一样,都被视为近乎神奇的技艺。到了宋朝,七圣法更是风靡全国,后来出土的陶塑也证实了它的存在。 “七圣法?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宋筠萱已经不再惊讶了。随着与何乐为的交往加深,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年轻人。其他事情就算了,这幻术可是祆教的秘密,何乐为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何乐为没打算解释:“知道是一回事,但专业的事情还是需要专业的技巧。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没有长时间的练习和团队配合,是无法复制出来的。只知道大概,是做不出来的。” “就算做出来了,也只是模仿,弄不好反而会让圣上不高兴,反而更加相信那个萨离妖女了...” 听到这里,宋筠萱也感到一阵失落。她聪明伶俐,这个泥丸幻术也是她自己观察和琢磨出来的。作为尚宫,她不能亲自揭露萨离,所以想让何乐为来完成这个任务,因为他是圣上和皇后最宠爱的人,只有他能打败萨离。 然而,她没想到何乐为对幻术的理解远超自己,听到他说没办法,她真的感到了深深的挫败。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宋筠萱还是不愿放弃,而何乐为则陷入了深思。 办法总是有的,只是要看有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 第85章 无从下手 宋筠萱的想法是对的,只是找错了合作的对象。 宋筠萱知道,李世民是个皇帝,他的想法难免受到时代局限,迷信也是可以理解的。用科学去揭示真相虽然可行,但可能会让李世民觉得被愚弄,这对皇帝的威严是大忌,没人敢冒这个险。所以,宋筠萱的计划是对的。 何乐为是李孝恭的私生子,出身平凡,突然会了仙术,这太不寻常了。小阿离和陈硕真是萨离的亲信,如果他们来做这事,或许能说得通。但问题是,他们对萨离的感情深厚,就算答应,也未必能全心投入。何乐为自己也怀疑他们是否有这种能力和天分。 归根结底,还是要找专业人士。那么,有没有比萨离更擅长装神弄鬼的人呢? 答案是肯定的,而且这个人就在皇宫里! "宋尚宫,如果你真的想成功,可能需要破例……" "破例?我……我半夜跑到你这里,连名声都不顾了,还有……还有什么规矩不能破……" 听到宋筠萱的决心,何乐为也放了心:"好吧,带我去太极宫。" "太极宫?"宋筠萱身为尚宫,虽然可以在宫中自由行动,但也有许多禁忌。她偷偷来找何乐为没问题,但如果带他四处走动,会被守门的卫兵记录下来。何乐为虽然年轻,但已经十六七岁,相当于古代的成年男子,而宋筠萱毕竟是宫女,两人一起行动,很容易引起关于宫廷不轨的流言蜚语。 "怎么?害怕了?你觉得我会让你丢脸?"面对何乐为的戏谑,宋筠萱抿紧嘴唇:"你明明知道不是这个问题,何必这样激我。" 尽管这么说,宋筠萱还是瞪了他一眼,然后说:"你等等我。" 不久,宋筠萱回来,手里拿着一套太监的衣服。 "让我扮太监?"何乐为有些哭笑不得,但想了想,这样确实能降低风险,于是他同意了。唐朝的太监并不像后来朝代的那样令人反感,即使到了宋朝,有的太监也能领兵打仗,比如平定方腊、收复幽燕的童贯。 有了太监的装扮做掩护,宋筠萱也安心了,提着大灯笼在前面引路,带何乐为出发。 宋筠萱的韵味十足,尤其在灯笼的暖光下,薄薄的宫裙仿佛透明,勾勒出她丰满的身材。何乐为跟在后面,虽步伐不快,心跳却砰砰作响,身体热得像火烧。 宋筠萱察觉到何乐为的急促呼吸,调侃道:“才走几步就喘成这样?” 何乐为憨笑两声:“不是走路的问题啦……” 宋筠萱心知肚明,虽然不情愿,但她还是放慢了步子,与何乐为并肩行走,以免他盯着她的背影出神。这深夜里,两个单身男女在一起,宋筠萱的心跳也难以控制,连何乐为都能听见。 “你到底想带我去哪儿?”宋筠萱打破了沉默,因为气氛变得微妙,她感受到何乐为身上散发出的热力。 何乐为故意开个玩笑:“怎么?怕我对你有什么企图?月黑风高,正是做坏事的好时机,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我又是个‘不良分子’,呵呵,呵呵呵……” 宋筠萱撇了撇嘴:“你明明不是坏人,干嘛总装出那副样子……” 听她这么说,何乐为收敛了笑容,因为他知道再继续开玩笑,就要触及真心话,那样对齐婉言就不公平了。 “带我去凝晖阁。” “凝晖阁?”这个地方在太极宫内,李淳风的浑天仪就在那里! “你要找袁天罡和李淳风?” 宋筠萱终于明白了何乐为的意图。要说玄学,这师徒俩在整个朝廷里无人能及。 “但他们俩专注于道法修炼,术法上并没有展现出惊天动地的神通,这……真的行吗……” 对于宋筠萱的疑问,何乐为并非没有考虑过。正如她所说,袁天罡和李淳风主要研究道家理论,偶尔给人看相或预测大事,具体神奇的术法确实没见过他们施展。 但何乐为坚信,如果有问题,没人比这两个人更适合咨询。他们没展示,并不代表不会。相对于他们的境界,萨离那种手段只是小道,甚至是邪道。作为大宗师,这两位神仙般的人物肯定清楚其中的道理。 来到凝晖阁,何乐为看到一座高耸的观星楼直插云霄,楼前平台上就是李淳风的浑天仪。观星楼灯火通明,但平台一片漆黑。 走近一看,原来平台周围挤满了人,他们整夜忙碌,没有休息。虽然装扮成太监,穿过宫门毫无阻碍,但到了凝晖阁,两人还是被拦了下来。 凝晖阁是何等重要的地方,甚至设在太极宫内,就是为了防止任何人窥探天机。 门卫和内部守卫只能在外面看守,一旦进了里面,就得交给太史局的人处理。这些文书一见到宋筠萱和何乐为走近,连忙上前阻止:“这里是重要之地,谁敢擅自闯入!” 他们经常在皇宫里跑动,自然认得出尚宫宋筠萱。走近一看,面孔一辨,就知道是谁了。不过平时不少公主出于好奇,也想偷偷进来玩,这些文书可不管你是谁,连太子和魏王等人想来看,也得掂量掂量,更别提一个尚宫和小太监了。 宋筠萱早就知道这里是个禁地,只是向何乐为使了个眼色,意思很明显:是你自己要来的,麻烦你自个儿解决。何乐为也不含糊,对文书们说:“麻烦各位进去通报一声,就说给事郎何乐为来访。” “给事郎?还要通报?”文书们面面相觑,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86章 无需讲道理 太史局相当于后来的司天台、司天监或钦天监,主要任务是观测天象,制定历法,任何日月星辰的变化,风向云色的异常,都由太史令带领下属去占卜预测。当然,在大唐时期,太史局也算半个教育机构,类似天文学的特殊学校,简单说就是做天文科研和培养天文人才的工作。 听上去像是冷门部门,但实际上,太史局掌控着历法的发布和天文气象的预测,甚至影响到百姓何时播种等生活事项,从这方面看,他们又像气象局。由于需要的专业人才,不能靠国子监这样的教育机构补充,所以太史局也负责后续的人才培养和教育。 局里有历生、天文生、漏刻生等学生,还有历法博士、灵台郎等天文教授,学生人数大约七八百,毕业后包分配,只要表现不太差,基本都能留在局里任职。毕竟这个行业既重要又保密,不是一般人能接触的学问。 因此,太史局的文书和学生对外界接触不多,日常言行谨慎,不会泄露局内的信息。别说是个小小的给事郎,就算是公主来了,他们也不给面子。袁天罡和李淳风虽然官职不高,但现在是最受欢迎的人物,连皇上面都以师礼待之,凭什么说通报就通报? 何乐为预料到这种情况,他不会怪罪这些人,但也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于是向宋筠萱示意。宋筠萱也无可奈何,好在这些是太史局的人,嘴巴很紧,没必要在他们面前继续伪装身份了。 "李给事是由皇上亲自传唤进宫的,今晚有紧急事情要面见袁天罡和李淳风两位大师,希望各位能通禀一下。" 书吏们虽然认识宋尚宫,也知道她的话可信,但他们还是要遵守规矩:"那宋尚宫,或者这位李给事,有没有皇上的亲笔信呢?" 他们的意思是,就算皇上召见,也不一定就来这凝晖阁,如果想进去,拿出皇上的批条才行。 "看来宋尚宫你的面子在这儿不管用啊……"何乐为半开玩笑地说,宋筠萱顿时面露尴尬,毕竟她是宫里备受尊重的女学士,但这些太史局的小书吏不吃这一套,她也无可奈何。 对这些人来说,凝晖阁能建在太极宫里,本身就说明了这些人的特殊性。 "你们还是通报一下吧,不然我就要非礼宋尚宫了。" 宋筠萱和书吏们都一脸问号,这和我们太史局有什么关系? 何乐为依旧笑容轻松:"明天一早,大家都知道宋尚宫在凝晖阁被非礼了,皇上可能还没等到天黑就把你们全赶出宫了。" "你...你简直就是无赖!"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面对这些固执的书吏,何乐为没打算和他们讲道理。通报一声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袁天罡和李淳风见不见,那是大佬们决定的事,但他们守着第一关,自认为有权,又顽固不化,原本的小事在这里变得复杂了。 既然说不通,那就没必要浪费口舌,何乐为邪魅一笑:"我可不是无赖,她才是。" 话音刚落,何乐为就抓住了宋筠萱的衣领,后者吓得脸色苍白,惊叫起来! 她以为何乐为只是吓唬书吏,没想到他真的动手了。作为尚宫,她在宫中的地位崇高,从没有男性碰过她,仅能和何乐为深夜在宫中同行,已让她深感羞耻。 而何乐为真的动手了,她清楚何乐为不可能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非礼她,但出于本能,她还是尖叫了出来。 "别叫!别叫了,我们认输还不行吗!"书吏们也慌了,这里离宫门不远,再叫就会引来守门卫兵和禁军,到时候解释不清了。 更让他们意外的是,宋尚宫一直口碑极好,谁料到今晚她会变成一个泼妇,配合这个小给事郎演这么一出苦肉计。 宋筠萱有苦难言,这不是她配合演戏,而是真的受到了冒犯,但她不能声张,只能瞪着眼睛,恨不能用眼神杀死何乐为。 其实何乐为还是有分寸的,并没有真正触及宋筠萱的身体,只能说她太过敏感了。 几个文书简直恨死何乐为了,只好派出一个小文书赶紧去通风报信。没过多久,袁天罡和李淳风果然一起来了。 看着两位大人物急匆匆的步伐,文书们心想,我们对付不了你,看两位大佬怎么收拾你! 文书们等得不耐烦了,正要上前告状,哪知李淳风已经走到何乐为面前,恭敬地说:“师...先生,您终于来了!” "师...先生?"文书们的抱怨瞬间卡在喉咙里,既说不出口也咽不下去。 这个才十七八岁,装成小太监的给事郎,怎么就成了李淳风口中的先生? 其实李淳风本想叫一声师父,但在学生面前,他拉不下那个脸,只好折中叫了声先生。他已经把浑天仪拆了,按照何乐为的设计图重新组装改造,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很多问题他都搞不明白。 然而何乐为最近遭遇袭击又受伤,他几次去李记食铺都没找到人,心里着急得很。 听说何乐为在外面求见,他还不信,直到袁天罡算了一卦,两人才脸色大变,连忙出来迎接。 宋筠萱早就知道袁天罡和李淳风很看重何乐为,因为长孙皇后曾让他们看何乐为的面相。但结果如何,只有皇后自己知道。 她也没想到,被皇帝以师礼对待的两位高人,居然称呼何乐为先生,这真是难以置信! 原本何乐为要来凝晖阁,她心里没底,毕竟袁天罡和李淳风不一定肯帮忙,而且这还涉及到皇上的信任,谁会随便掺和进去? 但现在看来,何乐为自信满满地找上门来,显然有他的道理。 第87章 烫手的问题 李淳风的一声“先生”彻底打破了文书们的认知,因为在他们眼中,袁天罡和李淳风就像神仙一样。 没人会相信一个十七八岁的给事郎能让李淳风以师礼相待。 何乐为也不会得理不饶人,况且以后还要常打交道,他自然不会跟这些文书计较,只是微笑着安慰他们:“各位别介意,我和两位道长是多年的朋友。” 文书们尴尬极了,但何乐为的大度让他们感到温暖,也被他的宽容所打动,纷纷道歉,双方并没有因此产生矛盾。 "先生怎么会进宫了?"李淳风问。何乐为也不再客气。 "这不是来找你们有事嘛。宫里来了个狐狸精,法力高强,所以我特意让宋尚宫带我过来,请两位仙长下山捉妖。" 听何乐为这么说,李淳风看向师父,袁天罡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对何乐为说:"进来再说吧。" 何乐为拉着宋筠萱,两人一同踏入了凝晖阁。宋筠萱身为尚宫,这是她第一次踏足这里,显得格外谨慎,不敢随便张望。 坐定后,袁天罡对宋筠萱说:“宫里的事情,皇后娘娘自有主张,你虽能参与,但三年前我就提醒过你,要在宫里保全自己,为何还要涉足这复杂的局面呢?” 宋筠萱连忙行礼回答:“天师的教诲,我铭记于心,不敢忘怀。只是这次事关皇后娘娘的安危,我不得不挺身而出……” 袁天罡沉默片刻,默默掐指算了一算,然后摇头笑道:“此事不必过于忧虑。年前我为皇后占卜,她的命运星象黯淡,预示今年可能有难,恐怕皇后娘娘难熬过六月……” “但一个月前,我观察天象,发现有新的异象出现,似乎殿下身边出现了护佑之人,这劫难或许能安然度过,尚宫无需太过担心。” “护佑之人?”袁天罡的卦象从不失准,他说能避过的灾难,一定能避过。他此刻也松了口气,不过他很好奇,这位护佑者究竟是谁? 难道……会不会是何乐为?或者,那个妖女萨离就是那位贵人? 袁天罡垂下眼帘,对宋筠萱说:“每个人的命运自有定数,强求不得,何况帝王之命,更是天意明显。尚宫还是多为自己祈福吧,何必多此一举呢?” “可是……那个妖女……” 何乐为轻轻拉了拉宋筠萱,对她摇了摇头,然后对袁天罡说:“顺应天命固然重要,但两位仙长夜观天象,守护凝晖阁,不就是为了庇护圣人和殿下吗?就算有贵人相助,两位仙长不也是那位贵人的一部分吗?” 宋筠萱口齿伶俐,这个道理她早已明白,只是有些话不便在袁天罡和李淳风面前直言。何乐为却毫无顾忌,这让宋筠萱感到何乐为有着超越年龄的智慧和成熟,他身上散发出一种难以言表的魅力,明明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怎么会有如此成熟男士的风采? 袁天罡微微皱眉:“先生真的要介入此事吗?” 宋筠萱心里一震,李淳风称呼何乐为“先生”已让她惊讶,更没想到袁天罡也会这样称呼他! 何乐为嘿嘿一笑:“事在人为嘛。” 袁天罡和李淳风都无法算出何乐为的命运,何乐为本身就是个变数,所以他的行动无法用常规方法预测。 “先生可以自由行事,但我们师徒二人却不能,别说我们不擅长您所说的捉妖,就算真能捉妖,那个妖女也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尽管宋筠萱和何乐为没有详述萨离的详情,但袁天罡的婉拒表明他们了解内情,只是不愿牵涉其中。 何乐为心里明白,这两位在神秘事物上是李世民的智囊,萨离到底是人是妖,李世民肯定找他们咨询过。可能他们觉得萨离没什么大碍,不会对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构成威胁,所以才没管。要是他们动手打压,李世民可能会觉得他们心胸狭窄。 何乐为早就猜到他们会袖手旁观,今晚的目标也不是他们。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也无所顾忌了。 "既然你们不能动手,那就给我找个能动手的人吧。" 袁天罡面无表情,瞄了李淳风一眼,后者也是一脸严肃。 "先生,皇宫的事最忌外人插手。你要是牵扯进这种因果,以后麻烦不断啊……" 何乐为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萨离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就算他不做任何事,萨离早晚也会找他何乐为的茬。先发制人才是硬道理。 "人活一世,怎能避开世俗纷扰,更不能怕麻烦。与其等麻烦找上门,不如早点解决。" 李淳风不再劝说,转向何乐为:"太史局确实有个人可用,只是……只是连我和师父都制不住他……" 这话让何乐为更加好奇,能让李淳风这么说的人物,得是什么级别啊! "没事,你这么一说,我更想见见这位高人了。" 其实何乐为想说,老子连你们这两个大忽悠都能对付,你们制不住的人,我看能有多厉害! 李淳风又看向袁天罡,袁天罡对何乐为说:"这个人对太史局来说是个头疼的问题。如果你能带他走,那就见一面;如果你不愿意,就没必要见了。" 原来如此,他们是想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何乐为。不过何乐为心里有数,风险和回报总是成正比的,世上哪有那么多天上掉馅饼的事。 "行,如果他信任我,我就带他走。" 袁天罡摇头:"不,没如果。先生一旦见到,无论怎样都必须带他走。" 何乐为苦笑:"好吧,就算绑,我也要把他带走,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李淳风这才掩饰不住喜悦,起身准备引路。袁天罡又说:"还有,那个简仪……淳风有些摸不透,反正先生来了,能不能帮忙看看?" "你们这是雁过拔毛,一点好处都不放过,比我还会做生意……" 尽管抱怨,何乐为还是答应了:"只要你们推荐的人让我满意,其他事都好商量。" 何乐为对这位神秘人士的好奇心已经爆棚,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他。他催促着李淳风,李淳风却没上楼,反而走到后面,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第88章 真是活神仙 凝晖阁到底是什么地方,外人无从知晓,也无法想象。就像表面上看似平淡无奇的都水监,实则让人望而生畏。 李淳风在前面带路,原本以为是个普通的地下室,没想到下面的空间竟如此开阔,说是个小型宫殿也不为过。他们不需要提灯笼,楼梯两旁挂着宫灯,明亮如昼。到了地下层,烛光照亮每个角落,空气流通,凉爽而不压抑。 这里存放着大量器具,有些像是计时工具,还有一些可能是太史局的创新发明,甚至是复杂的机关零件,有的比现代的四门冰箱还要高大,仅仅是其中一个部件而已。 "工部和相关部门建造皇陵的机关,除了主要工匠,也有很多是我们研究出来的……"李淳风随意解释,但何乐为听后惊讶不已,因为这个看似只研究天文和气象的太史局,显然并不简单。 深入地下层,何乐为闻到一股铁锈和机油的味道。两边全都是镜子,但这不是后来的玻璃镜,而是人高的铜镜。铜镜需要不断打磨才能保持光洁,需要技艺高超的匠人才能磨出清晰的镜面。 因此,要打磨出这么高的人形镜面,且保持镜像不变形,需要花费极大的心血。况且,铜在古代是贵重金属,因为要铸造钱币,不是任何人都能随便购买和使用的,铜矿的开采更是如此。 何乐为感叹之余,微微眯起眼睛看去,前方是一个铁栅栏做成的牢笼,周围依旧是铜镜,但牢门开着,一个人坐在门前,正在点灯看书。 奇怪的是,这些铜镜的位置似乎经过精心计算,居然没有一个人的影子反射出来,这让气氛更加诡异。这个人身上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看不清楚,大约二十多岁的样子,由于长期不见阳光,脸色苍白得如同吸血鬼。 他的脸瘦削,颧骨高,却不显得尖酸,何乐为第一眼就觉得他像前世的仙鹤,长脸尖下巴,鼻梁又直又细,就像照片被拉长了一样。 "这家伙是谁啊,真是有超级大忽悠的气质呢!"何乐为忍不住赞叹。 李淳风早已习惯何乐为的表达方式,略带嫌弃地说:"这孩子叫叶法善,字道元,号太素,爱读老庄,痴迷神鬼,和我们不一样。" 所谓的"和我们不一样",换种说法就是,我们不是一路人。 何乐为听到"叶法善"这个名字,瞬间身体一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家伙可是货真价实的神仙呢!”他自言自语。 何乐为是个历史学者,对民俗也有涉猎,但他不可能了解所有的人和事,不过叶法善是个例外。这家伙和张果一样,都是真的神仙,不是民间传说中的虚构人物。叶法善一家三代都是道士,他们在制造神秘方面是出了名的高手。 尽管叶法善现在只有二十岁,他的神奇事迹可能还不多,被关在凝晖阁的地底,可能还没机会扬名立万。但他的父亲,何乐为知道,肯定已经是个传奇人物了。 “他父亲是不是叫叶慧明?”何乐为问,想再次确认一下。李淳风却惊讶地反问:“你也知道他?” “岂止知道,我对他的故事简直如数家珍!”何乐为回答。作为一个历史学者,他虽然专注于学术,但对那些充满传奇色彩的历史人物和事件总是饶有兴趣,会专门去查阅和研究。 历史上那些被称为活神仙的人,比如左慈、于吉、陈抟等,他都有深入了解。叶法善的父亲叶慧明,字德昭,继承了父亲的职业,出家修道。何乐为曾读过一本《叶真人传》,书中说他精通老庄之道,淡泊名利,只钟情于神仙之术,追求赤松子般的逍遥,施展黄老之术。 他还拥有道术,能驱使万鬼,掌控百神,开启阴间官府的符咒,改变冥界的簿籍,无一不灵验。甚至能预知过去未来。每年国家举行的几次天地海岳祭祀,他都会被皇家以四马高车迎接,主持仪式,深受皇帝和贵族的赞赏。 他父亲叶慧明已是超级大仙,叶法善自然更胜一筹。叶法善四代修道,都喜欢深入民间,用秘术救人济世,尤其擅长请神驱鬼和五鬼搬运之术。他修炼的是符箓派,师从茅山宗的天师,家族的声誉全靠民间的口碑传播。在古代信息不发达的时代,能口口相传闻名天下,可见他们叶家的传奇程度有多高。 说到叶法善,据说他的母亲刘氏曾在白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一颗流星飞入口中,她吞下后怀孕,足足怀了十五个月才生下叶法善。而叶法善成年后身高九尺,额头上有两个标记,完全符合古人对神仙的描绘。 何乐为心里明白,叶法善这个人物在历史上的确牛气哄哄,他经历过唐朝六个皇帝的时期,从唐太宗到唐玄宗,职位一路升到金紫光禄大夫和员外鸿胪卿,还被封为越国公,景龙观主,号称"元真护国天师",创建了"淳和仙府"。说白了,他就是官方认可的天师,是个公认的神仙级人物! 就算叶法善一百零七岁去世后,朝廷还追封他为越州都督,连他老爸叶慧明都被追封为歙州刺史。想到这里,何乐为不禁咽了口唾沫,跟叶法善这样的大唐活神仙比起来,萨离真的只是个外来的妖女。 如果能请动叶法善出手,还怕萨离玩出什么新花样吗?想到这儿,何乐为忍不住对李淳风抱怨:“这么厉害的神仙,你们竟然把他关在地底下,你们是怎么想的呀?” 李淳风苦笑着摇头:“这小子自己说他曾经在括苍白马山游玩,在石头屋里遇到三个穿锦衣戴宝冠的神仙,他们告诉他,他们是受太上老君的命令,给他传达秘密指令。他说他原本是太极紫微左仙卿,因为工作不够勤奋,被贬到人间,应该尽快立功济世,等功成之后,就能恢复原来的职位……” “这是啥意思?这不是说自己是下凡的神仙吗?要是让皇上听见,他会怎么想?” “对了,他还说那三位神仙传授了他正一三五的法术,他又勤奋修行,现在叶法善已经完全继承了神仙的真传……” “这……这说得通吗?” 李淳风和袁天罡虽然迷信,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底线。叶法善自称是被贬的神仙,这让他们怎么信呢?然而何乐为却眼睛发亮,对李淳风摇头道:“淳风,你这样吐槽叶神仙,不太好吧……” 李淳风一脸疑惑:“???” 第89章 神乎其技的神秘人物 李淳风和袁天罡都是理论研究的专家,对叶法善这种超级大忽悠自然没什么好感。这家伙一旦放出去,整天装神弄鬼,用不了多久恐怕就会变成真正的活神仙了。 这并不是说李淳风和袁天罡担心叶法善抢了他们的风头,只是他们俩的理念不同。在他们看来,道法是很玄妙的东西,可以用易经帮人算命解卦,避凶求吉,但不能像张角那样宣称自己是神仙,四处施展法术救人。 何乐为却不这么想,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叶法善这样的"神仙"啊! “咳咳……”何乐为轻咳两声,向叶法善问道:“您就是罗浮真人吗?” “罗浮真人?”李淳风也有些不解,因为叶法善的道号是太素,他从未听说过叶法善以罗浮的名号行走世间,况且叶法善才二十岁,用“真人”称呼似乎太过夸大了。 不过叶法善突然睁开眼睛:“来者何人?” 叶法善的声音带着一丝颤动,因为他一直把"罗浮"这个道号深藏心底,打算等到有一天声名大噪时再拿出来用。这个秘密,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现在的他感觉自己就像叶公好龙,装神弄鬼装得太久,连自己都信了。突然有人能未卜先知,连他的新道号都知道,这让他怎能不震惊! 何乐为心里也是一阵惊讶,甚至有些起鸡皮疙瘩。叶法善明明坐在前面,声音却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他的灵魂在房间的每个角落游荡。 "我是给事郎何乐为,对罗浮真人的敬仰已久,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您的真容呢?" 说完,过了许久,叶法善的身体逐渐消失在黑暗中,就像一座刚出土就被风化的雕像。 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旁边走出来,刚才坐在地上的叶法善,原来只是一个幻象! "就凭这一手,你绝对是超级大忽悠无疑了!"何乐为心里暗暗赞叹。 叶法善走到前面,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尽管只有二十岁,他的头发却是银白色,额头两边淡红的胎记如同烈日,像两簇熊熊燃烧的火焰。 "我曾听闻,罗浮真人七岁时落水,三年后才回来,父母问其原因,你说是青童带你去了龙宫,喝的是云浆。今日一见,真人果然仙气飘飘,与众不同!" 何乐为的马屁功夫了得,连李世民都被他拍得心花怒放,更别说叶法善了。 叶法善一心想要扬名立万,所以找袁天罡和李淳风论道,结果输了,被困在地下。这些年来,他虽然读了很多书,但性格并未改变,即使在地下,仍然想着装神弄鬼的事。 被袁天罡和李淳风压制了这么久,突然有人如此欣赏并称赞他,叶法善内心狂喜不已。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叶法善的得意之情难以掩饰。 何乐为向前走了两步,叶法善也在打量他,惊讶地说:"李给事的面相高贵,血脉中带有金色和紫色,应该是皇族后代,身份高贵,非常高贵啊……" "靠,这也能看出来?"何乐为心中惊讶,因为李淳风和袁天罡知道他的身世,而叶法善与他素未谋面,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皇家血脉? 当然,他也可能是通过观察,比如何乐为的衣服或饰品之类的东西,所以何乐为下意识地说"这都能看出来",而不是"算出来"。 "罗浮真人果然名副其实,我还听说您从仙府回来后已经掌握了仙术,然后移居卯酉山,山门前有巨石阻挡,您扔出符咒,石头立刻飞走,道路变得平坦,这是真的吗?" 叶法善一脸郁闷,他被困已经两年,没想到何乐为对他做的事了解得这么清楚,顿时觉得相见恨晚,能有这样一个崇拜自己的粉丝,真是太棒了! "哪里哪里,没什么好说的,呵呵呵…"叶法善朝矮桌那边指了指,让何乐为坐下。何乐为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他的对面。 叶法善拿起水壶,却发现里面没水了,晃了晃,只晃出了几滴水。 "水没了,李给事会喝酒吗?" "会是会,就是不太爱喝…"何乐为尴尬地笑了笑。叶法善微笑着说:"那是因为你还没尝过好酒呢。" 说完,叶法善举起水壶,在空中晃了晃,大声喊道:"酒来!" 水壶忽然发出轻微的叮咚声,越晃声音越大,最后竟然倒出一杯像红宝石般色泽的葡萄酒! "这...太神奇了!"尽管何乐为在现代看过各种变酒的魔术,但他仍然十分赞叹,因为他真的被叶法善的仙人气度所打动。虽然他怀疑水壶可能是个特制道具,但叶法善的每一个动作都透出让人想立刻跪拜的气势。 李淳风皱着眉头,宋筠萱则激动得胸口起伏,她对叶法善说:"我...我能帮真人倒杯酒吗?" 叶法善似乎有些不悦,但他只是淡然一笑,把水壶递给了宋筠萱。宋筠萱小心接过,不敢乱动,但眼睛始终盯着水壶,可无论怎么倒,一滴酒也没倒出来,水壶空空如也。 如果水壶里有藏酒的地方,应该很重,但她拿在手里就像普通的空壶一样轻。 叶法善呵呵一笑,拿回水壶,又倒出一杯酒,好像还不满足,他拿起一个牛角杯,酒液像细线一样流进杯中,深红色的葡萄酒一直倒到溢出杯口! 牛角杯比小水壶大得多,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何乐为并不相信神仙,他从一开始就认为叶法善是个超级大骗子,虽然看不出他的把戏,但从未把他当作神仙。然而,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有一瞬间的动摇。 不管怎样,看到这一幕后,何乐为确信叶法善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凭他的本事,对付萨离绝对没问题! 当然,接下来的计划还得和宋筠萱仔细商量,不能直接把叶法善推给李世民,更不想让李世民从迷信萨离变成迷信叶法善。 找到叶法善只是第一步,如何策划下一步才是真正的挑战。 第90章 窥探天机 叶法善对自己的手法感到十分得意,他用眼神催促何乐为尝尝酒,何乐为抿了一口,口感清新,果香浓郁,十分美味,于是他又大口喝了一杯。叶法善看到何乐为的反应,不禁笑了出来。 在大唐,葡萄酒非常流行,何乐为平时很少喝,但他还是能分辨出好坏,称赞道:“这酒真是好喝,就像人们常说的琼浆玉液一样!” 叶法善见何乐为如此欣赏,更加开心,举杯对他说:“我与李给事相见恨晚,我们应该尽情畅饮!” 何乐为点头赞同:“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今天能见到你,是我李某一生的荣幸。”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叶法善重复了一遍,然后不屑地瞥了李淳风一眼,对何乐为更加欣赏了。 “这句话说得真好!” 这句谚语在南宋时期才流行起来,但何乐为却不在意,无意中又成了“文抄公”,这让叶法善对他的才华赞叹不已。 李淳风看不下去了,对叶法善说:“如果你真的这么欣赏他,以后就跟李给事一起吧。” 叶法善输掉了赌约,他与袁天罡、李淳风有君子协定,必须在太史局研究道教经典,除非他们同意,否则他不能离开。现在如果能跟着何乐为,对他来说就像是重获自由了。 “你是认真的吗?” 李淳风叹了口气:“这里可能不适合你,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你选择的路并不正统……” 说到这里,李淳风又看向何乐为:“但是每个人的命运不同,也许李先生就是你的贵人,一切顺其自然吧……” “李先生?”李淳风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即使对师父袁天罡,他也自视甚高,经常与袁天罡争论不休。然而,他竟然尊称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为何先生,这让叶法善有些惊讶。 李淳风没有解释,只是说:“以后你会明白的,也许相处久了,你也会有所改变……” 听到这话,叶法善对何乐为的好奇心更重了。 何乐为有些不好意思,挥手说:“我一直仰慕罗浮真人,往后还请多多指教。” 叶法善大笑道:“只要你能离开这个束缚,李给事就是我叶道元的恩人,还说什么指教不指教的。” 何乐为直接说明了条件,对叶法善说:“我了解罗浮真人本性纯真,喜欢四处游历,也不能牵绊你。我和宋尚宫有一件事需要罗浮真人的帮忙,事情解决后,罗浮真人就可以自由离开,我绝不会阻拦。” 叶法善更加高兴:“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何乐为伸出手,与叶法善击掌为誓,然后对李淳风说:“我们可以去看简仪了。” 李淳风迫不及待,转身就想离开。何乐为转向叶法善说:“我们和李道长要去查看浑天仪,真人你可以先整理东西,如果没什么意外,明天我们就出宫了。” 在何乐为眼中,叶法善肯定布置了很多机关来展示他的神通,收拾起来必定很费事。然而叶法善却摇头说:“贫道我就像闲云野鹤,一个人来去自如,没什么需要收拾的。我一直想看看浑天仪,不知道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呢?” 何乐为正愁找不到机会让叶法善信服,眼看李淳风准备拒绝,立刻笑着说:“那就一起吧,一起去!”李淳风见他这么说,也就没意见了。毕竟叶法善还是有分寸的,而且他对国家的天文事业不感兴趣,泄露机密的可能性不大。 到了凝晖阁的大厅,见到袁天罡,叶法善显得有些拘束。他敢和李淳风较量,却不敢得罪袁天罡。“袁师傅……”袁天罡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轻轻点头说:“出去走走也好,以后就自己多保重了。” 叶法善每次紧张时都会摸额头上的火焰标记,这次想抬手,但中途又缩了回去,顺势行礼道谢:“是的,我会记住您的教诲……”袁天罡确实有威严,率先离开了凝晖阁,来到浑天仪的平台上。 工匠们已经把浑天仪拆得七零八落,按照何乐为的图纸却无从下手。“我们组装了很多次,但怎么都运转不了……”李淳风也有些尴尬,因为图纸已经画得很清楚,弄不好只能怪他自己能力不足。 何乐为见过实物,虽然是复制品或还原品,但见过真的就不一样了。就像后来的笑话,有人拿着古董让溥仪鉴定真假,溥仪一眼就断定是假的,别人问他原因,他说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觉得和他家里的不一样。道理差不多。 毕竟是何乐为设计的图,他拿起图纸,逐一对照每个部件,然后指示工匠们按照他的顺序组装。因为是夜晚,周围点燃了火盆,竖起了火炬,挂起了灯笼,照明问题得到了解决。 组装完成后,他们打算启动水流,但何乐为退后观察整体,感觉不对劲,又一一比较。这样拆了装,装了又拆,工匠们已经不耐烦了,但何乐为坚持下去。眼看天快亮了,终于又装好了。 李淳风仔细观察了一番,几条轨道不再互相遮挡,正如何乐为所说,简化后几乎能看到整个天空的星象!“成功了,成功了!”他痴痴地看着天空,差点掉下眼泪。袁天罡也过来查看,虽然表面平静如常,但剧烈起伏的胸口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叶法善毕竟在地窖里苦读了两年,而且家族四代都是修道之人,算是道教世家,见识不凡。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对何乐为的才能也刮目相看。 何乐为却不满足于此,对工匠们说:“可以放水测试了。” 工匠们忙碌了一整夜,本来没抱多大期望,以为还要继续拆装,没想到两位师父说行了,他们也就放心地打开水闸。 水声哗哗,简仪如同天空中的星辰运转,慢慢地启动起来,上面标记的星区开始环绕旋转,仿佛整个宇宙的运行法则就在他们眼前展现!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他们飞升至天,从高空俯视人间的秩序,产生一种洞悉世间规律的超脱感。别说袁天罡和李淳风,就连宋筠萱和工匠们此刻都泪流满面。 这不是悲伤,也不是欢笑,他们无法理解,但心中深受震撼,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莫名地开启了他们内心的新世界。 何乐为又何尝不是如此?在这个大唐,他首次体验到科技带来的实实在在的成就感,这种穿越时空的感觉让他热泪盈眶。 这更加坚定了他在未来的道路上,致力于科技发展的决心! 第91章 是否要超越科学界限 当太白金星被初升的太阳光芒遮掩,李淳风等人终于从简仪的观测管中移开了视线。 何乐为的设计融合了原有的水运仪象台、浑仪和简仪,仅对浑仪进行了改造,增添了计时功能。在他的规划中,会建造一座五层的多功能天文观测和计时塔,只是其他功能还需后续完善。 叶法善眼界大开,渐渐理解为何李淳风要尊称何乐为为先生了。李淳风激动不已,迫不及待想将成果整理出来,呈给皇帝邀功。 何乐为一夜未眠,疲惫不堪,与李淳风和袁天罡聊了聊天文台的维护保养后,便带着叶法善和宋筠萱回住所。 尽管疲惫,三人还是坐下来,由宋筠萱详细告诉叶法善关于萨离的事。 叶法善不屑地说:“那不过是西域的邪女,只要让她见识到我们大唐正宗的道教法术,她就不敢再胡闹了。” 宋筠萱见识过叶法善的仙术,对此深信不疑。她认为以叶法善的能力,足以让萨离望而却步,不敢再施展妖法。然而萨离藏身皇宫,身为内官,不能干预政事,更不能引荐外人搅乱宫廷,需要找到合适的时机和方法。 何乐为明白宋筠萱的困境,于是立刻决定:“罗浮真人还是先跟我吧,十天后就是元法寺的大聚会,那时候皇上和皇后都会去观礼,宋尚宫必须让萨离跟皇上的车驾一起,那是最佳的机会。” 宋筠萱眼中闪烁着光芒,元法寺的活动对外开放,叶法善当然也能参加! “行,我一定让她出席!” 何乐为又提醒:“这段时间你要多留心,看看那个妖女还有什么别的招数,及时报告,这样罗浮真人也好准备对策。” 这是一个周全的计划,这样叶法善就能直接对抗妖女。但叶法善却皱起了眉头:“李给事这是小看了贫道,宋尚宫无需多此一举,妖女始终是妖女,不必太在意。” 见叶法善如此自信,何乐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宋筠萱毕竟是宫廷女官,不宜被人看见,趁着天还没大亮就离开了何乐为的住所。 齐遂良不久后来拜访,毕竟昨晚因值班未能接受何乐为的邀请,所以他带着早餐就来了。 当他看到叶法善,有些惊讶,因为这位二十岁的道士一头银发,额头两侧还有太阳胎记,实在太显眼了。 古人常根据外貌判断神仙人物,比如小孩长相奇特,长大后必有作为,甚至项羽的重瞳传说也是这样。 在古代文学作品和历史记录中,能在史书上留名的人物,要么相貌出众,要么出生时有异象,这似乎成了常态。 所以看到叶法善,他感到非常好奇和惊讶。 叶法善见到齐遂良也感到好奇,掐指一算后,他惊讶地说:“哎呀,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你是郑穆公的转世,难怪气息这么独特……” 齐遂良本来就对叶法善的外貌好奇,现在见他仅凭掐指就算出了自己的前世今生,更加惊讶了。 “道长说我前世是郑穆公?这可让齐某受宠若惊……” 郑穆公是春秋时期的郑国国君,齐遂良身为臣子,这样宣扬似乎不太合适。 叶法善却摇摇头:“我不是说你有多富贵,而是你和郑穆公一样,有个不得了的女儿……” “郑穆公的女儿?”齐遂良更加惊讶。不过,他是史官,对历史有深厚的知识。稍加回忆,他的脸色就变了。 郑穆公有个女儿名叫夏姬,是个克夫的星宿,虽然美丽无比,却连续克死了九个男人。 叶法善和他从未见过面,理论上对齐遂良并不了解。但齐遂良已是书法大师,名声在外,他女儿克夫的传闻人尽皆知,叶法善或许是在拿这件事逗趣他齐遂良。 叶法善确实有些能耐,但这说话的方式也是直来直去,让人生气又无奈。何乐为学过历史,对这段故事当然清楚,听到叶法善的话,他不禁苦笑。 还没等齐遂良发火,叶法善就开始给他出主意了:“不过你别太伤心,我能算到这个问题,自然也有解决的办法,你想听听吗?” 齐遂良本来想骂人,但听说有解决之道,也就忍住了,问:“你说怎么解决?” 叶法善笑笑,看向何乐为:“李给事是个改变命运的人,如果让他成为你的女婿,令爱的困境就能化解。” 何乐为一脸困惑:“啥?” 齐遂良也没想到叶法善会这么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话题有点尴尬,齐遂良就没继续下去,对何乐为说:“先吃饭吧。” 何乐为尴尬地笑了笑,叶法善在一旁插话说:“对啊,快吃,吃完好上朝,今天对你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 “上朝?我要上朝?”何乐为看向齐遂良寻求确认,后者脸色阴沉,对叶法善说:“你怎么知道他要上朝?” 要是连这个都能算出来,叶法善就不能只用“神人”来形容了。不过叶法善只是笑笑,视线移向门口,那里有个小太监拿着一个布包在等着。 “那个小太监都准备好朝服了,如果不是上朝,怎么会这么隆重?” 齐遂良表情严肃:“他只提了个布包,你怎么就知道那是朝服?” 叶法善坐下,轻哼一声:“修道之人,连最基本的射覆都不懂,还谈什么其他呢?” 何乐为知道射覆,这是一种古代的猜物游戏,深受数学家和道士喜爱。大致玩法就是用碗盖住东西,然后通过推理猜测碗下是什么。即使在现代,许多论坛上也有很多人热衷于这种神秘的游戏。 但叶法善仅看了一眼就能准确猜中,简直像是有透视眼!这让何乐为对叶法善的神秘能力越来越好奇,难道他真的拥有超科学的力量? 第92章 初次朝会 这是何乐为第一次上朝,内心难免有些激动。太极殿的庄严气势,仅仅是远远看一眼,就让何乐为感到心潮澎湃。 通常皇帝会在初一和十五在此接见大臣商议国事,但今天是初十,并非举行朝会的日子,估计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何乐为只是个正八品的给事郎,虽然勋官是正七品上的云骑尉,但他毕竟不是职事官,能上朝的机会非常珍贵。 齐遂良挺会体贴人的,给何乐为准备了一套青色的官服,配上宽大的幞头,挂着交鱼符,看起来还真有点儿英俊潇洒的样子。“一会儿上朝,有哪些规矩要注意的,怎么站怎么走,齐大哥你不会打算留着不告诉我吧?”通常情况下,第一次上朝都会有礼部的人或者监察御史临时教教你,但这事儿也看人脉,没人帮的话,就只能靠自己,看别人怎么做,自己跟着做。 毕竟这是大场面,何乐为心里也有点儿紧张。齐遂良只是笑笑,没说话。到了太极殿前,何乐为才明白为什么齐遂良没提前告诉他。原来他那个便宜老爹李孝恭也在场,正和长孙无忌聊得开心,两人满脸笑容,像是在等着何乐为。 按规定,何乐为应该站在最角落里,但李孝恭说:“一会儿你就跟在我后面。”何乐为可不想成为众人的焦点,宁愿躲在角落里看看上朝的热闹,不过李孝恭的语气很坚决,他也只好答应了。 到了殿门口,监察御史像班主任一样检查着每个人的仪容,有些昨晚喝多了的官员,正偷偷嚼着薄荷叶解酒。裴明礼今天值班,看到何乐为跟着李孝恭,还是私下里提醒了他两句。何乐为借机对他说:“散朝后找我,有事儿和你商量。” 裴明礼悄悄记下了,因为文武大臣们陆续进殿,他们也没多聊。李孝恭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自然引来不少人寒暄。相比之下,长孙无忌就没那么受欢迎,显得有些冷淡,没多少人过去和他交谈。刘弘基很久没上朝了,但他似乎很擅长交际,不管是谁,他都能和人家称兄道弟,有时还会讲些俏皮话,甚至大笑出声,惹得监察御史直皱眉。 李世民终于出现了,虽然有仪仗队陪同,但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威严,脸上带着微笑,还向长孙无忌等人点头致意。等到舍人宣布开始,朝会正式拉开帷幕,首先是房玄龄等几位宰相做了政府工作报告,略显枯燥,接着是六部的工作汇报,听得何乐为都有点犯困。 文官汇报结束后是武将,报告各地战况,何乐为倒是挺感兴趣,听完后心中五味杂陈。尽管李世民励精图治,但内外压力重重,国内百废待兴,财政吃紧,边境又有小规模战争,即便在国内,也有不少叛乱事件。 这样的汇报持续了很久,李世民坐在那里,偶尔提问几句,朝廷上的辩论并未上演,反而让人昏昏欲睡,就像现代开会的感觉。最后,李世民让房玄龄宣布了今天的重头戏。 何乐为微微一笑,回应道:“程大人过奖了,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令公子能有此机会,也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 程知节点点头,赞许地说:“你这年轻人,不仅有才情,还懂得谦虚。将来必成大器。”他看了看周围,低声问道,“对了,你与李孝恭、长孙无忌的关系如何?今日他们二人风光无限,你应该也有所获吧。” 何乐为坦然回答:“我与两位大人仅是同僚,承蒙陛下恩赐,略有提拔。不过,这都是因萨离之故,功劳实归陛下和李孝恭大人。”他并不想过多提及自己的晋升,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程知节听后,笑了笑,拍了拍何乐为的肩膀,说道:“你这样低调,我很欣赏。记住,官场浮沉,做人比做官更重要。”说完,他便转身去与其他官员寒暄了。 何乐为看着程知节的背影,心中暗自点头,这位老将军的忠告他铭记在心。他知道,在这繁华的长安城,要走得长远,还需保持本心,不被权力和赞誉迷失。于是,他静静地等待裴明礼,准备离开这热闹的大殿。 何乐为的直率让程知节不住点头,他笑着说道:“李孝恭有这样的儿子,还有什么可求的,真是让人羡慕啊……” 何乐为客气了几句,裴明礼已经走出大殿,向程知节行礼。程知节也笑道:“我有意邀请李郎到我家吃顿便饭,不过我看这几天你应该是没时间了。如果哪天有空,派人告诉我一声,我准备好酒菜等你,怎么样?” 尽管不明白程知节为什么看中自己,但何乐为对他的好感不减,立刻答应下来。等到程知节离开,他转向裴明礼问:“宿国公为什么这么看重我呢?” 裴明礼显得有些尴尬,神色复杂,低声说:“河间郡王李孝恭当年不费一兵一卒就平定了川蜀,灭了萧朝,活捉了萧铣,大唐南方的大片江山都是他打下的……如果不是你父亲没有参与玄武门之变,这些年低调享受生活,早该被封为司空了……” 何乐为有点糊涂了,他本来是想问程知节的事情,怎么话题转到了李孝恭身上? 裴明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程知节刚从原州都督的位置回来,却被派去蒋王府当长史,这里面的内幕可不小……” 听到裴明礼又扯到朝廷的权力斗争,何乐为头疼起来:“别谈这些了,去我那里,我们聊聊怎么赚钱的实际事!” 第93章 刀削面 参加完朝会后,何乐为反而对朝廷的事更不感兴趣了,总觉得每个人都在伪装,这样的日子让他觉得憋屈。 回到靖恭坊,何乐为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仿佛摆脱了束缚,自由自在。 老里正和坊丁们确实识相,不仅帮忙整理好了李家的老房子,还送来了许多家具和日常用品。陈硕真正在为孩子们准备早餐,但在何乐为看来,更像是在准备猪食。 “还是我来吧。” 何乐为让裴明礼先坐着,陈硕真和龙光祖等孩子们就这样看着,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压抑。 裴明礼是谁?他是大唐的“垃圾大王”,最懂生意的官员,当然不会让场面冷下来。他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一会儿,不久就带回了一些糕点小吃。 龙光祖他们起初还有些犹豫,但裴明礼聊起长安城的各个角落,街头巷尾的传闻故事,让龙光祖这群孩子仿佛找到了共鸣。 裴明礼是那种四处搜集垃圾,然后从垃圾中挑出果核来种植果树,用垃圾作为肥料的人。当几个以捡破烂为生的孩子遇到裴明礼这样的“垃圾大王”,很快产生了化学反应。 陈硕真毕竟年纪大些,和裴明礼面对面坐着有些尴尬,何乐为就让她帮忙打下手。陈硕真似乎想做汤饼,面团已经揉好,何乐为想了想,自言自语:“早餐就简单点,我们来做刀削面吧。” "你要做刀削面?"陈硕真一脸困惑,何乐为已经拿出那把宰肉刀,正是萨离行刺时用的"红月"。如果她知道这把名刀被用来削面,恐怕会心疼得无法自已。 何乐为一手托着面团,"红月"刀在空中飞舞,面片像青蛙跃入水中,扑通扑通。陈硕真看得入迷,突然觉得自己虽然和何乐为同龄,但他却显得更为成熟。 "别光看,你也来试试,我去切肉做臊子。" "臊子?"陈硕真接过面团,开始模仿何乐为削面,而何乐为则开始剁肉丁,用铁锅炒制,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吸引了裴明礼等人。 何乐为捞出面片,放上臊子,再淋上羊羹,撒些葱花,色香味俱全,让人大咽口水。别说那些只求填饱肚子的孩子,就连裴明礼也没吃过,更没见过。 大唐的饮食种类繁多,胡人和中原的风味交织,但许多人,特别是富人,更偏爱胡人的食物,比如各种面条和羊肉、奶酪制品等。 大唐的面条种类也很多,汤饼很受欢迎,但何乐为的刀削面,就算是见识广博的裴明礼也是第一次见到。 "别发呆了,快来吃!" 何乐为首先给裴明礼盛了一碗,接着是陈硕真和孩子们,最后才给自己留了一碗。做饭的人通常食欲不大,看到大家吃得开心,就是最大的满足。何乐为慢慢吃着,耳边响着孩子们大口吃面的呼噜声。 大家都吃得满头大汗,十分痛快,孩子们把碗都舔得干干净净,眼巴巴地看着何乐为。 "煮了一大锅,管够呢!"何乐为终于体验到当妈妈的感觉,尤其是有这么多孩子的妈妈。 他站在灶台边,只负责盛面和搅拌臊子,直到孩子们一个个吃得圆滚滚像生气的蛤蟆,他自己也开始觉得饿了。 裴明礼有点尴尬,但还是连吃了三碗,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地吃过饭了。 "李给事……李散朝,如果能推广开来,这刀削面肯定会在长安火起来!" 何乐为笑笑:"大哥又客气了,直接叫我小弟就行。我还有不少存货,不急这一时。" 裴明礼摇头叹气:"这段时间我一直关注长安的生意,李记的羊肉泡馍和凉皮已经开始热门,很多酒楼都在做,可惜贤弟的李记食铺还没开业,生意都被别人抢了去……" "我不是小气计较,贤弟你的想法天马行空,但也不能总让别人占便宜,自己赚钱才是硬道理……" 何乐为心里清楚得很,只是他最近遇到太多烦心事,又修养了好一阵子,不过换个角度看,虽然没捞到什么钱,但李记食铺的名声倒是越来越响亮了。 食客们可能不清楚,但那些小老板们可都惦记着李记食铺,每天都派人盯着,就等着他们开门营业。 他们其实是盼着李记食铺出新菜,赵温那个经纪馆门口都快被人踩烂了,那些老板们都眼巴巴等着新品上市。 “我这小店太小,做不大,不如改成研发室,专搞新菜,然后收专利费,就像现代的科技大公司,那样才是真正的躺着赚钱啊!” 何乐为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如果真要开餐馆,就算有这些小帮手,他也忙不过来。 他曾考虑过走高端路线,限量供应,想在李记食铺吃顿饭,得提前两三个月甚至半年预订,就像后世那些米其林餐厅一样。 但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还是要自己动手,哪有躺着收钱来得轻松! “大哥说得对,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会吃亏的人。明天开新品发布会,我就定个新规矩,要用我的新菜,就得先跟我签约,以后每个月给我分利润。” 裴明礼是个精明的商人,立刻明白了何乐为的想法,不禁赞道:“这...这真是稳赚不赔啊!” 这样做既能保护何乐为的创新,又不用提供原料,只需提供技术指导,就能坐享分成。一旦推广开来,所有使用新品的商家都得给他交钱! 当然,要让大家都遵守规则,防止“盗版”,就必须请行会介入,通过赵温的经纪馆来约束,确保合约具有法律效力。 何乐为瞬间想明白了,但现在他更关心的是如何安置这些孩子,要充分利用他们的优势。 “今天请你过来,是想讨论一下怎么安排这些孩子的...” 裴明礼笑了笑:“没问题,这几个小孩鬼精着呢,交给我吧,我也挺喜欢他们的。” “不仅仅是他们,还有元法寺悲田坊的一百多个孩子,甚至将来街头的孤儿,我都打算收养,我要让长安城一个孤儿都看不到!” “这...”裴明礼被何乐为的宏大计划吓了一跳,因为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94章 城市跑腿马 何乐为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有了新的打算。那些流浪的孩子们,他们无依无靠,但对长安城的每个角落都了如指掌。他想,这不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吗? "他们或许没有技能,或许身无分文,但他们知道这座城市的脉络,"何乐为对龙光zu说道,"在后世,这样的能力可以用来送外卖,做跑腿服务。" 龙光zu听得眼睛一亮,"你是说,让他们成为信息的传递者,物品的搬运工?" "正是如此,"何乐为点头,"他们能快速穿梭在大街小巷,提供便捷的服务。在我们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类似的角色,比如酒楼里的博士,他们推销商品,其实就是在做跑腿的活儿。" 裴明礼听到这里,沉默了许久。他知道何乐为的想法虽好,但涉及到的利益关系复杂。如果让孩子们做这件事,可能会侵犯到已经在做外卖和跑腿的人的生计。 "但这群孩子没有其他谋生手段,他们只负责跑腿,不涉及销售,这样或许能减少冲突,"何乐为解释道,"我们可以建立一个有秩序的团队,他们互相分享信息,提高效率,也能避免引发争端。" 裴明礼深思熟虑后,微微点头,认可了何乐为的计划。他知道,这不仅可能帮助这些流浪的孩子,也有可能开创一个新的行业模式。 "要做大事,哪能没点困难呢。大哥你想啊,如果真的搞大了,不仅能提供工作,还能解决流浪人口的问题。以后不只小孩,只要大人们手脚干净,我们也收进来。这得是多少人的劳动力啊?"何乐为说,眼中闪烁着远见。 裴明礼点头,看了看那些孩子,然后低声说:"只是这些孩子在街头混久了,形象不太好……" 何乐为笑了笑,回答:"人靠衣装嘛,给他们收拾干净,穿上体面的衣服,比那些老江湖看着顺眼多了。" "人靠衣装?" "对,皇后之前不是赏了我很多布料吗?放着也是浪费,拿一些来给他们做衣服,统一的制服,再给他们做件亮色的小马甲,印上我们李记的标志……" "还有,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李记跑腿’,简单好记,还能让人印象深刻。只要穿上我们的马甲,他们就像是城里的巡逻员,到处跑,大家都能看到我们李记的标志和名字。" "李记跑腿?巡逻员?"裴明礼明白了何乐为的决心,并且看出他已经深思熟虑,于是说:"好,官府那边的阻碍我来处理,虽然我官职不高,但好歹是侍御史,有些人脉。" "还有,布料的事我也包了,我也得出份力。" 何乐为知道早晚要放手,找裴明礼就是为了让他掌舵。他爽快地对裴明礼说:"那就交给大哥你了。另外,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收入我们五五分成,当然,风险也要一起承担,哈哈!" 裴明礼欣赏何乐为既懂商业又不失人情味的作风,也没推辞,立刻答应了。 何乐为听到裴明礼的建议,眼神一亮:“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参考寺庙僧侣的服装颜色?” “正是如此。”裴明礼点头,“缁衣和袈裟的色彩低调而庄重,既能体现孩子们的认真态度,又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毕竟,我们的目标是让他们看起来可靠,而不是引人注目。” 何乐为赞同地点点头:“嗯,这个主意不错。缁衣的深灰和袈裟的土黄,都是低调而又能传递出肃穆感的颜色。这样既能符合官府的规定,又能让百姓觉得这群孩子值得信赖。” 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采用裴明礼的提议,以缁衣和袈裟为灵感设计马甲的配色。何乐为开始着手绘制图样,确保每一件半臂都能体现出这种低调而庄重的气质。 “这样一来,即使衣服简单,也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何乐为一边画图,一边说道,“我们要做的是改变人们对这些孩子的看法,让他们看到这些孩子时,第一反应就是信任和尊重。” 裴明礼看着何乐为专注的神情,心中对这次的计划充满了信心。他知道,何乐为总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即使是面对如此复杂的服饰规定。 何乐为却坚决地摇了摇头。他想,这样下去,设计就没啥创新了,更别提把所有小孩都挂在元法寺的名下。他还需要一个亮眼的标志,让人们一看就知道这是李记的东西,让这件衣服成为李记独一无二的品牌。 "丫鬟们可以用青色,仆役也能用,或许我们可以在这一点上下功夫..."何乐为短暂地陷入了思考。 很快,他的脑筋转到了打擦边球的策略上! "用迷彩!" "迷彩?" "对,就是迷彩!"何乐为兴奋起来,边画边向裴明礼解释。九品深青和浅青其实接近蓝色,用这种蓝色来打擦边球再合适不过了。 蓝、白、青三色混搭的迷彩,既醒目又独特,迷彩的无规则性正好适合大量生产。让染工随意染色,每件衣服都不一样,虽然需要三次染色,但看起来就像是染工出错造成的艺术作品。 不需要精细,粗犷大气,又绝对另类,绝对能让人过目不忘。布料方面,最好选用耐磨的粗布,增加粗犷感。 裴明礼听完后也十分惊讶,因为自古以来,华美的服装都追求精致,哪有这么随性的道理。如果真的这么做,虽不至于犯大忌,但可能会被士大夫们狠狠批评。 "乐为,你知道半臂是高祖皇帝亲自改进的,但还是有人认为它败坏风气,甚至有人把不准穿半臂写进了家规。你的迷彩服推出后,恐怕免不了挨骂..." "连高祖皇帝改的衣服都敢这么顶撞?谁这么大胆?"何乐为也感到好奇。 裴明礼看了看陈硕真和孩子们,低声说:"是房相..." "房玄龄?"作为文官之首,房玄龄认为半臂不雅也是正常的。再加上魏征等文官常与李世民争论,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们会因此抓我坐牢吗?或者让朝廷下令禁止这种服饰?" "不至于,虽然服饰制度有规定,但民间的服饰,朝廷并没有那么严格管制..." 何乐为松了一口气:"那就不用担心了。就用蓝白青三色迷彩,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和染织署的人熟吗,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裴明礼早就主动承担了这个任务,现在虽然觉得有些棘手,但他连收破烂都干过,只要有利益,没人比他更敢冒险和"不顾面子"。 "放心吧,给我几天时间。" 何乐为大笑:"那就好,有大哥在,万事无忧!" "龙光祖,你去经纪馆一趟,就说李记食铺今天开业,要推广新品,让赵温和那些博士们都来捧场。" 龙光zu刚吃完一碗刀削面,肚子圆滚滚的,好像怀胎十月的妇人,但他满身的力气仿佛无穷无尽,立刻就去执行任务了。 "老哥,你是不是要留下来一起嗨啊?" 裴明礼嘿嘿一笑:"染织署掌管着二十多个染坊,那可是个大部门,我得去打点打点,拓展拓展人脉……" "行,那我们各忙各的,不耽搁你了。" 何乐为说完,裴明礼正要走,又被何乐为叫住:"老哥,去齐遂良的作坊先预支点烧酒的分红当作启动资金吧。" 裴明礼摆摆头:"暂时不动作坊的钱,我去良酝署拿钱好了。" "对哦,你已经是良酝署丞了,烧酒的利润大概能有多少,心里有数吗?" 裴明礼显得有点为难,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这个还真的算不出来……" "也是,刚开始嘛,估计也没多少……"何乐为有点失落,但裴明礼却苦笑:"你这可猜错了,不是钱太少,是太多,算不清楚……" "良酝署打算大规模扩建烧酒作坊,不出三个月,李记烧酒就会火遍整个长安,按照之前的协议,你啥也不干也不用担心没钱花。" 裴明礼眼神热切,充满羡慕,何乐为却笑道:"钱这东西,花了再赚回来才是真钱,放在柜子里发霉的跟垃圾没区别,只有流动起来的才是真金白银,所以老哥放心,我不会啥也不干的。" 裴明礼心中激荡:"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地方!" "兄弟一条心,啥困难都能克服,我们会越做越大!"何乐为这么一说,裴明礼像是被打了鸡血,现在眼里只有赚钱,谁都不认! 第95章 这是一次变革 羊肉泡馍和凉皮的推广开始见效,虽然泡馍吃法新颖,但羊肉糕之类的已经司空见惯,毕竟大唐人对羊肉的烹饪技巧是有名的。而且泡馍的消费群体也不大,主要是闲人享受这种慢生活,毕竟掰馍太费时间,还不如直接喝酒。 相比之下,凉皮一夜成名,因为它制作简单,口感清爽,成为了一时流行的开胃小菜。 李记食铺有齐遂良的题字,再加上何乐为在经纪馆的表现,赵温得到消息后,很快带人来捧场。除了那些学者,还有很多小酒楼的老板也来了。开门没多久,李记食铺就被挤得水泄不通。 何乐为虽然刚恢复,但精神饱满,对每一位来访者都热情接待。 赵温和他的经纪馆实实在在从何乐为那里得到了好处,所以特别捧场。再加上何乐为大胆批评国子监,对于这些市井小民来说,他简直就是平民英雄。 在西市和周围的地方,可能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何乐为,但他现在是个小官员,仍然回来经营他的小饭馆,这显示了他的本色,让人尊敬。“今天你给我们准备了什么新花样?”赵温直接进入话题,毕竟他们都是生意人,时间宝贵。 何乐为没多说,立刻表演了刀削面的制作,一碗碗热腾腾的面条摆在各位小老板面前。他原本期待大家会惊叹,但反应并不热烈。 “这跟我们常吃的馎饦差不多,口感虽好,但没啥新鲜感。”赵温实话实说,何乐为也感到失落。馎饦其实就是陈硕真之前想做的汤饼,类似后来的面片汤,是大唐人的常见早餐,除此之外就是粥。 唯一的改进就是用刀削面片,而馎饦是用手一片片捏入锅中。用刀削效率高,口感也好得多。但这个小变化显然不足以打动他们。然而,当何乐为用猪肉丁炒制臊子时,所有人都被吸引了,因为那种香味勾起了他们的回忆。 当初何乐为刚拿到铁锅,炒菜时香气四溢,周围的商家都闻到了。但是,齐遂良和李世民提醒过他,铁锅虽然可以提升生活质量,让菜肴更美味,但涉及铁制品,这在大唐是敏感的话题。 何乐为原本指望刀削面能吸引人,但现在看来不行,如果不能满足大家的期望,他的口碑就要受损。权衡再三,他决定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炒菜并不复杂,何乐为只炒了几道家常菜,既有肉也有蔬菜,甚至只是简单的素菜,但一锅热油炒香姜蒜的那一刻,就已经让他们沉醉其中。大唐只有炖煮蒸等烹饪方法,用的炊具是沉重的炖锅或砂煲,铁锅是前所未见的。 何乐为故意展示技巧,加大油量引发火焰,锅里火花四溅,视觉效果震撼。大唐的炊具太重,翻锅这样的动作简直难以想象。为了推销,他还用铁锅做了蛋饼等煎饼。 忙活到中午,满满一桌都是铁锅烹制的菜肴,每一道都新颖可口,最重要的是,香气扑鼻!而且省时省力,因为铁锅薄,能节省柴火,又快熟,这些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变革。 别的不说,节省成本是次要的,关键是出菜速度快,这一点足以征服所有人!由于炊具笨重,需要大量柴火,烹饪时间长,食客必须有足够的耐心。 何乐为展示的那个铁锅,让整个饭馆的气氛瞬间升温。如果换成铁锅做饭,菜品出炉的速度会快很多,客人不用等太久,餐厅的翻台率自然也会提高。以前一天最多招待几波客人,他们等待的时候可能会买点别的,但等他们吃完,基本上餐厅就空了,很难再招揽新客人。现在有了铁锅,原本只能服务一桌的情况,可能能翻三到四倍! "这铁锅...哪里能弄到呢?"赵温太了解这些商家的心理了。 何乐为显然不是一时兴起,他已经深思熟虑过,一旦这铁锅亮相,肯定会引起一场变革。就像马克思说的,有10%的利润,资本就会蠢蠢欲动;20%,它就开始活跃;50%,它就会冒险。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可以无视法律;300%,它就敢犯罪,甚至面对绞刑也在所不惜。 就算何乐为禁止他们复制,那些追逐利润的商家迟早会不顾禁令,自己制作铁锅。这正是李世民和齐遂良担忧的——私铸铁锅不仅自用,还会催生非法产业链,包括买卖铁锅和原材料,而生铁是战略物资。 这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会给朝廷的法制带来巨大冲击。但何乐为决定公开,因为他相信变革的好处远大于坏处,对大唐这个百废待兴的国家来说,铁锅带来的益处远远超过弊端。而且现在是初期,是积累财富的最佳时期,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赚取第一桶金! "关门!"何乐为对龙光祖沉声命令,后者立刻和孩子们一起把餐馆的门关上了。"各位,我打算做一件大事,需要你们留下抵押,签订合同。即使你不想参与,也要签保密协议才能离开。" 大家原本被铁锅和满桌的美食吸引,口水直流,只想立即品尝。但何乐为突然关门,表情严肃,大家也意识到情况不妙。 "乐为,你这是..."赵温皱起了眉头,觉得这种做法有些失礼。 然而何乐为接下来的话像雷霆一般击中了他:"赵叔,这是铁制工具..." 赵温老奸巨猾,怎能听不出这背后的含义!"都安静!"他的脸色变得严肃,扫视着那些不满的人,眼神比何乐为还要锐利。 第96章 俱乐部就是皆大欢喜 赵温是个老江湖,听到"铁器"二字,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何乐为心里明镜似的,他知道古时候春秋战国时期,百姓和士兵界限模糊,人人都能持兵器,所以民间拥有武器是常态。那些崇尚武力的朝代,像隋唐,人们都以佩戴刀剑为荣耀,朝廷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白那样的大侠不就是常带着剑闯荡江湖吗? 但铸造武器和佩戴武器是两码事。自从李渊建立唐朝,直到安史之乱,一百多年间,朝廷严禁民间制武器,除非是文人用的佩剑或是舞女的舞蹈剑。至于重武器和铠甲,那是绝对不允许的。当然,铁锅这种日常用品,就像农具一样,朝廷应该不会管。 何乐为担心的是灰色产业链可能带来的问题,比如非法分子走私生铁。赵温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立刻动用自己的影响力压制住了那些可能出问题的人。 "这是铁锅,既然跟铁有关,总得有个规矩。朝廷的顾虑我们也要顾及,所以...各位如果要用,必须跟我签保密协议,不用也要签。如果出了问题,屋里的人会一起对付泄露秘密的人。" 何乐为把丑话说在前面,但这些小老板似乎并不在意。毕竟他们都是商人,狡猾是他们的本性,除了违法的事不做,他们擅长在法律边缘试探,打交道的也是各种各样的人。对于他们来说,一个普普通通的铁锅,没什么好担心的。 "乐为兄弟是个谨慎的人,但放心吧,我们都在长安,都在天子脚下,我们明白这些道理。" 大家都表示同意,何乐为也不啰嗦,让赵温起草合同,让大家签字盖章。合同一式两份,一份给何乐为,一份由赵温保管,赵温就成了这些人的代表。 "铁锅看似简单,制作起来可不轻松。我只教了东市那个铁匠武大,现在全天下只有他知道怎么做铁锅。" "每个铁锅都会烙上我李记的标志,没这个标志的就是假货,一旦发现,都要严惩。大家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何乐为很清楚,这东西早晚会在民间流传开来,他只是拖延了这个过程,让朝廷和民众有个适应期。至于李世民那边,他也考虑过,这样做肯定会违背李世民的意愿。但等到民间的反响传到宫里,甚至宫里也开始使用铁锅时,李世民就会看到铁锅的好处大于坏处。 铁器和生铁的管理本就是朝廷的责任。虽然何乐为的做法带来了一些麻烦,但科技进步才能推动时代前进,如果畏首畏尾,怎么会有进步呢? 所以,历史的演变才会有青铜时期、生铁时期这些划分,全因金属给每个时代带来了巨大的变革。何乐为对此深信不疑,铁锅必将引领一场革命,眼前可能出现的小困扰与长远的利益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这些人已经签名确认,对他们来说,铸造铁锅只是小事一桩,加上李记的标志也是顺理成章。不然,他们何必来开会,直接等别人学会新菜式后再去抄袭就行了。 但他们并未意识到,加入这个行列将使他们成为革新者的第一批先锋。 "合同签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谈谈金钱的问题了。"在商言商,他们都有所准备。 "乐为兄弟,你打算如何收费,收多少呢?"赵温其实已经理解何乐为的想法,于是提议说,"按照惯例,一次性买断,你给个价吧。" 何乐为原本想采取分成的方式,细水长流,积少成多,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这笔分成会变得非常可观。但是如何计算铁锅的使用分成是个复杂的问题,何乐为不是目光短浅的人,他想了想,对众人说: "这是我们首次签订合同,关于铁锅的使用费,我不会收取,你们只需要支付给铁匠武大制作锅的成本就好。" "什么?不收费?"众人像是听错了,一脸震惊,赵温更是皱起了眉头。 凉皮和羊肉泡馍已经免费,带动了大家的生意,现在连这种划时代的炊具也不收费吗?何乐为究竟图什么呢? "乐为侄儿,这事还得慎重考虑,我们都是生意人,心里都有数。" 面对赵温的善意,何乐为笑着回应:"我说的是铁锅不收费,并不是所有东西都不收费。" "这话怎么理解?" 何乐为不再卖关子:"我打算设立一个俱乐部,收取会员费。费用会根据每次推出的新菜品和技术不同而不同,可以选择一次性买断,也可以选择分成,你们自己选择。" "但成为会员后,就要采用我的经营模式。想象一下,如果我们都用同一种模式经营,就能形成强大的组织,减少行业内的恶性竞争,大家一起赚钱,何乐而不为?" "俱乐部?"这个词对大家来说很新颖,但顾名思义,俱乐部就是大家共享快乐,皆大欢喜。何乐为的提议也有其道理。 赵温的经纪馆只是博士等外围人员的行会,而何乐为现在想做的是整个餐饮行业的行会!这涉及到核心利益,大小老板们也开始深思。 何乐为并不急躁,因为他在为行业的未来考虑。只有不短视的人,才能看到其中的好处。如果只考虑眼前的利益,生意是做不大的,这样的人成为会员也未必是好事。 在场的人犹豫不决,但赵温的心跳却突然加速。作为行业领头羊,他建立经纪馆的目的就是团结大家的力量。因此,他清楚何乐为的打算。 正因为这样,他内心激动不已。何乐为的雄心比他更大,他想通过技术整合各方势力,建立起自己的餐饮王国,完全不需任何本金! 不过,这些大小老板个个精明,他们会同意吗? 赵温看着年轻的何乐为,不禁头皮发麻。这小子才十七八岁,竟有如此深思熟虑的计划,恐怕他的志向远不止于此! 第97章 利害相关,荣辱共享 这个决定关乎所有老板未来的生意命运,赵温不敢轻易表态。 何乐为淡定地等待着,终于有人打破沉默:“那么...第一次的会员费,要交多少呢?” 有人发问,其他人纷纷看向何乐为。 “不必着急,一旦加入我的俱乐部,我们的利益就息息相关,荣辱共享。首次的会员费,等你们都用上铁锅,看到实际效益后再决定吧。” 何乐为的话让众人更安心。他们都是聪明的商人,遇到如此公正的合作伙伴,怎能不心生敬佩? “此外,会员费不会全进我腰包。以后行会的公共开销,都由我承担,比如节日请花魁和乐队助兴,日常促销活动等,都由我负责。” “什么?全由你出钱?” 何乐为原本以为大家会更感激他,但显然,他们有些担忧。 毕竟每逢节日,这些酒楼饭馆都会邀请艺人来助兴,同时也是宣传自己的手段,在大唐是常见的做法。请这些人,尤其是像陈玉娘这样的名妓和知名文人,花费不小,但名气越大的人,带来的广告效应也越大。 这一点和后来的时代并无太大差异。何乐为负责支出当然是好事,但如何平衡广告效果呢? 他们仍保持着各自为政的心态,而何乐为则一心想要打造一个团队,理念上有根本的不同。 “这个还是慢慢看效果吧,不用急于一时。”赵温这么说,何乐也为自己的急躁感到后悔,不能一口吃成胖子。 “赵叔说的对,我太急了。那就等大家用上铁锅,先看成果再说。”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迫不及待的他们又将注意力转回了餐桌上那些新炒的菜肴。 “好,我们举杯庆祝一下,各位也可以尝尝这些新菜。等有了铁锅,每家可以派一个人来我这里学习烹饪,我会根据季节推出不同的套餐,这个请大家放心。” 何乐为考虑得十分周到,大家都心满意足,纷纷围上来品尝那些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每一道菜对他们来说都是新鲜的体验,除了羊肉,还有鸡肉、鸭肉和猪肉,这些都是他们平时不太能接触到的食材。 正如之前所说,鸡鸭不是他们的主要肉类,羊肉才是,而猪肉则更不受待见,有钱人看不上,没钱人又不会烹饪。然而,何乐为的炒菜中,猪肉成了主角,油亮的五花肉搭配各种荤素,让他们仿佛置身于仙境般的瑶池宴会上。 几轮酒下肚,大家喝的是李记烧酒,终于有人趁着酒劲,鼓起勇气问何乐为: “这李记烧酒现在长安城里可火了,但我们这些人却喝不到,现在一坛酒价值连城,有钱也买不到。乐为兄弟,你现在是我们的会长,能不能帮我们搞点李记烧酒啊?” 何乐为大笑一声:“这个简单,我说过,我们荣辱与共。我会让你们获得李记烧酒的经营权,让良酝署给你们分配一定的配额。” “哗!” 全场瞬间沸腾,因为李记烧酒是目前最受欢迎的美酒,没有之一! 如果他们真的能拿到李记烧酒,生意肯定会火爆,再加上何乐为的爆炒菜,长安城的餐饮业恐怕要提升不止一个档次! “不过呢,我有个小忙需要大家帮一下。” “当然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听说能搞到李记烧酒,其他事情大家自然愿意帮忙。 何乐为拉过龙guangzu,对大家说:“这些都是元法寺悲田坊的孩子,我打算开设一个李记跑腿的业务,会不断接纳他们,让他们为客户跑腿服务,希望大家能理解并支持。” “跑腿业务?”大家明白了,因为每个店都有类似的杂工,负责照顾客人,跑腿办事。如果何乐为专门做这个业务,肯定会对他们的生意产生些影响。 “各位放心,我的跑腿业务不仅限于酒楼饭店,还包括送信、搬运等,只要有懒人愿意花钱,我都可以代劳。” 尽管有些冲击,但老板们觉得这种生意可能做不起来,毕竟跑腿的多是底层百姓,而顾客大多是富人,富人通常有自己的仆人,对外人不太信任。 “这个没关系,只是这生意可能有点棘手,乐为兄弟你要想清楚……” 也有人善意地提醒,但何乐为早已深思熟虑,大唐即将迎来歌舞升平的贞观盛世,跑腿业务肯定能发展起来。 “各位大哥叔叔能理解,我就放心了,来,我们再干一杯!”何乐为举起酒杯,大家纷纷响应,随后又沉浸在美食的享受中。 赵温几次想说话,但每次都停下了,最后还是没开口。大家正吃得开心,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热闹的笑声立即消失,大家都显得有点心虚。龙光祖和其他孩子们虽然早就关上了门,但敲门后,一股烟气从外面钻了进来。 何乐为对这烟气太熟悉了,那是黑火药的气味,让他仿佛回到了过年时的村庄情景。然而在长安城,除了节日放鞭炮,平时是严禁烟火的! 烟雾越来越浓,大伙儿纷纷后退,但很快烟雾就被大袖一挥散去,一个银发青年道士出现在烟雾中。 "罗浮真人!" 何乐为和叶法善约好一起走,但朝会后他和裴明礼先离开了皇宫,忘记了叶法善。没想到叶法善自己找上门来了。 "罗浮真人?"听到何乐为的惊讶,其他人也开始琢磨这个罗浮真人是谁,但大多数人都一脸困惑,显然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不过,他们都是迷信的人,看到叶法善年纪轻轻头发就白了,额头还有两个日字印记,像个活神仙,也不敢轻视。 "各位,这是我的朋友,罗浮真人。" 叶法善没理会这些凡夫俗子,走到餐桌前,看着那些菜肴,拿起筷子开始品尝。 "太妙了!除了龙宫仙府,贫道还没尝过如此美味!" "龙宫仙府?"听到这个词,众人眼睛都亮了,何乐为则苦笑摇头。好吧,超级大忽悠开始表演了。 第98章 真就这么神奇 叶法善的出场已经够震撼了。烟雾消散后,大家才发现门还是关着的,就像他穿墙而来一样。 但他提到龙宫仙府,众人立刻翻了个白眼,毕竟他们都是生意人,见过太多的魔术师和江湖骗子。 尽管叶法善的外貌奇特,但一开口就容易让人觉得他是骗子。 "随便放点烟,搞个障眼法,就自称神仙?" 这些大小老板眼神犀利,什么类型的人都见识过。 何乐为没多解释,他知道叶法善这样的出场就是为了引起注意,他也没理由阻止。 果然,面对质疑,叶法善只是淡然一笑,指着那个说话的老板说:"你敢把你的生辰八字给我吗?" 那老板大笑说:"算八字是道士的活,还需要算八字只能说明你也是道士,不是神仙,这不是笑话吗?" 众人听了觉得有道理,也纷纷摇头。 叶法善并不生气,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看那老板的面相,然后开口说:"你七岁丧母,九岁时父亲因官府的事被判刑,流放到交趾,途中去世,家庭从此衰败,你成了奴隶,因为聪明,思维灵活,手脚勤快,被买主招为上门女婿……" "现在你手里的买卖其实是你妻子家的遗产,不过几年前你们家里闹了内讧,你为了争权做了一件让你夜不能寐的事,这才有了你现在的位置和财富。" "哈哈,简直是无稽之谈,荒谬至极!"老板面对众人的怀疑眼神,大笑着反驳。 看见这一幕,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他们都不相信叶法善仅凭相貌就能看出这么多秘密,更何况其中还涉及到不为人知的隐私。 然而,何乐为却注意到赵温微妙的变化。赵温此刻身体僵硬,藏在桌子下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叶法善不是都水监的人,就算他是,要查清一个人的过去也需要费一番周折,更何况叶法善一直被关在凝晖阁的地牢里。此外,他也是第一次来这家饭馆,与这些人初次相见,不可能事先调查他们的背景。 何乐为虽然对算命看相有些相信,但也不至于觉得能准确到这样的程度,连年龄和细节都能算出来? 老板的笑声逐渐变得干涩,他向何乐为抱怨:"李掌柜,你的这位朋友只会胡言乱语,不值得交往,你以后得多留个心眼啊。" 叶法善没有看何乐为,他的目光如同利刃,直刺老板:"你的儿子大概七八岁,但你的头上乌云密布,你的妻子病重已久,医药无效,她命不久矣。难道你想让你的儿子像你一样,早早失去母亲吗?" "放屁!你这个狗奴才,怎敢如此放肆!"老板卷起袖子,准备动手,周围的人也义愤填膺,毕竟这种事情不可能算出来,空口白牙诅咒人家的妻儿,太过分了。 叶法善却依然平静,对小老板说:"我能救你的妻子,你愿意听吗?" 老板的手停在半空中,颤抖着,仿佛灵魂在拉扯他的身体。 叶法善微微抬头,脸上的淡然微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锐利的眼睛。 他沉声命令:"还不快跪下!" 众人愣了一下,接着哄笑起来,指着叶法善,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打他!" "这穷酸书生明显是疯子,赶出去!" "林掌柜别心软,这种人靠嘴巴胡言乱语,到处骗吃骗喝,胡说八道就算了,现在居然诅咒好人,该打!" "没错,赶出去!" 大家都起哄,情绪激动,然而林掌柜此刻双眼泛红,紧咬牙关,突然跪倒在地。 "仙师,救救我妻子!" 整个店铺陷入了寂静,有人想骂人,但脏话卡在喉咙里,最终还是忍住没出声。 "所以……他说的……都是真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掌柜身上,虽然无人开口,但他们心中恐怕只有一个疑问。 "如果你的妻子真的是清白的,我不会收取任何费用,还会救她一命。但她和你一样,都有不可告人的事情,你愿意用十年寿命来换取她的生命吗?"叶法善直视着林老板,语气平静但坚定。 林老板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脸上的情绪复杂多变,愤怒、痛苦、绝望交织在一起。最后,他咬紧牙关,坚决地说:“我愿意!” 叶法善轻轻点头:“还算有点人性。你靠近点,我告诉你怎么做。” 林老板爬到叶法善脚下,侧耳倾听叶法善的低语。听完后,他又磕头表示感激。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准备离开。临出门前,他决定给其他人一个交代,转过身来,斟酌着词句,向大家鞠躬道歉。 "各位……叶大师所说,字字珠玑,句句真实。我林某实在无颜面对各位兄弟……" 众人目睹了刚才的一幕,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仍觉得难以接受。现在听到林老板亲口承认,再看向叶法善,他们觉得这位年轻的白发道士就像神仙一样,让人不敢直视。 林老板又转向何乐为道歉:“何掌柜,这生意我无法再继续,但请放心,我会保守今天的所有秘密……” 何乐为正要回应,叶法善却插话说:“他虽有罪,但也出于无奈。愿意牺牲十年寿命救妻,也为子女免于重蹈覆辙,这样的人,做生意并无不妥。” 林老板的两次下跪,一次是为了妻子,一次则是真心实意地对叶法善表示敬佩。“感谢仙师指点,林某会铭记于心。如果仙师答应,我想在家为仙师塑像,日夜礼拜,以示感激!”他千恩万谢,然后开门匆匆离去,留下一群惊讶的旁观者。 叶法善依然面带微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的眼神仿佛能洞察所有秘密。那些老板们心虚地后退,甚至想要躲起来,生怕自己也被叶法善看穿。 叶法善笑着说道:“好好和何乐为做生意吧,泄露天机可是要减寿的,我没空去探究你们可怜的生活。” 可怜?虽然话难听,但大家听了这话,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毕竟,谁愿意被人看透呢? “各位先回去吧,铁锅的事我会和赵叔处理好,你们耐心等待就是了。” 众人如坐针毡,听到这话如同得到了解脱,纷纷逃离李记食铺。这时,何乐为看着叶法善,问:“为什么选择林老板?” 叶法善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有所保留。 何乐为看着叶法善,心里琢磨着,这家伙怎么可能连林老板那些私密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呢?他觉得叶法善肯定是提前离开了皇宫,做了不少打听。 他怎么知道我会找这些人开会?又怎么确定我邀请了谁?这些连我自己都没底的事情,他怎么可能知道?福尔摩斯说过,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难道叶法善真的是无所不能的神? 不,世界上没有神仙。既然如此,他的相面术肯定是有备而来,通过调查得来的。可能是叶法善提前出宫,而这些参会者不是我亲自点名的,而是赵温安排的。他猜到我会找这些人开会,估计是对我的性格和计划有一定了解。 看来叶法善对我何乐为也做了不少研究啊。他没有问叶法善如何预知一切,只是问为什么选林当家为目标,其实是在告诉叶法善:我不信你的那一套。 叶法善似乎早就预料到何乐为的怀疑,他没多解释,只对何乐为说:“你有你的大志,我有我的痴心梦想。你想自由自在,我爱人间游戏。如果能互相尊重,那就一起走;如果不行,那就各过各的。” 尽管语气平静,何乐为还是感受到他强烈的自尊、自信,甚至有点自负。他对叶法善有种说不出的好感,或许是眼缘吧。何乐为用他对付萨离,并不只是因为这个。 这个道士本来被袁天罡和李淳风困在凝晖阁,因为他们担心他会制造麻烦。既然何乐为把他放出来了,就得负起责任,不能让他赶走萨离后,自己变成另一个萨离。 “道元兄,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别踩到我的底线,你想怎么玩都行。” 何乐为既没用尊称,也没直呼其名,用了表字,既不失礼又不失强硬。叶法善聪明,两人之间的心照不宣无需明说。 第99章 活神仙算错了 “我住哪儿呢?”何乐为的旧宅本就小,还收养了龙光zu等一帮孩子,陈硕真也需要一间房,哪还有空位给叶法善。 “好歹你也是个‘活神仙’,住宿问题总能自己解决吧?”叶法善瞪了他一眼:“你把我带出来,吃住不管,还要我白干?” “实话实说,你的厨艺真的太棒了,以后我就只吃你家的饭菜。” 何乐为笑嘻嘻地说:“我还以为罗浮真人你只喝风饮露,不吃人间食物呢。” 叶法善笑了笑:“我又不是和尚,这些我不讲究,红尘里的磨练对修道人来说才是正道。” 何乐为摇头笑了一笑,然后站起来说:“你喜欢这里,那就留下来帮我照看店铺,我得出去一趟。” 何乐为没等叶法善回答,就出门了。赵温果然没走远,就在门口等着他。 “这道士是什么来头啊,很久没见过这么高超的技艺了……”赵温是个老江湖,经验丰富,他的判断力自然不会差。 何乐为没详细解释,转而说道:“赵叔,你陪我去铁匠铺,以后铁锅的事就拜托你了。” 听到这里,何乐为不想再多提叶法善,赵温也没有追问,点点头,两人一起回到了靖恭坊的铁匠铺。 “老五的铺子?”赵温没想到,何乐为口中那个沉默寡言的铁匠武大郎,竟然是制造出铁锅的人。 “你认识他?”何乐为想了想,也是,以赵温在附近几个坊的影响力,不认识的人恐怕不多。 “不止认识……你只要告诉他一声,剩下的事交给我。” 看到赵温一脸严肃,何乐为猜他和武大郎之间可能有些故事,也就没多问,直接走了进去。 武大郎是个老实巴交的单身汉,力气大得惊人,尽管年纪不小,皮肤却晒得黝黑健康。 “大郎,最近生意怎么样?”何乐为在外面喊了一声,就走了进去,武大郎正在专心致志地敲打一块铁块。 武大郎尝过炒菜的滋味,而且铁锅是何乐为教他做的,他还学了不少关于锻铁的知识,比如加硼砂提高锻造质量,去除铁中的杂质,这让武大郎非常入迷。 硼砂在古代被称为蓬砂或盆砂,虽然历史上锻造技术会用到很多矿物质,但不是每个铁匠都知道在打铁时加硼砂这个窍门。 更何况,硼砂这种东西通常只有炼丹的道士或郎中才会用到,很少有人想到用它来打铁,像武大郎这样的底层铁匠,更是没有渠道获得这种原料。 对武大郎来说,何乐为为他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自从做了铁锅后,他就对矿物产生了狂热的兴趣,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尝试熔炼各种矿物,用于锻造铁器等。 “你怎么来了……” 武大郎停下手中的工作,擦了擦手,准备招待,看到跟在何乐为后面的赵温,脸色立刻变了。 “赵……赵大哥!” 看到武大郎激动得几乎要下跪,何乐为心中好奇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有何渊源,但他没有开口询问。 何乐为回到他的小吃店,发现店里人山人海,可这些人不是来吃饭的。看到这场景,谁也不会以为他们是来填饱肚子的。虽然没有吵闹声,但何乐为走了一半路就觉得不对劲了。难怪一路上总看见人们小声议论,三三两两地匆匆向东市赶去。到了李记小吃店门口,他才明白过来,这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何乐为费力地穿过人群,忍耐着周围人的白眼和怨气,低声说自己是店主,这才挤到门口。最近,齐遂良亲自为李记小吃店题了字,即使何乐为没时间开业,每天也有不少人来欣赏或模仿齐遂良的真迹。但现在,没人关心那些字,他们只想往前挤,因为叶法善坐在门口给人算命! 没错,他每次只说三条半预言,前三条是过去的生活,最后半条是未来的建议,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算卦的钱随意给,有多少就给多少。陈硕真和龙光祖等人在后面收钱,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铜钱实在太多,陈硕真原本拿来的一个铜盆很快就装满了,只好换更大的容器。 这场景让何乐为想起他小时候,每逢下雨,老房子漏水,他就和妈妈用所有能装水的东西接雨水。但现在,陈硕真、龙光祖和其他孩子们接的不是雨水,而是铜钱。 人群中挤到前面的是个穷困潦倒的人,表情麻木,只有偶尔从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倔强和哀伤。“你身上没钱,那就给我磕三个头吧。”听到这话,周围的人就像第一次看武侠片的青少年,激动得全身颤抖。 那个穷人真的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头,然后低着头,额头已经肿起一个大包。“幼年失去父母,壮年无所作为,近期又失去了配偶和孩子。”三句话过后,穷人呆住了,无声地流下眼泪,然后趴在地上痛哭起来。“又准了!”“活神仙啊,真的是活神仙!”人们的反应已经揭示了答案。 大家屏息期待着他接下来的半句话,因为他们相信,那句话能改写他们的命运,至关重要! 叶法善随手抓了一把铜钱,递给那个穷困潦倒的人,只说了一句:“向北走。” 那人捧着铜钱,擦掉眼角的泪珠,连磕三个响头,额头已破皮流血,但他眼中闪烁着生活的希望。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目送他离开,然后视线又迅速回到叶法善身上。 何乐为从未见过如此直截了当的算命方式。他见过的大师们,总是搞“饥饿营销”,要么是达官显贵,要么是重金聘请,还得三请四求,大师才肯帮忙算一卦,而且含糊其辞,吝啬言语。 叶法善也惜字如金,但每句话都精准无比,不含糊,直接对应着真实的人生经历。长安街头的算命先生多如牛毛,但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算命的,更别提来者不拒,效率如同流水线一般。 陈硕真、龙光祖等孩子们已经把家里的所有容器都搬出来装铜钱了,还是装不下。那些求卦的人就像在寺庙捐功德一样,得到指点后,就把身上的财物一股脑儿扔在地上。 除了铜钱,还有各种值钱的物品。一开始,陈硕真他们还试图分类整理,后来只能堆成一堆堆,房间几乎无处下脚了。看到这情景,何乐为头疼不已。 他深知“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的道理,之前骂国子监也是为了初期获取一些保护,免受欺凌。然而叶法善如此高调,恐怕今日就会名震长安,李记食铺将成为热门打卡地。那时,他何乐为还怎么低调发展? 想到这里,何乐为拽起准备下跪的人,坐在叶法善对面,将红月宝刀重重拍在桌子上。“活神仙,你说说,今天会不会有血光之灾?” 银发的叶法善超凡脱俗,像神国的王子,此刻保持着冷静,似乎洞悉了世间一切秘密。人们看到这一幕,情绪激动,如果不是叶法善没有生气,他们可能早就把何乐为撕了。 “不会。”叶法善淡然一笑。 “骗子!”何乐为抓起红月宝刀,抽出刀刃,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鲜血瞬间涌出。 “哗!”人群一片哗然,没人料到何乐为竟会这么狠! 叶法善终于皱起了眉头。 叶法善曾经告诉何乐为,只要别踩到他的底线就行,可当何乐为追问底线是什么,叶法善也没具体说,只说真踩到了自然就知道。现在看来,何乐为显然是踩到了。 "大家都回去吧。"叶法善淡淡地说,抬手示意。尽管大家心中满是不舍,还是纷纷退出,不过没有离开,而是聚在李记食铺门前,几乎堵住了整条街。 何乐为转向龙光zu和陈硕真:"今天不营业了。" 龙光zu随即关上门,孩子们也帮忙。陈硕真拿出一条长毛巾,递给何乐为。见他没反应,她咬了咬嘴唇,跪坐下来,亲自为他包扎伤口。何乐为并非自虐,虽然不是第一次受伤,但他怎么会没事割自己一刀呢? 他这么做,只是因为无法真的对叶法善动手,只有这样激进的行为,才能让叶法善明白他的决定不容挑战。叶法善虽有些本事,但毕竟是何乐为从太史局带出来的。如果他控制不住叶法善,就像袁天罡和李淳风警告的那样,放任他会给天下带来灾难。 何乐为既在警告,也在试探,想看看叶法善对他究竟有多重视。 "何必呢?你一句话,我就会听的…"叶法善皱着眉,看着血从白色的毛巾中渗出。 何乐为却只是苦笑摇头:"你这样的‘神’,为什么要听我这个凡人的呢?" 叶法善也摇头:"非得我说清楚吗?" "你…何乐为,才是真正的‘神’!" 叶法善的眼睛突然闪烁出异样的光芒,这是何乐为第一次感到他的目光如此令人心寒。 第100章 敢不敢赌一把 对于玄学,何乐为一直持开放态度,因此对袁天罡和李淳风保持着应有的尊重。虽然古代科技不如现代先进,但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丰富的民俗文化更应受到尊重。你永远不知道,在那个看似落后的时代,有些人却能做出超越时代的壮举。 对未知保持敬畏,是学者应有的态度,对待袁天罡和李淳风如此,对待叶法善亦然。何乐为不相信叶法善真的是神仙,他曾多次质疑他的手段,甚至试图揭开他的秘密。 他设想了很多可能,但至今仍无法完全解释叶法善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尽管如此,何乐为仍然保持警惕。然而,叶法善的话语和眼神似乎暗示着一个问题——他看出了何乐为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 也许这只是何乐为的内心恐惧作祟,他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 "我早就说清楚了,带你在身边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等你搞定萨离后,我们就两不相欠。在这之前,你别给我添乱。"何乐为直截了当地说道。 叶法善装作不解:"我帮你提升李记食铺的名声,这对你的生意不是好事吗?怎么会是麻烦?" 何乐为瞥了他一眼,撇撇嘴:"我是卖吃的,不是算卦的。我只懂生意,不是神仙。" 他可不想再跟叶法善争论下去,毕竟跟这种“活神仙”辩论毫无意义。"你的雄心壮志我不管,我们就各退一步。你可以继续算卦,继续扬名,但不能在我的店里。你去元法寺吧。" 元法寺有圆测和辩机这样的高僧,而且佛教和道教的关系向来微妙,也许他们会管束一下叶法善。再说,即使圆测和辩机也制不住叶法善,过几天就是法会,提前制造些传奇故事,更能吸引李世民的注意。 对于当前的状况和长远目标,何乐为认为这是最佳的安排。"要我一个道士去和尚庙住?"叶法善无奈地笑了笑。 叶法善掐指一算,摇头道:"情况不妙啊……" 何乐为激将道:"你自称活神仙,还怕几个和尚吗?这才有点挑战性。如果你能让元法寺的僧侣心服口服,那才真能显示你的本事,糊弄老百姓能有多大成就呢。" "行了,别用激将法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元法寺……啧啧,那里也应该热闹一番了……"叶法善拍了拍道袍,起身准备离开。 "龙光祖,你们把钱收起来,送罗浮真人去元法寺。"何乐为吩咐道,龙光祖等人开始收拾铜钱和贵重物品。 叶法善却挥手说:"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留下吧,就当作是医药费的赔偿。" 龙光祖他们正愁怎么搬这些钱,他们毕竟出身贫寒,没见过这么多财富,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 何乐为最近确实缺钱,事实上,他一直缺。如果能得到这笔钱,也算是启动资金。但他有李记烧酒的收入,即将推广的冰糖等商品,李记跑腿业务即将启动,今天又成立了俱乐部。等这些都走上正轨,他就能够安逸地赚钱了。 况且,他并不想要这笔钱。相比之下,他更心动的是叶法善刚刚那份虔诚的磕头。叶法善就像穿越小说的主角,无所不能,何乐为既羡慕又嫉妒。 但何乐为并不想统治世界,也不想成为权贵。他只想做生意,将来搞些基础设施建设,修桥补路,造福百姓,他的目标没有太大的侵略性。他的野心就这么大,现在他已经拥有的能力和智慧足以应对,何必再去羡慕别人呢? “钱也拿上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肯定花了不少力气,况且法会也快到了,你得提前准备,这笔钱正好能派上用场。” 何乐为的话里有话,叶法善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这不是暗示叶法善根本不是真正的神通者,只是一种更高明的幻术大师吗? 叶法善却没有反驳,只是笑着回答:“这世上哪有求人办事还收钱的道理,你不想要,我就自己收着。” 龙光祖和他的伙伴们又是一脸愁容,眉头紧锁。 何乐为刚要起身离开,叶法善又开口了:“你一直不相信我的神通,那我们不如打个赌怎么样?” “我并不喜欢赌博,更不想跟你赌,没意思……”何乐为说道。 叶法善却举起手来:“别急着拒绝,如果我输了,我会把你的事情办好,然后隐居山林,不再抛头露面,这应该是你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吧?” 何乐为不得不承认,叶法善确实聪明,但他也知道,叶法善的出现将会对这个时代产生怎样的影响,但他仍然坚持己见。 “怎么赌?”尽管如此,何乐为还是无法抗拒这个赌局。 叶法善指向身后堆积的财物:“很简单,这些铜钱和金银珠宝至少有几百斤,你们找个地方藏起来,今晚我会派一个阴神来搬走,如果搬不走,就算我输。” “阴神搬运?”听到这个词,何乐为这个无神论者瞬间斗志昂扬,你可以自夸计划周全,可以说你神秘莫测,但提到阴神这种东西,就太过分了。 “好吧,那就赌定了!”何乐为的斗志被激发,他甚至可以接受叶法善能预知人们的命运,但对于阴神这种虚无的东西,他是坚决不信的! 没有人能真正回到过去,也不知道古代究竟是什么样子,但世间万物都有其道理,古代遗留的文物中确实有许多关于神鬼的传说。然而,古人的认知和技术受到时代的限制,因此鬼神崇拜盛行,无论传说多么神奇,数量多么庞大,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鬼神的存在。 “难道古代真的和现在不一样?或者我穿越到的大唐,只是一个存在鬼神的平行世界,不同于历史上的大唐?” 何乐为曾经有过这样的疑惑,但到现在,他还是不信,所以他必须严肃对待,全力以赴地参与这个赌约,不仅仅是为了胜利,也不仅仅是为了让叶法善不再制造麻烦,而是为了验证是否有鬼神,这个世界是否真的是历史上那个大唐,还是只是相似的平行宇宙! 第101章 抢夺与守护宝藏 叶法善离开了小吃店,何乐为对龙光祖说:“你带着弟弟妹妹们盯着他,别让他离开视线,不管他做什么,都要立刻告诉我。 何乐为大声吩咐:“行动开始,龙光zu,你准备好了吗?” 龙光zu模仿大人的样子,双手交叉行了个礼:“遵命,老大!” 他们这些街头流浪的孩子,从未有过归属感,现在何乐为给他们布置任务,仿佛找到了组织,心里有种庄重的感觉。早晨吃了刀削面,中午又有美味的炒菜,对他们这种一日一餐的生活来说,简直是天堂般的日子,干起活来格外有劲。 龙光zu瞥了一眼犹豫的小阿离,何乐为立刻注意到了。 “阿离,想不想一起去冒险呢?”他对阿离特别关心,因为从阿离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儿子的影子,通过阿离,何乐为仿佛能看到未来生活的希望,这让他无法抗拒。 听说自闭症儿童中有十分之一可能是天才,虽然真实性无从考证,但何乐为确信小阿离就是其中之一。 小阿离需要的是安全感,龙光zu和其他孤儿虽然同样贫穷,但他们有着相似的经历,龙光zu作为领头的,又是个讲义气的,这让小阿离有些动心。 “阿离,跟我走,我会保护你的。”龙光zu挺直胸膛,露出洁白的牙齿,向小阿离保证。 何乐为适时提醒:“阿离,你也得保护好弟弟妹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能力,都要为我们的‘家’出一份力。” “家?我们的家?”何乐为不经意间说出的这个词,差点让龙光zu和小阿离等孩子们落下眼泪。 他们在悲田坊有个栖身之处,但从没真正体验过家的温暖,而何乐为对待他们的方式,大家都铭记于心。 “没错,我们的家!”何乐为本不想煽情,但话已出口,也无法收回,更重要的是,这是他的真心话。 听到这话,小阿离不再犹豫,加入了孩子们的队伍,这群淘气包就开始了他们的追踪行动。 何乐为不能坐等叶法善来搬财宝,他必须提前了解叶法善的计划和准备。 在他看来,叶法善一个人无法完成这样的盗窃,别说其他,单是那几百斤的重量,就不是一个二十岁的道士能扛得起的。 孩子们离开后,只剩下了陈硕真,她和何乐为年龄相仿,不再是孩子,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你觉得是把这些东西集中保管,还是分散在各个房间?”如果分散藏起来,叶法善收集起来会更费力,想全部偷走也更困难,但同时,看守起来也会更复杂。 陈硕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听到问题也没立刻回应。何乐为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语,只好自己决定:“我们还是专心对付大事吧,把这些东西都集中在一起。”说完,他就开始收拾那些财物,也不去整理打包,免得让叶法善更容易拿走。 不一会儿,铜钱、金银珠宝堆成了一个小山,这是何乐为见过的最壮观的财富。忙完后,他满头大汗,坐下来休息,刚想喝水,陈硕真却从那堆财宝中挑出一只玉镯,那是一件带着血丝的老物件。她轻声提议:“把这个戴上……” 何乐为虽没听她说过多少话,但这回他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如果叶法善真的擅长那种悄无声息的偷窃术,即使贴身的饰品也可能被他偷走。但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想从何乐为身上取下东西就没那么容易了,这相当于多了一层保障。 “你也选一件藏在身上,等孩子们回来,也让他们这么做。我不信叶法善能全部偷走!”何乐为随口说道。陈硕真却莫名脸红,低头挑选了件东西,背对着何乐为,悄悄藏了起来,不知道放哪里了。 不久,龙光zu的孩子们回来报告,说叶法善已到达元法寺,被堵在山门前,正和大和尚争吵。何乐为预料到这种情况,只是让他们继续监视。过了一会儿,他们又说,圆测和尚开始和叶法善辩论,其中有个叫辩机的和尚非常厉害。 接近黄昏时,孩子们报告说,平时闭关不出的法常大和尚也被请出来了,经过一番争论后,竟是大和尚亲自接叶法善进了寺中。法常大和尚的出现让何乐为有些意外,毕竟他在长安的佛教界地位崇高。 当然,面对叶法善这样的邪灵,单靠元法寺恐怕抵挡不住。现在已经傍晚,叶法善还没做任何偷宝的准备,这让何乐为稍微安心了一些。因为天色已晚,敦化坊离东市很远,赶在坊门关闭前去东市都很困难。 更何况东市即将打烊,想进去并不容易。现在东西两市逐渐变成了纯粹的商业区,商家在此营业,但住在居民区,市署并不希望他们留在市场内过夜。东市虽然靠近三大宫殿,位置优越,但并不像西市那样繁华,因为李世民重视农业,抑制商业,甚至一度禁止五品以上官员进入市场,他对商人持有贬低态度,也因此不喜欢何乐为从事商业活动。 听说两年前,有个挺大的官,下朝后随便在东市买了个饼吃,结果被监察官员撞见,直接给他小鞋穿,从此升职无望。所以,东市晚上更显得冷冷清清。在何乐为看来,除非叶法善真的会那种叫做五鬼搬运的超能力,真的有他说的阴间神仙,否则他怎么可能成功呢! 孩子们终于陆陆续续回了小吃店,龙光祖是最晚的一个。他留在外面,直到东市完全关门,确定叶法善确实没进去,这才放心地来找何乐为。 叶法善没出现在东市,这让何乐为更加自信满满。这种抢宝和护宝的赌局游戏太刺激了,让他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 就看今晚了! 第102章 戏说历史 龙光祖果然不愧为“领头大哥”,竟然一直等到市场完全关闭才返回,做事确实可靠。 大唐虽已有生机复苏的迹象,但钟鸣鼎食的生活仅限于地主阶层,普通百姓通常一天只吃两顿,早晨的饭约在上午十点左右,晚餐则在傍晚七八点。 而那些曾经一天只能吃一顿的孩子们,今天已经享用了两餐,且都是极其美味的佳肴。 到了晚上,孩子们都回家后,何乐为已经开始准备晚饭。在他们看来,何乐为大概只会随便做一些填饱肚子的食物,谁知他又一次带给他们惊喜。 尽管面食美味,炒菜也令人赞叹,但没有什么比一碗香喷喷的大米更能让人满足,更何况还有红烧肉和腌菜头搭配!是的,大碗的白米饭,配上肥美多汁的红烧肉,再佐以酸爽脆口的腌菜头,孩子们个个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像生气的蛤蟆。就连陈硕真也没能抵挡住诱惑,小肚子鼓起,憨态可掬,脸上浮现出难得的害羞少女模样。 “吃饱了就得开始干活。” 陈硕真带着龙光祖等人主动去做洗碗等琐事,何乐为则泡好茶等待他们。饭后品一口茶,这样的日子,神仙都不愿换。 “要是能有根烟就更完美了,过些日子得去靖恭坊找那些胡商问问有没有烟草……” 烟草大概是在明朝万历年间才传入中国,但在那之前,也有一些吕宋烟的记载,只是局限于福建等东南沿海地区,并未广泛流行。 尽管何乐为深知此事,但他也发现靖恭坊实乃宝地,因为那些胡商通过丝绸之路带来了不少好物,只是缺乏识货之人罢了。 如果能找到土豆、番薯、花生等作物的种子,那将是天大的好事。因此,何乐为一直在留意这些胡商,计划尽可能挑选一些重点对象建立长期合作关系。 他甚至考虑过,可以让这些胡商去海外帮他寻找所需的作物种子或某些技术人才等,但此事也不宜急于求成。 “看到了吗?每个人都挑几件藏在身上,尽量贴身,我不信叶法善能赢!” “贴身?”龙光祖迅速抓住重点,拿起一件饰品,就要让身旁的小弟拉开裤子,何乐为则是哭笑不得。 “哎哎哎,有女孩在呢,要注意礼貌。” 龙光祖虽年长一些,也只有十二三岁,弟弟妹妹们更是只有九岁左右,都是民间流浪儿,哪懂得这些礼数。 听到何乐为这样说,他们个个满脸困惑,礼貌这回事,在他们的生存法则中并不重要。 “阿真,以后教女孩的事就交给你了,毕竟男女有别,长大后麻烦的……” “阿真?”听见这个名字,陈硕真本能地想要回应,然而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选择点头,带着那两个小女孩进入隔壁的房间。 年纪轻轻的陈硕真不得不扮演“母亲”的角色和承担相应的责任,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在皇宫中,皇太子妃和公主十岁便可能出嫁,她已经十六七岁,在何乐为眼中或许仍是孩子,但在大唐社会,她已然是超龄的大姑娘了。 遗憾的是,何乐为家并没有什么新衣服。龙光祖可以穿他以前的旧衣物,他的身材比何乐为矮小一些,勉强能合身。而弟弟妹妹们依旧穿着缝满补丁却洗得洁白的旧衣。何乐为打算等今晚过后,回郡王府一趟,先给他们做几件新衣裳。毕竟裴明礼去染织署制作半臂制服也需要时间。 东市的店铺都已关门,宵禁使得他们无法外出,也无法像住在里坊那样去坊内的娱乐区散步,只能待在家里。 陈硕真点燃一把艾草,驱赶蚊虫,然后关上门,大家便守护着那堆财宝。 闲来无事,又担心孩子们会打盹,何乐为便教他们玩三五七的游戏。这个游戏让乔洮阳和宋筠萱沉迷不已,但在这里并不适用。 问题不在于孩子们不够聪明,而是小阿离太过出色。一旦掌握规则,小阿离便所向披靡,根本不给其他孩子思考的机会,总是轻易取胜。 唯一能在他手下抵挡片刻的,只有陈硕真。陈硕真有一股不服输的精神,但终究不及小阿离。何乐为又教他们玩五子棋,结果依然一样。 这样一来,游戏变得索然无味。因为龙光祖和其他孩子都有极强的竞争心,这也是他们能存活至今的关键因素。 总是输给同一个人,对龙光祖等人来说难以接受,到最后连陈硕真也无法忍受,心中都憋着一口气。 何乐为于是变换方式,开始给他们讲故事。原本打算讲述《西游记》,但考虑到辩机和尚未来会写《大唐西域记》,尽管两者差异巨大,但设定上有些相似,为了避免将来产生困扰,他改变了主意。 何乐为收养这些孩子,并非仅仅是雇佣童工,他希望他们能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开设一所私塾,让他们学习,甚至教授现代知识,这是何乐为大胆的想法,仍在深思之中。 是否教现代知识还需斟酌,但培养他们的学习态度总是有益的,于是何乐为给他们讲述了《三国演义》。 龙光祖等一众男孩立刻兴奋起来,听到那些乱世英雄的传奇故事,个个脸色红润,激动得胸口快速起伏。 陈硕真的面色不太愉快,她是有学问的,三国志的内容她熟读过,而三国演义却是元末明初的作品,因此何乐为以小说的形式讲述历史故事时,自然会有差异。 何乐为始终留意着孩子们的反应,当然也察觉到了陈硕真的变化,心中大致明白了原因,但他并不打算改变方法。 因为用趣味的方式教授知识,能让孩子们更容易接受,不会产生反感。而且陈硕真自己也逐渐被吸引,通俗文学的吸引力确实强大。 有时陈硕真忍不住,向何乐为提问,比较与三国志的差异。何乐为是学历史的,解释这些区别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经过几次问答,陈硕真认识到,何乐为并非胡言乱语,他对三国历史有深入的了解,只是用戏剧化的手法教给孩子们。 如此激情四溢的故事,让人越听越兴奋,连睡意都被驱散了。看到这种情况,何乐为也更有信心。 只要大家团结一致,叶法善绝对无法挪走这笔财富! 第103章 阴神来临 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说,三国演义能带来多大的激动,这是毫无疑问的,也是难以想象的。 龙光祖等一群小男孩此刻正沉浸在这样的兴奋中,陈硕真也逐渐沉醉其中。 尽管何乐为讲得口干舌燥,为了守夜,他仍然坚持下去。 到了下半夜,问题终于出现了。 因为讲到了于吉的部分。 三国演义中有许多神奇的人物,比如能呼风唤雨的张角。张角的太平要术和宫崇的太平清领书据说都源于太平经,这部经书直到隋唐时期仍在世间流传。根据书中的记载,这本书是由活神仙于吉传授的。 孙策在城楼上设宴款待宾客,于吉出现后,大多数客人都去围观这位活神仙。 孙策指责于吉迷惑人心,将其逮捕。宾客们找到孙策的母亲,请求她为于吉求情,但孙策的母亲深信于吉,孙策却不为所动。 当时孙策准备攻打许都,但遭遇严重干旱。孙策让于吉祈雨,若不能降雨,就要杀掉于吉,这只是个借口。 没想到于吉做法后,片刻间狂风大作,果然下起了倾盆大雨。然而孙策还是违背诺言,斩杀了于吉。 然而于吉的信徒坚信他并未死去,只是化为兵解。小霸王孙策杀气重,自然不信这一说法。 自此以后,于吉的阴魂时常伴随着孙策,尤其当孙策照镜子时,于吉的鬼魂竟出现在他的影子旁边。 男孩们固然喜欢能呼风唤雨的神仙于吉,但听到这段故事,女孩们已有些坐立不安,脸色苍白,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此时,原本闷热的室内忽然刮起一阵阴冷的风,何乐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陈硕真早就为了防止蚊虫而紧闭门窗,居然仍有风能钻进来,若非阴风,又能是什么呢?这不禁让人联想到叶法善提及的阴神。太平经在隋唐时期是道教的重要经典之一,也就是说,叶法善也曾研读过这部经书,难道他真的掌握了像于吉那样的神仙法术? 在场的人,除了何乐为,可能都在思索这个问题,以至于何乐为无法继续讲述于吉冤魂的故事。房间内阴风阵阵,众人警觉起来,感觉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模糊的影子,仿佛那阴神已悄然潜入宅院。龙光祖是个市井孩子,立刻带着弟妹们磕头祈祷,希望家神能庇护他们,他们的行为显得有些神经兮兮。 深知这个时代的人迷信,何乐为并未阻止,他们此刻如临大敌,反而更能防范叶法善来盗宝。就在这时,外面狂风大作,窗户被吹得吱吱作响,伴随着不断的敲击声,孩子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何乐为走近窗户倾听,感觉窗户遭受持续撞击,他打开一条缝隙,只见乌鸦或是其他黑色的鸟不断地飞向窗户,用头撞击,窗户下方已经落下几只死鸟,窗户板上满是鸟血。 “阴神真的来了!”陈硕真也惊恐不已,孩子们见到这情景更是浑身颤抖。何乐为皱紧眉头,虽然不明白原因,但他猜测可能是窗户被做了手脚,或者窗户上涂了某种气味,使这些鸟儿疯狂地“自投罗网”。他刚想靠近窗户嗅探,一大群黑鸟突然扑来,发出尖锐的叫声,闯入房间,四处乱飞。外面狂风呼啸,闪电照亮夜空,顷刻间下起了大雨。 “是...是于吉!”龙光祖等人牙齿打颤,他们认为叶法善学的也是太平经,掌握的也是于吉的技能,也许他召唤的阴神就是于吉本人!何乐为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讲于吉的故事。或许是雷雨的原因,越来越多的未知黑鸟闯入房间,乱飞乱撞,连龙光祖都吓得紧紧抱住弟妹,颤抖不止。 何乐为迅速关闭窗户,外面风雨交加,差点吹熄烛火,幸亏小阿离一直守护着烛台。关上窗户后,那些鸟儿仍然不停地撞击窗户,发出咚咚的声响,仿佛阴神的拳头正在一拳接一拳地砸在窗户上。烛光下,黑鸟停留在房间内,像蝙蝠一样,双眼中闪烁着光芒,那种光芒犹如鬼魂附身,每一只鸟都像是被鬼魂占据。 突然,黑鸟开始疯狂地躁动,扑扇着翅膀,何乐为清楚地看到它们的翅膀不断散发出白色的烟尘。 黑鸟带来的烟尘弥漫在房间,何乐为嗅到一种奇异的香气,顿时感到一阵昏沉欲睡。 “糟糕,中招了!”何乐为立刻意识到不妙,本能地想去打开窗户,然而视线开始摇晃,天地旋转,他像晕船一样,几乎要呕吐。 当他挣扎到窗边时,已无法支撑,直接晕倒在地。 他并非没有预料到这种可能,叶法善要盗宝,且要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只能等他们入睡。 但如果何乐为和孩子们不睡,叶法善就只剩下一种手段,就是下药。 叶法善不会伤害他们,所以很可能会用安眠药,因此何乐为除了亲自从井中取水泡茶,未再让孩子们吃任何东西。 没想到的是,叶法善竟然利用这种未知的黑鸟来“下毒”!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短暂的一瞬,也可能是大半个夜晚,何乐为醒来,屋里一片漆黑,外面寂静无声。他的胸口压抑,全身发热,仿佛被鬼压床。 稍微清醒后,他发现并不是鬼压床,而是有人压在他身上,他又闻到了靖恭坊祆祠里的檀香气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发现是陈硕真昏倒在他身上。 屋里黑暗,外面安静,何乐为轻轻地将陈硕真移到一边,从蹀躞中取出火石,摸索着点燃了蜡烛。 不出所料,屋中的“金银财宝”已经消失,何乐为手上的镯子也不见了,再看龙光zu等人,不用说,那些藏在身上的饰品肯定也被拿走了。 “阿真,醒醒!”何乐为摇动陈硕真,她没有反应,他只好含一口水,用力喷在她脸上,她终于醒了。 看到这个情况,陈硕真也脸色苍白,连忙去叫醒其他孩子。 何乐为打开窗户,外面的地面是干燥的,显然没有下雨,窗户下没有鸟的尸体,窗户上没有鸟的血迹,一切都像是幻觉,从未发生过! 第104章 还有底线 下药是卑鄙的手段,但在何乐为看来,叶法善似乎只有这一种方法。 何乐为有所防范,但没料到他会以这种方式下药,而且在这个时代无法做药物检测,也无法证明。 此外,外面没有下雨,意味着狂风暴雨只是幻觉,药物的作用在那之前就已经生效。 虽然后来也有类似的致幻药物,但都被法律禁止,有些药物的副作用也会致幻,但每个人的幻觉各不相同,不可能所有人都有相同的幻觉。 这是一个复杂的化学反应过程,应该是无法控制的,除非叶法善发现了能产生这种效果的新药物。 古代草药学是一份宝藏,流传到后世,其精华留存了多少也不得而知,所以何乐为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看着孩子们都安然无恙,何乐为急忙回到卧室。 他在卧室点燃了计时的线香,现在看去,线香已经燃尽,显然他们昏迷了很久,而不仅仅是感觉中的一刹那。 这段时间不仅足以让叶法善转移财物,甚至足够他消除所有犯罪的痕迹。 何乐为感到非常不满,并非因为财物失窃,而是因为叶法善使用了下药的手段。 如果叶法善是个恶人,他不仅会拿走财物,很可能还会伤害他人,那样的结果将是灾难性的。 孩子们已经被吓得不轻,他们认为是阴神使他们昏睡,然后取走了财物。 何乐为在屋里仔细搜查,果然找不到一根鸟毛,一点鸟粪,甚至连空气中都没有留下丝毫异味。 “大家都没事吧?”何乐为安慰了孩子们,然后无力地坐下。 他心里确实有些失落,但也有一份不甘,他明明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也做了严密的防范,但最终还是败给了叶法善。 东市已经关闭,天亮前财物不可能搬出,必定藏在了东市的某个角落,但何乐为无法出门追寻。 另外,按照赌约,财物一旦离开食铺,他就已经输了,也没有必要再去追究。 “大哥……我们输得不冤,那个罗浮真人真的是活神仙,我们这些人……”龙光祖没有丝毫沮丧,因为他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凡人怎么能战胜活神仙呢? 也许这就是所有孩子们的想法吧。 何乐为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小阿离身上,因为他和其他孩子不同,他甚至比何乐为更聪明,也许能扭转局势。 然而小阿离同样心有余悸,虽然他聪明,但他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人,在迷信方面,和其他人并无二致。 他们已经把叶法善当作无所不能的神人,现在何乐为想纠正他们的观念,只会适得其反,只有未来的行为,才能让他们看清叶法善是人非神。 “都去休息吧。”何乐为闷声说道,他也感到兴致索然,懒洋洋地躺在大厅的蒲团上。 看到他这样,大家也不好打扰,各自回去睡觉了。 陈硕真安顿好两个小女孩睡觉后,偷偷看了何乐为一眼,犹豫不决地走过来。 “快天亮了,陪我坐一会儿吧。” 何乐为一直在思考叶法善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因为除了喝茶,孩子们和他都没有吃东西,叶法善是如何下药,何时下的药,何乐为必须找出答案。 他一直在回想,但药物的影响仍在,他的思维也不够清晰,只是全身乏力。 陈硕真在外面磨蹭了一会儿,终于走进来,坐在何乐为对面。 “其实我们还没输……” 听到这话,何乐也为之一振,坐起来问道:“怎么说?” 陈硕真的脸庞瞬间变得绯红滚烫,何乐为清楚地看到她的胸口剧烈起伏。 她紧闭双唇,最终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块镶嵌鎏金的银色蝴蝶吊坠。 “这是我贴身保存的,他并没有带走……” 何乐为同样惊讶不已,心中豁然开朗。 龙光祖确认叶法善并未进入东市,这才放心返回食铺。但从目前的情景看,叶法善要么亲自出手,要么他的助手可能是僧侣。 原因只有一个。 食铺内的女子共有三人,其中两个是未成年的少女,在僧侣眼中,这样的少女如同不懂事的孩子,不论男女,所以叶法善或他的助手可以毫无顾忌地搜查她们可能藏物之处。 然而,陈硕真已年近十七,是个成年女子,他们不能对她进行人身检查,由此可见,他们并无恶意,仍保持着最后的底线。 正因为如此,陈硕真藏在胸前的吊坠才能保存至今,成为何乐为逆转败局的关键。 难怪陈硕真会感到害羞,因为这涉及她的隐私,何乐为也没料到,为了这个赌约,她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 或许她早已预料到这一点,才会决定将吊坠藏在胸前。 如果她把吊坠挂在脖子上,必然会有绳子痕迹,来人可以轻易从她颈上取下吊坠,但这吊坠并无绳索,显然陈硕真并未佩戴,而是藏在了内衣之中。 唐朝并无类似胸罩的内衣,想到这里,何乐为不再深究,反正陈硕真自有她的藏物之道。 “阿真,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何乐为接受赌约的原因在于叶法善过于高调,迟早会招来麻烦,因此需要加以制约。 而叶法善为了赢得赌约,竟然对她们下药,这让何乐为更加确信,此人为了达到目的,不顾细节,甚至有些不择手段。 当然,他的本质还是善良的,坚守着自己的底线,否则也不敢冒犯陈硕真。 即使如此,若在无选择的情况下,叶法善会做出什么并不奇怪。 陈硕真低下头,也不敢看何乐为,虽然她以自己的方式保护了最后的财物,可以说是力挽狂澜,但这种方式让她这个女子感到无比尴尬,她哪敢多言。 “你……你快拿着……” 何乐为也感觉到气氛尴尬,伸手欲接过吊坠,但想了想,又停了下来。 “你还是收着吧,天还没亮,赌约还未结束,难说他不会再次出现……” 陈硕真的脸色更红了,早知如此,就应该等到天亮再拿出来,现在又得重新藏好。 她低头垂首,迅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何乐为不敢掉以轻心,取了个蒲团坐在陈硕真房门之外,就这样守卫着,以防叶法善或其同伙再次来袭。直到天色微亮,何乐为已开始昏昏欲睡,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破裂声,那是矮墙上的瓦片碎裂的声音! 第105章 道长全都要 何乐为不再是初穿越时的愣头青,经历过靖恭坊的追杀后,他已经是个死过一次的人,对冷兵器的恐惧早已消除,否则他也不会在叶法善面前割伤自己。因此,当听到瓦片破碎的声音时,他本能地抽出红月短刀。 “翻墙越院的事果然不适合我。”叶法善一脸尴尬,踏着碎瓦片,发出啪嗒声,起身拍去衣物上的尘土。龙光祖明明在东市门口等到闭市才回来,确认叶法善未曾进入东市,现在看来,叶法善避开了龙光祖的监视,也许他早料到何乐为会派人监视他。 “还有多少人,都出来让我好好看看吧。”何乐为不相信叶法善仅凭一人之力就能搬走所有物品。 叶法善眼中满是嘲讽,瞥了眼天边的鱼肚白,回应何乐为:“趁着天还没亮,让你看看我的帮手。” 不再多言,叶法善迅速掐起几个法诀,口中低喝:“来!” 只见院墙上的墙皮变得模糊,何乐为仿佛看着烈日下的远方道路,空气扭曲,墙上逐渐显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他下意识地捏了捏割破的手臂伤口,疼痛让他清醒不少,但这虚影并未因此消失! 他不确定药效能维持多久,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仍在幻觉中,但他更不相信阴神的存在。周围的黑暗开始扭曲模糊,仿佛无数顽皮的小鬼在蠢蠢欲动。 看着东方的鱼肚白渐渐染上金色,晨日即将破云而出,这些黑影开始焦躁,何乐为甚至隐约听见哭泣声。叶法善打了个响指,所有异象迅速消散,四周恢复平静。 “现在应该相信我了吧?”叶法善并未靠近,只是袖着手,站在院墙前。 何乐为首次对自己的决定感到懊悔,为了对付萨离,他从袁天罡和李淳风那里释放了叶法善,这家伙恐怕带来的麻烦比萨离更大。凭他的能力和手段,足以轻易让李世民陷入迷途,李世民可能会更加崇拜这位活神仙。 “天亮了,只希望你不会食言。”目睹东方天空金光喷涌,天色大亮,何乐为终于放下心来。 叶法善微微皱眉:“我留下陈硕真身上之物,就是我对你的承诺,只是想告诉你,贫道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这么说,你故意让我赢了?”何乐为并非不信,因为叶法善的策略在这一点上确实有其道理。 叶法善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你不信我也没关系,但我有一件事没撒谎,那就是我看不透你,我相信袁师也一样。因此,我不会视你为敌。” “我和袁师一样,都希望道教繁荣昌盛,只是方法不同。像李淳风那样,一心只为官位,哪里还有一点道士的风骨呢?” “我要光芒万丈,受人敬仰,教导众人修身养性,劝人行善。人生短暂,如果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像袁天罡和李淳风那样,又怎能成就大事呢?” 叶法善的话深深打动了何乐为,因为他的目标就像初入仕途的文官,理想化且富有感染力。深思之后,何乐为发现自己竟被他说服了。 儒家主张不怕麻烦,主动承担责任,以免他人陷入困境。道家则认为,不要制造麻烦,大家都不制造,就没有人会受到困扰,整个世界就会安宁。佛家教诲不要引起麻烦,你造成的麻烦最终会反噬自己,这辈子逃不过,下辈子可能转世为猪。 而叶法善的理念是,将三家的精髓融为一体,不拘泥于形式,只求能使天下变得更美好。 如果让何乐为推荐宰相,他此刻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提名叶法善,尽管他只是个年轻的道士,甚至有时显得有些神秘,但何乐为在他身上看到了张居正等名臣的影子! 何乐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转身,敲响了门。陈硕真立刻开门,显然她也没安心睡觉,一直守在门后。 “把这个交给我。”何乐为一说,陈硕真就把吊坠递给了他。 抚摸着吊坠,何乐为转向叶法善:“你赢了,你改变了我的想法。” 何乐为放眼望去,朝阳已高挂,晨光洒下,逐渐向前移动,越过院墙,叶法善如同隐藏在阴影中的幽灵。 此时,他对着何乐为微笑,银色的头发更显超凡脱俗。他的身体慢慢融入金色的光芒中,仿佛像海市蜃楼般消失! 何乐为心中大惊,顾不上多想。看到旁边有个大缸,他想搬来垫脚,却发现搬不动。无奈之下,他只好踩着大缸边缘翻上了墙头。放眼望去,后巷空荡荡的,环顾四周,除了民居挂着的辟邪铜镜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再无异样。 叶法善善于利用镜子制造幻象,何乐为在凝晖阁时就已经见识过。但仅凭民居上的八卦铜镜就能创造出如此逼真的影像,何乐为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 尽管清楚叶法善的把戏,却始终无法揭开他的秘密,这可能是何乐为始终对叶法善有所顾忌的原因之一。然而,既然叶法善已表白心意,何乐为也就随他去了。想到这里,历史上叶法善以道士身份受封为元真护国天师,得以建造淳和仙府,被册封为越国公,成为金紫光禄大夫,也就不足为奇了。何乐为收回视线,却发现陈硕真瞪大双眼,指着自己说:“你……你身上在发光!”何乐为低头一看,感到有些刺目,阳光正好照射在大瓮上,仿佛装满了水银,令人无法直视。早在搬动大瓮受阻时,何乐为就心生疑惑,只是当时无暇顾及。这个大瓮原本是何乐为清洗干净准备腌菜的,刚才却重如千斤,现在看来,谜团终于解开。叶法善并未带走那些财物,而是将它们全部放入大瓮,金银堆在顶部,反射阳光,使站在大瓮上的何乐为仿佛镀了金。望着脚下的财宝,何乐为再次陷入沉思。 第106章 威什么威 尽管孩子们熬了一整夜,但他们仍准时起床,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节奏,毕竟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何乐为割伤了手臂,伤口虽浅,但活动仍有些困难,于是亲自指导陈硕真做早餐。孩子们原以为昨天只是特殊情况,没想到何乐为又为他们做早餐,纷纷感动,想起刀削面的味道,不禁垂涎欲滴。然而,何乐为并未做刀削面,而是教陈硕真做了鸡蛋葱花油饼,孩子们立刻被香气迷住。"六耳,去河间郡王府,告诉他们我要借用几个年轻力壮的奴婢。"龙光祖盯着锅中的饼,咽了咽口水,最后迅速跑出门去。作为孩子王,他的效率显而易见,没过多久,就带着人回来了。今天不上朝,李孝恭正打算设家宴庆祝自己晋升司空,听说何乐为有事,便跟着奴婢一起来了。"大哥!大哥!"跟屁虫李崇真第一个冲进来,与其说是来找何乐为,不如说是被鸡蛋葱花油饼的香气吸引。李孝恭走进院子,虽然闻到了香气,但他对装满财物的大瓮更感兴趣。"昨天罗浮真人的卦钱?"何乐为心中一惊,因为李孝恭知道了这件事,估计全城的贵族也都听说了。神仙在东市这样的地方显灵,谁能错过这样的新闻呢?何乐为点点头:"让奴婢把这些东西搬到元法寺,交给叶法善吧。" “这样一个活神仙,怎么会送到元法寺去呢?”李孝恭十分惊讶,他觉得何乐为并不像是会轻易放弃好处的人。 “不合适吗?”何乐为在这件事上的考虑没有李孝恭深,但他知道何时应该寻求建议,从不犹豫。 李孝恭思考了一会儿,摇头说:“送到元法寺也好,否则你就别想做生意了……” “你不是看不起我做生意吗?”何乐为反而感到诧异。 李孝恭苦笑回应:“你想做就去做,父亲相信你。” “来,吃饼吧。”何乐为心中感到一阵暖意,也不愿矫情,一句“吃饼”让李孝恭也露出了笑容。 李崇真已经和其他孩子混在一起,他们趴在餐桌上,口水顺着桌子流下来。无论是陈硕真还是龙guangzu,他们都没见过郡王,都显得拘谨。何乐为大方地挥手:“都坐下,我家没那么多规矩。” 李孝恭也笑了:“孩子们,都坐下吧。” 大家都仿佛听错了,毕竟眼前可是河间郡王啊! 李崇真是急性子,对孩子们说:“快坐下,不然什么时候能吃到饼呢!”不容分说,他已经拉着两个小女孩坐在餐桌旁,龙guangzu等男孩也不甘示弱,一个个坐得笔直。 李崇义对李孝恭说:“父亲,我不吃了,我去元法寺,毕竟是财物,需要看着奴婢们……” 李孝恭感到欣慰,但何乐为却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是想去见见那个活神仙吧?” “我...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李崇义脸红了,连续否认。 何乐为只是笑笑:“昨天我看得很清楚,活神仙的那一套我明白,要不我给你算一卦?” 李崇义瞪了他一眼,懒得回应。李孝恭也担心兄弟俩会争吵,毕竟长子李崇义的光芒完全被何乐为掩盖,李崇义有点小脾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乐意让何乐为经商也是出于这个考虑,何乐为太强势,必然会影响李崇义,所以何乐为无意官场,这是最佳的状态。 “去吧。”李崇义行礼,李孝恭又递给他一个饼:“是你弟弟做的,至少尝一口。” 终究抵挡不住诱惑,何乐为接过饼就出去了。 “你算出什么了?你这位兄长怎么样?” 何乐为随意回答:“正直豪气,将来必定声名远扬。” 李孝恭微微一愣,但也没多想,他毕竟享受了多年的吃喝玩乐,这个饼虽然令人惊艳,但他也只是浅尝即止。 何乐为没什么食欲,看到孩子们拘束的样子,便和李孝恭走到一边去泡茶。 “这些孩子是怎么回事?” 何乐为没有过多解释,只提到接纳了他们,并希望王府的人能帮忙制作新衣。李孝恭自然同意了这个请求。 “程知节似乎有些……有什么意见吗?”何乐为简单叙述了他在都水监和太极宫遇到程知节的情况,李孝恭对此并未感到太惊讶。 李孝恭斟酌着言辞,从容地说:“在前朝大业年间,天下动荡,盗贼四起,程知节就组织乡民自卫,不好听地说,他也有盗贼的背景……” “后来他追随李密,加入了瓦岗军,被王世充打败后,又归顺了王世充,最终才效忠于皇上陛下。这样你理解了吗?” 李孝恭说到这里,何乐为明白了,不仅是李家,朝廷中的许多官员都是前朝的贵族,他们的家族都有着显赫的背景。尽管程知节勇猛,参与了玄武门之变,但他的山贼出身限制了他的地位。 就拿杨续来说,身为都水使者,他的家族三代人都守护着长安城,即使王朝更替,他仍然实质上保护着这座城市。 “这种人,在适当的时候给予一些好处,将来会有大用。”李孝恭是不费一兵一卒就为大唐打下半壁江山的人物,他的格局和智谋都是顶尖的,何乐为将他的教诲铭记在心。 李孝恭也提起朝中那些名门望族,目的是让何乐为有所警惕,两人谈论了半天,直到李崇义回到食铺,他们才带着孩子们回王府做衣服。 李崇义满脸喜悦,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李孝恭好奇地问:“见到了活神仙?” “嗯,罗浮真人赐给我一个字!” 李崇义神采飞扬,显然对罗浮真人的赐字十分满意。他没等李孝恭发问,就摊开了手掌。 李孝恭看着他的手掌,突然转向何乐为。 因为李崇义的手心里清楚地写着一个“威”字! 关于李崇义的记载并不多,只知道他承袭了爵位,被封为嗣王,后来还担任过地方刺史和大都督府长史等职,留下了一个威望颇高的评价。 所以何乐为之前只是随便说了一句威震四方,没想到叶法善这个神棍也给了同样的“威”字。 相比李孝恭,何乐为更加惊讶,因为至今为止,叶法善的预测无一不准确,他比何乐为更像是穿越者! 第107章 人靠衣装,马靠鞍 目前,何乐为还不清楚叶法善是如何完成这些带有奇幻色彩的事情的,但他并不急躁,因为叶法善至少向他展示过能力。 此刻,李孝恭看他的眼神有些奇异,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儿子是什么神人,市井长大的孩子通常都会有一两门技艺傍身,而且擅长察言观色。 早些时候看到袁天罡和李淳风如此看重他的儿子,李孝恭一直以为这两位高人只是看在长孙皇后的面子上。现在看来,何乐为这孩子确实有些本事。因为李记食铺的神奇命运逆转,叶法善一举成名,成为长安城近两日最受关注的人物。谁会想到,何乐为和叶法善对李崇义的推算竟出奇地一致?他原先对何乐为收养这些流浪孩子颇有微词,认为何乐为只是在胡闹。现在再看,他的看法已有所改变。回到府邸,他就让裁缝开始为这些孩子们量体裁衣,毕竟这里是王府,奴仆众多,到了中午,新衣服就全部做好了。 龙光祖等一众穷困孩子从未穿过新衣,他们穿上新衣的样子颇有些“穿上龙袍不像皇帝”的意味,既显得局促不安,又带着压抑的兴奋和激动。幸亏何乐为事先叮嘱,不要用太昂贵的布料,要用低调耐用的普通布料。因此,在孩子们看来,这有些“受宠若惊”,但在何乐为等人面前,他们仿佛“脱胎换骨”。 “这是你的,试试吧。”李孝恭亲自递给何乐为一叠新衣,后者一时有些惊讶。“好歹你也升为了朝散郎,衣着得体,别让我王府丢脸。” 李孝恭虽然皱着眉头,一脸嫌弃,但老脸上微微泛红,就像一个笨拙、不知如何表达爱意的老父亲。“这也是府里几位夫人的些许心意……她们没能把你抚养长大……女人家也不知道该如何和你说话,就做了几套衣服……” 或许是觉得自己语气太强硬,李孝恭又补充了一句,何乐为也有些不知所措。他能感觉到李孝恭的言外之意,他是真心接纳何乐为,毕竟他们血脉相连,但又未能抚养何乐为成年,言语中的愧疚显而易见。何乐为沉默了一会儿,对李孝恭说:“替我向几位夫人表示感谢……” 看到何乐为接受了,这就等于领情了,李孝恭也高兴起来:“本王晚上设家宴,如果你想当面感谢她们,可以亲自去说。” 何乐为却摇头:“家宴我就不过去了,来的都是朝廷官员,那种场合我不擅长应对,我觉得李崇义很合适……” 话一出口,何乐为立刻意识到似乎带有些许醋意,又补充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崇义兄长处事圆滑,确实适合接待宾客,而且他是长子,这样做也是理所应当的……” “叶法善那个神棍搞得这么大阵仗,如果我去,恐怕会被拉着问这问那,反而抢了主角的风头……” 李孝恭听到第一句话时确实有些不舒服,但听完何乐为的解释后,也释怀了,点头道:“好吧,难得你能这样想,那就依你吧。” 毕竟是郡王府,尽管李崇真已经和那些孩子打成一片,孩子们还是有些拘束,何乐为也不再多逗留,带着孩子们离开了郡王府。因为叶法善的事情,今日的食铺也被围得水泄不通,许多人甚至在铺前摆放香炉,当街膜拜。何乐为和孩子们远远看见,也不敢上前,直接回到了靖恭坊的宅子。“这样闹腾,食铺恐怕无法营业了……”何乐为略作沉思,对龙光祖说:“你带孩子们出去散布消息,就说叶法善那个神棍跑到元法寺去了。”这一招“转移祸水”既能解决食铺的困扰,又能给元法寺带来大量人气。元法寺位于安邑坊,原本香火就不旺盛,过几天还要举行法会,希望能请到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出席,如果太过冷清就尴尬了。现在正好借机提升元法寺的知名度。龙光祖几个穿上新衣,反而显得拘谨,生怕弄脏或弄皱,得到命令后,他们还是换回旧衣才安心出门。陈硕真也得到了新衣,只是在郡王府没有换,毕竟她是个女子,不能像那些孩子一样满街跑。宅子早已被坊正等人清理过,她一下就没事可做了,犹豫许久,还是主动向何乐为询问:“我能做些什么呢?”何乐为原本打算让她管理跑腿店的生意,但裴明礼还未做好绸缪,生意尚未开业。想了想,他对陈硕真说:“我先给你讲讲生意经吧。”“生意经是什么?”陈硕真一脸困惑,何乐为则呵呵一笑,认真地向她解释跑腿生意的模式,也算是一种上岗前的培训。陈硕真是萨离看中的人,必然有其独特之处,何乐为只讲了一会儿,就发现了这一点。别的不说,单论商业方面,陈硕真虽是女子,行为举止却像男子一样果断。何乐为原本只想讲述跑腿生意的理念,因为她接受得太快,忍不住也分享了一些未来的商业模式,问答之间,更加投入。正当他讲得兴起,何乐为突然感受到一股久违的危机感,下意识地偏头躲避,铜头棍从背后劈来,风声呼呼,却恰好轻点在他的肩膀上。“许久未见,警惕性依然不减,不错。”纥干承基这个突厥人突然出现在屋内,也让陈硕真吓了一跳。纥干承基扫视一眼,指着陈硕真说:“这女子是谁?她比你强多了。”何乐为望去,只见陈硕真不知何时已将笔杆折断,紧握着半截笔杆,断口参差地对准纥干承基。这让何乐为对她刮目相看,因为他一直以为陈硕真只是个柔弱女子,没想到她还有如此警觉的一面。 在他人面前,何乐为不宜过多询问,于是他对纥干承基说:“我已经数不清死过多少次了,说实话,多亏你的训练方法,否则我也活不到今天……” 何乐为的恭维让纥干承基心生得意,但他还没来得及自夸,何乐为又抢先问道:“今天又有何事?” 纥干承基无法炫耀,颇感不满,但他知道正事要紧,便直截了当地说:“你要找的人,找到了。” “药王孙思邈?!!!”何乐为立刻兴奋起来。 第108章 神医来临 听到纥干承基找到药王孙思邈,何乐为自然十分激动。然而,纥干承基很快摇头道:“别太早高兴,你的期望可能要落空了。” “怎么会落空?”何乐为顿时感到疑惑。 因为孙思邈这位白山药王早已声名远扬,李世民登基后就召见了他,还打算赐予爵位,让他留在太医院。但孙思邈淡泊名利,没有接受封赏,依旧回到民间行医救人。 人们常说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李世民被孙思邈拒绝过一次,这次没有理由再次拒绝他。 “药王隐居在终南山,无意涉足世间,想得到他的医治全凭缘分。不过,他看在皇家的面子上,派了他的徒弟下山……” “刘神威?” 纥干承基惊讶道:“你连他的徒弟都知道?” “刘神威此时默默无闻,皇后殿下不接纳也是情有可原……”何乐为恍然大悟。 然而纥干承基摇头说:“不是殿下不接纳,其实是……这个刘神威……” “人在哪?” “在外面……” 多年后,何乐为回忆起此事,仍后悔问出了这个问题。如果当时他不多嘴,直接让纥干承基带刘神威回终南山,或许生活会更快乐些。 刘神威看上去大约三十岁左右,手持竹杖,脚穿草鞋,腰间挂着葫芦,背着竹笈,手中握着一个类似摇铃的“报君知”。 他身形憔悴,脸颊瘦削,颧骨突出,一副病态的模样,却又显得木讷。 “刘神医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何乐为出门迎接,客气地说道。 毕竟,刘神威也算得上神医。在高宗时期,由于孙思邈多次拒绝皇室的邀请和封赏,所以他的弟子刘神威被派出山,进入了太医院任职。 然而,何乐为的话还未说完,刘神威已走近,闻了闻何乐为的气息,随即搭上何乐为的手腕,轻轻捏住他的下颌,何乐为不自觉地伸出半截舌头。 “最近口苦口干,偶尔耳鸣,睡眠浅?” 何乐为呆滞地点点头,却只等到了刘神医的五个字。 “你脑子里有坑。” “???” 不对啊,兄弟,我们还没熟到这种程度,你这样说话合适吗??? 刘神威的话虽刺耳,但何乐为不得不承认,他的推断有道理,毕竟自己能灵魂穿越,正是原身头部受伤所致。 "气血太过虚弱,近来应该是大量失血,又缺乏调养,日后恐会落下病根,问题不小啊……" 刘神威说着,皱起了眉头,转而对何乐为说:"不过别担心,遇见我算是你运气好,我这有一剂方子,正合你用。" "这么巧合?" "就是这么巧。" 何乐为还没缓过神,刘神威已将一张方子塞到他手中,直接进了屋。 "看你家徒四壁,穷得连老鼠都要哭了,诊金我就不收了。你就在这儿住下,每天提供两顿粗茶淡饭就行。" "???" "我住哪个房间?算了,我自己找一间吧。" "???" 何乐为一头雾水,纥干承基则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现在你明白了吧"。两人还在无声交流,刘神医又转向纥干承基:"对了,基将军,你肾虚,记得赶快拿方子去买药,否则会影响生育。" "我不是叫基,不对,肾虚的事别到处乱说啊,神医!" 纥干承基简直想找个地缝钻,何乐为至少还叫他小基基,到了刘神威嘴里就成了基儿,更何况肾虚这种事能随便说吗? 陈硕真本来打算回房避开,但听到刘神威要选房间,立刻挡在了自己的闺房门口。刘神威几乎贴到陈硕真的鼻子前,眯着眼睛紧紧盯着她,这举动相当无礼,何乐为连忙上前阻止。然而,刘神威突然抓住陈硕真的手腕,只稍作把脉,就用力甩开了她的手。 "滚开!" 纥干承基虽未见过陈硕真,但她毕竟年轻貌美,刘神威无论怎样口不择言,怎样古怪孤僻,也不该这样对待一个女子。 "刘神医誉满天下,人人敬仰,但这样对待一个女孩未免过于冷酷无情。" 面对纥干承基的指责,刘神威面色阴沉:"无知者无罪,你根本不知道她会带来多大的麻烦。" 何乐为原本以为天才多有怪癖,有能力的人往往有些常人难以理解的傲气,但刘神威的话似乎另有深意。若是一般人,何乐为或许不会多想,但陈硕真是汉人女子,却受到萨离的高度重视,即使被捕,萨离也竭尽全力保护她。何乐为也曾考虑让梁司古等渔夫去调查陈硕真的背景,但最近忙碌,此事便耽搁下来了。 如今刘神威这样说,难道他看出了什么端倪? 面对陈硕真,何乐为只好充当调解者,对纥干承基说:“刘神医先在我这儿住下吧,我会进宫向殿下详细禀报,小基基你先回去……” 纥干承基对情商低下的刘神威显然忍无可忍,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陈硕真毕竟有自己的脾气,此刻低着头,咬紧下唇,握紧拳头,显然很生气。 她深知何乐为是个好人,能对她和孩子们坦诚相待,对他们这些非亲非故的人毫不吝啬。 她原本期待何乐为能站出来,保护她免受刘神威无礼且强硬的侵犯,但何乐为却没有这样做,这让陈硕真的失望和凄凉无法形容,甚至抹去了她对何乐为近期积累的所有好感。 然而,何乐为接下来的话让她更加心寒:“你先回房间,我要和神医品茶聊天。” 何乐为的语气毫无温度,仿佛换了个人,陈硕真觉得自己误解了他,默默回到了房间。 “神医,请这边。”何乐为将刘神威领到大厅的餐桌旁,刘神威叮叮当当地放下竹笈和其他器具,坐了下来。 何乐为拿出茶具,刘神威并不惊讶,喝了一口茶,也没作评价,何乐为疑惑地问:“不好喝吗?” 刘神威摇头,认真地说:“我从小就尝遍百草,因为误服毒药,失去了味觉。” 何乐为:“……” 这真是太离谱了! 第109章 神医嫌弃我脏 何乐为也没料到刘神威竟然是个情商低下的“异类”,难怪长孙皇后对他不满。 当然,长孙皇后现在服用萨离进贡的丹药,这也是主要原因。 无论如何,祖国的传统医学比外来丹药更可靠,何况还是药王孙思邈的弟子刘神威亲自出诊。 “刘神医,这次请您来是为了给皇后殿下看病,我想找个人给您讲解宫中的规矩……” 何乐为还没说完,刘神威已经摇头如拨浪鼓。 “我给皇后治病有什么好处?” 何乐为愣住了,想了想,回答说:“你的师父四处行医救人,他想过要什么好处吗?” “我师父最后也没留在宫里吧?” “您师父不在宫里,并不是没有好处,只是他不想要那些好处……” “那你知不知道我师父为什么不愿留在宫里?” 刘神威像块顽固的石头,让何乐为头疼,只好暂时顺着他的话说:“为什么?” “因为师父不想受到任何束缚,包括宫里的规矩。在民间,他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在他眼里都是病人。” 何乐为耐心地说:“既然这样,为什么就不能给皇后治病呢?达官显贵是人,平民百姓也是人,皇后殿下同样是人。” 刘神威瞪了他一眼:“我没说不治,我只是不遵守宫里的那一套规矩而已。” “要知道,治病救人讲究望闻问切,难免会有身体接触。皇后殿下尊贵无比,宫中通常是由女官来处理这些事情。我身为男子,终究是不便。如果处处拘泥于规矩,又怎能治好病呢?” 刘神威的话说得也有道理,何乐为只好退一步说:“刘神医说得对,我不是指治疗时的规矩,而是进宫的规矩……” “连进宫都不信任我,他们又怎么相信我能治好皇后殿下呢?”刘神威依旧摇头,他的论点很有说服力,让何乐为无法反驳。 然而,何乐为是个商人,很快看穿了本质,提出了关键问题:“你能答应纥干承基下山,必定有所图,不然为何不像你的师父一样,隐居在终南山呢?” 刘神威也不否认:“没错,我认为师父学问渊博,躲在山中是浪费了他的才华,让那些孤独痛苦的病人无法得到救治,这不是好事。他着书立说,堪称医学大家……” “但医生的真正目的是治病救人,只有将一个又一个病人从痛苦中解救出来,才是医生真正的功德。” 何乐为十分赞同:“刘神医见解深刻,李某敬佩!” “先别急着佩服,我可以帮皇后看病,但我要一块地来种药田,而且必须在长安城里。” “???” 刘神威的转变太快,连何乐为都措手不及,前一刻还在谈论人生理想,下一刻就变得这么实际? “为什么非要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找药田呢?”长安城很大,许多坊间都有大片空地,裴明礼就买了一块做果园。 但考虑到土壤条件等因素,在终南山种植草药不是更好吗,为何非要来长安? 刘神威直截了当回答:“因为长安城人口最多,病人自然也多,这样一来,就有足够的人可以试药了。” 何乐为这才明白过来:“好,既然这样,我会帮你找块药田。” 担心他会提出更多要求,何乐为赶紧拿着龙guangzu的交鱼符,请宋筠萱进宫帮忙。 尽管刘神威嘴硬,但宋筠萱毕竟是内学士,让她来教刘神威宫里的规矩再合适不过。否则以刘神威的情商,恐怕刚进宫就会惹麻烦。 宋筠萱来到食铺,何乐为在门外拦住了她,简单介绍了刘神威的情况,她听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过一切都是为了皇后殿下,她没有退缩。 “宋尚宫,恕我直言,您是否有什么隐疾?” “???” 宋筠萱只好引用何乐为常挂嘴边的俏皮话:“你有礼貌吗?” 何乐为嘿嘿笑着:“这位刘神医啊……喜欢突然给人诊脉,就连纥干承基的肾虚都被他发现了……宋尚宫,你是不是也虚啊?” “我虚你个大头鬼!”一向端庄的宋筠萱此时也忍不住用何乐为的口吻娇嗔了一句,随后大步走到刘神威面前。 刘神威苦着脸审视宋筠萱,而她却主动伸出手腕:“听说刘神医喜欢给人看病,能否也给我看看?” 刘神威的目光停留在她手腕的血管上,却没有诊脉,只对宋筠萱说:“尚宫这几天不能碰水,我也不碰你。” 宋筠萱的脸立刻变得通红,虽然不明白刘神威是怎么看出来的,但她确实正处于不方便的那几天。 “我听李散朝说,刘神医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没想到连神医也有害怕的时候。” 刘神威依旧面无表情:“我不是怕你,是怕脏。” 宋筠萱已濒临爆发的边缘,恨不得立刻杀了这个可恶的神医! 何乐为也头疼地扶额,实在看不下去了。 宋筠萱作为内学士,是大唐女性地位的最高象征,巾帼不让须眉就是她的写照。尽管古代人保守,认为月经期的女性是肮脏的,这种观念极为错误且侮辱女性,尽管有人私下嫌弃,但没人会公开这么说,更别提医生了。 然而刘神威却如此自然地说出这种话,仿佛理所应当。 医生在当时应该是最开明的职业群体,他们最了解人体的运作规律,理应在这方面最有包容心。身为医生,应该明白月经是身体的正常生理现象,而非污秽之事,但刘神威却表现出了他的低情商。 何乐为担心一旦宋筠萱发作,刘神威进宫的事就会彻底泡汤,于是对刘神威说:“神医这话不对,怎能用脏来形容呢?你不尊重女性,这是很不好的。” 然而刘神威毫不悔改,正色道:“谁说月经脏了?月经是女性的生理现象,怎能用脏字形容?” 何乐为和宋筠萱都无法忍受了:“你刚才明明说了,为何不承认?” 刘神威依然理直气壮:“我只是说她脏,没说是因月经脏。” 何乐为耐着性子问:“敢问神医,她为何脏了?” “她得了脏病,自然就脏了。” “脏病?”古代的脏病特指性病之类的隐疾,因不道德行为导致的疾病。宋筠萱听到这里,已经无法忍受了。 这已不再是情商高低的问题,而是关乎一个女子名誉的严重指控和侮辱! 第110章 接受社会的毒打 宋筠萱的面色已变得极为难看,她竭力克制着愤怒,向刘神威质询。 “刘神医仅一眼就断定奴有脏病,奴倒想请教,奴究竟是患了何种脏病?” “身为尚宫,我一向洁身自好,若刘神医不能给出实情,便是玷污了我的清白,必须为我讨回公道!” 刘神威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苦涩神情,稍作沉思后回答:“尚宫所患乃太阴脏病,口中无味,脾胃虚弱,腹部胀满且时有疼痛,腹泻而不口渴,渴而不欲饮,小便量少色白,阴部瘙痒伴有带下……” “够了!”宋筠萱脸色铁青,何乐为则当场愣住了。 这简直是一场大型社交死亡现场啊! 太阴脏病是中医病症的一种,但并非字面含义,而刘神威却一语双关,何乐为虽对中医不甚了解,但也清楚最后几个字的隐含之意。 一个大美女,宫中最端庄文雅的女学士,且守身如玉,你就算说她有脏病也就罢了,话题一转,正儿八经地说她得了yin道炎? 何乐为整个人都懵了,彻底懵了! “尚宫不必过于忧虑,这是妇女常见的疾病,应温补脾阳,我开个香砂理中汤,如果还不见效,再开个附子理中汤,以增强脾肾之热……” 宋筠萱已顾不得尚宫的仪态,转身便走,这是她此生遭受的最大耻辱! 刘神威却毫不知情,还在后面追赶,说道:“若尚宫不喜欢喝药汤,刘某可以开个苦方,清洗一下就好……” 何乐为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过神来,人都这样了,你还追着人家姑娘告诉她,洗洗更健康? “神医,刘神医,你冷静一点!”何乐为连忙拉住刘神威。 刘神威颇感遗憾:“这病可大可小,千万不能放弃治疗……” “你闭嘴!” 何乐为脸部抽搐,再也无法忍耐。 这一声呵斥,竟真的让刘神威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他天真地问何乐为:“看病就是看病,你觉得我说错了什么吗?” 何乐为轻叹一声,问道:“刘神医一直都是这样给人看病的吗?” 实际上,他的潜台词是,你这家伙还没被病人打死,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然而刘神威却摇头:“我还未曾给别人看过病……” “???” “师父收留我后,我一直跟随师父在终南山学习医术,这次是第一次下山……” “……” 难怪不通人情,原来他从小在终南山长大,可能没接触过多少人,又专注于医术的学习。 这样可不行,必须让他进入社会,接受社会的洗礼,才能学会如何说话。 “刘神医,说实话,刚才那位尚宫宋筠萱,是皇后殿下身边的宠臣,你现在得罪了她,进宫为皇后殿下看病是没有希望了……” “我没说一定要为皇后诊病……” “我为何邀请你下山,目的就是为皇后陛下治疗,做不到这点,其他的事情就无需讨论了。” “那个药田……” “如果不能为皇后陛下治病,药田自然无从谈起。你看我的宅子多么破败,你看我穷得如此,哪里有钱为你买田?” 何乐为满脸的失望,刘神威也显得有些焦急:“但我只想在长安整治药田,治病救人……” 何乐为摇头说:“你还是回去吧,得罪了宋筠萱,以后就没机会给皇后陛下看病了。看不了病,就没有药田,一切就结束了。” 刘神威嘴唇微动,似乎想争辩,但最后还是带着一丝愧疚问:“我可以在这里住几天再走吗?” 何乐为指向龙光祖和陈硕真等人:“我收养了七八个孤儿,你忍心跟这些孤儿争夺住处吗?” 刘神威虽然情商不高,但毕竟是孙思邈的徒弟,对权贵可能不懂得察言观色,但对这些孤儿却充满怜悯。没了住处,刘神威只好背上竹笈,回头看着何乐为,欲言又止。然而,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说更多,于是默默向外走去。 何乐为唤来龙光祖他们,吩咐道:“三郎四郎,你们跟着刘神威,别跟丢了。龙光祖,你拿着我的牙牌去东北角的茶馆找一个叫梁司古的人,告诉他……” “就说我想让刘神威体验一下普通人的生活,吃点苦,接地气,把他身上的东西都夺走,让他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没有穿的,没有住的,让他接受社会的洗礼。” 听到这话,龙光祖的脸色都变得苍白。毕竟何乐为是个极其善良的人,这一点他深有体会。尽管刘神医说话直接刺耳,但也未至于…… 然而,他还是听从了何乐为的命令,立刻带着孩子们离开了。 何乐为在店里坐了一会儿,大档头张景来到食铺,向何乐为报告:“使君,我已经安排好了兄弟们。但这刘神威是孙思邈的徒弟,这样做会不会……” 此时的孙思邈已是享誉天下的药王,许多权贵想请他看病都求之不得。何乐为如此对待他的徒弟,实在令人费解。 何乐为没有过多解释,对张景说:“正想找你,既然来了,我们就谈点正事。” 张景神情严肃,何乐为从蹀躞中取出杨续给他的铁扳指,交给了张景。 “传达我的命令,让东南各坊的渔师,无论是短番还是明资,全部潜入安邑坊,在元法寺周围警戒,务必把元法寺控制在我们手中。” “元法寺?”张景也有些困惑。何乐为本来不想透露太多,但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 过了几日,杜君绰恐怕会带禁卫去布置防务,你们避免与他们冲突,同时也不要把事情牵扯到安邑坊,兄弟们都要留意陌生人,特别是……” “特别是祆教的狂热信徒。” 张景豁然开朗,何乐为担心萨离被捕后,背后的那个人仍不死心,元法寺即将举行法会,杜君绰带领禁卫去设防,估计是有宫廷贵族要参加典礼,何乐为此举是预先防范。 原本他们还以为何乐为过于年轻,过些时日,其他长老渔师人选确定,何乐为必然权力旁落。 但现在看来,何乐为的谋略深不可测,张景心中也安定不少,毕竟他们已与何乐为紧密相连,有这样的主人,还有什么好忧虑的? “是!”张景满怀壮志地离开了食铺,何乐为在他心中的形象瞬间又提升了三层楼的高度。 第111章 小姐不见了 张景走后,食铺里只剩下陈硕真和何乐为,就连小阿离也跟着龙光祖和其他孩子们去追踪刘神威了。 “为什么刘神威如此讨厌你?” 陈硕真无论是身材还是美貌,都是顶尖的,再加上楚楚可怜的气质,从八十岁到八岁,只要是男性,就没有理由讨厌她。 刘神威虽情商不高,但绝非恶人,能一眼看穿宋筠萱的隐疾,想必也察觉到陈硕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是何乐为想不通,作为一名医生,即使是最罪大恶极的病人也能一视同仁,为何偏偏如此讨厌陈硕真? 尽管对萨离为何看重陈硕真,为何宁愿自己被捕也要保护她感到好奇,但何乐为从未强迫她透露。 陈硕真避开何乐为的眼神,只是暗暗紧握着衣裙,含糊地说:“他这个人模棱两可的,奴婢怎会知道他为何……” “我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也只有这一次,你不必急着回答,先好好想想。”何乐为举手打断她,坐下来,倒了一碗茶,推到陈硕真的面前。 她显得十分慌乱,坐在何乐为的身旁,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内心在挣扎。 何乐为并不着急,慢慢地品着茶,大约一刻钟后,陈硕真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口气喝完了茶。 “萨离在离开前给我下了毒……” “给她下药?她想让你做什么?杀我?”何乐为不是叶法善那样的骗子,这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他能预见萨离可能会利用陈硕真作为棋子潜伏在他身边,等待时机制造混乱,只是没想到会通过药物控制这种方式。 陈硕真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要我做什么……她只说到时候我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 “她给你喂了什么毒?” 陈硕真仍然摇头,苦笑回答:“我怎么可能知道……” 确实存在慢性毒药,通常需要持续服用,积累到一定程度才会引发剧变。但一次性投毒,经过长时间才发作的情况极为罕见,至少在何乐为的认知中,未曾见过或听说过。 然而,萨离的个性和手段非同一般,这些胡人在药物方面颇有研究,所以何乐为宁愿相信此事是真的,也不愿轻易否定。陈硕真中毒应该是事实,至于她是否有所隐瞒,何乐为也无法确定。 不过,既然刘神威能看出问题,想必也有办法帮她解毒。一旦陈硕真体内无毒,不再受萨离控制,她就没有理由再挑起事端了。再者,何乐为一向以德服人,这段时间如何对待他们,相信他们心中有数。如果真心相待换来的是背叛,何乐为也不会感到遗憾,到时候如何应对自会明了。 陈硕真欲言又止,何乐为也不强求。他瞥了她一眼:“你应该没有杀我的理由吧?” 陈硕真虽未回答,但立即摇头否认,何乐为也微笑道:“没杀我,就没事了。” 正在交谈时,龙光祖派三郎四郎回来,他们已经把刘神威的东西全偷了回来,一股脑儿地倒在了餐桌上。“阿……阿哥,成……成了!”八九岁的三郎,常年挂着鼻涕,此刻满脸得意。 何乐为哭笑不得,他只是让龙光祖等孩子们跟踪,等都水监接手,他们就可以撤离。没想到龙光祖如此机智,抢先一步把东西都偷回来了。 何乐为并无伤害刘神威之意,只是想让他体验人间的艰难。他对张景也是这样说的,只想让他吃点苦头而已。“把这些收进房间吧。” 可能是因为何乐为对此不太感兴趣,三郎显得有些失落:“阿……阿哥不看看吗?里面有很多……很多……好东西……” 三郎说话有些结巴,这不是性格问题,而是小时候流浪时被恶人踢了一脚,不知伤到了哪里,留下了这个毛病。何乐为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我们的,我们不能要。这些都是暂时替刘神医保管的。” 三郎深得龙光祖真传,是龙光祖的“头号猛将”,因此思想观念也接近龙光祖。听到何乐为的教诲,也不敢多言。“去把龙光祖他们都叫回来吧,会有其他人跟踪刘神医的。” 三郎四郎领命离开,陈硕真小心翼翼地说:“我……我把这些东西都收进房间吧……” 何乐为微微点头,陈硕真便收拾起桌上的杂物,全部收进屋里,同时她自己也躲进了房间,不敢再面对何乐为。 何乐为确实有事外出,想了想,还是敲了敲门,对她嘱咐:“我要出去一趟,你留在这里看家。” 屋里传来轻轻的应答声,何乐为没再多想,出门后径直走向齐遂良的府邸。原先裴明礼打算去染织署定制李记跑腿团的制服,何乐为本想从齐遂良那里取钱,但后来裴明礼用良酝署的收益垫付了,何乐为便没有这样做。但如果真的要为刘神威购买药田,那将需要一大笔钱,这不是何乐为能承受的。 尽管他已经做了不少事,但至今他仍然一贫如洗,除了皇后赐予的那些用品,他还没赚到一个新铜板。钱这东西,只有进了口袋才算是安全的。 除了良酝署,只有齐遂良府的工坊有李记烧酒出售,这部分收益需要与何乐为分成。齐遂良的府邸位于东市西边的平康坊,穿过东市,再横穿一条街就能到达。 然而,何乐为刚进入平康坊的十字路口,就看到齐遂良府的仆人和丫鬟在街上慌张奔跑,神情焦急,仿佛火烧眉毛。何乐为认出了齐婉言的贴身丫鬟,心中预感不妙,立刻迎了上去。 那丫鬟一见到何乐为,仿佛看到了救星,带着哭腔说:“李郎,我家小姐不见了!” “不见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长安本地的,在平康坊里,就算闭着眼睛也不可能走丢。” 何乐为直截了当,丫鬟顿时脸色苍白:“不是不见了,难道……难道是被贼人害了?” 说到这儿,丫鬟哭了起来,急得直跺脚。 第112章 救人要紧 齐婉言的失踪可能严重也可能不严重,但何乐为还能保持冷静,对那丫鬟喝道:“别哭了!” 丫鬟的哭声立刻停止,何乐为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小姐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我和小姐出来买绣线,就在东南角的牡丹铺子。因为出门太匆忙,忘记带钱,我就回去取,回到铺子时,里面的丫鬟只说小姐已经离开了……” “买的东西都拿走了吗?” “我……我没来得及问……” 何乐为没有责怪丫鬟,反正离得不远,他带她来到东南角的牡丹铺子。铺子里很热闹,但都是女子。 “这位贵人,我们铺子只接待女客,请在外面稍等……”一位中年妇女抢先挡住了何乐为。 “掌柜的,这位是河间郡王府的少郎君,来找我们家小姐的。”听到这话,女掌柜显然有些心虚,何乐为敏锐地察觉到了,立即对她说:“掌柜的,麻烦你帮我点亮一盏灯。” “点灯?这青天白日的,要点什么灯?” 女掌柜一脸困惑,但刚才听说何乐为是河间郡王府的公子,哪里敢有丝毫违逆。店里的妇人们见何乐为大摇大摆走进来,纷纷退避到内堂。 女掌柜乖乖地点了一盏灯,何乐为便取出手帕,放在火焰上烧了起来。 “少郎君你在做什么!” 何乐为玩弄着手中的火苗,店铺里满是易燃物品,而他的火苗忽远忽近,对着女掌柜说:“我的耐心有限,齐家姑娘被谁带走了,带到哪里去了,说出来!” 女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齐家姑娘……她是自己离开的……少郎君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那就别怪我要烧你的店铺了!” “少郎君饶过小妇人!”女掌柜扑通一声跪下,全身颤抖。 何乐也为之一顿:“能让你这样做的,想必是有权有势的人。我不会为难你,你告诉我,我会替你保密。” “我家阿耶两天前晋升为司空,又是河间郡王,你自己衡量一下,让你守口如瓶的那一家,和我家比起来,你更害怕哪个?” 女掌柜的脸色极为难看,咬了咬牙,终究颤抖着声音说:“是……是右武侯大将军……吴国公尉迟敬德家的小郎君尉迟宝玠……” “尉迟宝玠?” 在何乐为的记忆中,尉迟敬德只有三个儿子。长子尉迟宝琳继承了鄂国公的爵位,封为上柱国,卫尉少卿。次子尉迟宝琪的记载很少,三子尉迟宝环官至邛州刺史。毕竟他们是子孙辈,如果没有太大的成就,史书记载也不会很多。不过长子尉迟宝琳在一些评书故事中还是有一些角色的,算算此时应该也有二十六七岁,早已经成家立业,不应该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至于这个尉迟宝玠,可能是没有记载下来的小儿子,毕竟新旧唐书中就连长子尉迟宝琳都没有立传。 “人呢?”何乐为没有多想,沉声问女掌柜,后者脸色更加难看,下意识地往后面院子瞥了一眼。 何乐为怒火中烧,一脚将女掌柜踹倒在地:“贱婢该死!” 原本以为她只是为尉迟宝玠打掩护,现在看来,她还提供了犯罪的场所,尉迟宝玠就在她店铺的后院! 他快步走进内室,那些女客们尖叫连连,何乐为不予理睬,穿过回廊来到后院。 两个奴婢正守在厢房门口,看起来像是退役的军士,可能是尉迟敬德派来保护儿子的爪牙。 “好大胆的贱婢,怎么敢进来!” 两人气势汹汹,杀气腾腾,跟在何乐为后面的齐家奴婢已经被吓得双腿发软。 何乐为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这时才想起牙牌已经被龙光祖拿走,而铁扳指也交给张景调动人手做事去了。 虽然齐宅距离牡丹铺子并不远,但这来回之间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如果奴婢刚刚离开,齐婉言就被尉迟宝玠强行带到后院,恐怕她就难以逃脱了! “我是河间郡王李孝恭的儿子,何乐为,担任朝散郎,因功受封为飞骑尉。麻烦两位通报一声,让我能和尉迟宝玠少爷说句话。” 都水监的名号虽然威严,但没有身份证明,再加上尉迟敬德曾是前任守桥人,这样的身份并无太大作用。何乐为觉得,面对这些人,还是河间郡王的名号更有威慑力。而且他们都是军人,应该了解得到飞骑尉这样的勋官需要多大的功绩。 果然,两人听到这话,都皱起了眉头,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冷冷地对何乐为说:“少郎君请原谅,我家少爷有令,恕我们不能让你进去,请你回去吧!” 何乐为对此并不感到惊讶。他们只是无名小卒,他也并不认识他们。即使得罪了何乐为,他们也不怕报复。但如果妨碍了尉迟宝玠的计划,他们肯定会受到责罚。 “二位大哥,我知道规矩,只是齐家小姐是我心上人,我不能坐视不理。我这里有一点心意,你们能不能通融一下……” 何乐为边走边在蹀躞带上摸索,那两个人对他有些轻视。 如果你真心喜欢齐家小姐,眼看她陷入困境,身为河间郡王的儿子,却没有一点魄力,还要靠贿赂奴婢才能解决? 正当他们内心鄙视时,何乐为嘴角露出狡猾的笑容,手中的东西突然扔了出去。 “毒粉包!” 那是何乐为在敦化坊得到的毒粉包,他的腰间还挂着那把短弩,这些都是他保命的工具。毕竟,长上渔师现在只有他一个后代,何乐为又经历过多次刺杀,早已习惯了防备。 然而这两个退役老兵先入为主,认为河间郡王的儿子肯定和其他纨绔子弟一样,已经被酒色掏空,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他们根本没有防备。 毒粉包直接击中他们的面部,两人立刻捂住眼睛倒在地上痛苦地尖叫。没过多久,他们的叫声渐渐减弱。 何乐为不管这些,疾步冲向厢房,一脚踢上门闩,门锁咔嚓一声断开,门应声而破! 房间里的光线不算明亮,但何乐为还是看清楚了情况。 齐婉言缩在角落,背靠大衣柜,衣衫破碎,全身颤抖,手里紧紧抓着一把剪刀。在她面前趴着一个身材并不修长的人,左脚在轻微抽动,后脑勺鲜血直流。 而这个人身边还有一半门闩,应该是何乐为踢断的门栓砸到了他的后脑。 “不至于吧……就这么巧合?” 这是尉迟敬德的儿子,如果真的被半截门栓砸死,那麻烦就大了! 第113章 写供状吧 何乐为完全没想到尉迟宝玠会这么倒霉,正好被震飞的半截门栓击中后脑。 后脑是最脆弱也是最危险的地方,他身体的前任主人就是因为后脑受伤,才给了他穿越的机会。 何乐为检查了尉迟宝玠的呼吸和脉搏,他还活着,又查看伤口,虽然流了不少血,但伤口不深,没伤到颅骨,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婉言,是我,你没事吧?”齐婉言此刻也惊魂未定,直到何乐为问话,她才回过神,哭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扑进何乐为的怀里。 “我在呢,没事了,没事了……”何乐为轻拍齐婉言的背部,安抚了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 何乐为脱下外衣给她穿上,问:“那个畜生有没有得逞?” 齐婉言既羞愧又愤怒,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何乐为也松了口气,尽管如此,但齐婉言的衣服破了,脖子和手臂有淤青,指甲里还有血迹,看尉迟宝玠脸上和手臂上的抓痕也知道情况不妙。 虽然清白还在,但这种被侵犯的经历会给她的心理带来巨大冲击和痛苦,恐怕很久都无法平复。 “小姐!” 齐家的丫鬟冲进来,何乐为把齐婉言交给她们,吩咐:“让外面的家丁都进来,护送小姐回去。” 齐婉言舍不得何乐为,刚才何乐为英勇闯入的画面如同天神降临,她已视何乐为为她的保护神。然而,丫鬟们都进来了,她不能再躲在他怀里,于是在家丁们的护送下离开了牡丹铺。 女掌柜也被吓得不轻,万一尉迟宝玠死在她店里,那就完了。此时,她只跪在门外,那两个中毒的打手已经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何乐为沉思片刻,拿起房间里的铜盆水,泼向尉迟宝玠,把他唤醒。 尉迟宝玠只有十六七岁,年龄与何乐为相仿,面庞瘦长,鼻子高挺,但有些轻微的斗鸡眼,给人不太舒服的感觉。 “你是谁,竟敢破坏我的好事!” “啪!” 话音未落,尉迟宝玠已被何乐为扇了一巴掌。 尉迟敬德晚年得子,尉迟宝玠是他最宠爱的小儿子,从小没受过一点委屈,就连他老子也没打过他耳光。 “你敢……” “啪!” 又是一巴掌。 “该死!” 尉迟宝玠抽出一把精致的小刀,向何乐为的腹部刺去。 如果何乐为没有经历过生死,此刻可能会慌乱,但他手上已经有了两条人命的血债,这样的小冲突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握住手腕,何乐为猛地一扭,小刀跌落地上,尉迟宝玠痛得惨叫,小拇指被何乐为反向掰住,他也随之发出凄厉的叫声。 “能不能好好说话?” “能……能……能!”尉迟宝玠感觉到小拇指几乎要被折断,连忙求饶。 何乐为放开他,对女掌柜说:“去拿纸笔来。” 女掌柜见尉迟宝玠安然无恙,已是大喜过望,又见何乐为将尉迟宝玠制得服服帖帖,立刻取来了纸笔。 “写供状吧。” “供状?什么供状?”尉迟宝玠虽跋扈,却不傻,他知道一旦写下供状,事情就无法挽回了。 但何乐为不吃这套,对他说:“不写也行,你的两个手下已经死了,我也不介意再杀你一个!” 尉迟宝玠心中正咒骂那两个手下为何不来救他,万万没想到会被何乐为杀害,向外望去,果然看到他们倒在地上,毫无动静,顿时心生恐惧。 “英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尉迟宝玠,我父亲是尉迟敬德,右武侯大将军,吴国公,我可以给你很多钱,这次放过我吧!” “给钱?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齐遂良,大书法家的女儿!”何乐为蹲在他面前,满脸讽刺。 然而尉迟宝玠一脸困惑,下意识地挠头,然后拍了拍额头。 “啊,我想起来了,那女人也说过,当时哪顾得了那么多,现在才想起,不过……” “不过据我所知,齐遂良只是个从六品上的起居郎,官职微小,他能对我怎样?大不了我收他女儿为妾,那他齐家就算沾光了。” 何乐为明白了,尉迟宝玠不学无术,根本不清楚齐遂良在书法界的声望,更不知道他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当初李世民刚登基,为了炫耀战功,就在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建庙纪念。在打败宋金刚的晋州,看到庙宇后,让齐遂良亲自撰写碑文。齐遂良早在李世民还是秦王时就追随他,是亲信中的亲信。 然而尉迟宝玠对此一无所知。 对付这种无知的纨绔子弟,讲道理是没用的,何乐为压低声音恐吓:“她是我心爱之人,你应该庆幸我没杀你!” 尉迟宝玠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作为男人,他深知这种侮辱是难以承受的。 “英雄……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不知道她是你的人……这样吧,你开个价,我家有钱……” 何乐为完全没想到这小子会如此狡猾,但想想也是,或许在他的生活中,还没有什么事情是金钱解决不了,或者他父亲解决不了的。 看起来,非得让他彻底觉悟,他才可能改过自新。 "你既然执迷不悟,那我今天就给你一个教训,否则你的未来只会充满坎坷……" "???" 尉迟宝玠显然没听懂何乐为的意思,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何乐为抓住他的小拇指,尉迟宝玠立刻疼得大汗淋漓,哭喊起来。 "你真是不知好歹,我爹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该死的农夫,等着吧……等着我爹来剥你的皮,抽你的骨头!" 见金钱诱惑无效,尉迟宝玠开始威胁,这是他的杀手锏,通常一出,无人不惧,毕竟他爹是尉迟敬德啊。 然而,现实证明他想错了。 何乐为逼近他,冷冷地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写下供状,要么我现在就剥你的皮,抽你的骨头!" 第114章 谁敢抓我 面对何乐为的威胁,尉迟宝玠并未被吓倒,因为他从小到大从不信有人敢对他下手。 "有种你就砍断我的一根手指,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我爹也饶不了你,到时候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就是个女人嘛,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不然等我回去,我会派人抓她来,折磨她千遍万遍,我还会抓你这个农夫,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女人被我侮辱!" "呸!" 尉迟宝玠极度嚣张,甚至向何乐为脸上吐口水! 何乐为原本已经很克制,但他就像对待刘神威那样,对于这种纨绔子弟,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永远不会悔改。 如果他今天不把齐遂良放在眼里,侮辱齐婉言,明天他就会侮辱他遇到的其他女人,甚至他一直在这么做,只是何乐为之前没遇到而已。 原本只想折断他的手指,何乐为突然改变了主意。 "好吧,还是第一次有人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那我就成全你!" 何乐为把尉迟宝玠压在身下,抽出削铁如泥的红月短刀,架在他的小拇指上。 尉迟宝玠还没意识到危险,还在叫嚣:"有种你把老子的十根手指都砍下来,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然而话音刚落,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因为何乐为的红月短刀实在太锋利,像切萝卜一样,瞬间将他的小拇指切断! "啊!!!" 凄厉的尖叫几乎掀翻了屋顶,跪在门外的女掌柜看到血溅出来,整个人都吓得瘫软了,本能地向外逃跑,边跑边喊:"杀人啦,杀人啦!" 尉迟宝玠痛苦地尖叫,脸色变得死白,满头冷汗,挣脱了何乐为,捂住手指在地上打滚,鲜血迅速染满了他华丽的衣服。 何乐为不管这些,再次把他提了起来:"写供状,还是再断一根手指,你自己选。" 尉迟宝玠顿时收敛了傲气,连连点头道:“我写,我写,英雄请饶命,饶命啊!” 何乐为取来纸笔,尉迟宝玠毫无保留,将自己如何企图诱骗齐婉,意欲行不轨之事,全部如实写在了供词上,并且签下了名字,按上了手印。由于小指断裂,纸上溅落的血花如同朵朵牡丹,这份供词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何乐为快速浏览了一遍,虽然尉迟宝玠的字迹难看,但至少能清晰辨认,于是吹干墨迹,将供词收起。 “英雄,供词已写,我可以离开了吗?” “离开?去哪儿?” “当然是去万年县自首!” 何乐为此刻掌握了确凿证据,当场捉住了尉迟宝玠,如果就这样放他回去,恐怕难以避免他的报复。 一听要去万年县,尉迟宝玠反而松了一口气,他更害怕何乐为私自施以酷刑,将他阉割或杀害。进了官府,他反而觉得安全些。 “好吧好吧,我现在就去自首。” 尉迟宝玠强忍断指之痛,挣扎起身,想了想,又捡起了地上的断指,吹去灰尘,用绢布包裹起来。 “捡了也没用,接不上了。”大唐虽有外科手术,但尚未有如此精湛的断指再植技术,何乐为不相信有人能接回这根断指。 尉迟宝玠却摇头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何况是骨血,即使断指,也要带回去交给我父亲……” “……” 何乐为心想,如果尉迟敬德听到这话,只怕会感动得老泪纵横,到时候说不定要把他何乐为剁成七八段。 两人刚走出店铺,一队衙役和兵丁便风驰电掣般赶到,领头的正是牡丹商铺的女掌柜。 万年县衙就在宣阳坊,与齐遂良家所在的平康坊相邻,距离不远。 “哪位是尉迟公子?” 在大唐,“公子”之称不能随意使用,并非所有富贵人家的子弟都能被称为公子。公子指的是公爵之子,只有被封为公爵以上的才能称作公子,简单来说,就是国公的儿子。 尉迟敬德被封为吴国公,他的长子可以被尊称为公子。当然,一般为了面子,不论是否长子,人们都喜欢称呼一声公子,听上去让人舒心。 何乐为还未开口,尉迟宝玠已抢先一步,躲到了说话的人身后。 “是我,是我!我就是尉迟敬德之子尉迟宝玠,此人断我一指,伤害无辜,请县令大人速速将他拿下!” “明府”是唐代对县令的尊称。那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身着浅绯色官服,应该是万年县的县令了。大唐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界,西边属于长安县,东边则是万年县,作为皇城的附郭县,县令的级别较高,通常由五品官员担任,因此县令穿浅绯色官服也就不足为奇了。 尉迟宝玠从怀里取出手绢,展开里面折断的手指。万年县令见到这情景,早先又接到女掌柜的报案,说是有人在牡丹铺行凶,还是尉迟敬德家的公子,顿时心慌意乱。 “来人,把这个歹徒拿下!” 何乐为皱紧眉头,牙牌和铁扳指不在身边,但他腰间的蹀躞挂着出入宫廷用的交鱼符。 “我是飞骑尉,朝散郎何乐为,谁敢抓我!” 何乐为举起交鱼符,大声喝斥,那些衙役一时愣住。 他是个有官职的人,衙役哪敢轻易逮捕。况且,官员虽都有鱼符,但只有五品以上才能佩戴鱼袋,而交鱼符更是进出宫廷的凭证,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当然,这位万年县令也有交鱼符,但这并非因为万年县有何特殊,而是因为这位县令本身特殊,或者说他的妻子特殊。 他裴重晖出身河东裴氏,在成为县令前,他是膳部员外郎,属于礼部,负责牲畜、酒酿、膳食,遇祭祀、朝会或宴请,还要与光禄寺官员一同检查食物,酒酿完成后要先尝后呈上。 顺便提一下,员外郎还负责冬季储冰,春分时取出,以备朝廷赏赐,这职务相当肥差。 后来,他晋升为中书舍人,得到皇帝的赏识,才成为万年县令。 总的来说,裴重晖并不是个昏庸的官员,而且皇帝对他的赏识非同一般。 因为皇帝将齐王李元吉的第六女新野县主李淑绚许配给他! 经过玄武门之变,李世民虽然杀光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儿子,但对他们的女儿却宽宏大量,李建成的女儿音信全无,但李元吉的女儿却受到李世民的优待。 也正是由于这层关系,裴重晖特别关注能进入皇宫的官员。何乐为年仅十六七岁,已是飞骑尉的军衔,又是朝散郎的官职,居然还有出入宫廷的交鱼符,这绝非寻常。 尉迟宝玠见裴重晖犹豫不决,愤怒地质问道:“明府还在犹豫什么,快把这个歹徒抓住!如果你不抓他,我就让我阿耶剥掉你的官服!” 裴重晖是万年县令,对管辖区域的情况了如指掌,尉迟宝玠已不是第一次惹事,也不是第一次让他处理,只是这种话实在难听。 何乐为听到这话,也讽刺道:“尉迟公子这话太过嚣张,别人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家阿耶是陛下,动不动就要扒人官服。” 尉迟宝玠听不出其中的暗示,但裴重晖却被吓得一身冷汗,因为单凭这句话,就能治尉迟宝玠一个大不敬之罪! 第115章 夫人的脾气可真大 裴重晖一出现就询问尉迟宝玠是谁,显然他们之前并未见过面。 万年县令与尉迟敬德之子未曾谋面,实属正常,毕竟尉迟公子的身份,通常会先发问。何乐为表明官员身份后,裴重晖的神情转换,显露出他久经官场的圆滑。“在下乃是万年县令裴重晖,敢问这位朝散郎尊姓大名,出自何家?”此话旨在探查何乐为的背景,毕竟敢断尉迟宝玠一指之人,家世必定不凡,若真是如此,裴重晖恐怕要头疼了。何乐为虽想提及便宜父亲李孝恭,但他明白这不是拼爹的时候,此事关乎公正与正义。如若他仅是一介平民,裴重晖是否就会偏袒尉迟宝玠?若他的家世足以与尉迟家抗衡,就会充当和事佬,让双方息事宁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尉迟宝玠公然劫持良家女子,意图不轨,罪行滔天,还望裴明府依法严惩。” “这是尉迟宝玠亲笔供词,牡丹铺掌柜既是目击者,也是同谋,请裴县令明察!”何乐为走近几步,摊开供状,血迹斑斑的字迹配合尉迟宝玠的供词,给众人带来强烈震撼。 然而尉迟宝玠未待裴重晖看完,便高声反驳:“一派胡言!分明是他行凶,我见义勇为,他反诬我,因我不从,他砍断我的手指,我为了活命,才按他所说写下供状,裴重晖,快捉拿他!” 尉迟宝玠从未与裴重晖相见,因为一个万年县令在他眼中不值一提,平时惹事生非,只需家中奴仆通报一声,一切便能摆平。面对突然出现的朝散郎,裴重晖犹豫不决,不敢逮捕人,这让尉迟宝玠怒火中烧,开始直呼其名。 尽管裴重晖娶了新野县主,但她并非李世民亲生公主,而是李元吉之女,他哪有胆量得罪尉迟家族? “你们各执一词,难以分辨,都随我回县衙再行定夺。” 街上有人作证,众目睽睽,若回到县衙,门一关,何乐为便只能任人摆布。想到这里,何乐为对裴重晖说道:“裴县令,我提醒你,尉迟宝玠企图侵犯的是齐遂良家的小姐,那位被圣上赐予赛雪芙称号的齐婉言,你可要想清楚。” “齐遂良的女儿?”裴重晖面色骤变。 他不同于尉迟宝玠,齐遂良虽官位不高,却是真正的天子近臣,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早在李世民登基前,就是他的亲信。 何乐为观察到裴重晖脸色反复无常,他并不慌张,过了一会儿,裴重晖终于做出了决定。 “是非对错自有我判断,先回县衙,找大夫给尉迟公子处理断指的伤口。” 既然该说的都说了,何乐为不相信裴重晖在听到齐遂良的名字后还会袒护尉迟宝玠,于是他也跟着返回了宣阳坊的万年县衙。 刚坐下不久,就有大夫被人强行带进了县衙,整个衙门顿时沸腾起来,因为大夫后面还跟着几个大声喧哗的男女。 尉迟宝玠看到这些人,立刻热泪盈眶:“娘!孩儿受苦了!” 那位贵妇人见到儿子的手指断了,也痛哭出声,其他的奴仆也纷纷哭喊,要求大夫为尉迟宝玠处理伤口。 “哪个贱奴敢伤我家孩子!” 这位贵妇人显然不把裴重晖放在眼里,毕竟她是尉迟敬德的妻子,是受到皇帝册封的诰命夫人。 就像不能随意称呼公子一样,夫人的称号也不能随便用,只有得到朝廷正式册封的诰命夫人才能被称为夫人。 “夫人请息怒,此事牵涉重大,需谨慎处理……”裴重晖有些颤抖地劝说。 何乐为看在眼里,不得不承认,裴重晖在官场上也有一些手腕,他知道这事涉及天子的亲近臣子,简直就是神仙打架,他可不想成为无辜的受害者。 因此,他利用这个机会派人通知尉迟家的人来,如果他们想袒护儿子,那就自己去面对齐遂良的怒火,他裴重晖就可以置身事外了。 尉迟夫人是个宠爱孩子的,否则尉迟宝玠也不会如此娇惯,此时她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冷冷地说:“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谁干的!” “这……”裴重晖犹豫之际,尉迟宝玠指着何乐为大喊:“是他!娘,先让人打断他的腿,他的手指我要亲手一根根剁掉!” 何乐为泰然处之,看着愤怒的尉迟夫人,甚至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吴国夫人,你的儿子企图侵犯齐遂良齐大家的女儿,你最好考虑清楚,别给吴国公带来麻烦。” “你叫我什么?吴国夫人?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嘲笑我,来人,先撕烂他的狗嘴!” 何乐也为之一惊,吴国夫人是个尊称,怎么会变成嘲笑呢? 实际上,何乐为也因为记不住每个人的历史记录而吃了亏,尉迟敬德的正妻苏娬是檀州都督苏谦的女儿,生下了长子尉迟宝琳,但在隋炀帝大业九年时,她仅二十五岁就去世了。 按照唐朝的命妇封号规则,尉迟敬德的妻子应被封为国夫人,苏娬即是吴国夫人。但因她是续弦,只能被封为郡夫人,这也是她心中长久的郁结。毕竟,她为尉迟敬德生育了三个儿子,却因尉迟敬德对原配的怀念,未能成为真正的吴国夫人,这是她的痛处,也是她的弱点。没想到何乐为竟触及了这个痛点,这不是明显的讽刺吗? 尉迟敬德府中的家丁和李孝恭府上的颇相似,都是他昔日的部下,个个都是久经战场的老兵,立刻就要上前撕扯何乐为的嘴。 裴重晖连忙上前阻止,对尉迟夫人说:“夫人请息怒,他身为官员,万万不可动手啊!” 尉迟夫人却不听劝:“他是什么品级的官员?” 裴重晖面色尴尬,试图缓和气氛:“无论品级如何,他都是陛下的朝廷命官……” “嗯?”尉迟夫人冷冷注视,裴重晖只好硬着头皮说:“是……是从七品上的朝散郎……” “从七品上?还只是一个散官?这样的官,在长安城里比土狗还贱,来人,给我打断他的腿!” 第116章 权臣齐遂良 何乐为彻底明白了,尉迟夫人如同受伤的母虎,此刻怎会听人劝告。裴重晖是个精明的官员,不想引火上身,所以才召唤尉迟家人前来,但这反而加剧了冲突。如果公正处理,诉诸法庭,或许不会有这么多麻烦。然而,在县衙中看着尉迟家人滥用私刑,这是他的失职。只是现在看来,裴重晖显然不愿得罪尉迟家人。 更重要的是,他可能和尉迟夫人一样,也许他也畏惧齐遂良,但何乐为这样一个从七品上的朝散郎,生命真的如草芥般脆弱。 虽然他曾因交鱼符之事有所顾忌,但现在不是他得罪何乐为,而是尉迟家人,他就与此事无关了。 何乐为早就知道裴重晖只会推诿,靠不住。既然事情要闹大,那就越大越好,闹得越大,他何乐为就越安全! 对付尉迟宝玠那两个保镖时,他用过毒药包,藏在后腰的短刀还未使用,现在也该亮出来。 眼看尉迟家的老兵打手向他冲来,何乐为暗暗解开蹀躞的皮环,取出了短刀。 这些老兵打手根本没想到,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身上会带着短刀。 大唐虽崇尚武力,民间也不禁止武术,但禁止携带nu,不禁弓箭却禁刀剑,这是军用与民用的根本区别。因此,他们并不认为何乐为会携带短刀这种武器,甚至认为何乐为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何乐为转过身子,迅速装填短弩,藏于身后,对裴重晖说:“裴县令!这里可是县衙,我是朝廷官员,你要看着他们公然行私刑吗?” “这……各位冷静,这里是县衙,禁止私斗!”裴重晖心虚地喊道,转向衙役:“拦住他们!” 尽管如此,衙役们心照不宣,慢悠悠地走向那些老兵。 何乐为早就料到裴重晖会明哲保身,他会牺牲何乐为以避免得罪尉迟家族。他自己并无多少期望,多说这几句话,只是为了找个自卫的借口,所谓理直气壮,先占个道理再说。 “快来人啊,尉迟家要杀人灭口!”何乐为一边大喊,一边在县衙二堂绕柱逃跑。 何乐为这样做,是为了让那些老兵放松警惕,同时他需要拖延时间。因为只有尉迟家人在场,裴重晖若偏袒,根本不会愿意为他作证。 所以他等待,等待齐遂良的到来。齐遂良的女儿受到侮辱,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况且他的府邸就在平康坊,离县衙所在的宣阳坊仅隔一条街。 果然,何乐为绕了几圈,就看见齐遂良带着家丁怒气冲冲地闯进来。 “杀人啦,尉迟家要杀人灭口啦!” “裴重晖,你这狗官,纵容尉迟家的恶仆杀人,你还管不管!” 何乐为一边躲避,一边口不择言,每一句话都直刺齐遂良的耳朵。他已经从齐婉言和贴身丫鬟那里听说了事情经过,知道何乐为是恩人,现在却要在万年县衙被人灭口,他怎能忍受! “住手!朗朗乾坤,岂容你们胡作非为!” 齐遂良一声大喝,裴重晖并未惊慌,反而松了口气,他就是要这样的效果!如果齐遂良不来,他会被怀疑与尉迟家勾结,但齐遂良来了,他只需从中调停,坐山观虎斗。 尉迟夫人见受害者家属来了,担心齐遂良保护何乐为,反而胆子更大,对老兵们说:“快割了他的舌头!” 老兵们平时帮尉迟宝玠收拾残局,也知道轻重缓急,不顾齐遂良的警告,疯狂追赶何乐为。 这一番折腾,何乐为的担忧并非多余,因为在老兵眼中,他只是个弱小的土狗而已。 眼看前后都有人围攻,何乐为再次冲进二堂,一捋袖子,短弩显露出来。那些老兵突然警觉起来,战场上的危机直觉让他们瞬间紧张,但他们沉溺于尉迟敬德府中的生活太久,反应速度已远不如从前,真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何乐为毫不犹豫地拉动扳机,无尾短箭疾驰而出,"噗"的一声穿透了首位的老兵肩膀,竟生生将他钉在了柱子上! "!" 全场一片死寂! 老兵们纷纷后退,所有人捂住嘴巴,那名老兵被钉在柱子上的景象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震撼。此刻的何乐为,仿佛换了个人,整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啊!" 片刻后,尉迟夫人和女婢们惊叫起来。 "是箭!快来人,抓住他!" 裴重晖也坐不住了,箭这东西可大可小,何乐为显露出杀意,他能射那个老兵,就可能射杀在场的任何人!一边喊叫着命令,他一边拉着尉迟夫人躲到堂后,其他人也纷纷退避。 何乐为不慌不忙,又从腰间抽出一支短箭,拉弓搭箭,瞄准了衙役们。 "刚才他们要杀我时,你们可没想过抓人,现在上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衙役们手持水火棍和牛皮绳,哪敢上前一步。 "乐为侄儿,委屈你了……"齐遂良脸色铁青,走到何乐为身边。 他是个爱女如命的人,即使全世界都唾弃他女儿的克夫命运,但齐婉言对他来说就是掌上明珠。何乐为不仅救了他的女儿,保全了她的清白,还迫使尉迟宝玠对簿公堂,现在差点被尉迟家的恶仆杀害,他怎能不感动? "裴重晖,你出来说话。" 齐遂良只说了这几个字,裴重晖便从公案后站起,脸色苍白,显得十分惶恐。 此时,何乐为才感受到齐遂良身上气势的变化,他忽然想起史书中对齐遂良的记载。 他确实是一位书法大师,但也是秦王府的十八学士之一,是李世民最信赖的谋士,未来的大唐宰相。 而史书用两个字形容他的宰相生涯。 "权相"! 李世民去世前,只有两位托孤大臣,一位是长孙无忌,另一位便是齐遂良。高宗即位后,他与长孙无忌如同左右手,他们两人也是反对高宗废除王皇后,欲立武媚娘为皇后的主要力量。为了反对高宗立武媚娘为皇后,他可以摘下官帽,用朝笏击地,直至满脸鲜血。 即使他一次次被贬,最后甚至被贬到爱州(后世的越南清化),他仍然向高宗呈上奏疏,坚定支持李唐皇室,反对武后干预朝政。 这就是齐遂良! 第117章 学者遇上悍妇 齐遂良点名道姓,裴重晖作为万年县令,无法逃避。 尽管他是个贪官,但裴重晖也知道文官在朝廷中的影响力有多大,尤其是像齐遂良这样的天子近臣,更是不能轻易得罪。 “齐公……我裴重晖言辞轻微……实在是……”裴重晖只能无力地辩驳,而齐遂良只是冷哼一声。 “你身为万年县令,县内之事皆由你负责,既然是万年百姓的父母官,何来言轻语微之说?如果你觉得力不从心,那齐遂良只好如实上报陛下,让你去管理你能管的地方。” 裴重晖欲哭无泪,齐遂良并不跟他客气,既然你说管不了这事,那就别再当这个万年县令了。 “夫人……你看这……”裴重晖只能求助于尉迟夫人,毕竟她的影响力远超裴重晖。 尉迟夫人果然气势逼人,立刻上前对齐遂良说:“齐遂良,你不过是小小的起居郎,靠着一支秃笔博取圣宠,说难听点就是个弄臣,有何资格在此大声吆喝,你想吓唬谁呢?” 她哼了一声,昂首挺胸地说:“我家阿郎虽出身铁匠,却练就了一身杀敌本领,大业年间平定了高阳民乱,因功受封朝散大夫。自从追随陛下,平定王世充,窦建德,刘黑闼,徐圆郎,哪一次他不是身先士卒?” “我家阿郎身上的伤痕比你的胡须还多,你能比吗?如今天下太平,许多开国功臣享受荣华,阿郎也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自家儿子活泼一些,闹出点小麻烦,你就不能放过吗?” 齐遂良几乎被气笑了:“小麻烦?我女儿的清白差点被玷污,怎么成了夫人眼中的小麻烦?如果这样,我倒想看看,如果有人要侮辱你家女儿,你会不会也说这是小麻烦?” 尉迟夫人的脸色一变:“说事情就说事情,不要如此荒谬,我女儿是金枝玉叶,岂是那个无耻小儿能染指的!” 齐遂良终于忍无可忍:“在我齐某人看来,我女儿同样是金枝玉叶,你那废物儿子才是无耻小儿!” “你……你好大的胆子!” 齐遂良不再与妇人争执,看了裴重晖一眼:“既然县令不敢管,那我们就告到雍州府,如果雍州府也不敢管,那我们就直接上陛下的金殿理论!” 说完,齐遂良对裴重晖说:“裴县令,如果你不敢押送嫌疑人去雍州府,那我齐某人就亲自来!” 裴重晖反而松了口气,对他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只要案子交给上级雍州府,他就没事了。 “尉迟夫人,是非曲直总要有个交代,不如我们移步雍州府?”裴重晖说完,不等尉迟夫人回应,就对衙役下令:“来人,护送各位去雍州府!” 衙役们心照不宣,开始催促尉迟宝玠等人,尉迟宝玠听说要去雍州府,也开始害怕,对母亲说:“阿娘……我不想去雍州府!” 尉迟夫人力阻衙役:“我今日哪都不去,只留在万年县,你们有能耐就押我去!” 齐遂良明白与“悍妇”理论无益,于是吩咐家丁:“来人,把凶手押去雍州府见官!” 家丁们蜂拥而上,尉迟家的侍卫也纷纷上前,双方推搡,衙役们则试图拉开他们,尉迟夫人和奴婢们哭喊一片,场面瞬间混乱不堪。 何乐为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控制住尉迟宝玠,事情就能平息。见郎中已为尉迟宝玠包扎完毕,他趁机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尉迟宝玠。 红月宝刀出鞘,抵在尉迟宝玠的脖子上,何乐为大声呵斥:“都给我闭嘴!” 众人惊讶,刚才钉老卒于柱的何乐为竟敢再对尉迟宝玠下手。 但他们忘了,尉迟宝玠的小指正是何乐为所断,还有什么何乐为做不出的呢? 尉迟夫人意识到这一点,向何乐为哀求:“有话好好说,去雍州府就去,别伤了我儿!” 都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更令人头疼的是秀才遇到悍妇,更是无法讲理,不如干脆利落解决。 何乐为不屑地说:“早知如此,乖乖去雍州府岂不平安无事?” 尉迟宝玠虽不能动,仍叫嚣:“阿耶不会放过你!” 何乐为将刀刃移至他唇边,啧啧道:“我记性差,尉迟公子能否告诉我,刚才是否有人想割我舌头?” “唉,我这人记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最厌恶吵闹之人,这该如何是好……” 尉迟宝玠面色大变,因为何乐为剁手指时毫不犹豫,没人比他更清楚何乐为的“疯狂”! 何乐为不再耽搁,押着尉迟宝玠走向二堂外,但在门口停下。 一道高胖的身影挡在门前。 此人约五十岁,满脸络腮胡,皮肤黝黑,眉头紧锁,怒目如金刚,挺着大肚子,身着紫色金绣圆领袍,金质蹀躞,腰佩长剑。 何乐为突然想起读书时课本上的古人画像,因是后人所画,略显滑稽。 但此刻他有种错觉,尉迟敬德的模样与门神画像几乎一模一样! 他身后跟着几个手下,抬着两块门板,上面躺着两个被迷晕的老卒,正是何乐为用duyao迷倒的那两人。 “是谁伤了我的兵,站出来说话。” 尉迟敬德的声音深沉有力,何乐为甚至有点相信,张飞真的可能在长板桥上喝退曹军,因为尉迟敬德尽管尽力控制,但他的声音和音量都充满了无尽的力量。 史书记载,尉迟敬德是一位无敌的猛将,特别擅长抢夺敌人的马槊,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无人能靠近他。 他的气场无比强大,何乐为并非没见过武将,比如席君买,甚至是侯君集,乃至程知节等人。 但从未有人像尉迟敬德那样,给他带来如此强烈的恐惧感。 因为何乐为突然想起,席君买曾经告诉他,尉迟敬德正是当年的守桥人! 第118章 是否退后半步 尉迟敬德显然早已得知消息,否则不会赶往县衙,但他却带着那两个因毒药昏迷的老兵,一到这里,首先询问是谁伤了他的士兵。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把自己的士兵看得比那些不成器的孩子更重要! 对于一个爱兵如子,甚至超过爱子的无敌猛将,何乐为本应表示敬意,但现在光有敬意无法解决困境。 何乐为用红月宝刀挟持尉迟宝玠,躲在尉迟敬德身后回答说: “将军,顺序错了。你应该先问,为什么你的士兵会受伤。如果他们不伤我,我也不会伤他们。” 尉迟敬德歪头瞥了一眼何乐为:“报上名来。” “何乐为。” “我从杨续那里听说过你。”尉迟敬德回忆片刻,主动提到了杨续,而非李孝恭,这表明他知道何乐为是都水监的人。 何乐为觉得有转机,于是提醒道:“既然从杨公那里听过我的名字,将军应该知道我是最后一位长上渔师……” 尉迟敬德大笑:“放心,我尉迟融虽然脾气暴躁,但还不至于杀一个晚辈。” 他原本是鲜卑族人,本名尉迟融,归顺李唐后赐名尉迟恭,所以他私下里更喜欢用本名。 何乐为畏惧他,担心他会因愤怒而杀害自己,这给尉迟敬德带来了巨大的满足感,就像战时那些对他闻风丧胆的人一样。 “我的脾气也不好,但我不会因为生气就杀了你的儿子。”何乐为回应,尉迟敬德有些惊讶。 “那么,这件事该如何解决呢?” 何乐为摇头:“这是你和齐公之间的事,我无法作主。” 尉迟敬德下意识看向齐遂良,皱起眉头,显然他也知道齐遂良不易对付。 “既是齐遂良与我家的事,为何伤我士兵和儿子的人会是你?” 何乐为严肃地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惩恶扬善,见义勇为,仅此而已。” 尉迟敬德抓住关键:“所以你现在以我儿子为人质,我是否也能见义勇为,除去你的邪恶?” “将军总是颠倒黑白,真正邪恶的是你那不成器的儿子,要清理也应先清理他。” 何乐为毫不示弱,尉迟敬德冷冷一笑:“你这是在试探我的底线。” 齐遂良走到前方:“所以,尉迟恭你何时学会讲道理了?这事你还想讲道理?” 尉迟敬德哈哈大笑:“道理哪里比得过你,算了,如果你的人能从我手下逃脱,就带我儿子去雍州府,如果不能,就把人留下。” 齐遂良也笑了:“我齐遂良也不是一味讲道理的,尉迟宝玠企图玷污我女儿,讲道理就去雍州府,不讲道理,我就在此地阉了他,何必经过你?” 何乐为终于领略了权臣的硬气,齐遂良的话让他对其有了新的认识,够刚啊,齐大人! 尉迟敬德微微眯眼,估量着距离:“我和这小子只有八步之遥,齐遂良,你应该知道我空手夺白刃的本事吧?” “如果他要杀我儿子,我或许拦不住,但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他,恐怕不行。” 何乐为将刀移到尉迟宝玠的下体:“将军言之过早,我只需一刀,一绞,瞬间的事。” 尉迟敬德皱眉:“齐遂良,世间事未必都要讲道理,真要决绝,日后就无退路了,你我必定不死不休。” 齐遂良呵呵一笑:“你这狗儿子欺辱我女儿时,就已经不死不休了。” “一个女儿而已,值得吗?”尉迟敬德重男轻女,儿子再不成器也是儿子,女儿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这其实是那个时代的普遍观念,就连李世民也不例外,尉迟敬德的妻子去世后,他还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尉迟敬德。 也许这也是何乐为欣赏齐遂良的原因之一,因为他的价值观相对更干净。 “道不同不相为谋,用何乐为的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讲不讲道理,你自己决定。” 何乐为也没想到,自己随便说的话,居然能传到齐遂良耳边,看来李世民对他的监视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松懈。 尉迟敬德陷入困境,尉迟夫人摇头恳求:“郎君,你得救救宝玠……” 尉迟敬德转向何乐为:“何乐为,你知道我是桥的守护者吗?” 何乐为呵呵一笑:“前任守护者。” 尉迟敬德皱眉:“知道渭水之盟吗?也有人称为便桥之盟,你应该听说过吧?” “将军想说什么?” 尉迟敬德回忆片刻,说道:“当年陛下刚刚登基,颉利和突利认为有机可乘,于是率领二十万大军进犯,我在泾阳之战中担任泾州道行军总管,亲自率军抵御,同样是身先士卒,斩杀了突厥骑兵一千余,俘虏了敌将阿史德乌没啜……” “即便如此,我还是未能挡住突厥大军,他们兵临城下,陛下带领六骑与颉利在便桥上斩白马立下盟约,然而鲜为人知的是,如果不是我单枪匹马站在便桥中央,那二十万大军瞬间就会冲入长安城。” 齐遂良举起手:“正因为你是尉迟敬德,万人敌,所以你的儿子就可以肆意欺凌我的女儿吗?” “这并非道理。”齐遂良摇头,眼神坚决。 尉迟敬德摇头说:“我想表达的并非这个,我想说的是,天下人都以为那是一场大胜,是大唐皇帝威震天下,吓退了突厥大军,其实真正的内情,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何乐为理解了尉迟敬德的言外之意。 那次盟约是在城下的屈辱之举,无论史官如何美化,对李世民来说都是耻辱。大唐的史书记载,签订盟约后,突厥向大唐进贡了三千匹战马和一万只羊。但这违背常理,突厥二十万大军逼近长安,随时可以攻下,他们反而向李世民进贡? 有人传言,李世民是以向突厥可汗称臣为代价,才让突厥撤军,此事在史学界一直存有争议。 何乐为并未深究内情,但他已领会尉迟敬德的意思。他是在暗示齐遂良,连皇帝李世民都有低头妥协的时候,为何齐遂良要固执己见,为了一个女儿与他尉迟敬德死磕到底? 齐遂良皱紧眉头,转向何乐为。 何乐为思考片刻,对尉迟敬德说了一句。 “将军当年在便桥上立马横刀,是否曾有过退却半步的想法?” 尉迟敬德闻言,身躯一震,双眼泛红,热泪盈眶。 第119章 树要皮人要脸 反派大多因多言而败,何乐为看电视剧最讨厌絮絮叨叨,但在尉迟敬德这样的面前,他不得不多说,因为他打不过。 事实证明,他的言语起到了效果,一句“将军是否想过退却”,似乎点燃了尉迟敬德昔日的热血。 “何乐为,我会记住你的,你说得对,我从未想过退却半步!” 尉迟敬德话音刚落,猛然举起左手,握紧了拳头。 何乐为一看,心中暗叫不好,这必定是“摔杯为号”之类的暗号。 果然,几乎在他握拳的同时,一道光线照在何乐为身上,头顶传来哗啦啦的声音,屋顶破裂,瓦片纷纷落下,一个人破开屋顶,如同夜枭般俯冲下来! 在瞬息之间,何乐为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作出反应,尉迟宝玠惊恐地尖叫,和何乐为一同被扑倒在地。 何乐为腰部一扭,把尉迟宝玠当作缓冲,但当他睁开眼睛时,下坠的人已经近在咫尺。 眼前之人约四十岁上下,脸色黝黑,留着一圈络腮胡,即使戴着幞头,也能看出他是个秃子。 他的眼神毫无情感色彩,像真人大小的木偶,有一种行尸走肉般的冷漠无情。 何乐为还在观察之际,那人已抓住蹀躞,提起何乐为,像扔沙包一样把他丢到尉迟敬德的脚边。 这是实力上的绝对压制,何乐为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的杀气,如同面对席君买一般! “二叔!” 尉迟宝玠尽管被何乐为压在身下,疼得呲牙咧嘴,但见到此人似乎有了无穷的底气。 那人就这么站着,腰间的束带突然断裂,鲜血喷涌而出。他看了看伤口,又看了看何乐为手中染血的红月短刀,似乎有些惊讶。 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只扯下半截衣袖堵住伤口,摘下幞头,露出一颗大光头,用幞头布包扎伤口。 尉迟敬德一脚踩在何乐为的手腕上,何乐为痛得咬牙,却不肯放开那把短刀。 “想不到,杨续的眼光倒不错,虽然未曾上过战场,在年轻一辈中也算个人物。” 听到尉迟敬德的“称赞”,何乐为反而有些内疚,毕竟他对这位二叔并不了解。 “抱歉,只是出于本能的举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拔刀……” 这是实话,尉迟敬德似乎也相信了:“不必自责,求生本能如此,阿墨不会怪你的。” “他叫阿墨?” “我不知道他的真名,因为他是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随我南征北战,杀人不眨眼,军中都叫他阿魔,我觉得‘魔’字不好听,就给他赐名尉迟墨,算是跟我一个姓氏。” 何乐为能感受到尉迟敬德的真实感情,他是个真正爱护士兵的人。他无意间瞥了一眼尉迟墨的伤口,眼中满是疼惜。 “起初,他只是背着个竹篓,跟在我后面,割下敌人的首级,背回去帮我领赏。后来,杀人越来越多,首级装不下了,他就割下耳朵扔进竹篓。” “我是尉迟融,打铁的,也是铁打的,唯独对他,比对我儿子还要亲。从回朝那时起,我就对他说,无论鞍前马后,还是解甲归田,只要有我,就不会少了你的。” 如果这话出自他人之口,必定显得矫情,让人尴尬得恨不得挖出个三室一厅来,但尉迟敬德这样倾诉,何乐为心中只有感动。 然而感动归感动,难道因为爱兵如子,就能包庇不成器的儿子吗? 并非如此理解。 "那么,将军可否先挪步再言?" 尉迟敬德并未起身,而是屈膝蹲下,从何乐为手中夺过斩刀,轻轻抚摸刀刃,指尖很快染上了鲜血。 "的确是一柄好刀。" "我随你们前往雍州府,对于如何处置我儿,我都接受,但是..." 原本以为尉迟敬德已有所领悟的何乐为突然紧张起来。 "但是,事情要分开看,你砍掉了我儿的手指,又刺伤了阿墨,我也不多事,只需割你一只耳朵作为回应。所以,还要去雍州府吗?" 何乐为大笑出声,轻拍尉迟敬德的脚,待他抬起脚,何乐为撕裂了自己的衣物。 经过数次生死,何乐为身上的伤痕十分醒目,难以想象这个年仅十六七岁,在长安城中最安宁环境中长大的少年,竟有这般触目惊心的伤痕。 "你觉得我会害怕吗?"何乐为并非不怕疼痛不怕死亡,他也会恐惧,但如果连齐婉言都保护不了,他还算什么男子汉? 事已至此,已无退路,尉迟敬德点头应道:"好,我欣赏你的勇气,对你最大的尊重,就是让阿墨下手干脆些。" 他将手中的红月斩刀递过去,尉迟墨无声地走近,握住刀柄,仿佛握着一把普通的剔骨刀,而何乐为在他眼中不过是砧板上半熟的牛肉。 何乐为多言几句,只是为了转移尉迟敬德的注意力,此刻他已将蹀躞带中藏着的剧毒药包紧握在手中。 "够了,别再吓唬这孩子了,你不是只想听我一句话吗?" 齐遂良终究忍不住,他明白,尉迟敬德的威胁并非针对何乐为,所有的话语都是对他说的。 何乐为只是出于正义挺身而出,齐婉言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关于去不去雍州府,何乐为无法做主,只有齐遂良能决定。 尉迟敬德闻言,果然举起了手,尉迟墨也面无表情地停下了动作。 "尉迟融,为了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值得吗?"齐遂良轻声叹息,尉迟敬德却毫无悔意:"我这儿子不值得,但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侮辱的不是我的儿子,而是我尉迟敬德。" "面子?这是关乎面子的问题吗?他对你女儿所做的事情,天理不容,更是违法乱纪,是面子能解决的吗?" 尉迟敬德沉默片刻:"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若闹到雍州府,我尉迟敬德颜面无存。不去雍州府,我再断他一指作为赔罪,自此之后,他绝不靠近令嫒百步之内,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阿爹!孩儿不要断指!阿爹救我!"听到这话,尉迟宝玠脸色苍白,爬过来抱住父亲的大腿。 尽管铁律森严,古代的法律并非国家法律,而是王法,服务于统治阶级。除了法律,还有礼法、理法等多种考量因素。因此,在执行时,不仅要依据法规,还需兼顾道理和礼节。例如,儿子控告父亲,会被视为不孝,违背礼法,应先惩罚儿子,再处理父亲,大致如此。何乐为因尉迟敬德的“诚意”几乎动摇,忆起了这些。作为开国功臣,齐婉言的清白得以保全,他们认为心理创伤微不足道,因为他们并未意识到这种伤痛。齐婉言未受实质性伤害,尉迟敬德愿再断尉迟宝玠一指,并向齐遂良妥协,撇开法律不谈,他已经做得相当好了。至少尉迟敬德认为,能宽容则宽容,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若闹到雍州府,对谁都没好处,难道要让全长安的人都知道齐婉言险些被强奸吗? 第120章 权相齐遂良 长久的沉默后,齐遂良终于开口。“尉迟融,我问你,贞观三年,你为何被调离京城,去襄州担任都督?”尉迟敬德皱眉,但齐遂良并未停止。“你在朝廷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为何无友?因为你从未视他人如友,你以为你的功绩无人能及,居功自傲。”“你喜欢揭露他人的短处,无论是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还是其他文臣武将,只要有错,你必定不留情面,公开指责。为了朝廷安宁,陛下不得不将你调离京城。”齐遂良身为天子近臣,对此了如指掌。“贞观六年,你调任同州刺史,九月,陛下设宴,你回到长安,有人座位在你之前,你就大发雷霆,大骂‘有何功劳,也敢坐在我之上?’”“你应该还记得吧,那时任城王李道宗坐在你下首,他只是为那人说了两句话,就被你一拳打在眼睛上,几乎致盲,你的面子永远最重要。”尉迟敬德嘴角挂着笑意,仿佛这是他的荣耀。然而,他的笑容瞬间消失,因为齐遂良嘲笑一声,昂首朗声道:“但我齐遂良告诉你,我也看重面子,但有些事物,不能用作交易,更不能私下交换!”尉迟敬德的笑容僵住了。“即使你杀了这畜生,我也会将他的尸体拖到雍州府,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那才叫公正!” “你有权行使私刑,但我必定会在金殿上向dangjinshang直言,如果你割下何乐为的耳朵,我就在殿上剖腹取出心脏,让dangjinshang见识一下,看我的坚持是否有意义!” 何乐为心中充满敬意,史书记载,齐遂良为了劝诫huangdi,可以放下朝笏,摘帽磕头到满面鲜血,眼前的场景正验证了这种高尚气节。 大唐朝并非文官地位最高的时期,多数人仍崇尚武力。直到宋朝和明朝,才出现了大批宁愿牺牲生命也不屈服的文官,他们以被huangdi杖责也要进谏为荣,甚至有人抬棺进谏。 因此,齐遂良能被赞誉为“权相”,这份评价尤为难得。 齐遂良不再多言,扶起何乐为,对尉迟敬德说:“我现在要去雍州府,如果尉迟宝玠不来,我就让雍州府发布海捕文书,去吴国公府抓人!” “当然,如果你有能耐,也可以一并处置我!” 齐遂良带着何乐为离开,尉迟敬德并未让尉迟墨追赶或阻拦。走出万年县衙,何乐为反而有些担忧。 “齐公……” 齐遂良挥手示意何乐为不必再多言:“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剩下的交给我处理……” 何乐为便不再说什么,与齐遂良一同前往雍州府衙。 当时正值贞观年间,朝廷尚未设立京兆府,万年和长安两县之上即为雍州府,最高长官为雍州牧,但由于是首都的“市长”,通常由亲王担任。 李世民在成为秦王之前,曾担任过雍州牧,所以他登基后,就没有再设立这个职位,除非那人将来也有望成为huangdi。 许多人预测taizi李承乾会接任雍州牧,但去年李世民给了大臣们答案,雍州牧的职位并未授予李承乾,而是李泰! 没错,当时的雍州牧正是李泰,这也是许多人认为李泰能与李承乾抗衡的原因之一。 实际上,李承乾小时候也十分聪明,治理政事方面才华出众。无奈李泰出生不久,李世民就将他过继给去世的兄弟李玄霸为后嗣。直到李泰两岁时,李世民不舍,便让其他宗室子弟代替李玄霸,将李泰接回身边。 或许是出于对李泰的补偿,李世民对李泰宠爱至极,甚至将李承乾未能得到的雍州牧职位也给了李泰。 虽说他是雍州牧,但实际上与李泰遥领其他二十多州的情况相似,只是挂名,并无实权,毕竟他才十六岁。 按照常理,雍州牧不理事,应由雍州府长史主持大局。然而由于雍州府的特殊性,未设长史一职,实际权力掌握在雍州别驾手中。 齐遂良名声在外,亲自来到雍州府衙,官员们颇为头疼,连忙通知了雍州别驾李弘节。 听说齐遂良的女儿险些被尉迟敬德的儿子侵犯,李弘节的眉头紧锁。尽管官员间常有摩擦,纨绔子弟也常常惹是生非,但像齐遂良和尉迟敬德这样的高官,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更何况,一旦牵扯到尉迟敬德,事情往往会从小变大,而非大事化小。 尉迟宝玠毕竟未能得逞,若是其他人,可能只能默默承受,顶多让尉迟敬德赔偿,碍于颜面也就算了。但齐遂良是什么人?许多人都知魏征直言敢谏,有时为琐事也会与皇帝争执,却少有人知晓,齐遂良握着史书的笔,李世民多次要求修改起居注,他都坚决不从。在行家看来,齐遂良才是真正的硬骨头。 魏征是浑水,争论的目的是为了政策的推行,而齐遂良是清流,他是为了理想和气节敢于赴汤蹈火!因此,李弘节不便调解,对齐遂良说:“那我便下令逮捕……” 正在此时,外面一阵骚动,尉迟敬德竟带着妻儿和随从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第121章 还有王法吗 看到尉迟敬德一家进入,李弘节收起了逮捕令,但当他注意到尉迟敬德身边的白面书生时,立刻皱起了眉。 “齐公,此事恐怕棘手了……”李弘节低声提醒,何乐为望去,发现齐遂良的视线集中在那书生身上。李弘节直截了当地说:“此人是吴国公豢养的讼师,精通《武德律》,平日专替尉迟宝玠善后,模糊是非,混淆视听,最擅长拖延诉讼……” “讼师?”何乐为也颇感惊讶,因为在古代,讼师会使官司变得复杂,备受官员鄙视,唐朝法律明确规定,官司败诉,讼师同样要受责罚。所以,除非走投无路,读书人一般不会做讼师,当然,一些被革职的官员也会从事此业,只是讼师是非法身份,他们不会公开承认。 像尉迟敬德这样的,雇用讼师作为幕僚,为自家辩护是常有的事。 “尉迟宝玠未得逞,有了这个讼师从中作梗,定罪更难。况且,你的侄子先后伤害了尉迟家四人,尉迟宝玠断一指,尉迟墨腹部中刀,还有两名家仆生死未卜……” “恐怕令嫒的案子难以占上风,你侄子的命都保不住!”虽然不知李弘节为何对齐遂良如此关照,但他绝非危言耸听。能够担任雍州府别驾,掌握首都政务大权的人,见识和格局必然高人一等,因此他对齐遂良施以援手也是情理之中。 齐遂良身为清廉官员,不像李弘节那样精通法律,于是立刻问道:“这是什么原因呢?” 李弘节迅速回应:“我大唐的法律中有规定,通奸者,男女各被判一年半徒刑,若是有夫之妇,则判两年,如果是qiangjian,则加重一级刑罚。” 何乐为听得很清楚,大致意思是,如果发生通奸,男女双方都要坐牢一年半,已婚妇女则是两年,qiangjian罪会加重刑期,大唐的徒刑分五个等级,最低一年半,最高三年,每级相当于半年,因此qiangjian罪大约是两年徒刑。 “然而尉迟宝玠并未成功,想要定他通奸罪恐怕不易,最多只能算是骚扰妇女的小罪。我大唐有议、请、减、赎、官当等制度,可以为贵族和官员减轻罪责,这样一来,尉迟宝玠就能全身而退,毫发无损……” 何乐为摇头表示不同意:“据我所知,大唐法律并无未遂之说,只根据意图定罪。尉迟宝玠有qiangjian的企图,这就足以构成通奸罪,不是吗?” 李弘节摇摇头说:“你还太年轻,如果按意图定罪,你就麻烦了……” 何乐为当然明白李弘节的意思,毕竟法律是为掌权者服务的,“议”就是所谓的八议,简单来说,就是对八类特权人物减免罪责的政策。 这其中包括皇亲国戚,皇帝的旧交,贤人君子或品行出众或民间口碑极好的人,以及有特殊才能、显着功勋、大贵族和政务上有突出贡献的人。他们可以通过官职抵罪,即所谓的“官当”,可以请求皇帝赦免,这就是“请”,也可以用金钱赎罪,称为“赎”,还有就是直接减刑,即“减”。 这些政策虽主要用于死刑或重大案件,但对于尉迟敬德这样的权贵,平时用来对付裴重晖这样的官员,无人敢揭露,只能忍气吞声接受。 在李弘节看来,尉迟宝玠不会有事,但何乐为处境危险。他看着何乐为,对齐遂良说: “按照你的逻辑,根据意图定罪,大唐法律规定,斗杀和故杀属于六杀之一,即使只是伤害他人,但尉迟墨被开膛破肚,另外两个仆人的生死不明,如果尉迟敬德坚决指控,你这个侄子就是杀人重犯,会被判绞刑!” 何乐为终于明白了李弘节所说的困境。如果不承认犯罪意图定罪,尉迟宝玠只是轻微的猥亵妇女罪,他自己何乐为也是故意伤害人。 但如果接受这种观点,尉迟宝玠可以按qiangjian罪处理,但由于他的身份和父亲的庇护,最多被判一年半的徒刑。 然而何乐为就惨了,他会从故意伤害变为谋杀罪。 因为他的意图过于明显,无论是下毒还是刺腹,都是杀人意图的铁证。 难怪尉迟敬德如此放肆地跟随,一旦关系破裂,他有他的律师团队支持,即使失了面子,何乐为必定生死未卜,就算不死,也会深受其害! 齐遂良仿佛一下老了许多,女儿遭受侮辱,他却无法主持公道,伸张正义。作为天子的亲近臣子,“维权”尚且如此艰难,何况普通百姓,只能含冤受屈,哪里有能力反抗? 再者,何乐为是救了他女儿的恩人,他怎能因为替女儿争一口气,而让何乐为陷入牢狱甚至面临绞刑? “大人,我齐某不能连累乐为侄儿,能否派个侍女去河间郡王府请李孝恭过来?” “李孝恭?他刚晋升为司空,不会为了一个朝散郎得罪尉迟敬德的……登善,你为官多年,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李弘节能说到这里,也算仁至义尽了。何乐为接过了话头,对李弘节说:“多谢大人的提醒,您说得对,河间郡王怎么会为了我这样的无名小卒得罪尉迟敬德……” 齐遂良本想透露何乐为的真实身份,但何乐为已如此表明,他便不再开口。 李弘节点头赞许道:“这样的胸怀和胆识,在年轻一辈中实属罕见。如果不是尉迟敬德,我真想助你一臂之力……” 何乐为呵呵一笑:“大人若能出手相助,如果我们不谈法律,只论礼法和情理,那么我们必然能胜券在握。” “这话怎么说?”李弘节身为雍州府别驾,见过太多此类案件,虽然礼法和情理有些作用,但不过是权贵阶层的游戏工具,需要时用礼,需要时用理,阶级差异摆在那里,何乐为想要翻盘太难了。 何乐为看了看齐遂良,终于开口:“如果齐婉言是我的未婚妻呢?” 李弘节立刻紧张起来:“齐婉言是你的未婚妻?如果是真的,那就完全不同了。为了保护未婚妻的清誉,你做什么都不过分,只是……她真的是你的未婚妻?” 李弘节转向齐遂良,后者同样满脸惊讶,表情复杂。 第122章 皇后殿下做的媒 何乐为并非盲目自信,他知道,如果李孝恭来到雍州府,或许会不顾一切地保全他。 但这便宜老爹近几年沉迷享乐,刚刚重新赢得李世民的信任,还被封为司空,几乎被视为李孝恭和长孙无忌的左右手。 在这个关键时刻,如果与尉迟敬德发生冲突,对李孝恭来说将是重大打击。 而且李弘节说得没错,他确实可能被判绞刑,这不是儿戏。 他并非利用他人的困境,他清楚齐婉言对他的情感,而他对齐婉言的欣赏也未曾隐瞒。如今为了救人,借此机会坦白此事,甚至确定下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或许有人认为他与齐婉言共同经历不足,他们之间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情,也没有生死与共的冒险,但何乐为却认为这就是他最满意的状态。 他无意封侯拜相,不愿驰骋战场,也不想在朝廷中纵横捭阖,他只想多赚些钱,做些副业,不被人欺压,同时也不会欺压他人。像齐婉言这样的女子,对他来说是最合适的选择。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对策,未来如何,无人能知。 李弘节注意到齐遂良的表情,立即询问何乐为:“这未婚妻并非空口无凭,你是否已经下聘或定亲了?” 何乐为略带尴尬地笑道:“还没呢……” 李弘节轻轻叹了口气,显得有些失望。这样的说法确实能改变局势,但若无实际证据,仅凭口头陈述,尉迟敬德绝不会轻易放过。 然而何乐为话锋一转:“虽然未正式下聘,但已有见证人……” “有证婚人?”李弘节转向齐遂良,摇头说:“这可不行,齐公是当事人,就算他承认你这位未来女婿,尉迟敬德也会认为这只是你们私下权宜之计。证婚人必须是无关的第三方,而且……” “而且不能是随便什么人,必须能让尉迟敬德信服才行……” 在李弘节看来,何乐为这样的朝散郎,尽管不知其父辈身份,只是一个继承了散官的无权无势之人,在长安城中连纨绔子弟都算不上。 齐遂良虽然声名在外,但只有行内人才了解他的真正价值。许多人眼中,他只是一个从六品上的起居郎,毫无用处。 三人正低声交谈之际,尉迟敬德已带领众人进入大厅,对李弘节说:“李弘节,虽然得益于齐遂良的推荐,你从并州都督府长史的位置晋升为雍州府别驾,但处理案件应公正无私,如此暗中提示并不光彩……” 尉迟敬德瞥了一眼身后的讼师,挥手道:“不过也无所谓了,齐遂良,你还要控告我的儿子吗?” 齐遂良正要开口,何乐为却站了出来,对尉迟敬德说:“这次不是齐公,而是我。” 说完,何乐为转身面向李弘节,大声说道:“我是何乐为,长安人,现举报尉迟宝玠企图对我未婚妻进行强暴,却被李某当场发现。尉迟宝虽被当场抓获,却坚决否认,还出言侮辱并威胁我,意图加害于我。在冲突中,他断了一指,他的两名恶仆作为同伙,使用暴力阻止我,甚至企图伤害我的生命,最终都被我制服,他们自食其果。” 之后,牡丹铺子的掌柜向吴国公报告,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恭仗势欺人,企图私了未遂,进而言语恐吓,甚至放纵手下施暴,结果都被李某人反击了。 尉迟宝玠侮辱了我的未过门妻子,此仇不共戴天。我的生命受到威胁,被迫反击,这是正当防卫,理所当然。现在我把事情的经过禀告给使君,希望您能主持公道,扶持弱者,还大唐一个清明的世界! 何乐为这样一番话,让尉迟宝玠气得发疯,立刻指着何乐为大骂:“你这巧舌如簧的贱婢,竟敢胡说八道!” 尉迟敬德目光如刀:“住口!” 尉迟宝玠立刻蔫了下去,而讼师则皱紧眉头,似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悄悄对尉迟敬德说了几句。 “你说是未婚妻就是未婚妻?有纳采礼吗?有婚书吗?有媒人作证吗?” 面对尉迟敬德的质问,李弘节也皱起了眉头,他也没料到何乐为真的会这么做。 但何乐为却毫不慌张:“虽无婚书,但有媒妁之言。” 那讼师明显松了口气,尉迟敬德更是如此,笑道:“那么,谁可以为你作证呢?” 何乐为微微抬头:“当今皇后殿下就是我和齐婉言的媒人!” 这不是虚假之言,皇后殿下确有心撮合何乐为和齐婉言,虽然没有正式做媒,但如果此事真的闹到皇后殿下那里,以皇后殿下的公正,一定会为何乐为和齐婉言这对苦难情侣主持公道。 然而尉迟敬德等人却一脸惊愕,接着哄然大笑。 “皇后殿下?你怎么不说圣人给你们做的媒?就凭你这种卑贱之人,还能请得动皇后殿下做媒?” 尉迟敬德也露出淡笑:“你还真有点本事,明知我不可能去找皇后殿下核实,却偏要说这样的话。可惜你伤了我的儿子,否则我还真想收你为部下。” 李弘节也十分失望,因为他也认为这事不太可能。齐婉言是皇上钦赐的赛雪芙之名,这是不能伪造的,但没有册封文书,只是口头赐名。就算齐婉言能出入宫廷,得到皇后赏识,但何乐为只是一个朝散郎,恐怕连皇帝都没见过,皇后怎么可能为他说媒呢? 如果真是皇后殿下做媒,尉迟敬德不敢去求证,因为这会让皇后殿下了解详情。齐婉言是女子,皇后殿下必然要保护她,尉迟敬德去求证无疑是“自投罗网”。 但这太像儿戏了,你这个小小的朝散郎,这样的借口实在太不现实。 然而,何乐为接下来的话,让包括李弘节在内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何乐为并非盲目自信,而是懂得如何利用优势,李孝恭这张牌,只有在关键时刻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在玄武门之变中,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功绩卓着,这是李世民的最终评价,还赏赐了尉迟敬德一万匹绢。尉迟敬德自视甚高,目中无人,这已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然而,尉迟敬德拳击李道宗之后,李世民也曾以刘邦斩韩信、彭越的故事警示他,因此尉迟敬德心中也有忌惮。 事情闹到雍州府已经是底线,尉迟敬德绝不会因尉迟宝玠这孽子而在金殿上嚣张。 何乐为的猜测没错,提及李孝恭,尉迟敬德的脸色果然变得阴郁。 “你想仗着皇后殿下的威势压我?” 何乐为淡笑道:“我只是说皇后殿下能为我作证,难道吴国公不相信皇后殿下?” 尉迟敬德脸色铁青:“你究竟想怎样?” “我并无他意,朝廷自有法律,我只想让尉迟宝玠得到应有惩罚,还齐婉言一个公正!” “李弘节,你有何打算?”尉迟敬德微微眯眼,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李弘节身上。 李弘节在成为雍州别驾前,曾任大理寺少卿,也就是乔洮阳现在的职位,因此对朝廷法规了如指掌。 尉迟敬德的问题意图明显,他在向李弘节求助。 他不敢直接找皇后,如果尉迟宝玠接受审判,量刑轻重就得看李弘节的决定。 六品上的起居郎齐遂良和他这个吴国公尉迟敬德,谁更值得结交,明眼人一看便知。李弘节是政界中人,不会因公正无私而得罪尉迟敬德。 只要判决不至于太重,尉迟敬德就忍气吞声,承受这次损失,等待日后找机会整治何乐为这个小子。 何乐为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李弘节虽与齐遂良有些交情,但在这种事情上,恐怕不得不和稀泥,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也不想得罪尉迟敬德。李弘节短暂地沉默后,终于开口:“何乐为出手反击,是为了救他的未婚妻,也是为了自保,属正当防卫,应无罪。尉迟宝玠的奸罪已定,依据《武德律》,应判两年徒刑。” “奸罪非死刑,尉迟宝玠未受父亲荫庇,无继承权,也没有官职,无法减免罪责。当然,如果认为不公,吴国公可以请求皇上裁决。”李弘节说。 “李弘节,你疯了吗!”尉迟敬德万万没想到李弘节真的会依法办理,尉迟夫人立刻焦急起来:“郎君,千万不可啊,宝玠还小,怎能承受牢狱之苦!” 尉迟宝玠听到要坐牢,也开始哭泣:“父亲,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坐牢,父亲救我,救我!”何乐为也十分惊讶,难道李弘节也是宗室子弟,因为同姓李,所以不顾得罪尉迟敬德,不留任何转圜余地? 大唐虽统一仅二十多年,许多开国功臣已在享受安逸,但如李靖这样的猛将仍在边境拓展疆域,也有不少清廉官员。但雍州府是个极其敏感的机构,李弘节不可能仅凭公正无私就能坐上这个位置。 “李弘节,你一点情面也不留吗?”尉迟敬德怒容满面,李弘节却摊手道:“我只是依法行事,来人,先将尉迟宝玠收监审问!” 尉迟敬德面色铁青,尉迟宝玠则颓然坐下。尉迟敬德一脚将儿子踢开:“没出息的东西!老子现在就打断你的腿,让你连牢狱都不能进!” 尉迟宝玠闻言,微微一愣,猛然抬头,与父亲目光相对,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生机:“是孩儿做错了事,让父亲丢脸了……” “孩儿一向任性,如果坐牢,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孩儿宁死也不坐牢!”话音刚落,尉迟宝玠突然起身,朝二堂的柱子撞去! 何乐为暗叫不妙,尉迟敬德刚才显然暗示儿子,只要撞伤头部,就有理由拖延监禁甚至免于入狱。尉迟敬德如此轻易妥协,何乐为本就心存疑虑,此刻反应过来,便朝尉迟宝玠冲去。 然而尉迟墨跟随尉迟敬德多年,深知主人心意,此刻突然上前,挡在了何乐为面前!“砰!”尉迟宝玠果然视“自由”胜过生命,假戏真做,一头撞得鲜血直流。 “我的孩子啊!怎么这么傻!”“若吾儿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是杀人凶手!” 尉迟夫人心怀悲痛,抱着儿子当庭痛哭,又拉着尉迟敬德喊道:“郎君,如果宝玠没了,我也不活了,你要替我们母子俩报仇啊!”说完,尉迟夫人又要冲向墙壁,假装要陪儿子共赴黄泉,整个衙门的二堂像集市一样喧闹不堪。 李弘节完全没想到尉迟宝玠会采取这种行动。尉迟敬德面无表情,对李弘节说:“李弘节,我尉迟敬德就算再怎么样也是个国公,人可以逃,但事情逃不掉。我先把儿子带回去,如果他还活着,我会亲自押他来受审。” “如果死了……我会让你们陪葬!”尉迟敬德身为久经沙场的无敌猛将,此话一出,杀气弥漫,李弘节也不敢阻止。法律终究以人为本,何况对方是国公,又是威震一方的右武侯大将军。他说了这话,李弘节也不能真的留下尉迟宝玠。如果他在雍州府丧命,那麻烦就大了。 然而,这只是李弘节的想法。何乐为刚才看得很清楚,这完全是尉迟敬德的表演,尉迟宝玠显然是受到了父亲的暗示。只是这小子太愣,竟真的撞晕过去。如果他们回了府,尉迟敬德以疗伤为由,拖延时间,疏通关系,想让案子翻盘就更难了。 “怎么办呢……”何乐为焦急万分,但“人命关天”,尉迟敬德有足够的理由,李弘节已经仁至义尽。 正当何乐为束手无策时,二堂外的月台上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往里张望。刚才一直与尉迟敬德争执,何乐为没注意到,那正是齐婉言的贴身丫鬟,可能是来找齐遂良的。 这丫鬟来到这里,应该是关于齐婉言的情况,但如果真是紧急的事,她早就通报了。估计她是来告诉齐遂良齐婉言平安的消息。 对何乐为来说,这简直是救命稻草。他推开尉迟墨,快步走向那个丫鬟。 “你说什么?我的婉言自杀了???!!!!” 何乐为的声音比尉迟夫人还大,还凄厉。要比演技?他何乐为还没输过任何人! 第123章 谁不会寻死? 丫鬟浮萍满脸惊讶,婉言小姐已经从惊恐中平静下来。大夫人怕郎君担心,所以派她来报平安。但她只是一介奴婢,被法庭的气氛吓到,不敢轻易进去报信,只能在月台上徘徊,偶尔探头,希望郎君能看到她。 没想到郎君没看到,反而是何乐为发现了她。她见过何乐为在牡丹铺的表现,甚至亲眼目睹何乐为割下尉迟宝玠的手指。在她眼中,何乐为既是英雄,也是让人敬畏的“恶魔”。 让她惊讶的是,何乐为仿佛被照壁后的某个事物所吸引,朝那里打了个手势,随即大声宣告婉言姑娘自缢的消息。 当她转头望向照壁,却并未发现任何人,正在疑惑之际,何乐为暗暗捏了她的腰,痛得她瞬间泪流满面。 她是齐婉言的贴身侍女,齐婉言出嫁,她便随之成为嫁妆,就算未来的夫家要求她生育,她这个侍女也无法拒绝。 只是齐婉言的两桩婚事都无疾而终,齐婉言保持了处子之身,她浮萍自然也清清白白。 然而何乐为竟在她的细腰上用力,且毫不怜香惜玉! 尽管羞愧难当,但当何乐为向她眨眼示意时,她立刻领会,借着疼痛,哭了出来。 “郎君,你快回家看看吧,姑娘她想不开,可能已经不行了!” 作为齐婉言身旁的侍女,浮萍耳濡目染,十分机敏。能在大宅中成为贴身侍女,浮萍并非易与之辈。 或许尚未达到尉迟夫人的地位,但肯定经历过不少宅斗的狗血事件,演技丝毫不逊色于尉迟夫人。 “想不开?怎么可能!这个贱婢,还真做得出来!”尉迟夫人刚才还在哭闹,此刻听到齐婉言自尽,擦去不存在的眼泪,忍不住暗自咒骂。 齐遂良不明真相,信以为真,立刻崩溃痛哭。 “尉迟融,如果我女儿死了,我齐某就算是撞死在金殿台阶上,也要让你这畜生儿子偿命!” 齐遂良拂袖而去,何乐为转向李弘节说:“大人,如果婉言真的死了,这不仅是奸罪,更是谋杀!” “恳请大人将尉迟宝玠收监!” 李弘节还没开口,尉迟宝玠这个“昏迷”者却突然跳起反驳:“什么谋杀!她自己要死要活,能怪谁!承认奸罪也就罢了,你这无耻小人竟想让我背上谋杀的罪名!” 简直是神助攻,何乐为立刻对李弘节说:“大人,尉迟宝玠装死逃避罪责,罪加一等,而且他刚才亲口承认了罪行,众人都听见了,还请大人主持公道!” “我哪里承认罪了,我只是说奸罪而已,你还把谋杀栽赃给我,老子怎知这婆娘如此想不开,这也怪老子?” “你闭嘴!”尉迟敬德看着儿子的拙劣表演,气得甩手就是一巴掌,尉迟宝玠像木桩一样倒地,掉了两颗牙,满口鲜血。 “爹……都是何乐为这无耻小儿害我!”尉迟宝玠捂着肿胀如猪头的脸,含泪可怜兮兮地看着父亲。 尉迟敬德看着不成材的儿子,意识到事情棘手,对齐遂良说:“是我教子无方,还是先去看看令爱吧……” 尉迟敬德口中虽言辞恳切,实则欲亲自证实齐婉言是否真的自缢,目光始终未曾离开何乐为,仿佛猎人审视着一只小狐狸般。 李弘节掷令箭于地,对衙役吩咐:“将尉迟宝玠收押待审!” “父亲,我不想坐牢,父亲,你救救我!”尉迟宝玠哭喊,又扑向母亲的裙摆,“娘,救我,救我!” “夫君……” “住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尉迟敬德斥责,尉迟夫人闻言亦噤声不语。 尉迟宝玠挣扎如鱼,但身体虚弱,很快被衙役架走。 齐遂良已带着浮萍先行离去,何乐为无暇顾及,正欲离开,尉迟敬德开口:“李弘节,我必须去看看齐婉言。” “如果她真的自尽,我会为我儿向她道歉……” 话未说完,但其含义已不言而喻,若非确有其事,只认为是何乐为故布疑阵,他不会轻易放过。 但在何乐为看来,这简直是笑话,即使只是恐吓,也足以唤醒他那个装死的儿子。 况且,何乐为已有后招,根本不惧尉迟敬德去查证。 “何乐为,齐遂良不在,这事由你做主。”李弘节想给何乐为便利。 在他眼中,何乐为无疑极为聪慧。 尉迟敬德之前有恃无恐,是因为何乐为与齐婉言无关,即便见义勇为,也无法抹去伤害人的事实,尉迟敬德可以通过严厉惩罚何乐为来迫使齐遂良妥协。 但何乐为自称齐婉言是他的未婚妻,便成了利益相关者,从根本上瓦解了尉迟敬德的计谋。 既然是未婚妻,何乐为除了齐遂良外,同样是受害者,李弘节征询他的意见,也就顺理成章。 他原以为何乐为会一口拒绝,不料何乐为冷笑:“难得吴国公如此体贴,既然吴国公要亲自道歉,那便一同前往吧。” 这出乎意料,李弘节万万没想到,如此聪明的何乐为竟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然而何乐为脸上笑容又让李弘节心生不安,仿佛笑容背后已挖好深渊,就等着尉迟敬德跳入! 他只有十六七岁,同样的年纪,看看尉迟宝玠,再看看其他同龄人,再看何乐为,李弘节不禁感慨万分。 “虎父无犬子,不愧是李孝恭的儿子……”李弘节心中暗想,或许等这件事结束后,该去河间郡王府叙旧,顺便和何乐为聊聊他与李孝恭并肩作战的经历。 何乐为只是觉得李弘节这位雍州府别驾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当下并未多想,估计是别驾难以理解他的决定,如此而已。 离开二堂之际,何乐为回首一瞥,只见万年县令裴重晖坐在左侧书吏的位置,低垂着头,一脸落寞,也许他正懊悔在万年县衙时看错了何乐为。 第124章 讨厌的世界 来到齐遂良的宅邸门口,何乐为听见里面传来的阵阵哭喊,心中顿时安定下来,而尉迟敬德则是皱紧了眉头。 门边右侧蹲着一个九岁左右的孩子,正在玩弄手中的藤球,何乐为暗暗向他竖起大拇指。 这孩子名叫十三郎,是龙光祖的小弟,常伴何乐为左右,以便传递消息。原本藏在雍州府衙照壁后面的就是这个机灵的小家伙。 毕竟他是龙光祖的小弟,靠龙光祖生活,何乐为只需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何乐为的意思。 然而理解是一回事,要成功进入齐遂良的宅子,并赢得齐婉言的信任,让她配合演戏,十三郎还是有些手段的。 何乐为没多停留,正要进去,尉迟敬德却先一步迈了进去。 守门人是个识相的,见到尉迟敬德身穿三品紫衣,哪敢阻拦。 何乐为笑着摇头,对李弘节说:“使君请。” “果然是皇后殿下做的媒?”李弘节见门房对何乐为恭敬行礼,毫无生疏,知道何乐为已是齐家的常客,于是问道。 何乐为看了看尉迟敬德的背影,低声对李弘节说:“皇后殿下只说我和婉言很相配,这算不算做媒呢?” 李弘节略感惊讶,然后忍住笑说:“除非去问皇后殿下,否则还真不清楚算不算……” 听到这里,何乐也为之一笑,显然李弘节对他充满善意。何乐为本想问个究竟,但尉迟敬德走得越来越快,显得不耐烦,他也不好落后于李弘节。 齐家后院已乱成一团,几个妇人在房间的帷幕后哭泣,应该是为了安慰齐婉言。仆人们都围在房间外面,房梁上还挂着一丈长的白绫,一个胡床倒在地上。 胡床并非真正的床,而是类似马扎的小型坐具,其形状与后世的马扎相差无几。 齐遂良闷坐在外厅的胡椅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看见尉迟敬德,也只是冷哼一声。 尉迟敬德抬头看了看那白绫和地上的胡床,又听了帷幕后妇人的哭声,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原本以为是何乐为故意捣乱,没想到齐婉言真的自缢,她毕竟是黄帝钦封的赛雪芙,深受宠爱。如果这事闹到金殿,别说他的狗儿子,就连尉迟敬德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事已至此,只能让儿子受点委屈,只要他自己没事,就能动用关系,四下活动,争取早日让儿子出狱。 考虑到这一点,尉迟敬德也只能咬紧牙关,向齐遂良叉手行礼说:“是我家犬子失态,行为不端,教子不严是父亲的过错,我尉迟融向你道歉!” 齐遂良微微抬起头,他毕竟是文官,即使心中再怎么不悦,也不能不礼貌,勉强回了个礼,这已是他的极限了。 尉迟敬德识趣,转向李弘节说:“事情已至此,大人公正处理吧,只是犬子年幼体弱,又断了一指,还望大人能怜悯一二,让府上的医生给他治疗伤口……” “法律不容情面,吴国公爱护子女的心情可以理解,该给予方便的地方自然会方便……” 尉迟敬德感激地抱拳,走出门外,何乐为站在一旁,稍微让开道路,却听见尉迟敬德低声对他说道:“小子,你根本不知道你惹了什么麻烦!” 何乐为原本不想跟他计较,但实在忍不住:“尉迟恭,你儿子是儿子,别人家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吗?” “你儿子先做了坏事,别说断一根手指,以后如果再作恶,我杀他也不会眨眼!” 尉迟敬德没有回应,但太阳穴处的青筋暴起,显然是在压抑愤怒。他指着不远处的尉迟墨,对何乐为说:“阿墨一旦认定目标,不看到血是不会罢休的,你自己小心。” 何乐为回答:“吴国公自夸功绩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你有建国之功,骄傲有资本,毕竟你也参与了玄武门之变,但凡事要有度,你曾经是守桥人,你给我四个字,我也给你四个字。” “不忘初心。” 何乐为说完,尉迟敬德身体一震,突然沉默下来,他没有再说话,直接离开了。 何乐为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不忘初心”这四个字,差点提醒尉迟敬德早点提交入党申请书。 “你要小心了,尉迟敬德可是那个在圣人宴会上打了任城王李道宗的人,今天你算是戳到了他的痛处……” 李弘节与齐遂良交谈几句后,走到门外,也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多谢大人的提醒,行侠仗义是男子汉的本分,如果没有这样的热血,又如何称得上大唐的男子汉。” 李弘节点头,流露出赞许的眼神:“这事有些棘手,你还是需要和河间郡王商量一下。” 何乐为正准备随便答应,李弘节的神情却变得严肃:“别当作玩笑,一会儿就去郡王府。” 本来他并没有太在意,但李弘节这么说,何乐也为之警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叉手行礼说:“是,侄儿记住了。” “侄儿”二字一出,李弘节欣慰地笑了,毕竟他今天的举动算是尽了最大的善意,何乐为如果不领情,那就像是对牛弹琴了。 送走李弘节后,何乐为步入内室,只见齐遂良依旧皱着眉头。 “我齐遂良一生坦荡,未曾料到晚年竟需靠假装来为女儿寻求公正,这样的世道,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真是不喜欢啊!” 齐遂良猛然抬头,双目赤红,仿佛饮下了海量烈酒,或是遇见了宿敌。 实话说,齐遂良一向给人温和谦逊的印象,何乐为从未在他身上察觉到“权臣”的影子。 不过细想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此刻的齐遂良只是个从六品上的起居郎,离宰相之位尚远。 李世民还有十几年的统治时间,要想让他将托孤重任交给齐遂良和长孙无忌,还需等待许久。也许这十几年,正是齐遂良赢得李世民信任的关键时期。 “难道就因今日之事,开启了他成为权臣的道路?” 何乐为心中也有些不安,但他随即释怀。 因为他只是偶然卷入,事件起因是尉迟宝玠企图侮辱齐婉言,源头并不在于他何乐为。 就算没有今日之事,也必然会有其他事触动齐遂良的雄心壮志。 想到这里,何乐为压低声音对齐遂良说:“既然不喜欢,那就让它变成你喜欢的模样。堂堂男子汉,怎能任由世界沦为自己厌恶的状态?” 齐遂良如遭电击,目光炯炯,紧握着拳头。 第125章 英雄略提当年勇 何乐本打算安慰一下齐婉言,但房中都是妇人,他不便主动开口,与齐遂良在前厅聊了几句后便告辞离开。 走出齐家,何乐为向十三郎招手,后者疾步上前,何乐为摸了摸他的头,称赞道:“做得好!” 十三郎笑得像吃了蜜糖。 “门房为何让你进去,夫人们又为何听你的话?”何乐为仍好奇这孩子是如何办到的。 十三郎没多思考:“我就告诉他们,除了我家郎君,没人敢娶你们家小姐。” 何乐为:“……” 尽管这话可能得罪人,但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的角度独特,看透了事情本质,抓住了关键点。 按照大唐法律,虽女性在奸罪中是受害者,不会受罚,但在封建社会,许多人仍会认为她名誉受损,难以再婚。 尽管大唐风气较为开放,许多人不在乎处女情结,寡妇再婚也很常见,甚至有些寡妇比未婚女子更受欢迎。 但毕竟受传统礼教影响,守寡与被奸仍有区别。 这些孩子虽年纪尚小,却已看遍人间百态,他们的方法虽直接粗暴,但效果明显。 “走吧,去河间郡王府,我请你吃点好的!”何乐为想起了李弘节的叮嘱,最后决定去见一见李孝恭。 尉迟敬德可不是个轻易招惹的人,当初秦王李世民险些被兄长对付,长孙无忌和侯君集等人劝他先下手为强,于是李世民派遣长孙无忌去请房玄龄和杜如晦商议对策。然而,李渊也觉察到了危机,已下令让房玄龄和杜如晦离开秦王府,禁止他们与李世民有任何联系。因此,长孙无忌无法请来房玄龄和杜如晦。 关键时刻,是尉迟敬德带着李世民的宝剑去找房玄龄和杜如晦,告诉他们,如果不立刻去见秦王,他就会当场斩下他们的脑袋。这使得房玄龄和杜如晦不得不偷偷潜入秦王府。 李世民最终认定,尉迟敬德和长孙无忌居功至伟,所以尉迟敬德才会如此骄横自大。何乐为与他之间的恩怨就此结下,以何乐为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对抗尉迟敬德,除非将事情闹到李世民面前。但若事态扩大,对齐婉言的影响会很糟糕,何乐为反复思考后,决定去找李孝恭商量,也许李弘节也有类似的担忧。 到了河间郡王府,李孝恭刚刚午睡醒来,眼睛还带着睡意,披着一件薄袍就出来了。李崇真抱着何乐为的衣服,口中的肉脯粘糊糊的,硬是要塞给何乐为,何乐为一脸不悦,一脚将他推开,李崇真却又不死心地贴了上来。 十三郎则是在默默发财,不停地往嘴里塞茶几上的零食,当然,也没忘记顺手拿些给龙光祖和其他兄弟姐妹们分享。“难得你这么勤快地跑来,不如就住下吧,反正房间都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何乐为给李孝恭倒了一碗苦涩的浓茶,由于没有茶具,只能用水泡庵茶。李孝恭只抿了一口,便皱起眉头,吐到了痰盂里。 “你认识李弘节吗?”何乐为与李孝恭相处时,总是避免直呼其名,因为他还没准备好叫他一声父亲,李孝恭明白这一点,也没有强迫,因此始终理解何乐为的无礼。 李孝恭显得有些迷茫,揉了揉太阳穴,眼中渐渐有了光芒,仿佛回过神来,轻声感叹:“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看来我真的离开朝廷太久……” “武德三年,我向高祖皇帝献策攻打萧铣,高祖就任命我为信州总管。我带领将士建造大船,训练水战,那一年,我被封为王。” 李孝恭的目光炯炯有神,仿佛回到了那个时代。 “当时我聚集了整个巴蜀的豪门子弟,名义上是提拔重用,实际上是想把他们作为人质,因为有了内应,所以我们连战告捷……” “当年本王用兵如神,呵……”李孝恭轻松地说着,但掩饰不住自我炫耀的情绪,何乐为并未附和。 李孝恭尴尬地咳嗽两声:“萧铣的猛将文士弘带领数万精兵,李靖劝我稳住阵脚,但我急于求胜,用你的说法就是有点得意忘形,最后还是决定进攻……” “总而言之,本王用兵如神,加上李靖的助力,所以我们还是攻入了南梁的都城江陵。” “不过攻下江陵外城后,萧铣选择坚守,我就派李弘节去劝降。” 何乐为恍然大悟:“原来是你的旧部,难怪……” 李孝恭笑了笑,仿佛回到了战争岁月:“用你的说法,这个李弘节有些本事。” “当时萧铣顽固防守,李弘节就告诉他,如果不投降,城破后我李孝恭就会屠城。” “萧铣在太庙祭拜后,独自出来投降,并请求我只杀他一人,放过百姓。哼,我李孝恭岂是那种人?” “我连萧铣都没杀,只是把他押送回京,听候发落。” 李孝恭难得展现出雄心壮志,何乐为怕他像患有老年痴呆的奶奶一样反复讲述往事,连忙说道:“难怪他知道我的身份后,对我如此友善……” 不等李孝恭提问,何乐为就把今天的事情详细叙述了一遍。 “该杀的尉迟融,难道真以为我李孝恭是纸糊的吗?尉迟宝玠这样的浪荡子,连给我儿子提鞋都不配!” 李孝恭拍案而起:“来人,准备更衣!” “别冲动,也就是口头上说说,别把事情闹大了。你现在刚刚担任司空,如果真的闹起来,只会两败俱伤。” “哪来的两败俱伤?我只是换个衣服,没说要去找尉迟融的麻烦……” 何乐为:“……” 他也有些愕然,心想这老家伙真是坏得很,关键时刻还在开玩笑。 尽管李孝恭自夸用兵如神,看似不可靠,但实际上他的心思比何乐为要深沉老练得多。李弘节让何乐为来找李孝恭商量,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李孝恭,绝不是冲动无脑的人,得罪他比得罪尉迟敬德这样的莽夫更为可怕。 何乐为很好奇,这位用兵如神的李孝恭会如何对付尉迟敬德,有靠山的感觉真是不错! 第126章 谁的女儿才有资格 李孝恭深思熟虑,何乐为也想听听他的意见。 “尉迟敬德虽得罪了不少人,但他是个聪明人。不出三天,尉迟宝玠肯定会突然生病,以此逃避牢狱之灾。” 何乐为对所谓的突然生病心知肚明,尉迟宝玠连假死都能演,装病自然不在话下。 因此,若想尉迟宝玠受到应有之罚,绝不可让尉迟敬德的人接近他,必须完全断绝联系,禁止探监。 ” 李孝恭的打算固然良好,但雍州别驾李弘节恐怕难以抵挡尉迟敬德,毕竟尉迟敬德声名显赫,地位尊崇。 “李弘节虽是你的手下,但估计抵挡不住尉迟敬德的……” “手下?” “就是你的小弟。” 尉迟敬德对何乐为的独特用词已不再感到惊奇,听完解释后,也只是摇头一笑。 “李弘节虽是我的部属,但这些年他在岭南对付生蛮和平獠,朝廷根基不稳,不敢不给尉迟敬德面子。除非事情闹到金殿上,仅在雍州府这个层面,是无法惩罚尉迟宝玠的……” 何乐为正欲追问,李孝恭又补了一句:“至少你想的那种惩罚,在官方层面上很难实现……” “她是齐遂良的女儿啊,连她都无法讨回公道,普通百姓又该如何呢?” 这样的义愤并非首次出现,但何乐为仍无法忍受,无论如何,他必须让尉迟宝玠受到应有的惩罚! 然而,李孝恭却不以为然,轻笑一声说:“既然齐遂良的女儿不够分量,那就找一个够分量的,一切问题便能解决。” “你的意思是……”何乐为被李孝恭的“深思熟虑”惊到了。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既然齐遂良的女儿无法让尉迟敬德畏惧,那就找一个连尉迟敬德都会畏惧的女子。如果李孝恭了解后世的词汇,他实际上是在提议“钓鱼执法”!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能让尉迟敬德这种“无法无天”的人物吃亏的,唯有皇宫中的女子。 “这是把双刃剑,稍有不慎便会弄巧成拙,你需要好好权衡。” 何乐为自然明白李孝恭的提醒,但如果不能为齐婉言讨回公道,他又如何保护身边的人呢? “我会小心行事的。”何乐为没有多言,有了主意后离开了河间郡王府,想了想,还是回到了齐遂良的府邸。 毕竟,齐遂良是受害者,做事前还是需要告知一声,以免造成误会。 来到齐家,何乐为大吃一惊。 因为齐遂良已经脱下官服,身穿道袍,手持白绫,正准备入宫面见皇帝,他决定与尉迟敬德对抗到底! “齐公,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弘节不是已经把尉迟宝玠关起来了么,总归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齐遂良满脸悲愤:“刚才我已经得知,尉迟敬德请了御医去监狱,说尉迟宝玠的手指已经腐烂,需要尽早治疗,否则性命难保。现在他已经把尉迟宝玠接回家了!” 李孝恭预料到尉迟宝玠会寻求“保外就医”,却没料到尉迟敬德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这让齐遂良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齐公,尉迟敬德请的是御医,这意味着他早已打通了宫廷的关系。就算你进宫,他儿子的手指断了也是事实……” “尉迟宝玠娇生惯养,对他来说,断一根手指确实艰难。恐怕这事闹到金殿,皇上也会念在他过去的功劳上,饶过他这一次。那时,齐公你又该如何应对呢?” 齐遂良愤怒回应:“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我齐遂良遵守法规,最近还在与长孙无忌商议,要在《武德律》的基础上修订《贞观律》。如果我的女儿都无法得到法律的保护,这世间还有公正可言吗?” 何乐为不再掩饰:“齐公,这不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一劳永逸的方法。如果每个人都受了委屈就跑到皇上面前,皇上还能做其他事吗?” “必须让皇上也遵守法律,以身作则,那些自恃有功的功臣和他们的子女才不敢违法乱纪。” “乐为,你说话要谨慎啊……”齐遂良惊出一身冷汗,冷静下来。背后谈论皇上可不是小事。 何乐为只是微笑不语,又听见齐遂良压低声音说:“尉迟敬德差点打瞎了任城王李道宗,皇上也只是训斥了他,没有处罚。正如你所说,皇上会放过尉迟宝玠,我又该如何促使皇上施加惩戒呢?” “我这次进宫面见皇上,准备豁出一切,用我的前途去争取,即使如此,我齐遂良也不敢保证成功,所以我选择白衣入宫……” 何乐为担心他再次激动,连忙说:“齐公,玉石俱焚的策略行不通,给我两天时间,试一试我的方法,最终要让尉迟宝玠受到应有的惩罚!” “你打算怎么做?”齐遂良也感到好奇。何乐为坦诚相告:“既然你的女儿不行,那就让皇上的女儿试试!” “你……你想利用公主?”齐遂良惊出冷汗,心想这种方法更加危险,比他的更激进! 何乐为把食指放在唇边,轻嘘一声:“齐公,这不是利用,是借助公主,或者说借助皇上的权威来为我们主持公道,主要是让皇上推行守法的理念,让所有人畏惧法律。” “如果成功,受惩罚的不只是尉迟宝玠或尉迟敬德,而是所有类似他们那样的纨绔子弟,以及那些自视甚高、无视法律的文武官员!” 何乐为忽然觉得自己过于激进,嘿嘿一笑:“当然,最主要的是为婉言讨回公道,其他的益处只是顺便罢了……” 齐遂良提到公主们时的敬畏之情让何乐为也感到些许紧张。如果计划不当,让公主受到伤害,那后果将极为严重,甚至可能危及全家性命。他打算利用哪位公主呢?何乐为自己心里还没数。他只见过晋阳公主李明达,其他公主一概不知。 “我需要先找宋筠萱了解情况才能做决定……”何乐为坦诚道,这使得齐遂良也显得有些尴尬:“宋筠萱,也就是宋尚宫,此刻正在我家……” 何乐为顿时明白,难怪齐遂良会穿着白衣进宫,原来他已经与宋筠萱商量过,可能还打算让她去皇后那里寻求帮助。 第127章 长公主要你听话 得知宋筠萱在齐家,何乐为并不感到惊讶。齐遂良绝非冲动之人,既然打算将事情闹大,必定已有所准备。邀请宋筠萱前来,显然是希望得到皇后殿下的支持。此外,齐婉言深受皇后喜爱,她遭受欺凌,甚至险些自杀,宋筠萱前来探望也在情理之中。 何乐为不便进入房间,于是将宋筠萱唤出,在茶厅中交谈。他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事情经过,并未过多渲染,但已足以激起宋筠萱的愤慨。 “即使如此,也不能拿公主们做文章,否则陛下不会轻饶你的。”宋筠萱直截了当地否定了这个想法,显见她深知李世民对女儿们的宠爱程度。 何乐为则表示理解:“我早有预料,否则也不会找你商量。你对宫中的情况更熟悉,有没有哪位公主是陛下不太宠爱的?比如……像新野县主那样……就是……就是嫁给万年县令裴重晖的那个……” 新野县主是李元吉的女儿,但李世民出于面子,对外宣称是由他亲自抚养,这也展示了他对兄弟的情谊。如果能找到这样的公主,既能避免触及李世民对女儿的深厚情感,又能狠狠打击李世民,尉迟宝玠的处境就会非常艰难。 宋筠萱聪明过人,立刻明白了何乐为的意图,但她立刻摇头:“没有。” “听说隐太子还有一个女儿被收养在宫里吧……”何乐为始终没忘记这件事,因为相比李元吉,李建成更加忌讳,而他的女儿藏在宫里,本身就足够引起好奇。 宋筠萱微微皱眉:“这件事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你也最好不要再提。” “我只是想为婉言讨回公道。况且,像尉迟宝玠这样的纨绔子弟,长安城里又有多少?” “设想一下,如果一个女子试图寻求公正都如此困难,那么其他女子又该如何呢?” “宋尚宫,你也是一位女性,你应该能理解,如果遭遇这样的事情,那将是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噩梦。我们真的要坐视不理吗?” 何乐为真的生气了,莫名地产生了一股正直之气,只听见宋筠萱说:“没想到你这个浪荡子还有这般英雄豪迈,难道你不应该像尉迟宝玠那样才对吗?” 何乐为嘿嘿一笑,昂首说道:“所谓君子好色而不放纵,我是风流而不下流,多情而不滥情。” 宋筠萱微微一愣,似乎在琢磨这句话,过了一会儿,对何乐为说:“听你这么说,我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但是……” “但是什么?”何乐为知道宋筠萱不会让他失望,此刻他的斗志又重新燃烧起来。 宋筠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但是这个人可不好对付,你需要亲自去请……” “这没问题,我擅长劝说,你给我引荐,我去说服她!” 实际上,何乐为也明白宋筠萱的顾虑。她心中确实有人选,但她不能亲自出面,也不能让人发现她与此事有关,尽管她是内学士,但她毕竟是宫女,不宜过多干涉这些事情。 面对何乐为期待的目光,宋筠萱露出一丝古怪的微笑,对他说:“这位公主有点难缠,别怪我没提醒你……” 何乐为哪会想那么多,你宋筠萱不也很难对付吗?初次见面时像一只高傲的孔雀,甚至懒得看我何乐为一眼,现在还不是要和我坐在这里谈话?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快去!”在何乐为的催促下,宋筠萱起身领路,不过这次他们没有去太极宫,而是去了永安宫! 永安宫位于长安城的东北角,原本是李世民为李渊养老修建的,但只使用了一年,李渊就去世了。现在虽然改名为大明宫,但宫中的人们仍习惯称其为永安宫。 “住在永安宫的是哪位公主?”何乐为心中立刻升起一阵不安,他很快意识到什么。 “不会是哪位长公主吧??” “聪明!” 宋筠萱赞扬了一句,然后说:“你在这里别动,我先进去拜见长公主。” 何乐为:“俏皮话说得倒挺快,只要不是去买橘子就行……” 宋筠萱只是模仿何乐为常说的话,至于其中的含义,她并不清楚,反正知道是在占便宜就行了。 不知是否错觉,何乐为总觉得宋筠萱有种莫名的喜悦,突然觉得宋筠萱挖了个大坑让自己跳进去。 但长公主是皇帝的姐妹,想必年纪不会太小,至少成熟稳重,应该不会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 思考过后,觉得不太对劲。不论是长公主还是公主,在未出嫁之前,她们可以在皇宫里居住,一旦婚嫁,便会外建公主府或是住在夫家。当然,确实有公主在宫外正式开设府邸,但这通常发生在唐中宗时期之后,比如太平公主等,她们的“开府”不仅仅是指建造居所,更意味着她们有权招募人才,甚至任命官员。未出嫁的长公主?就算年龄尚小,恐怕也是难以嫁出去的。难道会用她来诱捕尉迟宝玠这样的轻薄之徒? 就这样思索着,大约一顿饭的时间,宋筠萱再次回来,面带喜色地对何乐为说道:“永嘉长公主召见你进殿!” “永嘉长公主……永嘉……”何乐为愈发不安,努力在记忆中搜寻,但书到用时方恨少,他越是焦急,就越想不起,却又并非全然无印象。不安的感觉萦绕不去,却又如同隔着靴子挠痒,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寝殿?”何乐为没想到永嘉长公主会在寝殿接见他。虽然寝殿宽敞,内部分有不同的功能区,也可接待客人,但绝不会是像他这样的男子,更别提他还是宫外人士。 “我已经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告诉了长公主,她是一位热心公益的女子,平时就有侠义之气,皇上对永嘉长公主也最为宠爱……” “只是永嘉长公主想先见你一面,看看你是否值得她出手相助。” “助我?难道不是为了齐婉言,为了那些无依无靠的平民女子吗?”何乐为总觉得宋筠萱话中有话,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出问题所在。 宋筠萱似乎也担心言多必失,含糊其辞地将何乐为推进寝宫:“能否说服永嘉长公主就看你了,我还是建议你听话些……” “听话些???”何乐为还没来得及追问,宋筠萱已将门关上。何乐为心中发寒,总觉得宋筠萱有种强迫他做不愿之事的意味…… 第128章 表现极差 何乐为强压下被“逼良为娼”的不安,转头望去,庞大的寝宫显得有些冷清。尽管外面还是下午,但寝宫里却异常清凉,还略显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的香气。 “李朝散,请随贫尼进来。” 声音突然从侧面传来,何乐为并未被吓到,因为这声音空灵飘渺,仿佛戴着高级耳机听到的纯净音质。转头一看,只见一位大约二十岁的美丽尼姑,正低头行礼。虽然头戴僧帽,但无法掩盖她完美的头型,没有头发的遮挡,反而凸显出她纤细的颈部,肌肤白皙如雪,未经修剪的眉毛显得自然纯真。 她的容貌极为细腻,即使身着宽松的僧衣,也无法遮掩其曼妙的身材。引领前行时,每一步都流露出丰满的体态,宽大的僧衣在她身上仿佛变成了紧身的旗袍,显得韵味十足。她一边引路,一边用一枚玉如意挑开一重重轻纱帷幕,深入寝宫,竟还有三五个相似的女尼在低声诵经。 最后一层帷幕后,她停下了脚步,向那些诵经的女尼招了招手,她们一同退至外围的帷幕前,只剩下何乐为和帷幕后那道倩影。 轻纱帷幕薄如蝉翼,何乐为能看见那身影斜倚在矮脚双人榻上。 “微臣,朝散郎何乐为,拜见永嘉长公主。” 何乐为心中有些忐忑,加上寝宫内的回音,他也不敢大声说话。 帷幕后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手背略显丰腴,白皙如玉,掀开帷幕一角,似乎在打量着他。 “抬起头来。” 声音并不苍老,却带有成熟的韵味,让何乐为想起了中学时期的女教师。 何乐为微微抬起视线,也不敢直视,只听见帷幕后的永嘉长公主接着问道:“听宋尚宫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是你所作?” “微臣惶恐……不敢……”何乐为确实心虚,因为这首诗并非他所作,只是抄自鱼玄机的诗句。 然而永嘉长公主并未让他继续解释:“我还听说,国子监崇屏上的嘲讽诗也是你写的,还把孔颖达气晕了过去?” 何乐为更加不敢出声,只是微微低头,又听到长公主冷哼一声:“这些顽固不化的老家伙,气死活该!省得整天教训人!” “???” 何乐为满腹疑惑,长公主已掀开帷幕,对何乐为下令:“抬起头来看我。” “微臣不敢!”毕竟他是外臣,尽管女尼们守在外面,但这样男女独处深闺,何乐为怎敢轻举妄动。 永嘉长公主颇感失望:“哼,宋筠萱说你是个离经叛道的有趣人,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唯唯诺诺的奴才,虽然长得俊俏,身材也好,可真是无趣得很……” “我怎么就离经叛道了?”何乐为没想到宋筠萱会在永嘉长公主面前这样评价他。 然而想了想,他意识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长公主欣赏他令孔颖达气晕,表达了对那些礼教老夫子的不满和蔑视,明知他何乐为离经叛道,仍敢与他单独相处,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永嘉长公主是个不拘小节、豪爽的女子! 想到这里,何乐为鼓起勇气抬起头,大胆地看了一眼,然而仅仅一眼,他的视线就再也无法移开了。 永嘉长公主的声音虽带有威严,但她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圆润的脸庞让人一见误以为她是那位岛国的乒乓球明星爱酱。无论是脸庞还是身材,都与爱酱极为相似。公主并不高挑,双腿也不算修长,但丰盈的体态给人一种纯洁而又诱人的感觉。 何乐为见识过不少美人,如齐婉言、宋筠萱等,齐婉言才情出众,却有江南女子的温婉;宋筠萱则是柔中带刚的御姐;萨离则充满异域风情,魅力致命;就连陈硕真,也带有神秘忧郁的气质。在与她们相识交往的过程中,何乐为都能保持冷静理智,唯独这位永嘉长公主。 她那纯真的面容却让何乐为内心涌起一股邪念,只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心神荡漾。何乐为急忙低下头,胸腔剧烈起伏,第一次体验到小鹿乱撞的心动感觉,没错,这就是心动! 永嘉长公主对他的反应显然满意,慵懒地侧躺在榻上,手指向榻前的案几,吩咐道:“过来说话。” 何乐为心跳如鼓,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正襟危坐。他不敢抬头,但也不能一直闭眼,由于榻低,他仍能看到榻上铺着柔软的毯子,毯子上还覆着蚕丝床单。永嘉长公主穿着宽松柔软的丝绸袍子,就这么肆意躺着,何乐为甚至能嗅到她温暖的体香。 “宋尚宫说你想带我去打捶丸?我常看到宫人们玩,挺有趣的,没想到是你发明的。”何乐为原本以为宋筠萱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永嘉长公主,没想到她什么都没提,这让何乐为在心里暗暗咒骂。 此刻,永嘉长公主微微侧身,将一只装满葡萄酒的玉杯放在何乐为面前,轻声问道:“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那声音充满了暧昧,何乐为并未多想,他已经百分之百确定,这位公主是在勾引他! 明明只有十七八岁,永嘉长公主却像见过无数男人的女海王,这让何乐为感到惊讶,毕竟她深居皇宫,尚未出嫁,如何会有这样的手段?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吗? 然而,当何乐为抬头时,两人四目相对,永嘉长公主的眼神充满了炽烈的暗示。何乐为再次确认了那种被宋筠萱“逼良为娼”的不安,永嘉长公主的确对他产生了兴趣。 在这样的情况下,何乐为很难保持镇定,但问题是永嘉长公主并非寻常女子,她是高祖李渊的女儿,当今圣上李世民的妹妹! “咕噜……”何乐为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这声音在静寂中格外清晰,永嘉长公主非但不觉得他失礼,反而像是将此视作对她最大的恭维,眯起眼睛笑了。 “微臣……微臣该死,失态了,微臣……微臣需要净手!” 何乐为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会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面前如此失措,只能借着去洗手间的理由逃离,他飞快地冲出寝室,只留下永嘉长公主那得意又略带嘲讽的娇笑声。 第129章 要讲究长幼有序呢,姑姑 "这究竟是哪里来的妖怪啊!"何乐为冲出寝室,呼吸到新鲜空气后,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把长公主说成妖怪,这可是对长辈的大不敬哦。"宋筠萱给人的印象一向端庄,但现在她却倚在寝室门外的廊柱上,满脸幸灾乐祸的笑容。 何乐为逃出来后,悄悄问宋筠萱:"老实告诉我,永嘉长公主到底多大了?" 他曾经怀疑长公主只是保养得宜,实际上年纪已大,经验丰富,否则不可能有那么迷人的气质和吸引人的手段。 她的一笑一颦,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着一种让男人们难以抗拒的魅力。 宋筠萱还没回答,何乐为突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不对啊,按辈分我得叫她姑姑,她怎么能这样对我!" 永嘉长公主是李世民的妹妹,那就是何乐为的姑姑,这样的举止对侄子合适吗? 然而宋筠萱只是笑了笑:"你想多了,长公主热情待人,爱护晚辈,是你自己思想不纯洁,怎么反而怪长公主呢?" "我想多了?"何乐为无言以对,无论如何,刚才那种情况绝不是他单方面想象过度。 "长公主已经有了婚约,要嫁给左卫将军,酂国公窦奉节,她只是跟你闹着玩的。" 听到窦奉节的名字,何乐为终于想起了那个模糊的记忆! 窦家虽不是大唐的八大望族,但地位同样重要。历史上姓窦的似乎都不简单,不说别的,就说大唐的开国皇后就是窦皇后。 窦奉节的家世简直太厉害了,他的父亲窦轨本是隋朝官员,跟随李渊起义,窦轨的十二世祖是大将军窦武的侄子,家族几百年来一直兴盛,窦轨的祖父是隋朝的太傅。 可惜窦轨几年前去世了,窦奉节继承了酂国公的爵位。永嘉公主虽然是李渊的第六女,但嫁给窦奉节也不算低嫁。 何乐为记不起永嘉公主的事迹,因为历史上她大多被称为房陵公主。 房陵公主最出名的事迹并不光彩,因为她嫁给窦奉节后,又与杨豫之有染。窦奉节发现后,带兵去抓奸,杀死了杨豫之。 杨豫之是谁? 他是高祖李渊的外孙,中书令杨师道的儿子。按亲戚关系,他还得叫永嘉公主一声姨母,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乱伦! 窦奉节去世后,永嘉公主改嫁,但她依旧放荡不羁,这就是关于她的记载... 大家都说唐朝混乱,汉朝风气不好,比如李世民抢了弟弟李元吉的老婆,李治娶了武则天,表亲结婚更是常有的事,比如长乐公主李丽质就嫁给了舅舅长孙无忌的儿子长孙冲。 何乐为这一支和李世民家族的关系,到了他这一代,已经远到算是五服亲戚了。所以,尽管何乐为应该称呼永嘉长公主为姑姑,但在她眼里,这个称呼已经无所谓了。 "这种事情能随便开玩笑吗?你不会是故意要把我推进火坑吧?"何乐为瞪了她一眼。 宋筠萱却意味深长地反问:"你确定这是火坑?这种火坑,哪个男人不想跳进去呢?" "我做事还是有底线的,想让我牺牲色相,没门!"何乐为义正言辞,高昂着头,好像他身上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宋筠萱叹了口气:"那也没办法了,我们只能另寻他法了。" "别啊,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有这种勇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乐为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他把手放在宋筠萱的肩膀上:"宋筠萱同志,如果我半小时内没出来,你就自己先走,千万别回头!" "别说半小时,只怕半炷香的时间你就逃走了..."宋筠萱推开何乐为的手,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何乐为依然抬头挺胸,自言自语:"何乐为啊,如果这次一去不回呢?那就一去不回吧!" 虽然像是在开玩笑,但何乐为已经了解了永嘉长公主的基本情况,当然,前提是他手上的历史记录是准确的。但他并不认为永嘉长公主会那么不堪,他觉得她只是性格开朗些而已,否则宋筠萱也不会带他来这里。 毕竟,永嘉长公主是高祖皇帝李渊的女儿,如果宋筠萱把何乐为送进去,促成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有了这个考虑,何乐为也有了些底气。然而,当他见到永嘉长公主后,这股底气就减弱了一半。虽然没有初次见面时那么震撼,但"爱酱"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魅力,还是让何乐为有些招架不住。 "姑姑...侄儿这次进宫,是为了请姑姑为齐家小姐主持公道的。姑姑的侠义之气,侄儿早有耳闻,请姑姑出手相助!" "姑姑?谁是你姑姑,我和你年纪差不多,这样叫太生疏了。我已经从宋筠萱那里听说了事情,如果你真的有心,就叫我小名吧。" 小名就是昵称,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这么叫,显然,永嘉长公主想要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姑姑您身为长公主,而我只是无名小辈...礼仪不可废的..." 永嘉长公主脸色一沉,慵懒地靠在榻上,挥挥手说:"真无趣,我累了,你回去吧。" 外面的尼姑听到这话就要进来赶人,何乐为咬咬牙,没理永嘉长公主,而是对那些尼姑说:“你们都出去,我要和长公主单独谈谈。” 那些尼姑也很惊讶,显得有些为难,皱着眉头说:“这不符合规矩,李散朝是男性宾客,怎么能……” 何乐为立刻生气了:“我是河间郡王李孝恭的儿子,我和我姑姑聊家常,用得着你们这些奴婢多嘴多舌,滚出去!” 永嘉长公主眼睛一亮,尼姑们投来询问的目光,永嘉长公主轻轻点头,尼姑们就真的出去了。 何乐为放下帷幕,转身对永嘉长公主说:“既然长公主这么看重我这个晚辈,那我就不再客气了……” 永嘉长公主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僵硬了一下,虽然很快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但何乐为还是察觉到了变化。 “那你打算怎么个不客气呢?”永嘉长公主的语气中充满了挑逗,确切地说,是挑衅! 第130章 让我们互相帮助吧 何乐为把寝殿里的尼姑们都喝退了,偌大的寝殿只剩他和永嘉长公主两人。 永嘉长公主虽然口气挑衅,但她不敢再慵懒地侧卧,而是坐起来,双手收在腹部,这是一种无意识的防御姿态。 一般女孩的防御姿势会把手抱在胸前,但那样太明显,永嘉长公主选择了放在腹部,显然在硬撑。 也许还不够安心,她假装不经意地拨动茶几上的一个小铃铛,不一会儿,内室跳出一只毛茸茸、胖乎乎的白猫。 那只猫圆滚滚的,雪白雪白,好像睫毛很长,媚态十足,看起来是一只非常漂亮的母猫。 把母猫抱在怀里,永嘉长公主似乎有了些底气,但何乐为从这些反应看透了永嘉长公主,也最终确定了她的真正意图。 或许在未来的日子里,她会变得放纵或如史书所记载,但现在她只是一个黄花大闺女,不可能真的勾引何乐为这个侄子。 为了进一步确认,何乐走上两级木制台阶,俯下身来,目光炯炯,仿佛要吃人。 “姑姑,现在只有你我,你想怎么玩,我都可以陪你,姑姑放心,虽然我年纪小,但该懂的我都懂,不会让姑姑失望的……” 何乐为露出狡黠的笑容,微微张开嘴唇,就要靠近永嘉长公主的嘴,然而她身体紧绷,已下意识地向后仰,内心的厌恶和不安无法掩饰。 她似乎也不相信何乐为真的会做出这种出格的事。两人四目相对,都想看到对方先退缩,然而已经开始品尝到对方甜蜜的呼吸,永嘉长公主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何乐为知道她已经到了极限,于是开口说:“所以……姑姑为什么不愿意嫁给窦奉节?” 永嘉长公主脸色骤变,最后一丝防线被彻底摧毁。何乐为的这句话,比他刚才的亲近行为更有杀伤力。 “我……你在胡说,这是圣上的赐婚,是极大的恩宠,我……我怎么可能不想嫁!” 尽管她口头上这么说,但哀怨的表情却出卖了她,这让何乐为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他不再逗弄,收回身体,永嘉长公主顿时松了口气,仿佛憋了半年的洪水瞬间倾泻而出。 “姑姑不用骗我,侄儿不傻。如果你真的想和侄儿玩,有一百种、一千种方法不让别人发现。但你却在那些尼姑面前挑逗我,这明显是故意自毁名声。” 说到这里,何乐为转身打开房门,对那些尼姑说:“进来奉茶。” 时间太短,尼姑们知道两人之间不可能发生什么,立刻松了口气,快步走进寝室。 当何乐为回到床榻前,永嘉长公主已抱起那只猫,身上披上了一件稍显厚重的外袍。 “你们退到帷幕后边诵经念书,我要和乐为侄儿谈正事。” 尼姑们领命,便在外面低声诵读经文,成了两人谈话的背景音。 “姑姑改变主意了?”何乐为调侃道,永嘉的脸色不太好,但还是妥协了:“你帮我,我就帮你。” 何乐为明白了她的意思,只要他帮她摆脱窦奉节,永嘉就会帮他引诱尉迟宝玠。 不得不承认,宋筠萱的眼光非常老练。大胆细心且行为出格的永嘉,确实是最适合钓鱼计划的人选。 何乐为沉思片刻,伸出手掌:“成交。” 永嘉长公主微微一愣,但还是轻轻和何乐为击掌定下约定。何乐为瞥了一眼外面的尼姑,探出半个身子,在永嘉长公主耳边低语一番。 永嘉突然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这样真的可行吗?会不会太过分了?” 何乐为正色道:“尉迟宝玠不是初犯,不知道伤害了多少无辜少女。只因尉迟敬德对国家有功,尉迟宝玠就可以逍遥法外吗?” “这么想来,真的不过分……”永嘉点点头,但很快又有了新的担忧:“我……你也看到了,我住在永安宫,虽然圣上……其实我也有难言之隐,我怎么抵挡尉迟敬德的刁难?” “不需要你抵挡,既然有婚约,自然由窦奉节来抵挡。如果窦奉节愿意替你承担这个麻烦,哪怕与尉迟敬德拼个头破血流也要为你出头,那就说明他真心对你好,是个值得嫁的好男人……” “如果他明哲保身,必然会选择解除婚约,对你来说没有坏处。所以我才说,你帮我,我帮你,其实是同一件事。” 永嘉摇摇头:“就算他……就算窦奉节愿意为我出头,就算窦奉节真的对我好,我也不会嫁给他。” 何乐为小心翼翼地问:“只是因为你不喜欢他吗?” 永嘉点头,然后又摇头:“因为我并不爱他,他也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何乐为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在了他的心上,他心中一紧,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无论是齐婉言还是别的女性,何乐为从没在这个时代的女人口中听过“爱”这个词,更不用说男人了。 可能有些人的婚姻很美满,他们或许能相互尊重,就像李世民和长孙皇后那样被大家视为模范夫妻,但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不会让人联想到“爱”这个词。 在这个封建的时代,“爱”这个字已经被遗忘在尘封的角落,人人都能看到,却没有人提起,唯有此时的永嘉。 何乐为从蹀躞上取下红色的月牙短刀,悄悄递给永嘉,严肃而庄重地对她说:“那就自己去保护你的恋爱自由吧!” “恋爱自由?” 那只白猫惊叫一声,从永嘉怀里跳开,躲到后面去了。永嘉的本能反应吓到了它,可见“恋爱自由”这四个字给她的冲击有多大。 她把红月短刀贴身收藏好,目不转睛地看着何乐为,这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慵懒或轻浮,天生的妩媚气质在此刻消失无踪。 她仿佛在审视一件从天而降的珍贵宝物般注视着何乐为,似乎想要探寻何乐为内心深处的秘密。 何乐为也被她热烈的眼神震慑,缩了缩身体,假装喝葡萄酒来掩饰:“姑姑,你这样看着我,我心里发慌……” 永嘉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收回目光,迅速恢复了慵懒的样子,举杯与何乐为轻轻碰了一下:“慌了好,还有,别再叫我姑姑,叫我小名茱萸吧……” “好的,姑姑。” “是茱萸!” “知道了,茱萸姑姑。” 第131章 最迷人的女子 何乐为离开寝殿,凉风吹过,他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全身一阵寒战。 宋筠萱仍然倚在门外的柱子旁,看着何乐为,问:“你刚才为什么要开门?” “茱萸姑姑是我见过的最迷人的女性,没有之一……”何乐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茱萸姑姑?”宋筠萱微微皱眉,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仿佛被什么触动了,心中有点酸涩。 何乐为清楚她复杂的心情。 在她看来,永嘉是个非常离经叛道的女人,按照这个时代的价值观,甚至可以说是品行不端。 所以她才会觉得永嘉可以作为诱饵去吸引尉迟宝玠,并非因为她是个正义感强烈的“女侠”,而是因为她足够“放荡”,能够不在乎这种事情。 不过在何乐为眼中,永嘉公主有着超越她所在时代的自由追求。她希望摆脱封建礼教的枷锁,拒绝嫁给不爱的人。这种在文明社会中女性应享有的基本权利,在那个时代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侈品,甚至要牺牲自己的名誉来换取。 当然了,就算是后来的文明时代,也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有这样的勇气。所以永嘉公主的珍贵就更加凸显,她就像那个时代的稀世珍宝。 “所以,你喜欢她?”宋筠萱犹豫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 何乐为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走到她面前:“你可能不喜欢她,我能理解。也许大多数女人都不会喜欢她,甚至可能在心里轻视她。但这不要紧,我会原谅你们,因为你们根本不懂她。” 宋筠萱的脸色很不好,她可能内心充满了挫败、不甘或愤怒,但何乐为无法准确感知,也并不关心。 因为这已经超出了她们的理解范畴,尤其是像宋筠萱这样复杂的人物。她内心深处渴望自由,渴望走出深宫,却又扮演着维护旧秩序的角色。 她在宫中教授女子礼教,这是她获得现有地位的主要功绩,但这也成了她在宫中的最大束缚和枷锁。 “你被她迷惑了。”宋筠萱做出了最后的判断,原本以为何乐为和其他男人不同,但何乐为确实与众不同。 何乐为轻轻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宋筠萱,我希望有一天,你能走出深宫,生活在自由的世界,嫁给心爱的人。那时候,你会像永嘉姑姑一样迷人。” 宋筠萱本能地想要推开何乐为的手,但那只手,或者说何乐为的话,对她来说像一座大山,力量透过肩膀,直击她的心灵。 她虽然听不明白,但这并不影响她深受震撼,就像孩子抬头看见遮天蔽日的巨大外星飞船一样。 何乐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离开了永安宫,回到靖恭坊,此时已是黄昏。 龙光祖还没回来,他继续跟着刘神威。其他孩子们都回家了,陈硕真正在为他们准备晚餐。 何乐为询问了孩子们的情况,他们都十分兴奋,看着刘神威遭受挫折,经历社会的洗礼,他们也深有感触。 与他们不同,这些孩子从小就经历了人情冷暖,他们的适应能力和生存技巧是在无数次的挫折中磨炼出来的。 而刘神威一直在终南山跟随师父隐居,由于不谙世事,缺乏社交技巧,所以他高深的医术并未转化为求生技能。 何乐为的心情不错,因为今天见到了永嘉长公主,无论历史记载是否真实,这个女人都值得他去赞扬... 因为遇见了永嘉长公主,何乐为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他不再担心自己的行为会影响历史的进程,只要是能带来积极影响的事,他都愿意去尝试,说不定还能让唐朝站在世界的更高峰。 “孩子们,从明天开始,我们要读书啦!”何乐为终于下了决心,他要将现代的知识传授给这个时代的人! 都说读书人贫穷,习武者富贵,读书是寒门子弟改变命运的捷径。但唐朝的科举制度还没像宋朝明朝那样完善,门槛依然很高,普通寒门子弟很难有机会出人头地。所以对这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孩子来说,读书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而现在何乐为不仅解决了他们的温饱问题,还要教他们读书,这让他们的未来充满了期待和憧憬。 这是一个无眠之夜,只是每个人失眠的原因各不相同。 何乐为和孩子们满心希望,而宋筠萱也充满希望,却又觉得不切实际。何乐为的话在她心中回荡,搅乱了她的睡意,她甚至不敢想象出宫后的生活。她就像被关在鸭舍里的天鹅,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是天鹅,对天空既向往又恐惧,不确定自己是否有飞翔的勇气和能力。 “永嘉真的有那么吸引人吗……为什么要让他叫你茱萸?你真的那么不愿意做他的姑姑吗……你是不是像他喜欢你那样喜欢他呢……” 宋筠萱是尚宫,皇宫的状况她太了解了。茱萸并不是永嘉的小名,而是她给那只白猫取的名字。或许是她的一次恶作剧,或许是想捉弄何乐为,也可能是她真的不想成为何乐为的姑姑。为什么她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何乐为? 她回忆起何乐为平时的话语,模仿他的语气自嘲道:“你真是莫名其妙!”想起何乐为曾解释过“失了智”的意思,宋筠萱转了个身,突然笑了出来,下意识地抱紧被子,脸红心跳,又像触电般把被子踢开。 “如果真能出宫,也许也没有那么可怕……” 就这样,宋筠萱胡思乱想了一整夜,直到天快亮了,才疲惫地睡去。 而此时,何乐为已经起床了。小男孩们还在房间里熟睡,他走出庭院,拿起扫帚清扫院子,然后在泥地上写写画画。他开始思考上课的内容,即使要引入现代知识,也需要提前做好准备。毕竟他学的是历史,教授这些孩子基础知识对他来说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如何让他们更容易接受这些新知识。 因为他不仅要教这几个孩子,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孩子,甚至是成年人来学习,课程必须严谨。何乐为甚至预见到,一旦这件事展开,士大夫阶层和文官们肯定会对他发起挑战,他的课程必须能够抵御这一波又一波的反对浪潮。 “让我来揭开这个世界的秘密,咱们好好玩一场吧!” 这时东方已泛起曙光,何乐为仿佛看见新世界的大门正在开启。 第132章 应该消灭的恶棍 何乐为同时处理的事情不少,但大多数都是暗暗布局,等待时机成熟时一举爆发,现在反而有种忙里偷闲的感觉。 他早早起床,简单备完课后,就开始给孩子们准备早餐,就像既是父亲又是母亲一样。 这些孩子虽然聪明活泼,但由于长期食不果腹,营养不良问题严重,现在正是他们成长的关键时期,必须保证他们的饮食营养。 孩子们醒来后,何乐为让十三郎外出,也把龙光祖找回来。流落街头的刘神威则交由梁司古等一众渔民监视。 美美地吃完饭后,何乐为开始给孩子们上课,从识字开始。 既然决定要传授现代知识,何乐为打算彻底一些,所以计划教他们简体字。 简体字原本就是国家为了大规模扫盲而推行的政策,古代也有简体字,只是使用较少,多用于书信等快速交流,比如有急事出门,留给家人一张帖子,用简体字会比繁体字更便捷。 孩子们错过了启蒙的最佳年龄,但学习简体字可以大大降低教学难度。当初国家推广简体字时,也全面考虑过,并未因简化笔画而丢失原字的含义,所以即使是陈硕真,也能从简体字的构造理解字义。 对孩子来说,能识字已是万幸,即使繁体字他们也能啃下来,只是何乐为考虑得更长远。 何乐为毕竟不是专业的教师,因材施教的理想很美好,但实际操作起来并不容易。 于是各种课程交织在一起,教完一堂识字课,接着就是简单的数学,自然要用到阿拉伯数字。化学太深奥,且需要实验,何乐为暂时没这个打算。 但基础的物理知识是必须教的,因为物理学是一门非常实用的基础学科。 何乐为没有课本,没有教材,全凭自己的知识,想到哪里就教到哪里,通过解释日常生活中的现象来讲解原理,既有趣味性又有知识性,孩子们印象深刻,学得快,记得牢。 这样上了几天课,龙光祖和其他孩子们又把元法寺的孩子们都带来听课,课堂愈发热闹。 由于铁锅还在制作,赵温和那些小老板们都没来打扰何乐为,也算清静。 刘神威那边有都水监的渔民监视,张景报告说,刘神威似乎已接近极限,多次在东市徘徊,甚至暗中观察李记食铺,估计离放下尊严向何乐为求助不远了。 “元法寺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现在捕鱼大师还没选出来,何乐为还是独自负责,元法寺正准备举行法会,皇帝皇后要来参加,杜君绰带领京城的禁卫已经开始提前布置安全了。但是何乐为也没闲着,一直在调查和警惕,张景也没带回多少新情报,不过有一个情况值得注意。 “叶法善招了很多帮手,买了大批物资,虽然不知道具体买了啥,但手下兄弟粗略算了一下,花销大得惊人……” 听到这个,何乐为没感到惊讶,反而松了口气。叶法善终究是遵守平衡的,这么大的投入才配得上他所谓的“仙术”,说明他的超能力不是凭空捏造的。 “不用太深入查,也不要试图偷窥他的秘密,只要不让祆教那些狂热分子混进去就行,继续监视,别放松。” 张景点点头,接受了命令。何乐为又问:“永嘉长公主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夔国公刘弘基的捶丸联赛准备好了,新球场也建成了。今天他邀请了许多贵族子弟和小姐们去试场地,好像是永嘉长公主的意思……” 都已经过去两三天了,永嘉长公主还没动静,何乐为有点坐不住了,还以为她在做心理准备,看来行动真的要开始了。 “尉迟宝玠呢?去了吗?” “去了。”张景果断回答,然后补充说:“尉迟宝玠在家里哭了两天,吵着要出去玩,没能如愿,就拿家里的仆人出气。听说……” “听说什么?”看到张景面露难色,何乐为也好奇起来。 张景最终开了口:“听说他想霸占家里的一个女仆,但那女仆正好在经期,尉迟宝玠一气之下,抓了一只饿了好几天的野猫塞进了她的裤裆里……” “真是该死!”尉迟宝玠的行为已经让人愤怒至极! “尉迟敬德不管吗?” 张景摇头苦笑:“尉迟敬德本来就不受欢迎,为了替儿子摆平牢狱之灾,这几天都在拜访朝廷的老朋友,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至于尉迟夫人和那些哥哥们,他们眼里,仆人就是私有财产,还不如一头牛有价值,跟家具差不多,怎么可能心疼这些仆人……” “家里的仆人都玩腻了,听说他还在外面买了几个新仆人,都是穷人家的女孩子……” 听到这里,何乐为握紧拳头,对张景说:“找个机会给永嘉长公主传个话,就说时机已到,让她赶紧动手。如果她再不动手,我就亲自来!” 尉迟宝玠的行为简直天怒人怨,这样一个恶劣的人居然还能逍遥法外,何乐为心里很不痛快,整个下午都闷闷不乐。 到了傍晚,张景匆忙赶来,何乐为终于振作起精神。 “怎么样了?” “死了!” “什么?尉迟宝玠去世了?”何乐为也感到一阵头疼,心想茱萸姑姑也太狠了吧,最多割了他的,怎么就直接杀了呢? 然而张景终于缓过气来,向何乐为解释:“不不不,不是尉迟宝玠死了,是柴允文去世了!” “柴允文?这是谁啊?”何乐为努力回忆,但这名字实在太陌生了。 “柴允文是驸马谯国公柴绍的儿子。” 柴绍的儿子?柴绍可是大唐历史上的重要人物,何乐为很清楚,他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柴哲威,另一个是柴令武,怎么突然冒出个柴允文? 一提到柴令武,何乐为不禁又想起了李唐皇室错综复杂的关系。柴绍娶了平阳公主,她是高祖李渊的第三个女儿,所以柴绍是李世民的姐夫。而柴令武又娶了李世民的第七个女儿巴陵公主…… 不过平阳公主早在武德六年就去世了,这个柴允文难道是柴绍的私生子,或者是与小妾或奴仆所生的? 不管是谁生的,反正他是柴绍的儿子,这下麻烦大了。永嘉长公主本来是要对付尉迟宝玠,怎么会是柴允文死了呢? 第133章 胸器是你的吧 柴绍驸马爷的厉害无需多言,他在隋朝时期就已经是左千牛备身,是元德太子杨昭的贴身护卫。娶了平阳公主后,在李渊起兵晋阳后,他担任马军总管,被册封为右光禄大夫、临汾郡公。 武德初年,他已经升任左翊卫大将军,跟随李世民征战四方,功绩显着,现在改封为谯国公,肯定是凌烟阁功臣之一。 他的妻子平阳公主更是了不起,被称为平阳昭公主,昭是她的谥号。她是唐朝首位死后赐予谥号的公主,也是封建史上唯一一个用军礼安葬的女性,真正做到了生前荣耀,死后哀思。 几年前,柴绍驸马爷还和大唐名将李靖、李积、薛万彻等人一起消灭了东突厥,被封为镇军大将军,行使右骁卫大将军的职权,没有被派到外地,留在长安安享晚年。 虽然只有四十多岁,但听说柴绍最近生病了,一直在养病。李世民不久前才去府上探望过他。 柴允文虽非正室所生,甚至没什么正式地位,但终究是柴绍的儿子。就这样死了,驸马爷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详细说说,他是怎么死的?”何乐为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张景平息了呼吸,回答道:“永嘉长公主在捶丸场上举止放纵,风情万种,很多男子都非常仰慕她,只是大多有心无力……只有……” “只有尉迟宝玠胆大妄为,竟然去讨好永嘉长公主。永嘉长公主碍于面子,不好赶他走。谁知尉迟宝玠被色欲冲昏头脑,想要轻薄她,结果被柴允文撞见了。” 柴国公的两个儿子都遗传了父母的英勇,而柴国公不想让小儿子争强好胜,所以给他取名叫柴允文,让他在国子监读书,是个心地善良且温文尔雅的青年。然而,正因为柴允文不擅长武术,又急于行侠仗义,结果被尉迟宝玠的凶恶仆人推了一下,偏偏脚下一滑,后脑撞到了台阶上,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去世了... 何乐为对此也感到非常惋惜,甚至内心有些自责。如果不是永嘉长公主设下的钓鱼执法,柴允文就不必去行侠仗义,自然也不会丧命。当然,何乐为并不是道德上的圣人,他不会将柴允文的死归咎于自己,但他也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不会对这件事无动于衷。 “尉迟宝玠怎么样了?” 张景皱着眉头,向何乐为摇头说:“尉迟宝玠的那个恶仆知道自己杀了人,当场就逃跑了。刘弘基等人赶到现场后,很快封锁了地方,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我们也没有得到更多的消息...” “没有消息?再去打听!”何乐为很不高兴,甚至有些焦急起来。他担心永嘉长公主会玩火自焚,万一尉迟宝玠得逞,那就麻烦大了。 张景并不清楚何乐为和永嘉的计划,看到何乐为如此紧张,感到很困惑。但他从没见过何乐为如此生气,也不敢招惹,连忙组织人手去打听消息。 何乐为始终放心不下,和陈硕真简单交待了几句,打算亲自去看看。陈硕真虽然不清楚何乐为的计划,但听到两人的对话,这时劝他说:“那是是非之地,还是别去了...” 这是陈硕真第一次如此直接表达关心,但何乐为此刻没心情去细想,只是冷冷地吩咐:“在家里好好看着孩子们。” 何乐为也不等她回答,大步走出食铺,正准备前往捶丸场地,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使者,杨公有请。”一个戴着斗笠、光着脚的贩夫看似不经意地来到食铺前,低声对何乐为说。 “杨续找我?”何乐为想了想,元法寺那边没什么动静,最近也没什么大事,难道柴允文的事这么快就传到了都水监? 想到这里,何乐为没有犹豫,快步走去,不久便来到了都水监衙门。杨续不再像以前那样埋头疾书,而是坐在门槛上,目光越过院墙,望着仅剩的夕阳余晖。 “杨公...”何乐为心中涌起不安,因为杨续手中正摸着一把短刀,红月短刀! 他擦了擦刀刃,没有看何乐为,而是审视着刀锋,仿佛自言自语般说:“这才是真正的凶器,慕容顺就是死在这把刀下,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丧命于此。” 何乐为也不敢说话,因为这把刀是他交给永嘉长公主的,现在刀在杨续手中,说明杨续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那位谯国公病得很重,一直躺在床上,皇上经常亲自去看望。现在柴允文死了,你觉得皇上会有什么反应呢?” 何乐为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之前我不让齐遂良在朝廷上闹,是担心两败俱伤。但现在听到尉迟宝玠的种种恶行,我已经不想再依法处置他了……” “你想杀了他吗?” 何乐为没有明确回答:“这种人罪大恶极,就算告到皇上面前,顶多也是坐牢或流放,就算流放到三千里之外,他家有权有势,还不是像度假一样,过几年就能回来继续作恶。” 杨续点点头:“虽然都水监做事不择手段,但也有个限度。以前调查时可以灵活处理,无视一些规则,但那些规则主要是针对普通百姓和低级官员的。” “如果这事牵扯到尉迟敬德或谯国公这样的大人物,皇上大发雷霆,别说你,整个都水监都会受牵连。” 何乐为当然明白,但他并不赞同:“杨公,都水监是皇上秘密设立的衙门,皇上最大,其他人都是小官。如果还像在朝廷上那样顾虑重重,都水监迟早会被废掉。” “你在说什么?”杨续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杀气。 何乐为毫不畏惧:“现在的朝廷,文武百官、宰相、御史台看似互相制衡,达到微妙的平衡,但这还不够。否则皇上也不会把都水监的权力交给你。” “在我看来,皇上是想让都水监成为朝廷和宰相之外的第三股力量,能与他们相互制衡,是皇上独有的势力。” “你闭嘴,还是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吧!”杨续似乎触到了痛点,低吼一声,将红月刀扔到何乐为脚下。 “你有没有去过永安宫,有没有见过永嘉长公主,为什么这把刀会在永嘉长公主手里,你应该好好想想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何乐为皱了皱眉,但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杨续这样追问刀的问题,是不是在暗示永嘉长公主成功对付了尉迟宝玠,可能是阉割、伤害,甚至是杀了他? 第134章 自食其果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何乐为坚信这句话。他和宋筠萱去过永安宫,见过永嘉长公主,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很多尼姑都看到了。 “我去过,也见过,这把刀是我送给永嘉姑姑防身用的。” 杨续没有太惊讶,反而松了口气,欣慰地点点头,接着问:“为什么要去见永嘉长公主?” 何乐为犹豫了一下,还是抬头回答:“为了不让尉迟宝玠逃脱法律的制裁。” 杨续冷哼一声:“你这是知法犯法,作为执法者,本应最信赖法律,滥用私刑不是正道!” “如果法律是为了大多数人服务,我当然会遵守。但是,这法律好像只是掌权者手中的玩物,不管是高高在上的大臣,还是小小的县令,只要有点权力,就能随意解释法律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你跟他们谈法律,他们跟你谈人情;你跟他们谈人情,他们又跟你讲道理。每个人只挑对自己有利的一面来说。官员的儿子犯了错,就用‘教训’来搪塞;普通百姓违法,就得无情地严惩,以此警示他人。” “尉迟宝玠和尉迟敬德先违法,他们嚣张无视法律,结果真的逃脱了惩罚。那么,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法来维护公正!” 何乐为毫不掩饰,这不是借口,这是他的真实感受。唐朝的法律太儿戏,虽然有很多条款,但范围狭窄,解释权全在官僚阶层手中。法律成了保护权贵的工具,根本不值得遵守。 杨续举起手,“别抱怨了,都水监本来就是个见不得光的部门,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也是难免的。不然这把刀也不会在我手里。我只是提醒你,做事要有分寸,尉迟敬德那样的人物,不能再有第二次。” 杨续相当坦率,这次不是来责怪何乐为,反而暗中保护了他。不过,何乐为也不打算欺骗他。 “杨公的庇护,乐为铭记于心。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欺骗杨公。像尉迟宝玠这样的恶人,我若遇不上就算了,但如果遇到,一个也别想逃!” 杨续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着何乐为,过了一会儿才站起来,拍拍屁股,对何乐为说:“回去吧,以后自己收拾烂摊子,别再给我添麻烦。” 眼看杨续要转身回房,何乐为还是忍不住问:“尉迟宝玠死了?” 杨续走进房间,头也没回,边走边回答:“没死,但命根子没了。” 何乐为立刻紧张起来,永嘉长公主终究是成功了! 离开都水监后,他本想去探望永嘉长公主,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杨续刚刚救了他。现在去永安宫,岂不是自己承认了吗? 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何乐为来到齐遂良府,至少他已经为齐婉言讨回了公道,对于她来说也算是一种安慰。那个欺负她的人,以后再也无法危害他人了。 没想到刚到平康坊门口,就遇到了齐遂良的牛车。 “齐公,这是要去哪里?” 齐遂良见到何乐为,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收敛,轻声叹了口气:“今天在金殿上发生了一场风波,谯国公回去后就病倒了。皇上在柴绍的宅子里,我去侍奉皇上,看望谯国公,同时也去看看……柴允文……” “发生了一场风波?”这也是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病情严重的柴绍会亲自出马... 齐遂良点点头,说:“没错,柴允文是谯国公最牵挂的孩子,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而尉迟宝玠胆大妄为,竟然敢招惹永嘉长公主,差点让皇家颜面尽失,幸好被柴允文发现了……” “那尉迟敬德呢?” 何乐为还没来得及问完,齐遂良就接着说:“皇上大发雷霆,已经把尉迟敬德派到洛阳去重修景室山的老君庙。尉迟宝玠虽然被永嘉长公主打伤,但也算是自作自受。等他伤好了,就会被流放到交趾,永远不能回长安了。” 这样的惩罚对尉迟敬德一家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想到柴允文,何乐为心中充满了自责和愧疚。他对齐遂良说:“柴允文是个好青年,请公公带我去见他一面,表示一下敬意……” 尽管有些犹豫,但考虑到是奉旨行事,齐遂良还是决定带上何乐为,叫他上了牛车。 “我觉得这件事太巧合了,你有没有……”一路上沉默不语,眼看就要到柴绍的宅子了,齐遂良还是忍不住问。 何乐为没有直接回答:“尉迟宝玠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就足够了。” 齐遂良不再追问,两人走进了平阳昭公主的府邸。虽然公主早已去世,但柴绍依然住在府中,仿佛这里仍然弥漫着公主的气息。 仆人们正在布置灵堂,到处都是白色的旗帜和灯笼,每个人都低着头不说话,有的默默流泪,可以看出柴允文在家中的确深受喜爱。 柴令武和柴哲威两兄弟也回到了长安,他们侍奉在柴绍左右。看着柴绍颤抖着被搀扶进灵堂痛哭,李世民的圣驾停在外面,他的眉头紧锁。 李世民对姐夫柴绍的感情非常真挚。不论姐姐平阳昭公主带领的“娘子军”有多大的功绩,单说柴绍对李家的忠诚,就不是简单几句话能表达的。当年平阳公主嫁给柴绍,某种程度上是作为人质,以防李渊造反。晋阳起兵后,是柴绍保护了平阳公主。 这些往事就不多说了。何乐为谨慎地跟在齐遂良后面,但他毕竟是个陌生人,其他官员都不敢来,也没有资格来。毕竟这还不是正式的葬礼,因为名不正言不顺,也许柴绍并不打算举办盛大的葬礼。 “他是李孝恭的儿子,何乐为。”李世民向柴绍介绍了何乐为,何乐为连忙上前行礼。 “小子对柴公子的义举心生敬佩,所以特意来看看。如有冒犯之处,请原谅,还请国公节哀……”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李世民亲自介绍何乐为,还提到了李孝恭,显然没有把他当作外人。柴绍也微微点头。 于是何乐为跟着齐遂良走到前面,低头悼念柴允文。 由于不懂规矩,何乐为偷偷观察齐遂良的动作,照猫画虎地模仿。然而好奇心驱使他微微抬头,想看看柴允文的模样。 然而,何乐为仅仅瞥了一眼,心脏就疯狂地跳动起来! 第135章 还没彻底死掉 实际上,何乐为并没看到柴允文的真实面貌,因为他的脸上盖着一块丝绸,让何乐为心跳加速的是柴允文的手! 柴允文身上盖着锦被,可有两三根手指露在外面。他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翡翠戒指。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戒指似乎太小,紧紧勒住他的手指,柴允文的手指尖竟然出现肿胀和青紫色。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柴允文还有血液循环! 何乐为不禁想到:“柴允文是不是只是处于假死状态?”或许是自责心理作祟,或许是不愿接受柴允文无辜去世,但手指的肿胀青紫,让何乐为无法摆脱这个想法。 假死状态相当微妙,由于深度昏迷等原因,人会进入假死状态,心跳和呼吸都非常微弱,但并未停止。表面看似死亡,其实还活着。 以前也有不少类似的社会新闻,有些人甚至被抬到墓地,最后还是活了过来。 判断是否假死的一种方法,就是用细绳绑住病人的手指。如果指尖出现青紫肿胀,就表明病人仍有血液循环。 “乐为?乐为!”齐遂良已经站直了身子,行完礼后发现何乐为死死盯着柴允文的手指,这是非常失礼的行为,他不得不用手暗暗拉了拉何乐为。 何乐为这才回过神来,咬紧牙关,快步上前,掀开了盖在柴允文脸上的丝绸。尽管脸色苍白,但柴允文确实还有些血色,没有死人脸的那种灰白色。 “你在做什么!”柴哲威和柴令武两兄弟看到何乐为这样,以为他是个不懂事的年轻人,简直是胡闹。 但如果是不懂事的年轻人,他应该害怕死者才对。他竟然敢在皇帝面前胡来,难道与柴允文有什么过节? 瞬间,各种猜测在他们脑海中闪过,但他们还是本能地想要阻止何乐为。因为这是对死者的不尊重,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们也要本能地保护自己的弟弟。 何乐为却不顾这些,他翻开柴允文的眼皮看了看,又用手按压他的眼球。瞳孔很快变形,当何乐为松开手指时,瞳孔又恢复了原样! “他还没死!柴允文还没死!”何乐为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雳,震惊了所有人,让他们不知所措! “还愣着干什么,快叫御医,不,找最近的医官,要快!”何乐为抑制不住内心的惊喜,不顾对方是柴绍还是李世民,几乎要咆哮出来。 虽然假死状态不是真正的死亡,但由于深度昏迷等因素,生命体征会减弱到肉眼难以察觉的程度,这对身体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越早唤醒,伤害就越小... "快点!让所有医生都进来!"柴绍仿佛重新找回了生活的激情和力气。他的这句话,足以把大家从震惊中唤醒。 何乐为环顾四周,发现在灵堂的角落里有一件羽衣,可能是准备给巫师的。他取下羽衣上的一根鸟羽,轻轻梳理,露出细软的绒毛,然后把鸟羽放在柴允文的鼻子下面。 "皇上,谯国公,你们来看看这个!"李世民和柴绍立刻走过来,眯着眼睛看。果然,他们看到鸟羽的绒毛在微微颤动。他们以为是自己的呼吸影响了观察,于是屏住呼吸,靠近再看,羽毛确实在动!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快,快让人把医生们都带来!"柴绍激动不已,脸红得不正常,又猛烈地咳了起来。 假死状态很微妙,身体像冬眠一样,各种指标都降到最低,连脉搏都摸不到,鼻息也无法察觉。但这鸟羽的绒毛证明,柴允文还在微弱地呼吸。 李世民也摸了摸柴允文,虽然体温比常人低,但李世民见过很多死人,如果真的去世了,身体早就冰冷僵硬。而柴允文的身体还是柔软的。 "身体还是软的,难道没有人摸一摸,看一看吗!"李世民也生气了。 柴哲威和柴令武脸色尴尬,向李世民解释:"之前确实……确实硬的……" 何乐为赶紧帮忙解释:"皇上息怒,柴公子头部受伤,出现暂时性的僵直也是可能的。再者,呼吸和脉搏都检查不到,谁会想到他还活着呢……" 柴哲威和柴令武感激地看着他。李世民的怒气消了,问何乐为:"你怎么看出来的?" "微臣……微臣看到了他的手指……"何乐为指向柴允文的手指,简单解释了他的推理。 "原来是这样,气血还在流动,所以会有青紫肿胀。多亏了乐为侄儿的细心,不然我们岂不是白白耽误了允文孩子的生命。你是允文孩子的救命恩人,不,不,是我们柴家的恩人!" 柴绍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转机,虽然没有正式的葬礼,也没有太多人来哀悼,但柴家的亲戚和家人不少,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一点。 如果不是何乐为的细心,可能就这样错过了。想到自己的孩子可能正无声地呼救,却无人应答,柴绍感到庆幸的同时,也百感交集。 柴哲威和柴令武向何乐为鞠躬致谢,前者赞扬说:"这不仅仅是细心,还需要广博的知识。二娘一直抱着三郎不愿放手,但她也没发现,我们更是如此……" 何乐为摆手,显得很谦虚:“救人最重要。两位将军,趁着坊门还没关,麻烦你们去东市的李记食铺找一个叫龙光zu的孩子。让他带人去请一位神医过来。” 听到何乐为认识神医,柴哲威兄弟俩惊喜不已,立刻安排下去。 然而,李世民却皱着眉头:“公主府里有医官,皇宫的御医也在赶来的路上,你为什么还要请神医?” 柴绍生病已久,公主府里配有医官。而李世民已派人去皇宫请御医,看起来足够应对了。如果御医都治不好,他不相信民间的医生能有多大作用。况且,何乐为提到的那个所谓神医,李世民见过,甚至他和皇后曾经拒绝让他进宫。 何乐为大概是要请刘神威吧,李世民心想。他听出了李世民的不耐,笑着解释:“皇上,虽然刘神威不受欢迎,但他确实有本事。试试总没错,以防万一嘛……” 何乐为这样说,柴绍十分感激。虽然他不知道刘神威是谁,但从李世民的话中他听出了些端倪。他对何乐为表示感谢,李世民也就不再多言。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公主府的医官跌跌撞撞地被家丁架了过来。 第136章 咒禁博士也来试试 那位医官年纪大了,被带到灵堂时,他颤抖不已,毕竟他宣布了柴允文死亡的消息。 “快看看三郎!”柴绍顾不上责备他,老医官颤抖着上前,给柴允文诊脉许久,又捏了捏下巴,检查牙齿和舌头,还摸了摸脖子,表情痛苦,像便秘一样。 “郎君...我...我无能为力...”老医官平时照顾柴绍,他们的主仆关系比一般人更深厚。他跪在地上,头贴地面,全身颤抖,柴绍哪里还忍心责怪他。 柴哲威扶起老医官,拿着那只鸟羽,展示微弱的呼吸,大声问:“他还活着吗?他还活着吗!” 老医官差点哭出来,对柴哲威说:“可能还活着,但我...我不是神仙,真的无能为力...请原谅我!” 柴绍用手势让儿子别再逼迫,柴哲威这才放开老医官。 经历了这件事,柴绍刚才的惊喜消退了三分。他知道这位老医官的医术,别说束手无策,恐怕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该如何救回柴允文呢? “乐为侄子之前见过这种情况吗?” 何乐为不知如何作答。这些杂乱的知识,有些来自后世的常识,有些是他从杂书中自学的,还有一些是从电视剧中学到的,已经形成了一种认知能力。但如果仔细追究,他其实并没有亲身经历过,甚至没有亲眼见过。 确实没见过这种情况,不过有一点很清楚,柴公子求生的意志非常强烈。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我们就不能放弃。只要有丝毫希望,我们也要全力以赴去尝试,不是吗? 何乐为虽然没有提出具体方案,甚至听起来没什么帮助,但柴绍却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没错,他的儿子还在挣扎求生,即使昏迷不醒,他的内心可能仍在呼唤求助。作为父亲,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乐为侄儿,你有这样的见解真是难得,连我都自愧不如。感激的话就不用多说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柴家尊贵的客人。” 何乐为微微拱手表示感谢,然后等待片刻。不久,禁卫簇拥着几位老人闯入,应该是御医官到了。 唐朝的太医署相当于后来的医科大学,有三百多名学生,学制三到七年。只有通过考试才能行医,课程众多,是当时最先进、最完善的医学体系。 御医官们都围了上来,施展各自的医术,有的针灸,有的用药。李世民和柴绍等人则退到一旁。 然而过了半个多小时,一位老御医上前禀报:“陛下,我们...我们已经尽力了...” 刚才李世民还在何乐为面前称赞太医署的医生,现在听到这话,顿时怒火中烧:“养你们有何用!” 李世民平时很少自称“朕”,只有在极为正式的场合才会如此。御医们纷纷下跪。 何乐为也听得出,李世民的愤怒积蓄已久,并不仅仅因为柴允文。想想也能理解,无论是去年去世的高祖李渊,还是生命垂危的长孙皇后,或是病重的柴绍,以及因旧伤痛苦不堪的秦琼,李世民身边的人一个个遭受病痛折磨,离他而去,而他自己才三十多岁。 这种生离死别的痛苦,明明是这些御医官有能力挽回的,但他们却做不到。李世民怎能不感到怨恨? “陛下,不如...不如让咒禁博士试试看?” “咒禁博士?是我想的那种吗?”何乐为低声问道。齐遂良微微皱眉,但还是含糊地回答:“应该是你想的那种...” 没错,何乐为猜对了。唐朝的太医署里确实设有咒禁科。 咒禁科有咒禁博士和咒禁师,不仅用于自身,还开设课程教授,利用咒禁驱除邪灵,以达到治疗疾病和救人之目的。 咒禁科的人数不少,除了咒禁博士,还有两位咒禁师,八位咒禁工,十位咒禁生。不过在太医署中,这个比例很小,一般情况下不会启用他们。 虽小但五脏俱全,里面还区分了道禁和禁咒。道禁属于道教方士,禁咒则是佛教的... 李世民皱着眉头,显然对这个建议不太满意。不过,可能是因为接触过像萨离那样的神秘女子,他对这类超自然的事情开始有所相信。 没过多久,他转向柴绍说:“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了,不如试一试?” 柴绍一脸失望,因为太医院的御医们都束手无策,几乎已经判定了柴允文的命运。 “那就试试吧……”他这句话说出来,像是耗尽了最后的生命力,把体内的氧气都挤出来,充满了无奈和绝望。 那个咒禁博士终于有机会大展拳脚,对柴家的仆人们说:“你们先退下,施咒禁术前要戒荤腥,沐浴净身,现在做不到,就帮他擦擦身体吧。” 说完,他让人取水,准备给柴允文翻身后擦拭。何乐为立刻上前阻止:“千万不能乱动!” 何乐为虽然对柴允文的具体病情了解不多,但他知道中风病人的急救原则就是不能随意翻身。 “柴公子现在就像风中的蜡烛,气息微弱,怎能乱动?你的咒禁术如果有效,不擦身体也有效;如果无效,就算洗掉皮也没用!” 尽管何乐为的话有些直接,但他形容得十分生动。他们可能不清楚柴允文的具体状况,但提到“风中残烛,气息如丝”,大家都有共鸣。 柴允文太虚弱了,不能再承受任何折腾。咒禁博士也生气了:“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这些都是祖先传下来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如果不按规矩来,就达不到救治的效果。” 听到这里,李世民也对何乐为斥责:“行了,别捣乱,退下!” 在这个关键时刻,何乐为不能退缩。他问咒禁博士:“你确定给柴公子擦身体就能救活他吗?” 咒禁博士皱起眉头,指着那些御医官:“各位都没办法,我也不敢保证能救活,只能尽力而为,听天由命。所谓咒禁,就是听天由命,你不明白就别乱说!” 尽力而为,听天由命,原来就是这个意思。这不是治病,更像是给生者的精神安慰。 何乐为环顾四周,柴绍和其他人都低着头不说话,看来他们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虽然他们不愿意承认,但在御医官摇头的那一刻,他们可能已经放弃了治疗的希望。 何乐为无法再言语,咒禁博士推开他,准备给柴允文脱衣服擦拭。 然而何乐为突然睁开眼睛,用力拉住了他。 “别碰他!” 看到这一幕,李世民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第137章 起死回生 如果不是何乐为眼尖,柴允文早就被装进棺材了。因此,是何乐为给柴家带来了希望。但现在,这个希望眼看就要变成空洞的希望。 李世民很生气,他的脸色很难看,似乎在责怪何乐为只是在胡闹。早知道救不活,还不如当初没发现柴允文是假死...... 对于柴绍这位病入膏肓的老人来说,毫无意义的希望比彻底的绝望更加折磨人。从这个角度看,何乐为的发现真是让人难以判断是好是坏。 柴绍也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何乐为的肩膀,满眼泪水地说:“乐为,你已经尽力了,就这样吧……” 何乐为能听出他声音中的绝望和痛苦。他能承受如此巨大的悲痛和打击,还这样安慰何乐为,可以看出柴绍内心是多么温柔和慈爱。 “还有刘神威,稍等片刻,他一定能救活柴公子的!” 实际上,何乐为对刘神威的医术并不十分了解。但这个情商几乎为零的神医,仅仅看一眼就能看出别人的病情和隐疾,这简直就像是小说里的主角,有着透视眼一般的能力。 因此,何乐为近乎固执地相信刘神威能够“起死回生”。也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 然而,提到刘神威这个名字,却触动了李世民的敏感神经。以刘神威的情商,他在宫中可能会不小心得罪了李世民,否则李世民也不会那么讨厌他。 “刘神威的医术连药王的百分之一都不到,只是个徒有虚名的人,他来也没用。你退下吧,快进行咒禁,别再耽误时间了。” 李世民怕何乐为再起冲突,向柴哲威和柴令武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上前,像对待家中的老医官一样,把何乐为拉到一边。 咒禁博士解开衣襟,用水浸湿绿枝,象征性地在柴允文胸口轻拍几下,然后将他翻过身,又在背上拍了几下,接着开始举行仪式念咒。 咒语很长,像唱歌一样。檀香燃烧,灵堂弥漫着一种既诡异又令人落泪的悲伤气氛。这不像是治疗,更像是超度仪式。 柴绍终于抑制不住,呜咽起来。李世民连忙扶住他,轻抚他的背部,英雄垂暮,老去无人问津,总是让人感叹不已。 这时,柴家的仆人冲了进来,身后跟着龙光祖带领的刘神威。 “郎君,神医来了!神医来了!” 大家望去,都不由得皱眉。 刘神威在街头流浪的日子,已经狼狈不堪,衣衫破烂,头发蓬乱,全身散发着恶臭,比乞丐还要落魄。 “这...这就是神医?”柴绍一生征战,虽然明白不能以貌取人,但刘神威的形象确实让人震撼。 “刘神威,行礼。”何乐为只是一瞥,反而增添了信心。 他就像看到柴允文的手指一样,他也仔细看了刘神威的手指。 尽管刘神威身上又脏又臭,但他的双手依然洁白干净,仿佛那是他坚守的最后一道防线,是他作为医者的最后尊严。 这让何乐为想起了文明世界中那些有洁癖、不停洗手的医生。只要他们的手还保持清洁,他们就有治愈疾病、起死回生的医术,因为他们内心深处仍然把自己当作医生,而非乞丐。 考虑到张景先前带回的消息,刘神威多次在李记食铺附近转悠,显然已经接受了社会的再教育,所以何乐为显得这么有把握。 果然不出所料,刘神威真的走上前来,向李世民行了个礼,说:“刘神威拜见陛下。” 李世民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挥手示意:“不必多礼,快救人吧。” 毕竟刘神威是药王孙思邈的传人。李世民曾多次邀请孙思邈未果,因此对刘神威还是有一定认可的,只是他的性格让人难以接受。现在他突然变得顺从,李世民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刘神威站了起来,朝着何乐为微微点头算是行礼,然后走到前面,看着咒禁博士,一脸嫌弃。 “麻烦让开一下。” 如果是在以前,他开口的第一个字肯定是“滚”。 咒禁博士本来只是为了给大家一点心理安慰,此时撇了撇嘴,退到一边去了。 刘神威伸出手,白净整洁,检查一番后,对李世民摇了摇头:“生机已断,死气已现。” 柴绍刚刚燃起的希望再次破灭,老人遭受了又一次打击,却哭不出来了,苦笑着说:“谢谢各位了……” 刘神威点点头,嘴唇动了动,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开口:“令郎原本还有一口气,如果不翻身,或许还有救。翻身之后,压住了生命之脉,断了阳气……” 想了想,他看了看咒禁博士,后者已经在颤抖,瘫倒在地。刘神威知道自己又犯了老毛病,于是补充道:“也不能怪他,那口气藏得太深,不是谁都能看出来的……” 众人也跟着惋惜哀叹。当女仆们哭泣时,何乐为突然对刘神威说:“你是说他的阳气刚刚断掉?” 刘神威有些惊讶,脸色严肃:“是的,血液还温热。” 何乐为咬了咬牙,对大家说:“都让开!” 他突然走到李世民身边,伸手拔下了李世民的佩剑。这个动作太快,连李世民都没有反应过来。 何乐为把宝剑塞到目瞪口呆的柴哲威手里,大声宣布:“谁敢靠近我,立刻斩杀!” 不等柴哲威反应过来,何乐为已经爬上灵床,把柴允文的头稍微抬高,让他呼吸道畅通,然后双手交叉,按在他的胸骨上,开始进行心肺复苏。 “你要干什么!” 这个举动简直是在挑衅权威,大家都惊慌失措,柴绍也一头雾水。虽然他们都不明白,但都被深深震撼了。 何乐为刚才的举动气势太强,因为从来没人敢去碰皇帝的佩剑! “快停下来!”齐遂良虽然不懂,但他知道,何乐为这样做是要闯大祸的! 然而他刚要上前阻止,柴哲威突然像醒了过来一样,握紧手中的宝剑,沉声喝道:“齐公退下!” 何乐为还在按压,数到三十,俯下身去,嘴对嘴给柴允文做人工呼吸,然后继续按压...... 柴绍和其他人都迷惑不解,但是不知怎么,每个人的眼眶都湿润了。 这么持续按压和人工呼吸了十五分钟,刘神威突然睁开眼睛,他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全身颤抖,眼中含着泪水,快步上前推开何乐为。 “有生气了,真的有生气了,他回来了!” 他指向柴允文的胸口,可能是因为何乐为的动作重新激发了柴允文的生命体征,现在不再需要那只鸟羽,大家都看到柴允文的胸膛在起伏! 何乐为事后才意识到,他也满头大汗,他是鬼使神差地拔出了剑,现在才明白自己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因为在灵堂的角落,何乐为的背后,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个身影,只不过那个人影很快又缩回了黑暗中。 他从柴哲威手中拿回宝剑,双手捧到李世民面前,屈膝半跪:“微臣,罪该万死!” 他的生死全掌握在李世民手中。此刻,李世民微微眯着眼,仿佛阴影如山。 紧接着,除了正在疯狂给柴允文扎银针的刘神威,所有人都半跪下来,包括李世民旁边的柴绍。 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无声地向何乐为致敬,同时也为他“声援”。 他们刚刚见证了奇迹。 第138章 皇帝赐予的宝剑 何乐为心中清楚,自己刚刚走了一遭鬼门关,差点就回不来了。 事后才惊魂未定的他满身冷汗,而李世民没有发表意见,也没去接剑。此时的宝剑沉重得像有千斤,烫得几乎无法触碰。 “敢拔我身上的剑,普天之下,唯有你何乐为一人。”李世民微微抬起手,那个黑暗中的身影再次显现。 何乐为略略抬头,匆匆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因为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怖。 这人看不出年龄,留着漂亮的八字胡,唐朝人喜欢蓄大胡子,所以很难猜出年龄。如果硬要猜,大约三十出头,身穿黑色的骑射胡服,腰间插着一把横刀。 “如果不是我指示安元寿,你拔剑的瞬间,你的脑袋就已经落地了。” “安元寿?”何乐为确定自己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但从安元寿冷漠而不麻木的眼神中,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陛下,微臣刚才使用的方法叫做心肺复苏,通过外部的物理压迫来重启心跳和呼吸,但在操作过程中需要身体接触,微臣担心在场的各位难以理解,甚至会阻碍急救,情急之下,只能借陛下之威严来确保急救能顺利进行……” 何乐为已尽力组织语言,还好李世民明白了他的话。 “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否则你活不到现在。我想知道的是,你怎么会懂得这个心肺……” “心肺复苏……” “嗯,你怎么会懂得心肺复苏?” 何乐为犹豫了一下,然后对李世民回答:“微臣在靖恭坊见过,故事太长,不敢啰嗦,只简单说一下……” 那时我还是个小孩,有一次一对胡人夫妻到我们家的餐馆吃饭,结果丈夫突然去世,他妻子悲痛得捶打他的胸口,竟然真的把他捶活了... 我当时觉得,那个胡人的胸膛就像是个气球,一压就能重新呼吸,这让我印象深刻,所以一直记得... 直到我父亲李有仁临终时,我才第一次尝试这样做。虽然最后他还是离开了,但在那之前,我成功让他苏醒了三次。 我不可能跟他们详细解释心肺复苏的科学,只能用这种充满温情的故事让他们理解。 果然,当我讲完这个故事,大家都感叹不已,特别是柴绍,他不停夸我是个极其孝顺的典范,这样的事迹让人感动。 说完,李世民接过剑,但他没有挂回腰间,而是递到我面前。 这把剑陪我征战多年,夺过无数生命,今天却用来救人。或许这就是命运安排,你就收下吧。 给我?我猛地抬头,其实我在耍个小聪明。 如果这只是李世民送的一把剑,那就只是一把剑,没有权力附加。顶多比其他剑珍贵、锋利、有面子。 但如果是皇帝赐予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一字之差,象征意义天壤之别! 李世民对御赐物品也很谨慎,他当然听出了我的小心思,但他并不介意。 以后只要是为了救人,这把剑可以自由使用,我会让房玄龄拟一道正式的旨意。 我心里大喜,双手接过剑:微臣何乐为,感谢皇恩浩荡! 虽然不是那种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但这把剑有了正式的身份,还能行使一些特别的权力。对我来说,这简直就是珍宝! 周围的人都羡慕不已。虽然李世民从不吝啬奖赏臣子,那些开国功臣都封王封爵,享受千户食邑,逢年过节也有丰厚的赏赐,但那是老一辈的待遇。 他们跟着李世民南征北战,像秦琼和尉迟敬德那样,满身伤痕,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每逢风雨季节更是疼痛难忍。 这点从杜君绰身上就能看出来。他和我在靖恭坊遇袭,身上插了十几根箭,背部像刺猬一样,更不用说早年战场上的伤痛了。 但我是没经历过,甚至没见过战争的年轻人,却得到了只有老一辈功臣才有的奖赏! 我刚谢过恩,那边就有侍女惊叫:小公子醒了! 柴绍等人急忙围过去,安元寿跟在李世民后面,也走了过去... 此刻,躺在床上的柴允文慢慢睁开了眼睛,尽管依旧十分虚弱,但他的眼神中透出的温柔让人印象深刻,因为他的嘴角还挂着微笑。 “父亲,我想...我想见见我的救命恩人...” 柴允文没有详细解释,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人心头一紧,无比心疼。 柴绍和其他人让出一条路,都看向何乐为,何乐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向前去。 “虽然我无法睁开眼睛,说不出话,但我能模糊地听见声音,好像...” “就像做了一个半梦半醒的梦?”看到柴允文说话吃力,何乐为帮他接完了下半句。 “是的,所以...谢谢你...没有抛弃我...”柴允文的眼角湿润,流下了眼泪,周围的人也被深深触动。 何乐为却摇头,轻轻拍了拍腰间的宝剑,视线转向李世民。 “应该感谢陛下,如果不是陛下的这把剑,我恐怕在靠近你床边的那一刻就被撕成了碎片...” 何乐为的话语中充满了调侃,但每个人都明白,他的话是真实的。确实,是何乐为救了柴允文,但若非李世民的宽容大度,当何乐为拔剑时,安元寿就会当场杀死他,那么奇迹也就不会发生。 柴允文身上关键的穴位插着银针,但他仍然挣扎着坐起来,面向李世民说:“微臣柴允文,感谢陛下的恩典...” 李世民的脸色缓和下来,微笑着对他说:“好好休养,等你康复了,我会带你进宫参加家宴。” 柴绍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手臂上泛起鸡皮疙瘩。作为驸马都尉,没有人能替代平阳昭公主的地位,所以柴允文一直没有正式的身份,只能在家读书。柴绍虽然非常疼爱他,但也无法,也不愿打破这个规矩。 这些年来,柴允文的病情,固然有身体上的原因,但很大程度上是心理问题。然而,李世民此刻的话,无疑承认了柴允文的合法地位。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带着安元寿离开了。 这一声哼,让何乐为再次感到不安。 难道这次拍马屁太过明显,反而拍到了马腿上? 第139章 皇帝也快要死了 李世民离开后,柴绍家中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柴允文的复苏似乎也给柴绍带来了生机,他设了家宴,甚至喝了几杯酒。 何乐为向他询问:“那个安元寿是什么人?” 柴绍的表情略显凝重,但还是告诉了何乐为。 “你应该听说过便桥之盟吧?” 何乐为当然知道,毕竟这是尉迟敬德常常炫耀的事迹之一。 “安元寿与便桥之盟有关?” 柴绍点点头:“在便桥之盟时,当今皇上只带了五个人,房玄龄、高士廉、周绍范、李孟常,还有安元寿。” 老实说,这五个人里面,大多数人都可能只知道房玄龄和高士廉,后面三个名字听起来就很陌生。对历史有点兴趣的人,可能还会听说过李孟常。 当然了,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唐朝历史上出名的大臣将领多得数不清,相比之下,这三个人就显得不太有名了。 “当时,皇上和颉利可汗签订条约时,整个大营里只有安元寿在身边保护皇上。” “那年,安元寿才刚满十九岁。” 柴绍的眼里充满了赞叹,仿佛这么多年过去,他仍然记得那个手持宝剑的少年形象。 “对了,安元寿十六岁就进了秦王府,做了右库直,负责保卫工作,随从左右,鞍前马后。玄武门事件时,他在嘉酞门守夜,事后就被封为右千牛备身了。” 何乐为早就该想到李世民身边会有个超级厉害的保镖,但他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公开身份的人。 尽管安元寿在历史上的名气不算大,但还是有些记载。不过,在何乐为的想象中,这样的贴身保镖应该更神秘才对。 因为安元寿让他想起了乔洮阳和宋筠萱提到的那个刺客,就是杀害慕容顺的凶手,应该是个女人。但安元寿是个大男人。 也就是说,除了公开的安元寿,李世民身边肯定还有个更隐蔽的女性保镖。 何乐为想到这些,是因为他后怕。如果不是李世民信任他,今天拔剑的行为简直就是在找死。 这一切都源于他想弄清楚李世民离开时那个“哼”声的含义,但现在他越想越害怕。 在何乐为的个人名单里,李世民绝对是“千古一帝”的有力竞争者,所以他很多时候都小心翼翼,经历过这件事后,感触更深了。 柴绍毫不掩饰他对何乐为的喜爱,像一个关心过度的家长,很快就开始询问何乐为的婚姻状况。得知何乐为还没结婚,立刻暗示自己还有待嫁的女儿。 何乐为感到既好笑又无奈,连忙婉转地打消了柴绍的念头,他可不敢再涉及这类事情了。 女儿“推销”不出去,柴绍也就算了。或许是喝了几杯酒,或许是儿子重获新生,柴绍仿佛找回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和豪迈,竟然提出要和何乐为平辈相交,直到深夜才回家休息。 何乐为没喝太多酒,送走柴绍后,就在小院里醒酒。刘神威走到他身边。 “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你坦白。”何乐为希望能和刘神威成为真正的朋友,所以不想对他撒谎。 然而,刘神威阻止了他:“我只是不懂人情世故,并不傻。我知道是你家孩子拿走了我的东西,也知道你是为我好……” “在我来到人间的这段时间,我见识了很多,也思考了很多。所以我理解你,甚至尊敬你,你就像老师一样,教给了我许多东西。” 刘神威虽然年龄不算太老,但也已经三十多岁了,而何乐为才十六七岁,这样的说法听起来有些不太协调。不过,刘神威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何乐为的灵魂有着与他老师一样的沧桑,所以这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派纥干承基去终南山请药王,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治疗皇后的病。你也见过皇后,你觉得她能治好吗?” 刘神威沉思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说:“皇后殿下的病情已经拖了很多年,肺部的问题很严重,但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再活个几年没问题,甚至安详离世也是可以做到的。但是……” 听到有希望治好,何乐为安心不少。药王的徒弟,果然有点真本事。 “但是,有人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刘神威还是说了出来,但似乎有些顾忌,仿佛这是泄露天机的事情。 “柴绍?不至于吧,他还应该能活两三年……”何乐为暗暗计算,历史记载柴绍死于贞观十二年,因为那一年很多着名的大臣都去世了,同时李承乾的儿子出生,即皇长孙降生,发生了许多大事,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刘神威却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柴绍还能活两三年?” 虽然他能看出一些端倪,但何乐为并没有他的能力,他是怎么准确预测出来的呢? 何乐为心想,早晚你会像袁天罡和李淳风一样,把我当成算命先生看待的。 不过他没有解释,只是嘿嘿一笑,但很快收起了笑容:“不是柴绍吗?” 刘神威摇摇头,意味深长地望向太极宫的方向。 何乐为心中一震:“你是说……” 刘神威点点头,何乐为更加震惊。虽然他不清楚祖国传统医学的威力,但刘神威近乎神奇的医术他是亲眼目睹过的。他说生命即将结束,那就真的快结束了。但谁能想到,竟然是李世民! 李世民享年五十二岁,算算时间,他在贞观二十三年才会去世,还有十几年的寿命。刘神威说他命不久矣,那就只能是突然死亡! 难怪刘神威对此如此避讳,皇帝的生死,谁敢私下胡言乱语呢。 而接下来刘神威的话,让何乐为更加佩服。 “你知道为什么皇上和皇后要把我赶出宫吗?” “你不会是……” “没错,第一次见到皇上时,我就看到了他身上的死气。那时候我还没有流落民间,也不懂人情世故,所以直接说了实话……” 何乐为已经能想象当时的场景了。 刘神威一脸得意地抬头,对着李世民说,嘿,陛下,你的日子不多了,我已经看到了。 难怪李世民那么讨厌刘神威,原来很早之前就把李世民得罪得彻底了。 不过,刘神威只是一个医生,不是神仙,他是怎么看出这些的,又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第140章 为爱试药 何乐为遇到过许多神奇的人,比如神秘莫测的袁天罡和李淳风,装神弄鬼的萨离和叶法善,英勇神秘的安元寿,曾经是守桥人却十分世俗的尉迟敬德,还有与史书记载大相径庭的程知节等等。但是,没有一个人像刘神威那样让何乐为深深地信任,愿意去信赖。也许是因为刘神威有让他信任的根基,这个根基就是孙思邈。毕竟,刘神威本质上是个医生,他的神奇有着扎实的事实依据。 正因为这样,何乐为不会去深究袁天罡和李淳风如何预测命运,也无法让叶法善透露他的魔术秘密。但他可以向刘神威询问如何看出别人生病,或者快要死去。 经历了社会磨砺的刘神威,真的像是变了一个人,诚实地回答何乐为:“我的本领都来自望、闻、问、切。我刘神威天生异禀,嗅觉超群,从两岁起就能通过闻气味分辨各种草药……” “每个人身上的味道都不一样,即使许多人用香料掩盖气味,但我还是能辨别出来。对我来说,不正常的味道就像……” 刘神威想找个比喻,但一时找不到恰当的,何乐为帮他接下去说:“就像闻到鲨鱼的血腥味?” 刘神威点头,又摇头:“比鲨鱼更敏感一些……” 何乐为对此感到惊叹,接着听刘神威说:“皇宫那位身上的气味太浓,初次见面我就闻出来了。他在服用一种胡僧的药,叫做‘底也伽’,这东西能治头痛,止痛止咳,甚至据说能治百病,外国的胡人还把它当作长生药……” “长生药?”听到这个词,何乐为明白了。 历史上,帝王们都贪恋权势,对长生药有着特殊的迷恋。别的朝代不说,单说唐朝,就有五位皇帝因服用长生药而死,其中包括英明神武的唐太宗李世民。 然而,李世民现在才三十多岁,怎么会已经开始服用长生药了呢?按照历史记载,他是在晚年才开始这样做的。 不过,一想到“头风”这个词,何乐为也有些理解了。 那时候的“头风”可能是类似中风的疾病,是李唐家族的遗传病。从李渊开始,每位皇帝似乎都深受此病折磨。唐高宗李治就是因此病导致头晕眼花,头痛难忍,才把国家交给武则天管理。 刘神威说这是一种胡僧的药,这让何乐为立刻联想到,这药可能是萨离献给李世民的,甚至她可能利用这种药赢得了李世民的信任。 “神方千卷,药名八百,唯此一物,善除万病,这就是胡人对底也伽的评价。外邦帝王也使用这种药物,只是这药除了短暂的快感,还带来了死亡的风险……” “短暂的快感?”何乐为听到这个描述,心里不由得冒出一个贴切的猜想。他有点着急地问:“这药闻起来是不是有种尿味?” 其实准确地说,应该是氨的气味,但刘神威可能不懂这个词,所以何乐为简化了一下。当然,药还有苦味,不过很多药都是苦的,何乐为也不想把事情混淆。 “你怎么知道的?”刘神威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崇拜,仿佛他所说所做都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是药王的弟子,自己也是神医。 然而何乐为只是个世家子弟,而且还是个出身市井的私生子,他的见识和经历还不足以让他做出这样的判断。 但在与刘神威的交往中,何乐为总是能说出超越他身份和经历的话,这让刘神威更加惊讶。 何乐为没有直接回答,微微皱眉:“如果我没猜错,你说的那个底也伽,应该就是鸦片。” “鸦片?是阿扁吧?波斯人和多食人都叫它阿扁,我们传统医学称它为阿芙蓉……” “阿芙蓉?那就对了……”何乐为终于听到一个比较熟悉的名词,阿芙蓉作为鸦片的别名,历史悠久。 现在何乐为明白了刘神威为什么能闻出来,因为阿芙蓉虽然有刺鼻的尿味,但燃烧时会有独特的甜香和芳香,这种特殊的香气是其他香料不具备的。 阿芙蓉在中药中也有使用,但通常是生吃或制成小丸服用,那时候还没有烟枪烟斗,更没有人想到燃烧后吸入烟气的用法。 看来,萨离已经领先一步,打开了这个新世界的大门。 “这东西能让人产生幻觉,会上瘾,最终确实会伤害身体,但皇上……皇宫里的人服用时间应该不长,不至于这么快就……就没命吧?” 刘神威摇摇头:“这阿芙蓉里还加了其他药物,可能是治气病的,也许……皇上正在为皇后殿下试药……” 何乐为心中一震,原本他认为李世民沉迷于长生不老的幻想,现在看来,竟然是为了皇后试药,这份情感简直感人肺腑。 但回想起,刘神威明明能治好皇后,李世民却不用他,选择相信萨离,可见李世民的判断标准出了问题,他更看重用药的人而非药物本身。 “必须尽快阻止皇上才行!”即使不是为了大唐王朝,为了李世民对妻子的爱,何乐为也要阻止悲剧的发生。 刘神威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我不通人情世故,给皇上留下了坏印象,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何乐为抬起手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但我希望你能抓住以后的每一个机会。” "是的,我一定不会辜负使命。"刘神威的眼神同样坚定,但很快又忧虑起来,"只是皇上已经沉溺于鸦片,对我又没有丝毫信任,恐怕很难办到……" 何乐为当然想到了这些,安慰他说,"你只要考虑应对的方法,剩下的交给我处理就行了。" 刘神威点点头,"柴允文还需要调养,我这几天必须留在这里,不能离开……" "柴绍这里有各种药材,你需要什么直接问他要。除了治疗柴允文,你也要研发治疗皇后的药物。我会想办法让皇后殿下服用你的药,治好皇后,皇上自然就不会再试药了,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当然,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让皇上戒掉鸦片了……" 何乐为虽然说得轻松,但想起自己要对付一个吸毒的皇上,也感到一阵头痛。如何让皇后愿意服用刘神威的药物,同样是个棘手的问题,而且刻不容缓,现在就得开始想办法。 第141章 卖房的小弟 尽管柴绍竭力挽留,何乐为还是离开了柴绍的府邸,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完成,而且时间对他来说已经不多了。 刚刚回到靖恭坊,何乐为就被坊正拦了下来,坊正一脸焦虑,"李先生,你总算回来了,宫里的人来了,已经等了半天了……" "宫里的人来了?"这有些出乎意料,因为李世民不是刚见过吗,怎么又派人来了? 见到来人后,何乐为明白了,这不是来自太极宫的,而是永安宫的人。 那位女尼也是何乐为认识的,看见何乐为,便行了个礼,对他说,"永嘉长公主请您进宫一谈。" 尽管尉迟敬德被派去修老君山,尉迟宝玠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这一切确实得益于永嘉长公主的帮助。 至于长公主和尉迟宝玠之间发生的事情,大家都避而不谈,仿佛从未发生过,但何乐为心里清楚,这对永嘉长公主来说并不容易。 "等我换件衣服吧。"何乐对女尼这样说,没多解释,先回到了住处。 他从柴绍家带回了一些礼物,看到陈硕真把孩子们照顾得很好,都在复习功课,何乐为感到安心,把礼物都分给了他们。 陈硕真几次想说话但又忍住了,因为何乐为身后跟着女尼,她也没开口。何乐为看出了她的犹豫,对陈硕真说,"你进来帮我换衣服。" 陈硕真的脸立刻变得通红,但她还是跟着进了何乐为的房间。 尽管她寄人篱下,但何乐为从未把她当作仆人,反而对她十分尊重,这是她在别处、在其他人手下从未得到过的待遇。 "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何乐为拉上床前的帘子,一边换衣服,一边问外面的陈硕真…… 那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掀开了帘子,低头帮何乐为解开外衣的扣子。 这让何乐为感到惊讶,他拉住领口,尴尬地说:“你不用这样……” 陈硕真却摇摇头,脸红心跳,轻声说:“我愿意……” 为了避免更加尴尬,何乐为干咳两声,就让她帮忙换衣服了,反正只是换件外衣而已。 古代换衣服不只是脱掉旧的穿上新的,还要撒上香粉之类的,身份地位越高,穿衣打扮就越讲究,整个过程自然就越繁琐。 “昨天裴明礼送来一套衣服,说是跑腿团的掌柜已经定好了,先送来样品,如果合适,就可以批量制作……” 何乐为算了算时间,裴明礼的工作效率已经很高了,他很放心:“让他做就好,我相信他。” 本来打算看看样品,但何乐为想了想,觉得应该没问题,现在时间紧迫,与其随便看一眼,不如让裴明礼全权处理。 陈硕真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似乎早已预料到何乐为会把事情交给别人。接着她说:“我……孩子们说,裴明礼好像把自己的房子抵押给了房产经纪人……” “抵押了房子?”何乐为万万没想到:“他很缺钱吗?” 裴明礼虽然官职不高,但毕竟靠捡破烂起家,按理说家底应该不错,何乐为还帮他争取到了良酝署丞这个肥差,怎么会沦落到要抵押房子的地步呢? 陈硕真轻轻摇头:“具体的事情我……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他的脸色不对,所以让孩子们打听了一下……听说他要在城东买块地……” “买地?没理由突然买地……这裴明礼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步子迈太大小心摔倒啊……”何乐为喃喃自语,陈硕真听到这么粗俗的话,微微皱眉。 但她还是轻声回答:“听说他盘下了济源堂的一个药园……济源堂是长安最大的药店,药园可不便宜……” 何乐为听了,心中一紧,脸上发热,有些内疚。 原本以为裴明礼太贪婪,以为自己有了权力就想扩张商业版图,现在才意识到,原来裴明礼只是在执行何乐为的命令。 之前只是随便提了一句,要帮刘神威在长安找药园,没想到裴明礼当真了,宁愿抵押房子也要坚决执行何乐为的想法,执行力这块,裴明礼真是做得滴水不漏。 仔细想想,裴明礼在官场上的影响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不然他也不会靠捡破烂来积累财富。 虽然担任良酝署的署丞,但裴明礼是殿中侍御史,这个职位需要极强的纪律性,私下里不太可能贪污腐败。 但是,不管是联系染织署安排跑腿团队,还是帮助武大郎筹集打铁锅的原料,都需要利用官场上的关系和影响力。裴明礼的小官职,实在有点不够用。 表面上他对何乐为保证一切没问题,但实际上付出的努力和辛酸,何乐为可能无法理解。 这么一想,何乐为这个甩手掌柜感到非常内疚。 "等我从皇宫回来后再找他谈谈,让孩子们多留意他,让他别再做出抵押房子这样的事了。" "知道了……"陈硕真轻轻地抚平何乐为衣服上的皱褶,两人就这样商量事情,还真有点老夫老妻的感觉,一个主外,一个主内。 或许是察觉到了这种氛围,陈硕真羞涩地低下头,退出去。 何乐为也没多说什么,交代了龙光zu和其他孩子几句,然后跟着尼姑去了永安宫。 即使在白天,永安宫也是那么冷清,像一座死寂的墓地。 然而,宫门口停着一辆大马车,车夫正卸下车辕,喂养拉着车的老牛。 "这是谁的车?"何乐为问了一句,一路上表情严肃的尼姑皱起眉头,不太高兴地回答:"是酂国公窦奉节的车……" "窦奉节也在宫里?" 何乐为也感到头疼,他已经隐约猜到永嘉长公主的意图,今天恐怕又是一个混乱的日子。 "永嘉姑姑是要拿我当挡箭牌了……" 之所以说混乱,是因为窦奉节是窦皇后的堂侄,窦皇后是高祖皇帝李渊的妻子,而永嘉公主是李渊和窦皇后的女儿。 想到这些错综复杂的皇室和外戚关系,何乐为难免头疼。都说李唐皇室很乱,他现在真的相信了。 心里还在琢磨,尼姑已经催促何乐为进宫。刚进去不久,他就听到了永嘉姑姑尖锐的惊叫声! "杀人啦杀人啦!"接着传来宫女的声音,何乐也为之一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第142章 只要面子不要女人 何乐为很清楚永嘉的决心,为了摆脱政治婚姻,追求恋爱自由,她付出了多少。 听到尖叫声时,他心中大骇,连忙冲进了寝宫。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窦奉节和尼姑们站在原地不敢动,永嘉长公主歇斯底里,手里握着一把切肉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情绪似乎崩溃了。 何乐为匆匆看了一眼,没有仔细看窦奉节的样子,赶紧上前劝说道:"茱萸姑姑,我们好好说话,好吗?" 永嘉的眼中充满了期待,仿佛何乐为是她的救星。毕竟,尉迟宝玠的事情对她来说已经是破釜沉舟了。 再看窦奉节的样子,应该不是来解除婚约的,而是来做些善意的举动。具体发生了什么,何乐为暂时还不清楚... "何乐为,你骗人,这根本不管用!" 果然,永嘉还是把责任推到何乐为头上。何乐为只好耐心地劝说永嘉先放下刀再说。 永嘉怒气冲冲地瞪着窦奉节,对着何乐为吼道:"我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这时,何乐为才转向窦奉节,提议说:"酂国公,不如你先回去吧?" 原本以为窦奉节会暂时让步,没想到他坚决地说:"堂堂长公主这样胡闹,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你想用这种方式逃避婚约,绝对不行!" 何乐为无奈地摇头苦笑。窦奉节比他和永嘉年长几岁,外表普通,身材矮胖,但长相还算端正。没想到他思想这么守旧,固执己见。 "酂国公,强求无味,这种事情不能勉强。让我先跟永嘉姑姑谈谈,怎么样?" 窦奉节冷哼一声,反驳道:"这门婚约是高祖皇帝和太穆皇后定下的,怎能用生死来威胁!" "虽然尉迟宝玠有不良企图,但她是公主,这样大闹一场,皇家颜面也不好看。我窦某人一直对她不离不弃,仁至义尽,她怎能如此不知好歹!" 把"不知好歹"用在一个公主身上,尤其是高祖皇帝的公主,确实有些过分。但永嘉并不是太穆窦皇后的亲生女儿,她的生母几乎无人提及,也不知道是李渊宠幸了哪个宫女才有的孩子。太穆窦皇后只是她的嫡母。如今高祖皇帝和太穆皇后已逝,像永嘉这样的公主处境并不好,但至少她还是长公主。 此外,何乐为虽然能理解这种歧视女性的思想,但他不能接受。这个时代有其思想束缚,但何乐为不会被时代改变。 "酂国公,永嘉长公主性格刚烈,如果真的出了人命,对你也不利。你先出去等一会儿,等公主情绪稳定下来,我们再好好谈。" 窦奉节皱眉问:"你是谁?凭什么替长公主说话?" "我是何乐为,永嘉长公主是我的姑姑。" "姑姑?她还是我表妹呢,按辈分你应该叫我表叔。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有什么权利在这里指手画脚?" 何乐为原以为永嘉已经闹得死去活来,窦奉节应该会识相些,没想到他如此无礼。也许永嘉以前经常用这种手段,窦奉节已经习惯了,认为永嘉不会真的伤害自己。但这只是猜测。 无论如何,窦奉节的表现既不大度,也不得体。不过想想也正常,尉迟宝玠只是尉迟敬德的小儿子,没有爵位和官职,行为已经很糟糕了。 窦奉节不同,他的父亲窦轨已经去世,他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和荫庇的官职。尉迟宝玠还需要依靠父亲的国公身份,而窦奉节自己已经是酂国公的封号了... 这就像尉迟宝玠在外面嚣张地吹嘘他爸有个大家伙,谁不服就揍谁,而窦奉节直接拿着那个大家伙,他还怕谁呢? 何乐也有个大家伙,拿出来比尉迟宝玠他爸和窦奉节的还大。但是何乐并不认为谁的家伙大谁就有道理,有时候拿着家伙反而更容易招来一顿揍。 “这婚约是高祖皇帝和太穆皇后订下的,谁都不能动,酂国公何必这么急躁呢?还是给彼此留点颜面吧……” 何乐也在好言相劝,但窦奉节却不讲道理。在窦奉节看来,何乐还不够资格和他谈道理。长辈订的婚约,哪有小辈插嘴的份? 虽然他们年龄相差不大,但辈分和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何乐算得了什么? “颜面?她这样就有颜面?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毛头小子,也配提颜面?” “永嘉,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只是来看望你,你却趁机要解除婚约,你真的让我太失望了。” 窦奉节脸色难看,但永嘉仍然激动,大声说:“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为什么不能放过我,让我们各自开心呢?” “各自开心?哈哈哈,这是太宗皇帝订下的婚约,我要娶的不是你,我要的是面子,你非得让我明说吗!” 永嘉眼中充满了绝望,窦奉节终于露出了真实面目。他对永嘉也没有感情,他要的只是驸马的称号,要的只是与皇家联姻的关系! “好,我这张脸不要了,看你还有什么颜面!”永嘉说完,何乐为立刻感到不妙。 或许永嘉起初只是想通过胡闹来抵制窦奉节,但经过一番争执,她的情绪已经被激起,失去了理智,竟然拿起刀往自己脸上划! 还好何乐为反应敏捷,抓住了永嘉的手腕,夺下了刀。 “酂国公真没面子啊,既然如此,别怪我不客气了。”何乐为站在永嘉前面,眼神也变得冷漠。 “你……没面子你能怎么样,想用几句话吓唬我,你还差得远呢!” 酂国公不知为何被何乐为的眼神吓了一跳,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因为何乐为杀过人,此刻认真起来,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何乐为看着手中的刀,对酂国公冷冷一笑:“酂国公应该知道尉迟宝玠的下场吧?” 窦奉节瞬间腿软,一阵紧张,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你……你想怎样!” 身后的永嘉也被吓得一身冷汗,窦奉节是太穆皇后的侄子,又是真正的酂国公,可不是尉迟宝玠能比的,何乐为这是自找麻烦啊! 她现在有点后悔,可能真的不应该把何乐为牵扯进来,但现在已经太晚了,何乐为握着割肉刀的右手已经紧得手指都发白了! 第143章 不识抬举是吧 何乐为紧紧握住手中的割肉刀,他感觉到窦奉节眼中的恐惧,心中便有了底。窦奉节的国公爵位是继承父亲的,并非他自己奋斗得来的,他没有经历过战争时期,可以说是“温室里的花朵”。和其他的富二代一样,他在长安城享受着荣华富贵,哪见识过什么凶险?所以何乐为一眼就看出他的懦弱,尽管他装出强硬的样子,实际上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对付这种人,何乐为有一套方法,而且他不担心这招不管用。 “你们都出去。”何乐为对那些尼姑说,她们也不敢逗留,纷纷离开了寝室。何乐为走过去,反锁了寝室的门,插上门闩,然后转过身来,眼神突然变得如同刀锋般锐利。 “啪!” 清脆的一声响,永嘉和窦奉节都被惊呆了!因为这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何乐为自己的脸上,红肿的手印几乎要渗出血来。 “啪!” 又是一声,何乐为的嘴角流出了血。他扯下幞头,弄乱了自己的头发,然后走向永嘉公主,“姑姑,让您受委屈了。” 他轻轻地整理永嘉的衣服,突然“嘶”地一声扯破了她的袖子。永嘉已被吓得不知所措,而何乐为则拉低她的衣领,露出半边肩膀。 “不要啊,酂国公,不要啊,您是堂堂国公,要考虑面子啊……” “什么?不行,不行啊,不可以这样对长公主!” “我的姑姑啊,我跟你拼了,你这个该死的坏蛋!” “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窦奉节完全懵了,看着何乐为独自上演这一出戏,他已经明白何乐为打算做什么了。难怪何乐要把尼姑们都关在门外,现在寝室里只剩下他和永嘉,如果他们俩一口咬定,窦奉节就算有嘴也说不清楚了! 毕竟这里是永安宫,是高祖皇帝曾经养老的寝室,这个地方挺敏感的。因为在玄武门之变后,高祖皇帝把太极宫让给了李世民,自己躲进了永安宫。虽然高祖皇帝最终禅让了皇位,但不久后就去世了,因此许多人认为李世民的皇位来路不正,永安宫也随之变得敏感。再加上高祖皇帝的嫔妃和公主们,有很大一部分还留在永安宫,皇宫里的寡妇,终究是寡妇,而且是寡妇中的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不用说寡妇宫里了。 永嘉从刚才的绝望,看到何乐为自扇耳光的惊讶,再到此刻何乐为的表演,她也露出了笑容。原本叛逆的她,渴望自由的她,眼中的何乐为就像她梦寐以求的自己... 何乐为尽情地演着戏,让永嘉感到无比开心,她甚至兴奋得想大声尖叫。不过,现在的尖叫可不是因为快乐,她理解了何乐为的意图,于是开始配合着哭喊求饶。 “窦奉节,你真没羞耻!” “你不能这样对我!救救我啊!别伤害我侄儿乐为!啊啊啊啊!” 看到永嘉也加入到这场演技大赛,何乐为乐不可支,两人更加放肆,全身摇摆,就像在音乐节上狂欢,口中呼喊得撕心裂肺,心里却乐开了花。 窦奉节看着他们俩拙劣的表演,憋了半天才说出两个字:“疯……疯子!” 何乐为刚刚还在“疯狂”,突然停下来,转向窦奉节问:“酂国公,你还想要面子吗?” “你……你做得很好!”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可能是为了配合何乐为,永嘉更大声地喊叫:“不要啊,那里……禽兽!快放开我!” “国公还要面子吗?” 窦奉节脸色铁青,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何乐为撕成两半,但最后只能愤怒地回答:“要!” “国公要什么?我听不清楚。” “要面子!我要面子!” “这就对了。”何乐为举起左手,握紧拳头,永嘉立刻停止表演,擦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收放自如,衔接得天衣无缝。 两人的行为可耻至极,窦奉节恨得咬牙,但现在却无法发作。 何乐为拍了拍窦奉节的肩膀:“这就很好,我们都是有面子的人,早该如此了,国公您说是不是?” 窦奉节甩开何乐为的手,转身开门,愤然离开,临走时还扔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何乐为模仿窦奉节的语气,老练地说:“你给我等着!” 永嘉看到他模仿得惟妙惟肖,也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当女尼们一脸困惑地进来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不整齐,赶紧转身整理。 “长公主……这……”女尼们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刚才在外面听到动静,一个个都被吓坏了,现在又听到两人笑得如此开心,根本搞不清状况。 永嘉恢复了常态,干咳两声,对她们说:“刚才窦奉节行为不端,对我轻薄,多亏了乐为侄儿阻拦,你们看,我侄儿乐为被打成什么样了。” 说到这里,永嘉又露出心疼的表情,这不是假装的,虽然动手的是她,但何乐为承受的疼痛是实实在在的。 “还不快去找女医官来看看我侄儿乐为!” 女尼们连忙去找宫里的女医官,永嘉则走到何乐为面前:“反正都是演戏,你怎么下手这么狠……” 她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摸何乐为的脸颊,后者仿佛被冰剑和烙铁划过,本能地后退半步,永嘉眼中的心疼瞬间变为哀怨。 “你……就这么怕我?” 何乐为嬉皮笑脸地说:“不是害怕,您可是我姑姑呢……” 永嘉假装严肃,捏住何乐为的脸颊,故意说道:“就算我是你姑姑,疼爱侄子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何乐为疼得直叫唤,嚷嚷着:“我发起火来连自己都怕,姑姑你快放手啊!” 永嘉放开了手,却又揪住他的耳朵,把他按在榻上:“那你给姑姑看看你的火气!” 何乐为立刻服软求饶:“姑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永嘉这才松开他的耳朵,得意地笑了。不过,很快她又开始担心。 “乐为,窦奉节从小就娇生惯养,又是国公,如果他报复你,该怎么办才好……” 原本,永嘉召回何乐为进宫,是打算搞定尉迟宝玠后,把婚事赖到何乐为头上,不管何乐为用什么方法,都要帮他破坏这门亲事。但现在看到何乐为为了她而得罪窦奉节,她忽然感到不忍心。 何乐为笑了笑:“为了姑姑能嫁给心爱的人,就算粉身碎骨我也愿意!” 永嘉又笑了,笑容和她的外表一样甜美,像极了爱酱,让何乐为连忙转过头去,不敢直视。 “我相信你……” 不知为何,听到永嘉这句话,何乐为突然有些害怕。他得找个办法划清界限,免得让永嘉误会,那样只会更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