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风流》 第1章 一梦千年 大业十四年的初春,清晨露水格外浓重,渲染出肃杀凄冷的光景。 宇文禅从噩梦中醒来,他看见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床上,身上盖着花哨但看起来莫名贵重的被子,往外一看,床边还趴着一个妙龄少女,他以为自己陷入了梦中梦,果断躺下继续睡觉。 可是再醒来,这一切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当那少女看到自己醒来,熟练地称他为“公子”,想要来帮他穿衣时,他才从惊诧中回过神来。 看见铜镜里那张脸,同21世纪的自己一模一样但稚嫩了许多的脸,宇文禅陷入了沉思,顾不得身边还有个肯定是18岁以下的少女了,他掀开自己白色的衣物。 经典的右衽长衣下本该是自己常年锻炼的健硕身躯,可是眼下却变成了一个儿童的小小模样。 左下腹极具个人特色的三点红色胎记还在,可是自己竟然变小了这么多,还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难道,穿越了? 身边的少女并没有因他的行为而感到任何的羞涩,反倒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后轻轻地帮他拉上衣服,整理衣襟,嘴里说着:“早春天寒,公子万金之躯,得仔细着呢,不然等老爷来了江都,说不得要了奴儿的命。” 这少女把我叫做“公子”,索性先认下这身份,探探她的口风,看看这里到底是哪里。 两天里,他从这唤作涟漪的少女口中得知,现在是大隋大业十四年,而他则是当朝圣上长公主南阳公主和宇文家族二老爷宇文士及的独子,宇文禅师。 同自己本来的名字竟然只相差了一个字,甚至这张脸,还有身上的胎记,到底怎么回事?带着疑问,他浑浑噩噩地度过了穿越的第一天。 第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看见身边小床上安静躺着的少女,宇文禅不无遗憾地想着,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个长梦,那么回去之后也会遗憾的吧,这可是任由自己差遣的十五六岁绝色少女啊。 可是当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切如常,他终于有些绝望地相信了自己穿越了这个事实。 21世纪的他也是一个无亲无友的孤儿,双亲过世之后,靠着各种救济才勉强维持自己的学习和生活,本就是孤身一人,如今孤身到了古代,连离愁别怅和不舍都没有多少,当然,电子产品和美食除外。 索幸自己也是个无所牵挂的无根之萍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看一步便是了。 只是穿越就穿越吧,竟然连名字都差不多,自己竟然成了皇帝的外孙,真就是一夜踏上人生巅峰啊,不过再仔细想想之后,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21世纪世纪的宇文禅,是一个将要进入全国着名学府的准大学生,多年的独立生活经历让他明白,读书成才才是他最重要的事情,所以他长期坚持学习和阅读,历史当然也是他阅读的内容之一,如今他所读的内容竟然要活生生展现在眼前了。 隋朝大业十四年,不就是隋炀帝被杀,隋朝灭亡的那一年吗?他以前很爱看电视剧,对于隋唐之交瓦岗寨的英雄故事也有所了解,至于自己的便宜老爹宇文士及,正是大奸臣宇文化及的亲弟弟啊。 该死,本以为自己是直接跨入人生巅峰,从此衣食无忧众美环伺安享一生了。可是这太平安乐的日子大概马上就要结束了吧。 作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他的母亲,大隋长公主南阳公主,跟随外公隋炀帝巡行江都。 这两天皇帝皇后和公主都出去游玩了,只将年幼的宇文禅师留在江都城中。至于宇文禅师的亲爹宇文士及,身为驸马的他本该没有多少权力和地位,可是偏偏他是宇文世家的二老爷。 自大魏宇文泰以来,这一家族在帝国风云变幻中已经产生了太过重要的作用,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窝囊驸马,而是当朝重臣之一,这次出游他留在京城,并不曾陪同。 这些都是宇文禅从身边的侍女涟漪口中得知的,这两天他基本不曾离开自己的房间,虽然也见过其他的一些人,但是他们明显不如涟漪和自己亲近。 涟漪今年十五岁,虽然高挑温柔,看起来像个大姐姐的样子,实际上对于自己还是一种女奴的心态。 一个十五六岁的,任由自己命令的美丽少女,简直是宅男的梦啊,只是宇文禅师现在也只是个刚刚发育的孩子罢了,有些想法也只能想想。 今天便是皇上和公主回江都城的时候,居然要见到这世上最尊贵的人了,宇文禅师还是有些激动的,即使这个人是承受了一千多年骂名的绝世暴君。 这就像是后世部分网友对于政治人物和明星,网上该喷就喷,但当米国总统真的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想要握手时,大概也会觉得有些激动和受宠若惊吧。宇文禅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态,不对,自己现在不是宇文禅,而是宇文禅师。 穿越后的第三天清晨,宇文禅师第一次走出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府邸,侍女涟漪跟在他身边。 两人坐上了一个小小的马车,马车边上跟着一队卫士,为首的中年男人高大魁梧。其他人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宇文禅师,只有他不卑不亢地安排着出行的事宜。 他们此行是要到大运河边去接皇上的龙船,隋炀帝来到江都之后,想要在船上继续游览他这一生最伟大的功绩。大运河确实是千秋伟业,只是短期内修建这样一个宏伟工程,实实在在地消耗了这个强大帝国的元气。 奇观误国,诚不欺我。 一路上,路过繁华的江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大概也是宋以后才有的说法。以扬州为核心的江南地带,在有隋一代,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大概也是这里成为运河枢纽的原因。 宇文禅拉开马车的帘子,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江都城,身穿短褐的摊贩叫卖炊饼,满脸横肉的屠夫摊前挂着猪肉,奇装异服的外族人牵着猴儿表演,大袖飘飘的风流才子,娇小可人的吴家少女。 活脱脱一副国泰民安的盛世景象,举全国之力供养的南巡,就像这繁华的江都城一样,一个精致的泡沫,只等水上劳工和田间老农们耗尽最后一丝忍耐,发出庶民的怒吼。 念及此处,宇文禅不禁笑了笑,自己带着那个时代的烙印来看待这时候的人,岂不是一种变相的时代局限性?只是他仍为这时代的人们感到些许悲哀,一种命运不在自己手中的悲哀。 不多时,马车已经到了大运河边上,一条长龙横亘在华夏大地上,这确实是一个宏伟的工程。 下马车等了不久,远处便驶来了当今圣上的龙船,运河两侧各有数十个民夫拉着绳索,带动着游览的龙船靠岸。 伴随着道路两旁声势浩大的鼓角声,披甲执锐的卫士首先下船,迅速占据了龙船与码头之间的要道,身后江都的官员和民众跪下山呼“万岁”。 身边的涟漪和卫士们都跪下了,宇文禅师则是静静地站着看向龙船的方向。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没有跪下的自觉。 随后,隋炀帝,这位身后背负着巨大骂名的皇帝,带着后妃和官员们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身边的后妃们则是花花绿绿万紫千红。 这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也许是长期养尊处优,他的身材有些发福,身上确实带着一种万人之上的气质,这让宇文禅感觉到,皇帝这个角色还真是有点东西的。 这里显然不是皇帝含饴弄孙的场合,这位圣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外孙在这里,他向跪着的百姓们微微颔首示意,随后坐上马车,在一大群人的护卫下直接离开了。 队伍的最后面,走过了一个身穿紫色华服的女子,年纪大约三十多岁,她远远地望着宇文禅的方向,虽然没有印象,但是宇文禅师的第六感告诉他,这就是自己的母亲。 隋炀帝离开之后,她不曾跟随而去,只是领着一群人径直来到了马车这里。 “禅师,我的儿,想煞为娘了。”她热情地同宇文禅打着招呼。 后世的宇文禅也仅仅是一个不到18岁的少年,这样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作为自己的母亲来说,虽然年纪不够大,但在心理上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娘亲。”他现在的声音仍显得十分稚嫩,这一声唤出来,更引发了南阳公主的怜爱情绪,上马车之后便拉着宇文禅的手开始问东问西的。 以前的自己是一个父母早亡的孤儿,既然这一次穿越让我有了自己的家庭,这便是命运对我的补偿了,享受一下家庭的快乐也不错。宇文禅师心里这般想着。 “你爹爹那个没良心的,说着要去公办,就把我们娘俩抛下了,下次回去不让他进门了可好?”南阳公主见到独子,心情显然是极好的,笑着开起了丈夫的玩笑。 马车慢悠悠地晃着,往江都行宫而去。 第2章 信件 不多时,宇文禅师同母亲南阳公主坐着马车一同来到隋炀帝在江都的行宫。 由于帝国长公主的身份,两人并没有遇到过多的阻拦,直接进入了行宫中。 即使是在江都的一个临时住所,隋炀帝也是穷奢极欲的。 眼前的大殿雄伟壮丽,伴随汉白玉的石栏层层而上,两人来到一个红色的门前。 作为天下万民的主人,如果总揽全国大权的皇帝想要享受奢华的生活,那他可以调动全国来满足自己一人。眼前这座江都行宫仅仅是他在全国众多的行宫之一。 宇文禅师跟在母亲后面,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明堂,心中有些感慨,自己如今也是顶级的“肉食者”之一了。 门前守卫的内侍见到南阳公主,恭敬地上前来通报说圣上还在接见官员。随后引着两人到侧面的一个小房子内坐下。 宇文禅人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残缺之人,存了几分好奇。 他看向那人,白净消瘦的面庞,身材有些发胖,刚刚听见的声音倒确实有些娘化。不过想到他们的生理残缺,他仍是有些不适。正想着无稽之谈,另一个内侍来通传,说皇帝宣南阳公主觐见,母子二人便跟随着内侍进入行宫中了。 这是宇文禅师第一次近距离见到隋炀帝,他已经换下了龙船上的那身明黄色龙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贴身的玄色长衣,显示出几分干练。 似乎最近几天的行程和接见官员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他侧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用手撑着头,显露出几分疲态。自己的母亲,他的亲女儿上前请安。 “南阳,父皇乏了,你带着禅师近前来。” 随后南阳公主拉着宇文禅上前,径直走上几级阶梯到了他身边,“禅师,来给你皇爷爷请安。”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外公怎么变成了爷爷,但是宇文禅师还是模仿这自己母亲刚刚的动作,恭恭敬敬地请安行礼。 这时候宇文禅才开始细细打量这位传奇君主,白净的面庞下蓄着整齐的胡须,脱下黄袍的他,更像是个老年的文雅儒生,似乎很难将他同历史上那个臭名昭着的暴君联系在一起。 “小禅师有没有想皇爷爷啊?”隋炀帝的心情显然也是极好的,轻轻摸着宇文禅师的头,和煦地微笑。 “想啊,我一个人在江都百无聊赖的没什么可玩的。”似乎有一种骨子里的亲近感让宇文禅师可以很自然地同自己血脉上的母亲和外公聊天。 “等此间事了,皇爷爷带你和你侗哥哥侑哥哥他们一道去游玩可好?” 与此同时,杨广身后的帘子被拉开,两个侍女服侍着一个中年女人走出来。 一个和杨广很有cp感的女人,这是宇文禅师的第一感觉。另外,她简直是中年版的南阳公主啊。 这位应该就是那位被谣传为“六位帝皇玩”的萧皇后吧,宇文禅师的亲外祖母。 “妮儿,又带禅师来爹娘这里打秋风呢。”她笑盈盈的,冲着南阳公主开着玩笑。 说着,微微向皇帝一福身子算是行礼,随后便缓缓走过来轻轻拉着宇文禅师的手,说道:“几天不见,禅师的手都小了些,当初就该带这孩子同我们一道出行的。” “他身子不爽利,出去舟车劳顿的,女儿和夫家就这一个命根子,要传承香火的,可不能闪失了。”见到自己妈妈,南阳公主也不顾父亲在场,就开始说着体己话。 杨广的子女不多,大多由萧皇后所出,也是带在身边亲自养大的,感情自是要比一般的皇室家族亲近一些。一家四口人就在江都行宫中调笑着,今晚皇帝夫妇两人留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在行宫用饭。 这时候的食材和调味料虽然不及后世美食,但作为天下至尊的晚饭终归还是丰盛而美味的。 宇文禅师看着几十道菜依次端上来,交由内侍验毒,随后一家人分坐好规规矩矩用饭,还是生出一种败家子吃饭的感觉。 他长久以来勤俭节约和艰苦朴素的素质在今晚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虽说是阖家欢乐的场景,可是隋炀帝一直提不起兴致,眉头紧皱着,见他这样,连带着萧皇后和南阳公主都的脸色都黯淡了些,饭后皇帝也没有再留他们,说了一句还有政务便匆匆打发他们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母子二人在马车上相对而坐下,宇文禅师刚想说点什么,便听见马车外传来一阵激烈的骏马嘶鸣声。 “可是南阳公主殿下尊驾?”一道男人的声音传来,随马车而行的侍女回答道:“正是公主殿下车马,如此急切拦下公主,若是没个道理,仔细要到江都府衙去吃鞭子。”柔和的声音却又不失力量。 “属下禁军中一小校尔,惊扰公主大驾实属无奈,还请公主恕罪,奉陛下之命,来给公主殿下送信。” 说罢,马车外又传来一阵窸窣声。 随后,宇文禅师看见刚刚说话的侍女,母亲的贴身侍女梦儿,她拉开帘子,递上一小卷纸张。又掏出来个火折子照明,说道:“殿下,奴婢验过印签了,确是陛下之命,刚刚那小校说,陛下要殿下立刻就看。”南阳公主听见这话,也不多说,直接取过来,就着微弱的火光开始阅读。 一张小小的纸,拢共也没有多少字,宇文禅师远远地望着,也想看看,但又有些不方便凑过去。 只是从母亲的脸色看来,信上所言一定非比寻常,她的眉头深深地锁住了。 半晌,她终于看完了信,直接用火点燃,亲眼看着这封信在自己手中焚烧成灰烬,摆摆手让梦儿出去。梦儿出去之前的最后一丝火光的映照下,宇文禅师看见自己母亲的眼中有些亮光。 随后,她靠过来,紧紧抱着宇文禅师,这一次格外地用力。 他听得见自己的母亲在轻轻抽泣,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地任由她抱着。回到南阳公主在江都的宅邸,母亲仅有眼角些许泛红,不过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端庄。 她拉着宇文禅师,来到书房,严肃地让儿子坐到一边。 “禅师,你知道皇爷爷今晚为什么看起来不高兴吗?”她正襟危坐,盯着宇文禅师,一字一顿地发问。 “因为大隋有反贼吗,皇爷爷怎么不派人去镇压啊?”宇文禅师看似天真地回答。隋炀帝的统治期内,只有前几年国内没有叛乱,从大业七年开始,各地在持续爆发农民起义。说是强大的隋帝国,其实早已经千疮百孔。 南阳公主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不知是惊讶于儿子竟有如此见识,还是惊讶局势竟然已经危及到这样的孩子都知道大隋摇摇欲坠了。 “是啊,全国各地都是反贼,当初你皇爷爷远征高句丽,不幸为那弹丸小国所阻,山东又有几个土匪拉起大旗叛乱,还有一些前朝和本朝世家,也在蠢蠢欲动。”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了,这封信的内容实在是过于惊骇,以至于她回家的半道上就被父皇的信使追上告知。 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大隋是真的会变天的。 这是养尊处优三十多年的南阳公主难以接受的,她出生在开皇盛世,从小跟在晋王杨广夫妇身边,在一个和谐欢乐的家庭长大,尤其是皇爷爷文帝陛下还在世的时候,爷爷奶奶不小看她的女儿身,经常将她带到宫中,用圣人之道来教育她。 因此,虽然是一个后宅妇人,她也颇明事理,嫁到宇文世家之后谨守为妇之道,不曾因身份尊贵而轻慢了夫家,可如今得到的消息却是如此令人惊骇。 再联想到丈夫宇文士及,出发前无论她如何劝说都不愿意随同前来,难道,这件事从出发之前便开始谋算了吗? 长期的准备之下,真的是父皇骤然得到消息就能安然化解的吗,从未经历过这种变故的公主此时心里也是一团乱麻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拉着儿子说些不知所谓的闲话。 父皇继位这十多年,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和半个亲历者,确实听到了很多风言风语,只是事涉尊父,不便多言。 不过即使听不见看不见外面的事情,从她自己的亲身经历也能发现一些端倪。当初自己年幼,父亲还没成为太子的时候,身为晋王的他带着一家人过着简朴的生活,身边也仅有母亲一位正妻和几位侧妃,如今的父皇却是这般。 天下人对于父皇早有不满,从如今全国各地的叛乱看来看来,民怨已经是极大。 可是,世家本该是大隋的支柱,父皇对李家和宇文家族不薄啊,连自己都嫁到了宇文家。 思前想后,她挥手叫来了梦儿,让她带宇文禅师回房休息,今晚她要一个人好好谋算一下这件事。 大伯子要谋杀自己亲爹,臣子要谋杀皇帝,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既让她震惊,又有些害怕。这些年来父皇为政确实是不得人心,之前她还可以粉饰太平欺骗自己,但是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也顾不得什么为尊者讳的想法了。 她不能骗自己,她想不到目前有谁能保护江都的大隋皇室,信中说骁果营极有可能生变,养尊处优几十年的禁军,绝无可能是骁果营中百战兵丁的对手。 甚至,她不敢想象,如果他们的行动真的成功了,自己和儿子将要何去何从。 第3章 惊变 宇文禅师度过了自己穿越之后最漫长的一夜,他能听见外间的嘈杂声音,但是母亲晚上睡前说过,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去,在屋里静静等着就好。 于是,在辗转反侧中,天亮了。 一样睡不着的还有涟漪,听府里的老人说,上次有这么不安静的夜,还是前陈的时候,当时还是晋王的当今圣上,率领大隋天兵直捣建康,一举擒拿了陈叔宝。 那一晚也是如此嘈杂,风华正茂的晋王星夜兼程大破陈军,在水井里揪出了胆小好色的陈叔宝和他的一众美姬,这等英雄故事听得人血脉偾张。 前陈大抵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吧,涟漪知道,那时候她肯定还没出生,因为她以前从没听过这样的事。她生在大隋仁寿年间,先帝爷开创的太平盛世的尾巴上呢,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都是平安顺遂的,还碰上了公主和公子这般的好主子。 带着一丝丝的孩童般的好奇和激动,人在年幼的时候总是期待平淡的生活多起几番波折的,房里的两人一夜里都没怎么休息。 宇文禅师的前世,说穿了也就是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少年,未曾经过这般大的阵仗。 骤然卷入到重大历史事件中还是有些兴奋的,这些本来只能在电影和电视上见到的人和事,如今要在自己眼前发生了。当然如果刀兵加身的对象是他自己,这件事想来也就没那么令人兴奋了。 他隐隐能猜到会发生什么,大业十四年,在江都,隋炀帝被宇文化及弑杀。自己的亲大伯会杀死亲外公篡位,昨晚母亲大概也是得知了这消息所以才会出现不安情绪吧。 宇文禅师想起昨天傍晚见到的皇帝夫妇,至少,对自己他们还是很和蔼的。作为身边人来说,他不希望他们死在动乱中。希望安宁的日子能长久一些吧,目前的他也只能怀着这样的美好希望了。 清晨的微光照进房里,四月的江都虽然已经是绿意回春柳树抽枝,可空气中的冷冽还是让少年少女只想赖在床上不想起来。 这时代自有一套规定,宇文禅师极不情愿地被涟漪唤起来。这几天下来,他已经可以脸不红心不跳毫无波澜地任由少女服侍自己穿衣了。 由俭入奢易啊。 穿好衣物,主仆二人正要出门,昨日带两人去江边接龙船的中年男人迎面过来。 与昨天不同,今天的他,大清早便是一身甲胄。 听母亲说,这汉子名唤王显,是他的卫队长,当年文帝陛下和祖奶奶心疼孙女,专门从长安良家子中挑选了精干之人充任卫队。 如今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年轻的良家子们大多回家娶妻生子了,王显家中父母早逝,他不愿成婚,便回到府里接着担任卫队统领。 “公子,涟漪姑娘,公主说,请公子立即收拾细软,随陛下一同乘龙船离开江都。”他走上前来,先是对着宇文禅师行礼,随后又对着涟漪微微行礼,行礼之后迅速传话。 “王统领,为何如此急迫?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宇文禅师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直接发问。 “卑职不知,适才宫里来人传话,随后公主如此安排的。”他的声调似乎不会发生变化。 “好,我知道了。” 王显一拱手,大步离开了。 宇文禅师回头看了一眼涟漪,说着,“好涟漪,快去将我的东西拾掇拾掇,只要些小巧贵重的,其他一概不带了,尽快收拾好。” “好嘞。”涟漪也不多话,听见安排便回到房里动作了起来。 宇文禅师自顾自地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难道宇文化及已经准备动手了吗,隋炀帝居然要这么着急地离开了。 但是记忆里,隋炀帝正是在江都的龙船上被宇文化及所弑,自己和母亲如今被带着一起上船,会不会受到牵连,也卷入这场刀兵之祸呢? 平心而论,宇文禅师对于隋炀帝夫妇虽有一些好感和莫名的血脉联系,但是毕竟没有真正的感情,对于他们的死活他管不了,历史的大势滔滔,也不是他一个孩子所能阻止的。 但是母亲南阳公主在这一场灾难中又将何去何从呢?这几天的观察下来,她平时是个温和的性子,但温和中又透着极其坚强的原则性。 想来应该是自己素未谋面的外曾祖母,独孤伽罗皇后的影响吧,亲孙女继承奶奶的硬气也是应当的,何况南阳公主本来就是被独孤皇后带大的。 他高兴于自己的母亲是一个三观正确的优质引路人,甚至还很有权有钱,可是这样的性格和身份在大隋危亡之际也是取死之道啊。 来不及多想,涟漪已经背着一个包裹来到他的身边,“公子,收拾好了,还好来江都时带的东西不多,不然可要累死奴了。” “走吧。”宇文禅师这时候也顾不得心疼她了。 等两人到会客厅的时候,南阳公主已经坐在这里等着了。 “禅师,可算来了,我们出发。”儿子过来,她直接站起身,对站在身后的王显说了一句。 马车上,宇文禅师看向南阳公主,她的眸子两侧有着明显的乌黑色堆积,想来昨晚的信让她也一晚上睡不着吧。 “母亲,发生了什么事啊,皇爷爷怎么这么着急出门呢?”最终,他还是发问了。 “没什么,就是你皇爷爷兴致来了,想要出游罢了。”南阳公主回头对着宇文禅师笑笑,敷衍过去了,她在心底里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沾染上这些事情。 虽然不知道前路如何,至少,她爱自己的孩子,面对危险,她会尽力保护孩子的。 仍旧是江都码头,两岸的民夫已经就位,巨大的纤绳挂在这些穷苦人的身上,拉着大隋帝国最尊贵的天子,走上人生最后一段路。 隋炀帝的禁军仍护卫两旁,宇文禅师看着眼前满身重甲傲然肃立的护卫们,想着这其中有多少叛军存在。 隋炀帝的信和母亲的情绪已经说明了一切,作为一个后世人,他也许在能力和时代适应上比不过当世人,但是开了上帝视角的他,在大势把握和未来预知上基本算是降维打击。 宇文禅师想着,一定要找个机会加入李唐的阵营啊。 不过算算时间李渊也差不多该晋阳起兵了,自己应该没机会成为原始股东了。错过了天使轮,ab轮也不错啊。而且将来还有一次站队的机会,李世民和李建成还要斗一个大的。 以后跟着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唐太宗李世民混也很好啊。 宇文禅师跟母亲一同登上了楼船,隋炀帝夫妇最后登船,宇文禅师看见这位天子正回头望着江都城,大概有些舍不得这里吧。 不过,形势不等人,终归是要迅速离开的。 伴随着帝后二人登上楼船,两岸的民夫开始缓缓发力拉动着楼船,至少到水够宽够深他们才能放开。 宇文禅师跟随母亲来到楼船室内,这是专门给他们母子准备的地方,接下来好几天就要一直在这里度过了。涟漪有些晕船,早早地向宇文禅师告罪回房里休息去了,没了小丫头在身边,他倒也乐得清闲,拿起几本闲书阅读起来。 身为一个老二次元,大多数繁体字他都可以轻易地辨认,只是这古代的书面语实在有些拗口又晦涩,想要从简体字和普通话的模式中切换过来终究还是需要时间的。 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他感受到大船的行动突然变快变轻盈了,想来是进入深水区,民夫们得以松手。时间在晃晃悠悠中缓缓流逝,突然,一声巨响传来,宇文禅师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随惯性向前移动,他急忙以手撑地才堪堪没有摔倒。 坐在另一边的南阳公主则是轻呼一声向前倒去,还好站在她身边的梦儿眼疾手快,眼见自己和公主都不能保持平衡,干脆先一步扑倒在地上,给南阳公主充当了肉垫。 “母亲!”宇文禅师手上一用力赶紧起身,随后快步走到南阳公主身边,扶起了还在惊骇中的母亲,又顺手拉起了梦儿,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敬意。 还好有梦儿在下面垫着,不然南阳公主这身子骨不知道要摔成什么样呢,难怪她能成为母亲的贴身侍女,这份舍身救主的忠心真是难能可贵。 此时房门也被打开,王显站在门口问道:“公主殿下,适才大船突然停下,外间都是人仰马翻的,您和公子可还安好?” “多亏有梦儿在,本宫和禅师无碍。”南阳公主轻声对外答道。 “那便好,龙船骤然停下,必有大事发生,容卑职去打探一番,还请殿下和公子在房内稍坐。” “好,你去吧。” 王显终究是长期保护尊贵人物的,只是在门口关心了一下主家的情况,不曾进来看见二人目前的窘态和房内的凌乱,随后更是安排人守住门口,他自己直接去查探龙船急停的原因了。 宇文禅师看向王显离开的方向,心里想着自己这娘亲虽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身边人都是值得信任的忠心之士啊。 随后,门外的侍女们赶紧进来,收拾屋内散落一地的各式物件,母子二人则坐到隔壁的一个小屋子里等着王显的消息。 宇文禅师和母亲相对而坐,看着她双手交握在一起,一脸着急的模样。 尤其是母亲多次抬头,怜爱地看着自己,数度欲言又止。“母亲,您有什么想说的吗?”他主动发问。 她张开嘴唇,看向自己,随后又闭上,一脸难色。 随后,似乎下定决心一般,“禅师,如果有一天,非要你在我和你爹爹二者之间选一个的话,你选谁啊?”她盯着宇文禅师,随后问出了这句话。 “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宇文禅师有些云里雾里的,难道宇文化及谋反这件事跟自己亲爹宇文士及也有关系吗? “休要多问,只管告诉母亲,你选谁便好。”她看向宇文禅师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又带着些不忍,不过终究还是狠下心来,要他马上做出唯一的选择。 “我当然是选娘亲啊。”平心而论,他对南阳公主和宇文化及都不太熟悉,但是至少眼前的这个女人这几天无微不至地关心照顾自己,让后世那个孤儿宇文禅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他愿意冒险选择自己的母亲,即使这样可能会得罪自己大伯的家族,想来宇文化及也不会杀死自己亲弟弟的孩子吧。也许自己的身份还能发挥一点作用,隋炀帝他肯定保护不了,不过自己能不能在动乱中保护眼前的母亲呢? 南阳公主很满意他的回答,启唇微笑,不过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外间突然开始传来喊杀声。 这一次,她反倒是一点都不惊讶了,缓缓走过来抱着宇文禅师,“好啊,有了禅师这句话,为娘就满意了,即使有再大的困难,咱们母子俩也要一起度过。” 外面的嘈杂声还在变大,不时传来刀兵相接之声和人的惨呼。 不知过了多久,母子二人相拥着,听外面的声音都有些麻木了,房门被打开了,二人都是一怔。 是王显。 他穿着铠甲,脸上有些血迹,高大的身上透着煞气,应该是经过了一番激烈厮杀。 幸好,忠诚的卫队长平安回来了。 “公主殿下,属下探清楚了,应当是。”他拱手,向南阳公主行礼之后开始汇报情况,却突然顿在了这里。王显看看宇文禅师,又看看南阳公主,似乎不愿意再说下去。 “说吧,禅师是本宫的亲儿子,没什么听不得的。” 听到这话,宇文禅师本以为自己至少会有些高兴的,至少母亲不会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什么事都背着自己了,但是他高兴不起来,事已至此,背不背着他已经不重要了。 “是,卑职看到,司马德戡的骁果军哗变,拦下了龙船冲杀上来,已经向皇上皇后行宫而去了。路上阻拦的人都被他们杀光了。” “而且,卑职还看见,为首的不是司马德戡,而是宇文家小公爷,宇文丞相也在其中。” 王显说罢,南阳公主和宇文禅师都陷入了沉默,宇文丞相自然就是宇文化及,宇文禅师的亲大伯,小公爷便是那位勇冠三军的宇文成都。 南阳公主听到这里,双手紧握,没想到啊,父皇对不住天下百姓,可对宇文家一向优待有加,即使是看见那封信,南阳公主依然存了几分侥幸,希望这仅仅是谣传。 如今一切被揭破,丈夫宇文士及又不在身边,自己要面对艰难的抉择了。 第4章 炀帝之死 王显本以为,他带来的消息会让南阳公主和宇文禅师十分震惊,可是看这两人的表情,似乎这件事早在意料之中一般。 那边的母子二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宇文禅师并不完全明白母亲刚刚那个问题的意思。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在父母之间二选一呢。 不过这并不重要,兵变很快就会结束,并会将全国的叛乱引爆到新的高度,在强大的隋帝国的废墟上,将要成长出一个更为强大的伟大帝国。 “王显,劳烦你去门口守着,骁果营叛军找来的话,先不要动手,你只消告诉他们,这里面都是宇文家二爷的家眷即可。”南阳公主平静地安排着,一旦叛军成功,父皇恐怕是在劫难逃,自己一定要保全性命,这样才能保护自己的母亲和儿子,伺机为父皇报仇。 “是。”王显点头应是,随后走出去,抽出腰间佩剑,站立在门口。 外间大房子里的梦儿已经来到母子二人身边,本该躺在房里的涟漪不知何时也来到两人身后。 门边上除了王显之外还有一些公主卫队的年轻人,都抽出兵器握在手中。强大的骁果营兵丁不是他们能抗衡的,刚才在慌乱中他们也惶然不知所措,如今王显回来,他们也有了主心骨。 可是龙船在大河之上,即便是想要带着公主母子离开都做不到,这里早就是运河的深水区,连民夫都不需要拉着大船前进了。 常年在长江边生活的渔夫都不一定能游到岸边,更遑论公主这等长期养尊处优的女子,还有宇文禅师这般的孩子了。 即便是良家子组成的卫队中,通水性的也在少数,毕竟常年在长安这样的中原地区,下水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 “禅师,害怕吗?”南阳公主回头,看向宇文禅师,问道。 “不怕。”宇文禅师有一种感觉,自己并不会死在这场动乱中。 并不是因为什么穿越者的主角命运或者所谓玄学,而是宇文化及不会杀死自己这个亲侄子,连带着母亲南阳公主和外婆萧皇后都不会死,只有皇帝会与帝国共同走向灭亡。 作为宇文家族的一员,宇文禅师的亲爹宇文士及也掌控着相当大的权力。宇文化及不会轻易杀死南阳公主和宇文禅师,一向名声不错的萧皇后他更不会杀,他不会轻易伤害南阳公主和宇文禅师,这样会让他跟自己的亲弟弟这样的天然盟友翻脸,也不会随意杀死萧皇后来得罪朝中剩下的大臣们。 “你皇爷爷对百姓是苛责了些,可是他不曾亏待过宇文家族,岂能想到宇文化及竟然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即使有了心理准备,她还是出奇的愤怒,百姓有理由发起动乱,可是宇文化及,他哪来的脸这么做,不怕天下人的耻笑吗? “外间的乱子不会太久的,骁果营叛军和你皇爷爷的亲卫激斗着呢,总该是要有个结果的。若是亲卫平定了叛军,自然无事,以后再慢慢处置一干叛臣。”她只是想要发泄出自己心中那种被背叛的委屈和不甘,似乎不需要身边人做什么回应,又接着说着。 “若是叛军赢了,自然是百事皆消。母亲一定要活下来诛除叛党,你愿意帮助母亲吗?”南阳公主似乎说得有些上头了,眸子里泛出血丝,眼神直直地看着她。 宇文禅师不明白南阳公主的意思,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他看得出来,母亲虽然对于平定叛乱还抱有希望,但是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不会知道,这会是让他痛苦了很久的一个决定。 外边叛军和隋炀帝卫队的交战还在继续,不知过了多久,他们隐约听见门口传来了些许声音,王显似乎在和谁说话。 这场叛乱应当是有结果了,母亲当然还在期待皇帝的亲兵们能成功压制这场叛乱,但是宇文禅师知道,他们即将迎来宇文化及的审判。 王显再次走进来,原本傲然的身形都不由得低了几分,身后跟着一个军官模样的男人,平静玩味地看着南阳公主和宇文禅师,他身后的士兵倒都是手持利刃目露凶光,似乎下一刻就要择人而噬。 南阳公主看向他们,“令狐行达,好啊,先帝和父皇一手调教出来的骁果营,今日竟跟随宇文老贼犯上作乱,你们难道不怕千古骂名吗?”她的身子颤抖着,手指着那军官,声音倒还平静。 宇文禅师觉得母亲还是有些天真了,自古以来,军队都只是一个冷漠无情的工具罢了,工具是没有性质不怕骂名的,只看军队掌握在谁的手里罢了。 不过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南阳公主面对这般刚刚杀过人的凶恶叛军的时候,表现出的气度并不曾辱没了帝国公主的尊严,她的勇气是值得尊重的,不过也仅此而已,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那叫做令狐行达的军官稍严肃了些:“南阳公主殿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懒得多说,随我一同去皇上那里见见宇文丞相吧。” “哼。”南阳公主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牵上宇文禅师的手,径直向皇帝夫妇所在的龙船中央而去。 走过令狐行达和他身后的骁果营士兵时,南阳公主似乎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再施舍给他们,直直看着前方,似乎此行只是带儿子去玩一般。 宇文禅师倒是有兴致再回头看看他们,长期受压迫的底层穷苦人和兵丁,一旦爆发之后都会有一个爆发的阶段,这样的军队往往带着极端弑杀和暴虐的因子,不能过分地激怒,他害怕这些人不能控制住。 尤其是他们看向母亲的眼神都带着些让人讨厌的味道,幸好王显一直死死盯着他们。 梦儿和涟漪小步跟在母子二人身后,王显则招呼了公主卫队的几个年轻人,他们快步冲到最前面为他们开路,他自己则走在最后防备着刚刚的几人。 一路上,宇文禅师看到许多倒在地上的尸体,大多是楼船上的宦官和皇帝亲卫,骁果营的服装他刚刚已经见过了,倒在地上的人里,甚至见不到几个骁果营的士兵。 好一场谋划精妙雷厉风行的叛乱。 倒是有几个骁果营的兵丁,不时拉上几个楼船上的使女,随意找一个房间便开始发泄欲望,使女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甚至有几人看向南阳公主和身后的两女,所幸身后跟着公主卫队和那骁果营的几人,他们大概也知道,即使是被俘的达官显贵,大概也是他们惹不起的。看了几眼之后,被王显用凶狠的眼神瞪回去,也不敢多说什么。 楼船很大,从南阳公主起居之处到皇帝待的地方有很长的距离,但是再长的距离也是有终点的。越发靠近那金碧辉煌的大明堂,她的脚步就越慢,眼神却更加坚定了。 一路上,死尸逐渐增多,想要占领最靠近皇帝的地方,终究还是要与帝国最精锐最忠心的皇帝卫队正面交锋将对方彻底击溃才可以。 显然,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带领的骁果营叛军做到了,门口已被骁果营兵丁团团围住。 令狐行达走到了最前方,大声说了句:“前边的兄弟们,可曾全部拿下了?我带南阳公主来见宇文丞相了。”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一路躺着的尸体和门口的骁果营士兵已经说明了一切。 前边的士兵们自动让开一条道,放几人进去,令狐行达也跟了进来。 两旁的士兵都仔细打量着南阳公主和宇文禅师,身后的梦儿和涟漪也分走了很多眼神,他们的眼神极具侵略性。一行人过去之后,这条路被他们重新封死。 进入殿内,一切显得豁然开朗,房内四处点着烛火,本就是午后光热充足的时候,竟然有些刺眼。 一个文士模样的男人站在前方不远,他身后是两个披甲的将军和十余个士兵。 想来这就是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了。 顺着视线几级台阶往上则是隋炀帝夫妇,他们身边的侍女侍卫全都不见了,想来已经在动乱中全部陨灭了。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这不到二十人,大隋的命运将要划上终章。 见到南阳公主带着宇文禅师过来,上首的隋炀帝轻轻叹气。 宇文化及倒是直接走了过来,“南阳弟妹,殿下,去劝劝陛下吧,老夫不愿弑君,请陛下自裁以谢天下。”他轻轻笑着不疾不徐地说,如今大局已定,他可以气定神闲地慢慢处置了。 之前的小心谋算和长期布置在这一刻完美实现,下定这样的决心对于他来说是很难的,如今事成,宇文化及甚至得意得想要大笑。 他是了解这个弟妹的,独孤老皇后亲手带大的孙女,性子简直是如出一辙,都是女儿身男人性子,正直刚烈。 他这般说只是为了排解一下自己志得意满的情绪,顺便气一气这个前朝公主,为此他还特意留下一段距离,防止南阳公主过于愤怒而可能形成的疯狂撕打。 没想到,南阳公主竟是一言不发,直接走过他,拉着宇文禅师,走到了龙椅之下。 “来,禅师,给你皇爷爷和奶奶磕头。”随即,她跪了下去,大声说着,“女儿不孝,未能及时发现宇文逆贼狼子野心,致使尊父受辱,大隋危亡。”她说一句便重重地磕一次头。 大殿里回想着她的声音和头骨撞击地面的声音,这本不是她的过错,但是她明白,隋炀帝今日必死,如此说,想来也能让父皇心中好受一点。 宇文禅师心想,罢了,本想这一生除了天地和父母他谁都不跪,既然母亲如此,那我也跪一跪吧。 于是,宇文禅师也跪下,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跟着母亲的节奏不断叩首。 “南阳啊,好女儿,不哭,你是宇文家的夫人,今后好好活着,爱护好禅师。”隋炀帝夫妇二人走下龙椅,眼含泪光,来到女儿身边,想要将她扶起来。 可是南阳公主只是自顾自地哭着磕头。 “好了,时候差不多了,不要再做儿女态,陛下,你是自己体面还是本相帮你体面?”宇文化及打断了哭声和这感人的画面,他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陛下,你放心去,皇后和公主,本相替你照顾好,禅师是我宇文家的种,以后好生养着,若有本事了,出将入相也未可知。”作为今日的胜利者,他志得意满,大方地施舍。 隋炀帝只是扶着女儿,对于宇文化及的话置若罔闻。 “你杨家本来也是窃取了我宇文家的百年基业,如今还给我宇文化及也算公道,杨广,你还在等什么?”说到这里,他目露凶光厉喝一声。 隋炀帝已经十多年没听见有人直呼自己的名字了,听到这话,隋炀帝一怔,轻轻舔了舔嘴皮,说道:“好,朕自己体面,取白绫来。” 听到这话,南阳公主的呜咽突然停滞了,她跪坐在地上,怔怔地盯着父亲,似乎是不想哭喊耽误了他看父亲最后一眼。 之前一直保持平静的萧皇后此时如受雷击一般,直直倒在地上,在她身边的宇文禅师想要扶她起来,可是她整个人似乎都失去了力气,和南阳公主倚靠到一起了。 此时,这边只剩下宇文禅师和隋炀帝还站着了。 这位传奇暴君回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妻女,微笑着宽慰他们,“夫人,好女儿,以后好好活着,不要想报仇,朕,朕,朕真想回到当年在晋王府的时候啊。”说罢他心一横,狠心地转头,脸朝向着宇文禅师,轻轻挥手示意他过去。 宇文禅师上前站到他身边,“朕知道你,朕知道你,以后,靠你了。”他贴在宇文禅师耳边,说着。 宇文禅师眼中露出惊骇,隋炀帝的眼神里透露出的,绝不是那种普通的“知道”。他难道知道自己是穿越者吗,这怎么可能!满打满算,这不过是隋炀帝第二次见到宇文禅师罢了。 “以后你会明白的。”这是隋炀帝对宇文禅师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似乎知道宇文禅师不明白他的意思。 正当宇文禅师想要再追问的时候,外间的士兵已经取来一条白色的围巾一般的东西递给了门口的令狐行达。 三尺白绫,令狐行达招呼身边那士兵,二人一同上前到龙椅边上。 他们迅速行动,将白绫甩过横梁,做出了一个标准的活扣,下边搬过来龙椅放着,以作为隋炀帝最后的归宿。 “陛下,请吧。”宇文化及轻笑,看向自己侍奉了几十年的老领导,发出了最后通牒。 “陛下,请!”房内的十多个士兵,以及外间的不知多少叛军,此时齐呼。 隋炀帝看向他们,哼了一声,不再多言,走近那白绫。 在令狐行达两人的帮助之下,他站上龙椅,头伸进了那个扣里。 “不。”这是南阳公主的悲呼,而她身边的萧皇后,本来已经倒在地上,此时此刻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随着那两人抽走垫在隋炀帝脚下的龙椅,他悬空了,他开始挣扎,两脚在空中蹬着,可是这只会加速他死亡的速度。 最后的时刻,他看向宇文禅师,眼神不明。 一代暴君,死在了自己最宠幸的佞臣手中。 作为皇帝,他横征暴敛好大喜功,内外交困使得辉煌强大的隋帝国二世而亡,留下的不过是一个庞大绵长的京杭运河和千古骂名。 可是今天,宇文禅师见到隋炀帝在自己面前活生生地失去生命,他的情绪变得十分复杂。 第5章 软禁 隋炀帝的脚直直地悬空下去,脚尖无力地向下,一代帝王,薨。 令狐行达将他扛起来绕过活扣,平放在地上。倒在地上的南阳公主和萧皇后见到这令她们绝望的一幕,又没有力气站起身来走过去,只能往隋炀帝的方向爬过去。 宇文禅师赶紧上前搀扶起两人,想要拉着他们去最后看一眼隋炀帝,却被那二人拦住了,他们身后,宇文化及正快步靠近隋炀帝的尸身。 他走过去,左手拉住右手衣袖,伸出两根手指并拢,在隋炀帝的鼻子边缘探了探,随后起身,开怀大笑起来。“陛下啊陛下,三十多年了,你终究还是栽在老夫手里了。老夫忍辱负重,给大隋当了三十八年的狗,这万里江山,终究回到我宇文家手中,真是苍天有眼啊。” 说罢,他摆摆手,拦住宇文禅师三人的令狐行达和那士兵让开身子,南阳公主率先扑到隋炀帝身上哭了起来,萧皇后也紧随其后,轻轻的抽泣着,宇文禅师则静静地站在他们身边,眼神紧紧盯着宇文化及。 此时,宇文化及身后一身盔甲大腹便便的司马德戡上前,站到龙椅边上,从胸口处抽出一张纸,大声宣读起来。 “暴君无道,敛聚金银,搜罗妇女,强征民夫以凿运河,擅动刀兵远征高丽,自绝于天下万民,致使朝廷蒙羞,生灵涂炭,忠义之士怨望于内,黎民百姓葬身异乡,万幸宇文丞相上顺天意,下应民心,清扫君侧,一肃宇内,天兵所至,无不臣服。昏君杨广,幡然悔悟,无颜以见苍生,自裁于江都行宫,以谢天下,黎庶万民,咸使闻之。” 念完之后,他将檄文递给身后人,说道:“先将此檄文昭告天下,待丞相回到长安,再做计较。” 随后,他上前一步,绕开宇文禅师,到宇文化及身边,问道:“相爷,不知这前朝皇后与公主,应当如何处置?” 达到人生巅峰的宇文化及正陶醉在喜悦之中,他并不在意身前侄儿满含恨意的目光,摆摆手,说着,“从禁军中挑几个脑子活泛的,带先帝遗孀和公主去江都行宫歇着,着骁果营严加保卫,不可使宵小之辈轻慢了贵人,待本相择日送皇上灵柩回京城再请皇后和公主随行。”作为胜利者,他大方地安排隋炀帝的身后事。 名为保护,实为软禁。 对于宇文化及来说,这也是当下最好的处理方式了,皇帝已经没了,他未来的打算并不是篡位登基,只要皇后和公主还在自己手里,就是一张底牌,将来回到京城,借萧皇后之口随意立一个幼弱皇子,他便可效仿曹操故事。 “皇后娘娘,公主殿下,请吧。”司马德戡走过来,向着扑倒在隋炀帝尸身上的萧皇后和南阳公主母女二人说道。 两人皆是目光呆滞,嘴里发出幼兽丧母般的呜咽抽泣声,似乎隋炀帝死去也将他们的灵魂带走了。 “哼,若是二位不愿行动,臣便差遣手下兵丁请娘娘和公主过去了,这军中粗人,不比宫内宦官使女惊喜,万一有个失手磕碰僭越的,勿谓言之不预。”司马德戡对于眼前的皇后公主没有同情,只有听不听话的区别,既然不配合,那便强行带走。 “慢着。”是宇文禅师的声音,他从宇文化及身上转移了视线,盯着司马德戡,双拳紧攥,隋炀帝被杀,母亲和奶奶受辱,他异常愤怒。 可是眼下他们都不过是阶下之囚朝不保夕,只能先稳住他们,活下来,否则万事皆休。 “我们自己走,梦儿,涟漪,进来扶着。”他向外间喊道,王显带着公主卫队保护着梦儿和涟漪,他们在外面同样见证了这一切。 两女想要拨开门口士兵交叉着的长戟走进来,只是无论如何用力都不起作用。 “放她们进来。”宇文化及发话了。 门口的两个士兵这才收起了长戟,让开了一条道路,梦儿和涟漪小步跑进来,一人一个,扶着萧皇后和南阳公主。 “禅师,你爹不愿过多掺和到这些事情中,大伯看在你爹的份上,放过萧皇后和你娘。你自幼聪慧,回到行宫之后,多劝劝她们,本相才是你们的依靠。”宇文化及降低了声调,像是个长辈教育孩子一般轻声对宇文禅师说着。 宇文禅师点点头,但却不曾言语,弱者的愤怒是没有用的,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保护更多的人,活下来才有希望。 梦儿扶着萧皇后,涟漪扶着南阳公主,四人静静听着宇文禅师同宇文化及交涉。 于是,两个女孩扶着两个女人,她们身前是一个少年,稍显纤瘦的身子这一刻显得格外高大,五个人走出了大殿,王显带着公主卫队走在了他们身后,往南阳公主起居之处而去。 宇文禅师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在哪里,可是他现在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自己要强大起来,各种意义上的强大,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不受欺负。 他们重新住进了江都行宫,过上了不知道明天和死亡谁先到来的日子。 时光荏苒,春去夏来。 今天已经是宇文禅师和萧皇后以及南阳公主被软禁在江都行宫的第三个月,宇文化及并不想杀他们,更不想放走他们。 南阳公主卫队的人可以自由外出,甚至可以离开江都,可是这支忠诚的卫队选择了留下。王显又一次采买食物回来,在书房向宇文禅师汇报外间的消息。 这段时间,被软禁在江都行宫,萧皇后整日以泪洗面,带着南阳公主坐在佛堂里抄写佛经缅怀先帝,甚至已经到了废寝忘食不眠不休的程度。 于是,宇文禅师理所应当地管理起了公主行在所的一应事务 听王显说,天下生出了许多乱子,或者说在隋炀帝死之前,天下早就已经动乱不堪了,可是宇文化及一干人等闭塞圣听,导致很多消息直到这段时间才传过来。 随着隋炀帝的死,许多本就作乱的叛军更加蠢蠢欲动,开始谋求逐鹿天下。 山东李密率瓦岗寨起义,占山为王又攻城略地,已经成为了割据一方的势力,其手下秦琼、单雄信、王伯当、程咬金一干猛将攻无不克,已经成为了割据一方的势力, 西边薛举整合了大隋边军直逼长安,更有宋金刚、王世充、窦建德等许多反王蠢蠢欲动,只怕是孔捷过来也得说一声过瘾。 宇文禅师不得不再次感叹华夏大区优秀的匹配机制,众多大佬在隋末共同贡献出了一个无与伦比的诸王混战。 其中,有一股不太起眼的势力已经成功问鼎长安,李渊在太原起兵,其子李世民年方十八,有万夫不当之勇,又兼具统帅三军之能,大败隋军,斩杀名将宋老生,已经攻占长安,立杨侑为帝。 众多起义势力和大隋旧部将这天下搅成了一锅粥,宇文化及本想挟持着萧皇后和南阳公主回京城,立一个傀儡皇帝再做打算,毕竟当初隋文帝杨坚便是如此夺走了大周的国祚。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宇文化及正准备启程前往京城,便被河北窦建德的人马缠住,几次败仗下来,甚至只能堪堪守住东南一隅,兵败似乎只是时间问题,搞得江都人人自危,连米价都涨了许多,至于宇文化及逐鹿天下定鼎中原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梦,自然也成了泡影。 “前些日子司马德戡那老贼率军西进,想要回京,被窦建德打败,仓皇逃回来被宇文化及割了脑袋,宇文化及如今也是冢中枯骨,怕是没几天好活了。”王显发出爽朗的笑声,几个月下来,他明白宇文禅师对于宇文化及没有一丝亲情,反倒是有着深深的仇恨,他肆无忌惮地嘲笑着宇文化及。 宇文禅师却没有笑,司马德戡和宇文化及本就是蛇鼠一窝,因为权势和利益走到一起,如今司马德戡兵败,还折损了大半的骁果营,在宇文化及面前自然没了平等对话的资格。 如今宇文化及的势力灭亡在即,听说他已经开始准备玉玺龙袍,想要在临死前过上一把皇帝瘾。 但宇文禅师并不在乎宇文化及如何,即使宇文化及兵败身死,也不过是出了狼群,再入虎穴罢了,接他们几个烫手山芋的大概率是窦建德,这位从草根谋反的夏王已经在河北建立了强大的势力,他可不在乎大隋朝中臣子和天下世家的想法。 而且,他们现在目标太大,根本回不到京城,即使回去了,如今的长安也早已经是李渊的势力范围,他们不过是换个地方被软禁罢了。 宇文禅师思前想后,悲哀地发现,无论哪方势力得到他们,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软禁罢了,当今天下之大,他们竟无容身之处了。 前些日子听萧皇后说,隋炀帝有个宗室妹妹义成公主,开皇年间下嫁给突厥启民可汗做了可贺敦,前些年启民可汗殁了,义成公主又照突厥习俗嫁给继位的继子始毕可汗。如今义成公主在突厥也称得上是话事人了,实在困窘了可以找个机会北上投奔义成公主。若是突厥感念大隋恩情,想来会出兵帮助大隋一整乱相,为隋炀帝报仇。 宇文禅师听见这话的时候心中一笑,突厥怎么会感念大隋的恩德,顶多是要趁着这庞大帝国内乱之际,狠狠咬上一块肥肉罢了。 他心底里是怀着大中华大民族思想的,让宇文禅师偏安一隅跑到北方那鸟不生蛋的地方去苟且偷生,大概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吧。 并且,他们大概也是没有机会跑的,宇文化及的势力确实不敌窦建德,可是宇文化及的本部兵马根基并未受损,依然盘踞在江都城中,并且他们被软禁在公主府,周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保护得比宇文化及本人都森严。 王显能够出去是因为实在无关紧要,至于宇文禅师和萧皇后以及南阳公主三人,怕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江都。 不过这三个月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近百日的功夫,宇文禅师看了行宫中的许多书籍,刚开始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理解领会,如今他已经可以很熟稔地阅读和写作了。刚开始只是作为前路未卜时候的一种消遣方式,可是越发安静读书和思考,他越是安宁,连涟漪都开玩笑说公子像个顶天立地的老成男子了。 至于这时代的饮食和生活,年轻的身子总是能够尽快适应的,十二岁的宇文禅师正是发育的关键时候,几个月下来身量突飞猛涨,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由于萧皇后和南阳公主两位绝对大佬的摆烂,江都行宫的事务悉数交由宇文禅师管理,也当做是练手了,南阳公主这几个月只关注了一件事,那就是宇文士及去哪了。 前两个月宇文禅师安排王显在江都多方打听宇文士及的下落,可是并未得到准信。 直到上月,宇文化及到行宫来,名为“看望”,实则是欲行不轨,在被萧皇后和南阳公主坚决拒绝并以死相逼后,他不愿两个就此失去两个还有利用价值的前朝妇女,可是又不甘心算盘落空。 于是宇文化及便悻悻骂道:“南阳公主,弟妹,还想着给我那倒霉弟弟守节呢,老夫探听到,他早就回长安投靠李渊去了。听说是愿意抛妻弃子以示投诚决心,那唐王李渊还想要嫁个女儿给他呵。” 宇文化及的话重重打击到了南阳公主,刚与父亲死别,现在又要同丈夫生离,甚至是对方主动抛弃了自己和孩子到长安去投靠叛贼去了。她之前隐隐就有如此的猜测,可是就像猜测宇文化及会谋反一样,心底始终抱着一丝侥幸,然后用侥幸来欺骗自己,混混度日。 宇文化及直接打碎了这种侥幸心理。 本就身子弱的她,在经历了两个月的父丧之后,又经此变故,终究还是病倒了。 宇文禅师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坏在母亲卧病在床,好在她终于不用整日跪在祠堂里伤心了,就连萧皇后也放下了祠堂祭祀来照顾女儿了。所幸他们被软禁着也无甚事务,即使有事也能交给宇文禅师处置,日子便一天天地平静度过。 第6章 出逃 在被软禁的第四个月,宇文禅师第一次离开了江都行宫。 并不是宇文化及善心大发,而是窦建德来了。 夏王窦建德从河南顺大运河直取江南,先是拦腰击败了司马德戡的西进军队,随后又打败了宇文化及的主力,一路势如破竹直取江都,宇文化及的军队只有招架之功,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如今被人打上门来,宇文化及只能仓皇逃窜,逃跑的路上他并不曾忘记行宫中的宇文禅师三人,分出人马带上他们一同离开。 跟随军队一起逃亡的日子显然不比之前在江都行宫来得安逸和舒适。 宇文禅师在行宫软禁的日子里过了自己的十三岁生辰,经过了一整个春夏的时光洗礼,他已经彻底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生活,身形更是成长了许多,比之成年男子了也仅仅低出一点。 得益于最近几个月每日的锻炼和与王显等人的对练,原本纤弱的身子如今变得魁梧而有力量,宇文禅师自信自己赤手空拳也能放倒几个成年男子。 跟随宇文化及北上逃亡的路上,南阳公主卫队在宇文禅师和王显的指挥下稳妥地保护着南阳公主和萧皇后,直到魏县。 宇文禅师记得,这里是宇文化及的伏诛之处。他想得很长远,已经开始预设下一步的情况,宇文化及的势力消亡之后,他们大概率不会死在乱军中,而是会被夏王窦建德接管,窦建德又将会怎么处理他们这些皇室中人呢? 宇文禅师隐隐有所预感,也许他们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得益于最近几个月填鸭式的读书,他对于当今局势和一些基本信息都有了相应的了解。与其他反王不同,窦建德既非当今势族,也非藩镇军阀,而是实打实从底层混上来的。 早在大业七年便已经起义,一直抵抗和发育到现在的绝世猛人。 如今窦建德的夏国,地跨河南河北和山东,连同刚刚吞并的宇文化及势力范围,已经成为当世最强大的势力之一。 加之窦建德本人不甚喜爱金银美女,而是真正在励精图治,其治下堪称是“境内无盗,商旅野宿”,一派欣欣向荣的迹象。作为普通的平头老百姓在窦建德手下当然是幸福的,可是宇文禅师并不能确定窦建德对他们这样的所谓“权贵”的态度。 可是如今寄人篱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他打心底里不想落在窦建德手里,似乎冥冥中自己就有着一种天然的排斥。 很快,宇文化及在魏县停下了。 他们又一次被软禁,只是这一次的时间要稍稍短一些,两个月。 听说,这两个月里,宇文化及建国号为许,自立为帝。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到了穷途末路,除了困兽之斗以外,还有一种选择,及时行乐。 宇文化及显然选择了第二种,他一生胆小怯懦,唯一一次勇敢还是被手下人逼迫着害了隋炀帝,可是成功之后他又大包大揽将功劳都记在自己头上。 如今,窦建德已经打到眼前,他却忙着在魏县登基享乐,也算是人生最后一次蹦跶了。 与此同时,宇文化及手下的军力急剧削弱,许多兵丁直接开小差跑路,或者在将官的默许之下烧杀抢掠,搞得魏县乌烟瘴气活似人间地狱。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对于宇文禅师三人的看管到了最无力的时候。 外间虽然还是有着许多兵丁看守,可是这些人眼看着其他人在魏县城里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而自己只能干看着宇文禅师几人享受生活,两相对比之下,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听说窦建德马上就要打到魏县了,经过之前几场败仗,军中更是人心惶惶。 这些情况宇文禅师都看在眼里,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在窦建德彻底解决掉宇文化及之前离开,即使到长安去被李渊软禁也好过在窦建德手下生死未卜来得好。 毕竟李渊可是真正的大贵族出身,和隋炀帝还是表兄弟,多少会顾忌一些脸面和朝中大臣的想法。 打定主意之后,宇文禅师说着:“王统领。”,王显走过来,拱手问道:“公子,何事?” “来。”宇文禅师带着他走进书房内,又示意王显关上房门。 外间的兵丁看着也不多言,老子管你们说什么悄悄话,不影响我今夜换哨之后去勾栏潇洒便可。 宇文禅师招手,王显附耳过来。 “窦建德就要打过来了,我想带着母亲和奶奶借机逃回长安去。” “公子,山东如今兵荒马乱的,恐怕路途艰难啊,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万金之躯,就我们手下这几个兄弟怕是守护不住,万一有个闪失,卑职万死也难辞其咎啊。”王显退一步,轻轻拱手说道。 他是一个忠心的汉子,为了主家的生死存亡,他并不惜自己的命,是一个很好的执行者,可是要他主动求变还是有些困难。 “窦建德打下魏县更危险,如今离开还有一线生机,我意已决,此事我去告知奶奶和母亲,你不要走漏了风声,备好马车听我安排便是。” 这种时候只能当断则断了,宇文禅师冷着脸做决定,他本想要王显给自己一点支持,哪怕言语上支持也足够了。既然他怕有风险,那么我自己来做决定。 宇文禅师当然知道这样做风险巨大,可是如今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是。”沉默良久,王显应答道,随后看看宇文禅师,退出去了。 下午,宇文禅师拉着萧皇后和南阳公主来书房也说了此事,陈明利弊之后她们倒是答应了此事。 萧皇后大概因为最近的变故太多,这个安稳了几十年的女人根本没有处理这些事务的能力和心情了,如今宇文禅师的话便是她的希望了,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想当年她也是晋王府中的重要人物,在杨广斗倒杨勇荣登大宝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可是如今几十年过去,她在岁月中磨平了心气,多次劝诫隋炀帝无果之后也选择了摆烂听任事情发展,如今失去了丈夫,她更是心如死灰,只等着其他人来安排她的未来。 不过,她也给宇文禅师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今天早些时候,她收到了突厥那边的来信,她的小姑子义成公主和她丈夫始毕可汗如今陈兵漠南,随时准备南下。 窦建德已经去信表示愿意和突厥合作,甚至姿态有些低下,毕竟如今窦建德的如今的主要任务是逐鹿中原,而不是帮未来的竞争对手扫除外患。 至少,窦建德不会杀他们,人身安全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南阳公主本是一心想要回到长安拉起军队为隋炀帝报仇,可是如今看来等不到她回到长安了,宇文化及大概很快就会死在窦建德手中。 反而是她自己,当初宇文化及恼羞成怒的话让她陷入其中许久,他相濡以沫十多年的丈夫宇文士及,早就知道宇文化及及其手下人想要谋反,可是他却选择了抛妻弃子明哲保身投奔李渊。 她的心理防线被击溃了,如今的第一想法已经转变成了找宇文士及要个说法。那么,回到长安,南阳公主也是愿意的。 既然她们两人愿意离开聊城,那么便付诸行动吧。 听说窦建德的军队前哨已经到了聊城外围,还有人传言,夏王窦建德在城西专门留了一条道以供百姓出逃。 宇文禅师吩咐梦儿和涟漪尽快收拾好萧皇后和南阳公主的行李,带上金银细软轻装准备出发。这些东西如今放在各自房中,只等哪一天抓住机会便直接行动。 又苦等了三天,终于迎来了机会,宇文化及要巡行全城犒劳军队,慰问百姓。就连外间守着的兵丁都分到了许多酒食。 本来这些是作为内库物资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宇文化及的治粟内史强烈反对使用,可是宇文化及还是本着自己不用就是留给窦建德的想法,干脆挥霍一空。 这一晚,外边的明哨暗哨喝得格外尽欢,少数几个喝得少些的也不太能保持清醒。 宇文禅师早已经通知了南阳公主等人在房内备好细软,只等他们信号便直接离开。 子夜,宇文禅师穿着一身褐色紧身衣物,带着几个年轻人,悄悄靠近了倒在地上的暗哨。 他朝着其他人轻轻点头示意,随即所有人一起动手,短刀抹脖子。 这是宇文禅师第一次杀人,虽然之前已经跟随王显凭空练习了许多次,可是如今第一次感受到刀子插进血管的真实触感,看见那人直直倒下,圆睁着的眼睛中透露出的难以置信。 宇文禅师不可避免地犯恶心了,可是如今顾不得许多,他强行按下自己想要呕吐的感觉,随后他们又迅速解决了门口的暗哨,拉出了马匹,叫来了南阳公主和萧皇后等人。 门口是王显刚备好的马车,边上还有几匹骏马。卫队的年轻人们换上宇文化及手下军队的衣物,骑上马儿,宇文禅师则带着萧皇后等人上了马车。 一路上,面对巡逻兵丁的盘问,王显仗着自己最近几个月在宇文化及势力范围内的行走经验直接糊弄过去。 魏县,一个小小的县城,是没有城墙的,宇文化及到这里之后才开始紧急地修建城墙,可是他的军队和临时征发的民夫效率实在不行,直到现在城墙都没能完全建好。 城西正是一片坦途,这也是窦建德在西面留出口子的原因。 一路上,马车疾驰,卫队骑着马护卫身旁,马车上的五人紧紧贴着,宇文禅师坐在门边上,身旁是涟漪。自从被软禁之后,宇文禅师便让涟漪去照顾萧皇后了,萧皇后的护卫和侍女动乱中早已经全部丧生,宇文禅师的起居和生活则是自己照料。 十五六岁的少女哪里经历过这般惊心动魄的场面,她有些颤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导致的,以至于她的身子轻轻倚靠在宇文禅师的身上。 月光的映照下,对面的梦儿看见这情景,抿嘴对着涟漪轻笑,眼里意味深长。 涟漪则是俏脸羞红,所幸马车的帘子又关上了。黑暗中,她贴得更紧了,没想到几个月没在公子房里待,公子竟然长高长大了这般多,少了许多童子气,多出了许多男子的英武气势。尤其是在这样刺激场面中,宇文禅师的神经紧绷,身子也显得硬挺,更让花季少女羞涩和暗喜。 宇文禅师感受到了身边少女的颤抖,还有她轻轻靠在自己身上又触电一般快速缩回的动作,逃出生天的快感和男儿当杀人的豪迈散去。如今他竟是有些累了,于是手伸过去,握住了涟漪的小手,紧紧地攥着。 少女本就羞涩,靠在他身上维持平衡还可以解释,如今被握住了小手算什么?想要挣脱却又毫无力气,只得任由他握着了,不过眼下危机还未解除,宇文禅师没有其他动作。 他心底想着,回到长安之后,一定要把自己的初吻之类的第一次赶紧交出去,感受一下前世未曾体验过的恋爱和身体接触的滋味。 幸好,身旁的萧皇后和南阳公主都是紧紧闭着双眼不断诵念着佛经,不曾见到这场面。 他们顺利跑出了魏县,可是不能停下来,宇文禅师的计划是至少要跑出百里以外,才勉强算得上安全,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懈怠和休息,他伸出头去嘱咐王显,不能慢下来。 身旁的几人经过一夜的奔波和精神高度紧张已经睡过去了,涟漪更是直接靠在宇文禅师肩头睡着了,娇俏的小脸显得格外可爱,甚至在他肩头都留下了些许津液,惹得宇文禅师一阵无奈而宠溺的笑。虽然她比自己大好几岁,不过怎么感觉自己可以当她的哥哥了呢。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急停,睡着的几人身体不由自主往前倒去,直接被惊醒。宇文禅师赶紧扶住几人,随后起身下了马车。 第7章 战! 他们被一行人马拦住了去路。 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头戴铁盔,一缕缕红缨迎风飘动,身穿玄黑铠甲,腰间是制式长刀。是骁果营的衣服,定睛一看,中间那人的铠甲格外艳丽,骑着高头大马正在人群中华耀武扬威,是令狐行达! 听说司马德戡在窦建德击败之后回到江都,宇文化及正是在令狐行达这狗腿子的帮助下杀死了司马德戡,吞并了骁果营的兵马。 靠着亲手杀死隋炀帝和对付司马德戡两项投名状,令狐行达被宇文化及任命为骁果营新的统领。不过这统领如今也是有名无实,毕竟骁果营的主力早就被窦建德消灭得差不多了。 可是,再是断了牙的老虎,也是上过战场的骁果营,如今他们虽然仅仅是几人过来拦截,身边的卫队能斗得过他们吗?宇文禅师心中闪过不安的情绪 “宇文公子,数月不见,你的变化真是令人惊叹啊。”令狐行达出声,他看得出,虽然马车里坐着两个身份尊贵的女人,但是眼前这帮人的真正主心骨是宇文禅师。 今早他突然接到手下人汇报说软禁着的几人逃走时,他甚至来不及骂看守的兵丁喝酒误事,带着人骑上几匹快马便要拼命将他们追回来。从拂晓开始一直晌午,他带着人一刻不停地跑出了几十里路,终于是在窦建德军营附近拦住了他们。 “你也不遑多让,令狐统领。”宇文禅师轻轻放下马车的帘子,看着令狐行达,冷冷地回答道。宇文禅师的这话带着几分嘲讽令狐行达的意味,几个月前在龙船上,正是令狐行达领着人把宇文禅师母子二人带到大殿,并亲手缢死了隋炀帝,后来他又背刺老领导司马德戡,坐上了骁果营统领的宝座,当真是一个背主小人。 其实宇文禅师预计过有可能会被追上,所以让王显尽量靠近窦建德军队的方向跑,但是又不能太靠近窦建德的人。 这本就是赌,可是不曾想到这令狐行达本就是从底层爬上来的,碰上这种事情直接当机立断,带着几个人就追出来了,宇文禅师谋算多时的计划,难道就要如此失败了吗。 出逃之后若是再被抓回去,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啊。 令狐行达听见这话,不曾言语,他也还记得,当初的宇文禅师还仅仅是个瘦弱的孩子,虽然敢于正面和宇文化及对话,可终究还是个不成气候的潜力股。 一晃几个月过去,他令狐行达已经一跃成为宇文化及势力中的重要人物,算得上是风光一时。他自己的变化就够大的了,可是看见眼前的英武少年,哪里还有当初的稚气。他记得宇文禅师好像刚刚满十三岁吧,若是有人说这宇文禅师是个成年男儿,令狐行达都不会怀疑。 所幸自己将他们拦住了,拦住了就好,他们也就只有十多人,人数与自己相当,还要分心保护马车里的贵人,自己手下可都是骁果营出来的老兵,上过战场的,对付几个在长安养尊处优的卫队子弟想来还是稳妥的。 实在不行,只要拦住了他们,后面的大部队早已经出发,很快也能追来。 令狐行达这般盘算着,随即抽出了腰间佩刀,阴狠地说着:“你们是主动跟本统领回去,还是我们把这些人全部放倒之后,再请你们回去呢?” 宇文禅师看了一眼身边骑着马的王显,南阳公主卫队加上他总共只有十人,人数过少不能构成威胁才被宇文化及留下了,甚至这些人平时主要学的功夫都是防御性的,净是些在危难时刻帮南阳公主挡刀子和保护人的本事。 可是如今情势危急,令狐行达肯定不只带了这么点人出来,后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现追兵,只能尽快解决掉眼前的令狐行达一行人才有一线生机。 身后的帘子突然打开了,梦儿探出头来,远远地望见了令狐行达,吓得缩回去跟南阳公主说什么去了。 随后,南阳公主也从马车上出来,瞥了一眼拦在前面的人,狠狠地看了一眼令狐行达之后。她来到宇文禅师身边,替他整理衣襟,温柔地说着:“禅师,你是个好孩子,这几个月你的长进为娘都看在眼里。” “母亲”,宇文禅师叫了她一声。 “你心中如何想的,便放心大胆去做吧,大不了便是一死。”她轻轻笑着,随后扫视周围,在每一个年轻人的身上都驻留几秒,似乎做着告别。 随后,她看向王显,拱手说:“王显,这十多年鞍前马后地跟着我,你也辛苦了,今日再劳烦你一次。” 前方拔剑挺直着上身坐在马背上的汉子颤动了一下,他回过头来,对着南阳公主行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南阳公主重新登上了马车,她知道,自己和萧皇后此时的唯一作用,便是躲在一旁不要添乱子。 王显对着身边的年轻人们说着,“儿郎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公主殿下好吃好喝好酒招待着咱们,如今到了回报恩情的时候了。” 随即,他举起手中长剑横在头顶,厉喝一声,身后的年轻人们也是如此,他们大声地呼喊着为自己壮胆。 他们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小姐,也不是京营那帮废驰训练的兵痞,在王显的带领下,平日可没少受苦。 可是平日的训练毕竟不是真正的生死搏杀,南阳公主此等人物一生也不曾遭遇过如此场面,卫队中净是些理论家,不曾有机会实践,如今,到了真正考验他们的时候了。 宇文禅师站在马车边上,见到这场面,他心中也豪迈了几分,南阳公主不曾要求他也回到马车,一方面是知道他最近几个月一直加紧训练,有一定的防身本事,另一方面大概也是觉得今日在劫难逃,有些绝望了吧。 他不愿意就此放弃,终归要战一场。 既然如此,那便战斗吧! 宇文禅师抽出马车边上的长剑,这是他爹宇文士及的佩剑,前些日子他一直用这把剑练习剑术,如今终于是要带着它真正饮血了,就是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 王显开始吩咐具体的任务,三个年轻热人被他留在了马车的三个方向上防范偷袭,马车的西面则是交给了宇文禅师。 王显自己则是带着剩下几人主动向令狐行达一行人冲去。 对面几人坐在战马上,马脚不停地往后蹬着,似乎卫队们的血性也激发了他们的战意。 马背上的骁果营兵丁们也抽出长刀迎战。 王显主动找上了令狐行达,剩下的几人也各自找上了自己的对手,很默契的一对一。骁果营剩下几人则是冲着马车杀来,他们知道,只要拿住了马车里的人,一切都将结束。 几人团团围住了马车,各自找寻自己的对手。 宇文禅师对面,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他已经下马,步战有些施展不开。 看着一步步靠近过来的士兵,宇文禅师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嘴里泛出些甜味,挥动长剑,主动迎了上去。他的力气很大,这是王显说过的,他要发挥自己的优势。 可是那人一个闪身,便轻松避开了宇文禅师极具力道的一击,脸上的表情好似宇文禅师的动作在他面前是慢动作一般。 他嘴上还说着:“宇文公子,你这种达官显贵家里的纨绔子弟,居然也要同我这军户比比手下功夫么,还是早早让开道放大爷过去,公主和皇后老子不动,用你的侍女给你见见什么叫真正的男人,哈哈哈。” 宇文禅师一击不成反被他一番言语讽刺,心中愤怒更甚,这一次不再使出全力,而是迅速地一剑刺出,直指他的胸膛。 这一次他没有再躲,而是迅速抬起手臂,手中长刀自下而上,生生拦断了宇文禅师的攻击。 刀剑相接的脆响传来,宇文禅师被震得有些后退,险些握不住剑,右手虎口处他更是传来阵阵酥麻。 那人却是不依不饶,挥刀打断宇文禅师动作之后,稍作停顿,直接全力砍下。 宇文禅师退出几步之后本就有些靠近马车了,再见到他一刀砍过来,他明白自己不能躲闪,便横握铁剑招架住。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音,他被震退,直接撞在马车上,还好这剑的质量不错,面对如此势大力沉的一刀竟然没有被劈断。 对面那人在如此全力一击之后也稍稍退了几步,神色认真了些:“若是你再大一些,老子都不一定是你的对手了,可惜,你没有机会了。” 此时的宇文禅师正靠在马车边大口喘气,方才巨大的震动显然惊动了车内的人,涟漪直接拉开小窗边的帘子向外看。 眼见得早上还握着自己手的宇文禅师被砍退到马车边上,她想要喊他,可是又怕他分心,终究是双手紧紧封住了自己的嘴,狠狠地闭上眼睛开始求神拜佛。 “宇文公子,我可要动真格的了,到了阴曹地府,记得告诉阎王爷,取你性命的是长安万年县的唐德。”这唐德之前显然低估了宇文禅师的力气,如今也要认真对待了。 而宇文禅师,他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微弱声音,回头看看窗口的涟漪,为了保护母亲还有这可爱的小侍女,他要拼尽全力,如今卫队们都有自己的对手,无暇他顾,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他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这几个月王显教给自己的一招一式,虽然他学得有板有眼,可是王显总是说他学得有其形而无其神,到了生死搏杀的时候靠不住。 经过方才跟这唐德的两次正面交锋,宇文禅师感觉自己心中的热血被真正激发出来了,他要杀人,他要杀死眼前这个人,不惜一切代价。 他感觉自己气血上涌,全身似乎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再次举起长剑挥过去。 这一次不再是直直的刺和劈,而是伴随着全身的动作将自己的剑送过去,对面的唐德显然也感受到了宇文禅师身上气势的变化,神色一正。 不过看到宇文禅师的动作,他还是在心中发笑,终归是个孩子,一次失败之后动作不变居然也敢再攻击。他故技重施,想要再次挥刀向上挡住宇文禅师的攻击再借他的力反击,这小子的力气真是大得吓人。 可是,刀剑接触的那一刻,唐德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力量,明明宇文禅师连整个身子都飞过来了,怎么会没有力量呢,说时迟那时快,他还来不及惊讶,宇文禅师的剑竟然顺势从他的刀面上滑了过来。 一剑刺进唐德的喉咙,与此同时,他的腰刀也在这滑动中接近了宇文禅师的胸口,仅仅差一寸啊,可是这短短的一寸,他永远也逾越不了了。 纵然你能一力破万法,我也能四两拨千斤巧取了你的性命,这是某一次对练之后,王显对宇文禅师说的。 宇文禅师抽出长剑,唐德直直地倒下,到死都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眼前这个没有丝毫战斗经验的大力愣头青,怎么就突然取了自己的性命呢。 巨大的压力退散,宇文禅师现在只想坐在地上躺着大喘粗气,虽然仅仅只有几个回合,可是每一刀每一剑他都用尽了全力,生死搏杀的感觉真是美味,也真的很消耗体力。 生平第一次杀人,有些犯恶心,但是又很爽,一种死里逃生的快感。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他回过神来,看向马车的另外几个方向,余光瞥见了窗口,不再是涟漪,而是南阳公主,她对宇文禅师笑了一下,似乎是欣慰,又似乎是担心。 宇文禅师看向马车边上另外的战场,一阵阵的刀剑相接声此时才传到他耳中,长期训练装备精良的南阳公主卫队,对上禁军翘楚骁果营的百战老兵,一时间都打得难分难解。 可是此时宇文禅师突然加入战场瞬间打破了这种平衡,他先是靠近其中打斗着的一对,上前一剑捅进了骁果营士兵的后心。 第一次杀人之后,第二次显得如此的顺滑,甚至刚才的恶心感也消退了许多。 他与站着那人眼神交流一番,随后迅速行动,一人一边,十多息的功夫,便帮助马车边的另外两人杀死了对手。 他们五人向着王显的方向过去,想要一举消灭令狐行达这一小股追兵。令狐行达与王显激战正酣,二人都是功夫好手,一时之间杀得难分难解,你来我往之间只留下一阵刀剑碰撞的脆响。 令狐行达也在分神看着其他人的情况,如今见势不妙,他想要上马离开,可是却被王显死死缠住。 他与王显身形交错之间,另一对交战着卫队成员和骁果营士兵正靠近过来,王显挥剑袭来,他顺势一退,却是一刀砍在了身边那卫队年轻人的脖子上。 抽刀而出,鲜血泵出。 “曹安!”宇文禅师身边的几人呼喊出声,看着自己多年的同僚和手足兄弟殒命,他们瞬间气血上涌,本就迅速冲过去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在宇文禅师的视角看来,他们简直就是扑过去的。 其中一人焦急地去扶起倒在地上的曹安,其他几人则开始帮助队友多打少,宇文禅师则是趁机站到了令狐行达以及王显的身边。 似乎曹安的死对于王显和令狐行达的战斗没有丝毫影响,两人依旧全力挥动着兵器对砍着,只是下一瞬,令狐行达就绷不住了,怎么突然队友全都没了,南阳公主的私人卫队竟然这般强大吗,难道我令狐行达要葬身于此了吗。 尤其是当宇文禅师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死死盯着自己的时候,令狐行达感觉自己身后一阵恶寒。 身前的王显不断进攻,身后则是那小儿在寻找机会下黑手,与此同时,其他人也围了过来、伴随着王显一剑挥下,令狐行达堪堪挡住,顺势向后一跃,远远地落在马上,他狠狠一拉缰绳,马儿吃痛高高抬起前脚,正要开始飞奔。 令狐行达突然感觉腰间一寒,回头一看,竟然是宇文禅师,他的身形相对要低一些,追身后来一剑刺过来正中他的腰腹。 马车上的南阳公主也在密切关注着战团,仅剩令狐行达一人的时候她便已经带着涟漪和梦儿下来了,如今看见宇文禅师一剑刺中令狐行达,他大声叫好:“好,禅师且慢,让母亲来。” 令狐行达已经掉落下马倒在地上,宇文禅师正准备补刀便听见了母亲的声音,于是他停下动作。 王显带着几人上前强行拿走了令狐行达手中的长刀,将他按在地上跪着。 南阳公主走近前来,高高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宇文禅师的头,随后从他手中拿走了长剑。 “令狐行达,那日你亲手缢死我父皇,可曾想到今日!”南阳公主眼中含着泪光,大声说着。今年初春,在那江都的龙船上,便是令狐行达亲手将隋炀帝吊死了,时过境迁,今日他竟然落在了自己手中。 一想到父仇即将得报,她握着剑的手都有些颤抖。 “要杀便杀,何须多言!”杀父大仇在身,令狐行达知道自己今日恐怕是难逃一劫,如此说了一句便抬起头,等着南阳公主砍过来。 “怎么,你这后宅妇人,不敢动手么?”令狐行达盯着南阳公主身上隐秘处,眼神淫邪,嘴里则是质问着。 “禅师,你来替母亲。”她将剑递给宇文禅师。 宇文禅师接过长剑,换做是平时若是南阳公主让他砍人头,他怕是下不去手,可是如今刚刚杀过两个人,眼前这个还是同自己有生死大仇的令狐行达。 宇文禅师举起长剑,来到令狐行达身边,重重挥下,人头顺势落地,鲜血喷涌而出。 见到这场景,他身边的南阳公主抽泣起来,还在小声呼喊着父皇,随后便晕厥了过去。 第8章 夏王 一切归于平静,宇文禅师收起佩剑,长舒一口气,这惊心动魄的场面,换做是他刚穿越的时候简直想都不敢想。 “母亲”。这时他才看到倒在地上的南阳公主,赶紧跑过去,同涟漪一起扶起了她,送回到马车上。 随后宇文禅师下车来到人群边,走近一看,他们正围着倒在地上的曹安身边,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王显正探着他的鼻息,回头便看见了宇文禅师,冲着他轻轻地摇头,随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周围人见到这场景,更是悲从中来。 本就是一群朝夕相处的年轻人,如今走着走着就少了一人,其中几人甚至眼中泛出了泪光,在战场上失去袍泽兄弟总会让人生出一种悲凉。 可是眼下并不是悲伤的时候,他们还在逃亡的路上,宇文化及的追兵随时可能追上来。 “都别哭了,行动起来,就地挖个坑,先让曹安入土为安,等到将来安顿好了再来将他迁往长安。”曹安的尸身眼下显然是不方便带走了,他们迅速行动,在一棵大树下面就地挖开一个一人大小的坑洞,将他的身体放置进去,随后掩埋好做好隐蔽措施。宇文禅师抽出一把匕首在树上划了几刀,留下一个简单的标记。 王显则是割下了令狐行达的头颅用布包好,将来祭奠陛下用得上。随后,他们将这些人的尸身扔到一起,一把火点燃。 从他们被拦截,再到厮杀和掩埋曹安,拢共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随后便各自上马,再次出发。回到马车上,南阳公主仍在昏迷中,萧皇后在他身边照顾着,涟漪和梦儿则是不停地打量着宇文禅师,涟漪小声问道:“公子,您没受伤吧?” “没有,你看我不是好好地么。”他轻笑着,还伸手过去在涟漪的脸上轻轻摩擦了一下。 可是这般的话语和动作反而刺激了涟漪,原本平静的脸上划过泪痕,她不想吵到南阳公主,只能一遍捂住自己的口鼻,一边轻轻地拍打宇文禅师的胸脯。 宇文禅师见此情形,心中怜爱之情泛起,上前抱着她,涟漪则顺势反搂着他,一张俏脸贴在他的胸口呜咽着,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身旁的萧皇后似乎没有看见似的,抱着南阳公主闭目养神,对面的梦儿则是不断地抬头看着他们,手指关节不断触摸自己的琼鼻,轻轻笑着。 过了许久,怀里的涟漪才停止了抽泣,轻声说道:“我从窗户里看见你和那个人打斗,他那么高那般壮,公子要是没了我们可怎么办啊。”一边说着一边又哭起来。 宇文禅师只好再次抚摸着她的背说:“没事的,没事的,好涟漪,我不是打赢了么。” “我听别人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公子千金之躯,怎么能与那粗野军汉贴身打斗呢。” “好了好了,涟漪,我这不是为了保护你们么,再哭我可要生气了。” 宇文禅师端起涟漪的脸,盯着她认真地说道,甚至脸上的表情也配合着冷淡了些。 眼见得眼前的小美人儿止住了泪水,一双红唇高高翘起,一副委屈的模样,宇文禅师也绷不住表情,与她对视,随后两人同时笑出声了。 生死搏杀之后,铁汉也需要柔情来抚慰,宇文禅师觉得要是这会儿没有其他人的话他肯定忍不住跟涟漪亲热一番。 毕竟,贴身侍女本就是自己的女人,他刚刚已经在厮杀中倾泻了情绪,如今,他需要另一种形式的发泄。 正想要再牵上她的小手,马车再次停住了。 宇文禅师心中大惊,难道追兵又来了?他赶忙探出头去。 还好,不是宇文化及的追兵,不过是窦建德的人马罢了!前方的夏字旌旗飘扬,一队人马设卡拦在路边,宇文禅师远远望去,甚至能直接看见他们的军营。 为了追求速度,他们一直走在官道上,又为了躲避追兵,只能尽量贴着窦建德驻扎的位置走,如此想来,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如今他可不敢硬闯了,前方便是夏军军营,即使闯过这个关卡也会被快马追上,而且这样还会彻底得罪了窦建德。 可是此时已经跑不掉了,宇文禅师想着,自己居然没有想到要派几个人在前边探路,把所有人都留在身边护卫了,实在是巨大的失误啊。可若是不留人在身边又不一定打得过令狐行达一伙人,真是难以抉择。 想来后世那些喝了酒还存有侥幸心理的人大概也是这种心态,已经见到交警跑不掉了,不如就正常过去,赌一手自己不会被查。 最近有很多流民从魏县出逃,他们这样的,大概算是富商?还是那种带有卫队的富商,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碰碰运气了。 前方的王显回头给了宇文禅师一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回到马车里。 这种时候,当然需要王显这个老江湖出马,宇文禅师靠在马车门口静静地听着。 前方传来喊话:“来人止步,从何方来的,去往何处,姓甚名谁,速速交代。”一个夏军士兵迅速拉上木栅栏封住去路,上前拦住王显,大声喊着。 “这位军爷,我们是魏县本地人,姓王的,小人王显,此行动护送我家老爷的家眷到洛阳去投亲。”王显声线放低,略带谄媚地说着。 如果宇文禅师能透视的话,他兴许还能看见王显悄悄从怀里拿出些碎银子递给那人。 外间,那士兵听见王显的回答,又看见他从手下悄悄递来的东西,顺手接过,可是却不曾放行。“既是良民,等我禀报了队正,他说放便放你们过去。”说着,他便回头看向后方。 顺着他的视线,王显这才看见原来这高大的木栅栏后边放着一把大椅子,上边一个军官模样的男人正翘着二朗逸,手里一把小匕首,修剪着他的指甲。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并没有察觉,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仿佛这世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他的指甲。 拦住王显的兵丁快步跑到他身边,交出了手中的碎银,说了些什么。 对于守在这里的队正王伏宝来说,这段时间可谓是相当郁闷。他本是长安一个游侠,看不惯隋炀帝继位以来的种种暴政,便同窦建德在大业七年一同起义。两人当初都在高士达手下,高士达死后,窦建德收编了其残余势力一路发展至今。 窦建德对于自己的老伙计王伏宝可谓重用有加,王伏宝也算争气,东征西讨屡立战功,在夏国内部算是二号军事人物。去年窦建德率军伏击盘踞河北的魏刀儿,正是王伏宝大破魏刀儿的十万大军。可是,王伏宝这样的军方二号人物,怎么会来路边做了个小小的队正呢? 王伏宝也有话说啊,他本就是同窦建德一同起义的袍泽兄弟,窦建德收编高士达手下的人他还出了大力气,之后夏国南征北战也算立下了汗马功劳,窦建德自己率军南下征讨宇文化及,可是却只给他留了少量兵力在北边抵抗罗艺。 前些日子,他被罗艺手下精锐骑兵“燕云十八骑”突袭,几千人的军队被杀得丢盔弃甲,仅有几十名亲兵随他逃回来,本以为窦建德会看在他往日的功劳上饶过一次或者小惩即可,毕竟是窦建德自己带走了主力部队才导致王伏宝被击败。 可是窦建德竟然要直接撸掉他的军权,王伏宝本想找军师宋正本来求情,可是这刀笔吏不仅不帮忙,还在窦建德面前又参他一本,导致窦建德直接将他一撸到底来拦路了。 每每想到这里,王伏宝心中便是一阵愤懑,当初打下那小县城,就不该饶过这宋正本一马,如今反使得小人得志。不过过来之后每日也乐得清闲,暂时也没有不长眼的人来惹他。 看着眼前的马车和护卫在马车边上的十余个汉子,他不想理会,也并未接过银子,轻轻挥手,“放他们过去,没事别来烦老子,有事也别来”。 “是”,那士兵心中一阵激动,手中这些碎银都够他一年的军饷了,过几日拿下了魏县便可以好好潇洒一番了。他又跑过去,冲着王显招手,“你们可以走了,路上贼人多,仔细护卫着。”拿人手短,他也不忘关心王显几句。 “多谢军爷”,王显拱手,笑了笑,重新上马,招呼着身后的年轻人们赶紧过去。 伴随着栅栏开启,马车缓缓驶过,王伏宝虽然不甚关心这些破事,可是几日下来难得看见一次马车,想来都该是些什么富贵人家。 呸,他暗暗骂了一声,想着若是自己还是当初的游侠,又少不得要劫富济贫了。 一阵微风拂过,轻轻吹起了马车前边的帘子,王伏宝正巧抬头,看见了其中的一个妇人。 他眼中精光闪过,“等等!”突然出声。 王伏宝生在长安外城,先皇在世时也算得上长安街头的流窜人员,收保护费小偷小摸的没少干,后来听了一个道人点化做了个游侠,起义则是更后面的事情了。 他少年时在盛大的长安城的记忆,一直在心中,不巧的是,他刚刚正好看见了自己曾经见过的一个人,一位贵人。 出声之后,他才开始细细回忆,皇帝老儿来江都肯定是要把她带上的,宇文老贼确实有可能劫持了她,此处又正好是从宇文老贼老巢出来的路。 王伏宝上前,粗暴地拉扯开了马车的帘子,他看见了自己少年时见过的那位贵妇,萧皇后!当初的晋王杨广和萧皇后也算是一对道德模范夫妻了,过着艰苦朴素的生活,得到了隋文帝夫妇的一致认可,他们所行的众多善举之一,便是请求隋文帝赦免了一些尚且年幼的盗贼,王伏宝,正是其中之一。 他至今仍记得,二十多年前,他在长安街头了一个钱袋子被当场抓住,解送官府。关押了几日之后,牢头突然找上他说他走运了,让他赶紧出去。 于是,他见到了那位贵妇,她穿着黑色素净的衣服,连他街坊里的张员外家的如夫人都有所不如,听说她竟是晋王妃,萧妃告诉他和身边的少年盗贼们,他们被仁慈的皇上赦免了,她还开口教育他们出去要找个正当事做,不可再犯。后来听说,这是萧妃产子之后求得的恩典。 她柔和的声音和令人如沐春风的教诲一直被王伏宝记着,加之后来被高人点化,他才去做了个游侠儿。 如今,他再次看见了那张脸,虽然只是风吹起帘子一瞬的一瞥,但他坚信自己不会看错,那个女人是萧皇后,当初的萧妃,拉开帘子也确实证实了。 “皇后娘娘”,王伏宝收起了自己玩味惬意的表情,无论如何,是眼前这个女人改变了自己的一生,虽然她肯定不记得了吧。 萧皇后怀里还抱着昏迷的南阳公主,她心里正不断哀叹,这个女儿虽然主意正,可却是个倔强的性子,恐怕难以从隋炀帝被杀和丈夫背叛的阴影中走出来,但愿她将来不要太过伤心做出什么后悔的事情来才好。 正感叹着,就眼见前方帘子被拉开,一个中年将军对着自己行礼,直接叫出了自己的身份。出逃之前她便已经换了一身衣物,如今身上素雅的衣服想来不算招摇,这人怎么认出自己的。 见到眼前的贵妇有些错愕的表情,王伏宝主动解释道:“您可还记得开皇二十年,您求先帝赦免一批未成人的盗贼。” 萧皇后仔细回忆,“确实有这么一件事,都过去二十多年了,我老了,记不太清了,你是其中之一吗?” “正是,当初您教诲我要干正事,我便去做了劫富济贫的买卖,后来又跟着高士达起义,想给老百姓求个好日子过。”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虽然他个人对于隋炀帝杨广的暴政十分厌恶,但是眼前这位却是隋炀帝的皇后,斯人已逝,在恩人面前,还是要留下些面子。 “原来如此,总好过做个江洋大盗。”萧皇后赞赏地点头,最近几个月也想了很多,丈夫的很多事情她心底里是明白的,只是劝诫了他也不听,如今有人当面说起,她也能理解。 “您几位,今日是要前往何处啊?”王伏宝扫视了马车内一圈,随后问道。 “我们想回京城,这位将军,我奶奶当初既然对你有恩义,可否放我们过去?”宇文禅师赶紧插话,他有预感,在这里停留越久,就越危险。 “好,我这就放你们过去,前边还有几个岗哨,我给你们写个文书,也好通过。” “如此,那边多谢将军了。”宇文禅师拱手,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居然还是萧皇后当初结下的善缘。正当王伏宝下马车去写文书的时候,前方传来一阵马匹嘶鸣声。 一阵风烟之后,宇文禅师看清楚了,来人身穿黑色丝衣,头戴一个明黄色发髻,一张国字脸显示出几分威严,胯下一匹白色马儿显得极其俊美,身后则是几十个随从。 身前的王伏宝则是脸色铁青,不情愿地上前跪下行礼,他身边的士兵们也跪着,高呼“夏王”。 完了,宇文禅师心中大惊,窦建德怎么来了。 第9章 离奇抉择 前方的白马缓缓靠近,每一步都踏在宇文禅师的心坎上。眼前这个男人,就是窦建德么? 他大约走了快一分钟,慢得出奇,夏军士兵都跪着,没有其他动作。 终于,窦建德骑马到了王伏宝身边,坐在马上,居高临下,说道,“王将军,请起”。 “是,属下多谢夏王。”王伏宝谢恩起身,虽然这话没什么问题,但是宇文禅师总觉得这话的音调起伏中,含有一些不友好的因素。 这时候,窦建德也注意到了王伏宝身后的马车和一行人。 “王将军,他们是?”窦建德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他并不认识宇文禅师和王显。 “夏王,从魏县逃出来的客商,要到洛阳去投亲的,卑职方才查探过了,无甚可疑之处,正打算放他们过去。” 听见这话,宇文禅师长舒一口气,奶奶当初结下的善缘起了意料之外的作用,王伏宝愿意帮他们掩饰过去。 “既然如此,那便放他们过去吧,宇文化及无道,等本王拿下魏县,安定下来,你们这些良民还能回来。”窦建德对着王显笑了笑,摆摆手让开路。 王显回头看了看宇文禅师,两人眼神一交流,都感到实在是走运,如此危急的情况竟然也有贵人相助,真是幸运。他们并没有言语交流,都是对着窦建德行礼,口称“多谢夏王”,随后便赶紧向前而去。 可此时,后边突然传来一阵声音,“弟兄们,方才看见令狐将军的尸身了,萧后和南阳公主就在前面,跟我追。”关键时刻,竟然是骁果营的追兵又来了。 宇文禅师猛然回头,却看见窦建德突然变得尖锐的眼神,两人一对视,宇文禅师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完了,被发现了。 后方骁果营的追兵已到,他们看见了王伏宝设下的栅栏,又见到前方窦建德身后的几十人亲卫,顿时停下,不知道是否要继续追击了。 领头那人停住马,轻轻一抬手,旁边的几十个骑兵也随之停下,他想上前来交涉一番。 可是这边的窦建德冷哼一声,回头向着自己的亲卫使出一个眼色,亲卫们心领神会,其中一部分人抽出佩刀跃马直直冲向追兵,另一部分则是将窦建德和这马车团团围住。 窦建德此时才下马,缓步向着马车走过来,经过王伏宝的时候,窦建德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嘴里骂着:“你险些坏了我大事。” 王伏宝猛然被他一踹,竟是站立不稳直接倒在地上,嘴角微微翻出些血丝,窦建德,真够狠啊。可是窦建德却看都不再看他一眼,径直往前来到马车边上,亲自坐上前,将驾车的年轻人挤开,握住了马鞭。 “王伏宝,告诉他们,一个不留。”一个不留,自然是指的追来的骁果营士兵。 “你们跟上。”窦建德随即对王显和宇文禅师喊了一句话,随后挥动马鞭,亲自驾车前行。 宇文禅师一脸愕然,窦建德的态度好像不太对劲啊,怎么有一种要将我们奉为座上宾的感觉?他突然想起来,之前萧皇后曾经告诉他,窦建德有意同突厥结盟,如今突厥大汗正是萧皇后小姑子义成公主的继子也是新任丈夫,始毕可汗,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吧?不管了,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么便光明正大地同他谈谈吧。 一路跟随窦建德来到他的中军大帐,享足了夏军士兵的惊愕眼神,他们几时见过夏王亲自驾马车啊,这车里到底是什么尊贵人物。 到营帐门口,窦建德先下车,随后说:“请皇后娘娘到营帐一叙,我窦建德并无恶意。” “好”,良久,马车里传来萧皇后的声音。 宇文禅师站在一边,见到梦儿和涟漪分别扶着萧皇后和南阳公主下了马车,刚刚这段时间南阳公主已经醒了过来,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怎么自己就昏迷了一段时间竟然就到这军营里了,还有,那个大旗上的“夏”是什么意思啊,我只是父皇没了又不是国家没了,竟然有人敢不挂大隋的旗号么? 伴随着窦建德的延请动作,他们走进了高大的营帐中,帐内只有军官模样的汉子和一个文士,都站在一侧。 窦建德先是请萧皇后上座,又安排南阳公主坐在她的下首。随后他来到中间,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说道:“窦家世代务农,我窦建德经历大隋两位君主,备受先帝爷恩惠,前些年起义也不过是为了让河北乡亲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如今皇上已死,恩怨消解,我自当将皇后和公主奉为上宾,二位若有所求,窦某人竭力满足。”说罢,他再次行礼,随后站直,平视着萧皇后。 萧皇后有些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见此情形,南阳公主开口说:“夏王不必多礼,我父皇为那奸贼宇文化及所弑,我和母后痛失尊亲,流落千里,今日幸得夏王礼遇,感激不尽,只恨不能亲手为父报仇,手刃宇文老贼!” “公主不必忧虑,我大夏如今已经将魏县围了个水泄不通,宇文化及插翅难逃,我手下这些兵将,都恨不能生啖其肉,老贼兵败身死指日可待。” “如此,便多谢夏王了。” “对了,不曾请教,这位少年公子是?”窦建德如今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旁的宇文禅师。 “是本宫之子。”南阳公主回答道。 “宇文禅师,见过夏王”,宇文禅师向窦建德拱手行礼。 听见宇文禅师这话,窦建德脸色突然一变,他身后的那几个军汉和中年文士也是大惊。 其中一个汉子上前到窦建德身边,大声说着:“我于士澄是个粗人,可是夏王你是大王,要言而有信,发兵讨伐宇文老贼之前咱们便说好了,宇文化及躬行弑逆,人神所不容,必须将族灭其宗。”说到这里,他还憨厚地摸摸头,转头问身后的中年文士“军师,你是这般写的吧?” “正是”,被问到的那人脸色一正,回到道。 “好,那这姓宇文的小子,必须死,大王要留下皇帝老儿的皇后和女儿我不管,可是宇文小贼,一定要杀!” 似乎是嫌他这话的分量不足,那文士还补充说道:“据在下所知,南阳公主殿下当初正是许给了宇文老贼的二弟宇文士及,这宇文禅师,也是宇文家的孽种。大王尊崇暴君的皇后和公主情有可原,毕竟咱们都曾是大隋子民,可是这宇文家的男子,法当坐从”他的声音越发阴冷,刺得宇文禅师只感到自己后背生寒。 “若是公主应允,本王可法外开恩。”窦建德终究还是艰难地开口了,他似乎很为南阳公主着想,只要她开口,便可以为宇文禅师求得一个豁免。 南阳公主正要开口说话,那中年文士直接打断。 “陛下,您难道忘了突厥那边义成公主的信件了吗,他出兵的条件之一便是族灭宇文化及以告慰其兄在天之灵!” 宇文禅师此时则是沉默了,他的大脑正飞速运转。由于萧皇后和南阳公主的身份,窦建德和夏国人对于她们有着与生俱来的尊重,况且隋炀帝已死,她们两个妇人作为附属,甚至可以说作为赢家的奖励,当然可以好好招待着。 可是宇文禅师不同,首先他是宇文化及的亲族,窦建德发兵攻打宇文化及便是打着为隋炀帝复仇和为国家诛杀奸贼的名号,弑君奸贼,诛九族是标配,宇文禅师作为宇文化及的亲侄儿,自然在必杀名单上。 此外,宇文禅师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自己甚至还是萧皇后和南阳公主身边唯一的男性亲族,虽然年少,可是之前的种种作为,他看起来也像是个能有作为的,只要自己一死,窦建德一伙人对于前朝皇后和公主,自然是手拿把掐了。 窦建德迫于义成公主的压力,不会杀萧皇后和南阳公主,可是同样迫于义成公主的压力,宇文禅师,他好像是必须要杀了。 所以,他给出了一个条件,只要南阳公主开口,就能放过宇文禅师。 命不由己,无论表现得如何成熟,现在的宇文禅师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即使是前世的他,也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如今真正面对生死危局,他还是难免地陷入了恐慌,尤其是对面的那几个男人,自从说出自己的名字,他们如狼似虎的眼神一直锁定在自己身上,宇文禅师甚至觉得如果窦建德不在这里,他们能直接冲过来把自己吃掉。 所幸,窦建德发话了,只要母亲开口,自己就能活下来,前世我的妈妈早死,我没有享受过母爱,如今自己不仅有了妈妈,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候,母亲还能一句话便救下自己。他感觉这简直就是命运的补偿,对于前世那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命运女神终究还是有所眷恋的。 良久,南阳公主开口了,“夏王既是大隋忠臣,此事何须见问?”一边说着,她一边流泪。 正等着母亲一开金口一句话拯救自己生命的宇文禅师愣住了,何须见问的意思,是要他们直接杀死自己吧,我没有听错吧? 宇文禅师必须承认,他怂了,更震惊了,他不想死,可是在自己最脆弱最需要母亲来拯救生命的时候,她让窦建德杀死自己。 不仅是宇文禅师,一旁萧皇后,涟漪和梦儿,甚至是外边看着帐内的王显,都张大了嘴,似乎听到了这世间最离奇的事件。 宇文禅师冷冷开口,“母亲,为什么?”他盯着这个自己叫了几个月“母亲”的女人,眼神中充满了不解。 “弑君之罪,当诛九族,大隋律令如此,何况这也是义成姑母所言。”南阳公主偏过头,轻声说着。 “禅师,希望你能理解母亲。”她哭出声了,仿佛是宇文禅师逼迫她杀死自己一般。 “嗯”,他冷冷地回应。这是他第一次掏心掏肺地对待一个“陌生人”,吃到了生命的教训,不知道自己死后,会不会回到那个世界呢? “公主舍小家而取大义,窦某佩服,来人”,窦建德露出敬佩的神色,眼前这个南阳公主,狠角色啊,还好她是个女儿身。 外间突然进来了几个士兵,“拖出去,斩”。窦建德冷冷下令。 “不”,这是涟漪的声音,她已经哭得不成样子,想要冲过来,却被身边的梦儿和南阳公主拉住了。 “涟漪,若有机会,找个好人家嫁了,远离这是非之地吧。”宇文禅师冲她笑笑,至少,还是有人愿意关心自己的,这段时间的付出,也不算是完全白费。 “既然是为大义牺牲,我总得自己选个体面的死法吧。”这话是对窦建德说的。 “行,你也称得上少年英豪,本王满足你,说吧,想怎么死?” “好,取鸩酒来”,宇文禅师大笑一声,情绪突然变得豪迈。 身后的军汉看向窦建德,得到首肯之后,便退了出去。 在他去取毒酒的时候,宇文禅师在帐内扫视一圈,他想要记住这里的人。“这位先生,不曾请教尊姓大名。” “老夫宋正本,不过是夏国一小吏尔”,那中年人捋一捋自己的胡须,轻声笑道。 至于刚刚出声的那位将军,宇文禅师已经知道了,他是于士澄。 他的眼光扫过两人,平静中透露出几分阴毒,似乎正在说着“今日若我不死,必要尔等血债血偿。” 随后,他看向萧皇后和南阳公主,之前一直以为母女二人虽然都是三观极正但是本身都是柔弱性子,如今看来,萧皇后是真的柔弱,没个主见的,而自己的母亲南阳公主,则是过于偏执而冷血了,是因为受到了父亲被丈夫的大哥所杀,丈夫还背叛了的影响吗? 无论什么原因,他无法理解。 宇文禅师轻轻叹气,向南阳公主的方向,九十度鞠躬,跪礼是不可能的了,鞠躬是二十一世纪的尊贵礼仪,就用鞠躬来做结吧。 动作结束之后,外间那军士正好取来了毒酒,递到宇文禅师身边。 死亡,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啊,宇文禅师决定要壮烈一点,趁着自己现在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他迅速夺过那毒酒,速度快得周围人以为他将要有什么其他动作。 离他最近的于士澄迅速抽出佩刀准备上前,可是却只见宇文禅师高高举起那酒杯,一饮而尽。 这是南阳公主此生最为后悔的一天,偏执的她似乎被魔鬼附体了,刚刚那一幕,一定是地狱,她看见自己的孩子饮下了毒酒,随后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是的,宇文禅师饮下毒酒之后,平静地席地而坐,她开始回忆这几个月的种种。 初次见到涟漪的惊讶,对于再次有了“母亲”的激动,壮丽而温情的几个月,再到这些天精心的谋算,生死一瞬的搏杀,和南阳公主冰冷的死刑判决! “我死后不必埋葬,来时路上我看见路边有个崖壁,下边那水黄黄的,是黄河吗,把我的尸身扔进去吧,这是我最后的心愿,王显,听见了吗?”痛意已经开始泛滥,宇文禅师缓缓说出此生最后一句话。 “明白了,公子慢走”,外间的王显此时也缓缓进来,一个大男人不知怎么,也有些哽咽。 最后,宇文禅师颤抖着倒下了,南阳公主偏着头拉着涟漪,一直流着泪,却不愿意再看哪怕一眼。终于,她听见了那不屈少年倒地的声音,放下了手,涟漪第一时间挣脱冲了过去,抱起了了无生气的宇文禅师。 第10章 再生 宇文禅师倒下了,带着不解和怨恨,更带着对自己的嘲讽,我怎么可以这么傻呢? 王显走进来,身边跟着南阳公主卫队的人,几个月里,他们亲眼见证了宇文禅师的变化,从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孩子,成长为众人的主心骨。 尽管现在的他还不够成熟,也不够强大,但是足够悲情。假以时日,定为世间英豪。 可是,一切都停在了这个下午。 王显能够理解南阳公主,他跟着这个主子十多年了。在平日里,她绝对是一个关怀他人的好人,可是她心底里有着自己坚定的想法,她有强烈的道德洁癖,所以会极端怨恨弑君的宇文化及和抛妻弃子的宇文士及。 按照大隋律例,弑君者族诛,即使宇文禅师是大隋皇亲,也不得不死。更何况,还有那所谓义成公主的信。 其实他们都明白,无论这封信是否存在,窦建德都只需要一群受他控制的女流,而不是一个有主见有地位的男子,尤其是这个身负皇族血脉的少年在他们小团体中还拥有着巨大话语权的前提下。所以,一个死掉的宇文禅师,才是真正符合大家的利益的。 只是,不知道南阳公主是否真的能过了心底那一关,如今她气血上涌逞一时快意做出的决定是否会后悔呢? 涟漪跑过去,扑倒在宇文禅师身上,轻轻抚过他的胸膛,不断哭喊着,南阳公主和萧皇后也缓步走过来。 萧皇后看着身边的女儿,她明白,南阳公主心里比谁都难受,可是,既然做下了这般决定,便没有后悔药可吃。禅师可真是个刚毅的孩子,看他方才喝毒酒的动作,甚至没有一丝丝的犹豫,他对于这个世界没有留恋了吗? “禅师,我的儿,你是个好孩子,可是却投错了胎,不要怪为娘”,南阳公主上前,伸手轻拂宇文禅师的脸庞,他的一双眼睛还圆睁着,伴随南阳公主的动作,他的眼睛合上了。 “主子,到底是为什么啊”,回过神来的涟漪见到南阳公主,紧紧握住她的手,盯着她问道。 “涟漪,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南阳公主看见眼前这个比=她还要高挑一些的少女,全然不顾尊卑之别主仆之分地质问自己,南阳公主生不出责怪的想法,她当然明白涟漪心中的情愫,可是,这些事情,只能让她自己慢慢想通才可以,也许,她一辈子都不能理解。 “我确实不明白,可是,公子他是你的亲生孩子啊。” “公主,虎毒不食子啊,您纵使有天大的道理,怎么能让他去死呢”,涟漪不停地控诉着,南阳公主沉默了。 目睹了一场人伦惨剧的窦建德出声了,“虽然是宇文老贼的亲族,宇文公子也称得上是个节烈壮士。”他看着那倒在地上的少年,不无佩服地说道,他说完便看向对面的宋正本和于士澄。 宋正本心领神会:“公主殿下大义灭亲,堪称女中豪杰,也唯有公主殿下此等心胸,方能教养出宇文公子这般的英豪,在下佩服,先前言语多有得罪之处,皆是出于拳拳公心,还望海涵。”说罢向南阳公主行礼,还不忘轻轻拉了一下于士澄的衣袖。 “是是,军师说得好,公主殿下这性子,叫人好生佩服,宇文公子果真是条汉子”,于士澄回过神来,也顺势出声。 他们并不关心你吃了几碗粉,他们只想看你剖开肚子,再面对真相流下几滴鳄鱼的眼泪。 “无需多言,禅师既有遗言在先,烦请夏王好生安置,本宫身子乏了,想去歇息。” “好,来人”,窦建德出声呼唤,帐外迅速进来了几人,“请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到营帐中歇息,好生伺候着,不可轻慢了贵人。” “是”,那些人齐声应答,随后来到二人身边,说道:“皇后娘娘,公主殿下,请”。 梦儿想要拉起还趴在宇文禅师身上的涟漪,轻轻用力之下,她竟然分毫未动,只得凑过去贴着她的耳朵说着:“涟漪,公子已经去了,方才殿下念你伤心过度不曾追究你顶撞之罪,如今还不过去伺候主子么?” “好”,听见她这话,涟漪才后知后觉地起身,轻轻擦拭着眼角,不情不愿站到了萧皇后身后,只是她的眼神一直落在宇文禅师的尸体上。 “王显,你带几个人跟他们一同前去,送禅师最后一程。”这是南阳公主离去前的最后一句话,随后,她决然转身。 王显沉默着点头,随后招呼了几个人进来,军中找不到棺木,只能临时找来一张士兵用的草席,于是,他们用草席将宇文禅师包裹起来,几个人抬起他。 他的身子并不重,可是王显却感觉自己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 根据宇文禅师的遗言来处理他的尸体甚是方便,直接扔进那河里便好,真正的死无葬身之地。窦建德指派了于士澄带人随行,名为带路和保护,实则恐怕也是想要见到宇文禅师被彻底处理干净才好。 一行人回到来时的路上,又一次经过了王伏宝所设的路卡,他依然是老神在在毫无形象地坐着。眼见得王显再次回来,他还饶有兴致地打招呼:“你们怎的回来了,夏王亲自驾车,没给你们好吃好喝招待吗?”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王伏宝见此情景正要起身发火,便看见了那人形草席,一瞬间大抵也是明白了什么。 “里面是谁?”他来到王显身边,悄声问着。 “是我家公子”。 “刚刚骑着马的少年?” “是” “节哀” 简短的对话之后,王伏宝长叹一声,让开了道,说来,这少年的死,与自己也有着一些关联,若不是自己认出了萧皇后将他们拦下问话又行礼,也许他们便能早早离开,不会被窦建德发现了,造化弄人啊。 王显错身过去,径直向前。 良久,他们将草席抬到了崖壁边上,虽然下边的河水充斥着泥沙,却显然不是黄河。这条不知名的小河,将是宇文禅师的最终归宿。 他们将他放在地上,王显带人依次跪下,重重地磕头,口中大喊:“公子,一路走好”。 三个响头之后,他们起身,抬起那草席,全力丢了下去。 湍急的黄色河流里,一个人实在是过于微小,只是一瞬,他就彻底消失在了河里。 莫名其妙地来,充满意外地死,随后在这世间,只留下人心中的记忆。 天行有常,大势滔滔,中华大地再次迎来了血与火的厮杀,文明的巅峰将在废墟中重塑。 伴随着千里运河顺流而下,短暂而强大的大隋走向了命运的终点。李渊立杨侑为帝,不到半年又强迫其禅让,建立新朝,定国号为大唐,改元武德。西戎薛举,趁大唐立足未稳之际侵扰关内,皇帝李渊派出大将李世民再次出征。 东边的窦建德剿灭了弑君逆贼,南阳公主见到城关上高悬着宇文化及的首级,想笑却笑不出来。她越发恬静向佛了,突厥的义成公主派人迎接她和萧皇后,她却不愿一同前去,只是找了一处寺庙,每日诵读经书,涟漪和梦儿也没有去突厥,而是留在了她身边。 南阳公主遣散了卫队,现在的她不需要卫队了,一群落寞的年轻人离开了,经过了血与火的历练和人性的考验,不知道他们又会在乱局中闯荡出怎样的前程。王显和其余三人则是留下,要在恩主身边长留。 宇文禅师本不信玄学,可是真当自己能够死而复生醒过来的时候,他仍觉得梦幻。不过,与自己穿越者的身份相比,一切的离奇似乎都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他躺在一张床上,拉开被子竟然有些冷,可是他记得现在明明是盛夏啊。 他转头向外望去,一丈以外坐着一个中年人,一身灰色的道袍,头戴纶巾,竖起高高的发髻,配上他削瘦的身子,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此时他正轻轻挥着扇子,地上的炉中泛出一阵阵烟雾,炼仙丹吗,我该不会真的到天庭了吧? 宇文禅师想要起身,却使不上力气,这时候他的身子才后知后觉地传来剧痛,他痛得呼喊出来,合在一起许久的嘴唇分开,他的声音也显得极其沙哑。 “你醒了”,那人放下手中动作,看向宇文禅师,笑着说道。 “这是哪,你是谁,我不是死了吗?”经典的连续发问,不知是否问得太着急,宇文禅师一阵咳嗽,身子弓着,表情极为痛苦。 “呵呵,不要急,慢慢来”。他上前帮宇文禅师放平身体,拉上被子盖好,接着开口:“老夫袁天罡,这里嘛,是终南山。” 原来还在隋朝啊,自己没有宇文禅师没有上天入地,更没有穿越回去,随即,他反应过来,“袁天罡,你是袁天罡?”宇文禅师流露出激动的神色,要论华夏历史上的神秘人物的话,袁天罡一定是排得上号的。 传闻袁天罡一手相面之术百试百灵,唐初众多名人由他相面结果无一不准,其中最传奇的一次,便是在武士彟家里观女扮男装的武则天之相,说出一句:“若是女子,则实在深不可测,以后定为天下之主”。 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没想到居然还能活过来,活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还是华夏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袁天罡,宇文禅师有一种不真实感。 “怎么,宇文公子,你认识在下?” “不认识,但我素闻袁先生大名。我不是喝下毒酒死了吗,怎么又会活过来了,还出现在终南山?”宇文禅师再次出抛出一串问题。 “小友,你我有缘。”神神叨叨地说完这句话之后,袁天罡起身,朝着外边喊了一句“淳风” “师兄,我来了”,应答他的是一个道童模样的男子,中等身材,面色白皙,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 宇文禅师看着那“淳风”的样貌,很难想象他和袁天罡这般的年龄差距竟然能是师兄弟。 等等,这道童该不会是李淳风吧?我今天竟然同时见到了袁天罡和李淳风两位顶级玄学家?“客人,你醒啦?”他走进来之后见到宇文禅师睁着眼睛,颇为惊讶。 “是啊,我好像睡了很久。”宇文禅师此时特别想伸个懒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生锈了一般,想来已经过去很久了吧,毕竟自己身上的被子都已经是棉被了。 “现在已经是腊月了,快到新年了,客人你昏迷了足足半年之久呢。” “啊,居然这么久了吗”,宇文禅师不禁感叹,自己喝下毒酒是在七月,现在已经是腊月,又空耗掉了近四个月的少年时光,真可惜。 不过跟自己的小命比起来,无论怎么样都是值得的。不知袁天罡是用了什么神奇手段让自己活过来的,自己当真是欠他一条命了啊。 “淳风,去请孙先生过来,就说贵人醒过来了。”袁天罡他吩咐道。 “好嘞”,他应答一声,赶忙跑出去了。 看着宇文禅师感激的神情,袁天罡继续出言,“鹤顶红乃是世间最毒之物,老夫可没办法解此剧毒,不过幸好老夫有一位至交好友,用了些隐秘法门冒险一试,竟然真的生死人肉白骨,实在令人惊奇。” “竟然不是袁先生救的我么,可否详细说说?”宇文禅师更加好奇了。 “且听我慢慢道来,宇文公子,在下少年时游历天下,偶然得了机遇习得这一身相面本领传闻于世,可世人不知,老夫还有一手卜卦的功夫。” “今年三月,老夫便算出,你我有缘”,说罢,袁天罡起身,向宇文禅师微微拱手,算是朋友之间的礼仪,宇文禅师颔首微笑,他现在动不了,只能如此回应。 “你不是人,或者说,你不是当世人!”袁天罡继续说着,语出惊人。 宇文禅师穿越者的身份,一直以来都是他最大的秘密,如今被袁天罡一语道破。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真当得起他在后世流传的千古盛名,果真是有真本事。 宇文禅师微微张嘴,惊诧之情溢于言表,似乎自己在袁天罡面前就是赤裸一般毫无秘密。“袁先生,何出此言,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 “公子无需否认,在下无意窥探你的秘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未来也不会再有人知,作为相面师,袁某泄露天机越多,所受的天谴就越重。而你的因果非比寻常,恐怕老夫百死难偿。” 听到他这话,宇文禅师平静下来,袁天罡似乎已经认定了这件事,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承认,并且他还不敢说出去,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再多说了。 “老夫早早便在魏县等着公子,只等他们将你扔下,便请孙先生以那换血之法尝试一番。” “换血?” “正是,此等秘法即便是孙思邈孙先生也是初次尝试,所幸宇文公子吉人天相,死而复生,你我之缘,不该绝,哈哈。”说到这里,袁天罡似乎有一种实验成功的快感,捋起了他的胡须,放声笑着。 “在魏县待了一个月之后,你的血便已经完全换过一次,血液中的毒自然肃清,可是之前毒素已然入体,我们只能带你来终南山继续修养,等你醒转。” 宇文禅师还是有种不真实感,自己不仅没死,居然还被袁天罡这样的传奇相师密切关注着,让他请动药王孙思邈来救自己,甚至今天还见到了少年的李淳风!真真是奇幻的一天。 第11章 谜语人袁天罡 “袁先生为何要费这般功夫来救我?”宇文禅师不解,自己和袁天罡非亲非故,他做这么多事情是为了什么。 经过窦建德军营中那件事之后,宇文禅师现在已然成了惊弓之鸟。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他现在没有信任可言。即便这个人是袁天罡,那也一定是为了得到什么才帮助自己的,只是现在并不知道要付出的代价罢了。 “宇文公子,老夫已经说过了,你我有缘”,他还是不愿意说。 “既然袁先生不愿意说,那么我也不再多问了,救命大恩重于泰山,宇文禅师感激不尽,眼下无以为报,以后若是有用到我的地方,袁先生尽管开口。” “哈哈哈哈,袁某人正等着你这句话呢。” “哦,袁先生有何吩咐?” “只消公子答应便可,时机一到,老夫自然会告诉你。” “好,那我便静候袁先生开口了。”宇文禅师心底稍稍放松了些,这个恩情能还便好,就怕袁天罡说无所要求。 他现在明白了,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两人陷入了沉默,宇文禅师主动开口:“袁先生,方才你那师弟?” “你是说淳风啊,宇文公子的意思是,老夫和他看起来不像师兄弟吧?” 宇文禅师此时双手不能动弹,不然他都想摸摸自己的头缓解尴尬。 “淳风俗家姓李,是老夫推算出来的师弟,代师收徒教学罢了。”袁天罡继续说道,果然是李淳风,宇文禅师心想,不知何等人物才能成为这二位的师傅,可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唐朝还有什么出名的隐士啊。 “不知尊师高姓大名,竟能教出您这等高徒?”宇文禅师选择直接发问。 不料此时袁天罡的脸色一变,从刚才的和煦变成了严肃,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宇文禅师被他的脸色变化一惊,“若是不方便说便罢了”,他并没有窥探袁天罡和李淳风秘密的兴趣,能教出这种上知一千年下知五百年的传奇相师的人想必也是非同寻常,自己还是能不沾染就不沾染为好。 “哈哈哈,看来此番南阳公主行事确实让宇文公子变化颇多。”袁天罡又笑了起来,“请放心,无论是老夫,还是淳风,亦或是孙先生,对你都没有恶意,反而我们将来的生死存亡恐怕还要系在你的身上。只是如今确实有诸多不便之处,还请宇文公子多担待。” 他说罢,这间小木屋的门正好也被打开了,李淳风带着一个年轻人走进来,宇文禅师心想着,这个年轻人是孙思邈?也太不符合我的想象了吧。就好比自己去看一位声名远扬的中医,结果对面是个十七八岁的jk妹子,穿着黑丝带着眼镜给自己看病的反差感。 在宇文禅师眼里,厉害的中医至少都要在五十岁以上了,更何况是孙思邈这种青史留名的药王级人物,可是他分明是个面色白皙,一头黑发,毫无岁月痕迹的年轻人啊。 “小友可算是醒过来了啊,这段时日可让天罡愁坏了。”孙思邈笑着说道。 “请恕宇文禅师身子不便,不能起身行礼,以谢先生救命之恩。”宇文禅师偏过头看向他,轻轻点头,眼神中带着感激的意味,毕竟是他亲手救了自己的命。 “何必言谢,此番诊治凶险万分,若非是天罡去天山上采得千年灵芝,辅以各种奇珍,又劝我尝试用那禁忌法门,小友只怕是劫数难逃,你要谢便谢天罡吧。” 宇文禅师这才又回头看着袁天罡,没想到他居然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他越发感到困惑,袁天罡到底需要自己做什么,竟然肯提前付出这么多的沉没成本。 他甚至不无恶意地揣测,如果自己本就是个人渣,或者经过这件事之后黑化,不再信任任何人了,袁天罡所做的一切努力不就都白费了吗,相师的思维,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不过小友这身子骨当真非比寻常,老夫将你血液放出大半来排出毒素,你竟能扛得住,当真奇人。”孙思邈盯着宇文禅师,啧啧称奇,那眼神仿佛在看一项极具价值的实验一般。 “无论如何,宇文禅师都多谢袁先生和孙先生还有淳风小先生了,以后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在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宇文禅师并没有太听懂孙思邈的奇妙方法,放血出去排毒还能再输回来吗,不过不重要了,活着就好。 他感觉自己这番话实在是没有价值,毕竟眼前三人在历史上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自己目前还只是一个“死”掉的无名小卒,即使活着,也不过是前朝皇室余孽和弑君者亲族双重debuff加身的危险人物罢了,他实在想不清自己身上值得他们投资的潜力,莫非袁天罡真的笃定,自己作为穿越者能带来神奇的变化么? “小友有此心便好,我孙思邈行医几十年,不在意虚名,只是此番受天罡之托医治小友,你若能安心静养,早日康复,便是对老夫最大的感谢了。” 宇文禅师听见这话,又看了看孙思邈的面貌,他的样子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行医了几十年的样子啊,怎么一直自称“老夫”,不过,疑难杂症的患者他肯定是见多了,想来每一个被他救治的人大抵都会说自己这般的话语吧,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大概是看见了宇文禅师奇怪的神色,袁天罡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李淳风则是大声笑着,笑完才开口解释道:“宇文公子怕是觉得孙先生年齿不高吧,在下偷偷告诉你,孙先生可是袁师兄的忘年交,袁师兄是那个小的!”李淳风用一种告密的神情大声说着,宇文禅师则是一阵汗颜。 他看看袁天罡,再看看他的忘年交老大哥孙思邈,产生了一种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的错乱感,“哦?失礼了,孙先生不愧是名医,果真驻颜有术,禅师看走眼了。”宇文禅师尴尬地笑笑,没想到这孙思邈看起来不大,竟然是个比袁天罡都大得多的老头子了么? “无妨无妨,好了,咱们也不必多说了,都出去吧,宇文公子刚刚醒过来,还需要静养。”孙思邈倒也不在意,便拉着袁天罡和李淳风准备出去了。 袁天罡临走时最后飘过来一句:“宇文公子不必多想,我们师兄弟目前对你毫无所求,安心静养便可。”说罢,他就关上门走出去了,还顺便从外间关上了窗户。 门窗关上之后,木屋瞬间阴暗了许多,仅有少许光亮从窗户缝隙处播撒进来,明明是白天,可却像是黑夜一般寂静,炉子里的一缕药烟飘荡升空,留下一丝清香。 可是宇文禅师的心里却并不平静,他闭上眼睛,陷入了回忆中。 算起来,自己穿越过来已经大半年了,也参与了许多重大历史事件了,本该是一个成熟的心性了,可还是放不下八月在窦建德军营中的那件事。宇文禅师回想起那天,胸口还是会隐隐作痛,鹤顶红不愧是顶级毒药,即使经过了孙思邈三四个月的精心治疗,自己还是没能完全恢复过来,至少现在想要动一下都是很困难的。 不过,相比于身体的疼痛,他的心更难受。 他不明白,南阳公主怎么就能如此冷血地做下决定,自己作为一个陌生人,在几个月的时间里都快被她的母爱捂热了,而他已经是“宇文禅师”十多年的母亲了,竟然一点不在意自己的亲生孩子吗? 严格执行大隋律法,惩治弑君逆贼宇文化及的亲族,以此来为父报仇的执念,还有对于渣男宇文士及的恨意,就能让她恨屋及乌,战胜母子之情吗?或者说,那狗屁的义成公主的信件和窦建德手下的威胁,就能让她做下这般决定吗? 宇文禅师越想越气,在萧皇后和南阳公主被软禁的日子里,是他,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撑起了这个连续失去两个顶梁柱的破碎家庭。 隋炀帝的死和宇文士及的背叛让萧皇后和南阳公主失去了依靠,而宇文禅师将这些小心翼翼地拾起来,战胜了突然穿越的迷茫感和前途未卜性命难保的恐惧感,把一切安顿好。 也还是他,在宇文化及势力消亡前夕带着她们跑路,他差一点就成功了,就差一点啊! 宇文禅师现在心底里压着一块大石头,自己这么努力地想要将她们从地狱中拯救出来,可却在成功上岸的那一刻被抛弃了。 他不敢想象若是宇文化及兵败,这老贼会不会丧心病狂地拉着他们陪葬,明明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并且执行到了最后一步,却也倒在了最后一步。 “终究还是自己太弱了啊”,无论将自己的死归咎于谁,宇文禅师都觉得不对,他认为,自己其实也有许多做得不对的地方了,就像是一场通关游戏,若是自己每一步都走得完美而精准的话,一切的祸患也许都能避免,比如,如果自己早些看清南阳公主的本质,如果自己能在路上安排人站岗放哨,如果自己不安葬曹安。也许一切都会有新的变化吧。 至于造成这一切的外因,宇文禅师记住了两个人,宋正本和于士澄,窦建德手下一文一武两位大将,若非他们两人出言相逼,也许事情都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也不能完全算是坏处吧,毕竟他没死透,还认清了南阳公主的本性,总好过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再暴雷让他付出更惨痛的代价,何况,宇文禅师如今也算是还清南阳公主这几个月的养育之恩了。 今后,我和你,再无瓜葛,再见便是陌路人。对于那天在场的人,他最恨的便是南阳公主,可是他不想要报复,此生不再相见,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而自己的皇奶奶,萧皇后,从自己后世的印象看来,她会经历颠沛流离的生活,在多位帝王手下获得政治庇护,甚至会被传出“六位帝皇玩”的谣言。 对于这种谣言,宇文禅师如今嗤之以鼻,他很清楚,因为萧皇后和南阳公主以死相逼,宇文化及没有得手,而窦建德大概也是不敢的,突厥人的马刀不是吃素的,窦建德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惹上突厥这个大麻烦。 至于突厥那位始毕可汗,迫于义成公主这位强势的可贺敦的压力,他也没什么机会,至于后世野史传说的李世民和萧皇后的故事就更不可信了,毕竟萧皇后被接到大唐的长安的时候,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宇文禅师很难想象后宫佳丽颇多的唐太宗有这种爱好。 想到这位很温和但命运多舛的奶奶在历经风雨之后,还能平平安安地活到八十多岁,宇文禅师还是很为她高兴的,毕竟,隋炀帝犯的错已经用生命赎罪了,萧皇后是无辜的。 梦儿和王显他们,大概会继续在南阳公主身边吧,他们都是很忠心的人,况且,跟着南阳公主至少还能保证安全,在这乱世之中,他们这样的平凡人都是朝不保夕的,能找到一位好主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有涟漪,宇文禅师想起那娇俏的少女,心中便是一阵怜惜,她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这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女孩子,毫无保留的关心着自己,她甚至还完全依靠着宇文禅师,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让宇文禅师十分受用,后世的他是个没有恋爱经历的母胎solo选手。 这一世的初恋,则消亡在了萌发的那一天。 涟漪扑倒在他身上哭喊的时候,他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那时候的他多想抱一抱这个可怜的少女啊,一向温柔的她竟然可以为了自己顶撞南阳公主,不知道她以后将会何去何从啊,无论如何,宇文禅师真诚地希望她能平安幸福。 可是,一切终究要继续下去,宇文禅师只能这般安慰自己:如今自己获得了新生,不再是前朝余孽宇文禅师,我要有一个新的开始了,我是,宇文禅! 第12章 终有一别 宇文禅日记: 武德元年腊月初四,阴, 天气和我的心情一样,经过四个月的昏迷和半个月的卧床之后,孙先生终于允许我下床了,牛鼻子袁天罡不怀好意没扶稳,我重生之后,第一次碰到亲爱的大地母亲,就用脸和她来了一次亲密接触,为此我又回到床上待了三天,所幸我已经可以看书写字,用文字记录下袁天罡罄竹难书的罪行。 武德元年腊月初八,晴 又一次下地,这一次是换成李淳风扶我了,虽然他比我大几岁,可是个子却比我还要小上一些,扶我都有些吃力。相比于他的师兄,我更喜欢他。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李淳风居然这么可爱,我感觉自己简直在玩一个养成类游戏,而且养的还是那种“先天极品道种xx圣体”之类的顶级号,成就感满满啊。他追着我问“飞鸡”、“二次猿”是什么的样子真的很戳人笑点啊。 武德元年腊月十一,晴 大家都是要生活的,而我现在正享受着顶级的生活,爷不差钱!孙先生常年行医,袁天罡到处给人算命,他们很多时候服务的对象都是达官显贵,干的还都是那种具有不可替代性的高级活。 正所谓要本事有本事,要口才有口才,要颜值有颜值。即使两人不怎么收钱,但是架不住人家硬要送啊。孙先生样貌俊美,还有一手好医术,我至今都不知道他到底多少岁,不过这几天追过来的妙龄女子都被赶走了。合理怀疑,合理怀疑哈,他的那啥功能不会没了吧,罪过罪过。至于那个牛鼻子,相面的本事不知道怎么样,聊天吹牛是真的牛,听李淳风说,他每次下山都能骗得好几家的夫人想跟他私奔,真曹贼也,羡煞我也! 该死,我要弃文学医,我要弃文学卦。 武德元年腊月十二,小雨 算了,学不会,我还是老老实实做咸鱼吧。听说袁天罡又带着李淳风下山去骗吃骗喝了,只有孙先生还在山上陪着我。虽然这个药确实香,药效确实好,可是喝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喝。我好想跟他们一起下山去看看,那可是长安啊,打着竹伞游遍长安邂逅几位佳人,想想都美啊。 武德元年腊月十七,晴 今天听到他们几个商量打算送我去学艺,学劳什子的艺啊,有他们几个大佬养着我不好吗,反正时机未到,我要继续开摆。 武德元年腊月二十,阴 我有预感,这段日子要结束了。 孙先生是一位医术精湛德艺双馨的长者,他救了我的命不求回报,还热心地教我养生之道,他祝福我以后像他那样,好几十岁了还能让山下的姑娘们流连忘返,但是我可不想只能看不能吃。 淳风弟弟是一个潜力巨大憨厚老实的少年,虽然他学习相术的时候总是被罚抄书,偶尔下山买药材的时候主动给女孩看相,还会被认为耍流氓,可是他是一个很善良很可爱的人。 至于袁天罡,这个牛鼻子当真是天下第一号的腹黑头子。救了我一条命,一天天的吊着我说等时机成熟,捋着胡子傻笑装高人,时机不成熟就可以一直当谜语人是吧。好烦,真想哪天碰上袁天罡遇到生命危险,自己施以援手,然后了却这段因果,不然总觉得自己哪天会被坑。 虽然如此,我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对我好,甚至孙先生和李淳风对我好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袁天罡重视我。无论是不远千里救了我,还是请来孙先生救我,亦或是去找来各种药材,袁天罡对我好得没话说,却又总是捉弄我,不告诉我所有事情,我看不透他,不知道他到底要我做什么。 这一个月我一直待在终南山上,自从我醒来之后,就恢复得很快,如今已经可以很自如地走动了,我一直都知道,只要我好了,我们就会分开。 而他们,袁天罡、李淳风和孙思邈这样的人是属于全天下的,如浮萍般流浪,造福众生,才是他们的归宿,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会留下传奇故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明白,我们分开的时候就要到了。 武德二年正月初一,大唐帝国迎来了第一个正月初一。武德元年并没有正月,大业十三年,李渊攻下长安之后便立了宇文禅的表弟杨侑做小皇帝,改元义宁,遥尊被困江都的隋炀帝杨广为太上皇。 义宁元年五月,隋炀帝身死的消息一传来,李渊便迫不及待地逼迫杨侑禅让,改国号为大唐,改元武德。所以,武德元年是从五月开始的,那时候宇文禅还同萧皇后和南阳公主一起被软禁在江都行宫。如今,大唐帝国迎来了新年。 为了庆祝大唐的新年,西征凯旋的的右武侯大将军、尚书令、雍州牧,秦王李世民在太庙献俘,盘踞大唐西北,屡次战胜唐军的薛举去年病死,其子薛仁杲如今被李世民生擒到长安,在太庙斩首祭祀。 与此同时,终南山上,鹅毛大雪肆意纷飞,棕色的木屋顶部穿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纱,几只松鼠调皮地跑过木屋旁的大树,灵巧地闪避着树上不时掉落的冰渣。 外间一片银装素裹,屋内则是热气腾腾,宇文禅穿越之后第一次下厨,做了一锅古代版的火锅,这个时候想要找辣椒,恐怕只有漂洋过海去南美洲找玛雅人借,鉴于哥伦布同志还要快一千年才出生,这个想法还是过于遥远了,即使是现代人宇文禅,也没想过自己开船去玛雅之类的。 辣味来自于茱萸和生姜,宇文禅穿越之后才知道,遍插茱萸少一人的茱萸,居然是一种辣味的调味品,他找来些茱萸,又配上些榨了许久的姜汁,勉强做出了些辣味。 大年初一,与亲近的人围炉笑谈,锅里煮着简易版火锅,不停地往里边加入各种肉类和一些山间野菜,宇文禅甚至还找到了芫荽,也就是后世被大家极端喜爱或者讨厌的香菜。 宇文禅、袁天罡、孙思邈和李淳风四人从午后便如此坐着,边吃边喝边谈,宇文禅穿越之后第一次饮酒,是孙思邈酿的药酒,一口下去回味无穷,一口酒一口肉,好不快活,不胜惬意。 这本就该是团聚的时候啊。 当众人各自回房,宇文禅师回想着后世,那万家灯火而自己独身一身的孤寂感,庆幸着至少现在还有他们几个陪着自己。 他甚至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南阳公主,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自己死掉之后,相信窦建德只会把她和萧皇后当做吉祥物供起来吧,虽然如笼中金丝雀一般不自由,可是终归能在这乱世里好好活着了。 想着想着,宇文禅师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大好的日子怎么想起她来了,还不如想想涟漪,不知道她会不会想我呢,算了,涟漪还是别想我了,徒增悲伤。 夏国都城乐寿,夏国五凤二年正月,这一年,窦建德东征西讨,先灭刘刀儿,再胜宇文化及,夏国势力范围空前壮大,已经与大唐和王世充的郑国一道,远远超出了其他势力,颇有问鼎中原之势。 窦建德正式建国建元称帝之后,这位农民出身的义军领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到逐鹿天下的枭雄行列中了。如今,只要战胜长安的隋朝余孽李渊和洛阳那个胡人后裔王世充,他就能成为天下之主,窦建德已经无数次用陈胜的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来鼓励自己了。 所以,他更要紧紧握住手中的这两张牌,萧皇后和南阳公主。 李渊逼迫那小皇帝禅让又如何,只要自己能在战场上战胜他,到时候让萧皇后以大隋皇后的身份下一道懿旨,宣布杨侑继承皇位不合法理,再让她找个继承人来将隋朝的法统禅让给自己,那自己就是名正言顺天命所归的了。 当然,窦建德不傻,这都是锦上添花的事情,只有他在战场上战胜了大唐和郑国,这一切才有意义。 不过,只要萧皇后在他手中,他就永远掌握了一定程度的主动权。所以,他不但不能杀她和南阳公主,还要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们。至于那宇文禅师,当初就敢带人从宇文化及那里逃出来,将来成气候了万一也带人从自己这里逃出去呢? 在窦建德看来,宇文禅师必死,他那日所说的只要南阳公主开口就能放过宇文禅师。也不过是一句场面话,只要人留住了,怎么炮制他都行。只是窦建德没有想到,南阳公主竟然如此偏执,宇文禅师竟然如此刚烈,倒也省下了不少功夫。 至于南阳公主一直待在佛堂诵经,他并不在乎,人在自己手里就行,无论她们住哪,窦建德都能以她和萧皇后的名义办事。 窦建德看着城头上挂着的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的头颅,不无快感地想着,还好他们两兄弟弑君成功,才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便宜,还送来了江南的大片富饶土地。 窦建德心情美丽,住在乐寿的萧皇后和南阳公主的心情就不怎么样了。 亲口杀死宇文禅师之后,南阳公主便住进了乐寿城内的一座佛堂,日常工作便是为父亲和儿子祈福,顺便诅咒父亲和儿子中间那个男人,她甚至不愿意和萧皇后住在一起。 于是,心怀怨愤的涟漪跟了萧皇后,梦儿还是一直伺候在南阳公主身边。王显则是带了一个年轻人守着佛堂,分了另外两人守在萧皇后住处。 如今护卫已经不再重要,整个北方没有人比窦建德更在乎她们的安危,她们不仅是极品工具人,还能保证窦建德和突厥的同盟,所以,在乐寿城内她们根本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南阳公主最近一段时间一直睡不好,总是梦到宇文禅师七窍流血地出现在她面前控诉,而她只能暗自流泪,白天继续诵经。 伺候萧皇后的涟漪总是以泪洗面,思念着宇文禅师,萧皇后本想开导一下她,可是一想到自己的丈夫也是被人逼死,她倒更想和涟漪一同哭泣了。 总之,这段时间,留在夏国的人们,似乎都不怎么好受。 日历终究会翻过这一天,大年初二来了,这天宇文禅起了个大早,他已经敏锐地预感到,今天就是离开这个木屋的时候。 果然,袁天罡找来了,“宇文公子,看来你早有准备。”他依然贱贱地笑着,似乎又一次参透了天机。 “对啊,你们打算送我去哪?”既然分开是早晚的事情,不如果断一点,宇文禅感觉自己这段时间受到他们的照顾,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无论袁天罡安排自己去哪里,他都会答应,并且一定要做到他安排的事情。 “哈哈哈,你哪里都不用去,离开的是我们,而不是你。”他大声笑着,似乎为又一次骗到了宇文禅师而高兴着。 “什么意思,你们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吗?”宇文禅师有些不解,他们都走了,自己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非也,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要你学医和学卦学吗?”袁天罡又一次卖关子。 “为什么?” “因为你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学”,袁天罡盯着宇文禅师,一脸笃定地说着。 “哦,学什么啊?”宇文禅更加好奇了。 “治国之道!”袁天罡语出惊人。 宇文禅呆立住了,他救自己,还做了这么多事情,就为了要我学治国之道吗?未来的大唐不是有李世民这个不世出的人中之凤了吗,怎么还需要自己学习治国之道啊,去治理外国吗? “你没听错,正是治国之道。我已经请了孔颖达先生上山,就在这里开办一个书院,而你,宇文禅,便是第一个学生。” 宇文禅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不用离开这里,而是换了合住对象,从三位朋友变成了一位老师。 孔颖达来的那天,是正月初五,也是袁天罡三人离开的日子。 宇文禅再次煮了一锅火锅来为他们送行,李淳风一边吃一边擦着眼睛,不知是辣味熏的还是怎么的,一直擦个不停。 饭后,袁天罡拉着孔颖达到一边去说些什么去了,孙思邈则是来到宇文禅身边。 “宇文公子,我教你的呼吸法,可要勤加修习啊”,他微笑着交代,自从宇文禅能下床之后,孙思邈便教了他一门呼吸法门,说是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我明白了”,宇文禅回应。 “你此次大难不死,又有天罡采来各种灵药熬煮入体,今后平常毒物也难奈你何,只要多加小心便好。” “老夫虽不通相面之术,可是人见多了终究还是懂得一些,宇文公子,老夫看你并非豁达之相,需得记住,快意恩仇是好,切忌不要太过,以免伤及己身,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拉住宇文禅的手,继续语重心长地叮嘱。 “先生,我一定记住”,若是平常,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人这般说的话,他一定不会相信,可是,这个人是救了自己小命,还无私帮助自己的孙思邈,宇文禅愿意记住并且引为人生格言。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袁天罡在通过孙思邈的口劝诫自己的吧,宇文禅暗暗有这样的感觉,那个老牛鼻子,肯定不愿意跟自己依依惜别临别嘱托,反而会笑话我们惺惺作态。 随后,李淳风也来同宇文禅告别,“宇文公子,我们都很年轻,便不做儿女状了,江湖之大,后会有期”,个子比宇文禅还要小些的李淳风装出一副大人模样,仿佛豪迈的壮士告别。 宇文禅心底自然知道他心中的离愁,只是上前抱住了李淳风,“好兄弟,下次再见,咱们去勾栏听曲子,赏那秦淮河的美酒美人!” 两人分开之后,宇文禅明显感觉李淳风眼里闪烁着泪光了。 袁天罡和孔颖达终于谈完了,他拉着宇文禅进入内室。 “宇文公子,跪下,拜师。” “?”,宇文禅一脸疑惑,这是袁天罡少有的严肃时刻,竟然要自己跪下拜眼前这个中年文人为师吗? “老夫不会害你,孔先生是天下有名的大儒,治经多年精通典籍,还是一位大德之人。你若是相信老夫,便要真心拜孔先生为授业恩师。”袁天罡见他没有动作,接着说道。 “师傅在上,请受宇文禅一拜”,宇文禅跪下,向孔颖达行礼拜师,并奉上了一杯茶。无论如何,袁天罡为自己找来的师傅不会错的,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他说的话,宇文禅应该答应,更何况,自己愿意拜师,这孔颖达还不一定愿意收呢。 “好徒儿,快快请起”,没想到孔颖达竟是直接接过那茶,轻轻抿了一口便拉起了宇文禅。 “袁兄,在下必定竭尽平生所学倾囊相授,将徒儿教好”,孔颖达转向袁天罡,拍拍胸口,做下保证。 拜师结束之后,三人走出去,李淳风和孙思邈早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准备出发,待袁天罡一出来,他们便动身了。 宇文禅和孔颖达送他们到半山便回了,望着远去的三人,影子逐渐拉长,最后化成三个黑点,宇文禅远远注目着,终究是微微一拱手,便随孔颖达一道回去了。 第13章 木屋的日常 袁天罡三人走后,宇文禅和孔颖达开始了两人同居的日子,两人各一间卧室,外加书房和厨房,构成了整个木屋的格局,周围还有很大的一片空地,终南山上别的不多,参天大树还是不少的,当年连阿房宫这般的大型宫殿都能修建,如今提供几个简单的木屋的材料实在是轻松,所以即使以后再加人也住得下。 之前几个月,宇文禅师行动不便的时候,各种杂活一直由李淳风和孙思邈两人操持着,本来孙思邈还有个徒弟带在身边,不过听袁天罡说,那也是个不省心的,去年抛开孙思邈跑出去玩了,还好孙神医这么多年走南闯北,有一手养活自己的神奇医术,身子骨也一直很好,不然没人照顾还真是有些令人担心。 至于袁天罡那个老牛鼻子,享受还来不及,让他干活,是不可能的。在这方面,宇文禅感觉自己和袁天罡还是有相通之处,除非是需要仪式感,或者自己兴致上来了,不然他也是完全不想自己动手的。 本来以为只有自己和孔颖达两人了,对方还是自己跪下拜成的师傅,这些活自己就落在自己头上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些大儒居然这么会享受的吗?孔颖达带了几个随从和使女,专门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虽然不如之前涟漪那般的贴身照顾,可是至少宇文禅不用自己动手做事,只需要安心读书便可。 现在的安逸生活,比之后世自己拿着各种不稳定的补贴和捐助上学的日子,都要好一些。于是,秉持着提升自己的念头,宇文禅决定安安心心沉下来一段时间,我要默默地发育,然后给这个世界一个大大的震撼。 宇文禅的师傅孔颖达,是至圣先师孔子的后裔,开皇年间,年少的他从京师长安出发一路游学,游历了河南山东等地,遍寻名师,日诵千言。最后孔颖达拜在大儒刘焯门下,潜心治学,年纪轻轻便声名远播。 大业年间,好大喜功的隋炀帝召集天下大儒,在洛阳与国子监秘书学士辩论。在这场皇帝亲自主持的全国最高级辩论赛上,年轻的孔颖达一战成名,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得到隋炀帝赏识,可唇枪舌剑之间,年轻气盛的孔颖达引经据典层层批驳,也惹恼了许多人,甚至引得成名“硕儒”嫉妒,请杀手暗杀孔颖达。 没错,高层次的人才之间的竞争也会采取最原始的手段,既然比不过你,那我就干掉你。 所幸当时孔颖达被杨玄感藏匿在其父越国公杨素府上才逃过一劫,此后他自然是声名鹊起平步青云,还在朝廷内做了个小官。 直到隋炀帝乱政,失了民心,杨玄感谋反,孔颖达不愿牵涉其中,才辞官归隐,潜心着书立说。 宇文禅到现在都不清楚,孔颖达这种天下少有的成名硕儒,还是四五十岁的黄金年龄,怎么会因为袁天罡的一句话就接受自己作为徒弟。 “你以为当初是谁让我去找杨玄感的?”宇文禅对于那游戏人生的老牛鼻子充满了不信任,而孔颖达则对此嗤之以鼻,眼光一斜,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若没有袁天罡的提醒,自己恐怕早就被人暗杀了。 宇文禅顿感自己的无能,这袁天罡怎么比自己还像穿越者,这种事情都能提前预知的吗?早知道当初就该带着隋唐的史书穿越。 每每想到此处,宇文禅就不得不唉声叹气,真是穿越者之耻啊,如今已经穿越将近一年了,还是一事无成,对比那些穿越故事中主角一过来就各种金手指和开挂般的表现,他真是自愧不如。 在孔颖达手下学习,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或者说,潜心学习,本身就是一件枯燥的事情,尤其是自己还未能完全静下心来沉入其中的时候。 孔颖达其实也是半个甩手掌柜,相比于一般的私塾教师一对一填鸭式教学,他更像是后世的大学老师。科研和论文才是他的主业,教学生,尤其是教一些基础知识,对于他来说实在有些大材小用,而且学术强也不一定就代表着教学强。 所以,大多数时候,宇文禅都是自己一个人待在书房里读书,孔颖达交给他许多本书,大多是一些古籍,诸如《左传》、《尚书》、《周礼》之类的东西,让他学习这些是因为孔颖达就是这个研究方向的,他正准备将这些古籍重新整理做注,形成一本全新的儒学教材。 在科举已经兴起的隋朝,诸如孔颖达这样的大儒已经敏锐地预感到了,儒家学说在科举中所占据的重要地位,如此一部书可以说是上应天时,下顺民心。 在华夏文明框架下,没有人可以拒绝名垂千古的诱惑,作为一代大儒,着书立说,尤其是写下传世名作,是孔颖达的终极追求! 宇文禅每日的任务,除了早晚向师傅请安和白天的功课之外,还有两项特殊的内容:扎马步半个时辰和练习呼吸法半个时辰,这是袁天罡和孙思邈专门叮嘱的。 据说这都是为了提升他的身体素质,大清早的孔颖达显然是起不来监督宇文禅的,所以便由孔颖达的书童孔方来对他进行日常监督。 刚开始的时候,宇文禅一边扎马步一边还能与孔方说笑,神情相当轻松,毕竟之前几个月同王显和南阳公主卫队一同训练的功夫也不是白费的。 可是当他扎完马步,大汗淋漓地开始用孙思邈所说的方法开始呼吸时,从胸腔中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倒地,狠狠地捂住自己捂住胸口,不住地拍打着。 那边翘着二朗腿坐在竹木椅子上的孔方看到他这般动作,唤了一声“宇文公子”,赶忙上前来想要扶起宇文禅。 “别管我”,宇文禅见他要过来的动作,赶忙伸出一只手拦住。 “如果感觉痛的话,千万不要停”,这是孙思邈离开前教他呼吸法门时候说的话,宇文禅一直记着,可是没想到这个居然这么痛啊。 “你怎么回事啊,要不要我去叫老爷过来?”孔方虽然不曾过来,可是他还是很焦急地站在一旁。 “不用,过一会儿就好了,你不是还要去叫陈大娘做饭么,快去吧。”宇文禅有些痛苦地站起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大口喘着气。 “好吧,那我先过去了”,陈大娘是随孔颖达一同来的厨娘,专门为木屋里的人们做饭的,孔方说完便走开了。 宇文禅坐在椅子上,继续运行呼吸法,过了一会儿终于好受了一些,他感觉到自己正一口一口地吐出身体里的浊气。 他感受着自己呼出的空气,其中包含着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气味,宇文禅赶紧走到小河边上,用清水清洗着嘴巴。这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恶心感,宇文禅感觉自己两辈子都没闻到过如此令自己难受的味道。 不过清洗完之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都清爽了些,舒爽之下,干脆直接脱掉全身衣物,跳进河里洗澡。 现在已经是春季,暖阳照射下河里已经不再有冰层,可是水温依然渗人。 宇文禅下去之后,本该冰冷的身躯突然迸发出一股热量,他感觉自己现在浑身充满了使不尽的力气,他将头埋进水里,随后猛然起身,双手抹过面庞,猛然一拳挥出,竟然出现了些许破风之声。 “我变强了!”,他有些激动地想道,无论如何,有一手防身的本事也是好的。宇文禅并不指望自己能够以一当百那样成为古代版超人,不过这年头属实是不太安全,走在路边万一碰上三两个土匪劫道,能够自己解决当然更好。 他再回看自己的身躯,能够明显感受到热量的渗出,一种冲破毛孔的快感让他感觉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似乎已经到了巅峰。 这无关身体素质,而是一种身心的完美状态,天人合一,似乎自己和周围融为一体,随时都能完美地调动全身的力量,就连心情都好上了许多,似乎在这山间木屋待着,也是一种修心。 擦干洗净之后,他还是要回到自己书房去继续今天的课业,马步之后的一整个上午的时间都是宇文禅的读书时间。 孔颖达最重视的古籍便是《春秋》,想来也是,这毕竟是孔老夫子主持编纂的唯一一本书,但是春秋的微言大义又并非天下人能够轻易理解的,甚至于许多读书人都能以参悟。 如果孔颖达能够为《春秋》做注,编纂出一部更加完善易读的《春秋》来,使其成为科举的教辅书籍,对于天下儒生可谓是大功一件,也算是为孔氏家族扬名了,至少族谱里面肯定要写明这些的,孔颖达这样的人,最是爱做这样的事情。 早在《春秋》写作完成之际的春秋战国期间,就已经有许多人为其做注,分别形成了《春秋左氏传》、《春秋公羊传》和《春秋榖梁传》三部成名作品,其中又以左丘明的《左传》最广为流传。 其实后世的宇文禅也对《左传》有一定程度的涉及,可是如今孔颖达要求他进行一场完全的精读,他也就只能放下自己心底那点浑水摸鱼的小心思,作为一个学徒,从头再来。 孔颖达让宇文禅从《左传》开始,其实已经大幅度地减小了阅读的难度,作为春秋三传里面最具可读性的一本,《左传》使用编年体,以春秋时期的君主和士大夫为主角,讲述了若干个具体的故事,其中包含的曲折性和哲理性能让初学者最大程度地保持兴趣。 尤其是其中以春秋五大战役为代表的战争故事描写,从前因到后果,甚至有许多战场上的厮杀对话场面,对于那个读书人大多为男子的年代来说,再感兴趣不过了。 读史增智,宇文禅沉下心来安心读书的这段时间,也是孔颖达草拟文稿酝酿文章的时候,宇文禅时不时还要闯进他的书房来问几个问题,刚开始还只是问问题,后来宇文禅提出的观点让他都有些惊讶。 “师傅,为何郑庄公励精图治几十年,为政举措鲜有出错,最终只得了一个小霸?” “郑,天下中心,四战之地,国小而敌多,即便是有了郑庄公这般不世出的英主,也只能保证一时称霸,一旦乱政,势微之后,周围群狼环伺,一只奇军便能兵临城下,郑国之败,地之不利耳,韩国亦然。”孔颖达文绉绉地回答道。 “明白了,这就是经典的战略纵深不足嘛,即使一时能够获得优势,但是因为体量不足吃不下庞大的占领区,而一旦弱小了就只能回到自己的基本盘里等死。” “呵呵,你倒是机灵,这战略纵深,战略纵深,好词啊,一语中的。”孔颖达大声笑了笑,赶忙抽出一张白纸来,记下了这个词。 宇文禅暗戳戳地想,郑国这个情况,跟后来的小日子还有些类似,即使出了一代人才,能够在科技军事经济等方面领先,即使占据了华夏的半壁江山,但是自身体量实在过小,根本吃不下这么大的蛋糕,想要让他们一口口地慢慢消化又完全不可能,这种小国的劣根性便在于此。 所以,想要称王称霸,一块好地盘是必要的,宇文禅突然又能理解自己前些天听到的消息了。听说李渊从太原起兵的时候遇到隋将宋老生的顽强抵抗,几轮进攻未果之后便想打退堂鼓回太原去,可是李世民力排众议,坚持要李渊继续进攻,往长安而去。 于是,唐军这才下定决心憋住了这股劲,胜过了宋老生,一路打到长安,开创了如此的好局。 宇文禅不得不佩服李世民的高瞻远瞩,若是李渊就此班师回到太原,手下的兵丁就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开小差,长安去不了也会被其他人占据,再加之窦建德在河北方面经营势力,到时候太原便是一座孤城,灭亡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李渊占领长安之后,广大的关中平原易守难攻,之前的朝代,无论秦汉魏晋,无一不是以关中为基础。 甚至,最先来威胁到他们的也是西边的薛举和薛仁杲,将他们消灭之后,大唐就已经有了一个安稳的西部作为大后方,立于不败之地。 实在是高啊,二凤。宇文禅想到,自己现在不就在长安城外么,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见到李世民的。 第14章 半年 山中无日月,世上已千年,在每日的平静生活中,宇文禅度过了自己穿越以来最安稳平和的一段时间,久到自己都很久没有想起南阳公主了。 如今已经是武德二年的夏末,经过半年多的马步训练和呼吸法修行,他已经完全脱胎换骨。首先是身形上,如今十四岁的宇文禅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大小伙子,身形高大健硕,显得格外有力量。一张脸逐渐长开,初步显露出宇文家族几百年来优良基因选择的良好外貌,不出意外,宇文禅将来必定是一个迷倒万千少女的翩翩公子,经过变声期后,他的声音也逐渐变得低沉而有力量。 孙思邈的呼吸法并不能让他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却是一种极佳的养生之道,为他的武艺打下了一个坚实的身体基础。 这段时间里,孔颖达将他的家眷也接到了终南山上,木屋的面积进一步扩大了,如今已经像是一套完整的山间别墅了,孔颖达和他的妻子杨氏一起住着,两位侍妾平时则很少露面,宇文禅只知道这两位一个姓陈一个姓韩。 孔颖达其实还有一个儿子,是同他的正妻杨氏所生,年纪比之宇文禅要大上一些,前些年被孔颖达撵出去求学了,毕竟是他自己当年受过的苦,如今当然要自己的儿子也受一次。 几位夫人带着更多的侍女随从过来,木屋也热闹了起来。不过,此时此刻,孔颖达的书房里,空气却是突然凝固了一般。 这半年里,宇文禅已经完全阅读了孔颖达交给他的书籍,他还时常从孔颖达的书房里找出几本书来自己阅读。孔颖达身为一代大儒,他的藏书可谓是包罗万象,其中经史子集、县志村规、野史杂谈应有尽有,直到打开其中一个小机关,里面放着两本书。 “师傅,这可是”,宇文禅手里拿着一本《七曜历书》,又盯着这本书下面那本《皇极历》,他睁大了眼睛,回头看向门口。 孔方还在门边坐着随时等候他们的召唤,他赶忙将自己手中这本《七曜历书》紧贴在胸口,随后又用手招呼孔方关上门出去。 宇文禅依稀记得,在古代,私习天文可是罪同谋反。当初的他只将这当做一个知识点来死记硬背,可是经过自己这半年的学习和思考之后,他已经有些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天文之学,涉及诸天星宿,康德曾经说过,有两种东西,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人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与日俱增,那便是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 思考天文,是会带来哲学思考的,这其中就涉及到了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问题。宇文禅思考着,古代的帝王已经被神化成了帝王紫微星在人间的象征,加之西汉董仲舒那一套君权神授的理论更是强化了这种观念。 普通老百姓并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帝王就是紫微星,更不用知道紫微星为什么可以统治自己,只需要知道皇帝的权力来自于天,是“代天巡狩”即可。这种观念便是愚民政策的统治基础,只要你有“法统”,配上一定的势力,就能成为逐鹿天下的皇位竞争者。 这种观念已经深入人心,所以才会出现,秦汉之后为了传国玉玺打破脑袋的荒诞场景,陈胜吴广这种平头老百姓,起义之前也要准备一些鱼肚帛书和狐狸谶语来鼓动其他人,更遑论高祖斩白蛇,武帝封泰山这样的经典玄学场面了。 远的不说,即使是李世民,在后世史书的记载中,他的出生也是伴随着种种祥瑞的。 因此,如果真的有人私自研习天文,发现星星的运动其实也就是一种有规律的自然现象,日月更替四季变幻也不过是客观存在的事物,而非什么神秘主义的统治力量,将会直接动摇皇帝制度的根基。 毕竟,皇帝最大的合法性,“君权神授”,将被从根本上动摇。 所以,私习天文,罪同谋反! 然而,宇文禅居然在孔颖达的书架上发现了这种禁忌玩意儿,被人发现可真的会全都完蛋的。看着宇文禅害怕的动作,甚至还小心翼翼地想要把书藏起来,孔颖达放声大笑,“你小子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啊,慌什么”。 “私习天文,可是重罪”,宇文禅盯着他,在心底盘算着,有没有百分之一的可能,眼前这位大儒,其实是一个法盲? 看着徒弟疑惑的眼神,孔颖达似乎也明白了他在质疑自己对于当朝律法的了解程度。 “哼,老夫看这个可不会被抓去杀头”,他没好气地说道。 “为什么”,小小的徒弟有大大的疑问。 “这本《皇极历》就是你师祖编纂的,你师傅我也是懂天文的!” “噢噢,您可真厉害,那没事了”,宇文禅不得不佩服,这些大儒是真的牛,在资源不丰富信息不发达的古代,还能成为这种多方面专精的全能人才。 他的话里甚至充满了嫉妒意味的凡尔赛。 “想看就拿去看,别外传就行”,老头子再次说了一句。“没事赶紧出去,别打扰为师”。经过半年的相处,孔颖达也明白了宇文禅并不像是自己之前的徒弟那般恭谦有礼,甚至更像是个活宝。如此也好,并不是谁都会喜欢完全无趣的书呆子的,有这样一个徒弟和自己聊天开玩笑也不错。 “我对天文没兴趣,既然师傅这里连这种禁书都有,不知道师傅有没有收藏兵书啊,《孙子兵法》、《六韬》、《三略》什么的,随便来几本让徒儿学习一下。” 刀兵都是大凶之物,私藏铠甲都能被认定为准备谋反,私藏兵书显然也是,不过私藏兵书的罪行大概是不如私习天文的。 宇文禅想着,孔颖达连天文书都有,这老头指不定就有什么收藏癖,说不定他还真有兵书。 “那玩意儿我可没有,你也别想要,老老实实活着不好么,一天到晚变着花样儿找死?” “真没有吗?” “真没有,赶紧滚,老夫看见你都心烦,还不如回去好好写你那《春秋》读后感。” “就快写完了,就快写完了,读书人的事情,不能叫拖稿。”宇文禅听见这个,赶紧跑出去了。 宇文禅这段时间正在干一件大事,之前他已经将《左传》通读过许多次,如今他正想以战争为切入口做一篇战论出来,本想写完之后再交给孔颖达看的,可是这老小子有时候也是个没正形的,一次偶然的突击检查便发现了他的草稿,还饶有兴致地读上一番。 读完之后,宇文禅在文中用过的后世的一些战争思想深深地震撼到了孔颖达,虽然作为一个儒生,他并不清楚这种战论是否正确,可是就他自己的理性判断来说,这实在是一篇讲得非常透彻的文章,令他都有些拜服,不得不感叹实在是术业有专攻,自己可能在儒学方面胜过他,可是自己在战争层面的了解还不如这个徒弟。 难怪当初袁天罡在分别的时候说,要让自己再找那个人来教教宇文禅了,如果不开发他在这方面的天赋的话,孔颖达都觉得是浪费了天赋。 日子还是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宇文禅始终想要下山去后世传说了许久的长安城中看看。在后世记载中,隋唐时期的长安城可是一座人口超过百万的世界头号城市,里面各种异域商人奇珍美女络绎不绝,虽然如今是战乱年代,可是长安并没有直接受到战争的波及,想来繁华的景象应该是不差的。 可是孔颖达从不允许宇文禅下山,无论是单独下山还是和他一起下山都不被允许,这也是袁天罡交代的。 其实宇文禅明白袁天罡的意思,如今的长安城中还有许多隋朝的贵族,伴随着大隋改弦更张为大唐,虽然皇帝换掉了,但其实很大一部分中央官吏无非就是换个老板罢了,该怎么上班还是就怎么上班,根本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毕竟都是领工资,给谁打工都差不多。 在这种情况下,宇文禅,或者说曾经的宇文禅师,作为南阳公主和宇文士及的独子就非常危险了。 他并不像是他爹宇文士及这样的已经投诚的前隋故人,宇文士及甚至还是带着一定的权力和兵马来投诚的原始股东,当然要优待,还要作为模范来做宣传。 而宇文禅师,自从江都那边的消息传来之后,天下人都知道他与南阳公主和萧皇后一同被软禁都不曾投降,更是直接死在窦建德军营里,他的死对于各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毕竟他是一个同时身负隋朝杨氏皇族血脉和北周宇文皇室血脉的男子。 一旦宇文禅下山,被大唐长安街头的某一个官员认出来,对于他自己来说,绝对是一件灭顶之灾。 其实,关于这件事,袁天罡离开前曾经和宇文禅深入地交流过,他表示其实救命之恩不用还的,只要宇文禅去了长安,主动投诚回到宇文士及身边,他们之前的一切纠葛自然就会了断。 可是宇文禅并不愿意,毕竟在南阳公主那里已经吃了大亏,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想要将自己的生死交托在别人手中,他要让自己强大起来,无论是通过孔颖达还是袁天罡的关系入仕都可以,他甚至可以接受从最基层干起,甚至只要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他愿意作为一个平民度过一生。 虽然这样会让自己错过波澜壮阔的唐初的各种重大事件,但是至少自己的小命是安稳的。 伴随着宇文禅的拒绝,袁天罡也只是笑笑,说着,他们二人的因果正式定下来。 所以,这半年宇文禅一直安稳地待在终南山上不曾离开一步,作为一个少年,他确实是非常想要下山的,可是碍于袁天罡的嘱咐,最终也只能过着这种类似禁闭的日子。 虽然宇文禅自己不能下山,可是孔方经常要下山去采购一些东西回来,孔颖达有时也会去长安走亲访友,他们回来之后也会给他说上一些当今天下局势。 这半年,大唐作为一个新政权,在一片大好的局势下,终于遇到了挫折。 孔颖达今年八月从长安访友回来之后告诉宇文禅,如今窦建德、王世充和刘武周等北方势力大多跟东突厥保持联系,尤其是窦建德,直接向东突厥始毕可汗称臣纳贡换取其帮助。 不过窦建德毕竟是在河北,与关中相去甚远,如今对于大唐最大的威胁是山西的刘武周,刘武周本是大隋的一个小官,如今在山西起兵,在突厥的支持之下声势极大,已经直接威胁到了大唐的龙兴之地晋阳。 要知道,晋阳是李渊的基本盘,真正的大本营,若是晋阳被刘武周攻克,对于大唐来说简直是极大的打击。毕竟自己老家虽然很穷,可是被人抄了老家还是一件很伤士气不太吉利的事情。 可是不知为什么唐皇李渊派了齐王李元吉率军应战而不是之前战功卓着的秦王李世民。 听说齐王李元吉带着之前屡战屡胜的五万步卒开赴山西前线,刘武周这临时拉起来的军队,即使有突厥的帮助,想来也不是这五万精卒的对手,毕竟这可是李渊在晋阳经营二十多年的几乎全部家底,去年李世民正是带着这支精锐部队一路打到了长安,立下了大唐的基业。 其实宇文禅大概能猜到李渊的心态,当前大唐大半的江山都是二儿子秦王李世民打下来的,导致群臣众将只知秦王而不知圣上,更遑论李建成这个太子了。 他立李建成为太子,可是太子威望不足,甚至李渊自己的威望都比不过李世民,于是,他只能雪藏李世民。 但是李建成的能力确实不如李世民,加之太子不宜亲自率军出战,他便只能派李建成一派的李元吉出战。 于是,李元吉带着大唐的大半家底,准备去拯救大唐的龙兴之地了。 宇文禅对于这段历史并没有记忆,毕竟历史如此浩大,自己不过是一个学生,这些历史上的大事件在历史书上也不过只是一个细枝末节。 但是他猜得到,平庸的李元吉会被打败,甚至有可能会把大唐的精锐士卒败掉大半!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自己也将由此正式进入历史舞台。 第15章 突厥人 “公子,你慢些”,身后孔方的声音传来,可是宇文禅的动作并不曾减慢。 既然不能下山见人,那么只能自娱自乐了。 夏初的时候,孔颖达的家眷上山居住,驾着好几辆马车,宇文禅自然也就有马可骑了。 在江都软禁的日子里,他已经学会了骑马,可是当时只能在行宫狭小的空间里缓步前行,稍有放开了速度,便会被宇文化及派来看守的士兵拦住,他实在是难以感受到纵马驰骋的快乐。 可是眼下不一样了,高寒辽阔的终南山上人迹罕至,还有大段大段的起伏坡道供他纵情加速驰骋,宇文禅不停地挥舞着马鞭,刺激着身下骏马的神经,使它不停地全力前行。孔颖达总是将自己的几匹马当做宝贝,不舍得让它们快速奔驰,可是架不住家里有个小贼总是想偷偷骑马出去潇洒一番。 在终南山巨大的原始森林中,宇文禅策马飞奔,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只有自己一般自由,当然,除了身后那个拖油瓶。 之前在山上闲逛的时候,宇文禅愿意让孔方跟在身后,因为自己老是记不住路,而且山上还有诸多野物,一旦遇到危险身边多个人就多一分力量。 可是今天宇文禅的心情极佳,夏日的毒辣阳光完全被高深的林木挡住,本该炙热的气温也被海拔层层削减,骑马穿行在几千米高的一片小小树林中,他油然生出一种豪迈感,去他的,就算碰上吊睛白额母大虫,小爷也敢跟它斗一斗! 于是,宇文禅不再收敛力气,而是双脚收紧,狠狠一夹马肚子,再一挥鞭,马儿应声嘶鸣,随即一阵加速,冲进了一片林子里,身后孔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听不见。 “公子,老爷说最近有突厥人在附近流窜,不要走远了啊!”这是孔方的最后一句话,但是宇文禅并不曾听见。 不得不承认,穿越过来一年多的时间,他在终南山上这段时光才是最快乐的,之前的日子,无论是在江都行宫还是在魏县,都是不自由的,甚至生命都得不到保障。那样的生活跟坐牢等待审判没啥区别,而后谋划出逃时的高压情绪和在窦建德军营里的惊天反转,都是非常刺激情绪的事情。 在终南山醒过来之后,宇文禅度过了一段非常轻松的时光,无论是和袁天罡三人共处的时光还是在孔颖达手下读书的日子,他都像是后世美满家庭里读幼儿园或者小学的孩子一样,外界的压力由父母承担,学业负担不重,每天只需要安心学习然后享受美好时光便可,甚至连身体都是极端健康的。 虽然不时还会因为南阳公主放弃自己的事情而感到郁闷,但是相对于此时天下万民受到的战火纷扰来说,宇文禅的生活已经堪比天堂了。 不自由也是相对的,他只是不能下山,还是可以随意走动的,比如今天就一个人骑马出来了,甚至还甩掉了孔方。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宇文禅对着树林大喝一声,发泄心中的郁结情绪,顿时感到压力全部宣泄出来,浑身充斥着无尽的活力。这片树林非常茂密,根本找不到路,他不得不下马步行,径直向前探索着,遇到一些荆棘挡道的时候还要自己用马刀劈出一条道来。 终于,宇文禅走到一处相对平坦的位置,这里的树木相对稀疏一些,阳光穿过头顶的树叶,断断续续地照在地上。他放开了马儿,轻轻坐在地上,随后又躺下,双手背在后脑作枕,舒服地眯上了眼睛。 也许是睡得太舒服了,许久未曾做梦的宇文禅做了一个梦,他梦到窦建德想要强行娶南阳公主,突厥和萧皇后为了大局也帮助促成此事,南阳公主不从,随后窦建德便杀死她身边的涟漪示威。 “不要”,宇文禅呼喊出声,随后猛然惊醒。他正在心里感叹着原来是个梦的时候,他的脖子边上,竟然真的有一把刀! “不要动,汉人”,拿着刀的是个圆脸汉子,边上挂着一圈长长的络腮胡,蹲在宇文禅身边,一脸凶相地盯着他。宇文禅从梦中骤然惊醒就见到这场景,身子一个寒颤,本有些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差点准备行法式军礼了。 不过他还是冷静下来,自己睡着的时候他们大可以杀了自己,既然没有直接动手,那么就说明他们不会轻易杀人。“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他发问。 “少啰嗦,长安在哪个方向?”是那汉子身后传来的声音,宇文禅腰部稍稍发力直起上半身,随着他的动作,那汉子的刀一直跟随在他脖子边上。 随后,他才看见汉子身后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一群,一群大约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与那拿刀的汉子差不多的高大魁梧身形,皆是一脸络腮胡,皮肤黝黑,身下骑着红棕色骏马,而说话的是他们簇拥着的一个年轻人。 他大约二十多岁的的样子,身材颇高,皮肤相对白上一些,高昂着头骑在马上,嘴角挂着短短的青色胡须,为他平添了几分气质。宇文禅心底想着,这青年恐怕是这群人里地位最高的。他们的汉语都有些蹩脚,宇文禅在互联网上也算是见识过全国各地的方言,还没有哪个地方的方言像是他们这样奇怪的,这是一种并非外地人,而是外国人的味道。 不过眼下小命在他们手里,不管他们是外地人还是外国人,就算是外星人宇文禅都只能乖乖听话。于是,他向着他们点点头,表示配合,“我知道,长安在那个方向”,他随手指出了长安的方向,这当然不是什么秘密,也没有必要欺骗他们,还不如直说。 宇文禅心底有一种预感,这些人大概率是隋唐时期北方的老对手——突厥人。 “好,你,带我们过去”,为首的那人轻轻挥舞着手上的马鞭,颐指气使地说着。 一个汉子将他一把拉起来,押着他到了马儿边上,一群人各自上马,宇文禅骑马走在最前面,他们紧紧地跟在后面,其中两人一左一右包围着他。 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去长安,居然是被迫当带路党的时候吗,宇文禅心底不无悲哀地想着。 从终南山到长安,不过四五十里路程,刚开始的山路只能缓缓而行,从辰时到午时,便已经将近山脚,没了山间树木的阻挡,远远能够望见长安城的城墙。 宇文禅一路小心翼翼地带着路,最初拿刀威胁他的那个汉子和另一个人骑马将他包围住,没有机会走脱。一路上,他们之间的小声交流都是些宇文禅听不懂的话。如今,已经见到长安城了,宇文禅开口,“各位好汉,前面就是长安了,我可以离开了吗?”他们一共有十多个人,看起来都是强于常人的,宇文禅并没有信心能够在这帮凶人手下逃走。 “呵呵,汉人,你说我们为什么会在你面前说突厥话?”他们似乎像是被宇文禅的话逗笑了,青年人一脸玩味地盯着他问道。 果然是突厥人!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宇文禅心底还是咯噔一下,难道自己居然要今天命绝于此了么。 “你们十几个突厥人也敢深入大唐京城来吗,不怕被大唐军队剿灭吗?”周围的突厥人是放松了对他的包围,宇文禅驾着马稍稍退了几步随时准备跑路,反身喝问道。 “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快跑吧”,这时候,他身边放松了包围的汉子发话了,虽然嘴上说着要他快跑,可是从他漠然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对劲,这群疯子居然要在长安城外玩狩猎游戏? 被迫带这种路的时候他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找机会逃,就算不能逃,也得多杀几个才能够本。最危急的关头就应当奋力一搏。 可是这些人明显带着羞辱的意味,他们将宇文禅作为了猎物,想要等他跑出一段距离再来追杀他,游牧民族骨子里的狩猎基因。 “若我今日不死,必定要你们感受这世间最残酷的刑法”,既然他们已经是一副放自己跑的成竹在胸的样子了,宇文禅反而也不着急了,他要记住这些人的样子,一个个地记清楚,尤其是为首的那个年轻人,大概是突厥贵族吧。 “你可敢留下姓名?”他直直盯着那他,眼神中透露出困兽般猩红的色彩,仿佛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极其骇人。 事已至此,看来要找个机会拿下这个看起来身份尊贵的家伙才有机会活下来了。 逃是绝不可取的,跟突厥人比马术,宇文禅自问自己没有那般傻。 此时,宇文禅和这些突厥人都没有注意到,就在这片林子里,其实还有另外一群人,正盯着他们。 “初雪,那边什么情况?” “主子,那些男子看起来像是突厥人,围了个我朝的少年,看起来是要杀了他,需要我带人去帮帮吗?”被叫做主子的那人饶有兴致地远望着宇文禅,嘴角微微抬起,“看看再说”。 “咄苾,阿史那·咄苾,记住我的名字吧,你死之后,我会送很多汉人下去陪你。”那突厥人的眼神从玩味变成了震惊,随后又变成了轻蔑,整个大草原上,除了汗兄和那个女人,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虽然咄苾很年轻,可他却已经在大草原上用马刀砍出了赫赫威名,许多不服从突厥的小部族都被他屠杀殆尽,他是真正的勇士,是长生天派来领导突厥的,自信如他,才敢只带着十几个人就深入到汉族腹地来。 可是,眼前这个随手可杀的汉人少年,临死之际,居然敢于直视自己,还想问他的名字? 咄苾很好奇,他问自己的名字有什么作用,死掉之后在墓碑上写“阿史那·咄苾所杀”吗?真是可笑。可是,下一秒,咄苾就笑不出来了,这笼子里的玩物不仅不逃,反而是轻声催促着马儿向他的方向而来。 只见宇文禅抽出马刀,轻轻抬起,凌厉的眼神直指咄苾,“阿史那·咄苾,我知道你,大隋旧臣启民可汗第三子,反贼咄吉的弟弟。你也算是出身高贵了,可敢与我一战!” 得益于这将近一年来的适应和学习,宇文禅对于大隋的主要对手,突厥和高句丽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启民可汗,是大隋最强势而突厥最弱势时候的突厥汗王,被迫向大隋称臣,还娶了隋文帝的女儿义成公主,也就是写信给窦建德要求族灭宇文家族的那位。启民可汗死后,其长子始毕可汗咄吉继位,按照突厥旧例娶了继母义成公主,如今这位义成公主正是突厥汗王的可贺敦,草原的话事人之一。 至于眼前的咄苾,则是启民可汗的第三子! 周围的突厥汉子们都被宇文禅的行为震惊到了,他们时常作为突厥汉国袭击隋朝北方边境的先锋,此次跟随三爷孤军来到长安。一路上带路的汉人都被他们放走之后追上杀死,可以说自从他们侵扰大隋边境开始,他们永远是进攻方,永远是玩家和猎人心态。 然而,眼前这个年轻的猎物,居然敢于回身向猎人亮剑挑战,与他们长期的惯性思维产生了巨大的偏差,他们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跟你比我们才像是懦弱的只敢以多打少的汉人吧。 这简直是倒反天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得不承认,宇文禅选对了方法,突厥是一个极其崇拜强者的文明,大隋强盛时,他们便称臣纳贡请求和亲,隋炀帝乱政时,他们便南下掠夺,袭扰边境,与小日子实在是有些像。 突厥人的尊重,都是打出来的,即使是身份高贵的咄苾,也是因为自己在草原上不断地战斗和屠杀才树立了如今的威信,若是他再成长一些,他甚至能挑战其兄长始毕可汗的位置了。 望着周围属下们的眼光,咄苾知道他们对于这个猎物产生了些许尊重了,草原人永远看重勇士。“汉人,你是个值得尊重的汉子,你配得上死在我手里。”咄苾眼神有了些变化,他抽出随身的佩刀,翻身下马,宇文禅也下马。 随后咄苾向两边使了眼色,他的随从们形成一个大圈将他和宇文禅包围在其中。 进入大圈的时候,宇文禅听见身边那两个突厥汉子在小声交谈着,不时还看向咄苾。 “你们该不是输不起吧,提前密谋着怎么杀我了么,呵呵”,宇文禅直接采取攻心战术。 “再退十步”,咄苾冲着刚刚说悄悄话的突厥人大喝道,他有绝对的自信。 圈,更大了。 第16章 单挑 正午的太阳照在终南山下,距离官道不远的地方,一群大汉包围住了两人,十四岁的宇文禅和二十七八的阿史那·咄苾,一场生死大战。 宇文禅的身量已经发育得极高,比之咄苾丝毫不差,只是身材相对瘦一些。 周围的突厥人形成了一个大概直径二十米的大圈,将两人团团围住,活似一个角斗场。 两人都提着约两臂长的马刀,互相注视,一左一右两脚不停交错地绕着人群形成的大圈走动,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这是宇文禅第二次真正意义上的生死大战,上次是在魏县城外,迎战追杀而来的骁果营士兵,那一次他和南阳公主卫队通力合作,割下了杀死隋炀帝的直接凶手令狐行达的人头。 这一次,他没有帮手了,将会是自己一个人应付对面一群人,对方还是穷凶极恶的突厥人。手中一米不到的马刀是他唯一能够依仗的兵器。这一年里,王显不时的操练和袁天罡嘱咐的马步训练,还有孙思邈的呼吸法,这些稍显单薄的东西,都将要厚积薄发地展现在如今的生死修罗场上。 赢了,便有一线生机,输了,便是血溅五步。要想活命,宇文禅只能尽量生擒咄苾,咄苾则没有顾忌,必然刀刀直取要害。 对视良久,夏日正午的太阳使得宇文禅额头上都渗出了些汗水掉在眼睛里,一眨眼间,咄苾动了! 咄苾双手紧握着佩刀,快步向他冲过来,两人的距离约有十米左右,咄苾仅仅七八步便到了宇文禅面前,宇文禅此时正因为汗水入眼稍一恍神,回神之际,咄苾的长刀已经突至眼前。 宇文禅迅速闪身躲过,咄苾一刀落空,却毫不停歇地顺势偏转刀锋横扫而来。宇文禅被他占了先手,如今只有躲避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堪堪低下身子,一个平地乾坤大挪移般的动作避开了这一刀。 咄苾的力量极大速度极快,这一刀从宇文禅的脸上掠过,一道劲风带着划破空气的声音刺激着他的感官。 宇文禅躲过之后迅速起身,稍稍退了两步拉开距离,他不敢太靠近身后形成包围圈的突厥人,指不定这些人就从身后给自己来一刀。刚刚咄苾迅猛的攻击刺激了他的神经,现在他肾上腺素飙升,脸上不自然地充血涨出些红色。 “你居然躲得开我的攻击”,咄苾是从草原尸山血海中杀出的杀人好手,他抓住宇文禅一瞬间的破绽,发动了极其强势凌厉的攻势,竟然被他化解。 他瞬间明白自己错判了宇文禅的实力,眼前这个真的是个硬茬子。 “你也不错,这两刀有点东西”,宇文禅惊魂未定,这咄苾比自己面对过的任何一个对手都要强大,一个小小破绽,竟然让他招招先手追着自己连砍好几刀,咄苾给他的压力比武艺高超的王显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王显切磋时从来没有想过要置他于死地。 说完,宇文禅开始反击,他主动上前,贴近咄苾,两人这次都是单手持刀,另一手招架在侧面。 突然,宇文禅右臂伸出,极其灵巧地挥刀直取咄苾咽喉,他所用的力量并不大,可是速度却是极快。咄苾迅速反应,调转刀口阻拦在左侧肩部,两刀相接,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却也如磁铁一般互相吸引住了。 局势瞬间僵持,两人开始加大力气,一方想要靠近对方的脖子,另一方则要震开对方的攻势。他们都从单手持刀变成了双手持刀,咬紧牙关持续发力,想要靠力量压倒对方毕其功于一役。 僵持数秒之后,终究是正值壮年的咄苾更胜一筹,防御中的他狠狠一抬手,宇文禅感受到虎口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他被弹开了一段距离。 震开宇文禅的咄苾站直身子,冷着脸晃了晃脖子,发出两声清脆的骨节炸裂声,似乎刚刚的激烈碰撞对于他来说仅仅是热身一般,他甩一甩没有握刀的手,接着贴近过来。 在宇文禅的视角,他更像是打算全力出手了一般,咄苾的气势有了明显的变化,方才一直有着的那种轻佻随意的气质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杀得大草原血流成河的铁血枭雄那无与伦比的暴戾气息。 宇文禅主动迎上去,再次一刀挥出,这一次两个人的动作都很快,刀锋不断交汇又分开,身影交错之间,周围的汉子们的眼神不断转移,生怕主子受到一点伤害,他们甚至已经开始后悔怎么会让咄苾跟宇文禅单挑了。 毕竟,他们猛然发现,眼前这个汉人少年,是个真正的武士,虽然眼下他还很年幼,可是他的各项素质已经非常优秀了,即使面对咄苾,短时间都没有落入下风。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两人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减慢,刀刃碰撞的脆响和轻微的喘息声是他们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咄苾凭借自己长期生死缠斗培养出的战士本能逐渐压制住了宇文禅。他心里想着,眼前这个汉人少年当真是个英雄,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力量竟然和自己都差不多,要不是自己经验比他足,都有可能要栽在他手里。 宇文禅倒是没有想这么多,现在他只能一招一式地化解咄苾越发凌厉的进攻,可是他感觉自己越是这样招架越是吃力,对方的进攻是有套路的一环扣一环,攻势如海浪般一波高过一波,每一次抵挡下都将会迎来一次更快更强的攻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想点办法,宇文禅倾力挡开咄苾势大力沉的一刀,心里想道。 宇文禅明白,自己其实一直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的穿越其实是一场游戏,而他的追求不是通关,而是无伤。就像是人面对毒蛇或者恶犬一般,凶狠的毒蛇和恶犬只有一次对自己造成伤害的机会,人受伤了不一定死,但是受伤之后怒火飙升的恐怖直立猿一定能干掉它。 他就是这样的心态,一直很怕受伤,所以一直在进行防御,甚至攻击都是很灵巧的充满了防御性质的进攻。然而,自己要是再这么继续下去,恐怕确实可以无伤,但是大概率会毙命。 明白了这一点,宇文禅干脆也完全放开了,开始大开大合的全力挥砍,他甚至觉得自己不需要再小心谨慎地考虑会不会伤害到人质的问题了,就算咄苾是人质,也得抓到手才算。自己想要劫持人质却被人质反杀了算什么鸟事! 咄苾很懵,对面这孩子怎么突然就像是开无双了一样呢?明明刚才还打得很小心,现在居然大有跟自己以命换命的意思,他被宇文禅的动作惊到了,连出刀的动作都缓慢了些。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足够强势,对方就会让步,一味地退让只会使得自己被温水煮青蛙地蚕食掉,只有从一开始就坚定地追求自己的目标,哪怕放弃一些利益冒上一些风险,也许都是值得的。 于是,突厥汉子们见到了神奇的一幕,刚刚还被追着打的宇文禅在一声大喝之后倒反天罡,开始压着咄苾打了。 这样的莽夫打法是有危险的,追砍咄苾的过程中,宇文禅的全力施展来不及收回,咄苾回身闪躲,灵巧地一刀突出,刺向了宇文禅的心脏。全力一刀已经挥出来不及收回马刀阻挡,宇文禅只能堪堪避让,可是已经有所不及。 伴随着一声闷哼,咄苾的刀突刺在了他的左肩腋窝旁,刚刚的极限闪躲终究是慢了些,这一刀虽然错开了心脏要害,可也实实在在地伤到了他。 咄苾见此情景心中一喜,正要抽出佩刀结果了宇文禅,哪知宇文禅直接上前抱住咄苾,任由这一刀穿过他的身子。 两个身量相当的男人抱在了一起,这本该是有些哲学意味的场面,却充满了肃杀的味道,因为,宇文禅的佩刀已经从咄苾背后抬到了他后颈部! “别乱动,不然我的刀可拿不稳”,宇文禅大声说着,被他紧紧抱住的咄苾此时正全力想要挣脱,哪知宇文禅竟然直接一刀划在他后颈上,这一刀的力道控制极佳,破皮而不伤及血脉,若是稍稍深入一些恐怕咄苾都只能命丧当场。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痛感,咄苾血性上涌,正要继续加大力度挣脱,可是宇文禅一个闪身到了他身后,将刀子架在他喉头处。 这里可不是后颈那般相对硬的地方了,喉管可真是经不起伤害,咄苾想起草原上那些被自己割开喉咙的抵抗分子,他们暴毙之快历历在目,现在他当真是生不起反抗的心理了。 想我咄苾英雄一世,纵横草原十几年,今天竟然要栽在一个孩童手中吗?咄苾陷入了绝望,在周围围成大圈的突厥人此时大惊,本以为三爷跟这汉人少年单挑也就是三两招拿下的,没想到这汉人竟然能反过来压住了三爷,如今竟然还挟持了三爷,他们急忙抽出刀准备上前帮忙。 “都给我后退”,许是感到了周围的汉子们即将扑上来的动作,宇文禅将刀子抵近咄苾的咽喉,大声说道。 相比于刚才,他的声音有效了许多,毕竟他现在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咄苾,固然周围的突厥人可以冲上来将自己乱刀砍死,但是宇文禅有信心带上咄苾给自己陪葬。 “没听到吗,赶紧后退!”咄苾一着急,直接喊出了突厥语,他的声音又大又小,充满着呵斥属下不要害自己的愤怒,以及怕自己声音太大吓得宇文禅拿不稳刀子的恐惧。虽然宇文禅听不懂咄苾喊出的话,但是看着周围突厥人后退的动作,他大概也能理解了。 “把我的马牵过来,让开一条路”,他继续说道,周围围成一圈的突厥人面面相觑,可却都没有动作。 “愣着干什么,赶紧牵马过来”,说话的还是咄苾,只不过这一次说的是汉语了。他一开口,距离宇文禅的马最近的那突厥汉子赶紧牵过来了马匹,随后让开了一条路。 宇文禅拉着咄苾退出了包围圈,可是此时他已经有些忍受不住痛苦了,咄苾的佩刀还对穿插在他左肩部,伴随着两人的移动,牵扯着刀子在他身体里转动,巨大的疼痛让他想要喊出声音来,可是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有一丝丝的懈怠和痛苦表现出来,不然眼前这群狼一定会冲上来将自己撕碎。 两人靠近马匹,咄苾在前宇文禅在后,宇文禅打算让他跟自己前行一段路,直到自己到了长安边上了再将他们放开,自己甚至可以通知长安守军,以咄苾的身份来说,这简直是大功一件吧。当然,一切的前提是,自己还能顶得住,宇文禅能够明显感受到这半年的苦练对自己的影响,现在虽然很痛苦,但是自己咬紧牙关似乎就还能撑一撑。 咄苾的刀还插在宇文禅肩头,他只能喝退其他人,驾着咄苾上马,随后自己也翻身上马,整个过程中他都不敢离开咄苾的脖子,生怕自己唯一的保命金牌没了。 宇文禅在咄苾后面双手环抱咄苾的脖子,持刀贴近他的脖颈,说道:“草原上的雄鹰,马术应该不错吧,骑马去长安”,咄苾听见这话也不言语,拉起缰绳狠狠一抽,马儿随之移动,往长安官道而去,后面的突厥人都翻身上马紧紧跟着。 他们大概是偷偷潜伏进来的,所以未曾带弓箭,宇文禅可以放心地坐在后面,只要到了人多的地方,他们便不敢动手了,肩膀上不断有阵阵剧痛传来,可是他一点都不敢松懈,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子,咄苾骑马飞奔不断动摇着他肩部的刀子,虽然还不曾取出,没造成大出血,可是痛苦和流血是实打实的,宇文禅感觉自己的意识正不断模糊。 终于,咄苾上身往下,灵活地躲开了宇文禅的刀刃,随后一个肘击,意识将要迷糊的宇文禅倒在地上,后面的突厥人也渐渐追上来了。 第17章 绝境逢生 在宇文禅栽倒的最后一瞬,他心底不断发出不甘的声音,“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从21世纪,到现在,我为什么总是在关键时候走背运呢!” 尽管他很想要突破生理极限重新站起来,可是他做不到了。 宇文禅感觉自己不会因此而死,他只是太累了,又失血过多,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来救下他的话,他肯定能恢复过来,可是一睁眼只能看到身边围过来的突厥人,他们这一次恐怕不会给自己机会了。 宇文禅轻轻伸着手,正午的日光有些刺眼,他只能贪婪地想要再看这世界一眼,突厥人齐齐围了上来,又暗下来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了,随即两眼一黑彻底昏迷过去。 昏过去也好吧,就好比死刑打了麻药,至少不用经历痛苦的死亡过程了。 “都让开”,这是咄苾的声音,他一声大喊,从马上下来,推开身旁两个想要搀扶他的手下,快步来到宇文禅身边。咄苾看着眼前这个汉人少年,刚刚他还在活力十足的与自己缠斗甚至一度生擒自己,如今已经倒在了地上任由自己宰割。 可是这一次他并没有生出主宰他人性命的快感,第一次生出了这样的感觉,原来汉人其实也和草原人一样勇猛。 如果咄苾没带着身边这帮臣属,宇文禅大可以直接将他杀死然后离开,在咄苾心中,这场生死大战,其实自己是失败的一方。 他本来只是对这个汉人少年有些惊讶和不多的敬意,毕竟他是一个敢于亮剑的勇士,可是如今更是多了几分畏惧,如果这个人活下来到了自己这般年纪,也许他将会成为突厥的大敌! 苍天助我,让我今天碰到了如此的少年英雄,能够将其扼杀。 是的,咄苾很尊重宇文禅的行为,可是这种敬重越深,他越是要杀死宇文禅。 至于心底那份对于真正勇士的敬重,就用最男人的方式来实现吧,他抽走了宇文禅的佩刀,打算用这把刀砍下他主人的头颅,并且,他要带走这把刀! “你们都退开,他是真正的勇士,不可侮辱他”,咄苾对着身边的臣属说着,随后拿起宇文禅的佩刀来到他身边。宇文禅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肩部咄苾的刀伤还在不断流血,双眸素静,似乎仅仅是睡着了一般。 “你是天生的雄鹰,可惜错投了汉胎,下辈子投胎到草原来吧”,咄苾一边说着一边高举长刀,正要斩断宇文禅的脖子。 突然,他心底一惊,一种本能的恐惧让他回头一望。不远处,正有一群人远远望着这里,其中为首一人俏立马上,弯弓搭箭朝着他瞄准,咄苾暗道一声“不好”,极速闪身。 箭矢应声而至,速度极快,在咄苾脸边划过时候都带着些冷风,尖锐的破风声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咄苾作为草原战场上常年征战的首领,在战场上防流矢的意识一直都是极佳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到今天,这一箭堪堪划破他的右边脸皮,擦出一条血色痕迹,贴着他的耳朵飞出去。咄苾反应足够迅速,他身后的臣属则没怎么幸运了,身后的一个突厥汉子胸口中箭,箭矢的强大力量使他稍稍退了几步才倒在地上。 身边另外几人见到此情景,赶忙驾来马匹团团围住咄苾,他们自己死了没事,三爷回去肯定会照顾好他们的家人,可要是三爷今天有个闪失,不仅他们本人,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得死。 此时,惊魂未定的咄苾回过神来,急忙躲在马匹背后,他的周围还围上了一圈臣属,也各自寻找着掩体,准备在危机时候能替咄苾挡下致命的攻击。 咄苾在马后轻轻抬头,他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射暗箭,他仅仅探出半个头,看见那人竟然是个女子,还来不及看清她的脸,又是一箭飞来。咄苾赶忙低下头颅闪躲。 “三爷,快走吧,这里太靠近长安了,被唐军发现了就跑不掉了”,他身后的突厥人说着。 “该死,待三爷领草原儿郎来长安,今日之事再做计较”,咄苾骂了一句,随后率先开始拉着马往林子深处而去。他身后的突厥人各自以马匹为掩护开始交替撤退。 那边的女人不断拉弓搭箭,又有两人倒下,咄苾终究是成功逃离,他看向倒在地上的宇文禅,不无遗憾地撇嘴。 那女人追出来了,她骑在马上,半身挺立,腰身纤细灵活,与长弓结合在一起看着竟然莫名有些出戏,上身挺拔,随着她骑马的动作不断晃动,风情极佳,一副经典关中女子的小巧脸蛋上满是肃杀的凌厉感,与她端庄的样貌极不匹配,她正冷冷地望着咄苾逃走的方向。 她约莫二十三四的年纪,脸蛋白皙,一头青丝整齐地绑在后脑,形成一个干练的单马尾辫,琼鼻精致小巧,活脱脱一个绝世美人,一双红润樱唇紧紧闭着,似乎正恼怒自己放跑了突厥人。 “初雪,去看看地上那少年”,她冷静地吩咐道。 被唤作“初雪”的女子一直紧跟在她身后,与她年纪相仿,齐肩短发,眉毛浓黑一些,冷厉的眼光中又带着欣赏,正走近宇文禅去查看情况。 “还活着,左肩被捅穿了,性命无忧,只是失血过多昏迷了,上些药修养一段时日便好”,她探探宇文禅的鼻息,又检查了他肩上的伤势,走回那女子身边回复道。 “带他回去,请个御医瞧瞧吧” “是” 初雪唤来两个男性侍卫,将宇文禅抱上马,径直往长安而去了。 方才射箭的那女子则是望着咄苾逃走的方向,沉思良久,“突厥人,这个功劳应该够大吧”,说完这句不知什么意思的话,她回身上马,也往长安而去了。 宇文禅很艰难地睁开眼睛,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他不禁感叹,自己穿越仅仅一年时间,竟然已经两次经历如此生死危局。他正躺在一间房子里,小床靠墙,床边坐着一个一身灰衣的中年人,正轻轻挥动扇子,轻微的风儿从他身边一直传到宇文禅身边。 “去报初雪姑娘,客人醒了”,见到宇文禅睁眼,他向着门口说了一声,随即传来一声“是”,外间的一个侍女便直接从门口退走了。 随后中年人回身看向宇文禅,“孩子,你的身子骨还挺硬啊,老夫本以为你明日才能醒过来”,他一边说着一边从从挎背着的药箱里取着什么东西。 “呵呵,确实吧,这是哪里?”宇文禅看向那中年人的笑脸,他自己可并不希望有这种濒死迅速恢复的体质,经过这次事情,宇文禅只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好像自己这一年来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吧。 “这里是平阳公主府邸,昨日平阳公主府上初雪姑娘差人来宫里寻老夫,说是公主府上有个少年重伤需要救治,老夫才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宇文禅床边,撕扯掉了宇文禅左肩处的药膏,随即重新贴了一贴上去。 “宫里?”伤口骤然被牵扯,宇文禅感觉自己稍有些痛,只能继续发问以求转移注意力。 “看来你还不知道,老夫乃是宫中御医”,老者动作迅速地为宇文禅换好膏药,随后一脸自豪地捋着胡须,轻轻抬头,故意不看宇文禅,傲娇地等着宇文禅的夸奖一般。 “原来是宫中御医啊,久仰久仰,不知道老先生如何称呼?”对于眼前这个救了自己命的傲娇老头子,宇文禅心中十分愿意顺着他的心情。 “老夫姓陈” “陈御医”,宇文禅直起上身,双手合拳,对他行礼,肩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好,即使有所牵动,痛感都不甚强。 “不必多礼,老夫也是受平阳公主殿下之命罢了”,嘴上虽然推辞着,但是宇文禅从这陈御医的表情看起来,他还是很受用的。 平日里高级的御医救治的都是皇帝后妃和王公大臣,想来很少被人感谢的吧,骤然被自己的病人感谢一下可能都会有些不适应感的。 “陈御医,我怎么会在,会在平阳公主府呢”,宇文禅对于平阳公主这个名字是有一定印象的,但是突然之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他只记得自己劫持咄苾正要上马离开的时候,就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了,难道是这个平阳公主救下了自己吗? “老夫也不知,待会儿初雪姑娘过来,你可以问她”。 两人正说着,方才出去的使女带回来一个年轻女子,说是女子,但是宇文禅从她身上感受到了这时代女子身上少有的男子气概。 这是一个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英气十足的女人,宇文禅看着那女子,虽然她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但她眼神中的凌厉意味和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场是掩盖不住的,恐怕也只有李渊这样的王公之家,如今的帝王之家的公主身边才养得出这般气质的女子吧,想来这就是刚才陈御医口中的初雪姑娘了。 “你醒了”,初雪开口了,她的声音极富磁性,有一种后世降央卓玛一般的中性声音,宇文禅骤然听见感觉有些少见,但是仔细回味的时候又觉得莫名好听。 “初雪姑娘?”宇文禅笑着发问。 “你知道我?” “方才听陈御医说过了。”他有些尴尬地挠挠后脑。 “若非亲眼所见,我恐怕很难相信你会同突厥人拼命到那般境地。” “你死我活罢了,他们不给我活命的机会,我也就只能以命相搏了”,听到初雪提起突厥人,宇文禅心底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只要他们放过自己就能相安无事,他们却非要他的命。 “你倒是血性”,初雪称赞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倒是不曾变化,依旧是冷冷的,宇文禅晃神间似乎看见她笑了一下。 “承蒙公主殿下和初雪姑娘救命大恩,宇文禅无以为报,我这升斗小民无甚势力也没本事,若今后公主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当赴汤蹈火”。 宇文禅感觉自己这套话术都快要形成定式了,每次被人救命都得说,说得自己都小脸一臊,毕竟救自己命的都是袁天罡和公主这样的当世名人,这些人实在是用不上自己吧,老牛鼻子那个虚无缥缈的时机不算。 “你可不是升斗小民,大儒孔先生的弟子都是升斗小民了,真正的黎庶百姓又当如何自处?”初雪冷着一张脸开玩笑的样子还颇有一番风情。 宇文禅则是震惊于当前这人手眼通天的本事,自己的身份竟然一天之内就被她扒出来了么,如果他们细细查下去,该不会把自己另一个要命的身份也查出来了吧,可是他眼下似乎什么都阻止不了,只希望他们查到孔颖达就打住吧。 “我生性顽劣,在山上待不住,如今遇了危险反倒要师傅来为我担心了”,初雪提到孔颖达,宇文禅才想起自己昨天是甩掉孔方自己跑掉了,虽然是被突厥人胁迫下山的,可是终究是下山了,违背了袁天罡和孔颖达跟自己的约定。 平心而论,孔颖达对宇文禅完全就是对待入室弟子的态度,他想要自己传承他的衣钵,半年来虽然不时会因为学业上宇文禅的离经叛道骂他两句,但是宇文禅感受得到,这个倔老头是真的对自己很好。 可是宇文禅因为贪玩甩掉孔方让自己陷入险地,实在是有违孔颖达对他“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教诲,恐怕回去之后少不了一顿戒尺伺候了。其实在山上的这半年,孔颖达并未对宇文禅真正动过戒尺,之前都是被宇文禅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时候用戒尺来吓唬他。 “如今大唐初立,正是用人之际,圣上求贤若渴,孔先生虽然隐居山林,大名却为天下所共知,身为孔先生的高足,宇文公子怎可让自己陷入那等困兽搏杀的境地”,不知道是不是在惋惜这样的一个儒学人才差点陨落在街头斗殴一般的场景中,初雪的口吻不无责怪之意。 “以后不会了”,宇文禅知道是自己理亏,尤其是面对救了自己小命的冷美人的时候,实在生不起怨愤,只能这般回答着。 “也罢,孔先生派人来接你了,临走之前,殿下想见见你”,初雪继续说着。 第18章 平阳公主 初雪唤来两个卫士,一人一边搀扶着宇文禅出了院门。 一路上,宇文禅仔细地搜罗自己的记忆,平阳公主这个称呼他委实耳熟。思索良久,他首先想到了汉朝那位叱咤风云的平阳公主,汉武帝的姐姐,显然不是她,她的平阳公主称号来自于其第一任丈夫平阳侯曹寿。 汉朝平阳公主算是古代社会的前几位公主了,与汉武大帝的伟大成就所绑定的,其最重要的事迹大概就是安排了一场舞会,给汉武帝送了三张ssr,贤后卫子夫和武庙十哲级别的卫青和霍去病。汉武帝和卫青君臣互为共轭姐夫也算是一段佳话。 自汉代平阳公主之后,这个名号再未启用,历朝公主中再也没能出现如她那般地位超然的公主,直到唐代,宇文禅想起来了,唐代这位平阳公主在历史上被称作平阳昭公主,唐高祖李渊和正妻窦氏的女儿,一位真正的巾帼英雄! 史书记载,李渊晋阳起兵时,平阳公主在长安巧妙周旋,唐军攻占长安之后她又拉起来了一支娘子军南征北战,唯一可惜的是这位不爱红装爱武装的铁血公主在武德年间便早早薨逝,其葬礼也尤为特殊,她是历史上唯一以军礼入葬的公主。 宇文禅感觉自己穿越之后许久的阅读带来的好处是全方面的,如果自己是刚刚穿越的话,绝对记不起来这些事情了。 如今,他至少想起来了,自己即将面对的是谁。 既然是一位军旅公主,自然不会如普通的公主那般女儿气吧。只是她要见我干什么,顺手救下来自己之后难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打量着这座平阳公主府,应当是新修不久,宇文禅在身边两人的搀扶之下缓慢行动着,边走边看公主府的格局,出院门不远处便是一个人工挖出的小池塘,仍未竣工,其中只有泥土而没有活水,顺着池塘过去又是一条长廊,一路雕栏玉砌洁白无瑕,若是在后世,他必定要吐槽一句这房子充满了甲醛味,毕竟是新修的。 都是些兴亡百姓苦的东西罢了,他想着,这平阳公主还怪会享受的嘛。 长廊尽头便是公主府的正厅,几个女子身穿红色铠甲,神情肃穆地分站在厅堂两侧,好似守卫军帐一般,见到有人过来,她们本能地伸出腰间长剑,剑鞘交错在空中形成一道遮挡。 “越发有模有样了”,被她们冷冷拦住,初雪也不生气,甚至点点头夸赞了一句。 “奉公主令,我带昨日的客人前来相见”,初雪收起笑脸,正色道。伴随着她的声音,几道剑鞘应声落下,两侧的女护卫们各自后退一步让开一条道。 宇文禅看着眼前这违和的场景,不由得在心底里好奇起了这位以娘子军闻名后世的平阳昭公主了。 走入正厅,前方空无一人,正厅中间是一个白色屏风,上面绣着各种图案,极为夺目,几张红木椅分立两边,身边搀扶的侍卫将宇文禅放在木椅上便退出去了,初雪则是上前到了屏风后面。 不多时,屏风后面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初雪小心地侧行而出,低着头看向屏风后面,宇文禅跟随她的眼光望去,一道身影出现。 这便是平阳昭公主,一看见她,宇文禅就有些痴了。 回府之后的她卸下了猎装,换回了女儿家的衣服,自从李渊带上那顶白帽子之后,她的身份也水涨船高。 她约莫二十一二的样子,云英未嫁,虽然在这个时代,二十出头的少女已经十分少见。 平阳公主李木兰,这个时代的最顶级美人。她的身材极其修长,至少有一米七五以上,宇文禅目前还未完全发育成熟,他一眼望去只觉得她的身量应当与自己差之不多,她穿着一身火红色的襦裙,几只翻飞的凤凰附着其上,好不绚丽,亮丽黑发轻巧地披在脑后,似乎是刚刚洗过,透着些水润,精致的脸蛋不施粉黛却引人眼光,白皙鹅颈之下两根锁骨清晰可见,腰肢细嫩盈盈一握,腰部之上硕果累累,引人入胜。 她腰间悬挂一个硕大的蓝田玉石,伴随走动而不断摇曳,轻轻撞击在她圆润的身后,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吸引力,宇文禅甚至都有些不敢看她,他不无邪念地想:她一定很适合生孩子。她的双腿极其修长笔直,宇文禅没有尺子可以测量,但是他相信她的腿长和身高比例一定是零点六一八。 一个,成熟的绝世美人,风华正茂! 她显然是刚刚沐浴过,按理说在这年代未出阁的女子不该私自会客,更不该是这般披头散发的形象。 宇文禅分析了一下,大概是因为眼前的平阳公主名义上是公主,实质上是皇子的待遇吧,至于这般不符合礼法的形象,大概是因为自己身份不够?或者她不拘小节? 平阳公主过来之后直接到主座上坐下,初雪则是站在她身后,两人的眼神都集中到宇文禅身上。宇文禅缓缓起身,向平阳公主躬身行礼,“宇文禅,见过公主殿下” “请坐”。平阳公主开口,她正值青春靓丽的年纪,声音也同百灵鸟一般清脆可人,俏生生的,只是语调过于平淡,让人感到有些疏离。 宇文禅很想问她为什么要见自己,按理说她只是顺手救下了一个人,不至于亲自接见才对,可是李木兰突然沉默了,她轻轻抬起雪白柔荑拖住下巴,打量着宇文禅,眼神逐渐飘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宇文禅看向眼前陷入沉思的美人儿,一时无语,只能轻轻抬着头望着她,生怕错过了她的什么动作,单纯欣赏美好的女子也是令人心情愉悦的,如果自己不带伤的话就更好了。 良久,平阳公主开口了,“本宫已遣人调查过,宇文公子乃是孔先生高徒,一介书生竟能拔剑力战突厥武士,实在令人惊奇” 看似是陈述,可是宇文禅和平阳公主都明白,这其实是一个疑问句,儒生不该是手无缚鸡之力老老实实读书成呆子的吗,掏出凶器比当兵的都能打是什么意思? 还有一个关键点在于,两日之内的调查中,平阳公主只得到了最近半年宇文禅在孔颖达手下受业的经历,似乎这个人就是凭空从终南山里冒出来的一般。孔颖达的徒弟,铁定是政审合格得不能再合格的良家子。当然,她并不排除手下人调查粗疏还未能深挖,或者宇文禅确实就是最近半年的经历才值得一查的可能性。 宇文禅笑笑,“公主谬赞了,在下自幼身子虚弱,家里人请了名医孙先生诊治,孙先生指点说我得学些武艺强身健体,故而文武兼修,倒成了个文不成武不就的” “你那手功夫和血性可不算是武不就了”,说话的是平阳公主身后的初雪,骤然插入话题,平阳公主神色如常,大概两人平日的关系也是极好的。 “生死关头,做困兽一博罢了,若是能拉个突厥可汗的弟弟垫背也不枉此一生了”,回想起昨日惊心动魄的战斗,宇文禅仍旧气血翻腾,这是他第一次在几乎必死的局面下战斗。 还好,他的运气不错。 “突厥可汗的弟弟?”平阳公主开口,她身子前倾,身前恰到好处的胖乳鸽都随之而动,方才冷淡的气场瞬间消散,似乎终于找到了她的兴趣所在,她身后的初雪更是直接上前来到了宇文禅身边,有些激动了要他再说一遍,对于宇文禅身份和身手的注意力也被完全转移。 “跟你打斗那人当真是突厥始毕可汗的弟弟?”,初雪也十分激动,身子都要贴近宇文禅。 “他自称叫阿史那·咄苾,说是启民可汗的儿子,始毕可汗的弟弟,想来这个身份是没有人敢冒充的。”突厥人跑到中原来冒充突厥贵族,不是找死么。 所以,宇文禅丝毫不怀疑咄苾身份的真实性。 “阿史那·咄苾,阿史那·咄苾,呵呵,好”,平阳公主直接起身,来回走了几步,步子明显比之方才快了许多。 伴随她的动作,宇文禅也起身,静静地看着陷入激动中的主仆二人,突厥奸细来了你们高兴个什么劲,难道不该担心他们祸乱新政权吗?眼下大唐正跟周边势力打得你死我活,若是突厥趁机南下,恐怕新生的大唐政权要陷入四面皆敌的危局啊。 就连窦建德都知道此时要对突厥用怀柔政策,能结盟便结盟,不能结盟也不能在此时得罪突厥。突厥此时的地位就好比明末的女真和世界大战中的老美,稳坐钓鱼台,即使不谋求入主中原,也会是一股强大得足以瞬间改变局势的外力。 “宇文公子,你还记得他们的样子吗”,平阳公主毕竟是相隔老远一箭擦过咄苾,并未近前看见他们的样子。 如今只有宇文禅当面见过咄苾一行人,短时间内他们走不远,可若是乔装混入平民中也不一定能辨认出来,恐怕只有宇文禅能一一指认。 “能,我可以粗略画一画”,宇文禅刚刚说完,平阳公主便赶忙回到自己座位边上取来文房四宝,亲自磨砚供他作画,平阳公主盯着宇文禅作画,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七八岁的少年,不仅那般勇武,竟然作画也不错,她心底闪过一丝奇异,至少,自己找夫君就要这种人,而不是父皇精心指派的政治联姻。 宇文禅自己学过一些简笔画,穿越之后也见过许多此世的画作,简单描摹之下,与真实的咄苾也有六分相像。 平阳公主拿起那张画递给初雪,“初雪,把府里的护卫全部派出去,女卫也是,搜寻昨日救下宇文公子的地方,一定要捉住他们”,她吩咐道,语气极其轻快爽朗。 “是”,初雪应答,便准备走出去安排此事。 “等等”,她还没走出前厅便被平阳公主叫住了。 “去我二弟府上,要十伍玄甲军,一并搜查”,她继续加码。初雪听见这话顿时也愣住了,捉十几个突厥人,府上的护卫应该是完全够用了,居然还要带上秦王的玄甲军么。 不过她还是本能的应答下来,随后迅速走出去了。 “宇文公子,若是真找到了差不多的人,还要还请你来辨认一番”,平阳公主甚至想要直接将他留在府里,毕竟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真能抓到咄苾,肯定是大功一件,那么她对于那件事也就有了主动权了。 可她再如何豪爽特殊,也终归是未嫁的女儿身,不便留宇文禅在府中。 “公主殿下对在下有救命大恩,辨认咄苾区区小事,公主开口,宇文禅愿为马前驱”,宇文禅对于眼前的美人公主有着一种莫名的好感,自然是希望与她的故事有下文。 “尊师派来接你的家人已经等久,那便请宇文公子先行回去,一旦找到疑似咄苾的人,本宫派人上终南山请你”,平阳公主风风火火的,准备自己前往秦王府要人马,如今也不能跟宇文禅多说了,直接送客。 “好”,宇文禅爽快应答。 随后,平阳公主唤来两个女卫,搀扶着他走出公主府,孔方驾着一个马车已经等着了。 “我的大爷啊,您跑掉了可害苦了我啊”,名义上孔方是孔颖达的仆人,可也是一手养大的忠仆了,这半年时间里宇文禅多受他照顾,自己跑掉了还遇到危险,孔方委实是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宇文禅心底有些过意不去。 “此事怪我,孔方,委屈你了”,他轻轻拍拍孔方的肩膀,随后上了马车。坐在马车上,宇文禅反思良久,若是自己没有跑掉,孔颖达和孔方也不至于担心这么久,他自己更是不用陷入那等性命危机中。 不过若是没有这档子事,自己恐怕与平阳公主这样的人物也不会有交集。 望着宇文禅的马车远去,平阳公主抿嘴微笑,她亲眼见到宇文禅与咄苾勇敢战斗的时候便对他有着好感,随意救下他之后,没想到竟然给了自己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她李木兰不是政治联姻的工具,她要做花木兰那般的女中豪杰,这件事便是让父皇改变想法的机会,再加上二弟的支持,她一定可以的。 第19章 王氏父女 武德二年的长安,在李世民击败薛举薛仁杲父子之后,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表面太平的背后又似乎酝酿着什么巨变,一辆马车从长安疾驰而出。 孔方生怕再发生什么变故,飞速驾驶着马车回到终南山的木屋。 马车到门口,宇文禅一下车便看见了等在那里的孔颖达,他快步上前握住宇文禅的双手,上下打量着他。 “师傅”,宇文禅看着眼前这个着急的的老头,顿时觉得鼻子一酸。穿越之后他是同自己相伴最久的人了,即使一开始是因为袁天罡的关系,可是这半年的相处是真实的,他从心底里明白他对自己有多好。 “回来就好啊,回来就好”,孔颖达握住他的手,眼圈有些发黑,孔方一个人跑回来说宇文禅跑掉的时候他只当是他顽劣,想要跑出去玩玩罢了。 没想到昨日平阳公主府上来人知会宇文禅重伤昏迷的消息,这相处半年的徒儿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入室弟子,他自然是格外在意的,甚至昨晚都没怎么睡觉。 本来他想着宇文禅自己回来之后教训一番就好了,可是听见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孔颖达顿时没有其他心思了,只感到一阵心疼。 宇文禅本以为孔颖达会发火,做好了挨戒尺的准备,可是眼前老人的这番模样反而让他更觉得自己做错了,只能一直看着他,眼圈通红。 “好了,小兔崽子害得我老头子担心了一夜,人没死就好,老头子我去睡觉了”,孔颖达故作大气地一骂,吩咐孔方给宇文禅煎药之后便回房了,他的妻子杨氏和两个妾室也先后出来看了看宇文禅。 宇文禅回到自己房里,打算收收心,继续自己的着书立说大业,也许接下来几个月自己唯一的例外便是要下山帮平阳公主指认咄苾吧。 他没有想到,平静的日子仅仅过了三天,这三天里他的伤势倒是好了大半,这大概都要归功于孙思邈的呼吸法,他的体质和恢复能力都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打破平静的是一位客人,孔颖达少年时的老友,太子中舍人王珪。 武德二年八月的午后,新生政权的代表终于开始寻访这位儒学宗师,只是不知道,王珪是哪方势力的说客,是朝廷还是太子呢? 宇文禅听见孔方来传话,孔颖达让他去拜见王珪,最近这几天他老老实实在木屋里休养读书,实在没有心思折腾其他的了。 宇文禅其实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恐怕这也是袁天罡找来孔颖达做他师傅的原因之一,孔颖达这样的大儒,只有在太平年代才能发挥作用,而且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所以大唐一旦稳定下来,几乎是必然请他出山的,而宇文禅也将有一个真正清白的身份参加到天下的风云变幻当中。 在孔颖达的书房中,宇文禅见到了王珪,这位未来的贤相目前还在太子李建成手下,他还不知道自己尽心尽力的谋划会让他险些被贬谪至死。 平心而论,王珪是宇文禅穿越之后见到的最像官的一个人,他的身材并不高大,考究的制式长衣穿在身上甚至有些偏大,可他身上确实有着一种指点江山的豪迈气质,即使他现在正和孔颖达谈论着少年时的不羁往事。 “师傅”,宇文禅进门,唤了一声。 “叔玠,这便是劣徒宇文禅” “禅儿,这是你王世叔,为师的故交好友,当今太子中舍人” 孔颖达干脆利落地介绍两人。 宇文禅师上前到王珪身边,拱手鞠躬,“王世叔” “好好好,果真是芝兰少年,拜在这老学究门下可不容易,多加勘磨未来必成大器” 宇文禅心想,眼前这人果然不知道自己是走袁天罡的后门进入孔颖达门下的,看来这件事会被隐藏下来。简单客套之后,孔颖达并不曾留宇文禅在书房中,打发他回去了。 宇文禅离开之后,两人继续入座谈话,“冲远,我就实话说了吧,陛下早就有意请你出山,如今太子府中洗马之位虚位以待,此前乱世你我不得施展,如今大唐气势如虹,一统天下指日可待,正是你从龙之机啊” “叔玠,我暂时还不想入仕,再等几年吧” “为何啊” “时机不到” “你怎么也开始打机锋了”,王珪有些着急了,他看得出来,孔颖达是有意入仕的,可若是自己延请他到太子府里他不答应,他想要去哪?秦王手下么。 “有些事,不得不信,有人告诉我两年之内不宜入仕,两年之后,不消你老弟来请,老夫自然要厚颜请个职位为大唐效犬马之劳” “哎,你可知,如今天下未定,太子根基不稳,正是用人之时啊,若得你,太子在朝中至少能有所助力”,王珪叹了口气,太子李建成现在只有一个名义上的太子之位,君权几乎全权在秦王李世民手中,尤其是击败薛仁杲之后,大唐军事几乎为其一人所操,太子有这么个威胁巨大的弟弟,只能在朝中谋求更多的大臣支持,可是除了以他为首的一干太子府臣子之外实在没有太多助力。 皇上大抵也发现了此事,此前贼人刘武周在山西起事,直接威胁大唐龙兴之地晋阳,李渊并未派出刚刚大胜薛仁杲的秦王李世民,而是派出了太子一派的齐王李元吉率军迎击。 这似乎就是一个信号,李渊已经发现了太子和秦王之间威望地位的错位,储君的威望地位不如皇子是很危险的,所以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要扶植太子的势力。 太子不能擅离国都,于是李渊让太子一派的齐王去迎战刘武周。 齐王李元吉带着大唐引为立身之基的五万精锐步卒,除了秦王李世民的玄甲军之外,这几乎是大唐最能打的部队了,只要他稳扎稳打,几乎必胜,到时他得胜回朝也能借以压制李世民一番。 王珪在心底如此想着,只要齐王李元吉能取胜,也许未来两年太子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他自己也要去多方争取,不能只寄希望于一个孔颖达。 想清楚之后,王珪很快告辞离开。 不过,他离开之前提了一个条件。 “冲远,既然你不答应我出山,便帮老夫一个小忙如何” “叔玠请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都可以”,孔颖达对于拒绝老友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自己隐居山上的时候,身处长安的王珪也给了一些帮助,如今对方诚心诚意地来邀请自己也是对他能力和声望的认可,若不是那个老牛鼻子的劝诫,他说不定真的会借此机会入仕。 “老夫有一小女,在闺阁中待不住,非要学习儒术,老夫将她送到你这里拜师如何” “令千金来此居住,如何方便啊”,孔颖达并非酸腐儒生,唐代也算是古代社会中最开放的一个朝代,可是一个官家小姐独子跟随男师傅学习还是有些惊世骇俗。 “无妨无妨,她成天吵着看不起老夫授业,非要找个当世名师,除了你冲远老弟,又有谁能当得起这名师之名” “也罢,既然叔玠都开口了,将令千金送来便是,老夫这里也有一些女眷,安排在一起便是” “哈哈哈,那便多谢冲远了,小女顽劣,还请你多担待” “老夫自当尽心” 王珪的最主要目的虽未达成,可是此番见到了老友,还把家里的大麻烦解决掉了,也还算满意,如此,宾主尽欢。 接下来的一日,宇文禅感受到了平阳公主搜寻咄苾一伙人的决心,她的女卫甚至搜到了终南山上的木屋这里。初雪带着一队人搜到木屋这里的时候,孔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毕竟他昨日还见到玄甲军了。 初雪顺便过来看望了一下宇文禅,她的眼圈发黑,头发也有些乱,不再是初见时候那干净利落的模样,想来这几天应当是在连轴转的,宇文禅从她脸上看到了一种疲惫的兴奋,可能就是一种有奔头的努力,或者叫做奋斗的人就是最幸福的? “初雪姑娘,有线索了吗”,初雪正大口喝着宇文禅端来的茶水,伴随液体吞咽,她修长的脖颈不断鼓动,胸口的美好不断起伏。 她喝完一杯茶,又缓了许久平复胸中气结,终于开口:“没找到,但是有线索说在长安见到过他们,他们肯定没有离开”,初雪一脸笃定地说着。 “那我祝你们早日找到他们” “还需要你来帮忙指认一番” “行” 说罢,初雪便离开了。 初雪离开之后,孔颖达出乎意料地来找宇文禅,谈论国家大事。 “徒儿,我看见平阳公主府上的女官来找你,有什么事情吗”,孔颖达问道。 “平阳公主从突厥人手里救了我,那伙人为首的是突厥可汗的弟弟,她大概是想要亲手捉拿这帮人吧,这几日正大肆搜罗呢,若是找到相似的人,要我去指认。” “好,既然是你的救命恩人,又是为朝廷捉拿突厥人,她若要你去,便去吧”,孔颖达轻轻点头,竟然是直接解除了宇文禅的下山禁令。 前些日子还一口咬定他不能提前下山的孔颖达突然松口让宇文禅有些惊讶,嘴巴微微张大,不知道说些什么。 “平阳公主,听说和秦王走得很近,为师虽未入仕,也知道秦王与太子势同水火,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们不宜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故而便是我那老友来请,我也不愿意去”,面对自己的亲徒弟,孔颖达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他只是一介儒生,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无论鹿死谁手,都会重用他,所以他最好的选择便是稳坐钓鱼台。 宇文禅听见王珪是来劝孔颖达加入太子李建成阵营的时候甚至还想要秀一波穿越者的先知优势,没想到眼前这老头看得比他还清楚,虽然孔颖达不像宇文禅这样知道最终的结果,可是他坐山观虎斗的做法无疑是最明智的。 “如此甚好,不过若是师傅想要做个选择的话,我觉得还是秦王为好”,宇文禅的观点引得孔颖达一阵侧目,不过他终究只是摇摇头不再说什么了。 宇文禅能理解他的震惊,毕竟,在玄武门之变前,谁都想不到还有此等变故。 王珪的动作很快,来劝孔颖达的三天之后,便将她的女儿送了过来,一并过来的还有王家小姐的几个侍女。宇文禅和孔颖达也没闲着,自从知道王珪要送女儿过来,孔颖达便找人再次将木屋扩建,留出了王家小姐的位置。 如今的木屋早已不是当初袁天罡带宇文禅过来时的模样,已经逐渐成为了一个建筑群,说不定将来便能发展成为这终南山上的一个村庄。 王家小姐闺名淑芸,年方及笄,身量小巧,鹅蛋脸,一身明黄亮丽的衣装格外青春靓丽,她本人更是个百灵鸟似的性子,一来便俘获了孔颖达夫人杨氏的宠爱。 至于宇文禅,他与王淑芸之间仅仅互相认识了一下,对方忙着见孔颖达及其家室自然是没空搭理这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虽然宇文禅的相貌十分出众,可是王淑芸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还是师傅重要。 如此也好,王淑芸活泼的性格怕是会给自己的精心读书带来影响,互不打扰是最好的,更何况,她还是官宦子女,还是少招惹为好。 虽然宇文禅自己也是。 在与咄苾战斗之后的第七天,初雪登门拜访了。 第20章 蹲守 初雪急急忙忙来找宇文禅,是因为平阳公主连日来的大肆搜寻终于有了效果,长安城内一处客栈中发现了突厥人的踪迹。 虽然没有发现跟宇文禅所作画像中相似的人,但是一群异邦人连住多日不曾出门还是引起了客栈老板的警觉,当玄甲军拿着咄苾的画像上门盘查的时候,客栈老板便直接上报了这一情况。 一群异邦人,住进长安的客栈里连日不出门,只有一人每日出来取些吃食,着实有些奇怪,若说他们不是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恐怕是没人新的。 本来客栈老板拿钱提供服务便可,可如今官家军队盘查来了,他也只能据实以报。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平阳公主亲自带人悄悄进入这个客栈中,在那大房间对面找了个房间整整监视了两天。 确实每日只有一个大胡子出来一次性拿走店小二送的水和食物,每次取的量倒是很大,这人虽和汉人长相相似,可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出些区别。 至于房内的其他人,则是一个都没能见到,蹲伏两天之后,平阳公主决定拿下这伙人再说,她已经带人在长安周边搜寻许久了,再没个结果恐怕对各方势力都不好交代,尤其是父皇李渊那里,他不会允许自己一直乱来,若是把他惹急了说不定那件事连谈判的机会都没有了。 于是平阳公主派了初雪来寻宇文禅。 宇文禅去告知孔颖达,他正在书房里一对一教学新来的王淑芸,别看她刚过来的时候表现得很温顺乖巧讨人喜欢,可这才没几天,宇文禅觉得她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把孔颖达的胡子揪下来了。 孔颖达对于初雪的到来表现得很惊讶,没想到这徒儿和平阳公主还真有交集了,殿下身边的这位女卫连他都有所耳闻,听说和公主本人是一个性子。孔颖达只是简单吩咐了一番,让宇文禅注意礼节,不要贸然犯险之类的便打发他们离开。 王淑芸则是对宇文禅二人十分好奇,平阳公主府上的人怎么会和师傅的这个男弟子扯上关系的?不过她初来乍到也不太方便问这些事情,只能微张小嘴一直盯着两人。 “看什么呢”,孔颖达咳嗽一声。 “哦哦,没什么”,她偏着头轻巧地吐了下舌头,对走出门的宇文禅二人微微做了个鬼脸,才整理表情重新看向孔颖达,自己想要学点东西是真,可是这老头怎么比我爹还无趣? 这一点王淑芸倒是错怪孔颖达了,他老头子也是个为老不尊的,只是面对故友的女儿,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现,故而只能冷着脸古板教学了。孔颖达也想要尽快带她入门,随后就像宇文禅一样散养便好了,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嘛。 宇文禅和初雪走到木屋门口,已经有一辆马车候着。宇文禅毕竟还受着伤,初雪带人驾着马车过来接他,宇文禅上车之后,她自己则是重新上马跟在后面。 宇文禅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初雪姑娘,你这几天也多方操劳,想必不曾休息好,不如上马车来歇息一下” “不必了”,她淡淡地回答。 “若那客栈里真是咄苾,少不了一场恶战,不如养精蓄锐一番”,宇文禅笑着说,劝人还是需要掌握语言的艺术。 初雪沉默片刻,起身下马,将马匹交给身边另一人之后,快步走上马车,坐在了宇文禅身侧。马车疾驰在终南山的林间道路上,一路的颠簸使得宇文禅和初雪两人不断的被震起又坐下。 宇文禅还好,毕竟是个男子,可初雪是个发育成熟的女子,在这种摇晃的场景中坐着,上半身不住地跟随马车的节奏律动,摇曳间的风情让宇文禅不得不躲过了眼神,初雪心中也有些不适应,早知道不上车了。 可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只想好好休息,早点过去。 场面实在有些尴尬,宇文禅开口:“初雪姑娘,公主殿下为什么一定要亲自搜捕咄苾呢,上报陛下发出诏令不是更快么” 听见他的问题,初雪回头盯着宇文禅,欲言又止,沉思良久,她终究是叹了口气,“你不会明白的”。 听见她这话,宇文禅一阵无语,他都不知道接什么好了,她这是要把天聊干的节奏啊。 “若你真想知道,不妨直接问殿下,此次若是真能捉住咄苾,你当记为头功,兴许殿下一高兴就告诉你了” “好”,这话彻底勾起了宇文禅的心思,平阳公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非要自己亲手捉拿咄苾。 两人之间也算是熟稔,经过刚刚开口聊天,宇文禅干脆打开了话匣子,“初雪姑娘,公主殿下和你那日怎么会在钟南山下恰好救了我呢” “唤我初雪便好”,看见眼前这个年纪不大,但是身形气质已经与成人无异的少年,初雪有着一种天然的好感,不知道是因为他那日的英勇,还是因为他的出现让殿下和她多年的烦恼有了一丝消解的希望,平日里对男子不假辞色的初雪竟对宇文禅产生了一种亲近的感觉。 “好,那初雪你也直呼我的名字便好”,宇文禅也不愿意跟她有身份隔阂地交流。 “殿下可不是那种只会吟诗绣花的闺阁小姐,她的生母窦皇后在世时,便将我派到殿下身边服侍,那时候可真好啊,我们在晋阳每日如男子一般习武骑马射箭,无忧无虑的”,初雪一提起平阳公主,眼里就有了光,似乎她就是为了李木兰而存在的。 陷入回忆的她一开口便停不下来,高傲的嘴角也不住地上翘,显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格外出戏。 宇文禅平时见到的都是一脸冷淡雷厉风行的初雪,在他的印象中,初雪就是一个标注的性冷淡,没想到找到了她的兴趣点,也能如此竹筒倒豆子般地畅快聊天。 “那日公主带着我们一行人如往常一般到终南山下打猎,远远看见你被那群人围困,他们人多,却并未带着弓箭,公主远远几箭便吓退了他们” “原来如此,看来我果真是命不该绝,那种情况下都能有贵人相助”,宇文禅笑着说道。 “还是要靠你自己,我们亲眼看见你生擒了那突厥头领,你很强,若你不是个儒生,假以时日也会在战场上大放异彩”,初雪毫不吝惜对于宇文禅身手和勇气的认可,甚至还有些可惜,这个天生的武将料子竟然是个儒生。 若能活捉咄苾,你也会是公主殿下和我的贵人”,初雪盯着她,认真说道。 “果真有这般重要么” “嗯” “我真是越发好奇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路程很快走完。 宇文禅到了平阳公主盯梢的那个房间,甫一进去便看见双手背负在后不停踱步的李木兰,她换上了一身淡雅素静的衣裙,颇有些烟火气,身上华丽的衣装挂饰取下,素颜的她更显几分天然之美。 “殿下”,宇文禅轻声唤她。 见他过来,平阳公主停下动作,快步上前来到他身边,“宇文公子,此番劳烦你了”,见到宇文禅带着伤被初雪火急火燎地请过来,平阳公主也有些愧疚,可是此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能委屈他一下了。 将来宇文禅必然是要入仕的,自己多加照拂便是了。 “无妨”,宇文禅轻轻摆手,从她身边走过,错身而过之时,李木兰身上的清香一瞬间冲进他的鼻子,沁人心脾,一路马车晃荡导致的微微不爽之感顿时消散 他走到窗户边,窗边守着的女卫让开了一个身位,宇文禅站到窗边之后,那女卫伸手指向了对面的一个大房间。“他们就在那房里” 不得不说,平阳公主这个盯梢的房间选得格外优秀,外墙上的爬山虎等绿植几乎完全遮蔽了窗户,即使那边房里的人看向这边窗户,也很难发现窗后有人在盯着他们。 宇文禅仔细看着那个方向,生怕错过了什么情况。 他双眼盯着那边,心里却是想着咄苾这般尊贵的身份怎么会以身犯险,仅仅带上十多个随从便来到中原腹地呢,一旦行踪被人发现,他这般行为简直就是送菜上门。 “我安排了店小二前去给他们送饭,待会儿那人出来你可以仔细辨认一番”,平阳公主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说道。 “好”,宇文禅骤然听见这话也来不及细想,只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还是本能地答应。 约莫半刻钟后,宇文禅果然看见几个身穿短褐半露胸膛的店小二模样年轻人提着几大桶饭菜走到了那几个房间门口。 他们敲完门之后良久才有一个络腮胡汉子缓缓开门,他接过小二手中的饭菜和水,一桶桶地放进屋里。得到吩咐的店小二心中暗自猜测里面可能住着的不是一般人,也有些好奇想要往里面看。 那汉子见到小二偏着头往里看的动作,顿时火气上涌,身材高大的他上前挡住小二的视线,用胸膛狠狠抵了他一下,小二猛然受力,身子迅速向后倒向护栏,一阵吃痛。 伴随着那突厥汉子上前的动作,宇文禅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 是那日趁他睡觉劫持他的突厥人! “哼,你若是再敢乱看,小心爷爷挖了你的眼睛”,突厥人呵斥店小二,虽然说的是中原话,可是从他口里说出来总是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别扭之感,就像外国人说汉语一般。 几个小二连连道歉,随后赶忙跑开了。 那突厥汉子似乎是察觉了什么,并未直接关门入内,而是扫视了周围一圈。 他的视线在宇文禅所站的窗口也停留了一番,似乎什么都没发现,随后他小心地回到房里关上门。 宇文禅目送着他回到房里,随即转身,面向平阳公主,“就是他,刚刚那个突厥人就是那天劫持我的人,他是和咄苾一起来的”,宇文禅有些兴奋,毕竟若能抓到咄苾自己想来也算是立功了,能在李唐建立初期立功可就是从龙功臣,新朝初立时立功可与其他时候不同。他可是一直想要抱上大唐的大腿,这大概是一个冒出头的机会? 焦急站在他身后的平阳公主听见他这话更是眼中冒出精光,连日搜寻和两日的高强度蹲守终于是有了成果,她也处在一种高强度的消耗之中,宇文禅的话给了她最大的希望。 “殿下,店小二平时,也是这个时候给他们送饭的吗”,宇文禅冷不丁地问了个问题,毕竟现在才刚刚午时,也就是后世的十一点左右,还不到正常午饭的时间。 “平日里还要晚上一些,今日是为了试探他们,本宫让小二提前送去的” “那可不妙,这伙突厥人都是灵醒之人,店小二的反常举动可能会打草惊蛇啊”,宇文禅终于想通了自己刚刚听见平阳公主那话怎么会觉得奇怪了,哪有蹲守的时候故意让人送出破绽的啊。 平阳公主肯定没有看过谍战剧,哦哦,是的,她确实没看过。 “那怎么办”,陡然被宇文禅提出这个问题,她也有些懊恼,她的的自作主张若真是让突厥人起了疑心跑掉的话,可能会让她后悔一辈子的。 无论她如何英明有为,毕竟也还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女子,放在后世也就是眼神清澈愚蠢的女大学生,面对这种围猎中的突发情况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处理。 “在下听说殿下借来了秦王的玄甲军,速速让他们围了这客栈,既然已经确定就是他们了,咱们索性摆个铁桶阵瓮中捉鳖” “好”,平阳公主听见他的话,似乎找到了主心骨,确实也是她自己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此时已经不需要担心对方知道自己在监视了,只要调兵过来围了此处,除非咄苾真能飞,否则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这会儿子客栈附近倒没有玄甲军的人马,初雪,快去我二弟那里借人过来,越多越好,就说找到突厥贵人的下落了” “是”,初雪快速回应,立刻便出门要人马去了。 宇文禅此时心中的激动刚过却是冷静下来,没想到平阳公主只是自己带了府上的人过来,并未带足人马,若是刚刚画蛇添足的举动让咄苾一行人感觉不对跑掉了可真是不妙。 第21章 攻守易形 眼下虽然有着这种担心,可玄甲军未至,平阳公主的府卫们恐怕还拿不下十多个精干强悍的突厥人,若是未能形成合围就让他们趁机跑掉,实在是功亏一篑。 如今平阳公主和宇文禅也只能在房中干着急了,看着对面那紧闭的房门,祈祷他们并未发现什么端倪吧。 与此同时,对面那房中,咄苾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床榻之上,一只脚完全踏在床上,另一只轻巧地搭在地上,好不惬意,不过他的心情可不如动作那般美妙。 该死的,自从那日找了那少年带路之后可谓是一路不顺,先是自己鲁莽单挑被其擒获,一腔壮志未能实现险些死于汉地庶子之手,所幸那小儿也精疲力尽。 当咄苾举起长刀准备挥向宇文禅的时候,他本以为能除掉未来的一个大敌,没想到不知哪里杀出来一个女人在背后放冷箭,若非是他在草原多年防备流矢的本能反应,恐怕也难逃脱,堪堪逃走之时还损失了两名突厥勇士。 他以为在那之后便能在长安长安自如行动了,可没想到前几天他们突然发觉有人在长安城周围追踪他们,他甚至看见了自己的画像,不知道是撞到了什么铁板,对自己这般不依不饶的。 按理说长安城作为一个国际大都市,城中异邦人何其之多,咄苾一行人藏匿其中本该是万无一失,可最近搜捕行动开始之后,他感到自己正处在一个巨大的牢笼之中,连每日吃饭都只敢让精通汉话的图鲁取进来了。 “三爷,饭来了”,图鲁便是方才出去取饭的汉子,当初也正是他第一个动手抓了宇文禅。 咄苾被困房中,每天的生活极其规律,唯一的娱乐方式也就是干饭了,若是他有什么其他的特殊癖好的话,房中倒是有将近十个男色。 “今日的饭菜怎生比往常来得早些啊”,咄苾接过图鲁手中送来的餐盒,随口问了一句。 “确实是啊,还并未到吃午饭的时辰啊”,图鲁轻松地回答道,顺口还想告诉咄苾自己刚刚教训了一个不知死活的小二,突然,他猛地一拍脑门,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自己一行人该不会已经被盯上了吧。 平日里这等小事他在草原上都是一笑置之的,可如今他们一支小队伍闯入汉都这种龙潭虎穴中,自然是要十分小心。 “三爷,不对劲,刚刚那小二还想往咱们房里瞧”,图鲁身为咄苾亲卫,经历过多次主子被刺杀的险恶环境,生来对于危险就有着灵敏的嗅觉。 他和咄苾一个眼神交换,互相点点头。 “走”,咄苾扔掉餐盒,从床榻上弹起身来,迅速招呼周围休息着的其他突厥人。 剩下将近十个人能被咄苾挑来一起行动,大多都是脑子灵光的,听见刚刚那话,显然也意识到有危险,都迅速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取上兵器准备出发。 他们所选的位置也是不错的,这个三层中间的大房间,只要跳出窗外便是行人稀少的后街,图鲁从包袱里取出绳索,死死绑在房内一处立柱上面,随后十余人按顺序滑下去。 那边房内的逃脱行动整个过程在极短的几分钟之内便已经完成,最后一人还很细节地斩断了绳子。而这边的平阳公主和宇文禅仍在等待初雪调来玄甲军围困此处。 宇文禅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店小二方才的举动实在是太过于反常,连他都有些起疑心,更何况是本就身处长安时刻小心翼翼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咄苾等人呢。 “殿下,我总感觉他们可能已经察觉过来不对劲跑掉了” “他们当真有如此小心谨慎?”,平阳公主这话一问出来,自己也有些怀疑了。 其实方才宇文禅指出她这个安排的漏洞之后,她也是有些后悔的。 对方到底是不是非常小心,追了他们将近十天,平阳公主自己是最清楚的,若不是客栈老板主动说出信息,恐怕她的搜捕行动什么都找不到。 这伙人太过狡猾。 “那你觉得眼下应当怎么办,我二弟的玄甲军恐怕一时半会儿还过不来” “来不及了,咱们直接过去,只要拖住他们,在长安城内,他们跑不掉的” “那岂不是暴露了?” “说不定咱们早就暴露了,无所谓早晚,若真让他们跑远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平阳公主陷入了沉思,她又开始踱步了。 “殿下,事急从权,当断则断啊”,宇文禅有些焦急地劝道。 “好,听你的”,平阳公主咬咬牙,终于是决定提前动手了。 “好,把所有人叫上一起来,找几个人去守窗户,楼下也要去几个人。”宇文禅很快做出吩咐,将房内将近二十人分配了出去,他自己则是带着平阳公主和几个护卫上楼准备破门进去。 宇文禅和平阳公主带着几人到了门口,所幸经过了几天时间他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大半,之前坐马车只是因为他自己懒罢了,如今真正需要他出力的时候自然是当仁不让。 宇文禅直接上前敲门,三声响动之后,里面毫无反应。 宇文禅眉头一皱,稍微后退两步,随后蓄力迈步上前,一脚踢开了房门。 房中哪里还有什么突厥人,早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该死”,宇文禅狠狠一跺脚,他本以为自己的反应已经足够迅速,没想到咄苾的嗅觉竟如此敏锐。 “他们应该跑不远,快追,殿下可以遣人封锁城门么?” “这个恐怕不行,我的行动都是背着父皇的,若是被他知道了很难解释”,平阳公主颇为为难地说道,这件事她本可以直接上报,但是既然已经自作主张瞒下来了,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只能靠自己抓住咄苾了,唯一的外援大概就是李世民的玄甲军,宇文禅这个外援在他看来作用应该不是特别大。 宇文禅想不到平阳公主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的原因,可是既然确实没法子封城门,那便只能硬追了。 “往城北去”,突厥人要跑肯定是走最近的路往草原跑,往北全是直线。 虽然咄苾进入长安走的是位于长安南部的终南山,可现在他们是要仓皇逃命,往北的可能性最大。 宇文禅也不能确定这种判断,可事到如今,人都快跑了,也只能赌一把了。 平阳公主的府卫在客栈的马厩中还是放置了一些马儿的,一行人急忙牵出马来往城北追踪而去。 二十多人追十多人,但是平阳府卫中大多是些战斗经验不丰富的,还有几个女卫,若是撞大运追上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在城门处,平阳公主的身份发挥了作用,守城卫士说大约一刻钟之前有十余个外邦人出城向北而去了。 “有这个信息便够了,应当是他们,直接追”,宇文禅直接打断了城门护卫和平阳公主的对话,带着队伍继续出发。 他不需要百分之百的确定,只要大概是对的,就值得梭哈。 一路上纵马狂奔还是令他的伤口有些开裂,伴随的马儿的动作,他左肩处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过了一会儿更是直接开始渗出血水,将宇文禅的白色长衣染红了一大片,不过他此时正处于肾上腺素激增的时候,有些痛但是完全不影响行动,他甚至都没太注意到这个细节。 那边的平阳公主一介女流骑马竟然也丝毫不逊色于宇文禅,她今天穿的红色便衣相对贴身,骑在马上英姿飒爽,活脱脱一个女将军,在高速奔跑过程中,马匹的颠簸使得她优美姣好的身姿上下翻腾不断摇曳,可惜宇文禅此时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前方,并未注意到身边这惊鸿一瞥的风情。 一路上,他又分出了几分沿其他小路继续追击,他则是和平阳公主带着十多人的大部队沿官道急速前进。 终于,在长安城北将近五十里的地方,他们远远望见了咄苾一行人。急速奔逃之下,咄苾他们已经是人困马乏,正在那边一处小亭子中休息,放风的突厥汉子第一时间发现了远远追上来的宇文禅。 逃跑的一方便是这样,不知道猎人在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心理压力是很大的,而且逃跑方要不断考虑自己的逃跑线路,选错了就得死,对于追击者来说,选错了大不了就是追不上。 双方的筹码是不一样的。 咄苾见到他们十几人就敢追过来,不敢赌后面还有多少大部队,只能急忙上马继续逃,这边宇文禅一行人经常长期追逐本来也已经十分疲惫甚至有些想要放弃,可是猛然见到目标就在前方,瞬间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继续疯狂纵马。 宇文禅此时心中也暗爽,十天之前他还被咄苾劫持胁迫,甚至他们想要像打猎一般虐杀自己,可如今双方攻守易形了,现在换我来追你了。 “发信号”,马鞭抽动之间,平阳公主音调颇高的声音传来,宇文禅看到身边一个侍卫从怀里取出了什么东西便向天上射去。 大抵是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之类的东西。 既然已经呼叫队友了,那么自己这一群的任务就是把团开起来,将对面全都留在这里等大部队过来收割即可。 双方的马匹都是长安城中的,并非草原马匹,品相耐力差距不大,平阳公主府中朝廷供给的马匹质量相对上乘,但是也只能让他们逐渐接近咄苾一行人,却始终还差一些不能追上。 眼见得越跑越远,宇文禅正想要同平阳公主交流一番到底怎么才能追上,便见到身边的那美人已经从马腹处抽出长弓,又取出一个箭袋,准备弯弓搭箭来上一击。 可是马匹依然在高速行动,她平日里习惯于下马射箭或者缓慢地遛马射箭,在马儿全力奔跑的情况下,控制马尚且需要她全力施为,更遑论弯弓搭箭了。 “殿下,这个距离射得过去么”,宇文禅又抽了一马鞭,向着身旁的美人大声喊道。 “可以一试,但是我控不住马”,她同样大声地回应。 “我来助你可好”,情急之下,宇文禅脑子一热,直接说道。 “好”,没想到平阳公主竟是爽快答应了。 两人对视一眼,操控着马匹向对方靠近,随后宇文禅纵身一跃,跳到了平阳公主身后,她的臀向前了一些,将马鞍的后半部分让给了宇文禅,同时双脚离开脚蹬,巨大的惯性使得她整个身子瞬间失去控制,向后倒在宇文禅胸膛上。 宇文禅的身量比平阳公主高德不多,但是平阳公主的身高大多集中在一对大长腿上,所以坐在马鞍上时,上半身与正常女性差不多,宇文禅则是上下半身相对均衡的,平阳公主这一往后倒,头顶正好贴在他的下颌处。 宇文禅刚刚跳过来,拉上缰绳蹬起脚蹬便有个大美人投怀送抱,这人还是自己心中有些好感的平阳公主,惊得他差点起了反应。尤其是感受到自己下身贴着她尺量超标的完美蜜桃,胸膛处又被她重重倚靠住的时候,若不是在马上需要全力控制马匹,他觉得自己肯定会瞬间起立敬礼。 不过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身子相贴之后,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李木兰,两人眼神对视又都瞬间移开,着实有些暧昧和尴尬了。 平阳公主心中的异样之感也不遑多让,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个男子如此靠近,虽然宇文禅比她小上七八岁,可他的身形言语和行事已经与成年男子无异,无论是那日的英勇搏杀,还是今日沉着冷静的分析应对,她都很难将他看做是一个幼稚少年。 她不得不在心中承认,自己对于宇文禅是有着一种莫名的好感的,宇文禅并不是自己父皇安排的人,可却是目前为止最符合自己心目中英伟大丈夫形象的,二弟李世民都没有这般伟岸的形象,毕竟那是自己亲手保护的弟弟。 所以今天李木兰很自然地将一群人的指挥权交给了宇文禅,任由他喧宾夺主,甚至任由他指挥自己。 正是这种莫名的好感和轻微的服从心态,当宇文禅提出要帮她控马的时候,她想都来不及想,嘴里便已经答应了。 可是真当宇文禅到她身后,浓烈的男子气息瞬间冲进她的鼻翼,加上让出驾驶位带来的颠簸之感,巨大的身心冲击下她竟然倒进了宇文禅的怀里。 李木兰此刻心中羞恼异常,羞的是自己竟然也有这般女儿态,恼的是自己怎么就答应了呢。还有,怎么会是在这种公开场合,若是没有其他人也好啊。 两人都处在一种异样的情绪中,不知是因为告诉御马还是其他的,脸蛋皆是通红,宇文禅没有上手抱住她,他知道这不是恰当的时机。 果然,李木兰愣神一会儿之后,细嫩的腰肢发力,上半身猛地一下子向前倾。 她再次举起长弓,从身侧的箭袋中取出一支箭。 宇文禅心有灵犀地再次狠狠挥动马鞭,这一下实实在在地打在马屁股上,马匹吃痛之后嘶鸣一声,再次奋力向前奔跑,瞬间拉开了和身后护卫的距离,径直贴近了前方逃跑的咄苾一行人。 “就是现在”,他大声喊道,身前的李木兰弯弓搭箭,瞄准落在最后的那一个突厥人。 她奋力地将弓弦往后拉以求获得更大的推力,电光火石之间,轻轻松手,紧绷的弓箭发出清脆的震动声,箭矢应声而出! 第22章 战斗中的情愫 离弦之箭飞速射出,笔直地冲向咄苾一行人中落在最后的那一个。 一刹那间,这一箭击中那人的后背,本来牵动缰绳纵马狂奔的他一阵吃痛,手上动作变形,重重地从马上栽倒。 “好”,眼见平阳公主一箭命中,宇文禅大声叫好,他激动地身子前倾,腰身与前边的柳枝相贴,平阳公主此刻正沉浸在自己一发入魂的喜悦之中,不知是没有注意到还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的接触。 大约几秒钟之后,宇文禅带着李木兰经过了倒地那人身边,马匹从他身上跃过,队伍里留下两人将他擒住,其他人则是继续追击。 前边的咄苾听见响动回头一看,自己的臣属竟然又少了一人,暗叫不好。 伴随着这一回头,咄苾终于看清了追兵,为首的马上坐着两个人,前边弯弓搭箭的正是那日险些一箭要了他命的女人,至于她身后的人? 咄苾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那小子! 该死的,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不回去找你爹娘哭鼻子,居然还敢来追你三爷。他自忖只要甩掉身后的追兵便是天高任鸟飞,可身下的唐国马匹实在是不争气,比不得草原上常年征战疾驰的神驹骏马,他即便是全力挥舞马鞭抽打也只能如此。 咄苾看清楚对方目前人数竟然和自己这边人数差不多的时候也是一惊,你带着这么点人就敢来追我们这帮长期驰骋草原的汉子,也未免太不把突厥三爷当盘菜了吧。 正当咄苾还在震惊之时,他看见身后一马当先的一双男女又有了动作,那漂亮得如玫瑰一般的女人又取出了一支箭。 经过第一箭之后,李木兰已经找到了在马上弯弓搭箭的节奏,这一次的动作显得更加熟游刃有余。她再次拉开长弓,这一次直接瞄准了咄苾,想要毕其功于一箭,即使对方已经发现了她在背后放冷箭,有了些许戒备,可是她对自己的箭术很有信心。 当初在晋阳演武场的时候,母亲曾经说过,她是个女儿身,比不得二弟世民那般力大的男子,学得一手箭术杀敌于百步之外才是最佳选择。 她此刻才感觉到,射程真的是王道,自己能打到对手,对手却打不到自己的感觉挺爽,有一种放风筝戏耍对手的快感,她感觉自己心中某种基因正在觉醒,战斗的感觉让她如痴如醉。 李木兰再次拉开弓弦,形成半个满月,随即放手,箭矢飞出,直指咄苾! 前方的咄苾看见臣属倒地之后,心中早已做好准备。突然一阵警觉,回头一望,这支箭直直冲着自己而来。 他赶忙侧身躲避,可人的反应哪里比得上箭矢飞行,这一箭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引动的空气流转使得他感受到一阵寒意,大热天差点打了个冷颤。 躲过这次危机之后,咄苾在马上大口喘息着,这简直就是箭术训练,他们拿自己当什么了?气急败坏之下,咄苾抽出马刀,当即就要回马结果了身后的追兵。 “三爷,不可啊”,他身边的图鲁大声叫喊道。 “狗男女,当真可恶”,咄苾狠狠骂了一句,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宜在汉地久留,可实在是气不过。他受不了这种被自己的猎物反过来追杀的感觉,当真是倒反天罡!着实令他恼怒。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些汉人身后必然就是他们的大部队,不宜恋战啊三爷” “那便任由那女人射杀我等吗”,咄苾大声质问。 “依属下之见,咱们只能化整为零分兵行动了”,图鲁向来是咄苾最依仗的身边人,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忠诚,更因为他是臣属中最机灵的一个,被追击的时候,分散确实是最有效的办法了。 “也罢,只能如此了,图鲁跟我,其他人全部分散开” “是”,身后的突厥汉子们大声应答。 “你们都慢些,若是被追上了便尽量拖住他们,不幸身死的话,三爷会照顾好你们的家人”,图鲁说道。 他的意思很清楚,要丢卒保车了,他们所有人都可以被抓住,只有咄苾不行,只有其他人慢下来才能分散身后追兵的注意力,咄苾才有逃走的希望。 身为咄苾的亲卫,他们早就该有这个觉悟,主子活着他们才能活,若是咄苾被抓了而他们回去了,可汗恐怕要将他们全家都杀死。 反之,若是今日他们能拦住追兵,即使死了,三爷回去了也会善待他们的家属的。 功高莫如救驾,在危难关头保咄苾一手的人,想来他可以记一辈子。 于是,咄苾和图鲁再次挥动马鞭继续向前,他们身后将近十个突厥汉子缓缓望了一眼两人前进的方向,不约而同地放慢了速度。既然要断后,他们就得做好加塞工作,将追兵拦住,若是不能加塞,那便牺牲自己做了绊马索吧。 图鲁并没有直接说让他们不跑了,而是让他们慢慢跑,使得宇文禅的进度被他们拖住。这样一来,前方跑路的人可以放心撤退,身后留下的人也有一线生机。并不是主子放弃了你们,你们只是马匹不好被追上了罢了,将来若是他们回到草原,也还好见面,不然可真就成了生死仇敌。 这是图鲁的想法,然而被留下的人可不这么想,反正继续跑也是被当做活靶子,后边那群人里面比他们多不了多少人,其中还有几个女子,他们作为突厥勇士,按人头来分,也就是一个人对付一男一女罢了,可以一战。 于是,七八个人互相点头,刚刚只是放慢速度的他们直接停下来,随即调转马头,抽出马刀,做迎击状。 后边的平阳公主见自己一箭不成,稍稍撇了撇嘴,正准备再来一击,便见到咄苾和一人继续往前,而其他人则是直接回头。 “不好,咄苾要跑了”,宇文禅说道。 “那怎么办,这几个人怕是要用命拦着我们了”,平阳公主见到对方果断留下一块带肉的骨头就跑路也是十分无奈。 “他们可能不只是想用命拦住我们,你看看咱们的队伍”,宇文禅有些无奈地开口,身后跟随的侍卫男女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人,恐怕不是对方七八个突厥大汉的对手。 宇文禅带着平阳公主冲在最前面,如今见到对方勒马回首,他赶忙使劲一拉缰绳,马儿两只前腿高高抬起,强行停在了原地,方才还做出射箭动作的平阳公主此刻没有其他可以倚靠的地方,伴随马匹的动作,她只能再次向后倒下贴近宇文禅的身体。 男子的温热气息再次袭来,加之本就因为杀戮而荷尔蒙爆棚,平阳公主感觉自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这才是自己向往的金戈铁马快意生活啊,身后的小男人简直是满足了她对自己未来丈夫的幻想。 眼下可由不得她多想,身后追击的护卫们也都已经停下,若是直接冲过去,恐怕要被对面的突厥人直接砍倒。 他们都跟在了平阳公主和宇文禅身后,见到自己主子竟然以这样一种动作贴近宇文禅,他们都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什么都没看见,安安静静地待在后面。 “只能先解决掉他们了”,宇文禅轻轻叹气,恐怕是追不上咄苾了,对方竟然这般狠绝,直接抛下自己的护卫独自逃命了,不过转念一想,对于这种枭雄来说却是再合理不过的。 “准备战斗”,宇文禅看向身后停下的男女护卫们,率先抽出了马匹腹部的长刀。他们本就是群羊追群虎,全仗着对方忌惮身后可能的大部队,可眼下宇文禅清楚至少短时间内援军到不了。既然将对方逼上绝路了,自己这帮人就得承受得住困兽反扑才行,不然可就是送菜了。 眼下还有一个尴尬的问题,对方和自己人都骑在马上,若是下马恐怕会被对面用骑兵战术来回冲杀,实在过于劣势,那便只能马战了。且不说突厥人生在马上,天然就比汉人擅长马上战斗,即便是两边差不多,自己的马上可带着个平阳公主呢,有些不便。 若是自己下马或者平阳公主下马,怕是都会被对面策马过来乱刀砍杀掉。 如此情况下,恐怕两人只能携手同乘作战一次了。 宇文禅低头看向平阳公主,对方刚从又一次贴近宇文禅的惊心动魄中缓过来,见宇文禅看向自己,还有些不解,当对面的突厥人全都扬鞭冲击过来的时候,她瞬间明白了宇文禅眼神的含义。 平阳公主向宇文禅轻轻点头,眼神交错之间,两人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心有灵犀那便不用言语。 “各位,多加小心”,宇文禅冲着身边护卫们喊道,见到对方的冲杀动作,护卫们自然地上前将宇文禅和平阳公主团团围住。 宇文禅其实并不想带着平阳公主这般冒险,若是一开始就可以封城门怕是根本没有这么多的事情。 可眼下虽然危险,他也不得不让李木兰参与到战斗中了,人手就这么点,根本不可能对她形成完美的保护,一旦有一个突厥人冲过护卫圈威胁到自己和平阳公主麻烦就大了。所以,还不如将他和平阳公主两人也算作战力全部投入其中,争取战胜对面这群陷入绝境的草原猛虎。 骑兵的机动性就在于迅疾如风,往往来不及反应,对手就已经到了自己身前,宇文禅现在的感觉便是如此,自己追击咄苾的时候感觉怎么都追不上,突厥人与自己相向而行冲杀过来的时候,似乎只是一瞬就杀到了眼前。 平阳公主手中依然只有长弓,这匹马携带的唯一马刀在宇文禅手中,还好他们的人数比对面多上一些。 对面恐怕也是带着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血赚的心态,全都冲着平阳公主和宇文禅而来,身边的护卫们拦下了八个突厥人中的七个,只有一个圆脸长须的汉子冲到了两人面前。 带着马匹急速的强势一刀如泰山压顶般砍向平阳公主,她平生第一次感觉死亡离自己竟然是这般近。便是当年父皇李渊晋阳起兵,她独自一人在长安周旋之时,她也能应对自如化险为夷,可眼下却是实实在在的肉体生命受到威胁。 她本能地有些害怕,可手中没有刀兵抵挡,只能下意识地准备用长弓格挡。 不过有一个人的动作比她更快,她身后的宇文禅举起马刀格挡向前,结结实实地吃下了对方的攻击,伴随他的动作,为防止对面刀势惯性过大伤到平阳公主,宇文禅还伸出左手握住马刀的前端,双手共同发力格挡突厥人全力的一刀。 宇文禅全部的心思都用在格挡攻击上面了,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可他身前的平阳公主李木兰则不同,本应是她首当其冲受到攻击,她的心理压力也是最大的,身后那人却双手从她侧面而出格挡住了。 宇文禅比之成人还要大上一圈的身形体格展现了作用,平阳公主的身形比之男子不遑多让,宇文禅的双臂却能完全环绕她的身子到前方进行动作。 乍一看好像是他从身后抱着平阳公主在战斗一般。 李木兰不同于宇文禅,她举弓抵挡的动作被身后的宇文禅限制住了,她实际上没有任何动作,就眼见着身后那少年环抱着自己战斗。 她的俏脸一红,有些后悔让他上自己的马了。 两个男人的战斗则是刚刚开始,那突厥人纵马狂奔过来,一击即走,从宇文禅和平阳公主身边错身而过,擦身的瞬间,他轻巧地移走方才和宇文禅僵持的马刀,随后左臂一个肘击直冲宇文禅的腰部。 这冷不丁的一击宇文禅实在是意想不到,毕竟他自己也毫无马上作战的经验,情急之下闪躲不及只能硬吃下这一肘子。 突然,长弓的下沿狠狠打在那突厥人猛击过来的手肘上,他骤然吃痛,缩回了臂膀,驾马向前而去。正是刚刚毫无表现的平阳公主,她并没有完全沉浸在尴尬暧昧的氛围中,而是分神盯着敌人。 当她看见突厥人的暗中的动作时,来不及做出过多反应,便将自己手中的长弓向下全力推送,正好拦截了他的暗算。那突厥人同宇文禅的马刀对撞已经极大削弱了马匹的速度,此刻他正停在不远处转身准备再来一次冲击。 与他的动作差不多,其余七个突厥人一阵冲杀之后全都冲到了宇文禅一行人身后。 第23章 战阵冲杀 一轮交锋下来,平阳公主的卫队这边分别有一男一女在被砍倒在地,痛苦地叫喊着,其他人此时正要与突厥人继续战斗,无暇将他们救起。 这一次,面对折损两人的追击者,突厥人显得更加从容,有几人的脸上飞溅沾染了鲜血,加上他们脸上略显狰狞的表情,形成了一种威慑人心的嗜血气息,宇文禅感觉自己身下的马都在不住地轻踏前蹄,似乎已经预见到他们将会死在对面那群狂暴的凶兽手下。 经过方才一轮冲击战斗,宇文禅摸索到了一点经验,他招呼着,“都过来,靠近我”,余下众人驱马迅速来到他和平阳公主身边。 “再贴近些,不要留缝隙”,他说道,于是身边贴过来的人更近了,他们逐渐形成了一个半圆,将受伤倒地的两人护在身后,前面一群人集体面对突厥武士的冲击。对方仗着自己马上作战经验丰富的优势,往往能在单打独斗中占据上风,可若是自己这边人都在一起呢? 破解骑兵的,不一定是热武器,也可以是重型步兵集团。 一群人聚在一起之后,对面的突厥人再次发起了冲击,若是此刻有人在远处山上看向这里。他会看见一群突厥人如长枪一般刺向汉人组成的圆盾。 突厥人这一次的冲锋并没有发挥出效果,因为这一次汉人人群之中没有缝隙了,能被选为护卫的往往个人武艺都是过关的,虽然马战不如草原上生长的汉子,可若是坐在马上岿然不动面对迎面冲击,绝不至于被虐杀。 相反,突厥人全力冲刺则不能很好地保持队形,总有一个先后顺序,电光火石之间往往队友不在自己身边。 突厥人一轮砍杀不成之后就要迅速拉开距离,马匹高速前进带来的惯性需要缓冲,就只能冲到对方的身后去。可是眼下宇文禅一行人形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整体,第一个冲到的突厥人面对宇文禅一刀被挡之后便要继续向前,可宇文禅的身侧再也没有他能穿插过去的缝隙了。 他急忙调转马头,却被宇文禅左侧的几人一齐用刀砍杀。 “好”,在宇文禅身后无所事事的平阳公主大声叫喊着,当对面一群人回头的时候,她是有些慌的,毕竟她也知道自己手下这群人不是突厥武士的对手,可没想到这宇文禅如天生的战神一般,临场调度如此迅速,他竟想到了破除对方冲击的办法。 第一个突厥人被砍倒之后,后来的人依次杀到,看见同族倒地,他们也迅速反应,稍稍偏转马头,往汉人半圆的两侧而去。 宇文禅和平阳公主居于队伍正中间,队伍两边则是几个强壮的男护卫。除去第一个突厥人之外,其他突厥人都冲向了两侧最靠边的人。 所幸他们的武艺不错,在身边人的帮助之下,这一轮冲击竟能全部吃下。 突厥人形成的长枪冲击攻势被汉人圆盾化解了,长枪分裂从盾牌的两边冲出,却没能造成任何伤害。 “两边换人,中间的人补充过去”,对方冲过去之后,宇文禅迅速指挥其他男性护卫去替换刚才受到了大量冲击的两翼。 “公主,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你,放心施展你的箭术”,指挥完了阵型,宇文禅对身前的平阳公主说道。 “啊?哦哦,我知道了”,美人虽然看懂了他指挥护卫形成防冲击阵型的道理,却还没反应过来居中在后的他是全场最安全的位置,而且她正好还是队伍唯一一个箭法精妙的弓箭手,简直是天然的输出位置。 见对方似乎还是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宇文禅握拳轻敲了平阳公主一下,“殿下,随时都可以动手了,不用等他们冲过来再射”,兵不厌诈,自己这边阵型笨重机动性不足,但是好处也就在于转个头便能继续战斗,而对方则是需要冲出好几十米,还需要调转马头继续冲锋。 宇文禅轻敲的动作是他当初跟自己朋友常用的动作,但是他忘记了自己不是在后世了,现在自己身前坐着的是这个时代身份最尊贵的女子之一。他的动作轻轻贴在了平阳公主的腰肢上,正巧在她丰盈的稍下面一些,若是再往上些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啊?”,她轻呼,这一下轻轻打在腰部显然不痛,但是李木兰的这个部位显然没有被男子触碰过,一瞬间的惊讶和羞涩上涌,她的脸都红了。 李木兰今天本就因为那些往常从未有过的亲近接触有些羞涩,甚至她的临机应变能力都受到了影响,眼下更是被身前这个少年一拳打在了纤细的柳腰上,她顿时一阵脸红。 李木兰可不知道后世那些无所顾忌的提示,只觉得他好生轻薄自己,若是其他人恐怕她一脚便将其踢下马去了,可眼下这个少年今天已经让她多次惊讶和佩服了,她心底对他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对于这种动作竟然是羞涩大于生气。 宇文禅似乎并没有听见她方才的声音,眼下两人显然是顾不得这么多的情绪的,对面突厥人的已经回马杀来,对面对于身居中央的两人完全没有兴趣,虽然知道这两人才是真正的大鱼,但是他们显然没有信心在宇文禅和身边紧密护卫的共同迎击下对他们造成伤害,他们的目标依然是队伍的两边。 李木兰挺直腰肢高高地坐起来,举起弓箭,拉开弓弦,虽然对方直直朝他们冲过来,可是他知道,身后这个男人会挡住这帮凶神恶煞家伙的近距离攻击,她可以大胆地开弓。 她从容地张弓搭箭,瞄准其中一人。 “嗖”的一声,流矢离弦,对面也不瞎,远远看见她的动作,在高速冲来的过程中也做着防备,她这一箭的目标本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人,他即使抽刀格挡。 见到自己全力的一箭竟然落空,平阳公主心中恼怒,狠狠地一拍桌子。 等等?哪里来的桌子,她原来拍到了宇文禅的大腿上。 “怎么了?”,身前的少年小小的脑袋里有大大的疑惑。 “没事没事,手失误了”,若不是手里拿着长弓,她简直都要挠头装傻了,自己方才竟是做出这般小女儿态。 一圈人已经逐渐形成默契,大抵知道了如何抵挡对方的冲击,这一次又是毫发无伤地挡下了对方的一波完整冲锋。 这群突厥人也发现了不对劲,以现在汉人这个龟缩不动的战法来看,他们七八个人迟早被拖死啊,他们是主动发起冲击的一方,马匹来回冲杀,战士也需要大量体力控马和挥刀战斗,体力很快就会消耗殆尽,到时候对方的援军一到,恐怕他们就要全部完蛋。 八个人这一次冲过去之后没有再急于重新组织进攻,而是在那里密谋着什么。 就在这间歇,李木兰长弓一开,冷箭射出,直刺侧面一人胸膛,他正在与自己同伴说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正面飞过来的箭,胸口中箭顿时鲜血直冒。 可是他的同伴们却不能像宇文禅这样组成一个半圆保护自己人了,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汉人的援军,他们刚刚已经商定了,再冲锋一次,不成功的话就趁冲过去的时候各自逃离了,化整为零混进异邦商人队伍里,能跑一个算一个。 他们帮咄苾拖了这般久的时间,已经是立功了,想来三爷已经跑远了,只要他们能够平安回到草原,三爷会重重有赏的。 他们显然是不会管刚刚中箭倒地那人了。带着跑路的想法,他们发起了最后一次冲击,这一次尤其积极,都大吼着挥舞马刀,做出一副拼命的样子。他们这般动作被宇文禅看在眼里,他以为突厥人这是着急了,心底还在偷笑,你们越急我越是悠闲。 平阳公主这一次不再射人了,而是一箭射向了一匹马的马头,人可以躲可马的反应不行,尤其是马上那人还以为是她射偏了的时候,马头中箭,激烈地痛呼一声狠狠栽倒,连带着马上那个突厥人一重重扑向前方倒地。 可是其他人管都不管他,继续冲击过来,左右两侧的护卫紧握手中马刀准备迎接对方攻击,可是这群人这一次的动作却格外地轻,一触即走,甚至都感受不到太多杀气。 突厥人又一次付出了减员一人的代价冲过去了,不过,他们却没有再回马冲杀,而是径直向北方而去。 “不好,他们要跑”,平阳公主见他们不再回头,大呼不好。 “来不及了,最关键的咄苾已经跑掉了,殿下若是不愿意惊动陛下,恐怕沿途各官衙也不会知道此事,再追已经无济于事了”,宇文禅轻叹一声,说道。 “哎,我本以为有机会的,没想到费了这般心力,还是没办法么”,听见宇文禅这话,她似乎心底最后一丝希望都失去了,语气变得十分落寞,方才还上身挺立在马上的她似乎瞬间失去了主心骨,只想找个依靠,可是座下是马匹,身前毫无一物,身后也只有宇文禅一个男子。 “都转过身去”,她冲着周围大声说道,一群手下方才就已经表现出了合格仆人的属性,如今听见这话,直接干脆地转头照应起了被突厥人砍下马躺在地上的同伴。 “别说话,借我靠靠”,宇文禅正奇怪与平阳公主怎么会让他们转身呢,还没想通便听见前女子轻轻贴在自己耳边说着,温热的吐息冲击在他耳朵边,他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在充血,一场冲杀战斗之后,疲惫之余,似乎有着什么情绪需要发泄一下。 她身前的李木兰也是如此,她已经明白自己想要捉住咄苾换取李渊取消某件事的希望彻底消散了,如今心底希望破灭,他需要找一个现实的依靠休息一下,若是马匹后面有个靠背就好了,可惜没有,便只能便宜身后这个小男人了。 说完,她便轻轻向后靠来,贴在了宇文禅师胸口,坚硬的胸膛与柔软的腰背相贴,男子的坚强似乎为柔弱的女子提供了重新再来的力量,李木兰第一次感觉到,他的身子竟然这般强健稳重,似乎有着无尽的力量可供自己汲取,终于不用再自己一个人硬撑着了,她甚至轻轻地将头靠在了他的下巴下方。 宇文禅一瞬间就僵住了,愣在了马上,像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的,不知道身前美女是什么意思,不过能被一个自己有好感的女子这般倚靠住,他心中自然是千肯万肯的,甚至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爽感。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禅除了感受到自己身前传来的动人心魄的柔软引动自己不住地产生生理反应之外,终于听见她说,“让宇文公子见笑了,此间事终究是功败垂成,今日劳烦你了” “无妨,不知殿下心中到底有何烦恼,非要捉住咄苾,在下或可帮忙消解一二”,宇文禅从她的声音中感受到了一种疏离的味道,是啊,这件事结束之后他和她就不该再有交集了的。 但是他明白,今天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身前这个女子对于自己多有亲近,恐怕至少是有好感的,他知道她心中有一件大麻烦,甚至需要抓住咄苾来交换什么,只是她一直不愿意告诉自己。 他有些心疼她,想要帮帮忙,若是能有机会继续发展一下,那更好不过。 “哦,这件事恐怕宇文公子帮不上忙”,烦闷过后,生活还是要继续,她贴在宇文禅身上良久,感觉自己已经汲取够了能量,竟然玩味地笑了起来,似乎不相信宇文禅有本事解决她的麻烦。 “不试试怎么知道,换做以前,殿下能猜到我今日的表现么”,听出她话里的笑意,他也笑着说道。 “好呀,回府去慢慢说”,是啊,眼前这个少年已经创造了太多奇迹了,那日他一个人独战咄苾将其生擒,今日临危不惧迅速指挥都令她刮目相看。 说罢,她回身莞尔一笑,风情摇晃,宇文禅感觉自己心都要酥了,她笑起来真美。 李木兰一边说着一边离开了他的身子,翻身下马,骑上了一名手下护卫的马匹,随后指挥护卫们搀扶起倒地的同伴,将一路上射落马和砍倒的突厥人一并带上,准备回长安。 第24章 猜测 他们回长安的速度比之追出来的时候慢多了,经过长时间的纵马追逐和激烈战斗,众人都陷入了极端的疲劳中,并且还带着几个伤员和突厥俘虏。 除了被砍死的一个突厥人之外,平阳公主卫队中被砍翻下马的一男一女都还活着,回去将养几个月便好,至于中箭的几个突厥人恐怕就得看大夫是否能妙手回春了。 中途他们还遇到了带着玄甲军来支援的初雪,一想到咄苾那群人已经走远了,再追也没有意义,平阳公主李木兰大手一挥,让他们带着伤员和那几个突厥人先行回城了。回到长安城的时候,她很大气地在咄苾藏匿的酒店开了几桌席请自己的护卫们改善一下伙食。 李木兰自己则是带着初雪和宇文禅两人先行回府了,放下弓马回到前厅,她吩咐道:“初雪,去收拾一间客房来,请宇文公子沐浴更衣,再去后厨,叫厨子烧些好菜来” “好嘞,宇文公子这边请”,不知怎么,虽然没能抓住咄苾,初雪却能明显感觉到平阳公主现在的心情不错,难道另有喜事? 随后,初雪带着宇文禅去了一处房间,经过她一番吩咐,不久便有人抬进来一个浴桶,又往里倒满了热水。 此时正是八月最酷热的时候,经过了半天的追逐和战斗,之前在高压环境之下没来得及感受这些,停下来之后宇文禅在自己身上闻到了浓烈的汗臭味,如今正好可以洗个澡缓解一下疲劳。 侍女已经取来了男子衣服放在浴桶边上,待她们退出之后,宇文禅脱下衣物,直接进入浴桶中。水温稍有些烫,初入其中还有些不适应,不过他很快就在沉浸在这种惬意的泡澡过程中了。 宇文禅大马金刀地双手张开,背靠在浴桶边缘,闭上双眼感受热气蒸腾形成的白雾,白雾笼罩这个房屋,形成一室水汽,宇文禅感觉他全身的毛孔在剧烈运动之后都得到了舒张,一种由衷的放松和舒爽充盈周身,与自己往常练功过劳之后泡在山泉里的感受简直是两种极致的爽感。 他并没有在这种舒爽之中沉浸太久,毕竟自己今天的正事还没有做完,抓捕咄苾的行动彻底失败,可在整个过程中他有了新的思考。 他隐隐感受到了平阳公主并不是一定要抓住咄苾,其实她是想要靠自己立功。 身为李渊的嫡亲女儿,在这个没有皇后的大唐,她便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之一,她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自己立功来解决的呢,求李渊不行么? 宇文禅陷入了沉思,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她如此烦恼呢? 等等,既然所有事情都能找李渊帮忙解决,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的麻烦正是来自于李渊呢? 可是,她的亲爹能给她带来什么麻烦? 好像还真有一件事是亲爹给亲女儿上强度的,宇文禅感觉自己已经抓住了事情的本质了。 后世记载平阳公主嫁给了柴绍,这显然是一桩政治联姻,依目前平阳公主二十出头的年纪看来,恐怕李渊早就在对她进行催婚了吧,所以她要立下一件大功来进行交换么? 其实想清楚这件事并不难,毕竟旁观者清,关键是怎么才能做到呢? 咄苾跑掉了,宇文禅既然已经胯下海口要帮她想办法解决困难,若真是要立下一件大功,他应该怎么帮助李木兰呢? 宇文禅从水里伸出手,轻轻抚摸自己白皙的下巴,少年发育明显,已经有些许胡渣显现。若是自己能成为她的丈夫,也是很好的啊。 平阳公主这个人,无论是外貌性格,还是行事风格,都很对他的味呢。 宇文禅不得不承认,自己穿越过来之后,已经形成了这个时代男性的思维了,他根本就没有过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想法,他想的就是举案齐眉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这几个月,他刻意不去想这一世的母亲南阳公主,毕竟那些记忆太过痛苦。 连带着涟漪都已经许久不曾想起了,如今骤然想到那天那辆逃亡的马车上,少男少女悄悄执手,他只能一阵感叹,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虽然如此,宇文禅还是清楚地知道,他对平阳公主有想法,现在的他说出尚公主之类的话恐怕只会被她引为笑话,太过不自量力。 不过,他至少可以先帮助平阳公主解决柴绍联姻的问题,只要她自己不想嫁,自己就帮她立功好了,只要她单着,自己就有机会。 身处乱世,按理说立军功应该是一件相对容易的事情才对,可是平阳公主一介女流,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呢。宇文禅有些无奈地敲打了一下自己的头,这事属实伤脑筋。 他确实有着穿越者的优势,可是他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尤其还要加结合当前的时代背景来具体分析,等等,他知道了! 最近就会有一个绝佳的机会,李木兰和李世民两人翻盘的机会! 正当宇文禅为自己的想法拍手叫好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宇文禅,我在外间等你,府里已经准备好了餐食,殿下想和你吃个便饭再细说些事情”,是初雪的声音,自从那次之后,宇文禅和初雪也算是相识了,互相之间的称呼也不再生分。 “好,稍等片刻”,宇文禅正激动于自己的想法,他从浴桶里走出来,擦拭着身子,低头一看自己的身子,身高腿长体型健硕而不过度,尤其是某些部位已经发育得异于常人,恐怕当即提枪上马投入战斗也会有上佳表现,若说自己还不到十五岁旁人都不一定相信。 他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想法,就等待会儿跟平阳公主细说了,虽然还不知道她的烦恼到底是什么,但是宇文禅感觉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十拿九稳。 外间一个落地木衣架上已经挂上了侍女给他送来的衣物,一件米白色长衫,宇文禅套上,尺寸正好。带着沐浴后的热气,看着身边铜镜里的自己,他顿时生出一种自己是少年谪仙的清秀感。 宇文禅轻轻挥袖走了两步,巨大的衣袖跟随他的动作上下翻飞,活像后世身穿汉服别扭行动的coser们,这是他第一次穿这样式的衣物,还是有些不习惯。 片刻后,他整理好衣装,走了出去。 初雪仍在房门外等着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宇文禅,人靠衣装马靠鞍,宇文禅穿上这身衣服当真有种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感觉了,似乎很难将他和前些天那个英勇厮杀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初雪前些天虽然也在终南山上木屋见到了读书状态的宇文禅,但当时他身上穿的也就是普通的粗布衣物,堪称是朴实无华。 初雪惊讶地发现,宇文禅给了她一种平阳公主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于他的气质,似乎他生来就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人一般。 前些天他调查宇文禅身份背景的时候,只查到了他在终南山之后的情况,对于他以前的事情一无所知,对于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出现在平阳公主身边,她应当是本能抵制的,可这个人是宇文禅的话,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只是不知道针对他的调查还要不要继续做下去,从公主对他的态度看来,多半是用不着了。 初雪领着宇文禅回到前厅,平阳公主尚未过来。 她经过了多日以来的劳累,尤其是今日惊心动魄的战斗之后,怕是身心双重疲惫,不去泡个澡缓解一下是不可能的,怕是还要一会儿才能过来。 初雪带着他到了那一处屏风后面,上次宇文禅在这这里见平阳公主的时候,她便是从这屏风后面出来的,这一次宇文禅直接进去了。 后面是一处比之前厅更大的房间,说是屏风,更像是平阳公主私人办公室的门。 里面大多是些女儿家的设计风格,不远处的墙边是一处梳妆台,上面整齐堆放着些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毕竟是年轻女子,还是爱美的。 周遭的桌上地上则错落站立着几只瓷瓶,里面各色花朵娇艳欲滴,为这间屋子平添几分光彩。房屋中间则是一处几案,上面文房四宝整齐摆放着。从这处房间看来,平阳公主似乎只是一个比较关心时事热心政治的皇室女子罢了,同后世宇文禅记忆中的那位军旅奇女子有所不同,可是那日他分明从门口的女护卫身上看到了些军队训练的痕迹。 难道平阳公主现在只是初步觉醒了巾帼属性么? 顿时,宇文禅感觉自己茅塞顿开,他的想法已经十分清楚了,既然要立功,干脆将她不成熟的想法推向现实,给她一点组建娘子军的勇气吧。 初雪现在也有心事,她正想着,殿下竟让自己将他带到这里,这里可是二皇子李世民都不曾来过的地方,难道宇文禅在公主心中的地位已经比她最亲近的二弟还要高了么。 初雪去泡茶的间歇,平阳公主走了出来,果然她也是刚刚沐浴更衣过。 白天的便装已经换掉,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金黄色艳丽裙装,沐浴之后的她三千青丝简单束在脑后,一头乌黑未能完全擦干,从浴室走来温度低上一些的前厅,她的身上不断散发出热气,白蒙蒙的氤氲在身边,再配上一身美艳衣装,端得是天仙下凡一般的美景。 宇文禅并没有沉浸在她动人的气质中,因为,她的长裙竟然还是这个年代常有的低胸装! 他已经见到很多女性穿过这般衣物,可却是第一次见平阳公主这般穿着,她傲人的身材经过紧身衣物的修饰更显得名艳不可方物,宇文禅的眼光停留在她身上之后便是移不开了。 “初雪,吩咐后厨把吃食都上到前边吧,我和宇文公子谈些事情”,平阳公主莲步轻移,缓缓向宇文禅走来,一边走一边看向初雪吩咐道。 “是”,虽然还奇怪于李木兰对于宇文禅的特殊对待,但是初雪仍记得自己的本分,答应下来之后马上便出去了。她看得出来,自己好像是那个电灯泡,殿下不想自己继续杵在这里。 初雪在心中大胆决定,就算饭菜上齐了我也不叫你们,就等你们自己谈完了走出来。 她有一种自己看着长大的白菜要被猪拱的第六感,不要问为什么,虽然听起来不太合理,但是女人的第六感是不讲科学的。 初雪出去之后,平阳公主也走到了宇文禅身边,见他还盯着自己直直看着,李木兰俏皮地伸出小手,在他眼边晃了晃,“回神了,呆子”,她轻笑着说道。 “啊,失礼了”,宇文禅终于回过神来,眼前的人儿越看越长在自己的审美点上,怎么会有这么有魅力的女子呢,她都走到自己身边了才反应过来。 李木兰也在奇怪,她还不曾成为公主的时候,在长安也算是交友广泛阅人良多的,其他男子在她身边献殷勤或者正常交往的时候,她向来是社交辞令敷衍了事的,对有些人更是直接不假辞色,可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七岁的少年到底有什么魔力,她竟然做出这般小女儿态,似乎跟他自己一起的时候,她就可以放松心情什么都不想。 虽然他说可以帮自己解决那件事,可她还是不相信,毕竟这实在是太难了。若他真的能做到,那她就算豁出去又如何呢。反正母后已经走了,父皇最疼爱她的,到时候她闹一闹说不定还真可以。 平阳公主带着宇文禅坐到房屋中央的几案边上,两人就像学校里的同桌一般坐下,互相看着对方。 “你当真想知道我的烦恼?”,她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的认真神情。 “当真想”,见到平阳公主正襟危坐的样子,他也收起了轻松惬意的表情,轻轻低头,盯着李木兰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 “好啊,听了可不许反悔”,她的笑容重新绽放,这一次格外灿烂耀眼,整个屋子似乎都亮丽了起来。 第25章 惊人想法 房里只剩下宇文禅和平阳公主两人,虽然方才的气氛有些严肃,可一旦适应之后,两人都感到了一阵的暧昧,毕竟他们靠得实在是太近了。 李木兰不露痕迹地往后坐了些,红唇微启,欲言又止。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跟一个异性单独谈论这种事情确实难以启齿,这个年代终究还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你可知道,本宫今年已经二十有一,若是寻常百姓女子,早已为人母了”,她俏脸微红,慢慢说道,虽然李木兰并没有年龄焦虑担心自己嫁不出去之类的想法,可是她作为一个“大龄剩女”,自己开口说出这些话终究有些奇怪。 果然是婚姻问题,宇文禅想道,他的判断没错。不过他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轻轻点头鼓励李木兰继续说。 “父皇有意将我许给霍国公柴绍,虽然我们两家世代交好,可本宫不愿嫁他”,李木兰打开话匣子之后情绪稍好了些,用极短的话就表明了自己的处境。 “为什么”,宇文禅发问,柴绍的家世配得上娶公主,李柴两家又是世交,更有李渊亲自开口点鸳鸯谱,似乎平阳公主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的身世相貌皆是上品,如今袭爵之后又多次立功,父皇自然以为他是本宫的良配,可是本宫心底里不服柴绍这个人”,眼见得平阳公主还要继续吐槽她的准未婚夫,宇文禅当即开口打断,“所以,殿下想要立下一件大功以求陛下取消婚约,咄苾这事恰好算是一个机会?”,柴绍如何他不关心,她只关心平阳公主的目的。 平阳公主可没有他方才在浴室的那种心路历程,只觉得眼前这人整理信息的能力属实很厉害,竟然一下子就联想到自己急于捉拿咄苾的行为内在的逻辑。 “正是,如今咄苾向北逃窜,怕是追不上了,只能另谋他法。不知宇文先生可有良策教我”,她启唇微笑,虽然没抱有希望,但若是能看到这个一直胸有成竹的少年陷入碰到无解难题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她从没有奢求过宇文禅真有办法能解决此事,若真是拖得不能再拖了,她恐怕会挣扎最后一次。或求父皇,或求二弟,或搬出死去的母亲来。若都不成,到时候认命还是出家,再说吧。 平阳公主饶有兴致地盯着宇文禅,想看他脸上的表情,这个少年老成的小男人终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吧。可是,出乎她的意料,对面的少年听见这话甚至连一丝丝的表情波动都没有,平静得似乎他早已经预料到此事一般。 更离奇的是,她很快听见他开口,“当然有,捉个咄苾算什么,我这里另有一件大事,殿下若能解此危局,何愁陛下不放你自由” “什么大事” “一件泼天军功,足以让陛下许给你任何承诺 李木兰震惊地张大一双红唇,她的思维次元壁被击破了,人永远挣不到自己认知之外的钱,她当然也立不到自己认知之外的功劳,可是宇文禅的话好像为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军功?”,她突然有一种通透的感觉,宇文禅的话令她如醍醐灌顶一般,突然就被点醒了。当然如此,生逢乱世,军功才是最硬的功劳啊。 虽然觉得宇文禅的想法很新颖,但是她还是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古往今来可没有上战场的公主”,嘴皮子一动便是一个想法,实践起来何其之难。 “古往今来也没有把卫队练得如军队一般的公主”,宇文禅反将一军,他感觉自己现在若是有一把羽扇在手,轻轻摇一摇便会有一种诸葛卧龙草庐中指点江山,三分天下的豪迈。 其实平阳公主不知道,从当初在晋阳李渊的正妻,她的生母窦氏安排初雪到她身边,送她和初雪上演武场的时候,就已经种下了一颗种子。 她是大唐唯一拥有爱好打猎的公主,她是大唐唯一拥有私人卫队的公主,她是大唐唯一像训练军队一般训练卫队的公主,她还是大唐唯一能调动李世民玄甲军的公主。 她早已经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她的出身,她的成长经历和际遇早就注定了她会在战场上大放光彩。 唯一的关键之处在于,今天在这屋里宇文禅的一番话,让当初的种子在成长十几年后破土而出,在平阳公主之前十几年经历的铺垫之后,这一切都显得这般的顺理成章,是的,她本就该是巾帼英雄,战火金枝。 “父皇恐怕不会给我这个机会”,她其实已经在心底里认可了宇文禅的话,可即便她有这般天资,李渊可不会放她上战场。 她相信宇文禅不会无的放矢,难道他真有妙招,能给她提供一个上战场的机会? “这就需要殿下自己去争取了”,他轻轻靠在椅背上,远离了平阳公主一段距离,偏过头看向了面前桌案上的砚台,似乎这个黑漆漆的事物比之身侧的美人更能吸引他的目光。 “如何争取”,她追身过来,都快要贴近宇文禅了。 李木兰明显感觉到宇文禅有意在卖关子,但是这个关子确实引起了她的兴趣。宇文禅依旧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似乎没有看到平阳公主贴近过来一般,直到她有些等急了,都已经起身站到他身边,宇文禅才侧过身子对她轻轻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李木兰如今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轻轻撩开两鬓的发丝,将自己美好的侧脸贴近了宇文禅。她心底里想道,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办法,若是说得我不满意,有你好看! 宇文禅嗅着她身上的清香,轻轻一息便充盈了鼻翼,是一种淡淡的莲花香味,在盛夏的炽热温度之下给他一种沁人心脾之感。宇文禅打赌,夏天抱着她肯定十分清爽。当前也只能想想罢了,看向贴近自己的美人,他还不敢太过放肆,调情这个东西,过度就不好了,还是正事要紧。 宇文禅靠过去,平阳公主感觉自己的耳朵被一股温热的男子气息吹拂,她耳根子一红,有些想要躲开,便听见他缓缓开口。 只是一句话,她便已经忘记了移开耳朵,彻底陷入了他的想法中。 没有任何人知道武德二年八月的这个午后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即便是同她最亲近的初雪都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初雪很清楚,宇文禅在殿下心中的地位怕是越来越高了。因为,在长时间的交谈之后,两人有说有笑地吃过了饭,殿下告诉她说以后宇文禅可以自由进出公主府。 简单用过午饭之后,平阳公主吩咐初雪好生招待宇文禅,自己则急匆匆地出门去了,至于她去的方向,是秦王府! 她坐在马车里,两手交握轻轻摩擦,心里怨愤某个摸自己手的混蛋,心里却还在回味宇文禅说过的话。 “殿下若是信我,便去找秦王吧,不出一月,齐王必定大败溃逃,届时陛下肯定会再次起用秦王,那时大唐山河一片疮痍都指望秦王能挽狂澜于既倒,只要秦王开口点将,殿下自然能到前线去。” “不过在此之前,殿下还要去做一件事,你得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一支打上平阳公主殿下烙印的军队,自然是女子组成的军队,就以你卫队中的女子为根基,不用太多人”,他的声音入耳实在振聋发聩,平阳公主当时直接呆愣住了。 他的想法太过于惊世骇俗,即便平阳公主自己就是女儿身也要震惊于他的离经叛道和大胆,他似乎对于女子毫无偏见。 “若是一切顺利,出发之前我还有妙计赠与殿下,夺回龙兴之地晋阳,可算得上一件大功劳么?” 若是李元吉真的战败,刘武周宋金刚确实有机会占领晋阳,那可是大唐的初始根据地,自己参战夺回晋阳,确实是奇功!平阳公主先是震惊于他的想法,又陷入了美好的畅想中,整个人一直处于被电击一般的痴愣状态下。 “若是殿下果真建此奇功,不知殿下以何报我”,说到最后的时候,宇文禅已经逐渐握住了平阳公主的小手轻轻抚摸,对方毫无反应,不知是默认,还是陷入沉思而没来得及反应。 “姐姐我若能得以自专所由,赏你一个机会又如何”,良久,她妩媚一笑,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反身覆在宇文禅手上,像是女王赏赐有功的臣子一般,她又怎会看不出他的想法。 前些日子顺手救下的勇武少年,当真这般神奇么?按照他的思路,自己的烦恼似乎确实可以迎刃而解,可是,他若不是能掐会算,又怎么能知道李元吉必败呢,而且,他刚才是在对我示爱吗,怎么会有这般的男子,自己还没同意便已经上手了。 李木兰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对于这个小男人,她确实有着相当的好感,可若说是自己与他有什么进一步的发展,似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无论如何,总要先把自己的混匀解决了再说,毕竟这才是压在她头上的大山。 如果她真能在宇文禅的帮助之下立功改变了李渊的想法,那么眼前这个让自己颇有好感的男人也算是良人吧。 平阳公主不知道为什么宇文禅会说李元吉必败,毕竟三弟出征带上了大唐最精锐的百战老卒,又是回到山西老家作战,对付的还是刘武周宋金刚这种草根起义匪徒,她实在想不到理由。 眼下咄苾跑掉了,她实在也是无事可做,不如先按照他的说法去试试,万一李元吉真的兵败回来,她的机会自然就来了。 李木兰平日里和李世民关系最好,可她却并未卷入储君之争当中去,毕竟无论李建成还是李世明做了皇帝,她都是稳稳的大长公主。她并不需要站队,站对了不会有太多的好处,错了肯定会害苦了自己。所以对于李渊雪藏李世民这件事,她持的一直是中立态度。 此次去秦王府也是宇文禅的指点,她要探听一个消息,自己的二弟心中对于这场战事的想法。 宇文禅心里是没有底的,即使他是穿越者,他也没有把握能斗得过李世民,毕竟他是中国古代最英明神武的帝王。 此次事情表面看起来是他被李渊雪藏了,可是往深处想,也有可能是李世民故意以退为进,让整个大唐朝廷都看看,新建立的大唐是他一手打下来的,天下还没太平便要打压第一功臣未免太早。 所以,宇文禅才让平阳公主去试探一番,若是李世民清楚李元吉必败,就说明他是个腹黑的阴谋家或者对于大唐军队和亲弟弟了如指掌。那么平阳公主直接申请出战便可,还能刷一波站队的好感度,毕竟在武德一朝前期,虽然李世民屡立战功,但是朝野上下还是认可李建成这个正牌嫡长子的,在这个时候押宝李世民只有好处。 若是李世民不知道李元吉必败,那就更好了,提前告诉他可以早做准备,这种未卜先知的雪中送炭怕是更能让这位未来天子记住姐姐的好。 平阳公主很快就回到公主府里了,毕竟他现在将宇文禅引为自己的军师,一旦有了消息第一时间就想要分享给他,听听他的见解。 “二弟最近有些消沉,我去的时候他正饮酒吟诗呢”,两人回到里屋的办公室里,她轻轻说道。 “哦,秦王也会陷入消沉么”,宇文禅在后世听见的故事里,唐太宗李世民就是一个天生的主角,一路开挂横推同时代,史书对于他在武德年间受到的打压和挫折都有刻意的淡化,似乎他生来到死都一直是赢家。 “二弟确实受委屈了,这两年是他一路带着大唐从晋阳打到长安,又击退了薛仁杲,骤然失了兵权,朝堂诸多臣子对他也多有疏远,便是铁做的人也要伤心的”,平阳公主对于李世民的委屈看在眼里,可是她也实在没有办法。 “我按照你说的那些告诉他之后,他倒是振奋起来了,直接上校场去了,他还说若是能挂帅出征,一定带上本宫呢” “那便好”,宇文禅听见这话终于笑了笑,这一件大事,终于迈出第一步了。 第26章 平阳军 当晚,宇文禅回到了终南山,他先去拜见了孔颖达汇报了今日之事,当然他并没有说自己为平阳公主谋划的事情,只是简单交代了咄苾逃脱和他们追击的过程,并告诉孔颖达自己可能要经常请假下山了。 不料孔颖达更是直接,从怀里掏出来一把钥匙递给他,“老牛鼻子说得对,你这小子一旦下山便回不来了” “师傅,这是?”,宇文禅不解。 “这是老夫当初游历长安的时候家里置办的房产,就在朱雀坊中,与平阳公主府也挨得近,你平日里来不及回山里可以住到那里去” 宇文禅听见这话,大喜过望,孔颖达不仅同意自己开小差下山,竟还提供了这般的便利。转念一想,这个年代的读书人果然不是平头老百姓能当的,只有孔颖达这种家境殷实的官宦子弟才读得起书。 转换一下,读书期间家里给自己在首都最繁华地段买了一套房说闲着没事就去住,这是什么概念?而孔颖达更是直接将房子的钥匙交给了自己,当真壕无人性。 宇文禅接过了钥匙,回了自己房中。孔颖达的做法很反常,他不可能因为有了王淑芸这个新弟子就把自己彻底放养了,可是为什么最近他不仅不限制自己下山,反而还有些鼓励自己到长安去抛头露面呢? 与此同时,另一边房内的孔颖达看着桌子上的一封信,上面署名是如今正游戏人间的某不知名老牛鼻子,自然是袁天罡在信中如此交代的,那套房产倒真是孔颖达自己的,他确实不在乎这点小钱。 至于袁天罡的信,是因为袁天罡发现,自己的推算在宇文禅身上第一次失效了,按理说两年之后才是他登堂入室的时候,可是再算一次之后,他竟然发现眼下便是宇文禅下山的最好时机,当真奇怪。 所幸他和孔颖达一直有书信联系,才能遥控指挥了此事,不然宇文禅恐怕第一次受伤回山之后便被孔颍达禁足了。 虽然这个弟子挺淘气的,但孔颖达看得出宇文禅身上的天资,而且他打心底里喜欢宇文禅的性格,他总是想要雕琢一番这块璞玉。 不过既然是袁天罡的决定,他无论如何都要无条件相信的。 虽然孔颖达没有过多追问,可是架不住山上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活宝,见到师兄回来,王淑芸便拉着他追问今日下山去做什么事了。 花季少女俏生生地站在自己身前询问的模样着实有些可爱,尤其是当她身上还正经地穿着一身男子的书生长衣时。 “宇文师兄,你便说说嘛,你去长安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啊”,王淑芸亭亭玉立的身子微微前倾,似乎下一秒就要上前双手抓住宇文禅的手撒娇卖萌,少女清香扑面而来,惹得宇文禅一阵心猿意马暗道不该。 “没什么啊”,宇文禅被缠得有些无奈,不过他也知道,若是自己敢开口,恐怕才真的跑不掉了。 “不说算了,那你下次下山我也跟你一起去”,见自己求他不成,王淑芸的小姐脾气也上来了,自己从小到大要求的事情还没有做不到的,既然你不说,本姑娘就自己跟着去看好了。 说罢,她还双手叉腰,抬头看向比之自己高出了一个头还多的宇文禅,少女小嘴微咧,两个小虎牙突兀地露出,分外可人。 “那我走之前告诉师傅,让他把你关起来”,宇文禅看见她的动作,只觉得这个妹妹实在有些可爱,大抵也是在王珪家里被宠坏了的小公主吧,对于她的冒犯倒是毫不在意,毕竟没有人会讨厌可爱的少女。 “哎呀,你这个坏人,不能这么做”,她轻轻一跺脚,这个人当真坏。 “好啦,在山上乖乖读书,等师兄回来给你买糖葫芦吃”,宇文禅感觉自己就是哄妹妹的哥哥,上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转身离去了。 “啊!你居然摸我的头,把我当做三岁小孩吗”,少女在身后跳脚。 当晚,宇文禅躺在床上,回忆起自己和平阳公主相识的这段时间,这大概是自己穿越以来最自我放纵的一段时间吧。身为这个时代的异类,而且还是隋朝灭亡被软禁几个月这种天崩开局,他从一开始便是小心翼翼的,无论是被软禁的时候策划出逃,还是在终南山上读书的日子里,他总是不敢彻底放开,甚至在这种谨慎中有些失掉了自我。 直到遇到平阳公主,他感觉自己的天性才逐渐释放了出来,毕竟宇文禅前世活了十八年,穿越之后又过了一年多,算起来他的心理年龄应该是接近二十岁的样子,他和李木兰才是真正的同龄人。 虽然与她才相识不久,可是两人已经共同经历了许多事情,互相对对方都有着好感。他可以同她放肆地说自己的真实想法,谈论那些天马行空的东西。她也将他引为知己。用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来赌宇文禅没有骗她。 可是感情方面两人都不敢言明,毕竟身份差距太大,而且还有她的婚约这座高山,只有她真正能自主决定,宇文禅也在大唐有了一定地位的时候,他才有摊牌表白的机会。 宇文禅有些头疼,他只知道历史大概的方向。即使身为穿越者,他的记忆力已经莫名其妙地强化了,但是本来就不知道的事情还是不知道。 比如,他虽然知道李元吉短期内就会大败溃逃,可他不知道李元吉到底几月几日会在哪里战败,更不知道后来秦王李世民又是如何秋风扫落叶般平定刘武周的。 想要真正让平阳公主在这场战争中有所作为,他们两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两人已经商定好,每过五天便要在公主府内见一面,交换一下最新的进度,而孔颖达送给宇文禅的房产无疑会很方便两人见面,宇文禅至少不用着急回终南山了。 最近几天平阳公主也没有闲着,试探秦王李世民,看看他到底知不知道李元吉会败只是她要做的第一件事。 她要做的第二件事是一项长期任务,组建一支属于她自己的娘子军。 首先便是兵源问题,虽然大唐的女子不如后来朝代那般受礼教束缚,可以自由地逛街做生意。可若是让女子从军,确实也有些困难。 北朝的花木兰毕竟是史上唯一的孤例,真想让女子大规模从军显然是困难的。 可是这件事难不倒李木兰和宇文禅。 那日两人谈话时说到兵源问题,被宇文禅捉住小手的李木兰抓住机会挣脱,说道“我也知道去哪里找女子来参军”,她似乎不满意自己一直向宇文禅问策,毕竟这种模式下自己有求于他,好像是不得不献上小手任他揉捏一般,她也想证明一下,自己不是只会让男人摸摸的小女儿家。 “哦,那我们一起写下来如何”,柔荑抽走,宇文禅顿时失去了爽感,生出了兴趣想要看看两人是不是想到一起去了。 于是,两人各自取了一张纸写下了几个字,片刻之后,互相交换纸张。 看完纸上内容之后,宇文禅和平阳公主相视一笑。目光交错间一种名叫心有灵犀的暧昧感骤然升温。 两人写的都是“良家未亡人” 两人的想法高度一致,战乱年代要招女兵,自然是找家中丈夫从军战死的寡妇为上。尤其是那种没有孩子,夫妻感情上佳的良家未亡人。 身家背景清白,战斗有保障。 反正丈夫没了,若是还没有孩子,自然也就没有别的念想,还不如上阵杀敌为夫报仇。 在这几天里,平阳公主派人寻访出了几百个家中难以为继的女子,毕竟战乱年代征兵可不会管家里还有没有其他男丁,家中顶梁柱一死,生活艰难也属正常。 在这种情况下,当平阳府中的人找到她们提出丰厚条件要她们参军的时候,大多女子都是愿意的,毕竟自己参军还能有些津贴补贴家用。 所以,当第五日宇文禅到了平阳府中的时候,她看见平阳公主府中有大片空地已经被改造成了校场,大批女子正在训练着。 当初平阳公主和初雪便是按照军中训练的方法训练府中十余个女子侍卫的,从宇文禅第一次进入平阳公主府前厅被挡下的情况来看,那十多个女卫还是训练得有模有样的,如今她们就成为了先行者,作为前辈再来带后来的女子们。 不过这女子毕竟都是些良家妇女,一点武艺都没有,平日里最多也就是丈夫不在的时候到地里帮忙干点农活,力气虽然比平常女子大上一些,但是比男子还是相差甚远。 远处高台上的平阳公主听到侍卫来汇报说宇文禅过来了,也下了高台向他走过来。 等她靠近过来的时候,宇文禅才看清她现在的样子,一身银白色铠甲将她姣好的身形完美包裹,头发剪短了些,整齐束在脑后,活脱脱一个巾帼将军。 “李大将军,威严隆重啊”,宇文禅上前拱手,笑道。平阳公主穿铠甲的样子当真惊艳到了他,这个女子仿佛天生就是女将军一般,铠甲在身毫无违和感。 她似乎刚刚带完操练,脸上还有些潮红,烈日照耀下,宇文禅看得出她一直在流淌着汗水,可是她甚至没有擦汗的动作,就一直端端地站立着,似乎她自己便是这支军队的旗帜。 “别笑话我了,当真做起这些事情之后才发现比我想象的还要难”,她也收起了自己的严肃表情,作为这些女子的主心骨,她不能受伤不能疲劳,不能表现出一丝丝需要一个依靠的样子。 可是当宇文禅时隔五天之后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只想和他找个地方坐下诉一诉自己这几天的苦。无论是同李渊交涉,让他同意自己搞出一支私军,还是这支娘子军本身,都是太过于离经叛道的大胆存在。 不过她还是在这几天里就克服了这些困难,逐渐拉起了一支队伍有模有样地操练起来。 平阳府派出去的人还在源源不断地找来新的女子,这些人里不再只有军属未亡人,还有本就不满于男子当道的女中豪杰,甚至一些女匪都闻风而来。 可以说,平阳公主李木兰就是当世唯一的奇女子,天下女子的精神领袖。 而这个精神领袖自己显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父皇的不理解,朝野上下的弹劾谩骂,甚至这些女兵有时候的窃窃私语,都令她神伤不已,身边似乎只有初雪和宇文禅是可信的。 然而这段时间初雪比她更忙,身为这支军队操练实际上的总负责人,初雪带着府中的原班女卫们分开操练这些新来的女子,实在是没有闲暇时间来听李木兰抱怨,甚至李木兰觉得自己应当多多关心初雪的心理状态才是。 不过还好,宇文禅来了,站在高台上见到宇文禅的那一瞬间,平阳公主感觉自己终于有了依靠一般,所以她直接走下高台来到他身边,她似乎并不介意大家知道,这支娘子军的灵魂其实不只有她,还有这个少年! 一群如狼似虎的强悍女子看见场边站着的宇文禅,都露出了疑惑的眼神,这个漂亮魁梧的少年是谁,公主养的面首吗? 看起来不像啊,公主似乎是与他平等相交的。 有些女子轻轻吞咽着口水,她们的丈夫参军战死,早已经是久旷之身,骤然见到宇文禅这般的杨广魁梧少年,只有一种老阿姨看见小鲜肉的感觉,若不是军纪约束加上公主在他身边,她们怕不是会直接饿虎扑食了。 带队的女卫们对着空中一挥鞭子,“看什么呢,没训够么”,大声呵斥着,这群女子才又重新投入训练中。 那边的平阳公主见到这般场景,直接拉着宇文禅走了,她有太多话想要单独同他说。 宇文禅见她主动拉着自己,也不拒绝,跟着她回了那间屋子。 第27章 女为悦己者容 回到私人办公室的李木兰高抬双手,放心大胆地伸个懒腰,美好的腰身展露无疑,袅娜如细柳。 她回身向宇文禅,“你先看看桌上那些,稍等我片刻”,虽然心中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但是从校场训练回来之后,她感受到自己全身都浸透了汗渍,得先去简单沐浴一下才行。 她可不想身上臭臭的就跟宇文禅谈话。 她离开之后,宇文禅看向房屋中间的办公桌,桌上是目前平阳军中女子们的身家信息。 军队是一个国家的根本保障之一,自然是需要政审的,平阳公主在这几天里不仅派出了自己府里的全部侍卫,甚至还从李渊和李世民那里要了不少人过来帮忙招兵,不然也不可能拉得起来这般的队伍。 李渊对于李木兰的想法向来是大力支持,毕竟她是最像自己过世的正妻窦氏的,更何况这几年她在长安斡旋,也为新生的李唐王朝做出了贡献,只要对于最关键的婚约问题不提反对意见,李渊一定程度上是愿意让她折腾的,不然就她前几天的那种大肆搜捕行动,他怎么可能不管。 宇文禅坐到几案旁,李木兰的另一个贴身侍女紫玉缓步走到他身边,唤了一声“宇文公子”,递上一杯茶水,随后又点上香薰,轻轻退出房间,留下宇文禅一个人慢慢看资料。 桌上的资料很庞杂,毕竟是好几百个人的身家背景。里面详细介绍了平阳军中每个女子的籍贯、夫家、娘家,甚至连为什么来参军都有说明。 宇文禅感觉自己的社会学之魂正在觉醒,若是在后世,他恐怕会很有兴趣研究一下这些女兵的年龄结构,家世背景,参军原因之类的东西。可是现在,他只在乎这支军队的到底能不能形成战斗力。 论近身肉搏,女子显然是不如男子的。从一开始,李木兰和他就没有打算让平阳军成为步战军队,她们应该避免跟恶狼一般的男性士卒们短兵相接正面交锋,而且是要远程打击。 两人的打算是,像平阳公主小时候在晋阳校场上一般,让这些女兵学习弓箭。 最基本的力量训练之后,她们便全都要转入弓箭手专项训练。 紫玉给宇文禅倒完茶水之后,便进入里间伺候沐浴的李木兰了。 她虽然也是平阳公主的贴身侍女之一,却不如初雪那般从公主年幼之时便在她身边了,所以关系要稍稍疏远一些。 她取过了李木兰日常穿着的黄色长裙放在一旁。看着浴桶里轻轻抬起双臂揉搓着美好躯体的妙龄女郎,紫玉在心底里感叹着,公主殿下不仅是天潢贵胄,还貌美无双,能娶到她的男人定然是天下最幸福的。 前些日子霍国公府上一个家将来找过她,说了些好话,又送了许多礼物,只有一个要求,请她看着公主平日里的生活,尤其是关注一下公主身边有没有会威胁到霍国公驸马之位的男子。 她本来是不愿意的,可是对方给得实在太多,而且还苦口婆心地说,这件事对于公主没有坏处,霍国公本就是陛下赐婚的最佳人选。 彼时的紫玉见到那些财物,转念一想,这话确实是有道理,便半推半就答应下来了,这一两年也为霍国公府递送过一些消息,从未暴露过。 如今见到平阳公主对于宇文禅的特殊态度,她却有些迟疑了,这个宇文禅她也知道,只是一介穷书生,绝无可能成为陛下赐婚的对象。既然如此,那么他也威胁不到霍国公的地位吧,不如不说了。 毕竟收钱是一回事,办事又是另一回事了。她看得出来平阳公主对于宇文禅的态度。 若是真的去告密,给这个宇文禅带来什么祸事,被殿下知道的话,殿下怎么可能不记恨她。 而且,若是将来殿下真的下嫁霍国公府,无论殿下知不知道这件事,霍国公恐怕都不会放过自己。 “紫玉,不要这一件,取我那件红锦襦裙来,短的那个,你再配些首饰”,紫玉正陷入两难思想中,便听见浴桶里的精灵开口。 “啊?”,那件红裙是去年陛下登基后御衣坊为殿下做的,殿下身量颇高,一般女儿家的尺寸根本穿不下,那件衣服美则美矣,可穿上之后,上身连锁骨都要露出许多,下身也会暴露出部分小腿。 紫玉还记得当初殿下试过之后便说,这件衣服岂是皇家淑女该穿的,随后一直将其束之高阁,如今殿下您自己要穿这个了吗? “嗯?”,见到紫玉惊讶的表情,桶里的平阳公主一脸红润,轻轻用鼻音表达了不满,不知是热气蒸腾还是有些羞涩,毕竟她也记得自己当初的话,如今竟是自己主动要求穿上这件衣服了。 “哦哦,是”,紫玉赶紧起身动起来了。 浴桶里的李木兰则继续用手舀起热水扑在自己身上,几片玫瑰花瓣随着她的动作一起落在她的胴体上。她一寸寸地抚摸摩擦,似乎要将今日在校场上形成的汗味完全消除,她的动作有些用力,在身上形成一道道微红色的痕迹,好不可爱。 她一边洗着自己的身子,一边抱怨某人,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好像自己急着洗澡的样子是不想让他闻到汗味一般。 他该不会觉得我是取悦男子的女人吧。该死的,可不能让他这么想,我要慢点洗。 不久,紫玉取来了那件红裙,看着自己只试了一次就不再穿上的锦绣短裙,她怎么也想不到短短一年时间她的想法竟然产生了这般变化。 心里想着自己要慢点洗,她的身子却很诚实,已经急匆匆地起身。紫玉用特制的毛巾精细地擦拭她的身子,随后,她穿上了那件流苏短裙。 她一身火红,上身白嫩的锁骨在热气下显得白里透红,突出而诱人,锁骨之下的布料不多,完美的浑圆呼之欲出。若是她的动作大些,或者谁人轻轻一拉她的衣服,怕不是会弹出来。下身小腿下半部分完全显露在外,雪白而纤长,当初做衣服的人一定以为她只是普通女子的身量,所以衣服做小了。如今看来,做小了也有做小了的好处。 穿上衣服之后,紫玉为她轻轻挽起发髻,她是未出阁的女儿身,发髻相对自由一些,平日里的她都是扎成一束披在脑后。如今她则是让紫玉在前面做出一个空气刘海,后面的头发整齐披散着,中间插着一个金色的发簪,在水汽的映衬下显得波光粼粼,光彩夺目。颇有一种暗黑江玉燕的妖艳美感。 裙上尽是些花鸟的图案,上身几朵红牡丹各自吐蕊竞相争艳,下身宽大的裙摆上则是栖息几只凤凰,交颈缠绕好不欢快。细嫩柳腰边上,一块偏白色的圆形玉佩垂悬而下,几撇红缨随她的动作不断摇曳。 眼下是一个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自己,平阳公主略有些臭美,轻轻转了两圈。看着铜镜里翩翩舞动的美人,她自己都有些痴醉了,还不得迷死外面那个小色狼啊。 等等,我为什么想要迷死他?李木兰,你当真是魔怔了。 外间的宇文禅显然不知道李木兰的内心想法,他还在专心地看平阳军中女子的信息册。 这些女人确实大多是丧夫的寡妇,多数没有孩子。其中最可怜的女子,家里公婆父母夫婿子女全部亡于战火之中,空留一人独自存活世间。 看着这些血淋淋的册子,宇文禅不由得想起了后世的一句诗,“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看似意气风发指点江山,运筹帷幄之中的浩大战争,具体到每个人身上的时候,便是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很难想象战争的惨烈。 还好,宇文禅知道,这时代的百姓,比之中国历史上大多数年代的老百姓都要幸福多了。经历了十多年前的开皇之治后,他们又遭受了隋炀帝暴政和战乱的折磨。 经过这短暂折磨之后,他们将会迎来中华古代史上最为太平祥和的盛世年代。 他正畅想着李世民的伟大,自己将来要找机会抱上他的大粗腿的时候,左边肩部突然被人拍打了一下。 沉思骤然被打断,宇文禅回身一看,平阳公主已经沐浴完毕了。 看着眼前女儿装扮的美人,他感觉自己似乎又重新认识了她一般。 之前几次见面的时候,她虽然穿着女子的装扮,可是发型打扮和外形这些方面更像是一个男子。虽然她的天生丽质让她即使在那种状态之下都足够艳压群芳,却终究是不如纯粹女子装扮的时候更美。 如今宇文禅第一次见到匆忙打扮过后的她,本来对于平阳公主颜值有着最高评价的他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她的美。 岁月不败美人,真正的美人是从小到大,由内而外全方位无死角的。眼前的人儿显然就是这样的美人,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玫瑰花香,宇文禅再一抬头,她的全身映入眼帘。 妈妈,我要恋爱了。 平阳公主俏立在他身边,不知是从浴室出来有些冷还是衣服太短,宇文禅感觉她有些畏畏缩缩的。 上身的完美丰盈只有少许布料托举,原来,不平的胸其实也是可以为国家省布料的。 下身裙子只到膝盖下面一点,俏皮的小腿相互紧贴,她就像是画中跑出来的仙子一般。 “怎么了,呆子”,见他盯着自己半天没有反应,李木兰很满意,自己洗浴一番又换上这衣服还是有效果的,她抬手在宇文禅眼前晃了晃。 宇文禅终于回过神来,“失礼了,殿下人间绝色,在下凡夫俗子实在难以抵挡”,宇文禅决定坦白从宽。 “是吗,呵呵”,平阳公主捂嘴轻轻笑着,任何一个年轻女子听见异性这般的夸赞想来都是高兴的吧。 “当然是了,在下方才明明看得眼睛都直了” “贫嘴” 宇文禅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明显不同了,怎么有一种青年男女谈恋爱的感觉,当真不错。不过眼下显然不是进行这种活动的时候,平阳公主的小女子心态也就持续到这种程度了,她收敛了笑容,抽过一把椅子在宇文禅身边坐下。 “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说说平阳军的事情吧” 见她回归正事,宇文禅也重新坐下,翻开那些册子。 “父皇许我五百私军,这还是看在母亲的份上答应的,二弟给了我一些军中亡故士兵的家室信息,我才吩咐人去找了她们,几天下来已经找了七八百人,还有些人是听见闺中好友或是百姓传闻,慕名而来的” “这些人中,选得出五百个可堪一战的女兵吗”,宇文禅提问。 “不好说,女子力气终是不如男子,好些人练不下去便自行离开了”,李木兰叹叹气,作为女中豪杰的她当然知道,一个女子要练到能与男子一战到底有多难。 “不说这个了,山西那边呢,有消息么”,练兵毕竟是个长线工程,急不来,宇文禅还是更关心李元吉那边的消息。 “这事倒是有了进展,昨日二弟到我府上来说,元吉派车骑将军张达带兵一万前往榆次驻守,却被打得全军覆没,榆次和平遥都丢了。父皇得知消息之后大怒,本以为他会派世民出战了,却不料他派了右仆射裴寂前往”,说到这里,她稍作停顿,似乎有些口渴。 宇文禅心领神会,端起桌上的茶杯递到她嘴边,被她用手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口,还给了他一个白眼。李木兰显然没意识到,这杯茶不是她的啊。 她继续开口说道,“二弟说裴寂此人志大才疏,只会纸上谈兵,此次前往怕是免不了一场大败了”,作为大唐的公主,对于自家军队要战败的事情,她竟然有些兴奋,这种莫名的兴奋让她有种愧疚感。不过也没办法,毕竟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目的,李元吉战败才符合她的战略利益。 “不过此次你可是让我在二弟面前挣足了面子,平日里他都是算无遗策战无不胜的,此次竟然被我抢先料算到了”,似乎宇文禅的功劳便是她的功劳,她得意洋洋地笑着。 “那殿下跟秦王说过我了吗”,说实话,宇文禅并不想太早在李世民面前露脸,毕竟他现在毫无底气,经不起查,若是某些身份被查出来就不妙了。 还是将来跟着孔颖达一起出山为好,而且让平阳公主帮他走后门也不太好听,他不在意吃软饭,但是能不吃的情况下,还是不吃为好。 第28章 小情绪 “没说呢,怎么,想去秦王府效力啊?不如你求一求本宫,本宫去二弟那里为你美言两句”,眼前这个少年是孔颖达的高足,若是走了她的路子被推荐过去,总觉得不太符合读书人的身份。 可若是他想的话,平阳公主当然愿意帮助他,只是心底里可能就会看轻这个少年一分了。 “不,我要等朝中人主动来征辟我,做幕僚不是我的志向”,宇文禅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抱大腿可以,但是自己不能只有一只大腿可抱。 他可以待价而沽,却不能依附于某一个人,即使这个人是李世民都不行。 他没有注意到,听见他这话的时候,身旁的美人的眼神中似乎又多了些神采,眼前这个男人有大志向,平阳公主在心底默默想道。 “二弟估计大约需要三个月左右,刘武周才能击败三弟,比你预计的时间晚了两个月” “我猜殿下肯定故作神秘地提示秦王了”,宇文禅狡黠地笑笑,眼前这位公主说穿了也就是个萌妹的年纪,骨子里有着搞怪基因,却绝不会做不讨好的事情。 虽然她会告诉秦王李世民早做准备,却不会主动透露出宇文禅的存在。毕竟,现在宇文禅可是她的“秘密武器”。 “那可不是,二弟还不相信我,要跟我打赌呢” “那便放心大胆地同他赌吧,你一定能赢的”,宇文禅提前开天眼,大概知道李元吉战败的时间,这个赌平阳公主一定能赢。 “已经立约了,二弟一旦输掉,就要给我自领一军守城的机会”,平阳公主向李世民提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赌注,让她率领一方面军队独当一面试试。 在姐弟二人眼中,李元吉兵败只是时间问题,一旦他带过去的精锐士兵战败,晋阳陷落几乎是必然,虽然晋阳城中的李家皇亲已经全部迁到长安了,可那毕竟是李渊的大本营,老家丢了是个人都会急。 面对龙兴之地危在旦夕的局面,李渊无论愿不愿意,都只能重新启用李世民。 李世民有着相当的信心,他能够压制刘武周并战而胜之。那么,在战局稳定的情况下,找一处安全的战场,让姐姐刷一刷战功也没问题。有本事的人,才有重用关系户的权力和机会,有本事的人,才能在走后门上位的时候抓住机会。 不然,就会像李渊强行扶正李元吉一般,落得个丢掉老家的结局。 “挺好的,那平阳军的训练要加紧了,守城的时候弓箭军的作用还是很大的”,宇文禅听见这话也很高兴,李木兰有机会自领一军,那么立功都是她自己的。 “急不来啊,这些女子虽多数有为夫报仇的志向,心气还不错,却还需要多加打磨”,平阳公主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忧了,毕竟挑出这些女兵苗子实属不易,自己竟然真能组建起来一支女子军队,这早已超出她的预期了。 担忧的则是战事在即,这些女兵恐怕来不及打磨精细,就要跟她上战场了,到时候生死有命,不知多少可怜女子要因为她而命丧他乡。 如今能做的也就是全力训练而已,毕竟多一分本事便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我师傅在给了我一处长安的房产,以后我可以住在长安,也算方便了” “是吗,那可太好了,你那房中可有仆从伺候着?”,听见宇文禅这话,平阳公主心情也是不错,她交好的人不多,男子更是只有他一个。 两人之间的小情绪她自己虽然不是特别清楚,可是她知道,自己是喜欢和宇文禅待在一起的。他从终南山来长安,晚上还要回去,终究还是有些远,在长安有住的地方便方便多了。 原来就像是异地恋的感觉,现在则是类似于同城了。 “听说有几个老仆人一直在守着,我过去生活想来没问题” “行吧,若是需要厨子仆从了,尽管给我说便是”,大气的富婆豪爽开口。 “这些用不上,不过我现在确实没钱,还请公主殿下慷慨解囊”,宇文禅低头,声音略显谄媚,笑着主动讨软饭吃。 平阳公主听见这话,顿时眯起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宇文禅。小样,终究还是要被本宫拿捏住了吧,不怕你要钱,就怕你无欲无求。 她起身走到一处柜子边上,轻轻打开。 宇文禅看见里面堆放着许多金锭银钱,还有珠宝之类的东西,简直豪横啊,这些贵重物品就这么凌乱堆放着。 李木兰取来一个荷花小布袋,直接装进去几锭金银,一眼不眨地递给他,那动作像极了大佬递给小蜜信用卡说随便刷的样子。 “这些你拿去用,不够了再来找姐姐” “好嘞,多谢姐姐”,宇文禅声音轻快地点头,孔颖达不缺钱,但是一直在山上用钱的地方很少,所以之前宇文禅一直不曾要过钱。如今他得到了平阳公主的赏识,也算为她做了些事情,从她这里拿钱反而没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为了这支军队,这几天我可要累死了,东跑西跑的” “都是值得的,你会成为史上最特殊的公主,你会和这支平阳军一起名垂青史”,看着轻轻抱着双手环在胸口叫苦不迭的她,宇文禅轻轻开口,声音格外温柔,似乎想要抚平她的疲劳和伤痛。 “你说什么呢,怪怪的” “没什么” 两人简单交流了一下接下来几天的安排,平阳公主当然是继续招兵买马训练军队,随时做好准备,一旦李元吉战败的消息传来,她便要带着新军开赴前线。 宇文禅则是简单多了,他就好像是刘邦背后的张良,坐镇后方运筹帷幄。 他当前的任务,则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旦哪一天孔颖达被请出山,他自然要跟师傅一同出仕,他需要有配得上官职的水平才行。 “这长安我已经来过好几次,却还没好好逛逛,不知公主可否赏脸陪我去走一走”,在这里待得有些无聊了,该说的事情都说完了,宇文禅想要在长安城内逛一逛。 他已经来长安几次了,却还没能在这座当世第一大城市好好逛逛,这可是在公元六百年就能达到百万人口的超级大城市啊。 “既然你请求了,那本宫便陪你走走又如何”,李木兰有些惊讶于他的大胆,这是她第一次被男子邀约呢,虽然他的行为很唐突,可是李木兰却很高兴,她以前接触过的世家子弟们哪里懂得后世追求女生的技巧,只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毫无趣味可言。所以,李木兰长到二十一岁,才第一次被异性邀请约会。 这可是你主动邀请本公主的,我只是不想让你尴尬才答应的。 “我去换个衣服”,她轻声说道,语气明快。 “别太华丽,不然走不了多久被人认出来,便不得安生了”,宇文禅心里想的是,和她像后世的普通男女朋友一样逛街吃小吃。 若是李木兰穿得太过张扬,估计走不了多久,就要被巡城的金吾卫认出来,那两人一同压马路的快乐也就没有了。 “好吧”,她微红着小脸,应答下来,转身走入里间。 李木兰这一次的动作很快,一点不像二十一世纪的女孩子,出门之前化妆打扮换衣服至少两个小时。 她换了一身相对朴素的淡色长衣,远看似乎是褐色粗布一般,走近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布料隐藏的华贵,身上的首饰则是尽皆除去。 华丽的美人褪去盛装,只有很顶的颜值撑着,不凡的气质不经意间显露出来,虽然会让人觉得她不是普通人,却也不如方才那般耀眼夺目。若是远远看去,她似乎就是路上遇到的顶级路人美女,而且身高还很高,只有在宇文禅更高的身量旁边,才显得极其般配。 两人悄悄走出了平阳府。 长安,中国历史上极具标志意义的一座城市。背靠渭河冲来的关中平原,八百里秦川藏粮无数,四千年长安巍峨矗立。长安城周边粮食充足,地势平坦,自古以来就是建都的首选。 镐京、咸阳、长安,历朝建都于此,当之无愧的中原第一都城! 尤其是在隋唐时期,强大的国力加持下,长安已经是一座拥有百万人口的国际化大都市。所以即使是咄苾带着一群突厥人,也敢于大摇大摆进入长安城。无他,这里来经常的异族人实在很多,他们混入其中完全不会显得奇怪,不过他们委实运气不好,偏偏碰到了急于立功的平阳公主一直追踪。 长安城,可以分为几个部分,居中最靠北的处是宫城,皇帝上朝和起居之所,李木兰的父皇李渊如今便住在长安城北的太极宫中。宫城之外是皇城,为勋贵居所和朝廷官员办公之所,平阳公主府便在宫城之中。宫城和皇城之外便是外郭城,为长安百姓居所。长安举世闻名的东市和西市就在外郭城的东西两处。外郭城共一百零八个坊,这些坊承载着居住商贸等各种功能,孔颖达交给宇文禅的房子就在靠近皇城,最繁华地段的朱雀坊中。 正常人第一次见到长安,都会感叹于这座城市的恢弘大气和这个帝国的强大。只是可惜,有唐一朝,长安城六次被攻破,皇帝仓皇出逃,帝国颜面扫地,城内多次完全损毁又不断重建。唐朝末期,一度繁华鼎盛的长安城被朱温一把火烧毁,长安也彻底失去了政治中心的地位,从此远离了中华文明的主流政治舞台,直到许多年之后才重新获得了与之相匹配的政治地位。 李木兰平时出门都是带着初雪一起的,现在她开小差偷偷跟男人出去玩了,初雪更是要留下帮她带训了,自然不能陪同。 李木兰本想带着紫玉出来,不过始终觉得紫玉对自己不如初雪那般亲近。想了想,既然是陪宇文禅出来逛街,就没必要带上紫玉这个油灯泡了,于是便是两人自己出来。 两人并肩行走在长安城中央南北贯穿的朱雀大街上,身量高挑的男女衣着朴素,还有意靠边躲着走,虽然是俊男靓女的组合,却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毕竟,平阳公主李木兰在长安也算是交际广泛,长安城中达官显贵对于这位还未出阁便出宫开府的公主印象颇为深刻。 至于宇文禅,身为前隋勋旧,他的辨识度甚至可能更高,毕竟很多隋朝官员直接转为唐朝官员了,虽然经过这一两年的成长和变化,他的身形面貌已经与以往大有不同,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被认出来,也许就是灭顶之灾。 担心害怕抵挡不住青年男女荷尔蒙碰撞带来的愉悦感,前世今生加起来将近二十年,这是宇文禅第一次和心中有好感的女子一同逛街,心情十分愉悦。他侧脸一看,身侧平阳公主轻轻提着一个黑色布包,形状与后世女子买的包竟是差不多,难道从这个年代就开始流行女子背包了吗? 其实他身旁的李木兰也不遑多让,她如一个害羞小媳妇儿一般低着头,心里不停埋怨方才那个色迷心窍的自己,怎么就答应他了呢。 正想要回身谴责他一番来缓解自己的心理压力,李木兰便见到宇文禅盯着自己的小布包看。该死的,本宫换下好看的衣服之后,你连我人都不看了吗? 心中的羞涩与愤懑交织,怕被人认出来的恐惧,和吃自己心爱包包醋的情绪融合,演化成了对宇文禅的生气。李木兰轻轻嘟嘴,两眼微眯,小脸紧绷,活脱脱一个小孩生气的表情,迅速地伸手掐了宇文禅的手一下。 临到接触的时候,本想全力掐他,又怕他痛,只能轻轻捻起他的皮肤,稍稍发力,让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指甲。 宇文禅正吃惊于这个年代竟然也背包呢,就被掐了一下,也搞不懂。便看见身旁的美人偏过头不看自己直直向前走着,本来两人的速度很慢,她这突然一掐之后一提速,很快便拉开了几米的距离。 宇文禅快步追上去,看向李木兰,她的头却偏得更狠了。 “怎么了呀”,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宇文禅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刚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呢。他当然想不到事情的最大原因居然是李木兰吃一个包的醋。 “哼”,美人只是哼了一声,又加快了速度。 宇文禅急忙再往前追去,就这样你追我赶,几次下来宇文禅有些急了,竟是一把拉住了她的小手。 身旁的美人如被雷击一般定住了,这下乖了。 第29章 香囊 本就处于一种相对暧昧的氛围当中,羞涩大于生气的李木兰骤然被他抓住小手,一瞬间就不动了。 她用力想要拉扯出自己的小手,却发现身边这个小男人握得很紧,竟然不能挣脱,自己却又有些不好意思看他。 宇文禅抓握住她的手,上次在平阳府中商议以后的事情时已经握过一次了,这一次的感觉更是强烈,毕竟这不是在私密的房间里,而是在大街上,有一种无媒苟合的背德感,格外刺激。 他仔细感受着细嫩的触感,她的手并不大,被宇文禅的手团团包围住,都有些变了形状。见她没有反应,宇文禅便拉着她往前走,两人重新回到了刚出来时候并肩而行的状态,只是这一次靠得格外的近。 李木兰羞涩之下,头靠他更近了,生怕被谁看见。 “好了,不要生气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宇文禅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先认错总归没问题。不过身旁的美人似乎没听见一般,毫无反应。 “今日有幸请到平阳殿下纡尊降贵,陪我出来逛街,在下感激涕零,不如去茶市上给殿下挑些胭脂水粉如何”,哄女孩子的最佳办法,买化妆品,虽然宇文禅的钱都是她刚刚给的。 “若是仪态万千,风度翩翩,美丽动人的平阳殿下答应的话,回应一下如何” “哼”,她终于出声了,虽然是用鼻子发音。 “那就是答应了,我们走”,某人懂得了其中的暗号,抓住她的小手便往长安西市而去。 茶市,名为茶市却不是茶叶的专场。 宇文禅拉着李木兰走到一家水粉店门口。这家店叫做“张记水粉”,宇文禅能感觉到,被他拉住小手的美人正蠢蠢欲动,毕竟她的眼睛看见这招牌都快要放光了,果然没有女子能拒绝逛街买化妆品的诱惑。 宇文禅看着这条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有身着短褐挑着茶叶叫卖的,也有推着小车售卖蒸饼的。更多的则是衣着光鲜的年轻女子,或三两成行,或跟随着身穿华服的男子来挑选脂粉。 宇文禅拉住李木兰站在门口,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番周围。大唐茶市位于长安城的西市,早先是卖茶叶和胭脂水粉一类玩意儿的坊,长安城中达官显贵富商巨贾家中的女眷常常来此采买,后来商贩集中了,逐渐形成了大唐的一个特色茶市。 唐时的风气还是相对开放的,像是出轨如高阳公主者、再嫁如太平公主者、乱伦如武则天唐玄宗者都有之,李唐皇族来自于西北,本就有着胡人血脉,故而李木兰五官相较于汉族女子采更加立体,身高也高出不少。 皇室都有这种胡人的开放风气,上梁不正下梁歪,上行下效之下,寻常百姓自然也是效仿。这导致唐朝成为了历史上最像当代中国的一个时代,自由开放的风气也是文明昌盛的条件和特征。 并不只有这些负面的东西,唐代的开放风气引发了很多积极的影响,诸如诗书画的光辉成就,李白这种浪漫主义的天才,只有在开放包容的盛唐才能诞生,还有在市民生活上的风俗,百姓的生活也算得上自由。 以《簪花仕女图》为例,唐代独特的以胖为美的身材审美,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服饰也是这个时代的鲜亮特征。宇文禅想到这里又有些痴迷了,自己就好唐朝这一款丰满的审美,只是不知道真实的杨贵妃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子的。 他身边就有着一个天下绝色,可李木兰并不胖,甚至还有点瘦。但是她的体重必然是过百的,毕竟身高很高,而且该胖的地方肉感十足。 人群中还有一些异域商贩,看他们的衣着和体貌特征更像是中亚人而非中东人。毕竟此时中东地区阿拉伯世界的先知穆罕默德还正在奋斗,后世那些举世闻名的阿拉伯商人也还处于萌芽状态。 看到这盛世场景,宇文禅有些神游天外地多想了,“殿下以前来过这些店里买水粉么”,回神过来才发觉自己想多了,生怕李木兰又生气,他主动发问。 按理说她这般的身份应该不会自己来买吧,不过当初李渊也只是一个唐国公,她的身份不算特别显赫,如寻常官宦家中小姐一般亲自出来买东西也是可能的。 “我不喜挑这些东西,都是初雪去买”,她终于开口,一刻多钟的时间未曾说话,上下两瓣红唇互相粘连,声音都有些被吞掉了。 “还有,出门在外,不许唤我殿下”,她轻轻说道,似乎生怕周围人听见。 “那我叫你什么呢,木兰吗”,宇文禅打蛇随棍上。 “你敢”,一瞬间她就变成了一只炸毛的小猫一般,这一次在他手上狠狠掐了一下,宇文禅倒吸一口凉气。 “唤我姐姐吧,我本就比你大”,她妥协地说道。其实两人走在外间的时候,根本不出有年龄差距,宇文禅发育超前身量颀长,平阳公主青春无敌年约十八,活脱脱一对学生情侣。 “好嘞,姐姐”,虽然不是亲姐姐,如果是情姐姐的话,叫姐姐也别有一番滋味。 两人走进店里,进去之后李木兰便用力挣脱了他的手,自顾自去柜台边看水粉去了,宇文禅则是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仔细挑选,一整个大堂子里只有他们两个顾客,店里的服务人员正要上来介绍,便被李木兰用眼神劝退了。 她要自己挑,最多也只能接受小色狼帮她,其他人一边去。 宇文禅老神在在地站在她身后,等着她拿出几款喜欢的出来,让他做死亡选择题。不过他知道该怎么办,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我们全都要。 此时正有两人从这家张记水粉里间走出来,身形交错间,这两道出挑的倩影吸引了宇文禅的目光。 这是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左边女子看起来年纪稍大,穿着一身黑色长裙,这已经是尽力显瘦的服饰。却遮不住其身前一对骄傲的挺翘和身后浑实的半圆,除此之外其他地方一分肉都不多,真真是前凸后翘当世极品。 只是她的年纪看起来有些大了,宇文禅观察了一番估摸着有接近三十岁的样子,这个年纪的女子早该是几个孩子的妈了,更早熟一些的说不定孙子孙女都抱上了。岁月没有在她的脸蛋上留下太多痕迹,甚至找不出多少皱纹。只有她那身形移动间的成熟风韵才让宇文禅觉得她是一个时光积淀下的绝世尤物。 “真是个让人血脉偾张的妖精。”宇文禅在心底感叹了一声。 妖精身旁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与她手挽着手,不知是女儿还是其他。那个女孩的身量比左边的妖精要高一些,可是躺下或者趴下之后的海拔怕是要逊色了许多。不过那双长腿也是十分诱人,脸蛋更是绝美,虽然比自己身边的平阳公主差上了一些。 满脸的胶原蛋白的雪腻衬托着茶市其他女人需要胭脂水粉来装饰的平庸,一双丹凤眼斜视着店里其他人,精致的琼鼻不时发出哼哼之声。恐怕在她眼里,男人都是些觊觎她美色的庸俗之物,女人都是些姿容身材不佳的平庸女子,只有她身边的另一个女人才值得她尊重和爱戴。 “好一个傲娇的凤凰,只是不知道这凤凰若是没落了还能这般骄傲吗?”宇文禅不无恶意地揣测。 毕竟只是错身而过短短几秒钟的惊鸿一瞥,这两人美则美矣,宇文禅欣赏过后直接选择略过。可是突然,她听见两人口中说着话。 “吩咐下去,一击之后,无论是否得手,所有人马上撤出长安城。” “都安排妥当了,这次定能手刃那负心人。” 这两人显然是在密谋什么,可是周围有人啊,你们明目张胆地密谋吗?她们自顾自地说话,全然没有注意到,她们美丽的外表一出场便引动了宇文禅的眼光。 对她们稍有注意的宇文禅意外听得了这番话,有些震惊,但还是保持淡定地看着听着。 年纪稍大的女人声音小一些,宇文禅没能听得真切。那年轻女子则定是个不谨细的急性子,一句话让宇文禅完全听见。她似乎也察觉到被宇文禅听见,但还是一副浑然不惧的样子,偏过头来恶狠狠地盯了宇文禅一眼。 宇文禅心想,你们搞阴谋被我听见了居然不怕,甚至还敢盯我,是在威胁我吗?顿时有了一种“敌人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我还击”之感。他觉得有些好笑,于是跟那傲娇小凤凰较上了劲,对视一番。 终究是那年纪大的女子阅历丰富,拉了拉身边女子使了个眼色,又向宇文禅歉意地一笑,随后拉着她快步离开了。 回眸一笑百媚生,这就是妖精的笑容吗,妖娆的身姿匹配上绝世的容颜,宇文禅觉得自己还真是走运,穿越之后见到的女子几乎都是绝色。 宇文禅虽然奇怪于她们刚刚说的话,却觉得与自己毫无干系,重点还是放回眼前这个容易吃醋的小公主身上吧。宇文禅跟随李木兰的眼光看向那个柜子,里面琳琅满目的各式胭脂水粉让他都有些看花了眼。如果说赌场妓院是男人的销金窟,那首饰和脂粉店肯定是女人的销金窟。 李木兰似乎对于这一柜子的胭脂水粉都无甚兴趣,转而走向另一边,回身看见宇文禅跟随自己的目光都看在柜子里,一副认真挑选的样子。她满意地点点头,心里想着,表现还不错,待会儿你牵我的时候不拒绝了。 这边的柜中是各色的香囊,走近一闻,充满了各式令人迷醉的香味。 李木兰伸手从里面取出一个明亮的绿色香囊,递到宇文禅鼻子边上,竟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清新花香。嘴里说道:“这个香囊如何”。 “芳香配美人,若是姐姐带上这个香囊,怕是外间的蝴蝶都要飞来你身边了”,主打一个嘴甜。 “可是我打算把这个给你戴呀”,李木兰捂着嘴轻轻笑着,她当然明白宇文禅是在迎合着她,看着宇文禅如同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她的心情莫名地好。 宇文禅明白自己被戏耍也不生气,轻轻从里面挑出一个红色的香囊,“既然姐姐赠我香囊,那我也借花献佛回赠姐姐一个”,自己的钱都是眼前的富婆给的,确实是借花献佛。 从平日里李木兰的表现,宇文禅便发现她对于玫瑰有着别样的偏爱,这个红色的香囊正是玫瑰花碾碎制成,送她她鼻翼一闻,那惬意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的心情。 两人都是香囊,还是红绿色的经典组合,也算是情侣款了吧 两人倒也没有在这个店里停留太久,宇文禅又帮李木兰挑了一些胭脂水粉之后,便结账打算出去了。李木兰将胭脂水粉装进自己的小布袋中,正准备将香囊也装进去却被宇文禅一把拦住了。 “直接戴上吧”,他取过她手中的香囊,顺势别在了她腰间。宇文禅的动作很快,李木兰尚未反应过来,他的动作已经完成了,动作虽然很快,宇文禅却真实感受到了她纤细如柳条一般的腰肢,富有惊人的弹性,姐姐好美我好爱。 那边的李木兰则是另外一番心情了,她的腰肢竟然也被这个色狼碰了!不管了,我要报复回来。 李木兰沉默,上前一把抢过宇文禅手中那个绿色香囊,如他方才的动作一般,将香囊别在了他的腰间。小样,腰身还挺硬朗的。 等等,我是不是在奖励他? 看着宇文禅嘴角止不住的笑意,李木兰感觉自己完全被套路了,怎么有种被拿捏的感觉。 无论如何,情侣香囊算是戴上了,两人走出门去,宇文禅的手很自然地拉住了她,这一次她轻抿嘴角,没有反抗。 毕竟,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会被戏弄,但是自己真的很开心。 麻麻我好像恋爱了。 第30章 宇文士及 两人很快走到了朱雀街上,映入眼帘的便是大唐最繁华的一处。 朱雀大街从朱雀门南北延伸,纵向贯穿长安城,将长安城切割成了长安县和万年县,一脚踏出便是万年地界。 青年男女的情绪总是炽热迅速的,经过了初期的不适应之后,李木兰已经习惯了宇文禅牵着自己的小手。伴随着两人的走动,她甚至俏皮地主动摇晃起来,两人的手臂不断交错摇曳,十分欢快,一股青春偶像剧的气息正不断升腾。 感受到身边女子的极佳心情,宇文禅心里也很高兴,这是他的第一次约会。 他们的身子不断贴近,手臂都快要挨靠在一起。 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一幅大唐市井生活的画卷真实地呈现在眼前,贩夫走卒摆摊吆喝,这里绝然看不到什么卖米面油茶之类生活用品,而是如旅游街区一般。充斥着各种长安特产和小吃杂物,似乎是专门为了外国来客和外地旅人安排的消费区。 宇文禅和李木兰走到一处摊位旁边,这是一个木结构的车子,类似于后世烧烤摊的结构,只不过这里卖的是各种糕点。 老汉望着眼前的一对璧人,殷勤说道,:“郎君多福,夫妻二人俱是上佳,可要来些花糕啊”,见到男的叫帅哥,见到女的喊美女,从古至今亘古不变的销售法则,更何况眼前这两人着实相貌出众,老汉都觉得自己的话还不足以形容这两人。 “哈哈,就冲老人家这话,我也得买点了”,宇文禅轻笑,被称为“夫妻”,他并没有否认,还感到十分受用,正打算上前挑选些花糕。 他身边的李木兰则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若是否认的话,老汉来一句“你们不是夫妻却这般亲密,是什么关系”更不好回答。 可若是什么都不说,岂不是默认了他的说法,身边这个小狐狸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于是,不知所措的李木兰只能暗暗生气,略微想了片刻,她突然一笑,想到办法了。 李木兰不知道,在不经意间,她已经觉醒了女子铭刻在dna中的血脉技能。 只见她非但不加否认,反而上前一步,更靠近挑选糕点的宇文禅了。她的一只手被他拉着,另一只手则是悄悄转移到他背后,找准位置,对他腰间软肉狠狠一捏。 不止如此,还有组合技能,她小腿微抬。手上动作的同时,脚面狠狠落下,踩在宇文禅脚背上。这一次,她不曾留情,将自己校场苦练十多年的力气全数施展了出来。 宇文禅正心中暗爽地挑选糕点,准备多买一些奖励老汉的绝佳助攻,骤然感受到腰间和脚上传来的剧痛,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松开了握住她的手,在自己腰间狠狠揉搓着缓解疼痛。 对面的老汉见到两人动作,便如没看见一般,自顾自地收拾着糕点。小情侣么,老头子我见多了,买东西就成。若是我老汉这时候插话进去,怕是这女娃要羞得跑了。 宇文禅感受痛苦,一边抚摸着自己的伤处,一边略显委屈地看着李木兰。做了坏事的她轻轻向上吹起,拂动细碎的刘海,额前的毛发随风而动,云淡风轻得似乎刚刚作案的不是她。 宇文禅自知理亏。也不言语,继续上前挑选糕点,整整买了一大盒。 他生怕老汉再说出什么惊人话语导致自己再受伤一次,宇文禅赶紧交钱,拉着李木兰跑路。你看,这不是习惯了么,虽然她在生气,却不拒绝我牵手了。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摊主老汉如世外高人一般背起了双手,笑眯眯的,可惜没有烟给自己点上一根。 宇文禅心情极好,从盒里取出一块红色方糕,刚刚闻过了,是玫瑰味的。 他将玫瑰方糕递送到李木兰嘴边。 虽然李木兰已经惩罚过他了,可还没完全解气,被拉着手小嘴却还嘟着。 骤然被他投喂,李木兰惊讶地张大了嘴,那方糕顿时被顶入了她嘴里。 来不及说什么话,李木兰便感觉到玫瑰的芳香在自己嘴里绽放,美好的味道使她陷入迷醉,一时间都忘记了生气。 宇文禅的手在递送的过程中沾染到了她水润的双唇,收回手之后,宇文禅先是轻轻在自己嘴里抿一抿将手上的糕点屑一并吃下,才重新去取方糕。 等等,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下头,算了不管了,姐姐真甜! 李木兰惬意地吃过了玫瑰糕,正想要追究他刚才不否认两人夫妻关系的事情,又想起他竟然敢喂我吃东西。生气的点太多,气不过来,索性摆烂。 宇文禅以为她的攻击又要袭来了,却没等到。偏头一看,她虽然嘟着嘴,却是微微张开的,分明一副等着投喂的样子,他赶紧再拿了一块喂给她。 李木兰被投喂了好几块,满意地摸摸自己的小腹,感觉都有些鼓胀了,伸手取过他手里的袋子,拿出一块喂给宇文禅。 宇文禅来者不拒,轻轻咬住方糕吃进去。就在这种暧昧的投喂环境中,两人扎进了朱雀大街的人群中,像是路上偶遇的神颜情侣一般,虽然引人注目,却也没有过多的关注。 李木兰很喜欢这种节奏明快的约会,之前她参加的各种宴饮诗会,都是些所谓文人骚客和达官显贵的交际之所,实在不痛快,反而是和宇文禅这种普通的散步逛街更令她欣喜。 他们拉着手缓步行走,谁都不想加快速度,希望一起的时间更长一些。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锣鼓声,人群都往街道两边靠过去。宇文禅抬头一看,是一支迎亲队伍。 想来应该是什么大户人家,这一队人马的花销不会小,为首一人身穿大红绸缎吉祥袍服,胯下枣红鬃毛汗血马,仪表堂堂威风凛凛。 他身后十余个俊秀男子,一水的红装红马,护持着一顶红色花轿。 宇文禅定睛一看,为首的那个新郎官约莫三四十的年纪,丰神俊秀,充满了中年大叔的韵味,身形轮廓和面貌特征与自己有着诸多相似的地方,怕不是跟自己有着什么亲戚关系吧。 身旁的李木兰见他看得出神,开口说道,“这是郢国公的迎亲队,郢国公弃暗投明,堪称识时务,难怪父皇要将寿光姑姑嫁与她” 说完这话,李木兰骤然感觉握着自己左手的宇文禅身子僵硬了一下,连手都握紧了些,她感到一阵奇怪,轻轻偏过头,柔声问道:“你怎么了?” 宇文禅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没事”。 没事才怪,大唐郢国公,名唤宇文士及,是宇文禅的亲爹! 难怪刚才宇文禅看他有些眼熟的样子。 宇文禅感觉怪怪的,有一种《穿越大唐,做吃瓜路人,看亲爹结婚》的时空错乱感,换做是女子穿越的话,怕不是又是一种狗血虐恋,但现在不是。 宇文士及的妻子,宇文禅的亲妈南阳公主,大概率还被窦建德好生伺候着,虽然出行什么的会受到严格限制,但是借窦建德一个胆子他恐怕都不敢动南阳公主一根毛。 现在大唐朝廷军队带来的压力是实实在在的,北方的几个割据势力,无论是窦建德,还是刘武周宋金刚,都将突厥人引为外援。 只要前隋旧人义成公主还能在突厥话事一天,他们就不敢动南阳公主。 宇文禅对于宇文士及没有多余的感情,毕竟自己也没有太多小时候的记忆了,那些事情甚至都不是他这个穿越者亲身经历的。他和母亲南阳公主的感情也是在几个月的相处中慢慢形成的,而不是因为所谓的血缘。 宇文禅曾经也仔细思考过,宇文士及作为宇文化及的亲弟弟,大概早已经知道宇文化及有反意,可是他却没有追随哥哥,实在令人费解。 宇文禅不了解宇文士及,只能简单猜测一下,要么就是宇文士及对于自己朝夕相处的亲哥哥实在太了解,知道跟着他造反没前途。或者是两人早就形成共识要多边下注了,就如同三国时期的诸葛家三兄弟一般,无论哪一方成功了,诸葛家族都会是胜利者。 无论何种原因,宇文化及和宇文士及这对兄弟已经走向了不同的命运。宇文化及造反兵败,被窦建德打得大败,临死之际还过上了一把皇帝瘾,不过这位皇帝的头颅估计现在都还悬在魏县城门上。 至于宇文士及,作为大唐草创初期就能来投诚的前隋重臣,李渊自然是大加封赏,给了个郢国公的名号,千金买马骨嘛,做给其他人看的,连宇文家族的人都能厚待,其他前隋旧人自认没有理由不来投靠。 但是也就是宇文士及,身负杨隋皇室血脉的宇文禅若是出现了,恐怕还是逃不掉被软禁的命运,所以宇文禅才一直不敢显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虽然他一直知道宇文士及就在长安,却丝毫没有想过要靠这个父亲,甚至不打算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即使将来在大唐朝堂上相遇了,自己也只是宇文禅,而不是宇文禅师。 宇文禅师,早就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杀死了。 “郢国公前妻是前朝南阳公主,如今陷落在伪夏国,听说窦建德令人杀了宇文士及的儿子,却将南阳公主好生将养着。”,李木兰一阵唏嘘,身为女子,她当然知道,女子陷落在敌国中的痛苦,怕是能回来丈夫也不会再相信女子的贞洁了。 “皇上是因为南阳公主回不来了,所以才给宇文士及赐婚的吗”,宇文禅开口,看到眼前小女人还在为宇文士及被杀死的儿子而叹气,他顿感一阵奇怪,甚至有点想打喷嚏。 “不全是吧,毕竟郢国公的前妻是隋炀帝的嫡亲女儿,若是来了长安夫妻破镜重圆,郢国公还能否全心为我大唐效力都不一定” “是的,看似体贴的赐婚,实际上是一步狠棋啊,这个宇文士及,跟大唐锁死了”,宇文禅悠悠开口,女朋友是个聪明人就是方便,什么话都不用自己多说。 平阳公主已经逐渐习惯了两人牵手,如今交流下来,眼神对视之间,看着他的坏笑,她只觉得甜蜜。 路中央依然是锣鼓喧天的,平阳公主来了兴致,一边看着那浩大的迎亲队伍,一边向宇文禅介绍了一下他的后妈。 李渊赐婚给宇文士及的,是大唐宗室女寿光县主,所谓宗室女便是李家皇族中的女子,按辈分是李渊的妹妹,李木兰的姑姑。 宇文士及入长安之后,李渊便一直在给她物色新娘子了,直到她随家人从晋阳迁过来,李渊才赶紧给了个寿光县主的封号赐婚给宇文士及了。 听她说是个有主见的性子,平阳公主的八卦之魂起来了,还给宇文禅分享了一下她小时候被寿光姑姑带出去玩的经历。 两人静静地站在路边人群中,看着路上的红色长龙,新婚的欢快氛围渲染下,李木兰正眉飞色舞地给他讲述小时候寿光姑姑的趣事。她的声音不大,在锣鼓声的干扰下几乎只有身边的宇文禅能听见。 其实从李木兰的描述看来,寿光县主是个外向有主见的女子,若是丈夫趣味相投了能引为贤内助,出得厅堂落落大方,可若是夫妻不睦,恐怕便是一头河东狮。 宇文禅心想,恐怕这也是李渊的小心思所在,一定要找一个相对强势的女子赐婚给宇文化及,这样一来,即便将来南阳公主来长安了也能避免两人死灰复燃。 想到这里,宇文禅不禁为千里之外的南阳公主感到一阵悲哀,她早就从宇文化及那里知道宇文士及背叛她而去了,如今夫妻关系尚在,宇文士及便已有了新欢。 感受到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宇文禅摇摇头,暗骂自己一声犯贱,怎么还在想这些事情,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身边的李木兰也已经讲完了故事,她轻轻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些的宇文禅,两只丹凤灵眸一眨一眨的,生动活泼,二十出头的素颜如牛奶般细嫩光滑白皙。 “没想到姐姐小时候这么顽皮呢”,嘴上叫着姐姐,宇文禅却一手牵着她的手,另一手轻轻上抬到了她的后脑处,轻轻抚摸着。 无他,太可爱了,想rua。 感受到宇文禅的动作,李木兰觉得他听完自己的故事,怎么把自己当做小孩子了一般,虽然很舒服,但是她还是轻轻一咧嘴,拍走了他的手。 突然,两人心中警铃大作,都猛地一低头,宇文禅动作更快些,自己低头的同时快速拉着同样反应过来的李木兰身子向下。 两人都是身怀武艺的,这种对于危险的警觉玄之又玄,让他们在战斗中更加从容和安全。 正在他们低头的同时,一支箭从两人头顶正中间的位置快速穿行。 若是他们不曾低头,这支箭也伤不到他们,只会从两人头颅的中间间隙穿过去。李木兰第一反应本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是这样凌厉的背后一箭,只要瞄准了自己必然逃不掉,只能说目标不是她。 目标不是她这个公主,那还能是谁呢。 第31章 师徒刺客 除了平阳公主这条真正的大鱼,整个朱雀街上值得被刺杀的,恐怕只有道路中央意气风发挥手致意的新郎官了。 这一箭,正是冲着宇文士及去的。 说时迟那时快,箭矢破风声传到两人耳边的时候,箭头已经飞到了前方意气风发的中年新郎官身侧。 宇文士及正朝路边向他欢呼的百姓们致意,毕竟长安百姓卧虎藏龙,指不定朱雀大街上一个不起眼的路人便是某位丞相的姑丈、将军的内侄之类的,能留下个好印象将来也好办事。 箭矢到他身边的时候,宇文士及正低头致意,正好躲过了这直射太阳穴的一击,头顶红色的新郎帽被射落,狠狠钉在朱雀街的地面上,宇文士及紧束在脑后形成发髻的头发顿时披散开,一瞬间就从事业有成的中年大叔变成流浪汉发型了。 周围人群见到这场景,顿时大惊,开始大喊大叫着四散奔逃。宇文士及身边的伴郎和侍卫们则是迅速聚集在他和轿子周围。 这时候惊魂未定的宇文禅和李木兰迅速起身,后退到路边上的房屋墙根处,看着路上的花轿和慌乱的人群,随时防备着再有人放冷箭。宇文禅紧握住李木兰的手,两人对视一眼,似乎只要有对方在身边,这种危险场景也不值一提了。 他们正仔细观察着,宇文禅猛然看见人群中有几人悄悄掏出了匕首,正逆着人流缓慢靠近宇文士及,看来这些刺杀的人不仅要放冷箭,还有近身肉搏的打算。 就在此时,宇文禅身后房屋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子声音:“撤”,伴随着一声,他看见那些接近宇文士及和花轿的形迹可疑的人竟然又随人流跑远了。 不知怎么,宇文禅莫名地觉得,这个女子的声音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见过一般。 而且,他可以确定,刚刚穿过他和李木兰两人的那支箭,一定是从这女子的方向射出的。 随着百姓四散逃离,街道上的只剩下了迎亲队伍,两边则是如宇文禅这般胆子大的吃瓜群众。没有了人群阻塞交通,那边躲过一劫的宇文士及迅速带人抬上轿子离开了。 “光天化日,大唐都城主街,竟有此等骇人听闻之事”,李木兰俏脸涨红,作为大唐公主,国家颜面与她个人荣辱最是息息相关,大唐朝廷命官和钦封县主的御赐婚姻,新郎官竟被人当街刺杀,这不是在射宇文化及的头,而是在打大唐的脸。 李木兰已经能想象到父皇会是何等震怒了,万幸宇文士及没事。 “好了好了,这不是没事吗,说不定还有刺客在,这里不安全,咱们也走吧”,宇文禅还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只当时她差点被射中有些恼怒,另一只手轻轻抚上李木兰的手背,一遍遍地抚过,想要安抚她的情绪。至于宇文士及和那个女刺客,他们怎么样宇文禅不是很在乎。 “咱们去追一追楼上那个后面那个女人,既然能发号施令,肯定是刺杀的策划者,不能让她逃了”,李木兰回身就要上楼。 “好吧,但是咱们不清楚对方虚实,跟上她们就行,不能贸然出手”,虽然不在意宇文士及的死活,但宇文禅也有些好奇,自己怎么会对那个女人的声音觉得很熟悉呢,去探一探也好。他自忖李木兰和自己的身手都不错,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于是,两人回身走近身后那栋房子,这里似乎是一家什么店的门脸,但是现在店里没有人。走进去之后,宇文禅发现这是一栋有些类似后世四合院之类的建筑。 前面一个门面用来做些小生意,后院则是仓库和老板伙计们居住的地方,或者干脆就是老板的家。两人很快走过了前面的门面,进入了一处天井之中,这里上面是空的,不断有光线照射进来,为阴暗的后院照明,故而称为天井。 天井四面都是联通的房子,与后世某些古镇的古风酒店格局简直一模一样。 每一个方向都有一道楼梯向上延伸。走在前面的宇文禅回头看向李木兰,两人一个眼神交流,轻轻一点头之后便选择了其中一道楼梯向上走去,这个方向是最靠近朱雀大街的,刺客行动的绝佳场所。 现在只有他们两人,肯定是要一起行动的,互相才能有个照应,一旦发生什么事情对方还能搭得上一把手。楼梯是木制的,若是常人走起来怕是会发出“吱呀”的声响。不过李木兰和宇文禅都非常人,虽然走在这般容易暴露位置的楼梯上,竟还是一丝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上去之后是一个小门,宇文禅扳动把手将其轻轻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应当是一个女子的房间,里面是一张白色蚊帐的小窗,靠窗的则是一处精致小巧的梳妆台,不远处的一个柜子上还摆着些女子贴身衣物。 除此之外,屋内没有其他的东西,宇文禅上前想要看看那些女子衣物,还想要打开那个柜子检查一下。见他想要去动那些女子贴身之物,李木兰主动上前拍了拍他,眼神中仿佛在说:我还在这里呢,你要干什么。 宇文禅轻轻笑了笑,没有再继续动手,目光所及之处,这里没有人。 两人只能如法炮制再次上了其他楼梯去挨个搜寻,搜了一圈下来之后依然是一无所获。 李木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开心心地逛着街,碰上这种事情之后还要继续追查,也许是身为大唐公主的国家荣誉感,也许是当初那种立功心切的心态依然存在。 不过既然找不到刺客,她也应该马上回去将这件事告诉李渊,毕竟她也是刺杀现场的亲历者,她心底里甚至想带宇文禅也去见见李渊,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见老丈人这种事,还是要等到男人自己身板硬的时候才行,不然可能双方都不开心。 “这件事我需要马上去告诉父皇,咱们便在这里分开吧,抱歉了”,李木兰有些愧疚,答应了要陪他逛街,自己又是追查刺客又是提前跑路的,于是她主动拉上宇文禅的手,这一天下来,这个动作她已经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了。 看着她示弱的神情,宇文禅感觉自己心都要酥了,当然不会有什么不满。 站在李木兰的角度,国家重臣宇文士及,还是自己父皇钦点的李家女婿,在迎亲的过程中当街遭到刺杀,实在是有伤国格。她主动追索刺客,宇文禅不仅不会觉得她多管闲事,甚至还很欣赏她这种见义勇为的行为。 当然,如果帮的不是宇文士及就更好了。 宇文禅感受着美人的柔荑正不断在自己手上抚摸着,反手抓住她,摸了两把。 “没事的,我自己再走走,你快去吧”,他大度地开口,如今一番刺杀下来,两人估计也没有心情继续逛街了,不如各自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李木兰可以去告诉李渊,看看后续如何搜查刺客,宇文禅则是有些好奇这个女刺客到底是谁,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熟悉感。 “行”,李木兰快速地回应了一句,随后去路边随便找了个过来巡逻的金吾卫,要了匹马便迅速往宫城而去了。 金吾卫是刺杀发生之后才来的,之前他们只是在朱雀街上巡逻,可是谁能想到郢国公竟然当街被刺杀,如今只能一部人守护着宇文士及的车马,一部分人留在这里维持秩序和追查刺客了。 目送李木兰走远之后,宇文禅回到了那个房子里,虽然李木兰和她已经将这里完整地搜索了一遍,但是他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刺杀发生之后,他和李木兰最多只用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就到这里了,刺客真的跑得这么快吗?于是,他重新回到了他和李木兰检查的第一个房间里,因为这间房是完全向着外面的,如果说这栋房子里面哪个屋子最适合远程射击的话,一定是这里。 宇文禅耍了个心眼,这一次他并没有走楼梯上去,而是先爬到了另一间屋子的上面,趴在瓦片上面匍匐着靠近这间房的房顶。随后,他从房屋外沿轻轻低头,脚面勾在砖瓦上面,身子向下顺去,由上而下地从外面看向房屋里面。 等了大约有几分钟,宇文禅感觉自己都快要坚持不住了,竟然真的有动静了,正是刚才那个衣柜! 柜子被轻轻打开,两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宇文禅张大了双口,正是今天在水粉店见到的那两个密谋杀人的女子! 两个女人中年轻的那一个出来之后开口说道,“那两个人应该走了,师傅,我们也赶快撤退吧”。 “小心为上,这一对男女都是高手”,成熟风韵的女子则还是有些担心。 “再厉害也不如师傅啊” 竟然是她们,她们为什么要刺杀宇文士及呢,根据宇文禅的记忆,之前十多年宇文士及堪称是模范丈夫,连妾室都不曾纳过一个,想来是很难同这般江湖女子有所牵连的,更遑论闹到被对方刺杀的地步。 莫非是宇文士及之前被母亲南阳公主压迫太久了,所以最近一年才疯狂放纵么,宇文禅不无恶意地揣测。 两个女子准备离开,宇文禅当然不会现身拦她们,他动作轻巧地回到房子顶上,打算等她们离开之后再下去看看。 宇文士及死不死,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毕竟宇文禅前世今生都没有经历过父亲的感觉,对于父爱没有渴望,自然也不在意这个陌生人了。甚至对于宇文禅来说,宇文士及如果被刺身亡的话可能还更好,毕竟按照宇文士及对于宇文禅师的熟悉程度,他真的很有可能把自己认出来。 楼下传来些人群的声音,宇文禅低头一看,外间的金吾卫已经包围这里了。 宇文禅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跟尴尬的境地,他自己待在犯罪嫌疑人的房顶上,他趴的这个位置甚至还很方便张弓搭箭给街上行人一点小惊喜。 若是让金吾卫查到自己,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这件事的冤屈洗不清还是小事,毕竟有平阳公主能证明他的清白,他并不担心自己真的被当成刺客。 可若是宇文禅真被抓进去审查一番,发现了他的另一个身份,恐怕才是真的完蛋了,甚至可能还真要安插上刺客的身份了,毕竟“宇文禅师”和宇文士及可是真的有仇啊。 屋内的两个女子听见外面的动静,也行动起来了,宇文禅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们竟然从里面的窗户上房顶了。 她们上来之后也轻轻趴伏在砖瓦上,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正是今天宇文禅在水粉店里遇见的那两个女子。姣好的身形曲线即使趴在瓦上也不能掩盖,她们第一时间也发现了宇文禅。 宇文禅和两个女子尴尬地对视着。 两个女子中年轻的那个见到宇文禅十分震惊,当即准备起身抽剑,被身边的那个妖精阻止了,她们都认出来了,宇文禅正是白天在水粉店里听见她们密谋的年轻人。 见到对方准备动手,宇文禅赶紧伸出一只手平放在身前,迅速向下压,示意她们冷静,随后又努努嘴,告诉她们楼下就是金吾卫。 身材火爆的成熟女人显然明白了眼前这人也不想暴露在金吾卫面前,轻轻向宇文禅点头,伴随她的动作,成熟的果实不断颤抖着,在楼顶这小小的空间里,吸引着宇文禅的眼球。 “相信我的话,就跟我来”,宇文禅轻轻开口,随后主动起身向后院的方向走过去。 方才他和李木兰在这里搜查的时候,他发现其中一间房的外窗通向朱雀坊,孔颖达交给宇文禅的房子其实离这里很近。 身后两个女子虽然有些怀疑,可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跟在宇文禅身后,反正自己有两个人,大不了将宇文禅打杀了再跑。 第32章 天子一怒 宇文禅轻轻一招手,示意她们跟上自己,三人轻巧地跳下楼去,躲过金吾卫的视线迅速进入了另一边的楼道,走进了这栋房子最后面的房间。 虽然外面依旧是被金吾卫包围着的,但是他们可没有在天上设防,三人从窗口重新上到楼顶,纵身一跃便到了隔壁的房子上面。 宇文禅有些无语,他这基本也相当于变相帮助刺客跑掉了吧。按照共同犯罪理论来说,自己还真成了刺杀宇文士及的共犯了来着。 不过眼下肯定是保全他自己最重要,他也只能带着两个女人先跑路了。 宇文禅这边按下不表,另一边的太极宫中正酝酿着一场风云。 郢国公迎亲队在朱雀大街众目睽睽之下被刺杀,这消息如雪片般在长安城中疯传。甚至不仅是暗箭刺杀,听那女刺客的意思,她还有同党,只是被她叫上一并跑掉了。 如今大唐新朝入主长安不久,便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刺杀事件。 一旦处理不好,必然造成长安勋贵人人自危,百姓之心惶惶,莫说是大唐的颜面问题了,新朝治安能否稳定都要打上一个问号。 大唐宫城,太极宫甘露殿。 刚刚处理完政务的大唐皇帝李渊正要小憩片刻,他身后两名宫女仅着粉色轻纱,发髻低垂,若隐若现地展示着姣好的身形,在炎炎夏日中,清凉的穿着引得本就有些发热的李渊一阵火气上涌。 李渊作为李氏家族当代家主,如今更进一步,取代了自己表兄杨广,成为天下至尊。 李氏家族最早可以追溯到道家创始人老子李耳,飞将军李广据说也是李唐皇族的祖先之一。李渊的祖父李虎,父亲李昞都是朝中重臣,她的母亲更是隋文帝皇后独孤伽罗的妹妹,所以李渊和隋炀帝杨广其实是表兄弟。 按照远亲的算法,李渊的女儿李木兰,比杨广的外孙宇文禅高出一个辈分。不过这种远亲的辈分差距恐怕只会让宇文禅更加兴奋。 李家虽然比不上魏晋以来的崔氏、卢氏、王氏等世家大族,也算得上当世豪强。家族多年的积累在大隋末年一次性爆发出来,晋阳起兵之后,李家的各种姻亲世交第一时间表示支持,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人出人,更有甚者,直接举家搬迁到长安城表示对李唐皇朝的支持。 李氏交好的世家大族中,最差的也是保持中立。 至于李渊家族本身更是争气,大儿子李建成搞内政管后勤一把好手,为唐军提供充足的兵器马匹和粮秣,次子李世民青出于蓝,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四子李玄霸勇猛过人,只可惜英年早夭。 儿子多而精,在创业初期是能帮上大忙的。可是坐稳了天下之后,互相争权夺利就是免不了的。甚至如今大唐还没能一统天下,李渊就已经隐隐感觉到朝中开始明显分为两派了,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周围。 平心而论,李渊在心中肯定是支持长子李建成的,毕竟他自己就是这一套家族规则的最大受益者。 作为李氏家族的家主,他起兵之后。李唐氏族的其他人,无论尊卑贵贱能力大小,都团结在他周围,甚至平日里和他有些不对付的亲戚都捏着鼻子支持他。 宗族团体利益本身就是最大的政治正确,所以,嫡长子生来就高人一等!你李世民再是厉害,也只能做李建成的王佐之才,若是想要争权夺利,那便是倒反天罡。 所以,即使李世民大破薛仁杲,解除了长安的危机,回到长安也只能排在李建成后面 在感受到李世民的小心思之后,李渊毫不犹豫地剥夺了他的军权,只留下他自己创建的秦王府私兵玄甲军。 这一次刘武周宋金刚进犯晋阳,李渊心中全然没有考虑过让李世民出战,他要让全天下看看,厉害的不是李世民,而是他李渊二十多年来在晋阳操练出来的无敌精兵。 只是,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期,前些天车骑将军张达在榆次被打得大败,李渊不得不派出左仆射裴寂前往驰援,可是他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了。 不仅是军事上的失利让他感到烦闷,家务事也有诸多烦心之处,次子李世民的兵权确实被剥夺了,可是他秦王府中养了一大批能臣宿将,李渊不可能完全雪藏了这波人。 可是这帮粗人认死理,只要不是李世民领兵,他们都不出战。秦王府的一干文臣更是天天跟东宫的人在朝中抬杠。 按理说李渊稳坐钓鱼台平衡两方势力是最好的选择,可是目前秦王府似乎已经尾大不掉,若不是自己皇帝的大义名头压着,太子一党恐怕都要被打压得不成人形了。 所以近些日子太子身边的得力干将王珪正到处寻访那些前隋旧人和天下名士,想要扩大太子的势力。 李渊心想,太子都可以这么做,他作为皇帝,更有理由去招贤纳士才对。等到河北战事一结束,他便要马上着手重新扩充一批朝臣,不然这朝廷就要被秦王府的人填满了。 远有刘武周这个大麻烦,近有李世民这个亲生的小麻烦,李渊家里还有另一个亲生的不大不小的麻烦。 平阳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李渊早已经为她选定了一些联姻的对象,可是他的这个女儿素来是个独立的,虽然特意挑出了好几户任她挑选,可是他那高傲美丽的女儿愣是一个都没看上。 那霍国公柴绍,多好一小伙啊,家里跟我们又是世交,这些年跟随李世民也立了战功,有什么不好的,再拖都是超大龄剩女了。 李渊正烦着,一个身穿绯色幞头袍衫的中年人快步跑进来,尖利的声音让人一听便知道他是一个内监,只见他一进来便跪下大喊:“皇上,出大事了,郢国公适才在朱雀街上被刺杀了。” 听到这话,纵然是养气功夫涵养已久的李渊也是有些震惊,转头忙问道:“具体情况如何?” 那太监似乎也是喘了一口气,回答道:“今日郢国公与寿光县主大婚,迎亲队正到朱雀大街上,旁处一户百姓家中突然射出一支暗箭来,郢国公吉人自有天相未曾中箭,那女刺客唤了一声撤退便跑掉了,眼下长安金吾卫已封锁了那房子,暂未发现什么线索。” 听到这里,李渊的提着的心才缓下来。只要人没事,一切都还能够挽回。“传旨,着太子偕礼部侍郎到郢国公府上好生慰问一番,莫要误了吉时” “是” “另外,此事要彻查,必须找出那刺客来”,李渊略微颔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拍龙椅站起身:“着长安县会同万年县共同办理此案,以万年县令辛处俭为本案主理,以十日为期,务必将刺客捉拿归案!” 刺杀发生在朱雀街上,长安县管辖长安城内朱雀街以西地界,万年县管辖城内朱雀街以东地界。与其两方推诿扯皮不如让他们二县共同办案,如是办砸了一个都跑不了。 至于让辛处俭为本案的第一责任人,李渊当然也有自己的考量,小样,以为做个清官朕就拿捏不了你了是吧。 那太监得了旨意便出去通传了,李渊前几件烦心事尚未解决,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 宇文士及和寿光县主的婚事是他亲口点的鸳鸯谱,目的便是要稳住这批家族势力强大的前隋旧贵族们,虽然宇文家族的大多数势力已经随宇文化及一同消亡,可是一个显赫了几百年的家族能留下的遗泽实在广大,说不定某位重臣当年便受过宇文家族的恩惠。 嫁个宗室女子过去,一方面显示了大唐的宽宏大度,另一方面也能避免南阳公主这个身负前朝血脉的公主同宇文家族的势力再次勾连。 宇文士及竟然当街遭了刺杀,不知道又是哪方势力搞的鬼。 身后的侍女轻轻摇晃着扇子为李渊扇风,方才的愤怒和安排之后,李渊有些累了,正准备休息一番,便看见让自己不爽的另一个元凶风尘仆仆地进来。 当然是李木兰。 李渊对李木兰有着超出其他女儿的溺爱,因为李木兰是最像李渊亡妻窦氏的。 所以,李木兰可以自幼习武,可以大龄不嫁,可以出宫开府,甚至还能在长安大肆搜人,还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创建女子军队。 如此种种有悖名教作为,若是没有一个宠爱她的父亲在身后保驾护航,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 正是因为李木兰如此特立独行,李渊才对她又爱又恨。 “父皇,郢国公在朱雀大街上被人刺杀了”,李木兰还以为自己的动作够快,却没想到已经有巡城卫士向宫中传了消息。 “朕已经知道了,你怎么会在朱雀街上,这几日朕的好女儿不该日日在校场场训练女军么”,前些日子李木兰来找到他央求允许建立女军的时候,李渊心中当然是断然拒绝,但是架不住李木兰搬出窦氏来软磨硬泡打感情牌。 反正这种折腾对于大唐没有坏处,他也就放任女儿去干了。如今再次见到李木兰,他又心疼又好气,便阴阳怪气了两句。 “女儿便是个铁人也要休息的啊,今日经过朱雀街正巧看见了,女儿还去追查了一番,只是未曾找到那女刺客”,再独立的女子,在从小宠爱自己的老父亲面前,也是要撒娇卖萌的,李木兰柔声说着话,颇有邀功的味道。 “爹爹知道你想为国分忧,可你如今也是千金之躯,莫要轻易去与那些贼人近身相斗”,老父亲听见女儿竟然亲自去找刺客了,也有些吓到。虽然李木兰身怀武艺,可若是陷入贼窝之中怕也是跑不掉。平日里这个女儿有什么磕磕碰碰的他都心疼不已,若真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李渊怕不是要难过许久。 “知道了知道了” “还有,你一个女儿身,终究还是要以成婚为重,成天在外奔波着不像话。想要女军父皇也允诺你了,如今该听爹爹的,嫁人了吧”,李渊觉得自己既然已经答应她折腾了,作为交换李木兰也该成家了吧。 “女儿不要,我还想在父皇膝下承欢” “哪有二十一的女子还赖在爹爹家里的,何况你也不住在宫中啊,父皇想要见你都不容易”,李渊听见她的经典话术,回怼两句。 每次和女儿说话,他都觉得自己不是万人之上的天下至尊,而是个无奈的平凡老爹,这种感觉是儿子们和其他女儿们所不能带给他的,恐怕这也是他格外宠爱李木兰的原因之一。 “好了好了,父皇,两年之内,女儿肯定能立下军功,用一件大功劳来换女儿的婚姻如何?”,李木兰自信开口,得了宇文禅的指点之后,她有着一种莫名的自信,直接跟李渊摊牌了。 “哦?若是你两年之内不能立军功呢”,李渊听见她这话,来了兴致。 “那便任由父皇指婚”,李木兰拍拍自己胸脯,颇为自信地说道。 “一言为定”,李渊伸出手,这是李木兰小时候他和她之间的立约动作,两人手掌一拍,这个约定算是立下来了。 李木兰心情愉快,至少这两年之内,自己是自由的。 李渊也很高兴,他有十多个女儿,其实李木兰嫁不嫁问题不是特别大,锦上添花的事情罢了,如李唐这般大国的运势怎么可能是一个公主嫁人与否能影响的。 若是李木兰真能立下军功,他允了她婚姻自主又如何。 朕是皇帝,想不给你机会就不给,换做旁人,怕是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立军功来谈条件了。 只是因为你是我最宠爱的女儿,在你身上我能看见自己最爱的那个女人的影子,所以我对你格外偏爱。 +、父皇不拦着你,去尽情展现你巾帼的风采吧,若你能有所成,相信你母后也能含笑九泉了。 第33章 出人意料的原因 长安县令杨纂,万年县令辛处俭,左金吾卫中郎将丘行恭,三人正端坐在长安县衙里。 三人脸色倒也淡定,可是静坐了半个时辰,都只是盯着杯中茶水,分毫未动。 杨纂是前朝大业年间进士,十分年轻,前途无量。唐军占领长安之后,他便干净利落地投降了,这两年官运也算不错。 杨纂上任长安县令才短短几个月,本以为天子脚下国泰民安,自己安稳镀金几年便可。 没想到竟碰上此等恶性案件,加之圣上旨意措辞严厉限期破案,令他也颇为头大。如是单独在自己县内或者万年县内也好啊,他是真不想和那姓辛的倒霉蛋共事啊。 丘行恭是个年约四十的魁梧将军,这两年随秦王李世民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 本来他要到大唐某一卫所担任主将的,但在李渊削弱李世民实力的大政方针之下,被迫做了拱卫长安的左金吾卫中郎将,这些日子正有火发不出呢。 长安城中出了这档子事,虽然李渊责令辛处俭主理此事,可若是办事不力,金吾卫也跑不掉。 左金吾卫中今日正是丘行恭当值,听到手下巡街卫士来报,他也是极为震惊,当即令人围了那处可疑的房子并在周围严加搜索。听闻长安和万年两县合办此事之后,他第一时间便到了万年县衙中。 杨纂和丘行恭看着主座上的辛处俭,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端着茶盏似是思忖,却又一言不发。 两颗昏黄的眼珠无光也无神,只有偶尔的一骨碌眼才能看出他是一个活物,显然是个出工不出力的摸鱼老哥。 丘行恭和杨纂见得此景也不生气,这老哥本来便是赶鸭子上架,不愿意沾染这桩烂摊子的,若是平时大可以称病避开,只是此事避无可避了才来做这曹营徐庶。 这本就是李渊强行要穿给辛处俭的小鞋! 刺客射了一箭便跑掉了,只知道是个女人,其他一概不知,竟然还要十天之内破案。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个烫手山芋,办好了是应该的,办不好便要背上骂名做替罪羊。 前朝勋贵投诚之后被当街刺杀,引得舆论哗然人心不定,这件事需要一个发泄点。若是抓不出刺客来,自然是经办此事的官员来当这个冤大头。腹黑的李渊选定了辛处俭,这其中还有一段众所周知的秘闻。 辛处俭亦是前隋官员,与杨纂有所不同,他有一个貌若天仙的妻子。大业年间,还是唐国公的李渊对那辛夫人便是垂涎已久,待到攻入长安城,李渊迫不及待地占有了辛夫人,并将其前夫辛处俭降为万年县令,放在跟前监视着。 被牛了的辛处俭有苦说不出,老婆被人抢了不说,还得给李渊干活,甚至作为前夫哥还得被现任穿小鞋,当真是欺负老实人。 大势之下,辛处俭处处受刁难,心性迅速被磨平,索性开摆,称病称老已是常事,恐怕也正是这两年来的颓废心态,才让他苟活下来吧。 可是千躲万躲,还是躲不过飞来横祸,宇文士及竟然在长安县和万年县交界的地方被刺杀了。李渊任他为主官限期十天破案,基本就差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 辛处俭叹了口气,好死终究是不如赖活着。他还年轻,比李渊年轻得多,只要活着,一切都好说,随后同丘行恭和杨纂商议起来,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了。 这一商量不要紧,他们真的想到一个妙计。 朱雀坊,孔颖达府中。 宇文禅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进入这房子就没走正门,这里是孔颖达前些天交给他钥匙的那一处房产。 简单的两层小楼,与朱雀坊中其他民居大同小异。这里距离朱雀大街上的案发现场很近,宇文禅带着两个女人从二楼窗户跳进去。 听孔方说,孔家的几个老仆人住在这里,一方面是留待孔颖达在长安为官时听候差遣,另一方面也算是给这几个效力孔家几十年的老仆人一个家。 宇文禅跳进窗户里面,这房间是一个书房,除了一张书案一把椅子和一个书柜以外别无他物,书柜上都是些孔颖达给他推荐过的书,看来这里应当是孔颖达当年的的书房。 宇文禅打开书房的门,想要找找孔方说的那几个老仆人,二楼的几个房间都找遍了也没有看见。 这个房子从外面看起来很小,里面竟是别有洞天,单单一个二层便有将近十个房间,宇文禅不得不再次感叹孔颖达的豪横,首都cbd核心商圈的大面积四合院说送就送啊。 既然没有找到其他人,宇文禅径直回到书房里面,还有两个大麻烦没处理掉。 她们相信这个少年不会去报官,毕竟若是他要告密的话,在朱雀街那房顶上便可以直接呼唤金吾卫了。 同样,她们也想知道宇文禅到底卖的什么关子,于是在书房中各自找了个椅子坐下,年纪大些的女子坐下之后,硕大的丰盈更显几分挺翘,她皱着眉闭目养神,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她身边的徒弟身形更高些,坐下之后看起来比之师傅竟然还要大上一号,双手伸到眼前,正摆弄着自己的指甲。 宇文禅回到书房,见她们安静坐着休息,甚至连椅子都用完了。只能两手撑在书桌上,两腿分开,居高临下地看着坐着的两人,说道:“两位女侠,为什么要刺杀朝廷命官啊”,他虽然不在乎宇文士及的死活,却很好奇这两个女人的目的。 毕竟,她们这般美貌的女子,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有太多方法了,为什么要选择刺杀这般决绝的方式呢。 “关你什么事”,年轻的小母老虎一句话便呛了回来,她昂首盯着宇文禅,虽然这个人对她们似乎没有恶意,可是她还记得早上在水粉店里宇文禅的眼神,让她很不爽。 “盈盈,不可无礼”,她身旁的妖精偏过头轻轻说了一句,眉头依然皱着。 盈盈,名字不错,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啊,宇文禅在心底感叹道。 “这位公子,今日我们两次碰面也算是缘分,你虽是听见了些不该听见的东西,在下却看得出来,你对我们并无恶意”,她开始尝试跟宇文禅讲道理,却也避过了他的问题。 “是”,相较于戏弄小虎妞,宇文禅还是喜欢跟成熟讲理的大姐姐说话。该死,原来我是姐控啊。 “既然如此,今日你帮我们从金吾卫包围之中出来,也算结识了,不如我们就此别过,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如何”,她轻轻笑了一声,阅人无数的她看得出来宇文禅眼光中的欣赏,这是一种不同于其他男子的眼神。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面容和身形有多吸引人,经历了某些事情之后,她对男子向来是有罪推断,靠近她的没有好男人。 这种心态确实也没错,作为一个江湖女子,她接触的男子中,有些是直入主题地盯着她身上某些地方看,还有些是满口君子大义,背后依然想着怎么得手,更有甚者还会动用些卑劣手段。 可她从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神中看不出太多情欲的意味,反倒像是对她这个人的欣赏。 加之宇文禅俊朗的外形和小弟弟一般的年纪,她对于宇文禅有着一种好感,声音都柔和了些。 “当然可以,在下本来不想管这些事情的,奈何有人很关心啊,还请这位姐姐费些口舌讲一讲”,宇文禅站直身子,轻轻一跃坐到了书桌上,偏过身子看着她。 “也罢,今日你帮了我们,给你说说也无妨” “师傅”,她旁边的年轻女子转头看她,有些紧张。 “盈盈,没事的,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大秘密”,她轻笑,摸了一下盈盈的头,柔声说道。 宇文禅看见她们师徒互动,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么秘密呢。 “在下张出尘,这是我的徒儿单盈盈,我本是个流落江湖的舞女,当年偶然结识了两位哥哥,大哥富甲一方,二哥风流倜傥。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大哥给了我一生都用不完的银钱,便不辞而别了,二哥骗了我的感情,在婚期前一个月也不辞而别了”,说到这里,她轻轻叹气,似乎想起了伤心事。 宇文禅最是听不得这些苦命人的故事,也是鼻头一酸,来不及开口,便听见她继续说道:“大哥留下的钱很多,我便收了些无家可归的孤儿作为徒弟,专门做些替天行道的事情” 听见替天行道这四个字,宇文禅绷不住了,他有些出戏。这才是唐朝初期,怎么就开始替天行道了。 张出尘似乎看得出她的意思,继续说着:“我是女子,替天行道自然是帮天下女子杀尽负心人” 敢情她是因为自己受过情伤,所以就要杀掉天下所有的负心人啊。 宇文禅转念一想,宇文士及确实是标准的负心人,帝国灭亡之际跑路到新东家,置妻儿于水深火热之中,甚至,他还是负心人里面比较出名的那一个,毕竟他渣的是前朝的帝国公主。 如此说来,张出尘师徒刺杀宇文士及简直就是在帮宇文禅报仇啊,想明白了这一层,宇文禅看着眼前的师徒花,好感更强了。 只是宇文禅确实没想到,这起震惊大唐,甚至都要发展成政治危机的大案,背后的原因竟然是如此单纯和清奇。大家已经在猜测各种版本的阴谋论了,到最后你们来一句,真的就没有私人恩怨和政治目的,只是单纯看不惯。 两位当事人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闯下了弥天大祸。宇文禅虽然震惊,却也十分感动,她们是真的单纯的义士。 “可惜宇文士及那狗贼命大,竟躲过了一箭”,单盈盈补充了一句。因为师父的经历,她对负心男子有着天然的厌弃,对于那一箭偏离还有些耿耿于怀。 “原来如此,出尘姐姐竟是此等义士,在下佩服”,宇文禅从桌上下来,站直身子面对她们,恭恭敬敬地行礼,心中说道;感谢你们的见义勇为,你们无指向性的善举却精准温暖了我的心。 她们这种行为有一定的报复意味在,甚至称得上藐视国家法度。可是站在宇文禅的立场,他反而应该感谢张出尘。 经历了宇文士及和南阳公主的背叛之后,这两个陌生人的偏激行为给了他一些温暖。 “不必如此多礼,你能不招来金吾卫,还带我们离开,已经很好了。”张出尘赶忙上前扶起宇文禅,她想不明白,眼前这个少年的态度怎么变化这么大。 “此事非同小可,你们应当尽快离开长安”,宇文禅开口,他已经尽量高估这件事的影响了,可是从李木兰和金吾卫的表现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宇文士及被刺杀的影响力。 虽然张出尘当时并没有现身,可是难保那个房子里留下了什么痕迹,为今之计还是尽快离开长安城。 “正是”,张出尘点点头,其他弟子们都撤退回去了,只剩下她们两个还在城中,确实不安全。 “我送你们”宇文禅想起自己身上还有李木兰的信物,若是碰上解决不了的麻烦,也许他帮得上。 宇文禅说完之后,迅速下楼,他要找到这所房子里的孔家老仆人,很快他就在一楼一个房间里找到了正在喝茶的两个老人。 两个老仆人正悠闲地喝茶下棋,骤然见到宇文禅出现,还以为家里进了什么贼人,直到宇文禅掏出孔颖达交给他的钥匙和亲笔信,才确认了这就是新来的公子。 不过宇文禅此时无暇多说,他让两人迅速找来一辆马车,他要尽快送张出尘和单盈盈出城。 两位老人一个名唤乔和,另一个名唤陆广,听说还有一个老仆人,只是今天出去散步了。 他们很快找来了马车,宇文禅上楼呼唤张出尘两人赶紧上了马车,乔和在前面驾驶马车,宇文禅和两女坐在马车里面。 到了长安城正西边的金光门时,门口正有些金吾卫在盘查。 马车经过,那高大卫士开口,“车中可有女子”。 听见这话,宇文禅和两女顿感一阵不妙,为什么要专查女子呢。 外面的乔和说道,“这位军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啊,怎么查得这般严,连车里的女眷都要查么” 他说着话,便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悄悄递给了那军士。 那金吾卫笑了笑,轻巧地接过布包,掂量一番,笑道:“郢国公被人刺杀了,听说刺客是个女子,如今县衙里找了些百姓专门指认出城女子的声音呢” 他这一番话让宇文禅顿时一惊,张出尘的面容确实没有暴露,可是她确实大声说过话啊。 外间那个军士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大声说道:“便是给了孝敬,里面的女子也得出来说声‘撤退’,指认不是刺客了才行” 张出尘看着宇文禅,两人脸色都不太好,身旁的单盈盈更是两手抓住衣裙,显得十分紧张,毕竟她行走江湖还不久,从未见过这种场面。 飞檐走壁的江湖大侠,遇到真正的朝廷军队,终究还是不堪一击的。 宇文禅叹了口气,起身出去。 张出尘见到他的动作,想要开口,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你已经尽力了,若是出去告发我们保全自己,我认栽。 师徒二人认命得背靠着马车边缘,等待着命运的审判,她们紧张得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只是时刻准备拔剑殊死一搏。 紧张的空气中,时间流逝总是格外得慢,半刻钟之后,封闭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亮的马车帘子被拉开了。 宇文禅背着光侧身进来,光亮照在张出尘和单盈盈脸上。 哎,怎么是你进来了,金吾卫呢? 宇文禅带进来的光芒照亮了张出尘和单盈盈阴翳的心情,无论他是怎么做到的,终究是没有放弃我们,当真是义士。 “走吧”,宇文禅对外面的乔和说道。他终究还是动用了李木兰交给他的玉佩。 用了一次,就说明自己已经以身入局了,终究没有靠自己的力量。 即使是木兰姐姐的软饭,他也是尽量能不吃就不吃的。 第34章 红拂 出了正阳门便是一片坦途了。两个女子看向宇文禅的眼神发生了变化,之前只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居然没有揭发他们去换赏赐。现在这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让那城门口的金吾卫放弃了搜查,想来代价不会低便是了。 他们对于宇文禅的情绪从怀疑到信任再到感激。 “在下宇文禅,年齿尚低,便斗胆唤一声出尘姐姐了”,之前三人的交谈一直发生在很紧张的情况下,如今安定下来,宇文禅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做过自我介绍。 “无妨,宇文兄弟虽年轻,却称得上壮士,奴家痴长几岁,便认下了”,宇文禅的笑容很有亲和力。 他一身贵气,还是宇文这种世家大族的姓氏,想来身份应当是不平凡的。 张出尘却感觉到,他分明在用江湖人的礼节同自己说话,不拘小节,豪爽大气。 “姐姐,杀遍天下负心人这事虽好,却违背法度有伤天和。长此以往,怕是容易招致杀身之祸”,宇文禅斟酌半天,决定开口。 他已经隐隐猜到她到底是谁了。 名唤张出尘,舞女出身,有两个哥哥,一个富甲一方,另一个差点与她成亲,这个形象特征可太明显了。眼前这个身材火辣面容精致的妖精,可不就是风尘三侠之一的红拂女么。 至于她口中的两个哥哥,自然就是虬髯客和李靖了。她身边的单盈盈,应当是二贤庄单雄信的妹妹。 宇文禅没想到,自己穿越过来,不仅见到了诸多历史人物,甚至连红拂女这等小说传奇中的人物都能有所交集。大明星你好,给我签个名行不行。 虽然红拂女武艺高强,可是听她自己说的,虬髯客给她留下了很多钱财。 宇文禅感觉有些可惜,有此资本,做些其他事情也好,若是一直杀所谓负心人,终究是害人害己。与人搏杀终究是生死危局,就算张出尘武艺高强每次都能取胜,她最终也将会在杀戮中迷失了自己,成为一个不择手段的杀戮机器罢了。 所以,宇文禅想劝劝她,让她迷途知返。帮助受伤女子的方法很多,直接杀负心人还是显得太极端了。 “天下之大,战乱四起,除却杀人和教徒弟之外,已经没有我的归处了”,看着宇文禅真诚的眼神,她也颇为认真地回答。 没有归处,当然也没有目标。 也许她被李靖伤害过之后,所谓的杀负心人已经成为了执念。全靠这股执念,她一个女子才在乱世中一直支撑着,甚至还能收养诸多孤儿。 “姐姐失了计较了,我敢说,不出五年,天下当归于一统。不出十年,大唐朝便会重现开皇盛世,到那时姐姐安居乐业,逍遥自在岂不快哉”,宇文禅摸摸自己下巴,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低头看着她。 他的眼神坚定,似乎有一种名为信仰的力量,使得张出尘不能不相信他的话。 “哈哈,宇文弟弟可真会说笑,由乱而盛,岂是这般容易的”,见惯了大隋末年乱世景象的她自然不信。这些年来,她一直生活在平民百姓之中,见多了同室操戈易子而食的悲惨景象。 战乱不是百姓的错,可是战乱的大部分恶果都是最悲惨的老百姓在承担着。 所谓帝王将相,不过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张出尘认为,这个所谓的大唐,也不过是众多割据军阀中相对更强的那一个。甚至对于谋朝篡位的外戚李渊,她在心中充满了鄙夷,更何况大唐还容留了宇文士及这等人,为其赐婚。 爱屋及乌,张出尘厌弃宇文士及的行为,连带着为他赐婚的大唐皇帝李渊,也没有太多好感。 “也罢,便听你的吧,我回去之后安心教徒弟,也避避风头”,为了不让宇文禅失望,她还是答应下来。 “如此甚好,不知姐姐家住哪里,以后我也好去探望” “若是有缘,自会相见”,虽然对宇文禅有着好感,她却不至于暴露了自己的大本营。 “也好”,宇文禅点点头,不知道就不会一直念着。 “那么便多谢宇文小兄弟送我师徒二人出来了,我们也该离开了”,张出尘辞行。 “好”,宇文禅也不多说,率先下了马车。 张出尘和单盈盈跟随在后,这里已经是长安城西边的官道,想来她们应当是有人接应的。 “喂”,单盈盈开口,冲着宇文禅喊道。 “怎么了,盈盈姑娘”,宇文禅抿嘴微笑,回身看向她。 “没想到你还挺仗义的,我看错你了”,她是个急脾气烈性子,却也恩怨分明,今日若不是宇文禅冒险相助,她们恐怕插翅难逃。 今早在水粉店里,她还以为宇文禅不过是个二代登徒子,没想到竟然是怀着侠士心肠的。 单盈盈愧疚于自己对他的偏见,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方才自己师父和他如两个大人一般说个不停,全然不给她这个小辈插话的机会。 她也只能在离别之际开口,认可一下宇文禅。 “哈哈,难得单姑娘有此想法”宇文禅笑道。 “既然如此,宇文兄弟,天高路远,后会有期”,张出尘抱拳,向宇文禅辞别,随后单盈盈也学着她的动作抱拳行礼。 长发随风而动,侠女师徒成双,含笑抱拳相谢,江湖后会有期。宇文禅看着眼前两朵娇花,一个成熟如牡丹,另一个青涩如月季,如梦似幻。 他拱手还礼,便见到两女身轻如燕,纵身跳入官道旁的林子里消失不见。 这便是所谓的轻功么,虽不是小说中那般离谱,怕是也能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了。 宇文禅回身上了马车,乔和老神在在地坐着,根本不看宇文禅这边。在孔家这样的大家族中效力了几十年的他,自然明白有些事情自己是看不得的。宇文禅虽然不是孔家人,却是孔颖达多年来唯一的入室弟子,自然也要当主子来对待。 他当然还不知道孔颖达已经有了另一个不着调的女弟子。 “走吧,老乔”,宇文禅轻声开口,对于这个孔家的老仆人,他十分满意。 当晚,第三位出去散步的老仆人回来了,他叫孔援。 三位老仆人给宇文禅收拾了一间房出来,又做了些饭,吃过便饭之后,宇文禅便回房休息了。 晚上,宇文禅躺在床上,回想自己背着孔方跑下山之后的事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己竟然经历了这般多的离奇事情,见到了这么多只能在历史书和小说书上才能见到的人物。 只能用穿越者的主角属性来解释了。 之后的几天倒是格外平静,宇文禅连续两日到平阳公主府上,观摩李木兰和初雪训练新军,不过李木兰却没有太多时间陪他便是了。 平阳军中大多是长安附近自耕农家庭的妇女,虽然有些力气,却缺少系统化的训练。 李木兰和初雪针对这种情况做了一个训练计划,又带着平阳府中原来受过训练的女卫各自带队进行训练。她们一个人便要管将近上百人,实在有些劳累。 李木兰并非没有想过找李世民借些兵将过来帮忙。可是转念一想,这是她的私军,若是找其他人来训练,女兵们到时候听谁的。 而且,终究还是自己操练起来的兵,用着才最顺手。 所以,虽然很累,但是李木兰不能不亲力亲为。 这个训练计划中,前期各部分的内容都差不多,体能训练。 毕竟只有体能上来了才能考虑其他,所以这些日子校场上各支队伍的主要任务便是跑步做操和撸铁。 军事训练消耗体力,这段时间除了李木兰几人之外,最累的应当是平阳府中的厨子。 往常虽然做平阳公主的饭菜需要精细雕琢,可终究是大厨的本业,还可以享受那种沉浸其中的艺术感。如今每天做几百上千人的大锅饭,就变成了单纯的体力劳动,连带着平阳府中米面油的每日消耗量都巨额提升了。 在校场上,宇文禅自然没有与美人牵手的机会了,不过有着诸多训练器材。 宇文禅每日清晨可以过来晨练一番,随后在李木兰安排的房间里清清爽爽地泡个澡,等到部队一起跑操训练的时候,李木兰便可以忙里偷闲来陪陪他。 办公室里牵牵她的小手,这般的生活也还算惬意,宇文禅都有些不想回终南山了。 不过,师父给了面子允许他短时间留在长安城中,他也不能忘记了自己的主业,毕竟自己现在还是没出师的学生。 第三天,在和李木兰拉手告别中,宇文禅回到了终南山。 山上的日子总是这么快,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这半个月里,宇文禅每隔五天下山待一天一夜,陪李木兰说说话,看看平阳军的训练成果。 虽然李木兰每次都吐槽着这些女兵不靠谱,可是宇文禅每一次都觉得她们进步神速。 两人密切关注着山西前线的战事,听说裴寂到山西之后,李元吉已经准备与刘武周决战了。 第35章 草原剧变 岁月流转,这段时间,在遥远的漠北草原上,也连续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上个月末,草原上的雄鹰,三爷阿史那·咄苾挑上十多个勇士远赴大唐打探情报,各部落统领说起这事都是嗤之以鼻,哪有部落首领亲自深入敌国首都的。 可是他们不敢在咄苾面前说这话,咄苾的威名是用尸山血海堆出来的,只能在各部首领开会的时候向大汗吐槽。 始毕可汗对于这个弟弟的种种荒诞之举向来是加以纵容,否则咄苾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成为了驰骋草原的雄鹰。 所谓冒尖的年轻人,大多数都有一个强大的势力或家族在背后给机会,不然根本连展示才华的机会都没有。 昨日,咄苾带着图鲁仓皇逃回来,一路的快马加鞭风尘仆仆,使得两人都像是流浪的乞丐一般脏兮兮的,好在终究是回到草原了 只是可惜了跟随他同去的勇士们,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宇文禅和李木兰的厉害他已经见到了。 不过,只要咄苾能回到草原,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等他修整好了,一定要挥师南下报复前日所受的耻辱。 驰骋草原的雄鹰,被汉人追杀得抛弃部从,着实脸上无光。 回到营帐之后,咄苾匆忙吃了些东西倒头便睡,图鲁也差不多。 两人一睡就是一天多,第二天夜里恢复精神了,才想起要去大帐中拜见始毕可汗。 就在此时,咄苾的随从才告诉他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一直纵容保护着他的大哥始毕可汗咄吉,在他走后第三天便薨逝了。 如今二哥俟利弗设已然继位为大汗,尊号处罗汗,大哥的妻子义成公主,也已经被二哥按照突厥习俗娶为妻子。一想到向来和自己不对付的二哥登上汗位,咄苾就一阵头大。为今之计,他只能去找那个女人寻求帮助了。 义成公主杨氏,咄苾的继母、大嫂、新任二嫂。 两人早就相识,早年间甚至还暗生情愫,只是义成公主作为大哥的妻子,咄苾不便下手,毕竟不能对不起大哥。 可如今她成了二哥的妻子,咄苾可就没有这般顾忌,甚至更兴奋了。而且,他知道,义成公主心中,对于鲁莽不解风情的二哥俟利弗设也是十分讨厌的,也许,两人可以合作一番。 中央大帐旁边略小的一个帐篷里,年过四十的义成公主正在沐浴更衣,作为杨隋皇族之女,被隋文帝杨坚嫁到突厥已有二十多年,历经突厥三任可汗,她已经成为了草原上最有权势的女人。 虽然嫁到草原上,她却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二十多年来她一直致力于让突厥同中原王朝和睦相处。 隋文帝年间,大隋实力强大威服四方,突厥也只有俯首称臣乞封的份,草原上的义成公主作为两方势力的连接点,自然受到尊崇。到了隋炀帝时期,大隋靡费民脂民膏,又三征高句丽大败而回,突厥反而是水涨船高。 大隋和突厥两方实力变动带来的直接影响就是,突厥不满于做大隋的附属国了。义成公主的第一任丈夫启民可汗去世之后,按照汉礼,她本应该回到大隋或者独自寡居。却不料继位的始毕可汗直接按照突厥旧俗强纳了她,隋炀帝知道之后连屁都不敢放一个。那时候义成公主就已经明白了,她孤身一人在突厥,娘家是靠不住的,只有自己强大起来,她才能有底气和尊严地活下去。 于是,她坦然接受了突厥习俗,安安稳稳地做始毕可汗的贤内助,协助他处理草原上的事务。 作为中原的宗室女,她亲眼见证了隋文帝杨坚建设大隋,君主专制中央集权的思想对比草原上感到部落共治制度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她开始帮助始毕可汗培植壮大势力,在始毕可汗整合草原的过程中,作为大汗身后的女人,她也拥有了自己的权势,成为了草原公认的可贺敦。 大业十一年,始毕可汗亲率十余万人突袭巡幸汾阳宫的隋炀帝,隋炀帝被围困十多天,以至于“抱赵王杲而泣,目尽肿”,颇有些像当年刘邦被围白登的情况。 或许也是受到了当年刘邦送礼给冒顿单于妻子阏氏,解白登之围办法的启发,隋炀帝在绝望中联系了义成公主,义成公主不计前嫌为之奔走,在义成公主的转圜协调之下,隋炀帝才得以脱困。同时,他也明白了,大隋在草原之上竟然还有着一位强大的外援。 有隋一代,突厥和中原时和时战,但是在义成公主的从中周转之下,突厥始终是认可和支持杨隋王朝的。 如今,大隋覆灭,在突厥大权在握的义成公主不仅接纳了隋炀帝遗孀萧皇后,更是同窦建德刘武周结盟,共同打击大隋灭亡的两位元凶,宇文化及和李渊。 按常理来说,她应当与新政权交好,这才符合突厥的根本利益,可是这个有些疯魔的女人,终究选择了为大隋报仇。 虽然隋文帝将她远嫁突厥,虽然隋炀帝在她被继子强娶的时候视而不见,虽然她的娘家已经覆灭,可是她选择了用自己倾尽全力培植的势力来做一场豪赌,究竟是为大隋陪葬还是复仇成功,没有人知道。 天有不测风云,义成公主复仇的最大助手,年富力强的始毕可汗突然逝世。这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只能重新选一个代言人。 是的,作为突厥的可贺敦,她有议定新汗之权,可她中意的三爷咄苾孤身入了中原,咄苾不在场,各部落首领虽然支持咄苾的人很多,可也有一些人是急于从龙立功的,他们扶持了始毕可汗的二弟俟利弗设那莽汉趁虚而入,摘了这个桃子。义成公主确实有权选择新汗,甚至还有兵马来对付篡权的俟利弗设,可是她最终什么都没做,她要等咄苾回来,一击将俟利弗设置于死地。 俟利弗设甚至也以突厥旧俗为由娶了她,这些日子以来,俟利弗设日日与她行房,想要生下孩子,她只能忍着恶心,每日回来沐浴清洗。 “可贺敦,三爷来了”,外间的侍女传来消息,是咄苾来找她了。 俟利弗设继承汗位,对于两人来说都不是好消息。所以,咄苾一听见消息便来找她了。 “快请进来”,义成公主顾不得自己还在沐浴,便是直接让咄苾进来。以前咄苾顾忌大哥始毕可汗的恩情,虽与义成公主有些暧昧,却不得有所作为。 如今大哥过世,她成了共同敌人二哥的妻子,两人自然都没了顾忌,义成公主屏退了侍女,大大方方地让咄苾进来。 长途逃窜的咄苾从中原回到草原,经过了两日的休息,正需要一个口子来发泄自己心中的不快,便见到了自己喜欢过的中原女人,还是自己曾经的继母、大嫂,现在的二嫂以这样的姿态等着自己,他又岂能不明白。 中原女人,自己喜欢的女人,父汗的妻子,大哥的遗孀,二哥的现任,多重buff叠加在一起,咄苾感觉自己十分兴奋。咄苾甚至连二哥俟利弗设的事情都暂时不想和她说,只是径直冲进浴桶中,抱住了这个自己早有图谋的女人。 义成公主没有反抗,反而是引身相就,任由咄苾踏进浴桶肆意亵渎,干柴引烈火,叔嫂通奸的背德感被突厥旧俗冲淡,加之咄苾被李木兰两箭差点要了小命,引发的对于中原女人的愤怒,全都在义成公主身上发泄了出来。 义成公主也是如此,第一任丈夫启民可汗垂垂老矣,青春期的她嫁来之后,全然没有体会到做女人的快乐,前夫始毕可汗威武雄壮,却是强娶自己,又把重心放在国事情上,对她足够信任,却少了关怀。 始毕可汗在位时,她便已经暗自喜欢上了草原上纵横的英雄少年咄苾,如今始毕可汗去世,俟利弗设强占了她,她的骑士从天而降,回来拯救她了。 奋力交欢几度之后,两人一脸潮红地相互拥着,开始小声地密谋着什么。 咄苾本就有着许多臣属,草原上的汉子是敬重勇士的,俟利弗设勇则勇矣,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莽夫,全然没有雄鹰的机灵。之前各部落都以为始毕可汗的儿子或者咄苾才是下一个可汗,没想到俟利弗设从半路杀出。 如今咄苾回来的消息已经在各营帐间传开了,部落头领们明面上认可俟利弗设这个新汗,却不会听从他的吩咐,更不可能听他的命令率领部众与咄苾开战。 大部分部落选择了中立,隔岸观火,等两兄弟分出胜负之后再出来迎立新汗,或者干脆找机会杀之以自立。大家都很明白,自己的臣属和兵马才是活下去的根本,除了咄苾和俟利弗设,没有任何一个部落会一上来就梭哈。 于是,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咄苾和俟利弗设两兄弟率领臣属拉开架势痛快一战。 本以为两虎相争势均力敌的各部落,很快见到了令他们难以相信的结果,在咄苾和义成公主配合之下,他们仅仅几天时间便完全击败了俟利弗设的臣属,将其擒杀在中军大帐门下。 草原上观望的各部落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前来拜见新任可汗。 他们看见咄苾和可贺敦义成公主执手而立,年轻的雄狮再次占有了老年狮王的女人。 无论谁是可汗,她始终都是可贺敦! 他们带着部从人马前来拜见,本应当被引为上宾,可是这两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大战之后的疲惫之师当即围困了几个大部落的首领,威逼其交出军权。 长安一片沉寂之时,草原上正发生着权力结构的极大变化,原本各部落以大汗为主共治草原的时代结束了。 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和他的可贺敦义成公主,成为了草原上说一不二的统治者,并开始潜心蛰伏积蓄力量,他们充满杀气的眼神,死死盯着中原。 第36章 晋阳城 除了突厥,在大唐的龙兴之地,山西晋阳,目前也发生着不为人知的变化。 镇守晋阳的,是大唐齐王,镇北将军,太原道行军元帅李元吉。 李元吉身量不高,其貌不扬,一张尖脸上布满了斑点和麻子,远远看去有些可怕。 此时他正在带着部下在晋阳城郊打猎,前些天还能到城外山上去打猎,如今刘武周拿下榆次和平遥之后,直逼晋阳,他打猎的地点也从城外转移到了城郊。 晋阳是李渊的老本营,李元吉长大的地方。作为李渊的第三子,他不像大哥李建成那般,承载了李渊对于嫡长子的渴望,更不像二哥李世民那般二凤飞舞祥瑞异常。 相反,作为第三子,李元吉出生的时候,李渊正回长安向隋文帝杨坚述职,只有母亲窦氏在身边。 史书记载,窦氏生下李元吉之后,嫌弃他丑陋,命人将其丢弃,不知李元吉到底丑到何种地步,竟然连亲生母亲都要将他丢掉。所幸李家侍女陈善意不忍,将其秘密抱回,等李渊回到晋阳之后禀告李渊,李元吉才能幸免于难。 能被自己亲生母亲嫌弃至此的,除了“寤生”的郑庄公,恐怕也就只有李元吉了,郑庄公那事至少还有个原因,李元吉竟然单单因为“丑”便被母亲抛弃,所谓“母不嫌儿丑,狗不嫌家贫”,李元吉的面容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关于这个人如其名的陈善意,她的善举并没有得到好结果。十多年后,她劝诫少年李元吉莫要耽于游猎,而是应当像两位哥哥一样学文习武,被盛怒的李元吉赐死,何其悲哀。 李元吉后来终究是有些后悔,私下给了陈善意一个“慈训夫人”的谥号。 不过,他只是后悔杀死了救命恩人,却丝毫没有听取她的教诲。 打猎,依旧是李元吉的最大爱好。 刘武周进犯并州威胁晋阳时,大唐朝野上下一致以为,秦王李世民将会毫无悬念地挂帅出征,毕竟彼时的他方才率军大胜薛仁杲,力保长安。 皇帝李渊在朝堂上力排众议,任命齐王李元吉为太原道行军大元帅,右金吾卫大将军宇文歆为副将,车骑将军张达为先锋,精兵宿卒五万尽出,令其前往抵御刘武周。 以大唐国力之强,军力之盛,这场仗本应是十拿九稳,毕竟这支军队是李渊自二十年前入驻晋阳开始一手调教出来的。 李渊的意思很明白,两个目的。 其一要让朝堂看一看,厉害的是这支军队,而不是李世民这个人,朕随便换一个皇子来领兵,也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其二则是要用军功来增强一下太子党的势力,毕竟秦王府眼下已经有蔓延朝堂之势了。太子乃是国本,如今太子的威望实力远不如秦王,李渊已经敏锐地预感到了其中暗藏的危机。 不过李渊忽略了一个问题,大唐势如破竹入主关中,当真单靠这支精兵么? 在他眼中,刘武周宋金刚不过是土鸡瓦犬,寒门出身的他们与自己的李氏家族相去甚远。 李渊自认为十八路诸侯挥手便可覆灭,故而才派李元吉出去刷战绩,直到前些天张达战败的消息传来,李渊心中的不安感开始滋长。 他本来指派给李元吉的阵容很强,右卫大将军宇文歆,车骑将军张达都是能征善战的名将。前些天张达战败之后,李渊又派了右仆射裴寂前往。 晋阳城郊,李元吉依旧在打猎,这是他第一次单独领兵。之前打天下的过程中,父皇调兵遣将运筹帷幄,大哥负责后勤补给,二哥负责攻城拔寨,他负责吃喝玩乐。 是的,李元吉虽然天资不错,却很少将自己的聪明运用到正事上。即便是在太子一党中,他也只是一个小聪明的角色,比不了太子府一干能臣宿将的才干。 李元吉到了晋阳,这个他从小生长的地方之后,没有了李渊和李建成的约束,更没有朝臣的喋喋不休。当真可谓是游龙入大海,老虎归山林。 李元吉每日的生活日常便是,带着窦诞等近臣到处游玩打猎,归途中看见哪一家的女子姿色上佳,冲将进去抢了便是,引得晋阳城中百姓怨声载道。 对于刘武周的进攻,李元吉首先派出张达前去应战。 当初副将宇文歆劝他说,张达能攻不善守,给的军队也只有一万,怕是容易被分割包围。李元吉初次做主帅领兵作战,第一次下达军令,副将便提出反对意见,他心中不爽,便直接强制执行。 结果便是张达贸然出兵应战,被刘武周手下偏将尉迟敬德打得大败,连榆次和平遥都丢了,贼军直逼晋阳。 李元吉还是不着急,他听说父皇已经派了裴寂前来助阵,他只需要在晋阳坚守不出便好。至于到底是围点打援还是中心开花,这个不归他管。 反正有大军守护,他依然每日安心打猎便好。 于是,驻扎在晋阳城外五六十里的刘武周大军,见到了一副神奇的景象,唐军坚守晋阳不出,任由他们在晋阳周围烧杀抢掠,不知道的还以为晋阳不是李唐的老本营呢。你的原始资本,从一开始便追随你的百姓扈从,居然就被这么抛弃了? 唐军连看都不看一眼吗。我们在抢劫强奸杀害你的父老乡亲啊喂。 裴寂率领两万军队匆匆赶到,但晋阳城外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裴寂的两万军队加上李元吉手握的几万精兵,无论从军队数量还是兵员质量上来说,都胜过于刘武周的匪兵。 可就是这样威武雄壮的唐军,正陷入刘武周的分割包围圈,在被包围的恐惧中消磨对将领的信任。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刘武周的中军大帐,初战告捷的偏将尉迟敬德升任主将,获得了独自领兵的机会。 尉迟敬德是个圆脸长身汉子,约莫三十出头,蓄起了胡须,玄黑铠甲在身,背负一双紫金鞭,为他平添几分勇将的气质。 “诸位将军,裴寂率军来援,哪位大将愿前往迎战啊”,刘武周端坐在中间,看向周围站着的两排将官问道。他是个中年男人,方形脸,白白净净的,淡淡的蓝色头巾下发丝整齐,更像是个私塾先生,似乎很难将他同席卷河东的叛军首领联系起来。 大唐国力强盛,家底殷实,战败了可以组织军队卷土重来。而他刘武周的家底都是从前隋开始攒的老棺材本,一次都不能失败。 就好像汉尼拔可以战胜罗马很多次,而罗马只要赢一次便能摧毁根基尚浅的迦太基。 所以刘武周每次作战必须召集手下亲信,研究明白了再战。这也是他一介平民出身却能在隋末迅速占据一块地盘成就一路诸侯的原因。 “大帅,我军如今围困晋阳,不如派一偏军阻击裴寂,全力拿下晋阳”,宋金刚上前说道,他是刘武周手下头号大将,带兵来投的原始股东。” “其他将军呢,也都说说”,刘武周听完他的话,轻轻点头,又问起了其他人的意见。 “大帅,依末将愚见,我军应当全军迎战裴寂,以求速速歼敌为上”,刚打了一场大胜仗的尉迟敬德上前一步,拱手说道。 “那若是晋阳城中唐军出城夹击又当如何?”,方才出列说话的宋金刚问道 尉迟敬德见刘武周不开口,似乎正等着他回答这个问题,便开口说道:“我观李元吉不似其兄李世民,乃是个不通军事的草包,骤然战败之后,怕是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不敢出战了”,尉迟敬德笃定说道。 他方才投靠刘武周不久,便立下大功升任主将,此时三十多岁的他正是年富力强,应当建功立业的时候,自然要好好表现一番 “若是遣一偏军在晋阳城外佯攻,大军主力合围裴寂,将其迅速歼灭,晋阳城中的李元吉内无胆色,外无援助,必然一战即溃。若我军骤然进攻晋阳,城中大军尚且完好,若是据守坚城不出,外间的裴寂再从后方袭扰我军,恐有覆灭之危啊”,尉迟敬德年纪不大,却已领兵多年。 他看穿了刘武周最大的缺点,没有根基,若是能拿下晋阳以此为根据地,再徐徐图之方能逐鹿天下。 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更是不能急,贸然进攻坚固防守的城池,士兵伤亡过大,整个起义军队军心一散,就全完蛋了。 “好,便依尉迟将军之言,留下五千兵马在晋阳城作佯攻之态,大军随我去灭了那裴寂”,刘武周听见他的分析,觉得十分有理,当机立断。 “末将请求留在晋阳佯攻”,宋金刚见到自己的意见没被采纳,也不想去打裴寂自讨没趣,还不如留在晋阳寻找机会。 宋金刚心里也有着自己的盘算。 晋阳城中,李元吉住在原来的唐王府,却不曾回到自己西厢房中自己的屋子,而是住起了李渊两口子之前居住的东厢房,享受一下唐王李渊的感觉。 最近几日刘武周大军迫近晋阳城,他连出城打猎都不敢了,城中百姓逃的逃,躲的躲,街上人群稀少,不复往日的繁华景象。 一连几日,他在街上连稍有姿色的女子都找不到,幸好李元吉带了几个容貌尚可的侍妾过来。 他每日便在父母的床上临幸侍妾,宣泄着初战失利和晋阳被围的烦闷。 越是烦躁,他越是不理军事,将自己的精力全部宣泄在侍妾身上。至于城中唐军,全部交由副将宇文歆管着。李元吉留了一个心眼,军队操练,城中布防这些事情全然交由宇文歆,若是大军要开拔调度,便只能由他拍板。 李元吉对于唐军调度的唯一安排就是,按兵不动。静待长安援军。 他的心态很轻松,实在不行了,二哥会来擦屁股的,他自己只要坚守晋阳便好。 直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对比起二哥李世民,自己确实是没有军事才能。 九月十五,宇文歆来拜见李元吉。 宇文歆是个沉稳的老将,已经六十多岁了,须发皆白,北周时他便已经是带兵大将。 李渊派他跟着李元吉,便是看重他的沉稳老辣,李元吉若是贪功冒进,宇文歆自然会劝诫。只是李渊也没想到,李元吉一个毛头小子,初领一军便要乾纲独断,连这宇文老将军的劝诫都听不进去。 李元吉怀里抱着一个紫衣美姬,一双大手伸进她的衣襟,正肆意把玩着,引得美人一阵娇吟。外间侍卫通传宇文歆来拜见,李元吉挥挥手说请他进来,衣襟里手上的动作却不曾停下。 宇文歆进来之后见到这场景,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唤了一声:“军帅”。 李元吉偏头看向他,问道:“宇文将军,何事来寻孤王啊?”骤然被打扰,李元吉也不生气,毕竟这老头是晋阳城内唯一能帮他处理烂摊子的人了。 “军帅,裴大人的援军已到晋阳城外,我观贼军有迎战动向,我军是否出城援助一番?” “不去,让裴寂到晋阳城中来”,这时候让李元吉出城去冒险,是断然不可能的。 “若是贼军全力进攻裴大人的援军,又当如何是好” “若是他们全力进攻,反倒更好了,晋阳城的危机不就解了么”,里李元吉并不在乎裴寂的死活,若是刘武周当真全力进攻裴寂,他倒是正好可以离开晋阳了。 城中剩下的三四万军队,就是他保命的根本,一兵一卒都不可能派出,至于晋阳城如何,他不在乎。 唐王李渊经营晋阳十几年,马匹粮饷撑个一年都行。若是刘武周一直围困,他就死守在城里,看刘武周能奈他何。反正援军源源不断,刘武周迟早有溃败的那一天。 “可是”,宇文歆还想说些什么。 “好了,孤王还有事,宇文将军先回吧”,李元吉挥挥手送客,另一手却作恶一般在女子的衣襟里狠狠一捏,惹得她娇呼一声。 “哎,末将告退”,宇文歆听到这话痛心不已,他有预感,裴寂怕是要完蛋了。 城中兵卒都是大唐打天下的根本,一群虎狼困兽孤城,被人包围危在旦夕。 大唐气势如虹的国运,竟然要衰败在龙兴之地么。 第37章 狼骑冲杀 裴寂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晋阳城外百里,哨兵探查之后来报,刘武周大军正围困晋阳。 裴寂人到中年,脾气收敛了些,听见这话也不禁一拍大腿。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刘武周手下人马,甚至还不如李元吉手下士兵多,况且李元吉率领的是大唐久经战阵的五万精兵,竟然能被刘武周围困在晋阳。 这仗怎么打的! 裴寂还是打算,先与晋阳城中取得联系再说,他进城也就是被困的下场,不如留在城外作战,跟李元吉里应外合。 于是,裴寂在晋阳城南百里处安营扎寨,距离刘武周的中军大帐相去不过五十里。站在山上远远望去,甚至都看得见叛军的行动。 营寨落成,裴寂派人向城中递了消息。一旦受到刘武周攻击,他会发出信号,希望那时城中唐军能够杀出,形成合围之势。若能寻求决战之机最好,便是不能,想来也可解了晋阳城之围。 不得不说,裴寂的想法是正确的,但是他没想到李元吉是个猪队友,更没想到刘武周大军的行动更快。几乎是在见到裴寂援军的第一时间,刘武周便召集众将开了临时军事会议,采纳了尉迟敬德的建议,全军出战,先打援军。 当晚,裴寂安排了部分军士固守营寨,带着大多士兵休息了。他心想叛军至少会顾忌城中唐军,不敢全军来进攻他这支援军。若是叛军只有部分来攻,他有信心将其抵挡在营寨之外。 趁着夜色,刘武周大营悄悄行动着,前些天出尽风头的大将尉迟敬德今日再次领兵作战,主帅刘武周更是给予了他最大的信任。 早些时候,刘武周起义军方兴未艾之时,他便已经认知到了突厥强大的实力,并将其作为逐鹿中原的重要帮手。为此,刘武周不惜向突厥纳贡称臣。 彼时突厥始毕可汗大权在握,见刘武周低姿态寻求合作,便认为这是在中原插下一颗钉子的千古良机,封刘武周为定杨可汗,令其“率军南下,以争天下”,并交给他五百突厥骑兵。 本来始毕可汗打算交给刘武周两千骑兵,可那时隋炀帝还在,义成公主虽然眼见大隋衰落,却也不愿丈夫为大隋的灭亡添一把火。在她的阻止之下,两千骑兵最终被克扣到五百。 即便是五百骑兵,也足以刘武周纵横一方了,这支骑兵,屡屡在他打不开局面的时候一阵冲杀改变战局。今晚,刘武周做了自己人生中最大的赌博,他将自己的五百突厥铁骑和一万余精兵全部押上,准备一战全歼裴寂的援军。若是动作不够快,城中唐军冲杀出来,一切皆休。 九月深秋,月色如水,霜华浓重。 刘武周大军营帐中,他正做着大军开拔之前的最后准备。 “尉迟将军”,刘武周喊道。 “末将在” “本帅令你率五百突厥铁骑,突入唐军阵营,不求战果,扰乱其军心阵脚便是”,刘武周取出一面狼头纛,郑重地摊开交给尉迟敬德。 这狼头纛正是当初始毕可汗交与他,调集突厥铁骑的信物。一面这红色的小旗,不过二尺见方,上面绣着一颗凶神恶煞的黑色狼头,在营中烛火照耀下显得幽光萤萤。 非持此狼头纛者的命令,突厥铁骑一概不听。 “末将遵命”,见到刘武周竟这般信任自己,尉迟敬德大声喊道。随后激动地上前接过狼头纛,接到手上之后大力挥舞着,狼头在营帐中忽隐忽现,带动的劲风使得营帐里的烛火都在不住地摇曳。 “王将军”,刘武周继续点将。 “末将在”,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正是大隋旧将王行本,也是一员骁勇善战的勇将。 “本帅令你统帅三军精锐,待尉迟将军率骑兵冲散唐军阵型时全军压上,务必全歼唐军,占其营寨” “末将得令”,王行本不似尉迟敬德那般激动,他本就是刘武周手下仅次于宋金刚的三号人物。既然宋金刚主动留在晋阳城外佯攻,那么统帅三军的职责自然就归于他一人。 “宋将军,本帅令你率五千偏军,佯攻晋阳南门,阻其出城,勿使其出城援救裴寂便可”,偏军便是杂牌军,本就是战场上的炮灰,若是晋阳城内的唐军果真出来了,这支偏军能拖多久便是多久。 晋阳攻城战,已经转化成了晋阳城外的打援战,晋阳城中的守军反而会成为援军。 “是”,宋金刚此时还是坚持自己内心的想法,应该进攻晋阳城,可是他不会再说出来了。等到刘武周率军离开,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怎么打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即便只有五千偏军,宋金刚也自信可以搅得晋阳城天翻地覆! “诸将各自回去准备,天一黑便行动”,刘武周交代完之后,脸色一阵潮红,今晚便是决定他人生的时刻,成王败寇就在一夜之间。若此战胜,便可趁势攻取晋阳,以其为根据徐徐以图天下,若是不胜,也许只能落得个兵败身死的下场。 与紧锣密鼓厉兵秣马的刘武周军不同,城中的唐军一个多月以来一直固守晋阳城,百战宿卒们有力无处使,还眼见得李元吉在晋阳城中每日游猎强抢妇女。 这支唐军本就是在晋阳操练出来的,大多数都是晋阳本地人。在李元吉的稀疏管理之下,军中士兵每日还能回到家中省亲,尤其是家中妻子女眷姿色过人的,更是日日回家防备着,指不定什么时候齐王就上门抢女人了。 如此一来,城中武备松弛,加之长久无战事,晋阳城的防备已经削弱到了最低点。即便是后来宇文歆从李元吉手中接过掌军大权,想要逆转颓势,也力有不逮。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支百战王师,已经堕落了。 至于另一边来援的裴寂军,长途奔袭本就疲劳不堪,如今终于在晋阳城外驻扎下来。有着裴寂安排的暗哨和轮岗守卫,士兵们大多放心大胆地陷入沉睡。 危机,正在酝酿! 刘武周的军队已经悄悄出了大营,逐渐向裴寂军队驻扎之处摸过去。突击在前的,是一身玄黑狼甲,背负弓箭,腰挎长刀的突厥铁骑,当先一人,正是先锋大将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手持狼头纛,策马驰骋,伴随他的动作,狼旗飘扬,狼骑猎猎,犹如黑夜中的死神一般。 裴寂布置在刘武周营寨之外的暗哨首先发现了这支骑兵,正欲发出警示,便被其中一人冲将过来重重撞击,强大的冲力让他倒飞出去,重重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另外一些暗哨也陆续发现了尉迟敬德率领的突厥军队,想要快马回去报信也是来之不急。 终于,距离裴寂军十多里的地方,一处茂密丛林中的暗哨,等到突厥狼骑疾驰而过之后,才战战兢兢地爬到树上,快速取出警示烟雾点燃,高高扬起。 他的信号烟雾大约持续了将近一刻钟,平日里这么长时间大营里早该看见了,可是今晚月光暗淡,碧空中不见一颗星星,他只能尽量多维持一会儿,希望营寨中有人能看见。 不久,这位暗哨看见一幅令他一生都难以忘记的场面。一支大军,黑压压地跟在尉迟敬德的铁骑身后不远处。黑夜中,他看不清对方究竟有多少人。但是他在高树上,一眼都望不到尽头,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倾巢而出了! 站在高处放烟的他早就被发现了,巨大的“刘”字旗下,一个中年人轻轻一挥手,便有几个士兵冲过来挥刀砍向这棵大树。 在绝望中,大树倒地,暗哨喋血。 裴寂的大营中,高高的了望台上,正有两个唐军士兵在打瞌睡。他们从军多年,却从未遇到敌军夜袭的事情,又是将近夜晚睡觉的时候,正是犯困的时候,自然有些疲倦懈怠。 他们的眼皮一睁一闭,突然,其中一人随意地一抬头,大营不远处的暗哨那里,一缕青烟高高飘扬,他赶紧转身过去摇晃身边的同伴。 “快看”,他伸手一指,正是今日布下暗哨的地方。 “快上报”,旁边那人看见这情形,一瞬间便清醒过来。 两人便一同向下大声喊道:“有敌情”,下面的轮岗守卫的士兵听见这话也是迅速行动,准备做好防备。 不过,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发出警告的那暗哨距此不过十几里,他还是在尉迟敬德的突厥铁骑完全冲过去的时候才开始放烟,营寨高台哨兵看见之时,已经为时过晚。 短短十几里路,骑着草原神驹的恶狼们几分钟便能拍马赶到。事实也是如此,高台上两名哨兵刚刚发出警示,便听见一阵脚下不断震动。抬头一望,五百突厥狼骑已经突进到大营之外。 冲出密林之后,尉迟敬德不再收敛速度,对方肯定已经发现了他们,眼下的关键在于掩杀一轮过去,迅速打唐军一个措手不及。 只见尉迟敬德再次高举狼头纛,大声喊道:“杀”,他便一马当先地冲向唐军营寨,身后的突厥狼骑们听见命令之后,亦是抽出马刀,明晃晃的刀光在月夜下格外渗人。 狠狠一夹马肚子,骑兵全速冲杀。 营寨中充任夜勤守卫的唐军们听见哨兵警示,已经行动起来。他们迅速抬起木栅栏形成一道障碍,木栅栏层次分明错综复杂。每一根木头上面都是削尖,专扎马肚子。若是步兵冲杀或许还能绕开,这是专门针对骑兵的! 栅栏后面的唐军士兵们则是举起长矛,在栅栏后面形成一道道防线。另外一些人赶紧在营寨中大喊“敌袭”,营帐中安睡的唐军将官和士兵猛然惊醒,开始着急地起身披甲。 入夜不深,方才睡着的兵将们骤然被惊醒,都还有些懵。夜间作战也不知道敌军到底有多少人,营寨中一阵骚乱。 尉迟敬德可不管这些,他已经率军冲杀到了唐军营寨门口,远远望见那些栅栏,他轻蔑一笑。 若是中原骑兵,兴许还真就被拦下了,即便能过去恐怕代价也不小,可如今老子带的可是突厥精锐铁骑,常年马上作战的草原汉子。更何况唐军匆忙之间搭建的栅栏也不够宽,纵马一跃便能过去。 只见尉迟敬德冲锋在前,到栅栏边上的时候死命地一拉缰绳,马匹应声高抬两只前腿,飞了起来,竟是直接越过了那些栅栏,冲进了营寨之后。 他身后的突厥汉子们也是如此,常年同中原人作战,他们早已经习惯了汉人的这种阻拦方式。鱼贯似的跟在尉迟敬德身后,皆是一提缰绳策马越过,只有少数几个突厥骑兵未能越过,马匹重重落在木栅栏上,尖锐木棍刺进马肚子里,引得一阵哀鸣。 骑兵骤然冲进未能形成阵型的步兵营寨中,可谓是猛虎入羊群,更何况这些羊群大多数还在营帐中衣衫不整,披甲不完备,兵器不在手,全然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尉迟敬德抽出长刀,借助马匹冲击的强大惯性一刀挥出,阻挡在前的唐军卫兵横过长矛抵挡。 刹那之间,马匹飞过,长刀饮血,这势大力沉的一刀直接斩断了长矛,砍在那士兵的脖子上,顿时血流如注。 尉迟敬德身后的突厥狼骑们大多也如此,马匹跳跃进来之后借势便是一刀,唐军匆忙间形成的防御阵型瞬间被冲散。随后,五百突厥狼骑跟在尉迟敬德身后向营寨的另一边冲杀过去。 唐军中最精锐的一部分士兵已经迅速在中军大帐边上集结,即便是营寨被冲破了,他们也要优先保证裴寂的安全。尉迟敬德远远望见唐军大帐,暗自忖度一番。 突厥狼骑占了先手突袭的优势,若是强攻中军帐,在营寨中滞留太久,等到对方反应过来,自己这点人马怕是要被围困在唐军围歼。 于是,他果断换了方向,绕开中军,往营寨后方掩杀过去。 一路上经过的帐篷多是些普通士兵的帐篷,大多来不及反应便被突厥狼骑一刀一个,收割了性命。 他们不求全歼,一个帐篷里几十个人,能砍几个是几个,砍完就跑。尉迟敬德就带着骑兵这般冲杀着,暗夜中的死神也不过如此了吧。 等到唐军士兵们匆忙穿衣拿上武器出来迎战的时候,他们已经杀到了营寨后方。 此时尉迟敬德一行人甚至不再砍人,而是直接策马狂奔,以求尽快离开营寨。 他们的先锋任务已经完成,先去休整一番,等着后边大军收割的时候再从背后给唐军一刀便是。 冲出营寨,晚风拍打在高速移动的汉子们脸上,吹动了沾染的血迹。尉迟敬德看着自己带领的这群异族人,大口喘着气,又放声大笑。 虽然非我族类,可是这些突厥狼骑用起来可真特么爽啊。 第38章 晋阳失陷 突厥狼骑的奋力冲击虽然声势浩大,却毕竟只有五百人,其主要目的在于打唐军一个措手不及,实际上并未对兵力足有两万的唐军造成致命损伤。可是随之而来的还有刘武周的一万精锐。 唐军士兵在睡梦中被尉迟敬德的五百狼骑骤然冲杀一波,还在起床气阶段,骑兵便已掠过阵地。 很快,又是一阵地震声音,这一次不再像突厥骑兵马匹踏地那般急促,而是整齐划一的沉闷震动,是刘武周大军来了! 被骑兵袭扰的唐军正不知所措,营中乱成一团,各将官的精锐亲兵迅速集结,守卫在自家主将营帐周围,裴寂的中军营帐更是被中军团团保护着。 只留下些杂牌偏军在营帐外圈,首当其冲地遭到贼军进攻。 刘武周的一万精锐步兵,是他从河北起兵时带出来的老底子,非到关键时刻不曾轻易动用。如今的夜袭一开始,他便将自己最大的宝押上了,誓要迅速拿下裴寂的援军。 外间贼军开始越过栅栏开展攻势,中军帐中裴寂正背着手快速踱步,“快,向晋阳城求援,贼人这般声势浩大的进攻,晋阳城外应当空虚才是,让齐王赶紧带兵来援”,他大声吩咐道。 “南衙左英武军给我守住中军大帐,敌军的一只蚊子都不能放过来”,裴寂继续发令。 南衙英武军,乃是拱卫长安的力量之一,分左右两军,李渊派了一半出来,交由裴寂驰援李元吉。 裴寂虽比李元吉强一些,却也有限。骤然被突袭,他也不愿意派出最精锐的部队前往迎战,而是让他们守在自己身边,保命为上。 直面刘武周虎狼之师的,便是裴寂军中的偏师们,爹不疼娘不爱的杂牌军。本就战力不强,突厥狼骑一阵冲杀便已经涣散其军心,如今被刘武周大军正面进攻,招架不及,更遑论反击。 一万精兵挥舞长矛军戟,黑压压的人群瞬间吞噬了唐军营门的军队,气势如泰山压顶。 听见外间的喊杀声,裴寂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本以为抛弃杂军,对方都不一定吃得下,可敌军似乎一瞬间,便推平了营寨边上的非嫡系部队。到底有多少敌军来啊?晋阳城中守军虎视眈眈,你还真敢倾巢而出打我这一支援军啊? 尊重一下晋阳守军啊喂。 等等,消息也发出去好久了,晋阳那边好像确实没有出城援助我,怎么,你们也被夜袭了吗? 裴寂猜对了,晋阳也被袭击了。 宋金刚进攻晋阳的计划没被采纳,却不意味着这个莽夫就不进攻了,他不仅要进攻,还不能大大方方佯攻,而是要悄悄夜袭,以求一举拿下晋阳。 谁跟你分主攻佯攻,谁的战果大谁才是主攻。若是能以五千兵马奇袭拿下晋阳城,不比吃个小小援军的胃口大多了。 宋金刚虽莽,却不是胡来,他有内应。 裴寂那边打得热火朝天,晋阳城内外却是一片沉寂,静得连护城河里的水声都听得清。 晋阳城上的唐军居高望远,早早便发现了刘武周大军的异动,上报宇文歆之后,宇文歆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战机。可是军队调度大权不在他这里,李元吉又不愿意出城作战,宇文歆也只能看着干着急。 这夜,皓首苍髯的宇文歆登上城门楼,晋阳在唐王李渊十多年如一日的经营之下,早已经固若金汤,堪称北方第一大要塞。 坐拥铁桶一般的晋阳,宇文歆却无半点安心,这支骁勇善战的军队,已经在他和李元吉手中废掉了。几个月前,这支虎师都还在凉州一带纵横驰骋,大破薛仁杲。可如今竟受困在这孤城之中坐以待毙。单说这城门守军,当初在秦王麾下时,谁人敢打瞌睡? “千古骂名啊”,宇文歆微微叹气,扶着城墙边缘,小声说道。 突然,西南边裴寂军营寨中火光冲天,更有多处狼烟高高飘扬,都快要染红了那一片夜空。宇文歆当即明白,刘武周已经夜袭裴寂军了,他们也该行动起来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裴寂坐拥两万大军,没那么容易被吃掉。 一旦裴寂拖住了刘武周主力,城中唐军一拥而上,先推平了城外贼军大营,再驰援裴寂,前后夹击,一举拿下刘武周也有可能。再不济,也好过在城中窝囊着什么都不做吧。 宇文歆当即决定去找李元吉。 唐王府中,李元吉尚未休息,灯火通明的正厅上,李元吉和窦诞各自怀抱一个美人,手中端着酒杯,觥筹交错间美人巧笑倩兮,正厅中间,身着片缕的女子正翩翩起舞,不时显露出美好的身形。 宇文歆几乎是冲进来的,不曾通传。见到李元吉这般沉迷享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宇文将军,何事如此惊慌”,宇文歆生气,李元吉也不遑多让,这个老头白天就来烦自己,到了晚上也让人不得安生,当真可恶。 “主帅,末将方才登上城楼,见西南方向火光冲天,狼烟欲警,裴寂的援军怕是被刘武周趁夜偷袭了” “啊,那可如何是好”,李元吉大惊失色,霎时推开了身边的美人,上前走到宇文歆身边,如今他已然成为李元吉的主心骨了。 “依末将之见,刘武周出兵夜袭,其大营必然空虚,不如我军精锐出城劫其大营,趁势驰援裴寂,从背后捅刘武周一刀” “精锐出城了,晋阳怎么办,若这是刘武周的调虎离山之计呢”,一旁的窦诞幽幽开口,他的年纪比之李元吉大上一些,作为李渊正妻窦氏的内侄,他在李唐王朝中也混了个官职。 李渊还将次女襄阳公主嫁与都诞,如今又让他随李元吉一同来到晋阳刷战绩。 只是这两人臭味相投,没有李渊的束缚,都放纵了天性,每日只管打猎游玩了。 “总不能眼见裴寂大军受袭不援救吧”,宇文歆有些着急了,作为军中将领,他这一辈子没操心过朝堂的勾心斗角,冷不丁地被窦诞这么一问,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反问回去。 “那本都尉倒要问问宇文将军了,是区区一个裴寂重要,还是晋阳城重要”,窦诞嘴角一翘,冷哼一声,继续发难。他这个所谓都尉官职是驸马都尉,娶公主的附带官职,本来没什么实权的。但是谁让这里权柄最重的,是与自己要好的小舅子李元吉呢。 “当然,是晋阳城重要,可是”,忠厚老实的宇文歆哪里经历过这种斗嘴的场面,瞬间陷入了窦诞的语言陷阱。 “那便没有什么可是了,宇文将军回去做好防备便是”,窦诞已经彻底占据了主动权,冷声让他离开。 宇文歆只能转头看向李元吉,方才还焦急向他求计的李元吉却紧紧闭着眼睛,似乎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窦诞这般胆大妄为,未必没有李元吉在背后撑腰。 也许是窦诞作为近臣,敏锐地发现了李元吉对于宇文歆隐藏的不满,如今揣摩上意的他故意为之罢了。从李元吉的反应看来,窦诞知道自己做对了。 “哎,那我便向皇上上书”,宇文歆是兵遇上秀才,辩礼辩不过。不过他隐隐明白,这场仗已经必输无疑了,提前写信告诉李渊还能撇清自己的一些干系。 “你自便”,李元吉开口了,却是冷冷的一声。本来,他对于这个一直给自己擦屁股的老将还有些尊重,如今见他竟然要拿父皇来压自己,李元吉作为年轻人的火气一上来,也彻底翻脸了。 “末将告退”,宇文歆大喊道,似乎在发泄心中不满。 出去之后,跟在宇文歆之后的亲兵问道:“将军,当真不去救裴公么” “救,当然要救,待老夫回去写上一封奏折”,是的,宇文歆并没有告诉李元吉自己真实的想法,他本想去驰援裴寂,却告诉李元吉想劫贼军大营。 李元吉已经被彻底打怂了。贪功如他,若是连劫营都不答应,更不用说冒险营救友军了。 “可是没有里面那纨绔的手令,怕是调动不了军队啊”,宇文歆和李元吉翻脸之后,这亲兵自然也不再尊称李元吉了。 “罢了,便带上我的亲兵随从吧,再要上一些偏军,凑个五千人便是。无论如何,不能不救裴寂”,宇文歆迎着晚风,仰天长叹一声,微微说道。 这亲兵领了命令,便去召集军队了。 宇文歆回到自己府上,取下盔甲,凌乱的白发平添几分苍老色彩,他静静地坐到桌案旁,磨墨挥毫。 “罪臣宇文歆敬上,伏惟陛下钧鉴。臣蒙天恩隆厚,以朽木之躯随军远行拱卫潜京。然刘贼猖狂,连下我榆次、平遥,兵锋直指晋阳。齐王见其声威日盛,驻守晋阳以待援军。右仆射裴公率军来援,臣观刘贼有倾巢以击之意。今夜果见刘贼夜袭裴军,困守晋阳两月,我军乃得此千载良机,臣欲出城决战刘贼以报陛下。然齐王耽于游乐,末将力劝无果。自感兵败在即,末将无颜再见陛下,唯有抗命率军以援裴公。此战若胜,臣当归于长安自缚请罪,若败,臣自会马革裹尸,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宇文歆吵架功夫不行,写个陈情书告告状诉诉苦还是没问题,他将书信仔细封装好,挑了几个亲信令其送回长安,随即披甲准备出城。 宇文歆的亲兵和连月以来被他折服的偏军们已经集结完毕,大约有五千人。 宇文歆看向这些违抗军令追随自己的战士,异常动容,想要说些什么,却感觉自己鼻头一酸。 临了,唯有长戟一挥,大喝道,“出发”,大军趁着夜色出了晋阳南门,直奔裴寂驻地而去。 与此同时,见到城中守军行动感的宋金刚微微一笑,居然还真有人去救援裴寂啊。 宋金刚可不打算去截断这支部队,若是他们真能前后夹击拿下刘武周更好。到时候自己拿下晋阳,便能名正言顺地统领义军。 即便刘武周侥幸获胜,恐怕也是元气大伤,到时候义军中到底谁说了算也未可知。 宋金刚做好了防备,这支军队若是来劫自己大营的可不好办了,毕竟自己的计划过了今晚便无良机了。所幸,宇文歆率军绕开了宋金刚所在的贼军大营,往西南边的裴寂军营而去。 宋金刚见此情形微微一笑,便让你们去狗咬狗吧,老子要晋阳! 宋金刚率军悄悄出了营寨,自从李元吉驻扎晋阳之后,城门防备本来颇为严格。 可是几个月下来,军纪涣散人心思变之后,城门守军形同虚设,今晚更是少了宇文歆的亲兵和执行任务的偏军,更是空虚不已。 晋阳城南门,被人从城里摸上来了,城楼上只有稀稀拉拉的二三十个守军,而摸上来的唐军竟有数十人。是的,摸上来的是唐军自己人,这些兵丁大多是晋阳本地的良家子,被征入军训练十余年,随秦王征战天下立功无数。 几个月前回到晋阳老家,这些人满心欢喜,作为大唐军队中的佼佼者,他们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不过,这些人有一个悲哀的共同点,他们有一个貌美的母亲、妻子、妹妹或者女儿,还有少数人是有着俊秀的儿子。几个月间,这些老实人的家人不曾被刘武周戕害,反而遭了李元吉的毒手。 他们痛恨李元吉,便悄悄联系上了城外的宋金刚,承诺帮他打开城门。 今夜,这群家庭破碎的汉子摸上了城门楼,轻巧地结果了犯困的守军,迅速放下了吊桥。 城外埋伏许久的宋金刚见城门放下,大喝一声:“弟兄们,咱们偏军立功受赏的时候到了,入晋阳城中,三日不封刀”。良机千载难逢,宋金刚满脸潮红,身后的军队听见他这话更是双眼猩红。 所谓三日不封刀,便是城破之后任由士兵烧杀抢掠三天三夜。 夜色掩映之下,这群虎狼冲入了晋阳城。 唐王府中,李元吉全身赤裸,正抱着两个美姬行房,方才吃过灵丹妙药的他战意满满,誓要发泄心中烦闷。 突然,喊杀声大作,房外的侍卫大喊道:“殿下,贼军杀进来了”。 正奋力冲杀的李元吉骤然被打断,瞬时瘫软了下来,僵硬挺直的身子软在床上,焦急地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快去寻宇文将军”,他已经荒废许久,城中布防都不太清楚。此时只想赶紧找宇文歆。 等到李元吉匆忙穿好衣服来到前厅之时,窦诞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 “宇文将军呢,他怎么还没来”,李元吉双手抓住窦诞双臂,问道。 “宇文将军一个时辰前带兵出城了”,身边的一个侍卫说道。 “啊?怎么不汇报我?” “宇文将军带的是他的亲兵和一些偏军,殿下您方才不见人的”,侍卫小心翼翼地回答,心里却吐糟着,你李元吉行房的时候,谁敢进去打扰。 “那现在怎么办”,宇文歆不在,李元吉转向窦诞问道。 “我也不知道,不如我们逃吧”,窦诞也是个懦弱的性子,遇到这种事情的第一想法便是跑路。 “对,对,对,回长安,回长安就好了”,李元吉语无伦次地说着。 “快去召集军队,撤回长安”,他向着身边亲卫大声吼叫。 史书记载,这一夜,刘武周亲率一万精锐,以尉迟敬德为先锋,夜袭裴寂。突厥狼骑以一当十锐不可当,裴寂的两万援军近乎全灭,仅以身免,若非宇文歆及时驰援,裴寂怕是也要死在乱军之中。晋阳城中则是一个震惊世人的消息,贼将宋金刚率五千偏军,在晋阳本地士兵的里应外合之下,攻破晋阳城。镇北将军齐王李元吉不战而逃,城中守军溃散,晋阳失陷。 还有一桩野史,贼军进城时,齐王李元吉正在行房。叛军的喊杀声惊吓到了李元吉,从此不能人道,反而崇尚男风了。也不知他百年之后,谥号会是个灵字还是懿字。 第39章 长安反应 晋阳失陷的消息如纸片般传来,坐拥关中河东大片土地,所到之处诸侯败亡的大唐精锐,战败了! 贼军已然拿下了晋阳,城中现在已经是一片尸山火海人间地狱。晋阳城的众多李氏宗亲,早已经迁徙到了长安,可总还有些不愿离乡的老人留在晋阳,如今生死未知。 消息传来,满朝文武近乎“惊厥”,天下间哪有这种惨败? 晋阳起兵三年多以来,大唐一路顺风顺水,短短几个月便攻占长安。 占据关中之后,大唐四面出击频频奏凯,似乎席卷天下已经定局。 这一战,让满朝上下醒转过来,不是李渊的兵马秋风扫落叶,而是秦王李世民横压当世群雄。 朝堂上,支持秦王李世民的臣子们面容庄重,似乎还在为晋阳而悲哀,却在心底不断发笑。他们正幸灾乐祸,你们不打败仗,秦王怎么领兵,我们怎么立功。 开国时期,总是需要站队立功的,跟对了人,以后几百年子孙的荣华富贵就都有了。 朝臣们看着龙椅上一言不发的李渊,还有站在下首第一个的太子李建成,心里却都在期待秦王李世民能站出来挑起大梁。 可是,李建成身后哪里有李世民的身影。 秦王李世民病了,李元吉战败溃逃,晋阳陷落的消息传回来当天,秦王就病了。李渊赶紧派出太医前往诊治,结果是秦王脉象如常,全身乏力卧病在床应当是心病所致。 一时间,整个长安都陷入了死寂,沉默的几天里,更多的消息传来。 共有两处战场,晋阳城南的裴寂援军大营遭到夜袭。 刘武周手下先锋尉迟敬德率领突厥人一马当先,冲散了唐军阵营,随后贼首刘武周亲率大军一拥而上,收拾了裴寂的两万援军。 晋阳城中,请战不成的副将宇文歆留下一封陈情书,带着亲兵家将和偏军救下了裴寂。 一战过后,裴寂手下兵马所剩无几,一整个威风凛凛的左英武军,连人带番号被成建制消灭。 裴寂已经在回京谢罪的路上,宇文歆辅佐镇北将军李元吉,却遭此大败。自感无颜面见圣上,决意率领亲兵家将就地征战,只求战死。 随着消息传来,长安的聪明人们逐渐品出了不对劲的味道。贼军拢共不过几万人,能一夜击溃两万唐军,刘武周至少也得是主力尽出了吧。 晋阳城中的唐军精锐不去救援不说,还让对方剩下的人把城破了,李元吉是干什么吃的? 最终确切消息,贼将宋金刚率领五千偏军,用内应赚开了城门。 三四万晋阳精卒,便是在晋阳城中巷战也足以收拾宋金刚了。 可是李元吉偏偏一箭未放,一军未遣,直接带着人跑了。他在前面跑得快,宋金刚在后面追得猛。 战事便是如此,哪边气势强便占据上风,宋金刚五千人追着三万多人撵。一路上,唐军死伤无数,大败溃逃。可怜几万唐军精锐,稀里糊涂的被消耗殆尽。 具体消息传来之后,病了好几天的秦王李世民终于上朝了。 李世民年方二十,身形高大威武不凡,眉宇间一股少年英气。头戴一顶玄黄紫金冠,身穿浅黄四爪大蠎服,脚踏漆黑祥云靴。作为太穆皇后窦氏和李渊的嫡次子,同亲姐李木兰一样,他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秀外慧中。 李世民是最后到朝堂的,他从门外进来,日光照射之下,影子颀长,光芒万丈。 群臣的眼神更是齐刷刷集中在他身上。眼下,他就是大唐的救星。 最近几日下来,刘武周宋金刚合兵一处,鲸吞并州,席卷山西。整个黄河以东,大唐只余晋西南一处孤地,连长安城中都人人自危。 李世民进来之时,李渊正在发表意见,“贼势如此,难与争锋,宜弃大河以东谨守关西而已”,见到称病几天的李世民进来,李渊停住了口。 他在心底里是愧对李世民的,毕竟若不是他弃用李世民,强行扶李元吉领兵挂帅,也不会得此惨败。若是一开始就让李世民出征,虽然胜负未知,至少不会落得如此惨败。 如今丢了晋阳不说,还要李世民前往收拾烂摊子。 更何况,自己正发表退缩意见的时候,李世民就进来了。父子对视略显尴尬。大业十一年,杨广巡幸北方被起义军围困,李渊不敢援救,十六岁的李世民登场驰援。大业十四年,李渊晋阳起兵,在潼关遭遇隋将宋老生顽强抵抗,萌生退守晋阳的打算。也是李世民陈清利弊,力主进攻,随后更是亲自上战场擒杀宋老生,为大唐夺取关中奠定如今问鼎之势。 每一次,李渊退却的时候,李世民竭力劝阻,又如战神般横推一切敌手。 “儿臣叩见父皇”,李世民微微低头,向李渊行礼,随后便站到了太子李建成身后,似乎没听见李渊方才的话一般。 李渊作为父亲,却感觉自己在李世民面前时常矮了一头。这个儿子已经多次挺身而出,英勇扭转局面了。如今,李渊又一次决策失误,又一次萌生怯意,又要依仗这个儿子来救场了。 李渊并不指望李世民能化腐朽为神奇,反攻刘武周光复晋阳,毕竟大唐打天下的精锐已经消耗殆尽,唯愿李世民守住现有地盘而已。 “诸位都说说,有何意见”,李渊见李世民躲在李建成身后划水,自己方才的计划也不说了,而是故作轻松地一笑,随后问道。 李渊和群臣的目光,都看向了一个方向。如今大唐已到存亡之时,唯有秦王靠得住。 李世民感受到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炽热目光,也不再躲避,侧身出列。 “父皇,儿臣以为,应当速速驰援并州,反击贼军”,果然还是李世民一如既往的味道,刚猛无匹,进攻为上。 “秦王殿下,如今我军伤亡过大,叛军兵锋正盛,恐怕不宜再战啊”,文臣班列中走出一人,正是太子中舍人王珪。 满朝文武尽是些秦王党徒,秦王要战,他们自然没意见。太子一党则不然,好不容易陛下才压制了秦王的势力,如今虽然李元吉新败,他们却也不愿意见到李世民东山再起。 王珪自觉出于一片公心,上前提出反对意见。 这既是为了大唐,也是为了太子啊。若真让秦王领兵挂帅,侥幸再胜的话,太子怕是再难有翻身之机。王珪也十分无奈啊,他看得出来李渊有雪藏李世民的意思,然而李元吉这废物竟然打出这种战绩,从今往后,太子手下的人怕是没有领军挂帅的机会了。 大唐军事,将尽数操于秦王之手。皇帝和东宫不掌兵权,取乱之道啊。 “王大人,你也知贼军气势正盛,若是再攻我关中呢?此战已有突厥在后推波助澜,若是贼军与突厥两面齐进,我大唐又当如何”,李世民淡淡说道,如今他挂帅已经势成骑虎,不得不行。 虽然朝堂上如何吵闹都不会影响自己的行军计划,可是郁闷了好几个月的李世民现在心情不错,愿意同王珪多说几句。 “这”,王珪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王大人莫非是不信孤王?”,李世民继续追问。 “好了”,李渊出言制止。 李世民和王珪不再看向对方,都转身抬头面向李渊。 “着秦王李世民为将,率左右羽林军,威、武、骁三卫前往河东,抵御贼寇” “得令”,李世民收敛了笑容,沉声回应。至少机会给到自己了,虽然带的都是长安的新军,还要面对兵败如山倒的劣势局面。 “此外,着永安王李孝基、陕州总管于筠、工部尚书独孤怀恩、内史侍郎唐俭各令一卫,从旁协助,不得使贼军踏过黄河一步”,李渊不停下着命令,长安的守备力量都被抽出大半。 朝堂上的会议很快结束,秦王府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憋屈了大半年秦王府文官武将们面上一片欣喜。 与之相对应,平阳府外则是一如往常。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训练,平阳军中的女兵已经像是一支军队的样子了。初期的体能拉练之后,李木兰最终精挑细选出了五百人。 这五百人目前已经全面转入弓箭训练,只有长兵器远射程才能让女子在战场上避免近身肉搏的致命缺陷。至于近战问题,李木兰根本没有考虑过。 这支平阳军的最大作用,应当是在守城的时候。 自从训练进入正轨之后,李木兰和初雪也轻松了些,将任务分配下去之后,监督着便是。 一个月以来,宇文禅和李木兰两人相见时,做的最多的就是在长安压马路。 李木兰很小心,仔细地藏着自己,至今没有被谁认出来过。 只要没被发现,我的人设就不算崩。 她已经习惯于主动牵手了,甚至高兴了还会穿过宇文禅的手肘抱着他的手臂,美好的丰盈在宇文禅手臂上不断磨蹭,引得他一阵心猿意马。 初雪自从闲下来之后也时常跟在两人身后,看见李木兰这副样子,她不知是高兴还是无语的好,居然真有人能降服殿下啊。 晋阳陷落的消息传来时,宇文禅正和李木兰在办公室里下棋。桌案上卷宗尽除,只余一副棋盘,四角亮黑香炉中飘出淡淡青烟。两人都是便装,轻轻地举起落下,上面脑力交锋,桌下四脚互不相让,当真惬意。 “殿下,晋阳丢了”,初雪走进来,看着胡闹的两人,轻轻说道。她已经习惯了李木兰和宇文禅在她面前略带秀恩爱意味的表现。 “哦,知道了”,李木兰轻轻应了一声,平静得似乎丢的不是自己老家一般。 无他,一个多月之前就确定的事情,实在没有惊讶的必要。 李木兰如今对于宇文禅有着绝对的信任,他说的话,会成为现实。 晋阳会丢,二弟会挂帅出征,我会成为名留青史的巾帼英雄。 还有,他会是我的…… “这般悠闲的日子怕是没几天了”,初雪出去之后,宇文禅幽幽说道。 “是啊,不出意外二弟便要挂帅出征了,你当真不与我同去么”,平阳公主李木兰开口问道,她还是喜欢宇文禅在自己身边的感觉,无论是他运筹帷幄给自己带来的信心,还是死缠烂打的色狼习性。 若是宇文禅不在,她的心中怕是会少了一根主心骨。 “不”,宇文禅轻轻摇头,看着李木兰略带可怜的表情,他十分动容。 但是他这一次不能去,如今的他还是个黑户,不能直接出来。 只有等到孔颖达出山之后,他才能洗白自己的身份,随孔颖达一道出现在大唐的朝堂之上。到那时,无论是借由秦王李世民的路子,还是走李木兰的后门,他皆可去得。 “好吧”,李木兰微微嘟嘴,表示不满。跟宇文禅在一起久了之后,她发现自己在他面前简直就是个小女孩。明明已经出宫开府,甚至还是有史以来唯一拥有私军的公主了,她却始终拿捏不了宇文禅,甚至觉得自己一直在按照他的节奏来做事。 虽然被动很舒服,但是还是有些奇奇怪怪的。 “我会时常给你写信的”,宇文禅不再看棋盘,而是将手轻轻伸过去,握住李木兰的手,盯着她说道。 “好”,见他这般说,李木兰也只能如此了。 这一个月,李木兰重启了对于宇文禅身份的查探,毕竟是可能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却从来不告诉自己关于他家中的事情,李木兰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不是相亲那般,非要问对方的身高体重,车房情况和家世背景。可是自由恋爱也需要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家庭啊。 遗憾的是,宇文禅似乎就是半年多之前凭空出现在了终南山,随后拜孔颖达为师学习,之前的事情一概不知。 李木兰也尝试旁敲侧击问过,都被宇文禅敷衍了过去。 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这才是让你不敢跟我出征的原因吗?无论如何,我会查明白的。李木兰在心中暗自想道。 第40章 出征前 前些天还卧病在床需要太医诊治的秦王如今意气风发,正在长安调兵遣将准备出征。 只有少数人注意到,他点的将里有一位身无官职的尊贵人物。 平阳公主李木兰,以及她的平阳军。 五百人的私军显然掀不起什么水花,没有不长眼的大臣敢在这个时候触李世民的霉头。 李元吉兵败之后,李世民故意称病不出的几天里,长安勋贵们提心吊胆的日子犹在眼前。如今秦王愿意领兵作战,带个花瓶去打仗算什么。 出征之前,谁敢让李世民不爽,李世民就敢用谁祭旗。 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李木兰的军队被编入了大唐军队的中军。 出发前三天,宇文禅从终南山上下来,他要和李木兰交代些事情。 这是两人最大的机会。抓住这一次,打出平阳军的名声,再往后李木兰随军出征自然是水到渠成。可若是不能取得战果,也许这一切都会被抹杀在萌芽中。 李木兰并未告知宇文禅她和李渊的赌局,她并不想给他压力。 两人只是在平阳府中对坐饮茶。地上铺着不知是何种动物毛皮的黄色垫子,异常柔软,宇文禅和李木兰席地相对而坐,小巧的方形几案摆在两人中间。 李木兰正摆动芊芊素手,熟稔地为宇文禅泡茶。 临近出发,再做过多训练也没有必要,今日的日常训练之后,她给女兵们放了假。 要上战场了,这五百人已经是她精细挑选出来的,三天时间可以回去省亲,顺便留下些交代什么的。毕竟是女军,与正常军队不可同日而语,既是给女兵们放假,也是给自己放假。 她泡完茶,之后将杯子轻轻递给宇文禅,动作有些快,杯中茶水都要荡漾出来。 宇文禅轻轻接过,两手相触,感受到她的柔软,很难想象这是一双能拉开十钧弓箭的手。 一段时间以来,李木兰早已习惯了这般的接触,递过茶杯之后,只是轻轻地看着宇文禅。一手撑在自己下颌,清丽的容颜被她轻轻托住,发丝在两鬓轻轻摆动,颇有一种俏皮少女的感觉,虽然她的脸蛋气鼓鼓的。 宇文禅当然知道她的意思,大姑娘上轿,第一遭。一个女子上战场,虽然大臣们敢怒不敢言,私下的言语中伤和纷纷议论是无法避免的。 李木兰表面平静,心里的压力却很大,尤其是,宇文禅不能同自己一起出征的时候。 虽然有信心,可是没上战场之前,谁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李木兰对于战场的认知,终究还是在纸上谈兵阶段。论年龄,李世民是弟弟,论军事,她才是欠缺了一大截的那个。 在她的美好畅想中,应当是自己和宇文禅携手出征,共同统领平阳军。到前线之后,自己适时将宇文禅介绍给二弟,这个小没良心的只要能建言献策助大唐夺回晋阳,到那时自然登堂入室,她也有了告诉父皇的底气。 即便宇文禅不能立下奇功,在硝烟战火中跟情郎同生共死,也不可谓一种浪漫。然而方才李木兰近乎撒娇的语气都不能劝动宇文禅跟自己一同出征。 所以,她在生气。 “好啦,别气啦”,宇文禅轻轻抿了一口茶,清香扑鼻,却有些烫嘴。随后他伸手去握李木兰的手。 她轻巧躲过,宇文禅不放弃地继续追击,盘膝坐着的他上半身贴近过来。 李木兰的手都快要躲到桌子下面了,还是被他捉住。 “干嘛呀”,她大声说着,不陪我出征,也不哄我,尽想着占便宜。 “宝儿,下一次,下一次你再出征,我一定陪你”,宇文禅见她抗拒的样子也不生气,轻轻笑着说道。这声“宝儿”是他上次尝试唤她“木兰”失败之后的衍生物,总不能一直唤“殿下”吧,她也未必愿意。第一次听见的时候,李木兰气得揪了揪他的耳朵,可后来竟也习惯了他在私下场合这般唤自己。 宇文禅感觉自己就像是嘴里说着“下次一定”的渣男一般,可是除了承诺,他又能如何呢。他又何尝不着急,李世民的动作实在是很快,历史上的李世民,几乎只用了大业十四年到武德四年这短短四五年时间,便横扫群雄一统天下。 宇文禅感觉自己需要尽快出仕,再晚的话,敌军都快被消灭完了。 我发育半天,等我出山结果队友都把对面杀完了,这算个什么事。 给宇文禅吃下定心丸的是近期的一封信,来自于李淳风的信。他背着袁天罡进行了测算,结果不甚详细。李淳风信中的意思很简单,顺应本心。 宇文禅很快给他回信,讲述了自己近期的烦恼事情,后来给他回信的是袁天罡,老牛鼻子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并表示会劝孔颖达尽快入仕。 李木兰听见宇文禅松口,有些惊讶,转脸过来,不可思议地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渣男信誓旦旦地拍胸脯。 “到时候看你表现”,她故作高傲地轻轻抬头,挑衅似的看着他说道,嘴角的上扬却是抑制不住的,就连手上的抗拒动作都减轻了许多。 宇文禅趁势过来贴着她坐着,她身后便是木制屏风。方才两人进行小手追逐战的时候,李木兰的身子就已经贴近了屏风,如今更是完全依靠在屏风上。 宇文禅贴近过来,也背靠着屏风,两人的双肩紧紧贴在一起。 初雪和紫玉早就出去了,房内只余下他们两人,虽然已是秋日,李木兰却感受到一阵热气升腾。 宇文禅何尝不是,前世今生两辈子,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贴近一个女孩子,还是自己的心上人,一股暧昧的情绪在两人之间酝酿着。 李木兰俏脸逐渐泛红,有些羞涩,但是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似乎也没太大必要。 她的身子轻轻颤动着,身下的挺翘微微侧移,似乎想要逃离他身边,可是宇文禅却是不依不饶,死死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跑开。 似乎是宇文禅的动作太大,她柔弱无骨的身子被带过来,偏倒在他肩头。 许是觉得这般太过暧昧,李木兰想要起身离开,便听见身边的色狼幽幽开口,“宝儿,想听听我的后续安排么” 靠在他肩头还没来得及离开的美人额头微微动了下,她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可是此时氛围太过奇怪,她不愿意说话,只能轻轻动了动被他握住的手。 美人纤如葱管的素手在他手里勾连,宇文禅感觉自己的手心一阵痒,自然也明白了这是她的暗号。 “有秦王出马,平定刘武周自然是不在话下,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盘踞洛阳的伪郑国王世充将会出兵援助刘武周”,宇文禅不曾偏头看他,而是平视前方,淡淡说道。 对于隋末诸势力的地域范围和基本情况,这半年多下来,他还是能一口清的。结合自己的记忆和当前的形势,很容易就能分析出这些东西。 “突厥人有可能在扫平刘武周的战役中横插一脚,毕竟,刘武周还是突厥名义上的定杨可汗。况且,并州北邻草原,晋阳又是河东枢纽,若是晋阳落入突厥人手中,彼可闲庭信步马踏中原”,宇文禅分析道,很多时候,自己所思所想多了,往往能够串联起来。 这一细想之下,战争当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单论一个刘武周也许不足为惧,可是周边诸多虎狼势力唇亡齿寒,合力迎战,大唐也未必能讨到便宜。 宇文禅没有注意到,本来只是偏头靠在他肩头羞得闭眼的李木兰,此时已经睁大双眼,目露神采。 强大的男人,总是富有极强的吸引力,这种强大,既可以是个人武力上的强大,也可以是运筹帷幄决算千里的自信。 霸王举鼎,亡秦必楚,破釜沉舟胜章邯,何等的威武霸气。 诸葛孔明,羽扇纶巾,神机妙算定战局,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李木兰完全被宇文禅这副指点江山的样子征服了,看向他的眼神都从轻松惬意变成了饱含深情。 这就是我随手一箭救下的男人吗。 “不过,有秦王出马,一切都不是问题。只是需要注意,刘武周手下有一员大将名唤尉迟敬德,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若是遇上,一定要避其锋芒”,对于刘武周的势力,宇文禅做过精细的研究。 尉迟敬德,自然就是后来跟随李世民鞍前马后,在玄武门临机决断,斩杀李建成、李元吉,将人头扔到李渊面前的尉迟恭,真正的绝世猛人。 未来的玄武门mvp啊,自然要严加提防。 从后来李世民在位时期尉迟恭的官职地位来看,他在玄武门卖力的表现当然被记在心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前期威望名声更高,但在玄武门之变的关键时刻选择划水的秦叔宝,贞观一朝几乎没有太多的存在感。 所以说,只要跟对了领导,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肯卖力。领导大权在握之后,是不会忘记这种亲信的。 “是吗,我记住了”,李木兰如今对于宇文禅的话生不出半点质疑。不过他方才好像提到了突厥,李木兰突然想起来了一个消息。 “关于突厥,我这里也有一个情报呢”,她抿嘴微笑,说道。 “哦,是什么消息啊”,宇文禅听到她主动开口,还是突厥方面的情报,有些好奇。 “说出来有什么意思,你方才不是能掐会算么,不妨猜一猜”,李木兰俏皮地说道。 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总是格外轻松,宇文禅噗嗤一笑,她果然被自己带得像个后世的恋爱花季少女了,他眼光一转,看向她认真问道,“猜出来有奖励么” 宇文禅故意用一种阴恻恻的笑容看着他,还低头看向某处,眼神意味不明。 李木兰见他这般看着自己,娇羞异常,却也不信他当真能算出那般奇事,当即说道:“猜出来再说”,说罢将头仰天四十五度,用鼻孔看向宇文禅,一副高傲凤凰的样子。 宇文禅见她这般可爱,沉吟片刻,“那我可猜了,猜错了你不许抵赖” “我可是大唐平阳公主,可不像某人,明明说好了过宫城的时候不牵,还要悄悄摸过来”,她话语里夹枪带棒,声音倒是十分柔和,打情骂俏似的。 宇文禅空着的那只手握做拳状,食指轻轻贴在额头,做出世界名画《思考者》的样子,似乎被这个问题难到了。 见他这般动作,李木兰的笑容更盛,“怎么了,宇文诸葛先生,猜不到了吧” “是呢,还请美丽大方的平阳殿下给点提示呢”,宇文禅能屈能伸,为了奖励,他什么招数都得用上。 “呵呵,叫声姐姐来听听”,她的女王范上来了。 “好姐姐”,宇文禅声音清冷,语速极快,仿佛一个高冷少年被逼无奈这般唤她。 她反倒是发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宇文禅当真太对她的胃口了。 “好吧,既然你唤姐姐了,姐姐便指点你一番,我既然都说到突厥了,自然是与我们相关联的事情” 其实这几本都算是给出半个参考答案了,既然是两人相关的突厥之事,自然只能是咄苾,那咄苾如何了才能引起大唐的注意呢。 肯定不是咄苾回到草原这般简单的事情,联想到咄苾的身份,答案简直呼之欲出了。 “莫非咄苾继位做草原汗王了?”,宇文禅答道。 那边的李木兰有些懊恼,他本就是顶聪明的,自己这般提示不就是明摆着告诉他么。 “不行,这个是我提醒你的,不算”,不打算履约的美人小嘴一嘟,作势就要耍赖。 “不行,你可是大唐平阳公主,可不像某人明明说好了过宫城的时候不牵,还要悄悄摸过去”,宇文禅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原话奉还。 “反正就是不算”,废话,她可是女子,还是在宇文禅面前,耍赖也不能算的,否则岂不是便宜了这个色狼,虽然迟早要便宜他,不过宜晚不宜早。 宇文禅可没管这么多,他轻轻偏头,逐渐贴近了李木兰。 李木兰坐在地上,腿脚都有些麻木了,见到他靠过来连忙想要躲开,可是骤然一动,腿上传来一阵不可名状的酥麻感,直让她难以忍受。 宇文禅则是趁势欺身而上,贴近了她,温热的呼吸拍打在她精致的脸庞上。 看见他近在咫尺的俊脸,李木兰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反抗,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左右都是你,早晚都是你,闭眼开摆。 良久,他感受到他炽热的唇贴在自己脸庞,轻轻一触便离开了。 “先收点利息,剩下的等你回来再兑现” 李木兰心想,这辈子便是你了吧,你可真是把我拿捏得死死的。 明明已经闭眼任你施为了,可是却又这般尊重自己,她很感动,甚至想要主动补偿他。 罢了,等到战事结束,来日方长。 第41章 初吻,出征 宇文禅终究没有和李木兰太过亲近,现在的自己,没有一丝丝尚公主的资格。大家总是嘴上说着想找富婆,真到这种时候,即便对方是愿意的,自己心中仍旧会有一根刺。 所以,男儿当自强。 出征前一天,宇文禅和李木兰依依惜别,两人的关系见不得光,没有必要明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分离。 明晨,李木兰将会率领史无前例的女军出征。 曾经的私人办公室已经变成了两人幽会的爱巢。 虽然二人至今清清白白的,外间的初雪和紫玉可不一定这般想。 分别在即,李木兰红着脸,主动拉过宇文禅贴近自己,两人背靠屏风,互相倚靠着对方,身形低上一些的李木兰此时显得格外小鸟依人。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万籁俱寂的房内,只有轻微的肌肤相交之声,李木兰抓着他的手不断抚摸着,似乎要在出发之前记住他的感觉。 昨日那般氛围,她分明引颈相候了,这人却只在她的脸蛋上亲亲一点,完全没有尽兴啊。 要知道,女子单独在自己情郎身边的时候,也是放得开的。 一想到接下来不知道多长时间都要一直分开,加之初上战场的焦虑,李木兰此时格外烦躁。 烦躁就需要发泄,她并非飞扬跋扈欺凌弱小的权贵,如今更没有心情外出打猎,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一个发泄自己情绪的点。 只能用自己的柔荑轻轻摩擦着宇文禅的手。 等等,身边不就是他么,我可以找他啊。 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李木兰侧目看着一脸享受的宇文禅,越看越气。她一咬牙便狠狠揉捏了他的手一下。 正惬意享受美人小手的宇文禅猛然被掐,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张着嘴转头看向她。 姑奶奶,你怎么又生气了呀。 可是,他刚刚转过头,便看到这世间难寻的倩影贴近自己,她的呼吸很急促。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她也没有经验,全凭着情绪加持,狠狠朝他脸上撞过来。 是的,李木兰是用撞的,根本不是一般女子的轻柔贴近,而是带有独属于李木兰的女将军的力量。 她还在心中想着,顾不得许多了,只要我们彻底贴近,他便看不见我的脸了。 终究还是没经验,两人的鼻头狠狠碰撞,李木兰甚至被撞得后退了些,伸手抚摸自己碰得生疼的琼鼻。宇文禅也不遑多让,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 “干嘛呀”,又是掐又是撞的,宇文禅也很不解,可是看见她有些疼又很委屈的表情,本有些生冷的语气都轻柔了几分。 李木兰只是抿着嘴,低眉顺目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宇文禅虽是初次谈恋爱,却也比李木兰多看了许多偶像剧,此时如何还不明白她的意思。 昨日的浅尝辄止,怕是勾起了她的馋虫,那般亲近根本不能让她满足。 宇文禅神秘一笑,李木兰看见他的表情,头更低了。 可是这坏人就这般偏头玩味地看着她,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李木兰难得勇敢一次,竟闹了个鼻头相撞的乌龙,一鼓作气之后再也难以支棱,两人便这般空耗着。 房内的气温却在不断上升。 刚到未时,外间阳光明媚,飘飞的白云路过,遮蔽了阳光。 本就关着门有些暗的房间更显几分黯淡。黑夜是爱情的外衣,此刻虽未入夜,情却已到浓时。 两人都是盘腿席地,李木兰低着头,时刻关注着宇文禅的动作。 他不再是盘腿坐在侧边了,这小坏蛋的上半身已经贴过来,双手环住了她。 她的身量本是极高的,但似乎大半都在盘着的下半身部分,所以她骄傲地挺着上半身在宇文禅面前,反而像是个撒娇的小人儿了。 感受到他的动作,李木兰轻轻摇晃着,展示出为数不多的抗拒。 可是宇文禅轻而易举地环着她,动作不像她方才那般猛烈,却也带着些初哥的毛躁,这种少年感十足的鲁莽完全压制了李木兰的反抗。 她的身子在发烫,感受到宇文禅的动作之后,白嫩的小脸瞬间布满血红,在熹微的光线下格外诱人。宇文禅双手环抱在她背后,两人胸膛贴近。 感受到她玉背的光滑平顺,以及身前惊人的柔软弹性,再看着怀里娇羞的人儿,宇文禅再也把持不住,俯身相就。这一次不再是昨日那种蜻蜓点水似的定情之吻,而是疾风骤雨般的倾诉衷情和发泄爱意。 亲着她唇瓣还不满意,宇文禅伸出舌头,奋力突破,极力想要接触到她的唇齿。毫无经验的她此时已经被冲击得完全僵住了,这便是接吻的感受么。 温热的男性荷尔蒙和巨大的心理冲击让她近乎晕厥,只留下一点灵明还在清醒地把守城关,她的银牙上下紧密贴合,这条马奇诺防线至今还未被攻破,却又似乎随时都要告破 李木兰嘴唇被袭,自顾不暇,根本没有注意到,环着她的一只手已经从背后挪到了腰间,并从腰间轻轻向上爬,随着身子慢慢变软,抵抗的劲头都小了很多。 “啊”,她轻轻嘤咛一声,登徒子的舌尖闯关成功,肆意妄为。 宇文禅同她唇齿相接,也沉浸在这温馨热烈的场面中,作恶的手在她腰际停下,不再继续进攻。 两人鼻头错开,肆意而深情地感受着对方疯狂的温柔,足足好几分钟,唇分,皆是大口喘着气。 李木兰偏着头不看他,宇文禅则是处于一种同女友初吻的兴奋中,骨子里男子强势的一面开始占领他的理智。环抱着她的手不曾离开,慢慢从她的腰间移到脸上,轻柔抚摸,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没用什么力气,便将羞红的美人转过来脸来。 外间的云层已经散去,光线照射进来,直直撒在李木兰脸上,羞涩之中平添几分明丽。 “笨姐姐,动作慢一些,碰不到鼻子的” 宇文禅的手再次环上了她的腰,还想要继续往上,去触及不曾探索过的柔软。 他的动作很慢,从她腰间徐徐向上,却在将要达到目标的时候被她用力拍下。 “不行”,她嘟囔着。 “什么不行”,探索行动被打断,宇文禅孩子气地有些不爽。 本来能接吻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可是如今得陇望蜀的他已经不满足了亲亲了。 “就是,那个不行”,唇舌还未分开,她说的话都不太清楚,轻微张嘴言语的时候,反倒是有些香津从嘴角流出。 宇文禅感受到水润,赶忙吸住,顿感一阵甜意,随后轻轻离开了她的唇,坐到一旁。 第一次接吻的他,还是这般盘腿环抱的畸形动作,有点累,想要稍稍休息下。 可是在李木兰眼中,这个动作简直就是因为她没有满足他而生气了。 方才与情郎有了亲密的进展,便因为自己的拒绝而让他不高兴了,李木兰心中过意不去。 刚刚将自己交出去的女孩子,总是患得患失的。所以才会一直追问“你会娶我吗”,“你真的爱我吗”,“你是真的的吗”,因为已经将自己最大的筹码送回去,自然不希望变成沉没成本,所以才会焦虑。 在后世,也许上床便是将自己交给对方的标志,可是在大唐,李木兰和宇文禅这般动作,在她心中便已经是了。 所以,她主动贴近过去,靠近他的耳朵,轻声说道,“那个,等我回来再说”,说罢,主动亲了一下他的耳朵。 天可怜见,宇文禅可没有教他这个,木兰姐姐也太会了吧。 妈妈,她亲我耳朵。 她亲耳朵的动作让宇文禅僵住了,反倒是被她占据了主动。 随后,她从他的耳朵一路亲到嘴唇,小巧的唇舌主动送上门。 “姐姐,我还不曾见过你穿盔甲的样子呢”,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两人感觉嘴都快亲肿了,终于是互相拥着中场休息。 “那我穿给你看”,情到浓时,李木兰根本不舍得拒绝他。 即便是方才那样,只要宇文禅敢于继续强行进攻,她最多也就是象征性抗拒一下,根本不可能一直抵抗的。 李木兰走到里间,约莫几分钟便穿好了自己的盔甲出来。 这是她特制的女式盔甲,通体透红,头盔上面轻轻挂着一束白缨,与她乌黑的头发相映成趣。 盔甲其他的地方与男子盔甲相差不大,只是胸前处突出了一些。李木兰资本傲人,若是在里面压迫着也不是个事。 平阳军中的女子,只有充任近战防备的一百人配备了此种盔甲。为了这批盔甲,李木兰最近可没少找李渊要钱。 她站直身子,又转动两圈,重达几十斤的盔甲盈若无物,反 私藏兵器人人都能做到,私藏盔甲可是杀头重罪。 定国功臣周亚夫,不过是死前准备了几百副盔甲准备陪葬,便被下狱落得个自杀结局。便是吹得神乎其神的爱新觉罗·努尔哈赤,起兵之时也不过是“十三副遗甲血家仇” 或许有人觉得古代的盔甲也就类似于今日的防弹衣之类,不过是个保护性的外衣。可是盔甲的当时的生态位,在当今真正对标的是坦克! 精兵着重甲,刀剑根本难以破防,普通弓箭更是绵软无力。唯有钝器重击和劲弩强射才能击败重甲。 李渊竟允许李木兰带上一百副女兵盔甲,足见他对于这个女儿的宠溺。即便是李木兰这般的天骄,也需要有人在后面给机会给资源的。 穿上盔甲的她,有一种巾帼英豪的威武霸气,宇文禅都看得痴了。 身份buff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史上唯一的将军公主,是自己的女友,这种身份带来的成就感和征服感是不可估量的。 又是一阵亲密。 “来,随便摸”,穿上盔甲的她格外大方。 “姐姐真好”,虽然隔着盔甲摸不到,装装样子也不错啊。 次日,大军出征,清晨便从长安城外出发,宇文禅并未前往送行。有李世民在,李木兰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自己不会跟去,看多了也不过为两人平添离愁罢了,况且昨日已经单独告别过了。 李木兰耗费巨资,请人训了几对信鸽,等到了前线之后,她的信能以最快速度到宇文禅手中,跑过一次的路,信鸽会记得。 两人之间的通讯会很顺畅。 同以往唐军出征的招摇不同,新败的大唐此次相当低调,李渊派遣太子李建成作为代表,在长安城北郊校场宣读诏书,赐李世民节钺,令其临机处断,号令三军。 仅仅一个时辰,仪式结束,大军匆匆开拔。 李木兰离开,宇文禅感觉自己心中像是缺了一块似的,骑上马往终南山回去了。 紫玉并不曾随李木兰出征,她虽也是李木兰的贴身侍女,却毫无武艺,更对战事毫无兴趣。 本来她这种女子才是正常的,可是平阳府上偏偏有李木兰和初雪这两个怪胎。 送走了李木兰之后,紫玉轻轻叹了口气,前些天霍国公的管家又来找她了。 依然是同样的问题,公主身边没有什么男子吧。 这一次,紫玉轻轻叹气,回答道,容她考虑几天。 堂堂霍国公府的管家,何等人精,考虑几天,意思不就是有但是不敢说么。 所以,这几天那柴管家一直在追问紫玉。 紫玉想到五六年前,那时家中穷得吃不起饭,父母便将她卖入奴籍。辗转之下被送到了平阳公主府上 几年下来她已经成为李木兰的贴身侍女,如今衣食无忧,身份水涨船高,她自然是无比感念李木兰的恩情。可是前些天家中父母突然找上她,说是弟弟成婚,要给亲家送上二十两银子的礼金。 对方是个员外家的小姐,已经同弟弟有了私情。双方门不当户不对的,员外不曾过度刁难,直说要二十两金子充作礼金,还是返还到弟弟家中来。 所谓的看看你的态度嘛,拿不出来钱,怎么能让我女儿幸福。 万般无奈之下,紫玉的父母这才找上了被卖的女儿,见到女儿如今竟是在这般出息,她那老爹嘴唇一动,便要她出这礼钱。 这种家丑,她实在不想告诉李木兰,便想靠自己的薪酬来给。 她本来缺得不多,本想等到拖不住了便去找李木兰借上一些。可是李木兰突然随军出征,对方还在这时要求再加二十两银子。 如今,她也没办法了。 也许,霍国公那里,是一条出路。 第42章 暗潮涌动 大唐武德二年,九月二十日。后世史学家研究这一天的时候,发现了很多事情。 平阳公主府上的一个侍女,轻轻叩开了霍国公府的门楣。 广袤无垠的漠北草原上,志在复仇的可汗咄苾和可贺敦杨氏派出了两支军队。一支南下支援刘武周,另一支由他们亲自率领,攻打前前任始毕可汗之子,阿史那·什钵苾。 河南王世充,河北窦建德,都派出了小股部队援助刘武周。 小小一个并州,至少挤进来了五方势力几十万人马,一时间风云涌动,天下各方的眼神都盯着这里。 霍国公府,高大肃穆的牌楼和气派的门墙彰显着柴家的不凡,门口两只高大威武的汉白玉石狮子傲然肃立。这是紫玉第一次来到这位贵人的府上,若不是自己实在周转不过来了,也不至于要来告密。 之前柴管家寻她的时候,她虽收了钱,却都不曾透露关于平阳公主身边的任何机密。 自从前几日柴管家再次找上她,她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之后,对方已经明白了。 高傲如凤凰,连霍国公都近不得身的平阳公主,身边真的有了别的男人。 柴管家作为霍国公柴绍多年的老仆,自己知道自家主子将平阳公主李木兰视为禁脔,所以他对此事格外上心。紫玉在门口被拦住,只说自己是平阳公主府上侍女,来找柴管家的,门房也是知道那些风言风语的,当即放他进来。 柴管家名唤柴正贤,听见是紫玉来了,赶忙将她延请到会客厅里。 霍国公柴绍并未娶妻,其本人随秦王李世民大军出征了,老国公老夫人都已过世。 偌大一个国公府,此时倒是他这个忠心老仆拿主意了。 见到紫玉欲言又止的样子,柴正贤哪里还不明白她就是为了那件事而来。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在心里鄙夷地想道。 虽然在心中蔑视紫玉这种背刺主子的行为,柴正贤一张老脸却在散发着灿烂的笑容,都快皱成一个菊花了。 柴正贤亲自泡了一壶茶,倒出来两杯,将其中一杯递到紫玉身边,说道:“紫玉姑娘,难得你主动来寻老夫,是那件事吗” 紫玉接过茶杯放在一边,这时候她也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只要还没说出来,就有得反悔,一旦说出来便是木已成舟难以回头了。 紫玉心中有几个人正激烈交锋,没多少主子架子,对她恩重如山的平阳公主李木兰,和她的家人。 想到幼年时和蔼慈爱的父母,活泼可爱的弟弟,虽然他们都抛弃了自己,可是紫玉这么多年孑身一人,终究是割舍不下这份血脉亲情。 她一咬牙,看向柴正贤,说道:“是,公主殿下身边,最近有一男子同她走得很近”。 说完,她像是泄了气一般,挺直的上身瘫软下去,靠在椅子上。 “哦,竟有此事!”,柴正贤坐在主座上,正模仿着老国公的样子,云淡风轻地掀起杯盖,虚掩茶杯轻轻嘬饮着。 听见这话,他猛地放下茶杯,大声说道,装出来的淡然气度瞬间消散。 小国公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年过三十尚未成婚。虽然平日里身边女人不断,但是他知道,那些女人都不过是玩玩而已,小国公的正妻之位,只有一人有资格坐。 平阳公主,大业十年,十五岁的李木兰第一次随李渊到长安,柴绍偶然见到了在校场骑马射箭的她。青春年少,淑女窈窕,弯弓搭箭,正中他心。从那时起,柴绍多次在私下场合,向李渊表达其对平阳公主的仰慕之情。 柴家是一个流传许久的大家族,几代人都是朝廷要员,故交好友数不胜数,柴绍本人又在大唐入主长安的过程中首先支持,可谓是鼎力相助。一旦联姻,便是强强联合,柴家及其身边的势力,都将为李唐皇族效力。 李渊当然愿意将李木兰嫁与柴绍,可是当时的李木兰不过十多岁,正是叛逆的时候。李木兰搬出去世的母亲来哭诉,说是想要留在父亲身边尽孝,李渊心疼女儿,这事便一拖再拖。 拖到如今武德二年年末,李木兰都是个二十一岁的老姑娘了,身边的姐姐妹妹都早已出嫁,只留她一个人尚未出阁,去年在李渊特许之下,平阳公主出宫开府,仪同皇子。 上月更是胡闹,李渊竟然默许了李木兰建立女军,随李世民出征,甚至还积极出力。 作为父亲,李渊从不吝惜自己对于李木兰的格外偏爱。除了婚姻问题,在任何事情上,他对于李木兰都有着无限宠溺。 此次秦王挂帅出征,迎战刘武周,李渊特意安排柴绍到军中任一偏将,为的就是给他和李木兰创造机会。你不是想要女军,想上战场吗,那便去吧. 我把柴绍也安排过去,军中事务繁多,战场凶险无比,你一个弱女子还不得被柴绍这种英武男子所折服?这就是李渊的想法,虽然他和李木兰有一个两年的赌约,可若是两人自己好上了,就跟他无关了。 柴正贤前些天例行公事地带上些财物找到紫玉,这是小公爷亲自安排的,要在李木兰身边安插几个眼线,随时监视着。 虽然小公爷认为,皇上迟早会给他和平阳公主赐婚,可是他不希望现阶段的李木兰身边有其他男人。 虽然你还不是我的女人,但是我要提前行使丈夫的特权,柴绍其实是有些大男子主义和占有欲的。 柴正贤本以为又会得到一个“无事发生”的结果,可是紫玉竟然说她要“回去再想想”。这个回答其实已经是坏消息了。考虑考虑,言外之意就是平阳公主身边有人了,但是你要看我们能给出的诚意是吧。 就好像是一个女人说,自己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孩子是丈夫的。 听到这话,旁人只怕是都要偷笑。 紫玉的话惹得柴正贤这几天不时追问,不断加码。终于,紫玉上门主动报告了。 竟然还真有不长眼的男人敢染指平阳公主?当我霍国公府是吃素的吗,柴正贤怒气上涌。 “他是谁,哪家的公子”,柴正贤追问道,在他看来,能接触到平阳公主的,也只有长安城中的权贵们,他惹不起,只有等小公爷回来再做定夺,长安城中国,柴家惹不起的人可不多。 “不是世家公子,我听说是终南山上的一个书生,名唤宇文禅,他的老师好像叫做孔颖达”,紫玉身为李木兰的贴身侍女,这点信息还是知道的。 “嗯?”柴正贤有点绷不住了,竟然不是长安城中的贵人吗,那便不用小公爷出手了,自己带上几个家奴上去警告一番便是了。 “柴管家明鉴,确实是这样”,紫玉肯定地说道。 “好啊,好啊”,柴绍将李木兰当做自己的禁脔,柴正贤自然也将她视作主母,听到宇文禅和李木兰关系密切,他怒极反笑。 “你做得很好”,柴正贤看着紫玉,笑着说道。 “柴管家,那”,紫玉终究还是难以启齿,有求于人的时候,腰板是挺不直的,尤其是涉及到钱的时候。 “好说”,柴正贤转身离开,不多时便重新回来,她竟然给紫玉拿过来好几块金锭。 足足几十两金子,他毫不在意地递给紫玉。 “多谢柴管家”,一想到自己弟弟的婚事又着落了,紫玉便是一阵激动,上前哆嗦着手接过金锭。 “今后还要仰仗紫玉姑娘继续盯着,待小公爷和殿下大婚,柴府必有重谢”,柴正贤是个聪明人,紫玉的情报很值钱,他也很舍得。 至于剩下的空头支票,他可以随便开,左右自己不过是个管家罢了。到底如何安排这紫玉,还要小公爷来定夺。 “是”,紫玉激动地答应。 送走紫玉之后。柴正贤回到会客厅,摸着发白的长须,嘴里轻轻地说着,“宇文禅,宇文禅”。 暗流开始涌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对于万年县令辛处俭来说,最近几年可谓是时运不佳。 身为前途广大的大隋进士,国家灭亡只是小事,在大唐官场他同样可以混得风生水起,可是他偏偏犯了“老婆漂亮”这个原罪。 唐王李渊入主长安没多久就强行将他妻子召入宫中。娇妻一去不回,辛处俭的仕途更是夭折。 辛处俭不到四十岁便做到了正五品的京城万年县令,在天子脚下做一地父母官。按照常理,他再勘磨几年,便是到阁部任一部堂官的远大前程。 可是李渊忌惮他,认为他被夺了妻子,必然对大唐起异心,根本不可能给辛处俭升迁的机会,反而处处为难。 所幸辛处俭这几年夹着尾巴做人,不曾犯错,才堪堪留在这万年县令的位置上。 不过上个月终究是轮到他倒霉了,在长安县和万年县交界的朱雀大街上,接亲的郢国公宇文士及被当街刺杀。抓住机会的李渊命辛处俭为主官调查此事,还要求务必在十天之内抓住凶手。 “分明就是要我死了他才安心啊”,辛处俭坐在官衙内,望着自己办公多年的地方,这段时日齐王李元吉惨败吸引了整个大唐朝堂的目光,他的十日期限都快延展到一个月了。 可是仍旧没有消息,能派出去的捕头快手不良人全部派出去了,甚至还动用了丘行恭的金吾卫帮忙。 两人甚至别出心裁地找来当日在现场的百姓,连日在长安城门处要所有女子都说一声“撤退”,让百姓来识别那女子的声音,可终究是难觅那女刺客的踪迹。 辛处俭的手放在桌案上,食指轻轻敲击桌面,心里盘算着。军中事务一旦结束,李渊腾出手来,难保他想不起那十日期限。 怕什么来什么,连日来的愤怒和操劳结束之后,李渊迫切地需要找个妃子来泄火,用最是威武粗暴的动作发泄这几日的情绪。 能让他站起来蹬的,当然是别人的妻子。 李渊找到了前辛夫人,她当真是个美人,年近四旬的她脸上看不出太多皱纹,反倒是在岁月的沉淀和生活的摧残下,多了几分柔媚的气质,惹人怜惜。 经过两个男人的她身子熟透,丰满异常。李渊一看便上了火气 这位皇上顾不得许多,当即将她推倒,个中狂暴,不容细说。 事后,皇上肉身成圣,功参贤者。 看着眼前不住颤抖的女人,他想起了辛处俭,那个他恶心了许久的前夫哥。 李渊本想将辛处俭贬官外放了事,可是几年挑错下来,这家伙愣是不犯一点错处。 恼羞成怒的李渊已经对辛处俭起了真正的杀心,我乃是天下至尊,想要搞你一个小小县令竟然找不到借口,妻子被抢了还能安心给夺妻仇人效力不犯错的人,很可怕。 所幸,宇文士及被刺杀,让李渊找到了机会。 刺客当然难抓,但是不得不抓,否则以宇文士及为代表的投诚勋贵怕是要寒心,既然抓不到刺客,就得让主官出来把这口锅背好,平息他们的愤怒。 借机处理了辛处俭,一举两得。 若是他当真抓回来那刺客,李渊反倒是要犯难了。 走出房间,李渊随口唤来一个内监,“着中书省拟旨,万年县令辛处俭督办某刺郢国公一事不利,革职查办”,淡淡说着。 这便是天下至尊,刚刚享用完你的妻子,还想要了苦主的命。 辛处俭等来了宫中之人,似乎这些天紧绷的弦突然松开了一般,他轻松笑笑,伸手就缚。奉命来缉拿辛处俭的,是刑部一位小小郎中,刚从秦王府上记室参军转任大唐职官的房乔。 房乔有一个更为人所熟知的名字,房玄龄! 房玄龄当然知道这件事的内情,无非就是陛下故意借故整治这辛处俭罢了。 若房乔能主事,必然想办法保他一命,可如今他也不过是刑部一个小小郎中,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让他在入狱之前不受太多折辱。跟随房玄龄一同前来的刑部兵丁正要上前捆住辛处俭,便听见房玄龄说道,“不必了,辛大人跟在下走便是” “可是”,为首的兵丁还想说什么。 “哼,老夫连这点权力都没有么”,房玄龄冷哼一声,说道。那兵丁也不再言语。 辛处俭看着一脸怒意的房玄龄,说道,“多谢房大人”,随后深深看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自从李渊夺他妻子,同僚们看他都像是看死人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第43章 善客恶客 辛处俭被下狱了,作为大唐最高品级的正五品京兆万年县令,在天子脚下主政一方的父母官,他的悲惨遭遇甚至没有在长安城里引起一丝丝波澜。 毕竟他主政的万年县里,随便扔块砖头,说不定都能砸死一个五品官。 在京不言贵,在沪不言富。 大军从长安行军到山西前线,行军调度,兵马粮秣的安排,至少需要半月才能到投入战斗。行军路途中的李木兰并不曾写信给宇文禅。 没有了她的陪伴,宇文禅回了终南山。 最近,他的隔壁,有一位新的客人。 王珪家的大公子,王敬直。 宇文禅刚回来的时候,王敬直正坐在王淑芸身后,神情严肃,恭恭敬敬地听孔颖达授课。见到宇文禅,还十分有礼貌地起身行礼。 王敬直与王珪那般的老古板不同,他身形高大,样貌俊朗,脸上时刻含着笑意,似乎同他说话都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山上多了这么个十六七岁的同龄人,应该是一件好事,如果孔颖达不离开的话。 孔颖达讲完课便回后院去找自己夫人了,留下宇文禅和王氏兄妹在书房中。 “哼”,孔颖达一离开,方才神情恭顺严谨的王淑芸率先甩脸色,冷哼一声之后,根本不看自己大哥。 王敬直也不生气,径直朝宇文禅走来,“宇文兄弟,这山上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家老头给我送来,在这山上都快闲出鸟来了”,他依然是带着笑意,只是说出的话十分破坏形象。 本以为是个谦谦公子,没想到一开口便原形毕露了。 “王兄,山上都是些深山老林子,哪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 “这样啊,那可真是无聊。不如你我二人跑下山去,兄弟我带你去勾栏,听听小曲如何” “下次再说吧,王兄也是被王世叔送来的?”,年轻人的下次一定,懂的都懂。不过宇文禅倒是十分好奇,这王敬直怎么也来山上了。 “可别说了,前些日子妹妹回家,我老爹一看,孔师傅将她教得知书达理的,说起话来人五人六的。她给老头哄高兴了,老头又看不惯我,便将我也流放到这山上来了”,他叹气说道。 作为王珪的大公子,长安城中的纨绔,他每日的生活本该是勾栏听曲,瓦肆泡妞,宴饮游猎好不自在的。妹妹的变化被爹娘看在眼里,他也就被王珪厚着脸皮送来了。 对于王敬直来说,山上的清苦生活确实可以说是流放了。 可是宇文禅却是知道,孔颖达有大学问是真,却没有扭转人性的神奇魔力。 王淑芸应当是本就知书达理,回去之后恰好表现出来罢了。虽然没有相处太久,宇文禅对于她的鬼精灵也是知道的。 前些天宇文禅回山的时候,王淑芸神神秘秘地告诉宇文禅,“宇文师兄,我可看见你和一个女子牵手走在朱雀大街上哦”,她挂着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说出的话让宇文禅一阵惊惧。 “啊?”,听见这话,宇文禅一脸震惊。老脸通红憋了半天,又冒出来一句,“你别告诉师傅” “还真有啊!”,王淑芸听见他这话,却是直接激动地跳起来。 宇文禅这段时间经常往长安跑,她只是一个人闲着无聊,随口一炸,没想到还真有大鱼。 宇文禅哪里还不明白,她根本不曾看见自己和李木兰,当即黑着脸看着他,气她古灵精怪,又气自己沉不住气。 看着宇文禅的表情,王淑芸也知道自己有点过分,“好了好了,我不告诉师傅便是了嘛。” 听见这话,宇文禅的表情才缓和过来,其实孔颖达知道也没什么。 可是在宇文禅心中,还有着初恋要对家长保密的心态。 “那个姐姐是哪家小姐啊,漂亮吗”,小顽皮继续发问,她娇嫩的脸上笑意更甚,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显得十分可爱。 十多岁的闺阁少女,听见这种情情爱爱的传闻,自己是心中好奇的。见宇文禅迟迟不说话,她也不生气,说道:“又让我别告诉师傅,又不满足我的好奇心,不如宇文师兄带我出去骑马玩吧” 她终于暴露了自己的最终目标,原来是想出去玩啊。 王淑芸不同于宇文禅,她是女子,更为娇弱,孔颖达甚至不太允许她离开木屋的范围。 当初的宇文禅至少还能在终南山上随便跑一跑,王淑芸的活动范围则是比他还小得多,这么几个月下来,她怕是也无聊得紧。 就这么,宇文禅被迫答应了王淑芸的城下之盟,这些天已经偷偷带她出去玩过一次了。 王淑芸不会骑马,宇文禅便将她扶上马,轻轻地牵着缰绳带她练习。她不是李木兰,宇文禅当然不会想要上马到她身后去。 坐在马上,感受着坐骑前行的自由,看着身前牵马缓步的俊美师兄一脸吃瘪的样子,王淑芸只想张开双手放声大笑。 她的好日子就持续了几天,回家好好表现一番之后,王珪便把大哥王敬直送来了。 两兄妹不太对付,像是欢喜冤家一般,到一起之后经常吵嘴。 不同于王淑芸的不爽,宇文禅的心情则是相当美丽。王敬直是个没多少架子的世家公子,与自己相处起来很合拍。 山上多个同龄人,还是说得了话,不用避嫌的同性,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王敬直来了之后,宇文禅还不用被迫带王淑芸出去玩了。 就这么,日子也安安稳稳地过去了好几天。 十月初二,麻烦上门了。 临近冬日,宇文禅和王敬直在山上乱窜,打算寻些野味来烤着吃暖暖身子。 宇文禅背上背着一把深黑色长弓,一个狼皮箭袋。李木兰训练女军的时候,他也没闲着,自己学了箭术。有些时候在房中无聊了,还可以请大唐第一女箭神平阳公主手把手地教自己射箭,手臂交错之间感受公主精心喂养的蜜桃,也是一件醉人心神的美事。 王敬直轻巧地拨开草丛,回身向宇文禅点点头,示意他跟上。 他们已经追踪一头鹿许久了,那鹿,是往这个方向逃走的。 宇文禅轻抬双脚,动作缓慢,一步一顿地跟上去。 突然,走在前面的王敬直停下了,若不是宇文禅脚步很慢,怕是要一下撞在他背上。 王敬直回身,食指伸到嘴边,示意宇文禅安静下来。 随后他伸手一指,大约三四十米开外,那鹿正坐在一棵树下面休息着,似乎并未发现两人已经追踪过来。一个时辰之前,宇文禅想要走近一些再射击,让它警觉地逃走了,好不容易再次追上,这一次定要在远处就拿下。 良机难得,宇文禅当即取下长弓,又从箭袋中取出一支箭。 张弓搭箭,箭矢破风而出。 十余丈的距离转瞬即至,那鹿听见箭矢声音,轻微一抬头。 尚未来得及躲避,箭矢已经命中了它的脖子,当即毙命倒地。 “好箭术”,王敬直一拍手,大叫道。两人追踪这鹿已经好几个时辰,终于是让他们抓住了,今晚可以加餐了。 兴奋的王敬直甚至主动上前将鹿扛在自己肩上,浑然不在意身上华服,这可是王夫人杜氏亲自到长安布坊为他定制的衣物。 “走,回去烤鹿炙吃”,王敬直抓起鹿的前后腿,轻轻一提便放下了自己后颈处。他快步走着在前面,似乎身上并不曾驮着如此重物。 王敬直边走还在说着,“宇文兄弟,我那群好友里,没有一个有你这般箭术的” “王兄谬赞了”,宇文禅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在想,虽然你的好朋友里面没有箭术好的,但是我女朋友箭术就比我好。 想到李木兰随军出征多日,还不曾给自己传来书信,宇文禅心中倒是思念得紧。 两人有说有笑,很快便回到了木屋。 气氛,似乎有点不一样。 走进去之后,宇文禅看见孔方正在会客厅中招呼着一群人。 为首一人,身穿棉质长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正端坐在位置上。 不是柴正贤又是何人! “公子,这位柴先生是来寻你的”,孔方快步走过来,附耳到宇文禅身边说道,他的眼神还颇为担忧。这老头虽然看起来面善,可是从进来之后便直指正题地要寻宇文禅,连孔颖达出来见他,他都不说明原因。 孔家是世家大族不假,可是如今孔家无人在朝中为官,在真正的长安权贵面前,还是弱势了一些。更何况,这个老头应当是某一家的家仆,摆出来的架子比主子都大,气得孔颖达只留孔方在这里招呼着了。 若真是长安名流,至少应当听说过孔颖达的名声,即便真是上门寻仇,怕是也不敢在孔颖达面前如此矜骄傲慢。端坐着的柴正贤见到宇文禅进来,起身死死盯着宇文禅,似乎要将他全身上下都打量一番。他身后的几个柴家护卫也跟随在他身后,一同盯着宇文禅。 柴正贤为奴为仆几十年,只忠诚于武勋柴氏家族。柴家平日里同所谓的文人骚客毫无交集,柴正贤对于孔颖达的地位还真是一无所知。 一个山野村夫,私塾先生,怕是还没有来质问老夫这霍国公管家的资格。 “在下便是宇文禅”,他上前拱手,笑着说道。虽然当然看出了眼前老头的不善,但是既然是来找自己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 “老夫柴正贤,乃是霍国公府上管家”,他并未还礼,仍旧是盯着宇文禅。 苍老的柴正贤身量比宇文禅低出许多,即便是抬头做出一副鼻孔看人的样子,仍旧是被宇文禅俯视的,这场景颇有一种喜感。 “原来是霍国公府上贵客,不知有何贵干”,宇文禅见到他这般态度,也收敛了笑容,淡淡问道。 柴正贤不回答,只是看着宇文禅身后扛着鹿的王敬直,还有另一边的孔方。 天可怜见,王敬直将这鹿扛回来,目的就是要听听妹妹和孔方的夸奖声音。结果他都进来这么久了,第一个注意到自己的竟然是这个来者不善的老头。 王敬直听见这傲气十足的老头居然只是霍国公府的管家之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一个家奴装什么大尾巴狼啊,小爷今天扛着个鹿,身上名贵衣物脏了些,你便有眼无珠了么。 宇文禅敏锐地感受到身后这位纨绔公子的怒意,轻声说道,“王兄,这是我的事,我来处置便好,你先去让厨娘拾掇拾掇这鹿吧” “好吧,若是有用得上兄弟的,你说一声就是了,什么世道,一个家奴也敢来孔师傅这里撒野,我呸”,王敬直冷哼一声,扛着鹿离开了,孔方也面无表情地跟着他出去了。 房中只留下宇文禅和柴正贤一伙人。 “他们都走了,有什么事直说吧”,宇文禅懒得跟这无礼的老头多说,问道。 柴正贤见到王敬直器宇不凡,知道自己是霍国公府管家,居然还直接出言羞辱自己。他如何还不明白,自己可能踢到铁板了,那扛着鹿的年轻人,家世至少不逊色于霍国公柴家。 可是那贵公子,就在这山野木屋里扛个鹿算什么事,难道方才那姓孔的先生,当真是老夫不知道的隐士高人? 柴正贤自忖自己跟随老小两代国公多年,见识不浅,可是他哪里知道,他所见到的都是些武勋,儒学大家和稳重文臣是很难同武勋有交集的。 “后生,老夫听闻你同平阳公主过从甚密?”,反正已经撕破脸了,柴正贤也不想去做什么补救,即便是天塌了也有小公爷保自己。所以他也是继续自己此行的第一要务,给宇文禅一个刻骨铭心的警告。 “啊?”,宇文禅听见他这话感到十分震惊,按理说自己和李木兰还算是保密不错的,即便是有人在街上认出李木兰来了,也不该认出自己才对啊,除非有人专门调查自己。 再说了,我们自由恋爱,关你霍国公府一个管家什么事。 你一个管家能管这么宽的家? 宇文禅大脑飞速运转,到底是为什么呢? 霍国公,柴绍,等等,是不是长安城风闻,可能要同我的亲亲木兰联姻的那一个? 一瞬间,宇文禅便有了眉目,果然是桃花劫啊,亲了木兰香润柔嫩的唇果然还是有代价的。 第44章 警告 柴正贤自报家门之后,宇文禅终于是明白了,为何这老头对自己有着这般恶意。 惊讶一瞬之后,宇文禅已经明白过来,随即冷声说道:“柴管家,这话你是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被人发现是一方面,自己承不承认又是另一方面了。 “老夫自然是听”,自以为掌握大局的柴正贤,差点直接说出紫玉这根暗桩。 “关你什么事,老夫自有办法知道”,得到紫玉的消息之后,柴正贤并非没有求证过。平阳公主所居住的皇城区域,来往人员繁多,终归是有些人看得见,宇文禅时常进入公主府邸。即便两人没有私情,就凭过从甚密这一点上来说,在柴正贤心中,宇文禅已经有了取死之道。 得到如此的确切消息,柴正贤才打听着来终南山上寻找木屋,准备当面警告宇文禅。 这一路给他一顿好找,本就愤怒的心情更是如火上浇油一般。 “你一个国公的管家,竟偏信他人之言。我受公主救命大恩,去她府上报答一番,又有何错”,宇文禅知道,自己经常到李木兰府上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干脆大方承认,反正他和木兰在私人办公室的亲亲又没人看见。 亲亲也算是报答吧,毕竟我的宝儿有时候也会主动要求。 若是这柴老头连他在和李木兰谈恋爱都知道的话,宇文禅就要怀疑一下李木兰的身边人了。 “哼,最好是如此,陛下迟早会给我家国公爷和公主殿下赐婚。你一个男子,同平阳公主殿下尊卑分明,男女有别。还是离殿下远点的好,不然触怒了贵人,小惜你的小命”,柴正贤哼了一声,威胁道。 他话语间,似乎已经将李木兰当做自己的主母来对待了,仿佛宇文禅是插足霍国公柴绍和平阳公主之间的第三者。 没有人知道,柴正贤对这件事如此上心,并不单纯是因为主子柴绍倾心于李木兰,他还有着自己的盘算。他这一辈子不愁吃穿,作为一个老家奴,他最缺的是他人的尊重。 霍国公柴绍的父母过世之后,柴正贤便以柴府硕老自居,自诩是柴绍身边的半个长辈。他甚至幻想过,将来自己坐在高堂上,代替过世的老国公和夫人,享受公主和柴绍的新婚敬酒。 故而柴正贤才对这件事如此上心。或许,在他扭曲的心中,宇文禅是同自己的儿媳有染。 “此事,不劳你费心,木屋简陋,便不多留了”,宇文禅听见柴正贤的话,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下了逐客令。 我的女朋友什么时候变成你柴家的人了?还警告我离她远点,你算老几。等木兰回来,我偏要上门去要亲亲,气死你这老东西。 “老夫今日只是给你一个警告,若是再有此类风闻,便是柴府家将来此扫平你这村居了”。只见他老脸涨红,说道,这次是直接的威胁了。柴正贤的养气功夫终究还是不足,俗话说,宰相门房七品官。他作为国公的管家,出门在外哪里受过这种侮辱,当即有些破防。 宇文禅当真是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打开门,一伸手,看向柴正贤一行人,“请吧”。 “哼,我们走”,柴正贤背过手,率先走出去。 外间,王敬直将宇文禅射中的鹿交给厨娘之后,便想要来这边听一听墙角。 哪知他刚到门边,便见到宇文禅打开门赶那老头出来。 柴正贤身量不高,跨过门槛都需要动作大些,王敬直看见他的动作,又想起方才房内这老头蛮横的态度,顿时促狭一笑,快步上前。 只见王敬直走到柴正贤身边,嘴里轻轻吹着口哨,似乎没看见柴正贤从里间出来一般,却偷偷伸脚。 柴正贤从里面出来,怒火中烧的他动作比平时快上一些,只顾向前。根本没有注意到,门边还站着个王敬直。 柴正贤一步踏出,正好被王敬直伸出的脚绊倒。 柴正贤毕竟年岁上来了,身子骨不如年轻人。骤然踢到王敬直的脚,失去平衡,身子向前扑倒过去,身后几人想要拉住他都来不及。 所幸木屋外面的地面都是泥土而非砖石,柴正贤“哎呦”一声倒在地上,脸部着地竟然无甚大碍,坐在地上不住地揉捏着面颊。 身后护卫急忙上前将他扶起来,柴正贤今日诸事不顺,眼中如火烧,恶狠狠盯着王敬直说道,“小子,你可敢报个家门,来日我家国公回来,自当上门相报”。 多年来,失去双亲的柴绍对于这个老头多有关怀。他想着,自己今日是为小公爷办事,受了侮辱,将来便让小公爷替自己报仇。 “呵呵,莫说你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了,便是那柴绍来了,小爷也是照打不误”,王敬直确实有资本藐视柴绍。 “小爷也不欺负你,太原王家,王敬直便是。有胆便叫柴绍来找我爹”,王敬直大声说道,虽然家里老头子在娘和妹妹面前不给自己面子,可是今天,这柴绍家的恶奴欺负到孔颖达门上了,相信老爹会很愿意出手教训一下的。 柴家家世再强,也强不过太原王氏。 太原王氏,在五百年前的汉代,便已经是显赫世家。几百年下来,太原王氏之中,王侯将相层出不穷,后宫嫔妃多不胜数,门生故旧遍布天下,是真正的顶级世家。 远的不说,太原王氏本代族长,正是王敬直的亲爹王珪。世家族长的号召力是巨大的,一旦王珪决定搞一个人,甚至不需要自己出手,受过王氏恩惠或者想要上王家大船的长安权贵,自然会帮忙出手。 甚至不说王氏,便是王珪本人,柴绍都惹不起。王珪是实打实的太子中舍人,只要太子李建成顺利登基,丞相之位指日可待,将来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拿捏一个没什么军权的武勋柴绍,简直不要太简单。 “原来是王公子当面,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王公子见谅”,柴正贤听见王敬直的身份,顿时蔫了。柴正贤虽狂,却不敢给柴绍惹下摆不平的麻烦,否则便是个被丢卒保车的命。 “呵呵,你方才不是傲气十足么。柴大管家,实话告诉你,来孔先生门上撒野,你还没这个资格”,说着,王敬直再次上前,一脚踢在了刚要起身的柴正贤身上。 柴正贤心中愤懑异常,明明是自己上门来找茬的,却接二连三地碰壁。 不仅宇文禅那竖子敢不听从自己的警告,还碰上了王敬直这等顶级纨绔,当真是只有吃下这个哑巴亏再做计较。你王家不可能寸步不离地守着这宇文禅。 还有,这个孔先生到底是何许人,莫非比我家小公爷还位高权重么,回去定要好生查探一番。 “今日小人眼拙,不认得贵人,怠慢了孔先生和王公子,还请王公子高抬贵手”,柴正贤再次求饶道,他现在只想先离开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个神秘的“孔先生”和背景深厚的王公子在护着宇文禅,回去倒真的要仔细勘察一番。 “滚吧,别让小爷再看见你”,王敬直没好气地说道。 “是是是”,柴正贤口里应是,连忙叫几个护卫搀扶着自己离开了。 宇文禅好整以暇地靠在门边,静静地欣赏王敬直霸凌柴正贤,若是没有看见柴正贤方才在房内的表现,外人恐怕还要以为,这是长安的纨绔恶少在欺凌老人家。 宇文禅看见柴正贤吃瘪,心中暗爽的同时,也在感叹,这就是权势带来的力量。 借由霍国公柴绍的权势,柴正贤一个家奴,也敢上门来兴师问罪。借由太原王家和王珪的权势,王敬直也可以肆意羞辱柴正贤。 他越发感到,自己进入天下中心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从最近袁天罡的心中都可以看出来。袁天罡其实早就发现,李淳风在暗自怂恿宇文禅参与到天下事中去,可是却默许了,这便是一种信号。 尤其是在宇文禅接触到李木兰之后,他感受到,自己距离朝堂的中心已经越来越近了。 “多谢王兄了”,柴正贤灰溜溜跑掉之后,宇文禅走到王敬直身边,轻声说道。若不是王敬直在这,今天这口气还只能咽下去,是王敬直帮自己出气了。 “你我兄弟,何须言谢,说谢还不如给我烤上些鹿灸来”,王敬直大气地说道,虽然才认识宇文禅很短时间,但是他感觉得到,这个人很对自己的味。 “哈哈哈好”,听见他这话,宇文禅笑着说道。 不远处,一双精致的眼眸盯着这里,小脸气鼓鼓的,“坏蛋王敬直,你来了,宇文师兄都不带我出去玩了” 嘴上说的要帮王敬直烤鹿肉,不过宇文禅还有一件事要先去做。 被人寻仇上门,师傅都让人轻慢了一番,总归是要给孔颖达一个解释的。 宇文禅轻敲孔颖达的书房门,“谁啊”,里面传来他的声音。 “师傅,是我”,宇文禅说道。 “进来吧”,他的声音很平淡,一如往常。 随后宇文禅推门进去,看见孔颖达正坐在藤编椅上,跷个二郎腿,拿着一本书端端地读着。 “师傅,方才那个霍国公府上的管家是来寻我的”,宇文禅在门口站定,像是犯错的孩子一般,说道。 “我知道啊,那个老头,没点见识还拽得二五八万的”,孔颖达一开口便是破坏了方才悠闲读书的儒雅文士形象。 “师傅,你不生气啊”,孔颖达真正生气的时候是很平静的,眼前这个吹胡子瞪眼骂人的样子,根本不像是生气了。 “气什么气,没见识的人海了去了,都来为师门上撒野,我气得过来么”,孔颖达没好气地说道,几十年读书做学问,他的涵养相当深厚。只是今日徒弟被人找上门,师父在外人面前当然要表现一下生气的态度。 “那就好,这是我找的麻烦,没牵连到师傅便好,我自己会处置好的”,对于宇文禅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恐怕孔颖达随便找上几个故友便能解决,可是宇文禅不愿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孔颖达费心。 “这是什么话,你是我的弟子,虽然是答应老牛鼻子的事情,但是这大半年相处下来,你我师徒情谊做不得假,你若真有难了,莫非为师还能袖手旁观?”,方才还说自己不生气的孔颖达,听见宇文禅这话反而是有些火气了。 你是不是看不起为师,觉得你的麻烦为师搞不定?老子是你师傅,半师半父,有难了不找师父找谁。 “是是是,徒儿记住了”,看见他这副样子,宇文禅有些感动。 “好了,说说吧,霍国公的管家,上门来问罪,到底是什么事”,相比之下,孔颖达其实并不在意柴正贤上门的原因,不过既然宇文禅都过来了,关心一下也好。 孔颖达随口一问,问完便继续看书,似乎在等着宇文禅的回答。 诡异的沉默。 良久,孔颖达都翻过一页了,才听见徒儿支支吾吾地开口,“他来是警告我,以后要远离平阳公主” “啊?”,孔颖达今日第一次失态,手里的书都掉在地上,整个人从跷二郎腿的状态直接站起身,快步走到宇文禅身边。 一个上升调的“啊”,已经完美表达了他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确是这样”,宇文禅点点头,方才的沉默里,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徒儿,徒儿和平阳公主确实交往甚密”,宇文禅说得很含蓄,读书人的事,不能叫奸情,相信孔颖达会懂。 只见孔颖达睁大双眼,直直看着宇文禅,一张国字脸上笑容已经完全僵住。 “当真?” “当真!” “哈哈哈,没想到啊,不愧是老夫的徒弟,不错不错,老夫本来还以为你是个爱惹事的,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事啊”,孔颖达放声大笑。 孔颖达隐居山中,但并不代表他对于长安之事,天下之事不清楚。他来往的故旧中不乏长安显贵,对于平阳公主和霍国公柴绍的赐婚传闻也有所耳闻。 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自己徒弟的身影。孔颖达很期待看到李渊的表情,作为前隋旧人,受过杨玄感恩惠的他,对于大唐大隋都没有太多好感。 孔颖达看着眼前的俊美少年,顿时感到自己已经老了。若是在往常,他自己才应该是这种故事的主角才对。 “以后柴家的奴才再来,尽管交由老夫来处置,我看谁敢坏我徒儿的姻缘”,孔颖达霸气发话。 孔颖达心情极佳,并未继续追问,但是给出了最让宇文禅安心的保证。 第45章 生意 宇文禅从孔颖达书房内出来已近黄昏,厨娘早已经料理好了那鹿,尚未近前便能闻到肉香扑鼻。 终南山上的木屋并不比长安钟鸣鼎食之家,孔颖达一家人并无太多繁文缛节,时常同弟子们一同吃饭。此时,孔颖达的夫人杨氏和几个妾室尚未过来,只有一只小馋虫在吃着鹿肉。 王淑芸是个跳脱的性子,看见大哥王敬直和宇文禅猎了鹿回来,早就盯上了。 下午早些时候,她更是亲眼见到,王敬直霸气十足地手撕上门找事的柴正贤。王淑芸心中对于哥哥的那点怨愤早已烟消云散了,此时正小口小口地吃着王敬直切好递来的鹿肉。 她开口的动作小巧,拿肉的举动却甚是豪爽,那边王敬直用小刀细细切割鹿肉,王淑芸则是用手接过直接送进小嘴里,似乎王敬直切肉的动作还赶不上她吃肉的动作来得快。 见到宇文禅过来,王淑玉顾不得嘴里还有鹿肉,抬手招呼道,“宇文师兄,快来啊,这个鹿炙好香啊”,嘴里嚼着肉,她的声音都有些模糊。 宇文禅因为柴正贤的事情,心情有些不佳,与孔颖达谈话之后已经释然。 压力骤然放松之后,宇文禅才突然想到自己和王敬直今天大半天都在追击这鹿,下午回来之后又被柴正贤纠缠一番,现在回过神来,才感到自己的肚子都在咕咕叫。 宇文禅笑着上前,从王敬直手中取来刚切好的一片鹿肉,送进嘴里,轻轻一抿,鲜香四溢。 “干什么呢,我给妹妹切的,你抢什么抢”,王敬直伺候妹妹是乐意的,但是给宇文禅切肉就不一定了。 “你给宇文师兄切肉怎么了,这鹿还是宇文师兄射中的呢”,宇文禅还未及开口,旁边的王淑芸便率先打抱不平了。 “哈哈哈”,她生气地龇着两颗小虎牙,引得宇文禅和王敬直对视,两人会心大笑。 随后,三人去请孔颖达一家人来共同享用鹿肉。 晚上,吃饱喝足的宇文禅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白天的事情。自己孤身一人终究还是太弱小了,若不是有孔颖达和王敬直的庇护,便是霍国公一个家奴上门都能随意拿捏他。 就算自己仗着身手不怕他们行凶,可是一旦发生冲突,便招惹上了真正的长安权贵,引来对方私军甚至官军的追杀都是有可能的。 很容易,就要被迫落草为寇了。 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靠别人得到的,一路以来,袁天罡、孔颖达、李木兰,甚至王敬直,都算得上是他困难时期的贵人。 他想要拥有自己赖以为生的资本!让敌人不再忌惮他的身边人,而是害怕他自己。 为官掌权目前来说是遥遥无期,即便是走平阳公主的老路,从军立功也得等到平定刘武周之后了。 宇文禅知道,平定刘武周之后,秦王李世民便要开启另一段传奇旅程,平定最强大的两个反王,夏王窦建德和郑国王世充,也许那时自己有机会展示才华。 至于眼下,不如找机会搞点钱,顺便在长安从头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 作为穿越者,宇文禅最大的优势便是信息差,他有来自一千多年之后的互联网年代强大的信息碾压。 很快,宇文禅想到了自己的生财之道。 翌日清晨,刚过卯时。深秋的天空中,仅有几缕金光悬挂在远处山边,宇文禅已经扎马步半个时辰了,无论如何,他不曾忘记对自己身体的锻炼。 坚持大半年之后,扎马步和呼吸法的锻炼已经不再像当初那般累,而是变成了他的一种生活方式。并且,在这种简单的坚持当中,宇文禅有充分的时间进行思考。 王敬直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见到宇文禅这般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轻轻招呼了声,“宇文兄弟,早” 当初王敬直刚来的时候,看见宇文禅清晨便这般刻苦,也想要尝试一番。 他这样的富家公子,养尊处优的身子早就已经荒废掉了,马步动作几分钟便已经坚持不住,从此早上都绕着宇文禅走了,更是绝口不提锻炼身体的事情。 “王兄早”,宇文禅回应道。 王敬直正打算离开去洗漱,便听见宇文禅叫他,“王兄,现在可否方便,我有些事情同你商量” “方便方便,你请说”,经过几天的相处,王敬直发现,宇文禅同自己在长安城中那些友人相去甚远。两人不是因为家室官场的原因结识,也非因为吃喝嫖赌走到一起,而是一种纯粹的友谊。 这大概相当于一种同学关系,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少年时的同学关系往往都是最深刻而亲近的。 在王敬直心中,宇文禅就是自己的第一个真心朋友,无关利益,无关身份,仅论交情。 “我打算做生意”,宇文禅语出惊人。 “……”,王敬直惊得张大了嘴,大唐虽不像明清时期那般有着严格限制,可是读书人经常也是要受到鄙夷的。 王敬直很快反应过来,毕竟宇文禅震惊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孔师傅会答应么”,他甚至不太关心宇文禅要做什么生意,第一要务显然是取得孔颖达的同意。 “我不会自己出面,我有些想法,需要王兄去找几个商人来,充当我们的白手套,商业上的事,自有他们去办,师傅已经同意了”。是的,宇文禅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自己的班底,一切都要靠别人。至于孔颖达的允许,他昨天已经征求到了,自己有钱了还不是要孝敬他,孔颖达从来都不是一个迂腐的人。 “只是,一定要找知根知底可堪信任的”,宇文禅补充道。 若是李木兰现在还在长安,宇文禅也许会找李木兰要人,可是她作为一个公主,想来平时也接触不到这些地位低贱的商人。反倒是王敬直这样,经常混迹于勾栏瓦肆烟花柳巷的公子哥,也许有这方面的渠道。 “白手套,白手套,有意思”,王敬直还在细细品味着宇文禅的话,这时代的士人大多矜骄,未曾受到市民社会的影响,认为读书人就该安心读书。 莫说是经商了,便是读书人去府衙或者富户家中,做个账房师爷都是无奈之举。很难有如宇文禅这般,想要找个白手套来经商的想法。 人永远赚不到自己认知之外的钱,宇文禅就是要打一个信息差。 王敬直想了许久,终于是想起来,在自己太原王家中,有一个读书不成器的远房叔叔,名唤王宗和的,符合宇文禅的条件。“我王家倒是有一偏房族叔,如今便在长安经营一个布坊,手下养了十几个伙计”,他说道。 “如此甚好,我明日下山,可否请王兄陪我一起去见见这位王先生” “下山啊,那敢情好”,王敬直在终南山上受限许久了,早就想下山去玩玩了,如今有宇文禅陪同做保,相信孔颖达会放自己的。 翌日,一行五人骑马下山,是的,一行五人。 宇文禅带着王敬直去找孔颖达请假,被王淑芸撞见,小妮子吵着也要跟师兄和哥哥下山去玩。孔颖达自从宇文禅下山之后便对他有所放纵,如今更是因为平阳公主的事情给了宇文禅诸多特权。 反正王家两兄妹在长安基本可以横着走,如今还有宇文禅帮自己监视着,孔颖达也乐得清闲,笑骂了一声“都赶紧滚”之后便放他们下山了。 三人下山,还带上了孔方和王淑芸的一个侍女,一行五人,驾着一辆马车骑着三匹马往长安而去。 王家兄妹早已经将长安城地皮踩熟了,可是在山上压抑许久之后,还是想要在城里好好放松一下,只有宇文禅还记得此次下山的本来目的,强行拉着两人先去找了王宗和再说。 长安西市,王记布坊的招牌金碧辉煌,门庭若市,俨然是整个市场上最为火爆的商家。 这时候就体现出尊卑有别的好处来了,即便王宗和做生意做到了长安布市的龙头之一,在王敬直王淑芸这一对正房嫡室的族长子女面前,仍是低了一头。 前面伙计通报之后,王宗和迎了出来,将宇文禅一行人请进去。 虽然他是族叔,可王敬直毕竟是太原王氏族长的嫡长子,况且,王敬直的老爹王珪是正宗的大唐要员,王宗和不仅是偏房,还是个地位低下的商人。 在王敬直兄妹面前,王宗和明显有些拘谨,不知道这对正房家的公子小姐来做什么。 王宗和请王敬直坐上座,王敬直却是将宇文禅请上座了,宇文禅还想推辞,没想到王淑芸竟是直接将他推到主座上。 既然已经坐下,那便坐下吧。 王宗和正想问这个让王敬直主动让出主座的年轻公子究竟是哪家公子,莫非是皇亲国戚不成,便听见王敬直开口,“这位是宇文公子,乃是终南山孔颖达孔先生的高足,我和妹妹的师兄” “哦哦,原来是孔先生的爱徒,失礼失礼”,王宗和虽然是个商人,但毕竟是从太原王家这种大家族出来的,不会如柴正贤那般有眼不识泰山。 “无妨,贸然打扰,还请王先生见谅”,王敬直身份高可以不在意,宇文禅对于这个王宗和还是很尊重的,毕竟自己做生意还要靠他。 王宗和还纳闷王敬直兄妹两人怎么会来找自己,还请这个宇文公子坐了上座,仔细一想,要找自己的恐怕就是这个宇文公子吧。 “不知宇文公子来寻老夫,有何事啊”,王宗和开门见山地说道。 “谈生意”,宇文禅很干脆地说道。 “啊”,王宗和轻声说道,仿佛是听错了,这可是儒学宗师孔颖达的徒弟啊,你居然要做生意。 “我的身份不适合自己出面做生意,便只能请敬直兄弟帮忙,在长安找一个信得过的本族人,他便想到了王先生你” 王宗和终究是在商界打拼几十年受尽了权贵眼色的,第一次见到师门显赫的读书人想要做生意,虽然震惊,却也很快反应过来了。 “不知公子要做什么生意”,既然是上门谈生意,那王宗和便在商言商,顶多看在王敬直两兄妹的面子上让些利益,若是不能赚钱便罢了。 那边的宇文禅不曾说话,而是直接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封信。 做生意的想法并非是一夜之间萌生的,宇文禅考虑了许久,做了一份计划书。 在大唐这样一个科技树没有点够,工业基础约等于无的年代,飞机大炮坦克步枪显然不切实际,只能做些因地制宜因时制宜的东西。 那么,便只能从衣食住行这样的身边小事做起。前些日子深秋降温,孔方捡回许多干柴,每日烧火取暖做饭,让宇文禅获得了灵感。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对于长安人民来说,秋冬季节的取暖是一件大事,毕竟这个年代可没有暖气,只能用烧柴火取暖做饭,好一些的便是烧炭。 九月秋高,北风怒嚎,宇文禅迈向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宇文禅的计划并不困难,只是需要一些人手来实现。 他要卖的,是一种叫做“法烛”的燃料,根据记忆,他在计划书中已经详细介绍了法烛的制作过程。 王宗和半信半疑地拿过宇文禅的计划书,起初还有些随意的他越看越慢,越看越惊讶。 “宇文公子,这生意,我王某做了,你我七三开”,王宗和激动地说道,他从宇文禅的计划书上看出了巨大的商机,况且他本就是开布坊的,连工人都省了,便是七三开都能赚大钱。 “好,那此事便交由王先生全权操办了,有事可到终南山上木屋寻我”。见王宗和这般说,宇文禅也很爽快,应承下来。 随后,宇文禅便带上王氏兄妹离开了,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去做。 三人离开之后,王宗和便行动起来了。 王宗和购买蜀郡青麻布,在自家布坊缝成小布袋,又购买新麻鞋几百双。在自家布坊外面打上“三双旧麻鞋换一双新麻鞋”的标语。随后,王宗和又在城中找来许多乞丐和孩子,每日发给粥饼和五文钱的工钱,要他们用布袋去收集槐树籽。 几天时间,前来用旧麻鞋换取新麻鞋的人不计其数,一共收换得旧麻鞋一千多双。那些乞丐和孩子拿了用槐树籽换工钱,捡得多的还能多发工钱,几天时间一共收到了两车槐树籽。 随后,王宗和到西市买上几石油靛,雇用厨役煮熬。又在坊门外买下几堆遗弃的碎瓦片,雇人在流水涧将泥滓洗去。之后便是工人的劳动了,王宗和令布坊工人用锉碓锄切破麻鞋,用石嘴碓捣碎瓦片。再用疏布筛子筛过,和上槐子、油靛,日夜不停地捣烂。 待到麻布被捣成乳状,将它们做成长三尺以下,圆径三寸的长棒,便是“法烛”。 第46章 巧思 从王宗和的布坊出来后,王淑芸吵着要去买胭脂水粉,王敬直则是想要带宇文禅去烟柳坊里作乐一番,宇文禅并未由着他们,他有着自己的想法。 搞房地产,虽然自己现在钱不多,但是也可以试试。 方才到西市边上的时候,突然闻到一阵臭气,定眼一看,是一处垃圾坑。 这垃圾坑约有三四亩,整个地面向下凹陷了数米。虽然地处繁华的西市边上,却沦为了整个西市商贩的天然垃圾场,虽然夏季已经过去,仍有隐隐的臭味在空气中散发着,各色生产生活垃圾在里面泛出绿色汁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宇文禅瞬间走不动道了,看着这一片商圈旁的烂地,心里做着盘算。“宇文师兄,这里如此污浊不堪,你在这看什么呢”,王淑芸上前问道。 “想到了一点事情,王兄,你可知道这片藏污纳垢之地是谁的”,宇文禅轻轻笑着,转向王敬直问道。 “这倒没听说过,不如再回去问问我那族叔” “好,走吧”,宇文禅作势便走,这很重要。 回去时,王宗和正在部署落实宇文禅的法烛计划,见到三人回来,惊讶道,“几位,怎么回来了” “还有一事相询,王先生,西市南边那片堆放垃圾的凹陷之地,是谁家的” “那一处啊,容老夫想想,应当是卢虞的,不过已经搁置多年了”,王宗和常年在此经商,对于西市的情况了如指掌,他手下伙计也在那片地里堆放垃圾,自然是知道那地主人的。 卢虞,也算是老倒霉蛋了 “可否为我引荐一下这位卢先生,我要买下那块地”,宇文禅说道。 “那片地一整个地出了许多,一有阴雨天便是个水洼,实在无甚价值,不知宇文公子买下来干什么”,说话的是王敬直,在他看来,宇文禅并不是个傻子,可是为什么要花钱买下这片烂地呢。 “我自有妙用”,宇文禅胸有成竹,自信说道。 “好吧,那老夫便为宇文公子引荐卢虞吧,说来有趣,这卢虞出自范阳卢家,倒是同老夫相差不多”,王宗和似乎并不介意,自己出身天潢贵胄的太原王家,却为商人这样的事情,从他自己口中说出来也不违和。 卢虞,范阳卢氏的旁支,他与王宗和还是有所不同的。卢家比之王家更为传统,对于卢虞这般实在不像读书种子的不肖子孙,便给与了一些产业赖以糊口。平日里没什么大事的时候,卢虞是不被欢迎回到卢家的。 说是产业,实际上更像是卢虞和范阳卢家的一笔分家费。其中一片产业,便是这长安西市边上的一片地。6 卢虞第一次到长安之后,满心欢喜地以为,族内给自己准备了一片什么好地段,只要租出去便也能坐享其成,做个富家翁安度一生。 结果卢虞过来时,正值大业十年左右,连日天降暴雨,填满了这水洼,等到雨水褪去,便见到了这十多亩,深达好几米的大坑。 这地段确实好,靠近长安繁华无比的西市,却是一片无用的烂地。 卢虞并非没有想过填土进去,可是仔细一算,其中靡费繁多,便是收个三四十年租金都不一定能回本。于是,卢虞便再退一步想要在此收费倒垃圾。 可是西市商贩都是各地的精明人集中于此,哪里肯为了一个垃圾场付出什么钱呢,你不愿意让我倒,我便半夜来。 卢虞总不能雇上十几号人专门来守这片烂地吧,一气之下,他不再管这片烂地,任由西市商贩每日来此倾倒杂物,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卢虞被王宗和请过来的时候还是有些震惊的,毕竟在他看来,没人会犯这个傻,自己这片烂地简直就是典型的负面资产,无底洞。 不过既然有冤大头愿意接盘,卢虞也乐得出手。 卢虞身形不高,在宇文禅和王敬直面前都低出许多,常年的锦衣玉食让他身材发福,活像一个倭瓜,手里拿着两个核桃不住地盘着。 宇文禅和卢虞互相见礼之后便是直入主题地谈价,他很想要这片地皮。 卢虞也是急于出手,将地契一并带来了,想着只要价格过得去,便甩了这片鸡肋烂地。 “宇文公子,既然你是王掌柜的好友,我卢某人也不诓你,一口价,三万钱买断那块地” 三万钱,指的是大唐的开元通宝三万文钱,也就是大约几十两银子。李木兰当初给宇文禅的不仅有银子还有金子,买下这地绰绰有余。 几十两银子买这么大一片地,确实是个良心价,恐怕卢虞还得感谢宇文禅这个冤大头来接盘。 若是这片地被填平的话,几千两银子卢虞也不愿意卖。可是这里偏偏是个大坑。 “好”,宇文禅果断应答下来,这时候也只能感叹木兰姐姐实在是富婆了,等你回来,奖励你一个长长久久的亲亲,宇文禅微笑着思念李木兰,她出征已经将近二十天了。 即便在王珪这般的官员家庭,几十两银子也不算小钱,几乎是王珪几个月的俸禄。虽然,王珪也不靠俸禄吃饭便是了,不然王敬直凭什么浪迹烟花柳巷,王家一家人又何来富贵生活。 见宇文禅这般果断,卢虞反倒是有些不安了,难道那片地当真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莫不是下面有着什么宝贝,开口问道,“不知宇文公子看上那片地什么地方了,竟愿意花上三万钱来买这一个深坑” “此地靠近西市,若能填平建房,租给商户,未尝不能赚钱”,宇文禅叉腰轻笑,说道。 任谁都能想到,这里一旦填平,将会有很大的开发价值。 可是填平的成本实在太大,大到卢虞觉得三五十年都不能回本。 听见宇文禅这话,卢虞微微笑了笑,面上古井无波,心里却在鄙夷。这宇文禅不知道是哪家的败家少爷,怕是未曾仔细算过。 整整四亩地,深一丈多,填平需要近万方土石。不说土石从哪来,便是人工和运输成本都够他喝一壶的,这小儿还真是天方夜谭,如果填平成本不是太高的话,他卢虞早就干了。 “有志气,既然宇文公子有此想法,那卢某人也行个方便,地契我带来了,直接画押立契吧。现在天色尚早,画完押还能趁早去长安县衙中,请官府交割地契”,听了宇文禅的说法,卢虞相信这片地确实没有其他开发价值了,便要急着卖掉。 一旦画了押,到了官府备案,你便反悔不得了。 这边王家两兄妹听见,宇文禅竟要花三万钱买下那片烂地,惊得张大了嘴巴,却也本着对宇文禅的信任不曾多说。王宗和见王敬直两人都不说话,自然也不插嘴。王宗和有着一种莫名的预感,也许宇文禅真的有办法,这卢虞可能要吃个大亏了。 能想出法烛这般神奇玩意儿的宇文禅,怎么看都不像是愚蠢之人。既然他敢买,肯定有办法填平这片地方。 大唐的地契交割,是要到官府交割备案的,这既是朝廷对于土地的严格管理,也是对于民间交易的一种见证。 宇文禅和卢虞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很快签订了契约,便径直去长安县官衙当中,办理了地契交割手续。长安县衙的大印一盖,卢虞长舒一口气,这片地已经困扰他许久,如今终于出手变现了。今夜当浮一大白。 心情大好之下,卢虞对宇文禅说道,“宇文公子,我见你也是爽快之人,不妨提点你两句,那片地足有四亩,若要填平恐怕靡费甚大”,对于接了自己盘的小白兔宇文禅,卢虞有些不忍心恶语相向,只能善意提醒一下。 年轻人,老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今日便当做吃了个亏,那地还是拿去做垃圾场便是了。 卢虞还不无恶趣味地想道,以后要让自家的伙计也到那里去倒垃圾,感受一下在别人土地上扔东西的快感。 “哈哈。这便不劳卢先生费心了”,宇文禅笑道。卢虞觉得自己低价甩卖了烂地血赚,他却也觉得自己低价买到了潜力无穷的好地。 出县衙之后,双方都走得很快,生怕对方反悔。 王敬直憋了半天了,见卢虞走远之后,上前来到宇文禅身边,问道,“宇文兄弟,有钱也不是这般挥霍的啊,买这地不就是送钱给卢虞吗” “王兄,你我打个赌如何”,宇文禅看着手中地契,随口说道。 “什么赌”,王敬直不解。 “这地能让你我大赚一笔”,宇文禅颇为自信地说。 “我不信,赌了”,王敬直显然是不相信这片地可以赚钱的,能赌赢宇文禅感觉也不错。 “我来作证”,王淑芸听见师兄要和哥哥打赌,插进两人中间,说道。 “哈哈哈好”,经过这一天的折腾,已经将近晚间,三人也不能过多逗留,直接回终南山。 宇文禅正式开启了自己心中的计划,王敬直跟着他听了许多奇思妙想,王淑芸跟着宇文禅逛街心情也极为不错。青春作伴好还乡。 宇文禅日记 武德二年九月廿八 今天终于开始做生意了,我本来是想要自己动手的,但是在孔师傅这里的学业才是最重要的,我自己也不一定具备经商的才能。还是做个提供思路的甩手掌柜吧,生意上的事情全都交由王宗和去处理,王敬直的族叔还是可以信任的。 今天买下这块地只是第一步,他们都不相信我能变废为宝,我偏要变给他们看看。 其实这是从后世街头套圈游戏中得来的灵感,反正是往里边扔东西,不如就让那些没事干的小屁孩儿来当我的苦力吧。我也不亏待他们,只要有孩子能命中,直接现场奖励煎饼和饭团。 在总量足够大的情况下,面粉的成本是可以忽略的,厨子也可以用王宗和店里的,约等于无本万利。 我就提供这么一个想法,就能跟王宗和七三分钱,甚至他还得谢谢我。思考改变命运啊,以后早上扎马步的时候不许想念木兰了,得想想自己怎么挣钱养家。 不对哦,好像我的亲爱的木兰可以养我,买地的原始资本都是木兰姐姐给的。算了,要是创业失败我还是去吃软饭吧。 翌日,宇文禅再次下山,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带着一份全新的计划书。 关于移山填坑,围湖造陆的计划,依旧是交给王宗和来实施。 很简单,简单到到只需要几个伙计守着大坑便能完成。 宇文禅离开后,王宗和再次叹气,自己真的是老了啊。 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个少年太神奇了,如此的奇思,恐怕只有他会有。 随后王宗和便行动了起来。 他命几个伙计在大坑中立一木杆,杆顶挂一面小旗。再围绕着地建起六七座临时窝棚摊位,制作煎饼、团子等零食。 之后王宗和便命人开始打广告,招呼西市的来往行人和孩子,投掷石块、瓦片击打木杆上面的小旗。 击中的,奖给煎饼或团子吃。 没有门槛费,唯一的要求便是自带石头和瓦片。煎饼和团子都是布坊里的厨子去做,原料统一采购成本压到最低,加之根本没有多少人能成功命中,运营成本实在低得可怜。 仅仅运行了一天时间,几乎每个经过此地的行人都会尝试一番,尤其是许多无所事事长安孩童,专门跑到城外一袋一袋地装来石头,一整天都守在这里打靶。 仅仅一天过去,王宗和便感觉到这坑似乎小了些,甚至其中许多垃圾都被作为填埋物了。 也许,不出一个月,这坑真能被这些石子和瓦片填得差不多。 到时候,只消再用沙土一填,盖上几间房子做出些门脸的样子租出去,恐怕这地的价值要涨成本上千倍啊。 王宗和心中不无讥笑,卢虞聪明一世,任谁从他那里都讨不到便宜,这回终究是血亏一次了。 第47章 女将的杀伐 宇文禅在长安折腾的时候,李世民正率领唐军直往河东而去。 宋金刚攻占晋阳之后,见到刘武周全歼裴寂军竟伤亡甚少,也只能收起了小心思,两方合兵一处。 刘武周趁机鲸吞了河东大片土地,仅有柏壁一处孤地还在唐军手中。 拿下晋阳之后,贼军真可谓是发了一笔横财,李渊十多年苦心经营的府库粮食财宝,大半归于其手。本来用作大唐后备隐藏能源的晋阳老本营,直接资敌了,气得李渊又去找辛夫人发泄了一番。 并且,破城之后,宋金刚下令三日不封刀,滞留晋阳城中的权贵富商,多半为贼军所截杀,财物搜刮一空,奸淫妇女,残杀孩童。昔日好端端的一个晋阳城,已然变成了人间地狱。 靠着吸晋阳城的血,刘武周的势力壮大了何止一倍。城中男子大多被迫加入叛军,甚至还有许多曾经的唐军战士,被俘虏之后也加入贼军。 一时间,刘武周聚集了近十万兵马,号称二十万,席卷河东,声势颇为浩大,隐隐有与大唐隔黄河两岸分庭抗礼之势。 唐军这边,李世民率军星夜兼程,终于是在九月三十日这天赶到了柏壁。 唐军就在柏壁安营扎寨,远远地与贼军对峙着。 与此同时,双方的援军都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大唐这边,永安王李孝基、陕州总管于筠、工部尚书独孤怀恩、内史侍郎唐俭都率军拱卫在李世民的中军周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贼军这边则是援军众多,新任突厥可汗阿史那·咄苾派了一千五百狼骑,与之前的突厥狼骑合兵一处,整整两千突厥狼骑,交由尉迟敬德统一辖治,预备在战局僵持之时给予李世民致命的打击。 同为义军领袖的夏王窦建德派五千兵马,郑国王世充派出一万兵马,都在一旁围观。 这些反王心里都明白,大唐就是当下最强的势力。 刘武周付出巨大代价挡住大唐才最符合这些反王的利益,既削弱了大唐,又削弱了刘武周。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为此,他们甚至愿意派兵援助实力相对弱小的刘武周,为的就是保持一个相对平衡的局面。 即便不是唇亡齿寒,只要刘武周能挡住唐军,他们便能安心种田发育,拖得越久越好。 刘武周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甚至想得更多。 刘武周不能完全信任窦建德和王世充的援军,刘武周对于窦王二人的信任,还比不过对于突厥人的信任。 毕竟,突厥人最多只是想要在中原掠夺一番便回到草原,不会对刘武周的割据政权产生实质上的威胁。窦建德和王世充不同,他们本质上是与大唐一样的。一旦刘武周战败式微,这些背后的盟友可能马上便要来插上一刀,争取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所以,刘武周可以让突厥狼骑进入各大城市,甚至直接到晋阳城中休憩。然而他却只给了窦建德和王世充的援军一座小城偏居。刘武周甚至期待这两支援军互相内耗一番,若是自己能抗衡大唐,回身便要做掉这两支援军来削减窦王两家的实力。 滔滔黄河,东流不息,华夏族的母亲河从黄土高原带上大量泥沙,滚滚东流奔向大海。黄河东岸,人心叵测,冷冽北风中都带着血腥和阴谋的味道。 柏壁城外,唐军和贼军已经拉开架势作势就要展开一场恶战。 可是,一连好几天,都不曾真正交手,双方都知道,眼下大战一触即发。可越是临近作战,双方越是谨慎,冷静地寻找对方的破绽,追求一击制胜的机会。 刘武周命令连续立下大功的先锋大将尉迟敬德,率领两千突厥狼骑掠阵在外。这几日,尉迟敬德手持狼头大纛,率军驻扎在几十里之外。只等双方交战,便要从侧翼杀唐军一个措手不及。 李世民不会看不穿这么简单的战术,他手中也有一支精兵强将,他有信心压制突厥狼骑。 十月的空气生冷刺骨,小小的柏壁聚集了天下各方势力的几十万军队,将要打一场决定天下人命运的大战。 唐军阵营中,有一处特殊的地方,几十顶红色的帐篷在灰黑色的帐篷中格外显眼,这当然是平阳军的营地。其实女兵安排在哪里这个问题困扰了李世民许久,平阳公主是自己的亲姐姐,当然要安置在自己身边好生保护着。最好就是等到真正胜局已定的时候,给姐姐分点简单的任务,再让记室参军记下一件大功便可以了。 但是,当李世民真正见到自己姐姐训练的女兵箭阵之后,他想,也许眼前这支纯弓箭手的平阳军,真的可以作为一支奇兵来使用,只是需要配好保镖为其保驾护航。 军中多有不便,本来全是男子的军队多了几百个女子。若不是李世民治军严谨,加之女兵的营地靠近中军,有栅栏隔开,怕是这群压抑许久的精兵悍将和丧夫寡妇容易犯错误。平心而论,李世民和李木兰谈过这个问题,两人其实并不反对唐军与平阳军中的女子喜结连理,但是在战时,这是完全不被允许的。 况且,平阳军中全是女子,眼下寸功未立便享受特殊待遇,怕是有人心中不服。李木兰最近听说了许多风言风语,有针对她本人的,还有针对女兵的。针对她本人的很简单,一个喜欢找麻烦的公主,好端端的享乐公主不当,霍国公不嫁,偏要来前线受罪,拖累三军。对于女兵的风言风语则是更多,女子本就该在后方待着,孝敬公婆抚养孩子才是女人应该做的。 便是你们的丈夫被敌军杀了,朝廷自有抚恤,我们自会替你报仇。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女人上战场,不如在家奶孩子。 这还算文明的,更有甚者直言不讳说道,“这些女人最大的作用,就是等老子砍人砍累了,躺下来给爷爷泻火,哈哈哈哈”,诸如此类的恶语,李木兰风闻了许多。作为绝世无双的女将军,她有十足的勇气,却未曾料到最大的敌人竟然来自军中战友。 所幸,她虽然想不到,但是有人早就已经预见到了这种情形,并且教了她一个狠毒的办法。红色军帐中,一身戎装的李木兰端坐在正中央,她方才巡营回来。取下红色头盔,轻轻摇摇头,扎成高高一束的头发微微摇晃,英姿飒爽。一想到宇文禅非要亲亲之后才肯告诉自己的办法,她便是一阵犹豫。 一路上的行军虽然有些风声,但是毕竟忙着赶路,不曾发生什么意外。 到柏壁安营扎寨之后第二天,终于还是发生意外了,有个胆大包天的军中的老兵痞,混到平阳军营地中来猥亵女兵。被发现之后,那老兵痞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但不跑,反而是恼羞成怒地招呼上了各种脏字,其中不乏下三路的恶毒言语。 愤怒异常的女兵们自然是将她交给李木兰处置,宇文禅早就替她想好了,对于第一个心存妄想并且敢于行动的男兵,唯有杀鸡儆猴!最好是当着全军将领的面杀。 这也是李木兰犹豫不决的原因,她确实精通武艺,以往打猎的时候也射杀过不少野物,可是活生生的人却是一个都不曾杀过。联想到宇文禅认真的表情,加之自己对这件事的利益衡量。李木兰心一横,叫上初雪,将那兵痞扭送到李世民的中军大营。 到军帐之后,向李世民行礼,“军帅”,军中无父子,何况姐弟,既然李世民是唐军统帅,李木兰自然要对弟弟保持尊敬。 “李将军,免礼,这是何意啊”,宇文禅见到初雪和两个女兵拉着一个被捆着的男兵进来,不解问道。 “此人昨夜摸入平阳军中,妄图猥亵女兵”,李木兰冷冷说道。 “竟有此事”,李世民惊讶,他治军一向严格,以往鲜有发生违反军纪的事情。此次他已经将平阳军的阵营安在了自己的大帐旁边,便是要防止不自觉的男兵,没想到还真有胆子大的。 其实这事也不算奇怪,毕竟此次出征也才是大唐第一次有女兵。 以往军中没有女子,只有男人和畜生,龙阳之好终究是少数,士兵们即使是欲望实在上涌,自己找个地方解决了便是,实在不济还有马匹畜生之类的东西。 如今不同了,军中有女子,甚至还不少,自然有人要动歪脑筋,精虫上脑自寻死路。 “杜参军,此事以何罪论处”,李世民转身问道。毕竟没有先例,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李世民也只能问问身边人了。往常的记室参军房玄龄被他留在了长安防备太子。此次出征,担任参军的是杜如晦。 “此事可按猥亵同袍处置,当斩”,一身棉袄身形消瘦的杜如晦轻微咳嗽了几声,说道。 “军中如今有了女子,各种军纪需得完善一番,此事劳烦杜参军”,李世民补充道,总不能每次碰到这种事情都来找自己吧,还不如制定一套标准交给姐姐去执行便是了。既能警醒男兵,也能严肃军纪。 “遵命”,杜如晦答道,说完竟是又咳嗽了几声。杜如晦约莫三十多的年纪,正当年富力强,却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着实令人唏嘘。 “来人啊,将那罪兵推出去,斩首示众”,李世民扔下一道令牌,大声喊道。 外间应声走进来几个高大的披甲卫士,就要从初雪手中接过那男兵。 “慢”,李木兰拦住他们,说道。 “怎么了”,李世民问道,莫非姐姐对这个处置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我自己来”,李木兰取下腰间长刀,双手端着,向李世民轻轻低头,说道。 “好”,李世民沉吟片刻,他不傻,自然明白李木兰的意思。 既然要立威,自然是平阳军的人来斩最好,目前最能代表平阳军的自然就是李木兰。 李世民看向姐姐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虽然看见平阳军的军容之后,他便知道姐姐是认真想要带兵打仗了,可他还是想不到,李木兰竟要亲手斩杀那男兵。 勇猛无匹的李世民,很欣赏这样杀伐果断的姐姐。 初雪拖着那人走到大帐门外不远,一脚踢在他膝盖后侧。这兵痞听见李世民的宣判,早已经没了站直的力气,竟然直接跪倒下去, 初雪选的位置很好,大帐内的大唐将官们都看得清李木兰的动作。 当着大唐众将官的面,李木兰抽出长刀,刀光粼粼寒冷煞白。 李木兰在他脖颈上轻轻比划了一下,深呼吸了两口,胸前的丰盈都在随之起伏,刚欲动手,又退后一步深呼吸去了。 良久,她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狠狠一挥刀,砍在了那兵痞的脖子上。 也许是第一次砍人头颅,李木兰并不曾一次砍下,那人未曾断气,疼得在地上不断打滚哀嚎。 这一次,李木兰双目冷峻,不为所动。她再次深吸一口气,瞄准,挥刀! 人头落地,血溅如注。 殷红的鲜血喷射到她的刀上,还有一些溅射到她精致的脸颊。李木兰面容平静,轻轻提起男兵的头颅,看着众将官,冷声说道“再有猥亵辱骂平阳军中同袍者,罪同此人”。 没有主将的默许,手下的小兵怕是不敢造次,在中军帐之外斩杀这个兵痞,兴许能震慑一下营帐中某些心怀鬼胎的将官。 军帐中的将官们看向李木兰的眼神变了。将官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不难看出,她是第一次杀人,可是她的气势此刻却压得一众将领都为之退避。 这一刻,她不再是大唐的娇贵公主,而是大唐平阳军的女将! 满身煞气地回到营帐,李木兰端坐中央,她的左右两边是曾经平阳府中的女卫,现在的百夫长。若不是“百妇长”这个名称实在有些违和,李木兰甚至想让她们做百妇长。 几个女将的想法也在悄然改变。以往,她们只觉得李木兰是一个幸运生在帝王家的理想主义者。但是现在,她们明白,李木兰是真正天生的女将军! 望着属下们敬畏的目光,李木兰高兴了片刻,却又陷入了烦恼中。 只有真正统帅一支军队行军打仗,才能真正体会到个中难度。 李木兰望着眼前的地图,其中诸多名称和势力,虽然她已经是这个时代女子中的佼佼者,甚至还在出兵之前专门学习了相关的内容,真正用到的时候,才明白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个时候她多希望宇文禅能在自己身边啊。 第48章 后方二三事(上) 农历十月的北方,来自蒙古高原的寒风猎猎,扑到脸上生冷刺骨。寒冬袭来,奔流的黄河上开始层层结冰,形成凌汛。 从九月底唐军驻扎柏壁以来,一直到十月二十,整整二十多天。 天寒地冻之下,两军不曾开战,只是安营扎寨每日观察敌情。一片寒寂中,劳师远征的唐军仍在柏壁驻扎,遥遥与刘武周的贼军对峙。这不仅是两军主帅意志力决断力的比拼,也是双方军队素质执行力的较量,更是大唐和贼军后勤的较量。 毕竟,秋冬作战,士兵的棉衣和取暖是一大问题,冬日里稍不注意,冻掉个手指头脚指头什么的,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因为,长期外出征战,后勤供应和后方势力范围的稳定十分关键。 在这方面,大唐显然远胜于刘武周! 这便是关中平原得天独厚的优势。自古以来,得关中者得天下。广袤的关中粮仓供养了大唐的无敌军队,源源不断的后勤补给运送到柏壁前线,使得在并州主场作战的刘武周贼军都难以同唐军对拼消耗。 况且,刘武周的势力说白了只是一个割据势力,未能形成真正的稳定政权。同大唐这样朝廷体制完备,名臣如云,宿将如雨的王朝潜质相比,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 故而,即便势力有所壮大,刘武周仍不敢轻易同唐军开启战端,他输不起。而且他的对手也不再是李元吉和裴寂那等草包,而是大唐真正的天生猛将李世民。 僵持二十天之后,看着对面唐军每日悠闲地生火做饭,身穿御寒大衣,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再看看自家士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后勤难以为继,俘虏兵大量开小差跑路的糟糕局面,刘武周破防了。 到底谁才是远征军啊,你们怎么比我这个本地人还耗得起? 终于,刘武周主动退出了营地,分兵据守各大城市去了。大唐战神秦王李世民,仅仅在柏壁前线与贼军对峙二十多天,便逼得贼军退守坚城,夺回了大片失地。消息传回长安,连日以来噩梦不断的大唐皇帝李渊终究是松了一口气。本来主张退守关中的他,这一次押上老本全力支援李世民,要军队要钱粮要权力,该给的全都给了。 李世民终究没有让他失望,虽然贼军主力尚在,但是以李渊的眼光来看,贼军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作为一个不完备的割据势力,刘武周拿下晋阳吞下并州之后,应当携大胜之势乘胜追击,用军事上的胜利,来弥补自己后勤和政治基础不足的短板。 可是,在柏壁一场无硝烟的战争之后,刘武周退却了。苟且偏安于已经攻占的大城市,主动放弃了城郊土地和人口。接下来的战斗,便是纯粹的国力对拼了,妄想退守割据的贼军,将会一步步被国力强盛的大唐所蚕食。 归根到底,刘武周仍然是一个割据军阀的心态,根本没有认识到辖区治理和后勤保障的重要性。刘武周的核心军队只有自己起义之初的队伍,后来增添的俘虏和强征的民夫,并未形成战斗力,毫无归属感。后勤补给更是直接靠破城开仓和明抢富商百姓。 一旦军事这一个唯一的优势陷入被动,他的灭亡就是迟早的事。 李渊作为大唐逐鹿天下的核心和灵魂,虽然自己鲜有亲自指挥战争和上阵厮杀。但是他二十多年前从晋阳开始的规划和积累,才是大唐帝国真正的根基。李渊提供的源源不断的后勤国力支持,确实是大唐军队和秦王李世民的所向披靡的最大保障。 作为一个帝国的开国皇帝,李渊是合格甚至优秀的。只是在历史的洗礼之下,他的光芒被更加耀眼的李世民所掩盖了。 心情大好之下,李渊第一次召见了灰溜溜逃回长安的李元吉。 李世民出征之后几天时间,李元吉便已经从并州逃回来了,只带着窦诞和他的几个小妾,出征时带着的几万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当时李渊正忙着部署秦王李世民的出征事宜,暂时没空料理李元吉,只下了一道诏令,让李元吉闭门思过。 如今并州战事陷入僵持,李渊却已经自信李世民能率军取胜了,终于是想起了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派了个太监去宣齐王李元吉前来觐见。 李元吉本就是个不到二十的孩子,李渊以为自己的每个孩子都应当像是李世民、李玄霸那般勇猛无匹,所以给了李元吉这样一个机会,没想到便险些葬送了大唐的大好局面。 刚回来时,李元吉也有些诚惶诚恐,他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罪过。可是父皇只让他闭门思过,不曾有过别的处罚,他也就逐渐放松了。前几天,李元吉还颇有兴致地拉上几个小妾,想要在闭门期间享乐一番,为李唐皇族开枝散叶。 那天,巨大的软床上,李元吉上衣敞开,呈一个大字仰躺倚靠在高枕上。他的左右两边和身前各有一个女子在陪他玩闹着。 然而,任由她们如何服侍,李元吉竟是毫无反应。心中的火中烧简直要蒸熟了他的身体,李元吉却始终不能予以回应。 另外两女见到这般情景,手中动作不停。只是,她们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莫名的意味,似嘲弄,似惶恐,似高兴。 男人对于自己的这般变化其实最是清楚,二十岁左右正是钛合金男高钻石男大的年纪,竟然不能人道。李元吉隐猜到了个中原因,也许是那晚受到惊吓,某些功能怕是有所障碍了。 这些姬妾的眼神又如何能逃过他的眼睛,可是李元吉作为一个男人,李元吉最佳的回应自然不必多说,此时却只能任由她们侍奉而毫无反应。 恼羞之下,李元吉奋力一脚,踢在了侍奉他的小妾身上。她娇柔的身子倒退出去,跌倒在大床边缘,白皙肌肤一片红肿。她却不敢多说,只是忍痛起身,想要继续过来服侍。 李元吉见到他的动作,感觉自己男人的尊严更受侮辱,用力推开胸前的两个女人,大吼道,“滚,都给本王滚”,他用歇斯底里的语气来掩盖丧失男人雄风的恐惧。 闭门思过的日子显然不能出去看某种大夫,李元吉也不愿意请宫中御医过来,因为这会让李渊知道。 一个皇子,没了男人雄风,不能生孩子,影响太大了。 从未听闻不能生孩子的皇子能当太子的。 李元吉还有着自己的野望,这种事情决不能让李渊知道。 一想到这里,李元吉一拍大腿,说道,“来人” 外间的侍卫开门进来,见到李元吉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某些小小的可爱部位明晃晃地亮着,一阵恶寒。侍卫上前行礼,“王爷,有何吩咐”,心里则是想着,女色玩够了,你该不会是好男风了吧。 “去,即刻将她们三个全都杀了”,李元吉冷声说道。这三个小妾已经跟他许久。 与其相信她们可以保守秘密,还不如让她们永远闭嘴。 侍卫听见这话也不奇怪,李元吉这些年来没少杀自己的身边人,点头应答,“是”,随后便出去了。你不想搞我就行。 李渊的传信太监上门时,李元吉正找了些专治男人亏空的药石服用了,重新回到床上打算再试试。 这一次是同他的妻子杨氏,毕竟妻子是可以信任的人,也不用杀。 可是,李元吉在她洁白的身子上游走抚摸半天,欲望是上来了,某些地方仍旧是没有反应。 正欲与王妃解释一番,李元吉便听到外间传来通报,“王爷,宫中天使来了,陛下宣王爷宫中觐见” “知道了”,李元吉见有人来给自己解围,对着身下一脸潮红的杨氏说了句“本王去去就回”,便穿上衣服仓皇离开了。 只留下杨氏一个人在床上凌乱,疑惑地想道,按照王爷往常的速度,宠我一次再去也来得及啊,今日怎生这般着急。 李元吉到太极宫的时候,另有一人已经在这跪着了,正是窦诞。作为李渊的二女婿,他也是个标准的太子党和纨绔子弟。 窦诞在这次的出征过程中,与李元吉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毕竟,李家亲族中爱好打猎的不少,在外出作战期间还能鼓励李元吉外出打猎,陪着玩女人和体谅他心情的,只有窦诞一人。况且,李元吉认为,在晋阳被围困的关键时刻,是窦诞力排众议带着自己率军出逃,可谓是救了自己一命。 李元吉还不知道,在他被关在家里的这段时间,长安方面早就调查清楚了。贼将宋金刚带着五千偏军,靠着唐军士兵中的几十个内奸便打开城门,掩杀了城中几万精兵。甚至那些开门的士兵,都是因为李元吉为非作歹而被迫报复的。 李元吉进门之后,看见窦诞跪在前面,李元吉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他身旁还站着个一头白发的老家伙。此人正是三朝老臣李纲,真正的硕老。前周宇文家族统治天下的时候,李纲就已是国之重臣了,前隋时,李纲更是被隋文帝任命为太子洗马,辅佐太子杨勇。杨勇被废之后,这老头又在朝堂上硬刚杨广多年,一直坚挺。 大唐建立之后,李渊对于这位刚直不阿的前朝老臣礼遇有加,任命其为太子詹士兼礼部尚书,辅佐太子李元吉。辅佐两朝开国太子,也算一段佳话。 虽然李纲也算是太子李建成的人,但是李元吉对他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这个老头是个眼睛里进不得沙子的,只顾一根筋地教大哥李建成治国之道和礼义廉耻,完全不给太子党中其他人面子,连李元吉都曾多次遭到他的训斥。 见到李纲在这里,李元吉的心情瞬间就不美丽了。 “儿臣拜见父皇”,李元吉上前跪在窦诞身边,态度谦恭地说道,这种时候,在李渊面前还是装乖为好。李渊不曾回应,只留李元吉和窦诞一同跪着。 良久,李元吉双膝都跪得酸痛异常了,才听见李渊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都起来吧” 李元吉和窦诞这才起来,都低眉顺目地等着李渊发落。 “文纪啊,这犬子年龄小,不熟悉政事,因此我派宇文歆和窦诞辅助他。太原,是我大唐兴起的地方,陈兵数万,粮仓可以支撑十年,为什么这么快就丢了。宇文歆辅佐不利,又不从军令,招致败果,应当如何处置” 李纲字文纪,历经三个朝代的他已经七十二岁高龄,身子骨仍十分硬朗。这场面,在他为官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之中,实在是见得有点多了。李渊这话的意思很明白,要给李元吉找个背锅的。 既然窦诞和李元吉两人都跪在这里了,那么罪责自然是推到在外作战的宇文歆身上为好。 李纲作为朝中老臣,资历厚重,一呼百应。只要李纲愿意发话谴责宇文歆,其他大臣自然会买账,唐军战败和丢失晋阳的责任,自然就由宇文歆来背负。 毕竟李元吉已经回来了,即便处罚,顶多削个爵位罚个俸禄什么的,总不能指望李渊赐死亲生儿子。 但是李纲不愿意,正因为他正直,才能在风云激荡的朝廷上始终保有一席之地。前朝太子杨勇被废之后,李纲仍旧在朝堂据理力争,痛陈废长立幼的弊端。隋炀帝杨广继位之后,对于这倔老头也毫无办法。 宇文歆现在仍在并州,率领残部坚持作战。他的绝笔信确实传回长安了,但是信中言语太过诛心,宇文歆以身报国的拳拳之志,和李元吉志大才疏残害百姓的恶行,对比实在明显,这信实在是不宜公之于众。 故而,李渊压下了宇文歆的信,只有少数朝臣接触过这信,李纲正是其中之一。 李纲沉吟片刻,随即走到李元吉两人身边,面对李渊,整理了一下他的官服,苍白的头发整齐排列在脑后,显得精神矍铄。 李纲正色道,“依微臣愚见,战败之责,罪在主将。齐王的罪过,是窦诞一手造成的。宇文歆侍奉齐王的时间很短,齐王有过失他必定直言规劝。如今幸亏宇文歆出城作战,才使陛下没有失去爱子,不但无罪而且有功,怎么能加罪呢?” 李渊看着眼前这个老头,没来由感到一阵无奈。 李纲代表了朝中一帮中间派的力量,这些人确实会选边站队谋求名利,但是他们跟李建成和李世民没有根本的利益纠缠和矛盾,无论谁继位都能正常上班。 所以,这帮人的理想信念和价值判断,恐怕难以用派系利益来动摇。 李渊想要保下李元吉,何尝不是想要维持太子的势力了,他相信李纲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李纲不愿配合。李渊轻叹一声,说道,“文纪此言有理,宇文歆的信,都发出去让朝臣们看看吧,另着秦王,务必保住宇文歆,不可使忠臣陷落在战场上” “至于你们,齐王李元吉,身为大军主帅,临机不断,致使兵败,不战而逃,丢失晋阳。削去王爵,罚俸三年,闭门思过半年。驸马都尉都诞,削去官职,回家待着去吧”,对李纲说完之后,李渊不曾停下,直接转向李元吉二人说道。 随后,几人都离开了,李渊小声地嘟囔着,“不省心啊,当了皇帝更不省心了” 第49章 后方二三事(下) 空灵辽远的终南山,千万年形成的古树丛林,悄然穿上了一层白衣。寂静的山林在白雪的掩映之下,平添几分寂寥,夏日时常听见的野兽嚎叫,禽鸟长鸣全都没了踪迹。若不是山上还有一条官道和零星的人家,都可谓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了。 终南山上的雪比长安城中来得早些,刚到十月便已经下过两场大雪了。前些日子下山寻过王宗和过后,宇文禅和王氏兄妹都不曾再下山。隆冬将至,山上的野物大多冬眠藏起来了,加之白日缩短,宇文禅和王敬直也没能再猎到山货。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三人都是在孔颖达的书房当中度过的。 一个月的潜心治学,王敬直身上的洒脱纨绔气息都减弱了些,气度沉稳,说话妥当,像是个独当一面的青年了。 在这期间,朝廷的使者再次光临。这一次不再是朝中某一方势力的代表,而是大唐皇帝李渊本人的使者。礼部尚书李纲,作为前朝老臣的代表,又是孔颖达父亲的故交,作为说客上山征辟孔颖达。面对叔叔辈的李纲亲自邀约。孔颖达沉吟片刻,并未直接拒绝,而是说要考虑一段时日。 老牛鼻子语焉不详,到底能否提前出山也没个准信。倒是他那个师弟神神叨叨地说着孔先生应当下山入仕了。孔颖达就陷入了纠结的选择当中,上课的时候都经常魂不守舍的。 宇文禅的直觉告诉他,孔颖达下山入仕的时刻,也许就要到了。 同时,宇文禅也感到很奇怪。根据他的记忆,孔颖达是在武德四年,李世民几乎扫平天下之后,才被征召进入秦王府,作为十八学士之一专门教授秦王李世民的。如今时间上提前了两年不说,征召他的人也从秦王李世民变成了皇帝李渊。 这个变化的影响是巨大的,跟着李渊意味着在朝堂中处于中立,眼下的发展更好。跟着李世民则是对未来的投资了,任谁都看得出来,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两虎相斗是迟早的事情。 只要现在选对了人,将来主子登基上位,自然是潜邸从龙的大功臣。以往,对于宇文禅来说,孔颖达能抱上李世民的大腿最好。如果不行,跟着李渊混也是不错的,只要别跟着看似潜力无限的太子李建成就行。 然而现在,宇文禅亲身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一年多,还和李木兰有了恋爱关系。他隐约觉得,唐高祖李渊也没那么简单,孔颖达若是能有个朝廷官身,直接服务于皇帝更好。 然而,这都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倒是李纲临走的时候多看了宇文禅两眼,作为三朝老臣,他看孔颖达的这个弟子怎么始终有种眼熟的感觉。这年轻人,好像在哪见过啊。 十月廿二日,细微的雪粒随风飞舞,终南山的土地彻底被冰封。遥远的东方,一只白色的信鸽由远及近。长途跋涉几百里之后,李木兰花费大价钱训练出来的信鸽飞到了宇文禅的屋子外面。 这鸽子颇为灵性,竟是直接落在宇文禅的窗台上,静待房间的主人回来。身穿狐皮大氅,外出散步活动身子的宇文禅一回来,便见到了停歇在书桌边上的信鸽。他是见过这信鸽的,李木兰出发之前专门训练了一对信鸽,记住了回终南山宇文禅房间的路。 这样无论她身处何方,只要放出信鸽,都能飞到宇文禅身边。跑过一次的路,鸽子一定会记得,宇文禅的回信也能送到李木兰手中。宇文禅轻轻靠近过去,信鸽颇为灵性,似乎知道宇文禅不会伤害它,安分地等着宇文禅从它腿上取下卷成一小块的纸张。 展开这纸,上面是正是李木兰的笔迹,本以为只是简单的几十个字说说情况便是了,没想到李木兰给他写了小作文。清秀的字迹跃然纸上,似乎李木兰本人在这里,握住他的手倚靠在他肩头,轻轻诉说着最近的见闻。 宇文禅亲启 多日不见,本宫已随军帅驻扎柏壁静候贼兵。军中事务繁杂,个中不适之处,非纸笔所能言明,唯有战后围炉煮茶言笑晏晏之际与君细说。 行前君所提点为平阳军立威一事已然成行,前日一宵小混入我军中欲行不轨,言辞多有侮辱看轻之意。我已手刃此人,悬首辕门以儆效尤。待听得此秽言,携近日风闻军中传言,方知君前日所言非虚。平阳军战事之难,又岂在沙场?同袍尚且如此看轻,来日浴血厮杀,敌军当以何种污言以对,木兰不敢深想。 然人非草木,三尺长刀夺人性命,与箭矢杀人殊异,尤为乱人心神。不蒙君笑,木兰险未能一击而斩落其首级,昨夜亦曾半夜惊魂。军中不比长安,虽朽木硬质周身不适之床,唯有忍痛入眠。 驻留半月有余,贼军不曾异动,虽无战事,心神仍不得安。木兰身为女子,自感已殊为勇毅,竟也如此。由此推之,平阳军中惶惶之心甚多。为今要务,一战而已,唯有贼军污血能扬我军威。 出征一月,甚为思君,若有君在,木兰心安,山高路远,静候纶音。 宇文禅坐在书桌旁,一字一字地看完了李木兰写的信,心中怜惜无比。李木兰一个娇滴滴二十多岁女孩子,骤然到了嗜血吃人的战场之上,肯定会有巨大的不适应。为了平阳军的军心稳定,她也只能亲手斩杀那兵痞,这其中要克服的心理压力也只有她一人承受。在这种压力之下,她甚至已经不掩饰自己对于宇文禅的思念了。 前边的内容都是些平铺直叙的见闻,最后李木兰说到自己想念宇文禅的时候,清秀的字迹都迟缓了些,刻意写得小些的字,让宇文禅更觉得她十分可爱。 宇文禅心疼怜惜之下,提笔开始回信。 他写得很慢,也写得很多,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完成。宇文禅郑重其事地将纸张卷好,放进信鸽脚上的圆筒里。随后又到厨房中找来些小米和玉米之类的吃食,喂完鸽子之后才将其放飞。 放飞信鸽之后,宇文禅轻叹一声,坐在书桌前。李木兰第一次从军,最无助的时候,自己却不在她身边,令人遗憾又痛心。自己这边又何尝不是,生意已经正式起步了,起步总是费人心神。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王宗和布坊里的伙计,有一半都在加紧制作法烛。这东西制作的过程其实不难,伙计们上手之后效率颇高。门脸处的伙计用新麻鞋换旧麻鞋,后方小作坊里的伙计便每日赶工。 前些天,第一批法烛制成,王宗和亲自试验了法烛的功效。经过多道工序混合而成的法烛火力巨大,非柴薪可比,小小一根便能生火做饭。 望着比之木柴轻出许多,便于携带的法烛,王宗和尽管有着充分的心理准备,还是被震撼到了。他马不停蹄地直接赶到终南山上,激动地向宇文禅展示法烛成品的效果,想要马上将其投入市场。 “不着急,先屯着”,看着一脸兴奋的王宗和,宇文禅说道。 “这是为何”,王宗和听见宇文禅的话,不解地问,一旁的王敬直兄妹两人也面露疑惑之色。 这么好的东西,不拿去卖钱,屯着做什么。 “长安快要下雪了,大雪封山封路之后,卖柴卖薪的都要涨价,那时候我们再卖法烛”,宇文禅看着他们,解释道。 生活必需品的霸道之处就在于,即便是涨价了也得咬牙硬着头皮买。可若是突然出现了更便宜更好用的替代品,自然就能迅速占据市场。 王宗和听见宇文禅的话,率先反应过来,看向宇文禅的眼神更添几分敬佩。没想到宇文禅小小年纪,竟能参透这商人的经营之道,实在令他佩服。 王敬直和王淑芸两兄妹不曾经商,也没学过相关的东西,尽管宇文禅已经说得很透彻,他们似乎还是没有完全明白。 “宇文师兄,现在卖和以后卖,价钱不是一样的吗”,王淑芸率先开口问道,临近冬日,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王夫人专程命人送来许多御寒衣物。 “不一样,以后赚得更多”,宇文禅神秘一笑,只留下王氏兄妹继续想了。 对于法烛,他还有别的想法,这玩意不只可以用来做饭,也是很好的取暖材料。民用算什么,军用才是真的赚钱。他即便只是将这法烛的制作方法献给朝廷,都能换个一官半职的。虽然军中早已有了类似的燃料,其效率比之法烛却差了许多。 宇文禅带着王宗和走进书房里,他们还有一件事要商量。西市南边那块地,经过一个月的游戏,已经快要填满了!长安城中孩童众多,听说了西市有冤大头砸旗送面饼之后,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们,每日专程到城外寻些石子瓦片守在此处打靶。甚至还有些街头混混也加入了这场狂欢,往常的垃圾场边上每日行人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宇文公子,你的奇思妙想当真让老夫佩服,长安孩童们已经快要把那坑填满了”,一进来,王宗和就激动地说着。 一个月下来,王宗和的厨子仅仅用了一千多斤大米,数千斤面粉和其他各色原料,做了几万粥饼送给那些砸到中央旗子的人,就让他们心甘情愿地给自己打工。 伴随着这群人疯狂的行动,一个月来,一丈多深的大坑肉眼可见地变小。加之原有的垃圾,坑洞已经近乎于平地了。而这一整个过程,宇文禅和王宗和仅仅付出了不到二百两银子去买粥饼的原料。 “王叔,接下来,便去找些沙子,填满石头瓦片之间的缝隙即可。等到土地平整之后,便在这里修房子”,宇文禅听见大坑要被填满了,也是十分高兴。卢虞算下来要花上万两银子的大活,被自己用几百两银子就能搞定。只要造起了房子,这片地就是黄金。 “好,不知后续这里应当如何修建呢”,王宗和问道。 “我还在考虑,先填平了再说吧”,宇文禅回答。 宇文禅心中有着自己的规划,他不会按照长安城中现有坊市的模板来规划这里。在他心中,这里将要建设的是一条小型商业街。 第50章 军中切磋 秦王李世民的大军驻扎在柏壁,永安王李孝基、陕州总管于筠、工部尚书独孤怀恩、内史侍郎唐俭四人分兵两处,各自在大军东南和东北安营扎寨作为辅弼。 唐军三个营地本应形成犄角之势,互相拱卫,徐徐前进以求蚕食贼军。 然而,李渊和李世民的战略是不同的。 经过一个月的初期僵持之后,这对英明的开国父子都看出了刘武周色厉内荏,外强中干,根本没有同大唐争霸的根基。既然如此,前线统帅李世民索性按兵不动,主打一个拖字诀,拖上三四个月。有着后方关中的粮饷持续供养,唐军的战力只会越来越强。而叛军抢完李渊在并州十多年攒下的家底之后,可持续发展的条件完全没有。 如今在刘武周治下,并州大乱,百姓逃窜不事生产。刘武周手下都是些农民武人出身,没有治国经验,并州已然乱作一团。 没有一个治理稳定农业发达的后方作为保证,府库再殷实也有坐吃山空的时候。 李世民采取拖延的办法,或许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在长安他是拔了牙的老虎,处处受到皇帝和太子的钳制。可是带兵在外的时候,如何打仗都交由他一人说了算,乾纲独断临机决事。 从正面来说,拖是对付叛军最好的方式,对士兵的消耗最少。只是,这种方法对于国库的消耗过大,还会留下个拥兵自重,养寇自重的骂名来。 事实上,李世民确实是这样操作的,十天以前刘武周就分兵退守城市了,而李世民的大军却仍在柏壁驻扎,做出一副长期消耗的样子。 无论是何种目的,战事时间过长对于国家不是好事,于是,李渊绕过李世民给李孝基四人发了军令。 这一日,柏壁东北的唐军营内,年过半百的永安王李孝基正享用烤羊肉。 李孝基跟李渊同辈,是李世民的叔叔辈,年轻时也是一员猛将。李孝基看得很明白,裴寂是个倒霉蛋,被派过来给李元吉擦屁股,结果落得个全军覆没。而他自己则是幸运的,跟着能征善战的二侄子李世民混战功就行。 来自长安的粮饷不断供应唐军三座大营,士兵的吃食只能算一般。作为将领,李孝基不曾亏待自己,每日各色肉菜。出征一个多月,李孝基甚至胖了些。 “报,陛下手谕”,巨大的军帐门口,李孝基的一个亲兵大声喊道, “哦,呈上来”,李孝基听见这话,有些奇怪。皇上的手谕怎么会到我手上,不该给秦王吗。 那亲兵将一黄色帛书送到桌上,李孝基拆开阅读。 李渊的手谕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三句话。 “刘贼侥幸窃据大唐龙兴之地,卿等宜速求战,以早日收复晋阳为上” 手谕的内容很简单,李孝基阅读的同时,听见亲兵说道,“宫中使者说,这手谕是发给王爷和东南营中两位大人的”,李孝基明白过来了,这是李渊发给他和于筠、独孤怀恩和唐俭的催战金牌啊。 想到这个族兄,作为君父,如今竟然不敢主动发令给二侄子李世民,李孝基微微一笑。 笑过之后,便是烦恼。李渊的微操,显然不符合前线将领的利益。 稳赢的仗,肯定是越拖对军方越有利。说不定此战之后,秦王班师回朝,便能成为大唐实际上最有权势的人。 是的,李孝基是秦王党。 “把这手谕,给秦王送去”,李孝基甚至不想通知跟他同属一营的唐俭,先给李世民看了再说。毕竟,出战不符合李世民的战略规划。 柏壁大营,军中每日正常操练,轮班巡营,岗哨查探,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唐军俨然一副出来拉练的悠闲模样。今日有则是所不同,校场上人声鼎沸,被围得严严实实的。除了在营地周边的守卫和在外的岗哨以外,几乎唐军所有的士兵,都聚集在了这小小的校场之上。 原因在于,闲得无聊的李世民姐弟俩,在军中组织了一场比武。由李木兰从大唐羽林军中随意挑出十人,同平阳军中最精锐的女兵较量。 没仗可打,军中有女人还玩不到,对于这帮身体强壮的军人来说,实在要闲出鸟来。 前些天有兄弟偷偷混进女兵营地,想要窃玉偷香,居然还被砍了脑袋,更是让他们对于平阳军产生了莫名的忌惮。 看得到吃不到,简直折磨人。这下好了,军中搞一个男女兵比武,能接触一下女子了。军中的女子,看一看闻一闻也是一种享受啊。 平阳军这边,初雪等五名女百夫长自然是当仁不让,她们每一个又挑出一人,组成十人的队伍。男兵那边则是随意许多,李木兰骑着马溜一圈,从不断举手的人群中点了十个人出来。 有幸被李木兰挑中的十个男兵喜从天降,这交流切磋嘛,有个磕磕碰碰的多正常。到时候美人儿被哥哥打倒在地,摸了个前胸后臀的,可不能怪我们。 二十个人一同上场,各自挑选了自己的对手,校场周边呼声四起。 军中汉子都是喜欢热闹的,在每日操练的极致无聊和生死厮杀的极限情绪双重刺激之下,有生第一次见到了女兵,还能切磋一番,自然是跃跃欲试。 经过了之前李木兰砍头立威和半月以来各营主将的警示,外面的男兵们不敢用太过露骨的言辞招呼女兵,只能发出些或嘘或助威的呼声,有的则是讲些烂俗笑话。 其中最调皮的,也不过是对着场上的男兵喊话,“陈二,你要是连个女人都打不过,就剁了那玩意儿回家去吧”,众人听见这话俱是一阵“哈哈”之声。 场上二十人各自取好了未开锋的操练兵器,做好战斗准备。伴随李木兰一声令下,十个女兵主动发起了进攻,男女一一对应,战作一团。 李木兰随意挑出的男兵,平均都比平阳军中女兵高出了半个头,其中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兵刚一交锋,长枪一震便击退了与之相斗的女子。这女子也是平阳军中的佼佼者,甫一试探发现自己的力量远不如对方,便改换了策略,开始游斗起来。 男子魁梧刚猛,女子灵巧迅捷,一时间在校场上演化成了追逐战。 其余几处大差不差,均是男兵压制住了女兵,唯有初雪一人,多年的武艺和高挑的身形给了她与男兵一战的底气。刀枪交锋,虎口震颤,初雪步步紧逼,似乎马上便可战而胜之一般。 “哈哈哈”,高台之上的李世民见此情形,同周围将领对视一眼,放声大笑。 他虽然敬重姐姐,可前些日子在帐前被姐姐砍了手下士兵,在将官面前终究是丢了面子。军中实力说话,如今平阳军中精锐,在近战中被随意挑出的男兵压制,李世民脸上也颇为有光。 有一种一雪小时候被姐姐欺负的耻辱的快感。 “李将军,本帅记得那压着男兵打的女子是你的亲卫吧,我年幼时,在晋阳就见过她了”,李世民这话是说给周边将领听的,唯一一个打得过男兵的女子,还是李木兰从小带在身边培养的亲卫。 既然是贴身女卫,身手强些也能理解。 “哈哈,初雪跟我已经十多年了”,李木兰见自己的女兵被压制,有些尴尬,只能跟着笑道。 “军帅,依我看,恐怕只有公主那亲卫能获胜,其余九人,怕是要被男兵打个全军覆没”,秦王李世民手下大将翟长孙高声笑道。 似乎是为了印证翟长孙的话,方才被压制得只能游斗的女子,且战且退之下一步踩在石块上,后脚一崴便倒在了地上,身后追击的男兵上前将长枪抵上她的咽喉。 第一处分出了胜负,校场上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那男兵也十分激动,收了长枪振臂高呼。随后还颇有绅士风度地伸手去拉起了倒地的女兵,又引得周围男兵一阵艳羡,场上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哈哈,翟将军言之有理”,高台之下,又有一位将官出列,附和翟长孙的话,正是他工作上的老搭档张士贵。 翟长孙和张士贵,是李世民经略天下初期倚仗的大将之一,这二人练兵一绝,李木兰隐隐知道,二弟手中无敌于天下的几百玄甲军,便是他们二人亲手操练出来的。 “也未可过于轻视”,李世民说道,嘴上这么说着,他脸上的笑意却不曾削减。 “末将倒是以为,平阳军中至少有三人可以取胜”,李木兰也是个年轻人,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军队被他们当面嘲讽,顿时也有了些火气,上前说道。 高台上诸将看着下面校场战局,微微摇头。平阳公主终究还是娇惯啊,军中是要靠实力说话的,平阳军不行便是不行。他们心中还是认为,只有初雪可以取胜。 “殿下,末将是个粗人,有什么说什么,女兵这花拳绣腿的,在雄壮男子面前不值一提,生死厮杀,还是要男人来”,翟长孙继续说道,论练兵,没几个人比得过他。 作为练兵的行家,他从心底里看不起女兵。 “也未可知”,李木兰盯着翟长孙说道。 两人竟也对上了,上首的李世民见到自己姐姐和手下大将似乎也要下场去较量一番,有些着急了,连忙说道,“不如李将军和翟将军打个赌,就赌女兵能否胜三场如何”。 “好”,两人齐声应答,在军中,李世民的权威是最大的。 李木兰小时候可以欺负二弟李世民,在长安可以上门找二弟要钱要粮要兵,但是在军中,主帅秦王说什么便是什么。 “至于彩头嘛,翟将军不是看上我那白蹄乌了么,今日本帅割爱,若是男兵胜七场以上,我那白蹄乌便赠与将军,若是女兵能胜三场,白蹄乌就赠与李将军”。白蹄乌,是随李世民征伐薛举薛仁杲父子的坐骑,通体乌黑,唯有四只蹄子雪白,故名白蹄乌。 “哈哈,你们二人相争,倒让军帅送出马来了”,另一将官庞玉笑道。这话又引得众将一阵发笑,李木兰和翟长孙二人方才的小小摩擦,也消弭于无形。 高台上众将说着话,下面又有两个女兵被按倒在地。这一次男兵并未像第一个男兵那样用枪抵喉,而是猛然扑倒女兵,压制得对方不得不服,身形交错之间,赚足了便宜。 “好”,周围男兵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叫好。 不过,平阳军也给出了她们的回应,初雪挥剑如风,招式凌厉,密不透风的进攻压得与她相斗的士兵毫无还手之力。激战良久,初雪看准时机,修长的大腿冷不丁踢出,将那男子踹倒在地。 看见初雪获胜,压抑许久的平阳军终于爆发出了欢呼声,上面的李木兰也舒了一口气,至少没有被零封。 第51章 战端起 许是初雪的胜利激发了场上剩下几个女兵的战意,几人都不再游斗,而是回身正面迎战起来。良久,伴随长刀划落,又有一个男兵被压制在地。 “好”,李木兰见她获胜,激动地站起身,挥拳大喊道,远处的平阳军中也是群情激昂。 李木兰兴奋异常,翟长孙的心情可就不怎么好了。 翟长孙从晋阳起兵时,就跟随在秦王李世民身边。南征北战战功赫赫,是秦王府早期大将之一。 去年西征平定薛仁杲的时候,李世民骑着白蹄乌冲锋陷阵,所向披靡。自那时起,翟长孙就在心里惦记起了这匹传世名驹。一年多以来,翟长孙多次立功受赏,都想要求得白蹄乌,只是李世民一直不曾答应。 前些日子,李世民又得了一匹神驹,名唤飒露紫,正爱不释手。这白蹄乌也就从小甜甜变成了牛夫人。 今日正好赶上这难得的军中男女比武,李世民便想要顺水推舟将其奖励出去。他的想法自然是要交给翟长孙,毕竟秦王府纵横天下的玄甲军,便是出自他和张士贵之手,可谓是劳苦功高。 但是,似乎有人不想让他如愿。 下边战团已经陆续分出了胜负,除了初雪和方才那女兵获胜之外,已经有七名男兵成功战胜了女子,目前比分是七比二。场上最后剩下的一对男女胜负便能决定白蹄乌的归属了。 那女子,是李木兰的女卫之一,怜星。另一人则是左羽林军中的一个伍长,这伍长身材矮壮敦实,看似动作缓慢,却又无懈可击。 与一般全凭力量强势压制的士兵有所不同,他似乎胜在策略,身形左右腾挪不断格挡闪避。长久的战斗之后,两人都已经有些疲倦。然而竟是怜星的体力压制了那伍长,逐渐占据了上风。 上方的唐军众将此刻全都关注着场上情形,平日里,两个小兵之间的操练根本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然而,一个性别大战的噱头,加上白蹄乌的赌注,让这帮军中汉子来了兴致。 怜星和伍长兵锋交汇又不断分离,两人皆是大口喘着气,方才的全力战斗已然消耗了太多力气。他们还不知道,高台上的大人物们用他们的胜负作为底牌做赌。 他们的战况,引动着校场上每一个人的心神。不是角斗士,胜似角斗士。 两人分开几米,盯着对方,两脚交错换位不断移动着。脚步移动之间,都在寻找对方的弱点,一场鏖战似乎将要迎来最终章。 怜星率先动手,她手握一柄三尺马刀,挥舞起来极为称手。随着她的动作,马刀破风砍出。对面的伍长则是手拿一把长戟,军人战斗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然而长时间不间断地挥舞铁质长戟,让他的体力消耗殆尽。 面对怜星的攻击,他只能举起长戟堪堪招架,这一动作本应是行云流水轻松写意的。 然而,一刀一戟清脆震响,竟然同时碎裂。 见兵器折断,长时间酣战难分胜负的两人快步向后,想要拿上兵器再战。 高台之上,李世民眉头微蹙,轻轻从桌上筒中取了一根令牌,奋力向前掷下。 边上的守卫看见军帅扔下令箭,当即全力敲击了一下手中的的铜锣,音调极高的清脆金响瞬间压制住了全场的呼声。 高亢的脆响穿透云霄,不绝于耳。听见这声音,无论是高台上的众将,还是校场上的士兵,全部收敛起了脸上的情绪。他们神情严肃地半膝跪地,面向唐军统帅李世民,双手抱拳,静听号令。 这巨大的反差,仿佛方才还在为场上战斗而欢呼的热情小伙子不是他们。 军中鸣金,乃是主帅号令全军的信号。大唐军士,莫敢不从。 大唐士兵,自然也包括场上的怜星和那伍长,他们也停下了跑向兵器台的动作,面向高台半跪听令。上方的李世民微微伸手,身旁的亲卫赶忙递上他的头盔。 李世民接过头盔,低头穿上,银质头盔上,白缨飞舞,配上李世民的少年贵气,活似一个英气十足的白袍小将。 然而,他身上不怒自威的英雄气质,很难让人小看这位大唐战神。 李世民微微上前,走到高台边上,面对着校场的士兵们大喊道,“大唐将士们,我是谁”。几万人的场地上鸦雀无声,全都伸长耳朵听他号令,即便他的声音不大,也足以让每一人都听得清。 “军帅”,士兵们齐声山呼,音量震天,远处黄河水的激流响动都被完全压制。 “我大唐兴正义王师,讨伐刘贼”,李世民继续说道,却又是突然停住了。 他就这么突然断在了这里,随即扫视一圈,看向场下的男女兵们。 士兵们不曾抬头,都在等他的下文,李世民很满意他们的表现。 “我军勇武,当在战场显威。大唐气魄非凡,开万世先河创建女军。男女本有分别,军中岂可随意欺侮同袍”,他的声音直指人心。 “今日之战,既然兵器断裂,便做平局”,他的声音高亢了些,为这场切磋下了一个最终定论。 女兵不曾胜利三场,男兵不曾获胜七场以上。 李木兰见二弟竟然当着全军为女兵撑腰,反倒为方才自己和翟长孙的小摩擦而有些愧疚了,主动说道,“此事是末将小家子气了,军帅的宝马便赠与翟将军吧” “好”,李世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笑着答应了。李木兰转身再看翟长孙,对方的眼神中也充满了和善,不再有方才的针锋相对。 “东北大营李将军急报”,远处,一名通讯兵骑马直冲高台,一边冲一边喊道。 中军的传令兵迅速上前接过传令兵手中的信件,小步跑上来呈给李世民。 李世民眉头微蹙,李孝基这时候给他发信干什么,难道刘武周偷袭了?不应该啊。 展开信件一看,李世民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笑容,原来是李渊的微操啊。 “既然众将都在,便在此商议一番,传令下去,各营士兵各自回营休息,将官留下”,李世民冷静发令,趁此机会,也可以看看军中到底有多少将领,压制不住心中的战意,想要出战的。 校场上的士兵们各自鱼贯回营,只留高台上的唐军将领们。 “东北大营李孝基将军来报,陛下密信,令东北东南两方大营主动寻战,以求早日收复晋阳班师回朝”,李世民并不避讳,毕竟这里的基本都是他的人,便是有李渊或者李建成的人也毫无干系,毕竟军中他是一人独大。 众将官听见这话倒是有些惊奇了,年轻的庞玉率先开口,“避战不出消耗贼军,这是我军早就制定好的方针,陛下为何要他们出战” “许是长安拖不住了吧”,张士贵说道。 “军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还是不战为好”,说这话的是李世民下首第一人,秦琼秦叔宝,他往常一直不动如山地坐着,鲜少发表意见,这还是这么久以来李木兰第一次听他说话。 秦琼本是山东瓦岗寨起义的首领之一,后来不满李密的残暴统治,带着程知节等身边人投往大唐。虽然秦琼不曾立下功勋,但他的江湖地位和赫赫威名还是让其他人心服口服。 秦琼一张国字脸,神情极为严肃,脸上似乎看不出情绪。他这话一说完,众将都在随声附和着。 “军帅,末将倒是认为,可以一战”,此时,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 “哦,柴将军何出此言?”,此时竟然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众将都回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李世民则是嘴角含笑,轻声问道。 是柴绍。 作为偏将,柴绍本来没有资格参加军事会议。然而方才他正好在校场,他这一营的主将又在外巡查,便代替主将来参加了会议。 这不是李木兰和柴绍第一次在军中见面,李木兰自从知道柴绍也会随军出征之后,对李渊强行拉郎配的行为有些厌烦,一直尽量避免与他相见。 柴绍大抵也明白李渊的意思,经常主动往平阳军的营地靠近,希望与李木兰来个邂逅什么的。然而在见到李木兰手刃那兵痞的威风之后,这十余天里,柴绍都不敢再靠近平阳军营地了。 毕竟,若是莫名其妙让她砍了脑袋可就亏大了。 柴绍本想着往后在战场上,若是平阳军遇险,自己来个英雄救美便可收得美人心。然而唐军一直按兵不战,根本没有如此机会。作为一个偏将,若是不出奇招,如何能够立功受赏,迎娶公主呢。 今日终于有机会上高台接触到李木兰了,他自然要表现一番,况且,在出身战将世家的柴绍看来,李世民一直避战不出,实在难说是大丈夫所为。 所以,眼神中透着清澈愚蠢的柴绍站出来了。 平心而论,柴绍身形魁梧,相貌硬朗。若是求娶一般人家的女儿,怕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佳婿。 但李木兰不这么认为,她早在多年之前,便已经被柴绍给恶心到了。 当初她将柴绍作为一个普通世交同龄人对待,然而柴绍的某些下头行为,让李木兰彻底唾弃这个道貌岸然的纨绔。 李木兰还在心里发呕的时候,柴绍已经开始发表他的高见,“晋阳乃是我大唐龙兴之地,一日在叛军手中,朝廷便不得安宁,如今贼军主动退却,我军不妨乘胜追击。王师到处,百姓箪食壶浆,一举收复晋阳也未必不行” 柴绍十分自信,大声说出他的意见。 众将都是人精,面上毫无表情,心里却都在笑。这是哪来的蠢货,明明看起来已经二十四五岁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般。 这里的将领基本都是秦王一党,持久战才最符合秦王党的根本利益。 况且,晋阳已经丢了,早拿回来晚拿回来没什么区别。拖垮贼军,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叛军也能减少军队的伤亡。 如今皇上的信件一来,便跳出来这么个愣头青。反对军帅的既有战略,你真不知道这里是军中啊。在大唐军营,哪有皇上说话的份? 李木兰虽然不像其他将领那般看得透彻,可是这不影响她觉得柴绍蠢笨。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还要你来说,我二弟肯定早就想到了啊。既然二弟不战,肯定是有不战的理由。 “哈哈哈哈哈”,相比于众将的含蓄,李世民则是直接许多,这柴绍,当真可爱。 柴绍看着李世民发笑,众将又都一言不发,一眼深意地看着自己,顿时有些尴尬,站在中间手足无措。 终究还是李世民发话,“柴将军言之有理,既然如此,传本帅令:着偏将柴绍领一千兵马,与东南大营会合一处,合攻夏县”,李世民扔下一道令牌,说道。 李世民传的是他自己的令,大唐皇帝的手谕,已经被他扔到一边。 柴绍听见军令,心中一喜。虽然只有一千军队,但是自己的意见得到了大唐战神李世民的认可,为了让我出战,他甚至违背了秦琼的意思。 “末将得令,此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柴绍激动得脸涨红,说道,随后便离开了。 待柴绍离开之后,张士贵上前拱手问道,“殿下,当真要出战么” “呵呵,中军不动,便让他们打去吧”,李世民轻笑一声,说道。 “可是”,张士贵有些着急,还想继续说,就见到李世民微微一摆手。 “既然是父皇的手令,也不好太过违逆”,李世民轻声说道,随后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话中似有深意。 “杜先生,这”,李世民走后,他身边的记室参军杜如晦倒是未曾跟上,似乎在这里等着给众将解惑。 “张将军,稍安勿躁” “此时并非战机,如何不急,陛下有令便有令,将在外” “张将军”,杜如晦声音稍稍提高,压制了张士贵的声音。 “皇上春秋鼎盛,若是今日不听上谕,殿下回朝之后如何自处”,杜如晦一边说一边靠近张士贵。 终于,杜如晦来到张士贵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说了最后一句,“你想让殿下此刻便与陛下开战么”,这话说得十分诛心,张士贵吓得直接跪下了。 良久,张士贵才说了句,“多谢杜先生提点”,其他众将听了杜如晦前面的话,略微思索,似乎也明白了,不再言语。 唯有李木兰,她托着自己精致雪腻的下巴,蹙眉思索着。似乎,一直相安无事的二弟和爹爹之间,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和谐呢,多少还是有点毁三观的。 不过,身为军中女将,她的心理建设已经十分强大,并不是不能接受这些事情,做好自己便是了。 当晚,柴绍便点齐了本部一千兵马,径直往东北大营而去了。 临行前,柴绍曾想求见李木兰,被初雪和怜星两人轰出大营。 第52章 进取夏县 夏县,是刘武周贼军的第一道防线,与几十里之外的唐军三座大营遥遥相对。 贼军主力退守坚城之后,刘武周派贼将吕崇茂率一万军队镇守此地,外间则是有着尉迟敬德的两千突厥狼骑,盘踞在浍州虎视眈眈,随时准备突袭唐军。 刘武周的心思很简单,分兵作战,层层阻击。 唐军每想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待唐军人困马乏便调动突厥骑兵,仗着速度优势出来收割骚扰。 只是,如此一来,贼军也彻底失去了与唐军全主力正面交锋决胜的机会。 柴绍带着李世民的令箭和一千兵马到达东北大营,营中唐军主将永安王李孝基和副将内史侍郎唐俭已然在营中等候。 李孝基一改之前慵懒的作风,中年发福的身子穿上盔甲,呈现出几分魁梧大将的风采,他下首的唐俭则是安静地闭着眼。 唐俭很郁闷,作为李孝基的副将,他竟然是全军将官中最后几个知道陛下手谕的人。方才秦王的传令兵过来发布军令,唐俭才知道李孝基早就接到了皇帝手谕,绕过自己直接同李世民交流了。 这本是主将的应有之义,但是关键是李孝基和唐俭不是一路人啊。唐俭是典型的中立派,对于秦王和太子两不相帮。 然而,明眼人都知道,即便是两不相帮,也是一种态度。 既然默认现状,那么就是认可李建成做太子的,李孝基这种秦王党自然不会给唐俭好脸色看。 然而两人偏偏被安排在一个大营中任主将和副将。唐俭作为副将,这种军队调度的大事本该有发言和决策权的,没想到秦王的通知来了,他才知道该出兵了。 看见领兵而来的毛头小子柴绍,再回想起一个时辰之前,李世民秘密派人给他传的口信,李孝基促狭一笑。 “大帅军令,要我等会同南面的独孤尚书和于总管。明日辰时,从南北两面夹击夏县。不知二位,有何想法啊”,李孝基手里握着令箭,抚弄着,看向唐俭和柴绍两人问道。 “李将军,军帅既令末将前来,明日攻城,末将当为先锋”,一身盔甲的柴绍上前一步,主动请缨。作为世代将门柴家的袭爵国公,柴绍自幼习武,身手过人。如今他初登战场,自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想要好好表现一番, 最好,能立下头功,回去请圣上赐婚。 “哦,柴将军千金之躯,竟要去冲锋陷阵?”,李孝基身为大唐亲王,对于柴绍这个霍国公还是有所耳闻的。虽然他们这一支军队是作为某些角色才要去进攻的,但是李孝基并不想折损了少年将军。 “秦王殿不及弱冠便能亲上战阵冲杀,我又如何不能”,柴绍立功心切,又是武勋,没学到太多文化,说话有些不过脑子。 李孝基本来还有些爱才之心,听见眼前这人竟以秦王李世民来自比,也懒得多说。微微摆手,说道:“好,柴将军果然少年英豪,那本将便令你为先锋,攻取夏县” “末将遵命” “夏县城上东南西北四面共有六个门,不知军帅如何分的”,此时,一旁老沈在在的唐俭冷不丁说话,看向李孝基问道。 “四面合围,南北两面为主攻,以攻城为上”,李孝基微微一顿,回答道。 “好,末将在后掠阵”,唐俭说道。 “好,既然如此,各自回营准备,明日二更做饭,卯时出发” “遵命”,两人齐声应答。 夏县,并州西南一座小城,刘武周大军退却之后,留下了吕崇茂在此守备,与浍州的尉迟敬德所部遥相呼应。 此城不比晋阳长安这等人口众多的军事重镇,城墙不过几丈高,城小而人稀。吕崇茂率领一万军队,在此首当其冲地面对唐军冲击。吕崇茂年约四十多,玄黑铁甲之下,一个硕大的将军肚尤为显眼。 临近冬日,清晨的微光尚未泛白,天空一片漆黑,遥望夜空,只有远处唐军三座大营的灯火隐约可见。 昨夜开始,南北两面的唐军毫不掩饰自己厉兵秣马的作战准备,吕崇茂得到消息之后便传令全军做好了迎战准备。从被留下的时候开始,吕崇茂等这一天已经许久,如今唐军和刘军的战斗要从自己这里率先打响,纵横沙场几十年的他,也感到胸中战意涌动,激动不已。 主公逐鹿天下,也许便从这里开始。若是能击败李世民的军队,也算不虚此生了。 “马副将,哨子可有回报”,吕崇茂在城墙上不断踱步,望着南北两个方向,回身问道。 “将军,从昨日开始,南边独孤怀恩和北边李孝基两边均有异动,似有往夏县而来之势,今日倒不曾有报”,夏县城中派出了大量岗哨盯着唐军三处大营,稍有动作便会回报。 昨日南北两面大营已经做好了准备,今日直到卯时过半,还不曾有消息传来,吕崇茂也有些焦急。 莫不是李世民的疲兵之计,要我军劳碌于备战么。 “报,南北两方唐军往我军而来,妄图进犯夏县”。城墙下,一名跑得气喘吁吁的哨兵喊道。 “终于来了”,之前焦急的等待让人难受,如今终于确定唐军来攻,吕崇茂反倒松了口气。 随即,他大喊道,“传我的命令,各营立刻上城墙准备应战” “是”,身后的马副将应答一声,作势就要往下跑去传令。 “等等,派人去通知尉迟将军”,吕崇茂叫住他,补充道。 “是” 随着朝日由天东南而上,熹微的晨光泛滥扩散,远处的夜空阴霾扫尽,只留一片尘土飞扬。唐军的先锋人马,正在急速往夏县而来,连黄土高坡上的黄沙都被他们的脚步所扬起! 北面,千余人的先锋部队,已经开进到距离夏县不过十里的地方,为首一人正是柴绍,他的先锋部队身后,是李孝基和唐俭率领的东北大营主力,唐军自西北向东南进取夏县,逆着光黑压压一大群人,气势凶猛异常。 工部尚书独孤怀恩和陕州总管于筠,也从夏县西南边亲率大军赶到。 两方人马并不急于进攻,而是逐渐分散,将夏县围了个水泄不通。刘武周的贼军同大唐主力军队的第一次正式交锋,便在此展开。往常的战斗,无论是车骑将军张达、右仆射裴寂还是齐王李元吉,与贼军的战斗往往都是被动地被偷袭,不曾硬碰硬地战过一场。 辰时一刻,环周一圈不过五里的夏县被彻底堵死,四面不透。 四方信旗挥舞,意味着四位将领手下的军队都已各自落位,攻城,正式开始了。 李孝基令旗一挥,前方的先锋军应声而动,在柴绍的带领之下乌泱泱直冲夏县城。 一千人的先锋军,举着盾牌扛着简易云梯,直往城墙而去。 “放箭”,城楼之上,吕崇茂见唐军开始进攻,待先锋进入射程范围,一声令下,城墙上顿时万箭齐发。 先锋军的盾牌终究不能护得全身周全,柴绍身边陆续有先锋士兵被射中身子。强硬一些的便强忍着疼痛举盾继续向前。性子弱些不能忍痛的,或是被命中要害的先锋兵,便只能倒地哀嚎,捂着手上的部位翻滚。 然而,一旦停下前进的冲锋,不仅要面对城墙上的箭雨,后方的友军也不会停下脚步,躲闪不及的只能从倒地的同袍身上踩过去。 一时间,夏县城外遍地尸体,处处哀嚎,血舞漫天。 柴绍在亲兵护持之下继续向前,此刻他真正感受到了战场的残酷。 柴绍有些神游天外,竟然在战场上愣住了,第一次经历如此场面的他在思考人生。前方一支流矢飞速而来,他身边的一个亲兵大呼一声“小公爷”,上前用身躯为他挡住了箭矢。 这时候柴绍才回过神来,不无悲痛地喊了一声“容叔”,这柴容是他爹当年的亲卫,如今也在战场上因他而死了。 后方的冲锋依然在继续,柴绍在片刻的神伤之后也被人流裹挟向前,不知是否是悲痛化为力量,他重新鼓起了勇气。 终于,先锋军冲到了城墙边上,开始架设云梯,城上守军则是在吕崇茂的指挥之下,开始用热油和粪水等疯狂往下浇灌。顿时,城墙下形成一片黄色水雾,高温中充斥着臭气,先锋兵向上攀爬的动作都被减缓了许多。 作为先锋大将,柴绍当然不需要自己登上云梯,他只要在城墙下指挥作战即可。 身后李孝基的大军也行动起来,先锋军已经彻底吸引住了城墙上守军的注意,此刻大军冲杀最为有效。若是柴绍的先锋军争气,能及早登上城墙牵制守军,将会更有利于唐军的进攻。然而,城上的贼军毕竟做了充足的准备,加之先锋军将领稚嫩,兵员实力不足,并未冲上城墙。 即便如此,有着先锋军冲锋在前,中军后续的冲杀也少了许多阻力,至少没有箭矢再招呼他们了。 与此同时,夏县的其他四个方向六道城门都有唐军正在进攻,其中李孝基和独孤怀恩作为主攻,其他几位副将在另外几个城门佯攻,顺便防备贼军突围。 此次战斗,唐军兵力三倍于城中贼军,务求一举歼灭全歼吕崇茂所部。 几十里之外,柏壁大营中军帐,唐军主帅李世民端坐案前,看着眼前的女子熟练地煮茶。这便是军中有女子的好处,李木兰姐弟俩都可以享受到初雪的茶艺。 “外边正打着夏县城呢,你就一点不着急么”,李木兰接过初雪递来的茶,抿了一口,随意开口问道。此时帐内只有他们三人,两人之间可以恢复到姐弟的相处模式。 “父皇点名要他们出战,战便是了,我就不掺和了”,李世民很是光棍,一脸无赖相,在姐姐面前,他也没什么好隐藏的。 “你啊,有些孩子气了”,李木兰笑道。 “哎,姐姐,你不明白,不知三军之事,而掌三军之任,那还要我这主帅作甚。”,李世民悠悠开口,他对于李渊饶过自己微操战场的事情,很不满。 “他们胜了便还好,若是败了,想来父皇会吸取教训的”,李世民似乎不需要李木兰的回答,继续开口。 “哎,终究是我大唐的兵马”,李木兰何尝不知道,二弟希望此战失败,甚至他还有可能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可是李木兰也没有立场来怪罪他,毕竟她自己也是因为三弟李元吉的战败才有机会上战场的。 在大唐的宗室里,你不精明,不强大,便只能受欺负。 何况,李世民送出去的炮灰里面,似乎还有那个招人讨厌的柴绍,这样一想,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战败之后呢,你是如何想的”,李木兰继续开口,对于目前战争的走势,她其实没有明确的判断,只知道前些日子的战略是要坚守不出,等贼军自行溃散。 如今开战了,无论胜负,终归是要给一个回应的,不能再龟缩了。 “我也没想好”,李世民轻声说道,计划赶不上变化,纵然英明如他,也还没想出应对之法。若不是苦于自己现在在朝中势力不足,他也不至于妥协,让东北东南两处大营军队去进攻夏县。 “哈哈哈,原来二弟也有不知兵事的时候”,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无所不能的李世民在军事上犯难,顿时掩嘴轻笑。 “莫非姐姐有法子”,看着李木兰一脸轻松惬意的笑,作为从小被姐姐欺负到大的他,隐约感到李木兰可能会有应对之法。 李世民问出这话又摇摇头,这一个月他也仔细观察过李木兰,虽然她在努力地学习和适应,进步也非常快,但是她的表现分明就是刚参军啊,怎么会有解开这种难题的办法。 若是李木兰自己,确实不知道应当如何,可是她有挂啊。 昨日,她见到了自己几天之前放走的信鸽,长安那个小坏蛋的回信来了。 宇文禅在信中露骨地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什么“吻你万千”、“纸短情长”之类的字眼层出不穷,直看得李木兰俏脸微红。 然而宇文禅写信也不只是表达爱意的,他在信中对当前局势做了一个判断。 “前方战事悬而未决,久战绝非宫中之意,秦王本有问鼎之势,长期领兵在外,非但东宫,太极宫中亦寝食难安。”,这话说得直白而诛心,李木兰心中暗啐一口的同时又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事实,李渊不会放心李世民长期掌军的,他现在不只是勇猛儿子李世民的父亲,更是统治一方逐鹿天下的枭雄。 “若陛下阴令偏将出战,无论成败,贼将尉迟敬德盘踞浍州,必将前往援助,若能在其返浍途中设伏,挫败突厥狼骑之锋,并州之局破矣。” 这是宇文禅的论断,李木兰看到时候对着地图思考了一两天,终于看懂了其中玄机。 “待到时机成熟,末将自然会向大帅献计”,李木兰起身,拱手行礼,颇为神秘地说道。 所谓时机,自然是尉迟敬德援助夏县的消息传来之时! 第53章 援助 宇文禅的说法很简单,只要李渊让李世民出击,无论派谁,进攻哪里,都不过是一块好肉。 侧翼的尉迟敬德必然来援,李世民集中主力收拾他的援军即可。至于被派出去进攻的,自然也是唐军这边的弃子。 事实也正如此,李世民本就不愿出击,因为李渊的手谕,才被迫派了不是自己嫡系的东北东南两营,加上一个冒失鬼柴绍去进攻夏县。其中最多也就搭上了一个李孝基。 昨日李世民给李孝基的密信中已经交代清楚,此战胜少败多,宜以保全自身为上。 双方都抛出了一块带肉的骨头,准备围点打援。只是大唐财大气粗,即便是被派出去作为弃子的两个大营,也有四五万人的雄厚兵力,外加无数辎重粮饷。 “哈哈,那我便静候姐姐的时机了”,李世民听见这话,笑道。 姐弟俩这边谈笑风生,夏县城下则是一片人间惨剧。 唐军的进攻受到了守军顽强的抵抗,守将吕崇茂和几位副将亲上城墙督战,先锋军几度顺着云梯爬上城墙都被打退。 城墙攻防本就如此,进攻的一方从下往上,几乎等同于对面的活靶子,只能用人海战术硬上城墙。 柴绍守在城墙下,看着身边自己一手操练出来的先锋军不断倒地身死,心中绞痛。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该逞这个强。如今先锋军已然死伤过半,许多士兵眼中露怯,若非后方大军已经压上,实在没有退避空间,怕是许多人都要临阵逃脱了。 十则围之,强攻城池,自然要付出巨大代价的,后方的唐军仍在前赴后继地攀登云梯。 浍州城,尉迟敬德站在城头,远望西南,晴空万里之下,夏县的硝烟睁眼可见。身后岗哨来报,“尉迟将军,唐军两个偏营倾巢而出,围攻夏县,吕将军请援” “只有两个偏营吗,唐军柏壁大营可有动作”,尉迟敬德一摆手,问道。 “唐军大营中,昨日有千余人小股部队趁夜而出,加入东北偏营,围攻夏夏北门” “哦,李世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尉迟敬德颔首沉吟,李世民的唐军主力不动,他手下的精锐骑兵也不能瞎动。尉迟敬德手下人马其实还不如吕崇茂多,却足以让刘武周手下所有人艳羡。 两千突厥狼骑加上五千汉人骑兵,这是刘武周军中全部的骑兵家底,尽皆握在尉迟敬德手中,他不得不慎重,毕竟,这点人马,在唐军步战主力面前,实在是不堪一击。 唯有从侧翼迂回游击,这支骑兵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如今唐军围攻夏县,不得不救,他却还在思索如何作为。 “把所有快马探子全都派出去,随时汇报唐军主力行动”,尉迟敬德说道。 “是”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战机,一个多月以来,双方已经僵持空耗了太久。大唐国力强盛耗得起,可刘武周的势力甚至不是一个国家,只能算一个军事割据政权,若非抢劫了家底殷实的晋阳,如何有资本打消耗战。 晋阳的物资迟早有消耗干净的时候,所以刘武周才是拖不起的那一方。不知为何,唐军放着大好局面不拖了,竟然主动出击,正中下怀。 尉迟敬德回到浍州府衙,副将寻相已经率领一干将官在此等候。 “将军,夏县告急,我们是不是要立刻驰援”,寻将和周围几个副将交流着什么,看见尉迟敬德过来,赶忙起身上前问道。 “救,当然要救”,尉迟敬德想都没想地回答道。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寻相说着就要去军营整军出战。 “等等,还有一事待议”,尉迟敬德伸手拦住他,走到座位边上坐下,扫视诸将。 “本将意欲分兵作战,一支前往夏县驰援,另一支则往唐军两个偏营去劫掠一番”,大唐物资丰盈,军中所备粮秣甚多。这些时日两军对峙,尉迟敬德这边,将领们的生活质量都下降了许多。故而这伙人一听见能继续抢东西,齐声附和道,“将军此计甚妙”。 “本将亲率两千突厥狼骑和一千骑兵,从后方突袭攻城的唐军。寻副将率领剩余人马速速劫掠唐军大营,以夺取兵马粮草为上,若是不能带走,宁愿一把火烧掉,也不能留给唐军” “是”,下方众将齐声应答,随后各自回应准备。 尉迟敬德这边的异动也被唐军大营的探子看在眼里,李世民请李木兰到中军帐中,告知她尉迟敬德将要行动的消息。 “姐姐,你说的时机已到,不知有何良策”,李世民笑眯眯地看着李木兰,他心中隐约有些想法,不知道姐姐所谓的破敌良策是什么,若是两人想法一致,也称得上是姐弟齐心了。 李木兰突然被召唤过来还感到有些奇怪,没想到尉迟敬德这般沉不住气,这就准备出击了,不过也好,至少证明那小混蛋的判断没错,他的计策也能派上用场了。 宇文禅信中的最后几句话是:“尉迟敬德由浍州而出,无论何往,必经美良川。美良川地势狭长,骑兵机动性不得施展,可于美良川设伏,挫败其精锐骑兵”。 李木兰也是在看见宇文禅的信件之后,才开始研究美良川的地形,美良川果真是一个长达数里的狭长通道,只要尉迟敬德南进和回浍州都必经美良川,若是唐军主力真能在美良川设伏,怕是可以全歼尉迟敬德的部队 “地图”,李木兰轻声说道,她身后的初雪迅速上前,展开了地图,供两人观看。 初雪展开地图,李木兰的手指向了浍州和夏县之间的美良川,自信地说道,“尉迟敬德驰援夏县,回军途中必然经过美良川,我军应当重兵集结于此。待其稍胜一阵,人困马乏,志得意满回军浍州之际,趁机偷袭,如此,晋阳以外的贼军可定矣” 李世民见到姐姐竟然展开地图指点江山,刚开始还有些不信,可是伴随着李木兰侃侃而谈,他竟然被彻底吸引其中。 李世民心中隐约觉得应该在尉迟敬德来回夏县的路上设伏袭击,却没发现美良川这一绝佳的伏击地点。 听完李木兰的分析,李世民拍手说道,“今日听姐姐一番话,胜过十场军事会议,我这就去部署。若是此战能胜,姐姐当为头功” “等等”,李木兰开口。 “怎么了” “平阳军也要出战,美良川是伏击战,平阳军中女子多半精通射术,当有奇效。” “好,那便让姐姐带平阳军上战场吧,但是切忌不可冲锋,在山上放放冷箭便可” “还要派出一支骑兵,以防尉迟敬德的骑兵突围”。李木兰提醒道,宇文禅在信中也提到,尉迟敬德是举世闻名的骑兵将领,指挥才能出神入化,千万不可让他带着骑兵跑掉。 “好,我将玄甲军和骑兵全都派出去,一定在美良川歼灭尉迟敬德的部队,至于姐姐的部队,从旁掠阵便好”,李世民看向李木兰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是姐姐一直在自己身边,怎么突然就从一个军事小白变成大战略家了呢。 唐军大本营和浍州城中的尉迟敬德所部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作战,终究是率先得到消息的尉迟敬德快李世民一步。 李世民的部队尚未派出,尉迟敬德已经率部行军在前往夏县的路上了。可也就是这一错过,让尉迟敬德与岗哨脱离了联系,并不曾及时得到唐军大本营异动的消息。 尉迟敬德现在的目标,是夏县城外的李孝基所部。 夏县城下,激烈的攻城战斗仍在继续,唐军死伤惨重,数次攻上城头又被守军打退,先锋军消耗殆尽,连柴绍身边的亲兵都多次带兵冲锋。 柴绍依然在城墙之下指挥着,看着自己一手拉起来的部队消耗在夏县城墙之下,他的心都在滴血。 可是眼下形势如此,唯有一鼓作气拿下夏县方能实现战略意图,否则攻城的部队的牺牲都成了白费。 所以,吕崇茂和李孝基都拼上了老命,所有后备部队全都投入战斗,一定要在这夏县城墙上决出个胜负来。 李孝基玩命攻城的时候,尉迟敬德手持狼头纛拼命往夏县而来。他知道,自己早到一分,夏县的压力就小一分。 夏县城下的双方则是投入了全部部队,一定要毕其功于一役。 终究是人数众多的唐军战斗意志更强,北门这边,李孝基的先锋军已经多次顺着云梯将士兵送上城头,逼得吕崇茂不得不亲自动手参与白刃战,誓要将唐军先锋赶下城去。 白热化的战斗持续了两个时辰,直到将近未时,远方的黄沙发扬,一片地动山摇声音传来。 尉迟敬德驰援到了! 尉迟敬德手持一把长戟,冲锋在前,此战不需要动员和准备,李孝基已经将所有部队孤注一掷的压了上去,唐军后方一片空虚,任由骑兵驰骋。 终于,唐军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尉迟敬德的部队,可是尉迟敬德所携带的是突厥狼骑和刘武周的精锐骑兵,迅捷如风。 等到唐军发现他们并汇报李孝基和唐俭时,尉迟敬德的部队已经拍马赶到。 没有防备的时候被人深入后方是很容易造成慌乱的,尤其是唐军还不知道这帮骑兵到底有多少人的时候。 尉迟敬德手下骑兵再次化身死神,无情地在攻城的唐军中无双割草收割人命。 城头上的吕崇茂也发现了尉迟敬德的部队,伴随着尉迟敬德的突袭,城墙下的攻击减缓了许多。毕竟唐军不是铁打的,面对这种两面夹击的场面也是慌张。 “哈哈哈哈,轮到咱们反攻了,传我的命令,全城将士杀出城去,让唐军尝尝我们的厉害”,吕崇茂笑着大声喊道。 守城是很憋屈的,毕竟一直要面对对方不知道来自何方的攻击。 如今尉迟敬德的增援赶到,吕崇茂的压力小了许多的同时,他也敏锐地抓住了战机。 城上守军自然也看见了自己的增援部队,顿时战意高昂。 一时间,城中守军主动打开城门,掩杀出来,与外间突袭的尉迟敬德所部骑兵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大唐部队岌岌可危。 另一边,尉迟敬德的副将寻相率领刘武周手下的汉人骑兵,首先进犯了唐军的东北大营。 此战李孝基可谓是倾巢而出,大营中只剩下一两千老弱残兵留守,远处的岗哨早早发现了寻相的袭营部队,可是大营中能部署的防守力量实在薄弱。 面对骑兵冲锋,他们毫无办法。 寻相手下的骑兵甚至不曾遭遇像样的抵抗便轻松歼灭了东北大营中的唐军。 占领营地之后,寻相找到了东北大营中的粮饷辎重仓库。晋阳是宋金刚打下的,寻相并不曾亲眼见过晋阳府库的浩大,可是眼前这个唐军偏营中的物资丰盈,足以让他瞠目结舌。 “全都带走,剩下过重带不走的全都烧掉”,寻相眼中冒出精光,这些粮饷辎重肯定不能全部带走,毕竟骑兵不是运输车,主要都是带些银钱之类的东西。 带上了能带走的大部分东西之后,寻相亲手点燃了火把,烧毁了唐军粮仓。看着这些辎重粮草被自己烧毁,寻相心中也有诸多不忍。可是他知道,若是自己不烧,这些东西就还是唐军的。 寻相避过脸去,眼不见为净。 点完火之后,寻相继续发令,“出发,援助夏县”,军中将士经过一番劫掠杀戮,士气正盛,如今正好到夏县城外援助吕崇茂。 夏县的战斗已经进入尾声,在里外合击之下,李孝基的部队损失惨重。李孝基和唐俭的亲兵已经在带着他们准备突围。 李孝基已经亲手斩杀了好几个冲到他身边的突厥狼骑,身边的亲兵则是越战越少。 终于,尉迟敬德和吕崇茂成功地在夏县城外会师,唐军将领李孝基和唐俭身边的亲兵消耗殆尽,至于柴绍,早在吕崇茂杀出夏县的时候便已经被擒。 “李将军,唐将军,投降吧”,尉迟敬德望着包围圈中仍在战斗的李孝基和唐俭两人,不无得意地说道。 第54章 群龙出渊 柏壁大营中,众将齐聚大帐,并州行军大总管,讨贼元帅李世民坐镇中军,正调兵遣将。 与之前众将集会不同,以往各位将领大多各自训练作战,不曾全部出席。今日则是真正的战前准备会议,没有任何一人缺席。 李木兰以往在长安时,便已经见过军中多位大将,在座众将中,最靠近李世民的几位,她全部都认识。 陕东道总管、兵部尚书殷峤殷开山,马军总管秦琼秦叔宝,还有玄甲军总管张士贵和翟长孙。这阵容,妥妥的王炸。 “诸位”,见众将到齐,李世民开口。 “前日本帅遣东北东南两营人马合攻夏县,今日探得消息,浍州尉迟敬德倾巢而出援助夏县,照骑兵全力行军的速度来看,尉迟敬德多半已到夏县城外了”。这便是骑兵的优势,来如风去如电。 往往等自己得到消息的时候,对方的骑兵已经杀到脸上了。 听见他这话,帐中诸将面面相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本将意欲在此设伏,截其归路”,李世民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峡口,正是浍州和夏县之间的必经之路,美良川! 这种会议上,李世民向来是直接发布作战命令,不给将领们发表长篇大论意见的机会。真正有益的意见,他会提前听到的。这就是秦王府的优势,囊括天下能臣宿将。所谓文臣如云,武将如雨,说的就是李世民手下人。 真正重要的决定,并不是开大会集思广益能做出的,往往只需要几个关键少数商谈,甚至某些时候只要一人乾纲独断一锤定音。 大事开小会,昨日跟李木兰达成共识之后。李世民连夜召集了殷开山和秦琼等几位心腹大将商议。这几位大将的思绪都停留在与贼军僵持消耗的阶段,如今突遭变故,一时间也想不出破敌良策。 殷开山和秦琼等几位心中隐隐觉得救夏县无益,必败之战不需要空耗兵力,可是又想不出自己这边下一步应当作何反应。直到李世民点出美良川,这几位大将才恍然大悟,都对李世民的谋深虑远表示敬佩。 而当李世民轻巧说着此计是由平阳公主李木兰想出的时候,几位名将更是一脸愕然。他们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眼前这位军事天才自己想出了这个战略,然后把功劳给自己姐姐了。 李世民仿佛知道他们这般想的一样,伸手召唤过来记室参军杜如晦,取过了他手中的行军纪要,里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十月初六,大军仍驻柏壁,操练如常。是日未时,探报贼将尉迟敬德驰援夏县,军帅同李木兰将军谈及此事,李将军献计,设伏美良川”。 即便真是李世民要给姐姐送功劳,记到行军纪要上也是打不掉的功劳,便是闹到李渊那里,献策之功也是李木兰的。 更何况,李渊显然更可能顺水推舟吧。 更更何况,行军纪要绝对不会有假,众将了解杜如晦一板一眼的性格,他可不是房玄龄那等精通人情世故的人精,杜如晦向来是有一说一。 所以,前一夜,李世民就已经和殷开山等大将商定了作战计划。既然已经做下决定,今日开会只是为了通知诸将,顺便部署一下兵力和攻击任务罢了。 下方将领颔首沉思,还有些人则是转头看向一旁的地图,开始思考起了李世民的谋略。过了一会儿,众将甚至开始离开座位,起身同其他人小声议论起来,有拍手叫绝的,也有沉吟不语的。 毕竟,在这些偏将心中,若是不去援助夏县,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但是看见秦琼殷开山这等大佬都在闭目养神,他们也不敢轻易开口。毕竟,提出反对意见,还是需要一个出头鸟的。有人打头阵开团,后方的人群才能一拥而上。 上方的李世民只是抿嘴轻笑,淡然地看着众将议论纷纷。良久,见他们说得差不多了。 李世民轻轻一拍桌子,说道,“都说得差不多了吧” 下方没有人说话,李世民的威望是实打实在战场上打出来的,没有人不服。虽然有些人不能理解这种战略,但是终究没有站出来表示质疑。 “既然如此,众将听令”,李世民收起温和微笑的眼神,面色严肃,声音沉静喊道,给了你们时间和机会提意见,没人说话的话本帅就要调兵遣将了。 诸将听见这话,迅速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拱手听令。 “着殷峤将军为主将,秦琼为副将,率领一万骑兵,两万步兵,设伏于美良川,待尉迟敬德回兵浍州,全数踏进峡口之际,将其拦腰截断”,李世民抽出一支军中令牌,大声说道。 此战的主将,仍旧是沙场老将殷开山。殷开山治军有方,为人称道,在军中威望极高,担任主力部队的主将,正当其位。至于秦琼,他本身就是马军总管,唐军的一万骑兵长期掌握在其手下,指挥起来熟练无比。 “得令”,殷开山恭敬地上前接过军令。 “着李木兰将军率平阳军于美良川上结成箭阵,从旁掩护。另着张士贵、翟长孙二位将军,率领三千玄甲军,与本帅一道,堵在美良川北面,勿使贼兵走脱一个。” 李木兰的五百女兵显然不能用来肉搏厮杀,那么就只能用在伏击战中远程射击了。正好美良川是一个高而窄的峡口,很适宜弓箭的发挥。 “末将遵命”,李木兰、张士贵和翟长孙三人上前接过令牌说道。 如此一来,便能形成一个后有追兵,上有暗箭,前有伏兵的全面优势之局。 尉迟敬德突遭伏击,必然要率军全力向前突围,那么守在美良川口子上的这一道“闸门”就至关重要。 要知道,这种峡口不仅适合弓箭发挥,也很适合重甲军队的发挥。在这种决定两军命运的关键时刻,李世民毫不犹豫地压上了自己的家底子——三千玄甲军,甚至他本人还要亲上战场冲锋陷阵。 大唐玄甲军,是前些年李世民令张士贵和翟长孙专门从军中精心挑选,操练许久形成的一支重甲骑兵。玄甲军中每个士兵都身穿几十斤的重甲,连马匹也是披盔戴甲。 倾尽整个大唐军队,也只凑出来这干巴巴三千人,每一个都是宝贝。毫不客气地说,玄甲军完全是大唐倾尽国力,不计消耗,用钱粮砸出来的王牌。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玄甲军这种特级战力,就得在战局最关键的时候用来一锤定音。尉迟敬德一旦遭遇伏击,仓皇逃窜突围之际,前方突然出现唐军的拦截部队,必然要遭到尉迟敬德的疯狂进攻。 必死的局面的之下,贼军必然会爆发出极强的战斗力,这种硬骨头,就得玄甲军这般精锐来啃! 李世民也很好奇,他手下的玄甲军和闻名天下的突厥狼骑比起来,到底孰优孰劣。毕竟,没经过战争的军队,一切都是虚幻的。玄甲军到底是骡子是马,李世民决定亲自拉出去溜溜。 大唐的基业,大半都是他亲手打下来的。李世民本身就是一个优秀的骑兵将领,如今碰上了同样指挥骑兵了得的尉迟敬德,少年英豪如他,心中也很痒,想要在战场上正面击败尉迟敬德。 “至于夏县,李将军他们此番仓促出战,保全自身便好。本帅自始至终没想过攻占夏县”,在军营中,李世民就是皇帝。他可以随意地发表自己的意见,而不用像在长安一般拘束。 下方众将方才憋了许久未曾问出来的问题,倒是被李世民自己回答了。夏县城外败局已定,若是前往夏县援助,主动权便在贼军手中,不如弃之不理,从容布置新的战术。 李世民还得感谢李渊,一道手谕帮自己提纯了手下将领的忠诚度,还破开了长久的僵持局面, 从始至终,众将都在听他部署,不曾说过只言片语,似乎他们都只是李世民手下的棋子一般,只要做好主帅分配的工作,便能顺利战胜尉迟敬德。 “好了,各位都回去准备吧,此战,只许胜不许败”,最后,他随意地说道。 诸将离开之后,李木兰不曾退出,她上前看着又要亲自上战场的李世民,做了一个令他瞠目结舌的动作。 李木兰揪住了他的耳朵,清脆的声音微微含怒,说道:“你还记得当初怎么答应姐姐的么,不许亲自去厮杀了,怎么今日又要去”, 李木兰很激动,她早就知道这个弟弟喜欢以身犯险。方才众将都在,她给李世民留面子,现在大家走了,姐姐要教训弟弟了。 “姐姐,姐姐,此战十分关键,也许一战能平定河东,我不得不如此啊”,李世民也不耍脾气,轻声解释道。 “呵,那下一次你再上战场岂不又是十分关键了”,李木兰已经摸清楚李世民的套路了。 “算了,姐姐也管不到你,自己小心便是”,李木兰没好气地说道,随即便要回去整军出发。毕竟这是她和平阳军第一次进入真正的战场,需要好好准备一番。 “姐姐,你也是,千万不要率军冲锋,带着平阳军在后方放暗箭便好”,李世民不无担忧地说道。 李木兰和李世民是一母同胞,本质上,两姐弟是同一种人。李世民自己上战场觉得没啥,可若是李木兰敢上战场,他以后铁定不会给她作战任务了。 “不会的”,李木兰轻声说道,换做是往常的她还真有可能。战场的热血和残酷会让人变得不像人。但是,有个人专门在信中嘱咐过,若是她敢自己上阵杀敌,便要好好“教训”她。 她当然知道宇文禅所谓的“教训”无非就是那些让人羞恼的事情。可是她又何尝不明白,他只是很担心自己。我不能让他太过担忧。下一次你若是不陪我,你看我上不上战场,李木兰在心中默默想道,一想到某人心里似乎就无限甜蜜。 柏壁大营中做着紧锣密鼓的准备。 几百里之外的终南山,鹅毛大雪铺上了屋顶,给木屋带上了一顶白帽子,天下间的战乱纷扰并未对高寒的终南山产生丝毫影响。 宇文禅坐在窗台前,双手轻抚书桌,桌上摆放着一封写好的书信,他遥望东方,似乎在思考并州战局。 他也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贡献,也许还能为李木兰争取到一位强大而忠诚的拥护者。 宇文禅在等人,等王宗和的义子王守成。 王守成是王宗和手下的一个伙计,早年是孤儿的他被王宗和收为义子,后来跟着他在长安做生意。王守成凭借自己的机灵,在布坊中也算是干得风生水起,逐渐成为了王宗和最为倚仗的人, 前些天王守成已经见过宇文禅了,他知道自己的义父对宇文禅有多么推崇和尊敬。昨日,宇文禅专门派人传信说,有一封信件要送到战乱的并州去,想请王宗和找一个可靠机灵的人来送。 虽然有一定的危险性,但是王守成愿意挑战一下。若是他能为宇文禅办好事情,想来义父王宗和的生意也会好做许多。 王守成冒着风雪来到木屋时,太阳已过中天。 见到宇文禅之后,王守成就从他手上接到了那封信,他听见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正色说道,“这封信干系甚大,你我的富贵也许都在其中,务必要尽快亲手交到他手里” “交给谁”,王守成发问。 宇文禅附耳到他身侧,轻声说了一个名字。 顿时,王守成的双目圆睁,瞳孔放大,他有一瞬都想扔掉这信,放弃这个任务了。他在长安多年,这个人的名字最近已经快要成为禁忌了,宇文禅竟然要同他联系么。 终究是心中的信念战胜了恐惧,王守成将信装进怀里,看向宇文禅说道:“定不辱使命”。 “多谢,保重” 王守成离开了,他要马上下山,连夜出发。宇文禅给了他一个凶险异常的任务。他看得出来,这种凶险当中藏着泼天的富贵。 第55章 平阳军首秀 尉迟敬德确实派出了岗哨,严密监视唐军大营的行动。然而他的行动过于迅速,岗哨大多回浍州报信去了。另外一些,则是在唐军地毯式的行进中被发现清扫了。 最终,唐军大本营行动,并不曾被尉迟敬德发现。他现在正忙着清点战利品。 夏县城外一战,贼军骑兵和城中守军里应外合,将攻城的唐军部队杀得丢盔弃甲。 吕崇茂出城反击的时候,盘踞坂蒲,被东南大营牵制的贼将王行本,也在宋金刚的命令下前来支援。 一时间,刘武周手下分兵的众将汇聚夏县,打了个大胜仗。 李孝基对于此战之败,心中早有准备,他甚至做好了最后关头弃军逃跑的打算,这本来就是李世民暗中通知过的。然而任他算无遗策,竟也忽略了骑兵过于迅速的行动力。 此战,大唐东北东南两个大营,四大行军总管,李孝基、唐俭、独孤怀恩、于筠,尽数被贼军生擒。 跟这几位实控兵权的军方大佬相比,某袭爵国公都显得不知名够腕了。 城墙下指挥作战的柴绍,在吕崇茂杀出城的第一时间便投降了。他确实是莽,但他不蠢。留得此身在,大有可为。 城墙之下,吕崇茂和尉迟敬德两人喜笑颜开,他们延续了一年以来对于唐军的不败战绩,还在被李世民压制得不能动弹的关键时刻,狠狠回了一口血。 方才骑兵副将寻相遣使来报,唐军两座大营被其彻底劫掠,其中的钱粮供得起叛军好一阵消耗了。 “此战,多赖尉迟将军援助”,夏县城中,吕崇茂嘴角含笑,轻举酒杯,向尉迟敬德说道。 “吕将军,在下还要连夜率军回兵浍州,喝酒就不必了”,尉迟敬德严肃的脸也难得挂上了些许笑意,却是不愿喝酒。 “哦。竟这般着急么”,吕崇茂一饮而尽,轻声问道。 “此战虽胜,唐军主力仍在,不可不防啊”,尉迟敬德解释道,他的骑兵留下夏县这个小城,不能充分发挥作用,还要受到本地守将吕崇茂的钳制,还是早日回到浍州的好。 况且,刘武周治下,各将领本就各自为战居多,此番尉迟敬德发了这样一笔横财,还是早日带回浍州的好。 尉迟敬德甚至不曾让寻相将劫到的兵马粮草带来夏县,而是打算在连夜赶回浍州。他治军严格,战绩显赫,是最近一段时日里天下最有名的骑兵将领,便是那桀骜不驯的突厥狼骑,对他也称得上心服口服。今日战后,尉迟敬德的骑兵在城中秋毫无犯,静候军令。尉迟敬德本人在吕崇茂的庆功宴上坐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开。 怀璧其罪,身上带着劫掠来的钱粮,没回到自己大本营就不踏实,他要连夜往回赶。 吕崇茂留他不得,也只能将其放走了。 其实相比于抢钱不分的尉迟敬德,吕崇茂也不遑多让,在夏县城下俘虏的唐军诸将,尽数被吕崇茂留下了。这些都是唐军当中实打实的大佬,活着能换钱,死了也能用人头换军功。可以说,此战让两人都赚了个盆满钵满。 夏县城外不远处,尉迟敬德便与副将寻相会合,望着寻相喜上眉梢的样子,再看向他身后众多骑兵拱卫着的数十辆马车,夜光之下,尉迟敬德第一次放声大笑。 只要回到浍州,他有信心再同唐军对拼一年以上。 他的心中豪迈异常,唐军嘛,运输大队长而已。 “连夜出发,速回浍州”,尉迟敬德此刻已经不在乎李世民的动向了,他手下都是骑兵,即便带着辎重,也不会慢出太多。只要回到浍州,他此行就是完胜。 “是”,寻相也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当即向全军下令。 “等回了浍州,本将亲自给将士们开庆功宴”,尉迟敬德呼喊道。 与此同时,美良川上,唐军主力已星夜兼程行至此处。 诸将按照李世民的布置依次落位,美良川上,殷开山率两万步卒,待贼军完全进入美良川峡口之后从后方掩杀追击,秦叔宝领一万骑兵从旁掩护,李世民则亲率三千玄甲军铁骑守在美良川北,浍州一侧的口子上,拦截敌军去路。 至于李木兰,则是率领五百平阳军,同唐军本有的马弓手在美良川顶上远程支援,发动第一波攻势。一个标准的口袋阵已然扎好,就等得胜回军的尉迟敬德进入其中了。 冬日的寒夜,格外森冷。此刻不能生火,美良川上设伏的唐军虽有棉衣,仍不能完全御寒。平阳军中女子更是有些承受不住,李木兰只能派初雪不断前去安抚。 无止境的孤寂和战场厮杀的未知性,在美良川上传染着。 埋伏,大规模军队的埋伏,是需要极大耐心和军队掌控力的。 若不是尉迟敬德快速率军赶到,唐军自己都快坚持不下去了。 是的,尉迟敬德,带着他的骑兵赶到了。 带着辎重钱粮终究是影响了行军速度,按照来时轻装简行的速度看,此刻他们应该已经到浍州了才对。然而,直到东方天际微微发白,他们才堪堪行进到美良川。 一轮红日从东山渐渐升起,浩浩荡荡的骑兵部队开进了狭长的美良川。几千人的部队,在战场上正面摆开实在有些不够看,进入这长而窄的峡口却是用了一刻多钟。 率军埋伏在美良川口子上的老将,行军大总管殷开山。见贼军完全进入其中,一个眼神示意,身旁的传令兵赶忙挥舞令旗。在美良川山上的唐军并不多,只有李木兰的五百女兵和另外几百个马弓手。这些人完全交由李木兰统帅。 今日的李木兰全身红色铠甲,背负长弓,腰挎马刀,特制的铠甲在朝阳照耀下熠熠生辉,身前丰盈处一口明晃晃的护心镜略微显露。她高挑的身子轻轻跨坐在枣红骏马上,两侧埋伏的唐军都只见得她一人的风采。 今日之战,是她亲自献计,又参与其中。若是得胜,和父皇的约定也算是完成了。自己也可以与那小混蛋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一想到自己是在他的帮助下完成这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李木兰心中就流露着难言的暖意。 只是不知道,他在信中说的“可能的援军”到底是谁,还强调说她一定要收服那人,着实奇怪。 山下,贼军完全踏入峡口。远处,行军总管殷开山身边的令旗挥舞,李木兰一眼便能看见, 是时候了,我的平阳军,建功立业,随我一同不朽于史册吧。 李木兰心中豪迈之气上涌,她轻轻抬手。身后的初雪举起令旗上前一步。 “全军听令,进攻”,李木兰清脆的声音在峡谷间显得格外有穿透力。伴随她一声令下,初雪手中令旗向下狠狠挥动。 两侧的马弓手见状,开始将早已准备好的圆木滚石之类的东西不要钱地向下推动。 早在李木兰发令之时,行走在空寂狭道中的尉迟敬德所部便是有所警觉,迅速守卫到了各将和粮食辎重旁边。 等到山上的圆木和石头被推下来,一时间地动山摇,贼军哪里还有守卫的想法,只想仓皇逃窜。这里是一处狭道,哪里来的掩藏之所,不过是左右策马,躲闪伏击罢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石头木头这类重物的招呼姑且不论,伴随着初雪的动作,平阳军的几百巾帼,带着死难丈夫的仇恨,取下了长弓,抽出箭矢。 弯弓搭箭,无需瞄准,向下猛射便是。 五百女兵站在山崖上,齐齐开弓,随着初雪一声“发射”,万箭齐发。一轮之后马上又是下一轮。 弓箭的命中率确实低,但是架不住她们一直射啊。 连续射击几轮之后,平阳军女兵眼中都产生了嗜血的神采,她们全都是第一次上战场,虽然未曾短兵相接厮杀斩敌,更不知道自己的箭矢有没有射中。 但是,她们看得见,下方的敌军在己方的伏击之下,被石头砸得血肉模糊,被圆木拍倒在地,被流矢命中倒地翻滚,还有的被友军战马踩踏。 千钧之势的巨石,翻腾向下的圆木,还有数不尽的流矢,山下的贼军只能抱头鼠窜,乱作一团,就连几十车辎重粮草都无暇顾及。 第一次上战场便能打头阵,还用这种赖皮的方式无成本消耗杀敌,她们都是无比幸运的。 至少,不会成为填线宝宝,不是么。她们心中的怯懦和恐惧完全被嗜血杀戮带来的快感所取代,甚至有些人一边呼喊着自己丈夫的名字就要跳下山崖去战斗,所幸被身边人拦了下来。 李木兰看着自己手下的女兵们,心中微微叹息,都是苦命人啊。 不过,眼下显然是敌军更苦。 因为他们不仅受到自己的袭击,后方秦琼手下的骑兵已拍马赶到,殷开山的两万步卒也跟在其后。 闻名于世的突厥骑兵,就这么被秦琼掏了后方。 贼军被迫停在此处,身为大唐马军总管的秦琼则是率军冲锋过来,追尾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被亲卫护送着躲到一处向内凹陷的谷道内,忽然间一根木头弹跳着落到他身边,几名亲兵抽刀上前挥砍,却被其巨大的势能砸得后退几步,口吐鲜血。 “将军,后边唐军追杀过来了,看旗号是秦琼秦叔宝”,喊杀震天,亲兵急忙上前汇报。 “有多少人马”,尉迟敬德赶忙问道。 “看不清,好像后面还有步卒” 看着外间骑兵不断被砸被射中,眼下又被秦琼率军追杀,尉迟敬德急在眼里。 “这样一直挨打,不是办法”,尉迟敬德大喊道。 “传令下去,粮草辎重全都不要了,火速上马,冲出这峡口”,是的,他们是纵横无匹的骑兵,只要离开了这让人窝火的峡口,便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在这峡谷内,纵然他们骑术再是了得,也无从施展。 秦琼的骑兵追上敌军之际,李木兰便抬手,号令上方的伏兵停下了动作,毕竟不能伤了友军。 她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便是唐军和敌军的白刃战了。 李木兰此刻心中反倒是没了那种豪迈,只是看向身侧自己的士兵们。好些人都因为连续射击手臂难以为继,此刻正不断揉搓着。 这还只是远程射箭,若真是上沙场搏斗,她都不不知道自己手下这些人会有多么不堪一击。往后,一定要加紧训练步战! 秦琼和殷开山的气势确实强大,可是他们也面临和尉迟敬德一样的难题,峡口过于狭窄了,虽然兵马众多,却难以完全展开阵型,所以战果不多。 放弃辎重的尉迟敬德迅速率军上马,正巧此时山顶的唐军也停止了暗箭偷袭。 “全速进军”,尉迟敬德挥舞狼头纛喊道,随即他一马当先,往出口而去。 贼军毕竟是逃命,大多都是突厥人,马术优于中原人,秦琼的骑兵追杀不得,只能重新收取了这些辎重,命人在后面追击罢了。 真正的决战,仍旧是由玄甲军来完成。 所幸,我们已经成功地大大消耗了贼军锐气。相信李世民能毕其功于一役。 出口处的李世民身穿银铠,胯下一匹飒露紫格外神骏。经过前番战斗,天色已然透亮,冬日上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三千玄甲铁骑一身乌黑,全身重甲,恍如白日下的死神,等待着收割人马。军容整齐,气势雄壮,威武逼人。 为了真正拉开架势与突厥狼骑战上一场,李世民主动退出了一百余丈的距离。 这个距离,尉迟敬德手下的骑兵逃不掉,却能充分展开阵型与自己正面交锋。若真是完全依靠计谋战胜对手,那也显得太过于无趣了,李世民向来是刚猛无匹的,他要在正面冲杀中也取得完胜! 他早已发觉李木兰等人的行动,想来,尉迟敬德就快要被赶过来了。“全军备战”,李世民大喊道。身后的玄甲军不曾应答,只是沉默地挥舞长戟,抽出马刀,整齐划一的兵刃声音极有韵律。 他们,是真正的战争机器,杀戮机器。 一阵急促的震动传来,敌军骑兵,来了! 第56章 大捷 尉迟敬德遭受美良川上唐军暗箭伏击,又被身后追兵碾杀一阵。威武雄壮的突厥狼骑如今已然是丧家之犬一般,高昂着的头颅微微低垂,连马匹都有气无力的。 缴获的辎重全数丢了不说,还让人打得灰头土脸的。若不是在夏县城外胜了一阵,拿下了唐军几个行军总管,这次出浍州简直是全无作用。 美良川峡口处的光亮越发近了,尉迟敬德身后骑兵皆是大口喘气,连久经战阵的马匹都不停发出“哬嗤哬嗤”的声音,当真是人困马乏。 本以为跑出峡口就安全了。然而,当尉迟敬德带着人马冲出美良川时候,他们绝望了。 他们的去路,被一群气势汹汹的重骑兵完全拦住了!正是李世民的三千玄甲军,已经等候多时了。 眼前的道路虽宽,却刚好足够李世民的三千铁骑完全展开阵型。 秋风肃肃,撕打在骑兵脸上,如刀割一般,冬日的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 突厥狼骑和刘武周的骑兵,全都是轻骑兵,主打的就是高机动性来进行劫掠,从本质上说,是赖皮的游击小偷,正面面对重骑兵,怕是要被虐杀。 尉迟敬德轻微一抬手,身后急速奔驰的骑兵逐渐减缓动作,他们最终停在了距离唐军一百余丈的地方。这个距离,足够双方骑兵冲锋了。 并州的古战场上,天下最为有名的两位骑兵将军正面交锋。 尉迟敬德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了,心里想着,这必然是李世民的谋划。前期的追杀和伏击,完全就是眼前以逸待劳决战的伏笔。 甚至,有没有可能,连夏县城外的战局,都在李世民意料之中。想到这里,尉迟敬德顿时后背生寒。 方才一番伏击战,他的部队只折损了几百人,未曾伤筋动骨。如今踏出美良川,唐军展开阵型的同时,他尉迟敬德手下骑兵也能放肆冲杀。 五六千人的残血突厥狼骑和贼军骑兵,面对静候已久的玄甲铁骑,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尉迟敬德看着对面骑在马上一身银甲的少年将军,他知道,那就是秦王李世民。若非后面还有追兵,他大抵要和李世民说上几句的。 此刻,尉迟敬德只能尽快冲锋突围。 血红色的狼头纛小旗子,已在不断的战场厮杀中碎裂了一角。这残旗,是尉迟敬德一年多以来,纵横河东的最好证明。如今,他遭遇了带兵以来最艰难的一战。 “冲”,未曾多言,狼头纛向下挥舞,疲惫的骑兵发起了自救的冲锋。 若是突不破对面的骑兵阵营,后面慢悠悠追过来的重甲步兵,能生吃了他们。 这场冲锋,是为了他们自己的性命。 李世民本来颇有兴致,想要在战场上同尉迟敬德说上几句,没想到对面也是个拎得清的,果断冲锋了。于是,他也轻轻抬手,身后的玄甲重骑跃马而出。相较于对面,他们踏在地面上的声音更加沉闷。 一战定乾坤便是如此,之前再多的铺垫和消耗,都是为了最关键的一战。成王败寇买定离手。 垓下之围、肥水血战、香积寺之战。甚至于近代的滑铁卢战役和斯大林格勒保卫战,莫不如此。 先赢的是纸,后赢的才是钱,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之前的一切谋划算计,都要在今日一战胜利之后才是有用的。便如刘武周宋金刚之前一年多对阵大唐全无败绩,今日一战也能决定双方的命运。 今日若是战败,李木兰便是献下策的关系户,李世民则是昏招频出的败军之将。 毕竟,他们可完全没有管过夏县城外唐军的死活,也没有管过并州百姓仍在刘武周手下受苦,还硬跟贼军拼消耗,让贼军去搜刮百姓。 李世民退到中军,冲锋陷阵是爱好,却不能成为日常。尤其是,他现在的安危关系着秦王府一干人马的前途命运。 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要考虑的事情太多。 一百丈的距离转瞬即过,三千玄甲军和六千贼军骑兵交锋了。 今日天公作美,白日照耀,阳光之下,玄甲军从东北方向冲杀过去,贼军则是逆光而行。 俨然一个初升的朝阳帝国屠杀破败的割据势力。 短兵相接之际,看似是尉迟敬德一方更占优势。 突厥人马上功夫了得,娴熟驭马的同时还能抽出空来抽刀厮杀,而笨重的唐军重甲则限制了玄甲军的行动。 但是,狼骑们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对面是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军队!字面意义上的武装到牙齿,他们脸上都戴着铁面具,身上更是一处不落。甚至,连他们的马匹都披着盔甲。 玄甲军就像是一堵高速移动的铁墙,虽然不断遭受到狼骑的刀劈脚踹,却丝毫不为所动,冷冰冰地推进着。 挨过一两刀之后,腾出手来反手一刀砍在突厥人身上,便是实打实的伤害。更遑论,许多玄甲军士兵还阴恻恻地送上来挨一刀,然后顺势砍马头。 一时间,两军交汇之处血肉横飞,处处皆是残肢断臂,人和马匹的哀鸣声不绝于耳。 尉迟敬德也在前方冲杀,他砍过几刀之后发现不奏效,甚至调转刀头,用刀背盾击玄甲军士兵,这样反而更有效些,几个士兵都被重击倒地。 可是,他的个人勇武在这战场上完全不起作用,对面的军队就是一尊尊铁人,无情收割着突厥狼骑和刘武周手下唯一一支汉人骑兵部队的性命。 尉迟敬德看着这支自己一手带着的部队,就这样如野草般任人宰割,胸中气血上涌,嘴里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突围,突围,能跑多少是多少”,尉迟敬德大喊道,他本就没想要真同李世民在这里开战。 今天一切的作战计划都是被动的,方才的冲锋,他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万一所向披靡的骑兵又一次冲散了对面的阵型呢。 可如今刚一接触,自己这边便是节节败退。 我光知道对面是重甲骑兵,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甲胄,竟齐全到了这般地步。这支军队,运用得当的话,横扫天下也不在话下吧。 所幸,玄甲军冲锋之后,士兵之间横向也有了缝隙。骑兵当中马术好的,完全有机会找到其中空隙,冲出去。 尉迟敬德的亲兵就在干着这事,他们可以死,突厥人也可以死,但是尉迟敬德不行,他是真正的统兵大将。不远处的唐军中央,李世民看见玄甲军士兵如战神般所向无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这是玄甲军第一次上战场,往常都是在长安操练,执行一些诸如捉拿咄苾这般的,临时性小任务。这次,是玄甲军第一次整体亮相。 虽然李世民对自己手下的兵很有信心,也做好了前期的伏击准备,但是只要没有亲自上战场,在战场上拿出战果来,终究还是不自信的。 如今,他可以豪迈地说一声,玄甲军是天下最为勇武的骑兵部队的了。 他们将会踩着骑军名将尉迟敬德和突厥狼骑的荣誉,杀出自己的威名。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了午间,尉迟敬德手下的五六千骑兵被消灭殆尽,只有几百人仗着马术,还有唐军砍他们友军的功夫跑掉了。 毕竟,玄甲军只有三千人,还都穿着重甲,挥舞兵器和策马狂奔,都需要消耗人和马巨大的体力。 平均一个玄甲军士兵要砍接近两个贼军,砍不过来啊,根本砍不过来。所以放跑了几百个也是可以理解的。 此战,完胜! 唯一有一点遗憾的是,尉迟敬德在其亲兵保护之下逃回浍州了。 胜局已定之际,李世民心中也颇为高兴,骑上飒露紫,亲自到场中去,斩杀了几个突厥骑兵。 一身血腥气的他回到中军,面无表情地看着玄甲军打扫战场,手里拿了一块绢帛,轻轻擦拭飞溅在身的污血,对着身边的杜如晦说道,“杜先生,向京中报捷”。 李渊手谕要求出战的夏县攻城军,遭遇惨败。此时若是传过去李世民大胜尉迟敬德的消息,长安城中的人心,怕是都要为之一变。 因为,这是刘武周起兵以来,面对大唐军队的首次失利,还是至关重要的骑兵王牌。 李世民并未率军追击,而是重新回到了柏壁大营,虽然作战计划会稍有调整,但是消耗战的总体战略不变。 李木兰今天很高兴,今日一战,有她和她的他的功劳。 就凭这份功劳,就足以赢得她和李渊的赌了。李渊也得认下宇文禅这个女婿。 而且,她听说,昨日柴绍在夏县城下惨败投降,这下对比鲜明了,父皇肯定不会让她嫁给柴绍了吧。 她只想回到营中去写信,她要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宇文禅。 接下来三天,消息传播得很快。志得意满的吕崇茂正欲出城占领唐军东北大营,与李世民遥遥对峙,听说尉迟敬德惨败的消息之后,悻悻地龟缩回夏县,派人来谈判了。 毕竟,大唐还有几位总管级别的高级军官在他手中。 晋阳贼窝中的刘武周,还在温柔乡里,他享用着李元吉并未带走的美姬小妾。骤然听见这个消息,刘武周近乎晕厥。 俘虏军和杂役,死个十数万他都不在乎,可是尉迟敬德手下的骑兵,是他真正的命根子。 刘武周急令宋金刚和王行本放弃蒲坂,回军浍州,与尉迟敬德合兵一处。 同时,刘武周急忙召见了被他冷落许久的突厥使者,卑微地向他道歉,想要请求突厥颉利可汗南下援助。甚至,病急乱投医的他连安置在小城里的窦建德和王世充援军都求过了。 这就是国力微弱的弊端,大唐的齐王李元吉送掉了精锐,李世民还能卷土重来,而刘武周这般毫无根基的势力,赖以打天下的精锐没了便要土崩瓦解。 大唐仗着千里关中平原和强盛国力,随时可以用一部分资源梭哈刘武周的全部身家,刘武周只能不断地赢,输一次便是万丈神韵。 这也是淝水战后前秦苻坚一蹶不振的原因,终究是根基不稳,操之过急。 贼军那边一片悲戚,大唐则是另一番景象了。 柏壁大营虽未开庆功宴,但是李世民大方地给士兵们连吃了几天的肉,还专门控制着量少许供应,生怕这些许久没吃过肉的汉子们吃坏了肚子。 至于喝酒,回长安之前都别想。 李木兰在这场战役中的献策和伏击之功,被杜如晦白纸黑字写到了功劳簿上,报送长安。 经此一战,军中原本对平阳军女子心存怀疑的将士们也心服口服。我们以为公主只是玩闹,没想到你真的有本事啊。只是,他们看向那些女兵的眼神则是更有侵略性了。 如饥似渴的寡妇,还是战场厮杀的袍泽,男兵们更想要去擦出火花了。 只是李木兰治军颇严,平日里女乒很少与男兵接触。若是在长安,她不会限制女兵们私底下的生活,可现在是在军营。我男人都不在,你们就想找男人了,我的面子往哪搁。 虽然长安城中早就传疯了,可毕竟朝廷还没有收到前线的正式消息,李渊和朝臣们都保持着基本的风度。战后第四日,李渊盘腿坐在龙床边上,身上是明黄色的睡衣。身侧的被子里,一个浑身雪白的中年美妇趴着睡得死死的,被子不曾完全掩盖的肩头和腰身一片通红。 早已得到消息的李渊,为了放松神经,又一次找上了辛夫人。 “陛下,秦王殿下的战报来了”,外间,一个太监喜上眉梢,也不顾礼节了,大声喊道。 “快拿进来”,李渊听见这话,直接让内监送进来。毕竟,宫女和太监,在皇族宗室眼中并不算人。李渊不觉得,自己和妃子的样子被他们看去了有什么羞耻的。 那太监双手托举着一封厚厚的文书呈递过来,李渊一手抓过,随即打开,仔细阅读了起来。 “今日午时,召集长安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到太极宫中来”,李渊快速读完了战报,大笑着说道。 他要向长安大臣宣布这个扬眉吐气的好消息。 “是”,那太监得了命令,正要去中书省通知人拟旨,便听见李渊又说道,“把齐王也叫上”。 “是”杀人诛心,虽然李渊要适当地扶植一下太子党的势力,可是李世民也是他的亲儿子,他想让李元吉向自己哥哥多学一学。 临了,李渊又补上一句。 “还有,狱中的辛处俭,降为长安县丞,罚俸三年,放出来吧”,李渊今天颇为高兴,加上辛夫人伺候他也称得上勤恳,他决定大方地放过辛处俭。 长安城中的官员们得到使者通传,赶忙往宫中而去。刑部大狱中,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人的牢门突然打开。 与此同时,并州某处小山里,王守成骑着快马,一路打听至此。 第57章 法烛热潮 王守成的行动自然是宇文禅的意思,他星夜兼程来到兵荒马乱的晋阳,就是为了送一封信。这封信,是送给前讨贼副将宇文歆的。 那日,宇文歆同李元吉产生分歧之后,便留下信件带上亲兵,驰援裴寂去了。 只是彼时,尉迟敬德手下的突厥狼骑兵锋太过强盛。裴寂又只顾自保,全然不想配合宇文歆反击。宇文歆手下的兵将,在晋阳几个月的围困中,也早已没了战意。 一番血战,宇文歆没能救下裴寂的援军,反而把手下的偏军搭进去了。 之后,宇文歆自感无颜面回长安面见皇帝,便解散了大部分军队。 他自己则是留下少部分人,在并州山里游击作战,袭扰贼军。 宇文禅知道宇文歆的能力,更知道他现在就是一把被人忽略的刀子,隐藏在刘武周势力腹地的一把尖刀。 长安城中的勋贵们,由于李元吉的战败,天然不想参与到宇文歆的事情中来。 宇文歆的绝笔信,至今没有被公开,虽然李纲为宇文歆正了名,没有让他承担罪责。但是以李渊的性格脾气,宇文歆这辈子都怕是再难有起复之日了。 毕竟,他在信中直指齐王李元吉的过错,将他打成了晋阳失陷的第一责任人。对于大唐、对于李渊、对于李元吉,这都是不可接受的。你是忠臣不假,但是不聪明的忠臣,容易被当成弃子。 所以,在并州率领残部抵抗作战的宇文歆,已经事实上被朝廷放弃了。 这一两个月,朝中无人理会他,连新任讨贼大将李世民,都不曾联系过宇文歆。 当真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宇文禅却觉得,宇文歆将会成为自己和李木兰的绝佳助力之一。 此战之中,忠心耿耿的宇文歆被完全放弃掉,孤军在并州作战。 从此以后,宇文歆再忠诚炽热的心,怕是也要寒了。 若是此时,平阳公主李木兰接纳了他,岂不是雪中送炭。 与李渊和李世民不同,李木兰完全没有那般多的顾忌和考量,这是独属于她的绝佳优势。 在朝臣甚至天下人眼中,她就是一个任性的公主,凭借李渊的宠爱和李世民的偏私,才能到军中混战功。 作为一个花瓶,她做什么都不会被人猜忌。 李渊要给李元吉之败找一个替罪羊,李世民迫于帝国尊严,朝臣担心李元吉的面子问题,没有人想要跟宇文歆有联系。 但李木兰没有这个顾忌,她是李元吉的亲三姐,李渊最宠爱的女儿。 由她出面接纳宇文歆,不仅不用朝廷出面,还能让宇文歆感受到皇室的恩宠隆重。怕是李渊知道李木兰带回去了宇文歆,都要感到由衷高兴。 宇文禅这也是在为将来做准备,李木兰的平阳军都是女子,在政治势力的斗争当中作用太小了。在不远的将来,玄武门的风云中,没有人可以明哲保身,必须做出选择。 除了依附和死,没有别的选择。 宇文禅想让李木兰更自由,他要她强大! 因此,谋算到尉迟敬德的行动之时,宇文禅就已经在筹备劝说宇文歆的信件了。他不仅要让宇文歆归于平阳公主麾下,忠心效力,还要为他送上一桩泼天功劳。 只是那时,宇文禅和李木兰之间的信件刚刚被送出,信鸽也找不到宇文歆所在,故而宇文禅只能让王守成去冒险一次。 至于怎么把这件事告诉李木兰,宇文禅并不在乎。他给宇文歆的信件当中已经讲得很明白了,到大营找平阳公主,就说是宇文禅让他去的便是了。到时候,李木兰自然会明白。 至于宇文禅自己,他这段时日都不太敢留在终南山上了,自从上次带着王淑芸在山上玩过之后,她便缠上了他。 少男少女之间,许多朦胧的感情大抵都是这般产生的。 他已经有了李木兰,他不能伤害这两个女人,她们俩和其他人不同。 像涟漪那般的女子,即便一个侧室的位置也会很满足,而李木兰和王淑芸是不可能做小的,勋贵都是有尊严的。 所以,还不如把这种情绪断在萌芽之中,此生,有木兰姐姐,足矣。 这段时日,宇文禅的生意倒是开展得如火如荼。 那块三万钱买下来的土地,已经彻底填平,卢虞家的一个伙计回去向卢虞汇报此事,被气愤的卢虞狠狠扇倒在地。 然而,已经签字画押交割房契,还经过了长安县衙的公证,他此时再后悔也没用了。 事后,卢虞还专程上门请教,想知道宇文禅是如何将其填平的。 得知宇文禅竟用这般小孩游戏的方式解决了如此难题,卢虞也是啧啧称奇。他生在世家,见过的天才少年何其之多,唯有宇文禅让他觉得最为奇特。他的身上天然有一种勋贵之后的味道,却又有着商贩一般的狡黠和市井经验,当真奇怪。 卢虞也还算豁达,生完气之后,他便盘算着要跟宇文禅合作。 错过了这块地的所有权,也可以后续投资赚钱。卢虞给了宇文禅一千两银子作为起步资金,用来在那块地上建房子。 宇文禅自然是乐得答应,直呼贵人相助。 至于宇文禅和王宗和谋划的另一项目法烛,也在大雪中等来了上市的最佳时机。 这一日,宇文禅主动下山。 布坊中,前台的伙计已经认识这位年轻的老爷了,恭敬地唤了一声“宇文先生,掌柜的在后院呢”。宇文禅冲他轻轻点头,径直往后院而去。 王宗和手里捧着一本书,正细细品味,连宇文禅走到身边都不曾发现。 宇文禅伸手在他眼前轻轻一挥,喊道:“王叔,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哦,宇文小兄弟啊,许久不见了” “是啊,最近王叔怕是忙着吧” “是啊,你那商业街的图,老夫找了许多工匠前来研究。他们都对你佩服不已啊,还说建好了肯定如西市一般红火”,王宗和笑道。 前些日子土地彻底填平之后,王宗和派人用泥沙将其铺好,宇文禅又给他送来了一张设计图,以及卢虞的一千两银子。 最近一段时日,王宗和都在忙着商业街的建设计划。 “建好了再说吧,王叔,我今日不是为了商业街而来的”,宇文禅听见这话也很高兴,有一种参与历史改变百姓生活的满足感。 “哦?” “王叔你是不是忘记了,仓库里还存着法烛呢,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宇文禅眼中精光一闪,声音斩钉截铁。 这几天连日飞雪,长安城中百姓柴火严重短缺,做饭取暖都成了问题。 毕竟,要砍柴就得上山,但是大雪封山,根本上不去,就连宇文禅下来都得小心翼翼的。 即便樵夫冒险上山去了,砍下来的柴火也会因为过于湿润而难以使用。他们在前期测试的时候发现,同等体积的法烛,燃烧火力是干柴的三倍以上。干柴尚且只有法烛的三分之一,更何况现在的湿柴呢。 王宗和似乎沉浸在商业街建设中,这段时日确实已经忙得忘记了法烛的事情了。要知道法烛才是他和宇文禅第一次合作的东子。 王宗和经过了一个短暂的沉默,似乎突然想起来一般,嘴上说道,“是啊,眼下长安无柴可用,正是发烛大显身手的时候啊”,他激动地站起身来,狠狠一拍手。 说干就干,这几天下大雪,宇文禅也回不到山上,干脆住回了孔颖达的房子里。 就在他买下的那块地上,王宗和的伙计们搭建了一个临时的摊位,用来销售法烛。 翌日,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法烛正式销售,价格比同等重量的干柴贵一点。 布坊伙计熟练地将法烛一束一束地捆好,一人收钱一人给货,十分方便。宇文禅则是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给自己挣钱,颇有一种资本家剥削工人剩余劳动的感觉。 外间路过的行人看见他们摆摊,还写着“卖薪柴”,围过来便看见一根根小小的法烛。 “后生,你这小柴能当何用”,一个老者不满地问道,周围人也面露失望之色,他们确实缺柴,可是这如蜡烛一般的玩意能燃烧多久。 前边叫卖的伙计只能尴尬地回身望着宇文禅,顺着他的眼光,外面围观人群也看向他。 宇文禅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后面,等着收钱。 见到法烛受到质疑,他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起身,说道,“给我一根柴火”。 身前的伙计给他找来一根柴,是干柴。 宇文禅取过些干草,熟练地把干草引燃,随后取来相同大小的法烛和柴,分别放到两个露天的灶下烧水。 这是他和王宗和进行过多次的测试,如今终于是当众表演了出来。 “各位客官看好了,此物名为法烛,可当柴薪使,火力超出三倍不止”,宇文禅面向众人,大声说道。 众人见到新奇玩意,又是当众进行实验,也来了兴致,都饶有兴致地看着。 两边简易灶里是同样的一壶冷水,远远看过去,法烛这边明显烧得更旺些,还不时出现些“哔哔啵啵”的声音。 不多时,法烛这边的水便烧开了,宇文禅用手微微试探,干柴那边水才刚刚温热。 “众位,眼见为实,这法烛火力强大,足以取代干柴”,宇文禅说道,随后坐回自己座位上继续翘着二郎腿不说话了。 摊点面前的行人见到这场面,终于是有些相信了。 “多少钱一捆啊”,终于,有一个人开口了。 “承惠十文钱一捆,客官是小店第一位,半价五文钱即可”,前面的伙计熟练地说着宇文禅教给他的销售话术。 “我记着数,每日前十位客官都享受半价优惠”,他又补充道。这些伙计们光是听王宗和说宇文禅脑子活泛,没想到他竟然聪明到了这个地步,连商业经营之道都如此精通。 第一天的生意并不算太好,毕竟这些人也要回去用一用才能体会到法烛的优越性。 一天的销售结束,一千捆法烛只卖出去一半。 看着伙计们清点收入,宇文禅微微开口,“这些钱里面也有我的份,今日我做主给各位每人双倍的工钱”,宇文禅大方地说道,对于辛苦一天的伙计们,他很是感动。 “明日,所有人都只许买一捆,多的不卖”,他相信,只要这些人用过之后,法烛一定会火起来的。 果不其然,一夜之间,法烛瞬间成了香饽饽。 第二天摊位尚未开张,便已经排满了来买的顾客。 “老张头啊,你说的这个法什么,真有这般厉害么”,一个老人家拄着拐,大声问身边的人。 “我老张还能骗你不成,昨日买回去,我老伴做饭都快上了许多,让我今日再来多买些。若不是几十年的好兄弟,这种好事我都不给你说”,他身边的老人卖弄似地说道。 人们发现了隐藏的好东西,总是愿意分享给身边好友的。 一夜之间,法烛的名声已经一传十十传百。 隋唐时代,本就是一个开放包容的年代,看看长安市场上的新奇玩意和各色外族商人就知道了。长安市井百姓对于法烛这种玩意儿是愿意进行尝试的。尤其冬日大雪天,柴火稀缺的时候。 今天,法烛完全是供不应求的状态,即便是宇文禅今日规定每人只能购买一捆,也完全够不上顾客的需求。 相比于昨日几百捆的销售量,今日足足翻了几十倍,几千人络绎不绝地来买法烛。 前期两个月库存,短短三天便销售一空。长安城中许多听闻消息富商大贾,甚至直接求到了王宗和门上,有想要多买些法烛的,还有想要配方的。 宇文禅这几天也可谓是痛并快乐着,有一种赚大钱的痛苦。即便王宗和采买来许多新麻加紧生产,仍旧是跟不上销售的进度。 所幸,没几天,大雪便停下了,长安有了更多的柴火供应,法烛的火热状态才有所减缓。垄断的生意,真的会让人数钱数到手抽筋。 一捆法烛十文钱,够一个普通家庭用上好几天,最近生产的法烛何止上万捆。 宇文禅和王宗和一次性便将买地、买米面油、伙计加班工作的成本全都赚回来了。 仓库一售而空之后,王宗和清点了收入,光是卖出几万捆法烛,便净七八百两银子。 王宗和取来五百两的新银,交给宇文禅,说道;“宇文兄弟,法烛这生意几乎是无本万利,总得了八百多两。这是五百两,你收下吧” “王叔,我拿一点日常支用即可,剩下的都用在商业街上去吧”,宇文禅随意地取了一两锭银子,剩下的全都退回去了。 “也好” 第58章 孔颖达出仕 法烛的这波热潮,让宇文禅和王宗和赚了个盆满钵满,王宗和趁着其他富商上门的机会,又推销了一波商业街的计划,拉来了许多投资,他们有更多资本投入商业街的建设中了。 扩大原始资本才能赚大钱嘛,只要保证自己的领导权决定权便是了。宇文禅甚至觉得他这不是在搞合伙,而是在搞股份有限公司了。 不管怎样,能赚钱便是王道。 这一日,日上三竿,将近午时,宇文禅还睡在长安的房中,心中感慨万千。 在这陌生又熟悉的世界,短短一年多,自己已经有了令世人艳羡的学业,如今事业也算是起步了。虽然商人的地位不怎么高,但是宇文禅不在乎,能搞钱就行,而且他也是有代理人的。 生意正式进入日程之后,宇文禅便不再天天去西市了,一切都有王宗和料理,他是值得信任的聪明人。 这几日,他着实在长安好好玩了一阵。 该死,昨晚太浪了,好困,继续睡。 然而,两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当老仆陆广和乔和听见敲门声,起身去开门之后,他们见到的竟是许久未曾见到的孔颖达,他带着孔方下山来了。 乔和两人见到他们,顿时老泪纵横,身子软趴下去,一声“少爷”脱口而出。 孔颖达已多年不曾被人如此称呼,自从他父亲过世之后,他的称呼一直是“老爷”。如今看见两人老仆真情流露,他也十分感动,他和孔方赶忙上前扶着两人连连安慰着。 良久,他们的情绪缓过来,将孔颖达和孔方请进去。 入座之后,孔颖达一阵奇怪,怎么自家弟子没来拜见。“那个小混蛋呢”,他问道。 “啊”,陆广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还是孔颖达身旁的孔方反应快,他说道,“就是宇文公子”。 两个老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说着,“宇文公子还在休息呢”。他们也很奇怪,照前几个月的情形来看,老爷明明很宠宇文公子啊,怎么又叫他混蛋。 是的,宇文禅还在睡懒觉,这是他一年多以来唯一一次睡懒觉。昨晚在勾栏里坐得太久了,那小姐姐的歌喉委实不错,勾人的小眼神令人心驰神往。 宇文禅抱着批判的态度仔细听了许久,直到勾栏夜场表演开始,又听完了夜场,半夜才回家,今早不出意外地赖床了。扎马步呼吸法什么的,都不重要了,我要去梦里找木兰姐姐。 当一身白色薄衫睡眼惺忪的宇文禅,听到孔方持续不断的敲门声,不耐烦地起身开门之后。他震惊了,师傅正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 孔颖达表情玩味,说道,“这应该是你最后一次睡懒觉了”,说罢,微微笑笑,转身就回了他的书房。 宇文禅则是一脸懵,怎么回事,师傅怎么下山了。这是宇文禅第一次见到孔颖达下山,他站了一会儿,起床之后的混沌感消散之后,缓了过来。 对于孔颖达的反常行为,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早有猜想的可能。 宇文禅顾不得自己还没洗漱,穿着睡衣便径直走向了孔颖达的书房。 书房里,孔颖达席地而坐,一脸认真。他近乎虔诚地捧着一些老旧的书籍轻轻翻阅,似乎回忆着当初他在长安求学的时光。 “师傅”,宇文禅轻轻开口,打断了孔颖达的思绪。 “来,坐”,孔颖达掸了掸身侧的灰,示意宇文禅坐到他身边。 宇文禅见他这般温和,倒是有些不习惯。他也不顾自己的白色衣物,上前就坐到地上,看着孔颖达。 虽然宇文禅早有猜想,但是真当孔颖达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些震惊。 “为师要入仕了”,孔颖达平淡说道。 孔颖达少时离家,四方游学,因为恩公杨玄感谋反一事,他不愿进入混乱的大隋朝廷任职。这些年来,他的学问越做越大,名声早已经超越了其师刘焯,隐隐有当代儒学第一人之势。 然而,他已近天命之年,却不曾入仕报国,实现胸中抱负,终究是一种遗憾。 尤其是在朝廷一再请他出山,袁天罡又松口的情况下。 昨日,三朝老臣,礼部尚书李纲又一次上门请他,这个叔伯辈的老人极有诚意地请他出山,孔颖达实在难以再拒绝。 “礼部尚书李大人,已三次代陛下上门请我,昔日汉昭烈三顾茅庐,请诸葛孔明出山也不过如此。于情于理,为师都不该再拒绝”,孔颖达说道。 “为师本来担心,老牛鼻子或者你自己不愿意下山。但是看你连日来的动作,不像是能在山中枯学的样子,早点进入长安的中心也好”,作为自己唯一的入室弟子,孔颖达觉得有必要跟他交代清楚。 毕竟,他一旦出山了,宇文禅也要跟他一同进退。在官场上,入室师徒,是堪比父子的亲密关系。上阵父子兵,他和宇文禅是一体的。 往常,他还担心宇文禅的问题,毕竟他也不能过早地进入天下中心,这是袁天罡的意思,孔颖达向来不愿意违背。 然而,哪知这个小混蛋,早就主动搅动风云混迹其中了,甚至还搞定了皇帝的三女儿。 一想到那位素来以刚烈勇武闻名的平阳公主,都被自己徒弟拿下了,孔颖达就觉得这小子颇有他当年的风范。 只是,从宇文禅的行动看起来,袁天罡对于他们的限制其实也不那么严格,最近更是频频通过李淳风告诉他们可以行动了。 “额”,宇文禅尴尬地说了一声,也不知道怎么回复了。他的小动作,孔颖达原来一直看在眼里,只是一直没有揭破罢了。孔颖达,大概也希望这个异类一般的弟子,能野蛮生长吧。 突然,宇文禅想到了什么,“师傅,弟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宇文禅环视四周,似乎在看有没有人听墙角之类的。 “说吧,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陛下如此盛情,请你出山,师傅在朝中必然有所作为,碰上真正的抉择时,又当如何”,宇文禅双眼放光,盯着孔颖达。 “你不妨把话说得明白点”,如此严肃的话题,他也认真起来了。 “比如……夺嫡”,半晌,宇文禅嘴里轻巧地飘出两个字。 这是宇文禅第一次,在涉及人生前途的关键问题上质问孔颖达。 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孔颖达出仕,是被秦王李世民在两年之后请出去的,自然是板上钉钉的秦王党。如今,时间提前了两年不说,请他的人也变成了皇帝李渊。 那么,孔颖达在关键的夺嫡之争中,又是何种态度呢? 听到他这话,再看着宇文禅锐利得直射自己内心的眼神,孔颖达沉默了。 他是因为皇帝和李纲的隆重诚意出山的,显然是皇帝李渊的嫡系。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秦王势大。本来秦王已经被皇帝和太子联手压制,可是晋阳失陷之后,秦王党势力触底反弹。如今秦王党手握大唐十万雄师,俨然是超过太子的势力了。 孔颖达治史,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凶险所在。 若是一般的官员,明哲保身等着新皇登基即可。无论谁是皇帝,自己都能一样地上班领工资。但是孔颖达则不同,他是天下儒生的代表。还是世代名门,至圣孔家的当代家主。 他的位置太关键了,是一块举足轻重的砝码。即便他想要完全中立,这两方人马也会为了抢他而打破头的。 他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他必须做选择。 这就是夺嫡之争的霸道之处,几个皇子的争夺,却能耍赖般地,让朝中所有人压上全副身家梭哈一次。 赢了便是从龙功臣,也许后世几百年的子孙都不必再奋斗,可以如纨绔般说一句“当初我家祖上跟太宗爷打天下的时候……”,可若是输了,自然要遭到另一方的清算。 即便是保持完全中立,到新皇登基了,到时候年轻的新君登基,若要清算自己又当如何。 敢于下血本押注的从龙功臣,封赏和重用肯定优先于隔岸观火的墙头草。 资源和利益都是有限的,每一次新皇帝登基都是一次重新分配。那这些分配的资源和利益从哪来呢,当然是夺嫡失败的对手,以及墙头草中间派了。 这是时代的弊端,中间派也=必须做选择。 若是孔颖达能越过千年,看到民主时代的政治。他就会知道,如老美和南棒这般的国家,资本的力量强大到可以左右政权,完全可以中立地挑选自己的代言人。 只是,在封建强君时代,王冕代表着一切,成王败寇,他们都只能在其中随波逐流。 良久,孔颖达说出来一句,“此事干系甚大,你容为师想想” “好吧”宇文禅知道,这对于孔颖达甚至他自己来说,都是过于困难的抉择了。 他确实知道历史的进程,但是在武德四年战争结束之后,到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前,李世民长期被李建成压制,这一段艰难时期如何度过也是难题。 也许,只能做一个隐藏的秦王党,在最关键的时候提供最必要的帮助。 心里这般想着,宇文禅嘴上没停下,“那咱们换个轻松的话题,皇上给师傅许了什么高官啊”,宇文禅嘴角露出谄媚的笑容,孔颖达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要过来抱自己的大腿了。 “国子监博士”,孔颖达抚着胡须,说道。 “切”,看着他得意的样子,宇文禅不由得主动打击道。 国子监博士,正八品官职,说穿了便是全国最高学府的老师。在平民老百姓看来已然是高不可攀了,但是对于孔颖达这般大儒来说,属实是大材小用,甚至都对不起李渊和李纲盛情相邀。 等宇文禅面露不屑之色,孔颖达才继续说道,“加门下省给事中”。 宇文禅顿时张大了嘴巴,那声“切”的口型都还没能完全停止。 给事中,只是个毫无官职权力的虚衔,论权力连国子监博士都不如。 但是,给事中有一个所有官员都要害怕的权利。出入宫庭,常侍帝王左右。备顾问应对,得上朝谒见,驳正政令之违失。 这便是给事中之衔,皇帝的身边人! “师傅,苟富贵勿相忘啊”,宇文禅脱口而出,引得孔颖达狠狠一拍他的大腿。 “为师可没把你忘了”,孔颖达没好气地说着。 “连我也有安排吗”,宇文禅喜出望外。 人都是有官本位思想的,师傅突然给安排了个官职。无论大小,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了,宇文禅自然有些激动。 “这个可比当官好多了,李大人听说你是老夫唯一的入室弟子,愿推荐你去做千牛备身”,这下轮到宇文禅沉默了,没想到他给自己准备的惊喜竟然是千牛备身。 左右千牛卫,是大唐皇帝御驾作为的护卫,真正的贴身护卫。在汉代称为“郎”,只有二千石以上的封疆大吏的子弟才能担任,魏晋时称为“左右府”,便已经是左右千牛的雏形。 到了大隋,千牛卫发展成熟,单为一军,人数众多,战力极强。 大隋千牛卫中最着名的一营兵马,便是司马德戡手下的骁果营。作为皇帝的禁卫军,骁果营的叛变,可以说直接导致了隋炀帝的死。这就是身边人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的弊端。 到了大唐,李渊吸收了大隋的教训,左右千牛卫彻底失去了统兵之权,又一次变成了皇帝的私人卫队,选拔也更为严格。 这时候就能看出一个好师傅的重要性了,孔颖达的唯一弟子,简直就是一块金字招牌! 就凭这一个身份,宇文禅兴许连成分审查都能免了。要知道,宇文禅的身份,是经不起细细追查的。 千牛备身啊,直接在皇帝身边工作。 宇文禅首先想到的是,大唐朝堂之上,大隋旧臣何其之多。若是碰上一两个认识自己的,岂不是完蛋。可若是被推荐了不去当千牛备身,会不会此地无银三百两,更显嫌疑。 他还想到了另一个令他忍俊不禁的场景。若是李木兰回来,去找李渊的时候,看到自己在她父亲旁边,她的表情肯定很好看。 孔颖达对宇文禅的表现很满意,可若是他知道宇文禅心中想法,怕不是要上来给他两个栗暴,老夫辛辛苦苦给你争取来千牛背身,你就用来调情撩妹? 两人的谈话很快结束,孔颖达继续思考着宇文禅最为尖锐的问题,宇文禅则是回去消化师傅带来的大消息,这件事,抉择很重要。 无论如何,他们的生活轨迹,都要发生巨大变化了。 第59章 宇文歆的希望 长安的孔颖达和宇文禅师徒两人,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在朝中的粉墨登场。 并州则在平静中酝酿着风波。 浍州城外,群山环绕茂林密集。 山西这一带连日战乱,让许多百姓举家搬迁流离失所。山中的村寨都陷入一片死寂,这里则是有所不同。听说,这白云山上的白云寨,是一处贼窝。 王守成星夜兼程,只用了五天时间,便赶到了这附近。 他一边赶路,一边仔细探听宇文歆的消息。他怀中的秘密信件,正是宇文禅写给宇文歆的。 连日来的疲劳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格外憔悴,马匹的动作都十分迟缓。 逃难的百姓面对他这般的逆行者,往往格外警惕。尤其是当他还要询问唐军消息的时候,谁知道你是不是刘武周的奸细啊。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并州百姓的警惕心,这其中也有李世民的因素在。 李世民到了并州之后不久,便大肆宣传刘武周倒行逆施涂炭生灵的恶名,鼓动并州百姓反对刘武周。 结果他哪里知道,刘武周根本不在乎群众基础,兵马钱粮全都靠抢。加上李世民在刘武周势力腹地的宣传,这段时日,百姓几乎就没有不反对贼军的。他们格外期盼并州的本地人——大唐,能尽快收复此地。 气急败坏的刘武周并未放任事情发酵,他用了一个绝户计。 坚壁清野,往往是防守方誓死战斗的表现,却成为了刘武周控制势力范围的办法。 百姓反对我,那我直接搜刮完所有粮食,烧了你的房子。农村没地方住了,便只能来到城市中当苦力睡大街,或者加入贼军,成为烧杀抢掠的“肉食者”。 当然,还有第三条路,背井离乡跑掉。 大多数人选择了第三条路,因此,并州千里土地上,人口正急速流失。 面对主动上前询问唐军消息的王守成,大多数人唯恐避之不及。 终究是有一个老者说道,“后生,你说当初驻扎在并州的唐军啊,老夫听说他们在白云寨嘞”。 于是,王守成直奔浍州以北百里处的白云山。 又是一阵奔波,望山跑死马,整整两个时辰,王守成才跑到白云山中。一路上坡委实消耗体力,终于走到一处平地可以歇息一番。 王守成刚想要仰天长啸一声,便有一个不小的寨子映入眼帘。 木制的围栏巍峨耸立,至少有十多米高,左右望去一眼竟然看不到边界。木围栏外边竟然有一条两三丈宽的水流,充作天然屏障。 一个山寨居然还有护寨河?这三晋还真是民风彪悍啊。 远远望去,这寨子哪里像是民居,分明是个攻守俱佳的军事堡垒。寨门旁边是一处了望塔,在王守成看向寨子的时候,上面一个男人也早已经发现了他。 了望台上那个男人见王守成一直盯着这里,大喊了一声“有奸细”。随后,王守成周边的林子里冲出来几个身穿盔甲的男人。 王守成看见他们过来,刚想要继续问路,“哎,这位”, 还不等他说完,当先一人便不由分说地将他拉下马,一脚踢倒,双手扣在背后。 “你们这是干什么”,王守成大喊道。 “闭嘴,不然有你好看”,扣住他那人恶狠狠地说道。 王守成听见这话,瞬间消停了。 “将他带回去,交百夫长审问”,走在最后那人说道。 王守成的脑子也在极快地转动着,在刘武周的势力范围之内,还能身穿盔甲的,应当不是什么山贼。 自己应该是来对地方了,只是他们怎么不让我解释一下啊。 扣押着他的男人拉着他往寨子里面走着。伴随他大喊一声,这一方巨大木头堡垒的大门缓缓展开。 说是大门,不如说是吊桥,一道整体的木板缓缓放下,刚好从那边延伸到小河的这边。两人刚刚走过这吊桥,它就迅速地又被拉上去了,方才的几人重新回到树丛中,一切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走过相对有些阴暗的木栅栏下边,王守层才终于见到这寨子的全貌。映入眼帘是一片整齐的土墙房屋,房顶上半是茅草半是瓦片。 在这乱世之中,白云山上竟还有看起来如此安静祥和的地方。 不对,这里怎么看不到百姓生活的痕迹,倒是有几队士兵不时巡逻走过。 那士兵押着王守成走过,巡逻的士兵似乎都见怪不怪了,看都懒得看一眼。 他直直地将王守成押送到一处大一些的房屋里,正中间的堂屋中,坐着一个身形圆润的中年人。 “将军,抓到一个奸细”,身后的士兵一脚踢在王守成的膝盖,吃痛之下,王守成直接倒在地上,随后便听见他如此说道。 “抓到奸细还带来干什么,砍了就行,别浪费我时间”,坐着的男人根本没有起身,似乎奸细的数量已经让他有些麻木了。 是的,贼将宋金刚一直想要剿灭他们,只是一直受到李世民手下唐军主力部队的牵制,一直不敢轻举妄动。这半月来,宋金刚不断派出岗哨探查此处,一方面是要摸清这里的虚实,另一方面也是想要监视宇文歆的行动。 因此,白云寨的岗哨,已经斩杀了许多贼军探子了。 “等等,我不是奸细啊”,王守成听见他们要砍自己,心中大惊,喊道。 “每个奸细都这么说,别喊了,兄弟我手脚麻利,保证你走得利索”,他身后的士兵微微笑了声,说道。 “我真的不是啊,我是从长安来找宇文歆将军的,我这里还有写给他的信”。生死关头,王守成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将自己的行程和目的全盘托出。 “等等”,堂屋内的百夫长叫住了他们。 王守成被重新押到他面前,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王守成,“你说你是从长安来给将军送信的?”,他问道。 “是啊”,王守成赶忙说道。 “信给我看看”,他伸手。 “这……”,王守成犹豫了,宇文禅交代过,这封信只有宇文歆能看。 那百夫长可顾不得这么多,只见他一个眼神示意,王守成身后的士兵心领神会,直接掏向了他的怀里。王守成被扣许久,身上本就有些麻木,又被这当兵的押着搜身,疯狂挪动着身子也无济于事。 很快,蜡泥封印的密信就被他搜了出来,递给那百夫长。 信件被搜走,王守成也懒得反抗了,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那百夫长见到信封上面“右金吾卫大将军宇文歆亲启”字样,也犯了难,这人若真是来给宇文将军送秘信的,自己可不能瞎看。 于是,他转身看向王守成,问道,“你且说说,你是何人,又是何人让你来送这信的” 王守成回答道,“小人是长安西市王记布坊的伙计,这信,是一位大人物让我送来的,见不到宇文将军,我不能说他的身份” 见王守成说得一条一条的,百夫长也有些相信了。 “走,去见将军”,他一咬牙一跺脚,终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决定带王守成去见宇文歆。 寨子中央一处宗祠样式的房屋的前厅处,宇文歆老神在在地眯着眼休息。他的头发苍白凌乱,早没了前些日子出征时的意气风发,眼神中透着难以掩藏的疲惫。 若不是穿着军中长衣,恐怕旁人都要以为他仅仅是一个强壮些的老人。 寨子中的村民早就被一伙山匪杀光了,他前些日子带着残余亲兵来到此处,剿灭了山匪占领了寨子。 这里,就是他的游击大本营。 可是,朝中为何一直不联系我呢,即便是让我给秦王奉上些绵薄之力也好啊,宇文歆很困惑。 这位耿直忠介的老将军,显然跟不上政客的思维逻辑,不知道放弃自己才是政治正确。他想不通,便只能自行其是了。 这段时日,他带着亲兵在这里自给自足,时不时还能下山,抢一抢刘武周的小股部队,日子过得也还算潇洒。 百夫长带着王守成进来,唤了一声,“将军” 宇文歆从小憩中惊醒,眼都没睁,问道,“是你啊,什么事”。 “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他说是来给将军送信的”,那百夫长上前递上那封信,说道。 宇文歆睁眼,看着眼前的信,又望一望对面的王守成。 长安的信,难道是陛下想起我了?可是眼前这个人也不像是陛下的信使啊。 宇文歆带着困惑打开了信件,一读便停不下来。 宇文禅所写的内容不多,宇文歆其实不傻,他只是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朝廷真的会放弃自己。 宇文禅便是挑明了这一点,不过只讲明这一点是没用的。宇文禅这封信的关键在于,给宇文歆指了一条明路。 “陛下心中,齐王之败乃将军之责也。秦王干系甚大,亦不能轻易容纳忠介老将,唯平阳公主可纳将军。” “在下愚钝,妄言天机,若尉迟敬德惨败美良川,将军可驰往击之,献与平阳公主,推说在下之意即可,公主必能保将军重返长安” 最后几句话,惊得宇文歆说不出话来。 宇文禅,这人他根本没听说过,他在信中说,自己不过是终南山一书生,竟能谋算到这个程度? 宇文歆开始仔细思考起来,连身边还有两个人都未曾注意。 确实,李世民的位置,太过于重要了。李世民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大唐军方和朝中最强势力的态度。他不可能接纳宇文歆,否则就会得罪一心想要把晋阳失陷归咎于宇文歆的李渊和李元吉。 而李木兰没有这个顾忌。 宇文禅还贴心地为他准备了一份投名状。 宇文歆暗笑,终究是纸上谈兵。这长安的书生,恐怕还不知道,唐军从未战胜过刘武周吧。 更何况是如今羽翼丰满,手握数千精骑的尉迟敬德。 虽然对于宇文禅关于尉迟敬德作战计划的说法,宇文歆不屑一顾,但是对于找平阳公主疏通关系重回长安的思路,他很有兴趣。 毕竟,他也是数代在京中的老勋贵了,只要能重返长安,一切都好说。怕就怕朝廷不接纳自己。 若真有平阳公主作保,也许他真的能回去。对于这位军旅公主,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将他带到客房,好生伺候着”,缓缓,宇文歆开口道。 王守成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被砍头了。山寨里的食物竟格外鲜美,连日的赶路,王守成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翌日清晨,王守成还在梦中,便被昨日扣押自己的士兵摇醒了。 王守成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人,问道,“怎么了” “大军要开拔了,将军遣我来问问你,是跟大军一同走,还是自己离开”,那小兵也十分震惊。 他们在这里都待了两个多月,一直未曾大动作,自己昨日抓了个鬼鬼祟祟的,今日居然就要有行动了,将军竟然还要我主动关照这个家伙,这人可真奇了。 王守成选择了自己回长安。 远处的行军队伍中,宇文歆一马当先,他的气色红润,精神矍铄。宇文禅的信本就让他十分意动,昨晚,突然接到消息,尉迟敬德在美良川被唐军打得大败,损失惨重,仓皇逃回浍州城。 这个突如其来消息,让宇文歆的最后一丝顾虑都被打消了。他也是沙场老将,尉迟敬德新败,自然是他的绝佳良机。 他顾不得许多,连夜下令大军开拔,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他看到了自己的希望。 等回长安了,他一定要亲自去见见宇文禅,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破了自己这般的困局。 浍州城中,尉迟敬德带着几百人仓皇逃回来,刘武周骑兵几年攒下的骑兵家底,连同突厥人送来的无敌狼骑,一战而溃。 他的顶头上司宋金刚听到消息,连夜遣人来责骂了他一番,听说还要让王行本过来取代了他的主将之位。今日清晨一起床,又收到了来自晋阳的加急文书,刘武周对他也是一番破口大骂,其中言语颇为诛心。 尉迟敬德心中气不打一处来,若非是友军实在不能信任,谁愿意单独走那峡口啊。你宋金刚当初占了晋阳什么想法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尉迟敬德虽是莽夫一个,但是也看得出来你的阴谋。 无非是想要趁机杀了刘武周当老大,没想到裴寂根本不堪一击,被尉迟敬德带着狼骑一阵冲杀,使得刘武周的主力根本没什么消耗。从那之后,宋金刚便记恨上了尉迟敬德,连连给他穿小鞋。 对于宋金刚的责难尉迟敬德只感到可笑。却没想到,他尉迟敬德对于刘武周忠心耿耿,如今大败一场,主公便能说出“孤愿汝死以换精骑”这种话来,尉迟敬德颇为心寒。 一整天的时间,他都只顾着喝酒消愁,反正唐军没有追杀自己,等着王行本过来便是。 第60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王行本的动作很快,尉迟敬德大败的的当晚,他就出发准备去接管浍州了。 毕竟,宋金刚对于尉迟敬德是一百个看不惯,巴不得早点去接管尉迟敬德手下的兵马城池。 刘武周手下几乎没有文官,一城的主将,便是军政一手抓的大佬,尉迟敬德如今的住所是浍州的府衙。 尉迟敬德今日喝得烂醉,这一仗不仅打光了刘武周的精锐,他尉迟敬德二十多年积累下来的亲兵也折损了十之七八。他现在就是一只被打断了脊梁的老虎,苟延残喘而已,只得借酒消愁。 对于所谓的权势,尉迟敬德并不在乎,在他看来,他手下忠诚精锐的士兵才是最重要的。昨日晌午逃回浍州之后,他已经喝了三四坛酒。 自从加入刘武周势力以来,他的才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挥,他充任先锋的战役无一不是大胜,骤然遭此溃败,实在难以接受。 他喝酒,既是麻痹自己的神经,以免陷入无尽的自我怀疑,也是在祭奠此战中折损的亲兵,更是因为难以消解刘武周对于自己的怨愤。 此战损兵折将,他确实难辞其咎,可是刘武周作为主公,实在不该说那般诛心之语,让他继续效死的动力都没了。 他并不恨唐军或者李世民,战场相遇,你死我活,若是自己得胜,李世民会比他更惨。 他只恨刘武周文治不足,御下无方。各城将军除了利益纠葛之外别无关联,一旦遇事往往退缩不前,生怕将自己的棺材本搭进去了,引得友军分食自己。自己拼死作战,一场败仗之后,竟说出那般话来。 归根到底,刘武周不具人主之能,其手下各怀鬼胎,连他本人也不通御下之道,导致离心离德。 这里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 反倒是……大唐。 想到这里,尉迟敬德狠狠摇摇头,轻蔑一笑,似乎在嘲笑自己的不忠。 王行本来了,带着宋金刚的命令和刘武周的“诏书”。 这天中午,风尘仆仆的王行本带着三千人马到达了浍州,迎着风沙,他放声大笑。作为宋金刚最亲近的手下,他这段时日他们两人一直活在尉迟敬德的光环之下,今日终于碰上他失势,当好好折辱一番。 他不曾休息,直奔尉迟敬德的住所。 一进前厅大门,便看到尉迟敬德提着个酒坛子,坐在往常知府断案的位置上,双腿张开放到面前的桌上,四仰八叉地仰着喝酒,还一边自言自语着,身旁几个亲兵侍卫则是不断给他添酒。 尉迟敬德见到王行本进来,动作不曾变化,眼神一晃而过,似乎没看见一般。 这老领导他本来是特别敬重的,可是自从自己立功受赏之后,他便处处针对自己。尉迟敬德多次忍让,仍旧是被他和宋金刚两人冷嘲热讽,他索性同他们断了联系。 “罪将尉迟敬德,见到本将还不上前行礼”,见尉迟敬德不曾动作,王行本喊道。 “呵呵”,尉迟敬德似乎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双眼一斜,直接不看他。 “你安敢如此轻视本将”,王行本见他如此,更是气急败坏。 “王将军,八月本将任先锋击溃唐军,升任主将。主公亲自说的,宋将军之下,以本将为尊,你还不上前行礼” “以前是以前,你尉迟敬德,不过是仗着天下无敌的突厥狼骑作威作福,如今损兵折将,还敢猖狂” 提到骑兵,尉迟敬德一愣,不再言语。 见他不说话,王行本以为自己的呵斥生效了,继续说道,“你这罪将,主公恩赐你统领骑兵,你非但不谨慎用兵,还贸然出击导致全军覆没,该当何罪” “我自会向主公请罪”,尉迟敬德战败,实在无可辩驳。他心里想着大不了回到刘武周身边,又从百夫长干起。他也是心智坚强之人,也不想在王行本面前失了志气。 “不必了,本将带来了主公的诏书”,王行本一挥手,身后的亲兵取出一卷帛书,展开便要宣读。 尉迟敬德一听,竟是刘武周的诏书,也不再托大,上前微微低头,听那士兵念诏令。 “罪将尉迟敬德,深蒙孤恩,独领精骑。往日小有胜绩,不思自省以报王恩,刚愎自用,一意孤行,致使突厥宗主天兵折损。上愧于天,下愧于孤,罪无可赦,念其往日辛劳,着令自尽”,诏令的内容很简单,应当是盛怒的刘武周急急忙忙写下的。 刚开始尉迟敬德还以为只是普通的责难,最多不过是“宁愿汝死以换精骑”这般的气话,没想到啊没想到,冷静了一夜之后,刘武周对于自己的处置竟是这般。 尉迟敬德陷入了沉默,开始思考自己该如何,肯定不能坐以待毙吧。他身旁的亲兵则是甩开了手中的酒坛子,以手按剑,只等尉迟敬德一声令下,便要上前将王行本当场格杀。 “尉迟将军,你也算是驰骋沙场多年,如今犯下如此大错,以死谢罪方显英雄本色,还在等什么”,王行本笑着说道,看见尉迟敬德遭难,他很爽,极尽嘲讽之能事。 “我杀了你”,尉迟敬德还不曾有动作,他身边的一个亲兵便已经听不下去了,抽出剑上前,砍向王行本。王行本手下的亲兵也不是吃素的,上前拦住他的攻势,另外十多人则是迅速围了上去。 见此情形,尉迟敬德身旁的亲兵一个个都抽出剑来,上前与他们对峙着。 “你们这是干什么,想要造反不成”,王行本也不着急。 “本将军的三千人马,已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你们若敢轻举妄动,本将把你们剁做肉泥”,王行本发了狠,没想到这般境地了,尉迟敬德手下的兵将还敢如此骄横。 “都住手”,尉迟敬德大喊一声,虽然他的亲兵们眼中有火,要将王行本生生烧死一般,却还是无奈地后退了。 “这就对了,何必为一个将死之人卖命呢,不如跟着本将军吃香的喝辣的”,王行本如一个得志小人般疯狂挑衅。 在他看来,最好的结果是尉迟敬德不堪受辱,主动反抗,他才有理由推平了此处。 “本将当遵守主公之令,只是手下还有残余几百骑兵,我要见见他们,澄清事实,让他们回晋阳去为主公效力”。尉迟敬德盯着王行本,平静说道。 “本将若是不答应呢” “那便做过一场,十步之内,本将必取你狗命”,尉迟敬德双眼微眯,盯着王行本。 顿时,王行本如同被洪水猛兽盯上一般,脊背发凉,素来听闻尉迟敬德勇猛,实在不可力敌,他后退几步,说道,“也好,那本将便给你半个时辰时间” 尉迟敬德几人被带到了府衙的一处空旷地方,残余的几百骑兵已经被王行本的人集中到这里,他们没有盔甲和战马,只有随身的兵器。 虽然对于友军没有百分百的信任,但是从没想过他们会动手,这些残兵还算配合。 “拜见将军”,见到尉迟敬德过来,几百疲惫残兵威武呐喊,他们虽然战败了,却也还是并州最强骑兵! 外间王行本的三千兵马将这里团团围住,这些残兵见到尉迟敬德和王行本过来,还以为是要搞什么大型仪式,兴许是战败之后将军要勉励众人一番,主公还派了友军前来相助。 只有少数人,从王行本还有外间士兵的脸上看出了不对劲,背负在后的手缓缓摸向腰间佩刀。 尉迟敬德登上高台,满身酒气的他只能堪堪站稳,可是一面对手下将士,他似乎就充满了力量,竟然重新振作起来。 “将士们,昨日之败,罪责在我,是我尉迟敬德对不住你们”,尉迟敬德双膝跪地,深深倒伏,喊道。 下方的士兵见他动作,哪敢受此大礼,也不管兵将之别了,上前将他团团围住,想要扶他起身。王行本远远望着,见到这令人动容的情景,心中也不免微酸,平心而论,自己做不到这般。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几百人围在一个不过五丈见方的高台上,刚开始王行本还感觉正常,毕竟是告别。然而,尉迟敬德被围在中间已经快要半盏茶光景了,什么话要说这么久? 王行本感到有些不对劲,正要叫停,便看到高台上的士兵们抽出佩刀,朝自己冲过来。 他们的身下未曾骑马,身上不曾披甲,却爆发出了骑兵与生俱来的冲击力,被人群围住的尉迟敬德本应该在后面,可是他却绕过了前面的士兵,冲到了队伍最前方。 王行本身边的亲兵赶忙上前抵挡,可是在这小小空间内,几百人的突然冲杀是相当可怕的。 他们的目标是自己,王行本心中大惊,连连向后倒去。 外面围住的三千步兵听到动静,迅速冲进府衙,眼看着双方就要爆发一场白刃战。 尉迟敬德每战必冲锋在前,如今也不例外,他猛烈的一刀挥出,劈在王行本的亲兵脖颈上,顿时鲜血喷涌。 尉迟敬德的残兵虽然疲惫,却也是并州曾经最强大的军队,如今对上王行本的精锐步兵,不知结果如何。 王行本连连后退,尉迟敬德则是连连突进,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王行本的人头。 方才他已经想清楚了,豁出去战一场,能杀了王行本,战死也值得。 若是自己侥幸不死,今后,谁也不能再要挟和限制我。我只会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即便世人不能理解! 尉迟敬德的战法近似于七伤拳,对于他们的攻击能躲则躲,不能躲的便强行承受,只要冲到王行本五步以内,他有把握一刀要了他的狗命。 这边双方激战正酣,浍州城外,一支一两千人的军队正悄悄摸近,正是宇文歆的部队。 宇文禅给他指了明路,尉迟敬德的惨败增加了他的信心。 按照宇文禅的说法,自己应该迅速拿下浍州城,活捉尉迟敬德当做投名状献给平阳公主,让他保下自己。 前方的探子报来的消息更是让他惊讶不已,“你说什么,城内打起来了?”宇文歆难以置信地问道。 “确是如此,将军,卑职看到刘武周手下的两支军队在府衙打起来了” “当真天助我也,传令全军,速速攻破城门,直冲浍州府衙”,宇文歆大喜过望,没想到真实情况比之宇文禅设想的还要完美。 城门的守卫实在薄弱,盖因王行本的军队早就将浍州的城防接管了,如今他们全都围在浍州府衙,同尉迟敬德作战。 宇文歆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杀到了浍州府衙之外,激战中的两方人马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轻易地被宇文歆抄了后。 尉迟敬德本就只剩下五百残兵,如今再战数倍于己的敌人,即便凭着一时的血气之勇能压制王行本的部队,战斗良久损伤巨大之后,还是被压退了。 尉迟敬德几乎战成了一个血人,望着远方已经起身的王行本咬牙切齿,心里想着,自己今日竟要死于这小人之手。 忽然,王行本身后传来喊杀声,宇文歆的唐军杀进来了。 王行本手下人顿时乱了阵脚,被压制的尉迟敬德趁机冲杀,两面夹击之下,王行本的军队直接做鸟兽散。 尉迟敬德不知道在那边帮助自己的是谁,怎么看衣服像是唐军啊,可是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杀王行本要紧。 人群中,尉迟敬德饿虎扑食,一个箭步杀到了王行本身侧,“拿命来”,他大喊着,一刀挥下。 王行本前有恶狼,后有猛虎,本就慌乱,如今被尉迟敬德近身,顿时吓得全身战栗,被尉迟敬德一刀剁下了头颅。 王行本死后,他的部队溃散得更快。 很快,战斗结束了。 看着前方的宇文歆,尉迟敬德回想起自己方才在府衙前厅里的想法。 我对刘武周已经仁至义尽,你要我死,便不能怪我反叛。 不如降了唐军。 尉迟敬德带着手下剩余不到百人,高举双手,任由宇文歆等人上前扣押自己。 “尉迟将军,你也有今日啊”,宇文歆在裴寂战败那一夜,就见识到了尉迟敬德的风采。只是没想到,今日相见,竟是如此。 身为沙场老将,他不通政事,但是军中之事,他略微一想便能明白。 宇文禅心中暗笑,刘武周终究是田间小农,毫无帝王之心。手下更是一群土鸡瓦犬,也就这个尉迟敬德还看得过去,没想到连他也被逼反了。 “宇文将军,在下降了”,尉迟敬德手里还提着王行本血淋淋的人头,咧嘴微笑,认命地说道。 第61章 战后 宇文歆本以为,即便尉迟敬德在美良川被打得大败,回到浍州依托城池作战,自己也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拿下。 人算不如天算,刘武周势力的内斗,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凡王行本态度稍稍温和一些,不托大上门耀武扬威,他都能迅速解决尉迟敬德的残部。但凡刘武周对手下人多一点宽容,都不至于逼反一员大将。 然而,这一切都不曾发生,宇文歆实实在在地捡到了这个大便宜。他甚至怀疑,宇文禅是不是连这一点都算到了。 望着眼前提着人头鼻孔朝天,嘴里却说“投降”的尉迟敬德,宇文歆哑然失笑。 尉迟敬德和他,本来都是大隋的将领,当初也算是相识。 对于这莽汉的性子,宇文歆是有所了解的。尉迟敬德若非是被逼迫到一定程度,定然是不愿屈服的。 当初尉迟敬德屡立战功,得以娶长安杜氏的贵女为妻。但是他本身却是个寒门出身的,老丈人家里不怎么看得起他,非要他恭敬行礼,还立下诸多规矩。尉迟敬德一怒之下竟要休妻自尽扞卫尊严,亲朋劝了许久才劝下来。不过,后来他和他夫人倒是相敬如宾,只可惜他那夫人英年早逝,只留下一子,名唤尉迟宝琳。 眼前这个犟种,投降都是这般可爱。 “尉迟将军,本将信你是真心投降,不过该有的程序少不了”,宇文歆淡淡开口,他也害怕,若是尉迟敬德如同方杀王行本那般对自己,恐怕也难以应对。 还不如先小人后君子,而且自己本就是受降的一方,如何对待对方都是应该的。 “这是自然”,尉迟敬德满不在乎地说道,任由宇文歆的手下上前将自己和手下士兵束缚住。虽然他杀了许多唐军士兵,但是李世民不会杀自己的,世人都清楚,尉迟敬德是一员忠诚的猛将,杀之可惜。 宇文歆派人快马前往柏壁大营报信,并且挑明了愿受平阳公主和讨贼元帅之命。 …… 柏壁大营中,美良川大捷之后,李世民第一时间将李木兰升任为总管主将。虽然她手下兵马只有平阳军五百人,但是身份地位又为之一变。 不仅是军中身份的变化,更为关键的变化,是营帐中将官的眼神。 他们往常看不起李木兰,一介女流竟要从军打仗。如今他们对于她的神机妙算则是钦佩不已,前日精彩绝伦的伏击战,也是她在一线指挥的。 这一战,奠定了李木兰在军中的地位。 众将军尊敬她,不再是因为帝国公主的身份,或者主帅李世民的偏私,而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一员杰出的大将。 这一日,红色营帐中,安神香泛出缕缕白烟,熏得人心情悠然,只想好好躺着休憩一番。李木兰身穿玄黑劲装,全身乌黑,活像白日里的夜天使。 贴身的劲装勾勒出她细嫩的腰身,格外引人视线,轻轻一动,傲人之处随之颤动,风情极佳。 她不由得想起了前些日子,宇文禅陪她去买这衣物的时候,“好姐姐,你穿上必定胜过天仙”,宇文禅轻轻拉着她的手,侧身在她耳边这般说道。 她向来是不舍得拒绝宇文禅的,只是没想到,一回府里这个混蛋就要她穿上。 而且还要她转几个圈,美其名曰看看衣服是否贴身。当时她就发现,这衣服完全贴合自己,真不知道他是如何一眼选中的。 身形摇曳间,可让他过足了眼瘾,甚至还被他拉倒在软垫上,好一阵轻薄。 今日,军中无事,她特地嘱咐了初雪,不要让其他人进来,她要给宇文禅写信。 李木兰写写停停,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堪堪写完,正细细斟酌用词,想着要不要言语奖励他一番。毕竟,他很喜欢听自己说那些话,若是自己写在信中,想来他也会欣喜的。 不过,终究是女儿家的娇羞战胜了对情郎的思念,她不曾落笔。 “殿下,外间通传,有要紧事找你”,是初雪的声音。 听见初雪这话,李木兰无奈地摇摇头。她轻轻将信纸压在公文之下,轻声说道,“你进来吧” “是”,初雪应了一声,微微拉开门帘,闪身走了进来。 见到李木兰的样子,初雪很惊讶,公主什么时候也会穿这般凸显身姿的衣物的。 难怪她今日说外人不得进来了,这般样子的殿下,很难与平日里清冷的她联系在一起。若是被男子看见,可真是吃大亏了。 初雪此时心中还起了一个疑惑,莫非殿下有心上人了?否则怎会穿上这般取悦男子的衣物,若真是的话,又该是谁呢?联想到最近这段时间的事情,加上刚刚那信使说的东西,初雪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那边的李木兰看见初雪盯着自己愣愣出神,俏脸发红,转移话题道,“什么要紧事”。 等她出声,初雪才反应过来,说道,“营门处岗哨来报,前讨贼副帅宇文歆,今早奇袭拿下了浍州,生擒尉迟敬德,如今请殿下前去受降呢” “哦,那挺好啊”,李木兰听完前半句,还觉得挺高兴。毕竟,战争的进程加快了,自己也能早日回到长安见那混蛋了。 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想没想我。 只是,等她听见初雪的后半句,她还是没忍住惊讶。 “宇文歆夺了浍州,怎会要我去受降”,李木兰疑惑问道。 “殿下,那信使说,宇文将军的行动,是受了终南山宇文公子的指点,指名要他们向殿下投诚”,初雪走近她,轻声说道。 “终南山宇文公子?”,李木兰骤然听见爱郎的消息,有些不敢相信。 没想到你的谋算这般深远么。 “末将认为,宇文歆将军如今处境尴尬,向殿下投诚,看似荒诞,实则是他的唯一出路了”,初雪毕竟是李木兰多年的身边人,有什么想法都是直接说的。 “这是何意” “殿下你想,秦王殿下恐怕不便接受宇文歆,军中唯有你无此顾忌”,初雪说道。 “有理”,李木兰点点头,说道。 “只是不知,宇文公子远在长安,如何能远远主导了并州战局”,初雪发出了疑问,这也是在向李木兰套话。 初雪已经猜到了李木兰最近的变化是为什么,毕竟,宇文禅不会平白无故地热心肠,李木兰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穿上这种衣物。 “……”,李木兰看着初雪的眼睛,一脸无辜。 我不是我没有你瞎猜。 不过李木兰的心里还是十分甜蜜,虽然他不在自己身边,但是好像自己的每一步行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自己根本不需要多做什么,他就能把一切都安排好。 “殿下,要向军帅汇报吗”,初雪聪明地避过了这个话题,问道。 “当然,我去找二弟,你点齐兵马准备出发”,李木兰果断说道,我男人送上门的大功劳,为什么不要。 “是”,初雪看着她一脸傲娇的样子,应答了一声便退出去了。 初雪出去之后,李木兰换上了军装,正要去中军帐向李世民汇报此事。 临出发之前,她还是偷偷取出那信纸,在上面添上了一句,“方闻终南山上仙人指点宇文歆奇袭浍州,妾卧居军中,竟有军功从天而降。他日归于长安,当” 当什么呢,李木兰蹙了蹙好看的眉梢,补上一句。 “当怀抱仙人,唇舌交战” 写完,她没来由地小脸微红,又噗嗤一笑,想象着他看到这里的场景。 将信纸贴在胸口许久,纸上都沾染了她的少女温热,她才招呼来了信鸽。 她将信纸仔细对折好,放飞了信鸽。 …… 事情也如宇文禅的预料,李世民对于宇文歆的行为感到有些奇怪,但是他仔细一想之后,竟轻声发笑,“宇文歆不愧是老江湖,竟能破了这般难题”。 李木兰带着平阳军,顺利接收了宇文歆手下的一千五百人马,尉迟敬德的一干残兵,也被她派人看守起来。 今日之后,李木兰便成为浍州主将,下辖五百平阳军和宇文歆两千兵马。 对于宇文歆和尉迟敬德,李木兰的态度都很温和。 虽然宇文禅事事都照顾着她,但是李木兰也不是吃素的。 她顺利地收编了尉迟敬德手下的汉人残兵,放走了那些战败的突厥人。更重要的是,她在校场轻轻露了一手,骑在马上高速行动之间,五十步外正中靶心。 这一手直接让尉迟敬德老老实实在她手下做了个百夫长。 …… 长安,两日之间,美良川大捷的消息传来。 今日正是旬朝之时,明堂之上,李渊看过了奏折,听完了朝臣们的奏报,正欲下朝。 外间的侍卫通传声传来,“并州大捷” “呈上来”,李渊听见这话,激动地说道。并州军事是他们这段时日最为担心的。陷入僵局之后,他和李建成以及一干朝臣甚至还给前方发了一道手谕,绕过李世民要李孝基等人出兵,莫不是这一道手谕起了作用? “偌”,身旁的太监应答,随即快步走下台子,取来了那奏报。 “陛下”,那太监恭敬地跪着,将文书举过头顶,递送到李渊手边。 “念”,既然是大捷,李渊也懒得看了,直接念就是了。 “偌” “御赐讨贼大将军、尚书令雍州牧、并州行军大总管,儿臣李世民敬上。蒙陛下天威震慑,刘贼穴居夜行,连月不战。十月初五,李孝基、独孤怀恩,唐俭,于筠称受陛下之令攻取夏县,贼将尉迟敬德驰援城外,俘此四将。” 念到这里,太监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不是说好了大捷呢,怎么还让对面捉拿了四位大将。 下边的朝臣们也是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李渊的手谕要求出兵这件事,他们大多是知道的。 高坐龙椅的李渊脸色不太好看,自己强令出兵居然遭遇大败?看着场下的朝臣们,他们哪里是在议论,分明是在打朕的脸! “初战不利,臣得平阳军总管李木兰献计,设伏美良川。十月初六,在此伏击贼将尉迟敬德,将其手下突厥贼兵,连同刘贼骑兵尽数屠灭。此战之中,陕东道总管、兵部尚书殷峤殷开山,马军总管秦琼秦叔宝,平阳军总管李木兰,玄甲军总管张士贵、翟长孙等皆有战功。幸得陛下圣恩垂降,我军大胜贼兵,特呈战报,以待陛下钧鉴” 李世民是懂得欲扬先抑的,甚至还暗暗嘲讽了李渊的微操行为。 李渊此时的脸色好转了些,胜了便好。无论如何,李世民都是他的儿子,李世民胜了便是他胜的。 千古第一富零代也不是这么好当的,有个勇武的儿子打下一座大好江山,他也要德配其位才坐得住皇位。显然,李渊是一个合格的开国之君,并不太忌讳儿子耍小性子内涵自己强令出兵。 等等,我们听到了什么,平阳军总管李木兰? 对于平阳公主带兵出征不太了解的官员,听见这个名称简直惊讶得无以复加。 公主殿下带兵出征,还献策,还上战场,还打赢了? 李渊骤然听见自己女儿的名字也是难以置信,我的宝贝女儿,你怎么还亲自上战场了? 担心之余,他又为李木兰的精彩表现叫好。 李渊知道,李世民可能会偏私照顾李木兰,但是绝不会在战报上开玩笑。李木兰必定是实打实地献策作战了,才能在战报上留下名字。 本来以为是女儿一时兴起,没想到她是真的巾帼英雄。 李渊的这一点,大多数皇帝都比不上。对于有才能的儿女,他是放心任用的。李世民便是因为他的一路保驾护航才能成长至今,似乎他又要培养出一个李木兰了。 李渊再转念回想到他和李木兰的赌局,不禁笑了笑。两年时间,才过去了不到两个月,这个女儿便已经完成目标了。终究还是不能乱点鸳鸯谱,等到木兰得胜回朝,柴家的小子不曾俘获她芳心的话,赐婚的事就免了吧。 李渊今日格外高兴,给上朝的每一位官员都赏了御膳。 下午,他接见了新任国子监博士,给事中孔颖达。 一并前来的,还有孔颖达的入室弟子,新任千牛卫宇文禅。 第62章 千牛卫 请孔颖达出山的李纲被拒绝了两次,失败之后的他做了详细的功课,研究孔颖达的性格爱好之类的。 之前,他一直不曾注意到孔颖达门下那名唤宇文禅的弟子,认为他们不过是普通师生关系。可是经过仔细研究,他发现孔颖达对于宇文禅竟是十分关心。 李纲考量之后,十分贴心地为宇文禅也准备了一份“工作”。 虽然孔颖达的学生也可以担任国子监教师了,但宇文禅终究太过年幼,倒是听说他身手不错,在见到宇文禅本人的外形条件后,李纲下定了决心。 他要推荐宇文禅去做千牛卫。 左右孔颖达都是要经常到陛下身边的,将宇文禅也安排在陛下身边也不错。秦王李世民带兵出征之后,这段时日正巧千牛卫缺人了。 于是,李纲第三次上门请孔颖达的时候,提出让宇文禅加入到千牛卫之中。孔颖达听见他的话,竟是意味深长地笑着,随后便答应了出山。 李纲以为孔颖达那是欣慰的笑,却不知道孔颖达却是在心里想象着,若是将来李渊知道,自己的贴身侍卫搞定了自己女儿,应当作何表情。 多方联合作用之下,矜持许久的孔颖达终于下山入仕,成为了大唐朝中的一员。 与现实历史中他的轨迹不同,这一次,他不再是孤单一人,也不再是受限于秦王府中的师爷。孔颖达从一开始,就是皇帝李渊的人。 起点更高,身边还有了宇文禅这个变数,不知道孔颖达未来又会是何种光景。 十月初十下午,新任国子监博士,给事中孔颖达偕弟子宇文禅入宫觐见。 宇文禅现在的心情是有些忐忑的,李渊毕竟是大隋权力核心阶层的一员,完全有可能见过自己。即便是没见过自己,他肯定也见过宇文士及的。 宇文禅当初在朱雀街见到宇文士及之后,只觉得自己和宇文士及有七分相似。 有这七分,也许就足够李渊下定决心展开调查了。可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宇文禅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希望老牛鼻子真的已经遮掩了自己的一切信息吧。 宇文禅甚至在想,若是被李渊认出来,便一了百了全部交代了吧。毕竟,现在大隋都没了,你们容得下宇文士及,未必就容不下我。 宇文禅敢赌,也是因为他身上的大隋皇室血脉来自于母亲南阳公主。 若是他的父亲是皇族中人,那他也只能赶紧逃走了。 中华大区又不是欧洲,来自于于母系的皇室血脉也能继承皇位。 古代中国,唯一看重的,就只有父系血脉。所以,公主可以随意对外和亲,但是皇子绝不会娶外族女子,娶为侧室都不行!一定要保证血脉的百分百纯洁。 甘露殿中,李渊褪去了朝服,穿着一身淡黄色常服,头上黑色通天冠略微向后。 他的身侧站着礼部尚书李纲,毕竟,孔颖达师徒二人是李纲举荐的,他自然也应当在场。 太监通传之后,孔颖达和宇文禅缓步走进来了。在君主专制并不太过严格的隋唐年代,君臣之间地位是相对平等的。 比如现在,孔颖达和宇文禅并不需要跪下叩首,他们两人都只是轻轻躬身行礼,敬称“万岁”。 毕竟,隋唐时代的官员,大多数都是从世家大族中走出来的。 他们并不是宋朝以后那种科举出身的职业官员,了无依靠,只能依附于皇帝。 隋唐的世家官员,大多有着自己的势力,是皇帝的盟友,甚至许多家族,比之皇族的势力也差不了多少。 有个很经典的故事,李世民登上皇位之后要给天下家族定品级,在太原王氏、博陵崔氏之后很远,才能看到皇族李家。 甚至,皇族中的皇子,想要娶一个五姓七家的女子,还会遭到对方的拒绝。 换句话说,世家官员的尾巴是很翘的,朝廷需要他们做官,而不是他们自己迫切想要做官。 “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宇文禅学着孔颖达的动作,念出了那句演练许久的话。以往自己都只能在电视上听见这种话语,如今自己说出来竟也毫无违和感。 自己,算是彻底融入这时代了吗。 “平身”,李渊温和地说道。 “孔先生可让朕好等啊”,李渊满脸笑意,开玩笑地说道。 “陛下,微臣不过山中一腐儒,若受重任,恐误国害事,有损陛下圣明,是故不敢轻易入朝”,关键时刻,孔颖达自然不会如平时那般。此刻只见他一脸正色,诚惶诚恐,似乎真的是担心自己能力不足怕耽误了大事一般。 “孔卿家大名,朕在晋阳时便有所耳闻,请先生切勿妄自菲薄。往后国家体制,伦理纲常,朕还要多仰仗卿家”,李渊上前走到孔颖达身边,抓住他的手,情真意切地说着。 “微臣,自当庶竭驽钝以报陛下”,作为一个皇帝,李渊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足以感动绝大多数的臣子,使其效死命了。孔颖达不知道心中如何想的,但是面上也是十分动容。 “这位,便是孔先生的弟子吧”,李渊看着孔颖达身后的宇文禅,问道。 “正是,陛下,此子虽年幼,但习武多年,有过于常人之勇气。臣斗胆将其荐入千牛卫,常伴陛下左右”,李纲上前一步,说道。 宇文禅也适时抬头,看向李渊,说道,“草民宇文禅,见过陛下”。 这一年多以来,宇文禅的身量长了许多,已经超过了一米八,这时代的大多数成年男子都比他低出许多。即便脸上还充斥着少年感,但按照此世的规则,他完全算得上是一个成年人了,可以娶妻生子的。 李渊看着宇文禅,只觉得这张英气的脸,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果然是一表人才,一眼过去,便是我千牛卫的人”,虽有些奇怪,但是一个小小的书生,显然引不起他的过多注意。 倒是宇文禅的外貌很对他的胃口,千牛卫除了严格的政治成分审查之外,对于外形的要求确实也很高。毕竟是皇帝身边的卫队,相当于是古代的仪仗队了。 宇文禅的外形,担任千牛卫绰绰有余,这也是李纲敢于推荐他的原因。 李渊随意地夸了他一句,便从外边招呼来了一个侍卫统领,“将这后生编为备身,好生照看着”。 那统领应答了一声,便拉着宇文禅出去了。 孔颖达则是留在甘露殿中与孔颖达谈论着。 ……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父母都是谁啊”,那侍卫统领一身秀丽鱼服,颇为霸气。他拉上宇文禅,在甘露殿的后花园中闲逛着。 反正是陛下要我来安置他的,先走一走了解一下地形也是没问题的。 我可不是要摸鱼,你们别乱说。 “卑职宇文禅,父母都没了,京城人,现在跟着师傅一起”,虽然父母都还健在,但是宇文禅更愿意当做他们已经死了。 “竟是如此,失礼了”,这千牛卫的素质也不错,察觉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情,连连道歉。 “无妨,不知统领大人如何称呼”,宇文禅说道。 “我名高履行,家父是雍州高俭”,他淡然说道。 宇文禅则是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随便一个千牛卫就是大人物。 高俭字士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高士廉早年收养了自己的外甥和外甥女,将外甥女嫁给了唐王李渊年少有为的第二子,是为长孙皇后,外甥则是长孙无忌! “卑职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宇文禅说道。 “哪里的话,往后便是袍泽兄弟了”,高履行倒是满不在乎,轻松地笑道。 …… 一下午的时间,高履行向宇文禅介绍了整个千牛卫的情况。 千牛卫自北朝魏国以来便一直存在,期间改名为奉宸卫,后来又改回千牛卫。 如今大唐的左右千牛卫,是北衙十二卫其中之二,各设一位大将军。 每位大将军之下,各有十二位千牛备身,每位千牛备身各辖两名备身左右和十二位备身。 一名千牛备身,加上两名备身左右,再加上十二卫备身,便构成了千牛卫的一个小队。 高履行正是右千牛卫大将军之下的一名千牛备身。 只是,如今正值战时,能打的将军全都派出去了,左右千牛卫实际上并没有大将军存在,都是各自的千牛备身说了算。甚至,,每一名千牛备身手下的十二个备身,都不一定能配齐。 比如高履行,他手下便只有一名备身左右和八名备身。 李渊将宇文禅交给高履行,意思也很明显,直接编入他的队伍即可。 于是,宇文禅成为了大唐右千牛卫当中的一名备身。 今日正是高履行带队当值,介绍完千牛卫的情况之后,他趁热打铁带宇文禅去见了这个小队中的其他人。 高履行的备身左右,名唤刘树义,是户部尚书刘文静之子。 其余几位备身,也各自是大唐各地官员或是朝中大臣的子嗣。 相互见礼之后,高履行决定,就在今晚,找个花柳巷子,为宇文禅组上一场宴会。 宇文禅连连推脱,今晚还得回去先向孔颖达汇报一下。 他们也不太了解宇文禅的情况,只能作罢。 高履行带着宇文禅领了官服,深青配色上面镶嵌着些许白色条纹,形成了一个精致的虎形,颇为威武。 “咱们队平日里每隔十二日当值一次,若是朝廷祭典,红白大事另当别论”,宇文禅只记住了这一句话。 每隔十二天才上一次班,这是什么神仙日子啊。 领完衣服,与新同事告别之后,宇文禅回了朱雀街上的房子。 这里现在是孔颖达和他一同居住了,孔颖达的家室也都要搬过来。 同师傅师娘一起住在山上没啥感觉,但是在闹市中同他们住在一起,宇文禅感觉有些奇怪。 可是自己在长安暂时也没有其他的去处,总不能天天都偷偷跑到平阳公主府里去住吧,姐姐会骂人的。 倒是王宗和那里,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只要自己在西市的生意起来了,宇文禅打算直接搬到那边去住。 宇文禅到家的时候,孔颖达还不曾回来。看来李渊对于他是真的很上心,两人居然能聊天这么久。 晚上到家的时候,宇文禅倒是收到了孔方带来的快递。 孔方今日回终南山请孔颖达的夫人杨氏还有几个妾室下山,看见宇文禅的窗外停着一只信鸽,便将它一同带了下来。 这信鸽起初还颇为暴躁,直到见到宇文禅,才平静下来。 宇文禅看见信鸽,也是格外欣喜,这么久了,她终于又给自己写信了。 是前几天美良川战后,李木兰写给宇文禅的信。内容并不算多,甚至还涂涂改改的,看起来她费了很多心思。 前边都是在介绍战争的情况,用很克制的语气夸他料事如神,远在长安竟然能将并州战局算清。 李木兰还说自己向李世民献策,大破尉迟敬德,如今已经算是立下大功了。 “等姐姐回到长安,父皇便不会用婚姻大事来说我了”,一句俏皮的话,看得出来李木兰的心情很好。 只是,信的末尾似乎断掉了一截,只有最后的匆匆几句。 “方闻终南山上仙人指点宇文歆奇袭浍州,妾卧居军中,竟有军功从天而降。他日归于长安,当怀抱仙人,唇舌交战”。 前文里还清冷克制的李木兰直接化身怨妇,似乎马上要飞奔回来亲他一般。 姐姐怎么能这么可爱,好期待你回来呀。 听到她在前线的事情,宇文禅也松了一口气。只要打败了尉迟敬德,刘武周剩下的兵将加起来都不够李世民一个人打的。 平定并州,收复晋阳,已成定局。 宇文禅已经在隐隐期待李木兰凯旋的那一天了。 若是李木兰凯旋归来,李渊前往情迎接,李木兰看见李渊身边的宇文禅,不知道会怎么想啊。 以后,我也是李渊的身边人了。给老丈人当警卫员,感觉怪怪的。 第63章 千牛卫的日常生活 翌日,宇文禅正式开始了自己作为千牛卫的日常生活。 千牛卫的校场在宫城边上,平日里每隔一日便要来这里训练一个上午。除开在皇上身边当值之外,通过体能和技巧训练,保持战斗状态,是千牛卫关键任务之一。 能锻炼身体,还能与皇帝近距离接触,千牛卫的岗位实在是香饽饽。因此,千牛卫也是隋唐两代,武勋世家子弟为官为将的第一步。许多能臣宿将,进入政坛的第一步,便是从千牛备身开始的。 日常的训练还是相对轻松的,各队的千牛卫之间虽然偶尔有交流,但是大多还是在各自千牛备身的带领下作训。 宇文禅现在所在的这一队,总共有十一人。千牛背身高履行,备身左右刘树义,加上宇文禅在内的九名备身。? 日常的训练内容也很简单,跑一跑活动开身子,各自拿上兵器耍上一番。 主打的就是一个锻炼身体。 千牛卫的年纪大多都在三十岁以下,毕竟这里是年轻世家子的第一站,若是年纪过大,还不如直接入朝为官或者参军为将了。 年轻人的精力总是十分旺盛的,在高履行的带领下,他们的活动量其实不低。 对于宇文禅来说,这种程度的训练还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毕竟他这一年多以来一直坚持锻炼着自己的身体。越是高强度的动作,他越是能感受到孙思邈传他的呼吸法的好处,他的体力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 右千牛卫大将军张亮,是他们的大总管,一个四十多岁的威武中年人。他几乎不怎么会出现在校场上,毕竟,右卫大将军只是他挂上的虚职之一。 所以,整个右千牛卫的各种事务,其实是由十二位千牛备身商量决定的。 这期间,宇文禅还和王氏兄妹一同,到到国子监中去报到了。孔颖达下山,王家兄妹也不用待在山上就学了。对于王敬直来说,回到长安简直是美事一桩,他成天吵闹着要带宇文禅到处去玩玩。 到了国子监,三人可谓是大跌眼镜。 国子监在皇城东边,靠近太子府邸的一处坊中。高大的牌坊是前隋时期就有的,内里各项设施也还算不错。 基础设施不错,但是人员委实稀缺。 说是国子监,可是新创建的大唐毕竟还是百废待兴,有现成的房子,没有现成的学子。 只有长安附近世家的一些学子,还有少量的寒门学子在此学习。 一整个国子监,拢共不过有生员一百多人,其中教师更是只有寥寥数人。 国子监祭酒陆德明,是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头子,当代释道双修的名家,另有一名国子监博士姚思廉,也六十好几了。 整个国子监的教学任务,就压在两位老同志身上,如今终于补充进来孔颖达这个年轻的新生力量,他们自然是大喜过望。 孔颖达也想不到,自己一来就掌握了国子监的大权,成为了实质意义上的国子监“校长”,陆德明和姚思廉两个老头实在不想管各种琐事,便将其全部交给孔颖达。 虽然在学术上,孔颖达是超过他们的大牛。但是在官场上,他毕竟还是新人,老领导给的机会来锻炼,自然不能不接。 于是,孔颖达每日的任务变得格外的重,这些事情,王氏兄妹却帮不上忙。 忙了几天之后,他索性大手一挥,允许宇文禅每隔一天便拿一个上午去校场培训,其他时候都得到国子监中去继续学业。 这看似大方的操作引得宇文禅一阵腹诽。 其实还是要每天上课,只是该去训练的时候便去训练。回来之后该补的功课还得补,甚至还得干孔颖达的活。 不过好在有一点,孔颖达所教授的功课他都是学过的。国子监学生当中资质各不相同,宇文禅在其中完全就是佼佼者。 他做一个助教都绰绰有余。 至于一百多人的学校事务,对于孔颖达来说确实忙,对于宇文禅这种后世学校中锻炼出来的人而言,也还能接受。 这段日子,显得忙碌而充实。 十月二十那天,轮到高履行带队轮值,宇文禅第一次身穿千牛卫制服在甘露殿外当值。 说好听点是当值,其实就是给皇帝站岗。 若是今天李渊一直待在宫城里还好,他们只要一直站岗即可,毕竟在宫城中是绝对安全的。若是李渊心血来潮想要出去走一走,看望一下大臣,他们的任务可就重了。 宇文禅的第一次当值还是顺利的,甚至午间李渊从甘露殿出来的时候,还专门拉上他闲聊了几句。 “后生,在千牛卫中如何啊”,李渊依然是一副老大爷的样子关怀着宇文禅。千牛卫的身份,便与后世中领导的司机的一般,算是近臣,领导一般情况下是愿意处好关系的,在不太正式的场合,互相之间也不太拘束。 即便是皇帝这般的孤家寡人,也不可能一直困守在九重宫阙中不食人间烟火。大人物也有七情六欲、生老病死,也会社交。 “高统领待我很好,卑职学到了许多”,宇文禅恭敬地回答。 “那就好,你师傅如今供职在国子监,你还要多去向他请教” “是,陛下,卑职平日里不训练不当值的时候,都在国子监中就学” “如此甚好,孔先生有大才,你是个好福气的” “卑职定当潜心治学,家师纵有千里之才,也仰仗陛下识人之明,这些日子,家师时常感念陛下知遇之恩”,宇文禅拍了他两句马屁,毕竟是未来老丈人,提前搞好关系还是有必要的。 “哈哈哈,你倒是惯会说话”,李渊听完宇文禅的话,大声笑着,心情不错地去用午膳了。 确实,李渊是一个知人善任的人。就凭这一点,他便稳坐大唐开国之君的位置。 那日,李渊与孔颖达交谈许久。李渊本来以为,孔颖达身为儒学大理论家,在朝中实干的本事还需要培养培养才能量才授官。 可是与孔颖达促膝长谈一下午,李渊发现他对于国家体制建设和官员制度之类的法家玩意儿也相当精通。 如今大唐新朝,朝中大都是些前隋旧臣,沿用的也是隋朝的体制和官制。 大唐好像是夺舍了大隋一般,说好听点就是隋规唐随,说难听点就是借尸还魂。 李渊迫切想要朝廷有一些新面貌,孔颖达提出的许多小的改革措施,很对他的胃口。 更何况,孔颖达本身就是一块金字招牌,作为当代公认的大儒,不知会有多少学子慕名而来长安国子监,这其中又会有多少能为大唐效力。这样一个人才的良性循环,简直让李渊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去。 …… 从十月初,美良川大捷之后,李木兰便“搬家”到了浍州。目前她手下总共有三员大将,平阳军大统领李初雪,副将尉迟敬德和副将宇文歆。 尉迟敬德身为降将,编在李木兰手下做个百夫长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宇文歆原本就是军方高层,前些日子李元吉出征,他便已经是讨贼军副帅这般二号人物,如今竟也在李木兰这个新人手下干副将,实在奇怪。 无他,宇文歆的身份实在太过尴尬。晋阳沦陷之后,朝中已经默认除了李元吉一干人等逃回长安之外,其他兵将不是死了就是投降刘武周了。 总之一句话,若是看到前讨贼军的将领,不是敌人便是鬼魂,总之不会给好脸色的。 更何况,李世民还隐隐感觉到,李渊有拿宇文歆来给李元吉背锅的意思,他更不可能接纳宇文歆了。 所以,对于宇文歆的加入,李世民保持默认态度的,就放任宇文歆待在李木兰手下。 他的想法很简单,等战后回到长安,让李渊来发落他便是了。 这一个月是李木兰和平阳军野蛮生长的一个月,宇文歆资历颇深,沉着老练。他还是曾经的统兵副帅,治军经验丰富,李木兰从他那里受益良多。 尉迟敬德则是先锋大将,如今宇文歆手下步兵,和尉迟敬德手下的降兵一同在其手下,在每日操练中逐渐形成战斗力,只等一战来验证。 同李木兰这一个月在浍州的安稳不同,李世民最近很忙。 他在忙着收复小城池,坂蒲、夏县这般的小城,在尉迟敬德兵败之后,被唐军主力一扫而空。 如今,整个并州地界,刘武周和宋金刚只还据守着几座坚城苦苦支撑。 郑国王世充和夏国窦建德的部队见势不妙,早就跑回去了。 听说如今刘武周一日三信,往突厥求援。 只是,草原上的咄苾和义成公主夫妇陷入了新的麻烦,咄苾的侄子,前前任始毕可汗之子阿史那·什钵苾,在某些势力的支持下自立为汗,号称突利可汗,网络了大批始毕朝的旧人和俟利弗设的臣属,如今在草原上同他们较劲。 听说,什钵苾身后,还有大唐的影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总之,如今焦头烂额的咄苾,显然没有功夫管自己在中原养的狗。退一万步讲,即便他一切安稳,都不一定会帮助刘武周。 这个世界很不公平,大家都是买涨不买跌。刘武周如日中天的时候,大家都愿意对他投资,如今他失势了,没几个人会鸟他的。 唐军形势一片大好之际,发生了一件大事。 先前受李渊之命进攻夏县,被俘的四将,出事了! 伴随着唐军的节节胜利,刘武周自感大势已去,某些阴谋又不能用得上,便将这四人全都要到了晋阳,想要将他们作为自己保命的底牌。 然而,四将也不是傻子,他们开始密谋逃跑。 发起密谋的,是四将中地位最高的宗室贵族,永安王李孝基。唐俭和于筠都是第一时间认可,想要同他一起逃离,可是工部尚书独孤怀恩竟然有些不愿。 李孝基略施手段,从独孤怀恩手下那里套话,竟意外得知刘武周最近多次私下召见独孤怀恩,两人不知道在密谋着什么。 李孝基三人顿时明白,这独孤怀恩怕是已经变节,那么他们的逃离计划怕是已经被独孤怀恩泄露给贼军了。 三人只能将逃离时间提前,然而,还是发生了意外。 刘武周安置的岗哨发现了他们的行动,在追击中,永安王李孝基和陕州总管于筠殒命当场,内史侍郎唐俭不知所踪。 事后,刘武周发现,杀三个是杀,杀四个也是杀,竟打算连同独孤怀恩一同杀死。 好在独孤怀恩反应迅速,逃回了大唐,知道他变节的三将如今死了两个,失踪一个,回到大唐他也是安全的。 前方突然传来李孝基和于筠殒命的消息,正在甘露殿中处理政事的的李渊近乎晕厥。醒来之后直接宣布废朝三日,为其加谥号为“壮”,以祭奠这位功勋老将。 李孝基是李唐皇室中真正的大人物,和李渊一个爷爷的堂兄弟,从晋阳时代开始,一直尽心尽力地辅佐李渊。 更何况,他之死,李渊有着直接责任。 刘武周许是被大唐打怕了,交还了李孝基和于筠的尸体,并说唐俭失踪了。 李世民看着独自逃回来,在李孝基两人遗体面前放声痛哭的独孤怀恩,也是一阵唏嘘。 派出去的四将,本就是自己的一个诱饵,当初他还专门提醒李孝基一定要多加小心,没想到尉迟敬德动作太快,他终究还是没逃掉。 长安的李渊听说李孝基的尸体被还回来,决定亲自到长安城郊迎接。 谁去护送李孝基的尸体,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既然是皇族的事情,自然是皇族的人去护送最好。长安那边说了皇帝要亲自迎接,自己这边最好派一个地位够高的宗室来护送。 李孝基无子,军中除了李世民之外,没有身份高贵的皇室宗亲。 这件事着实难住了李世民。 最终,杜如晦提醒了他,“或可令平阳公主扶灵而回” “杜先生所言极是,姐姐如今征战在外,已然立功,回去可以交差了。由她护送叔叔之灵回去最为合适”,李世民一拍脑袋,竟然忘记了自己姐姐。 “此外,那个人,也可以请平阳殿下一并带回去”,杜如晦眸光深邃。 “谁” “宇文歆” “如此甚好,就按先生说的办” 让李木兰护送李孝基回去的消息传到浍州的时候,李木兰正在给宇文禅写信。在军中一个多月,她对宇文禅格外思念。 当真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若不是族叔过世不便发笑,她非得笑出声来不可。 第64章 迎接 从并州到长安,平日里再怎么也要至少五天时间,可是李孝基和于筠的尸身不等人。 刘武周送还两人尸身,便已经是他们死后第二天了,再加上李世民上报长安,安排李木兰一路护送的时间。 这一来二去,李木兰从柏壁出发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下午了。 十一月的严冬,北方全境大雪纷飞,严寒异常。 天然冰窖之下,尸体变质都缓慢了些,加上李世民命人用香薰一路熏烤护持着,两人的尸身应该可以挺到回长安下葬。 李木兰手下,平阳军全军,都随她一同护送李孝基之灵回长安。宇文歆本人随她回长安,他手下的两千残兵则被留在了浍州,由尉迟敬德统帅。 李世民对于尉迟敬德用人不疑,在李木兰走后,直接将他提拔为浍州行军总管。是的,尉迟敬德换了个老板,但还是浍州的长官。 一路上,李木兰的动作很快,星夜兼程,三天之间便赶到了长安郊外。 废朝第三日,连日的大雪骤然停止,乌云飘散,晴空万里。 难得的好天气,李木兰的送灵队伍也到了长安城外,信使飞马回到长安报信。 宫城中的李渊决定亲率百官出城迎接。皇帝御驾离宫,甚至还有百官跟随,警卫安保的压力自然是极大。 今日当值的倒霉蛋,正好是高履行的这一队千牛卫。 宇文禅好整以暇地站在甘露殿门外,站岗这件事也是可以摸鱼的,他现在就以一个“稍息”的姿势侧身站立着。他的个子高大,即便是没有站定,旁人也不太看得出来。 这就是军训带给我的自信。 外间的信使通传,李渊做了出城迎接的决定,金吾卫和千牛卫才开始互相通知。 大唐可没有微信,只能人肉上门,挨家挨户地通知临时加班。 “开门,大老板说今天全体加班,出外差”,大概这种画风。 他们不光要通知金吾卫和千牛卫,甚至还要通知在京的五品以上大臣随同迎接。 一来二去,两个多时辰才集结完毕。 今日本就是高履行带队当值,随行护卫在皇帝身边的工作自然由他负责。 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皇帝车驾左右分别是高履行和刘树义两人带队,其他的金吾卫和千牛卫则是远远地护卫着。 御驾最前方,一位魁梧的将军策马开路,正是许久未曾现身的右卫大将军张亮。 李渊自太极宫中出发,一路前往长安城南的明德门,要经过纵贯长安城的朱雀大街。 巡城金吾卫全部出动,早已守卫在朱雀街两侧。 光洁的青石板上留出一条通道,静待长安至尊和朝臣。 辰时得到消息,直到未时,李渊从宫中带着百官出发。往日喧闹嘈杂的朱雀街此刻更是人声鼎沸。 长安百姓都是自信而热情的,隋唐两代的天子也十分亲民,上元、中秋这般的重大节日,还会在长安城楼上接受百姓的朝拜。 对于大唐皇帝出行,百姓也是很稀罕的,如今大唐国力强盛,隐隐有一统天下之势,长安百姓对于李渊也是发自内心的拥护。 李渊御驾每经过一片地方,便有百姓自发地跪下高呼“万岁”,即便是地痞流氓这般忤逆惯了的也轻轻低头,不敢直视大唐之主。 若非是今日情况特殊,要去迎接丧生贼手的堂兄李孝基,李渊高低要停下来接受一番欢呼,朝着长安百姓笑一笑的。 宇文禅跟在李渊的车驾左侧,与李渊一同享受着长安百姓的热情。 身为皇帝身边的脸面,宇文禅作为一个千牛卫,是完全合格甚至是优异的。 只见他身穿深青千牛制服,身前白线勾勒出威风凛凛的虎形。腰挎一把龙泉佩剑,冬日暖阳均匀播撒在他身上,剑身反射出凛凛寒光。他的左边臂膀上还绑着一根白色丝带,格外明显,今日是迎接永安王和陕州总管之灵回长安,该有的丧事礼节还是要有的。 这一身行头,配上他英俊的面容和挺拔的身姿,着实能吸引一大波人的眼球。 唐人的审美是很高级的,男子以魁梧为美,女子则是以丰满为佳。但这并不代表着,匀称身材和无懈可击的脸庞就没有吸引力了。 宇文禅的样貌身材,放眼华夏任何一个时代,都能吃得开。 要想俏一身孝,再加上今日千牛卫和金吾卫的白事装扮,宇文禅的魅力得到了极大的释放。阳光之下,英武卫士,格外耀眼。 大唐是开放和大胆的,他能感受到,许多女子都在看着他暗笑。 若非是怕被当成刺客,怕是有些大胆的女子都要朝他扔来花束了。 “十一哥儿,你看这些女人,都盯着你看呢”,宇文禅身侧的刘树义转身朝他笑着说道。 宇文禅是全队中年纪最小的,又是第十一个人,便得了个“十一哥儿”的称呼,倒也贴切。 “我看他们都在你才对”,宇文禅笑道。 “我家可是已经有个母老虎了,你小子也得着着急,别等到加冠了还是个雏儿” “去你的吧”,宇文禅没好气地拍拍他的肩。 两人之间没什么顾忌地说着玩笑。这一个多月以来,一整队的千牛卫互相之间也有交流联系。他们都是耿直热情的年轻人,很是合得来。尤其是在勾栏听曲的时候,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很轻易地建立起了不错的关系。 他们虽然跟在李渊身边,承担着最重大的皇帝安保任务,却是十分轻松, 两侧有金吾卫看守,街道也早就被清理筛查过一遍,更遑论两边房内不知多少明哨暗哨盯着。在大唐的大本营长安,不会发生当街行刺皇帝这种荒诞事。 至于前些日子宇文化及被当街行刺,完全是因为根本没有想到,况且安保力量也不足。 李渊的身上,不可能发生这种意外。所以,宇文禅他们一行人都显得很轻松,他们只要老老实实跟在皇帝身边走路即可。 况且,出这种外差,内务府都是有额外津贴的。 有钱拿还能出风头,不比在甘露殿站岗好玩多了,不比在国子监读书好玩多了,何乐而不为。 没来由的,宇文禅今天的心情格外好。他还不知道,过一会儿,他的心情会更好。 城外的送灵队伍已经停在岗亭处等皇帝出城迎接了,出城迎接的规格礼仪既然定下来,她们便只能由皇帝亲自迎接进长安城。 长安城外,离城最近的专供来往官员使用的驿站,早已戒严,这里被李木兰带人占满了。 等待的过程总是令人焦急的,她大清早就到长安了,可眼下已过正午,还未能进城。 李木兰在房中来回踱步,嘴里不断念叨着“怎么还不来” 她想要早些回府,然后给小色狼一个惊喜。 这段时日在外,不仅没有消磨她对宇文禅的情感,反而在藕断丝连的不断信件联系中,她真正地被宇文禅所折服了。 以往只觉得,他是自己见过的最不同的人。 可是到现在才发现,似乎自己这个情郎在军事方面也真的很厉害,人在长安便能料事如神地带自己打胜仗,还能让宇文歆这等大将主动送上门来投靠。 男人的能力,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都是女人的致命毒药,何况宇文禅都一起占了。 李木兰已经在宇文禅的毒药当中越陷越深了。 房门被推开,初雪端着一杯茶水走了进来。这些时日,她才是真正具体统帅平阳军的人,若说李木兰是平阳军的灵魂,那她便是平阳军的“头狼”。在校场操练和兴军作战过程中,她是真正的大姐头。 初雪的肤色并不如李木兰那般白皙,而是稍有些发黑,健康的小麦色。这种肤色在这两个多月的操练和行军打仗过程中更为明显了。 细看之下,她的面容线条也是十分细腻,长期习武和军旅生涯才添上了几分硬朗的色彩。与李木兰相比,她其实才更像是一个英武不凡的女将军,别有一番魅力,只是不知道哪个男人才能进入她这般女子的心中。 初雪将茶水放到桌子上,看着还在来回走动的李木兰,说道,“殿下今日怎的这般心急”。 “没什么,皇叔新殁,我想着让他早日入土为安”,李木兰答道。 若是往常,初雪还是会相信这个话的。可是李木兰在晋阳长大,李孝基当时在大隋朝中为官,两人基本上没怎么见过面,可以说是毫无感情。 该有的悲伤和哀悼不能少,可若说是着急到这个程度,初雪是不相信的。 不过,她不曾戳穿,只是轻轻笑笑。最近这段时日,初雪清冷的脸上多出了许多笑容。 因为,她嗑上cp了,看着别人的爱情,总是笑得格外慈祥。 自从一个月前,初雪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之后,加上见到宇文歆的信使说是宇文禅叫他们来投奔李木兰的,初雪就开始格外关注李木兰的日常活动。 其实,作为李木兰的身边人,她的变化初雪应当是最是清楚的才对。 可是之前形成的思维定式太过僵化,初雪根本就不觉得,平阳公主殿下这般独立的女子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所以即便宇文禅和李木兰过从甚密,她也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这一个月,刻意留意之下,她发现了很多细节。 首先,李木兰有一个私人的小盒子,初雪曾经戏言要帮她收拾一下,却被李木兰红着脸拒绝了。要知道她们相处二十多年,说是主仆,其实形同姐妹,李木兰可还没有什么小秘密是她不能知道的。 可是如今,李木兰竟然也有了不让她接触到的东西,若是初雪是二十一世纪的闺蜜,她大抵一下子就能反应过来,李木兰应该是谈恋爱了。 后来,她还发现了李木兰花大价钱买的信鸽。 她曾经问过这个信鸽是往长安哪里去的,李木兰却也不愿意告诉她。 其实看见信鸽的时候,初雪就已经明白了一切。出征之前,李木兰曾经问过她,若是要从并州往长安送信,如何最快。 当时,初雪的回答便是“信鸽”,她当时还隐约从李木兰口中听到了“终南山”这样的字眼。 恐怕,这两人自从李木兰出征之后,一直没有断开联系吧。还有信鸽,若是陛下知道你们用信鸽来传递情书,怕是要气得将宇文禅打杀了吧。 初雪当然不知道两人的秘密信件除了谈情说爱之外,还有军事大决策。 这段时日,初雪虽然已经明白了一切,却是不曾挑明。 她像是一个吃瓜群众般,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恋爱中的李木兰。真是完全不曾有过的体验,她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千等万等,申时一刻,前方信使终于是来了消息。 李渊已经快到城门口了,李木兰他们该重新出发了。 其实还有一个人,同李木兰的心绪差不多,便是宇文歆。三个月前,他违抗军令出城援救裴寂,李元吉不战而逃导致晋阳沦陷。本以为此生的结局无非是战死或者回长安治罪赐死,可是宇文禅的信给了他一个转机。 皇室公主的身份,让“任性”的李木兰有理由接纳他这个身份尴尬的人。 回到长安之后,只要过了李渊这一关,宇文歆也算是重获新生了。 但是,李渊这一关显然不太好过,从秦王李世民对他爱搭不理的态度就看得出来。 宇文歆还迫切地想要见一见宇文禅,想看看这个书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他明明远在长安,却对并州战局如此了解,还能抽丝剥茧解开自己的困局。 送灵队伍重新出发。 李渊已经率领百官到了明德门外,等候着送灵队伍。 高履行和刘树义两人一左一右,落后一步站在李渊身侧,宇文禅和一众千牛卫则在他们两人身旁。 李渊身后,各级文武官员按品级站好,神情庄严肃穆,似乎死去的李孝基是他们自己的亲人一般。 现在不比刚才,大家都没了开玩笑的心思,神情严肃端端站立。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看得出皇上很重视永安王的丧礼。 若是在这种场合嬉笑怒骂,被定个“不敬先王”的罪名抓了典型出来治罪,这辈子的仕途说不定都完蛋了。 在丧礼上,国人总是容易上纲上线的。平日里再如何都没事,但在这种关键场合,没人敢犯错。 仅仅因为在乾隆帝皇后丧礼期间吃喝玩乐,乾隆的皇长子和皇三子便被剥夺了继承权。即便到现代,丧事场合仍旧是最容易得罪人的地方。 下午的阳光斜洒在众人脸上,太阳西斜,残阳如血。 远处,一队人马从日落处缓缓而来,也是一片白衣。 队伍最前方一人端坐马上,上身高挑纤细,怎么不像是将军,反倒像是个女人。 她身后则是两方巨大的棺椁,一大一小,被人恭敬地放在车上推动着。 队伍走近了,宇文禅的眼睛睁大,嘴巴微张。 对面那个,不是我女朋友么? 第65章 重逢的激情 众位大臣当中,只有少部分人知道,送李孝基两人遗体回来的是三公主李木兰。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居然没有多少人对这件事感到奇怪。即便在尊卑分明,性别隔离森严的古代,对于巾帼英雄,也会有相当的尊重! 李木兰未出阁便出宫建府,组建女子军队和领兵出征,都受到了大臣们的强烈反对,然而,这些质疑的声音都随着美良川一战烟消云散了。 前些天,李世民战报中,她的表现已经征服了所有人。她的名字将会随大唐一样青史留名,不是作为受宠的开国公主,而是开千古先河的巾帼大将。 宇文禅望着前方缓缓靠近的女将军,明眸皓齿,光彩动人,确实是她。 她现在的神情格外肃穆,不复平日里两人相处时的灵动,作为送灵而归的军方大将,她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他的眼中闪过喜色,确实啊,如今大唐军中,适合来做这个工作的,除了李世民本人之外,也就只有她了。 对于宇文禅来说,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如今,自己搬家到了长安,有了一份旱涝保收五险一金的工作,跟在最大领导身边干活,前途不可限量,甚至连自己的商业蓝图都初具雏形了。 在这个自己蒸蒸日上的时候,李木兰第一次征战在外,又是女儿身,必定面临诸多困局,宇文禅也格外担忧。女朋友突然回到身边,实在是一种惊喜。 他的眼神直直盯着她,只是此时的李木兰尚未注意到他。 只见李木兰轻轻牵动缰绳,驱使马匹向前,直到李渊身前几丈处。随后她翻身下马,跪倒在地,“末将李木兰,参见圣上”。 “免礼,平身”,李渊看着眼前跪在自己面前,表情沉静,颇有几分大将风采的女儿,似乎也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小棉袄变成冲锋衣了。 爱妻,女儿长成了你预想中的样子,你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吧。 “谢陛下”,李木兰起身,随后面向李渊身后的诸位长安官员。 “奉讨贼大将军令,末将请永安王、陕州于总管遗体回京”,她抬头面向众位大臣,大声说道,今日的重点不是父女冲锋,而是皇上出城迎接殉国重臣。 “众卿,随朕迎接永安恭王和于总管”,李渊起身,向前走过去,他身后的众位大臣也陆续向前。 城门处已经被金吾卫和守城将士团团围住,李渊上前的时候,高履行示意千牛卫小队成员不用跟上去了。如今是仪式露脸的关键时刻,舞台中央留给皇帝和众位大臣即可。 甚至,连李木兰都不需要管接下来的事情了,她和平阳军的任务已经完成,只要站在原地等皇上的命令即可。 李渊第一个走上前去,靠在左边李孝基稍大些的棺椁边上,贴近便开始大声呼喊着“大哥”之类的话语,神情悲痛。他身后的大臣们则是靠上前去,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劝慰着,不知是在羡慕李孝基死后的哀荣,还是在慨叹皇上的重情重义。 这场面着实感人,护送遗体的平阳军本就是女子,感情丰富。如今见到天下至尊的手足之情竟然亲近到这般地步,没来由地联想到自己丧生于战场的父兄夫婿,许多人也是轻轻垂下眼泪。 李木兰不同,她痴愣住了。 方才站在他对面的李渊和众位大臣都离开了,只剩下护卫在身边的千牛卫和金吾卫。 她一眼看见了宇文禅。 第一眼是难以置信,她轻抬素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十一哥儿,你看,公主在看咱们这里呢”,刘树义靠近宇文禅,激动地说道。 对于平阳公主,整个千牛卫都是十分佩服的,毕竟是真正凭借自己能力参军打仗的公主,不是花瓶。 刘树义这般尚未婚配的千牛卫心中甚至还有些隐藏的想法。 “是啊”,宇文禅随意地回答,他当然知道李木兰在看他们这里。 李木兰的表情依然平静,虽然她心里充满了疑问。 她的眼光很有穿透性,明明是清冷得毫无表情的脸庞,宇文禅却能看从中出几分炽热的神采。 若非是这里人多,她怕是都要扑上来了。 宇文禅朝着她点头轻笑,示意她回去再说,李木兰也微微点头,随即偏转过去,不再看他,心有灵犀便是这般默契无间。 迎接仪式很快结束,李木兰得以带着平阳军先行回府休息,明日再面见圣上。 宇文禅则要陪同李渊将李孝基和于筠两人尸身送回家里,随后还要继续到太极宫中当值。今天的工作结束,才能回家找女朋友,虽然我女朋友是我老板的乖女儿。 该死,怎么有种莫名的快感。 回太极宫的路和接下来的站岗过程就十分漫长了,宇文禅迫切地想要下班,然后去平阳公主府里。 他可还记得李木兰给他写的信,还有临行前的承诺。 想要木兰姐姐的亲亲,一刻都不能等了。 一天的当值要到子时,直到下一队来接班才算结束。 “高大哥,今晚我稍早些走”,宇文禅看着站在身边的高履行,轻声说道。 “哦,不跟兄弟们去喝酒了么”,高履行轻声问道。 “今日想早些回家” “好吧,陛下已经歇息了,下一队还有半个时辰就来了,你直接走吧”,对于眼前这个机灵的小兄弟,高履行格外照顾。 “好嘞,多谢高大哥,下次请你喝酒”,宇文禅重重点头,随后便提前跑路了。 一路上毫无阻拦,宫城禁卫也大方放行。千牛卫大多是长安武勋家族的公子,晚间免不了要去花天酒地的一番的,站岗站到换班前半个时辰,有一两个提前走掉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自从来到长安之后,孔颖达隐隐知道,宇文禅这小子有自己的事业,甚至还颇为赚钱,对他已经几乎没有什么限制了,夜不归宿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清冷的朱雀大街上,宇文禅骑着马一路狂奔。 子时宵禁的长安城一片寂静,冬日的寒风肆意呼啸。冷风扑打在脸上生疼,宇文禅却如感受不到一般疯狂挥动马鞭。 一路上,只能偶尔看见一个打更的,还有两两组队夜间巡城的金吾卫。 金吾卫巡城卫士一看他身上千牛卫的装扮,也懒得阻拦他,任由宇文禅在长安街头纵马狂奔。 好在,平阳公主府就在皇城之中,距离太极宫,骑马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 在路面毫无障碍,宇文禅超速狂飙的情况下,不到一刻钟,他就已经到平阳公主府邸门口了。 平阳公主府门房内,李木兰轻轻坐着。她面色红润,许是方才洗过澡不久,微湿的发披散在脑后,神色淡然,如天际谪仙飘落凡间一般。 只有椅子侧面,她那不断敲击椅背的手指才显示了内心的不平静。 “殿下”,初雪上前递来一杯水,其他什么话都不曾说。 眼下李木兰还不曾告诉她这件事,那么她装傻吃瓜便是。 身为局外人,才能吃好瓜。 “什么时辰了”,李木兰接过水杯,轻抿了一口,本就水润的唇齿更添加几分茶香,分外吸人。 “子时了” “好了,你也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殿下,冬日寒气凛冽,我陪你等着吧”,初雪回答道,却不曾问她究竟要等谁。 李木兰轻叹一声,这种事情是瞒不过初雪的,索性让她早些知道便是了。 “你知道我在等谁吗”,她主动开口问道。 “宇文公子”,初雪神色平静,似乎回答了一个不起眼的问题般。 “哦,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等他吗”,既然已经打开了话匣子,李木兰打算躺平直接交代。 “这不是属下该关心的事情”,初雪说道。 我心里关心得很啊,但是要是说出来了你害羞,以后不让我看了怎么办,为了嗑你们的cp,我连门房阿姨都赶走了。 李木兰很满意她的回答,轻轻点点头,正要继续说什么,便听见红木大门上锁环的三声响动。 宇文禅来了。 李木兰箭步上前,走到了门边,却又有些不敢开门了,轻轻看着自己现在的样子。 一身沐浴后的白色纱衣,里面是贴身的暖衣,脖子下边大片美好的肌肤若隐若现,下边美腿修长,白色纱衣底部,显露出来白色的连袜秋裤。 详细检查了自己周身之后,李木兰才轻轻打开门,门口正是她心心念念许久的情郎。 宇文禅唤了一声“殿下”,随后牵马走进来,看见里面只有她和初雪两人。 “初雪,你去把他的马牵到马厩里,然后便回房休息吧”,李木兰转身看向初雪,红着脸说道。 明明眼前就是自己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可是当他们到一起之后,自己竟然会是这般羞涩。 “是”,初雪脸色平静如水,轻唤了一声“宇文公子”,上前接过了他手里的缰绳,牵马离开了,似乎她没有在帮助这对情人幽会,只是在做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般。 等我牵完马就去偷看,你们又不会知道我有没有回房休息。 看着初雪远去,李木兰这才回身看着身后的宇文禅,他挺拔的身子离自己很近,近到抬头便能对上他温热的呼吸。 “别看了,初雪姑娘已经走远了”,宇文禅轻声笑着,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孩。 沐浴之后的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芳香,夜深人静灯光晦暗,孤男寡女。 宇文禅吹灭了门房的蜡烛,顿时周围陷入一片黑暗,李木兰下意识地一惊,便感觉自己的手被流氓拉住了。 分别两月,她也格外想念,不曾有丝毫挣脱的动作。 宇文禅对于公主府也算是轻车熟路了,拉着她便要往平日里她办公的地方而去。走出门房,外间皎洁的月光洒下,映照在两人身上,李木兰能看到身前男人精致的侧脸。 似乎,我离开了两个月,他变得更有男人味了。 回到了往常两人交谈的地方,这房屋一直保持着往常的装饰,却是一尘不染。今天下午,李木兰专门找人将这里打扫了一番。 我是为了会客,才不是为了方便某人轻薄自己。 就在两个月前两人共同躺到的软垫上,宇文禅轻轻拉着李木兰坐下。 年轻人,方才恋爱便分开两月,那种思念能让人五内俱焚,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身体。他们现在还保持着克制,只是因为尚未尝试过那种滋味。 不仅是宇文禅,背靠屏风坐在软垫上之后,李木兰也主动贴近过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她知道自己现在只想贴近宇文禅,让他将自己拥进怀里,什么也不想。 宇文禅拉着她的手轻轻环过她的腰肢,细嫩的腰肢在两月的军旅生涯之后,稍稍粗壮了些,更富有弹性。宇文禅仅仅是用手掠过都能感受到其中惊人的美好。 他环绕住李木兰,将她往自己怀里拉。 四下无光的一片黑暗中,李木兰的热情也得到了极大的释放,她主动靠近过去,坐到了宇文禅放平在地的腿上。 宇文禅将她环抱在自己怀里,感受着胸口和双腿上传来惊人的柔然质感,满足地吸了一口气。他凭着感觉贴近李木兰的脸颊,感受着他脸上传来滚烫的热度,说道,“木兰姐姐,我很想你”。 “郎君,我也是”,李木兰心中本有着许多的问题,可是在见到他之后,似乎其他事情都不着急了,她现在只想依偎在他怀中,放空一切。 显然,有人不会让她如愿。 良久,李木兰感受到宇文禅的脸从自己脸颊旁边掠过,他环抱自己的手离开腰肢。宇文禅轻轻端起她的小脸,动作轻柔得如捧一朵娇花一般。 “你,你干什么”,许久不见的热情逐渐退散,李木兰感受到他的动作,有些羞意。 “你忘记出征前答应过我什么了么” “什么呀,妾身不记得了” “大唐平阳军总管,立下奇功的巾帼战神,也会耍赖吗” “本将军可不记得答应过你什么事情”,她拿出军中女将的杀伐气质,神色一冷,似乎宇文禅不过是趁机猥亵她的小贼,而她则是宁死不受辱的贞洁女将。 她的声音清脆,寒意凛冽,直接震慑住了不曾经历过军中事的宇文禅,。 好在,夜空中的乌云散去,窗外的月光透过缝隙洒进来。宇文禅就着月光看见了李木兰的脸,她滚烫的脸颊一片红润,明明声音那般疏离,脸上却是如此娇憨。 差点就真被你拿捏住了,还好看见你的表情了,宇文禅心想道。 月光之下,李木兰当然也看见了宇文禅一脸坏笑的表情。 四目相对,宇文禅再也忍耐不住,贴近过去,噙住了那两片薄唇。 方才还一脸贞烈的美人儿一愣,毫无反抗,甚至也主动将手放在他的脑后,俯身相就。 第66章 初吻 初雪很快就将宇文禅的马牵到马厩中拴好,然后快步回到李木兰的私人办公室外面,生怕错过了什么激动人心的场面。 所幸,她来得很及时。透过窗户的缝隙,她看见了一幅自己一生都难以忘记的场景。 宇文禅大马金刀地靠在屏风边上,李木兰坐在他腿上,两人面对面贴近。 初雪虽然也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但即便是没吃过猪肉,也知道猪是怎么跑的。 他们在亲吻,好像公主殿下还是主动的那一个,没看见她都坐到宇文公子身上了吗。好激动,没想殿下竟然是这样的殿下。你是谁,快从殿下身上下来。不对,不管你是谁,多待一会儿。 里面的宇文禅和李木兰显然注意不到外间的初雪,这是他们各自的初吻。 两个月的分离使他们的思念越发醇厚,终于在相逢的时候爆发出来。 李木兰的母亲窦皇后早死,并没有人教她这些闺中秘事。她长大之后又是个清冷的性子,加之并未婚配,自然也没有不长眼的嬷嬷敢在她身边指点这些事情。 所以,她看似主动,却完全凭着一股子重逢的热情,却又在刚接触到宇文禅的那一瞬间便不知道怎么做了。 俗话说得好,没有过真实经历的人,做春梦都做不出来。 李木兰也是,真刀实枪唇齿相接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做了。 两个月前,宇文禅只亲了她的脸。这一次,两人一开始便是唇齿摩擦。李木兰热烈,但有些生疏,宇文禅则有些急迫。 生涩单纯的男女,正在享受着独属于年轻情侣的热情。 从刚开始的急切,到接触之后的不知所措,方才还像一个女将军一般的李木兰已经躺平摆烂,彻底被身前的流氓掌握了主动权。 感受到怀里实实在在的美人儿,宇文禅的心绪也定了下来。毕竟是初吻,他要给她一个完美的体验。 他左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脑,两人的唇微微分开,另一只手向下偏转,贴在她的背心上。细嫩的腰肢间传来惊人的触感,宇文禅如触电一般顿了一下,贴近她的动作都缓慢了些。李木兰正微眯等着情郎的靠近,连他手上的流氓动作都含羞忍下了,哪知道他突然就不动了。 “怎么了”,李木兰睁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没事,我爱你”,夜色之下,爱人如月光一般皎洁,宇文禅再也忍耐不住,深深地靠近过去。这一次,不再是轻触即走,宇文禅轻而易举地闯入了她的牙关,寻到了李木兰的丁香软肉。 感受到他的动作,她的身子僵住了,若非是宇文禅揽着她的腰肢,怕是都坐不住。 唇舌交缠,香津四溢,不知不觉间,李木兰的双手在宇文禅背后交错,年轻的男女紧紧拥抱,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身子,尽诉离别的思念。 宇文禅现在的感觉就是很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无论如何都是快乐的,更何况还是久别重逢之后的这种突破限制的激情交互。 长达好几分钟的吻终于在两人气喘吁吁的时候结束,双唇分开,他能清楚地看见李木兰嘴角泛着丝丝唾液,在柔和的月光下反射出点点白光,可爱之极。 他又凑过去,轻轻吻在她的唇角,吮吸了周边的香津,回身便是一阵格外享受的表情。 李木兰看着他这一副欠揍的样子,也不生气,而是轻轻地贴近过来,死死拥抱着他。 长久的思念在这一吻中得到释放,李木兰眯上双眼,贴在他宽阔的胸膛,感受着自己男人令人心神安定的气息,慵懒地开口,“答应你的事情都做过了,现在该给姐姐说说,你怎么会成为千牛卫了吧” 李木兰常年跟在李渊身边,又是天下最为灵慧的女子之一,千牛卫的衣服她自然认得。 “你猜猜”,他低头贴近她,嗅着她沐浴之后充满芳香的披散发丝,轻笑说道。 …… “猜不到嘛,你快告诉我”,她在某人的胸口摇摇头,身前的丰盈也随之而动,直勾得某人心神荡漾。 “这个嘛”,他收回一只手,就着月光,与她对视,眼中坏笑明显。 “快点,本宫都快要好奇死了” “那平阳殿下要用其他东西来交换”,宇文禅伸手轻轻托住自己的下巴,做沉思状。 “用什么啊”,李木兰的节奏完全被宇文禅带着了。 “呢”,宇文禅努努嘴,示意她的嘴唇。 “坏蛋” 她主动贴近过来,献上了深情一吻。 许久,唇分。 “本宫真是着了你的魔”,李木兰被亲得脸颊羞红,心中明明是欢愉的,嘴上却不饶人。 “前些日子,我去面见陛下,告诉他我和平阳殿下已经私定终身,他便让我在他身边做个千牛卫,先考察一番我这个女婿合不合格”,宇文禅故作高深,随后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坏人,你当真告诉父皇啦”,对面的女子有些着急了,在宇文禅的胸膛上拍打了一下。 “怎么,你不愿意让你父皇知道吗”,宇文禅问道。 “当然不是啦,我只是,我只是想你名正言顺地向父皇求赐婚嘛”,眼见情郎怀疑自己的感情,李木兰有些着急,想要解释,竟是直接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宇文禅看着她这副可爱的样子,心中甜蜜极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傻瓜,骗你的,我当然也知道,等我光明正大地做成几件大事,再向皇上求婚”,如今的宇文禅,相比于李木兰来说,地位实在太低,根本没有成婚的资格。 说句不好听的,在李唐皇族面前,他就是一个凤凰男。甚至,凤凰男本身的素质基本还是高于女方的。而李唐皇族,这一代英雄辈出,李世民盖世无双,李木兰也是巾帼英雄,恐怕没有人会觉得宇文禅和李木兰般配。 强行在一起,只会让人鄙夷他们两人。 还不如先搞地下恋情,等到宇文禅将来在朝中办成几件大事,或者到军中立下军功,再向皇帝请求赐婚。 到时候宇文禅的功劳,加上李渊对李木兰的恩宠,方能成事,得到朝臣和天下人的认可。 简而言之,三星李家的公主会恋爱脑,三星老总可不会。 宇文禅必须先证明自己,不然只会落得个受人鄙夷的下场,连带着李木兰都会被人骂做是不检点。 “好呀,你骗我。快说,你到底是怎么进千牛卫的”,李木兰气不打一处来,小脸一鼓,手上使劲,掐在了宇文禅腰间。 她早些时候便已经发现了,这里是宇文禅的绝对弱点。每一次,只要她揪住宇文禅腰间软肉,他就只能不战而降了。 “好姐姐,别用力,小的交代了”,宇文禅吃痛,当即拥了过去,头放在她肩上,嘴上轻声求饶。 “快如实交代,敢有半点隐瞒,呵呵”,她面露威胁之色,手上继续用力。 “你父皇征辟我师傅入朝为官,我是师傅唯一的弟子,自然也是要跟着的”,宇文禅连忙说道,语速极快,生怕眼前的小辣椒一个不满意又掐自己。 “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突然就从终南山上下来了,不过也好,以后你在长安待着也好”,李木兰倒是忘记了这一茬,她当初就查清楚了,宇文禅的师傅孔颖达,是隐居在终南山的一代大儒。 如今大唐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孔颖达这种刷新在长安城边的野生大礼包,简直就是上天留给大唐的ssr,不好好用的话,是要遭雷劈的。 “是啊,以后方便我半夜来找木兰姐姐要亲亲”,他又贴近过来。 “一边去”,李木兰却是已经缓解了相思之苦,不愿意让他亲自己了。她轻轻偏过头,伸手打掉了他想要继续贴过来的手。 “再亲一下嘛,你在信中可是说过要奖励天上谪仙的,白纸黑字,军令如山,李将军说话不算数嘛”,宇文禅从怀里轻巧地掏出一封信,正是前些天李木兰思念之极时写的那一封。 当时,饱尝相思之苦,又突然收到情郎送来的宇文歆和尉迟敬德两员大将,心情上佳感动之余,便在信中留下了“他日归于长安,当怀抱仙人,唇舌交战”的话。 李木兰顿时俏脸羞红,看着宇文禅展开手中信件,正要念出声来时,伸手一把夺过还留存着他体温的信纸。 她想要将信纸藏起来,可是今天她沐浴之后专程换了纱衣,身上不曾有口袋,急迫之下,李木兰竟是直接将信纸放在胸口处紧紧抱住。 宇文禅见她这样一副羞涩着急的样子,顿感一阵好笑,“这里只有我们两个,美人,儿,不要害羞” 其实还有我,门外吃瓜的初雪默默想道,今晚的戏精彩程度,是她二十年后想起来都会笑出声来的。 可是,任凭宇文禅如何说话,李木兰都是紧紧抱着信纸不肯开口。 宇文禅笑笑,你以为这样我就治不了你了吗,只见他再次环绕李木兰,似乎要去抢夺那新一般。 李木兰低着头,将信抱得更紧了,生怕宇文禅将信抢走。 “笨木兰,我不是来抢信的啊”,宇文禅的呼吸拍打在她额头,双手环绕她的腰际。 “啊”,李木兰听见他的话,骤然抬头,小嘴微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说时迟,那时快,宇文禅的嘴再次凑近过来,捉住了她的精致唇瓣,一只手伸到她脑后,不让她逃离。 再次接吻,这一次两人都熟练了很多。李木兰方才嘴上说得厉害,可真到了接触上的时候,还是直接软倒了下来任他轻薄。 这一次,宇文禅带着极强的侵略性,长驱直入攻城略地,在李木兰的唇齿之间占尽主动,美人被欺负得气都喘不过来。 与此同时,放在她背后的另一只手开始缓缓向下,靠近了她腰下的完美圆润。 贴近之际,他明显感觉到身前的美人儿开始反抗了,可是她的力气相较于宇文禅来说却是小了一些,加之本就是羞涩大于抗拒,身下的禁区也被宇文禅轻易突破。 完美圆润的手感让宇文禅心旷神怡,沉醉其中,只觉得人间最美好的感受也不过如此。 他甚至不仅满足于贴近,而是开始有规律地轻轻游走抚摸,惹得眼前的人儿又是一阵抗拒。 终究是羞涩战胜了爱情,李木兰轻轻一咬他的舌头,宇文禅吃痛之下,快速退了出去,手上动作也被她打断。 “淫贼”,她就活像是一个坚贞不屈的烈妇一般,冷声呵斥着眼前的色狼。 若非是宇文禅见惯了她这般模样,怕是真要被吓住了。 “嘿嘿,只对你一个人淫就叫做专情” “花言巧语” “木兰” “嗯?” “我心悦你”,宇文禅盯着她,认真地说道。即便是在风气开放的大唐,一个女子让男子这般欺负了,也唯有嫁给他一条路。 在宇文禅看来,李木兰这是将自己最重要的名节都交托给自己了。 “郎君,妾身也是”,李木兰不复方才那般的贞烈,换上了一副羞涩而坚定的表情。 他们两个,要勇敢地双向奔赴。 外间的初雪看着里面男女热烈的动作和深情的表白,简直都想要冲进去为他们撒花了。 宇文禅和李木兰就这般轻轻相拥,劳累许久的两人,互相依偎着,竟是都睡过去了。 …… 清晨的鸡鸣将宇文禅吵醒,他轻轻睁眼,对上了一双好看的眼眸。 李木兰早就醒了,倚靠在他怀里轻轻看着他的脸,一脸幸福洋溢。 “早安”,宇文禅笑道。 “早啊”,美人笑着回应,多希望这场景能持续几十年啊。 “来个早安吻” “坏蛋,呜呜,你轻点” “这是什么,你随身带着棍子吗,怎么这么硬” “好姐姐,让我来给你科普一下” “不要” 玩闹许久,两人才收拾好准备出门。 今天宇文禅要回国子监去上课,李木兰则是要到太极宫中向李渊述职。 在外征战的将领,刚刚打了胜仗回朝,哪个不是当天就要去宫中述职表忠心的,即便李世民都是如此,谁知道你会不会趁着兵权还在手里直接从老爹手中抢班夺权。 只有李木兰身份特殊,她是李渊最宠爱的亲女儿,可以格外开恩,休息一晚再去面见皇帝。 毕竟,将领都是带着兵马回来的。 几百人,看似不多,其实已经能做很多事情了。 你说对吧玄武门,你见过的。 第67章 惊人阴谋 明镜高悬的太极宫甘露殿,大唐皇帝李渊心情极佳,昨日迎回李孝基和于筠的尸身,又完成了一件大事。 更令他高兴的是,北方的战事有了真正的进展。昨日见到李木兰所带平阳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女儿竟真的将这一支女子军队给带得有模有样的。 从这平阳军的风貌,可窥并州讨贼大军的士气。 况且,李世民的战报不会说谎,是自己最宠爱的亲女儿李木兰献计,又亲自带兵伏击,才战胜了尉迟敬德手下不可一世的精锐骑兵。 作为李木兰的父亲,李渊也感到十分欣慰。 这便是他区别于其他皇帝的特殊之处,他是一个真正知人善任的人。他自己的能力不是最强的,但是他李渊培养出来的子女,训练出来的军队,经营出来的基本盘,才是大唐王朝的根基。 今天李木兰会来向他述职,他要给女儿一个大大的惊喜。 说曹操曹操到,李木兰身穿红色盔甲,一身戎装走进甘露殿,大步流星干净利落,行动间颇有几分领兵大将的风采。 如果她的唇没有那般红肿的话。 清晨起来,李木兰整理衣装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红唇微微肿大的自己,都气得推了宇文禅一把。某些占了便宜的人自知理亏,也只能上赶着给美人儿梳妆整理,嘴里说着些好听的话,半晌才把她哄好。 没事没事,这是我女朋友,白天我受的气,晚上都还回来。 李木兰在门口打量自己半晌,生怕被李渊发现自己唇角的异常。终究还是走了进去,见到了正在看奏折的李渊。 “女儿,你来了,快上前来让爹爹看看”,不等李木兰上前行礼,李渊忙说道。 “父皇”,李木兰上前几步走到他身边,轻轻低头喊道。 “外出这么久,我的宝贝妮儿都清减了” “军中难比长安,瘦了些也是应该的。若是女儿在军中回来还胖了,父皇怕是要怪罪女儿在军中儿戏了”,老父亲的关心让李木兰有些感动,父女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说过话了。 “朕看了你二弟的战报,美良川大捷,你当为首功,不愧是朕的骨血” “哈哈哈,父皇夸女儿还把自己带上”,父女两人如寻常百姓家的父女一般对话,场面颇为和谐,李渊根本没有发现李木兰嘴唇处的红肿。 “你难道不是我生的”,老父亲吹胡子瞪眼,似乎被李木兰的话气得不轻。 “是是,女儿此番在军中侥幸有所作为,全赖爹爹二十多年教导有方,如今也算得上是虎父无犬女了” “这才像话嘛”,即便是皇帝,也免不了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尤其是这种自己成为皇帝之前,发妻生下的嫡亲子女。 “既然父皇都说女儿是首功,那个赌是不是算作女儿赢下来了” 李渊沉默了,他也想起了之前李木兰和自己打的赌。他当时以为两年时间已经够短了,没想到仅仅两个多月时间,李木兰便在并州战场上立下奇功。 要知道,刘武周起兵几年以来,多次挫败大唐军队。美良川大捷,是唐军第一次击败刘武周的军队,大败的还是尉迟敬德手下的王牌骑兵。 李渊也不得不承认,当初的赌约,李木兰获胜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毕竟是自己点的鸳鸯谱,想要维护一下。 “柴绍一表人才,又是勋贵之后,你当真这般不喜他么” “是,女儿不喜欢他。况且他不过是个莽夫,初上战场便贸然请命攻城,如今已经陷没到贼军手中了,女儿怎么放心嫁给这种人”,李木兰说道,对于柴绍,她本来只鄙视人品的,如今连他的能力也看不起了。 “竟有此事?那我得给你二弟下个手谕,要将他解救出来”,对于这种级别的勋贵被俘,李渊有些着急 随后,他继续说道,“也罢,那你想要嫁谁,长安贵胄任你拣选,只要女儿开口,父皇便给你赐婚”,他很干脆地放弃了柴绍,皇帝说话算数。 “女儿现在还不想成婚,只想多留在父皇身边尽孝几年”,李木兰口是心非。 嘴上说着不想成婚,心里却是想着,女儿我想嫁给你御前的千牛卫备身宇文禅。可眼下实在不是提出这件事的时机,也只能等等了。 “哎,当真不知如何说你是好,由着你去吧。若是将来看上了长安哪家的贵子,一定要告诉父皇啊”,李渊轻叹一口气,身为皇帝自然是一言九鼎。 况且他如今地位稳如泰山,也不需要用什么政治联姻来稳固政权。自己最心爱的女儿都到军中立功来交换婚姻自主了,作为父亲,保护着她任性一番又如何。 “木兰就知道父皇最疼我了”,得到李渊的许诺,李木兰十分高兴。 “不过,你不许再回并州了” “为什么” “美良川一战之后,贼军势必固守坚城不出。你那女兵,在野外打打伏击都差强人意,若是攻城,怕是要全军覆没” “……”,李木兰陷入了沉默,李渊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这段时日,你就在长安好生操练,左右羽林军随你二弟出征了,空出来的那处校场离你的公主府很近,这段时日” 李渊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看向身前年轻的女儿,她眉宇之间的气质,和二十多年的发妻窦氏多像啊。他继续说道,“这段时日,父皇在全国为你招募合适的女兵。朕的乖女儿要率女子战斗,那就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出来,五百人太小家子气了”。 李木兰红唇微启,发出一声惊讶的“啊”。 “怎么,不想要啊,就想带着你这五百人小打小闹”,老父亲玩味的说着,女儿眼神中的惊讶,他很满意。 “不是不是,多谢父皇” “既然如此,你就安心在长安待着准备练兵,不要再回并州了” “遵命”,得到了甜头的李木兰声音都恳切了几分。 “还有,多出去走走,看看长安的俊彦们” “是” “对了,父皇,还有一件事,宇文歆前些日子带着兵马拿下浍州,生擒贼将尉迟敬德来降,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吧”。宇文禅昨晚专门交代过,李木兰要保下宇文歆这员大将。 宇文歆这般人物不可能留在李木兰手下做偏将,只要他能在朝中东山再起,就会成为李木兰的巨大助力。 “哦,竟然有这种事,你二弟怎么不曾上报” “二弟觉得此事还是女儿亲自同父皇商议为好” “他倒是个聪明人,这种烫手山芋就甩给你了” “父皇,宇文歆虽然耿直了些,但是他确实是拳拳为国之心,丢了晋阳之后一直在并州缠斗贼军,如今立下了功劳,也能折抵当初的过失了吧”,李木兰甚至想说宇文歆当初其实没做错什么,丢晋阳本就是李元吉的过失,但是想了想,还是不能这般说。 对于李渊这种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求情远比甩锅来得强。 “都是聪明人啊,知道怪女儿在朕眼前说话管用,便让他回朝中吧,主将之位免了,寻个卫所担任偏将”。 “多谢父皇” …… “你怎么还不走” “父皇,女儿还想要军书” “……”,这回轮到李渊怔住了。 兵者,大凶也,不可轻启。 诸如《孙子兵法》、《三十六计》、这般的兵书,在古代任何一朝,都是大禁之物。 私藏兵书,大概相当于私习天文或者私藏铠甲,都是谋反重罪,抓到就要诛九族的。 只有皇帝本人和手下统兵大将,才有资格接触兵书,还有各种严格限制。 “你还真敢提要求啊” “父皇都说要干一番大事了,女儿自然要多学兵书,掌握练兵行军作战之道啊”,李木兰乖巧地说道,脸上单纯地好像她只是想要看看童话书一般。 坏了,跟那个得寸进尺的小色狼一起待久了,我怎么也变得贱贱的了。 “罢了罢了,朕当真是欠你的,拟一道手谕,去兵部挑吧,只准看不准抄,更不准外传,否则拿你是问” “遵命,多谢父皇” 当日,兵部藏书室内,跑进来一只贪得无厌的女老鼠,拿着一个袋子,见到兵书就装。兵部管理藏书的官员哭笑不得,这位大爷手里可是真有陛下的手谕啊。 拿了一两袋,您看得完吗? 李木兰可不这么想,管他呢,都先拿回去再说。我自己看不完就让小色狼来看,他学会了讲给我听一样可以,大不了又给他奖励便是了嘛。 …… 那日李孝基密谋出逃,四人当中只有独孤怀恩这个包藏祸心的反贼逃回柏壁大营,被李世民派驻到坂蒲。李孝基和于筠殒命,另一员大将唐俭则是不知所踪。 十月二十五,唐军一片形势大好之际,停止了进攻。 李世民已经几乎扫平了并州境内大部分小城,贼军只能困守几座坚城,灭亡只在旦夕之间。在这些战斗中,新归降的大将尉迟敬德作战勇猛屡立战功,多次将他的老领导宋金刚打败。 唐军停下军事行动,继续在几座坚城之间宣传刘武周的暴行,城中许多百姓都趁夜色逃出来,刘武周的势力,已经走到了消亡边缘。 李世民此刻反而是不着急了,开始悠哉悠哉地慢慢行动。他也还需要时间,要在军中稳固自己的势力。 作为皇子,还是品学兼优的皇次子,他心中当然不甘心将自己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 如果这个人是我爹的话我就忍了,可若是我爹要将皇位传给我大哥,那我可忍不了一点。 李世民的计划是在军中树立足够高的威信,只要他得到了军队的支持,到空有一个太子名号的大哥李建成绝非他的对手。 最好的情况就是父皇或者大哥能够认识到这一点,主动将太子之位交给他。若是不给的话,他不介意用军队搞点事。 李世民在酝酿着自己小心思的时候,驻守坂蒲的独孤怀恩也有自己的计谋。 前些天在晋阳,他和自己属下元君实得到了刘武周的单独召见,刘武周请他们与自己里应外合,共同谋算李世民。 这个计划却被想要逃走的李孝基三人撞破,刘武周杀死了李孝基和于筠,独孤怀恩则是在感受到刘武周的杀意之后连夜逃回柏壁。 如今,刘武周危在旦夕,又派人来联系孤独怀恩了。刘武周想要暗杀李世民! 送走刘武周的秘使,独孤怀恩叫来自己最信任的下属元君实,“元将军,你怎么看” “将军吉人天相,在晋阳那般危局都能脱难而归,如今复又掌管河东,这就是王者之运势啊,将军当谋大事”。 是的,独孤怀恩和元君实从来不想依附于某一方势力,他们一直想要建立自己的势力,甚至妄想成为天下之主。 “言之有理,只是此事还要仔细琢磨一番”。 与此同时,幽州,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在草原上的帐篷里醒来。 “你醒了”,床边的壮实汉子看见他醒来,上前激动地说道。 “这是哪” “幽州啊” “你是谁” “我是这里一个牧民” “我怎么会在这里” “前些天我出去放羊,看见你趴在一匹马上,我就带你回来了” “原来如此,多谢救命之恩”,唐俭准备起身行礼,感谢救了自己小命的牧民,可是,浑身的疼痛又让他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傍晚,“能不能送我回并州,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十分紧急” “可是,你现在这般样子,怕是不便走动吧” “可是,这件事十万火急,一刻钟都不能耽搁”,唐俭有些着急,又咳出一口血来。 那日李孝基约他们几个一同逃走,不料独孤怀恩早就有了反意,他们被刘武周正面拦截,李孝基和于筠当场殒命,他受重创却侥幸逃走。 如今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独孤怀恩作为统兵大将,他的变节能对大唐军队造成致命打击。 他一定要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秦王! “你若真是要去送信的话,我找个人代你去吧” “也好” 送信的年轻人很快被招过来,“你叫什么名字”,唐俭问道。 “小人燕叔同” “此信非同小可,你能将其送到并州唐军柏壁大营么” “大人放心吧,小人当初在前隋南阳公主手下当过差,辗转多地才到幽州来放羊,这些事情还是省得的” “如此甚好,此事十万火急,请马上出发”。 “好” 第68章 平淡半月 李木兰被自己老爹留在了长安,虽然有些想念在军中的日子,但是能留在自己男人身边,感觉也是不错的,虽然他是一个贪图自己身子的色狼,每次都让李木兰颇为脸红。 十多天下来,宇文禅在国子监下课之后,便要到平阳府中来,有些时候会留宿,有些时候会被她一脚踢下床赶出府门。 初雪也已经习惯了为他牵马,为他们打掩护。 李木兰和宇文禅就这么掩耳盗铃,初雪也心照不宣,三人之间竟然是形成了奇特的默契。 每次宇文禅过来之后,打声招呼便将马交给初雪了。初雪也不客气,每每贴近李木兰的窗户偷偷看着两人。 虽然同床共枕多次,但是李木兰一直谨守底线,最多也就是给他亲亲抱抱搂搂腰,再多的便没有了。 又是一次亲吻之余,宇文禅伸手向上试探,想要进一步攻城略地,仍旧被她制止了。 “等一等吧,我还没有准备好”,她红着脸,也不知道自己还在拒绝什么,明明已经决定将此生托付给他了,却始终觉得还不到时候。 “好吧”,宇文禅轻声说道,她的一句话便能让他哑火。 随后宇文禅一脸委屈地靠近旁边,嘴嘟得老高。 “真是拿你没办法”,李木兰见到他这般孩子气的动作,轻声一笑,又主动贴过来送上香唇。 激吻过后,李木兰靠在他的胸膛上画着圈,虽然她不让宇文禅摸自己,但是她却迷恋上了抚摸宇文禅的胸膛。只许木兰抚摸,不许色狼动手。 “宇文歆想见你”,她慵懒地说道。 “他见我干什么” “他想要看看,帮他解开困局的书生,到底是何种人物。他说在长安这么多年都没听过你的名声,就来找我了,毕竟当初是你让他去找我的” “好吧,下次我当值之后正好能歇一歇,到时候去见他吧” …… 扩编的平阳军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当中,中原地区地广人多,大唐几乎继承了大隋的土地人口和朝廷,要动员胸有战意的女子实在是太过容易了。 李渊也够老道,他命人去招募的,不仅仅是丈夫亡故在战场上的女子,还有许多本就意在参军作战的女子。隋唐之交,生灵涂炭,经历过生死离别的女子,有别于太平年代的安稳妇人,她们往往更加愿意参军作战。 半月时间,李渊已经陆续招募到了两千人,平阳府供养五百女兵生活和操练已经是极限,这两千人全部都在城西校场待着了。 这里虽然是左右羽林军的地盘,但是眼下羽林军在并州作战了,将来这些战场老兵多半是要到城外大营或者边关去的,将校场交给李木兰也问题不大。 随着女兵招募到位,李木兰也逐渐忙了起来,她将原本平阳军的五百女兵也带到城西大营中去。原本李木兰身边的女卫,除了初雪这个大统领和五位百夫长之外,又从军中提拔了几人起来,作为新军的教练。 李木兰忙着的时候,宇文禅的日子也不轻松,他现在四头跑,国子监、太极宫、平阳府和孔颖达的家里。他甚至都没时间管自己的商业蓝图了,完全交由王宗和去代理。 …… 万和酒舍,坐落在东市酒坊不远处,是长安着名的酒馆之一。 最近几天,宇文歆每日都要来此饮酒消愁。 因为,平阳公主告诉她,圣上已经揭过丢失并州之事了。按理说应当将他起复为官才对,可是眼下半月时间过去,李渊丝毫没有见他的意思。 他又想起自己回到长安这么久还没有见过宇文禅,便托平阳公主帮忙约见一下宇文禅。 宇文禅答应今日来这里找他。 宇文歆在自己的包间之内已经等了许久,临近亥时,酒馆的各式好菜都已经送上来。 等了不多时,宇文禅就在一个店小二的带领下走进来了。 “宇文将军,您的客人来了”,那店小二对于宇文歆这个常客已经熟悉了,带着宇文禅进来之后,唤了一声便出去了。 屋内只留下宇文歆和宇文禅两人。 其实严格意义上算来,宇文禅是北周“八柱国”之首宇文泰的曾孙,宇文歆家中和宇文泰祖上也算是沾亲带故,一两百年前是一家。 按照辈分来说,宇文禅还得唤宇文歆一声叔叔,只是眼下他的身份不会让宇文歆知道。 甚至,连李木兰,他都不打算说。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宇文歆见到走进来的居然是一个少年时,也有些震惊。他想象过宇文禅可能是一个年轻的书生,与自己猜测中的隐居高士有所区别,却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年轻。 “宇文将军”,宇文禅率先开口。 “阁下便是宇文禅公子?”,对面的宇文歆起身轻轻行礼,小声问道。 “正是”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老夫当真没想到,能想到这种办法的,居然是个弱冠少年”,宇文歆毫不掩饰眼里的震惊之色。他没有因为宇文禅的年轻而轻视他,反而是主动行礼,给足了面子。 此次并州之败,他反思了很多,自己这耿直忠介的性子一定要改,人情还是通达一些为好。宇文歆甚至事后诸葛亮了一下,若是当初他能好好劝说李元吉,或者用利益来威胁他,或许都不至于到了兵败城破的结局。 “宇文将军谬赞了”,宇文禅并不想过多自谦,在宇文歆这种大佬面前,过度示弱谦逊是没用的。 自己是他的恩人,又是一个表面上身份背景和他相差极大的人。他需要端得住架子,拿捏住宇文歆,否则容易被反噬。 “请坐”,宇文歆伸手邀请宇文禅坐下。 接下来便是一番常规的商业互吹,宇文歆也在旁敲侧击地打探宇文禅的身份。 身在长安,复姓宇文,说不定便是几百年来呼风唤雨的宇文家族的子弟。 宇文禅只说自己是孔颖达的弟子,如今在陛下的千牛卫里做备身。 一番交谈下来,宇文歆并未探听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他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眼前这少年当真是军事天才,通晓人情,竟能解开了这种困难局面,让自己得以立功,重回长安。 “宇文公子,不瞒你说,老夫还有一事疑惑”,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脸微微红的宇文歆说道。 “将军请说,若是能帮得上的,我自然会为你解惑”,宇文禅一副接受咨询的样子,喝了些酒之后也大大咧咧地说道。 “如今我虽回到长安了,却不曾有所起复,陛下都不曾召见。拳拳报国之志,无从施展啊” “原来是此事啊” “公子可有良策教我”,看着宇文禅一脸轻松的模样,宇文歆急忙问道。 “我断言,并州战事结束,光复晋阳之后,将军必能重掌一军”,宇文禅斩钉截铁地说道。 “哦?不知这其中有何玄机啊” 宇文禅上前,贴近宇文歆,小声说道,“前番并州之败,明眼人都知道,过在齐王。我听闻礼部尚书李大人在陛下面前据理力争,拿出你的绝笔信,使陛下回心转意,不曾怪罪将军。等到并州光复,此事便是揭过,陛下要重新启用齐王,将军自然也能再得重用” 其实道理很简单,李元吉的罪名最大,但是他是李渊的亲生儿子,李渊不可能放弃他。 然而唐军惨败丢失晋阳的罪过太大,又不能甩给宇文歆,那就只有等到李世民彻底消灭刘武周收复晋阳,这件事才算完。李渊才能借机将第一次讨贼大军的一干将领的罪责全部免除。到时候李元吉都能重新起用,更何况宇文歆这般的能臣老将了。 “哦,哦,原来如此”,宇文歆一边听他说一边轻轻点头。 “枉我空活了几十年,这其中门道,若非是公子指点,怕是想破了脑袋也参不透啊” “将军过谦了,术业有专攻,我这都是些纸上谈兵的妄言罢了,比不得你战阵冲杀。只是,往后将军切莫再日日饮酒了,陛下若是听闻了什么消息,认为将军消沉颓丧,怕是不好” “此言甚是,往后老夫我也回校场去了” “不妨多去城西校场,帮平阳殿下操练新兵” “哦,平阳公主殿下又有新兵了吗” “陛下又从全国招了两千女子,如今正是缺少老将坐镇训练之际。若能得将军雪中送炭,平阳殿下也会记住将军的恩情” “不敢当不敢当,平阳殿下同宇文公子对我有大恩,练兵小事,老夫当效犬马之劳”,宇文歆放声大笑,今日同宇文禅见面,不仅解决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疑惑,他对于未来的期望也加强了许多。 仔细一想确实如此,陛下虽未召见我,说不得暗中便有人在观察自己,若是当真一直消沉下去,说不得陛下便就此放弃了自己了。 其实,宇文歆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宇文禅和平阳公主的关系。他为什么会让自己直接去找平阳公主,为什么自己要通过平阳公主的引荐才能见到他。 直觉告诉宇文歆,这个问题他不该问宇文禅,也不该问其他人,最好是直接烂在肚子里。若是换做往常的宇文歆怕是直接问出来了,如今他也学会了观察和隐忍。 …… 李木兰训练新兵实行的是旬休,每隔十天休息一次。今天正好是十天一度的休息时光。 李木兰身穿一件雪白狐皮大氅,里面是一件绣着鸳鸯的高领毛衣,高挑的身姿被隐藏了许多。偷偷出门的她不曾穿戴头饰,一头乌黑扎在身后形成可爱的马尾。光洁的额头上,一道白色的抹额格外可爱,面上则是戴着半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纱巾,遮掩了绝美的脸庞。 许是衣装足够隐蔽,她放心大胆地牵着宇文禅,行走在长安街头。如今正是冬日最冷的时候,宇文禅也穿得很厚实,褐色长安笼罩全身。 往常李木兰最是怕冷,女子体寒,加之长安冬日实在难熬,她惯是要拿上一个暖炉放在手心的。直到她前些天跟宇文禅双手交握,才发现原来冬日里最好的暖手宝是自己男人的大手啊。 于是李木兰那段时日一得空便要握着宇文禅的手不肯松开,可让宇文禅骗了许多吻做交换,甚至她还要主动伸出舌头渡过去许多香津。 “木兰,其实我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走到西市边上,宇文禅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商业计划,也不知道王宗和将其执行得怎么样了,正好带着媳妇儿去看看自己的产业,一直吃木兰姐姐的软饭也不是个事。 我想吃你的软肉,软饭只是顺带的。 男人的事业心都是很强的,一直吃软饭会消磨人的斗志的。没有男人可以拒绝在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面前展示自己最骄傲的事业。 江山与你,皆在我怀中,这便是男人的浪漫。 宇文禅现在没有江山,但是终归是有自己的事业了。 “什么事啊”,李木兰拉着宇文禅的手,手心传来令人心旷神怡的温柔。她的心情极佳,拉着宇文禅的手不住摇晃着。 “之前你给我的银子,五百两赚了几千两” “哦哦,知道了,什么?”,李木兰的心思都在摇晃男人的手上面了,本来只想敷衍宇文禅两句,但是听完之后她直接被震惊到了。 宇文禅见状,轻轻将她拉近,讲述自己这段时间的操作,李木兰小嘴微张,全程惊讶地听着。 男子从商,尤其是世家的男子从商,是要被人鄙夷的。宇文禅考虑到孔颖达的因素,自己将来肯定会进入朝廷,所以找了王宗和这个白手套,但是在这时候主流的思想看来,还是会觉得不太好。 但是李木兰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十分离经叛道的人。 华夏几千年来,有几位公主可以如她一般未出阁便出宫建府,甚至还能建立女子军队,真刀真枪上战场打仗的。唯有一个传说中的妇好罢了,她李木兰也是千古第二人! 所以,李木兰对于宇文禅间接经商这件事毫不抵触,甚至还有些欣喜。 “好郎君,以后养木兰军便靠你了”,她双手抓住宇文禅的手,面对着他轻轻摇晃,做出一副求他的样子,一脸谄媚地看着宇文禅。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木兰军前期的消耗,完全是她用公主府这么多年的积蓄在撑着。 军队打的就是钱粮,她这么多年虽不算节俭,可是架不住父亲李渊赏赐的东西多啊。 平常的公主皇子跟她完全没法比,但是再家大业大根本经不住战争的消耗。 虽然后来投入并州战场,粮饷由朝廷供应了,但是每个女兵供应的也跟男兵差不多。 男子顶一顶便过去了,女子还有着诸多花销的地方。 她的府库早就快要顶不住了,本来想再厚着脸皮找李渊哭哭穷的,但是没想到自家男人竟是个隐藏的富豪啊,李木兰果断选择抱大腿。 “那就看你表现了”,宇文禅一脸坏笑。 “给你摸摸怎么样”,忸怩半天,李木兰挤出来这么一句。 “美人儿,以后你和你的军队,爷来养”,听到她的话,宇文禅仿佛吃药了一般,充满了动力。 “哼,德行”,美人儿在他身边一阵白眼。 “走,带你去看看我规划的商业街”,宇文禅拉上她,径直往西市南边被填平的那片土地走去。 两个月之前,经过宇文禅一招无中生有,长安的闲人和孩子们从城内外搬来大大小小的石子将这里填平。 宇文禅将卖法烛的利润全部投入到这里的建设当中,甚至还拉来了后悔不已的卢虞进行投资,他要将这里建设成一条新的商业街。 经过了一两个月的施工,规划中的许多房子已经初具雏形。宇文禅当初根据后世cbd商圈的样子画了个设计图,让王宗和就按照设计图来。 如今许多房子已经有了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宇文禅亲眼看着自己的商业计划从纸上到地上,心中很是爽快。 “看,那一大片地都是我的”,宇文禅指着前方,那片两月之间还是一处大坑,四处垃圾的土地。他不无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小妞,爷厉害吧” “切,整个长安,不对,整个天下都是我爹的”,李木兰见他这副臭屁的样子,翻了个白眼说道。 宇文禅装逼不成反被打脸,该死,装逼挑错对象了。“哈哈哈”,他笑笑缓解自己的尴尬。 “这里才建起来不多的建筑,将来这里会让你大吃一惊的”,宇文禅指着前方的土地,颇为豪迈地说道。 “好啊,那小女子就拭目以待了”,望着自己男人指点江山的模样,李木兰心中也是一动,她最喜欢宇文禅这般样子了,充满了征服者的魅力,让她格外心动,恨不得抱着他亲两口。 “至于平阳新军,我也有很多想法” “哦,说来听听” “等过段时间,我做出来了便告诉你” “那你现在说出来干什么,引得人家兴趣了又不说出来,打你” “错了错了,李将军饶命啊” 第69章 改良弓 一支军队的日常开支是巨大的,尤其是在不打仗的时候。对敌作战期间,除了药品消耗变大之外,由于人员不断流失,实际消耗是在减少的。 况且,作为战胜方,本就可以以战养战。 举个不切实际的例子,大唐军队不会也不敢抢并州百姓,然而刘武周没有这个舆论压力。等刘武周敲骨吸髓将并州搜刮一空之后,大唐再从他手中抢过来,便是名正言顺的了。 换句话说,刘武周充当了大唐的“黑手套”。 往日,凭借着平阳公主李木兰多年的积蓄,她尚且能勉强供养五百平阳军一段时日。 随着她的积蓄坐吃山空,李渊如今又给她扩建了整整四倍的军队,总兵员两千五百人的平阳军,每日靡费实在是一个天文数字。 况且这支军队还要重新走一遍新兵培训的过程。女子不比男子,新军的训练耗时更长过程更难。 这是一片蓝海,李木兰甚至没有前人的成例可以参考,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开天辟地。 这就意味着,这是一件费时费力费钱的事。 她本想找李渊要钱,没想到自己男人也是个隐藏的大佬。 虽然,自古以来,商人的地位就低,其与军队更是隔阂了十万八千里,根本没有接触到的机会。 但是商人是真有钱,只是这个时代的商人没有美帝资本家那般的地位,更不像沈万三一般敢于大胆提出劳军。 宇文禅的钱,李木兰花得心安理得,因为在她看来,他们两人早就是一体了,哪里还有什么分别。 况且,他都那般欺负自己了,平阳军也有他的一份,出点军费怎么了。 所以,在付出了嘴唇红肿和身后挺翘被轻轻触碰的代价之后,李木兰顺利地拿到了宇文禅的初期投资,一千两白银。 在有现成校场和兵将的情况下,这一千两也能支撑些许时日了。 再多的钱,宇文禅其实也没有了,毕竟他现在的流动资金都投入到商业街的建设中了。 宇文禅这段时间有了新的事情可忙,前些天他给李木兰说的新想法可不是骗亲亲的工具。 虽然也是吧,但是不只是。至少,次要目的不是。 平阳军终究是人数过少了,射箭其实也是一件体力活。只是相对于近身搏斗来说,射击方面,男女的差距稍小些。 所以,李木兰和宇文禅当初才选择了让平阳军以弓手为主。 弓箭,需要很大力气才能拉开,况且几乎保证不了命中率。 宇文禅想要让女兵们彻底克服天然差异带来的劣势,既要提高准确度还要提高杀伤力。本来,他的构想是弩,但是弓弩已经发展到相当的水平了,但是也就那样,动力还是欠缺。况且,弩还是朝廷管控的玩意,他轻易不能沾染、 但是他总不能在唐代手搓火枪吧,思来想去,还是复合弓最好! 宇文禅要试造复合弓,最好是带滑轮能省力的那种。复合弓的杀伤力和准确率都比传统弓箭高出许多,不会因为拉弓需要过大力气而无法瞄准。 可以说,熟练使用复合弓的男子和女子,几乎是没有差别的。若是能造出来,也称得上是古代火枪了,绝对的大杀器! 有句话怎么说的,小孩和成年男人射出的子弹,威力是一样的。 这就强调了武器的重要性,武器的代差足以碾压一切。 通俗地说,一个成年男人和一个小孩子,都拿着一把传统弓箭说要杀了对方,成年男子稳胜。可若是他们一人一把手枪呢?在这个年代,复合弓就能充当手枪! 宇文禅刚穿越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没有一个随身的系统,也没有其他穿越主角的各种神奇金手指。 但是他似乎确实记忆力强化了,还能手搓很多东西。 比如现在,他脑海里似乎就有着一种复合弓的雏形。 光靠他自己肯定做不出来,但是要知道他现在可是国家机器的一员。 宇文禅可是坐拥李木兰这样的顶级资源,虽然她也不一定能联系到人,但是她的名字就是一张金字招牌。 宇文禅这段时间已经了解到了,工部有一个下属部门,叫做军器监。 工部尚书独孤怀恩现在在外征战,刘树义的老爹刘文静目前正在代管工部。 这就是认识人的好处,宇文禅甚至根本不需要李木兰出面,就能找到人帮自己先试试。只需要先做一把复合弓出来试试,到时候若是可行的话,李木兰找李渊一说便是了。只是到时候可能各军之间还要争抢,毕竟,复合弓是真正的好东西。 说干就干,宇文禅坐在国子监的教室里面,就开始画复合弓的草图了。 这节课是陆德明的,一个大房间里约有一百多名学子,陆德明手里拿着一本《太史公记》,讲解历史。 陆德明讲得很浅薄直白,这属实有些为难老头了。并非是他水平不足,身为后来的十八学士之一,陆德明本身的水平相当过硬。 奈何国子监的学生当中学力参差不齐,有些世家子弟早已经熟读各种典籍,也有那些基础相对稍差些的长安良家子,可能只是到了堪堪识字的程度。 学生素质差别过大,对于老师来说也是一种痛苦。比如,陆德明看着轻举毛笔托住下巴神游天外的宇文禅,便有些没办法。 对于孔颖达的这位亲传弟子,陆德明当真是又爱又恨,国子监中的许多事情,孔颖达都是直接交给宇文禅去办了。 本来就是陆德明和姚思廉两人的事情,他们交给了孔颖达,然后孔颖达甩给了宇文禅。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宇文禅竟然干得有声有色的。 往常陆德明和姚思廉两人,有许多简单的事情都交由弟子去办。但是涉及到国子监学生收录考核,日常课程和管理之类的诸多重大环节,两个老头也只能亲力亲为。 孔颖达则不管这些,事情不管大小,只要是他自己做不过来的或者不想做的,通通交给宇文禅去办。 所以,即便宇文禅目前为止只在国子监待了一个多月,陆姚两人对于他的工作能力确实是赞不绝口,尤其是各种操行分、点到、课后作业之类的想法层出不穷,让两人频频感叹江山代有才人出。 但是宇文禅也有些地方让他们很生气,比如,他特么居然是个千牛卫。 你身为当世大儒孔颖达的弟子,未来仕途大大的光明,即便是不入仕,也可以通过治学名垂青史。 可是宇文禅竟然进入了千牛卫,要知道这是武勋才要走的路啊。 大唐其实文武之间并不像大宋那般等级森严,尤其是在帝国初期,其实武人的身份地位都很高,但是武将的身份地位再高,在这种硕儒看来,都是有所不如的。 所以,陆姚两人听闻宇文禅每隔十多天便要去甘露殿当值的时候,气得是吹胡子瞪眼的,若非是有孔颖达劝诫,险些就要到太极宫中找李渊去理论了。 这等读书种子,岂能空耗在看守殿门上?即便是给皇上看守殿门也不行。 最终,两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毕竟人家师傅都没说啥,他们两个也不好越俎代庖。但是他们心中还是对于宇文禅有所认可的。 如果只是做了千牛卫,两人兴许也不会生气,真正让陆德明和姚思廉破防的事情在于,宇文禅在课上实在是装都懒得装。 他们当然知道现在的课程内容很简单,但是这也是没办法啊,国子监也是刚刚重新开启,前几批学生良莠不齐很正常。 你是快进生就当重新温习一下内容呗,没看见我们两个老头子的弟子也在这里认真听着么,然而宇文禅在课上不是画娃娃,便是写酸诗。 向来强调尊师重道的两个老头子直接将状告到了孔颖达那里,结果孔颖达轻飘飘来一句,“两位老先生,课上所讲内容,我这劣徒确实已全部掌握,不管他便是了”。 孔颖达明面上的纵容让他们更是生气,为此甚至好几天都不曾找孔颖达谈经论故,孔颖达也是乐得清闲。 所以,现在陆德明看见宇文禅又在那里写写画画,索性偏过头去不管他。 一堂课便是一个上午,两个半时辰的时间过去,师生都是十分疲劳。放课之后,坐在宇文禅身边的王敬直凑过来,看着他桌上的纸。 王敬直不比宇文禅,虽然他的水平相较于完全不同历史的良家子们好上一些,但是也仅仅如此了。他是这一批学生当中倒数的存在,陆德明的课对于他来说反而是十分友好。 加之在这种积极学习的氛围当中,王敬直竟意外地沉下心来,安心学习了一段时间。 至于王淑芸,她现在显然不能来国子监上课,毕竟这里都是男子。往常山上只有孔颖达和宇文禅,王珪可以放心地将她送来,如今国子监当中鱼龙混杂,她这般的小姐还是要多加小心。况且,即便能小心着不出什么事情,外人的悠悠众口也是难填。 所以,王淑芸这段时日只能窝在家里,每隔几天便在家丁仆从的护送之下,坐着轿子到孔颖达的书房里,同宇文禅和王敬直两人一起吃小灶。 王敬直的改变兴许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毕竟她看到自己好学的妹妹都失去了宝贵的机会,而他自己居然还不珍惜。 “宇文兄弟,你今日又在干些什么啊”,王敬直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凑近前来问道。 宇文禅桌上摆着一张大而白的纸,上面画着一把弓,但是其中诸多复杂的小图则是让王敬直眼光凌乱。 “改良的弓”,宇文禅随意地回答,他也在收拾东西,准备让刘树义带自己到军器监去找人做一个试试。 “哦?怎么说,你做了何种改良”,王敬直身为长安狩猎爱好者当中的一员,听见这话顿时来了兴趣。 “还不好说,做出来让王兄试试” “好,那兄弟我就静候你的佳音了”,王敬直拍拍手说道。 …… 鲁国公府,宇文禅带着自己的图纸上门拜访了。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来刘府上,这位备身左右和千牛备身高履行两人对宇文禅都是格外照顾,之前刘树义便已经邀请过宇文禅来府上游玩。 鲁国公刘文静,目前暂任民部尚书,去年他率军征讨薛举失败,被李渊贬官革职,军职没了,便在长安管管朝廷小事。 民部,也就是后来的户部,在贞观年间为了避李世民的讳才改为户部。 工部尚书独孤怀恩随李世民出征刘武周,如今工部的诸多事宜也由刘文静兼着。 宇文禅上次见到刘文静,便感觉这位大将的内心当中充满了对当今朝廷的不满,上次他曾这般说“我不过是在西边败了一场,便革除了我的军职,陛下未免太过心急” 宇文禅联想到后世刘文静的下场,不禁有些唏嘘,性格决定命运,这话当真不是说说而已。 可是眼下他管不了这么多,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劝诫刘文静,毕竟自己跟他完全不熟。这种军方大佬,若是能听了自己的劝才怪了,宇文禅至多也就能让刘树义从侧面委婉提点几句了。 门房通报之后,休假的刘树义很快就来了,今日他们不当值也不作训。刘树义一身绿色长衣,颇有几分长安贵公子的气质,与他那个不苟言笑的老爹倒是两种性子。 “十一哥儿,来找我何事啊”,刘树义熟练地将宇文禅引进偏厅招待,边走边问着。 “刘二哥,兄弟我最近设计了一款新式弓箭,你有没有军器监的门路,找个工匠帮我做一做”,宇文禅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哦,没想到宇文兄弟还有这般才能,容我想想”,刘树义本就对于国子监学子孔颖达高足宇文禅有着相当的钦佩,如今听到他竟然还能设计武器,敬意更盛。 “我爹早年有个老下属,攻长安的时候受了些伤,如今正在军器监中,我可以带你去试试”,刘树义思考了一下,说道。 “如此甚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听到他这话,宇文禅十分高兴,当即便上前拉住刘树义的衣袖准备出门。 “怎的这般着急,等为兄喝口茶再说” “哈哈好,是小弟着相了,我也喝口茶” 第70章 军器监 正当宇文禅兴冲冲拉着刘树义准备出发去工部的时候,一身官服的刘文静回到了府里。 看见刘文静回来,两人都是上前行礼。 “父亲” “刘大人” 刘文静冷淡地对两人轻轻点头,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作势便要离开。 宇文禅显然是儿子的客,他在这里也无益。刘树义上次组织的宴会上,宇文禅见过刘文静一次,想来他都不一定会记得自己。 “父亲,正巧您回来了,我和宇文哥儿打算去军器监呢” “哦?何事要去军器监”,这儿子平日里可不会去那地方,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刘文静有些好奇。 “他设计了一款强弓呢”,刘树义兴奋地将宇文禅的设计图递给刘文静。 宇文禅当然是乐见其成,如果刘文静能够认可自己的东西,直接动用他的权力让军器监干活,岂不是更方便。 刘文静满脸疑惑地从刘树义手中接过那图纸,正准备坐下慢慢看看。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沙场老将刘文静一看这复合弓的图纸便来了兴趣。 他甚至来不及坐下,便仔细地思考揣摩着。半晌,他才偏过头看向宇文禅,眼中多出了几分神采,“宇文哥儿,这弓当真是你的想出来的?”,他甚至都沿用了刘树义对宇文禅的称呼。 “是啊” “此物颇为精妙,若是装备我军,当有大用”,刘文静说道,这是他作为统兵大将的直觉,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掌军权了。 “只是不知军器监能否将其做出来”,宇文禅说道。 是的,再精妙的理念和设计,如果没有强大的基础工业托底,也只是镜花水月。 举个例子,核弹的设计思路对于许多国家来说都不难,但是当今仍只有少数国家掌握核弹,便是没有强大的基础工业支撑。 所有的原料和设备都得靠自己,偷偷地慢慢地搞,根本没有外援。 没有一个强大的工业基础,一切都是空谈。 宇文禅甚至知道一些枪械的原理,但是在大唐,枪械根本造不出来,甚至连简易的手枪都不可能。 就连这复合弓,都得由他改进图纸适应当代的手工业,简化许多才有可能造出来。 “我给你们写个条子,树义你带到军器监去,让老陈来试试。对了,今日你早些回来”,老陈,便是刘文静那负伤的下属,如今在军器监凭着一手技术也算是如鱼得水。 “是,父亲” …… 大唐工部军器监,这本该是一个少府下辖的部门,但是由于大唐新创,又和工部有些相交之处,便暂时挂靠在工部手下管理。 但是军器监始终算是一个独立的部门,军器监是给大唐军队提供武器装备的,唐军的刀枪戟钺这些作战兵器,还有管控颇为严格的盔甲弓弩,尽数藏于军器监的仓库中。 军器监,便是大唐的军火库。 刘树义带着宇文禅一路畅通无阻,直到武库旁边一连串的小屋里。 “陈叔”,望着前方工匠桌边对着木头发呆的中年大叔,刘树义大声喊道。 “哎呦,小少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请坐请坐”,眼前这个被唤作“陈叔”的中年人身材消瘦,面容红润。 “这位是我在千牛卫的同仁,宇文禅”,刘树义摊开手掌,指向宇文禅,说道。 “宇文公子,老夫陈伯忠,跟在刘将军家里多年了,现在在这军器监混口饭吃”,听见少爷介绍宇文禅,陈伯忠也能知道今日恐怕是宇文禅要过来。 陈伯忠取来两把椅子,请刘树义和宇文禅坐下,正要去泡茶。 “不必了,陈叔,此次来找你是有一件事” “少爷请说” 刘树义看向宇文禅,宇文禅点点头,取出图纸,上前递给陈伯忠。 陈伯忠接过图纸,仔细端详着。 他的脑袋不断晃动,时而看看这边,时而看看那边。 良久,刘叔义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问道,“怎么样,陈叔,能做吗” “此物,太过神奇了,真不知道谁才能画出如此精巧的弓弩,自愧不如啊” 陈伯忠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有些感叹。 “我尽量试试,这弓似乎还有颇多需要完善之处,但是这多方借力的想法太过先进了,即便不能做出来,也能为我大唐的弓弩提供借鉴啊” “这当然是宇文哥儿做出来的了”,刘叔义看向宇文禅,眼中笑意更盛,说道。 “宇文公子大才”,陈伯忠转身看向宇文禅,竟然是直接躬身行礼。 这是技术人员对于创新者的致敬。 “陈先生谬赞了,不过是个不成样子的构想,还要你这种专门工匠来加以完善”,宇文禅当然知道,自己除了一个复合弓的理念之外,在弓箭的基础问题上都还只是一个小白。 只有这种专业的技术工人,配上他的理念和设计,才有机会将复合弓做出来。 “这弓弩,容我再多想想,完善一番。多试试说不定真能做出来” “好,那我们便静候佳音了” …… 从军器监出来已经是晚上,宇文禅今日请刘树义帮了大忙,本来要请他喝个小酒的,但是刘文静今日要求刘树义早些回去,只能作罢。 既然不能请刘树义喝酒,宇文禅自然是要去找自己女朋友了。 想念木兰姐姐的香唇,上次终于让自己突破了摸摸的限制,不知道今日还有没有这样的福利。 刘府 “父亲,我回来了”,会客厅里,刘树义看着坐在中央的刘文静,说道。 “坐吧”,刘文静平静地说道。 “父亲今日要我回来是有何事啊”,刘树义问道,刘文静平日里对他基本是放养的,难得有这种严肃的时候。 “自从前年兵败以来,为父已经两年不曾到军中了”,昏黄的烛光下,刘文静悠悠说道。两年之前,薛举薛仁杲父子进犯长安,本来是由刘文静和殷开山迎战,却被薛举打得大败。自此,刘文静便失去了兵权,在长安管些“闲散事”。 刘树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听着。他是刘文静唯一妻子所生的孩子,母亲早亡,刘文静又不曾续弦。整个刘府,只有他们两人最亲。 “可叹啊,殷开山都能重新起用,还在那美良川打了一场大胜仗,为父听说,前些日子兵败丢了晋阳的齐王和裴寂也要重新启用了”,刘文静狠狠一巴掌拍在座椅边上,一旁的刘树义都被他一惊。 “齐王还好说,毕竟是陛下嫡子,年轻气盛,兵败一场不可挫其锋芒。那裴寂,不过是一酒囊饭袋,前些日子率军出征,将为父的老部下都葬送在并州了。他非但不以死谢罪,如今还要重新起复,还有天理么,陛下未免太过不公了” “父亲,慎言”,听见刘文静又开始抱怨,刘树义也只能稍稍劝诫一下。 “慎言什么,陛下这就是不公,莫不是要寒了我的心么”,刘树义的话反而是激发了刘文静的委屈,他反倒是开始一直嘟嘟囔囔地说着李渊的不公正。 刘树义轻叹一声,只能缓缓起身,取来一坛酒,父子两人就在这会客厅中对饮起来。 良久,烂醉的刘文静躺倒在地上,刘树义才吩咐人过来将他抬回房里。 月光之下,刘树义年轻的面庞上充满了阴郁之色,这些事情他又怎会不知道,可是他和父亲都只是身为人臣。陛下如何任用拔擢都是陛下的事,父亲这般言语,迟早要招来祸患啊。 平阳公主府,宇文禅轻轻敲门,开门的是往日的老仆从。 李木兰已经有过交代,这看门的老仆人也已经认识了宇文禅,轻声打了个招呼便将他放进去了。 今日宇文禅不当值,但是要到国子监当中去学习,不是平日里来见李木兰的日子。 公主府的东边厢房,结束一天训练的李木兰和初雪正准备沐浴。 初雪有自己的侍女,李木兰则是由紫玉服侍。 初雪一身黑纱走在前面,身后侍女端着她的衣物,两人正要往浴室而去。 宇文禅远远地便看见了她,上前打招呼,“初雪姑娘”。 “宇文公子,你这是,来找殿下的?”,初雪看着今日本不该出现的宇文禅,有些疑惑地问道。 “是啊,殿下在何处啊”,宇文禅大概明白,初雪已经知道了自己和李木兰的事情,但是她选择了隐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甚至还主动帮他们打掩护。 不愧是好闺蜜。 “殿下正休息呢,我带你去找她”,初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狡黠一笑,说道。 “你去找紫玉,便说让她回房休息,殿下那里有我”,初雪对着身后的侍女吩咐道。 “是” 随后,初雪便带着宇文禅到了公主府的前厅,在那里没有找到李木兰,她却带着宇文禅在那里稍坐了一会儿,随后才回到了东厢。 “怎么又回来了”,宇文禅似乎察觉到她在带着自己兜圈子拖时间了,心里甚至都开始有了某些猜测,随后又迅速打消。 “别急嘛,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初雪故作神秘,嘴上的笑意却是一直没停。 终于,两人在李木兰房间旁的一处小屋里停下来,初雪在这里没有看见紫玉,心中明白刚才自己的侍女已经将事情办好了。 “殿下便在里面呢,宇文公子进去吧,这里只有我和殿下会过来,我先回去休息了”,初雪甚至还贴心地给宇文禅说明了情况,好像在鼓励他做些什么一样。 看着她平淡的眼神,宇文禅甚至有些出戏,你说你帮我们谈恋爱就帮吧,怎么还一脸正经啊。 看着初雪走远,宇文禅轻轻推门进去。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关门的一瞬间,方才走远的靓丽背影已经回到了门边。 这处房屋很小,只有几个座椅,还有一些盆啊桶啊之类的玩意儿。 宇文禅心中隐隐有了某种猜测,但是现在好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 算了,不找借口了,我就是想看。 宇文禅思想斗争了半天,小步往里间走去。 他轻轻开门,门轴的些许响动还是证明了有人进来。 声音不比光线快,在李木兰听见宇文禅进来的声音之前,他便已经看见了房内的风景。 氤氲雾气笼罩整个小屋,房中摆放着一个浴桶,一丝不挂的李木兰正在其中。 白色水波之上飘荡着点点红色玫瑰,遮挡了水下大部分美好的风景,加之房内雾气的阻拦,宇文禅几乎看不见李木兰的身子。 可就是这种若隐若现的氛围,反而让他有些喉头发紧。 几乎是第一时间,宇文禅就起反应了。 浴桶中坐着的李木兰听见身后房门响动,连头都不曾回,自顾自地抚摸着自己白皙的臂膀,缓解一天带兵作训的疲劳,嘴上说着,“紫玉,你回来啦” 没有人回应,李木兰正欲回头看看,身后的人便上前蒙住了她的眼睛。 蒙眼猜人这种事情,只有初雪对她做过,李木兰顿时轻轻一叹,说道,“训练了一天,你还不累啊,不去沐浴休息,反而还有力气来跟本宫玩闹”,说罢,她便抬起双手,想要挣脱。 她不动还要,双手一抬起,身前丰满随之而动,在水波边缘若隐若现。 宇文禅看着被自己蒙住双眼的美人,精致的酮体就在自己眼睛下面,虽然热水的雾气和玫瑰花瓣遮挡了大多的风光,但是终究会有惊鸿一瞥的美好,伴随着她的动作,能看到的就更多,甚至连四月成熟的樱桃都隐约可见。 看着自己女友隐约间的绝美身姿,宇文禅感觉自己鼻血都要流出来了。 他微微一笑,贴近她的耳朵,轻声说道,“你把我当成谁了” 身下的美人顿时不动了,而是发出一声“啊”,随后挣脱了他的双手,转身一看,竟然真是宇文禅,连忙用手遮挡在身前。 “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啊”,看着她从未在自己面前展露出的慌乱一面,宇文禅顿时有些兴致盎然,戏弄她道,“美人儿,若是我不出去呢” “快出去快出去,我们还没成婚呢,你岂能看我身子”,李木兰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委屈地说道。 宇文禅当然知道女子名节的重要,也不再戏弄她,只是轻声说道,“我在外面等你”,随后便出去了。 上垒之路任重而道远啊,不过,我对象真好看! 第71章 旖旎 房门之外的初雪,蹑手蹑脚地站在窗边,透过窗户时刻关注着屋里的动静。 当她看见宇文禅走进里间的时候,简直恨不得也跟进去看了。不过,为了长久的快乐,也只能忍耐一时了。 宇文禅很快被赶出来,初雪抓紧时机,提前跑到假山后躲着。开门出来的宇文禅虽然感觉到有些奇怪,却还沉浸在刚才见到的绝美风光当中,不曾仔细查探。 宇文禅就站在门口等着,许久,满脸红润的李木兰披散着头发,身着半透明的黄色纱衣便出来了。方才她唤了几声紫玉,没有回应,才松了口气,至少没有被紫玉看见。可是,她是给自己送衣服的啊。紫玉不在身边,李木兰只能重新穿上浴室内浸水的纱衣出来。 骤然开门,凉意扑面,李木兰轻轻打了个寒颤,身子都有些发抖。 门口的宇文禅见她出来,赶忙迎上去,却是受了她一个白眼,“坏蛋”,李木兰轻啐一声,径直往一旁的卧房去了。见她这般,宇文禅轻轻舒了一口气,看来也没有太过生气啊,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往卧房去了。 李木兰从热气腾腾的浴室到了冰天雪地的室外,本就有些发冷,加之心中的羞涩和恼意,她的步子极快。 只见她向前伸着头颅,步子小而快,一副女友生气的样子。 她走到卧室门边,轻轻拉开,走进去之后直接将门碰上了。跟在她身后的宇文禅险些被门碰了鼻子。 宇文禅也不恼,等了一下才轻轻敲门。 “谁啊” “殿下,奴才宇文禅,来伺候您歇息” “噗嗤”,房内一脸严肃生着气的美人儿猛然听见,竟有些绷不住地笑出声来。 她很快止住了笑意,说道:“本宫休息不用伺候,你回去吧” “不行啊,天寒地冻的,殿下孤枕难眠,还是让奴才来给殿下暖被窝吧”,宇文禅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不是宇文禅第一次进李木兰的香闺,过去的半个月里,他已经多次搂着她入眠。 房内,李木兰身上披着被子,手上拿着色彩艳丽的毛巾,正轻轻揉搓着她的一头乌黑。桌上仅有一盏小灯,伴随宇文禅带进来的风,烛火好一阵晃动,摇摇欲坠。 平日里威武霸气的女将军,在沐浴之后,难得地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柔情。 她依坐床边,轻轻擦拭头发的动作,当真如闺阁少女一般可爱动人,她白嫩的脸上平添几分红润,也不知是因为沐浴的热气还是因为某人的突然闯入。 “你进来干什么”,见他进来,李木兰止住了脸上的笑意,沉下来问道。 “来给殿下暖床啊”,宇文禅轻笑着走近了李木兰。 “本宫不要,你这登徒子,赶紧出去,不然” “不然什么啊” “不然我就”,李木兰眼睛睁大,盯着宇文禅轻轻咧嘴,一时间又想不到具体的惩罚措施,话僵在了嘴边。 她的嘴巴没有闭上,两颗精致的虎牙显露在外,结合她现在的样子,颇有几分奶凶的意味。 “美人儿,你就从了我吧”,宇文禅已经扑将上去。 “啊”,被子包裹着身子,用毛巾擦拭头发的美人儿此刻毫无反抗之力,一瞬间便被他环绕抱着。 李木兰双手剧烈拍打着,一双晶莹的大腿暴露在外,想要挣脱他的束缚,被子的缝隙处,纱衣下的美好若隐若现。 “好了,木兰姐姐不要乱动,我帮你擦头发”,宇文禅却不曾放开她,而是夺过毛巾轻轻在她头上抚弄着。 李木兰在女子当中算是力气大的,即便面对一般的男子也不遑多让,可惜她面对的是男子当中的佼佼者宇文禅,她的反抗几乎是毫无用处。 或许,她本身也是羞涩多于抗拒,在感受到情郎仅仅是抱着来温暖自己,为自己擦拭头发之后,她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最后更是直接毫无动作,安静地盘腿坐着,任由他为自己擦干头发。 李木兰在军中待了两个月,原本的及臀长发已经剪短到只能垂落到胸口处,让宇文禅好一阵可惜。这些时日每日作训,李木兰的的汗渍浸湿头发,所以她才要每日沐浴,以防被某人偷袭的时候身上臭臭的。 感受到怀中美人的配合,宇文禅不再紧紧环绕着她,伸手越过她的手臂,微微一用力,方才还盘腿端坐不愿靠近的她,直接躺倒在他怀里。 “这样方便我擦头发”,他轻轻地补充了一句,身下人儿的反抗动作又停下了。 “说好的,只是擦头发”,她低头侧躺在宇文禅的腿上,头部微微向前伸出,三千青丝自然下垂落在床边。 许是这般动作太过亲昵,或是今晚她似乎本就有些弱势,往日清脆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若非宇文禅就在她身边,几乎都要听不清。 伴随着毛巾的慢慢掠过,李木兰发梢上大多数的水珠都被吸附走,只是还有些润。 宇文禅也并不只是擦头发,他的手掌贴近李木兰的头颅,顺着发丝的纹路抚摸着她的头,按摩着头顶的穴位,力度不轻不重。 “哼”,身下的美人儿突然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力度太重了吗” “没有,没有,你继续吧”,我总不能说太舒服了请您继续吧,李木兰轻轻转身,趴在宇文禅腿上,更方便他的动作。 “好”,虽然宇文禅穿的衣服很厚实,却也能感受到大腿上传来美人温香软玉的美好触感,真软。 他索性将毛巾扔到一旁,两手一起,共同按压着她头上的穴位。 “你这些时日训练新兵委实辛苦了,我当初学过一些按摩手法,能帮你缓解疲劳”,宇文禅是当初刚上终南山的时候,便看过孙思邈的一些按摩手法,加之自己在后世各种场合和电视里所看到的东西,也能模仿个七七八八。 认真按摩的时候,旖旎的心思都散去了大半,他心中只有对于自己女友的无限怜爱。一般皇室女子,在她这个年纪,不是嫁人之后相夫教子,便是在宫中安享富贵。 只有李木兰,选择了一条最为艰难的道路。 “嗯”,趴在他腿上的李木兰双手交叉,轻轻垫着头任他施为,舒服得根本不想说话,只是在喉头轻轻嗯一声以示回应。 随后,两人便陷入了一阵沉默,烛光之下,整个世界似乎只有宇文禅的双手在动。 良久,宇文禅低头一看,李木兰已经在他腿上睡着了,他便也停下手上动作,一脸爱意地看着她。 满打满算,自己如今也不过才十四岁多一点,虽然身高体重和某些方面已经和成年男子无异,甚至还要超出许多。 但是在他心里,自己始终是在谈一段姐弟恋,虽然这个姐姐相比于自己更是个恋爱白痴。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禅腿都有些麻了,但是他不忍心将李木兰抱上床,生怕扰动了她的休息。训练新兵往往是最累的,她是主将,虽然不用亲自带训,可终归有太多事情要亲力亲为。 宇文禅低头,看着她的眼神中满是爱恋,如此静谧温馨的场景中,他也没了多余的心思,只是在李木兰的额头轻轻一吻。 “嗯~”,睡梦中的她突然发出声音,舒服的声音拖得老长,眼睛也微微睁开。 “你醒啦,上床盖着被子休息吧”,宇文禅轻声说道,看外边天色已经是子时了。 眼下正值隆冬时节,霜华浓重寒意逼人,房内本该有火炉火盆之类的东西取暖,可是李木兰最近实在节俭,将这些东西全部取消了。 李木兰身上裹着被子,还有宇文禅的拥抱,感受不到太多寒意,可是坐在床上的宇文禅却是实打实的有些冷了。 “我还想睡一会儿嘛”,李木兰不依了,轻轻晃动身子,惹得宇文禅一阵意动,方才在温馨氛围下平复的旖旎心境直接被打破。 “你可真是个妖精” “我不管,我就要你抱着再睡会儿”,如此安宁舒适是她以往不曾享受过的,即便是往日被宇文禅抱着睡都不曾有过。 “好吧,那我抱着你睡”,宇文禅不由分说,直接将李木兰抱起来,正欲将她放床上休息。突然,他的腿上传来一阵酥麻,李木兰趴得太久,他的腿已经完全麻了。 他一个不慎,两人竟都倒在了床上,躺倒之际,宇文禅一个翻身,以自己为肉垫倒下,李木兰则是落在他身上。 李木兰被被子裹着,又是刚从舒服的睡眠中醒来,还没怎么搞清楚状况就被情郎摔了一下。 宇文禅躺在下面,李木兰趴在他身上,四目相对,宇文禅满脸痛苦,他还没从腿部酥麻的感觉中走出来,背部又躺倒在床上接受冲击。 他身上的李木兰则是一脸懵逼,缓了一会儿才明白是什么情况,看着宇文禅直直发笑。她的笑很美,在烛光下格外诱人。 空气中名为暧昧的氛围逐渐升腾,灼热的面庞贴近,直烫得李木兰满脸通红。 (李木兰内心ps.烦死了,好想亲亲他,可是这个色狼刚刚才偷看了我洗澡,不能便宜了他。烦死了,我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不主动亲亲我) 两人就这么互相对视着,竟是突然都笑场了,李木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从被子中伸出手来狠狠在宇文禅腰间掐了一下。 “疼疼疼” “哼” “好姐姐,我下次不敢了” “不敢什么” “不敢偷看你洗澡” 美人的表情僵住了一瞬,随后加重了手上动作。“哎呦”宇文禅发出了如杀猪一般的惨叫。 “哼”,李木兰嘟着的嘴似乎能挂油瓶了。 “疼啊” “哼” “你怎么只会哼” “哼” 被掐了许久,宇文禅搞不明白状况,也懒得想了。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将裹着被子的李木兰压在身下,他跨坐在李木兰腰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李木兰手中动作依然没停,红润小嘴都快嘟到天上去了。宇文禅血气上涌,嘴唇狠狠贴近,直捣黄龙。 她手上的动作瞬间停下了,一开始还只是被动地接受着他的索取,随后更是直接搂住宇文禅的脖子,拉着他向下,以便他更好地轻薄自己。 温热的唇互相交错,两人的体温急剧上升。 前些天木兰姐姐的小奖励终究是被兑现了。感受到宇文禅的动作,她只是轻轻扭动了身子,不知道是在表达不满,还是方便宇文禅的动作,只是,这人似乎有些变本加厉了。 今夜的李木兰也格外动情,主动送上丁香,同宇文禅交换香津。 良久,唇分,宇文禅翻身躺倒在李木兰身边,偏过头去看向她,正对着一双水润的眼眸。 “色狼”,美人没好气地啐了一声。 “呵呵”,宇文禅不理会她的骂声,伸手过去将她揽过来,李木兰也配合地躺在他怀里,享受温存。 “你怎么会这么多,是不是在我之前还有别的女子”,突然,在宇文禅胸口画圈圈的美人冷不丁说道。 “没有没有,木兰姐姐是我的初恋”,宇文禅连连保证,确实是初恋吧,涟漪和自己还没开始就被分开了。 “哼,若是让我知道,你还与其他女子有染,我就” “就怎么样啊”,许是低估了李木兰的威胁,宇文禅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就割了它”,李木兰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伸手指向了某处。 明明盖着被子,怀中还有温暖的美人,明明因为激动而灼热,却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宇文禅倒吸一口凉气。 “不会的不会的”,宇文禅赶忙出声,随后伸手握住了女将军的柔荑。 “哼,看你表现了” …… 一夜过去,相拥而眠的两人同时醒来,看着对方的脸庞,抿嘴轻笑,和煦温暖。 冬日的早晨,所有人都只想赖床,李木兰和宇文禅也是如此。 只是,今日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平阳新军已经作训半月,今日有一场比武,李木兰需要亲自主持。 宇文禅则要到太极宫中当值。 第72章 突然行动 子时一过,高履行便带队在甘露殿门边站着了。宇文禅则是晚了一个多时辰才过来。 虽是深冬,千牛卫还是需要提前到殿门边当值,毕竟他们是贴身保卫皇帝的,时刻不能马虎。 宽大的千牛卫制服之下,他们各自都加上了些保暖衣物,否则在此处站上一天,怕是难以承受。 宇文禅跟高履行和刘树义打了个招呼,便到刘树义身边站着。 刘树义今天的心情则是不太美好,脸色阴郁,一脸不想说话的样子。宇文禅给他打招呼,他也只是轻轻点头回应了事。 其实昨晚宇文禅睡得并不久,大约也就是一两个时辰,虽然怀抱美人儿睡得格外惬意,终归是休息得不够,所以他站在甘露殿门边上直打哈欠。 晚上服务完了女儿,大清早就起来给老爹站岗,有奖励就有苦力。 刚到卯时,一身明黄的李渊就回到甘露殿办公。外间又有并州的军报传来,听说又是一场大捷,宋金刚再次被李世民击败。心情大好之下,李渊召见了这段时日在家反省的李元吉和窦诞,兵败逃回长安的裴寂也在召见之列。 这是宇文禅第一次见李元吉,辰时刚过,急匆匆的李元吉和窦诞便赶到了甘露殿。 李元吉仍旧是一身王爷常服,淡黄色棉衣上绣着一只四爪蛟龙,威风异常。只是他的身高很低,堪堪才到宇文禅的肩部,身形更是消瘦无比,似乎撑不起这威武的衣服。气势磅礴的蠎服在李元吉身上,就像是小孩子穿了大人的衣物,怎么看怎么不合适。他的眼睛周围环绕着一圈黑气,宇文禅一眼过去,便觉得这是一个沉溺酒色亏了身子的镴枪头。 李元吉身后的窦诞也不遑多让,身为驸马,本应在身形相貌方面有着诸多要求,但是他的家世背景足以抵消一切。 如今大唐得势,他在家中地位不如妻子,更是在外疯玩。今年又搭上了李元吉和太子的线,格外肆意猖狂。 宇文禅眼见这两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二世祖走进去,心中不由得感叹,即便是在欣欣向荣形势大好的大唐内部,从一开始也就有着诸多的蛀虫了。 对于李元吉和窦诞的斑斑劣迹,即便没有自己后世看到学到的那些东西,近日他在长安的见闻也足以说明。这两个人,不当人的时候还是非常拟人的。 宇文禅只是远远守在门边,都隐约能听见里面李渊大声吼叫着,大抵是些“晋阳”,“玩乐”,“二哥”之类的话语。 李渊恨铁不成钢的咆哮声中,偶尔还夹杂着李元吉和窦诞的些许反驳。最后,宇文禅听见一句,“你们俩都滚去工部好好干些实事,过几日跟朕去并州,看看你二哥是如何打仗的” 垂头丧脸的两人从里面走出来,脸上的阴沉色彩走出来便消散了许多。 因为,他们得到了重新启用,李元吉从工部尚书重新干起,窦诞则为工部侍郎。 宇文禅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的刘树义,阴郁之色又沉重了几分。 李元吉两人离开不久,风尘仆仆的裴寂也赶到了甘露殿。 宇文禅在心里想着,大抵裴寂也要被重新启用了。 当初,裴寂担任隋炀帝的晋阳行宫总管,在李渊起兵之初给予了巨大的支持,算得上是大唐的原始股东之一。如他这般的开国功臣,只要不犯重罪,迟早能再得重用。 况且,好色如李渊,在晋阳当唐王之时,就被裴寂用晋阳行宫中的宫女招待过了。甚至,这件事还是李渊起兵的重要导火索之一,毕竟李渊睡了隋炀帝的女人。 李渊和裴寂说了什么,宇文禅不得而知。 从裴寂出来时的满脸春风来看,战败的裴寂应当也是得到了启用。 宇文禅转身看向刘树义,他俊朗的脸异常阴沉,似乎在压抑着火气。 今天的当值在一种诡异的氛围里结束,子时将近,宇文禅正准备回家。 刘树义和高履行都被右卫大将军张亮叫走了,下值的一众千牛卫都被要求在宫门边上等着。良久,高履行两人才过来。 高履行一过来便说道,“这两天没得歇息了,今晚回去好好收拾,后天有公干” “有什么事啊,头”,宇文禅身边,长安令杨纂的儿子杨守愚随意地问道。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总之不是什么好干的活,今晚回去好好歇着”,高履行神情严肃,说道。 “是”,见他如此,众人都正了正脸色,点头应答。能进千牛卫的没有笨蛋,上头不说,下头就少问。平日里高履行跟他们疯玩打闹关系亲近,可他终究是唯一的千牛背身,大家的头头。 “刘大哥,咱们兄弟去喝点?”,宇文禅走在刘树义身边,看着一脸沉默的他,问道。 “也好”,刘树义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了许多的同事,脸上的阴沉神色淡了些,点头应答。 平康坊陈记酒家,平日里这就是高履行带人来喝酒的地方,今日只有宇文禅和高履行两人在其中一个房内。 外间的侍从对于两人也很熟悉了,得了宇文禅的吩咐之后,留下酒具便带上门出去了。 宇文禅取过酒盅,给刘树义满满斟上,随后又给自己倒满一杯。 大唐的酒并非当今的蒸馏酒,而是粮食发酵之后压榨出来的。 酒的颜色是黄绿色,度数也很低,所以才能有“李白斗酒诗百篇”的说法。毕竟,现代的酒正常男子喝个半斤也就差不多了,真要喝一斗酒的话,液面都降低不了多少人就得过去了。 黄绿色的酒液斟满整个酒盅,刘树义接过酒盅,竟是直接满饮而下。 宇文禅给他添满,又举起自己的酒杯,“刘大哥,我敬你” “好”,刘树义应答一声,与他相碰,竟又是一饮而尽。 看着他的动作,宇文禅感到有些奇怪,出声问道,“刘大哥,你有什么心事吗,这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 “……”,刘树义不曾言语,只是举杯喝酒。 “兴许说出来会好一些,说不定兄弟我也能开解你一番” “此事,没人能帮我们”,听见宇文禅这话,刘树义沉默良久,悠悠开口。 “你们?” “……” “哎,不便多说,咱们还是喝酒吧”,刘树义只是叹气,还是不愿透露。 他和宇文禅才认识一个月,虽然心底里已经认可了这个小兄弟,可是人心毕竟隔肚皮,还是需要小心谨慎的。 宇文禅心中已经隐隐有所猜测,他在考虑自己要不要直接说出来。 历史上的刘文静,大概就是在裴寂重新受重用之后心生怨愤,说了几句牢骚话,随后被李渊处死的。 李渊在晋阳起兵时,裴寂是晋阳行宫总管,刘文静则是晋阳令。虽然两人同样支持了李渊的行动,但是刘文静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投靠李渊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刘文静是李世民的人。对于从一开始没有坚定支持自己的刘文静,李渊当然不如对裴寂那般亲近。 况且,裴寂还用杨广的宫女招待过李渊。 想了许久,宇文禅还是决定开口,“刘大哥,你今日心神不定,可是因为令尊的事?”,喝了几盅酒,宇文禅斟酌着开口。 “啊”,刘树义愣住了,他显然没想到宇文禅竟然能猜到自己心情不佳的原因。 他这般表情,显然已经是默认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心神不定,是不是因为令尊的仕途”,宇文禅看着他,极为认真,一字一顿地问道。 “哎,你怎么会知道”,刘树义见他猜到,索性懒得隐瞒了,直接问道。 “猜的” “哦?” “同样是兵败,令尊赋闲几年不能重新掌兵。齐王和窦诞便罢了,都是皇亲国戚。可是裴寂一旦起复,刘大人心中恐怕会有愤懑”,宇文禅说得很直白,直白到刘树义直接上前拉住他的衣领,低声说道,“你在说什么,这可是杀头的重罪”。 “所以,我猜对了”,宇文禅轻笑着说道。 “刘大哥,不必担心,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你如何待我,小弟看得明白” “这种事,终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是你就知道了,说明令尊并没有完全瞒住” “可是我又能如何呢” “你可以劝他,不然迟早有杀身之祸啊” 刘树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宇文禅给他倒的酒也不曾喝。 他心中明白,宇文禅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兹事体大,容我回去想想吧” “刘大哥,此事刻不容缓,千万不要顾忌什么父子尊卑。你是刘大人唯一的子嗣,只有你能劝他,这是在救他的命,也是在救你的命”,宇文禅说得很着急。 “我知道了,那我回去考虑一下”,刘树义有些犹豫,准备离开。 临走,他还不忘补上一句,“十一哥儿,今日之事”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传入第三个人之耳”,宇文禅指天发誓。 “好,我信你”,刘树义重重点头,说罢便径直离开了。 …… 第三天,回到校场集合的时候,宇文禅第一次见到了整个右千牛卫的人员。 各小队的千牛卫各自站定,高履行站在宇文禅这一队的最前方,校场高台之上是右卫大将军张亮。 张亮在台上训话,宇文禅有些听不清。 他身前的刘树义还是一脸愁容,现在人多眼杂,宇文禅也不好问他什么。 前面的高履行身形偏转向后,告诉他们,皇上要出巡了,指明要右千牛卫随行护卫。 今日便是出发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机会回去告诉家人,千牛卫自会安排人去报信。 骤然听到皇上要带他们出长安去,一众千牛卫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很精彩。 有一脸兴奋的,也有满面愁容的,还有面无表情的。 宇文禅显然是满面愁容的那一种。 千牛卫会派人通知家人不错,可是没人会替自己通知木兰姐姐啊! 算了,问题不大,她身为公主,老爹带着右千牛卫出门这点消息应该还是能打探到的。 张亮训话的同时,皇帝的车马已经从太极宫中悄然出发。 张亮训话结束,整个右千牛卫正好在城门处等着李渊的御驾。 宇文禅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着李渊离开了长安。 …… 并州,柏壁大营之外,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逐渐靠近。 他是燕叔同,唐俭的信使。经过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燕叔同终于从草原来到了并州的唐军大营之外。 他本是南阳公主的身边侍卫,跟着王显保护公主也算得上是一桩好差事,可是大隋突然就灭了,他们也跟着南阳公主漂泊流离。直到那一天,宇文禅师被南阳公主殿下亲口放弃,死在他们眼前。 自那以后,公主的心如死了一般,整日枯守佛堂。 王显等人虽然失望,却还是忠心耿耿地守护在她身边,只是,她主动遣散了自己的卫队。身边没了孩子,她即便是复国了又能如何。如今,南阳公主仅仅是一个政治花瓶了,再也没有自己的势力和未来机会。 卫队被她遣散之后,一部分人跟着王显去了中原闯荡,燕叔同则是一个人来到了北方。当时他被一群突厥人追赶,被那牧民救了一命,举目无亲的他干脆留在牧民身边帮他放羊。 可是他毕竟是在皇亲贵胄身边待过的,安不下自己的心。等到唐俭被牧民救回来的时候,燕叔同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这是他回到中原再寻明主的时机。 于是,燕叔同毅然决然地接下了这个万分凶险的任务,半月时间,他穿越了整个并州来到柏壁。 如今,他精疲力尽地站在唐军大营门口。辕门处的哨兵看见他,连忙上前来将他团团围住,长条形的兵器架在他肩头。一个百姓装扮的成年男子,一声不吭地出现在大军门口,不是奸细还能是什么。 过度劳累的燕叔同甚至忘记了解释就已经晕了过去,最后的印象便是自己被一群人架着进入了军营。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捆在军营的柱子上面了,身前是一个手拿鞭子的士兵。 “你是何人”,士兵见到他醒来,开口问道。他手中的鞭子轻轻舞动,似乎只要燕叔同回答得让他不满意,马上就要吃鞭子一般。 “我是来给秦王殿下送信的,有十万火急的军情” “哦,你这种说辞挺新鲜,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继续”,士兵显然不相信他的说法,还是将他当做奸细。 不过许是因为太过无聊,他还是耐心地想要听听燕叔同怎么圆。 “我这里有内史侍郎唐俭大人的信件”,燕叔同用尽了最后一丝丝力气,说道。 “哦,拿来我看看”,士兵有些相信了,主动上前,将手伸进他怀里,竟然真的抽出了一封信件。 第73章 内奸 冬日肃杀的北风下,柏壁大营巍然矗立。连日的大捷让主帅李世民心情大好,近日来军中也算得上是内紧外松,许多士兵都得到了休息。 中军帐里,方形铜制暖炉铺满炭火,清香萦绕,一向严肃的杜如晦都面露轻松之色,微眯眼休憩着,低头犯困之间,文士帽摇摇欲坠。 唐军主帅李世民身穿常服,正握着一把小刀修剪指甲,轻松地不像在军营中一般。 无他,美良川大战之后,唐军似乎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面对往日的苦主连战连捷,刘武周手下各路兵将都被打得节节败退,一扫李元吉兵败晋阳的晦气。 更何况,李世民如今还得了尉迟敬德这个先锋大将,也不知姐姐是如何想到让宇文歆去突袭浍州的,竟然收服了如此良将。 “报,唐大人密信”,外间,一个军官急匆匆地靠近,被亲兵拦在门边上,喊道。 守卫在门口的侍卫取过那军官手中信件,走进来递送给李世民。 “唐大人,哪个唐大人”,李世民停下手中动作,问道。 “外边那人说是内史侍郎唐俭大人”,侍卫应答道。 “哦,拿上来”,李世民的轻松表情瞬间消失,前些日子,李孝基四人密谋逃出晋阳,结果李孝基和于筠当场殒命,唐俭生死不知,只有独孤怀恩回到了唐军大营。 连续一个多月没有消息,李世民以为唐俭早已丧命,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得到他的消息。 李世民打开信件,阅读起来。 一旁的杜如晦轻轻一瞥,信上字迹很少,但是李世民的脸色却迅速阴沉了下来。 看了许久,李世民放下信纸,向后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不说话,杜如晦连忙上前拿起纸张一看。 信件内容很简单,“独孤怀恩已反,请军帅早做准备”。 杜如晦心中大骇,说道,“被俘四总管,唯一逃回来的,竟是个反贼么” “或许,正是因为他反了,才能回来”,一旁的李世民悠悠说道。 “那我们应当如何应对,是否要立即将独孤怀恩缉拿” “先等等吧,本帅倒要看看,这独孤怀恩能掀起多大的风浪”白日光华扑撒在他的侧脸,一半晦暗一半明亮,显得格外诡异。李世民还不知道,他这放长线钓大鱼的做法,差点让他后悔一生。 李渊出长安的那个下午,李木兰便已经得到了消息。令她没想到的是,随帝驾而行护送左右的竟是右千牛卫。刚刚重逢不久,还没让宇文禅欺负够呢,这坏蛋竟然又被老爹带走了,李木兰心中对李渊有些小怨愤。 刘府,暂代工部尚书一职的刘文静这些天格外愤懑。本来已经听到了些风声,裴寂那小人可能要重新重用,没想到竟这般快。 晋阳城外唐军尸骨未寒,龙兴之地尚未夺回,李渊就让裴寂官复原职,甚至还加了俸禄,着实可恨。带给他消息的是亲儿子刘树义,虽然中书省还没正式发公文,但是这消息应当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便是在大领导身边有人的好处,无论是秘书、司机还是小蜜,总能让自己得到第一手的消息,甚至关键时刻简单说两句,便能改变上位者的心意。 因为,家中有子嗣的,一定要送到皇帝身边做郎官,女儿姿色不错的更是抢破头往后宫里送。 然而,刘文静的愤懑也仅仅是停留在心中了,因为刘树义声泪俱下地恳求他,为了父子两人的性命着想,莫要让外人知道了这些事情。 隔墙有耳,刘文静的抱怨之语实在太过诛心,若是被有心人听见实在是太过凶险。 刘文静第一次见刘树义这般严肃地同自己说话,感叹孩子长大懂事的同时又有些难受,没想到自己纵横官场几十年,涵养还不如自己儿子么。 刘文静心中的确不满,但是有了唯一嫡亲孩子的劝诫,终究还是收敛了外传的打算。作为知天命之年的老官员,他虽然冲动,但是不傻。亲儿子稍稍劝诫一下,也知道自己的言行实在危险。 …… 黄河边上,几百个身穿大氅骑着马的男人簇拥着几辆马车,任谁见了都会以为是达官显贵。 却不会认为是皇帝。 因为,他们见过的皇帝,出行都是从东都洛阳走水路坐龙船,让纤夫在两岸拉着走的。 李渊和杨广这对表兄弟在性子上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两人都很好色。 但是,李渊的好色是在自己权力范围之内,有所收敛的,最多也就是偶尔抢一抢臣子的妻子。杨广则是“生吾者不可,吾生者不可,余者皆可”,手段之暴戾,搜刮之贪婪令人发指。 这样的性格之下,李渊的出行方式都与杨广截然不同,他选择低调出行。当了几十年的皇亲国戚,外地藩王。李渊向来是低调享受从不宣扬。 即便这一次离开长安,也是由于李世民的大胜让他胸中郁结之气消散,兴起之际欣然起行,想要顺便到并州去看看。顺便还要带着李元吉这个练废了的号,去看看李世民是如何打仗的。 李玄霸死后,李渊的嫡子只剩下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三兄弟,李建成收成有余,待人接物都符合太子的要求,李世民则是天生猛将,不世出的英才,唯有李元吉,不仅外貌可鄙,还毫无才华,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 李渊即便是想要扶植一下李元吉都有些困难,前些日子才葬送了大唐赖以打天下的精锐步卒。 可是,李渊没打算放弃,只要李元吉还有扳正的机会,他都会尽力去作为。这一次让李元吉去向李世民取取经也好,看看当代最强的青年将领是如何打仗的。 高履行今日带队走在整个皇帝车队的最前方,还派出了几个备身充当斥候在前面探路。 不过,眼前的路倒是不用探,黄河,就在眼前。 宇文禅停住马匹,遥望前方,寒冬之下,宽广的黄河河面上一片白茫茫,黄河安静得像一个睡美人,全然不似夏日的激荡。 要知道,自古以来,黄河水患便是中原王朝最大的顽疾之一,往往耗费甚大却难以有效治理。夏日的黄河奔流汹涌,一个浪头便有几丈高,每隔几年一次水患,附近的几十万百姓被迫流离失所,数不尽的良田庄稼也要毁于一旦。 这其实也是修运河的好处之一,虽然大运河的主要功能是通航,但是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调节黄河的水患。 李渊饶有兴致地走出马车,身旁跟着的正是老臣李纲。 “朕还记得第一次渡过黄河去晋阳就藩时候的情景啊,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朕也老了啊”,李渊背着手往黄河边上走去,还眼神示意千牛卫不用跟上 “陛下春秋正盛,老臣才是垂垂老矣啊”,李纲跟在李渊身后。 “朕的几个儿子,让人不省心啊” 李纲不曾言语。 “文纪啊,你说元吉,果真堪当大用么,朕重新重用他是不是做错了” “此等天家之事,自有圣上钧断”,李纲也算是多年的老油条了,碰到刀山问题也是坚决不接招的。 “哈哈,你这老滑头” “哈哈,老臣愚钝” “哎”,李渊轻轻叹气,向东望去,过了黄河,就离开了关中地界,进入河东了。 自先秦的秦晋两国开始,这片土地便是天下间战乱最盛之地,多少英雄豪杰殒命于此,又有多少王朝盛极而衰否极泰来。 至少,这一刻,李渊的心情是豪迈的。 虽然天下还有几个强大的割据势力,李渊心里却是清楚,大唐,已经无可阻挡。 凌汛期间渡河甚至方便,根本不需要找船只,驾着马车穿越便是。 过了黄河之后,高履行安排宇文禅和刘树义两人一组,作为斥候向前探路。 两人挥动马鞭,快速甩下车队,向东奔驰而去。 宇文禅终于有了和刘树义单独说说话的机会,“刘大哥,那晚的事情”。 “已经劝过我爹了,希望能有作用吧” “如此便好” “不说这些了,父辈的事情,我也不便多说,问心无愧便是了” “好” “倒是说说你自己吧” “哦,说我什么啊?” “前些天我便是发现了,你身上有女人的脂粉味,不是烟柳巷里的那些戏子”,刘树义一双眼眸盯着宇文禅,灵动地偏转,似乎要从宇文禅身上看出什么似的。 “刘大哥,你闻错了吧”,宇文禅内心大惊,面上却还是平静。 “不可能,你大哥我纵横粉红坊间十多年,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快说说,是不是勾搭上哪家的小姐了” “没有没有,你闻错了” “哈哈哈,不说便罢了”,刘树义看着一脸窘迫的宇文禅,也不再多问,只是笑笑。 两人正说着话,前方路上突然出现两个士兵模样的人。“站住,什么人”,对面那两人问道。 “你们又是何人”,刘树义反问,身为大唐真正的开国二代,又是皇帝身边的千牛卫,向来只有他盘查别人的份,如今跟着皇帝出来,他居然先被别人盘查了,当真可笑。 “本军爷乃是大唐工部尚书独孤大总管手下哨探营伍长是也”,对面高个子的男人抬头说道,他们是大唐驻坂蒲行军大总管独孤怀恩的兵。如今唐军气势如虹连战连捷,身为大唐士兵也是与荣有焉。 若是一般人家,听见唐军两个字都该下马跪着叩谢天兵了。 然而,刘树义和宇文禅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原来是大唐军中同袍,千牛卫执行公务,莫要拦着道路”,刘树义听到他们自报家门,敌意消散,从腰间取出一面腰牌展示在两人面前。 “原来是千牛卫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兄弟”,对面两人的脸色缓和下来,连忙迎上来笑着说道。 他们都知道千牛卫的含金量,都是些全国各地的高官子弟,还有长安的皇亲贵胄。 面上虽然恭敬,这两人心中却是一阵鄙夷,不知道这两个少爷兵到如今战乱的并州来干什么。若是出了事,长安的公卿家庭不得挂上白布啊。 “两位卫使,不知到并州来有何贵干啊”,方才一脸傲然的伍长主动靠近过来,双手揉搓着,一脸谄媚地问道。 “这不是你该问的”,刘树义眼神一紧,流露出几分威严,对面的两人皆是一惊。 千牛卫的身份随便报,毕竟这年头在长安之外执行公务的千牛卫也不是没有,可是要问到他们来并州干什么,就是绝密了。 皇帝的行踪,越少人知道越好。 眼下,即便是并州军区总司令,作战部队总指挥官李世民都不知道自己的国家元首已经到自己管辖地界了。 是的,李渊甚至不曾知会李世民,他主打的就是一个不打招呼,直奔前线。 宇文禅和刘树义将独孤怀恩手下两个探子赶走了,很快,李渊的车驾便要经过这里,被发现了可不太好。 回去之后,他们将这件事上报了高履行,高履行和张亮则是直接上报了李渊。 本就带着随便走走看看心情而来的李渊当即拍板,第一站不去柏壁大营了,改道向南,先去坂蒲看看独孤怀恩。 “独孤怀恩前隋独孤皇后的内侄,论辈分还是朕的表弟,前些日子他和李孝基几人被俘,竟只有他一人逃了回来”,李渊的话语不免唏嘘,这四将完全是被自己一封手谕派出去的,竟然只有独孤怀恩一人回来了。 如今自己正好已经到这里了,还不如去将他慰问一番,作为他忠心耿耿为自己办事的报酬了。 坂蒲城中,探子发现了千牛卫的消息传到独孤怀恩耳里,这事虽然有些反常,却也不值得深究。 独孤怀恩正欲一笑了之,便听见身边的元君实说道,“主公是身有大气运之人,不若继续探探,兴许是李渊来了也不一定” “不会吧” “主公尚且能在刘武周手中死里逃生,李渊偷偷前来并州也不无可能” “好吧,那你再安排人去探一探吧” 第74章 天赐良机 宇文禅和刘树义回报之后,李渊当即改变了行进路线,打算先到坂蒲城中慰问一下独孤怀恩。 元君实在某些工作上确实做得比较细节,他派出了两个在独孤怀恩身边待了很久的亲兵去做探子。这两人自前隋文帝时,便作为独孤怀恩的亲卫,在长安将近三十年,对于都城的各路显贵都算得上眼熟,自然是见过李渊的。 若是李渊真来了,这两人一眼便能认出,即便是其他长安显贵,他们大抵也能认个八九不离十。 元君实心中隐约有预感,千牛卫出现在并州,说不定真是长安方面来了什么大人物。若是李渊真到了前线来,他们可就赚大了。即便不是,探探情况也终归不错。 乌泱泱几百人向坂蒲城而来,不可能不被发现。元君实派出的两个探子很快就发现了李渊一行人。 “王二,你认得李渊么”,两个亲兵站在密林中看向对面的车队,其中一人嘴里叼着根草,问道。 “周大哥,我认得,当年他还是唐王的时候,便时常往宫中跑,我见过他很多次”,被叫做王二的汉子答道。 “好,那我上去拦住他们盘问一番,你仔细辨认,若马车里的当真是李渊的话,你便快马走小路回去报信” “好,可若是马车里的人不出来怎么办” “那我就套他们的话,还记得咱们两个的暗号么,只要我给你了暗号,就说明这是李渊的车驾” “好,周大哥,那你去吧” 周姓亲兵顺着山边策马赶到车队的正前方,举起手臂,手掌向前,将当先的高履行拦住。“前面的,你们是干什么的”,他先声夺人,问道。 “你是何人,敢来质问小爷”,高履行反问,他身后的车队也停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便是首都二代,皇帝嫡系部队的傲气。面对来路不明的人,高履行完全不会跟着对方的节奏走,更不会贸然被吓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 “你看好了,爷爷这是大唐工部尚书独孤大人的令牌,我乃是独孤大人手下亲卫周震是也,你们这一行人好不气派,不像是普通人,来坂蒲城边干什么”,周震一副欠揍模样,装作一个扯虎皮吓人的纨绔亲兵一般。 “那你也看好了,爷爷这是大唐圣上御赐千牛备身令牌,我乃是千牛背身高履行,这位兵爷,你当真要盘问我么”,高履行不怒反笑,颇有一种隐士高人反杀装逼犯的感觉。 “哦,竟是千牛卫当面,尊使这么大排场是要做什么啊”,周震瞬间变了脸色,凑近高履行,小声问道。 还不等高履行回答,他身后的右卫大将军跃马上前发问,“干什么呢,怎么停下了” 高履行转身答道,“大人,被独孤大人的亲兵拦住去路了,要盘问我们的身份呢” “告诉他便是” “可是,龙大人的身份”,高履行颇有些为难。所谓的龙大人,就是指的李渊。 “马上就到坂蒲了,瞒着也无甚鸟用,不如早些说了,让他回坂蒲城内通传,叫独孤怀恩早些出来迎接”,张亮一脸的不在乎,说道。 虽然皇帝算得上是微服出行,但是马上就到挑明身份办正事的时候了,还不如让独孤怀恩早些出来迎接,这点小事,张亮还是可以做决定的。 “是”,高履行虽然心中还有些疑虑,可毕竟是顶头上司发话了,自己照办便是。 于是,高履行上前,笑着对着周震说道,“兄弟,你走运了,出来站哨碰上圣上出行,快回去告诉你家独孤大人,皇上要到坂蒲城中去,让他速速出城恭迎” “啊”,周震张大嘴,一脸震惊的样子。 只是,高履行和张亮没有看见,周震背在身后的两只手交叠,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一旁的密林中,方才同周震一同出来的王二一直盯着这里,虽然听不到高履行和周震在说些什么,但是当周震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一切都不重要了。 这是他们日常约定的暗号动作! 李渊,真的来了! 王二迅速起身上马,往身后密林中纵马而去,他要马上回坂蒲城,将这件事告诉独孤总管和元大人。 见周震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高履行上前拍拍他的肩,说道,“兄弟,你没听错,皇上来了,速速回去去通传吧” “哈哈,卫使见笑了,小人没什么见识,这还是平生第一次离圣上这么近呢,见笑了” “哈哈,贵人令你回去上报独孤大人,出城来迎接” “是” 另一边,得到周震暗号的王二从坂蒲山林中的小道一路快马加鞭,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回到了坂蒲城下。 王二不敢有丝毫耽搁,当即去求见独孤怀恩和元君实。 两人现在都在坂蒲官衙中,王二一回来,便急匆匆走到两人身边。 “王二,你怎的如此慌张”,见到亲兵王二气喘吁吁地走进来,身形都快要站不定的样子,一向自诩涵养深厚的独孤怀恩有些不满,刚想要再批评他两句,便被王二打断。 “大人,当真是皇上的车驾,皇上到坂蒲地界了”,王二还没从方才那种极度震惊和劳累中缓解过来,大喘着气说道。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头一歪,竟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作势就要倒下。 方才还坐在座位上的元君实连忙上前扶住王二,问道,“你怎么探听到的,周震呢” “卑职和周大哥约定了暗号,他到车队面前打探,探到是皇上的车驾便给了我暗号,卑职这才赶忙抄近道回来报信”,坐下的王二状态稍好了些,说道。 “好啊,你立下大功了,王二”,元君实将王二放开,站起身来拍着手说道。 “来人,将王二带回去好生照看着”,元君实叫来了几个人将瘫坐在地的王二抬走,随后转身看向独孤怀恩。 “在下早就说过,主公身怀天命。前些天大难不死,脱离贼窝不说,如今连李渊送上门来了”,元君实颇为激动地说道。 一旁的独孤怀恩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面上也带着笑意,沉思良久,憋出来一句,“先生教我,该当如何”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主公,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平日李渊都在长安深宫中,即便你我想要举事也无从下手。如今他自投罗网,主公应当机立断,将其格杀在坂蒲”,元君实伸出一只手做挥刀状,说出的话也是极为狠毒。 “杀了李渊之后呢,李世民十万虎狼之兵就在柏壁虎视眈眈,何况外边还有尉迟敬德的新军和三千玄甲重骑”。独孤怀恩不得不承认,听完元君实的话,他有些意动了,直接开始考虑起后续的事情了。 只是,这委实有些让人头大。杀死李渊之后,他便是反出大唐了,即便身具天命,他独孤怀恩又当如何起事。 一想到李世民手下的虎狼雄师,再联想到自己手下只有一万兵马,独孤怀恩心里就在发怵。他只是相信自己身具天命,能做皇帝,可没有自信到觉得自己能战胜大侄子李世民。 “主公多虑了,只要李渊一死,到时城中士卒便要跟着主公破釜沉舟,一干到底了。到时候,主公以大隋文献皇后内侄的身份振臂一呼,高举义旗召集大隋旧臣旧将共襄盛举。一路西进,攻取长安,图谋天下指日可待也”,元君实侃侃而谈,他死心塌地跟着独孤怀恩几十年了,一直固执地认为独孤怀恩身具天命,只是未逢其时,让李渊小人得志。 所以,元君实一直在力劝独孤怀恩,一旦有机会便要自己举事。 他这样的人历史上其实有许多,只是,不是谁都能成为道广,更不是谁都能做朱棣。 在独孤怀恩看来,此时侃侃而谈指点江山,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元君实,简直就是孔明在世,他的眼中有光! “若我当真成事,先生当为宰辅”,独孤怀恩向着元君实深深鞠了一躬,不无感动地说道。在元君实几十年不懈的游说劝解之下,独孤怀恩早就相信自己是真命天子了,如今更是觉得上天当真在给自己一个举事起兵,登及大宝的机会。 “多谢主公,君实此生宏愿便是助主公谋图大事,以报主公知遇之恩”,元君实回礼,眼中光华泛滥,似乎下一秒便要上演一副君臣知遇的场景了。 “只是眼下,还要好生盘算一下,如何围杀李渊”,元君实收敛了脸上的情绪,说道。 独孤怀恩召集了自己几位心腹过来商议此事,他们对于李渊此行的目的一无所知,更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总不能直接出兵追杀皇帝的车驾吧,最好还是将他诱骗到城中来伏杀了最好。 一众心腹也都早已被元君实洗了脑,根本不需要动员,大家都只是在考虑着如何杀死李渊的问题。 突然,外间传来通报声,“报,圣上即将驾临坂蒲,请将军出城相迎”,是周震带着高履行一行人来了。 屋内一群愁眉苦展的人齐刷刷站起身来,难道独孤怀恩当真身怀天命? 他们还正愁找不到骗李渊来坂蒲将他伏杀的借口,李渊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哈哈哈哈哈”,上首的独孤怀恩突然放声发笑,一手捋着自己的黑灰胡须,下方一脸愁容的诸将也是放声大笑。 反倒是门口的周震有些搞不懂情况了,我就回来汇报个情况,你们怎么都跟点了笑穴一样。 “元先生,前些日子给秦王殿下安排的大礼,可有准备好了”,独孤怀恩问道。 “早已就位”,元君实答道。 “好,本来准备给秦王的,如今让皇上先享用一番吧”,独孤怀恩说道。随后,他继续补充,“传本将军令,本将所有亲兵,穿盔带甲携带兵刃,随本将到城门处迎接圣上。其余各营就地戒严,等候军令” “是”,下方众将齐声应是。 坂蒲城外今日格外安静,城头上都见不到多少守军,独孤怀恩带着他的一两千亲兵等在城门口,个个盔甲齐全,军威颇为浩大。 远远的,李渊的车队到了坂蒲城外。 此时,李渊已经放弃了乘车,而是自己骑着一匹大青马,被一群千牛卫簇拥在中央,与身边的张亮有说有笑的。 一行人已经可以远远看见坂蒲城墙和城门楼下面的独孤怀恩一行人了,李渊看着远处整齐的迎接部队,对着身边的张亮说道,“张卿,你看,这不愧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气势果然不凡,比之长安各卫所的士兵还是有所不同”。 他这话倒不是在贬低身边的千牛卫,而是事实。 在首都作威作福的少爷兵,和在前线生死搏杀中历练出来的百战老兵,有着气质上的根本差别。 “是啊,我大唐有如此军队,何愁天下不能一统啊。陛下当初在晋阳训出这等精锐兵卒,乃是天下之福”,张亮看向李渊,说道。 “哈哈哈,你啊,就爱说这些”,李渊笑着骂了他两句。在皇帝身边身居高位的,几乎个个都是人精,张亮若不是如此会说话,也混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上。 其实,李渊首先来坂蒲还有着自己的考量。虽然张亮嘴里说着,并州作战的军队都是当年李渊在晋阳训练出来的,但是李渊心里清楚,他当初训出的精兵早就被李元吉一战败送光了。 如今的作战部队,是李世民近些年来在战场上选出来的,与他的关系不大。 他身为皇帝,很悲哀地发现,前线作战部队,自己指挥不动。所以,他才要到前线来露露脸,刷一下存在感。否则,军中只知秦王而不知圣上,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在整个并州,和李渊关系深刻的作战部队,也只有当初李孝基、于筠、唐俭和独孤怀恩四人手下的部队了,这四人本身就是为李渊所信重的。 如今四将当中只有独孤怀恩一人回来,可以说整个并州地界上最听李渊指挥的部队,就是独孤怀恩手中的部队了,这就是李渊心中所想。所以,他要首先来看看独孤怀恩,稳住自己在并州唯一的钉子。 远处,独孤怀恩见到李渊的车驾,已经开始驱马上前相迎,李渊也笑着骑马过去。 老远,独孤怀恩就开始喊叫着“陛下”,等到他骑马来到车队前方的时候,一个翻身便直接下马,跪倒在李渊马匹面前,说道,“卑职未曾想到,陛下亲临坂蒲看望微臣,顿感五内炽热,万死难报” “哈哈哈,独孤爱卿,快平身,前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啊”,李渊笑着说道,主动提前了自己那道荒唐的手谕。 “为陛下效命,何来委屈一说,末将愚钝,作战不力为贼人所俘虏,唯恐伤了陛下英明。幸赖陛下天恩,末将得以保全逃回,只是,李大人他们,哎”,说到死去的李孝基和于筠,独孤怀恩又偏着头重新跪倒,一脸懊悔的样子。 “爱卿,此事与你无关,是朕害了他们啊”,见独孤怀恩如此,李渊赶忙上前将他扶起来,主动将李孝基三人身亡的罪责缆在身上。 “是卑职对不住陛下啊,没能将三位将军一同带回来”,说着这话的时候,独孤怀恩眼中满是悔恨,泪珠打转,似乎恨不得自己代李孝基三人去死。 “好了,独孤爱卿,斯人已逝,便不说这些了,进城去吧,朕还有好多事情要问你” “是,陛下请”,独孤怀恩将要流出的眼泪就势收住,眸中精光放射,走在前面延请着李渊靠近城门。 宇文禅站在一个离李渊很近的位置,不知为何,他今天左眼皮一直在跳。 而且,这坂蒲城的守军,气势过于强盛了吧,怎么一眼看去像是要作战的样子啊,城墙上也没什么人,当真好生奇怪。 还有着独孤怀恩,君臣恩义的戏码会不会太过头了,一个中年将军,真的一瞬间就能哭出来吗。 总之,宇文禅感到十分怪异,心中的谨慎都多了几分。 第75章 城门惊变 无论如何,宇文禅怀了些许小心谨慎,仔细观察着周围。 今日难得放晴,冬日午后正是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候,身上的大氅都显得有些闷热。 李渊同独孤怀恩上演君臣恩义的戏码时,随行的右卫大将军张亮也上前去同独孤怀恩打了招呼。张亮是如今长安军方的大佬之一,手下掌管着皇帝最贴身的千牛卫,可以说是李渊真正的心腹。 他看得出来,李渊很重视独孤怀恩,说不定并州战后就要对其重用,此时当着皇上的面留下个好印象也是应当的。 作为今日当值的千牛卫,高履行带队紧紧跟在李渊身边,看见前面君臣和谐的场景,他们心中的紧张也缓解了些。 若说刚出长安之后四下无人,李渊身边只有他们区区一百多个千牛卫保护着的时候,他们确实需要时刻小心谨慎。 毕竟眼下还有许多地方正在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有很多。其中大多数人都只能被大势裹挟着逃难,可是其中也有些强人,落草为寇干些没本钱的买卖。 况且,李渊又是逆着逃难人潮,往并州这兵荒马乱的地方去,路上难免碰上些从并州出来的流民。因而,一路上千牛卫的神经都是紧绷的。 如今则是不同了,他们已经到了并州唐军地界,刘武周的贼军已经被李世民打得龟缩坚城不敢外出,如今更是到了大唐工部尚书独孤怀恩所统辖的坂蒲城,实在没有什么好防备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贼军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当真打过来了,也有独孤怀恩带兵顶在前面,皇上的车驾可谓是万无一失。 总不可能,独孤大人能谋反刺杀皇上吧,不会吧不会吧。 在独孤怀恩的带领下,李渊的车队靠近了城墙。 城墙之外,是独孤怀恩的两千亲兵。 这些亲兵是从前隋开始,独孤家族中专门精心培养的三千人亲兵,只有独孤家族家主能够统御,交到他手中已经将近十年了。 这支亲兵部队是独孤怀恩手下最为忠诚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享受的待遇也是最好的。当初收到李渊手谕,要求独孤怀恩等四将进取夏县的时候,独孤怀恩心疼自己手下亲兵,不曾带他们出战。 结果独孤怀恩带过去的几万大军,被尉迟敬德的骑兵一冲即散,全然是一盘散沙。 倒是被他留下的两千余人亲兵,在东南大营中几乎抵抗住了尉迟敬德手下副将寻相的攻击,迫使其卷了些辎重就跑去跟尉迟敬德会和,不敢在东南大营中多加逗留。 所谓亲兵,所谓精锐,不外如是。数量不一定多,但是战力绝对最强,也是最值得信任的。经过大业年间以来的多年战乱,独孤怀恩的亲兵折损了一千人,如今只剩下两千兵卒。但是他们的气质在真正血与火的冲杀中,得到了锻炼。 可惜独孤怀恩当初不曾将他们带去夏县城外,若是独孤怀恩舍得押上自己的棺材本,怕是早就拿下夏县了。不过这也是军阀混战时期的通病,手下嫡系部队就是安身立命之本。世家大族的权力威望,是要靠自己的私军来保证的。 有些时候宁可统帅自己死了,兵卒也不能有所亏损。毕竟,自己死了还有儿子接班,精锐忠诚的手下死了,要再培养可就难了。 西归的残阳烛照,一轮红日已逐渐接近地平线,斜射在城墙下兵卒的脸上,映衬出百战精卒的锐气。他们大多年纪在三十左右,步入了真正的壮年,正是身体状态和战斗意识双双达到顶峰的时候。 两千人默然肃立,手中长枪直插大地。盔甲齐全,傲视前方,军容好不威风。 李渊已经早到他们身前百米处,望着眼前的精兵强将,这位大唐天子也不禁有些骄傲,这些悍卒都是自己的兵啊。 可是,等一等,他们不知道我是皇帝吗?不应该啊,他们肯定知道皇帝要来了才会奉命出城来迎接啊。 朕方才还专门换了帝王常服,这明晃晃的黄色龙袍,他们看不出来么。朕被独孤怀恩这般伺候着,都快要走到面前了,这些兵卒怎么连个礼都没有。 越是靠近,李渊的心中疑惑越盛。 直到,他身边的独孤怀恩开口,“众将士,还不快向皇上见礼”。 听到这话,对面那些直直站着的威武兵将立刻放下手中兵刃,半跪在地上,山呼道,“皇上万岁”。 听见这般军队对自己致敬,任凭哪一个皇帝都会心中安稳的,但李渊现在只感觉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在这些骄兵悍将眼中恐怕只有独孤怀恩,没有大唐天子,竟要独孤怀恩下令才知道向皇帝行礼。 不过,李渊心中最大的怨愤还是对于独孤怀恩的,这简直就是在向他示威。 李渊脸上笑容依旧,只是在心中给独孤怀恩的信任等级瞬间降低好几个档,“众位将士作战辛苦,免礼平身”。 这一次,独孤怀恩的亲兵倒是很识相。他们没有等到独孤怀恩开口才起身,听到李渊的话之后,他们重新起身站定肃立,似乎方才半跪行礼的动作从未存在过一般。 独孤怀恩也有些尴尬,他看得出来李渊对于自己亲兵的不满,可是眼下还不是跟他撕破脸的时候。于是他笑了笑,小心解释道,“陛下,卑职这军中都是些粗人,不通礼节,心中虽有热忱报国效死之心,却从未见过陛下这等九五至尊,不知道如何自处,还请陛下见谅”。 “无妨”,李渊摆摆手,相较于并州其他兵将,完全遵从李世民军令,不听长安的调令,独孤怀恩手下兵卒如此行为也不那么可憎了。 前方士兵主动让开了一条道路,笔直通向坂蒲城墙。 独孤怀恩引着李渊一行人走进去,逐渐靠近城墙。 走在李渊身边的宇文禅总觉得自己此时有些心神不宁,似乎随时可能会发生什么大事一般。突然,宇文禅一回头,他看见身后独孤怀恩的亲卫部队已经将让开的道路重新关合上。 一群虎狼之师正转身死死盯着他们,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李渊连同一百多个千牛卫一口吃掉。看着身后军队要吃人的眼神,宇文禅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测,这些人不会真的想要弑君吧,胆子也太大了。 可是他又实在想不起来,历史上的独孤怀恩生平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情。毕竟他又不是专门研究历史的,对于这种相对冷门一些的人物,显然不会有太多的了解。 只能说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吧,对方可是有着至少两千人的精锐部队,而自己这边满打满算,也才只有不到二百个千牛卫,还都是连战场都不曾上过的少爷兵。 指望千牛卫同独孤怀恩的沙场老卒厮杀,实在是有些不现实。 可是,宇文禅越是想骗自己,越是觉得这坂蒲城充满了疑点。 虽然全城兵将出城迎接皇帝车驾是一种礼节,但是总不至于城墙上一个人都不站吧,若是宋金刚突然来袭怎么办。 而且,这城门的设计也好生奇怪,过了护城河之后便是坂蒲城的城门,不同于他见过的其他城门。方才开门的时候,铜制的城门是直接向上伸缩的。 坂蒲城的城门是一块长方形大铜板,应该是有什么装置在后面,可以让它在城门槽里直上直下。 宇文禅远远看着城门,只觉得这城门像是一个巨大的断头台,当真有些不吉利。况且,这种城门,在真正需要快速开关应对敌情和接应友军的时候,也太不方便了吧。 总之,这坂蒲城处处透着诡异。 宇文禅深呼吸了一口,偏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刘树义,没想到刘树义也正好转头看向他,两人一个眼神交流,随后不约而同地将右手放在了随身的佩剑边上。 无论如何,他们一定要保护好李渊的安全。 宇文禅和刘树义微不可察地逐渐靠近到李渊和张亮身边,这两人正有说有笑地跟着独孤怀恩向着城门下走去,距离城门也不过只有四五丈的距离。 宇文禅也靠近到了距离李渊三人只有不到两丈处,身后的高履行虽然有些奇怪,但是皇帝在面前,他也不太好上前去拦着他,只能任由宇文禅行动了。 高履行心想,十一哥儿素来稳重,应当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吧。现在可不比平时,陛下平日里和蔼可亲,可若是在这种重要场合让陛下丢了面子,回去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忽然,宇文禅轻轻一抬头,原本空无一人的头顶城门楼边,侧面的突出处,竟然出现了一个人。是元君实,他正在看着李渊的位置,只等李渊走到城门正下方,便要一声令下让人放下闸门,将李渊压死当场。 这本来是独孤怀恩和元君实两人给李世民准备的“惊喜”,准备等着哪一次李世民带人来巡视的时候将其刺杀,没想到竟是碰上了李渊这条大鱼。 宇文禅看见了元君实眼中的狠辣和期待,心中警铃大作,更是怀疑他们要谋害李渊。他赶紧转身,招呼了高履行和刘树义到自己身边,至于其他的千牛卫,距离他们尚且还有一定的距离,来不及了。 宇文禅眼神示意高履行和刘树义,他们三人的神经目前已经高度紧绷,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冲到李渊身边护住他。 李渊和张亮已经走到了距离城门不过几尺的地方,独孤怀恩作为东道主先行一步走进城中,在里面转身恭请李渊进城。 李渊不疑有他,回头看了一下,宇文禅三人就在自己身后几步,其他千牛卫也不过几丈的距离,便放心地往城中走去。 上方的元君实从侧面仔细盯着李渊,三丈,两丈,一丈,三尺,两尺,一尺,李渊骑着马已经一步步走到了吊起城门的正下方。 “就是现在”,元君实大喊,隐藏在后方的几个守城士兵应声而动,挥动手中佩刀砍断了牵住城门铜板的绳子。 重逾千钧的城门迅速下落,李渊显然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变化。多年来的养尊处优已让他荒废掉了早年间练成的优秀武艺,加上他人也老了,此刻竟是呆愣在原地,抬头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巨大的城门一分为二。 身后的宇文禅三人在元君实喊话的同时便已经做出反应,宇文禅本就是第一个开始行动的,只见他腰胯猛然发力,蓦地从马匹上腾空而起。 就在他动作之间,上方的城门已经开始滑落,宇文禅只能奋力向着前方的李渊扑去。 李渊呆愣在马上,千钧一发之际,感到身后一阵巨大的冲力,他在冲击下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九五之尊的大唐天子,竟然被一个小小千牛卫备身扑倒在地上了。落在李渊身后半步的张亮也被高履行和刘树义两人扑进了城门里面。 同时,巨大的城门板滑落,李渊所骑的纯白俊美马匹就在城门正下方。 千钧城门在巨大的重量压力下,恍若一座巨大的断头台,那马匹甚至来不及有所反应就被从马鞍处拦腰截断,头颅和两只前腿连带着半个身子落在了坂蒲城里,马屁股和两只后腿则是在城门之外。 鲜血溅满了整个城门,被腰斩的马匹并未在第一时间死去,而是发出一声巨大的嘶鸣倒在地上。 马匹嘶鸣似乎惊醒了李渊懵逼的神经,惊魂未定的宇文禅赶忙扶起李渊,这位皇帝显然也被吓得不轻,连连大喘着气。身侧的高履行、刘树义和张亮三人同样是大口地呼吸着站起身来。 外间的千牛卫本来小心翼翼保护皇帝好多天,终于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了,却突然遭逢这样的变故。皇上的坐骑,如今还有半截马屁股在外面呢。 皇上和右卫大将军还有三个千牛卫被关在了城门里面,他们赶忙上前喊叫着抬动城门,可是这特制的大铜门显然不是他们能够抬起来的。 一众千牛卫正想要寻求外面士兵的帮助,可是一转身,便看见方才那列队迎接皇帝的威武军队已经朝自己围了过来。 第76章 城门内外 坂蒲城门之外,独孤怀恩的亲兵黑压压地迫近留在城门之外的千牛卫,他们不曾带着弓箭,而是打算近身肉搏,靠着自己的人数优势和战斗经验生吞了这些千牛卫。 这是元君实专门交代过的,就是要用鲜血和搏斗来激发这群虎狼的血性,往后进取长安,他们就是主力。 已近酉时,透亮的天色逐渐昏暗,强劲北风拍打在坂蒲城墙,也激荡着坂蒲城内外人群的心灵。千牛卫们都明白,尽管这是一场自己人之间的战斗,可却是不死不休! 皇上在城门之内生死未卜,他们却根本抬不起这城门。 身后,一刻钟前还在恭迎皇帝尊驾的友军开始逼近。 一时间,滞留在门外的千牛卫有些慌乱。 好在,千牛卫虽然没有什么战斗经验,但是能被选在李渊的身边,忠诚度和组织性还是值得信任的。十一个千牛备身迅速反应过来,呼喊着“别管城门,转身迎战”。他们心里很清楚,独孤怀恩胆敢谋刺皇上,那就绝不可能放过自己这些人。 眼下,唯有一战! 一百多个年轻人顿时群情激昂,他们虽未经过战斗,可是常年跟在皇帝身边,大场面也见过不少。很快便调整过来,转身面对着独孤怀恩的两千亲兵。只有队伍中间的齐王李元吉,悄悄躲到了城门边上。 他本来就是被李渊强行带来并州看李世民是如何打仗的,如今碰上这般变故只觉得他今日怕不是要交代在这里了。既然这些千牛卫愿意挡在前面,他也乐得躲在最后。 “兄弟们,亮甲”,当先一人大声喝道,只见他捏住自己的防寒大氅,奋力一撕,露出了银白色的贴身铠甲。 随后,一百多千牛卫齐刷刷撕开大氅,一时间甲光粼粼。 顿时,夕阳照耀之下,他们的盔甲反射出金光,猛然之间还晃得人有些不敢直视。 没有了李渊和张亮的指挥,十一个出身名门的千牛备身主动承担起了责任,指挥各自的队伍做好战斗阵型。 皇氏李家的一名千牛卫策马走到队伍前方,大声喊道,“千牛袍泽们,独孤怀恩谋刺圣上,罪无可赦,随我杀了这伙叛军,营救圣上” “杀”,似乎是要响应他的话语,其他十个千牛备身一同喊道。 一种名为忠诚和激昂的情绪在人群中传递,如今皇帝遭遇意外,城门又打不开。 若是李渊有个什么意外,他们唯有以死谢罪, 况且,今日还被独孤怀恩的叛军围困,看似在劫难逃。 困兽尚且喋血搏杀,何况是大唐最忠诚的皇家卫队,他们抽出兵刃,做出迎战姿势,就守护在城门的浮桥边上。 不幸中的万幸,由于李渊是临时决定来坂蒲的,独孤怀恩和元君实仓促制定的计划有所纰漏。他们本以为城门掉落杀死李渊万无一失,却没想到他竟被人扑倒进去,不曾殒命。 而独孤怀恩的亲兵则是完全被拦在了护城河之外,只能通过唯一的一道浮桥过来。 虽然是两千人对上不到两百人,但是浮桥也就一丈余宽,根本就不可能发挥人数众多的优势,反而可能被千牛卫依着峡口据守。 独孤怀恩失算的还不止城外,在城门之内,宇文禅扶起李渊,高履行和刘树义两人扶起张亮。年过半百的李渊被宇文禅扑倒在地,身上明黄色的龙袍沾染地上的沙土,头上衮冕滑落扯动头发,显得好不狼狈。 此时他已经无暇顾及外形上的狼狈了,而是死死看着面前的独孤怀恩。 李渊怒火中烧,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近距离威胁性命。要知道,即便是当初他在晋阳被杨广一纸诏书下狱,各种官员也只有老老实实伺候着的份,不曾有过今日这般的凶险。 “独孤怀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刺圣上”,张亮反应过来之后,指着独孤怀恩大喊道,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几人虽也恨意满满地盯着独孤怀恩,却没有一个人开口的。 将军,您没搞清楚状况啊,对面人多势众,你还要激怒他们吗。 宇文禅甚至有点想笑,这张亮当真是傻的可爱,独孤怀恩都要谋杀李渊了,自然不会在意什么皇权威严。 李渊是皇帝不假,可他不是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啊。皇帝,也是会被人杀死的。他们这边,即便算上不知还有多少战斗力的李渊,也不过五人,独孤怀恩身边可是至少有几十人啊。 其实对面的独孤怀恩也有些发怵,造反谋杀皇帝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做,没什么经验,中途竟然还出了这样的岔子。他的忠诚亲兵也都被隔断在了城外,身边只有这几十个卫兵,还是原本埋伏在城门机关附近跟着元君实的。 若不是元君实非要带着这几十个人埋伏在城里,独孤怀恩怕是要连他们都带出去列队迎接。若真是那样,李渊等五人扑进城门,面对独孤怀恩这一个孤家寡人可就搞笑了。 眼下,李渊身边只有三个千牛卫外加一个张亮,独孤怀恩身边这几十号卫兵可以任意将他们揉扁搓圆了。 “呵呵,当今天命在我,他李渊不也上门来送命了么”,独孤怀恩朝着张亮喊道,话虽说得狠,声音却有些中气不足,更是不敢看向一旁的李渊。 李渊听见他这话,面上不由得冷笑,知道独孤怀恩今日是非要杀自己不可了,他也干脆放开了,冷声道:“当初我们二人同为独孤皇后的侄儿辈,朕虽顽劣,却也知道做些正事。少年时苦练武艺,在长安恭敬伺候着前隋文帝夫妇,又到地方上任大员踏踏实实干了几十年,积累深厚,如今当了皇帝也算得上是上顺天时,下应民心”,说到这里李渊歇了口气,似乎也沉浸在自己的创业史当中。 随后,他继续说道:“你独孤怀恩算什么东西,坐拥独孤世家百年威权,在京作威作福不思进取,给你一个州县都治理不好,如今狗急跳墙意图刺杀于朕,就凭你也妄想夺取天下,着实可笑” 说罢,李渊率先笑了起来,轻松得仿佛被围困的不是自己。一旁的宇文禅几人见状也是轻声微笑,全然不在意自己被围困的处境了。 这独孤怀恩,确实太过于想当然,今日即便是杀死了李渊又如何,他能战胜李世民么,能战胜天下一众反王么? “你”,对面的独孤怀恩老底被揭,脸上顿时通红,得意的表情都有些挂不住了。 从城门机关处赶来的元君实赶紧上前说道,“主公,莫要被他扰乱心神。三两下结果了这伪龙,便知到底谁才是天命所归”。 “对,无需多言,都给我上。得伪龙头颅者,赏良田万亩,黄金万两,封千户侯”,独孤怀恩听完元君实的话,心中稍定,大喊道。 他身边的几十个卫兵都是随身亲卫,本就是只效忠于独孤怀恩的,让他们杀死皇帝也不会有任何的犹豫。如今听到居然还有这种赏格,顿时取出兵刃扑向李渊一群人。 不过,独孤怀恩如今身边可用的也就这几十个人了,除此之外,便只有他和元君实两个老家伙。他不敢调动坂蒲城中的大唐军队,毕竟,还没杀死李渊,城中唐军是可以回头的。 只有靠着自己的亲兵杀死了李渊,城内的唐军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干。 这就是假黄四郎人头的作用!只有看到了独孤怀恩的力量,又因为皇帝殒命彻底被强行绑上贼船,城内唐军才能绝了其他念想,乖乖跟着独孤怀恩造反。 天色将晚,夕阳斜照,坂蒲城门内外同时爆发了战斗。 城外的一百余千牛卫在十一个千牛备身指挥之下,牢牢占据了城门吊桥。叛军空有两千人的人数优势却展不开阵型,发挥不出来优势。 甚至,在桥头肉搏战当中,年轻的千牛卫凭借着自幼训练的武艺和精良武器装备,竟然压制住了独孤怀恩的亲兵。 城外的两方人马就这般僵持住了,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得对方。 不过,千牛卫终究是人数过少了。即便是轮流上前抵抗,也免不了精力体力消耗过大,迟早会被对方的添油战术消耗殆尽。 至于城门之内,则凶险得多。李渊和张亮被宇文禅等三人牢牢护在身后,前方独孤怀恩的贴身卫队已经将他们团团围困住。身后的城门依旧紧闭,甚至城门之外也传来喊杀声,想来被留在外面的千牛卫也陷入了战斗。 宇文禅三人不及多想,背靠城门,独孤怀恩摆明了要他们的命,现在唯一可靠的就是自己手中的兵刃了。 “高大哥,刘大哥”居中的宇文禅站在李渊身前,看向自己两侧的高履行和刘树义,喊道。三人目光对碰,轻轻点头。 “誓死保卫陛下”,三人抽出腰间佩剑,举在身前,齐声喊道。这是宇文禅正式加入千牛卫的那一天,高履行带着他喊出的誓言,曾经高履行两人加入的时候也喊过这般口号。 如今,三个年轻人挡在大唐皇帝身前,准备用生命践行它了。 他们要用自己年轻的生命拖延时间,虽然他们不曾知会李世民便直接来到了坂蒲,如今似乎已经是必死之局,但是,他们至少要让李渊最后死,尽量多拖一些时间。 顿时,一股名为悲壮的气质落在三个年轻的身形之上,身后的李渊和张亮也各自抽出佩剑做好了战斗准备。对方逐渐靠近过来,最前面一排侍卫手中赫然举着一丈余的长戟,整齐向前颇有行军的气势。 其中靠前一人率先出手,厉喝一声上前,手中长戟刺出,直取李渊身前的宇文禅。伴随他的动作,身旁几人也猛然捅出制式长戟,刺向高履行和刘树义两人。 这种长戟突前的战术,在沙场对战的环境下实在是过于好用,所以即便是面对城门边上几个人的小队伍,他们依旧习惯性地选择了长戟开路。 “陛下小心”,宇文禅喊了一声,随即腰身灵巧一侧。这气势如虹的刺击,即便手中有着盾牌都有可能被刺穿,他手中的佩剑根本抵挡不住,唯有躲闪。 他身后的李渊应声而动,微微偏动身子,躲过了这凌厉的一刺。长戟尖端刺在铜门上,激烈摩擦出些许火星,却不曾捅进去。 宇文禅和李渊都微微向前,腰侧不再是长戟的锋利尖端,而是靠近了其木制长柄。 挥动长戟的士兵眼见一击不成,正要后退两步再次攻击,却被身后身侧涌出来的其他士兵挤得不能后退。 废话,这可是主公亲口许诺的荣华富贵啊,只要拿下李渊的人头,往后几代人都衣食无忧了。 要知道,当初在乌江边上,刘邦手下士兵为了抢项羽的零件,自己人打起来都死了几十个。大名鼎鼎的弘农杨氏开基始祖杨喜,便是作为区区一个郎中骑将,抢到了项羽一部分躯体受封为侯,从一个平头百姓,开启了弘农杨家两千余年的辉煌历史。 所以,莫要说某些二代只管享乐,人家的祖先确实把几代人享尽荣华的功劳都提前立下了。这种功臣之后,只要不是犯了颠覆王朝的罪孽,一般都能混吃到死。 如今,独孤怀恩身边的亲卫们,也想通过这种方式挣个好前程。 显然,第一个向宇文禅发起攻击的亲卫没有杨喜那般的运气。他的长戟实在太过于长了,一击不成之后,在狭小的城门楼下,想要重新攻击实在太难。 趁着这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间歇,宇文禅欺身而上,主动靠近他,一剑狠狠挥向他的脖颈。 若是军队在大平原上摆开作战,长戟确实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便是如此。可是眼下城门内外都是狭窄小道,反而是三尺利剑更为称手。 那人躲闪不及,被宇文禅一剑砍在脖子上,顿时鲜血如注四下溅射,宇文禅脸上都沾染上了他的血。他身旁几人向着高履行和刘树义发起的攻击也被一一躲过。 宇文禅几人还贴在倒地那人的长戟边上,只见他手肘完全贴近身子,死死夹住木柄奋力挥动,向着过来的其他人横扫而去,有几个人躲闪不及,被打得连连后退。 可是,宇文禅终究是一个人而不是神,力气是有限的,木柄碰到人之后就停住了动势,发挥的作用也有限,方才清理出来的空间又被重新填补上。 虽然对方也只有眼前的这几十个人,可是自己这边人数实在太少,饶是宇文禅的心性看见冲过来的这些彪形大汉也不禁有些本能的畏惧。 终究是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后来补上的这一拨人又一次刺出了长戟,被宇文禅三人用同样的方式化解,这一次高履行和刘树义也学精了,躲过刺击的同时迅速贴靠过去,给行动不便的前排长戟兵一个惊喜。 站在后方的元君实也还算眼尖,看见宇文禅三人竟然应对得游刃有余,他连忙喊道,“都把长兵器放下,拔刀白刃战,速速杀了他们”。 对面这群人都是在独孤怀恩手下配合了十多年的老战友了,见到自己袍泽接二连三倒下,心中也有火气。听闻身后元君实的声音,他们齐齐扔掉手中过长的兵器,拔出佩剑。 第77章 勤王 并州境内之事,怎么可能离开了柏壁唐军的视线。 百里之外的柏壁大营,一位百夫长急匆匆跑到中军帐边上,汇报李世民,“报,军帅,卑职手下负责坂蒲路的岗哨回报,似乎见到陛下车马往坂蒲城去了”,短短一句话让里面的两人都坐不住了。 老神在在坐着的李世民和杜如晦两人大惊,险些从座位上跌落下来。 方才一脸淡定,侃谈革故鼎新的杜如晦颤抖着问,“快些进来,你手下岗哨,如何认得陛下的” “那岗哨是长安人士,今年上元佳节,陛下与长安百姓同乐,他见过的。而且,他还看见随行的人里,似乎有人穿着千牛卫的衣物” “你说,他们往哪里去了”,这一次是李世民,他直接上前抓住那百夫长的肩膀,将他拉起之后贴近问道。 “坂蒲”,这两个字一出,李世民迅速将他放下,任由这百夫长倒坐在地上,回身面对杜如晦。 “速传秦琼,点上三千轻骑往坂蒲城去,务必挡在陛下之前到达。若是赶不上,便强行攻城,本帅带玄甲军随后就到” “是”,杜如晦答道。 “令他们除了兵器什么都别带,立刻出发,全速赶往坂蒲。只要发觉有异,立刻攻城”,李世民算了算时间,估计他们拦不住李渊的车马,又补充了一句。 “好,卑职立刻就去”,杜如晦也明白此刻抢时间的重要性,连招呼都不打,头也不回地走了。 独孤怀恩已反的消息,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李世民本想以独孤怀恩为饵,看看他和刘武周如何掀起风浪,甚至还借机诈败,骗刘武周带兵出城作战。 没想到本该安稳待在长安的李渊,给了他们如此大的一个惊喜。 杜如晦心中清楚,若是李渊被独孤怀恩刺杀了,大唐的大好局面就全完蛋了,李世民的多年布局更是要毁于一旦。 首先就是继承人的问题,李建成是嫡长子,又是李渊亲自立下的太子,辅政两年多表现上佳,皇帝被刺时又在长安,理所应当地继承皇位。 至于李世民,李渊在他的辖区被刺杀,长安那帮大臣可不一定会相信他没有在背后搞鬼,到时候新皇登基一纸诏书让他交出兵权,他交还是不交。 交了,这辈子雄图无望,运气好点还能做个闲散王爷,运气稍差估计就得“被死亡”,李世民绝不可能会接受这样的结果。不交可就更糟,李渊死在你的辖区,你还不交兵权,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这还涉及到罪责的问题,堂堂大唐皇帝九五之尊,被人刺杀,不杀得血流成河才怪了。 长安方面很有可能要给李世民扣上个弑君弑父谋逆的罪名,这罪名一旦扣上,不知还有多少臣子士兵会跟着他。况且,李世民也没有信心带着几万人马从并州打回长安,从并州打长安,不就是刘武周第二吗。教训还在眼前,他可不会犯傻。 所以,当务之急,李世民一定要保住李渊,决不能让他在自己的辖区出事! 杜如晦一改平日的悠闲步伐,就差叫上两个侍卫驾着自己跑了。他一路小跑冲进马军总管秦琼的营帐,气喘吁吁地喊道,“秦总管,速速点上备战轻骑,去坂蒲”。 休憩中的秦琼还有些奇怪,笑着开口问道,“杜先生,怎么”。 杜如晦却是直接打断他,“陛下微服往坂蒲去了,前些天秦王得到密报,独孤怀恩已反。此事十万火急,将军莫要多问了,速去坂蒲救驾”。 方才还一脸轻松的秦琼如遭大敌,神色顿时严肃起来。随后,他向杜如晦轻轻一个眼神示意,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秦总管,此事重若泰山,事关秦王殿下大局,你务必尽快。到了坂蒲稍有不对便直接攻城,一定要保全陛下”,望着远去的秦琼,杜如晦在后边大喊道。 柏壁中军帐里,张士贵和尉迟敬德也被李世民紧急召来,他冷声快速说道,“速令玄甲军,跟本帅去坂蒲”。 二将还是第一次见到李世民如此阴沉的脸色,也不敢多问,轻轻拱手便回身去召集兵马了。 …… 坂蒲城门之内,战斗已进入到了最白热化的阶段。叛贼独孤怀恩的几十个亲兵团团围困住李渊五人,手中都是三尺余的刀剑,近身战斗格外方便。 这一轮不再是沙场冲锋一般的整齐刺杀,而是街头械斗一般的混乱冲击。 在巨大的名利诱惑之下,独孤怀恩的亲兵们个个不要命地贴近宇文禅三人,想要突破他们的防线,贴近李渊。在他们看来,如今站在城门边上的李渊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是让自己几代人飞黄腾达的巨大功劳,为了这个机会拼上一切都值得。 前方十多道刀剑劈刺而来,好在宇文禅三人带着李渊背靠城门作战,不至于腹背受敌。但这也就意味着,正面抵抗叛军冲击的宇文禅、高履行和刘树义三人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三人都不曾上过战场,但在长安校场上日复一日的操练终究不是白费。 高履行和刘树义名门虎子,自幼习武,格斗技巧精湛。宇文禅英雄少年,天资不凡,虽然才习武一年多,进步亦是神速。 面对前方十多人齐齐冲来,挥动刀剑胡乱劈砍的局面,三人提起手中佩剑,一一化解。说不上轻松,但也堪堪够用,一轮砍杀下来,五人无一受伤,叛军如潮攻势竟被他们生生挡在了李渊身形之外。 独孤怀恩和元君实见状,心中焦急。刺杀皇帝这种事,最好是快刀斩乱麻,一击必杀,越是拖得久越是可能发生变故。 谁知道城中营里待命的唐军将领会不会闲得蛋疼,突然出来转一转,然后惊喜地发现独孤怀恩竟然在谋杀皇帝。 虽然独孤怀恩是坂蒲主官,但是城中唐军的主将若是发现了这个救驾的泼天功劳,必定带兵营救,将叛军格杀当场。独孤怀恩虽然是坂蒲主将,但是到那时,恐怕说什么都没用。 况且,李世民的柏壁大营,距离此地也不到百里,万一李世民突然带兵过来,他们也只能完蛋。 “赶紧都给我上,全都冲上去,活着的全都上黄金十两,死了的妻儿老小本将供养一辈子”,若是拿不下李渊,他的一切都将化作泡影,所以独孤怀恩也豁出去了,许以重利。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前面的亲兵们听见刚才的封赏许诺之后本就已经意动,如今听见这话更是直接陷入癫狂,开始不顾一切地冲向李渊。 人活着就为了个名和利,死后想要家人有所依靠,独孤怀恩直接把生前死后安排得明明白白,这群汉子哪有不拼命的道理。本来以为还能坚持一阵的宇文禅三人压力骤然增大,这群人在重利勾引之下已经疯魔了。人群围困上来,几乎就要将他们五人淹没。 千牛卫三人还顶在前面苦苦支撑着,尤其是正面当先的宇文禅,他身后就是李渊,几乎所有人都在朝着他这个方向猛攻,甚至刘树义和高履行两人都得腾出手来帮他。 形势,危在旦夕! 城门之外,激战已经持续了超过一个时辰,双方仍在不知疲倦地进行着攻防战斗。 独孤怀恩的亲兵不断冲上吊桥,随后又被千牛卫们打退。十一队千牛卫每两队一组,轮流上前守卫吊桥。 刚开始的时候,千牛卫还试图斩断这铁索吊桥,阻断叛军的路线。可是坂蒲城的城门吊桥是用精钢特制,根本难以损毁,只能从城门之后将其吊起。 双方只能在桥上用人命展开殊死搏杀,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千牛卫这边,身先士卒的千牛背身已经战死了三位,备身左右更是战死了四位,备身死伤难以计算。原本一百多人拥挤在城门楼下,现在已经显得十分稀疏,他们没有后退,也毫无退路。 后方是紧闭的城门,身前是凶残的叛军,陛下有难,唯有死战! 对面独孤怀恩的亲兵也不遑多让,他们总体作战意识在千牛卫之上,可是个人的力气和武艺却是有所不如。加之又是进攻方,被千牛卫压制在吊桥之外,总共有一两百具尸体倒在吊桥边。 死亡丝毫没有影响双方的战斗意志,反而是激发了他们的血性。叛军源源不断发起攻击,千牛卫们也是越战越勇。 双方将士的尸体集中在吊桥上,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千牛卫站在敌人和自己人的尸体之上,居高临下地面对对方的进攻,显得更轻松了一些。不过,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比拼人数消耗的话,千牛卫是绝对比不过对面的。 城内外的战斗都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恍若两个大力士,精疲力竭地掰手腕。此时只需要外界的一点力量,两个强大的人就会双双倒下。 强如拿破仑手下的无敌法军,在滑铁卢与惠灵顿厮杀得难解难分之际,也会因为几千人的援军而瞬间崩溃。 援军到了! 舍弃一切随身辎重的三千轻骑,在秦琼不要命的催促之下,一路快马加鞭极速狂奔。 “马匹跑死了就下来跑步,不要管掉队的人,就是死,也得到了坂蒲再死”,这是秦琼给三千轻骑下的死命令。 从柏壁大营到坂蒲城,不到百里距离。轻骑全速狂奔,人与马皆是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极速行军当真痛苦,一路上掉队的至少也有三分之一。秦琼管不了这么多,还在催促身边骑兵继续加速。 从午时到申时,仅仅两个多时辰的时间,秦琼便带着一脸狼狈的人马,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坂蒲。三千轻骑此刻只还剩下一千多人,皆是人困马乏达到极限了。 望着远处城池下进行的激烈战斗,独孤怀恩的亲兵和秦琼的轻骑一样,穿着唐军制式衣物。加之黑夜将近,根本难以区分。 不过,秦琼显然管不了那么多了,高举“唐”字旗号,大喊,“儿郎们,跟本将杀进坂蒲城,除了身穿千牛卫衣物者,其余堵截的,格杀无论” “杀”,这三千轻骑本就是在柏壁大营中用来随时应急作战的军队,体能和意志超出一般士兵,听到秦琼的号召,疲惫的声音竟也能喊出杀气来。 一千多人在秦琼的带领之下,就这般直直冲进独孤怀恩的亲兵阵型之中。 傍晚昏黄的光线之下,城门边的千牛卫居高临下,见到对面的“唐”字旗号的骑兵从后方杀入,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来帮自己的。 几个千牛备身大喊,“千牛袍泽们,援军来了”,这一喊,残存的几十个千牛卫顿时军心大振,齐齐准备上前反攻。 独孤怀恩的亲兵本来在向前攻击的过程中就打得有些憋屈,如今后路还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军队给抄了,顿时产生了一阵骚乱。尽管有着带兵将领的奋力制止,但是这群叛军还是在不断向两边奔逃着。 他们发现,身后的骑兵好像只想冲进城里,对于他们的人头兴趣不大。 这本就不是一场正义的战斗,这些叛军没有千牛卫那般护驾的信念加持,更没有秦琼这般勤王的急迫心情。没有军心的军队,空有战力,稍遇挫折便要溃散。 几个千牛备身看出了叛军的溃散之势,甚至都没有多少叛军还在往吊桥上攻击了,当即喊道,“留下两队人守住吊桥,其他人赶紧把这个天杀的城门给老子抬起来”。虽然已经杀红眼句句飙脏话了,几个千牛背身终究是冷静的,不曾忘记自己本职。 之前一直面对叛军进攻,他们根本无暇管这城门,可是眼下压力大大缓解,他们终于能腾出手来进城救皇上了,距离陛下陷落进城里已经许久,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千牛卫们心中怀着巨大的忐忑,虽然出身官宦世家,可若是皇帝没了,他们的仕途也基本完蛋了。保护皇帝不利的罪名,没有一个人担得起。 一群人靠近城门,本来躲在城门边上的李元吉被他们一把推开,他们开始不要命地往起抬起。李元吉骤然被推开,正想要骂人,却见到他们要吃人一般的眼神,顿时不说话了。 第78章 喋血护驾 凭借人数优势,他们本已经彻底压制了宇文禅三人。 三人身上多处被命中,所幸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千牛卫的特制铠甲,防御能力惊人,大多数的劈砍刺击都不能造成致命伤害。一刀砍下,他们用手臂上的铠甲格挡,也能几乎完全消力。 不过,随着人群不断围上来,他们还是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 就在此时,焦急的元君实和独孤怀恩两人,却听见城外的喊杀声变得更加嘈杂,甚至还有马匹踏在地面的声音。 他们安排在城外的部队可没有马匹! “主公,有一支骑兵打着唐字旗号杀过来了”,元君实快速登上城楼观望,在夜色中看见秦琼从后方死命向前冲杀,随后朝着独孤怀恩喊道。 “那可如何是好”,一听这话,独孤怀恩顿时垂下眼眸,唉声叹气,一副天要亡我的样子。 “活捉李渊,才有一线生机”,元君实眼珠一转,大喊道。他确实对独孤怀恩忠心耿耿,此时还在尽心竭力地为他谋划。 “对,活捉李渊,活捉李渊”,独孤怀恩大喊。只要捉住李渊,他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他的亲卫们正不要命地冲向李渊身前宇文禅,听见这话,手上狠辣的动作都稍慢了些,生怕伤到了后面的李渊。独孤怀恩这一嗓子,方才全部压上,准备取了李渊人头的侍卫们一晃神,竟是又被宇文禅砍倒一个。 “主公只要活的李渊,其他人生死不论”,元君实已经快速从城门楼上下来了,眼见城外秦琼已经带兵冲来,他自己也抽出佩刀,加入了战团。 “妈的,干”,见元君实都上去参战了,独孤怀恩嘴里啐了一声,也抽出兵器,冲进了人群中。 城门之外的千牛卫们捡了些长兵器作杠杆,一群人正全力抬动大铜门。 城外的千牛卫和城内的叛军正在抢时间,就看是千牛卫先撬开城门还是独孤怀恩带人先拿下李渊了。 被保护在后的李渊和张亮感受到了身后城门的动静,喊道,“外面的人要进来了”,此刻宇文禅三人却无暇顾及。伴随独孤怀恩和元君实的加入,这群凶神的血性已经被完全激发,开始不要命地冲向他们,压力骤然增大许多。 地上本来已经堆满了不少尸体,几个侍卫站在队友的尸体之上,举起佩刀居高临下地跳起,随后奋力劈出。 宇文禅正格挡身边敌人的刺击,突然感到头顶一阵劲风,连发丝都被吹动。微微抬头一看,劈落的长刀已经迫近他身边。他只能下意识地抬剑抵挡,这一刀威力极大,宇文禅被震退了一步,一脚踩到李渊脚背上。 被垫脚的宇文禅身形微微趔趄,然而,对面的攻势不曾停止。 就在此时,方才加入战团的元君实欺身靠近,手中竟是一把小巧的匕首。 宇文禅被人一刀震退踩在李渊脚背上站立不稳之际,元君实出手了,短小的匕首在近身搏斗中优势尽显,迅速靠近了宇文禅的身形。 宇文禅的反应已经足够迅速,失去平衡之后一剑刺出,借力扎进了方才挥刀劈他的人身上。这一剑刺出,他才看见偷偷靠近的元君实,却再没有能力阻止他的动作了。 他的胸口处是铠甲防护最为严实的,元君实选择了直接刺向宇文禅的脖颈。宇文禅无力抵挡,只能微微偏过头,很极限地躲过。 元君实一击不成,马上调转方向,放平匕首横向挥舞,宇文禅再次低头躲过。 宇文禅忙于躲避元君实的致命攻击,却是让开了一点身形,对面的人一剑直直刺向李渊。千牛卫随身带着铠甲,李渊可没有啊! 千钧一发之际,宇文禅顾不得身前的元君实,侧身过去用胸前铠甲格挡住这一击。 之前防护严密的时候,尚且可以见招拆招。如今宇文禅阵脚一乱,各种攻击层出不穷,都是针对她的要害而来。 首先便是一人,偏转佩刀,用刀背奋力挥向宇文禅的膝盖。 既然刀锋不能对你的铠甲造成伤害,那老子干脆用刀背。钝器攻击对于铠甲本身伤害不大,但是对于穿着铠甲的人却可造成隔山打牛的效果。 做个不恰当的比喻,戴着头盔穿着防护服被大货车撞上,头盔和防护服可能没事,但人一定完蛋。 毕竟,钝器造成的不是割裂伤,而是震荡伤。 这一击效果拔群,宇文禅膝盖处虽然也有铠甲防护,猛然受到重击,仍旧是腿一弯,有些站不直。那人见行动奏效,更是不断用刀背拍打在宇文禅身上。 本就有些站立不稳的宇文禅顿时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宇文小子”,身后的李渊见状,更是焦急地喊了一声。他们陷落在里面少说也有半个时辰了,是宇文禅三人尽心尽力地保护着自己,不然李渊都不知道被叛军撕碎了多少次了。 终于,身后的城门被抬动了些许,几根木柄伸进来,李渊听清了外面“一,二,三”的齐齐发力声。外面的千牛卫撬开了城门,就在李渊心情激动,以为自己获救之际。对面的独孤怀恩和元君实也不要命地扑了上来。 他们手中匕首和佩刀直直挥向李渊,李渊呆愣当场,皇帝当久了,早就消磨光了少年时练武形成的肌肉记忆。 面对致命的攻击,李渊脑海中都开始回忆自己这一生戎马了。突然,方才受伤吐血的宇文禅一个转身抱住了李渊,用后背承受住了全部的攻击。 昏迷之前,宇文禅想着,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要是能活下来,以后跟木兰姐姐地下恋爱心里也不愧疚了。 虽然我玩你的女儿,但是也用命保护你了。 门被抬起来了一些,外边一下子挤进来好几个千牛卫。一进来便看见李渊和张亮,见到李渊无恙,他们悬着的心瞬间放下了。 “陛下”,他们喊道。 李渊回身,看见了他们,陷入绝望的心点燃了希望,皱着的眉都缓和了许多,“快到前面去挡着”,他赶忙说道。 这门依旧不能完全吊起,千牛卫留下十多人在外边抬着,剩下的人全都挤进来,将李渊五人团团围住。他们一进来便压制住了独孤怀恩的亲兵,高履行和刘树义终于腾出手来,可以看看方才受伤的宇文禅。 “十一哥儿”,高履行和刘树义大喊一声,上前抱住方才为李渊抵挡攻击而倒地的宇文禅,轻轻晃动着。宇文禅此时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无论他们怎么喊叫都不曾回应。 他们在千牛卫中学得的急救方法也有不少,两人此时只想一股脑都给宇文禅招呼上,高履行急得登时就想要掐他的人中了。 对面独孤怀恩的亲兵已经且战且退,独孤怀恩和元君实已经退到了队伍最后方。 见到千牛卫进来,独孤怀恩心中牢固的“天命在我”信念瞬间崩塌,被元君实拉着准备走的时候嘴里还在喃喃道,“元先生,你不是说天命在我么,为何会这般啊” “主公,来不及多说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快走吧”,元君实也是十分急迫,他现在只想拉着独孤怀恩赶紧跑路。 “挡住他们,我带主公走”,元君实向着还在战斗的亲兵喊道,随后拉着独孤怀恩赶紧走了。 天色已经快要完全黑透,城中被独孤怀恩勒令留在营盘的唐军岗哨开始出来行动。他们想要点亮城头灯火,却听见了喊杀声。 城中唐军主将连忙带人出来查探情况时,城门处怒火中烧的千牛卫已经要将独孤怀恩的亲兵格杀殆尽。 那将领上前一看,远处那身形高大不怒自威的老头子,不正是当今圣上李渊么,他急忙上前,说道,“坂蒲副将王孝言,见过陛下”。 李渊却是理都不理他,对着身边的张亮吩咐道,“速速准备车马,朕要回长安,再派个人去柏壁,问问那逆子是干什么吃的” 方才被千牛卫推倒在一边的李元吉此刻也爬到了李渊身边,脸上竟落下几滴泪水来,喊道,“父皇,父皇啊,您没事就好啊”。此刻李渊根本不想搭理他,又一把将李元吉推开,任由他倒在地上。 看看倒在地上的宇文禅,再看看自己那个窝囊儿子,李渊心中更是没来由的火气。 他现在甚至不能确定,独孤怀恩的谋反背后到底有没有李世民的影子。所以,李渊根本不愿在并州多逗留,准备马上离开。 坂蒲城北门,独孤怀恩和元君在几个贴身亲卫的保护之下出去了。“主公,咱们分开走,我去引开他们”,元君实突然停下了,对着独孤怀恩说道。 “不行,要走一起走” “来不及了主公,你活下来才有希望,我元君实幸得主公知遇之恩,从一破落户到如今的荣华。此生不能亲身效命助主公登及大位,我也该做些贡献” “害,也罢,那我们分开走吧,你多加小心,以保全性命为上” “是,主公,就此别过了” 元君实顺着大路走,独孤怀恩则是上了小路,往晋阳而去。 城外独孤怀恩的亲兵在秦琼不要命的进攻之下四散溃逃,秦琼带人冲过吊桥到了李渊身边,跪倒在地,“末将救驾来迟,万望陛下恕罪” 李渊心中对李世民和秦琼十分不满,面上却不曾表现出来,说道,“无妨,朕无碍,只是千牛卫死伤颇多,着秦王好生照看。死难的送回长安,受伤的就地医治,养好了再送回来” “末将遵命” “独孤怀恩谋逆一事,令世民详查,给朕一个交代” “是” “准备车马,朕要回长安了” “陛下,秦王殿下正在全速赶来,是否” “不必了,此番朕有些受惊,还是尽早回长安为好” “是”,秦琼看向李渊深沉的脸色,也不好多说什么。此事之后,陛下对于秦王的猜忌,怕是要更深了。 战斗之后全身无恙的三四十个千牛卫跟着张亮,护送惊魂未定的李渊和李元吉连夜往长安去了。 李渊甚至不想见李世民,并州的人,他现在一个都不相信。谁知道这个儿子会不会突然发疯,杀了自己自立呢。连自己那般相信的独孤怀恩,都能突然发病谋刺皇帝,李渊实在不敢赌李世民是不是会趁人之危。 李渊显然是多虑了,李世民还得等几年才会干这些事。 至于宇文禅这般受伤的千牛卫,都留在并州就地医治。刘树义和其他几个千牛卫主动留下照顾他们,战死的几十个千牛卫,由秦琼妥善处置之后送回长安。 李世民赶到之后,听到李渊无碍,可谓是长叹一口气。不过秦琼说李渊已经离开之后,李世民也不由得感慨,往后父皇怕是更难信重自己了。 对于坂蒲小城发生的骇人变故,大唐境内其他地方还没有动静。李世民完全封锁了消息,他其实是最不愿这种消息传播出去的。 只要传出去了,就会有太子一脉的人往他头上扣屎盆子。即便这事真的跟他毫无关系,李世民都得背上个御下无方险些害得君父丧命的渎职之罪。 况且,独孤怀恩能有机会刺杀李渊,还真跟李世民的纵容有一定的关系。 只要唐俭回到朝廷,一上报他的密信,李渊就会明白,李世民其实早就知道独孤怀恩已反了。到那时,又要面对父皇的猜忌,李世民想到这里,头都大了。 不幸中的万幸,父皇没事。听说是父皇身边的三个千牛卫拼死保护,其中一个甚至还受伤昏迷了,李世民决定要去看望一下。 不夸张地说,李世民觉得这三个千牛卫简直就是自己的再生父母。他们救的不是李渊,而是李世民的多年经营的事业和名声,还有秦王府一干能臣宿将的前程。 外间的玄甲军秋风扫落叶般地歼灭了独孤怀恩的亲兵,一个不留,城中余下不曾参与叛乱的唐军也被带回营盘严密控制起来。 李世民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独孤怀恩呢,“给我搜,掘地三尺都要把独孤怀恩抓回来”,他愤怒的声音响彻了夜晚的坂蒲城。 今日的长安一如往日繁华昌盛,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统治者经历了一场惊魂,险些丢了性命。 城西校场,今日的李木兰似乎心情格外烦躁,方才她已经冷着脸训斥了好几个操练不用功的女兵。此刻,她更是站在一边,目光直直看向东方。姣好的身形即便是身边的女子都要为之侧目,她身上却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殿下,您今日是怎么了”,初雪上前有些疑惑地问道,女兵训练不用功也是常有的事情,殿下今日怎么这般生气。 话说,殿下的天葵也才刚过不久啊,按理说这几天不该这么喜怒无常才对。 “本宫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神不宁,就想训人”,对于初雪,李木兰也没有给太好的脸色。 “我去给殿下端杯热茶过来” “不用了,你去带训吧,本宫一个人待一会儿” “是” 第79章 燕叔同 暖阳和煦,外间难得有些鸟儿停歇在光秃秃的树上,清脆地鸣叫着。 白日西倾,顺着门窗的缝隙,阳光洒落在宇文禅脸上,惊扰了他的美梦。 光线直射眼睛,宇文禅醒转过来,正想要伸个懒腰,却顿时感到四肢百骸都透露着剧痛。 城门处的战斗至少持续了有半个时辰之久,仰仗千牛卫特制的铠甲,大多数伤害他都可以无视。刀剑劈砍在盔甲上,根本不能造成有效的伤害。说句不好听的,面对真正防御力强的盔甲,钢刀铁剑的作用还不如一根结实些的木棍。 饶是如此,他身上依旧有着多处刀剑伤势,全身上下更是充满了淤青。 无他,对面人数众多,他被打中的次数太多。刀剑劈砍也是带着力道的,即便不能砍开他的铠甲,力道也能通过铠甲实实在在传导到他身上。 所以,宇文禅现在身上全是硬伤外伤,他只觉得自己的骨节处处散发着痛感,如同感染新冠一般的骨节生疼,好像被人在睡梦中打了一顿似的。 稍稍习惯身上阵痛之后,宇文禅才觉得自己嘴里如火烧一般。照顾他的人一定是个粗心的,根本没想到要喂水。 他现在开口都很难,至于自己下床去找水喝更是天方夜谭,只能45°仰望天空,躺在床上干等着。等了许久,久到他觉得自己快要渴死的时候,门开了。 刘树义带着个老头子推门进来,见到宇文禅竟然睁开了眼,激动说道,“十一哥儿,你醒啦”,随后上前看向躺着的宇文禅。 宇文禅口干得说不出话,也做不出什么动作,只能直直看着刘树义。他眼神饱含深意,刘树义差点以为宇文禅觉醒了什么要不得的属性。 “兄弟,你这个眼神什么意思啊,你哥哥我可没有那种癖好”,刘树义夸张地起身,后退了两步 “……”,也就是宇文禅现在起不来,不然他非要给刘树义两下。 “这位卫使,可是渴了?”,还是刘树义带过来的这个老大夫有经验。 宇文禅只恨自己现在不能狠狠点头,只能用眼神示意,这个大夫简直就是神人。 “哦哦,原来是要喝水啊”,刘树义听见这话,赶忙给宇文禅倒了一杯水,轻轻递过到他嘴边。 “十一哥儿,你可走运了,这还是我第一次伺候人,我家老子都还没这个福气”,刘树义一边给宇文禅喂水,一边臭屁地说道。 喂水之后,宇文禅的脸色都好了许多,随后那大夫贴近过来给他检查。 稍一诊脉之后,大夫将刘树义请出去,随后掀开被子检查宇文禅的身子。 直到被子被掀开,宇文禅才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赤裸的上身充斥着各种血红色的痕迹,活像是经历了一场鞭刑,丝丝红印触目惊心。“卫使大人,你这恢复能力当真令老夫赞叹啊”,老大夫看完他身上的伤痕之后啧啧称奇。 宇文禅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 “昨日老夫第一次为你诊治的时候,你都快变成血人了,不料仅仅一日的功夫就恢复了这般多。照这个速度,不出几天你便能自行下床行走了”,大夫轻抚胡须,看着宇文禅的眼神冒着精光,似乎想要搞清楚他的恢复为何这般迅速。 “卫使所受的都是外伤,待老夫再去开两副药,这几日每日涂抹跌打损伤的药酒,再内服些草药,很快便能复原”。他提起药箱,重新出去了。 不久,刘树义带着一个低眉顺目的女子走进来,她手中还端着一碗汤药。 “去,给我兄弟把汤药喂了”,刘树义对身边的侍女吩咐道。 听见他的话,那女子便过来给宇文禅一口一口地喂药。宇文禅向刘树义轻轻点头,没想到刘大哥还挺上道的嘛。 “你先喝药,稍后秦王殿下要过来看望你。兄弟,功高莫若救驾,你飞黄腾达了” “你不也是”,喝完水恢复了一阵的宇文禅现在可以说些话了,虽然声音沙哑微弱得让他觉得都不像自己,终究还是能说了。 “这不一样啊,我和高大哥都是给你打下手的,要不是你一开始将陛下扑进城门里,其他一切都免谈”,刘树义轻轻笑着说道。 他们三兄弟经此一事,都成了救驾功臣。刘树义前些天还在担心自己父亲,会不会因为愤懑失言而被陛下治罪。 如今陛下就是看在救驾功臣刘树义的面子上,也不会随意处置父亲了吧。更重要的是,他们三人都很年轻,有了勤王救驾的泼天功劳,未来的路想必会走得很顺畅。 此番虽然惊险,但是好在三人都没有大碍,刘树义回想起来只觉得畅快。 正在宇文禅喝药的时候,外间李世民和杜如晦推门进来,刘树义回身看见他们,上前唤了一声“秦王殿下”。 今天的李世民不似往常那般意气风发,如剑眼眸都染上些疲惫的色彩,整个人显得有些不在状态。 即便刘树义不说,宇文禅也看得出来眼前英气勃发的青年就是李世民。一母同胞而出,李世民的眉宇和李木兰有诸多相像之处。 这是宇文禅和李世民第一次见面,宇文禅正想要起来给他行个礼,李世民连忙上前扶着他,“宇文千牛,不必多礼”。 “殿下,那卑职就失礼了”。 “无妨,宇文千牛三人昨日奋不顾身救我父皇于危难之中,堪称国之义士,亦是本王的大恩人”,李世民一边说着,反而是退后一步,双手交叉在前,向宇文禅和刘树义躬身感谢。 “殿下,使不得啊”,刘树义急忙上前,扶起李世民。 “两位前程自有父皇提拔,本王不能越俎代庖。保全君父之恩,本王无以为报,往后朝中军中,只要本王说得上话办得了的事,几位尽管开口”。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宇文禅三人不仅仅是救了李世民的生身之父,还拯救了他为之奋斗多年的事业。 “危难关头拼死保护陛下,本就是千牛卫的应有之义,殿下无需过谢”,宇文禅说道,他的拒绝反倒让李世民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十一哥儿这就着相了,这也是殿下保全父子恩义的一番心意,我们恭敬不如从命”,刘树义终究是经验更加丰富,上前给了李世民一个台阶。 “哈哈哈哈好,那便多谢殿下了” “哈哈,好” 此时,房门突然被推开,李世民的一个亲卫上前报告道,“殿下,派出去的兄弟在北边追到逆贼独孤怀恩了” “啊,好”片刻的迟疑之后,李世民拍手叫好。 昨日接到李渊被刺杀的消息之后,他一直心神不定,担心着往后的事情,只有在得知李渊毫发无损的时候才稍稍缓和了些。 可是,一日抓不到独孤怀恩,刺杀君父的屎盆子就有可能被扣到他头上。李世民对于独孤怀恩可谓是无比痛恨,第一时间便派出大量快马出去搜寻。 独孤怀恩终究是老了,跑出坂蒲不到百里,便在北边官道上被玄甲军追上。他在军中多年,又带着几个侍从,对于玄甲军来说还是很好辨认的。 李世民得到消息之后便匆匆带着杜如晦离开了,他要亲自提审独孤怀恩,看看这老小子到底怎么想的。 毕竟,这操作实在太蠢,堪比建国之后称帝了。放着在大唐的大好前程不要,非要当个弑君逆贼,到底图什么啊? 两人匆匆离开之后,跟在方才那传令兵身后的一人,却是死死看着房内的宇文禅。 是燕叔同! 他冒死到柏壁送来了唐俭的信,虽然李世民最终没能阻止独孤怀恩作乱,但至少证明了他和唐俭都是忠义之士。燕叔同主动送信本就是想要给自己重新找一个好主子,于是他便跟在了李世民的传令兵身边。 可是,自从他方才进来之后,便看见了一个“已死之人”。 宇文禅师,那不是我前主子南阳公主的独子么,一年多以前,在窦建德的大营中,燕叔同亲眼见证南阳公主放弃了自己的孩子,宇文禅服下毒药倒地身亡。 当时场面之悲戚,令窦建德手下将领谋士和南阳公主身边人都为之动容。他们心里都很敬佩和同情宇文禅,尤其是燕叔同这般与他待在一起许久的人,更为为少年英才的陨落而扼腕叹息。 没想到,如今宇文禅竟又活过来了。虽然,这一年多的时间,宇文禅的身形面容都有很大的变化,但是对于燕叔同这般曾经日夜相处许久的人来说,绝不会认错。 可是,刚才这些人怎么都叫他“宇文禅”,到底发生了什么。 燕叔同也是个机灵的,方才一直不曾声张。直到李世民和杜如晦都走出去了,他才轻轻靠近宇文禅。 “你干什么”,刘树义正想要上前拦住他,却见宇文禅也与燕叔同对视着。 “刘大哥,你先出去吧” “啊,你认识他啊” “先别说这么多了,刘大哥,你先出去吧” “好吧,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唤我便是了” “好” 刘树义带着疑惑关门出去了,只留下宇文禅和燕叔同两人在房内。 刘树义一出去,燕叔同立刻跪倒在宇文禅身边,小声唤着,“公子,公子啊”,七尺汉子,竟趴在宇文禅身上小声抽泣起来。 “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也不害臊”,宇文禅当然认得燕叔同,他是自己的“母亲”南阳公主的卫队成员之一,当初宇文禅和南阳公主还有萧皇后被软禁在江都时,宇文禅每日在校场跟着王显和众多卫队成员学习武艺,燕叔同也是其中之一。 后来逃亡过程中,南阳公主卫队忠心耿耿,不曾有一个背叛的,这着实让宇文禅也颇为感动,宇文禅也用他的英勇和谋略征服了他们。 只是宇文禅不曾料到,自己穿越之后最信任最亲近的母亲背叛了自己。 “公子,您是怎么活下来的啊”,燕叔同终于从巨大的惊喜中反应过来,问道。 “不必多问了,我现在不是宇文禅师,我只是宇文禅” “啊?” “燕叔同,你愿意跟着我,并且为我保守秘密吗,我不是前朝余孽宇文禅师,我只是大唐千牛卫宇文禅”,宇文禅盯着燕叔同,一字一顿地问道。 宇文禅这张脸和方才的行为,根本没有隐瞒身份的可能。他现在行动不便,只能赌燕叔同的忠心。若是燕叔同怀有异心,无论是杀了他拿人头领赏,还是用隐藏的身份威胁自己都很方便。 宇文禅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将自己的小命寄托在别人的忠诚和信任之上。目前为止,这种信任他只给过南阳公主,就连李木兰都没有得到他百分百的信任。 若是他黑化得严重一些,宇文禅现在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杀了燕叔同,毕竟只有死人才会真正地保守秘密。但是,宇文禅发现自己终究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燕叔同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 所以,他只能将燕叔同带在自己身边,赌他的忠诚度。 “能,从今往后,公子就是宇文禅,我也只认宇文禅为我的主人”,望着宇文禅严肃的神情,燕叔同虔诚地说道,庄重如起誓。 宇文禅真香了,他方才还说自己保护李渊是本职工作,不需要李世民的什么承诺。转身他就向李世民要来了燕叔同,只说自己和燕叔同一见如故,想要其跟在自己身边。 这种顺水人情李世民当然乐得做,从此,宇文禅身边终于有了一个能用的人。 坂蒲城下,总共战死了千牛备身四人、备身左右六人,以及备身三十八人,一百多人的右千牛卫折损近半,还有三十多人受了大大小小的伤势。可想而知,几天之后,长安权贵怕是要哭成一片了。 伤势轻一些的千牛卫保护着李渊,立刻离开了坂蒲,还有一些人留在坂蒲运送战友尸体和照顾伤员。 谋刺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受到严重外伤的宇文禅奇迹般地下地走路了,引得那老大夫都想要将他剖开看看,到底是何种身体竟有如此的恢复力。 高履行和刘树义要离开了,在他们的组织下,这几天陆续有千牛卫的尸体被送回长安,如今他们要带着最后一批尸体和独孤怀恩回长安了。 李世民抓住独孤怀恩之后连夜审问,发现这个疯子居然真的只是受了元君实的蛊惑,天真地以为天命在他,然后就想着谋杀李渊,攻入长安,问鼎天下。 听完独孤怀恩的话,李世民和杜如晦简直都快要气笑了,让大唐秦王险些陷入绝境的叛变,原因竟是如此地清奇,他们果断决定让千牛卫带独孤怀恩回长安。 毕竟,独孤怀恩本人就能证明,这件事和李世民毫无关系,李世民甚至懒得自己派人押送他到长安去,免得惹一身骚。 只是,本来以为抓到首恶独孤怀恩便是了,他们已经放松了追击。没想到啊没想到,元君实也很有必要抓住啊。 临走之时,在宇文禅的建议之下,独孤怀恩还发挥了一点作用,这是后话了。 坂蒲往长安的官道上,宇文禅送别了高履行和刘树义。远处的密林中,一道森冷如狐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脆弱得需要人扶的宇文禅,怨毒至极。 第80章 引蛇出洞 冬月初十,寒风呼啸,极速掠过北方大地,直吹得人不能前行。 并州,经过了连续两三年的战乱。 尤其是最近半年,刘武周贼军和大唐军队反复拉扯。并州地界赤地千里,各大城镇十室九空,百姓多数逃离了这片生息之地。 往日堪称北方第一大州府的繁荣之地,如今也只留下死寂般的残垣断壁。 前工部尚书、坂蒲行军大总管独孤怀恩谋刺大唐圣上的骇人事件已经过去了五天。 宇文禅这几天一直在坂蒲城中养伤,昨日他便已经在燕叔同的搀扶下下床走动了。 宇文禅本想早些回长安,可是独孤怀恩被活捉让他有了些想法。 趁着李世民审完独孤怀恩的功夫,宇文禅献了一个计策。献策之后,李世民看向宇文禅的眼神都变了,一股子相见恨晚的味道。 此计若成,兴许便能早些光复晋阳了。 独孤怀恩这个叛徒,还能发挥最后一点作用,也许能将龟缩在晋阳不出来的刘武周骗出来。 早先在研究并州战局的时候,宇文禅便已经发现,刘武周不干人事。他统治并州将近一年时间,不仅没想着恢复生产休养生息,反倒是加速搜刮民脂民膏,玩了个绝户计。 一言以蔽之,刘武周根本就没把并州百姓当成自己人,完全没考虑过自己的声誉和可持续发展问题。他主打一个以战养战,对于自己占领的城市和辖区内的百姓,主打的就是一个敲骨吸髓竭泽而渔。 不得不说,虽然失了并州民心,他这套方法确实有效,在短时间内搜刮了大量的钱财和辎重。饮鸩有毒,但是止渴。 刘武周逐鹿天下的唯一希望便是,一路奏凯,打到哪赢到哪,甚至还都得是闪电战胜利,不然迟早有后方崩溃的危险。 战役前期,面对李元吉和宇文歆,刘武周确实做到了。他离心离德的军队因为共同的利益纠合在一起,攻陷晋阳之后着实潇洒了一阵。 可是,自从对面换上李世民,并采取了坚壁清野围而不战的策略之后,刘武周的日子一天天难过起来了。 由于李渊的十多年经营,大唐天然在晋阳就更得民心,加之刘武周的倒行逆施,并州百姓鲜有愿意帮助贼军的,反而是疯狂在后方给刘武周制造各种小麻烦。 并州百姓便是不起骚乱,单纯地逃离并州,长期消耗之后,刘武周也会不攻自溃的。何况,李世民还在加速这个过程。 自从到达柏壁大营之后,李世民一直在并州民间进行着各种宣传,并州百姓大多都在往关中逃难,刘武周看着百姓流失,却做不了什么。 就好比李世民明着拿刀放他的血,他还没什么办法。 毕竟,他的主力骑兵,已经在美良川断送殆尽。刘武周此刻还十分懊悔,为什么自己对于尉迟敬德没有多一些信任。 当初尉迟敬德带兵全军覆没之后,刘武周直接派王行本准备将他取而代之。没想到,一番厮杀之后,不仅没能杀死尉迟敬德,反而将其逼反到唐军阵营中,自己这边还折损了大将王行本和浍州城。 而后尉迟敬德带着唐军面对贼兵连战连捷,现在已经将贼军完全围困在晋阳及其周边几座坚城之中。 由于之前的搜刮战略,刘武周完全失了战略纵深,根本没有百姓和周边村庄可以作为依靠,只能每日在晋阳城中空耗罢了。 至于窦建德和王世充的援军,在见到李世民的气势如虹之后,他们很干脆地拍拍屁股跑路了。 毕竟,他们发现,根本没有机会从唐军嘴里抢下一块肉来。既然没有利益,又何必要帮刘武周这个必死之人呢。 对于困守晋阳坐以待毙的刘武周来说,最尴尬的是,连他派出去的信使和哨兵都是十不存一。现在他就是一个近视、听障、被人捆绑的耄耋老者,耳目所及只有晋阳城内,令不出晋阳。 甚至,就在这晋阳城内,也有许多留守城中的百姓时不时起一些骚乱。 可笑,几个月之前是城中失望透顶的唐军士兵,趁夜色开城迎接了宋金刚进来,赶走了倒行逆施的李元吉。却没想到,迎来的贼军比之李元吉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片充斥着反抗基因的热土,爆发着一波波反抗贼军的小规模行动,刘武周都怀疑有唐军在背后推波助澜。毕竟,晋阳才是大唐王朝的根基,在这里有着多少后手准备都是可以理解的。 大势已去,灭亡在即的刘武周现在每天只有两件事,享乐和催命。疯狂享乐是每一个残暴统治者在最后时光里的标配,刘武周也不例外,他搜罗了晋阳城中最后的女子充入后宫,每日纵情声色饮酒作乐。 催命则是催传令兵的命,他现在只想要突厥援助的消息,探子和岗哨不要钱一样地往外送。 李渊入主长安之后,晋阳城中达官显贵富商大贾便有许多举家迁往长安。随后又经过了几年战乱,李元吉的疯狂搜刮,还有前些日子贼军的三日不封刀,城中哪里还有多少百姓。如今贼军全力搜罗,找来过来的女子也不过中人之姿。 不过,刘武周的统治集团显然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只求每日醉生梦死,想要在最后的日子里纵情玩乐。 主攻晋阳的统帅殷开山和秦琼并不着急,晋阳城中还有几万兵马,他们现在已经将晋阳围了个水泄不通。 若是真要把这几万人逼上绝路了,自己这边免不了要被对方在临死之前狠狠咬上一口,还不如继续拖着,等到城中兵马自行瓦解。 尉迟敬德在秦琼和殷开山身边获得的进步是巨大的,往日他的作战风格刚猛无匹,犹如七伤拳一般以伤换命。美良川溃败之后,尉迟敬德思索良多。 当初跟着李木兰和宇文歆在浍州的时候,尉迟敬德便在他们身上渐渐学会了沉稳。如今得到机会重新率领先锋军,接受秦琼和殷开山的指点,尉迟敬德也作战更有章法,更讲策略了。 对晋阳围而不打的策略便是尉迟敬德提出来的,出于对贼军内部习性的了解,尉迟敬德甚至敢于立下军令状。他断言围困一段时日之后,贼军就会内部自行瓦解,根本不可能团结起来突围。 这一夜,黑云遮月,万里漆黑。 死一般的寂静中,一匹快马飞速奔向晋阳,是贼军的哨兵。他后边跟着十多个唐军骑兵,双方都将自己的速度拉到了极限,奋力向前。 后边的十多唐军骑兵张弓搭箭,坐在马上高速行驶之间竟能拉满弓弦精准射出。 十余发箭矢呼啸而过,霎时追上了前边那哨兵,其中一箭命中了那哨兵的后背。他闷哼吃痛,却不曾停下,直直冲到了晋阳侧门之下。 “快开门,我是宋将军麾下精哨营的”,城楼上的守军不疑有他,一轮箭雨逼退了追击而来的唐军骑兵,垂下吊桥将方才那哨兵放进去了。 那岗哨望着城门之外远去的唐军追兵,背上虽有阵阵剧痛,悬着的心却是放下了。 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原路返回的唐军追兵们脸上也挂着神秘的笑容。 这一场追击的结果,双方都很满意。 哨兵带回的是坂蒲守将独孤怀恩的秘信! 他是刘武周在半月之前派出去的岗哨,晋阳城周边一切可用消息都可以打探。 昨日他还在纠结,自己要不要冒险穿越唐军的包围圈回晋阳去。突然,他就被几个唐军模样的人抓住了。 在他以为自己命绝于此的时候,对方不由分说便塞给了他一封密信,只说是大唐工部尚书独孤怀恩的亲兵,这封信是独孤怀恩要交给刘武周的。 这哨兵也算是个忠心耿耿之辈,他顿时感到自己可能迎来了为主公立功的机会,当即决定要将这封信带回晋阳去。 庄重拜别那几个“独孤怀恩亲兵”之后,这探子骑着马便往晋阳奔去。 这几个唐军模样的人松了口气,其中一人说道,“希望这一个不会又带着信去找秦王投诚了吧” 是的,刘武周在外的许多岗哨,拿到这封所谓“密信”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当做投名状找李世民去了。 实在可笑。 不过,他们终究还是碰上了一个忠心的。随后,早就等得不耐烦的骑兵开始追击。 晋阳城外,就这么演了一出戏。 历经千辛万苦,在晋阳行宫中抱着美人喝着酒的刘武周见到了这封密信。 “主公,外间岗哨冒死带回一封独孤怀恩的密信” “哦,呈上来给孤看看”,听闻竟是独孤怀恩的密信,刘武周有些惊讶。虽然他们两人当初在晋阳达成了合作,甚至独孤怀恩当即便将李孝基三人出卖了,但是,独孤怀恩终究还是跑掉了。 刘武周本以为独孤怀恩会在唐军中安稳效力,自己将来走投无路之际,还可以用这个小辫子威胁他一番。却没想到,自己还没彻底失败,独孤怀恩就主动找上门了。 “啊”,方才还被刘武周搂在怀里上下把玩的女子,此刻被他一把推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娇滴滴的惨呼。 刘武周有些迫不及待地拆开蜜蜡,取出信纸。 “臣独孤怀恩敬告刘明公亲启,冬月初八日窃国伪龙李渊私至坂蒲,此乃臣天赐良机,臣欲于初九日手刃李渊,兴起义军,相助明公耳。待臣格杀伪龙,唐军自当缟素而还,则晋阳之围自解。算时计日,此信初十日方抵晋阳,若晋阳城外唐军稍有异动,明公可出城追击,臣于西南遥相呼应,互为犄角,明公霸业可兴大事可成矣。臣独孤怀恩敬上” 信上字迹不多,但刘武周却是越看越震惊,李渊居然秘密来并州了,还撞在独孤怀恩枪口上了,当真有这般巧合么。 下面落款处确实是独孤怀恩,还有他的私章和坂蒲城的公章。看到这信,刘武周一连多日的颓丧心情瞬间消弭殆尽。 曾经的大将王行本和尉迟敬德,如今一个身首异处,一个反戈一击。刘武周身边稍稍值得信任些的,也就是一个貌合神离的宋金刚了,刘武周赶忙召来宋金刚商议。 两人看着信件,都陷入了沉思。 这件事太重大了,他们已经被唐军围困了许久,再不打一仗,怕是军队都有自溃的风险。但是,贸然出战,若是败了,他们多年苦心经营便毁于一旦,小命也难保。 这就像是温水煮青蛙,到底是坐以待毙,还是冒死一跳,实在是个两难抉择。 “主公,好端端的,这独孤怀恩怎会突然这般”,宋金刚充满疑惑地看向刘武周。 明眼人都知道,大唐马上就会是这场战斗的胜利者,刘武周的势力不过是秋后蚂蚱。 独孤怀恩脑子抽风了么,这已经不是49年加入国军了能形容的了。简直堪比大清灭亡之后,放着好端端的国民政府功臣不当,偏要净身入宫伺候溥仪啊。 “之前不曾知会你,前月活捉独孤怀恩之后,他便在暗中降了孤了”,刘武周幽幽一叹,说道。这件事确实太过隐秘,加之他对宋金刚一直没有完全信任,所以不曾告诉过他。 宋金刚听完这话,眼神异样,没想到啊,到了要找自己商量对策的时候才交代这般重要的时候。 他心中很生气,早告诉老子你有这么一个暗桩啊。前些天老子带兵作战的时候,让独孤怀恩在后边搞点事情,也不至于让人围在晋阳。 眼下咱们这个狗急跳不了墙的悲惨局面,全都怪你!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争吵的时候,况且,这个消息对于现在的贼军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宋金刚深吸一口气,冷静说道,“既然主公信得过他,那不妨派人出去查探一番。按着独孤怀恩所说,昨日就该杀死了李渊,如今唐军应当乱做一团才是,即便不发生骚乱,缠个白条回去奔丧还是要的吧,总不能皇帝让人杀了,还未在咱们晋阳外边吧” “对,对,查探一番”,刘武周后知后觉,点头认可。 “来人啊,给老子把所有哨兵全都派出去,靠近唐军仔细查探一番,有任何异动都要汇报”,宋金刚吼道。 “可是,将军,这些日子,探子的折损实在是有些”,听命进来的副将还想为岗哨探子争取一下人权。 “滚你妈的,只要是还能喘气的,全都派出去。谁敢不去,老子现在就送他去见阎王老子”,非常时刻,宋金刚也懒得解释,上前便是一脚踢在那副将身上,怒骂道。 “是,末将这就去办” 随后,刘武周和宋金刚两人各自出去召集军队,准备战斗了。一旦确认了唐军确实有异常动作,无论是何种原因,他们都要拼一次。再不搏一搏,怕是要让人困死在这里。 第81章 夜袭与反夜袭 “报,唐军正连夜拔营” “报,唐军袖带白布” “报,唐军今夜将有动静” 不仅是今夜临时派出去的探子,往日派出的,一直被唐军堵截在外的岗哨,一夜之间全都突破重重障碍回来报信了。 惊喜中的刘武周和宋金刚根本无暇顾及消息的真假。 “兴许,独孤怀恩真的杀了李渊,不然唐军不会有这般动作”,伴随着探子的消息传来,宋金刚的声音也带着激动。 “会不会是唐军故布疑阵引我军出城”,刘武周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他需要宋金刚帮他下决心。 “唐军确实可能佯装撤退骗我军出城,可这独孤怀恩的信件怎么解释” “也对,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主公,要出战吗” “干了” “是,这些日子我也憋着火,今夜定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宋金刚狠狠一挥拳,被自己曾经的手下尉迟敬德压制多日,他现在只想在战场上报复回去。 “不,今日孤要亲自带兵出城,与唐军决一死战”,刘武周摆摆手,说道。 “可是,战场上流失无情,主公万金之躯……” “无妨,宋将军心中窝火,孤又何尝不是” “主公” “不必多言,去准备吧,今日你我兄弟,与唐军决出个你死我活”,刘武周一改平日的颓丧,眼中精光绽射,显示出几分一方枭雄的影子。 “是”,宋金刚从他眼中看到了当初那个高举义旗反抗暴隋的刘武周,似乎也想起了他们的初心。只觉得气血上涌,心中汹涌澎湃,当即就想要出去同唐军一战了。 晋阳城中剩下的贼军并不算多,加起来也就两三万的样子,但这其中许多都是跟着刘武周一路风雨飘摇过来的,极端强悍。 这就是李世民围而不攻的原因,对方是一群恶狼,被逼急了会临死反扑。 甚至,秦琼和殷开山有意地放开了一个小口子,刘武周手下的士兵,想逃的都能逃,只要不放走了各大将领就行。 晋阳城外的唐军也在紧锣密鼓地行动着,前日秦琼和殷开山收到李世民来信的时候也十分震惊。 作为秦王府的元老,他们的切身利益可谓和李世民个人深深绑定在一起。一旦李世民失了势,他们的前途也会完蛋。 这下不仅李渊没事,他们还因祸得福了,独孤怀恩的信,让他们有可能毕其功于一役。 围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兵法有云:“十则围之”,足见围城只有在双方绝对实力差距过大的时候才能使用的策略。 晋阳城外的唐军,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城中贼军的两倍,如何围困晋阳其实是个技术活。 好在秦琼和殷开山都算得上是沙场老将了,晋阳被他们围成铁桶。就连北面的小口子,也只是为了防止城中贼军狗急跳墙留下的。 越是如此围困,越是没有攻城的机会,双方都在拼消耗,就看谁先支撑不住。 对于秦琼和殷开山两人来说,长期围城还不如打一仗来得痛快。 如今,独孤怀恩变节作乱给了他们一个契机,李世民在信中说得很清楚,他让独孤怀恩写下了一封信,试试能不能骗刘武周出城作战。 只要他们敢出晋阳城,在晋阳之外的平原之上,唐军的人数优势就有了用武之地,秦琼和殷开山有绝对的信心战而胜之。 昨日,经过一番波折,那封信终于交给刘武周早先安排在外的探子,送进晋阳城去了,唐军也开始演戏。 首先便是派出几个轻骑追击那探子,极大加强了这封信的可信度。随后,驻扎在晋阳城外的唐军个个手上都佩戴了白布,做出一副悲戚的样子。 甚至,后方的殷开山亲自带兵做撤退状。这些,全都被刘武周和宋金刚不要命地派出来的探子看在眼里。 本就是有心算无心,况且,这封信给了刘武周一个出城作战的机会。 只要他想要出来,无论看见什么情况,他都能解释成唐军就是要撤退了。 根源还是几个月的围困,让他明白了,美良川一战之后,他就失去了逐鹿中原问鼎天下的资格。 如今刘武周的各种动作,不过是求一个自保罢了。他早就想突围了! 殷开山带兵佯装撤退,秦琼却是趁夜带着唐军的全部骑兵,埋伏到了城北一处密林中。他们冒着风雪等待,只等刘武周出城来攻,便从侧翼给他们致命一击。 甚至,在李世民的部署中,三千玄甲军将士正星夜兼程朝着晋阳赶来。这种一战定并州的机会,怎么能没有玄甲军这等王牌的参与。 搭台完毕,就看主角给不给机会了。 已入子夜,北国寒天骤降大雪,一片白茫茫的夜色中,坚城晋阳已然成了一座冰城。 陆续得到探子回报的刘武周和宋金刚,已经彻底放下了戒备。 城中贼军厉兵秣马,只觉得这是一雪前耻的好机会。憋屈了几个月的汉子们,要用一场杀戮来消解心中愤恨。 “宋将军,你出西门进攻秦琼所部,孤王亲自带兵出北门夜袭殷开山所部”,长久不曾戎装的刘武周此刻全身盔甲,轻轻拍打着宋金刚的肩头,为他掸去雪粒,颇有一种易水诀别的悲壮味道。 “主公,唐军势大,我们二人何不联合袭击”,宋金刚发问。 “殷开山所部皆是精锐步兵,孤手下大多也是并州老卒,孤王带人去最合适。秦琼手下骑兵更多,宋金刚这几个月连日作战,手下兵将折损颇多,去拖住他即可。孤与殷开山决战关键之际,不要让他来捣乱”,刘武周抬头望天,分析道。 这话不无道理,甚至他还贴心地主动去对抗殷开山的唐军主力了,宋金刚只要在侧翼帮忙即可。宋金刚心中大为感动,虽然往日他和刘武周龃龉颇多,可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对方竟然这般为自己着想。 “主公”,宋金刚突然下马,跪在刘武周身前,“沙场凶险,主公多保重啊”,这高声痛呼也不知有几分真假。 “宋将军,你也是,待孤王大破唐军,你我再回晋阳痛饮庆功酒” “好” “去吧宋将军” “末将遵命” 望着宋金刚远去的背影,刘武周站定沉吟。方才那战略若能实现最好,若是作战不利,他也有自己的对策。 “出发”,刘武周朝着身后仅剩的两万老卒喊道,将近半年不曾亲自领兵,存亡关头,他再次踏上疆场。 风雪越发大了,凛冽北风吹得人都快要走不动路,超过三五丈便很难看清。 这种恶劣天气,任谁都应该在城中安心享受温暖的烛火。人在外间行动,不出多久就得冻掉手指脚趾,刀剑都拿不稳。 晋阳城内外的两军,却都想在雪夜立下不世奇功。 城北门之外的唐军殷开山主力大营,不过区区一二里路。夜色掩映之下,刘武周带着最后的老兵很快摸了过去。 方才派出的探子一脸冰晶,嘴里大喘着,在面前的空气中形成一道道白色气流。刘武周停下行动,用力揉搓双手,想要搓出些许热气。 “报,唐军营中快要空了,卑职看见唐军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撤退”,探子大声说道。 这天然的大风雪能掩盖一切的声音和事物,以至于那探子要大声喊叫才能让刘武周听清。甚至,他们已经贴近大唐大营了,对方似乎还没发现他们。 “好,传令各军,全都给孤贴上去。冲进唐军大营,只要见到穿唐军服的,格杀勿论” “是”,他身后的几位传令兵大声应答道。 不过区区一里路,贼军很快冲到了唐军大营面前。 眼前的唐军大营,虽然灯火通明与平日无异,了望塔上的岗哨也都还在,却安静得过分了。刘武周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高耸的了望塔上那两个岗哨的紧张神色。 他们轻而易举地冲进了唐军大营,这里不过只剩下了几个营的唐军士兵。在贼军的冲杀之下,他们很快便被包围了。 这群在晋阳城中关了几个月的恶狼,现在要狠狠享用这盘开胃小菜了。 另一边,宋金刚带着所属部队从晋阳城西门而出,他的任务很简单,牵制住秦琼的马军,不要让唐军骑兵前去北门外支援。 宋金刚是个有主见的,根本不会完全按照上司的命令执行。说句好听的是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说难听点就是不服从命令自行其是。 当初率军围困晋阳城,刘武周率主力进攻裴寂的唐军援军,安排宋金刚牵制晋阳城中李元吉的军队,宋金刚便化佯攻为主攻,甚至还拿下了晋阳城。 今日,他也不打算执行刘武周的计划。虽然你让我牵制住他们即可,老子偏要拿下这秦琼给你看看。 是的,宋金刚不曾截断从晋阳西侧到北侧的通道,而是率军全力进攻秦琼的大营。在他看来,这样战法一样能达成战略目标。 两边的唐军大营,竟然同时被贼军夜袭,甚至在唐军大营中,贼军还能占据了人数优势,委实奇怪。 大雪中,殷开山带着大部分精锐步卒离开北面大营,躲藏在野外。 这是一次冒险的战略,若是不能成功,今日这番大动作可累坏了士兵们。即便刘武周不会趁着他们回营的时候当真来袭,受冻一夜的唐军也会战力大减。 不过,伴随着探子不断回报,殷开山觉得,这个险冒得值。他有预感,刘武周已经离开了晋阳。 果然,不远处的空虚大营中火光冲天。若不是刘武周手下士兵杀得起兴,怕是殷开山的岗哨很难在大雪中发现对方已经杀进北面大营了。 “儿郎们,机会来了,贼军从龟壳里出来了,给本将狠狠地打”,殷开山一马当先,大喝一声道。 “杀”,他身后的几万精卒围困晋阳一月有余不曾捞到战机,今夜更是在大雪里受冻一夜,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气,听见殷开山军令,骤然齐呼道。 北面密林中,秦琼的一万余骑兵也听到了动静,绕到了唐军大营东侧。 刘武周正沉浸在几个月来最扬眉吐气的一战当中,他竟然真的劫了唐军大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甚至,对方似乎离开得过于匆忙,多数粮草辎重都留在营地中。他顿时觉得,自己带着这些辎重又能在晋阳城中再守一年了。 那么,作为最后底牌的突围计划,也不必执行了。 正当他志得意满想要指挥部下追击,找一找回去“奔丧”的唐军时,脚下土地剧烈震动,外间喊杀声大作。 唐军的步兵骑兵,从两个方向齐齐杀到。颇为戏剧性的,唐军两位主将的军队,从外部,对唐军大营中的贼军发起了袭击。 几万人围困一座城很难,围困一座小小营地轻而易举。刘武周从自己的单间牢房,主动进入了一个小鸟笼里! “他们怎么全都回来了,我中了李世民的奸计么”,伴随唐军发起进攻,刘武周站在唐营中间,垂下了头颅,小声呢喃道。 看秦琼骑兵的动作,根本就不在西面大营中,怕不是早就在北边埋伏好了准备趁他们出来之际,布上一个口袋阵。 刘武周反应过来,既然秦琼不在西边,那宋金刚就还有机会。只要自己这边顶住,宋金刚拿下西边唐军大营之后,应该会前来援助,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若是这一战失利,他也就只能向北突围了。 是的,刘武周从一开始选择自己进攻北边的殷开山,便是有着这样的考虑,一旦战败,他就要往北逃亡突厥。 作为突厥始毕可汗钦封的定杨可汗,他应该能在突厥安度余生吧。 刘武周预想中的宋金刚援军,遭遇了比他更艰难的局面。 宋金刚轻松拿下了西边秦琼的大营不假,正当他要前往支援贼军主力时,迎头碰上了过来支援的玄甲军。 玄甲军和宋金刚手下部队这几个月没少交手,每一次都是宋金刚惨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贼军干脆依托唐军营地原有工事与玄甲军作战。 毕竟,大雪天里,想跑都没地方跑,对方是骑兵,追上自己轻而易举。 他们显然小看了玄甲军,对方连人带马披盔戴甲。 耍流氓一般开挂的重骑兵完全无视了大营门口的防御工事,直直杀进了唐军大营。 一时间,两边营地中,上演着同样的戏码,贼军完败! 第82章 克复晋阳 刘武周被唐军压制得龟缩在晋阳城中已有三月,本以为今夜的偷袭会是扬眉吐气一扫颓势的一战。 谁能想到,独孤怀恩的密信还有各种探子的回报,根本就是唐军的圈套。 看似国丧戴孝的唐军根本就在等着他们出城袭击! 自己看似是猎人,实则是对面的猎物。 眼下,刘武周所部精锐步卒,被殷开山的唐军主力和秦琼的马军死死包围在方寸之地的唐军北面大营中。 失了晋阳的坚城防御,望着唐军冒雪不要命的进攻,被团团护住的刘武周心中颓丧无比。望着跟自己打拼多年的忠诚老卒们,就这么在唐军的围攻之下不断消耗。 刘武周紧闭双眼,心中都在滴血。形势比人强,听着耳畔喊杀声和惨叫声,迟迟等不来宋金刚的援助,他经不起这般消耗了。 刘武周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招来身边副将,“安排下去,向北突围” “是” 刘武周轻声一叹,古往今来,未曾有枭雄败走边疆还能杀回中原的,他的前途也不知将会如何。大唐是猛虎,突厥何尝不是饿狼啊,自己若不保存一点实力,突厥人怕是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秦琼和殷开山何等老辣,几乎是在贼军异动的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 营地四面被围,南面的骑兵猛攻,你的主力反而往北靠?真是见鬼。 只有一个解释,刘武周要跑! “不好,刘武周要跑” “传我军令,全力向北,拦截刘武周,别让他跑了” 两处围攻的秦琼和殷开山几乎同时下令。 然而此时,方便他们偷袭围攻的漫天大雪,又变成了军令传达的障碍。 十余丈外不见人形,唐军人数众多,不似贼军那般聚拢在一处,短时间内军令根本难以传达。外围的唐军此刻还坚决执行着他们的上一道军令,见到贼军,格杀勿论。 殷开山登高远望,视线清晰一些。他眼见得营地中央一小撮人且战且退,保护着刘武周向北奔逃,却是无能为力。饶是殷开山本人连带着身边的传令兵都在疯狂大喊,追击的军令却根本传不到下方作战部队中。 况且,刘武周还很有默契地留了一块带骨头的肉以供唐军发泄。 他的部队依次撤退,分段阻击,唐军每前进一步都要踩着大量贼军的尸体,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的唐军现在根本停不下来。 殷开山气得狠狠一拳捶打在身边一棵树上,震得雪堆滑落,拍打在他头盔上。 另一边的秦琼也是有心无力,他自己带着骑兵冲入战团,还是靠着身边亲卫的提醒才发现对方准备逃跑。 连天的大雪封住了去路,骑兵也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甚至很多骑兵都主动下马步战,根本无力追击。 于是,唐军将怒火完全倾泻在了刘武周留下断后的部队身上。 一夜之间,刘武周的三万部队仅有几千人逃了出去。 这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一直持续到卯时。 东天发白,黑夜退散。 殷开山和秦琼成功会师,两人看向对方的眼中俱是笑意。李世民秦王府的班底确实无敌,但是每一次的胜利都不容易,是殚精竭虑三军用命拼出来的。 如今,他们再一次挽狂澜于既倒,克复晋阳,立下大功! “叔宝啊,向秦王报捷吧”,殷开山笑着说道,经此一战,并州平定! “可惜,让刘武周跑了”,秦琼不无遗憾地说道。 “无妨,刘武周向北,无非就是跑到突厥去。等秦王殿下扫平天下,与突厥迟早有一战,刘武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殷开山颇为自信地说道。 “哈哈,在理在理” “你带着兵马出来了,不知你那大营怎么样了”,随后,殷开山随意地问道,他们已经取得了最大的战果,即便秦琼的西面大营被宋金刚完全攻陷了都值。 “方才接到信使来报,张士贵和尉迟敬德率领玄甲军及时支援,将贼军剿灭在西大营了,还生擒了宋金刚”,秦琼笑着说道。 “哦,是吗?那可真是巧了”,虽然宋金刚带着的部队已经不足为惧,可终归还是要腾出手来对付的,没想到竟让自己的友军抢了功劳。 “殷老,去晋阳吧” “哦哦,对,你看我这把老骨头,把正事都忘了” 唐军留下一些人打扫战场和追击刘武周,剩下的部队全部开进了晋阳。大唐的龙兴之城,陷落半年之后,重归大唐之手! 辰时,风停雪歇,红日初升。和煦阳光洒落在唐军战士们脸上,身上带着的点点雪花反射出洁莹的光亮。 几个月的征战,他们已经很累了。终于取得了最终战的胜利,疲惫的脸上也洋溢着笑容。 唐军老卒中有很多都是晋阳本地人,踏过自己少年青年时多次轻巧走过的晋阳城门,他们心中皆是感慨万千。 往日哪能想到,再想踏足晋阳,竟要付出这般代价。 他们以收复者和胜利者的姿态重回故土,只是,这片土地上已然物是人非。 志得意满的马军总管秦琼骑着一匹白马,走在队伍最前方。 晋阳官道两侧,残存的百姓对于收复故地的唐军夹道相迎。半年来,他们先后遭受了李元吉、宋金刚和刘武周的残暴蹂躏,如今,秦王李世民的军队重新占领了这里,他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秦琼还遇到了从西城门进来的玄甲军,望着对面的张士贵和尉迟敬德,这铁打的汉子也有些动容。几个月艰苦卓绝的征战,昨夜刺骨寒风的冻害,不就是为了在贼军大本营中欢庆胜利么? 秦琼高举双手,一声厉喝,“啊”,身后的大唐骑兵和对面的玄甲军皆是随他的声音齐声欢呼起来,道路两旁的百姓也跟着喧闹。 光复晋阳之后,曾经肆虐河东,险些动摇大唐国祚的刘武周势力,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接下来都是些扫尾工作,不过是并州哪一处因为战乱兴起了山匪,或是贼军的残余势力负隅顽抗。对付这些小猫小狗,根本不需要大唐官军大规模出动,留下的驻守部队就足以解决。 收复晋阳的消息传来,李世民心情愉悦地带着部队离开驻扎将近半年的柏壁,前往晋阳。宇文禅作为此次引蛇出洞作战的献策功臣,李世民本想带着他一同前去晋阳,但是宇文禅拒绝了。 反正千牛卫那边有刘树义帮自己请工伤假,他想要在并州境内走一走。 穿越之后,他只有最初一段时间,跟着宇文化及的叛军四处跑了一下,随后便一直在终南山和长安城中。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正大光明摸鱼旅游的机会,宇文禅当然要抓住了。 河东一带战事结束,并州境内算不上安全,但是等闲人也奈何不得宇文禅和燕叔同。 至于与其他势力的边境上,更是安定无比。与并州交界的河北,在窦建德的治理之下,堪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如此想想也算合理,天下割据的几大势力之中,只有军事强的瘸子们,往往是最早被淘汰的。 坐拥大隋主力军队的宇文化及最先被讨伐剿灭;薛举薛仁杲父子穷兵黩武四处征战,也招致败亡;刘武周只知搜刮民脂民膏不图治理,拿下并州这一大片沃土,作用坚城晋阳也守之不住。 反倒是见好就收的窦建德王世充两人,打下一块土地之后便慢慢经营,稳扎稳打吸收消化,网罗前隋旧臣遍访境内贤才进行治理。如今这两方势力内部都称得上稳定繁荣,颇有几分同大唐分庭抗礼的意思。 他们这才是真正的枭雄王道,刘武周那般的小打小闹,顶多算个愚昧的农民起义,窦建德和王世充都是冲着大一统王朝去的。 这也就是后世李自成洪秀全之流,同刘邦朱元璋这等帝王的真正区别 此外,虎踞长江中游的萧铣,趁着中原诸位豪雄混战之际,已经悄悄拿在了巴陵,建元称王,号为梁王。梁国虽然远离中原,却在几年的休养生息中积蓄了雄厚的实力,如春秋战国时代的楚国一般,对中原大地虎视眈眈。 眼下宇文禅却是没想这么多,他只是单纯想要出去走走,看看自己不曾见过的风景。 于是,就在晋阳光复的消息传来的第二天,宇文禅带着燕叔同离开了休养半月有余的坂蒲。他远去的方向并非西边的长安,而是直直向东。 长安 李渊方才回宫不久,他离开长安的消息只有少数人知道,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大多数大臣都已知晓了。 毕竟,皇帝微服出行,被守将带兵谋刺还险些成功了,无论放在哪一朝,都是极端恶劣的政治风波。 群臣甚至对于晋阳战局都不关注了,只要求马上揪出“凶手”加以严惩。朝中同独孤怀恩有牵扯的大臣虽多,却不至于被牵连到这件案子里,毕竟李渊本人跟独孤怀恩都是表兄弟。 群臣很生气,大家的荣华富贵可都寄托在皇帝身上。 春秋鼎盛身体健康的李渊,对于目前正处于上升期的大唐来说就是最重要的。只要他不死,政权就能稳住。文臣武将们都有用武之地,暂时不用因为夺嫡站队。站对队的不能马上兑奖,站错队了也没有太大影响。 这就是大家长的巨大作用,有他在,离心离德的各势力都能保持一个起码的合作。 对于英勇作战保全李渊的千牛卫,群臣更是千恩万谢。 李渊已经发话,等千牛卫集体回朝,一并封赏。 至于另外一些人,则是可以借题发挥了。李渊刚一回来,太子一党的各位官员便迫不及待地发起了攻击。 他们连续多日联名上书弹劾并州行军大总管秦王李世民,谁让他是并州的最高军事总长呢,谁知道这件事背后没有他的影子。 李建成肯定是想把这口锅扣在李世民头上的,即便能够证明李世民没有利用独孤怀恩来谋刺君父,也能给他安个御下无方识人不明的罪名。 可是,他们还没跳几天,在坂蒲养伤的千牛卫就陆续回归,还带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独孤怀恩被皇帝亲卫千牛卫押回来了,李世民生擒独孤怀恩,竟然没有灭口,甚至没有自己派人押送,而是很直接地移送千牛卫了。 一瞬间,中立的臣子们都明白过来,秦王这是在表明自己的清白啊。 因为问心无愧,所以无需掩盖,可以将完完整整的独孤怀恩送回来供刑部鞠问,明正典刑。 前些天还跳得很欢的太子一党瞬间如吃了苍蝇一般不爽。 更令他们不爽的消息随后就到,冬月廿二日,独孤怀恩才关进刑部大牢几天时间,还没审出个一二三来,晋阳大捷的消息就到了。 李世民之前的行为本就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如今收复晋阳再立奇功,朝中风向陡然逆转。 京城中的李唐王朝新贵们更是松了一口气,他们当中有许多人都是从晋阳迁过来的,搬过来没多久,老家竟让人偷了。 他们人虽然没事,可是祖坟和宗祠都还在那边啊。因此,大唐的统治阶层才迫切地想要收复晋阳,从而昏招频出。 如今,虽经几番波折,好歹是光复晋阳了,提心吊胆的大唐新贵们都安心不少,许多人更是因此对于本就表现优异的李世民增添了好感。 …… 太子一党最近心情很差,与他们心情一样差的还有大唐平阳公主李木兰。 爹爹偷偷跑不出不带自己就算了,还把我男人带走了? 你带我男人出去就算了,怎么还让他受了那般重的伤? 姐姐刚回长安二弟就攻打晋阳了,是不是不想看我立功? 总之,李木兰最近很不爽,往日嬉皮笑脸站没站相的女兵们都正襟危站,没一个敢触她霉头的。 李将军平日里很好相处,可是一到校场上就严肃得不像话,最近更是一直冷着一张脸。 生气之后,李木兰心中则是充满了骄傲和怜惜。 娘,我选的男人很好!他英勇地保护了爹爹,还能决胜于千里之外,除了好色和爱动手动脚之外,他简直就是完美的。 李木兰甚至羞涩地想,宇文禅这一次为了保护李渊受了重伤,回来肯定又要找自己要奖励。他所谓的奖励,不过就是那些羞人的事情。 可是她很愿意,天知道她得知宇文禅重伤消息的时候有多想杀人,恨不能将伤害他的人全都碎尸万段。 小郎君,只要你能平安回来,除了那件事,木兰都愿意。 第83章 并州主官 伴随晋阳光复,河东一带,并州的大片土地重回大唐之手,往日被隔断大半的窦建德和突厥势力重新与大唐接壤。 这段时间,各大势力忙着清扫周边,无暇顾及其他。 大唐忙着收拾刘武周,郑国王世充忙于征讨周边各路反王势力,夏国窦建德则在跟北面幽州的罗艺作战,梁国萧铣又将精力用在进攻巴蜀之上,甚至突厥新可汗咄苾都在跟自己侄儿政权夺位。 在这个过程中,各家都会暗中给其他势力上些眼药,比如咄苾亲自到长安来了一圈,王世充和窦建德的援军,在刘武周的势力范围摇旗呐喊了一番又缩回去。 不过,各方的主要任务依旧是打扫干净屋子,随后再来招待外客。 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终究是要把身边的威胁清除干净了再将矛头指向远方。放在唐初的历史背景之下,攘外确实需要先安内。 大家各有各的忙法,心中却如明镜一般。诸多反王小势力迟早会被身边的大国一一剪除,最后依旧是天下实力最强大的几方逐鹿中原。 大唐动作最快,一年时间,相继战胜了西面的薛举薛仁杲父子和河东的反王刘武周。如今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布置对其他几方大势力的战役了。 兵法有云,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长安汇聚了天下最聪明睿智的文臣和最能征善战的武将,未谋胜先谋败。 “列位臣工,都来说说,并州虽复,境内盗匪尚未彻底平定,应当派何人前去牧守啊”旬日一大朝,前些时日经过惊魂时刻的李渊,已经在接连的好消息之下恢复了神采,笑着问道。 堂下群臣则是面面相觑,一时失语。 并州在刘武周的手下战火连天,民生凋敝,眼下更是要直面北边突厥南边王世充和东边窦建德的压力。 河东,四战之地也。 大唐刚刚收回并州,如今去并州主事,显然不是什么好差事。 群臣议论了半天,仍旧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没有人上前举荐贤能,更没人上前毛遂自荐。 众臣正焦虑,别选中自己时。太子为首的皇子队列后边,一个特殊的人出列。 羽林军中郎将李木兰,自从李渊给她扩编之后,平阳军暂时划归羽林军之下,给了个四品羽林中郎将的官衔。 她第一次上朝时,群臣还是礼节性地表示了一下惊讶,古往今来可没几个上朝议政的女子。至于反对意见,大臣们根本不敢提,李木兰已经在并州战场上展示过自己的军事才华了 况且,李木兰对于朝臣根本没什么威胁,明摆着还有陛下在后边支持,没必要得罪这样一位公主。 要知道她还是李世民最敬重的姐姐和李建成最看重的妹妹,这二位无论谁登基,这位平阳公主都会继续显赫。 这样超然的人物,他们没必要得罪,也根本得罪不起。 只见李木兰轻巧出列,羽林军中郎将的职务,只是爹爹给她方便军中使用的。在朝堂上,她依旧是正一品的公主头衔。 中书令秦王李世民同时管辖户部一般,却根本不会有人将他当做户部尚书。同样的,也不会有人真将李木兰当做小小一个四品羽林军中郎将。 她索性大大方方地穿着公主朝服,站在大哥李建成身后。 李木兰侧身出列,头顶明黄冠冕流苏荡漾,发出些轻巧的碰撞声,打断了朝臣们的议论,他们皆是偏头看向李木兰精致的面容。 这几个月的行军打仗和校场作训,她柔美的脸上多了几分刚毅的线条,增添了几分别样的风采。 女生男相,顶级颜值,再辅以她的高贵气质,当真是天下最有魅力的女人。 群臣很难忽略她的颜值去管其他事情,回过神来细细品味才大吃一惊。莫非,这位特立独行的公主想要请命前去并州安稳局势? 似乎,也未尝不可啊。并州境内现在只剩些小打小闹了,公主在军事上颇有造诣,用这些小毛贼们练练手,彰显一下我大唐的国威似乎也不错。 让周边恶邻们都看看,我大唐一介女流公主,也堪当大用。 等等,我怎么回事,她一介女流上朝请战,我第一时间竟然是考虑合理性而不是觉得悖逆纲常? “父皇,儿臣愿往并州”,她清脆如百灵鸟的声音飘荡在大殿中。 “平阳,军事不是儿戏,你退回去” “父皇,儿臣也是立过战功的将军了” 李木兰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说出这般霸气的话语,倒让李渊有些时空错乱之感。 是啊,一晃眼,我最心爱的女儿都是叱咤风云的女将军了。 “你不过是跟着你二弟前往讨伐逆贼,在战场上出过几分力。未曾有过主政一方父母官的经历,并州现在需要的是文治武功一手抓,你不合适”,虽是如此,李渊还是打算执拗地拒绝。 李渊对李木兰的分析其实是有道理的。受限于性别,她不曾有过太多的机会。就连仅有的一次出征都才过去不久,她根本不知道地方应当如何治理。 被父亲否决之后,李木兰正要悻悻退回去,便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 “陛下,微臣倒有一策,既全了平阳殿下为国家效力,为君父分忧的忠孝之心,又可牧守并州,剪除盗匪,恢复民生” 李木兰回身一看,一个满脸灰白络腮胡,面容苍老却又刻画着坚毅线条的老头子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这个人她认识,是蒋国公兵部尚书屈突通。 对于此人,李木兰还算了解。屈突通是前隋重臣,当初李世民攻取长安时就遭到了他的顽强抵抗。唐军攻占长安之后,李渊亲自劝降屈突通,随后更是对他委以兵部重任。 他弟弟屈突盖曾任长安县令,京中还留下了“宁食三斗艾,不见屈突盖。宁食三斗葱,不逢屈突通”的风评,足见屈突兄弟两人的刚直正义。 对于这个掌管兵部决胜千里的老臣,李渊亦是颇为敬重。听见他信誓旦旦的“两全”言论,也来了兴趣,问道,“屈突卿家有何高论啊,说来听听” “老臣以为,平阳公主志气可嘉。公主年幼,确未独当一面,然人非生而知之,更非生而能之。不如派出一稳重练达的宗室亲贵,担任并州刺史。由平阳公主领羽林军,暂行并州道行军总管之事。如此文武齐抓,拱卫晋阳,还能使公主精进用兵之道,岂不美哉” 一番言论,针对李渊说的李木兰经验不足问题加以驳斥。道理也很明白,任何人都是培养出来的,总要给李木兰一个机会。 更关键的是,屈突通还提出了一个很不错的解决之道,请李唐皇族宗亲担任并州刺史。 用有威望的长辈压着李木兰,就不怕她仗着身份地位在并州瞎搞,也不会让她面对危险无可求助。 这就好比给将要高飞的雏鸟安排一个监护人,实在精妙。 听完他这番言论,群臣当中起了一阵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却都是伸着大拇指,这一招,实在高明。 宋国公丞相萧瑀更是直接出列说道,“屈突大人此言甚是,微臣附议” “臣等附议” 李渊放声笑着,看向屈突通,伸手一指,“屈突爱卿有此高论,想必心中也早有人选了吧” 面对李渊的进一步发问,屈突通却是笑而不语了,良久才憋出来一句,“天家宗族之事,陛下远胜于微臣,想来陛下心中已有人选了吧” “哈哈,你这老滑头,朕问你,你倒反问起朕来了”,李渊脸上笑意不减。 屈突通的说法确实很有道理,平阳根本不同于他其他的女儿。李渊还是一直未能转变过来思想,其实他完全可以将李木兰当做一个儿子一般来培养啊。 只是,在这个老父亲的心中,还是舍不得女儿去受苦的吧。他心中,确实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朝会之后,李木兰当然被李渊留下了,甘露殿御花园之中,重重叠叠的假山之间,父母两人闲庭信步。 “乖囡,你当真要去并州?”,李渊想要最后劝阻一下女儿。 “嗯,父皇,女儿要去”,李木兰斩钉截铁地点头。 “女儿前往并州,有几个原因” “哦?你且说说” “其一,并州大战已经结束,剩下的山间盗匪,落草流民实在不足为惧。若是派出南北衙官军,不仅伤了并州百姓,还徒叫周边虎狼恶邻看了笑话。” “其二,女儿的平阳新军作训两月,总要去见见血。女子在战场上天然不如男人,用着朝廷的军粮军饷,若是连剿匪都做不到,那这女军还是解散罢了” “其三,女儿身为大唐公主,食君父之禄位,当分君父之忧思。父皇在殿上说了,只是去稳一稳局势,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女儿此番前去,既能为国效力,还能及时回来尽孝。所以,此行非女儿不可” 当然,李木兰心中还有第四条最重要的道理。宇文禅现在还在并州养伤,她在长安只能每日茶饭不思地担忧。可若是她带兵去了并州,一来可以为他报仇,二来,两人也不用像在长安这般小心翼翼。 李渊就这么一脸欣慰地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满眼宠溺。 在她身上,李渊看到了自己那坚强的发妻。甚至,她比之窦皇后还要出色,她真正实现了这一切。 君不见,今日殿上群臣根本不讨论女子的问题了么,这就是我乖女儿的威力。即便生就女儿身,也能在朝堂上搅动风云。 若是李渊知道李木兰心中第四条原因,怕是要气得将刚才的话收回。 其实也不一定,宇文禅如今是他的救命恩人。比之当初那个出身不明、禄位不显的终南山书生,已经进步太多了。说不定两人的事情爆出来,或者先斩后奏搞出人命来,李渊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好,有志气,朕答应了”,听完李木兰的道理,李渊大声叫好。 “多谢父皇”,李木兰激动得都快要跳起来了,这可是她第一次单独领兵啊。 “不妨猜猜,父皇给你安排的并州刺史是谁啊”,既然已经答应了,李渊自然要给李木兰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好吧,女儿猜猜”,李木兰扶着精致白皙的下巴,思索了半天,随后吐出四个字“淮安皇叔”。 李渊沉默了,他终究还是小看了李木兰,她竟对朝堂事务也这般清楚。 其实,自大唐创立之前,李木兰便已经在长安展示了自己的足智多谋和临机处变。她本就是个女中豪杰,更遑论后来创立女军,献策破敌了。 从这一刻开始,李渊才真正认识到,自己这个女人原来已经默默地变得这般优秀了,即便很多男子都不如她。 看来,给他选淮安皇弟是对的,李渊在心中默默想道。 淮安王李神通,现年四十五岁,赋闲在家。 他确实是最适合陪李木兰出征的人。 李渊在晋阳起兵时,李木兰和李神通就在长安。两人当时的局面万分危急,是李木兰当机立断,劝李神通立刻起兵响应,随后才造成了长安周边勋贵纷纷响应李渊的局面。 占据长安之后,李神通官拜光禄大夫、宗正卿,受封郑国公。大唐建立之后,更是被授右翊卫大将军,加封淮安郡王,出任山东道安抚大使。 按理说,这般辉煌的履历和清白的身世,他应当一路发达才对,怎会赋闲在家。 无他,李神通实在有些蠢。 征讨宇文化及,他为抢功不援助友军。前期防御窦建德的小规模战斗,他更是被窦建德生擒,若非窦建德是个大义的汉子,不屑于使用小手段,李神通怕是回不来。 回来之后的李神通也不消停,小事胡闹不断,最近更是直接被李渊停职勒令闭门思过。 若是当初的李木兰,怕是会想,这样一个二货叔叔,怎么会是最适合自己的呢。经过这段时日宇文禅的熏陶,李木兰已经彻底变了,她也会冷静分析局势洞察人心。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宇文禅重点分析过她在朝中的优缺点,她从中也能学到许多。李神通是个不着调的二货不假,可是他却是忠于大唐更忠于李渊本人的,不然也不会一路犯错还能一直加官进爵了。 他去做并州刺史,小事有手下官员去做,大事上不会犯错。由于当初和李木兰在长安共同起兵的经历,他早就了解李木兰的能力性格,在军事上肯定会仰仗李木兰,更能完全发挥她的作用。若是李木兰遭遇危难,李神通也肯定会不惜一切前往救援。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比李神通更适合做李木兰的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