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毓秀毒妃》 第1章 庶女毓秀 东景国,景元二百三十一年,大寒已至,灰蒙蒙的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天地间万物覆盖上了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纯白无暇,异常的美丽。 京都城,忠义侯府偏僻的一个角落,一处常年失修显得十分破旧却也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小院子里。未时,房门屋檐下,一个身穿灰色棉袄围着一条粉色围巾梳着个中分花苞头年纪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女正仰望着天空,伸出细手去接住了从天空中飘下来的雪花。 “雪花儿可真美丽。”华毓秀看着手中的冰冷的雪花低喃出声。雪花在她温暖的手上渐渐融化了,形成了一些水渍,冰冰凉凉的直直渗入她的手心,一瞬间仿佛透过重重经络直达她的心口,冰冷的一阵抽疼。 “云哥哥,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哽咽的语气中眷恋与无助互相交织,不知不觉,一双明眸中开始氤氲了层层雾气,愁绪染上了眉梢,终究忍不住落了泪。 泪眼朦胧中,她视线缓缓往下,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小腹,眼中闪过一抹冷意,竟比天地间的寒风冬雪还要冷上几分。 良久,她又沉痛了闭上了双眼,抬起眼眸,双目无神的望向外面苍白的景色,整个人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木然的站着。 雪越大越大,不知何时,已然将之前清扫过的门前道路又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 “小姐,怎么又站在屋外了,若蝶若蜻是不是又偷懒去了,小姐快进屋来,不然姨娘看到了又要担忧了。” 一位梳着简单发髻,头上插了个木色发簪年约四十左右相貌朴实的妇人手中端着一个陈旧的暖炉从廊道另一头急匆匆的走了出来,焦急的唤醒了正在出神的人。 华毓秀这才如梦初醒,回过头对着妇人微微一笑,看了眼妇人衣摆上的补丁,眼底一暗,把正想要给她递暖炉的手给推了回去,浅笑道:“奶娘,我不冷,围着娘亲给我送的围巾可暖和了,你年纪大了,给你用吧。” 奶娘林氏抱着暖炉听到华毓秀的话语,心中一暖,眉头却也一皱,叮嘱道:“小姐,奶娘跟您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四姨娘为娘亲,夫人才是您的娘亲,这要是被一些不长眼的给听去了,夫人恐怕又会去老爷那边告状说四姨娘有了什么非分之想了。” 华毓秀闻言面色一白,十分心有余悸的观望了四周,看到到处白茫茫的没有丝毫没有人的踪影,才放下了心了,无比自责道:“都是我不好,一次两次不长记性,让姨娘受委屈了,是我连累的姨娘。” 林氏看她伤心得眼泪都来了,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就要拉着华毓秀进门,这一碰,才发觉她的手指冻的跟冰条一般,冷彻心扉。 进到屋内把门关上,两人坐在了榻上,林氏赶紧把暖炉塞进了她的手里捂着,直到那一股冷气慢慢散去,方才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姨娘不会怪您的,您是姨娘的亲生骨肉,疼您都来不及呢,您看平常姨娘那边有什么好东西还不是第一时间就给您送来,别多想了,啊。” 华毓秀吸了吸鼻子,拿起绣着翠绿竹子的手帕抹了抹眼泪,想到什么,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怎样都止不住。 林氏看见急了,忙问道:“小姐,怎么了,可是奶娘说的话让您伤心了,奶娘没用,不会说安慰人的话,小姐别往心里头去。” 华毓秀摇摇头,一双如潺潺流水灵动的眼里渗满了痛苦,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那样羞耻的事情,她说不出口,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她的一生就完了,还有她的云哥哥,明年及笄后,她就要与他成亲了,她一定要想办法把……。 “嘣……。”一声巨响传来,关上的大门被一脚狠狠的踹开,顿时吓得屋内两人心中狠狠一跳。 冷风唆唆而进,当华毓秀看到站在她面前的人和她身后的仗势之时,浑身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一种不祥的预感随之袭上了心头。 感觉到腰间被人用手肘怼了怼,华毓秀回过神,朝着面前的人行礼,温声道:“见过母亲。” 林氏也赶紧欠身行礼:“见过夫人。” 蓝若昀美目中盛着冷芒,缓缓扫向垂着头的二人,满意的勾了勾红唇,似乎很享受两人的惶恐的模样,良久,才冷声道:“来人啊,把这个不知廉耻伤风败俗的贱人给本夫人拿下。” 蓝若昀一声命令,身后的家丁瞬间一拥而上,把惊慌失措的华毓秀反手制住用麻绳牢牢困住。 林氏心中一惊,霍地就跪在了蓝若昀面前:“夫人,可是小姐做错了什么,小姐年纪小要是真有什么错处您教导教导,何需如此动怒。” 蓝若昀丝毫没有理会林氏,倒是蓝若昀身旁的婢女秋儿一脸鄙夷,对着林氏趾高气扬道:“林妈妈,夫人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过问,还不滚开一边去。”言罢,竟不顾华毓秀在场,伸脚就朝着林氏肩膀狠狠踹了一脚,令林氏一个后仰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奶娘,奶娘,你怎么样了。”华毓秀焦急地惊呼,看着一旁丝毫不以为意的秋儿怒道:“秋儿,你不过也是一介奴婢,有什么资格对我奶娘动手,如此不分尊卑的奴才,我定会禀告老夫人将你卖给人牙子打发了出去。” 秋儿闻言哆嗦了一下,可转而看向蓝若昀时,底气又足了不少,看着华毓秀讥讽道:“哼,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想将我打发出去,老夫人如今可是在正堂等着你呢。” “小姐,我没事,我没事。”林婆颤颤巍巍起身,双腿依旧跪着祈求:“夫人,小姐一直安分守己,您为何要绑小姐啊,她纵然有什么不是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啊夫人。” 蓝若昀看都没看林氏一眼,莲花移步慢悠悠的走到了华毓秀跟前。 她年纪已有三十四,保养得却像二十五左右,五官极其美丽,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肤如凝脂,口如含朱丹,特别是那眉眼微微上挑的时候,轻轻一笑,便已十分的风情万种。 乌黑的青丝随意梳了个随云髻,发髻上插着两株金步摇,垂下来的流苏飘荡在发间,又添了几分灵动,身穿现下最昂贵的绣有华丽样纹玫红色月流仙裙,身披白色狐裘滚毛边披风,却仍然遮掩不住她那玲珑有致婀娜多姿的身段,让人一眼望去就为之惊艳。 华毓秀一抬眸对上蓝若昀那妖冶眸子里冰冷的笑意之时,早已吓得不敢吭声,眼中满是惶恐,一张蜡黄的小脸血色瞬间褪尽,双腿都开始打颤,却还是磕磕巴巴说道:“母亲,我,我可是做错了什么,母亲,要是毓秀做错了什么,我一定谨遵母亲教诲,我一定会改的母亲。” 蓝若昀目光鄙夷的看了华毓秀一眼,就这点出息,还敢跟她的女儿抢人,真是痴人说梦。 “这些话还是等下和老夫人说去吧,给我带走。”虽然她十分喜欢看这些蝼蚁深陷惶恐而又只能苦苦挣扎不能自拔的丑陋模样,可还是不要让老夫人等太久了,这要是在迟了些许,恐怕又会在侯爷面前嚼她舌根了,非议她的不是了。 两个家丁面无表情拖着华毓秀就往门外走去,林氏焦急的大喊了一声“小姐”,跌跌撞撞急忙起身想要扒开那家丁对华毓秀的桎梏,却被另外两个家丁上前狠狠一推,倒地之际头部撞到了软塌的一角,发生了一声闷哼,接着就没了声息。 “奶娘,奶娘,你怎么样了,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华毓秀失声叫着频频回头,挣扎着不愿意走,一个平常早就看不起华毓秀的家丁趁机狠狠的踢了华毓秀的腿肚子,另她痛呼出声,不顾她的意愿,拽着华毓秀就往前拖去。 担忧惶恐的叫声仍然持续着,雪白的偌大天地间,夹杂了雪花飘飘的咻咻风声也无法掩盖下去那无助的悲凉。 秋儿打开了油纸伞撑在了蓝若昀头顶,在蓝若昀身后一步毕恭毕敬的走着,看到雪地中被拖着滑行的华毓秀,眼底闪过嘲讽,一个胸无点墨的无盐女子,居然也敢肖想像天神一般的二皇子,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妄图贪恋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今年的雪好像比往年大了一些呢。”蓝若昀边走着边低低说了一句。 秋儿耳尖听到了,连忙应道:“夫人,是比往年大了些。” 蓝若昀唇角一勾,冷冷一笑:“更大的恐怕还在后头。” 秋儿也跟着笑,微微侧头余光一瞄转而说道:“夫人,有只老鼠刚装死溜走了,怕是要给谁通风报信了,是否要让人把她拦下来。” 蓝若昀勾唇一笑:“不用了,让她去吧,她既然非要她主子接近更深的地狱,我们又岂能不成全她。” 只是,这一次,华毓秀注定要肝肠寸断了,她恐怕怎么也没有想到,云王早已知情,正等着事情的开端,好将她打入万丈深渊。 秋儿心中明了,笑着说了声是。 第2章 嫡女瑜棠 侯府荣正楼正堂,乃是侯府有重大事情才会来此商议的场地,比如家族有红白喜事,家族危机,亦或者府内有人犯了家规需要到此执行判罪。 堂内正方挂有一副非常陈旧的画像,那正是忠义侯府的第一位侯爷华卫,据说那位侯爷原本只是一个卖柴的农夫,身上略有武功,却不成大器。 有一日,皇帝微服私访到了那侯爷所在的一个镇上体察民情,不料遇上了黑衣人刺杀,正是那位侯爷在危难之际替那皇帝挡了一剑才让皇帝得于幸免。皇帝心中感激那位侯爷,大手一挥之下,竟让一个家境落魄,举止粗俗的农夫当上了人人都意想不到的侯爷之位,且世袭制,赐名忠义侯,让人叹为观止。 华卫用半条命换来了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且给未来的子孙也开了一条荫庇之路,却没有过于骄傲,反而越加兢兢业业,开始学习官场之道,面对其他地位相当同僚的嘲讽和挖苦也是充耳不闻,笑而应对,不攀权,不附贵,自有一番清骨,越加另皇帝赞赏,到了忠义侯府第四代,没有日渐衰败,反而更加如日中天,势力盘根错节,是京城许多商户和世家的巴结对象。 而今日,侯府正堂早已齐聚一堂,首座坐的正是如今的忠义侯华南盛和他的母亲谢氏,下首两侧分别是三位小姐,和三位姨娘,身后站着各自的丫鬟和妈妈,满堂肃穆。 “蓝氏真是越来过过分了,派人请老身来正堂,说有要事商议,她自己倒好,老身来了,她自己却不见踪影,这就是侯府的当家主母,如此不敬长辈,倒让老身开了眼界。”老夫人谢氏一向看不惯蓝若昀的行为作风,到现在还对蓝若昀从她手中抢了中馈耿耿于怀,此时找着了一点小尾巴,就开始出言冷嘲热讽。 华南盛相貌儒雅,身上富有浓浓的书卷之气,亲自斟了一杯香浓的热茶递到了谢氏面前,笑着安抚:“母亲息怒,昀儿一向知礼,她既然说有重大事情商议,如今不在,定然与那事有关,还请母亲在稍等片刻。” “是啊祖母,母亲一向待您十分敬重,平常任何事情也总是把您放在第一位,祖母可是困乏了,棠儿向一位妈妈习得通经之术,如祖母不嫌弃,棠儿替祖母揉揉肩如何?”一道犹如春风拂面温暖人心的声音响起,正是坐在老妇人下首的侯府嫡女华瑜棠。 老妇人的怒气一下子仿佛随风消散了,慈爱的看着下方落得出尘脱俗的少女,温声道:“祖母知道你有心,可是这下人做的事情就不要在学了,下个月便是除夕了,你可得好好准备,晚宴之时,为我们华家争光。” 华瑜棠起身欠了欠身子,恭敬的应了声是。 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她虽然不满蓝若昀,但是对这个知书达理,文采出众的孙女却是十分满意,身为侯府嫡女,不禁容貌过人,被誉为京都城第一美人,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 今年乞巧节时,孟仙楼举办诗词大会,全场参赛人员几十位,其中更是包括了不少名流才子,世家千金,自家孙女临场发挥,一路过关斩将,最终拔得头筹,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京都城第一才女,被人人赞颂,如今已有十七年华,上门求亲着更是数不胜数,甚至连大皇子都表现出了结亲之意,又岂能不让华家人为她骄傲。 其实华瑜棠这个年龄已经到了议亲之际,但是侯府的人却不着急,他们的掌上明珠,自然已经配高高在上的人,现在几个皇子争储,还需要好好定夺一番,本来他们属意二皇子,却不想被一个默默无名的六丫头先定了去,不过幸好是个侧妃,只要华瑜棠有意,自然能成为正妃,让六丫头好好帮衬她的姐姐。 老夫人目光慈爱的看着华瑜棠,真是越看越喜爱,对着刚坐下的华瑜棠招招手,暖声道:“过来,坐祖母这边来。” 华瑜棠十分高兴的应了,由身后的丫鬟把椅子搬到了老夫人身边坐下。那天真活泼似乎得到了什么极大赏赐的模样另老夫人心头欢喜,两祖孙和和美美的聊着天。 下首而坐的姨娘们眼观鼻,鼻观心,仿若未见,在如此的场合,如果不是主子问话,她们这些姨娘是没有权利说话的,说好听点是个姨娘,说不好听点,其实也是半个奴才,而老夫人,从来就不喜欢那些不知礼的人。 华南盛身边有一位正妻,三位姨娘。正妻蓝若昀,户部尚书蓝宗的嫡次女,凭着美丽的容貌和雷厉风行的手段以及强大的后台,入门不到半年就从老夫人手中夺得了中馈,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侯府女主人,生有二女一儿,大女儿华瑜棠,二儿子,华瑜君,三女儿华瑜淑,地位稳固,无人能够撼动。 二姨娘林氏,一名商户之女,父亲家财万贯,却不满现状,想要求得一份权利,于是将自己嫡女送到了侯府,成为了侯府二姨娘。林氏容貌秀美,性格非常古板,不懂圆滑,华南盛和老夫人都不喜她,生有一女,名为华瑜兰,样貌清秀,身姿柔美,性格却唯唯诺诺,不善言语,存在感非常之低。 三姨娘曾氏,之前林氏身边的一个丫鬟,一次华南盛酒醉在林氏怀有身孕之际和她有了夫妻之实,本想随便打发掉,不料曾氏竟然怀了孕,老夫人一直想要多个孙儿,就让华南盛给她抬了通房,并表示如果能生出一子再抬姨娘,曾氏也没有令老夫人失望,九月后生下一名男婴,取名华瑜倾,如今十五岁,而她也正式成为三姨娘。 曾氏相貌平平,为人却非常识趣,因自家儿子在蓝若昀名下教导,一向以蓝若昀马首是瞻,能说回道,十分圆滑,一得空就常来老夫人屋里给老夫人带一些有趣的东西,老夫人对她印象倒是不错。 四姨娘宫氏,大家只知道她的全名叫宫楼儿,可是家住何处,从何而来,众人却一无所知。华南盛有次和友人出游,正在一片枫叶林间游览,走着发现了晕倒在路旁的她,华南盛恻隐之心发作,见宫楼儿扶柳之姿,样貌极美,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遂将宫楼儿带入了府中,不顾他人阻拦,也不顾宫楼儿意愿,强行将宫楼儿抬为了四姨娘,一年之后,生下了华府六小姐,华毓秀。 华毓秀出生之际,华南盛大喜,将小小的孩儿抱在了怀中亲自取名瑜秀,然而宫楼儿却说,瑜秀瑜秀,那自然是钟灵毓秀,华南盛那时心思全在宫楼儿身上,自然处处听之,可随着时间渐长,宫楼儿对华南盛的应对之心,越加淡漠,甚至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与华南盛同房,华南盛一次两次还有耐心,可时间一久,便不愿再讨无趣,特别是看到华毓秀随着岁月推移,越长越丑之时,心中还多了几分厌恶,对他们母子放任置之,如果不是三个月前,太后娘娘贺寿,下旨命三品以上官员带全部家属入宫庆祝,宴会途中刺客突然出现,华毓秀舍身为二皇子挡了一剑,皇帝下旨赐侯府六小姐华毓秀为二皇子侧妃,他可能都没有记起他还有这个小女儿。 五小姐华瑜淑虽然端端正正坐着,可眼中的焦急还是显而易见,她和将军府千金萧悦儿约好这个时辰在孟仙楼喝茶赏雪景,如今萧悦儿恐怕早已出发,要是去到孟仙楼久等她而未到,萧悦儿指不定又怎么腹议她了,更让人担心的是要是萧悦儿愤极了回到相府在她哥哥萧冀北面前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那又该如何是好。 华瑜淑想归想,在自己父亲和威严的祖母面前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心里将那个坏了她事的罪魁祸首足足骂了好几遍,也希望着这次正堂之事能够早些完结,好让她前去应约。 三小姐华瑜兰则是乖乖坐着不动,垂眸看着手腕上的一个碧绿镯子出神,看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而这会,二少爷华瑜君和四少爷华瑜倾早已去都城枫林学院学习,此时倒也不在。 宫楼儿见整个正堂该来的都来的,唯独自己的女儿还没出现,手中搅动着帕子一颗心隐隐不安,目光一直看着正堂大门。而宫楼儿背后的柳妈妈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个事情,心中七上八下的只求不要殃及到她的小小姐。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奶娘,你们到底把奶娘怎么了。”人还未到,一阵尖锐的声音已然传入堂中,另众人一怔,而宫楼儿早已面色大变。 第3章 阴谋构陷 “秀儿,我的秀儿。”宫楼儿霍地站起身,惊慌失措不顾柳妈妈阻拦就往门外跑去,刚跑到堂外大雪之中,就见自己失声哭喊着的女儿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死死拽着手臂如同拖着一条死狗一般,拖进了大门。 “秀儿,秀儿,你们这些畜生放开我的秀儿,”宫楼儿睚眦欲裂大喊,疯狂的奔跑了过去,完全没有任何形象撕打着那两个家丁,那两个家丁被尖锐的指甲划着,拳打脚踢又不敢还手之下,只得放开了华毓秀。 华毓秀跌倒在地,整个人趴在了冰冷的雪地之中,口中仍然哭喊着奶娘,宫楼儿闻之落泪,跪在雪地中,心疼的将华毓秀抱在怀中,轻轻的拍着华毓秀的身上的雪,温声安抚,“秀儿别怕,姨娘在呢,姨娘在呢,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告诉姨娘,姨娘为你做主。” 华毓秀缩在宫楼儿的怀里,哑声哭喊着,“娘亲,娘亲,奶娘她,奶娘她被这些人推到撞在地上没声息了,我让他们喊大夫,他们都不理我,娘亲,娘亲,救救奶娘,我不要她死。” “好好,别怕,先跟姨娘起来,地上冷,先起来,姨娘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宫楼儿美目中闪过一抹狠厉,扶着早已哭的泪流满面的华毓秀起来,用手帕给她擦着眼泪。 “这到底怎么回事,谁给你们权利这样对待六小姐的。”华南盛已然走到正堂门口出声怒喝,俊儒的脸上,此时也隐隐动怒。 他的女儿,哪怕是他不喜的女儿,也还轮不到一个两个低等的奴才如此对待。 正堂的人早在看到华毓秀被拖着进门的时候就全部起身都到了门口观望着,在看到雪地中缩在宫楼儿怀里瑟瑟发抖的人时,面色不一,有人鄙夷,有人不屑,有人同情。 两个家丁打了个哆嗦,心惊胆战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磕头求饶道:“侯爷,是夫人让我们这样做的啊,没有夫人的命令就算给我们一个天大的狗胆也断然不敢如此对待六小姐,请侯爷明察。” “是啊,侯爷,我们是侯府的奴才自然听主子行事,是夫人让我们把六小姐绑到正堂来的,说六小姐犯了家规,要在此会审。”另一人小心翼翼跟着附和。 老夫人目光犀利看着跪在雪地中瑟瑟发抖的两人,冷声道:“就算是夫人让你们去绑,你们就能如此肆无忌惮的拖着六小姐走了吗,还是,夫人叫你们拖着走?” 两个家丁诚惶诚恐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夫人,是,是……” 华南盛一听老夫人所言,就知道老夫人又想抓住蓝若昀的小辫子了,当机立断喊道:“来人啊,把这两个不懂尊卑擅自猜测主子心思的奴才给本侯绑出去,各打五十大板。” “是。”两个护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面冒出来,把两个面色颓败的家丁拉了下去,他们没有求饶,因为他们都知道,以下犯上,打五十大板没有将他们赶出家门已经是轻的了,可五十大板同样可以要了他们半条命,不过对比起被赶出侯府流离失所,他们宁愿承选择前者而已。 老夫人被自己儿子一抢断,面色隐隐有些发黑。 华瑜棠扶着她,恬静的脸上柔柔一笑,劝慰道:“祖母,您别动气,有什么疑问等母亲来了祖母一一提问便是,现在还下着雪呢,让小妹和宫氏先进屋来如何。” 老夫人见自己孙女没有偏帮着蓝氏,面色稍霁,心口堵着的一口气也顺了不少,轻轻拍了拍华瑜棠的手,慈爱道:“也就你心善,让宫氏她们先进来吧。” 柳妈妈一听,面上一喜,刚出去雪地中把宫楼儿母女迎了进来正堂坐定,蓝若昀就不疾不徐的从大门口走了进来,身旁的秋儿正替她撑着伞,身后还跟着一个肩上挂着个药箱的老大夫,一进门,秋儿在门边抖擞着油纸伞上早已积了一层不厚不薄的白雪。 华毓秀看到了那面熟的老大夫,一张小脸如雪地一般惨白,袄裙下的小手早已攥的死紧,眼底满是惊恐的往宫楼儿身后缩。 宫楼儿察觉以为是自己女儿害怕那已经到达了正堂的蓝若昀,为了不让人抓住一丝一毫的把柄,还是拉着华毓秀给蓝若昀行礼。 “见过夫人。” “见过母亲。” “起来吧。”蓝若昀步态轻盈,脸上挂着适然的微笑,披着雪白的狐裘从一片飘飘然的雪中走来,那眉眼中成熟的风情仿佛如同雪之妖精。 “见过侯爷,见过母亲。”蓝若昀屈身行礼。 华南盛看到如此美丽的人儿,一颗心早已经融化在了那美色当中,赶紧让她起身,而一旁的老夫人则是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不作搭理。 华南盛有些讪讪的笑了笑:“昀儿过来这边坐。” “是,侯爷。”蓝若昀甜甜一笑,移步到了华南盛下首坐定。 这时,那位年迈的老大夫才微弓着身体走到了两人跟前,行礼道:“华山见过老夫人,见过侯爷。” 老夫人敛了敛眉,目光看向蓝若昀。 蓝若昀会意连忙起身,肃容道:“禀老夫人,这华山是儿媳请来的,近日,妾身发现我们后院有些异常,因为事态过于严重,甚至有可能危及侯爷贤名和声望,如若一个不好,都有可能被冠上欺君之罪,妾身自觉一人无力处置,才不得不请老夫人以及各位到场,当场查证,以正侯府之风。” “什么,到底何人犯事?”华南盛俊脸上也有了几分凝重。事关他的名声地位以及家族安危,这样的事情,若当场查证,绝不姑息。 老夫人听着也是心中一跳,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有人如此胆大包天,暗地里做出危害侯府和她儿子的事情,若让她揪出来,决不轻饶。 老夫人有些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目光扫向堂中,堂中之人个个噤若寒蝉,目光看到躲在宫氏身后瑟瑟发抖的华毓秀时,眸光一冷,华南盛和老夫人都不蠢,相反还非常聪明,一人能让世袭的侯府到了第四代还屹立不倒,且势力更加庞大,一人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院中坐稳正妻之位,扶持自己儿子当上侯爷之位,到如今的子孙满堂,其手段和聪慧可想而知。 六小姐华毓秀,明年及笄之后就要嫁给如今在京都城势力和声望都如日中天的二皇子,成为二皇子侧妃,而且还是皇上亲自下旨,光是这点,老夫人就不得忌讳一下,如果要定罪,至少要在确凿的证据面前。 第4章 卖主奴婢 蓝若昀能把后院管理得井井有条,且一直在华南盛心中地位稳固,又岂会猜不到不知道老夫人心思,当下,老夫人还没提问,蓝若昀已经淡淡起身朝着华南盛和老夫人屈了屈身子道:“侯爷,老夫人,还请容妾身传两个人进来,让她们与您们细说。” 华南盛摆了摆手,道:“传。” 蓝若昀目光状似无意的瞄了一眼宫楼儿位置,宫楼儿身后的华毓秀浑身抖得更厉害了,宫楼儿心知,这蓝若昀定是冲着他们母子而来了,不管发生何事,她定会护她女儿周全,不被这群豺狼野豹得逞。 蓝若昀心中冷笑一声,宫楼儿啊宫楼儿,就算你有再大的能力,哪怕使劲浑身解数,今日也别想保住你那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儿一根汗毛,更何况你如今的处境。 “来人啊,让秋桐院的若蝶若蜻进来。”秋桐院正是华毓秀所在的一个荒凉院子,因华毓秀从小样貌丑陋,胸无点墨,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完全上不了台面,老夫人不想因为华毓秀的存在而另外界对她的其他孙女有所看法,故派了侯府一处非常偏僻的角落秋桐院让从小陪着华毓秀长大的奶娘林氏陪同教导,一般情况都不让她出来。 尽管如此,老夫人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皇太后会下了一道旨意,命三品以上官员带全部家眷出席寿宴,华南盛不敢欺瞒这才不得不把华毓秀一起带进了宫,进宫之前特地让老夫人身边的头等丫鬟给华毓秀敷了一层粉上了胭脂,勉强装扮成一个小家碧玉让安心让她进了宫。 华毓秀生性软弱,心地却十分善良,对待下人更是温声软语,和和气气,可尽管如此,那些下人却不买她的账,认为她身为侯府六小姐,其他三位小姐都是样貌美丽,特别是大小姐长得很天仙一样,而华毓秀却生得那么丑陋,加上宫楼儿样貌不俗,却生出了如此一个连普通下人样貌都不如的人,很多下人暗地里认为她是命中带煞且没有一点千金小姐的气势和涵养,完全不配当他们的主子根本没有把华毓秀放在眼里。 若蝶和若蜻是在皇上下旨封华毓秀为二皇子侧妃之后老夫人派去伺候的,平常仗着是老夫人那边的人也料到华毓秀不敢反击告状没少给华毓秀使绊子,华毓秀吩咐她们做的事情也经常打马虎眼,甚至经常冷嘲热讽华毓秀癞□□想吃天鹅肉,让华毓秀时常独自黯然伤神。 这下,蓝若昀一吩咐,两个穿着丫鬟衣裙,裹着淡粉色袄子梳着双丫髻的丫鬟垂着头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双双在正堂处跪下。 “奴婢若蝶,拜见侯爷,老夫人。” “奴婢若蜻,拜见侯爷,老夫人。” 两人异口同声道。 “起来吧。”谢氏不温不火的应了声,说道:“你们是六小姐院子里的人,难道禀告的事情和六小姐有关?” “老夫人,若蝶若蜻纵然是秋桐院的人,也不代表犯事的就是六小姐,六小姐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直谨遵着老夫人教诲,把您对她说过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六小姐还曾说,老夫人慈眉善目,看起来就像菩萨一般温暖,如果不是她自身缺憾,她也想像其他哥哥姐姐一般侍奉到您的跟前,老夫人,六小姐如此敬重您,断然不会违背您的教诲做出危害侯府的事情。”老夫人此言话里话外对华毓秀的针对一目了然,华毓秀早已害怕得不敢出声,宫楼儿只得主动站出来说话,想要在她女儿身上泼脏水,只要有她宫楼儿在,就绝不可能。 老夫人已到年迈,开始起了礼佛,从几年前起就托华南盛从外高价买了一尊白玉菩萨,设立于自己所在院子一间厢房,每日自己亲自打扫,早中午必上香虔诚礼拜,从没有间断,如今听宫楼儿这么一说,目光看向那宫楼儿身后的华毓秀,湿漉漉的双眼满是害怕又忍不住的偷偷瞄到自己这一方来,眼睛里面的渴望如此之明显,让她忍不住心中一软,同是自己的孙女,衣着打扮竟然连个丫鬟都不如,这待遇到底是差太多了些。 蓝若昀瞧见宫楼儿短短一番话就让老夫人原本严峻着的脸色顷刻缓和了下来,也不得不感叹这个一直循规蹈矩柔柔静静的女人其实暗地里下了一番功夫,看似紧张为自己女儿辩解,却一句一句的无意中给老夫人戴了高帽子,这人的人,要是真有兴风作浪之心,必不能久留。 只是,仅凭三言两语就想把已定的事实撇干净,没有那么容易。 “老夫人,还是听下若蝶若蜻发现了什么吧,只要六小姐没有犯错,老夫人为人公证也定然不会冤枉了她去。” 老夫人非常受用的点点头。蓝若昀对着若蝶他们冷声道:“还不把你们所见的统统禀告给老夫人听,要是有半点虚言伤害到了老夫人和六小姐之间的祖孙情,定将重重处罚。” 若蝶若蜻诚惶诚恐连说不敢。小蝶岁数比小蜻年长,为人也比小蜻稳重些许,她上前一步扑通一声就重重的跪在了老夫人面前,一脸心惊道:“老夫人,奴婢和若蜻是从您这边调给六小姐的,按理说,只要六小姐犯的一些小错误,我们身为她的奴婢,也断然不能做出背叛主子的事情,可如今,这事关到侯府安危,一个不好,这传了出去,哪怕老夫人和侯爷不知情,也定然会安个欺下瞒上的罪名,六小姐明年及笄就要嫁给当今的二皇子,可是这婚事是万万不成的了,因为六小姐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胡说八道的贱婢。”华南盛一听,瞪大了双眼,一拍桌子就豁然站起身,阔步走到小蝶面前狠狠的就朝她肩膀揣了一脚,小蝶惨叫一声后背倒地,却还是战战兢兢的爬起来重新跪倒华南盛面前,哭喊道:“侯爷,我说的是千真万确啊,如果不信您可以让华山大夫瞧瞧,六小姐已经三个月没有来月信了,而且,我们在给六小姐打扫卧室之时发现了这个……。”说着,就从袖袋里面哆嗦着拿出了一包东西。 一旁的华山老大夫上前拿起小蝶手里的一包东西,打开一瞧,面色一变:“侯爷,老夫人,这是红花,具有辛温活血的作用,一般常人饮用有排毒养颜调神静气,可有身孕的人饮用,则可能导致滑胎。” 老夫人身躯一震,脸色黑得仿佛能滴出墨来,伸手一指华毓秀方向,咬牙道:“去,把六小姐拖过来,让华山大夫诊断。” “是。” 老夫人身旁的关嬷嬷陈嬷嬷冷硬的应了声,甩开膀子稳健的朝着华毓秀方向而去。华毓秀躲在宫楼儿身后,死死拽住宫楼儿衣摆,几乎要哭出声来:“我不要,我不要诊治,娘亲,救我,救我,我不要诊治,我没有,我没有。” 宫楼儿早已一改以往的温善,浑身散发着一股摄人的冷气,以柔弱之姿挡在了两个嬷嬷面前,目光却看向老夫人,一字一句道:“老夫人,仅凭一个丫鬟的三言两语就让六小姐被人当众侮辱,万一诊断之后,查实六小姐还是冰清玉洁之身,这屈辱这后果谁来赔偿,谁来承担,今日这出,这要是传了出去,日后,这京都城的人,岂不是个个都可以任意欺凌我们侯府六小姐了,甚至人人都可以怀疑我们侯府小姐是否清白,大小姐三小姐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你们就不怕到时结亲之际夫家还要来个当场验身吗?” 第5章 神秘宫氏 “放肆。”老夫人狠狠一拍桌子,桌子上的青瓷茶杯震了几震,从茶盖中溅出了不少茶水,晕染在了上好的梨花木桌上。 “宫氏,你不过一介姨娘,谁给你的胆子,今日荣正堂里里外外全都是我们侯府的人,哪个吃里扒外的敢传出今日零星碎点的消息,倒是你,怎么教的六小姐,口口声声娘亲娘亲的,你不过是一个贱婢,也配当我们侯府小姐的娘亲,还不赶紧给我让开。” “祖母,您息怒,华大夫上次就交代过您,不要动气,不然又会气短胸闷了,孙女看了可要心疼了。”华瑜棠在一旁帮老夫人顺着气,目光看了一眼那泪光闪闪的华毓秀,坚定道:“祖母,我相信六妹妹绝对不会作出如此有辱门风之事,华大夫也说了,常人饮用有着排毒养颜调神静气之效,也许是六妹妹知道如此,才会买来红花。” 华毓秀感激的看着华瑜棠,她就知道,大姐姐一定会帮她的,平常她总是被二哥四哥五姐欺负,都是大姐姐站出来扶她一把,用那带着莲花香气的手绢给她脸上的脏东西,跟她说,别哭了。 大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也最心善的人。 宫楼儿却不相信华瑜棠有那么好心,今日是蓝若昀亲自挑起来的事端,华瑜棠怎么可能和她母亲相互对着干,拆了她母亲的台。华瑜棠这个人隐藏得太深了,在蓝若昀的教导之下早已学会用各种美丽的假象来蒙蔽世人,只有自己那傻傻的女儿才会相信在京都城中负有盛名的侯府嫡女大小姐会对她伸出援手相帮。 老夫人对着华瑜棠时,神态已然十分柔和,轻轻拍了拍她手道:“知道你疼爱妹妹,可今日却不得不诊,若蝶若蜻不过两个小小的丫鬟,谁给他们的胆子污蔑主子,不过是你妹妹上次为二皇子挡剑的伤口发作了,祖母让华大夫为她诊治一下而已。”她面容一转,已是冷肃无比,“关嬷嬷,还不请六小姐过来。” “四姨娘,还请您让开,要是等下老奴不小心伤害到了您,就不要怪老奴不懂尊卑以下犯上了。”关嬷嬷说得十分不客气,面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恭敬。关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亲信,从年少之时就一直陪在老夫人身边到今,是在老夫人身边举足轻重的人物,也是侯府很多奴才婢女巴结的对象,自然没把宫楼儿这小小的四姨娘放在眼里。 宫楼儿稳挺如松一般矗立在原地,听到关嬷嬷的威胁也丝毫不为所动,到了此时此刻,如果宫楼儿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她就枉在深不见底吃人不吐骨头的侯府生存了十几个年华。身后自己女儿的无限惊恐,前面一干才狼虎豹的咄咄逼人,蓝若昀眼里的志在必得都无一不在诉说着她的女儿真的可能有了三个月身孕,而设了这个局的罪魁祸首,无疑就是挑起这事端开头的蓝若昀以及那个看似温柔善良实际却是蛇蝎心肠的侯府大小姐华瑜棠。 华瑜棠身为京都城的侯府嫡女,又是京都城人人赞颂的才女,爱慕追求着无数,却一直迟迟未订亲,而老夫人忠义侯也不着急,任由她待字闺中。之前就听过一些婢女在那里细声讨论,大小姐钟情于二皇子,因为事不关己,她也不以为然,如今看来,是她们母子挡了他们的路了。 现下这个局面,宫楼儿心知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动摇不了老夫人要给华毓秀诊治的决定,可一诊治,要是结果真有三月身孕,自家女儿也别想活了,老夫人定会悄无声息的让她死在这侯府里面,至于皇上的旨意,他们自会想出其他理由借口推脱,比如,之前剑伤发作,不治身亡。 关嬷嬷看宫楼儿一声不吭,也不相让,皱纹横壑的面容闪过狠厉,和陈嬷嬷联手欺身上前,伸手就要去拖宫楼儿身后的华毓秀,然而粗手还没抓到华毓秀,两人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痛,惨叫出声,紧接着,两道黑影“咻”的一声,就双□□在了外面的雪地里哀嚎。 “秀儿,跟我走。” 宫楼儿身手诡异击退两个嬷嬷,伸手拽住根本还没回神的华毓秀,趁众人还没会反应过来之际,就往荣正堂大门口跑去……。 “拦住她们。”华南盛首先从宫楼儿居然会武的震惊中醒来,当机立断朝着门口方向大喊一声,院子墙上顷刻飞身下来十几位武装统一的护卫将还没跑出大门的宫楼儿和华毓秀团团围住。 华南盛率领众人走到了堂前,面色阴霾的看着宫楼儿,沉声道:“宫楼儿,本侯倒不知道你还深藏不漏,好一个失忆了,如果不是今天如此场合,本侯还不知道我的枕边人武功居然如此厉害。” 蓝若昀则是一脸心惊的走到华南盛身旁,看着宫楼儿满是心有余悸道:“侯爷,幸好今日识破了宫楼儿的真面目,不然日后要是她想对你不利,侯爷尽管武功高强在猝不及防之下还真有可能被这歹人得逞。” “是啊侯爷,这四姨娘来历不明,隐藏蛰伏我们侯府十几年,说没点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连三岁小孩都不信。”三姨娘曾氏也在一旁跟着帮腔,看似无心之语,实则歹毒异常,弦外之音就是宫楼儿可能是敌人派来的奸细。 老夫人闻言,肝火更盛,看着宫楼儿的目光几乎可以淬出毒液一般,一想到面前的这个女人心里可能藏着想要对自己儿子不利的心思,老夫人懊悔的同时,更多的是想要将宫楼儿这个异数永远消失。 华瑜棠眼底一抹精光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了以往恬静知礼的模样。华瑜淑看着华毓秀满脸的幸灾落祸,不过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居然胆大包天不知廉耻跟野男人苟合还珠胎暗结,真是死不足惜,这样的贱人,就应该拖去沉江浸猪笼去。 二姨娘林氏看着院中飘飞雪花里孤立无援的两母女,有意相帮也无力相助。华瑜兰今年也已及笄,婚事掌握在蓝氏手中,要是得罪了蓝氏,华瑜兰的结亲对象到时会是整天无所事事天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还是歪瓜裂枣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亦或是更差的都有可能,林氏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华瑜兰打算,何况现下局面,就算林氏出言相帮也无济于事反倒另蓝氏记恨在心,得不偿失,故林氏保持了沉默。 面对重重包围,宫楼儿没有惊慌失措反而一脸平静目光直直看向华南盛,坦荡道:“我是有武功,但是这十几年来我从为想过要害你,如果我真有意,在这之前我就有很多机会可以下手,华南盛,你曾经把我小心翼翼捧在手心,我一直都记得,甚至到了今时今日我还无比怀念曾经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秀儿是我们的女儿,当她小小的时候,你还抱在怀里喊她宝宝,看在往日的情分和血缘的联系上,我恳求你放我们走,我们定会走得远远的,从此再也不回京都城,行吗?” 只要放过她们,让她说多少违心的话语都行。 华南盛巍然不动,一双眼眸如同不会流动的沉水平静无波,就在蓝氏和老夫人都以为他会顾及旧情放宫楼儿母子一条生路而准备劝解时,华南盛已然冷声的下了一道命令。 “把宫氏母子给我抓起来,如若反抗,就地正法。” 第6章 困兽犹斗 “是。”众护卫齐齐应声,提剑急速而上,宫楼儿心中悲愤,却也顾不得其他,一边护着早已吓得哭出声的华毓秀,一手抵挡住劈过来的利剑,抓住护卫手腕,狠狠一扭,护卫手掌脱臼惨叫一声,利剑落地之际,宫楼儿快速抓住剑柄,与十几名护卫战斗在了一起。 刀光剑影中,宫楼儿身法诡异,似一道影子一般飘忽不定,来回穿梭,剑法灵活,招招狠劲,刀剑相碰,火光四溅,利剑刺入血肉,扑哧声伴随着道道血色剑花,一声声惨叫声响彻在天际,让围观者一阵阵心惊。 雪越下越大了,洁白的雪地上早染上了片片鲜红的血液,一点一滴渗入雪中,鲜艳,妖娆,就像地狱彼岸的曼珠沙华。 风雪中,十几个护卫早已折损了一半,在华南盛的命令之下,又一波新的护卫轮番上阵,宫楼儿武功奇特,剑法极快,如若一人定能逃出这重重包围的侯府,奈何还要护着身后之人,而那些护卫也精明的抓住了宫楼儿的缺陷,转而齐齐攻击手无缚鸡之力的华毓秀,宫楼儿为了护住吓得大惊失色的华毓秀,开始渐渐力不从心,身上早已被利剑划了几刀,血液很快渗透了厚厚的袄裙,一滴一滴的顺着手腕滴在了凌乱不堪的雪地之中。 众护卫抓住了宫楼儿弱点,齐心协力,一轮一轮不断攻击,宫楼儿握住剑柄的手腕越来越迟钝,在一个疏忽之际,一道长剑劈向了宫楼儿拉住华毓秀的中间,眼看利剑就要削断她女儿的手腕,宫楼儿连忙放开,待想要重新护住华毓秀时,一把利剑已然挡在了华毓秀的颈脖之间。 “秀儿。”宫楼儿大惊,一个愣神,“扑哧”一声,一把利剑从后背穿透了她的血肉,埂在了她的胸膛之上,泛着冷光的血刃被定格住,血液顺着她的唇角汩汩而下。 时间仿佛停留在了此刻,华毓秀瞳孔不断放大,眼泪从她那灿若星辰的眼眶中不断流出,嘴唇抖擞着,张张合合,看着她面前的女人扑通一声倒地,对着她凄然一笑。 她说:“秀儿别怕,娘亲没事。” “娘亲……。”华毓秀顿时泪涌如泉,再也控制不住悲痛欲绝呐喊,想也没想,徒手握住了挡在她颈间锋利的刀锋,不顾利刃割破血肉的疼痛,推开了掣肘住她的护卫,快速跑向前方将即将倒地的宫楼儿紧紧抱住,跪在了雪地。 “娘亲,娘亲,你怎么样了,你不要死,你不要死,秀儿会救你的,秀儿会救你。”华毓秀惊慌失措哭喊,眼泪一直掉落不停,看着宫楼儿身上的血液越流越多,拿出自己的围巾就想要帮宫楼儿止血,可看到那胸膛的冰冷的剑尖之时,又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大夫,对,大夫。 华毓秀泪眼朦胧抬头,看到人群中的一位老人之时,连忙哭着祈求:“华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娘亲,救救我娘亲,她流了好多的血,快点救救她,我求求你了,将来你要多少报酬我都能给你行吗,救救我娘亲,我求求你了。” “这……。”华山一脸为难,面对伤者,他不能做到见死不救,可是现在这情况,显然不是他能够插足的事情,华山下意识的看向了华南盛。 华毓秀一愣,心中顿时明了,目光转向了面无表情的华南盛,哭着恳求:“父亲,父亲,救救娘亲,我犯的错误我自己来承担,但是娘亲是无辜的,父亲,我求求您,让华大夫救救我娘亲,娘亲没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求您了父亲,只要您就救救娘亲,秀儿定将以死谢罪。” “秀儿……。”一只血手握住了华毓秀小手,华毓秀紧紧回握住,垂眸看着气息渐弱的人,眼泪直流,“娘亲,秀儿在这呢,您放心,您一定不会有事的,不是说好明日陪秀儿去红梅树下看雪景的么,娘亲,您可不能食言了,你可是答应过秀儿的,我求求你,不要食言,我求求你,一定要带秀儿去,好吗。” 宫楼儿艰难的笑了笑,拉了拉华毓秀的衣领。华毓秀会意,附耳凑在了宫楼儿面前,一道极低的声音传来。 “秀儿,娘亲现在说的话,你…你一定要牢牢记住,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尽管未来的道路会很艰难,也会很痛苦,也许将来也只有你一个人,但是一定要活下去,哪怕苟且偷生也要活下去,人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才能开拓出一片新天地,如若你能活着走出这片地狱,娘亲有个遗憾希望你能替我完成。” 华毓秀哭着摇头又一直点头。 宫楼儿朦胧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追忆:“你出去之后,外面的世界有个地方叫做‘一生岭’,那个地方是个长满了鲜花十分美丽的地方,鲜花中有一颗大树,上面只挂了一条红绸和许愿牌,大树旁有一座墓碑,名为萧竹之墓,咳,咳,等我死后,带我把他葬在一块,那是母亲从小喜欢的心上人,呵呵,可惜造化弄人,君已逝去妾已嫁,如果时间能够回头,就好了……。” “娘亲,你不会死的,娘亲那么厉害,一定能活下来,到时娘亲亲自去看他,我陪同娘亲一起去好吗?”华毓秀边流泪边帮宫楼儿拍着身上的积雪,将宫楼儿楼得更紧了。 “秀儿,娘亲的话还没说完,就这样别动,娘亲有礼物送给你。”宫楼儿气喘吁吁说完,一只手掌贴在了华毓秀腹部。 华毓秀眼底惊诧,只觉得身上突然变得很热,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很快覆盖了她的全身,特别是腰间似乎有什么爬上了她的皮肤,一阵阵灼热,华毓秀差点痛呼出声,紧接着疼痛感又莫名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仿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宫楼儿无比眷恋的抚摸上华毓秀蜡黄的脸颊,不舍的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蜿蜒滑下,缓缓道:“一丝魂缕,两生世界,秀儿,你一定要活下去,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另一个自己,她一定会来找你的,只要你活着,她就永远不会离开你,娘亲不能一直陪着你了,本来还想看着你嫁人的,可惜了……。” 华毓秀根本没听懂宫楼儿前面的话,失声痛哭直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娘亲,您别说话了。” “父亲,我求您了,赶紧救救娘亲吧,在这样下去她会死的。”她眼里淌着热泪,如同一只孤苦无依的小兽,可怜巴巴的望着那个和她流淌着相同血液的男人。 去求一个下令杀了自己娘亲的人救活自己的娘亲,多么荒唐,多么的可笑,可是,华毓秀除此之外,并无选择。 华南盛站着根本不为所动,见识了宫楼儿高深莫测的武功之后,任何能威胁到自己生命和地位的人,华南盛抹杀干净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相救,这个人,哪怕是他自己的女人和女儿也不例外。 蓝若昀看着这一出闹剧,也不着急,左右都已经定局了,让她看一场免费的苦情戏,在如此冰天雪地的冷风中,倒也有趣。 这时,一位嬷嬷从大门进来,垂头疾步走到了众人面前,给众人行了礼,就快步走到了蓝若昀耳旁低语。 老夫人眉头一皱,不悦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需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这……。”蓝若昀似乎非常为难,在考虑着应不应该说出来。 老夫人最不喜别人在她面前扭扭捏捏吞吞吐吐整一小家子气,沉声道:“有事还不赶紧说出来,瞧瞧这德行,哪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蓝若昀恭顺欠了欠身子,有些惶恐道:“老夫人,侯爷,刚刚妾身身边的嬷嬷禀告,秋桐院六小姐的奶娘林氏察觉自己小姐出事居然去云王府求救,如今,云王爷已经到了我们前厅正往我们这边来了。” “什么?”老夫人心头狠狠一跳,顿时怒火中烧,猛地回头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华毓秀和奄奄一息的宫楼儿的目光几乎可以射出一个血洞来,却还是立刻下达了命令。 “孽障,真是孽障,快点把六小姐拉起来,把宫氏处理掉,把雪上的血迹淹没掉,要是谁敢在云王爷面前说错了什么,仔细你们的皮。” 众人诚惶诚恐的应了声是,护卫们上前就要拉开华毓秀。华毓秀本来听到了云王爷要来相救,心里十分欢喜,可一听到老夫人的命令又惊吓得死死抱住宫氏哭喊:“祖母,我娘亲还活着,我娘亲还活着,你们不可以这样做,我不放,我不放,你们这些奴才不要抢我娘亲,我娘亲还活着,呜呜……。” “我们侯府养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拉开六小姐。”老夫人一双老眼几乎可以喷出火来,对华毓秀的厌恶也越加高涨,心中早已打定主意等云王爷走后定将这个败坏门风的孙女处理掉,可谓狠毒至极。 “祖母且慢。”在众护卫又想去拖华毓秀之时,华瑜棠连忙开了口。 华毓秀眼中闪过希冀,“大姐姐,帮我帮帮我,帮我救救娘亲……。” 第7章 云王到来 华瑜棠淡淡的看了华毓秀一眼,没有像往常一般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而向老夫人和华南盛欠了欠身子说道:“祖母,父亲,这件事情可否听孙女一言。云王爷是个聪明人,如此草率整理只会欲盖弥彰让云王爷心生疑虑,要是云王爷心血来潮想要彻查,定然能查出今日之事,欺瞒天家之子已是大罪,皇上赐婚,新娘却未婚先孕,其罪更是可诛,与其让云王爷自己派人查探出真相,还不如我们主动招供,也可免其一隐瞒之罪,云王爷也不是不讲理之人,相信到时他心中自有一番定夺。” 老夫人沉默了下来,思索片刻,看向了一家之主华南盛,说道:“侯爷说该如何是好,瑜棠所言也不无道理,但是此事还得你来做主。” 华南盛看着在如此紧急情况还能不慌不忙淡定如松理智分析且貌美如花的华瑜棠,心中甚是满意,沉吟片刻,已然有了一番打算,点头道:“瑜棠说得不错,我们侯府向来与云王爷交好,与其选择隐瞒被查出,还不如主动招供。” “谢祖母父亲赞同。”华瑜棠微微一笑,仿若莲花般优美圣洁,就连华南盛见惯了美人的也不免有些失神,心中的一个念头更加坚定,他的女儿,理应配上最高位置的那人。 蓝若昀看着华瑜棠,心里满是骄傲,阻拦她女儿嫁给二皇子的绊脚石,今日就会清除得干干净净,到时定让她的女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出嫁。 “云王爷到。” 随着一道高昂的喊声传来,一道高大的人影,在一干人的簇拥下,阔步流星迈进了荣正堂大门,那男子,约莫二十二三年华,昂藏七尺,剑眉星目,轮廓分明,面容冷峻,一头墨发用镶有龙珠的玉冠高高竖起,身穿鎏金滚边紫色华服,腰间束着一条紫色繁纹玉带,右侧挂了一块雕刻着图腾的双龙玉佩,身披深灰色大氅,脚踏黑色祥云皮靴,不动声色中眉宇间隐隐透出着一股凛然煞气和尊贵的天家气息,让人下意识的想要避退三尺。 此人正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二皇子,东景云,同样也是当今皇后的亲生儿子,身份尊贵,荣宠加深,年方十七之际便历经沙场,以身犯险查探敌方军情,以五万将士击退了前来攻略的西茂国的十万敌兵,不久之后,又亲自带兵踏进边疆蛮人土地,拯救出了不少奴隶的东景子民,成为东景百姓口中的铁血战神,更是京都城中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故华毓秀在太后生辰寿宴为东景云挡了一剑被皇上下旨赐为侧妃之后,不少千金小姐用尽各种手段查探出东景云行踪,只求万一刺客再次出现,能为云王爷挡上这么一剑成为他身边的女人。 东景云一进院中,直接漠视了那满地被皑皑白雪覆盖都覆盖不住的鲜血,和雪地中苍凉孤立的两人,面不改色从她们身旁走过,在一双热切盼望的眼神和一干人行礼之声中,坐上了正堂的首位之上。 华毓秀的奶娘林氏则在进门之后,看到院中那惨痛的一幕扑到了宫楼儿身上失声痛哭,柳嬷嬷见一干人都已重新坐于堂中,心中悲戚,也顾不得其他,走到雪地中和林妈妈联手将奄奄一息的宫楼儿抱到了正堂门前。 华毓秀看见东景云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不顾身上的积雪和腿上的麻痹疼痛,把宫楼儿转交给柳嬷嬷,站起身踉踉跄跄的跑进了正堂扑通一声跪在了景云面前:“王爷,求求您救救我娘亲,毓秀将来做牛做马一定会加倍报答您,求求您救救我娘亲。” 含泪中,重重的磕头。 东景云眸光淡漠,根本不屑看华毓秀一眼,而是看向端坐在一旁的华瑜棠,淡淡问道:“到底发生何事?” 华瑜棠刚想起身行礼,东景云摆摆手道:“这里又没有外人,回答本王的问题,不用起身行礼。” 华瑜棠俏脸一红,配上她今日所穿的淡粉色袄裙,犹如三月桃花,粉嫩可人中勾魂摄魄,特别是那双如同悠悠泉水般潋滟波光双眸中,带着一丝丝难以察觉又似乎能一眼望穿的情意,更是为她增添了一股极致的特别。 老夫人华南盛和蓝若昀三人察觉,眼中均闪过一些笑意。而华南盛之前在心中形成的想法也越觉得可行,只是,还需在等待一些时辰。 至少,要把眼前这逆女先除去了方可。 在东景云目光的注视下,华瑜棠清澈柔美的嗓音掺杂了几分痛心道:“王爷,在说之前,还需要您能看在我父亲并不知情的份上,不要责怪于我父亲。” 东景云冷峻的神情也有了微微动容,语气越加柔和了一些,“你且说来,看在你如此孝心的份上,本王自会酌情处理。” 华瑜棠望着堂中跪着的华毓秀,美丽的面容上满是痛心,欲言又止,最终说道:“六妹妹明年怕是不能嫁给王爷了。” 东景云端起婢女刚上送来的云雾,揭开杯盖,轻轻的呷了一口,俊眉一挑:“哦,这是为何?” “因为臣女已经怀有了身孕,三个月前,臣女和王爷以及大姐姐等人出去秋游之时,在臣女失踪的那段时辰,突遇了歹人,回来之时臣女已不是清白之身,因为太过想要嫁给王爷了,太过爱慕王爷了,所以臣女一直不敢说出来,但是这些都与臣女娘亲无关,我娘亲是为了护我才落得了如此下场,王爷,臣女求求您救救我娘亲,至于我华毓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求求您让华大夫先救救我娘亲。” 到了这个时刻,惊慌失措的华毓秀反而一如反常的平静了下来,与其从别人口中说出那不耻的事情,还不如自己坦然,因为她知道她今日终究难逃一死,可是为何说这些话时,心脏会这么疼呢,自从那个如天神一般男人降临在她面前开始,她目光就移不动了,原本来以为,以半条性命终于能够换来陪在他的身旁,然而,梦还没开始,就已经惊醒了,她华毓秀无貌无才无德,她身边只有一个无论她是任何模样始终待她如珍宝的母亲,她不想到最后离开这个世界,在世间连唯一的牵挂也没有了,只要能救她的娘亲,她愿意强迫自己忘却痛苦,忘却害怕,忘却疼痛,只求一死,来赎她犯下的罪孽。 东景云冷眼看向堂上跪着的女子,星眸中闪过厌恶,这女子,相貌丑陋,性格怯弱,见到别人之时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却惦记上了本就不应该属于她的位置,如果不是父皇态度坚决,表示有个愿意为你牺牲性命的女子放在身边到了关键时刻也有益处,东景云根本不屑,让这样一个女子白白占了他一个侧妃之位。 “一同杖毙吧。”茶杯放定,东景云薄唇中凉薄的吐出寥寥几字,可这不过寥寥几字,却决定了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少女的命运。 华毓秀直感觉脑袋“嗡”的一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冷酷的男人,任两个护卫上前,拽住她的手臂将她一点一点拖离。 直到那重重的板子狠狠的敲击到她身上,痛得她惨叫一声,她才如梦初醒,任眼泪四溢,凄凉大喊:“王爷,我死无所谓,但是请你救救我娘亲,求你救救我娘亲……。” 奶娘林氏见状,撕心裂肺喊了一声“小姐”,快步跑到了大雪中,身躯覆盖在了华毓秀身上,替她挡住了那一下一下的重击,痛得哇哇直叫。 执行的护卫停下了动作,想要上前拉开林氏,林氏却死死抱住不放,护卫无奈之下,只得上前一人禀告:“王爷,有个婆子……。” “阻挡行刑者,一同杖毙。”东景云面无表情的下达了命令,让华毓秀的心脏猛地一痛,如同被剥离出了躯体,放在冰天雪地中,进行着残酷的煎熬。 她爱着的人,原来比这无情的寒风冬雪还要更加冷酷,她爱的人原来可以不眨眼间就轻易的定了她的死罪,她爱的人,原来完全就没有把她当做一回事,而她,在他到来的时候,心里居然还希望他能够像之前那次她被人欺凌的时候,对她伸出了修长好看的手将她拉起来,给她一个不用畏惧他人的一个强力后盾。 到底,是她奢望了。 第8章 难得真情 “奶娘,你走开,你走开……。”华毓秀泪流满面,心中早已悔恨不已,悔恨她当初没听她娘亲的劝告执意陪同大姐姐出去游玩,如果那天她没出去,今日她们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说到底,一切都是她害的,是她害的啊。 此时的华毓秀,天真得还没发现,这一切,都是她那所谓又漂亮又温柔的大姐姐所设的局。 林氏死死抱住华毓秀,浑浊的双眼里满是泪光,之前撞到榻上的伤口,还渗着鲜血,白色的雪花飘在了她的鬓间,红白交织,触目惊心。 “小姐,要死咱们一起死,姨娘怕是不行了,咱们三个人去了,将来在阴曹地府也好作伴,奶娘这辈子没有家人,是姨娘将频死之际的我救了回来,还给我一个那么可爱的孩子让我带在身旁,让我看着她长大。” “小姐,您还记得吗,您六岁那年,奶娘不小心生病了,是小姐您用姨娘给您的零花钱偷偷跑出府给奶娘买的药,因为这事,小姐被夫人关闭在了小黑屋两天没有吃饭,奶娘只能偷偷给您塞了一个馒头,却把小姐感动的涕泪交加的直说奶娘对您真好,全然忘记了您是为我才受的罪……。” “小姐您总对我说,您长得丑,让奶娘跟在您身边跟您受罪,咳,小姐,奶娘一点都不觉得受罪,小姐虽然相貌不如他人,可是心地非常善良,是个非常好的姑娘,能陪在小姐身边,奶娘这辈子已经知足了,只是可怜了小姐,可怜了小姐,奶娘只恨我无权无势不能帮助与您,老身恨啊……恨苍天无眼……对,咳咳,对小姐不公……。” “咳咳……。”林氏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溅在了雪地之中,宛如千斤般重的木棍,不停的狠打在早已被鲜血染红的后腰上,冬天穿的袄子很厚,重棍敲下,也不见得皮开肉绽,却不知在隔了层层厚实的衣服下面早已血肉模糊。 华毓秀只是在哭,眼泪一直流,仿佛不会干涸一般,感受背上之人的气息渐渐柔弱,声若蚊蝇,直到抱着她的双手无力的垂下,华毓秀到底忍不住悲戚大哭。 “奶娘,奶娘,是我害的你,是我害的你,奶娘,秀儿等下就下去陪你,和娘亲一起,下辈子秀儿如果还能做人,定将做个有权有势的人,不让娘亲和奶娘受苦,你们等我,等着我……。” 咻咻的风雪中,凄凉的哭声不断,护卫们面无表情的停下了动作拉开那早已了无声息的林氏,甩在了一旁的雪地上,又粗又实的木棍再次无情的敲打在了瘦弱的华毓秀身上。 蓝若昀端坐在堂内,品尝着清香的热茶,看着那被打得开始吐血的华毓秀,心中无比畅快淋漓。宫楼儿不争不抢,淡薄如烟,生的女儿还十分丑陋,皮肤如土一般蜡黄,鼻头两侧长有很多棕色小雀斑,头发枯黄如秋天发黄的草,也就一双眼睛勉强能看,如果不是华毓秀心中觊觎了二皇子,挡了自己女儿的路,蓝若昀根本不屑对她出手,而一出手就必定连根拔起。 华瑜棠则一脸揪心的把目光撇在了一旁,似乎不愿意看到如此凄惨的场面,老夫人察觉了,还心道自己孙女善良,全然不知,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华瑜棠也是其中的幕后推手,只不过华瑜棠擅于伪装将很多人都骗了过去。 华瑜淑满眼的幸灾乐祸,华毓秀的惨叫声越大,身上流下的鲜血更多,华瑜淑心中的快感就越强烈,如果不是华毓秀今天搞出那么大的一番事,她早已赴约孟仙楼和萧悦儿共饮香茶,赏雪景,华毓秀搞砸了她的事情,加上本身就非常讨厌华毓秀,自然希望华毓秀下场越惨越好,如今倒也合了她的意。 华瑜兰坐在了离华毓秀最近的地方,眼睁睁的看着结实的木棍毫无人道的重打在那个嘴吐鲜血早已十分羸弱的少女身上,缩在衣袖下的手紧紧的攥着帕子,脑中突然就回想起以往的一些旧事。 很久以前,在一个炎热的下午,她带着身边的丫鬟走到了一处凉亭里看书,转眼间突然发现,不远处的一个鲜花丛里,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蹲在那里眼巴巴的瞧着她。 她对那小女孩微微一笑,似乎把那小女还吓着了,把自己隐藏到了鲜花丛里,她知道那是她最小的妹妹,名叫华毓秀,也没多管,没多久,那个小女孩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手中拿着一朵花,畏畏缩缩的走到她的面前。 她小心翼翼说:“三姐,我给你朵花,给我讲个外面的故事行吗?” 那一刻,华瑜兰心中突然就一酸,她知道她这个最小的妹妹从小被她祖母和父亲关在了一处偏僻的院子里,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可怜又可悲。 华瑜兰收了那朵花,给她讲了一个外面一个经常被拿来编唱戏曲的一个故事,一位秀才恋上了一位千金小姐却因为身份地位的差异而无法携手白头的故事,很俗套,她却听得津津有味。 从那天起,华瑜兰每次在那里看书的时候,那个小脸蜡黄的小妹妹就经常会躲在那花丛里,然后故意让自己发现,对她一笑,她就会乐颠颠的跑到亭子里,手中有时候是一朵花,有时候是一颗长得很奇特的草,有时候是一个铜板,有时候是一个馒头……。 “王爷,父亲,我求求您们放过小妹吧,看在她年少不懂事的份上,给她一次重新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样打下去,她会死的,王爷,臣女恳求您收回成命。”华瑜兰这般想着,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行动,跪在了堂中,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只知道,她希望那个专门拿着各种东西来换取她一个故事的少女,能够活下去,给那少女能够可以看看外面天地的一次机会,不然,她实在太可怜了。 二姨娘林氏微不可觉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担忧的同时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的女儿替完成了她想做而不敢做日后必定会受良心谴责的事情,宫氏到底待她不薄,如果在她们遇到危难之际,自己连出言相帮也没有,那她还是人吗? “王爷,侯爷,贱妾恳求您收回成命,放六小姐一条生路吧,六小姐生性纯良,年少无知,定然不会做出与人苟且之事,秋游那日,也是被歹人所害,非她所愿,求王爷给她一次机会吧。” 华瑜兰侧头看着和自己一同跪在堂中的妇人,鼻头发酸,她们今日此举,定会得罪蓝氏,日后她们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了。 但是,她不后悔,她相信,她的娘亲,也不会后悔。 东景云慵懒的靠在椅上,眼神微眯,食指一下一下敲击在桌面,很有节奏,带着一股厚重的压力,另空气中倏地沉闷起来,堂内之人个个噤若寒蝉,老夫人华南盛和蓝若昀心头皆愤怒的看着那双膝跪着额头贴地的两人,在王爷未发话之前,却也不敢多言。 “你们这是要管本王的家事?”东景云轻轻出声,却带着一股渗人心脾的冷意。 林氏母女心中一寒,连说不敢,额头已然渗出了密汗,明明风轻云淡的一句反问,却让她们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一种可以随便决定她们生死的恐惧感不断袭击着她们的内心,让她们几乎崩溃。 东景云冷冷出声:“不敢,那就给本王退下,华毓秀是本王未过门的侧妃,她却在此之前行为失德,本王有权处置,还是,你们对本王的决定有所质疑?” 华南盛连忙起身揖礼,道:“请王爷恕罪,贱内小女言辞不妥,日后,臣定将好生管教,”言罢,华萧然已然对着丫鬟冷声吩咐,“还不过来扶姨娘小姐回房。” 第9章 蛇蝎美人 “是。”林氏和华瑜兰身边的丫鬟得令,步伐快速却不失礼仪,将跪在堂中的两人扶起,由荣正堂侧门而出。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懦弱和我的无能为力。 华瑜兰回头看了一眼,那早已奄奄一息,浑身鲜血的少女,清眸中,滑下了两行清泪,转身踏步而去。 华毓秀浑身早已痛得说不出话来,寒风嗖嗖的刮在她的身上,如同无数根钢针在她身上戳了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洞。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眼前的场景也越来越模糊,可她知道,那个清雅又温柔的三姐还有那个脸上总是不笑,眼眸中带着哀伤的二姨娘替她求了情,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她临死前最好的礼物。 不远处,她的娘亲还依然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娘亲身边的柳嬷嬷握着娘亲早已垂下的手,一直在悲恸大哭,她能感受得到,柳嬷嬷内心深处无助的悲伤,就如同她的心一般,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她知道,她的娘亲,已经死了,悄无声息的,而她,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声道别,她的奶娘也死了,同样为了她,而她,还没来得及说一声感谢。 娘亲,对不起了,秀儿不能替您完成您的遗憾了,那个名为萧竹的男人,想必一定很优秀吧,不然娘亲怎么会这么多年来都念念不忘,如果有缘,请娘亲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和萧竹那名男子长相厮守。 与其如此痛苦的活着,还不如让这从来不华丽的人生,划上一个永远的句号。华毓秀心中想着她那逝去的母亲和奶娘,缓缓的闭上了眼,等待着死神的到来。 “王爷,臣女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望王爷可以恩准。”华瑜棠优雅起身揖礼,如清泉流水般清澈的音色中,柔柔动人,配上那无可挑剔的面容,让很多男子都难拒绝她的请求,哪怕东景国的二皇子,号称铁血战神的铮铮儿郎东景云也难以例外。 “有事尽管说来,本王都会应允。”东景云难得温柔一笑,那俊美的面庞配上那醉人的笑容,让在场的女子都失了失神。 华瑜棠如同白玉般毫无瑕疵的玉颜上,瞬间如同晕染了色泽鲜艳的胭脂,酡红中带着醉人小女儿家的娇态,动人心神。 “臣女想和六妹妹说几句话,今日之事,她罪孽深重,臣女无颜求情,只是希望在她离开之前,能够送她一程。” “准了。”如此小的一个要求,东景云自然应允。 “谢王爷。” 华瑜棠屏退了想要跟着上前为她打伞的丫鬟,莲花移步到了雪花飘舞的院中,摆摆手,执行的护卫们立刻避退三尺,让出了空位,看着那个美若天仙的少女,蹲下了身子,伸手撩起了那个模样恐怖的少女额前凌乱的头发。 华毓秀感觉到了有人触碰,抬起眼眸,对上了一双眼中带着鄙夷和不屑的美目,艰难且带着些疑惑唤道:“大……大姐姐?” 为何今日的大姐姐变得和以往完全不同一般? 华瑜棠背对着正堂,护卫们也退居到她身后远处,没有人能够瞧见她如今面容上那带着令人心惊残忍的笑,和以往恬柔的形象大相径庭。 看着眼前这个惨不忍睹的少女,华瑜棠心中充斥着无比的快感,这三个多月以来积攒的恨意到了此刻终于发泄了出来。 华毓秀无才无德无貌,凭什么可以高攀上那如同天神般俊美英勇的二皇子,自从皇上下旨赐婚开始,她就天天寝食难安,本来如羊脂玉一般的美丽面容都憔悴了不少,需要用胭脂水粉来遮住她眼底那淡淡的青黑。 她钟情于二皇子,比任何人口中所说的都还要爱二皇子,而二皇子对她也比其他任何女眷都要来得温柔,来得体贴。他们郎情妾意,天造地设,不料想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出来一个连丫鬟都不如的庶女先一步的挡住了她的道路。 她又怎么能够不恨。 这个华毓秀,平常总是眼巴巴的凑到她的面前来,天真无暇的喊着她大姐姐,然后又在背后抢了她的心上人,真是蜜口剑腹,可恶至极。 华瑜棠眼神冰冷的看着华毓秀,低声道:“怎么样,很痛吧,你腹中的孩儿想必也化成了一滩血水了吧,看在你要死的份上,大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想听吗?” 华毓秀怔愣愣的看着她,不敢置信虚弱的重复了一句,“大姐姐?” “不要叫我大姐姐,我听着想吐,我身为侯府嫡女,东景国第一美女和第一才女,可没有你这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妹妹。”到了此时此刻,华瑜棠也不愿在与她虚以为蛇,直接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华毓秀这个人,这一生算是毁了,根本不足为惧了不是吗。 华毓秀哭得红肿的双眼,氤氲了一丝丝雾气,无力的嘶哑道:“大,大姐姐,我是真把你当成我的亲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咳咳,我一直以为大姐姐是真心待我的,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华瑜棠笑着爱怜般抚摸上了华毓秀的额头,说出来的话语却冰冷刺人:“当然是假的,你不过是个卑微的庶女,我堂堂侯府嫡女大小姐凭什么屈尊降贵放下身段来对你好,只是觉得你非常有趣而已,有一次,小淑把你推倒了在地上,我不过是做做样子把你扶了起来,你就哭得感激涕零的,之后还送了一些不知道用什么做的糕点让我丫鬟转交给我,当然,我一块也没吃,全部都倒去喂鱼了。” “大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一直在自己心中非常尊敬的人,原来根本没有把自己当一回事,甚至还把自己当成戏子一般,供她欢乐,华毓秀纵然生性温良,此刻也有了几分怒气。 华瑜棠笑容更大了,神情变得诡异和狰狞起来,冷笑一声说道:“在你死之前,我送你一份礼物,免得下了地狱还被蒙在了鼓里,一无所知,还记得,秋游时,那个玷污你的男人吗?” 华毓秀瞪大了双眼,几乎说不出话来,“那,那是你?” 华瑜棠恬柔一笑,道:“没错,那正是我母亲找来的,怎样,那尖嘴猴腮一脸猥琐的模样,还满意吗,本想来个当场捉奸,谁料你竟然衣衫完好的走了回来,呵呵,谁知道连上天都帮我,本想再让你下次地狱,然后你却自己一脚先迈进去了,还蠢笨的让我们发觉了你怀有孽种的事,如果你乖乖做你那不起眼的庶女,说不定还能平平稳稳过完这一生,你的姨娘,你的奶娘,也不会跟着你丧命,可谁叫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呢,相貌那么丑陋没有丝毫才华居然还敢惦记上二皇子,最后走了狗屎运居然还成了二皇子侧妃,不过现在你也不是二皇子侧妃了,因为王爷已经准备明年开春之后娶我为正妃了。” 华毓秀睚眦欲裂,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蛇蝎美人,满是鲜血的红唇哆嗦着,心中满腔的怨愤似乎要将她吞噬殆尽,这个她曾经最喜欢的大姐姐,居然为了一己之私,设计陷害,可怜她的娘亲,她的奶娘,为了她都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她好恨,她好恨啊……。 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华毓秀双眼赤红,心中呐喊着,叫嚣着,此时也顾不得为何华瑜棠说的男人跟她遇到的男人如此天差地别,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伸手就抓住了华瑜棠肩膀,在一声惊叫和满堂惊呼中,将华瑜棠扑到在雪地中,张开了血红的嘴,就狠狠的咬上了华瑜棠的脖子。 华瑜棠本想让华毓秀含恨而死,不料却招惹上了这么一个祸端,脖子上传来的巨大疼痛,几乎让她失控,失声尖叫着不断的推搡着华毓秀的脑袋,华毓秀的一口血牙却紧紧的死咬着她不放,仿佛要将她一起拖下地狱一般。 一阵凌乱的脚步和骂声响起,紧接着一记闷棍狠狠的敲在了华毓秀头上,让她脑袋嗡鸣一声,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滑下,黯淡无光的双眼缓缓闭上,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载倒在了雪地之中。 第10章 死后重生 华毓秀一睁开双眼,入眼皆是白茫茫一片,还没来得及回神,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却已经从后腰和脑袋上传来,痛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全身都蜷缩了起来,恨不得再次晕了过去也省得这样受罪。 那个该死的凌羽,把她当成她亲哥哥情人的假想敌,居然跟个神经病一样,偷偷潜伏到她自己的家中,一进门就给她当头一棒,现在看来那凌羽趁她晕倒之际,还给她实施了其他的酷刑,凌羽那个杀千刀的,她绝对不会原谅,还想当她的嫂子,做尼玛的春秋大梦,等她回去,一定要抓她进监狱里,让她吃牢饭吃个够,还有她那个当明星的哥哥,有事没事就偷偷溜到她买的房子那里躲避那些狗仔,害她莫名其妙的成了一个疯子的攻击对象,也绝对不能原谅。 啊……好痛,好痛,尼玛,也好冷,这白色的东西是什么? 华毓秀躺在冰凉的地上,忍着巨痛,抓了一把地上的东西,凉凉的,雪?居然是雪?六月飞霜了?难道上天也知道她受了巨大的冤屈?特地下雪了来告知世人? 等等,她的手,她那双洁白如笋的芊芊细手怎么会这么黄,那么小,跟个鸡爪子一样,分明就是十三四岁小孩子的手,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毓秀还没理清楚头绪,一波波的记忆波涛汹涌铺天盖地的向她袭来,不断的在她脑海中来回撞击,让她不由自主惨叫出声,脑中一幕幕仿若亲身经历的画面不停的在她脑中如走马灯一般重演,痛苦,窒息,绝望,悔恨,各种不同的感受不断交加,等华毓秀全部接收了另一个华毓秀短暂一生的记忆之时,回过神,却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记忆到底是谁的记忆? 华毓秀心中震惊,她到底怎么了? 为何?为何她的心脏会如此的疼痛,如此的难过,就仿佛刚才她脑中浮现出来的景象,如同自己亲身经历了一般那么的逼真。 不,这不是她的记忆,她来自现代,虽然是个孤儿,可因为有个帅得掉渣的明星哥哥,她从来不愁吃,不愁穿,被她哥哥保护得像个公主一样,自己经营了一家饭店,每天无所事事和一些损友逛逛街,吹吹水,无忧无虑的。 凌羽的一记棒槌,居然让她穿越到了一个架空的年代,东景国,可她就算穿越了,灵魂也还是属于自己的不是吗,为何还会不由自主的仿佛被人用锤子不断的敲击着一般感到如此致命的疼痛呢? 心中叫嚣着的恨意,和那无边的痛苦,明明就不是她的,为何要让她来承担,难道就因为她占有了那个叫做华毓秀的身体吗? 什么狗屁复仇的念头,她不是那个华毓秀,她不要替她背负如此沉重的东西,她不过是一个弱质女流,哪里有什么本事向忠义侯府和东景国二皇子报仇,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华毓秀,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一道声音突兀的从脑中回荡,让华毓秀心中一惊。 华毓秀刚想说什么,那道弱弱的声音再次在她脑中响了起来,充满了无奈,痛苦,难过。 “华毓秀,你不用害怕,我现在只不过是一道残念罢了,一丝魂缕,两生世界,刚开始娘亲说的时候我不懂,直到你接收了我的身体,我方才有些明悟,我不明白的是,娘亲说你会来到我身边,为何却是以这种方式,华毓秀,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的娘亲即是你的娘亲,娘亲死了,我们必须替娘亲报仇。” “你是你,我是我,干嘛要我替你背负原本属于你的仇恨。”华毓秀痛苦大喊,拼命的甩头,想要将脑中的声音赶走。 那声音已然带着一些哽咽,“我就要消失了,记住,必须给娘亲复仇,一定要亲自手刃华瑜棠蓝氏那些害死娘亲的贱人,我走之后,我的身体和记忆就将全部属于你,届时,你自然会替我完成我的遗愿,不,那本身也是你的意愿。” 音色缥缈,幽幽冷风中,最终消散于世。 “喂,你别走,华毓秀,你到底什么意思,我说了我没有任何能力了。”华毓秀焦急出声,然而,满山凯凯白雪中,早已没有了任何回复。 “啊……好痛……。”华毓秀突然抱头惨叫一声,更痛的记忆,更深的恨意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不断鱼贯而入闯进她的脑海之中,链接到了她的四肢百骸,渗入到了身体的每个细胞和血液之中。 恍恍惚惚中,她记起了秋桐院后面荒废的一座更破旧杂草丛生的院子,院子里种植了几株柿子树,每到秋季树上就结满了红色的果实,而她就会偷偷的得跑到那院子,偷偷的摘下几个柿子,蹲在柿子树下解馋,之后偷偷给她奶娘和母亲带几个。 她一直以为那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基地,每每看到娘亲和奶娘吃惊的问“你这柿子哪里来的,可真甜”她就觉得非常得意有趣。 在她八岁那年秋天,树枝上又结了很多柿子,她小心翼翼的爬上了枝头,往布兜里塞了几个之后,想下树来,不想脚一滑,在她惊叫和恐惧中一道身影从草丛快速钻了出来,把她接住,接着她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奶娘的左手断了,接骨之后也没有恢复到了以往的利索,也就那天她才知道,每次她来后院,她的奶娘都会偷偷跟在她身后,躲在那高高的草丛中,心惊胆战的观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她有个什么意外。 记忆又换了一个画面,有一年的冬日,二哥和五姐前来找她,说要带她去海棠苑冰湖里钓鱼,从小就没有伴儿的她,瞒着奶娘兴高采烈的答应了。 她穿着她娘亲给她缝制的新衣服跟着她的二哥五姐来到了那结满冰的湖水旁,看着护院在冰上凿出了一个圆形的洞口,接着拿着一捆绳子,将她整个人捆住,不顾她的惊声尖叫在她极度的恐惧中,被推到了那圆形洞口旁,将她整个人扔进了冰冷的湖水之中淹没掉。 她不断的扑腾着,湖水灌入了她的口中耳中,渗入她的衣服之中,让小小年纪的她仿佛堕入了一个阴暗冰冷的地狱。 她的二哥在一旁的哈哈大笑:“没有鱼饵怎么钓鱼呢,妹妹,你说那鱼儿可满意这个又肿又圆的鱼饵。” 她的五姐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那个傻子,恐怕连鱼儿都不吃,那是大姐姐精心饲养的,嘴可刁了。” 她也不知道她在那冰冷的湖里浸泡了多久,每每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又有人将她提了上来呼吸一口空气,来来回回的周而复始,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听不到了,最后,被当做鱼饵的她终于不会动了。 混混沌沌中,她听到了她娘亲和奶娘悲恸的痛哭,周围有人在劝她说,“六小姐活不成了,赶紧准备后事吧。” 她的娘亲哭着直喊她秀儿,她好想醒来,好想睁开眼睛跟她娘亲说,不哭,可是她动不了,被灌得汤药也全部吐了出来,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朦胧了。 后来,她娘亲去找蓝氏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蓝氏向她父亲请求,从宫中带来了一名德高望重医术了得的御医。 半个月后,她醒来了。 她跟娘亲说:“是二哥和五姐命令护院将她捆住扔进湖里的”,然而娘亲只是含泪的抱住她说:“我的乖秀儿,以后在谁的面前都不要提及此事,将这件事情都忘了吧。” 那个时候的她不懂,还以为她娘亲是个胆小鬼不愿出头保护自己女儿而跟她闹过很久情绪,让她娘亲黯然伤神了许久,可后来,她懂了。 再后来,她的娘亲为了带她逃出那满是恶鬼的侯府,浑身鲜血的倒在了她怀里,让她哪怕苟且偷生也要活下去,她的奶娘不愿独活扑倒了她身后替她承担着痛苦,最后也倒在了血泊之中,徒留她一人。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疼爱她的人了。 第11章 腹中胎动 华毓秀哭得泣不成声,蜷缩着身体抱头失声痛哭,一阵一阵飘荡在满山皑皑白雪之上,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绝望仿佛要将她淹没殆尽。 这些感受,她能体会,清晰无比的体会。 “娘亲……。”华毓秀哭够了,不由自主了低喃出声,不顾身上的疼痛,艰难的爬起身,举目望去,一片山坡均是各种不同的坟墓,有石碑的,有木块的,有石头叠起的,杂草丛生,歪歪斜斜,到处蒙上白白的一片,凄凉萧瑟。 华毓秀流着泪四周观望,待看到距离她不远处用破草席卷着的两具尸体之时,心头一痛,踉踉跄跄就朝着那方向跑去。 “娘亲,奶娘……。”华毓秀早已分不清,她到底是哪个华毓秀,她记得她在二十一世纪里二十几年的回忆,也记得身体内心深处,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十四年的生活经历,她觉得,她是那个十四岁的华毓秀,也不是那个十四岁的华毓秀,亦或者,不管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在如今的东景国,她们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心中,那滔天的恨意,和失去至亲的痛苦却是真真实实的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的剜在了她的心头,让她几乎差点窒息,脑中残留的唯一念头,就是好好活下去,给她那死去的至亲报仇。 好不容易走到了那破草席旁,华毓秀颤抖着双手,揭开了那两张草席,两张唇边布满血迹惨白的面孔蓦地映在了她的瞳孔之中,华毓秀顿时泪涌如泉,痛苦得不能自抑。 娘亲……奶娘……都死了……。 华瑜棠,蓝氏,华南盛,谢氏,二皇子,这些人,自私自利,心狠薄情,联合起来害死了她唯一的两个亲人,她一定会报仇的,她一定会报仇……。 “娘亲,奶娘……。”华毓秀哑声嘶喊出声,那充满了无限哀痛的苍凉之声,伴随着那潇潇的寒风,满地的孤坟,久久没有停歇,如同这场冬季中的风雪,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一片雪白的山地中,几颗开得正艳梅花树下,华毓秀满脸泪痕一直在往地上挖坑,干瘦的手指早已冻僵,一片黑红,指尖早已渗出了鲜血,她也仿若未见,无知无觉一般,不停的挖着。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华毓秀手指早已血迹斑斑,忍住身上那不断袭来的无以复加巨痛,艰难的起身,分开两次小心翼翼的拖着林氏和宫氏让她们慢慢的平躺在挖好的两个坑里,在站起身摘来了几束粉嫩鲜艳的梅花,放在了两人的手上,让她们握住,擦干净手,整理好了两人的头发,擦掉了她们唇角的血迹,盖上了草席,在用掺杂了白雪的土一点一点给她们覆盖上,跪在了她们面前。 “娘亲,奶娘,我华毓秀,在此发誓,将来无论沦为何物,前方多少困难阻碍,上天下地,杀亲之仇,此生必报,娘亲,奶娘,你们一定要等我,等我强大起来,我定送那些虚伪阴毒之人统统下地狱,把他们加在过你们身上的痛疼,加倍奉还,娘亲,暂且委屈您在此等候,等我找到那一生岭,我就来接您让您永远陪伴在那萧竹身旁,女儿一定遵循母亲意愿,哪怕苟且偷生,我都会好好活下去。” 华毓秀朝着那两堆无牌无碑无名无姓的坟墓,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从今日起,她不再是那个身处二十一世纪每天无忧无虑只要担心早中晚都吃什么的华毓秀,而是身负血海深仇需要变得强大给她至亲报仇早已死去的忠义侯侯府庶女华毓秀。 现在的她,没有任何能力,身体也非常弱小,没有权利,没有势力,没有金钱,来到一个未知的时空,甚至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和不安,但是现在容不得她退缩,怯弱。心脏处传来的疼痛,不断的提醒着她该肩负的命运和职责,她就是华毓秀,曾经的侯府庶女华毓秀,该属于她的背负,她绝对不会退缩。 娘亲,奶娘,等着我。 我一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华毓秀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腹中突然一阵跳动,华毓秀眼神一片震惊,不敢置信的伸手抚摸上自己小腹……。 还是隆起的,怎么可能? 这孩子怎么可能在如此残酷的杖刑中还能存活下来,难道? “秀儿,娘亲的话还没说完,就这样别动,娘亲有礼物送给你。” 宫楼儿频死之际的话语蓦地浮现在了华毓秀脑海中,那个时候的她,感觉全身一阵发热,一股神秘的力量覆盖上了她的身躯,接着腰间一片灼热,便又恢复了如常。 当时情景太过痛心,她根本没有多想,可如今她腹中的胎儿能在当时的情形之中存活下来,必然是她娘亲的那个举动带来的。 华毓秀心里一片纠结,她是痛恨这个胎儿的,因为他的到来导致了她失去了唯一的两个亲人,可同时她心里也非常清楚,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她不能把那些杀害了她至亲的刽子手的罪行强加到这孩子的身上。 而现在,让她亲手打掉,她更是做不到,因为这个孩子是她娘亲保下来的,更何况,在现代的时候,她就非常喜欢小孩子,也做不到流掉自己的亲骨肉。而之前的华毓秀在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之后,心中知道其后果,也曾想着将孩子流掉,却一直狠不下心来,所以,那个若蝶若蜻说在之前的华毓秀屋中搜出红花也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那两个卖主求荣的丫鬟,她也绝对不会放过。 华毓秀坚定了自己信念,拖着残败不堪的身体,步履蹒跚毅然决然的往山下走去。现在的她,需要找一个避风港,及时处理那被冻裂开了还不断流血的伤口,养好伤,才能走接下来的道路,一步一步给她的亲人报仇。 那些丧尽天良,心狠手辣残害了她至亲的畜生,终有一天,她华毓秀一定会狠狠将他们踏在脚下,让他们尝尝比她如今更痛的痛苦,至死方休。 林间大道上,一辆马车慢不疾不徐的行驶在白茫茫的雪地中,一个十七八岁的白净少年,穿着厚重的棉袄,脚踏虎皮靴子,头戴一顶虎皮帽子,带着一双毛茸茸的手套正拉着缰绳,赶着马车不断往山路上而下。 冷风咻咻的打在他俊秀的脸上,让他一张稚气未脱的面容,都快皱成了一个包子,张嘴说话间,热气喷喷。 “少爷,我能不能不赶车了,让马儿自己走不行吗,我都快冷死了。”少年忍不住寒风刮在脸上的疼痛,出声抱怨。 马车里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揶揄说道:“你不赶车,难道你要让我这个做少爷的来赶车啊,让马儿自己走,你也不怕马车翻了把你我两个给摔死,瞧你穿得跟个球一样,再来更大的寒风都冷不死你。” 少年一张秀脸更加哀怨了,哭着脸道:“少爷,我真的好冷啊,脚趾头手指头,我整个脑袋都快冻僵了,今年的雪可不比往年,今天的可大了,又刮风的,要不你让我坐进马车里赶车,这样至少能防住三个方向的冷风,少爷你说是不是。” “是你的头,车帘被你拉开,寒风不就会吹在本少爷身上了吗,我这马车里可暖和了,瞧瞧这香喷喷的热茶,厚厚的毛毯,精美可口的糕点,我傻啊,让你坐进来。”白战纪一边喝着热茶,一边说着风凉话,脸上的笑意是怎么都止不住,能听到他那个平常老是没上没下的侍卫吃瘪,心里是痛快极了。 第12章 雪地相救 于秋苦着脸,继续叫苦:“少爷,我真的好冷啊,要不让我进去坐会,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也行啊,我们已经赶了几天的路程,我都快累死了。” 白战纪摇摇头,心里笑开了花,面上却一本正经道:“不可,不可,如此寒冬正是锻炼你韧性的时候,我们身为男人,怎么可以年纪轻轻就叫苦叫累呢。” 哈哈哈,冷死你,明明一身武功还在那里唧唧歪歪说冷,本少爷就如你所愿,让你尝尝那冷风寒冽的滋味,本少爷是绝对不会告诉你,他的马儿秋秋,非常有灵性,哪怕前方无人驾驭,也会顺着山路稳妥妥而下。 冷死你,让你平常老是偷吃他娘亲给他做的糕点,本少爷不是不记仇,而是统统先记着,等到了一个恰当的时机,在慢慢的整蛊你。 侍卫于秋可不知道他主子的想法,哀怨的叹了口气,握住缰绳“驾”的一声,加快了速度,指望他主子施恩是无望了,只是祈求早点到了山下的客栈,能够泡个热水澡,吃上香喷喷的饭菜,想到什么,于秋大声问道。 “少爷,你说那条江湖传言真的可信吗,十四年华,腰间紫色彼岸,怀三月身孕,腹中乃是北云皇帝之子,得之,可换北云半壁江山,这会不会夸大了,要知道,传闻北境霸主云绯墨,拥兵上百万,且各个武功高强,还有人传言,云绯墨自建的千流宫奇珍异宝无数,还有无数灵药,这要是能换他个半壁江山,那祥云大陆,不是能出现了第五个掌权者了,那云绯墨疯了不成,会把半壁江山直接拱手让人。” 白战纪收起了笑脸,沉吟了起来,良久才说道:“不管这条江湖传言是真是假,但是有一点却是真的,那消息是从‘渊境’放出来的,‘渊境’之处正是千流宫的死对头神谷殿,原本只是让云绯墨的妻儿遭各方门派屠杀,不料千流宫为了隐藏在民间的妻儿能够得到庇护,甘愿放弃半壁江山,如今江湖各路门派,人人出动,江湖中就连创世阁,残月派,和那武林盟主都已然秘密派人手出动,皇室中,南瑜国怕是也早已参与其中,更何况,听闻云绯墨为此事还亲自立了‘紫令’状,违背了身为北云标志的‘紫令’状,云绯墨这皇帝也当不成了,这则传言,怕是有半成可能性了。” 他又叹了口气,“只是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身上印有紫色彼岸图腾的少女,谈何容易,还有一个另人值得深思的是,如果那少女腹中真有云绯墨的孩儿,他秘密找回不是更加安全吗,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煽动各路人马争相出动呢。” 对于这点,于秋也是想不透:“少爷,为何我感觉这件事情不简单啊。” “废话。”白战纪翻了个白眼,“三岁小孩儿都知道不简单,用得着你说。” 于秋瘪瘪嘴,道:“那那些人都知道其中不简单,为何还如同过江之卿一般疯狂涌入其中呢,他们就不怕中了云绯墨的计。” 白战纪斟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就像我们,不也知道其中不简单,不也是参与了其中,想要寻得那少女吗?” 于秋无奈道:“少爷,又不是你想来的,还不是丞相……。” “别说了,身为白家之子,我理该服从长辈安排。”白战纪眼眸中,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稍纵即逝,转眼间,又恢复了原先的笑容,“尽管很多人都知道其中不简单,但是真能找到那少女,而那少女腹中真有云绯墨的孩儿,那就有了和北云皇朝谈判的筹码,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谁又不想得之。” 于秋懂了,说到底,那些人还是为了权势,哪怕前方龙潭虎穴,悬崖峭壁,但是为了将来能够站在人群巅峰,高高在上,就算以性命作为筹码,日后能换取荣华富贵,也在所不惜。 可怜他的少爷,整天无所事事斗鸡遛狗的一个人,也因家族命令,不得不参与其中,寒风冬雪中,舍弃了他那温暖的被窝,心不甘情不愿被逼前来。 对比起他那可怜的少爷,他吹点冷风算什么,这样一想,于秋瞬间感觉那刮刮的冷风,也不再那么冰冻刺人了。 要是马车内的白战纪知道了他侍卫的想法,估计直接把于秋踹下马车,把他摁到雪地里,让他吃雪吃个够的想法都有了。 “秋秋,还有多久才到啊,坐马车坐得我屁股都痛了。”白战纪叫苦了。 听到那称呼,于秋一脸不满,没好气道:“还早着呢,还要下完这条山路,往前走半个时辰估计才到,少爷,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用叫你爱马的称呼来称呼我这个人行吗,你叫我于秋不行啊。” 真是死性不改。 白战纪乐呵呵的笑道:“我这不是为了显得我们关系更铁么……。” 话还未说话,只听一声马的嘶鸣,马车被迫停下,一个惯性,白战纪差点摔倒撞到车厢木板上,幸好他手疾眼快扶住一旁的木板,他的脑袋才得以幸免。 “发生了何事?”白战纪掀开车帘询问。 于秋瞪大了双眼,指着远处一个方向。 白战纪顺着于秋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苍茫的雪地中,一个浑身血迹,满头满脸也全是血,根本看不出原本模样,只能从衣着打扮和身形看出来是个少女的人影,摇摇晃晃的朝他们走来。 洁白的雪地上,少女走过的地方,一步一个血印,触目惊心,头上的头发一绺一绺的被血凝固在一起,唯独一双眼睛,在雪光的照样下,显得异常的惊人,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朝他们伸出了血红的双手。 “救……救我。”华毓秀气若游丝说了这么一句,宛如千斤重的脚步,艰难的挪动着,想要接近那唯一的救命稻草,勉强走了几步,却最终无力撑起过于虚弱的身体,一下子载到了雪地之中。 “救……救……。”华毓秀脑中的意识也渐渐涣散,仅凭着心中坚定的意识,朝着前方伸出了手,可在没确定那马车车主要救自己之前,她绝对不能倒下,冰天雪地中,如果她将那沉重的双眼闭上,她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她还没有报仇,她还不能死,她还没带她的娘亲,去那一生岭,她绝对不能死。 “救……救我……。”她不能死,她不能死,谁来救救她。 白战纪心中震惊,最先回过神,跳下了马车。于秋一脸警惕,连忙伸手按住他肩膀,“少爷,小心,谁知道会不会是别人使的奸计,这林间大道,万物静籁,空无一人,怎么可能凭空出现一人,小心有诈。” 白战纪甩开于秋按在肩膀上的手,回头面容冷峻,“你现在是让我见死不救吗,没看到她已经快要死了吗,我初出江湖,面对一个弱质女子的求救,如果我选择了无视,我还是男人吗?” 白战纪说完,不顾于秋在后背的呼喊,阔步走了过去。于秋满脸焦急的跺了下脚,生怕自家少爷中了别人的计,也跳下马车,快速跟了上去。 白战纪走到华毓秀身边,看到那少女满身的污脏和腥臭,毫不嫌弃将浑身是血的华毓秀拖起,将她的头小心翼翼放在臂弯之中。 “喂,姑娘,醒醒,你在撑一会,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 华毓秀模模糊糊之中,感觉到了有人将她轻轻抱起,落入了一个很温暖的怀抱,让她冰冷得不能动弹的身躯都有些微微颤抖。 风雪中飘扬的头发,拂在了她的脸上,轻飘飘的,痒痒的,想要看清那人的长相,一双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心中石头落地,意识再次陷入了黑暗。 不管是何人,她日后一定会报答他的。 白战纪抱起华毓秀,转身对着于秋说道:“快去驾车。” 第13章 不医死人 于秋一看自家主子脸色,当下不敢耽误,疾步走到马车旁,跳上马车,帮忙把白战纪手中的女子抱到了马车里,轻轻放在了暖和的榻上,看到自家主子进来,转身出了车门,拉起缰绳,“驾”的一声,轱辘子再次转动了起来,咿咿呀呀的往山下跑去。 马车里有个小铁炉,里面烧着碳,上面放置了一个水壶,正是白战纪烧水泡茶用的,看着自己面前面目全非的女子,白战纪拿起了桌上的一方帕子,沾了热水,轻柔得往那女子的脸上擦拭着。 “长得可真丑。”待清了那女子的样貌,白战记不由低喃了一声,从一旁马车上的小柜里,拿出了一瓶金疮药,洒在了那脑袋上的伤口上。 至于其他的伤口,男女有别,白战纪不好检查,只得等待下山之后,把这女子送往医馆方能处理。 这到底是何家的女子,居然被人虐待成如此模样,几乎可以说得上遍体鳞伤,白战纪心中想着,目光看到□□在外血迹斑斑的十指时,伸手执起,放在手掌之中,用清水擦净,给一个个手指上完药,扯了一块身上的白布,撕成条,给她一个个手指包扎上。 “今天你幸好遇到了我这个超级大好人,不过,姑娘我可跟你说啊,等你醒来之后,千万不要来什么以身相许啥的,你长得太丑了,完全配不上我,知道吗?要是你对我有什么心思,本少爷会很困扰的。” 车外的于秋听着自家少爷的自言自语,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调侃道:“少爷,你长得那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英勇不凡,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男人看了断袖来,那姑娘醒来之后,说不定真的对你这个救命恩人一见钟情了,那时候你想甩都难了,不过,真有那么丑么,等下我也看看。” “去去去,好好赶你的车,这姑娘要是不尽快诊治,怕是活不了了。”白战纪俊眉微蹙,从流出血迹多少来看,那厚重的袄裙之下,伤口必然不轻,没有刀伤,没有剑口,怕是被人用木棍活生生杖责而成,从这姑娘朴素简陋衣着打扮来看,应该是一些小户人家的女儿,真是可怜了不过十几年华,却已经经历了这地狱般的痛苦。 “娘亲,娘亲……。”榻上的少女,双眼紧闭,不停的低声梦呓着,蜡黄的小脸,满是潮红,眉头紧结,眼角滑下一道道泪痕。 白战纪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入手滚烫,发烧了。目光所及,看到那干巴巴已经裂开渗出丝丝血迹的嘴唇,斟了一杯热茶,轻轻抬起她的脑袋,吹了吹那热茶,自己饮了一小口,确认温度适中,才放到了她的唇边,给她慢慢饮尽。 直到把华毓秀重新放回榻上,给她盖上毛毯,白战纪突然惊呼一声,俊脸一红,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一个多么傻逼的事情。 外面“吁”了一声,马儿嘶叫,车帘一掀,于秋转身快速垮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目光锐利,一副严阵以待。 白战纪被吓了一下:“干嘛呢,想弑主不成。” 于秋看到那还好好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少女,翻了个白眼,“少爷,没事你鬼叫什么,我还以为你遭遇不测了。” 白战纪脸色不自然的咳了声:“不过是喝茶的时候不小心烫了一下,瞧你大惊小怪的,赶紧下山,不然天色晚了,赶车更麻烦。” 于秋应了声是,转身放下了车帘时说了句“的确挺丑”,再次拉起了缰绳,往山下驶去。 白战纪把手当成了扇子,扇着有些发热的脸颊,心中真是悔不当初,他的初吻居然给一个无盐丑女夺了去,虽然是间接了,可也算是一件大事了,幸好,幸好没人知道此事,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不然被这丑女知道了,死皮赖脸缠着自己不放,那他可就完蛋了。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到达了山下,进入了一个名为泰源镇的小镇,已到戌时。天色早已漆黑一片,街道上十分冷清,只有林设与街道两旁茶楼酒肆和商铺药铺零零散散的还在开业,于秋把马车赶到了一家医馆停下,白战纪抱着华毓秀下了车,阔步走到医馆门口,还没踏进一步,就被一个年级约莫十七八岁左右的小徒拦住。 人命关天,不料却被挡在门外,白战纪脸色微愠:“你这是要干什么,还不让开,叫你们的坐堂大夫前来诊治。” 小徒看了一眼白战纪怀中毫无生气的少女,直截了当说道:“这位公子,请回吧,我们医馆不医死人。” 什么?白战纪心下一突,下意识的看向怀中少女,本来潮红的脸蛋不知何时早已惨白一片,如同死人一般没有任何生气,瘦弱的身躯也如同白雪一般冰凉,其中一只被他包扎过的左手也已无力的垂下……。 难道,还是迟了……。 一旁的于秋看到自家少爷愣愣的,赶紧伸手探向华毓秀脖颈脉搏,触感一片冰冷,只是……还是一息尚存,尽管非常的微弱。 “少爷,还没死透,现在诊治说不定还能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于秋略带欣喜说道。 白战纪心里舒了口气,抱着人就要进门,然而那位小徒还是将他们挡在了门外,不让他们前进半步,态度十分坚决。 白战纪当下就火了:“你们身为医者,不救死扶伤,反而将濒临死亡要诊治的伤者拒之门外,这就是你们平安堂的作风?” “就是。”于秋也在一旁义愤填膺帮腔:“还平安堂平安堂,我看你们医馆干脆换个牌匾叫做冷血堂好了,也省得存在于世,祸害人间。” 小徒被说得面色一红,有些心虚,却还是依旧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模样:“两位公子,请你们不要在无理取闹了,我们是正规的医馆,能拯救的我们自然会毫不留余力拯救,可是你看看你怀中的这女子,伤势惨重,失血过多,气息全无,身若冰霜,甚至下一刻就可能死了,我们根本无力施救了,还请两位公子不要在为难我们医馆。” 白战纪啧啧了几声,嘲讽道:“你们医馆是怕医死人,担当不了那个责任,也怕因此影响你们医馆的声誉是吧,你知不知道你在挡住我们的这些时间里,有可能已经在耽误了伤者最佳的救治时间,今日你们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秋秋,给本少爷上。” 于秋抽了抽嘴角,身法快速从腰间拔出锋利的匕首,在那位小徒惊恐的目光中,将匕首横在了还没来得及撤退的小徒颈上,趾高气扬道:“怎么,现在救不救,如果她死了,我就让你跟着她一起陪葬,别以为我哄你玩的,你知道我们家少爷是谁吗,啊,知道他有多大的权利吗,就算杀了你,我们家少爷依旧能保下我,任我逍遥法外,大吃大喝,左拥右抱,而你,就因为你的无情冷血忘了医者本身的医德,咎由自取而意外横死,你的家人,呵呵,想必一定会很伤心吧。” 白战纪听着他那个狐假虎威的侍卫足以以假乱真的威胁着那个小徒,心里汗了一把,你这样来到别人的国土上这些嚣张真的好么,就算本少爷是个有身份的人,也是在我们国土上的,要是真闹出了什么乱子,官兵一来,我们这两个外来客保准得蹲牢子,吃牢饭了,甚至有可能直接被当成奸细进行严刑拷打,之后直接嗝屁了,还逍遥法外,大吃大喝,左拥右抱呢。 不过,想归想,白战纪还是非常配合着自家侍卫的那个调调,装得别提有多么高大上了,就差不可一世鼻孔朝天了。 第14章 赤子之心 小徒早已被吓得胆战心惊,看着白战纪身上名贵的华服,和俊朗不凡的容貌,以及那睥睨一切的高冷范儿,当下就信了十成,权衡利弊之下,只得战战兢兢无可奈何的让这两个惹不得的主,带着一个快死的少女进了医馆内,带他们来到了医馆后院一间屋内,唤来了在后院一家厢房正在看医书的坐堂大夫。 白战纪刚把华毓秀放在了床榻上,那个小徒就带着一个提着药箱胡须发白的老者急匆匆的赶了进来。那老者也不管屋内的两人,直奔床榻上的伤者而去,那态度,那紧张感,另白战纪和于秋对这冷血,呃,平安堂的印象稍微好转了一些,秉着非礼勿视的君子风度,和于秋走出了门外。 小徒走了出去,很快端进来了一盆温水,站在了床边,那速度,竟是生怕那少女死后,会如于秋所说让他陪葬一般,和方才不想施救的模样,判若两人。 于秋看了眼门内,随口一问:“少爷,你说里面这少女的家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看那伤势几乎往死里整了,也亏得她能坚持那么久。” 白战纪望了望那漆黑如墨的天际,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道:“不管她是谁,我们也只能帮到这里了,传闻中那的怀有云绯墨的孩儿的少女就在东景国,我们必须趁消息还没传到东景国之际,把那少女找出来,不然届时,东景国绝对不会放过如此大的诱惑,定然会大肆出动人手寻找,其他各派人物也会陆续到此,到时无疑会给我们增加不少麻烦,一个不甚,我们两个都有可能命丧黄泉了。” 于秋脸上也难得浮现了几分凝重,“我知道的少爷。” 屋内。 老大夫看着那满身鲜血如同一具死尸的少女,皱着发白的眉,观察了一会,将少女翻转过来,由衣服血液的厚浅程度确定了伤口来源,拿起了药箱里的剪刀,就在少女的后腰上将一块血衣裁剪了开来,露出了同样被鲜血染红的白色里衣。 看着那衣服和打烂的血肉被沾在一起的后腰,纵然是看惯了伤者的小徒,也不禁头皮发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到底是怎样冷血的人,才会把这么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打成如此惨不忍睹的模样。 老大夫动作熟练的用毛巾粘着温水把血肉模糊的血衣一点点融化开来,床上的死气沉沉的少女,手指头终于动了一动。 也不知道用了多长的时间,老大夫才把那一块血衣,全部融化,脱离了烂肉,看到什么,突然一愣,而小徒则惊讶脱口而出,“师父,她腰间……。” “切勿多事。”老大夫冷声打断小徒的话,用一盒透绿色的药膏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涂了上去,直到遍布了整个伤口。 小徒“哦”了声,只是好奇那少女腰间怎么有紫色花朵儿,也没再多问。 处理了后背上的伤口,老大夫又驾轻就熟的替华毓秀处理了额头上的伤口,上了药,包扎了一层白布,才舒了口气,写了一张药单,交给了小徒,吩咐他去煲药。 小徒接过药单,又吭哧吭哧的赶紧跑到厨房煲药去了。 “大夫,她怎么样了,能救活吗?”白战纪走进门上前几步略带担忧问道。 老大夫面色凝重摇摇头,道:“老夫已经尽力了,伤势过重,伤及肺腑,之后会给她灌了一些汤药,至于能不能活过今晚,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看到自家少爷略微黯然的模样,于秋上前安抚道:“少爷,你和她素未平生,能做到这步已经是仁尽义至了,而且,我有种预感,那少女怕是不会轻易死去的,你放心吧。” 白战纪看着床上的少女,蓦地就回忆起了,那雪中的血人,一步一步朝着他们伸手的顽强模样,他们身有武力,听觉比普通人都好上许多,纵然在咻咻风声之中,他们也听到了她气若游丝声若蚊蝇的呼救。 荒郊野岭,冰天雪地,这个女子凭着一股坚强的意志,从不知何方,拖着残败的身躯,迈着僵硬的双腿,仿佛随时能够死去,却又颤颤巍巍的坚持到了如今。 她是个有故事的人,也是个心中有仇恨的人,滔天的仇恨,他从她那双非常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那隐藏在其中的魑魅魍魉,一种至死方休的巨大决意。 这样的女子,断然不会轻易死去。 白战纪朝着老大夫拱手道:“在下白战纪,感谢大夫的相救,这姑娘的伤势还得麻烦大夫多多上心,力求保她一命。” 老大夫正在整理着药箱,听到这话,头也不回理所当然道:“老夫既然诊治了这位伤者,不用你说,自然也会负责到底,到是你,和这孩子素未平生,能够对她相救,这份赤子之心,倒也可贵。” 白战纪淡然笑道:“在下也是途中偶遇,不过让她搭了一趟顺风车,送到了医馆罢了,我们两人前来此地,还有要事要办,不宜久留,之后的还有劳大夫了。” 一旁的于秋和他少爷心有灵犀一般,不用白战纪开口,就从怀中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屋内的桌子上。 老大夫转眼一瞧,只是说道:“多了,之后随我出门,找回你的余钱。” 白战纪对这老大夫的行为作风,十分赞赏,却也说道:“不用了,剩余的余钱,就当做是这姑娘之后的医药费。” 老大夫收拾好了药箱,将银子收了起来,三人皆非常默契的没有提及,万一床上那少女活不过今晚的问题。 白战纪拱手告辞,和于秋两人踏出了门口,屋内一道苍老沉稳的声音传来。 “这位公子,如果这孩子醒来,可要告知公子姓名,让她铭记在心,日后也好相报。” 白战纪闻言脑中突然浮现出了那丑陋的少女满脸花痴死皮赖脸缠着他要以身相许不放的场景,浑身瞬间打了个寒颤,头也不回摆摆手,扬声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之后的就有劳大夫了,记住,千万不要告诉她我的名字啊。” 老大夫看他说这话时,脚步都加快了几分,心中不明所以,只当他有急事要办,走得匆忙,不禁感叹道:“这年轻人,倒是个好孩子。” 于秋走在白战纪身边,有点惋惜撇撇嘴,道:“少爷,干嘛不留下你的姓名啊,我就说个万一,万一这女子将来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你就是她的救命恩人了,还不得把你当成尼罗佛一样高高供起来啊,再说了,现在这年代,做好事不留名的,也就只有那个蒙面牡丹了吧。” 白战纪直接白了于秋一眼,道:“你是不是傻啊,万一她醒来,对我死缠烂打怎么甩都甩不开怎么办。” 于秋一脸恍然:“原来如此,”说着就朝白战纪竖了一个大拇指,笑道:“高,少爷真是高啊,连这个层面都想到了。” 白战纪得意的笑道:“那是,将来我的妻子,就算不是貌美如花,也要美若天仙,看一眼,都能把我的小心肝都化成一滩春水的。” “少爷,我也想要有个这样的媳妇。”于秋红扑扑的一张俊秀小脸,满是憧憬。 白战纪直接给了他一个暴栗:“想得美,小小年纪就开始思春了,本少爷都还没娶妻呢。” 于秋摸摸脑袋,非常不满的嘟囔道:“少爷,我不小了,今年都十七了,和你同年了,过完年就十八了,大虎也十七,年头就已经娶亲了,那小子可嚣张了,老是在我面前得瑟他媳妇有多娇媚可人,对他有多好,我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好啦好啦,等我有心仪的女子了,给你多介绍几个行了吧。” “嘿嘿,那才差不多,少爷我可是要自己选的啊,一般的姑娘我可看不上。” 白战纪无奈的直说好,两人并肩走出了医馆,上了马车,随着一阵阵轱辘声,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第15章 有恩要还 虽然处理好了伤口,华毓秀意识还是没有恢复,当晚被强行灌药时,灌了十碗才灌进去半碗,小徒看着那珍贵的药材像不要钱一般煲了一次就倒掉时,心肝都疼颤了,可一听老大夫说那个俊朗公子留了一锭银子足足有五十两时,出口的抱怨又没出息的咽进嘴巴里去了。 华毓秀连续几天高烧不断,浑浑噩噩的不停的梦呓。第四天卯时,就在老大夫以为她活不过去,准备让小徒去安灵商铺给她买一口棺材时,一直气息微弱的人儿却陡然睁开了双眼。 华毓秀一双漆黑得如同月色下深不见底的悠悠古井般的眼眸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撞进了前来查看她气息的小徒心上,吓得小徒惊叫一声,连连后退几步,哆嗦不已:“你……你醒了,我去叫师父。” 眼看那小徒差点落荒而逃,华毓秀虚弱的连忙叫道:“这位小哥等一下。” 小徒转过身来,咽了咽口水惊魂未定的看着她:“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救我的那个人呢?如今可还在此处?”那是在她绝望之际,毫无犹豫向她伸出了援手之人,她还欠他一个恩情。 有仇,要报,但有恩,也要还。 小徒看她因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得如同鬼魅,唯独一双眸子煜煜生辉,闪烁着坚定,只得歉意说道:“姑娘,实在抱歉,我也不知道那两位公子是谁,那个时候我去煲药了,等我回来,他们已经走了。” “这样啊。”华毓秀不禁有些失落。 “要不,我去问问师父,或许他知道。”小徒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说出安慰她的话语来,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然说出口了。 也许,是看她实在太过可怜,他不禁这样想到。 华毓秀淡笑着说了声谢谢。 小徒出去后没多久,一位穿着灰色袄袍子头发发白的老大夫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到华毓秀果真醒来,苍老的脸上也有了几分欣喜。 老大夫走到床边,伸手就要替她把脉。华毓秀却将手缩了回去,微笑道:“感谢大夫相救,不过如今我身体已经好转,就不劳大夫了。” 如她没有料错,这老大夫或许早就知道了她怀有身孕的事情,可尽管如此,她也不愿再让他诊断一次。 未婚先孕,在这个封建传统的古代,如果严重点,是要被送到一条名为沉江河的地方施与一种严重的酷刑,被千夫所指,受尽痛苦,再被装到一个满是荆棘的猪笼,放入沉重的石头,沉入江底,永不见天日,死后游魂也只能做一只被万人唾弃的水鬼,不得转世。 此次,就当她是一次心存侥幸吧。 老大夫若无其事笑道:“姑娘身体虽然已有好转,但是后背伤口和额头伤口也才开始结痂,还需注意不要让其再次裂开,修养一个月左右便可痊愈。” 华毓秀再次道谢,两人心知肚明,却非常有默契,不再提及。 “对了,大夫,您可知救我之人是谁?如今身在何处?”她不想欠别人人情,将来如果她有那个能力,不管对方为何人,她都会相报。 老大夫想到了白战纪,矍铄的双眼中带着些笑意,道:“那公子,是个人物,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最重要是心怀仁心,性情豁达,老夫曾问他,是否要告诉你他的姓名,他却说,不过是让你搭了一趟顺风车,不足挂齿,想必,也曾未想过要你报答之意。” 华毓秀仍然十分坚持说道:“那位公子不留姓名,但救我一命的事实却始终摆在那里,如果他不要我报恩,那至少,他的恩情,我应当铭记在心,大夫知道,还望能够告知,小女定将感激不尽。” 老大夫看她说话却老气横秋,有条有理,一点都不像十三四岁少女,在联想到那初见之际那浑身是血是伤的模样,心中不免升起了几分怜悯,当下也顾不了那公子的嘱托,说道:“那公子,年约十七八年华,名为白战纪,至于身边跟的那位侍从,老夫就不得而知了。” “白斩鸡?”华毓秀低喃了一遍,心中腹议着好奇怪的名字,跟老大夫再次道了谢,得知了那位救她的公子还给她留了不少医药费后,便决心在此养伤。 泰源镇上一家规模中等名为泰安楼的客栈里,不过巳时,大堂里已然坐了许多打扮各异的江湖人士,有手执雅扇的文弱书生,有身穿虎皮大衣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亦有身披白色狐裘身旁跟着几个妙龄少女的美艳少妇,大堂角落甚至还坐了一位十一二岁的娃娃脸少年,身旁放了一柄和他身高相等的长剑,显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整个大堂闹哄哄的,大冷天的,点几壶热酒,上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对于这些赶路赶了几天的江湖人来说,无疑是最惬意的时刻。 肩上披了一条白色毛巾的几个店小二,来来回回忙得热火朝天的同时不免有些心惊胆战,这几天他们镇上莫名的热闹起来,来得都是各路的江湖人士,各个凶神恶煞,亦或者笑里藏刀,就连掌柜的在乐呵呵的拔着算盘对账本同时,也生怕有人惹事把他家的客栈给一窝端了过的那叫一个战战兢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斗争,这是千年以来一直亘古不变的道理,特别是如今大堂里还有一桌子水灵灵的美女时候。 一些江湖大汉在吃饱喝足之后,□□的目光就开始转向了大堂靠窗那一桌的个个生得花容月貌的少女和那风姿绰约的美艳少妇身上。 牡丹阁,一个集齐了上百美丽少女的江湖门派,建立于五年之前,在江湖之中也是赫赫有名,名下弟子不仅有山村少女,凄苦孤儿,更有千金小姐和世家名媛甚至还有人说还有一国公主,可谓后台强大。 传闻牡丹阁阁主紫毓苏更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就连皇上的后宫佳丽三千集一身都比不上牡丹阁阁主的倾世容颜,可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而那些见过那牡丹阁主容貌的,死在了她的剑下之人皆面带微笑,眼带痴恋,是个非常有传奇色彩的江湖门派,亦是不少江湖人士梦寐以求的销魂窝。 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那个身穿虎皮大衣的彪形大汉喝得满脸通红,浑身酒气,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蠢蠢欲动,拿起来了桌子上的酒壶,在众人看戏的目光中虎虎生威的阔步走向了那一桌的貌美的女子。 那桌女子足有五人,皆穿水蓝色长裙,个个皮肤白净,乌发如云,四人发髻上皆插着一根粉色牡丹玉簪子,簪子下垂掉着两个粉色牡丹形状玉片,如果细细观察,就会发现那玉片上刻着了各自的芳名,而梳着妇人发髻的少妇头上簪子则是纯正的红色,□□势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她们小队的领头。 彪形大汉来到她们身旁,将酒壶往她们桌子上重重一放,把一干碗碟都震了一震,发出清脆的声响,一瞬间,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可谓无形中剑拔弩张。 而那正在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的掌柜,一看此情形,吓得二话不说的就钻到了账台桌子底下,高手要是过招,分分秒秒一个不好就会伤及无辜,为了避免殃及池鱼,还是谨守他祖先留下的至理祖训,躲避为先。 一旁的店小二瞧见自己掌柜都钻进桌子底下了,也跟着躲了进去,掌柜吹胡子瞪眼的直接踹了他一脚,痛得他哀嚎了一声又连忙捂上。 第16章 传闻现身 二楼的一间包厢内,跟随着为了掩人耳目化身为流浪乐师的白战纪前往了京都城寻找几天无果又重新路经此地准备重新到下一个地方寻找的于秋饶有兴趣的透过窗户观看着下面的情形,等待事情的发展。 “少爷,你不下去英雄救美啊,那牡丹阁的少女耶,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桃源之乡的花之仙子,这你都看不上啊。”于秋趴在窗栏上,笑嘻嘻的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白战纪手臂,笑得一脸春花荡漾。 白战纪慵懒的靠在椅上,手中端着一杯还冒着烟雾的热酒,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身前桌上放了一把用布袋装着的古琴,两壶热酒,几碟下酒菜,别提有多么的舒服惬意了。 听闻到于秋的调侃,白战纪边伸出了一根食指在虚空中摆了摆,边以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说道:“非也,非也。” 于秋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突然灵光一闪,一捶手恍然道:“少爷,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对比起现在还没开战相救,等那牡丹阁少女不敌的时候相救,效果会更加显著,少爷,你实在是高啊。” “高你妹啊。”白战纪以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伸手不停的点着于秋的脑瓜子,“你脑子里都是昨晚吃的麻辣豆腐吗?你说话之前都不转动转动脑筋吗?你少爷那么聪明,你却那么蠢,你都不会感觉到羞耻吗?” 于秋被嫌弃得一无是处,哭着脸道:“那你干嘛不相救,之前那个丑女你都义无反顾的救了,这几个长得跟花一样的姐姐,你干嘛不救?这不公平少爷。” 白战纪将手中已经慢慢变温的清酒一饮而尽,白了他一眼,道:“之前的那个丑女能一样吗,你以为牡丹阁的人都是花瓶吗,她们用得着你们去相救吗,她们的阁主紫毓苏在江湖上的名号排名第几你知道吗,她的属下会是窝囊……。” “啊……。” 白战纪话都还没说完呢,随着楼下“嘣”的一声巨响,瓷碟碗筷摔落地,碟碟成碎,碎碎成音,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大堂,让人听着心中一颤,头皮发麻。 于秋赶紧趴窗边一看,顿时双目瞪圆,身下一紧,一脸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吞了吞口水。这画面实在太残忍了。 一楼大堂上的其他男人看到如此画面,条件反射的紧了紧双腿,看着那牡丹阁女子的眼神也由亵渎变成心惊,废话,这样彪悍的姑娘谁敢惹,人家那彪形大汉不过是还没摸到那少妇的小手,就毫无反击之力被一刀削去了命根子,这要是真碰到了,还不知道得死多少回了呢。 “怎样,还觉得那些姐姐们漂亮吗,美若天仙吗?”白战纪瞄了一眼窗外,一看于秋那被吓得不轻的模样,就觉得好笑,这牡丹阁要是真那么好惹,还不早就被江湖中的那些变态男人们给一锅端了,真是食量大,见识短。 于秋惊魂未定坐回桌边,快速夹了几口菜吃完压压惊,方才道:“太恐怖了,少爷这牡丹阁怕是也要插一手千流宫的事情,以后我们遇到了还是让着点吧,我们寡不敌众。”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白战纪满脸嫌弃,接着道:“牡丹阁虽然手段狠辣,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有那些对她们生出了龌龊之心的人,她们才会直接一刀了断,让他们做太监去,还是,你对她们也有那个心思?” 于秋如同拨浪鼓一般连连摇头摆手:“没有没有,我喜欢温柔娴淑,娇俏可人的,不过少爷,那些牡丹阁的姑娘,个个也是正常人家的姑娘,为什么会突然跑去牡丹阁当杀手呢。” “因为仰慕紫毓苏,至少,江湖传言是这样的,有人说紫毓苏是女子,有人说紫毓苏是男子,但是前去的无一不是把紫毓苏当成天神一般不可亵渎的少女,不过,我觉得紫毓苏应该是个女子,不然哪个男的那么变态会组织这样一个门派。”白战纪倒了最后一滴清酒喝完,抱起古琴站起了身来背在身后,道:“走吧,该出发了,这日子要是太过安逸,我可能还真违背族命,拍拍屁股什么都不管了。” 于秋跟着站起身,跟随着白战纪走出了包厢,刚下了楼梯一半,一个柴夫打扮的年轻男子,急遽跑进了大堂,朝着众人就是一大嗓子,如同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扔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激起了千层浪花。 “传闻出现了,腰间有紫色彼岸怀有三月身孕的少女出现了。” 什么? 大堂众人齐齐握住身边的武器豁然起身,离小厮最近的那名书生直接抓住了那小厮衣领,冷声问道:“那名少女现在所在何处?” 小厮一脸害怕,咽了咽口水,伸手指了指外面,“槐树巷进去第四户人家,我亲眼所见的,腰间有紫色的花朵儿,小腹微微隆起了。” 书生一把扔开了那小厮,首当其冲跑在了前头,其他人一看,也纷纷鱼贯而出,不一会整个大堂就只剩下了零零散散几人,其中有牡丹阁几人,还有那个十一二岁的小童以及那个捂着满是鲜血的重要部位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大汉。 于秋看自家少爷悠哉悠哉的下楼,不慌不忙的走到了最近的一张桌子坐定,于秋心里那个焦急啊,都恨不得多生两条腿把这个到了关键时刻反而淡定异常的少爷绑到那战场上去,把那个价值连城的少女给夺过来。 “少爷,我们不走吗?”于秋快步走了过去,小声的询问着。 白战纪没有理会,反而对着那个被摔倒了地上的青年招招手:“这位小哥,你过来一下,有事想请教一下你。” 那个青年怔愣了一下,爬起了身子,拍拍手,走到了白战纪身旁,一脸谦卑问道:“这位公子,有何要事想问?” 白战纪眯着眼,看着他似笑非笑:“你怎么知道这大堂里的人在找一个腰间有紫色彼岸,怀中有三月身孕的少女?” 青年眼神飘忽了一下,很快就回复如常,恭敬回道:“近来泰源镇江湖人士齐集,每人皆在询问有关于那特征的少女,而且最近还出现了一条传闻,得那少女者,可还北方霸主的半壁江山,如今,整个泰源镇居民都知道,我就算知道也是不足为奇的。” “哦,原来是这样,”白战纪一脸恍然,点点头,话锋一转,又问:“那既然你知道那少女那么有价值,为何不将此消息贩卖,反而分文不收的就把如此重要的情报转告给众人呢,要知道,如果你将情报贩卖,你就是想做个泰源镇排名第一的富翁都不是问题,难道你就没想过?” 青年完全傻了,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那情报果真那么值钱?” “没错。”白战纪还未回答,后方传来了一声娇媚中又带着沉稳的声音传来,正是那一桌少女的领头,牡丹阁八大堂主之一代号为玫瑰的言瑶冰。 青年正处懊悔之中,抬头一眼望去,只见对面款款而来一位身形婀娜多姿,玉颜堪比花娇,在一波水蓝色中飘荡而来如同花妖一般美丽异常的女子,眼睛立马直了,当下一颗心融去了大半,仿佛被勾去了魂一般,愣愣的没有回过神。 为了避免眼前之人落得和那大汉一般的下场,同时也不愿意在看多一次血腥四溅的场面,于秋好心的推了推那个已经没魂的小厮。 小厮被人一推,如梦初醒回过神,吸了吸流到了唇边的口水,眼神又不由自主的望向那言瑶冰,谁知却一下子撞进了一双冰冷的美目之中,吓得背后汗毛直竖,哆嗦着垂下了眼眸,不敢再看。 言瑶冰心中鄙夷,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移步到了白战纪那一桌,看着那小厮淡淡道:“说吧,谁让你来的?” 第17章 施美男计 小厮心中咯噔一声,刚想编个谎言,一抬眼就对上美艳女子那仿佛洞悉一切的清冽眸子,顿时打了个激灵,心知自己瞒不过眼前众人,只得唯唯诺诺如实相告:“是槐树巷的阿婉让我这样做的,我原本只是那条巷子卖柴的,和那阿婉是邻居,阿婉是个很水灵的姑娘,我们那条巷子都不少年轻人想娶她过门,可不久前,她家人发现了她已怀三月身孕,而孩子父亲却不知是谁,他们怎么问阿婉,阿婉都咬紧了牙关不说,未婚先孕是要浸沉江的,他们家族长原本要将她举行沉江葬,可阿婉说,她的夫君是一个很有地位的人,不久后定会前来接她,他们族长思虑再三决定让她留下,日后在看,他们这样做,无疑也是为了利益罢了,希望阿婉口中的那位有地位的夫君,能给他们家族带来金钱和地位,后来,我们镇上一大波江湖人士来此,阿婉的那位夫君却没有来,他们族长已经等待不下去了,她找到了我,说已经到了不得已的时刻,给了我几两银子,让我前来告诉你们这些人,前去相救,她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为了让我相信,她还撩起了腰间的衣服,让我查证,我看到了,她腰间的确有你们所说的紫色花朵儿,并且她的的确确有了三月身孕。” “少爷,那个阿婉有可能真是千流宫要找的人。”于秋忍不住出声,不等他人出言又嘀咕道:“不过那个千流宫也真是的,啥都说了,怎么连个姓名却没有告知,这不是摆明在耍人吗。” 东景国光是妙龄女子就有几千万,没名没姓在如此偌大的一个国家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哪怕那人身上有特征,但是当事人不说,难道还能一个一个去撩人家姑娘的衣服不成。 白战纪沉思了片刻说道:“不管那少女是真是假,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了一条线索,我们都务必前去查证。” “少爷,那我们还不走,等下那些人把那姑娘带走了,连个渣渣都不剩,到时黄花菜都凉了。”于秋这个急性子,又在一旁催促。 “真是个蠢货。”一道充满的鄙夷和讥诮的女声又从他们身后传来。 “你说谁蠢货呢,你才是……。”于秋被人骂了蠢货,回头就想开骂,但是一转眼看到是那牡丹阁的其中一名少女,到嘴的话又没出息的咽了回去。 他还不想得罪她们被阉了呢,他还要和他少爷一起娶媳妇呢。 不,他这叫好男不跟恶女斗。 “秋杏,不得无礼。”言瑶冰看向那前来的其中一名少女,不温不火说道,然而,那话语中却没有丝毫的责怪。 秋杏不高兴的撇撇嘴:“瑶冰姐,我说的都是事实,如今那槐树四巷肯定各路人马刀剑相向,斗得正酣,如果不是自身武功力压众敌,又怎么可能在这么多高手之中功成身退,更何况,就算侥幸抢得了少女,又怎么能够保证四面八方的敌人不会在你们前往北云的路上伺机埋伏呢,而刚才那个抢着去送死的人,难道不是蠢货吗?”边说着,便把挑衅的目光射向了某人。 “你……。”于秋被说得满脸通红,恼羞成怒瞪着对方,你了半天,愣是没你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秋杏扬着下巴,不可一世的回瞪着于秋,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调调,又把于秋的小心肝气得不轻。 “秋秋,别闹,走了。”白战纪不紧不慢站起身,调整了下古琴在后背的姿势。 于秋一脸委屈,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少爷,你都不帮我。” 白战纪扬唇一笑,拍了拍于秋肩膀,笑道:“真是傻瓜,没看到那姑娘爱慕你吗?” “谁爱慕他了?”秋杏一听瞬间炸毛了,“你哪只耳朵听到我爱慕他了,就他那弱不禁风小胳膊小腿的模样,本姑娘还看不上呢。” “那既然不爱慕我家秋秋,姑娘如此大张旗鼓引他注意,又是为何?” 白战纪回头微微一笑,棱角分明的轮廓,俊朗阳光的面容,深邃的眼眸中,星光点点,额前飘逸的几根墨发微微飘动,他这不羁的一笑,如同三月里那温暖和煦的阳光,又如同夏日里的微风拂面,令人心驰神往,竟让秋杏给痴痴的看了去,一动不动神魂颠倒。 白战纪笑容更大了。 言瑶冰明艳的容颜上也不由得有些尴尬,假装不经意的轻轻咳了声,那秋杏才如梦初醒,瞬间两颊云霞翩飞,一改刚才的嚣张气焰,变得扭扭捏捏起来,显露出了几分小女儿娇态,而忘了解释。 于秋心里那叫一个爽啊,对自家少爷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嘴巴都咧到耳根子那里去了,他怎么从来不知道他那个整天无所事事斗鸡遛狗的少爷居然有如此大的魅力呢,瞧瞧那什么杏的跋扈女那一脸丢了魂的模样,真是令人拍手叫绝直呼痛快。 白战纪看自家侍卫终于释然了,也不枉自己降低身价出卖色相只为了看一个妙龄少女出糗给他出气,十分潇洒的挥挥手跟众人告别,带着他那一脸得意洋洋的侍卫就准备出门。 “这位公子留步。”言瑶冰上前一步,出言相留。 白战纪回头看她,笑容淡淡,“姑娘,可有何事?” 言瑶冰施施然一笑,道:“既然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不如联手合作如何?如今我们都势力单薄,如果联手胜算或许更大了一些,公子觉得呢?” 这个男子,看起来云淡风轻,肆意潇洒,无拘无束,不过是一个游荡的年轻乐师,但既然敢以两人之力就搅进这一趟危机四伏九死一生的争夺中来,如果不是两个被利诱冲昏了头的傻帽,就是身怀绝技,早已胜券在握的无名高手。 而她,更愿意相信第二者。 毕竟,看这男子的风采,也定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在自己援手还未到达之前,她需要更多的武力,而这男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白战纪闻言回身拱手笑道:“感谢姑娘厚爱,只是你我不过是点头之交,毫无信任基础可言,贸然合作,恐怕只会适得其反,还望姑娘见谅。” 言瑶冰含笑嫣嫣,不死心道:“公子可是有何顾忌,我们牡丹阁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也定然不会出卖合作伙伴,做出阳奉阴违暗箭伤人之举,如果此次我们联手将那少女夺得,到时我们在公平一较高下。” 于秋看看对方的人数,在看看自己这方的人数,一时间忍不住出言讥讽:“真是大言不惭,谁不知道你们牡丹阁势力庞大,我和少爷不过区区两人,又岂会是你们的对手,想把我们当枪使,别说我家少爷了,我都不同意。” 秋杏一看又是那个蠢货捣鬼,心里怒气又来了,“主子说话,你一个奴才插什么嘴,真是没大没小。” 于秋仗着有自家少爷庇佑,当下就扬着傲娇的脑袋,哼了一声,恶声恶气道:“这句话我原句奉还,恶婆婆。” “你说谁恶婆婆呢。”秋杏怒不可遏。 “谁应谁是。”于秋吐了吐舌头,挑衅意味十足。 “好了,别闹了。”白战纪对着于秋出言制止,转而朝着她们笑道:“我家秋秋被我宠惯了,还望姑娘不要介意,在下就此告辞。” 秋杏“哼”了一声又不吭声了,看着白战纪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任他消失在了茫茫的雪地之中,眼底闪过一片落寞。 言瑶冰一看自己属下那模样,就知道是小女儿家生出了思慕之情了,思及此,无声的叹了口气。 自古相思最磨人,知其苦,却甘之如饴,尝其痛,仍无法自拔。 第18章 局势初开 槐树四巷。 此时家家户户都闭紧了门窗,浑身发抖的缩在了被窝里面,听着外面的刀剑相撞,哀嚎遍野的声音,一阵阵后怕。 第四户人家院子处,一波打扮各异,老少皆有,却皆眼露凶光,持刀弄枪的江湖人士,红了眼一般刀光剑影噼里啪啦的杀成了一团,朴素却也简雅的房屋一下子仿佛进入了人间地狱,把满院的白雪染成了一片血红,让人看着一阵阵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院子一颗槐树下,一名大约十四年华的少女,捂着小腹,眼底平静无波的看着那些为了争夺她而早已泯灭了人性的人群,他们早已被名利,权势,金钱,地位,所迷惑了双眼,如果不是她急中生智大喊她有孕不得大幅度移动否则会不慎滑胎,此刻,她恐怕也早已卷入到了那风暴当中,被人抢来夺去,一个不甚,都有可能命丧当场。 她那正气凛然说要扭她去沉江河进行沉江葬的父母和族亲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躲在了屋内,而她,能暂时捡回一条小命,恰恰是拜这些被迷惑在各种欲望之中的人所赐,真是讽刺至极。 不平凡日子才刚刚开始,她林婉誓要在这片混乱的天地中,闯出一片不一样繁华来,那个负了她那颗真心的男人,她定会将他千刀万剐。 千流宫所流传出来的传闻,无疑就是最好的契机。 泰源镇官兵,闻声而来,很快也加入了战局。当今皇上有令,一旦发现腰间有紫色彼岸,怀有三月身孕的少女,就立刻缉拿,送往京都城,有功者,不按官衔,不按出身,论功行赏,高达四品官位,低则黄金千两,这如何不另他们心动,穷奇一生都可能只当个小领头或者无名小兵,如今上天赐给了他们一次如此难得的机会,自然个个像打了鸡血一般争先恐后,拼命争夺。 白战纪和于秋躲在巷子房屋与房屋之间的一条窄小的夹缝处,看着不远处喊杀声一片,鲜血四溅的场景,一阵头皮发麻。 “少爷,幸好你聪明躲起来了,不然我们今日真有可能又去无回了。”于秋目光不动,低声庆幸道。 白战纪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会不会说话的你,我这不叫躲,我这叫隐秘的观察战局,衡量敌我的战力,在制定一个有利于我方的战斗方式,平常叫你读书不读,现在说个话都不会。” 于秋一副我还不了解你吗的模样,小声道:“少爷,瞧你说得跟真的一样,就你整天斗鸡遛狗,练了一身武就为了去厨房偷鸡时能更好的跑路的人,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边说着,又一脸不平,“丞相说得容易,让我们务必带回那少女,可这江湖哪有那么容易混的,此次任务不是明摆着让我们送死吗。” 白战纪沉默了下来。单凭他们两人就想从各大江湖势力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弄走一个人,无异于天荒夜谈,所以白丞相还秘密安排了不少精英暗卫出动,这些,白丞相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都知道,只是,这些,他不想告诉于秋。 不想告诉于秋,自己亲爹想要借着这个由头让自己死在外头的事实。 白战纪深吸了口气,严峻说道:“秋秋,等下我们秘密绕到那院子槐树的后面去,白婆婆给了我一些烟雾丸,到时我负责扔,你把那槐树下面的少女带到墙的另一边去,得手后找个角落隐秘的躲起来,我负责将他们引开,到时我们在来的路上的你指过给我看的小村庄里面第一家土屋处汇合。” “少爷,你要来真的?”于秋一脸不可置信。 白战纪点了点头,神情认真道:“自然是真的,等下我们小心行事。” “那我们位置换过来,你带着那少女躲起来,我来引开他们。”身为侍卫,哪有总是让自家少爷把自己保护在身后的道理,十几年了,他躲在少爷身后十几年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由他来打头阵。 白战纪又岂会不知这少年的想法,心中微暖,却故作没好气道:“你武功有我高吗,没有就给我闭嘴,平常好吃懒做,关键时刻还吩咐不动你了。” 于秋突然鼻头发酸,眼眶立马又泛红了,那一脸感动的模样,差点没把白战纪膈应死。 “得了得了,恶心死了你,我们先秘密拐到那后面去。” 于秋吸了吸鼻子,说了声“好”,乖乖的跟在了白战纪身后。 巷子的另一个更加隐秘的角落,华毓秀看着那两人偷偷摸摸的行动,也置若罔顾,目光幽深的看着那院子处的刀光剑影,转身离去。 如果不是医馆里的那小徒给她端药时,总是欲言又止,一副奇奇怪怪的模样老是往她腰间瞄,从而被她抓住,拔起头发上的发簪抵在脖子上狠声威胁,她还不知道江湖上出现了这样的一个传闻,甚至以风一般的速度,卷向了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所以那个小徒一出现了一点异常,就让她心生警惕,颤抖着逼着自己狠下心来。 虽然很害怕,日后的道路也会很痛苦,但是她会坚持下去。 她会一点一滴强大起来,让自己的心肠也慢慢跟着硬起来,像大雪湮灭了这世间万物一样,把她那些会阻碍她复仇的情感统统湮灭掉。 她唯一的亲人不在了。 这个世间,也没有了任何她留恋的东西。 如今,这腹中的胎儿,也不过是那个她早已记不清长相的男人留下来的种,她不打掉,但是不代表,她就喜欢。 更何况,还有可能成为她以后道路上的催命符。 她华毓秀的人生,其实早就一无所有的,无论是身处现代的哥哥,还是现在世界的亲人,她回不去,人也不能死而复生。 唯一让她坚持着的动力,就是那能够吞没人类心智的仇恨,那融入到了血液里的仇恨。 在报仇之前,她绝对不会死。 她也不能死。 不管现在出现的那个少女是真是假,至少那少女很成功的转移了有可能集聚到她身上的视线,三月身孕,紫色的彼岸花,也就是曼珠沙华,该死的和她身上一一对应,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和那名声煊赫的北云皇帝有所纠葛。 祥云大路,目前是个四方鼎立相互制衡的一个状态,三国分别是东景国,西茂国,南瑜国,北云国。 而北云国原本国名北喧,是称霸北境的一个独立的国度,三年前却随着一个神秘人出现,一夜之间,风云幻变,改朝换代,北喧国所有皇亲子弟,对着一个神秘人甘愿屈居人下,俯首称臣。 而那个神秘人便是凭空出现武力高深莫测的云绯墨。 云绯墨接替北喧国之后,宣布将北喧国国号改名北云,成就了如今的北云国,并在北云国最神秘陡峭的千里峰处,建立了一处飘渺雅致的千流宫,接替了北云国的所有资产,包括国土,城池,金钱,将士,战马,经过了三年的重新整顿和训练,让原本四国之中最弱小的北喧国,成为了如今的个中楚翘,另其他三国十分忌讳。 有人传闻,云绯墨其实就是北云国曾经皇上的嫡亲子,传位给他,实至名归,因为北云国的国姓就是云姓。 有人传闻,云绯墨不是北云国皇室中人,不过是为了能让北云国百姓更容易接受,所以改姓为云。 有人传闻,云绯墨俊美如仙,有人说他丑陋如鬼,总之关于他的传闻,在他的崛起之日,就没有断过,甚至很多猜测被一些说书者,编成了故事,在茶楼酒肆盛行。 不过,这些,跟她都没关系。 她考虑的是,如果她真跟那个云绯墨有关,能否利用他强大的力量,哪怕一星半点,也总好过初来乍到,毫无根基可言的她,不知要在这个世界等待至猴年马月方能复仇强。 不管用任何手段,要利用任何人,哪怕她自己,只要能复仇,她就在所不惜。 所以,她必须要去一趟千流宫。 第19章 鲜明感受 华毓秀回到了医馆后院房间,收拾好了行李,不顾老大夫的劝阻,带着根本没有痊愈的伤口,和那个恩人留下来给她多出的银子,辞别了大夫,走出了医馆。 那个小徒,华毓秀也没有见到,估计是被她吓怕了,毕竟他脖子上还真真实实的存在着一条短短的红痕。 大街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寒风嗖嗖的刮来,华毓秀冷得直缩脖子,入眼望去,街道两旁古香古色的建筑都蒙上了一层白雪,红砖绿瓦,朱红色的楼阁交相辉映,如同一幅色彩斑斓的美丽画卷,却处处透着一股渗人心脾的冰冷。 原本属于她脑海中,川流不息的人群,穿着葛衣粗布吆喝声不断的小贩,道路两旁摆放着的很多有趣的东西,亦或者过往的马车,烟雾袅袅的小面馆,都仿佛只存在于她所幻想出来的梦境一般,在她还没来得及体验之际,便已碎了一地支离,她所看到的,只有满眼的苍凉。 一阵寒风吹来,那高高飘扬着的店铺招牌旗帜,迎风荡漾了几下,落下了几小坨积雪,开着的店铺里,家家琳琅满目,不过客人鲜少,恐怕都不愿意在如此寒冷的天地中出门,让看着店铺的小二和掌柜们也不禁打起了吨。 华毓秀一家一家的寻找,信步走着,不远处就传来了叮叮作响的声音。华毓秀神色如常,脚步却越来越快,不一会一个转角,就走到了一家打铁铺旁。 铁铺里,火炉里的火烧得很旺,大冬天的,两个壮汉一老一少赤膊着上身,显示出了健壮的肌肉,上面布满了密汗,抡着铁锤不断的往被烧得通红的铁上敲打,发出铮铮作响的声音。 华毓秀突兀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特别是看到如此年幼,面色苍白的小女孩之时,两人皆微微一怔,很快又恢复了自然,继续着敲打的动作。 华毓秀一步一步走进了他们的打铁铺,对着那老者问道:“师傅,可接单?” 老者停下了动作,打量着那衣衫简陋,头发枯黄,仿佛是从难民中走出来的少女,问:“姑娘,你有银子吗?” 他并不是鄙视那少女,只是如今这年头,没有银钱根本存活不了,哪怕对方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女,他们为了生活也是必须如此。 华毓秀并没有回答,而是从后背行李里拿出了几章图纸,递到了那老者面前,神色淡漠,“师傅,你先看下,这样东西,你能制作吗?” 老师傅接过图纸细细一看,发白的眉头顿时紧了紧。 图纸上,各个零件都画得非常详细,菱角分明,甚至每个地方标注了多长多短,那个位置角度多少,厚度多薄多厚,都十分精细,问题是,就是太精细了,他专业打铁几十年,一般接的都是制作大刀和长剑亦或者匕首,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细的,让他有点难以把握。 “师傅,能制作吗?”华毓秀又在问了一遍。 图纸上的东西,在现代名为“钢铁打珠器”,是她在养病期间画了许久浪费了不少纸张而成的,原因是,用毛笔画图着实不易。 在现世的时候,有个朋友对这些东西特别痴迷,拖他的福,跟着他研究过一段时间,未曾想居然有一天也会派上用场。 老师傅看着图片沉默了许久,华毓秀也不着急,静候在一旁等候,时间缓缓而过,那个年轻人把一块热铁仿佛了冷水中,发出滋滋的声音,走了过来,看到图纸上的东西也是一愣。 这是什么? 老师傅看了良久,抬起了头,看着华毓秀问出了他之前问的问题,“姑娘,有银子吗?” 华毓秀浅浅一笑,问道:“师傅需要多少银子?” 老师傅伸出了三个手指头,以不容商量的口气说道:“三两银子。” 一旁的年轻人一听这个数字,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三两,够他们一家子粗茶淡饭吃几个月了,会不会太多了,看着小女孩的打扮,也不能能够付起那么多银两的人啊,要是她不愿意,这一单生意不就黄了吗。 华毓秀知道这老师傅既然敢开口要银子,就表示有了□□分的把握,当下毫无犹豫就从后背行李包里拿出了三两银子交到了老师傅手里。 “什么时候能够做好,我希望给个最快的时间。” 老师傅难掩喜色,收好了银子,保证道:“一天时间即可,明日午时,姑娘如约来此,定会将你所要之物交于你手上,木头,赶紧写张单子给这姑娘。” “好咧。”看这生意成了,一旁的年轻人也眉开眼笑,拿着一根木炭在草纸上写好,按了个朱红印,非常客气的交代了华毓秀手中。 华毓秀接过,道了一声谢,转身消失在转角处。 年轻人憨厚的脸上带笑又想干回原先的活,老师傅赶紧制止,板着脸道:“说你木头还真是木头,还不赶紧把手上的活撤了,把那姑娘的活先完成了,要是明日午时还没完成好,违约可是能到官府告我们赔钱的。” 年轻人一听到要违约赔钱,二话不说把手里的铁块“哐啷”一声丢地上了。 华毓秀在街上找了一间客栈,吃了午饭,开了个房间,让店小二给她弄了一大浴桶热水,忍着一些刺痛,踏进了浴桶把半个多月未洗的伤口用温水过了遍,趴在了床上,自己给自己抹了那老大夫交给她的药膏,就趴在床上,整个人如同放空了一般,眼神不知望向何方。 她腰间的那花,在她原本的印象中,是不存在的,可一切,就在那天改变了,从她娘亲把手掌覆在她腰间开始,那时候腰间一片刺痛,怕也是这花的原因。 她的娘亲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有如此高的武功?又为何假装失忆隐藏在侯府?明明她心中也有爱慕之人,不是吗?她这般隐忍,又是为了什么? 太多太多的疑问搅在了心头,华毓秀只觉越发无力,如同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深海汪洋之中,越沉溺其中,她就越发的无力,在这个强者为尊弱肉强食的海洋里,她又该如何以她这份薄弱之力,来反击对抗呢。 想不通,想不透,她干脆不想。 一夜清梦。 翌日,清晨醒来,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洋洋洒洒而进,屋内一切暗沉的都被照耀得仿佛被扫空了一直以来的阴霾而变得十分明朗,干爽,让人不由自主心情也跟着稍微愉悦了些许。 华毓秀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阳光,看着楼下突然变得热闹起来的街道,一时之间有点恍然。 街道两旁不知何时挂满了一件件红色的灯笼,连成一线,宛若一条盘旋了半空的游龙,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尽头,红色渲染在了一片雪白上,红白交织,在一片片金黄色阳光的铺洒下,散发着莹莹点点的光辉。 红墙绿瓦的茶楼酒肆,旗帜飘飘荡荡,行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有身穿华服的,也有普通灰色衣衫的,亦有色彩鲜艳的,姑娘们头戴金钗,男子们头顶玉冠,皆打扮光鲜,眉眼舒展,神采奕奕,就连站在门口迎客的店小二,都穿得精神抖擞,眉开眼笑,一脸喜庆。 街道上,穿着不同服饰的男女老少,脸上皆带着一股子喜气和笑意,男子朗然,女子娇艳,或个人,或三两成群的信步走着,偶尔会停下脚步,观看着同样眉开眼笑小贩摊上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华毓秀心中体验着这完全不同时空的喧嚣,看着眼前的一切繁荣昌盛,其乐融融,仿佛近在眼前,又仿佛遥不可及,最终把目光停留在那突兀而出弯曲而卷的屋檐上的叽叽喳喳的小鸟儿身上。 今日,是除夕了吧。 第20章 凄惨战纪 “快,给我追。” “前面的小子给老夫停下,把那少女交出来,老夫还可以让你死得痛快。” “居然敢在我飞刀娘子眼皮子底下耍阴招,老娘定要将那小子后悔。” “快,快追上他,那家伙速度已经变慢了。” ……………… 郊外,一片森林之中,几位打扮各异的江湖人士,眼中带着狠厉使用轻功,一边气喘吁吁追着前面同样使用轻功在树林中穿梭的男子,一边不停的恶声威胁,那架势仿佛要将前面男子千刀万剐不然难消心头只恨一般。 废话,他们在一旁刀剑相向,拼成一团,这小子倒好,居然不懂得公平竞争,直接给他们扔了烟雾丸,在一片混乱之中,就轻而易举的把那人人都想争夺的少女给捋了去,这叫他们如何能不气愤,不给他上十八种酷刑,直接一刀了解他,已经是非常客气了。 白战纪心中那个崩溃啊,那个惊天地泣鬼神啊。头上的玉冠早就不知道飞哪里去了,梳得潇洒帅气的飘逸头发,此时此刻,也乱得如同杂草了一般,到处飞舞,身上白色的衣衫早已血迹斑斑,屁股上还擦着一把明晃晃的飞刀此刻也顾不上拔掉,使足了劲,拼尽自身内力,不断的往前跑。 两方你追我赶,你寻我躲的模式已经持续了差不多整整一天,白战纪早已累得快要虚脱,从开始的一大泼在追,变成如今的五人再追,已经是他的极限,而现在他身上的内力也几乎接近枯竭……。 如果落入了他们手中,他注定必死无疑。 哪怕,如今就就算说出那少女的下落,也终究会落得一个下场。 更何况,他也不能丧尽天良把祸害引到他那可爱的侍卫身上。 要死,死他一个人就行了。 “啊……。” 一脚拦到了一截树枝,白战纪脑子突然一空,感受中寒风不断刮到他脸庞,身体不停的急速下降,白战纪惨叫一声,华丽丽的眼看就要由脸着地摔倒在地,身体快速反应,在空中做变换了一个姿势,“咚”的一声还是摔了个狗吃屎。 白战纪忍着屁股上的疼痛,吐掉了口中的黄叶泥土,一回身,五把明晃晃锋利的武器瞬间抵在了他的脖子之上,持刀之人,皆一脸阴恻,如同恶鬼。 他被吓得三魂去了六魄,身体自然反应往后一退,只听到“扑哧”一声,刀剑没入血肉的声音,屁股上更剧烈的疼痛铺天盖地传来,另他不禁咬紧牙关,冷汗直流。 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这次要如了他父亲的愿了。 “说,那个少女现在身在何处?”一名穿着灰袍的老者,目光犀利直射白战纪。 “劝你最好把那少女交出来,不然老娘定让你生不如死。”那个自称飞刀娘子也不甘落后,狠声威胁。她年约三十左右,身穿一身红色衣衫,身材婀娜多姿,奈何一张脸长得实在不太尽人意。 而那持雅扇的白面书生,面容冷漠,手中雅扇不知何时早已白光闪闪,化为一把短剑,剑尖直戳白战纪皮肤,已然渗出了点点血痕。 而另外两个,一人面色苍白如鬼,骨瘦如柴,身上的衣服空空荡荡的仿佛挂在一颗树枝之上,两个深陷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白战纪,嘴里时不时吐出桀桀的声音,让人看着阴森至极,汗毛直竖。 再一人,身高八尺,一身短打装扮,头戴黑色汗巾,个头壮硕,威武勇猛,一双虎目虎虎生威,如同一头正在扑捉猎物的猛兽,眼中散发着绿油油的光芒,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狠厉的茬。 白战纪被五双仿佛要吃人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一颗小心肝一会如同放到了那滚烫的油锅里,被狠狠的煎炸着,一会又像成了一团软软的泥巴,被人捏来捏去,随意变形着。 怎么办?难道他今日注定死路一条? 他死了,他娘亲怎么办? 临走之前,他娘亲还对着他含泪交代,让他一定要活着回来,他明明答应她了不是吗? 他又岂能言而无信。 他死了,他的两个秋秋怎么办,他们一定会伤心死的。 再说了,他死了,他未来的夫人怎么办,难道注定要守寡了吗? 啊……说到底,他就是完全不想死啊,他还没活够呢,说句下流一点的,他还没亲过女人的那甜甜的小嘴呢,他又怎么甘心撒手人寰而去。 “各位大侠,好商量,好商量。”白战纪脑袋往后退了几分,强迫自己淡定下来,“我如果说出了他们的藏身地点,各位能否放我一条生路。” “想得美,戏耍了我们那么久,你还指望能活着。”飞刀娘子目露凶光,狠声说道。 “那既然说也要死,不说也要死,我干嘛还要如了你们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白战纪干脆把头一撇,梗着脖子,一副英勇赴死的模样。 “你……。”飞刀娘子伸手指着白战纪,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灰袍老者和其他三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点了点头,对着白战纪宽声道:“年轻人,如果你能说出那少女的下落,老夫可以饶你一命。” 白战纪虽然初出江湖,但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傻帽,这几人心中打的小九九他又岂会不知,想哄着他说出了少女下落,再给他致命一击,没门。 他心中腹诽着,面上却一喜,“此话当真?” 灰袍老者见他信以为真,面上更为祥和,“自然当真,其实老夫和你也没怨没仇,不过是为了各自利益罢了,如今你愿意说出少女下落,自然与我们的仇恨也一笔勾销了。” 白战纪嘿嘿直笑:“那感情好,我相信你们,不过你们让我先起来行吗,我屁股上还插着这个美人的飞刀,磕着地实在难受。” 红衣女子一听别的男人称呼为自己美人,面色一红,却还是狠声骂了句:“油嘴滑舌,老娘可看不上你这个邋遢鬼。” 白战纪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滚,你看不上我,本少爷还看不上你呢,长得比他娘亲身边的嬷嬷都还要丑,还在那里装娇羞,呕。 五人料定白战纪也耍不出来什么花样,所以很痛快的就答应了白战纪的请求。白战纪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颤颤巍巍的就要站起身,无疑让五人更加放心。 一个强弩之末的年轻人,还能翻出什么花浪逃出他们五人的手掌心不成。 姜还是老的辣,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企图跟他们挣,跟他们抢,后果就是死路一条。 在众人的目光中,白战纪面带微笑,缓缓起身之际,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从衣袖甩出几颗白丸子,发出“嘣”的一声,一阵白烟快速升起,很快就模糊了众人的视线,只能听得烟雾中,传来了几声咒骂。 “臭小子,往哪里跑。”烟雾中,只听得灰袍老者怒骂一声,突然一阵不大不小的冷风在白雾中形成了一个漩涡,白烟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静静的湖水所泛出了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不一会就消失在四面八方,而中间就站着保持着一个姿势的老者。 显然,那冷风,就是灰袍老者所弄。 其他四人,一看周围变得清晰,再看白战纪变得越来越小的身影,二话不说,四人联手,使用轻功就把那早已半死不活的白战纪给逮了回来,放地上狠狠一扔。 白战纪痛的面色发白,脸部几乎扭曲了起来,虽然刀身早已没入血肉,可随着这一撞击,还是足够让他痛得惊天动地。 他朝着树林一处大喊:“你这是准备见死不救吗?” 第21章 传家之宝 “各位大侠,我无意与你们作对,但是这个人曾经救过我的命,身在江湖,义字当先,知恩不报,实乃小人举动,我这个武器,可是我曾经的先祖流传至今的宝贝,我们家里的传家之宝,其威力甚至可以活生生打死一头老虎,各位大侠在江湖中,相信都是有些地位也是实力强大的人,如果你们一蜂拥而上,我等绝对没有反击之力,但是……。”华毓秀边凝神往白战纪方向靠近,边加重的语气,带着一些阴冷,以及不容置喙,“在我死之前,我定会拉上一两个做垫背,如有愿意牺牲自己而成全他人的,我也很乐意成全他。” 一番话下来,握紧了飞刀的飞刀娘子,也不禁微微松了开来,他们五个人,都是不同门派,虽然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暂时联手,可谁也不愿意做一个蠢货牺牲自己而给他人做了嫁衣。 灰袍老者目光阴鸷的盯着华毓秀,心中更是十分愤慨,亏他好心放过这个小女娃,没想到最后挡了他好事的人,反而是这个看起来毫无杀伤力之人,真是令人可恨。 华毓秀十二分警惕的朝着白战纪方向接近。白战纪站起了身子,佝偻着,就这样看着,那个曾经奄奄一息,满身鲜血的人,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得,小小的身姿,丰神异彩,眼眸刚强坚毅,锐利中带着一股冷酷无情,就连她那平凡丑陋的容颜,都仿佛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竟让他觉得……。 有点漂亮。 啊啊……真是疯了,他竟然会觉得那个丑女漂亮,什么狗屁光晕,头顶上不正是金灿灿的太阳吗。 华毓秀一步步走到了白战纪身边,扶住他那快要倒下的身躯,将他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拿着□□对着众人,用手肘怼了怼他,以非常低又足够让在场习武之人听见的声音说道:“此次就算各位大侠放过你,下次就没有那么好运还会有人来救你,劝你赶紧把那个女子的藏身之处告诉他们。” “开什么玩笑,我告诉他们,我的侍卫不就完蛋了吗?”白战纪一脸生气的不赞同。 华毓秀冷声呵斥:“是你这个做主子的命重要,还是他一个奴才的命重要。” 白战纪一噎,不死心说道:“他对我忠心耿耿,尽心尽力,我又怎么能够弃他于不顾,那样我还是人吗?” “不是人也总比做鬼好,人活着才会有一切,你死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有家人吧,你有朋友吧,你在世间还有留恋吧,所以看到我才会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不放,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赶紧把那少女藏身之所告诉他们。”华毓秀扶着他一步步后退,在众多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对着白战纪的心理攻防步步紧逼。 白战纪一脸为难开始举棋不定。 华毓秀再接再厉,循循善诱道:“白斩鸡,既然你对这个世界还有不舍,还有留恋,那你就要好好生存下来,人生本来就是这样,有舍才有得,你的侍卫对你尽忠职守,自然愿意代替你牺牲,况且,这些大侠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只要好好跟他们说说,他们也不一定就会杀害你的侍卫。” “可是,可是,万一……。”白战纪已然处在了崩溃边缘。 “没有什么万一,要么你死,要么他死,就这么简单的道理。”华毓秀直接了当的截断了他的话语,把冷酷的事实层层剥开摆在了他的面前。 白战纪一个大男人,眼眶发红,最终哽咽着一狠心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让他们留在了泰源镇上的一家客栈里,关于这些,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华毓秀面容上也浮现出了几分惋惜之色,转而对着众人扬声道:“各位大侠,我们心知无力与你们抗衡,我们愿意把那少女的藏身之处告诉于你们,只是,希望给位能高抬贵手能放过他的侍卫。” 灰袍老者五人早就听清楚了他们的秘密私语,当下也故作不知,不动声色问道:“那少女如今身在何处,你告诉了我们,只要那侍卫不反抗,我们自然不会滥杀无辜。” 华毓秀神情微喜,当下感激道:“感谢各位大侠,那少女如今就身在泰源镇上的一间客栈,至于哪间客栈,恕他无法相告。”说到最后,竟然有些心虚,似乎为自己只能带来这么一点消息而害怕筹码太轻不放过他们。 灰袍老者五人面面相觊,对华毓秀所言已然信了大半,先前那小子无论他们如何威逼利诱都咬紧了牙关死不开口,可这个丑丫头却懂得很好的攻破别人的心里防线,懂得利用他人的弱点和自身的情感,如果那小子把全部地址全盘拖出,他们也会怀疑上几分,可就说了这么一半,显然是对他的侍卫心怀愧疚,想要为他侍卫争取一些逃脱时间,如此一来,消息的可信度无疑大大的增加了不少。 枯槁瘦猴发出桀桀的声音,冷气森森道:“如果你们两个敢骗我们,到时定让你们不得好死。” 华毓秀连连保证:“各位大侠,小女所言千真万确,断然不敢欺瞒各位。” 五人目光锐利的盯着华毓秀,似乎想从她表情中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然而,观看许久,华毓秀脸上有一些害怕之外,别无其他,就连那双如黑葡萄一般闪亮的双眼,也是澄澈如一湖悠悠清水,干净,透明,没有丝毫的杂质。 拥有这样一双天真无邪眼睛的人,如果不是拥有炉火纯青的演技,就是她天性本该如此,而他们更愿意相信第二者,不过是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女娃,面对他们五人的压迫之力,若她心有欺骗,也断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至于这小女娃之前那果断杀戮的模样,怕也是过于害怕,而不得不强装出来的淡定罢了。 “我们走。”灰袍老者,一甩袖,率先开口,转身离去。 其他人冷冷的看了华毓秀一眼,“哼”了一声,转身阔步跟了上去。 整个森林,不一会,就剩下了他们两人。 华毓秀大大的松了口气,还好,活下来了。 “我们走吧。” 白战纪傻傻的问了一句:“我们去哪?” 看在这个男人曾经是她救命恩人的份上,华毓秀没有给他甩了个冷眼,而是耐心解释道:“自然赶紧离开这里,要是他们发现是一个骗局卷土重来,我们两个别想活过今天了。” 白战纪闻言笑了:“你演技挺好的,居然能将五人都忽悠过去,对了,你那个武器是什么,挺厉害的。” 华毓秀扶着他往森林一条道路走去,听到‘夸奖’也不咸不淡的回了句:“你也不赖,至于那武器,不过是照瓢画葫剽窃而来的。” 白战纪看她不愿多说“哦”了一声点点头,一瘸一拐的走着,又问:“方才你就不怕,我没听懂你的暗号,把真正的藏身之处告诉他们去啊,到时我侍卫不就遭殃了,你就这么信我。” 华毓秀目不斜视说道:“你没听懂,遭殃的是你侍卫,又不是我。” 白战纪哑然:“你可真无情。” 华毓秀沉默了下来,就在白战纪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才轻飘飘说了一句话,很快又消散于空气之中。 白战纪听到了,她说:“无情才好。” 那声音,很淡,很轻,他却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无法言喻的压抑。 这个丑女人,到底经历了何事?才会变得如此模样。 如果自己没有曾经救过她,甚至可以冷漠到面对他的求助而十分干脆的选择了冷漠转身,置之不理。 第21章 白眼狼儿 什么 五人条件反射就想齐齐转身往树林里看去,可随之一想,这小子诡计多端,怕又想像方才那样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逃之夭夭。 如此一想,五人皆心中警惕的瞪着白战纪。 那壮汉当下结结实实的就踹了白战纪一脚,嘴里骂道:“好你个臭小子,又想骗我们,还不赶紧老老实实把那少女的下落说出来,不然有你好受。” 白战纪被那一脚踹得五脏几乎都要移位,整个腹部,火烧火燎,血气翻滚,咳了几声,一口血从他口中喷射而出,溅在了他们几人裤摆上,整个人歪歪斜斜的倒在一旁。 “你要出气可以,但是别打死了。”白面书生眉头一皱,对着那壮汉冷声道。 壮汉毫不在意,冷哼一声道:“这不是还没死吗,只要没死,我就能从他口中撬出东西来。” 确定白战纪真的逃脱不了,灰袍老者才转过身,严阵以待的看着这灌木丛生的树林,一双如同鹰隼一般的厉眼,来来回回扫荡着。 如今已是紧要关头,容不得出现一星半点的异数。 可查看了许久,老者都没有发现树林中有人影的存在,心中认定又是这小子耍的诡计,当下毫不客气就把锋利的剑尖直指白战纪,不耐烦道:“老夫劝你最好痛痛快快的说出那少女的下落,不然,就别怪老夫不客气” 白战纪奄奄一息的躺在冰冷潮湿的树叶上,整个人蜷缩了起来,如同一条被烫熟的大虾,企图让自己好受一些。 直到死亡离自己那么近,他才感觉到恐惧,一种对在人世间还有留恋却不得不离去的一种恐惧,而唯一能救他的,只有躲在树林的那个东西。 半空落下之际,他分明看到树林那处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可如今却迟迟没有动静,让他不得不怀疑躲在那里的也许只是一只不知名的动物 他朝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不死心大喊:“你真的就见死不救吗,我知道你在那里,很抱歉拖你下水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救救我,咳咳,本少爷还不想死。” 躲在茂密灌木丛中趴在一堆干枯树叶之下的华毓秀真的弄死白战纪的心都有了,救你大爷,你不想死,你就要拖我一起死是吗,我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十四岁少女,我有个毛线能力救你。 午时时分,她如约去打铁铺拿货,那老师傅也是费劲了心思,尽管表面不是非常光滑,却每个尺寸,每个细节都制作得十分精细,驾轻就熟三下两下,组装完毕,直接拿铁珠子上膛,射击出来的威力,还远远的超出了她的想象。 吃了午饭,买了张粗略的地图,一把匕首,一些干粮,一路到达了这个树林,不料想上头几个人影“咻咻”而过,为了避免惹事,只得钻入了这刚化过雪又冷又潮湿的树叶之中,可她没有想到,其他人都没察觉,会被那个蓬头垢面跟个疯子一样的男子给瞄出来。 她虽然在现代练过跆拳道,手中也有一把□□,可面对古人那神秘莫测的武功,她这些小把戏根本就不够看。 透过细缝,眼看两三个人已经开始相信朝着她方向走过来,华毓秀万不得已,只好握紧了□□,悉悉索索的爬起身,趁那几人还为发难之际,赶紧说道:“几位大侠,我无意干扰你们的好事,不过是路过此地,避免发生误会才躲于从中,至于那个白衣服的男子,我什么都没看到,还请几位大侠高抬贵手。” 如果她有那个能力,她会出手相救,可如今,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又谈何救他人。 哪怕此次袖手旁观会让她心生愧疚,可那又如何? 大仇未报,不管变得多么卑鄙无耻,丧尽天良,她都要活下去。 更何况,对方不过是一个与她不相干的人。 灰袍老者一看是个干巴巴的小姑娘,身体孱弱,一阵风都能刮倒的模样,心中警惕骤减,凝眉说道:“老夫此次放你一命,还不快走。” 华毓秀连忙说是,刚想跑路,一阵刺耳的女声传来,“给我站住,今日一个也别想跑。”那红衣女子转而对着灰袍老者说道:“风老头,你是疯了不成,这个小女孩看到我们的真面目,若日后我们找到那少女所在,这丫头管不住自己的嘴,一宣扬了出去,岂不是江湖中人人人都对着我们追杀。” 灰袍老者闻言嗤笑道:“你以为这小女娃不说出去就没人知道我们的踪影了吗,飞刀娘子,有那贼心没有那贼胆,这千流宫的事,你干脆就不要管了,我说放她走就放她走,何人敢有异议。” “你……。”飞刀娘子心知斗不过这灰袍老者,“哼”了一声,愤愤的一甩流广袖,狠狠的剜了华毓秀一眼,转身往白战纪方向而去。 华毓秀对着灰袍老者,拱手施礼:“感谢老爷爷慈悲之恩,小女告退。” 灰袍老者淡淡“嗯”了一声。 “你给我站住,你这个白眼狼儿,我可算是白救你了。”白战纪可是清清楚楚的看清楚华毓秀长相了,那不就是他之前在雪地中所救的丑女人吗。 好一个忘恩负义,冷酷无情的就家伙。 他白战纪算是白救了,还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这叫什么事,自己就要被这一帮人虐待死了,那个他曾经救了的人,却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此时的白战纪全然忘记了,华毓秀根本没有见过他,还有他急忙跟华毓秀撇清楚关系的事实。 华毓秀听到喊声,脚步一顿,眸光微动,回身目光定定的看着不远处,头发凌乱满身伤痕的男子,“你是白斩鸡?” 白战纪听着那有点怪怪的音调,觉得对又觉得哪里不对,却还是说道:“没错,我就是白战纪,当初在雪地里帮你救回来的人。” 其实,此时他心中也知道对方或许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救他,可一想到,他就要一个人在如此冰天雪地中悄无声息的死去,他就不由自主的想要唤住她离去的脚步。 他知道,他这是很自私的想法。 灰袍老者沉下脸对着华毓秀道:“小女娃,我劝你最好识相的离开,他曾经救了你的命,让你从鬼门关走回来,你要更加珍惜才是,如果你执意想要破坏我们的好事,你这条小命可就保不住了,这不就违背了这小子救你的初衷了吗。” 华毓秀直接无视了那灰袍老者,面无表情二话不说伸出了手,手中握着的□□正正对着白战纪方向,在其他几人心中皆有疑惑这是何物之时,快速扣动了扳机,众人只听到“嘣嘣嘣”连续的好几声,一道道凌厉的杀气向着他们扑面而来,白面书生几人顾不得手中人质快速飞离,定眼一看,只见原先平坦的地上,俨然被什么物体击打出了一个小坑,不由得面色凝重。 这是何物,杀伤力居然如此之大。 华毓秀拔高了音量,冷声道:“劝你们都不要轻举妄动,刚才是我故意打偏的,如果你们谁敢动一下,下次可就直接打在了你们眼珠子上,也不要认为我是虚张声势。”说着,干净利落对着某个方向就是“嘣”的一声。 白面书生等人顺着那方向一看,顿时面色大变,只见一根粗壮的树木纸上,一片飘飞下来的树叶被打出了一个洞口,坎在了其上面,其精准度另人发寒。 这要这玩意儿真打在了肉身纸上,那又该是何种的惨状。 华毓秀握住□□的手早已冷汗涔涔,面上依然不动声色,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眸,蕴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冷意,让人一对上她的双眼,竟仿佛望进了一片幽深的黑暗之中。 第22章 传家之宝 “各位大侠,我无意与你们作对,但是这个人曾经救过我的命,身在江湖,义字当先,知恩不报,实乃小人举动,我这个武器,可是我曾经的先祖流传至今的宝贝,我们家里的传家之宝,其威力甚至可以活生生打死一头老虎,各位大侠在江湖中,相信都是有些地位也是实力强大的人,如果你们一蜂拥而上,我等绝对没有反击之力,但是……。”华毓秀边凝神往白战纪方向靠近,边加重的语气,带着一些阴冷,以及不容置喙,“在我死之前,我定会拉上一两个做垫背,如有愿意牺牲自己而成全他人的,我也很乐意成全他。” 一番话下来,握紧了飞刀的飞刀娘子,也不禁微微松了开来,他们五个人,都是不同门派,虽然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暂时联手,可谁也不愿意做一个蠢货牺牲自己而给他人做了嫁衣。 灰袍老者目光阴鸷的盯着华毓秀,心中更是十分愤慨,亏他好心放过这个小女娃,没想到最后挡了他好事的人,反而是这个看起来毫无杀伤力之人,真是令人可恨。 华毓秀十二分警惕的朝着白战纪方向接近。白战纪站起了身子,佝偻着,就这样看着,那个曾经奄奄一息,满身鲜血的人,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得,小小的身姿,丰神异彩,眼眸刚强坚毅,锐利中带着一股冷酷无情,就连她那平凡丑陋的容颜,都仿佛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竟让他觉得……。 有点漂亮。 啊啊……真是疯了,他竟然会觉得那个丑女漂亮,什么狗屁光晕,头顶上不正是金灿灿的太阳吗。 华毓秀一步步走到了白战纪身边,扶住他那快要倒下的身躯,将他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拿着□□对着众人,用手肘怼了怼他,以非常低又足够让在场习武之人听见的声音说道:“此次就算各位大侠放过你,下次就没有那么好运还会有人来救你,劝你赶紧把那个女子的藏身之处告诉他们。” “开什么玩笑,我告诉他们,我的侍卫不就完蛋了吗?”白战纪一脸生气的不赞同。 华毓秀冷声呵斥:“是你这个做主子的命重要,还是他一个奴才的命重要。” 白战纪一噎,不死心说道:“他对我忠心耿耿,尽心尽力,我又怎么能够弃他于不顾,那样我还是人吗?” “不是人也总比做鬼好,人活着才会有一切,你死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有家人吧,你有朋友吧,你在世间还有留恋吧,所以看到我才会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不放,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赶紧把那少女藏身之所告诉他们。”华毓秀扶着他一步步后退,在众多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对着白战纪的心理攻防步步紧逼。 白战纪一脸为难开始举棋不定。 华毓秀再接再厉,循循善诱道:“白斩鸡,既然你对这个世界还有不舍,还有留恋,那你就要好好生存下来,人生本来就是这样,有舍才有得,你的侍卫对你尽忠职守,自然愿意代替你牺牲,况且,这些大侠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只要好好跟他们说说,他们也不一定就会杀害你的侍卫。” “可是,可是,万一……。”白战纪已然处在了崩溃边缘。 “没有什么万一,要么你死,要么他死,就这么简单的道理。”华毓秀直接了当的截断了他的话语,把冷酷的事实层层剥开摆在了他的面前。 白战纪一个大男人,眼眶发红,最终哽咽着一狠心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让他们留在了泰源镇上的一家客栈里,关于这些,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华毓秀面容上也浮现出了几分惋惜之色,转而对着众人扬声道:“各位大侠,我们心知无力与你们抗衡,我们愿意把那少女的藏身之处告诉于你们,只是,希望给位能高抬贵手能放过他的侍卫。” 灰袍老者五人早就听清楚了他们的秘密私语,当下也故作不知,不动声色问道:“那少女如今身在何处,你告诉了我们,只要那侍卫不反抗,我们自然不会滥杀无辜。” 华毓秀神情微喜,当下感激道:“感谢各位大侠,那少女如今就身在泰源镇上的一间客栈,至于哪间客栈,恕他无法相告。”说到最后,竟然有些心虚,似乎为自己只能带来这么一点消息而害怕筹码太轻不放过他们。 灰袍老者五人面面相觊,对华毓秀所言已然信了大半,先前那小子无论他们如何威逼利诱都咬紧了牙关死不开口,可这个丑丫头却懂得很好的攻破别人的心里防线,懂得利用他人的弱点和自身的情感,如果那小子把全部地址全盘拖出,他们也会怀疑上几分,可就说了这么一半,显然是对他的侍卫心怀愧疚,想要为他侍卫争取一些逃脱时间,如此一来,消息的可信度无疑大大的增加了不少。 枯槁瘦猴发出桀桀的声音,冷气森森道:“如果你们两个敢骗我们,到时定让你们不得好死。” 华毓秀连连保证:“各位大侠,小女所言千真万确,断然不敢欺瞒各位。” 五人目光锐利的盯着华毓秀,似乎想从她表情中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然而,观看许久,华毓秀脸上有一些害怕之外,别无其他,就连那双如黑葡萄一般闪亮的双眼,也是澄澈如一湖悠悠清水,干净,透明,没有丝毫的杂质。 拥有这样一双天真无邪眼睛的人,如果不是拥有炉火纯青的演技,就是她天性本该如此,而他们更愿意相信第二者,不过是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女娃,面对他们五人的压迫之力,若她心有欺骗,也断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至于这小女娃之前那果断杀戮的模样,怕也是过于害怕,而不得不强装出来的淡定罢了。 “我们走。”灰袍老者,一甩袖,率先开口,转身离去。 其他人冷冷的看了华毓秀一眼,“哼”了一声,转身阔步跟了上去。 整个森林,不一会,就剩下了他们两人。 华毓秀大大的松了口气,还好,活下来了。 “我们走吧。” 白战纪傻傻的问了一句:“我们去哪?” 看在这个男人曾经是她救命恩人的份上,华毓秀没有给他甩了个冷眼,而是耐心解释道:“自然赶紧离开这里,要是他们发现是一个骗局卷土重来,我们两个别想活过今天了。” 白战纪闻言笑了:“你演技挺好的,居然能将五人都忽悠过去,对了,你那个武器是什么,挺厉害的。” 华毓秀扶着他往森林一条道路走去,听到‘夸奖’也不咸不淡的回了句:“你也不赖,至于那武器,不过是照瓢画葫剽窃而来的。” 白战纪看她不愿多说“哦”了一声点点头,一瘸一拐的走着,又问:“方才你就不怕,我没听懂你的暗号,把真正的藏身之处告诉他们去啊,到时我侍卫不就遭殃了,你就这么信我。” 华毓秀目不斜视说道:“你没听懂,遭殃的是你侍卫,又不是我。” 白战纪哑然:“你可真无情。” 华毓秀沉默了下来,就在白战纪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才轻飘飘说了一句话,很快又消散于空气之中。 白战纪听到了,她说:“无情才好。” 那声音,很淡,很轻,他却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无法言喻的压抑。 这个丑女人,到底经历了何事?才会变得如此模样。 如果自己没有曾经救过她,甚至可以冷漠到面对他的求助而十分干脆的选择了冷漠转身,置之不理。 第23章 纯情公子 “啊……。”白战纪突然踩到了一颗碎石子,一个颠簸,屁股上的伤口被震了一震,痛得他差点没哭天喊娘。 华毓秀一看他那古怪的姿势,扭头往他后面一看,只见臀部位置早已血红一片,一把刀柄稳妥妥稳的擦在一片血红之间,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整个刀身都没入了,还能若无其事的跟她讨论,这个男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哈。 白战纪满脸污脏,透着点点微红,咳了声道:“这点,这点伤口,小意思,找个地方拔掉,上,上点药就行,我身上有药。” 华毓秀嘴角微不可觉的抽了抽,淡淡的“嗯”了声,扶着白战纪边走边说道:“你侍卫所在位置离这里大概有多远?” 总之,先把这个麻烦的男人送到他属下那边去尽早治疗才行。 白战纪苦笑道:“两个时辰的样子。” 古代的两个时辰,换成现代的时间,也就是四个小时,别说她身上有伤,就算她没伤,她也不可能扛着一个把重力大多放在她身上的男人走上四个小时,更何况,还要时刻提防那五个江湖人的追杀。 华毓秀心中粗略计算一番,道:“先找个地方,把你伤口处理下先,之后在做打算,我记得来这里的路上,有一家农舍,那位置较偏,有树林遮挡着,一般人不易察觉,离这里不过三十分钟路程,暂且去那处避避。” 白战纪心知这是目前最好的应对方法,当下也没反对,因为他感觉到了,他身旁这女子冷静分析的同时其实并不是和他商量,如果他敢说一个不字,她真可能就这样扔下他不管了。 只是……。 “丑。”白战纪刚想说丑女人三个字,被华毓秀一个眼刀子飞过来,“刷”地就闭嘴了,讪讪改口道:“姑,姑娘,那个三十分钟是多长时间?” 他大概知道说的是一个时间,可他从来没有听过这类的说法,难道是东景国这个国家对时间的计算方法? 华毓秀又哪会不知道这个男人想叫自己丑女人,从她伤势渐好,能下床走动,她就在铜镜中看过自己如今的面容。 看了之后,默默的把镜子收起来了。 在现代五官精致十分漂亮的脸庞,到了古代变成了一个惨不忍睹长满了雀斑的无盐女,她内心也曾震撼过,对着那蜡黄的脸蛋,又扯又洗,希望能像其他穿越者一般剥出一张薄皮面具来,可经过了多次验证之后,她无奈颓败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没有女孩子不爱美,她也一样,可事已成定局,除了接受,还是接受。 “三十分钟就是四分之一个时辰。”她不紧不慢的解释。 白战纪听懂了,目光晕染了浅浅笑意,看着华毓秀线条还算好看的侧脸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华毓秀。”华毓秀回答得干脆。忠义侯府的庶女华毓秀已经死了,她现在是一个全新的华毓秀,她不会改名字,她会用这个名字一直生存下去,最后还会用这个名字将那些害过她的人,一个一个毫不留情全根尽除。 白战纪内心微微震动,他感觉到了,她说这个名字时的波动,一种带着恨意和灭绝的波动,让他不禁有点好奇,这个丑女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华毓秀沉默了起来,一路扶着白战纪找到了那被一片树林遮掩起来的农舍,篱笆院墙外,一个穿着深色棉袄蓄着发白长须老者,正坐在一张木椅子上,面带舒适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老者目测已到杖朝之年,看到他们两人前来,佝偻着身体站起身,目光浑浊的看着他们,指手画脚啊啊的出声。 这老者,竟然是个哑巴。 华毓秀微微讶异,温和有礼微笑着道:“老人家,我和我哥哥上山游玩不小心受了点伤,目前不方便行动,可否借您的农舍一住?” 白战纪撇头看了她一眼,心中腹诽:本少爷可没有你这么丑的妹妹。 “啊,啊啊,啊……。”那老者还是双手不停乱比着,华毓秀看得似懂非懂,她试探着问:“您的意思是,给我们住可以,但是要帮你一个忙?” 老者眉开眼笑,耸拉着的眼皮把一双眼睛都眯没了,不停的点着头,似乎为华毓秀能看懂他的手语而雀跃不已。 白战纪看得挺稀奇的,他不由问道:“你怎么能看懂这老人家说的话?” 那老人手舞足蹈的乱比一通,他只看得满头雾水,这个丑女人难道成精了不成,这都能看懂? 华毓秀却不理会他,依旧对着老者问道:“老人家,您需要我们帮您什么忙?” 老者啊啊啊啊的指使农舍内,示意他们进去,自己也老态龙钟的走在了前头。 华毓秀扶着白战纪跟了上去,进了农舍,到了一个鸡栏处,老者指着那些在地上咯咯叫着觅食的花鸡,口水差点没留下来。 好吧,华毓秀看懂了,但是白斩鸡的伤势过重,就算要给这个吃货老人家做好吃的,也需要等到处理好了伤口才行。 “老人家,我哥哥伤势过重,我先帮他处理伤口,之后给您做一顿香喷喷的鸡肉行吗,我保证,我做的鸡肉,味道绝对一流。” 老者吞了吞口水,犹豫了一会,最终点点头,带着他们进了一个房间,对华毓秀比划着,让她快点,华毓秀连连答应,并向老者要了一小坛子白酒,剪刀和一些白布。 门一关,白战纪被吓了一跳,看着那撸起了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模样的华毓秀,连连后退两步,惊恐道:“你,你要干嘛,我跟你说,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华毓秀无语的看着他:“你想什么呢,你屁股现在插着刀,你还能自己□□不成,如果你自己能搞定,我也很乐意。”说着,把手中的白布一扔,放下袖子撒手就想走人。 “哎。”白战纪连忙叫住她,“你这女子怎么可以如此粗俗,怎么随意就说男人的臀部,一点都不文明知礼。” 华毓秀可没兴趣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这位白斩鸡先生如此娇羞不需要她帮忙,她还巴不得呢,谁愿意去看男人的屁股,至少她就不愿意。 她的命,是这个人救来的,他有难,她理应帮忙,若他不愿意,那就算了,她还不会做拿自己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的事情。 “哎,你怎么说走就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他还没有那个决心自己去拔自己的刀啊,万一拔出的方向有所偏斜,他这伤口不是更大了吗。 华毓秀回头看他,神情淡淡:“不是说,不用我帮忙吗?” 白战纪嗫嚅了几下,干脆把目光一撇:“我可没这么说。” “那就到床上躺着去。”华毓秀又回到了床边酒坛子旁,拿起了白布,看着那把怀中瓶瓶罐罐放到桌上,扭扭捏捏的卧躺在床上,露出了红屁股的男人,不禁感叹。 这古代的男人真纯情。 白战纪此时此刻,俊脸通红,一直蔓延到了脖子根,枕着脑袋的交叉的双手也握紧了拳头,特别是感觉到华毓秀的目光落在了他屁股上的时候,更是恨不得落荒而逃,也总好过在这里被精神拷问。 第24章 臀部拔刀 华毓秀看着这神经紧绷,眼睛紧闭的人,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但是又没笑出声,只是唇角弯了弯,带着轻轻的笑容。 她拿起了剪刀,专心致志的将那刀柄附近的衣衫裁剪掉,粉嫩圆润的皮肤上,刀柄没入的地方染满了鲜血,被衣服摩擦得到处都是,显得有些可怖。 拿起了白布沾湿了白酒,华毓秀动作很轻的把刀柄周围的皮肤擦干净,却还是痛得白战纪嘶嘶直抽气。 “忍着点,很快就好了。”华毓秀微微凝眉,轻轻出声。 她并不是说要安慰这个男人,只是听到有人喊痛,不由自主想给伤者一些安慰,可听在白战纪耳中,却有一种如同暖风拂面的温柔,暖暖的,轻声轻语的,如同他娘亲对着小时候磕着碰着的他的柔声呢喃。 他突然觉得,这个丑女人,心肠其实还挺柔软。 华毓秀把周围的血迹清理掉,看着那凸起来的刀柄,深吸了口气,拿起桌上一块还没使用过的布递到了白战纪面前,“咬着吧,我数一二三,到三的时候我就拔掉,你忍着点。” 白战纪抬头一看,那拿着白布的手上还有血迹呢,又哪里肯咬这等肮脏之物,当下信誓旦旦说道:“放心,我挺得住,绝对不会发出一声。” 华毓秀瞧他那一脸嫌弃的模样,又岂会不知他心思,移步到了伤口旁,伸手握住了刀柄,在白战纪正等着她数数的时候,二话不说,把飞刀拔了出来,房内顿时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杀猪般的惨叫。 鲜血溅在了华毓秀脸上,她也毫不在意,拿着药粉不停的洒在那汩汩出血的伤口上,直到那伤口不在流血,又再洒了一层,确定没有渗出了一丝一毫的血迹,才松了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一侧头,撞上了一双哀怨的眸子。 “你不是说会数三声的吗,你一声都没数。”白战纪臭着脸怒目控诉。 亏他之前还非常肯定说自己绝对不会吭声,如今却整得像杀猪一样,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都是这个可恶的丑女人害的。 华毓秀突然笑出声,看着那明明比她大了好几岁,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气呼呼的男人,就莫名的想到了她现代的哥哥。 每次她哥哥的宵夜被自己抢着吃了,或者在那宵夜上假装吐了一口口水让他想吃不能吃的时候,她哥哥就是这样的表情,一脸愤愤不平气鼓鼓的看着她却偏偏无可奈何。 可惜,也许这辈子都看不到他了。 也不知道,当他发现了她的尸体,会是一种什么反应。 她想,应该也会像个孩子一样,无助的嚎啕大哭吧。 毕竟,她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华毓秀笑容慢慢消散了,脸上又恢复了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收拾好了桌子上的东西,打开了门,默默走了出去。 白战纪看着那关上的门,心中被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充斥着。他明明就看到她笑了,可下一刻,她又变回了那一眼一板的表情,几乎一瞬间,他看到了她那双秋水盈盈的目光里所蕴藏的悲伤,顷刻间又消失殆尽。 外面传来了她和老者的说话声,老者似乎很高兴,她也在笑,然后鸡棚里响起了一阵鸡叫飞扑着的声音,接着她和那笑呵呵的老者似乎出了院子,走廊上恢复了沉静。 不知过了多久,木门被推开,一阵香气扑面而来,随后一个人影跟着走了进来。 白战纪下意识就要坐起身,华毓秀连忙阻止:“躺着别动,刚处理好的伤口不然又要裂开了,幸好那刀柄刀宽较小,长度不深。”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白战纪一天没吃东西了,早已饿得饥肠辘辘,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华毓秀手中一团的东西。 “叫花鸡。”华毓秀说着拆开了干荷叶,一阵更浓的香味扑串而来,用荷叶包着一块鸡腿撕下来递到了眼睛放光的白战纪面前。 白战纪道谢伸手接过,咬上一口,眼睛一亮,夸赞道:“真好吃。”说完三口两口就吃得只剩下了一根鸡骨头,而后眼巴巴的望着华毓秀。 华毓秀干脆撕下一块鸡腿,和一块鸡翅,把剩下的整只鸡都递给他。白战纪当下也不客气接过,手肘撑着床板立起了上半身,有滋有味的吃着。 “你手艺真不错,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鸡肉。” “不过是有模学样罢了。”华毓秀慢条斯理的吃着鸡腿,看到屋内有张小凳子,伸脚一勾勾到自己脚下,大大咧咧的就坐了下去。 白战纪看得目瞪口呆,这丑女人不仅说粗口,不知羞,连行为举止都那么粗俗,和他家里面的那些知书达理,气质如兰的优雅小姐们,简直一个地,一个天。 再瞧瞧眼前这人,纤细的身子穿着深色厚重的袄子和棉裤,没有繁华的样式,花纹,质地也非常一般,踏着一双污脏的靴子,袖子挽到了手肘前一半处,露出了皮包骨蜡黄的小手,脖子处系着他初见她时的那条粉色围巾,围巾两头处绣着简单花纹样式,那是她身上唯一一处最鲜明的色彩,突兀而违和的梗在了一片深沉之中,如同麦穗般发黄的头发随意的用一根浅色带子紧紧系着,面容平淡无波,不苟言笑,唯独一双眸子漆黑明亮,如同皎皎明月般光彩照人,不过区区十三四岁年纪,就散发着一股比他还要成熟沉稳的气息。 真是个奇怪的女子,白战纪暗暗想到。 “你知道一生岭这个地方吗?”华毓秀漫不经心一回头就撞上了一双定定的双眼,白战纪被抓个正着,被吓得心头一跳,却面色如常故作淡定的在沉思。 “一生岭?没听过。”白战纪想了想道:“你找那个地方干嘛?” 又没有吗,她问过了好几人也都个个摇头,难道一生岭不在这个国家,还是地名太小,导致很多人都不曾听闻。 “没什么。”华毓秀淡淡了应了声,吃完手上的鸡肉站起身走了两步,想到什么,一回头看着白战纪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跟那个少女扯上关系了,且不说她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你也无力保护她到千流宫。” 白战纪怔怔的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良久才低喃道:“你以为我想吗。” 翌日,大年初一,山脚下不远处一处小山庄,一名身形纤细穿着臃肿的面部漆黑如碳的少女快步走到了一间土屋门口,朝着木门敲了连续敲了三声,间隔一声,又连续六声,就立于门前等候。 不一会,屋内传来一阵急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木门“咿呀”一声打开,一个脑袋从门缝中探了出来,眼神警惕:“你找谁?” 黑炭少女正是乔装打扮过的华毓秀,因白战纪心系他家侍卫,为了避免目标过大,她只得拿着白战纪信物前来,并按照白战纪所说的暗号敲了门。 一只手从袖子中伸了出来,手掌中赫然放着一块面上雕刻着一个繁杂字体的碧绿色和田玉佩,门外之人定眼一瞧,面上一喜,连忙让华毓秀进了门来。 华毓秀一进门,屋内炕上坐着的一个女子也婷婷袅袅走了过来,不过十四五年华,浅青色莲花边素雅竖领上衣裹身,腰间系着浅色腰带并连着一条亚青色莲纹的百褶裙,随意挽了一个少女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根兰花簪,面容通透如玉,秀眉如柳,脸颊两旁略带着一些稚嫩的婴儿肥,一双眸子波光潋滟,是个非常水灵的女子。 看到有人前来,到了跟前,朝着华毓秀点了下头。 华毓秀颔了颔首:“你好。” 那女子微微一怔,随后轻轻一笑:“你好。” 第25章 心生恨意 于秋迫不及待问道:“是少爷让你来的吗,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受伤了,所以才让你来的?”说完,又垂下了眼眸,眼底一片自责,“怎么可能不受伤,被那么多江湖高手追杀,能捡回一条命已经不错了,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武功比少爷高,他就不用因为担心我的安危而自己亲自涉险了。” 华毓秀看他一脸的焦急担心,倒觉得他们主仆情深,不由轻声安慰:“你家少爷没事,受了点伤,已经处理好了,目前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养伤,他担心你的安危,奈何行动不便,便由我来接你们前去汇合。” “行动不便?”于秋好不容易松下的弦瞬间又因为这几个字被拉得紧绷,焦急的拉住华毓秀的手,“少爷他怎么样了,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伤在何处了,可有大夫为他医治?” 华毓秀微微蹙眉,不着痕迹的拉开于秋的手,道:“受了一点刀伤,已经无大碍,只是不宜途中动荡。” “那就好。”于秋刚松了口气,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过于唐突,面色尴尬致歉:“不好意思,刚我太过紧张我家少爷,唐突之处,还望姑娘包含。” 虽然这个姑娘长得有点惨绝人寰,一眼望去还分不清是男是女,不过说话时的声音却是非常清澈动听,如同上好的玉佩发出轻轻碰撞的清脆音色一般。 “人之常情,无妨。”华毓秀淡道:“如今外面怕是有很多寻找你们的人,途中随时都有可能遇到,你们两个的装扮最好变更一下。” 目光看向了那个少女。 这个人才是最显眼的,很多江湖人都曾一睹了她的芳容,贸然出去,怕是没多久就会被人盯上,他们武力孱弱,一旦碰到强敌,三人必死一个。 不用说,挂掉的那人自然是这个泥鳅了,真要到了不得已关键时刻,她也不介意暴露身份,来个真假辨认。 于秋会意,对着那少女道:“林婉姑娘,还得委屈你一下了。” 林婉面上有一瞬间的迟疑,最终还是温声应允:“那就麻烦你们了,只是这屋中没有任何胭脂水粉,又改如何变装呢?” 于秋一个大男人,又哪懂什么化妆,下意识的就看向华毓秀。 华毓秀抬眼往屋内左右一瞧,唇角勾了一抹极淡的笑容,稍纵即逝,她跨步走到了墙边拿来一根木枝,捡来了一只缺了一半的碗,从土屋墙上刮来黄色泥灰,又从灶台上刮了一点黑灰,淋上了一点水,和稀在了一块。 “谁先来?”华毓秀端着碗走到了两人跟前。 林婉看着华毓秀手中污脏的碗里装着的东西,敛了敛眉:“姑娘,这东西实在太过邋遢,又岂能让它化在脸上。” 于秋也是心里反感,可不知为何,一对上华毓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向前两步道:“给我先吧。” 华毓秀神色平静,用指腹沾了碗中的东西,开始在于秋闭着双眼白净的脸庞上划来划去,没多久,那面容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从一个白净清秀的翩翩少年,直接变成了一个二十几岁面色透着一股黝黑的汉子,看得一旁的林婉也有些惊奇又十分反感。 这等污秽的东西要涂抹在了脸上,万一损伤了自己的容貌,这后果谁来承担。 眼看华毓秀给于秋变了妆容,走到了自己面前,林婉心中计较一番,满是担忧道:“姑娘,感谢你的好意,但是如今我怀有身孕,一切东西都需注意,如今我闻这味道便十分反胃,怕是……。” 华毓秀心中冷笑,她不也三月身孕,也不见得闻之反胃,况且,她端的这么近都不曾闻见什么气味,离得比她更远的人,却闻到了,这演技对比起她哥哥,真是拙劣得很。 这时,于秋就在一旁插话道:“要不林婉姑娘就算了吧,她不喜这气味,要是对怀中的胎儿产生影响就不好了。” “你确定?”华毓秀回头看他,眼底一片冷光一闪而过。 于秋被她看得有些心虚,这黑成一团的少女,明明看起来那么不堪一击,年龄也比他小上许多,可一对上她的双眼,就仿佛被一双长辈的眼睛看着一般,有点渗人。 华毓秀见他不答,干脆把碗放到了地下,垂眸擦着手上的一团乌黑,让人看不清楚她眼中的情绪。 “既然如此,那我们分开行动吧,你家少爷救我一命,我也救他一命,已经互相抵过了,此次我来接应你们,我已经做了一件多余的事情,你要送死,就恕我不奉陪了。” 于秋一噎,回味过来,定睛细细一看,果然发现有几分脸熟,一时脱口而出:“你是少爷救的那个丑女人。”话刚说完,于秋就后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两巴子,现在有求于人家,居然还当着人家的面光明正大的说人家丑。 “我……。”他想解释点什么,嗫嚅了几下,最终却是弱弱说道:“我们不知道少爷所在地,需要你带路。” 华毓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现在整个泰源镇的势力,不,或许已经传到更远的地方了,个个都虎视眈眈的等待着你们的出现,你们反而光明正大的招摇过市,”她目光撇了一下林婉,“她不会死,倒是你,一但被人盯上就必死无疑,你觉得我会这么傻把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而为了他人白白送死吗?” 于秋深知对方所言并无道理,略带为难的看向了林婉:“林婉姑娘,她说得也有道理,现在江湖中人很多都记住了你的容貌,贸然出去,容易被人发觉,怕是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林婉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浅笑道:“是我太过不会审时度势了,如此,那就麻烦你了。” 矫揉造作,华毓秀心中给了林婉一个评价,拿起了那缺了一半的碗,毫无怜香惜玉之意,粘着那乌黑中带点黄的涂料在林婉那刻板的脸上化来化去,最后还在林婉嘴唇右上角点了一个媒婆痣,从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变成了二十几岁一般粗俗市侩的媒婆一般。 于秋差点就笑出声,但是虽然没笑出声,那一脸忍俊不禁的模样,还是被林婉看到了。 林婉长袖中的玉手紧紧攥着,阴狠的目光隐晦的看了华毓秀一眼,在华毓秀还没来得及扑捉到时,又恢复了平静。 这个仇,她一定会报。 三人出了门,走出了村门口,门口已然放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这是华毓秀到了山下,从一个农夫那里用一两银子买了的,在现代只学过骑马,没有学过驾马车,来的路上,还差点摔到一条泥沟里去。 两个女子坐在了简陋的马车里,于秋自告奋勇的当起了车夫,华毓秀给他指了路,一路往白战纪所在方向而去。 马车里,华毓秀轻靠着一旁闭目养神一言不发,心中想着如何才能安全抵达千流宫的法子,她如今已有三月身孕,虽没有孕吐,却还是行动不便,途中舟车劳顿,随时都有可能突发危险,到时她又该如何应对。 第26章 半路拦截 千流宫离东景国之间的距离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还真不为过,因为东景国和千流宫所在位置中间相隔了一条非常偌大磅礴的河流,名为千里河,船舶等工具,因为水流太过湍急根本无法行驶,需要跨越南瑜国,西茂国,两个国家,途中不说河道山川,光经过的城镇就足足有上百个,初来乍到,身上也仅有之前白斩鸡留下的一些银两,依现在的交通工具,这一趟路程起码需要花费好半年左右的时间,到时别说去到千流宫了,怕是没去到都已经饿死途中了。 “姑娘在想什么?”一道恬柔的声音响起,很快又消失在一阵车轱辘声中。 华毓秀一睁眼,对面的一个乌黑的媒婆正含笑嫣嫣的对着自己。 “没什么。”她轻声地说,乌黑的睫毛羽扇又阖上了。 笑容瞬间冰裂,语气仍然天真:“多亏你来接我们,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华毓秀依旧闭眼,淡漠道:“这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我们之间的交集也就止于今日,若是你内心不是发自真心的与他人交好,我劝你还是不要浪费功夫了,浮夸的人或许会被你的外表吸引,可睿智的人却能一眼看破你隐藏在心的伪善,交己,需交心,而你,显然对我没有那个真心。” 林婉闻言色变,不过转眼之间,她盈盈就要落泪:“我是真心想要与你交好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看我,我的父母舍弃我,我的兄弟舍弃我,好不容易见到同龄中女子,就想与你说说话而已,我真没恶意。” 华毓秀仿若未闻。 要是以往,基于礼貌,纵然自己心中不喜,也会敷衍几句,可如今,生活前景动荡,血海深仇未报,在这一片混乱的局势之中流离颠沛,偏偏自己又没有能力一定乾坤,此时此刻,又哪有心情,与自己不喜之人交谈风月。 林婉瞧见了几乎要哭出来,鼻子一吸一吸的,一副委屈的模样,甚至可怜。 马车里的对话没有刻意的隐低,外头的于秋听着了,只觉得华毓秀太过冷漠无情,自家少爷救了她,她不感恩戴德都好了,反而说什么相互抵消,也不想想,如果当初自家少爷没救她,她能存活到现在吗,而现在,不过是个被家族抛弃如今却被众多势力争夺的可怜女子的一个小小心愿,想要与她交好,却被她无情的拒之了门外。 这样的女子,当真是冷血,怪不得会被人打得半死丢弃于野外。 马车颠颠簸簸的行驶着,三人皆没有言语。 路程中,华毓秀和于秋没有看到的是,林婉用指腹在脸上抹了黑色的灰在一条素色帕子上写着什么,最终扔出了马车,飞在了道路中央。 “千流宫要找的女子就被劫持在这车上,兄弟们给我上,先把那车夫给老子干掉。” 不知何时,马儿一阵嘶鸣,马车被迫停下,华毓秀撞到车壁,猛然睁开双眼,只听到外面刀剑相接,一阵喧嚣,刚想掀开帘子,一只冰冷的簪子已然抵在了她的颈上,几乎同一时间,华毓秀身体自然反应快速抽出□□不过两秒就抵在了那人的脸上。 林婉一怔,看了一眼那不明物体,冷笑道:“随便拿块破铁就想吓唬我,丑八怪,我劝你最好乖乖别动,否则我这簪子,可是随时能否划破你的脖颈,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只是要给你一点惩戒。” 这个丑八怪虽然很丑,可只要她一声令下,外面的那些男人,还不得乖乖的听她命令行事,更何况,还是个能够让男人欢乐的事情。 华毓秀神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也跟着冷笑:“我劝你最好乖乖别动,如果你不想你那如花似玉的脸上多一个窟窿的话。” 林婉心中微微一惊,却也狠声说道:“你唬谁呢,不过是一块没有一点锋利度的铁块拼凑而成的小玩意,而我这簪子,我可是特意磨砺过的,这一划下去,你必死无疑。” “哦,是吗?”华毓秀依旧镇定自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既然如此,你划啊,我看你快还是我快。” 林婉被对方嚣张的态度气得要死,明明主导权在她手中,可偏偏那个丑八怪却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让她不得不忌讳那抵在她脸颊上冰冷的武器。 思及此,她缓缓笑了:“丑八怪,你以为你虚张声势就能逃得了吗,外面的人可以说全部听命于我,如果你现在乖乖束手就擒,或许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华毓秀讥笑出声,眼底一片嘲讽:“外面的那些人脑袋各个长草了,我可没有,什么腰间彼岸,三月身孕,这些都可以伪造,难道你说你是真的,我就得相信你了吗,孰真孰假,时间一到,自会有定论,如今,你最好确保你自己是真的,不然……呵呵……。” 话没说完,其中含义却不明而喻。 林婉一颗心狠狠一个咯噔,越加确定了此人不能留,看着华毓秀的眼神也更加的阴毒,如同一条吐着红信子的毒蛇,几乎要将华毓秀猝死在毒液之中。 这般想着,再也顾不上其他,手中锋利的簪子狠狠一划,然而,就在她以为能割断对方喉咙时,随着“嘣”的一声,肩膀一震,随即一道深不见底的痛楚向她袭来,让她抑制不住的惨叫出声。 华毓秀趁机夺下她的簪子,拉住林婉的胳膊,用力反手一扭,将那痛得一脸扭曲的人掣肘住,将□□抵在林婉脑袋上,就要推她下马车。 就在这时,马车帘子突然被人掀起,一个样貌普通的男人看了进来,看清里面的情形,脸色诧异,硬声道:“你们两个,谁是云绯墨的夫人。” 华毓秀用□□敲了敲林婉的头,林婉面色一白,立即道:“我是。” 那男人拍了下胸部,豪言道:“那个劫持你的人,已经被我们抓住了,放心,只要我们蓝天帮在此,就不会让那些歹人伤害你半分,对了,另一个劫持你的人呢。” 华毓秀邪气一笑:“我就是。” 那男人一怔,反应过来,立刻提剑就要刺来,林婉被吓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失声尖叫:“住手,给我让开,给我让开。” 她可以非常明确的肯定,如果这蓝天帮的人敢伤害到那丑八怪半分,她的脑袋上无疑就会多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肩膀上衣衫早已被血迹渗透,她甚至可以感觉到有一颗冰冷的东西,钻进了她的血肉之中,这要是打在了她的脸上,她这张脸就毁了,更何况打在脑袋上。 那男人被林婉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正奇怪着,身旁又来了几人,其中一个身形健壮,模样威猛的男人看他跟个傻子一样,一巴掌拍在他脑瓜子上,骂道。 “云绯墨的夫人呢,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她下来,怠慢了有你好受。” 那男人回过头来,愣愣道:“大哥,她被人劫持了。” 第27章 生死攸关 “什么?”蓝天帮头头面色一凝,刚想往马车里探去,里面就传来一道冷斥。 “全部给我让开,不然我就杀死她。” 林婉被吓得不轻,惊声叫道:“你们都给我让开,我以千流宫主夫人的身份命令你们全部给我退后。” 蓝天帮众人神情凝重,不敢有多言,全部迅速退后,严阵以待看着马车车帘处。 不一会,一个素色衣裳的少女,被另一个皮肤如碳的少女给推了出来,而身后的少女正用一把奇怪的东西抵在那前面少女的头上。 众人一看林婉肩膀处渗出了血迹,当下不敢妄动,纷纷猜测着那个黑炭少女手中所持到底是何物,而那千流宫主夫人肩膀上的伤口又是从何而来,难道就是那奇怪武器所致? 华毓秀目光落在那倒在地上剑伤遍布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少年,秀眉一皱,对着那些人命令道:“把那个人给我抬到马车上来。” 蓝天帮众人迟疑了一会,那个头头沉声吩咐:“把他抬到马车上去。” 于秋以一敌众被伤得不轻,意识混混沌沌中,却还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怎么也没想到出卖他们的会是那个扶风弱柳,言语乖巧的林婉,反倒是那个冷言冷语的丑女人,在被众多人包围之时,还能想起要救他。 此刻,他心中竟是无比后悔,明明不了解一个人,却在心中如此恶言腹议。 于秋被蓝天帮的人搬上了马车,华毓秀抓住林婉也跟着上去,面对众多虎视眈眈的目光,沉言道:“你们上来一人驾车,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会把这女人交给你们。” 人质在她手中,强行突破又不成,蓝天帮众人别无他法,只得同意,最后由蓝天帮头头上来驾车。 一拉缰绳,鞭子甩动,马车颠簸的行驶起来。 马车内。 华毓秀正一手持武器,一手给于秋上药。 “别以为现在侥幸逃脱了就万事大吉了,你最好祈祷日后不要落在我的手上。”林婉眸中暗火涌动,拳头攥紧,清婉的容颜阴气缭绕。 若不是脑袋上的冰冷武器,她何以会落到如今这等狼狈地步,而这些,都是拜这丑女人所赐。 华毓秀轻笑了一下,似为不屑,并不言语,依旧自顾自的给于秋上药。 林婉见她态度,心头怒气更甚:“有何可笑,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华毓秀抬起了双眸,目光清冷,“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林婉呼吸一窒,蓦地瞪大了双眸:“你敢,我可是云绯墨的女人,我怀中还怀着他的亲生骨肉,要是我有个什么好歹,他一定会倾尽全力,让你不得好死。” “那你便试试。”华毓秀手中的□□动了一动。 林婉心中一凛,“杀了我,你今日也别想逃出去。” 这时,一只血手握住了华毓秀的手腕。 于秋半垂半闭的目光虚弱的看着她,“别杀她,杀了她,你会麻烦。” 华毓秀拿开了他的手,轻轻的放下,淡淡道:“放心,我有分寸。” 林婉冷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 华毓秀冷睨了她一眼,“杀了你,只会脏了我的手,你也最好祈祷你这身份永远都保持得住。” “你什么意思?”林婉心中大惊,这丑女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若是的话,就更加不能留了。 时间缓缓而过,华毓秀估摸了一下时辰,看了眼车窗外的情景,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停”。 林婉被赶下了马车,蓝天帮头头接应。华毓秀拉住缰绳,“驾”了一声,马儿快速奔跑了起来,不一会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当中。 “你居然就让他们这样跑了?”林婉怒气冲冲质问。 蓝天帮头头面色有一瞬间的不悦,随即望着那马车消失的方向,阴沉笑道:“敢威胁我蓝大头的人,从来就没有好下场,放心吧,那马儿已被我做了手脚,他们两个,不死也必定重伤。” 林婉看他如此有把握,心里堵着的气终于消散了些,看了一眼那方向,唇角划过一抹残忍的笑容。 山路陡峭的道上,一辆马车如同疾风一般不断奔跑,华毓秀紧紧拉住缰绳,那马儿却如同发疯了一般,不受束缚,嘶叫着,横冲直撞。 华毓秀一双手被勒出了满是血迹,冷风不断向她脸颊刺来,如今道路在半山腰,右边就是陡峭山坡,山坡之下,更是幽深可怖的湖泊,一个不好,他们两个今日怕是要交代在此处了。 马车内的于秋刚止住血的伤口再次被颠簸得裂开,痛得他呲牙咧嘴,忍不住出声喊道:“姑娘,你慢些,慢些。” 华毓秀扯开嗓子在寒风中大喊:“泥鳅,你听我我说,这马儿有问题,现在我已经控制不住了,在这样下去,怕是只会车毁人亡,现在唯一的办法的就是跳车,你赶紧爬出来。” 于秋心中一惊,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当下也不再多问,艰难的撑起身体,跪着爬到了外头,急烈的寒风瞬间将他墨发吹起,风鬟雾鬓,冷的他直哆嗦。 他试着想帮华毓秀一起拉住那狂奔的马儿,然而他早已失血过多,浑身提不起劲,手还没触碰到缰绳,便已累的气喘吁吁趴下。 “泥鳅,赶紧抱头往下跳,我已经快坚持不住了。”华毓秀手中筋骨突显,血迹染透了那粗圆的缰绳,而前方几百米处就是转角。 于秋心中复杂无比,取舍之间,生死攸关之际,她竟然能够做到先舍己保全他人,这种胆识和胸襟,又岂是一般人能够拥有。 他哑声大喊:“我先下去了,那你怎么办?” “别逼我后悔,你大爷的,赶紧的,没时间了,废话多几句,我就踹你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可以丢下这个少年,明明她的一颗心早已铁石心肠,可到了关键时刻,她又做不到对这个曾经对她也过救命之恩的人置之不理。 于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鼻子一酸,在距离不到一百米的时候,使劲了全身的力气,纵身一跳,借着轻功,抱头滚在了道路上的一堆树叶之中,痛呼出声。 他立刻抬头,看向远方,大喊:“快下来,你快下来。” 然而,也仅仅不过顷刻之间,马车凶猛的撞在了转角石岩处,原本已经破旧的马车瞬间木头翻飞,马儿惨叫,一道黑色人影被抛了出来,在他瞪大了的瞳孔中,滚落在了山坡之下。 “丑女人。”于秋惊魄大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踉踉跄跄爬起身,不顾身上滴答着血迹的伤口,一步一步走到了那道路边缘。 一眼望去,只见满目青色的山坡之下,一条明显被滚过的痕迹一路往下,最终止于一条深不见底的湖泊之中,而那波光潋滟的湖面上,还泛着一圈圈的涟漪。 于秋目光呆滞的看着那湖面,颓败的坐在地上,眼泪直流。 不,他要赶紧找人救她。 眸中闪过一片坚定,拖着疼痛无比的身躯,步步艰难往一个方向而去。 第28章 画中仙现 冰冷,窒息,痛苦,黑暗。 深水之中,不断沉沦,身体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模糊,如同万千利刃,不停的刺痛着她的皮肤,华毓秀半睁半闭着双眼,伸出手,不断的向前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秀秀,哥叫你来学游泳,不是让你来吃东西的,万一你将来掉在了水里怎么办,多学一项技能,对人身安全也多了一份保障。” 沙滩边,她捧着一碗冰淇淋哈哈大笑:“哥,平白无故的哪能掉水里啊,再说了,就算我掉进水里,你不会来救我啊,有你在我怕什么。” 那个时候,她有爱护她的家人,有个温暖的家,有个坚强的后盾,而现在,她什么都没有。 她后悔了,她应该听她哥哥的话的。 华毓秀缓慢的闭上了双眼,恍恍惚惚,沉沉载载之中,她仿佛看到了一道白色的影子从一道微弱的光源处不断的向她靠近,那人,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可不知为何,却给了绝望之中的她万分希望。 水波有了异动,那人终于来到了她的身边,一只手将她拦腰抱起,华毓秀心中笑了,她闭着眼,感受着那人带着她不断往上。 虽然那过程,她几乎就要窒息过去。 两人破水而出,华毓秀刚咳出了几口水,深深的吸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回神,那人捞着她腰身突然凌空飞起,一阵天旋地转,景色翩飞,到了岸上,那人一松开她的腰际,华毓秀就华丽的趴到在了地上。 目光所及处,是一双白色脚尖处染了一点淤泥的鞋子。 又猛地吐出了几口水,冷风吹来,冻得直哆嗦。 华毓秀抹了把唇,艰难的抬起头,却不知,那一眼,便是她一生的劫。 目光一动不动,仿佛离不开眼一般直直的望着眼前之人。 一时间,她甚至忘记了寒冷。 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绝代风华颠倒众生的男子,仿佛从画中而来的画中仙一般,纤尘不染,惊艳绝绝,遗世独立。 只见在一片烟雾之中,他肌肤胜雪,眉目如画,鼻若悬胆,唇色如樱,一袭象牙白衣衫,将他修长挺拔的身姿发挥得淋漓尽致,乌黑如墨般的发丝由一根白玉簪子轻轻挽起,额前几绺发丝随风轻轻飘动,浑身竟然连一滴水渍都没有,静静立于一片青色之中,白色衣摆仿若明珠。 他就站在她的跟前,一双如同山谷中隐藏的幽幽清泉般冷冽的眸子没有任何情感的看着她,仿佛这天地间万物都没能入他眼一般,毫无波动,冷寂一片,又带着一股魅惑人心的魔力,让人不知不觉沉溺其中。 满目青岚,他衣诀翩翩,静然而立,无言无绪,却让华毓秀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羞愧,让她不禁在想,如果此时此刻,自己没有那么狼狈就好了,可想到此处,她又不禁自嘲,自己差点丢了一条命,居然还沉溺在了如此美色之中,着实可笑。 “起来。”一道冰冷澄澈又动人心扉的声音传来,随后一只如白玉般修长好看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华毓秀回过神,睁着她那双如黑宝石一般明亮的双眼,看着他朝着她稍稍弯了身躯,微微有些不敢置信。 他这是要扶她? 犹豫了几秒,最终把那早已肮脏不堪的手放在了他的大掌之中,任由他将自己轻轻拉起来,又放开,随后看他右手微微一震,原本和她接触过的手上残留的污泥立马消失得干干净净,洁白如初。 华毓秀看的目瞪口呆。 他的手很冰,几乎没什么温度,如同他这个人一般,骨子里都带着把一切事物都拒之门外的疏离冰冷,可意外的,她觉得很温暖,让她莫名的有了想要落泪冲动的同时一颗心加快了跳动。 “谢谢。”她轻声说了一句。 男子没有理会她,而是从手中变出来一小瓶用红布樽塞着的青瓷药瓶,刚想放到她的手中,在看到她满手泥泞的时候,又从袖口处抽出一块洁白的云丝手绢,递到她的面前。 “擦擦。”男子话语淡淡。 华毓秀不由自主湿了眼眶,轻轻的“嗯”了声,伸过去的手一顿,想了想,她跑到了湖边,洗净了手回来。 男子见此,就要将手绢收回,一只手伸了过来,扯住。 他眸光落在她的眼中,她低声道:“不是给我的吗?” 紧紧攥住,就是不放。 一边的力道松了下来,华毓秀心头喜滋滋的将白绢放入了怀中。 男子仿若未见,把药瓶递到她的手中,淡淡道:“如有致命伤时,一次一粒即可。”说罢,便转身离去。 华毓秀心中一急,她还不知道他名字呢,抬步就要追上去,奈何太过急切,倒下绊到一颗碗口大小的鹅卵石,身子一软,“扑通”一声,又倒在了那一片泥土之中,抬起头时,前方的白色身影早已不见踪影,只徒留了混淆在山间的一丝清香。 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去,这个人,难道真的是神仙不成? 华毓秀心里没由来一阵失落,怔怔的看着前方,久久才站起身,没有一丝质疑,倒了瓶子里的一颗褐色药丸,仰头吞了进去。 不过半盏茶时间,原本冰冻异常的身躯,渐渐回暖,从山上滚下来时所划破的伤口,疼痛顿减,沉重的身躯一下子轻盈了不少。 如珍宝一般把药瓶放好,华毓秀唇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往那男子走过的道路上走去。 不知为何,她有种预感,他们一定还会再次相见。 而另一头,于秋拖着残败的身体,一路停停顿顿,终于走到走到了华毓秀先前所说的农舍,见到院中正拿着米穗笑着给地上小鸡喂食的少年时,忍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白战纪听到声音回头,心中猛然一惊,扔下手中的米穗,快步走了过去,将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扶起,不由焦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谁把你伤成这样,那个丑女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于秋哭得断断续续:“少爷,救她,救下她。” 等二人来到事发地方,早已过了半个时辰,且不说两人浑身皆伤,即便完好,谁又能保证湖泊底下那人还有声息。 他们还有使命,冒不了去救一个可能已死之人把自己也搭进去的险。 一开始,于秋被她舍命相救深深震撼,的确有救她之意,可直到现实呈现在了他的面前,他退却了,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愧疚,而让他的少爷亲自涉险。 望着那幽幽湖泊许久,两人最终互相扶持回到了农舍。 给于秋处理了伤口,扶他在床上躺下,给他盖了一层薄被,从始至终,二人沉默无言,似是一种哀悼。 于秋红肿着双眼,哽咽的打破了沉静:“少爷,那个丑女人为了救我才摔下了山坡掉进深水湖里去了。” 直到此刻,他才敢坦言自己身上已经添加了一条罪孽的罪行。 白战纪拿着药瓶的手一顿,继而淡淡说道:“本少爷救了她,她救了你,算是因果循环,你不用太过自责了。” 于秋哑声道:“少爷,我都知道了,她已经把命还给你了,她不欠你什么了,反倒是我,欠了她一条命,此生,怕是没有机会还了,只是没想到,那个林婉竟然是个蛇蝎美人,故意引来争夺她的人,亏我之前……。” “好了。”白战纪神色淡然打断,“好好养伤,别多想了,事已成定局,如今悔恨懊恼也不过是徒增悲伤,我去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不等于秋回复,白战纪转身走了出去,关上了门,走到了院外,神情黯然。 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了,一个血人朝他伸出了手,继而又转变为一个手持武器英勇果断面对四方威胁不断朝他走来的女子。 难道,她终究命薄。 一抬眼,就撞见了一双带着怒气的双眼,一个怒气冲冲头发胡须发白的老者抓着一个咯咯叫的母鸡对着他指手画脚“啊啊”出声,似乎极为愤怒。 白战纪压下心头失落,微笑着问道:“老人家,可有何事?” 老者指了指老母鸡,又指了指院子里一个带着黑灰的土坑,伸脚就踢了一下白战纪的腿肚子,原本一双都快眯成线的眼睛,拼命的瞪得老大,面色不善的看着他。 头一次,白战纪看懂了那老者的意思,无疑是说:“你把那个能做叫花鸡的少女弄到哪里去了,为何到现在还没回来,为何你都不出去找找。” 他沉默了一会,内心复杂看着老者解释:“她走了,回她家里去了,所以,不会回来了,你要吃鸡肉,我来帮你吧。” 老者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放下了老母鸡,任由它在院子里狂跑,一挥袖子,转身就出了院门,留下了怔怔的白战纪。 自那之后,那老者似乎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第29章 街上买妓 东景国,荣华城,乃是前去千流宫的必经之路之一,荣华城,名副其实,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繁华安泰的景象。正月开春,积雪融化,树木开出新芽,在一片绚丽夺目的阳光照耀下,整个街道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身穿一套浅灰色男子衣装,脚踏黑色步履,一头暗黄色头发由一根湖水绿色发带轻松竖起的华毓秀,吃饱喝足,刚走出面馆,突然瞧见前面人头攒动,伸手抓住一个人问道:“这位小哥,前头出了何事。” “听说风雪楼的第一头牌苏毓美人被红玉正在毒打呢,真是可怜了,倾国倾城的一位美人竟然因为中了毒,弄得满脸都是脓包,唉。” 身在风月场所,靠得就是美貌身段,一张脸尽毁,没有了利用价值,那下场可想而知。 华毓秀停顿了片刻,随着人群跟了上去。 一阵怒骂声和惨叫声传来,人群中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所有人都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看着,而不敢靠前。 “你个死贱胚子,打死你,好吃懒做的贱人,没了资本居然还敢在老娘面前端架子,我打死你,让你偷我的八宝簪,让你不干活,死贱人。” 华毓秀一挤进人群,就看见一个年约三十,膀大腰圆,满脸肥肉,敷了一层厚厚的□□,身穿红色艳丽衣裙,裙摆处绣着红花,露出了尖尖的红色鞋头,张着血盆大口,手持黑色鞭子的女人不断的鞭打着那趴在地上墨发凌乱的一个女子。 那女子,身穿淡色粗衣,身形修长,披头散发,衣衫破烂,满背的血色红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每一鞭子下去皆让她痛得惨叫出声,却不求饶,只是紧紧的咬紧牙关,满是脓包的脸上,倔强无比,凌乱发丝遮掩下一双美目光彩夺魄,却蕴藏了滔天的恨意。 华毓秀心中一震。 不经意间,和那女子四目相对,似乎一下子望进了那幽深之处,感受到了那浓烈而顽强的求生意识。 周围的人低头细语,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人出言相帮,挺身相救,在这个带着迂腐色彩的古代,谁也不会多管闲事得罪他人,那肥壮如猪的女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持鞭伤人,鞭鞭往死里打,而官府却迟迟没有派兵出现,除了她手中持有那女子的卖身契之外,身后怕是还有更强大的后台,更何况那个女子容颜尽毁,看着都恶心,这些人又哪能生出几分怜香惜玉之情。 自古以来,官官相护草菅人命的事情,从来不在少数,而如今那个女子还给那红玉安上了盗窃的罪名,在东景国,盗窃罪名,一旦落实,轻则斩去双手,重则可按主人家意愿将人活活打死都不为过。 盗窃之罪,本来也没有那么严谨,而演变成今,也是有缘由而来的,听闻如今皇帝东景天的亲嫡姐,东景国的长公主,东景兰,和东景天从小感情深厚,而东景天能成为如今的天子,其中更少不了东景兰的多次舍身相救和倾尽全力的辅佐,奈何东景兰虽天资聪颖,博学多才,却自幼体弱多病,加上曾经救人伤至筋骨肺腑,时日不多,东景天亲自微服出宫,向曾经有着绝壁二人之称的其中一人,独眼鬼医迟碧水,不知以何为代价求得一颗救命丹药,日夜兼程赶路而回,谁知进了皇宫打开锦盒,却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而东景兰听闻生存有望,一直苦等半月,不料一下从天堂堕入地狱,气一口没上来,就这样去了。 东景天大发雷霆,誓要抓住凶手,可经过抽丝剥茧,重重查证,却发现是自己三儿子所为,东景天顾及骨肉之情,亲自会审,给他一个辩驳证明清白的机会,可谁也没想到,会审之际,三皇子突然发难,持起匕首就要刺杀东景天,被御前侍卫一脚踹翻,头撞在了朱红柱上,鲜血迸射,之后醒来,便傻了。 接着不久,三皇子的母族应氏一族,眼看三皇子和皇位无望,不忿东景天不顾血肉之情,暗地里拉拢各方人员,铸造刀剑,兵器,私自囤粮,购买兵马,通敌叛国,最终被东景国第一大将军萧楠发觉,带领禁卫军,在应氏家中暗道中缴获与敌国书信来往,以及在应氏郊外别院里查获了各种武器和粮食,当着文武百官,把种种证据呈与殿前。 结果,可想而知,除了三皇子那个傻子捡回来了一条命,应氏一族统统削去官位,无论男女老少,上至八十老母,下旨三岁小孩,包括三皇子的母妃梅妃,一家百来口人,全部处于腰斩之刑,把整个汉午门都染成了红色一片,血流成河,整个京都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华毓秀也曾见过那个三皇子,在太后娘娘生辰那天,他是突然闯进来的,发丝凌乱,穿着一身歪歪斜斜的锦衣华服,嘴角流着哈喇子,眼神空洞,一只眼睛还带着乌青,不断的傻笑,一直囔囔着他也要过生辰,最后还是皇帝命人把他拖了出去。 一粒药,牵出了一件血案,毁了一个皇子的一生,也造就了一个偌大家庭的破裂,史书上记载为秘药之案。 “给我住手。”一阵鞭打声中,一道略微稚嫩的清冽之音搅进了其中,将其盖过。 周围突然一片静谧,目光聚拢在了一位灰衣少年身上。 红玉停下了动作,目光不善的看着她:“怎么,想多管闲事,这贱人偷了老娘的八宝簪,就算官府大老爷来此,也无法干涉老娘的决定。” 华毓秀一双璀璨如星的眸子毫不示弱的回看着她,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女子,平静道:“这女子对于你来说,容貌尽毁,还好吃懒做,毫无用武之地,我家农庄正好缺了一个做苦力的,你出个价,把她卖给我如何。” 红玉盯了华毓秀一会,突然咯咯笑起来,“这位小公子,我看你不是缺个做苦力的,是缺个暖床的吧。” 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华毓秀面上有了几分尴尬,随即一恼:“什么暖床的,我就是想买个做苦力的,你不卖就算了,但是别侮辱人,这货色,小爷还看不上了。” 红玉笑的花枝乱颤,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道:“这位小公子,这贱人现在的长相虽然丑陋,连乞丐都不如,可她以前毕竟是咱们荣华城的第一名妓,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光培养她,老娘就花了不少时间和金钱,这贱人虽然是不能接客了,可技艺却没有退却,之前荣华城为了能够听她谈曲儿的公子老爷们,都能排到城外去了,如若让她给众位客人谈谈小曲儿,还是能赚上一些银两的呢。” 华毓秀若有所思点点头,有些惋惜道:“真是可惜了,既然如此,红玉姑娘就当在下没说过此话便是。” 红玉笑容有点僵住了,她没想到本来想趁机抬价,反而让人心生退意了,苏毓弹曲子是好听,可都是慕她美名而来的,看的是人,是美貌,如今满脸是脓包的,谁还那么清高愿意来听她曲子,养着也是赔钱货。 红玉心思一转,当下笑道:“这位小公子,咱红玉也不是个不会忍痛割爱之人,如若小公子真的有意这贱人,咱们还是可以商量商量。” 华毓秀面上一喜,又故作恼怒道:“我都说了我对她无意,只是想买个做苦力的,你这人怎么老是听不懂。” 第30章 人尽其用 华毓秀沉默着,弯下腰,用白布在他腰间缠了十几圈,打了个结,才缓缓道:“我说的平等意指生命,而非地位,这几天先不要碰水,等你恢复一些,我们便出发。” 苏毓坐起身,穿上来客栈途中买的一套普通衣裳,看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瓶,略带犹豫,最终还是倒了一颗出来,又塞上十分珍宝似的放在了怀中。 “那是什么东西?” “宝贝。”华毓秀将小小的一粒药丸放到他手中,“把它吃了。” 苏毓捻起那颗药丸,细细端详着,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二话不说吞了进去,伸出一手,笑着道:“再来一颗。” 华毓秀差点没把桌上的茶壶直接扔他头上去,白了他一眼,道:“想得美,一颗就足够了,过两天我们就出发,你擅长什么乐器。” 既然买了他,那自然要物尽其用,为她筹谋银子。 苏毓从腰间拿出了一支浑身通透上面描绘了竹节图案的碧绿色笛子,如同葱根般的手轻轻抚摸着笛身,带着几分追思道:“我最擅长的便是笛子,只要是我演奏的日子,风雪楼必定客满,门外更是人满为患,曾经为了听我一曲特地前来的达官贵人更是数不胜数,被我曲子吸引过来的文人骚客也不在少,更有人曾经为我作过不少诗,若不是我容颜尽毁,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大夫怎么说?”华毓秀靠在桌边,细细端详着他满是脓包的脸。 苏毓苦笑道:“那人既然敢下手,定是做了万全准备,又怎么会让大夫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哦,那为何他们都传,说你是中毒了呢?”华毓秀仍旧漫不经心,随意的搭着话。 “他们不过也是猜测而已,症状发作突然,除了中毒这个说法比较合理,也想不出其他。”苏毓带着几分懊恼道:“如若我当初注意一些,谨慎一些,不要轻信他人,我依旧是荣华城第一美人,红玉还不照样把我捧得高高在上,又怎会舍得伤我一分一毫。” 华毓秀突然往前几步,弯下腰,伸手就要触碰苏毓的脸,却被苏毓躲开,“别碰,万一会传染就坏了。” 华毓秀双手抱胸,冷冷的笑了,“苏毓,你说,你的面具是自己扯下来,还是我帮你扯下来。” 苏毓一怔,随即竖眉怒了,刚想呼其名,却发现不知其名,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华毓秀。” “华毓秀,你什么意思,人家容颜尽毁,已是难过,你又何必如此污蔑人。”那目光如同盈盈秋水般波光潋滟,端的是楚楚可怜,又委屈至极,哪怕容颜不在,也不禁令人心生同情,这双眸子,若是配上美艳绝伦的面容,又该是如何的美丽动人,颠倒众生。 华毓秀越想越好奇,为了她的财路,说干就干,一个纵身扑到了毫无防备的苏毓身上,将刚要反抗的苏毓的双手,直接扭起来,在苏毓的惊声尖叫中,摸到他的下颚,指尖刮过皮肤,刮开了什么,撕拉一声,一张堪称倾国倾城的容颜就这样浮现在了她的面前。 只见那人,肤如凝脂,朱唇皓齿,一双秋波眉梢处微微含情,似嗔非嗔,似怨非怨,美目中蕴含春水,顾盼流转中,仿佛进入了一波漩涡之中,一不留神,便会搅进那万劫不复中去,如同瀑布般乌黑亮丽的长发铺散在绣着淡粉色月季绣花的藏蓝色的被褥之上,如同整个人都融入到了那个画面之中,在一片颜色交织中,越显得邪魅狂狷至极。 死妖孽,华毓秀暗道一声,快速起身落地,眸光含笑的看着他,道:“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计,也亏你能掩人耳目至今,苏毓公子,果真不简单。” 苏毓眼见被人拆穿了,也不着急,反而越发的从容,不慌不慌的坐起身,拉好了滑下到肩膀的衣裳,嗔了她一眼,酥声道:“秀秀真是好生勇猛,害得人家好生紧张,下次要这样做,可要提前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做下准备,不过我真是好奇,你是怎么看穿我的,就连那些在荣华城赫赫有名的大夫和那诡计多端的红玉都没发觉,反倒被你这个刚见面的人拆穿了。” 华毓秀秀眉微挑,唇角划过一抹轻笑,“是你自己出卖了你,刚才我给你药丸的时候,你眼中发亮,且毫不犹豫就吃了进去,你我素未平生,你为何如此信我……。” 苏毓勾唇一笑,冲她抛了个媚眼,“秀秀救我了,我自然全心全意的相信你。” 华毓秀摇摇头,道:“不,你不是信我,你是相信你自己,因为你本人自身就懂得药理,所以知道那药的好处,会想吃第二颗,而且,你身上的香味很浓,但是我刚才替你缠绕伤口的时候,却闻到了你脸上那处有着很淡很淡的药味,让我产生了你身上特意加重的香味是为了掩盖其他味道的直觉,加上我接近你时,你的过激反应,让我断定,你的伤口应该是假的。” “就算我懂得药理,也不代表我不会被人算计,不是吗?”苏毓脸上的笑容越加的明媚,眼中星光点点,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华毓回答得言简意赅也十分笃定:“你觉得你是那么蠢的人吗?” 苏毓哈哈大笑起来:“有趣,秀秀真聪明,虽然脸蛋儿挺丑的,不过我很喜欢你,实话告诉你吧,你是这里见过我真面目的第一人,之前风雪楼的苏毓,也不过是贴了一层面具的苏毓罢了。” 意思是,你有福了,能时时刻刻看到他如此绝色的美貌。 华毓秀笑了,笑得诡异至极:“如此甚好。” “你想干什么?”苏毓双手抱胸,一脸警惕,“我跟你说啊,我可是纯洁的人,你可不要压迫我,我可是宁死不从的。” 华毓秀走到他身边,在他频频往后退,都快要缩到床角的时候,伸手拿过他手中的笛子,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放在了唇边,缓缓的吹奏起来。 悠扬中充斥着淡淡哀伤的曲子在她淡粉色唇边如同流水般缓缓倾泻而出,那曲子音色纯净如风,素淡的声调却穿透力极强仿佛融进了你的心中一般,让你内心不由自主跳跃到了那轻轻的忧伤之中,触动了了内心的情感,曲子时扬时低,婉转流长,让她整个人如同飘渺了一层梦幻的色彩和一层深深的落寞。 苏毓一直看着她,她的目光十分深沉悠远,似乎透过了层层墙壁望到了更远了地方,她在追思,她在回忆,她在牵挂,她在不舍,同时,她也无可奈何,似乎想透过这首优美感人的曲子传递给那远方的何人,告诉那人,她的思念以及她的无力。 “小姐,小姐,您等下,您等下,奴婢快跑不动了。” 人来人往的街道,一个身穿红色骑马装,墨色长发高高竖起,面容白净微红年约十八年华的女子,手持一条彩色编织的鞭子,气势冲冲的不断管往前走着,玉手攥紧,似乎在隐忍着极大的怒火。 后面的两个打扮素雅,粉面扑扑的丫鬟,气喘吁吁的追在身后,任她们怎么叫喊也无动于衷。 “小姐,您快回去吧,不然老爷又要发怒了。” “小姐,您就算生气也没用啊,老爷决定的事情,是不能更改的了,您赌气也没用的,夫人也劝解过了,小姐,你这是何必呢。” 红衣女子闻言,更加气愤,怒声道:“你们都给我滚回去,本小姐想去哪去哪,还轮不到你们来管。” “小姐,您再不回去,老爷又要责罚我们了,奴婢求您了,快跟我们回去吧。” “是啊,小姐,老爷已经将当天要穿的衣服送过来了,还让您试了之后,让我们转告他那,小姐,再不回去,奴婢们又要挨罚了。” “本小姐说不回去就是不回去,你们烦不烦,在跟着我,我就把你们卖给人牙子去。”红衣女子,回身怒斥,那凌厉的气势,吓得两个丫鬟,站在了原地,肩膀一抖一抖的,愣是站着不敢动了。 红衣女子刚想走,上空突传一阵美妙动听的曲子,不由停下了脚步,仰头望去,只听那曲子,柔和,透彻,丝丝低沉,莫名的,就牵动了她的情感,令她心中一动。 两个丫鬟见她停下,心中一喜,互相看了一眼,脸上皆带着笑意,连忙上前,一人开口道:“小姐……。” 红衣女子摆手,厉声道:“住口。” 第31章 宴会之邀 两个丫鬟噤若寒蝉,不敢吱声了,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了客栈二楼开着一道窗户,而那窗边并没有站立一人,只是能听到屋中传来一首她们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甚是动听。 渐渐的,客栈门外来往的行人,皆驻足观望聆听。一些痴迷乐曲的文人雅士更是当街讨论起来……。 一人道:“这首曲子风格罕见,实乃精品,音色清亮,具有穿透人心的魔力让人不由感同身受,妙也,妙也。” 二人道:“曲调和以往所听,大相径庭,风格新颖,有另辟途径之意,只是,吹奏着功力明显不够深厚,还不能讲此首曲子发挥得淋漓尽致,可惜,可惜了。” 三人道:“虽不能极致发挥,但此曲中也蕴含了吹奏者自己的一种情感,这也已是一种境界,曲也,情感也,同步发挥,已是一首好曲。” 此话一出,不少人皆点头赞同,个别想要收藏乐谱的人,更是决定等吹奏着将那首曲子演奏完之后,厚着脸皮上前讨要曲谱。 客栈房间内。 华毓秀一首曲毕,将笛子擦擦交还到苏毓手中,问道:“我刚吹奏的曲子,你听后,可以自己吹奏吗,或者多听几遍可以学会吗?” 苏毓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笛子,勾唇一笑,眉眼处带着三分傲气,“自然,我自小音律天赋过人,很多曲目,过耳不忘,更何况还是深得我心的曲子,自然更用心倾听,你这曲子,风格和以往很是不同,不过对于我,还是不在话下,不知,秀秀这曲子的曲名是什么?” 曲名? 这是她哥哥闲时所创作的带着现代流行元素的古典曲子,取名《相依为命》,作为她二十三岁时候的生日礼物,他身为当红演员,不仅表演天赋过人,在音律方面也有一定的造诣,她今天能有这么一技之长,也皆是他一手所培养。 华毓秀沉吟片刻,轻轻道:“曲名为‘忆’。” “‘忆’,倒也名副其实。”这曲子的名字怕是已经改过,她不愿将原名相告,自己便不会多问。 苏毓笑道:“秀秀想必是想培养我了,不知有何计划,看在我也是参与者的份上,可否告知一二?” “我要让你……。”华毓秀话未说完,随着“嘎吱”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两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口处走进一名身段高挑有致,着红色骑马装,扎着高马尾,面容高冷,眉宇间散发这一股傲然之气的女子,走进了门来。 华毓秀微微蹙眉,她实在不喜,进门之前不懂得敲门的人。 红衣女子一进门,目光扫向二人,待看到坐在床铺之上,手中拿着一只碧玉笛子,面容精致,姿态慵懒,雌雄难辨的苏毓时,眸中一亮,脚步突然顿住。 肆意的目光落在苏毓斜开的宽敞衣领处,普通便衣之下,一马平川,俨然是个男子。 她面上一喜,眸中光亮更甚,看得苏毓眉头大蹙。 华毓秀面容一肃,沉声道:“你是谁?贸然闯进,所为何事?” 红衣女子打量了下华毓秀穿着,只当她是那男子的小厮,当下矜娇道:“我叫高天雅,是荣华城首富高家之女,三日之后,高府将会举行一场开春赏菊大会,届时。”她看向苏毓,勾唇一笑,“我希望你家公子能够前来参加,宴会期间将会开展一些助兴的节目,分别是音律和诗画,这三日时间,你们可以准备一下,到时我派人来迎接你们。” 似乎料定他们二人会赴宴一般,竟然没给他人拒绝便一锤定音。 华毓秀心知这女子是擅自定义自己身份了,当下也没反驳,荣华城首富,那想必最不缺的便是银子了。 “谁说要参加了,本少爷才不去。”苏毓眼底已绕上了一丝厌恶,着实是高天雅目光太过赤果果,惹怒了他身为男子的底线。 华毓秀干脆将小厮身份扮演到底,略带为难,拱手道:“高小姐,不好意思,我家少爷他不愿参加,感谢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高天雅眸光微微收敛,她相信能吹出方才曲子之人,定然不会是什么平庸之辈,在如此特殊的时期,难得遇上自己心仪的男子,又岂会如此轻易放弃。 她向前两步,拱手施礼道:“方才是我失礼了,还请公子恕罪,初见公子之际,实在惊为天人,脑子混沌之下方才作出了失礼之举,还望公子见谅。” 苏毓“哼”了一声,高傲的把头一撇,竟是见都不想见她。 华毓秀面上浮现出了几分尴尬,笑道:“高小姐,失礼了,我家少爷性格比较孩子气,莫要见怪,只是他不愿,在下也没有办法,高小姐还是请回吧。 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已然下了逐客令。 有时候,欲擒故纵这四字,在恰当的时机下,还是要好好运用一下的。 果不其然,高天涯见二人似乎铁了心不愿前去,到底有了些许焦急,她看向苏毓,高声道:“你可知此次宴会有何人参加,宴会当日,荣华城知府,和刘沁老先生都会在场作为评判,拔得头筹者,黄金百两,夜明珠十颗,海底珍珠十斛,绫罗绸缎几十匹,如若得得刘沁老先生认可,公子才名定会扬名天下。” 名扬天下,只要心怀志向的男儿郎,又岂有不动心之理。 苏毓不以为然一笑,正待拒绝,一声惊喜的声音,将其还未出口的话语硬生生的憋在了喉咙里。 “刘沁老先生,可是当今天子的老师,刘太傅。”华毓秀面上一喜,眼睛发亮,一派憧憬仰慕。 黄金百两,夜明珠,海底珍珠,够他们用上一段时间了。 “正是。”高天涯见此,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他们二人坚决到底,届时,难道真让她强抢民男不成。 “少爷,你不是说你早就想找刘沁老先生赐教一下的吗,如今正是大好机会,少爷何不前往一趟,也好圆了少爷一愿。”华毓秀侧眸,目光浅笑盈盈。 莫名的,苏毓看懂了笑中的蕴藏的含义。 他态度稍微放软了些许,看了眼高天雅,微微不情愿道:“看在你如此盛情的份上,本少爷就勉为其难的给你一次面子好了。” “届时,我自会安排下人来此处接二位,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二位在此入住期间,一切用度皆算在我的账上。”高天雅喜不自胜,她父亲不是想让她在众多参赛者中挑选出一位夫婿吗,那她就如他所愿。 这个男人,她志在必得。 华毓秀又岂会看不出高天雅对苏毓的觊觎之心,这个女子,心高气傲,心性如同男儿,面对苏毓之时,眼中的欲望一览无遗,寻常女子均会爱慕富有正气的铁骨铮铮男儿,亦或者,霁月清风温润如玉的俊美儿郎,而这个女子,偏偏就看上了妖娆妩媚,风情万种,男生女相的苏毓。 这口味,还真不是一般的,独特。 想归想,华毓秀面上却不动声色,淡笑道:“如此,便麻烦高小姐了。” 第30章 青楼小倌 红玉看她那模样,心中了然,笑容更大了:“是是是,公子说的是,公子如此风骨定然是看不上这个小贱人的,今日我看小公子与奴家也有些眼缘,如果公子喜欢,这贱人,我便以十两银子卖给你了。” 十两银子。 围观的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风雪楼的红玉未免狮子大开口了吧,不过是一个容颜破败的妓子,居然还敢说个十两银子,这要是买清清白白的丫鬟,都能买十个了,姿色上乘一点的,也能买四五个,又何必花这个冤枉钱买个妓子。 只是,这些人想归想,都没敢提,一个不好,得罪了红玉,以后的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华毓秀把脸一沉,不悦道:“红玉姑娘可是欺负我年少不懂事,别看我小小年纪,我可是跟着我家少爷走南闯北过的,非无肠公子,这妓子,身子破破烂烂的,光是医治她就得花费我不少银两,更何况还要十两银子,这不是明摆着说我傻吗,如果红玉姑娘没有那个心思卖,那就算了,听说这苏毓还是中毒毁容的,谁知道会不会传染,要不是我曾经仰慕过她,我才没那个闲工夫呢。” 说到传染的时候,红玉一脸膈应,连忙后退两步,仿佛那苏毓脸上的脓包真的会传染过去给她一般,看着苏毓的眼神更加厌恶了,心中更是恨不得将她赶紧抛售出去。 眼看唯一的买主,就要走开,红玉不忍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流逝了,急忙上前两步道:“小公子留步,这贱人,我五两卖了。” 华毓秀仿若未听,举步就要离开……。 “小公子,三两,三两如何。”红玉脸上有了几分焦急,这贱人反正也早已没有了用处,就是做苦力丫鬟,都还怕她吓到客人呢,一个不好,都有可能得不偿失,如今将她卖出换来银子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华毓秀凝眉,一脸不愿道:“红玉姑娘,还是算了吧,我怕买下她,我看着吃饭都吃不下,现在想想也是,苏毓早就是过去式了,就让她温柔美丽的形象永远保留在我脑海之中吧,要是我买下她,反而坏了我的初衷。” 红玉一咬牙,道:“二两。” “一两。”华毓秀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成交。” 华毓秀淡笑:“合作愉快,那就麻烦红玉姑娘将苏毓的卖身契交与在下吧。”说着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两,交到了红玉手上。 红玉收好了银子,面带郁色的直接从怀里搜出了一张卖身契,交到了华毓秀手中,带着两个丫鬟扬长而去。 众人一看没什么热闹可看,也就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华毓秀将苏毓扶起来,才发现苏毓高得吓人,自己这么一站,才齐到了她的肩膀处,她整个身体的力量压过来,差点没把腰她压断。 “你讨价还价的模样倒是装得挺真的,也亏你能从一毛不拔的红玉身上讲成一两银子。”边走着,苏毓凉凉的开了口。 “还不是……。”华毓秀猛然转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好半晌,才道:“你居然是个男的?” 苏毓看她那愣愣的模样,不禁失笑:“青楼小倌,自然是男的,怎么,小公子买我之前,还以为我是女的不成,整个荣华城都知道我苏毓艳压群芳,技艺超群,就连芳华楼的花魁都比不上,难道公子是外来人。” 华毓秀震惊了不过两秒,就恢复了以往的神情,淡然道:“如今,你自由了,我送你去医馆吧,我身上也没什么银钱,顶多替你付个医治的费用,到时你便自己看着办吧。” “我如今是公子的人了,你还想舍弃我不成?”苏毓停下来,站着不走了,一双美目氤氲着水雾满是委屈的看着她,只是脸上的脓包实在过于惨不忍睹。 华毓秀懵了,也顿住脚步看他:“我都帮你从红玉手中赎出来了,你还想怎样,还你自由不好吗,再说了,我自己都穷得要死了,哪有闲钱养你。” 苏毓的眼泪,“啪嗒”一声就掉下来了,哭着道:“那我还不如让红玉打死我算了,反正活在这世上也无依无靠,脸也毁了,日子也过不成了,我还是死了算了。” 华毓秀最讨厌被人威胁,面色倏地一沉,冷冷道:“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个有毅力的人,心中有着和我一样东西,所以才多管闲事救了与我无亲无故的你,苏毓,你听好了,命是你的,你要自己作践自己我无话可说,身为男子,心中有决心,到哪都能走出一片天地,但是你若想要不劳而获依附我来生活,那你现在就可以去死,我不会拦着你。” 苏毓微微一怔,收起了眼泪,弱弱道:“我没想依附你生活,只是这世上我无亲无故,所以想和你在一起,粗活我不会干,但是琴棋书画在荣华城我还是能排得上名号的,若是蒙上面纱,弹上一曲,或作些字画,也能卖一些银钱,就让我跟着你也不行吗?至于我身上的伤,你给我抹点药粉就行,就不劳去医馆了。” 华毓秀态度稍缓,对上他祈求又可怜的眸子,思忖片刻,道:“既然如此,跟我来吧。” 如今,她最缺的就是银子,她一个现代人,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时空,想要寻得一番立足之地,谈何容易,光是最基本的琴棋书画,虽然在现代,她也有所涉足,可对比起古代那些自小深闺培养的千金小姐们和专业的艺妓们,她根本不够看。 至于地位,她不过是一个忠义侯府死去的庶女,又能翻起什么风浪来,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金钱和地位,只要有了这些,她才有回到京都城向那些畜生复仇的资本。 两人去了一家普通的小客栈,苏毓□□着后背扭扭捏捏趴在床上,华毓秀坐在床沿正给他上药。 眼看那苏毓像条泥鳅一样不安分,让她把药粉都洒偏了,不由低声呵斥:“动什么动,给我好好趴着。” 苏毓一脸赧然,磕磕巴巴道:“你,你都不害臊吗。”进到屋里,华毓秀的声音没有刻意改变,恢复了自然,他自然听出了她是个女子。 “我对你没有任何心思,自然不会感到害臊。”她哥哥夏天的时候,总是穿条裤衩大摇大摆的走来走去,她几乎都对美色免疫了。 当然,除了那个画中仙,思及此,华毓秀唇畔不由自主的就挂了一抹如暖阳般和煦的微笑,让回过头看她的苏毓晃了一下眼。 苏毓垂下眼帘,略带不满道:“你是嫌弃我出身低下是吗,我虽身处烟花之地,却洁身自好,只卖艺不卖身,到现在我还是个清倌呢。” “我出身也不过如此,又岂有嫌弃他人的资格,况且,在我眼中,人人平等。” 苏毓忍不住扑哧一笑,讥讽道:“在这个三六九等官商仕农分阶的国家,你居然会认为人人平等,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因为你还涉世未深,还没有体会到现实的残酷,你听外面街道的声音,人声鼎沸,繁华一片,可你又知道在这层表象之下,掩藏了多少肮脏龌龊的勾当,受苦受累的永远都是地位低下无权无势之人,要想众生平等,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的声音很轻,很沉静,她却听出了他言语之中蕴藏的对这个世界不公的愤慨。 第31章 人尽其用 华毓秀沉默着,弯下腰,用白布在他腰间缠了十几圈,打了个结,才缓缓道:“我说的平等意指生命,而非地位,这几天先不要碰水,等你恢复一些,我们便出发。” 苏毓坐起身,穿上来客栈途中买的一套普通衣裳,看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瓶,略带犹豫,最终还是倒了一颗出来,又塞上十分珍宝似的放在了怀中。 “那是什么东西?” “宝贝。”华毓秀将小小的一粒药丸放到他手中,“把它吃了。” 苏毓捻起那颗药丸,细细端详着,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二话不说吞了进去,伸出一手,笑着道:“再来一颗。” 华毓秀差点没把桌上的茶壶直接扔他头上去,白了他一眼,道:“想得美,一颗就足够了,过两天我们就出发,你擅长什么乐器。” 既然买了他,那自然要物尽其用,为她筹谋银子。 苏毓从腰间拿出了一支浑身通透上面描绘了竹节图案的碧绿色笛子,如同葱根般的手轻轻抚摸着笛身,带着几分追思道:“我最擅长的便是笛子,只要是我演奏的日子,风雪楼必定客满,门外更是人满为患,曾经为了听我一曲特地前来的达官贵人更是数不胜数,被我曲子吸引过来的文人骚客也不在少,更有人曾经为我作过不少诗,若不是我容颜尽毁,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大夫怎么说?”华毓秀靠在桌边,细细端详着他满是脓包的脸。 苏毓苦笑道:“那人既然敢下手,定是做了万全准备,又怎么会让大夫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哦,那为何他们都传,说你是中毒了呢?”华毓秀仍旧漫不经心,随意的搭着话。 “他们不过也是猜测而已,症状发作突然,除了中毒这个说法比较合理,也想不出其他。”苏毓带着几分懊恼道:“如若我当初注意一些,谨慎一些,不要轻信他人,我依旧是荣华城第一美人,红玉还不照样把我捧得高高在上,又怎会舍得伤我一分一毫。” 华毓秀突然往前几步,弯下腰,伸手就要触碰苏毓的脸,却被苏毓躲开,“别碰,万一会传染就坏了。” 华毓秀双手抱胸,冷冷的笑了,“苏毓,你说,你的面具是自己扯下来,还是我帮你扯下来。” 苏毓一怔,随即竖眉怒了,刚想呼其名,却发现不知其名,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华毓秀。” “华毓秀,你什么意思,人家容颜尽毁,已是难过,你又何必如此污蔑人。”那目光如同盈盈秋水般波光潋滟,端的是楚楚可怜,又委屈至极,哪怕容颜不在,也不禁令人心生同情,这双眸子,若是配上美艳绝伦的面容,又该是如何的美丽动人,颠倒众生。 华毓秀越想越好奇,为了她的财路,说干就干,一个纵身扑到了毫无防备的苏毓身上,将刚要反抗的苏毓的双手,直接扭起来,在苏毓的惊声尖叫中,摸到他的下颚,指尖刮过皮肤,刮开了什么,撕拉一声,一张堪称倾国倾城的容颜就这样浮现在了她的面前。 只见那人,肤如凝脂,朱唇皓齿,一双秋波眉梢处微微含情,似嗔非嗔,似怨非怨,美目中蕴含春水,顾盼流转中,仿佛进入了一波漩涡之中,一不留神,便会搅进那万劫不复中去,如同瀑布般乌黑亮丽的长发铺散在绣着淡粉色月季绣花的藏蓝色的被褥之上,如同整个人都融入到了那个画面之中,在一片颜色交织中,越显得邪魅狂狷至极。 死妖孽,华毓秀暗道一声,快速起身落地,眸光含笑的看着他,道:“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计,也亏你能掩人耳目至今,苏毓公子,果真不简单。” 苏毓眼见被人拆穿了,也不着急,反而越发的从容,不慌不慌的坐起身,拉好了滑下到肩膀的衣裳,嗔了她一眼,酥声道:“秀秀真是好生勇猛,害得人家好生紧张,下次要这样做,可要提前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做下准备,不过我真是好奇,你是怎么看穿我的,就连那些在荣华城赫赫有名的大夫和那诡计多端的红玉都没发觉,反倒被你这个刚见面的人拆穿了。” 华毓秀秀眉微挑,唇角划过一抹轻笑,“是你自己出卖了你,刚才我给你药丸的时候,你眼中发亮,且毫不犹豫就吃了进去,你我素未平生,你为何如此信我……。” 苏毓勾唇一笑,冲她抛了个媚眼,“秀秀救我了,我自然全心全意的相信你。” 华毓秀摇摇头,道:“不,你不是信我,你是相信你自己,因为你本人自身就懂得药理,所以知道那药的好处,会想吃第二颗,而且,你身上的香味很浓,但是我刚才替你缠绕伤口的时候,却闻到了你脸上那处有着很淡很淡的药味,让我产生了你身上特意加重的香味是为了掩盖其他味道的直觉,加上我接近你时,你的过激反应,让我断定,你的伤口应该是假的。” “就算我懂得药理,也不代表我不会被人算计,不是吗?”苏毓脸上的笑容越加的明媚,眼中星光点点,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华毓回答得言简意赅也十分笃定:“你觉得你是那么蠢的人吗?” 苏毓哈哈大笑起来:“有趣,秀秀真聪明,虽然脸蛋儿挺丑的,不过我很喜欢你,实话告诉你吧,你是这里见过我真面目的第一人,之前风雪楼的苏毓,也不过是贴了一层面具的苏毓罢了。” 意思是,你有福了,能时时刻刻看到他如此绝色的美貌。 华毓秀笑了,笑得诡异至极:“如此甚好。” “你想干什么?”苏毓双手抱胸,一脸警惕,“我跟你说啊,我可是纯洁的人,你可不要压迫我,我可是宁死不从的。” 华毓秀走到他身边,在他频频往后退,都快要缩到床角的时候,伸手拿过他手中的笛子,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放在了唇边,缓缓的吹奏起来。 悠扬中充斥着淡淡哀伤的曲子在她淡粉色唇边如同流水般缓缓倾泻而出,那曲子音色纯净如风,素淡的声调却穿透力极强仿佛融进了你的心中一般,让你内心不由自主跳跃到了那轻轻的忧伤之中,触动了了内心的情感,曲子时扬时低,婉转流长,让她整个人如同飘渺了一层梦幻的色彩和一层深深的落寞。 苏毓一直看着她,她的目光十分深沉悠远,似乎透过了层层墙壁望到了更远了地方,她在追思,她在回忆,她在牵挂,她在不舍,同时,她也无可奈何,似乎想透过这首优美感人的曲子传递给那远方的何人,告诉那人,她的思念以及她的无力。 “小姐,小姐,您等下,您等下,奴婢快跑不动了。” 人来人往的街道,一个身穿红色骑马装,墨色长发高高竖起,面容白净微红年约十八年华的女子,手持一条彩色编织的鞭子,气势冲冲的不断管往前走着,玉手攥紧,似乎在隐忍着极大的怒火。 后面的两个打扮素雅,粉面扑扑的丫鬟,气喘吁吁的追在身后,任她们怎么叫喊也无动于衷。 “小姐,您快回去吧,不然老爷又要发怒了。” “小姐,您就算生气也没用啊,老爷决定的事情,是不能更改的了,您赌气也没用的,夫人也劝解过了,小姐,你这是何必呢。” 红衣女子闻言,更加气愤,怒声道:“你们都给我滚回去,本小姐想去哪去哪,还轮不到你们来管。” “小姐,您再不回去,老爷又要责罚我们了,奴婢求您了,快跟我们回去吧。” “是啊,小姐,老爷已经将当天要穿的衣服送过来了,还让您试了之后,让我们转告他那,小姐,再不回去,奴婢们又要挨罚了。” “本小姐说不回去就是不回去,你们烦不烦,在跟着我,我就把你们卖给人牙子去。”红衣女子,回身怒斥,那凌厉的气势,吓得两个丫鬟,站在了原地,肩膀一抖一抖的,愣是站着不敢动了。 红衣女子刚想走,上空突传一阵美妙动听的曲子,不由停下了脚步,仰头望去,只听那曲子,柔和,透彻,丝丝低沉,莫名的,就牵动了她的情感,令她心中一动。 两个丫鬟见她停下,心中一喜,互相看了一眼,脸上皆带着笑意,连忙上前,一人开口道:“小姐……。” 红衣女子摆手,厉声道:“住口。” 第32章 宴会之邀 两个丫鬟噤若寒蝉,不敢吱声了,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了客栈二楼开着一道窗户,而那窗边并没有站立一人,只是能听到屋中传来一首她们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甚是动听。 渐渐的,客栈门外来往的行人,皆驻足观望聆听。一些痴迷乐曲的文人雅士更是当街讨论起来……。 一人道:“这首曲子风格罕见,实乃精品,音色清亮,具有穿透人心的魔力让人不由感同身受,妙也,妙也。” 二人道:“曲调和以往所听,大相径庭,风格新颖,有另辟途径之意,只是,吹奏着功力明显不够深厚,还不能讲此首曲子发挥得淋漓尽致,可惜,可惜了。” 三人道:“虽不能极致发挥,但此曲中也蕴含了吹奏者自己的一种情感,这也已是一种境界,曲也,情感也,同步发挥,已是一首好曲。” 此话一出,不少人皆点头赞同,个别想要收藏乐谱的人,更是决定等吹奏着将那首曲子演奏完之后,厚着脸皮上前讨要曲谱。 客栈房间内。 华毓秀一首曲毕,将笛子擦擦交还到苏毓手中,问道:“我刚吹奏的曲子,你听后,可以自己吹奏吗,或者多听几遍可以学会吗?” 苏毓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笛子,勾唇一笑,眉眼处带着三分傲气,“自然,我自小音律天赋过人,很多曲目,过耳不忘,更何况还是深得我心的曲子,自然更用心倾听,你这曲子,风格和以往很是不同,不过对于我,还是不在话下,不知,秀秀这曲子的曲名是什么?” 曲名? 这是她哥哥闲时所创作的带着现代流行元素的古典曲子,取名《相依为命》,作为她二十三岁时候的生日礼物,他身为当红演员,不仅表演天赋过人,在音律方面也有一定的造诣,她今天能有这么一技之长,也皆是他一手所培养。 华毓秀沉吟片刻,轻轻道:“曲名为‘忆’。” “‘忆’,倒也名副其实。”这曲子的名字怕是已经改过,她不愿将原名相告,自己便不会多问。 苏毓笑道:“秀秀想必是想培养我了,不知有何计划,看在我也是参与者的份上,可否告知一二?” “我要让你……。”华毓秀话未说完,随着“嘎吱”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两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口处走进一名身段高挑有致,着红色骑马装,扎着高马尾,面容高冷,眉宇间散发这一股傲然之气的女子,走进了门来。 华毓秀微微蹙眉,她实在不喜,进门之前不懂得敲门的人。 红衣女子一进门,目光扫向二人,待看到坐在床铺之上,手中拿着一只碧玉笛子,面容精致,姿态慵懒,雌雄难辨的苏毓时,眸中一亮,脚步突然顿住。 肆意的目光落在苏毓斜开的宽敞衣领处,普通便衣之下,一马平川,俨然是个男子。 她面上一喜,眸中光亮更甚,看得苏毓眉头大蹙。 华毓秀面容一肃,沉声道:“你是谁?贸然闯进,所为何事?” 红衣女子打量了下华毓秀穿着,只当她是那男子的小厮,当下矜娇道:“我叫高天雅,是荣华城首富高家之女,三日之后,高府将会举行一场开春赏菊大会,届时。”她看向苏毓,勾唇一笑,“我希望你家公子能够前来参加,宴会期间将会开展一些助兴的节目,分别是音律和诗画,这三日时间,你们可以准备一下,到时我派人来迎接你们。” 似乎料定他们二人会赴宴一般,竟然没给他人拒绝便一锤定音。 华毓秀心知这女子是擅自定义自己身份了,当下也没反驳,荣华城首富,那想必最不缺的便是银子了。 “谁说要参加了,本少爷才不去。”苏毓眼底已绕上了一丝厌恶,着实是高天雅目光太过赤果果,惹怒了他身为男子的底线。 华毓秀干脆将小厮身份扮演到底,略带为难,拱手道:“高小姐,不好意思,我家少爷他不愿参加,感谢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高天雅眸光微微收敛,她相信能吹出方才曲子之人,定然不会是什么平庸之辈,在如此特殊的时期,难得遇上自己心仪的男子,又岂会如此轻易放弃。 她向前两步,拱手施礼道:“方才是我失礼了,还请公子恕罪,初见公子之际,实在惊为天人,脑子混沌之下方才作出了失礼之举,还望公子见谅。” 苏毓“哼”了一声,高傲的把头一撇,竟是见都不想见她。 华毓秀面上浮现出了几分尴尬,笑道:“高小姐,失礼了,我家少爷性格比较孩子气,莫要见怪,只是他不愿,在下也没有办法,高小姐还是请回吧。 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已然下了逐客令。 有时候,欲擒故纵这四字,在恰当的时机下,还是要好好运用一下的。 果不其然,高天涯见二人似乎铁了心不愿前去,到底有了些许焦急,她看向苏毓,高声道:“你可知此次宴会有何人参加,宴会当日,荣华城知府,和刘沁老先生都会在场作为评判,拔得头筹者,黄金百两,夜明珠十颗,海底珍珠十斛,绫罗绸缎几十匹,如若得得刘沁老先生认可,公子才名定会扬名天下。” 名扬天下,只要心怀志向的男儿郎,又岂有不动心之理。 苏毓不以为然一笑,正待拒绝,一声惊喜的声音,将其还未出口的话语硬生生的憋在了喉咙里。 “刘沁老先生,可是当今天子的老师,刘太傅。”华毓秀面上一喜,眼睛发亮,一派憧憬仰慕。 黄金百两,夜明珠,海底珍珠,够他们用上一段时间了。 “正是。”高天涯见此,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他们二人坚决到底,届时,难道真让她强抢民男不成。 “少爷,你不是说你早就想找刘沁老先生赐教一下的吗,如今正是大好机会,少爷何不前往一趟,也好圆了少爷一愿。”华毓秀侧眸,目光浅笑盈盈。 莫名的,苏毓看懂了笑中的蕴藏的含义。 他态度稍微放软了些许,看了眼高天雅,微微不情愿道:“看在你如此盛情的份上,本少爷就勉为其难的给你一次面子好了。” “届时,我自会安排下人来此处接二位,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二位在此入住期间,一切用度皆算在我的账上。”高天雅喜不自胜,她父亲不是想让她在众多参赛者中挑选出一位夫婿吗,那她就如他所愿。 这个男人,她志在必得。 华毓秀又岂会看不出高天雅对苏毓的觊觎之心,这个女子,心高气傲,心性如同男儿,面对苏毓之时,眼中的欲望一览无遗,寻常女子均会爱慕富有正气的铁骨铮铮男儿,亦或者,霁月清风温润如玉的俊美儿郎,而这个女子,偏偏就看上了妖娆妩媚,风情万种,男生女相的苏毓。 这口味,还真不是一般的,独特。 想归想,华毓秀面上却不动声色,淡笑道:“如此,便麻烦高小姐了。” 第32章 前往高府 送走了高天雅,华毓秀便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良久之后,向店小二拿来了笔墨纸砚,笔锋□□,宛若游龙般在纸上不停的写着。 刘沁,当今天子东景天的老师,位列三公,正一品,曾任京都城枫林学院的院长,博古通今,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旗下桃李众多,可谓名满天下,后由先皇指定成为太傅,辅佐年少太子,深得太子信任,在东景天登基三年之后,辞去职位,一心想要逍遥世间,然而皇帝却没有同意,依旧让他挂着天子太傅之位,可准许他浏览日月山川,可见皇帝对他的看中。 这些,是她三姐华瑜兰曾经给她讲故事后闲聊之时一脸崇拜向往提及的,许是这念头对于他人来说太过惊悚,又无处可倾诉,便不由自主的向着她说了,一边说着一边无可奈何感叹自己身为女儿之身,不能前去枫林学院就读,更说平生所愿便是拜在刘沁太傅门下,能向他学习博大精深之学,为人处世之道,也不知,如今她的处境如何了。 悠悠的叹了口气,笔下不停。 高府能请来刘沁,其中必有渊源,而刘沁能够到场,届时各家名门才子,世家公子必定会因为他而一一前来,要想在人才济济之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领到那笔财富,谈何容易。 比赛有三关,音律,诗词,画画,没有棋,许是因为下棋时间太过绵长,而选择了忽略,其他三关,为了那金灿灿的银子,在诗词方面,只好违背着良心抄袭抄袭了。 苏毓在一旁越看,眼睛就瞪得越大,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只见在笔尖的流动下,一首首他从来没见过的唯美又富有深意的诗词,跃然在米黄色的纸张纸上,让他不禁低低念出了声。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几时禁重露,实是怯残阳,愿泛金鹦鹉,升君白玉堂。” “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欲知却老延龄药,百草摧时始起花。” 她这一首一首下去,足足写了二十几首才停下来,苏毓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秀秀,我怎么没发现原来你这么有才。” 华毓秀站起身,将几页纸交与她手中,郑重道:“这些诗词非我所作,不过别人却不会发现,这几日你且将这些诗词背熟,三日后,如果我没有料错,诗词定会与菊花有关,当然其他方面的,我也写了一些,那一百两黄金,夜明珠,珍珠那些就靠你拿回来了。” 苏毓将信将疑:“这些诗词真的不是你作的?既然不是你作的,你又料定不会有人发现?万一被拆穿,那黄金便与我们无缘了。” “放心,不会有人发现,音律方面,方才那首太过低沉,不适合在宴会中表演,我重新给你演奏一首,至于那画……。”华毓秀想了想,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或许那样还更特别了一些。” 隔壁房间内。 一名白衣男子立于窗前,乌木般黑色的瞳孔没有任何波澜,似乎在望向远处午日阳光照耀下的繁华风景,又似乎静止与前,什么都没看。 他皮肤晶莹如玉,白色衣衫在黑色墨发的映衬下,越加显得一尘不染,纯白如雪,优雅天成,他就这样静静站在一片金黄色的光辉之中,却也怎么拂不去他散发出来的清冷,如果不是他时而眨下乌黑浓密如扇的睫毛,会让人觉得,他仿佛真的只是一副画,一副俊美绝伦仿若跟前实际却是天隔地远的画。 “主子,该回去了。”有人在他身后轻声提醒。 他垂下了眼眸,如同清风一般,淡然吩咐:“告知沈朗,保她腹中胎儿安全。” “是。”那人恭敬了应了声,待他抬起头来,窗前的那人已然消失不见了。 至今,他都想不明白,主子定了这个房间,在桌边坐了一会,又在窗前站了一会,是为哪何? 三日后。 一大早,华毓秀收拾好从隔壁方面出来,来到苏毓房内,将苏毓打扮好没多久,高家的下人就到了房门外敲响了房门。 华毓秀打扮为一副小厮模样,跟在了身穿锦衣华服的苏毓身后,随着那眼中泛着惊艳的高府的下人,在一片路人的驻足中,进了一辆豪华至极的马车,往高府方向而去。 此时此刻的苏毓,高挑秀雅的身上着了一件暗青色绣着鎏金丝边的袍子,云袖里面透出了几分纯白,乌黑的长发高高束于白玉发冠之中,飘逸的发尾垂于身后,多了几分江湖侠客潇洒之意,俊美无瑕的脸上,剑眉星目,薄唇紧抿,不言不笑,又仿佛是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两种风格结合,另其整个人褪去了美丽妖娆,多了几分英姿飒爽的稳重男子气概。 马车吱吱呀呀的行驶着,马车内两人皆一言不发,苏毓手中端着高府准备在马车内的热茶,装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一副自我良好感叹:“秀秀,你又让我发现了我另外帅气的一面,你不知道,我从铜镜中看到自己模样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置……。” “你闭嘴。”华毓秀低声打断,望了车帘处一眼,回头厉眸看他:“苏毓,收起你在风雪楼那一套,从现在起,你一言一行都要慎重,我警告你苏毓,要是你把那黄金珍珠什么的都打水漂了,到时,我一定把你卖了,别以为我做不到。” “你居然要卖了我。”苏毓一脸委屈,不可置信看她,一双邪魅无双的眸子一瞬间变得湿漉漉水润润的,如同被人欺负的小绵羊,有多可怜要有多可怜。 华毓秀忍住了想扇他两巴掌的念头,深吸了一口气,温声道:“苏毓,你听好了,此次宴会非同一般,有知府和刘沁太傅在,纵然在比赛中你才艺了得为佼佼之者,但若你毫无清高风骨,依旧一副在风月场所的模样,不能做到如香茶般温润甘醇,他们都不会让你拔得头筹,你明白吗?” “你的意思是让我做一杯茶?”苏毓撅着嘴,将手中茶杯抬了抬,傻傻的问。 茶你妹,华毓秀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顺了顺裤子上的皱褶,干脆闭上眼,一言不发。 着实不怪她心生怒气,而是他这人实在是——欠扁,不过三天相处,就已经无比厚颜到处处碰人家底线还不自知甚至自我感觉良好。 苏毓看她不理会自己,伸手扯了扯她衣袖,可怜兮兮:“你干嘛不理我啊,明明就是你让我做一杯茶的,我愿意了,你反而倒不高兴了,这是为何啊?” 华毓秀一把拍掉他的爪子,沉声道:“苏毓,别在跟我装,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 一个能带着另一层面具在风雪楼屹立不倒最后还能靠着自己手段逃离那风月场所的头牌,能蠢到哪里去,这苏毓,分明就是闲着无聊,在拿自己玩闹。 果不其然,苏毓一看华毓秀认真了,当下就收起了那天真无害的面容,轻笑道:“放心吧,我苏毓的才华本身也是个中翘楚,加上有你这个更厉害的栽培,我不夺得第一,岂不是浪费了你一番苦心。” “最好是这样,记住了,若是你有望入了刘沁的眼,别忘了我交代你的话。”华毓秀转身掀开车帘,望向那热闹的街景,冷风灌入,吹散了她额前的碎发,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真是个奇怪的少女,竟然让他引得刘沁关注之后,提下忠义侯府的三小姐华瑜兰,她到底何种身份,和忠义侯府又有着怎样关系。 苏毓目光看向她的侧颜,好一会,又透过窗,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所看过的街景。 大约两刻钟后,马车停了下来,华毓秀先跳了下车,恭顺侯在一旁,把一副小厮等候自家主子的模样发挥得淋漓尽致。 进了大门,两人随着守候在朱红色大门处的一个小厮,一路而进。 高府不愧为荣华城首富,整座邸宅位于城内东南方,入眼望去,红墙绿瓦,层楼叠院,楼阁相连,假山流水,鲜花娇艳,绿意怏然,处处非常精致,但不落俗套,反而清新雅尚。九曲回廊之处,建有一个偌大的荷塘,荷塘上荷叶枯萎却水清而不浑浊,显然有特地安排下人打捞和流通水源,可以想象,到了荷花开放的季节,毕定有着映日荷花别样红之美景。 第33章 宴前赏菊 两人还没到达宴会现场,从远处,便听到了由远传来的热闹之声,行走了一会,经过了一道名为‘雅竹轩’的拱门,入眼便是姹紫嫣红一片,差点晃花了眼。 在这个季节,居然还能找到如此之多各式各样不同品种的菊花,把整个花园几乎都摆满了,华毓秀不得不赞叹一声,高府的确是财大气粗。 一路走去,有千细绵长的玉翎管,红黄交织花瓣厚度递减的绿水秋波,通体雪白围绕黄色中心层层相绕的瑶台玉凤,雍容大气的墨牡丹,纯白无暇的白仙子,长须的,弯曲的,绕着卷儿的,伸展的,瓜子形瓣儿的,含苞欲放的,应有尽有,把整个花园都成了花的海洋,走到道路中间,围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淡淡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这时,不知哪家的小姐,看见了从远处款款而来的苏毓,只见他,风度翩翩,俊美无比,气度非凡,他走过的地方,那些美丽的菊花儿都仿佛失去了颜色,成为了他的陪衬,不由怔怔感叹:“好一个俊美无俦的潇洒儿郎。” 一言所出,那家小姐身边的姑娘皆好奇的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这一看,又不禁另许多千金姑娘都失了神。 “荣华城,什么时候来了个如此英俊的公子……。” “好俊的公子……。” “这是谁家的公子……。” 众多小姐围在一起,议论纷纷,眼看那俊美公子越走越近,更是压抑不住兴奋,手揪着手帕,眼神放光的望着,而其他公子哥们眼看来了这么一个强敌,有优雅淡笑的,有眼神不屑的,有神色淡然的,各种表现,复杂不一。 苏毓享受着众多红肥绿瘦小姐们的爱慕的目光,从容不迫的来到宴会场地,朝着那些一直紧随他的目光,颔了颔首,微微一笑,以示见礼。 众多小姐更是激动出声,不禁感叹,好一个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公子。 “哼,到底是文采出众的玉郎还是虚有其表的浪子,一会比赛上自然见真章,胸无点墨之人,就算有再华丽的外表,也不过是仗着一层外皮博人眼球的乏乏之辈罢了。”一名年约二十,身穿紫色华服,相貌俊秀的男子望了眼苏毓的方向,出言讥讽。 他身边的一名褐色衣衫,身材偏瘦的男子跟着附和道:“方亦兄所言甚是,刘沁先生重才,一向不喜浮夸之人,今日要想拔得荣华城第一公子这个名号,可不是能靠区区色相便能揽得。” 两人说罢,目光就毫不避讳看向苏毓,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击。 苏毓知道他们在含沙射影的说自己,要是以往,他定然回击过去,可今早出门前秀秀交代了,他的样貌过分俊美绝伦,绝对会招他人嫉妒,唯一最好的回击方法,便是无视,这不仅能保持自己良好的修养,还能更加更加衬托出他人的粗俗。 这种方法,甚好,他甚是喜欢。 “秀秀,这菊花你可知道是何品种?”苏毓说着,一手提着宽大的袖子,指向了一朵中间圆形黄蕊,周围有十几多白色花瓣儿的细小玲珑的花朵。 华毓秀看了眼,配合着说道:“少爷,这是雏菊,简单,淡雅,有着幸福,和平,和希望之意,同时还有一层更深的说法是,暗地里的爱慕,如果少爷有喜欢之人,但是不敢当面诉说,少爷便可以送一朵雏菊给她,以此表达心意。” “那这朵呢。”一个胆大的穿着杏黄色袄裙,相貌甜美,有着两个甜甜小酒窝的少女,提起了裙摆走到了苏毓身边,目光看向华毓秀,在等待着她的解惑。 华毓秀温和笑道:“这是太阳菊,有着热情,活力之意,我倒觉得小姐更像这朵,”她指向了一朵白色花朵,“这种菊花,名为大波斯菊,有着纯洁之意,和小姐气质甚是符合。” 那少女面色一红,娇羞的说道:“没想到你懂得挺多的。” 华毓秀浅浅一笑:“略懂皮毛,和我家少爷比起来,不值一提。” 那少女眸中含情,看了苏毓一眼,恰好苏毓也望向她,两人四目相对,一种旖旎的气氛飘荡在了空中,给人无尽的遐想。 一人出动,效果甚好,其他小姐也跟着争相出动,不一会,苏毓身边就围了五六个少女,互相讨论着各种品种花朵的花语,除了前面两次是华毓秀解惑,之后的都是苏毓在那侃侃而谈。 当然,那什么花语,都是他瞎编的,偏偏那一竿子少女信以为真,仰慕之情溢于言表,把那个名为方亦公子哥气得半死。 他身旁的褐衣公子,忙在一旁安抚:“方亦兄何必动怒,你身份尊贵,无需跟那等滑头小子计较,等着吧,他现在越得瑟,等比赛一到,他摔得就会越惨,高天雅小姐如此蕙质兰心之人,定然不会被这等浮夸的小子给迷惑。” “苏毓公子,你能前来,我很高兴。”随着一道朗朗之声传来,在众人的目光之中,高天雅在一干侍女的陪同下,从大门处阔步走到了苏毓面前,笑道:“你今天,和之前很是不同,我很喜欢。”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发出一片唏嘘,苏毓身边的各家小姐,眼含不满,却不敢表露,她们家族之中,很多生意和高府有所牵连,让她们不得不忌讳其中利害,只是心中腹议高天雅,如此不知廉耻,竟然当众对着一个男子诉说爱慕之情。 方亦眼底燃烧着一片熊熊烈火,自己喜欢的女人居然跟别的男子表白,还有比这更憋屈的事情吗?而那褐衣公子也几乎傻眼了,刚还说高天雅蕙质兰心不会被肤浅的外表所迷惑呢,接着就来了当头一棒,敲得他满头晕乎乎的。 苏毓真心对高天雅非常不喜,可碍于众多宾客在场,又不能当众驳了这个主人家的面子,当下不咸不淡道:“多谢夸奖,愧不敢当。” 高天雅神情不变,依旧含笑嫣嫣:“苏毓公子对菊似乎很了解,不知可否趁着宴会来没开始,陪我观赏一番。” 苏毓客气而疏离的笑笑,道:“高小姐相邀,苏某十分欢喜,可方才已和其他喜菊之人讨论了许久,有些口干舌燥,下次有机会定会陪同高小姐观赏一番。” 这是拒绝了,其他小姐们闻言暗喜,这高天雅虽然是荣华城首富之女,可还不是入不了苏公子的眼。 这般想着,众多小姐们不由觉得心中解气。 华毓秀站在苏毓身后不远,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高天雅。身形修长,一身冰湖蓝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裙摆处浮动着银色花纹,优雅,婀娜,腰间系着淡红和纯白交织的织锦腰带,更显得芊腰轻盈,玲珑有致,她面容白皙,鹅脸蛋,略施胭脂,比起第一次英气如男儿多了几分女子娇媚,笑起来爽朗之中带着一股清新的甜,可惜一双眼睛盛满的□□裸占有欲硬生生的毁坏了她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女子姿态。 对比起如今的装束,华毓秀还是觉得第一次见面时,那身英姿飒爽的骑马装更适合她一些,至少和她的本性比较符合。 此次宴会,在比试才艺的表面之下恐怕还隐藏了更深的东西,比如,变相的选亲大会。 高天雅明摆着看上苏毓了,而且还是志在必得,为了不让苏毓落入虎口被吃得连渣渣都不剩,还得小心谨慎一些。 “刘沁先生,知府大人到。” 第34章 秀秀一派 众人虚礼一番,纷纷落座,前首坐着三人,分别是太傅刘沁,知府方蒙,荣华城首富高严明。 太傅刘沁年约六十,一身淡青色素色袍子,胡须发白,面容和蔼,浑身带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嘴角带笑,让人一看就十分随和亲切。可华毓秀知道,这个老人家,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高严明是个笑起来跟个尼罗佛一样的四十几岁的中年大叔,站起身简单客套了几句,便宣布赏菊大会开始。 知府方蒙站起身道:“此次宴会,不过是给大家一个交流的平台,互相切磋,分为音律,诗词,和书画,承蒙刘沁老先生抬爱,由本府先出一题,今日乃是赏菊大会,便以菊为主做诗词,两刻钟时间,谁能作出最多,且文采出众得到刘沁老先生赞同,便为胜者。” 男子那一组的苏毓听到出的题目差点没狂笑出声,眼中带笑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面无表情垂着头的华毓秀,向她抛了个媚眼。 在高严明的吩咐下,众多婢女鱼贯而入,手中端着纸墨笔砚放到了各个公子和小姐的案几之上,又井然有序的退了出去。 华毓秀在背后以极低的声音道:“切记,沉思一会才写,不可作多,适中就行。” 苏毓轻轻点头,轻声道:“放心。” 一名婢女往刘沁老先生桌上一角放了一个沙漏,比赛正式开始。 苏毓开始装模作样的闭眼沉思,时而又睁开看下那万紫千红花团锦簇的菊花,接着又在摸着下巴在思考着什么。 他对面的方亦看到苏毓陷入了苦恼之中,不禁暗自得意,先前所受的怒火也渐渐消退了一些,他甚至开始期待苏毓被众人嘲笑的那一刻了。 拿起笔,沾了沾早已磨好的墨汁,提袖在上好的纹样白纸上洋洋洒洒的写了起来,他从小就喜欢高天雅,为此在期间他做了不少努力,他绝对不会让高天雅被别的男人夺去。 思虑了一些时间,各家公子小姐也都开始动笔,有胜券在握,有志在必得,有凝眉苦恼,有神色轻松,有淡然处之。 满园□□之中,静宁一片。 高天雅并没有参与其中,而是得体的端坐在高严明一旁,目光灼灼的看着苏毓,看着他伸出洁白如玉的双手,一手扶着露出了白色里衣的暗色花纹宽袖,美丽的面容上噙着一抹浅浅的微笑,握笔动作流畅,在白色的纸张上不骄不躁,不疾不徐慢悠悠的写着,让人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方亦刚作好一首,眼含痴恋抬头望向高天雅,随即一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顿时怒火中烧,笔杆几乎被他捏断,恨恨的看了苏毓一眼,将怒气统统咽下肚,提笔再次写了起来。 他无论如何都要获胜,打败那个讨厌的苏毓,让天雅看看他的能耐。 除了高天雅,女子那一列的,也有不少望向苏毓的目光,待看到苏毓容颜浅笑,动作翩然,行云流水的挥洒着手中的毛笔之时,又免不了面灿桃花,一阵心动。 随着沙漏里面的最后一滴沙漏尽,方蒙起身喊了句“停”,一连排的婢女又动作有素的上前将各个公子小姐面前的纸张收好,递交到了前首的案几之上。 在众人屏息等待之中,刘沁太傅面带微笑查阅,待看到方亦的纸卷之时,微微点了下头,让他旁边用余光偷瞄的方蒙忍不住一喜。 刘沁继续一张一张的查阅着,直到看到底下最后一张之时,眼中一亮,一直微笑着的脸上也有了几分激动之色,下意识就看了眼底下众人,目光最后停顿在了苏毓身上。 婢女收起诗词之时,皆有排列,故而刘沁自然知道哪张诗词属于下列哪人。苏毓对上刘沁目光,微微颔首,优雅得体。 刘沁满意的点点头,将手中的一叠诗词交与到了方蒙手中,心中已然有了人选。 一旁的方蒙接过诗词,一颗心早已拔凉拔凉,刘沁太傅和苏毓的互动丝毫没有避讳,一般有眼力见的人,都能知道其中含义。 方亦身为知府之子,从小严谨律己,饱读诗书,心思聪慧又岂能体会不到,看着苏毓的目光更加仇恨了,偏偏苏毓还一副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模样,让他有气而不知往何处发泄,一张俊脸变幻莫测。 三番批阅下来,就连方蒙和高严明也不得不赞叹苏毓所作诗词在美,质,意方面,都略胜其他人一筹,经过一致决定,诗词方面苏毓拔得第一,方亦第二,第三则是那曾经主动上前问苏毓的甜美女子宋玉。 为了让一干众人信服,刘沁还特地让婢女将前三名的诗词一一发放给其他公子小姐赏读,而方亦所做的诗词也流转到了苏毓手中。 方亦共写了三首,分别是‘菊思’,‘菊色’,‘野菊’,三首之中,都包涵了对一个女子的痴恋,仰慕,以及赞美。 第一首,‘菊思’,橙光散尽耀满园,重重晕辉覆菊面。置身遍地黄金中,不及伊人一笑颜。春风飘绕隐芬芳,十年苦思忆断肠,远处黄鹤且归来,闻香能识几别离。写的是对一个女子的痴恋。 第二首,‘菊色’,撩色夜浓正寝时,幽香不请袭自来。信步漫于晖月下,濯濯清酒壶一只。菊色亭中霓裳舞,冷蝶翩漫墨花枝。身在花中仿若境,悠悠半盏已醉迷。文中尽是对那女子的爱慕。 第三首,‘野菊’,无名脚下泥中生,傲骨清寒立于地。翠中妆点无颜色,连连绊绊半山枝。风摇四下如涟漪,一波又来一波去。山处忽现银铃声,清清脆脆蔓天际。这是对那女子清高品格的赞美。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方亦对他如此怨恨之深了,感情方亦是看上那个‘色狼女’高天雅了,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真是,可悲,可叹。 苏毓的诗词,方亦自然也看到了,看完之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那是一种讨厌他人,却又不得不佩服的心理,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当看到高天雅的目光几乎都恨不得贴到苏毓身上的时候,一口气又差点上不来,憋得满脸通红。 经过了第一轮,苏毓的人气更加高涨,不少女子对于他的才华佩服得五体投地,频频暗送秋波,眉目传情,苏毓一概淡然笑之。 刘沁笑着起身,看向苏毓拱手道:“不知苏毓公子师承何处,如若方便,可否引见引见。” 刘太傅生平甚喜与他人斗诗,可很多文人学士经过几轮不管是何原因皆败在他的诗下,让他十分不尽兴,如今终于遇上一位有才之子,若能引荐,又岂能放过如此大好机会。 苏毓起身揖礼,不亢不卑道:“苏某师承秀秀一派,如今在下老师早已云游西方,在下也不知道老师如今身在何处,怕是要让刘老先生失望了。”看吧,秀秀,他多仗义,自己出名还不忘带上自家师父。 “秀秀一派?”刘沁喃喃了句,接着略带失望说道:“到是可惜了,他日若你师父归来,还望有机会能与之切磋切磋。” 苏毓笑着应道:“他日师父归来,我定会转告与他。”不用转告了,他师父现在就在场,可惜是没有机会与你切磋了。 想到什么,他又缓缓道:“我师父虽已云游西方,却从信中与在下提及过一事。” “噢。”刘沁饶有兴趣问道:“不知令师提及何事。” 苏毓扬眉浅笑道:“不久前,在下师父路过京都城,曾有缘见过一位侯府千金,师父信中对她赞誉有加,原本想收那千金为弟子,却因为门风礼俗被拒而不得,令他时常叹息,这让在下十分感叹,若是有机会,在下倒想前往京都城与那千金比试比试,只是在下身无官职,有心却也无力。” 刘沁慈和一笑:“不知苏毓公子所言是何家千金。”虽看透了苏毓此举蕴藏含义,刘沁却不反感,反而顺着他的话接过了,可见,刘沁对其的欣赏。 苏毓目光爽朗,似乎被人看破,干脆坦言:“忠义侯府三小姐华瑜兰。” 刘沁点了点头,含笑抚须坐下了。 第33章 前往高府 送走了高天雅,华毓秀便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良久之后,向店小二拿来了笔墨纸砚,笔锋□□,宛若游龙般在纸上不停的写着。 刘沁,当今天子东景天的老师,位列三公,正一品,曾任京都城枫林学院的院长,博古通今,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旗下桃李众多,可谓名满天下,后由先皇指定成为太傅,辅佐年少太子,深得太子信任,在东景天登基三年之后,辞去职位,一心想要逍遥世间,然而皇帝却没有同意,依旧让他挂着天子太傅之位,可准许他浏览日月山川,可见皇帝对他的看中。 这些,是她三姐华瑜兰曾经给她讲故事后闲聊之时一脸崇拜向往提及的,许是这念头对于他人来说太过惊悚,又无处可倾诉,便不由自主的向着她说了,一边说着一边无可奈何感叹自己身为女儿之身,不能前去枫林学院就读,更说平生所愿便是拜在刘沁太傅门下,能向他学习博大精深之学,为人处世之道,也不知,如今她的处境如何了。 悠悠的叹了口气,笔下不停。 高府能请来刘沁,其中必有渊源,而刘沁能够到场,届时各家名门才子,世家公子必定会因为他而一一前来,要想在人才济济之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领到那笔财富,谈何容易。 比赛有三关,音律,诗词,画画,没有棋,许是因为下棋时间太过绵长,而选择了忽略,其他三关,为了那金灿灿的银子,在诗词方面,只好违背着良心抄袭抄袭了。 苏毓在一旁越看,眼睛就瞪得越大,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只见在笔尖的流动下,一首首他从来没见过的唯美又富有深意的诗词,跃然在米黄色的纸张纸上,让他不禁低低念出了声。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几时禁重露,实是怯残阳,愿泛金鹦鹉,升君白玉堂。” “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欲知却老延龄药,百草摧时始起花。” 她这一首一首下去,足足写了二十几首才停下来,苏毓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秀秀,我怎么没发现原来你这么有才。” 华毓秀站起身,将几页纸交与她手中,郑重道:“这些诗词非我所作,不过别人却不会发现,这几日你且将这些诗词背熟,三日后,如果我没有料错,诗词定会与菊花有关,当然其他方面的,我也写了一些,那一百两黄金,夜明珠,珍珠那些就靠你拿回来了。” 苏毓将信将疑:“这些诗词真的不是你作的?既然不是你作的,你又料定不会有人发现?万一被拆穿,那黄金便与我们无缘了。” “放心,不会有人发现,音律方面,方才那首太过低沉,不适合在宴会中表演,我重新给你演奏一首,至于那画……。”华毓秀想了想,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或许那样还更特别了一些。” 隔壁房间内。 一名白衣男子立于窗前,乌木般黑色的瞳孔没有任何波澜,似乎在望向远处午日阳光照耀下的繁华风景,又似乎静止与前,什么都没看。 他皮肤晶莹如玉,白色衣衫在黑色墨发的映衬下,越加显得一尘不染,纯白如雪,优雅天成,他就这样静静站在一片金黄色的光辉之中,却也怎么拂不去他散发出来的清冷,如果不是他时而眨下乌黑浓密如扇的睫毛,会让人觉得,他仿佛真的只是一副画,一副俊美绝伦仿若跟前实际却是天隔地远的画。 “主子,该回去了。”有人在他身后轻声提醒。 他垂下了眼眸,如同清风一般,淡然吩咐:“告知沈朗,保她腹中胎儿安全。” “是。”那人恭敬了应了声,待他抬起头来,窗前的那人已然消失不见了。 至今,他都想不明白,主子定了这个房间,在桌边坐了一会,又在窗前站了一会,是为哪何? 三日后。 一大早,华毓秀收拾好从隔壁方面出来,来到苏毓房内,将苏毓打扮好没多久,高家的下人就到了房门外敲响了房门。 华毓秀打扮为一副小厮模样,跟在了身穿锦衣华服的苏毓身后,随着那眼中泛着惊艳的高府的下人,在一片路人的驻足中,进了一辆豪华至极的马车,往高府方向而去。 此时此刻的苏毓,高挑秀雅的身上着了一件暗青色绣着鎏金丝边的袍子,云袖里面透出了几分纯白,乌黑的长发高高束于白玉发冠之中,飘逸的发尾垂于身后,多了几分江湖侠客潇洒之意,俊美无瑕的脸上,剑眉星目,薄唇紧抿,不言不笑,又仿佛是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两种风格结合,另其整个人褪去了美丽妖娆,多了几分英姿飒爽的稳重男子气概。 马车吱吱呀呀的行驶着,马车内两人皆一言不发,苏毓手中端着高府准备在马车内的热茶,装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一副自我良好感叹:“秀秀,你又让我发现了我另外帅气的一面,你不知道,我从铜镜中看到自己模样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置……。” “你闭嘴。”华毓秀低声打断,望了车帘处一眼,回头厉眸看他:“苏毓,收起你在风雪楼那一套,从现在起,你一言一行都要慎重,我警告你苏毓,要是你把那黄金珍珠什么的都打水漂了,到时,我一定把你卖了,别以为我做不到。” “你居然要卖了我。”苏毓一脸委屈,不可置信看她,一双邪魅无双的眸子一瞬间变得湿漉漉水润润的,如同被人欺负的小绵羊,有多可怜要有多可怜。 华毓秀忍住了想扇他两巴掌的念头,深吸了一口气,温声道:“苏毓,你听好了,此次宴会非同一般,有知府和刘沁太傅在,纵然在比赛中你才艺了得为佼佼之者,但若你毫无清高风骨,依旧一副在风月场所的模样,不能做到如香茶般温润甘醇,他们都不会让你拔得头筹,你明白吗?” “你的意思是让我做一杯茶?”苏毓撅着嘴,将手中茶杯抬了抬,傻傻的问。 茶你妹,华毓秀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顺了顺裤子上的皱褶,干脆闭上眼,一言不发。 着实不怪她心生怒气,而是他这人实在是——欠扁,不过三天相处,就已经无比厚颜到处处碰人家底线还不自知甚至自我感觉良好。 苏毓看她不理会自己,伸手扯了扯她衣袖,可怜兮兮:“你干嘛不理我啊,明明就是你让我做一杯茶的,我愿意了,你反而倒不高兴了,这是为何啊?” 华毓秀一把拍掉他的爪子,沉声道:“苏毓,别在跟我装,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 一个能带着另一层面具在风雪楼屹立不倒最后还能靠着自己手段逃离那风月场所的头牌,能蠢到哪里去,这苏毓,分明就是闲着无聊,在拿自己玩闹。 果不其然,苏毓一看华毓秀认真了,当下就收起了那天真无害的面容,轻笑道:“放心吧,我苏毓的才华本身也是个中翘楚,加上有你这个更厉害的栽培,我不夺得第一,岂不是浪费了你一番苦心。” “最好是这样,记住了,若是你有望入了刘沁的眼,别忘了我交代你的话。”华毓秀转身掀开车帘,望向那热闹的街景,冷风灌入,吹散了她额前的碎发,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真是个奇怪的少女,竟然让他引得刘沁关注之后,提下忠义侯府的三小姐华瑜兰,她到底何种身份,和忠义侯府又有着怎样关系。 苏毓目光看向她的侧颜,好一会,又透过窗,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所看过的街景。 大约两刻钟后,马车停了下来,华毓秀先跳了下车,恭顺侯在一旁,把一副小厮等候自家主子的模样发挥得淋漓尽致。 进了大门,两人随着守候在朱红色大门处的一个小厮,一路而进。 高府不愧为荣华城首富,整座邸宅位于城内东南方,入眼望去,红墙绿瓦,层楼叠院,楼阁相连,假山流水,鲜花娇艳,绿意怏然,处处非常精致,但不落俗套,反而清新雅尚。九曲回廊之处,建有一个偌大的荷塘,荷塘上荷叶枯萎却水清而不浑浊,显然有特地安排下人打捞和流通水源,可以想象,到了荷花开放的季节,毕定有着映日荷花别样红之美景。 第34章 宴前赏菊 两人还没到达宴会现场,从远处,便听到了由远传来的热闹之声,行走了一会,经过了一道名为‘雅竹轩’的拱门,入眼便是姹紫嫣红一片,差点晃花了眼。 在这个季节,居然还能找到如此之多各式各样不同品种的菊花,把整个花园几乎都摆满了,华毓秀不得不赞叹一声,高府的确是财大气粗。 一路走去,有千细绵长的玉翎管,红黄交织花瓣厚度递减的绿水秋波,通体雪白围绕黄色中心层层相绕的瑶台玉凤,雍容大气的墨牡丹,纯白无暇的白仙子,长须的,弯曲的,绕着卷儿的,伸展的,瓜子形瓣儿的,含苞欲放的,应有尽有,把整个花园都成了花的海洋,走到道路中间,围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淡淡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这时,不知哪家的小姐,看见了从远处款款而来的苏毓,只见他,风度翩翩,俊美无比,气度非凡,他走过的地方,那些美丽的菊花儿都仿佛失去了颜色,成为了他的陪衬,不由怔怔感叹:“好一个俊美无俦的潇洒儿郎。” 一言所出,那家小姐身边的姑娘皆好奇的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这一看,又不禁另许多千金姑娘都失了神。 “荣华城,什么时候来了个如此英俊的公子……。” “好俊的公子……。” “这是谁家的公子……。” 众多小姐围在一起,议论纷纷,眼看那俊美公子越走越近,更是压抑不住兴奋,手揪着手帕,眼神放光的望着,而其他公子哥们眼看来了这么一个强敌,有优雅淡笑的,有眼神不屑的,有神色淡然的,各种表现,复杂不一。 苏毓享受着众多红肥绿瘦小姐们的爱慕的目光,从容不迫的来到宴会场地,朝着那些一直紧随他的目光,颔了颔首,微微一笑,以示见礼。 众多小姐更是激动出声,不禁感叹,好一个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公子。 “哼,到底是文采出众的玉郎还是虚有其表的浪子,一会比赛上自然见真章,胸无点墨之人,就算有再华丽的外表,也不过是仗着一层外皮博人眼球的乏乏之辈罢了。”一名年约二十,身穿紫色华服,相貌俊秀的男子望了眼苏毓的方向,出言讥讽。 他身边的一名褐色衣衫,身材偏瘦的男子跟着附和道:“方亦兄所言甚是,刘沁先生重才,一向不喜浮夸之人,今日要想拔得荣华城第一公子这个名号,可不是能靠区区色相便能揽得。” 两人说罢,目光就毫不避讳看向苏毓,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击。 苏毓知道他们在含沙射影的说自己,要是以往,他定然回击过去,可今早出门前秀秀交代了,他的样貌过分俊美绝伦,绝对会招他人嫉妒,唯一最好的回击方法,便是无视,这不仅能保持自己良好的修养,还能更加更加衬托出他人的粗俗。 这种方法,甚好,他甚是喜欢。 “秀秀,这菊花你可知道是何品种?”苏毓说着,一手提着宽大的袖子,指向了一朵中间圆形黄蕊,周围有十几多白色花瓣儿的细小玲珑的花朵。 华毓秀看了眼,配合着说道:“少爷,这是雏菊,简单,淡雅,有着幸福,和平,和希望之意,同时还有一层更深的说法是,暗地里的爱慕,如果少爷有喜欢之人,但是不敢当面诉说,少爷便可以送一朵雏菊给她,以此表达心意。” “那这朵呢。”一个胆大的穿着杏黄色袄裙,相貌甜美,有着两个甜甜小酒窝的少女,提起了裙摆走到了苏毓身边,目光看向华毓秀,在等待着她的解惑。 华毓秀温和笑道:“这是太阳菊,有着热情,活力之意,我倒觉得小姐更像这朵,”她指向了一朵白色花朵,“这种菊花,名为大波斯菊,有着纯洁之意,和小姐气质甚是符合。” 那少女面色一红,娇羞的说道:“没想到你懂得挺多的。” 华毓秀浅浅一笑:“略懂皮毛,和我家少爷比起来,不值一提。” 那少女眸中含情,看了苏毓一眼,恰好苏毓也望向她,两人四目相对,一种旖旎的气氛飘荡在了空中,给人无尽的遐想。 一人出动,效果甚好,其他小姐也跟着争相出动,不一会,苏毓身边就围了五六个少女,互相讨论着各种品种花朵的花语,除了前面两次是华毓秀解惑,之后的都是苏毓在那侃侃而谈。 当然,那什么花语,都是他瞎编的,偏偏那一竿子少女信以为真,仰慕之情溢于言表,把那个名为方亦公子哥气得半死。 他身旁的褐衣公子,忙在一旁安抚:“方亦兄何必动怒,你身份尊贵,无需跟那等滑头小子计较,等着吧,他现在越得瑟,等比赛一到,他摔得就会越惨,高天雅小姐如此蕙质兰心之人,定然不会被这等浮夸的小子给迷惑。” “苏毓公子,你能前来,我很高兴。”随着一道朗朗之声传来,在众人的目光之中,高天雅在一干侍女的陪同下,从大门处阔步走到了苏毓面前,笑道:“你今天,和之前很是不同,我很喜欢。”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发出一片唏嘘,苏毓身边的各家小姐,眼含不满,却不敢表露,她们家族之中,很多生意和高府有所牵连,让她们不得不忌讳其中利害,只是心中腹议高天雅,如此不知廉耻,竟然当众对着一个男子诉说爱慕之情。 方亦眼底燃烧着一片熊熊烈火,自己喜欢的女人居然跟别的男子表白,还有比这更憋屈的事情吗?而那褐衣公子也几乎傻眼了,刚还说高天雅蕙质兰心不会被肤浅的外表所迷惑呢,接着就来了当头一棒,敲得他满头晕乎乎的。 苏毓真心对高天雅非常不喜,可碍于众多宾客在场,又不能当众驳了这个主人家的面子,当下不咸不淡道:“多谢夸奖,愧不敢当。” 高天雅神情不变,依旧含笑嫣嫣:“苏毓公子对菊似乎很了解,不知可否趁着宴会来没开始,陪我观赏一番。” 苏毓客气而疏离的笑笑,道:“高小姐相邀,苏某十分欢喜,可方才已和其他喜菊之人讨论了许久,有些口干舌燥,下次有机会定会陪同高小姐观赏一番。” 这是拒绝了,其他小姐们闻言暗喜,这高天雅虽然是荣华城首富之女,可还不是入不了苏公子的眼。 这般想着,众多小姐们不由觉得心中解气。 华毓秀站在苏毓身后不远,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高天雅。身形修长,一身冰湖蓝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裙摆处浮动着银色花纹,优雅,婀娜,腰间系着淡红和纯白交织的织锦腰带,更显得芊腰轻盈,玲珑有致,她面容白皙,鹅脸蛋,略施胭脂,比起第一次英气如男儿多了几分女子娇媚,笑起来爽朗之中带着一股清新的甜,可惜一双眼睛盛满的□□裸占有欲硬生生的毁坏了她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女子姿态。 对比起如今的装束,华毓秀还是觉得第一次见面时,那身英姿飒爽的骑马装更适合她一些,至少和她的本性比较符合。 此次宴会,在比试才艺的表面之下恐怕还隐藏了更深的东西,比如,变相的选亲大会。 高天雅明摆着看上苏毓了,而且还是志在必得,为了不让苏毓落入虎口被吃得连渣渣都不剩,还得小心谨慎一些。 “刘沁先生,知府大人到。” 第35章 秀秀一派 众人虚礼一番,纷纷落座,前首坐着三人,分别是太傅刘沁,知府方蒙,荣华城首富高严明。 太傅刘沁年约六十,一身淡青色素色袍子,胡须发白,面容和蔼,浑身带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嘴角带笑,让人一看就十分随和亲切。可华毓秀知道,这个老人家,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高严明是个笑起来跟个尼罗佛一样的四十几岁的中年大叔,站起身简单客套了几句,便宣布赏菊大会开始。 知府方蒙站起身道:“此次宴会,不过是给大家一个交流的平台,互相切磋,分为音律,诗词,和书画,承蒙刘沁老先生抬爱,由本府先出一题,今日乃是赏菊大会,便以菊为主做诗词,两刻钟时间,谁能作出最多,且文采出众得到刘沁老先生赞同,便为胜者。” 男子那一组的苏毓听到出的题目差点没狂笑出声,眼中带笑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面无表情垂着头的华毓秀,向她抛了个媚眼。 在高严明的吩咐下,众多婢女鱼贯而入,手中端着纸墨笔砚放到了各个公子和小姐的案几之上,又井然有序的退了出去。 华毓秀在背后以极低的声音道:“切记,沉思一会才写,不可作多,适中就行。” 苏毓轻轻点头,轻声道:“放心。” 一名婢女往刘沁老先生桌上一角放了一个沙漏,比赛正式开始。 苏毓开始装模作样的闭眼沉思,时而又睁开看下那万紫千红花团锦簇的菊花,接着又在摸着下巴在思考着什么。 他对面的方亦看到苏毓陷入了苦恼之中,不禁暗自得意,先前所受的怒火也渐渐消退了一些,他甚至开始期待苏毓被众人嘲笑的那一刻了。 拿起笔,沾了沾早已磨好的墨汁,提袖在上好的纹样白纸上洋洋洒洒的写了起来,他从小就喜欢高天雅,为此在期间他做了不少努力,他绝对不会让高天雅被别的男人夺去。 思虑了一些时间,各家公子小姐也都开始动笔,有胜券在握,有志在必得,有凝眉苦恼,有神色轻松,有淡然处之。 满园□□之中,静宁一片。 高天雅并没有参与其中,而是得体的端坐在高严明一旁,目光灼灼的看着苏毓,看着他伸出洁白如玉的双手,一手扶着露出了白色里衣的暗色花纹宽袖,美丽的面容上噙着一抹浅浅的微笑,握笔动作流畅,在白色的纸张上不骄不躁,不疾不徐慢悠悠的写着,让人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方亦刚作好一首,眼含痴恋抬头望向高天雅,随即一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顿时怒火中烧,笔杆几乎被他捏断,恨恨的看了苏毓一眼,将怒气统统咽下肚,提笔再次写了起来。 他无论如何都要获胜,打败那个讨厌的苏毓,让天雅看看他的能耐。 除了高天雅,女子那一列的,也有不少望向苏毓的目光,待看到苏毓容颜浅笑,动作翩然,行云流水的挥洒着手中的毛笔之时,又免不了面灿桃花,一阵心动。 随着沙漏里面的最后一滴沙漏尽,方蒙起身喊了句“停”,一连排的婢女又动作有素的上前将各个公子小姐面前的纸张收好,递交到了前首的案几之上。 在众人屏息等待之中,刘沁太傅面带微笑查阅,待看到方亦的纸卷之时,微微点了下头,让他旁边用余光偷瞄的方蒙忍不住一喜。 刘沁继续一张一张的查阅着,直到看到底下最后一张之时,眼中一亮,一直微笑着的脸上也有了几分激动之色,下意识就看了眼底下众人,目光最后停顿在了苏毓身上。 婢女收起诗词之时,皆有排列,故而刘沁自然知道哪张诗词属于下列哪人。苏毓对上刘沁目光,微微颔首,优雅得体。 刘沁满意的点点头,将手中的一叠诗词交与到了方蒙手中,心中已然有了人选。 一旁的方蒙接过诗词,一颗心早已拔凉拔凉,刘沁太傅和苏毓的互动丝毫没有避讳,一般有眼力见的人,都能知道其中含义。 方亦身为知府之子,从小严谨律己,饱读诗书,心思聪慧又岂能体会不到,看着苏毓的目光更加仇恨了,偏偏苏毓还一副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模样,让他有气而不知往何处发泄,一张俊脸变幻莫测。 三番批阅下来,就连方蒙和高严明也不得不赞叹苏毓所作诗词在美,质,意方面,都略胜其他人一筹,经过一致决定,诗词方面苏毓拔得第一,方亦第二,第三则是那曾经主动上前问苏毓的甜美女子宋玉。 为了让一干众人信服,刘沁还特地让婢女将前三名的诗词一一发放给其他公子小姐赏读,而方亦所做的诗词也流转到了苏毓手中。 方亦共写了三首,分别是‘菊思’,‘菊色’,‘野菊’,三首之中,都包涵了对一个女子的痴恋,仰慕,以及赞美。 第一首,‘菊思’,橙光散尽耀满园,重重晕辉覆菊面。置身遍地黄金中,不及伊人一笑颜。春风飘绕隐芬芳,十年苦思忆断肠,远处黄鹤且归来,闻香能识几别离。写的是对一个女子的痴恋。 第二首,‘菊色’,撩色夜浓正寝时,幽香不请袭自来。信步漫于晖月下,濯濯清酒壶一只。菊色亭中霓裳舞,冷蝶翩漫墨花枝。身在花中仿若境,悠悠半盏已醉迷。文中尽是对那女子的爱慕。 第三首,‘野菊’,无名脚下泥中生,傲骨清寒立于地。翠中妆点无颜色,连连绊绊半山枝。风摇四下如涟漪,一波又来一波去。山处忽现银铃声,清清脆脆蔓天际。这是对那女子清高品格的赞美。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方亦对他如此怨恨之深了,感情方亦是看上那个‘色狼女’高天雅了,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真是,可悲,可叹。 苏毓的诗词,方亦自然也看到了,看完之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那是一种讨厌他人,却又不得不佩服的心理,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当看到高天雅的目光几乎都恨不得贴到苏毓身上的时候,一口气又差点上不来,憋得满脸通红。 经过了第一轮,苏毓的人气更加高涨,不少女子对于他的才华佩服得五体投地,频频暗送秋波,眉目传情,苏毓一概淡然笑之。 刘沁笑着起身,看向苏毓拱手道:“不知苏毓公子师承何处,如若方便,可否引见引见。” 刘太傅生平甚喜与他人斗诗,可很多文人学士经过几轮不管是何原因皆败在他的诗下,让他十分不尽兴,如今终于遇上一位有才之子,若能引荐,又岂能放过如此大好机会。 苏毓起身揖礼,不亢不卑道:“苏某师承秀秀一派,如今在下老师早已云游西方,在下也不知道老师如今身在何处,怕是要让刘老先生失望了。”看吧,秀秀,他多仗义,自己出名还不忘带上自家师父。 “秀秀一派?”刘沁喃喃了句,接着略带失望说道:“到是可惜了,他日若你师父归来,还望有机会能与之切磋切磋。” 苏毓笑着应道:“他日师父归来,我定会转告与他。”不用转告了,他师父现在就在场,可惜是没有机会与你切磋了。 想到什么,他又缓缓道:“我师父虽已云游西方,却从信中与在下提及过一事。” “噢。”刘沁饶有兴趣问道:“不知令师提及何事。” 苏毓扬眉浅笑道:“不久前,在下师父路过京都城,曾有缘见过一位侯府千金,师父信中对她赞誉有加,原本想收那千金为弟子,却因为门风礼俗被拒而不得,令他时常叹息,这让在下十分感叹,若是有机会,在下倒想前往京都城与那千金比试比试,只是在下身无官职,有心却也无力。” 刘沁慈和一笑:“不知苏毓公子所言是何家千金。”虽看透了苏毓此举蕴藏含义,刘沁却不反感,反而顺着他的话接过了,可见,刘沁对其的欣赏。 苏毓目光爽朗,似乎被人看破,干脆坦言:“忠义侯府三小姐华瑜兰。” 刘沁点了点头,含笑抚须坐下了。 第36章 技压四座 第二轮,音律,由第一轮诗词获胜者优先,这也可以说得上是一种优势,如果表现得差,评判们没有通过比较,基于第一轮的表现,分数也不会太低,如果表现优良,在这有些枯燥的空气中,突如而来一首天籁之音,让人心生愉悦,会更容易让人记住。 在高严明的吩咐下,婢女将一方古琴轻放与苏毓的案几之上。 “苏毓公子,可知这是何琴?”高严明卖起了关子,红光满面的脸上带着几分傲然。 苏毓伸手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弦,整个花园之中,一阵悦耳的声音瞬间扩散四方,久久回荡在空中,惊起了枝头栖息的鸟儿,四处扑哧着翅膀飞散。 苏毓从容笑道:“这琴,音色响,清,稳,纯,澈,亮,琴身古朴,年代已久,琴首刻有一池春水,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绝壁’二人之一,迟春水的古琴,名为‘春水琴’。” “好。”高严明激动得鼓掌,道:“苏毓公子果真才识过人,这琴的确是盛传已久的‘春水琴’,当年迟春水师兄妹在绝壁之下力战百名江湖高手,就是以此琴力排众敌,可惜碧水萧却失传至今,仍找不到下落。” 什么才识过人,天下人都知道‘春水琴’琴首刻有一池春水,如果连这也猜不中,他干脆回炉重造算了,问题是……。 他该如何将此琴拐到自己的收藏中去? 苏毓心中一番打算着,面上却笑道:“待遇到它有缘之人,定会出现,为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在下就先开始了。” 高严明越看苏毓,就觉得越满意,特别是看到自己平常性格强硬的女儿突然转变得为知书达理温柔可人的模样之时,对可以说得上是未来准女婿的苏毓,就更加满意,嘴角咧得差点合不拢了。 苏毓云袖微拢,薄唇轻抿,玉指在琴弦轻扬,一阵悦耳之声从他泛着莹光般的指尖倾泻而出,婉转动听,声色悠扬,另人心头一阵豪情油然而生,仿佛置身于一片潇潇江湖之中,任我潇洒任我游,志在四方,激起心中激昂。 悠悠曲中,几番风雨,跌宕起伏,几经沉浮,最终尘埃落定之际,谁人又能够笑看人生,依旧英勇无畏去追逐人生逍遥,仗剑于碧天之下,闯荡于江湖之中。 一首沧海一声笑,随着‘春水琴’,被苏毓演绎得淋漓尽致,华毓秀敛眸倾听着那随之指尖调动而悠悠流传而出的曲声,让她仿佛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坐在电脑前,观看着令狐冲和东方不败凄凉又唯美的爱情,时不时感动落泪,被她哥哥笑话。 失去的便再也回不去了,可其中所经历的爱恨情仇,却是永生难忘,谁又能忘却名利世俗,今朝有酒今朝醉,携手爱侣共闯天涯,看世间万景。 一抹白色的身影突然从她的脑海之中飘过,扰动了她心中的一波涟漪,下意识就伸手握了握衣兜里的手帕,那触感,十分冰冷,就如同它主人的外表一般。 那人,其实很温暖。 刘沁在曲子流转之际,便闭目聆听,他本意辞去宫中职务,游览山河,如今这曲子恰恰和他本意相符,一下子流淌进了他的心中,与他产生了共鸣,苏毓口中的‘秀秀’门派,他是没有听闻过的,可如今那门派的弟子能够作出如此好诗,和如此畅快豪曲,让他想要与之博弈之意更加浓厚了许多。 他开始期待下一局,这位苏毓,又能创作出怎样的豪举。 一首曲毕,众人皆有些意犹未尽,就连方亦也不得不承认苏毓的确比他优秀,不仅文采出众,就连音律方面都完胜他许多。 这种豪迈潇洒,不拘一格的曲子,堪称经典,今日之后,苏毓之名定会流传至荣华城每一个角落,甚至抵达更宽更远的地方。 要知道,在东景国,能被刘太傅肯定之人,那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偏偏苏毓又生得绝美,甚至比起玉郎榜上之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人,又岂是区区灰尘能够蒙蔽的明珠。 思及此,方亦心中竟然不是滋味,抬眼看了一眼那目光就没离开过苏毓的高天雅,垂下眼眸,无声的叹了口气。 君有情来妾无意,何尝不是人生苦楚之一。 刘沁捋了捋发白的胡须,神情舒然,开口问道:“苏毓公子,这曲子所谓何名,可是你家师父所作。” 苏毓扬眉浅笑道:“这首曲子名为‘沧海一声笑’乃是黄沾先生所作,在下对此曲情有独钟,故班门弄斧了一回,让刘老先生见笑了。” 刘沁心中疑惑,无论是先前的‘秀秀’门派,还是如今的黄沾先生,皆是有才之人,为何埋没至今而不曾听闻,难道是喜欢隐居深山的一些老前辈? 世人皆传颂他文江学海,满腹经纶,可如今看来,一山还有一山高,他们不慕名利,品德高雅,与之相比,反倒显得自己低俗了。 刘沁点点头,感叹道:“好曲,好曲。” “谢刘老先生赞同。”苏毓一脸谦虚。 接下来,各家公子小姐轮番上阵,有典雅韵味的古筝名曲,有愁绪动人的陶笛,有轻扬悠远的竹萧,亦有声声震撼的琵琶,整个花园之内,思竹之声不断,悠扬了四方。 苏毓本就是风雪楼头牌,曾名扬整个荣华城,要说弹奏功力在荣华城绝对说得上是数一数二,加上华毓秀投机取巧,选了一首和刘沁最容易产生共鸣的曲子让他演奏,深得刘沁之心,而苏毓表现温淳,不骄不躁,进退有度,结果不明而喻。 在众人都心知肚明中,刘沁再一次选了苏毓为第一。 周围一片赞美之声,苏毓始终笑颜温和,谦谦有礼,另人不得不称赞,好一个如玉般的优雅公子。 华毓秀看此情景,心中一颗石头落地,来之前,她还曾担心苏毓搅事,可看如今的表现,那一百两黄金,十颗夜明珠珍珠等等,他们几乎可以说是已经落入囊中了,因为接下来,苏毓所做之事,只会另众人更加震撼,而她也不得不感叹,苏毓的确是一个天才,演戏天才,同时也是一个绘画天才,她曾经苦苦练习了好几年的技艺,他用了不过短短三天,便学了七七八八,足够让他在此比赛中大放异彩。 第三轮,书画,在赏花的季节,所画之物,自然与花有关,只是没有局限,任意一种皆可。高严明一声吩咐,身穿淡粉色统一服饰的婢女们立刻纷纷而入,手中皆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放有一个颜料盘子,盘子分有九个小凹槽,每个小凹槽中放着不同颜色的颜料,以及梨花树所制的笔挂,上面挂有九只毛笔,一张厚度略厚的印有淡淡金如玉花纹的白色纸张。 作画亦有时辰规定,定为半个时辰,在婢女准备为苏毓颁发纸笔颜料之际,苏毓摆了摆手,淡笑道:“此次,在下不需要这些东西,怕是要浪费你的一番准备了。” 那婢女面上一红,站在原地,看向了高严明。 高严明疑惑道:“苏毓公子,第三轮乃是作画,公子不用纸笔颜料,是为何?” 方蒙也是一脸不解。 刘沁中好奇,面上却没表露,只是静待苏毓的回答,他甚至有种预感,这苏毓,怕是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公子小姐们闻言也三三两两低头私语,他们可是第一次听说,作画不用纸笔颜料的,那苏毓,又该如何完成此次比赛? 第37章 仇人见面 苏毓从善如流起身,眸中光辉闪烁,不紧不慢道:“有一日,在下闲来无事,路过园中,发现假山之上藤蔓叠叠,缠缠绕绕,别有一番清新之意,于是在下心想,要是能在假山上缠绕一些美丽的花朵儿,岂不是更加可人,于是在下就在假山之下种植一些花朵,奈何在下对园艺方面实在不行,种植月余均无果,我家小厮看我苦恼,便道‘公子擅长作画,以假山为纸,执笔描于假山纸上,不是更快。’于是在下苦学多日,终于有所成,所以,高老爷给在下几瓶墨水和几瓶红色颜料即可。” 谁也不知道,当他看到秀秀直接用墨水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做出了一副郁郁葱葱的石间墨竹时候的震惊,世人皆用纸笔作画,她倒好,直接以石为纸,以手为笔,胆大过人,心思聪慧,举止大气。 此言一出,众人皆震惊,下意识就看向了花园中离他们最近的一座假山,只见那假山嶙峋,突兀不平,前后高低不一,层层叠叠,要在如此恶劣的‘纸张’之上作画,谈何容易? 高严明不免担忧道:“苏毓公子,这假山形状实在特殊,如要在假山上作画,是否需要给你换座圆润平坦一些的。”在他看来,苏毓已经是他的准女婿了,前两次表现,有了刘沁老先生的认可,足以让他在荣华城扬名,万一此次发生意外,岂不是得不偿失。 知府方蒙也觉得此事有些夸夸其谈了,下意识看向刘沁,想要看看他对此事的看法,却见他嘴角噙着一抹舒然的笑容,端起茶杯,悠闲的呷了一口,神态平静。 方蒙立刻心明神会,转而对着高严明道:“高兄,你尽管按照苏毓公子的要求办就行。” “这……。”高严明略带迟疑,最终点头,挥手吩咐下去。 高天雅在一旁恬柔笑道:“父亲,苏毓公子想必是有把握才向您提出这要求,小雅想在一旁观看苏毓公子作画,向苏毓公子多多学习,不知可否?” 行,怎么不行,高严明心里笑开了花,却故作一本正经道:“此事,你还得问问苏毓公子,如若他觉得无碍,便可。” 高天雅刚看向苏毓,不等她开口,苏毓便说道:“高小姐若是有兴趣,在下倒也不介意。”只要你乖乖闭嘴就行,虚伪死了。 高天雅一双美眸溢满了柔情,浅笑吟吟道:“如此,多谢苏毓公子了。” 苏毓被她笑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心中更是发誓,拿到那一百两黄金之后,一定要尽早离开荣华城,免得受她纠缠不清。 这时,宋玉也站起身,朝着首座方向,福了福身子,腼腆道:“刘老先生,小女对于苏毓公子的假山作画十分好奇,但小女也参与此次比赛,如此便无瑕观赏,故今小女厚颜,恳请让小女观看完苏毓公子画完在作画,还望刘老先生成全。” 刘沁捋须浅笑,道:“老夫也甚是好奇,如若想观赏假山作画的,皆可观赏一番再比,若想潜心绘画的也可静坐于位。” 不少女子闻言,一阵窃喜。宋玉施礼道谢,柔柔坐下,目光看向苏毓,不料就这样撞进了苏毓风流多情的瞳孔之中,微微一怔,秀颜上晕染出了朵朵桃红,便无限娇羞的垂下了眼眸。 苏毓心里那个畅快啊,得意忘形的刚想抛个媚眼过去,后背一阵凉风袭来,让他莫名心中一紧,不得不恢复之前正经的姿态。 秀秀若发怒了,倒霉的可是他啊,怕是只能辜负那小美人一番心意了。 婢女给苏毓准备好了墨水和颜料,众人起身渡步到那灰白色的假山旁,苏毓刚卷起了云袖,一名高府家丁面带肃色急匆匆跑来,对着也同样移步到了假山旁的高严明禀告道:“老爷,有贵客到。” 家丁话音刚落,众人顺着那方向望去,就见一名高大俊美,锦衣貂裘的年轻男子步履从容,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凛然贵气,身后跟着一名佩剑侍卫,正一步一步穿着菊花过道朝着他们走来。 他幽深的墨色眸子满是冷肃,深不见底,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铁血索绕在他身际,沉重,内敛,如同高高在上的天神一般,光华摄人,令人不由自主便被他吸引。 在那一刻,华毓秀呼吸一窒,几乎都听不到了周围的声音,眼睁睁的看着那男子朝着他们步履沉稳,一步步而来,袖子下的手慢慢的收紧。 东景云,一个她曾经非常期待,等待着他的拯救,最终却是他一手推她到万丈深渊的刽子手,一个她曾经万分痴恋,最终却将她弃之敝履的负心人,一个曾经是她未婚夫,最终却和她嫡姐暗度陈仓的阴险小人。 这个人,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那年春,花开正浓,她偷偷的想要去池塘里捞一条鱼煮鱼汤喝,不料被她二哥和五姐发现了,将她手里的鱼篓子一踹,对着她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嘴里喊着不要脸的贼子。 那个时候,东景云出现了,许是看她穿得破旧,又一身男孩子打扮,认为她是侯府里的小厮,纡尊降贵弯下腰将她扶起身问:“你可愿意投身到营兵里头,吃苦耐劳,练就武力,将来做一名保家卫国的战士。” 她嗫嚅了许久,拒绝了,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跑,从此也将这个俊美的男子深深的刻在了自己的心上。 他对于她来说,是不可亵渎的,他就是她心目中伟大的战神,身披银色铠甲,血战沙场,保家卫国的铮铮男子汉,同时,也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存在。 本以为一生从此天涯,没想到,在太后的寿宴上,她再次见到了他,当刺客出现,多人围攻他一人,让他露出了破绽之时,她想也没想就奔上去给他挡了那一剑。 现在她终于想起来了,当她捂着伤口,痛苦倒地时,他那双冰冷邪魅的双眼里倒映出来的东西,是不屑,是厌恶。 她为了他奋不顾身,最后换来了一个侧妃之位就足够让她欣喜已久,所以当她娘亲犹豫时,她义正言辞的以皇上下旨不可违抗的理由,将她娘亲的担忧硬生生的咽进了肚子里。 她最终没有嫁给他,因为这人,她失去了娘亲,失去了奶娘,失去了原本属于她的身份,让她变成了一个已死之人,苟且偷生。 她不是没有听到那些消息,忠义侯府庶女二皇子侧妃已经病入膏肓的消息,由皇上下旨,立忠义侯府嫡女华瑜棠为正妃代替妹妹出嫁的消息。 很多人都在讨论,说她不过一个小小庶女,无才无貌,居然妄想嫁给战神二皇子,神明看不过去了,这才要将她的命收回去、 说忠义侯府大小姐美若天仙,文采卓越,身份尊贵,和二皇子郎才女貌,金玉良缘,佳偶天成。 这些,她都不在乎,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有多臭,在世人的眼光中有多不堪,她只知道,终有一日,她定然会将这些害过她的人一一报仇来慰她亲人的在天之灵。 “秀秀。”一声轻唤在耳旁响起。 华毓秀垂下了眼眸,敛去了眼中的情绪,缓缓平复了心中的滚滚血液,这才侧头看了眼不知何时退居到最后满是担忧的苏毓:“我没事。” “你方才目光太过直白,已然被东景云察觉,所幸现场人多,他们也暂时分不出是谁,接下来要小心。”苏毓难得一脸凝重叮嘱。 第38章 有意试探 华毓秀深吸了一口气,转眼间已恢复了平静,垂着头,待东景云到达了跟前,随着众人一起低下头行礼。 东景云曾经征战,大胜归来,一路从边关路过了荣华城抵达了京都城,故荣华城很多百姓都曾一堵过他的风采,如今在场之人也皆认识他。 方蒙连忙上前,恭敬道:“微臣不知云王爷前来,有失远迎,还望云王爷见谅。” 东景云摆摆手,清冷的目光扫向众人,在一干人心中胆寒之时,没有发现异样方才收回目光,转而对着刘沁颔了颔首:“太傅先生也在,想必园中方才正要举行绘画大赛,本王路过此处,听闻高府举行艺会,突感兴致故由家丁一路带到此地,未想打扰太傅雅兴。” 刘沁笑道:“王爷说得哪里的话,有王爷在此,艺会定然更加精彩,王爷想必是从辽州赶回,辽州百姓遇雪灾之难,王爷能不顾严寒亲身前往安顿处理,是辽州百姓的福分,如王爷有兴趣,可以参观下才子们的第三轮比试。” “如此,请。”刚才虽然只有一瞬间,他仍然感受到了一道锁住他的目光,和其他爱慕痴迷的目光不同,那目光中带着一股寒意,以及恨意,等他刚要搜索之时,那目光却消失了。 这里的人,到底是何人对他不满,这另他有些好奇。 众人坐定,氛围变得略带拘谨,不复方才的轻松愉悦。东景云见状,也不以为意,慵懒的靠在铺着白色羊毛毯的檀木椅子上,端起婢女刚上的热茶,悠闲的饮了一口,道:“方才见众位围在假山旁,可是有何兴事?” 一旁的方蒙笑着解惑:“王爷,是这位苏毓公子说能够在假山上作画,众人好奇,便围观想要一睹假山作画之精妙,在此之前,在诗词和音律方面,苏毓公子都已得得第一。”说着,他伸手顺向了苏毓方向。 苏毓站起身来,修长的身躯有意无意的挡住了他身后之人,拱手道:“苏毓见过王爷。” 东景云微微挑眉,这小小荣华城居然还有如此丰神俊秀的人物,也不枉他来这一趟,“假山作画,本王也是第一次听闻,既然是比试,那自然得有噱头,本王不久前,偶得一件宝物,如今趁着这难得机会,想把其赠送给有缘人,凌冰。” “是,王爷。”他身后的侍卫应声,把肩上斜挎着得一件乌木盒子拿下来,按了一下暗扣,端端正正的放在桌子上,打开,一瞬间,整个盒子流光四溢,只见锦盒绒布之中,静静的摆放着一只浑身通透如雪,莹润如晶,表面散发着幽幽的碧光的玉箫。 “是碧玉萧……。” “绝壁二人之一迟碧水的武器……。” “传闻玉箫本身纯净洁白,在阳光之下,便会散发碧光,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华毓秀用余光瞄了一眼,心头冷笑,这东景云怕是有备而来。东景云惜才,哪怕身份低下之人,只要有骨气他亦不会看轻,这点从以前和他相遇便能看出,莫欺少年穷,应该也是他的准则,如今几个皇子争储,东景云虽然声望很高,老皇帝也是极其中意他,但仍有几方势力不容小觊,争储之事,瞬息万变,东景云自然会力揽人才为其所用,因为有时候,决定事情关键的,往往都会是一些隐匿其中而未被发掘之人。 苏毓目光望着那在阳光下煜煜生辉的碧玉箫,淡然的神情也有细微的变化,细细发现,那是一种志在必得的决意。 他微微一笑道:“王爷,不知要想得到这碧玉箫,可需要怎样的有缘法?” 东景云迎向他的目光,扬唇浅笑:“假山作画,实乃罕见之事,如果苏公子能在嶙峋的假山上作出一副好画,这碧玉箫自然就归苏公子所有。” “如此,苏毓便先谢过王爷了。”意思是,这碧玉箫他是拿定了。 东景云笑容更大了些许,他一向喜欢有自信之人,此次比试,乃是刘沁太傅坐镇,既然苏毓能得前两关头名,那自然是经过了刘沁太傅的考核,而能得刘沁太傅认可的,这几年,据他所知,在枫林学院中,也只有关丞相之子,关齐书。 不过是一个小城走出来的人物,才识已能和丞相之子相比,这苏毓,绝对不简单。 苏毓起步之际,不着痕迹的看了华毓秀一眼,看着她低着头垂着眼帘,一动不动,一副非常温顺的模样,和方才判若两人。 “秀秀,跟我来。”身为小厮,如果不跟随在自家主子旁等待吩咐,只会让人更加生疑。 华毓秀来之前,在妆容方面也刻意做了改变,如果不是细心观察,东景云绝对认不出她就是他曾经未过门的侧妃,只是以防万一,不得不小心谨慎,要是被东景云发现,她只有死路一条。 听到苏毓的轻声低语,华毓秀镀步到桌边,端起一盘子墨水,亦步亦趋的跟在苏毓身后。 “等一下。”东景云清冷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华毓秀脚步一顿。 苏毓翩然转过身来,站在华毓秀身前,笑容和煦:“王爷,有何吩咐?” 东景云站起身,眸光微凉,在众人的目光中,从主座一步步而来,到了苏毓面前站定,看了一眼华毓秀,道:“这是你的小厮?” 苏毓摇摇头,自嘲道:“唉,本以为王爷是对在下的假山作画之技感兴趣,没想到我还比不上一个小厮引王爷注目,实在惭愧。” 周围发出一片极低的轻笑。 刘沁也是一脸兴味,这苏毓,面对王爷之尊,能够做到波澜不惊,气定神闲,已是不易,若不是他早有师门,倒也想将之揽在门下。 东景云凤眼微眯,目光落在毕恭毕敬华毓秀身上,只是微笑:“苏毓公子误会了,只是见到你家小厮,和我故人有些相似,故特此上前一问,如今近看,却足有八分相似,不知你家小厮姓甚名谁。” 苏毓一脸惊奇,回头细细端详了低眉顺眼的华毓秀一会,才道:“我家小厮名为苏秀,从小跟在在下身边长大,倒不知道和王爷故人相似,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人有相似也纯属正常,苏秀,还不快来拜见王爷。” 华毓秀垂着头诚惶诚恐施礼,磕磕巴巴道:“拜…拜见王爷。” 苏毓十分羞愧道:“还请王爷见谅,他从小没见过什么世面,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皇族贵胄,突然被王爷关注到,怕是吓坏了。” 东景云若有所思道:“苏公子言之有理,只是你家小厮性格也和我那故人十分相似,胆小怕事,唯唯诺诺,也不知道她娘亲是如何教导,竟然教出了一个如此上不来台面的人来,最后还连累到她娘亲为她而死。” 静,非一般的静。 众人皆屏住呼吸观看着出乎意料的发展,同时脑海中也浮现一个同样的问题,云王为何会突然为难一个不起眼的小厮? 这其中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争纷纠葛?竟然让他在如此场合,口不择言,说出如此侮辱他人的话语? 华毓秀袖子下的指尖几乎掐进了血肉里,这个人居然敢如此侮辱她的母亲,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她这辈子就算死,她也要拉上他垫背……。 第39章 针锋相对 一只手握过来,挡住了她想要抽出□□的手,温声道:“苏秀,王爷又不吃人,瞧把你吓的。” 苏毓转过身,拱了拱手,一脸肃容道:“王爷,这苏秀是在下一手教出来的,他纵然胆小怕事,性格怯弱,可对于在下来说,却跟亲人一般,如今王爷不待见他,在下也不好在此多留,告辞。”说罢,他抢过她手中颜料,放在地上,拉着华毓秀转身就走。 高严明眼看到手的女婿就要飞了,急得跟热窝上的蚂蚁一般,下意识站起身就要相留,袖摆却被人扯了下,一回头,就见知府方蒙对着他摇了摇头。 二皇子的事情,又是闲杂人等能够插手,就算身为皇上老师的刘沁太傅也不例外。 高严明看了眼淡定坐在位上的刘沁,颓败的坐下,带着歉意看向自己的女儿,却见她对着他微微一笑,示意他没事,又不免心生安慰。 东景云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冷冷开口:“凌冰。” 一道身影快速一跃,众人只见空中一道影子一闪而过,回过神时,之前站在东景云身后的侍卫已然挡在了苏毓两人面前,拔出了锋利的宝剑,梗在两人身前。 苏毓俊颜微愠:“你什么意思?” 凌冰面无表情道:“王爷有令,你们不得离开。” 苏毓失笑:“整个东景国人人都称赞云王,心中仁义,热爱百姓,不惜亲自上阵,浴血沙场,保家卫国,怎么,你这是想打破众百姓心中对云王的憧憬和仰慕不成。” 凌冰闻言面色一变,梗在两人面前的利剑却没有撤开,只是冷声道:“二位若能回去,我自然不会伤害你们,在王爷话还未说完之前,你们都不得离开。” 苏毓回身看向东景云,平淡无波道:“王爷,你我不过第一次见面,在下也不曾和王爷有过过节,王爷为何为难我们主仆?” 这句话,可谓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东景云冷冷的目光落在了华毓秀身上,他方才不过是试探,可那瞬间,他就从这个小厮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很强烈的杀意,和方才他进到园中之时的目光十分相似。 忠义侯府的庶女华毓秀是他亲自下令杖毙,也是亲眼看着她断气浑身是血被侯府的人送往了乱葬岗,按照常理,她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上。 可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华毓秀会不会死而复生,容貌,身形,以及在她临死前望向他的目光时,那滔天的恨意,都极为相似,任何一点能成为暗地里威胁他的人,都绝对不能放过。 东景云心思一转,俊颜上透出了一丝微笑,然而那笑意却不达眼底,道:“苏毓公子,本王怀疑你身边的那位小厮,就是我曾经的那位故人。” 此话一出,宴中众多目光齐齐看向华毓秀,只见他身形弱小,穿衣臃肿,样貌平凡,着实没有一点可圈可点之处,这个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厮,居然可能会是王爷的故人? 苏毓笑了,笑容中隐隐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讥讽:“王爷,您可真会说笑,苏秀在我身边十几年,可从来没跟我说过,有王爷这样身份尊贵的故人,若是早知道,在下还不得千里迢迢赶往京都城,也好抱抱王爷的大腿,攀攀高枝,争取荣华富贵加身,享乐不尽。” “放肆,在王爷面前,休得无理。”凌冰冷声呵斥。 苏毓不以为意,把脸上的笑意一收,接着说道:“王爷若是想要为难在下,也不必找如此拙劣的借口,对在下有任何不满的地方,王爷可以直接提出,在下改便是。”说到最后,竟然有些忿忿,但是又不得不屈服于皇权的一腔愤懑。 “苏毓,你简直满口胡言。”凌冰沉静如水的脸上,终于有了丝丝龟裂,这苏毓,分明就是话中有话,意指自家王爷利用皇权欺压百姓,今日之事,王爷若没有个正当理由,假若传了出去,定会另王爷名声受损,一个不好,都有可能成为其他几位王爷攻击自家王爷的利器,虽然不至于受到重创,但是也会另王爷花费不少心神。 因为,有时候,声望能起到推波助澜的动力,有时候,亦能成为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到了这个时候,东景云若是再不说些什么,苏毓方才的话,多多少少都会渗入在场之人心中,毕竟,苏毓的确没有什么过错,然而东景云却不问青红皂白因为一句和故人相似便命令侍卫拔刀拦截,这行为实在有些蛮横霸道之意。 东景云神色如常,淡淡道:“苏公子想多了,方才见苏公子要走,一时心急,才命侍卫相留,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苏公子见谅,只是有一事,本王必须要查清楚。”他目光转向了华毓秀,“你的小厮和我那故人有八分相似,本王一直寻找她多年未果,一时见着,不免有些激动,还请苏公子将你家小厮交与本王查证。” 华毓秀面上惶恐,心中却是恨到了骨子里,什么寻找她多年未果,纯属瞎扯淡,不过是想要抹杀掉她这个不定性的因素罢了。 世人皆赞他是英勇神武的战神,可在她眼里,这个男人不过是一个为了达到自己目的不折手段的伪君子,今日若是落入他手,她华毓秀的人生就将戛然而止,更别提以后的复仇。 苏毓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而对着东景云道:“王爷想怎么查证?” 东景云思忖片刻,道:“既然苏公子会假山作画,你家小厮天天跟在你身旁耳濡目染,想必也学了不少本领,本王故人,胸无点墨,草包无能,如若你家小厮能学你本领一二分,本王便相信你家小厮非本王故人。” 忠义侯府的华毓秀,在京都城乃是人人皆知的草包废柴,只因太后寿宴,众人献艺,让她当场做一副日照青松白鹤图,结果她画成了长颈小鸡树下啄米图,另人捧腹大笑,津津乐道就连不苟言笑的太后都被她逗得乐呵了几下,也正因为如此,皇上才没有斥责与她,反而赏了她一些珠宝锦缎。 而现在,他敢确定,这名小厮就是死而复生的华毓秀,而华毓秀断然作不出假山之画,到时他便有名正言顺带走她的理由。 苏毓听完,表情变幻莫测,那是憋笑憋的,可看在东景云眼里,却是认为苏毓怕了,当下道:“若苏公子拒绝,本王便当你默认了。” 苏毓握拳放在唇边,“咳”了声,故作为难道:“王爷,虽然在下也曾教过苏秀许久,可是技艺一般,如此贸然作画,怕是会让众人见笑。” 东景云宽厚的笑笑,道:“无妨,假山作画,乃是闻所未闻,你家小厮能画出几分足以辨认模样即可。” 苏毓轻轻的叹了口气,无奈的对着华毓秀道:“苏秀,我曾经也教过了许久,之前你也一直说想要有个实践的机会,如今王爷要查证,你便上前作画一副,来替少爷完成我想画的墨梅。” 华毓秀愁眉苦脸道:“少爷,我照猫画虎还行,若作不好,我怕丢了少爷的脸。” 苏毓拍拍她的肩膀,温声道:“别怕,天踏下来,有少爷替你顶着,去吧,正常发挥就行。” 华毓秀张了张口,最终什么话也没说,耸拉着脑袋,在一干人的目光中,战战兢兢的端起之前放在地上的墨水,走到了那假山旁。 第40章 锋芒初露 从始至终,在众人眼中,华毓秀都扮演着一个胆小怯弱,畏手畏脚只会依赖自家主子的小厮,所以当看到华毓秀要作画之时,倒也没什么期待。 华毓秀看着那假山,挽起了袖子,闭眼再次睁开,眼中光华流转,拿起其中一瓶墨水干脆利落向假山泼去,接着第二瓶,第三瓶,往不同的角度泼洒,丝毫没有理会座位上人群的议论纷纷。 东景云眼神微眯,目光锁向华毓秀,只觉得此时的她仿佛变了一人一般,面容冷静沉着,动作干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甚至看起来如同做过了无数遍一般,行云流水,沉稳果断,一举一动都透出着一股清雅之气,仿若之前,大智若愚。 只见她把黑墨泼完,拿起红色颜料,以食指指腹为笔,从容不迫沾起颜料,开始在先前所泼的枝干上,落下一朵朵红梅,有含苞待放,亦有花蕊展开,动作十分快速,围绕着假山不停的动作,渐渐的,在座的人员开始有些不淡定了。 刘沁瞳孔放大,率先站起身,镀步到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假山旁的小厮,在假山之上快速的描绘出一枝枝红梅,不禁啧啧称奇:“妙啊,妙啊,假山层叠,这黑墨居然能泼得刚刚好,不多不少,不浓不淡,枝骨分明,显然是练习过无数次,这功底起码有几年以上。” 东景云眸光微变,依旧注视着那不停动作的身影。华毓秀无才无德,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等罕见之作,还是那普通得有些丑陋的容颜,此刻看去,又仿佛有些不同,特别是那眉宇之间绽放出来的自信与光华,和那个含羞带怯目光痴迷望着他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让他不由得对自己的判断有了质疑。 难道这人真的不是华毓秀,可她对他的敌意却是真真实实的存在,这又是为何? 人群中,不少小姐们的焦点再次转向了,在一旁含着微笑,一派云淡风轻观看者绘画的苏毓,不禁暗想:“区区小厮石上作画已是让人惊叹,要是这个做主子的来绘,那该是何等的惊艳。” 一时间,小姐们的心思再次转移到了苏毓身上,毕竟云王爷身份高贵,且有忠义侯府的嫡大小姐华瑜棠为正妃,她们不过是小小荣华城的富家千金,就算有那个心思,也难以攀上那高枝,可苏毓不同,他不仅人生得俊美,且文采绝绝,就连刘沁老先生都对他刮目相看,这样的儿郎,日后定非池中之物,又怎么不另她们心动。 高天雅看着那一片虎视眈眈的目光,眼中闪过一道狠厉。眸光流转,待看到苏毓之时,那抹狠厉很快又被柔情取代。 苏毓装作没看到,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对于这种只因自己喜欢便不顾他人想法就要采取强硬掠夺手段的人,他苏毓一向不喜。 还是秀秀那丫头片子可爱,思及此,苏毓唇角绽放出一抹如春花般的笑容,晕染开来,晃花了不少女子们的眼。 约莫一刻钟时间,华毓秀在石上落下最后一笔,如释重负般的舒了口气,这次作画还算流畅,比起以往,竟然还要快了几分钟,一回头,差点没把她吓得后退一步……。 刘沁此时就像一头饿了许久了野狼,眼中泛着绿光,向假山扑来,绕了整整一圈,细细观详一番,喃喃道:“此幅石上墨梅乃是佳作啊,运笔流畅,仿若自然天成,让人远看,石间镶梅,近看,亦是栩栩如生,仿佛数层假山了连成了一片,且每处细节枝节不断围绕着假山,让人四方皆可一览石梅风采,好,实在太好了。” 刘沁满面红光对着华毓秀,激动道:“年轻人,有出息,身为男子就该有理想,有抱负,小小年纪,勤奋好学,能够做到持之以恒,这幅石上梅,你应该花费了不少时日才练就吧?” 华毓秀揖礼,谦虚道:“感谢刘老先生赞赏,草民的确花费了不少时日,大约几年时间都是跟在主子身边学习,才练就如今之作。” 她这句话看似是对刘沁说,实则是跟东景云在说,话中话是,她并不是他那草包无才的故人,她从小跟在自家主子身边,也不认识像王爷这样的故人,所以请你不要在乱认了。 刘沁点点头,眼中满是赞赏,转而对着东景云道:“王爷觉得此画如何?” 东景云踏步假山旁,观赏一番,方才评论道:“足以以假乱真。” 短短六字,已是最好的肯定。 方蒙笑着上前道:“之前只听过壁上作画,倒不曾听闻过假山作画,这一幅,仿若梅根扎地而生,向假山四处蔓延,亦有穿石破力而出之境,下笔轻重有度,惟妙惟肖,实乃上好佳作。” 高严明兴奋不已,脸上的肥肉都笑得一抖一抖的。这副石上画是矗立在他的花园之中,而且还得了名满东景的刘沁老先生,英勇战神云王爷,一方知府的三方赞同,还有比这更加荣耀的事情吗,今日一过,他府中花园怕是要被不少人踏遍了。 然而,就在高严明无比欢快的敲打着算盘之时,东景云朝着他开口道:“本王甚是喜欢这副石上梅,不知高老爷可愿意割爱?” 高严明笑容一僵,随即笑容更大,连忙道:“自然,自然,王爷若喜欢这副石上梅,草民自然欢喜,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王爷尽管开口。” 要是能够顺水推舟送云王一个人情,今年的皇商之位,说不定便能指日可待。 刘沁蹙了下眉。 东景云转而对着华毓秀道:“假山虽是高府所有,可另这座假山有所价值的却是你,所以想问下你的意见,是否愿意将此画赠与本王。” 刘沁眉头又舒展了开来。 华毓秀恭敬回道:“草民所作之画,能得王爷喜欢,草民甚是欢喜,自然愿意,只是,草民亦有一个问题想问王爷。” 东景云微微挑眉,薄唇勾出一抹极轻的笑容,道:“你问。” 华毓秀望了一眼首座位置,道:“之前王爷曾说,若是我家主子能在假山上作画,便将碧玉箫赠与我家主子,如今草民替我家主子完成这副石上梅,不知王爷的话可还作数?” 苏毓一怔,这秀秀……真是……。 东景云突然笑起来,道:“你倒是忠心耿耿,本王之前和你家主子的约定是,必须由他作画,不过看在你如此尽心尽力的份上,只要你回答本王一个问题,本王便将碧玉箫赠与你家主子,如何?” 华毓秀一脸恭顺,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王爷请问。” 东景云收起了笑容,目光锐利直逼华毓秀,话语清冷:“本王年少之时便带兵征战沙场,不少人都想要夺本王的命,所以本王对敌意非常敏感,方才,本王明明确确的感受到了你对本王的敌意,这是为何?” 与其说敌意,其实是杀意。 众人闻言,立即噤若寒蝉。刘沁目光略带担忧的看着华毓秀,云王若说有,别人绝对不可以说无,狡辩只会将自己处境推到更深的地步,这个问题,若回答不好,可是随时可以掉脑袋的事情,这少年又该如何脱险? 苏毓虽然担心,可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种预感,这秀秀,绝对不会让自己再次置身于危险之中,他相信她定能安然无恙。 大不了,豁出去,直接跑路。 第41章 草民以为 华毓秀仿若未曾感受到周遭的沉重氛围,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嗫嚅了许久,才道:“王爷,草民若说出原因,王爷能否饶草民不敬之罪。” 东景云沉吟片刻,道:“若是理由合理,本王定你无罪。” 华毓秀似乎松了口气,转而指着苏毓,向他问道:“王爷觉得草民主子相貌如何?” 众人一脑子疑问,这小厮话题怎么转变如此之快?同时,又一起看向了她所指方向,只见那人五官精致,俊美风流,有着能将满园□□压之底下之姿,春风拂面之下,又多了几分飘逸出尘,让人一眼望去,赏心悦目。 东景云也看向苏毓,毫无吝啬夸赞道:“云祥大陆玉郎榜,能进前十。” 整个天下,能排前十,已经是绝美。 华毓秀面容上闪现出几分愤愤不平,道:“没错,我家主子相貌绝美,在东景鲜少有人能够与之比较,两年前,他曾受邀参加一个宴会,里面达官权贵众多,不料有人见我家主子貌美,竟然生出了觊觎之心,竟然不顾我家主子意愿竟然想要强行掳之。”说到这里,她已经红了眼眶,“我家主子反抗,宴会众人竟然无一人相帮,最后还是路过的蒙面牡丹,将我们主仆救出,刚王爷来到之际,目,目光一直看着我家主子,所以……草民以为……。” 话说到此处,众人已然明了。而苏毓也是神情黯淡,仿佛一颗朝阳瞬间被乌云遮挡住了光彩,另场中众多女子心生爱怜。 东景云一张俊脸倏地阴沉了下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在别人眼中,他堂堂云王竟然是个有着龙阳之好觊觎其他男子美色的无耻之徒,可偏偏此时此刻,任何怒气都无法发泄,因为初来之际,他的确有打量苏毓一番,且在众人朗朗目光之下。 眼前的这个小厮,伶牙俐齿,句句合理,让人找不到一丝一毫错处,在他人看来,他忠心护主,尽心尽责,若是自己发难与他,他人定会认为自己生性多疑,心胸狭隘,难以相处,从而心生顾虑。 这个人,尽管面貌与华毓秀相似,可身上哪里有华毓秀的半分影子,分明就是个被自家主子宠坏了胆大包天女扮男装的丫鬟。 华毓秀一脸惊惶道:“草民绝无对王爷有不敬之心,只是那日经过仍然历历在目,草民不由自主多想,还请王爷恕罪。” 敢当众说出一国王爷是断袖之徒的人,东景云可不相信她真有她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害怕,不知为何,他竟然也没有想要责罚于她的念头。 世人众人皆敬他,怕他,仰慕与他,头一回,遇到了一个敢公然与他作对之人,真不知道该说她天真无邪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凌冰,去把碧玉箫拿来,交给苏毓公子。”在一干人等待着他发怒之时,他只是轻轻的开了口。 华毓秀喜出望外:“草民谢过王爷。” “你不怕我?”东景云深邃的眼眸直直看向她,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他在自称上的改变。 华毓秀笑着道:“有点怕,有点不怕,怕的是王爷的身份,不怕的是王爷这个人,王爷乃是东景国的战神,为了保家卫国,不惜年少上阵,试问,这样英勇的人,又岂会因为草民小小的无心之言而迁怒与草民。” 东景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怕的是王爷的身份,不怕的是王爷这个人。” 华毓秀浅笑不语,她怎么会不怕呢,她可是他亲自下令打死的,这个男人,冷血无情,面对她伸出的援手,不仅不相帮,反而将它折断,她怎么能不怕,只是,她也算准了他的性格,越懦弱,他就越讨厌,越勇敢,他就越欣赏,就如同当初她偷鱼那次,如果她没有为了那条鱼反抗她的二哥五姐,他又岂会对她伸出援手。 凌冰拿来了乌木盒子,交到了苏毓手上,看着难得爽朗大笑的主子,目光游移到了华毓秀身上,神色复杂。 东景云一向冷冰冰的俊颜,难得露出几分愉悦之色,道:“若是你家主子同意,你可愿意跟随本王回府?” 华毓秀心头冷笑,面上却受宠若惊道:“感谢王爷赏识,只是草民自小与我家少爷相依为命,少爷视我如亲人一般,对草民百般照顾,草民也曾发誓,他若不离,我定不弃,而草民相信,他亦不愿舍弃于我。” 一旁的苏毓心中猛地震了一下,当即揖礼道:“感谢王爷的厚爱,正如她所说,她是我的家人,苏某断然没有舍弃家人的道理。” 东景云神色淡淡,道:“本王一向不愿做强人所难之事,若是日后你们主仆有意,随时可到云王府报到。” “谢过王爷。” 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众人的意料,可谓羡煞旁人。一干人回到了座位,开始了第三轮的比试,可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头筹者早已有了人选,如今不过是走走过场。 三轮比试过后,刘沁老先生宣布了第一名,正是苏毓无疑,高严明笑着亲自将一个檀木盒子交给了苏毓,由华毓秀接受,两人相视一眼,不言而喻。 接下来,顺势而为的举行了午宴。华毓秀本来身为一个小厮,是无权参加宴会的,但东景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她这个小厮也参与了其中,另众人的目光频频落在了她的身上。 同样是小厮,别人家的小厮能和他们这些做主子的共聚一台,他们家的小厮就只能远远的站在外围,甚至别人派了一个小厮,就把他们的技艺统统比了下去,真是想想都憋屈。 东景云期间都没有再看华毓秀一眼,似乎很快就把她这个小人物忘了。华毓秀也乐得自在,和苏毓享受了一顿难得的美味佳肴,之后,在高严明的盛情挽留下,领导了奖赏,辞别众人,立即快马加鞭的秘密离开了荣华城。 隔天一早,高天雅去到客栈扑了个空,气得挥动七彩鞭将房间里的桌椅摔得稀巴烂,立即吩咐自家侍卫出城追赶,可中途相差了整整半天,高府侍卫又岂能追上,毫不停歇追赶了足足半日,也未见到苏毓主仆二人的踪迹之下,只得回去禀告。 高天雅一听,气急败坏的将桌子上的琉璃杯盏挥扫在地,气势冲冲的找到了高严明闹了一番,回到房内,收拾了行李,不顾高严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挽留,毅然决然背上了行囊,踏上了追逐之路。 而高严明也未曾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原以为苏毓对自家女儿有意,故当天下午,高天雅准备出门寻找苏毓之时,他秉着女孩子应该矜持的缘由从而阻止了她,料定苏毓不日便会上门求亲,可万万没想到,苏毓竟然走了,而且还走得那么决绝。 不过一日,高严明俨然苍老了几岁。当在后院听戏的高夫人得到自家女儿为了一个男人已经离家出走的消息,差点没晕倒过去,在一帮丫鬟的扶持下,声泪俱下来到前院,对着高严明又是一阵哭闹,最后还是高严明连番保证一定派人将女儿带回,高夫人才得以歇息下来。 高天雅为了离开,不惜拿把匕首梗在自己颈间威胁自己亲生父亲,试问,有了如此决心之人,又岂是能够轻易带回?高严明长长的叹了口气,秘密吩咐了培养多年的秘士出动,前去保证高天雅的安全,才略微放下心来。 第42章 他日重谢 名胜酒楼。 “去去去,一边去,好你个酒鬼,天天想来我们这里骗酒喝,立刻给我滚出来,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名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得打成一团团死结,甚至还沾了不少污泥的酒鬼,抱着一个污脏的葫芦酒壶,不断的想要闯进大门里来,却被两个小二死死拦住。 那酒鬼涨红着脸大喊:“你们给我进去,哼,狗仗人势的东西,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可是绝壁二人之一迟春水,无上天玉就在老子身上,还不赶紧给老子拿酒来。” 酒楼大厅内的众人闻言,往门口看了一眼,又继续喝酒吃菜,显然对这事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小二不耐烦挥手道:“好你个死酒鬼,又想来我们这里骗吃骗喝,没门,我警告你,你再不走,我就让官府抓人了。” 另一个小二一脸不忿,骂道:“大爷的,这个月已经是第几回了,要是人人都说自己是迟春水,我们酒楼还不得关门大吉了,我呸,还迟春水,那一百多年前的人物还能死而复生不成,赶紧给我滚,不要妨碍我们做生意。” 酒鬼伸手指着他们,骂骂咧咧道:“你们两个臭小子,给小爷我记住了,等小爷找到继承人,定打得你们满地找牙。”说着,酒鬼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一挥污脏的衣袖一边骂着走开了。 两个店小二见把人赶走了,舒了口气,一甩白布,很快又给客人端菜倒水去了。 大厅的一个角落,乔装打扮过的苏毓眉眼带笑看着门口发生的一切,转头对着一个正在吃饭的普通少年道:“秀秀,你说那人会不会真的是迟春水,最近各个地方都有自称是迟春水的人出现,万一那人就是真的呢,要是我们请他吃顿饭,喝喝酒什么的,他会不会就把那蕴藏着他一身功力的无上天玉交给我们。” “那人应该不是。”华毓秀抬起眼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吃饭。 苏毓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你怎么知道不是?” 华毓秀停下了动作,抬眼看着他:“迟春水,乃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人物了,传闻他极其嗜酒,世人流传下来的画上也经常可见他随身挂着一个酒壶,试问,一个嗜酒之人又岂会让自己的酒壶弄得肮脏不堪,且不说这些,一百多年了,他还在不在世都是个问题,更别提那所谓的无上天玉了。” 苏毓拿着筷子给她夹了一个鸡腿放在碗里,支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低声感叹:“秀秀,我发现很多时候我都看不透你,有时候太过容易被煽动,有时候又冷静得可怕,你到底来自哪里?为何要去千流宫?” 华毓秀普通的面容上渐渐透露出一丝冷漠:“你什么都不需要知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我带到北境,之后大家互不相欠,我亦会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让你恢复自由之身。” 宴会上,因为东景云的几句挑拨就露出杀意的她,实在太不懂得隐忍和克制,无论如何,都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方能不被他人掌控,现在的她,太弱了。 苏毓俊眉一皱,不悦道:“之前还口口声声,我若不弃,你定不离,现在就想着赶我走了,小爷我偏不走,天天赖着你,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 华毓秀看他那傲娇模样,没由来的就想扇他一巴掌,这苏毓人是长得美,性格却极其恶劣,经常挑三拣四,胡搅蛮缠,半个月以来,光花在他身上的银两就足足比她多了两倍,要不是看在他说他曾经去过北境,加上他能够一路敛财的份上,她早就把他扔了,也省得整天看他瞎折腾。 “看着我干嘛,嫉妒我长得貌美啊,秀秀,这样貌是天生的了,你这辈子是无望了,不过不用担心,我是不会嫌弃你的,要是你想跟我了,我让你做个正的也不是不可以。”苏毓朝着她眨了眨眼睛,一副赶紧来感谢我吧的模样。 华毓秀懒得跟他耍宝,正色道:“去到南瑜还需要多久?” 苏毓收起了那套玩世不恭,略带得意道:“放心,跟着我要不了多久,我们一路而来选的都是近道,大概四五日便能到达南瑜边缘小镇,听说南瑜五公主一个月之后便要和临边小国多赤国的小王子举行盛大婚礼,说不定,我们还能前去凑个热闹。” 云祥大陆,除了四足鼎立的四大国,周边林林总总还有十来个小国,一般依附大国而生存,每年还需要向依附的大国进贡,有立于风景宽阔的草原之地,亦有风沙肆意的沙之国度,盛足优渥的玉石之乡,一年四季如春鲜花盛开的花之梦境等等。 这些都是华毓秀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才了解到的,让她不得不感叹自身的渺小,同时也更加的意识到,她和东景云之间的偌大距离。 但是,她不会放弃,哪怕孤身奋战,她亦要在这个广袤无垠的大陆之上,创造一片属于她自己的天地。 又来了,那种整个世间独有她一人的那种孤寂,很轻,很淡,却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网透过了空间将他紧紧束缚住,让他没由来呼吸沉闷。 苏毓抓住了她握着筷子的手,认真道:“一个人的力量,哪怕你再强大,也难以成事,你想做什么,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做。” 华毓秀神情柔和了些许,撇开了他的手,淡淡道:“我想找人,你带我去到北境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还有,把碗里的剩饭吃了,别想蒙混过关。” 苏毓俊脸垮了下来,把头一撇:“我不吃,我已经饱了,要是你觉得浪费,你帮我吃了好了。” 华毓秀什么都不说,就一直冷冷的看着他。 “好啦好啦,我吃完行了吧。”苏毓缴械投降,连忙端起饭碗,扒拉扒拉的把饭吃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怕她那种眼神,阴森森的,毛骨悚然,就像是……死人的眼神。 “好心人,给点吃的吧,给我一个馒头也行,一口水也行,求求你们了,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求求你们了,我还不能死。” 不知何时,酒楼大门处佝偻着一个披头散发,身上衣衫被利器划出条条痕迹,伤口处有些结痂,有些却还渗着血迹,约莫二十左右的年轻人。 小二烦不胜烦的走出来,一把推开,另看起来虚弱无力的他立即摔倒在地,骂道:“怎么又来一个,给我走开走开,烦不烦人啊,还让不让我们做生意了,再来胡搅蛮缠就送你到官府去。” 年轻人舔了舔发白干裂的嘴唇,伸手祈求道:“求求你们了,给我个馒头吧,今日之恩,他日黄楚必定重谢。” “我呸,还重谢呢,像你这种没脸没皮就懂得上门讨要的人,将来能有何作为,要吃的向别家讨去,真是晦气。”小二竖眉怒喝。 那名为黄楚的颤颤巍巍站起身,布满血丝的眼底闪过一抹黯然,依旧恳求:“好心人,求求你们了,就给我一个馒头就行,剩饭剩菜也行,我已经几天没吃饭了。” 小二朝他挥手:“走走走,一边去,你当我们酒楼是开慈善的呢,要是每个人前来讨要我们都要给予帮助,我们酒楼还不喝西北风了。” 黄楚锲而不舍,苦苦哀求:“好心人,求求你们了,给我这个还有心愿未了的人一条生路吧,你若不信,我可以打张欠条,他日黄楚必还。” 第43章 昨日萧郎 “我说你这人怎么就说不通呢,走开走开。”小二见他冥顽不灵,更加气愤了,走过去就要推搡他离开,那黄楚被推得踉踉跄跄连连后退,脚下一绊,整个身躯又重重摔倒在地。 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凑成一团,围观着这一幕闹剧,议论纷纷。 “这疯子居然跑到名胜酒楼来了,名胜酒楼的饭菜有那么好讨要的吗……。” “听你这么一说,你还认识这疯子不成……。” “我呸,谁认识,不过是跑到我包子铺要包子给我赶走了,还说什么,今日之恩,他日重谢,我看他是疯了吧……。” “这个人啊,我知道,不久前也到我面馆铺想要一晚素面呢,向他要银钱,一个子儿都没有,说什么,他日会重谢,我看他八成就是外来的流民了……。” 黄楚仿佛听不到周围嘲弄的眼光,讥讽的言语,艰难的站起身,憔悴的容颜上一片不甘,拖着满身伤痕的身体,举步就要离开……。 “等一下。”背后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 黄楚转过身,就见大门处,一位年约十四五岁的平凡少年,身后跟着一位俊美得有些过分的年轻公子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周围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到了他们身上,走在身后的俊美公子面对众人目光扬了扬下巴,微挑的眉目中似有一种不屑。 华毓秀走到他的跟前,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下他,说道:“公子是位乐师吧,关于这方面,在下有事想要请教,不知可否移步说话。” 黄楚一怔,心中已然明了,随即揖礼道:“不胜荣幸。” “二位公子,这……。”小二拦在门口,为难的看着他们。 掌柜的一见,三步并作两步走了出来,一拍小二后脑勺,对着华毓秀讨好笑道:“公子里面请。” 华毓秀拿出一小锭银子放到掌柜的面前,道:“麻烦掌柜的开一间包厢,来几个好菜,尽快。” “好咧。”掌柜谄媚笑着接过银子,往袋子里一收,转而就对小二吩咐:“还不赶紧的给这三位公子带路。” “是是是,三位公子,请随小的来。”小二面色怪异,不敢耽误,当下就领着三人到了一间雅致的包间。 三人坐定,华毓秀斟了一杯热茶放到了黄楚面前,道:“先喝杯茶吧,有点……。” “嘶,烫烫烫。”华毓秀话还未说完,黄楚已经端起茶水送入口中,顿时烫得咧着嘴巴直吸气。 苏毓毫不给面子的大笑出声,道:“活该,让你不听完秀秀的话。” 黄楚十分尴尬,郑重其事站起身对着华毓秀二人揖礼道:“在下黄楚,乃南瑜人士,家中变故,流浪至此,感谢两位公子救命之恩。” 华毓秀摆手,道:“这些虚礼就不必了,你身上有伤,有话坐下说。” 黄楚感激坐下,捧起之前未喝完的热茶,连续喝了几口才道:“还不知道两位恩人名字,实在是失礼。” 华毓秀接过苏毓倒的茶水,捧在手心,淡淡道:“华毓秀,他苏毓。” 苏毓瞄了眼黄楚浑身的刀伤,试探问道:“看你浑身是伤,难道被人追杀?”真是这样的话,赶紧让他吃了饭滚蛋才是,万一连累到他和秀秀怎么办。 黄楚思及心中酸楚,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低喃道:“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昨日恩爱如稠,今日却昔日情感如流,我从未想过,她居然会那么狠心,对我拔刀相向,甚至……。” 说到此处,黄楚一时哽咽不语,抱头神情陷入了痛苦。 苏毓一时间来了兴趣,“难道追杀你的是你的爱人?” 华毓秀白了他一眼。苏毓立刻闭嘴,讪讪道:“好男儿情在四方,若是那女子情不在你,天下美女如此之多,再找一个便是。” 黄楚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来,红红的眼眶满是坚决:“不,我要回去,找她问清楚,我要问清楚她为什么那么狠心,不仅派兵追杀我,甚至连我母亲都不放过,我不甘心,无论如何,我都要她亲口给我一个答案。” 苏毓此刻听出了一丝端倪,“追杀你的那女子,难道是南瑜国权贵千金?” “不,她不是。”黄楚风尘仆仆的脸上一片嘲讽,道:“原本我也以为她只是普通的富家千金,可直到死亡和我十分接近,我才明白,我和她的世界居然相隔如此之远,堂堂南瑜国五公主居然和我这个普通乐师共度了一段甜蜜的情缘,说出去恐怕无人会相信,就连我,如果不是母亲死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我都以为我只是做了一场梦。” “南瑜国五公主?”苏毓惊呼出声,不敢置信道:“她不是要和多赤国小王子举行婚礼了吗,啧啧,真没想到,如今你被人追杀,怕是有人担心你会从中作梗,就这是所谓的杀人灭口。” 苏毓说完,看到华毓秀一言不发,便道:“秀秀,你怎么都不说话呢,你看着黄楚干嘛?” 黄楚对上她的目光,心中一惊:“公子为何这样看着在下?” 华毓秀目光锐利看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凉意:“你想利用我们做什么?” “我希望你们能住我一臂之力,回到南瑜。”黄楚震惊过后,选择了毫不隐瞒,直接说出了自己目的,只是心中不得不感叹,此少年洞若观火的犀利。 苏毓懵了半天,这才反映过来,不快道:“好你个黄楚,我就说一见面你怎么那么没有防备对我们大吐苦水,原来是想激发我们恻隐之心,你就不怕我们将你绑回南瑜直接交给五公主,也好得一点赏金。” “他当然不怕。”华毓秀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缓缓道:“如此,反而让他达到了目的,可以当面质问五公主,对于他来说,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他苟延残喘的目的,无非只有一个,他需要一个交代,一个来自五公主的交代。” 黄楚被人揭穿,也不着急,反而没有了先前的拘谨,不慌不忙夸赞道:“华公子心思聪慧,倒让你见笑了。” 华毓秀不置可否。 这时,小二端着一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进了包厢,一一端在了桌上,说了句“几位客官慢用”便退下了。 黄楚心知这是华毓秀二人为他准备的,当下也不客气,拿起筷子,端起饭碗,风卷残云一般,不到一刻钟,就把三菜一汤清空了一半,才放慢了速度。 苏毓捻了小盘子的花生米吃着,给华毓秀添添热茶,似乎对接下来的发展十分期待。 直到桌子上的盘子都空空如也,黄楚才放下碗筷,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也不拐弯抹角:“华公子苏公子可否愿意助我回南瑜?” 华毓秀看着他,直接了当道:“你能给我们什么好处?” 苏毓连忙在一旁帮腔:“对啊,你能给我们什么好处,毕竟那可是冒着很大风险的,没有好处,我们无亲无故,凭什么帮你?” 黄楚目光坦荡,直言不讳:“我不过是区区一个乐师,没有权势,没有地位,不能为二位带来什么非常实质的好处,但是,我可以将我在南瑜经营的丝竹乐坊交与到二位手中,里面的每一件乐器,都是我花费时间和精力努力制成,虽不能说精美无比,独一无二,但在我的眼中,它们无价。” 苏毓看向了华毓秀,眨巴着眼睛道:“秀秀,我看你决定,虽然我很想那丝竹乐坊的所有乐器,但是如果秀秀不愿意,哪怕我很想要,很想要,很想要,我也不会心动的。” 那意思,就是很想要了呗。 华毓秀沉吟片刻,伸出一手,目光定定看向黄楚:“成交。” 第44章 云王归来 京都城,城门口。 一辆马车不疾不徐行驶而进,马车乍看之下简简单单,装饰普通,似乎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可明眼人都知道,此辆马车里面的主人身份不一般,只因马车的微标上写着一个云字。 “云王爷回来了……。” “云王爷从辽州处理灾情回来了……。” “啊,是云王爷……。” 马车进城没多久,街道两旁就聚集了不少平民百姓,富家千金,世家公子,纷纷垫脚张望着,目露痴情与崇拜。 马车缓缓而过,众人连云王一脸都不见过,却仍然十分欣喜。后面又一辆马车接踵而至,众人一瞧,皆露出了疑惑。 这用木板结成了一个框架上面载着的用一块偌大红布盖着的东西又是何物,而且还是云王爷的贴身侍卫凌冰公子亲自在一旁守护着。 依照形状,众人只大概猜出了是一座假山,只是,云王爷如此兴师动众搬回一座假山回来又是为何?难道那假山是什么稀世珍宝不成? 一时间,整个街道上,议论纷纷,众说纷纭。人群当中,一个绿衣裳的婢女打扮的少女,瞧见那云王马车,目露欣喜,转进挤进了人群当中往一个方向跑去。 忠义侯府,海棠苑。 一身玫红色裙裾上飘散着朵朵白色山茶花织锦的美丽女子,腰间束于烟白色织锦腰带,正端坐于一片鲜艳娇媚的海棠花树下,乌黑细致的墨发挽成一个简雅的发髻,玉簪斜插,大半墨发垂于削肩细腰之上,更显得她柔弱动人。 石桌上正摆放着围棋,和一些瓜果,美人柳眉微蹙,似乎对眼前的棋局颇为苦恼,可就这么一个轻轻的动作,就让身边的婢女稍稍失了神。 她们的小姐不愧为东景国第一美女,就连皱眉的动作都如此动人。婢女们垂下了眼帘,不禁想着。 这棋局,自从云王爷设下之后,自家小姐就一直苦思,更是废寝忘食翻阅了藏书阁所有破解棋局的书籍,均未果,如今一月将至,云王奉命处理赈灾即将归朝,小姐就更加着急了。 而今日,不过寅时,小姐就披衣起身,在烛光下不断的摆弄棋局,寻找破解之法,若不是夫人得知前来劝阻,更深露重,云王还未回归,小姐的千金之躯怕是会承受不住劳累病倒了。 时间缓缓而逝,就在这时,一个绿衣裳的婢女小脸放光,急匆匆的从海棠苑门口而来,到了跟前,一个面容刻板的嬷嬷忍不住诉斥:“若蝶,这里是海棠苑,下次再没没规没矩的疯跑,就把你调到茶水院去。” 绿衣婢女面色一白,垂下脑袋,惊惶道:“奴婢再也不敢了,陈嬷嬷,奴婢有要事禀告小姐,所以这才匆忙了一些,还望嬷嬷恕罪。” 陈嬷嬷冷声道:“就算有要事,也不能失了分寸,你如今可是小姐身边的人,将来二皇子妃身边的婢女,若是失了体统,丢的可是我们小姐的脸面。” 绿衣婢女差点没哭出来,连忙告罪。 “好了。”一道如同天仙般柔和清丽的声音传来,众人望去,只见在一片灿烂春花的美丽春景衬托之下,一个如同水莲一般的高贵女子粉唇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正施施然的向她们走来,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间,勾人心魄。 华瑜棠来到她们跟前,对着陈嬷嬷道:“嬷嬷不必太过苛责,若蝶知错能改即可,”说话间,她转向了一脸感激的若蝶,“如此匆忙,想必有急事,虽然我对这些繁缛礼节不慎在意,可为了避免给他人落下话柄,切记下次莫要如此冲动。” 若蝶感动得喜极而泣,道:“小姐,是奴婢不好,奴婢下次定然不会如此,让小姐蒙羞,小姐,奴婢刚从闹市准备给小姐搜集一些民间棋局之书,谁知见着云王回来了,所以才一路匆忙到此。” “云回来了。”华瑜棠喃喃着,一扫多日的阴霾,如同晴天舒展,可随即想到什么,看了一眼那桌上的棋局,又不免黯然:“他离开前,曾将这棋局的破解之法交付给我,可如今,破解之法仍然未曾找到,这又该如何是好?” 陈嬷嬷脸色柔和下来,在一旁安抚道:“小姐不必过于担忧,云王也曾说过,这棋局乃是先皇所留,至今仍然无人破解,云王睿智,又岂会因为此事对小姐失望,小姐不能破解也是理所当然,要是能破解,那不是说明云王连小姐都比不过吗,云王尊贵之躯,生性高傲,到时怕是反而会适得其反。” 华瑜棠豁然开朗,点点头道:“嬷嬷言之有理,是我过于执念了,反倒没有理通其中含义,嬷嬷,我要梳妆打扮。” 如她没有料错,云王回来面圣过后,定会来侯府寻她。思及此,华瑜棠略施粉黛的面容更显得灼灼光辉,春光照人。 若蝶适时插话道:“小姐,方才在街上,奴婢见云王另一驾马车后面,摆放这一座像是假山的物品,用红布盖着,看不到里面情景,还是凌冰侍卫亲自看管,似乎极为看中,街上很多人都在猜测云王带回来何物呢。” 华瑜棠闻言,面色微红,云离开之前曾说会带礼物给她,难道那像假山一样的物品,就是他此次带回给她的礼物? 这般想着,一干人簇拥着华瑜棠进了屋内,梳妆的,挑选衣裳的,搭配首饰的,整个屋子忙成一团。 华瑜棠端坐在铜镜旁,观看这镜中的绝美容颜,脑中浮现出一个俊美的男人低头俯在她的肩上,对她喃喃细语。 快了,就快了,她一直等待着有一天能够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嫁给他,而那一天,终于不远了。 云王府,正门。 “慢点慢点,小心别磕着了。” 一名穿着暗沉色袍子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站在大门口狮子旁边,指挥着七八个侍卫,将门口马车上的假山小心翼翼共同搬入王府。 凌冰在一旁扬声吩咐:“搬到流涧阁墨竹旁边空地。” 管家一听,上前不可置信问道:“凌侍卫,将此物搬到流涧阁可是王爷吩咐?” 流涧阁乃是王爷闲时的休息之地,也是整个王府王爷最喜爱的地方,最忌讳有人不经他同意擅自改动阁内设置或是随意进出,曾经小到一个婢女因为多事擅自进阁清扫了墨竹落叶最后被杖责五十,大到当今皇后,因不满王爷所处之地如此简陋,擅自弄了奇花异草进阁,从而被王爷冷落几天。 凌冰心知管家是为了提醒自己,浅笑道:“管家放心便是,此物是王爷吩咐搬进流涧阁中。” 管家听完,望着那红布盖着的假山,低声喃喃:“倒是不曾见王爷安置物品进入阁中了,红布之下的此物,应该不只是假山那么简单。” 凌冰但笑不语,一路目瞩着假山安然无恙安置在了一片墨竹旁边,才略微放下心来。 石上梅固然罕见,可他没有想到,王爷会待它如此珍贵,甚至不惜对此画的主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厮,许下了重诺。 只是,那人和华毓秀有着相似容颜的这一点,却总是让他有些不安。 华毓秀早已经死了,这是他们亲眼所见的事实,一个无能,一个英才,唯独这个,是骗不了人的,也许,真的是他多想了。 那小厮不过年方十五左右,面对王爷应邀,若是有什么叵测的心思,更应当借此机会接近,不是吗? 徐徐清风,穿竹而来,夹着一股墨竹清香,撩起了红绸,印在那里的是墨香正浓的墨梅之根。 第45章 石上之梅 流涧阁。 “凌王爷,您不能随意进入流涧阁,此物是王爷带回,他人不得随意查看的。” “二哥带回来的东西,本王怎么就不能看了,说不定二哥就是专门为本王带的呢。” 人还未到,便先闻其声。凌冰一听那声音,太阳穴便隐隐作痛,抬眼看去,就间木拱桥处,一个风度翩翩,手握雅扇年约十六七年华的俊美公子,正左右观望向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一脸焦急,并不停劝阻,奈何无效的管家。 一见到凌冰,东景凌唇角就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到了跟前,调侃道:“哟,这不是那个跟屁虫凌冰侍卫吗,怎么,二哥带回来了宝贝,又命你在此看管不成。”一边说着,一边,抬眼一瞧,俊颜上略带失望。 “本王还以为是什么千年难得一遇的宝贝呢,不就一座假山吗,二哥还装什么神秘,居然用红布盖着。” 东景凌说着,就想越过凌冰前去掀开红布,一道身影又快速挡在他的面前,正声道:“凌王爷,王爷有过吩咐,他人不得随意观看此物,若凌王爷想要观看此物,等王爷回来同意便可。” 东景凌扬着下巴,不满道:“本王是他人吗,本王可是你口中王爷的亲弟弟,好你个凌冰,每次就知道阻我好事,给本王让开,不然本王治你个不敬之罪。” 凌冰面不改色,坚持道:“凌王爷,属下不过是谨遵王爷之命,负责看守,若是属下未能尽职尽责,才是对王爷大大的不敬。” 东景凌把脸一沉,故作恼怒道:“你果真不让?小心本王到母后那里告状,说你擅自传二哥之令为难于我。” 凌冰一如既往,神色如常道:“即便如此,属下相信,王爷定会还属下一个清白。” 东景凌突然笑起来,贼兮兮道:“你让本王偷偷看一次,你不说,本王不说,二哥又岂会知道,这样对你我都好,你说是不是。” 凌冰稳站如松,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道:“阳奉阴违,请恕属下做不到。” 东景凌频频在凌冰身上吃亏,顿时被气得不轻,怒道:“你别逼本王出手,本王不过就想看一眼那个宝贝,你这个胆大包天的侍卫,居然处处跟本王作对,你现在让是不让?” 凌冰充耳不闻其威胁,沉静道:“凌王爷若是想看此物,王爷回来经过他的同意便可。” “你真是冥顽不灵。”东景凌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蛋儿憋屈得微微通红,可偏偏又无可奈何,根本无计可施。 他身边虽然带了暗卫,可问题是云王府隐藏的暗卫更多,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根本毫无胜算,只得生着闷气,心中想着怎么整蛊凌冰,让管家上来了一些糕点,一壶热茶,在一旁石桌上等候。 这一等,就足足等到了午时。 东景云回到流涧阁时,东景凌正趴在石桌上呼呼大睡,流了一桌子的哈喇子,桌子上的糕点被弄得稀巴烂,摆出了一个生着气的小人模样。 凌冰上前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东景云微微失笑,走到了石桌旁,唤醒了舒睡着的东景凌。 东景凌睁开迷糊的双眼一瞧,“腾”地站起身,摇晃着他手臂,哭诉起来:“二哥,你家侍卫欺负我,我不过就是想看一眼你带回来的宝贝,他竟然三番四次阻拦,甚至还威胁我,要打我,我这王爷当得也太窝囊了,竟然被一个小侍卫为难,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凌冰无语的看着他在那里颠倒是非黑白,嘴角不着痕迹的抽了抽。 东景云又岂会不知自家弟弟的个性,当下对着凌冰道:“把红布掀下来吧。” “是。”凌冰恭敬的应声,伸手一扯,红布落下,一副石上之梅,鲜明逼真的就映在了东景凌的瞳孔之中,让他不由自主,上前抚摸。 随即,回头看着东景云,惊喜道:“二哥,这居然是画上去的。”刚才的小情绪,一下子,纷飞消散了。 东景云微笑着点头,道:“这是我从辽州经过荣华城之时,一名和你年纪相仿的少年所作,实为罕见,便带了回来。” “一个小厮居然有如此功力。”东景凌啧啧称奇,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石上梅花,饶了一圈,赞叹道:“每一根枝节骨干,都仿佛自然形成,不刻意,不僵硬,每一处都恰到好处,这梅花仿佛活生生的长在了这假山上一般,实在太好看了。” 东景云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了那日,那名为苏秀的小厮,敢当着众人面前,怀疑他是断袖的情景,这东景,敢没把他身份放在眼里和他侃侃而谈之人,她似乎是第一个。 东景凌越看越喜爱,回过头时,眼睛发亮:“二哥,这假山送我可好,我想把它摆放到我流云楼去,天天看着。” 东景云轻轻摇头,道:“如今,整个京都城的人都知道我带回来了一件宝贝,必然是要交与父皇先观赏的,若是直接交之于你,怕是会落人诟病。” 东景凌伸手抚着那凹凸不平的花蕊之上,十分失望:“难得我看中一件如此喜爱的宝贝,万一父皇看后,舍不得赠送于我怎么办?” 想到什么,他黯淡的眼神又闪起了点点晶莹,道:“二哥,那个少年你带回来了没有,我王府里,假山多得是,让他再给我作一副不就行了。” 东景云微微一笑,道:“怕是要让你失望了,那少年,我也不知道她所在何处。”他知道她宴会结束后,便和她家主子出城,原本,他也派了人手,前去跟踪,不料半路被人阻拦,再次追踪之时,早已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那对主仆,身后定然有些势力,也正因为有着一定的背景,方才成就两个如此不凡的人物。 东景凌叹了口气,感伤道:“这宝贝怕是与我无缘了,父皇最喜梅花,见到这石上梅,还不得好好珍藏起来,又怎么舍得赠送与我。” 东景云不置可否,只是说道:“若是喜欢,让你府上画师,替你做一副便是。”只是需要不少时日罢了。 东景凌一听,直说有道理,立刻屁颠屁颠的离开了云王府,回到了自己王府,立刻让画师在假山上作画,结果……。 不到一个时辰,他又一副恹恹不振的模样,回到了云王府,在东景云面前,一直抱怨自家画师有多么的无能,多么的不堪大用。 东景云听后,直觉好笑,那苏秀说过,为了练此技艺,足足花了几年光景,他人又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和人家日积月累方能练就的技艺相比。 三日后,皇宫中举行春日盛宴,三品官员以上携家眷出席,官员满座,举杯欢庆,歌舞不断,丝竹之声悦耳,各家名门千金纷纷献艺,叫好之声不断。 特别是忠义侯府嫡女华瑜棠,云袖舞兼合屏风作画,更是发挥到了极致,一舞挥一笔,一转画出韵,云袖飞扬,墨笔流转,一翩飞,一雀跃,一勾勒,一点缀,舞曲完毕之时,屏风白纸上,已然描绘出了入木三分的一枝墨梅。 皇帝拍手叫好,其他官员亦被深深震撼,除了华瑜棠本身样貌极美,她的舞姿亦无可挑剔,一袭逶迤拖地白色烟沙裙,飘然轻盈,宛若翩飞,仿佛天上仙子下凡一般,令人无法移开双眼。 忠义侯夫妇在一片恭维讨好声中,脸上笑容不断,眼中带着骄傲的自豪,理所当然的接受了众人的赞赏。 他们没想到的是,自家未来的女婿居然会打他们自家人的脸,原本华瑜棠所作的墨梅,被皇帝身边的刘公公仿若珍宝一般捧在一旁,可在接下来皇子献礼中,二皇子命人抬进来的一座假山,竟然将华瑜棠的光彩硬生生压了下去。 第46章 石梅风潮 红布掀开的那一刻,皇帝精神奕奕的眼光中,露出了震撼,更是直接从龙座上起身,镀步到了假山旁,毫不吝啬称赞。 观赏了一番,他十分满意的回到龙座上,对着下首东景云笑道:“云儿有心了,此次到辽州赈灾,辽州百姓对你甚是夸赞,一路舟车劳顿,还替朕寻得如此称心的礼物,云儿孝心可嘉。” 东景云宠辱不惊,施礼回道:“辽州灾情能够迅速得以控制,也是父皇为百姓着想,率领有方,儿臣所做的不过是替父皇跑跑腿而已,实在受之有愧。” 皇帝满意的点了下头,面带红光,眼角皱纹由于微微上扬显得更加的密集,众位官员见此,纷纷直呼皇上仁德爱民,可谓人声鼎沸,直破黑夜。 皇帝更加满意,众位官员落座,举杯共饮,末了,皇帝侧了侧头,对着一旁雍容华贵的皇后低声道:“皇后教导了一个好孩子。” 皇后闻言浅笑:“皇上,臣妾能教云儿什么,他有今天,也是因为有您这个父皇教导,云儿心中一直都明白,知道您喜墨梅,他别出心裁也是只为您高兴,可是……。”她顿了顿,目光隐晦的看了眼皇帝另一边坐着的美丽女子,似有一丝戚然:“没想到,自云儿回京起,宫里便盛传了一些风言风语,皇上可要替云儿澄清澄清,不然他这一片孝心,在他人眼中,可就成了包庇祸心了。” 皇后所指的,自然是最近宫中各个角落流传的对二皇子的劣评,说他滥用职权,徇私舞弊,利用职务之便,搜揽民间宝贝,还暗藏王府,命人轮流监管,狂妄自大,恃宠而骄,目中无君等罪行,可谓劣迹斑斑。 皇帝笑着轻拍了下她的手,安抚道:“云儿孝心,文武百官皆知,任何流言,到了今日也就不攻而破,皇后无须担心。” 宫中的流言蜚语,自然瞒不过皇帝的耳目,自古以来,有江山便有争斗,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更是层出不穷。云王出京千里迢迢赶往辽州赈灾,处理得宜,获得一片称赞,在百姓中的威望也更上了一层楼,这对于其他有心的皇子无异于雪上加霜,若是不趁云王露出一丝空隙,从而抓住他的把柄作点文章,倒反而不正常了。 只是,不管云王还是其他皇子,个个都是他的亲生骨肉,他也不好偏帮,他的儿子们,理应都有一颗争强好胜之心,只要不弄出血光,他自然很乐意看他们用各自的智慧互相较量,故听到云王之事时,也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皇帝另一旁的乃是大皇子之母,兰贵妃。兰贵妃,人如其称号,一袭淡紫色烟罗襦裙,内衬云霞色胸衣,裙裾袖摆处用细若丝丝墨发的金线为边绕成了一朵朵幽兰,高雅而不失尊贵,恬柔而不失内蕴,年近四十,保养得宜的丽颜却如同二十五六的妙龄女子一般,肤白细腻,明眸皓齿,如同兰花一般,清净雅致,淡然知礼。 听到皇后所言,也只是淡淡一笑,不予置评。 皇后看到她的笑容,金凤袖摆下涂着凤仙花丹蔻的指尖死死掐着手中的云帕。经过她的查证,此处流言是从若芷宫丽嫔那里而来,而丽嫔从进宫之日起便处处依附这个女人,说此事与她毫无干系,说出去谁人能信。 这个女人,从进宫之日起,便处处与她作对,不仅在她前面生出了皇长子,还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孕育出了伶牙俐齿专门讨皇上欢心的四公主,拉拢了后宫三分之一的势力,表面上云淡风轻,不争不抢,暗地里却心里缜密,一步一步巩固了在后宫中的地位,强大到连她这一国之后都难以动摇。 为了能让她的皇儿顺利登上皇位,这个女人必除之。心思流转之间,她面上的宽厚笑容始终不变,笑道:“皇上所言甚是,云儿搬运回这假山之梅,今日才运入宫中给皇上查看,想必也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 皇帝点了点头,目光慈爱的向举杯浅饮东景云,道:“云儿有心了,不知这假山之梅是何人所作,可有定名。” 东景突然想到,自那苏秀将此画作成,都没谈论过此画之名,忙放下酒杯,起身施礼道:“父皇,此画仍未定名,是儿臣路过荣华城之时,恰好遇到刘沁太傅和荣华城知府在高府与众多公子千金举行一场绘画大赛,此画便是其中一位公子所作,儿臣心知父皇喜欢墨梅,故向那位公子讨要而来,借花献佛,本想酬谢那位公子,不想,那位公子子宴会结束后便没了踪影,如今,此画献于父皇,自然由父皇命名。” 皇帝一听来了兴趣,道:“刘沁太傅也参与了其中,不知那位公子所作的这画,排名第几。” 东景云话语间多了一丝笑意:“自然是第一,儿臣也是第一次见刘沁太傅如此激动,对那公子赞不绝口,都恨不得将之揽在名下,奈何那位公子早已师出有门,太傅才熄了这念头。” 皇帝一想到那刘太傅憋屈的模样,爽朗大笑道:“有趣,有趣,这墨梅画得栩栩如生,仿佛生在这假山上一般,如此,便命名为‘石梅’,众位爱卿,若是有意者,也可以上前观赏,过了今日,朕可是要私藏了。” 众位官员连忙施礼道谢,纷纷起身观赏。整个御花园中,赞美声不绝于耳,甚至不少公子千金,也上前细细查看,心中震撼之际,纷纷打定主意,回到府中,必学此技。 人群中,华瑜棠美丽的容颜上,有着几分僵硬,因为她非常清楚的看见,那刘公公似乎得到了什么旨意,将她所画的那副墨梅,交与了一个不起眼的太监手上,开始吩咐众人,准备将那石梅搬移。 不久前,各种羡慕妒忌赞美的目光还围绕在她身上,如今,却没有一人注意到她,个个都把目光聚焦到了那死物之上,更气人的是,她的未婚夫也仿佛将她遗忘了一般,已然融入到了那众位官员之中,相谈甚欢。 蓝若昀的脸上也有几分不忿,不就一座石梅吗,要是她的女儿想作,还不是照样手到擒来,亏他们还是达官权贵,名门世家,现在都如同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般,对着一座石梅赞不绝口。 五皇子东景凌趴在案首上,无精打采的拿着一个果子在啃,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喜爱之物被被众人围绕着,心中顿时觉得更加稀罕了,可一想到那石梅早已被他父皇占为己有,一颗心就拔凉拔凉的。 大皇子东景昊,六皇子东景玉也一同上前观赏,和一干官员对着石梅各抒己见,相谈融洽。 皇后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讥讽。石梅是她皇儿所献,如今个个不要脸的往上凑,真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种。 兰贵妃淡雅笑道:“姐姐脸色有些不好,可是身子不适?” 皇后回以笑容,十分惊奇道:“妹妹什么时候当起了太医来了,不用把脉便知他人身体不适,怕是连太医院的常太医都比不过你了。” 兰贵妃笑意浅浅:“姐姐说的哪里的话,妹妹不过是担心姐姐,故才一问,如今,虽已至春,但天气仍冷,姐姐可要好生保暖,切勿为了保持身形而忘了添衣。” 死贱人,皇后心里咒骂一声,却也笑道:“多谢妹妹提醒,今日本宫所穿里层皆加了一层暖绒,倒是妹妹身姿柔弱,穿得如此单薄可要小心受了风寒。” 兰贵妃毫不示弱,笑道:“姐姐放心,妹妹未进宫之前常年强身健体,小小微寒还侵蚀不到妹妹的身体。” 两人刀里来火里去的,皇帝也假装没看见,没听见,捻起一旁台上的水晶提子,观看着下方众臣开始比试起了为石梅作诗,争得面红脖子粗的,忍不住开怀大笑。 一场春日宴变成了赏石梅宴,要是华毓秀知道她所作的这副石上梅给东景云带来了皇帝对他的更多宠爱以及信任,估计肠子都要悔青了。 自那日后,京都城中盛行起了石梅风潮,每次世家名门举行宴会,必定会出现石梅作画比赛,争相效仿,奈何多数能画其面,不能画其风骨,往往画虎不成反类犬,让他人笑话。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阻断众多人想要完成一幅石梅巨作之心,因为它不仅仅能卖出天价,同时也是一种至高荣誉的代表。 毕竟,当今皇帝的炎阳殿前就矗立了一座石梅,皇帝都说好的东西,若是自己能作出来,就等于得到了当今天子的认可,这份荣耀,谁人能及。 第47章 瘗玉埋香 忠义侯府。 自从上次皇宫宴会结束之后,蓝若昀母子脸色就不是非常的好,只因云王归来之后,居然就来了一次侯府,且还是跟华南盛有事相商,密谈了一会就离开了。 云王府中的管家送来了不少珍贵的礼品,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改善二人心中的阴霾,华瑜棠更是躲在了闺房之中以泪洗脸,蓝若昀心疼,可她不能去质问堂堂云王,于是她把心中的怒气就发泄在了二姨娘林氏母子身上。 这日,她带着一干婢女嬷嬷来到了二姨娘林氏的倚竹院,见二姨娘正倚窗而坐一派闲适着的绣着帕子,更是在她心头的无名火上添了一瓢油。 林氏见到来人,行了礼,让婢女上了茶,便坐在下首静默不语。 蓝若昀看得心中更加恼火,林霞啊林霞,现在就让你平心静气一下吧,等她说出了来意,看你能否还能淡定如初,思及此,面上不禁多了几分笑意,客套话也懒得说了,直接开门见山道:“二姨娘,兰儿今年也有十七了吧。” 林氏心中“咯噔”一声,尽管心中祈求了上天几百回,以各种理由推脱不下数次,可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未过生辰,说贴切点也不过才十六。”林氏如是说道。说到底,还是存在了一丝丝的侥幸心理,她真的不愿让她唯一的女儿受人操控从此过上可怜又可悲的人生。 蓝若昀淡笑道:“十六了,也不小了,是这样的,前几日荣伯候的夫人曾上门想与我们侯府成一门亲事,言语间对我们兰儿也是赞赏有加,说她知书达理,温婉可人,总之,对我们兰儿甚是满意,不知二姨娘觉得这门亲事如何?” 庶女的婚事,本就由嫡母一首操办,如今问下,不过是想走过过场,免得在外落得一个蛮横无理的形象罢了。 林氏紧了紧手绢,看着蓝若昀,温声问:“不知,说的是荣伯侯府的哪位公子?” 荣伯府共有二名嫡子,三名庶子,以她女儿的身份,顶多就配个庶子的身份,只是,千万不要是……。 蓝若昀勾唇一笑,一双勾魂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林氏脸上的表情,言语柔媚却透着一股不寒而栗:“是荣伯府夫人的嫡二子,游成林。” 林氏心头一震,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蓝若昀怎么可能让她们母子好过,荣伯府共有五子,其中四子个个文质彬彬,文才出众,唯独嫡二子,不务正业,行为极端,喜欢到处惹是生非,最主要的是他还是个有着龙阳之好的断袖,更有传言,他府中还藏着十几名从各处搜来的禁脔,日日骄奢淫逸,纸醉金迷,更加令人发指的是,他还将他明面上的妻妾让给他禁脔们享用,一些名门世家嫁过去的小姐,忍受不了那非人折磨,干脆直接跳井自杀了,可偏偏嫁过去的都是不受宠的庶女,荣伯府一出面,很多世家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样让它过去了,可由此一来,荣伯府嫡二子的行径也被大肆的流传开来,人人对其退避三舍,就算荣伯府以正妻之位为饵,又哪肯将自家的女儿嫁过去等死,所以游成林如今二十有八,也仍没有正式成家。 荣伯府此时也急了,一般权贵世家的嫡女是怎么也不可能的了,故此这才打在了庶女的身上,上次荣伯府老太君生辰,宴请了不少世家千金,名门之女,自那时起,荣伯府的当家女主人便注意到了雅静如书的华瑜兰,自家的儿子,再不好也是个宝,荣伯府夫人自认为以正妻的身份聘一个庶女,对其来说,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了,宴会过后,荣伯府夫人又让人细细打探了华瑜兰的为人,得到的结果另她越发的满意,心知不能再错过,这便上门提亲来了。 蓝若昀自然也是知道那嫡二子的,对这一桩婚事当然乐见其成,有了荣伯府这门亲家,对于他们侯府来说无疑是锦上添花,更何况还能趁机把她心头上的一根刺拔掉,所以,当荣伯府夫人提出这门亲事的时候,她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事已成定局,她要做的不过是将这‘好消息’告诉林氏,让林氏能够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慢慢的坠入谷底,死死的挣扎,而她,正好作壁上观,乐享其成。 林氏脸上的血色不断的褪去,她突然站起身,朝着蓝若昀重重跪下:“夫人,奴婢求您收回成命,我家兰儿她不适合荣伯府四公子的,兰儿不过一个庶女,哪配得上荣伯府四公子,夫人。”共处了十几年,她怎么可能不了解蓝若昀秉性,这门亲事,怕是早就已经应允了,那她的兰儿……。 思及此,悲从心来,一股无力遍布了全身,尽管心中知道此举希望微乎其微,可让她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那蕙质兰心的女儿嫁给那么一个……,她怎么舍得,她怎么舍得啊。 蓝若昀柳眉一挑,多日的愁绪苦闷经过这一幕,也终于纾解不少,凉薄的眼落在林氏紧紧攥着帕子的手上,笑了笑道:“二姨娘也知兰儿身为一介庶女配荣伯府嫡子已经是高攀,若是还不知好歹的回绝了荣伯府,你让荣伯府如何看待我们侯府,荣伯府门槛虽无我们侯府来得高,可官场之事,瞬息万变,将来谁又能说得准,如今荣伯府公子个个出类拔萃,深得皇上看中,将来更是不可限量,此事,我也跟侯爷商量过了,侯爷已经同意了。” 林氏猛地抬眼看她,心下恻然,“夫人,这些来以往,奴婢不争不抢,只求留一隅安稳之地,兰儿更是对你恭敬有加,还请您看在这些年兰儿对您处处孝顺的份上,拒了这门亲事吧,奴婢求您了。” 她重重的磕头,从来冷漠淡然的眼中,氤氲着团团泪水,滴滴落下。 蓝若昀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二姨娘,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侯爷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将兰儿的八字交给了荣伯府夫人,荣伯府夫人也对过两人八字了,说是天作之合一对呢,今日下午就会送聘礼过来了。” 林氏突然顿住,抬头定定看着那一张虚伪至极的嘴脸,一字一顿:“夫人,你一定要将我们母子都逼死你才满意吗?” 蓝若昀眸光一厉,将手中茶杯重重一放,冷声喝道:“林氏,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忤逆,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好心好心为兰儿寻得一门好亲事,怎么就叫逼死你们,二姨娘若是不满意,大可向侯爷说去,如今我这个当家主母也是管不了你们了。” “你已经将兰儿一步一步推向地狱,你自然是管不着了。”林氏容貌秀丽,一双眼睛总是淡薄如烟,可此时却微微凸出,似是决绝,似是怨恨,白色眼球上,一根根红色血丝尽显,将蓝若昀紧紧锁住。 蓝若昀心下发怵,不知为何,竟然想起了之前那曾死在了她手上的一个一个性命,她们临死之前就是这等模样,如同林氏此时此刻的模样。 可那又如何呢,她就不信,生前斗不过她的人,死后还能翻出什么风浪过来,林氏这人,看着柔弱无害,可这些年,她也曾秘密对她使过不少计谋,却总是无缘无故被化解了,一个商户之女,能够生出一女将其安然无恙的抚养成人,足以证明她的不简单。 若是华瑜兰能死在了荣伯府,心头肉丢了,这林氏自然也就活不成了。 目的达成了,蓝若昀不愿久留,离开不久后,华瑜兰便进来了,看到跌坐在地的林氏,鼻子一酸,快步走了过来,将林氏扶起来在一旁坐下。 “娘,别难过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这是命,那兰儿也认了。” 林氏回握住她明明已经发抖着的手,眼泪跟着掉下来,如鲠在喉:“兰儿,是姨娘无能,那荣伯府二子,你不能嫁啊。” 华瑜兰悲凉一笑,如若仔细发现,她那一双清眸中,早已荒无人烟:“娘,女儿不嫁又能如何呢,只要身在这侯府,想躲也是躲不过的,再者,躲过了这一次,终究还会有下一次,娘,您放心吧,也许那游成林不像外界所说的那样,也许……。” 再也说不下去,因为谁都知道,游成林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是真的。 林氏抚摸上她那苍白的容颜,替她抹去眼角的泪,柔声道:“兰儿,不要怕,不管怎样,姨娘永远都会和你在一起的。” 华瑜兰理解了其中意思,流着泪抱着林氏,笑道:“娘,我不怕,我有娘亲,就像六妹妹有四姨娘一样,我觉得那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只愿下一世,不要再生在侯门家。”这一句,她心中默许。 许是都绝望了,林氏母子并没有再去向华南盛求情,也不知是否蓝若昀怕她们从中生事,以免夜长梦多,半个月后,华瑜兰就嫁到了荣伯侯府。 一月之后,华瑜兰毙,听闻是路过一个庭院时,脚下打滑,一个不小心就栽倒了幽深的井里,捞起来之时,浑身冰凉,双眼突出,面色发白,早已死透了。 华瑜兰死后不到十日,林氏就疯了,听闻,是悲痛到了极致,不愿相信突然的噩耗,整天叫唤着华瑜兰的小名,渐渐地,就开始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再后来,蓝若昀干脆将其关在了屋里,每日一日三餐送去吃食,从此不见天日。 刘沁云游多处回到了京都城来到了忠义侯府,向忠义侯说起了华瑜兰,这才得知,有可能即将成为他弟子的少女早已升了极乐。 出人意料的是,他居然到了华瑜兰坟前上了香,驻足了一番方才离去,华南盛得知消息,意识到了什么,头一次,将蓝若昀叫来责怪了一顿。 时间消逝,渐渐的,那个温言浅笑无辜女子的生命就这样的被人遗忘了,唯一记得的,也仅仅只有两人罢了。 那两人,便是已经疯了二姨娘和远在他方的华毓秀。 第48章 和匪谈判 京都城所发生的一切,华毓秀并不知情,她更加不知道她仍感谢的那个三姐,命运正前往一条不归的路,在往后的日子相见,只能是一人,和一抔黄土,因为此时此刻,她正面临着又一个问题。 他们被一帮凶神恶煞的山贼包围了,就在即将踏入南瑜国的一座山道上。 山贼总共有几十人,有男有女,为首的男子,约莫二十五六,松松散散的斜穿着一件虎皮袍子,露出大半个臂膀的黑色里衣,黑色长裤,腰间同样懒懒散散系着黑色腰带,脚踏步履鞋,一头黑色长发,乱七八糟的随便用一根灰色绳子扎在脑后,不羁的容颜上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拦住他们之时,还恹恹的打了个哈欠。 他身旁的一个军师模样的男人,神情嚣张得意,朝着华毓秀三人喊道:“此乃我们大当家的地盘,若想平安过道,留下你们身上的银两,否则休怪我们朱朱寨不放过你们。” 苏毓忍不住扑哧笑出声,笑道:“秀秀,你听到了吗,他们居然叫猪猪寨,也不见得他们个个臃肿如猪,居然叫猪猪寨。” “你给我闭嘴。”华毓秀低声呵斥,然而,为时已晚。 “他妈的,居然敢侮辱我们朱朱寨,寨主,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对,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得罪我们朱朱寨的下场……。” “官府都奈何不了我们,兄弟们,今天,一定要给他们三个一个毕生难忘的惨痛教训……。” 一帮举刀弄枪的男男女女,个个脸上带着愤怒的表情,口中发出怒吼,如同一帮激愤的狼群,想要将眼前三人消灭殆尽。 苏毓没出息的缩在了华毓秀身后,一脸害怕:“秀秀,我好怕,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他们当真了。” 黄楚十分无语的扶额,连忙上前扬声道:“各位壮士息怒,在下朋友乃是无心之语,还望各位壮士莫要放在心上。” 军师怒目瞪圆,“哼”了一声道:“无心之语?如果你肯上前上我们各个兄弟砍上一刀,你朋友的无心之语,我们便不计较了如何?” 意思就是,想让你的命来抵换你朋友的口无遮拦。 黄楚一怔,显然没有料到他们如此不好说话,原本还以为只劫财不伤害他人性命之人,本性也恶不到哪里去,未想……。 这该如何是好? 黄楚下意识的看向了华毓秀,待见她一副沉静模样,不知怎么,一颗略带焦躁的心突然平稳了下来。 似乎自从见到这个少年起,他就有种沉淀人心的力量。 华毓秀一直留意着为首男子的举动,要想通过此路,其实只要说服一个人即可,那就是这个山寨的头目。 问题是,该如何去说服他? 不管如何,按照如今的情形,只能依照她目前的分析,试探一番。 面对对方几十人的怒不可遏,气势哄哄,华毓秀突然开口:“若是没有银两,但是又想通过此道,又该如何?” 为首男子半睁半闭的眼眸动了动,掀开了眼帘,瞄了华毓秀一眼,冷笑了一声:“留条胳膊即可。” “我若不留呢。”华毓秀迎上他的目光,眸光煜煜生辉。 男子抽出了身后的大刀,指向华毓秀,冷冷道:“那你得问问我的刀同不同意。” 华毓秀沉默了下来,就在众人以为她会乖乖交出银子时,她唇瓣微启:“兄台贵姓,可有娶亲?” 哈?这个问题,可谓问傻了在场的所有人。 就在众人莫名其妙之时,华毓秀把畏畏缩缩在她身后的苏毓拉了出来,放到了众人面前,笑道:“她叫苏毓,女扮男装之躯,放眼整个东景,美貌能比得上她的,绝对是凤毛麟角,我若是将此人送给兄台,可否放我们二人通过?” “秀秀,你居然要抛弃我,呜呜……。”苏毓一听,眼泪刷刷直流,顿时哭的梨花带雨,睫毛弯弯,墨中带着点点晶莹,盈盈之状间,水光灵灵,见者犹怜。 在场的不少男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吞了吞口水,连忙垂下头,不敢再看。方才光顾着打劫,竟然现在才发现,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尤物。 男子望着苏毓,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嗤笑道:“你就算送我十个,本大爷也不稀罕。” 华毓秀认认真真的看着他,好一会,突然笑了,道:“兄台原来是位断袖。” 男子终于有了一丝恼怒:“本大爷是堂堂正正的男人,尔等休要胡言乱语。” 华毓秀漫不经心了哦了声:“原来兄台不是,那在下敢问,兄台即对我们没有杀意,又不是觊觎他人美色的无耻之徒,你让我们如何相信你会对我们下杀手?” 男子被问得一怔,继而轻轻的笑了,道:“原来刚才你在试探我,有意思。”紧接着,他扬声大喊,“兄弟们,给我上,将这三个小子身上的钱财统统给我搜刮出来。” “慢着。”华毓秀伸手阻止,肃容大喝。 正要往前冲的一干土匪们不由自主就顿住了脚步。 男子懒洋洋挑眉,漫不经心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告诉你,没门,本大爷看上的东西,从来就没有让他人再带走的道理,就算我没打算杀你们,但若你们反抗,有你们苦头吃。” 不少被他们打劫过的,一看阵势,力量悬殊,在他们凶狠的威胁下,个个乖乖放下金钱跑路,这个少年年纪轻轻,也不知道该说他胆识过人还是乳臭未干不谙世事,但是,被他们朱朱寨盯上的猎物,就从来没有让他们逃脱的可能。 华毓秀上前一步,眸光清冽,一字一句道:“若我说,我能治好你身上的伤呢?” 男子一干人愣住。军师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们寨主身上有伤,说,你们是不是阴风寨派来的的。” 男子丹凤眼中闪过一抹冷光,直逼华毓秀:“你到底是何人?” 华毓秀轻轻失笑,道:“众位未免太过草木皆兵了,你们所在位置处于上风口,我们立于下风口,风一吹,你身上的药味就会消散开来,而我,只不过是嗅觉比常人灵敏了一些。” 在现代的时候,她身上是没有这功能的,貌似接替了华毓秀的身体之后,她的听觉,嗅觉,视觉,都比以往强大了许多。 苏毓吸了吸鼻子,惊奇道:“秀秀,你鼻子是狗鼻子吧,我都没闻到。” 黄楚无语望天,突然发现华毓秀挺不容易的,身边天天跟着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人物,这些天以来,他可是深深体会到了这苏毓折腾人的本事,若不是华毓秀心性耐于常人,他估计,只要跟苏毓相处过的人,十有八九是想要扔他进茅坑的。 “黄鼠狼,你什么眼神,你刚才是嫌弃我了吧。”苏毓冷不防的盯向黄楚,那美目中盛满的冷光,森气逼人。 黄楚被吓得心里咯噔一声,讪讪道:“在下岂敢嫌弃苏毓公子,苏毓公子多想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方才一瞬间,苏毓的眼神凌厉得可怕。 他刚想细细分辨,那苏毓却又早已龟缩在华毓秀身后,又兴奋又害怕的盯着前方,典型的一副好事者模样。 男子凤眼微眯,锐利的打量着对面之人,良久,才缓缓道:“你真能治好我身上的伤?” 那一剑,差点没刺穿他的心脏,他几乎用尽了对治愈伤口有用的药,然而那伤口却反反复复,迟迟不见愈合,如今三月已过,胸口处隐隐还会透出丝丝血迹,虽然情况不大,却令他有着非常不好的预感,只是这些,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 华毓秀胸有成竹道:“自然,我身上有灵丹妙药,一粒下去,保准见效,前提是,你必须不动我们身上任何物品,让我们完好如初通过此路。” 苏毓一定,不淡定了,叫道:“秀秀,你是不是傻啊,你知道那药放在市场上能值多少钱吗,一粒就能卖到天价,而且还有价无市。” 华毓秀自然知道其药价值,因为她自己就亲身体会过,只是,若是将那画中仙给她的东西变卖,她总觉得,那是对他的亵渎。 她仿若未闻,对着那男子说道:“你若选择相信我这个陌生人一回,我便将药丸交与你手中。”说着,她从里层的衣兜里搜出了一个青瓷瓶,倒出了一颗放在手心。 男子和她目光对视,不薄不厚的唇畔,勾勒起一抹不羁的笑容,在后面不少人的担忧劝阻下,直直走向了华毓秀,捻起她掌心的药丸,吞了进去。 几乎一瞬间,一把大刀埂在了华毓秀颈上,男子坏坏一笑:“若是□□,我便拉你陪葬。” 华毓秀笑得轻松:“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与此同时,苏毓眼底闪过一道冷芒,不过眨眼间,又恢复了平静,不动声色的乖乖站在华毓秀身后。 黄楚在那一刻,终于肯定了心中的想法,因为,他方才非常清楚的看见了苏毓邪魅的眸中布上了一瞬间的阴霾。 第49章 是猪见兵 时间静静流过,男子略带苍白的面容,缓缓恢复了一种健康的润色,静谧中,他移开了埂在华毓秀颈上的大刀,回身对着众人吩咐:“放他们走。” 军师等人迎了上来,欣喜道:“寨主,难道你真的好了,就那么一点时间。” 男子又恢复了之前无精打采的模样,懒懒道:“没好,我还会放他们走不成。”他打了个哈欠,浑身提不起劲一样,“走走走,回去了,我饿了,要吃烤羊腿。” 军师轻松的“哎”了声,一泼人脸上带笑,屁颠屁颠的跟在了那男子身后,讨论着各自要吃什么。 华毓秀望着一泼人的身影,眼里闪过羡慕:真好,和家人在一起真好,那个男子,纵然是个土匪,但是他也是一个幸福的人。 苏毓摇晃着她手臂,翘着嘴道:“秀秀,我也饿了,我也要吃烤羊腿,刚才被吓到了,急需一些美味的食物来安抚我受伤的心灵。” 华毓秀无语的看了他一眼道:“走吧,想吃什么,到了客栈再说。” 三人举步离开,那荡荡漾漾离去的一波人,突然停了下来,男子回头看向华毓秀,大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华毓秀看向他,朗声回道:“问他人名字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号。” 男子哈哈大笑,道:“朱鉴斌。” 华毓秀拱手笑道:“华毓秀。” 苏毓也在一旁跟着笑:“猪见兵,这名字起得挺有创意的。” 黄楚抹了把汗,乖乖沉默不言。 戏剧性的相遇,华毓秀没有料到的是,她这个被打劫者和他那个打劫者,最终还会因缘交会,成为以后道路上的共同战友。 虽然那时,早已物是人非。 距离南瑜国五公主大婚之日还剩□□天之际,华毓秀三人到达了南瑜国京都。 闲逛在南瑜京都的大街上,华毓秀仿佛置身于现代热闹的街区一般,古香古色的两旁建筑鲜明而真实,暖阳拂在身上,舒心而惬意,来来往往的行人,笑脸洋溢,亦有神情淡漠,各种不同的面孔,不同的装饰,彰显着不同阶级的身份。 人群中,几个身穿朴素袄子的孩童手拿风车或是冰糖葫芦,欢快的穿梭在人来人往之间,不小心碰到一些男女,还会被呵斥几声,孩童仿若未闻,依旧笑嘻嘻的奔跑,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华毓秀下意识的摸摸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街边小贩摆放的一些小孩子玩意,待看到一个玉石摊子,脚步径自向那边走去。 苏毓黄楚紧跟在她的身后。 小贩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穿着一身粗衣,看到有顾客上门,脸上带笑,热情的招呼:“客官您看看,这些玉石都是翡翠山那里开发出来,质地通润,颜色亮泽,这要是放在正规店铺里面,可是价格不菲的呢。” 苏毓也在一旁帮忙挑选,听到小贩的话,轻笑道:“这玉石外层分明就抹了一层蜡,要是真有那么值钱,你怎么不卖给正规店铺算了。” 小贩讪笑着摸摸脑袋,道:“公子好眼力,不过咱小铺的玉石的确是从翡翠山开发出来的,只不过是外层的一些碎玉,若是喜欢可以挑上几个,咱给您算便宜点。” “秀秀,你喜欢哪个,我送给你。”苏毓选了一个颜色淡黄,雕刻着梅花形状的玉坠晃荡在她面前,问:“这个如何?” 华毓秀抬眸看了一眼,漫不经心评价:“和你挺配的。” 苏毓委屈的放下那玉坠,干脆站起身,走到了旁边的一家卖簪子的铺子,挑选了起来。 “老板,这块是什么?”华毓秀眸光淡淡,伸手指着摊子最角落的一块大概拳头大小黑色石头,神情没有一丝异样。 小贩有点没反映过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恍然道:“这位公子,这是一块墨玉,可是质地不纯,里面参杂了太多杂质,若是公子要买,我建议公子买您面前的那些。” 华毓秀点点头,挑选了一会,选中了一个不规则形状的幽兰色玉石,和那块墨玉,一转身,苏毓笑的花枝乱颤站在了她面前,伸手将一只桃花木竹叶簪子插在了她发间,笑道:“送你的。” “谢谢。”华毓秀拔下簪子看了看,还算喜欢,又插在了发间。 苏毓笑得阳光灿烂:“不用谢,还没给钱呢,秀秀,十文钱。”边说,边指向了旁边一位眼巴巴望着他们的妇人的摊子。 黄楚以为华毓秀会生气,或是会尴尬,可是她却一点表情都没有,抽出了十文钱,放到苏毓手上,让他交给了那妇人。 苏毓在黄楚心中的形象,一下子落入了万丈深渊,他不知道的是,苏毓手中根本没有一分钱,他一路卖艺赚来的,全部都攥在了华毓秀手里。 突然,人群中一阵攒动。 “京城恶霸又强抢民女了……。” “走,看看去……。” 一大波闲逛的百姓,瞬间如一波潮水一般涌向了事发地点,不一会整条热闹的街道变得泠泠清清。 “秀秀,我们也去看看吧。”苏毓兴致勃勃提议。 黄楚微微凝眉,道:“怕是又是长顺王府的南小郡王南萧天惹事了,区区十七岁,嗜淫好色,男女通吃,无恶不作,每次出街,姑娘千金人人避之,就连那些长得俊俏了一些的公子都难逃他的魔手。”说话间,他下意识的看向了苏毓。 苏毓扑捉到他的目光,眼神一眯:“黄鼠狼,你想表达什么?” “若是你去凑热闹,有可能被那小郡王看上,把你吃得连渣渣都不剩。”华毓秀简单明了说明。 苏毓颇为不屑,道:“他吃我,哼,若是落入我的手中,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华毓秀望了一眼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淡淡道:“走吧,我们初来乍到,不宜惹事,万一那小郡王真看上你了,我可保不了你。” 苏毓站在原地就是不走,他目光专注的看着华毓秀,道:“秀秀,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当初你能救我,为何不去看看,在我眼中,你温柔善良,不应该是见到麻烦就不出手相帮的人,你真的能做到置之不理吗?” 华毓秀表情淡漠,不以为然道:“难道我就应该一时头脑发热,打着正义的幌子,不顾一切冲上去和权位显赫的长顺王府作对,最后甚至可能把自己一条命都搭上去吗?苏毓,我没有你想得那么无私,我也不想做那么无私的人。” 黄楚心中是赞同华毓秀说法的,毕竟,谁也不愿为了帮一个素不相识之人,把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更何况,他们无权无势,又岂能说帮就帮。 苏毓失望的看着她,最终一甩袖道:“你不去,我去。”言罢,他赌气一般的转身就走。 “苏毓你给我站住,你的命是我救的,你没有权利恣意妄为。”华毓秀在背后怒喊,然而苏毓却不管不顾,头也不回,走向了那不远处的人群。 “shit。”华毓秀低低的咒骂了一声,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她无法做到置苏毓于不顾,因为这个世界,她只有苏毓这么一个朋友。 更何况,就算有再多的朋友,也是一个分一个,缺了一个都不行。 黄楚看着他们两人,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也阔步跟了上去。 华毓秀冷着脸追上苏毓,直接拽住了他后面的长发,痛得苏毓龇牙咧嘴直喊疼,一转头,就撞进了一双如寒冰般的眸子。 苏毓顿时怂了,垂着头,瓮声瓮气道:“你不是说不管吗,那追我干嘛?” 华毓秀冷眼看着他,沉声道:“若有下次,我就把你卖了。” 苏毓不怕死的笑道:“我知道你舍不得,走,去看看,放心吧,我没你想得那么蠢,能帮则帮,不能帮就算了,好吗?” 华毓秀神色仍然有些不好,在苏毓讨好的笑容中,率先走向了那人群。苏毓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脚步轻快的跟在了她身旁。 一个身穿粗布麻衣长相隽秀年约二十的妇人正被两个家丁打扮模样的男人制住,不断的哭着祈求:“郡王,我求求你,别带我走,我家中还有双亲,我不过是一个糟糠妇人,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娘亲,娘亲,你们放开我的娘亲,呜呜,放开我娘亲。”一个三四岁虎头虎脑的孩童哭得稀里哗啦,小脸通红,正不断的伸出小小的手臂拉扯着那两个家丁手臂。 地上洒落了一大滩白花花的豆腐,桌子被掀翻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趾高气扬的看着他们,轻蔑道:“本郡王看上你,是你的福分,明明是你勾引本郡王的,现在倒不愿意了,若不是你的小孩问我买不买你家豆腐,我能找上你吗?”说着,一干人等□□起来,好不嚣张。 “你这个坏人,放开我娘亲。”孩童捡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满是怒气的扔向了那南萧天身上。周围周人顿时噤若寒蝉,屏住了呼吸。 那妇人也吓傻了,反应过来,扑通跪在了南萧天面前,不停的磕头,哀求道:“郡王息怒,我跟你走,我求你放过我家宝儿,他年小不懂事,我求你放过他,求求你了……。” 南萧天眼底盛满了戾气,神色阴霾,一脚一脚踹开那妇人,不顾她的哭喊,拔起身旁家丁佩戴的刀剑,就要走向那孩童……。 第50章 狂扇恶霸 “宝儿快跑。”妇人尖叫一声,突然一把抱住南萧天大腿,几乎绝望的嘶吼:“快跑啊,快跑,宝儿,听话,快跑,求求你们了,发发善心带我宝儿离开,温雅下辈子就算做牛做马也一定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 周围之人皆露出了难色,对方可是长顺府小郡王,谁人敢惹,之前做过更多令人发指的事情,激起了不少民愤,可结果如何,皇上不轻不重的责罚一番后,他还是照样嚣张跋扈的大摇大摆的走在了街上。 一国之主都护着他,他们这些小老百姓,难道还能与天对抗不成。一时间,众人皆面带哀戚,却无可奈何。 孩童虽然年纪小,此时也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小脸吓得发青,瞪大了双眼看着面前一个如鬼一般的男人举着发着白光的大刀,拖着他悲痛绝望的母亲,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脚步动都动不了……。 华毓秀三人刚挤在了人群中观望,就看到了如此丧尽天良的场景,顿时点燃了三人心中的怒火……。 眼看锋利的刀锋就要劈在孩童身上,华毓秀伸手拨开眼前之人……。 “住手。”一道娇媚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声音传来,众人望去,却见人群中自动让出了一条道路,一个蒙着面纱穿着一袭紫色宫装的少女,身边跟着一个墨竹华服的俊美公子,带着六七个侍卫向这边走来。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 “是五公主……。” “救星来了,是五公主……。” “太好了,五公主来了……。” 南瑜国五公主南紫芊一到场中,不顾南萧天难看的脸色,雷厉风行一把夺过他手中大刀,反手就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 可谓震慑了场中所有人。 南萧天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脸色一阵白一阵青,似乎隐忍着极大的怒气,却只是定定站在原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华毓秀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面色复杂的黄楚,低声道:“别冲动,你的事情之后再说,现在不是时候。” 黄楚从喉咙里闷出一个‘嗯’字,借着前面人群遮挡,透过细缝眸光痛苦的看着场中那一身风华的女子。 南紫芊看着南萧天冷声怒斥:“谁给你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南萧天,若是你再如此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哪怕你是长顺王叔之子,也要接受南瑜律法的制裁。” 南萧天把头一撇,梗着脖子,一句话都不敢吭,看得场中的百姓,在心中拍好叫绝。 妇人一看到来人,眼中闪过希冀,抹掉眼泪站起身快步将那吓坏了的孩子抱在怀里,柔声安抚。 孩童缩在那妇人怀里,再也控制不住哇哇大哭。 华毓秀看得挺稀奇的,不由低声问道:“这五公主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让刚才凶恶如虎的禽兽变成了一头温顺的小猫。” 黄楚面上闪过骄傲,随即带着丝丝黯淡:“曾经我国被几个附属小国的激进份子暗地里联合袭击,是五公主不顾危险带兵救驾,皇上才得于幸免,故五公主在皇上的眼中地位无人能及,也是整个南瑜唯一能治得了南萧天之人,曾经南萧天还被五公主打断过腿,长顺王告到御前,皇上首先说了三个字。” 华毓秀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断得好。”黄楚俊颜上不知不觉带着自豪,接着道:“长顺王当然不服,找皇上理论,皇上什么也不说,就把御史联名状甩到了长顺王面前,长顺王一看,哑口无言,最后还得千恩万谢的感激自家侄女,因为,若不是五公主来了这么一出,南萧天必定受万千百姓威压,而皇上为了给万千百姓一个交代,南萧天必死无疑。” 华毓秀点点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若是皇帝为了保护自家宗亲而不顾百姓的冤屈,一来会激起民愤,二来一国之主的名声也会臭尽,史记之上,威名不存,被后人唾弃。 苏毓听后,率先提出了疑问:“这样的女子,你说会派人追杀她曾经的爱人,甚至杀害她曾经爱人的母亲吗?” 黄楚纠结的摇头:“我不知道,但那些追杀我的人,曾经将我给她的定情性物扔还给我,如果不是她,那性物怎么会在他人手中。” 华毓秀不予置评,目光望向那紫衣女子。南萧天灰溜溜的带着家丁走了,南紫芊安抚了那两母子,给了他们一些银两,在他们的感激涕零中,始终保持着一抹微笑,目送他们远去。 她身边的俊美公子多尔晏嘴角噙笑,笑道:“小王果然没有看错,五公主才是小王一生的良配,没想到五公主在百姓眼中如此有威望,另小王对五公主的爱意更深了。” 南紫芊峨眉几不可见的一皱,语气淡漠:“本公主也没看错,小王爷油嘴滑舌的功夫也是一流,另本公主对小王爷的理解更深了一层。” 多尔晏眉眼一挑,促狭道:“等你我成了亲,公主自然能了解小王更多。” 南紫芊面容平静,可站在不远处的华毓秀却看到了她眼底的厌恶。厌恶?有意思,脑中一道光闪过,华毓秀暗道一声不好,穿过人群,左右观望,可哪里还能见着方才的踪影。 苏毓黄楚两人跟了过来。苏毓随着她的目光望向了人来人往的街道,问道:“秀秀,你在找什么。”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对母子可能有危险。”华毓秀一脸凝重。 南萧天性情阴狠,手段残忍,这样的人,在南紫芊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亏,必定心生怨恨,可他对南紫芊束手无策,唯一最好的发泄对象,便是害他颜面丢尽的那对母子。 苏毓心思一转,已然明白过来,严峻道:“秀秀说的也不无可能,南萧天因为那对母子在众多百姓目光下被五公主扇打,又岂能不生出怨怼之心。” 黄楚焦急道:“那我们赶紧去找找,晚了就迟了。” 三人对视,点点头,默契的一边走,一边向路人询问。 事实证明,华毓秀的思虑是非常正确的,本以为逃过一劫的温雅母子,正手牵着手走进了一条巷子,不到半路,便被人拦截。 “死贱人,这次看你们往哪里逃。”南萧天一张把本来还算俊俏的脸,此时被扭曲得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目露血光,直勾勾的盯着他们,一步步接近。 温雅被吓得几乎失了声,神情中带着恐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魄,当机立断抱起孩童,就想往后跑去,谁知却撞上了一堵肉墙。 他们被前后包围了,这个认知让她几乎崩溃。 南萧天邪恶的目光来回在她素色袄裙包裹下还算玲珑有致的身上来回打量,阴笑道:“给本郡王把她衣服剥光了,我要让她儿子看看,他浑身□□着的娘亲,在男人身下是如何的销魂尖叫。” “不要……”温雅失声尖叫,刚想反抗,怀中的孩童已被个□□着的男人抢去,一个布团子粗鲁的塞进她的口中。 孩童短小的四肢乱晃,尖叫着想要挣脱那男人的桎梏,可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几岁孩童,力量又怎么能够抵制住成年男人的力量,一个布团子,塞进他口中,让他哭都哭不出来。 眼角的泪水四溢,她眼睁睁的看着那男人被她宝儿乱踢得不耐烦,一巴掌扇红了他的小脸,拎起他的小脚,将他整个人倒竖起来。 她要跟他们拼了。 温雅死命的挣扎,眼神死死的盯着那笑得嚣张的男人,奈何她女子之躯,从未习武,又哪里能力敌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 布帛撕裂的声音传来,一只手覆盖上了她的浑圆,不断的搓弄,让她几乎心如死灰,她好恨,她好恨,他们母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她。 眼前晃动的都是一些魔鬼的身影,耳畔响起的都是恶鬼的□□,而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他们无情的□□。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只愿她来生,能做一位人上人。 浑身的冰凉向她袭来,那散发着恶臭的双手,不停的在她身上抚摸,扭捏,她闭上了双眼,等待着她世界一点一点的崩塌,完结。 只是,可怜了她的宝儿。 “他妈的,死禽兽。” 一道厉喝传来,温雅陡然睁开双眼,就见眼前原本正拿出那恶心虫子的南萧天,身躯一软,晃来晃去,最终载倒在了地上,一个普通少年的身影落在了她的面前。 几乎同一时间,后面桎梏住她的几个随从也闷哼一声倒地,让她松软倒地,紧接着一件外衣赶紧盖在了她的身上,将她扶起。 她的孩子。 一转头,就见到一个英俊得不像话的男子,正抱着哇哇大哭的孩童,有点手足无措的拍着,柔声安抚。 那一刻,她想也没想就扑在华毓秀肩膀,哭得泣不成声。 黄楚看到这一幕,表情有些怪异,狠狠的踢了几下那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南萧天,义愤填膺道:“畜生,亏他生在皇家贵胄,居然干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毓秀,幸好你发现得早,不然他们……。” 第51章 巷中结仇 苏毓也是一脸愤愤不平,“我看这种人就应该把他阉了,也幸好他们才四人,个个脑子里想着龌龊事,才让我们一击就中。” 华毓秀吐出一口气,看着他们,无奈道:“这小子晕倒之前,看到我的脸了,日后,我们要在此处行走,要多加小心了。” 温雅闻言,泪眼朦胧抬起头来,秀脸微红,愧疚道:“是我害了你们,你们赶紧逃吧,他醒来之后,不会放过你们的。” 华毓秀柔和的笑道:“你无须内疚,不管是谁,我们见到都会施以援手。” 覆盖在她身上的外衣还传来淡淡清香,面前少年的容颜普通,可她却突然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他人,有他那么好看。 她担忧道:“南萧天见到你了,他不会放过你的,你们还是赶紧出城吧。” 华毓秀看着她,道:“那你呢,南萧天更加不会放过你。” 温雅面色一白,看了眼在那英俊男子怀里睡着的孩童,哀戚道:“我家里还有年迈的父亲,祖祖辈辈定居此处,就算我肯出城,我父亲也是不肯。”更何况,他们也没有足够的银钱,就算出城,也保证不了以后的生活。 “先离开这里再说。”华毓秀转而对着黄楚问道:“你的丝竹乐坊所在何处?” “跟我来。”黄楚率先走在了前头,一干人跟在了他的身后。 一刻钟后,几人到达了一座小庭院,从后门而入,一到达一间屋子,看到满间的乐器,苏毓不淡定了,将孩子扔给华毓秀,就眼冒金星的东摸摸,西摸摸,嘴里不知道叫着什么。 纵然看过现在的乐器坊,华毓秀还是不得不震惊了一把,整间屋子,各种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的,应有尽有,且排列整齐,归类到位,做工精美,这应该就是黄楚的工作室了。 黄楚扫视了一圈,带着几分追忆道:“这是我倾尽了七八年心血所制,外头店铺,我会每样都摆列几分,让客人挑选,生活虽不是非常富裕,却也满足。” 苏毓一听,转过头来宣誓主占权:“如今,这可是我的了,谁也别想抢。” 黄楚苦涩笑笑道:“君子一言,等下我便把此处地契给你。”言语之间,还是有不舍的。 “苏毓,你过来。”华毓秀朝苏毓喊道。 苏毓轻轻放下手中一把琵琶,乐呵呵走过来道:“秀秀有何吩咐。” 华毓秀沉思了一会,抬眸看他,那双如深井般的眼睛,幽深而明亮:“苏毓,帮我个忙。” 南萧天醒来之后,大发雷霆,发誓要将敲晕他脑袋之人千刀万剐,一回到长顺王府,就被听到了风声的长顺王叫到书房训斥了一番,心中怨恨更加浓烈。 长顺王府世子一向看他那个游手好闲惹是生非常年破坏长顺府清誉的弟弟不顺眼,看他从书房出来,仍然满脸怨气,不知悔改,更是肃容上前苛责几分。 紧接着回到了自己院子,闻声而来的长顺王妃,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是又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对着他又是循循善诱的一番。 最后,到了晚膳时间,还被一个文武双全在长顺王心中占有非常大地位的庶兄冷嘲热讽了几句。南萧天心中的怨气,终于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端。 而这一切,都是拜那个妇人所赐。 南萧天被长顺王作了警告,不得再为非作歹,否则禁足百日。第二天,让画师画了大概模样,秘密派人往城里搜索那个袭击他的少年,然而却一个踪影都没找到。 南萧天抄起一旁价值不菲的瓷瓶就狠狠摔在地上,“哗啦”一声,碎了一地,怒道:“废物,个个都是废物,派出那么多人,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找不到,本郡王养你们何用。” 领头侍卫面上并没有多少惶恐,只是揖礼道:“郡王,瑜都城范围广阔,人群聚集较多,只凭一个画像,又不能大肆寻找,实属不易。” 南萧天转身甩袖,目光阴沉,沉声道:“赵易,你这是什么态度,别以为仗着我哥的庇护便可以目中无人不将本郡王放在眼里,别忘了,你是长顺王府的奴才,并不是我哥的奴才,本郡王吩咐你做事,也是理所当然,情理之中,你若是敢玩忽职守,心生懈怠,休怪本郡王对你不客气。” 赵易垂下头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如实禀告,郡王想要搜寻他人,乃是暗地举行之事,因此只能小规模寻找,若是被王爷知道,怪罪下来,郡王也会被牵连。” 南萧天哼道:“算你识相,现在命令你三天之内必须找到那贱奴,若是耽误了时辰,你自己来领罚吧。” 赵易表情淡淡,道:“郡王,先前那副画像,实在太过普通,不知您所找的那个少年还有没有其他比较容易认的标记或特点。” 南萧天来回镀了几步,脑中一道光亮闪过,“眼睛,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跟琉璃石一样,闪着光亮。” 赵易不免心间腹诽:“这瑜都城美人众多,要说眼睛好看的更是数不胜数,要想秘密寻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南萧天接着道:“等你见到那个人,你自会清楚,会让人产生一种他的样貌本不该如此的感觉,总之,你给本郡王尽快找来。” 细细想来那个少年也不是毫无特色,至少那一双眼,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双都要来得漂亮,若是不喜他的样貌,蒙上他的脸便可,看着他那一双眼让他屈居身下承欢也未必不可,思及此,南萧天竟有些迫不及待。 赵易退下不久,又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躬身疾步走了进来,忙说道:“主子,那个妇人找到了,就在芭蕉村最末尾的那户人家,小的已经偷偷确认过了,确定无疑。” 南萧天站起身,唇角勾起一抹阴笑,道:“好,那个贱妇,本郡王看上她是她的福分,她居然敢抵抗不从,若不是因为她,本郡王也不会遭人暗算,这次定要让她连本带利还回来。” 小厮不免担忧道:“主子,可是王爷下过命令,不准主子惹出事来,这要是被王爷知道了……” 南萧天想到这个就气,冷哼道:“不就是禁足百日吗,这次无论如何都要那贱妇付出代价,过几天,本郡王要去芭蕉村一趟,那贱妇想必也知道那少年的下落,记住,莫要声张。” 小厮连忙点头,拍了拍胸脯笑道:“主子你真聪明,放心,小的到时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 南萧天被他模样逗乐了几分:“狗子,还是最属你得我心,待本郡王把那妇人玩够了,就赏给你,行,我且在等待几天,做做样子给父亲看看。” 狗子色眯眯笑道:“那小的先谢过主子了。”那娘们,身段极好,该丰满的丰满,该瘦的地方那可是一点都不含糊,那滋味,想想都让人浴血喷张。 芭蕉村。 正在水井旁洗番薯的温雅,莫名的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回头看着那正在帮忙晒番薯干的孩童,唤道:“宝儿,去灶台那里看看柴火。” “好。”宝儿说完迈着短腿跑到一旁的厨房去了。 温雅抹了把汗,一抬头,就见篱笆处站着一个普通青衣的俊美男子,对着她微微一笑。 她连忙起身走了过去,唤了声:“苏毓公子。”她往后望了望。 苏毓笑道:“秀秀没来。” 温雅略带尴尬一笑,道:“不知苏毓公子来此有何要事,看我,先进来坐吧。” 苏毓摇头,道:“不用了,我来说几句话就走,秀秀让我转告你这几天要小心点,那个禽兽这几天除了一直在搜查秀秀的下落,还派了人寻找了你的住处,我能打听得到,那禽兽可能也打听到了,你看看没有别的住所,去别的住所住几天吧。” 温雅心头一暖,随即又有些惊惧,半晌垂下头无奈道:“我走不了。” 苏毓环视了下前方,简陋的两房一院的土屋,墙壁上斑驳无比,门前挂着许多干玉米和辣椒,正屋内,几张小凳子和一张桌子一览无遗,院子里围了一个圆栅,里面养着几只老母鸡,家徒四壁却还算干净整洁。 他心中了然,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说出来。” 温雅客气笑笑,道:“谢谢你们,我会小心的了,那人虽地位显赫,但想必也不敢上门前来扰人。” “秀秀说的果然没错。”苏毓喃喃了句。 “你说什么?”温雅看着他。 苏毓直言不讳,道:“秀秀说你不会要我们帮忙的,如今看来,她说对了。” 温雅微讶:“她为何知道?” 苏毓笑道:“猜的。” 这时,宝儿从厨房走了出来,看到苏毓,十分高兴:“大哥哥。” 苏毓隔着篱笆弯下腰摸摸他小脑袋,笑道:“还是这孩子可爱。” 宝儿笑嘻嘻的看着他。 苏毓收回手,从怀中拿着一个瓷瓶,递给温雅,道:“给你,防身用的,独门秘制,不过,希望你也没有用得上的一天。” 温雅只觉得眼眶发酸,“谢谢你们。” 第52章 春心萌动 苏毓不置可否,转身就走,心道:“若不是秀秀想帮你,小爷我才懒得管你,你这个对着一个小你许多还春心萌动想要老牛吃嫩草的妇人。” 宝儿跟着跑出了门,拉住他衣摆,仰着头,眼睛里有期盼:“大哥哥,留下来吃午饭吧,娘亲要做番薯饼呢,可好吃了。” 苏毓笑得柔和,摸摸他的脑袋,道:“大哥哥还有事,要先回去了,下次有空吧。”鬼才稀罕你家的番薯饼啊,秀秀做了一桌子好吃的等我回去呢。 温雅追了出来,拉过宝儿的手,对着苏毓歉意笑笑:“小孩子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苏毓笑容和煦,在两母子的目送中,款款而去。 回到丝竹乐坊,黄楚正从厨房端着一盘菜出来,看到苏毓,喊了一声:“回来了。” 苏毓顺手拿了一块放入嘴里,美滋滋道:“真好吃。” 进了厨房,华毓秀正卷起袖子,手持锅铲,动作娴熟的翻动中锅中滋滋作响的菜,华毓秀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回来了,怎么样了。” 苏毓到了跟前,看着锅里香味四溢的肉片炒豆角,嗅了嗅,赞叹道:“好香,秀秀,你之前就是做厨子的吗?” “嗯,可惜这里香料和调料都不够齐全。”华毓秀认真说道,她自己就是开饭店的,对厨艺自然有所研究,闲着无聊还跟几个非常有名气的厨师学过一段时间厨艺,一般的菜系自然不在话下。 “不是吧,还真是啊。”苏毓十分讶异,其实他就是想调侃调侃她而已,哪曾想还真是啊。 “怎么,嫌弃厨子不成。”华毓秀斜了他一眼。 苏毓笑着忙摆手,道:“我怎么敢呢,我卖身契都还在你手里呢,对了,那老牛果真不走,也不曾要我们帮忙。” 华毓秀不解,“老牛?你说温雅?” “可不是嘛,年纪都十九二十了,有个孩子了,看着你的目光还怪怪的,依我多年的经验,那老牛准对你春心萌动了。”苏毓没好气说道。 华毓秀拿了个碟子,乘起了锅里的菜肴,听到这话,白了他一眼,道:“胡说八道,人家突遇噩袭,见到相救之人,一时失控乃是情理之中之事。” 黄楚走了进来,华毓秀将那盘菜交给他,苏毓撇嘴,道:“秀秀,你还不信我不成,人家可是风雪楼的头牌,什么人我没见过,那老牛眼中的热切,我看得可清楚了,刚去了一趟,没见着你似乎还挺失落呢。” 黄楚一脸好奇,“你们在说什么。” 华毓秀端着三碗白米饭,边走随意说道:“苏毓说,他对你有意思。” “啊……。”黄楚心中一跳,看了眼苏毓,忙慌里慌张的端着菜走了。 苏毓不爽了,在后面叫道:“黄鼠狼,你那是什么眼神,你给我回来,说清楚……。” 隔天一早,丝竹乐坊的大门被敲响了。 最先起来做早膳的黄楚,听到声响,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生怕南萧天找到了此地,可随即想到,若是南萧天真来找人了,敲门方式也不会这么温柔,心下略定,走了出去,透过门缝一看,连忙打开了门。 “温雅姑娘。” 温雅手中提着一个篮子,篮子上盖着一层花布,对着他笑了笑,“黄楚公子,打扰了。” 黄楚温和笑笑,“进来先吧。” 两人进了正屋,华毓秀苏毓二人皆穿着梳洗好走了出来,衣服上皱褶明显,显然是和衣而睡,以防万一,有个突然,也好快速应对。 温雅是个通透的人,见此愧疚道:“毓秀公子,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原因。” 华毓秀微微一笑,道:“与你无关,吃早膳了吗?” 黄楚悄悄出了门,往厨房去了。 温雅脸红了一下,道:“还没,想着早些过来,安全一些,我家老母鸡下了好些鸡蛋,营养好,拿过来给你补补。” 苏毓一瞧她那模样,就来气,这头老牛,居然还想吃他秀秀那么嫩的孩子,也不怕噎死,更何况他秀秀还是个女孩子呢,对,找个机会透露透露,免得这头老牛天天惦记着,哈哈,那表情一定很刺激。 苏毓邪恶的想着,上前接过那篮子,掀开一看,都是新鲜的鸡蛋,他回头笑道:“谢谢了,我最喜欢吃鸡蛋了。” 温雅表情僵了一下,也笑,目光回到华毓秀脸上,触及她那一双眼睛,不知怎地,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 华毓秀对上她的目光,温和笑笑,道:“谢谢你了。” 待温雅走后,苏毓忍不住嘀咕了,“秀秀,看吧,那老牛就是对你有意思,瞧她看你的眼神可不对劲了。” 华毓秀舀了一口粥喝下,无语的看了他一眼,道:“瞎说什么呢,咱们三人当中,论样貌男子气概你们皆在我之上,就算温雅因为这次相救产生了一些爱慕之心,也是对你们才是。” 苏毓笑着摇头道:“非也非也,我和黄楚样貌过于耀眼,那老牛自知配不上我们,所以才把心思打到你身上去了。” 这什么理由,合着还把她贬了。 华毓秀干脆懒得理他,专心吃起了早膳。 “这也不是并无可能的事。”黄楚忽地说道:“毓秀虽样貌普通,但自有一种吸引人的地方,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能渗入心头一般,温雅姑娘就算心仪毓秀,也在情理之中。” 苏毓哈哈大笑,好不容停歇下来,才看着华毓秀笑道:“秀秀,看吧,连黄鼠狼都赞同我的想法了,不是我瞎想,是那老牛表现得太明显了。” 黄楚嘴角也隐隐有了笑意,道:“毓秀身形虽然单薄了一些,但年纪尚小,他日长成自会有男子气概,更何况,很多公子,这个年纪都快定亲了,不过,也不是说温雅姑娘不好,只是,她身边尚有孩童,年纪也比毓秀大了许多,就算要挑选姑娘也应当选门当户对一些,最起码,毓秀要喜欢。” “哈哈哈哈……”苏毓拍桌大笑,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这黄楚还把秀秀当成男子呢,这其实也不怪黄鼠狼,是秀秀换装实在太过成功了,一般人没有那炬眼还真不可能辨认出来。 黄楚看着他莫名其妙,不解道:“我说的有那么好笑吗,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觉得,男婚女嫁理应互相喜欢方才共同携手,白头到老。” 这个想法,倒与她一致。 看着黄楚一本正经的说着这些话,苏毓笑得眼泪都来了:“黄鼠狼,哎哟,你太可爱了。” 黄楚呆愣愣的,根本不知道苏毓在笑什么。 还是,苏毓并不赞同他的观念 不赞同就不赞同,有必要笑得那么夸张吗? 三人用完早膳,黄楚洗碗筷去了。 华毓秀看着苏毓,问道:“那南萧天近日可有什么行动?” 苏毓翘着腿,懒洋洋的躺在榻上,回过头道:“这两天我跟随在其身后,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也就是吃喝玩乐,搜查我们的人还在继续,原本以为他会对那老牛动手,许是收敛了,也并无举动。” 许是怕华毓秀担心,他又坐起身走到她身边落座,道:“秀秀,放心吧,南萧天纵然目中无人横行霸道也断然不会到百姓家里去抢人,他还没那个胆。” “但愿吧。”她就算担忧也没用,温雅是在这里落地生根的人,而她则四处飘荡,居无定所,能救她一次,救不了多次,关键还是靠温雅自己了。 她站起身,笑道:“苏毓,走,去看看你的乐器去,那么多,得想个法子把它们卖出去了。” 苏毓一听,有些不情愿:“秀秀,咱们又不缺钱,别卖了行么。” 那些可都是他的宝贝啊,等些日子,他还打算把它们搬回他的藏珍阁呢。 华毓秀摇了摇头,失望的看着他,道:“苏毓,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有追求的人,没想到你来者不拒啊,配得上你的怎么说也得碧玉箫那等传说中的等级吧,算了算了,你不愿意卖就算了……” “哎。”眼看她就要走,苏毓连忙拉住她,说道:“卖,必须卖啊,不卖怎么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 华毓秀笑了。 第二天,易了容的二人撇下了黄楚,美名其曰是受过伤让其多休息,其实是怕有人认出他来惹出一些事端,来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信步游逛。 “秀秀,那么多乐器,我们又没铺子,怎么才能卖出去啊。”苏毓左看看右看看漫不经心的问。 华毓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这不是才出来想法子的么。”她扭头看他,“苏毓可想到什么法子没?” 苏毓摸了摸下巴,笑道:“若是以往吧,我还有个主意,要在短时间内将那乐器卖出,现在估计只能找个大的乐器店铺,一次性倒卖出去,不过价钱可能会被压得很低,黄鼠狼制作的乐器我细细看过,音色清澈,外观精致,每一把都是精心雕刻而成,这样倒卖出去未免太过廉价,也浪费了他多年的心血。” 如若低价卖出,还不如不卖,免得黄楚心寒。 华毓秀点头赞同,道:“将你之前的主意说来听听。” 苏毓风情万种一笑,道:“若我还是风雪楼头牌,我想要什么,自然有人屁颠颠的双手奉上,只要我说一声我喜欢丝竹乐坊的乐器,他们还不一蜂涌而上将那乐器抢光来讨好我。” 华毓秀闻言脚步一顿,苏毓还往前走,一发现身边没人,一回身,就对上了一个阴险至极的笑容。 他不由打了个哆嗦:“秀,秀秀,你想干嘛。” 华毓秀眯了眯眼,笑道:“卖了你。” 第53章 赏银救人 隔天,二人商量好对策,出来街上,正准备实行二人卖乐器的宏大目标……。 “清河湖有人跳河啦……。”人群中突然来了一大嗓子,很快整条街道都嘈杂了起来。 “不是吧,走走走,看看去……。” “跳清河湖,啧啧,那水可深了,这一下去,准没命了……。”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想不开呢,走,看看去……。” “听说是梁家的温娘子……” “温娘子,哦,就是那卖豆腐的,听说几天前还差点被长顺府郡王给掳了去呢,幸好五公主出现了,这好好的怎么又跳河了……。” 温雅出事了。 华毓秀苏毓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严谨。苏毓一把抓过她的手,疾步往人流聚集的地方而去。 “娘亲,娘亲,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娘亲……。”清河湖旁,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满脸泪水,无助大哭着抓住一个前来看热闹的中年汉子,苦苦哀求。 那汉子一把推开那孩童,啐道:“疯了吧,救你娘亲,你这是想要我的命,你知道清河湖的水有多深吗,跳下清河湖过的就从来没有上来过的。” 宝儿摔倒在地,又赶紧爬起身,抓住另一人,哭道:“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娘亲,我把我家里的东西都给你,救救我娘亲。” 一听到钱财,那人面上闪过一丝松动,这时,旁边的人劝阻道:“你可别疯了,为了那一点钱财把自己的命给丢了。” “就是,梁家能有什么好东西,几年前梁家顶梁柱病死了,只剩下一对母子和一个老翁,这几年就靠着卖豆腐过活,家里一点值钱的都没有。” “再说了,就算真的家财万贯,这一下去,直接下地狱了,有财也没命享了。” 那人闻言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随即又十分懊恼,都是这个死孩子撺掇才让他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一把推开那孩子,骂道:“走开走开,死孩子,小小年纪都懂得蛊惑人心了,在缠着我就丢你下去。” 宝儿依旧没有放弃,鼻涕纵横一个一个抓住哀求,然后却没有一人回应,每抓一个人,就被人甩开一下,一次又一次,发髻凌乱,浑身摔满了泥巴,依旧跪着,对着那些人重重磕头:“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娘亲,求求你们了,菩萨们,好人们,求求你们了……。” 清河湖旁围观了不少百姓,看到这一幕,皆三三两两议论着,却没有一人上前帮忙,个别于心不忍的,望了那波光粼粼,泛着幽幽青色,深不见底的湖水,很快又熄了念头。 说到底,无亲无故,谁也不愿意为了他人做些吃力不讨好一个不好还会丢了自己性命的事,退一万步,就算是至亲之间,救不救,都还需要斟酌一番呢。 一方的酒楼上,临窗而坐的南萧天正好把这一幕收入眼底,他眼中带笑,手持玉杯,很快有人为他倒上了一杯清酒。 狗子狗腿的笑道:“主子,那贱妇这下是罪有应得了,敢得罪主子,她还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再说了,主子看上她是她的福分,她居然还不知好歹。” 南萧天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嗤笑道:“倒没想到这贱妇也够贞烈的,居然选择了投河自尽。” 狗子又帮他斟了一杯,赔笑道:“主子身为长顺府郡王,要什么女人没有,只要主子想,瑜都城的女子还不趋之若鹜个个主动投怀送抱,是那贱妇目光短浅,不知道跟了主子的好处,主子不必介怀。” 南萧天哈哈大笑起来,道:“瞧瞧你那贱奴样,真的跟狗一样,对了,你的名字就是狗子呢,你原本就是狗啊,哈哈哈。” 狗子嘿嘿直笑,一脸谄媚:“狗子就算是狗,也只是主子身边的一条狗,任何人想牵走我这条狗,还得看主子你应不应呢,更何况,就算主子应,狗子还要死皮赖只当主子的狗。” 南萧天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拿起盘子里的一只鸡腿,丢到他桌前,笑道:“看在你那么尽忠职守的份上,赏你的。” 狗子立即放下酒壶,磕头道谢,而后拿起桌上泛着油光的鸡腿,三下两下狼吞虎咽的吃掉了,末了,还把骨头啃成了渣渣才罢休。 那模样,又逗得南萧天哈哈大笑。 直到笑够了,他望了一眼窗外,道:“狗子,这次你有功,这个月的月银,给你加多二两。” 狗子立刻匍匐在地,重重磕头:“哎哟,主子,你可要折煞狗子了,为主子分忧那是狗子的福分,是狗子应当做的,还望主子收回成命,狗子只要留在主子身边就是最好的赏赐了。” 南萧天笑着摆手,道:“行了行了,瞧你这德性,这次这能让那贱妇得到惩罚,你功不可没,要是你出了计谋,俘虏了那贱妇的儿子,逼她一人前来乖乖就范,本郡王也不可能在没惹一身腥的情况下就把那贱妇给办了,”言至此,他看着狗子猥亵的笑,“怎么样,那贱妇的滋味如何,兄弟们可还觉得舒心。” 狗子一想到那贱妇如同死尸一般躺在自己身下,任自己掠夺,连声都没坑一声,不免觉得扫兴,面上却笑道:“舒心,自然舒心,那贱妇虽生育过孩子,身段却是极好,特别是前面那两个桃子,汁水四溢,又大又圆,腰细臀大,兄弟们别提多舒心了。” 他这话,说的可都是大实话,虽然那贱妇一动不动跟个死尸一样,可她那紧致炙热顺滑的甬道包裹着自己的硬挺时,那滋味,可谓蚀骨销魂,让他们一帮兄弟足足折腾了半天才尽兴。 说到这,南萧天脑中又浮现出了自己驰骋在那□□的女人身上时候的快感,顿时小腹一紧,一股热气蹭蹭直上,吩咐道:“去,叫两个漂亮的粉头过来。” 狗子一看,心头了然,应了声,爬起身快速往门外去了。 华毓秀二人急匆匆来到清河湖,扒开人群一看,河岸边,一个孩童哭得小脸通红,几乎快喘不上气,健步如飞走了过去,将那孩子抱起,交给苏毓,从怀中拿出几张银票,高声大喊:“我手中有一千两银票,谁能下去将那人救起来,我这银票就归谁。”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骚动,个个看着那高高举起的银票,咽了咽口水。 一千两。 放在平常百姓家,足够用一辈子了。 只要下河一次,就能一辈子衣食无忧啊。 人群中已然有人跃跃欲试。 “柱子,你水性好,不去试试,那可是一千两啊,有了这钱你娘的病就能治了。” “一千两啊,要是我会凫水,这差事,我肯定领了。” “我呸,这要是一下去起不来了,有银子了又有什么用啊。” “要是你真起不来了,那一千两也足够你家里用一辈子了吧。” “滚犊子,你有那么高尚,你去啊。” 人群中哈哈大笑,却依旧没有一人上前。 相对比钱财,这些围观的百姓更看重的是自己的生命,不到无路可走的地步,谁也不愿因此而丢了自己性命。 没时间了,不能在耽搁了。 华毓秀又从怀中拿出几张,扬声道:“两千两,只要谁下去将那人救起,我这两千两立马交给你们手中,各位好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就是因为不会下水,才央求你们,河水是深,但相信这对于水性好的人来说,根本不是事,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拼搏,一次勇敢的举动就能换回两千两,给家里人一个安康的生活,我相信在场的都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都是为了家人不辞辛苦努力拼搏的汉子,在下央求各位了,请给这孩子一条生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若是我救了她,那两千两是不是真的归我了。”河面上,一个划着船伐带着草笠的女子划到了岸边,看着华毓秀。 华毓秀走上前去,毫不犹豫将银票递到她手中,郑重道:“拜托了。” 那女子收好银票放在船上,摘下了草笠,华毓秀只能看到她秀丽的脸庞,就见她纵身一跃,跳入了水中,贱起了朵朵水花,泛起了一圈圈涟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那是岳家娘子吧。” “没错,就是岳家娘子,常年靠渡游客为生,听说她家弟弟病倒快不行了了,这岳娘子怕也是为了她弟弟才这么拼了。” “年纪都二十好几了,还没人上门求亲呢。” “你懂什么啊,不是没人上门求亲,是岳家娘子不愿,无父无母,两姐弟相依为命,偏偏弟弟又是个病唠子,常年吃药,很多来看亲的都不愿她带着她弟弟一起过门,那岳娘子也是个泼辣的,直接把人扫出门了,这日子一久,自然就没人敢上门了。” “唉,要是这岳家娘子一下不起,估计她弟弟也活不成了。” “可不是嘛,听说还日日寒窗苦读呢,就他那病唠子,还想考状元,这下看他姐姐没了,他还怎么继续读书考状元,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一口,直接饿死了。” 周围又响起一片窃笑。 华毓秀听着他们的闲言碎语,目光一直望着那水面,神色平静,如同那没有波动的湖面一般,幽深而看不透。 宝儿被苏毓抱在怀里,止住了哭声,小手紧紧抓住着他的衣衫,眼睛通红的看着换了一副面孔的苏毓,哽咽道:“你是谁?” 苏毓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别怕,我们是你娘亲的朋友。” 那老牛跳河许久,恐怕早已凶多吉少,这孩子,日后又该如何是好。 宝儿忽地又哭了起来,“娘亲,我不要娘亲死,大哥哥,救救我娘亲。” 苏毓没有答话,而是将孩童抱得更紧。 宝儿许是觉得有了依靠,趴在苏毓肩头,一下一下的抽噎着。 温雅被捞上来的时候,周围的人瞬间发出一阵哗然,一些大人们,连忙遮住小孩们的双眼。满身的吻痕,嘴角青肿,衣衫碎裂,浑身湿透,明显就是被人凌虐过后的景象。 第54章 无偿相帮 众人唏嘘不已,怪不得这温娘子会跳河自杀,原来竟是这种缘由。 一时间,不少人又流露出了几分同情。 肮脏了身子,由清河湖的湖水来洗净,到了地狱,方能有下一世的轮回,这是南瑜民间的一种说法。 一个寡妇,身子被玷污了,就算活着也会被众人唾弃,但她若是跳入清河湖,一表忠贞,在他人眼中,又会有不一样的评价,传到了村里,村民们还会在她死后,将她名字记载到贞牌坊上面去,世世代代来给村里的姑娘们凭吊。 只是,这少年,一直按压着她胸口又是为何? 众人虽然不解,但看那少年紧张的模样,指责的话到了口边又纷纷咽了下去。 宝儿看到他娘亲,哭着大喊一声,就要挣脱开苏毓扑到他娘亲身边,却被苏毓紧紧抱住,沉声道:“不要动,没看到那哥哥正在救你娘亲吗。” 宝儿被他突然转变的气息,吓了一跳,哽咽道:“大哥哥,让我下来,我只是想看看我娘亲,我不会捣乱的。” 苏毓叹了口气,放下了他,拉着在一旁看着。 华毓秀一遍一遍的对着温雅做心脏复苏,温雅仍然面色铁青,一动不动。 一些人看懂了,连忙说道:“没用的,她已经死了。” “是啊,还是让她好好安息吧,年轻人,别再折腾她了,她命已经够苦了。” 华毓秀充耳不闻,按压无效,她一把捏开了温雅的泛着青紫的唇,俯身对上了她的嘴,吸一口气,又对上,周而复始。 四周的人,又是一阵哗然,一些老者开始纷纷指责华毓秀。 “伤风败俗,伤风败俗。” 温雅同村的村长,皱着眉头,对着身边的人喝到:“还不赶紧把他拖起来,温雅怎么说也是我们村里的人,绝对不允许有人死后还给她坏了名声。” 身边的几个青年,撩起袖子,就要上前,一个人影挡在了他们身前,苏毓冷冷的看着他们,道:“谁敢妨碍她救人,来一个我就丢一个。” 救人?这是救人? 众人可是闻所未闻,一个个想要上前拉人的人,面对眼前这个普通便衣的男子,不知为何,一个两个脚步似乎都被灌了铅一样,一步都动弹不得。 村长哼了声,道:“你们哪里是救人,分别是想害她,她一心表忠贞由清河湖洗净,你们若是救她生还,反而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死老头,你给我闭嘴,不然第一个就扔到湖里去。”苏毓懒得跟他说这些迂腐的思想,冷声叱道。 村长被气得面色涨红,心中愤然,却不敢上前。 救吧,救吧,就算温雅活了,芭蕉村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了。 更何况,你真以为那少年是仙人不成,给她渡一口气,她就会活了,真是可笑。 河边的人一个都没有褪去,个个看着那少年不停的重复一个动作。 时间缓缓而过,众人都摇了摇头。 什么救人,果然是无稽之谈。 忽地,地上躺着之人,身体抽动了一个,咳了下,吐出了一口水,又咳了几下,眼睛竟然慢慢睁开了。 “活了。”周围一阵惊呼,个个都是不敢置信。 原来溺水之人给他按压几下,在吐入几口气就能活。 人群中,一些家中有溺水而亡的,个个心头悔恨不已,为什么之前就没人告诉他们这样能救呢,可怜了,可怜了啊。 华毓秀脱下外衫,包在温雅身上,一个孩童喊了声娘亲扑了过来,抱着温雅直哭。 温雅眼泪一下子就来了,眼神空空洞洞,伸手揽过那孩子,也不出声,一下一下,轻轻的拍着孩子肩膀,仿佛失了魂一般。 “起来。”一道熟悉声音,从头顶响起。 温雅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她熟悉的眼睛,即便换了容貌,她还是准确无误的唤了声:“毓秀公子。” 她又垂下了头,流着泪,喃喃道:“是你救我了,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算了。” 可笑的是,面对这人时,她心中竟是百般羞愧,恨自己将着狼狈不堪的一面展现在了他的面前,无地自容。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华毓秀看着她,音色沉静,一手扶着温雅起身,苏毓见状,将孩童拉了过来,自己牵着。 温雅只是流泪。 华毓秀将她手臂揽在自己肩膀,淡淡道:“走吧,一切回去再说。” 众人让开了一条道,看着几人缓缓而去,就连那原本怒气冲冲的村长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救了人重新回到了船上的岳家娘子,看着华毓秀的背影远去,划船而去。 那几个人是异乡人吧。 真是奇怪的人。 不过,幸好,弟弟的病终于有钱治了。 几人回到丝竹乐坊,黄楚从震惊中很快反应过来,默默进了厨房烧水,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泡了热水换了套男装衣裳的温雅才走了出来,看着在座的几人,眼眶立马又红了。 华毓秀示意她坐下,将桌上的红糖姜水推到她身旁,“喝了吧,暖暖身子。” 温雅看了眼那红糖姜水,顿时掩面而泣,哭声凄苦回肠,久久不能停歇。 孩童在回来路上就趴在苏毓肩头睡着了,一回来就被送到了屋内,华毓秀三人静坐一旁,也没有劝阻,任由她哭。 有些情绪,哭出来往往比憋在心里要好得多。 “我已经没有活在这世上的颜面了。”情绪终于舒缓了一些的温雅,苦涩的说道。 “南萧天做的?”华毓秀没有情绪问道。 提到这个名字,温雅眼中迸发出了强烈的恨意,咬牙切齿得恨不得将南萧天放入口中狠狠的咀嚼,将他骨头都嚼碎。 “那个畜生,那个畜生,那个畜生……” “以后你打算怎么做。”华毓秀看向她问道。 她不会去问事情的经过如何,也不会问她为什么没来向她求救,那对于温雅来说,已经是她这辈子无法抹去的烙印,抛开与否,取决与她。 温雅迎上她的目光,很快又撇开,摇摇头,痛苦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原本以为我可以一死了之算了,可看到宝儿,我割舍不下,我做不到再去死,我真没用,我真没用,”一面说着,一面早已泪如雨下。 华毓秀拿出一方帕子递给她,温雅踌躇了一下,最终接过,帕子上有着淡淡的清香,可这味道,此时此刻,却另她心中更痛几分。 此生,怕是与他无缘。 毓秀公子,想必也觉得她恶心了吧。 “做不到,那就好好活着,温雅,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能活着,曾经我也经历过和你质不同但根相同的事情,它另我几乎绝望,可我娘亲走之前跟我说,哪怕苟且偷生,都要活下去,人的生命何其珍贵,选择轻生虽说情有可原,可事实上,不过是个胆小鬼罢了,他没有勇气去面对以后未知的生活和承受现在难以承受的痛苦,认为死了,一切就解脱了,可你是否想过,在你解脱了自己生命的同时,你早已把这痛苦延续到了别人的身上,让别人来替你承担这份痛苦,而那人,就是你的儿子宝儿,你若走了,他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华毓秀轻轻的道。 温雅只觉得浑身被一阵清风拂过,一颗各种情绪交织的心,慢慢平定了下来,她不禁问道:“你不觉得我恶心吗?” 等待答案的那一刻,她几乎屏住了呼吸,一颗心七上八下,咚咚直跳。 华毓秀认真道:“若是觉得恶心,何必救你,温雅,活着比死去更需要勇气。” 苏毓内心一震,反转了手腕,看了一眼,又慢慢用衣袖盖上了。 那双眼,澄澈无比,温雅信了。 她起身施礼,哽咽道:“感谢公子相救之恩。” 华毓秀苏毓送温雅回到芭蕉村的时候,村长正带着一泼人守在了温雅屋前,一见到温雅带着孩子回来了,口中说着正义的幌子,立马上前驱赶。 华毓秀懒得跟他废话,把他叫到一旁,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直接塞了几张银票过去,冷声道:“老头,这几张银票够你这辈子用了,别跟我装逼,我知道你很想要,我只有一个要求,让温雅好好在这里生活,要是被我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我保证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村长心里憋着气,可一想到,之前这少年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拿出了两千两救那温雅,那财大气粗的模样,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现在又为了温雅,不惜巨额奉上,完全没把那银票放在眼里,心中更确定了一个想法。 这少年,身后必有势力。 他一个小小芭蕉村的村长可得罪不起。 而这少年,怕是心仪温雅又碍于身份,这才暗地里相帮呢。 心思掂量间,一张老脸上很快就眉开眼笑,他快速收起那几张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票,不,见过,没拥有过,小心翼翼的塞进了怀里,笑道:“公子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天,必定不让温雅受委屈。” 华毓秀哼了声道:“若你敢食言,要你好看,我日后虽然不在此处,可要是听到温雅信中说了什么,哼。” 还有信件来往,果真交情匪浅啊。 村长忙不迭赔笑道:“公子放心,温雅与老夫同村,自然情谊所在,就算公子不说,老夫也定然好好照看于她。” 这温雅也不知道哪里踩了狗屎运,居然结交了如此富贵的公子,更何况现在还是残花败柳之身,也不知道这小公子看上了她什么。 他暗暗的想着,面上笑容更大,很快就遣散了一干村名,回家找放银票的地方去了。 第55章 处世之道 几人一进到屋里,房内就传来一阵苍老又无力的声音:“雅儿,怎么才回来啊,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凡事不要太辛苦了,咳咳,以后早点回来,豆腐是怎么卖都卖不完的,咳咳,不要把身体累垮了。” 温雅悲从心来,抹了把眼泪,调整了声线,朝屋内笑道:“父亲,我不累,一天都站着有什么累的,我这就去做饭,你等下先。” 是她不孝,居然丢下两个需要依靠她的人就想一死了之。 她朝华毓秀苏毓二人牵强笑笑,“谢谢你们,若不嫌弃的话……。”本想邀请二人在家吃饭,想了想,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他们恐怕还吃不惯,又尴尬转口:“家里还有鲜鸡蛋和嫩豆腐,你们带回去吃吃。” 华毓秀一眼就看透了她的想法,见她努力强撑着笑容,实在看不下去,在温雅的怔愣下,把她拉到一旁坐下,双手按在她双肩,俯身看着她,道:“想哭就哭,没人会笑话你,你等着,我和苏毓去做饭。” “雅儿,外面谁来了。”房内老人听到了交谈的声音,有气无力问道。 华毓秀朝着屋内高声道:“老伯,我们是温雅的友人,今日街上遇见,前来打扰了。” “既然都是友人,何来打扰之说,雅儿,你可要好生招待。”言罢,便不再出声。 温雅起身,犹豫了一会道:“若,若是你们不嫌弃的话,那就留下来吃个饭吧。” “正有此意,不过这次我来下厨,你且好好坐着。”华毓秀说完,不等她拒绝,就拉着苏毓往一目了然的厨房而去。 温雅望着他们背影,直至进了厨房,眼泪刷刷而流。 她温雅何德何能,让她认识了这么美好的人。 苏毓在一旁打着下手,闷闷问道:“秀秀,你为什么要对那老牛那么好?” 华毓秀剁着辣椒,闻言手中动作一顿,垂着头缓缓道:“苏毓,你若明白一个女人的贞洁对于她有多重要,或许你就不会这样问了,开始明明是你要我去相助的,怎么现在又问出这样的话,不管便是不管,管了便不能半途而废,这就是我的处事之道。” 苏毓有一下没一下的摘着四季豆,叹了一口气,道:“这下那老牛恐怕是更无法自拔了,秀秀你不知道你这人有多讨人喜欢,在患难之际,一次一次的相帮,就算心无波澜之人都会有几分动容,何况一个山村小妇人,不过,那老牛估计就算有心,也不敢吐露出来了,毕竟,让自己喜欢的人亲眼目睹了自己的不堪一面,那无疑雪上加霜。” 这次,华毓秀没有反驳,因为她也确切的感受到了,一个女子对女扮男装的自己起了爱慕之心,想想都觉得可笑,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说出来,只会更加伤了温雅的心,让她更加无地自容。 也罢,反正她都是要走了,就让这情谊,随着时间慢慢沉沦吧。 半个时辰之后,华毓秀将做好的菜端上了桌,麻婆豆腐,葱花烙饼,玉米小粥,油烫青菜,色泽清新,香气醇厚,让刚睡醒的宝儿看得口水直流。 温雅含泪盛了一碗玉米粥,夹了几根青菜,一块烙饼,端进了房内,出来之时,神色平静,对着二人笑道:“谢谢你们了,我父亲说很好吃。” 华毓秀落落大方笑了笑,“我也觉得是。”一面盛了一碗放到宝儿面前,“吃吧,想必也饿了。” 许是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温雅扑哧一笑,款款落座,看着自家儿子吃得特别香,不由露出了一个难得真切的笑容。 午饭过后,华毓秀苏毓告别了温雅,回到了丝竹乐坊,黄楚见到二人迫不及待相问二人去了何处,待知道温雅遭遇了南萧天毒手之后,更是愤愤不平,一向斯文有礼的人也冒出了几句粗口。 而另一边,南萧天得到狗子来报的消息,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把手上啃了几口的苹果往地上一扔,也是十分吃惊:“什么,那贱妇居然没死,还被两个人救了。” 他看戏看了一半,就和两个粉头进入了销魂乡了,哪里还去管一个在他眼中已经死了的人。 不等狗子回应,他喃喃自语:“没死也罢,不过一个没权没势的乡野妇人,谅她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来。” 狗子略带担忧道:“主子,你说那贱妇会不会直接告到京兆尹那里去,这要是让王爷知道了,到时又……。” 南萧天哼了声,轻蔑道:“她敢,若是她想让整个瑜都城的人都知道她被本郡王和一干人干了,本郡王就奉陪她一场,再说了,她无凭无证,诽谤皇亲贵族,轻则实施割舌之刑,重则可是要杀头的,哼,那贱妇先前还想跳河一死了之,本郡王就不信她能掀起什么风浪。” 狗子想了想,觉得也是,干脆放开了心来,笑道:“主子说得是,有主子在怕什么,那贱妇之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了,虽说有人救了她,可她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以后说不准还会寻短见见阎王去。” 南萧天得意了笑了笑,想到什么,问道:“你说有两个人救了她,那两个人是谁?” 狗子摇摇头,道:“没见过,面生得很,看其中一人出手阔绰,原本还以为是京中富家公子,可细细一打听,居然没有一人认得那二人,所以奴才断定,那两个人定是外乡人,可外乡人跟那贱妇无亲无故的何必救她,这点也是奴才想不透的。” 南萧天沉思了许久,脑中突然一道灵光闪过,喜不自胜道:“你说那两个人会不会就之前袭击我们的人,先前帮了那贱妇一次,那么第二次看到了自然不可能置之不理,好家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如本郡王没有料错,就是他们了。” 这点,狗子早就想到了,即便如此……。 “主子聪慧,一语就能道破其中关系,奴才佩服。”狗子一锤掌心,脸上满是敬仰之情,看得南萧天舒心极了。 南萧天不屑笑道:“亏你在本郡王身边呆了这么久,这点一点就通的道理都看不懂,真是会给本郡王丢脸。” 话是这样说,里面却没有半点责怪之意。 狗子适时作出惭愧模样,愁眉道:“是奴才不争气,日后奴才一定多多向主子学习,还望主子不要吝啬□□奴才才是。” “瞧瞧你这贱样,啧啧,果真跟狗一样。”南萧天哈哈大笑。 狗子忙附和笑道:“主子若是首肯,日后狗子身后带上一条尾巴也未尝不可。” “呸。”南萧天啐了口道:“你不嫌丢人本郡王都嫌丢人,去,给我打探打探那两个人现在所在何处,给本郡王找到他们,重重有赏。” 狗子连忙磕头:“主子放心,奴才一定尽心办好,若是找到了他们,立即向主子回报。” “去去去,赶紧给本郡王找来,记住,秘密行动,本郡王要让他们生不如死,让暗卫找到了直接带往地上密牢。”南萧天一面挥手,一面打了个哈欠,又懒洋洋的躺回了榻上。 天色阴沉了下来,当十几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闯入了丝竹乐坊之时,华毓秀黄楚二人还未反抗便被死死制住,苏毓在三人之中,武力最高,奈何两把泛着冷光的刀剑搁在他们二人的脖颈处,只得束手就擒。 三人被蒙上了黑布,一路兜兜转转被秘密带到了一处,就被扔到了地上,紧接着铁门关上的声音,而后落锁。 华毓秀双手被绳子束与身后,眼前一片漆黑,刚站起身,就听到一阵恶心的笑在此处回荡,结合先前铁门落锁等信息,她知道,他们被关到牢房之中了。 “你是谁?”她沉声问道。 “我是谁,这不重要,你们只要知道,接下来你们会生不如死就行了,哈哈哈哈,走,告诉主子去,主子想必等得迫不及待了。”声音越来越远,周围很快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苏毓很快挣脱了绳索,掀开了黑布,看到对面牢房中的华毓秀,扑上前,抓住了铁栏,急声道:“秀秀,你没事吧。” 黄楚被关在了苏毓隔壁,同样解开了束缚,看着四面阴森森的牢房,略带不安道:“此处光线全无,仅有火把照明,看来是被关在地下了。” 我靠,感情他们二人都解开绳子了。 “我没事。”华毓秀应了一声,暗恨自己没武力,挣脱了许久,手腕被勒得生疼也没挣脱开,喘口气,干脆坐在干草上,休息一会。 不一会,周围突然发出一声惊呼,那是黄楚的声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华毓秀连忙站起身,朝着声音来源处喊道。 黄楚惊魂未定拍着胸口,看着牢房中几个缩在墙角披头散发一动不动的男男女女,回头应了声:“毓秀,我没事,只是,这牢房中还有人。” 什么? “秀秀,我这边也有。”苏毓牢房之中的情形,和黄楚那边完全一致,听闻他们说话,缩在墙角的男女仍然一动不动,仿佛死去了一般。 华毓秀下意识回身,脚步往牢门处后退,手中挣脱越发用力,喊道:“苏毓,我这边是不是也有人。” 第56章 配合无间 苏毓察觉出了她的紧张,安抚道:“秀秀,不用怕,他们没动,恐怕也是被关在此处的,放心,有我在呢。” 华毓秀闻言松了口气,静下心来,想到自己大腿处还绑了一支匕首,双手扭向那腿那边,堪堪拔出匕首,将手中的绳子割断,扯下了黑布。 果不其然,她面前,也有一堆人,衣衫破裂,衣不蔽体,全部蹲成一堆,身体靠着身体,如同寒冬中相互取暖的人,然而,他们却没有一丝生气,如同一根根枯槁的树木。 唯有偶尔还会颤动的身躯,证明着他们还活着。 “你们是谁?”华毓秀问道。 那些人皆是不动,一句话也不答。 华毓秀再次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回答她的仍然是一片寂静。 华毓秀试着上前几步,墙角的一团人全部往里缩,在害怕,在颤抖。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我只是想知道这里是哪里。”华毓秀伸手向前,想要安抚他们的情绪,然而,她手中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此言十分没有说服力。 苏毓毫不客气笑出了声,调侃道:“拿着一把匕首对人家说我不会伤害你们,秀秀,你可真是人才啊。” 华毓秀回头剜了他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去,赶紧问问你那边的,趁那人所说的主子还没来之前,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办法离开这里。” 一面说着,一面把匕首塞回了大腿刀鞘处。 “好拉好拉,我知道啦。”苏毓摆着手,回身看向了那堆不明物体,柔声笑道:“各位,你们行行好,告诉我这里是何处,行吗,我身上有银子哦,谁能告诉我,我就把银子给谁。”,一面说,一边从身上拿出一锭银子,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墙角那堆人置若罔顾,连屁都没放一个。 华毓秀听到他哄小孩的模式哄那些人,无语扶额,靠苏毓,还不如靠自己呢。 黄楚也在试着跟那些人交谈,然而,结果都是徒劳无功。 想要离开这里,他们必须知道此处是何处,外面一个守卫都没有又是怎么回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若不弄清楚这些,谈何离开此处。 华毓秀又说了很多话,那些人却依旧一声不吭,这让她感到十分无力,眼看时间越流越多,有用的情报一条都没捞到。 走到牢门前,拍了拍那铁门,大喊道:“喂,有人吗,喂,有人吗?” 从走廊尽头传来不耐烦的怒斥:“喊什么喊,再喊就割了你舌头。” 有人,隔着一扇门,那里就是出口。 华毓秀眼睛一亮,随即,莫名的,一个想法跳入脑中,她不可置信回身看着那些人,“你们的舌头被割了。” 那堆人群终于有人呜呜出声。 “畜生。”华毓秀愤然怒骂。 另外两个牢房的人听到了,皆是十分震惊。 “把这些人关在这里的到底是谁,竟然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黄楚怒抱不平。 苏毓嘲讽一笑,道:“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些人俘虏到此处而未被人揭发,且我们又得罪过之人除了南萧天还能有谁。” 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牢房中那缩成一堆的人个个颤抖,个别露出了眼睛的也是满眼惊恐,这更加证实了苏毓所言。 “看来这南萧天不仅明地里嚣张,暗地里更是肆无忌惮。”这些人若是仔细发现,全都是正值青春的少男少女们,南萧天纵欲声色,将一些他看上的人儿,秘密捋到此处,成为禁脔,这一切都能说通。 华毓秀走到那些人面前,问道:“你们有谁认字的,可否将你们熟知的事情说一下,我向你们保证,只要我能逃出去,我一定会带上你们。” 那些人个个都摇了摇头。 华毓秀又说了很多,然,仍旧无人出声,正当华毓秀失望之际,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走了出来。 她从地上捡来一根木枝,走到华毓秀面前,在空地上一些沙土上写了起来,华毓秀看着那些颤抖着写完的字,只觉得字字凄凉,笔笔惊心。 “我原本是城内茶馆卖艺者,因被南萧天看上,不从,故将我秘密捋至此处,进来之人,皆惨遭割舌之刑,具体原因,不知,偶得一次被带上去伺候南萧天,欲逃,被黑衣人带回,未果,铁门钥匙在狱卒身上,若想离开此处,必须从他身上拿得钥匙。” 写完,那少女早已泪水纵横,一脸哀戚。 华毓秀环视了他们一眼,站起身,神色沉重,走向铁栅处,看向苏毓,阴声道:“苏毓,配合我一下……” 苏毓了然一笑,道:“放心,我懂的。” 黄楚也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苏毓撇了他一眼,“你啊,等着看戏就成。” 华毓秀突然扯开嗓子大喊:“南萧天你这个畜生,禽兽不如的贱人,仗势欺人的狗贼,丧尽天良的王八,你会不得好死,死后也不得安生,被万千百姓唾骂,你这个死贱人,不就仗着一个出身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门外,两个狱卒听着里面传来的骂声,相视一眼,完全傻了。 “喂,你听到了吗,他是在骂我们主子吧。” “南萧天,我们主子的名字就叫南萧天啊。” “妈的,哪个不想活的,居然敢骂我们主子,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还当我们主子好欺负。” “走,等下把他舌头割了,看他还能不能骂出来。” 两个狱卒开门拿着长矛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对着牢房就是一阵吼:“到底是谁在骂人,给老子站起来。” 居然进来了两人。 苏毓担忧的目光看向华毓秀。 华毓秀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两个狱卒见没人回答,又大吼了一句:“妈的,赶紧给老子站出来,不然要你们好看。” 华毓秀伸手往对面一指,稍微改变了下声线喊道:“大人,就是他,我都让他不要骂了,他还骂,他还说,就外面这两个猪头根本拿他没办法,说等他出去了让你们好看。” “什么?”两个狱卒顿时大怒。 两人阔步走到苏毓面前,竖眉道:“好你个小白脸,居然敢骂我们兄弟二人,别以为你在牢房里我们就奈何不了你。” “哼,就你这点小心思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不就想让我们开牢房进入,好掣肘住我们离开吗,这伎俩,老子都见惯了,大哥,给他那牢房放点好料。” “放你妹。”苏毓学着华毓秀曾经骂过的话骂了一句,将从地上收集而来的灰尘朝两人一撒,猝不及防之下,两个狱卒纷纷中招,顿时哭爹喊娘闭着眼中手忙脚乱往后退。 华毓秀一手持匕首,拉过退后到她牢门口的一人,干净利落往脖子上一抹,在那人跌落在地之时,手明眼快将他腰间的药匙扯下,往牢房里一扔,紧接着就将发现了异常想要逃离的第二人拉过,在反抗之中,直接在他背后连刺几刀,鲜血直流最后歪歪扭扭的倒了下去。 这是华毓秀第一次杀人,颤抖的右手上沾满了鲜血,刺鼻的血腥味直冲她的脑海,让她几欲想吐。 “好利索的身手。”黄楚赞叹道。 苏毓眼中闪过不知名的情绪,幽幽道:“前方道路坎坷,有时候,不逼一下自己,就永远不会成长,不成长,那路,便无法走下去。” 黄楚怔了怔,似乎听懂了。 华毓秀将那恶心悉数咽了回去,拿起钥匙,试了几把之后,打开了牢门,又快速给苏毓黄楚二人打开。 “苏毓,黄楚,外面肯定还有其他守卫人员,虽然知道很危险,但是只能麻烦你们前方探路了,我将这些人都放出之后,便会紧跟其上,你们要小心。”华毓秀看着他们郑重道。 二人点点头,很快就向外走去。 华毓秀将全部牢房打开,大喊道:“想活命的,想把自己冤屈昭告天下的,想让南萧天不得好死的,全部给我站起来,走出来。” 一片寂静,可一会,十几个牢房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每个牢房之中都走出来几个少男少女,华毓秀一看,居然有几十人。 他妈的,这南萧天,也不怕精尽人亡。 “大家听我说,我不敢保证一定能逃出去,但是与其在这暗无天日地牢里不知不觉死去,还不如拿起武器共同愤抗,外面可能还有敌人,但是我的同伴已经前去开路了,我希望大家出去之后若是遇上了强敌,能共同联手,出一份力,一起打出我们未来的道路。”华毓秀愤慨激昂朝着众人高声大喊。 众人皆是沉默,一盏茶之后,一只手高举起来,紧接着更多的手举了起来,全部人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华毓秀心中酸涩,高喊一声:“随我来。” 一大波人,浩浩荡荡全部跟在了华毓秀身后。 顺着石梯而上,入眼一片光明,再来,就是满地的红,和一些零零散散躺着的黑衣人的尸体。 苏毓的笑脸放大在她面前,笑道:“秀秀,走吧。” 华毓秀来不及震惊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黄楚也不知道为什么用这么震惊的目光看着苏毓,连忙带着一波人消失在夜色里。 第57章 血书伸冤 南萧天好不容易在众多侍卫的耳目之下离开,来到郊外别庄,就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脸色倏地发白。 一旁的狗子也是满脸震惊,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负责看守这里的暗卫居然全都死了。 通往底下的机关大门也大开着,难道地牢里的那些人都跑了。 这般想着,他只感觉浑身冰凉,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里的事情,若是被人揭发了出去,这……。 他已经不敢在想下去。 “主子。”他不禁喊了这么一声。 南萧天反手给他甩了一巴掌,怒道:“狗奴才,你怎么办事的,不是说抓来了那几人了吗,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等模样。” 脸上火辣辣的疼,狗子声都不敢吭一声,连忙跪了下去。 这时,负责探往地牢的侍卫快步走了上来,颤声揖礼道:“主子,负责人看守的狱卒死了,根据现场情况来看,是有人诱骗狱卒上前将其杀之,夺得钥匙,牢里的人,全部,全部都逃了。” 完了,这下,闯大祸了。 狗子心中哀嚎一声。 南萧天顿时暴跳如雷:“废物,废物,全都是废物,给我追,全部给我追回来,追不回来,你们统统给我去死。” 一干侍卫连忙应声退了出去,脚步比以往还要快了几分。 南萧天胸口剧烈起伏着,看到跪在地上的狗子更是气从心来,抬脚就踹了过去,狗子被踹得摔倒在地,胸口发疼,将闷哼咽回肚子,又赶紧爬起来,乖乖的跪着。 “废物,苟天良,我告诉你,若是因为这事捅了什么篓子,牵扯到了本郡王身上,我饶不了你。” 苟天良便是狗子的名字。 狗子心里暗暗叫苦,那些人还不是你吩咐我派人去抓回来的吗,怎么此时出了事情了,就全部推倒我身上来了,想归想,狗子却是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只是哭着道:“主子,奴才也没想到会这样啊,奴才明明是看着那三人被关到老子里才放心出来了,谁成想那看守的狱卒会被那些人骗上前,主子,奴才还不是一心想替主子出气吗,如今出了这事,奴才也替主子担忧啊。” 他这话是蕴藏了深意的,意思是,要不是那狱卒那么蠢被人骗上前杀了,那些人能逃出去吗,说到底,他也是无辜的啊。 这话,若是放在以前,南萧天还能听进去几分,可现在这事一旦捅出去,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的,一个不好都可能危及自己性命,南萧天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只当狗子是在为自己脱罪,怒气更盛,想也没想又踹了他一脚,这一脚,狠狠的踹在狗子心口,倒下去,竟是半天都起不来。 常年打鱼,没想到今日在阴沟里翻了船,狗子此时此刻,竟是后悔得肠子都悔青了,若是他没有招惹那三人,又怎会落到这个下场,更何况,若是那些人没被抓回来,接下来等待他的,将会是更严重的酷刑。 这一想,本来被踹得颤了颤的心脏,此刻只觉得更疼痛无比。 那一夜,南萧天派出去的侍卫,竟是一个人都没抓回来,山林乡间,郊野荒外,街头陈舍,一个人影都没搜查到,第二天也不敢回去复命,水都没喝一口,马不停歇又继续查找,可不曾想。 到底还是来不及了。 街上突然冒出了一大群衣衫褴褛的人,各个手持血书,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块白布,跪在了京兆尹府门口,瞬间引来了众多百姓的围观。 “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一下子跪了那么多人,这是要鸣冤吗?” “你看,各个拿着血书呢,这声势浩大的,怕是有人犯了不得了的案子了。” “哎,三婆,你看那边上跪着的像不像你失踪了几个月的孙女阿茶姑娘啊。” 突然,一人指着一个枯瘦可怜的少女惊呼道。 那个三婆闻言震惊,一想到自己那几个月没了音讯的孙女,立马脚下生风奔了过去,扶起那少女一看,顿时抱得死紧哭得泣不成声。 那个少女也哭,眼泪一直流,却发不出一声,只是呜呜啊啊的,摆动着动作。 “茶儿,茶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你怎么不说话啊,你这几个月到底去哪里了,你害奶奶找得好苦啊,你啊娘嗓子都哭哑了你知道吗,我的茶儿,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三婆抱着失而复得的孙女失声痛哭。 阿茶挣脱开来,一脸流泪,一边张开了嘴巴,这一看,三婆差点晕了过去,哀嚎道:“哪个杀千刀的,居然把我孙女的舌头割了,还让我家孙女怎么活啊,天啊,杀千刀的。” 旁边的人看了,个个心生怜悯,看着那少女高高举起的血书,有人提醒道:“三婆,你且看看你孙女手中的血书写了什么吧,这也许就是你孙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啊。” 三婆拿过那血书,一颗心悲痛不已,哭喊道:“老婆子不识字啊,还请哪位好心人帮忙看看吧,求求你们了,替我孙女说出那冤屈吧。” 有个穿着打扮斯文秀气的年轻人自告奋勇走了出来,接过那血书,念了起来:“阳里巷李家阿茶,二月外出,突遇长顺王府……。”念到这里,年轻人顿住了,面上纠结,在众人希冀恳求的目光下,在正义感的使然下,干脆一咬牙接着念道:“突遇长顺王府郡王南萧天,上前调戏,遭拒,南萧天趁四处无人,将小女阿茶捋至郊外一处庄园,关至地牢,实施割舌之刑,使小女变为禁脔,轻则怒骂痛打,重则命人玷污小女清白,后侥幸逃出,祈求英明神武的天子,还我等普通百姓一个公道,让我等百姓得以得到天子庇佑,不让天下百姓心寒。” 血书念完,周围的百姓都怔愣住了,三婆不由分说朝着京兆尹门口哭着大喊:“还我孙女一个公道,还我孙女一个公道。” 这种情况,又在人群中上演了不少,每个亲人认出了自己儿子孙子孙子儿子女儿的,看到他们均被割了舌头,个个悲愤恸哭,待看到血书上南萧天的罪行,个个俯地伸冤,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家人连同家人,亲戚又前来帮衬,加上南萧天平时恶名远昭,受他欺凌之人,更是不在少数,不到半个时辰,京兆尹门口俨然跪了乌泱泱一片,已有千来之人,个个喊着还我等百姓公道,声音震耳欲聋,几乎掀破了瑜都城上的天空。 长顺王府的侍卫,看到此浩大的情景,脚步下意识的往后一退,生怕被那些失了理智的百姓看到前来痛打一番。 “快,快去禀告王爷。”领头的侍卫从怔楞中回过神,立即向着身后之人吩咐。 而此时,更头痛的,当属京兆尹方同扬了,当那几十号人拿着血书纷纷跪到门口之时,他就预料到大事要发生了,这不,原本还想观察打听一下谁人犯事,也好做出适当的审理,可不到半个时辰,事情就变得远远超出他的意料了,而且,得了,又是长顺王府的小郡王,南萧天。 这个案子,他是接也倒霉,不接也倒霉,长顺王爷乃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当初四子夺嫡,是长顺王爷一路过关斩将不离不弃陪同当今皇上争得这份天下,可以说,当今皇上之所以能成为当今皇上,有一半的功劳是属于那长顺王爷的,而南萧天这些年屡次犯事而能全身而退,也全属皇上看到自家弟弟的份上,不愿长顺王爷白发人送黑发人才一直纵容南萧天至今。 可南萧天也是二愣子,一次犯事得到的惩罚不痛不痒之后,便以为无人能耐他何,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次次都要长顺王替他抹屁股,让皇室一族抹黑,时至今日,皇上耐性早已被磨灭得几乎只剩下一层薄膜了,偏偏南萧天还不自知,竟然又闯出了如今的弥天大祸。 唉,今日他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了,法不责众,京兆尹府是替百姓伸冤的地方,这次事件,他若有因为顾忌长顺王而有了一丝私情,而从轻了南萧天,闹到了皇上那里,他这位置坐不坐的稳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他脑袋还能不能拴在他脖子上。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是千古不变的铁则。 就算将来被长顺王府刁难,也总比在皇帝心上烙下一个无能的印记强不是。 方同扬长长的叹了口气,唤道:“来人啊,派两路人马,一路前往那些受害人血书中的地下暗牢,一路将那些血书收起来,本官要进宫面圣。” 长顺王府,正堂。 “哗啦”一声,茶具猛地摔裂在地,溅起的碎片打到了跪在地上的南萧天身上,让他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孽子,孽子,本王怎么会养了你这么一个孽子,暗建地牢,秘抢男女,实施割舌酷刑,玷污良家少男少女,简直无法无天,孽障,简直就是孽障……。”真是蠢货,竟然用自己的私产扩建地牢,这罪行,这下就是想推脱都推脱不了了,成为板上钉钉的事。 长顺王来回走动着,面色铁青,越想越气,抄起一旁残留的一个茶杯就扔了过去。 茶杯正中南萧天白皙的额头,瞬间黑紫一片,鲜血溢出,茶杯滚落在地,摇摇晃晃最终稳妥在地。 第58章 发配边疆 坐于一旁的长顺王妃紧紧攥着帕子,又是心疼又是担忧,红唇蠕动了几下,却什么话都没说。 到了此时此刻这个地步,她若还出言相帮,无疑更是火上浇油,自己儿子犯下如此滔天的罪行,被千来百姓告发到京兆尹府,事态已经严重到不是靠长顺王府便能解决的了,这件事情惊动了天子,若想安然无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了。 长顺王府世子南萧融目光厌恶的看了南萧天一眼,起身道:“父王息怒,事已至此,我们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决这次事件,而且必须现在皇上之前,将事情平息到最小。” “父王,大哥说得对。”身为庶子却靠着自己才能从兵部一名攥写文书到处跑腿小官员一路爬升到兵部侍郎的南萧杨同样起身,郑重道:“六弟顽劣,这几年所行之事皆是劣迹斑斑,闹到皇上跟前的就已有三起,而皇上之所以每次都能从轻发落,是因那些事情,还没触及到皇上底线,而皇上也是看在父王的面上,一次一次的纵容,但是这次不同,几十名百姓个个都被割了舌头,手持血书跪与京兆尹府,千名百姓伏地喊冤,在天子脚下,竟然发出了如此令人发指之事,这是皇上万万不能容忍的,这已经触犯到了皇上的龙威,皇上此次若不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皇上威名将会在史上留下一个巨大的污名,父王,兹事体大,父王需尽快下结论才是。” 此言一出,长顺王面色更加不好了,浓眉紧蹙,胸口此起彼伏,一双虎目几乎要喷出火来,朝着南萧天就怒骂:“孽障,你看看你如今搞出来的好事,今日本王就是大义灭亲,将你这个孽障就地正法。” 说罢,他怒气冲冲回身一把拔出悬挂于堂前的雕刻着蟒文的宝剑,转身搁与南萧天脖颈处,吓得他大惊失色,连忙求饶。 “父王,父王,儿臣知道错了,求父王给儿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父王,我可是你儿子啊,父王,求求您救救儿臣,儿臣还不想死,父王,这一切都是狗子怂恿我的啊父皇。” 至于那狗子,早就在东窗事发的时候,浑身被打烂,卷了一卷草席,扔到了深山林里去了。 长顺王妃一颗心差点从喉咙处跳出来,一把扑倒自家儿子身上,仰着头泪水涟涟哭道:“王爷,这可是你的亲儿子啊,你怎么忍心下手,纵然他有千万般错误,也是和你血溶于水的亲骨肉啊,王爷,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天儿,他那还么小,以后好好教导便是,你去皇上面前求求情,那些人,我们王府一律补偿还不行吗,又没死,不就舌头没了吗,凭什么要我们天儿赔上性命啊……。”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长顺王怒气更甚,大喝道:“真是肤浅,你以为真的只是几十个人的舌头那么简单吗,这是触犯到了皇兄的逆鳞了,天子脚下,朗朗权坤,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惨无人道之事,已是他绝对不能容忍之事,补偿,真是好笑,你以为现在这种情况已是补偿能够挽回之事了吗,那些百姓要的是一个公道,不是你说的什么狗屁补偿,蠢货。” 长顺王妃抱着南萧天嘤嘤直哭,大喊:“要公道就要赔上我家天儿的性命吗,谁都别想,这孩子是我九月怀胎生下,谁都别想动他一分一毫,王爷,若是你执迷不悟一定要我家天儿的性命,你就先踏过我的尸体。” “你,你……。”长顺王被气得面色粗红,指着她破口大骂:“蠢妇,你以为本王真不敢动你不成,在杀这个孽障之前,本王就先休了你,把你丢出长顺王府去……。” “父王,父王息怒,母亲也只是爱之深切,六弟就算再不堪也是母亲身上的一块肉,父王,还望你多多体谅。”南萧融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哀求道。 “呵呵。”屋内传来一声低笑。 一个坐于下首体态娇媚,身穿绯红色白云边对襟衣衫,淡绿色罗裙的,梳着个朝云近香髻美丽妇人走上前来,不赞同道:“爱之深切就可以忤逆王爷了吗,世子这话说的,难道王爷就不痛心了吗,王爷更痛,只是他是一家之主,他是我们王府的顶梁柱,哪怕再痛心,王爷都不会表露出来,任何痛的苦的酸的涩的,全部都掩埋在心中,他的难处,谁人能知,谁人体会……。” 说到动情处,晶莹的泪珠子,颗颗落地碎了一片,看得盛怒中的长顺王一颗心都软化了下来。 “羽裳。”他动容喊了这一声,只为有人能体会到他心中的苦。 侧妃夏羽裳却未走近,泪眼蒙蒙的看着他,道:“王爷,不管你做任何决定,贱妾都会跟在王爷身后,共同进退。” 贱人,贱人。 不是你儿子,你自然会同意王爷的任何做法。 你是巴不得我儿子出事了吧。 长顺王妃恨得咬牙切齿,一抬头就对上夏羽裳那心灾乐祸的眼神,只是夏羽裳隐藏得太好了,已然转过身的长顺王根本没看见。 “姐姐,妹妹知道你伤心,可你也要站在王爷的位置想想啊,试问郡王每次惹事,王爷哪次没给他处理后续,姐姐,王爷对你百般在意,你现在公然与王爷对抗,岂不是让王爷寒了心。” 夏羽裳一副明事理的模样,气得长顺王妃火气更大,她强忍住那股情绪,面上一片哀戚,伤心道:“妹妹说得是。” 她看向长顺王,泫然欲泣道:“王爷,方才臣妾一时太过难以接受,方作出失了分寸的事,王爷,天儿虽然顽劣,可自他懂事起,一直对你敬仰有加,只要自己有什么稀奇的事物,就会拿到王爷跟前,只为博你一笑,王爷,天儿是你亲生儿子啊,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啊。” 说话间,她不着痕迹的捅了捅身旁的南萧天。 “父王,儿臣知道错了,恳请父王给儿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南萧天痛哭着连连磕头。 南萧天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南萧融即使再讨厌也不得不跟着求情,“父王,还请您救救六弟吧,六弟年少,他以后会改的。” 改? 恐怕狗改不了吃屎吧。 夏羽裳心头冷笑,给自家儿子使了个眼色,南萧杨立即跪下道:“父王,只有您能救六弟了,还望给他一个机会,能让他在您膝下承欢。”言罢,他也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猫哭耗子假慈悲。 又让这对贱母子在王爷跟前卖了个好,长顺王妃心头恨不得上前用针线封了那贱人的嘴,面上却不动声色,低眉顺眼,一副扶风弱柳的模样。 长顺王长长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松动了。 “都起来吧,本王立即进宫面圣,你这孽子,给我好好呆着王府,若是让我知道你还有什么异动心思,本王立即打断你的腿。”他仍没好气喝道。 我就知道父王一定会为我搞定的。南萧天心中暗喜,连忙磕头道:“谢父王,儿臣……。” “圣旨到。”话未说完,大门口已然传来一道高昂尖锐又拉长了的声音。 什么? 这么快。 屋内一泼人神色严谨快步走到大门处,那里早已跪了不少下人。 “臣接旨。”长顺王带领他们一干人等跪下,俯首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顺王府南萧天目无天子,以下作乱,暗建地牢,强抢民女,私自用刑,贪淫好色,祸害百姓,朕顺应民意,特驱南萧天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京,三日之后启程,不得相送,钦此。” 院中一片寂静。 一瞬天堂,一秒地狱。 南萧天双眼瞪大,浑身发冷,如同一滩烂泥瘫软在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不是应该像往常那般即使会收点惩罚,最后还是依旧逍遥快活吗? 发配边疆,三日后启程?这不是叫他去死吗 开什么玩笑,不救割了那些人的舌头吗,不就和他们销魂嗜骨了一番吗,居然给他定了死罪,让他堂堂长顺府郡王给那些贱民去死,他们配吗? “长顺王,接旨吧。”宣旨太监尖着嗓子提醒道。 没想到风光无限的长顺王府也会经历此等祸事,唉,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用在此情此景,也不为过吧。 “臣接旨。”长顺王深深的闭上了眼,无力的举起双手……。 “王爷,不能接。”一句歇斯底里的声音,划破了周围的沉静,众人望去,长顺王妃疯了一般扑了过来,死死抱住长顺王的手,哭着道:“王爷,这圣旨不能接啊,王爷,救救天儿,我求求你进宫求求皇上吧,天儿还那么小,边疆苦寒之地环境苛刻,这是叫他去死啊,再说,这次也没有扯上人命,皇上就不能从轻发落吗,王爷,救救天儿,救救天儿啊。” 宣旨太监把脸一沉,尖声道:“长顺王妃,你们这是要抗旨吗?” 抗旨,那可是要杀头的。 长顺王面色阴沉,一把推开长顺王妃,接过圣旨,“谢主隆恩。” 第59章 万民所恶 发配边疆,这罪行,已经是极轻的了。 宣旨太监一摆拂尘,眯着眼看了他们一眼,带着几个太监转身快速离开了。 长顺王的闲事,可不是他一个内侍司能够观看的,只要长顺王府屹立不倒,就万万不能得罪了去,若是被长顺王府惦记上了,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长顺王妃呆愣愣的跌坐在地,凤钗歪斜,发丝凌乱,眼泪流下,花了一脸妆容,早已没有了以往的仪态万分,端庄优雅。 “母亲。”南萧融走到她身边,将她扶起。 “天儿,我的天儿。”长顺王妃喃喃自语,突然,她身子一动,双眼赤红就向着长顺王扑了过来,又打又抓,口中大喊:“南郝,你居然眼睁睁的看着你儿子去死,我跟你没完,你这个懦夫,孬种,你不配当我孩儿的父亲……。” “够了。”长顺王冷着脸,高声喝道,挥手扫开她,他的头发被抓乱了,刚毅的脸上被长长的指甲划出了几条血丝。 “哎呀,王爷,你的脸。”夏羽裳掩唇惊呼一声,立马走了过去,拿起帕子在他脸上擦拭着,一脸担忧。 长顺王站着不动,任由她擦拭。 这一副郎情妾意的画面,更加刺激到了已在奔溃边缘的长顺王妃,怒喊一声“死贱人”,在别人意想不到之下,快速扑到了夏羽裳身上,将她推到在地,你扯我,我撕你,疯狂的厮打成一团。 仆妇下人们叫喊着慌乱成了一团。 各自的儿子们也焦头烂额忙慌慌张张上前想要分开二人。 整个王府炸开了锅,唯独一人,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摇摇晃晃的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 当天,长顺王就递了折子进宫,皇帝是见到了,然而,他还没开口求情,皇帝倒先破天荒了失了以往的平静对着他破口大骂了一通。 而后将几十封血书和一帮御史连忙上书讨伐南萧天的折子砸到了他的面前,怒喝道:“南郝,看看你好儿子干的破事,你什么都不用说了,郊外庄园所建地牢正是你好儿子的私产,平时干些伤天害理之事,朕已经宽恕他好几回,偏偏还不知悔改,竟然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动土,你让朕的颜面何以存于天下百姓面前,他这是在孽杀我的子民,他分明就没把朕放在眼里。” 说到最后,语气更重了几分,颇有几分惊天动地之势。 长顺王重重跪在了堂前,神色如常,平静说道:“皇兄,这些年你替天儿做的事情,臣弟都看在眼里,此次天儿做的事,别说是发配边疆之刑,就算赐其死刑都不为过,臣弟知道皇兄的难处,臣弟此次进宫,是向皇兄请罪,同时也感谢皇兄对天儿的不杀之恩。” 言罢,他郑重其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皇帝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本来还想再臭骂他一顿的词,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出不得进不得,憋得浑身难受。 “你知道就好,朕此次将他发配边疆,也是希望他能在苦寒之地,逆行而上,锻炼心志,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京城是不能回了,至于其他地方,就看他表现了。”他面色稍缓说道。 “皇兄。”长顺王动容的喊了声。 “好了好了。”皇帝摆手道:“天儿以后会怎样,就看他以后的造化了,小郝,不是朕说你,天儿今天之所以会变成这幅模样,说到底都是你们夫妇纵容的,你也别想着去了边疆帮衬他,玉不雕不成器,天儿这性情,再不改,他这辈子就毁了。” 小郝,那是在皇帝还没成为皇帝时对自己的叫法。 可这句,不是念旧情,是提醒。 长顺王原本还想托那边的人帮衬,可听了这番话后,他熄了这念头,皇帝既然愿意留他儿子一条命,到了那边就自会有人保住他,若他从中插手,反而悖逆了皇帝的想法,皇帝虽然是他皇兄,可更多的时候,一人是君,一人是臣,哪怕之间存在着血溶于水的关系,也存在着容不得他僭越的界限。 一旦越过了,他们之间唯一用血缘联系着的东西,也就因此而消失了。 三天后。 瑜都城城门口。 一辆囚车,沿着青石街道轱辘轱辘的行驶车往城门口而去,街道两旁战满了前来看好戏的百姓们,个个容光焕发,眼睛发亮看着囚车里的那人,有些人甚至换好了过年才穿的新衣,以示高兴,值得庆祝。 终于。 终于得到报应了。 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回京,这京城里再也不会有南萧天这个恶魔了。 真是苍天有眼,畅快淋漓啊。 囚车里桎梏着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灰色囚衣的男子,他垂着头,双手不规则的放着,面色颓败,双眼空洞无神,随着囚车走动,身体微微颠簸,双手晃动着,和以往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之人判若二人。 经过了三天,南萧天终于认清了事实。 尽管到现在,他仍然有些不敢相信他被三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以短短一天就打入地狱的事实。 他要发配边疆了,他的人生要完了。 尽管心中有恨,可一想到以后要面对的各种苦难和恐惧,那恨意也被压在了那种心境之下了。 拥挤的人群中,苏毓望着那如同没了魂一般的南萧天,嘲讽笑道:“前几天还像只老虎一样虎虎生威,到处伸出爪牙恣睢,现在却跟条死狗一样,连吠都不会吠了。” 华毓秀浅笑道:“以前,之所以能够横行霸道不过是仗着有强硬的后台罢了,现在后台没倒,却将他推出门外了,依仗没了,自然也就怂了,说到底,他也是自食其果,怨不得他人。” “是啊,若是安守本分,何至于弄到这种地步。”黄楚一想到那几十个被割掉舌头又被污了身心的可怜人,叹了口气道。 “遇到我们,算他倒霉了。”苏毓颇有些得意。 如今,他们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黄楚想到什么,带着几分敬畏的眼神看着苏毓,当他冲出地牢正准备和苏毓联手抗敌奋争到底的时候,回过神,面前的黑衣人均已经倒地了。 苏毓武功太强了,强得令他颤栗,他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高手,怎么会屈居在一个普通的少年身旁替他卖命。 难道毓秀的身份也绝非表面上的看着平凡不成? 察觉到黄楚的目光,苏毓冲着他咧嘴一笑,道:“看着小爷干嘛,看上我了吗,想觊觎我的美色啊。” 黄楚打了个颤栗,讪笑了一下,扭过头,不说话了。 他突然觉得苏毓很可怕,特别是杀人的时候,眼中的锐利,冰冷一片,把自己还活着的敌人当成死人来砍杀,下手干脆,招招致命。 那是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人才有的气势。 人群中突然出现一阵躁动。 不知谁先开始扔垃圾的,紧接着漫天的不明物体砸到了囚车之上,有些落在地上,有些挂在囚车上,有些砸中了里面的人,臭鸡蛋,烂菜叶,烂水果,各式各样,有些人是一早准备好了,有些人随地捡的,皆面带愤色,狠狠砸向那囚车。 护送的侍卫想要阻拦那些闹事的,可百姓们人多势众,接近一半的人都在扔,难道还能一个个抓起来不成。 法不责众。 你越阻拦,百姓们扔得越凶,不一会,南萧天就被扔得浑身发臭,头上身上挂着不少恶心的东西,就连那些试图阻拦的侍卫都跟着遭了秧。 眼见那些暴怒中的百姓个个气势汹汹,侍卫们顿时也怂了,连忙加快了步伐,只希望着尽早出城,好摆脱那些人的发泄着的怒气。 “滚出去……。”有人壮着胆先喊出了这么一句,接着铺天盖地出现了更多了百姓的驱逐。 “滚出去,害人精,滚出去……。” “苍天有眼,滚出去……。” “滚出瑜都城,南萧天你这个祸害人间的害人精,给我们滚出去……。” 百姓们化身狼豺虎豹一边扔,一边骂,整条街道的喧嚣,冲破了天际。 其中不少说不话来的人,看着这一幕,眼中划过两行泪水,攥紧的拳头也慢慢的松了开来。 这个恶魔,终于得到了报应。 而这一切,都是拖那三人的福,时至今日,他们都还记得那突然被扔进地牢的三人,依靠着过人的胆识和智慧将他们本以对人生无望的人解救了出去,给了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本来无路可走的人看见了丝丝光亮。 从牢笼中冲破了束缚获得了自由,他们本来要做鸟兽散各自奔向不同的地方,是那个普通少年拦住了他们每个人的去路,高声告诉他们,自己要为自己讨回公道,要让世人都知道他们的冤屈,要让该受到制裁的始作俑者得到他应有的报应。 以贫苦百姓之躯,对抗天潢贵胄,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那个普通少年帮助他们做到了,那晚,不仅替他们寻到了容身之所让他们不会被那些人抓住,更自掏腰包让他们包吃一顿,不厌其烦的看着他们的肢体动作替他们很多不识字的人写好了血书,教他们如何应对,最终为自己讨回了公道。 第60章 天降神火 那少年说,与其战战兢兢东躲西藏低头做人,还不如豁出一把昂首挺胸孤掷一注。 那少年说,自己受的苦连自己都置若罔顾选择含泪咽下,那世间又有何人愿意为你心疼,愿意为你奋抗到底。 那少年说,后退与前进,就在你们一念之间,你若选择相信自己,到了如今这境地,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悬崖峭壁,只要你们能踏出,何人敢说你们不是勇士。 那一晚,他们身边不再是肮脏的牢笼,发臭的干草,而是那散发着清香软软的被褥,舒适的床铺,然而,他们几乎都没入睡,心中积攒着一腔热血沸腾,一种前所未有坚定信念。 他们要为自己的人生勇敢对抗一回,尽管前方是高得令人发憷的壁垒,滔天的权势,绝对的地位。 最后,他们赢了,他们选择相信了那少年,赢了。 要不是说不出话来,他们真的很想对着那三人高呼一声,恩人,谢谢。 两旁的一处酒楼靠窗处,看着这一幕,长顺王妃哭得痛不欲生,摇摇欲坠,要不是南萧融在一旁扶着,她几欲支撑不住了。 “天儿,我的天儿……”她哭着一直喊着,伸手透过窗户,却什么都抓不住,那密密麻麻的层层围堵中,随着那囚车渐行渐远,让她越来越看不清囚车之内的情形。 她只知道,她的儿子受尽万民谩骂,唾弃,□□,而他的身边,除了许多肮脏得发臭的垃圾,别无其他,就连他亲生母亲都只能偷偷出来躲在一个角落无力而悲痛的看着他绝望的承受着这一切。 “天儿,娘亲对不起你,娘亲对不起你……。” “母亲,我们回去吧,若是让父王知道了,只怕会闹得更僵了。”看着只会越痛,更何况,圣旨上已有言明,全府不得外出相送,要是被皇上知道了,怕是让他们的形势更加不利了。 “我不走,我不走,”长顺王妃忽地甩开他大喊,紧接着怒骂道:“你父王那个孬种,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顾,他不配做我孩儿的父亲,不得相送,凭什么,我儿子就要离我而去了,凭什么不让我送,他们个个无情无义,你这个做大哥的也要绝情到底不成。” “母亲,我没有那个意思,六弟离京已成事实,母亲你要试着接受这个事实,你若一直沉溺与其中而无法自拔,这更中了夏侧妃的下怀,在你和父王拼命作对的时候,她早已柔顺乖巧的投入父王的怀中,说不定在在父王面前吹着枕边风悱恻你的不是,母亲,难道失去了弟弟,你还要失去你在府中的地位你才甘心吗。”南萧荣语重心长的道。 南萧杨越发深的父王之心,对着世子之位虎视眈眈,他身边需要一个在背后支撑他的人,夏侧妃为人诡计多端,心思长远,见缝就插,一心想扶她儿子上位,若他母亲因为这事而和他父王生了嫌隙,越发疏离,只会让他们母子在王府的地位越发低落,至于南萧天,发配边疆也好,免得在京城里惹下祸事,给他们抹黑。 长顺王妃渐渐沉静了下来,是啊,夏羽裳那贱人现在估计还躲在哪个角落看她笑话呢,她越痛苦,那贱人就笑得越欢,现在更是巴不得她和王爷吵翻了脸,好让那贱人制作更多上位的机会。 想挤下她做长顺王妃,做梦。 回头一看那渐行渐远的囚车,泪水很快又模糊了双眼。 我的儿,你等着,总有一天,母亲会将你接回来的。 长顺王妃敛了敛心神,擦拭掉了泪水,刚想离开,突然一阵凄厉的惨叫从街上人群中,不,从囚车中传来,如同刺一般直直刺入她的脑膜之中,让其心头狠狠一跳。 一回头,熊熊烈火映入了她的瞳孔之中,吓得她肝胆俱裂,身体狠狠跌在了椅子上,珠钗摇晃。 “天儿。”她双手猛地抓住窗檐,撕心裂肺发出一声高昂的呐喊。 囚车上突然起火,迅速燃烧着南萧天的身体,众人只见一个活人惨叫哀嚎着上蹿下跳,因囚车太矮,里面的人弓着身体,火苗四窜,想要离开牢笼却被四面阻挡,只能拼命的嘶喊着。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众人良久才反应过来。 “着火啦……。” “囚车着火啦……。” “见鬼了,好好的怎么会着火呢……。” “肯定是南萧天作恶多端,天降神火了……。” “对,天降神火了……。” 百姓们个个露出了激动的神色,天降神火,原来这南萧天的恶行早已天理难容了,现在连老天爷都不愿意放过他了,好,好,实在太好了。 侍卫们可管了什么天降神火,他们只知道南萧天出了事,不管什么理由,他们都难逃其咎,个个快速冲进了两旁的店铺中,提出一木桶水出来,连泼几桶到了南萧天身上。 火是灭了,囚车里面的人却不会动了,四肢扭曲着,弓着身体,浑身漆黑,散发着另人恶心的焦味,如同一个人碳。 长顺王妃接受不了眼前发生的一幕,痛极攻心,一下子晕倒了过去,南萧融将其送回王府,便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直到下人匆忙来通报,才随长顺王一路到了事发地点。 先来一步的京兆尹早已将尸体抬下平躺在街上一张草席上,仵作正在检查突然起火的原因,可南萧天身上什么不明物体都有,火烧之后全部气味都融合在一起了,检查了半天也没发现线索。 京兆尹只得如实禀告。 好好的一个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起火给活生生的烧死了,长顺王怒火中烧,立即下令严查。 然,仍旧什么都没查到,千万百姓亲眼目睹囚车突然起火,四五个瑜都城有名的仵作轮番上阵得的都是同样的结果,四周也没有查到什么可疑人物,长顺王即便不信天降神火,又有何用,毕竟事实摆在了眼前。 皇帝得知消息,沉吟了片刻,也只是不温不火的回了句:“好生安葬。” 南萧天这些年给他惹的麻烦,无一不一点一点损害到了他的威名,可是碍于自己亲弟弟的求情,这才一次一次压捺下侄子的罪行,对于他来说,如此一个不堪大用,无法无天,臭名远播的侄子,死了或许对皇家的声誉还更好一些。 只是,尽管如此,心中还是免不了一些怅然,毕竟,他曾经也是看着那孩子一点一滴长大的见证人,他们之间有着割舍不断的血脉亲情。 三天之后,长顺府举行了葬礼,整座王府换上了白色,蒙在了一片哀痛之中,哭声不断,不少达官贵人纷纷前来吊唁,举行完一切仪式之后,将南萧天安葬在了皇陵。 而,南瑜国五公主与多赤国小王子的婚礼,推迟到了半个月之后。 要说南萧天之死,最欢乐的莫过于南瑜国百姓了。一个郡王能被自己国家的百姓厌恶到这个程度,南萧天绝对是南瑜国开国以来,史无前例一人。 听闻,当南萧天的死亡音讯散播到全城之时,那些曾经被南萧天害死的家人,皆到了亡故亲人的坟前,烧香倒酒,告诉他们这难得的喜讯,以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与此同时,南萧天是被天降神火烧死的流言,瞬间如同瘟疫办迅速流传开来,百姓们个个关上了门举杯庆祝,欢声笑语不断,畅快淋漓拍手叫绝,就连那些达官权贵,皇室宗亲,都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南萧天平时作恶太多,连老天都看不过去,这才当众收了他的命。 天降神火,这可是史无前例闻所未闻之事啊,一时之间,各个世家贵族,皇族贵胄,皆严正家风,律束子孙,不得惹是生非,不得欺善凌弱,不得仗权横行,否则一律按照家规处置。 那段时间,整个瑜都成风气都比以往好了不少,打架斗殴的事情少了,欺凌百姓的事情几乎灭绝了,强抢民女的更是见都见不到了,个个守卫京城的巡逻兵闲得发慌,无聊之下,倒和自己内部的人打起来了。 这事,传到了皇帝的耳里,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张德还以为皇帝会大怒,然而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皇帝只是一笑而过,说了句:“南瑜的兵就应该这么鲜活。” 张德正觉得奇怪,余光瞄到了案几上了一张普普通通的纸,立马就明了。 皇上啊,这是遇到了高兴的事。 千名百姓联名上书称赞皇帝,那称赞的话啊,是一条接着一条,还不重复,身处九五之尊之位,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子民赞颂更值得可贵的吗,况且,南瑜皇朝几代下来,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情,几代祖辈都做不到的事情,被现任皇帝做到了,这能不骄傲吗。 纸张上的字,大多都是鬼画符一般,难看得要命,皇帝却看得非常细心,比平时批阅奏折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张纸下来,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方才意犹未尽的站起了身。 “小德子。”皇帝喊了一声。 “奴才在。”张德弯腰恭敬的道。 皇帝笑着把那张纸放到了他面前,道:“去,找人好好裱框起来,挂于明华殿中。” “是。”明华殿,那是皇上最喜欢的一个宫殿。 第61章 等你开口 丝竹乐坊。 温雅母子来了之后又走了,华毓秀三人选择了此地作为临时休息处,因为位置偏僻,鲜少有人来往,倒也不易被人发现。 那些曾经追杀黄楚的追兵也仿佛消失了一般,从东景一路而来,也没有遇到任何袭击,因此三人才敢如此大胆在此处定居。 距离南萧天死后三日,黄楚终究忍不住相问。 “苏毓,那南萧天是你杀死的吧?” 庭院中,苏毓正在拨弄桃花树下的一株浅粉色的野花,一手拿着一个小铲子,旁边放着一个莲叶图案的陶瓷小花盆,正小心翼翼的想要把那株小野花连茎带土铲起放入那小花盆中去。 听到黄楚的话,垂着的面孔覆在一片阴影当中,在黄楚看不到的地方,绯红色的薄唇微微上翘,却也笑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人家是清清白白,可不要随便把污水往人家身上泼,整个南瑜百姓都知道南萧天被天降神火烧死了,怎么到你眼里,我反而成了杀人犯了。” “那为何南萧天自杀那日在你扔了一种东西之后就起火了?”黄楚有些失落,本以为一路走来,他们已是朋友,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两人从未与他交心。 苏毓不以为然,笑道:“黄鼠狼你未免也太多心了,那日扔了东西的可不只是我啊,整条街道的百姓都扔了,为何你单单怀疑起我来了,再说了,我扔东西也不过也是泄愤罢了,我跟南萧天无冤无仇,他都要发配边疆了,这对于他来说更加生不如死,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这点也是黄楚想不透的地方。 苏毓没理由要这样做,不是吗? 况且连仵作都检查不出来什么,他又凭什么怀疑人家呢。 “对不起,我,我只是……。”黄楚尴尬不已,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解释。 “没什么,我又没怪你。” 苏毓捧着小花盘站起身,回过身时,带动了身上飘然的衣摆,那张脸,在那满目桃花的映衬下,越显得魅惑动人,只觉得自己深陷一片泥潭之中,更诡异的是,哪怕心知沉沦下去将万劫不复,也甘之如饴。 黄楚微微失了神,意识到自己方才居然陷入了一个男人的美色之中,目光微微闪躲,俊脸微红,带着几分尴尬。 苏毓失笑,眉眼飞扬,道:“这天下,能不沉沦在我美色之中的,简直寥寥无几,别说你,就算是几岁孩童,见着我,也是投怀送抱的,黄鼠狼兄不必过于羞愧了。” 说罢,从他身边飘飘然而过,一阵清香随风袭来,不一会,便消散于空中,留下了一片的旖旎。 黄楚抬眼望空,低声感叹:“花之无颜妃失色,倾国倾城倾天下。” 直到事情告了一段落,苏毓卸下了伪装,他才知道,他先前所见的美人,真的不过如此。 冒着袅袅白烟的厨房内,灶台上,火烧得正旺,大锅里正蒸着东西。华毓秀卷起了袖子,两手白白,正利索的包着饺子,有猪肉馅,韭菜馅,个个形状包得十分完美。 “秀秀,我给你种了一盆花。”人还未到,苏毓已经扯开了嗓门大喊,不一会,手中捧着东西,衣诀翩飞跑进了厨房。 “秀秀你看,这花是不是和你很配。”苏毓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献宝一般的把那花盆伸到了她面前。 华毓秀看了一眼那花,眉头一皱,道:“给我拿开,脏。” 苏毓一瞧,一点黑灰色的泥土滴落在白色的面团上,显得格外的突兀,他伸手就想要弄开那污点,手就被人一拍。 “你的手更脏。” 苏毓悻悻的退后一步,委屈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华毓秀将那污脏了面团削掉,手中动作不停,问道:“黄楚怀疑你了?” 苏毓点头,略带得意道:“他就算怀疑又如何,整个南瑜百姓,都知道南萧天是被神火烧死的,再怎么扯也扯不到我身上。” “不管如何,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为上。”黄楚怎么说也是南瑜百姓,若他包藏祸心将此事告知长顺王,就算没有证据,长顺王都不会善罢甘休,到时,无疑又会给他们增添诸多麻烦。 这一切,都是经过计算的,白磷可燃度是四十摄氏度,那一日时值正午,烈日当空,最高气温可达三十二三摄氏度左右,南萧天经过之地,有一家很大的打铁铺,火烧得很旺,平常路过,都觉得热气逼人,由此一来,到达了那个温度,由小纸团包裹着的白磷必定由内自燃,成为了百姓们眼中的天降神火。 杀人,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二次做,虽不是她亲手致死,也是透过她念头,通过别人之手,令一个生命消逝。 只是,她不后悔,不是因为南萧天臭名昭彰,祸害百姓,而是南萧天曾经想过对她不利,而进行了实施,若他们没有先早一步逃出去,她也有可能成为那些哑人的其中一员,而不是像现在,依旧自由。 苏毓十分受宠若惊,又乐颠颠凑上前道:“秀秀担心我呀,人家真感动,不过放心吧,我没有那么容易死的。” 在这个世上,还有他割舍不下的人,他怎么可能那么快去见阎王呢。 一顿饺子宴过后,苏毓吃得心满意足,靠在太师椅背上舒服得直夸华毓秀手艺好。黄楚吃饱喝足,帮忙收拾着碗筷,时不时看向华毓秀,欲言又止。 华毓秀放下了碗筷,看向了黄楚,淡淡道:“你到底有何事要问?” 黄楚犹豫不决,想了想,咬咬牙道:“我想你帮我一个忙。” “嗯。”华毓秀轻轻的应了声,又在那里收拾桌子。 黄楚一看她那清清冷冷的态度,心里就有些郁郁,一种他把别人当成朋友,别人却丝毫没有把他当回事的一种无奈与沮丧。 “算了,没什么。”他垂下头,低低出声。 那话语里,怎么听,怎么失望,那表情,怎么看,怎么哀怨,活脱脱的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苏毓看不下去了,懒洋洋提醒道:“黄鼠狼,你以为我们整天没事干呆在这里干嘛,我们也是有要事在身的好么。” 黄楚一愣,呆呆的看着他,好一会才转过弯来,不可置信道:“你们……难道是因为我才……。” “不然呢。”苏毓鄙视了他一眼,道:“你天天出门偷偷跟在五公主身后,却不敢现身,你是担心五公主对你杀心又起是吧,尽管你心里很不愿相信,但是你想珍惜自己生命了,不敢豁出去了,所以你才一直纠结不定,想要上前质问,又怕五公主不念旧情,于是踌躇不前,我看都看得心塞了。” 黄楚面带赧然,仍然有些不敢相信道:“所以,你们在等我开口求助……。” “不然我们还眼巴巴的凑上去,要求着替你分忧不成。”苏毓接过他的话,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接着道:“没想到,看你人长得挺通透俊俏的,却是个榆木疙瘩,我们还以为你不会开口,正准备明天启程呢。” 黄楚眼睛快速的眨了眨,将湿意抿下,看着两人,感动道:“我希望你们能帮帮我,我需要一个真相,我自知我身份配不上她,若是她开口,我绝对不会纠缠,可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他们不该将我母亲牵扯进来,无论如何,我想知道,到底是何人杀了我母亲。” 华毓秀淡漠的容颜上,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情绪,沉思了片刻,只是说道:“我有办法。” 翌日。 南瑜京都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瘦弱少年在街边一角落,摆了一个小小的摊位,摊位上面摆放着十来把乐器,样样精致,做工精细,雕刻的花纹也栩栩如生,皆属上品,尽管如此,却鲜少有人光顾。 许是看没生意,少年干黄的脸上带着几分哀戚,站着身子看着来来往往的群人,时不时吆喝两句。 “卖乐器啦,丝竹乐坊的乐器,低价甩卖啦,各位客官前来看看吧,竹箫十文钱一把啦。” 吆喝声很快淹没在了热闹的人群中,街上好几个行人闻声望了他的方向一眼,很快又撇开了目光。 少年失望的坐在旁边一张小凳子上,无聊起来,拿起地上的一根木枝在地上画着鬼画符。 一旁一个卖柴的老妇瞧他可怜,好意提醒道:“年轻人,你斜对面不远处便是城里最大的乐器坊,南竹乐坊,你摆在这个位置,你家的乐器自然就卖不出去的。” 少年愁眉苦脸道:“我也没办法,其他的好位置都被占了,这个位置都是好不容易抢的。” 老妇身同感受,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艳羡道:“说得也是,就好比城东那位置,那里卖柴的一天多的时候能卖到一两银子呢,要是被那个富人家的看重了,听说还能卖到二三两呢,卖一次就够生活几个月了。” 少年看她蹲了一早上也才卖了几捆柴,身边还蹲着一个满脸灰手中拿着一坨泥巴的熊孩子,正眼巴巴的望着他摊位上的乐器。 “你想要乐器吗?”少年对着那孩子问了一句。 熊孩子眼睛发亮的点点头,那老妇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了不用了,学什么乐器,再说了,买了也没先生教,买了也是放着,不实用。” 熊孩子神情暗淡,垂下了头,低声说道:“我不想要了,不实用。” 第62章 演戏试探 真是懂事的孩子。 少年心中赞叹一句,笑着对着那孩子说道:“反正我这乐器也卖不出去,放着也是不实用,我们今日都在这里摆摊也是有缘,你看下喜欢哪个,我送你好了。” 熊孩子黑白分明的双眼又亮了起来,抬起头就看着那老妇,希望能得到她的首肯。老妇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略带犹豫道:“这,这不好吧,你今天可是一把都没卖出去,这要是还送我们,不是亏了。” 少年笑笑,说道:“只要有技艺,总能做出来,小朋友,你看下喜欢哪个,过来拿吧。” 那熊孩子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看着摊位上的各种乐器,眼底放光,不用挑选就拿了一支一头挂着一个碧绿色小玉石的竹箫,对着那少年弯腰道谢,又跑到了那老妇身边。 老妇真诚道谢,少年连说不用,两人聊着一些家常,很快就混熟了,少年看那孩子摆弄这竹箫,不知从何下手,好笑着教他怎么使用。 “喂,你这竹箫怎么卖?”不知何时,一个锦衣华服的俊俏公子走到了小摊旁,趾高气扬的指着那竹箫问道。 少年一看生意来了,连忙起身笑道:“客官,十文钱,因为资金紧张,特地便宜甩卖,这一支竹箫便花了七八日所制,绝对物有所值。” 俊俏公子拿起竹箫左看看右看看,扬着下巴,不屑道:“这东西,一看就是劣质品,居然还要十文钱,你这不是坑人吗,一文钱,我买了。” 少年一听,皱着眉十分为难道:“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十文已经是最便宜了,你看看这工艺,这雕刻,这质地,都是上乘的,一般店铺十文绝对买不到呢。” 俊俏公子微微上挑的眼角,闪过一丝狡诈,挑了摊上的十件陶笛和竹箫,吩咐道:“这十件给本少爷包了。” “好咧。”少年看这人一买就买了十件,脸上带着欣喜,拿了块米色方布将十件乐器包好,递到俊俏青年面前,笑道:“客官,一百文。” 一旁的老妇瞧此情景,也为少年高兴,这一下就卖出了一百文,足够生活几日了。 俊俏青年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伸出一个拳头放在了少年的摊子上,从他拳缝中,一个接着一个漏下铜板,在少年数到第十个的时候,那青年居然拿着包裹转身就走。 少年一看,顿时急了,跑过去直接拽住那青年的袖摆,焦急说道:“客官,一件乐器十文,十件总共是一百文,你还欠我九十文呢。” 青年挣脱开他的手,回过头不耐烦道:“方才你明明说一件乐器一文,怎么我付了钱你反倒不认账了。” 少年心知这人就是来找茬的了,当下也不客气了,又一把扯住他的袖摆不让他走,愠怒道:“一文钱一件乐器,你当我傻了不成,要么给我九十文钱,要么还我九件乐器。” 这时,周围开始聚集了人群。看到两人争执,议论纷纷,有些人甚至开始评判起了谁对谁错。 老妇心善,也跟着上前来,劝说道:“这位公子,这小哥的确说了是十文钱一把,你拿了十把,才付了一把的银钱,分明就是你不对。” 青年狠狠的瞪了那老妇一眼,恶狠狠道:“死老太婆,劝你少管闲事,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他又扯了扯那被揪住的衣摆,厉声大喝:“赶紧给我松手,不然我打死你。” 少年眼神坚定,就是揪住不放,冷肃道:“要么给钱,要么还乐器,不然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周围的人也看出了端倪了,纷纷对着那青年指责,青年扫视了周围一眼,许是急了,想了没想,伸出拳头就抡到了那少年脸上,少年猝不及防之下,小小的身躯,承受不住那力道,竟然被一拳打到了地上,痛苦哀嚎着。 青年趁机就想跑,少年急忙之下,不顾疼痛,就扑了过去,拽住了青年了小脚处,不让他逃脱。 嘴里边喊着:“还我乐器,快还我乐器,这是我黄楚哥哥辛辛苦苦制作的,绝对不允许被你这种无耻之人带走。” “黄楚哥哥虽然死了,但是他一直在天上看着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你说什么?”人群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带着颤音的声音,众人望去,纷纷让出了一条道,有些激动的喊了一声“五公主”。 那青年一看是五公主来了,一把踢开了那少年,手中的乐器也不要了,随手一扔,哗啦啦的散落在了地上,转身拔腿就跑,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少年红着眼睛,收拾着散落了一地的竹箫陶笛,收着收着,眼泪控制不住一颗一颗的往下掉,看到五公主来到了跟前,抱着竹箫,行了行礼,便转身回到了摊上,拿起手帕,温柔小心的擦着那些弄脏的竹箫陶笛。 南紫芊美目中带着泪光,一步一步的走到那摊前,看着那少年,声音低哑:“你方才说什么?什么黄楚已经死了?你所说的黄楚是不是丝竹乐坊的黄楚?” 少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头,黯然道:“没想到五公主也认识黄楚哥哥,他之前可从来没和我说过,若是我知道他与您相识,他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就能向你求救了。” 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蜿蜒而下,碎了一地的晶莹,高贵的身影,仿佛被什么重物压垮了,满身的悲伤,喃喃自语:“死了,怎么会死了呢,父皇明明说他和一个女子离开瑜都城了,他怎么会死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她一把抓住那少年的手,几乎崩溃道:“快告诉我,他在哪里,他在哪里,他怎么可以死,我要去找他,快告诉我。” 说话间,她早已哭得泣不成声。周围的百姓,皆眼露不明,这五公主,怎么好好的就哭成这样? 少年抬起眼眸,深深的望着她的眼睛,似乎要望到她的灵魂深处,好一会,才回握着她的手,哀伤说道:“公主节哀,黄楚哥哥有您这么重情重义的朋友,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欣慰的。” 南紫芊神情微乎其微一顿,看着少年,点点头,依旧难过的道:“若是可以,还请你告诉我他的所在地,本公主也好上前拜祭一番。” 少年抹了抹眼泪,说了声好。 “五公主如此匆忙过来,原来是遇见了旧人。”多尔晏带着几个随从从人群中走了进来,深邃的眸光中带着点点笑意,似乎对五公主突然为一个男人哭得泪流满面也毫不在意。 他年约二十左右,生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头戴紫金玉冠,身穿滚烫金边暗色花纹袍子,身姿风流却带着身处王室所熏陶的尊贵之气,手持玉帕,来到五公主身边,声线温柔:“美人垂泪,着实让人心疼,擦擦眼泪吧,都哭成小花猫了。” 化身小贩的华毓秀,说实话,被他恶心到了,这小王爷一看就是风流多情之人,与老实俊朗的黄楚,简直就是两个天差地别之人,若是女子,想要寻得一份真挚的爱情,只要眼不瞎的,估计都会选择黄楚。 南紫芊表情冷淡,推开了他的手帕,淡淡道:“多谢小王爷好意,本公主无碍,只是有些乏了,想回去休息。” 多尔晏笑容不变,道:“如此,小王送公主回去。” 南紫芊握着的拳头,隐藏在了手袖之下,状似无意的看了华毓秀一眼,转身离去。 一回到公主府,南紫芊便屏退了下人,关上了房门,拿出了手中的一张纸条,打开一看。 “明日午时,丝竹乐坊见。” 南紫芊看到那熟悉字迹,不由欣喜而笑,笑着笑着,眼神氤氲,一边流泪,一边将纸条放于蜡烛之上,燃烧殆尽。 火光照亮了她的泪颜,在闪着莹润珠光的红石榴色的耳坠映衬下,有着一种别致的凄美。 华毓秀一回到丝竹乐坊,苏毓黄楚两人起身相迎。黄楚面色紧张,迫不及待问道:“怎样,五公主可有说什么?” 为了避免出现任何意外,黄楚被责令呆在屋内,在煎熬的等待中,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如今见华毓秀回来,自然焦急相问。 华毓秀接过苏毓端来的茶水,喝了几口才道:“根据我的判断,杀害你母亲之人并非是五公主所派,明日午时,若她只身一人如约而来,则可证明,为了避免意外,我们还是要准备一番。” 因为谁也不知道,南紫芊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故布疑阵,与他们演戏。 黄楚如释重负,似乎从一套沉重的枷锁中脱离了出来,真诚道谢:“毓秀,谢谢你们了,与我非亲非故,却帮我那么多。”他只不过根据他多日的跟踪,跟他提了五公主可能去的地方,未想不过半日,却让他做到了。 “可不是嘛,秀秀为了演戏,可是硬生生的吃了我一拳,又被我揣了一脚。”苏毓一想到这个就来气,若不是秀秀坚持说要逼真一点,他哪下得了手啊,这些可是拜黄楚所赐。 他认真的看着华毓秀脸颊,问道:“怎么样,还疼吗,要不要擦点药膏。” 华毓秀摇摇头,心里却暖暖的,浅浅笑道:“没事。”比起她从前受的伤,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黄楚十分愧疚,郑重其事道:“毓秀,对不起,是我软弱无能,如果没有你们,我黄楚可能早就死了,我发誓,今生今世,若有用得上我黄楚的地方,一定万死不辞。” 第63章 略施计谋 隔天午时,南紫芊装扮成一个丫鬟模样,如约而至,情人见面,自然紧紧拥抱,喜极而泣。华毓秀二人,非常识趣的来到庭院中,沐浴着暖和的阳光,观赏着桃花,喝着点小酒,吃点小菜,倒也惬意。 黄楚二人倾诉衷肠约莫半个时辰,才从屋内出来庭院。一见到华毓秀二人,南紫芊就上前真诚道谢:“感谢你们救了我楚哥,紫芊无以回报,请受紫芊一拜。”说着,她弯下腰,就要给二人行大礼。 华毓秀连忙虚托起她,客气道:“公主无需如此,我们救了黄楚兄,他亦给了我们酬劳,这些都是我们自愿做的,实在担不起你如此大礼。” 黄楚看着南紫芊,一脸的柔情,眼中带着决心,转而对着他们二人说道:“我们都说开了,紫芊也是因为听其父皇所言,认为我已和别的女子成亲出城定居,才会一时怨愤之下,答应嫁于多赤国小王子,我母亲……。” 说到此处,他神情黯淡,南紫芊伸手握住他,又心疼又自责说道:“楚哥,伯母虽然不在了,可还有我呢。” 黄楚回握住她的柔荑,暖声道:“我知道。”他又看向了二人,接着方才的话题,说道:“我母亲,怕也是她父皇派人所杀,我有心给母报仇,奈何穷其一生,也无可能,我们打算逃离出京都城,隐姓埋名,去过乡村的普通生活。” 华毓秀神情不变,话语中却多了几分疏离,道:“如此,毓秀便先在此祝福二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趁时间还早,我们也要启程了。”说罢,就招呼着苏毓回房收拾行李。 苏毓神情淡漠的看了他们一眼,拱手说了声:“告辞。” 黄楚二人脸色微凝,对视一眼。黄楚急忙朝着二人喊道:“毓秀,苏毓,对不起,方才我不应该试探你们,我只是不好意思再开口,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但是我却自私自利的想要你们先提及,我给你们道歉。” 南紫芊秀眉轻蹙,抓紧了黄楚手臂,琥珀色的美目中,透露出了一丝不悦,是为她男人低三下四求别人而不平。 华毓秀转身,看着他们,缓缓道:“黄楚,你把我们抬举得太高了,我们不过是两个普通的平民百姓,又哪有跟当今天子斗的能力,更何况,五公主还有婚约在身,这已经牵扯到了一个大国和一个小国的联姻,请恕我们无能为力。” “不,你有那个能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有种直觉,你们一定能帮我们。”黄楚说得异常的坚定,就连一旁的南紫芊,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 苏毓笑了,唇角隐隐有了一些讥讽,“就因为你断定我们有能力,我们就必须冒着生命危险帮你不成,黄鼠狼,你说这话,可有摸摸自己的良心,这一路,我们帮衬了你多少,如今,你居然还能厚着脸皮让我们身陷虎窝,你凭什么?” 凭什么? “就凭我黄楚把你们当成朋友。”黄楚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听起来非常滑稽可笑的话,就在南紫芊也表情怪异,觉得这话荒唐之时,华毓秀淡淡的开口了。 她盯着二人,缓缓说道:“还请公主把你和多尔晏的情况说一番,方好定夺。” 这话的意思,是同意相帮了。 苏毓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有点心疼,别人不知道,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却深深的了解到,这个孩子太孤独了。 孤独到别人对她真心实意,她就能对人家掏心掏肺。 表面上看起来冷冷淡淡,有时候,还森气沉沉,一般情况,从来不笑,但是有时候亦会笑容和煦,跟个天真的孩子一样,有时候看到不平之事,也会没有形象的破口大骂,心中存有一颗正义之心,可一旦威胁到自己的生命,亦会变得十分果断无情,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鲜明之人,明明才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内心却已经苍老得如同枯槁老人。 黄楚呆愣愣的,如同一个雕塑,直到华毓秀二人重新到了石桌旁,还是仍然非常不可置信,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因为这一句脱口而出无厘头的话,就能让他们的决定逆转。 可心思一转,明白过来,又十分的感动,心中更是发誓,日后无论他们有何困难,他亦会毫无保留相帮,因为,他知道,他们二人,现在是以性命在做赌注。 性命做赌注? 开什么玩笑。 要是华毓秀知道黄楚的想法,估计会呵呵冷笑几声,她会相帮,但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搅入局中,只不过是旁观者的身份,看下能否为他出份计谋,至于,实际行动,他们是不会参与的。 “五公主,据我所知,南瑜国总共有七八位公主,你可知道多尔晏为何偏偏选中了你?”一坐下,华毓秀便直奔主题。 南紫芊敛眉思索了一番,方才道:“据他所说,是因为我才貌双全,能文能武,是南瑜国家喻户晓的京城第一智慧与美貌并存的奇女子。” 华毓秀指尖敲打着石桌,一下一下的,看得黄楚一阵紧张,要是他们都不能想出法子,他和紫芊此生怕是无法厮守了。 不知为何,此时跃然于他脑中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想法, “方便说说,他和你相处之时的一些细节吗?”华毓秀此话一出,黄楚南紫芊二人面色均有些不自然,苏毓则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二人。 南紫芊沉静了一会,说道:“自我与他定亲之日起,他便时常约我外出游玩,因为父皇的叮嘱,我也没有拒绝,相处过程中,倒也彬彬有礼,不敢逾越,每次出行都会安排妥当,贴心照顾,如果不是我自己心中排斥,倒不失为一个可以交往的朋友。” “难道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五公主,请您细细想一下,因为有时候往往那些小细节都有可能是事情成败的关键。” 在思虑方法之前,她至少得知道多尔晏是个怎么的男子,虽然经过之前的两次见面,对其有了一丝的了解,但是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滴水不漏,稳操胜券。 南紫芊心瞧她一本正经,只得再次细细沉思。 她其实根本就不相信这两个普普通通的人物有什么资本能够帮忙她,可楚哥相信他们,她才不得不抱着试一下的念头坐在了这里。 毕竟,若是她当场悔婚,到时受害的还是她身边的爱人,而要和她爱的人厮守,就必须先毁掉现在的婚约。 见她不语,华毓秀也不着急,静静的在一旁等候,偶尔望下那满树的桃花,还有桃花树下,那曾被苏毓挖起来装在花盆里,又因她说无瑕照顾,而不得不又重新种回树下的小黄花。 苏毓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风中摇曳的小花瓣,一晃一晃的,如同一张灿烂的笑脸,令他不禁也有了一些喜悦。 南紫芊将以往的细节重新回忆了一遍,才道:“多尔晏的性格有些古怪,似乎,我越拒绝,他就越兴奋,一点都不在乎他人的冷脸一般。” 华毓秀眼中一道光闪过,淡粉色的薄唇微微一勾,道:“若我没猜错,我大概知道怎么做了,只是,我必须要跟二位提醒,此举,并非百分百把握,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不是非常复杂,最主要看你们的表现了。” 要想毁掉毁约,最好的方法就是由多尔晏提起解除婚约,而让一个多情公子,讨厌一个女人,方法多的是。 至少,曾经的她,屡试不爽。 她微微一笑,薄唇轻启,将她所想的一整套计划说了出来,只见南紫芊眼睛越瞪越大,几乎不敢相信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久久,才说道:“这法子,果真有用?” 华毓秀淡淡道:“拭目以待。”那话语中,竟然是胜券在握。 南紫芊注视她了良久,最终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这个少年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可见鬼的,自己居然会想要去相信他。 隔日。 南紫芊亲自到了驿馆,约多尔晏前去郊外踏春,多尔晏可谓受宠若惊了,这一个多月以来,南紫芊几乎对他爱理不理,就算一同吃饭游玩,也仿佛当他不存在,今日,南紫芊亲自来约他,他又怎么不兴奋。 两人一起散步在杨柳依依的清荷湖旁,入眼所见,绿意怏然,鲜花盛开,湖面碧蓝,波光粼粼,满目青山,飘渺着白烟,深处其中,令人神清气爽。 远处高空,有几只不同图形的纸鸢正在迎风飞舞,飘飘荡荡,碧绿的草地上,几个孩童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手中拿着长线不停的奔跑,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这一些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然而一只咻咻而来的利箭却打破了这一切,众人只听到一声“抓刺客”,便如同树倒猴散般,各自惊叫着散了开了。 几个黑衣人出现,目标直袭南紫芊,偏偏两人散步之时,屏退了身边的护卫,危险一来,只能两人急忙应对。 以二敌五,等一干护卫赶来之时,多尔晏为了保护南紫芊手臂上受了一道轻伤,被急急送回驿站太医治疗,所幸伤口不重,只是划了一道浅痕,太医上药包扎后,叮嘱了一些细节,便暂且离开了。 第64章 解除婚约 皇上闻讯赶来,迅速派兵出城搜查刺客,待看到床沿边,自己的五女儿眼眶微红,目光一直看着床上的多尔晏的时候,又不免十分欣慰。 前日街上之事,他自然有耳目为他传达,原以为她必定会寻到自己跟前大哭大闹,他甚至都准备好了说辞,然而她却迟迟没有出现,听说她回到公主府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间,想必也是经过了一番的发泄加深思熟虑,决心重新接受一份感情,这才前来约多尔晏前去郊游,培养感情。 不得不说,南瑜皇帝的想象里的确很丰富。 当天,南紫芊就就向多尔晏诉说了衷肠,表示他在危难关头,居然对她舍身相救,愿意和他一起共同组织一个和和美美的家庭。 英雄救美,美人自然倾心,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多尔晏也没有多想,甚至有些得意的接受了五公主的爱意。 第二日,南紫芊亲自下厨给多尔晏做了莲子粥和桂花糕,亲自守在了床前,看他一点一滴吃完,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 多尔晏理所当然的接受了,心中不禁赞叹自己英勇神武,风采迷人,连一向心高气傲的五公主都被自己乖乖收服了。 第三日,南紫芊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给多尔晏秀了一件鸳鸯戏水的荷包,寓意为出双入对,永结连理。 多尔晏欣喜的接受了,解下身上的一块连理玉佩,交与到了她的手中,低下头,趁机在她脸上啄了一下,南紫芊一脸娇羞的垂下了头。 一出驿站,南紫芊脸色倏地沉了下来,秘密来到丝竹乐坊,对着华毓秀就是一顿质问,非但没有让多尔晏讨厌她自动提出解除婚约,反而将两人的亲密关系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样下去,到了日期,他们还不保准理所当然如期举行婚礼。 华毓秀吃着桃花酥,不以为意道:“到达了顶端,落下的时候,才会更重,这样一来才能达到更理想的效果,还请公主再虚以委蛇一下,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 南紫芊一张如桃花般的容颜,此时此刻,黑得能滴出墨汁来,如果不是看对方眉宇间皆是自信,她都怀疑这两人联合起来故意戏弄她了。 黄楚在一旁连忙好生安抚,南紫芊才熄下了怒火,脸上重新绽放出了笑容。 第四日,南紫芊准时到了驿馆,帮多尔晏查看伤口,带了自己亲自煲的药理鸡汤,给多尔晏补身子,又带了清爽而不油腻的菜品,可谓样样俱到,贤惠至极。 美人在前,多尔晏身为男子,又岂能不心动,伸手一拉,一扯,就把南紫芊抱在了怀中,南紫芊咯咯笑着,不着痕迹的从他怀里出来,认真说道:“我答应嫁于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些条件。” 多尔晏富饶兴趣的道:“哦,哪些条件,你且说来听听。” 南紫芊面容变得有些严肃,她慢慢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时,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你也要见到我;在你心里只有我…若是,你敢出去找别人,我就把你阉了。” 说到最后,她特地咬重了那个‘阉’字,那莹莹波光的美目之中,满满全是认真,带着一丝丝诡异,仿佛立誓一般。 多尔晏被她看得心中一突,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美丽女子,那红唇如同鲜艳妖娆的鲜血一般,一双画着黑色眼线的双眼,如同一汪沉静的死水,直勾勾的盯着,似乎在等待着他热切的回复。 多尔晏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怔楞了许久,才道:“公主真风趣,小王乏了,需要休息一会,公主自便吧。” “这个时候,你绝对不能就此离去,一定要纠缠到他给你一个郑重的承诺为止。”脑海中一道清晰的声音传来,南紫芊一把扯住他的袖摆,不依道:“晏,你什么意思,本公主如今都向你表达心意了,你难道就没什么好说的吗?” 多尔晏耐心安抚,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身体突然不太舒服,这些事之后再说好吗?” 南紫芊一下子委屈了起来,泫泣欲滴道:“我不管,我那么爱你,今日你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一个承诺。” 要是平常,多尔晏自然非常怜惜的揽美人在怀,可如今,他却有些不耐烦,“五公主,你不要无理取闹好吗,小王都说身体不适了,你就不能体谅下小王。” “我不管,我不管,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之前明明对我百依百顺的,现在却赶我走,你是不是变心了,看上哪个女人了,你说,本公主马上让父皇砍了她的头。”南紫芊十分激动的站起身,眼泪直流,伤心欲绝。 多尔晏被她闹得心烦意乱,沉默了许久,才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我答应你。” 南紫芊破涕为笑,非常温柔的让他多休息,才一脸幸福的走出了门。 多尔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幽暗,目光低垂,一看到腰间系着的荷包,冷着脸拆掉,一把扔在了床的另一头,哪里还有刚收到荷包时的欣喜。 第五日,多尔晏伤口完全好转,南紫芊为了庆祝痊愈,邀他前去观景楼吃饭,不料,这一去,又出了事了,只因多尔晏多看了几眼观景楼里弹琵琶的姑娘,五公主便又哭又闹的折腾,幸好在包厢也没人见着,最后还是多尔晏好生安抚她才停歇下来。 第六日,公主府举行了宴会,邀请各家公子千金前去赏花,期间,南紫芊演奏了一首凤求凰,琴艺高超,流畅婉转,优美动听,另众多公子千金,拍手叫绝,可没想到……。 一个浑身雪白的狗儿,突然撞翻了那八开绣着山川雪景的屏风,露出了一个满脸震惊同样正在抚琴的婢女。 南紫芊大发雷霆,直骂那婢女胆大包天,居然躲在屏风后偷学她的技艺,那婢女惊恐着一时失言,她焦急道:“公主,不是您命奴婢在此为您弹奏吗?” 然后下一刻,南紫芊一声令下,她就被布团子塞住了嘴巴,死命挣扎,仍被好几个婢子拖了下去,消失了园林转角之处。 众人面面相觊,心知肚明,却也一一顺着南紫芊说话,指责着那个婢女胆大妄为,多尔晏看此情景,气得愤怒的甩袖而去,五公主一急,身为宴会主人,不顾众位宾客,连忙追了上去。 第六天,多尔晏协同一干使者,直奔皇宫,见到了皇帝列出了五公主种种难以忍受的罪状要求解除婚约。 南紫芊闻声赶来,哭得天昏地暗,奈何多尔晏心意已决,任由皇帝如何发怒,亦无动于衷,最后使者表示,此年进贡愿意多加一倍,皇帝发黑的脸色,才好转了一些。 南紫芊见此,哭着表示她心虽属意多尔晏,但若两人一起不幸福,这样的婚约她不要也罢,皇帝闻言,不免痛心,连忙保证他日定会给她寻觅一个更好的如意郎君。 圣旨终究下达,理由为多赤国突发变故,多尔晏小王子必须回国处理,因不知何时回归南瑜,不想耽误五公主年华,特痛心解除婚约等等。 至于南瑜国百姓信不信,对于他们来说其实都无所谓,五公主在百姓眼中,颇有声誉,不少百姓对五公主颇为同情,至于那些在参加了宴会的公子小姐,心中清明,却不敢擅自妄论,毕竟,那是皇上下达的旨意,谁敢说不是,除非脑袋不想要了。 皇权就是这么的至高无上,他说是,那就是,哪怕不是,也一定要是。 仅仅用了六天时间,拆除两国的联姻,在他眼中天大的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办到了,黄楚到现在都还仿佛踏在云端一般,轻飘飘的,举杯笑道:“毓秀,苏毓,谢谢你们。” 人生绝望之际,是这二人出现,给了他一线生机,表面上是为了他那还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酬劳一路陪同他至此,可其中的情谊,又岂是一间不值多少钱的乐器坊所能够换来的。 南紫芊也端起酒杯,意味深长的看了华毓秀一眼,轻轻笑道:“多谢华公子,苏公子特地为我二人解难,我也在此敬你们一杯。” 华毓秀举杯相碰,浅笑道:“公主客气了,在下不过是给个小小的提议,真正一锤定音的是靠得公主无与伦比的演技。” 苏毓神情中怎么看怎么带着傲娇,似乎在说,看吧,我家秀秀就是这么聪明。 华毓秀敛眸闻了闻杯中清酒,确定果真是南紫芊所说的果酒,带着一些葡萄的香味,又混着着一种淡淡的花香,让人闻之便垂涎三尺。 她举杯就要一饮而尽,不经意间,她仿佛见到了南紫芊在喝酒之前,目光快速的瞥了她手中的酒杯一眼,几乎一瞬间,心中警惕,让她不作考虑快速拍掉了苏毓手中的酒杯。 白玉酒杯掉在石桌之上,碎了一桌,发出清脆的破裂之声,带着浅浅玫红色的液体顺着石桌,蜿蜒而下,差点淋湿了苏毓的衣衫。 第65章 东郭先生 整个小庭院,寂静一片。 三双目光一下子齐齐看向华毓秀。苏毓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可他选择毫不犹豫相信,秀秀既然不让他喝,自然有其中的道理。 黄楚一脸不解。 南紫芊则是握紧了酒杯,如花一般的粉唇淡淡笑道:“华公子这是为何,难道对本公主准备的美酒不满意,若是对这果酒不喜,华公子尽管说来便是,何须如此动怒。” 华毓秀神色如常,放下了酒杯,微微一笑,道:“公主多虑的,只是突然想起,苏毓对有一些花过敏,一旦误食,轻则全身出疹,重则高烧不断,一折腾就得折腾十天半月,这果酒中掺加了花香,在下怕他误食,才不得不有所顾忌,况且我们在此地滞留许久,也需赶路了。” 苏毓闻言,不免庆幸,“秀秀不说,我都快忘了,实在抱歉,让浪费公主一番心意了。”他望向华毓秀,眨了眨眼,“秀秀,既然事情都已办完,那我们便今日启程吧。” 黄楚一想到两人就要离开,不免有些怅然,“两位就不能多留几日么,我还想带你们去游湖呢,春日清荷湖两岸开满了不少杜鹃与海棠,这个时候,很多人都会上画舫,开诗会,办茶宴呢,可热闹了。” 华毓秀起身笑道:“不了,我与苏毓都是有事在身,感谢公主盛情款待,在下告辞。” 苏毓拱手道别,两人协步就要回房拿行李离开……。 “今日,你们谁也别想走。”南紫芊冷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紧接着一声令下,整个庭院四面八方涌来一大批侍卫,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苏毓下意识就抓住华毓秀的手,将她护在身后,看着面前二人,冷笑:“黄楚,五公主,你们就是这样来报答我们的救命与相助之恩,南瑜国皇室的风范,真是另苏某大开眼界。” 侍卫这么及时出现,说明南紫芊早已准备好了一切,若是方才他们喝下拿酒,想要擒拿他们必然不费吹灰之力。 这个女人,好阴毒的心思。 华毓秀回握着苏毓温暖的手,心头冰冷一片。初见黄楚落得绝望之地,她从他身上看了了一些自己之前的影子,后来听他细说,同样的丧亲之痛,让她决定帮这个素未平生的可怜人一把,再到后来,他说,他们是朋友,于是她选择了留下尽一份自己绵薄之力。 可是,她没想到,种种相帮,竟然让他们做了一次东郭先生。 为什么会包围他们,她心底隐隐浮现出了一个答案。 黄楚看着这满庭院的侍卫,面对苏毓的质问,不明所以,拉过南紫芊焦急问道:“芊儿,你这是要做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派人围住他们?” 苏毓星眸微眯,冷冷道:“别在演戏了,黄楚,你们俩联合起来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真是令人恶心。” 黄楚急忙解释:“苏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等着,许是弄错了什么,”他看向南紫芊,“芊儿,不是说今日要好好感谢他们二人,你为何反而派兵将他们阻拦。” 南紫芊神情有一瞬间的挣扎,抬起眼眸,目光痴迷的看着他,柔声道:“楚哥,他们是东景派来的奸细,父皇说了,只要我设计将他们擒拿,他就让我婚事自由,到时,我便可以和你一起了,没有人能干涉我们了,这样不好吗?” 黄楚望了一眼苏毓方向,摇摇头道:“我不相信,他们怎么可能是奸细,一定是皇上搞错了,苏毓毓秀他们,天天都和我一起,从没干过危害南瑜一分一毫的事情,怎么可能是奸细,你跟皇上解释清楚,他们是无辜的。” “楚哥。”南紫芊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深情说道:“你相信我,父皇自有他的定夺,但是我们只要将他们绳之于法,我们就可以厮守此生,白头到老了。” “绳之于法?” 黄楚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他们犯了什么法,你要这样恩将仇报,我们一向秘密往来,皇上又怎么会关注他们的存在,难道……。” 南紫芊被他目光看得有些心虚,随即心伤道:“你怀疑我?你宁愿相信外人都不相信我?” “他们不是外人。”黄楚言之灼灼,字字沉重,道:“对于我来说,他们是我朋友是我兄弟,我母亲死了,我一路被人追杀到东景,期间我多少次差点死去,是他们将我从鬼门关拯救了回来,是他们给我饭吃,给我衣服穿,一路陪同我回到南瑜,我才有机会回见到你,和你解除误会,可是,你呢,你居然要将我的恩人赶尽杀绝,我黄楚可不记得认识过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 说道最后,他竟然有些歇斯底里。 南紫芊眼泪直流,她抿着良心这样做,全是为了他,可是他却不懂得她的用心良苦,反而因外人而责怪于她。 他从来都是温柔的,小心翼翼的将她捧在手心,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而现在……。 思及此,一颗心更是痛中加痛。 为什么,为什么她最爱的人,不理解她,不相信她,不能与她共进退,反而与她背道而驰。 “五妹,如今你可是立了大功,怎么不高兴反而哭得如此伤心欲绝?”一道带着抑制不住兴奋的声音传来,围在庭院门口的侍卫立马让出了一条道路。 众人望去,只见一位身穿代表着王爷身份暗紫色四爪龙蟒金服的青年,脚踏步履鞋,唇角扬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眼角微微上吊,在一干侍卫众星捧月中,威风凛凛而来。 这人正是南瑜国三皇子,南睿礼。 来到众人面前,看到苏毓身后那身形比较弱小的人时,饶有兴趣道:“这就是那传说中的人物,身怀五月之多,腰间有紫色彼岸,千流宫的宫主夫人?” “啧啧……。”他一边打量着感叹,道:“的确和画像上的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这云绯墨的眼光还真是不敢恭维,也罢,捉住之后,直接验明真身即可。” 他说得随意,殊不知,一语激起千层浪,在苏毓和黄楚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黄楚下意识的后退两步,仿佛不认识南紫芊一般,话语中隐有几分愤怒:“原来如此,是你出卖了他们,你为了你们皇室的利益,为了那冠冕堂皇的想要我在一起借口,你出卖了我的朋友。” 五公主含泪解释,“楚哥,我这样做都是为了我们将来能在一起,父皇正在寻找千流宫宫主夫人,若我能祝他一臂之力,他便允许我们在一起,你为什么就不懂的我苦心呢。” 黄楚眼眶泛红,沉声道:“若是用出卖我朋友来换取幸福,那这样的幸福,我不要也罢。” 更让他觉得痛心的,其实是发掘了自己所爱之人更深层的另一面,而那一面,太过丑陋,让他无力接受……。 他看向苏毓二人,十分愧疚:“毓秀,苏毓,抱歉,是我害了你们。” 苏毓震惊过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只是将华毓秀的手握得更紧了,似乎在说:“别怕,不管你是任何身份的人,我都会护你周全。”一般。 华毓秀微微扬眉,伸手握紧了随身携带的□□,若是对方来强硬的,她便准备拼个鱼死网破。 这一次,不知为何,她心中没有多少恐惧,许是身边有个知心好友,给了她无限的勇气,让她不再那么惧怕。 听到黄楚的话,苏毓微微一笑:“黄鼠狼,算我们没救错你,你是选择你那心思阴毒,自私自利的五公主,还是选择一路扶持你至今的救命恩人秀秀,看你了。” 南紫芊被吓得心中一跳,一把抓住黄楚手袖,失声道:“楚哥,你忘记了吗,你答应过我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的,现在有机会摆在你面前,你还犹豫什么,你难道要又一次丢下我不管吗?” 黄楚心中万分纠结,想让他们放过毓秀他们,是完全不可能的,呆在原地,什么都不做,他就能和心爱之人,厮守终身,此生,必定荣华富贵,享乐不尽,可同时,他也丢弃了他人生的信义,他身上始终会背负着忘恩负义的包袱,重得他喘一口气都十分艰难。 可若前进一步,他若能活下来,必定会活得光明磊落,无拘无束,但同时,此生,他亦会失去他心爱之人。 情和义,孰轻孰重,又该如何定夺? 见他神色痛苦犹豫,南紫芊流着泪循循善诱,道:“楚哥,这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由我来背负,我会恳求父皇开恩,放了苏毓,至于华毓秀,她是千流宫的人,在去到千流宫之前,无人敢动她,一路上必定对她有求必应,好吃好喝的供着,楚哥,我那么爱你,你真的忍心舍我而去吗?” 这时,华毓秀突然开口道:“黄楚,就凭你刚才那番话,我就不后悔救了你,自古,情义两全,纵然你选择旁观,我和苏毓亦无怨言,人生得一所爱,已是不易,若你对五公主有情,你便好好与她携手一生,临别之前,我只想跟你说声,我们从来都不后悔认识你。” 第66章 □□景园 黄楚震惊的看着她,喉咙似是卡了什么,“你当真不怪我?我…我…。” 说到此,他早已失声得说不下去,回头深深的凝望了南紫芊一眼,在南紫芊以为他会回心转意而欣喜之时,黄楚毅然决然的阔步走到了华毓秀阵营。 南紫芊一看,顿时哭得泣不成声,心中竟是无比后悔,若不是南睿礼命人拉住了她,她早已疯狂的上前抢人。 苏毓心里头狂笑。 这秀秀实在太坏了,刚才那话分明就是逼迫了黄鼠狼下决定,看似成全之语,实则只会另黄楚心中更为愧疚,只要心中有义之人,就断然不会用出卖朋友而成全自己。 而秀秀就是看清了黄鼠狼这一点,果断出击,他就说嘛,陷害过她的人,又岂会轻易放过,这五公主痛失所爱,未来的日子就要难熬了。 南睿礼乐得在一旁看戏,见终于分出形势了,上前一步慢悠悠说道:“宫主夫人,你是乖乖束手就擒免得受罪呢,还是让本王命侍卫强行将你关押呢。” 华毓秀面无惧色,迎上他的目光,不慌不忙道:“你擒拿我无非是想送我去千流宫换绯墨的半壁江山,我不反抗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南睿礼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道:“宫主夫人,你现在可是在本王手上,可没有和本王谈判的资本。” “哦,是吗?”华毓秀挑眉浅笑,非常淡定的拿起一只锋利的匕首埂在自己颈间,笑道:“若是绯墨知道我自尽于你们南瑜国,你说他会不会为了我和他那未出世的孩儿,率领百万雄兵攻打你们南瑜呢。” 云绯墨是哪根葱,她压根就不认识,只是到了如今局面,拿出他的名头来用用,震慑震慑他人,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南睿礼笑容终于有了丝丝僵硬,他笑:“本王不相信你会舍弃你自己的生命,和你腹中的胎儿,宫主夫人,你威胁不了我。” “绯墨居然背着我另寻新欢,我早已心怀怨恨,若你不信,那你便试试。”华毓秀神情突然变得极其认真,那匕首不断向她的皮肤推进,瞬间印出了一条红色血痕。 触目惊心。 这下,南睿礼不淡定了,他伸手急忙道:“宫主夫人,有话好说,什么条件,你且说来,只要在情理之中,不过分本王都答应你。” 他怕啊。 刚才,他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了决意,要是她们母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这个王爷也做到尽头了,不,他们南瑜国估计都会面临一场死劫,这个滔天的罪名,他可承受不起。 同时,另一个他一直想不通的原因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了,自己妻儿流落江湖,云绯墨为何不秘密接回,原来是宫主夫人闹性子躲着他,这才不得不发出了紧急江湖令。 不得不说,南睿礼与南瑜国皇帝果然是父子,想象力都是那么难得的丰富。 华毓秀傲然道:“我身子娇贵,你们安排一个上好的房间,房内设置三个隔间,每个隔间连通,我身边的这两位朋友,也要跟我一同入住,不得伤害他们,若你能做到,我便跟你回千流宫,还有,笔墨伺候,我要写一封信。” 就这么简单? 南睿礼还以为她会提出什么刁钻的要求,听到此,简直有点不敢相信,立即吩咐手下,按照南瑜国皇帝命令,将华毓秀三人安排在了皇室所属地景园,好生款待,派重兵重重把守,把整座景园安排得固若金汤。 明月楼。 华毓秀三人刚入住不久,南睿礼派来的医女便来了。 她朝着华毓秀屈身施礼,道:“宫主夫人一路舟车劳顿,怕有伤胎气,王爷特派下官前来替夫人诊脉,以保安妥。” 苏毓下意识就看向华毓秀衣衫下的确早已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中懊恼自己陪同已有快有三月居然没有发现,可一想到那腹中有着一个新生命,那感觉就怪怪的。 华毓秀起身,淡淡道:“随我来吧。” 南睿礼不过是想要验明真身罢了,人在他人屋檐下,他既然想要一个真相,那她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又有何妨。 若她没有料错,出卖的她的人,无非就两个,一个是平安堂的老大夫,一个是平安堂的小徒。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条简简单单的信息便可达千金,他们与她,素未平生,无亲无故,区区几言,日后定会衣食无忧,家财万贯,何乐而不为。 只是,心中不免有些微寒。 毕竟那两人,曾经救过她的命。 一进屋,把门关上,医女就先替华毓秀诊脉,确定腹中胎儿的确五月之多了,暗自松了口气,对着华毓秀道:“夫人,胎儿非常稳定,也很健康,只是如今月数较大,不得太过动荡,饮食方面也要注意补充营养,时而对胎儿多说说话,对胎儿以后的成长也会有所帮助。” 也就是胎教。华毓秀点点头,眼睛看向了那医女,一身淡雅□□女服,黑发全部被束之脑后,由一根柳芽色发带系住,面容素雅,皮肤白净,是个看起来很清爽也很舒适的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她突然有些好奇。 医女一怔,随即微微笑道:“奴婢吴小冷,夫人,还请您起身,奴婢需掀衣查看下胎儿位置是否安稳。” 华毓秀知道这是南睿礼命她检查自己腰间印记,非常配合的掀开自己腰间衣服,只见蜡黄的皮肤上,两根非常逼真的紫色彼岸,一头朝上,一头朝下微微上翘,枝干弯曲,相互交映,呈现一个叠合状态,颜色鲜艳,美轮美奂。 她下意识就伸手去摸,那花朵儿仿佛是刻印在了她身上一般,与她皮肤生为了一体。这是真的,她脑中突然就蹦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敛了敛心神,医女将华毓秀衣衫放下,一抬眸就对上了对方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禁一怔:“夫人为何如此看着奴婢。” 华毓秀微微一笑,道:“只是觉得你认真的模样很好看,且十分温柔心细,不知姑娘官从几品。” 医女眉宇间有一瞬间的苦绪,眨眼间,她又恢复了原先淡雅的笑容,道:“奴婢不过是区区使唤医女,无品阶,常年住在景园,一些前来景园观赏的达官贵人们若是有磕磕碰碰,奴婢便会驻留在此为其准备一些药物,给宫廷御医为他们诊治。” 华毓秀露出了可惜的神情,叹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起码从三品,四品呢,倒是可惜了,罢了,你回去给你主子禀告吧。” 医女微微施礼,态度谦卑,缓缓退下了。 千流宫宫主夫人现身南瑜,并在南瑜国做客的消息,一夜之间,由各自在南瑜留下的影子传达四国,以至整个江湖,一时间,各方出动。 云王府流涧阁。 墨竹林中,东景云一袭墨色衣裳,手握铜青色剑柄,以脚尖点地,宛若翩飞,身轻如燕跃与一条墨竹枝干,长腿攒竹,身躯回转,宛若一条游龙,目光锐利直视前方,手中长剑以凌厉之势,刺破寒风,眼看就要刺中一根墨竹,他陡然收势,矫健的身躯在空中转换自由,飘然落地,手中长剑以自身为主轴,向外以半圆一个挥扫,只见一道无色剑气瞬间向三方扫荡,震动了一大片墨竹,数不胜数的绿叶飘飞而下,形成了一道绿叶雨,落在了他的墨发与肩膀纸上。 不久前,泰源镇上的一个平安堂,传出了千流宫宫主夫人的消息,并在画师的引导下,画出了她的模样,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以湖中投入了颗巨大的石头,不断扩散的涟漪一般,一下子覆盖了整个祥云大陆。 当凌冰目光震惊的拿着画像到达了他的跟前,他几乎不敢相信,因为画像上的这女子,分明正是他下令打死眼睁睁的看着死透的她被一干下人运往了乱葬岗的前未过门的侧妃。 那一刻,他莫名了就想到了那名为苏秀的那位小厮,那不知来自何处的冰冷眼神,当他故意试探时所露出来的杀意,都无一不在说明着,那苏秀对他有仇,一种恨到了骨子血液里的仇恨。 可他没想到,挥挥洒洒之间,她风华乍现,畅快淋漓轻而易举就作出了如今名动东景的石梅之图,与他印象中那个胆小如鼠畏畏缩缩的华毓秀,大相径庭,后来,她心念一转中,坦坦荡荡的就道出了她的敌意之原,令他疑虑全消。 直到画像传来,他立即命人前往泰源镇找到了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家富豪的原平安堂小徒一问,才得知,他和他师父所救的那人,初见之时,浑身是血,特别是背部被杖责得血肉模糊,额头上还有大块被木棍击打的伤口,因为印象特别深刻,还道出了那人的衣着,灰色袄裙,浸染了不少血迹勉强分辨出的粉色围巾,这每一个特点,都印证了一个事实。 华毓秀还活着,她百折不饶的活了下来,从血色地狱中爬了出来,结识了新的人物,从侯府庶女一跃成为的千流宫宫主夫人,整个祥云身价排名第一,人人争相夺之。 就连他本人,整个东景国,都奋力挤在了其中,想要将她夺得。 呵呵,多么的讽刺。 第67章 流言四起 他曾经厌恶的女人,居然是千流宫的宫主夫人,他曾经认为的孽种,是云绯墨的孩儿,他厌恶至极的女人,云绯墨甚至愿用半壁江山来换。 先前近在眼前触手可得的东西,如今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纵然,他不后悔他当初的决定,心中依旧还有懊恼。 只是……。 华毓秀,何时变得像另一个人一般,她是那么的自信,那么的内敛,那么的有才华,这些东西,绝对不是,区区一个多月便能学会,单凭那画工,便要好几年时间方可练得,难道华毓秀之前一直在藏拙? 不,不可能,华毓秀爱他如命,他是知道的,哪怕为了讨自己欢心,她也定会展现自己才艺,而不是在太后寿宴之际只能画个长颈小鸡啄米图,让众人讥讽嘲笑。 更何况,华毓秀从小被禁闭在侯府偏僻的后院,身边只有一个不识字的奶娘,亲生母亲也因为大夫人而处处受制,不能教导于她,那华毓秀的技艺,到底是从何而来。 为何一个的性格,会发生如此翻天复地的变化。 这点,是他想不透的地方。 “王爷,有消息。”凌冰急速而来,打破了东景云的沉思。 东景云拂去肩上的绿叶,望向凌冰。 凌冰郑重道:“影子传来消息,华毓秀如今正在南瑜皇室的庄园景园之中,似乎被□□了。” 东景云心思一动,平静无波的眸光渗出了丝丝波澜:“南瑜,难道她要去找云绯墨?” 凌冰说道:“要去千流宫,必须通往南瑜,西茂,应该是如王爷所说,她要去千流宫,王爷,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即派往人手前去南瑜。” “不。”东景云不假思索道:“在人家国土上,他们兵力强盛,我们就算派人手前往,也比不过他们的千军万马,一个不好,定会全军覆没。” 凌冰一点就通,立即道:“王爷的意思是,我们只要埋伏在他们去往西茂的路上即可?到时他们出了南瑜,就算派重兵前往,我们也有机可趁。” 东景云看着他,轻轻的笑了,“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聪明,走,本王要进宫禀告父皇。” 父皇肯定得到了消息,他要做的,是让父皇下旨派他前往,他丢的人,自然要由他来寻回。 华毓秀,哪怕他不要,也轮不到别人来置夺。 凌冰硬邦邦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容,应了声“是”,立即跟在了东景云身后。 两人刚走上那荷花拱桥,管家急匆匆前来,见到二人,连忙行礼,道:“王爷,侯府瑜棠小姐在花厅等候,邀您前往烟雨湖游船。” 东景云淡淡话语中,有着不容置喙的威严,道:“本王要进宫面圣,管家好生招待,他日本王再去侯府相邀。” 说罢,便和凌冰健步离去。 管家回到了花厅,将此话传达给了华瑜棠。华瑜棠起身微笑,“王爷既然有事,臣女便不打扰了,若蝶。”她朝着身后的一个婢女轻轻喊了声。 若蝶上前,拿着一个小袋子分量却很足的钱袋正要塞给管家,管家连忙摆手拒绝道:“瑜棠小姐,万万不可,无功不受禄,老仆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瑜棠小姐不必客气。” 华瑜棠拿过若蝶手中的钱袋,上前笑道:“管家,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一月之后,我便要嫁到王府,说实话,我心里难免有几分惆怅,虽然有王爷相顾,但是也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到时还需要你多多帮衬,管家,还望你收下。” 华瑜棠身穿繁复花纹胭脂粉红织锦对襟衣衫,下衬一条湖水绿淡色罗裙,面容精致,肤如凝脂,浅笑间,露出了洁白的贝齿,令人难以拒绝。 管家最终还是收下了银钱。 华瑜棠一月之后便和自家王爷举行盛大婚礼,成为云王府名副其实的女主人,就算不看现在,也要顾及到以后,若是现在就悖了她的面子,她的示好,将来她一进府,说不准,第一个收拾的就是自己。 心里流转间,管家面带微笑目送她们离去。 华瑜棠一出府,脸上美丽的笑容,骤然消失,粉拳握紧,眼中闪动着仇恨的火花。 华毓秀,华毓秀,她居然没有死,她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了。 直到流言出现,她为了验证,特地命人去找了,当初她娘亲找的那个尖嘴猴腮玷污华毓秀的痞子,经过了一番审问,她才知道,这个人当初根本就没有玷污华毓秀。 说什么有人敲晕了他,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开什么玩笑,北云皇朝,如今的四国中的佼佼者,至高无上的身份,居然会看上华毓秀那个无盐的贱人,让她身份华丽转变,居然成了千流宫的宫主夫人。 凭什么,凭什么,她好恨,她好恨。 她有种预感,华毓秀一定会回来的,她一定会回来向他们复仇,为了她那死去的娘亲和奶娘。 她不会让她得逞了,华毓秀必须死。 祥云大陆,某一个角落。 一处幽暗的屋内,仅有桌上点的油豆小灯,灯火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摇摇晃晃,墙上的影子恍若鬼舞,阴气森森。 床榻上,一个长发垢面的女人,身穿一身破破烂烂的血色衣衫双手抱膝缩在了床角,昏暗中,一双眼睛黑沉无比。 “死□□,居然假扮千流宫夫人,还一路让我们弟兄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妈的,给老子去死。”有人怒火中烧一把将她狠狠拽下了马车,撩起她的衣摆,使劲往她腰身上一搓。 “果真是假冒的,死贱人。”提着她的衣领往路旁的一颗树上狠狠一撞,顿时鲜血直流,紧接着,下身一痛,竟是有人抬起了脚使劲的踩在了她那隆起的腹部上。 惨叫一声,下身已然流了一摊的血水,剧烈的疼痛中,有什么东西从她肚子里慢慢流逝,每时每刻,都是一种类似地狱的煎熬。 那些人死命的踩着她的肚子,一脚比一脚狠,一脚比一脚重,争相上前在她身上发泄着被人愚弄后极致的愤怒,哀求声,痛哭声,全部都被淹没在了那一声声怒骂之中。 腹中血肉翻滚,痛苦如同翻江倒海,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嘴中磅礴而出,在她沾满血迹和泥土的脑袋旁形成了一滩血水,倒映着她那张不堪入目如同死灰一般的脸。 许是不够泄愤,他们开始拿起刀剑,一刀一刀的,极其缓慢的从她的皮肤上划开,他们把她当成了一种畜生,狂笑着,怒骂着,贱打着,如同正在参加了一场普天同庆的狂欢。 身体的疼痛一阵强过一阵,当那哀求的声音逐渐变得嘶哑,到最后喉咙里干涸火辣得再也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意识渐渐没入黑暗之际,她俨然听见好几声惨叫,随着一阵血腥味传来,四周陷入一片沉寂。 她这是死了吗? 可为何身上的疼痛还是如此的清晰呢? “啧啧,被折磨成这样居然还没死。”头顶响起了一声戏谑的男声,听着是笑着,却让人感觉到了一阵冷意。 那是一种漠然,一种不将世间万物放在眼里的睥睨,不知为何,临死之际,她竟然生出了想要一睹那人面容的念头。 不知花了多长时间,吃力的睁开被鲜血模糊的双眼,她看到了一双绣着紫龙图腾的锦靴,以及一处翩飞着金黄色蝴蝶的紫色衣摆。 那人仍然站着,扬着讥讽的笑意:“没有那个能力承担日后被拆穿的后果之时,为了眼前一时的利益就做出了假扮他人的事,果真是愚蠢至极。” 她手指动了动,那只锦云靴子踩了上来,力道慢慢的加深,左右碾压着,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小指断裂的声音。 “恨吗,想活命吗,想找那个害你沦为如今惨样的真正的千流宫宫主夫人报仇吗。”他低低一笑,“如果想,就把你的手指从本尊脚下抽出来,只要你能做到,本尊就救你一命,给你一个新的身份,怎样,很划算是吧。” 话说着,他脚上的力道却更重了,不用看,她的手指已经烂成一团泥了,连掀开眼帘都成了倒悬之急,何况还是从那强稳的桎梏中挣脱开手指。 她弄不明白,这人到底是想就她,还是想在她临死之际戏弄她一回,好让她死得更加凄惨。 “看来你也不过如此,白白浪费本尊一番好意,也罢,本来就是一名农户小女,如今死了,恐怕也无人知晓,无人为你落一滴泪,只是可怜了你腹中的孩子,因为有个无能的娘,而被生生踩死。”他说得更加的嘲讽,更加的无情,仿佛在刺激她的求生欲一般。 这个男人,这个她连他面孔都没见过的男人,希望她活着。 脑中迸发出了那个念头,她仿佛感觉那颗早已枯萎绝望的心,瞬间被注入了一丝丝的能量,她开始发了疯的歇斯底里,一遍一遍的试图从他牢固的脚下抽出自己的手指。 十指连心,每一下都仿佛放到了刀尖上肆意,唯一的一股信念,支撑着她决不放弃,呐喊着,嘶叫着,毫不停歇,许是她那丑陋模样取悦了那人,他戏笑着慢慢放松了力道。 当手指从他脚下抽出来的那一刻,她仿佛觉得自己完成了一项非常伟大的使命,竟让她忍不住的笑了。 “有点意思。”他玩味一笑,朝着一个方向说:“剑一,救了她。” 第68章 紫衣金蝶 之后再次醒来,她就来到了这间阴暗的屋子,腹中的巨疼荡然无存,身上的伤口也被上了药,已经慢慢结成一道道如同蜈蚣一般扭曲的黑痂,那个男人,真的救了她。 距离醒来那天,已经过了四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从门边打开一条缝给她送吃食,她并未见到其他人,这让她不禁在想,那个救了她的人,是不是已经将她遗忘在一个渐染灰尘的角落了。 脚步声渐近,她知道,送饭的人又来了。 门“咿呀”一声,被推开了,白灼的光线拉长了一道修长的身影照耀而进,心中讶异,目光顺着那道影子循循而上,她见到了一张极其完美的脸。 眉眼带笑,金蝶紫衣,墨发高束,华贵无比,看似邪魅狂狷,却暗藏霸气,幽深而不见底。 光尘之中,他背光含笑而来,俊美的容颜隐匿在了一片阴影之中,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轻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林婉。”她低声答。 “林婉……。”他沉思着重复了一遍,微微皱眉:“太难听了,从今日起,你就叫林六。” 他这是通知,不是商量,而且看他的起名,分明是按照数字来得。 林婉,不,从今日起,她叫林六,从床榻爬起身,跪在了男子面前,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谢主子赐名,谢主子救命之恩。” 男子蔑笑看她,“倒真会顺杆爬,也罢,本尊既然救了你,也不会让你没有发挥的用处,本尊问你,对于真正的千流宫夫人华毓秀,你怎么看?” 林六眼中迸发了恨意,咬牙道:“今日一切,全然拜她所赐,失子之仇,不共戴天。” 男子低低一笑,蔑视更深,“若是安分守己,不去肖想不该属于你的东西,你又何须弄到如此地步,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林六面色一白,突然抓不住他话中何意。 “主子教训得是。”她恭敬地道,眼眸垂得更深。 男子哼笑,负手迈了两步,回身看她,“你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是华毓秀造成的,本尊就喜欢你这样无耻又狠毒的女人,为了能让自己活得逍遥快活,为了自己能成为人上人,连云绯墨的夫人都敢冒充,这份胆量,无人能及啊,话说回来,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日后会被人揭穿吗,还是你早就决定以大换小,用死亡来换取一段快活的人生。” 尽管相处时间短暂,可在实力和背景皆深不可测的他面前,林六不敢有半句隐瞒,只得一五一十从实道来:“回主子的话,林六既然敢这样做,自然是有想过退路,这一路,林六靠着这个身份,获取了一笔不小的财富,分别藏在了隐秘的地方,为的,只等一天,林六设计逃脱之后利用那笔财富发家致富,拼搏出林六想要的生活……。” “只是,你小看了你自己的那颗贪婪之心,尝到了冒充他人身份的甜头之后,存在着侥幸的心理忍不住的一次一次想要获取更多意外之财,没想到的是,祸端会来得如此出乎意料,是吗。”男子毫不留情揭开她内心丑陋的一面,笑容慢慢加深,一副局外者看戏的模样。 污脏的面容掩盖住了林六一瞬即逝的羞愧,她埋下了头,低低的应了声“是。” “很好。”金蝶流动,他走至她面前,伸手勾起她略尖的下巴,逼她对视,“人啊,只有贪婪,方能狠,只有狠,才能成事,林六,好好享受下今日的悠闲,明日之后,若是能活着回到本尊身边,本尊就承认你这个人。” 言罢,衣诀飞扬,不顾林六怔愣的神情,轻步离去,阳光洒在他似笑非笑的俊颜之上,那光华,竟能与日月光辉媲美。 “南瑜吗?看来本尊也要去会会她了,让她知道,抢了本尊的人,会落得何种下场。<>”他望着眼那纯净无暇的蓝天白云,突然勾唇一笑, 若是华毓秀在场,定能认出这张脸,因为曾好几次,他都出现在了她的梦中。 前往南瑜官道上。 “少爷,少爷啊,歇会,歇会吧,我都快累死了。” 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背后背着一个包袱,气喘吁吁的停在一颗树旁,一手扶着,面向前方一个走动的人影,叫苦不迭。 白战纪脚步不停,一袭白色衣衫早已被一路的尘土浸染得发黄,一双黑色靴子,也沾满了泥土,棱角分明却还带着几分稚气的俊颜上,满是疲惫,却没有休息的意思。 于秋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下,只得追上去,一边走一边看着他侧颜道:“少爷,我们已经连续赶路了一天了,再这样下去会吃不消的,就算那丑八怪在南瑜,我们两人之力,与他们死拼无疑是蚍蜉撼树好吗。” 那个丑八怪竟然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刚得知消息的时候,他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肠子都悔青了,感情曾经机会就在他们身旁,而他们居然眼睁睁的看着机会在他们面前溜掉而不自知,那感觉,要多懊悔有多懊悔,要多痛心就有多痛心,足足好几个晚上没睡着。 在细细想来,与她相处的过程中,她还曾出言提醒过,只是却被他当耳边风直接忽视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还活着。 自那日起,一直心中有些闷闷不乐的少爷也喜笑颜开,豁然开朗了,可刚隔几天呢,那丑八怪身在南瑜的消息就传了开来,少爷又马不停蹄的赶路,更悲催的是,刚刚经过一条山道,就被一帮什么猪猪寨的人抢去了身上的钱财,若不是他死死哀求,连他包袱里的一些衣物和干粮都可能被一劫而空了。 至于他家少爷的爱马秋秋,早已因为一次遇到上了一帮蛮不讲理之人仗着人多势众被追杀之际不幸身亡了。<> 现在他是又累又饿,这短短两个多月,感觉跟做梦一样,一路追踪那个林婉,天天不是东躲西藏,就是死里逃生,有时候晚上连睡个觉都要提心吊胆,耗费了那么多精力钱财,最后啥都没捞着,反而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 于秋越想越委屈,最后干脆不走了,赌气道:“我就不走了,你要走自己走吧,反正你也老是嫌弃我没用。”说着,他一屁股蹲在了一旁的石头上,拿过背后的行李,拿出了一个烧饼食之无味的啃了起来。 白战纪终于停下了脚步。 于秋余光一瞄,心里又在那里乐呵了,他就知道少爷舍不得他,想归想,他还是表现得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 就他那点小心思,白战纪哪里看不出来,只不过也没拆穿,任由他在那里得瑟,走到他身旁一块较平整的石头坐定,拿过一只烧饼,咬了一口道:“你不是说要感谢那丑八怪的救命之恩吗,如今她有难,你不去相帮都好了,反而在这叫苦连天,你就这点出息。” 于秋叹了一口气,道:“少爷,知恩图报乃是好事,但是也要量力而行啊,如今整个南瑜皇室都参与其中了,更别提其他虎视眈眈的强大势力,我们就这点功夫能做什么,要是能像云绯墨一样,以一敌千还差不多。” “若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处处掣肘的理由就对曾经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的人遇到了困难而袖手旁观止步不前,这样的人,何以称得上大丈夫。”白战纪眼神没有焦距的看着脚下的黄土,句句认真,如同一记铁锤,深深的敲击到了于秋心中。 于秋沉默了许久,霍地站起身,把最后一口烧饼往嘴里一塞,鼓着嚼了几下,一口咽下,正气凛然道:“走,少爷,我们这就去解救那身陷囹圄的丑八怪。” 此时,他们眼中的丑八怪,正舒舒服服的躺在一张贵妃椅上,手捧甜中带酸的凤梨羹,一口一口津津有味的吃着。 自从他们三人来到了此处,南睿礼可谓各个方面面面俱到,衣食住行皆是按照最高的要求来礼待,许是对自己的防卫的安排十分有自信,还可让他们在园中散步,下下棋,钓钓鱼,想要什么尽管吩咐侍女,日子倒也舒心惬意。 苏毓和黄楚正在下棋,两人愁眉苦思的,个个不敢掉以轻心,每走一步都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似乎陷入了苦战。 这时,医女吴小冷手端托盘走进了门来,看到华毓秀,福了福身子,把托盘上的一盅汤药端到了她旁边的桌子上,说道:“夫人,这是银耳竹笙汤,具有滋气补血的功效,正适合夫人饮用,若是夫人觉得不合胃口,奴婢再去厨房为夫人准备。” 华毓秀瞧了一眼那汤盅,露出了几分讶异,道:“这银耳汤,是你亲自准备的?” 医女点头,低垂着双眸,一副毕恭毕敬的道:“这银耳汤的确是奴婢准备的,想着对夫人有益,便擅作主张给夫人端来了。” 华毓秀平凡的容颜上有着一丝不解,她那一双闪着波光的大眼,看着医女,不解道:“膳食一向都是厨房准备,你吩咐厨房准备便是,何必自己亲自动手。” 医女以为她要责怪自己,似乎有一些紧张,连忙说道:“夫人,因王爷吩咐奴婢好生照顾夫人,奴婢这才亲自给夫人做膳食,若是夫人不喜,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给夫人重新另做一份。” 第69章 痴情公主 华毓秀眼中带着疑惑,轻声道:“我并没有责怪于你的意思,只是想着,有什么事情,你吩咐厨房一声便是,何必自己亲自动手,你身为医女,虽无品阶,但若潜心苦学,多看医书,多实践,日后品阶自然会上升,我只是怕耽误了你的时间。” 医女隽秀的面容上,染了一丝黯然,抿了抿唇道:“王爷吩咐奴婢要贴身照顾夫人,自然以夫人之事优先,奴婢纵然要学医术,也不差这几日,多谢夫人为奴婢着想。” 她也没有想到,她秉着王爷之命要求厨房做膳食,他们居然一律置若罔顾,王爷这两日时常进宫与皇上商议大事,她就是有委屈,也无路投诉,况且,因为区区小事就惊动于王爷,王爷定会认为她中庸无能,连小小的事情都办不好,从而对她彻底失望,甚至有可能将她逐出景园,到时她便连唯一的安身之所都没有了。 华毓秀轻轻的笑了,神态平静柔和,道:“若想成为有品阶的医女,你这种态度可是不行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终难成大事,你们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我瞧你心思聪慧,医术虽不精湛,但是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若勤心钻研,假以时日,定将会有一番成就。” 医女有些受宠若惊,抬起头,见她一脸真诚,似乎真的很赏识她,不由道:“夫人果真这样觉得……。”说到这里,她不免心酸,“奴婢身份卑微,虽然一直潜心医术,但无师父指点,很多知识不能理透,便一直停滞不前,奴婢也是有心无力。” 华毓秀闻言,似乎十分无奈,叹息道:“我瞧你也是有眼缘,唉,若不是你是南瑜国的医女,我倒想把你带回千流,真是可惜了。” 说罢,她端起了一旁的盅汤,揭掉盖子,一勺一勺的饮用,期间,还夸赞道:“味道十分不错,看来您还有做美食的天分,难得看中如此喜爱之人,可是你我之间却缺了一道缘分。” 医女嘴唇蠕动了几下,目光复杂的看着她,最终却道:“夫人若是喜欢,奴婢下次再为夫人煲便是。” 华毓秀笑容柔和,把汤喝完,又拉着她说了几句体己话,医女这才带着笑容离开了。 她一走,在一旁看戏看了许久的苏毓才一脸笑意的开口,“秀秀,你演技都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说吧,你在那三王爷面前对那医女赞口不绝要求这位医女来照顾你,一转头,又让我去厨房吩咐,要求他们刁难这医女,这是为何?” 黄楚还在钻研着方才的棋局,听到此话,也看向了她,一脸不明:“是啊,这是为何,我看那医女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毓秀似乎对她十分关注。” 自从得知了她居然是女子之后,他终于知道每当他说出温雅心意之事时,她为什么会是那种表情了。 华毓秀讳莫如深的笑了笑,耸耸肩,道:“谁知道呢,只不过有个小小的想法,想要实验一下罢了,对了,你们两个谁输了。” 苏毓得意洋洋的指向他旁边的黄楚,一脸傲娇道:“就他也棋艺哪能比得上我,要知道当初我在风雪楼可是琴棋书画并排第一的美男子,可惜,天意弄人。” 他摸了摸自己被伪装过的容颜,哀怜叹息:“自从离开了风雪楼,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些美人儿了,让我甚至想念她们美丽的容颜,雪白的皮肤,修长的大腿,若隐若现的胸……。” “停停停。”黄楚急忙打断,俊脸微红,那模样,乍看之下,分明就是未涉人事,纯真无垢的腼腆青年。 苏毓一看来了兴趣,咬着红唇,勾起了黄楚的下巴,朝着他通红的脸颊吐了一口香气,娇媚道:“没想到我们家黄鼠狼还是个雏,今晚来奴家房间,奴家在床上好好教导教导你,保准你欲死欲仙,前提是要收钱的哦。” 黄楚面红耳赤,一巴掌拍开他的魔爪,退避他三尺,咳了声,一本正经道:“苏毓莫要拿我开玩笑了。” 苏毓哈哈大笑。 华毓秀唇角微勾,朝着他勾了勾手指,苏毓一看,立刻屁颠屁颠的走了过来,笑着问:“秀秀有何吩咐?” 华毓秀示意他附耳过来,他凑了上去,只见他笑容突然凝固,而后渐渐消散,换上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瞪大了他那双能勾魂夺魄的美丽双眸,最后垮下了脸来。 黄楚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直到他们耳语完,才上前问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这么神秘?” 华毓秀笑容灿烂:“吩咐他一些事情,之后你便会知道了。” 话音刚落,便有侍女前来禀告,南紫芊来了,在外求见。 黄楚的笑容一下子沉静了下来。 苏毓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挑眉道:“黄鼠狼,你的公主来了,还不出去迎接迎接啊。” 黄楚看向那侍女,慢慢道:“出去转告五公主,黄某不想见她。” 侍女一怔,不敢相信有人居然会拒绝五公主的求见,却也应了声,转身离去了。 “什么,他不想见我?”经过了一番盛装打扮的南紫芊,被拦在了明月楼大门口,听见侍女的回复,浸染了忧伤的眸子更添了一层泪意。 “我不信,我不信他会那么绝情。”她垂眸喃喃自语。 侍女们看到平常高贵大方的五公主居然有如此落寞无助的时候,心生怜意,纷纷无声叹气,同时又为一个平民的不知好歹而感到愤怒。 “五公主,你莫要伤心了。”她身边侍女看不过去,一时间也没顾及身份,上前劝慰道。 南紫芊眸中含泪,倔强的忍住没让泪水滑落,气势却依旧不减,看着那些侍女,命令道:“全部给本公主让开。” 他不见,那她去见。 侍女们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一人道:“五公主,不是奴婢们不让您进去,是王爷有过吩咐,不许五公主进明月楼,还望五公主见谅。” “明月楼是皇家的地方,三哥凭什么不让我进。”南紫芊脸色十分不好的道。 “从今日起,你们这几个就守在这里,若是五公主来了,一定要将她拦下,免得她因为儿女私情和坏了本王的大事,若是你们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哼,这等无用的废物,也不用留了。”三王爷就是这样说的,可是她们又岂能将原话转告,几个侍女面面相觑,眼神交流一番,不着痕迹的推出了先前的侍女。 那侍女咬咬唇回道:“五公主,奴婢等人不知,只是王爷有过命令,命奴婢等人在此看守,若不能拦下,就将奴婢几人处以死刑。” 一面说着,她一面跪了下去,其他侍女也纷纷跪下,齐声喊道:“奴婢求五公主开恩。” “你们……。”南紫芊很得牙痒痒的,三哥真是阴险,知道她的软处便无时无刻不加以利用,果真如狐狸一般的男人。 可是,难道为了顾全他的大局,她的爱情就不要了吗,她的楚哥,她日思夜想的人……。 不,她不要,她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回到她身边了,她岂能因为这小小阻拦就心生退意呢。 “楚哥,你出来,你为什么不见我,你真的要这么无情吗?”她不死心的朝着明月楼大喊。 “楚哥,纵然我有错,我也是为了和你能够长相厮守,我就那么不能原谅吗?” “楚哥,你知不知道,当我听父皇说你和别的女子私奔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难过,你回来了,我好高兴,我高兴得连觉都睡不着,睁眼闭眼都是你。” “楚哥,我知道,你是怪我无情无义,可是,我做这些都是希望我们能够在一起而已,没了多尔宴,还会有下一个,只要我父皇不答应,我们就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热泪盈眶,最终滴落而下。 “我空有一颗想要和你白头偕老的心,却没有一条能够和你共结连理的命,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知道,我卑鄙,我下作,我恩将仇报,可是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不理解我,为什么你也不能理解呢,我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南紫芊哭得泣不成声,一段话,她深情,她哽咽,到最后忍不住的情绪崩塌,一身华服高贵无比的站在人群当中,却让人觉得,在这繁华的景色之中,没有人比她更加落寞悲凉。 这个时候,什么面子,什么形象,什么尊严,她都抛之了脑后,她只知道,当自己心爱的人,突然下定决心抛下她只留下一个背影时的痛彻心扉,那种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身影,却怎么也抓不着的无力,以及深刻体会到,她就要失去他了的那种难以自抑的悔意。 她错了,她错了还不行吗? “楚哥,楚哥,你出来,满山枫叶流水去,我对你心照夜明,这不是你说的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了,黄楚,你出来,你出来啊。” “五公主。”侍女们喊着,纷纷抹泪。 第70章 被带走了 明月楼里。 黄楚独此一人坐在窗边,双眼发红,隐晦的看着隔了三十多丈处,那个悲痛欲绝的女子,端起茶杯,将早已冷却的茶水倒入口中。 低头时,一滴泪掉入了杯中。 他看着杯底出神,看着那些液体一点一滴慢慢增多,听着外面的绝望般的呐喊,感觉着胸膛里那颗东西慢慢收紧,缓缓的站起身,将那扇窗关起。 看不到,看不到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吧。 “不出去见一下吗?”一道清澈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背后。 他慌张的抹了把泪,回过神,笑容牵强,道:“我跟她已经没什么好说了,有什么好见的。” “说谎,明明难受死了不是吗,你这样,反倒让我感觉自己罪孽深重了。”华毓秀看着他道。 “对不起,你那样帮我们,却让你落入了这样的境地。”黄楚神情萎靡。 华毓秀失笑,道:“感情是为了这个,这里挺好的,除了少点自由,不愁吃,不愁穿,还有人尽心尽力的伺候着,说实话,我从来没住过这么豪华,这么大气的屋子呢。” “你说笑吧。”千流宫的宫主夫人,一国之后,地位高崇,要什么有什么,怎么可能没住过这样的屋子,恐怕还要更加豪华大气吧。 华毓秀见他一脸不信,勾唇笑笑,道:“我说真的,我以前住的就是一个破旧不堪的小院子,夏日通风到是凉爽,冬天嘛,呵呵,所以,你不必自责了,也不用碍于我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了,南紫芊对于我这个外人的确做得过分了一些,但是对于你,她问心无愧,为了你,她堂堂正正一个人连违背良心的事都干了,这个时候最痛苦的应该是她吧,我承认,我这人很小气,瑕疵必报,所以,我把你拉入我的阵营,让南紫芊得不到她所爱,作为给她的报复,但是,现在嘛,我那份气早就没了,去吧,别让那么深爱你的人那么难过了。” “毓秀。”黄楚没想到她连这些都对自己说了,让他有些意外,忙道:“原来你说那些话,就猜到我会这样做,好让芊儿难过,不是真正的把我当同伙。” 同伙?怎么说着感觉像去打劫一样。 华毓秀从善如流在一旁落座,笑得纯良,“两者都有吧,你要当我同伙自然欢迎,至于南紫芊嘛,敢这样对待恩人,自然要对她略施小惩,但是我看得出,她是真的很喜欢你,一个公主,放下了身段,不顾及颜面,能对你做到如此,已是非常不易,所以,你也别有顾忌了,过了这村就没有那个店了,这世上,恐怕也就只有南紫芊这个公主会瞎了眼看上一个贫民小子了。” 黄楚一脸赧然,被她滑稽的语言说得失笑:“那,那我出去一下。” 华毓秀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笑道:“去吧。” 黄楚转身出去了,尽管努力让自己做的从容镇定,可那明显比平时加快了的脚步还是彰显出了他的迫不及待。 华毓秀起身推开了那扇窗,不禁感慨:“真是纯良的一个小伙子啊,只是,可惜了……。” “我就说秀秀怎么会那么好心了,听你话里似乎还蕴藏着另一个意思。”苏毓从另一扇房门优哉游哉的走了出来,望了门外一眼道。 明月楼庭院门口,黄楚正在帮南紫芊擦着眼泪,南紫芊喜极而泣,听着黄楚说着什么,眼神一直没有离开眼前的人。 华毓秀叹了口气,道:“你觉得南瑜皇帝真的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生活都没保障的穷小子吗?不知为何,我总感觉没那么容易。” 自古帝皇家无情,从第一次皇帝会派人去杀黄楚并制造一个他和她人私奔的假象,就可以看出皇帝的决断,更何况,皇帝的人还杀了黄楚的娘亲,黄楚想必都还一直铭记在心吧,皇帝真的会让一个对自己心中有恨的人做自己的女婿吗? 这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也就南紫芊那个被爱冲昏了头的傻姑娘会相信吧。 苏毓透过窗户,看着浓情蜜意的二人,笑道:“这怎么可能,且不说二人身份悬殊,就单凭皇帝杀了黄楚的娘亲这点来说,就为他们两个的感情画上休止符了,皇帝为了自己的女儿杀了自己的子民,这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若是真成了一家人,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不是时时刻刻提醒着皇帝他曾经做过那等残忍的事情吗。” 华毓秀看了他一眼,笑了:“没想到你看得挺通透的。” “秀秀,你什么意思啊,你都能看透的事情,我怎么会看不透,秀秀,还有一点,你可能没想到。”苏毓有些得意的说道。 “哦,是什么。”华毓秀配合了一句。 苏毓笑道:“那就是黄楚,试问,如果你站在黄楚那个位置,你会娶一个明显高攀不起且还是自己杀母之人的女儿吗?” 华毓秀想了想道:“那可不一定,爱到深处自然一切皆空了。” 苏毓伸出右手食指一边摆着一边摇晃着脑袋道:“非也,非也,黄楚认识南紫芊之际,他并不知道南紫芊的身份,他们之间是平等的,与其说黄楚爱的是五公主,更不如说他爱的是南紫芊,一旦南紫芊变成了五公主,那感情或许就已经变了,他每见一次南紫芊,内心恐怕都会挣扎一番,一边是心爱的女人,一边是杀母之人的女儿,你知道的,黄楚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对我们这有着救命之恩的人都可以选择舍弃南紫芊那边,更何况还是生他养他的父母之恩呢,所以,现在还没到皇帝会不会同意的地步,而是黄楚会如何选择。” 华毓秀点点头,道:“言之有理,听你所言,南紫芊怕是又要伤心一番了。” “谁让她生在帝皇之家呢,得到了什么,自然也会失去什么。”苏毓无奈的道:“秀秀,若是你的孩子真出生在千流宫,他的命运,或许也是一样的,不,或许会更残酷,他毕竟是云绯墨的第一个儿子。” 华毓秀看着自己的肚子,淡淡道:“即便云绯墨以后有三宫六院儿女众多对我来说都无所谓,至于这孩子,我不会让他牵扯到那些勾心斗角的世界中去,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要寻他,还是在想在那过程中得到什么,亦或是在自己没有能力之时得到他的庇佑。” 苏毓微微讶异,道:“你不喜欢云绯墨?”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华毓秀反问。 “因为云绯墨很帅啊。”苏毓接下她的话。 “你怎么知道云绯墨很帅,你见过他?”华毓秀目光带着审视看着他。 “那当然……。”苏毓心道一声好险,连忙拐了个弯道:“没有啊,传闻嘛,呵呵。” 华毓秀哦了声,目光望向窗外,道:“苏毓,也许真的被你说中了。” 苏毓顺着她目光看去,黄楚迈着沉重的脚步往明月楼走,而南紫芊哭着想要追进来却被一干侍女拦住了,僵持了许久,最终恋恋不舍被她身边的侍女带走了。 黄楚进来屋内对着二人说了声“抱歉,我进屋休息一下。”便回房了,两人看着那紧闭的房门,相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而同样看着大门紧闭还有一个人,那便是温雅,她手中提着一个竹篮子,懵懵的看着那大门发呆。 她站在门外差不多一刻钟了,也敲了不下十下的大门了,然而那大门依旧紧闭,一动不动的。 难道外出了吗? 南萧天一夜之间被判发配边疆,且突然被天降神火烧死了,一片震惊中,不知为何,她隐隐有些预感……。 这跟那少年一定脱不了干系。 自己出事不久,那南萧天就这出事了,让她不得不多想,那少年是用了什么手段替她报仇了。 这个想法一旦成立,她这一颗心就七上八下六神无主的,心里头担心着,万一这事是真的,会不会被揭发出来,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她能不能帮上什么。 可她这破烂身子实在无颜见人,经过两天反复焦虑不安思考中,这才期期艾艾的出了门,来到了此处,却没想到连续敲门无人应声。 “毓秀公子,你们在吗?”她最终忍不住朝着大门喊道。 门内无人应声。 “毓秀公子,我是温雅,你们在吗?”她开始有些焦急,边喊还一边握拳捶打着大门。 “别喊了,没用的。”一道男声从背后响起。 温雅一回身,见是一个穿着灰布粗衫的汉子,忙上前两步问道:“这位大哥,方才听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要,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那汉子往巷子左右瞄了一眼,方才小心谨慎,一手掌微弯放在嘴边小声道:“被带走了。” “什么?什么意思。”温雅紧张的抓他的手。 突然被一个秀丽的小娘子抓住,汉子有些不好意思,抽开手,红着脸说道:“被三王爷带走了,我是住在不远处的,那一天,我正准备路过这里,三王爷带着一大波侍卫走了进来,我隔着远远瞧见了,后来不久后,就带着三个人离开了,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要那么大仗势呢。” 第71章 缘尽于此 温雅一下子后退两步,震惊的瞪大着双眼,眼泪一下子就来了,看得那汉子有了几分同情。 被抓走的估计是她的亲朋好友吧,这一走,估计是回不来了,唉,可怜啊。 “小娘子,你也莫要难过了,命数天注定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俗话说,生死有命,早死晚死都得……。” “你闭嘴。”温雅瞪眼怒喝道。 汉子涨红了脸,支吾道:“我,我这不是,不是想安慰你吗,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你给我走开,死乌鸦嘴。”温雅依旧没好气喝道。 汉子一口气闷在了喉咙里,哼了一声,一甩手,快步走开了,嘀咕道:“真是好心没好报。”。 温雅回身看着那扇门,眼泪流得更凶了,喃喃了声:“毓秀公子。” 她吸了吸鼻子,走到了门前,本想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推向了那门,随着咿呀一声,门开了,一封信封从门顶掉了下来,落在了温雅的脚边。 温雅心头有几分讶异,却还是蹲下身,快速捡了起来,翻过正面一看,米黄色的信封上俨然写着“温雅收”几个娟秀飘逸的字。 这是给自己的。 温雅一颗心被提了起来,咚咚咚直跳,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紧张,就连当初十六岁嫁人时都没来得如此震撼。 她想知道信封里写了什么,但是她又怕看到什么坏的消息,忐忑不已中,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将信封放在篮子花布上,慢慢打开那折叠过的信。 “事出有因,移居别处,我们很好,勿念勿忧,今次一别,有缘再见。” “毓秀公子。”她含泪喊了一句,突然蹲下身子,掩面痛哭起来。 那天,南紫芊哭着离开后,第二天一大早又过来了,眼睛红肿,神情憔悴,比起前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还没命人进去通报,南睿礼笑着来到了跟前,道:“哟,这不是五妹吗,今个儿怎么那么有空,来探望三哥啊。” 南紫芊一想到就是面前之人下令不得让她进去,顿时没好气道:“三哥真爱开玩笑,我来此看谁难道三哥会不知道吗?” 那嗓音已然都哭得沙哑了。 南睿礼倒没在意她的态度,反而笑道:“五妹,不是三哥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名门公子青年才俊任你挑选,你却偏偏看上了一个不懂得珍惜你的穷小子,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何必呢。” “我的事无需三哥担忧,倒是三哥,这景园乃是皇家别苑,专供皇家子弟幽闲静心之地,什么时候成了三哥的私有之地了,竟然连堂堂皇家五公主都不能进了。”南紫芊看着他,一字一顿说道。 景园是谁的,那自然是皇帝的,成了一个皇子的私有之物,话中意义已明。 南睿礼故作惶恐道:“五妹这话,着实另三哥惶恐至极,三哥胆小,可承担不起,再者,五妹现在不是已经身处景园了吗,三哥何曾拦过五妹呢,至于这明月楼嘛,这是父王的命令,里面那个叫黄楚的与五妹关系匪浅,五妹重情,若是为了那男子一时糊涂做出了什么,那可就不好了。” 这是提防着她了,南紫芊纵然心中有愤,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因为这是一国之主她父皇的意思,她若表现出了什么不满,转眼面前的这只奸狐狸就会在父皇面前搬弄是非一番。 “三哥莫要忘了,千流宫夫人能成为我国的贵客在景园做客,是谁的功劳,难道三哥对我还不放心吗?”她沉声道。 她实在不明白,父皇为什么会将这至关重要的事情交给这个平常就没个正经的人来做,天家皇子众多,除了那些还未成年的皇子,个个能力都比他强,性情也比他稳重,几个皇子对着这个任务明争暗抢,没想到最后倒便宜了这个闲人,虽说各个皇子势均力敌,为了避免一头做大,需要调节和互相制衡,但此事关系到整个江湖和皇室,一个不好都有可能在路途中全军覆没。 虽说任务危险万分,就说是九死一生在鬼门关走一遭都不为过,可一旦成功了,手中握着的可是能影响到整个祥云大陆的势力,父皇真的放心交给这样一个人吗? 南睿礼笑道:“五妹,三哥怎么会不信你呢,只是这个父皇的命令,我也没办法不是,只得委屈三妹你了,再说了,你不能进去,没说那小子不能出来啊,三妹有事,直接命令侍女通传一声让他出来不就行了吗。” 要是真有那么容易,她还至于费那个劲吗。 南紫芊咬咬牙,随即转了个话题问道:“三哥可是要进去?” 南睿礼点头,微笑道:“是啊,毕竟来者是客,对了,听闻三妹昨个儿去父皇殿前向父皇请旨赐婚,不知道结果如何了。” 那神情,完全像是不经意一问。 可整座皇宫都知道了的事情,这只狐狸真的会不知道吗? 分明就是故意揶揄她,来看她笑话吧。 她怎么也没想到,金口玉言的父皇会为了这件事情躲着她,让她连面都没见着就这样回去了。 通过这事,她也明白了,看清楚了,她的父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和她心爱的人在一起,之前的诺言,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可笑的是,为了这微光般的希望,她反而将那人推得更远了。 南紫芊云袖之下,拳头紧握,她干巴巴的笑了笑道:“父皇昨日太过劳累,歇下了,为人子女,自然不应因为一己之私而干扰了父皇的休息时间。” 不过酉时就歇息了,这借口未免太过牵强。 南睿礼心知肚明却不拆穿,微笑道:“哦,这样,那三哥就不妨碍你了,我去看看宫主夫人可有什么需要的。” 言罢,他大摇大摆的走进明月楼了。 南紫芊看着他的背影,恨得牙痒痒的,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慢慢平复内心的激荡的情绪,对着守门的侍女道:“去,告诉黄楚公子,本公主要见他。” 侍女应声,转身垂着头踏着碎步而去了。 焦躁的等待中,门口有人走了出来,当看到只有侍女一人匆匆而返之后,南紫芊期待的一颗心瞬间跌落了谷底。 他又不愿见她。 眼泪不争气流下,南紫芊握着的拳头一下子无力的松开了。 侍女来到了跟前,施礼道:“五公主,黄楚公子让奴婢给您转达一句话。” “什么话?”南紫芊紧张的看着她。 侍女无奈,只得一字一句转告,说道:“缘尽于此,莫要强求。” 南紫芊掩唇哭出了声。 良久,失魂落魄转身脚步一个深一个浅的离开了。 黄楚,你一次一次践踏我的感情,但愿你不要后悔。 我南紫芊为了留住这段感情,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作践自己般的苦苦哀求,在一干下人面前丢人现眼,却仍换不回你的眷恋。 那么,从今往后。 你我,一刀两断。 南睿礼坐与上首,望了一眼那人已然不在的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明显心不在焉吃着早膳的黄楚,促狭道:“啧啧,真想不到,我那半个瑜都城的青年才俊都想娶的五妹,也会有这样的一天,瞧她哭得肝肠寸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那男子是有多了不起的人物呢。” 黄楚埋头喝粥不说话。 华毓秀一边从大碗里舀粥到小碗,一边笑了,道:“若不是三王爷坐在我旁边,我也想不到一大早进来只为看着别人用早膳的无礼之人,居然是南瑜堂堂三王爷呢,倒让本夫人开了眼界。” 苏毓差点噗出一口粥来。 黄楚黯然的脸上也忍不住浮现了一丝笑容,想笑又不想笑的,面部略带僵硬。 南睿礼也不恼,一笑而过道:“夫人真风趣,本王来也是想问下夫人有没有什么短缺的地方,若是本王安排不周怠慢了夫人那就是本王的过错了。” 华毓秀客气笑笑:“挺好了,若是三王爷不要天天踩着点来就更好了。”一面说着,一面旁若无人的夹了一块虾子酥放到苏毓碗里,略带责怪说道:“是不是三王爷在这里让你吃不下东西了,瞧瞧你,平时要这要那的,现在连自己喜欢吃的菜都不敢夹了,三王爷又不是怪兽,还能吃了你不成。” 苏毓垂着头,低声说道:“这也不能怪我啊,人家都还没被一个人盯着吃过饭呢,一时间习惯不了。” 那模样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就差流下两行清泪了。 黄楚死死忍住才没笑出声,只是微微抖动的肩膀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这是联合起来下逐客令了。 南睿礼毫不在意的笑了,站起身,叹了口气,无奈道:“没想到本王也有今天,好吧,本王就不打扰各位用餐了。” 他揖礼道:“告辞。” 直到他走出了明月楼,苏毓才恢复了以往,撑着下巴说道:“这南睿礼还真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表面笑容满面,心里估计想捅我们几刀的心都有了。” 华毓秀不置可否,只是道:“表面上越是不动声色之人,越是需要提防,他们如今没有行动,估计是在想办法如何安全护送我们到达北境,要逃,只能趁现在还没行动之际了。” 第72章 暗夜诡影 一连三日,南睿礼除了每天来确认一下,便不见踪影,根据苏毓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打听来的消息,原来是在为如何悄无声息送往她去千流宫而发愁。 她在南瑜景园的消息不到几天便传得众人皆知,各方想要分一杯羹的势力,心知闯进南瑜闹不好只会全军覆没,便打着埋伏在南瑜国土边缘上来进行突袭的主意,得知这一消息的南睿礼自然心烦意乱,忙得焦头烂额。 即便如此,周围的守卫依旧森然,除了每日必要的送餐侍女和前来例行诊脉的医女,他人都不得进入明月楼。 而南紫芊也仿佛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来过。 黄楚郁郁了几天,心情慢慢的恢复之中,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多了起来。 医女仍然天天送一些有益于孕妇的汤膳,每次一来,华毓秀总是会留下她来说说话,话里对她的欣赏之意十分明显。 医女见她十分和气,容易相处,便也渐渐放下身份的隔阂,谈话间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随意,相处倒也融洽。 “夫人,这是虫花草炖鸡汤,加了一些有益于睡眠的药材,晚上腹中容易饿,食一些流食不易积食,晚上喝些汤正好。” 华毓秀看着她端上来的盅,一打开盖,清香四溢,泛着热气,笑着道:“辛苦你了,这么晚了才特地为我炖汤。” 医女拿着小碗舀汤,闻言赧然一笑,道:“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夫人你尝尝。”说话间,一面递了过来,放在华毓秀面前。 华毓秀拿着汤匙舀起尝了一口,微笑一笑:“味道很好,我很喜欢。”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接着道:“天色已晚,辛苦一天了,你早点回去歇息吧。” “可是这些碗筷……。”医女指着那桌上的餐具略带犹豫道。 “没事,明天收也行,在我这里规矩没有那么多,去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吧。”华毓秀笑着道。 话说自此,医女也不好推辞,便施礼退下了。 苏毓一出来,就见华毓秀张开虎口捏着自己脸颊,不禁好笑:“我以为你天天笑着不累呢。” “我容易吗,保持微笑真他妈累人。”华毓秀依旧捏着说道。 又爆粗口了。 苏毓汗了一把,道:“那我出去了。” “小心一点。”华毓秀叮嘱。 “放心吧。” 夜色如墨,冷风习习,只点了几盏灯笼的花园里,树影婆裟,恍若鬼舞,寂静的夜间,只能听到一些虫鸣鸟叫和风吹树叶的声音,显得格外的阴森, 医女忙活了一天,准备回医女阁楼休息,冷风吹袭在她的身上,让她不由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脖子上的衣服,脚步匆匆。 突然,旁边花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医女神经紧绷,刚一回头,一个黑影突然扑了过来,她正想要惊声尖叫,一只大而有力的手掌紧紧握住了她的嘴唇,让她一下子出不了声,被拖到了不远处的花丛里,用一块布团子塞进了她的嘴里。 医女瞪大了双眼,心中无限的惊恐,扑腾着双手想要反抗,那黑影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条麻绳,将她双手绑在了身后动弹不得。 医女害怕得眼泪直流,嘴里呜呜着,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 黑影□□着伸手摸上那隔着衣服能有着完美曲线的身段,吸了吸口水,涎笑道:“王爷派我来此驻扎,也是有好处的嘛,至少长夜漫漫还有美人相陪。” 一把扯开了那医女衣衫扣子,在朦胧的月光下,露出了一块红牡丹肚兜以及那高高凸起的山峰。 黑影两眼放光,不顾医女的死命挣扎,就要扯开她的裙摆,欺身而上,就在医女一片绝望之际,她听到了一声闷哼,接着黑影摇头晃脑的倒在了她的身上。 模糊中,她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躯手持一根拳头大小的木棍站在她的面前,那人上前来,一把推开那个蒙着面巾的登徒子,解开了她的绳索,拿开布团子,给她拢好衣服,拉着她就一阵狂奔到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 两人停下,皆有些气喘吁吁,医女这时才看清来人,泪水未干道:“你是夫人身边的黄公子。” 黄楚喘着气点头,道:“你没事吧,刚我花园散步赏月,就听到这里有说话声,便过来看看,没想到……。” 医女心知这附近的确有个花园,也不怀疑,只是施礼道谢:“多谢黄公子相救之恩。” 黄楚往四周望了望,道:“现在景园外围安排的侍卫较多,你等女子最好小心一些,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医女本想拒绝,但一想到方才花丛中的情景,又不免心有余悸,惊魂未定之下便应下了。 送到医女阁不远处,黄楚起身告退。 医女连番道谢,一进屋内,顿时面色一变,自己平常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摆设,被翻得乱七八糟,各种衣衫扔得到处都是,放在桌子上的茶杯也摔碎了一只,茶壶倾倒,流了一桌的茶水,正淅淅的流向了地上。 又是她。 医女不作他想便知是何人,满眼怒气转身就要找那人算账,肩膀就被人狠狠一推,猝不及防之下,脚步踉跄,一下子就狠狠的摔倒在地上,差点撞翻了屋内的木桌。 意料之中的人带着几个同样服饰的医女趾高气扬的站在了她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鄙夷道:“哟,这不是那个快要攀上千流宫宫主夫人的贱丫头吗,怎么,舍得回来啦。” 医女忍者疼痛站起身,怒道:“荷叶,你不要太过分了,你我同为等阶,你一次一次与我作对,别以为我不会还手。” 荷叶扬着下巴,不屑道:“就凭你,不过是个没娘没爹没后台的贱丫头居然也敢跟我叫嚣,我就是过分又怎么了,怎么,之前次次都忍气吞声,现在巴结上宫主夫人了就以为了不起了,哼,你以为宫主夫人会带你这个贱丫头走吗,不过是对你好言几句,就尾巴翘上天了,就你这货色,这辈子只能呆在景园这里被我欺负到死。” 四五个医女发出一阵嗤笑,纷纷附和着荷叶的话。 敌众我寡,医女只得咬牙吞下委屈,不作理会,转身弯腰去捡散落在地上被踩脏的衣服。 “啊……,”她突然一声尖叫,整个人狠狠趴在了地上。 身后又传来一阵大笑,荷叶收起脚,得意洋洋笑道:“活该,这次是屁股,下次在惹到我就不是屁股那么简单了。” 医女忍痛爬起身,回身怒目而视:“荷叶,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荷叶走上前,不停的推搡着她脑袋,一边斥道:“我欺负你又怎样,啊,还敢威胁我了,小贱人,谁给你的胆子啊,啊,瞪什么瞪,信不信我挖了你眼珠子,贱婢。” 贱婢就是贱婢,怪不得连宫主夫人身边那俊美的的苏公子都讨厌她,特地塞了银子让她帮忙整蛊她一番。 还指望着攀宫主夫人那颗高枝,做梦吧。 “我跟你拼了。”医女突然大喝一声,在众人意料不到的情况下,爆发了常年忍受欺凌满腔悲愤,使足了劲就冲了上去,扑到了荷叶身上。 众人发出一片尖叫,几人纷纷冲上去想要拉开两人,凌乱中,你扯我的头发,我扯你的衣裳,你捏我腰,我划你脸,五六个人撕成了一团。 医女寡不敌众浑身被踢得扭得发痛,最后还是几个管事嬷嬷听到了动静赶来,将一波人分开。 荷叶几人众口一词,纷纷指责是医女先惹事,尽管医女急忙为自己辩护,管事嬷嬷也心中有数,可碍于荷叶身后有个在太子府当差的哥哥,最终医女还是被责罚了跪地一晚。 更深露重,一个柔弱的女子被罚跪在冷风中,那感觉,可想而知,特别是荷叶等人,还特地走到了她的跟前,不断的嘲笑她,那种心中怨恨却不得还手只能任人欺凌的感觉,让她差点不顾一切想要跑到明月楼中找别的国家的女主人为她申诉冤屈,给她撑腰。 可是,她们到底不过是只认识了几天的人,宫主夫人虽然总说欣赏她,可她真的会屈尊降贵来替一个小小的医女出气吗? 不反抗,难道就这样接受命运了吗,不,她不要就这样天天受人欺负,这几年来,她真的受够了。 而现在唯一的出路便是……。 明月楼,仍然灯火通明。 伪装成登徒子的苏毓早已换了锦衣玉带,不知道洗了多少遍手之后,仍然哀怨的瞪了黄楚一眼:“你下手可真不知轻重,脑壳差点没被你打破,说,黄鼠狼,你是不是记恨我很久了,然后公报私仇。” 黄楚拿着一块苹果在吃,听到非常无辜耸耸肩,道:“我下手已经很轻了,我哪里和你有仇啊,我们都是一路的人。” 通过这几天,苏毓的时不时的骚扰,原本因为失恋正处于郁郁状态的黄楚,也变得活泼鲜明了许多,如今,和苏毓华毓秀二人相处,都变得十分轻松。 苏毓哼了声,走到了正在窗边望月的华毓秀身边,月光下,细细观察起华毓秀的样貌来。 身边的这个人,样貌实在普通,五官虽然立体,奈何皮肤太过于蜡黄,两颊也长了不少雀斑,一身淡灰色宽松的衣裙,松松垮垮的穿在她的身上,腹部隆起,明明就那么丑,笼罩在月光下时,那一双眼睛却美丽得过分,流光闪绕,清辉照人,让他几乎有种错觉,她的样貌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也曾细细研究过她的脸上皮肤,却不见有任何易容的痕迹,但他相信,这大千世界当中,肯定还有很多他未了解的事物与区域,况且,就算她不漂亮,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无人能够动摇。 第73章 撺掇医女 “怎么样,被人发现了吗?”华毓秀侧头看了他一眼。 苏毓得意的笑道:“我办事,你放心。” 华毓秀不置可否,仰头望着那一轮弯月,说道:“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我知道。”沉默了一会,苏毓终于问出了他一直想要问却问不出口的问题,“秀秀,那孩子真的是云绯墨的吗?你真的是他夫人吗?”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呢。”华毓秀看了他一眼,抚摸上那隆起的小腹,感受着那个小生命在她身体中慢慢的成长。 她眼中不自觉的溢出来了一丝慈爱,缓缓道:“如果我说,我压根就不认识他,你信吗?” 对于苏毓,这个在她心中有着举足轻重如同家人一般存在的人,她不想隐瞒。 苏毓没有一丝讶异,妖娆的容颜上绽放出一抹笑容,他道:“我信。” 见她看向他,他欠扁的笑:“因为云绯墨肯定看不上你这个丑八怪,哈哈哈哈。” 华毓秀当下就毫不客气踢了他一脚,语不惊人死不休:“虽然我不认识他,但是这身体里面的孩子应该是他的。” 苏毓笑到一半,石化了,他伸手指向她,张口结舌:“秀,秀,你这是什么逻辑,不认识他,怎么会有他的孩子?”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由?”黄楚也是不可置信的走上前问道。 华毓秀轻松的笑笑,敛低了眼帘,遮掩住了那如同夜色一般浓烈的黑暗,道:“曾经,我差点濒临死亡,醒来之后,有些记忆便没了,既然他知道我身上有印记,这孩子应该就是他的。” 她这话,一半真一半假,她是记不清那个在之前华毓秀身上种了种的男人了,可她身上印记是她娘临死之际才以一种莫名的方式印在她的腰间,云绯墨为何会知道,想了许久,她只想出了一个原因,那就是云绯墨对她的娘亲十分的了解。 舍弃半壁江山只为换取她一人,这鬼话,她才不信,自古以来,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皇帝寥寥无几,更何况还是她跟美人二字也只占了一个人字,可偏偏云绯墨的话一出,各国各个势力全都信以为真,明知可能是云绯墨使的阴谋诡计,却依然前赴后继的往前冲。 她甚至有种预感,这天下难得稍微平静了下的一湖水,怕是要被云绯墨搅乱了。 一回头,发现两双眼睛一直看着她,一人心疼,一人担忧,她笑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以前的事情对于我来说,都无所谓了。”因为日后等我由一只初出蛹的幼蝶,成为了强大的雄狮,我定然会一个个咬断他们的脖子。 “所以,你们不必为我担忧。”这滔天的仇恨,由她一人来报就行,她的朋友们,不该牵扯到这么深的漩涡之中。 “叩,叩,叩。” 华毓秀看向了门边,勾起了一抹笑容,转而对着苏毓道:“你如今未易容,为了避免生是非,你到房间避避,黄楚,麻烦你去开下门。” 苏毓闻言乖乖的进房了。 黄楚一开门,门外正站着一个眼睛红肿,愁容满面,身穿竹叶绿医女服的女子,正是那吴小冷。 “黄楚公子,打扰了,夫人可歇息了?” 黄楚浅笑道:“还未,姑娘有话进来再说吧。” 医女期期艾艾的走了进来,见到了窗边坐着的人,忙过去施礼:“见过夫人。”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谁欺负你了。”华毓秀一瞧医女脸色,略微吃惊,起身拉过她的手,关心问道。 医女泫泣欲滴,一副无限委屈却不又不得不生生忍住的模样,哀戚道:“奴婢只是委屈,身边没有一个同伴,只能找夫人诉苦,奴婢一向兢兢业业,对待同僚友好,可是却屡遭他人欺负,奴婢身份低微,心中有怨也无处可泄,夫人仅来几日,对待奴婢亲和,态度友好,奴婢贪恋之余,这才不顾尊卑找上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华毓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世态炎凉,强者当道,若你不想一昧的被欺负,还是得靠你自己。” 医女无奈道:“夫人,奴婢不过是一个没品没阶没依仗的医女,又怎么敌得过他们。” 华毓秀跟着叹了口气,道:“我也有心想要帮你,奈何我跟睿王爷无意提了一句想带你回北云,他便拒绝了,如今在人家地盘,处处受制,我也无能为力。” 医女吃了一惊,抬头道:“王爷果真如此说?” 华毓秀点点头,道:“你身为南瑜子民,若是到了其他国家,怕是担忧你惹出什么是非出来,又或者透出了什么密报,王爷不得不防。” 医女秀眉微蹙,脱口而出道:“奴婢不过是个无品阶医女,又哪会知道国家里的什么密报,王爷是不是多虑了。” 华毓秀笑了笑,安抚道:“身处高位,不得不防,不过我相信,以你的天分和聪慧,定能靠自己努力博得一份天地。” 医女一听,顿时急了:“夫人先前还夸奴婢慧心,深得你意,现在夫人都不要奴婢了么?” 厨房处的每日刁难,深夜花园处的恐惧经历,回到住处一干医女的联合欺凌,管事嬷嬷的故意偏帮,这一切的一切,都快要把她逼疯了,她要逃离这里,永远的逃离,再这样下去,她迟早有一天会被活生生折磨死,她不要,她再也不想呆在这里,她现在唯一的一根浮木就剩下眼前的这个人了,如果连她都弃自己于不顾,那她的生活还有什么指望。 华毓秀露出了为难之色,道:“这…如今我也无能为力,我被睿王□□于此,他若不肯割舍,难道我还强行将你捋去不成。” 这时,黄楚也走了过来,说道:“小冷姑娘,真的不是夫人不肯帮你,是她现在也无能为力,纵然,她身后有北云势力,可如今深陷牢笼,等于失去了一双强大的羽翼,除非……。” 说到此处,他故意停顿了下来。 医女连忙看向他,不由多了几分焦急道:“除非什么?” 黄楚认真的看着她,低声道:“除非,我们能秘密脱逃出去。” 见医女出现了惊愕的神情,华毓秀笑道:“黄楚就说说而已,别当真,好了,夜也深了,我也乏了,你也快回去吧,估计明日睿王便会带我们出城,到时我们有缘再见吧。” 回去,回去还得跪一夜冰凉的地板呢,况且,她偷偷跑了出来,被管事嬷嬷知道了,还指不定要怎么责罚她。 医女一瞧她果真起身,急得一把抓住她的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恳求道:“夫人,奴婢求您了,您带奴婢离开吧,奴婢真的不想在呆在这里了,只要夫人能带奴婢出去,你让奴婢做任何事情都行。” 华毓秀连忙扶起她,温声道:“好了好了,你先起来,你让我想想办法先行吗?” 医女一看有希望,眼泪却是流得更凶了,她刚才,真的好怕,生怕夫人看不起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将她丢在此地,到时她就更加孤立无援了。 华毓秀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扶着她在一旁坐下,神色也多了几分严峻,道:“你若想我我们离开这里,办法只有一个,就像黄楚说的,秘密出逃。” 医女怔楞了一下,道:“夫人,外头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将景园包围住,我们四人又该如何逃脱?” 华毓秀示意她附耳过来,医女凑上去,华毓秀嘴唇一张一合,说了一会,方才道:“成与否,关键就要看你了。” 医女一脸凝重的点点头,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全力办到。” 华毓秀微微一笑,道:“我信你,那你先回去吧,我也累了。” 医女起身行礼告辞,刚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回头略带忐忑说道:“夫人,奴婢来之前和其他医女发生了矛盾,管事嬷嬷责罚我跪一晚上。” 华毓秀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道:“无碍,回去你只管休息,若是管事嬷嬷找你麻烦,你让她来找我便是。” 医女喜笑颜开,应了声,便带着一身轻松退下了。 医女刚离开,苏毓就打开房门,走了出来,道:“秀秀,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那医女将计划全部告诉那睿王,那我们的计划便胎死腹中了。” 说完,又觉得后面四个字不吉利,又十分认真对着华毓秀的肚子道:“小家伙,我可不是说你哦。” 华毓秀失笑,看了眼早已关上的门,平静而自信:“她不会的,且不说睿王会不会相信,就算相信,他们拿我们无可奈何,反倒是她,只会陷入更糟糕的境地,生与死,若我愿意,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至少现在她的身份,连睿王都要忌惮礼让几分。 这都托了云绯墨的福,当然,如今她会被□□也是拜云绯墨所赐。 翌日,南睿礼来到了明月楼,表示已经安排妥当,邀华毓秀等人上路前往北云,华毓秀笑着应允,然而刚走出门口,华毓秀的肚子便痛了起来,冷汗直流,叫的歇斯底里,整个人仿佛陷入了偌大的痛苦之中,站都站不稳,若不是后面的苏毓及时发现在后面托住了她,后果不堪设想。 一旁的南睿礼给吓的面色煞白,生怕华毓秀有个三长两短,立刻吩咐下属去请御医,却被苏毓阻住,情况危急,根本等不到太医前来,最后在痛得脸色发青的华毓秀的提醒下,把留在了景园的医女全部叫了过来。 一干医女哪里见过这仗势,况且还是千流宫宫主夫人那么个大来头的人物,一个处理不好,可是要杀头的,一想到这,个个面带惊慌,手忙脚乱,情况仿佛更加糟糕了,看得南睿礼大发雷霆,特别是听到床上那惨叫的人时,更是坐立不安心急火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孩子他爹呢。 这时,在一片混乱中,一个提着药箱的医女趁机走了进来,悄无声息的混到了人群当中,一把拨开那些手足无措的医女,冷静迅速的替华毓秀把脉,在一旁慢慢的让她调整呼吸,并写了一副方子交给了婢子去煎药,等婢子把药端来,扶着华毓秀喝下,这才消停了下来。 南睿礼一看那医女正是先前派往华毓秀身边照理的,松了口气,点了点头,确认了华毓秀没事了,胎儿稳定了,方才离开。 而医女秉着要照顾华毓秀,便留了下来,其他一干人等,纷纷退了下去。 “怎么样,拿到了吗?”一把门关上,那床上痛得死去活来的华毓秀就跟没事人一样站了起身。 第74章 就是坑你 医女窃笑着点头,道:“拿到了。”说着就打开了带来的药箱,把苏毓点名要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平常医女在药库拿药是要经过登记的,而这次,因为情况太过紧急,一整个药库的人都走光了,医女这才偷偷留在了药库,把所需要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而没有引起他人注意。 华毓秀拍拍医女的肩膀,夸赞道:“第一次任务就完成得非常成功,不错。” 医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奴婢应该做的。” 隔天一早,南睿礼前来探望,身穿一袭鎏金色暗纹锦衣,腰间系了一条白玉带,行走间,如同狐狸的脸上噙着一抹笑容,道:“宫主夫人怎么样了,身子可还有大碍?” 华毓秀几人正围着一张樱桃木圆桌吃早点,见到来人,淡淡笑道:“有劳睿王爷关心了,身子已无大碍,只是时常感觉到寒冷,还麻烦睿王把门带上一下。” 睿王神情微微一怔,继而笑着回身把门关上了,心中暗讽自己居然做起了奴才应该做的事情,更意外的是,自己居然没有感觉到一点怒气。 他一上前,就见一个医女也坐在其中,敛了敛眉,若无其事坐下,笑道:“夫人真是和善,一个婢子都能成为夫人座上宾,倒与北云国主的狠厉截然不同。” 医女面色发白,局促之下就想起身,一双瘦弱却带着一股力量的手将她压下,转而对着睿王笑道:“听说昨天多亏了这医女才让我儿安然无恙,请她早膳,不过是想聊表一下谢意,若是有恩不报,岂不是显得我等太过无情。” “夫人言之有理。”南睿礼看了下桌上的膳食,葱花点缀肉末粥,色泽通透皮薄馅多的水晶饺子,几碟清淡脆嫩的小菜,金黄色的炸桃花酥丸子,样样精致,碟碟清香,引人垂涎,就连刚用过早膳的他都忍不住想要再吃一口。 “夫人,这膳食可是你随从所做,与景园大厨房所做的倒很是不同。”他说着轻飘飘的看了一眼苏毓,自然以为是苏毓这个随从所做。 苏毓刚好夹了一个桃花酥丸子,放在嘴里吃得咋咋响,接过他话说道:“我可没有那么独特的厨艺,这些都是我家夫人做的,放眼天下,只此一家。” 南睿礼有些意外道:“没想到夫人还精通厨艺,千流宫主好福气。” 华毓秀不以为意一笑,“不过是一些小手艺,没他说得那么夸张,怎么,王爷又要做在一旁看我们用膳吗。” 还是以往那不欢迎的态度。 南睿礼身为皇子,虽无令人畏惧的势力,可到底也是天家之子,何曾一而再再而三的受过这等待遇,当下,竟生出了几分对抗之心。 “怎么,夫人不欢迎,千流宫宫主夫人做的膳食,本王倒想尝尝,就怕夫人不给这个面子。” 华毓秀难得露出了一丝丝不情愿的意思,却不得不碍于礼节对着医女吩咐:“去给王爷拿一副碗筷。” 南睿礼温和有礼笑道:“如此,多谢夫人了。” 华毓秀微微讶异的看着他,道:“王爷如此放心,难道不怕我在菜里下毒?” 南睿礼笑容凝滞了一秒,旋即爽朗笑道:“夫人真风趣,本王倒还真不怕夫人下毒,其一,本王外头有一千侍卫,若是本王出事,夫人几人也难逃生天,其二,南瑜和西茂的交界之处,此时已经等了不知多少路人马,夫人贸然出去,到时成为众矢之的,也难逃被人挟持的厄运,最坏的情况,千流宫主的死对头神谷殿也恐在其中,若是让他发现夫人,夫人定会难逃一死,其三,夫人的随身物品,本王均已检查过,本王可不相信夫人能有凭空出物这本事。” 华毓秀笑的一脸纯良无害,道:“王爷好胆魄,的确,刚和王爷开玩笑的,对比起我们势力单薄往前闯,还不如借王爷的势胜算更大一些。” 医女拿了碗筷放到了南睿礼面前,南睿礼执起竹筷夹了一颗桃花酥丸子,放入口中,品尝了一番,眼睛一亮,毫无吝啬夸赞道:“夫人好手艺,这桃花酥,味道清香独特,酥而不腻,咸中带着一股桃花香,实乃上品,本王倒是第一次见。” “是啊,像王爷那么骄傲自大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见呢。”华毓秀笑容渐渐放大,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 南睿礼心中刚一警觉,头上就一阵晕眩,他张口就要喊在门外的侍卫,却怎么喊都喊不出声来,想走,却浑身发软,如同一摊烂泥一般,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心中明白过来,只能瞪大了眼睛狠狠的看着那医女,无声的控诉着她居然叛主。 医女目光豪不退缩,清丽的容颜上没有一丝丝表情。 她从小因家中困难父母为了让弟弟存活下来将她卖到景园当丫鬟之后,她就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留在这景园中,一旦有做不好的,动辄就被管事嬷嬷抽打,罚跪地板,不给饭吃,后来岁月渐长,她步步为营,兢兢业业,好不容易当上了一名医女,仍然饱受欺凌,从来就没有一人站出来给她说过一句话,她对南瑜这个国家其实没有太多的情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今夫人愿意给她一个全新的不一样的生活,她自然要斩断过去,哪怕给南瑜的王爷投毒,她亦会斩钉截铁。 华毓秀站起身,含笑嫣嫣道:“感谢睿王爷多日以来的照顾,不过,本夫人要找我自己的夫君,就不劳王爷了,王爷放心,此毒一个时辰后就会自动解开,不会伤及王爷性命,现在,还请王爷好好睡吧。” 这毒是下在医女拿来的筷子上,并非食物之中,故南睿礼看到他们吃过之后才会放下戒备,同时他亦非常肯定,那医女身为他们南瑜国子民,自然不会做出伤害自家主子之事。 他没想到的是,医女早已易主,如今是侍奉她华毓秀为主。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华毓秀这几日故作不欢迎的态度,一国皇子,血液里本身就存在着天家子孙的高傲,在被人一次一次冷嘲热讽之后,又岂能一次都不反击,而华毓秀就是算准了他这种心理,才能找到时机,一击中的。 南睿礼咬牙切齿的看着她,眼前的这个含笑的少女,身形柔弱如同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可不过几天就能将南瑜国的医女撺掇收买,另其倒戈相向,就说明,这个少女,从一开始被他们包围的时候,就是假意迎合,从中一直寻找机会逃脱,性格能屈能伸,不动声色的与人虚以委蛇,又让人察觉不出其中意图,扮猪吃老虎在他人戒备放松之时,才如同一条阴狠的毒蛇给人重重一击。 他如今总算明白了一些,云绯墨心思缜密,手段狠厉,能嫁给这样一个大魔头的人,定然蛇蝎心肠,擅于阴谋诡计之人。 哼,整个景园可谓牢不可破如同铜墙铁壁,就算毒倒了他,那又如何,没有他的命令,他们几人休想逃走,自作聪明一番,最后终究还会落入他的手中,功亏一篑。 这时,一个人影走到了他的面前,他蓦地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种挫败感以及对自己轻敌的后悔油然而生,无能为力又懊恼怨恨,最终只能满腔怨恨慢慢的闭上了他的双眼。 这华毓秀,好黑。 一个时辰之后,南睿礼迷迷糊糊醒来,入眼所见仍然是满桌的残羹,他心头立即惊醒,往屋内一一扫过,当看到那坐在贵妃椅上,正在悠闲品着香茗的华毓秀时,几乎不敢相信。 华毓秀浅笑着迎向他的目光,道:“王爷醒了,你似乎很惊讶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南睿礼站起身,顿了顿,直到脑袋的晕眩渐渐消去,才走到华毓秀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声道:“华毓秀,你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华毓秀笑颜浅浅,并没有回答,而是斟了一杯热茶放在桌边另一头:“请。” 南睿礼神色阴晴不定,凝视了眼前之人良久,只见她不慌不忙,从容淡然,手中捧着一杯热茶,一口一口的小饮着,对他的目光也丝毫不以为意。 他无奈,只得在她一旁位子上坐定,至于那茶,他是不敢喝的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可不相信华毓秀会有这么好心,请他喝茶。 “华毓秀,你知不知道你失去了,你唯一能逃跑的机会。” “逃,我为什么要逃?”华毓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道:“本夫人势力单薄,一旦对上那些各方势力,无异于以卵击石,如今王爷愿意送我回千流,我为什么要逃。” “你不逃,你为何要毒晕本王?”要是那药不是迷魂药,而是剧毒,那他就会成为南瑜的一大笑话,堂堂南瑜睿王在自己的地盘上,被几个外来之人毒害,偷鸡不成蚀把米,将来史记之上,他定会被记载为一个英年早逝平庸无能的王爷。 光想想,他就觉得眼前这个少女,的确可恨,不过十四五岁,心思比他这个二十几岁的男人还要阴险。 华毓秀无辜的说道:“自然是为了让我朋友们逃脱,我是千流宫主夫人,他日你和绯墨交涉,如论如何也不会伤及我的性命,可是他们却不同,一个不好,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让本夫人如何自处。” 南睿礼被她那无所谓的态度气得心头一抽一抽的,却也道:“宫主夫人若是想放你朋友走,只管和本王说一声便是,本王也不是不讲理之人,酌情之下,也不是不可能。” 华毓秀眨了眨眼睛,略带一些哀怨道:“那王爷为何不早说,不然本夫人也不用处心积虑绞尽脑汁策划了,大夫曾经说了,怀有身孕,不宜多思多虑,要放松心态,不然对胎儿不好,若是绯墨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的。” 这是变相的指责他了,指责他居然没有发现她的心思主动提出来,还让她浪费了不少精力了,若是胎儿有什么差错,那他就要承担所有过错以及云绯墨的怒火了。 真当他是神仙不成,还能猜出她的心思。 南睿礼被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憋屈之下,端起桌子上的香茶就饮用了几口,才觉得心头积攒的一腔怒火慢慢平息了。 “哎呀,王爷就不怕我再下毒啊。”华毓秀掩唇,一脸惊讶。 “噗……。”南睿礼一听,硬生生的把就快要吞下去的茶水,猛地吐出来了,咳了几声,可该喝的还是喝进肚子里去了。 华毓秀瞧他一脸紧张,咯咯笑出声,道:“王爷莫要紧张,这茶里没毒,本夫人不过和你说说笑而已。” 南睿礼脸色黑得能滴出了墨来,他何曾有过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若是他人,一声令下,直接处置了便是,可眼前这个少女,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还得好言好语的供着,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更是难辞其咎,后果不言而喻。 若不是为了云绯墨的那半壁江山,他何需做到如此。 这地方,他是不想呆下去了,他站起身,平静无波道:“宫主夫人还是好好准备一番吧,明日启程去千流,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婢女便是。” 华毓秀笑了笑,并不起身,只是道:“王爷慢走,出了门顺带把门关上,本夫人畏寒。” 南睿礼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把门带上。他没看到的是,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华毓秀脸上的笑容瞬间如同万里冰封。 第75章 厮杀狼山 峻蕉岭,位于南瑜国西部方向,道路宽大,四周通阔,东南通东景,西北达西茂,往西北方向,两条道路交叉错开,西往狼山峰,北去延流路。 狼山峰是一座形状如同蹲在的雪狼形状而出名,地势峻峭,山路两旁树林茂密,具有嶙峋怪石,一旦经过此路,遇到敌人埋伏,难攻难守,容易被人擒获。 延流路,左边是高耸入云悬崖峭壁,右边深不见底的滔滔河流,中间道路悬在半山之间,仅允许两辆马车经过,若是发生打斗,容易导致双方损失,一个不好,都有可能丧命于那咆哮奔腾的惊涛怒浪之中。 若去西茂,必经此两处,可无论往哪个方向前去西茂,均会遇到极大的危险,狼山峰山路中行驶不利于山中经过之人,延流路应敌则双方都讨不了好,势均力敌,也容易损失惨重,自南瑜已经将千流宫主夫人擒获的消息传来,两条道路便埋伏了各方势力。 南瑜国自从得知这则消息,皇帝朝臣便一同商议许久,最终决定,派四路人马分不同的时段出动,两路前往狼山峰,两路则去延流路。 每个方向两路之中,一路人马由一名将领盛兵出动,另一路则变装简易而行,有可能是商人,亦有可能是来往的平民百姓,而华毓秀便潜藏在这四路之中的其中一路,虚虚实实,利用□□的形式,给各方想要争夺的势力,造成一定的盲区,一旦一边被识破就会另各方势力认为人质在另一条道路上,就算双方想迅速赶往另一边,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他们真正的队伍就会在这个时间段上迅速离开南瑜,从而险中求胜,以安全抵达西茂之后,再由安插在西茂的影子接手,一路直达千流。 期间,就算各派势力分别往两个方向都埋伏了人手,在一定时辰互相难以通信的情况下,一般也必定会认为另一方可能得手,况且南睿礼已经查过了当日两条路的都会有一些商队来往,倘若两条道路在经过了第一次截杀而一无所获之后仍然埋伏了人手静待局势,在如此多的商队之中,也难以将他们查获。 华毓秀打扮成一名村妇隐藏在前往狼山峰的第二支运往茶叶去西茂的商人队伍里头,队伍一进入狼山峰关口,便可见道路上血迹斑斑,一路蔓延而上,触目惊心,显然不久前这个地方经历了一场极其惨烈的厮杀。 风中混合着血腥之气的味道向他们卷席而来,冷气森然,道路上没有任何一具尸体,却让人感到如毛骨悚然般的诡异。 马车运着一大箱一大箱的货物,车轱辘压过细碎山石发出的声响打破了这山间幽冷的寂静,单调而枯燥。 商人队伍中没有一人开口说话,除了偶尔车夫驾车喊了那么几声,每个打扮各异的行人,看到道路上的鲜血和两边陡峭树林中隐隐散发出来的森森的气息,个个面色沉沉,噤若寒蝉,专心赶路,生怕惹上了不该惹的麻烦。 “啊……。”如长龙一般不疾不徐行走着的队伍之中,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惊呼,惊得她附近之人为之变色。 带着斗笠的华毓秀面色发白,一手捂住被厚重袄裙遮住的小腹,身形摇摇欲坠,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莫大的痛苦。 安静的树林中,开始了一些异动。 变装过的南睿礼心中一惊,连忙扶住华毓秀,关切问道:“夫人,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华毓秀一脸苍白,呼吸急促了起来,低声道:“痛,我肚子好痛,救我孩子,救我孩子,我不行了,我走不动了,快让太医看看我孩子。” 南睿礼一把抓住她的手,目光直视华毓秀,沉声道:“夫人,还请你在等等,如今情势危急,等过了这里,本王立即安排太医为你查看。” 华毓秀看了他一会,挣脱开他的手,冷声道:“若是这胎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本夫人绝对不会放过你。” 南睿礼有一瞬间被她方才冰冷锐利的目光镇住,旋即放开了声音说道:“夫人,你身体不适,为夫扶你上马车架上歇息一会。” 华毓秀点点头,算是勉为其难同意了。 南睿礼从货架上找来了一块厚厚的棉布,铺在马车板块上一处空旷的地方,扶着华毓秀坐上,靠着那些货物,才慢悠悠的启程。 “咻……。”利刃划破虚空的声音传来,众人一惊,华毓秀刚抬起头就见一把匕首快速向她袭来,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匕首已经穿过了她的头顶,稳稳的插入了斗笠之中,斗笠被力量所冲击,飘然落地。 一张经过了变装仍显得十分普通的容颜赫然暴露在了空气之中,两边树林中立即刀剑出鞘,不少身穿黑衣,蒙着黑布的人,纷纷飞身而下,将一干人众统统围住。 几乎同一时刻,南睿礼瞳孔猛地一缩,暗道一声不好,立即从马车上的货物之中拔出宝剑大喊一声:“保护夫人。” 全部化身为普通百姓的商队,立即纷纷从货物中拔剑,气势陡然一变,目直前方,严阵以待,脚步一步一步往华毓秀方向靠拢。 上百号黑衣人群中走出来了四五个领头的人物,其中一个男人朝着南睿礼喊道:“三王爷,我劝你最好乖乖把云绯墨的女人放下,只要你放人,我们定会让你安然无恙离开。” 南睿礼冷哼了一声,沉声道:“本王凭什么相信你们?” “就凭我们如今都身处南瑜国土上,三王爷,我们只对那女人感兴趣,其余的我们也无瑕多管,若是伤害了三王爷,只会惹来南瑜皇帝震怒给我们带来麻烦。”黑衣人群中,一身黑衣包裹着妙曼身躯的女子,慢悠悠了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干众同样玲珑有致的女子。 “牡丹阁。”南睿礼眼神一眯,语气肯定而母庸置疑。 那女子笑了,如同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山中,被人认出来了,她干脆也不遮掩,玉手掀开了黑布,露出了娇媚动人的容颜,笑道:“三王爷好眼力,没想到我们牡丹阁在皇室之中赫赫有名,我们阁主知道了,怕是要笑死了。” 若是白战纪在场,定会认出,此女子就是先前客栈一遇的言瑶冰。 在场之人难免腹议,你们牡丹阁个个都是人比花娇的美丽女子,在江湖上一度成为炙热话题,更是不少男人心中幻想的桃园乡,如今你们十几号人齐齐出现,个个身姿柔美,武力强大,猜不到才怪了。 南睿礼面对美人也丝毫没有松懈,他冷声道:“你们确定要跟我们南瑜皇室作对,纵然牡丹阁势力庞大,若是面对南瑜军队也定避免不了全军覆没。” 言瑶冰笑得云淡风轻,道:“这个问题就不干本堂主的事情了,本堂主不过是谨遵阁主之命前来搭救千流夫人,至于灭阁嘛,灭了就灭了呗,左右阁主从来不管事,本堂主日日要为其操心,也烦了。” 南睿礼被她那无所谓的态度说得哑口无言,他开始在心中衡量敌我的势力,敌方起码百来号人,他方则几十号人,若是硬拼,必败无疑,可若是就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好不容易俘虏而来的堪比半壁江山的人就这样被他人捋走,他心中又是十分不甘。 就在这时,华毓秀淡淡的开口:“三王爷,我不会跟他们走的,若是一定要有人送我回千流,我希望那个人是三王爷。” 南睿礼一怔,定定的看着她,原本已经熄灭的斗志瞬间昂扬,自古以来,能成为一代强者之人,何尝不是经过重重困难艰险而方成就一番大事业,他若就此止步,回去定会让他父皇失望,也会被其他王爷耻笑无能,险中求富贵,他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拼上一拼,让他们看看那个平时游手好闲的人的能力。 “放信号。”他眸光坚定,大喝一声,侍卫中一人,毫不迟疑立即从腰间抽出信号烟弹,一拉扯,一道红烟直射天际,晕染了开来。 “杀……。” 一瞬间,狼山峰道路上,刀剑拼撞,白刃相接,喊声一片,不管是黑衣人对黑衣人还是黑衣人对商队侍卫,都厮杀成一团,林中飞鸟扑哧的声音,与刀剑刺入肉中的声音,哀嚎遍野,不一会,原本血迹已经快要干涸的道路上,很快就染上了一层新鲜的嫣红,如同散落在白色碎石上的朵朵红色玫瑰。 华毓秀身处其中,却如同旁观者一般,冷眼看着事态的发展,眼见那些人一个一个倒在血泊之中,垂下了眼眸,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如同地狱恶鬼。 言瑶冰退居在一旁,并没有加入战局中央,也没有主动出击,而是与阁内之人守在一旁,时不时抵挡一下前来的攻击,她时刻注意着华毓秀那边的动静,所以她非常清楚的看到了……。 那个千流夫人在笑。 似乎……很享受别人的厮杀一般。 如果不是阁主传来消息,让她做做样子就好,牵制住他方的一些势力,她或许根本就不会怀疑,这个千流夫人,是假的。 第76章 恶名远昭 似乎发现了别人的目光,‘华毓秀’抬起头幽幽的眼神直直射向言瑶冰,那黝黑的眼睛里杀意一片,带着嗜血的光晕。 言瑶冰一震,心头渗入了丝丝寒意,只一眼,她就能肯定,这个女子,实力绝对在自己之上,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南瑜景园以假乱真替代原本真实的千流夫人前往狼山峰,就不是一般的泛泛之辈所能为之。 她如此挑拨南睿礼究竟是为何? 难道只是想让各方势力互相残杀? 这样于她又有什么好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夜幕开始慢慢降临,灰蒙蒙的笼罩了整座山间,虫鸣鸟叫的交响在林中,阴风阵阵,将所有色彩都淹没在了其中,就连地上那殷红的朵朵鲜血,也渐渐变得深沉黯淡了起来。 南睿礼手臂上受了一刀,鲜血汩汩而流,浸透了他那深棕色祥云衣衫,经过了时间的流逝,体力也在不断的透支,握住宝剑的右手慢慢变得迟钝,却仍然奋力抗战,将华毓秀守在身后,心中期待着援兵快点到达。 ‘华毓秀’心中数着那倒下的人数,也在思考着南瑜援兵到达的时间,原本一百五十多号人,经过厮杀剩下了七八十号人,也不过才折损了一半。 这个结果,她十分不满意。 她要的是,另九成的人数都葬身于狼山峰中,包括那一堆想把置之身外的牡丹阁之人,这样一来,无疑又给他减少了不少的阻碍,想必,他一定会高兴的。 言瑶冰时刻注意着华毓秀这边的动向,眼看她不慌不忙的起身,心中立马警惕,对着身边的人肃容说道:“秋杏,立刻叫姐妹们撤离此处。” 她有总有预感,那个扮演着千流夫人的女人要开始动手了。 秋杏应声,一边抵挡着敌人的进攻,一边带领着十多个姐妹往丛林中撤退,南睿礼一看,心中闪过一喜,然而,刚一回身……。 一把在涔涔月光下泛着冷光的利剑扑哧一声刺入了他的胸膛,他惊愕的抬起头,就见那再熟悉不过的面容赫然映在了他的瞳孔之中,包括她唇畔的那抹冰凉的微笑。 剧痛袭身,喉咙中一阵腥甜涌出,南睿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你,你居然……。” “王爷。” 身边的侍卫一阵惊呼,立刻调转利剑,齐齐刺向‘华毓秀’。‘华毓秀’站起了身,手持利剑,稳而有力的向着围攻她的侍卫一扫,一道道无色剑气立即化作风刃快速飞向众多侍卫喉咙,鲜血喷薄而出,齐齐倒地,一招致命。 黑衣人看着这一幕,眼露震惊与恐惧,只一招就让众多南瑜侍卫毫无反手之力齐齐丧命,那这个女子的武功该是何等的高深莫测,一时间,众多人皆停下了打斗,看着那高高站在了马车上的女子,犹豫不前,心中忐忑不已。 凌空扫剑,若不是武功到了一定境界,一般人是绝对做不到的,整个江湖中能发挥此等招式的更是凤毛麟角,更何况那一剑一式中还没有包含自己本身的招式在其中,不过将凌空扫剑的威力发出了三四分左右,这若是加上更厉害的招式,将凌空扫剑发挥到了极致,对上一般的武夫,简直就像切白菜一样容易都不为过。 黑衣人皆是各个门派势力所派遣的手下,个个身怀武力,高等不一,虽说仍有每个门派的独门武技,可在压倒性的实力面前,各个都生出了几分退怯之意,脚步下意识一退。 ‘华毓秀’缓缓的笑了,感受着来自他们身上的恐惧与颤栗,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在朦胧的月光下,仿若暗黑中的魑魅魍魉,正睁着她那双掠夺血红的双眼,下一刻,就要扑食着她面前的那些猎物。 “猎杀九式。” 突然她身影一动,众人一惊,只见原先的马车板上身影早已消失无踪,下意识就往四方搜索,紧接着,从一角落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一个一个身影接着倒下,殷红的血色一瓢一瓢溅在空中,同时也染红了她那灰色的袄裙,以及她那无比狰狞的脸上。 “啊……鬼……鬼。” 一个被吓尿了的黑衣人恐惧的尖叫一声,转身撒腿就跑,由于太过惊慌,一脚踩在无规则形状的小石头上,整个人狠狠的摔倒在地上,不顾疼痛下意识回头一看,差点吓飞他的三魂六魄。 剑尖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那一步一步向着他而来的轻盈脚步,黑夜中那被月光拉长的黑色身影,以及那满脸鲜血嘴角仍然带笑的诡异笑容,几乎让他呼吸不过来。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求求你不要杀我,你要什么我云一都给你,求求你不要杀我,我家里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小儿,我求求你,不要杀我……。”他拖着屁股一步一步往后挪动,甚至忘了握住掉落在一旁的宝剑,双手一直挥动着,蒙着黑布显露出的双眼,整得滚圆,眼中泪水四溢。 “真是没用,白白浪费了你修炼了一身的内力。”‘华毓秀’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手起刀落,一颗瞪大了双眼的人头陡然落地,骨碌碌的滚了几圈,截然而止。 “云一。”一道急速而来想要解救他的黑衣人,看着那掉落在地上双眼里满是不舍与恐惧的人头,嘶声大喊。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 “纳命来。”黑衣人恨得红的了双眼,朝着‘华毓秀’怒喊出声,熊熊怒火侵蚀了他的心智,让他一下子忘了他和她之间的实力差距,脚尖一点,利剑直直向华毓秀刺去。 “自不量力。”‘华毓秀’随意挽了一道剑花,几道凌厉的白刃掠过,向着他的周身而去,眼看就要划破他的四肢,他空中身形一番,堪堪躲过,就在他心中庆幸之时,一阵剧痛从脚踝处传来,让他不由自主惨叫出声,如同一只被猎人射下的鸟儿,从空中笔直摔到了地,痛得浑身蜷缩了起来。 ‘华毓秀’刚想举步去了结他的性命,听到那些凌乱的逃跑声,回头一望,原本聚集在一堆的黑衣人,早已如同树倒猢狲散,向着四处乱拼命的乱窜。 “这就是江湖中所谓的后起之辈?当真比我阁内扫地的下人还不如,若是你们联合在一起,本阁主纵然是武功高强,又岂能讨得了好,真是可悲。”‘华毓秀’冷眼瞧着这一切,喃喃自语讽刺,提起她手中那把血迹斑斑的利剑,飞身朝着那些逃跑的人而去。 黑衣人侥幸捡回一命,趴在地上,看着那冷血的女人,一剑一剑的虐杀掉了那些祈求寻得一线生机的人,他眼睁睁的看着她,以一人之力,将眼前的一切,变为了血流成河哀鸿遍野的人间地狱。 千流宫宫主夫人,华毓秀,屠杀他的同门,在他面前砍了他兄弟的头颅,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哪怕倾尽所有,他云二也定要让这个女人下地狱,不得好死。 自此之后。 狼山峰中,千流宫宫主夫人华毓秀,以一己之力,冷血无情,心狠手辣,惨无人道的屠杀了南瑜国皇家侍卫江湖众人以及普通百姓约一百五十多人的恶行瞬间如同狂风肆意一般卷向了整个江湖和各国皇室。 前来支援的南瑜国皇家侍卫以及在地狱中侥幸逃脱的各派子弟,言辞一致,纷纷义愤填膺的斥责华毓秀仗着身后千流宫的庞大势力,目中无人,穷凶极恶,人神共愤,理该受到讨伐,用尽万千酷刑,给众多无辜的受害者讨回一个公道。 一时间,各国各地皆出现了讨伐之声,不少受害的门派,纷纷向杀手组织重金悬赏买华毓秀的项上人头,在半壁江山身价事件还未脱身之时,又一次,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上,成为了众矢之的,也成为了祥云大陆中,杀手榜和天价榜单史无前例的第一人。 同时一名十五岁少女武功已经到了凌空扫剑的流言也迅速流传了开来,成为了整个武林炙热的话题,不少人纷纷猜测幸存者们不过是夸大其词,以此博人眼球,亦有不少人相信这情况属真,因为,若不是到了那个武力,她又如何以一己之力杀得一百来号人土崩瓦解,横尸遍野,几乎片甲不留呢。 传说越演越烈,众人各执其词,众说纷纭,但不可否认的是,华毓秀的恶名,也从此盛传了开来,成为整个江湖不少势力追杀讨伐的女魔头。 东景国,忠义侯府。 海棠苑中,华瑜棠身穿淡青色为底的梨花散落对襟衣衫,下罩绯红烟纱散花裙,正坐在暖和的榻上,手持金线在一件红色的嫁衣纸上勾勒着牡丹花色的边缘,手起手落,动作娴熟,嫁衣上的图案更是栩栩如生,别具韵味。 再一月,她就要嫁给她心心念念的男子,成为东景女子人人艳羡的云王妃,名副其实的云王府女主人,可以永远陪伴在她心爱的男子身边,与他比肩,共同进退,光想想,就不禁令人两颊仿若桃纷飞,堪比云霞照落阳。 “不知道云什么回来。”思及此,手中动作一顿,眼帘低垂着,娇俏美丽的容颜上添上了丝丝惆怅。 突然,她拳头一紧,死死的攥住了那红色嫁衣,眼中迸射出恨意,咬牙切齿:“华毓秀,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云才不得不出京,贱人,贱人,你一定不得好死……。” 第77章 登上悬赏 蓝若昀施施然一进门,就见到了这副场景,看着自己宝贝女儿容颜上透出的几分狰狞,眉头一皱,对着旁边的婢女呵斥:“都没长眼吗,全部给我下去。” “是。”屋内婢女胆战心惊的应了声,纷纷退了下去,把门关上。 华瑜棠抬起眼,见到来人,软声道:“娘亲,您来了怎么都没人通知一声。” 蓝若昀走到她身边坐下,拉过她手中的嫁衣,将皱褶处放到她面前,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看看,你都把你嫁衣抓成什么模样了。” 华瑜棠一瞧,不禁有些焦急:“怎么会这样,娘亲,怎么办,这嫁衣有褶子就不好看了。” 蓝若昀叹了口气,这孩子,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这若是到了云王府,如何执掌府中大权,让府中一干下人信服,况且云王府还有一个侧妃与妾室,若没有沉稳的性情与果断的手段,纵然你是云王府的女主人,恐怕也要吃一番亏了。 她拉过华瑜棠的手语重心长道:“棠儿,不是娘亲说你,你这性情也该改改了,不要以为屋中只有你的人,便言行不懂得收敛,你要记住,你是东景第一才女兼第一美人,不管任何时候你都要做到在外面一般知书达理,温柔动人,方才你那副样子,若是被一不长眼的给透露了出去,那些恨不得你摔下来的人,就会狠狠的抓住你的小尾巴,即使不会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也会给你的名声惹来一些骚气。” 华瑜棠颇有些委屈,道:“娘,女儿也不想的,只是我没想到那华毓秀居然死而复生,不仅身份高高在上,如今就连我自己的未婚夫也要出京追逐她的脚步,十日后就到了我和云王的大婚日子了,若是他此次不能如期而归,您让女儿怎么办,女儿也是气不过这才忘了场合失了分寸。” 一提到华毓秀,蓝若昀心头就恨意十足,怨自己当初没把华毓秀的脑袋给割下来,让她有了翻身的机会。只是她深谙伪装之道,此时倒也没有表露出来。 想到方才听的传言,她又淡淡的笑了,拍了拍华瑜棠的手,安抚道:“放心吧,那小贱人定然难逃生天,想要她死的人多了去了,我就不信她一次能逃脱就次次能逃脱,你且安心待嫁,切勿像今日这样失了分寸。” “娘,这是怎么回事,先前只听说人人想要争夺她来换取千流半壁江山,为何这次却……。”华瑜棠没有说下去,只是一双眼睛亮的发光。 只要华毓秀落不得一个好下场,她就乐见其成。 蓝若昀笑了笑,将她之前在街上茶楼听到了传言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华瑜棠惊呼出声:“母亲,这华毓秀何时变得这么厉害。” 她纵然没有习武,可也懂得武功高低之分,凌空扫剑之势,这若是普通的武者起码需要几十年的修炼,有个别天才者,比如她的未婚夫,年约二十便达到了那等武力已经是世间罕见,这华毓秀,哪里来的狗屎运,居然十五岁就突破了这个可怖的地步。 蓝若昀笑道:“武功高深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变成了人人喊杀的女魔头,棠儿,你只要记住,你如今是云王妃,将来就是东景的一国之母,华毓秀那贱人,就连你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她如今犯了众怒,自然有人收拾她,你啊,就只管好好的绣好你的嫁衣,等云王回来,和他举行一场轰动东景的婚礼,风风光光的嫁人。” “娘亲,我知道了。”华瑜棠娇羞的点点头,先前的一番怨恨之心也渐渐烟消云散,待看到之前抓皱的衣裳又恢复了之前的顺滑平坦,心情更加喜悦。 她惊喜道:“娘亲,您看,这皱褶没了。” 蓝若昀理所当然道:“这可是你父亲花重金特地在丝绸城买的最好的布料,名为‘倾云’,一年仅生产十来匹,不仅质地细密飘逸,色彩明朗鲜艳,最主要的是,无论怎么揉搓,过一会,皱褶都会散去,穿上仿若皮肤接触了柔软白云一般,光是你这嫁衣的布料,就足足花了千金。” “娘,你和父亲对我真好。”华瑜棠撒娇的依偎在她肩膀处,一脸幸福。 蓝若昀宠溺的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你啊,都快嫁人了还撒娇,去到王府之后可不像我们侯府了,凡事都得小心谨慎,切勿随意泄露出你的情绪。” “娘亲,您放心吧,女儿再也不会了。” 南瑜国边缘小镇。 经历了延流路一番打斗,折损了几名侍卫,却一无所获的东景云,身穿一袭黑衣,站在庭院走廊处,俊美的容颜上一片冷峻,正望着外面的淅淅小雨而出神。 凌冰手持一张黄纸从走廊另一头走来,到了他身边停下,将手中纸张呈上,恭敬道:“王爷,华毓秀的最新消息。” 东景云眸光一动,拿过纸张打开一看,只见纸张最上端赫然写着悬赏令三个大字,他越往下来,神情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波动。 凌冰在一旁也是十分不可置信道:“王爷,看来华毓秀隐藏得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如今整个杀手界悬赏最高金额的就是她,一天时间已经达到一万两黄金,听闻,数额还在上升。” “不可能是她。”东景云看完,说得斩钉截铁,将纸条揉成了团握在手中,再次松开时,已成了一抹黄尘飘然而下。 几个月,就从一个毫无功夫底子之人,练就许多人穷其一生都不可能达到的凌空扫剑之势,这绝不可能,华毓秀到底有没有功夫,他最清楚,不管是第一次踏青,他假装没看到她落单,还是第二次奋不顾身替他挡剑,更甚是第三次眼睁睁的看着她娘亲死在了她面前而无能为力只能任由被侍卫活生生打成只剩下一口气,他都不曾见过华毓秀用过一丝的武力。 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濒临三次绝境,就算有天大的隐忍力,也不可能引而不发,更何况,华毓秀没有理由会这样做。 武力都是需要经过日积月累修炼,即便华毓秀在这几个月中有什么奇遇,也绝不可能一飞冲天,更者,华毓秀绝对不会是如此手段残忍之人,并不是他相信她的为人,而是,他不相信一个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性情变得如此彻底。 凌冰闻言,微微讶异,疑惑道:“王爷,那人若不是华毓秀,那真的华毓秀又在何处,根据暗藏在南瑜的影子回报,华毓秀自被困进景园便未曾外出,那,那假的华毓秀又是如何替代真的混进了南睿礼的重重视线之中,南睿礼身中一剑,已经危在旦夕,就说明南睿礼也不曾发现那人是假的,这其中太多疑点。” 东景云目光望向庭院中的一株已经长出了嫩绿叶子的杏树,深长而悠远,只是低沉道:“涅槃重生,终归会一成不变,华毓秀,不能留。” “王爷。”凌冰看向他,心中微震,心思回转之间,便明白了过来。 华毓秀若强大起来,身后又有实力不逊于东景的千流宫,必定会成为王爷的死敌,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一旦纠缠上,不死必伤。 “属下明白。”凌冰从胸口里衣处拿出一封密函,递到他的书中,道:“是皇上发出的密函,要求尽快回京与华瑜棠小姐成婚,千流宫事宜,回京再议。” 凌冰乃是东景云最信任的贴身侍卫,很多信件都经由他手检查是否有异,情况普通的一般由他亲自处理,情况紧急则呈于东景云,由他定夺,唯独一种,信件封口处印有红色云王府密印的就直接转交,不得僭越窥探,违令者,诛之。 东景云看完信件,同样另其化为黄尘,飘落于雨中,平淡无波道:“告诉父皇,婚期延迟一月。” “是。”凌冰领命,立即返回屋中写信。 一夜之间,成了杀手榜上悬赏金最高之人,且还是被人特意恶化过形象人人喊杀的女魔头,这一切,华毓秀等人都并不知情,他们顺利逃脱了南瑜景园之后,便一路马不停蹄的通过了延流路,连续几天赶路,到达了南瑜边缘的谷雨关。 天色已晚,附近又没有可以住宿的客栈和乡村,就算赶路也需要到达百里之外的一小村庄,奔波了几天,几人都已经到了极限,便打算驻留休息,苏毓等人来到了一处平坦的林间道路旁,下了马车,观察了下四周的地形,苏毓来到华毓秀面前道:“秀秀,今晚要委屈你露宿荒野了,我查看了下四周比较空旷,不易埋伏,晚上你睡马车,我在外头给你守着。” 华毓秀看了眼周围,点头道:“大家都休息下吧,小冷,把车上的干粮茶水和罐子里腌浸好的鸡肉拿都拿下来吧,黄楚苏毓,你们割些干草捡些柴火,就地生火,我们今晚烤鸡吃。” 三人笑着说好,铺好了毯子,很快就准备好了一切,华毓秀让苏毓削尖了几条小树枝,把罐子里腌浸好的鸡腿鸡翅串了许多,一人拿着一根围成一堆放在了火堆上烤了起来。 “秀秀,以后别那么忙活了,特地叫那农妇给你买这些,还折腾了那么久,你若想吃鸡肉,跟我说一声便是,就算荒郊野岭黑灯瞎火的,我也能给你抓一两只山鸡来,何必那么麻烦。”苏毓一边转着鸡腿,一边说道。 华毓秀微微笑道:“等下你吃了这特地腌浸过的鸡肉再说这话吧,况且到了晚上不安全,你一个人出去我也不放心,还不如花点时间省去这些麻烦。” 第78章 看不清透 苏毓眉开眼笑道:“算你还有良心,懂得关心我了。” 医女笑道:“苏毓公子,夫人可是一直都很关心你,说你挑食太厉害,只有干粮肯定又宁愿饿肚子了,这才特地弄的呢。” 苏毓洋洋得意,如果此时此刻他有一条尾巴,估计都已经翘上天了,看得一旁的黄楚不禁好笑,道:“苏毓,你明明比秀秀年长,怎么行为举止把秀秀当姐姐了一样。” 苏毓看了眼身侧华毓秀的侧颜,弧度优美,脸上带着清润的笑意,在火光下,照射出了不一样的光辉,好一会,才答非所问道:“秀秀将来一定很好看。” 此话一出,黄楚医女二人皆呆了一下,触及华毓秀的容颜,怎么看怎么普通,要说过人之处唯独那双眼睛,流光异彩,如同星星一般璀璨,又似清水一般澄澈,可冷冽起来,又让人仿佛望进了一个幽深的黑洞,渗人得可怕。 “现在也好看。”黄楚跟着说了一句,对于他来说,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即便外表不好看也会由内而外的让人感觉到一种不一样的美丽。 “夫人是很好看。”医女也不甘落后附合一句。 华毓秀嘴角抽了抽,翻了翻手中的鸡腿,道:“睁着眼睛说瞎话,苏毓,你的鸡腿烤糊了。” “啊……。”苏毓惊呼了声,定睛一看,果真一面烤的黑不溜秋的,然后非常顺溜的抢过黄楚手中烤得金黄金黄的鸡腿,把自己烤糊的塞到了黄楚手中,一副施舍的口吻:“黄鼠狼,爷赏你的,火候正好,趁热吃了吧。” 黄楚只是笑笑,倒也没计较,华毓秀见他拿着木枝在烤那一面没焦的,把自己的木枝交给一旁的医女,向着黄楚伸手道:“拿过来。” 黄楚不明所以,还是递了过去,华毓秀接过,拿出了一把随身匕首,削去了那一层烤糊的,又撒上了一些盐巴和调料,才递回给他,道:“再把那面烤金黄一点就可以吃了。” 苏毓不满道:“秀秀,干嘛对他那么好,他自己不会弄啊。” 华毓秀擦着匕首,白了他一眼,“你好意思说这话,这糊的还不是你弄的。” 苏毓理亏,干脆不说话,饶有兴趣的烤起了鸡腿。 黄楚不由得又笑了,医女也是眉眼含笑,看着一个美到了极致的男子跟小孩子赌气一样,闷闷不乐着不说话,和在暖光下和善的容颜,只觉得她这一生,做得最对的事情,便是挣脱了命运的束缚,勇敢的到了外面的世界,认识了这些人。 温火的慢烤下,每个人手中的鸡腿鸡翅都开始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待表面都蒙上了一层金黄,苏毓迫不及待的放到了唇边吹了吹,轻咬了一口,点头夸赞:“嗯,很好吃,肉质嫩滑富有弹性,香味浓厚,还带着一点点辣味,很香呢,秀秀,这上面的调料是怎么弄的。” 医女吃了一口,也十分出乎意料,昨夜见夫人一直在捣鼓着一些东西,然后洒在了肉上腌制,没想到味道这么香。 黄楚也赞不绝口:“真的很香,比我以往吃过的鸡肉都非常不同,味道很独特。” 华毓秀笑道:“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这上面的调料叫孜然粉,用安息茴香桂皮和八角等一些调料混合研磨而成的,再加些磨制的辣椒粉撒上一层腌制,和一些盐巴,放在火上烤一烤,就能非常入味。” “秀秀,你懂得真多。”苏毓完全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好像华毓秀懂的就跟他懂的一样,都带有几分得瑟了。 在现代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她不过是班门弄斧了一回罢了,华毓秀这般想着,只是微笑:“好吃就行,原本害怕你们不喜欢这口味呢。” 三人又连说了几遍好吃,好像生怕华毓秀不相信一样,惹得华毓秀的笑容都多了几分,几人围着火堆,烤着鸡腿鸡翅,香气围绕中,说说笑笑,一片融洽。 天色越来越暗沉,漆黑无垠的夜空中浮现出了一轮弯月,和满天闪烁着的星星,众人饱餐一顿,拿来了马车上的茶壶和炉具,烧烤了热水,泡上了一壶清茶,几人围坐一圈,饮茶赏月,在如此朗朗的夏空中,只觉得身心放松,一扫多日以来匆忙赶路的疲惫。 苏毓懒洋洋的斜倒在一旁,一手撑着脑袋,任由流水般柔顺的长发披散在素色印花毯子上,旖旎而唯美,一手拿着一杯清茶,仰头望着那璀璨星空,感受着夏日里夜间清凉的风,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悠悠道:“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这么自由自在过了,也从来没有想到,我也还有这么舒心惬意的日子,真是难得。” “放心,没人能够束缚你,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遥望世间,到处都有你的容身之地,只要你想。”华毓秀望着瓷杯中泛出涟漪的浅绿色的茶水,低声细语,似乎在回答苏毓,又似乎再跟自己说话。 她不知道苏毓之前的生活是怎样的,也不知道苏毓经历了什么,可她知道,苏毓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沧桑,一种日积月累一朝一夕无法抹去给自身造成了铁锈斑斑的枷锁,苏毓是个有故事的人,有一个对谁都无法诉说的隐藏在了心底的秘密,如同一个尘封起来的盒子,布满了灰尘和岁月的印记,一旦打开,必然会留下痕迹,让他再次体会那些他不愿提及的事情的痛楚。 苏毓很会伪装,伪装得连他自己都可以瞒过的地步,对着任何人,他都是没心没肺的模样,很喜欢笑,笑容却从没有感染到眼睛里,以往的时候,就连她都没察觉到,如果不是有一次,看到了他无意间忘记贴上假皮露出的手腕处残留下来的一道道叠加下来早已结痂的疤痕。 那是自杀的痕迹,不止一次,一个人到达了什么绝望的程度,才会一次一次的想要了结自己的性命,那是她无法想象的,从那往后,她留心起了他的一举一动,他笑起来很美,美得令人心醉神迷,让她根本无法想象这世间能有什么与他媲美,可是,很多时候,那些笑容都太过刻意了,就如同她哥哥在荧屏上时的笑容一般,太过完美了,反而让人觉得不真实。 苏毓回过头,看着同样一直看着他方向的华毓秀,轻轻一笑,道:“秀秀,你真是太可爱了,比我见过的任何女子都可爱。” 此可爱非彼可爱,华毓秀知道,苏毓这是在表达他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她回以一笑:“你也很可爱,比我见过的任何男子都可爱。” “哈哈哈哈……。”苏毓忍不住哈哈大笑,那笑声魅惑天成,又让人觉得清新爽朗,相互矛盾,混合一起,体现出来的,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一点点违和感,仿佛本该如此一般。 黄楚二人面面相觊,看着这两人互相夸赞着对方可爱,待看到苏毓那布衣松散,长腿自然弯曲,勾勒出了那修长的身段,以及那妖精一般美丽的容颜似笑非笑时,两人又忙撇过脸,不敢在看,生怕再看一眼,就会被他勾去了魂魄一般。 苏毓揶揄笑道:“瞧瞧这两个雏儿,竟是连小爷的脸都不敢瞧,我知道,那是你们心虚了,也是,天天面对着这绝世容颜,有时候把持不住也是应该的,其实想找我也不是不可以的,前提是记得给银子,一百两陪喝茶,一千两让你摸个小手,一万两亲个嘴,至于想和我共度春宵,那起码得一万两黄金,千万不要嫌贵,我已经给你们打折了……。” 他还在那里自顾自的说,黄楚二人早已面红耳赤,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红通通的脸颊几乎要滴出血来,华毓秀赶紧打断他,道:“行了,别说了,再说下去,他们都要把头埋土里了。” 苏毓耸耸肩,一脸无趣,道:“秀秀,你看看他们,个个跟呆瓜一样,没点情趣。”突然瞄到华毓秀隆起的肚子,又笑了起来,好整以暇坐起身,眼巴巴的望着华毓秀:“秀秀,让我听听这孩子的动静行吗?” 华毓秀柔和一笑:“可以。” 黄楚二人望了过来,皆有些好奇的看着那肚子,苏毓低下头,轻轻的贴到那小腹上,聆听了许久,稀奇道:“真的会动,而且好大的一阵声音,秀秀,我怎么听着像赶马车的声音啊,难道是那孩子在学骑马?” 一抬头,却发现华毓秀目光望向了前方,只听她严色道:“前方有人来了,来不及了。”她说着,拉过就要站起身的苏毓,替他蒙上了一块黑巾,吩咐道:“听声势不像是追赶的,你样貌太过令人瞩目,我们先静观其变,切莫轻举妄动。” 苏毓目光柔柔的看着她,这秀秀,也不想想,现在到底是谁的身份更加令人瞩目,关键时刻,首先想到的居然是替他遮去容貌,以免给他造成麻烦,这样的她,实在太过耀眼,耀眼到让他眼眶发疼。 他眨了眨眼,随即笑道:“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那话里,满满的全是认真。 第79章 变态癖好 华毓秀扬了扬眉:“那就有劳苏毓公子了。”她拿起一块纱巾,将整个头都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对着黄楚二人道:“若有什么突发情况,我若让你们走,你们两就立即跑,知道吗?” 黄楚二人郑重其事点头,万一真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逃出来随后营救,也总比一锅被人端了好,尽管华毓秀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让他们存活下来而已。 马车声越来越近,一盏茶的时间已然到了他们前面不远处,许是看到了火光,马车停了下来,那马车皆是用檀香木所致,装饰豪华大气,四角檐处各镶钻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在夜间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每一面垂挂了一绺一绺的穗子,穗子上连串了一粒粒小小的明珠,马车走动之下,明珠摇摇晃晃,颗颗相碰,声音悦耳,散发了碎碎荧光,仿佛夜间萤火虫在排着队轻舞一般,马车旁前后左右更跟随了几十号人,个个面容严峻,穿着统一的服装,个个锐气逼人,只有马车两个车窗旁站着两个粉色宫装打扮的少女,让人一看阵势,就知来人身份尊贵,乃是皇室中人。 一个宫女朝着车窗说了几句,随后走到了车前,掀开了帘子,一只指如削葱,甲似玉琢的芊芊玉手从车帘里伸了出来,柔柔的放在了宫女的手上,紧接着屈身而出一名美貌女子,另一个宫女连忙匍匐在地,把自己当做了一张板凳,任由那美貌女子踩在了她的背上,袅袅娉娉的走了下来。 当凳子的宫女若无其事的站起身,连背上的脚印都不顾,面色木然,快步走到了一旁,紧身跟其身后。 美貌女子一眼就望到了不远处正在火堆旁喝茶的几人,闻到了空气中残留下来的香味,向着旁边的宫女吩咐了几声,那宫女点头,立即向着华毓秀等人而去。 到了跟前,宫女向着众人施了施礼,道:“我主外出游玩,路过此地,夜色已深,停留至此,方闻香味袭人,想必是几位果腹之食,不知几位可否余留,我主愿意以银交换。” 华毓秀看了还剩下三分之一的鸡腿鸡翅,由苏毓扶着站起身道:“尚有余留,不过要用一两银子交换。” “可以。”宫女从钱袋中拿出一辆银子,递给华毓秀,华毓秀收起了银子,向黄楚眼神示意,黄楚理解将罐子端起,交到了宫女手中,道:“此物,用树枝串起,放在火中烤至颜色金黄泛油即可。” 宫女捧着罐子,点头致谢,转身回到了那美貌女子身旁,随后,几个侍卫立即拾柴生火,从后面的另一辆马车中,拿出毯子铺在地上,再搬下来一张檀木几案,放在了毯子之上,往几案上摆出一副白玉酒杯,白玉茶壶,和几小盘精致的糕点,一旁的宫女由铁壶烧开水之后,倒入了白玉壶中,升起了袅袅白烟,浸泡了下,倒出一杯清茶,端至美貌女子面前,道:“主子用茶。” 美貌女子端起茶杯,闭眼呷了几口,又轻轻放下,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让人一看,便知此女子定是受过严苛教导,方能做到如此高贵,优雅从容。 华毓秀收回了余光,低声道:“看来对方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不过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 苏毓看了眼那美貌女子,敛了敛眼眸,道:“那女子正是南瑜国长公主南紫璃,南紫芊的嫡亲姐姐,传闻她喜好博览山川,游山玩水,是南瑜皇帝最纵容的公主没有之一,别看她温柔如水,娴静如兰的模样,可据我所知,她有一个很变态的癖好,如没有料错,那癖好今夜仍会上演。” 华毓秀状似无意的看了那方向一眼,南紫璃长得和南紫芊的确有几分相似,鹅脸蛋,宽宽的额头,光洁细腻,一双弯弯柳月眉下,杏眸微圆,画了黑色眼彩微微上扬,另其眼睛更加狭长传情,鼻梁高挺,红唇粉嫩可人,惹火的身段穿着一袭纯色梅红织锦长裙,腰间系着白色腰带,简单中不失大气,比起南紫芊的飒爽,更多了几分女王气质。 从方才命宫女来此询问而不是仗势欺人的行为来看,南紫璃不失为一个有着极好涵养的女子,且看她一举一动富含雅韵,实在想象不出这样的女子会有着什么变态癖好。 两方氛围都十分安静,南紫璃那边柴火燃烧了起来后,突然传来一阵铁链拉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沉重而突兀,一下子就敲打在人心头。 华毓秀四人往那边一看,只见两辆马车后面被两个侍卫推搡着走出来一个年约七八岁双手双脚被铁链锁着的孩童,他身穿着破烂的的灰色布衣,蓬头垢面,被铁圈圈住的双腿双手被磨出了斑斑血迹,嘴唇发白而干裂,脸颊微微凹陷,不知道多久没洗过布满灰尘的头发遮挡住了他的眼睛,看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赤着脚一步步走到了南紫璃面前两米处,声音稚嫩而麻木:“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南紫璃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执起刚倒的热茶,一下子就泼到了那孩童身上,烫得那孩童立马尖叫出声,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神情,扯动了铁链手忙脚乱的一下一下擦着那水渍,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听那声调分明就是想哭而又不得不咬牙忍住。 侍卫宫女见此都肆无忌惮的笑出了声,而南紫璃也是嘴角噙笑,显然是默认了自己属下的行为,而且还不止一次。 华毓秀目光一下子变得异常冰冷,拳头攥紧,一只温暖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一抬眼,对上苏毓微微摇头,只听他低声道:“秀秀,不要轻举妄动,南紫璃那癖好几乎人人皆知,那你知道她为何能够明目张胆虐童而却没人声讨她的恶行吗?” 华毓秀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黄楚二人同样心中愤然,待苏毓说到原因之时,又难免心生了一些好奇,静心聆听。 苏毓望了眼那孩童,眸光微眯,道:“南紫璃惩罚的孩童,必然是犯过大罪的无法赦免的,比如杀了人,亦或者冲撞了天潢贵胄,恶行严重到连家人都得不到原谅,被判了死罪的,方能变为南紫璃的奴隶,这种奴隶可以说完全被当做死人对待了,统称‘死奴’,所以,即便南紫璃对待那些死奴的手段再怎么残忍,也没有人会批判她一句,甚至有人认为,本来应该死罪的人能成为南紫璃的奴隶而苟活着,已经是对那死奴最大的宽恕,他们只会夸赞南紫璃宽厚仁慈,而不会指责南紫璃暴虐,这种风气,在南瑜是相当流行的,当然一般也只盛传与皇室与那些贵族之间,把死奴当做玩具,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甚至当中虐杀了也不会有人说半句,而皇室中,很多府里虽然也有死奴却没有一人敢像南紫璃那样光明正大把死奴带在身边凌虐的,南紫璃倒是个例外。” 黄楚叹息道:“身处南瑜,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所在的国家居然还有这等另人发寒的风气,设身处地,我宁愿被杀也不愿意被人当做畜生对待。” 苏毓轻笑,笑容中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蔑视,“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看似富丽堂皇至高无上的皇宫中更是阴暗无比,堪称被蒙上了一层美轮美奂外皮的地狱,你身处街边小巷,一心扑在乐器之上,自然不会知道此事。” 医女倒是有几分体会,在景园之时,同是医女,地位相同,却因为那荷花有个在太子府任职的哥哥,时常欺凌于她,而那些医女和嬷嬷皆因这个原因,助纣为孽亦或是眼不见为净,就算到了不得已出来主持公道,也会偏帮荷花这一头,令她含泪咽下了不少委屈。 华毓秀眸光晦暗不定,瞧那孩童面容发青,骨瘦如柴,因为衣服太过短小,露出来的手腕脚腕仿佛一捏就断,铁链太过沉重,每走动一下,冰冷的铁圈都会摩擦到伤口,显得十分吃力难受,他走过的地方,地上就会出现一个掺了血迹的脚印,正按照南紫璃的吩咐拿着削好的树枝,由宫女串好鸡腿在烤,嘴唇时不时在蠕动着,咽下了不少口水,显然是饿了许久仍未进食,早已饥肠辘辘。 这样一个脆弱的孩子真的能犯下那滔天的罪行吗,华毓秀心情一下子变得异常沉重,不管那孩子是否犯了罪,可此时此刻,看着一个小小的人儿被人如此虐待,心里到底还是不好受,然而自己有心无力,基于种种原因,也不可随意插手。 “啪嗒”一声,没串稳固的鸡腿一下子掉入了火堆中,孩童神情顿时紧绷,呆愣愣的看着那沾满了污脏在火中的食物,一抬头就对上那泛着危险光芒的眼神,哆嗦了一下,不知所措的僵在了原地,哆嗦不已:“主,主子,奴才立刻,立刻重新烤。” 南紫璃眯着双眼,看着那孩童的目光如同看着茅坑里的石头,美丽的面容上像是冰冷的雕塑,没有一丝一毫波动,红唇中冷冷的吐出几个字:“捡起来。” 孩童身躯一震,神情惊恐,嘴唇抖动着,好半晌反应过来,立刻磕头求饶:“主子,奴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您放过奴才吧,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南紫璃不为所动,不紧不慢的替自己倒了杯清茶,慢悠悠道:“本宫说的话你听不见吗?”那音色柔和得仿佛和你在讨论要不要喝杯茶一般,可听在孩童耳力,却比雷鸣闪电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双乌黑的小手,死死的抓住了地上的干草,五月里炎热的天,他却抖得像筛糠,压抑不住哭腔,一直磕头求饶。 南紫璃柳眉微凝,不耐道:“贱奴,你这是要违抗本宫的命令吗?” 第80章 非人折磨 柴火越烧越旺盛,噼啪一声,溅出一些火星,孩童心知求助无望,看着那火中早已烧焦的鸡腿,几欲崩溃,终究没能忍住内心的无助与痛苦,流出了两行泪水,颤抖着手,伸向火堆,却被窜出的火苗烧得怪叫一声,跌坐在地。 好痛,好痛。 他爬起身又对着南紫璃拼命的磕头:“主子,奴才求求你了,放过奴才一次吧,方才那鸡腿是没串稳才掉进去的,奴才再也不会了,求主子再给奴才一个机会,求求您了……。” 南紫璃挑了挑眉:“哦,是吗,夏棋,你怎么说,果真你是没串稳的缘故?” 身旁的宫女一听,一脚将孩童踹到在地,怒道:“贱奴,你这是要把你办事不利的责任推卸到我身上吗?” 她向着南紫璃施礼,正色道:“主子,奴婢方才的的确确将鸡腿串好,分明就是这个贱奴强词夺理,还望主子明察。” 孩童再次爬起身,栗栗危惧道:“奴才没有这个意思,是,是……。”想了半天,却想不出一个完美的借口,只得紧紧咬唇磕头求饶。 南紫璃“哼”了一声,冷声道:“连这点小小的事情都做不好,本宫还留你有何用处,夏勇,让他把他自己掉的东西捡起来。” “是。”很快就走出来一名牛高马大,面目狠戾的侍卫,一只手抓过那小童的胳膊由不得他反抗就往火堆里伸,小童吓得泪水涟涟,失声叫喊:“主子,奴才自己来,奴才自己来。” “放开他。”南紫璃神色悠闲,在火光下,一双被画笔描绘过的眸子以黑夜为背景,竟显得十分邪魅冷然。 夏勇得令,立即将孩童一把甩开,看都没看孩童一眼,快速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之中,站得笔直。 孩童抽噎着,心如死灰,绝望之下,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对准那黑黑的一只鸡腿,快速伸进了燃烧着的火堆中,发出一长声凄咧的惨叫,将烫手的鸡腿拿来出来,扔在了地上,随后蜷缩在地,痛苦的打滚□□,那拷着的铁链随着他的滚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华毓秀眼见这一幕,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苏毓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薄唇微动:“再忍一下,对方人多势众,我们不宜和南紫璃发生正面冲突,若是对上了,我们讨不了好,而且只会将那孩子推向更不利的境地,放心,我会想办法让那孩子离开。” 黄楚实在想不到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长公主私下的行为居然如此令人发指,震撼过后又是满满的愤怒,道:“算上我一个,我武功虽然不高,但是应付一两个侍卫还不成问题。” “也算上我一个。”医女眼里闪烁着烈火,显然怒得不轻。 苏毓自信一笑,道:“你们当我是谁,小爷是斯文人,打打杀杀的多不文雅,放心,小爷自有法子,不就是救个孩子吗,小菜一碟。” 华毓秀心中已然有了几分了解,苏毓擅长用毒,平时一有空就在那里捣鼓了许多瓶瓶罐罐的,还塞了很多给她防身,这个时候,不用硬碰,只能智取,接下来就看苏毓如何施展了。 孩童的右手被烧得满手血泡,一张小脸痛得扭曲,流下的眼泪划过满是灰尘的脸颊,显露出了一道道被冲刷过痕迹,可怜兮兮的缩成一团,小声的啜泣着。 宫女三两步走到他身边,狠狠的踢了他后背一脚,没好气道:“贱奴,别再这里装死,还不赶紧给主子准备吃食,若是耽误了时辰,小心扒了你的皮。” 孩童瘦的皮包骨,这一脚下去,整个后背痛得不轻,听到宫女的威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忍着浑身的疼痛艰难的爬起身,刚想用没烧伤的左手来接过宫女递过来已经串好鸡腿的木枝,就听得南紫璃轻声命令:“用右手接。” 孩童浑身一怔,看了看那满是血泡的右手,不敢违抗命令,紧紧咬着唇接过宫女手中的木枝,顿时痛得龇牙咧嘴,抽噎着小心翼翼放在火上烤,生怕那鸡腿一不小心又啪嗒掉进了火中。 宫女看他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就来气,毫不客气又踢了他一脚,训斥道:“贱奴,哭什么哭,一个杀人犯有什么资格哭,若不是主子看你可怜将你救下,你早就见阎王了,如今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主子留你何用。”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一向逆来顺受的孩童突然仰起头扬声,满是泪痕的小脸上一片坚决。 宫女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把他整个人打得一个趔趄,手中的木枝陡然落地,烤得染了一层薄黄色的鸡腿一下子沾满了尘土,宫女见状更是怒不可遏,捡起一旁树枝就抽打在孩童身上,一边怒骂道:“屡教不改,一个贱奴也敢顶嘴,谁给你的胆子顶嘴,贱奴,你可不要忘记,是主子给了你第二次生命,你现在这般模样是委屈给谁看,你到底有没有把主子放在眼里了,不知悔改的贱奴。” 木枝一下一下抽打在他身上,孩童抱着头,闭着眼咬紧牙关承受着那疼痛尽量不让自己发出痛呼,长期的教训让他有了深深的认知,若是自己敢发出声音,扰了主子的清静,等待着他的将是会更重的惩罚。 “行了,夏棋,这次就饶了他吧。”南紫璃似乎对孩童的表现十分满意,玉手拿起案几上盘中的一块杏花糕点,扔到了孩童面前,微微笑道:“赏你的。” 孩童飞快捡起那块沾了尘土的糕点,擦都没擦就往嘴里送,宫女一棍子抽在他身上,训斥道:“贱奴,领了主子的赏赐还不快谢恩。” 手一哆嗦,糕点又掉在了地上,孩童赶紧捡起,如若珍宝一般拿在手里,给南紫璃连磕了三个响头,恭敬道:“谢谢主子赏赐。” 南紫璃愉悦笑出了声,指了指那先前掉在地上还未烤熟的鸡腿,道:“那个也赏你了。” 孩童又磕了三个响头:“谢谢主子赏赐。”完了,一把拿过那木枝,将串着的鸡腿拿了下来,一口咬下去,狼吞虎咽撕扯着,也不管那渗出来的血丝,直接吞了进去,惹得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余兴节目看够了,南紫璃这才吩咐道:“夏棋,把剩下的材料烤了,一个肮脏下等的贱奴还不配给本宫弄吃食。” 宫女不以为奇,恭敬应声,利索的弄起了吃食,从一开始,主子不过就是想戏弄那个贱奴罢了,算算时间,主子对这个贱奴的兴趣也快到极限了,也许是时候把他处理掉了。 孩童吃完了两样赏赐的吃食,坐在原地不知所措,微微侧头,看见了不远处的四人,目光很快又转了回来,神情呆然一动不动。 医女目露疼惜,道:“夫人,你说他为什么都不向我们求救?” 华毓秀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道:“许是之前求救太多无人理会,让他心底麻木了,知道求救无望,便不再心存希望。” 苏毓见她面色怅然,拍拍她的手安抚道:“秀秀,别担心,有我呢。” 夜色渐沉,一干侍卫就地扎营,有人前去山林捉野生物,有些负责扎帐篷,有人负责烧水,个个有条不紊,麻利又不失稳重,南紫璃则悠然静坐与案几前,执起筷子,夹起一随身大夫查看过并试吃过剥离好放在了白玉碟子上的碎块鸡肉,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杏眸闪动,淡淡吩咐道:“夏棋,去将这腌制鸡肉的方子买下来。” “是。”宫女颔首,径自往华毓秀等人而去,等到达了跟前时,微微施礼道:“我家主子对各位的腌制肉类的方子甚感兴趣,不知几位可否将方子告知,我主愿意以银钱交换,并保证不会流传。” 眼前的宫女文静知礼,和方才虐打孩童之时,简直判若两人,华毓秀心头冷笑,这宫廷中出来的女人果真不简单,眨眼之间便可千变万化,顺畅的换上了另一幅面孔而不会让人觉得丝毫违和,敛了敛心神,故作不舍道:“这秘方虽是我自己调制出来,可也花费了不少时日,你若真要买的话,起码得一百两银子呢,你可不要嫌贵,这已经是最低价了。” 宫女心中不屑,暗道这妇人真是粗鄙,却也笑道:“自然可以。”说着,从钱袋里抽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交至华毓秀手中。 华毓秀掂量了下银子,面巾下的一双眼睛笑得像是弯月,放入了口袋,方才把配方告诉了宫女。 这时,苏毓站出来道:“这个配方是旧时的了,你们主子若是想要升级过的,再交五十两,我便将新配方交给你们。” 黄楚医女二人懵懵懂懂,暗想,秀秀和夫人什么时候弄出来一个新配方了,心思转动面上却不动声色,静观事态发展。 华毓秀很快明白了过来,一把拉过苏毓的手,略带紧张小声道:“你疯啦,说好用新配方到城里开家店铺的,怎么可以先给外人,你那调料是你花费了数年所制,要是轻易给了别人,我跟你没完。” 第81章 不会原谅 苏毓看了眼那隆起的小腹,安抚道:“夫人,你现在怀有身孕,正是需要补身子之际,方才这姑娘也说了,不会流传,既然如此,那不如用新配方在换五十两。” “我不管,那新配方是我们一家最后的希望了,说什么也不能给别人。”华毓秀一把甩开苏毓,对着宫女道:“方才我相公胡言乱语,姑娘切莫放在心上。” 方才试吃时,宫女已觉得那鸡肉味道鲜美独特,不知道升级的配方又是何种味道,且看方才那爱财的妇人死都不肯卖,心头更加好奇,宫女颔首告退,回到南紫璃身边一会,很快又倒了回来,手中放着又一锭一百两的银子,道:“我主愿意再加一百两银子换二位的新配方,若是不够,愿意再加五十两。”说话间,手心里又多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 华毓秀眼珠子一直盯着那两锭银子,就差眼睛冒光了,为难道:“这,这不好吧。”话语间,已然多了几分松动。 不过是一个视财如命的妇人,宫女并没有放在眼里,笑道:“一个配方两百五十两,值不值得相信二位心中已有定量,二位就算进城做小本生意,恐怕花费几年也挣不到如此可观的银钱,得与失,就在这一念之间。” 苏毓在一旁劝说道:“夫人,我们就卖了吧,这可是二百五十两,有了这笔钱,我脸上的烫伤说不定也能治了。” 原来这男人带着黑纱是因为脸上有了烫伤的疤痕,宫女暗想。 华毓秀举棋不定许久,看了一眼那白花花的银子,一咬牙道:“卖吧。” 苏毓眉开眼笑,理解上前将两锭银子收入囊中,又拿出了一瓶子,交给宫女道:“这里面的调料叫做十里香,是我花了几年时间研制的,新配方就是在原配方上加上这十里香,只是,这十里香是我毕生心血,恕我我不能将这配方交给你。” 宫女把脸一沉,道:“你方才可是说将新配方交给我们,你们这是要出尔反尔吗?” 苏毓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方才是说给你新配方,可没说给你这十里香的配方,”生怕宫女发怒,又连忙道:“这样吧,我马车上还有一些调料,我们就免费送给你们如何。” 主子虽喜好新品美食,可也总是不超过三次,宫女拔开了那瓶塞,只感觉一股庞大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人垂涎三尺,掂量下可用的次数,道:“也好,且将你们调料拿来。” “好咧。”苏毓笑着,屁颠屁颠的跑向了马车里,好一会回来,将一个小包袱交给宫女,道:“这些调料也可以现撒,将肉类剥好洗净,在烤之前将这些调料都撒上一层,最后加入这十里香粉,保准你主吃了满意。” 宫女点头,回到了南紫璃身旁,将那些调料一一由随身大夫检查,大夫检查完,只是道:“都是些普通的香料,这十里香虽一时还探查不出里头成分,但是也并无异常。” 南紫璃挥手道:“将这些调料交给那些将士们,跟随本宫出行时久,就当做给将士们犒劳了。” 宫女喜形于色,道:“多谢主子赏赐。” 南紫璃的侍卫果然不容小觑,一个时辰过后,出去的侍卫个个手中都拿着战利品,更有甚者,还打了一条野猪回来,众人正愁没有调料,见宫女拿来调料,个个欢喜鼓舞,很快就架起了火堆,烧烤了起来,一时间,香味四溢整个山林,真正名副其实十里传香。 黑纱之下,苏毓红唇微勾,朝华毓秀眨了眨眼。 华毓秀挑眉,这苏毓,随机应变的能力可真不是盖的,十里香,如她没有记错的话,食用之人,只沾一点,都可以沉沉睡去,妙就妙在,发作时间是半个时辰之后。 时间缓缓而过,孩童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被丢在了一边,侍卫们三三两两凑在一堆,大口吃肉,大口喝汤,个个吃的心满意足,直说好吃,就连已经用膳过的南紫璃也忍不住尝试了一番,直觉得口中香味浓厚,实乃难得的调料。 半个时辰过后,原本吵闹非凡的山林,一下子寂静了下来,孩童蜷缩在地上睡着了,感觉有人用手捅了捅他,迷迷糊糊睁开泪眼,就见自己面前蹲着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人。 他下意识就爬起身往后退,一脸警惕,左右观望了一下,只见那些人个个歪歪斜斜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就连他那端庄优雅的主子,整个人趴在地上,就连她原先坐着的小凳子都另一个裹着面纱的女人霸占了,而案几边还站着一男一女。 “你,你们,是什么人。”。 案几上摆着瓶瓶罐罐,华毓秀示意苏毓将那孩子带过来,苏毓笑着,如同提小鸡一般,将孩童提到她的面前。 孩童害怕的看着她。 “对不起呐,现在才来救你。”华毓秀一边掀开一个药膏瓶盖,一边说道:“对方太多人了,我们四个根本打不过,只能用迂回的方式了,伸出手来。” 孩童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呐呐的问:“你们是来救我的?” 华毓秀看着他手上脚上的铁链,并没有回答,而是对着身旁的人道:“小冷,在那叫夏棋的身上找找有没有钥匙。” 医女怔了一下,在那宫女身上摸索了下,果真找出了一串钥匙,不免好奇道:“夫人,你真厉害,你怎么知道钥匙在这宫女的身上。” 华毓秀一边替孩童打开铁圈,一边漫不经心道:“猜的。”看那宫女的行事作风,一看就是南紫璃身边的一个有力的臂膀,将管钥匙的事交给身边的人在正常不过了。 苏毓赞赏的看着她,笑道:“秀秀还是那么聪明。” “小聪明罢了。”华毓秀不以为然,拿过孩童满是血泡的右手,抹了一层药膏,柔声道:“忍一下,刚开始有点痛,等下就很清凉了。” 到这一刻,孩童还感觉如置梦中,呆呆的任由面前的女子替他上药,末了还替他缠上了白色纱布,问他:“疼吗?” 孩童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他们冤枉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他们都不相信我……。” “我信你。”一个什么都能忍受的孩子,偏偏不承认自己杀了人,到了这个地步早已没有人愿意倾听他的冤屈,他却依然这么固执,这份毅力,真是难得。 孩童突然停住了哭声,愣愣的看着她,哑声道:“你为什么要信我,我父亲母亲都不信我,他们个个都唾弃我,说我是杀人犯。” 华毓秀理所当然道:“因为我相信你不会,你相信你不会。” “这是什么理由。”握着他的手好温暖,他泪涌如泉问。 华毓秀利索替他上好药,站起身道:“只能先随便处理一下,走吧,先上马车,黄楚,他走路不便,还得麻烦你抱下他。”若是叫苏毓的话,估计这孩子还得当一回小鸡。 “好。” 几个人一同上了马车,借着朦胧的月光,一路行驶到一座小村庄借宿于一家农户里,而山林中昏昏沉沉醒来的南紫璃深知自己被人光明正大给欺骗之后,顿时勃然大怒,刚想找那孩童发泄,那宫女却来禀报,那贱奴不见了。 南紫璃气得脸色铁青,无处发泄之下,最终宫女和那老大夫因玩忽职守,学医不精每人各打了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隔天一早,华毓秀来到了孩童所住的房间,穿着新衣裳梳洗得整整齐齐的孩童扭扭捏捏的唤了声:“秀姐姐。” 华毓秀捏了捏他十分消瘦的脸颊,温声道:“以后记得多吃一点饭。” 孩童重重的点头:“我会的。” “昨晚我让你保留起来的药膏,记得每天都要擦,伤口才会好的快。”华毓秀再次叮嘱。 孩童黑溜溜的眼睛望着她,直说好。 华毓秀温柔一笑,道:“真懂事,你脚伤还没好,快回床上躺着吧。” 孩童害羞的笑笑,一咕噜爬上了床,华毓秀替他改好了被子,出了房门。 这门一关,孩童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华毓秀,当他一觉醒来,到处都找不到人,他知道,他再次被人丢下了,他被寄养在了农户家里,一次听他们说话,得知那是华毓秀给了他们很多银子的原因。 他终于不用饱受欺凌,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他终于有个安身之所,他再也不用忍饥挨饿,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没由来的,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浓烈的恨意。 他不会原谅她的,给了他希望,又将他抛下的那个人。 第82章 突如其来 东景国忠义侯府,海棠苑。 “什么,婚期延迟一月?”华瑜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在她嫁衣准备好了,帖子发出去了,整个京都百姓都知道了,什么都布置好了之后,居然将日子改了。 他到底把她当什么了。 他到底有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了。 难道在他眼中,他们的婚礼还有没有追捕华毓秀来得重要吗。 他就一点都不介意让她成为了京城中权贵们和百姓们眼中的笑话吗。 可恨,真是可恨。 华毓秀,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啊……。”她一双美目渗满的毒液一般,挥手将花几上的花瓶挥扫落地,在寂静的屋子里,哐啷一声,碎了一地,陡然吓了蓝若昀一跳。 屏退了下人,她走上前将华瑜棠抱在怀里,柔声道:“我的好女儿,想哭就哭吧,放心,陛下亲自下旨言明云王有紧急要事在身方才延期一月,外面那些人若是敢乱嚼舌根子,可就是质疑陛下的决定,谅他们也没那个狗胆。” 华瑜棠委屈的哭道:“母亲,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笑话我的。” 蓝若昀轻轻拍着她的背,整容道:“笑话?谁敢笑话你,你可是东景王国的云王妃,将来的一国之后,荣耀加身,统领后宫,人人敬仰,哪个不长眼的敢笑话你,母亲早跟你说过,目光要放长远,不要总是拘泥于一些小事,别人想看你笑话,你更要从容镇定落落大方,让他们无笑话可看,把那些人的嘴脸记在心里,将来有他们好看。” “可是那华毓秀总是来坏我好事,女儿气不过。”华瑜棠闷闷出声。 蓝若昀啐了一口道:“那个小贱人,总是阴魂不散,总有一天让她好看,但是如今,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这几日肯定会有不少贵客上门,不管来看笑话的,还是真心慰问的,你要好好接待知道吗。” 华瑜棠点点头,哽咽道:“我知道的母亲。” 等着吧,等她到达了那高高在上的顶端,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华毓秀那个小贱人。 不知不觉已至六月,时值正午,蓝天白云,太阳高高挂起,晒得树上的知了拼命的嘶叫,树影婆裟,偶尔一阵凉风吹来,吹起了道路上的尘土,卷起了一些树叶儿,在空中飞旋了几圈,又缓缓落下。 此处地段较偏,鲜少有人行走,道路一旁建盖了一座简陋的茶棚,茶棚一角挂着一直飘飘扬扬的旗子,上面写着“牛二凉茶”。 “哒哒哒。” 突然一阵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响起,惊飞了两旁树上歇息的鸟儿。茶棚中,有两张半新不旧木质桌子,一桌空着,一桌坐着一身穿金色飞舞蝴蝶的紫色锦衣的年轻公子,桌上摆着一副木兰花紫玉茶具,背对着棚外,旁边笔直的站着五个同样穿着的黑衣年轻男子,听到不远处的马蹄声,各个不动声色,静待一旁。 “吁。”苏毓拉住缰绳,舒了口气,动作潇洒的跳下马车旁,对着刚掀开帘子的华毓秀说道:“秀秀,这里有个茶棚,我们先歇息下吧。” “好。”华毓秀应了声,任由他扶着下了马车。多日连续赶路,原本蜡黄的小脸也多了几分苍白和憔悴,挺着一个隆起的肚子,显得越加的弱不禁风。 医女从马车里出来,连忙接过苏毓的工作,扶着华毓秀,生怕她有什么闪失。黄楚则一人骑马,走到三人身边,略带担忧问道:“没事吧,胎儿可有什么异样,小冷,快给她把把脉先。” 医女就要替她把脉,华毓秀浅笑着摆了摆手,道:“无碍,前面不是茶棚么,大家休息一会再看也行。” “那好。” 苏毓和黄楚两人分别把马儿栓好,一行人走到茶棚外,只一眼,走在前面的苏毓顿时面色一变,伸手拦住后面的人,严峻道:“黄楚,带秀秀离开。” 黄楚心中一凛,看向茶棚处的六人,不作犹豫立即带着华毓秀就要撤退,这时,一道浓重的威压从茶棚里发出,硬生生的阻止住了想要撤退的几人。 几人皆面色发青,若不是互相扶持着,恐怕早已跌倒在地,唯独苏毓,身形挺直的站在前方,严阵以待的看着茶棚里的几人,纹丝不动。 “小苏,我可不记得我和你的关系已经生疏成如此地步了。”一声清冽的低笑传来,只见茶棚内品茶的紫衣公子站起身,缓缓的转过身,向着他们走来。 风流绝伦的俊脸,棱角分明,线条优美的唇边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一双眼睛微眯着,如同弯月一般,璀璨明亮,及腰的黑色长发由一根紫色发带束于一半,另一半披散在后背,体态慵懒,随性亲和。 苏毓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正要说话。突如其来的,一只搭在了他的肩膀处,他一回头,就被眼前的一幕深深的震惊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脆弱这么难以形容的华毓秀。 一双大眼里含着泪水直直的看着他面前的人,一滴一滴的往下掉,眸中的情绪像是见到了失而复得之人的喜极而泣,又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了可以关怀安抚自己的亲人一般,忍不住的想要痛苦哭诉,莫名的让人心疼。 在场的人皆有些惊诧,唯独紫衣男子依旧笑得温柔,对上苏毓质疑的目光,眨了眨眼睛,无辜笑道:“小苏可不要误会,我可不认识她,她腹中的孩子也不是我的,你知道的,那个时候,我还和你在一起。” 苏毓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轻轻的撇开了头。 紫衣男子眼底闪过一抹幽光,笑容更加温柔。 一听此言,华毓秀一把擦掉眼中的泪水,不知是哭还是笑好,“哥哥,我是秀秀啊,你的妹妹秀秀。”见他依旧笑着不为所动,想到什么,她摸了摸自己脸,连忙解释:“哥哥,我的脸是变了,可是我是秀秀啊,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从小和你相依为命的秀秀,身处二十一世纪的,我被凌羽那疯子敲了一棒,一觉醒来就到这里来了,你怎么也在这里,你怎么过来的,哥哥,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那一刻,她紧张至极,眼巴巴的看着那男子,似期待,似希冀。 紫衣男子后面的五个黑衣青年,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话语,心中皆浮出了一个念头,这个少女是不是疯了。 他们主子可从来没有什么妹妹,二十一世纪,现代,为何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词语,他们都听不懂,难道是别的国家的专业用词? 苏毓移步挡在她的前面,将她护在身后,急声道:“秀秀,他不是你的什么哥哥,快,你跟黄楚赶紧离开,我在这里拦住,你们快走。” 此时他也顾不得她话中意思,迟一步,今日,她都可能死在这里,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沈长流这个男人的强大与疯狂,神谷殿与千流宫在这几年来一向势不两立,秀秀一旦落入他手,必定生不如死。 “不,我不走。”华毓秀吸了吸鼻子,一把拉开苏毓,看着那紫衣男子,哑声道:“你真不认识了我吗,华心安,我是你妹妹华毓秀,你明明就和我哥哥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可以不认得我了。” 没有人能了解她刚看到这人时那无以复加的喜悦,她以为她哥哥来这里找她了,可是为何,为何这个人会用如此陌生的眼光看着她,明明都是一样的笑容,一者令人温暖如春,一者淡漠疏离,让她心惊。 她好怕,好怕,这人真的不是她哥哥。 见不到,她可以当做自己一无所有,可直到看到那熟悉的面容,她才发现,一个人踽踽独行是多么的可怕,她会变得贪婪,她会渴望更多的温情,她希望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她能有一份属于她自己的亲情,不管身在何方,能有牵挂,能被人牵挂,而不是有一天蜷缩在一个角落孤独的死去都没人知道,最终化成了一抹尘埃消逝在这个世界之中。 可怜又可悲。 所以,她愿意用她这辈子全部的幸运,来换他的一次肯定,只要有她哥哥在身边,她就能够无所畏惧。 沈长流面容上的笑容终于渐渐消散,他回看着她,不确定道:“你是秀秀?二十一世纪的秀秀?” “是,哥哥,你认出我来了。”华毓秀欣喜若狂,激动的上前,就要给他一个拥抱。 苏毓手疾眼快,连忙抓住她的手腕,低沉道:“秀秀,你别相信他,他不是你的哥哥,他是长流,不是华心安,你认错人了。” 华毓秀摇摇头,抿了抿唇,笑道:“他是我哥,苏毓,你不懂,他跟我一样,他不属于你们这里,这些你都不懂,但是我相信,他就是我哥,你看,他都认出我来了。” 见她望过来,沈长流点点头,笑容如同暖阳,轻声道:“秀秀,你过来,哥哥好久没见过你了,有话对你说。” “我也是,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华毓秀伸手挣脱苏毓的桎梏,苏毓却紧紧攥住她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半步,固执又认真。 “苏毓,你放开。” 苏毓美目中满是坚决:“秀秀,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他真的不是你哥哥,别过去,他会对你不利,你快跟黄楚他们离开,我来断后。” 第83章 他不是他 沈长流温柔一笑,道:“小苏,秀秀就是我妹妹,我之前一直忘记了告诉你而已,放心吧,我不会伤害她的。” “你给我住口。”苏毓一时愤怒脱口而出,待对上那笑意的眼中潋滟着冷光之时,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敢直视,转而对着华毓秀苦口婆心道:“秀秀,你相信我,他真的不是你哥哥,之前我都对你唯命是从,你这次听我一次行吗?” 苏毓哀求她了。他的眼里满是担忧和真诚,全然不似作假。 可是……。 这次,她不能听他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能失去。 “放手。”她凝视着他,平静出声。 苏毓略带几分风尘亦显得十分绝美妖娆的脸上,添上了几分颓败,无奈之下,他目光射向了沈长流,冷声警告:“沈长流,你若敢伤她一分一毫,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秀秀是我的妹妹,我怎么会伤害她呢,倒是小苏你,离开我身边几个月,反倒与我生疏了,可真叫我伤心。”沈长流目光灼灼看着他,笑容和煦。 苏毓红唇嗫嚅了几下,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紧张的看着华毓秀,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人。 人到跟前,沈长流伸手捏捏她的笑脸,宠溺道:“不过几个月没见,你的脸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真是丑死了。” 华毓秀笑容纯真,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狠狠的就给了他一个熊抱,悲喜交加:“你真的是哥哥,我好高兴,我太高兴了。” “哥,你知道吗,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我没想到凌羽那疯子居然会杀我。”说到此处,她抬起了头,“对了,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接下来的话,硬生生的被卡在喉咙里,因为她清楚的看见,原本他温柔的笑脸,此时此刻,竟是那么的冷若寒冰。 “秀秀,危险。”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华毓秀怔怔的回头,就见急速而来的苏毓被一道她看不见的力量击中,狠狠的摔倒在地上,紧接着两个黑衣男子快速将他制住,令他动弹不得。 黄楚二人一惊,还未来得及反抗,就见一道影子一闪而过,反映过来,身体早已如石化了一般,僵硬得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得,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华毓秀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双幽冷的目光,他笑着一步步接近:“秀秀,你弄脏我衣服了,你说,我要怎么罚你才好呢。” “你不是我哥?”华毓秀看到他那眼中明显的厌恶,心中一痛,被逼得一步步后退。 沈长流似笑非笑道:“本尊可从不记得有你这个妹妹,不过看你那么天真好玩,本尊一时兴起配合你玩玩罢了,特别是那种从天堂堕入到地狱的表情,啧啧,真是百看不厌。” 苏毓被绳子捆绑着趴在了地上,抬眼厉声喝道:“沈长流你若敢动她,我跟你没完。” 沈长流笑容终于沉淀,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在乎的人,本尊偏偏就要统统毁掉,小苏,她想必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可爱的孩子可不能撒谎的。” 说话间,谁也没有看清他到底是如何动作,不过眨眼之间,他面前一丈之处的华毓秀突然栽倒在地,神情痛苦,紧紧的捂住肩膀,面色一阵阵发紫。 肩膀处并无任何血液流下,阳光透过层层树叶,只见华毓秀捂住肩膀的手指夹缝处,一枚毛发大小的银针尖上冷光涔涔。 “咳……。”一口黑血吐出,她咬牙看向沈长流,“卑鄙小人。” 苏毓眼睁睁的看着她痛苦而无能为力,心中怒火袭来,朝着沈长流冷声道:“沈长流,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居然对她用毒魄针。”一种没有解药的毒,除非自己用内力逼出,可秀秀……又哪有什么内力。 沈长流听完不怒反笑,道:“小苏,我是卑鄙小人,那你就是与我狼狈为奸之人。” 苏毓面色一滞,随即厉声反驳:“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对她起过伤害之心,沈长流,你若再敢伤害她,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的。” 沈长流哼笑一声,不置可否,突然朝着华毓秀一步步接近。 苏毓大急,不停的挣脱着后面的束缚,“沈长流,你敢动她试试,沈长流,你给我站住,你这个王八蛋,你给我站住……。” 沈长流面容越发的冷峻,走至华毓秀面前,蹲下身子,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狠狠一扯,逼迫痛得脸色发白的华毓秀面对着自己,冷笑:“你知道吗,本尊真的很讨厌你,不是因为云绯墨,而是你抢走了本尊的人,令他与本尊倒戈相向,站在了你的身旁,还心甘情愿的任你差遣,当本尊隐匿在暗中,看到他那一脸开心的模样之时,本尊就恨不得将你撕裂,可是,他太警惕了,警惕到今天我才有机会,你说,本尊能放过你吗?” “给我解…药。”同样的外表,不同的内心,何其的讽刺,她华毓秀再也不会奢望那所谓的亲情了,但是,她不能没了这孩子。 从一开始,她对这孩子秉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可时间一久,他渐渐成长,她能感受到他偶尔的调皮和跳动,他们一体同在,她会感到幸福,她会感到期待,等待着他降临于世之时,将她亲手雕刻的玉石给他戴上,每当夜深人静,她甚至还会在思考该为他取什么名字。 他早已成为了她在这个异世人生中重要的一部分,占据了她一半的心间,她又怎么割舍得下,她又怎么能割舍下他。 “沈长流,你有什么怨恨冲着我来,别伤害她。”苏毓急红了眼,从来没有如此后悔无力过,他能做什么呢,他只能祈求沈长流看在以往和他那复杂的交情上,放过他在乎的人。 他甚至不敢告诉她,那毒针根本没有解药,只是这话,让他如何说得出口。 那个孩子是她的半条命,他简直无法想象,如果没了那孩子,秀秀会变成何等模样。 他应该了解沈长流的,他竟然会以为自己有本事逃过他的耳目,高估了自己,轻视了他人,最后还因为他的原因,连累他身边的人受罪。 若是秀秀死了,他好不容易创立的一个新世界就会崩塌,他的人生,又会只剩下沈长流一人,而沈长流,从来都只会将他塀弃在外,任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挣扎,他不要,他不要这样的人生。 沈长流听到他的悲恸,抓住头发的手越加的紧,痛得华毓秀眉头死死纠结着,却没有痛呼出声。 最终,他嫌恶的甩开华毓秀,刚想起身,一只手死死的攥住了他的衣摆,垂眸一看,一双渴求的双眼定定的看住了他,气喘吁吁哀求:“求你,给我解药,你要我的命,可否等到我把这孩子生下来?到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医女忍不住,眼泪直流。 黄楚看着这一幕,无力的闭上了眼,心中无比悲痛懊恼。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那么无用。 为什么每次毓秀有难,他都只能眼睁睁的在一旁看着。 为什么她给予他的,和他回报的,从来都不公平。 好恨……。 沈长流冷冷的看着她,手一挥,华毓秀忍不住惨叫一声,响彻在树林之中,只见那抓住他衣摆的手腕上,立即一条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源源涌了出来,最终无力的垂了下去,“啪嗒”一声,落在了落叶之上。 “沈长流,你竟然敢伤害她。”苏毓再也控制不住,拼命的挣扎,发出巨大的怒吼,一双美目蕴藏着滔天的怒意,看着沈南熙朝他一步步走来,恨不得化身猛兽将他撕咬在地,却被后面二人死死钳制住。 “我不会原谅你,我不会原谅你,你这个恶魔禽兽,我他妈的受够你了,除非今日你让我死,不然我紫毓苏倾尽牡丹阁所有势力,我定让你神谷殿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时间,突然寂静了下来。 华毓秀闭了闭眼,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从怀中拿出一只青瓷瓶,用嘴咬开盖子,倒出一粒药丸吞了进去。 也许沈长流太过胜券在握了,居然也任由她动作,让她这个强弩之末有机会给自己创造一点生机。 画中仙的药从来都是那么立竿见影,不一会,那毒针造成的疼痛开始慢慢褪去,仿佛褪去了拷在她身上的枷锁,让她舒适了不少。 沈长流突然笑了起来,道:“小苏,你知道吗,我就喜欢你这嚣张的模样,这下好了,不用我拆穿,你自己暴露出来了,被人背叛的感觉,想必一定很不好受。”说话间,他目光轻飘飘的瞟了华毓秀方向一眼,唇角上扬。 苏毓愣了愣,急忙朝着华毓秀解释:“秀秀,我是对你隐藏了身份,可是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你要相信我,我对天发誓,我……。” “够了。”沈长流冷冷的打断他,伸手捏住他的下颚,沉声道:“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这样做,你私自溜出来胡闹,我已经忍了你一回了,不要仗着我对你的宠爱就一次一次恣意妄为的挑战我的底线,还是,你是想回去受惩罚吗?” 特意咬重了“惩罚”二字,在他的意料中,面前之人脸色顿时煞白,没有一丝的血色,神情一如既往的害怕,哆嗦着嘴唇,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第84章 暗中推手 “这才乖。”沈长流笑得柔情,抚摸上他美丽的脸庞,温声道:“小苏,你记住,你的世界里只能有我,若是你敢拉别人进来,或是别人擅自闯了进来,我都会将他们一一屠尽,你且好好在一旁看着,看着那些企图接近你的人的下场。” “不要,不要,”苏毓神情惊恐,眼里盛满了哀求:“长流,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别伤害她,我再也不跑出去玩了,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话,行了吗,她是我朋友,你别伤害她。” 沈长流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用指腹细细摩挲着他的脸颊,在苏毓希冀的眼光中,笑的温柔:“我想了想还是不行,这样吧,若是她服下了我三种毒\药,还能活下来,我就放过她,怎样,当然,也包括你另外两个朋友。” 言语间,他伸手指向了黄楚二人。 苏毓眼中的瞳孔越放越大,他几乎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怒目切齿道:“沈长流,你这个疯子,你若敢伤害他们,我们从此一刀两断,再不相干。” 沈长流脸色孑然一沉,冷声吩咐:“剑一,杀了他们。” “你若敢杀我们,我就立刻咬舌自尽。”苏毓说得斩钉截铁,毫无犹豫。 剑一脚步一顿。 沈长流冷笑,“毓苏,只要你有一口气,我就能救活你,你应该知道我有那个能力。” “苏毓,别求他。”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苏毓一抬头,就看见那个瘦弱的女子,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对着他轻轻一笑,而另一只手还无力的垂着,鲜血一滴一滴的滴下。 他突然鼻子发酸,声音沙哑:“你不怪我骗你了吗?” 华毓秀笑着摇摇头,道:“你傻了吗,不知道谁先前老是夸奖我聪慧来着,你的身份,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几分,所以我并不惊讶,再者,谁真情谁假意,我分得清。”她目光一转,语气平静,“沈长流,我来跟你打个赌如何?别说你不敢,堂堂神谷殿的尊主居然害怕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打赌,想必你的自尊也不允许。” 沈长流一笑,道:“别跟本尊玩激将法,说吧,你想怎么赌?” 华毓秀扬眉一笑,道:“赌我服下你自制的三种毒\药,我能活下来,若我赢了,你便放了他们,如何?” “秀秀,你疯了。”神谷殿的毒\药几乎种种致命,若沈长流想要她死,别说三种,连一种都能要了她的命。 华毓秀朝他微微一笑:“放心,我惜命得很。” 沈长流微微挑眉,笑道:“有意思,本尊还从未见过服过本殿毒\药而还存活于世的,罢了,看在你如此信誓旦旦的份上,本尊便给你一次机会,萧二,给她三种。” 苏毓一颗心差点没跳出来,急忙喊道:“秀秀,别吃,那些东西会要了你的命,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你忍心看他还未出生便被扼杀吗?你别傻了行吗,你以为你身体是铁造的吗,你抵抗不了那些毒\药的侵蚀的。” 华毓秀握了握口袋中那被她捂得温热的瓷瓶,无奈一笑。如今,她也只能赌一赌了,方才她偷偷服下那画中仙给的药丸,疼痛骤然减少许多,他说过的,这药能救命,没由来的,她选择相信。 不知何时起,自己竟然对他如此信任。 思及此,她淡淡一笑,温柔的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心道:“宝贝,妈妈绝对不会丢下你的,之前历经酷刑你都好好的活着,我相信,这次你一定能挺过去。” 现在这状况,她根本就没有力敌沈长流的可能,他很强,一种未知的强大,深不见底,无法探测,在他面前,她无力得像一只漂浮在海洋中的蚂蚁一般,只要他想,他动一动手指头都能随时了结她的性命。 现在的她,就算倾尽一切也无法与他力敌半分。 如若三个人都要吞毒,还不如她一个人来完成,黄楚舍弃了他的爱人,站在了她的身边,小冷虽说是被她设计而来,可从出了景园开始,便一心一意把她当主子无微不至的照顾,给她一点恩情,她便铭记在心,用更多的情意来回报。 她不想他们为她而死,要赌,她一个人来就行。 看着面前之人掌心中的三颗毒\药,她看向沈长流,淡淡道:“可否三粒同服?” 沈长流笑出了声,语气微扬:“准了。” 那口气,竟像施舍一般。 华毓秀接过那名为萧二手中的三粒不同颜色的毒\丸子,在苏毓黄楚吴小冷三人惊恐和无比焦急的眼神中,毫不犹豫抛进了口中,吞服了下去。 时间倒回一盏茶之前。 另一座半山腰中的八角凉亭中,一名白衣飘飘的俊冷男子双手负在身后,一双似乎潋滟了天地间所有光华的眸子,透过重重的空气,直达那道路上的一幕,神情如同一湖冰冻的清水一般,没有丝毫波动。 他身后一名亚青色衣衫,腰间配着一把宝剑的俊朗男子,神情微微挣扎,最终忍不住说道:“宫主,神谷殿的毒\药在江湖中数一数二,若是夫人服下,必死无疑,她腹中的小殿下……。” 言已至此,不言已明。 云绯墨樱唇微启,语气如同温水一般:“若她连这些困难都克服不了,将来何以成为北云皇朝的女主人,与朕比肩,共同进退。” “可是。”沈朗犹豫了一会,说道:“宫主,对方可是沈长流,现在就让她与他抗衡,是不是为时过早了。” 就连整个千流宫都对其束手无策之人,夫人一个没有武力的小小的弱女子,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万一有个不测,夫人和小殿下……。 云绯墨沉默片刻,方才缓缓说道:“朕救过她一次,已是仁慈至极,她既然继承了“泉”之力,就该懂得如何激发运用,朕要的是能与朕携手江山共同抗敌之人,而不是柔弱得需要朕庇佑的方能生存的寄生虫。” 沈朗哑口无言,宫主决定了的事情,从来就无人能另其更改。 宫楼儿是上一代的火炎族族长之女,因心中爱慕他人,不愿与族内长老安排的联姻之人共结连理,竟和那人私自出逃,而她的情郎为了保全她的性命,自刎人前,从那后,宫楼儿便下落不明。 火炎族嫡长女,腰间紫色彼岸,需上一代“泉”者耗尽内力激发而呈现,其中蕴藏着一股神秘的通道,名为“泉”。 泉,顾名思义,如同源源不断的泉水,华毓秀的身体里面早已继承了宫楼儿身上的全部内力,那内力隐藏在泉中,从外看来,让人察觉不出有丝毫内力,其主激发运用方能体现于人前,化为自身的武器。 据说,那‘泉’是火炎族先代以自己身体为本开拓经脉和穴道所创造的一种内力停顿点,能够让内力一代一代累积传下去,时至今日,火炎族泉者的内力已累积了几百年精髓,一般而言,让一个少女突然传承几百年内力,不懂如何化为己用,必定爆体而亡,而‘泉’的作用,就是隐藏内力的一个中和点。 时间流逝,火炎族虽日渐衰落,紫色彼岸也世世代代的传了下来,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代的泉者能够完全激发出‘泉’内之力,几百年下来,除却第一位泉者,其他泉者最多就只激发了其三层左右。 而宫主,老宫主逼他娶亲,他便选择了一个将来或许能成为他助力的女子,亲自将那十几岁的少女推上了风口浪尖上,不施于助力,眼睁睁的看着她在前进的道路上,劈荆斩刺,浴血奋战。 哪怕明明一伸手就可以拯救她的亲人,他却让她在绝望中挣扎,亲眼看着她的亲人在她眼前死去,让宫楼儿濒临死亡之际,将‘泉’之内力传授到华毓秀身上,可遗憾的是,华毓秀虽然服下宫主喂的回生丹异于常人的醒了过来,身上却半点内力都不曾激发出来,仍然毫无作用。 之后,宫主又命人散发出了‘得其腹中麟儿者可换千流半壁江山’的诺言,再一次的让她置身于危机四伏的险境之中,让她小小年纪便历经世间痛苦的一切,这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一些。 不管怎么说,她腹中怀着的,始终是宫主的亲生骨肉,而她不过是一个未满十五的少女,这担子对于她来说,实在太重了,重得几乎能压垮她的小小身躯。 更令他担忧的是,若是哪天她能得到那‘泉’之力,知道了这其中的一切,她真的不会反目成仇而依旧为宫主所用吗? 眼看她将药丸抛入口中,沈朗急切出声:“宫主。” “你僭越了,沈朗。”似白云般飘飘淡然的话语,每个字的音符都动听得如同美妙的曲子一般悦耳,可听在沈朗耳中,却另他阵阵胆寒。 “属下知罪。” 云绯墨水木清华的脸上没有一丝情感,看着那突然栽倒在地痛苦打滚的人,眸中也一片清明,似乎正在承受巨大痛苦之人,与他毫不相干。 第85章 绝境激发 “秀秀,秀秀。”苏毓心急如焚大喊。忽见他面色粗红,手筋隐隐乍现,陡然间,拇指粗的绳子立即崩断向四处迸发出去。 掣肘住他的二人,立即被一股力量炸开,狠狠的摔到在不远处。 一得自由,他立即闪步过去,将华毓秀抱在怀中。 沈长流冷眼看着这一幕,紫色锦衣之下的拳头越发的攥紧,眼中闪过一抹血色的光。 “小苏,给我回来。”他冷冷出声。 华毓秀口中不断冒着黑血,嘴里发出凄惨的叫声,眼睛如同铜铃般凸起,整个人如同水中捞起一般,面带紫色,本来普通的面容不断扭曲起来,一只如同爬虫一般的东西不断在她皮肤里游荡,显得十分可怖。 苏毓急得一双手都哆嗦着,不停的喊着:“秀秀,你别吓我,我还没带你去千流,我还没帮你找到云绯墨那孬种,你不能死,不要丢下我,说好一直在一起的……。” 呼唤许久,仍不见怀中之人有任何的回应,苏毓目光狠狠的射向沈长流,冷如浮冰:“沈长流,她若死了,我也不活了,从小到大,你的性情还是一直没变,自私自利,心狠手辣,只要我喜欢的,你便统统毁去,把我当做囚犯一般被你奴役着,与其未来都要过上暗无天日的日子,我宁愿选择和我喜欢的人一同死去。” 沈长流闻言面色更加阴霾,似是听到了好笑的话,轻轻的嗤笑了一声:“喜欢的人?你若敢死,我便让她死后都不得安生,把她拔光衣服,放在城墙之上,晒成干尸。” “沈长流,你不是人。”苏毓仿若被击溃了理智,变得歇斯底里,“你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你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你才甘心,杀我未婚妻,垄断我在谷中的权利,不顾我的意愿强迫于我,让我堂堂男子沦为世人嘲笑的对象,沈长流你别忘了,没有我,你也没有今天的成就,没有我,今天你也不可能站在这里,我紫毓苏自问对你掏心掏肺,肝胆相照,手足同情,一路以来对你千般谦让,万般扶持,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这个白眼狼儿。” 沈南熙剑眉微蹙,目光定定的看着他,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看着,似乎要把他看进自己瞳孔中去。 良久,云袖一挥。 苏毓似是被什么击中,身体一滞,缓缓的闭上了眼,手上一松,眼看就要倒地,一道身影飘忽过来,接住了他,随后拦腰抱起。 浑身唯一的知觉,便是痛苦,华毓秀感觉自己就像到了一部绞肉机中,被不停的碾压,绞碎,可怕的是,她存在着理智,很清晰的理智,她能听到苏毓的质问,呐喊,她能感受到黄楚二人焦急担忧的目光,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体内,不断的侵蚀着她,缓慢了,如同细水流长一般,一点一点的,让她可以非常清晰的感受着那每一寸的痛苦,她几乎就要认为,她要死了,连同她腹中的宝宝。 她的朋友,还未救到。 她的仇人,还未手刃。 她母亲的坟墓,还未让她和她心上人合葬。 她的孩子,还未出生。 她想见的人,还没见到。 她那所谓的孩子他爸,她还未狠狠的扇他一巴掌。 呵呵,原来,她还有那么多心愿未了。 可悲的是,她的异世人生,才开端几个月,便要消失了。 她真的好不甘心啊,好不甘心。 那发出如此凄厉的声音,是她自己吧,连死的时候都这样狼狈不堪,她华毓秀的人生到底剩下了什么,如果没死,她的人生会不会就不会那么悲哀了。 她不想死,对,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她不想死……。 “剑一,杀了他们。” 一道死神的宣判陡然的灌入她的耳中,震得脑中一阵嗡鸣,那是沈长流的声音,不,不可以,她都还没死,他明明答应过她的,他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不,绝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一双眼睛渐渐有了焦距,她艰难的抬起头,还未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就被那溅出来的冰冷的泛着一股腥气的液体打在了脸上。 她怔怔伸手一抹,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血。” 是血,为什么会有血。 她定眼一看,瞳孔越放越大,眼睁睁看着面前两具流着血的躯体轰然倒地,一动不动,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倒映在她眼中的,是死寂一片。 黄楚,小冷,他们,被杀了。 如同娘亲奶娘一般,死了。 她珍贵的东西,又被剥夺了,她又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言而无信,为什么……。 沈长流,沈长流,他竟然敢欺骗她,他竟然敢……。 她要杀了他。 她要杀了他……。 “啊……”华毓秀张开了双手,朝天长啸,一股强威瞬间向树林间散去,震荡了四方。 一阵狂风突然袭来,以她为焦点如同螺旋一般不断旋转,卷起了路上的风沙和树叶,吹得剑一等人连忙用手遮挡住,却还是被一些被厉风卷起的碎石划花了手臂。 好强大的力量,剑一等人心中一寒,严阵以待看着在风沙中那颤抖着身躯站起来的少女,枯黄的长发松散了下来随风飘荡,一双眼睛泛着赤红的血光,如同来自地狱的阿修罗,摄人心魄,令人心惊胆寒。 她脖子机械性的转动了一下,狠狠的咳了几声,从口中吐出一大口黑血,黑血中夹杂了一只浑身是血的拇指般大的虫子来回爬动着,褐色的肚皮上圆滚滚的,显然是放在在华毓秀身体中吃饱喝足了一番。 华毓秀垂着眼眸,脸上阴冷一片,伸出右脚用力的踩在那虫子上,再用鞋跟使劲的左右碾几下,虫子很快就变成了一堆血渣。 纵然剑一等人经历过更多残忍血腥之事,可触及这一幕,仍不可避免的下意识后退一步,那是身体本能对危险的排斥,对未知力量的一种警惕。 沈长流如若珍宝般的抱着晕过去的苏毓,转身饶有兴趣看着狂风中的华毓秀,俊雅的脸上笑意浅浅,一片云淡风轻。 他笑着下了命令:“剑一,萧二,齐三,花四,颜五,给本尊杀了她,顺便把她孩儿剥出来,绯墨给本尊下了这么大一个绊子,不做回礼,岂不是显得本尊小气。” “是。”剑一等人齐齐应声。 “沈长流,纳命来。”华毓秀当机立断抽出马上挂着的利剑,转身大喝一声,朝着沈长流快速刺去。 “尊主。”剑一等人焦急唤出,五人齐齐提剑飞身阻挡在沈长流前面。华毓秀根本不懂武功,面对五人包围,双手握住利剑,毫无章法四处大挥,一时之间,剑一等人竟然也奈何不了。 她到底哪里来的内力,竟然能够强大到让人近不了身。 五人对一人的较量,足足维持了半刻钟左右。 “剑一,退下。”沈长流似乎看够了这一场闹剧,语气更加冷然。 剑一等人立即飞身散开,隔着一丈距离,仍将挥红了眼的华毓秀四方围住。 眼看沈长流暴露在了自己面前,华毓秀无瑕多想身体内为何会源源不断涌来她陌生到极致的力量,利剑一提,一股作势,朝着沈长流刺去。 沈长流却不慌不忙站在原地不动,眼看剑尖到达了他眼珠一个拳头的距离,剑尖蓦然停止,竟是用两指夹在了剑刃之上,平平稳稳的阻止了华毓秀用尽全力的一刺。 他蔑笑道:“就连云绯墨都难伤本尊一分,何况是你,华毓秀,谁给你的自信,别说你今日才激发出了一层内力,就算全部倾泻而出,你也奈何不了本尊。” 说罢,他一手搂着苏毓,“嘣”的一声,夹断了利刃,将不过齐他胸口的华毓秀,一脚踹飞了出去。 华毓秀狠狠受了那毫不留情的一击,痛苦的惨叫出声,身子被冲飞,狠狠的撞到了一颗树干上,扑声倒地,久久站不起身。 一招制敌。 剑一等人看准机会,手握剑柄,运用内力,齐齐扔向那弓着身体的华毓秀。 “咻……。” 五把锋利的利剑就要插入华毓秀的身躯,电光火之之间,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宛若惊鸿,一甩白色云袖,五把利剑立即反转,如同方才那一幕一般,冲着剑一五人而去,虽反应灵敏,急速闪躲,却仍然不可避免的划上了手臂。 一阵淡淡的清香味道,盖过了血腥之气,直达华毓秀的嗅觉中,那味道很特殊,如同雪山顶峰迎风绽放的幽兰,又似清涧旁的清新绿竹,悬崖峭壁瀑布旁边的野山茶花,飘飘渺渺的让人仿佛深陷了一片云雾,虽看不清前方风景,仍然无法自拔。 她突然笑了,唇角弯弯,痛苦的脸上一下子如同扒开了乌云见明月一般,绚丽照人。 那个人,即便不睁开眼睛看,她也知道是谁,他给她的帕子上就是这种味道,熟悉的味道,让她贪婪眷恋的味道,独一无二的味道。 他又来救她了。 得到这个认知,华毓秀终究抵挡不住身体早已负荷的痛苦和疲倦,晕倒了过去。 沈朗上前执起她的手,替她把脉,端详了一会,心中松了口气,抬头回禀道:“宫主,小殿下无碍。” 幸好夫人长得矮,沈长流方才的那一脚才没有踹到腹部,反而踹到了胸膛之上,这才让小殿下免于一难。 真是令人不敢置信,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顽强的胎儿,不管是其母被杖责,还是一路奔波,中神谷殿之毒,他竟然都安安稳稳的,生命力异常的强大。 他甚至会突然生出了一种预感,此孩子出生长大之后,毕定能力不凡,成为人中龙凤,被人敬仰的高高在上的一方霸主。 真是奇怪的想法。 第86章 她心仪您 剑一等人一看来人,皆面色严峻,齐齐撤退,让出了一条道路。 云绯墨,不是他等武力能够匹敌之人,最主要的是,尊主有过命令,任何情况都不得攻击云绯墨,他的对手,他自会解决。 沈长流仿佛见到了久违的朋友一般,春风满面笑道:“云绯墨,本尊还以为你会继续潜藏下去袖手旁观呢,这样一个丑陋的女子居然怀上了你的孩儿,本尊真是替你不值,你若想一统祥云,直接找本尊便是,何必把助力寄托在火炎族泉者之上。” 云绯墨不置可否,撇了一眼晕过去的苏毓,淡淡道:“朕听闻苗谷族族长之女刚入住到神谷殿,朕还以为你会撇下被你强迫成为禁脔的毓苏呢,沈尊主后宫佳丽三千,想要什么美人没有,何必强迫一个陪伴了你十几年的兄弟,令他将你恨到了骨子里生生的破坏了你们难得的兄弟之情,甚至……。” 他故意停顿了一会,“三番五次的差点逼死他。” “云绯墨。”沈长流一向带着笑意的脸上隐隐有了几分龟裂,咬牙切齿出声。 剑一等人闻言身体僵直,一动不动,心中却在腹诽,云绯墨你提什么不好,偏偏要提尊主的逆鳞,上一次因提到紫毓苏是尊主禁脔之人,现在都还被吊着一口气,日日受尽酷刑而不得好死呢。 云绯墨清雅一笑,道:“朕无意的,只是毓苏也曾是朕好友,见他被人强迫成为禁脔,从一位翩翩公子成为别人眼中的下等之物,心中多少有些不平,不知沈尊主你这位罪魁祸首面对他一次一次绝望得想要寻死之时,心中是何感想。” 他是无意的,分明就是故意的。 无耻,太无耻了。 世人皆传言千流宫宫主云绯墨不苟言笑,冷若冰霜,可每每和他尊主一打照面,言语之间总是往尊主的死穴里戳,偏偏还一戳一个准,一提紫毓苏阁主,尊主就会失控,真是腹黑至极。 沈长流脸色一片寒霜,抱着怀中之人的手也越发的收紧,冷声道:“本尊若是想杀你,轻而易举。” 云绯墨神色如常,道:“那便试试,如果你不想要毓苏的命的话,混乱中,若伤了他性命,毓苏估计也会感谢朕的,感谢朕让他脱离了苦海。” 沈长流这个人,性格阴沉,感情凉薄,唯独对紫毓苏有种特殊的执念,当初沈长流一无所有之时,是紫毓苏陪着他一步一步创建了神谷殿,成为了江湖中人人闻声丧胆的一大不可忽视的势力,可世事无常,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禽兽,拥有了一切之时,便露出了真面目,杀了紫毓苏的未婚妻,将紫毓苏堂堂一个男儿郎成为了他神谷殿上上下下人人皆知,人人不耻的禁脔。 紫毓苏就是沈长流唯一的弱点,只要沈长流一天不抛开他,沈长流就无法与他对抗。 而现在,亦然。 沈长流冷冷的看着他,面色变换不定,良久,沉沉的吐出一句话:“走。” 说罢,他抱着人转身离去。 剑一等人连忙跟了上去。 云绯墨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玉颜上的愁绪,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只有一旁的沈朗知道,宫主他这是在担心紫毓苏,毕竟,他们曾经还是情同手足肝胆相照的莫逆之交。 而这一切,都被沈长流自私自利的破坏了。 “宫主,夫人她,是否要带回千流宫。”他小心翼翼提醒。 小殿下如今有了六个多月了,虽说次次遇到危险都化险为夷,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宫主就算要锻炼夫人,也不该将小殿下牵扯其中,而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夫人接回千流,好好安心养胎。 云绯墨淡淡的撇了地上的华毓秀一眼,面无表情道:“让她留在这里,虽然激发出了一层内力,但是,她还是太弱了,根本不堪一击,只有被逼到了绝境,心中有足够的恨意,才能够变得强大。” “就如同宫主你一样是吗?”沈朗心中暗道。 “宫主,恕属下直言,夫人她虽然逼出了神谷殿之毒,可体内仍然残留余毒,她身体经过杖责之后,本来就十分孱弱,如今靠着意念,在身体还未完全接受内力之际,就狂乱的使用,让她身体亏损更多,若是这样折腾下去,就算她激发出全部内力,她恐怕也活不过而立之年,宫主,属下建议,让夫人先回千流宫养好身体,到时再让她慢慢来如何。” 云绯墨目光诡异的看着他,好一会,才说道:“沈朗,你从小跟着朕一起长大,可不曾见过你帮过谁说话,特别是还在忤逆朕的情况下。” 沈朗一惊,立即跪了下去,“属下不敢,只是……。” 云绯墨看着他,淡淡道:“起来吧,朕说过,私底下,不许跪。” 沈朗内心感动,站起身,认真道:“宫主,属下这样做是因为,夫人她……她心仪您。” “你如何得知?”云绯墨表情淡淡,没有欣喜,没有厌恶,仿佛把自己置身了世外,在听着别人的故事一般。 沈朗看他如此,叹了口气,道:“宫主派属下一路跟随夫人,暗中保护,常见她在一人独处之时,拿出一方帕子,有时哀愁,有时微笑,那帕子独一无二,一角白色细线绣着一个墨字,一般人难以察觉,正是宫主之前所用的帕子,一个女子,若是留了男子的贴身帕子,且如此珍惜,定是她心中爱慕那男子。” “不过才见一面,何来的爱慕之情?”云绯墨眼波深敛,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回答沈朗的问题。 沈朗以为他不信,便再次保证道:“宫主,属下所言绝非虚言,宫主气质尊贵,外表俊美,天底下无人能出其右,夫人爱慕宫主也是理所当然。” 见过宫主真颜的,可以说没有一人不被宫主折服,就连男子都容易生出钦慕之情,何况还是夫人那么丑的女子,咳,要不是看在她怀了小殿下的份上,加上她那顽强不屈的性格,深深震撼了他,他才不愿意替她说话呢。 太阳照在树林中,形成的点点斑驳印在了云绯墨俊美无比的容颜上,那里依旧是暖阳都融化不了的冰冷,只听他缓缓道:“朕与她,无关情爱,这事,日后莫提。” 无关情爱吗,这对于这女子来说,该是多么残忍的言语。 “幸好她听不见。”沈朗暗想,看着那那昏迷过去华毓秀,心中突然生出了几分同情。 “是属下多言了。” 云绯墨容颜依旧平静:“只要她尽到了自己的责任,朕不会亏待于她。” 也许,她要的,并不是不会亏待,刚想说什么,远处渐渐传来了马蹄声,沈朗不由心中一凛,看向云绯墨。 云绯墨望着道路的一头,淡然道:“东景云来了。” 沈朗一听,立即将华毓秀扶起来,放到他面前,道:“宫主,夫人还是你抱着吧。” 虽然他心中没有不敬之心,也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可自己的女人让别的男子抱在怀中,即使宫主表明不喜夫人,心中肯定也会不好受。 “将她放下,留在原地。”云绯墨看都没看华毓秀一眼,转身就走,那决绝的模样,竟然真的没有一丝的留恋。 沈朗几乎认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喊道:“宫主,来人可是东景云,夫人和他可是有着深仇大恨,夫人若是落入他手中,必死无疑,我们怎么可以将她撇下。” 细细听来,还有一丝丝的不平。 云绯墨回头看他,脸上没有任何的一丝情感,“朕说过,仇恨才能让一个人快速成长,时隔几月,也该让她在体会一下当时的心境了,只有时时刻刻记住那个给自己造成了鲜血淋漓伤疤的人,她才不会停顿。” “可是东景云会杀了她。”到时,就一切都没有了,别说造就一个强大的助力,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能命丧他人之手。 宫主怎么可以这样糊涂,他被仇恨冲昏了头了吗,让他失去了理智,变成了无情无义之人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可以不顾。 云绯墨看着他,仍旧温声道:“沈朗,若你再忤逆朕一次,朕便将你发配到军营中去。” 沈朗心中一寒。 到了军营,这辈子便回不来了,也就不可能跟随在宫主身边了。 不用再做多余的考虑,咬牙将华毓秀放在了原处,让她靠着一颗树木,三步两回头,最终消失在道路中。 风儿再次卷起了黄尘,窸窸窣窣的树林飘下了几朵绿叶,摇摇曳曳的落在了华毓秀身上,马蹄声越来越近。 东景云依旧一袭黑衣,墨发用紫玉冠高高竖起,威风凛凛的骑着战马,一路当先,身后跟着十几名护卫,浩浩荡荡的往树林小茶棚赶来。 突然一阵血腥味飘忽而至,东景云剑眉微拢,身边的凌冰也察觉了异常,连忙说道:“王爷,前方异常,我等先去查探。” 一甩马鞭子,抽在了马儿身上,连同几人率先冲在了前方。 第87章 拱手让人 东景云等人放慢了速度,不一会,凌冰骑马返回,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大声说道:“王爷,前方有三人,一人死亡,两人重伤,其中重伤的一人就是华毓秀,像是在林中经历了一番打斗。” “驾。”东景云闻言,不作多言,双腿甩了下马儿肚子,立即奔往前方,身后等人不敢耽误,连忙跟了上去。 赶到了现场,已有两个侍卫把昏迷的华毓秀用绳子绑住,东景云下马到达她的跟前,神情冷峻,一双幽深的眸子里如同深不见底的海水般,令人捉摸不透。 一位懂医的侍卫上前禀告道:“王爷,华毓秀中毒了,逼出了大半,仍有余毒残留,若是不管不顾,估计一天之后,就会死亡,王爷,她的同伴还有一个还有一息尚存,是否要了结他的性命。” 东景云看着眼前之人,披头散发,土黄色的小脸,近乎透明,嘴唇紫黑,脆弱得自己一伸手就能够捏死她。 还是如同以往一般,那么的卑微,那么的邋遢,那么的狼狈,那么的让人……厌恶。 注视了良久,他缓缓站起身,转身吩咐:“杀了她。” “是。”凌冰领命,抽出腰间的宝剑,干脆利落的朝华毓秀颈间劈去,他这是要砍掉她的脑袋,避免她向上次那样浴血重生,给他们的王爷造成任何的危害。 “你不怕我?” “有点怕,有点不怕,怕的是王爷的身份,不怕的是王爷这个人,王爷乃是东景国的战神,为了保家卫国,不惜年少上阵,试问,这样英勇的人,又岂会因为草民小小的无心之言而迁怒与草民。” “等一下。”一道清润而带着笑意的话语和一双煜煜生辉的眸子就这样硬生生的闯了进来,东景云还未整理好思绪,已然先脱口而出。 锋利的宝剑,在离华毓秀颈间的一毫米之距停了下来,凌冰回头看向东景云,凛声道:“王爷,此女不杀,日后必成大患,王爷的仁慈之心只会另王爷又多了一个强大的仇人,王爷。” 他多想就这样不管不顾要了这女子性命,华毓秀变了,不再是以前那样懦弱,胆小,无能之人,他甚至不用想象都能知道,如果不趁她羽翼未丰满之时杀了她,任由她继续成长下去,总有一天,她会成为提着刀剑来取王爷项上人头之人。 可是,王爷的命令,他又不敢不从。 凌冰见他态度坚决,犹豫了许久,恨恨的看了依旧闭着双眼没有知觉的华毓秀一眼,不得不撤开了宝剑。 他不知道的是,在未来的日子里,他将会不止一次后悔他今天的这个决定,后悔自己没有一意孤行的了结了华毓秀的性命,以至于将来发生了种种另他深深懊悔却无力改变之事。 三天后。 西茂国边缘小镇,一座郊外庄园。 房间内,雕刻着枝头飞鸟栖息图的花梨木窗户,向着鲜花盛开的院外敞开着,窗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只月白釉色牡丹花瓶,瓶中插着几株洁白色百合,夏日里的一阵清风从窗户而进,吹开了蔷薇色烟罗沙帐幔,嬉戏般的撩起了帐幔中一个闭着眼的少女额前碎发。 “都几天了,怎么还不醒。” 屋中外间守候着的一个花苞头丫鬟忍不住嘀咕。 “就是啊,一个外来人,而且还长得那么丑,凭什么要安排我们来守着她。”另一名翠绿衣裳的丫鬟也不爽的跟着附和。 “看见她的大肚子没有,你说会不会是老爷那朋友的夫人啊。”随即转念一想,花苞头丫鬟又自顾自的摇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那位大人生得那么英俊不凡,他夫人怎么可能是这等模样,就连我都还长得比她好看呢。” 绿衣丫鬟掩唇咯咯笑道:“就是,谁会那么没眼光看上这么粗鄙的女子,那位大人现在可是咱们小姐看中的玉郎,小姐天天都能来这里几次,还不是想等那丑女醒后,跟她确认确认。” 花苞头丫鬟不由奇怪道:“小姐若想知道直接问那大人便是,何必用如此曲折的方法,再说了,这丑女人什么时候能醒来都不知道呢。” 绿衣丫鬟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也是从小姐身边的小丫那里听来了,小姐曾经就问过老爷,想打听那位大人的由来,可你猜怎么着……。” 她故意打了个顿,见那丫鬟一脸好奇,示意她赶紧说下去,她才神秘说道:“老爷一向疼爱小姐,可这次是任由小姐又哭又闹,都不肯透露半分呢,小姐是何等精灵,一看老爷对那位大人客客气气毕恭毕敬的,就立马明白过来,那位大人一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就故意制造偶遇,想要博得那位大人的青睐,可结果呢,那位大人连正眼都不曾瞧过她,小姐这才不得不把主意打到这边来。” 花苞头丫鬟一脸恍然,“原来如此,若是这丑女人真与那位大人有关系,小姐就跟她交好,通过她来接近那位大人。” 绿衣丫鬟摇摇头,一脸高深:“我看不尽其然,小姐是什么人,能让其他女人压在她头顶,她这是想取而代之了,你等着吧,这丑女人一醒来,小姐就会对她发难了。” “不是吧。”花苞头丫鬟低声惊呼,道:“若这丑女人真的是那位大人的妾侍什么的,小姐发难与她,那位大人还不得动怒啊。” “可不是嘛……。”绿衣丫鬟想要回头看看内间床榻上的女人,一回头,就撞上了一双黑白分明闪现着点点幽深的眸子,不由吓得尖叫一声,连连后退,差点绊倒在地。 花苞头丫鬟被她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到了,顺着那方向一看,顿时吓得小脸煞白,忙掩住了唇才没有像绿衣丫鬟那般尖叫出声。 “姑,姑娘,您醒来了。”她强忍住心中的惊悸,心虚着干笑道。 华毓秀并未在意她们的举动,点点头,多日未说话,声音略带嘶哑:“那个救我的公子呢,他还在吗?” 这次,她无论如何都要知道他的名字,他已经救过她两次了,她应该再和他说声谢谢,如果没有他,她也不可能两次遇到危险都能从鬼门关走回来。 让人难过的是,黄楚他们却是回不来了。 她不免心中一痛,面上却没有变化过,始终平平淡淡的,无悲无喜。 原来是那大人救回来的人,花苞头丫鬟笑道:“在,在的,那位大人送姑娘来此便一直住在此处,姑娘,现在是否要通知那公子一声。” “是啊是啊,那位公子这几天每日都会来一次,知道姑娘醒了,那位大人想必一定会很欣喜的。”绿衣丫鬟稳住了心神,在一旁插话讨好道。 华毓秀刚想说好,可一低眸,看见自己仍然是之前的那一身污脏的衣裳,心头奇怪,却也说道:“暂时不用,有吃的吗,可以给我端碗葱花粥吗,还有,一套干净的衣裳,我想洗漱洗漱。” “可以的可以的。”花苞头丫鬟笑着点头,对着一旁的绿衣丫鬟道:“小翠,你去厨房给姑娘端碗葱花粥,我给姑娘拿衣服倒热水。” “好咧。”绿衣丫鬟笑着应了声,快速走出了门去。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呆在这屋里,不知为何,一见到那姑娘,脑子里就老是浮现出那幽深的眸子,阴测测的,怪可怖的。 绿衣丫鬟一出门,走出了院子,踏上了一座溪水拱桥,一路去了厨房,挑选了几样开胃菜,和一小煲葱花瘦肉粥,回来的时候,华毓秀已经换上了一袭水绿色碎花襦裙,正端坐在桌子旁擦拭着一头又黄又毛糙的湿发,面容沉静如水,一言不发。 一旁想要服侍他人却被拒绝的花苞头丫鬟,尴尬的站在一边,见到绿衣丫鬟进来了,连忙举步上前帮忙,把四五碟小菜摆上桌,说道:“姑娘,可以用膳了。” “谢谢。”华毓秀站起身,随手把帕子放一旁的凳子背上,就坐于桌前。绿衣丫鬟想要过来布菜,她摆摆手,淡淡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若没什么事,你们可否出去一下。” 两个丫鬟心中奇怪,对视了一眼,应了声是,纷纷颔首退了出去,把门轻轻关上。 华毓秀拾起碗勺,给自己装了一碗散发着浓厚香气的葱花瘦肉粥,一边吃着,一边眼泪抑制不住的往下流,滴落在碗中,又混和着吃进了口中,一口一口的。 从一开始,她就不断的在失去,先是娘亲和奶娘,现在又是她的朋友,比起从未得到的时候流逝,得到之后在从自己手心溜走,第二种更能让人窒息。 为什么每次都是她活下来。 为什么死的都是她身边珍贵的人。 为什么每次她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事后又在那里独自痛心。 身边的人都护着她,她却不能好好回应他们的期待,终归结底,她太弱了,弱得这个世界中的大多数人都可以随手捏死她,她次次侥幸的活了下来,都是她的亲人朋友用他们的生命换来的,她太无耻了,无耻到仗着自己的曾经对他们施恩理所当然的得到他们的庇护,仗着自己弱小来换取他们的无条件付出。 她华毓秀,真的很小人。 她不能在这样下去,不然,她只能一次次的重蹈覆辙,一次次的懊悔,一次次的怨恨自己,她要变强,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 她似乎能莫名其妙的使出一些力量。 第88章 蛮女刁难 沈长流之前曾说过,就算她全部力量倾泻而出都不是他的对手,那是不是代表她还有隐藏着的力量呢,只不过还未被她本身所激发出来。 那么,那力量到底是何物,这是不是都跟她娘亲给她的紫色彼岸印记有关,若是要激发出那潜能,她又该如何做? 一碗粥下肚,华毓秀终于感觉身体有力气了些,想了许久,也仍然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先放在一旁,把桌子上的食物,一样一样的残卷而空。 吃饱喝足,华毓秀便静下心来,集中意念,试着将先前所使用的力量按照模糊的记忆慢慢运气而生,平心静气许久,腰间一股力量,突然缓缓流淌至她全身,她心中微喜,睁开眼,看着自己右掌,在望向花几上的花瓶,凭空而想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将那股力量慢慢集中到手掌,云袖一翻,花几上的花瓶突然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摇摇晃晃的,华毓秀心中微动,赶紧跑过去将花瓶扶稳,而后回到座位安静的坐着,仿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当两个丫鬟进来收拾餐具的时候,看到桌上那空空如也的碟子和紫砂煲,面色都有些怪异,她们怎么也没想到看似小小的一个人居然那么能吃,可眼光瞄到那隆起的小腹,就觉得比较理所当然了,毕竟一份吃食,现在是两个人分。 华毓秀假装没看到她们的反应,只是淡笑相问:“不知救我的那位公子现身在何处,可否带我前去相见。” 花苞头性格到底比较活泼些,笑着道:“自然可以的,那位大人曾经交代奴婢,若是姑娘醒来,就前去通告,他就住在姑娘的隔壁的楠木院,只需经过一条小径,路过了鱼塘,很快就到。” “如此,便谢谢了。”华毓秀笑着点头。 三人离开了自己所在的梨木院,一路上亭台楼阁,拱桥流水,鲜花簇拥,煜煜生辉的阳光倾洒下来,波光潋滟,色彩鲜明,和她以往所见倒也大同小异。 走完了绿意央然的雅致小径,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池鱼塘,鱼塘边种了几颗红梅树,红梅树旁边坐落了一个八角凉亭,凉亭里正坐着几位妙龄女子,闲情逸致的吃着点心,含笑嫣嫣的嬉笑着。 其中一位身着雅兰色罗裙的女子,眸光一转,见到对面小径处走来三个人,走在前方的更是从未见过,不由向着这个庄园主人的千金邱含笑问道:“含笑,那个女子是何人,我可不曾记得,你们家何时出了另一名小姐。” 看那前面女子的穿着打扮,和身后两个丫鬟来看,分明就是一个小姐的气度,这邱家,可是从来只有一位千金小姐啊。 凉亭中另外三人闻言,皆向着那女子目光而去。一袭嫩绿色绣着朵朵紫罗兰纱裙的邱含笑一看,明媚的笑容渐渐凝固了起来,不由冷声道:“不过是一个来错地方的癞□□,可不是我们邱家的小姐,她还不配,走,会会她去。” 邱含笑率先起身,其他三位小姐一看,相互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狡黠的光芒,这下,有好戏看了,也不枉她们顶着炎炎烈日来此,纷纷跟着起身,随着邱含笑来到了那刚好来到鱼塘边的三人。 花苞头丫鬟和绿衣丫鬟,连忙行礼:“见过小姐。” 小姐? 她是那画中仙的谁? 华毓秀心头疑惑,只是朝着她颔了颔首:“你好。” 许是没见过如此见礼的方式,四人都有些怔然。邱含笑回过神,轻蔑笑道:“好一个粗鄙无礼的女子,寄养我家三日,日日珍贵名药吊着,现在醒了,见到主人家,居然连声道谢都没有,难道你家人没教你要懂得知恩图报,以礼待人。” 华毓秀敛了敛眉,心中虽不满此女子的傲然,可思及自己这条命是寄人于篱下而存活,却还是道:“感谢贵舍让我在此养伤,不知小姐芳名?”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问本小姐芳名?”邱含笑扬着下巴,一脸不屑。 花苞头丫鬟深知自家小姐是把她眼前之人当做情敌了,当下就想告诉她那个丑女人不过是那位那位大人救回来的,不由出声道:“小姐,她是那位大人……。” “贱婢,本小姐和别人说话你插什么嘴。”不就是那位大人的妻妾吗,用得着你一个吃里扒外的贱婢来提醒吗,邱含笑越想越气,看着那丫鬟的目光几乎可以戳出一个洞来。 花苞头丫鬟吓得直哆嗦,下意识的就躲到了华毓秀的身后。 华毓秀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年约十六年华,一袭嫩绿色染花衣裳包裹着姣好的身形,面容秀雅,皓齿蛾眉,略施粉黛,更显得俏脸生春,梳着垂鬟分肖髻,髻上斜插着紫色流苏簪,明明晃晃,长发落于胸前,增添了几柔美,放在现代是个非常甜美的邻家女孩,如果忽略了她眼角那一抹狭隘的目光的话。 她的敌意到底从何而来,难道…她是喜欢画中仙的女子? 还是画中仙的未婚妻什么的? 不知怎么,一想到这,华毓秀突然觉得心里非常不痛快了,连看着面前的女子都不顺眼了起来,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的带了几分不快:“原来贵舍家主便是这样教小姐待客之道,见到陌生来客竟然以东西相称,如此行径,倒是让我开了眼界。” 话一出口,她便有些懊恼,她居然因为自己的无厘头的妄想猜测便为了只见过一面的男人跟别的女人对抗上了,真是疯了,这下好了,原本想和平相处,怕是只能剑拔弩张了。 邱含笑气得面色通红:“你说谁没教养呢,你这个丑女人,就算穿得在漂亮的衣裙也掩盖不了你令人作呕的面容,就凭你,也配得到那位大人的宠爱,我呸。” 那位大人? 画中仙? 的宠爱? 华毓秀莫名其妙,思来想去,却还是理清了一件事情,对面的女人似乎和画中仙并没有什么关系,反而可能因为画中仙救她回来,惹得了对方的妒忌,这才出来刁难自己。 罢了,抗都抗上了,那就不容许她退缩。 她笑得天真,道:“那位大人宁愿面对我这令人作呕的面容,也不愿意给闭月羞花的你一个机会,上天真会捉弄人,小姐你还是想开点好。” “你……。”邱含笑气得指着她,怒道:“你别太得意了,定是你用了什么下流的手段才得到他的宠爱,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取而代之,把你扫出门去。” 华毓秀莞尔一笑:“是吗,若你真有那么能力,直接找他便是,何必特意跑到我面前来叫嚣,难道不是因为你在他面前碰了壁,才道我这边来撒泼吗?还是,你指望着我能知难而退,好让你有望得到他的青睐。” 邱含笑心思被人说中,顿时恼羞成怒:“你这个贱人。” 华毓秀笑着接道:“那就就是连贱人都比不上的人。” 她在现代年龄都有二十四了,若她连一个沉不住气思春的小丫头片子斗不过,她还怎么应付她那无耻哥哥特意给她带来的如同过江之卿的无数情敌,说什么她太无聊了,打发一些人来跟她斗智斗勇,免得时间久了,脑子生锈了,到最后脑子没生锈,一条命却因为那疯狂假情敌而丢了,也不知道她哥哥知道了,会不会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造化弄人的是,这个时空居然有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个人微笑之间,轻而易举就杀了她的朋友,甚至差点让她一尸两命。 以至于她有预感,在未来的日子里,那个人定会是她最强大的死敌之一,真是讽刺的人生。 “啪……。” 一道影子蓦地上前,直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感,一不小心沉浸在深思中的华毓秀才后知后觉意识自己被人扇了个耳光。 一抬眸,凌厉的目光射向前方,邱含笑被她目光看得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两步,色厉内荏道:“看什么看,你别忘了,你这命是靠着我邱府的药材才将你治好的,若不是你太过分了,本小姐何至于教训你。” 华毓秀微微一笑:“那这样说来,我还得感谢你的教训了?” 邱含笑以为她怕了,昂首哼了一声,道:“自然,这是本小姐的府邸,你这个外人客嚣张跋扈,言行无状,本小姐有权利教训你。” 她身边的三个女子闻言,在看看那普通女子一双漂亮眼睛的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心中不禁有些发怵,暗道邱含笑看不懂状况,纷纷后退两步,免得遭鱼池之殃。 “是吗?”华毓秀冷冷一笑。 众人只见她长袖一抬,一个挥手之间,一道耳光子声音响起,还未明白怎么回事,邱含笑就已经尖叫了起来,一手刚抚着右脸颊,又一道巴掌声响起,差点把她发髻上的流苏簪给震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第89章 争风吃醋 华毓秀一脸惊讶,道:“哎呀,这位小姐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觉得这袖子拖拉,想甩两下,怎么就吓得你见了鬼一样,天啊,你的脸怎么了,怎么肿得跟猪头一样,真的比我还丑了。” 几位千金一瞧,果见邱含笑如花的脸上红肿一片,甚至一只眼睛都肿得眯起来了,不明中,又看了那普通女子一眼,直觉这跟她脱不了干系,可大家也没见她动手,心中奇怪,却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因为邱含笑此时此刻的模样真的比那普通女子还要丑陋,她们并不是真正的闺中好友,也不过因为家父之间有生意往来才闲时聚在一起聊聊天,打发一下无聊的日子,因此,对邱含笑倒也没几分同情,而花苞头两个丫鬟,眼观鼻,鼻观心,也假装没见到,她们小姐好面子,这个时候选择若无其事,对她们未来的日子还更有利些。 邱含笑一摸自己肥肿的脸蛋儿,几乎快要失控,一双美目燃烧着熊熊火焰,直直盯着华毓秀:“你这个贱人,你居然敢打我,从小到大,从没人敢打我耳光,你居然敢打我,我定会告诉我父亲,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华毓秀心头冷笑,你没被人打过耳光,我就被人打过了吗? 从小到大,她都是被她哥捧在手心里长大,把她当做公主般呵护至极,又何曾受过他人耳光。 心思流转间,她故作害怕道:“这位小姐,方才明明是你自己打了自己,可别冤枉好人,如果不信,你可以问问你身边善良美丽的小姐们,相信她们定不会因为我是外来人,而失了公正故意偏帮她人。” 其他三位小姐一听她人说自己善良美丽公正,对华毓秀都多了几分好感,不过是来看戏,也的确没有见到那普通女人打人,当下道:“含笑,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们真没看到她打人。” “是啊是啊,那姑娘也不过是轻轻的抬了下袖子,难道那袖子还能隔空打人不成。” “无声无息隔空打人,那可是武力起码要到凌空扫剑之境呢,这姑娘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内力,是绝对不可能隔空打人的。”一名粉色罗裙,自小习武以来强身健体的女子跟着下了断定。 “你们……。”眼看着身边之人一个一个倒戈偏帮外人,邱含笑气得胸口起伏,红唇直哆嗦,脸上痛得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不是她打得我,难道我自己打自己不成,定是这个丑女人用了什么妖法,对,她一定是用了妖法,不然她那么丑,怎么可能得到那大人宠爱,怎么可能隔空打我。” 三位小姐看着邱含笑的目光都有些怪异,似乎在看着一个得了癔症的疯子一般,妖法,若那普通女子有妖法,还不早就把自己变得漂漂亮亮了,又何必顶着那副在普通不过的容颜来被人奚落。 “你们都不信我。”邱含笑见她们个个都不信自己,似乎得到了巨大的打击,尖叫一声,提着长裙,往小径处奔跑而去,八角亭外的随身丫鬟,喊了声“小姐”连忙跟了上去。 “感谢三位小姐的公正。”华毓秀朝着那三人,装模做样的行了行礼。 三位小姐回礼,一人道:“我们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先行告退。” 说罢,三个小姐各自带着身边的丫鬟各自离开了。 华毓秀的神色又恢复了以往的平淡,转而对着身边的丫鬟道:“回去吧。” “姑娘,不见那位大人了么?”花苞头丫鬟抬头问道。 “不了,改天吧。”华毓秀率先往原路走回,两个丫鬟只好跟了上去,随着她一路回到了梨木院。 整座花园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一颗树上坐着的一个身影,意味深长的看着华毓秀的背影,从树上飞下,脚尖点了几下,起起落落飞进了楠木院中。 凌冰推开了一扇房门,轻声轻步走了进去,对着正坐在窗边楠木椅上,低头沉思自弈的东景云道:“王爷,华毓秀醒了。” 东景云头也没抬,修长的右手执起一颗黑子,落在一格局之上,发出了玉石碰撞的声音,淡淡的“嗯”了声。 凌冰沉默了一会,方才道:“属下放在在院中见到了有趣的一幕,不知当不当讲。” 东景云抬眸看了他一眼:“但说无妨。” “华毓秀方才似乎想来找王爷,路上遇到了邱小姐,她们…言语之间,似乎在为王爷争风吃醋…。” 东景云执白子的手微微一顿。 凌冰见他依旧在聆听,接着道:“邱小姐愤怒之下,给了华毓秀一个耳光,另属下奇怪的是,华毓秀只是轻抬了两下手袖,那邱小姐,一张脸就被打得像猪头,当时周边并无他人,属下断定,确是华毓秀所为,只是,能做到无色之间,伤及人身的,武力起码要有几十年内力且到了凌空扫剑之人。” 东景云手中的白子陡然落入棋盘之上,打乱了周边的几颗棋子,乱了先前的一角部署,他望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凤眸微眯。 “不可能。”他坚定道。 “属下也觉得不可能,华毓秀身上没有一丝内力,何以无色伤人,只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他一直想不明白王爷为何要留着这个潜在的威胁,若不是王爷有令,他早就一刀了结了她,又何必时时刻刻提防着。 他想了想,又道:“属下总觉得,这个华毓秀不是真的华毓秀。”死而复生,真的只是那么简单吗?一个人醒来之后,纵然经历了巨大的变故,真的就能变得像另一个人一样吗,他可没有忘记,成为了如今京都城人人炙热话题的石梅正是出自此人之手,如今的华毓秀太过高深莫测了,看似扶柳之姿,可那眼中时不时流露出来的戾气,却又不得不令人忌讳。 东景云将棋盘上的黑白子一颗一颗装回棋笥,容颜清冷,道:“不管她是不是华毓秀,本王都不会有让她翻身之机。” “王爷……。”凌冰犹豫了一会,最终咬牙问道:“为何,为何不杀她,您明知道她对你有着着非常浓烈的仇恨之心,留着她只会不利于王爷,王爷为何又对她生出了仁慈之心。” 东景云斜眸看他,沉默了片刻,道:“留下她,能换千流半壁江山,若云绯墨食言,他便会成天下人的一大笑柄,不管哪个结果,对于本王都有利。” “属下还以为……。” “以为什么”东景云站起身看他。 凌冰脸上有了几分局促,他一向做不到欺骗自家主子,不得不说道:“属下以为,王爷对她动情了。” 东景云眉头一跳,沉声道:“胡说什么,不过是一个伤风败俗未婚先孕被本王休弃的女子,有什么值得本王放在心上。” 凌冰立马单膝跪下:“属下知错,不该妄自猜测,请王爷责罚。” 东景云无奈的挥挥手,道:“也就只有你什么都敢说,下去吧。” 凌冰走后,东景云又坐会了原先的椅子上,目光望着棋盘,眸中漆黑如墨。 隔天一早,一天晚上没动静的邱含笑来到了华毓秀的屋内,身边跟着四五个绿衣丫鬟,本来肿得跟头猪一样的脸蛋经过了一夜,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良药,竟然都消了下去,又恢复了以往的美丽容颜。 华毓秀正在用早点,见到来人,也不管不顾。无事不登三宝殿,这邱含笑昨天吃了亏,今日定是来报昨日之仇了。 邱含笑一看华毓秀那淡定自若的神态就来气。昨日她去她父亲那里诉苦,本以为她父亲定会派人来收拾这个丑女人,可没想到一向爱女如命的他,居然头一次不顾她的委屈竟然让她按捺下那口气,不要得罪这个丑女人。 一个晚上,她几乎都没怎么睡,心中压抑着一腔怒火,翻来覆去的,早上起来,眼底都浮现出了一层乌黑,害她光滑白嫩的肌肤都暗淡了几分。 她施施然在一旁落座,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容,道:“昨日小女一时鲁莽,言辞之间多有得罪,还望你不要见怪。”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华毓秀微微一笑道:“不过是小女子之间的玩闹,我没在意,不知邱小姐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邱含笑欣喜道:“你没怪我就好,叫我含笑就行,不知姑娘怎么称呼?昨日我心情不佳,这才没了分寸,今日我特地来向你赔罪的,我的银杏院中的荷花池如今开得正艳,特地邀您前去赏荷,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特地邀请她去赏荷,真的有这么简单。 华毓秀心头思索着,喝完剩下几口粥,方才道:“我叫华毓秀,邱小姐,昨日之事我真没放在心上,如今我身子不便,怕是要浪费邱小姐的一番心意了。” 邱含笑小脸垮了下来,失落道:“看来毓秀还是不想原谅我,我是真心想要和你化干戈为玉帛的,你有了身子,更应该适当的走动一下,这样对胎儿也是有好处的,还是,你担心我会对你不利。” 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华毓秀暗暗想着,可她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自己若不肯应承,反倒显得自己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何况自己还寄于她的府上,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拒绝。 “邱小姐既然盛情相邀,毓秀相陪便是。” 第90章 出乎意料 “太好了。”邱含笑高兴得直接坐到她身旁,拉住她的手臂,笑着道:“毓秀,那我们快走吧,茶水点心我都准备好了,到时我们可以一边赏荷一边喝茶。” 华毓秀不着痕迹的抽离开自己的手臂,拿起一旁准备好的帕子擦了擦嘴唇,站起身笑道:“那还请邱小姐前面带路。” 昨日还针锋相对口唇相机的两人突然变得像和和睦睦的姐妹一般一边笑着相谈一边欣赏着院中的风景,花苞头丫鬟走在她们背后,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看了一眼身旁的绿衣丫鬟,依旧如往常一般垂着头恭恭敬敬,只得收住了自己的心神,若无其事的紧随在身后。 银杏院乃是整个邱府最为宽广也是风景最为优美的地方,坐落了整个邱府的中央,从客房的梨木院到达银杏苑还需要两刻钟的时间,一路上邱含笑都非常热情的介绍着府邸中的位置和景点,华毓秀则是微笑着一一聆听,这一幕让外人看上去,倒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待走到一处平凡无奇的椭圆形池塘处,邱含笑停下来笑着说道:“毓秀,你可知这池塘有何不凡之处?” 华毓秀观察了一番,淡淡道:“水很清,非常透彻,但是却没有鱼。” 邱含笑掩唇一笑,神色间略带得意,道:“这鱼塘里面看上去没有任何东西,可里面却的的确确养着一种生物呢。” 华毓秀“哦”了一声,道:“愿闻其详。” 邱含笑唤来身旁的一个丫鬟,朝她耳畔低语几声,丫鬟应了声,很快就走开了,不一会手中端着一个土棕色的盅走了过来,交到了邱含笑手中。 邱含笑将那盅放到了华毓秀面前,笑着说道:“你拿里面的东西扔到池塘里看看。” 华毓秀掀开盖子,往里一瞧,是一些饲料,伸手拿了一小撮,往池塘里一扔,平静清澈的鱼塘一下子波动了起来,那些沉入水中的饲料一下子被一种看不见的生物一抢而空。 见华毓秀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卖够了关子的邱含笑才笑着解释:“这鱼塘里养着一种奇怪的生物,浑身透明,潜藏于水中,一般人都瞧不见的,这种生物还是我父亲去往北方一个极为寒冷的叫做雪域城的渔民那里得来的,极为珍贵,光是那一波鱼苗都花了我父亲不少银子呢,这盅里面的饲料是海藻屑,这透明生物就爱吃这些,另人奇怪的是,那些渔民也不知道此物是何物,就是图个好玩。” 华毓秀大概能猜到这种生物,名为樽海鞘,浑身呈现透明胶状体,是一种海洋无脊椎动物,一般生于比较寒冷的海域,只是没想到在这个时空也能看到这生物,一时间心中不禁有些缅怀。 她故作稀奇道:“倒是第一次见,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奇妙的东西。” 邱含笑难掩得意道:“父亲一向宠我,在外头从商有什么稀奇的东西总会带回来给我,上次运输云雾丝绸茶前往东景国,还给我带回了一小座石梅呢,要知道那石梅可是东景国的吉祥物了,就连东景皇帝的殿前都摆放着一座呢,光是普普通通画工一般的一小座都要花上百两银子呢。” 华毓秀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她口中的石梅,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笑了笑道:“令尊的确很宠邱小姐,实在是羡煞旁人。” 邱含笑眉色飞扬,一边莲花移步一边指着庭院中一座用石砖堆砌而成的圆形内的两颗不同根生却相互交缠依偎的两颗碧□□滴的绿树,道:“毓秀可知那树为何树?” 见她目光直直盯着自己,华毓秀心头好笑,不就两颗连理枝么,这有什么好稀奇,还真当她是乡巴佬不成,只是邱小姐想要用自己的无知来衬托她的见多识广,自己成全她便是。 华毓秀仰头细细看了一会,疑惑道:“不就两颗树么,有什么好奇怪的。” 邱含笑一副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模样,叹了口气,耐心说道:“毓秀,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两棵树名为连理枝,也叫相思树,夫妻树,比喻夫妻恩爱,不离不弃,这可是非常罕见的呢,咱府上若是有了婚配的,都会前来此树前许愿能够一生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华毓秀点点头,道:“邱小姐真是见闻广博,另人佩服。” 邱含笑略带羞涩笑道:“毓秀可别打趣我了,这些东西整个府内就连洒水丫鬟都知道呢。”潜藏的意思就是,就只有你这个丢人现眼的土包子什么都不知道。 华毓秀假装听不懂,走在青石小道上,前面突然奔跑而来一只浑身雪白约莫三十厘米高的狗儿,吐着舌头,身后跟随者几个跑得气喘吁吁的丫鬟,一边喊着“雪球儿”一边不断的往这条道上急冲冲而来。 “小心。”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 华毓秀一手抚着肚子,心中警惕,下意识就往旁边草丛移了两步,想要躲开那泼人和狗,然而脚刚一踩到那青草,脚下突然一滑,身体竟然完全不受控制就要往后仰重重摔倒在地。 糟糕,这一跤下去,她的孩子。 华毓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要用手撑地,来缓冲击力,一道身影突然冲了过来,呈肉垫模式扑倒在了她倒下的身体,紧接着响起了一声惨叫。 “小姐。” “小姐,你怎么样?” 丫鬟们的惊呼一片,震惊过后,纷纷走过来,慌里慌张的将两人扶起,华毓秀一回头,就对上了一张脸痛得呲牙裂嘴的邱含笑。 那一刻,华毓秀几乎不敢置信,这邱含笑居然能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这是为何?瞧她昨天的仗势,分明与自己势不两立,今日却为了保住她的孩子甘愿放下小姐的姿态当做肉垫为她垫背。 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哎呀,痛死了,你们怎么看管雪球儿的,若是害毓秀的胎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小姐绕不了你们。”邱含笑一手扶着腰身,好不容易缓过了劲,就朝着一干丫鬟怒声斥骂。 管理狗儿的丫鬟生怕被责罚,诚惶诚恐的求饶。邱含笑不耐烦的甩了甩手,没好气道:“赶紧带着雪球儿离开,下次在让它跑出来冲撞了贵客,仔细你们的皮。” 两个丫鬟连忙道谢,带着那只雪白的狗儿离开了。 “谢谢你了。”不管如何,这次邱含笑搭救了她也是事实,她的宝宝虽然历经重重劫难仍然好好的,可是她再也不愿又一次让他置身于危险当中,她赌不起。 邱含笑一脸不好意思,扭捏道:“应该的,昨日我心情不好,这才没了个分寸,今日我是真的想要和你好好赔罪的,你没事吧,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华毓秀笑着摆手道:“不用了,托你的福,我没事,倒是你,没摔伤吧?” 邱含笑也许真的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坏,不过才十几岁的花季少女,任何情绪都摆在脸上了,性情可能任性一些,却坏不到哪里去,是她太过谨慎了。 邱含笑欢喜道:“我没事,还是赶紧去看荷花吧,我银杏院的荷花别提多漂亮了,保准你看了绝对喜欢,现在太阳也不烈,正是个赏景的好时辰。” “好。”华毓秀应了声,回头看了一眼那青草,心头始终萦绕着一种莫名的疑虑,说不清道不明的。 邱含笑顺着她目光看去,说道:“我府内的花花草草一向都有花匠打理,早晨都会洒水,毓秀你刚才应该踩到刚洒水的草上了,这才打了个滑,以后走路,切记要走在青石上。” 华毓秀一瞧那花草,果真沾着水露,显然都是刚洒水不久,如此一来,倒是她多心了,邱含笑若是想害她,又何必给她垫背,这不是多此一举,自拆擂台么。 邱含笑携华毓秀来到了银杏苑后院,一踏入弯月形的白石拱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大片的绿与绯红所交织出来的绝美景色。 青翠欲滴的圆圆荷叶上,一朵朵娇艳粉嫩的荷花亭亭玉立的矗立着,或洁白或粉色的花瓣儿瓣瓣盛开一般吐露着清新的芬香,让人心神陶醉,仿佛置身于一片清新安静的大自然中。 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像一个个含羞带怯的少女,淋漓绽放的像大方得体的千金,半开半裹的像是柔情的小家碧玉,翠绿的荷叶一片紧挨着一片,高低不齐,姿态各异,像是一片片大小不一的雅绿色油纸伞。 不过辰时,金色光晕从东边缓缓升起,点亮了荷叶和花瓣儿上的露珠,荧光点点,像是点缀了一粒粒璀璨夺目的宝石般,煜煜生辉,仿佛一下子就扫开了这世界上所有的阴霾和踌躇,像是一道道碎光,渗入了他人的心中,点起了一盏不耀眼却能温暖人心的柔和的灯光。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时至今日,华毓秀才真正的体会到这如此壮阔景色所带来的震撼,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一般,这样绝伦的景色,如果能和朋友亲人一起来观赏,那该是多么的幸福美好。 第91章 共同赏荷 她目光不动,向往的望着前方,喃喃自语:“这荷花池一定有好几亩。” 邱含笑听见了,笑道:“这荷花池足足有十亩之大呢,你不知道吗,我们小镇就叫荷花镇,几乎每家每户后院都种植了荷花,不过却没有一户能与我家媲美的,光是这一大池子荷花,我父亲都花了十几年时间培养呢,别站着,我们到亭里坐。” 把如此无与伦比的景色之院留给自己的女儿来住,那位未曾谋面的邱老爷一定很疼爱自己的女儿,不像她的父亲,竟然亲自下令围杀了她的娘亲,最后还亲眼看着他的亲生女儿被一干侍卫活生生打死都不为所动,真是冷血至极。 敛去了心中的情绪,华毓秀随着邱含笑来到了凉亭,桌上已经摆放着花茶和不少的水果点心,两人落座,邱含笑便倒了一杯花茶放到华毓秀桌前,说道:“毓秀,这是洛神茶,我已经询问过大夫了,这种茶于你有孕之身有益无害,里面还放了一些蜂蜜,清香中带着一些甘甜,很是可口,你试试。”边说着,她为自己也倒了一杯,小口小口的品尝着。 华毓秀端起那淡青色荷花图案的瓷杯,看着杯中那酒红色的液体,暗中观察了邱含笑的神情,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才饮用了一口,道:“甘甜中带着一点点酸,味道甚好。” 邱含笑笑道:“喜欢可以多喝点,来,吃吃这个,这种水果名唤荔枝,是我们庄园上种的,每年京城里不少达官贵人来我们庄园订购,用冰镇着,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呢,可惜我都吃腻了。” 华毓秀婉言拒绝,道:“谢谢你的一番心意,只是方才喝了几碗粥,腹中尚饱,若是可以,回住处的时候倒想拿一些回去。” “当然可以。”邱含笑回答得十分爽快,褪去了昨日的那盛气凌人的姿态,今日的她倒显得十分俏皮可人。 徐徐清风含着荷花的幽香,坐在荷花池间的用木架支起的银杏木凉亭,随处均可观赏的靓丽景色,喝着花茶吃点小点心,对于之前整日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华毓秀而言,的确是件非常奢侈而惬意的事情。 前提是她心间能够一片清明的话,苏毓的令人堪忧的处境,以及黄楚和吴小冷的离开,如同让她心间笼罩了一团团厚实的乌云,压抑,沉闷,难过,但是却始终下不来一滴雨水,她只能忍着,承受着,体会着,然后装作若无其事般,继续的向前,回到之前没有他们存在的生活。 邱含笑欢快的说着一些她听过的有趣的事情,华毓秀则微笑着聆听,时不时的附和几句,直到偌大的荷花池里传来了小船划水的声音……。 华毓秀回过头一看,才发现荷花池中的那一条一米多宽的水路,一个四十几岁的妇人正撑着竹篙独自划船而来,小船里放着一只精美的水壶,每到一颗荷花旁,便会小心翼翼的将荷花上的露水摇曳进水壶中。 “将每日清晨的荷花露水收集起来泡茶,味道十分清甜可口,我母亲十分喜爱荷花香味,荷花盛开期间,都会命人前来收集。”邱含笑站起身,走到亭杆处,朝着那妇人招了招手,那妇人瞧见了,点了点头,摇着竹篙便向凉亭处驶来。 华毓秀有些不明,邱含笑就转身说道:“走,毓秀,带你去荷花从中逛一逛,你不知道,近距离观看荷花和远处相望的感受那可是完全不同呢。” “不了。”华毓秀想都没想,便起身道:“我身子不方便,你若想去去就便是,我在亭中等候即可。” 邱含笑一把拉住华毓秀手臂,不依道:“别这样嘛,我一个去多没意思啊,你放心好了,荣妈撑船技术了得,绝对不会摇晃的,若有什么,我也可以护着你啊。” 华毓秀笑着摇头,道:“感谢你的好意,我身子笨重,行动不便,观赏荷花本来应该是件很轻松舒心的事情,若带上我,只会成为负担,况且亭中周围皆是荷花,可远观也可近看,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邱含笑摇着她的手臂,撒娇道:“不要,我就想和你一起去,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每次都是我一个人玩,一点意思都没有,你就陪我去嘛,好拉好拉,陪我一起去嘛……。” 华毓秀看了眼那荷花池中深浅难测的水,只是笑着摇头。 邱含笑不罢休继续游说:“毓秀,你就陪我去嘛,这荷花池里的水一点都不深的,不信,你可以看看。” 划到了亭边的妇人心神领会的拿着竹篙直接探入了水中,果见池水才到竹篙处大概一米三左右多处,一般只能齐到及笄女子的胸口处。 当然,这是在外围的深度,至于中央的,华毓秀还是不得不顾忌一下。 妇人慈眉善目的,似是看透她的心思,对着华毓秀笑道:“这位小姐请放心吧,这里的池水都不深,老爷怕小姐贪玩掉入水中,故池水都不深,况且附近都安排了会凫水的,小姐常年一个人,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话的,这才任性了些,还望这位小姐不要见怪才好。” 邱含笑神色黯淡,哀戚道:“毓秀,你是不是还记恨我昨天打了你,昨天是我不好,你记恨我也是应该的,是我太强人所难了,罢了,今日还是不去了,等你想去了再找我好了。” 她朝着那妇人挥挥手,道:“荣妈,你回去吧,我们改天要来了再唤你。” 那妇人“哎”了声,果真掉转了头,挥动着竹篙就要往回走。 “等一下。”华毓秀叫住了那妇人,见邱含笑眼巴巴的望着她,脸上带着希冀,不由笑道:“走吧,一起赏荷。” “太好了。”邱含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拉过她的手,走出了凉亭,来到了木桥上,待那妇人划到了桥边,两人才上了船。 木船平稳的行驶在荷花从中,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在凉亭檐上死角处躺着的凌冰见此,微微凝眉。 邱含笑自他家王爷入住到此,就一副像狗皮膏一样恨不得贴上来的架势,昨日还误会了华毓秀是他家王爷的妻妾,一见面就恨不得将华毓秀诛之而后快,一个人的心性真的能够一夜之间改变吗,以他对王爷后院那些女人的了解,那就是绝不可能? 不行,他要去通知王爷。 念头闪过,凌冰脚尖往亭顶处一点,身轻如燕飞身而去,一路借助屋檐树木,直达楠木院,将所见所闻告知了东景云。 此时。 荷花池中央隐秘处,一个妇人正联合了一个花季少女将一个满头污水发丝凌乱得早已看不清样貌浑身浸泡在水中正抓住船沿企图往上爬的女子不断的往下的按。 华毓秀又呛了几口水,一双手死死抓住床沿,满身的狼狈都无法湮灭掉她心中的恨意,唯一的念头便是,她绝对不能让邱含笑得逞,她要杀了她,任何想要她命的人,她都要斩尽杀绝。 当天真无邪的笑容一下子爬满了狰狞般恶意,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来不及防备,就被一双恶魔的手推入了荷池之中,直到那个时刻,她才明白自己是有多么的天真无知。 邱含笑的一切阴谋她都明白了过来,今天她若死在了这里,画中仙即使有心想要帮她讨回公道,邱含笑也有了应付一切的借口,因为在此之前,邱含笑早已做了不少的铺垫准备,只为在最后给她致命一击后能够完美的脱身。 “荣妈,快点,快掰开她的手。”邱含笑扯着华毓秀的头发,使劲的往水里推,脸上溅了不少污水,一双眼睛里充斥着恨意和快感。 荣妈面色平静,攥足了力,死命的掰着华毓秀的筋骨浮现抓住船沿的手,只是,任她怎么掰,那两只手都如同吸附在上面了一般,稳固异常。 “华毓秀,你给我去死,去死,去死,你这个贱人,长得那么恶心,凭什么能给那位大人生孩子,给我去死,去死。”邱含笑似乎很享受华毓秀的挣扎,看她沉入水中越痛苦,就越兴奋,直到华毓秀越来越虚弱,才不耐烦对着身旁之人训斥:“荣妈,快把这贱人丢下去。” “小姐,这贱人一直抓住船沿,掰不开。”荣妈几乎使足了吃奶的力气,身为邱府唯一小姐的奶娘,这些年,她处置过不少违背了主子意愿的丫鬟,可从来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原以为对付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简直轻而易举,不料却让她第一次踢到了铁板。 华毓秀载浮载沉的浸在水中,六月池水并不冰凉,却让她感觉到了寒气重重,直接渗入她的五脏六腑,她奋力的想要往上爬,一双手却死死的按住不让她得逞。 呼吸越来越困难,浑浊的湖水灌入她的口鼻,让她连一句呼救都喊不出来,若不是邱含笑死死抓住她的头发,头皮上的疼痛传来,时时刻刻刺激她的神经,她几乎就要昏阙过去。 “小姐,你按住她。”荣妈突然放手,拿过一旁装了些荷花露水的精美瓷瓶,朝着华毓秀的手就狠狠的砸了下去。 十指连心,华毓秀痛得立即松了手,痛呼淹没在了水中,咕噜起了几个气泡,最终,缓缓的沉入了水中,枯黄的长发散落了开来,飘飘沉沉,混合了浮出水面的丝丝血迹,晕染了开来,最终一切归为平静。 第92章 主仆演戏 池水出乎意料的很深,浑浊不清的池水阻挡了她的视线,她看不见船上那两人的表情,但是,她听到了在她还没死的时候商量着等她死后的事宜,那一刻,她心中的熊熊恨意被点燃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至死方休,她怎么可以放过这两个阴毒的女人。 华毓秀拼了命的往上游,毫无章法的扑腾着,努力的想要求得一线生机,就在她胡乱的抓住了一根荷花梗而欣喜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脚踝,不断的往下拖,她死命的想要蹬开那桎梏,那人却下了决心要至她于死地,似乎用一根水草缠着了她的脚踝,任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渐渐的,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弱,意识慢慢的陷入了黑暗,而这一次,画中仙并没有及时出现,像一个天神一般将她拯救过来。 万朵青红交加的天地中,一道黑色身影急速掠来,脚尖轻点花丛,矫健的身形平稳而从容,目光向着四方扫荡,一向冷酷的容颜上,竟然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虑。 突然两道站立在荷花从中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瞳孔之中,见船上居然只有两个他不熟悉的人影,飞行的速度骤然加快,翩然降落于船中,将脸上笑意都还没收回的二人吓得面色发白。 “大,大人……。”邱含笑震惊的看着面前面若冰霜的男子,红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呢?”东景云冷冷看着她们主仆,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夹杂了刺骨的风雪一般,刮得她们二人浑身难受。 妇人最先反映过来,估摸着华毓秀应该早已死透了,很快作出了一副十分焦急的模样,指着水面急声道:“大人,刚我们小姐和那夫人一起赏荷,可是她伸手就想要摘荷花,可能身子太重,我和小姐没留心过来,一不小心就掉下荷花池了,这,这,我和小姐又不会水性,喊了半天没人应,大人你终于来了,快去救救那夫人吧。” 邱含笑心神领会,一张如花的小脸泪水连连,哭声道:“大人,快去救救毓秀吧,我……。” 话音未落,东景云已经纵身跃进了水中,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泛起了朵朵涟漪。邱含笑见状,恨意更浓,一把擦掉溅得满脸的水花,低声道:“荣妈,你确认华毓秀死了吗?” 妇人一副胜券在握,阴笑道:“小姐放心吧,我早已命熟悉水性的奴才潜藏于水中了,将华毓秀拖入更深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小姐你只要按照之前荣妈教你做的就行,保管将小姐的嫌疑摘得干干净净。” 邱含笑唇角一勾,绽放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 死了,终于死了,也不枉她按捺住了那么久辛辛苦苦的演了这么久的戏,华毓秀到底还是太嫩了,不过使了一点点苦肉计,就让她卸下了防备,连着排斥的态度都变得温和如水,最后死于她的天真和自负之中,哼,到了地狱,看她还拿什么和自己争。 东景云将华毓秀打捞起来放在桥上的时候,华毓秀面色一片发青,凌乱的发丝上沾了不少污垢水草,双眼紧闭,一身黄鹂色的衣衫满是污泥紧紧贴着瘦弱的身躯,只有腹部高高隆起,一动不动的,死气沉沉。 东景云冷声吩咐了赶来的凌冰前去请大夫,就跪在华毓秀身旁,不停的按压着她的胸口处,一下一下的,华毓秀却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声息。 “华毓秀,你给本王醒过来。” 黑发上插着几根水草,水珠不停掉落,划过他如刀雕刻着的脸庞,一身的狼狈,却依旧遮掩不住他由内而外散发的凛然气息和一种令人心醉的魅力。 邱含笑在一旁拿着手帕不断的抹着眼角的泪水,伤心道:“大人,毓秀已经死了,你这样做是没用的,还是给毓秀换好衣裳让她安安祥祥的去吧,呜呜……。” 被事情惊动而来的邱老爷夫妇见此,双双忐忑不已,目光担忧的看了眼自家女儿。邱老爷向着邱夫人使了个眼色,邱夫人立即上前拉过邱含笑,示意她离开,然而,邱含笑却不领情,最后还是在邱老爷严厉的目光下才心不甘情不愿举步就要离开。 “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谁都不许离开。” 东景云突然冷冷出声,另在场之人纷纷心中一惊,就连原先恨不得和他多呆一会的邱含笑都莫名的身子一紧,硬生生的阻住了脚步。 邱老爷夫妇心头一跳,心中祈祷着此事千万不要和他们的小女有关。他们都是东景云安插在西茂的暗桩,自然知道东景云的真实身份以及那铁血的手段,至于地上那仿佛死透的女子更是再了解不过。 北云皇帝云绯墨的夫人华毓秀,以及她腹中的麟儿,光是这个身份就足够让他们得罪不起,更何况如今还是他们主子看重的人,这下是闯大祸了,若是华毓秀真有个闪失,他们就算有九条命也赔不起啊。 一想到这,邱老爷夫妇就心急火燎,急得嘴上都快起泡了。 邱夫人连忙拉过自己的女儿询问事情的经过,邱含笑就把荣妈之前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还一边伤心欲绝道:“母亲,女儿真的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昨日女儿和毓秀发生了一些冲突,女儿事后非常后悔,就想着约毓秀出来向她赔罪,女儿想着我院中的荷花美景她一定会喜欢,便准备了点心邀她至此,还一起坐船游览荷花丛,可没想到……。”话说至此,她又控制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一旁的一个粉衫丫鬟连忙说道:“老爷夫人,小姐可是真心想要给华小姐赔罪的,路上的时候,华小姐踩到草丛不小心滑倒,还是小姐心甘情愿扑上去给华小姐当垫背,华小姐母子才安然无恙呢,整个院子的丫鬟都可以作证,倒是小姐,为了不让华小姐觉得亏欠,连手臂擦伤了都偷偷藏起来不告诉他人呢,若不是奴婢眼尖,小姐还打算自己藏着掖着呢。” 邱夫人一扫那些丫鬟们,丫鬟们个个点头,证实了粉衫丫鬟所言非虚,一拉过邱含笑的手腕一看,果见手掌处擦出了血迹。 邱含笑抽回手,十分委屈,道:“父亲母亲,难道你们怀疑我对毓秀做了什么吗,女儿也没想到会好心办坏事,若是你们不信,女儿愿意以死谢罪。” “小姐,人死不能复生,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是奴婢的错,若不是奴婢给夫人采集荷叶露珠让小姐瞧见了,小姐也不会邀请华小姐上船游览,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妇人重重跪倒在地,俯首恳求:“老爷夫人,你们要罚就罚奴婢吧,是奴婢的错,千万不要责怪小姐,她是无辜的,老爷夫人一定要还小姐一个清白啊。” 邱含笑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就跟着掉下来,屈身就去拉那妇人:“荣妈,你起来,不是你的错,是我邀请毓秀上船是我的错,你快起来。” “好了好了。”邱老爷皱眉说道:“是非曲直,大人自有定论,谁都不要再争了,全部给我安静点。” 邱夫人还想再说什么,见到自家老爷的神色,到嘴的话又吞了下去,这个时候,的确不宜多言,纵然这个时候你说得天花乱坠,若是大人不信,一切都是徒劳。 邱含笑一转眼见到躺在木板上的华毓秀仍旧没有生气,心头略定,只要她这个死人开不了口,任何理由还不是任由她信手拈来,别说醒不来,就算醒来了,华毓秀也不能在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指正她,毕竟可是有不少的丫鬟都瞧见了她先前救华毓秀的一幕。 这时,前去叫大夫的凌冰终于带来了一位年迈的大夫,瞧那大夫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就知道是一路被凌冰拖着来的。 到了跟前,见华毓秀仍然没有动静,凌冰不由心中一沉:“主子,大夫来了,还是让大夫看看吧。” 东景云立马让开了位置,目光犀利的看着那咽了咽口水的大夫,冷声道:“给我医好她。” 大夫一下子就听出了玄外之音,这医不好,怕是没什么好下场了。提着药箱,蹲下身子一瞧,顿时吓得跌坐在地,指着那地上的女子,张口结舌:“这,这,这女子已经死了。” “胡说八道,还未诊治,便乱做定论,凌冰,给我拖下去,杀了。”东景云厉声大喝,毫无犹豫下了命令。 凌冰得令,只手提起那老大夫就往外拖。一言一语之间,便能轻而易举的夺他人性命,在场的众人见此,纷纷心中一寒。 “饶命啊,大人饶命,老夫这就替她诊治,大人饶命,给我次机会,我这就诊治。”老大夫连忙求饶,吓得三魂去了六魄,他怎么也想不到,不过平常的一次出诊竟会让他差点踏进了鬼门关。 “放了他,滚过来,医好她。”东景云冷冷出声。 凌冰提着那老大夫扔到了地上,老大夫连滚带爬的到了华毓秀身边,哆哆嗦嗦的执起那苍白的手腕,一把脉,吓得赶紧丢在了地上。 第93章 以唇渡气 后知后觉自己干了什么事,老大夫害怕得头都不敢抬,又去翻看了下她的眼睛,以及各个能察觉人命体征的脉搏,然而,越查看越心凉,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太阳越升越高,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几乎湿透了他的衣服。 就在那老大夫准备把命豁出去,再次宣告她的死亡时,他的手捂到了她的小腹,心头陡然一喜,连忙抬头道:“大人,或许还有救。” 什么? 邱含笑和那妇人面色突然变得煞白,这怎么可能,这大夫肯定是为了让自己活长一点时间,对,一定是这样的。 东景云冰冻三尺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缓和:“赶紧救她。” 老大夫摇摇头,垂头丧气道:“老夫无法救她,她的脉象早已没有声息,但是腹部那里却仍有一股活源,老夫行医几十年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怪异的现象,老夫之前在一本很古老的医书中看见过一个法子,兴许能够试上一试。” 东景云剑眉一凝,看着那老大夫的眼睛里一片寒意,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管什么法子你试便是,若是她死了,你便给她陪葬。” 左右都是死,老大夫被吓够了干脆也破罐子摔碎,豁出去了,一五一十道:“此法,需要武力高深的武者由唇渡真气到她口中,来疏通她通气的管道,在链接上她腹中的活源,以此来通达全身,从而另身体恢复生机,老夫身上没有一丝武力,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那不就是亲吻了吗,给一个死人亲吻,邱含笑光想想就觉得好笑,心中更是断定这个老大夫在束手无策之际给自己寻的脱身之法,不由得更加放心了起来。 “主子,我来。”凌冰自告奋勇出列,王爷身份高贵,又有婚约再身,这里的人中,只能由他来,虽然他非常嫌弃,但是为了王爷,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全部人回避。”不容置喙的,东景云已然走到了华毓秀身旁,单膝跪地,将她揽在怀中。 “主子。”凌冰一声惊呼,道:“主子,你无须做到如此,你已经救过她一次,她现在是云绯墨的人,你……。” 轻描淡写的目光扫过来,凌冰立即住嘴,心中更是将华毓秀讨厌到了极致,不过是一个水性杨花,婚前与人珠胎暗结的贱人,凭什么得到他家王爷的呵护。 邱含笑的目光几乎能将华毓秀射出一个洞来,就要冲过去,将那二人分开。邱夫人见此,手疾眼快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沉着脸警告,邱含笑才不得不极力的压抑着那股气,转过了身去。 东景云薄唇动了动,触及她那惨不忍睹的丑颜,干脆闭上了眼,催动了身上的真气,缓缓的对上了那蜡白的唇,将真气渡入了她的口中。 嘴上还残留着荷花池中污水的味道,熏得一向洁净的东景云几乎做呕,一手感觉着她身上的温度,一边不停歇的往她口中渡气,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直到怀中的人身体渐渐回暖,东景云才放开了她。 终于,如同小扇子般乌黑浓密的睫毛动了动,粉唇蠕动着,东景云凑低了一听,勉强听出了“画中仙”三个字。 只是,画中仙是谁? 不对。 气味不对。 华毓秀陡然睁开了双眼,毫无意料就对上了一张另她恨到了骨气里的脸,沉淀下来的血液,再次滚滚翻腾,想也没想,反手就甩了他一巴掌,一把推开他,跌坐在地,连连后退。 “怎么是你?” 众人都听到了那一声响亮的巴掌声,条件反射的就回过身一看,只见那俊美的黑衣男子脸上赫然印着一个发红的五指印,不由得一愣。 “华毓秀。”凌冰睚眦欲裂,怒喝一声,不作他想,抽出腰间宝剑,飞身就向华毓秀刺去,那架势,是要了她的命。 华毓秀心头一惊,然而此时此刻,身体虚弱至极,根本使不出一丝的力气,眼看危险就要到达跟前,当机立断抽出在衣裙遮挡下绑在大腿上的钢珠,就向着前方连扫几下。 杀气渐至,凌冰一边急速飞向华毓秀,一边手腕灵活的握住宝剑在空中不断挽着剑花,只看到火星四溅,铛铛几声,那钢珠竟然全部被凌冰扫落在地,其中一颗,刚好落在了东景云的脚下。 “留她一命。”东景云毫无感情出声,目光落在了地上的小钢珠上,脚跟一震,钢珠陡然弹跳起来,刚好落在了他的手中。 凌冰心知王爷是要他给华毓秀一个教训,剑尖偏离,原本准备刺入她心脏的尖峰落在了她的肩膀处。华毓秀没想到先前还能防身的钢珠到了这人面前居然一点用武之地,眼见利刃向她刺来,说时迟那时快,她掏出胸口处的小药瓶,把塞子一拔,向前一撒,同时利刃噗嗤一声刺入了她肩膀处,鲜血直流。 药粉一触及凌冰的身体,凌冰突然“啊”的惨叫一声,整个人翻滚在地,抱着脑袋痛苦的哀嚎起来,只见原本年轻俊秀的脸上瞬间以肉眼所见的速度快速长起了一个个红色疹子,密密麻麻的,触目惊心,令人鸡皮疙瘩直竖。 华毓秀吃力的喘息着,不顾众人的目光,又从胸口处掏出了一瓶药粉,自顾自的洒在了伤口处,那淡定自若的神情仿佛在自己后花园观赏着优美风景一般。 东景云眸中凝聚了一抹幽光,他看着华毓秀,沉静如水:“给他解药,方才你的无礼,我便不与你计较。” 华毓秀冷笑,嘴角隐隐含着一抹嘲讽:“你还我娘亲,我便给他解药,包括你对我做过的一切我都不与你计较,如何?” 灭亲之仇,不共戴天,她不明白东景云为何会在这里,为何会救她,但是她不会感恩,是这个人把她逼迫到了这个地步,让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她对他,只有仇恨,毁灭一切的仇恨。 东景云负手而立的云袖之中,五指慢慢的收紧。眼前之人,样貌未变,却再也和那个老是躲在花丛里一脸腼腆羞涩眼巴巴的望着他的少女重合不起来。 他看了眼哀嚎在地,从未如此失态的凌冰,再次警告:“华毓秀,给他解药,若想保住你腹中的孩儿的话。” 华毓秀置若罔顾,慢悠悠的将药瓶放入怀中,待一切完毕,方才抬头看他,眸中一片冷然:“东景云,你果真什么都没变,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华毓秀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这样对她,为了你,她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而你呢,眼睁睁的看着她深陷她人阴谋而袖手旁观,在她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联合他人亲自下令打死了她,连她家人都不放过,你就是个懦夫,违抗不了你父皇的命令,你便对着一个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下手。” “那只能怪她弱小,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住。”东景云眸光冷冽的看着她,薄唇中吐出的话语依旧如以往般无情伤人。 “是吗?”华毓秀嗤笑一声,嘲讽无比,“弱小?东景云你莫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有什么资格说你们天家的子民弱小,还说什么是百姓眼中的铁血战神,在我眼中,你连狗屁都不如,华毓秀不就心仪你吗,不就想嫁你为妻,希望可以陪在你的身边吗,而你呢,因为她丑陋,她无知,她粗俗,她被人人嫌弃,偏偏这样的女子癞□□想吃天鹅肉觊觎上了你那所谓的铁血战神,所以你就用你那本应保护东景子民的权利用在了那么一个手无寸铁的可怜女子身上。” 她语气更重,讽刺的意味更浓,“可怜的她,到死都一直被别人摆弄着命运,你不喜欢她,你直说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把她身边只有唯一的两个亲人都剥夺了去呢,归根究底,都是你那颗自私自利所造成,东景云,你等着吧,迟早一天,我会让你曾经所造下的罪孽赎罪。” 她红着眼眶,却倔强的一滴泪都没有落下,因为这个男人根本就不值得华毓秀为他流下一滴泪水。 自私自利吗? 听着她如此直白的质问,一句一句的沉重的话语,一字一字的不平和不甘,以及她宣泄出来的怨恨和杀意,东景云内心到底还是掀起了一丝波澜。 他从未想过他之前的所做所为有何过错,亦会对他人造成怎样不可磨灭的创伤,他厌恶之前的华毓秀,所以他很自然选择袖手旁观,因为华毓秀耍了心机,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父皇给他下了一道他非常反感的旨意,让他感到了耻辱以及被人胁迫的不快,而后又蠢笨得落入了他人的圈套,在还与他有婚约之际,与他人珠胎暗结。 他没有做错,错的是华毓秀。 他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缓缓道:“华毓秀未婚先孕,这种罪行,放在任何地方都是死罪,足以受尽酷刑,浸入沉江河,受尽万人唾弃。”他东景云的女人,若被人玷污了,就得死,而他最后给了华毓秀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名声,已经对她仁尽义至,他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 可为何……。 第94章 真正的我 听到此番话语,华毓秀并不觉得意外,若是东景云会心生悔悟,那才是匪夷所思之事,她从来就没有奢望过,因此她并不痛心,她也不需要东景云为此做出任何补偿,她的公道,她的不甘,她的痛楚,她自会亲自一一向他讨回。 “东景云,这一切不都是你乐见其成的吗,华毓秀会变成那副模样,不就是你一手造成的吗,不用再说些这令人作呕冠冕堂皇的虚伪之言,你想她死,于是你联合了他人演了一场戏最终置她于死地,让你得偿所愿摆脱这个让你感觉到恶心的女人,连带着我奶娘和娘亲一同为她丧了命,令她到死都在怨恨着自己,恨自己无能,连累了她唯一的亲人,你能了解那种看着亲人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压抑和痛苦吗,你怎么会了解呢,从小锦衣玉食,被捧得高高在上,如俯视蝼蚁一般笑看着这众生,掌管着生杀大权,从来没有想过你随意的一句话,会给其他人造成怎样无以复加的伤害,会害得他人家破人亡,连仅剩的少得可怜的一些温情都被你无情的剥夺,你就是个刽子手,任世间他人把你看成如何壮志凌云,为国为民的东景战神,可你永远够褪不去你曾经乱杀无辜的这一可耻的罪名”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言之凿凿,句句如山般,重重的砸在了东景云身上,有那么一刻,他几乎就要后悔他当初的抉择,从来,就没有人敢以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从来就没有人敢如此严厉的斥责与他,从来就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诉说他的罪行,他身为东景皇室的嫡子,如无意外将来的九五之尊,身份尊贵,人人奉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可因他人之言从而否认了自己。 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借他人之手排除异己,从而达到自己目的,这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在平常不过之事,只是……。 “你的娘亲,不是我杀的。”到最后,他竟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哈哈哈哈哈……。”华毓秀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好不容易止住的血液再次涌了开来,如同一个癫狂了的疯子一般,笑得眼泪都来了。 “你这是算什么,堂堂东景战神居然也会为自己摆脱罪名,东景云,你他妈的要不是你放任了华瑜棠他们,他们何至于将我母子逼到如此地步,是,我娘亲不是你杀死的,但是却是被你逼死的,华毓秀哀求过你的,让你救救她娘亲,可是你呢,你袖手旁观都算了居然还落井下石,什么狗屁东景战神,居然这样利用权力残害东景的子民,你不要忘了,你今日能好好的站在这里,都是拜华毓秀所赐,你永远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这辈子就永远活在华毓秀的阴影之下吧,她会一直盯着你的,盯到你死。” “你不是华毓秀。”华毓秀从来都是温顺柔弱,低声下气,而不像如今疾言厉色,能言善辩,张牙舞爪的女子那么鲜明,这一次,他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她每句话都是在替另一个人不公,而那个人就是之前的的确确已经死去的华毓秀。 华毓秀嗤笑一声,鄙夷道:“你是白痴吗,我不会华毓秀我何必如此痛恨你,只是,我早已不是之前的我了,之前的华毓秀早已是过去式,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东景云直感觉心头突然就堵了一口气,从来只会被人称赞文韬武略,出类拔萃的他,史无前例被人骂为白痴,而且还是用那么鄙夷的眼光,他声音不自觉的微扬道:“华毓秀十四年间一直被关在小院中,何以能完成需要花费几年时间方能练成如鱼得水的石梅之技,何以短短数月性情大变,你根本就不是华毓秀,你到底是谁?” 那话语中,竟然掺杂了一丝赌气和较劲。 华毓秀被人拆穿也不紧张,看都没看他一眼,不慌不忙淡定自若又拿出了药瓶在伤口处撒药,语气讥讽:“东景云,你了解华毓秀什么,是哪里来的自信让你如此自负的说出这番话来,是啊,京都城中人人都只知道文采出众,美如天仙的华瑜棠,何人能记起那被人扔在了角落默默无闻的华毓秀,如果不是皇上赐婚,众人甚至都不知道忠义侯府还有这号人存在,如今,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借尸还魂,承原主一切意念和感受,这么荒诞的事实说出去,谁人会信,东景云就算怀疑,那又怎样,他永远也无法拆穿她,因为她本来就是华毓秀,有着一切记忆如假包换的华毓秀。 东景云攥紧的手指再次慢慢放开,见她直接无视了自己,也不予理会,径自走到了十分痛苦的凌冰身边,将他扶起,运用战力将凌冰体内的毒素聚集一处,逼到喉咙处,一掌拍在凌冰后背,一口血顿时喷薄而出。 若不出他所料,这是江湖中牡丹阁弟子才能拥有的《面目全非》,一旦药粉接触皮肤,便会生出密密麻麻十分可怖的红疹,期间就算毒性大半被逼出,中毒者若过了三日未服解药,红疹则会变成黑色脓包,另中毒者一生都保持着那令人作呕的容貌,又或,中毒者期间忍受不了那痛苦,自己抓花了自己的容貌,哪怕服了解药,面容也会疤痕遍布,着实是件非常令人惧怕的□□,特别是那些在意容貌之人,一旦毁容,哪怕此□□不会伤及人性命,却比失了性命还要令人绝望。 毒性被逼出,凌冰才觉脸上的足够把人逼疯的痒痛稍缓许多,对上东景云担忧的目光,一脸惭愧:“属下无能,两败俱伤。” 东景云扶他站起身,淡淡道:“不必介怀。”恐怕没人会想到昔日胆小懦弱的华毓秀会变成这么刚烈,这么决绝,在自知躲不开的情况下,当机立断就回以一击,时间甚至把握得刚刚好,在凌冰的剑尖接近她身体一寸而再也躲不开之际,方才出乎意料的将药粉撒向凌冰,让一向做事万无一失的凌冰也狠狠的载了一个跟斗。 凌冰恨恨的看向华毓秀,这个女人居然害他在王爷面前失了丑,还让王爷对他施以援手,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还有他脸上的伤,纵然王爷不在意,可若王爷真还一如既往将他带到跟前,无疑给王爷增添耻辱,另人嘲笑王爷身边无人,为了顾全大局,他只能由明转暗,光想想,他就觉得从未有过的憋屈。 贴身侍卫的这个荣誉,是他从小勤学刻苦,孜孜无倦来之不易得来,十几年间和王爷同甘共苦,共同进退,为王爷拼搏,一想到,将来他的这个位置要拱手让人,他就对华毓秀这个罪魁祸首恨得牙痒痒的。 华毓秀对那仇视的目光也仿若未见,撕开裙摆的黄色布条,面无改色的给自己包扎着,她不是不痛,可再东景云那个讨厌的人面前,她不愿意露出一点点的弱势来供他嘲笑,来日方长,当务之急,是要考虑如何从他魔掌之中安然无恙的离开。 东景云目光停留在了她那额头上细细的密汗之上,此时此刻倒为她隐忍的心性而多了几分佩服,不由道:“华毓秀,将解药交出来,本王便命人替你疗伤,你是个聪明人,审时度势之下你应该知道哪种局势对自己有利。” 身份被华毓秀拆穿,他干脆不在隐瞒,邱府是他安插在西茂的暗桩,若连这点信息都保密不住,那这个邱府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邱含笑听到东景云的身份,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接着就是无比的欣喜跃然于脸上,心中更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得到他的欢心,若是能跟着他一起回到东景,将来她的身份定然贵不可言。 只是,一看到那活生生的华毓秀,顿时又觉得一盆冷水从到到尾浇了下来,浑身发凉,颤抖不已,生怕华毓秀将一切都供出来,而东景云又选择了相信,到时她又该如何是好。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对,只要她不承认就行。 如今不少人都知道当初她救了华毓秀一次,只要她矢口不认,单靠华毓秀个人的证言根本不足为惧,思及此,一颗焦躁不安的心也渐渐沉淀了下来。 华毓秀若有所思,良久,她拿出了一个药瓶,倒出一粒黑色丸子,伸手平躺在掌心,目光看着他,示意他来拿。 凌冰急声道:“王爷,不可,小心有诈,这是属下的解药,属下自己拿便是。” 华毓秀冷笑,道:“真是蠢货,别说我身无气力,就算到了巅峰之际,怀胎六月也不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对手,怎么,还是你觉得,你家的王爷已经羸弱到连一个身受重伤的女子都要提防忌惮。” “你……。”一向被别人以冰山侍卫著称的凌冰,再次被激怒,急忙向着身边东景云解释:“王爷,属下并无这个意思,属下只是觉得,这个女子性情狡诈,心思狠毒,谁也不知道她身上还有无其他□□,应当小心为上,属下……。” 东景云摆手道:“好了,本王知道你的心意,无需解释。”言罢,在凌冰担忧的目光中走到了华毓秀身前,执起了那枚药丸,对着凌冰轻喊了一声“接着”,便将药丸射向凌冰方向,凌冰伸手一抓,轻而易举得手,看了一眼那黑不溜秋的药丸,就准备吞入口中,却突然停了下来。 只听华毓秀笑得诡异:“毫不犹豫就想吞,你就不怕我这性情狡诈,心思狠毒的女人,拿颗致命的□□将你毒死。” 第95章 为她不平 凌冰被气得脸色发青,这个女人居然又害他在王爷面前出糗,一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吞了进去,不一会,便感觉脸上的痛痒缓缓的消散,直到痒痛全部褪去,一摸脸蛋,脸上的疙瘩疹子竟然全部隐了下去,又恢复了之前的平滑。 真是十分稀奇的药物。 东景云见凌冰恢复如初,回头又看向那仍然跌坐在地的华毓秀,神情冷漠,衣着湿透,浑身淤泥,发丝凌乱,一如既往的狼狈,却又和以往大不相同,目光掠过那浸湿了衣衫的血迹,眉头微蹙,沉声道:“起来,如此举止成何体统,依照之前所言,本王会让大夫替你诊治,你现在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劝你不要轻举妄动,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到时休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华毓秀不屑一笑,缓缓站起身道:“试问你何时对我客气过,我不需要你的假好心,给他解药是因为我愿意,与你提议无关。”言罢,不等他言语,便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待行至邱含笑面前,突然柔和一笑,“邱小姐的演技真是无人能及,都能拿奥斯卡影后了,就连我这个看了不少电视剧的人都被你精湛的演技给蒙混了过去,但是这次注定要让你希望落空了,邱小姐貌美如花,这娇嫩的肌肤可好得注意一下,若是一个不慎变成了方才那侍卫一样,那就太过可惜了。” “你,你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华小姐不慎落入水中,我也甚是焦急不已,奈何不懂水性,这才为给予施救,华小姐这是责怪与我了吗?”华毓秀前面说的很多她听不懂,但是后面的话语她却是听懂了,华毓秀这是在威胁她,用她的容貌来威胁她,脑中一回想到方才那侍卫的样貌,她就浑身颤抖不已。 华毓秀微微一笑,黝黑的眸子深深的看着她,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笑道:“我说什么没有人能比邱小姐再清楚不过了,对了,忘记告诉邱小姐,以后邱小姐要游湖,切莫掉入水中,因为……。”她抬起那被瓷瓶砸得血迹斑斑的左手,在邱含笑面前晃了晃,笑容纯真,“那水中竟然有长着锋利锯齿的怪鱼,你看,我都手都被它咬成这样了,那条鱼可真狠,和它的同伙几乎就要了我的命,邱小姐可是时刻记住我的忠告为好。” 邱含笑一对上她那深不可测般的眸子,只觉得一股凉气袭身,灿烂的阳光都抹不去那种阴森的怪异,只得强忍住心头那惊悸,故作从容道:“感谢华小姐好意提醒,华小姐怀有身孕,又落了水,还是尽早回屋休息让大夫诊治为好,免得落了风寒。” 言辞中,早已没有了以往的亲昵。 “劳烦邱小姐担忧了。”华毓秀喊了颔首,将担忧二字咬重了几分,不再看他人,转身就走,却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她一回首,冷冷的看着他:“放开。” 一挣脱,东景云却死死握住她手腕,神色微冷看着那明显就是被某种物品砸得有些发烂同时肿的不成样的几根手指,冷声道:“怎么回事,谁将你的手砸成这等模样。”他目光扫了邱含笑等人一遍。 一干人立即噤若寒蝉,只是垂眸不语,在场的很多都是明白人,自然听出了事情的曲折,华毓秀之所以能落入水中,定是邱含笑等人所为,只是到依照方才他们二人对话分明有不共戴天之仇,未曾想到东景云竟然还会站在华毓秀一边,特别是邱老爷夫妇更是对邱含笑十分担忧,一颗心更是忐忑不已,十分悔恨没有看好女儿,让她闯出了如此弥天大祸。 邱含笑直觉心头咯噔一声,面色刷地变得雪白,就连那晕染成桃花色的胭脂都掩盖不住她的怵然,站在原地,整个人如同锋芒在背,一动不动。 看着模样,这是要替她主持公道了。 华毓秀直接笑出了声,眼睛微眯,轻笑道:“不劳云王你费心,我乏了,要回去休息,请你放开。” 她的仇她自然会报,她还没有自甘堕落到要让一个杀亲仇人来替她不平,特别是眼前这个人,被他握住的手上如同被爬上了一条恶心的蚯蚓一般,引人做呕,若不是她手指痛到了极致,命还被他掌握在手中,她定会与他撕破脸皮,抗衡到底。 东景云并没有放开,并步走到她身边,眼眸看着邱含笑,冷声吩咐:“凌冰,将邱小姐先前游湖的那条船找来。” 邱含笑闻言立即浑身发紧,袖摆之下手心开始冒汗,攥得死紧,一颗心嘣嘣直跳,几欲撑不住身躯,因为她非常清楚,当初那瓷瓶砸华毓秀手指之时,定会留下血迹,而无缘落水,又岂会留下血迹,这样一来,她的行为昭然若揭。 同时,她背后站着的那妇人荣妈,同样紧张不已,浑身冷汗遍布,砸指之物早已清洗干净,未曾想到百密一疏,居然遗漏了这么重要一点,心中只能祈求那血迹早已被池水清洗掉,同时也开始思忖应对之法。 凌冰听令,立即将还停留在池边的小船拖上了岸,把整个船身观察了一番,果真见到一边船沿往里处残留了一抹蜿蜒而下的血迹,显然是被人砸到手之后,顷刻血流,留在了船内那边。 他将船拖到了众人面前,指着那个血迹方向,如实禀告:“王爷,那处船沿的确留有血迹,依照凝固程度来看,分明就是不久之前残留下来的,而之前这段时间,都是邱小姐在使用这艘小船。” 众人顺着那方向看去,血迹虽少,仍然一目了然,邱含笑惊得一下子站了出来:“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大人,小女之前虽然使用过这艘船,但是这血迹我却不知从何而来,昨日小女和华小姐发生了一些争吵,小女今日特地前来真心实意向她赔罪,是绝对不可能对华小姐藏有祸害之心,还望大人明察。”一面说着,珠泪落下,泫然欲滴,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令人一看便是委屈至极。 邱老爷之前听闻邱含笑还曾救过华毓秀,本也认为华毓秀落水与她无关,可一触及华毓秀那被砸得实在可怖的手指,和船上不久之前残留下来的血迹,又不得不对邱含笑产生了怀疑,邱含笑是他女儿,东景云却是他的主子,对他存有再生之恩,是他这辈子都无法舍弃背叛之人,故此时,哪怕担忧自己女儿,也选择了置身事外,一言不发。 孰是孰非,主子自有定论,且不是能以他一人之力能够干预,若今日自家女儿真犯了大错,也只能上前求情,望看在他这些年忠心耿耿,兢兢业业的情份上能给她留一条活路。 邱夫人此时也是急不可耐,奈何也是无计可施,如今证据确凿,事实摆在了眼前,任由他人巧舌弹簧又有何用。 东景云审视了邱含笑一眼,目光又转向旁边,一张线条完美的侧颜突然映入了他的眼中,黄豆般的肌肤棱角却带着不一样的精致,另其微微失神,顷刻间,恢复如初,便问:“谁把你推下荷花池,又是何人将你手指砸成此等模样,你且一一说来,就算看在云绯墨的份上,本王此次也会为你做主。” 整个荷花池庭院一下子静了下来。 邱含笑更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瞬间,似乎连空气都沉闷了起来,令其呼吸都觉得艰难无比。 怎么办,她用如此手段对待华毓秀,华毓秀真的会善心大发不与她计较从而放她一条生路吗,不会,绝对不会的,换做任何一人被这样对待,都不可能放过对方,何况她从华毓秀眼中看到了杀意,蕴藏了无比炙热的恨。 从一打照面,她扇华毓秀一巴掌,华毓秀不知用了什么能力来回了她更沉重的一巴掌就可以看得出,这个女人,果断绝伐,心性绝非善茬,一旦触及她的逆鳞,必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难道这次,她注定要折陨在此处了。 然而……。 就在众人都以为华毓秀一定会揭发邱含笑的罪状之时,她笑了笑道:“没人将我推下荷花池,是我自己不小心掉进去了,荷花池中有怪鱼将我手指咬成此等模样,”她看向东景云,“云王爷,我记得我方才已经说过了,现在可以将我手放开了吗?” 邱含笑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华毓秀。 东景云薄唇抿了一下,直直看着她,语气微愠:“华毓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此戏弄本王就让你有那么畅快淋漓吗?”用仇恨当做了果腹的粮食,宁愿把自己的委屈和怨恨悉数吞落肚,只为换来和他作对的快感,这个女子,该是何等的决绝。 华毓秀趁机挣脱开手,浅笑盈盈的望着他:“我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难道王爷一定要我歪曲事实当中指正邱小姐方能符合你心意,王爷明明什么都不了解,不是吗,就如同以往一般。” 东景云闻言呼吸一窒,就这样静静一直看着她,两人目光相对,谁也不肯让谁,一人执拗不肯服输,一人则心思复杂难以言明,一旁的凌冰见此,面色微变,突然出声打破了这一片诡异的寂静:“王爷,华小姐身体有伤,还是让她尽早回屋诊治才是。” 东景云撇开了头,一眼就搜索到了躲在人群中尽量把自己当透明的老大夫,声音不大却具有穿透力,直直的到达了老大夫耳中,令他浑身一震:“跟随她前往,治好她,在此之前不得离开此地半步。” 老大夫心中叫苦不迭,却只能站出来,躬身应允。 华毓秀转身离开,走了几步突然停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依旧望着前方,道:“我两个朋友现在所在何处?” 东景云轻描淡写回答:“埋了。” 第96章 暗夜探访 华毓秀紧了紧拳头,径自往原先的道路返回,身形弱小,背脊却挺着笔直,一步一步的,如同闲庭散步般悠然从容,若不是知道她受伤极重,一场溺水折磨得她身心疲惫,东景云几乎就要认为,之前的一切,仿若未曾发生。 老大夫提着药箱急忙跟在了她的身后,先前服侍华毓秀的两个丫鬟,相对一眼,见无人留意自己,便提步跟了上前。 一干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月白拱门之内,东景云驻在原地,扫了邱含笑一眼,最终定在了邱老爷身上,淡声道:“邱晧,此事如何大家心知肚明,管教好你的女儿,华毓秀养伤期间,若她再有什么三长两短,磕磕碰碰,本王唯你是问。” 邱老爷忙不迭应声:“是在下管教无方,在下定将小女重重惩罚,华小姐在府上绝对好生招待,万无一失,请王爷放心。” 虽然不明白华毓秀为何突然转口,但好在他的女儿因此逃过一劫。 东景云很快离开了,在邱含笑大大的松了口气时,邱老爷看都不看她,直接对着下人冷声吩咐:“将小姐关在柴房,三天不准吃东西。”言罢便愤愤的甩袖而去。 邱含笑一听,这还得了,哭喊着就要抗议,奈何连一向疼她如命的邱夫人都没有安慰她一声,叫喊着便被几个嬷嬷‘请’了下去。 华毓秀回到屋中,只是让老大夫替她左手的几个手指上了药包扎好,在给她把了脉,确定孩子无碍,才屏退他人,让丫鬟上了桶热水,把自己身上的污脏洗了一遍,待把肩膀上的伤口用布沾着热水清理了一遍,重新上药绑好之时,早已夜幕时分。 已到酉时,丫鬟们端上来了晚膳,整整摆了一桌,清蒸鲍鱼,燕窝鸡丝粥,百年人参炖乌鸡,糖醋鲤鱼,栗米丸子,青丝豆腐,爆炒小菜等,荤素搭配,样样精致,色香俱全。 花苞头丫鬟来到了内间房门前,敲了几下,温声唤道:“姑娘,该用膳了。” 房内无人应声。 花苞头丫鬟等了许久,踌躇了一会,又敲了敲房门:“姑娘,该用晚膳了。” 绿衣丫鬟放好碗筷走了过来,看了房门一眼,小声问道:“怎么了,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花苞头丫鬟摇摇头,低声道:“我也不知,这,这要不要去叫醒她,虽说六月伏天,可晚膳晾在桌上到底容易变凉,吃了容易伤肚子。” “那还是唤她醒来为好。”绿衣丫鬟建议道。再者,再美味的菜肴若是过了第二遍,总会失去了原味,老爷可是郑重叮嘱了,一定要好生对待这位小姐,为了奖赏她们,还将她们的月钱提多了一两银子呢,这放在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花苞头丫鬟得到鼓励,试探性的推了推门,却感觉到了一股阻力,回头道:“里面锁住了。” 两人面面相觊,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唤了几次里面仍然没有动静,花苞头丫鬟到底还是急了:“小翠,你说那姑娘会不会怎么样了,被咱们小姐砸了手又推下了荷花池差点掉了半条命,之后中了一剑,这……。” 绿衣丫鬟也隐隐有了一些不安,道:“也不是并无可能,小丫,快,快去禀告老爷,我去窗户那边看看有没锁上。” “好。”花苞头丫鬟应声,转身就要跑出门口,和绿衣丫鬟分头行动。 这时,一直静静关着不动的房门,突然缓缓的打开了,一个穿着淡绿地素白边,边上绣着淡雅鸢尾长裙的女子,面色苍白如鬼,在夏夜凉风下,长发未束,飘飘齐腰,就这样突兀的出现了二人面前,着实吓了她们一跳。 花苞头丫鬟忙掩住口鼻才没让自己发出惊叫,惊魂未定,咽了咽口水,干巴巴笑道:“姑娘,你,你醒了,身体可有不适,是否要叫老大夫来瞧瞧。” 自从那位大人下了命令,那老大夫给她诊治之后,便住在了梨木院的客房里,只怕这姑娘有个突然,也好急速前来诊治。 “不用。”说了一句,便施施然走到了桌前坐下,执起了筷子。 华毓秀中午未曾入食,到了晚上,早已饥肠辘辘,可此时此刻,身体虚弱至极,只感觉头重脚轻,胸口发闷,伤口麻痛,手疼入骨,坐到了餐桌上,勉强喝了几碗人参汤,和一碗鸡丝粥,便再无胃口。 “收了吧。”她缓慢起身,轻声吩咐。 两个婢女看了眼桌上几乎未动的食物,愁绪染上了眉头。 绿衣丫鬟上前道:“姑娘,可是晚膳不合你胃口,姑娘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奴婢这就让厨房重新给你做。” 华毓秀移步到窗边的椅子上坐定,随手抄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饮了两口,一股冰冷由喉咙直达心脾,舒了口气,方才道:“不用,饭菜很好,只是我胃口不好,你们两个吃饭了没有?” 两个丫鬟齐齐摇头。 华毓秀看了一眼那满桌的菜肴,便道:“这些菜肴若是端回去下一餐可还会重新热回端上餐桌?” “那自然不会的。”生怕她误会什么,绿衣丫鬟急忙答道。“姑娘乃是我府贵客,又岂能拿用过之食给姑娘续用。”一般情况,主子们用过的菜肴,若是未食用完,便会端回厨房,一些比较昂贵精致好吃的菜肴就会被一些在府中地位较大的嬷嬷和妈妈瓜分掉,一些比较平常的小菜肴则会给一些地位较低的丫鬟和家丁们,府中奴才奴婢们的伙食非常普通,所以一旦主子们有剩菜了,很多人都会抢着来分食一点。 “哦……。”华毓秀露出了可惜的神色,看着她们,微笑道:“不知可否请你们帮忙把这些菜肴吃完,看着浪费那么多,挺可惜的,若是你们嫌弃的话,那便端下去倒了吧。” 古代之人,大多思想迂腐,循规蹈矩,特别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奴婢和奴才们,更是根深蒂固,主仆同席,在他们眼中都是大逆不道,有违常伦之事,更确切的说是从骨子里都带着一种日积月累所形成的奴性,若是邀请同食还不如直接赏赐让她们来得更让人欣喜。 两个丫鬟因着本分本想拒绝,可一听要倒掉这些,顿时心疼得不行,在看那桌子上一样一样她们几乎没有食用过的美味,最终馋虫战胜了理性,在华毓秀的提醒下,关上了门,兴奋又带着紧张的吃喝起来。 刚开始两人还会时不时望向华毓秀那边,注意着礼仪形态,但见她一直望着窗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呆呆的,整个人都仿佛化为了一方之物一般,便又少了几分顾忌,直到一桌子菜肴都吃喝得七七八八,才发现窗边坐着的人,早已不在原处,只徒留了一盏琉璃杯和一茶壶放在桌上。 两个丫鬟紧张的站起身,不顾嘴上残留的菜油,四处观望,一转身,只见内间昏黄的油灯散发出的光辉旁,那人正盖着一方薄被,平躺在雕刻着梨花绽放的梨木床上,胸口轻轻起伏,宁静和平缓。 两人皆松了口气。 花苞头丫鬟直接往身上的衣衫上擦了几下手,走进了内间,放下了悬挂在了两侧的花纹连云罗帐,绿衣丫鬟则稍微调暗了些油灯的亮光,两人做好一切,确定无遗漏了,才放心了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却不知,在她们出去之后,一道缥缈无踪的身影悄无声息的从窗户中飞身而进,关上了那窗门,白衣飘动,移步到了床榻之前,掀开了那刚放下不久的罗帐,坐在了床沿,一双清辉的眸子凝望着那睡梦中仍然蹙着眉的女子的容颜。 灯火忽明忽暗,床帘的面纱为其蒙上了一层阴影,也掩盖不住他那清华夺目的容颜,他忽然伸手探向了那高高隆起的小腹,在上方停留许久,似乎有些犹豫,良久,终究还是抚了上去。 许是感受到了什么,如同受到了惊吓了一般,抚着的手一下子跳了起来,一向波澜不惊的面容染上了几分稀奇,忍不住又轻轻的抚了上去。 这一次,停留了许久。 有那么一刻时刻,他唇角微扬,如同昙花一现,光彩夺目。 目光飘至女子脑袋旁的一个青瓷瓶子,微微俯身拿了起来,摇了一下,里面早已空空如也,以他给定的量,他以为在来到他身边之时,已经足够,未曾想到路才走到一半,便已用完,追根究底……。 她还是太弱了,所以才会一次次被人欺凌到毫无反手之力,若不是紫毓苏一路护航,暗中清理了不少敌人,她恐怕还走不到这一步。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青瓷瓶,从里倒出四粒,放入了那个空瓶之中,将其放回了原位。 站起身,刚想离开……。 “画中仙…画中仙…。” 云绯墨不可否认,有了微乎其微的紧张,回眸一看,床上那人依旧紧闭了双眼,嘴唇一张一合,原来是梦呓。 画中仙是谁,他并不想知道,虽然他对华毓秀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可华毓秀以后终究会成为他的妃子,只要她将来会在他身侧,他就不允许她心中有人。 这种情感,与爱无关,只因私欲。 “查出画中仙是谁,不许那人与华毓秀有再一次的接触。”离开前,他对着周围一片寂静,唇形微启。 第97章 放任成长 入夜已深,梨木院中静籁一片,白日里绿意怏然千娇百媚的花草树木也掩映在了黑幕之中,只有屋檐处高高挂起的灯笼在夏风的吹拂下微微摇晃着,透出了朵朵光辉。 正屋内外间榻上,一个丫鬟躺在榻上睡得正香,另一个守夜丫鬟则一手撑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的早已熟睡过去,屋内桌子上本来点燃的一盏小油灯,也不知何时早已熄灭,只剩下了满屋子的黑暗。 火辣辣的干涩似乎要撕裂了喉咙一般,华毓秀喘着粗气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眸,咂吧了下嘴,只觉得口干舌燥,热气难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掀开了薄被,一起身,一阵天旋地转袭来,艰难坐起身的身子一下子又倒了下去。 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一摸额头,烫得热手,看来是掉入了湖中太久,且没来及时换衣衫导致发烧了,华毓秀心中暗想着,又浑浑噩噩的坐起身,下了床,借着床头的光亮,依着记忆缓缓挪步到了桌边,抓起小茶壶,仰头就倒。 咕噜咕噜足足喝了半小壶,才觉得干渴缓解了些,抹掉唇边的水渍,一回身,谁知脚步沉重,一不小心绊倒了凳子,只听得重重的扑通一声,整个人狠狠的摔倒在地,为了护住肚子,两手反射先撑地,肩膀上的剑伤重重的与坚硬的地板相撞,一下子痛得她浑身痉挛了起来,蜷缩在地,连痛呼都梗在了喉咙里,再也承受不住身体的负荷,晕了过去。 那一记声响,惊醒了熟睡中的二人,慌里慌张的起身,一人点燃了屋内油灯,一人推开内间房门,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人影,惊呼一声,立即上前将人扶起来,一看,早已没有了意识。 两人惊慌失措的将华毓秀抬上了床,绿衣丫鬟立马道:“小丫,立刻去将西厢房的老大夫叫来。” 花苞头丫鬟点头,拔腿就跑,刚跑出内间房门,就被绿衣丫鬟叫住:“顺带,顺带通知下那位大人。” 花苞头丫鬟“哎”了一声,恨不得多生两条腿,立马奔跑了出去。 等前去楠木园通知差点被凌冰当成刺客的小丫带来了东景云之时,老大夫早已把伤口重新整理完毕,正在收拾药箱。 东景云上前问道:“她怎么样了?” 老大夫此刻时刻对这人,仍然是心有余悸,忐忑道:“这位小姐,落入了水中,导致邪风寒气入体,引发了高烧,加上肩膀上的伤口稍深,失血过多,气弱体虚,生血不足,四肢无力,本来疼痛加身,又因伤口破裂,痛楚加倍,这才昏阙了过去,老夫先前早已开了药方,现已在煲药,之后给这位小姐服下,正常天明便可醒来。” “你下去吧。”东景云轻声吩咐,老大夫顿时如蒙大赫屈身退了下去,那模样俨然把他当成了洪水猛兽一般。 凌冰在一旁道:“王爷,您回去歇息吧,这里属下会照看着。” 东景云沉默了一会,走到了床边的一张小凳子坐下,看向他问:“这几日比以往更急躁了一些,是因为华毓秀吗?” 凌冰呼吸有了一瞬间的急促,随即恢复平常,直言不讳道:“是,王爷对华毓秀太过特别了,另属下不得不忌讳,以往之时,王爷明明还对她一屑不顾,如今却对她处处在意,明知她对你藏有复仇之心,而王爷也有不少机会可以终止这个隐患,王爷却一直放纵,属下想不明白。” 东景云目光落在了华毓秀虚弱而苍白的脸上,只是道:“若她死了,云绯墨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况且,她也不是以往那个可以任人□□的侯府庶女了。” “所以更加不能放任。”凌冰语重心长道:“王爷,你也看到了,华毓秀跟之前相比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她再也不可能逆来顺受,相反,她心狠,隐忍,果断,坚毅,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向王爷复仇,若是如此不管不顾,任由她成长下去,他日定会成为王爷不可忽视的巨大威胁。” 东景云忽然轻轻一笑,笑得凌冰一脸的莫名其妙。 只见他眉眼微扬,语气中难以掩饰带着一些兴奋,道:“比起轻而易举杀死一个在困境中煎熬手无缚鸡之力对本王有仇意之人,本王更愿意有一个势均力敌能与本王交锋的对手,凌冰,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任由敌人成长的战栗和兴奋,这世界上,暗地里与我敌对之人千千百百,可唯独只有她,敢明目张胆与本王叫嚣,明明弱不禁风,不堪一击,却敢放出心比天高的豪言壮语,这样的人,本王岂会趁人之危在她嗷嗷待脯之际,将其扼杀,我东景云,若是连一个女子都制不住,将来何以治理天下。” 凌冰内心被狠狠的震动,看着眼前这个堪比日月光辉之人,目光久久移不动,王爷就像一片壮阔的大海,若有心,万物皆可容纳,若有意,亦可顷刻之间将其毁灭,像他这样的人,又岂会把自己放在会被属下担忧的境地。 “属下惭愧。”他实在是愚钝,居然以为王爷不知不觉中混入了儿女私情,所以才留其性命,放任至之,只是,之前为何又说华毓秀不能留,王爷的性情真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东景云微微笑道:“你也是为本王安危着想,今夜不必守夜了,回去歇息吧。” 凌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提醒道:“王爷,男女有别,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被人诟病,若是王爷担忧,还是让属下来守着为好。” 东景云失笑,道:“难道你不是男子不成,你且先回去,他人言语,本王何须在意,待她高烧褪去,本王即会回院。” 凌冰应声,心仍存犹豫,却还是谨言退了下去。 人一走,东景云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华毓秀身上,明明整个人虚弱无力得如同一头初生的小毛驴一般,却又多了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东西。 他一点也不后悔,当初下令杖责她的这个决定,若时光重来一次,他亦会如此,玉不琢不成器,他觉得华毓秀本身就是一块玉,不一刀一刀雕刻下去,她永远也无法发挥她本身的璀璨光芒。 即便那过程,那块玉本身会很痛。 亲手将一人送上与自己敌对的道路,在原地等着那人有朝一日手持利剑能够前来与他较量,甚至直取他性命,这想法,真是疯狂又不失有趣,胆大又不失新颖。 华毓秀真的很丑,就连他府上的低等丫鬟的姿色都比不上,云绯墨如此地位超然,叱咤一方霸主居然会挑选这样如同一颗丑陋不堪的瓜的女子,何尝不是比他更大胆,更疯狂。 可今夜,不知是否灯光太过柔和,亦或者心境出了变化,东景云触及那一双紧闭着的双眼时,只觉得她那睫毛异常好看,像迷迭香花蕊般弯曲,墨玉那般乌黑,扇子那般浓密,脑中忽然就会浮现,当她睁开了双眼时,与其争锋相对咄咄逼人之时,那眸中闪现的无瑕的光芒。 听闻到院外渐渐传来的脚步声,东景云掐断了思绪,起身镀到桌边坐定,那一副从容的神态,仿佛一开始便坐在了那里一般。 两个丫鬟端着一碗微黑微稠的汤药走了进来,见到了屋内的东景云,施了施礼,上前就要替华毓秀喂药。 “把药放那吧。”他轻轻出声。 两个丫鬟皆一愣,对视了一眼,一人将汤药放在了床边小桌子上,纷纷屈身退了下去,还顺带把门关上了。 东景云回到了床边,坐在床沿扶起了毫无知觉的华毓秀圈在了怀中,一手端起了那碗汤药,一手拿着汤匙,一勺一勺的灌入了她的口中。 半个时辰过去,一碗汤药到底,华毓秀前领的衣衫早已污脏不堪,浑身充斥着一股刺鼻的药味以及血腥味,东景云眉头一直皱着,放下药碗,强忍着没将华毓秀直接摔在床上的冲动,缓慢的扶她躺下。 待看到她唇边残留的棕色的汤药,左右观望了下,没有帕子,只好搜出自己身上的手帕,替其擦了干净,盖上了薄被。 “你可不要另本王失望,华毓秀,皇祖母生辰宴上,你救了本王一命,欠你的恩情,如今本王早已悉数还回,待把你送往千流,他日相见,你我便是死敌。”东景云看着她,喃喃自语,言罢,便转身走了出去。 正如老大夫所言,天明之际,华毓秀便悠悠转醒了,周围还是一片静悄悄的,身子也还难受,干脆就躺在了床上,望着幔帐上的花纹,一手抚摸着肚子,一边想着她昨晚上做的一个梦。 她梦到画中仙了,一袭白衣,清雅飘逸,容颜如画,孤傲冷然,如同水中的落花一般,漂浮不定,美丽得虚幻,伸手想去触碰,他却随着清水蜿蜒而下,到达了不知何方的尽头,任她不停跌跌撞撞不停的追赶,仍徒劳无功,仅留下了满心的怅然。 意外真实的是,萦绕在她嗅觉中那幽冷的清香,仿佛近在眼前一般,在她跟前停留了许久,然,她跟他就像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看似近在眼前,可她却始终跨越不过去,真的宛如画中仙,她与他,相差的不是距离,是一种由心中透露出来沟壑分明的世界。 第98章 情窦初开 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因着过人的容貌,还算显赫的家世,二十四岁花一样绽放的年纪,她身边从来就不缺追求者,那个时候的她,心高气傲,对他们那些向狗尾巴一样贴上来的男人,她从来不屑一顾,然而,在这个时空,她却对一个捉摸不定的男人,一见钟情了。 他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独特的男人,只一眼,她心中就生出了这样的一个想法,溺水三千只取一瓢,此生足矣。 情窦初开,莫过于此。 华毓秀拿过枕边的青瓷瓶,因摇晃而从里面传来的声响另她十分讶异,拔开塞子,倒了出来,当见到那熟悉颜色的药丸之时,她脸上突然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那是一种出乎意料的惊喜。 画中仙来过。 原来那香味是真的,华毓秀心中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欣喜,毫不怀疑的就拿了一粒直接吞了进去,看得暗中的沈朗无语的扶额。 夫人,那是宫主留给你保命的,不是给你拿来当糖吃的,一颗药的耗费药材,人力,精力财力,都是不可估量的,放到外面更是有价无市,宫主之前给的药,感情她都是一点小打小伤小痛小病的就直接拿来吃了,真不知道该说她愚笨无知还是暴殄天物了。 药效还是如同以往一般,很快就发挥了作用,如同千斤般重的身体,一下子轻盈舒适了不少,华毓秀舒服得叹了口气,很宝贝的将药瓶放到怀中,拍了拍,脸上的傻笑怎么样都止不住。 心情难得轻快的起了身,外间两个丫鬟听到了声响,很快就敲响了房门:“姑娘,你起身了吗?” “进来吧。”华毓秀答道。 门推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华毓秀吩咐道:“麻烦给我上桶热水,我要沐浴。”身上的药味和血腥味特别严重,纵然她没有洁癖,也受不了这等混杂的味道。 丫鬟们应声,退了下去,很快,四五个丫鬟各自提着热水鱼贯而入倒满了一桶热水,华毓秀试了试水温,刚刚好。 她从一旁的衣柜里花花绿绿的衣衫中挑出了一件月白色的织锦长裙,裙摆飘然,用复杂的绣工,绣出了一朵朵飘落的淡粉色落花,除此以外,别无他物,若是绝世美人穿上,必然楚楚动人,清丽脱俗,别有一番韵味。 可惜,今日,这衣裙,要给她糟蹋了。 见丫鬟们纷纷退下,她叫住一个丫鬟道:“小丫,半个时辰之后就上早膳吧。” 小丫显然没有意料到她居然知道她的名字,怔楞了一会,方才回道:“好的,姑娘。” 半个时辰后,华毓秀神清气爽了走了出来,一身白裙,一头长发仅用一根淡紫色发带轻轻束着,额前倾泻下来几绺发丝,走动之间随风轻舞,神色间多了几分舒然,少了几分压抑,令人一看,样貌虽然普通,却也让人看着清新舒服,特别是眼中时而溢出来的母性光辉,着实让她和以往有些不同。 华毓秀很饿,但吃饭的动作却不急不躁,一举一动间仿若看花赏月,不动声色中优雅尽显,不拘泥,不做作,看得一旁的两个丫鬟啧啧称奇,不禁心中暗道:“看这姑娘模样像是乡下来的,抬举一些,也是从小家小户出来的,礼仪姿态却比她们家小姐还要从容大方,端庄优雅,着实令人奇怪。” 一桌丰盛的佳肴,三分之一落入了华毓秀的肚中,精神气足了,便如同昨日一般,到了窗边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同时让两个丫鬟把剩下的菜肴吃了。 这次,她们没有打算拒绝,而是径自去关上了门,从善如流坐下,举动之间,不复先前的大快朵颐,反倒有了些刻意的装饰,尽量放慢了速度。 华毓秀饮了一杯,目光看向了窗外了花草,似乎不经意般,问道:“你们家小姐如今所在何处?” 昨日,她虽然没有当众揭开邱含笑的罪名,可仍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邱老爷为了给东景云一个交代,势必要责罚邱含笑,至于轻重,她就不得而知了。 两个丫鬟被她突然一问,立马把鼓在嘴里的饭菜咽了下去,连忙就要起身,在华毓秀摆手下才作罢,小翠回道:“姑娘,老爷罚小姐关在柴房,三日不得进食呢。” “是啊,如今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了,小姐气极了,又哭又闹呢,可是老爷是下定了决心,就连一个偷偷想要送饭的,都被抓了,罚了一月银钱呢,夫人那边也一直没动静,估计也是管不着了。” 华毓秀露出了一丝愧疚的情绪,悠悠道:“没想到邱小姐终究还是被我连累了,我心中着实过意不去,小丫,小翠,待你们吃饭完,可否带我前去探望一下邱小姐。” 两个丫鬟不由心头奇怪,姑娘不就是小姐推下去的么,只不过为了顾及老爷的颜面才不得不改口了,怎么瞧如今这模样,事情好像真的与自家小姐无关一般呢。 华毓秀似乎看穿了她们的心思一般,徐徐道:“你们家小姐好意邀请我赏荷,谁知我一个不小心掉入了池中,我明明向众人解释了,他们却不相信,竟然将责任都揽到了邱小姐身上,不管如何,此事皆因我而起,绝不能让无辜的人白白受了冤屈。” 她的模样极其认真,还带着些伤感,似乎真的不愿他人因她而受责罚一般,两个丫鬟此时都懵了,却也道:“姑娘,你若是想去探望小姐,奴婢自当带您前去,只是…小姐怕是不会领情。” “姑娘你有孕在身,若是前去探望,还望你站在门口便好。”她们小姐心高气傲,养尊处优,何尝受过此等责罚和耻辱,虽不是姑娘所害,到底因姑娘而起,小姐也必定会怀恨在心,若是小姐气不过之下,突然发难,姑娘一个孕妇有个不测,她们的日子也到头了。 华毓秀点点头,道:“放心,邱小姐知书达理,先前待我一直友好,想必会闹些脾气,却不会动什么坏心思,你们吃完后,且去准备一些吃食,给我一同带去,一个女孩子,身体柔弱,又岂能不用食,到时落下什么病根,那我就更无地自容了。” 这下,两个丫鬟信以为真,一来是华毓秀为人和善,温柔大气,跟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说话都是和和顺顺,一言一行中,都是以一种平等的姿态来对待,二来,她们觉得一个愿意分食给她们这些奴婢还让她们关起门来吃的主子,心思定然纯良无害,当下就应承了下来,两人吃完之后,把残羹碗碟统统收拾干净,送去厨房,回来之时,已然提着一个食盒。 华毓秀站起身,说道:“走吧,前面带路。” 邱府的柴房位于整个邱府最偏僻的一个角落,隔壁就是供应整个邱府膳食的大厨房,大厨房后面便是下人们的住处,一路过去,遇到了不少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个个见到挺着个大肚子的华毓秀,皆会停下脚步行礼,方才做回原先的事情,华毓秀也一一点头回应,让她身后的两个丫鬟怪异不已。 小翠以为是华毓秀小家小户出来,不懂礼仪尊卑,便上前了两步小声提醒道:“姑娘,你如今是邱府的贵客,我们下人向你行礼是应该的,你不必回应。” 华毓秀微微一笑,道:“谢谢你的提醒,不过在我的家乡,别人对你行礼,你若置若罔顾,便是无礼之人,放在众人面前,是为人不耻的,初来乍到,还未习惯此处规矩,让你们见笑了。” 两个丫鬟点点头,只是觉得她那家乡的规矩实在奇怪,却也没多想什么。 三人一路到了柴房,那是一座一进一出三房一院的院子,还为进到院门,便被两个膀大腰圆,庞眉皓发守在院外的嬷嬷拦住了去路。 “三位请回吧,老爷有吩咐,任何人不得探望小姐,更不许带任何吃食。”一个身躯庞大的嬷嬷,大步向前正声道。 另一人不说话,却也是板着一张脸,面容上沟壑纵横,眼中犀利无比,一副毫无商量余地的模样。 这要是放在以前,两个丫鬟自然不敢与在府中地位比她们高等的嬷嬷较量,可如今,她们身后站着的可是连老爷都要礼让三分的贵客,底气自然比以往足了不少,小翠性格稍微硬气了些,上前一步道:“李嬷嬷,邱嬷嬷,是老爷的贵客华小姐要去探望小姐,还请二位嬷嬷让下路,华小姐进屋和小姐送些吃食便会回去。” 两个嬷嬷相视一眼,那个名为邱嬷嬷轻轻摇了摇头,李嬷嬷心中有了主意,顿时肃声道:“老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探望,华小姐还是请回吧,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老奴们可担当不起。” 她们小姐会关进柴房,还不是拜这位华小姐所赐,她们可不相信这位华小姐会这么好心特地来给她们小姐送吃的,到时若是发生了什么,追根究底,还会将责任推到她们两个负责看守的人身上,轻则罚月银,重则几十大板都有可能,她们都已年过半百,几十板子下去,还不得要了她们的老命。 第99章 敌人见面 细细思量之下,两个嬷嬷还有意无意的叉起了腰,将本来也不大的拱门堵得更加严严实实,那严阵以待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会以为前面来的是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了。 华毓秀身体仍然不太利索,不想在此地耽误太久,轻轻拨开了站在前面一脸不忿却又无可奈何的两个丫鬟,走到两个嚒嚒面前,笑道:“两位嬷嬷当真不让。” 不知为何,对上她那笑眯眯的容颜,两个嬷嬷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就连口气都弱了几分,李嬷嬷道:“华小姐,不是老奴不让你进,而是老爷特地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探视,还望华小姐不要为难老奴们。” 华毓秀目光转向了邱嬷嬷,以方才她们两人的互动来看,华毓秀心知这两个嬷嬷当中,还属邱嬷嬷的权利大些,况且还和邱府主人同姓,怕是多少有些牵扯,笑了笑,走到了邱嬷嬷面前,在邱嬷嬷还未来得及后退之时,飞快的凑到了邱嬷嬷耳畔说了一些话,又离开。 邱嬷嬷一下子脸色大变,老眼瞪大,一直看着笑盈盈的华毓秀,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说,咽进了喉咙里,在其他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让开了她那庞大的身躯。 “这……。”李嬷嬷看此情况,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目光看向邱嬷嬷,见邱嬷嬷点点头,心中莫名其妙,却也同样让开了道路。 “谢谢两位嬷嬷,放心,今日之事,无论发生了什么,绝对不会牵扯到嬷嬷身上。”华毓秀笑着说道,带着两个一脸懵懂的丫鬟进了院子。 李嬷嬷望了眼华毓秀的背影,凑到了邱嬷嬷的跟前,低声道:“邱姐,这华小姐到底与你说了什么,竟然让你如此……。”惊惧。 邱嬷嬷一双浑浊中却闪动着精光的眼睛,望着一人进去后又紧闭了的房门,久久,才道:“没什么,好好看着,我们私自放了人进去,若是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李嬷嬷自然不信,表面应了声,心中却在琢磨着那位华小姐到底和邱嬷嬷说了什么,最终猜来猜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就放在了一边,不再多想。 华毓秀将二人留在了屋外守着,并吩咐不管发生任何声响都不许他人进来,便进了柴房内。 柴房光线很暗沉,空气沉闷,堆了大把大把的木柴,只余留了大概三分一的位置,而邱含笑还是穿着之前和她游湖之时的芙蓉色对襟织锦衣衫,下衬嫩绿百褶罗裙,容光焕发的容貌苍白憔悴,虚弱不堪,柔滑光亮的发丝凌乱不已,白玉荷花层次绽放的珍珠流苏玉簪歪歪斜斜插在发髻之上,扶风弱柳的身姿倾倾斜斜的歪倒在一堆木柴上,如同一朵失了水分而蔫了的花朵。 听到开门的声响,邱含笑心中一喜,以为她母亲终究心疼她给她送吃食来了,无力的抬起头,眼前之人逆光而来,越走越近,待看到那人的容颜之时,脸上的期待一扫而空随即眼中迸发出了吃人的恨意。 “华毓秀。”她喊得咬牙切齿,奈何三餐没吃过东西,喊出来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着实没有震慑力。 华毓秀不以为然一笑:“邱小姐,别摆出一副我对你做了十恶不赦的恶行一样,你觉得是你该恨我多一些,还是我该恨你多一些?” 邱含笑扶着木柴起身,一双眼睛一直恶狠狠的瞪着华毓秀,听到她的反问,有一瞬间的心虚,随即一想到正是因为面前这个人害得她在整个邱府下人面前丢了颜面又要被关在柴房受苦受累,百般煎熬,就恨不得将华毓秀活活掐死,这个时候,邱含笑早已忘了若不是她一开始对华毓秀存了杀心并差点置华毓秀与死地,她何尝会自食苦果落得如今这个境地。 “华毓秀,你来干嘛,看我笑话吗,我告诉你,你别得意,等我出去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邱含笑冷声威胁。 华毓秀提着食盒,不由失笑,眼底却一片嘲讽,道:“邱含笑,在我没有提防之下你都没能得得逞,你说现在你还会有机会吗?” 邱含笑想到这个就觉得心头怒火一阵翻滚,同时又不免黯然,怒道:“华毓秀,你不要自作聪明了,若不是那位大人及时将你救起,你早已到地狱里报到了,你这个下流无耻伤风败俗的贱人,肚子里怀着姘夫的孽障,还敢明目张胆的呆在大人身边,你简直不知廉耻。” 华毓秀的目光倏地阴沉的下来,冷冷的看着她:“邱含笑,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的挑战我的底线,若是你再敢诋毁我儿一句,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都没人敢动我分毫。”若不是邱含笑还有用处,对于一个想要她命的威胁,她何必留她至今。 邱含笑被她看得浑身发寒,那是一种看死人般的眼神,她是认真的,她一定说到做到,一旦意识到这个认知,邱含笑纵然满腔怒火,也不得不收敛了一些,仍然没好气道:“华毓秀,你做作得够了,猫哭耗子假慈悲,真是恶心,现在整个邱府都知道你不计前嫌,宽厚大度来给我送吃食了,你满意了,你不就想来看我笑话的吗,现在看够了吧,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 华毓秀笑着将食盒放在了地上,眨眼间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姿态,笑道:“邱小姐,在拒人于千里之外前,你还是静下心来听听我此番前来的用意。” 邱含笑审视了她一会,警惕道:“你想干嘛,我告诉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你的,你还是趁早死了那条心吧。” “若我说……。”华毓秀打了个顿,见邱含笑看了过来,方才一字一句道:“我能助你得到你想得之人呢。” 邱含笑神情震惊,一对上华毓秀洞若观火的眼睛,下意识把头一撇,冷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别耗费心力了。” “原本还以为邱小姐是个敢爱敢恨之人,如今看来也不尽其然,宁愿像个乌龟一样缩在壳里,也不愿意借此机会放手一搏,你对东景云所谓的爱,也不过如此。”华毓秀轻蔑笑道,似乎不愿与邱含笑多说了,转过身,竟是想开门就要离开。 “等下。”邱含笑连忙叫住了她,见她回过身来,试探问道:“你我怨恨已结,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华毓秀垂下了眼眸,看着高高隆起的小腹,脸上一片忧愁,淡淡道:“我与东景云不共戴天,如今更是将我胁迫成人质,想要逼得我夫君放弃一些东景云想要得到的东西,而我,想要离开而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她抬眸看向邱含笑,道:“邱小姐,一开始你便想错了,东景云与我只是仇人,而他护我,不过是因为我还有用处罢了,邱小姐心仪他,我一早便看出来了,但是有些话,我还是提醒邱小姐一下,东景云乃是东景云王,地位尊贵,纵然邱小姐有意,他也不会迎娶西茂一个小镇子的富家小姐,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邱含笑意志早已没有了先前的坚决,迫不及待问道。 华毓秀面色有些古怪,沉默了一会,娓娓道来:“更何况,东景云在东景早已有了未婚妻,不知邱小姐可有耳闻,那便是东景国忠义侯府的嫡长女,更是东景人人赞扬的第一美女兼才女,声望颇高,地位更是邱小姐无法相比,你说,在他们还未大婚之前,东景云会把你这个什么都比不上她的女子带回去给华瑜棠添堵吗,孰轻孰重,他难道会没有定论吗,所以,即便邱小姐你对他义重情深,他亦不会和你有任何瓜葛。” 邱含笑面色变幻莫测,被说得无力反驳,因为她深知华毓秀所说的一点都没错,东景云身份高贵,按照常理,她这种富家千金想要嫁入王府之中,简直难如登天,为今之计,便是…… “你到底想做什么,华毓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远远比外人想的还要阴险狡诈毒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别人面前没有揭穿我,但是你一定在打什么主意,你不说出你的目的我是不会帮你的。” 华毓秀眼波一动,淡淡一笑,道:“邱小姐,不是你帮我,是共同合作,互利双赢,我助你得到东景云,你助我离开此地。” 邱含笑垂下了眼眸,认真思索着华毓秀话中的可行性,犹豫不决中脑中浮现出了那冷酷俊美男子的容颜,半天,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道:“你要我做什么?” 华毓秀见她虚弱无力,便径自走上了前,在她耳边耳语了一阵,方才离开,站在了邱含笑的一米之外。 邱含笑面色涨红,不可置信道:“华毓秀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万一期间出了什么差错……。” 第100章 达成一致 华毓秀一副胜券在握,笑道:“邱小姐放心,此次行动绝对不会伤害你们邱府任何一人,只要邱小姐从中安排了这些,我便有方法离开此处,到时你得到了东景云,我也会从你们眼前消失,从此天涯各路,各走一方,就看邱小姐愿不愿意为了心爱之人放下一切了。” 荷花池事件中,她不拆穿邱含笑,以至于撕破脸皮,就为了到了这一步之时,邱含笑能起到关键的作用。 邱含笑仍然不是非常相信,不由疑惑道:“除了楠木园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你若有心,轻而易举就能办到,为何不做?” 华毓秀看向了一个方向,似乎透过了层层阻挡着的木柴看向了更远的地方,说道:“因为我身边有人跟踪我,我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知道,不过放心,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和此处有些距离,我们的谈话他听不清楚。” 原本她也是察觉不了的,自从落水东景云将她救起过后,她又将事情慢慢的捋了一遍,邱含笑的银杏苑离东景云的楠木园有着好长一段距离,邱含笑下定决心要了她的命将她推入水中,自然不可能自己跑去通知人,就算要通知人,也会等她死透了才故作惊慌喊上那么几句以洗脱自己的嫌疑,惊动了他人之后,也断然不可能是远在他处的东景云前来施救,那么东景云是如何得知她落水的,想来想去,只得出了一个答案,那就是东景云安排了人在她身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而那个人,如没料错的话,就是他身边的凌冰。 后来她也细细留意了,不知为何,自从激发出了那一层力量,她的听觉触觉视觉竟比以往还要厉害了几分,所以,尽管凌冰十分的小心,仍然被她察觉到了一丝的蛛丝马迹。 邱含笑认真想了一会,最终道:“那东西在哪里?” 华毓秀瞄了眼地上的食盒,道:“压在食盒最底层,之后我会每日给你送吃食过来,若我贸然去向邱老爷求情,反而会引人怀疑,所以还请邱小姐在忍受多两日,两日之后还请邱小姐来梨木院一趟,以你以往的态度就行,好了,邱小姐,还请你做做样子送送我吧。” 邱含笑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拿起身旁的一块木头就朝华毓秀的身旁扔了过去,砸在了门边,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接着一阵刺耳的骂声从柴房传来,吓得门外的两个丫鬟也顾不上先前华毓秀的叮嘱,立马推门而入,就见邱含笑拿着一块木棍就要打在华毓秀身上,吓得一颗心差点跳出来,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两人齐齐扑了过去,将叫嚣着的邱含笑手中夺下木棍,快速拉着明显有些惊慌的华毓秀夺门而出,随后立即马上关上,从外面锁了。 邱含笑还在那里拍着大门大叫,两个嬷嬷听到了动静,慌张的跑了进来,就见华毓秀面色有些发白,被两个丫鬟扶着,差点摇摇欲坠,心下一突,李嬷嬷上前问道:“华小姐,你没事吧?” 华毓秀摆摆手,并不言语,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任由两个丫鬟搀扶着出了院子,一路渐行渐远。 两个嬷嬷站在了院子里,面面相觑了一眼,又到回了原先坐在的位置,整个柴房又恢复了静悄悄,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 华毓秀回到了梨木院,确定了她不会在出来,凌冰就一路踏花踩木回到了楠木园,将此事禀告了东景云。 东景云正提袖伏案疾书,宛若游龙,一笔一划之间潇洒自由,笔锋苍劲有力,跃然于纸上的墨字让人赏心悦目,配上他那气宇轩昂认真的面容,散发着拒人之外的疏离又忍不住想要让人靠近。 直到将整封信件写完,装进了信封之中,按了个蜡印,递给了凌冰,方才道:“华毓秀到底还是记恨上了邱府小姐,敌人落难,前去冷嘲热讽几句也正是许多女子所为,你且将这封信让人交给流风,让他不要日日浏览花丛,务必清除一些他方势力暗藏在千流宫路上的暗桩,三日之后,即刻启程出发。” 华毓秀自探望了邱含笑以来,便不曾出过梨木院,安心养伤,没事到院子梨树下乘乘凉,赏赏花草,亦或是和两个丫鬟在那里说说笑笑,有时则让老大夫把把脉,日子过得甚是悠闲惬意,凌冰见她安安分分,不曾有任何异常,只当她看开了,认命了这一切,由他们送往千流,好跟云绯墨团聚。 期间那两个丫鬟终究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弱弱的问出了当初去柴房之时,华毓秀到底跟那一向不苟言笑心坚意决的邱嬷嬷说了什么她一下子面色大变让开了道路,华毓秀只是微笑着说道:“我不过是哀求了下邱嬷嬷罢了,邱嬷嬷到底心善,不愿自家小姐捱饿这才放了我进入,至于那么惊讶,应该是没有想到我会替你家小姐求情吧。” 两个丫鬟唏嘘不已,竟然也信以为真,只有华毓秀知道,她不过是威胁了邱嬷嬷一句,身为邱老爷掌上明珠的邱小姐惹上我的下场是被关进了柴房饿三天,你猜你一个无关紧要的奴婢的下场会是什么?邱嬷嬷身为府中的老人,年过半百,只求安稳,权衡利弊之下,自然不会因为有人给自家小姐送个饭这等小事给自己惹上一个不好都可能挨板子的甚至更严重的麻烦。 这日,禁闭了三日柴房的邱含笑终于被放了出来,小丫得到消息慌里慌张的一路跑进了梨木院,对着正躺在树下贵妃椅上吃果子的华毓秀气喘吁吁说道:“姑娘,不好了,小姐出来了,听说她出来之后回到银杏苑扬言要来给你好看呢,姑娘,你看,你是不是要避一下。” 一旁坐在石凳上的小翠闻言一惊,站起身道:“姑娘,你还是进里屋避一下吧,依小姐的性格吃了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身子不便,还是不要和小姐发生冲突好。” 那话语中的维护之意,仿佛华毓秀才是她们真正的小姐一般,华毓秀微微一笑道:“放心吧,你们家小姐又不是洪水猛兽,不会拿我怎么样的,在说,她若存心要找我麻烦,难不成我还得日日躲着她不成。” 两个丫鬟见她笑如春风,一派轻松淡然,没由来的一颗略带焦躁的心也沉淀了下来,退居在她身后,等待着麻烦上门。 果不其然,褪去了一脸颓败又打扮得光鲜亮丽的邱含笑,带着七八个丫鬟一进到梨木院中,对着华毓秀就是冷嘲热讽一番,只是却也不敢动手,见华毓秀淡定自若任她口水都快说干了也没有半点动怒,依旧恬淡如菊,许是无趣,又带着一帮丫鬟离开了,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夜色描黑了天际,月华朦胧了大地。 晚膳过后,华毓秀坐在窗边观看着月色,桌沿上的双手,十指交叉,两个拇指指腹分分合合,月亮的光辉撒进窗来,照耀在她朴实无华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色。 凌冰就在屋顶,她感受得到,这两天来,她算是摸透了他的值班时间,会一直在她身边范围内呆到亥时,直到第二班的人来接手,她在等,等邱含笑那边的人传来的消息。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桌上壶里的茶水越来越少,两个丫鬟知道华毓秀有时候不喜打扰,就坐在了一旁磕着瓜子吃着点心。 华毓秀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每次梨木院外面出现了一些声响,她就会透过窗外望向外边处于黑暗与昏黄的光交加的地带,然而每次,均无一人进入过梨木院。 她耐心等了这几日,就为今夜事出之时脱离此地,而成败的关键就在于邱含笑能否成功,说实话,她非常不喜将自己的命运交与别人的手中,还是一个曾经差点杀死她的人的手中,可在邱府到处都有侍卫家丁,只要她一走出梨木院,到处都有盯梢的人,她身边亦无可用之人的情况下,孤军奋战中她只能找出一个有不同目标但是依然能达成一致的人,而最好的人选便是邱含笑。 现在,她把希望都压在了邱含笑身上,不成功便成仁,她华毓秀的命运最终会揪在东景云手上任他揉搓还是再次把掌控权回到自己的手中重回自由,便看今夜了。 屋内中的沙漏越漏越多,华毓秀也变得焦躁了起来,夜的清风由窗而进拂在她的脸庞,也无法平息她心中的烦躁,就在她站起身,准备放弃这次行动之时,寂静的梨木院外终于响起了一阵躁动,华毓秀故作平静吩咐:“小翠,去外面看看怎么回事?” 小翠应了声,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又飞快的飞奔回屋,大声道:“姑娘,不好了,那位大人玷污了小姐被抓个正着,如今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第101章 暗夜诡动 什么? “那位大人是谁?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华毓秀故作唏嘘道,说的这话自然是说给屋顶的凌冰听的。 同时,一颗心,终于略微安定了下来。 小丫一脸不可置信,插话道:“姑娘,就是那东景的王爷,只是,他怎么可能会玷污小姐呢,他看起来不像是这样的人。” 屋顶的凌冰霍地站起身,华毓秀哼笑一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东景云血气方刚的,见到美人总会有冲动的时候,真是畜生。” 凌冰气得面色铁青,这华毓秀居然敢骂王爷畜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只是现在明显不是教训她的时候,王爷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其中必定有诈,不行,他要回去看看,凌冰不作他想,立即从屋顶下飞下,一路凌波踏步直奔楠木园,至于华毓秀,邱府每个出口都有侍卫,他不信她就能生出翅膀飞出去。 确定凌冰走后,华毓秀几不可察勾唇一笑,似乎不愿讨论这等话题,便吩咐:“小翠小丫,我肚子饿了,许是里面的小家伙闹腾了,你们去厨房替我煮碗碎肉粥吧,要清淡一点,记得要放葱花。” 前两日,华毓秀晚上均会叫两人前往厨房煮粥,如今倒也不奇怪,两个丫鬟心中好奇楠木院那边的事情,自然欢快应声,不一会,屋内就只剩下了华毓秀一人。 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华毓秀快步走进了内间,将收拾好藏在床底下的包裹往背上一背,披上一件黑色斗篷,随手打翻了一盏油灯。 楠木院,正屋内。 雕刻着鲤鱼戏水六尺宽楠木阔床上,幔帐前的流苏飘飘荡荡,繁复华美的云罗绸被褥一片凌乱,邱含笑披着一床草芽绿底色落梅暗纹的薄被单,白皙的脖颈锁骨处,红梅点点,娇媚可人的容颜上添上了哀戚,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眼眶发红,无声的落泪,梨花带雨,惹人心怜。 屋内的椅子被打翻了两张,放着纸墨笔砚的案几一角落入了台阶之下,几上的物品全部往那个方向倾斜,一座笔帘掉落了白云石之上,一篮子糕点凌乱的打翻在地,一件一件的女子里衣和衣衫被随意扔在地上,屋内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混杂着一种浑浊的气味,满室旖旎。 东景云穿好了衣衫,满脸铁青,坐与桌前,面对突然冲进来个个目瞪口呆的一屋子人,也仿若未见,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慌张。 邱夫人心中震惊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头昏眼花的,立马冲上去将邱含笑抱在怀中,拍着她的背,作无声的安慰。 邱含笑终于哭出了声:“娘亲……呜呜。” 邱老爷见状,当机立断将闲杂人等赶了出去,关上了房门,全部下人被赶出了门外,也是站着不走,个个屏息静气听着屋内的声响。 邱老爷神色复杂,上前问道:“王爷,这……。”后面的话,竟是如鲠在喉怎么问都问不下去。 因为,若不是他亲眼所言,他绝对不会相信,他的主子会对他女儿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下她女儿的清白全毁,若是主子不愿将她带走接入府中,他女儿这辈子就完了,而他一个下属自然不能做出指责主子的行为,只能有苦不能言打落牙齿混血吞,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东景云一言不发,屋内除了邱含笑抽抽搭搭的哭泣声,谁也没有开口,直到凌冰从窗外飞进来,看到了此情此景,不动声色走到东景云身边,拱手道:“王爷,属下来迟。” 东景云目光不动,语气冷冽得如同寒风冰霜:“给本王查。” 凌冰遵命:“是,属下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话语中坚决又愤怒,言罢,便从窗外飞身而出,半个时辰之后,带着一脸惊恐的两个妈妈和一个老大夫走进了门来,关上。 凌冰禀告道:“王爷,这两个妈妈是负责王爷膳食之人,今晚的膳食也是她们亲手操办的,若要从中下药,这两个妈妈的嫌疑最大。” 两个妈妈吓得浑身发抖,连忙磕头求饶:“王爷饶命啊,王爷奴婢是冤枉的啊,奴婢虽然是负责王爷的膳食,可是却从未在王爷饭菜中下过药,就算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啊。” “是啊,王爷,奴婢冤枉啊,奴婢无缘无故何必给王爷下药,这对于我们没有一点好处,若是王爷出了什么差错,奴婢们给王爷负责膳食,还不是首当其冲将罪责怪到奴婢身上,怒奴婢何苦自讨苦吃,还请王爷明察。” 不得不说,这个妈妈说得非常言之有理,而能在如此紧张的局势下,想出了其中的关键,道出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已是不易。 东景云冷冷的看着她们,道:“你们不敢,总有人敢。”这意思是指,她们是受人指使了。 邱含笑心中惊了一下,抱着邱夫人的手更紧了,邱夫人眼中满是心疼,只当她是小小年纪收到了打击,一时之间承受不住,而还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第一个妈妈惊恐道:“王爷,奴婢们万万不会在王爷膳食中下药,更何况奴婢一个下午都在厨房准备,绝对没人指使,厨房中很多下人都可以作证,再者,奴婢们手里也没有那等腌臜的东西。” 妈妈们都已年过四十,也曾见过不少这等事情,一看屋中的情形便猜出了几分。邱老爷此时也明白了过来,对着两个妈妈厉声道:“贱婢,还不将下午进过厨房的嫌疑人等说出来。”若是此时下的药是剧毒,那么暗中的人恐怕都已经得逞了,光想想,邱老爷都觉得背脊发凉,他不知道的是,东景云的膳食在用膳之前均会用宫中太医专用的银针试过,确定无疑,再由凌冰自告奋勇试吃之后,方才食用。 凌冰之所以没有发作,只当是用量太少,没有在体内激发出来。 一提到嫌疑人等,两个妈妈下意识的就看向了楠木床上抽泣的邱含笑,一对上她们的眼神,邱夫人抑制不住愤怒出声:“我们家含笑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情,王爷,含笑虽然仰慕于你,但是却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不知廉耻自甘作践的事情,含笑,你且把今夜之事细细说来,王爷定然不会冤枉好人还你一个清白。” 妈妈们连忙解释道:“夫人,奴婢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下午在厨房内,除了平常的人,就只有小姐进过厨房。” 邱含笑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含泪道:“妈妈们说得没错,下午我的确去过大厨房,但是我只是请教了妈妈亲手做了些糕点,娘亲说得没错,我是仰慕王爷,这才不顾男女有别,只想在王爷明日离开之际,给王爷一点小小心意饯别,谁知……”说着,她眼泪跟着掉下来,“谁知,好不容易征求王爷进了屋内,王爷就一直盯着我,没一会,就,就……”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俯首在邱夫人肩膀处哭得伤心欲绝。 众人一瞧,果见大理石上从篮子里散落了一些糕点,第二个妈妈道:“王爷,小姐的确是进了厨房做糕点,并无其他异常,王爷,奴婢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 “说。”东景云依旧脸色冷得吓人。 那妈妈脸上露出了几分忐忑道:“王爷,您用过的膳食,留下的,都送回了厨房,由奴婢一干下人瓜分了,所以,那膳食,奴婢等人都曾食用过,很多人可以作证。” 东景云俊眉一皱,只有站在他身边的凌冰知道,王爷有严重的洁癖,特别是在吃食上,一旦别人碰过的,他绝对不动,同样,他动过的,别人吃了,他同样觉得恶心,所以王爷几乎都是一个人在吃饭,就算与别人同桌,他只会夹别人夹过的那盘菜的位置的相反位置,所以,在华毓秀落水之后,他亲自给华毓秀唇与唇吐入真气,才会让会他自己觉得他对华毓秀动了什么心思。 话说到这里,众人心思都被填入了这样的一个想法,东景云身上被人下的药并不是从膳食中来的,邱含笑心中窃喜,暗想:华毓秀果然没有骗她,那情药无色无味,平常人吃了身体照样无异,前体是中药者没有接触到此药的药引,她来见东景云之前,身上涂抹了一种兰花香味的药水,所以东景云一接触到她才会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 线索到了这里就断了,事情却仍然没有完结,凌冰将一直缩在角落的老大夫提了出来,冷声道:“查出王爷所中何物。” 老大夫心里叫苦连连,听闻下人所说,这异国王爷明日即会离开,原本以为过了一夜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不想临走前又摊上了这么一回事,一张老脸纠结得如同萝卜干,颤颤巍巍上前。 东景云伸手放于小枕子上,老大夫强忍住心中的惊悸,伸手探向他的脉搏,细细观察着。 众人不由屏息静气了起来,整个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秋含笑紧紧的抓着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单,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含泪的眸光里,终究染上了一丝的害怕。 不会的。 绝对不会的。 突然,老大夫猛地抬头,矍铄的眼中一道亮光一闪而过,似乎为了更加确定,又诊脉了一会。 秋含笑见此,心里猛地一沉,开始七上八下乱糟糟的揪成了一团。 最终,老大夫似乎确定了什么,自顾自的点了点头,站起身行礼道:“王爷,老夫之前见过此等脉状,脉象强稳,但是细细探查,会发现脉中含有一丝紊乱,那正是药物所致,而导致气息不平,身体乏累,想要休憩之又暗藏燥乱,王爷,不知老夫所言可否属实。” 第102章 背后一刀 什么。 邱含笑心头一跳,薄被之下指尖掐进了肉里,眼底的心存侥幸彻底被慌乱所代替,这一刻,她严重不安了起来,脑中竟然浮现出了华毓秀那春暖花开般的笑容,只觉得身体从未有过的寒冷。 东景云点了点头,道:“继续。” 老大夫眼中闪过了几分追忆道:“四年前,老夫曾在一名富家公子身上见过,情况和王爷非常吻合,如果老夫没有料错的话,王爷您中的药名为‘遇见花开’顾名思义,此药分为两种,一种是主药,一种是药引,两者遇见,方能开花结果,共享极乐,是江湖中药性极其强烈的一种,只要那人被下了药而遇了药引,就算是神仙也抵抗不住,从而堕落凡尘,反之,若吃了主药,而未遇上药引,则相安无事,并不会伤及他人性命,同时要想药效发挥还必须在下了主药一定的时辰之内碰上药引方能水到渠成,方才老夫进入屋中,闻得一阵兰花香味,那香味是经过特殊制作而成,正是此情药中的药引。” 脑中轰隆一声如同平地炸开,秋含笑怔愣在了原地,如同木偶,一动不动。 屋内全部目光全部向邱含笑看来,有怀疑,有痛心,有愤怒,有杀意,道道目光化作了冰刃一般,将她刺得遍体生寒。 不能。 绝对不能。 她绝对不能认输。 认输了,她就完了。 她这一生都完了。 她似是受到了他人严重的污蔑,愤怒的嘶吼:“简直胡说八道,什么遇见花开什么药引我根本就不知道,这兰花香味本身就是喷洒在我身上的香水,怎么可能是什么药引,”她一把抓住邱夫人的手,泪如雨下哀求道:“娘亲,你要相信我,我是被冤枉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的,我房间内就有一瓶兰花香水,娘亲,帮我,你要帮我。” 邱夫人此时也是半信半疑,看到女儿如此痛苦,又不免心痛,对着那老大夫试探问道:“大夫,你会不会弄错了,本夫人先前也曾在江湖闯荡,可不曾听闻过这等情药。” 老大夫信誓旦旦道:“邱夫人,江湖中的奇药千千万万,一样两样不清楚也是理所当然的,这等情药药引,味道酷似兰花,却和真正的兰花香有所不同,味道更加浓厚还混杂了一些迷迭香的香味,若夫人不信,尽可从邱小姐房中的兰花香水前来对比一下。” “你别血口喷人,你这个庸医,不过是小镇上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大夫,我娘亲纵横江湖之人都没听过此等情药,你怎么会知道,你分明就是诊断不出来胡言乱语的。”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的。 华毓秀说过了,此等情药是她朋友独门秘制,整个天下都无人能知,这老大夫怎么一诊断就诊断出来了呢,她不信,她不信。 “你若按照我说的去做,这五十万银票便是你的,你可要想好了,你一个老大夫,穷其一生都不可能得到这么多银票,如今你只要我吩咐的耍耍嘴皮子,就能一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你还可以拿着这五十万两银票安享晚年,再也不用担心为了赚点银子像这几日一般受人威胁甚至可能随时被人要去了性命。”老大夫想起了那普通女子的话,整理了情绪,正色道:“老夫虽然未出江湖,可也诊断过不少疑难杂症,老夫先前说过了,老夫之所以知道这味情药,是因为四年前老夫曾经遇到这样的例子,若是你们不信,老夫也无能为力。” 东景云不疾不徐站起身,目光冰冷的看了一眼邱含笑,对着凌冰道:“去邱小姐房中将她那瓶兰花香水拿来。” 若是平常,到了这个地步,东景云早已一刀了结了陷害他之人的性命,邱老爷心知东景云让凌冰前去拿香水,是为了让他心服口服,只是,事情到了现在一目了然的地步了,真的还需要任自己的女儿自取其辱将自己逼得无路可退吗? 邱老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对着邱含笑无措的脸颊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怒斥道:“孽障,还不给我跪下。” 邱夫人一脸痛心,此时竟也是狠下了心来,使用蛮力将怔楞住的邱含笑扯下了床,逼其跪在了地上,随后自己也跪了下去,俯首磕地,哀求道:“王爷,是属下管教无方,让小女作出这滔天的罪行,王爷要怎么责罚,属下绝无怨言,只望王爷看在属下跟随您多年的情分上,放小女一条生路。” 邱老爷眼中已然闪现了泪光,为人父母,一直将女儿捧在手心,平时自己打骂都舍不得,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他直直跪下,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王爷,求您开恩,放小女一条生路。” “爹,娘亲。”怎么会这样,怎么和华毓秀说的完全不一样,华毓秀不是说过了吗,大人是个很有担当的男人,要了她的身子,自会带她走,就算不会明媒正娶,也会将他的女人留在身边,为什么一切都不同反而颠倒过来了。 东景云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他们,薄唇轻启:“喝下送子汤,赐“回童丸”一颗。” 邱老爷夫妇痛苦的闭了闭眼,重重的磕头:“谢王爷开恩。” “谢王爷开恩。”傻了,总比死了好,不是吗。 回童丸,这是要毒傻她,邱含笑看着这一切,突然大笑起来:“华毓秀,华毓秀,你骗得我好惨啊,说什么此药无人能知,现在却连一个三脚大夫都能诊断出来,哈哈哈哈哈,我居然信了你,我明明知道你心思毒辣,我居然信了你,我怎么那么蠢,我怎么那么蠢,居然就这样落入了你的圈套,哈哈哈。” 邱含笑知道,她此生是无望陪伴与她眼前这个另她日思夜念的男子了,一想到方才那男子与她恩爱缠绵,现在却要毒傻她,只觉得一颗心痛到极致,泪水四溢。 听到华毓秀的名字,东景云直觉不好,问向凌冰:“华毓秀可有安排人员看守。” 凌冰还未作答,邱含笑先笑了:“没用的,哈哈哈,没用的,她已经走了,我怎么那么蠢呢,我曾经差点杀了她,她怎么可能那么好心让我得到我想得到的一切,哈哈哈……” 那模样竟像是疯了一般。 陷入了爱情的女人都是无措的,如同迷失了方向的小兔,华毓秀就是抓住了邱含笑爱慕东景云而东景云却要离她而去这痛苦的心理弱点,邱含笑才会不深入考虑,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孤注一掷选择相信了华毓秀。 只是,她忘了。 她忘了华毓秀曾经差点死于她手的事实。 凌冰无比自责,拳头攥紧,东景云面沉入水就要开门离开,这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阵吵闹之声,一个丫鬟拍着门焦急大喊:“老爷夫人,不好了,梨木院着火了,很大火势,控制不住,姑娘,姑娘还在里面呢。” 东景云箭步流星打开大门,那拍门的丫鬟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脚下趔趄摔倒,只感觉一阵风从她身边飘过,等反应过来,又一道身影飞奔了过去,她看了眼房中的情景,心下震惊,只当没看见,关上了门,转身往梨木院方向跑去。 东景云赶到梨木院之时,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就见一大片火光冲天,火舌四窜,那被烧毁的房梁一件一件变成黑炭卷火重重砸下,整座梨木院被包裹在了熊熊烈火之中,烧得噼里啪啦的响,往黑色的夜幕中升起了黑烟,不少家丁丫鬟侍卫灰头土脸,步伐匆匆正拿着水桶从远处的鱼池里装水一桶桶浇向那些火苗却效果甚微。 东景云随手抓住一人,急声道:“住在里面的人呢?” 那人一脸惶恐:“奴婢也不知道啊,是小翠小丫负责照看的。” 东景云一放开,那人立刻慌里慌张的跑了。 凌冰上前提醒道:“王爷,华毓秀打算逃走,她不会在里面的,而且我们每个出口都安排了不少人员守卫,华毓秀一旦要经过那些出口必定会被人发现,现在各个守卫都没传来消息,那就表示华毓秀还未逃出邱府,属下这就前去查看。” 是他失职了,一听到王爷有难就什么都不顾前往,现在想来,华毓秀那些话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好调虎离山借机离开。 东景云眼中倒映着火红的火光,刚想吩咐凌冰派人手到府中各处搜寻,那个先前禀告的丫鬟又急匆匆的回来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看着那火光就大哭:“姑娘,姑娘还在里面,呜呜,你们快点救救姑娘,她一个人在屋中休息呢……” “你说什么?”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再次被拨动,东景云一个闪步到了她跟前,眼中闪动着异光。 小翠被吓了一跳,却还是指着那被火包围的房屋,哭道:“大人,姑娘还在里面呢,奴婢和小丫去厨房给夫人煮粥,回来就火光漫天了,呜呜,姑娘今天一天都很不安,因为小姐威胁姑娘要放火烧了姑娘,没想到小姐真的那么狠心,呜呜……。” 一个提着水桶发丝凌乱,满身污脏的丫鬟闻言停了下来,眼泪一直流:“是啊,奴婢也没想到小姐居然那么狠心,说烧就烧了,亏姑娘之前还不计前嫌给小姐送过饭。” 第103章 逃之夭夭 两个丫鬟一想到华毓秀先前对她们的好,顿时哭得稀里哗啦,而她们之所以言辞一致,不过是邱含笑早上来梨木院大闹了一场之后,华毓秀便一直神情郁郁,两个丫鬟一问,才得知是她们小姐威胁了她,先前还不以为然,如今看到那凶猛的火苗,自然而然的就联想到了早晨的话语。 东景云一张脸此刻能阴沉得刮起狂风暴雨来,心中更是断定了这是邱含笑的计谋,东窗事发之后将一切都推给早已被她暗中派人放火烧死的华毓秀,今夜若是没有揭开那情药之事,他就算不喜也会将邱含笑带入王府,而华毓秀就算被烧死了也因她不在场而牵连不到她身上。 真是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大火越烧越烈,似乎要烧尽一切一般,昨日来时,他还看得见那人,躺在树下贵妃椅上,一下一下温柔的抚摸着她肚子的孩儿,眼中溢满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柔情,而现在,她却要永远的消失在这火焰之中,化为一抹灰烬,思及此,一颗心竟是有些窒闷。 凌冰前往各个出口回来,触及在火光面前显得有些落寞的身影,心中无比悔恨,若他在匆忙之际仍调动了人手来查看,华毓秀或许就不会死,他轻步上前道:“王爷,整座邱府并没有人外出。” 东景云“嗯”了声,早已恢复了以往的冷峻,淡淡道:“待火灭后,找到尸体,好好安葬,明日启程回东景。”言罢,他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他口中断定已经死了的华毓秀,正躲开了众人的耳目来到了银杏院中,找到了邱含笑平常游荷花池的那艘小船,摇曳着竹篙,消失在了荷花丛中。 从邱含笑带她去了荷花池让她看到了远方的白墙开始,她这个计划便慢慢的生成了,她暗中打听到了银杏苑中放着小船的位置,再和邱含笑达成一致,秘密给了邱含笑苏毓给她的药粉,由邱含笑进入了厨房暗中给东景云下药,到了一定的时间,由邱含笑牵制住东景云,最后调开一遇到东景云的事就会失了分寸的凌冰,楠木院之事定会引众多人前往,而她就如往常一般让两个丫鬟前去厨房煮粥,到时她便可趁机躲在暗处,因为纵然楠木院那边的事情调走了凌冰同时吸引了不少人前往,府中的人力还是有三分之一,只要梨木院的火势由于夜晚风向一下子越烧越大,各院驻留的家丁侍卫一见到火光,必然全部赶来营救,到时她便可从暗处秘密离开,一路如无人之境一般到达了银杏苑中借着荷花池离开此处。 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她都不可能逃脱,比如凌冰没有失了分寸而派了人接替他的位置,比如那两个丫鬟没有把她暗示的话语放在心上,从而很好的拖延了东景云的搜查时间,以及东景云如果没有低估了她,她都不可能离开。 可人生就是一场赌博不是吗,这次实在逃不掉,下次在逃就是,左右东景云不敢把她怎么样。 至于邱含笑,无论真相有没有被收了她银票的老大夫揭开,邱含笑都必死无疑,因为她送去的饭菜中掺杂了七日离魂散,之所以不惜浪费五十万两银票收买了老大夫揭穿她,不过是让邱含笑在死亡之前体验一下比死亡还更加恐惧的绝望罢了。 火灭之后,东景云就会知道她并没有死于那场火中,只是,那又如何,那个时候,她早已离开此地,天大地大,海阔天空,她就不信东景云还能把她翻出来。 华毓秀顺着弯弯绕绕的水路选了一个方向而去,借着池边挂着的红色灯笼,果见一道白色围墙一路蜿蜒将整个荷花池包围了起来,在夜色中看不到尽头,站在船上,她从包袱重拿出一个铁钩爪子,扔向了高墙那边,试探了下牢固与否,两手紧紧抓住了绳索,一节一节往上,挺着笨重的身体,一脚一脚踏上了白墙,足足花了一刻钟才气喘吁吁翻上了墙,再把铁钩弄了个反方向挂着,在顺着绳索一步步往下,直到踏上了实地才松了一口气时,一只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拖入了黑暗之中。 天亮之际,梨木院的大火终于烧尽,成为了一片乌黑的废墟,邱府一干下人在废墟中足足寻找了两个时辰,几乎翻了个遍,却没有找到本应该在大火中丧生的华毓秀的尸体。 在一旁监督着的凌冰见状,一种念头油然而生,在联想到华毓秀眼中时而一闪而过的精光以及她的行事作风,暗道一声不好,立即派人在邱府搜索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一个时辰之后,一名暗卫前来禀告银杏院中荷花池发现了异常,凌冰立即前往,乘船游上荷花池,一路顺着水路寻找,寻找了几条通往不同方向的水路之后,终于在其中一条水路尽头,看到了白墙上的脚印,脚尖轻轻一点跃然于墙上,往四周一望,树林一片寂静,凌冰跳下白墙,侦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脚印,心知要想追捕已经离开了几个时辰的华毓秀绝非易事,立即按原路返回,到了楠木院将此时禀告给了东景云。 东景云坐与桌前,桌上摆放着一个茶壶,两只杯子,闻言,对着桌对面一面色苍白,嘴唇干涸的一个男子轻笑:“看来你的朋友扔下你自己逃之夭夭了。” 那男子一身竹青色布衣,一头黑发用发带束起,身形略瘦,相貌俊雅,虽不俊美绝伦,却有一种温润之气,闻言,放在桌下的手指抖动了一下,声音嘶哑无力:“一人逃走,总比两人受制更好,她先前替在下所做的已经够多了,王爷不必再说挑拨离间之话。” 东景云饶有兴趣一笑,道:“你对她倒是颇有情义,不管华毓秀之前待你如何,可如今她撇下你一人逃走也是事实,难道你心中就没有一点不忿或者失望。” 黄楚端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杯,缓缓道:“第一次,在下和她素未平生,在别人皆唾弃我时她救了在下的命,第二次,她本可以安然离开,但为了成全在下的感情,不惜落入狼口,第三次,为了在敌人手中留下我们的性命,她愿意以她的命来换我们存活下来,试问,这样的一个人,岂会丢下同伴而离开,虽然在下不知道其中到底存在了怎样的原因,但是在下愿意相信她。” 东景云握着茶杯的手一紧,生生压下心中那突然滋生的奇怪的感觉,冷笑道:“没想到华毓秀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既然你那么相信她,本王倒要看看她会不会来救你。” 华毓秀根本就不知道她的朋友还未死反而被王爷所救,又岂会回来救他,凌冰这般想着,却也道:“王爷,今日是否启程回东景。” 东景云站起身,渡步到窗边,望着不远处早已看不到一切的位置,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今日启程,华毓秀对本王恨之入骨,即便本王不去找她,到了时日她也会自动找上本王。” 到时,他自会将昨日所受的一切连本带利向她讨要回来,从来,就没有人敢挑战了他的底线之后还能安然无恙存活于世,竟然敢利用她人对他下药,且还让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而他得知她死于那场大火之后居然还对她产生了一丝的不舍,这个女人,把他当做猴子一样玩弄于鼓掌之中,他日,定将十倍奉还。 首当其冲,便从她朋友开始。 西茂国边缘,一座破庙里。 华毓秀看着眼前两个堪比乞丐,不,比乞丐还要落魄肮脏的少年,正一人拿着一只烤鸡狼吞虎咽的模样,无语的抽了抽嘴角,道:“你们几天没吃饭了?” 两个人恍若未闻,头也不抬,还是一直在吃,直到半只鸡下肚,白衣变黑衣早已没有了往日风采的白战纪才舒了口气,抬眼对上她的目光,有些赧然道:“我们差不多半个月没吃过饱饭了。” 于秋也停下了动作,一想到这半个月以来的经历,就难免心酸,哭着道:“本来我和少爷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的,都怪那什么猪猪寨,抢光了我们身上的盘缠,害得我和少爷,这一路来要么偷鸡摸狗,要么扒人家地里的番薯,要么偷摘别人的果子,要么偷拿别人的包子,要么……。” “咳咳……。”白战纪实在听不下去了,一张还算白皙的脸蛋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朱朱寨,华毓秀心头不禁好笑,看来朱鉴斌还在那里拦路打劫,只愿他们行事谨慎一些不要被人一锅端了才好。 于秋还是忍不住大吐苦水,道:“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们过得有多辛苦,被人追打了多少次,可偏偏我们无理在先,只能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吃不饱,睡不好,衣服脏死了都没有一身衣服换,只能跳到河里去就着衣服洗干净,害得我得了风寒,到现在都还没好呢,只是可怜了少爷,平常无所事事衣食无忧的一个人现在却流离失所跟着我偷东西吃。”说完,对着那只烤鸡又风卷残云起来,一张稚嫩的脸,看起来要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第104章 为了救你 “那你们来找我干嘛?”这两个少年一看就是从大户人家里面出来的少爷和仆从,一路劳累奔波,不辞辛苦也要找到她,怕也是为了那江湖传言吧,她可没有忘记,他们当时的那股热衷。 思及此,一颗心也不愉快了起来,因为那则千流宫所出的流言,来到异世这些时日,她几乎都是日日奔波逃亡,风里来雨里去,旧伤好了添新伤,几乎把她压到泥土中去,让她对北云国那个所谓的孩子他爸云绯墨更是厌恶到了极致,说什么号召江湖势力寻找她的踪迹,在她看来,他就是变着法子在折磨她,站在事不关己的一方,看着她苦苦挣扎,真是变态,令人恶心。 于秋一听她口气,顿时不满了:“华毓秀,你那是什么态度,我和少爷辛辛苦苦到这,还不是为了救你啊。” “来救我。”华毓秀冷然一笑,“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了,你们不就是想找到我好交给北云国吗,我告诉你,想要抓我,没门。” 于秋一噎,心中直呼她不知好歹,随即一想到那时她从马车摔落在湖中的画面,又静下心来道:“没错,我和少爷刚开始出来的确就是为了寻找云绯墨夫人的下落,可是当时我们也是被逼的,后来,你救了少爷又救了我,得知你就是云绯墨夫人之后,我们一路寻找你的下落,不过是担心你被他人劫持而想帮你罢了,我们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我们懂得知恩图报,若不是你为了救我落入了湖中,我才懒得管你是死是活呢。” 华毓秀将信将疑,道:“那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于秋说道:“几天前,我们前往西茂准备回府了,发现道路上有一队人马,正是东景云的,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势力单薄,心知无法抗衡,便一直尾随他们到了邱府,可是他们每个出口入口均有人守卫,我们无法进入,探查了几天才发现荷花池那里是个突破口,那晚正打算潜入进入,你就自己出来了,谁知……。” 他说着又委屈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黑眼圈,可怜兮兮道:“我好端端的想要救你,你却下手那么狠给我一拳,痛死了,你为什么不揍少爷,你揍我干嘛。” 白战纪捂着嘴,差点没笑出声,幸灾乐祸道:“是你对她发出奇袭的,又不是本少爷,哎,不是,你的意思是她就应该揍我是吧,亏你还是我侍卫呢,居然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信不信我把你卖了。” 于秋哭着脸,愤愤不平道:“把我卖了就卖了,跟着你我就没过过好日子,当初跟你的时候,你明明都说了,会带我吃香了喝辣的,可是每次慧姨给你做了好吃的,你都偷偷藏起来,偷你一点点吧,还被你暗地里报复,现在我得了风寒没钱给我治病都好了,还没饱饭吃,跟着你东奔西跑的,还不给我娶媳妇,你说有你这样的主子吗?” 华毓秀在一旁听着无语扶额,在她面前的典型的就是一傲娇少年,偏偏还是被那个做主子的宠的,十七岁的年纪,在现代的话还是被父母宠爱着衣食无忧的高中生,现在却为了生存小小年纪就当了别人的侍卫,这么一想,华毓秀一颗心到底还是软了下来:“好了好了,我身上还有银两,等下找个小镇让大夫给你看看,让你吃饱饭,想吃什么吃什么,行了吧。” 白战纪摸了摸鼻头,以掩饰他的心虚,本来应该是自己台词的,却被别人抢了去,而且,华毓秀的语气,怎么好像把于秋当做小孩子一样,她明明都才十五岁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像他们的长辈一般,那感觉,怎么想怎么怪异。 “华毓秀,你多少岁了?”白战纪突然冒出了这一句。 “二十五了。”华毓秀下意识答了一句。 于是,两主仆目瞪口呆了,华毓秀一抬头,对上他们的目光,才后知后觉说错了什么,咳了声,一本正经道:“我说十五岁了,有至于那么惊讶吗?” 原来是听错了,白战纪丢掉手上的鸡骨头,看着满手的油渍,又看了一眼还在咬着烤鸡的于秋,二话不说就往于秋身上抹去。 于秋一扭头,看着那理所当然末了还很无辜耸耸肩的主子,好不容易被抚平了的情绪立马又炸毛起来了:“少爷,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的衣服是衣服,我的衣服就不是衣服了吗,我就只有这一套了,本来浑身臭味我都忍了,你还给我火上浇油,你让我以后怎么穿,人家现在还风寒呢,又不能下水。” 白战纪看他红着鼻子可怜兮兮的,原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下真感觉自己十恶不赦了,支吾了半天才道:“之后本少爷给你买身新衣服不就行了,一个大男人跟个娘们一样像什么样。” “你有银子吗,拿什么给我买新衣服。”于秋态度缓和了些许。 白战纪俊脸一红,目光飘了飘,看向华毓秀,道:“华毓秀,借我点银钱行吗,等我拿了银钱,我会还你的。” 于秋这下又不忍了,不忍他家少年为了自己而向他人低声下气,又道:“不用了少爷,我就说说而已,这里离西都也就几日的路程,回到府里再换也行。” 华毓秀从包裹里拿着了一锭银子,扔到白战纪怀里,“这五十两是你几个月前借给我的,现在我还给你了,虽然我曾说过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之间已经相互抵消,可若你没有救我,我也没有机会救你,我很感激你,也非常感谢你们现在前来救我,但是,我们还是在此分道扬镳吧。” 白战纪握着那银子一怔,他感觉到现在的华毓秀和之前的华毓秀有所不同了,神秘依旧也仍然让人捉摸不透,却不像之前那般始终冷冰冰的,以前和他人撇清楚干系是不想和他人有任何牵扯,不想欠他人任何情义,而现在,似乎又多了什么东西。 他问道:“为什么,你一个孕妇难道还能自己前往北境不成,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要追杀你或者俘虏你吗,反正我们现在也是有家不能回,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同随你前往千流当做历练一番,正好给你当护卫,难道不好吗?” 华毓秀看着他,轻轻的笑了:“我们无亲无故,你为什么要随我前往千流且还不计得失当我护卫?” 白战纪反问:“那有人给你不求回报给你当苦力你为什么不要?” 华毓秀直视着他那纯净的双眼,慢慢道:“因为跟着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这两个少年初出茅庐,涉世未深,骨子里就带着她早已撇下许久的纯真和热情,这些美好的东西,不应该被她亲手毁灭掉了,即便他们终有一日会了解到这个世界的黑暗,也不应该让她变成了刽子手是借她的手造成,她不想,也不愿。 “如果说,我们偏要跟呢。”既然不是嫌弃他们碍手碍脚,那从此举起刀剑跟着她到风雨里轰轰烈烈闯荡一回,又有何妨。 于秋膛目结舌,道:“少爷,我们不回府里了吗?” 白战纪没有理会他,而是一直看着华毓秀,白府自他被他父亲一意孤行派遣出来开始,那里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唯一牵挂的只有在府中只影行单的娘亲,可即便思念,他也不能回去,因为只有他在外头一日,他的娘亲的日子才会好过一日,倘若他活着回到了白府,他娘亲的日子又会回到水深火热的时刻,他不是不回,而是还没到那个时刻,与其如同丧家犬一般被人耻笑着回去,他宁愿到未知的世界哪怕丢了性命也要变强踏上白府迎接回他的娘亲,现在,无疑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身边带着一个无论身价还是悬赏金都最高且还是人人喊杀的女魔头的人,还愁没有变强的机会吗。 想到一事,白战纪又不免疑惑,道:“华毓秀,狼山峰中的那些各路门派的人都是你杀的吗?你的武功真有凌空扫剑那么高?” 狼山峰? 她杀人? 华毓秀眉头一蹙,心中震惊,心思回转间已然明白过来,平静道:“不是我。” 白斩鸡说出来的话,她毫不怀疑,自从见识到了苏毓的□□之后,很快就能联想到定是有人冒充她造成了这一杀戮。 只是,会是谁呢。 来到异世之后,她不曾和人有过仇恨,就算是以前的华毓秀,有过牵扯的也只有东景云等人,那那人为何要伪装成她的模样,造下了那杀孽,让她来承担? 白战纪点点头,道:“我也不相信是你,只是,那些亲眼见证了用你的模样杀人的门派如今个个发起了讨伐之声,如今你的悬赏金已经达到了五万两黄金,可谓史无前例,一路上我们都遇见了不少搜寻你的组织,听闻杀手组织的第一剑客燕七都已经出动了,他们心知无论你走哪条路必定会经过西茂到达北境,现在由西茂通往北境的路上更是埋伏了不少人手,一旦对上存有诛杀之心者,你将难逃一死。” 少爷,那你明知路上将会险境重重,还瞎凑什么热闹。 于秋伸手扯了扯白战纪衣袖,皱眉低声道:“少爷,我们还是回府里吧,就我们这点功夫哪里能抵挡那些江湖中的传说人物呢,更何况还是燕七,一旦对上人家随便一招都能杀死我们了。” 第105章 夏雨淅淅 距离那么近,华毓秀哪里会听不到于秋的话,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侯府庶女到现在声动几个国家和江湖,到底是何人在幕后推动这一切,目的又是什么? “燕七是谁?”她疑惑的问道。 为了能让已被卷入了巨大漩涡中的自己寻得一条上岸的船,她必须了解局势,为自己谋得一条活路。 于秋脸上露出了几分惋惜和畏惧,缓缓道:“江湖玉郎榜上排名第七的天下第一剑客,原本是剑泉山庄的一名内门弟子,资质颇有天赋,相貌俊美,一手天泉剑法更是练得炉火纯青,在江湖中也算是颇有名气,是不少江湖侠女的仰慕之人,只是后来,就在众人都以为他将来会继承剑泉山庄之时,他对自己的师娘生出了觊觎之心,竟然将他师娘活生生的凌虐死了,天泉庄主雷霆大怒,下令将他击杀,在一百多名弟子的围攻下,身中数剑,手筋脚筋活活被挑断,被扔在下了深不见底的断情崖,谁也没有想到,几年之后,剑泉山庄被一剑客一夜屠尽,而那人,就是死而复生之后性情大变的燕七,现在已是杀手组织的第一把交椅,冷酷无情,手段残忍,死在他剑下之人数不胜数,成为了江湖上人人闻声丧胆的‘修罗’杀手,一旦被他盯上了,想死都会成为奢望。” 华毓秀握紧了拳头,深深的闭上了眼,长长的舒了口气,睁眼之时,眸中一片坚定。 她害怕,非常害怕,害怕得内心都止不住颤抖。 的确,听到那则得之可换半壁江山的流言,她其实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在她的潜意识中,那些所谓江湖人士,皇室中人为了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金钱地位是绝对不会杀掉她这个作为交换的筹码的,所以她有恃无恐,认为就算落入他人之手,不过是换个环境换个护卫人群罢了,可现在,她的处境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为了复仇可以不惜一切,那些被那个冒充她的人杀掉的人又何尝不是,风暴早已来临,她身在其中,是站在原地毫无抵抗任由风暴侵袭,还是撕裂风暴来迎接狂风过后的彩虹,就看她今后的所作所为了。 她问过苏毓,这个时空的武功该如何修炼,却被一句“孕妇不得修炼练武”的原因被一口回绝,那个时候,她有苏毓他们,如今,她什么都没有,难道就只能这样坐以待毙任由他人虐杀吗,不,她华毓秀的人生绝对不能如此窝囊,一开始不是决定好了吗,她华毓秀要变为强者,叱咤一方的强者。 “白斩鸡,能否教我怎么练武。”苏毓的回答当时与其说不可以,不如说担心她和胎儿的安全,她不能在依赖别人了,从今往后,她要靠她自己。 白战纪有些出乎意料,看了眼她高高隆起的小腹,摇了摇头,道:“你不行,太过危险了,华毓秀,练武不是靠打坐冥想聚气就可以的,它需要日积月累而成,让身体锻炼到一个强韧地步,同时在慢慢凝聚内力,而你现在的状况,完全不适合,一个不好,都有可能伤及胎儿导致落胎的情况,你想去北境,我帮你就是,去北境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小道,道路虽然没有官道好走,但是也胜在比较安全。” 华毓秀刚想表明自己身上应该有他们口中的内力,就被一声惊呼抢断。 “少爷,你真要去啊。”于秋心里焦急了,不淡定了,他还没娶媳妇呢,连女人的小手都没摸过,他还不想死啊。 白战纪瞟了瞟他,叹息道:“秋秋,你知道你和大虎最大的差别在于哪里吗,知道为什么大虎能娶媳妇你娶不到吗,不是少爷不准你去勾搭,是那些姑娘一看你这怂样就退却三步了,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只要眼不瞎的估计都看不上你。” 于秋不服气的鼓着脸:“好歹我也长得一表人才,是那些姑娘肤浅。” 白战纪鄙夷道:“连个肤浅的姑娘都看不上你,你还好意思说自己一表人才。” 于秋被说得哑口无言,哼了声,抱胸撇过了脸去,一副不理你了的模样。 华毓秀缓慢的站起身,望了眼外面渐渐阴沉起来的天色,轻声道:“要下雨了,你们俩回去吧。” 这场雨下得比华毓秀的想象中还要大,坐在小镇小客栈的窗边,望着天际中倾盆而下的大雨,伸出一只细手,任由大雨淋打在她皮肤上,感受着那一股清凉,华毓秀嘴边荡漾着一个浅浅的微笑。 客栈下行人匆匆,用衣服兜在头上的,穿着蓑衣的,伸手遮挡的,带着草笠的,或撑着油纸伞的,污脏的泥水溅湿了每个人的鞋子,雨水淋湿了行人的衣裳,有厌烦者,焦躁者,悠然者,屋檐下聚集了许多形形□□躲雨的人群,皆驻足望着这场大雨,似乎在想着这场雨什么时候能够停。 华毓秀很喜欢下雨,雨是滋润万物的甘琼浆液,无论是哗哗啦啦的声音还是淅沥淅沥的声音,都有一种独特的感觉,更喜欢自己撑着伞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聆听下雨时那清脆的声音,那种静谧又吵闹的时刻,仿佛等到雨停时,她的一切烦恼就能被洗空了一般。 天与地由线连成,那被雨朦胧的小镇,洗涤过的绿树和房屋,雾化了一般的远处高山,穿着古代服装的人群,置身于其中,感受着这个古香古色小镇带来的宁静,让人舒逸的同时又增添了一缕缕愁绪。 突然,一抹白,映入了她的眼中,那人一抬头,正好望向她的窗户那边,两人隔着一条街道和大雨四目相对,华毓秀的心狠狠的跳动了一下,霍地站起身,抓起客栈处的一把油纸伞,奔向房门打开,蹬蹬蹬走下楼梯,箭步流星走出了客栈门外,往那处一看,先前的白影早已不知所踪,所站的位置,更是连一个湿脚印都没有,仿佛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画中仙。”她喃喃了一句,只觉得心中酸涩无比。 若即若离,如同雾里探花水中望月,飘渺如烟。 一道力狠狠撞来,差点让她趔趄倒地,回头一看,一个大汉对着她斥骂出声:“没长眼啊,死大肚婆。”骂完,又匆匆离去。 风雨打在她的面纱之上,华毓秀咬了咬牙,随手一挥,那跑到了不远处的大汉,突然踉跄摔倒在地,溅了满脸的污水,恶狠狠的瞪着双眼往左右一看,没有发现异常,只能吞下了那口气,爬起身抹了把雨水跑了。 另一座小客栈里头的窗户边,一个人影将这一幕收尽了眼底,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喃喃自语:“隔空打物,有意思。” “你站在那里干嘛?”白战纪换了身衣裳,来到华毓秀房间发现空无一人,走到窗边一看,才发现华毓秀一个人撑着油纸伞孤零零站在了雨中,立马跑下了楼,想喊华毓秀,想到华毓秀的身份,硬生生的噎在了口中,喊出了这么一句。 华毓秀没有回头,站在雨中,一动不动,银灰色的衣衫勾勒得她的背影更加单薄,素净粉蓝色的裙摆上沾满了泥土和雨水,露出了白色的早已浸湿的鞋跟,就像风雨中茕茕孑立的一朵白百合,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暴风雨吞噬。 白战纪不顾雨水,快步走到她的伞下,雨水太大声,让他不得不大声喊:“你怎么了,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 华毓秀摇摇头,淡淡道:“没什么,回去吧。” 两人走到客栈门口,翘首以盼的于秋一看到白战纪刚换好的新衣服又湿了,不免责怪道:“少爷,你看看你,要出去不会拿把油纸伞吗,刚换好的衣服又湿了,若是风寒了,我可不照顾你。” 白战纪让华毓秀先进了屋内,收好了油纸伞,抖了下水渍,走进来交给了于秋说道:“秋秋,去叫点菜让小二拿到她房间来,我和她先上去。” 于秋瘪瘪嘴,道:“知道啦知道啦,快上去吧,记得换衣服不要着凉了。”边说着,他到了柜台旁,向着一个灰衣粗布的小儿吩咐:“小二,上几样你们这里的招牌菜,到二楼一号房间。” “好咧。”小二欢快的应了声,把汗巾往肩上一搭,很快就跑进厨房交代去了。 又有大餐吃了。 于秋美滋滋的上楼了,开了房门,自家少爷手负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摇摇晃晃着好不惬意。 而那个丑八怪又坐在窗边不知看什么正出神。 “少爷,她在看什么呢?”于秋凑上前悄声问道。 白战纪摇摇头,一耸肩道:“我也不知道呢,难道下面有什么美男子不成。” “这破地方那有什么美男子。”于秋不以为意在一旁落座,又突然笑道:“有倒是有,我们两个不就是吗,嘻嘻。” 白战纪失笑拍了下他后脑勺,笑骂道:“少臭美,风寒好些了吗?” “那当然了。”于秋说道:“只要每天能吃饱穿暖的,我哪会得什么风寒啊,少爷,我跟你说啊,你可就只有我一个亲信了,你可要对我好一些,要是哪天我嗝屁了,看你孤家寡人的怎么办。” “德性。”白战纪笑道:“关心你一下,还真打蛇随棍上了,听你这话,没了你我还不能活了。” “这倒不会。”见他看过来,于秋嘿嘿笑道:“但是少爷肯定会生不如死,哈哈哈哈。” 第106章 丑丫怎样 白战纪一巴掌拍过去,咬牙道:“到底是谁会生不如死呢。” 于秋被他拍得差点没把心肝吐出来,瞪眼喊道:“少爷,你想一巴掌拍死我啊,咳咳,人家风寒还没好呢,可怜我那么羸弱了还被你虐待。” 白战纪一看他那模样就好笑:“得了,还好意思说是有武功的人呢,你以为你是娘们呢,一个风寒就要死不活的。” 于秋不赞同了,说道:“少爷难道你都没听说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吗,就算是铁打的人呢,一病都有可能不起呢。” “行了行了,你病了你最大了行了吧。”白战纪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于秋哼了一声,不做声了,倒拿起桌上的笔墨开始练字。 “华毓秀你在干什么呢。”白战纪终于忍不住问道。 “看雨。”华毓秀目光不动说道。 看雨 雨有什么好看的。 “对了。”华毓秀又轻轻说道:“以后别叫我华毓秀了。” 说什么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到底是不经世事的狂言。 白战纪懂了,又问:“那叫你什么。” “丑丫怎么样。”于秋突然抬头笑着插话道。 白战纪又一巴掌拍过去,用眼神说道:“有你这样的吗,嫌人家丑也不要光明正大说出来让人家伤心难过啊。” “去去去,好好练习,别插科打诨三心二意的。”他故作没好气道。 于秋吐吐舌头,嘀咕道:“人家只是看人说名而已。” “那就丑丫吧。”沉默了一会的华毓秀毫无在意说道。 既然不是自己的名字,那叫什么都无所谓了,如同一个代号一般。 诶? 这是同意了。 于秋笑的可得意了,说道:“看吧少爷,人家都同意了,丑丫这名字多可爱啊,在说丑丫才十五岁吧,我娘说了,名字贱些才能快快长大,瞧丑丫那小身板,估计就是名字没起好。” “是是是,你这泥鳅的名字起得好,整个人就像一条泥鳅了。”华毓秀觉得,她在不回击,这个蹬鼻子上脸的家伙指不定还能更嚣张了,这不,刚起的名字呢,不到几秒钟就叫得这么顺溜了。 “你才是一条泥鳅呢,我叫于秋好吗,秋天的秋,取秋意绵绵满山红之意,真是没见识。”于秋瞪眼说道,接着又提笔练字。 华毓秀懒得和一个小屁孩计较,起身来到桌边坐下,着了一眼那纸上的字,客观评价道:“丑死了。” 于秋抬眼瞪她。 白战纪也凑上来看了一会道:“已经比之前进步很多了。” 于秋脸色这才好了。 华毓秀不以为然,伸手点了他握着笔的手,说道:“这里,手指收紧点,这里手腕抬高一些,下笔稍微用力一些,太过轻飘了,感觉像踏在棉花上一样,这样写出来的字太过浮夸,没点神韵。” 白战纪在一旁点头道:“说得没错,秋秋,这些改正一些。” 于秋不服气看着华毓秀道:“瞧你说得跟真一样,你书画很厉害吗?” “一般般吧。”华毓秀实话实说,只是下一句却能气死人,“不过比你好太多就是了,若是你还是个刚入门的,我可以说是一位大师了。” 白战纪笑出了声,见于秋瞪过来,忙掩唇故作正经的咳了声。 “那你来。”于秋将笔墨纸砚一样一样相反摆在华毓秀面前,哼了声道:“若你写得没我好,看你怎么收场。” “若是我写得比你好呢。”华毓秀含笑看他,没有动笔。 “比我写得好就写得好,有什么了不起。”于秋说道。 华毓秀摇头,一副不想写了的模样,懒洋洋道:“那有什么意思,没点噱头,我干嘛要写字给你看,不是白白便宜你了。” 于秋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下意识问道:“你想要什么噱头。” 白战纪饶有兴趣的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唇边笑意浅浅。 “这样吧。”华毓秀正了正身子,说道:“若是我赢了,你给我当一个月小厮,若是我输了,我给你当一个月丫鬟。” 赌注那么大,于秋有些犹豫,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要在一个女人面前怂了去那多没面子,而且……。 云绯墨的女人给自己当丫头,那他一定是空前绝后第一人吧。 至于输了吗,不就是小厮吗,反正服侍一个人跟服侍两个人也没什么差别吧。 于秋故作深沉的咳了声,道:“赌就赌,谁怕谁,比什么。” 白战纪自告奋勇道:“为了公平起见,我来出题吧,写字比较难以分出实力,以我所见,就画画好了,至于画什么,就画人物吧。” “可以,你来先还是我先来。”华毓秀向于秋询问道。 “自然你先,人家可是有风度的人,你是女人,自然让你优先。”于秋抱胸看她。 他的书画能力比不上自己少爷,但是放眼整个白府小厮还真没有一人能比得上他的,用四个字概括就是文武双全,虽说没有胜券在握,但是也略有信心。 华毓秀含笑不语,端坐好身姿,握笔提袖,点了点墨水,在两主仆的目光中,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收起了笑容,动作沉稳有力,笔尖游离黄色纸张之上,龙飞凤舞起来。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于秋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支笔好像有了生命一般,一划一勾勒,很快一个人形跃然于纸上,形态慵懒,五官俊朗,墨发飞扬,身穿一袭云袖衣衫,腰间系有一块和田玉佩,眉宇间顾盼神飞,神态间潇洒不羁,好一个翩翩浊佳公子。 “少爷,这是你。”他惊呼出声,指着那纸上人物赞叹道:“像,太像了,而且画得太细致了,少爷,你瞧,这玉佩,纹理形状都是一样,还有玉佩下面的流苏,不过最像的还是脸,瞧瞧那一脸自信过头的模样,简直从模子里雕刻出来一样,还有那头发,额前老是有松散下来的,那么大人了,连冠发都不会,还有这衣衫,也穿得有些斜,好像被人扯了一样……。” 白战纪不禁好笑,敲了一把他脑袋,笑道:“现在是你佩服人家的时候吗,你可要当一个月别人的小厮了。” 实力差距太大,不用比也知道结果了。 于秋输得心服口服,拍了拍胸膛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不就一个月小厮吗,丑丫,我认输了。” 话音刚落,华毓秀也放下了笔,站起身拿起纸张抖了抖,让它晾干,笑道:“泥鳅,你说的,我赢了,去,下楼问下那掌柜的怎么还不上菜。” 真是用得毫不客气。 于秋撇撇嘴,转身就要出门,门口就传来一声吆喝了:“客官来了。” “丑丫,面纱。”白战纪刚警觉回头说了声,就见后面那人已经戴好了面纱,已然端坐在位,就连刚作画的桌面都收拾好了。 好快的速度。 他愕然间,小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在门开的瞬间,一道黑影从走廊处经过,虽然隔着黑色纱巾斗笠,他还是感觉到了那黑影望向了他们这边,令人生出一种非常不适的感觉。 那人,是谁? 小二打断了他的思绪,一边上菜一边大声介绍道:“客官,这几样都是小店的招牌菜,白里透红,遍地山高,金鸡独立,四喜宝鸭,再来一叠油爆青菜,一锅红鲤炖高汤。” 于秋顺着那一道道菜看去,酿豆腐,猪肘子,烤鸡,烧鸭,青菜,鱼汤,还有一盆香喷喷的白米饭,不由高兴道:“哇,看起来很好吃。” “那是,别看我们这里方位偏僻,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位客官,小的就打扰你们用餐了。”小二收起托盘,笑眯眯的收了银钱,便出去了。 三人吃着饭,白战纪忽地问道:“呐,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门外的那个黑衣男人,一身侠客装扮,头戴黑色纱巾斗笠,背后背着一把用黑布缠着的大剑的。” “我没有呢。”于秋一手抓着鸡腿,一手拿着筷子摇摇头,他方才都把那目光锁在那吃食上面了,哪还管外面走过了什么人。 “少爷怎么了,难道那人有什么问题吗?”他问道。 华毓秀看向他,无声询问。 “也不是说有什么问题,只是那人令我产生了一种很不舒适的感觉,总感觉,怎么说呢,”白战纪想了想,才说道:“就是他之所以会看进来,好像就是为了确定某种东西的存在一般。” 隔壁房间,解下了斗笠正独自饮酒的黑衣人听着从隔壁房间传来的对话,不由勾了勾唇角。 于秋边吃边说道:“少爷,你会不会多想了,一般房门打开了路过的人正好望进来也是很正常的啊,再说了,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值钱的……啊……难道是……。” 他侧头看向华毓秀,瞪大双眼低声道:“难道被发现了。” 发现? 发现什么? 那个女人的独特武功? 黑衣人不解,皱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可能。”白战纪扒了口饭吃完,说道:“要是发现了早就冲进来了,丑,丑丫,你觉得呢。” 华毓秀神态自若的一勺一勺舀着浓郁白醇的鱼汤,淡淡说道:“言之有理,先吃饭吧,等下凉了。” 丑丫? 真是难听的名字。 据他认知,隔空打物,是需要运转身体内力流出体外形成一股气流方能击在他人身上,给他人造成伤害,这种攻击方式,内力起码要有几十年的境地方能做到,可奇怪的是,他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内力,而从她之前攻击那个粗言中伤她的汉子的手法来看,那动作似乎轻而易举就能做到,丝毫不废吹灰之力,期间一股力量更是稍纵即逝,让他根本无从抓起。 这世间到底是何种武功能够做到如此呢。 要,很想要,若是真有这种武功秘籍,他一定要从她身上剥夺过来,占为己有,这样一样,他离天下第一就更进了一步。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疯狂阴毒的光芒,那被他捏住的酒杯不知不觉间变了形状,凹了进去,形成了一个诡异的体状。 第107章 一把破剑 华毓秀猛地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突然感觉浑身凉飕飕的,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气,只当被吹进来的冷风凉到了。 “怎么了。”白战纪问道。 华毓秀笑笑:“没什么。” 黑衣人一惊。 难道发现他的探知了。 他赶紧收回内力,暗道自己粗心居然忘了这么重要一点。 若是那个叫做丑丫的女人武功真的和他相等,那从一开始,他探知之时,她便发现了。 只是,为何她无动于衷任由他探知呢。 难道,是故意的,也像他一样,先探清局势,和对方的实力,方才行动。 黑衣人暗暗心惊。 这个丑丫,好深的计谋。 白战纪放下碗筷,径自走到窗边关上了窗,回来说道:“冷就关上,雨有什么好看的,照现在这雨势,估计一时半会停不了了,雨停不了,我们也走不了,只能在这里暂住先了。” “是啊是啊,丑丫,下雨天特别是这种暴雨,最容易产生山体崩塌什么的,太不安全了,况且你还身体不便,我们就在这里暂住好了。”舒适的环境,软软的床铺,香喷喷的美食,这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在体验了,幸好他们死皮赖脸跟来了,于秋暗暗想道。 华毓秀撇了他一眼,揶揄道:“就你这点小心思,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于秋笑嘻嘻道:“这都是拖了丑丫的福。”他放下碗筷,笑道:“我吃饱了,谢谢款待。” 这时,楼下传来了一阵激励的吵闹声,于秋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说了声,我下去看看,便一溜烟走了。 于秋吃饱喝足欢快的下了楼,就见一个囔囔着的胖子被两个小二不耐烦的往大门外推搡。 “这位客官,请你不要来我们店里捣乱了,我们这里又不是什么当铺,你拿剑来我们这里当有什么用,你出去直走一百米处转个弯就是当铺了,你拿到那里去当吧。” “就是啊,客官,我们店小,请你别影响我们店里的生意了行吗,哪有见过来客栈当东西的,而且还是一块破铜烂铁。” 最后一句,那小二说得很小声,然而还是被那胖子听到了。 他站定啐了一口,骂道:“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破铜烂铁?我呸,这可是我们金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赤龙剑,总共花费了一百零八天用世间罕见的火玄铁所锻造,赤龙剑出,谁与争锋,你们懂个屁啊。” “是是是,客官,我们不懂,还请你拿到懂剑的地方去卖个好价钱如何。” 大堂里头,不少商旅侠客听到那胖子的话议论纷纷。 “赤龙剑?你听过没。” 问到的那人摇头:“不曾耳闻,世间名剑,唯有剑七的十字剑,神谷殿的栾天剑,千流宫的落羽剑,这赤龙剑嘛,估计都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造出来的,夸大其词罢了。” “哈哈,那胖子走进来说要当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什么名剑呢,谁知道白布一开,居然是把浑身生锈的铁剑,更可笑的是,他口中所谓的名剑居然连把剑鞘都没有,哈哈哈哈。” “估计是想钱想疯了,随便捡把破剑就说是什么世间名剑,居然还开价一百两,话说回来,要是真的是那么了不起的剑,他宝贝的藏起来都来不及,哪还会拿到客栈来当。” “嗨,依我说啊,当剑不去当铺,八成是被当铺的老板给轰出来了,这才没办法,想拿来客栈忽悠那些外行人呢,这人实在太可恶了,谁挣钱容易啊,居然这样来欺骗大众。” “你们懂个屁啊,不知道就不要瞎说,”金元宝抱着剑面红耳赤的朝着大堂里吼道:“我们金家是传承了千年的造剑世家,又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了解到的,要不是我金元宝落魄至此,我才不当剑呢,你们等着吧,总有一天要你们后悔。” 大堂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哄笑,不过是一个落魄之人的虚张声势为自己找回一点面子罢了,大家也没在意,说笑着很快有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于秋原本想下来凑个热闹,谁知道雷声大雨点小,见那胖子抱着一把用白布包着的剑站在了屋檐下,看着天空中落下的倾盆大雨大雨而发呆。 那剑他也瞄着了,白布没包到的剑柄雕刻着一些纹样,但是因生锈得太厉害了,根本看不清楚原先的模样,百般无聊觉得甚是无趣,又上楼去了,接着把堂里发生的事情跟二人说了一遍。 “你说那胖子抱着一把破剑,还开价一百两。”华毓秀问道。 “可不是嘛,而且生锈得可厉害了,亏那胖子能真当宝贝一样死死抱着。”于秋甚是不能理解道。 白战纪若有所思道:“难道真的是世间名剑,只是我们都没听闻过。” “是与否,直接看看便知。”华毓秀侧头吩咐于秋:“泥鳅,去,下去叫那胖子上来,就说我们有买剑的意向,但是必须需要先验货再决定买不买。” 左右,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诶,我才不去呢,丢脸死了,要是真是把破剑,我还不得被下面的人笑死啊。”于秋把头一撇,不情愿的嘟囔着:“世间名剑哪有那么好找啊,再说了,要真是名剑,那死胖子还不得去天下商会那里验证拍卖赚个盆满钵满的,还会走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啊。”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去了。”华毓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我,我只是觉得没那么必要,你,你别这样看着我行吗,我瘆得慌。”于秋搓搓手臂弱弱的道。 “你只要说去还是不去就行了。” “去去去,我去还不行吗,真是。” 于秋脚下生风蹬蹬蹬的下了楼,不一会,便带来了一个胖子上来,相互打了个照面,那胖子就开门见山道:“你们要买我的赤龙剑。” 华毓秀看着来人,十七八岁年纪,身穿一身被雨水淋湿的土黄色短打粗衫,黑色长裤,脚踏一双磨坏的黑皮靴子,身形肥胖,约莫两百多斤,一头刺猬短发,额前系着一根红绸绳子,上面圈了一颗雕刻着金字的一个银币大小的小竹牌,正中眉宇之间,神态略带疲惫,五官圆润,肤色白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态度不亢不卑,与其说像一个江湖骗子更不如说像一个家道败落而不得不在自力更生偏又没什么能力养尊处优的少爷。 “有意想买,不过得先看看货物先。”她看着他说道。 “行。”金元宝上前就要将剑放下给她看,但看到满桌还未食用完的菜肴,又顿住了动作。 “泥鳅,下去让小二上来把这些都收了吧。”华毓秀一面吩咐道,一面想着下次叫餐要适量而不要铺张浪费。 “咕噜咕噜……”于秋刚想走呢,就听到旁边发出了一连串的声音,顿时忍不笑出了声。 金元宝尴尬得满脸通红,心中只希望这人能买他的剑,等有了银子,到下面大吃一顿。 小二很快上了来,将一桌子东西收拾下去了。 桌面上的剑,约莫一米长,剑柄处雕刻着一只四爪游龙,许是年代已久,整个剑身被空气侵蚀得满目疮痍,形成了一层层铁锈,散发着一股浓厚的铁腥味,更令人奇怪的是没有刀鞘。 “这剑没有刀鞘是一开始就没有还是后来才没有。”华毓秀细细观察着剑,头也没抬问道。 说到这个问题,金元宝略带尴尬却毫不避讳道:“是一开始就没有的了。” 这孩子,倒也诚实。 因为后来丢的总比一开始没有更能突出几分这剑的价值性,一把剑没有剑鞘,怎么看怎么奇怪。 华毓秀掂了掂剑身的重量,比一般的刀剑还要轻上一些,她抬头道:“你说你们金家世代都是铸造刀剑,这把赤龙剑更是你们传家之宝是吧。” “那当然啦。”金元宝在这问题上底气比以往都足了几分,他信誓旦旦道:“这把赤龙剑是我金家祖祖辈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用世间罕有的火玄铁经过一百零八天锻造,赤龙一出,谁与……” “得了吧你。”于秋听不下去了,毫不留情的打断他道:“若真有你说得那么厉害,你干嘛不去天下商会,胖子我跟你说啊,丑丫这人好骗,我可不好骗,你若是敢拿把破剑骗我们,小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一边说着,一边还瞪大了眼,威胁之意明显。 金元宝却不怕他,哼了一声,直接无视。 “喂,死胖子,你什么意思。”于秋一按桌子坐起身,就要找他理论,有人却拉住了他的手袖。 他一回头,就对上华毓秀那双被面纱掩盖的面容下更显得明亮的眼睛,那嚣张的气焰一下子被打压了下来,支支吾吾的坐下来,一脸别扭。 这丑丫,怎么净帮外人。 “金公子,就像你说的这把剑十分名贵,是你们的祖传之宝,不知你可否解释这把剑为何锈迹斑斑的原因。”华毓秀直言不讳问道。 “这……”金元宝白嫩的肥脸又红了,吭哧了半天说不出一句所以然来。 第108章 秘语中人 师父? 徒儿? 这都是什么情况,由买卖真假名剑而演练成失散多年的师徒相认再聚声情并茂的感人故事? 白战纪主仆目瞪口呆,惊讶得嘴巴张了半天都没合上。 华毓秀面纱之下嘴角抽了抽,拖着凳子往白战纪那个方向躲开,说道:“金公子,你先起来吧,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师父,我也从来没见过你。” 金元宝声泪俱下道:“不,你就是我的师父,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爹爹没骗我,他说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找到我的师父,我现在总算明白了,呜呜……。” 于秋回过神,似乎明白了过来,又一巴掌拍到那胖子身上,站起身喊道:“好你个金胖子,我总算明白了,比起短期饭票现在更优先找长期饭票了,丑丫,你别听他瞎说,他就是想坑你的,想打着师徒的名号在你身边骗吃骗喝呢。” “才不是呢。”金元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朝于秋喊道:“解剑奥秘者,为我族继承者之师者也,有一次我问过我爹爹,为什么要拿着把破铁做什么传家之宝,他就是这样告诉我的,当时我还不明白,我们身为隐秘之族,怎么需要去拜一个外面的人为师,可世事难料,不久前,我族居然面临了灭族之灾,全族几百人口皆被一群神秘人所灭,是我爹爹拼尽了性命才让我逃出了生天,让我找到解剑奥秘者,说什么找到了他,他会帮我们复仇……” 他猛地抬头神情恳切的看着华毓秀,哭道:“师父,你一定就是我要找的人对吧,这几个月以来,我找过很多人,其中不乏对剑颇有研究之人,但是那些人一拿过我的剑,无一不是将其当做一块破铁,唯独只有你解开了,你一定就是我要找的人对不对。” 华毓秀皱眉,叹了口气道:“金公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也没能力替你复仇,更何况,我并不认识你,我之所以猜测这剑中另藏他物,是因为我拿你剑时,发现剑柄那半和剑尖那半重量相差得有些悬殊,正常来说剑柄的确是比剑尖重,我不过是发现了其中的一些微妙,在我朋友震开外面那层铁锈前,我也只是猜测,这世间能人奇士颇多,就算我没有解开,以后也会有别的人解开,所以,你这个断定是错误的,你起来吧。” “起来,跪着像什么样。”于秋抓住他的衣领一使劲,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拽起来了。 “不赖嘛泥鳅。”华毓秀笑道。 于秋面色一红,扭捏道:“小意思,怎么说我也是习武之人啊。” 金元宝哭着脸仍然不死心道:“我爹爹不会骗我的,师父,你就是我要找的人,这剑也一定只有你能解开,我不求你能帮我族复仇,我只求你能留我在身边,教我武功,我的仇,我自己会报。” “这就更加不可能了。”华毓秀整容道:“金公子,我身上都没有一丝一毫武力,何以教你武功呢,或许,你爹爹之所以会这样说,也是当时绝境所逼,他只是想让你有动力好好活下去而已,金公子,这匕首,是你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你拿回去吧,卖也好留下来也罢,看你自己决定了。” “不会的,我爹爹不会骗我的。”金元宝神情激动,大声喊道:“你可以不收我为徒,但是你不要否定我爹爹,从小到大,他从来就不曾对我说过一句谎话,这是他死前的遗愿,我一定会替他做到。” “如果你真能做到,又怎会沦落到卖剑的地步。”华毓秀毫不留情拆穿,站起身道:“既然我们之间成不了买卖,金公子请便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 金元宝小眼通红,鼻子一吸一吸的,倔强的看着她,说道:“你不要逼我出绝招了。” 房间内发出一阵笑声。 华毓秀忍俊不禁道:“金公子,你这算是威胁吗?” 金元宝神色突然郑重起来,走到门边关上了门,方才回来低声说道:“彼岸花开,灵泉空空,加以秘之钥匙,开启剑陵,可得长生之秘术,天地之秘宝,掀世间之狂澜,掌天下之四方,这是我们家族世世代代继承人所得知的秘语,据我猜测,那神秘人也是因为这秘语才屠杀了我族之人,如我没料错,你就是那身上有紫色彼岸之人,且身上还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你就是那秘语中的人。” 华毓秀慢慢收起了笑容,凝视着他,冷声道:“金公子真是深藏不漏,一直装疯卖傻,原来早已有备而来。” 而于秋早已在他话音未落之际,快速将宝剑搁与金元宝脖颈之上,面色严峻道:“丑丫,少爷,我们被发现了,要不要杀人灭口。” 细细发现,他握剑的右手早已隐隐发抖。 白战纪将华毓秀拉至自己身后,警惕的看着金元宝,冷声道:“金元宝,若是你没说出让人信服的理由,休怪我们手下不留情。” 金元宝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面上没有一丝害怕,仿佛搁在他脖颈间的不是剑而是一样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目光透过白战纪看向华毓秀,说道:“华毓秀,我其实一直都在找你,我是剑族第十八代继承人金元宝,先祖曾受过火炎族先祖之恩惠,由此,两族结为友好之族,这也是我会知道这秘密的原因,只是后来,火炎族渐渐没落,最终被千流宫收之麾下,而我族本来就深处深山之中,与火炎族渐渐断了联系之后,便一直归隐山林,和外界断了联系,直到有批神秘人为了得到关于那剑陵的秘语杀入了我族,我族死守秘语,这才弄的全族覆没,我身负族人托付,死里逃生来到外面,我原以为要找人简直大海捞针,没想到这么快就让我遇见了。” 金元宝暗想,这下,你总没借口说我找错人了吧。 谁知……。 “火炎族是什么,你剑族又干我屁事。”华毓秀不咸不淡说道。 金元宝瞪大了他那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不可置信说道:“你身为火炎族第二十代泉者,你居然问火炎族是什么?” 华毓秀冷笑道:“你说的我简直闻所未闻,我从小在东景长大,与我娘亲相依为命,我不曾听过火炎族,也不曾去过,更没有受过他们恩惠,他们的事干我何事,剑族的事又和我有何干系,金元宝,我不知道你怎么认出了我,但是你最好封好你的嘴巴,否则,我不管你是谁,只要威胁到了我们的生命,我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一种气势瞬间以她为中心散向四方,屋内陡然静谧一片。 金元宝被深深震撼到了。 “帅,太帅了。”他喃喃着,突然笑了,单膝跪下,郑重道:“剑族第十八代继承人金元宝在此立誓,愿以火炎族第二十代泉者为主,此生此世只侍奉她一人,如违誓言,愿遭天打雷劈,万箭穿心而死。” “我说了,我不是你口中那个什么圣女,我跟火炎族也没有半毛钱关系。”华毓秀皱眉喝道。 金元宝也不急于她一时答应,站起身说道:“没关系最好,火炎族那帮人其实我也看他们不顺眼,只是,知道秘语的除了我们,就只有火炎族了,主子,如果你不想成为火炎族的傀儡,你必须趁他们将你牵制住之前掌握好你身上潜藏的力量,不然,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泉者,一定会用药物强迫你激发力量前去打开剑陵的,这样一来,将会天下大乱,世间将会生灵涂炭。” 华毓秀目光深沉的看着他,道:“我凭什么相信你,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敌方派来的,故意以另一个身份混淆视听来博得我的信任,再说了,我现在的身份本来就是云绯墨的人,火炎族现在又是千流宫的麾下,在某种意义上,我的身份还高他们一等,又何来强迫我之说,倒是你,凭空出现,以卖剑为幌子故意接近,才是最可疑之人,你走吧,在我还不想杀你了之前。” 夜色笼罩下来,外面大雨还在扑簌簌的下,喧嚣了整个墨色中点缀着点点星光的世界。 客栈的一间房内。 最终收了五十两离开的金元宝此时正单膝跪在屋内,朝着一扇四开姹紫嫣红牡丹盛开的屏风内的人影禀告道:“宫主,安插人员失败了,夫人太过谨慎,陌生的人她估计都信不过,只是,将秘语告诉夫人,真的合适吗,夫人聪慧,知道了秘语,自然会将此事联系到宫主身上,日后和宫主见了面,夫人怕是会怀疑宫主的目的,处处提防着您,而且,西茂白丞相之庶子白战纪主仆也知道了,要不要派人杀了他们。” “无碍。”云绯墨慢条斯理的穿着外衣,淡淡道:“总有一天她也会知道,还不如提早让她明白,明白她自己的弱小会成为别人多么凌厉攻击她武器,哪怕族人也不例外,至于白家庶子,若她连这么简单的人都不能收为己用,那她以后便不配坐在朕的身侧,这也算是给她一个小小的考验了。” “是。”金元宝恭敬应道。 “你的剑,被她解开了。”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金元宝笑了,道:“是,属下也没想到,夫人仅观察了一会便知道了其中奥秘,想当初,我琢磨了半年也没琢磨出,如果不是爹爹酒醉之时被我套出了话,现在的我估计都还不知道。” 云绯墨轻轻的嗯了声,道:“你回原来的地方去吧,神谷殿没有得到秘语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火炎族他进不来,目标还会是你,你自己注意安全。” “属下遵命。”金元宝朝他磕了个头,感激道:“属下再次感谢宫主的相救之恩。” 云绯墨从屏风内走了出来,随手一挥,将他托起,道:“回去吧。” 金元宝看了他一眼,便不敢再看,只是又不免暗自惊艳,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绝色之人。 他永远都忘不了,当他濒临死亡,死死抱着破剑,认为自己终将随他族人而去时,这人突然站在了自己身前,扶住了他即将倒下的身躯的时刻。 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永远触摸不到。 这个人,才是他金元宝愿意用生命来侍奉之人,一生一世崇敬之人,一辈子都不会背叛之人。 他的命令,是绝对的,哪怕让他在别人面前说出会被天打雷劈万箭穿心的誓言,他也在所不惜。 刚想举步离开,想到什么,不免担忧道:“宫主,剑七如今就住在夫人隔壁,沈朗不是剑七的对手,这会不会太过冒险了。” “无妨,朕会保护她。” 第108章 断裂成截 是啊,又说是世代相传的宝剑,剑身又腐蚀得跟块破铁没什么差别,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何以说服他人。 其实他早就怀疑了,怀疑这所谓的家传之宝真的只是一块破铜烂铁,可每当如此想的时候,离别前亲人所嘱咐的话又深深的浮现在他脑海。 随着时间渐久,他身上值钱的东西越来越少,就连曾经价值千金的金家护额,都被他以一百两银子当掉自己用红绳和竹子编织了一个,如今剩下的只有这把所谓的宝剑了。 与其说他觉得是真的,还不如说他一定要它是真的。 因为,这把宝剑是他最后活命的东西了。 思及此,他眼神坚定了起来,他因肥胖而显得浮肿的双眼回视着她,认真道:“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我坚信,它一定是真正的名剑,” 华毓秀笑了,尽管那笑容掩盖在了面纱下,却还是从她弯弯的眼睛里看出来了。 “好,既然你说是名剑,那我想要做个测试应该不成问题了吧。” 测试? 什么测试? 金元宝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华毓秀将剑推到白战纪面前,却看着金元宝,整容道:“世间名剑,那自然有它坚毅不屈的灵魂所在,金公子,我就直接和你说了吧,你若想我买它,可以,但是必须让我知道它的价值所在,毕竟是世间名剑不是你说它是它就是的,你说是吗?” “说吧,你想怎么试。”事已至此,他还有后退的余地吗,自他决定卖掉这把剑开始,遇到的无一不是你疯了的眼神,就是嘲讽他的污言秽语,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认真的对待他的这把剑,以及他这个人。 试就试吧。 大不了,让他认清现实。 “白斩鸡,麻烦你折断它。”华毓秀风轻云淡说道。 屋内三人皆一怔,金元宝下意识向前两步,伸手就要阻止,却僵硬在了半空,对上那女子的目光,最终什么也没说,颓败的垂下了手。 “丑丫,这不好吧。”于秋突然有些同情,人家已经穷困潦倒道剩下一把剑了,虽说不值钱,但好歹也有个寄托不是,万一这剑真断了,还让人家怎么活。 白战纪却没管这些,站起身拿起赤龙剑,二话不说运用内力止手指处,使劲一掰…… “嘣。”一声。 在两双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赤龙剑轻而易举的被掰断成了两截。 金元宝脑袋突然嗡的一声,脚步踉跄了下,差点没站稳,看着那已然放在桌上的两把断剑,内心的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完了。 他的人生走到绝境了。 房内沉默一片。 于秋更加同情金元宝了,特别是看到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颇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拉他上来。 他没忘,这个死胖子一听有人想买他的剑时细小的眼睛里所迸发出来的强烈的高兴的光芒。 而现在,则一片死寂。 “丑丫。”他不由自主看向华毓秀,喊了声。 华毓秀无辜的耸耸肩,说道:“我也没办法,断了就是断了,总不能让我花一百两买把断剑吧。” “少点也行啊。”于秋凑上前压低声音道:“你弄断了人家的剑,至少给他一顿饭前吧,不然他太可怜了。” “之前是谁说若是敢弄把破剑糊弄我们,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的。”华毓秀含笑看他。 白战纪含笑选择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坐着不说话。 于秋面色微红,支吾道:“我,我这不是看他,那个吗,总之,你帮帮他不行吗?” “不用了。”金元宝平静出声,看了一眼那两截断剑,拿都不拿,转身就走,就连那肥大的身躯都掩盖不了他内心的萧凉。 “金公子,我貌似没说不买吧。”一句带着三分笑意的话语拦住了他的脚步,金元宝不用回头,都知道那个女子定然又是眯着她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神带着一抹同情的眼神看着他苍凉的背影。 金元宝自嘲笑道:“姑娘这是要同情我吗,我金元宝顶天立地,不需要你们的同情。” 说到最后,竟然有些愤怒,那是一种对自己尊严的一种坚持,也不知道是对华毓秀的态度,还是那两截断剑。 华毓秀拿起剑柄的那一截断剑,晃了晃,笑道:“金公子现在就走,未免太过操之过急了,不如静心坐下来看看这把世间名剑的出世如何?” 什么?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啊。” 于秋讶异,金元宝猛地转过他那晃动着肥肉的身躯,两人异口同声相问,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一直晃着那断剑,却含笑不说话的女子,可把两人急死了。 “这位姑娘,你到底何意?” 金元宝迫不及待的阔步上前,肥胖的身躯坐在椅子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咿呀一声,让另一旁的于秋甚是担忧那椅子会不会直接垮掉了。 “白斩鸡,又得辛苦你了。”在两人好奇又惊诧的目光中,华毓秀将剑柄交给白战纪,说道:“震碎外壳就行。” “那赤龙剑藏在里面吗?” “那赤龙剑那么短吗?” 两人再一次异口同声,互相对视一眼,又瞪大眼睛聚精会神的看着。 白战纪握住那剑柄,再次运用内力,一聚力,那剑柄上的铁锈竟然开始慢慢剥落,最终露出了一把…… 红色匕首。 “哇,好漂亮的匕首。”于秋瞪着眼睛惊呼道。 “的确挺好看的。”白战纪观赏了一番交给华毓秀,笑道:“丑丫,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东西的。” “我猜的。”华毓秀笑着拿过,双手一拔,一道摄人心魄的红光一闪而过,不由赞叹道:“果然是个好东西,连匕首刀鞘都隐藏在其中了,拿这匕首杀人估计能一刀致命了。” “咳咳,丑丫,你别说出那么渗人的话行吗,让我看看呗。”于秋眼睛发亮的看着那匕首,一幅跃跃欲试。 华毓秀将匕首合上,很随意的拿给他,说道:“小心点,别弄到手了,估计锋利得很。” “哇,怪不得叫赤龙剑,这整个匕首上面雕刻着一条赤龙呢,不过现在得叫赤龙匕首了。”于秋啧啧称奇道:“那个金家的祖辈到底是什么脑子啊,居然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刚那长剑断成两半的时候,我以为这就完了,一般人肯定想不到还有其中的奥妙吧,喂,死胖子,你……你怎么哭了。” 金元宝一边哭一边擦泪,哭着道:“先人诚不欺我,先人诚不欺我啊,我实在太高兴了,呜呜……。” “就算能换银子了,也不是那么激动吧。”于秋拍了拍他肩膀道:“不过,这下你得感谢丑丫了,要不是她不贪恋钱财,叫住了你,我们得了便宜你都不知道呢。”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金元宝还在那里哭。 于秋一巴掌拍过去,不忿道:“死胖子你什么意思,什么不是,本来就是,若没有丑丫,你能发现吗,你估计现在都还抱着一块破铁到处瞎转悠被人嫌弃呢,怎么,现在好了,发觉了赤龙剑的秘密了就想翻脸不认人了,我跟你说,这事情可是事先说好了,这匕首现在归丑丫所有了,拿着你的一百两赶紧走了,若是敢出尔反尔,小爷打死你。” 金元宝哭着点点头,又摇摇头,哭得异常可怜兮兮的。 华毓秀平静说道:“你若不想卖也是可以的,我不勉强。” “不是,丑丫,那本来就是你的功劳啊。”于秋义愤填膺道:“凭什么被你发觉了,帮他找到真正的赤龙剑了,他又不认账了,有这样的人吗,凭什么我们一番功夫下来吃力不讨好白白便宜了别人了,再说了,少爷还使用了不少内力呢,就凭那死胖子那个榆木疙瘩,估计一辈子都找不出来呢,这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你懂吗,真是。” 白战纪失笑道:“没那么夸张吧,好了,这事是丑丫发现的,那就由她自己决定好了。” 虽然他也觉得有点浪费就是了。 那匕首,一看就是适合女子使用的,给了金元宝那胖子,怎么都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况且,那金元宝估计也留不住那匕首,怕是一出门就想着找个好商家急忙出手赚个钵满盆满了吧。 唉,真是可惜了。 华毓秀倒是无所谓,人各有志,这匕首一看就是不是凡品,放在市场上,估计那价钱能翻好几遍,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即便金元宝不脱手卖给她也是情理之中,倒没什么可怨可气的。 毕竟,他也只是想为自己求得一条更好的生存道路而已。 “金公子,你不用再哭了,放心,我们不会强人所难,你带上你的匕首走吧,估计能卖上一个更好的价钱。” 于秋越看那胖子就越气,哼声道:“走走走,一边哭去,看见你就讨厌,你哭给谁看呢,我们欺负你了不成,真是晦气。” 什么,要赶他走。 金元宝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了神,懵了懵,顿时那眼泪又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发不可收拾,起身绕过于秋走到华毓秀一旁,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喊道:“师父,你不能丢下徒儿啊。” 第110章 强迫喂食 那一晚,华毓秀几乎没怎么睡,脑中始终浮现着金元宝说过的话,反反复复的,搅得她心情格外的烦躁。 彼岸花开,灵泉空空,加以秘之钥匙,开启剑陵,可得长生之秘术,天地之秘宝,掀世间之狂澜,掌天下之四方。 这秘语是真的吗? 那云绯墨之所以会选中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难道他还想靠着那秘宝一统天下不成? 火炎族,就是她娘亲之前所在的地方吧? 他们真的会用药物逼出她身体的力量打开剑陵吗? 那金元宝的话真的可信吗? 不管怎样,要想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就需要变强不是吗? 可是,谁来告诉她开发掌控那力量的方法呢? 第一次时,是因为她遇到了频临死亡的绝境,才最终逼迫出了那种力量,难道每提升一层力量,就必须要面对这样或者相似的情况吗? 不要,如果要这样才能掌控力量,那她宁愿不要。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她一定会找到其他办法的。 她不会再让关心她的人,因为她,而无辜的死去。 苏毓,都不知道苏毓怎么了。 沈长流那个神经病,就是他自杀的原因吧,一次次的,可恶,为什么她什么都做不了。 为什么。 神谷殿。 “他还是什么都不吃吗?”看着婢女又一次端着完好无缺的膳食出来,沈长流皱眉问道。 “是。”婢女战战兢兢答道。 “那你们就没有想着法子让他吃一些吗,他说不吃,你们就这样端出来了?”沈长流轻轻地问。 婢女手抖得更厉害了,怯生生的道:“公子说,他说,吃不下,奴婢,不敢强迫……” “强迫?你还打算强迫本尊的人?”沈长流突然笑了,“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生出了这样的想法,嗯。” “没有,奴婢没有这样的想法,”婢女拼命的摇头,惊恐道:“奴婢,奴婢只是,只是,公子不吃,奴婢也没有办法,奴婢劝说了,公子还是不吃。” 沈长流柔和笑道:“这么说来,完全是公子的错啰,错在他不听你的劝,是吗,他连本尊的话都不听,他却要听你的话,你算什么东西。” 婢女害怕得差点哭出来,端着托盘就直直跪了下去,不停的磕头,“尊主饶命,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尊主饶命,尊主饶命……。” “瞧你害怕的,本尊又不会吃了你,起来吧。”沈长流说完,径自向前走去。 婢女大大的松了口气,端起托盘站起身,就在她以为她逃过一劫时,走了几步的人突然回过头朝她一笑,俊美绝伦。 “我不吃,不代表我家阿呆不吃,你说是吧。” 阿呆,那是尊主养的一只老虎,身躯高大,凶猛异常,长着巨齿獠牙,最喜欢戏弄了一番猎物之后,方才一点一滴的将猎物折磨致死,最后吞入腹中。 婢女狠狠打了个颤,哭出声了,还未求饶,便被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掩住了口鼻,双眼瞪大无限惊恐的被拖了出去。 沈长流进了房门,走到雕花罗汉床上,看着那穿着一身堇色衣衫侧卧着面色苍白闭着眼不动整整瘦了一圈的人。 “来人啊。”他眼睛注视着那人说道。 门外婢女走了进来,恭敬道:“尊主有何吩咐。” “去厨房端一大碗燕窝粥来。”他依旧看着床上那人的侧颜道。 “是。”婢女应声,很快就退下了。 沈长流伸手温柔的抚摸着那人的明显消瘦却依旧美丽的脸颊,轻声说道:“小苏,你这是要跟我置气吗,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让你离开了吗,为了那个贱人。” 苏毓眼皮子动了一下,却未睁开。 “放心,那贱人我不收拾她,自然会有人收拾他,比如……。”他故意拉长了声调,缓缓道:“剑七。” “你还不知道吧,杀手榜第一的剑七已经接单了,他可和那些渴望权势的人不同,他出手只要钱,什么半壁江山的他根本不在乎,你说华毓秀那贱人这次能逃过他的魔掌吗?” 一只手挥开了他的触摸,哑声道:“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连你都杀不了她,剑七有什么能耐,还是,你认为你连剑七都不如。” “呵呵……。”沈长流轻轻笑了,扳过他的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怎么,想激怒我吗,真是小孩子气,明明每次都无效,还是每次都这样做,你以为你不吃不喝,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小苏,你别逼我。” 苏毓睁开了眼,拍掉他的桎梏,回视着他:“别逼你?”他笑了,“沈长流,到底是谁逼谁,我当初真是瞎了眼,遇上了你这么一个禽兽,还掏心掏肺不顾一切帮了你那么多年,你知道吗,明珠曾告诉过我,说你对我有所企图,试图对我图谋不轨,我还不信,我还狠狠的斥责了她,让她自己哭了一个晚上,我……。” “我自然知道。”沈长流打断了他,笑着说道:“所以我杀了她啊,因为她知道了她不该知道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你居然突然出现了。” “你这个禽兽。”苏毓瞪着双眼,猛地坐起身虚弱的靠着床背,指着门口,有气无力吼道:“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我不想见到你。” 沈长流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怀里,笑道:“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呢,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不是吗,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我。” “那是我不屑杀你。”苏毓喘着气道:“畜生尚有舔犊之情,可是你没有,你什么都没有,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你为什么要杀明珠,你为什么。”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整日只知道离间我们的感情,还未婚妻,就她配当你的未婚妻吗,”沈长流不以为然道:“你还不知道吧,她也杀过人,比我更多,为了你,杀了那个曾经对你有仰慕之情的小师妹林焉,婢女秋红,智书阁红鸾……。” “你给我住口。”苏毓愤怒的瞪着他。 沈长流笑了,“所以,她杀了人,我杀了她,也算是因果循环替那些人报仇了。”他不由抚摸上他的脸蛋,细细摩擦着,“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了,将来我一定要得到这个人,那个时候,你明明就还那么小,却长得比我见过的任何女孩子都好看,特别是见我被欺负,气势汹汹挡在我面前,最后却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时候,我就更坚定了这个想法,可谁叫你越长大就越多情呢,到处寻花问柳,到处留情,那时候我就恨不得将你囚禁起来,像那些小猫小狗一样,只能听我这个主人的话,可你居然还要成婚,那我就想,杀了你未婚妻,你不就成不了婚了吗,所以我这样做了,没想到你反倒记恨上我了。” “这就是你真心话?”苏毓浑身哆嗦着咬牙道。 “是啊。”沈长流深情的看着他,无比认真道:“你喜欢上一个,我杀一个,这样你就永远成不了婚了,难道我做错了吗?” 竟是一点悔过之心都无。 苏毓无力的闭上了眼,“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尊主,燕窝粥来了。” 这时,婢女端着托盘东西走了进来,将一煲热粥和一副碗勺放在床边小桌子上,便带上了门退下了。 沈长流亲自装了一小碗,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苏毓面前,“吃点,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模样了。” 苏毓撇开了头,不愿看他。 “你现在的模样真的很像一个小怨妇,你这是在气我娶苗谷族之女的事情吗,放心,我只是给她一个妾的位置,苗谷的蛊毒我十分感兴趣,等我掌握了一切,我便找到理由把她休了,婚后逢场作戏,难免要碰下她的身子,你别介意。”沈长流一边说着,一边将勺子往他嘴边递,“乖,吃点,看到你这模样,我心疼。” “够了。”苏毓一把将他手中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兀地发出刺耳了碎裂声,另房内的氛围更加的沉重。 “来人啊,在拿一幅碗勺来。”沈长流若无其事的喊了声。 只听外面有人应了声是,不一会先前的婢女又拿了同样的碗勺进来放下,便向方才那样带上门离开了。 沈长流又装了一小碗,舀了一勺,吹了吹,自己试了一下,递到他唇边,“小苏,别跟我置气,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你现在没有决心寻死了不是吗,因为你心里牵挂着那个小贱人……。” “哐啷。”一声,碗勺再次落地,撒了一地散发着热气的热粥。 这次,沈长流一声令下后,那婢女很快就拿着进来了,似乎早有准备。 沈长流没有在吹温送到他的嘴边,而是吃进自己嘴里,固定住苏毓脑袋,由不得他反抗,将粥唇对唇送入他的口中,唇齿相融,辗转吸允。 “你这个疯子。”苏毓最终还是吃进去了一些,挣脱开来时,一脸气急败坏。 沈长流舔舔唇,笑了:“现在是你乖乖吃,还是我喂你,你自己选,虽然我比较喜欢第二个。” 苏毓心中愤怒到了极点,却还是不得不接过他手中的碗,一勺一勺的吃了起来,因为他知道沈长流那疯子一定会说到做到。 等着吧,能逃第一次,他自然能逃第二次。 第111章 要有内涵 第二天,吃早膳时,白战纪主仆两个黑眼圈都十分严重,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模样。 “昨晚干嘛去了你们,当采花贼了吗?”华毓秀喝着粥瞟了他们一眼说道。 于秋忍不住叫苦了,恹恹道:“还不是担心有人突袭,那个死胖子走了之后,我和少爷就一直放心不下,偏偏你又不转移阵地,害得我跟少爷提心吊胆的一听到什么声响就爬起来看,接近一晚都没睡呢。” “怪不得呢。”华毓秀笑道:“昨晚老是听到对面房门开了开去的,我还以为你们肠胃不适跑厕所呢。” “你说的厕所是茅厕吗?”于秋不解问道。 “是啊。”华毓秀点头。 于秋拿着筷子,四十五度角仰望,感叹道:“看来东景和我们西茂的用词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华毓秀无语。 “你都不怕吗?”白战纪喝下一口粥,侧头看她,道:“万一那金元宝是敌方派来的,那我们可不危险了。” 华毓秀浅笑了下,“我觉得那个金元宝没有敌意,况且,外面那么大雨,我们又不能连日赶路,若是他真是敌方派来的,我们的行踪他也早已掌控了,这附近走来走去恐怕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 “言之有理。”白战纪点头赞同,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雨道:“看来这几天我赶不了路了,连日大雨,附近的山路都估计崩塌了,吃完早饭后,我跟你研究一下去北境的路线吧。” “好。” 隔壁房间。 一个黑色人影弯着腰紧紧的贴着墙壁,不停的变换着位置,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剑眉紧蹙,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客官,早点来啰。” 人还未到,先闻其声,剑七立马回到桌边,带好斗笠,一本正经端坐一旁。 小二推门而入,将早点一一摆上桌。 “你们这里房间与房间隔音不错的杀。”剑七随意说道。 小二压根没听懂后面的两个字,只是笑道:“那当然啊,别看我们店内小,可服务和店里装置都是一流的,为了能让前来住宿的客人睡好,我们掌柜的,特地花了大价钱,在没扇墙之间设置了一层厚铁板呢,客官尽管放好,隔壁就算放鞭炮,客官都能睡得安稳。” 斗笠之下,剑七额头青筋暴起,语气却依旧平缓道:“原来如此的杀。” 又来了,这客官说话方式真奇怪。 小二笑着又说了几句,收好了银钱,笑眯眯的出去了。 剑七心不在焉的吃着早点,一边想着该如何确定对方的实力,才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此次出行的目的,是为了杀了如今在江湖以至四国都炙手可热名为华毓秀的女子,从而夺得悬赏榜上最高的悬赏金,可若能中途得到一份世间罕的武功秘籍,又何尝不是此次出行的另一大收获呢。 没有内力能隔空发功,这种秘籍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奇怪的是,她发出招数时,那空气中产生的一种极淡的类似于内力的能量又是什么? 内力?为什么感觉有点不同? 算了,不管了。 只要习得此等功力,日后对抗势均力敌甚至功力高自己一等的对手,就完全不用担心内力枯竭而束手束脚了。 更有可能的是,他能凭借此武功称霸整个江湖。 越想内心就越激昂,若不是心中还有一些忌惮和理智,剑七都恨不得冲进隔壁房间逼那女子交出秘籍,等杀了那个华毓秀之后,便闭关练武,待他出关之日,便是他称霸江湖之时。 “不行,我一定要想个办法的杀。”剑七吃着东西自言自语道。 想了许久,他眼睛一亮:“总之,先来个偶遇,先探下虚实的杀。” 午后未时,剑七房间内走出来一个身穿米色儒衫的白面书生,摇着一把描绘着墨色山水画的扇子,从走廊上款款而来,端看姿态,的确有了几分学子的风流,可一看那张扯了一个僵硬的硬生生破坏了他那张俊脸的笑容,就怎么看都觉得有点诡异。 他在走廊上慢悠悠的来回走着,走啊走啊,直到走了十几遍之后,见很多人都开门偷瞧过唯独他隔壁的那扇门仍没有开过,一颗心不由地渐渐的焦躁起来。 他们为什么不开门? 正常情况,见到有人走来走去,不都会好奇心发作打开门瞧瞧吗? 难道是? 发现他的目的了? “丑丫,外面那个人为什么一直走来走去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于秋第一个会叫的人从少爷变成了丑丫了。 “许是想散步又不能去外面的人吧,只好在走廊上走走了。”华毓秀拿笔敲了敲他的手,道:“别管那么多闲事,好好练字,学好才华,将来才有姑娘跟你,不过你现在还小,倒也不急。” 于秋红着脸道:“我不小了,今年十八了,跟我同年的都要娶亲了,我连对象都没呢,你看看你才十五岁呢,就要当娘了呢。” 对哦,这个身体才十五岁呢。 华毓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点尴尬,咳了声道:“我们情况不同,总之,一个男人,一定要有内涵,这样才能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吸引姑娘们的魅力,睿智,沉稳,优雅,风趣,这四类男人是最受姑娘们喜欢的,你看看你,除了一张脸勉强像个样,其他地方根本一无是处,就连这张脸吧,也被你其他地方的品质拖累得连渣渣都不剩了,整日就想着娶媳妇,谁愿意嫁你才是个问题。” “那你还不是一样,那么丑。”于秋一边写着字一边嘟囔道,一脸不爽的样子。 “是啊,我那么丑,可我那么丑的人,却能把北境的霸主云绯墨都搞定,从丑小鸭一跃成为千流宫的宫主夫人,你行吗?”华毓秀笑着,再说出这样一番话,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了。 于秋一噎,抬起头看她。 这样说来,华毓秀的确太厉害了,是厉害过头了,整个天下,那么多女人,多少使劲浑身解数挤破脑袋都想嫁给云绯墨,可偏偏就她成功过了,还是以那么丑的样貌,这简直能成为神人级别了。 “丑丫,你简直太厉害了。”于秋的小心灵又被华毓秀洗刷了一遍,忍不住崇拜起来了。 华毓秀一脸淡定,道:“所以啊,我靠的是什么,是内涵,云绯墨就是迷上我这一点的,人丑点没什么,但是要有内涵,懂了吗。” 于秋忙不迭点头,道:“我懂了,做男人也要有内涵,这样才会有姑娘喜欢我。” “孺子可教也。”华毓秀点点头道。 于秋正准备发愤图强,瞄到那正坐在榻上打坐练功的人,说道:“丑丫,那你觉得我家少爷有内涵吗?” 那个打坐练功的人顿时浑身一紧。 华毓秀摸着下巴,观察了一番,总结道:“有没有内涵我不知道,但装模作样的本事还是挺厉害的。” “哈哈哈哈……。” 房内顿时响起一阵爆笑。 站在走廊举棋不定的剑七,听到这笑声,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赶紧回房,把门关上,不免心惊。 那个女人,好生厉害。 这样都被她识破了。 他们笑的人就是自己了吧,可恶,想他剑七从那一夜成名起,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但,值得肯定的是,那个女人一定有秘籍。 思及此,剑七唇边扬起了一抹嗜杀的笑容,如同雷鸣闪电。 当天,华毓秀和于秋的对话就被沈朗一字不漏的传到了云绯墨耳中。 “内涵么。”云绯墨低低的念了一句,随即唇边漾起了一抹浅笑,另其清华无双的容颜都镀上了一层光辉,停留了许久才慢慢散去。 宫主,竟然,真的笑了。 沈朗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多少年了。 自那件事情开始,多少年没有真正的笑过了。 他真的是太感动了。 “是啊,真是大言不惭,说宫主你迷上她的内涵了,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他也忍不住笑了。 那个华毓秀,说那话,也不会脸红么。 云绯墨容颜又恢复了平淡,无波无喜,只是温柔的擦拭着一把普通的竹笛子,一下又一下的,如同无价之宝般爱惜。 那是老夫人生前最喜欢的竹笛。 沈朗的心情又沉重了下来,想到什么,他又道:“剑七目前应该不会对夫人下手,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似乎十分忌惮夫人,今天晌午,竟然打扮成一个白面书生的模样,在走廊上走来走去,目光频频往夫人的房门口看去,只是,后来被夫人的一阵狂笑给吓回房间去了。” 蓦地,一阵极低的笑声传来。 他一抬头,只见面前之人竟然以拳掩唇在笑。 沈朗一瞬间又从深渊踏上了云端,唇角不由自主微扬。 那个夫人虽然很丑,但关键时刻,还是有些作用的。 他决定了,今后,一定要传递更多的夫人的信息给宫主。 大雨连下三天,还依然没有停的意思,街上的雨水渐渐涨成了一条小河,潺潺流动,漂泊大雨倾打在上面,穿出了无数个洼点,水花四溅,如同一条流动着的无色花河。 朦胧的大雨中,随着一阵阵铃铛声响起,突然出现了一队人群,前方与后方各有四个身穿灰色短打衣衫,左肩斜直右腰绑着一件褐色皮子,露出了结实粗壮的双臂,个个面相带煞,背后背着一把大刀,任雨水敲打在身上,脚趟雨水,仿佛感觉不到一丝的阻力一般,行动自由。 第112章 楼梯遇险 队伍中间,同样穿着打扮一样的四个大汉,正抬着一顶四角竹椅轿子,四周设有竹帘子,外层挂着轻纱帷幔,轿檐四角皆挂着一串五颜六色的小铃铛,行走之中,发出铃铛的声响,就连这场声势浩大的大雨,都没能将其声音掩盖下去。 轿子在一间客栈门口停下,一个大汉从轿子处拿出一把油纸伞打开单膝跪在轿子旁,掀开竹帘,一个小小的身影跨了出来,坐在了大汉特意擦干的手臂之上,由大汉一手托着一手撑伞进了客栈。 虎目瞪如铃,脚步重如山,身躯大如象,十二个身负大刀凶神恶煞的大汉带着一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娃娃进了门,整个大堂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原本宽敞无比的大堂一下子变得拥挤不堪,□□势,就足以震慑了大堂中的所有人。 “客,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被推出了一个小二腿肚子直打哆嗦,仰着头磕磕巴巴问道。 至于掌柜的,早已吓得已经躲到柜台下面去了。 小二心头叫苦不迭,可谁叫他帮人家打工还得靠人家过日子呢,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大汉们个个肃穆端正,闭口不言,目光望向前方,丝毫没有理会店小二的意思,就在店小二冷汗直流,不知如何应对之时,一道稚气的声音开了口。 “屏退所有闲杂人等,此店,本姑娘包了。” 此话一出,小二傻了,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冷寂深沉的眸子,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仿佛经历了世间一切黑暗的眼睛竟然来自于一个年约□□岁相貌非常可爱的一个女孩儿。 他突然就生出了这样一个感觉,他面对的不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儿,而是一个常年身居高位习惯掌控一切的上位者,在这样的威严之下,他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那是一种畏惧,本能的畏惧,因为畏惧,所以不敢拒绝,因为畏惧,所以下意识的想要臣服。 只是,这店不是他的,且不说掌柜会不会同意,光是现在住在店内的那些客人,个个来历不明,鱼龙混杂的,又岂是他一个卑微如尘的小二能够得罪的。 “姑娘,这,我们三楼还有不少上房,足够各位住下,我这就给各位安排,你看行吗?”小二小心翼翼讨好着说道。 女孩儿蹙眉,没有说什么,用手臂抬着她的那个大汉,猛地站起来,虎目瞪圆,厉声道:“我家小主说了要包下整间客栈,你耳朵聋了吗?” 大堂中又不少住宿的客人,听闻此话,心头皆生出一股愤怒,却碍于他方人多势众,实力深不可测而纷纷不敢出声。 真是欺人太甚,外面漂泊大雨,竟然还想包下整间客栈,这让他们一干人等往哪里安身。 小二咂吧了下发干的嘴巴,硬着头皮道:“这位大侠,不是小的不愿给您们包,而是小店已经住宿了不少客人,这,外面有下那么大雨,实在不好清场,还请您们多多包涵,小店三楼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上房,保证让各位住得满意,不会打扰到各位清静,如何?” 躲在柜台下的掌柜听完泪流满面,这不怕死的孩子,以后给他加多点工钱才行,毕竟现在这种人才已经不少见了。 “你找死。”那大汉怒喝一声,挥起盘大一般的拳头就要抡在小二死死抱着脑袋闭着眼的脸上…… “阿一,不可闹事。” 拳头陡然静止,而后收了回来,小二惊魂未定逃过一劫。 小女孩跳手臂上跳了下来,稳稳的站定,看着那脸色发白的小二,笑道:“你莫要怕,我家阿一很善良的,去安排你说的房间吧。” 小二如蒙大赦,感激的点头道:“多谢姑娘,姑娘随我来。” 一面领着众人上楼,一面心中不免腹议。 他身后那个笑容天真,纯洁可爱的小女孩,真的是方才所见的那个吗,怎么不过须臾,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真是太恐怖了。 刚走到转角,一个人影刚好转弯撞了上来,随着两声“哎哟”,那小二一个没站稳,身体竟然往后仰去,眼看走在他身后的小女孩就要殃及鱼池,那名名为阿一的大汉一手迅速捞过那小女孩,一手抵快速挡住那后仰的小二背上,将其推上了楼道,扑通一声重重倒地。 于秋脑袋被撞得生疼,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睁眼看见那趴在地上的小二,忙上前问道:“不好意思,方才没见着人,你没事吧。” 那大汉的一推,撞得小二痛得龇牙咧嘴,却也强忍着快速爬起身,干笑道:“没事没事。” 他们这些人,就算有事也要说没事。 “你们没事,我们有事。”阿一带着明显受到惊吓的小女孩走上了楼道,面色阴沉,与另外十一个顺着楼梯排下的大汉怒势汹汹的瞪着两人。 哎呀,妈呀。 于秋被眼前扎堆的威猛的巨人狠狠的吓了一跳,却也忙拱手赔礼道:“在下一时鲁莽,给众位添麻烦了,在此给各位赔礼了,还望众位好汉……。” 话音未落,一记铁拳狠狠袭来,于秋察觉杀意,一抬头却是已经来不及了,随着一阵剧痛从脸颊处传来,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飞入走道几米处,发出重重的一声。 小二吓的整个人都呆住了,嘴唇哆嗦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一声,可谓震动了整个二楼的住客。 华毓秀听到动静,和白战纪相视一眼,凝眉道:“该不会是泥鳅搞出来的动静吧。” “不可能。”白战纪一口否决了,笑道:“秋秋嘴上虽然很冲,但是为人处世我还是清楚的,一向以和为贵,怎么可能出去叫些吃的都惹上事。” 华毓秀想想也是,泥鳅那小子,说好听点就是以和为贵,说难听点就一遇事就怂,就他那点武功,想来也没胆子惹事。 “你手上这款墨玉杂质太多了,为何不买块上等一些的。”白战纪看着她手中的墨玉道。 “这块足够了。”华毓秀把那块墨玉放在桌上,拿起一旁的赤龙匕首,一抽开,红光乍现,锐气逼人。 “你要干什么?”白战纪傻傻问道。 华毓秀鄙视的看了他一眼,道:“当然是切开啊,这块玉我买了好久了,一直找不到传说中削铁如泥的匕首,如今有了赤龙匕首,正好试试。” 她头上插的簪子都还是苏毓为她挑的那支桃木竹叶簪子,然而,送簪子的那个人,却早已不知去向了。 按捺下心中的情绪,观察了须臾,找到了一个方位,对准一刀切了下去,那桌上的墨玉瞬间如同豆腐一般被赤龙匕首一刀切断了。 “哇,果然是好东西,真正的削玉如泥呢。”她翻动了下匕首,赞叹道。 白战纪随手拿了一块离他近的,一看之下,惊呼道:“里面有一小部分地方居然是完全纯的,丑丫你是怎么知道的。” “直觉。”简单明了的两个字。 华毓秀拿过他手中的半截墨玉,以中间那小部分为中心,开始把四周的杂质都一一削去。 白战纪觉得被忽悠了,瓮声瓮气道:“什么直觉,鬼才信呢。” 华毓秀察觉到了他话中的郁闷,刚想解释,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了推,又似乎没有力气推不动一般,然而门外并没有人影。 “不好,泥鳅。”华毓秀霍地站起身喊了声,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快速拿起一旁的面纱系好,在白战纪刚反应过来之际,已经箭步流星走到了门口。 一开门,一张嘴角满是血迹惨不忍睹的猪头就倒映在了她的眼中,另她瞳孔一缩,连忙蹲下身体想要将他扶起来。 “你身子不便,我来。”白战纪面色沉沉,接过于秋手臂,将他扶起身,背着进了自己屋内,放到床上。 一回头,哪里还有华毓秀的身影。 “少爷,好痛……。”床上传来的痛呼绊住了白战纪准备前去看看的脚步,一回头,看到那可怜的孩子痛得额头冷汗涔涔脸部都扭曲了,又立马心疼了。 “你忍一下,我给你去找药。”他握住他伸过来的手,轻声安抚。 于秋哭得可怜兮兮的,歪着嘴,吃力的说道:“那你去吧,快点回来,我痛死了。” “好好好,好好躺着别动,我去去就来。”白战纪皱眉,放开他的手,立马飞奔了出去找大夫。 此时,他也顾不得其他了,虽然关心华毓秀的去向,但是他更担忧于秋的伤势,他身边只有他和娘亲了,任何一个有一点闪失,他都承受不起。 “你们给我站住。” 三楼过道处,一群正在分房间的大汉被一声不轻不重不急又不缓清越而悦耳的声音唤住,齐齐回头,就见楼梯口出正站着一个身怀六甲蒙着面纱只露出了一双明亮双眼的女子。 “你是何人?”阿一皱眉问道。 话音刚落,坐在他手臂上的女孩子突然惊叹一声,飞快的跳了下去,如一道轻快的飞燕一瞬间到达了那女子跟前。 好快的速度。 华毓秀浑身一紧,后退两步,戒备的看着那女孩儿,并不出言。 “嘻嘻,好漂亮的眼睛。”女孩儿仰着头,笑嘻嘻的看着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光亮。 “小主。”阿一焦急喊了声,生怕那女子会对她不利,一个箭步过来,将那女孩儿抱上了肩头,拉开了一个恰当的距离,警惕的看着对方。 女孩儿晃着两条小腿,笑嘻嘻道:“阿一,那个姐姐的眼睛好漂亮,跟宝石一样呢。” 阿一附和着嗯了声。 “看着让人很想把它挖掉呢。”女孩儿轻飘飘的说道,那表情带着渴望,纯洁,无瑕,可听在众人耳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毛骨悚然。 第113章 讨回公道 华毓秀皱眉,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孩子才能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明明才□□岁模样,身穿着桃红色夹黑骑马装,面容粉嫩白皙,精致可人,一头黑发高高扎起偏于右侧,用一条七彩丝带稳稳系好,带尾垂于肩上,与小巧的耳垂上的金色小铃铛交相辉映,说不出的娇憨与可爱。 是内心有着缺陷,还是出于孩子天性的本能想要把美好的事物占为己有,华毓不想去分辨,直接挑明道:“方才可是你们打伤那个少年的?” 女孩儿笑咪咪说道:“是啊,他撞到了小二,害小二差点撞到我,阿一便给他一个教训了,放心,我没让阿一伤他性命,只是揍了他一拳,让他长点记性,姐姐是来感谢我对他的不杀之恩吗?” “那就是说,他其实没撞到你了。”华毓秀淡淡问道。 女孩儿想了想,天真的笑道:“是啊,没有呢,只是吓到我了,让人讨厌的是,他居然先向那小二道歉,才向我们赔礼,难道在他眼中,我连小二都不如吗,姐姐,你说,我哪里不如那小二了,在说了,伤害已经造成了,赔礼道歉就能弥补了吗,那小子真傻,姐姐,你说是吗?” 华毓秀握紧了拳头,目光冰冷看着他们,冷笑道:“在我看来,你的确还不如那小二,还有,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你说什么?”阿一大声怒喝道,面色不善的瞪着她。 “呵呵。”华毓秀低笑两声,道:“不仅耳朵有问题,脑子还有问题,听了一遍,还想听第二遍。” “你找死。”阿一瞪眼握紧拳头半张开手臂,往后一震,青筋暴起,强韧的肌肉高高凸起,一副蓄势待发的阵势,身后的十一人,皆是如此,只是碍于没有得到命令而隐忍不发。 华毓秀纹丝不动,仿若未见,目光落在了那女孩儿的身上。 女孩儿伤心道:“姐姐你为何要这样说我,我也是喜欢你才把事情都告诉你的,我做错了吗,我没有做错啊,犯了错的孩子就是要受到惩罚的,我母亲都是这样教我的。” 犯了错的孩子就是要受到惩罚? 难道这孩子从小受过什么虐待不成,但是看那穿着打扮和护卫的阵势又不像会被虐待之人,反而有种保护过头的溺爱。 华毓秀甩去心中的想法,冷声道:“你们不该因为他的无意之举而得理不饶人出手重伤了他。” 她也想不明白,为何一向遇到危险都选择躲避的她,居然想都没想,就一股脑热愤怒的冲了上来,莫名其妙又觉得理应如此。 “那又如何?”阿一凶悍的脸上没有一丝愧疚,反而理所当然道:“任何会威胁到小主安危的人都不能放过,小主心善,并没有夺取他的性命已经是仁慈至极,若是你再出言不逊,休怪我对着你一个孕妇都不客气。” 女孩儿也不知道是真的伤心还是在那里演戏,此刻,竟恹恹的垂着头,一言不发。 “向他道歉。”华毓秀懒得跟一个说不通的人废话,亦冷声威胁:“向他道歉,并自己往自己脸上甩上一拳,我就放过你们,否则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狂妄无知,”阿一一脸不屑,嗤笑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身上丝毫没有内力,就凭你,也敢在此叫嚣。” “如此,你便试试。”华毓秀脸上一片认真,眼眸黝黑而深沉,弱小之姿却令人不容小觑,难以忽视。 这个女子,难道真有什么绝技不成,阿一心头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又被这女子嚣张的姿态气得失去了理智,他就不信,以他的武力还奈何不了一个小娃娃。 躲在暗处的剑七此刻内心是一片激动澎湃,两眼放光的看着双方的对峙,那个女子没有内力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但是没有内力却能做到凌空扫剑那个地步的隔空打物,就说明那个女子有着什么独门秘籍。 快了,就能见到那种稀奇的武功了 真的太期待了,他不惜蛰伏于此,一直耐下性子静观其变,终于有了一些实质性的回报了。 “小主,属下这就帮你教训那狂妄女子。”阿一言罢将女孩儿抱下交给身后的大汉,摆好架势,扬起拳头,箭步就要冲了上去,冲到半路,却被眼前之人的举动被逼得硬生生的停下了脚步。 只见他面前的那个女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精美的瓷瓶,冲他晃了晃,浅笑盈盈:“腐蚀散,接触一点即可全身皮肤溃烂,一点一点由外到内侵蚀,直到你的内脏也化为一摊血水,历经三天三夜方能死透,怎么,要不要试试。” 言罢,不等阿一说话,她随手一甩,一道看不见迫力朝着众人袭来,随着一阵流风攻向大汉,大汉不敢怠慢,迅速抽出背上大刀阻挡,身形未动,握住大刀的手臂却微微有些发麻。 这是什么力量? 为何她没有内力都能发出接近于凌空扫剑的力量? 不,不是没有内力,而是一开始他们根本就察觉不了,方才,他的确感觉到了,类似于内力的波动。 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子,到底是何来头? 阿一瞪大双眼,神情震惊,心思回转间,身后传来焦急的喊声。 “大哥,你没事吧。” 阿一神色严峻,不敢松懈,并没有回头,抬起手示意他们无碍,只是郑重道:“保护小主。” 刚才还恹恹不振的女孩儿此时又鲜活了起来,一双好奇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华毓秀,几乎接近疯狂。 “阿一,不可伤她性命。”她以一种非常奇怪的语气说道。 “呵。”华毓秀笑了,左手拇指直接撬开瓶盖,笑道:“不伤我性命?呵呵,真是可笑,现在该顾忌的是你们才是,大块头,你说,要是我将这瓶腐蚀散撒在方才那风下,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呢。” 闻言,阿一顿时面色发白,会怎样,他们将会全军覆没,深处一道拥挤的走廊,他们之间距离甚短,,若她有意,她手中的腐蚀散能发挥到淋漓尽致全部覆没在他们一帮人身上,其结果,可想而知。 他们这等贱命没了就没了,但小主绝对不能有事。 “你到底想怎样?”他咬牙道。 “你这人有病吗?”华毓秀挑眉,下巴微扬,目光鄙夷道:“怎么每次我说过的话都要说两遍,你耳朵不好你就去找大夫啊,你祸害我干嘛,我要怎样,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向我同伴道歉,并自己揍自己一拳,我就放过你们,别存在侥幸的心理,你以为你们很强吗,我只所以只身一人就敢上来,那是因为我若想拿你们的性命简直手到擒来,一群狂妄嚣张的无知小子。” 嚣张,到底谁更嚣张啊。 狂妄,谁又能比得上你啊。 阿一被气得面色铁青,一个没控制好差点导致内力紊乱走火入魔,就连他身后的十一个大汉个个被气得差点吐血。 自他们行走江湖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比他们更狂妄更嚣张的人,以往每逢遇到对手,光靠他们的阵势就能把对方吓得畏惧三分,何曾遇到这种遇强则强更无赖之人,更何况还是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孕妇,可偏偏这个感觉一只手能捏死之人,却反而让他们处于了不利之地,让他们寸步难行,动她一分一毫的都不行,那感受又岂能不憋屈。 “给你们数三下的时间考虑,若是不妥协,我一个心情不好,这手中的瓷瓶,我可就让它在风中飘舞了。”华毓秀眯着眼懒洋洋的,可那眼底的精光却令人不容小觑。 “那我开始数了,一,二……。” 大汉们又被她的态度气得半死,在她就要喊三的时候…… “慢着,我道歉。” “阿一,去给姐姐的同伴道歉吧。” 一主一仆同时说道。 “是,小主。”阿一回身施礼,面上并没有一丝的不忿,为了小主,让他去死都无怨无悔,何况只是道歉那么微不足道之事。 女孩儿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懒懒道:“去吧,我先回房休息了。” 阿一转身,一看到那女子似笑非笑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上前咬牙道:“下次再遇上,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你现在没死都让我得逞了,何况死了。”华毓秀直接丢给他一个更加鄙视的眼神。 “你。”阿一铁拳握紧,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这个女子武功怪异,但就凭方才那一手轻而易举就能发出的招式和这个女子的态度来看,她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中。 这样的人,要么就是武功高深莫测,要么就是故弄玄虚虚张声势,但没由来的,他选择相信第二种。 因为。 一个没有经历过地狱的人是不会有那么嗜血冰冷如同厉鬼一般的眼神的。 “啊……好痛,少爷好痛啊……。” “大夫,你轻点,你轻点……。” “他这下巴脱臼了,方才那下我已经将它复原了,接下来用点药就没事了,可是这牙床因外力太重而导致了松动,这几日不要食用太过硬的食物,最好吃一些流食,方能尽快复原。” “谢谢大夫,有劳了。” 人未进来,便听到屋子里一片嘈杂。 门未关,华毓秀赶着阿一走进了屋里,那大夫正在收拾药箱准备离开,而白战纪坐在床沿,皱着眉头一脸懊恼。 华毓秀知道,他定是懊恼在最初听到声响之时,而没有第一时间赶到于秋身边,而让他痛苦挣扎了那么久。 “他怎么样了。”她上前问道。 白战纪回过头,见她旁边还站着一人,微微一愣:“这人是谁?” 第114章 暖心的情 阿一黑着脸没说话。 倒是床上的于秋一下子怪叫了一声,一脸激动,挣扎了就要起来,却被白战纪按了下去,嗔怒道:“动什么动,给我好好躺着。” 于秋愤怒的指着那大汉,一边说话一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少爷,就是他,就是他揍我的,我明明都道歉了。” “好了,别说话了,我知道了。”白战纪站起身,看着二人,最终将目光定在华毓秀脸上,“怎么回事,为何他会在这里?” 于秋此刻又哪里躺得住,他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卫,平常跟着一个不受宠的主子受尽了冷眼和刁难,平常磕磕碰碰小打小伤的,但却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眼见仇人在即,立马坐起身不说话就一直瞪着那大汉。 见那大汉还跟木头一样站着不动,华毓秀直接伸脚踢了他一下腿肚子,斥声道:“站着干什么,你以为我叫你来当模特的吗,就你这五大三粗的,我还嫌弃你占地了,快点快点,赶紧实施完从我眼前消失,。” 于秋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完全目瞪口呆了。 谁能告诉他,这短短的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不久前凶悍如虎的一个男人此刻竟然化身一条小狗了,而且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了。 白战纪不由地眼眶一热,原来如此。 原来她突然消失是为他的亲人讨回公道去了,只身一人的闯入了敌人阵营,以身犯险只为帮秋秋出气,而他,居然不顾于她将她完全抛在了脑后,全然没有想过,她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你没事吧。”他闷闷出声。 华毓秀笑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白战纪却是更加自责了,虽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但是要让这个武功高强的大汉给秋秋道歉,想必花费了不少心神,一个不好,她就会受伤,甚至更加严重。 不知为何,一想到她也会受伤,心里竟然有种异样的情绪。 阿一憋了许久,最终朝着于秋弯下了他的头颅,咬牙道:“对不起。” 华毓秀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过去,冷声道:“你这是道歉吗,你这是威胁,我告诉你,若不是我怀有身孕,不宜造太多杀谬,我分分钟要了你的命。” 于秋完全傻眼了,愣愣的完全没反应过来。 “对不起。”阿一这次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了一些,见身边的女子没有再挑他的刺,不用人提醒,自己攥紧了拳头,狠狠的往自己脸上抡了一拳,鲜血顿时从嘴角溢了出来,可见下手不轻。 “这下可以了吧。”他眉头都没皱说道。 倒是条汉子,只可惜她还是看不顺眼,撇撇手,不耐烦道:“可以滚了。” 阿一面色铁青的阔步出去了。 华毓秀三步并作两步赶紧把门关上,回来往桌上倒了一杯水喝掉,才将一直提着的紧绷的弦松下来,大大的舒了口气。 白战纪看着那杯子神色有点古怪,脑中莫名的就回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为了救她,他将自己试过温度的茶水给她喝了。 而现在,她拿着的杯子,又是他喝过的,事情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差不多的起点。 思及此,他突然觉得脸上很热,火烧火燎的,心里头被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充斥着,理不清道不明的。 “呜呜呜呜……。”一道哭声将他拉回了思绪,一回头,自己家的侍卫哭的稀里哗啦在那里的。 他不禁好笑。 于秋一脸感动道:“丑丫,谢谢你,啊,嘴巴好痛。” 华毓秀哭笑不得,道:“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别说话。” 于秋眼眶红红的,抽噎着,一直抹眼泪。 受了委屈,有人帮他出头,这种感觉,真好。 白战纪目光复杂的看向她,低声问:“为什么这样做,你都不怕吗?” 华毓秀看向他,不以为然一笑,“别太感动,我只是别人怎么对我也怎么对别人罢了,我很谢谢你们能想着来救我,这份情,我领了。”她站起身,笑了笑,“谢谢的话就不用说了,相反,我们可能惹上一个大麻烦了,我们这几天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好,那些人,我可一个都打不过。” 白战纪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微闪,听到她的话,又不免失笑,道:“你胆子倒挺大,要知道那大汉,我也打不过,何况听秋秋说还有十一个人。” “是啊,丑丫,你怎么做到的。”于秋忍不住心底那好奇的蛔虫,忍痛问道。 “你不要说话。” “你不要说话。”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下意识相视一眼,一人神色如常,一人微微撇开了头。 “虚张声势故弄玄虚罢了,好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你好好躺着,不要说话,以后吃饭,让小二上些米粥吧。”华毓秀叮嘱道。 于秋泪眼汪汪的看着她,似乎在说我不要吃米粥,我要吃肉,又似乎有一点点不舍,像一个孩子眼睁睁看着自己娘亲离开时的那种不愿。 直到那扇门,把一切都阻隔了,他才看向床边的人,而那人,目光还一动不动的看着前方。 他扯了扯他衣袖,刚想开口…… “你不要说话,等下又喊疼。”白战纪回过头,有一瞬间的心虚,故作没好气道。 至于心虚什么,他又似乎找不到原因,只觉得,房间里不过少了个人,却让人感觉不到方才的舒服自在。 客栈三楼一间房内。 女孩儿正坐在凳子上一边摇晃着双腿,一边正端着一盆小二送上来不久的新鲜葡萄,吃得津津有味。 而她面前正垂头跪着一名大汉,一动不动的如同一座铜人一般,只有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说明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房内沉默一片,只剩女孩儿吃着葡萄发出来的声音。 直到一盆葡萄去了差不多一半,女孩儿才放下水果盆,缓缓出声:“你可知道,你差点坏了我的好事?” 奶声奶气的一句话,却令大汉更加惶恐,连忙道:“属下知罪,属下没想到他们居然是华毓秀的同伴,差点坏了小主大事,属下愿意领罚。” 他万万没想到那个令他吃了那么一个大亏的狂妄女子就是他们要找之人华毓秀,而他先前居然还有杀了那女子的念头,让他差点酿成大祸,真是愚蠢至极。 女孩儿神情淡漠,早已不复先前的可爱纯真,幽幽的叹了口气道:“现在你还有用处,加上你也的确是心急我才导致事情的意外发展,我不会处罚你,但是姐姐就不一定了,这件事情是主子交代的,务必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华毓秀一步步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可是因为你,却让华毓秀与我们有了冲突,从而另其防范于我们,也让暗处的那些人更加警惕,阿一,这件事,稍微有点差池,姐姐都不会饶了你,你可懂?” 大汉额头上的冷汗流了下来滑到了下巴处,啪嗒落在了大腿上,无比恭敬道:“属下明白,属下定当竭尽所能完成任务,不负小主期望,只是,属下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讲?” “你是想问,为何情报里,没有华毓秀会武的信息,是吗?”女孩儿挑眉,粉粉的小嘴巴扬起了几分俏皮。 “是。”阿一垂首应道。 女孩儿从凳子上跳下来,站着的时候还不如阿一跪着时候的高度,阿一连忙把头垂得更低了。 “阿一,这种话以后莫提了,主子的命令是绝对的。”女孩儿拍拍他的脑袋道:“若是你敢再提一些有关主子的质疑,姐姐不会放过你的,华毓秀会不会武,这些都不重要,左右都逃不过我和姐姐的手掌心,就她方才那些伎俩也就只有你们十二兄弟信了。” “小主的意思是,华毓秀的武功作假?”阿一抬起头,不可置信道。 女孩儿摇头叹息道:“怪不得华毓秀说你有问题,看来果真如此,试问,换做是你,你会把腐蚀散放在身上吗,那可是沾一滴都致命的,若是那瓶塞不小心松了,那华毓秀不是死在自己手里了吗。” 阿一这才恍然,那女子,果真狡猾,竟然用一瓶假药就骗他上了当,同时又不免庆幸,幸好他上了当,才没让冲突加深,让自己还有命呆在此处。 生死之命数,果真在一念之间。 听完沈朗灵活灵现的转述,云绯墨接着喝茶的动作来掩饰掉了他唇边的笑意,一如以往,举止悠闲雅意,赏心悦目中另人心眩神迷。 “那丫头,胆子倒是大。”他放下茶杯,淡淡说道。 丫头?相差了足足七岁,的确是丫头了。 可是宫主,那女子再小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啊,况且腹中还怀了你的孩子呢,再过两个多月就要出生了。 那个时候,他就有小殿下了,不知道小殿下长得像不像宫主,只是,千万不要像华毓秀就行,那样的话,实在太丑了。 思及此,沈朗脸上不知不觉染多了几分笑意,说道:“夫人拿的明明就是宫主你赠给她的青瓷瓶,可那模样却非常逼真得入木三分,唬得那一帮大汉一愣一愣的,最后果真强迫到了那大汉给那受伤的少年道歉。” 第115章 少年怀春 “不仅胆大,还护短。”云绯墨目光看向了窗户外面的已然变小正淅沥淅沥的雨水,突然沉默了起来。 良久,才收回了目光,看向沈朗,问道:“查出那女童的身份了吗?” 沈朗点头,说道:“查出来了,那女童正是西茂国嫡长公主慕容嫣,听说从小得了怪病,一直居养深宫,年龄二十四有余,样貌却一直停滞不前,西茂皇后心疼自己女儿,便向西茂国皇帝请旨,遂了慕容嫣的意,允许她出来外边游览河山,以来放松心情,而昨日,刚好经过此处,故才停宿于此,而那十二个大汉也是西茂国派出来保护慕容嫣的,目前看来并无可疑之处。” 云绯墨缓缓道:“朕在此时日停留过长,也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在此之前,朕会让天涯过来帮忙,记住,不到危及生命之际,不得相救,若那丫头能靠着自己的力量战胜剑七,朕便承认她的成长,接其回宫。” 凤天涯,那个武痴疯子吗,目前没出任务而能与剑七匹敌的人,也就只有她了吧。 只是……。 若夫人战胜不了剑七呢? 如今想来,一个十几岁怀着身孕的女子,无依无靠一路奔波担惊害怕东躲西藏拼尽全力周旋靠着自己的能力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已经算是极其不易了。 沈朗没敢问,心中叹了口气,应了声,施礼退下了。 华毓秀一手拿着手中的一粒表面还有一些细微的菱度的圆形墨玉,一手拿着赤龙匕首正专心致志的雕刻着什么。 有人敲了敲门,喊道:“丑丫,是我。” 华毓秀放下匕首,挥了挥手,门栓自动滑开了,扬声道:“进来吧,没锁。” 白战纪推门而入,华毓秀抬头看了一眼,随口问道:“泥鳅呢,好些了吗?” 白战纪一面走来一面回道:“昨晚疼得太厉害,一直没睡,现在刚睡下不久,我,我闲来无事,过来看看。” “你在刻什么?”他在他右侧座位落座,看着她手中的墨玉。 “刻字。”华毓秀头也不抬回道。 “什么字?”白战纪向前探了一些,一缕幽香飘飘忽忽若有若无的传入他的鼻息,他又连忙坐正身体,面色微红,似乎怕人发现什么,又正了正面容。 然而,华毓秀并没有看他,神情专注,一丝不苟的雕刻着手中的墨玉。 “我儿子的名字。”她轻轻说道。 白战纪闻言眼中一暗,却也道:“那个,取名之事,至关重大,不跟孩子的父亲商量下,真的好吗?” “我为我儿子取名,干他何事,又不是他生的。”华毓秀看了他一眼,接着道:“一个从来我管过我生死,从来没问过我孩子好不好的人,不配做我孩子的父亲,更不配帮我孩子取名。” “那个,你不要太难过了。”白战纪想说些安慰的话语,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这才支支吾吾的憋出了一句。 华毓秀唇角弯了弯,道:“没有感情,何来难过之情,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倒是你。”她抬眸看他,“我怕你难过。” 白战纪心头一跳,她这话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她是不是胡乱猜测什么了,他忙紧张道。 “我才没有……。”喜欢你呢。 “泥鳅受伤了,你也难过吧。” 一句话,切断了他本来想说完的话,他一怔,继而大大的舒了口气,扯了扯嘴角,道:“有点,怎么说,我也是从小跟他一块儿长大的,我把他当弟弟。” “那又说没有。”华毓秀笑了笑,拍了拍他肩膀,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看得出,你们感情很好。” 白战纪看了看被她拍过的地方,心头突然不知什么滋味,他很早就感觉到了,这个丑女人,总是拿他们当做小弟弟看待,明明自己才是小鬼头一个。 “你变了呢。”变得不像先前那样不近人情了,鲜活了,明亮了,有颜色了。 华毓秀微微愣了愣,她变了吗,或许是吧,在人情世故方面,在个人情感方面,渐渐变回以前的自己了,可唯独一样,是永远都不会变的,只要还未完结,它就会一直都停留在内心的一个角落,占据了内心最大的位置,让她每每一想起,就觉得疼。 一生岭,到底在哪里呢? 见她不说话,白战纪有些无措,他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还是勾起她什么往事了,让她觉得伤心难过了。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很好。”他垂眸低声道歉。 华毓秀回过神,微微一笑,道:“不干你的事,刚我在想事情。” 什么叫不干他的事 她的意思,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了是吧? “是,不干我的事,什么都不干我的事。”白战纪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堵,闷声说了这么一句,就起身离开了。 华毓秀看着那关上的门,有些莫名其妙,不禁喃喃道:“说起来,这孩子也到了青春叛逆期了吧。” 对,一定是青春叛逆期发作了,看来以后少惹他为妙。 冲出来的白战纪,一走出那扇门就立马后悔了,怎么办,他刚才说话口气那么不好,她不会生气了吧,她一生气不会又像之前那样对他不冷不热了吧,完了,好不容易相处融洽的关系就这样被她破坏了。 哎,不是,他那么在乎她的感受干嘛,明明就是她先惹自己不开心的,问题是,他干嘛要因为她说了一句话就不开心啊,啊……乱了,乱了,一夜之间,他变得完全不像他了,说到底,都是秋秋惹的祸,不然他也不会因为华毓秀的举动而变得如此奇怪。 特别是,当她冷着脸斥喝那个大汉给秋秋道歉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她帅呆了,漂亮死了,整个人美翻了。 明明就是一个丑女人,明明就是个有夫之妇了,明明孩子都快七个月了,还胆敢来诱惑他,啊……更加令人疯狂的是,他居然上当了。 他上辈子都造了什么孽啊。 傍晚时分。 于秋模模糊糊醒来的时候,就见一个脸部隐藏在阴影之中的人,睁着一双幽亮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看,吓得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把睡意完全抛在九天之外去了。 待看清了床边之人,才松了一口气,嗔道:“少爷,你坐在那吓我干嘛。”说完,他又皱着眉摸了摸下巴。 “还疼吗”白战纪坐直了身子,凑过去,看着他下巴。 于秋摸着下巴点点头,低声道:“好多了,怎么说我也是习武之人,只是不能吃肉。” 白战纪失笑轻轻的敲了一下他脑瓜子,笑骂道:“就只知道惦记着吃肉,也不见得你长得有多强壮。” “难道少爷还想我长得跟那些大汉一样啊,那得多吓人啊,再说了,很多姑娘都喜欢温文尔雅斯文有礼的,对比起那些大汉,那些姑娘肯定喜欢我这样的多一点的。”于秋抿唇贼笑。 “那我呢。”白战纪指着自己,斟酌了一番道:“你觉得,那些姑娘会喜欢我这样的吗?” “那当然啦。”于秋毫不犹豫道:“先前那个牡丹阁的泼辣女还不是一眼就被少爷迷昏了头了,虽然少爷没什么本事,但是一副样貌还是风流倜傥的。” 白战纪嘴角抽了抽,你就不能在夸我的时候还不忘损我一番吗? “那你说,比起北云国云绯墨,本少爷怎样?”他故作随意的问道。 于秋一副见鬼的眼神,翻了个白眼,道:“少爷,你没发烧吧。” 白战纪不爽了,伸出手指就推搡了他脑袋一下,不快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什么意思,你家少爷哪里差了,至于摆出这么嫌弃的表情吗。” 于秋皱眉,仍然死不妥协道:“本来就是啊,少爷会问出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不是病了就是疯了,云绯墨是谁啊,北境霸主,在祥云大陆上抖一抖脚都能震上三震的人,我们这等小人物哪里有和他比的资格啊,哎,不是,少爷,你干嘛这样问啊?” 虽然早知道答案,可被如此□□裸的说出来,白战纪心头难免又是一番郁闷,他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怎么,我问问都不行,这些日子耳边老是千流宫千流宫的,我听见云绯墨就烦。” 于秋见他闷闷不乐,怕是伤害到他自尊心了,又不忍安抚道:“少爷,其实我们没必要和他比啊,云绯墨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所谓高处不胜寒,一入宫门深似海,有些姑娘她就喜欢自由的,无拘无束的闲适生活,若是那样的姑娘在你和云绯墨之间选择的话,她一定会喜欢少爷这样的,所以说,遇上了对的人,那姑娘是不会介意少爷的身份地位的,她在意的只是少爷这个人,就算你一无所有,她也会死心塌地无怨无悔跟着你的,现在,少爷只是还没遇到罢了。” 真的是这样吗? 白战纪若有所思了起来。 即便那丑女人不是贪恋权势之人,他和她也不可能了吧,他们之间隔着太多障碍,千山万水,层峦叠嶂的,啊……他到底在想什么。 “少爷,你没事吧。”于秋看他一脸苦恼,不禁担忧道。 “有事。”白战纪霍地站起身,甩了个冷脸给他,气势汹汹的回到自己床上闷头倒了下去。 “少爷这是怎么了?”于秋摸着下巴,不明所以喃喃了声。 第116章 感怀伤时 连续下了五天的大雨,终于在第六天清晨被一缕撒进了窗户的阳光阻断,一眼望去,整片广褒无垠的天空,乌云消散,晴空如洗,湛蓝如海,一轮暖日照耀下,整座小镇都蒙上了一片淡金色的光晕,恍如古香古色的一副古典画。 “少爷,你快点啊。” 客栈门口停留了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于秋坐在驾车座上拉着缰绳,朝背着一个包裹的青衣俊朗少年喊道。 白战纪期期艾艾的走了过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缰绳,“你去里面坐着,我来驾车。” 于秋一脸感动,“不用了少爷,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驾车没问题的。” 谁担心你了,我这是……。 白战纪不耐烦道:“叫你进去就进去,废话那么多干嘛。” “真不用了少爷,这几天都是你一直在照顾我了,已经让你辛苦了那么多天,驾车还是我来吧。”于秋又一把抢过缰绳,态度坚决。 这几天,少爷一直都心事重重的,问他怎么了他又不说,一定是为他的伤势担忧又不好意思说出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看起来很健康的模样,好让少爷放心。 白战纪张口结舌,见他一脸执拗,一副死都不让的样子,只得无奈作罢,掀开了帘子,别扭的坐了进去。 马车内,华毓秀正斜靠着车厢坐在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上,双眸看向车窗外,一手拿着一块糕点悠闲的吃着。 见他进来,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看着窗外。 白战纪见她连话都不跟自己说一句,心情更加郁郁,屈身在她对面坐下,斜靠着车厢双手抱胸闭目养神。 “少爷,丑丫,坐好了,走了哦。”于秋说完一甩缰绳喊了声“驾”,轱辘碾过青石路的声音响起,车厢微微颠簸起来。 在马车行走了十几米后,一个带着黑色面纱斗笠背着一把黑布包裹起来的剑的黑衣人才从客栈里走了出来,看了眼马车方向,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那就是剑七?” 客栈二楼窗户,一名男子打扮长相俊美的凤天涯眯着凤眸望着剑七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笑:“不愧为杀手界第一号人物,足有让本阁出手的资本,他背上的剑就是传说中的十字剑了吧。” 沈朗一下子就听出了她话中潜藏的话语,不由提醒道:“凤阁主,宫主的命令是让我们暗中保护夫人,若是剑七的存在没有危及到夫人的安危,我们是不能出手干预的。” 在说了,十字剑又岂是那么好抢的。 凤天涯轻笑一声,“你们是不是高看夫人了,剑七若是真有那么好对付,宫主何须派我出动,放心吧,本阁自会遵守宫主命令,静观其变,一有情况,剑七由本阁来对付,你不得从中插手。” 沈朗静默一旁,并未言语。 凤天涯扬唇笑笑也不在意,沈朗是宫主的直系下属,不听命任意一阁,他不回话,就表示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一旦到了危及情况,他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这点,倒是有点麻烦。 “沈侍卫,这样吧,你助我干掉剑七,夺得他手中的十字剑,我就把天清阁的兰天清妹妹介绍给你如何。”她侧身笑眯眯说道。 沈朗一怔,随即俊脸一红,整容道:“凤阁主莫要拿我开玩笑了,也莫要拿天清阁主的声誉开玩笑,夫人马车已经走远,我们该行动了。” 凤天涯啧啧了几声,促狭道:“还说对天清没意思,瞧你一脸紧张的。” “凤阁主。”沈朗郑重其事的喊了声。 “知道了知道了。”凤天涯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轻松一跃到窗栏上,感叹了一声天气真好,突然影子一闪,便已然消失无踪。 沈朗往外面一看,方才还在窗栏上蹲着的人,已然走到了街道的百米处,正悠哉悠哉的东看看西看看,惹得街上不少姑娘们的注目。 沈朗无声了叹了口气,越上栏杆,飞身而下,疾步跟了上去。 由西茂通往北境,除了正常的官道之外,便是一路沿着西茂边缘一些村庄山路直达北境境外,通过路谍进入北境,只要到达了北境,他们的安全就基本得到了保证。 偏道虽然没有官道好走,但好在一路风平浪静,出发之前,白战纪就用图纸做了大概的预算,每日行走多少路程,在哪个地点落脚,购粮,换马匹,休息,几天下来,倒也没有过多的疲惫。 华毓秀也问过他为何会如此熟悉这条偏道的地形及房屋驻扎点,他只用一个从小在此历练过的理由便不愿多说了,直到于秋受伤后有一次来找她教导练字,无意中提起了不在场的白战纪以及此事,许是因为她替他出了头,把她的位置又重新定位了一遍,这才忍不住感怀伤时的将有关白战纪身世的事情告诉了她。 白战纪的娘亲宋慧原本只是西茂边缘一个小村庄的农女,机缘巧合下救了当时被人追杀身负重伤的青年白丞相,因此有了一夜的露水姻缘。 过了一段时日,白丞相走后,宋慧却怀孕了,未婚先孕自然被人唾弃,在村人准备将她浸猪笼时,是原本喜欢宋慧的一个小伙子于心不忍将她放了出来,宋慧悲戚之下决心南上寻人,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终于来到了西都城,一打听之下才知道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早已有了妻儿。 宋慧万念俱灰,原本打算一死了之,却舍不得腹中无辜的孩儿,独自回到了原本村庄的附近村庄,改名换姓,靠着自己一些手艺,千辛万苦的生下了孩儿,不想世事难料,好不容易攥了点银钱,买下了一间土屋不用再睡破庙,却被之前的村人认了出来,宋慧惊慌之下,带着孩子连夜逃跑,从此之后,每到一个地方到了一定时间之后,心有余悸的宋慧便会搬离此地,到达一个更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直到白战纪八岁那年,不少村庄发生了饥荒,眼见自己的孩子饿得皮包骨就快活不下去了,宋慧这才怀着一个复杂的心再次南上。 宋慧虽是一介农妇,却心思聪慧,心知直接找到白相府定会被里面的女主人给封杀掉,便蛰伏多日打听到了白丞相每日必经之路,上演了一场带子千里寻夫的戏码。 最后,宋慧如愿进入了白相府,却因为那日让白丞相成了不少百姓官僚眼中的笑话而一直不受宠,母子俩处处受人限制,看人脸色,受尽冷眼嘲讽与欺凌,日子过得水深火热,可即便如此,宋慧却从不后悔,对于她来说,她儿子有饱饭吃有衣服穿,再也不用忍饥挨饿,能够好好的长大,她便此生无求了。 故此,因为多年来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所以身为西茂丞相庶子才会对这一带边缘那么熟悉。 这是一个很老套却令人非常心酸的故事,华毓秀甚至觉得,白战纪身处那样的一个环境能长大成现在这样开朗阳光的少年而没有被心灵扭曲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白斩鸡,你喝个茶都要撇开头是什么意思?”经过了多日的观察,华毓秀总算总结出了一个事实。 这死孩子在躲着她。 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让他连正眼都不敢瞧自己,难道她已经丑到让人不忍直视的地步了? 在马车上这样,在农户家住宿这样,现在来到路边的一个茶棚停顿下来喝个茶也这样,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我只是近日感觉不舒服,怕传染给你。”白战纪面色微微不自然回道。 “要不要找个大夫……。” “华毓秀,纳命来。” “丑丫小心。” 华毓秀话未说完只听见一声狠厉和一声焦急的大喊,突感背后一阵呼呼冷风,一回过头,几把明晃晃的刀剑已然落到了自己眼前。 三个着装不一的中年人带着浓烈的杀意突然出现,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两只手伸了过来将她快速一拽,凌厉的刀锋瞬间砍在了桌子上,随后刀剑碰撞声响起,白战纪已然越上了桌子踢翻了茶壶茶碗手持还未拔鞘的宝剑,吃力的挡住了对方其中二人的攻击。 于秋一手拉过华毓秀,快速拔剑抵挡住刚刚攻击未果的另外一人,大声喊道:“丑丫快走。” 华毓秀从惊惧中回过神,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那泛着冷光的刀刃仿佛印在了她脑海中一般,让她只觉得浑身无力,心惊胆战。 这些人,下手狠厉,招招致命,眼中带着滔天的恨意,每一刀每一剑,都拼尽了全力,迫不及待的攻击着挡住他们道路的人,欲直取她的性命。 复仇,他们是来复仇的。 不惜任何代价。 那个让她背了黑锅的冒名顶替之人犯下的罪行,终于有人来找她承担了。 “丑丫,快走啊。” 不知何时,于秋身上已然添了一些泛着鲜血的伤口,汗浸湿的发丝贴在额前,却仍然咬牙拼命的应对着那两人凌厉的攻击,丝毫不退让。 “嘣。”的一声,以一对二,白战纪整个人被踹飞在地,撞翻了一张桌子,眼看那两人红了眼找到机会就要朝着华毓秀杀去,白战纪顾不得疼痛,鲤鱼打挺起身提剑箭步挡住了那两人的方向,由防转攻,越发狠厉的毫无章法的厮杀起来。 “华毓秀快走。”他大声嘶喊,唇角溢出来的鲜血,一滴滴往下掉,整个人狼狈不堪,目光却坚定无比。 那两个刺客一时间被逼得前进不得,同时也找到了更多的破绽,不过一盏茶时间,白战纪身上就添了七八条深浅不一的剑痕。 第117章 初背黑锅 华毓秀怔怔的看着这凌乱的一切,泛红的眼睛里,氤氲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为什么? 明明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为什么宁愿不要自己性命也要她逃跑? 为什么和她无亲无故,却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这对王八蛋主仆。 怎么可以这样不拿自己生命当回事。 “你们给我让开。”华毓秀渐渐从死亡刀口的阴影下镇定下来,眼见于秋被打得吐出一口鲜血还死死坚持着,顿时嘶声大喊。 “华毓秀,我要杀了你替我儿子报仇。”其中一个青衣中年人满目悲痛,趁着同伴纠缠着早已力不从心二人的空隙,举刀砍向看起来完全没有抵抗之力的女子。 “你大爷的,抱你妹的仇。”华毓秀眼看白战纪主仆因他们的缘故而受伤,顿时愤怒得破口大骂,抽出□□连连扫射,那青衣中年人武功到底不弱,飞身而来,手中利剑快速扫动,竟将那些钢珠纷纷扫落在地。 利剑刺来,华毓秀扑向一旁,打了个滚,抽出赤龙匕首一个迅速回身,“铛”一声,吃力的抵挡住了青衣中年人的攻势。 “丑丫。”白战纪主仆大急,一不小心露出了破绽,身上又被抓住机会的敌人划了一刀,痛得面容扭曲,额头冷汗遍布,却仍然死死对抗着,寻找脱身的机会,好前去搭救华毓秀。 “你们不要管我,顾好自己手上的对手,放心,一个人我能应付得来。”华毓秀咬牙死死抵住青衣中年人的压迫而来宛如千斤重的剑刃,后脚攒力,催动体内那一层内力,一时之间,竟也与青衣中年人对抗得不相上下。 “华毓秀,还我儿命来。”青衣中年人目如铜铃,眼中血丝遍布,眼底一片乌青,萎靡不振中,更多的是疯狂的杀意。 “你儿子不是我杀的。”华毓秀咬牙大喊。 “贱人,你给我闭嘴。”青衣中年人变得更加暴躁,眸中血色更深,飞身而退,打破了两人的刀剑对峙,手握剑柄,对着虚空毫无招式可言,乱划一通。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穿破而来,华毓秀耳朵灵敏,虽然看不见,但依稀能够靠着声音辨认方位,心中警惕,另一边却传来一声心惊的大喊。 “华毓秀,快闪开,那是凌空扫剑。” 靠,她今年的运气真的是糟糕透了,凌空扫剑,那等境界之人,若她没记错,整个江湖中几乎屈指可数,如今竟然让她遇上了一个。 杀机袭来,华毓秀虽然能辨认清楚方位,可那无色风刃速度太快,她又不会轻功,匕首虽利,却不适用于防守,情急之下,一边急速躲开,一边挥动匕首抵挡住腹部位置,连连“噗嗤”一声,风刃停顿了下来,华毓秀也几乎倒在了血泊之中,趴在地上挣扎着,久久起不了身。 “华毓秀。”白战纪惊恐大喊,一个愣神,利剑堪堪躲过,身形狼狈左躲又闪,步步后退,他这是寻找机会伺机脱身。 “白斩鸡,别管我,我警告你,若是你敢在往自己身上添伤,脱险后饶不了你。”华毓秀厉声警告,眼看那青衣中年人脸上噙着一抹报复的快感笑意,提着利剑,步步接近,眼中闪过一道光,拖着残败的身躯,艰难的挪动着,延展开了一条斑斑血路。 “丑丫。”于秋差点快哭出来,一心二用,身上频频添伤,所幸他的对手灰衣中年人,似乎并不急于取他的性命,许是对这场战斗早已胜券在握,也许是他们目的只有华毓秀一人,见华毓秀早已到了强弩之末,凌厉的攻势也渐渐减弱了下来,细细辨认,他们似乎在为青衣中年人牵制住二人,好让青衣中年人有足够的时间了结掉华毓秀性命。 “够了,说了别管我。”华毓秀此次是真的动怒了,只为他们二人不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看着为她担忧,实则却在她心上烙下了一道道血痕,他们身上每添加一道伤口,她的罪业就更深重了几分。 她再也不要。 再也不要,让她身边的任何人,为她而死去。 “谁也管不了你,华毓秀,你今日注定要死在我的剑下,以祭我儿在天之灵。”青衣中年人伸开双手,仰天狂笑:“添儿,看到了吗,为父终于要为你报仇了,为父知道你心存怨恨,不甘,你放心,为父现在就送华毓秀下地狱,哈哈哈哈哈。” 脚步声一步沉重过一步,如同踩在了华毓秀心尖之上。 “华毓秀,别想逃了,今日,你注定要死。”青衣中年人早已被仇恨冲击得失去了理智,眼看那浑身血痕汩汩的女子一脸恐慌的挪动着,迫不及待的举剑向她心脏方向刺去。 这时,西北方向吹来了一阵阵的凉风,华毓秀勾唇一笑,天不亡我。 青衣中年人触及她那一抹诡异的笑容,暗道一声不好,就要飞身而去,药粉一撒,瞬间飞散,“扑通”一声,青衣中年人骤然倒地,一道身影快速欺身而上,一记蕴含内力的手刀一落,青衣中年人脖子往左一歪,瞬间昏迷不醒。 总算解决了一个,华毓秀不做久留,立马撤离原地。 “四弟。”另外年纪不一的二人的中年人见此,焦急大喊一声,停下动作,齐齐飞奔过去,托起青衣中年人身体。 中年人气息微微紊乱,身体竟然如同一团软绵无骨的棉花,闭着双目,整个人一动不动,无论二人怎么摇晃都不见醒来。 “四弟你醒醒。” “四弟你到底怎样了,你别吓大哥啊。” 又是一阵焦急慌乱的大喊。 “华毓秀,我要杀了你。”其中一灰衣男人猛地转过头,站起身双目赤红盯着被人搀扶着起身浑身血迹面色有些发白的华毓秀。 “呵呵,杀了我。”华毓秀突然失笑,抹了一把唇角的血液,冷声道:“我还恨不得杀了你们,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袭击我们。” “无冤无仇?”灰衣男人闻言睚呲欲裂,顿时大怒:“狼山峰中你杀了我和我大哥的女儿,我四弟的儿子,我二姐的女婿,四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被你惨无人道的杀害了,你居然还胆敢说与我们无冤无仇,华毓秀,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算拼掉性命,我也要为我们的家人报仇。” “杀你们亲人的不是我。”华毓秀目光定定的看着他,言之凿凿大声道:“曾经我的确是被南瑜国三皇子所俘虏,但是在景园之时,我便从中逃脱了,所以你口中所言的那个女子并不是我,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是不想替人背黑锅承担原本不属于我的罪责而做出一些必要的澄清,若真像你说的,我有那么强的能力,你认为你们四人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我还有必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同伴为了让我逃走而受了那么多伤害吗,你们脑子都被猪拱了吗,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了吗,你们难道不会思考吗,若是你们今天放过了真正的凶手而在这里杀了我,你让你那些上了天堂的亲人如何自处,如何瞑目。” “你。”灰衣男人显然没料到对方说话居然会这么粗俗,愤怒的同时心头也有了一丝丝的动摇。 她的眼睛里一片澄澈,她的言语里字字认真,她的质问更是不无道理可言,就像她所说的,若她真的是当初狼山峰中轻而易举就能手刃八十几人的凶手,他们真的还有命站在这里吗? “三弟,不要听那妖女狡辩。”一名褐衣中年人回过头喊道:“她面色惨白,气息紊乱,定是身有不便已是强弩之末,方才出言迷惑我等。” “大哥。”灰衣男人回头看了那褐衣男人一眼,回过头时,眸中已是一片坚决,看向华毓秀时一片敌意,狠声道:“我不会相信你的,华毓秀,你果真狡猾,今日我定要手刃于你,以来安抚我家人在天之灵。” 说不通,华毓秀懒得跟他们废话,只是冷笑:“你能杀我,那你便来试试。” 白战纪二人纷纷挂彩,伤口各种深度不一,见她连站着都有些艰难,不禁担忧问道:“你没事吧。” 华毓秀鼻头一酸,看着他们浑身上下七零八乱大小不一的伤口,什么也不说,从怀中搜出两小药瓶,分别倒了两颗,分给他们,同时自己也吃了一颗。 “吃了。”她哑声说道。 二人看了一眼手中的两粒小丸子,毫不犹豫就仰头吞了进去。 躲在暗处的凤天涯眯了眯眼密语传音说道:“她也真舍得,不过就一点轻伤,竟然就使用了宫主的三粒回生丹,真是浪费。” 沈朗不置可否,回生丹,起名于起死回生之意,虽不能有起死回生之效,却能让重伤者濒临死亡之际吊回一口气,根据个人体质延长救治时间,短则七日,长则一月,轻伤者或者健全者服用,则具有聚气凝神,疏通筋骨,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治百病等功效处,光是一粒,就集中了千年灵芝,冰山雪莲,黄金果,等不少价值千金的药物相辅相成经过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炼制而成,是为千流宫的一大圣药之一。 而千流宫的每个阁主,一年最多只能领取五粒,两粒颁发给阁内资质好的武功进修者,三粒留下以备不时之需,是阁内内门弟子争破了脑袋都想得到的圣药,而夫人,显然不懂得那回生丹的宝贵,宫主总共给了她八粒,现在已然一颗不剩了。 “只是,另一个瓶子倒出来的又是什么,那可不是我们千流宫的药瓶。”千流宫每种圣药会根据珍贵性不同用不同颜色的瓶子区分,回生丹的瓶子则为青瓷瓶,故华毓秀一拿出药瓶,凤天涯才能一眼就知道那里面的药丸是何物。 第118章 留有后招 沈朗摇了摇头,传音道:“我也不知,夫人先前有和牡丹阁阁主紫毓苏有过同行,甚至私下给了不少保命的□□给夫人,那药瓶许是紫毓苏给的。” “紫毓苏?那个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呵呵,有意思,想不到夫人其貌不扬,却也有吸引美男的特性,别说紫毓苏,下面的那两个少年样貌也算是佼佼者了。”凤天涯状似无意笑了笑道。 沈朗微微皱眉,道:“凤阁主慎言。” “行啦行啦,本阁说笑而已,瞧你那刻板的模样,怪不得一直得不到天清的芳心。”凤天涯眉眼带笑,促狭的看着他。 沈朗神色微微尴尬,把目光投向了仍在持续的战局。 “丑丫,你给我们吃的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我浑身变得很轻松,力量源源不断从身体处流动,伤口也不怎么疼了,好厉害。”于秋一边抖动胳膊一边惊奇的赞叹道。 白战纪点点头,道:“我也是,内力没有消耗反而越加强盛了。” 华毓秀舒了口气,看着他们道:“你们没事就好。” 简单的一句话,他们却听出了话语间掺杂的浓厚的担忧,这等奇效的药丸,想必一定非常珍贵吧,而她却没有一丝犹豫就给了他们两粒,而且看那瓶子,显然已经空了。 “那你呢,你有没有事?”白战纪见她面色惨白,就连一向健康红润的嘴唇都仿佛打了一层白蜡,整个人如同一张白纸,轻飘飘的就要被风吹走。 “有点不舒服。”与其睁眼说瞎话让他们担心,华毓秀觉得还是从实说来比较好,青衣中年的凌空扫剑,给她身上造成了几道颇深的血痕,许是失血过多,又使出了不少内力,如今的她,浑身冰凉,身体发软,脚步发虚,就连站着都觉得异常的吃力。 “我们走吧。”她一回身,脚步踉跄了一下,白战纪手疾眼快上前揽住她腰身,才不至于摔倒。 “谢谢。”华毓秀侧眸看了他一眼。 “不谢。”白战纪眼神微闪,见她没拒绝,唇角翘了一下,稍纵即逝。 于秋懵了,这架都没打完呢,怎么说走就走了,看了一眼,那气得面色发黑的两个中年人,又看了眼自家少爷扶着华毓秀正往茶棚走,犹豫了几秒,也迈步跟了上去。 管他呢,反正少爷和丑丫去哪,他就去哪。 茶棚里的店家早就吓得抱头瑟瑟发抖躲在灶台后面,听到有人进来,那弓着的背抖得更厉害了,拼命的往角落里缩,留给他人一个翘着的屁股。 华毓秀从包袱里掏出一粒碎银,放到灶台上,走出外面时,另外两名中年人不知何时放下了那仿佛失了魂的男人,二人提剑并排成一列,目光如炬直射华毓秀。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我都说了杀你们家人的不是我了,你们耳朵聋了吗?”华毓秀脸上添染了几分不耐。 “我呸。”褐衣男人狠狠的啐了一口,大声喝道:“杀亲之仇,不共戴天,华毓秀,纳命来。” 眼见二人不依不挠再次箭步刺来,白战纪于秋立马站在华毓秀的身前,严阵以待准备接招,却见前方气势凶狠的二人忽然跌倒在地齐齐摔了个狗吃屎,如同被抽去了骨头一把,竟然连爬都爬不起身。 “怎么回事?”众人一愣。 这是四方人的疑问,凤天涯沈朗二人,白战纪主仆,隐在暗处的剑七,以及最震惊的那二位中年人。 “华毓秀,你这个女魔头,你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褐衣中年人不停的挣扎着,死死的瞪着华毓秀怒喊。 在白战纪于秋疑惑的目光中,华毓秀漫不经心的走上前,躬身看着他们,“你也太抬举我了,女魔头这个称号我可不敢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一运功,内力就如同一个漏斗一样渐渐流光了,整个人软趴趴的提不起劲,你们就是欠教训,人家好好跟你说话你不听,非要逼我下药。” 无耻,太无耻了。 二个中年人直到药效发作都不知是何时中了此毒,纷纷被气得血气翻涌,死死的攥住拳头,赤红着双眼死死的盯着那个一脸漫不经心的女子,要不是身体动弹不得,他们都恨不得哪怕豁出一条老命也要她生不如死。 “华毓秀,你这个贱人,你会不得好死的。” “华毓秀,你不要太得意了,总有一天会有人来要了你的命。” “别以为仗着千流宫就可以为所欲为,你等着吧,武林盟主已经发出了击杀令,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今日落入你的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比我们死得更惨,你会遭千万人唾弃,就连你腹中的孩子也会跟着你遗臭万年,哈哈哈哈,你等着吧华毓秀,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你嚣张不了多久的。” “丑丫都说不是她杀的了,你们脑子被屎糊了吗?”于秋被气得跳脚,看了眼自家沉默的少爷,喊道:“少爷,你都没听见吗,你倒是帮丑丫说句话啊,没听见他们骂的那么难听吗?” “我去杀了他们。”白战纪突然说了一句,提着宝剑,面色阴沉越过华毓秀就要上前,一只手猛地拽住了他的衣袖。 一回首,那人对他虚弱笑笑:“你说你一个阳光少年阴沉得像个鬼一样干嘛,打打杀杀的多不好,走吧,清者自清,不是还有你们相信我吗,足够了。” 白战纪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凝视着她,良久,低低的应了声好。 于秋也连忙站到了一旁表态:“丑丫,放心吧,他们不信你我们信,真相总有一天会大白的,你别难过了。” 被一个小屁孩安慰了,华毓秀很无语:“你觉得我像是在难过吗,他们信不信我干我何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她变得无比郑重,道:“现在和我分开还来得及,你们也看到了,跟着我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今天有四个,明天就有可能更多,我不想牵连你们,如今那地图我也熟记了,要不我们分……。” “你说的什么话。”白战纪面色不好的看着他,略微愠怒道:“这类似的话你从一开始就说了,我以为我们的想法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白斩鸡,若是你们因为我而有了什么差池,你让我如何自处,你不会明白眼睁睁的看着朋友死去而又无能为力的那种感受。”华毓秀快速眨了眨眼,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跟着我的都没好下场,你们还是走吧,回家的盘缠我拿给你们。” “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想法,还用不着你来帮我们决定。”白战纪拔高了音量看着她,大声道:“华毓秀,你不要太过自以为是了,你以为我们跟着你要保护你吗,我们不过是出来行走江湖历练一番罢了,你别自作多情了。” “就是。”于秋在一旁帮腔道:“最讨厌别人一副为我好却把我推得远远的人了,我和少爷都是宁死不从的人。” 这两个家伙,真是。 “行行行,我自作多情了,那么,这两位出来历练的大侠,我们可以上路了吗。”华毓秀心知他们是打定主意了,也不在劝说,虽是如此,她却感觉不坏,心里暖暖的。 嘴上一套,内心却又一套,正如那几人所说,她的确是个狡猾的人呢。 直到三人驱赶马车而去,趴在地上本以为必死无疑的三人,才相信那个被他们咒骂得不堪入耳的女魔头真的放过他们了。 “大哥,那女魔头真的走了。”灰衣男人望着那荡起了一片灰尘的地方,喃喃出声。 褐衣男人面色古怪,沉声道:“放过我们不代表杀我们家人的就不是她了,那女魔头性格阴晴不定,要杀要放全凭她心情决定,这有什么稀奇的。” 赤衣男人垂头看着地面,不予置评。 灰衣男人嘴唇蠕动了几下,回头看了眼自己大哥依旧阴沉的面容,到嘴的话最终咽了下去。 “你们说那个女人是华毓秀的杀?”一道声音突然从头顶响起,三人心中猛地一惊,仰起头就见一个浑身黑的男人悄无声息的站在了他们面前。 这人是谁,好高深的武功。 褐衣男人最先反映过来,连忙道:“这位大侠,你问的可是方才的那个女人?” 剑七不紧不慢的嗯了声,隔着一层黑色纱巾,让人揣测不出他的情绪。 这人难道也是找华毓秀报仇的?褐衣男人这般想着不禁大喜,忙道:“这位大侠,方才过去的那个女人就是当初在狼山峰上斩杀了八十几号人的女魔头华毓秀,那华毓秀似乎身受重伤,大侠趁机追击……。” 话未说完,眼前哪里还有那黑衣男子的身影,他下意识往原先华毓秀离开的方向一看,只瞄到了一抹黑色的残影,很快便消失无踪。 “三弟,我们报仇有望了。”他这般说着,嘴角的皱褶慢慢的越放越大,浑浊的双眼里闪过一抹冷然的快意。 第119章 栽赃嫁祸 “原来如此,此时是西北风,夫人所处的方向刚好是上风头,这药粉一撒,呼吸之间,自然殃及一片了,怪不得夫人又给了另外两颗药丸给那两个少年,夫人年纪不大,却懂得抓住有利于自己的局势,从而扭转乾坤,我比较好奇的是,万一没有那阵风,夫人又该如何是好,呵呵。”凤天涯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金镶边象牙底色浅赭色花纹图样的折扇慢悠悠的扇着,凤眸中笑意点点。 沈朗想着那女子一路走来的艰辛,道:“宫主选中的女子,自然非寻常女子能比。若是没有那阵风,我相信夫人也一定能克服此次险境的。” 凤天涯唇边笑意不减,侧头看了他一眼,打趣道:“想不到在宫主身边举足轻重的沈侍卫这么快就站到夫人那边去了,不知夫人给了沈侍卫什么好处,也好让本阁也去凑凑热闹。” “凤阁主说笑了,我一直在暗中保护夫人,并不曾与夫人见过,又谈何好处,再者,夫人是宫主未过门的妻子,更有可能是将来的宫主夫人,北云的一国之后,既然是宫主亲自选中的人,那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这点更是毋庸置疑不是吗。”沈朗一板一眼说道。 “有道理。”凤天涯笑着将折扇刷地一收,敲在左手掌心,兴致勃勃道:“走吧,沈侍卫,加快速度了,去看看我们的夫人如何收服杀手阁的第一杀手,让本阁回去也好跟属下们吹嘘吹嘘。”言罢,她径自加快速度,那模样竟有些迫不及待。 传闻天涯阁阁主凤天涯为人好事,性格放荡不羁,如今看她行事风格的确十分随意洒脱,比起潇洒男儿有过之而无不及,怪不得能以女子之力收服一大帮铁血汉子并与他们打成一团,成为千流宫战斗力最强的一个队伍。 放弃红妆爱武装,这是一个在千流宫具有很多传奇色彩的人物,更是千流宫中不少女子痴迷的对象,并且还是知道她真实性别的情况下仍然前赴后继,沈朗摇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趴在地上的两兄弟,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他们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一直挺着的背脊才陡然放松了下来,擦了一把不知何时额头上已然布满的密密麻麻的细汗。 太可怕了,那个女魔头居然还有暗中保护她的护卫,并且看他们的身体轻盈踏步无痕来看,两者起码都凌空扫剑的地步了,他们就说云绯墨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妻儿在外受险,原来如此。 他们果然是夫妻,两个都是疯子,一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一人明知自己妻儿所在仍将她扔在漩涡中与各方势力中周旋,任其被人追杀而不出手相帮,真是有其夫必有其妇。 “大哥,药效好像慢慢消退了。”灰衣男人动了动身体,感觉那种软绵无力的感觉正被小小的力量慢慢取代,不禁喜上眉梢道。 其余两人一试,果真如此,一直担心那□□会要了他们命的一颗心也渐渐了落了肚。 没有人会想死,而他们亦然,开始的确是准备玉石俱焚拼了老命去替自己家人报仇,可如今那女魔头还没死,目标没有达成,自然不想仇没报到便先失去的生命。 再者,经历了一次死里逃生,更加明白了生命的珍贵,仇要报,但是,不是盲目的报仇,现在想想,他们瞒着家里早已悲痛欲绝的妻儿父母前来复仇,的确不是明智之举,想要那女魔头命的人早已如同过江之卿,他们没必要做出头鸟,只要跟随各方势力难道还要不了华毓秀的命吗,若不是那前来报信的人告知了那女魔头的路线,他们也不会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莽然至此。 那个报信之人,果真卑鄙,竟然利用他们做出头鸟害他们差点丢了性命。 二人正暗暗想着,忽闻一阵细微的铃铛声,叮铃铃叮铃铃越来越近,清脆的碰撞中带着一股冷然,几乎顷刻间,就由远方到达了眼前,定眼望去,只见八个强壮凶猛的大汉前后守护着中间四个大汉抬着的一架幔纱翩飞铃铛摇晃的竹轿,轿子周围设置了竹帘,并不能看到里面的人物。 这些人又是谁? 二人松了一口气的心又再次被提了起来,眼见那些人越走越近,最终在他们跟前几米处停下,一动不动以一种沉水般死寂的眼神看着他们。 偏僻的过道上一片无声。 三人被那眼神看得毛骨悚然,背上冷汗涔涔,只觉得今天经历的时间比他们以往过的半辈子都还要长久,还要难熬。 “各,各位大侠,可是要问那女魔头华毓秀的去处?”褐衣男人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各个大汉仍然不吭声,直到竹轿中传来一声毫无感情波动的死神命令:“阿一,杀了他们。” “是,小主。”前头的大汉恭谨应声,就阔步朝着他们一步步走来,二人瞪大了双眼惊恐得甚至忘了求饶,只觉得那一下一下的脚步声如同铁锤敲打在了他们心头,紧接着,拔刀声响起,白刃的冷光照射在他们眼中,手起刀落中,他们看见了他们自己正在汩汩流血的身体,然而,那身体……。 并没有头。 他们死了,并没有死在那女魔头手里,而是死在了一群不知名人的手中,他们甚至都没看见那个要他们命的人,到底是何人。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们? 阿一拿着那沾满鲜血的大刀在那没有头颅的身体擦拭完毕,准确无误的往后插入刀鞘之中,往回走之时,看了那茶棚一眼。 “小主,茶棚里的人和那个的要不要杀了。”他到达了竹轿旁垂首道。 “杀了,谁叫他看见了他不该看见的事情,至于那昏迷不醒的,总要有人来证明华毓秀的罪行不是。”竹轿中传来一声低笑,似乎十分兴奋,“等着吧,这次任务我一定完美完成,让主人知道,我对他的一片赤诚,到时不知道有什么奖赏呢,呵呵。” 阿一知道她是自己对自己说话,因此并没有应答,而是往茶棚走去,在那店家鼻涕肆流苦苦的求饶下,眼睛都没眨一下就一刀送入了他的心脏处,求饶声戛然而止。 自那日起,华毓秀三人就频频受到各路人马的追杀,不管何时躲在何处,总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无论是在用食,休息,甚至赶路,总能出乎意料的冒出那些要她命的人,几经抗战,险象环生中三人死里逃生,身上都受了不少刀伤剑伤,满身的狼狈。 他们都不记得多少天没有洗过澡,好好的吃过一顿饭,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着,就连睡觉都不敢熟睡,三人轮流守夜,本来白战纪于秋是不赞同,可在华毓秀的强烈坚持下,才不得不应下了。 苏毓给的□□早已在战斗中用完了,面对那些红了眼要她命的人,就连一些一沾致命的□□都不得不违背了自己良心拿出来使用,一天天过去,死在她手上的人越来越多,双手沾染鲜血也越染越深,而那些追杀者,仍然没完没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一定要把她逼成到那种地步,不惜用他们的尸体来堆筑了一条送她前往地狱的路,每每想起有一次被逼到绝境她用腐蚀的□□一次性杀了几十号人,那里面还包括了一些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她面前面部扭曲的苦苦挣扎,最后变成了一滩血水,她就觉得浑身冰凉,颤抖不已,甚至在做梦时都被那一重重的噩梦惊醒。 他们不死,她和她同伴就得死,残酷的现实让她不得不狠下了心肠,亲手收割了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她腹中还孕育着一个新生命的时候,让自己变成了一个恐怖的刽子手,造下了一桩又一桩的杀孽。 “嘶……。” 一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不好意思,下手重了。” “没事。”白战纪露出的大半臂膀上,一条血肉翻滚的伤口触目惊心,随着一层层药粉撒上去,那不断渗出血液的才慢慢停止。 华毓秀动作利索的用白布一层层的绕着他的臂膀,看着那血迹很快浸染了出来,把白布染成了一片红,动作停顿了一下,眨了眨眼,深吸了一口气,才赶紧包扎好。 这一剑,是为她挡的。 这份恩情,她一定会还。 “少爷,少爷……。”一声梦呓般的呢喃,自躺在山洞里铺着干草上小脸通红的于秋口中发出。 “泥鳅。”华毓秀喊了声,连忙起身快步走过去,中间不小心拦到一根木柴,在白战纪惊呼中,才堪堪没有摔倒。 “华毓秀,你走那么急干嘛,你不知道你还挺着个大肚子吗。”白战纪惊魂未定,胸口起伏着,愠怒道。 “我没事。”华毓秀回头看了他一眼,走到于秋身边,跪着用手揭开他额头的湿布探了探,脸上担忧更甚。 “烧得更厉害了。”她喃喃了声,拿起一旁的水壶,倒了些沾湿了布,又贴回了他的额头。 “你快好起来。”她低低的说了声,目光落在那在睡梦中都不安的少年脸上,伸手探向他皱着的眉宇间,让其舒展开来。 “我给你买烤鸡吃。”末了,她又加了一句。 第120章 觉悟抉择 白战纪闻言只觉得心酸,看着眼前这个似乎从黑尘堆里走出来的女人,目光落在她那消瘦的背影之上。 他身处白府见过不少各式各样的女人,唯独她,最是与众不同,除却外貌不说,却是让他觉得最具有魅力之人,一点一滴的,慢慢渗入了他的心中,就连那普通的样貌,不知何时,在他眼中都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她看似冷血心肠却有情有义,她看似不好相处却推心置腹,她看似扶风弱柳却刚毅不屈,遇事沉着冷静,较量不乱方寸,身处险境而不忘他人,唯一不好的是……。 她早已有夫。 “你也休息一下吧,我看着。” “白斩鸡,等泥鳅好些了,你们走吧。” 两人同时低低出声。 “你又要赶我们走。”白战纪面色发白,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眼带愤怒的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背影。 华毓秀沉默不语。 “你已经第三次赶我们了,这一路以来,我们共同患难,死里逃生,我以为你看到我们的觉悟了,感受到我们决心了,华毓秀,不带你这样羞辱人的,你把我们当什么了,随随便便的让我们把你放心上了,又随随便便的说赶走就赶走,你以为你这是为我们着想吗,打着为我们好的幌子不顾我们的意愿堂而皇之驱逐我们,就能让我们感谢得感激涕零了吗,我告诉你,你这不是为我们好,你这是在践踏我们的尊严,蔑视我们之间的情谊。”白战纪越说越激动,全然不顾那伤口处越染越红的白布,“你知不知道,你根本就是自私自利,我们受伤了,你难过了,你愧疚了,你自责了,所以你为了让你自己好过一些就选择把我们撇开了,你只顾你自己的感受为何就不能替我们想一下,不管我们被人追杀也好,受伤也好,到最后命丧黄泉也罢,那都是我们心甘情愿的,那些都干你何事,你凭什么把全部都揽在自己身上……。”明明你自己的肩膀都快被压垮了,凭什么不让我来替你分担,哪怕只是一点点。 血腥味扩散了。 华毓秀动了动鼻子,什么也没说,起身走到他身边,面无表情的又重新替他整理着伤口。 “刚才演讲得真好,连我都被感动了。”她一边上药,一边说道:“可是我却不能当真。” 白战纪又想急于说些什么,却被华毓秀的一抬眼给制止了,“我知道你的决心,但是你听我把话说完。” 白战纪定定看着她,最终点了下头。 得到确定,华毓秀又垂眸替他小心翼翼上药,一边缓缓道:“我知道你和泥鳅都对我好,把我当朋友,甚至更重要的人,而我亦然,我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一片迷茫,不知道何去何从,与其说我性格冷漠,还不如说我害怕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只想着自己保命,故才会冷眼看着这个世界。” 什么叫做这个世界人,白战纪心有疑虑却没有打断,听着她继续道:“我唯一的两个亲人,被我那所谓的家人亲手害死了……。” 白战纪呼吸一窒,眼中不自觉的就流露出来疼惜的情感,可惜她并没有看见,依旧淡淡道来:“我很恨,恨到血液里了,所以我要报仇,可是对方位高权重,我根本无能为力,所以我才想去千流宫,因为我要变强,我要让那些当初诸加疼痛到我身上的人十倍奉还回去。” 怪不得初见她时,身受重伤满身是血,原来是被她自己家人所害,她一定很难过吧。 “所以,我非常明白自己亲人逝去的那种悲痛,白斩鸡,我知道,你家里还有一个牵挂着你你也牵挂着的娘亲,而于秋也有父母和一个妹妹,你们的确做好了和我共赴刀山火海的觉悟,可你是否有想过,你们的家人是否也做好了失去你们的准备呢,你们因我而出了什么差错,最痛心的莫过于你们的家人,他们最终会将那恨意推到我这个罪魁祸首身上,这种结果,你让我如何面对。” “我们的家人会理解我们的。”白战纪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看着她,认真道:“我娘出自山野乡村,没什么文化,也说不出什么伟大的话来,可是她却教导过我,做人要将情义,虽说我先救过你,但是没有你的话,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这叫因果循环,这世界,死亦何欢,死亦何苦,只要死得其所,就枉来这世上一遭了,再说了,跟着你也不一定会丧命,不是吗?” 得了,说了那么多,这死孩子完全没听懂,反而更斗气高昂了,沟壑太大,华毓秀深感无力,替他包扎好,站起身道:“好了,不要再乱动,去泥鳅那里躺一下吧,今夜我先守夜。” “你先休息我来守夜。”白战纪拢好衣衫,站起身看着她道。 “不行,你伤口很重,需要休息,今夜我先守夜,到了时间我再叫你起来。”华毓秀言罢便走到离洞口不远处的干草上靠着洞壁坐着,看着洞口处蔓延下来的青色藤蔓。 火光下,一道影子站在了她面前,她仰头看着那人,道:“还杵在这做什么,快去休息啊。” 白战纪站着就是不走,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华毓秀乐了,笑道:“怎么,怕我走掉了啊。” 她只是说笑的,没想到对方居然撇开了头一脸不好意思的嗯了声。 华毓秀眼眶一热,笑容慢慢凝固了下来,感觉心里头酸酸涩涩的,莫名其妙的就想哭。 “放心,我不会再赶你们走了。”她垂下头郑重道。 “真的?”白战纪不确信问道。 “真的。”她点头。 “华毓秀,我告诉你,你若是敢骗我们,我和秋秋都不会原谅你的。”白战纪严峻的警告道。 华毓秀重重点头,道:“我知道,去睡吧。” 白战纪又看了她一会,实在架不住身体的负荷和疲惫,这才走到于秋旁边慢慢躺下,闭上了眼。 “华毓秀,你不可以走。”他又睁开眼,不放心的看她。 华毓秀失笑,道:“你这人怎么那么啰嗦,跟个老妈子一样。” “老妈子是什么?”白战纪好奇问道,他只知道府里有一些刁钻刻薄的妈妈,难道老妈子就是那些年老的妈妈吗。 “老妈子就是你这样的,啰里啰嗦的。”华毓秀促狭笑看他。 白战纪面色微红,故作恼怒道:“你才是呢。” 华毓秀笑而不语。 天边的一抹红阳透过青色藤蔓照射进山洞口时,原本一堆燃烧着的木柴早已变成了一堆黑炭,正袅袅上升着余烟。 山洞内干草上,白战纪眼皮子动了动,忽然猛地睁开了双眼,惊慌的喊了一声“华毓秀”。 一回头,天色已经亮了,而原本靠着洞壁席地而坐的人早已空空如也不见,他心中一慌坐起身,颤声大喊了几声,仍然无人应答。 “华毓秀,华毓秀,你在哪里?”他慌里慌张起身,快步走出了洞口,举目望去,蓝天白云,暖阳璀璨,满目青色,虫鸣鸟叫,整个天地之间,如此美好,却唯独没有了那人的身影。 “华毓秀,华毓秀,你在哪啊。”他四处乱看,高声大喊。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鸟儿扑翅飞翔的声音,以及那传达到远方的一阵阵回音。 “华毓秀,你出来,你出来啊。”他仍旧不死心大喊,尽管他脸上的焦急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惶恐。 如此几次,他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 她走了,她没赶他们走,自己却走了。 他怔怔的站在了原地,一身的狼狈使他身影变得更加落寞,他慢慢攥紧了拳头,朝着整片大山大声怒喊:“华毓秀,你这个骗子。” 明明答应过他的,明明向他保证过她不会走的,为什么出尔反尔,为什么把他们都丢下了。 为什么要这么的自以为是,为什么要把他对她的信任如此践踏,为什么不能多信任他们一些,为什么总是要把自己变成一个人,为什么要让他如此心疼,为什么要让他那么难过,明明就只是一个丑女人,凭什么这么嚣张的对他。 凭什么啊……。 “少爷……。”背后传来一声哽咽的呼唤。 一回头,那个站在青蔓旁苍白虚弱的少年,早已眼眶发红,指着洞口哑声道:“丑丫走了。” “白斩鸡,泥鳅,有幸与你们相识,我很开心,然,身处怒海惊涛,难以顾全,唯有别离方能换回我心一丝安宁,你们年纪尚小,未来不可测量,不该为了我而折陨于青华,我已改了路线,也别做来找我这等蠢事,最后,请原谅我。” 原谅你,我凭什么原谅你。 白战纪看完洞壁上的留书,以及草堆上的几张银票和两只药瓶,只觉得一颗心从未有过的难受,就像被人一下一下用力挤压着一般,压抑得可怕。 小时候,他以为天寒地冻的没饭吃没衣服穿只能被娘亲抱着取暖是最难过的事情,后来,他成了西茂丞相府的庶子,他以为整日受他人冷眼欺凌骂不能还口打不能还手是最难过的事情,长大后,他以为眼睁睁的看着娘亲被人为难而自己又被那亲生父亲往死路上推是最难过的事情,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体会到,另一种完全不一样的难过,没人打他,没人骂他,只因不见了一个人,就觉得倍长煎熬。 喜欢,原来是件这么可怕的事情么。 因她而喜,因她而悲,心绪完全被另一人牵动着,掌控着,而自己,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她让你笑,你便笑,她让你哭,你便哭,一旦,她不要你了,她可以随手一扔,而自己却因为没有了提线人的支撑从此倒地不起。 白斩鸡,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真正的姓名,自己就把她放在心上了,多么讽刺的喜欢啊。 第121章 杀手剑七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于秋见他失魂落魄的久久不语,哽咽着上前摇晃了下他的手臂。 “秋秋,我们回去吧。”既然她都能那么无情说丢下就丢下他们,那他又何必眷恋,何必去寻找。 “少爷,真的不去追么?”明明一副难过得要死的模样,为什么又要口是心非呢,于秋想不透。 白战纪摇摇头,深深的吐出一口气,低声道:“不追了,我累了,我想娘亲了,秋秋,我们回去吧。” “好。”于秋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主仆二人收拾好东西,便一路返回,如果他们知道,他们和华毓秀的这一别会令往后的世界里,从此再也没有华毓秀这个人,哪怕被人嫌弃,被人伤害,被人驱赶,他们也会义无反顾的追上去。 然而,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倩影逝去,花瓣腐落,当一切都沦为了天地间的风尘,早已为时已晚,只能沉静在往日的回忆里,以及——悔恨里。 北云皇宫大殿。 近些日子以来,华毓秀再次造下了惨无人道杀孽的流言再次卷席整个祥云大陆,遇害之人,分别有无辜行人,江湖散侠,十八个门派中人,三国皇室龙子和权贵子弟世家公子,其恶行已经到达了人神共愤不能容忍的地步,百姓之间更是怨声载道,人人愤声厉责,就连北云皇朝和千流宫也因华毓秀的原因被人人诋毁谩骂,此声势在有心人的煽动下,已然到达了空前绝后的热潮顶端。 整个江湖由武林盟主发出了击杀令,一旦遇上,生死不论,而杀手榜的悬赏金已然由十万黄金跳转到一百万黄金,成为了整个大陆亡命之徒眼中的香饽饽,祥云大陆从起掀起了一番前所未有的轰动,并一发不可收拾的蔓延四方。 于此同时,北云朝堂之上更是吵得不可开交,原本旧朝余留下来的一半官员认为华毓秀心性残忍,行为不端,有失北云皇朝之仪,更令北云皇室冠上了仗势欺人的污名,盛名一落千丈,实乃北云罪人,理应带回诛杀,给整个江湖和三国皇室一个交代。 另一半由云绯墨经过各种方式考核选入了的新秀们则认为此乃江湖传言,在还未得到证实之前,北云皇朝不应该自己把污水往自己身上泼,一旦揽上身,面对的将会是整个江湖和三国皇室的无限赔偿,北云经过这几年的整顿渐渐强大起来,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自毁城墙,况且,无论华毓秀罪与否,她腹中怀的毕竟是皇室嫡长子,单看这一点,就应该派人将她接回,保证她的安全,直到皇子诞生之后在论她的罪行。 两派不同观念想法的官员个个脸红脖子粗争论了整整一个时辰,也没有争论出一个共同的结论,云绯墨身穿一袭紫色龙袍,带着皇冠,神情漠然的看着下面的一堂朝臣,这个时候的他,褪去的一身飘渺无尘,整个人变得冷峻异常,威严无比,斜坐在龙椅之上,一手支撑着脸颊,眼神微眯,无形中散发出来的气势,如同高高在上的天神一般神圣而不可亵渎,令人望而却步。 “天涯,你怎么说。”他薄唇轻启,整个殿堂瞬间静籁一片,各个官员连忙移步站好,同时在心中擦了一把汗。 刚刚他们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因为太过投入甚至都忘了龙椅上还坐着他们的君主,不知方才他们方才的失态有没有被皇上看在眼里了。 思及此,一颗心更加忐忑不已。 因紧急事态被召回而派了其他人接替任务的凤天涯连忙出列,拱手施礼道:“皇上,此事并非夫人所责,一路上属下都跟随在夫人身后,是那些人先袭击夫人,夫人为保命这才不得不出手反击,若非要给夫人定罪,那就请那些袭击夫人的帮派先自刎在说吧。” 朝堂上顿时发出一阵忍俊不禁的笑声。 云绯墨挑了挑眉,看向堂中一个身穿黑衣看起来非常沉默内敛的男人,问道:“天契,查得怎么样。” 黑衣男人出列,恭敬回道:“皇上,此事乃是有组织故意针对夫人为之,先是引导各路人马前去追杀夫人,夫人为了保命只得反击,但更多时候是选择逃跑,那组织对于与夫人交过手的残留人员选择了放任不理,任他们散发夫人罪行,另外与夫人没有对上的则全部屠杀,这样一来,即便没有目击证人,各方势力仍会把罪行安在夫人身上,属下一路侦查过了,夫人反击的时候多数是以□□为主,故现场死者都是被□□侵蚀而死,而其他更多的则是刀剑致死,两种完全的手法可以证明,死者不全是夫人一人所为,属下无能,暂时没有查出那神秘组织是何人来自何处。” 云绯墨清眸扫过众人,大堂之人连忙低了下头,这才慢慢道:“在此事未有定论之前,谁也不许置喙,她有没有罪,还轮不到你们来定夺,即便是三国整个江湖,若想打着讨伐她的口号,来向朕索要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朕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可懂。” 他说话都是不温不火,清淡如水,即便如此,却还是让他们感觉到了阵阵寒意,一干官员连忙跪地俯首直呼英明。 “天涯,天契,去将那丫头接回来。”他起身吩咐了一声,便往后堂走去,一旁的太监连忙高喊了声退朝,立马跟了上去。 得到任务的两人有点懵,相互对视一眼,反应过来的凤天涯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太好笑了,宫主居然叫夫人丫头,那宫主不是老牛吃嫩草了吗,哈哈哈。” 一干官员直接甩了个白眼给她,甩袖离去,整个北云皇朝,恐怕也就只有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天涯阁阁主能笑得如此肆无忌惮了,偏偏皇上从来不会说她半句,任由放任置之,着实让人羡慕妒忌恨。 “凤阁主,切莫在殿前失仪。”天契阁阁主秦天契皱了皱眉,出声提醒道。 凤天涯毫不在意笑道:“秦阁主,你这人就是太死板了,看看,明明才二十四五,看起来跟三十多岁一样,啧啧,就连沈朗那个呆瓜都比你灵动几分。”她边说边摇头,一脸可惜的大摇大摆离去了。 秦天契仍旧面无表情,脑中想着刚交代下来的任务,立马回阁准备去了。 一片竹林中,当华毓秀找了个停顿的地方正准备吃点干粮,一把黑剑却从背后直接搁在她脖子上时,她忽然非常庆幸,她之前在艰难的抉择中做出的决定。 幸好他们此时都不在她的身边,她不禁暗暗想到,背后之人能够在她惊人的耳力下无声无息的来到她身后,单是这点,就可以看出这人的武功比以往那些追杀者不知高出了多少个境界。 她的嗅觉听觉比平常人都灵敏了好几倍,靠着这个优势,她之前摆脱不少想要她命的人,可这人,她却一点都没察觉到,如同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这几日,她自一路走来都没遇到伏击之人,原本以为那些人终于消停了一些,不料竟在她快要到达北境之时出来了这么一匹黑马。 敌人不动,华毓秀也不动,两人都没出声,一时间,僵持在那里,只留下竹林中风叶沙沙的声音。 “华毓秀,把武功秘籍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的杀。”剑七没料到利刃梗在她颈边,她居然都能淡定如初无动于衷,不得不先出言威胁。 武功秘籍? 华毓秀正伺机寻找脱困点,听完满头雾水,她有什么武功秘籍? 这人疯了不成。 不过,这是个很好的突破点,她就说背后那人为何一招砍了她脑袋,原来如此。 “交也得死,不交也得死,那我为什么要交。”她一派视死如归。 剑七一愣,想想觉得有道理,便冷声问道:“那你想怎么样的杀?” 有戏。华毓秀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心中想着脱身之计,侧头看了眼那把黑剑,道:“你把剑梗在我脖子上你让我怎么说话,放心,依你的武功,我打不过你,我也逃不掉。” “算你有自知之明的杀。” 这一路以来观察,华毓秀的功力剑七早已了解,空有几十年内力,却完全不懂得运用,这对于一般的武者还有用,对于他来说,就显得不够看了,可令人奇怪的是,一旦她撤掉内力,她的身体就仿佛成了一个空漏一样,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这不禁让他怀疑,她身上蕴藏着一种古怪的秘术。 一个武者,体内之所以会一点一点累积起内力,靠着是日积月累的修炼和各方面提升,而华毓秀不会剑法更不懂得什么武术招式和套路,那她那一身深不可测的内力究竟从何而来。 更玄的是,她竟然能将自身内力很好的掩藏起来,如果不是亲自看过她使用,他根本看不出这样一个孱弱的妇人居然已经到了凌空扫剑的地步,可悲的是,她似乎自己都还没有察觉,让她一身内力白白浪费。 这么奇怪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心中更是断定这个女人身怀一本秘籍,但又因为没有武功底子,只得胡乱瞎练,试问,这样的一本秘籍若到了他的身上,会让他成长到何种地步。 而如今,也从这个女子口中得到了证实了,不是吗。 一想到此行能得到世间罕见武功秘籍和十万两黄金,心神荡漾下,这点要求,他便允许了,将黑剑挪开,见那个女人回过身打量着他。 须臾过后,那女人不确定的问:“你是剑七?” 第122章 有个徒弟 剑七一怔,这女人居然知道她,看来他在江湖的大名已然广泛流传了,哼,也算她还有点眼光。 “是又如何的杀?”被人认出来,他干脆将黑纱斗笠拆下来,露出了一张俊朗不凡却带着一股戾气的容颜。 “你其实不用拆的,我只是认出了你的剑。”华毓秀平静说道,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她对刀剑这些可以防身的东西也十分感兴趣,剑七的这把剑,通体乌黑,呈现十字形,剑柄与剑身按照一比五比例分,剑柄处并无任何雕饰,黑刃笔直,剑尖锋利,看似平凡无奇,却自那把剑的无形中透出了一股常年饮着鲜血方能形成的深不见底的煞气。 这就是传说中的十字剑,一把专为杀人而存在的剑。 持剑者,嗜杀成性,与此剑,相铺相成,人剑成一,可谓所向披靡。 剑七提剑指着她,冷冷道:“怎么,你也想抢我的剑的杀。”这女人的目光带着一些痴迷,让他不得不怀疑她跟那些心存贪念之人一个货色。 的杀 这杀手说话的方式倒是与他本人的冷酷完全不相符合,她也是第二次遇见带尾音的人,一个是她在现代一个死宅朋友,一个是面前的这位第一杀手,两者之间的形象性格可谓天差地别却又意外的有统一的地方。 “没有这想法,只是觉得这把剑和你很配,非你莫属。”华毓秀只是实话实说,两者都属于暗黑系,不知为何,当剑七拿着十字剑时,居然让她产生了他们是一对形影不离的朋友的幻象,真是奇怪。 剑七带着质疑的目光审视着她,见她双眸一片坦然真诚,任他打量之下也镇定无比,这才哼了声道:“算你识相的杀。” 华毓秀微微笑道:“我一向懂得审时度势,多谢夸奖。” 谁夸奖你了,剑七皱眉,这女人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他?每每被他盯上的猎物无一不被吓得屁滚尿流,拼命的磕头求饶,可眼前这个女人,非但没有一丝惊慌,反而淡笑自若,着实令他讨厌。 哼,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她还真当自己是吃素的不成。 几乎是顷刻之间,剑七手中的十字剑在他灵活手腕的动作下,形成一道道剑影,瞬间刮起了以他为中心的一阵狂风,卷起了周围五丈落竹叶,化成一道道如同水柱一般的螺旋落叶来自四面八方在空中弯了个弧度气势汹涌的袭向华毓秀。 眼见那些螺旋落叶就要从四方击向她的身躯,华毓秀镇定自若,当机立断抽出匕首,朝着虚空狠狠一划,一道巨大的风刃瞬间将那些螺旋落叶统统打散,如同烟花散开。 一时间,整个竹林,落叶翩飞,黄中夹绿,尽情飞舞,自空中而下,落在了两人身上,不一会,两个人头上都顶着了一个竹叶窝,十分滑稽至极。 剑七脸色阴沉,拍掉头上的竹叶,沉声道:“华毓秀,你信不信我杀了你的杀。” 华毓秀拍着头发上的落叶,一脸无所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真是可笑,你攻击我,我不反击,难道我乖乖的站着不动任你欺凌不成。” 剑七一怔,是啊,被人攻击乖乖站着不动才是傻子吧,就如他之前杀的多数人一样,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吓得双腿发软,说话的都磕磕巴巴,最后不费一丝内力就轻而易举的将任务完成了,着实无趣,这样一想,他面色缓和了一些,语气仍然不善:“赶紧把武功秘籍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时辰的逃命时间的杀。” 以至于一个时辰后被他找到,为了那十万两黄金,那就休怪他冷血无情了。 华毓秀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本正经道:“剑七,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没有武功秘籍……。” 剑七面容陡然冷如冰霜,提剑一指,咬牙道:“华毓秀,你别给我耍花招,要命还是要秘籍,你自己好好定量一下,你别忘了,你腹中还有一个生命,你孩子的生死可就掌握在你的手上的杀。” 华毓秀神色不变,看着他道:“我的确没有秘籍,因为那秘籍是记在我心里的,所以我没有秘籍给你,而且一律不外传,除非……。” “除非什么的杀?”剑七皱眉,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华毓秀摇摇头,浅笑道:“你当我没说吧,对了,你杀我是为了那悬赏金吧,十万两黄金,我给你双倍,你放过我这条命,如何?” 双倍?二十万两黄金,剑七有些心动,不对,他们刚才说的是武功秘籍的事,怎么扯到悬赏金上面去了,这个女人,果真狡猾。 “华毓秀,休想转移话题,悬赏金之事,稍后再议,快说,除非什么的杀?”他狠声说道。 华毓秀一脸纠结,被逼无奈之下,只好说道:“除非那人拜入我门下,做我的亲传弟子,否则,打死也不外传。” 她就不信这个孤高的杀手会同意这个无理的要求,好了,快点吧,快点知难而退,不要在纠结于本来就不存在的武功秘籍,让她那么为难了好么。 果然,剑七一听,顿时脸色铁青,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似乎在隐忍着极大的怒气,在华毓秀心中暗喜这法子果然管用的时候,剑七朝她弯腰施礼,咬牙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的杀。” 等得到了武功秘籍,他就杀了她,让她为今日的嚣张和他受的屈辱付出惨重的代价,剑七暗暗想到。 诶?答应了。 华毓秀突然笑不出来了,脸上的表情从未如此精彩,老天爷,你这是来捉弄我的吧,没赶走这煞星,反而被绑在自己身旁,这都叫什么事啊,不是说第一杀手吗,你倒是有点身为杀手的尊严好么。 完了,她有狗屁秘籍,到时她怎么传授啊,她娘亲传授给她的东西,想传授也传授不了啊,华毓秀深深的发现,她这次,是搬起了千斤重的石头砸到自己脚了。 活该。 自从有了一个徒弟以后,华毓秀一路直达北境如同无人之境一般,非常顺利,有敌人,徒弟打,没饭吃,徒弟弄,走路累了,徒弟劫车,可谓样样俱到,百般贴心,除了那徒弟不要老是用一副杀人的眼神盯着她,那就十分欣慰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教我武功的杀?”这天,两人到达了北境一个名为古崖镇的镇上,选了一家客栈吃着饭,剑七第十二次提起了武功的事情。 华毓秀动作一顿,板起了脸,道:“剑七,为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种武功讲究的是内心意境的一种锻炼,只有心如止水,时刻体会大自然,感受大自然的美好,方能做到如此,还有,吃饭不要说话。” 剑七脸一沉,阴森森道:“华毓秀,你不是在耍我,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愿意教我武功的杀?” “剑七,身为练武之人,你应该知道每种武功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很多武者因为执念急于求成反而会堕入走火入魔之路,我这秘术的第一句口诀便是心如止水,引静入境,你觉得你做到了吗,没有做到便不要指责我没有教你,而是怪你自己不用功,还有,华毓秀是你叫的吗?”华毓秀语重心长教导了一番,便又摆起了师父了架子,一脸严谨的看着他。 剑七见她说得有理有据,字字认真,当下就信了八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喊了声师父。 华毓秀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放心,你是我唯一的徒弟,且资质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不教你,对了,还有一点,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什么的杀?”剑七抬眼看她,以为她要在武功上指点迷津,一脸认真的听着。 真是个武痴,华毓秀腹诽着,面上却认真道:“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在后面加上尾音,剑七,你记住,你是一个很有威慑力的杀手,光你在那里一站,就能让人害怕,但是你一说话,就让人觉得很搞笑了,这大大的降低了你的威信,这对于你来说,是个非常不好的习惯,可懂?”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这个畜生。” “杀了他,替师母报仇。” “杀了他,以正剑泉派门风。” “今日为师就要清理门户,杀了你这个畜生。” 昔日情同手足的师兄弟,将他围成了一团,来自字面八方的绳子绑住了他的四肢,套住了他的头,把他当成狗一般东拉西扯,个个赤红着眼喊杀声一片。 那日,他被挑断了手筋脚筋,遍体鳞伤被扔下了断情崖,原本以为必死无疑,可是苍天有眼,不愿他含冤而死,竟让他被人救了去,给了他一个全新的人生,可不知为何,自他醒来之日,说话就变成了这样,哪怕他为自己报了仇,可那喊杀声却如同一个魔咒一般始终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控制不住,他改正不了,干脆置之不理,左右,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谁也奈何不了他。 那个贱人。 那个贱人一定做梦也想不到他会回来复仇吧,当他出现在她面前,她那无限惊恐浑身哆嗦着的模样,他都还记忆犹新,亏她之前还能每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故作甜美的喊他师哥,亏他还天真着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了心上,不想她竟是那么肮脏的一个贱人,只因他发现了她的秘密,她便亲手设计陷害他,让他毫无防备成为了奸杀自己师母的罪人。 死了,全部都死了,那些背叛他的想要他命的人终于全部都死了,全都给我去死,全都给我去死……。 第123章 接应之人 “剑七,剑七,喂,醒醒,你怎么了。”一阵略带担忧的呼喊,以及手臂的晃动,唤醒了渐入魔怔的人。 剑七红着眼一回头,就对上了一双清澈无尘的双眼,他猛地清醒了过来,直觉一阵阵清风拂在他身上,一注意,才发现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正拿着一把从街上买来的扇子替他扇凉。 “你没事吧,你看起来似乎很焦躁。”她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不然怎么会一下子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悲痛,挣扎,恨意,毁灭,铺天盖地而来,让她忽然就想起了于秋当时说的传言。 关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何堕落成一个恶魔的故事。 “我没事的杀。”剑七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重新端起饭碗,若无其事的大口大口的吃饭。 他不愿说,华毓秀自然懒得管,见他终于没有纠结传授武功的事了,也松了一口气,刚端起饭碗,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轰动。 “好俊美的公子。” “啊,他看我了,他看我了,啊,我要晕了。” “他对我笑了,太迷人了。” “不知公子来自何方,可否留个住址,他日得空想邀公子前来寒舍做客。” “公子,我也要,我也要。” 华毓秀坐的位置正对客栈门口,抬眼望去,就见一个身穿鎏金边银色暗纹振袖衣衫的年轻公子正被一群燕肥环瘦花花绿绿的姑娘们围成了一团,正含笑着和她们说了什么,很快那群姑娘个个带着笑意和不舍离开了。 一群人散去,众人才看到那公子背后还有一个身穿黑衣的同伴,年约二十四五,样貌平平,一脸沉稳,看起来非常老成的男人。 看到这个盛况,华毓秀才体会到,这个国家男女之妨其实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严苛,因为,她看到那些同样在店内用餐的百姓,他们眼中没有鄙夷,没有厌恶,反而是带着笑,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偶尔个别的男子,还带着几分羡慕妒忌。 这北境,倒是比较合她胃口。 收回目光,看了眼剑七,正埋头吃饭,一碗饭很快就见底了,在看看桌上的几碟菜,早已被卷了一大半。 凤天涯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自己要找的人,经过了几天的巡查踪迹,终于在古崖镇赶上了,本来他们要寻找一个人不会如此费力,可是那踪迹却像是被人故意抹去了一般,直到现在看到饭桌上的另一名黑衣人,她终于得到了答案。 怪不得那暗中保护的人会跟丢,原来夫人身边多了这么一尊杀神。 只是,剑七,他为何会和夫人在一起。 而且,看他们的情况,似乎不是一方要挟一方的状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夫人真的将剑七收服了。 那,那十字剑——她不是有望了。 她侧头看了一眼秦天契,用密语传音道:“秦阁主,帮我个忙。” 秦天契回看着她,传音道:“什么事。” 凤天涯笑得讳莫如深,两人对视了一眼,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秦天契点点头,两人径自往那大堂一角的桌子走去。 那两人朝着她这个方向越走越近,华毓秀不得不怀疑他们是冲着他们这一桌来的,可看他们的模样行为光明磊落又不像是追杀她的,一时间举棋不定看似无意却又细细留意着。 “剑七,有人朝着我们来了。”她低声提醒。 “我知道的杀。”剑七放下了碗筷,眸中冷光幽然。。 在他们的警惕中,凤天涯二人来到他们桌子的一米处停下,朝着华毓秀拱手施礼异口同声道。 “属下凤天涯特来接夫人回宫。” “属下秦天契特来接夫人回宫。” 华毓秀微微一愣,和剑七对视一眼,旋即对着二人微微一笑,态度礼貌而疏离,道:“二位公子认错人了。” “师父,走了的杀。”这时,剑七拿过一旁的包袱,站起身说道。 华毓秀应声,朝着二人颔了颔首,举步就要离开,凤天涯从剑七居然叫她师父的惊诧中回过神,连忙唤道:“夫人留步。” 言罢,她从袖中拿出了两样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华毓秀看了眼桌上的其中一样东西,脚步蓦地一顿。 这是……。 青花瓷瓶。 形状花纹大小瓶塞都和画中仙给她的一模一样,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样东西了,站在一定的距离,都能闻到那一模一样的药味,如无意外,这瓷瓶瓶底还印着一个复杂至极的青花图腾。 她心中已然跳跃出一个答案,却仍然不敢相信一般,快速拿过那瓷瓶,往瓶底一看,只觉得整颗心剧烈跳动得厉害,各种情绪交加,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凤公子,我想问下,这瓷瓶别的地方可以买到吗?”她死死的攥住那瓷瓶,声音微微颤抖问道。 凤天涯并不知道她不认识自己宫主,只认为她手中有宫主亲自交给她的回生丹,早已和宫主暗中见过面,甚至对于她居然能答应宫主一路自己历练来北境十分不能理解,同样的,云绯墨也没有特意交代,因此她直接笑着言明了。 “当然不可以,这种瓷瓶是我们千流宫独一无二的,花纹形状都是我们自己设计的,祥云大陆,只此一家,宫主不是有交过夫人一只吗,现在夫人总该相信我们是千流的人了吧。” 华毓秀心中陡然一震。 真的是他。 一时间,她怔愣在了原地。 仍记得,他第一次洁白无尘出现在她面前时,她那双移不动的眼睛里倒映着的身影。 那手心里传来的冰凉温度,清清冷冷,却灼热了她那一颗冰冻无比的心。 满山枯木,瞬间遍地花开。 青涩年华,情丝缠绕于指。 □□秋夜,持绢闻香念人。 柔情绵意,凌墨挥洒跃然 却不知,幻成空,空成梦,梦成虚,虚成散,蓦然间,帘眸低垂,缠绕于指的红丝,解开了结,正轻然垂落,消散了一地。 画中仙,云绯墨,如今字字念来,竟是满心的涩然。 他救她,不是在意,而是义务。 而这一切,皆是他亲手设局,为了让棋局更加富饶兴趣,不惜亲自踏入棋中,伪装成正义使者,给她这颗从一开始就被他掌控在手心的棋子,聊以希望,添以寄托,让她越战越勇,供其观赏。 他却不知。 他于她,曾是无可替代不可亵渎的存在,他于她,是蕴藏心中的无限美好幻想,他于她,是漫天乌云密布中所透露而出的一缕和煦阳光。 画中仙,云绯墨,当两者合二为一,现实打破了幻想,她突然发现,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不。 也许,从一开始,她走的就不是属于自己的路。 既然错了,那便回头吧,为的是,不让自己在这条路上,渐行渐远,最终踏入深渊,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你们认错人了。”华毓秀神情淡漠将瓷瓶放回原处,看向剑七道:“剑七,该走了。” 千流宫,再也不必去了。 不是吧,这都不信,这夫人的疑心病也未免太重了,凤天涯暗自想着连忙抄起桌上的令牌,唤住她道:“夫人,这瓷瓶不足为证,这令牌你总该相信了吧,这是千流每个阁主的贴身令牌,是宫主特地命令我们接你回宫的,夫人有什么疑虑尽管言明便是。” 她转向一旁的秦天契,没好气道:“秦阁主,你傻愣着干什么,你倒是说句话啊,赶紧把你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全部交出来。” “不用了。”华毓秀制止了他想往怀中掏东西的动作,面无表情道:“我不是你们口中那尊贵无比的夫人,我只是一个四处逃亡的可怜人罢了。” 这是什么意思? 凤天涯一愣,又赶紧追了上去,将他们拦住,定定的看向华毓秀:“夫人,这么说来,你不是质疑我们的身份,恕我冒昧,我看夫人似乎有什么心事,若你有什么顾忌可以跟我说,天涯都会为你解答,可行,又或者……夫人亲自去问问宫主,夫人一路艰辛到了北境,难道不是为了寻找宫主的吗,那为何现在又望而却步了呢,夫人是个勇敢的女子,这实在不像是夫人平时的作风。” 她之所以会拿出青花瓷瓶,就是希望夫人能看到熟悉的信物从而相信她,现在看来,怎么反倒因为这瓷瓶弄巧成拙了,要是出动了两个阁主连接人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完成不了,让他们二阁颜面何存,将来何以担当重任。 所以,这次,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务必把她带回千流宫,哪怕要逼她用强硬的手段也在所不惜。 华毓秀心头涩涩一笑。 她怎么了?她也不知。 尽管心知跟着他们前往千流宫才是上上之选,可一想到画中仙就是云绯墨,她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就连一向清晰的思绪都仿佛被缠绕了无数打了死结的绳索一般,混乱得无法清理也挣脱不开。 画中仙会是何种身份,她想了千万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他居然会是云绯墨这种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表面上,画中仙离她更近了,甚至就站在了她触手可及的位置,事实上,画中仙却早已消失不见。 看似有情却是更无情,在一切都有预谋的情况下,就连曾经带给她的那美好的相遇都成了虚假的可笑之物。 在被欺骗之后,难道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吗,不,她不能走,她不甘心。 云绯墨还欠她一个解释。 第124章 往事如潮 “我们跟你们走。”华毓秀深吸了一口气道。一开始那事实的冲击太大了,让她一下子乱了分寸,而现在,她清楚的知道,她还没有强大到能让自己意气用事的时候。 剑七瞥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只当是默认了她的做法。 “那太好了。”凤天涯扬起了一抹迷人的笑容,“天涯早已经准备好了,不知夫人是要现在启程,还是休息一下再走呢。” 华毓秀不作他想,直接答道:“现在启程吧。”早一天见到那人,也好早一天解开她心中的疑虑。 凤天涯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微笑道:“夫人随我来。”而后退居华毓秀一步之地,尾随身后,几人走出了门口,就见大门侧边青石板上停留了一辆装饰既不豪华也不普通的紫檀木大马车。 “原本只以为有夫人一人,故才准备了一辆,四人一辆马车太过拥挤,对夫人也不方便,天涯这就去准备。”凤天涯笑着解释,转而对身后的秦天契说道:“秦阁主,你驾车技术胜过我,就麻烦你一路护送夫人了,我们随后就到。” 秦天契点头说好,两个人对视一眼,眼中流传的信息不言而喻。 华毓秀看了剑七一眼,刚想说些什么,凤天涯已然抢先一步来到剑七面前,笑道:“这位兄弟,那就麻烦你随我一同去买辆马车了,我记得不远处就有一个马车买卖场,一起去吧。” 剑七神色淡淡嗯了声,直接忽略掉华毓秀的目光,跟随凤天涯一同前往,不一会,便消失在了街道转角处。 “夫人,我们先走吧,凤阁主做事一向有分寸,不会耽搁的。”秦天契一面说着一面从马车上拿出一张小凳子,放在了地上,示意她上车。 华毓秀望了眼那街角,挥去心中那一点异样的感觉,踏着凳子上了马车,一掀开车帘,见到车内的布置,微微讶异。 四周帘子放下,整个马车内还是如同白昼般明亮,眸光转动,才发现是车厢每个角落都镶钻了一颗鸡蛋般大小的夜明珠,正散发着柔和又舒心的光芒,一张火红色的毯子铺满了整个马车,内里设置了一个一座软塌,上面铺了一层厚厚洁白的绒毛毯,和一个月牙色绣花枕头,一坐上去,软绵绵很是舒服,车内还放了一张桌子,桌上摆放了一套釉色为樱花色的花纹茶具,以及用精美瓷瓶装的十种茶叶,和数十盒不同的点心,一个烧水的火炉,许是车内还放了什么她没发觉的东西,六伏天,一进来,没有反倒闷热,反而十分清凉舒适。 自逃亡以来,华毓秀还是第一次享受到了如此高等的马车,一时间,还真有点无所适从,特别是看到自己污脏的鞋子踏在了红毛毯上留下了一个灰扑扑的脚印之后,还略微尴尬,想想她在现代什么高级待遇没享受过,不是千金却胜过千金,而现在不过才经历了几个的艰难生活,却仿佛把她身上的光辉菱角全部都磨光了,曾几何时,她变成了这等卑微的人了,居然让她生出了,她不应该匹配如此高贵的事物想法。 “秀秀,哥哥虽然现在还什么都没有,但是,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会让你成为我高贵的公主。” 自那时起,她哥哥就像是为了实践他的诺言一般,拼了命的努力,从被星探发现之日起以一个不入流的明星一路成为演艺圈的重量级人物,她的生活越来越好,她的依靠越来越强大,她和哥哥的资产也越来越多,他们成功进入了上流社会,甚至成了不少人巴结讨好的对象,她差点就忘了——他们还是孤儿时的那段艰辛的日子。 她想,不管她表面上再过高贵骄傲,其实,她的骨子里,流淌着的还是低入尘埃的血,啊,她想起来,她小时候还曾和她哥哥联合起来偷过楼下那个小卖部的面包吃。 那个小卖部的老板娘是个挺着一个水桶腰的中年妇女,有着一头发黄的泡面头,年老珠黄,却总是打扮得很妖艳,时常涂抹着颜色鲜艳的口红,拿着一把古铜镜子在照来照去,那个老板娘很讨厌他们,长相讨喜的他们,在这个女人手里从来都讨不来一分的同情。 后来有一天,这个老板娘突然把自己的小卖部给砸了,把很多好吃的都扔在了胡同里,很多孩子上前一哄抢,她和哥哥也抢了不少,出乎意料的,那个老板娘没有阻止他们,在他们又惊又喜的目光中,失魂落魄走出了胡同,那一天,她没有再穿花里花哨的衣服,也没有再抹口红,手中的古铜镜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出了他们的视野。 再后来,那老板娘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听周围的大人们说,那一天,她是跑去跳湖了,纵身一跃,湖□□,很急,连尸体都没捞着,最后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和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回来接收了那老板娘的铺子,将铺子关掉后专卖给其他人了。 她和哥哥都小,完全想不明白,衣食无忧的老板娘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唯一遗憾的是,他们再也不能偷那老板娘的面包吃了。 华毓秀也不明白怎么会想起这快要被记忆尘封起来的事情,但有一点,她的思绪却渐渐清晰了,她和哥哥每次都能那么顺利的偷到面包,或许都是被那老板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纵容的,那小卖铺就那么小,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呢,只是,她和哥哥从来都不知道,每次拿到面包后就偷偷的躲在角落里,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一边笑着说那老板娘是个蠢货。 那个尖酸刻薄喜欢涂口红的老板娘消失不见了,人们渐渐地也把她遗忘了,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在现代的她死后,她哥哥朋友们或许一开始会悲痛会想念,但是随着岁月流逝,终究会把她慢慢遗忘在脑后吧。 华毓秀这个人,只存在于如今这个世界了,所以,她要活着更加有价值,更加的畅快,更加的尊贵,不就是条火红毯子吗,她就是踩两下又怎么了。 秦天契刚想驾车,忽然听到马车里发出了“咚咚”的声响,他生怕发生什么意外,连忙掀开帘子一看,就见那一直看起来很文静的女子,正凶神恶煞的踩着那火狐毯子,听到动静,她抬眼一看,正巧两人四目相撞。 “刚车里有只蟑螂。”华毓秀停下动作,整理了下衣衫,平静的说道:“被它跑了,没事了。” 原来如此。 “夫人没事就好,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天契就成。”见她点点头,秦天契才放下车帘,拉起缰绳,甩动了下,马车平稳的行驶起来。 宫主使用的马车居然还有蟑螂出现,回去一定要好好跟管理内务的天清说一下,肯定是下人玩忽职守没将马车清洗干净,让她务必好好管教才行。 幸好夫人不怕蟑螂,若是吓出了什么状况,看她怎么向宫主交代。 远在千流宫正窝在一座假山下面乘凉的小童,突然打了个哆嗦,感觉身体一阵发凉,抬头望了眼天空中火辣辣的太阳,喃喃自语:“难道我染上风寒了,看来以后不要洗冷水澡了,不然看病又要花去一笔银子了。” “小三儿,怎么你还窝在这里,还不赶紧起来去紫石楼集合。”一个年级稍微年长穿着一身淡蓝为底石头纹样袍子的小童从花园另一头气喘吁吁一边跑来一边大喊:“宫主夫人要回来了,兰阁主命天清阁所有人员做好迎接准备,现在全都往紫石楼去呢,你还不赶紧点,若是迟了,那些人保准揪你小辫子了。” 天啊,宫主夫人要回来了。 小童吓得立马站起身,一下子忘了头顶还是假山,猛地撞上痛到眼泪都来了,却不敢怠慢,连忙钻出假山撒开脚丫子随着那年长小童一同往一个方向跑去。 那个神秘的宫主夫人要回来了,此时的千流宫几乎每个角落都得到了消息,负责千流宫一切内务的天清阁已经着手开始准备一切,在兰天清的指挥下,总做了七个准备,第一,从新装潢宫主夫人住所,第二,前往天瑶阁请负责药膳饮食的太医医女前来准备一切饮用菜谱,第三,让绣娘连夜赶制宫主夫人和小殿下的里衣外衣各十八套,第四,前往各个地方搜集民间各种孩童玩具,第五,准备在各种口味领域有所造诣的厨子共十名,第六,往北云宫殿集齐在德智体美等方面齐全的宫女十名,嬷嬷十名,第七,整顿千流宫所有不良现象。 此行动一出,有人看戏,有人淡然,有人不满,有人心生恨意,对于一个凭空出现的未来女主人,各个心思各异,行动迥然,六年来一直平静如春水的千流宫终于开始泛起了丝丝波澜。 而此事被传到了云绯墨耳里,很快就将兰天清叫到了云霄阁。 “天清,此事并不用如此兴师动众,派人打扫一下兰楼,准备一些可用的衣衫即可,其他的一切弃奢从简按照宫中用度就行。”他一手拿着奏折,一面抬头说道。 弃奢从简? 第125章 对决一战 兰天清微微一愣,立马施礼回道:“宫主,夫人回宫兹事体大,乃是整个北云皇朝所关注之事,若是我们没有行后宫之礼制,一切按照待客之道进行,只怕,夫人以后在千流宫乃至整个北云皇朝都难以立威,甚至可能处处受制,遭他人为难,夫人已怀快八月身孕,实在不能在将她卷入宫廷斗争中来,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属下内心难安更是难辞其咎。” 云绯墨目光又投回了奏折之上,一字字查阅,一边淡淡说道:“天清,你认为北云皇后的职责是什么?” 兰天清思索了一会,垂眸说道:“掌管后宫,与皇比肩,背后扶持,共同进退,共同守护北云皇朝乃北云皇后职责所在。” “有一点你说错了。”见她错愕抬头,云绯墨微微一笑道:”朕要的,不是她的背后扶持,而是与朕共同拼搏,北云的皇后,不需要一个虚有其表外强中干的花瓶,而是无论何时何地哪怕没有北云做支撑,都能助朕一臂之力一方强者。” 兰天清闻言,一时之间,内心百感交集,如今,她总算明白了,宫主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相濡以沫的妻子,而是一个可以共同谋利,共同打拼的一个合作者,只是,两者之间,信任全无,于是他自己创作了一个两者之间的至关重要的纽带,一者,是两人的夫妻关系,二者,是两人共同孕育的血脉。 “宫主,夫人不过区区一介女子,这,担子是不是太重了。”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真的能背负宫主对她的期望吗,这——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云绯墨又岂会猜不到她的想法,这个女子,看似不好相与,实则心地最为柔软,除却天涯,就属她能在他面前无所顾忌的说出内心的最真实的想法。 “天清,华毓秀是火炎族新一代的泉者。”他难得解释。 只一句,兰天清倏地明白了,直到出来门口,望着那湛蓝的天际,才轻轻的叹了口气,来之前,她原以为宫主叫她来此必定是要吩咐她在搞得隆重一些,却不想一切都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 在以后的日子里,夫人想必会不好过了。 “沈朗,夫人的身份,你早就知道了吧。”她依旧望着天边说道。 沈朗从一颗朱红圆柱内侧走出来,看着她的背影,轻轻的应了声是。 “怪不得。”她意味不明的说了句,便径自往前方而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沈朗才慢慢的收回了目光,眼中一片柔情。 马车出了城镇,一路沿着官道行驶了接近了一个时辰,华毓秀探出车窗,往后面一看,除了一些背着包袱走路或者坐马车的行人,仍旧没有看到凤天涯和剑七。 她眉头微凝,掀开车帘,对着秦天契后脑勺,语气微沉道:“秦阁主,你不是说凤阁主随后就到吗,怎么现在过了这么久都还没赶上来,别再用随后就到亦或者凤阁主贪玩的借口来打发我,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夫人不必担心,凤阁主就算遇事耽搁了也会尽快赶上来的,这里风太大,容易卷起风沙,夫人还是坐回车内吧。”秦天契平稳的驾着车,还是一成不变的口气。 华毓秀再信他就是白痴了,她冷声逼问道:“秦天契,你最好趁我还能好好说话的时候从实招来,凤天涯到底带着我徒弟去干嘛了。” 从称呼上的改变,秦天契知道她是生气了。 只是,为了他和凤阁主交换的宝贝,他不能说,至少现在还不能,能拖一时,就更利于凤阁主处理后面事宜。 “夫人,你放心吧,凤阁主和剑七皆武功高强,在江湖上鲜有对手,就算遇到什么耽搁了也一定能够化险为夷赶上来的。” “剑七?”华毓秀冷冷笑了,“方才见到你们时,我可没说我徒弟叫剑七,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凤天涯特地分开我们二人到底有何目的?” 秦天契心头咯噔了一下,随即平静道:“夫人,剑七之名,天契也曾有耳闻,执行任务之际,也曾见过一两面,天契知道他名字也不足为奇。” “这么说来,一切都是我无理取闹了。”华毓秀语气又恢复了平缓,就在秦天契刚想表明他话中无此意之时,她猛地一声冷喝:“秦天契,我命令你给我停车。” 那一声,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威严夹在在其中,有一瞬间,秦天契几乎就要听从她的命令拉住缰绳将马儿停下来。 他内心微震,不禁暗道:“这夫人,年纪尚不满十五,原以为多加言语便能糊弄过去,现在看来,并不尽其然,她决定了的事情,若不能如她意,听她话中潜藏的意思,怕是要来强硬的了。” 算算时间,凤阁主应该已经得手了,罢了,且停下车来,再看看她如何决定。 随着马儿嘶鸣一声,马车停在了路旁,华毓秀面色阴沉的下了马车,踮足眺望了下后面的人群,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仍然不见二人前来,同时心中一股不详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秦天契,我告诉你,你故意糊弄我之罪,我回去再跟你算账,若是剑七因你们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华毓秀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无论你们时何种身份。”剑七是来要她的命没错,但是他于她还有一种特殊的意义存在,世人皆传他冷血无情,她却从中看到了他魔化之前的纯真本性,尽管早已泯灭得早已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更何况,她能安全抵达北境,这一路,他功不可没。 剑七还是她名义上的徒弟,既然是她身边的人,不管他是是魔是神,她就容不得他被他人欺负,更何况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 “给我驾车原路返回,你最好祈祷他没出什么事。”华毓秀神色阴冷上了车,语气凌厉说道。 秦天契心中苦笑,得了,这下是彻底得罪未来的女主人了,以后的日子怕是真不好过了。 古崖镇外,八里坡处。 一道黑影,一道银影,快速纠缠在一起,顿时火星四溅,一盏茶之间已然过了几十招,一人用剑凌厉,一人用扇抵挡防守有度,游刃有余之际,还调笑了起来:“杀手阁第一杀手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似乎也有点夸大其实了,怎么,剑七,你就只有这点能耐吗,还是隐而不发,藏而不漏,本阁好心提醒你,若是你到现在还不用全力,到时吃亏的可是你。” “阴险小人,不用你提醒的杀。”剑七进攻越发的凌厉,力量越来越重,速度也越来越快,眼看被逼得连连后退,凤天涯终于认真了起来,转守为攻,身形灵活,招招狠厉,一时间两人打得不相上下。 “阴险小人?这叫兵不厌诈,剑七,死在你手中的亡魂即便没有上万也有上千了吧,对比起你那大名鼎鼎的称号,本阁在这一点上还根本不够看不是吗。”凤天涯红唇微翘,手中的折扇在他十字剑的攻击下,忽然脱离了手掌,剑七欲趁机夺其命,突然背后一道杀意,陡然袭来。 剑七一惊,并没有回头,而是身形敏捷飞身而起,就见原本脱离凤天涯手中的折扇居然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弧度之后,直奔他原先所在位置而来。 “剑七,教你武功之人,没有告诉你打斗之时,不要东张西望吗?”一道冷然中带着戏谑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剑七来不及多想原本在眼前的人怎么一下子就躲过了他的耳目绕道了他身后,手中十字剑已然条件反射向后一挡,立马飞身后退,然而,一阵剧痛传来,左边臂膀上还是留下了一条不深不浅的血痕。 “你的武器是剑。”剑七一脸严谨的看着她手中的不知何时抽出的一把银色软剑,直觉得伤口更加疼痛起来。 这个凤天涯,从一开始用折扇与他对抗,就是弄虚作假,以此来掩盖她手中真正的武器来个出其不备,而方才故意将手中折扇被他打飞,实则早已暗自运用折扇来了一个回旋,就等他防躲背后攻击之后再顾忌前方之际,以一种奇特的武功忽然闪到他背后,给他致命一击。 凤天涯气定神闲,浅笑吟吟:“有一点,你说错了,我的武器不只剑,还有——毒。”她笑得越发极致魅惑:“是不是感觉那伤口越来越痛了,几乎痛到骨髓了,这种毒叫血食,遇血才会发挥它的毒性,那疼痛感就像身体在被凌厉的牙齿一点一点在啃着自己血肉一般,而且它妙就妙在,不管你伤在哪个位置,那毒性都会直奔心脏去而去,接下来就看你能陪我玩多久了。” 剑七没有质疑,咬牙点了身上几个大脉来缓解毒性的蔓延,心知长时间作战会对其越加不利,权衡利弊之下很快就作出了一个决定。 一招定胜负。 他将十字剑举与自己身前,闭上了眼,忽然之间,衣衫无风自动,狂沙卷起,一股黑气从手中慢慢如同一条毒蛇绕上了十字剑,一双血色双眸陡然睁开,黑发飞扬,面容黑沉,黑唇中发出嗤嗤的声音,不一会,整把十字剑被黑气浸透,凌厉的发出巨大的一击。 “去吧,黑刃。”他面目疯狂厉声大喝,那一道震动天地般的黑刃,如同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黑色弯月,气势汹汹朝着凤天涯割去。 黑气所到之处,青草树木瞬间干枯。 第126章 滔天大怒 凤天涯见状,心中一惊,衣衫翻动,脚尖一跃,轻身飞起,手中软剑陡然笔直,大喝一声,空气中微微震动,一道强大的招式自剑而出,掀起狂澜一片,“轰隆”一声,与那道黑刃相撞,余波圈圈散去,惊起树林之间,雀鸟翩飞。 这一击,可谓抽去了凤天涯一大半的内力,一张健康红润的脸颊渐渐发白,形微微摇晃,早已不复先前一派肆意潇洒。 在剑七疯狂的大笑中,她唇角慢慢的溢出了一滴鲜血。 “哈哈哈哈,这就是想要我命的代价,凤天涯是吗,你很得意是吧,我承认,你的功力的确在我之上,可是我这招却从来没有人能从中逃脱,那些想要我命的人个个都死在了我的手里的杀。”剑七仰天长笑,头上的束带早已不见踪迹,及腰的黑发在风中飘舞,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疯狂之中。 “你不是想抢我的剑吗,你来啊,你真以为我的十字剑有那么容易得到吗,就算你得到了你以为你就能用了吗,这剑上的煞气你以为人人都能镇住吗,哈哈哈,那些天真可笑的人,噗……的杀”一口黑血猛地吐出,剑七弯下了身躯,一手捂着心口,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一会,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脸上黑气散去,面颊早已苍白如鬼。 疼痛感越来越重,呼吸也越来越吃力,如同身上压了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剑七最终支撑不住,一下子栽倒了地上,蜷缩着身躯,张着大口,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声如同野兽的呜鸣。 “哈哈哈,剑七啊剑七,看来这场较量还是我更胜一筹,你内力已尽,又身中剧毒,时辰不多了,赶紧把十字剑交出来,我还能让你死得痛快一些。”对于一个强弩之末,凤天涯并没有感到一丝的同情,自古以来,弱肉强食,剑七之所以败在她的手上,只能怪他手段和实力皆不如人。 眼见她越走越近,最终在一丈的距离停下,剑七死死的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无比阴森的笑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怕我,哪怕我现在躺着你站着你依旧对我有所忌惮,你若想要,自己上前来抢便是,何必那么多废话,哈哈哈,就算你得到了又如何,你依旧掌控不了十字剑,凤天涯,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就算拼了命抢来也不会真正属于你,我剑七技不如人折在你手里,我也毫无怨言,要怪就只能怪我信错了人的杀,咳咳……。” 真是天真,居然会认为那个女人和别人有所不同,前脚还表现出一副担忧的神情,后脚就秘密派属下来斩杀他,亏她一路还能戴着伪装的面具与他周旋至今,真是令人恶心。 信错了人? 凤天涯突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大,一副不可置信的口吻笑道:“剑七,别告诉我你对夫人还存在了一些期望,师徒游戏什么的这一路也应该玩够了吧,你对我们的女主人存有杀心,我们斩杀你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不然你以为我们会带你这个残暴的危险份子回我们的大本营好让你探查吗,你不觉得你这想法太天真了吗?” 话至此,她语气急转而下,鄙夷而冷然:“不过是一个奸杀自己师母残害上百同门的畜生,也配与我们为伍,纵然你浴血重生,在江湖上打出了一些名号,你依旧改不了你那龌龊腌臜的过去,今日我杀了你,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替天行道? 个个都是这样,口中打着正义的口号,是非不辨,明理不分,一语将人定生死,最后还博得了一个正直凛然的美名,真是虚伪至极。 他这一生,道路坎坷,跌宕起伏,来来去去,最终还是回到了原地,从被自己喜欢的女人设计陷害,到被同门师兄的□□,被那人相救,最后浴血回归复仇,他这一生,其实早就该画下一个终点号了,放眼天地,无牵无挂,活在世上也如同行尸走肉,还不如早日下地狱,向他的师娘赔罪。 唯独她,是无辜的。 但是……。 他要死,也轮不到别人来杀,那些想要他命的人,全部统统都给他陪葬去吧。 “哈哈哈哈哈……。”顷刻之间,地上之人,疯狂大笑,一手撑地飞身而起,一把黑色利刃,以凌厉之势直刺敌人。 “将死之人,仍敢叫嚣,真是可笑。”凤天涯冷斥道,右手一挥,手中软剑立马笔直,一股剑气自剑身磅礴而出。 现在,该轮到她出绝招了。 华毓秀命秦天契将马车返回到三分之二路程的时候,就遇上了骑马匆匆而来的凤天涯,双方碰头,凤天涯连忙飞身下马。 华毓秀见她只身一人骑马而来,剑七不知去向,顿时心中一沉,冷意染上了眉梢,一言不发。 她倒要看看,这凤天涯会说出何种理由来搪塞于她。 凤天涯来到她跟前行礼,略带几分歉意道:“夫人,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之前和我那兄弟去买马车,谁知他半路遇到了一个人,两人你追我赶的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我在其身后跟踪了许久最终没有找到这才回来,天涯失责,竟将夫人的徒弟弄丢了,又怕夫人久等,所以先行前来通知夫人一声。” 一个想杀她的人,如今走了,只怕更合她意,因此,凤天涯并不担忧,一切她都处理好了,即便她想回去找人,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华毓秀皱眉,并不想与她在口头上多作纠缠,直接开门见山道:“凤天涯,你是不是真以为你做得滴水不漏,令我无从察觉,就可以瞒天过海了,可是你却犯了一个极大的漏洞,你腰间血腥味已经出卖了你了,我不想跟你废话,说,剑七到底在哪里,你把他怎么了。” 多耽搁一分,剑七就可能多一分危险,她没时间跟她在这里耗。 凤天涯微微讶异,她腰间的那把软剑沾了剑七身上的血,却早已被她擦拭干净,气味可能会有残留,但是却是极少,况且还被一层衣料掩盖,一般人根本不可能闻出来。 这夫人,在嗅觉方面,恐怕有异于常人的过人之处。 “夫人嗅觉真是灵敏,这都被你发现了。”凤天涯从容的笑道:“不过夫人多虑了,剑七武功高强,以我之力,要想安然无恙脱身,那是完全不可能的,这路上,天涯不过是遇到了几个以往的仇敌,互相厮杀了一番,这才残留了血迹,倒让夫人多想了。” “哦,是吗?”华毓秀眼底深沉,随即勾唇冷冷一笑,道:“那既然你这么信誓旦旦,那还请你将你手上那斑驳的伤口给我解释一下如何。” 凤天涯会杀剑七自然早已想好了万全之策,刚想笑着解释,华毓秀已然猛地一声厉喝:“凤天涯,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连我你也敢骗,十字剑本身与煞气并存,除却剑七,其他人触碰,皆会被煞气所伤,所以你手掌心才会被灼伤得黑痂斑斑,你还想说出什么借口掩饰你杀我徒弟的罪行。” 秦天契看了凤天涯一眼,这次,无往不利的凤阁主怕是撞到铁板了,夫人年纪虽小,心思却比常人还要聪慧,这下,凤阁主讨不了好,他这个帮凶估计也被记恨上了。 凤天涯被人揭穿也没有丝毫畏惧,干脆直接摊牌了,笑了笑道:“夫人聪慧,没错,剑七被我杀了,他乃杀手阁第一杀手,而杀手阁曾经杀了我们千流宫几个弟兄,他们杀了我们的人,我杀了他们的人,也是血债血偿,天经地义,夫人要想责罚,回到千流,天涯任由夫人处置,绝无怨言。” 说这话时,她一派风轻云淡,似乎根本不认为杀了剑七是件多么不得了的事情,话中更是表明,她之所以会杀剑七,也纯属只是报仇罢了,若华毓秀因此而降罪与她,回到千流宫传到了众人的耳里,华毓秀以后在千流北云的地位将会人微言轻,甚至会受到他们的一致排斥,日后生活可想而知。 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呢。 剑七对于他们来说是仇人,可对于她来说却是类似于战友般的关系,不管对方是谁,敢伤害她身边的人,她都绝对不会饶恕。 事到如今,多说都是无益,华毓秀冷冷看了凤天涯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快步上了马车,一把拉起缰绳不顾秦天契劝说,一甩马鞭,往原路而返。 秦天契看向凤天涯,道:“凤阁主,我们算是将夫人得罪到底了。” 凤天涯毫不在意笑笑,“得罪了就得罪了,大不了以后看见她绕道走咯,剑七本身就是我们的死敌,我杀他也是无可厚非,也算是替我那几个弟兄报仇了。” “你就不怕夫人回到千流第一件事就是秋后算账?”秦天契话是这样说,面上却是淡然。 因为他们谁也相信夫人会为了一个外人责罚于他们最终落得日后在千流人心不向,举步难前的地步。 至少,是个聪明人都不会这样做。 凤天涯摆头看他,凤眼咪了一下,笑道:“当然怕啊,走吧,该去追了,若是夫人途中受了什么差错,我们回去可就真的要受罚了。” 第127章 你不能死 华毓秀一路疾驰狂奔,靠着嗅觉辨别方位,直到快回到古崖镇外一片山坡处,一阵血腥味才从风中飘来。 举目望去,有一处地方草木枯萎,打斗痕迹明显,她连忙驾车至此,匆忙跳下车,却不见剑七。 这时,一个挑着箢箕的农夫从道路上经过,她连忙上前抓住,焦急问道:“这位大伯,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浑身黑衣,长相俊朗,受了伤,大概二十三四岁昏迷的男子。” 农夫想了想,恍然道:“哦,有有有,当时我正在山上砍柴,见到不远处有个银衣公子扛着一个黑衣受伤的公子往山里去了。”他指着一个方向,“你从这里开始走,看到那座山林没有,那里有一条山路,你往上走三十丈左右,然后左拐十米处,有一颗很大的树,应该就在那里了。” “谢谢大伯。”刻不容缓,华毓秀赶紧往那个方向走去,与农夫擦身而过,手腕处突然一阵刺痛,让她还来不及查看就消失无踪了,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那农夫,他依然步履从容,挑着箢箕不忙不忙的走着。 也许是她想多了,查看了下手腕,也并没有什么异样,来不及多想脑中刚刚一闪而过而没有抓住的思绪,箭步往农夫所指的方向而去。 上了那座山林三十丈左右,往左拐,果见前方有一颗大树,而那颗树下,还有一座新的坟头。 凤天涯,竟然将他埋了。 “剑七。”华毓秀惊慌得大喊,再也顾不得腹中的孩儿,迅速奔跑了过去,就一直不停的挖着那座黄土。 “剑七,你给我挺住,我这就来救你。”她声音里抑制不住颤抖着,一下一下挖着那泥土,坟头是新的,掩埋者也没有刻意踩实,泥土比较松散,一刻钟左右,就被她挖到了一块黑布。 她动作越扒越快,尽管双手都被砂砾小石子摩擦得血迹斑斑,仍旧不停的扒着,很快一个就被她扒了一个毫无血色的人脸,正是剑七无疑。 “剑七……。”华毓秀大喊一声,目光转动,就见他胸膛处一道从右腋直达左腹的剑伤斜埂在上面,血肉翻滚泥沙沾染在其肉中,融为一起,异常恐怖,光是见着就让人汗毛直竖。 “剑七,你给我撑着,我马上救你。”华毓秀看得心惊肉跳,伸手就去拽他,剑七身为男子,体型健壮,华毓秀咬牙几经艰难才将他从那并不深的坑里拖出来。 “剑七,你醒醒,你醒醒。”华毓秀一边喘着大气,一边拍着他的脸颊,良久之后,见他仍然不醒,低下头侧耳附在他心口上,听了许久,终于靠着她的强大的听觉听到了几不可闻的心跳声。 还有救,她心中大喜,双腿跪着,将剑七搀扶起来,自己在站起身,半蹲着身体,将剑七的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反手固定住他后背,背着他,几乎被压垮,一步一步吃力的往回走。 “你等着,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都是我害的你,我不会让你死的,剑七,你挺住啊,若你死了,你的冤屈就要被你带到地狱了。” “剑泉山庄发生的事,我相信你是被冤枉的,你一定很愤怒吧,所以你才会回去复仇对吗。” “对不起那,我骗了你,其实我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武功秘籍,我是为了让你不杀我才想出来的,你死了你就永远不知道你被我骗了。” “当初你被人斩断手筋脚筋被人扔下山崖都没死,这次你一定能挺过去的,对吧,都说祸害遗千年,你一定不会死的。” “这一路到北境,多亏有你在,我才能安全无恙到这里,我都还没跟你说声谢谢呢,相反,还一直仗着什么狗屁师父一直对你颐指气使,你不是一定都忍着吗,不是老是用杀人的眼神瞪着我吗,只要你醒来,我也让你颐指气使一回如何。” “你不要死,我再也不想看自己身边的人死去了,那种感觉,太难过了,你给我坚持住,我一定会给你找个最好的大夫将你治好的。” 因为使劲用着力气,她面色涨得通红,一边说着,一边死死拽住背上的人,脚步踉跄,跌跌撞撞的往山下去,她没有看到的是,她背上生死不明的人,眼角突然划了下了一滴泪水。 “夫人她在干什么,你确定剑七真的被你杀死了吗?”秦天契看了凤天涯一眼,又看向了前方,那个女子在偌大的森林中,身影显得越发单薄无力。 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他脑中突然产生了这么一个念头,那就是希望剑七没死,他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有何他不知道的羁绊,但是看着那个女子那么拼命的想要救活他,他竟然于心不忍。 凤天涯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眸光微寒:“还留了一口气,但是中了我的血食散,就算现在没死,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原本留他一口气,就是为了让他在痛苦中挣扎更久,慢慢的体会那其中的痛楚,不料却成了事情的一线转机。 不,连转机都不算,只能说是垂死挣扎了。 血食散,那是千流宫毒圣天瑶阁阁主段天瑶所制,没有解药,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何况这古崖镇上的普通大夫。 “凤阁主,看来,得罪了夫人之后,我又要得罪你了。”秦天契目光看着那重叠的身影,意味深长说道。 “你什么意思?”凤天涯一愣,挑眉看他。 秦天契回看着他,木讷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因常年不笑而显得十分怪异的笑容,“我身上恰好有血食的解药。” 凤天涯扯了扯嘴角,突然笑不出来了:“然后呢,你要拿你的解药去解本阁下的毒,在明知那人是我们千流宫敌人的情况下?”她眸光微眯,“秦阁主,本阁劝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千流宫四阁都是宫主的直系下属,这些年以来,一直情同手足,互相扶持,患难与共,剑七先前杀了本阁几个兄弟,就是我们千流不共戴天的仇人,而你现在居然要去救我们的仇人?” “剑七的确是我们的仇人,可他同样也是夫人在意之人,说实话,我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她这么一个弱小的女子为了不想让自己身边的人死去而那么倔强着的去拯救一个完全不可能活命的人,凤阁主,那太残忍了,夫人就算是夫人,也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她只是不想身边的人死而已,我不觉得这个想法是有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我先走一步。” 言罢,他朝她颔了颔首,以示歉意,飞身而起,以树枝为点,几个起落,很快就以轻功到达了华毓秀面前。 凤天涯看着这一幕,咬了咬唇,握紧的拳头慢慢的松开,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迈步朝着那方向而去。 “你想干什么。”华毓秀警惕的看着突然拦在自己眼前的人,认为他极有可能是想阻止自己救剑七,语气十分不善。 秦天契心中有些哭笑不得,将手中的一只绿色花纹瓷瓶递到她的面前,“剑七中毒了,若不服下解药,就算你带他去了镇上也没用。” 华毓秀审视了他一会,方才接过,看了眼手中瓷瓶,抬眼看他,道:“你值得相信吗?” 秦天契郑重的点点头,“当然。” “好。”华毓秀想要放下剑七,秦天契过来帮忙将他慢慢平躺地上,一抬眸,看到眼前景象,尽管心知无碍,仍然将他吓了一跳。 华毓秀拆开了药瓶,闻了闻,直接倒了一粒自己吃掉了,感觉自己没事,方才倒了一粒塞入了剑七口中,仰了仰他脖子,让他吞进去。 “夫人,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秦天契难得郁闷了一回,这万一他真的包藏祸心给了她一瓶□□,那未来的情景,他根本不敢想象。 “我没说要信你。”华毓秀看都没看他一眼,一直盯着剑七,态度稍缓道。 秦天契哑然,的确,她刚才是问你值得相信吗,而不是我能相信你吗,看来将功补过也仍然让她放下心中芥蒂,现在,他多少有点了解她性子了,就是非常记仇。 须臾之后,华毓秀又俯身探查了下剑七的心跳,跳动的幅度的确比先前稳健大声了些,这才松了口气,立马朝着秦天契吩咐道:“赶紧将他背起来送往镇上医馆,或许我还可以保证以后不对你使绊子。” “是。”秦天契领命,唇角微微翘了一个弧度,轻而易举将剑七背在背后,侧头看了眼同样郁闷的凤天涯,几人一同往山下而去。 一家医馆内院中,庭院中树上的知了吱吱的叫,炎热的太阳晒得院里墙角处的花朵草儿干巴巴的,斑驳的墙上攀爬了不少从外墙伸展而来青色藤蔓,在时而一阵的微风中,轻飘飘的荡着。 剑七眼皮子动了几下,模模糊糊的睁开双眼,咂巴了下干涩的嘴唇,微微转动了下脑袋,房间里并无一人。 床榻旁边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个茶壶一个茶杯,剑七动作缓慢坐起身,抄起茶壶,仰头喝了半壶,将茶壶放回原位,就下了床榻,走出了房门。 赤脚站在走廊处的木板上,一阵阵温热直达脚心,他一手扶着房门,怔怔的站在原地,目光毫无焦距。 第128章 怪异力量 昏迷中,他听到了那一声声焦急的呼唤,仿佛从天外传来却意外的直穿他的脑海,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那么清晰,那个人,用她微薄的力量,弱得可怜的身躯,一边喊着一边将他从坟墓里拖出来,在他将要踏入了鬼门关前,不容置喙的将他拽了回来。 她竟然相信他,真是不可思议。 她竟然会救要杀自己的人,真是胆大妄为。 这个世界,居然还有这样的一种人类,真是令他忍不住想要发笑,明明什么都不了解,就如此理直气壮的选择相信,真不知该说她愚蠢还是天真。 想起来,她也不过十五岁,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不仅面对他时从容不迫还将计就计让他堂堂第一杀手成了她的徒弟,一路上受尽了窝囊气不说,最后反倒被她救回了一条命。 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和胆魄,能让她做到如此地步。 腹中一阵强烈的饥饿感袭来,打断了他悠长的思绪,往下一看,他之前的衣服早已被换掉了,正穿着一件灰色长袍,除了胸前的伤口还在隐隐发痛,其他并没有感到不适。 也不知道那小丫头走了没,他一边想着,一边按着他想法中的厨房大概位置走去,在路经离他房间不远处的一间厢房时,里面的说话声透过关着的大门传来,让他不禁慢慢停下了脚步。 “不能再拖了,已经两天这种状况了,这里的大夫有个屁用,应该立马带回夫人给天瑶医治。” 屋内那人似乎十分焦躁,剑七认出了她的声音,正是那个曾经差点让他死于她手上的凤天涯。 那小丫头出事了? “可是这镇上的大夫都说过了,夫人内部气息混乱,甚至非常狂躁,不宜奔波乱动,应当静休调养,依我看还是飞鸽传书让天瑶直接过来。”秦天契面色凝重道。 “静休静休,都静休了两日了,你看看她。”凤天涯伸手指着床榻上热汗遍布满面通红跟煮熟了虾子一样且喘息困难的女子,“现在是静休的时候吗,飞鸽传书回去又要耗费多少时间,等天瑶赶到这都得多少天之后了,秦阁主,此事事关重大,不宜再拖了,当初一发现这个病状就应该立马回宫的,是你我判断错误才会导致现在更加严重的局面,夫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就算你我的项上人头都不能抵消这次的罪过。” 屋内一片沉默。 良久,秦天契站起了身,低声道:“我去准备准备……。” “嘣。”大门被狠狠推开,两人望去,就见剑七面无表情大步流星走了进来,直奔床榻而去。 一把利剑瞬间挡住了他的去路,凤天涯目光阴冷的看着他,沉声道:“你若敢在踏一步,本阁能杀你第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剑七回视着她,眸中一片狠厉,面色的肌肉微微抖动着,显然是又想起了两人先前的对决,两人互相对峙着,气场几乎不相上下,谁也不想败下阵来。 直到床榻上传来一声声似乎变得更加痛苦的喘息声剑七眼中的血色才慢慢褪去,看着床榻上还穿着那一身满是黄土衣衫的女子,缓声道:“我懂医术,或许我能帮上什么,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杀。” 秦天契看向凤天涯:“凤阁主,让他看看吧。”他从剑七眼中看了一种他也不敢相信的情绪,那便是担忧。 看来,夫人并没有救错人。 凤天涯哼了一声,收回利剑,厉声警告:“若是你敢动什么手脚,本阁要了你的狗命。” 剑七强忍住了杀人的冲动,迈步到了床榻边缘坐下,执起那瘦得骨节突出的小手,搭上了她的脉搏,只一下,他眉头便皱了起来,面色变得极其难看。 “怎么样了。”秦天契不由自主上前一步,紧张问道。 剑七沉默无声,又在细细诊断了一会,方才沉重道:“她体内似乎被强行注入了一股极其强大类似于内力的东西,但是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我只知道的是,若是不将那股东西压制下来,她将会爆体而亡的杀。” 什么? “要怎么压制。”凤天涯和秦天契二人异口同声,他们先前与夫人见面时,夫人还是非常健康的状态,直到那天,她救了剑七回头,便开始昏迷不醒,若说有人在她身上注入了危及她生命的东西,那便是在她去救剑七的那个时间段,而导致这事情的罪魁祸首,无疑就是他们两人。 可恶,居然有人在他们两个阁主的眼皮子底下对夫人作手脚,简直就是在挑战千流宫的权威,令其二人蒙羞。 夫人绝对不能有事,无论用尽什么方法,哪怕要依靠敌人也在所不惜,宫主信任他们这才将重要任务交于其二人,他们宁愿上十八般酷刑,也不愿意看到宫主皱一个眉头,对他们失望,这对比起那些实质性的惩罚,更让他们难以接受,。 剑七神色凝重,垂下了眼眸,将眼中的担忧悉数掩盖在他眼帘之下,说道:“那股东西太过强大,原本将那力量分为两半压制在中丹田和下丹田处才是上策之选,可是,这丫头怀有身孕,一旦强行压制会伤及到胎儿,为今之计,只能三人联手将那股力量强行分成四份压制在双手双脚处的血脉之处,虽说暂时能安抚下那躁动,但是他日也有可能重新发作的杀。” “难道就没有一次性解决之法,将她体内的那股不知名力量抽取出来?”秦天契已经不想在纠结于称呼的问题,若是不能一次性根除,往后还会不定期发作,那风险太大了,这万一哪一天来势汹汹控制不住,那夫人就随时可能没命。 剑七看向那华毓秀那红通通冒着热汗的小脸,皱了皱眉道:“我也不知,若是有,也定然是十分难以想象的方法,这股力量十分邪门,身负内力之人都难以将其压制,何况这丫头对内力的运用还不通透,若想两者安然无恙,那就只有靠她自身之力将其化为己用,但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杀。” “说吧,按照你方才说的方法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凤天涯居高临下看他,眸光中寒意闪烁,“剑七,本阁首先言明,若是用了你的法子导致夫人有什么差错,我不管你的命是谁救回来的,我都照杀不误,这一次,我的利剑定会插入你的心脏,你最好不要存在什么侥幸心理,还有,对夫人的称呼你放尊重点,她将是我们北云的妃子,不是你等随意能够高攀的。” 剑七轻嗤一声,讥讽道:“北云妃子?哼,说得真好听,她挺着个大肚子一路被人追杀的时候你们这些所谓的臣子在哪,她疲惫得连气都快喘不上的时候,你们这些臣子又在哪,她带着一个随时会要了她的命一路上战战兢兢连双眼都不敢紧闭的时候,你们这些臣子又在哪,等她好不容易脱离了险境到了北境了,你们没费吹灰之力就以一种高等姿态的出现在她面前,还一幅快来感激我吧的态度说要迎接她回宫,你们北云的脸皮可真够厚的,什么北境霸主,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个连自己妻儿都护不好的窝囊废罢了,就这等货色也配我剑七高攀,我呸的杀。” “剑七,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凤天涯说得咬牙切齿,紧紧握住了软剑,心中一腔怒火更是腾腾翻滚,这低等的下贱物,居然敢如此趾高气扬的诋毁她的宫主,光是这一条罪,就绝对不能原谅,要不是看在夫人还需要他救的份上,她定然一剑要了他的狗命。 秦天契略微紧张的注意着凤天涯的动作,生怕她一气之下将夫人唯一的一线生机都斩断,见她虽然愤怒却仍有理智,才放下心来,有人怒骂自己敬仰之人,他自然也是愤怒的,可是现在明显不是较气的时候,光凭夫人还需要剑七救,他们就不能动他一分一毫。 “凤天涯,要不是你剑上抹毒杀了个出其不意,你以为我剑七真的有那么好对付,上次差点死于你手中,下次谁死在谁手上还不一定的杀。”剑七鄙夷的看了她一眼,站起身,不顾身后那冷冽至极的目光,回身将床榻上的华毓秀扶起来坐定,一手支撑在她背后,才对着那二人道:“给我传输内力,越多越好,若是因为你们有所保留而导致这丫头丧了命,可别把责任推卸到我身上的杀。” 凤天涯和秦天契相视一眼,相互点了下头,凤天涯忍住心底的厌恶将手放在剑七后背,秦天契则走到凤天涯身后,伸开手掌,贴其身后,在剑七的一声开始之下,三人共同运出内力。 两天后,在凤天涯第四次和剑七差点打起来的时候,沉睡了四天的华毓秀终于醒了过来。 “好饿啊。”她睁开双眼的时候,身体就传来这严重的警告,感觉整个胃都要□□得不成形了,唯一的知觉,就是好饿,快要饿疯了,她从来都没曾这样饿过,到了此时此刻才真正的体会到,原来饿肚子的感觉是这样的难受。 她为什么会这么饿,不就睡了一觉吗,难道是里面的孩子比以往吸收得更多了?不行,她要吃东西,再不进食,她可能就要饿死了。 第129章 终入千流 华毓秀坐起身,就被一阵古怪恶心的气味熏得差点想吐,环视了一周,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物,不经意低头一看,才发现那气味是从她身上传来的,一袭衣衫沾满了黄土和鲜血,在空气中的发酵下,变成黑麻麻一团,正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得臭味。 “呕。”华毓秀差点被自己熏得吐出来,连忙捂住了嘴,赶紧下床,冲出了房间,不行,在吃饭之前,还有一个更急需解决的事情,那便是沐浴,若是闻着这一身气味吃饭,她估计吃一口就要吐一口了。 剑七听到动静,往房门看去,就见门口冲出一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就急于往一个方向而去,他连忙叫住了她。 华毓秀停住脚步,一回头,就见一棵掉了不少红漆的圆柱那里背靠着一个黑衣男人,她不禁笑道:“你没事了,真是太好了。”原来练武之人都这么厉害吗,昨日还一幅要死的模样,现在就面色如常还原以往一样了。 剑七眼神闪烁了一下,迈步走了过去,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的杀?”突然,他眉头一皱,视线往下看了她的衣衫,心中明白了过来,道:“你回房等着,我给你去提水的杀。” 言罢,不等她拒绝,便朝一个方向走去,华毓秀在背后大声喊道:“剑七,你刚受了伤,你吩咐这里的人来做就行了,对了记得给我带一桌好吃的,我快饿死了。”她这幅模样,她还真不愿出去,剑七能够代劳传话,那最好不过了。 剑七还是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线当中。 “夫人,你醒了。”背后传来平静中却又夹杂了几分欣喜的声音,华毓秀一回头,就见凤天涯和秦天契二人正朝她走来,而方才说话的正是秦天契。 华毓秀点点头,态度说不上熟络也说不上冷淡,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醒了,有那么值得高兴吗,还是说,眼看就要回到千流了,所以想改变一下态度和她打好关系? “夫人醒了就好。”凤天涯微笑着问道:“夫人应该饿了吧,天涯这就给夫人拿点吃的,还是,先沐浴更衣?” 对方一脸和善,华毓秀心中即使对她背着自己想要杀剑七而心有芥蒂,也不会作出去打对方脸面的事情,毕竟这个凤天涯对于自己的事情上还是挺上心的,再者,凤天涯之所以会杀剑七,也是因为剑七曾经杀过她的弟兄,在这一点上,凤天涯其实并没有做错,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她不会去擅自评断谁对谁错,因为很多事情,角度不同,立场不同,想法不同,是根本分不出哪方是对,哪方是错,就如同这世上没有绝对公平一样。 她报以微笑道:“不用了,剑七已经去准备了,不知我们何时启程?” “夫人方便的话,当然是越快越好。”凤天涯说道,虽说夫人现在身体看似无恙了,可还是尽早回宫让天瑶帮她看看才能令人放心。 “好,那大家吃完饭就即可启程吧。” 北云有一千流宫,建于北云宫殿身后颇为神秘陡峭的千里峰半山腰处,取义于千古流传之意,乃是北云皇帝云绯墨生母所住居所,宫下有一云梯,名为千玄梯,设有一千多阶梯,皆用青石砖所建,站在山下一眼望去,蓝天白云,飞流瀑布,陡峭顽石,满目青色,峰中烟雾飘渺,隐隐约约能看到红檐琉璃瓦,整座宫殿竟像连接到了山峰直达天际,如同仙人居住的宫殿一般,成为了北云一大标志的建筑,更是不少游览四方的闲云野鹤之辈想要参观而又不得成为了不少人心中夙愿的宫殿没有之一。 剑七到达了北境京都之后,便自己识趣的和三人分道扬镳,虽然华毓秀表示,如果他愿意与她一同前去,她定会带他前往,剑七却仍然选择了独自一人离开。 秦天契知道,剑七这是考虑到了夫人的立场,若夫人带着一个千流宫的仇人回到了千流,夫人将会一进千流便失了臣心,得不到认可,将来的日子就会举足难前,立场尴尬,处处被人刁难,一个女子,若想成为一国之后,除了其本身的能力,宫主的属意,强硬的后台,更重要的一点便是臣心民心所向,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宫主就算有心扶持,也难以应对北云千流众多官员下属的众口铄金。 在华毓秀强硬的命令下,凤天涯将藏起来的十字剑交还了给了剑七,分别之际,剑七将身上的一个信物一样的令牌交给了华毓秀,并道:“若是哪天你个人的事情,需要我帮忙,拿着这个令牌随时可以找到我,你那么诡计多端,不用我说,应该也知道找到我的方法的杀。” 分别,从来都是令人伤感的,华毓秀也不例外,心中难过,面上却故作轻松道:“若有杀人放火之事,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你也是,若哪天想要洗白了,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我身上没有令牌什么的,你那么狡诈阴险,定然也会想到找到我的方法的对吧。” 洗白,剑七意外的听懂了,他扯了扯嘴角来表达一个笑容,将十字剑背在身后,不作留恋,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 这是他这辈做过最后悔的事,他不知道,原来一个好意的转身,会把这个世界上唯一相信他的人能弄丢了,从而在往后的人生里带来了一个令其难以接受的天大恶意。 在凤天涯秦天契二人的带领下,暂且绕开了北云宫殿,前行了两百丈左右来到了千里峰之下,看着眼前那高耸入云的山峰以及那半山腰间若有若无烟气缥缈的宫殿,华毓秀心中突然发生了一种感想。 “云绯墨真是吃饱了没事干,每天两点一线跑他不累吗,虽说两者距离的也不是很远,但是他有必要特地建立一个宫殿来彰显他的与众不同吗,看起来挺淡薄飘逸的一个人,怎么心理就那么的庸俗呢。” 秦天契扯了扯嘴角,夫人,你心里的想法能不要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啊,当做听到了不行,当做没听到了更不行,于是,不得不解释道:“夫人,这千流宫其实并不是宫主的宫殿,是宫主母妃仙逝后的居所,宫主只是会时常过去住下而已。” 又是一个从小没了娘的可怜皇子吗,他今天能坐到那高高在上位子上,想必也经历了千险万难吧,华毓秀莫名的想到了东景的那个三皇子,失去了自己母妃那一族的庇佑后的悲惨模样,这云绯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年级轻轻的就到了所有皇室子弟穷其一生都难以到达的高位,那其中又付出了何种代价呢? 一步一步踏上那青石阶梯,遥望着山间落叶飞花,华毓秀的脚步也慢慢变得沉重,这一层层的阶梯将会送她到何处,送往的地方会成为她身后的支撑,还是只是一个占时的定居所,又或是她人生的葬送地,在这场一步错步步错的赌注中,云绯墨真的能成为她的仰仗吗? 身边的这两个人,表面上对她恭恭敬敬,实则不全然把她放在眼里,他们唯一忌惮的,不过是云绯墨将来对她的看法罢了,对于这个端庄巍峨美丽得像童话一般的宫殿,她就是一个从他乡而来的外来客,忐忑不安的踏入了这个陌生的国度,日后的生存,会是无所忌惮还是如履薄冰,一切都无从得知。 依照云绯墨先前的所作所为,他绝对不会那么容易成为她背后的支柱,他唯一给的,应该就是一个施展的平台,她日后能变否变强,能得到什么,能将希望延伸到何种地步,以及,她能不能达到自己理想中的目的,这所有的所有,能依靠的还是自己。 令人难以捉摸的是,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云绯墨为何会挑中华毓秀,在这万千世界各国公主千金无数中,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却偏偏挑中了远隔千里的东景忠义侯府庶女呢,不是她自贬自己,而是作为一个陈述事实者,她自身单看外表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可取之处,更主要的问题是,云绯墨为何会知道常年住在偏僻小院就连东景国民都无从得知的华毓秀呢,难道他们之前有曾见面产生过什么因缘不成,可在华毓秀传承给她的记忆中,并没有搜索到有关二人见过面的信息,她跟华毓秀本来就是一魂同体,她的记忆就是她的记忆,她的感受她也完全能够体会,所以根本不存在记忆欺瞒之说,那么云绯墨是从而得知她的存在,又想从她身上获取些什么。 一个人,没有利用价值,在无亲无故的情况下,云绯墨是绝对不会放在自己身边的,更何况还是让华毓秀成为了他的女人,思来想去,得出的唯一一个最可能的结论便是——华毓秀这个人本身存在的利用价值就足以匹配北云后宫妃子那些位置。 难道——真的像那金元宝所说的,彼岸花开,灵泉空空,加以秘之钥匙,开启剑陵,可得长生之秘术,天地之秘宝,掀世间之狂澜,掌天下之四方那则秘语吗。 第130章 下马威来 这真的可能吗? 原本她也只是随便想想就丢之脑后,并没有当一回事,直到踏在了千流宫的阶梯上,她才不得深思起这个看起来天荒夜谈却也可能一切都是真的的事实,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她——就有了和云绯墨谈判的筹码。 不管怎样,一切都得试试不是吗?既然有胆接她回来,她自然要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中谋取到一定的利益,不然就浪费了她这一路的艰辛了。 踏上了第一千层阶梯,仰望着这古香古色琼台楼阁,庄严威武却又不失典雅的宫殿大门,以及大门处穿着打扮英挺非凡又带着几分倨傲以大门两侧一系列排开站得笔直的侍卫,华毓秀知道,她要想在这里寻的一席之地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凤天涯率先上前,将手中令牌举起,对着那一排侍卫高声道:“天涯阁与天契阁阁主接宫主夫人回宫,立即速速开门放行。” 侍卫里走出一个身高八尺的领头人,他上前两步揖礼,不亢不卑道:“原来是凤阁主和秦阁主。” 凤天涯朝他颔了颔首道:“铁侍卫,多日未见,别来无恙。” 铁侍卫含笑点头,“拖凤阁主的福,一切安好。”他朝着身后的一排侍卫高声道:“立即开宫门,让两位阁主进去。” 两位阁主进去?听到这里,华毓秀心中升起了一个可笑的想法,这,不会吧。 “是。”后面侍卫应声,立即有十人分别站定到两扇大门前,动作迅速并整齐将手掌贴于朱红色大门,齐齐运力将大门缓缓的推开。 秦天契见华毓秀眼睛眯了眯,心头念头闪过,就不由自主开口解释了:“这宫门,名为双鸠门,那两扇门加起来总重两千斤,加上大门设计特别,并非一人之力能够打开,哪怕江湖中的顶尖高手也不能。” “因为大门设计本身就是要两边作力才行,一个人的伸开的手长完全达不到那大门的作力点,所以,最少需要两个人才能开的门一个人当然不行,哪怕那人是绝迹高手。”华毓秀目光落在两扇巨大的宫门上那栩栩如生十分美丽的凤冠鸠上,接过他的话说道, 众人纷纷讶异,就连那方才一直把华毓秀当透明的铁侍卫都忍不住动了动眉头,这双鸠门的秘密只有千流宫之人知道,这个新来的女子又是从何得知,尽管心中疑惑,他却断然没有相问的道理。 幸好,一向经常半天都说不上一句话的秦天契替他问出了疑惑:“夫人如何得知?”这扇门的秘密,他曾经尝试过了无数次都没发觉,最后若不是宫主告诉了其中奥秘,他还无从得知呢。 “猜的。”华毓秀挑了挑眉,她总不能说,看他们推门的姿势和聚力点只要有点头脑的都能猜出来吧,那太得罪人了,为了她以后生活不至于太难过,有些话不该说的就隐藏在心才是。 “嘣。”的一声,大门之威震荡四方,宫殿之景也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然而,华毓秀却没有看到一草一木,因为那里已然沾满了密密麻麻的衣着不同前来看戏的人群,他们脸上没有恭敬,只有戏谑于漠然,一看到宫外那个挺着大肚子的平凡女子,顿时发出了一阵阵窃窃私语。 凤天涯和秦天契有意无意的退到了华毓秀身后半步,低声提醒道:“夫人,是时候拿出属于你身份的威严来了。” 华毓秀面对众多目光,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背,一步步从容镇定往大门走去,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在她快踏入门内一步之时,数十把利剑瞬间毫不客气挡在她的面前。 众人一怔,这时,铁侍卫走上前来,目光直视华毓秀,大声道:“老宫主有令,进千流宫者,一律得持千流宫令牌,那么,这位夫人,请你出示能够证明你身为千流中人的令牌吧。” 到了这一步,不知为何,华毓秀提着的一颗心反而放松了下来,一个他国来历不明且没有任何后台的女子突然来到他们的地盘说要成为他们的女主人,见面之时,若他们恭恭敬敬的没有突如此来的给她一个下马威,那才是令人提心吊胆之事。 只是,现在也未免太过欺人太甚,她一个外来之客,何来的千流宫令牌,这是要把她拦在门外了,今日,无论她最后有没有进入这扇门,若是不作出一些反击,她的懦弱无能的形象就将停留在众人心中了,日后就算想要抹去,也定然要下更多的功夫了。 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着急,哪怕刀剑突然埂在了她的面前之时,她眉头亦动都没动一下,就这样面色平静的直视前方,仿佛她只是停了下来观赏景色一般神态自若。 她不说话,也定然会有人替她说话,那她有何必跟一个不喜她的人多费口舌呢。 大门内前来看着所谓宫主夫人的好事者,看到好戏发生,各个交头接耳,小声的议论着。 “宫主夫人的样貌也未免太过难以恭维了吧。” “是啊是啊,就连宫中的丫鬟都比她好看吧。” “铁侍卫为什么要拦着她啊,难道是得了老宫主之命?” “也不尽其然,谁都知道进去千流宫比进入北云皇宫还要难,不持千流宫令牌者任何人都不得放行,铁侍卫也许只是在履行自己职责罢了。” “你哄谁呢,夫人千里迢迢赶来这里,本身就不是千流宫之人,何来的令牌,铁侍卫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要知道,我们的令牌光是重新制作一块,那工序都需要三天三夜时间呢。” “难道这是要让夫人在宫外等三天直到令牌做好为止?” “铁侍卫胆子也够大的,他就不怕以后宫主夫人奠定了身份之后找他秋后算账吗?” “他当然不怕,铁侍卫可是老宫主身边的人,就算是宫主夫人想动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呢。” 这些说话声极其微小,寻常人,必然是听不到的,可落在华毓秀这个听觉嗅觉异于常人的怪物身上就另当别论了,她不但听得见,而且还十分清晰,只是那些津津乐道之人显然并不知道,不然他们纵然再不把华毓秀放在眼里,也不敢当面议论了。 宫主夫人,哪怕再不堪,也是他们的主子,未来大皇子的母妃,光是这一点,只要不像是铁侍卫这般目中无人的人都不敢明着来对抗,即便有什么不满,只要宫主一天没有立后,她就无名无分,那么,在暗地里使使绊子也不是不可以不是吗。 凤天涯和秦天契奉命将华毓秀带回宫中,那么只要华毓秀一天没进宫门,他们就不算是完全任务,这对于他们来说,没有完成宫主吩咐下来的命令的事情是完全不能容忍的,故凤天涯和秦天契一听铁侍卫的话,就立马上前了。 “铁侍卫,我们是奉宫主之命接夫人回宫,这件事,整个北云朝臣都众所周知之事,现在你却将夫人拦在宫外,所谓何意,难道你要违抗宫主的命令?”凤天涯一改方才随意不拘之态,美丽得眸光里慢慢凝聚起了一抹冷意。 秦天契没有言语,却也无形中散发着一种令人沉闷的压迫感,然,那铁侍卫却依旧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半步都不退让,依旧一幅公事公办的模样道:“凤阁主,你说笑了,宫主之命谁敢违背,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便不成方圆,若是今日为这位夫人开了一个先例,日后人人争相效仿,那千流宫不就成了人人可以踏足的菜市场了,如此一来,千流宫威信何存,再者——梅贵妃喜欢喜欢热闹不错,但是想必不愿意自己长眠之地变成如此庸俗低等的地方吧。” 凤天涯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梅贵妃,这铁侍卫居然好不知廉耻,竟将宫主的母妃搬了出来,而且还牵连到了宫主身上,宫主一旦真的一声令下将夫人带了进来,那宫主便是对自己母妃长眠之地一种轻视,此事一出,即便没人敢说宫主什么,宫主也会被人腹诽成不忠不孝之人,为了自己的女人,连自己的母妃的灵地都可以如此不重视。 可恶,这下就是想求助宫主都不可能了,难道就这样将夫人带离千流直奔北云宫殿吗,可一旦这样,夫人今日将会颜面扫地,日后在千流也休想抬头做人,哪怕为了小殿下着想也绝对发生这样的事情。 为今之计,要想进这宫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他们立即回宫让内务府立即制作令牌,三天之后重新进入此宫殿,可这样一来,后果跟直接奔往北云几乎是大同小异,夫人进千流宫因没有入宫令牌而被赶了出来的流言,隔日便会传到整个京都,成为百姓之间茶思饭后讨论的笑柄。 这样一来,夫人日后定然与北云皇后之位无缘,因为任何国家都不会把一个身有污点的女子放在能关系到国之威严的一国之母位子之上,这铁侍卫,果真是疯了不成,为了刁难夫人,竟拿北云颜面来开玩笑,还是,这真的是老宫主之意,如果是这样,那夫人想进宫门简直比登天还难了。 怎么办,凤天涯和秦天契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之意,这次是他们失算了,竟然没有想到宫规之中的第一条也会被用在夫人身上,早知道如此,他们就应该将夫人暂且安置在别处等有了令牌方才带她回宫了。 这下是退也不是,进又进不得,果真是真正的骑虎难下了。 “夫人,抱歉,是我们疏忽了。”凤天涯略有几分愧疚,密语传音道:“铁侍卫用梅贵妃受制住宫主,宫主难以相帮,如今,铁侍卫固执不让,我们怕是进不了这宫门了,但是请夫人放心,在制作出属于夫人的令牌期间,我们会跟随夫人一起,只是,会让夫人受委屈了。” 第131章 问个问题 委屈,何止委屈那么简单,这简直就是□□裸的侮辱,华毓秀对于突然闯入自己脑中的声音并不奇怪,虽说知道,但是也仍有一些稀奇,只是现在容不得她多想什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无论用尽什么办法,都要进入这座宫门,并将那个鼻孔朝天目中无人的铁侍卫好好收拾一顿以振她华毓秀之威。 不就是看不起她一个外乡人想仗势欺人吗,来啊,尽管来,今日,她就要来个杀鸡儆猴,以儆效尤,让他们知道,她即便孤身一人,也不是他们那些狗仗人势的能够随意欺凌的。 凤天涯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即便他们都是一阁之主,但是对那铁血的宫规仍然是不敢触犯的,为了云绯墨的声誉着想,他们也不会将云绯墨牵扯进来,唯一能够做到的,便是同她共同进退,可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一味的隐忍只会让那些想要欺凌她的人更加变本加厉,这一路上以来,各种艰辛她都已经受够了,从今往后,她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一人将她踩在脚下,谁敢放肆,她定将十倍奉还。 首先,要收拾的,就是眼前这个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的铁侍卫。 华毓秀慢慢的回转身,看向那铁侍卫,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旋即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声线轻柔,不紧不慢道:“铁侍卫是吗?” “不敢当。”铁侍卫随意作了个揖,见到她含笑嫣嫣,心中更是断定华毓秀是怕了他了,这才改为了示弱政策,想要他生出恻隐之心,将她放进去,哼,没那么容易,今日,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别想他退后半分。 “方才铁侍卫说的梅贵妃,就是宫主的母妃是吗?”不等铁侍卫作答,华毓秀一派态度崇仰的接着说道:“能培养出宫主这等能力非凡,为国为民的好君主,梅贵妃想必一定是个心思剔透,温柔大方,冰雪聪明,心地善良的美丽女子吧。” 说到梅贵妃,铁侍卫也不得不收敛了下那嚣张的态度,面上一片恭敬道:“那是自然。” 华毓秀眼中的笑意一下子瞬间褪尽,目光如同刀刃之上的冷芒,寒意逼人,她看着铁侍卫一字一句道:“梅贵妃如此善良的一个女子,那怎么到了铁侍卫口中,就变成了一个心思狠毒,欺负后辈,连自己未来儿媳和八个多月大的皇孙都要赶出门口的恶婆婆了。” 她猛地一声厉喝:“铁侍卫,你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谁给你的胆子做出这等信口开河污蔑梅贵妃之事,你简直就没有把梅贵妃放在眼里,梅贵妃知书达理,宽容大度,心疼自己未来媳妇和孙儿都来不及,又岂会在意这小小令牌之事,你分明就是想要践踏梅贵妃贤名,企图给梅贵妃添污,还是你认为,梅贵妃所在的灵地,连你都能进,她自己的媳妇和孙儿却进不得,还是你以为,你已经成为了这片土地的天了,你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可以肆意妄为了,更者,你心中是不是早已起了想要取而代之的心思呢,嗯?” 周围一片鸦雀无声,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身姿弱小却无形中威严加身字字凌厉咄咄逼人的女子,心中同时出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个女子并不是一个披着老虎皮的绵羊,而是其本身就是一条狼。 谁敢惹她,她便紧咬着不放,不撕扯下你一条胳膊决不罢休。 铁侍卫这下是自己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行,你不是要用梅贵妃之名来挡我入宫门吗,那我就以梅贵妃之名直接冠你两个罪名将你推入万劫不复,其一,为了一己之私将梅贵妃拿来当挡箭牌企图污蔑梅贵妃之名,其二,连宫主的母妃都没放在眼里,那不就是起了意图谋反的心思了吗,这两顶帽子若是实实在在的扣了下来,且别说这铁侍卫还能不能呆在千流,就是能不能活着走出千流都是个问题了。 铁侍卫被气得面色铁青,面部肌肉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个女子真是好阴毒的心思,不长不短的一番话,却足以把他往死路上推了,今日,他若解释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别说宫主不会放过他,老宫主恐怕都会将他凌迟处死了,那个人,最容不得任何人说梅贵妃半句不是,先前不正是有许多活生生的例子吗,只因不轻不重编排了一句梅贵妃,就被一根尖锐的铁条将舌头拔出钉在了木柱之上,然后拿出锋利的匕首,一小刀一小刀的将舌头切成片,让受刑者一点一点的慢慢体会够被割舌的痛楚,然之后,在把那舌片放入调料亨饪成一道精美的佳肴,让受刑者才刚切完舌头之后把这热气腾腾的佳肴吃下去,每每这个酷刑下来,受刑者不就是疯了,就是在期间被活生生的吓死了,更何况,这还只是酷刑中的冰山一角。 想到此,铁侍卫直觉得一股寒气由脚底直达大脑,浑身发凉,双手双脚颤抖不已,他连忙大声说道:“你切莫血口喷人,在下并无此意,在下自千流宫建立以来,在下一直为了宫中安危驻足于此,并一直谨遵宫规,期间更是因为不忘本分而拦下不少企图闯入宫中行刺之人,而今日,在下也不过是公事公办时时刻刻切记宫中规矩,怎么到了这位夫人口中,在下就成了以下犯上试图悖逆之辈了,按照这位夫人的意思,难道一个做属下不应该尽忠职守,谨遵圣命,反而应该罔顾君主曲意逢迎吗?” 众人又松了口气,原来这铁侍卫也不是愚蠢之辈,还懂得转移话题,将重点套在了他恪尽职守方面,从而巧妙的化解了先前的危机。 华毓秀听完,一脸若有所思,最后在众人目不转睛生怕错过这场较量的目光中,认真的点点头,一脸赞同道:“铁侍卫言之有理,这么说来,铁侍卫也不过是恪守本分大公无私罢了,并非不将梅贵妃放在心上。” 众人再一次傻眼了,这都什么情况,她居然没有纠缠于梅贵妃的话题,难道就这样放过铁侍卫了,要知道,她若是死咬着这个问题,铁侍卫就算不死也能脱层皮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居然赞同了铁侍卫的说法,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真是令人越来越好奇了。 看来,今天放下手中的活,偷懒来到这里看戏,尽管最后可能被责罚也值得了,众人皆眼中发亮的看着这仍在持续的战斗,心中更是猜测起来最后谁赢谁输,一些站在比较后面的,甚至开始偷偷的下了赌注。 而小三儿就是其中一个,个个虽然觉得新来的夫人不好对付,但她却错过了最佳的反击时段,将主动权又交到了铁侍卫手中,因此个个都觉得铁侍卫能够更胜一筹。 可问题就出现于个个都压铁侍卫赢,这不就等于没赌了吗,于是人群中最小的那孩子小三儿就一脸可怜兮兮的被众多同门威逼利诱让他压新来的夫人赢,那孩子眼中含着泪包,颤抖着将他上个月的月银放到了庄家手中,心中开始祈祷着上天有眼能让那新来的夫人来个凌厉反击。 铁侍卫原本以为那女子定会紧咬着那梅贵妃的问题不放,没想到她轻而易举就放弃了趁胜追击,反倒赞同起了他的话,不知为何,这一次虽然让他占了上乘,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颗心却是更加惶恐不安了。 果不其然,方才那凌厉得如同一把利剑的她,突然又甜柔的如同一朵柔弱的花朵,她笑道:“铁侍卫的敬业精神值得可敬,那我就问铁侍卫一个问题,只要你能答得上来,我二话不说就离开不为难铁侍卫如何?” 看吧,果真来了,铁侍卫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此时又被悬了起来,他心中虽然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她问,可在众多同门和阁主面前,他却不得不咬牙接下:“这位夫人请问,若是在下能答得上来的,自然会为你解答。”意思是答不上来的,那就不要怪他不解答了。 他此刻此刻恨不得赶紧将这煞星送走,就连态度都比之前和善了许多,如同一个刚直不阿的大叔叔。 华毓秀笑容天真得如同一个正符合她这个年纪的花季少女,带着几分戏谑道:“不知,我们伟大的千流宫主,北云皇朝的皇帝,若想进这宫门,但是又忘记带令牌时,铁侍卫是如何处理的,这到底是放,还是不放呢,若是放,铁侍卫方才所说的毫无先例,就是骗人的咯,若是不放,铁侍卫就是以下犯上不尊君主的忤逆之徒,哎呀,这么为难的事情,不知道铁侍卫是如何秉公执法的呢?” “噗嗤……。”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忍俊不禁的笑,特别是瞧那新来的夫人脸上一脸苦恼的模样,以及那铁侍卫皱着眉如同踩了屎的表情,心中更是笑疯了,如同一窝蜜蜂般,窃窃私语的互相讨论起这个谁也不知怎么解答的难题。 第132章 赌个如何 凤天涯个性豪爽,向来直来直往惯了,可不会顾及铁侍卫黑得如同墨汁般的脸色,直接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夫人问得好,夫人可是帮我们问出了我们所有人的萦绕心头多年的问题啊,哎呀,铁侍卫,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啊,难道这个问题有那么难解答吗,不是有两个答案吗,铁侍卫直接从中选一不就行了,嘴巴一张一闭,就解答了,夫人也就不会为难铁侍卫了,这不是非常简单的事吗。” 凤天涯表示落井下石真的很开心,笑容灿烂,眉眼飞扬,额前墨发轻舞,整个人俊美不凡,潇洒至极,可把不少姑娘的眼珠子给看直了。 而且,众人还发现,就连一向一木头著称的天契阁阁主笑得眼睛都快眯得一条缝了,只不过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令人悚然就是了。 铁侍卫常年守卫宫门,虽说职位不大,可毕竟每个人将来都会有忘带令牌的时候,虽然一直以来从未发生过,但是也得预防不是,这个时候,忘带令牌之人,便需要他派人前往宫中将令牌拿出来,方能进宫,而丢了令牌者则也是需要铁侍卫处登记,作废以往的令牌并制作一个全新的令牌,并通告守门者,因此,宫内同门,遇见他时,个个都是友好三分,又何曾遇过今时今日这等状况,他甚至都想过了,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还怕斗不过吗,到时直接将宫规拿出来就能将她扫出门外,却没有想到会这么难缠反倒令自己会被她处处受制。 一个答案,嘴巴一张一合就行,有那么简单吗,要是这么简单,你来试试,铁侍卫被凤天涯的风凉话气得七窍生烟,却也发作不得,他不过是一个守门侍卫,虽说是领头人,但是却万万不能得罪四阁,更何况是这个跟宫主说话都能呛声的风阁主,这下该如何是好,这个问题和方才梅贵妃的问题程度分明就是大同小异,只不过将梅贵妃换成了北云君主,不放这个答案是死都不能说的了,可他只要回答放行,这女子又有抓住他小辫子的机会,一旦被她进去了,老宫主会放过他吗?天啊,他都摊上了什么事啊,谁能告诉他,他到底该怎么做啊。 “怎么了铁侍卫,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我是不是问得太过分了,竟然让你面色青得跟棵绿油油的青菜一样?如果觉得难回答,那你可以想一下在回答,我不又没催你是不是。”华毓秀一脸不能理解的看着他,慢悠悠道。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要说先前还能压抑住,这下是个个都忍不住了,凤天涯更是捧腹大笑,差点没笑疯了。 铁侍卫被气得差点吐血,这个女子,怎么可以这么无耻,这问题,他就是想一千遍,一万遍,他也回答不了,想想之前,宫主每逢回来,都是直接飞身而入的,何曾给过他们令牌……。 对了,一道灵光闪过,铁侍卫发青的脸色慢慢恢复了自然,就连微弯的背脊都一下子挺得笔直,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个笑容。 这铁侍卫被这新来的夫人给气疯了,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那个原本准备将那一个月月银当做打水漂的小三儿更是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根子上去了,顿时惹来不少师兄们推搡以及恨恨的眼光,可是他却觉得那眼光令他无比的畅快,就连毛孔都张开了在温水里泡了一遍一般,别提多惬意了。 若是这新来的夫人真的能赢,他就能一倍的赌注换来十多倍银子,光想想,他就觉得晕乎乎了,激动得不能自已。 铁侍卫想到了应对之策,刚准备反击,华毓秀就十分认真的提醒道:“铁侍卫,你还是不要笑了,笑起来很难看,跟个鬼一样。” “哈哈哈哈……。” 这下,那些同门可以说是完全不留情面了,个个跟着凤天涯大笑出声,就连那些跟铁侍卫一起守门的,都有意无意的转了身去,避免让铁侍卫看到他们的笑容。 没办法,他们真的忍不住。 铁侍卫不知道是不是被气多了,已经适应了,难得没有黑脸,而是又恢复了之前公正无私的模样,一本正经道:“这位夫人请回吧,没有令牌不得入内。” 不是还没回答那新来夫人的问题吗,这下,不等华毓秀出声,一些围观的人已然帮华毓秀问出了这个重点。 铁侍卫淡定自若,特地拔高了音量说道:“这个问题,在下也不是不能回答,这位夫人想知道,那在下告诉夫人便是。” 他故意停顿了下来,等待着华毓秀不耻下问,然而华毓秀却理都没理他,垂下了眼眸,摸了摸高高隆起的小腹,喃喃了句:“好饿啊。” 铁侍卫此时纵然再好的忍耐力,也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给磨光了,心中只想着赶紧将这女子赶走,于是快刀斩乱麻道:“这位夫人,在下便回答你的问题,宫主为了提升自己功力,无论是出行或者进入,都是以轻功飞过,所以,夫人方才的问题是不成立的。” “这么说来,若是没有令牌又验证了身份的情况下,想要过此门,就得靠自己能力了,铁侍卫,你说笑的吧,这宫门高度几乎三丈有余,这一般人都过不了吧,你这不是存心刁难于我吗。”华毓秀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十分恼怒道。 凤天涯也对其做法十分不满,沉声道:“铁侍卫,你这行为也该适可而止了,你明明知道,这宫门除了老宫主和宫主其他人根本就过不去,就连我们四阁阁主,若是没有借助工具,都难以飞过,更何况是身怀六甲的夫人,铁侍卫,做人要有远虑才是,若是现在看不清自己身份,导致以后的连生存都有问题,可别怪本阁没有提醒过你。” 这就是□□裸的威胁了,同时也是一个预警,话中的含义更是十分明确,这华毓秀,将来可是有可能成为北云之后的,等她日后掌管了生杀大权,第一个收拾的就会是他。 铁侍卫轻笑了一声,能不能成后,现在是不是言之过早了,只要他今日将她拦在了门外,赶出了千流,日后她想成后,简直就是做梦。 “凤阁主,在下也是公事公办罢了了,再者,在下也不是没给她这位夫人机会,不是吗,只要在大门合上之后,她能靠一己之力走进千流宫,在下便可不计较令牌之事,若是不行,那就请这位夫人先回去吧,等内务府送去了令牌之后,再来也不迟,左右,也不过三天时间罢了。”三天,足够将这女子成后的希望粉碎,日后甚至能不能成妃都是个问题,一个名声败尽的女娃,纵然有孕在身,也无所畏惧,更何况,他只是谨遵上头之命而已,做好了,自然会有人替他撑腰。 人群中,开始有不少看不惯铁侍卫卑鄙做法的,纷纷出言打抱不平。 “铁侍卫,你方才根本就没有正面回答,你分明就是耍赖嘛。” “就是啊,三丈多的宫门,你自己飞飞去,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要求她人来做,是不是太无耻了。” “说到底,凤阁主秦阁主也是奉宫主之命接夫人回宫,宫规固然重要,可宫主之令同样重要,孰轻孰重,铁侍卫难道不会定夺吗?” “就是,把银子还给我,坏人。”一道稚嫩的声音怒气冲冲的透过人群传来,令整个嘈杂的人群一下子寂静了下来,纷纷回头望声源看去,就见一个□□岁的小童两眼发红,盯着铁侍卫跟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一些参与了赌局的知情人无语扶额,亲眼看着这小三儿从地狱到达了天堂,又从天堂被揣进了地狱,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同情,可在银子面前,那几分同情很快就随风消散了。 谁叫他好欺负呢,哈哈哈哈。 小三儿气愤之下脱口而出,很快就后悔了,见众多目光看过来,吓得顿时不敢吭声,弱弱的迈着小碎步,揪着自家师兄的衣衫躲在了其身后。 很多不知情的,还真以为铁侍卫欠了小三儿的银子,而华毓秀,则听出了其中意思,看来那个小童和别人参与了赌局,令人惊讶的是,这小童居然买她赢,不管他是心甘情愿的还是被逼的,她总不能让他失望不了是。 “铁侍卫,记住你说的话,若是我能靠着自己的能力走进这扇门,你便不计较令牌之事,还有……。”她忽然笑起来道:“我们打个赌如何?” 打赌? 赌她能不能进此门? 铁侍卫一怔,只觉得她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为了慎重起见,刚想拒绝,却听她又道:“怎么,不敢,铁侍卫,你如今代表的可是千流宫的颜面,当然,你要说不敢,我也不会强人所难就是了。” 都被你这样说了,他还敢说不敢吗,若是拒绝了,他敢保证,明天他还能不能见到早晨的日出都不一定,这个女子,真是阴险狡猾,连说个话都处处给他设陷阱,铁侍卫发现,即便他非常努力的摆正心态,却仍然会被这女子气得半死,这样的女子,要是进了千流,他就算不被整死,也会被气死。 这样的人,绝对不能让她进入千流,就算不为命令,也为他往日的生存作出有利的打算。 “说吧,你想赌什么。”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可一些熟悉他的人,都听出了那话语中潜藏的扭曲。 第133章 双鸠之门 这铁侍卫,是真的快要被眼前这个女子给逼疯了。 华毓秀看了一眼那两扇大开的朱红色铁门,把视线放到铁侍卫脸上,含笑道:“我若进去了千流,你给我下到千玄梯下面,一阶一阶的给我跪上来,就当是为梅贵妃的灵地祈福,我若没有进去千流,我便跪完这千玄梯后在走。” 此话一出,人群轰然,凤天涯震惊过后,连忙低声劝阻:“夫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这宫殿之门不是你能轻易打开的,就像先前所说,这是一扇为两人起推开而设置的门,寓意为弟兄同心,其利断金,来时刻提醒我们团结一致的用意,这个赌约完全没有意义,夫人要慎重而行啊。” 秦天契也是分外凝重道:“凤阁主说得对,夫人放心,即便今日进不去,外面会有所置喙,但是我们四阁会帮忙解决这个问题的,今日先行会北云皇宫休息,等令牌到手,我们再来也不迟。” 华毓秀对着二人微微一笑,道:“谢谢你们,但是我自有打算。”她转向铁侍卫,笑道:“怎么样,铁侍卫,决定好了吗?” 铁侍卫对宫殿之门十分放心,因此他并没有多作犹豫,很快就应允了:“当然可以。” 华毓秀环视了周围的男男女女,带着几分自嘲道:“我知道我这人外貌能力都不出众,众位心中对我也是看法不一,初来乍到之际,还请各位帮忙做个公证人,毓秀感激不尽。” 铁侍卫面色又隐隐犯青,咬牙道:“这位夫人是不相信我吗,我铁头答应过的赌注,自然没有毁约之说。” 华毓秀斜了他一眼,笑道:“哪里,只不过这样能让我更放心一些罢了,那么,铁侍卫,命人把宫门关上吧。” 初来乍到的宫主夫人,在进双鸠门之际被铁侍卫拦下,要与铁侍卫打赌单人推开宫门的赌约不到一刻钟便传遍了千流宫各个角落,一时间,千流宫不少人,纷纷放下手中差活冒着被责罚的代价,一窝蜂的涌到了双鸠门前,将那里围得水泄不通,听着那些知情人的描述,看着那紧紧关闭的宫门,各个心思不一,意外的,皆沉默了下来。 而这个消息同样传到了千流宫老宫主云藏的耳中,闻言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赌约过后,将铁头送往地牢。” 前来禀告的暗卫一愣,恭敬道:“主子,属下有个疑问不知当不当讲?” 云藏站在一幅画面前,那幅画的色泽十分陈旧,显然已存放了不少年头,宣纸上画着一个少年,那少年五官长得其丑无比,墨发乱成一个草窝,一身青色衣衫斜斜扭扭,手中拿着一个葫芦酒壶,在一颗歪瓜裂枣的树下,似乎正对着那帮他画画的人笑得十分天真灿烂。 他伸手缓缓抚摸上那副画,眸光温柔无比,语气却十分阴冷:“若是铁头一直紧守着宫规这一条,那个小丫头能耐他何,可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被挑动,才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更何况还如此愚蠢的接了这个赌约。” 那暗卫垂着头,不解道:“双鸠门最少需要二人才能推动,以华毓秀一己之力根本就推不开,华毓秀必输无疑,而铁头也助主子达到了目的,为何却……?” 云藏冷笑了一声,道:“你们的脑子简直连那小丫头都不如,若是今日没打开双鸠之门,从而实行赌约,明日,百姓们流传的,怕是就不是华毓秀愚蠢得连一扇大门都进不去的流言,而是千流宫如何欺凌一个怀有八月身孕弱质女流的故事,百姓们可不会去深思其中曲折从而往往会更同情弱者,华毓秀这一跪,被山峰下的百姓们看到,不过今日千流宫就会被你们的自作聪明添上一笔污点,到时尽管千流宫说明原委,他们仍会觉得千流宫不知廉耻联合起来欺负一个怀着皇子投靠我们孱弱女子,这场赌约,不管结果如何,有利的始终是她。” 暗卫暗暗心惊,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心思怎么能深沉到这种地步,看似一步步顺其自然发生,实则铁侍卫早已被她牵着鼻子前进而浑然不知,甚至正暗地得意,一旦华毓秀赌输了,更是会得理不饶人的让她跪千玄梯。 糟了,得赶紧阻止才行。 “主子,这场赌约已经经过见证,贸然阻止,怕是会闹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是否要等华毓秀输了之后阻止她跪千玄梯。”在他看来,连宫内众多高手用一己之力都无法打开的双鸠门,她一个身怀六甲的孱弱女子要想打开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了,心中早已判定她必输无疑。 “阻止,没必要,那小丫头也不是你能够阻止的。”即便没见过华毓秀,云藏也能在这件事中,看出她几分秉性,一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人,可不是任人揉搓的无能之辈,况且,谁输谁赢,现在下定论还为之过早了。 “可是……。”难道就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不成?主子一向视千流宫为自己心中的圣地,又岂会让一个外来之人损坏名誉,他发现,他真的是越想越猜不透主子的做法了。 云藏视线从画中收回,看向不远处单膝跪地的人,久经风霜而显得越发成熟内敛的俊颜上没有丝毫波动:“不必我们出面,自然也会有人解决这次事情,你且静观其变吧。” “是。”暗卫一点就透,那解决之人自然就是他们的少宫主了,一千阶梯,跪下去,别说是一介柔弱女子,连身强力壮的铮铮铁汉都能遭罪,何况华毓秀腹中胎儿早已有八个月大,哪怕是为了小殿下,少宫主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只是现在还轮不到他出手罢了。 暗卫退下之后,云藏又看向了那画上的丑陋少年,眼中满是眷恋又蕴藏了无比的痛心,低声细语道:“若是那小丫头真能打开你设计的双鸠之门,我便给她一次机会如何,毕竟你说过的,能打开那双鸠之门的,一定是个聪明伶俐人见人爱的好姑娘,我相信你的眼光,可是,你却看不到了,不过别担心,你不在,我就来当你的眼。” 画上少年笑容依旧灿烂,似乎真的在回应他的话一般,从窗口吹来一阵夏风,吹起了那画,荡了几下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双鸠门处,夏夜交替了夕阳,屋檐下的一排排宫灯已然点亮,正散发着柔和的烛光恰到好处的照亮了宫中的每一个角落,如同给宫殿添加了一层虚幻的光芒,变得更加的美轮美奂。 一轮弯月挂上天际,峰间寂静,宫殿辉煌,鲜花绿树披上了暖色的外衣,就连假山处的流水池塘都倒映出了一片晶莹,缓缓流动中,如同带走了满天的星华,一切都还同以往般,宛如仙境。 唯一不同的是,到了日夜更替,原本应当在每阁置办菜肴的弟子们,此刻个个站在双鸠门门内目瞪口呆一动不动的望着站在门槛上一个淡绿衣衫的女子。 暗卫回到原处,他看到的便是这样诡异的景象,心中奇怪之际,当他看到那一向只有两扇大门同时被打开的双鸠门居然只开了一扇时,在极大的震撼中他突然明白了过来。 双鸠门被打开了,这场赌约,华毓秀赢了。 他突然生出了几分后悔,为何要先前离开了一下,不然他就能够亲眼目睹她是以何种庞大的力量将一向只能双开的双鸠门单扇打开了。 朱红色的门槛上,那女子一身风尘仆仆,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一双眼眸灵动秀气,明明普通得放在人群中很快被人淹没的容貌,在那一刻如同绽放出了异彩的明珠,耀眼夺目,令人无法忽视,就连她身后不远处一向光彩照人的凤阁主都被她比了下去。 他脑中突然就迸出了这样一个奇异的念头,有些人的美丽,并不是那些外层的皮囊能够比拟的,它来自身体深处一种更神秘的东西,一旦散发出来,就足以往人忽略掉她本身的平凡之处,从而看到一种更实质的美丽。 那就是自信,一种胜券在握的神秘自信。 静,意外的静。 接着,沉静过后,是满院的轰然。 小三儿最先反应过来,突然其来的喜讯让他高兴得练练蹦跳了几下,最终高喊着:“赢了,赢了,夫人赢了,哈哈,我的银子,我的银子。” “对哦,我的银子。”他停下蹦跳,笑得合不拢嘴,开始朝那些收割了他身上银子面色变得十分古怪的师兄们收起了银子,这一收,就足足收了一小袋,然后在其他师兄妒忌的眼光中,小心翼翼的放入了怀中宝贝似的保存起来。 “谢谢师兄,谢谢师兄,要不是各位师兄强逼着我押夫人赢,我也赚不了那么多银子,各位师兄对我实在太好了。”他一面说着一面施礼真诚道谢,却让那些原本恨得牙痒痒的师兄更加火上浇油了,一窝上前勒住他的脖子,抓头发,挠腋窝,揪他皮,一下子闹成了一团,发出一阵阵笑骂声求饶声,喧嚣了整个黑夜。 第134章 为何不敢 华毓秀看着他们欢乐嬉戏的打闹,那起初对一切都略带不安的陌生感一下子仿佛被雨水冲刷了一层灰尘的事物一般,虽然清晰明朗了,却稍微变得自在了一些了。 那么,接下来该到算账时间了,虽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按照她现在的处境不宜将她在千流宫的大动干戈,可是,今日她众目睽睽之下,一旦心软,接下来就有更多看她不顺眼的人骑到她头上,今日,她就要让他们知道,她华毓秀虽然是一个毫无根据的外来者,但是也不是那么好欺负,那些不长眼的想要动她一根头发,那便做好被她反击的后果。 她跳下门槛,率性回身,看着那傻站在那里完全懵了的铁侍卫,一面一步步接近,一面笑着说道:“铁侍卫,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这门我打开了,我刚也进入了门内了,那么铁侍卫,你是不是该履行你的赌约了,趁着这夜色无限美好,千玄梯青石板上的热度也还没消下去,好好感受一番跪千阶的感受,就当是人生的又一次历练了,怎么,铁侍卫这般看着我,是想表示一番感激之意不成?” “你……你到底怎么做到的,你……。”难道有什么魔力不成,只在门边观察了一刻钟,就以不知何种手法将双鸠门轻而易举的推开了,更令人震惊的是,她居然只开了一扇,将双鸠门六年来的铁则毫无客气的敲碎了,这双鸠门,自创建以来,不少千流宫高手前来尝试过却终将无果而返,这个女子,不过来了几个时辰,为何却能在这众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用短短的时间将其攻破从而扭转全坤力挽不利之势。 铁侍卫瞪大了双眼,内心早已汹涌无比无法平静,在大门轰隆一声被缓缓推开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六年来一直引以为傲的守门生涯以及他身为守门人的尊严就要折陨在这女子手上了,主子的命令没有完成,反而将千流的颜面送到了人家跟前,让她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他的人生,完了,但是最后,他唯一想要知道的是……。 “你到底怎么把双鸠门打开的,只要你告诉我这个答案,我铁头二话不说就去跪。”见她含笑不语,他不甘心的再问了一遍,这个答案,在场的人无一不想知晓,听至此,个个屏住了呼吸,生怕听漏了一个字而惋惜。 华毓秀笑了,答案?开什么玩笑,她敢保证,她今晚若是说出了关于双鸠之门秘密的一个字,将之散播到整个千流宫甚至更宽更远的地方,她好不容易靠此机会建立的小小威信,便会因为宫中那位的有意打压而荡然无存,这还只是小的,更惨的是,她今后的日子将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不能自拔之中,她才没那么傻。 这铁侍卫是听命于他们口中的老宫主的,而老宫主特意命他前来将她阻挡门前,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有两个原因,一是,这位老宫主并不喜欢她给云绯墨当妻子,所以想要将她永远都与皇后之位无缘,二是,为了测试她的能力,看她能不能与云绯墨匹配的资格,他之所以将她拦在门外为难她而没有让她进去之后在整治她,定然是对这扇门有十足的把握,若是她将这扇门的秘密人人告知,让这神秘之门成为人人都能开普通大门,那老宫主还不得整死她啊。 虽然这些都是猜测,但是她一个毫无仰仗之人,连一点对她不利的猜测都赌不起,所以,她干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铁侍卫,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是抱着视死如归干脆试一试的念头,谁知道居然打开了,我也很稀奇,可能是这扇门与我有缘吧。” 把自己一切都丢了,居然就换来这可能与我有缘的答案,铁侍卫能接受才怪了,他分明不信,伸手指着她,大声怒道:“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呢,要是你真没点把握你会这么蠢跟我立下这个赌约吗?” 众人也皆赞同,若是没点把握,就直接跟人来个这么大的赌约,谁信?这夫人分明就是不想告诉他们而忽悠人了。 凤天涯和秦天契则在赌约立下不久之后便想通了,见铁侍卫仍然不依不饶,凤天涯上前直接将铁侍卫的手压下,神情严峻,高声道:“她当然敢,她为何不敢,你们是不是都忘了,夫人是宫主亲自选的人,腹中怀了我们八个多月的小殿下,她这一跪,丢的是何人的脸面,你们心中难道没有定数吗,铁侍卫,适可而止吧,千玄梯就在眼前,我们就不陪同你赏月了。” 看她模样,竟是动怒了。 听了她的话语,个个也皆明白了过来,原来这夫人在立下赌约之际就打好了这样的算盘,无论输赢,丢脸的始终是他们千流,那么,她所说的,只是无意中打开双鸠之门的可信度就大大的提高了。 斗智斗勇了半天,终于进入了宫门,华毓秀自踏入门槛一步,那些看热闹的子弟,便自发自动的让出了一条过道,特别是看到两位阁主面色十分不好的情况下,纷纷退避三尺,生怕遭鱼池之殃。 华毓秀经过人群的时候,突然停顿住了脚步,在众人心又一紧的时候,她看向人群中的一个畏畏缩缩的□□岁的小童,对着他微微一笑:“感谢你赌我赢。”言罢便在凤天涯的引领下朝前而去。 小三儿完全呆住了,还是被身边的一个师兄狠狠的拍了一巴掌,才如梦初醒清醒过来,那新来的夫人居然对他笑了,还说感谢他,这都不是做梦吧。 “小三儿,你运气怎么就那么好呢,你被夫人记住了,若是她日后登后,你可要飞黄腾达了。”一个年长他两三岁的师兄拿胳膊撞了撞他小身板又是羡慕又是妒忌说道。 “是啊是啊,天啊,我怎么就没有那么好运呢,早知道我也赌她赢好了。” “我们现在只是一个千流内务府打杂了,可一旦被皇后看中了,那可是天大的殊荣啊,小三儿,哥平时没少帮衬你吧,以后升官发财了不要忘记哥啊。” “滚粗吧你,还照顾小三儿呢,明明今早还偷了小三儿一个馒头呢,小三儿,哥不要求你啥的,以后若是有机会记得小小的帮衬哥一把就行了,这不过分吧。” “去去去,一边去,要说最疼爱小三儿的还是我呢,平时没少给他夹菜,有次风寒了,还是我买的药给他吃了才好的。” “得了吧你,明明就是天清阁主向天瑶阁主那里拿的让你送过去而已,怎么就变成你的功劳了。” 几个人围成一团,七嘴八舌,那讨论的唾沫星子四溅的场景顿时引来其他三阁个鄙视,这不是还没登后吗,就讨论得这么热火朝天了,果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内务府之人。 想起来,四阁之中,最没用的就是四阁之末天清阁了吧,除了阁主之外,居然没有一个人会武,每天就会忙活一些宫中琐碎之事,也怪不得他们个个都急着找出路了,怕是也是觉得丢脸呆不下去了吧,思及此,不少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将心中的一抹妒忌丢开迈步离开了。 “笑笑笑,总有一天让你们三阁知道我们不好欺负。”天清阁一个弟子朝着他们背影恨恨的小声道。 “嘘,别说太大声了,他们可是个个会武的,听力好得很,就连安排到厨房做饭的都是武林高手呢,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那弟子许是先前被受过欺凌,缩了一下脑袋,脸上带着几分惶恐,转头对着那晕乎乎的小童叮嘱道:“小三儿,夫人的住处就安排到我们天清阁隔壁,到时你可要好好表现,只要她成了我们这里的女主人,说不定就会为我们撑腰了。” 小三儿其实没怎么听清他在说什么,脑袋嗡嗡直叫,大概听到了是要他好好表现,这类似的话,他都听了成千上万遍了,身体自然反应的就点点头,脑中始终回响着“感谢你赌我赢”这句话。 从小到大,他听得最多的便是,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蠢,你怎么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你到底能做什么,你怎么老是笨手笨脚的,无论他做什么,身边总是充斥着这些话语,这是唯一一次,有人友好的对他说了感谢,话中似乎表扬他做得好,他太高兴了,他真的太高兴了。 “师兄,我太高兴了。”他突然揪住他身旁的一个人,小脸洋溢着笑容,高兴的道。 这孩子怎么才反应过来,要是以往,这师兄一定得骂他一句你脑子怎么这么迟钝了,可现在,他可不敢说,万一这笨蛋师弟真踩了狗屎运攀上了未来皇后这颗高枝,将这话记在心头了找他麻烦可就不好了。 师兄笑道:“傻小子,你撞大运了,行了,我们赶紧回去吧,估计又得挨罚了,不过今天,你也值了。” 也是,冒着被责罚的危险换来了一句夸奖,果真直了,小三儿高兴地想到,好戏谢幕了,一群人勾肩搭背一边忐忑讨论着回去之后的会面临什么一边渐行渐远了。 徒留一干守门员站在了原地不知所措看着铁侍卫,这人都全部走光了,那这千玄梯还要不要跪了。 铁侍卫涨红的脸色掩盖在了一片阴影之下,铁拳死死攥紧,在一干属下异样的眼光中,一咬牙,迈着沉重的脚步到达了千玄梯边缘,一步一步往下走去。 第135章 云藏之胁 华毓秀正随着凤天涯二人前往不知何处的路上,她没有问目的地是何处,但是也多少也猜到了一些,一般属下完成了任务第一件事就是回去复命,见云绯墨,她也正有此意,她倒要看看他到底会说出何种理由来解释他那袖手旁观的冷血举动。 虽说如此,可胸膛处那咚咚直响的心跳又是为何,她为什么要胆怯,她才是他那神秘阴谋中的受害者不是吗,她为什么要这么紧张,不是一早就决定若是见了孩子他爸一定要狠狠的扇他一巴掌吗,为何现在自己不像是前去讨回一个说法,反而像是一个暗恋他人的女子去见自己心上一样忐忑不已呢。 冷静,她要冷静。 一场较量,若是自己先失了阵脚,那无疑是给敌人留下了更多了可趁之机,待见面之际,她若想先发制人将主动权拿入手中,那就难上加难了。 华毓秀一路上想了各种会出现的状况以及应对方法,可她没想到她还没见到云绯墨,就被前方匆匆而来的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拦住了去路。 “凤阁主秦阁主。”他身着一身素色衣衫淡淡施礼,态度恭敬却没有一丝的谦卑。 “云管事。”他们还礼,凤天涯朝着华毓秀介绍道:“夫人,这是老宫主身边的亲信云管事。” 云管事不亢不卑又向华毓秀施礼:“华姑娘。” 凤天涯秦天契面色微变,却也没多说什么,云管事虽说职位没他们大,但是因为他是老宫主身边举足轻重之人,因此宫内之人皆对他礼让三分,如今他这等称呼,定然是会了老宫主之意,这样一来,就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事情了。 华毓秀微微一笑,颔首回礼,一举一动,自然知礼,恰到好处,仿若大家闺秀般安静大方。 云管家见她似乎对华姑娘这个称呼丝毫不以为意,心中微微讶异,先前就听说了这位女子在双鸠门前如何字字珠玑,凌厉逼人,将铁侍卫打压到了跪千玄梯的地步,而现在看来,却又似乎不尽其然。 华姑娘,简单的三个字,却是对这女子的不认可,换作寻常女子,腹中怀着龙种,将来又可能是一国之后,心态多少有些傲然,对于像他等直接否定了她身份的,即便隐忍不发,身体细微举动也会出卖她的心思。 可眼前这个,他发现他看不透,即便他这一生见过各种各样形形□□之人,也无法从她的表面上看出任何一些关于能出卖她心思的地方,她样貌不佳,眼睛却很漂亮,她笑容浅然,态度却又真诚,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看到了年长之人时恰到好处的表现。 “云管事,不知此时前来可有要事?”凤天涯笑着提醒。 云管事收回了心神,笑容慈祥道:“是这样的,老宫主听闻华姑娘来到了千流,心中起了好奇之心,特邀华姑娘前去一见。” 凤天涯笑容微凝,眸光看向华毓秀,在云管事没留意之际,暗中对她摇摇头,示意她想个理由拒绝。 双鸠门之事,就是老宫主暗自授意,此时派云管事前来,想来也定无好事,如今先找个借口推脱回去在做打算也好过毫无准备贸然前去的强。 华毓秀仿佛没看见她的目光一般,对着云管事笑了笑道:“如此,那便请云管事带路吧。” 这是这里最大boss邀请,她怎么能够拒绝呢,一旦拒绝,不管是任何理由,定会留下诟病,认为她仗着腹中皇子目中无人,与其让人背地里龃龉,还不如应邀前去看看这老宫主到底有何目的,同时也让那些人看看她华毓秀虽是初春春笋也同样能够像顽石一般无所畏惧。 不顾凤天涯复杂的目光,华毓秀一路随着云管事走完了九曲长廊,路经了一座偌大的花园,观赏了拱桥上一列列发出柔和光芒异常美丽荷花灯,方才到了一座名曰思梅殿的门前。 “华姑娘,在下就不进去了,老宫主在里面等着你。”云管事慈眉善目说完,便退居到了门侧,犹如殿前的一根柱子。 华毓秀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环视了四周,就见一个样貌和云绯墨有着几分相似中年美大叔正端坐于案几前,举杯独饮。 空气中飘来一阵阵梅花酒香,屋内十分宽敞,一种有着极大违和感的宽敞,偌大的空间中,竟然就只摆了一张案几,案几后面墙壁上挂着一幅丑陋少年拿葫灿笑图,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诡异的布置,让人觉得,与其说是让人住的房间,还不如说是一间——灵房。 而被人祭奠之人,就是那画中的丑陋少年,令人更加奇怪的是,屋内并没有任何牌位,这不禁让华毓秀怀疑起了她的判断到底正不正确。 夜间凉风从窗户吹入,拂在华毓秀身上,竟不禁让她打了个寒颤,透过窗户看去,红通通的灯笼下,树枝的影子如同一根根干枯的骨头,正群魔乱舞着,发出一阵阵令人汗毛直竖的声音。 原本她是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的,但是她一个现代的人居然能够死而复生在另一个架空时代和另一个古代的人同名同姓且魂魄共存,记忆共享,感受共会,让她不得不对鬼神之说多了几分相信。 “华毓秀见过老宫主。”这个地方让她十分的不适应,她决定速战速决,对着案几方向揖礼道。 云藏依旧自顾自的举杯独饮,目光始终都停留在案几上,不知看着什么,他不说话,华毓秀只好也不说话,这样寂静无声的共处了足足一刻钟,直到把葫芦里的最后一滴酒被他喝完,他才抬眸看了华毓秀一眼。 华毓秀站着的时候并没有和其他人一下毕恭毕敬的垂着头,因此云藏一看过来,她就察觉了了,两人四目相对,一人面无表情,一人微微一笑。 “长得真丑。”云藏不带感情的评价。 华毓秀依旧微笑:“个人眼光不同。” “强辩之词。”云藏站起身,缓缓朝着她走来,每走一步,那梅花酒香味就越浓厚,特别是对于华毓秀这种灵鼻子,都能闻到他飘然的衣衫中所散发出来的梅花香气。 看来这个老宫主十分喜欢梅花,其中缘由,应该就是因为梅贵妃吧,但,那画中的那人又是谁呢,这让她产生了一丝好奇。 云藏自她半丈处停下,见她没有垂着头依旧这样毫不避讳的直视着他,眉头微微凝起,语气微寒:“难道没人教过你,面对长辈目光应该低垂半分以示尊敬吗,出身低下,样貌丑陋,没有修养,行为举止粗俗,丝毫没有高雅之气,为妾,你都不够格,还妄想北云皇后之位,真是可笑。” 华毓秀来之前早就料到对方会为难与她,因此也并未感到多少气恼,她微微垂眸,语气恭顺:“老宫主教训得是。” 即便如此,云藏的态度却依然没有一丝改变,目光鄙夷的看了她一眼,道:“看在你怀有龙种的份上,本尊会让小墨赐你一个嫔妃之位,从此之后,好好呆在属于你的宫殿过完下半辈子,至于你的儿子,封后大典后,本尊会让他过继到皇后膝下,由皇后为你抚养,绝不会苛待于他,而你只要安分守己也能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华毓秀轻轻的笑了,在烛火的映衬下,竟有几分悚然,她柔柔笑道:“感谢老宫主好意,毓秀谢过,就像老宫主所言,绯墨日后是要封后的,皇上龙恩之下,皇后也定然很快就会有喜,毓秀惭愧,岂敢劳烦皇后为我照顾孩子,所以老宫主的好意,毓秀怕是不能领了。” 云藏狭长的眸中蒙上了一层锐利的冷光:“你这是要违背本尊的命令,你信不信,本尊若想你死,谁都不能阻拦?” 华毓秀一副深信不疑,笑了笑道:“当然,这千流宫您最大,您说的话谁敢不信,只是这孩子都还没生下来,老宫主现在是不是言之过早了,日后之事,谁也无法预料,比如,这孩子能不能平安出生都还不一定不是吗?” “你敢威胁我?”云藏眯了眯眼,那和云绯墨有着几分相似的容貌看在华毓秀眼里突然觉得完全不像了。 云绯墨的眼睛即便很冷,但是十分的澄澈,如同冰山上被太阳晒过之后所融化的泉水一般沁透人心,而面前之人,眼角更加的狭长,带着几分阴冷,他一盯着你的时候,就如同一条虎视眈眈的毒蛇一般,不自觉的就令人浑身发冷。 不得不说,这是她到了这个世界遇上的人当中唯一一个能让她心中没底且有几分森然的人,只是现在,容不得她退缩。 “老宫主严重了,毓秀也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试问哪个母亲在听到自己孩儿出生之后将会送到别的女人怀中喊别的女人为娘亲能心情愉悦的,这孕妇,最忌讳的就是心情郁郁了,毓秀虽然很想开心起来,但是一听到这可怕的消息,我这心里就无措不安的厉害,所以为了您的孙儿着想,还请您收回成命才是。” “本尊若是说不呢?”云藏负手在屋中走了两步,回头看着华毓秀,浸染了风霜却依旧邪魅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讥讽,道:“华毓秀,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一个东景国侯府见不得人的庶女,何以配得上我们北云皇后这尊贵的殊荣,小墨的妻子,本尊自会帮他找个好你一千倍一万倍的,若是你不安分守己,本尊自然有方法让你消失无踪。” 第136章 强硬对抗 华毓秀不置可否笑笑,话锋一转道:“不知老宫主可否听过血夜之狼的故事?” 云藏哼笑了声,负手回到了案几旁,从案几底下又拿出了一只葫芦,倒了一杯酒,慢慢品尝着杯子琼液,静默不语。 见他没有阻拦她的意思,华毓秀含笑娓娓道来:“这故事是讲,从前有一个小山村,村里家家户户都是猎户,有一天,村人上山打猎,突遇一头雪狼,猎户们见它毛发洁白如雪,光滑细腻,便起了猎杀此狼,将其狼皮剥下卖给镇上的有钱人家的念头,猎户们将雪狼团团围住,使劲了浑身解数,终于将雪狼奄奄一息的拿下,就在当晚举行屠杀雪狼猎户们准备将囚禁在笼子里的雪狼拖出来的时候,却发现笼子里雪狼的怀中圈了一只小狼,猎人们起了贪婪之心,想将刚生下来的小狼卖给大户人家当宠物养,母狼和小狼被强行分开,母狼嚎得撕心裂肺,可母狼早已是强弩之末,身受重伤,又突逢产子,早已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类将她的小狼抱走,谁知,这时意外发生了,那抱着小狼的人,走路之时,晚上太黑,一没看清脚下,踩中了一个木头,打了个趔趄,将手中的小狼猛地摔在了地上,被活活摔得半死,刚想将其捡起,又被突如其来的一条猎狗给冲出来活活咬死了,雪狼看着这一幕,悲痛欲绝,叫得歇斯底里,一层血色慢慢浸透了她的双眼,第二天,路人经过此地,发现村庄门口传来一阵阵血腥味,进去一看,空旷的地上竟然用白布盖成了一列列尸体,而他们的旁边,死了一条母狼。” 故事讲完,云藏放下手中酒杯,抬眼看她,神色令人捉摸不透:“你想表达你就是那头母狼,敢惹你,就要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是吗,小丫头,有决心的人是会令人害怕,可那也是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对于本尊,你这点威胁还完全不够看。” 华毓秀笑了笑道:“毓秀只是想说,一个人若是被逼到了绝境,就会被激发出身体处所潜藏的强大力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可触碰的底线,对于那头母狼来说,小狼就是她最后的底线,而对于如今的我来说,我的孩儿就是我的底线,老宫主,说句实话,毓秀并不想与您作对,因为您是一个很神秘很强大的对手,可若老宫主不顾我个人的意愿,将我的孩儿送给别的女人当儿子,那不好意思,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也请您相信,我能力虽小,有时却能靠着支点撬起您整座城墙。” 云藏一双深如巨浪漩涡的眼睛一直看着她,华毓秀目光直视依旧毫不退让,两方对峙,火光四溅,良久,在华毓秀以为他会勃然大怒甚至做好了最坏打算之时,云藏却笑了。 “你过来。”云藏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华毓秀被他笑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也心知云藏不能得罪,还是笑着过去,在案几另一头坐下。 云藏自顾自的为自己倒了杯酒,闭眼闻了闻酒香,一脸沉迷,淡淡开口:“本尊好久没遇见你这样的人了,如同初生牛犊,天真愚蠢得可笑。” 华毓秀一脸恭顺,洗耳恭听,十分谦虚,和方才无畏无惧之人判若两人。 云藏轻轻哼笑,道:“小小年纪,表里不一虚以为蛇的本事倒是练得出神入化。” 华毓秀微微笑着,并不答话,只是见云藏杯子空了之后,又快速将其满上,将一副小辈的谦顺发挥得淋漓尽致。 “双鸠之门的秘密你是如何得知的。”云藏状似无意说了句,很快又沉静在他梅花酒香中,可华毓秀知道,云藏今夜之所以叫她前来,最主要的还是问她这个问题。 她并不打算掩饰,因为在这个人面前,一切的伪装都如同透明,与其说假话让其拆穿心生厌恶,还不如从实说来:“我曾经见过和双鸠门一样的机关,所以我能打开。” 她家别墅的大门就是这样的,是她哥专门请人设计来彰显他那与众不同的人格和无与伦比的高尚品味的,光是一扇门就花了几万,那个时候为了这事,她还唠叨了他几天,可没想到,有一天,在这异界,她会因此而托了他的福。 以前天天见着不觉得想念,一旦离别了,才发现原来吵吵闹闹的日子是多么的珍贵,特别是见到了沈长流那同颜不同心的人之后,就更加怀念那个对她苛护备至的人了。 原来有个哥哥是件这么幸福的是,可笑遗憾的是,她发现得太晚了。 云藏眼皮子抬了一下,问道:“从何得知?” 华毓秀缅怀的笑了笑道:“从一位流浪者那里得知,当时年少,见他可怜,给了他几个馒头,他便将他手中的书送给了我,只是后来被我哥哥姐姐抢走拿去烧了。” 烧了,那就无从查证了,云藏案几底下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目光如炬看她,语气微冷:“小丫头,你这个谎话编得可不高明,就和你编的雪狼的故事一样。” 华毓秀微微惶恐,赶紧道:“老宫主,我可没那个胆子,毓秀都是实话实说,那个时候我在家中地位低下,有什么喜欢的东西都会被人抢去,若是不信,老宫主也可以去查证。” 华毓秀的确收了一个乞丐的书,不过是一本民间小趣事,她不识字也看不懂,有一次拿着去她娘亲那里,想让她念给她听,可还没走到半路就被华瑜书华瑜君给抢去烧了,所以这话,倒也是事实。 云藏似乎一下子变得十分烦躁,拿起桌上的酒葫芦仰头就倒,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半,将酒葫芦重重一放,厉声道:“给我出去,全都给我出去。” 华毓秀早已疲惫不堪,也懒得跟他客套,走出了房门,刚关上,就听到酒葫芦狠狠掷地之声,打破了寂静夜色又消失无声。 华毓秀出来和云管事道了别便往原路而返,到达了分开的地点,果真凤天涯和秦天契还在原处,除此之外还站着一名她不认识的冷酷女子。 见到她前来,三人施礼,华毓秀才知道那冷酷女子正是千流四阁之一的天清阁阁主兰天清,此刻前来,是来接她前往住处的。 “夫人,秦阁主都将事情告诉我了,马车蟑螂之事,天清一定会好好严加管教,让您受惊了。”兰天清揖礼赔罪道。 华毓秀想想那子虚乌有之事,忙摆手笑道:“无碍,马车非常干净,也非常舒适,你准备的非常周到齐全。” 兰天清却以为这是她的客套之词,心中更是暗暗决定一定要将洗马车的小三儿严加处置,相互寒暄一番,最终几人决定先让华毓秀前往住处休息一番,明日在去见他们的宫主。 华毓秀此时此刻也没有见云绯墨的心思,便允了,和风天涯秦天契二人分开一路随着兰天清欣赏了宫殿中的美丽夜景,一起来到了一座名为兰楼的地方。 一进门,华毓秀就心知此间屋子是被人花过心思准备的,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一扇十六开的花中四君子栩栩如生色泽或淡或雅的梅兰竹菊并各自提了诗词歌赋的美丽屏风,香几上袅袅青烟如流云般自带一股清新舒适淡淡香味散与空气之中,令人静心安然,幽静美好,许是怕香味冲突,四角花几上的统一釉色为淡绿透白的花瓶中各自插着木头雕刻且上色鲜明惟妙惟俏的或绽放或花骨朵儿相互掺杂显得十分精致的四种花朵,为整个古香古色的房间添加了令人心情愉悦的色彩,窗边紫檀木塌,屏风内笔墨纸砚立于案几之上,正墙上中间挂着一大幅《日出雪山图》,画中词曰:日融寒冰且生烟,吾自残影萧瑟来,落笔,云。其右侧摆放着一座大小适中的书架,书架上有史记,传记,野记,亦有图集,画册,画卷,各式各样足足摆满了整个书架,足以览阅数月。 进了内阁,偌大的边缘繁复花纹的古铜镜前,妆匣上摆放着各种首饰,金镶玉繁华缕空花纹金步摇,七彩水晶白玉簪,羊脂色兰花点缀小钗,晶蓝色浮云流动圆耳环,翠瑾流光色手镯,各种各样应有尽有,直教人眼花缭乱,一串串如同水帘一般的珍珠帘子内,丁香色的帐幔随风微微飘洋,系结成一缕一缕的流苏垂挂于幔帐上方煞是好看,让人直叹一句,好精致的女子闺房。 兰天清从净房带出两个藕荷色衣裳的秀丽女子,向着华毓秀依照顺序介绍道:“夫人,这两个丫鬟名叫石榴,石丹,是这里的一等丫鬟,夫人暂居兰楼时,她们会在您身边服侍,另外外面还有四个二等丫鬟,两个管事嬷嬷,夫人有事都可以吩咐她们,现夜色以深,夫人一路劳累,还是让她们伺候您沐浴吧,之后天清会让厨房准备好膳食,夫人可有想吃的食物?” 在千流宫内华毓秀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她面前不含负面情绪一切依照本分之人,见这女子,面容虽冷,神情也十分淡然,可意外的,竟对她生出了几分喜爱之意, “就按照兰阁主准备的就好。”华毓秀友好笑笑,想到什么,她提醒道:“我沐浴不喜身边有人伺候,你让她们先退下吧。” “好的。”三人施礼告退,华毓秀进了净房,衣裳热水早已准备齐全,脱掉一身汗臭味的衣裳,上了木阶,踏入木桶暖水之中,舒舒坦坦的洗了个热水澡,一出来,桌上也准备了各种搭配得宜的膳食,吃饱喝足之后,到外面庭院散步消食了一番,回到屋中倒头就睡。 而另一边,云绯墨得到凤天涯和秦天契说了关于华毓秀身体突然被注入了一股莫名力量的禀告,也只是淡说了一句:“不伤及性命即可,到了时间,朕自会让天瑶前去查看。” 第137章 三儿被罚 清凉的风摇曳着如水荡漾的柔纱帐幔,雕花窗柩上一缕缕光辉透窗而入,形成了细细碎碎的斑点,空中淡淡清香呼吸之间缠绕鼻息,躺在柔软而顺滑的缙云绸上,华毓秀舒适得直到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 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的下了床榻,赤脚踏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径自走到了窗边把窗户打开,窗外一片秀丽景色,鲜花绿树,颜色分明,错落有致,互相点缀,时不时有一两个穿着颜色粉嫩衣衫的可人丫鬟或说笑,或无言,或打趣,脚步轻盈而过。 斜看过去,兰楼院中郁郁葱葱的绿树下,两三个身穿烟粉色衣衫的小丫鬟正坐在木蹲上百般无聊的折着花纸,一边小声闲聊着什么。 “夫人怎么还不起床啊,都日上三竿了,虽说这宫中没什么女主人没人管得了她,可落在别人眼中多少也会被人嚼舌根吧。” “你傻啊,夫人一旦封后她不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吗,除了宫主谁能管得了她,更何况皇上日理万机还没空理这些碎事呢。” “这不是还没封嘛……。” “嘘,你不要命啦,万一隔墙有耳被听见了,准扒了你一层皮,别说这个了,我听说小三儿被阁主罚了是吗,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似乎跟宫主的马车有关,从昨晚一直跪到现在呢,阁主说了,小三儿玩忽职守,要跪一天一夜,让他长长记性,别仗着年纪最小就什么可以乱来,这会估计还在那里跪呢。” “宫主的马车怎么了,难道小三儿偷了马车上的夜明珠不成?” “嗨,小三儿哪有那胆子啊,可能是没把马车清洗干净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小三儿也够可怜的,昨晚刚赚了一笔钱喜滋滋的回来了,谁知一转眼就被叫去罚跪了,虽说这天气暖和,可他那小身板,估计这一跪又得得病了。” “那个昨晚唯一的打赌赢家叫小三儿是吧。”一道声音毫无违和感的插了进来,惹得一个丫鬟连忙应声。 “是啊是啊,昨天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赚了一大笔呢,谁知道祸福难料,他赚来的钱都还不知道够不够买药费呢……啊……夫人……。”小丫鬟一边说着一边回头,顿时吓的魂不附体,怪叫一声,惊得另外两个丫鬟还没看清旁边的人就连忙跟着跪了下去,面色发白,瑟瑟发抖。 天啊,夫人什么时候在她们旁边的,那刚才她们说的话夫人会不会都听见了,一想到这个设想可能成真,丫鬟们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子,恨不得时间重来。 怎么办,她们不会受到什么严重的惩罚吧,就像那个得罪了夫人的铁侍卫一样,跪完千玄梯之后就消失无踪了,连守卫领头都换成了另外一人,其中说没夫人的手段,谁能相信。 门口处的石榴石丹看着此情此景,也在料想着那三个丫鬟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方才夫人突然从内间出来,她们还来不及出声提醒一下那三个丫鬟,夫人就就作了一个“嘘”的动作,命令她们不得出声,然后一路轻飘飘的到了她们三人目光触及不到的方位,听着她们三个如何背地里说她的不是。 背后嚼主子舌根被当场捉住,按照宫规轻则掌嘴五十,重则让其永远闭口,依照夫人昨日对铁侍卫的反击,这次她们怕是不死也脱层皮了。 而丫鬟们显然也是想到了一点,匍匐跪地,害怕得牙关直打哆嗦,冷汗直流,心中不断的祈祷着夫人这次能够从轻处罚,饶她们一命。 “你们起来吧。”华毓秀其实没把说她的话放在心上,她比较关心的是那个小三儿的事情,听她们所言,那个小童之所以被罚完全是因为她胡说的一句话,真是罪过。 至于她为什么静悄悄的来个出其不意,当然也是要吓吓她们,毕竟没有人真的愿意听别人在背地里说自己的坏话,同时也给她们作出一个警告。 三个丫鬟却是更加惶恐了,连忙磕头求饶:“夫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夫人饶命……。” 华毓秀嘴角无语抽搐了下,耐心说道:“你们起来吧,放心,我不会责罚你们,我只是想问下小三儿的事情。” 三个丫鬟颤抖着对视一眼,见面前之人真没喊人处罚她们,这才战战兢兢起身,垂着头连忙道谢。 “夫人想问什么?”有个丫鬟提着胆子问道。 “那个小三儿现在在何处,你们带我过去,这次事情我就既往不咎了。”华毓秀直接了当说道。 就这么简单?石榴石丹也是十分讶异,看着那三个丫鬟果真带着华毓秀出去了兰楼,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烈日当空,天清阁紫石楼大门前,一名□□岁身穿淡蓝底石头纹样的小童正跪在一团花圃中间的青石板上,远远望去整个人都被淹没在了花丛之中,若不是来来往往路过之人时不时向那里投去各种不同的目光,让人几乎发现不了。 八个多时辰的折磨让他原本挺直的背脊慢慢形成了一道弧度,小脸发白,热汗直流,干裂嘴唇如同染上了一层层白霜,时不时的咂巴几下,眼巴巴的看着那些来往的同门师兄师姐,嘴巴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一个穿着同样衣衫的小胖子走到了花圃外边,愁眉苦脸的看着那小童,十分愧疚道:“小三儿对不起,阁主下过命令,受罚期间阁内之人一律不得送吃送喝的,否则同刑处置,我没用,我不敢违抗阁主,我也吃不了那苦,小三儿还有几个时辰你坚持一下,我会给你留好吃的。” 小三儿虚弱的笑笑,眼带感激道:“小胖儿,多谢你了,这不怪你,是我没把宫主的马车洗好。”他带着几分愧疚,“阁主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我却辜负了她的期望,是我不好,阁主罚我也是应该的。” 小胖儿替他不平,小声道:“这蟑螂想往哪爬就往哪爬,哪能怪你啊,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每次洗刷宫主的马车你是最用心的了,别人冲两遍水,你却总是冲四遍,你这次可真是冤枉死了。” 小三儿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没洗干净蟑螂才会闻着味道去的,还让夫人受惊了,是我的错,小胖儿你快去忙吧,不然又得被人说了。” “好吧,那我先走了,你在熬一下哈,晚上我给你留很多吃的,还有鸡腿呢。”小胖儿安抚着,看他一脸开心点点头,脸上的愁容才散去了一些,一边朝着他挥着手一边往前,一个没注意,就“咚”一声撞到了一堵肉墙。 小胖儿下意识就开口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然而话还没说完,整个身体就被人提小鸡一样提了起来,一边扑通着,一边往那人看去,顿时吓得嘴巴长得老大,哆嗦着喊了句。 “张扬……哥……哥。” “谁是你哥哥,啊,谁是你哥哥。”那被撞少年一手将小胖儿提到自己面前,伸手拍了怕他肉嘟嘟的小脸,眯着眼道:“怎么被‘教导’了这么多回还不长记性啊,我可没有你长得像猪的弟弟,啊,你这是在侮辱我的出身吗,你说这会怎么处置你才好啊。” “张扬……哥。”小胖儿赶紧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急于说道:“上次不是你叫我们这样叫的吗,怎么……。”出尔反尔啊。 张扬又拍了拍他那又圆又润的脸蛋儿:“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你说你刚才撞到我了怎么办,你那么胖,我这么被你一撞,出任务的刀伤又犯疼了。”他一脸痛苦,“嘶,好痛,好痛,肯定又裂开了。” 小胖儿一听,就知对方所求,深知斗不过他人,决定息事宁人,哭着脸将怀中的一个小袋子拿出来,放到他眼前,小心翼翼说道:“这够了吧,我真的没有了就只剩这些了。” 张扬掂了掂手中钱袋的分量,嘴角翘了翘,哼笑了一声,将钱袋放入自己怀中,而后就将小胖儿扔沙袋一般随手一扔,手掌擦在石板上,小胖子疼的眼眶发红,却也不敢吭声,站起身拍拍屁股,一脸委屈走到院子门口,躲在门后,探出个脑袋看着。 路过之人见着这一幕皆眼带愤怒盯着那张扬,却心知对方武力高强,他们那点三脚猫招式,贸然上前讨礼,在阁主不在的情况下,也只有挨揍的份,尽管心中愤懑,也只能按兵不动。 这个张扬,仗着是千流宫战斗一阁成员,又深得天涯阁主爱护,每次趁天清阁主不在就到此欺负他们的小师弟,而他们的小师弟为了不让阁主觉得自己窝囊,每次都打落牙齿和血吞,没想到却更加助长了他的恶行,之前还暗地里欺凌现在居然敢明目张胆了。 等这次阁主回来,一定要将他的恶性揭露出来,让天涯阁给他们天清阁一个说法,让他们看看即便他们天清阁除了阁主个个没有武功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张扬扫视了他们一眼,眸中不屑,嗤笑了一声,高声道:“你们此刻是不是在想着等你们阁主回来了好在她面前揭发我治我的罪,哈哈,你们做梦去吧,今天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即便你告诉了你们阁主,你们阁主也不会为了你们这一群窝囊废而责罚于我半分,为什么呢,因为你们不配。” 天清阁人员见他丝毫没有畏惧,反而更加嚣张,原本还自信满满的心理突然变得没了底气,张扬所言虽然猖狂却也并无道理,四阁阁主关系一向情同兄弟姐妹,他们阁主真的会为了他们而向天涯阁发难吗? 越想,越没把握,越想,就更加胆怯,个个垂了下脸,心有怨恨却发泄不得,只得掩藏在心中,憋青了一张脸。 第138章 花圃闹事 张扬见此,脸上傲气更甚,赤果果的睥睨了天清阁众人众人一番,唇角扬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朝着花圃中间把头垂得如同一颗硕大垂吊着的果实的小三儿走去。 小三儿听闻那熟悉而浮夸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手握拳放在大腿上,紧紧闭着双眼,几乎要把整个身躯塞在花圃里与花儿融为一体。 不一会,头顶传来一声戏谑的笑意:“哟,这不是我们的小三儿吗,今个儿怎么不用做事,这么惬意到这晒太阳来了,啧啧,瞧瞧你,流汗流得跟水里捞起来一样,这样下去你也要晒成人干了,诺,这是我给你带的水,喝吧。” 水?张扬给他送水来了。 小三儿抬起头,一对上那笑意十足的眼睛,身体不自觉就哆嗦了一下,目光移向那人手中的水袋子,喉咙滚动了一下。 他目光一直看着那水袋,想了又想,接着摇摇头,小心道:“谢谢你,但是我不能喝,阁主有过命令,受罚期间不能进食,水也不行,不然同样会被罚的。” 张扬隔着花圃将水袋递到他面前,笑道:“别怕,喝吧,小三儿你忘了,我可是天涯阁的人,别说我没什么过错,即便有罪也轮不到你们阁主来处置,再说了,你们阁主下命令不能让你们阁的送水也没说不让外阁的送啊,对吧。”他又把水袋里往前递了递:“诺,快点,不然我可拿回去了。” 小三儿十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你真拿水给我喝啊?为什么?”要知道,这个张扬昔日没少捉弄打骂他,他实在想不到,这个在他眼里跟恶魔一样的人会在他落难之际对他伸出援手。 张扬颇有几分不耐烦了道:“都说是了,你这人怎么那么烦啊,怎么,我就不能大发善心一回啊,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拿来浇花了。” “要,要。”小三儿生怕他拿走,忙伸手拿过那水袋,对着张扬感激道:“张扬哥哥,谢谢你了。” 张扬勾了勾唇,抱胸俯看着他,不置可否。 八个时辰,滴水未进,在烈日的大肆淋漓的暴晒下,小三儿喉咙都灼热得跟火在烧一样,一拿到水袋,就迫不及待打开仰头就倒。 然,一口水刚入口,一阵刺鼻的尿骚味铺天盖地而来,小三儿一把丢掉那水袋,一手扑到地上拼命的呕吐起来,伴随着旁边一阵得逞的哈哈大笑声,他才知道,他又被张扬给欺骗了。 张扬捧腹大笑,一手指着小三儿乐不可支道:“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哎哟,笑死我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呢,我张扬会给你送水喝,就凭你,哈哈,瞧瞧你那蠢样,哈哈哈……。” “呕…呕…。”小三儿抠着喉咙吐了许久,把胃中的酸水都吐了不少,口腔中的那一股难闻的气味仍然挥之不去,想也没想就摘了花圃中的花朵塞到嘴里使劲的嚼动,直到一种淡淡的甜味取而代之,才趴在地上,通红的眼睛一直盯着青石板。 泪珠子突然掉了下来,一颗一颗的滴在地上,很快就被炎热的气温给蒸发了,顷刻之间,伸出手背擦了擦眼泪,又跪直了身体,一言不发。 张扬挑眉看着他,不停的推搡了他脑袋,不悦道:“小三儿你皮硬了是吧,连我不久前特意为你准备独此一家的极品琼液都敢吐掉,害我白白浪费了那一番精心准备,嗯,你说你该怎么赔我。”边说,他突然恍然:“哦,对了,听说你昨晚大赚了一笔是吗,这样吧,只要你将那笔银子交出来,我就当做这事没发生如何?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要不是看在我们是老相识的份上,这亏本买卖我才不干呢。” 小三儿闻言立马捂紧了怀中的银子,气愤的仰头瞪他道:“不行,不行,这银子谁都不能给,张扬,你不要太过分了,这是我的银子,我凭什么要给你。”这袋银子对于他有着特殊的意义,说什么也不能让别人夺了去。 张扬眼眸沉了沉,道:“小三儿,我这可不是在跟你商量,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句话你之前一直都诠释得很好,你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哼,要我不拿你银子也成。”他指着地上的水袋,笑容扭曲:“只要你把这袋子水全都喝下去,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 什么,这是让他喝尿。 小三儿瞪大了双眼,纵然一直逆来顺受,此时一颗小心脏也火了,粗着脖子怒道:“张扬,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欺负我,我又没害你什么,你别忘了,我是天清阁的弟子,你是天涯阁的弟子,论职位,我和你是同等的,你有武功就可以欺负人了吗,之前我不告状是因为我不想让阁主操心,若是你在不适可而止,我定会将你恶性告诉阁主,届时,她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张扬冷笑一声,脚尖一点越过花圃,捡起落在地上的水袋子,一把揪住他长发,狠狠一扯,逼他仰起头,将水袋子口直接塞进小三儿嘴里。 “咕噜咕噜……放开我,放开,咕噜……。”小三儿眼泪抑制不住往下流,不停的挣扎着,两手慌乱的拍打着撕扯着,却仍然挣脱不住那稳如泰山般的桎梏,很快,脖子衣衫处都被嘴中溢出来的液体弄湿透,浑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去告状啊,去啊,哈哈哈哈,我和你同等位置,真是可笑,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你还会觉得我和你同等位置吗。”张扬眼中闪烁着疯狂,哈哈大笑。 “张扬,放开他。”随着一声怒喝,紫石楼中走出来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身穿深蓝底白石衣衫,快步走进花圃,伸手就要去拉开张扬。 然而,还未碰到张扬手臂,就被张扬反脚狠狠一踹,痛呼一声,整个人摔倒在花丛中,□□着倒地不起,紧接着有几个弟子喊了声师兄飞奔过去将他扶起。 这一下,整个天清阁的弟子都愤怒了。 “张扬,你这个畜生,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张扬,等阁主回来我们定将你的恶行告发,到时让你好看。” “张扬,你他妈的放开小三儿,你还是人吗,居然做出如此粗俗恶心的事来。” 张扬目露不屑,高声道:“叽叽歪歪的真是吵死人了,呵呵,告发,你们去告啊,现在就去,四大阁主正在紫霄殿商议大事,你们去啊,你们也不怕丢人,整个天清阁的连我一个人都对付不了,你们这些窝囊废,就活该被欺负,个个就懂得告状告状,真不知道天清阁养你们何用,拿着同样的俸禄,我们天涯阁个个一马当先,浴血奋战,九死一生,你们却个个躲在安全的圣殿尽干些娘们的事情。我告诉你们,即便你们今天叫来了天清阁主也不能耐我何。” 华毓秀随着几个丫鬟终于来到那紫石楼,还未尽进大门,一股难闻的气味就扑面而来,刚皱了皱眉,就听到里面就传来一阵吵闹之声。 石榴石丹是天清阁的人,一听到里面的声音,就猜到了大概,对视一眼,脸上皆露出了为难之色,阁中丑事,实在不宜让外人得知,刚想劝阻让其之后再来,那人却是已经进去了。 “夫人。”她们齐齐喊了声,连忙迈步跟了上去。 华毓秀从他们的对话中就知道有人正在欺负那个小三儿,故一进到门内,看到了花圃中的情景,二话不说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头,使足了劲就朝着那衣着十分显而易见的少年扔去。 危险袭来,张扬本能身体一侧,将其躲开,刚想看看到底是何人袭击,另一波危机已然快速而至,狠狠的砸在了他额头中间,血液顺着鼻梁流了下来。 在他怔愣之际,小三儿察觉趁机掰开他的手,就扑到地上不停的咳嗦不停的呕吐着,哭声断断续续传来,摘来旁边的花朵边哭边嚼边吐。 “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就干些只有畜生才会做的事情。”华毓秀在众人目光中款款而来,手中抛着石头,瞟了一眼那正怒视着她的少年身上的衣衫,面无表情道:“天涯阁的人跑到天清阁来欺负人,谁给你这个权利。” 在场之人,没有一人是不认识华毓秀的,有亲眼见识过的,就算没有,能在千流宫行走的孕妇也只有一人了。 只是,这位新来的夫人怎么会走到这边来? 看她行为,这是替他们抱不平? 思及此,天清阁的人都兴奋了起来,一些知道的,纷纷看向了那花圃中可怜兮兮的小三儿,昨个儿这夫人就夸了一句小三儿,莫非,她此次前来就是替小三儿出头的? 华毓秀扫了他们一眼,眸光微沉,声音不大,却另在场之人皆能听见:“你们天清阁的人个个是残了死了不成,没看到你们的同门就被人欺凌吗,如果没断胳膊断腿的,就不会站出来伸出援手吗,一群窝囊废。” 言罢,不理会他们骤然出现的各种尴尬羞愧亦或者愤怒的情绪,径自走到花圃外面,让石榴石丹将小三儿带了出来。 不是她嫌弃,而是她从那红色骑马装的少年眼中看到了杀意,为了安全着想,她与那少年的距离实在不宜过近。 小三儿被拉着走了出来,一看到华毓秀,下意识就往后退两步,身上的气味更是让他羞愧不已。 “谢,谢谢夫人。”她一定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了吧,一定觉得他恶心了吧,思及此,原本一颗雀跃不已的心又一下仿佛堕入了冰窖,恹恹把脑袋垂得更低了。 小孩子的心思太过明显,华毓秀想不瞧出都不行,含笑走到他跟前,摸了摸他脑袋,轻声道:“去随她们冲个澡吧。”她又向石榴石丹吩咐:“记得去厨房拿些吃的,三餐没吃了,荤素要搭配好。” “是。”石榴石丹颔首应道,心中却是奇怪她为什么要对这从来总是被人丢一边的小三儿这么好。 小三儿仰头看她,乌溜溜的眼睛亮亮的,随即想到什么,他又失落道:“夫人,我还不能走,阁主罚我跪一天,还没到时辰呢。” 华毓秀捏了捏他脸,笑道:“小孩子,有任性的资本,放心吧,你阁主那边我自会说明,去吧。” 小三儿一怔,眼珠子湿漉漉的,低低的“嗯”了声,颇有几分依依不舍的随着石榴石丹走了,三人出了门口,他才喃喃了句:“原来在她眼里,我是一个小孩子,好久没人把我当小孩,我都忘了我是个小孩了。” 石榴石丹听见了,皆是心中一酸,自来到这个宫殿开始,又有何人会管你年龄多少,在这里,他们衣食无忧,外面人人艳羡,千流宫对于他们而言更是世间任何东西都无比比拟的圣地,他们引以为荣,引以为傲,可与此同时,他们也失去了一些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 有得必有失,这是世间必然的规律,对比起大多数人,他们已经是上天选中的幸运儿了。 第139章 怙恶不悛 目的已经达成,华毓秀也不愿久留,此次前来目的就是不想有人因她随口一言而受无妄之灾,至于他们两阁弟子的恩怨,她无意插手,也不是她想管就能管之事,举步就要离开,背后陡然传来一声厉喝。 “你给我站住。” 华毓秀回头,看向那花圃中的鲜衣少年,淡淡问道:“何事?” 张扬指了指他额头上的伤口,整个人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狂躁而愤怒道:“你以为你是谁,打了我就想走,我要让你为你今日的行为付出惨重的代价。” “嘶……。”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天清阁弟子闻言垂了眼眸遮挡住了眼中的笑意,这张扬是疯了不成,她是谁?如无意外,她就是千流宫将来的女主人,北云国的皇后,从双鸠门的事件看来,这女子,记仇得很,这张扬以下犯上,将来有他好果子吃,光想想,就让人大快人心。 闹吧,一发不可收拾的闹吧,趁此事件,直接除了张扬更好,免得他隔三差五到此耀武扬威欺凌他们。 华毓秀挑了下眉,笑了笑道:“我打了你就走,跟你欺凌了别人甩手走人不是一样的行为吗,怎么,你可以如此,我就不可以,我还以为千流宫盛行这种行为呢。” 周围响起了一阵嗡嗡的低笑,众人不禁暗语,这就是所谓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这夫人,说话好生气人。 张扬怒气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他攥紧了铁拳,咬牙道:“华毓秀,给我下跪磕头道歉,直到我满意为止,若敢违抗,我也照打不误,哼,你真以为你是千流宫的夫人了,不过是一个外来人也敢在此嚣张,今日我就教训了你,也没人敢说我我半句,你别忘了,只要还未举行封后大典,你就永远只是一个受到了宫主恩宠的夜妓而已,趁我还没动手之前,你最好识相点。” 此言一出,整个紫石楼的声音都如同淹没在了水中一般,沉闷,死寂,窒息,唯独不少弟子瞪大了双眼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那张扬。 张扬所言,的确如此,只要华毓秀一天不封后,她就只是一个无名无分寄居在千流宫的外来人,她唯一能够仰仗的便是宫主的雨露恩泽,若宫主都不偏袒与她,那她今后的道路将会寸步难行,可如今,一切尚未定论,这张扬就疯了似得把自己的后路给封住了,且完全不留余地,万一华毓秀封后了呢,难道他就没想过这个问题,还是他早已断定华毓秀不能封后? 他为何能如此断定,还是他本身就是一个二愣子完全不会为以后筹谋,亦或者,他身后的仰仗足以让他放出狂言而不会有任何风险,可天涯阁主即便权位再高,也高不上北云皇后啊,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华毓秀手指卷着散落在身前腰处的黄发绕圈,神情沉静,沉思片刻,转头看向了身边的一个丫鬟,丫鬟明意,立即上前,华毓秀俯身在其耳旁粉唇蠕动了几下,丫鬟得令,很快就匆匆忙忙的走出了紫石楼。 张扬见状,得意的笑出了声:“怎么,这就怕了,急着去派人找救兵了,哼,不过这也晚了。” 话音未落之际,张扬身形一跃,跳出花圃,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如同一只迅速的野豹,气势如电,神情阴鸷,不过两秒猛地停顿在华毓秀面前,伸掌击向华毓秀肩膀,华毓秀身形笨重,对方速度太快,让她还未反击之前,便已到达触手可及之处,一掌击下,肩膀处突然一阵剧痛,整个人连连踉跄几步,方才稳住身形,却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溅在青石板上。 周围顿时一片惊呼,愣在了原地,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华毓秀佝偻着身躯,胸口此起彼伏,左手的肩膀剧烈的疼痛,整条如同折断了一般无力的垂了下来,嘴边的鲜血在太阳的折射下,显得越加的鲜红刺眼。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猛地抬头,那一双眼睛寒气逼人,阴鸷如鹰,似乎化作了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在刺骨的寒风中,直戳你的心脏。 张扬对上那目光,心头莫名一突,竟然生出了几分退却之意,可念头一转,目光更是多了几分森然,最终落在了那高耸的腹部上。 华毓秀看透了他的心思,一双阴冷的眸子染上了几分血意,眼见对方杀意更重,毫不犹豫抽出匕首,严阵以待盯着张扬。 “怎么,还想跟我挑战不成。”张扬笑得张扬,霍地从腰间拔出一把软剑,“本大爷今日就遂了你的意。”竟是不给华毓秀说话的机会,身形翻转翩飞,如同一把旋转的箭矢飞快射向华毓秀。 “夫人小心。”不少人惊呼出声。 灵泉涌动,滚滚力量随之遍布全身,经过了这段时日的参透,华毓秀深知那隐藏在她身上的那力量,就是这古代所谓的‘内力’,这一刻,那力量竟比以往还有更加浓厚了些许。 “凌空扫剑。”睁开双眸,冷光乍现,华毓秀握着泛着幽幽红光的赤龙匕首,运转内力到手掌,手法灵活,翻动了几下,对着前方毫无章法挥动。 突然间,紫石楼内刮起了阵阵的风沙尘土,卷起无数飞花落叶,令不少旁边观战的弟子,衣衫长发翩飞,个个寻找安全之处,慌乱成了一团。 张扬突然周围清晰的传来四字,心中一惊,放大了感官,一阵庞大浩瀚的杀意猛然而至,张扬立马飞身躲避,风刃擦着他的发际而过,削断了他额前一绺长发,看着那落发飘飘然着地,他才相信,这个女人,武力居然在他之上。 “嘣嘣。”几声,风刃落空,割落不少绿草鲜花,青石板上,朱红圆柱上,划出了道道弯痕,张扬身体灵活不断躲避着风刃,施展风刃,一般武力高深者,顶多能发十几发,他倒要看看,华毓秀能坚持多久。 十二道,十三道……风刃停止。 看来也不过如此,张扬刚站直了身体,颇有几分得意的看向华毓秀,谁知却对上了一抹阴气沉沉的笑容。 他大惊,却是来不及了,随着空气中一道压迫人的气息传来,当下就把宝剑横于胸前,双方撞击之下,身体被一股强大而无法阻挡的力量冲击得连连后退,鞋履擦地,发出滋滋的声音,整个身躯狠狠撞到在巨大的朱红柱子上,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攻击骤然停止,张扬身躯倒在石阶之上,发丝凌乱,逢头垢面,唇角鲜血飞扬,在他人皆松了一口气之时,只见一个身影,手中握着一把红色匕首,飞快的奔向张扬,面容冷若冰霜,眼眸冷冽如鬼,杀意涔涔直逼张扬。 张扬察觉,忍着肩膀处那仿佛要撕裂一般的疼痛,立即翻身,匕首撞击在石阶上,火光四溅,堪堪躲过,不等他站起身,匕首紧接而至,就要刺入他的身躯,他伸手一握,挡住了那就要刺入他血肉的泛着红光的匕首,一抬眸,就撞进了一双血色蔓延的沼泽之中,而那人,唇边还带着一抹轻轻的笑意。 张扬心中一惊,额头冷汗遍布,单手使力的阻挡这那不断往下压的力道,面色涨红,与那想要置他于死地之人僵持抗衡,却仍然摆脱不了那铁了心要把那匕首送进他血肉的桎梏。 自从身中那一击,体内的力量一下子仿佛掏空了一般,因方位原因,使出的力量也是有限度,若僵持下去,他迟早会被这女人杀死。 那一刻,他终于怕了。 周围的人纷纷躲避着,没有一人伸出援手,头脑往下,双脚朝上,整个人梗在阶梯上,背部被压得生疼,一个带笑的眼中闪烁着疯狂杀意的女人正跨坐在他身上握住一把血色匕首不断的推送,纵然遇敌无数,他也从未见过这如鬼似魅一点一点凌迟着他心脏的恐怖对手,让人汗毛直竖,心中发怵。 “你放开我。”身体的力量不断流失,上方的推力越来越重,张扬终于忍不住大叫。 华毓秀低低的笑了起来,慢慢道:“放开你,我怎么可能放开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仅想杀我,而且还想杀我孩子,我不知道你是受谁指使,不过这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想杀我的人,个个都必须得死。” “死”字,她特地咬重了几分,见下方之人脸色越来越白,她脸上的笑意就越来越大,一咬牙,一使力,匕首“噗嗤”一声,刺入血肉,张扬面容扭曲了几分,大叫道:“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这个疯女人。” 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他还不想死。 “行啊,你乖乖受我一刀,我就放了你如何?”华毓秀这般说着,力道越来越重,发丝凌乱的垂落下来,两颊长满雀斑的脸上多了几分疯狂,一双瞪大的眼睛里直勾勾的看着张扬,让他几乎崩溃。 这慢性的折磨远远比起直接了当给他一刀还要令人恐惧,就像一个得了不治之症的人得知了自己病状后慢慢等待着死亡来临的煎熬。 “夫人,手下留情。”远方传来一声急呼,张扬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心中大喜,忙大声喊道:“阁主救我,阁主救我。” “救你,想得美。”华毓秀置若罔顾,冷笑一声,爆发全身力气,在张扬惊惧的瞳孔中,就要将匕首推入他的胸口……。 第140章 天涯护短 “哐啷”一声,一道力量迅速袭来,将匕首打落在地,华毓秀抬眸看着前来之人,抬脚踩上张扬伤口处,狠狠的碾压了几下,听着张扬那痛苦至极的惨叫,才勾唇一笑,弯腰捡起那匕首,走至那人面前。 “凤天涯,你来得可真够准时,你阁内弟子意图伤我性命,该不会就是你指使的吧?”她含笑说道,玩笑中带着几分认真。 凤天涯面色微白,忙施礼道:“夫人严重,天涯绝无此等祸害之心,是天涯管教不严,方才另其骄纵过度,以下犯上,天涯这就将他带回严加管教。” “严加管教哼。”华毓秀冷冷一笑,她的阁中弟子对她起了杀心,若不是自己深有武力,等她们前来,她恐怕早已死了,而现在,居然一句严加管教就想抹掉张扬想要谋害她们母子的事实吗。 做梦。 兰天清走上前来,目及华毓秀一身惨样,忙问道:“夫人您没事吧,我先带您回兰楼找医女看看吧。”有个丫鬟传话至紫霄殿,让其回来解决一事,未想匆忙而来,还是迟了。 华毓秀对上她关心的眸子,微微笑道:“有事,不过我不回兰楼,天清阁主有空的话,带我去找你们宫主吧,我倒想问问,在他的地盘,连自己妻儿都保护不了,他算什么北云皇帝。” 她的话很轻,很柔,似乎正在和兰天清说着家常一般,可字里的内容却是将张扬推入了深海地狱,放眼北云皇朝,还有什么,比起了谋逆之心更加严重的罪名呢。 华毓秀怀着宫主的孩子,而张扬却想要了华毓秀的命,华毓秀纵然无名无分,可她怀中怀着宫主儿子也是事实,退一步话来说,就算宫主不喜华毓秀,也断然没有让外人孽杀她们母子的道理。 这已经是一种严重僭越的行为,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是外人对他的骨肉存了杀心呢。 凤天涯自然是想到了这一点,俊美的容颜也淡化不了她眸中的冷意,沉着脸阔步走到阶梯前,单手将张扬提了起来,扔到华毓秀身前,冷喝道:“给本阁跪下,向夫人磕头认错。” 张扬手掌擦出了鲜血,胸口的刀伤和肩膀一阵阵剧痛,垂着头,眼中恨意越浓,心知自家阁主用意,强行按捺下心中的那一股冲动,磕头认错道:“夫人恕罪,张扬错了,夫人拿石头扔了张扬,张扬气不过一时冲动还手,还请夫人见谅,张扬并无杀害夫人之心,只是经常出任务面对各种对手,一时间没控制好自己力量,这才伤了夫人,张扬虽是无心之举,可伤了夫人也是事实,张扬愿意领罚。” 华毓秀看着他后脑勺,突然转变了一种口气说道:“华毓秀,给我下跪磕头道歉,直到我满意为止,若敢违抗,我也照打不误,哼,你真以为你是千流宫的夫人了,不过是一个外来人也敢在此嚣张,今日我就教训了你,也没人敢说我我半句,你别忘了,只要还未举行封后大典,你就永远只是一个受到了宫主恩宠的夜妓而已,趁我还没动手之前,你最好识相点。” 她又换回了自己的声音,“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你之前的宣言了,整个紫石楼的弟子可以作证,现在你还是觉得你是一时气不过吗?” 凤天涯兰天清二人即便没有当场看见,也能幻想出张扬当时的姿态,凤天涯的脸色更是黑得能滴出墨汁来,当下就一脚踹翻张扬,冷声怒道:“谁给你的胆子,张扬,我凤天涯什么时候教过你大放阙词,以下犯上。”一边说,似乎又不解气,又狠狠的踹了他几脚,且力道不轻,把原本就一身狼狈不堪的张扬踹得更是惨不忍睹。 到了这个地步,华毓秀知道此时想要张扬的命是完全不可能了,除非她以后不想在千流混了,凤天涯快刀斩乱麻,三脚五脚就把张扬踹得鼻青脸肿,身下鲜血遍布,若是自己仍然揪着不放,看在他人眼中,就是她得理不饶人了,况且张扬这人,凤天涯是护定了,哪怕将事情闹大,凤天涯都有把握将张扬保下来,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和吃力不讨好的和凤天涯撕破脸皮。 再者,张扬为何对她起了杀意之事还有待查明,虽说一个下属的行为最大的可能是上头的授意,可凤天涯这人,虽然行为捉摸不定,但这一路以来,做事极有分寸,对她也算是拥护,在没弄清真相之前,她也不能捕风捉影就直接定了一个人的罪行。 “算了。”她摆摆手,俯视着侧躺着蜷缩成一团的张扬,带着一丝冷意道:“这次是看在你阁主尽心护你的份上放你一马,张扬,你给我记住了,即便我华毓秀没有任何身份头衔也不允许有任何人骑在我头上撒野,若有下次,我让你死无全尸。” 张扬咬牙,拳头紧了紧,不说话。 凤天涯见状,毫不客气又踹了他一脚,怒斥道:“夫人说话你听不见吗,还不快谢恩,回去再收拾你。” 张扬忍住浑身快要散架了的疼痛,颤巍的爬起身,掩盖住了眸中的熊熊怒火,磕了个响头,道:“谢夫人不杀之恩。” 凤天涯也忙揖礼道:“夫人,是天涯管教无方,天涯给你赔罪了,感谢夫人不杀之恩,天涯这就带他回去。”言罢,便沉着脸将张扬拖起来,连拖带拽的拉出了紫石楼。 紫石楼经过了一番风沙肆虐,灰尘遍布,到处落满了残花败叶,修剪得整齐而美丽的花圃也如同台风过境,那些先前躲起来的弟子们看到自己阁主回来这才兴高采烈的走了出来,喊了声“阁主。” 兰天清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们一眼,突然说了一句:“你们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众人一怔,张口欲问,却见自家阁主和华毓秀举步离开了,众弟子互相相视一眼,脑中突然浮现出了华毓秀来此之前说过的话:“你们天清阁的人个个是残了死了不成,没看到你们的同门就被人欺凌吗,如果没断胳膊断腿的,就不会站出来伸出援手吗,一群窝囊废。” 他们似乎有些明白了过来,为何张扬能够信誓旦旦言明就算告状也不会有任何人替他们出头,因为,一个人遇到危难之际,不懂得反抗,遇到同伴有难,不懂得相帮,只会胆小怕事,逆来顺受,这样的人,在外人看来,即便有力相帮,也无心扶持。 出了紫石楼,华毓秀没走几步,突然顿住弯腰“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兰天清一惊,扶住她的胳膊,喊道:“夫人,你怎么样?” 华毓秀皱着眉,摇了摇头,抹去唇边血液,道:“没事,麻烦你扶我回兰楼,给我找个大夫。” 兰天清拉过路过的一个弟子,吩咐道:“石兰,去天瑶阁把段阁主找来,若他说没空不来,就说此事关于凤阁主,让他速速前来兰楼。” “是,阁主。”那弟子应声,很快就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那段阁主喜欢凤天涯吗?”华毓秀想要缓解下她紧张的神经,随意的开玩笑道。 谁知,兰天清却是一怔,继而点点头道:“夫人猜对了,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即便是玉郎榜上排名第八的天瑶乐师,也难以得到凤阁主的芳心,凤阁主好战,是我们千流宫的先锋,她所属意的也许并不是段阁主这般温柔的一个人吧。” “乐师?据我所知,天瑶阁的阁主是个非常擅长□□和圣药的制药高手,为何却称呼他为乐师?”华毓秀由她扶着边走边问道。 兰天清轻轻笑了笑道:“段阁主是我们千流宫的毒圣,即便放眼整个祥云,能与他比拟的也是凤毛麟角,除却用毒,他还是个乐器高手,他弹出来的曲子音色能让行人痴迷,鸟儿驻足,鱼儿忘游,他觉得毒圣这个称号太过吓人,所以在外他都是以乐师的身份行走,因他样貌过人,又擅长乐器,所以那些人就把他排上了玉郎榜。” 华毓秀感叹道:“你们千流宫倒是人才辈出,个个博采众长,云绯墨能得你们在背后支撑,实乃他之幸。” 兰天清却是含笑摇了摇头,道:“这点,夫人说错了,不是我们在背后支撑宫主,而是我们之所以会有这一切皆是宫主所给,除却天涯,我们另外三阁原本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人物,天契原本只是流走与街市小混混,每天靠着打听一些权贵和江湖的情报为生,是宫主发掘了他的能力,让他成为了千流宫打听情报的一阁之主,天瑶则是一代医药世家的庶子,能力出众被嫡长兄设计赶出了家门流离失所,是宫主将其带了回来,而我,原本是乌边小镇上管理几十亩良田的农妇之女,我们三个原本也不叫这名字,宫主说,从此我们就是一家人了,除了保留了原本的姓氏,就分别给我们赐了名字,所以,夫人,宫主能有今天,能有那么多人在背后支撑着他,都是靠宫主自己努力得来的,宫主是个很温柔的人,他一定会待夫人好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对于你们来说,我不就是个外来人吗?”华毓秀对于她的举动有些意外。 兰天清直接道明:“因为夫人始终都会和宫主在一起的,这些,我觉得夫人应该知道。” “谁知道呢。”华毓秀目光望向了远方的各色美景,语气悠长道:“很多东西,看似近在眼前,实则不尽其然,就像天空中的那飘着的朵朵白云一般。”这般说着,她又笑了起来,看向兰天清问道:“你方才所说,除却凤天涯,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41章 医女为难 兰天清眼中飞快的掠过一抹异样,很快隐匿在了其中,笑容恬静道:“天涯原名叫凤淑仪,是北云国第一战将凤大将军的嫡女,天涯天生性子就随凤将军,性情豪爽,英勇好战,可是国有国法,女子不得上战场,天涯即便有心保家卫国,成为扬名立万的将军,也没有那个机缘,后来,宫主继承了皇位,将北宣改为北云,天涯抓住了机会,弃红妆改武装,几番努力跻身进了千流,这才成了千流先锋战队阁主。” 华毓秀微微有些震撼,虽然从她话中听出了凤天涯出身不俗,可没想到会是北云大将军之女,凤天涯如今模样,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那么她成为一阁之主管理一个队伍之时,也就才十五岁左右,那个年纪的少女,身为嫡女,哪个不是待字闺中,悠闲静好,享受家族亲人爱护,和各方千金聊聊天喝喝茶绣绣花,而凤天涯,却是选择了另辟途径,甘愿放弃优渥的生活,在刀光剑影中闯荡,光是这份决心和毅力就不是常人能有。 “凤天涯倒是一个奇女子。”她话中有着一丝赞赏。 “可惜到了千流也不能让她成为一介女将军,这也许就是她今生的遗憾了。”兰天清微微有些惋惜,停顿了须臾,又道:“先前之事,希望夫人不要介怀,天涯这人平常虽然率性随意,但是她这人也很重情,张扬是从一个小毛孩的时候,就被天涯带在身边,张扬对于天涯来说就像一个亲弟弟一样,所以天涯才不会不顾一切想要护着他,也许正是这份真情,却让张扬变得更加猖狂,经过此事,天涯想必也会对他严加管教,还望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华毓秀笑笑并未答话,她知道兰天清是好意,希望两方关系不要闹得太僵,这对于双方都没有好处,凤天涯身份不仅是千流宫一阁之主,身后还有北云凤大将军这个庞大的家族做后盾,若她日后真要在北云皇宫立足,对比起多了一个强大的敌人总比多了一个支撑自己的盟友来得更为有优势。 只是,这一切真的会这么简单吗,张扬看她时的那种目光,似乎并不是临时迸发出来的,而是处心积虑许久的一种恨意,即便她今日真的一时大度放下这场恩怨,与其化干戈为玉帛,也不见得日后两方会其乐融融握手言和吧。 兰天清见她含笑不语,多少明白了她的意思,心知劝和无果,便不再言语,两人一路沉默回到了兰楼,没一会,先前那名叫石兰的弟子就带着一名白色底色泼墨绿竹纹样衣裙提着一个小木箱的女子快步走了进来。 “阁主,段阁主被天涯阁的人叫去了,情况紧急,弟子叫来了竹言姑娘为夫人诊治。”石兰神色尴尬喘着气道。 那名为竹言的女子气息平稳上前朝着二人施礼:“见过夫人,见过兰阁主,我们阁主有事,这次暂由竹言前来为夫人诊治。” 兰天清秀眉蹙了一下,段阁主被天涯阁的人叫去了,那自然就是替张扬诊治去了,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传了出去,夫人在千流宫的地位就越发的逼仄了。 她余光看了眼躺在紫檀榻上安静的女子,微乎其微的叹了口气,说道:“那就有劳竹言姑娘。” 竹言点头,步履轻盈走到紫檀榻床沿坐下半个身子,轻声说道:“夫人,竹言先替你把脉。”言罢,便替华毓秀把起了脉。 好一会,她看向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说道:“夫人并无大碍,只需休息几日便可。”她站起了身,朝着兰天清颔首道:“那么,竹言先行告退。” 兰天清脸色一变,语气微沉道:“竹言姑娘是不是太过敷衍了事了,外行人都看得出夫人身受重伤,气息紊乱,伤势严重,怎么到了竹言姑娘口中,就成了无碍了呢。” 竹言神色未变,说道:“夫人腹中已怀八月身孕,用药方面皆是有所忌讳,夫人伤的是外伤,只需静心调养即可,竹言所为,皆是正常探病,根据伤者情况而定,若是兰阁主不相信竹言,兰阁主尽管找他人来诊治便是。” “放肆。”房内陡然一声怒喝,却是石兰朝着竹言怒目而视。 “竹言,我们阁主称你为一声姑娘,并不是你身份本身有多尊贵,而是我们阁主礼待有加,你别忘了,即便你是段阁主身边的人,在其他阁主面前,你都得行大礼,给你好眼色,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还有啊,段阁主的温柔是天然的,不是你做作就能学来的,骨子里没有那种善良,你即便装得在仙女也还是一个山村野姑,见过你这样看病的吗,没看到夫人很难受吗,把个脉你说没事就没事了吗,你以为你说出来的话就是一剂神丹妙药了吗,要是小殿下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后果你能承担吗,要是宫主问起来,你还能将你现在的话重复一遍给宫主听吗,欺软怕硬的家伙,你不就是看夫人没有名分吗,你等着,等夫人封了皇后,要你好看。” 石兰妙语连珠噼里啪啦就说了一大通,双手叉腰,胸口此起彼伏,显然是真的生气了,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竹言对自家阁主无礼的原因,兰天清在他们弟子眼中,就是信仰所在,没有一人在听到了这无礼之言后能够熟视无睹无动于衷。 一气之下说完之后,石兰就怂了,天清阁共有五十名弟子,她就属于那中间默默无闻一点也不出众的一个,平常跟在一些大师姐身后他人吩咐什么就做什么,直接听命于阁主的还是头一次,激动万分前去请人,却没想到自己请来的人居然会对阁主呛声,故才一时失了分寸。 “阁主,对,对不起,石兰错了。”她耸拉着脑袋,弱弱说道。 竹言冷哼一声道:“兰阁主,是你们请我来查看病情的,并不是来给你们侮辱的,方才之事,还请兰阁主给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兰天清刚想说话,却见紫檀榻上躺着的人坐起了身,眸光微冷的看着竹言。 “千流宫的医者吗,倒是让我开了眼界,明明身受重伤的人,单靠你们口中的一句无碍静养便能好了,若是真有那么神乎,你们怎么不直接上战场好了,对着那些伤兵直接来一句无碍不就行了,尔等有这么神奇的力量,想必云绯墨听到之后会对你们大赐嘉赏。”华毓秀眸中笑意莹莹转向兰天清,“兰阁主,你说是吗?” 兰天清配合着说道:“的确如此,午膳过后,天清便会去奏明宫主,天瑶阁的医者已经到了这等神奇地步,想必也非常愿意为国效劳的。” 竹言闻言面色顿时煞白,华毓秀伤势不重,但也不轻,外伤上药膏辅以药水调理,五六天便可复原,若是放任置之,伤口疼痛不说,起码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好转,她之所以这样做不过就是想给华毓秀一个教训,张扬是她表弟,他们从小感情深厚,来到千流更是手足相依,而现在,他却被华毓秀打成重伤,这叫她如何不恨,原本以为华毓秀初来此地,即便受了些许委屈也不会在与天涯阁有了一丝裂痕之后在与天瑶阁结仇,况且她所言也并非毫无道理,以腹中孩子为由糊弄一番,便可将此事了结,谁料和他们天瑶阁情同手足的天清阁主会第一个站出来为华毓秀不平,且看华毓秀态度似乎并不准备息事宁人,一旦真搬到了宫主面前,谁是谁非,一眼明了,她受惩罚是小,天瑶阁名声为大,说什么也不能因为她的私人关系导致天瑶阁受污。 心思流转之间,竹言脸上的神情慢慢出现了变化,朝着兰天清唤了一声“兰阁主”,又回身看向华毓秀,态度缓和道:“夫人,并非竹言不替夫人诊治,而是夫人孩子已快到九月,最好不要喝太多药水,若是夫人所需,竹言也会给夫人开个药方,如果伤口疼痛,竹言给夫人抹些药膏便是,方才竹言也是因为医术被质疑而一时恼怒失了分寸,还请夫人见谅。”她又看向兰天清微微欠了欠身子,“请兰阁主见谅。” 兰天清和华毓秀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唇边皆是泛着一些笑意,华毓秀并不打算拆竹言的台,便顺着她话而下,道:“如此,那麻烦你将药膏留下,开个药方吧。” 竹言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却觉得华毓秀这个人更加可恨了,面上笑容柔和,从药箱里拿出了一盒药膏,又写了一张药方,方才知礼的退下了。 一出了门口,竹言脸上的笑意就骤然消失,眼中阴冷无比,就连她那一身清丽隽雅的白色衣裙都无法掩盖住她浑身散发的黑暗。 第142章 借花献佛 第二日,天涯阁就传来了张扬被禁闭地牢一月的消息,华毓秀得知了也是一笑而过,看着屋内堆了一整个角落的赔礼,不得不感叹一声,凤天涯真是舍得,为了自己的属下,竟将这么多奇珍异宝往她这里送。 石榴石丹看着那小山高的礼物,向着正在那里吃水果羹的华毓秀问道:“夫人,这么多宝贝,是否要为您找个地方锁起来。”放在屋内不方便不说,这凤阁主送的可件件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宝,难免有人见财起心一时昏了头做出顺手牵羊之事。 华毓秀抬眸一笑,道:“也好,那就麻烦你们了,对了,我初来此地,还没送你们什么见面礼,你们就从首饰中挑选一样自己喜欢的吧。” 石榴石丹瞄了眼那首饰格子上眼花缭乱闪闪发亮的各种漂亮饰品,眼中一亮,却也连连摇头:“谢谢夫人,我们不能收。”若是被阁主知道了,肯定又会另她失望了。 “这是我的小小心意,你们就选个收下吧,把外面几个人也叫进来选个,放心,你们尽心尽力照顾于我,就算你们阁主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你们的,再说了,这些东西也不是我的,我也只是借花献佛罢了。”华毓秀笑容随和,似乎真没把那些珍贵的宝贝放在眼里一般。 没有女孩子不爱漂亮的首饰,更何况还是石榴石丹这等花一样的年纪,见华毓秀真心实意且似乎并不怎么看重那些宝贝,便不再推辞施礼道谢,喊了外面的四个丫鬟两个嬷嬷进来。 几人一进到屋子,个个喜笑颜开,施了礼,望了眼那颜色各异光泽璀璨的饰品,颇有几分无措的站在屋内。 “站着看我干吗,去挑啊。”华毓秀无奈笑了笑。 “谢谢夫人。”几人又赶紧笑着道谢,围着那一格子饰品,刚开始还有些拘谨,后来偷偷瞄了华毓秀,见她只顾着吃水果羹,这才放开了心来,仔细的挑选着,还时不时问其他人哪样比较适合自己,各自说着自己的意见,一堆女人叽叽喳喳的如同山中喜鹊,好不热闹。 华毓秀听着这些声音,唇角扬了一下,这些派来的丫鬟嬷嬷虽说伺候她是理所当然,可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看似小小心意,到了关键时刻说不定就还用得上了,再者,就算不为别的,和她们打好了关系,日后相处也能融洽一些,特别是对于她这种没有根基的人来说,这个时候,她要的不是威慑力,而是亲和力,当然,这也需要一个度,过度软弱会被人欺凌,过度威严会另人畏惧,只有做到恰到好处,才能让那些人为她所用,不要求她们死心塌地跟随,只需要在她有需要的时候能够帮把手就行。 看来,要想在千流宫立足,她也需要培养一些亲信了,可在整个千流都是云绯墨的人的情况下,她要怎么捞人,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打破云绯墨的固垒,先创造出一个缺口,继而让那缺口越来越大,把他那边的人拐到自己狼窝里来。 说干就干,华毓秀霍地站起身,一不小心动到肩膀上的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况下,决定也把伤口休养好再说。 石榴石丹她们各自挑选了一样中意的首饰,心满意足的再次道谢退了下去,屋内又恢复了平静,华毓秀百般无聊来到了屏风后面案几旁坐下,拿了一本《北云山水传记》看了起来。 沉静在各类山川河湖介绍由来的书海中,时间不知不觉流逝,突然屏风前面传来一步步极轻的脚步声,华毓秀放下书,揉了揉眉心,喊道:“石榴石丹吗?” 脚步声停了下来,好一会都没人出声,华毓秀正奇怪,刚想起身绕过屏风看看,就见一只脑袋从屏风左侧探了出来,脸上带着腼腆和紧张。 “夫人,是我。”他小声又害羞的说道。 华毓秀笑了,跟以往不同,多了几分真心和自然,“小三儿,你怎么来了,听石榴说昨天下午你回去就晕倒了,好些了吗?” 小三儿双手抓着屏风,探着脑袋点点头,小脸微红笑了笑道:“好了。”许是怕她担心,顿了一下,他又加了一句:“我身体强壮得很。” “躲在那里干嘛。”华毓秀朝他招了招手,笑道:“过来啊。”呃,她突然觉得她有点像拐卖孩子的人贩子。 小三儿腼腆笑笑,左右看了一眼,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在华毓秀拉出来的一张小凳子上正襟危坐着。 华毓秀突然觉着他这幅模样很可爱,差点就想摸摸他的头,笑道:“别那么拘谨,跟个小大人一样,你找我有事吗?” 小三儿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了案几上,抬眼看着华毓秀道:“昨天夫人帮了我,这个,是我送给夫人的。” 华毓秀看了看桌上的东西,用一块红布包着,干干瘪瘪的,打开一看,是两个如意吉祥吊坠,颜色鲜红,一大一小,手工精细,十分喜庆,她拿起来一只小的,猜测道:“这只小的难道是给我儿子的?” 小三儿点点头,浅浅笑意中有着几分窘迫,道:“我织得没有其他师姐好看,还望夫人不要介意。” “哈哈哈,瞧你这模样实在太搞笑了。”华毓秀哈哈大笑起来,实在忍不住捏了捏他那可爱的脸颊,笑道:“年纪小小,说话倒有板有眼的。”她晃了晃手中的吊坠,“谢谢你了,我很喜欢,我家宝贝也一定会喜欢的。” 小三儿高兴的笑了,眼睛眯成一道月牙:“夫人喜欢就好。”他都听说了,凤阁主送了好多珍贵的宝贝给夫人,他生怕他这东西拿出来会被耻笑,犹豫了一上午才决定过来。 现在看来,他能作出这个胆大的决定实在是太好了。 华毓秀将一个大的吊坠系在了腰上,然后将小吊坠很宝贝似得收起来,站起身道:“你等着,我也有礼物送你。” 小三儿连忙摆手,摇头道:“不用了,夫人,这……。”话没说完,华毓秀已经转身进内间去了,小三儿看着那晃荡着发出清脆碰撞声的珍珠帘子,呆了呆,又抿嘴偷偷笑了。 半个时辰后,小三儿从兰楼走了出来,笑若灿阳,一蹦一跳的,看得来往的丫鬟们还以为这小三儿捡到宝了。 若是细心的人,便会发现,小三儿原本毫无一物的脖子上挂了一条用红绳子系着的幽灰色石头模样的宝石,在阳光下照耀下,煜煜生辉,宝石里面闪烁着极致美丽的米白色的幽光,仿佛一条银河在流动。 一回到自己的小屋,小三儿就迫不及待的拿下来向着他同房的小胖儿炫耀道:“小胖儿,你看,这是夫人送给我的,叫‘小宇宙’呢,是不是特别霸气,给阳光照照里面好像有东西在流动一样,可漂亮了。” “哇,真的很好看,这一定值不少钱吧。”小胖儿放下了手中的馒头,张大了嘴吧摸上那一抹冰凉,又是赞叹又是羡慕道:“小三儿,夫人对你可真好啊,这颗宝石能换好多馒头烤鸡腿了吧。” 小三儿一听,赶紧把宝石从小胖儿手上拿回来,嗖一下带在脖子上,再放进衣服里面,一脸防备道:“你可别打这主意,这宝石是夫人送我的,我才不卖呢,多少钱都不卖。” 小胖儿手上一空,讪讪道:“我就说说而已,这是夫人送的,肯定不能卖啊,你再让我看看嘛,看看阳光照照是啥模样子的。” 小三儿紧紧捂住胸口,就是不给他看了,小胖儿又是假哭又是闹的,两个小孩才十分宝贝着放在阳光下细细研究着。 华毓秀并不知道自己借花献佛从屋内挑来的一个宝石会让小三儿这么激动,经过多日静心休养和调理,伤口渐渐复原了,这几天,屋内的几个丫鬟做事更加尽心了,小三儿也常常溜到兰楼陪她,华毓秀写字,他就在一旁磨墨,华毓秀看书,他就在一旁认字,华毓秀闲着无聊种花,他就挖土,一大一小,俨然成了姐弟般熟络,这让不少得知的师兄师姐,都不得不感叹一句:“小三儿小小年纪太有远见也太会把握时机了。” 而事实,小三儿根本没有想到那个层面,他只是觉得华毓秀很好相处让他觉得很温暖这才时不时前来串门,以至于每逢回到屋内看到那些拿着好吃的讨好他的师兄就莫名其妙,心中感激之余,只当他们是因为那天他被张扬欺负而没来帮他的小小歉意。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华毓秀舒服的日子没过几天,就遭到了突变性的转折——厨房不给提供夜宵且每日伙食也由四菜一汤变成两菜一汤了。 而打听来的原因居然是——她不受云绯墨的宠。 华毓秀坐在餐桌前,看着桌上的一道清蒸瘦鱼,一道青葱豆腐,外加一道少得可怜的几块瘦肉葱花汤,拿起了碗筷,低声自嘲了一句:“什么时候我也成了依附男人生存的女人了。” 第143章 入宫北云 石榴见她神色平静一口一口的吃着饭,似乎接受了这样的转变一样,不免生出几分同情以及不平道:“夫人,他们也太过分了,昨夜要他们做些宵夜遭到拒绝都算了,今天居然还更变本加厉了。” “就是,说什么宫中用度本该如此,身处夫人那个位置更该以身作则,拒绝铺张浪费,我看他们分明就是见风使陀落井下石,夫人您都不知道,现在外面说得有多难听了。”石丹也是一副愤愤不平道。 华毓秀抬眸看着他们,饶有兴趣道:“哦,说些什么,你们说说看,看下有没有法子挽转这局面。” 石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背后被石榴拧了一下,又赶紧住了口,眼神飘忽,支吾道:“没,没什么,就只是一些好事者瞎说的而已。” 华毓秀舀了一口汤喝下,浅笑道:“是不是说,夫人来到千流几天了,宫主见都没见她一面,和张扬打架受伤了,更是连关心问候都没有,这还没见面就已经失宠了,将来更别说了封后了是吗?” 石榴有几分窘迫,石丹目瞪口呆,惊呼道:“夫人,你怎么知道的,这些消息我和石榴都明明拦下来了,哪个嘴碎的说出来了。” “猜的。”这宫廷之中,这种情节多了去了,不用掐指一算都能猜出来,更何况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要云绯墨来看她,估计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山不来,我便去,她也是时候会会那个表里不一的家伙了。 “夫人不要放在心上,宫主本来就鲜少歇息千流宫,一月也就仅回三两次,更多时候都在住在皇宫之中,等宫主回来了,他一定会来看夫人的。”石榴细声劝慰道。 其实夫人回来当天,宫主就住在千流云霄殿中,只不过这些事,夫人还是不知为好,知道了想必会更加伤心了。 华毓秀倒没有伤心,只是多少有些失落,而且那种情绪不是由她自己能控制的,每当一人沉思起来,脑中不自觉地就出现了云绯墨的身影,她甚至还天真的幻想过,云绯墨会不会前来见她。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云绯墨对她的感情,比她想象中还要来得淡薄,若不是他们之间还能互相利用且有一个孩子作为关系的纽带,他们或许此生都不会相交,如同一条平行线的两头朝着各自的方向前进。 不知为何,想到此,一向食欲旺盛的华毓秀突然有些食不知味,看了眼桌上略微惨淡的膳食,她为自己找到了这样的一个借口——没有她喜欢吃的菜,吃不下。 见她放下了碗筷,石榴心道:夫人到底还是难过了吧,也是,怀着八月身孕千里迢迢一路艰辛赶到千流宫,以为终于能够见着宫主了,却不想,会遇到这样的一个难堪局面,先是进门被阻,后被张扬震伤胳膊,现在连老宫主都下令厨房来为难于她,这要是换做是她,估计都得哭死,夫人不哭不闹,已经是非常坚强了,现在想来,夫人每天谈笑自若想必也是强颜欢笑吧。 “夫人,要不我去向阁主说下,看她有没有办法让厨房多加点菜。”石榴目露担忧,心中更加同情。 “是啊夫人,我们阁主这点权利还是有的,夫人也别难过了,就算现在受了委屈等宫主回来一定会替夫人讨回公道的。”石丹气鼓鼓道:“到时那些见风使舵狗腿子一定要她们好看,特别是那个云嬷嬷,现在让她牙尖嘴利,唾沫横飞,鼻孔朝天,将来就让她胆战心惊,跪地求饶,瑟瑟发抖,哼,看她还怎么嚣张。” 石榴无奈的汗了一把,小声提醒道:“云嬷嬷是老宫主亲自赐姓的亲信。” 石丹身子抖了一下,咕哝了声:“原来是老宫主授意的啊。” 华毓秀笑而不语,眼底添了一丝凉意,早在昨晚石榴石丹前去拿宵夜被拒,她就知道是何人所为了,整个千流宫,四阁还没有那个权力,除了云绯墨那就是那个老宫主了。 看来,他真的很不喜欢她。 华毓秀突然站起了身,看向兰楼大门,美目之中流光闪耀:“石榴石丹,告诉你们阁主,我要前去北云皇宫。” 云绯墨,你给我等着。 北云都城人车马喧的街道上,一辆宫中御用马车的到来令街上行人马车纷纷避让,停下之人,有顿足观望,亦有掀帘而眺,心中猜测得到底是哪个阁主下了千流。 华毓秀掀开车窗帘子放眼看去,皆是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整个北云皇都的面貌与其他国家都是大同小异,唯一比较不同的是,那些百姓们的穿着打扮更加粗犷大气了一些,来来往往的行人中,甚至能看到不少身穿骑马装或者打扮中性的女子,她们笑容豪爽,动作豪迈,行为举止间颇有男子风范,让人一看就不禁想到了一个人——凤天涯。 “夫人是不是觉得街上的女子装束和天涯的十分相似。”兰天清顺着她的目光说道。 华毓秀放下帘子,回过头道:“想必又是她的仰慕者吧。” “夫人给人的感觉真的不像是十五岁,反倒与我们年纪相当。”兰天清感叹着,算是默认了。 “我的确不是十五岁。”见兰天清微微诧异,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部位,“这里的年龄,比你们还要老。” 她的表情似乎有些遥远,又透着一股认真,有那么一瞬间,兰天清几乎就要认为,眼前的这人,年龄其实真的不只十五。 她之所以那么怀疑也不是毫无根据,这个女子,无论是观察力,透析力,以及行事手段,都透着一股老成,让她不禁就想起了几年前的宫主,顶着一张同样稚嫩的脸,内心却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般枯槁。 谁知,她却突然一笑:“说笑的呢,兰阁主这表情好像要当真了一样,一点都不风趣。” 兰天清笑了笑,却是发现,她更加看不懂眼前之人了。 马车特意绕了半圈从皇宫正门而入,此时的北云宫殿门口已然停留了十几辆奢华程度不一的马车,管理马车的车夫或站或坐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谈笑着,听闻马蹄声靠近,皆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回了话题。 宫殿门口来往之人,皆是王侯将相,名门权贵,他们有资格站在宫门口等待就足以证明他们主人家的身份不一般,对于印有千流宫标志的马车也时而能见,因此早已见怪不怪。 华毓秀下来马车,见过了千流宫更加细腻唯美的宫殿,对于现在的北云皇宫大气与雄伟亦没有多大震撼力,一路随着兰天清而行,放眼望去,宫殿矗立,琉璃闪耀,白墙红柱,玉砖晶莹,经过了宽广的甬道,华丽的美景又装饰了另一种不一样的天地,庭楼湖泊,水榭雅轩,回廊婉转,鲜花绿树,簇拥而立,时而有踩着碎步垂着眼眸宫女太监匆匆而过。 比起现代所看的宫殿,这个时代的多了几分朝气和鲜活,也多了几分肃穆和严谨,以往是带着一种游览的放松心态,现在则是行差走错一步都不行,美则美矣,却唯独少了那一份从容的心境。 两人漫步刚走至一处花园,迎面匆匆走来一名年约三十岁左右身穿深褐色纹样衣裙,青丝长发中分盘在脑后形成简约发髻,发间插着几根质朴花纹簪子的宫女。 “兰阁主。”她来到跟前,微微屈了屈身子。 “常姑姑。”兰天清颔了颔首,回礼。 常姑姑仿若没看见华毓秀,朝着兰天清微微笑道:“兰阁主此次来得正好,太后娘娘在御花园邀请了各家千金前来举行一场书画大赛,谁料掌事嬷嬷身子突然不适,今闻兰阁主入宫,特请兰阁主前往御花园帮太后主持一下大局。” 兰天清微微一怔,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姑姑能否再此等候一下,天清此次进宫是带位贵客前往朝云宫觐见皇上,能否请姑姑回禀下太后,容许天清稍后就到。” 常姑姑看了一眼那静静站着一脸波澜不惊的女子,笑了笑道:“兰阁主放心,这位贵客要前往朝云,自有宫女带她前往,如今御花园处,一切准备还未完整,落在外人眼中,到底有失天家风范,还望兰阁主切莫推辞让太后娘娘失了脸面,让太后娘娘难堪。” 话说到了这里,一切就没有退路。 若是兰天清执意要带华毓秀前往朝云宫,那就是执意和北云皇太后过不去让天家丢脸面了,落在了他人口中,定会惹人非议,说她不懂分寸,孰轻孰重都不分不清,严重一点,则会上升到堂堂北云皇太后竟然连一个没有任何身份的客人都比不上了严谨层面。 到最后,她个人不会受到任何一点实质性的惩罚,夫人的位置则会更加的难堪,太后必定也不会让夫人好过,特别是在还未举行封后大典之前,拿捏夫人简直比拿捏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北云皇宫不比千流宫,这里一切都比千流更加苛刻严谨,宫规制度就是铁则,身份地位足以象征一切,这对于无名无份无地位无势力的夫人,简直是非常大的不利。 “夫人……。” 华毓秀已然笑着打断她,“兰阁主还是尽快随这位姑姑前往吧,无妨,让其他人带我前往也行。” 她笑容里分明就是在说:“我懂的。” 兰天清深感欣慰,同时也有了几分心疼,小小年纪就能看透其中利害,这份心智也许正是她成长道路上经历了无限坎坷艰难的见证吧。 目送二人远去,华毓秀这才看向那个被委派来带路的宫女,微微笑道:“带路吧。” 那宫女迎上她的笑容,突感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另其莫名的打了个寒颤,将眼眸垂得更低了。 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第144章 陌地危机 走出了御花园,进入了一条九转回廊,经过了一座座宫殿,足足行走了两刻钟左右,又到一座美丽得花园之时,那个宫女停了下来。 她回身,指了指不远处一片茂密的竹林道:“这位夫人,竹林背后的宫殿便是朝云宫,奴婢身份低微不能前往,就送夫人到此处了。” 言罢,不等华毓秀说话,施了施礼,很快就退下了。 华毓秀回身一看,不过一会,就只留了一个背影,消失在转角处了,那形色匆匆的脚步说其中没有一点猫腻,恐怕没人会信。 怎么办,是往原处返回等到兰天清再来,还是前往竹林背后看看她们到底再整什么幺蛾子。 不行,她不能退缩,这不过是踏进北云的第一步,她不能遇到了一点点的不安定就退缩回自己的壳里,这样懦弱无能的自己,将来还谈何成为强者,为她至亲报仇。 眼中的迷茫已被坚定取代,定眼望着那一片片在夏风中摇曳的竹林,不在犹豫,举步走去。 凉风飒爽,层层叠叠的竹叶遮挡住了刺眼炎热的阳光,漫步于竹林小道上,条条细叶漫天飞舞,空气中混淆着泥土和竹子的气息,踏在一层层干枯的竹叶上,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竹林小道大约几十来丈,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小道上的青石陡然往下,形成一层层的阶梯,华毓秀还未踏出一步,便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碧绿的圆形湖泊,湖中清水悠悠,波光粼粼,倒影着蓝天白云,显得十分的纯净透彻,美不胜收,湖泊周围一片紫色鸢尾,鸢尾花丛分成好几个扇形形成了一个圆形环绕着整个湖泊,扇形与扇形之间皆有一个供人行走的小道,那些小道一直连绵到湖边笔直的木桥形成一个“米”字形从四面八方直通湖中心的一座亭台楼阁。 皇宫中美景数不胜数,华毓秀却觉得没有一个地方能够与此媲美,它没有过多繁复,也没有过多的华丽,色调简单明朗,又显得层次分明,竹环花,花环桥,桥环楼,楼下水,水上空,感受鲜明,诗意墨染,如同一幅美丽的泼墨之景,令人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然,真的会有那么简单吗? 在这风平浪静的表象之下,真的没有暗流涌动吗? 皇太后举办宴会,又岂能不安排得妥妥当当,又岂会因一个管事嬷嬷身子不适就乱了场面失了天家威严,而又好巧不巧的拦着了刚进宫的兰天清且没有商量余地的让她前往为其稳住大局。 这皇太后分明就是想支开兰天清,而目的,自然会为了对付她这个不速之客,如此看来,果然有其夫必有其妇,在千流宫,受制于云藏,来到北云皇宫,又被他老婆刻意为难,说他们是夫妇,还真的一点都不为过。 不就是想对付她吗,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应战,岂不是显得自己软弱可欺了。 将赤龙匕首藏于袖中,提高警觉,迈步而下,当下完最后一阶石梯时,刚踏在紫鸢尾花丛小道,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陡然传来,华毓秀心中一惊,立马往后踏上石阶,不作多想,云袖一扫,将那鸢尾花丛中快速移动而来的东西统统挥扫在地。 定睛一看,居然是蛇,一条条如食指般大小一条手臂之长的紫色小蛇,被强劲风力扫出了几丈之远,一团团软趴趴的摊在了地上,时不时的扭动着,看着令人寒毛直竖。 “何人擅闯朝云楼肆意破坏。”一声厉喝猛地从楼中发出,那声音,是一个女子,似乎十分愤怒。 朝云楼,朝云宫,华毓秀心头冷笑,果然一切都是有针对性的。 抬眼望去,湖中楼阁的其中一扇门走出来了一位浑身散发着冷气的女子,身后跟着几位衣裙各异的美貌女子,同样目光不善的射向华毓秀。 为首的女子,身穿一袭紫色鸢尾的银白蝉翼纱衣裙,腰间束着鸢尾绣花玉带,步履迅速却不失宫中女子之雅仪,芙蓉出水的面容添了一抹怒色,黛眉轻促,疾步行走间,青丝衣裙翩飞,更突显出了她的着急与愤怒。 不用怀疑,依照这个女子的穿着打扮和一幅主人派的气势,就知道这个美丽的地方正是这女子所属,而且身份不低。 来到鸢尾花丛小道,看到那些散落成一团的紫色小蛇,她猛然惊叫了一声,蹲下了身子,双手颤抖着,摸上了那些紫蛇,一脸的心疼。 “紫儿,我的紫儿,我的紫儿,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早上看你们的时候还是很活泼可爱的,可怜的紫儿,你们一定很痛吧,放心,我会替你们报仇的……。” 她猛地抬头,狠厉的目光射向华毓秀:“是你,是你伤害了我的紫儿。”残败的花朵又印入了她的瞳孔,她不可置信的跑了过去,左右看着那被什么凌虐了一番的花丛,怒气更加高涨。 “你居然敢伤了我的紫儿和鸢尾。”她回身紧紧盯着着华毓秀,伸手指向她,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却是低沉无比:“十二紫卫,把这个闯入者给我拿下。” “嗖嗖……。”十二名蒙面紫衣护卫突然从各个角落冒出,动作迅速,手持利剑,直逼华毓秀。 “且慢。”华毓秀伸出手掌,猛然大喝一声,十二紫卫也不知为何,竟然也停下了攻势,将她团团包围,却没有行动。 “一帮废物,还不赶紧将她拿下。”紫衣女子声音更是冰冷了好几度。 “慢着,我是来找云绯墨的。”华毓秀急忙出声。 电光火石间,攻势再次停下,紫衣护卫面面相觑,眼中露出了几分凝重,敢直呼皇上之名的女子,身份地位恐怕不简单。 “你是何人,竟敢直呼皇兄名讳。”华毓秀虽然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女魔头,她的画像更是每个江湖门派皆有,但宫廷中人却除了一干朝臣和后宫掌权者鲜少有人得知,毕竟皇室为了那一则流言而出动兵力跟各国各派争斗也是一件有损皇室威严之事,而北云国就更加不可能大肆宣扬了,因此皇室女子和朝臣千金几乎闻所未闻。 皇兄? 那这名女子就是北云的公主了。 她是何人?她应该说她是谁?云绯墨未过门的妻子?扯淡,云绯墨压根没说要娶她,到了今天,华毓秀才深深发觉,没有一个身份头衔,真的是太不方便了。 该死的云绯墨,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是云绯墨的朋友。”她想了想,面不改色说道。 紫衣女子目光怀疑审视了她一番,嗤笑道:“皇兄的朋友?皇兄可没有你这么丑陋的朋友。”她目光陡然一狠,“不管你是谁,今日,你伤害我的鸢尾和紫儿,无论如何你都要付出代价,即便是皇兄的朋友也不例外。” “的确是我伤害了你的鸢尾和小蛇,这一点,我向你道歉,但是我也不是故意的……。”华毓秀平静的解释,却立马被人粗暴的打断。 “强辩之词,本公主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伤害了我的宝贝,你就别想完好无损,更何况还不经本公主同意擅闯朝云楼,十二紫卫,立即将她拿下,若在抗命,本公主砍了你们的头。” 十二对一,对方个个武力高深,力量悬殊,四方被围住,也难以逃离此处,权衡利弊之下,华毓秀并没有反抗,与其被打个重伤甚至有可能波及胎儿,她宁愿暂时束手就擒,在从中找机会脱身。 双手被反手扭住,被两个紫卫押着推搡到了紫衣女子面前,许是紫衣女子下了狠话,感觉因她的牵连而受到了责骂,他们手上的劲道几乎可以扭断她的手臂。 “北云公主,你听我解释,我本随千流宫兰阁主入宫,途中兰阁主被太后娘娘邀请前去了宴会,方叫一名宫女为我引路,我原要去朝云宫,并非朝云楼,宫女听错带错路,我方才行至于此地,伤害你的紫鸢尾和小蛇也并非我本意,只是突然袭击而来随手防卫。”毕竟是她伤害了别人的东西,且看这紫衣女子十分看重,华毓秀不得不耐着性子再次解释。 “呵呵……。”紫衣女子突然笑了起来,不过转眼,她笑容又慢慢凝固,目光冰冷的看着华毓秀,伸手快速一扬。 那一巴掌,可谓下足了力道与狠劲,偌大的五指红印足足占据了华毓秀半边脸颊,整个脑袋歪在了一边,唇角血迹缓缓流下,就连紫衣身后的几个女子都忍不住掩唇低声惊呼。 紫衣女子厉眼看她,冷声道:“本公主最恨的就是拿皇兄来威胁本公主,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直呼皇兄名讳,挑战天子天威,光是这一点,本公主就算杀了你也没人敢说本公主半分,不过一个丑陋至极怀着一个贱种的贱人,也配说是皇兄的朋友,今日本公主就替皇兄好好教导下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婢。” “贱种……呵呵,你居然说我的孩子是贱种。”华毓秀添了下唇角的血迹,冷沉的目光缓缓对上那紫衣女子的眸,“如果我的儿子是贱种,那你的皇兄那高高在上的北云皇帝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贱男。” “啪……。” 又一巴掌落在了华毓秀同一片的脸颊上,打得她脑袋又一阵嗡鸣,跟原先的五指印互相交叠,顿时半边脸颊都肿了起来。 紫衣女子微微颤抖着,不敢置信,“你居然敢,你居然敢如此大逆不道,出言诋毁当今天子,敢说皇兄是……。”贱男两个字,她说不下去。 “来人啊,把她给我丢到湖里喂鱼去。”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甚至直接忽略了平常思维能听出的话中含义。 倒是她身后的一名圆脸女子扯了扯她衣袖,低声提醒:“公主,那女子的话中含义似乎是……。”顿了顿,硬着头皮说道:“她腹中的孩子是皇上的。” 第145章 画中仙现 皇兄的孩子? “怎么可能。”紫衣女子陡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喊道:“这贱婢那么丑,长得那么恶心,皇兄怎么可能看得上。” “这……。”圆脸女子听她这么一说,又看了眼那半边脸肿的跟猪头一样难看的女子,那个念头也渐渐变得越来越薄弱了。 “公主,也许是我想多了。”她面上闪过一丝羞愧。他们君主的样貌如何,她们这些人是再清楚不过了,那般朗月清风的男子,怎么可能看上这等无盐女子。 这样一想,唯一的一缕念头也直接消失无踪了。 徐徐清风中,突然传来一阵低笑。 “人这种生物,在听到一样自己不愿意听到的消息时,总是下意识的就想要躲避,从而与真相擦肩而过,亦或者你们早已心知肚明而装作不知,冒充皇上子嗣那可是死罪,试问谁会那么蠢把自己的性命往刀尖上送呢,你们会,我可不会,若是不信,你们直接唤来云绯墨来个当庭对证便是。”华毓秀讽味十足的看着她们,眸中冷光幽冽。 所有人都怔愣住了,压制住华毓秀的紫卫,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中松弛了许多,蒙着黑布而露出的双眸中闪过一抹慌乱。 没人敢冒充皇上子嗣,除非那人不想活了,而这个女子,神志清晰,思维条理分明,完全不像一个疯子,那么她说的话,十之八九有可能是真的,尽管事实就是那么的让人难以接受。 “简直就是妖言惑众。”紫衣女子镇定下来,立即下达了命令:“紫卫,把这个贱婢丢下湖中。” 她不信,皇兄居然会看上这样一个无盐女子,定是这女子为了保命瞎编而来的。 湖里,那可是有食人鱼的。紫卫们犹豫了须臾,对上自家主人那冰冷的目光,心一狠,不顾华毓秀咬牙挣扎,将她快速拖到湖边,一人抬脚,一人抬手,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抛往湖中。 风声在耳边“咻咻”而来,华毓秀紧紧的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等待着身体落入水中。 自从有了落水差点死亡的经历之后,她怎么可能让自己再一次置身于那种危险当中。 凫水,她早就学会,只要落入了湖中,那她就能趁机脱离此处,至于那紫衣女子,给她等着瞧。 然而,她却迟迟未曾听到“噗通”一声,反而感觉周围温暖,清风拂面中,一股她再熟悉不过的清香萦绕在鼻际,背上和膝盖上那有力而稳健的触感传来,她猛地睁开双开,周围景象翩飞中,一张无可挑剔的侧颜印入了她的瞳孔。 “画中仙。”她低声唤了一句。 听到她的唤声,他身躯微乎其微一僵,垂眸看了她一眼,眉头一促,并没有说什么,身形一跃,飞上了木桥上,将她放下,牵起她的手就要走。 紫衣女子等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毕恭毕敬立马行礼,他也应都没应一声,就这么冷漠的从他们让出的道路中往竹林石阶走去。 突然而来的一道力道猛地挣脱开他的手,他一回头,那顶着半个猪头的女人站在了原地,目光微冷的看着他。 “你确定,你就要这样走了吗?” 他沉默不语看着她,竹林落叶在他面前缓缓而下,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想如何?” “不是我想如何,而是你应该如何。”华毓秀紧紧的盯着他,说起话来,许是嘴角疼痛,一扯一扯的,显得更加的滑稽。 云绯墨扫了那些垂着眼眸的一干人等,将他们脸上的神色收入眼底,在转向那个一脸倔强站着不走的女子,淡淡地问:“要怎样你才满意?” 紫衣女子等人心下一沉,他这是,要为她讨回公道? 怎么可能? 然而,紫衣女子却并没有慌乱,而是阐述言明:“皇兄,是女子仅擅闯朝云楼,还伤害我的紫儿和鸢尾,所以我才对她略施惩戒。” “略施惩戒?紫鸢,你刚才差点要了朕孩儿的命。”云绯墨语气很轻,轻得让人听不出他话中的情绪,却让在场之人除华毓秀外皆面色一变。 “皇兄……。”云紫鸢轻轻唤了一声,有着几分委屈,“你一直都未娶亲,我哪里知道你会有孩儿了,而且,你又未公布,紫鸢见她穿着打扮都不像我们宫中之人,就认为她胡乱冒充皇嗣,这才下手重了一些。” 华毓秀心头冷笑,好一个北云国公主,仗着她自己的以为,不把人当然看,且随意欺凌,对她起了杀心,如今峰回路转了,又想凭三言两语将一切都糊弄过去,这算盘打得真好。 她不会示弱,她也不会祈求,趁此机会,她正好看看云绯墨对于她们母子是何种态度,值不值得她千里迢迢死里逃生奔他而来,若不然,她哪怕又要从一无所有开始,她也绝对不会与他为伍。 静立一片骀荡的紫鸢从中,清眸微敛,薄唇轻抿,不言,不语,仿若独善其身,不争,不问,如同身侧不远处任由清风浮荡的绿竹。 唯有那从没移动过半步的脚步,表明了她那颗不可动摇的决心。 一片阒然间,云绯墨淡淡开口:“七公主性格暴戾,不问缘由暗地施予酷刑,有失天家风范,特罚禁足半年,面壁思过,不得离开朝云楼,违令惩罚加倍。” 他看向那薄弱得仿佛要飘然远去的人,“如今,你可满意了?” “皇上这话,请恕毓秀不懂,皇上方才此举是为北云皇朝颜面着想,又何必问我一个不属于北云皇朝之人满不满意。”她轻轻一笑,如同珠落玉盘之音,袅袅尾音中,一抹讽味轻之又轻。 “皇兄,你为了一个外人罚我?”云紫鸢微微不服气,道:“我也只是为我的紫儿出气而已,因为那是皇兄送给我的,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那紫色小蛇,居然是云绯墨送的。 华毓秀快速撇了云绯墨一眼,眼中含义,即便不说,也毫无意外的赤果果的泄露了出来。 “即便如此,也不应该一时冲动失了理智而做出有损天家风范之事,况且紫儿如今不也完好无损,至于你的鸢尾,事后让花匠帮你重新种植一些即可。”云绯墨仿若未觉,依旧淡淡道来。 众人看去,那本来堆成一坨的紫色小蛇,条条又生龙活虎起来,很快溜进了那满片的鸢尾从中。 “是紫鸢冲动了,紫鸢愿意受罚。”云紫鸢见状,垂了眼眸,行了个宫礼,回身,向着朝云楼而去。 那模样,有些失落,竟是毫无怨言。 不知为何,看着那优雅从容的背影,华毓秀突然觉得,这云紫鸢似乎与刚才有些不同。 出了朝云楼,云绯墨走在了前头,华毓秀落后了一步,一高一矮,一美一丑,静静的漫步与花园,惹得路上行走的宫女太监频频回头,差点互相撞翻摔了糕点水果。 眼看就要上了一条廊道,华毓秀突然站定不走,云绯墨走了两步,察觉回头看她。 “为何不走?” “我来皇宫又不是和你聊天散步的,云绯墨,我就单刀直入跟你说了吧,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可以令人惧怕的身份。”华毓秀眸光定定看着他,“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这才把我丢掷一旁,任由他人欺凌,但是你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互相利用的一种状态,我需要你强大的势力和背景,你需要我帮你打开剑陵,取得天下至宝,若你在将我放任不管,你休想达到你的目的。” “你想朕封你为后?”云绯墨淡淡地问。 华毓秀不屑的哼笑了一下,撇过了眼,“谁稀罕做你的皇后,像你这种,毫无责任,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男人,我还看不上。” 那话里,分明掺杂了几分赌气的意味,瞧她垂着眼眸,小脸肿得高高的,层叠的巴掌印还清晰可见,细细看来,分明就是一个委屈的小孩模样。 一向毫无波澜的内心,终究微微波动了一下,云绯墨伸手就抚摸上她凸起的脸颊,轻轻问:“可是很疼?” 冰凉指尖的触感传来,华毓秀下意识往后一退,脱口而出:“当然疼。” 反应过来,她又微微不自在的不甘示弱:“就这点小伤,我还没放在眼里,也不知道拜谁所赐,一路走来,受尽他人追杀,对比起那些上,这两个巴掌印算什么。” 这怎么感觉在诉苦啊,华毓秀轻轻“咳”了声,问:“你到底给不给?” 云绯墨微微笑了:“在这宫中,除了朕,就属皇后最大,可是封后你又不稀罕,这让朕有些为难。” 华毓秀差点没迷失在他那能够令人晕眩的笑容中,暗道了声没出息,正了正神色道:“这有何为难,你只要给我一张‘见牌如见君’的令牌不就行了,日后自然没人敢刁难我。” “‘见牌如见君’的令牌?”云绯墨微微疑惑,“那是何物?” 华毓秀愣了愣,“就是拿着那张令牌,如同皇上亲临的令牌。”见他脸上仍无波动,她眯了眯眼,“不要告诉我,你没有。” 云绯墨轻轻点了下头,星眸清浅,澄澈无比,看人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欺骗,甚至让人连一丝质疑之心都难以生起。 清流如仙的容貌,可惜的是,没有一颗温柔如水的心,华毓秀心里突然生出一种难言的感觉,沉默了许久,她不再纠结于令牌,转而沉沉问道:“为什么要放出那条流言,将我们母子的境地拖曳到了那种境地。” 第146章 往事真相 许是怕他说谎,她目光犀利定定看他,“别跟我扯是神谷殿放出的流言,是谁放的,你心知肚明,你若有心,想要找到我们还不是轻而易举,可是你却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受苦受难在腥风血雨中差点死去,即便我们之间毫无情感可言,我们之间到底还孕育着一个共同的血脉,你这样袖手旁观是不是太过分了。” 言罢,她移开了目光,看向小道旁那一株株她叫不出名字的小花朵,略带激动的情绪又渐渐停至平缓。 她始终忘不了,她摔下山坡落入了冰冷湖水中,沉沉浮浮之中有道强健的力道将她缓缓托起,带她走出了那又黑又冷的暗沉之中,然后递了一方白绢给她,清清冷冷的,却沁人心脾,仿若温暖如春。 但是,她也清晰明了的知道,无论是云绯墨还是画中仙,他那个人始终都没变,是她擅做主张,把他想象成了自己心中所属意的模样,就像林徽因对其子女所说‘徐志摩当初爱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诗人的浪漫情绪想象出来的林徽因,而事实上我并不是那样的人’一样。 所以,她没有理由去指责他人为何会变了一个模样,因为她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云绯墨这个人。 她唯一不忿的是,云绯墨可以不顾她的死活,但是不能不去承担身为一个父亲的责任,尽管她腹中的宝贝百折不挠,越战越勇,可并不代表他不需要自己的双亲的爱意和呵护。 屏息等待中,云绯墨终于轻声地道:“你于朕而言,就像这些雕栏玉砌。” 雕栏玉砌? 她? 华毓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听着他清越悦耳的声音如同缓缓流水。 “每一栋高耸的建筑,都需要用树木和石头混合泥土堆砌而成,为了能牢固坚韧,经得起风吹日晒雨打,每样东西,都必须精挑细选。”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就是其中的一样,但是你太弱了,如同一颗刚种进泥土里的小树苗,根本不堪重用,和这样的你,是无法建成一栋伟大的宫殿的,所以,你需要成长,变强,何以变强,唯有经过追赶,历练,创伤,分别,厮杀,绝望,生死,就如同小树苗要经过要经过风吹雨打日晒一方能成长为参天大树一样,可懂?” 见他看过来,华毓秀撇了撇嘴,微微有些不高兴道:“所以说,我在你眼里就是一颗小树苗,被你放到了风雨中可以不顾死活的小树苗。” 云绯墨低眸轻笑了一下:“你应该知道,朕从来就没有不顾你的死活,这场江湖流言,虽是让你这块璞玉进化的垫脚石,可朕也有命人暗中保护你,只不过不到紧要关头不会出手罢了。” “呵呵,说得真好听。”华毓秀低低冷笑,走至一旁,侧对着他,讽刺道:“暗中护我,真是可笑,当初遇到沈长流的时候,你那所谓暗中保护的人在何处,我被如何欺凌且不说,我的两个朋友却是因我而死,我明明都察觉出你来了,可一觉醒来面对的却是我的杀亲仇人,我不知道你有何用意,但是你曾经对我见死不救这个已成事实。” 她侧头看他,语气更加凌厉:“打着为我好的旗帜,让我变强的口号,你堂堂一个大男人强迫一个女子,令其意外怀孕,导致她家破人亡,紧接着不问我的意愿,赶鸭子上架的被强行拉入了你亲手编织的阴谋之中,明着是让我变强,暗着却是扰乱了江湖,引得各门各派互相残杀,皇室人员争相出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此次布局,一是想趁机除掉你在江湖中的仇家,而又不会落人把柄,二是,在三国有所行动之计,寻找漏洞,暗中密谋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第三,才是让我这个被你选中的合作者,在这一路危机四伏中,激发出你想要得到的那种能力,至于为何让我怀孕,因为你怕我得知真相之后反而成为你的敌人,所以你才用一个孩子还束缚住我,云绯墨,以上这些,我可有说错。” 云绯墨眸光微沉了一下,看着华毓秀,黑色幽深一点一点凝聚,如同黑雾缭绕,让人窥探不到其中的深度。 白衣如云,面容如玉,卓然不凡,原本如同冰山雪莲的男子,更加冷然得连午日光辉都拂不去他索饶在身的寒气。 那一刻,华毓秀忽然觉得,云绯墨其实不适合穿白衣,他身上的阴寒之气早已硬生生毁灭了他原先的清绝之感,变得让人心颤。 “被我说中了事实,恼羞成怒了。”华毓秀并没有退缩,因为她并没有从云绯墨身上察觉到一丝杀意。 云绯墨身形一动,带飞了他用白玉簪束起的黑色长发,一眨眼就到了华毓秀跟前,美目锁在她的容颜上,看得华毓秀尴尬不已。 “干嘛这样看着我,我有说错什么吗?”她目光微微闪躲,不自然的视线往下,垂着眼帘,不敢直视。 一个手掌的距离,洋洋洒洒的光辉下,她甚至能看到他洁白无瑕的俊颜上的细小茸毛,眼眸之中流光闪动,淡淡清香自他身上散出,清风一吹,温柔拂过她的脸庞,让人眷恋无比。 如同以往那不知多少日夜,那手中白色绢帕上的香味。 随之,一道略微戏谑的清音色从头顶飘来,“你觉得以你这幅尊荣,哪个男子愿意强迫你。” “你。”华毓秀脸上“腾”地一热,如同火烧云,恼羞成怒仰头瞪他,一不小心就对上了他笑意浅浅的眸子里。 云绯墨,居然在笑。 不同于以往清冷孤高的假笑,而是由内而外自然形成的一种真真实实的笑容,如同晨曦洒落之下的山茶花盛开,美丽极了。 心中的怒气,一下子随风消散了,还未来得及怒骂自己没出息,云绯墨已然站直了身体,含笑看她:“你真是贵人多忘事,看来为了朕的名声,朕有必要让你好好回想下当日情形。” “情形?什么情形?”华毓秀隐隐有些预感,当初的事情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可无论她怎么回想,她都想不起当日所发生的情形,只隐约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和身影,别无其他。 听云绯墨所说,难道还有其中曲折? “当日,你随华瑜棠东景云等人外出踏青,用计使你一人落单,遇到了华瑜棠暗中收买的街头小混,中了不合体则会爆体而亡的‘极韵风流’,朕当时正在暗中调查你的身份,自然就看到了如此一幕,于是就现身打晕了那小混,谁知一个中了药的女子却像根麻藤一样死死的缠上来,在朕面前红着脸脱衣裳,紧紧的抱住朕,朕为了……。” “好了。”华毓秀连忙打断他接下来不言而喻的话,脸上烧得如同红通通的炭火,举目望了眼空中的太阳,说了声:“天气真热,凉亭里说。” 言罢,她举步往不远处的凉亭走去,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拽住了她,一回头,已然被他带着往别的方向走去。 “云绯墨,你这是要去哪?”华毓秀看着那握着的手,清清凉凉的,如同夏日里的泉水,拽了拽,到底没有松开。 “你自己看不到你自己的脸是无所谓,可朕看得到。”云绯墨步伐不紧不慢,一路带着她走入了廊道,认真听来,还夹在了一丁点的笑意。 华毓秀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伸手一摸,肿得吓人,一想到云绯墨一直看着她这个本身就很难看的猪头脸,心中更加懊恼窘迫。 “你是不是嫌我丑。”话一出口,华毓秀就后悔了,她到底在问些什么。 云绯墨没有回头,只留了一个白衣墨发清逸出尘的背影,音色没有喜怒,淡如清竹:“你不丑,你只是还没到美的时候。” 虽然不太懂他话中意思,没由来的,一股喜悦之情从心底荡漾开来,华毓秀咬了咬下唇,加快了脚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没察觉的是,那眉宇之间的笑意,如同晨曦下那波浪般的绿草鲜花,一波一波,久久未曾散去。 有风,便不会散去,云绯墨,就是那一阵阵的清风。 一路往朝云殿走去,可谓惊呆了不少宫内之人,不少人顿住了脚步,揉了眼睛再看,方才相信了眼前的这个事实。 云绯墨的后宫中并无一人,曾经不少文武百官上奏折子言明为了北云江山的日后繁荣,应当立即举行宫中秀女选秀,以备妃嫔之选,经过宫中嬷嬷□□之后举行封妃大典,延续北云皇室子嗣,亦有不少朝廷重臣举荐自身家族嫡系千金,由皇太后牵线搭桥,举行了不少宫中宴会,力邀云绯墨参加,举行变相选秀,然,不少千金小姐对云绯墨一见倾心,朝思暮想,云绯墨却一一回绝,为此还多次惹恼了皇太后,导致本来就不协和的关系更加僵硬。 这种情况,整整持续了一年之久,在一次暗中之人有意撺掇之下文武百官联合上书齐声呼吁云绯墨封妃而跪于朝云殿前久跪不起时,云绯墨干脆直接下了一道圣旨,圣旨上简单明了写了一行字。 “朕封妃与否,干卿何事。” 自那之后,朝云宫前再无官员来往,关于封妃的折子也再无见过,反倒是进宫的千金多了起来,宫中小宴也时而能见,后来边疆战事也有了变动,北云也没有如今这般强盛,还远远不到可以高枕无忧的地步,云绯墨更是将此事放在了后头,整顿兵营,减轻赋税,壮大马匹,铸造各种兵器,私访民间,探查各方官员,打压徇私舞弊,厉惩贪官污吏,疏通各种商会,促就各国与各国之间的商品交易市场,经过这些年不懈努力,才造就了如今强盛的北云。 随时时日渐增,云绯墨早已不是当初根基不稳可以被人拿捏的北云皇帝,在明间,他受百姓爱戴,在朝廷,他受官员敬重,在皇室,更是无人敢置喙,因此谁也不敢对其封后之事说多半句。 六年以来,他身边均无女子一人,突见他执着一名样貌丑陋的女子,而且那女子还怀着身孕,再看他的神情和态度,似乎并不反感,众人震惊之余,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皇宫。 第147章 似是而非 华毓秀看着自己隆起腹部,温柔的抚摸了下,再看向云绯墨,神情有些不自在,“你,你想怎么看?” 这人,虽然挺不负责,心肠又狠,可到底是孩子的父亲,他有权利靠近关心这孩子,孩子想必也需要他父亲的呵护和疼爱。 好吧,华毓秀,别在虚伪的打着别号旗帜了,说到底,你不过是拒绝不了他的请求罢了。 “别拒绝朕的靠近。”云绯墨霸道的说完,几步走至她面前,在华毓秀神经紧绷之际,俯下了身,双手搭在她的腰际,耳朵贴近了那高耸的腹部。 华毓秀顿时面红耳赤,双手不自觉的握住,低头看着那弯着的背,以及那垂下来的墨发,浑身毛孔都仿佛张开了一般,被一种特殊的清香和气息深深的占据着,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另她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又不愿它离去。 云绯墨又岂会感觉不到她的情绪,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扬唇一笑,感受到腹中的跳动,似乎在伸出小脚踢他的脸颊一般,眸中柔和更甚。 这是他的孩子,再过一个多月,他就会呱呱坠地诞生于世,来到他的身边,让他陪伴着他成长。 不知,取什么名字好呢? “可想好名字了?”云绯墨站直了身子看她。 华毓秀木讷的点点头,“想好了,叫云玥,王月的玥。” “玥,云玥。”云绯墨声线温醇如水低声品味了一番,旋即笑容漾荡了开来,“那就叫云玥。” “你不反对?”华毓秀微微讶异,她还以为,事关皇子之名,身为一国帝王,理应更加执拗霸道,却不想,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 “你想朕反对?”云绯墨轻笑着反问。 华毓秀摇摇头,“那倒不是,只是……。”有些意外。 “这名字想必你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况且,朕可不认为朕反对,你就会从了朕的意愿。”语调如同花落清泉,竟让人听出了几分溺爱与无奈。 心,在那一刻,微微沉沦,又不免有了几分黯然,仿佛落入了一种清晰的幻境,她心知只是错觉,又宁愿沉溺其中,纠纠缠缠,凌凌乱乱,最终,她仍然是要醒的。 羞涩和那一抹表露无遗的情意,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不顾云绯墨微凝的神色,拿起桌上的药膏,低低的道了声“谢谢”,便转身离去。 云绯墨看着她行动之间显得笨重无比的背影,眼中流光霭霭,直至那抹身影消失在大门处,蒙雾散去,陡然只留一镜清泠。 兰天清一路施展轻功踏步至朝云宫外门,匆忙就想进门,一个锦素衣衫的女子已然从宫殿门口缓缓而来。 “夫人。”她急忙上前,瞧见她脸上还未褪去的肿胀,微微吃惊:“谁打得你?” “无碍,擦过药膏了。”华毓秀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走吧,回千流宫。” 兰天清上前扶助她略微羸弱的身躯,什么也没说,并步和她往宫门走去。 “夫人请留步。”一道醇厚平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两人顿步回头,却见一名带刀侍卫脚步生风而来至二人而来。 这人兰天清自然认得,是北云皇宫中的御前带刀侍卫,陆离,官拜四品,乃是开国功勋陆家之子,其父就是当今的陆国公,陆有才。 “夫人,皇上说,这是您想要的东西。”陆离走至二人两尺距离停下,双手摊开躬身奉上一样东西,华毓秀向他手心方向看去,心中微震,竟是一块仿若令牌的东西。 那东西乃是晶莹剔透的紫玉打造,约莫半个手掌大小,形状如同一朵梅花,上面雕刻着祥龙飞腾云间的图腾,正中间刻着一个不大不小“墨”字,令牌上方凸出来一朵小花朵,花蕊正中一条紫色混金绳带穿孔而过,莹润精致,巧夺天工,精美绝伦。 这样的东西,真的是一块令牌? 云绯墨不是说没有吗,还一脸认真的。 “这是什么?”她似懂非懂的问。 兰天清微微有些不可置信,一向平淡如荷的容颜也添上了些许凝重,看她的神色分明是知道那是何物。 “夫人,这是代表着皇上的至高令牌‘紫令”。”陆离简单回道,谁也不知道,在他平静的转述中掩盖的是如何巨大的震惊。 皇上居然把如君亲临且能调动整个皇城禁军的令牌,交给了凭空冒出的身怀六甲女子,若不是他亲自转送,他绝对不敢相信。 天家紫令,几百年来,一直都是当今天子的随身令牌,从未外传给他人,多少反党逆贼,拼了性命想要得到此物却因此统统下了地狱,而如今,皇上却轻而易举的将它送给了一个女子。 一个长相丑陋的女子。 看来,这北云皇朝的天,终于开始起风了。 华毓秀执起那块紫令,心中微涩,若他绝情还好,完全不必留任何希望,可现在……。 不再多想,拿起令牌,直接戴在了脖子上,然后放进了衣服里面,一抬眸,那侍卫目瞪口呆,而一旁的兰天清面色也有些古怪。 “怎么了?”她不解的问。 “没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那是紫令,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抢夺的紫令啊,居然有人直接就这样松散的挂在脖子上了。 陆离心中泪流满面,都不知道该说她神经大条还是不懂得紫令的重要性。 回到兰楼,华毓秀脸上的红肿已然消失,石榴石丹高兴的将她迎了进来,也没有看出什么异样,依旧是粗茶淡饭,华毓秀无心计较,草草了用了午膳,直接忽略掉石榴石丹满腹好奇的模样,回到房内,将一切都隔绝在外。 朝云楼。 太后从应公公口中得到自己女儿被罚禁闭在朝云楼面壁思过时,并没有当场离席,而是将宴会举办完毕,方才雍容华贵的来到了朝云楼。 一进门,她脸色倏地变得阴婺,凤眸中黑沉萦绕,一干宫女心惊胆战,不自觉地就屏住了声息,直到一阵香风拂过,紧绷住的肩膀才微微松塌了下来。 “母后,您来了。” 几个陪同的千金小姐早就在云绯墨离开之后慢一步离开了。屋内,云紫鸢正在绣花,白色绢上,一朵紫色鸢尾栩栩逼真。 放下绣帕,云紫鸢起身行礼。 “鸢儿,你受委屈了。”太后一把抓住她的手,眸中疼爱之意明显。 云紫鸢却是轻轻一笑,“母后说得哪里的话,能为母后分忧,鸢儿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宁静致远,温柔娟秀,此刻的她,又哪有先前的骄横模样。 “是母后让你为难了。”太后拉着她坐下,慈爱的拍了拍她的手。 “母后,是紫鸢心甘情愿的,别再说这等折煞鸢儿的话。”云紫鸢柔柔一笑,“只是不曾想到,皇兄竟然也有了喜欢的女子。” 太后眸光骤冷,“这些年,哀家为了他的亲事,花费了多少精力,寻找了多少优秀的女子,可他居然一个都看不上眼,现在倒好,直接从东景找来了这么一个无盐女子,未奏双亲,珠胎暗结,这下,母后就是想反对也来不及了。” 云紫鸢柔声劝慰:“母后,您这些年对皇兄的好,皇兄定然记在了心上,那女子,样貌虽凡,性情却是刚烈,皇兄喜欢就好。” “好什么好,北云一国之后,岂能随意定夺,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就能坐上那位置,北云皇室得遭多少天下人耻笑。”太后说至此,更加来气,雍容华贵的面容上,已然隐隐冒出了一丝黑气。 “母后,皇兄心藏海阔,定然有他的一番打算,母后无需太过担忧。”云紫鸢执起茶壶斟了一杯热茶,递到太后手里。 太后接过,浅浅一抿,竟是她喜爱的金银花茶,她不由一笑,“看来,你早知道母后会过来。” “因为鸢儿心知母后听到我被禁闭,定然会担心鸢儿前来相看。” 太后怒气稍减,眼底却是一黯,“鸢儿,你会不会怪母后没有告诉你那女子身份,让你在你皇兄和一干侍卫千金面前丢了脸面,甚至被罚。” 云紫鸢伸手覆上太后柔荑,清淡恬和一笑,“母后,鸢儿不怪您,真的,母后此举也是为北云皇朝所想,鸢儿自是理解母后苦心。” 太后满是慰藉,低低叹气:“若是你皇兄能理解哀家的一番苦心就好了,可他到底不是哀家亲生的,虽处处尊敬和睦,却与哀家不亲。” 云紫鸢淡笑不语。 太后也不甚在意,和她聊了一些琐事,抒发了下自己对其的心疼之意,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末了,一个宫女踩着碎步而进,檀木门关上。 云紫鸢正在窗边赏湖边景色,听到声音,纹丝不动,只是道了一句:“瑞夏来了。” 目光所向之处,正能望到宫女前来时的道路。 那宫女颔首,施礼:“皇上担忧公主,便命奴婢来了,皇上说,日后不必再做那些顺了太后却伤了自己的事情。” 云紫鸢轻轻一笑,似朵清荷摇曳,“我还以为皇兄会责怪我伤了他的人,不知,那位姑……。”许是不知如何称呼,她直接跳过,“如何了。” 一句话,断了一截,瑞夏明了。 “有皇上在,一切尚好,擦了药已回千流。” “她怕是记恨上我了。”云紫鸢苦笑。 “公主不必忧虑,只要有皇上在,即便她成了皇后,也奈何不了公主一分。”她话中,似乎有零星点点的不屑。 云紫鸢回身一笑,亭亭而来,“瑞夏说得这话严重了,她虽刚烈,却不是娇蛮跋扈之人,既然皇兄选择了她,你们就必须要将她视为主子对待,可懂。” 最后两字,声音很轻,蕴含了丝丝压迫。 瑞夏心中一凛,忙应声:“奴婢明白。” “皇兄可有说何时举行封后大典。”如流入座,玉手执起茶壶,亲自为自己倒了一杯温温淡淡的金银花茶。 鼻尖闻了闻,那一缕清香,沁人心脾。 “未曾说过,皇上心思,奴婢不敢妄测,可在奴婢看来,皇上并没有立那女子为后的念头。”若真在意,又怎会明知那女子前往的方向有危机而不加以阻止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呢。 云紫鸢未喝一口,便放下,只是看着杯中微微波澜的清茶,“告诉皇兄,我无碍,本就是天天呆在此处,禁闭与不禁闭,都相差无毫。”再者,也未曾说过不准他人探望,所以,他那道口谕,等于没罚,至于脸面那东西,又何曾在意。 他要给那女子一个交代,她配合就是。 第147章 墨秀共处 御花园。 满园□□中,一处清凉的林荫蔽日处,众家千金皆端庄坐于案几前手执墨笔专心作画,芊芊细手,嫩如凝脂,一手提袖,从善如流,笔尖游走之间,自有一种温婉恬谧之气,宛如春之海棠,浓淡适中,艳而不俗。 首位之上,一身雍容富贵的皇太后慵懒的斜在一边,右手撑在扶把上,轻轻支撑着额际,凤眸微眯,唇角隐隐勾着一抹笑意,背后两旁各站了两个面容严肃的嬷嬷,以及一位深褐色纹样衣裙的姑姑,椅座旁,一个着深粉衣裙的宫女正拿着蒲扇低眉顺眼的给她轻轻的扇着。 首座右边往下一些的座位上,兰天清端坐于案前,神色平静,淡雅如兰,身着一袭朴实无华的素锦衣裙,纤腰往下的裙摆和云袖部位层次递增一些颜色或淡蓝或淡紫的鹅卵石刺绣,额前墨发四六分略微松散往后拢于背部用一条紫色小碎石纹样的发带紧紧束之,深处一片姹紫千红各有千秋的众家千金中,着实让人容易忽略,可一旦视线集中到她身上,那平和静然的气息仿佛能够渲染到他人身上一般,令人仿若置身与乡间,感受到了那山林清泉旁的绿意怏然,使人心态不知不觉平和。 然,那隐藏在了宽袖下的微微握紧的手,却彰显出了她不同于平静表面的波动,太后那点小伎俩,她又岂会看不出,无可奈何的是,即便她心知肚明,也碍于太后的颜面,一时半会走不开,如今,她只希望那个看起来老成有让人有点心疼的女子能够靠着自己的能力度过这次危机。 “在众位千金中,不知兰阁主比较看好哪一位?”太后状似无意的问。千流宫并不属于北云皇宫,因此太后是按照江湖上的称呼。 她话一出,不少执笔的千金接微微抬起了眸光往兰天清方向看了一眼,不动声色中却细细留心起了两人的对话。 千流四阁是皇上的直系下属,关系亲密,羁绊颇深,若是能得到阁主的赞赏,日后她在皇上面前随口提这么一句,都比起她们花费不少心思时而进宫的强。 兰天清朝着太后颔了颔首道:“各家千金皆出自名门,经过名家教导,勤学而成,想必造诣方面都各有千秋,天清在作画上并没有天赋,因此不敢随意置评。” 再者,这明着就是得罪人的问题,只要不是傻子,恐怕都不会胡乱回答,太后这一问,也不知是何用意。 太后和蔼的笑了笑道:“兰阁主自谦了,倒是哀家给兰阁主添了一些麻烦,方才听常茹所言,兰阁主带了一位贵客进宫,此次也耽误了不少时辰,若是兰阁主不放心,现便可前往看看。” 算算时辰,也应该差不多了。 兰天清没有推脱,站起身施礼道:“如此,谢过太后娘娘,天清告退。”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 兰天清刚迈几步,就见前方一个太监踩着碎步急急忙忙而来,额头布满细汗,一脸凝重,这人,她认得,是太后身边的应公公。 两人互相打了个照面,应公公便快步走到了太后身边,对着她耳语一番,兰天清余光一扫,只见太后面容一沉,身子猛地坐直,凤眸中射出犀利的冷光,稍纵即逝。 出事了,兰天清心中隐隐有些预感这事和夫人有关,当下不作逗留,朝朝云宫方向而去。 朝云宫,内殿。 一名宫女端着一碗冰块垂眸走了进来,待行至桌前,放下冰块,终究忍不住抬了抬眼帘看了一眼那个史无前例被皇上带进朝云宫的女人。 “啊……。”寂静的宫殿响起了低低的一声被压抑住的惊呼,宫女被吓得瓷碗还没放稳就缩回了手,眼看那瓷碗就要落地,正紧张得惊慌失措之时,一只手伸了过来,赶紧将瓷碗稳住。 云绯墨听到动静,正奋笔疾书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二人,轻声问:“发生何事?” “没事。”宫女惶遽得就要跪地求饶,一道好听的声音倏地阻止了她的动作,让她僵愣在了原地,目光不安的看着那个猪头女人。 “你下去吧。”华毓秀朝她笑笑,却不知,她那笑容看起来阴森恐怖无比,令本来惶恐的宫女更加惧怕了。 宫女满心的颓然,想着自己的各种凄惨下场哭着脸退下了,看得华毓秀莫名其妙。 摇了摇头,拿出手帕,捡了几块方形冰块,放入帕中,扭成一团,放在了脸上轻轻的揉着。 “你方才说要冰块,就是为了消除你脸上的红肿?”云绯墨放下了笔看她,想着自己先前想去拿药膏被她阻止,他还以为她有更好的办法呢。 “不然呢。”华毓秀瞥了他一眼,对于他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表示了一点点的鄙视。 云绯墨站起身,走出了内殿,回来之时,手里拿出了一小罐东西,走到她面前,放在了桌上道:“擦这个,半个时辰可以消肿。” “怎么现在才拿出来。”话是这样说,华毓秀其实知道在她先前以为他是出去唤宫女拿冰块,自己不想在领他的情而唤住他时,他其实是想出去拿药膏。 拿起桌上的小罐子打开,淡绿的,跟果冻一样,正散发一阵阵植物的清香,抹在脸上,一阵舒爽的清凉,一下把脸上的火辣褪去了八□□九。 云绯墨也没有解释,径自回到案几前,执笔书写起来,神情认真而专注,无形中散发出了致命的魅力。 华毓秀一边擦着清凉的药膏,目光忍不住频频往云绯墨方向看去,见云绯墨抬头,她又赶紧撇开目光,若无其事的涂着脸。 “药膏虽好,但是也要适量。”云绯墨头也不抬,轻言提醒,只是,为何心中会觉得有一些的愉悦? 华毓秀有些窘迫,一摸脸,伸手一看,手上全是绿油油的药膏,暗道一声“浪费”,想拿手上的手绢擦拭,又舍不得,正一筹莫展之际,见云绯墨又望了过来,她想也没想,就往另一个脸颊抹去。 云绯墨忍不住轻笑出声,如同睡莲散开,美丽得近乎虚幻。 “笑什么,你那妹妹下手的劲别提多狠了,另一个脸颊也被震伤了,当然也要涂抹一下。”华毓秀一本正经的解释,当然,如果忽略掉她那通红的耳根的话,说服力会更加强大许多。 “若你驻留在原地,又何会弄到如此地步。”皇宫之中,皆有他的暗卫,因此,从华毓秀进宫之后的事情,他都了如指掌,也正因如此,他才能赶得及前去相救。 华毓秀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两颊上皆是绿油油的药膏,看起来滑稽至极,却从她眸中看到了无比的坚定:“我不是不知道有人要刁难于我,只是,我觉得,若是我刚踏进北云就退缩了,日后,我将更难迈出那一步,云绯墨,这跟你强迫式的不同,这是我自愿的,哪怕在前进的同时,身上会添加一道道的伤口,我也甘之如饴,而你的方式,则会让我难以接受,哪怕我最后变强了,我也不会感激你,我甚至会讨厌你,我讨厌别人做这种‘爱心绑架’的事情,况且,一个人的成长不单单只要厮杀绝望恐惧,她也需要帮助,友情,和支持,也许我们两个人的观念不同,但是,我希望这样的事情下次不要再发生,不然你就等着和我为敌吧。” 云绯墨,云绯墨,好像从一见面,她就直呼他姓名了,顺其自然得好像理所当然一般,就连一向对他没大没小的凤天涯都不敢如此,难道她就一点都不怕他吗? 细细想来,这丫头的性格和行为作风真的和以往刚见她时真的判若两人,失去至亲的痛苦真的会将一个人改变得这么彻底吗? 如同他一样。 竟然还敢理直气壮的说会讨厌他,这一点,倒是和她的年龄有些吻合,可为何,他会有点讨厌这个说法? 观念不同吗? 一个小丫头的观念怎么可能和一国的帝王相同,他这一路就是从厮杀绝望恐惧中一步一步踏着别人的尸体登上如今的高位,帮助?友情?支持?那些都是什么?他的人生中只有利用,合作,与共谋,与其迟早有一天会被人背叛,何不从一开始就抛之弃之。 可如今,听到她真真切切的话,以及明明说着要与他为敌的狠话眸子里却闪过一抹渴望和紧张时,为何到嘴的冷言讽语会因为一丝不愿她失望的情绪而生生吞下? 甩去脑中的思绪,不经意间,目光触及到了她那高高隆起的腹部,鬼使神差之下,站起身,朝着她一步一步接近。 华毓秀坐起来,后退两步,防备的看着他,“你要是不赞同我的说法,尽管提出来,咱们各抒己见,理论一番便是。” 见他脚步未停,华毓秀连忙伸手喝道:“你站住,别过来。” 半丈之处,云绯墨停住步伐,眸光略带挑衅:“朕还以为你不会怕朕。” 华毓秀挺了挺胸膛,一脸无畏道:“谁怕你了,但你突然一声不吭神经兮兮的走过来,谁知道你心里打得什么鬼主意,我这叫防范于未然。” “朕若想对你怎样,你防范于未然也没用。”云绯墨看向她的腹部,清冷的容颜柔和了些许,“朕只是想看看他。” 第149章 女子情丝 认认真真思思暮暮,却终究敌不过清清泠泠漠漠然然。 八月初的夏日,一场夏雨浇灭了原本灼热却随着时日渐渐冷然的一丝情意。 倚窗而坐,倾听淅淅雨水,执笔而起,停顿半空,点点墨水,瞬间晕染与白洁纸上,圈圈绕绕,难舍难分。 多少天了。 距离她去了朝云宫之后。 自从那天回来,仍未拿出紫令,却无人在敢为难与她了。 可……。 一颗心,却是更加难受了。 就着那张被墨染过的纸,提袖一笔一划,静然如雅兰,深浅有度,苍劲浑然,光是书写这一幕,就足以令人看出其深浅。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场景,就是遇见你。” 笔锋刚落,“啪嗒”一声,墨笔落架,白纸揉在了手心,而后狠狠一掷,丢出窗外。 云绯墨,你给我去死。 她华毓秀何曾变成了一个思慕他人不得而黯然伤神的女子了。 腹中胎儿已然九月,身为孩子父亲,他却从未主动来瞧他一眼,这样无情无义的男子,何以值得她为此日日难以入眠。 顷刻时间,她又恢复了平静,如同那渐渐变小的雨滴,开云散日间,光辉直射而下,点缀了片片晶莹。 “石榴。”她轻唤了一声。 “奴婢在。”人还未到,先闻其声,石榴快步而进,“夫人,有何吩咐。” “可知小三儿在何处?”前几天还经常到她住处玩耍,今日都快到午时,按理说,也该来她这儿蹭饭吃了。 石榴倒也不意外,便答道:“今日轮到小三儿前去后山管理蔬菜瓜果,估计也快回来了。” 自从知道这位夫人喜欢那个呆瓜小三儿之后,她还为此特地前去天清阁打听好了小三儿的日常安排,故她一问,她才能立马回答过来。 后山? “后山在何处?” “夫人,前往后山之路崎岖,坡度陡峭,夫人如今怀孕九月,可不能随意走动了,这要是动了胎气……。”石榴微微焦急,生怕她一意孤行前往,连忙出言打消她的念头。 华毓秀摆手笑了,“我就随便问问,瞧你紧张的,如果小三儿回来了,叫他过来这里吃饭,叫厨房多准备一些。” 石榴笑着欠身应是。 “不用准备了。”石榴刚要转身前往,一道较为柔尖的男音已从大门外传来,引来华毓秀二人的目光。 不一会,一位皮肤白如霜,长相略微阴柔,身穿一身黑红太监服的青年男子,面无表情迈门而进,一双眼睛,微微上吊着,淡淡看了华毓秀一眼,简单的施了个礼。 “奴才瑞冬,特尊皇上之命,前来邀请华姑娘前往凤绕宫参加皇室宴会。” 瑞冬身后,石丹等人正一脸不安的看着华毓秀,后者给她们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没有在意。 石榴察觉,也松了口气,兰楼来客,竟然没有一个婢女前来通知,若追究起来,足以将她们以疏忽职守之罪赶出兰楼,甚至千流,夫人想必是明白过来石丹等人没来得及阻拦方才让外来客先行一步来到了兰楼。 皇室宴会,云绯墨到底有何用意? 怕是宴无好宴,也罢,他既敢邀,她又岂能退缩。 华毓秀朝那瑞冬道:“还请公公稍等片刻,毓秀稍稍梳妆打扮,便跟公公前往。” 瑞冬颔首道:“还请华姑娘尽快,不要让皇上太后等太久便是。”言罢,便退出门外,静立一旁。 大门一关,石榴石丹就要进内间帮忙挑衣梳妆,华毓秀已然果断阻止:“你们只管好好站在这里便是,时间仓促,我自己来就可以。” 不等她们回应,拨动珠帘,进了内间,把门一关,把二人的慌张焦急悉数隔绝在外。 打开橱柜,挑选衣裳,利落换下,坐与古铜镜前,拿起画笔,勾唇一笑,沾与粉饼,于脸上快速勾画起来。 绰绰一盏茶时间,原本双颊满是小雀斑的平凡女子,已然成为了一位白皙的清秀佳人,由中而分,将齐腰长发从耳旁轻挽于脑后形成一个简约发髻,并从众多首饰之中,挑选了一支金镶翡翠点翠簪插于发间,并点缀一些清新不俗的珠花,剩余青丝,随意抛与身后,用一根紫色发带柔和系住,手腕间白玉雕绞丝纹手镯散发着莹莹雪光,精巧粉腻的耳垂下海珠明晃,最后,粉唇沾于口脂,轻轻一抿,映于铜镜内的女子,微微一笑,已是清姿卓然。 房门“咿呀”一声开启,石榴石丹循声望去,顿时张大了嘴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走吧。” 华毓秀淡说一句,率先走在了前头,两个丫鬟跟在身后,仍然失神,若不是那人声音相同且从房内出来,她们几乎不敢相信,一个人的变化能有这样天与地的差距。 毫无意外的,就连那个毫无表情的瑞冬,一双微微上吊着的双眼都提高了不小弧度,旋即低垂着细眉,说了句:“华姑娘随奴才来。” 所到之处,皆现惊诧之态,暗道一句:“这是谁家的女子,为何石榴石丹会尾随其身后,而不顾先前所到的夫人呢。” 待看到那高耸的腹部,才恍然大悟,只是心道:“石榴石丹何时有了如此高超的技艺,竟能让一个无盐女摇身一变成为一个秀雅绝俗的丽人。” 下了千玄梯,坐上马车,一路直达北云皇宫,随着瑞冬弯弯绕绕,到达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门口。 瑞冬顿足,回身看着石榴石丹二人道:“你们就再此等候吧,奴才自会带华姑娘前往。” 石榴石丹下意识看了华毓秀一眼,见后者颔首,方才点头应声,退居一旁。 隔着一些距离,都能听到宫内的欢声笑语,大门敞开,故华毓秀从宫门口盈盈而来的时候,殿内之人的全部目光皆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一袭水蓝色长裙摇曳生辉,清风带起,如同湖畔处的水波潋滟,云袖处雅竹绿染,气息淡然,面容生花,绯色的薄唇上噙着一抹极轻极淡的微笑,一步一步,从容自信,自院中两旁鲜花绿树中,款步而来。 让人不得不赞叹一句:“好一个清雅如竹的秀丽女子。” 坐于殿内右手边的云绯墨见此,眸光微动,睫毛合下,倏地盖住了他的情绪,再次睁眸时,已然平静如冰。 “民女华毓秀,参见皇上,太后娘娘。”华毓秀屈身行礼。 不等云绯墨喊“平身”,殿内左旁突传一声戏谑的笑:“你就是那个传闻中的丑八怪,在本王看来,分明就是一位灵动佳人嘛。” 华毓秀余光一扫,是一个十七八岁锦衣华服的少年,俊眉朗目自带一股风流之态,言罢竟朝殿内首座之人施礼笑道:“皇兄,你好福气。” 云绯墨淡笑,不置可否。 “过朕这边来。”他话一出口,殿内之人皆一怔,就连华毓秀都不得不怀疑,他这话是否在对自己说的。 抬眸看向他,他温和一笑,一瞬间,她仿佛听到了冰雪碎裂的声音,融化开来,一层一层的散去。 脚步,不由自主的向他走去。 不待他吩咐,一名面若桃花的明艳宫女搬来一张桌椅,在他旁边往下一步位置放定,而后轻步退下。 “皇帝,这女子身份不明,尚未册封,此举怕是于理不合。” 离座椅两步之遥站定,华毓秀看去,出言之人,座位居中,面容端庄华贵,一身红织金锦绣凤凰宫装,头戴凤钗,甲涂蔻丹,尾指带金纹套甲,尖锐锋利,如同她那双凤眸中一瞬即逝的犀利。 这便是太后了。 正如初次进宫之时,特意刁难她一般,让人一看就知是个不好相与之人。 也不知她和那个七公主是否是亲生母女关系,若是的话,因为自己关系导致她女儿被禁闭,想必早已心存恨意了吧。 这次发难,左右有云绯墨这个打头阵的,她干脆缄口不言。 云绯墨拉过她的手让她坐下,边含笑道:“母后,今日家宴,趁此机会,朕要向众人宣布,三日之后,朕要封其为贵妃,今日让她过来,也不过是让她对众人熟悉一番,也避免日后相见不识,前几日,朕已经通知礼部工部,相信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况且秀儿已怀身孕九月,行动不便,朕唤其到跟前,也不过是作为一个父皇担忧自己孩儿罢了。” 太后闻言,浅浅一笑:“倒是哀家多言了。” 那个最先开口的少年笑着道贺:“恭喜皇兄,孤身一人二十几年,终于寻得意中人,皇弟先在此恭贺皇兄和皇嫂幸福美满,白头偕老。” 他一言,殿内他人纷纷起身道贺,华毓秀望过去,皆是美丽女子俊俏男子,男子之中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和云绯墨相差无几,看来,今日来至此的都是一些闲散王爷和待字闺中的公主。 兰天清曾和她介绍过北云最具影响力的几位皇室人物,一位是曾经的北宣皇帝,云绯烈,退位给云绯墨之后,便自请前往边境驻扎,手中握有北云四分之一兵权,行事风格狠厉,一到位,就雷厉风行将前来侵犯边境村镇的匪徒蛮夷清剿了干净,还原了一片和泰,如今,与其说是一位王爷,倒不如说是一方诸侯,云绯墨似乎也不防范着他,割据城池土地,任其发展,倒也逍遥自在。 再一位,就是云绯墨的八皇叔,云臻,云绯墨初来北境之际,是云臻没有缘由的一路扶持他至今,待云绯墨根基站稳之后,反倒辞去了手中职务,去向不明。 最后一位,便是守在千流宫的太上皇,云藏了,北云谁能称帝,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当初云绯烈还在位之时,就对他这位父皇尊敬有加,丝毫不敢因为自己已身处九五之尊之位而有所松懈,由此可见,云藏对于北云皇室的震慑性。 等等。 封妃。 三日之后? 这该死的云绯墨,什么时候才能改掉那独断专行的性格。 第150章 共同对外 华毓秀猛地抬头看向云绯墨,见他正好望过来,身子微倾,朝他方向靠近,低声咬牙道:“云绯墨,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嫁给你了。” “你怀着朕的孩儿,不嫁给朕还能嫁给谁?”云绯墨薄唇未动,声音却清晰无比的传入她的脑海。 华毓秀微怔,已然明白过来,这就是古代武功的秘语传音了。 可恶,武功高了不起啊。 “你怎么可以又不经我本人同意擅自决定我的人生。”隐隐有了薄怒。 “这不正合了你的意吗,从今往后,你便是北云后宫第一人,谁敢不敬你三分。”他说得理所当然。 “然后呢,成为了那北云后宫第一人之后,在眼睁睁的看着你接一个又一个女人进来,和她们共享你这个夫君吗?”她阖眸冷笑。 他一怔,随即道:“朕乃一国之主,有三宫六院在正常不过。” “那请你收回成命吧,我不会嫁给你的,像你这种人,说了你也不会懂。”语气变得更加冰凉。 他握住扶手的玉指紧了紧,月牙白的指甲上现出了绯白交加。 “皇兄皇嫂,当着一干哥哥弟弟妹妹面前,可就不能收敛点,这恩爱得实在羡煞旁人了。”那少年又没大没小的打趣。 殿内一片笑谑。 华毓秀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方才举动太过贴近云绯墨,外人看起来,完全是在咬耳细语了。 她面色不变,身子立马坐正,尽管如此,众人还只当她是赧然了。 云绯墨淡笑道:“九弟府中更是美人无数,又何来羡慕之说。” 那少年却是笑:“皇兄,府中美人再多,可倘若没个知我心,入我心的,对于皇弟而言,不过是一场风月而已,哪像皇兄皇嫂,恩爱有加,鹣鲽情深。” 这时,太后却微微叹了口气。 右坐中一位绿衣公主起身,贴心问道:“母后,皇兄大婚,乃是喜事,母后又为何苦闷,还请母后说出,也好让儿臣们为您分忧啊。” 此言一出,不少公主皇子仿佛都为了显得自己有多孝顺一般,纷纷出言附和。 华毓秀见此,不禁想笑,在这情深意切之中,到底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太后看了华毓秀方向一眼,似乎有些为难,“罢了,不提也罢。” 华毓秀再次成为了焦点所在,心中直骂皇太后虚伪做作,面上却道:“太后似乎有苦烦忧,不防说出来让大家听听,也好让大家为您解忧。” 众人再次附言。 太后这才悠悠道:“皇帝大婚,本是喜事,可是哀家一想到紫鸢还禁闭在朝云楼,就……。”话至此,她又长长逸出了口气。 殿内之人,眼神交流一番,皆无惊诧之色,显然也是知此事的。 不少目光看来,华毓秀静然而坐,仿若未知。 那口谕是她旁边这位主下的,看她又有何用,难道他们还会认为自己会自动跟那位主提及解除禁闭之事? 天家的子孙,从来都不会这么愚蠢,那么,这就是威逼了。 联合起来作势,无形中逼迫她按照他们的想法行事,今日,她若顺了,日后,这些天家子孙还不人人都可在她头上动土了。 他们不蠢,她更不蠢。 殿内突然静得有些诡异。 太后向殿内那绿衣公主使了个眼色,绿衣公主心神领会,立即朝那华毓秀笑道:“皇嫂,听闻七姐不久前因不知你的身份和你发生一些不愉快,如今,不知皇嫂可原谅七姐了,皇兄大婚,若是七姐不能来参加,实属遗憾,初见皇嫂,就知皇嫂是心胸宽广之人,还望皇嫂能让七姐也跟着粘粘喜气。” 皇嫂皇嫂,谁是你皇嫂。 华毓秀微笑道:“紫鸢公主禁闭,乃是皇上旨意,又岂有毓秀插手的份,怕是要让公主失望了。” “若是你原谅了紫鸢,朕也不是不可以收回口谕。”云绯墨笑看着她,慵懒的神情仿佛在观赏一样好笑的事物。 “皇上金口玉言,毓秀只是怕坏了皇上权威。”她说得无比恭顺。 “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君主虽严,但也应有一颗德治天下的仁厚之心,爱妃心善,朕岂有不成全之理。”他拉过她的小手,脸上宠溺之情明显。 她指尖狠狠陷进他的肉里,笑得甜美:“皇上所言甚是,既然皇上不忍紫鸢公主受罚,皇上撤了口谕便是,毓秀定当遵从。” “听爱妃口气,似乎不太情愿。”他微微挑眉。 “一些小女儿家的打闹,毓秀早就没有在意,难得皇上还能一直惦记至今。”意思说他吃饱了多管闲事。 “事关爱妃之事,朕自然要好好记在心上,那今日,就依了爱妃之意,撤了紫鸢公主的禁闭之令。”最终,一锤定音。 事后,午膳开始,拜某人所赐,一桌子山珍海味,华毓秀吃得食不知味。 什么皇室家宴,不过是一家子针对她这外人,想让她松口,解除七公主云紫鸢的禁闭罢了。 左右逢源,虚情假意一番,一个时辰之后,宴会终于散席。 走出凤绕宫,两个丫鬟迎了上来,一脸担忧,麻木的心,终于有了些许回温。 “我们回去吧。” 两个丫鬟,笑着说好。 颇有几分魂不守舍,漫步于美丽的宫殿之中,心中难言的滋味,只有她知晓。 “嘣。”一不留神,撞倒了前面之人。 “不好意思。”华毓秀抬头致歉,待看清,脸色又开始不好起来,“你没事站在路中间干嘛?” 竟是绕过他就要走。 身后的石榴石丹听到这话差点没晕过去,心惊胆战的行礼:“奴婢见过皇上。” 见主子走了,只好硬着头皮跟上,谁知刚迈出一步,自家主子已经被人拽住,两人又连忙低下了头。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放手。”霸道又自私的讨厌鬼,感情先行一步,是为了堵她的路。 紧紧抓住不放,她蹙眉,仰头看他:“你什么意思,先前不是联合他们共同敌对我一人挺爽的吗?” 她本来就是个外来客,被人言语攻击重伤,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 为何他也这样,一场午宴下来,不仅冷眼旁观,关键时刻,还火上浇油。 太后说:“为了皇室颜面,封妃大典前三天,必须经受嬷嬷各种教导,每日朝九晚五前去凤绕宫请安。” 她挺着九月大肚,平时连走路久了都觉得吃力,更别说宫中教习嬷嬷各种严苛教导,还要每日去太后那里请安,他甚至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就直接应允了。 凭什么替她做决定,他以为他是她的谁。 凭什么让她心里那么难受。 “封妃大典,文武百官,北云百姓,都会见证,你初来乍到,对于北云风俗礼规毫无了解,有嬷嬷教导对于你来说是有利的事情。”她的身高只到达他的肩膀处,太阳射下,他整个身躯都把那灼眼的阳光挡住,她昂着的小脸处在一片阴影之中,即便如此,也能如此清晰的看到了颤颤睫毛上的细碎晶莹。 这丫头,到底在难过什么。 “挺着个大肚子封妃吗,云绯墨,你也不怕他人笑话,这绝对是史无前例空前绝后了。”该死的,为什么一个简单的解释,就足以让她心头微喜。 “谁敢看朕笑话,若不是为了玥儿生下来名正言顺,朕也不会难为你。”他目光如丝缠绕着她,“你不屑当皇后,那便先从贵妃做起。” “谁说要嫁你了,独断专行,你就不能事先和我商量一下。”她撇开眼,从他情丝之中挣扎开来。 藕断丝连。 “那朕跟你商量,你就会答应了吗?”他紧了紧她稍微放松了力道了小手, “当然不会。”她咬了咬唇,就是不敢看他。 “既然如此,朕与你商量与否,又有何种差别?” “你。” 一回头,对上了他灿若如星的眼,她面上一红,又“哼”了一声,“不跟你瞎扯,放开,我要回去了。” 他轻轻松松拽着,就是不放,轻笑:“不用回去千流了,从今天开始,你便住在朕的宫殿……。” “什么?”她红着脸:“我才不要。” “的隔壁宫殿,朝霞宫。”他眸中闪过戏谑的笑意。 被耍了。 她满脸窘迫,曾经练得炉火纯青的喜怒不形于色瞬间让她抛到九霄云外。 “云绯墨,你多重人格啊你。”曾经清冷如仙的男子,怎么会变成玩世不恭的无赖,还是,这才是真正的云绯墨。 “多重人格?那是何物?”清俊如凌的男子突然疑惑的问,美目中,闪烁着不解。 可谓萌化了某人。 华毓秀小心肝一颤一颤的,却还是解释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身体里面潜藏着两种或以上的人格,比如你方才,和之前的样子就很不相同。” 谁知,云绯墨却是一震,几乎眨眼间,他温和的面容骤然染上了一层薄冰,如同以往清冽疏离。 “今日,你就不用回去了,瑞冬,带她去朝霞宫。” 言语落下,一旁的瑞冬应声,紫衣飘诀,已然转身离去。 华毓秀怔怔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下一疼,她说的话,惹他生气了? “贵妃娘娘,奴才带您去朝霞宫。”称呼已变,态度恭敬,这些,都是他淡笑言语间,就能给她的一切。 只是……。 她想要的,明明不是这些。 第151章 故意刁难 朝霞宫。 一座美丽的宫殿。 岁月如歌,花飞花落之间,也不知多少伊人曾在此消逝。 显然是早已命人准备,宫殿之内,一尘不染,清香萦绕,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应有尽有,光是宫女,就足足有二十几人。 给了她好大的仗势。 后宫第一人吗,她嘴角扯出一抹微讽的笑意,有了第一,便有第二,第三,要她独善其身冷看这一场繁华情感戏码——怎么可能呢。 她要的不多,溺水三千,取一瓢足以。 若她心不执于他,为了仇恨,为了生存,与他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三千场,又有何妨呢。 可谁能想到,一身轻松,笑看他人为情苦闷,不解他人愁丝郁郁心结的无谓女子,只因一眼,就将自己沦落为了她以前嗤笑不屑的地步。 坐于古琴旁,素手抚上弦。 闭眼间,琴声缭绕,清冽飞扬,回音悠荡,透过宫殿,透过花草树木,红瓦白墙,最终销匿于天际。 娘亲,对不起,大仇未报,女儿居然在想这些儿女私情。 可是,娘亲……。 女儿心悦他,却不得,只留苦涩缠身。 二十几个年华,她从来就不曾为一个男人黯然伤神,如今亲身体会,方知些许在车水马龙,红灯闪烁的隐蔽街头里,那些蜷缩成一团,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子,到底是痛了何种极致。 以往,每每见到,她眼中闪过怜悯的同时,更多的是嗤然。 她不明白。 不明白,不过是身边少了一个人,还是一个不爱你的人,何以值得自己为其落得个人鬼不一的模样。 遇到方知明白,该属于你的劫,总有一天,会悉数落在你身,挺得过,闲雅一心,挺不过,魂鬼附身。 她华毓秀,怎么可能挺不过去呢。 “铮”一声,琴弦崩断,指尖微微刺痛传来,反手一看,一抹嫣红印于肉色之上。 石榴石丹本来还沉浸在美妙琴音之中,刺耳声入耳,两人忙上前,担忧问:“娘娘,您没事吧。” 瑞冬本意让她们二人回千流,是华毓秀不愿,她们也不愿离开,方才将其二人留了下来。 华毓秀淡淡一笑,“无碍,只是可怜了这琴,第一天就遭我如此折磨。” 两人“噗嗤”一笑。石榴笑道:“娘娘,这琴放在宫殿之中,想必是皇上特意安排给您取乐的,如今,只能算是物尽其用。” “是啊,况且只是断了一根琴弦,让宫中乐师修一下即可。”石丹眉宇间,似乎十分高兴。 一直苦等许久的夫人,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入住北云宫殿了,这如何不值得令人欣喜,虽然不是皇后之位,可如今,后宫只有一人,说什么做什么,还不是娘娘一人说了算,等诞下小皇子,说不定就能晋升皇后了呢。 只是可怜了小三儿,以后想蹭娘娘的饭都难了。 想到什么,她话已出口:“娘娘,小三儿肯定想死你了。” 那个小童灿烂的面容映入脑海,华毓秀脸上浮出个笑:“如今,他那边想必也得知消息了。” 前往朝霞宫前,瑞冬看出了她的心思,竟然提前一步,命人去了千流告知。 想说的话,也就淹没在了还未来得启齿的唇中。 也罢,对比起宫规森严北云皇宫,千流宫更适合像小三儿这样的人,那她又何必因一己私欲将其牵扯到这幽幽深宫中来呢。 她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竟然开始怯怯而行。 甩开那不愿多想的念头,心中的一个决定慢慢成型。 当天夜里,刚过亥时,云绯墨案桌上多了一碗热气腾腾清香索鼻的面,浓厚的香汤,劲道清爽的细面,扩爽清脆的青菜,薄而嫩滑的肉片,外加点缀于上的青葱,光闻着,就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云绯墨看了一眼,眸光微疑。瑞冬带着几分战战兢兢,低声道:“皇上,这是贵妃娘娘送过来的,说,看见你家灯火亮着,请您吃夜宵,奴才拗不过,只好送过来了,她还说……。” 瑞冬细白的脸上现出了几分为难,似乎在考虑着要不要说出来。 “她说什么?”原本还以为哪个大胆的宫女收买自己贴身太监送来,不料想,竟然是她,这面,是她做的,还是吩咐他人做的。 瑞冬不动声色看了眼他的神色,没有喜怒,细细观察,他眉宇间的绪还微微散化了开来,心下略定,却仍苦笑:“贵妃娘娘还说,庆祝她当了你史上第一个妃子,特意赏给皇上的,叫您不要感谢她,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吃完就是了。” 当时听完,他心脏差点没崩裂开来,只见,灯火阑珊下,那女子一袭白衣,笑容明亮,身后两个婢女端着一大盆热面,托盘上还放着三个小碗,三双筷子。 一个想法突然悄至他脑海,他几乎不敢相信,堂堂北云皇贵妃,竟然会和两个婢女一起分享夜膳。 她话一出口,两个婢女面色一白,差点没哭出来,端着托盘的婢女,手中抖了一抖,汤面上青葱晃荡了几下。 不用说,也心知这二人吓得不轻。 说出这话,他是存了私心的,好让皇上听听,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皇贵妃得到些应有的惩罚。 却怎么也没想到。 皇帝在笑。 瑞冬心中突然有些惊惧,他眨了眨眼,那笑容已然消失,莫不是他年纪轻轻花了眼,还是今夜烛火明晃得厉害,竟教他看错了去。 他晃神间,那碗香面的位置放到了皇帝面前。 还未写完的折子,被他放到了一边,让人不禁产生出了这样的错觉,文武百官上的折子,竟然还没有简简单单的一碗清面重要。 也就在那一刻,瑞冬心中对那还未册封的皇贵妃的定义,产生了些许的变化。 储秀宫。 “娘娘,你手摆放的位置不对,按照北云皇朝的礼俗,朝先祖祭拜之时,右掌理应五指并拢放于左掌第三处关节之上,而不是第二节,也不是在掌心背后。” “娘娘,祭拜之时,双膝应该同时着地,不要一前一后。” “娘娘,面对文武百官跪拜之时,目光要直视前方,脚步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姿势端稳,务必要做到雍容华贵,不要丢了北云皇朝的脸面。” 半个时辰已过。 一个时辰已过。 门外的石丹望着湛蓝的天际,百般无聊的掩唇打了个倦怠的哈欠,扭头问道:“石榴,这到底还要多久啊。” 石榴神色沉静,交叠于腹部的双手紧了紧,沉声道:“里面的嬷嬷分明就是在为难娘娘,明明是她要求怎样去做,可娘娘真这样做了,她又能挑出什么毛病,要求娘娘重新来过。” “什么。”石丹微微倦意瞬间消散了,不可置信低呼,“那嬷嬷疯了不成,这得罪了娘娘,她就不怕日后没好果子吃。” 她站在门外,只顾着观赏花草,哪里有静心听里面的动静。 石榴轻“哼”了一声,声音微乎其微:“娘娘再大,到底不是皇后,如今掌管后宫的,可是太后娘娘。” 石丹皱眉不解,低语:“娘娘初来乍到,又没得罪太后,太后娘娘为什么要这样做。” 石榴沉着目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兴许还有其他的缘由。” “说到底,还是千流宫好,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石丹有些戚戚,“也不知道跟来这北云皇宫到底是好是坏。” “石丹,你若想回去,没人拦你。”石榴突然沉声低斥,着实吓了石丹一跳。 石丹惊魂之余拍了拍胸口,委屈道:“石榴,你干嘛那么凶啊,我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石榴厉眼看她,语气仍沉:“娘娘待你我如何,你心知肚明,不过刚来北云皇宫就心生退怯之意,那我劝你最好尽早回千流算了,免得有朝一日,害了娘娘。” 石丹眼中聚集了些许水雾,看了面色坚决的石榴许久,见她都没有安抚之意,转过头,抹了把泪,委屈的站着。 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的一个小宫女收入了眼底,她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光,嘴角轻翘了一下,而后快速隐匿。 华毓秀出来储秀宫之际,已过了用午膳之时,这一场教导下来,竟比她的逃亡之路还要费力费神多几分,转动了下脖子,疏通了下筋骨,背后传来嬷嬷的咳嗽声,她连忙摆正了姿势,落落大方而行。 那嬷嬷软硬不吃,华毓秀还真拿她没办法,她是那么的正气凛然,那么的不懂逢源,仿佛随时把自己的脑袋拴在了裤腰上,无隙可击。 那嬷嬷是个人才,可惜是个不能够为她所用的人才。 两个婢女迎了上来,见一人,杏眸微红,便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石丹摇头,石榴垂眸不语。 她们不愿多说,她便不再多问。 回到朝霞宫,用了午膳,躺在院中大树下的贵妃椅上,纳凉休憩。旁边石桌上,放了一壶清茶,一盘瓜果,夏风轻轻,时而卷下几颗落叶,飘于石桌。 后宫第一人,还是有好处的。 至少,没有一群的莺莺燕燕,各种心机算计,不动声色较量,落得一身轻松自在。 云绯墨,倒是个特别的皇帝。 能做到如此的,祥云大陆,恐怕只此一人吧。 他是不愿,不想,还是本就心中无欲,亦或者,他还未曾有过心仪之人。 而她,也不过是能够互相利用吧。 思及此,夏日,变得微凉。 第152章 净面规矩 奢望吗? 她承认,她喜欢云绯墨这个人,哪怕从一开始,她于他,就只有算计,这半年来,若没有他的存在,她不会过得如此坚强。 尽管,死死挣扎一番,终会从蛹中破壳,可那痛的过程,或许就不会掺杂了那些许的甜。 仅一滴,就渗入她的骨髓,让她在痛的同时,至少,还有那一抹甜,能够中和掉那钻心的疼。 本以为,知道了真相,她会做出报复他的举动,意外的,听了他简单的几段话,外加那轻柔的笑,手心的冰凉,她将自己的委屈和愤怒悉数抛置了脑后。 她何时变成如此温顺的人,不,她没变,变得也许就是自己面对的那么一个人。 昨夜,她哪里用得着自己做宵夜,一声吩咐,何种美味佳肴没有。 漫步于他宫殿前,呵呵,华毓秀,你承认吧,你只是想去看他,有目的的,见他宫内灯火通明,几乎不做多想,她亲自去了厨房。 一干嬷嬷婢女吓坏了。 整个宫殿,何人不知,她就是北云的王亲封的妃。 一干人战战兢兢的看着她亲手和面,弄成细条,煲汤,下面,一步一步的,熟稔而细心,直至香味袭人,她和婢女消失在夜色。 瑞冬开始是拒绝的,她看出了这人有些不喜她,于是她才故意说些大逆不道的话,不出她所料,瑞冬应允了。 本来,她可以亲自送去,可二十几年的人生,她何曾做过这等矫情之事,举步又止,来回多次,她干脆让他人转送。 也不知,那面,他吃了没有。 也不知,那味,他喜欢了没有。 也不知,下次,他还想不想吃。 女子情丝,果真磨人。 仍记得,她那阿宅好友,扯着纸巾,哭得稀里哗啦,面对她的不以为然时,曾愤愤的说:“华毓秀,你等着吧,让你那么嚣张,总有一天,上天会派个人来收拾你。” 她耸肩一笑:“想收拾我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他一个。” 那时,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到达了另一个时空,因为一个古人,就崩堤了她守卫了二十几年的防卫。 七零八落的。 闭着眼,随手就抓旁边石桌上的水果,一摸,温热的。 云绯墨? 不,不是,他手的触感不是这样的,只一次,她便记住了他的温度。 猛地睁眼,一个做贼心虚的俊俏少年脸上哂笑,手中正抓着一个青果。 “是你。”她赶紧放开,身体坐直。 “皇嫂。”少年讪笑,俏脸上微红,带着被人抓包的窘迫。 华毓秀不禁好笑,亏他还是一国皇子,怎么倒像是偷拿主子东西的小厮一样。 环视了一干低眸不言的宫女,眸色深了深。 少年心思一转,便知,忙道:“还望皇嫂不要怪她们,是我要她们噤声的。” 华毓秀不置可否,刚想唤他,却不知他叫何名,便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落座,咬了一口青果,笑道:“云绯黎。”他又解释,“本想去四哥那里的,瑞冬却说四哥去千流了,闲逛一番,往回走的时候,恰好路经此地,一时口渴,就想进来偷个果子吃,不料竟被皇嫂抓住了。” 四哥,云绯墨排第四吗,呵呵,几年前,他一回来,北云皇室子弟排名第四以后的,又让他搅乱了一番吧。 “直接来拿便是,何须用偷。”再者,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你们皇家的。 云绯黎笑道:“怕皇嫂是个不好相与的啊,说实话,还真有点不习惯,从前四哥后宫从无一人,我也直来直往惯了,突然冒出个嫂嫂,倒生出了几分忌讳了,要是被母后看到了,指不定又要拿宫规伦理唠叨我一番了。” “那现在为何不怕了?”华毓秀笑问。 云绯黎嘻嘻一笑:“皇嫂看起来不像不好相与的人,反正都已经走进来了,母后要骂就骂吧,只是,有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了,今天不得到答案,我实在难以入眠。”他开始细细盯着她的脸,一脸怪哉道:“很多宫女太监私下都曾言,说你长相那个……。” 他有点说不下去,华毓秀笑着接过:“很丑是吧。” 云绯黎不好意思点点头,“难道是我眼光出了问题不成,我个人觉得皇嫂长得挺好看的,清新如水,恬静如菊,虽无百媚之姿,却自有一番丽然,看起来和皇姐皇妹们,有些微许不同,可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 华毓秀淡笑,朝方才就有些不安的石榴招了招手。 云绯黎也瞧了碎步而来的石榴一眼,眼中有着一丝不明。 待至跟前,华毓秀轻声吩咐:“去端一盆水过来。” 水?桌上不是油壶清茶了吗,而且还是一盆,要来何用? 石榴却猜出了几分,面带豫色,唤了一句:“娘娘。” “去吧。” 不多时,石榴端了一盆清水过来,放于石桌,退至一旁。 云绯黎眼中更加不解了。 捧了一掬清水,泼于脸上,连续几次,用备于一旁的手绢擦干净,方才抬眸,朝着前方轻轻一笑。 一脸的小雀斑,呈现于蜡黄的皮肤上,露出了一口白牙,散发着白森之气。 在石榴的意料中,云绯黎突然惊叫一声,身子下意识往后一退,瞬间跌坐在地,俊脸上,一片见鬼的青色。 “现在,九弟还觉得我清新如水,恬静如菊吗?”华毓秀故意弯身凑上前去,唇边的一抹笑,看起来,越发的阴诡。 云绯黎强忍住心悸,才没做出继续往后退的举动,只是脸上的惊惧早已出卖了他此时此刻的心境。 “说实话,你还是第一个夸我的人呢,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她又坐直了身子,浅笑盈盈的看着那吓傻了的少年。 石榴抿唇,笑意若隐若现,其他宫女先前早已见过华毓秀真容,此时倒没一个惊讶的,个个垂着眼眸,敛去了眼中的笑意。 瞧那一脸见鬼的九皇子,就知吓得不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见着了什么洪水猛兽呢。 其实华毓秀面容并没有多么丑陋,只是和先前化妆过后的形象,有着太大的差异,两个极端,一对比,才另云绯黎一时间难以接受。 也意识到了自己失态,他“咳”了声,站起身,却是再也不敢坐在石凳之上了,干笑了两声,文绉绉的跟华毓秀告了辞。 听闻,九皇子云绯黎回到了自己的府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了府中的妻妾美人,让她们当众净面,自那之后,每逢看上他心仪的女子之后,皆会让她们净面,这个奇特的习惯,直到某日他遇到了真正的心爱之人之后,方才终止。 入夜,零星散落,灯火迷离。 清梦中,华毓秀翻了个身,肩上的云绸薄被滑落在腰侧,绣花的一角已然落在了白玉砖上,点点明火摇晃中,一只手伸了过来,将薄被重新给她盖上。 不明气息悄然而来,华毓秀眼皮子微微一动,落在枕边正要抽出枕下匕首的手,在闻到那熟悉的气味之后,岿然不动。 她故作不知。 假装翻了个身,隔绝了那落在自己脸上视线。 一盏茶的时间,倏地从指缝间溜走。 帷幔飘舞,那身影仍在站在床榻边,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这让明明醒着却要装睡的华毓秀抓狂不已。 深更半夜,站在人家床边,静静的凝视着一名女子,他到底是何用意。 她可不认为他这是想念她了,尽管,这个想法一跃入脑海时,她心中传来一丝丝的喜悦。 麻蛋的,不装了。 睁开双眸,她干脆坐起身,却不料,肚子太大,还未坐定,一个后仰,脑袋就要磕在床围上,衣诀一飘,冰凉的触感渗入她的皮肤,那人已然拉住了她下意识晃起想要抓住什么的手,让她得以幸免。 对上他的眼,她不自在的说了声:“谢谢。” 清凉隐去,手掌覆盖那相触的地方,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不属于她的温度,令她——有着微微眷恋。 “三更半夜,不睡觉,你来干什么?”周围太过寂静,她急需一些声音,来打破她心中的紧蹙,也知不能吵醒她人,她说得很低很轻。 云绯墨静凝了一会,道:“原本你回千流后,就想要天瑶替你看看,奈何,他突然任务缠身,直到今晚方才回来,朕,就是想来告诉你一声,明日他会进宫替你查看,也免得你没点准备。” “来看就看,又不是见情人,要什么准备。”她咕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而生出了一缕不满。 云绯墨突然在床沿坐下,华毓秀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想给他让点位置,可落在云绯墨眼中,却是不愿他的接近。 她一袭白色单衣,齐腰长发披散开来,散落了不少在胸前,小脸尖尖,容貌丝毫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唯独一双眼睛,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中,亮得如同月下的湖面波粼,褪去了平日里的锋芒和锐气,娇小柔弱得似那枝头花骨朵。 “昨晚,你做的面,味道很好。”他却是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华毓秀一怔,随即一喜,小脸明媚:“那当然啊,为了学好那本领,我可是花费了不少时间精力呢。” 原来,真的是她做的,方才也不过是一句试探而已,她自幼被关在偏僻小院,这厨艺,也应该是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吧。 “难得你有心。”听陆离说,昨夜,她端着那碗面,在宫殿外踌躇了许久,思及此,一颗心,竟然微微软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