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层天之赤月的朝阳》 第1章 两位少女 荒芜的人祖庙,供奉着两座泥身像。 一个是伏羲,一个是女娲。 庙已经很破了。伏羲像倒塌在地,女娲像没了双手,却还站着。 风呼呼的,雨哗啦啦的。 苏元青是附近的小乞丐,十三岁,无依无靠,经常在这借宿。下了大雨,他没法出去乞讨,便侧躺在泥身像后面的干净地方休息。 因为没吃饱,他半睡半醒。 恍惚中,他听到外面有女子大呼小叫。 分不清是醒着还是做梦,他心神荡漾地眯起眼,歪过头。 两阵野风被带进来,他透过缝隙,窥见两个好漂亮的女子。一个是小家碧玉,一个穿着朴素。撑着同一把油纸伞,狼狈跑进来。一看就知道,这必是某家小姐带着丫鬟出来游玩,遇上这场大雨,跑到这儿来避雨的。 这附近的山水很美。尤其这两个月,秋风吹红了山上的枫叶,如同傍晚的霞光美不胜收。不说离得近的,就连周边十里八乡的好多才子佳人,都来这里,吟诗作画,弹琴调情,过着悠闲舒适的日子,流连忘返。 眼前的两位倒霉催的,必是那才子佳人中的一员。 她们说着话,声音极好听。 “小姐,这里阴森森的。会不会有鬼?” “怕什么。阴森森的是风雨,不是鬼怪。环儿,你去看看这有没有旁人?” “小姐,这里一览无遗,哪有人。” “你再去看看。顺便找点柴火,身上都湿透了。” “是小姐。”环儿探头探脑地张望一会,从地上捡起一些木头,找了片干净角落,堆起来吹着火折子,点燃篝火,说,“小姐,这里没人,你快把衣服脱了烤一烤。” 苏元青一听外面的女子要脱衣服,整个人猛地一哆嗦,天神附体似的。 不累了,也不觉饿了。 他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盯着她们。 那小姐却说:“今天来踏青的公子不少。若像我等一样躲不及,也可能来这避雨。若你我在此宽衣解带,被人看到,还要不要活了?” “我才不怕哩。”环儿扯开衣带,笑说,“小姐你给我做主。若哪家公子闯进来,看了我的身子,我可是要赖上他的。” “你就不怕进来的是乞丐?” “哪儿有乞丐?”环儿东张西望。 “有乞丐,我早晨还见到了。” “我没看到,小姐莫要吓人。” 那小姐戏谑地说:“没吓你。若有乞丐看你,你不赖他,他还想赖上你呢。” 环儿已脱了外衣,说:“若是乞丐也好说,我挖了他的眼珠子喂狗。” 小姐嘻嘻乱笑,“怕是狗都不吃。” 苏元青听了一阵恶寒,暗笑,想挖我的眼珠子,你们看得见我么,又追得上我么? 他待的地方颇为巧妙,透过伏羲像倒下时留下的缝隙,他看得见外面,外面的人却不容易看清他。他看环儿宽衣解带,虽然只脱了一层外衣,但里面的衣服贴在了身上,肥美的身材一览无遗。简直比绣春楼的春香更美。 他没见过世面,激动地不能自已。吞着口水,心里想着好事。 只是他有贼心没贼胆。他本来就不敢弄出动静;现在看到这场景,更小心了。 环儿烤着衣服,没话找话,说:“小姐,这里离江城那么近,附近的风景也好,来往的人那么多,怎么竟如此荒芜?会不会有什么脏东西?” 那小姐说:“我倒听说过缘故。” 环儿说:“小姐,有何缘故?” “我也是听说,闲来无事,我便讲给你听听。”那小姐说,“这座人祖庙,兴建于大梁建国时期。在几十年前,大概我爹年幼时,这里依旧香火鼎盛。里面住着个墨月道姑,擅长八卦问卜之术,算得很准。听我爹说,我爷爷还曾找她算过卦呢。据说,她有一件法宝,名叫墨月莲,据说此宝无坚不摧,又可以治病救人,甚是厉害。墨月道姑仰仗此宝,在这风景秀丽的山中修仙问道,偶尔给有缘人算一卦,逍遥自在。” “小姐,那这里为何荒芜了呢?” “唉,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墨月道姑孤身一人,无权无势,却有那件法宝,怎能不被有心之人觊觎?江湖之中恶棍忒多,那些人烧杀抢掠,眼睛都不眨一下,听说墨月道姑有法宝,便都来抢夺。墨月道姑手段不俗,因擅长算卦,总能提前预知危险,提前应对。因此多少人闯进这里,却只成全了她的威名?” “那后来呢?这里毕竟荒芜了。是谁那么神通广大?”环儿的心提了起来。 苏元青也想问这个问题,究竟是谁,那么神通广大,把能预知危险的道姑杀了? “不是神通广大,是奸诈。”小姐说,“墨月道姑虽然修道,却仍是一个女子,凡是女子都逃不过一个情字。墨月道姑修行数十载,已不再年轻,没曾想,却被一个年轻书生的气度折服,坠入了情网之中。可她却未想到,那书生却是个恶贼,是为了杀她,才过来骗她的。墨月道姑为情所困,已不能自持,献身给那书生。可一番云雨之后,那书生却拿出一把刀子,扎进了她的腹中。在她垂死之际,那书生抢走了墨月莲。唉,情这个东西最惹人欢喜,也最让人恼恨,最怕的,就是遇不到良人。” “好惨啊。那后来怎么样了?那书生是谁?墨月道姑就这么含恨而终了吗?” “后来的故事说法不一。”那小姐说,“有人说墨月道姑道法高深,并未死去,被书生背叛,她反杀了那书生。之后她心灰意冷,将墨月莲掷于深谷,隐居不出;有人说墨月道姑被书生补了好几刀,带着怨恨死去,化为厉鬼,专门杀害无情的男人;还有人说当今宰相赵勋,就是那个书生。他把墨月莲献给了先帝,为先帝延寿。至于这个地方,前些年有江湖的贼子来寻宝,经常在此打架,也就没人来了。” “奸相赵勋?他真不是好东西。” “你别呲牙咧嘴。奸相之语可不要乱喊,不然给人听到告你一状,你就惨了。” “小姐,你别吓唬我。这儿没别人。” “小心没错。不过赵勋此贼贪财好色,饥不择食,的确可恨。他与先帝时的状元刘克清为友,刘病亡,他竟纳了刘的娇妻为妾,简直令人发指。”那小姐说到这,“好了好了,不说这个坏人,说来生气。想想怎么回去。” “奸相最可恨,该诛九族。” 环儿嘟哝一句,看向了窗外。 雨下的越来越大,天色阴的厉害。 第2章 春光乍泄 窗户吱呀地响,屋顶破漏出哗啦啦滴水,外面所有的树都在摇晃,所有的云都倾盆地往下倒雨。细流汇聚成河,水洼淹没成池…… 环儿说:“小姐,这雨若下到晚上,咱们就被困在这里,回不去了。” “实在不行,就在这住一晚。可是,就怕我爹娘会担心。” “夫人和老爷肯定担心。尤其夫人,若我们一夜不回去,她非急疯不可。” “你说的也是。也罢,等下我们走快点,冒雨赶回家去,不然天黑更麻烦。我可是听说,下雨的时候,野外的虫蛇都喜欢往房间里跑。” “小姐,那我们快点回去……” 说着,环儿迅速穿上衣服。 那位小姐也拿起了伞。 也不管能不能,她们就往外走。 娇声细语在雨中渐行渐远。 苏元青又一阵激动。 他真想追出去,把她们掳回来。 但他不敢得罪城里的大老爷,大小姐,一个不慎,会死人的。 他在那局促的地方活动了一下。忽然听到咔嚓一声,他吓一跳,伸着脑袋一看,原来是女娲像下面的莲台,被他不小心弄破了一块。也不知是神迹还是惩罚,一缕红雾从破漏处溢出,旋风一样被他急促的呼吸吸到肚子里。他似乎有所悟,眼前一亮,低头从溢出黑气的地方看到一个洞口,便把手探了进去。他摸到了一个布包,将其取出来。昏暗的光里,他解开布包,里面只有一本书。 书封漆黑,上面写着“赤月天经”四个字。翻开书,书页暗黄。 他不识字,不知这是何物。 但第一次见到此物,他就移不开眼睛,深深地被它吸引。 “这么巧,我一摸就摸到了!这就是那小姐说的墨月莲?一二三四,四个字,对不上,墨月莲……莲花。对,这是墨月莲花。”他抖了抖书,书页完好,颇为沉重,“这品相,这重量,若卖给那些才子,想必能换不少钱……” 他贪婪地抚摸它,心中想着用它来换荣华富贵,换锦衣玉食,打手和姑娘。到时他就去酒馆大吃大喝,去绣春楼,跟姑娘欢好。 天地咔嚓一声响,一声霹雳。他吓得一哆嗦,却抓紧了那书。 “这是不是梦啊?”他轻道。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刚才的那两个女子又回来了。 他很奇怪,怎么回事,她们去而复返? 他麻利地把东西藏好,又盯紧外面。 只见她们狼狈跑进来,那小姐一瘸一拐,对环儿说:“环儿,我看外面的雨小了些,你快点走。小心,别把你的脚也崴了。” “小姐放心,奴婢必会快去快回。你身上都湿透了,先烤烤火。” “我知道。你别耽搁了,快点走。回来时记得给我带干净的衣服。” “我记得了。”环儿说完,不耽搁,撑着伞冲进雨中。 “你小心啊。快去快回。” 雨哗啦啦,淹没了她的声音。 她轻叹,蹙眉,走向没有熄灭的火。 她右脚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到火堆前站了一会,东张西望地看了两眼,轻轻扯开衣带。她似乎摔进了水里,身上全湿透,因此哆嗦了几下,才把绿色的外衣脱掉,搭在刚才的架子上晾着。她低头看了一眼,玲珑的身材多么诱人。 她又左右望了望,轻轻解开里面的衣服——可就在苏元青期待她春光乍泄时,她又羞涩地把衣服裹住,小心地拧衣服上的水。 衣服挂在她身上,一边松松垮垮的,一边与冰肌玉骨紧贴,也算春光乍泄,甚至比脱光了更诱惑。风声袭来,她有点紧张,问:“是谁?” 因她看向窗外,苏元青感觉她没发现自己,屏住呼吸没出声。瞪着大眼看她。 过了会,没有回应,没事,她松了口气。片刻后,她又若有所思,朝着女娲像走去,可把苏元青吓了一跳。见她走到泥身像前,朝着女娲像行一礼,说:“叩见娘娘,小女子遇大雨避难此处,得罪之处,还请娘娘莫怪。” 她衣衫不整洁。跪拜时,白嫩的肌肤在火光下一闪一闪。 苏元青眼睛瞪得好大,都瞪疼了。 女子感觉不对劲,又喊:“是谁?” 苏元青看见女子望向自己这边,知道事泄了。他下意识想逃走,但是又眼馋女子的身子,于是灵机一动,说:“吾乃伏羲。” 他的声音略显沙哑,有厚重感。 女子不全信,但万一是呢。 她跪拜道:“叩见羲皇。不知羲皇驾临,因为何事?” 苏元青知道一点神话,知道伏羲出生的典故。 他拽文说:“我前世投胎于雷泽。今日见人间疾苦而转世,欲投胎于此庙。你是良家之女,可躺在我的塑像上,等我感交受孕。” 女子一颤,迟疑片刻,说:“羲皇之命,不敢不从。请羲皇稍等片刻。” 她竟然信了。她起身,小心走到伏羲倒了的塑像前。左右看看,没人,她咬了咬银牙,坐在伏羲像上,躺了下去,胸膛起伏。 那伏羲像破损极多,躺着不太舒服,但竟然能躺住一个人。 见她如此好骗,苏元青愈发激动。 终于他一咬牙,暗道:干了。 他悄摸地爬过去,从她脚边出来,从腿边往她身上爬。 她更紧张了,悄摸看了一眼,胸膛起伏得更厉害。而当她看见他,她心中生出好多疑惑,伏羲的真实模样,跟她想象中差距很大。伏羲是神啊,不应该化一道雷电出来,或者化一道光芒出来,怎么出来的是一个人呢? 她问道:“羲皇大人,你在人祖庙让我受孕,不怕娘娘怪罪吗?” 苏元青嘟哝说:“她睡着了,不知道我下凡。何况,我也是为了人间疾苦。” 女子下意识感觉不对,传说中,伏羲和女娲可是兄妹。但也有说他们是夫妻的,她拿不准,但她已经很怀疑了。她仔细看他,见他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腰间挂着个破袋子,看起来太眼熟,这不就是路边的小乞丐么?她一下子要被气疯了,眼泪哗啦涌出,她竟然被骗了,让一个小乞丐在她身上又亲又摸,再晚一点,就要她的身子了。她恼羞成怒,抓住他的头发,使劲乱扯,骂道:“混账东西,竟然骗我。” 苏元青也不知道哪里出错,但心虚得很,不敢反抗。只不过在她还没挣脱之前,他还能多抱两下,多摸两把,多亲两口…… 她逃开了,顺手整理一下衣服,她羞怒地扯着他的领口,往泥身像上撞。 咣当,咣当,咣当,咣当…… 她哭骂道:“臭乞丐,敢坑骗我……” 苏元青已经吓得麻木,连饶命的话都不敢喊,但很奇怪,他也不觉得多疼,撞了十多下,他听到咔嚓一声,那女娲像竟然要倒了。女子被惊吓住似的,把他往前一丢,自己跳开了。而他顺势抱住了女娲像,在缝隙里一滚,歪倒一旁。 女子骂道:“臭乞丐,死没?” 苏元青一听,赶紧一动不动装死。 女子近前,在他鼻息上一试,他立刻紧闭住呼吸,不让她感知到。她吓了一跳,但是又咬牙切齿地说:“混账东西,死了也活该。” 她把苏元青露出来的脚,往前面一推,翻到缝隙里去。 擦了一把眼泪,她把晾着的衣服穿上。在火堆边流了一会眼泪,又看向他,她拿了根棍子走过去,捅了捅他,问说:“喂,你死了没?”他装死,不说话,她静等了片刻说,“你若是死了就算了,你要是没死,要是能听到我说话,你给我记住,今天的事你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否则,本小姐拼上性命也要弄死你。”说完,她取出钱袋,倒出里面的银子,又说,“以后你也不准在这里出现!” 苏元青颇为激动,抖了一下。 有钱了,有东西吃了,他真想现在就抓住那把钱。 但他唯恐她在坑骗自己,没敢动。 又等了一会,外面传出声响。 女子往门口走去,只等了一会,人就来了。 女子说:“回来这么快?” 环儿远远地说:“夫人已经派人来找你了,我走到了城门口,正碰到了刘安,他带着我找到了马车,我们一路过来了。小姐,你没事吧?” 女子说:“没事,我烤了一会火,不过还有点冷。快走吧。” 环儿说:“小姐,车里有干净的衣服和鞋子,你快进去换了吧。” 一想到换衣服,就想到刚才的场景,女子就浑身不舒服。 她回头瞥了一眼,催促说:“先离开这里再说。”急不可耐地,她走上马车。 驾,老马在雨中,艰难而缓慢的离开。 雨越来越大,天色越来越暗。 第3章 体面营生 听不见马车与人的声音,苏元青伸出手,把钱抓紧,从泥身像下爬出来。他把火堆燎旺,数了数那钱,有二两零七十六文之多,寻常的农户家的全部家当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钱,到绣春楼找个老姑娘欢好一回,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真是太富了!他因此生出内疚:“那是个好人啊,我竟然骗了她,真是不该。” 不过内疚归内疚,想想那香软,那美妙,他仍旧难以忘怀。 他把银子一枚一枚擦干净塞进钱袋,在火堆前坐到深夜,懵懂地想着前程。他决定了,明天天一亮就离开这里,去吃饭,再弄一身衣裳…… 至于那包着的书,被他抛诸脑后。 在钱和“女人”的面前,他暂时忘记了它。 他把存了两天的干粮吃掉,对付这一天,在兴奋中烤了一夜火。第二天一早,他便离开这里,到路边等担着货物叫卖的货郎,买了两个饼,吃了个饱饭。而后又去附近的农户家,弄了身粗布衣裳。出来时,苏元青算有了个人样。 他甩甩袖子,颇为得意,说:“咱现在也是个体面人了。” 当乞丐并不是活命的路子。 这个年代,大家过得都不容易,年景好的时候,人家吃剩了饭,会像喂狗似的赏你一口,年景不好,老百姓自己都要饿死,怎还会好心施舍?没人施舍,乞丐还能有什么活路呢?除了上山当匪,也只有饿死一条路了。 现在的这点体面,是苏元青从前可望而不可求的大好事。 “可是,咱也不能坐吃山空。”他嘀咕一句,“要不,弄点营生?” 为了体面下去,他买了一张破渔网,弄了点麻绳,修补修补,去河中打渔。 他见过秋天的鱼,最是肥美,尤其下了大雨之后,更是到处都是,最容易捕捉。往年他就想弄一张渔网,可惜一直攒不够钱,今年有了。 要说打渔,不光得有渔网,还得有打渔的本事。 起码得知道哪条河有鱼,知道怎么撒网,怎么收网,怎么买卖。 这些事,他只见过,没试过。 但也不难琢磨,只要跟着行家走就可以。 他记得附近有个老渔夫,会捞鱼。所以找到了那人。 人家往哪去,他便往哪去,也不靠近,就在那人近处捞一些剩下的。 人家捞十条,他捞个五六条。 人家在路口卖,他也就近摆摊。 几天下来,渔网的本钱就赚回来了。 只是他毕竟没有真本事。 鱼多的时候,他能跟着捞一些,鱼少的时候,人家还能捞到鱼,他却傻眼了。 白忙活几天,没多少收获。 老渔夫见状,笑道:“小伙子,怎么称呼?” 苏元青学体面人行礼,却猴急地说:“在下姓苏,名元青。” 老渔夫听到这名字,下意识琢磨一番,只想到了‘诉冤情’三个字。萍水相逢,不易多问,他说:“这姓名颇为不俗,家中可是书香门第?” 苏元青说:“惭愧,家道中落,如今不过凡胎浊骨。” 他可记得,那些文人就这么说话。 老渔夫听他这么用词,更坚信此人来历不凡,心中多了几分看重,说到正题,“苏小友出生尊贵,对捕鱼一事生疏在所难免。老夫看你多日来所获甚少,有意买下你这张渔网,却不知苏小友作何打算?” 苏元青捕不到鱼,已有换个营生的心思,问说:“你给个什么价?” 老渔夫说:“你这张渔网,老夫愿意给两百文钱。” 苏元青买渔网用了两百三十文,价格倒是差不多。只不过,若当真把渔网卖了,他接下来还真不知道该干嘛。他琢磨琢磨身上的钱,忽然又想到了那本书。 他沉吟道:“这渔网倒也不是不能卖,不过这价钱,需要商量。” 老渔夫笑说:“小友说个价?” 苏元青说:“不急,在此之前,在下想问个问题。” 老渔夫说:“小友有话请直言。” 苏元青说:“在下听前辈之言,颇合章法,不知是否识字?” 老渔夫喜欢这个问题,轻抚了一下花白的胡渣,说道:“老夫也曾考过院试。” 苏元青知道院试之意。 童生、秀才、举人、进士,皆是读书人的功名,路人皆知。其中童生试又分为三个阶段,分别为县试、府试和院试。老渔夫考的院试若能考中,那就是中了秀才,若考不中,就算头发花白了,像老渔夫这样,也是童生。 但童生虽然微末,也算是有了功名。 像这样的人,定然是识字的。 苏元青再次行礼道:“原来是读过书的,怪不得连捕鱼都强过他人,失敬失敬。那在下就直言,在下家道中落,流落异乡,至今并未入学。若前辈肯将所学之文教给在下,在下愿意将这张渔网赠予前辈,并备以束修。” 老渔夫倒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会如此说话,颇为惊讶,笑道:“不愧是尊贵之人,落到如此境地,也能如此好学,佩服。不过老夫也就认识几个字,当不得人师,你若当真愿意学,只需把这渔网给老夫,不需束修。不过老夫每日捕鱼,你要跟老夫学,只能在这河边学。老夫也老了,顺便把这捕鱼的法门,也都教给你。” 捕鱼有啥法门,在老渔夫眼中,本就不值一提。 况且这周边河流众多,鱼也多,就算苏元青学了捕鱼技巧,只要不刻意使坏,必然不会跟他争抢。他没有后顾之忧。 更何况若教了苏元青捕鱼本事,教学期间,苏元青也能帮他撒网收网。 苏元青有向学之心,能学到的多多益善,再次行礼谢道:“多谢前辈。”随后又油滑地说,“前辈放心,在下能吃苦耐劳,但有所命,绝不推辞。” 他低头哈腰,谄媚地走向老渔夫,帮着老渔夫拎鱼拿网,手忙脚乱。 见苏元青如此上道,老渔夫也不推辞,指挥起来,“今天捕的鱼有点多,你这身板儿不容易担着,你跟我回家一趟,咱们把鱼放车上,推着走。来,担着,你走路不要摇晃,晃得越狠,就越累。别走那么快,你看你这个急性子,毛毛躁躁的。你要记得,捕鱼最重要的就是得有耐心。你在水里一动不动,鱼会过来,你一动,鱼就跑了。” 他是个厚道人,才一开始,就教到了正题上,让苏元青时刻受益。 苏元青得了这好处,干得越来越起劲。 在老渔夫眼中,他也厚道。 第4章 初试科举 老渔夫很厚道,教苏元青《千字文》,每日教两句十六字。撒网之后收网之前,可以休息的时候,便教他背《诗经》,背熟了一首,再讲诗中涵义,若还有空闲,还会教他写法。每日讲那么一首,日积月累了一个秋季。 苏元青学诗百首,熟背《千字文》,字字了然于心,身上竟沾染了书生气。 在每日习字和捕鱼之后,苏元青并不懈怠。回去后,他不光会把所学复习一遍,还要取出那本《赤月天经》的功法,当做识字的考题,日日拆解。每日把认得的字通读一遍,三个多月来,渐渐读通了全文。 原来,这《赤月天经》是一本武功秘籍,分上下两卷。 上卷为《赤月卷》,乃至阳之功法。 修炼这一卷,可吸收日华之力清洗筋脉根骨,修成之后,可以百毒不侵,无坚不摧,生死猛虎,开碑裂石,功力生生不息,无穷无尽。 下卷为《黑云卷》,乃至阴之功法。 修炼这一卷,可吸收月华之力清洗筋脉根骨,修成之后,可以杀人夺魄,破水断流,功力阴柔寒冷,杀气腾腾。 上下两卷皆有九层。 炼此功法需要明了其中窍门,先是要分开修炼,若能将上下两卷都修炼到第三层,则可以试着用其中心法,将两股力量糅合。 若能成功,则可以筑基。 筑基之后,才算真正入门。 届时打通筋脉,身轻如燕。长命百岁,日行千里,皆不在话下。 等修到第六层,可以修体外大周天。 所谓体外大周天,便是将人体之真气与天地精华相互交换,从而实现人与自然的交融,以达到脱于自身形体的束缚,生阴阳五行之气。 只有这样,才算是真正的修炼。 若能修到第九层的极致,甚至可以结出金丹,御剑飞行。 若能修到金丹之境,已经是神仙了。 能有此机缘,苏元青自然不会放过。 晚上复习一遍诗经和千字文,便留心修炼半个时辰的《黑云卷》;清早醒的早了,也不贪睡,盘坐着修炼小半个时辰《赤月卷》。 到今天,他虽然没有感觉到腹中真气充盈鼓荡,却耳目聪颖,身体康健。 他越来越喜欢这样的日子。 霜打枫叶红如血,秋去冬来。 那日,苏元青照旧早早吃了粗饼,去寻老渔夫。 老渔夫说:“晨霜太冷,已经不适合打渔。今日将这些鱼晾晒,渔网收起,便罢了。你跟了老夫三个月,学而不倦,甚好。你既然有此心志,老夫也不藏私,这个冬天便教你一点考科举的真本领。你若肯学,三年内必让你通过县试。” 苏元青当乞丐之时,哪里想到自己还能读书考试,喜不自禁,拜道:“多谢前辈,不对,现在应该改口叫老师才对。” 老渔夫也没想到自己考得一塌糊涂,还能教人读书,点头说:“孺子可教。” 四书五经,老渔夫并未背全,家中有抄本。他将其取出来,圈中重要篇章,让苏元青抄背。苏元青得此机缘,索性在老渔夫家里住下,苦读诗书。甚至为了四书五经,放下了《赤月天经》的修行。先是放下早晨修炼的《赤月卷》,继而把晚上修炼的《黑云卷》时间缩短,从半个时辰,再缩短了一多半。 对苏元青来说,能参与科举是最大的体面,远超过虚无缥缈的仙。 废寝忘食,苦读一整个寒冬。 二月,春风融化寒冬的雪,带着汹涌的寒气。 老渔夫说:“明日便是县试第一场之期。你读书时日尚短,虽然考试不难,但你十有八九考不中,只需放宽心,去试一试。你考试所需之物,连带衣物鞋子,老夫都已重新准备,为的就是从根上免去作弊嫌疑。明日你什么东西都不要带,一早沐浴,穿上老夫准备的衣服鞋子,带上那只考篮,早早地去考场即可。” 相处已快半年,苏元青完全相信老渔夫,按照老渔夫说的,好好休息一夜,早早起来,沐浴更衣,黎明前便到了考场。 天一亮,便由搜子搜查全身,入场听县官点名。再入中厅大堂接卷后,苏元青高声唱道:“廪生徐元钊作保。” 徐元钊是老渔夫的朋友,应老渔夫三顿酒的邀请,为苏元青作保。 确认后,徐元钊应声唱道:“廪生徐元钊认保。保其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保证身家清白,非娼优皂吏之子孙,本身亦未犯案操践业。” 一番顺利,才按卷上座号入座。衙役用牌灯巡行场内,考题贴板巡回展示,考生填涂姓名,诸考生开始作答。卷有红线横直道格,每页十二行,每行二十字,发素纸两张以起草之用,唯题目及抬头字,草稿中亦需填楷书…… 其中诸多规矩,犯了一条,这场考试就算白来。甚至还要入狱。 苏元青本就奔着试一试来的,并未有考中的心思,故而没有多想有的没的。 只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作答。 县试本有五场,第一场考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若第一场考不好,不能考第二场。 接下来第二场若考不好,不能考第三场。 一场接着一场淘汰,至末易能录取人数甚少,大约为录取秀才名额的两倍。 却也不能算少。年年都比录取秀才名额多一倍,积累下来,童生的数字颇为浩大。要不然也不会有人七老八十还考不中秀才,读一辈子书,做一辈子童生。 苏元青四书都背了,考题的两篇正是他背熟的,写下来并不费事。 五言六韵试帖诗他不熟,搜肠刮肚大半天,捣鼓出一首语句通顺的打油诗。 考试都快结束了,他才正正经经地填上,并不满意。考完试后,县衙里统一安排衣食住行,大家都问:“考得如何?” 问到苏元青,苏元青只是摇头,说:“只盼着还能考第二场。” 大家见他年轻,也不笑他,安慰道:“不行就下次再来。” 苏元青本就没抱希望,就算知道考得不好,却也不沮丧。见休息的地方仍有梅花残香,便找了个清雅飘香的地方,盘坐练功。沉浸于功法之中,一时间他竟忘记了考试上的不快。直到三日之后,他听到消息说,第一场考试没有哪位考生未被录取。他才放下心来,一晚上躺在床上回忆所学,伴随诗书入梦乡。 第5章 渔夫逃走 也不知是运气还是有天分,考了三场,考生淘汰了一半,苏元青还在。 第四场和第五场在一起考,考的内容分别是经文、诗赋;经文,骈文。诗赋,苏元青并不擅长。骈文,他至今只做过三篇。他实在没有把握。但既然进了考场,便只能尽力而为,至少出去了,不能跟老渔夫说他没有尽力。 苏元青却不知,老渔夫几天前就收拾东西,离家远行。 因苏元青出来考试换了衣服,老渔夫让自家婆娘将他的那些旧衣服洗了,这不,正见到了他藏起来的那本《赤月天经》。 老渔夫也是个读书人,住在人祖庙附近,也听过那些传说。 看到这本修行的奇书,如何不知机缘。 于是心痒难忍,翻读抄写。 他心理斗争了好几天,终于还是没忍住。为免苏元青不同意他学,他跟自家婆娘一合计,便收拾了家当,向县衙求取了一张路引,早已离去了。 苏元青若是第一场就被淘汰,老渔夫尚且没有离开。若是第二场就被淘汰,紧赶慢赶也能追上。可现在,他一路顺风顺水,考到最后一场,想追也追不上了。 他自己却还不知其中究竟,跟那几道考题作斗争,唯恐写得不周到。 五场考试考完,苏元青考得中规中矩。 经文倒没什么问题,他记得颇为清楚。可后面的诗赋骈文,就他自己看来,只能算是堆砌辞藻的废话,简直没有道理。 他想,这次考不中了。 这次不中,还有下次,他已经考到最后一场,比预料的更好。 如此一琢磨,倒也得意。 在考场门口没看到老渔夫,他去熟肉店买了二两肉,又顺路买了三个饼,一壶酒,哼唱着简单的曲调,往老渔夫家里走去。 他的本意是庆祝,才到门口,便大喊道:“老师,学生考试回来了。” 家里已是空无一人,大门也锁上了,平时不怎么出门的师娘也不在,甚是奇怪。 旁边一个穿着单薄衣衫的壮汉闻声走出来,对苏元青说:“别喊了,老周的女儿生病,捎了信来让他们过去,他们已经走了好几天了。对了,你可以去问问六爷,老周走的时候,好像给六爷交代了点事,跟你有关系。你去问问。” 六爷也是邻居。 苏元青常来老渔夫这里,跟他们相熟。 他向壮汉道了谢,便去找六爷。 六爷正跟家里人吃饭,见苏元青来,没有像平常那样招呼,只是取了把钥匙回来,对苏元青说:“老周离开那天的神态不太对,估摸着他儿女的情况很不好。他跟我说,家里的东西都给你了,劝你好好科举。” 苏元青心里咯噔一下,接过钥匙,问说:“可曾留下书信?” 六爷说:“这个没给我,你去他家里看看,或许有。” 苏元青道了声谢,便回老渔夫家。 开了门,几间房都看了看,在自己住的那间房的桌子上找到一封信。 他慌慌张张地拆了信,里面的内容让他震惊。 信上写着,“小苏:尔之《赤月天经》,实乃神仙宝物。从前人祖庙中有一仙姑,修炼此功,可以飞檐走壁。此一仙缘引来众多武林人士,争相求取。如今既见仙缘,老夫心痒难忍,愧取之。辜负尔之信任,实在羞愧,不敢再与尔相见。故而抄录一遍此经之经文,留尔翻阅。家中诸物及良田二十六亩,亦留做赔偿。只盼望尔科举考中,修行有成。老夫愧为人师,先走一步,望看在相识一场份上,放老夫一马。” 苏元青看得是五味杂陈。 老渔夫和他婆娘,多好的两个人,怎么为了一本《赤月天经》,竟然做了这样不堪的选择?竟然卷了此经,仓惶逃去…… 无耻之中,带着些人心的凉薄。 他难道就不能偷偷抄一份? 难道就不能借一借? 甚至开口讨要,苏元青也不是不能给他。 毕竟一本书而已,苏元青记性颇好,识字看书的时候,已经将其背了下来。 苏元青心里百感交集,不是滋味。 他翻出老渔夫抄下的《赤月天经》,只觉字字句句都在诛心,都让他不解。直到翻到最后,见那只有前五层的内容,他恍然有所悟,“老师莫不是在抄录此经时,看到后面那几层,被百毒不侵,御剑飞行的说法迷惑,不想跟我分享,才做了这样的举动?只是一本功法而已,一起研究不是更好,何至于此?” 他心术复杂,坐在椅子上,磨墨捉笔,把《赤月天经》剩下的部分默写下来。 老渔夫要是知道他已将这本经书背了下来,想必不会如此抉择。如今他自己羞愧不说,还让苏元青看到了人心险恶。 知人知面不知心。 貌似老实的人,也有糊涂作恶的时候。 苏元青心里难受,什么都不想谴责,把自己买来的酒打开,灌入喉咙,只觉得浑身麻木,毫无滋味。吃肉吃饼,也不觉得香。一壶酒喝完,肉也吃完,微醺之下,什么都不想,他往床上一趟,放下心思见周公去了。 然而即使借酒,也只是浅睡。 凌晨即醒,醒来只觉头痛。 他长叹一声坐了起来,说:“《论语》有一言,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子夏闻之,曰:‘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善始善终的人,那是只有圣人才做得到。也罢,师父对我有善始,又一路照顾,已然很好,如今些许不快,全当命运捉弄。” 如此劝慰自己之后,他不再思量老渔夫的事,吃了昨晚剩下的饼,到院子里的树下盘坐起来,练他的《赤月卷》。 朝日初升,斜照在他的脸上,脸上蒸腾雾气,氤氲七彩霞光。 日华之力入体,充盈筋脉,汇聚于丹田。 丹田之中,渐渐生出气感。 那便是修行中的一口灵息。 这灵息是一切的开始。 如同科举路上的识字一般,它是一切的基础。 若不识字,科举之路无从谈起。 若没有这口灵息,一切都没法继续。 第6章 县试中了 沉浸于修炼之中,时常会忘记时间。 苏元青有意忘记一些事,除了吃饭休息,一直在修炼,眨眼间,五日即过。 这一日县试放榜,一大早,县衙门前看榜的人便已聚成人墙,黑压压的一片。等候许久,榜单张贴出来,共有三十七人。 苏元青自认不会考中,所以没有去。 若他去了,仔细看看这名单,便知道他也在其中。 名次不高,三十二名。 但好歹是考中了。 因为名次不高,衙役也顾不上通知他。 直到下午,到镇上卖货的人回来,才告知他考中的事。 苏元青颇为诧异,说:“考中了,多少名?” 来人说:“记得是三十二名。” 不高,却也在意料之外。 苏元青取出一些钱,给报信的人诗文,周围来看热闹的人,一人给三文,算是喜钱。他说道:“多谢各位。侥幸考中,名次不高,勿笑,勿笑。” 六爷也出门,领了三文钱喜钱,说道:“你年纪轻轻就能够考中,以后要考秀才,想必也不算太难。老周若是知道,必然欢喜。” 考中的欢喜,加上时间的轻抚,冲淡了老渔夫离开的伤痛。 苏元青虽然不高兴,却也能不露声色,说道:“总有消息传出去,老师会知道。” 不远处便是一片山林,他望向山的方向,似乎看到了老渔夫。 再定睛一看,那身影如云雾一般消失不见。 他晃了晃脑袋,心想,人终究走远了。 这样的人一旦决定远走他乡,这辈子大概不会再相见了。 六爷又问:“你县试考中,也算村中喜事,可愿简单办个酒席?” 苏元青暗自摇头。因为办酒席要花不少钱,为了这点面子把钱花掉,以后就没有钱支撑面子,不值。他说:“老师不在,何喜之有?就这样散了吧。” 他找了个借口,大家都很理解。 不打扰他,大家安静散去。 本来料着没考中,加上老渔夫离去,科举之事在苏元青心中已告一段落,如今却忽然来了这桩变化。让他欢喜之余,又惦记上了科举。 第二天,他去找县令大人道谢,领取府考试引等物。 此外还有一套县令亲自注解的四书五经。 县令姓陈,名昭,字昌明。五十来岁。 此人二十六岁中举,意气风发。可是入京会试,多次不中,考到头发都白了才考中。因名次不高,被派来做县令。 他好读书,心地也算善良。 注解了的经书,没有大人物赏识,只能孤芳自赏。 科举是他一生最得意之事,泯然于众,让他好不开心。于是他找人抄书,每次县试之后,便送一套书给考中的学子。至今已送了五回。 这些注解之书,对那些家底丰厚的人,只是累赘。可对苏元青来说,十分宝贵。 苏元青领了书之后,一边翻阅,一边出门,喜笑颜开。 这一幕被角落里偷看的陈县令看到,使唤衙役道:“把那学生请过来。” 衙役听到是个请字,不敢张狂,一路小跑来到苏元青面前,恭敬行了一礼,语气温和,说道:“公子,我家大人有请。” 苏元青以前当乞丐的时候,最怕官差。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进了这县衙,他的手就不停地抖,现在又被请过去,他心中恐慌,担心犯了什么事。惶惶不安地来到县令面前,他先把书放好,扑通跪下,拜道:“拜见大人。” 陈县令见他护着书,更高兴,说道:“快请起。” 语气这么好?苏元青心中一暖,爬了起来,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刚才苏元青去道谢,因名次低,陈县令只瞥了他两眼。现在,陈县令盯着他看,边看边点头,一副满意的表情。 陈县令说:“你是谁家的孩子?” 苏元青回道:“回大人,学生苏元青,因家道中落,家中没有别人。这段时间,学生一直跟着打渔的周先生学文识字,如今也住在那里。” 也不知怎的,在回答问题的时候,他的紧张越来越小。 本以为会磕磕绊绊说完的话,竟顺畅说了出来。 说完后,他脸上泛起惊讶之色。 陈县令笑说:“原来如此。你虽家贫,却能学有所成,还如此年轻,想必下了一番苦功夫。这些书,是本官亲自注解,虽比不上大儒名篇,你若能学通,中举不在话下。回头你跟着衙役,再去师爷那申领笔墨纸砚一套,丝绸一匹。” 呀?还有东西可以领。 苏元青一寻思,便知道这是陈县令另赠。 他本就缺钱。许久没有进账,之前从人祖庙的那位小姐那得来的钱已花七七八八,遇到这样好事,他哪有推辞的道理。 他躬身谢道:“多谢大人。学生必定苦学,不让大人失望。” 陈县令又听到合心意的话语,说道:“四月府试,要去江宁城,一路上可不安宁。要是你想去试试,下个月我儿媳妇回江宁省亲,到时候你跟着一起走。” 苏元青一琢磨,他才考完县试,吊车尾考上,两个月后就让他考府试,他绝对不可能考中。要是真过去,那也是白白走一趟。可是若不去,那就得留在这里,住在老渔夫家里,一边耕田,一边读书,闲时练功。 这两条路,倒是让人难选。 他仔细琢磨一番,暗道,还是走吧,不然留在老师家里,总是想起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举动,让人忒不舒服。 去江宁城,可以避开这里的是非。 于是他说:“多谢大人照顾。” 陈县令说:“只是顺便。回头你把住址留给衙役,等出发时,本官差人通知你。你这些时日就在家好好读书,到了江宁,就算考不中,也要尽力。” 苏元青感觉到陈县令话语里的好意,应了一声“是”,跟着衙役领取物品,并留下住址。因为东西太多,衙役还找了块布,帮他包起来,颇为勤快。让他不禁怀疑,以前见到的衙役,跟眼前的衙役,究竟是不是一类人? 说不清楚了—— 也许,衙役也是人。 就像乞丐,有好的,也有坏的。 第7章 阴中有阳 正逢春耕。苏元青定计去考试,种不了地。 回去之后,他把地租给了六爷。 从前他自己的那张渔网也拿去卖掉,换了些现成的铜钱。 他寻思道:“府试报名、保结,与县试差不多,保结的廪生要多一名,此事有大人安排,倒不必烦恼。如今,去江宁城的路子也有了,我要做的,只是准备考试。”说到考试,他虽无一丝把握,却有循序渐进的门路,“考试的场次、内容同县试也差不多,只是三年两考,每次只取不到十之一,着实难上不少。像我这样只会背书,对书的本意研究不多的学生,只怕很难考中。不过我记性颇好,如今又有了陈大人注解的经书,不妨尽数记下,诗赋、策论之类,也记一些范文,到时候比着葫芦画瓢,先试试。” 这么琢磨一番,有了定计。 往后时日便依照定计行事,朝夕不改。 等到三月中旬,苏元青记下《孝经》、《论语》、《左传》三本经书的注解,因为《诗经》背得早,老渔夫解释的也清楚,也算通了大半。 这样一来,他等于通了四门经书。 府试的考试内容以四书五经为主,但并非一个不差的全都考。其中《孝经》和《论语》为必选,《礼记》、《左传》至少选一部,《诗经》、《周礼》和《仪礼》三选一,《易经》、《尚书》、《公羊传》和《毂梁传》四选一。 也就是说,只要能通其中五部,便可以应对府试。 苏元青这样,已经很不错。 那日衙役来报,要他收好东西,明天一早出发,到河边等候上船。 苏元青听闻此事,既高兴,又悲伤。拿了一串铜钱,把衙役送出门外,他回头看着空荡的屋子。风吹乱院子里的草,屋檐下燕子翻飞,几只麻雀从墙上蹦跶下来,从草屋的屋顶上看过去,远远地飘着一只风筝。 “该走了。”他不知能否再回来。 失神到天快黑了,他回房间收拾东西。 老渔夫的那些书,都留在原地。 对那本《赤月天经》,他拿在手里犹豫许久,终于走去厨房,将其做了引火之物一把火烧掉。锅里加了水、野菜和小米,加了盐巴,煮了一锅小米粥。 衣服带了两套,一套是他县试赶考穿的,另一套是陈县令给的丝绸做的。 此外便是陈县令给的那些书,及笔墨纸砚,放在箱笼里背着。 收拾完东西,已是午夜,他怕睡过头,便不往床上躺。正是明月皎洁,他便背着箱笼,踏月出发,早一步来到河边,看到了船,心下安定不少。他在河边的石头上坐定,放下箱笼,趁着大好月色,修炼《黑云卷》。 他断断续续修炼这功法,一个多月前便含住了那口灵息。 如今那灵息汇聚于丹田,一会感觉温热,一会感觉冰凉。意识朝那里一探,它们便像小蛇似的,在身体里流淌,贯通穴位。 修炼《黑云卷》时,他将意识存于冰凉的力量上,以意引导那股力量。 《灵枢》中有一言,“经脉者,所以决死生,处百病,调虚实,不可不通。”经络也有阴阳之分。在人的身上,位于躯干背面的和四肢外侧的为阳,位于前面的和内侧的为阴;按人体上下分阴阳,那么上半身为阳,下半身为阴。 《黑云卷》第一层的修法,便是区分丹田里的那股冰凉的力量,使之占据人体前侧的下半部分,也就是膻中穴以下,以至于脚尖的位置。 此为纯阴之基地,至阴之力生发之源泉,不可不占。 但也不可全占,若全占,则无生机。 必须留下神阙穴,储存阳气。 神阙即是肚脐,这一处是阴中之阳,在《赤月天经》中颇为重要。 而在《赤月卷》中也有这么一处穴位,名为百会穴。此穴为百脉之会,是各经脉气汇聚之处,贯达全身。穴性属阳,又于阳中寓阴。 如此一来,修炼至阴的《黑云卷》,留一处储存阳气的神阙穴;修炼至阳的《赤月卷》,留一处储存阴气的百会穴。 阴中有阳,阳中有阴。 阴阳交汇,即成太极。 修成太极,已是第三层的功法了,暂不提。 且说他在月色之下,修炼这《黑云卷》。功力运转时,月华之力缭绕全身,在他身上蒙上一层白光。冰凉之气灌入丹田,又顺着他的意识向上游走,冲过神阙,在水分穴驻留。冰凉之气积聚于水分穴,使之饱满鼓荡,再往上走,去下脘穴驻留…… 若能一路往上,直至膻中穴下面的中庭穴。而后若再以此为根基,则可以攻破腿上穴位。不过如今,他还没有修炼到腿上,只修炼到巨阙穴,离中庭穴只差一个鸠尾穴。但是用不了多久就能全部占据。 只不过,占据这些穴位只是开始。 要修炼到体内真气充盈,筋脉穴位处处鼓荡,以至于筋脉不能容纳,自己向外攻城掠地。这才算修成了第一层。 好月色,皎洁如水。 正是提升功力的大好时日。 他一夜吞吐,巨阙穴充盈饱满,随时可以贯通鸠尾穴。 但是,东方现出一点微光,他适时停了下来。 修炼这门功法,要配合自然环境。黎明之后的这段时间,月去而日升,正是阴阳交泰的时候。若是他已经修炼到第六层,这样的时候便是修行最好的时候,可现在他实力不够,无法区分混乱的阴阳之气,这时候修行有害无益。 他一夜未睡。虽然修行可以养神,但毕竟各有所长,在他这个境界,睡眠还不能完全用修行代替,一夜不睡,精神便会萎靡。 “他们快来了,我躺一会儿。” 只觉恍惚一瞬,太阳升起,他幽幽转醒。 河边有一位船夫,正在整理那艘即将远航的船,从县城的方向,两辆马车快速赶过来,一炷香的时间便能抵达。 春风荡漾,草叶纷纷扰扰,大好时光,正是出行的好时候。 苏元青背上了箱笼,到河边去。 他料想,陈县长儿媳妇的车马足足有两辆,就算有送别之人,东西也不会少。他待会儿帮那么两把,搬搬东西打打杂,跟着船走,既不会让人家讨厌,他自己也心安。这样一来,总不至于让人家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第8章 达摩剑法 “你就是那个考生,苏元青?”一个穿着男装,拿着宝剑的女子问道。 她长得虽秀丽,但她没开口之前,苏元青真没注意她是女子。刚才还想,一直没见到有女子,是不是在车上没有下来,原来她女扮男装。 这样倒也合适。不然女子走江湖,遇到的事,总要更麻烦一点。 苏元青回道:“学生正是苏元青,见过小姐。” 女子说:“不用叫小姐,我姓吕,名秀英,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或叫我女侠。” 她如此爽朗,让人感到很畅快。 苏元青恭敬说:“吕女侠,” “别跟我客气。”吕秀英一副江湖儿女做派,问说,“看你身板挺小,力气不小,最重的箱子你一个人就搬过去了,练过?” 苏元青说:“也就练一点打渔插秧的假把式,当不得事。” 《赤月天经》之事,他不打算跟任何人讲。 想想,老渔夫从前是多好的人啊,在这本经书面前也把持不住,竟然做出了那样的事。换一个人未必就能做得更好。所以,还是不要说出来考验别人的道德,一不小心,一个好人会变成坏人,他自己也受伤。 吕秀英说:“你们读书人出门在外,手无缚鸡之力可不行,你底子不错,回头我教你一套剑法,你勤练练,以后遇到匪徒也可自保。” 《赤月天经》是内修的功法,并无配套之外功,剑法正是苏元青缺失的。 苏元青心向往之,答应道:“多谢吕女侠,学生必定好好学习。” 众人上了船,即刻启程。 除了吕秀英、苏元青,还有两名护卫,再加上船夫,共五人。 那船不大,船上只有两间窄小的隔间。 不能称作房子,只是个狭窄的床铺。 又放了很多行李,就连躺着都嫌狭窄,更不用说什么舒舒服服度假旅游了。 吕秀英指着自己的小房间说:“苏元青,你把东西放在我这儿。顺利的话,三日就能到江宁,路上互相照顾,你也不必过于拘谨。” 苏元青一切听凭安排,说道:“是。”他把箱笼放下,取出《诗经》来,“就快要考试了,学生现在还有些书没读,我就在船头看书。” 吕秀英笑道:“你这是临阵抱佛脚。殊不知读书跟练武一样,功夫在平时。” 这道理一字不错。 只不过,她没考虑到时间和年纪。 苏元青年纪不大,读书的时日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每一天都很珍贵。 但这种事不好解释,也不能解释。 越解释,反而让人越糊涂,说多了,难免出错,自己也会麻烦不断。 所以,苏元青说道:“道理是这么说,只不过若是把书放下,难免心慌。就算是为了心中的安宁,也要手不释卷。” 吕秀英又笑,说:“你们这些读书人,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道理,耍嘴皮子我不是你对手。但我知道该怎么对付你们这些读书人。要让读书人服气,就得拿把剑架在他脖子上,只要做做势,说要杀人,你们大概就服气了。” 这话说的,怎么这么让人不安? 幸好,苏元青也是练过的。 苏元青说:“读书人读书,那都在房间里,房间可以遮风挡雨,也就是说,我们都在风雨之外。无论是做人做事,都得积累经验,假如读书人也在风雨之中,必然不怕刀剑威胁。不然且看蔺相如,出师虎狼之国,刀斧加身,而能面不改色,这不就是读书人的典范吗?女侠若是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说服不了他。” 吕秀英不喜欢这话。瞪大了眼睛,握住了剑柄,几乎要拔出来似的,直勾勾的盯着苏元青,凶狠道:“那本女侠这剑,能说服你吗?” 这倒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苏元青并不清楚自己有没有那个骨气,毕竟他不当乞丐之后,没有试过刀斧加身。 若是在他当乞丐的时候,倒也不用拿一把剑来威胁他,那时的他根本不知骨气何物,拿一张饼来也能让他改口。 苏元青换了个俏皮的方式,说:“回女侠,你的剑没拔出来之前,学生就是蔺相如,输人不输阵。但若真动了刀兵,学生也不会傻乎乎的赴死。为了口舌之争而死,不值当的。学生会留有用之身,曲意逢迎。” 这真是好大的实话。 吕秀英是个爽朗的女子,就喜欢听这些大实话。她大笑说:“你还真有意思。害怕就说害怕,怎么还为自己编造借口?” 苏元青说:“女侠误会了。这并不是学生编的借口,这说法都是前人传下来的。你也别说学生不是君子,古往今来,真正的君子没有几个人。自称为君子的人,大多是伪君子。真正的圣人也就那几个。活着的人,一旦有别人说他是圣人,十有八九是溜须拍马,自称圣人者,则必有所图。像我这样胆小的,顶多跟那些没有脑子往前冲的人打平手,并不能说是更高明,谁好谁坏,所以不分高低。不然学生要是死于口舌之争,那今后本该学生做的好事,谁替学生来做?不珍惜自己善良的生命,等同于作恶。” 吕秀英一向不喜欢逞口舌之利的家伙,但是见到滔滔不绝,而又能自圆其说的人,却也佩服。“人小鬼大。”她嘟哝一句,说,“既然你嘴巴这么厉害,想必也不需要剑法傍身,你去读你的书,不打扰你。” 苏元青说这么多,其实是想显摆自己,让吕秀英知道他并非庸俗之辈,能够多传两招剑法给他。哪曾想,竟然适得其反,人家不愿意教了。 这可不是他的本意。 他说:“江湖有句话,叫艺高人胆大。吕女侠,我之所以胆小,之所以逞口舌之利,就是因为我手上没本事。您要是把剑法教我,我练熟了,有了底气,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既不会胆怯,也不会叽叽喳喳。” 吕秀英对此语深有体会,颇为赞同,说道:“这倒是。你小小年纪能有此领悟,着实聪慧,只是有些油滑。本姑娘怕你学了剑法,将来拿去做坏事。” 苏元青说道:“吕女侠,吕师父,您放心,学生是文人,以后会走科举之路。学了剑法,自然不会跟人斗狠,只为自保而已。” 这话正式吕秀英提出教他剑法时用的理由。现在说出来,自然合乎吕秀英的心意。 吕秀英本就爽朗大方,既合心意,便不多说,挑起一根竹子给苏元青,说:“那便教你一套江湖上广为流传的少林达摩剑,此剑法有十三式,你看清楚了。第一式:达摩捏诀。左手捏剑诀,掌心贴左腰门;右手直垂,以四指握剑再以大指压之;两脚合拢;剑尖上仰,两刃向东西二方……” 她边说边演练。苏元青用心记她话语,手上跟着她的动作比划,他记性好,两三遍之后便记了个七七八八,让吕秀英颇为震惊。 吕秀英当初练这剑法,花了整整三天,才练到苏元青三遍时的程度。 她顿时有慧眼识珠的快乐,暗生欢喜,心想,“我果然没看错,他适合练武。” 第9章 路遇色魔 达摩剑法十三式,以劈、点、撩、抹、绞、架、崩、挂、穿、斩、扫、腕花为技法,演练起来要求内外贯通,神形合一,身动势出,法变势换。 吕秀英传授了剑招之后,着重讲解这些剑法基本技法的窍门,要他留心演练。 而后又闲谈似的,说了说对战和内功的窍门,“你要是遇到拿剑的,不得已出手与之比斗,一定要记住,不要看对方的剑,剑走得太快,你的眼跟不上,你要看他的手。剑随手走,手动则剑动。遇见用刀的则需切记,刀重,不要跟它对着干,要走轻灵的路子。其实无论练什么功法,套路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配合心法,所谓心法,就是内功运转方法,若配合得当,剑法威力无穷。江湖上有传言,有些剑法高手可以摘一片叶子,配合内功,将其变成利剑,那才是真正的厉害……” 这些窍门,都让苏元青十分欢喜,问道:“那若有内功,如何驾驭达摩剑?” 吕秀英说:“达摩剑只有招式流传于江湖,内功心法却是少林独有,别人学不到。不过江湖上有人说,无论什么功夫的心法,不外乎轻重缓急四个字。脚步要轻盈,落地要稳重,剑出如龙,自然要疾风骤雨,若遇纠缠,也要知道缓一缓更快的道理。总之,你若有缘习得内功,有心法则依照心法练习,没有心法,就把握好轻重缓急四个字。多琢磨剑意,久而久之,便会形成你自己的心法。” 前辈们琢磨出来的心法,千锤百炼几十年,能够流传下来被大家推崇的,必是其中佼佼者创出的最好心法。若能习得,必然比自己瞎琢磨划算。 但若实在没有法子,那也只能瞎琢磨。 苏元青说道:“吕师父,这些太过遥远,学生现在能做的,就是练好剑法。” 吕秀英对他能守住本心颇为满意,说:“正该如此,你练着,本姑娘去休息。” 苏元青把剑招练了几遍,出了汗,便收手在船头读书。读到精力溃散,便又起来练剑。一书一剑陪着,到了傍晚,疲惫至极,脚步都如醉酒般飘荡。 吕秀英伸了个懒腰,劝道:“不要再练了,吃点东西睡一觉,明日再练。” 苏元青应了一声,吃了块咸肉饼,喝了点水,去狭窄的房间休息。 吕秀英让他睡在她的那间。 他虽然同意,却只睡在地上。 一躺下便见了周公,听不见外面的夜风,清晨的细雨。 一觉睡到天蒙蒙亮,又起来练剑,看书。 如此勤奋,倒让吕秀英惭愧。 吕秀英是武林世家,幼时学剑,自以为很痛苦,一直偷懒。 最勤快的时候是跟人打架之后,被同龄的一个小子教训一顿,带着报仇的心,苦练数年。后来打赢了,便又渐渐懈怠。 到了今日,她已年过三十,体力衰减,功力剑法就算苦练,也没有多大进展,懒惰之心渐渐占了上风,练剑都要挑时候。 像苏元青这样勤奋的时光,让她颇为怀念。 她不愿让人小看,在船头找了个地方,盘坐静心,修炼内功。 船缓缓而行,无人打扰这两人。 时间飞速,江南景色渐渐丰盈,春意暖洋洋的。 第三日清晨,他们已到江宁地界。 雾气厚重,已经看不见天色,只有太阳的光劈开雾色,约么能看出一点光影。光色昏黄,为十里迷雾上色,颇为壮观。 也正因为雾气,他们没有注意到岸上的风景和事端,不知道此时,有歹人正借着迷雾为非作歹。若是看到了,想必会路见不平拔刀相救。 而今不知道,他们错过一桩惨剧。在迷雾快消散时,一头撞上另一桩事。 一个身穿灰白色衣服,快融入雾气中的家伙,提着滴血的剑,在雾中奔跑。 他的后面,三名捕快围堵而来。 刀已出鞘,步履甚急。 远远地,能看到几个身影草木上飞腾,若隐若现。 吕秀英拔出剑来,喊道:“来者何人?” 三名捕快立刻改换方向,把逃走的那人往吕秀英这边赶。其中一人喊道:“此贼乃是色魔陈聪,在江南一带已奸杀良家女子至少十三人,今朝趁着大雾又要犯案,被打更人撞破。我等奉命前来拿他,还请相助一二。” 听闻是奸杀良家的色魔,吕秀英身为女子,岂能不恨? 见那人飞奔到近处,她一跃上岸,正朝着贼人脸上刺过去。船上的两名护卫都是为了守护她来的,见状也拔刀相助。 三人合围,饶是贼人厉害,也无处可逃。 陈聪狂笑道:“你们这几个杂碎,平白无故,怎的抢着做官府的走狗。” 吕秀英斥道:“呸,欺负弱女子的人,人人得而诛之。没有官差,我也要拿你。” 陈聪说:“那你我不妨约个时间,改日再会。不然你就是走狗。” 正说着,三名捕快已经追到跟前,将其合围。 六对一,陈聪插翅难逃。 捕快说:“在下王府及,多谢女侠相助。女侠切莫信了这贼人,今日若让他逃出去,不知道多少人会因此遭殃。” 吕秀英说:“放心,我是江宁吕家子弟,从来都嫉恶如仇。” 捕快闻言皆露奇色,王府及说:“你是吕家的人?那你们更不能放过他,他今天早上要欺负的人,就是你们吕家的人。” 啊?还有这事? 吕秀英斥问道:“当真?” 陈聪没想到这么巧,小心防备,并狡辩道:“那只是个小丫鬟,而且我俩两情相悦,我是打算娶她为妻的。要是把我杀了,她可嫁不出去了。” 竟敢如此猖狂,吕秀英气急,提剑刺了过去,怒道:“今日定将你碎尸万段。” 两名护卫也含怒攻击,三名捕快更是各展手段。 六人合力,打得陈聪甚是狼狈。 这样的战斗,苏元青没有参与的份,连想要看清楚,都有点费劲。 苏元青跑到船尾,翘首遥望,见那陈聪一会打滚,一会身上冒出毒物,甚是难缠。不过我方毕竟人多。苏元青想,只要稳扎稳打地跟他拼消耗,六对一的买卖,断然没有赔本的可能。这贼人,今日必定折在这。 第10章 破贼捞财 刀光剑影,雾色迷茫,血花飞溅。 水波荡漾,朝日凌空。 这一战,打得惊心动魄。 苏元青曾经见过那些尊贵的人欺负乞丐,见过乞丐互殴,比起眼前这样的战斗,实在不算什么。那样的刀光剑影,好多刀剑在那人周身隐秘处游窜,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拿他不下,此人之力量,简直匪夷所思。 但就算他厉害,面对六人合围,落败也只是迟早的事。 危机重重时,陈聪困兽犹斗,于绝望处寻找生机。 只见他暴跳而出,手中之剑掷向捕快,左手伸向腰间,拔出一把软剑。软剑飞舞,慌乱中刺伤吕秀英的一名护卫,又如蛇吐信,游向王府及。 吕秀英配合着王府及,双剑迎上。 陈聪又弃了软剑,从腰间拿了一把扇子,忽而丢向王府及。 王府及闪躲开。 那扇子打开一条通路,飞向了苏元青守着的船。 陈聪随着扇子打开的通路疾走。 吕秀英不肯放过他,一剑扫过去。 陈聪没有东西可挡,直接用手臂挥挡了一下,左手顿时被利剑划破。 付出如此代价,陈聪寻了一线生机。 他飞奔上船,正是要捉一个人质,为自己换取一点条件。 苏元青哪里想到对方会朝自己来,还没来得及恐惧,却见那人影已来到眼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智慧,他往前跨步,手中竹棍上撩,下意识地使出那招“撩阴式”。 陈聪见他没有剑,腰间还别着书,以为他不会武功,心思又被自己的计划,身后的围攻者,和自己的伤势分散,一时没有提防。所以,苏元青的这一下直捣黄龙,一下捣入他的胯间,捅破他的蛋丸,将他刺了个通透。 陈聪行走江湖多年,聪明一世,如今竟栽在这里,怒目圆睁,双腿一并,打在苏元青拿竹棍的手上。咔嚓一声,竹棍断了,苏元青的手也差一点被砸断。 要不是陈聪并腿之时,胯下奇痛,造成的伤害,必然不止这一点。 陈聪哐当落在船尾,船身晃荡。他半个身子又落在船外面,晃悠晃悠,眼看就要跌入水中。他岂能甘心如此凋亡? 更何况他一代色魔,却如此死掉,更是奇耻大辱。 这关头,他一把抓住苏元青的脚踝,往下一扯,怒道:“老子跟你同归于尽。” 扑通扑通,两人跌落水中。 春水冰冷,刺入骨髓,一下子把苏元青打醒。 苏元青跟着老渔夫这么久,对水一点不陌生,像在地上一样灵活。 可是他灵活,陈聪也灵活。 痛苦激荡下,陈聪爆发出同归于尽的力气,像水鬼一样把苏元青扯入水底,两只大手,用力掐住苏元青的喉咙。 苏元青只觉得喉咙要被掐断,无法挣脱,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想要找个救命稻草来依靠。这个时候能让他依靠的,只有《赤月天经》。 他运起《赤月天经》的功法,将体内真气引到他的喉咙上,感觉顿时好了很多。 这救命稻草似乎管用。 他继续运功,忽然感觉到一股奇怪的热力,从他的脖子窜入他的身体——虽不知是何原因,但他感觉很好,故而认定这是好事。他持续运功,真气经任脉向上狂涌,以四两拨千斤的姿态,从被捏住的喉咙引出十倍的真气。 与此同时,陈聪修炼多年的真气飞速流逝。 《赤月天经》那本经书上并未写明这一效果,但是这门功法,的确有吸取别人的功力和生机的效果。只因这效果犹如魔道,有伤天和,所以墨月道姑记录功法时,刻意隐瞒这一效果。如今苏元青危机之中,意外戳破了这一秘密。 陈聪修炼多年的功力,被苏元青饕餮似的吞噬,生机也渐渐散去。 就在这时,几位捕快纷纷下水。 瞅准了哪个是陈聪,唰唰往他身上刺。 几刀下去,断了他的生机。 苏元青趁机摆脱,游出水面,闷咳两声,深吸一口气。 吕秀英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苏元青回道:“没事,以前学生跟着老师打渔,在水下的功夫,可比地上高明。既然下了水,吕师父稍等片刻,我去捞点东西。” 吕秀英说道:“别捞,这里的鱼沾染了人血,可不能吃。” 苏元青一想,这话也对。 他不得不实话实说,“我刚才看那贼人的扇子落在水里。那扇子能当武器用,定然不是俗物,我去捞上来,换点钱也好。” 吕秀英又劝道:“这么冷的天,你赶紧上来吧。要钱不要命吗?” 苏元青说:“吕师父放心,学生去去就来。不用担心,去年下霜的时候,学生还在河里捞鱼呢。这水温,刚刚好。” 说完,他鱼一样一翻,钻进水里。 王府及看到后,笑说:“小子,有两下子嘛,刚才那一招使得颇好。女侠不用担心他,就他这水性,出不了事。” 说完,他自己也钻了下去。 苏元青在水下游了十来米,在水底下找到那扇子。从泥里揪出来,合拢扇骨时,感觉颇为沉重,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他出了水,爬到船上,扇子吝啬地塞到腰带里,守财奴似的说:“人穷,就得颗粒归仓。” 众人见他如此,无不偷笑。 吕秀英说:“你够了,赶紧去换身衣服。” 几人都不打算看那扇子是何物,苏元青也没想展示。 他答了声“是”,立刻回房间换了那身丝绸衣服。 出来时,是翩翩公子模样。 王府及把陈聪的尸体捞回岸上,身上的财物都翻了出来,找到一包金叶子。他对吕秀英说:“陈聪身上的财物,约么值一百二十两,他身上背着的赏银有两百两。诸位与我等合力拿下了他,自该有所回报。他身上的财物,就分给诸位如何?” 吕秀英清楚,刚才得战斗,三个捕快出力最大。她这一方,她自己出力不小,但她的两个护卫,没给陈聪造成多大伤害。还不如捡漏的苏元青。 她回道:“既如此,我等却之不恭。” 拿了金叶子,她说:“这些金叶子一分为五,受伤的多分一份,剩下的咱们一人拿一分。你们几个可有不同意见。” 苏元青第一个没有意见。 别的不说,他刚才捡了一把扇子,挺好的扇子。 现在人家还给他分钱,哪能有意见。 两个护卫自己知道出了多少力,能够拿到均分的数额,已经不错了。至于多领到一份,也不算福气,回头养伤用药,差不多都会花掉。 吕秀英自己吃了点亏。 但她有钱,她不在乎这一点。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第11章 万象龙蛇 捕快分成两路,两人看守陈聪的尸体,一人拿着陈聪的兵器回去报信。吕秀英等人并不愿争抢这个名声,唤出躲藏起来的船夫,划船离去。 才走不多远,吕秀英面色晕红,心神激荡,一脸怒色。 护卫察觉不对劲,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吕秀英说:“那贼人的真气有毒。刚才围攻他,与他对了一掌,不幸中招。” 护卫刚才貌似也中了招,不禁担忧起来,问道:“是什么毒?” 吕秀英羞于启齿,但还是解释道:“是淫毒。那贼子真气中修炼出来的,只对女子有用,应该是《万象龙蛇功》一类的功法。” “万象龙蛇功?”护卫皆大惊。 苏元青身上也多了好些真气。听他们如此说,他回忆水下的情景,他自己身上的这诸多真气,貌似也是从贼人那里得来的。 他心中担忧,问道:“叔,那《万象龙蛇功》是什么功法?” 护卫说:“说起这万象龙蛇功,就要说到一百多年前的血魔教,他们自上而下,都修炼这功法。男为龙,女为蛇,龙蛇交织,真气增长极快,一时间风头无二。他们的真气中自带魅惑之力,世间女子,很难逃过血魔教那些男子的毒手;而世间男子,又会被血魔教那些女子诱惑。血魔教疯狂扩张,大有统一江湖之势。” 苏元青问:“那后来如何?” 护卫说:“不知,那血魔教风头正盛之时,忽然一夜之间,所有高层都消失了。凡是会万象龙蛇功的人,一夜之间全不见了。传说,那一夜有仙人出手,斩杀了血魔教的那些贼子。也有人说,血魔教只是潜伏。” 苏元青问:“那之后,万象龙蛇功消失了吗?” 护卫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百十年来,整个江湖都在问,万象龙蛇功真的消失了吗?血魔教真的死绝了吗?要说是,大家是不信的。只是后来再也没人见过那功法,虽说也出了一些类似功法,但都没有被证实。真正的万象龙蛇功非常霸道,听说,若被修炼此功的人的真气侵入体内,十有八九,全身真气都会这真气同化。别以为这是好事,一旦真气被同化,你的真气就会被施术者掌控。到时让你干嘛你就得干嘛。” 苏元青听到这里,已经惊讶到极点,说:“那岂不是身不由己?” “可不是嘛。”护卫说,“不过不用担心,那贼子所用的功法,必定是相似法门。真正的万象龙蛇功若还存在于世间,不会一百多年没人知道。” 这么说,也颇有道理。 苏元青稍稍放心。 去船头盘坐,翻开书本。 他貌似在读书,实则沉心在筋脉之中,关注着体内真气的走向。 这番遮掩,让人看不出他的虚实。 大家也无心关注他—— 船夫在尽力划船; 两个护卫,已寻个地方修炼; 而吕秀英更是深处困境,无心他顾。 苏元青安全得很—— 他安心感受体内真气冷热与去向。 只感知到经脉中多了一片迷雾状的东西,中间有许多孔洞。别的真气一碰到它,就会渗透进它的孔洞里,好似被同化了一般。 不过,苏元青的真气并未被同化,它们渗透进迷雾状的东西里,反客为主,驾驭那团东西为己用。那团迷雾,不管是什么,在他身体里都相当温和。 他心想,这应该不是护卫所说的《万象龙蛇功》。 这股真气数量颇大,是他修炼《赤月天经》至阴至阳两卷加起来的十多倍。 只可惜难分阴阳,无法分别吸收。 他想,若是留在体内,很可能会耽误《赤月天经》的修炼。这外来的真气,毕竟没有自己修炼的好,不如将其用掉,散入血肉之中。 正是白天,他修炼的《赤月卷》。 雾气散去,朝阳正美妙。 他引着这股真气冲破督脉诸穴,一路畅通,抵达后脑风府处。 他上下挤压这股真气,使之往后背的灵台穴汇聚。在灵台处挤压,贯通周边奇异的经脉,抵达肺部底端,再蒸腾到整个肺部和胸腔。于是贯通心脏,脾胃等五脏,又通过五脏,贯通周边经脉,将功力散尽,被其吸收。 短短时日,体内从充盈饱满,又变得空空荡荡,比一开始更少。 但他呼吸绵长,五脏充盈,功力整体上提升了不少。 这便是精炼。 往后修行,必然更加顺畅。 相比较于他的顺畅,两个护卫和吕秀英可就难受多了。 护卫的真气被迷雾状的真气吞噬,有同化的趋势,让他们心忧不已。 吕秀英除了要面对真气被同化的险境,那迷雾状的真气中,时刻散发出折磨人的淫毒,让她呼吸急促,不能自持。 吕秀英简直快不能控制自己。 这一刻,她口干舌燥,真想回到她相公身边。 船又走了一个时辰,到了江宁城附近。那边已有吕家的车马等待,见到吕秀英身上的异象,来迎接她的人心疼不已,赶紧给她输入真气,冲淡淫毒。 来人中有一中年剑客,留着长须,问起缘由。 护卫都自顾不暇,忙于自保。 苏元青出来,为那剑客解释道:“我等于迷雾中碰到一人,捕快称之为色魔陈聪,吕师父拔剑相助,助捕快杀了那贼徒,却被贼徒的真气所伤。学生听两位叔叔说这真气,如同那《万象龙蛇功》,但不能确定。” 中年剑客很是愤怒,一掌打在石头上,石头顿时裂开。他骂道,“又是那个狗贼,趁大雾来我庄子里作乱,现在又伤了我妹妹,当真可恨。” 吕秀英是他妹妹,他就是江湖人称“铁手大侠”的吕浩英。 苏元青见他如此威风,问说:“大侠,你如此厉害,家里想必更是藏龙卧虎。那贼徒虽然厉害,可依我看,他绝不是你的对手,你怎么不追他?” 如此质问,让吕浩英颇为难堪。 但吕浩英光明磊落,出了差错他会认,不会想着堵别人的嘴。 他说:“我吕家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狗贼来时,正趁着大雾,我等以为他要行调虎离山之计,故而没有去追。哪里想到,这个人色胆包天,竟然真的敢一个人来犯我吕家庄?我等守护庄园,竟放他走了,实在失策。” 苏元青劝慰道:“倒也未必。若是贼人行调虎离山之计,见你们没有上当,自然不会再行后手。你们没有追,那些人认为陈聪能够逃离,不帮忙也有可能。所以但从表面上看不出来,究竟是不是调虎离山。” 听这一番分析,吕浩英仔细想想,找不出毛病来。 很是意外,不禁高看了苏元青两眼,请教道:“那你说,到底是不是……” 苏元青说:“这得看,你们的敌人是谁,今天他们有没有机会做这件事?” 吕浩英一愣,冷冷地说:“有。” 话就说到这里,是谁,他没再细说。 苏元青也不想知道。 第12章 狼狈府试 苏元青得陈县令照顾,才登上这艘来江宁的船。这一路先是得到吕秀英认可,跟吕秀英学习剑法,继而对付陈聪,他总算搭了把手,没成为累赘。上了岸,又跟吕浩英相谈甚好,得到吕浩英的认可,他以客人身份住进吕家,合情合理。 洗了个澡,吃了点好吃的糕点,他先睡了一觉。 等睡足了觉,才起来练功。 太阳升起,才读书背书。 神清气爽,做什么事都事半功倍。 马上就要考试,时间耽搁不得。 既然在吕家的宅子里吃喝不愁,他便不问外事,专心读书。只等着考期一到,便换了那件丝绸衣服,前往考场。 入场和县试相似。 不同的是,府试只有三场。连续考,其中第三场考两天,所以要在考场待四天。无需带笔墨入场,考场之内不光笔墨,连被褥都有。 为了防止作弊,上位者绞尽脑汁。 考场挺大,可以容纳2000多人同时考试。这一次入场的考生有1700多人。听说极端情况下,很有可能只会录取50人。就算录取的多一些,也绝对不会超过100人。 录取比例极小,可能会达到30:1的程度。 如果是这样的话,30个人,只有1个人能考上。那么这一次县试的那些人,只有前两名有可能能够过关。后面希望不大。 苏元青县试马马虎虎过去,名次很低。从二月份到四月份,准备的时间相当短暂,中间又掺和着老渔夫的事儿,和练武的事儿,准备的稀里糊涂。按他的估计,他是绝对考不上的。所以他抱着攒经验的态度,尽量呗。 府试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分别考记诵、辞章和政见时务。 第一天考的是帖经。 这跟背诵有关,是苏元青的强项。 只不过背诵不光是背诵,还要默写出来。默写时不光字不能写错,还得好看。 写字却是苏元青的弱项。 书法不是有天分就能做成的东西。就算很有天分,也得临摹帖子,循序渐进。 所以这又是他没有把握的地方。 他只能保证态度认真,写得工工整整,并且尽量不出现文字错误。 写的不好看,无可奈何! 府试第一天的帖经,是他最擅长的,后面杂文和策论,一个比一个头痛。 他压根没有主意,考题下来,他回忆一遍自己背的范文,挑出一篇文风接近的,照着写。写的时候,只说好话,翻开草稿纸,简直就是一通马屁。马屁拍得他自己都看不下去,用羞耻心熬汁,收了收,即成文章。 这样的文章,他自己是看不起的。 可他又没办法写得更好,只能把这么一篇空洞的文字,誊在答卷上交上去。 四天转瞬即过,考生出考场。 1700多人,得意者寥寥,大都跟苏元青一样,蔫蔫吧吧。 甚至有些人出了考场,跟去了半条命似的,腿都站不稳,甚是狼狈。 “呦,苏小友。”正走着,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 苏元青听着耳熟,扭头看了一眼,却见王府及站在一边,正跟他行礼。他回了一礼,笑道:“王大哥,你这是干嘛呢?” 王府及说:“你来考试,哥哥我来维持秩序,为你保驾护航啊。” 原来是被派来考场看场子的。 苏元青哈哈一笑,说:“那可要让你失望了。别说你来为我保驾护航,就是我那些兄弟姐妹全都来,这一回我也难中。” 王府及笑说:“别沮丧嘛。你还年轻,就算不中,下次再来。” 苏元青说:“我也是这么想的。王大哥,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去喝酒?” 王府及回绝道:“这可不行。哥哥我这几天都要守着考卷,以防有人作乱。在结果出来之前,别说喝酒,哥哥我连这考场都出不去。” 苏元青说:“那就先记上。结果出来那天,不管中不中,我请你喝酒。” 王府及说:“好,那就说定了。” 定了口头约定,苏元青拱手一礼,告辞离开。 走出几百米,一个春风满面的考生追上了他,说道:“兄台请留步。在下刘福生,字凤山,江宁本地人。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苏元青放慢速度,边走边说:“在下苏元青。” 尚未及冠,他还没有取字。 刘福生说:“原来是苏贤弟。” 真是自来熟。论起自来熟,苏元青也不差,回道:“刘兄有何事?” 刘福生问说:“敢问苏贤弟,你跟那位王捕头是不是很熟?” 苏元青说:“也不算太熟,前段时间有过一面之缘,谈得来。” 刘福生下意识地停了一步,随即又追上去,问说:“不知贤弟如何跟王捕头遇见,据愚兄所知,王捕头轻易不跟人攀谈。” 苏元青说:“是吗,这我倒不知道。我跟他见面也是机缘巧合,他抓贼的时候,我曾帮过一把。当然,认真算来也不能算我帮他,只是机缘巧合,拦住了那贼子逃走的去路,最后我的性命,还是靠他及时出手才得以保全。” 刘福生惊叹道:“竟然如此机缘巧合,真是羡慕贤弟的机缘。” 苏元青诧异道:“这有什么羡慕的?在下差点死了。” 刘福生笑说:“听贤弟此言,恐怕还不知道这王府及时什么人吧?你可别以为他只是一个捕快,愚兄听说,他曾护卫知府大人去京城,跟太子殿下都认识。前年院试,京城派来的学政,连知府大人都不认识,偏偏能叫出这个王府及的名号。甚至有传言说,王府及是太子殿下记住的人,将来会重用。” 苏元青听这话中的谄媚,有所悟,问道:“怎么着,你想走他的门路?” 刘福生说:“谁不想?只是这王捕头轻易不跟人攀谈,尤其讨厌文人,听说就连知府大人,也不敢对他太过分。” 苏元青问说:“那你有什么想法?” 刘福生说:“愚兄的意思是,要是方便,过几天这顿饭我来请客如何?” 苏元青迟疑片刻,说道:“刘兄的主意很好,我个人并不反对。只是你要走的是王府及的路子,还得他自己同意。过几天我问问他,他如果同意我再通知你如何?” 刘福生本想一步到位,见苏元青不上钩,他也不逼迫,说道:“如此多谢苏贤弟。我家就在白云巷,右数第一家,刘宅。若是有门路,找个人通知一声即可。” 白云巷?苏元青记得。 他住在吕家,从吕家的宅子往外看,能看到那个巷子。 那里住着的人非富即贵,这刘福生,想必是个富户。 不过也对,这江宁城中之人,但凡有家有户的,都比他苏元青富。 苏元青晒然一笑,说:“告辞。” 第13章 瘦小玉扇 府试之后,成绩出来之前,总算可以放松放松。 从考场出来,已是傍晚。 苏元青没着急回去,在江宁城的街道逛了逛。 这个时候的天色已经昏暗,街道上人群散了场,逐渐空荡起来。 树下,一个老人带着个小女孩在说书,声音嘶哑,听也听不清楚,没多少人听书,也没赚到什么钱。苏元青路过他们,见他们可怜又退了回来,随手递过去一把铜钱,约么有三四十枚,劝说道:“赶紧找个地方歇着去,天黑了。” 老人沙哑地说:“多谢大人。”随后把小女孩接过去的钱,都装自己腰包里,把旁边的小女孩一推,说道,“大人,我这丫头能吃苦,便让他跟着大人吧。” 苏元青可没想招惹这麻烦,说:“别,我都养活不了自己……” 还没说完,老人已经颤颤巍巍站起来,说道:“小人命不久矣,只想再喝口酒,把自己葬入山中。大人若是嫌弃这丫头,便给她找个下家。卖掉也行,送出去也行,都是她的命数。”他把小女孩推出来,“丫头,跟她走,你能活。” 苏元青抓耳挠腮,这都叫什么事,怎么就碰到这种麻烦。 他看着小丫头,瘦的一把骨头,抬起头,眼睛带着点希望的闪烁。 这日子过得,似乎还不如他当初当乞丐的日子。 苏元青头痛地问:“丫头,你叫什么?” 那丫头仍旧看着他,不说话。 “哑巴?”苏元青更头痛,“老子今天是撞邪了,你跟我,我跟谁?喂,老头,你别走……”他想叫住那老者,可是看到他连路都走不顺,确实没办法再养这小女孩,送回去,等同于抛弃了她。小女孩这么瘦弱,要是没有依靠,十有八九要死,“这老头,你这不是恩将仇报,赖上我了吗?”可是看那老头马上就要死了,他又不忍心让对方遗憾地离开,最后喊道,“我只把她养到14岁,嫁人我就不管了。” 小女孩虽然瘦弱,但并不傻,听懂了苏元青的话,走过来拉住他的衣袖。 她的手脏兮兮的,动作也怯弱。 目送老头消失在拐角,苏元青叹了一口气,弯下腰,一把把小女孩抱起来,一只手轻松地托着,往吕家去。 半路,他在街边买了两碗稀粥,说:“你先吃一点。” 饿得太久的人,不能吃太干,不能吃太多,得一点一点养。 小女孩不敢入座,小心捧着碗,张开快干成树皮的口,渴望却小口地吃东西。 苏元青自己的那碗,解渴似的,三口两口喝完了。 老板是个瘦老头,说道:“请姑娘吃快点,马上宵禁,老朽还得出城呢。” 苏元青拿出两枚铜钱给老板,说:“你收摊走吧,这碗我们买了。” 老板一愣,说:“公子是个好人,这碗是粗制的,用不了两文钱,老朽只收一文。明天你拿这碗给我,老朽再找给你这一文钱。” 苏元青点点头,“也行,多谢。哎,问你个问题。” 老板说:“公子有话请讲。” 苏元青指着刚才老头说书的大树,说:“你这儿能看到那老头,你知不知道这爷孙俩的底细?这小丫头好像是个哑巴,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 老板笑说:“具体的老朽也不清楚,不过他们应该是从南边逃难来的。公子可知道,南边两三百里的山中,有一伙匪徒盘踞,官府几次缴费,都没有剿灭他们。匪徒盘踞的周边,连县令都时有丧命,更别说老百姓了。老百姓要么上山跟着当匪,要么逃难,那爷孙俩就是这么来的。不过,这丫头不是哑巴,我之前听过她说话。至于她的名字,让我想想,应该是叫玉扇,随国姓。” 大梁国姓为李,她叫李玉扇。 苏元青说:“玉扇,挺不错。不是哑巴?那可能是又饿又怕,不想说话。” 老板说:“这丫头脸型好,等养胖了,必是个美人儿。” 苏元青打量两眼,黑不溜秋,瘦不拉几,怎么也没看出漂亮。 他说:“这你也能看出来?” 老板说:“老朽毕竟年长几岁,虽然没读过书,但常年在这城中做买卖,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你看这丫头,眼睛大,眉宇之间有英气,五官端正,虽然瘦弱,但身子骨架立而不屈。这种女孩,一般只有在大户人家才能碰到。依老朽看,这丫头还真有可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匪徒作乱,大户人家也不能幸免。” 这分析有道理,苏元青挑不出毛病,便问道:“玉扇,他说得对不对?” 李玉扇已经喝了大半碗,小心把碗放下,对苏元青说:“回公子,”她的声音也是暗哑的,沙沙的,“奴婢自小家贫,有幸读书明理,并非大户人家。” 苏元青说:“你还真会说话。那还不错,正好我也是读书的,回头你给我当个小书童吧。以后继续读书,若能学有所成,也算没有白来人间一遭。” 李玉扇说道:“是。” 卖粥的老板并不因猜错了而沮丧,收拾东西,推车离开。 李玉扇捧着那碗,小心地吃。 苏元青看着她,从她身上,总能看到从前的自己。他想,要是当初在人祖庙没有碰到那位心善的富家小姐,自己现在,跟这小女孩也差不了多少。等到几十年后,那个说书的老头,很有可能是他的落幕。 想到这,他心中颇多感慨,混合着难以言说的感恩之情。 改天若能再遇到那富家小姐就好了,他必要报恩——但他又想,“不过,也不能跟她表明我的身份,那天,我做的可不是好事。” 他把李玉扇抱起来,说:“快宵禁了,咱们也得快点回去。我现在也没有家,客居在别人家里,回头看看在哪找个住所。北边我肯定不回去了,这次若考不上,就得明年再考,不妨在这找个地方住一年。快到了,别留着了,赶紧把它吃掉。” 嘟嘟哝哝,他们绕过两条街,从后门进了吕宅。 吕宅很大,里面有一片花园。 正是春意浓,花香四溢,鸟鸣啾啾。 而这里不过是吕家在江宁城的一所房子,他们在城外,还有一个别这儿大十几倍的庄园,那儿才是吕家的大本营。 第14章 解毒之法 作为客人,没有主人同意就带随便别人回家,不太合适。 所以一到吕家,苏元青就带着李玉扇去找吕秀英。 进门看了一眼,吕秀英正大口大口地喝茶。苏元青说道:“学生已经考完府试,心中担忧师父的身体,特意来看看。师父神清气爽,面色红润,想必是已经康复了,可喜可贺。那陈聪终究是淫贼一个,手段有限。” 吕秀英没有理会这些马屁,打量了一下门口站着的李玉扇,生面孔,脏兮兮的,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她问:“那女娃子是什么人?” 苏元青说:“正要跟师父说呢。学生刚才考完试出来,碰到个说书的老头,听说是从南面逃难来的,书香门第,命不久矣。大概是因为学生给了他一些钱,他就把这丫头推给了我,不接还不行,只能勉为其难。这丫头叫李玉扇,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学生想让她做个书童。现在她跟我一样无处可去,请暂借住在此地,请师父准许。” 吕秀英也是个热心的人,说道:“借住无妨,这是你让一个丫头给你做书童,可别起了歪心才好。不如让她在我这儿,我得闲教她几天。让她知道该做什么,也让她能学点本事,不至于被人欺负。” 苏元青正嫌麻烦呢。 听吕秀英愿意帮忙,他连忙笑道:“师父愿意培养她,学生感激不尽。”他招呼道,“玉扇,快点过来磕个头,感谢师父。” 李玉扇闻言,立马听话地进来磕头,按苏元青吩咐地说:“多谢师父……” 吕秀英无收徒之意,所以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打断道:“你们两个都不要叫我师父。我们吕家的功夫是家传的,不传给外姓人,就连我也只能学一点皮毛。在我们吕家,只有父子相传,没有师徒一说。” 苏元青目的单纯,就是想多学一点。他滑头地说:“师父,我们叫你师父,并非为了学习吕家家传的功法,只是师父教了学生一套剑法。既有所传,学生自然要有所尊敬。称呼师父,并非有所求,而是一片真心。” 饶是吕秀英熟悉江湖的路数,见多识广,也被这番言语弄得心中窃喜,说道:“你还真是一个会说话的人,随你吧。” 她举起茶碗,一口气喝完,又倒满。 苏元青说:“是,师父。” 李玉扇也是个滑头,跟着说:“是,师父。” “不说这个。”吕秀英没有再阻止,但也没有答应,说,“苏元青,我看你身上也有一股真气,与那贼人的真气同出一类,你是不是也中招了?” “没有啊。”苏元青下意识地否认,可是说完又想到,人家都看出来,他这么说根本没用。要是一再否认,反而会更惹人怀疑。 他说,“我没有感觉什么不适,挺好的呀。真的,挺好的。” 吕秀英点了点头,说:“想必是因为你之前没有修炼过内功,反而无事。”她停顿了片刻,迟疑不决,说,“先不说了,让我再想一想。” 苏元青说:“那学生告退。”他自己要退出去,在此之前,他对李玉扇吩咐一句,“你跟着师父,听师父的话,勤快点知道吗?” “是,公子。”李玉扇认真地答应。 苏元青自顾自退去,几天没洗漱,身上也不算干净,加上考试之后,身心俱疲,他赶着投胎似的洗漱了,去睡觉。 话说回吕秀英这边。 吕秀英身上的麻烦并未解决掉。 那会同化她体内真气的迷雾状真气,倒是不难解决。根据两名护卫的经验,这种真气虽然能够吞噬和同化真气,但时间一长,就会反被自己的真气同化。估摸着,若借此机会修炼三五个月,内力不光不会折损,还会有不小的进步。 唯一让她感到麻烦的,是真气里夹杂的春药。 清醒的时候,她还可以用真气把那迷雾状真气包裹,把春药锁在真气里。可是晚上睡着的时候,已是迷糊,真气自由散开,那些春药便溢了出来。 这些天,她几乎夜夜春梦。 春潮泛滥,一夜醒来,犹如尿床。 春药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要么排出体外,要么用身体消磨掉。 若是能度过这一关,对她倒是一种好事。 可是,这滋味实在是羞耻。 吕秀英平时就不大用丫鬟,遇上这种事,更是把家里安排的丫鬟也都赶走。她的本意是要熬过去,可是却感觉到越来越崩溃。 她必须想个办法,否则就得出事。 她已经有了两个主意。 她可以把真气散在水中;也可以把这股真气输给一个男子。 对她来说,两者各有优缺点。 前者的优点是隐蔽,不会有别人知道她的窘态。但是,不管那股真气散入水中还是空中,难免再回来沾染到她自己身上,那滋味可不好受。 后者虽说是双赢,但难免让人看到她的窘迫。 万一那男子也忍耐不住,擦枪走火也有可能。这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 不过现在,她又想了第三个法子。既然苏元青因为没有修炼过内功,对这奇异的真气完全接收,而没有丝毫不适,那么换个没有修炼过内功的小女孩呢?春药未必能激荡起小女孩的欲望,这样一来,问题可解。 唯一让她担忧的是,她正遭受的痛苦,传给别人,别人也要遭受。万一受不了,倒让她问心有愧——但还是试试吧。 吕秀英找人倒水,洗了个澡。期间难免把真气散入水中。 洗好之后,便让李玉扇也去洗。 把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同时也面红耳赤。 失败了?吕秀英暗自叹息,问道:“玉扇,感觉如何?” 李玉扇干干地说:“很舒服,只是,有点渴。” 要是只有一点渴,她不会说出来,她很渴很渴,渴到想喝洗澡水。 吕秀英知其窘迫,弄了些温热的茶水给她,她喝了一杯又一杯,喝饱了,吃两颗枣子,脸上的红热已然消退——吕秀英颇为惊喜,“咦,消退得好快。” 只是口渴便能解了这春药,简直再好不过了。 她想,这必是因为李玉扇只是孩童,还没有那些怀春女子的情欲,春药再毒,对没有情欲的人又有什么伤害?再加上李玉扇没有练过内功,那些内功输送到她的体内,不会产生任何冲突——这简直是上天赐予的。 李玉扇不解,“什么消散?” 吕秀英说:“没什么,是好事。” 确实,对李玉扇来说,若能够忍受这真气的缺陷,接受了这真气,则有颇多好处。 吕秀英并不细说,只教了李玉扇打坐之法,一缕一缕地传输真气。 传一缕,解一次春毒。 李玉扇吃吃喝喝,累了就睡,像宠物一样被养着。 两日后,吕秀英体内春药解了七八成,剩下的已经无碍,一夜安睡,感觉甚好。 第15章 树上小姐 吕秀英仍不愿意做师父,传授了李玉扇一套适合女孩子的“扶风剑”,再次强调说:“别学你家公子,不要叫本女侠师父,叫夫人,或者女侠。” 李玉扇说道:“是,夫人。” 李玉扇能吃苦,和苏元青一样颇有练武的天分。学了功法,有点力气和时间就不断练习,直到消磨掉最后一点力气。短短数日,进展颇快。吕秀英因此颇为喜欢她,这几日都是让她睡在自己床上,朝夕教导。 府试放榜,快则三日,慢则七八日。 这次考完五天后,府试放榜。 天还没亮,考场门口便堵满了人。 参与考试的考生,和诸多看热闹的人挤在一起,共同见证这场科举的大事。 苏元青自从不当乞丐,便很少贪睡,在坊门打开之前就已起床。他却不着急出发,照旧练了好一会儿《赤月天经》,又练了三遍剑法,才准备出门。 照旧从后门出去—— 后院里,吕秀英和李玉扇二人正在练剑。 看见苏元青,吕秀英停下来,问道:“你是要去看榜吗?” 苏元青说:“是,师父。我之前还跟王府及约好,要在今日聚一聚,请他吃饭,也算感谢他那天把我从水里救出来。” 吕秀英说:“噢,我正好也有事要跟他聊聊,一起去?” 大家都是熟人,没什么不能去。 苏元青说:“好啊,一起去。”又征求意见,“玉扇呢,她去不去?” 吕秀英说:“她还要练剑,学有所成之前,不能随便乱走。” 苏元青问说:“师父决定收她做弟子?” 吕秀英立刻否认,“没有。” 苏元青说:“那她一个书童,学什么剑法?” 吕秀英一向鼓励所有人学剑,包括她那位只读圣贤书的丈夫,她辩驳道:“书童为何不能学剑法?一个会剑法的书童,难道不是更好用。” 苏元青不能否认,那确实更好。他说:“你是师父,都听你的。” 吕秀英说:“别叫我师父。你再叫我也不会教你更多。” 苏元青说:“学生说了。学生一片赤诚,别无所求。” “好啦,赶紧走吧。”吕秀英不想听下去,催促着苏元青往考场走去。 今天街上格外热闹。 卖东西的小贩,耍把戏的江湖人士,饭馆的店小二,还有趁机出来营业的小偷小贼,都汇聚在街上。每一个摊位,都人满为患,每个小偷,都沾了满手的赃物。越往考场走,越是热闹。走到近处,已是人山人海。 苏元青哀怨道:“看来是来晚了,挤不进去。咱们不如离远点,听唱名。” 吕秀英指着南边,建议道:“我知道那边有个餐馆,唱名的人都会那儿经过,店里的人还不多,咱们可以到那儿去。” 她是本地人,知道得多一点。 苏元青张望一眼,“可是,那样就没法等到王府及了。” 吕秀英说:“那你在这等着,等他来了你就跟他说,咱们在水云间二楼见面。” 苏元青答应道:“可以。” 比起苏元青这个男子,吕秀英毕竟是女子,更不方便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她先走一步。苏元青也不想挤,自己一个人,也不管什么风流姿态,在旁边一棵梧桐树上一抓,轻而易举地爬了上去。正要往高处爬,树下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公子。” 苏元青往下一瞧,看到一个女扮男装的漂亮女子,抬着头看着他。 虽是女扮男装,但胸前凸起特别明显,尤其居高临下地看,可以看到她领口里粉嫩的弧形,女性特征明显。想来,她也没有认真装扮。 苏元青问:“小姐有什么事?” 那小姐说:“胡说,请称呼我为刘公子。” 她的姓名是刘淑兰,跟苏元青前些日子碰到的刘福生是一家子,关系并不算太近。计较起来辈分,刘淑兰算是刘福生的远房表姑。她年纪不大,童心满满,是那种备受宠爱,没有见过人间险恶的姑娘。 苏元青说:“好,那刘公子有什么事?” 刘淑兰说:“这棵树太粗了,枝丫又高,劳烦你拉我一把。” 苏元青倒不介意帮一把,他把脚放下去,说:“那你抓好。” 刘淑兰闻言,抱住他的小腿。 胸口的温热与弹性,隔着衣服贴住苏元青的小腿,苏元青低头瞧了一眼,顿时心猿意马。这女孩子还真是天真,遇到坏人可就不好了。 苏元青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他喜欢这暖意,故意停留片刻。 刘淑兰催促道:“你行不行?” 苏元青才站起来,又弯下腰,拉着刘淑兰的手臂,把她扯到树枝上,说道:“我刚才在想一个问题。你站在树上,人家从下往上看,对你可不是好事。” 刘淑兰呵呵一笑,轻提裙摆,里面是一条束了裤脚的白裤子。她得意地说:“你以为我是傻子?我穿得比你多。” 苏元青说:“我去高处,你去不去?” 刘淑兰往下看了看,“这不高吗?” 苏元青指着上面说:“上面有个几个横叉,可以坐着看,视线也好。” 刘淑兰说:“可是有点高哎。” 苏元青说:“那你留在这,这儿也不错,我到上面去。” “等等。”刘淑兰叫住了他,“咱俩一起爬上来的,本公子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上去,来,我拉你一把,一起上去。” 苏元青觉得有趣,说:“好。你这小丫头……呃,小公子,挺有趣。” 刘淑兰说:“公子就公子,不要说小公子。走。” 正说着,树下又来了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她手里拎着饭盒,拿着一把团扇,焦急地喊道:“小姐,快别爬了,上面危险。” 刘淑兰透过树枝的缝隙,喊道:“再喊小姐,回头看本公子不收拾你。” 姑娘喊道:“公子,上面危险。” 刘淑兰爬到横叉处,安稳地坐在一个粗壮的横叉上,身前还有可以扶着的地方,她说:“本公子没事。你在下面等着,本公子看完了热闹就下去。” 姑娘焦急地顿了顿脚,凶巴巴地对苏元青说:“那位公子,你听着。你最好照顾好我家小姐。不然我家小姐少了一根毫毛,回头拿你问罪。” 苏元青问刘淑兰:“那是你的丫鬟?” 刘淑兰说:“对啊。她跟了我好几年了,非常护着我,我俩形同姐妹。” 苏元青才不信形同姐妹的话,因为主仆俩的关系再好,他们的生活也只会围着主人转,而主人不会在意仆人喜欢什么。 既然如此,形同姐妹不过是一种表演。 苏元青拇指按住中指,做一个弹指的姿势,在刘淑兰额头弹了一下。听她疼得哎呀一声,他竟很得意,笑道:“她要拿我试问。既是姐妹,她犯错,你就帮她受罚。” 刘淑兰恼怒道:“你这人,好无礼,不跟你玩了。” 可是身在树上,她动弹不得,最多只能把脑袋转过去,看向别处罢了。 第16章 府试又中 在高处看,地上密密麻麻的人,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约么能听出几个文人雅士互相吹捧,“兄台文采无双,必定榜上有名。” 这样的话初听颇有意思,听得多了,大家不以为意。苏元青以前当乞丐时,便不屑于这些毫无根据的吹捧,现在同样厌恶。 刘淑兰安静了一会儿,按捺不住,问说:“你今年也参加府试?” 苏元青说:“不错。” “考得如何,可能拔得头筹?” “头筹?”苏元青笑了,“在下只能说,在下就算能中,名次也绝不会太高。在下那试卷答得,回想起来颇为羞愧……” “哈哈,你倒坦诚。”刘淑兰说,“不过你也够笨的,连府试都拿不到头名,将来就算努力,也未必能会试高中,更不用想状元之位。” 苏元青坦然地说:“但在下已经很满意了。” 刘淑兰问:“你家人呢,不催你?” “在下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也没有心上人?”刘淑兰露出同情的目光。 “没有。”苏元青想起了人祖庙遇到的小姐,说,“不过要说喜欢的,倒有一个,可人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在下一个穷学生,似乎有点配不上。不过我若是能考上秀才,说不定能换一个入赘的资格,到时候我便去试一试。” 刘淑兰看热闹地说:“哟,没想到你还是个痴情的。” 苏元青说:“那倒也不算。因为要是不成功,在下随时可以另择她人。” “我呸。”刘淑兰简直想洗净自己的耳朵,“你这负心人。” 苏元青辩驳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还想让我矢志不渝?未免强人所难。况且就算我说了,你能相信,我若是那么说,肯定是假的。” 刘淑兰问:“那什么为真?” 苏元青指了指下面,说:“你看今天来的这些人,这里的大多数人注定今日不中,但他们还是来了。他们嘴上说,‘兄台文采无双,必定榜上有名。’是真的吗?必然不是,真话是,‘今日你必不中,在下却有可能中。’甚至还在心里想,‘一会你不中,在下中了,你们可要好好恭喜在下。’这才是真的。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姑娘,实话虽逆耳,你不能不听。” 刘淑兰说:“说过了,叫我公子。” 苏元青说:“你看,叫你公子这话就是假的。你却宁愿相信。为何?” 只有一个原因,那样顺心。 顺心的话,往往都是编织的谎言。 刘淑兰说:“因为你不是好人。哼!” 她不太开心,又扭过头去。 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来不及分辨少女心事里的道理,远处一声“放榜了!”底下一阵喧哗。 不一会,放榜的队伍来了。 敲锣打鼓,衙役开路。 好似大户人家的婚礼,迎出了新娘子。 人群让开一条道,让那队伍来到考场门前,把榜单张贴,而后便有人自发地唱名。从最后一名排队唱,边唱边往外跑,好叫全城人都知道。 共有六十二名考中者。 唱到第七个,也就是第五十六名。一位健壮的小伙子喊道,“青山县苏元青,五十六名;青山县苏元青,五十六名。” 苏元青颇有些意外,一拍手,说:“竟然中了!” “是你?”刘淑兰这才知道苏元青的名字,她冷哼道,“这名次,也值得高兴?” 苏元青却很满意,说:“你懂啥。我本以为自己必不能中,现在榜上有名,就算天大的喜事。只是没想到,我那文章马马虎虎,竟然能得到青睐。” 他心中想,由此可见,马屁到那儿都是前进的敲门砖。只要马屁拍的好,别说区区府试,就连状元都有可能拍到手。 没听说过那句话吗——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官有两张口,考试也是人情练达的买卖。 不然你愤世嫉俗,写传世文字,在考场上,依然不值一提。 刘淑兰笑说:“都五十六名了,想必不是青睐,而是中也行,不中也行。知府大人念读书人不容易,放你一马罢了。” 苏元青岂能听不出话里的讽刺,不以为然,咧着嘴,笑说:“那在下能怎么说,长者赐不敢辞,在下也只好接了。” 刘淑兰骂道:“你真不要脸。” 苏元青说:“随你怎么说。我现在要下去,你要是要脸,就别找我帮忙。” “你等等。”刘淑兰急了,“你我一起上来,当然要一起下去。” “是吗,可在我这,没有那么理所当然的事。” 刘淑兰问:“你想怎样?” 苏元青说:“放心,我不会太过分,只要你痛改前非,拍着手说一句,‘兄台果然文采无双,榜上有名。’在下就带你下去。” 刘淑兰眉头紧蹙,表情滑稽,说:“你这人,还要不要脸?” 苏元青威胁道:“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你等等。”刘淑兰深吸一口气,但一下子又吐了出来,说不出口。 苏元青不着急,默默等待。 刘淑兰做了好一阵心理建设,咬牙切齿、阴阳怪气地说:“兄台果然文采无双,榜上有名。本公子甚是佩服。” 苏元青知道这是反话,却大笑道:“说得好,当赏。”他摸出一枚铜钱来,塞在她的手里,随后一手揽住她的腰肢,闲庭信步往下走。刘淑兰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完好无损地落到树下,他放开她的腰,拱手道,“告辞。” 本是陌路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刘淑兰一时没有回过神——她的丫鬟在她耳边叫了两声,她才反应过来,四处看去都是人,但她想看到的人已经不在,她问:“他人呢?” 丫鬟回道:“下来就走了。” 刘淑兰说:“这不要脸的家伙,跑得挺快。” 丫鬟面露难色,小声但严肃地问,“小姐,他欺负你了吗?” “别瞎说。”刘淑兰也怕流言蜚语,说,“他就是不要脸,明明考得一塌糊涂,还让本公子夸他,简直不是个东西。” 正说着,自愿唱名的人又唱一个,“刘福生,第七名;刘福生,第七名……” 丫鬟说:“这是咱家的亲戚。” 这对于她们来说,才是真正的喜事。 但听到这喜事,刘淑兰并不高兴,甚至嘟哝了一句,“一对儿脓包。” 第17章 青阳匪徒 呼朋唤友,共聚于水云间。 王府及穿着便服,刀一直带着。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坐在他对面的吕秀英一直看着他,让他不知所谓,心里发毛。 苏元青叫了美酒佳肴,和吕秀英、王府及共同举杯。 苏元青说:“第一杯敬国泰民安。” 王府及颇为意外,说:“兄弟,你没说错,你不是该庆祝府试高中。” 苏元青脸一红,说:“不提不提,五十六名,羞于启齿。王大哥,我跟你实话实说,这一次考我没想考中,我是想在江宁苦读一年,明年再考。不说拿前三名,也至少拿个前十名。没想到却是这个结果。哎,将来我要是高中状元,这都是黑历史。今日这些考得比我好的,将来都要说,‘不才曾胜状元郎。’” 吕秀英对着苏元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把杯中酒喝掉,说:“敬国泰民安的酒,本女侠就喝了,一会你要是再提庆祝府试高中,这酒你就自己喝。” 王府及也陪着喝了杯中酒,笑说:“有道理。一个区区五十六名,还是府试,秀才都不是,就想着当状元的那点瑕疵。” 吕秀英说:“杞人忧天,也不过如此。简直就是庸人自扰,无病呻吟。” “对极。”王府及自斟自饮,说,“吕女侠的话处处合我心意。” 苏元青最后喝了杯中酒,又倒满,说:“师父,王大哥,你俩就揶揄我吧。” 吕秀英和王府及哈哈大笑,爽朗地互敬一杯。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相识已久。 吕秀英说:“苏元青,我跟你说很多遍,不要叫我师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文人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再跟你说一遍,没用。何况,我过些时日就要回去,想必你还要准备院试,之后会留在江宁城中。” 苏元青确实有这个打算,说:“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吕秀英不胜其烦,把酒杯摔下,忽然想了个主意,说:“王兄,上次捉拿陈聪之时,我就很佩服你的功夫,我看你用的是刀,不过使的好像又是剑法。” “好眼力。”王府及赞说,“我练的是剑法,名为‘玉峰剑’,此剑法颇为凌厉,用起来如同大山倾倒,也可以当刀法来用。” 吕秀英说:“果然好功夫。王兄,你若是不嫌弃我功力微弱,我倒是有意跟你结拜成兄妹,正好苏元青也在,连他也算上,可否?” 结拜?这事可是一桩大事。 王府及瞪紧目光,看看吕秀英,又看看苏元青,心想,结拜恐怕不是她的最终目的,避免苏元青这小子再追着屁股后面叫她师父,只怕才是她的目的。 对于这个简单的愿望,王府及颇为喜欢,愿意成全。 王府及说:“妹子英姿飒爽,胜过世间许多男子,在下亦是佩服。不过结拜之事还要你情我愿才好,既然算上了苏老弟,就让他说,这事同不同意?” 一个问题抛到苏元青手里。 苏元青很久没有接到烫手山芋的感觉,连被陈聪拉到水里,掐着脖子快死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烫手。今天猝不及防,接到了一个。 连王府及都能看出来,这是冲着他来的,他岂能看不出来。 他想,看来真的是逼急了,吕秀英才会出此下策。而且吕秀英宁愿结拜,也不想跟他扯上师徒关系,看来之前的想法确实不可为。 既然如此,结拜也好。 他说:“大哥大姐看得起,小弟我高兴得很。” 吕秀英说:“好,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就是好日子。” 这件事,王府及不想搞得太正式,也不想弄得人尽皆知,说道:“江湖儿女,不必拘泥于那些,喝了这杯酒,咱们就是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吕秀英跟着举起酒杯,说:“同心协力,不离不弃。” 苏元青也只能举起酒杯,说:“皇天后土,实鉴此心!” 礼成。一转眼,师父成了二姐。 吕秀英颇为得意,拍了拍苏元青的肩膀,笑说:“小弟,你二姐聪明吧?” 这次轮到苏元青翻白眼了,无奈地说:“二姐之智,堪比狐狸精。” 吕秀英并不生气,笑说:“瞧你这张嘴,真够讨厌的。”闲话也不多说,喝了几杯酒,她说到今日的正题上,“大哥,今天听说你俩相聚,我特意来,是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此事跟盘踞在南边青阳山一带的匪徒有关。” 青阳山一带的匪徒,就是造成李玉扇逃难的那伙贼人。 他们之凶恶路人皆知,就连做小买卖的小老头,都能说出一二三来。如今,很多人都说他们接近了江宁城,有不少富户,已经将重心往北方转移,就是为以防万一。 王府及说:“关于此事,有能讲的,有不能讲的。你说说你想知道什么?” 吕秀英沉吟片刻,严肃地问道:“我想知道,匪徒是不是已经到了江宁附近。” 王府及沉吟片刻,说:“此事就是不能讲的,也不能外传。” 吕秀英一愣,随即想明白。若是匪徒没有到江宁附近,那此事有什么不能讲?只要说一声不是,便是答案了。不能讲,那就说明对方已经在这附近,甚至已经暴露出攻略江宁城的意图。若是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了。 苏元青通过碎片一样的消息,把此事串联起来,一琢磨,也琢磨出来门道。心中一惊,坏了,他还要在此准备院试,要是贼人来了,岂不万事一场空? 可他随即又琢磨,那伙贼人远在两百里之外,就算要攻略江宁城,短时间内也不太可能。要是他能够在短时间内参加院试,考中秀才,便可以避免遭遇匪徒。 他想,最好的时间就是今年八月。 就这一次了,考中就走,不考中也走。等此地国泰民安了再回来。 正胡思乱想,吕秀英又问:“那陈聪,是不是也是匪徒一伙?” 王府及直白地说:“这倒真不是。据我所知,陈聪是从西边过来的,前段时间在西方犯了个不小的案子,跟匪徒没有联系。而且陈聪此子作恶多端,根本不会相信别人,他一直走单。之前侵犯吕家,只因他胆大包天而已,并无什么计谋。” 吕秀英恍然摇摇头,叹说:“我吕家这次还真是失策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覆巢之下无完卵,青阳山的匪徒若来江宁城找麻烦,吕家不可能听之任之。既不能屈身事贼,早晚要跟他们对上。现在也不算多此一举。” 王府及叹说:“此乃国之大事,非我等所能论断。但多准备些总没错。” 苏元青心想,确实,应该多准备一些。 比如,准备点逃跑的手段。 第18章 小二色急 正喝得尽兴,门外来了一人。 此人身高八尺,有着浓密的长发和深邃的眼睛,厚重的眉毛下散发着坚定和果断的气息。他的脸庞被刻满了岁月的印记,显露出他在战斗中积累的经验和坚韧。 他的腰间系着宽大的腰带,上面挂着一把一把刀,和一把匕首。 这是个年长的捕快,他特意来寻王府及。 “大人。”来人低声耳语,“京城来人,知府大人让你立刻回去。” 一听到人是京城来的,王府及立刻放下酒杯,运功散发酒气,对吕秀英和苏元青说:“妹子,三弟,王某另有要事,先行一步。” 吕秀英说:“大哥有事且去。” 苏元青起身说:“有空咱们再约。” “告辞。”王府及转瞬之间,头脑已清醒七八分。 这招功夫,着实把苏元青惊了一下,也羡慕。 落座之后,他问吕秀英,“姐,大哥刚才化掉酒气的那招,怎么玩的?” 吕秀英醉醺醺地说:“那是高深的内力,不是招式,你学不会。内力练到一定境界,可以深入血液之中,把血液中的酒气蒸腾出来,再随着内力排出体外。就他刚才那一手,没有二三十年的苦修练不成。” 苏元青身上有真气,且有一部分已经能渗透进血液,完全达到吕秀英说的要求。 所以他忽略了二三十年的问题,只记住深入血液之中,把血液中的酒气蒸腾出来,再随着内力排出体外。依言摸索,真气缓缓流转。 吕秀英说:“别琢磨了。赶紧叫辆马车来,也该回去了。” “好。”苏元青晕晕乎乎,到门口叫小二来,交代道,“叫辆马车来,去吕宅。” 小二听到吕宅二字,眼睛一眯,谄媚笑问:“请问是哪个吕宅?” 苏元青说:“还能哪一个,西大街的那个吕宅,在城外有个吕家庄的那个吕宅。” 小二的眼睛里闪过狠厉之色,笑说:“原来是那个吕宅。不过吕宅的贵客小的大都人是,两位有些面生,也是吕家人?” 苏元青指着里面的吕秀英说:“看到她没有,她就是吕浩英的妹妹。已经出嫁多年,这次是回来探亲的。” 小二十分欢喜,笑道:“原来是这样,贵客请稍等。” 说完,他一路小跑来到柜台前,颇为得意地跟掌柜的汇报此事,用词颇不检点。说是两个吕家的醉鬼喝得不省人事,其中一个还是个骚娘们。 掌柜的低声吩咐道:“那还等什么,找个人把他们送往青阳,交给老大处置。” 原来,他们竟然是青阳那伙匪徒的人。 小二说:“小的亲自去?” 掌柜的说:“叫七爷出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打什么主意,你是店小二,要是跟你扯上了关系,咱们这个店都得关门。” 小二颇不情愿,说:“小的明白。” 但一转头,他便换了一张嘴脸,嘀咕道,“别人只会注意掌柜的,有谁会注意一家店的店小二去了何方?” 他阳奉阴违,到了后院,亲自准备一辆马车,在马车上点燃上等迷药。 而后摆出谄媚的姿态,请楼上的两个醉鬼,入他的瓮。 吕秀英醉醺醺的,哪里察觉得到店小二的谋划; 苏元青也只惦记着炼化酒气的法门,晕晕乎乎的做着尝试,也没注意店小二竟然驾着马车,从最近的门出了城去。 马车加快速度,往更加荒凉的地方驶去。 苏元青渐渐琢磨出来把真气渗透进血液中的法门,不过蒸腾,他不太明白,只是好像把什么东西散了出去,但昏沉的感觉并未改变。 在酒气和迷药的作用下,吕秀英已经睡得很熟了。 苏元青自己并不清楚,他刚才散出去的真气里,夹杂着三种东西,一种自然是酒气,另一种是随着呼吸进入肺腑里的迷药,还有一种便是源自陈聪的迷雾状真气里的春药。只不过他的功力并不精深,化解的不全,所以迷药与酒气混杂,让他仍旧迷糊。 店小二准备的迷药已经燃尽了,车子也到了郊外。 他认定车里的两人已经昏迷如死人,迫不及待地把车停在僻静处,一边扯着衣服,一边往车里钻。他猴急地往吕秀英身上扑,嘴脸难看。 苏元青昏沉地睁开眼,见店小二如此作为,质问道:“你在作甚?” 店小二着实被吓了一跳,一扭头瞥见是苏元青说话,顿时恶从心来,骂道:“小兔崽子,竟然还没把你迷晕,爷爷我弄死你。” 他疯狂地往苏元青身上扑,双手齐出,掐住苏元青的脖子。 这招式,苏元青太熟悉了。 心下一动,“这跟陈聪死前有啥区别?” 他下意识运转功法,真气涌入脖子,像长了手似的,在店小二手上一扯。 店小二浑身不着力似的,并不强壮的真气,像流水一样流失,生机也溃散如雾,整个人都扭曲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满脸通红,血管已然爆裂,七窍流血,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眼瞅着这个人进气少,出气多。 见此情景,苏元青双掌一推,把它推了出去。 忽然一个人出来,惊着了马。 马拉着车奔走起来。 店小二被颠了两下,颠倒了马车下。 车轮竖着一压,身子该散的都散了。 苏元青喘了一口粗气,往外瞅了一眼,看到已身处城外,摸不清楚什么情况。他先把马车拉停,而后用力推了几下吕秀英。 吕秀英此时可不好受,被酒和迷药弄得昏昏沉沉,又被春药缠住。 睡着了还好,一醒来,毛病随之而来。 她睁开眼,颇为饥渴地盯着苏元青,不受控制地扑了过去。 苏元青吓了一跳,以为吕秀英也犯了病,和那店小二一样,要掐他喉咙。他立刻按住吕秀英。却更想不到,吕秀英竟然往他腰间一滑,扯起他的衣服,在他胸膛上亲吻起来,一路往上,亲吻他的脖子和脸。甚至还扯开她自己的腰带。 苏元青更摸不着头脑了。 他还以为是在做梦,掐了自己一下,才知道不是。 “这怎么了,难道那店小二给她下春药了?” 他在瞎猜之中,享受着温存。 那真是不可思议的快乐…… 第19章 衣衫不整 温存片刻,吕秀英又被迷药所惑,昏昏沉沉。 苏元青见她停下,又吓一跳,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反应过来了? “不好,她要是反应过来,非得跟我拼命不可。” 虽然好色,苏元青更惜命。 想到吕秀英的剑法,他顿时一身冷汗。 他赶紧推开她——她被这么一推,又醒了,醒时被情迷乱,又在他身上撕撕扯扯。他又因此陷入迷乱,理智仍想保命,身子却生不出推开她的力气。直到她再次昏沉,他才在惜命的渴望中用了点力气——她再次醒来,又进入新一轮的迷乱中。 接连四个循环,苏元青快享尽女子温柔。 眼瞅着到了最后关头,他恍然之间,听到一声婴儿的哭啼,又惊出一身冷汗。 他终于想起了诗书礼义,想到他身上的这个女子,平时那么照顾他,今天他们还结了拜。他要是把她办了,以后还怎么有脸写圣贤文章。 不行,不能干。他终于生出力气,奋力把她推开。她又醒来,往他身上扑。 这一次他坚守住,把她按倒在地,用她的腰带把她捆住。他整理她的衣服,遮住那惹人沉沦的娇躯,喘着粗气,脑袋探出车厢。 往外一瞅,本以为有什么人在外面,却没看见人。 刚才是一只狐狸在叫。 狐狸的叫声,如同婴儿。 它用叫声呼朋引伴,原来是为了那店小二的尸体。 苏元青倒不介意狐狸帮他处理尸体,但他还什么都没调查呢。 那店小二的种种举动,现在回想起来,很不正常。苏元青不相信他只是忽然生出了好色之心,就敢对吕家的人做这种事。 反正车厢里也待不下去,他跳下了车,找了根棍子,去打那些狐狸。 而后来到惨到不忍直视的店小二身边,上下翻找起来。 他以前当乞丐的时候,就知道江湖上的人喜欢用纹身。 他找到了店小二肩膀上的纹身,寻了块石板,在上面刻印出来。又搜刮了店小二身上的物品,找到了一个铁牌子,和一袋子珠宝,有珍珠和玉石,以及一点金豆子。腰间还有把匕首,镶着宝石,非常锋利,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只看这些财物便可以断定,这店小二身份不简单。 不然一个店小二,几辈子能赚那么多? 把店小二身上翻了个遍,确定没有遗漏,他便放任店小二不管,任由他被狐狸拖去。这荒郊野岭,就算他还有骨头存在,等被人找到,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苏元青眼睁睁地看着店小二被分尸拖走,而后才在车马旁寻了一块石头,盘坐石头上,修炼《赤月卷》的功法。这次的目的和上次相同,他依旧要把外来的力量,散入到身体中去,以保证修炼出的力量的纯正。 这次的力量,数量上比陈聪那得来的竟然差不多,不过质量上就差得远了。 他将这股真气沿着上次的路径,渗透进肺腑、五脏,差不多跟之前一样进度,所有真气便消耗殆尽。仔细感受,那些真气都已被迷雾状的真气吸收。 苏元青修炼《赤月天经》的真气,无论至阴至阳,因为纯粹,都无法被那迷雾状的力量吸收。但是来自店小二的这股力量,既无附着之力,质量也不佳,反倒成了那些迷雾状真气的养分。原本要被消化掉的迷雾状真气,得了这股助力,竟然壮大起来。 苏元青并未感觉不适,只觉得五脏六腑无不充盈,便听任之。 待处理完店小二那得来的真气,他继续修炼《赤月天经》,补充损耗。日华之力氤氲于周身,阵阵风声催促,化成他的力量。 吕秀英约么睡了两个时辰,迷药劲过去了,酒劲也过去了,春药仍在作乱。她的胸脯肿胀,下体一直泛滥,稍微一动便是微痛的奇痒,让她不能自持。 加上她身上衣服混乱,她以为自己已经失身,骂道:“苏元青,你死哪去了?” 苏元青闻言,立刻收了功,跑过去说:“我在这呢?” 吕秀英衣衫不整,几乎袒胸露乳,见苏元青过来,遮了一下。可随机想到,她现在这个样子,而苏元青却完好无损,这事很可能跟苏元青有关。她心中发狠,骂道:“你这奸贼,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苏元青钻进去之前,本来以为她已经整理好,可是进去后,只看到白花花一片,闻到香喷喷的女人香,头脑一下懵了。 他到底还算有点良心,下意识地把头缩了回去,盖上帘子,说:“姐,你把衣服穿好吧。我只是把你绑了起来,什么都没干。你身上的衣服,都是你自己扯的。” 吕秀英才不信,说:“我腰带也是自己扯开的?” 苏元青说:“对,你好像又中了春药,又喝了酒,自己控制不了自己。春药的事也跟我没关系,是水云间的店小二。”他把约么是证明身份的牌子,和石板上画的纹身送进车厢,说,“你看这个纹身,就是从他尸体上拓写出来的。还有这个牌子,也是他身上得来的。还有一把匕首和好多珠玉,约么值好几百两,都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他一个店小二有这么多钱,根本不正常,十有八九是奸贼。” 听说是又中了春药,吕秀英仔细一感受,身上的感觉,果然跟前段时间做春梦的感受相似。她又看那牌子,上面的符号和青阳匪徒的一般无二。除非苏元青就是青阳来的匪徒,否则不太可能拿出这个牌子。 吕秀英信了五成,说:“你把匕首和钱都拿进来。” 苏元青还真有点不舍得,那么多钱呢。 不过他料想,吕秀英那么有钱,应该不会把钱都抢走,更不会为了钱杀他。 所以他掏出了钱,打开来,推了进去,匕首也丢了进去。 他有多少身家,吕秀英一清二楚,这些钱要不是从别处得来,不可能在苏元青手里。理讲到这儿,吕秀英已经信了七成。 但她仍怀疑,难道他真的什么都没做?真就那么君子。 吕秀英深吸一口气,说:“我身上没有力气。你进来,给我解开绳子。” 她确实没有力气,不过她的剑就在一边,挣扎之下,她未必不能自己弄开绑着她的那根腰带。她让苏元青进去,就是想探清事实。 苏元青说:“你先把衣服整一下?” 吕秀英说:“没力气。你看一眼跟看十眼没啥区别,我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 苏元青听她的道理,并未细细分辨,想了想便钻进了车厢。 吕秀英由此至少确定了一件事:她已经被看过了。 第20章 女侠报复 解开了腰带,吕秀英整理衣服,系了腰带。 随即拔出剑,放在苏元青脖子上。 她心平气和地威胁道:“说吧,究竟怎么回事。”她特意补了一句,“我虽然不是贞洁烈女,可我最讨厌说谎的人,你敢说一句谎话,我扒了你的皮。” 苏元青已经庆幸起来。 幸好,他并没有做什么。 “你放心,没人对你做过什么。”苏元青坦坦荡荡,讲述起醉酒之后的事。 有些东西他并不理解,比如她怎么被下了春药,又怎么昏昏沉沉? 吕秀英是练过的,对江湖上的法门多有了解。听苏元青讲述过程,查看车上的迷药痕迹,马车的位置,以及苏元青说的炼化酒气的举动,基本上理顺了过程。这才知道,整个过程就是一个乌龙。也知道,她虽然被占了便宜,但并未失身。并且知道,一切坏事的始作俑者,仍然是那个店小二。 她收起了剑。可随即又威胁地放回去,质问:“你在想什么?” 苏元青说:“没想什么?” 剑都架在脖子上了,还能想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会放过你?” “咱们是结拜的,你心地善良,不至于杀我吧?”苏元青反问。 他确实这么想的。 但他不知道吕秀英想的是,如果就这么放过他,他会不会觉得,她真的很放浪,可以容忍别人对她做那些。 他也不知道,吕秀英的确动过杀心。 不光动过杀心,吕秀英甚至动过自杀的心。 ——但也只是动动心。 吕秀英终于还是收回了剑,说:“我是女侠,混江湖的。江湖上的人,个个杀人不眨眼,我就算把你弄死,千刀万剐,这荒郊野岭谁知道?说到底这事还是怪你。就因为你对江湖上的门道简直一无所知,明明没有被迷药迷昏,却没有注意到马车出了城,都是因为你没有警惕之心,所以我们才遭遇这个困境。你这样的人,将来指不定死在什么小事上。所以为了惩罚你,也为了让你知道人心险恶,从今天开始,我会用江湖门道对付你。走,我们去吕家庄,今天的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苏元青见她一直反复,惴惴不安,唯恐她把剑再放回他脖子上,怪阴森的。所以他没敢把钱收回来,而是主动出去驾车,并问:“去报仇不是应该去江宁城吗?” 吕秀英解释说:“如果我们驾驶这马车回去,让青阳匪徒的眼线看到,必然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他们就会提前逃走,甚至会设置埋伏。去吕家庄,则我们在暗中,敌人在明,我们便可以先发制人。” 苏元青若有所悟,点点头。 这时他想,他读过的书里,都没有这些弯弯道道。 她说用江湖门道对付他,他倒有些期待了。 “驾。”苏元青驾驶马车走起来,问说,“该往哪走?” “先下去,走回官道,再往东……” 路并不复杂,也不算太远。 回到官道,苏元青加快速度,半个多时辰便到了。 吕秀英自去汇报了此事,过了一会儿,六匹马跑出去,飞奔向江宁城。吕秀英是其中之一,但特意交代,苏元青不用过去。 苏元青倒不在意今晚在哪里休息,只是他惦记的那些钱,都被吕秀英收了起来。 他一直想,那可能是个惩罚。 她没收了那些钱,是为了惩罚他看到了不该看的。 “苏公子。”正思索时,一位侍女特意来叫他,说,“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老爷出去之间,吩咐奴婢把晚饭也送到房里,您要不要现在过去?” “好。”苏元青点头。 这服务,还真是大户人家做派。 他以前当乞丐时就听说过,大户人家子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躺在床上,有小姑娘暖手,现在不光见到了,还过上了。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以前他不太懂,大户人家的人吃好喝好,怎么还会有烦恼? 现在他懂了——这大概就叫贪得无厌吧。 跟着侍女来到住处,他看到桌子上摆着四菜一汤,四道菜有两荤两素,荤的是一条鱼和一些鹿肉,都是让他喜欢的美食。房间里还有另外两名侍女候着。 这还真是对待贵客的标准。 苏元青因为练功的原因,不喜欢跟别人在一起,何况他只是一个客人,便说:“我不用你们服侍,都早点休息。” 侍女终日劳累,难得听到这样的命令。虽不知他出自何意,齐声答“是”。 偌大的房间,转瞬间只剩下苏元青自己,他打量里面的环境。 首先入眼的是左边的那张枣木床,上面挂着素白的帐子,床上摆着玉枕,一床蚕丝被,床边有个小小的案台,上面摆着茶盏。正对着房门的墙上,挂着一些山水画,画下有两张椅子和一张小桌子。往右边是一张八仙桌,周边摆着四张圆凳。 还真是雅致,舒服。他走到八仙桌边坐定,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吃起来。 被食物吸引,他似乎忘记了吕秀英之前的话,丝毫没有怀疑今天的食物里被下药。他下意识地以为,吕秀英之前说用江湖门道对付他,会提前通知一声。终究太年轻,江湖上要对付一个人,难道还提前通知? 吕秀英为了报复自己的窘迫,托人在饭菜里下了春药和泻药。 苏元青丝毫不差,大快朵颐,把桌子上的食物一扫而空,打了个饱嗝。他只觉得吃得痛快,没有想到中毒的事。 吃完,他在房中转着圈走动。 他感觉到腹中不适,还以为是吃多了。 走动时,他运转真气,包裹肠胃,以助消化。 《赤月天经》神乎其神,《赤月卷》修成之后,便可以无坚不摧,百毒不侵。他的功力虽然不算深,但曾吸取过两人功力,也算有些火候。区区泻药,难以伤他。不过是助他消化掉食物,感觉腹中微胀而已。去一趟厕所,便算解了毒。 春药倒是不太好解——尤其有针对性的春药,连内功高手都可能中招。 幸好吕秀英没想真的伤他,下得不重。吃完饭之后他便练功,月色缭绕,月华之力消减他身上的亢奋。不知不觉也解了。 他甚至不知道这里有问题。 第21章 最重要的 翌日,住在吕家庄的一位老夫人招待了苏元青,感谢他救了吕秀英。甚为热情。早饭之后,还给他安排到吕家庄的医馆,学习岐黄之术。 苏元青清楚,这便是吕秀英的安排,非常高兴地答应了。 到了医馆。他预料到的场景是拜名师,学高深医术,出师以后便能悬壶济世,遇到什么病症都能一眼分辨,药到病除。 谁曾想,一进门就见到了一个大胖子,还忒看不起人,派了个小孩子教他辨药。 他帮着干一天活,就记了一百多味药。 临走时,那小孩给了他一本书,书上还是药草辨认,这事干得好不顺心。 不过,辨药也算一门学问。 他又不是吕家人,人家愿意教多少,他就学多少。 书上三百种药,他连夜记了下来。 果不其然,第二天再去,小孩子考他辨药的成果。他一一作答。 他得意地想,看,这些我都会了,再换人教点新的吧? 哪里想到,还是那孩子教他。教他只用鼻子闻药的气味,只用手摸药的触感,直到他一一分辨出来,才算过关。 这花了他三日的时间。 好嘛,这也学会了,下一次该换个人,教点更厉害的了吧? 又不曾想,那孩子从书架取出两本书,一本是《江湖常用药药方和下药方法》,一本是《江湖常用毒解毒配方》。递给他说道:“你已经出师了。把这两本书学会,只要别犯显而易见的错误,走江湖没有问题。” 苏元青微微傻眼,“那明天……” “明天你不用来了。”那孩子做出了逐客的姿态。 苏元青这才明白,什么拜名师,人家根本就没想教他。只怕是吕秀英有所要求,他们才陪自己玩这么几天,就学了点基础,算是交差。 哎,谁叫他没有根基,想学个东西,都要费那么大力气。 现在人家摆明不愿意搭理他,他只有告辞离开。 回头把两本书熟读成诵,了然于胸。 而后他才恍然间想起来,他那天吃的东西,他不敢确定,但好似有毒。 “这个吕家庄,架子真大。” 他吐槽一句,感情上受了伤害。 又过两天,吕秀英从江宁回来,把李玉扇也带了过来。 这段时间,吕秀英报仇雪恨,收获不菲,本来很高兴。 进了庄,见谁都笑眯眯的。唯独一见到苏元青,往事袭来,她收起了笑脸,说:“苏元青,我听说你学得挺快。明天你跟着狩猎队出去一趟,学一学制作陷阱。过两天回来,我给你弄个牌子,你去书楼一层多看看江湖轶事,对江湖险恶也算有所了解。书楼一楼的吕峰是我表叔,他喜欢诗词文章,虽未曾参加科举,但不比外面的举人、贡士差。你可以向他请教一二。” 在她看来,这是把苏元青支开,看不见,也就想不起来那些尴尬。 而苏元青却觉得,这是大好事。 若能够学些本领,又能把科举对付过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说:“二姐为小弟着想,小弟我感激涕零。” 又来这一套。吕秀英打断道:“不想听你说话。你那些钱不太方便见光,我已经给你处理掉了,换成江宁城的一处宅子。你要是喜欢,改天可以搬过去住,要是不喜欢,就让牙行卖掉,卖个一千两银子不成问题。地契在玉扇那儿。好啦,本女侠还有别的事要忙,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苏元青只觉得哪哪都好,躬身行礼道:“小弟恭送二姐。” 他很欢喜,因为医馆的不快而生出的伤害,一下子全抚平了。 接下来的日子,苏元青顾不上别的,每日沉浸在学习中,日日皆有进益。 他外出学制作陷阱,野兽之性,回来学制弓箭,射箭之理。等进了书楼,更是如龙入海,翻起那一本本记载江湖传说与轶事的书,他的眼界忽然间开阔。从只有眼前的科举之路,开拓出好多条道路,心中装得下浩大的天地。 这些东西如此宝贵,他不仅忘记了出门,还把科举丢到九霄云外。 吕秀英建议他向那位吕峰请教,他竟然忘记了。 一待数十日,眨眼之间七月中旬。离院试之期已不足一个月。 那些天阴雨连连,不光床铺潮湿,书本也潮湿。 那日雨过天晴,他看到李玉扇晒书,才恍然间想起来,“坏了,我还要准备科举呢。完了完了,这次考不中了。” 但有了前两次考试经验,他抱着侥幸心理一琢磨,这次也未必不能中。 “该去请教一下吕峰叔叔,看他有没有好办法。”如此一琢磨,他往书楼走去。 “公子。”李玉扇叫住他。 “什么事?”苏元青没大有空搭理她。 李玉扇说:“是关于那把扇子。” “扇子?”苏元青都快忘了这件事,听她说起来,才想起来他从陈聪那弄到的那把扇子。他没有耍帅的爱好,也不怎么用扇子,一直都没拿出来过。现在他没空管那事,说道,“先不说那个,等我回头有空再说。”他急匆匆地离开。 “很重要。”李玉扇强调。 是吗,能比科举更重要? 虽说不想回应,但看李玉扇如此认真,也不好回绝。 苏元青说:“行吧,你简略说说。” 李玉扇却神神秘秘,说:“公子请跟奴婢来。” “你忒麻烦。”苏元青吐槽。 “真的,公子,这件事很重要。” 李玉扇甚至想把苏元青硬扯过去,去看那件她认为最重要的发现。 “好吧。”苏元青却有点不耐烦,“看看你捣什么鬼?” 李玉扇没有解释,带着苏元青去了她的房间,她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从一个角落里小心地取出一个包裹,打开过后,里面正是那把扇子。她说:“奴婢之前用这扇子,不小心弄破了它,才发现这上面有字。公子请看。” 嗯?最近让苏元青感到意外的事很多,这一次尤其意外。 他立刻拿起扇子,把扇面上的布扯开,看到扇骨上刻着一篇功法。 此一功法,名为《无相功》。 苏元青粗略扫视一遍。 他不得不承认,比起他的科举,比起去书楼,这个东西确实更重要一些。如果此事让别人知道,很有可能掀起整个江湖的腥风血雨。 第22章 扇骨藏功 《无相功》上写着,无相功,可化万象,发为龙,隐为蛇…… 这字字句句都蕴含一个潜台词:万象龙蛇功。 这就是《万象龙蛇功》。 陈聪修炼的就是《万象龙蛇功》。 据说,一百多年前的血魔教,自上而下都修炼这功法。男为龙,女为蛇,龙蛇交织修行,真气增长极快。一听就是双修的奇功。且听说修炼此功,真气中自带魅惑之力,世间女子,很难逃过血魔教那些男子的毒手;而世间男子,又会被血魔教那些女子诱惑。当年血魔教疯狂扩张,大有统一江湖之势。 苏元青回想起这传说,对照《无相功》的细节,仔细分辨一番。 这无相功显然不是双修的法门。它只是用特殊药物和修炼方法,使体内真气历经五行之力,形成可以容纳任何真气的迷雾状。如此一来,便可以通过服用大补之物,来加速修炼,当然,也能配合双修和采补功法,加快修炼速度。 修炼无相功,若刻意选择服用的大补之物,比如选择对自己身体无害的春药,则可以让修炼出的功法,蕴含春药力量。 这力量可以渗透进对手真气中,不光难提防,还难以驱除。 自带魅惑之力,并非妄言。 但这并非是《无相功》的本意。 苏元青翻转折扇,看到后面记载两道春药的药方和用法。一个针对女人,可供男子修炼;一个针对男人,可供女子修炼。 他便可以确认,这就是武林传说中的《万象龙蛇功》。 他也可以确定,《万象龙蛇功》只是《无相功》的一面,或者说一种用法。《无相功》功法的本意,和春药之物风马牛不相及。 苏元青叹息一声,瞥了一眼李玉扇,说道:“这功法你抄写下来了?” 李玉扇眼神飘忽,颤了一下,说道:“公子,奴婢不是故意的。” 苏元青暗道果然如此。他认真地想,此功法虽然巧妙,但比起《赤月天经》却差得远,不是不能传开。为了避免老渔夫的事再现,把事情放到桌面上说开,会更好。 思虑片刻,他说道:“下次你做事稳当点,你看看,墨点都溅到扇子上了。去,把你抄的东西拿出来,我看看你抄的怎么样?” 李玉扇很担心,她一个书童,没资格学这功法。苏元青会剥夺她这个资格。她泪眼朦胧,心中已经后悔把这件事告诉苏元青。不过她又偷笑,幸好,她将功法抄了两份,就算苏元青不许她学,她也敢偷学。大不了就逃走。 但那是下下策,她仍然怀抱希望:也许苏元青能稍微给她一点甜头。 只要一点点,她便愿意留下报恩——可总不能为了报恩,把一切都搭上吧? 她还要报仇呢,为家人,为亲友,为那些死在土匪窝的可怜人。 她把抄录的功法拿出来,忐忑地递给苏元青。 苏元青拿过去,看到那稚嫩的字迹,跟小鸟爪子的印迹一样,哑然失笑,“挺全的。”他挑出最后的春药配方,说,“这些药方,曲解了这篇功法,不要学。你可以从正统地方式,学习这部功法,并用于正道。另外,究竟怎么练这部功法,我不会教你,你去找我二姐,让她教你。就说这是你家传的,你不会练。吕家真正的功法不穿外人,我二姐也无法学全,我看她一直耿耿于怀,以至于懈怠,在我这却不一样。希望你们有了真正的功法,都能学有所成,做成想做的事。” 李玉扇听到中间,已经很高兴了,听到最后,忍不住雀跃起来。她高兴地扑到苏元青的怀里,抱住苏元青的手臂,在他手背上亲了一口,说:“多谢公子。” 苏元青说:“切记,此事万不可再告诉更多人,否则你我会被整个江湖追杀。” 李玉扇发誓说:“我保证不说。” 苏元青仍觉得不保险,把首页的总纲也拿掉,说:“这一段跟万象龙蛇功还有所牵扯,也不适合留着。你跟吕秀英说的时候,也不要讲这段,不碍事。” 李玉扇全都答应——只是她答应的时候,忘记把那总纲留下来,又露出破绽。 这让苏元青推断出,她肯定还有副本。 若苏元青真的想,可以搜刮出来。 苏元青这段时间学的东西,看的书,让他更清楚地看清眼前这个人,看清她的一举一动,包括她的心思与谋划。 苏元青拍了拍她的脑袋,教导她,“玉扇,无论你把东西写多少份,都会有失落的危险,最好的方式,是把它记载脑子里。” 李玉扇被看透了,这种无所依仗的感觉,她前段时间才经历,现在以为摆脱了,可是又施加在她的身上。她真的有点害怕。 可是,当她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苏元青,又找到了一点依靠,她想,她可以依靠眼前这个人,他一定不会抢走她的东西。 事实证明,他确实没有抢。他说得都是真的,这让她松一口气。她跌坐在床上,失神好长时间,回过神之后,她轻道:“背书,背下来。” 书楼,无论雨天还是晴天,都一尘不染。 吕峰在那里洒扫。那是他的职务,也是他的权力,无需别人代劳。 苏元青在入口查验令牌,进了门,径直走到吕峰面前,和往常一样行了一礼。 但这一次他并没有立刻去看书,他说道:“楼长,在下想请教科举之法。” 吕峰反问:“府试,还是院试?” 声音平静,古波不惊。 苏元青说:“回楼长,院试。” 吕峰点点头,“你读书废寝忘食,这个年纪能去考院试,不足为奇。你是今年考的府试吧,考了多少名?” “惭愧,五十六名。” “读书读的晚?”吕峰相信以苏元青在这看书的劲头,就算愚钝,多读两年也不至于这个名次,必然是读书太晚的缘故。 “惭愧,也就这两年才有机会读书。” “那也不错。”吕峰说,“既然如此,你想要通过院试也不难。只需对症下药。只要能够把诗赋拆解开,摸清作文套路,就算文采不佳,也能考中。” 这话听起来如此容易,让苏元青颇为欢喜,他求道:“请楼长教我。” 吕峰说:“那有笔墨,你自己给自己出题,去作文作诗……” 这就算答应了,苏元青更是欢喜,猴子似的跑了过去。 他心想,得此助力,也许又能考中。 第23章 卖掉房子 八月下旬,院试考期将至。 苏元青修炼的《赤月天经》的第一层,需要用修炼出的阴阳真气,分占纯阴、纯阳穴位,他已经基本练成。因为他经常晚上修炼,所以纯阴的《黑云卷》修炼得更快;又因为他吸取陈聪和店小二的内力,散入了纯阳穴位周边,辅助他修炼《赤月卷》,所以纯阳的《赤月卷》修炼时间虽短,却也不差多少。 只要查漏补缺,皆可进入第二层。 酷暑难熬,练内功的人有真气调和,会好一点,普通人常常汗流浃背,苦不堪言。这种情况下考试,苏元青认为,这天气对他有利。 酷暑中常有雨季。 那日大雨磅礴,天塌了似的。 苏元青在新房子里做文章,顺便练字。 李玉扇练功完毕,行使她作为书童的责任,洗了一些桃子,端到他那里去。 苏元青没有抬头,拿起一只桃子,咔嚓吃了一口,随口吩咐道,“等雨停了,你去一趟牙行,把这房子的价格降低一点。咱们之前报价1500两,降到1200两。这样一来,别人会以为占了便宜,一高兴就买了。” 李玉扇不太舍得,问:“真要卖吗?我看有些房子还不如咱们,报价2000两。” 相处了这段日子,又经历了功法的考验,她对苏元青已经颇为信任。 加上她又很聪明。这段时间,她摸清了苏元青的性情,知道那是个很平和的人,尤其对下人很好,所以有些话,她也很敢说。 苏元青说:“虽然我也很爱钱,但不能被迷惑。我喜欢这房子,可如果不卖,很快这房子和钱,都将跟我没关系啊。做事情不能鼠目寸光,考虑的长远一点。”说完他又吩咐道,“你随时收拾好东西,我们随时可能离开。” 他想,不然打起来,房价就会暴跌。一旦打输了,更惨,谁住大房子谁倒霉。 李玉扇不喜欢这说法,问道:“公子,如果贼人来,难道我们不留下帮忙吗?” 苏元青笑说:“你想留下?那我问你,你多大了?” 李玉扇说:“我已经九岁了。” 九岁,还真不小,不过看起来不像。 苏元青又问:“你多高,多重。”瞥了一眼,见她比比划划,没说话,他接着说,“我今年不过十四岁,你九岁,都还是小孩子。你我现在堪称是文不成,武不就,捉鸡拿鸭尚且勉强,要到腥风血雨的战场上讨便宜,怎么可能?” 李玉扇沉默了,她虽然很想做一些事,但只要认真想想就知道,她这个样子到了战场,不光不能报仇,还会成为别人的累赘。说不定,还会被一刀砍死在某个角落…… 不行,欲速则不达。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有耐心。 她说:“那我们什么时候能练成武功?” “十年小成,二十年大成。”苏元青说得保守而随意,很像是随口编的。 但他的确认为,以他的修炼速度,二十年后,极有可能会成为一个高手。 李玉扇听不得十年,二十年这样遥远的时间尺度,她想,如果按正常的修行速度需要十年,那么把功法里的那些药方用上,五年即可。如果像吕秀英说的,多服用一些人参,灵芝,何首乌之类的好东西,就更快了。 三年之后,她会有报仇的本领。 到时候她一定要杀几个人。 她拿起桃子,咔嚓咬了一口。像咬住了某个人的脖子一样,狠狠的。 雨小了一些,撑着伞能够行走。 正吃着桃子,门外有人扣门,高声喊道,“在下牙行老板,冒昧来访,请开门!” 苏元青从话语里听出一点兴奋,说道:“玉扇,把贵客迎进来。” “好嘞。”李玉扇小跑过去。 没多久,迎来一个衣衫湿了一半的中年人,一脸的喜色,说:“公子,有人要买你这房子。不过此人甚是老练,非要便宜一成,只愿意付1350两,您看看能否成交?” 苏元青喜怒不形于色,说:“玉扇,倒杯茶,我跟老板聊一聊。” “不敢当。”老板说,“那人还在店里等着,在下不能耽搁。公子请给个准话。” “好吧,那我实言相告。”苏元青说,“我计划中的最低价其实是1400两,不过,我也很想快点把房子卖出去。你看行吗?” 老板笑说:“有价就好说。在下这就回去,与那人商讨,讲准了,再来寻公子。” 苏元青看了一眼外面,这样的天气,让人跑来跑去,实在有点不地道。 他沉吟片刻说:“老板必行实在辛苦。倒也不必跑来跑去,1350两以上,你可以做主,等雨停了再来回报即可。” 老板笑说:“公子大气,在下承情。” 大概真的怕这买卖黄了,他冒雨离开,急匆匆地回了牙行,张口便是报喜。 对买家也说讲通了,不过报的价格却是1450两。 加上牙行的三分佣金在内,到苏元青手里的实价差不多1400两。 买家不太乐意,与他讨价还价。 最后折中,1420两。 去掉牙行应得的42两600文佣金,剩1377两400文。完全可以达到苏元青的要求。对买家来说,也可以接受。所以大家都高兴。 雨停之前,买卖便已定下。 要说的是这大雨中还有一件大事。 科举考试即将开始。 院试的考试,需要学政来主持。学政主持考试,并非要把所有人集中但一处,还是亲自到各个府州,轮流举行考试。 一名学政,负责那么三次考试。 这一天,学政正往江宁来。 因为大雨,他住在驿站里。 这雨太大了,别说当官的不能赶路,就连一些匪徒,也受不了大雨,纷纷跑到驿站里躲雨。学政不是个霸道的人,他允许了大家躲雨。于是乎,狼跟羊住进了一个地方。 当狼认出了羊,当羊认出了狼,这事就不好收拾了。青阳匪徒,本地官差,和几位江湖人,纷纷拔了刀,谁也控制不住,打杀了起来。 当时的驿站,学政的官职最大。 那些匪徒穷凶极恶,抱着占便宜的想法,拎着刀剑朝学政杀去。 学政手下的那些护卫,也算有两把刷子,把那些匪徒都挡下。 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竟然有人趁乱绕道,跑到后面去,刷刷刷,朝着学政大人丢暗器,噗噗噗,学政连中数招。 学政大人哎呦一声,倒在地上。 众人大急,奋力护卫学政,铲除匪徒。给学政检查伤口。 幸好没有伤到要害。大家送了一口冷气。 然而处理伤口时,护卫才发现那些暗器都很脏,大概是泡了屎尿。这话不好跟大人说,护卫只报说:“暗器有毒。” 学政也是怕死之人。 他立刻命令护卫,去江宁找知府,带个好郎中过来,给他治伤。 这一刻他只顾着自己的性命。 他没空去想,他这样做,会出什么乱子? 第24章 再买回来 盘踞在青阳的那些匪徒,一直对江宁城虎视眈眈,连贩夫走卒都知道。一直以来,因为距离远,大家虽然听说了点流言,也没太放在心里。毕竟有官府在,区区匪徒,想必没那么大胆子,来攻打江宁城这样的繁华之地。 前段时间,水云间换了主人,官府也在全城搜捕匪徒。大家虽然听说,但没有看到实证,惴惴不安中,找了一些说服自己留下的理由。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学政遇刺,生命垂危,这是实证。 刺杀学政的正是青阳来的匪徒,也是实证。 由此可以推论,青阳的那些人,已经来到了离江宁很近的地方。 “要打仗啦!”人们纷纷传言。 人心浮动,眨眼间不可收拾。 房价一夜之间,跌穿了。 刚刚才买了苏元青房产的人,房契还没捂热乎,就出了这档子事儿。那个急得呦。 他去找牙行算账,却见牙行挤满了人,都是急需卖房的。早上价格对半砍,到下午还没有看到学政,知府没有出来主持大局,房价又跌了一半。已经有一些人等不及看结果,收拾值钱的家当和细软,准备溜了。 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什么都可以抛弃。 有些逃荒的人,很久没有吃一顿饱饭,为了一顿饱饭,可以把自己所有的财富都交出去。甚至卖儿卖女,甚至易子而食。 现在这种慌乱,不过是开胃菜。 牙行只有卖的,没有买的,一味降价,无人问津,等下去也没有结果。 大家各自离去,自己想办法。 买了苏元青的宅子的富商,不甘心地来到宅子前,见大门敞开,里面没有人,顿时如丧考妣。也对,人家卖了房子,当然赶紧溜了。 富商进了门,看那园中贵气的走廊,锦绣的花朵,只觉得没一点顺眼。他真想拿一把刀子,把这些不值钱的东西都砍掉。 不然的话,匪徒来了也会烧杀抢掠,把这些都毁掉。与其让别人把它毁掉,不如自己来,还能泄泄火。他真想点一把火,把这里都烧掉。 就在此时,他听到咯咯的笑声。 原来苏元青还没有离开。 主仆俩高兴的很。昨日才卖掉房子,今天一下子降价了,降了那么多,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苏元青听到什么都高兴,吃什么都好吃。 听到脚步声,他也高兴。 他说:“有贵客来访,去迎接一下。” 富商气不打一出来,叫嚷道:“什么贵客,老子有地契,是这儿的主人。” 苏元青一愣,说:“原来是买房子的来了。玉扇,快收拾东西,咱们该走了。” 李玉扇高兴地说:“是,公子。” 两人如此高兴,就差笑出声来。 富商只觉得他们的快乐,是对自己的讽刺,他更生气了,说:“你俩给我站住!你家大人去哪儿了?叫他们出来。” 眼前的两人,毕竟是两个孩子。 他下意识的认为,背后另有主谋。 苏元青不说实话,笑道:“都走啦。你有什么事,就怕要等到匪徒被官府剿灭之后,他们才会回来。不然留在这等死吗?” 富商更生气了,喊道:“你俩都给我站住,老子告诉你们,这房子老子不买了。把你家大人叫来,把它买回去,不然你俩就别走了。” 苏元青依旧一脸的笑意,说:“想反悔,也不是不行,300两。” 富商问:“什么300两?” 苏元青说:“这栋房子的价格,现在就值200两,我多出100两,是因为我们恋旧。不然你们到外面打听打听,200两卖得出去吗?” 今天他去过牙行,那场面,记得很清楚。 富商气得肚子疼,受不了了,坐在这椅子上,从怀中掏出地契来,说:“我在这儿有两栋房子,600两,都卖给你了。” 苏元青听到了如此惨剧,简直要笑出声来,眼前这人还真是惨,这赔到家的房子,他买一处还不够,竟然买了两处。 苏元青说:“另外一栋不是从我家买的吧?我倒也可以收,200两。总共500两。” 富商说:“你小子吃人不吐骨头呐。” 苏元青笑说:“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这么说话我可就不买了。现在你是赔钱了,你在这叫嚷,要是赚钱了,你可会来跟我分成?这是生意,既然是生意,赔了就得认赔,你赔了钱就骂人,这可不是做生意的态度。” 富商心里的气更大了,但知道现在再生气也没用。 他强忍着不适,说:“就500两。” 苏元青说:“稍等,在下去去就来。” 李玉扇瞥了一眼,多嘴说了一句,“公子,咱们马上走了,真要买吗?” 苏元青瞥了富商一眼,半真半假地说:“别贪心了,毕竟是咱们卖出去的,收回来也没啥。不要把人得罪死,不好收拾。” 他心中想的却是,这仗未必能打起来。毕竟今天知府都出去了,没有回来。若是真要打仗,知府大人肯定不会这么草率。这次的事很有可能只是意外,这仗很可能打不起来。所以过两天消停一点,房价还能涨回去。 到时候,他可以再卖一次。 他钱取回来,数够500两,查验富商手里的两份地契,私下里做了交易。这样的交换没有中间人,所以没有保证,需要双方自己看准。 富商看准了银子,收进包裹,没有停留的意思,转头就走。苏元青看准了地契,其中一个正是他交出去的,另一个也不似作假,美滋滋的收了起来,说:“正好闲来无事,咱们去看看另一间房子,在白云巷,那还有熟人呢。” 前段时间府试看榜,和他一起爬树的小妞就是白云巷的。跟她有亲戚的那个刘福生,说的地址就是白云巷,右数第一家,刘宅。 这样看来,他们还有可能是邻居。 有房有钱,苏元青有了底气。 他锁了门,带着李玉扇往白云巷去,找到地契上的宅子。 咦,好一个荒凉的地方。屋是百年老屋,墙是斑驳老墙,院子里的草比人深,屋子里跟闹鬼似的,四处破漏,八面流风,分明就是荒废许久了吗? 李玉扇说:“坏了,咱们被坑了。” 苏元青叹说:“还好。就算是这样的房子,一天前买,也得七八百两。玉扇,不要太贪心,赚得差不多就够了。” 他心里又想,其实这房子也不错,尤其在这个时候。 若是真的打起来,这样的荒宅,可比那些豪华的房子安全多了。 第25章 准备离开 学政和知府是两根定海神针。他们一道回来,江宁城的气氛一下子平和许多。可学政大人遇刺一事毕竟不假,人心依旧浮动。 房价虽然上涨一点,可涨到之前的一半,怎么也涨不上去。 李玉扇见一切真如苏元青所料,非常高兴,说:“公子,涨回来了,卖不卖?” 苏元青说:“把咱们之前的房子挂出去,破的留下。就算将来打仗,破房子也不会有人抢,留下来,回头就算失去一切,也有个去处。” 李玉扇问:“那卖多少两?” 按理说,300两买回来的房子,按现在的价格,600两可以卖。 苏元青想了想说:“挂1000两。”又说,“万一卖出去了呢。不行就再降价。” 反正还有时间,可以再等几天。 如他所料,这一次确实让他好等,这次挂了几天,压根无人问价。 不光他这个价格没人问,那些挂五六百两的,也没人问。这个时候,危险的感觉越来越近,大家只是在犹豫要不要跑掉,没人愿意冒这个险。 苏元青并不着急。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把两栋房子烂在手里,那又如何?反正他已经赚了好多钱,手上有800多两的现钱,有了这些钱在,怎么都不算赔。 他暂时把这件事抛诸脑后,继续准备院试。 又过两天,学政的身子养得差不多,书院山长也到了,终于通知大家考试。 一夜安睡,第二天早早来到一处书院,即是考试地点。 院试则只有两百多人。考试的人不多,比起府试动辄两千人的大队伍,算少的。 院试考两场,第一场为正场,第二场为复试。考试内容:正场考试《四书》两篇、诗一;复试考《四书》文、《小学》论、诗各一。 顺利进了考场,被关进考棚。 那真不是一个好地方。 每个人都有一个单间,以砖墙相隔,高1.8米,深1.2米。考生入场后,考试的几天就被困在这个小天地中,吃饭睡觉都不能迈出一步,条件相当艰苦。 前两次考试,苏元青没享过福,还不觉得难受。最近软床睡着,书童用着,让他在这个地方忍受,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亲身体会,才知道此言不虚。 苏元青闭目养神,等考卷下来,便将注意力集中在考试上。 依着先前所学,他全然忽略天分与才华,像工匠对待物品一样对待他的诗赋,先破题,再解题,再在草稿纸上写成长文,最后浓缩成规定的句子。删删改改,时间就过去了,最后把差不多的文字誊上,便算作答卷。 这个过程既无乐趣,也无灵感,全靠耐心支撑。 不过,那首诗倒是很有意思。这诗的题目,竟然与剿匪有关。 透过那题目,苏元青似乎都鞥看到被刺杀的学政对匪徒的浓浓恨意。 他也根据学政的心思,写了一篇颇为激进的剿匪诗,简直要跟匪徒同归于尽。不过这首诗,他最后没有誊在答卷上。 因为学政只是主持考试,题目或许跟他有关,但是最后批改试卷的,却是那位数百里外赶来的书院山长。激进的诗,或许学政会很喜欢,但是这位书院山长却未必很喜欢。 他誊写的那首诗,是很中庸的。 事后想想,比起中规中矩的诗,比起整个考试的文字,他最喜欢的还是那首他没有写在答卷上的那首。 匪来了,就打嘛,拼死一战。何必子曰,书曰的。 这大概就是一种江湖气。 出了考场,苏元青赶回家。 还没去洗澡,看到李玉扇,他先问道:“房子的事怎么样了?” 李玉扇说:“奴婢这几天每天都去牙行,只见卖家都很看好现在局势,一直给房子加价,但就算不知怎么的,卖不出去。” 苏元青说:“这就说明现在安定下来了,但人心没有。” 李玉扇问道:“人心怎么了?” 苏元青说:“人心里依旧认为,很快就要打仗。” 李玉扇说:“那岂不是跟咱们想的一样。” 苏元青点点头。 他已不是一无所有的乞丐,也不是只会读书的书生,在读了吕家书楼的那些故事,学了那些本领之后,他对世间的事已有所理解。 他知道,做生意最怕的就是跟别人想的一样。卖一样的东西,赚不到钱,抱一样的想法,赚不到钱。很多人糊里糊涂,跟别人想的不一样,往往能赚到钱。而那些更厉害的,是知道别人想什么,因而从中取利。当然还有最厉害的,他们是知道做什么事,能让别人产生什么样的想法,因此把天下人都当成棋子玩耍。 眼前的情况,苏元青没好主意,说:“那就降价到900两,做出急卖的样子。” 李玉扇问:“人家涨了,咱们降?” 苏元青说:“现在不是看赚多少钱的问题,现在是看谁能卖出去。能卖出去换来钱的价格才是价格,不然就只是过眼云烟。” 李玉扇若有所悟,说:“那我现在就去找牙行,让他们改价。” 苏元青说:“去吧,回来顺便买个箱笼,再去马市看看价格,看涨了没有。” 该打仗的时候,粮食和马应该都要涨了。但也不一定,毕竟别处的没涨。如果涨得太狠,只要稍微走得远一点,也能买到,所以猜不出来。 李玉扇问说:“箱笼是给奴婢买的吗?” 苏元青说:“不然你作为书童,让我自己背箱笼吗?” 李玉扇说:“奴婢就问问。要是奴婢自己背的,那得买个小点的。” 最好装不下几本书的那种。 不然她一个孩子背那么重的东西,很辛苦。 最好能买两匹马,骑马走,不光跑得快,还不用自己背东西。 想着想着,她取了必要的东西去牙行,改价格。再去马市,问马的价格,还问了马车和雇佣车夫的价格,说不定用得着。回来时她买了适合自己的箱笼,背上那小了一号的箱笼,她恍然间看到了家人和朋友。 当时,也有一个背箱笼的孩子,人家还说,那是她以后的相公。都不见了。 她又生出对匪徒的痛恨。 她想,下次回来,必定报仇。 第26章 低价出手 院试之后,街道变得更加热闹。 良好的气氛,让大家心中的疑虑尽去,想离开的越来越少了。 又过了两天,牙行里的房价又在飞涨,已经快恢复原来价格了。苏元青却觉得不妙,又要李玉扇去牙行,把房价再降了100两。 900两再降100两,800两。 区区800两,便能够买到这么一栋豪宅,还考虑什么呢。 苏元青想,如果他要是认定贼人一时半会不会打来,碰到800两就能买的豪宅,并且他还有点钱的话,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房子。 他相信,这房一定能卖出去。 唯一的问题是,什么时候。 苏元青时刻准备再次降价,希望能在院试结果出来之前,把房子卖了。 然而,谁都有走背运的时候,也不知怎么,最近他的运气忒不好。不光一场极端的冰雹天,砸坏了家里的花草和瓦片,他一降再降,降到600两,仍旧没有人注意。他亲自去牙行看过才知道,怪不得别人,实在是那里卖房的太多了。 卖房的多,买房的有限,大家肯定趋向于等待。何况那么多房,五花八门的价格,别人不知道什么价格对应什么样子的房,很难挑。 这样下去,真的不妙了。 这个房,可能真要砸手里。 “那也得走。”回来,苏元青吩咐李玉扇把东西收拾好,说,“明日放榜,咱们看完了,立马走人。卖不掉就卖不掉吧。” 李玉扇倒了杯茶水,递过去说:“公子别泄气,说不定今晚上卖出去了呢。” 苏元青想了想说:“你倒是会安慰人。行吧,那就再降100两。” 再降100两,就是500两。这样下去,就要降回300两的成本价了。得不偿失。 李玉扇有些心疼,说:“这么好的房子,这样就卖了,太不好了。” 苏元青说:“都是外物。” 李玉扇只是舍不得,当然也不想走,但出于对苏元青的感激和尊敬,她仍然百分百执行命令,去牙行提出改价的申请。 牙行老板认得她。 看到这位在别人涨价的时候,一再降价,心中疑惑,猜想对方是坚决要把房卖掉,便说:“400两,若是400两,我就买下。” “400两,你不如去抢。500两,卖不掉的话我们就送人。”李玉扇气死了! 李玉扇说送人,并不作数。 但她心里,这话却是算数的。 因为她就是觉得,这么好的房子500两还卖不掉,那就真不如送给别人。只要送对了人,这房子的价值,仍然可以按1000两算。 说完,李玉扇就离开牙行。 500两的价格,着实让人心动。 牙行老板查了一下最近的房价记录,发现这个价格已经比别家最低价低200两了。他心里估量着,若是用500两把这房子弄到手,明儿个高挂在顶头上,就挂600两,定然是可以卖出去的。平白赚100两,两成之利,可做得? 做得——牙行老板也不把这房子告知于人,只等晚上关门,自己带了500两银子,去找苏元青。进门见了正主,便一脸笑容地说:“恭喜恭喜,您的房子有买主了。只不过这个买主只愿意出500两,小的的三分利,您看能否算在您这里?” 他可以出这500两。 但若能再少出15两,那岂不是更好? 苏元青想着快点卖房,不介意这15两的小事,说:“老板辛苦了,就这样。” 果然如此,牙行老板笑道:“公子气度,让人折服。小的已经把钱带来了。”他把包裹递给李玉扇,一应手续也摆开。 李玉扇咬牙切齿,把牙行老板带去的钱点数,查验,并无错漏。 她仍然觉得,这样卖房太亏。 苏元青平静地把该签的签了,说:“今天天晚了,明天一早我们搬出去,可好?” 这点时间,不会有人非要赶他们走。 牙行老板笑说:“还请公子午时以前搬走,新房主比较急。” 那当然喽,要早点搬走才好。 因为明天他就要把这房卖出去。 到时候,新买家进来,别跟苏元青撞上。不然两方谈论起来,他做的事就瞒不住了。 虽说低买高卖人之常情,可若牙行自己这么干,却是坏了规矩的。 要是闹起来,风评可不好。 苏元青说:“不会让你为难。” 牙行老板说:“小的告辞。” 他高高兴兴地走了。 卖了房子,苏元青很高兴。见李玉扇闷闷不乐,他算道:“上次咱们买了两处房子,花了500两,这次卖了一处,卖了485两。里外一合计,就相当于公子花了15两买了白云巷的那处房子。那房子破是破了点,15两银子总是值的。” 事已至此,李玉扇还能说什么,跟着夸赞,“公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着实厉害。” 苏元青说:“当不得夸赞。收拾好东西,咱们明天骑着马去看榜,榜一看完,立马就离开这儿。去吕家庄跟我二姐告个别,就往北走,找个好地方买个宅子住下。当然,如果能考中的话,还得去一趟官府,领些东西。若是那样,就领完了东西,赶紧走。希望一切顺利。” 之前的说法是,看了榜,再回来骑马。既然已经把房子卖了,肯定要改改。 李玉扇说:“外面未起风波,定然一切顺利。” 什么都算好了,各自去休息。 一夜好睡,不知外面风紧。 青阳那边,因为都是土匪,大家也不种地,今年的粮食收成少的可怜,就连出去抢,周围也没有多少东西可抢。 他们难免盯上了江宁城。 正好,江宁城这段时间有些风言风语,很多富户抛了家业到别处去。 这个时候走的,多是有钱人。 青阳的匪徒便去重要关口劫道。 他们人多,且凶悍,明里暗里攻略江宁城。这次被派来江宁的好手有三四百人,普通人有上千,分成三十六个队伍,号称三十六路大王兵。 其中五路,杀进一个镇子。 这一夜,很多善良的人在水深火热中。 第27章 暂代司狱 翌日,江宁城仍然平静。 人们早早起来,洒扫庭除,吃过早饭。而后汇聚到热闹的考场前,等候放榜。 院试放榜,中了的,就是秀才。 做了秀才,就算登堂入室了。不光见了县令不用跪,还不用徭役和缴税。有一些考的特别好的,每月还能领些粮食。 一大早,苏元青和李玉扇把东西放在两匹马上,骑马离开不属于他们的房子。 天空灰蒙蒙的,水汽很多,好像要下雨似的。 本以为时间还早,他们到街边吃点东西。 但今天比较特殊。 昨晚发生了很多事。 一个镇子出了那么大事,不会没有一点消息。 江宁知府已经得到消息,并派人求援。 放榜这件事,也从快从急——比之前早了一个多时辰,便有两匹马,一个敲锣,一个拿榜,急匆匆地把榜单贴上。 “放榜了,放榜了……” 看榜的人喧闹起来,传唱着名次。 因为榜单下没有唱名的,他们喊的有点乱。 乱糟糟的声音里,有这么一个突兀的声响,“苏元青,高中第七名。” 苏元青还以为自己听岔了,怎么这么高的名次? 他仔细听了两遍。 那正是叫的他的名字。 李玉扇也高兴起来,“公子,是你。” “肯定是那首诗,猜中了评卷的山长的心思。”苏元青分析了一下原因,随即若有所思,说。“事情不妙,快,别吃了,我们走人。今年这么早就放榜,前面那么乱,十有八九出了什么事了。我们快点领了东西,离开江宁。” 他竟然一点儿也不觉高兴。 考中固然可喜,但也得能安全享用。 现在的气氛,让他非常不安。 李玉扇飞快地吃掉东西,跟上苏元青的脚步,在拥挤的人群中牵着马,早早地赶到知府衙门口。很巧,他们见到王府及在那儿。 苏元青赶紧过去打招呼,“大哥,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去京城了呢。” 王府及看清来人,冷静说:“哥哥我家业都在江宁,怎能抛家舍业到别处去。看你这收拾得这么利索,莫非打算离开?” “不错。”苏元青把喜事分享,说:“小弟我院试侥幸考了个第七名,来找知府大人领了考引,就离开江宁。” “恭喜恭喜。”王府及喜笑颜开,为自家兄弟高中而高兴。 “侥幸而已。”苏元青谦虚一声,问,“知府大人可在衙门里?” “在。不过……”王府及迟疑一句,拉着苏元青走了两步,小声说,“你可能走不了了。昨天晚上,青阳匪徒袭击了黄水镇,杀了不少人。而且这帮人还在附近要道把守着,专门劫掠,你这个时候走,恐怕要出事。” “啊?”苏元青心急,暗想果然如此,“那该如何是好?” “要打仗了。你考中秀才,大概不用上战场,不用担心。” 苏元青可不敢这么肯定。他琢磨片刻,说:“大哥,如果要是走不了,像普通老百姓那样藏着,不是个办法。万一碰到有人趁机作乱,打家劫舍,或者万一匪徒攻进来,岂不是生死都在那些恶人一念之间?” “三弟可有什么别的想法?” “我也练过些剑法,不如寻一个比较稳妥的职务?” “倒是个主意。”王府及想了想说,“你若有这心思,我为你通报知府大人。” 苏元青说:“多谢大哥。” “别客气。”王府及匆匆进了衙门。 过了一小会儿,他便小跑了出来,在衙门口招招手,让苏元青进去。 苏元青把马交给李玉扇照看,小跑着追上王府及。 两人一边快走,一边说话。 王府及说:“大人正在烦恼钱粮之事,看样子是要从各家征调。你那两匹马,十有八九留不住。既然决定留下,不如献出。” 苏元青心里通透,说:“明白。” 王府及又说:“一会不要说漏咱俩的关系,不然大人多想,可不是好事。” 苏元青说:“王捕快公事公办,大人想必早看在眼里。” 王府及见他上路,很放心,已经走到审案时退思的二堂门口,他大声道:“大人,今次院试第七名的新秀才苏元青已经带到。” 里面有一个沧桑而疲惫的声音,“进来。” 苏元青自己进去,见左右皆有带刀捕快,颇为威严,心里咯噔咯噔的。 进屋偏左,有一长案,上面摆着好多文书,有一中年男子着便服,坐在那儿,一脸的疲惫,书写着重要的信件。 那人便是知府大人张文全。 苏元青跪拜道:“学生苏元青,拜见大人。” “免礼。”张知府瞄了他一眼,问说,“你多大了?” “学生今年十四岁了。” “尚且年幼。”张知府点点头,赞说,“你有学问,也有志气,本官很高兴,但是打仗不是你的事,你领了东西,回家去吧。” “多谢大人体谅,学生也想尽自己一份力。既然要打仗,必然要用一些东西,学生这儿有两匹马,500两银子,想献给大人,用于剿匪。” “你有心了。”张知府说,“银子你自己留着,马,本官可以收下。” “是。”苏元青并不强求,说,“大人若有差遣,学生必定尽力。” “你也是个机灵的。”张知府在信上写下几行字,好一会儿没说话,忽然说,“这样吧,如今也算用人之际,牢狱那边的差人和囚犯都要去修补城墙,你就暂代司狱一职。本官给你五十个名额,你去找些好手,守好牢狱。” “是。”苏元青当即答应了。 守监狱好啊,虽然没多少立功机会,但绝对比上战场安全多了。 他不想在家躲着,可也不想到外面跟人拼命,能捞着这么个活,心里很高兴。 他说:“学生必定全力以赴。” “给你个条子,下去吧,早点把马送过来。”张知府没太放心上。差人把苏元青的考试引等物取来,抽出一张纸写了个条子,递给他。 没放在心上的原因他刚才说了,牢狱那边的差人和囚犯都要去修补城墙——也就是说,牢狱里现在是空的,没人。苏元青要守的既然是没人的牢狱,只要自己不作死,肯定不会出错。所以是可有可无的角色。只要能安全度过此劫,对苏元青来说,这就算一份资历,往后升个县丞没问题。这也算对那两匹马的报答。 “是,回头学生就交给王捕快。”苏元青上前接了条子,退了出去。 第28章 如何行事 天更低,天色更阴沉了。 苏元青出了门,把条子拿给王府及。 王府及看过后,说:“司狱是从九品的官,你虽是暂代,却也算入了官场了。” “王捕快。”苏元青略微压低声音,也压住内心里掩藏不住的狂喜,说,“我做了司狱,那之前的司狱不会生气吧?” “定然不高兴,如果之前有的话。” “这什么意思?”苏元青不解。 “之前的那位司狱犯了事,已经被拿下。若按律法行事,要判流刑。现在用人之际,他倒是得着了。但他应该想着的不是保住官职,而是趁着剿匪多立几件功劳,抵消他身上的罪业。也就是说,你大可以放心,他现在顾不上你。” “原来如此。”苏元青极为安心,见已经走出了府衙大门,问说,“大哥,大人让我自己招人,说给了五十个名额。你看我该怎么招?” “这得考虑清楚。”王府及说,“回头剿匪的将军来了,必然带着军贴招兵,大人这边也得招人把守各处,你的官职太小,没办法跟诸位大人争抢。就算你招了,等将军和大人开始招兵买马,你手上的人必然也被抢了去。所以,你必须要避其锋芒。” “那就只能招他们不要的。” “老弱病残。”王府及说,“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万一出事,你又守不住牢狱。到时候大人治你个办事不利的罪,你的路就算走绝了。” 很麻烦,挑了有能耐的人,有更大的人物跟着抢。没能耐的,又办不成事儿。 苏元青寻思片刻,说:“招女子?” 王府及早有这个主意,笑说:“你脑子转的不慢。招女子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让司狱的那帮人放心。虽然他们有自己的事,可若看到你抢占了他们吃饭的家伙,也会不高兴。明着自然不会出手,暗地里却未必不会使坏。可若你招了一群女人,打完了仗,肯定要遣送回家,他们肯定不会反对。只是有个问题。” “大哥请指教!”苏元青真心发问。 “问题是,你招一群女人守牢狱,将来人家问起来,风评只怕不好。” “若是这样,路也是走绝了。” “正是如此。”王府及说,“所以你还得再多办一些事儿,让她们学一项本领。” 苏元青若有所悟,思索片刻,说:“守住牢狱是本职,若在此之外还有本领,琴棋书画必然不在其中,莫非是学医?” 王府及说:“你真聪明。对,就是行医。战事一起,接近了江宁,必然到处是伤兵,到时候奇缺的,就是能治伤救人的。处理外伤并不复杂,你只要教会了她们,让她们办好这件事,不光没人说什么,还有可能赚一些功劳。” “正式此理,多谢大哥指点。” “自家兄弟,别客气。”王府及走到马跟前,拉过马绳,轻抚马背,笑说,“你倒是会挑,这两匹都是好马。” “便交给大哥了。” 苏元青把马背上的东西拿下来,当场交了这两匹马。 和王府及告辞之后,和李玉扇背着东西回家去。 李玉扇很惊讶,问:“公子,为何不走啦?” 已经准备了好几天,忽然变卦。 这次见知府,必有变故。 “走不了了。外面都被匪徒控制了,昨晚上有个镇子被攻破,听说还有很多劫道的,已经走不了了。所以我便讨了个官职。” “公子竟然当官了?” 李玉扇别提有多惊愕了。 “暂代的九品芝麻官。” “那也是当官了。公子真厉害。” 虽然打仗很让人害怕,但李玉扇心里是高兴的。 因为她的家,她的亲人皆因青阳匪徒而覆灭,这次是官府要剿匪,剿匪剿匪,剿灭的是她的仇人,她心里颇为激动。 她还有机会留下,亲眼见证这一幕,她心里,高兴大于恐惧。 “这也不算厉害,只是赶巧了。”苏元青说,“官府正在用人之际,缺口很大。我刚刚中了秀才,又献了两匹马,大人才给个机会。事情要是办的不好,这个暂代就是没品,只有办好了,他有可能立功升迁。那时才算坐稳了。” 也就是说,升官了之后,这个九品才算九品。不升官,就不能算数。 能不能升官,苏元青并无把握。 这还得看命里给不给机会。 往家走的路上,两人路过牙行。 牙行门口仍旧人来人往。 外面的祸事虽然闹得凶,可为了避免城中大乱,知府已经在压制消息,城中虽然有不少人在传消息,并非所有人都知道。 所以,牙行还有最后的狂欢。 那真是狂欢,今日报出的价格,乱七八糟。 有的把房价压低,低到之前的一半,有的还惦记着涨价,把房价加上去。 所以相似的房子,有的要价1000两,有的只要500两。 那些想买房的,也看花了眼。 李玉扇见牙行的热闹,说:“公子,确定要打仗了,那房子必然要降价。” 何止要降价,消息传开,房价立马崩盘。 到时候别说500两,50两都有可能。 苏元青说:“怎么着,你背着银子嫌重,想再买回来?” 李玉扇说:“再等等,等消息传开,会更便宜。” 这事连她都能看出来。 可见有了准确消息再做决策,小童也可能比混迹商场多年的人高明。 “前面就到了,坚持一下。既然走不了,回头你记得买些粮食,分别藏在家里。万一打得久,至少咱们别饿着肚子。” “是。要买多少钱的?” “50两银子的。多了也不好。” 买得太多,说不定会被抢。 50两银子的粮食,既不会太显眼,又能养活好些人。差不多刚好。 两人回到白云巷的破宅子,李玉扇留下来收拾,苏元青立刻去吕家的宅子,去找吕秀英求助。苏元青在这江宁人生地不熟,对女子之事也不甚了解,虽有想法,但具体的实施,靠他自己做不成。若有吕秀英相助,却可以事半功倍。 此事不能拖沓。他着急地赶往吕宅,求道:“请借我一匹马,我去庄子里寻我结拜二姐吕秀英,有要事相商。” 管家回道:“公子何必去庄子里,小姐就在这里。” 苏元青十分欢喜,急道:“快带我去见她。” 管家多问了一句,“什么事这么急?” 苏元青低声说:“此事并不算太隐秘,但不要从咱们口中传出去,你可以先给你们家主通报一声,黄水镇昨夜遇袭,知府大人正在备战。” “啊?”管家大为震惊。 “别惊讶了,江宁未必是主战场。” “那小的就去通报老爷!” “我自己去见我二姐。” 苏元青在这住过,知道吕秀英住在哪,独自前去也不算什么。 急匆匆地,他往后面跑去。 第29章 徐徐图之 云低得像是要把树压倒似的,风呼呼的吹,看不出这是早晨。 吕秀英昨日喝了几杯,才刚起床。见苏元青急匆匆地来找,以为是院试出了结果。问说:“考了第几名,这么急?” 苏元青说:“考了第七,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事,给你看个东西。”他把知府给的条子拿给吕秀英,解释说,“大哥给的消息。说昨晚黄水镇被青阳来的匪徒袭击了,现在江宁周围,还有很多匪徒在劫道,我找知府讨了个差事。大哥和我商量的结果是,我可以找一些女子来帮忙看守牢狱,并教她们治疗伤口。” 他详细说了一下细节,以及如此决策的缘由。 吕秀英闻言,说:“你想法不错,可是女子做这些事的名声,你却未考虑。让女子出来做事,无论是看守监狱,还是随军,传出去都不好听。要是后面打不起来,你搞出好大阵势,人家可不管你存心好不好。” 苏元青说:“这么说得徐徐图之。” 吕秀英说:“不错。若打不起来,找两三人应付一下也就是了。若打起来,再多招些人加入其中,而且只以医师身份做事,不做看大牢的,如此才行。” 苏元青有些疑虑,“这岂不是另开炉灶,让知府知道,恐怕不好。” 吕秀英说:“你对上面交差,说的是一个样;我们对外面说,又是一个样。两边都过得去,大家才会出来做事。而且,你也要找些男子,到时候处理伤兵的伤口,必然有些女子不方便做的事,只能他们来。对外打交道,也得靠他们。” “说的是,我知道怎么做了。但这人,得先物色,不然到时候招人找不到。” “这个交给我。”吕秀英说,“我先给你招好人,需要用时你再来请。” “那就拜托了。”苏元青从包里掏出100两银子,说,“这些银两,就做……” 还没说完,吕秀英说:“前期的银子不用你出,只要她们去干活之后,你不克扣上面发下的钱粮,保护她们不受欺负即可。” 苏元青说:“所以还得需要几个好手,免得有人动手动脚。” 吕秀英说:“我认识几个走江湖的,或可担当此任。” 她一向自认不弱于男子,所缺的只是机会。 如今有了机会,自备干粮她也干。 况且,上次李玉扇来请她帮忙解读《无相功》,她自己也有机会修炼,知道这是苏元青准许的,她心里感恩呢,把苏元青当成了自家人。自家人的事,不说两家话,该帮衬的时候,她岂能落后于别人? 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苏元青回去后,先去摸清如今牢狱现状。 地方还挺大的,里面空空荡荡,没有看管的衙差,也没有犯人。就连犯了事的女子,也都被押了出去干活。也别说不人道,不然要打仗了,让良善老百姓去送死,他们在这躲清闲,说不过去吧。多用个犯人,便能少征个人丁。 苏元青寻思道:“看来此事得走一步看一步。做什么事,得看这儿有什么事?” 要是一个犯人没有,他招五十个女人在这花枝招展,说不过去。 所以现在与其多做,不如少做。 作为暂代司狱,他领了衣物牌子,自己在牢狱门口守着,日夜皆如此。 每个饭点,李玉扇来送一次饭,此外便是负责守家。 天色阴沉了一天,并未下雨。 到了晚上,两个衙差押送七个人过来。 苏元青不认识那人,料想对方也不认识他,便亮出牌子,说道:“在下苏元青,暂代司狱一职,你这是要做什么?” “原来是苏大人。”衙差不知苏元青背后深浅,恭敬道,“这几个人不能干活,在城墙上碍手碍脚,不得已才把他们送回来。烦请接收一下。” “好说。”苏元青问清几人姓名,查阅名录,写了备案,让衙差签字。 衙差不识字,按了个手印,说:“苏大人,小的还有要事。” “你去忙吧。”苏元青把备案收了,又翻了一遍几个人的案子,说,“下毒的,通奸的,小偷小摸的,现在知道厉害了吧。就你们这些人,虽然说罪不至死,但若是真打起来了,送你们当个肉盾,也理所当然。” 一个女子立马跪地求饶,“大人,大人,小女子是冤枉的,我没下毒。” 苏元青说:“本官不负责查案,你真有冤,别找我诉,没用。” “我真的是冤枉的,一定是有人诬陷我……” “你闭嘴。”苏元青呵斥了她,说,“就算你们哪个真冤枉,现在打仗,也没人有空管你们这些事。这就是现实。不过你们还有个法子,那便是立功赎罪。” 女子说:“可是,那石头我真搬不动,那木头我们三个人一起都抬不动……” 看她细胳膊细腿,就知道没受过这样的苦,没出过这样的力气。 苏元青说:“如今用人之际,我这儿倒有个可以吃饭的买卖。若是之后机缘好,你们干得又不错,说不定真能免去罪责。” 这几个人都有些疑虑——不会又是什么苛刻的活吧? 苏元青说:“放心,活不重。” 几个人还是有疑虑,不敢相信。 苏元青说:“你们现在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行不行可以试试。实在干不了,再自己回牢里住着去。等着上面需要用肉盾时,被拉出去一死了之。” 干点活,总比就这么死了好。恩威并施,七人纷纷表示同意。 苏元青说:“那就从打扫牢房开始。今天不让你们干多,一人打扫两间。” 有些牢房是真脏,在外面都能闻到味,比他当初当乞丐时还不如。打扫打扫,这个活干得也舒服——而且说不定,这儿以后还得安排伤员,现在应该早做准备。 这活不重,几人都能干。 苏元青亲自盯着他们干活。 等干完,让他们吃两口冷饭,自己回牢房休息。 最后一个进去的,便是那喊冤的女子,姓徐,名旱莲,父亲生前是个郎中。料想,她之前也懂些治病救人的法子,可以一用。 苏元青说:“你心思还算细,干活也卖力,明天就由你负责看着他们干活。” 徐旱莲却求道:“大人万万不可。” 苏元青不解,“这是为何?” 徐旱莲说:“小女子自认容貌尚可,若大人行此事,他们必定认为,小女子是以身子换取好处。那就真的有苦说不出了。” 苏元青一想,这倒也是,女子做事瞻前顾后,的确难办。 他便说:“也好,那便换个合适的。” 第30章 女医伤兵 连着五天,没什么大事。 但城中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怪异。 先是城门锁闭,物价突变,想走的被堵在城门不能出去;接着看到城里的官兵越来越多,街道上也没人出来做生意;善良百姓为免灾祸,也都躲在家里不出门。原本热热闹闹的城,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仿佛有一种大恐怖降临。 在这样的怪异气氛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苏元青就经常见到当街纵马——之前热闹的时候,想跑也跑不起来。还见到一群人砸开一户看起来很普通的人家,把顽抗者杀掉——那必然是该杀的人。恐怖也是真恐怖。 这一天中午,城墙上又忽然传来喧哗之声。 这次声音很大,时间也很长。 不多久,战鼓之声持续发出。 苏元青心情激动,料想打起来了。 又一会儿,李玉扇拿着午饭过来,通消息说:“公子,外面打起来了。” 苏元青并不奇怪,说:“也该打起来了。你快去通知吕秀英一声。” 李玉扇说:“不用,这消息就是师父告诉我的。” “倒也是。”苏元青说,“我在这守着消息不灵通,她可不一样。” 李玉扇微微激动,说:“师父还说,那支军队要在城外驻扎,不会到城里来。但是若是伤员太多,十有八九要送过来。到时候你只需派人到吕宅说一声,她立刻过来。” 先有伤兵,再去请郎中,合情合理。 “那我便等着。”苏元青表面很平静,但毕竟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心里还是很紧张的。他无心做别的事,认真地听周围的变化,感受人声音里的情绪。若是热情高涨,外面必然是节节胜利。若是失落,想必出了什么问题。 打了半个时辰,欢呼声怪异了,激扬了一会,噪杂下去。像是一群乌鸦在讨论什么。 城中的居民探头探脑的,声音反倒热烈起来。这给城中打了一点人气。 苏元青想,想必是打胜了。但后来听了听,又好像不那么确定,城中人几乎都不知道消息,说的话云里雾里,声响也怪。 哒哒,哒哒,马蹄声接近。 苏元青在门口等候,见到王府及。 王府及拉住马绳,朗声问说:“苏大人,你这儿可能接收伤兵?” 见面称呼是官职,这是公事。 “能。”苏元青完全信任吕秀英,对李玉扇说,“你跑去把人叫来。” 李玉扇已有所准备。 她小跑到一个摊位前,付了六文钱,请三个小男孩替她传消息。那些男孩都比她跑得快,她自己跟在后面监督,一路向着吕宅飞奔。 吕秀英早就准备好,远远地看到李玉扇招手,便赶着马车,带着草药,前来帮忙。她们比伤兵先到,来到这,便在院子里匆忙做准备,等伤兵被带过来。 她们没空搭理苏元青,苏元青也不打扰她们,只在旁边观察——见她们共有46人,其中7人是男子,余者皆是女子。 女子中有一些较为年轻的,大概因为害羞,蒙住了面纱;另有一些较为粗犷,只做男装打扮,不施粉黛,干干净净的忙碌着。 想完全准备好,不现实。 准备的七七八八,王府及带着伤兵过来。他们看到院子里所做的准备,顿时放心,一个个老老实实地接受安排,去他们该去的位置躺着。 被带到这儿来的,都是一些伤得不重的,但也个个挂彩。那些女子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仍有不少人不适,恶心犯呕。 吕秀英安抚着她们,说:“第一次见到伤口都这样,别怕,忍过去就好了。” 那些女子也愿意忍。 状态好的,带状态不好的。 按照这几天训练的,动作飞快的处理伤口,用合适的药,包扎好。 其中几个带头的,明显很专业。 想必就是之前说的混江湖的。 伤兵来了之后,苏元青关注重点移到伤兵身上。 这一次来的伤兵不算多,也数了,共有71人。有一半以上是箭上,其中有不少是带着箭过来的,那些箭矢都旧旧的。听他们说话有很重的口音,应该是川蜀一带的人。 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所有人。 有些伤比较轻的,拄着兵器,互相扶携着坐在台阶上休息。 他们都很温和,或笑着,或冷静,事后闲聊似的,说着这场战事。 “这伙人不简单,竟然能埋伏咱们将军,领头的有两下子。”那个中箭的说。 “我遇到一个家伙,力气很大,让我很惊讶。”那个脸上有刀上的说。 “老子今儿个砍掉一个脑袋,你猜怎么着,比老子高两个头。可惜,被那个骑马的乌龟儿子戳了一下,老子差点死在马蹄下。依我看,咱们遭遇的这伙人,不是吃不饱饭的匪,是一支精兵,你们注意到他们的兵器没?” “是军械。这事很严重。” “大概是抢来的……” “打吧,将军已经追了过去,想必此行必能大胜。” “不好说,将军今日有些轻敌。” “接下来肯定不会再犯。”口气相当笃定,他仿佛在拿命作保证。 苏元青一直在旁边听,从他们的话语中,他约么听出这场战事的大概。他们远道而来,因为轻敌遭遇伏击,想必是几轮箭雨,伤亡不少人。随后浴血奋战,把贼寇杀败。如今他们的将军把伤兵送到城中,又带兵向南追敌去了。 “喂,那个人,那个人……”一个女子在乱喊。 苏元青觉得声音熟悉,看了过去,才意识到她是在叫自己,“何事?”他问。 “你在那杵着作甚,没看到大家都在干活?赶紧去打些清水来。” 苏元青竟无言以对。 也对,谁说他就不该干活。 他说:“我这就去。” 他力气不小,走了两趟,拎了四桶水回来,面不改色。 可他之后一想,他干嘛那么傻,自己干活——他立刻去牢房,把几个这几天表现得比较好的八名罪犯放出来,说:“出去都听本官安排。警告你们,谁敢打别的主意,就算当场不杀你,回头战场要人,我也会先送谁过去。” 囚犯都听他的——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打水,每人一桶回来,够用了。 刚才叫嚷的女子又叫嚷起来,“水够了,布不多了,你去找一些来。” 见到场中多了几个人,吕秀英问说:“这几个是什么人?” 苏元青说:“是表现好的囚犯。” 吕秀英用命令口吻说:“把这四个男的交给我,帮着抬人,我会看好他们。” “可以。”苏元青有感于再多人都不够用。但这儿乱糟糟的,有些人他不敢拿出来用,只能靠眼前的人先支应着。 他带着剩下的几个,去库房找了些旧衣服旧布,撕成合用的布条。过一会儿又被指使着去煮饭,忙得不可开交。 能者多劳,古人从不欺人。 因为苏元青这边接了一批伤兵,治疗得还很不错,当晚,无需王府及引荐,外面就又送来更多人,约么有三四百人之多。 单靠那些新手女医,已经忙不过来,所以不少伤兵用这里的药自己处理。 战场之上,刀光剑影,并不是总有郎中。 战士们受了伤,只有想办法自救。 一来二去,也摸索出一些道理。 他们的治伤水平,还行。 苏元青觉得,那跟他差不多。 也幸好,吕秀英准备了很多药,足够救治这么多人的。不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火把燃烧,一直忙到夜深。伤兵们另有安排处,那些女人忙到深夜,该走的也都各自回去,约定若无事,明日吃了早饭再来。 苏元青颇为疲惫,却仍和吕秀英,以及那几个走江湖的留下来。 作为手下,她们轮流守夜。 一夜无事,月明星稀。 苏元青睡得很香。 第31章 仁勇校尉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打仗呢,可没留给苏元青睡到日上三竿的机会。才一大清早,便被叫醒。 他立刻提剑出去,“何事?” 来人是个士兵,问说:“你就是苏元青苏秀才?” 以秀才之名称呼苏元青,倒是新鲜。 听对方口音,也有川蜀一带的味,再看对方身上有甲衣,衣服上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想必是最近才上过战场的人。 苏元青说:“在下就是,敢问阁下何人,来此何事?” 士兵说:“我家将军有请。” 这让苏元青颇为惊愕。 苏元青说:“待我穿个外套便去。” 他从架子上拿了外套,边走边穿,走到院子,见到收拾东西的吕秀英,他说:“有一位将军要召见我,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吕秀英说:“放心。若是将军交代你做什么事,记得讨要一些草药。” 苏元青说:“放心,我懂得。” 治病救人就是这样,有多少药,能办成多少事。 他匆匆出去。士兵上马,也给他准备了一匹马,他翻身上去。 士兵眼睛一亮,他本以为眼前这秀才郎只会读书,不会干别的,没想到骑马这么溜,这么看起来,这人不是草包。 士兵在前面打仗,有时最怕遇到的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草包队友。 因为你要将后背留给队友,他若是草包,很可能丢命。 死在敌人手里,尚且无怨无悔;要是因为自己人愚蠢而死,太无辜了。 士兵也不说话,打马疾行。 苏元青紧随,始终没有被落下。 两人一路出了南大门,一直来到前方三里处的营帐。 士兵先去回报,不久唤他进去。 苏元青入帐内,见到了一名穿全身铠甲的将军,旁边横放在架子上的,是一杆青龙偃月刀,约么六七十斤的样子。将军长得浓眉大眼,手很粗糙,看了苏元青一眼,虽然他尽量表现得温和,但眼神中破有杀气,让人胆战心惊。 苏元青拜道:“下官江宁司狱苏元青,拜见将军。” 将军声音洪亮,说:“起来说话。”他的口音里,也有川蜀一带的味儿。 “多谢将军。”苏元青起来。 将军说:“本将军姓曹,名东,字兆林。听闻你本是一个小秀才,暂代司狱数日,便拉起一支治病救人的队伍,救了我手下不少人,本将军在此多谢。” “曹将军言重了,下官所为,都是为了顺利剿匪。” “没错,青阳匪类乃众之所恶,大家自当齐心协力。”曹东将军铿锵有力,“过几日,本将军要去青阳剿匪,因临危受命,各方面没有准备好。既然你有能耐,本将军便升你为正九品的仁勇校尉,领兵七百,在本将军行进中途设立营帐,专门负责处理前方受伤人员。我给你两百士兵,其余一应所需,皆可找江宁知府张文全商量。” 苏元青问说:“包括药品?” 曹东将军听到对方的疑问,一下子放心不少。眼前这人,至少知道什么是关键。他笑说:“此战为保江宁,江宁知府必定全力支持,自然包括药品。” 苏元青说:“卑职领命。” 军令不同于别的命令,不能乱领。领了军令,完不成要杀头的。 不过要能做好,也可以升官发财。将军要苏元青做的事,既不用在前方冲锋,又有升官发财的机会,为何不领? 领了命,问明两百手下的去向,苏元青又领一匹马,打马回江宁求见知府。 因为是奉了曹东将军命令,张知府没让他等候,立刻召见——见了面,苏元青先将发生的事简略讲述一遍,请张知府拿主意。 张文全心中颇为惊愕,眼前这小子数日前用两匹马换了个机会,没想到短短数日,便闯出了一些名堂,现在更是把暂代的司狱,一跃转为正儿八经的正九品仁勇校尉,实在不能小觑。不过他浸淫官场多年,见惯了风波,这点小风浪还没被他看在眼里。打仗他或许不太懂,但对形势分析得很准,看成人精。至少苏元青这边要做的事,他一眼便看了个通透。他说:“药品本官可以给你,不过,若是你都带去前方,万一遇到匪徒袭击,都丢失了该怎么办。不如分而划之,本官为你补足七百乡勇,你在前方设营帐,为伤兵初步治疗。伤情稍微好点,便送到城中进一步救治。” 苏元青心里一惊,心中暗骂了几句。因为这样一来,本属于他的功劳,可就被张知府抢去了。他在前方承担遇袭风险,还要承担把伤重之人治死的责难,可最后能够治好的人,却远远不及张知府,简直无辜。 不过他又想,他本无名,能有这个机会,接源于张知府给机会。像他这样没有根基的人,要想做成事,不就得拼命? 拼了命,拿少量好处,本就是合情合理的事。 况且,若能分好处出去,换来知府大人全力支持,那也是一件大好事。 他假装什么都没想到,一片诚心说:“多谢大人能分担重任,下官感激涕零。” 张文全没有看清他的心,笑说:“你能理解本官苦心,再好不过。等会儿那些乡勇,可以让你亲自去挑选。” “多谢大人。”这又是一桩好事。苏元青不掩饰欢喜,寻思道,“大人,若是下官选的人,身上背负着罪过,会怎样?” 张文全说:“你若觉得可用,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大罪,都可以选进去。若他们能在前方立功,得到曹将军认可,只要不是死罪,皆可以免罪。” 也就是说,免罪这事儿他不全权做主,苏元青也做不了主,最终是曹东做主。 总算有一门路,苏元青说:“如此一来,那些人好用不少。多谢大人。” 告辞之后,他立刻回去。 他先把自己人先确定好,看谁愿意跟着去前方。 然后再前去营中选人。 这件事他不太懂,便让吕秀英代劳。 吕秀英欣然领命,挑选练过武的,懂医术的,力气大的,总计570人。 再加上曹东将军给的200多人,以及吕秀英原本带着的人,总共又808人。 比先前说的要多——但没人管这事。打仗的时候,能聚起的人越多越好,要是他现在能聚十万兵丁,立马有人给他升官。 有了人,苏元青底气也足。 他在营帐里认识着他的队伍,明确着他的职责,等待出发。 第32章 聚兵为援 仁勇校尉是正九品官职。 在它之下,有三个从九品:仁勇副尉、陪戎校尉、陪戎副尉。 在曹东将军给他的那两百人中,有一名仁勇副尉,名为曹猛,貌似是将军本家;有一名陪戎校尉,名为赵二郎,是个粗人。 另外还有一个陪戎副尉,并没有定下。 苏元青得知后,立刻以负责救死扶伤为由,把吕秀英任命为陪戎副尉。 报与曹东将军知晓,他叫来这三名手下,吩咐道:“诸位,大家都知道,本官是秀才出身,对于战场毕竟不算太懂。所以布防之事,就全劳曹副尉和赵校尉。不过,因为我们这一对人马的主职是治伤救人,所以那些乡勇……” 按他的心思,这当然得让吕秀英先挑。不光先挑,还要挑大头。 可是曹猛求道:“大人,卑职手下皆是伤兵,有些活干不了。那些乡勇中有不少能打的,不如让他们入我队伍,以保我等安全。” 赵二郎也说:“正是如此。” 这两个人明显是一伙的。 苏元青问吕秀英,“你看呢?” 吕秀英说:“其实卑职认为,我们此行,仍应该以防御为主,治伤救人,最关键的是保证后方安全。所以卑职认为,我等三人各选一百人,轮换防备,保线路畅通,也让两位手下原来那些伤兵充分休息养伤。至于治伤,剩下的人足够。” 曹猛和赵二郎一听,这比他们之前想的更好,纷纷附议,“卑职同意。” 苏元青对此并不是很懂,说:“既然三位都这么说,那好吧,就按这个方案办。不过万一治伤的人忙不过来,你们可得顶上。” 三人齐道:“卑职领命。” 他们一块走了,去分那些乡勇。 苏元青始终不太理解,想了一圈也没想到,为什么吕秀英会那么说。 他吃饭的时候,找了个机会跟吕秀英说话,问起此事。 吕秀英解释说:“你还没想通?知府大人给咱们的药,根本就不够救人的,大部分人只能送到城里去。所以咱们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初步治疗,把人转移。这个时候,最关键的是保护这条线路安全,避免袭击。” 苏元青这才琢磨出味儿来。 想明白了,他便知道怎么做。 他把诸事交代下去,每日监督实施情况,将他们难办的事解决。比如乡勇之中勇武第一的那个,违禁喝酒,喝了酒之后,又去那些女医的营帐,口口声声要找姑娘。 谁给他这样大的胆子? 吕秀英直接拔剑,与他公平比了一场。 那货醉醺醺的,不是对手。 这不,苏元青去的时候,他被吊在架子上大叫,“你趁人之危,胜之不武……” 苏元青把曹猛和赵二郎叫来,让人详细说明这儿的情况。 他问说:“此人该如何处置?” 曹猛说:“按军法,当斩。” 赵二郎说:“按军法,当斩。” 倒是吕秀英又走出来,颇为惜才地说:“此子颇为勇武,可立功赎罪。” 苏元青寻思片刻,问说:“你二人对吕副尉的话怎么看?” 曹猛说:“留他一人,伤百人军心。不如杀之。” 赵二郎说:“此人毫无规矩,留在军中,只会害人。不如用他正军法。” 苏元青便说:“吕副尉所言合我心意,但你二人所言更有道理。那便斩之。” 架子上吊着的家伙全程听着,听到结果是斩,仍不敢相信。先是求饶,而后狂傲说自己无罪,被压到人前,已是两股战战,但仍然以为自己不能死,以为自己死了,是军中极大的损失,喊道,“尔等绝我,天不绝我!”片刻后,他被压着腰,跪在地上,刀起而头落,在众人欢呼中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他的头颅,仍是错愕的。 看到斩首一幕,苏元青跟许多女子一样,有些想呕吐。他强忍下来,回去后,才偷偷趴在床边,吐了半个时辰。睡了一会,又像没事一样乱转。 众人于是知道,这是个狠角色。 故而不敢再乱来,都成了乖宝宝。 前军开拔,他们跟着后勤行动,到江宁城南五十里的地方建立营帐。 只第二日,便有零星的伤兵被送过来——不过跟预计的不同,这些伤兵中的绝大多数人,宁愿在苏元青这儿耗着,不治伤,也不愿往后退。他们说,“我这点伤,就算现在就去前线,也能作战,岂能因此躲入城池,让前方战友嘲弄?” 这就有点儿麻烦了。 曹猛说:“大人,不如把他们暂时编入我等麾下,让他们帮忙守卫,保护后方,等他们伤养好了,就让他们回去。” 这也是个办法。苏元青说:“准。” 有了这个开端,之后这段时间,便有了轻伤不退,重伤送归的惯例。 前线伤兵,皆聚于此处。 陆陆续续,七八日后汇聚上千人。 这些人自发拉练起来,那声势,响彻数里。 别说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就连苏元青,也被惊得一夜难眠。 正是那夜,数里外火起。 那是遇袭求援的信号。 苏元青起来之后,神采奕奕,问说:“这种情况下,是不是该去救援?” 曹猛回道:“回大人,当然该去救援。我等应该留一路兵马守着,另外两路,一路在明,一路在暗,前去救助。” 连处理办法都说出来了。 苏元青从善如流,说:“赵二郎,你为正路,带兵去救援。” 赵二郎朗声道:“卑职领命。” “曹猛,你在暗中行事。” 曹猛朗声道,“卑职领命。” “吕秀英,你整剩余兵马留守,随时准备去救援。” 吕秀英大声说:“卑职领命。” 若是之前几日,听到这种命令,吕秀英是不服的。 凭啥让她留守,让别人进攻。 但这几日看了曹猛和赵二郎练兵,她知道,她手下的那些人,远不是曹猛和赵二郎手下之人的对手。甚至三打一都打不过。 如此一来,留守合情合理。 赵二郎和曹猛立刻带兵出发,上千人的队伍隐没到黑暗中,如毒蛇一般。 而吕秀英也行动起来,布置防御。 营帐里森森寒芒,星光颤动。 第33章 活捉鸳鸯 两个多时辰后,有信使来报,“报告大人,匪兵袭击我粮草大营,幸得两位大人相助,粮草大营已转危为安。此战大胜,斩获颇多。曹大人分兵去追匪兵,说是明天一早才会回来,让大人今晚小心防备。” 苏元青很高兴,说:“好。你下去休息。” “诺。”信使退出帐子。 苏元青收起笑脸,对吕秀英说:“二姐,我觉得曹猛说得有道理,咱们现在营帐里最是空虚,万一匪兵知晓我们空虚,来此袭击,恐怕不妙。” 吕秀英说:“你尽管放心,今夜我会小心提防。” 苏元青自己却觉得,今夜对方的目标是粮草大营,又被杀退,自身难保,想必打了粮草大营便不会来打他,不会有事。他自己安心睡去了。可谁曾想,当他睡醒,正打算练会儿剑法,便听到外面异常响动。 他跑出去一看,营帐大乱,有人大喊,“敌袭,敌袭。” 苏元青恍然一惊,一小会儿便反应过来,拔出剑来,大喊道:“所有人听着,不能打的给我回营帐,能打的跟我走,谁敢乱,我宰了他。” 他前几日当众斩了一人的事,大家都记着呢,听他放话,都不敢乱。有的回营帐,有的自发聚在他身边,往前方走。 吕秀英那边一直提防着。 匪徒来袭击,已经被反袭击一波,伤亡不少人。 剩下的也是人困马乏,见这儿竟有提防,不敢多待,苏元青到时,他们正要跑掉。 苏元青见状,边跑边喊:“别让他们跑了,把他们的马都抢回来。” 他们一路追了出去,追了两百多米,那帮人便跑不动了。 苏元青昨晚休息的颇好,这时候精神很好,率先冲到前头,提剑唰唰唰,宰了三个,伤了三个,前面不少人惊恐的丢了兵器。 苏元青大喊道:“投降不死。” 这一声喊,竟然有十数人不战而降。蹲在地上抱着头。 苏元青说了一声,“留下一队把他们绑起来,剩下的跟我追。” 吕秀英就在旁边,也喊道:“快追。” 又追三百多米,前面栽倒十数人,只剩下二十多匹马在跑。 吕秀英喊道:“大人,你带人回去,防止他们还有伏兵。我带着人抄小路,再追一里地。若追不到,我就回来。” 苏元青一听,这话有理,便说:“那你小心。” 兵分两路,苏元青带了大部队停下,吕秀英带数十人沿山路追了出去。 且不说前方战事如何,苏元青回返时,因担忧匪徒另有伏击,一脚踹倒一个匪兵,喝问道:“说,你们来了多少人,分成几路,又为何来此,不然我宰了你。” 那匪兵本就胆小,不然也不会丢下兵器投降,他说道:“大人,我们就这些人。我等跟着渠帅去偷袭粮仓,失败之后,渠帅得知是你们倾巢来救,故而认为你这儿是守辎重的,现在必定空虚,所以前来袭击。来到之后,才知道不是。我们本想退去,可是看到营帐里有不少娘们,就想抢一些娘们回去,谁知道你们竟有防备。” “渠帅?”苏元青心中一惊,来袭杀自己的竟然是条大鱼,“他叫什么?” “他叫张……张五牛。” 这名字,听起来就很有钱的样子。 苏元青说:“还有什么人?” “还有……夫人也跟过来了。” “夫人?谁的夫人?” “渠帅的夫人。叫墨竹,听说以前是窑子里的。” 问得差不多了,苏元青又问其他人,“你们几个说,他说的有假话吗?要是中间有一句不实,事后叫我知道,我连你们一块杀。” 旁边的人皆两股战战,不敢和苏元青对视,低着脑袋。 沉默片刻,其中一人磕头说:“大人,他说的确实有一句假的。那墨竹姓许,原是青阳大户人家的女儿,之前嫁过人,并不是窑子里抢来的。小的以前也是青阳百姓,认识她。不过不知怎的,她与渠帅关系甚好。” 按苏元青的说法,说谎的得死。 这人揭穿了前面那人,前面那人害怕因此被杀,顿时惊慌,在草地上猛地叩头,求道:“大人不要信他,小的敢发誓,那人肯定是窑子里的。众所周知,夫人和渠帅关系亲密,要是从大户抢来的,岂能那么下贱?” 苏元青说:“也有道理。” 后面那人说:“我认识她。我也敢发誓。” 苏元青说:“好啦,你俩别争了,我已经去追你们渠帅,一会你俩去认。认出了人的,能活;认不出人的,哼,竟然敢骗我,我就宰了你们。” 如果吕秀英能把人追来,他想,他们这两个怂货必然会去认人。 要是没抓住,这两人当然认不出来。那也好办,砍了就是。 他们的性命,如今在吕秀英手上。 苏元青带队回营,继续防备,并清点伤亡,做早饭等候。 不久,吕秀英带人回来。果然带来了马匹,压来了俘虏。俘虏脸上皆涂了泥水,一时分辨不出,若是不知道,还真有可能被蒙混过去。 苏元青叫来那两个怂货,让他们认人,果然从俘虏中把渠帅认了出来。 不过没认出夫人,哦,逃了? 苏元青说:“这帮人穿的不少,把他们的衣服都给我扒了。” 这不,才一上手,便有一人奋力挣扎,娇声道:“住手。” 找出来了——苏元青笑道:“好啦,都停下。张渠帅,你看我这招如何?” 张五牛愤怒得像一头公牛,说道:“贼子,你敢不敢跟我大战三百回合?” 苏元青笑道:“呵呵,渠帅说笑了,我为何要跟你大战三百回合?就算真要大战三百回合,也得找你夫人,是不是?” 张五牛怒吼道:“你敢?” 苏元青说:“呦,看你那表情,想吃了我。我就真干了,你还能拿我怎么着。我跟你说,你要是老老实实地,我问什么你说什么,你夫人嘛,可以免于折辱。可若是你还这个态度,你看我营中这些人,可都盯着她呢。” 张五牛狂怒道:“你休想让我背叛大王。” 苏元青说:“那你就背叛你夫人。你看看她,娇滴滴一个小姑娘,跟着你风里来火里去,被俘虏了,可曾怨过你,你这么做,对得起她?至于你家大王,他对你,有你夫人对你这么好?你仔细想想,孰轻孰重?” 张五牛奋力挣扎,嘶吼。 苏元青说:“我给你半天时间考虑。等昨天救援粮草大营的人回来,那么多饥渴的人排成了长队,张渠帅,懂什么意思吗?把他带下去,单独看押。” 张五牛还要挣扎,可已经无用。 他现在估计在后悔,为何带夫人来。 可是他又在想,要是不把夫人带来,留在青阳,下场也未必多好。只要他出了事,他夫人必然会被别人抢走。 青阳那地方,容不下鸳鸯戏水! 第34章 官升两级 等大家各忙各的,吕秀英来找苏元青,问:“你真要那么做?” 苏元青笑说:“二姐,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我才不会碰她。我刚才故意当众那么说,回头不管张五牛怎么选,我把那女的一放,就等于他撂了底。到时候咱把消息传到青阳,人家必定把他当做叛徒。他就再也没有别的路走。对了,为了早点探明消息,回头你可以把这话跟他挑明,看他怎么选?” 吕秀英不知怎的,竟然莫名打了个寒颤,看着苏元青,敬畏道:“那他要是说了,你想问他些什么?问他们的布防?问计划?” 苏元青说:“我也不懂。回头你跟曹猛他们商量商量,一块问。” 吕秀英说:“那就等他们来,一起商量商量,再去跟他挑明。” 她总觉得,这件事不太靠谱。但又觉得,张五牛会如苏元青所说,当一个叛徒。她不确定,这会儿她对自己没有把握。 而她并不清楚,这是因为苏元青身上有股气势,压住了她。 苏元青说:“也好,那就等等。” 又等了一个时辰,曹猛和赵二郎带着伤兵回来,并押送俘虏,还带来了不少粮草。见营帐伏击有战斗痕迹,他们吓了一跳,进来才知道,营帐平安无事。 他们大为放松,去见苏元青,汇报诸事。 赵二郎汇报道:“卑职抵达粮草大营,匪军正嚣张,卑职按大人吩咐正面进攻,杀敌200余人,俘虏300余人,得战马86匹。” 曹猛汇报道:“卑职按大人吩咐,埋伏暗中,两面夹击匪军,斩获105人,俘虏414人,得战马37匹。我部死伤72人,伤者已送去救治。” 赵二郎补充道:“我部死伤百余人,伤者为多,已送去救治。” 不光如此,他们还救下了粮草大营。 这显然算是一次大胜。 苏元青也跟他们通了消息,说:“很好,这一战大胜,粉碎匪贼阴谋,我军士气为之大涨。我这边也打了一仗。清晨时有一伙人跑来袭击,被我等守株待兔,抓个正着,尽数拿了,包括一个叫张五牛的渠帅还有他夫人。死了3人,伤了58人,大都是自己慌乱,伤着了自己。不提了。关于那个张五牛,我已经想办法撬他的嘴,也不知成不成。回头你跟吕副尉交流一下,务必从他们口中问出些消息。” 曹猛和赵二郎皆震惊。 他们没想到打了一晚上,结果大鱼跑这儿来了,还被苏元青捉了个正着。他们是有功绩,但跟苏元青守株待兔得来的功绩,差不了多少。 这真是让人羡慕啊。 赵二郎说:“大人威武。” 曹猛也说:“大人英明。” 苏元青说:“不算什么,下去吧。” 他们身上皆有功劳。无论是奔袭救援,保粮草,还是捉渠帅,功劳都不小,接下来论功行赏,上上下下都能升官,只需等着即可。 接下来的重点,除了救治伤员,就是从张五牛的口中问出些消息。 此事也交给三人,苏元青则需将战事过程写下,如实报给曹东将军——他级别虽然低,但是因为他这个部门是新的,所以中间没有阻隔,算是直属于将军的——这是一件幸事,至少他的功劳不会被一层层盘剥。 在收到他的汇报之前,曹东将军已经基本清楚后方的事,对此非常高兴,连封赏的命令都下达了,“苏元青、赵二郎和曹猛皆官升一级。” 此外,苏元青手下在册兵将皆有银钱奖励,有所斩获者,也可以按规矩升官。 而今,苏元青又递了详细汇报,里面还有另一桩功劳。 曹东将军更欢喜,说:“好,这小子真不简单,苏元青再官升一级,亲手捉了匪类渠帅的吕秀英,也官升一级。” 他亲自写信,通知这一消息。 信末有一句,“若能问出有用消息,本将军必不吝啬奖赏。” 随信带来的,还有一箱银子,有一千两之多。 银子全都交到苏元青手里。 军中长官权力都很大,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他们掌控着给大家发钱的权力。这个时候若想偏袒一点,克扣一点,做士兵的几乎没有任何办法。 不过苏元青没有那个心思,他已经赚了不少钱,这些是将士拿命拼的,不能贪。 何况因为将士用命,他才有机会官升两级,升任正八品的宣节校尉。 他立刻叫曹猛等人过来,说:“封赏下来了,你们三个都官升一级,另外还有一些银两,总共就这么多,你们看怎么分?先声明,我自己没有要留的意思,我只是对这些事不太清楚,所以请教各位意见。” 吕秀英先开口道:“应该先给死伤者一些,再给有功者分发。” 赵二郎说:“其实最应该做的,是给大家补齐欠的军饷。” 苏元青诧异道:“军饷不是月月发的么?” 赵二郎说:“大人有所不知。咱们曹将军没有显赫后台,不讨上面喜欢,有过从来都是加重处罚,有功却未必会赏。至于军饷,能发一半就算上面心善。不过就算这样,我军军士能够拿到的军饷,也比别的很多官兵多。” 苏元青不禁为他们委屈,让人打仗,还克扣他们军饷,这都叫什么事? 他问:“曹副尉,你怎么看?” 曹猛说:“卑职认为,赵二郎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死伤者也应照顾。” 苏元青说:“那就算算,死伤者领完,军饷发了,还剩多少?” 赵二郎说:“这些只怕不够。” 不够?可手里只有这些,怎么办? 曹猛说:“赵二郎,你别想让大人一次把所有军饷都补完,补一个月即可。至于死者的抚恤,本该上面来付,也不能全靠大人,只求大人给他们补三个月的军饷。伤员已经得到治疗,若是重伤者,多补一个月军饷。这样算来,还能剩四五百两,可以赏给有功的将士。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苏元青总算问出了想要听的东西,说:“可以,就这么办。按曹副尉说的方法发完军饷之后,剩下的你们三个平分,分给你们手下有功之人。” 这样平分,对手下人少的吕秀英有利。算是照顾她了。 曹猛和赵二郎想必听得出来,都没有拒绝。 因为按照功劳算,苏元青独取一半,也是可以的。 苏元青自己没拿,分得又相对公平,不错了。 私下,赵二郎赞说:“咱们大人挺不错。若能成长起来,会是第二个曹将军。” 曹猛点点头,说:“若能守住本心,大人必有一番作为。” 在军中,能善始善终的也不多。 一开始大方,后来贪婪的,遍地都是。 究竟怎样,还得时间来验证。 第35章 拔营深入 张五牛这个家伙,不老实。 他说愿意投诚,可是对青阳的事,一问三不知。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曹东将军可是说过的,问出了消息还有重赏,这样下去,不仅捞不着赏赐,延误军机,还有可能受到惩罚。 可是,苏元青也不知道怎么办? 人家现在明面上都投诚了,总不能再按之前的说法,折辱他的夫人吧? 苏元青在帐中踱步。 傍晚,有人来给他送饭。是一个戴面纱的女子。 她说:“你是在想张渠帅的事吧?” 苏元青的心思,众人皆知,这女子知道也不奇怪。他说:“你有主意?” 那女子说:“有个想法。” 苏元青说:“那你快说说。” 女子说:“其实很简单,对于青阳的情况,不管是渠帅也好,小兵也罢,男子知道的,未必就比女子知道得多。你问错人了?” 苏元青被这话镇住了,头脑昏了片刻,惊喜道:“你是说,我该问他夫人?” 女子说:“这不很明显,他夫人去过的地方,比他更多。” “对对,正是如此。”苏元青快步往外走去,在门口停下,回头问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给你些奖励。” 女子翻了个白眼,说:“你真的假的,把我都忘记了?” 她摘了一下面纱,又赶紧戴上。 “是你。”苏元青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树上那小妞么,“你上次没说你叫什么。” “我叫刘淑兰。”刘淑兰说,“下次升官,记得给我安排一下。虽然在你手下当官,想必战事一停,全都是镜花水月,不过能当几天算几天。” 苏元青说:“好,这次若真如你所言,我就给你升官。” 他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便急匆匆去找吕秀英,告知刘淑兰的主意。 至于审问那个墨竹的女子,他想,交给吕秀英比较好。 吕秀英闻知这一主意,很高兴,说:“三弟最近很聪明嘛,这都能想出来。” 苏元青无意抢别人的功劳,说:“这不是我想出来的,这是你招来的刘淑兰想出来的。我答应她,若如她所说,就给她升官,到时候怎么升,就交给你了。” 吕秀英说:“我知道她,是个很聪明的丫头,回头我让她给我当军师。” 苏元青说:“先看看结果。” 能审问出来,这些才算数。 审问不出,谁说的都没有用。 吕秀英把曹猛和赵二郎叫过去,讨论此事,而后以吕秀英为主,曹、赵二人为辅,一起去找许墨竹。白脸黑脸一起上,终有结果。 原来这个女子被抢去之后,跟青阳的三位大王都睡过,她在山上住了不少时间。她看过布防图,见过宝库,也知道几位大王的性情和关系。 这一切,都是剿匪所需。 问过后,写成信,送去给曹东将军。 翌日曹东将军便又给苏元青官升一级,为从七品翊麾校尉,可领兵三千。 这已经不低了—— 县令也不过是正七品。 苏元青短短时日,升任从七品,当然是天大喜讯。 他甚至有一些得意忘形——他知道自己得意忘形,羞于出去见人,在营帐里盘坐着修炼《赤月天经》,消化着身份的变化。 过了几日,曹猛和吕秀英回了一趟江宁,当日返回,带回六百乡勇。 求见苏元青,曹猛说:“大人,前方战事吃紧,伤兵增多,然而此地营帐距离太远,那些伤兵不便送来,着实不妙。我等去求见张知府,张知府有意接手此处,我等不如再往前走三十里,另建营帐,于此处前后沟通。” 吕秀英也说:“卑职附议。” 苏元青有些疑问,“深入战场,必然风险增加,可有对策?” 曹猛说:“回大人,我等手下兵马渐多,这次又带来六百乡勇,足可以在左右分别设立营帐,护卫中军。多设探子,以逸待劳,三千以内匪徒,可让他有来无回。” 吕秀英说:“现在,我们占据上风。匪徒若想派大队人马前来,几乎没可能。” 苏元青赞同说:“既然如此,那便报之曹将军,准备拔营。” 曹猛回答道:“是。” 准备了两天,才有回信。 曹东将军答应他们的请求,准许拔营,不过扎营的地点,却改成了往东南方向四十余里的湖边。并有军令,“十日内,剿灭湖上恶匪,保航道平静。” 这让苏元青措手不及,连忙召集手下,问说:“这匪该如何剿?” 曹猛回道:“此事易尔。大人给卑职五百兵马,卑职愿意直捣黄龙。” 苏元青对水有些了解,反问:“你知道他们老巢在哪?要是在湖上,你这些兵马可有办法上去。要是找船,人家在水里攻击,你又该如何应对?这是水战,不是陆战,你要是带了一群旱鸭子下了水,岂不危险?” 赵二郎说:“卑职听说,水战最怕的其实是火攻。那儿若有芦苇荡,这个季节最是干燥,要是这伙贼放火,只怕危险。” 吕秀英是这里长大的,对那儿了解更多,说:“不错,那儿确实有芦苇。” 苏元青问:“你还知道什么?” 吕秀英说:“其实那些水贼,也是生活所迫。据我所知,他们大都是附近村县里的穷苦人家出身,被官府压迫,吃不饱饭,又不敢和青阳匪徒一样造反,故而盘踞在那片湖中。要想拿捏他们,或可以从他们家人入手,可又怕逼反他们。” 苏元青说:“噢,这么说他们的家人不在水中?” 吕秀英说:“大都在周边村县。” 她有些担心,难道真要对家人出手,这或许能赢,可是太不厚道。 曹猛同样不喜拿家人开刀的办法,说:“大人,这些人并不算太坏,应以收服为主。若是逼反了他们,只怕难以完成将军的命令。” “你们想哪儿去了,我什么时候说要拿下他们。”苏元青敲了敲桌子,说,“我的意思是,等到了地方,就请周边县城的人家都写个保证书,保证自己的家人没有在水上做匪的。写了保证书之后,如若再抓到他们家人做匪,便全家同罪。咱们把声势弄大一点,让那些匪徒知道,想必他们断不敢再做匪。” “不可。”赵二郎却忽然反对。 曹猛立刻说:“卑职觉得很好,赵二郎,你搞什么呢?” 赵二郎说:“大人,有些匪徒已失了人性,岂能以常理度之。要是那些人不怕连累家人,难道我们之后真要杀他们全家?” 吕秀英说:“这有可能杀错。” 曹猛眼睛一瞪,朗声道:“那就杀错。大人若是不想杀,卑职来杀。” “等等,等等。”苏元青说,“先不要喊打喊杀,这点事,用不着打打杀杀。只需要再补充一条。若是哪家人知道自己家人做匪,自觉劝不回来,便写明与之断绝关系,这样一来,若是抓到谁,不至于连累无辜。” 要是明知道劝不回来,还写保证书,赌苏元青抓不住人,那死了也活该。 赵二郎心下一喜,笑说:“大人英明。卑职愿意先走一步,让那周边清楚此事。” 苏元青说:“你去了之后,顺便查问那里官府情况,给我抓实证。回头我交给张知府,让他瞧瞧官逼民反的现状。” 这个时候若能拿出这些,那些官员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赵二郎更惊,心里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喊道:“卑职领命。” 曹猛也佩服得不得了,暗道,此计若真能治了那片湖,当真功德无量。 出发,去看看湖中景象。 第36章 为官立场 保证书写着写着,匪徒就散了。纷纷偷跑回家,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对于这些人,苏元青既往不咎。 但是也有一些人,竟然想带着全家人偷跑出去。对于这些人,别说苏元青,就算贫苦人家出身的赵二郎也看不过去,全抓了起来。 七户人家,五十九口人。 这些人全都可以杀—— 但是,看他们衣衫褴褛,饥不果腹的样,杀了他们确实让人不爽。 苏元青把他们叫来,跪成一堆一堆,训道:“你们都该死。但本官仍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几个做匪的,去湖中劝降或杀贼,活的也好,死的也罢,都算数,并且投降者无罪。每两个人,换你们一个家人免死,两日后,差几个,本官就砍几个脑袋。你们的家人,就在这跪着等你们,若想让他们死,就再跟本官作对。”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若是他们还没抓住机会,就算杀错,也必须要杀。 因为那时候,苏元青也没选择。 那一堆一堆人跪着等,没有饭吃,没有水喝,望眼欲穿。他们的下场让周边村县的百姓心惊,再不敢举家逃走。 不过才等大半日,他们的家人陆续回来。 每个人都带回数十人,足够救他们家人所需。 此外苏元青还知道,他们劝回来的数量比这些更多。有些人因为害怕苏元青说话不算数,悄悄从小路回家了。 这些人见与不见都无所谓了。苏元青心中欢喜,对众人说:“各回各家,皆无罪释放,但以后谁再做匪,休怪本官无情。” 接连数日,湖中匪徒竟散了个九成。只剩一小股无家可归的,和身上背着重罪的,躲入芦苇荡深处,不敢露头。 可喜的是,这个过程里,苏元青一个人都没杀。 赵二郎简直成了他的粉丝,佩服道:“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吕秀英笑说:“投桃报李,这些百姓既然这么配合,咱们也应该为他们做点事。” 曹猛接着话说:“不错,应该把蛀虫都捉出来,让张知府杀干净。” 三方人马都散了出去,在附近挨家挨户排查。 让证据说话。以前讲不清的理,有证据就可以讲;以前不能说的话,有证据就可以说。虽说时间久了,很多东西烟消云散,可是总有些证据留了下来。被苏元青这帮人,一个一个翻出来,翻的附近官员胆战心惊。 衙差都出来闹腾,试图阻止。 乡绅、县令也谄媚地跑来见苏元青,准备了数百两银子到数千两银子不等。 这不,湖县县令李克俭,带着一个大箱子,求见苏元青。 叫进来,这老哥哥自来熟,喊道:“苏贤弟,愚兄早就听说你的名讳,今日终于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得知贤弟受命救治伤兵,愚兄虽力薄,却也愿意助一臂之力,此行带良药一箱,可以解贤弟无米之炊之苦。” 噢,这位不是送钱的? 苏元青难免要高看此人几眼。 可李克俭立马低声说:“那箱子有两层,下面那层,是愚兄私人赞助。愚兄在此也要劝贤弟一句,适可而止,否则便是与天下为敌。” 苏元青不解且愤怒,问说:“我苏某人何时与天下为敌了?” 李克俭说:“苏贤弟考教愚兄了不是?” “并非是考教,实在是求教。” 李克俭说:“那愚兄便说一说。贤弟看啊,这青阳匪徒,如今作乱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其根由在何处?依愚兄看,是人心贪婪,无可救药之故。可是你现在做的事,却是在另寻根由,把青阳匪徒作乱,说成是官逼民反。若真是这样定了性,那会是个什么情况?那就说明造反无罪,这上上下下的官员反而有罪,甚至那江宁知府,乃至当朝的宰相,都有失察之罪。如此一来,岂不是本末倒置?” 苏元青简直要气笑了,说:“照你这么说,官逼民反还有道理了?” 李克俭说:“道理天定,咱们今天说的是立场。贤弟究竟是要站在官这一边,还是匪那一边?立场错了,就是本末倒置。不然的话,愚兄问你能怎样,拔出你腰间宝剑,将大梁官场上上下下杀个干干净净,换一批干净人上来?可能吗?所以愚兄劝你,世道如此,青阳匪徒有罪,是定了性的,贤弟可不要和他们同流合污。” 苏元青听出来了,李克俭这些做了坏事的人,这是要抱团。要为百姓说话,就是站在这帮人的对立面,他们会往死里咬。 苏元青不愿与这帮人同流合污,可也不愿受人诬陷。 他琢磨片刻,说:“你弄错了一件事,我只是在分辨证据。” 李克俭说:“证据何用?就算那是事实,何用?无非就是抓住一小撮人的痛处,找到缘由杀了他们而已。为兄今日跟你说的,是杀了这些人之后,你的路也就绝了。官逼民反,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要做此事,也得放上九族为筹码才是。”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要做此事,这些人定会拼死反击。 到时候手段齐出,可不好搞。 李克俭接着说:“再说了,贤弟来此奉命剿匪,若是倒行逆施,把官逼成了匪,到时候你什么下场,不用愚兄来说。贤弟如此年轻,大好前途,可不要白白浪费。” 不得不说,他说得竟然很有道理。 苏元青此时冷汗连连,竟有一种试探深渊的感觉。 官场之恶,竟能如此颠倒黑白,令人发指。 此事牵一发动全身,的确没有先前想的那么简单,但苏元青不想放弃。 他寻思道:“对了,你今天来是来做什么的?只为送药?” 李克俭笑说:“正是如此。” “来人。”苏元青叫道,“把这位兄台送来的东西,给本官好好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夹层,夹层里有没有别的东西?” 李克俭一下子不笑了,说:“贤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元青说:“没什么。本官从不受贿,收的所有东西,都会登记在册。” 士兵们干活干脆利落,三下五除二把箱子里的东西理清,回道:“大人,这儿有草药若干,人参两颗,另有黄金五十两,白银一千两。” “噢?”苏元青笑问,“这位贵客,你什么意思?” 刚才苏元青被弄得冷汗连连,现在该李克俭冷汗连连了。 李克俭没想到,苏元青这会儿不喊打喊杀,改抓行贿了,还抓了个现行。 李克俭说:“苏贤弟,这是愚兄资助给你剿贼用的。”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苏元青笑说:“果真如此?” 李克俭说:“千真万确。” 苏元青说:“既然是这样,你何必做的这么猥琐。这位兄台给咱们送来了剿贼的银子,咱们应该表示感谢。来人,给我把这位兄台,以及最近送银子的,其姓名、官职和所送银钱数目写下来,公之于众,以表示感谢。” 李克俭震惊了。这,这简直是把人放在火上烤。他们可都是清官,又在这荒凉的土匪窝做官,怎么能出得了那么多钱? 可他又哪来的理由反对? 难道说,他们做好事不留名? 还没等他想出说辞,苏元青又说:“本地官员我看都是挺好的,肯带头出钱剿匪。可是本地乡绅什么意思,难道不支持我等剿匪?” 他瞪大眼睛看向李克俭。 李克俭又震惊了,什么意思,这莫不是要逼他们出更多钱? 好嘛,这个小家伙不索命了,改成要饭得了。 李克俭心中有一万句脏话想说。到后来,他又只能笑容满面,说:“贤弟看错乡绅了,他们只是还没来得及。” “这样啊。”苏元青说,“那我摆上案台,等着他们来。” 李克俭无话可说,拱手道:“愚兄还有事,先行告退。” “不送。”苏元青赶苍蝇似的挥了下衣袖。 第37章 逼贼赴死 “怎么回事?”吕秀英不解。 曹猛和赵二郎也一头雾水,感觉到苏元青今日行事,颇为怪异。 苏元青长叹道:“水太深,查不下去了。必须停下来。” 吕秀英说:“大人,这些人的罪过罄竹难书,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我当然不想放过,可是再查下去,他们会把祖宗十八代拴在裤腰带上,跟咱们拼死一搏。这里面,说不定涉及到某些大人物。”苏元青又能有什么办法,“所以为了这次剿匪顺利,不能再深究这些事。” 曹猛最冷静,说:“剿匪是最重要的,那现在我们手上的证据,该如何处理?” “现在可有什么铁证?” “有那么一两件。”曹猛说。 “具体都是什么案子?” 曹猛说:“一个是县令之子奸杀新娘案,一个是衙役装作匪徒截杀百姓案。这两件案子当地很多人都知道,都快能写成万民血书了。” 苏元青说:“就这两件。把这两件案子的证据送给张知府,剩下的所有证据,全部放在一处营帐里,对外宣称为是办公之所,并派兵看守。他们既然不想让我查,就必须想办法把这些证据毁掉。我等守株待兔,谁来,就弄死谁?” 吕秀英问:“他们要是不来呢?” 苏元青显然还没有放弃,案子上查不下去,还有别的路。他说:“他们敢不来?我们不会主动毁掉证据,他们要是不想让我们查,就必须出手毁掉这些,所以他们不敢不来。只要敢来,这帮人就必须为他们的贪婪付出代价。我也想看看,他们是不是只有嘴上厉害,实际上根本没有真本事?” 赵二郎说:“若是他们毁不掉?” 曹猛说:“他们若连这点事都办不成,就说明没威胁,大可以公开办他们。” 苏元青发狠说:“正是此理。” 所以能不能办成此案,关键在于能不能守住证据。 这是阳谋,双方有一场拼杀。 赵二郎说:“大人,卑职愿意立军令状,拼死看守这些证物。” 看来,他是最想办成此事的。 苏元青却说:“不必如此。我估摸着这些证物一定会毁掉,这里的水太深。咱们只要尽力而为,小心防备即可。” 赵二郎说:“卑职实在不甘心。” 苏元青说:“那就好好活着,以后还会有机会。你们记住,我不会放过这些败类。就算这真是深渊,我也愿意跟他们斗一斗。不过此事需从长计议。” 他很无奈,也很不甘心。 但此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当一个人被绑起来,他能活动的范围注定有限。 但不代表他甘心受缚,无动于衷。 这次,就是他的一次挣扎。 赵二郎一等下去,按照苏元青的计谋,把局势摆好。 外面,曹猛也摆上案台,等候乡绅送钱。 大白天,乡绅们先到一步。 一个个笑容满面,你好我好大家好。 等到了晚上,魑魅魍魉就该跳出来了——不过前几晚,他们还要蓄力。 军队有的是能人,曹猛时刻关注着送了钱的官员和乡绅的动向,随时来报: “县令崔旭海寄出去一封信,是送到江宁的,不知道给谁。” “乡绅们聚众做诗文,骂大人和将军……” “李克俭收拾家当,似乎要逃。” “今晚上,县令崔旭海为庆祝湖上水患被剿灭,办了场酒会,请了些朋友。有附近的乡绅,和本地的豪强,估计想硬来。” 这些人,都挺着急的—— 苏元青默然一笑。虽然他年纪还小,但读书明理,有看过很多江湖上的故事,知道的可不少。连那些官员乡绅和好像商量什么,他都能猜的七七八八。 袭击就在这两日,可以做准备。 苏元青又没想到,这帮人好没耐心,商量时赶时间,下手也赶时间。 凌晨,就在商量事的第二天凌晨。他们就下手了。 人数不少,竟有七百多人。 但都只是乌合之众罢了。 赵二郎那边一轮剑雨下去,射死了两百多人,下一轮箭雨下去,又射死一百多。剩下的哪里还敢上,丢下兵器,赶紧溜了。 赵二郎分兵追了过去。 又让人来给苏元青汇报,说:“大人,贼子袭击我军大营,两轮箭雨下去,便被我军杀退。赵校尉仍守着原地,另派人去追。” 苏元青面不改色,一切在预料之中,他满不在乎地问:“来了多少人?” “回大人,来了七八百人,但都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这么多。”苏元青说,“看来他们对今晚抱了期待,又太小看我们。乌合之众碰上咱们这些军中悍将,只有死路一条。不过他们脑子很聪明,这么快就能看出来,这个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们能不能把证据毁掉。你回去跟赵二郎说,让他能抓多少就抓多少,抓了之后立刻审问,就问:谁通匪?” 贪污受贿,官逼民反可能不好查,但若是通匪,那就没啥问题了。 派人冲杀军营,这罪名可不小。一旦查实,就算之前的罪名一笔勾销,也能弄死不少人——可是苏元青也怀疑,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些人明明知道可能出问题,为什么还这么攻杀,十有八九想好了退路。 这不,早餐时分,赵二郎前来汇报,“大人,我抓的这帮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们都说,他们老大叫他们来,是为了偷粮草,抓女人的。他们的老大,是当地的一个恶霸,现在已经往青阳那边逃了。他们对这儿地形很熟,很难追上。” “这就不奇怪了。”苏元青有些失望,又不失望,“尽量去抓了那恶霸,有了他,就能治几个人的罪。另外,小心内神通外鬼。思来想去,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若还想有所作为,一定得买通咱们的人才能做到。” 赵二郎一惊,说:“他们敢?” “今天做的事,就是要杀头的事,他们不也做了。在这个官匪结合的地方,什么事都有可能。我们都小心点。” 其实这样也好,如果能暴露几个内鬼,对接下来的战事也有好处。 但就怕,意外的意外出现…… 第38章 建烟雨宫 大雨瓢泼,冲刷许多真相。 湖水泛滥,淹没好多荒草。 这世道,埋下了太多污浊事。 这荒野,不知何时又会裂开,从里面翻开许多森森白骨。 雨后,营帐里,一片混乱。 “快快,送到这儿。” “拿药来,怎么那么多重伤的?” “郎中,我还好,你先看看我的兄弟。” “别担心,打得是胜仗。” “是大胜,这一战打到了青阳那些山下,可惜,山高林密。” “真不知道青阳怎么聚那么多人?” 前方战事僵持,令人担忧。 而很快,他们又听到另一个窒息的消息: 江宁又来了另一队人马。 这队人马有十来万人,有七八万人在江宁城外驻扎,一两万人进驻到江宁城。 领兵之人位高权重,是当朝王爷:魏王。 但魏王未必亲自来了此地。 不管他,重要的是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听到了魏王来,曹猛有些担忧,说:“唉,我们将军刚直不阿,得罪了朝中不少人。这一次魏王前来,想必只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兴师问罪,第二件事便是抢夺最后攻上青阳的战功。我们之前的血,只怕又是白流。” 他说得凄凉,苏元青听得也心寒。 苏元青问:“为何如此?” 曹猛说:“原因太简单了,因为魏王要夺嫡,需要这份战功。” 苏元青恍然大悟,冷笑说:“事情这么简单,我怎么没想到呢?上位者需要,就可以把所有的不公压给将士,当官的如此,当王的也如此。”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以前当乞丐。 以前,他以为自己当乞丐时命运不济,自己也懒惰。 现在,他忽然有了不同看法。 也许是因为这天下在制造乞丐,一石天下,若有两斗乞丐,总有对应数目的乞丐充填这个重量。他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曹猛说:“大人,若论谄媚,你不如那些乡绅县令,你也要小心应对。” “知道。你去提醒赵二郎。” “是让他小心提防吗?” “是让他以保存实力为主。” 有些事,该放就得放下。 若是真如李克俭所说,如今又来了这么一股势力,他们是拦不住的。 曹猛问:“那我们呢?” 苏元青着实想了一会儿,说道:“救治伤员,维护湖面平安,保证将军撤退时畅通无阻。对了还有,要把营中女子保护好。” 他担心,有些兵痞会乱来。 他的担心,和那些女子的担忧一样。 过了几日,听说魏王请手下人员当众痛斥曹东将军作战不力,虽不知后续要如何安排,营中的女子都开始惴惴不安。已有人想要离开,又怕被当成逃兵斩首。 吕秀英和刘淑兰一起来找苏元青,商讨此事。或者说,来宣布她们的决定。 吕秀英说:“三弟,我们来这儿是为帮忙,如今形势大改,恐怕我们得离开了。好在你现在手下兵强马壮,不是非得要我们留下。” 苏元青相当意外,这决定太快了吧,只是刚听到的风声,这边就要跑了?连官职都不要了? 他问:“你这反应,有点过激了吧?” 吕秀英说:“你年纪还小,哪里懂的外面有多黑暗。这次来的人里,有一个人叫常大,此人出身草莽,却胆大包天,曾经做出杀良冒功的事,众人皆知。在别的地方混不下去,跑到他叔叔常九熙的队伍里,也就是这次魏王带来的怀远将军。这叔侄俩如此疯狂,视军法于无物,又有强大后台,我等哪里敢跟他们照面。” 苏元青这才明白,来的人比他原来想的更加荒唐。如果连杀良冒功都能掩饰过去,那么抢掠几个良家妇女,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苏元青好一阵无语,不再劝说,说:“那你们这一去,要去到哪里?” 吕秀英说:“我等皆希望有所作为。既然大梁军政容不下我等,那只有江湖一条路。淑兰,你跟他说说你提的那个主意。” 是刘淑兰的主意? 苏元青挺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看着她的面纱,等待回答。 刘淑兰说:“好不容易拉起这么一支队伍,大家又志同道合,若是就此散去,太过可惜。我等便想以此为根基,建立烟雨宫。这是个接纳天下女子的江湖门派,立根在这片湖中。” 苏元青赞说:“志向远大。” 刘淑兰说:“不敢当,不过是夹缝中生存罢了。跟你接下来的境遇一样。” 苏元青说:“那就祝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这种事,他当然不会拦。 不然真出了事,他会很后悔。 吕秀英问:“三弟,我们要是走的话,你可想好回头怎么交代?” “我交代什么?”苏元青笑说,“一个病人请了个郎中看病,病好了,难道还拦着不让郎中走?你们这些人就相当于这个郎中。” 吕秀英说:“可我毕竟有过官职。” 苏元青说:“那是因为初来乍到,为了便于行事,不然怎么让军中配合?” 吕秀英说:“可若有乱命,让你把我们抓回来,你又该怎么回复?” 苏元青说:“既是乱命,全当放屁。但我相信他们不会这么胆大妄为。” 刘淑兰笑说:“可不。魏王叫他们来是为自己赚名声的,怎么会容忍有人做这些坏名声的事。我相信就算有人乱来,也只会偷偷的。” 苏元青说:“正是如此。所以真正要防的,不是明面的手段,而是暗地里的。而若真的有人敢用暗地里的手段,对付他们的最好办法,就是抓实证,将其公开。相信到那时候,不用我们对付他们,魏王会帮我们杀他们。” 刘淑兰说:“你小子真是坏的可以。才做了几天官,就学的一套一套的。” 苏元青指了下吕秀英,笑说:“二姐是我的引路人,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 这是好话吗?不太像。 吕秀英说:“我可没你那么坏。” 苏元青咯咯笑。 刘淑兰也跟着笑,说:“说回正题,为免夜长梦多,今天晚上我们便坐船离开。去哪儿就不告诉你了,以免你万一为难。” 苏元青说:“那我也就不送了。江湖并不大,等你们名声起来,总有再见之时。” 吕秀英说:“既如此,他日再会。” 说完,她和刘淑兰退出去。 今天把话都说来,定了前程。 但有一件事,吕秀英没有告诉苏元青。那就是她决定以《无相功》作为立派根基。 关于无相功,她和李玉扇也都有隐瞒。 因为李玉扇把无相功的全篇都告诉了她,她们也都练了,包括淫毒的部分。甚至里面需要的不少珍贵草药,不易搜罗,竟然还是最近那些官员乡绅送的礼物里凑出来的。 而这也是吕秀英立派的真正缘由。 第39章 武略将军 夜静悄悄地撒着寒芒。 人群寂静无声。 月光下,苏元青像一块发着微光的石头,修炼着醉人的功法。 《赤月天经》的第一层已经彻底成了。 他并不着急,仍在巩固修为。 至阴至阳的穴位中,皆真气饱满,隐隐震荡。阴中之阳的神阙,阳中之阴的百会,更是积聚着统御其余的精纯真气,犹如天成,源源不绝,滋补其余。 一夜平静,第二天换了天空。 曹东将军把兵马陆续退出来,魏王的手下常九熙,陆续把兵马压上来。两方的交汇点,就在这片湖附近。曹东将军不愿意跟魏王的人有接触和冲突,从湖面上绕过去,这样一来,这些人马便正好和苏元青对上。 苏元青做好接应,因为没打仗,伤兵不多,他们便负责做饭。 大家吃饱饭,总喜欢说些话。 当兵的还能说什么,正打仗呢,说的当然是打仗。 一来二去,苏元青把这一战的各种细节几乎摸清了。 连接下来曹东将军的举措,他都有所猜测。 过了五日,常九熙顶了上去,曹东退了下来,退到苏元青的面前。 面朝一片湖,曹东问苏元青说:“你觉得接下来会怎样?” 苏元青回道:“带兵打仗,胜败是常有的事。” “你提到了败。”曹东把这个字拎出来。 “只是想到了这种可能。”苏元青说,“将军,青阳匪徒并非可以随意拿捏。常九熙急于捞取功劳,临阵换将不说,他就这么闯上去,很可能倒大霉。” 倒大霉——曹东冷冷一笑,说:“连你都能看出来。” “将军,不止我,经历过这场剿匪之战的很多人,很多人都看得出来。” “利欲熏心的人却看不出来。”曹东叹说,“本将军料定,此战,常九熙或有三场大败。首先是轻敌之败;随之而来的,就是急于求胜导致的惨败,因为那个时候,他们会很需要一场胜利让殿下满意。心急,就是打败仗。这场败仗下来,人心浮动,混乱横生,只有逃亡一条路。常九熙擅长乘胜追击,因为他有银子赏赐勇者,但一旦遇到了败仗,银子就不管用了,他会败,会一败再败。” 苏元青说:“殿下需要您回来。” “需要,但是若那么做,殿下的脸面就丢尽了。本将军绝不可能回来。” “可若是惨败,恐怕他更不好看。” “若是惨败。”曹东长叹,望着湖水说,“到那时候,殿下自然难堪,可是为了撇清干系,他很可能拿手下将军开刀,推出去一两个替死鬼。在那些替死鬼出去之前,肯定要挣扎一下,先把我这一支队伍上上下下清理一遍。结果会更糟。” “这……”苏元青心中寒凉,对官场为了利益的倾轧,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本将军问你。”曹东看向苏元青,“你是个秀才,对打仗也破有天分,如果让你带兵,你会怎么打这一仗。” “回将军。将军已经蹚好了路,卑职若带兵,会走将军的路。” 曹东笑说:“你具体说说?” 苏元青无需思索,认真回道:“首先在青阳附近扎营,严密防范青阳匪徒进出。他们手里可能有不少钱,但是粮草不多,天气马上凉了,天气一凉,没有粮草,他们必然会生乱。我们再趁乱袭击他们的兵器库等地,进一步分化他们,压缩他们往深山老林里钻,我们就可以占着他们的地盘,进一步步步为营。这帮匪徒因为利益聚集在一起,没了好处,他们就没了凝聚力,在深山老林里各自逃命,抓大放小即可。” 曹东笑了,很高兴,说:“你果然是带兵打仗的料。” “将军谬赞。”苏元青说,“可惜眼前的局,难解啊。” “倒也不难。”曹东说,“既然你能想清楚此战关键,便有可能破局而出。” 苏元青问:“跟我有关吗?” “当然。”曹东点点头,“殿下已经下令让本将军后退,你可以算本将军麾下,也可以不算,你是唯一可能留下的一支队伍。” 苏元青恍然有所悟,说:“将军是想让卑职关键时刻顶上去?” “不错,前方若败,只有你有力挽狂澜的机会。”曹东把一包东西递给苏元青。 苏元青下意识地接过,打开来,看到了令牌和官印。他颇为不解,这些又是什么意思?他问说:“将军,这个是?” 曹东说:“这是从五品武略将军的官印,给你的。” “这,这怎么行,卑职无功……” “功在将来。”曹东细说,“不要拒绝,有了这个,前方若真有大败,你才有资格聚拢残兵,顶上去。你给我记好了,你一定要有耐心,要等到常九熙第三次惨败的时候才可以聚拢残兵。聚拢一万兵之后,你一定要像一棵树一样,扎根到荒丘,就算天打雷劈,也不要后退,才有可能救下最多的人。我这儿有一个锦囊,若能做到这一步,你便将其打开,这里面有之后详细的进攻方略,留你参考。所以拿着吧,你要是能做好这件事,你的功劳值得这个称呼。要是前方大败,你做不成此事,便是死路一条。” “那要是做成了此事,不还会有新的功劳?到时候这……” 这东西来得太容易,苏元青很慌。 “哈哈。”曹东忽然大笑,“你还真够天真的,本将军为你破例,连升了那么多级,已在你身上打上本将军的烙印,殿下怎会放心用你?若不用你,他又怎么会把功劳给你。就算你做成此事,功劳也都是殿下的,没你的份。” “唉。”苏元青相信曹东所说,绝非虚言,更觉心凉,“那卑职便接了。” 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常九熙足够厉害,没有打败仗。 到那个时候,人家升官发财不必说,苏元青也就白占了这个便宜。 不过如果没有意外,这可能太小了。 苏元青从伤兵口中拼出好些真相,这伙匪徒的实力,很不简单。再看常九熙那帮人,一副赶着投胎的模样压上去,不吃亏才怪。 第40章 黑暗的火 武略将军,领兵三千。 名义上是一个收伤兵的队伍。 苏元青接下了一个重担。 但这次的事并非只有苏元青能做,所有后勤的校尉,都有可能办成这件事。曹东将军选择了他,是因为他回答得最好。 苏元青自己知道,他回答得极好,并非因为他天生会打仗,而是因为他接触的那些在前方打仗的伤兵。是那些伤兵讨论的东西,让他总结出那样的结论——所以一切都是机缘,他站在关键的位置,看到了最好的风景。 一个机缘,让他一跃成为将军,一个年纪轻轻的将军,一个没多少功劳的将军。 功在将来——曹东将军的话,过了好几日,仍如惊雷响在耳边。 然而那并非让他不劳而获。 做不成,就得死,而且到时候死得可能不止一人,而是一大群人。 苏元青头顶上有巨大的压力,叹道:“一定不能是那样的结局,我可以做到。” 他一直在派人探查前线战况,日夜不停地考虑聚拢残兵的具体措施,小心地做着准备。就连那些赃官和乡绅,也被他暂时放一边。 但他要放过的人,可不安分。 他们依旧被他逼得胆战心惊,依旧因为他手里的东西惴惴不安。 他们在行动,或明或暗。 他们的行动,迅速结成果实。 寒冷的清晨,一队人马出现在军营中。 不是伤兵,是常九熙的部下。 他们有二十多人,都骑着骏马,顶着常九熙的名头,闯进营帐之中,尖锐地说:“老子都快跑到主将的营帐,还不来接见,好大的架子。” 曹猛和赵二郎也都跟着苏元青升官,升到从六品忠显校尉位置。 曹猛找两个亲兵,骑着马紧随这伙人,回道:“我家苏将军的职位,毕竟高于诸位,让我家将军来接见你们,这不合适。” “不合适?依我看是你们上上下下,都没把常将军放在眼里。他不过是一个从五品的小将军,不过跟我家小常将军齐平,有什么好显摆的。” 小常将军,便是那位常大。 此人手下的兵,一向嚣张跋扈。 这伙人一路骑马来到苏元青帐前,并不下马,大喊道:“苏将军何在?” 苏元青就在帐中,在外面那一行人兜转之间,已经问明情况。他平静而温和地说:“常将军治军让人大开眼界,进来吧。” “你什么意思?”来人还没下马。 苏元青说:“一支队伍出去打仗,打胜仗固然重要,军荣军纪同样重要。尔等没有通报,纵马踏营,如此军容,只能向吾等展示,常将军的手下都是嚣张跋扈之辈。常将军这次是跟着魏王殿下来的,殿下治军,难道就是这个治法?” “混账,你敢妄论殿下……” “混账的是你们。不止混账,还找死。”苏元青一直都很平静,但不屑,甚至懒得跟这些人见面,隔着帐子说,“但我懒得管你们死活,说吧,什么事?” “你,你敢……”说话的那位已经气得发抖。 但他手下拉住了他。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发难,不然容易被抓到毛病。 可是被劝住,心中的恨意滋生更多。 他说:“苏将军,常将军听说你颇为善战,让你去前方,接替刚刚获罪的吕博亮作战。你本部人马都是救助伤兵的熟手,便不要带了。” 苏元青心里嘀咕,他现在所在营帐,毕竟处于后方,做各种事都不太方便。若是能够往前走一走,会比现在好很多。至于前面那些兵马不听话,也不要紧,只要前方战事不顺利,那些兵自然会听有能耐的人的话。 他出帐问说:“有无军令?” 骑马那人丢下一封信,说道:“这就是军令。” 苏元青接过那信,仔细看过,确认印章,说道:“既如此,末将这就出发。出发前还有个问题,我能带什么走?” “前方战事紧急,你什么都不用带。看到没,人,马,都给你准备好了,让这两个小队长各挑十人跟着你,做你的亲兵。” “安排得挺好。”苏元青走上前去,翻身上马,说,“事不宜迟,咱们走。曹猛,立刻选二十人跟上队伍,勿要延误军机。” “我说的是让他们俩挑。” “走。”苏元青并未理会,打马离开。 刚才被点中的二人,只能紧随。 他们既然跟随,便不能再去挑选“亲兵”,那只有曹猛去挑。 曹猛也不理那群眼高于顶的家伙,立刻调转马头跟上去,沿途点了二十骑兵,奉命跟随,说道:“苏将军,让卑职随你去。” 苏元青说:“你傻啊,你跟我来,这儿的事谁办?记住昨天咱们聊的东西。不过要改一改,从一枝独秀,变成两面开花,听得懂吗?” 曹猛心领神会,“卑职领命。” “你说错了,我现在不是你的顶头上司,你只需回答明白,无需领命。” 曹猛便改口说:“卑职明白。” “不用再送了,会有再见面的时候。”当着常九熙的部下委派来的两个人,苏元青公然说出他们的计划,堂而皇之,却让人听得云里雾里。 可终究还是离开了—— 离开这里,苏元青没有留恋什么。 但心中却有很多的担忧: 快要打仗了,前面乱七八糟,后勤也临阵换将,简直不知所谓。 那些人,究竟在想什么? 快马走出两三里,忽然有人惊叫一声。 “怎么了?”苏元青问。 一名士兵指着营帐的位置,说道:“将军你看,咱们的营帐着火了。” 苏元青面色连着变了几次,愤怒地说:“好黑暗的火。” 他在的位置,隐隐约约能看到营帐的轮廓。着火的位置,恰好就是存放本地官员和乡绅罪证的地方。十有八九,那里被烧了。 这帮人胆大妄为至此——甚至都没有等到晚上,就点燃了这火。 这是黑暗的火,这是荒唐的火。 苏元青的心里越来越凉。 他仿佛看到天上的太阳,被天狗撕咬吞食。 他忽然有些庆幸,幸亏吕秀英和营中的女子全都已经离开,不然这帮人如此肆无忌惮,胆大妄为,下场如何,真不好办。 甚至有一种可能: 这伙人就是冲着那些女子来的。 不然来得也太快了…… 这一刻苏元青很想问一个问题: 大梁朝,这样的人有多少? 第41章 帐中议事 一路疾行,午后,他们抵达吕博亮处。 在营帐前停下,苏元青下马,身后将士也都跟着下马。接着他对帐前看守之人行了军礼,说道:“吾乃武略将军苏元青,奉命接管此处兵马,烦请通报。” “请将军稍等。”看守之人有些惊慌,跑进了营帐。 苏元青趁此时打量一番。 此地地势较高,易守难攻,营帐布置合乎兵法,但有些破旧,前面设置了不少拒马,想必也有陷阱。营帐里的士兵们各司其职,但是气势不高。综合来看,这地方的领兵将领本事不小,但或许不受待见。 等了盏茶时间,两个穿着铠甲的人,和一名儒雅文士一同前来。到门前,仔细看了苏元青两眼,露出惊讶之色,随后都苦着脸拜道:“拜见将军。” 苏元青把信件递出去,说:“先查验这份军令。” 为首那人接过信,仔细看过,说:“苏将军,我等先前已经接到过军令,查验无误,苏将军此行风尘仆仆,还请到帐中休息。” 苏元青收回了信,说:“不着急。这两位是常将军特意派来的,很重要,不容有任何损伤。先请他们去帐中休息,多派些士兵保护好。” “你,你,你要干什么?” 被点中的两个家伙有点慌。 苏元青笑道:“两位莫急,就算这里都打残了,在下也一定保两位安全。也请两位配合一二,别乱跑,别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苏元青,你这是要软禁我俩?” “说什么呢,以后军中大事,在下还要倚重两位的智慧呢。你们要知道,休息的不好,智慧发挥不出来,快点快点,请他们好好休息。还有饭菜,快快做好送过去,这可是常将军的人,标准要比我高一等。敢怠慢,必定不饶你们。” “你敢,苏元青,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回头我必定告你。” “两位难道不想去休息?” “我等是来打仗的,不是来睡觉的。” “两位竟然如此英雄,佩服。”苏元青蔫坏地说,“大家都记住了,两位英雄积极求战,回头开战时,一定要记得提醒本将军,把他俩叫上。” “你,你?”两人顿时瑟瑟发抖,这是要干嘛,要把他们拉到前线送死吗? 苏元青说:“当然,也得等两位彻底休息好。” “对,休息好,我们去休息。” 另一人也说:“我身上还有暗伤,的确得好好休息。” 算他们识相。再不好好休息,就要彻底长眠了。 他们仓惶地进了营地,脚步凌乱。 苏元青又说:“切记,这两位都是常将军手下能人,不能让他们闲着。军中没有小事,诸位来不及处理的事,都可以交给他俩。” “是!”眼前三人领命,脸色舒缓很多,没有刚才那么苦。 苏元青走进营中,边走边说:“在下苏元青,不知几位怎么称呼?” 刚才领头的说:“卑职乃是承信校尉薛可凡,领左翼骑兵三百。” 承信校尉是正六品官职,只比苏元青低一级。 苏元青行礼道:“薛兄。” 薛可凡回礼道:“卑职不敢当。” 另一位穿铠甲的说:“卑职乃是忠勇校尉吕博亮,领右翼步兵两千。” 原来这就是吕博亮,他就是这里原来的主将。不知什么理由,竟然一下子降为正七品的忠勇校尉,真是进一步难,退一步易。 苏元青又行礼道:“原来是吕兄,久仰大名,以后诸事还需仰仗吕兄。” 吕博亮说:“不敢当,卑职如今只是一个小小校尉。” 苏元青说:“到了战场上,校尉的脖子能顶一刀,将军的脖子也是顶一刀,没什么区别。吕兄是个有本事的人,可不要送弟弟我去挨刀子。” 吕博亮说:“卑职不敢,卑职必将谨遵将领,奋勇杀敌。” 还有一位文士,说道:“卑职张劲松,乃昭信校尉。” 昭信校尉也是正六品官职。 有点奇怪,他一直躲在后头。 苏元青同样行礼,道:“张兄。” 张劲松回道:“将军客气。” 苏元青没有时间去管人情练达的细节,随三人进了帐中,他坐在主位,请他们都坐下,说道:“废话我也不多说,接下来几天,一定要做好最坏最坏的打算。青阳的匪徒并不好对付,一定要提防他们明里暗里的反击。” 在他心中,已经把败仗拉上日程。 这跟其他几人所知不符合。 薛可凡说:“将军这话说得好生奇怪,我军到时,青阳匪徒望风而逃,这分明就是一场顺风仗,为何将军要说做最坏的准备?” 难道这里还有他不知道的? 苏元青说:“因为青阳匪徒的战力,堪比曹将军的正规军。” 薛可凡说:“曹将军只带了三万人马前来,我等带了十万,不可同日而语。况且将军没有看到,我们的位置并不靠前,说实话,现在其实就是各部争功之时,人家把我们摆在这个位置,明摆着不想让我们争这份功劳。” 苏元青摇头,说道:“没想让你们争功,难道也没想让你们战死吗?” 薛可凡惊了,“这是何意?” “我让你们做最坏最坏的打算。一个最坏,是提防前方强敌;另一个最坏,是提防暗中的诡计。要知道,不是所有敌人都站在对面。如果我没猜错,接下来咱们的压力会很大很大,而且来得会很快很快。” “这……”薛可凡迷糊了,看向了另外两人。 张劲松问说:“将军,恕卑职冒昧,卑职见将军跟常将军似乎有嫌隙,不知将军出身何处?与曹东将军是什么关系?” 眼前这人年纪不大,说起话来铿锵有力,且观点颇为激烈,让他不得不问。 “我是曹将军提拔上来的直系。” “噢。”张劲松点了点头,这就不奇怪了。他说,“这么说起来,咱们这个位置确实有点问题。吕兄,薛兄,还记得建营帐时看到的那条河吗?” 在营帐后面二里,的确有一条河,宽七八米,可以行船。 吕博亮和薛可凡当然都记得。 张劲松说:“若匪徒来袭,两侧兵马因故不能帮忙,咱们可就麻烦了。” 薛可凡惊道:“你说有人通敌。” “不必大惊小怪。”张劲松笑说,“这场剿匪之战,从头到尾都奇奇怪怪,我观各部安排,只能看到两个字,败相。此次虽有十万强军,貌似必胜,但是若无变故,十有八九要吃败仗。但若是有人通敌,一切都可以理解了。” 薛可凡问说:“怎么理解?” 张劲松看了苏元青一眼,说道:“诸位只需看下去,自然知晓。这些不是我们的重点,还是想想,若有匪类绕道袭杀,应该怎么防备。” 苏元青有一种感觉,张劲松似乎知道什么,因为防备自己,所以不愿多说。 他可以理解,毕竟他是新来的。 他也不求别的,只要眼下大家能达成一致,小心防备即可。 第42章 欲拒还迎 苏元青预感到这里可能不安全,是基于前面要打败仗,所分析出的结论。在他看来,营中暂时还是安全的,危险过两天才会发生。 而张劲松却是出于另一条思路做出的结论:官匪勾结,导致此战。 按照张劲松的分析,这一战会来得更急,更凶险。 事实证明,张劲松的分析更有道理。夜深月明,苏元青因赶了一天路,在帐中疲惫安睡,忽然营地不远处忽然掀起大战。 火光通天,刀光剑影。 苏元青狼狈地起身,拔剑而出。 见战事发生在营帐外,营帐内一片安静。 他若有所思,问道:“那是哪里?” 帐前卫兵回道:“回将军,那里是营帐后面二里地的河。” “噢。”苏元青一寻思,既然是在营帐外面打的,那就说明吕博亮一等早有准备,联想到傍晚说的那些话,他已猜了个七七八八。问说:“去了多少人?” 卫兵回道:“去了一大半。” 那这必然是有准备、有预谋的一战,输不了。 苏元青点点头,“那我继续休息,若打到跟前,记得叫醒我。” 卫兵说:“是。将军安心休息,我家大人用计谋,极少出差错。” “那我就放心了。”苏元青伸了个懒腰,回帐中。 但他根本睡不着,便盘坐着考虑此战缘由,和他分析有误的地方。 他想到张劲松说的那些话,若是按眼前战阵安排,此战很可能要打败仗。这跟曹东将军的分析一样。但若是有人通敌,却可以打赢。仔细想想,什么样的通敌是对我军有利,当然是敌方有我方的内应。 若是如此,此战真有可能信手拈来。 在这个过程里,领兵将领稍稍动点手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整治几个不听话的小角色,对他们来说简直再容易不过。 今夜的事,很可能就是这样。 究竟是谁在那搅弄风雨? 苏元青猜不出,正如张劲松说的,再等等看,看看才能知道。 他只希望,这里的水别太深。 不然他们之前的仗,打得太冤枉。 凌晨,河边战事停歇。 张劲松前来汇报,“将军,此战来犯之匪约四千,我等以三千五百余人相抗,趁其半渡袭杀之。如今匪徒已被击溃,只有残兵数百逃亡,薛可凡已经去追。” 苏元青问:“伤亡如何?” “伤亡六七百。匪徒战力不弱。” “知道了。接下来需要做什么,你们看着办,记得通知附近友军,小心提防。” “是。”张劲松说,“相信若还有发难,会从正面来。” “有过一次,未必就不会有第二次。都提防着点。” “是,将军所言暗合兵法。” “还有一点。”苏元青有些迟疑,叹说,“写战报的时候,记得把那两位的功劳也加上一笔,毕竟是常将军的人,不能亏待。” “明白。”张劲松微微一笑。 本来初见苏元青,见是一个毛头小子,他心中很是哀怨。现在看来,苏元青还真不是一个庸人,比派别的人来更好一点。 至于功劳如何写,张劲松心中已有蔫坏的主意。 回头他便写,因为常九熙的两位部下示警,苏元青才想到河边有纰漏,让他们小心提防,所以他们才发现敌踪,伏击成功。 所以此战论功,常九熙的那两位部下第一,苏元青第二,张劲松等人只排第三。 苏元青看到那东西时,笑得合不拢嘴,他已经可以想象常将军看到战报时的脸色,一定会非常精彩,非常有趣。 此事只能想象,具体如何,不得而知。 不过两天后他们接到了回复。 常九熙斥责他们以三千五百对四千,付出六七百伤亡的代价大破匪徒,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败仗。苏元青接到这东西,前前后后看了半个时辰,十分不解。 待吕博亮来汇报军情,他问说:“吕兄快来帮我看看,这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算,那也不能是败仗。 吕博亮拿过那回复,看了片刻,悲凉一笑,说:“又是这样。” 苏元青说:“吕兄,我知道常将军会故意针对,可就算是故意针对,也不能罔顾事实吧?不能把胜仗,无缘无故说成败仗。” 就算是斥责,也得以事实为根据。 总不能凭空捏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并非无缘无故。”吕博亮叹说,“在咱们军中,斩获一人,可以当十个人用。有些人遇敌三百,便可以说成三千,斩获三百,也可以说成三千。这样一来,虚夸成风,咱们实打实报上去,他们虚着看,自然不会说什么好话。另外,这两天真是巧了,好几个地方遇到袭击,不像咱们,人家遇袭,一百遇到一千,也能横扫。” 苏元青无语道:“那个事,不就是妓女遇到了嫖客,送得欲拒还迎。” 何止是横扫,根本就没怎么打。 匪徒招摇得从山上下来,常九熙的部下稍稍做个样子,匪徒便望风而降。 那情景,那推拉,那热闹,像极了表演。 吕博亮惨笑道:“心寒啊。” 苏元青与之感同身受。他才刚来军中不久,一切也算顺利,尚且一再心寒,吕博亮常在军中,遇到的不平事数都数不清,怎能不心寒? 苏元青不知如何劝,只说:“这两日,匪徒都没来找咱们,但盖棺定论之前,一切还需要小心,真怕他们再来一场。” 吕博亮说:“将军放心,我等也都是小心惯了的,必定严加防备。” 若非时时小心,他们早就冤枉死了,哪能活到今天? 前方依旧战事频繁。 都是奇怪的战事。 一边送,另一边接收。 一场接一场胜战,糊里糊涂发生。 探子来报,附近军营都在载歌载舞,庆祝胜利。 苏元青不得不说,他看过的书太少,竟不知道仗还能这么打。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玩笑。 兵者,国之大事。在这竟沦为儿戏。让人不知所措。 唯一可以欢喜的是,他们确实赢了。 匪徒的确正在被剿灭。 青阳也的确正在恢复和平。 苏元青思来想去,无话可说,最后只憋出一声称赞: “魏王的计谋,很高明。” 第43章 闲谈仙路 在常九熙的战报上,短短几天,他们已经打杀了十万匪徒,大势已定。 这时,魏王千呼万唤始出来。 他的车驾出现在前线。 常九熙及其手下大军极为振奋,载歌载舞。 被俘虏的青阳匪徒,也感恩戴德,感谢魏王赦免他们的部分罪过。 这是另一场表演,为此事画上句号。 苏元青并非好战,但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高兴。他不知道这场糊里糊涂的战斗,算个什么玩意。要是就这样画上句号,之前曹东将军打得那些仗,军中死伤的那些人,还有之前像李玉扇那样的家破人亡的人,都算什么?他不知道,青阳的这些匪,是不是一开始就是为今天准备的一场表演?为了魏王上位的表演? 他想不清楚,只知道那日,薛可凡和吕博亮都喝了酒,喝得酩酊大醉。 吕博亮在醉酒时,灰心丧气,一再说想念家中的妻子和那一双儿女。 张劲松没有喝酒,他来到苏元青帐中,煮了一壶茶,两人对饮。谈起这场战事,他说道:“毕竟是胜了,将军不要多想。” 苏元青叹说:“你说错了,我没多想,我只是想到人多读些圣贤书,品性或许会好点。不瞒张兄,在下乃是秀才出身。” “呵呵。”张劲松简直要笑倒,“将军可知卑职是何出身?” 苏元青说:“这倒没听说过。” 张劲松说:“是在下很少提起,在下也曾中过进士,见过天颜。皆因为看不懂官场那一套人情,所以才躲入军中。军中虽然有可恶的事,可是也有吕兄和薛兄这样的直肠子,有什么就说什么,相处起来没那么累。” 苏元青闻言,深深一叹,说:“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句话,绝了我一条路。” “绝了才好。”张劲松说,“不论如何,你总算有些机缘,小小年纪弄到了一个从五品的武略将军的位子,以后在军中必然前途光明。军中能多你这么一个人,于国于民都是好事。何必劳神苦思,去钻科举的牛角尖?” 苏元青不得不承认,张劲松说得很有道理。 可是回过头来看这军中,他又觉得一片惨淡。这样的军中,待着果真有意思? 他也有些灰心,问道:“张兄,你可曾听闻有谁成仙?” “成仙?”张劲松没想到苏元青提起这个,他倒颇有兴趣,“卑职听说过一二,据说在极西之地,有一座昆仑山,在对的时间登上昆仑山,能看到一座仙门,进入那座仙门,就能拿到成仙的钥匙。卑职听说,朝中有几位王爷曾经走过这条路,甚至看见过那座仙门。只是这种事,比打一场胜仗可难多了,离我们太远。” 苏元青说:“我是听说在北边几百里的地方,有一座人祖庙,里面有个墨月道姑,曾修习仙法,好似神仙下凡。” 张劲松说:“要说江湖传说,你可曾听说过《万象龙蛇功》?” 苏元青笑道:“略有耳闻。” 张劲松说:“另有一传说,说这仙门之中也有争端,有各门各派,有杀伐,有生生死死。这《万象龙蛇功》就是仙门功法演化而来。其原本的功法为《五毒经》,练成之后,就是最厉害的毒,也能被那功法炼化,伤敌而不伤自己。” 苏元青学过《无相功》,细心体会,约么有些相似处,想必此事不是空穴来风。他说:“还有这种事?不知张兄说这个传说,可有后话?” 张劲松说:“自然是有。我听说在北边边境的一片沙海里,曾埋葬过血魔教主待过的一座城,据说那城中有九座石碑,记载的就是此功。这些年,许多厉害的江湖人士深入沙海,寻觅这一功法,就连周边国家,也有人过去。据说有人找到过。若是谁有意舍得尘缘而寻仙缘,去那沙海是个门路。” 的确有可能,但苏元青已经学到了,肯定不会去。 苏元青说:“江湖上的传说不少,真真假假,有的注定是歧路。” 张劲松说:“可不。其实你若立下汗马功劳,还有一条门路。殊不知咱们大梁有一座楼,名为《文渊阁》,那里不光有先贤典籍,也有仙法。听说朝中很多重臣都不止一次进去,在那里抄录功法,潜心修炼。朝中很多大臣七八十岁还身体强壮,便是因为修炼过。你这么年轻,说不定将来会得到那个机会。” 这又是一条门路,让苏元青大开眼界。 苏元青问:“张兄对此事知道得真不少,你可曾想过修仙问道?” 张劲松喝了一口茶,说道:“心里是想的,可是被俗事推着走的人,哪有那种心境和机缘。这心思,也只能寄托在故事传说中,远远地看一眼罢了。” 苏元青说:“机缘难觅。” “可遇而不可求,多思无益。” “来,喝茶。”苏元青见张劲松不想再说,也不想表现得过于急迫,终止了这个话题,说,“你煮的茶真是不错。” “小道尔。”张劲松谦虚一句,随后又说起刚才的话题,“其实我一直怀疑,关于仙人的故事都是假的,可是血魔教的覆灭确实让人疑惑。” “不知。”苏元青说,“可若真的有仙,为何世间看不到一个仙人?” “正是这点疑惑。若有,总不会一直躲在山中;若没有,人间的许多事,若不是仙人临凡,很难解释清楚。迷雾一片,才让人沉醉。” “也许就是假的。”苏元青想,也许那一切都另有解释。 就像眼前的这场战争,表面之下,藏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原因。关于仙,也许是某些人修炼了某些高深的功法,演化出常人不懂的仙迹,实际上另有解释。再细想想,他自己练的那些功法,练到极致,未必不能复制仙迹。 张劲松说:“没有定论。也许等你走到了高处,又会怀疑那是真的。” “那再问你,你希望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希望世间有仙。”张劲松说,“人间太苦了。若有仙,或许就会有那传说中人人无暇无垢的洞天福地。” “是啊,那里没有尔虞我诈。” “也没有高低贵贱,没有杀戮。” 会有那样美好的地方么? 第44章 不动如山 本以为是一场表演,没想到是一场算谋。就在魏王出现在前线,全军上下一片欢腾,就连一向谨慎的吕博亮,也喝得酩酊大醉。 就在这时,青阳匪徒露出毒蛇的牙,在离魏王一丈的距离突然发难,刺杀魏王。 若不是魏王手下有一个高手,若非他自己也有些手段,这一回,他命都要丢掉。 命保住了,先前的战果如镜花水月,烟消云散。在他先一步逃走之后,军中更是混乱,从将军到士兵,丢盔卸甲,狼狈而逃。 这猝不及防的一败,汹涌如潮,碾压十万大军。 作为其中的一份子,苏元青这一支队伍也在浪潮之中。 幸好,他和张劲松都没有喝酒。 两人一聚头,张劲松先说:“将军,前方局势不明,如今吕兄和薛兄都沉醉,无力一战。我等只能收缩全军,防备冲击。” 苏元青虽然不知道前方发生什么事,但对于前方打了败仗之后的对策思索颇多,他说道:“你对各方比我熟,整军之后,我留在军中,你去周边收拢各处兵马,向我这儿聚拢。只要能撑一天,聚拢一两万兵马,便可以转危为安。” 张劲松闻言,心中颇有感慨,赞道:“将军所言甚是,卑职领命。” 军令下达,营中士兵虽然惊慌,但仍有秩序。阵营不久便收缩至易守难攻之处。 汹涌的夜色,滴血的月。 颤抖的手,摇晃错落的影。 周围的人都在逃,唯有苏元青和他手下的人仍在原地,前面的人很快跑到后面,这支本来在后面的劲旅逆流而上,来到最前面。 苏元青站在最高处,像一棵树一样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举旗的人,旗号还是“吕”字。 旗帜随风震动,坚挺在原地。 人心很难不浮动。 但在这一杆旗帜下,在苏元青的旁边,所有人竟然无形中生出了底气,没有左,没有右,就在原地,不动如山。 夜风越来越急,人越来越静。 这么多人,竟如同盖着黑夜的被子,在风中睡着了一般。 匪徒如预料一般,星夜奔至。 那是一支充满着煞气的队伍,他们刚刚冲散数倍的强敌,虽然疲惫,但心气很高。带领他们的是青阳的二大王冷修,来到这里之前,他本以为这里跟别处一样,没有什么准备,一见到他们就望风而逃,没想到却看到这场景。 冷修拉停了马,惊到心脏快跳出来。 他问道:“前面是谁的兵?” 探子往前走两百米,看清了旗号,回报道:“大人,是吕字旗,吕博亮的兵。” 冷修怒道:“就是常九熙让大哥袭杀的那支兵马。哼,果然不同凡响。如此出类拔萃的一支队伍,却为常九熙所不容,乃至于要杀了他们,可见大梁军政腐败,已经无可救药。兄弟们,随我冲锋,只要打败前面的这支队伍,江宁城就是我们囊中之物。城里面有钱,有粮,有女人,我等将共享之。” 图谋江宁城,最大的原因是,有此城在,他们便能联络周边异族,割据为王。 当年大梁曾四分天下,其中一分,便是江宁城及其南边的这片山林。 “冲啊。”冷修瞪大眼睛,打马向前。 他心中仍然在打鼓,因为周边很多人一起冲,他才硬着头皮向前。他并未深思,前面是连他都有些畏惧的队伍,他身边的人岂能不惧。跑着跑着,他自己冲在最前头,两边本该护着他的人,竟然落在后面。 可是,前面的那支队伍像石雕似的,仍然一动不动。 他更惊了,他的冲锋不那么坚决,他的马竟然也慢了下来。 苏元青那边,弓箭手已经准备好,最前面的马一过线,立刻射出去。 唰唰唰唰,许多人马倒下。 冷修一看,这样下去不妙,要不要退下去,重整旗鼓?可他又想到,若是退下去,大家会更畏惧,他再也没有机会冲过来。 他心中生出一股决绝,再次喊道:“冲啊。” 他一马当先,先冲上来。 他身边的人也借着他的胆,追了上来。 轰隆隆,他们撞上了长枪队。 马蹄疾,甲衣重,哗啦啦冲倒一片。 好多人见证这一幕,心中难免生畏,可是看到最高处,那杆旗子没有动,那个人也没有动,人心顿时又安定下来。 这是苏元青的本事,但也是他的无奈。 这支人马毕竟不是他的,短短时日,他连这支队伍的架构都没有摸清,真让他动,他都不知道怎么动。所以他不动。 他站在那里,把指挥权交出去。 当那些精兵站准了位置,自然知道怎么做,知道枪往哪儿捅,知道怎么分敌,怎么合拢围歼。况且,他们以逸待劳,越打越顺。 但两边也各有优势,没有哪一方能轻易取胜。 青阳匪徒刚刚抢了不少马,这支骑兵有三千余人,数量极多。骑兵毕竟是骑兵,就算有些问题,就算有些人骑着骑着从马上掉了下来,也不可小觑。 苏元青这边,算上伤兵,不过五千人。 这个数量消磨下去,很难说谁是最终的赢家。 冷修看了看形势,喊道:“坚持住,咱们的援兵马上就到,只要打赢这一战,我们就什么都有了。跟我冲啊,杀进去。” 他始终盯着最高处的那个人,和那面旗子,离他已不足百步。但让他惊恐的是,直到现在,对方的阵势还是那么稳定。他知道,只要能杀掉那个人,砍断那面旗,这一战便十拿九稳,但是这一百步,每一步都要拿命来填。 他只能寄希望于援兵快点到。 苏元青的心中也有同样的担心,眼下他这一方也是拿命在拼,死伤极为惨重。 若是对方援兵先到,只怕真要危险了。 到时候这五千人,会变成一堆尸山,一片血海。 他似乎看到了那一幕。 咚咚,咚咚,他的心狂乱地跳。 巨大的压力,让他难以忍受。 他想后退,但他坚定地告诉自己,不能退,一定要站在这里不能动,否则退一步,不知道要用多少人命才能走回去。 哒哒,哒哒,马蹄声踩着泥土,从身后而来。 这一刻,苏元青的心跳到最快。 是谁来了,是友还是敌。 终于,有人看清了来人,“是我们的人,最前面的,是军师的衣着。” 衣着比脸好人,是张劲松来了。 苏元青心中狂喜,忽然大喊道:“骑兵,冲!” 骑兵作为很强的力量,在防守战中,一直没有动用,这一刻,终于到动的时候。 薛可凡一直在等这个命令。尽管他喝得有点多,晕晕乎乎,骑马都不稳当,但这一刻,他的骄傲和后悔都催促他,就算死,也要冲出去。 “跟我冲。”他扯着嗓子大喊。 匪徒忽然全都乱了,冷修也乱了,眼看这一仗打不下去了,他扯着嗓子喊:“退,快退出去。我们是骑兵,他们追不上我们。” 可是双方已经焦灼,那里那么好退。在外围的很多人先跑了,深入战场的人没了后面的支应,转瞬间被合围,顾前不顾后,转瞬间死伤无数。 第45章 稳扎稳打 冷修也等到了他的援军。 就在他杀了醉醺醺的薛可凡,被两根长枪捅破胸膛的时候,他看到了。 这也宣告着,他带来的骑兵全军覆没。 正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苏元青那边也付出了惨重代价,伤亡2700余人,其中战死1538人。 正是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吕”字旗仍旧矗立。 苏元青仍站在那里。 前面不远处聚起上万匪徒; 而军阵之后,汇聚八方之兵,绵延到河边,已有一万三千余人。 战争还没有结束,还要继续。 一万对一万三千,匪徒不敢冲锋。 他们下达聚兵的号令。 就是这一号令,让他们错失了最后一点胜利的机会。 当黎明悄然消逝,当太阳升起,太阳的光斜照在山丘最高处的那个少年的身上,隐隐发出奇异的光。犹如神迹,令人胆寒。 青阳匪徒的大王在聚兵,但他手下的匪徒却心生畏惧,甚至偷偷逃跑。 又过了一个时辰,匪徒的兵从一万变成了一万,流动地来去。 而苏元青那边,又来了两千余人。 在人数上,苏元青赢得更多。 在心理上,苏元青也有压倒性优势。 打,没有任何的把握。 退,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是打这没有把握的一战,还是收缩回去,苟延残喘,真是个难诀的问题。 又等了一个时辰,一万还是一万。 苏元青这边,旗帜越来越多。 越等下去,越是不利。 青阳匪徒不敢冲锋,只有退了。这个时候退走,肯定要出乱子,他们的大王说:“兄弟们不要心存侥幸,以为还能投降,我等伤了魏王,被捉到只有死路一条,随我退往山中,或有生路。” 这一言,笼络了不少人心。 他们徐徐退走,不知怎的,人数竟越来越多了。周边远远地,跟着好多人影。 苏元青身边的人看到这一幕,蠢蠢欲动,都有要追的意思,苏元青自己也知道,到了该动的时候了,再这么站下去,他就真成了石雕了。可是他也知道,他没那本事,一动就要露馅儿,他身后的很多人也要露馅儿。 就在这时,张劲松终于走过来,劝道:“将军,该走了。此时应该徐徐前进,再在左右各设置一路骑兵,压迫匪徒自乱阵脚。” 苏元青终于松了一口气,可算等来了。 他问说:“我们有多少骑兵?” 张劲松说:“各部距离,有三千两百之多。可以让吕博亮带一队,薛可凡的副尉张韬带一队,卑职留在这为将军整军。” “好,就如你所言。” 张劲松是个好手,在他的吩咐下,全军缓缓行动起来 他和苏元青身边的士兵没有乱,他一直以来带着的兵马没有乱,后面跟着走的那些人自然也没有乱。而他们没有乱,匪徒就该乱了。 原本徐徐退走,越聚越多的匪徒,忽然不知所措,有的快,有的慢。 他们的大王根本无力整治。 于是人心浮动,匪徒四散而逃。 两路骑兵都不管那些逃跑的,跟着中间那一团烈火一样的队伍,威慑着他们。 他们在等,等苏元青下令。 苏元青对临战的许多事,把握的不很清楚,所以他也在等,等张劲松给他个建议。 而张劲松也在等。 他盯着匪徒的队伍,等它乱。 只要最核心的那部分生乱,就是总攻时。 他们就像是一群狼,在旁边围着一群羊,等待羊群受伤,再扑上去。他们是一群贪婪的狼,他们要吃掉整个羊群。 前面的路还有很长呢。 匪徒已经奔走了一夜,疲惫不堪。 跑出来,又要回去,腿都软了。 又跑了七八里,终于受不了。 带头袭杀魏王的这支强匪,他们的大王亲自率领的精壮,不受控地乱了。 张劲松笑了,打马来到苏元青前,说:“将军请看,匪徒彻底乱了,这时候我军夹击,足可以打穿和切分他们。” 这就是战机。苏元青说:“进攻!” 旗号一变,两路骑兵先杀过去,与匪徒胶着时,后面各路人马跟上。 如同山崩海啸,压了上去。 匪徒就算有些本事,这种情况下,也无力反击。兵败如山倒! 他们的大王没了手段,聚拢三十骑兵,率先冲了出去,狼狈而逃。 他这一逃,手下无人死战。 一个个都想往外跑,乱成一锅粥。 这样的一锅粥,只有给人屠戮的份。 因为这伙人袭杀魏王,没有人敢给他们投降不死的承诺,该杀的杀,该追的追。 一路来到荒丘。 前方已看不到敌踪,自己一方也是又饿又累,苏元青依照曹东将军给的计策说,“停下,埋锅造饭,吃饱喝足再说。” 张劲松问说:“将军为何不一鼓作气?” 苏元青寻了个理由说:“如果咱们带的都是精兵悍将,像你和薛兄、吕兄手下的那些人一样,我真敢追杀进去,可这帮人,实在不好说。万一进去林中,稍稍遇挫,这些人又像惊弓之鸟,四散而逃,一场胜仗,又要给打败了。” 张劲松说:“将军,可你要是现在不攻,接下来进攻的,可就不是你了。大好的功劳,就这么无影无踪。难道不值得拼一把?” 苏元青没有想到功劳的是,顺着张劲松的思路一琢磨,接下来无论是魏王,还是常九熙,恐怕都需要一些胜仗来掩盖之前的愚蠢。 而现在唯一能捞到胜仗的,就是他这里。他们会来的。 但即使因为这个,他还是不想攻,说:“张兄,那我就要问你了。咱们要是冒死打进去,打赢了这场仗,这功劳就是咱们的吗?这个时候进去,打赢了未必有好处,打输了一定会砍头,还不如安安稳稳的等等,让别人去打。” 张劲松想说可以拼一拼,毕竟虽然危险,但这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弃笔从戎这些年,等待的就是这么一个良机。 可是,他回答不了苏元青的问题: 打赢了,就有功劳吗? 未必! 因为魏王需要功劳,常九熙也需要。 无论谁打的仗,他们必须争。 所以就算在里面拼到死,没用。 张劲松的心更凉了,叹道:“将军比卑职看得清楚,唉,那就停下来。” 苏元青说:“回头安排好了,你来找我,咱们再聊一聊稳妥进攻的方案。常将军打了个败仗,魏王应该不会再偏信他,如果他还要做这个主,很可能会问咱们的意见。到时候,我会把跟你讨论的方略交上去。如果魏王愿意让我继续领兵作战,那更好,咱们一起并肩作战。要是他们嫌我阻碍他们捞取功劳,至少也得把你推上去。我一点儿不信任他们,怕他们再打败仗。” 张劲松暗自窃喜,若是这样安排,接下来他或许能捞到一场大功。 他刚才已经表现出来他对功劳的渴望。 为了功劳,他可以拼命。 眼前这个机会,他十分渴望。 第46章 阴阳之气 来的仓促,没有营帐。 走到一棵树下,苏元青拆了锦囊。 他将锦囊里的东西,看过,暗暗记下。张劲松过来时,他将锦囊方略递过去。 张劲松看过,惊道:“这是?” 苏元青说道:“这是我家曹东将军先前的方略,虽然跟眼下情况有些差别,但基本路子不变。如果是我,我就按照这个方略稳扎稳打,如果是你,你可要好好考虑考虑,你的方略有何不同。” “曹将军果然英雄,让人向往。”张劲松真诚赞了一句,说,“可若是选了稳扎稳打,必不为殿下所喜,终究不能实施。” “但是好在不会失败。” “可你明知道……”张劲松忽然顿住了,一脸不解,猜测道,“将军,你明知道魏王和常将军插手,这样的方略不会被采纳,你还要执意如此。卑职斗胆,敢问将军是否无意于仕途,转而眷恋江湖和仙道?” 这么容易就被看出来了? 苏元青一阵错愕,但不承认,说:“张兄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一叶扁舟,随波逐流而已,哪里有资格自己选。” 张劲松笑说:“大人能定住万军之心,又岂是随波逐流之人。大人不想说,卑职便不问了,卑职之志,始终是挤进朝堂,让朝堂多一个为民请命之臣。” “好志向。能够推你一把,我感到颇为荣幸。” “多谢将军成全。”说罢,张劲松坐了下去,继续读那方略,从中寻找可以求快的可能。早饭送过来,他完全忽视。 苏元青不去打扰他,由他去争。 他自己爬到树上,盘坐在树杈间,忙里偷闲,修炼《赤月天经》。 昨夜到今天凌晨的那一战,他顶着两军交战的血与火站在高处,一动不动,对他的心境是极大的磨炼。 任何一种功法,都需要心境来驾驭,有不同心境,便能结出不同的果实。 心浮气躁者,难以修成真正的功力; 不动如山者,才能结真正的果实。 原本苏元青修到《赤月天经》第一层,全身真气在他经脉里如同江河奔腾,滔滔不休,今日再修炼,江河化为了细流。 并非真气消散到什么地方,真气的总数不降反升,只因他心境变了,那滔滔如江河一般的真气,变成了乖宝宝。在筋脉里缓缓流淌,积聚着更强的力量。 “这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这才是我能掌控的力量。” 两者之间差别,一眼可辨。 就算他以前不懂,现在也懂了。 “可以修第二层了。” 赤月天经的第二层,是为了第三层做准备。 第二层,需要让至阴至阳的真气,共占任督二脉的其它穴位。 而第三层,则是糅合阴阳,聚成一股。 换句话说,第二层是让阴阳之气区分开,并和平共处; 而第三层是让这股阴阳之气凝成绳索。 这两层,足可以做一层来看。但若不能循序渐进,阴阳之气容易散在一起,化成普通的真气。那样一来,就没有用处了。 他的任督二脉,在修炼第一层的时候便已贯通。 如今,他引动阴阳之气,在前侧上半身和后背下半身汇聚。 那些阴阳之气,难免有些散在一起,不堪一用,他顺势将这些力量作为杂质,散入百穴之中,五脏筋骨之间——在那儿,正好有另一股力量等着,即修炼《无相功》炼出的诡异真气,将那些带杂质的真气吸收,炼化。 有散一起的,便有坚贞不乱的。 另一部分真气,在狭窄的经脉之中泾渭分明,互不干涉,共享那片沃土。 于是乎他体内的两股力量。 在任督二脉中化为太极,静止不动,巍巍赫赫。 若无昨日力量的心境,他的真气激荡,断不会有这种效果。一定会互相融合,互相纠缠。散在一起的真气,会比现在多十倍。 现在他真气精炼,大踏一步。 恍惚间,他已经看到第三层向他招手——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战阵之间,独享半日修行。 收功时,苏元青神清气爽,目有神光。 他跳下树,问一个脸熟的卫兵,“咱这儿聚集多少人了?” 卫兵不知具体数字,说:“约么两三万。将军,吕大人来求见过两回了。” 苏元青说:“噢,快叫他过来。” “是。”卫兵答应一声,跑出去叫人。不久把吕博亮带来。 吕博亮眼睛还是红的。 他跑过来跪在苏元青面前,说道:“卑职饮酒误事,罪该万死。” “起来吧。”苏元青无意追究任何人的罪过,说,“这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当时全军都在庆祝,你喝酒我是知道的,我没有阻止,岂不也是罪过。咱们在军中颤颤巍巍,没有错都是错,要是让上面知道,可就倒霉了。所以,谁都没有错,薛兄就是英勇作战,与敌人同归于尽而死。咱们这一营兵马,也对得起这天下。” “卑职愿意战死沙场,以稍赎罪过。且发誓,以后再不饮酒,否则必自斩头颅。” “喝酒的确误事,不喝最好。”苏元青一挥手,说,“起来,这件事就此揭过,谁也不要提。说说,咱这儿聚集多少人了?” “回将军,已有两万七千余人。”吕博亮起身,微微弓着身子说。 “大势已定。”苏元青说,“告诉诸位,我欲对匪徒徐徐图之,所以让各路兵马找回他们的粮草和营帐,在此驻扎。” 吕博亮心中有疑问,但他敬佩苏元青,故而仍然答应道:“是。” 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曹东将军的战略。 不过这次,他站在了前头。 苏元青不知道,此时曹东将军那儿正迎接几位贵客,其中最尊贵的便是魏王殿下。 魏王殿下遇刺之后,在常九熙的护卫下逃出去。 当时战场大乱,魏王殿下急需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常九熙的那些部下,没有一个让他放心的,就连江宁城,也让他惴惴不安。纵观周边所有地方,唯有曹东将军的营地让他信任,故而他星夜逃到那里。 前方战事瞬息万变,一个新星冉冉升起。 消息传到曹东将军营地。 曹东看过,欣慰一笑,将其送到魏王殿下手里。 魏王抓住了保住脸面的救命稻草,问说:“常将军,此子何许人也?” 常九熙竟然回答不出来。 曹东将军替他解围道:“殿下,此子乃是江宁的秀才,曾在末将手下做事,救治伤兵。他年纪虽小,对打仗却有天分,先是救我粮草大营,后来捉拿匪徒渠帅,拷问出关键消息,短短时间立功颇多。后来被常将军看重,让他去前方带兵。他又挫败匪徒从水路袭击的阴谋,斩获颇多。而今他能顶住压力更进一步,末将并不奇怪。” 常九熙听出来了,原来这就是那个他要弄死的小东西。 魏王殿下也明白了,这个就是那个立了功,却屡屡被打压的家伙。 魏王并非知恩图报的人,只是眼下他必须要用这个人,他说:“如此贤才,孤岂能不见一见。来人,给孤备车马。” 他要去前线。 但见苏元青是假,抢功是真。 如今他在前线惨败,若不能撕一块遮羞布遮脸,这一趟就太亏了。 第47章 武节将军 清晨,魏王的车驾出现在最前线。 所过之处,跪倒一片一片。 对这个人,苏元青若是在背后,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肯定不跪。 现在,他站在最中间,只有下跪,诚惶诚恐。 人生于世,想随心所欲太难了。 “末将苏元青,拜见殿下。” “请起。”魏王抬起手,略显吃力。 他身上有浓浓的药香,掩盖着淡淡的血腥味,他身上有伤。 “谢殿下。”苏元青起来,往前看了一眼。看到魏王虽然一脸疲惫,但不怒自威,穿着一件黑色金边的衣服,坐在椅子上。 他心中嘀咕一句,估计是为了遮掩血迹才穿这样颜色的衣服。 “嗯,果然一表人才。”魏王赞了一句,当众说,“你做得很好,没有让孤失望。只是孤听闻你下令在此驻扎,徐徐图之,殊不知战机稍纵即逝,若不趁匪徒大乱取其性命,恐怕待其重整旗鼓,又要多费许多性命。” “回殿下。”苏元青没有认罪的意思,直言相告,“我部近来两次鏖战,昨日更是死伤过半,就连带领左翼骑兵的承信校尉薛可凡,都跟匪徒的二大王冷修同归于尽,大军来到此处,实在打不下去,故而在此驻扎。之后末将与军师谈论接下来的策略,末将的建议是徐徐图之,虽然慢,但这样足够稳妥。我那军师跟殿下不谋而合,建议我杀入林中,可末将仍然认为,稳妥第一。” 魏王呵呵一笑,心中也欢喜,他想,这小子这么说话,那一会找个借口把他赶走,就合情合理了。他说:“你这小子,张口就是稳妥稳妥,这世上做什么事不要冒险,你想稳妥,不如待在家别出门。把你那军师叫过来。” “是。”苏元青要的就是这话。 他招呼一声,张劲松疾步上前,拜见魏王殿下。 魏王抓住另一根稻草,欢喜问策。 张劲松答道:“殿下,此地留一万兵马,纵览全局,我军即可立于不败之地。若另选三五万好手,深入丛林,虽有些凶险,但十日之内即可见效果。”他取出一卷纸,献道,“殿下,这是卑职与苏将军讨论策略,卑职已经写明不同之处。” “呈上来。”魏王很需要这个具体的东西,接过去后仔细看。 一炷香时间,他一字一句读那方略,如同饥渴很久的旅人,饱饮甘霖。 看罢,他轻弹那纸,赞说:“好,张校尉之策,甚合孤心意。孤为你加官。”加为什么官职,他没有想好,便问,“苏将军,你是什么官职?” “末将是从五品武略将军。” 魏王说:“这一次,你的功劳很大,孤绝不吝啬赏赐,孤擢升你为正五品,为武节将军。你的手下皆有重赏,有功者升一级,伤者皆有厚赐,死者皆按位升三级来抚恤。至于张劲松,从今日起,你便代苏将军做武略将军,为孤出谋划策。” 苏元青和张劲松一起拜道:“谢殿下。” 不说别的,就为了魏王能想起那些死伤者,就值得这一拜。 至于别的,具体事具体说法。 魏王命令道:“苏将军,你留下扎营。张劲松,你随孤来,有些细节要跟你说。” 这一说,这功劳就要转移了,以后回去,魏王的脸上就不会难看。 这是他今日最高兴的事了。 而苏元青对这一幕早有预料,舒舒服服地回去,对吕博亮说:“殿下刚才的话你可听到了,等会儿你把请功的文书写好,切记,不漏一人。” “是。”吕博亮应承后,问道,“将军,卑职不解,你为何那样跟魏王答话。魏王明摆着想要速胜,你偏偏说徐徐图之,难道这一战,非得徐徐图之而不能胜?” “不是。”苏元青说,“这是以退为进,因为重要的不是怎么胜,而是谁胜?” “谁?”吕博亮问,“张劲松吗?” “人多嘴杂,不要多说。”苏元青止住这个话题,“此时也不难理解,你回头想一想就明白了,现在先把请功的事办好。万一拖延,被人忘了,就不好了。” “是。”吕博亮压下心中不解。 写这些文书,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他把自己手下一起叫去,琢磨每个队伍的功劳,最大的功劳,给死伤最惨重的队伍,剩下的不多不少,均衡即可。 午后便递了上去。 魏王当场兑现承诺。 连财物都兑现了,可见这次他的诚心。 但吕博亮却仍不高兴,尤其看到张劲松,面色很不好看。 张劲松以送人为由,陪他走了几步,说:“吕兄,你心里是不是骂我呢?” “是。”吕博亮直接承认,反问,“你一向聪明,要不要猜猜我骂的什么?” 张劲松笑说:“你十有八九是骂我恩将仇报,对不起苏将军。” “呦,你知道。那你亏不亏心?” “不亏心。”张劲松笑道,“因为我走到这一步,是苏将军推我上来的。你还没想明白,苏将军这是以退为进。殿下需要这份功劳,苏将军不能不退,他自己退,把我推上来,就是为了接下来的战争不会再败。不然,咱们的兄弟还要再拼命。” “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殿下要功劳,为何咱将军就要退?” “因为咱们将军功劳太大,若让他接着打,以后传出去,别人只会记着苏将军。不然这计策是苏将军跟我一起讨论的,你以为他不知道?”张劲松进一步劝说,“你再想想曹东将军,为什么不让他接着打?” 曹东将军打不赢吗,能打赢。 为什么不让他打? 因为让他打,功劳就不会是别人的。 吕博亮这么一寻思,想明白了,说:“你们的心思,我琢磨不透。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忘了将军对你的恩情。” “我果真是忘恩负义之人吗?” “希望你不是。”吕博亮摇摇头。 “那个,你要不要跟我……” 还没说完,吕博亮便摇头说:“苏将军比你有前途。他如此年轻,就登此高位,前途不可限量。正因如此,以后针对他的明枪暗箭一定很多,他需要一个能为他挡刀子的人。我吕博亮没啥本事,愿意做这个挡刀子的人。” “唉。”张劲松长叹一声,说,“那你也要努力。以苏将军的本事,升官比你我想的更快。你若停在原地,将来遇到危险,你想挡刀子都挡不住。” “你……”吕博亮被说得一愣,回道,“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别做了坏事掉脑袋,连累苏将军。” “那便你我共勉。”张劲松行了一礼。 “哼。”吕博亮甩袖而去。 第48章 惊闻党争 前方的战事极为顺利。 张劲松在曹东将军的方略上加上自己的思考,再加上匪徒经历一场覆灭的大乱,而张劲松的兵又比曹东将军的多,一切都很容易。 只七日,张劲松便打穿青阳,捉拿住贼首。 接下来只需将兵马撒出去,收尾即可。 就像做一道菜,该收汁了。 全军又开始庆祝,这次庆祝,比上次更壮观。 似乎有人希望用这一次的热闹,取代上一次错误的热闹,让人记住这一天,忘记不久前的惨败。所以没人提往事。 但发生的毕竟发生了。 人们能抹去现实的印记,抹不去心中的伤痕。 薛可凡死了,营中很多人都死了。 吕博亮再也不提酒这个字。 平静的一夜,也有很多人彻夜无眠。 第二天微雨,北雁南飞。 青阳的那位大王被拉出来,堵着嘴,斩首示众。 苏元青去看此一敌人。 一脸血痕,一身伤,目眦欲裂。 他猜这位伤痕累累的大王一定想说什么,而魏王和常九熙不想让他说,所以才以这种方式结束他的生命。不然的话,怎么会选择把他堵着嘴斩首? 苏元青猜测,魏王最害怕此人宣扬的,很可能跟上次莫名其妙的胜败有关。 也正因为如此,魏王不可能把这个人带到京城去——现在这么砍了他的脑袋,一切就都了了,拿着一颗头颅足以交差。 结束了,对这场战争是这样。 但对苏元青还没有结束。 他还要等之后的安排。 按照以往惯例,这样的战争打完之后,大家都会返回原处。 但苏元青是半路加入进来的,并且短短时间职位升得那么高,想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可不容易。如果上面有人的话,还可以打点,没有人,很难办。 他估摸着最后只会得一个武勋。 武勋官是授予建立军功,或其他重大功绩的将士的荣誉性称号,类似勋章,以激励官民立功报国。与爵位不同,武勋官只是代表地位和荣誉,如服色等级,车前马匹数量之类,都是礼节性的东西,没有附带的经济待遇。 爵位是很难获得的,但武勋很容易便可以授予,军中将领基本上都有。 像吕博亮,就有一个正五品骁骑尉的武勋官,但没啥用。 这一天午后,苏元青吃完午饭,接到了一条军令。 军令是张劲松送过来的,他宣读道:“武节将军苏元青,因年纪尚小,需要历练才能大用。故使其为招讨使,正五品官衔,统兵一万,招安讨伐青阳匪徒,协助京城来人重建青阳。望尔不负国恩,为国效命。” 这远超苏元青的想象。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被用,而且官职没有下降。 武节将军是正五品,招讨使也是正五品——唯一的隐忧是,招讨使并非常设的官职,当青阳匪徒被解决,这个官就到头了。 但好在这军令里没有说他不是武节将军。当招讨使做到了头,他还是武节将军。 只不过到那时候他可能没有实职。 没有实职的将军,也没啥用。 总之到了这个位置,要想升官,朝中没有过硬的后台,不太容易。 张劲松说:“将军,这边还有一道封赏,是一个从四品中骑都尉的武勋。” 从四品的武勋。虽说这玩意不值钱,但从四品挺高的。 以后他见很多人,都不用再行奇怪的礼,别人还要给他行礼。 苏元青一起谢道:“多谢天恩。”他起身来,笑说,“张兄,这是你帮我求来的吧?不然,这官儿可轮不到我。” “将军这就说错了。”张劲松压低声音说,“你看看这份封赏的印章?” 印章?这有什么好看的? 但张劲松如此郑重,颇为奇怪。 苏元青仔细一看,念道:“昭武将军王兆杰。昭武将军是正三品官职,是哪位?” “这东西来是从京城来的。”张劲松说,“和这东西一起来的,还有一份调令。这位王将军要调将军进京,做太子翊军校尉,是个正六品的官。” “太子?”苏元青惊住了。 太子怎么认识他的? 王兆杰又是他什么人? 若接令入京,他是不是就算太子一党? 如果是太子一党,那么魏王知道,会怎么做? 比没有官职最糟糕的是有两个。 但很明显,魏王做了决定:截留那份调令,安排他做招讨使。 “对,太子。”张劲松几乎是耳语,轻声说,“太子这一招极尽阴毒。他当着魏王的面招揽你,这儿离京城那么远,你若真动身去京城,魏王知道了,岂能容你?不过幸好,京城来的那人走到你面前之前,被魏王抓获,戳破了这一毒计。” “这我就不明白了。我跟太子没仇怨,跟这位王将军也不认识……” “无关仇怨,也无关对错。党争就是削弱对方,壮大自己。太子那边认出你是个人才,故而用此计。对太子来说,你若是逃了出去,到了京城,说明你有本事,他便依言用你;你若接了这东西,没逃出去,折损的不是他的力量,他没什么损失。他不过是递出去两张纸,却有可能让你殒命,让魏王殿下受损,何乐而不为?” “党争?”说起这两个字,苏元青的后背都湿了。 这东西竟如此恐怖。 动辄把无辜之人推向死路。 “党争凶险,我劝将军置身事外。” 张劲松显然已经进入了魏王阵营,必然要参与党争。所以这一劝,既为了苏元青,也为了魏王。因为张劲松相信,以苏元青这些日子遭受的不公待遇,很难再让他曲意逢迎魏王,若涉入党争,必然选择太子。这对魏王可不是好消息。 “我当然要置身事外。”苏元青说,“招讨使是个好职位,在京城有结果之前,我想我不用挪动位置,就待在这。” “魏王殿下也希望你这么做。” “那咱们一拍即合,算得上一曲知音。” “一曲的知音,这个词好。”张劲松笑了一会,说,“将军,另外还有一件事。殿下和这边的文武官员,都不太喜欢你,所以以后,你这一万人的军饷,只怕见不着。不过青阳匪徒有两个宝库,因为时间紧,我没找到,你可以找找。至于你要留下的人,大概就是吕兄这一队,还有曹猛、赵二郎带的一些人。若有缺口,你得自己招。关于青阳匪徒,殿下给的命令是能杀尽杀,但我想,只要不闹出乱子就行。” 这些,才是他的回报和善意。 “明白,明白,明白。” 苏元青连说三句明白,对应张劲松说的三件事。 第49章 攻略蛮族 那是一片荒凉的山。 有些山上还燃烧着诡谲的火焰。 空气中到处是焦气。 焦的土,焦的树,焦的人。 那是一片还没到冬天,就少有鸟雀的地方。 青阳城旧址就更加荒凉了。城墙倒塌,护城河决堤,淹没了半个城。城里一个人都没有,有一些狼,和一些兔子,在那儿乱窜。 还有寨子。那儿都被大火洗礼过,有些地方还燃烧着,到处是燃烧的怪味。一些野狼,在灰烬间啃噬人的尸体,虫蚁到处乱爬。 那场景,真的像是人间地狱。 而这就是战争的结果。 苏元青第一次踏入这里,就不喜欢。但一想到外面的世界更加荒唐,这儿虽然凶恶,至少没有那么多坏人,也就无所谓了。 曹猛问:“将军,我们要入驻在哪?” 苏元青说:“去寨子里,青阳城太荒凉了,我们没必要留在那,帮接下来的知府干活。我们去那伙匪徒待的地方去扎营。” 曹猛说:“寨子很难走。” 曹猛前段时间聚拢不少兵马,但前来和苏元青汇合后,就被魏王调走。 他参与了那一战,他去过匪徒的老巢。 苏元青说:“在那附近也行。” 他带的人算上他自己,总共7639人,收拾干净一片地方,小半个时辰即可。 房屋和周边的树都已经烧了,不过有些石屋和天然的山洞仍然保留。他们扎一些营帐,再加上山洞和石屋,暂时这么住下。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以这里为中心,散出去清理周边,掩埋尸体。 向南清理七十里,一直到蛮族部落边。 向东清理三十里,出山林则止。 向西至青阳城。 他们清理时,所见匪徒不多,加起来不过三千之数。 问之,则说,“大王们已经逃往蛮族南边去了,那儿有船,可与别处通商。”再问,则说,“此地有黑蛇、毒蝎,有草药,有沉香,还有许多香料,都能卖钱。蛮族之中也可以买卖奴隶,女人,大王们大都是带去卖。” “蛮族?”苏元青盯上他们,“那有多少人?多少兵马?都用什么武器?” 此事大家不太清楚,估摸回道,“约么有一两万户人家,七八万人,多用刀,不过他们有一种蛮牛兵,很是厉害,不知有多少。” “查清楚!”苏元青下了命令。 曹猛细查十余日,回报说:“蛮族的那些人,大半都是奴隶,真正的蛮族不过两万。兵器以长枪居多,只有头领才用剑用刀,蛮牛兵有上千,此外还有四百骑兵,和五只象兵,都不好对付。最难办的,是他们擅长射箭和用毒。” 苏元青说:“就没什么缺点?” “没看出来。”曹猛摇头。 “肯定有,给我细查。” 进一步渗透,细查,方才得到消息:蛮族之中的那些奴隶,有意反抗,目前正在等待时机,等待蛮族之中出现内乱。 至于内乱,是因为蛮族之王将死,继承人还没确定。 苏元青笑说:“原来,小小的蛮族之中,也有这个复杂的问题。” 曹猛说:“将军,蛮族部落选蛮王,跟咱们不太一样,蛮族选蛮王,是在蛮王死前进行。那时,蛮王会将自己所有的儿子,孙子,不管多大,都带到一处,比拼勇武,御兽,和用毒。之后只选择一个胜利者。这个胜利者就是下一任蛮王。这个蛮王会把自己兄弟、叔伯,甚至前任蛮王全都杀掉,只留下自己的子孙和亲信。血腥竞争的结果,就是只留下最强的一个,也防止整个族群四分五裂,相互攻伐。” 苏元青听得从心底里发寒。他本以为大梁夺嫡之争,无所不用其极,已经够无耻的了,没想到还有更血腥的。 这简直就是在养蛊。 把蛊虫放在一处,让它们厮杀,最后只留下最强的那个。 苏元青颇为震撼,说:“要论对蛮族的理解,咱们肯定不如那些奴隶。既然他们在等蛮族出现混乱,咱们也等。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做好进攻准备。” 吕博亮说:“最好能绕道其后,先把那些匪徒解决,取而代之以待时机。” 苏元青说:“从东边绕行,想必不难。可若是这么做了,会引起蛮族防备。” 吕博亮寻思说:“我等内乱如何?蛮族既然以这种方式选蛮王,必会认为,手下的人太厉害,容易引起叛乱。我等不妨就这么让他们认为,认为我们不服将军,时刻想要取而代之。正好将军年幼,利于此计。” 苏元青笑说:“好主意。” 吕博亮说:“将军还可以隔三差五,把我们打一顿。如此暴虐,我等必然不服。” “这不好。”苏元青下意识拒绝,说道,“要论暴虐,我还能比得上蛮族?我若那么做,恐怕会让他们以为我还能控制住局面。不如你们隔三差五找我打架,本将军年纪尚小,体力不支,每战必败。这才是蛮族喜闻乐见的。” 蛮族选蛮王,要比拼勇武,御兽,和用毒。可见勇武是蛮族看重的东西。 一个老大,被手下天天虐待。 这样的老大,对蛮族来说就是废物。 一个废物带领下的士兵,自然也是废物。 蛮族若是信了,必然不会再把他们看在眼里,之后肯定该干嘛干嘛。 选蛮王可能发生的混乱,他们想必也可以接受。 所以只要能让蛮族这么认为,此计便成了一半,就算明着攻伐匪徒,蛮族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到时再做出逆反模样,简直太让人放心了。 曹猛说:“这也太委屈将军了。” 苏元青说:“这算什么,我又不是靠武力带兵的。再说我也练剑,全当找几个陪练。记得,打的时候要找几个会演的看客,将此事传开来。” 曹猛笑说:“将军尽管放心,这样的事,随便拉来几个都能办好。” 苏元青说:“那就这样。吕博亮,你选精兵绕道,除掉蛮族后面的匪徒。曹猛,你再去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匪徒的宝库。至于比试,你们自己抽出时间,实在没空,派手下来也行,总之,我每天都要败几场。” “是。”几人齐声应道。 第50章 城中大乱 苏元青很少真正的动手。就连练武,也是自己练,没有对打过。 不打不知道,打过才知道他有多大本事。原来这军中,除了吕博亮能跟他打得旗鼓相当,其余人竟然都不是他的对手。 尤其对打了几天,心理上和招数上都更纯熟,就更厉害了。 这结果,简直把人惊掉下巴。 本来大家就佩服他,忽然发现他手上功夫也这么厉害,就更服气了。 苏元青自己知道,他虽然都能打赢,但是那都是他修炼了《赤月天经》的缘故。 《赤月天经》并非寻常法门,他练到第二层,身上已显露出金刚之力,自然不是只练外功的人能够比的。他还没有用吸收别人功力的法门,否则就更厉害了。 有这份功力,他的剑又快又重,厉害得很。 但他自己也知道,他其实还远没练到家。虽然他打赢了,但他的招式生涩得很,可以进步的空间很大。所以,每次打完之后,他都像真的打败了一样苦思苦练,回看他用过的招式,将缺漏处改正。进步极快。 眨眼间又是一个月。 乌云密布,山顶,天降细雪。 这儿地处偏南方,毕竟不太冷,雪落到山下,便化成了雨水。 流水潺潺,流经新建成的山间小镇。 那儿的屋子不算华丽,足可以遮风挡雨,庇护一屋人;被褥不算厚,足可以夜间保暖;每天吃的东西也不算丰盛,足可以满足口腹之欲。 这里能住上万人,却只住着四千多人。其中还有两千多人曾做过匪徒。 剩下的人,都被吕博亮带走,清剿蛮族南边的匪徒。 传来的消息,都说效果喜人。 蛮族那边,老蛮王身体每况愈下,或许还能撑过这个冬天,但撑不了两年了。 下雪时,苏元青听到了那个消息: 近日,蛮族选蛮王。 时候快到了。苏元青下令说:“做好准备。蛮族一乱,立马进攻。” “是。”曹猛沉闷地回答。 重心南移,藏于深林,阴诡难测。 为掩藏身形,没有营帐,每个人都躲到山窟窿里,躲风避雨。为了避免被人察觉,也没有炊烟,饿了就啃一口干粮,渴了,就喝溪水。 就连拉撒,也都小心翼翼。 这么躲了两天,终于等到了。 蛮族杀奴隶一百,开启蛮族大选。 整个族群气势如虹。 不久之后,蛮王的子女抽签,两两厮杀。甭管抽到谁,杀死对方。因为注定,整个族群只有一脉能活。所以就算对面来的是三岁孩童,也不例外。 下不了手,那就自己去死。 等这场厮杀之后,他们都被带去兽营。 那里别说奴隶,普通蛮族也进不去。 都被留在外面,与蛮族的王族彻底隔开,直到最终结果出现。 城中忽然间安静下来。 苏元青还没有说话,大家都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一个个握紧了刀子。 果然盏茶之后,探子来报,“城中已乱。” 苏元青说:“切记,你们这些以前做匪的,这一仗只要卖命,以后就都是青阳的百姓,不再是匪。你们跟着赵二郎走前头。”他对其余人下令,“动手。” 闻令,一个个人便闷声走出去,像影子似的闯进蛮族之中。 蛮人身上挂着花花绿绿的东西,很好辨认,见了这东西,举刀便杀。蛮人也容易辨认奴隶和士兵,很简单,身上没有花花绿绿的东西,就是敌人。在一团乱局中,双方厮杀起来,顿时腥风血雨,难说死伤多少。 但问题的关键不在某一人生死。 问题的关键在于,能不能放出这里的奴隶,并说服他们跟随自己战斗。 这里的奴隶,大都是从匪徒那儿买来的,曾经是青阳或江宁百姓。 他们不同于生而为奴的人,他们享受过和平的生活,所以极容易策反。一放出来,他们自己就知道该去哪找武器,该怎么杀人。 这些人的数量,比蛮族加起来还多一倍,只要能把他们说动,胜券在握。 大半蛮牛兵和全部的大象兵,以及两千长枪兵,都在守卫一个地方,也就是选蛮王的地方,城中大乱,他们都没有动。所以城中的那些长枪兵,蛮牛兵和骑兵,纷纷被拉出来杀掉,蛮族进不了兽营的百姓,也被卷进去,死伤无数。 “呦,吕兄。”蛮族的寨子已被杀了个通透,苏元青和吕博亮照了个面。 “将军。”吕博亮说,“卑职没有来迟吧?” “来得刚刚好。”苏元青笑说,“把人聚起来,按照之前的准备,攻入兽营。” “是。”吕博亮信心满满。 长枪兵根本不算什么,大盾一挡,弓箭手就能送他们一程。 蛮牛兵和大象兵看着厉害,点几千个小油罐扔过去,必能让其大乱。只要乱了,只要把他们赶进寨子里,汪洋大海一般的奴隶和匪徒,自能杀了他们。 这不,吕博亮和曹猛、赵二郎照面,聚了五千人,便迫不及待动手。 战阵摆开,先放两波箭,蛮牛兵一出,大家纷纷点起小油罐扔过去。不得不说,蛮牛兵真的厉害。有几头惊了的,撞进战阵,轰隆一声,便能撞出一片。幸好没有让他们结成队伍,不然的话,不知道死多少人才行。 至于大象兵,见了它们,想办法把上面的人杀了,将其驱赶。要是被撞上,一鼻子就能让人重伤,一脚下去就能把人踩成肉泥,没辙。 幸好大象兵的数量不多。 杀了个七七八八。苏元青说,“攻进去。” 然而就在这时,坚不可摧的兽营,冒出很多烟雾。 都是毒烟,嗅之就头晕。 稍微闻久了,就得死。 “退,退,退。”根本不能靠近。 打到这一步,忽然被这玩意拦住,吕博亮忍不住大骂,“妈的,到处都是这种烟雾,他们自己不会被熏死?”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用毒的,肯定知道怎么防。 苏元青喊道:“这帮胆小如鼠的家伙,以为这样能拦住我。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兽营,来人,给我点火,放烟,把他们熏出来。弓箭手准备好,出来就射。” “是。”分不清是谁在答应。 随后好多人就近拆房,到顺风口点火放烟。 以烟攻毒,熏死这帮王八。 第51章 巨蛇逞凶 “嗷”的一声巨响。 苏元青的心脏猛地颤了一下。 “是什么东西在叫?”有人问。 “好像是大象。”有人回答。 但肯定不是,大象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忽然高两丈的兽营中,冒出一个巨大的蛇头,它张开血盆大口,嚎叫,“嗷!” 是它的声音,那是一条一个人抱不过来的大蛇,浑身发黑,鳞片反光。 苏元青吞了一口口水,说:“这么大的蛇,一锅应该炖不下吧?” 曹猛说:“一百锅也炖不下。” 苏元青说:“那就用大锅。” 赵二郎疑惑道:“不太对劲,蛇不是冬眠吗?” 这时,兽营的墙上,一个老者颤颤巍巍地走上去,迎风就倒的模样。他却仍像一个伟大的英雄一样,对着整个世界大喊,“我与你们,同归于尽。” 苏元青心中猜想着好事,这蛇不会是这老头弄出来的吧?要是把这老头弄死,是不是就没事了。就在他心思乱动之时,那条蛇脖子一伸,咬中了那老头,咬在腰腹上,把他咬成两截。在他的惨叫中,一截被蛇吞下去,一截落下去。 轰隆,轰隆,那蛇被激怒似的乱甩,兽营里乱七八糟。 “快跑,那被人控制的黑蛟,它会杀掉我们所有人。”一个颤抖的声音喊。 他指定知道什么情况。 苏元青看了过去,见那是个穿着破烂衣服的人,显然以前是个奴隶。 苏元青吩咐道:“把那人抓来。” 吕博亮亲自动手,把那个喊着让大家跑的人叫来,喝问道:“你知道什么?” 那人两股战战,说:“回将军话,草民只是听说。这蛮族之中有一黑蛟,其声如巨象,其身如巨树,好食人,一餐可食数千人。蛮族之中有一种法门,能够让蛮王驾驭此蛟,看这蛮王主动赴死,十有八九是要让它杀人。” 食数千人?多大肚子?吹的吧? 吕博亮说:“所以你是猜的?” 那人说:“八九不离十。” 这时兽营震动,那蛇疯了似的,吞杀所有人。里面的人想跑出来,又被射杀。 苏元青问:“知不知道这会持续多久?” 那人说:“不知,或一日,或半日。” 苏元青说:“那就分散退走,躲它一两天,等它安宁来,再回来灭敌。” 整个蛮人的寨子都在逃,士兵混入其中,狼狈而走,甚至丢盔卸甲。 顾不上了,现在最重要。 苏元青自己也逃走,先是跟大家一起,看到那蛇从兽营跑出来,他说:“分散,分散,不要扎堆,把那条蛇引来了。” 所有人迅速散开,个别人还想跟着他,也被他赶走。 他想,这么多人呢,那条蛇不会那么巧,就盯了上了他。 他还没深思,那蛮王临死之前,为什么还要爬到高处,看着他们喊那么一声同归于尽的话?要想随便拉个人同归于尽,随便在那里都行,何必如此费力。 他不知道,蛮王之所以如此,就是为了锁定他的气机。无论他逃往哪里都是一样。 幸亏他幸运,蛮王死的时候被咬断了身躯,痛到极点,使得蛮王控制的这条大蛇也出现错乱,才在兽营闹腾。不然,直接就冲他来了。 他逃往一间结实的房子,那大蛇跟了过来,在那房子里闹腾。他便又逃出去,大蛇又跟着他出去,沿途撞烂树木和房屋。 苏元青这才看出苗头,“还真是冲老子来的。” 他立刻思索自己对付这条大蛇的可能,或许《赤月天经》能够吸干它,《无相功》呢?似乎可以对付用毒的,可是他对那门功法没有怎么练。 除此之外别无它途。 但是他连三成把握都没有。 所以他也不敢尝试。 他亡命而逃,试图逃出去。 可是在这么一条大蛇的追击下,不是想逃就能逃掉的。 他对这儿的路也不熟,跑着跑着,忽然来到断崖前。七八丈高的断崖之下,是瀑布之水。他骤然一停,随即想到,跳下去生还的希望或许更大。 他纵身一跃——谁曾想,那巨蛇的脖子一伸,张开腥臭的大嘴,一口把它吞了。 苏元青一阵恍惚,下意识提剑一刺,刺中巨蛇的信子和下颚,使其不把他吞到肚子里。巨蛇仰天大嚎,他看着蛇牙,被震得七荤八素,心中又庆幸,幸亏他没有被那些牙齿咬中,不然咬成两半,就在没机会。 现在还有一线生机。 运转《赤月天经》,“我吸。” 搏命之时,顾不得其它。 唯有拼尽全力一条路。 剑伤,加上赤月天经对精气的掠夺,大蛇极为不适。它吃痛翻滚,从悬崖滚落,啪嗒砸到水里,摔得七荤八素不说,苏元青的剑被这么一摔,扎进了骨头里。苏元青紧紧地抓住剑柄,任大蛇蠕动,不能把他吞下去。 蛇血腥臭,精气十足。赤月天经发威,海量灵气涌入体内。 这灵气驳杂的很,赤月天经只能吸,没法炼化。 苏元青下意识将其导入全身筋脉,散入百穴,乃至散入身体外。 这是,《无相功》运转起来。 对无相功的真气来说,从大蛇中掠夺的这股精气十分精纯,无需怎么炼化,便能化为己用。那海量的精气,那灵气,顿时都有了去处,用《赤月天经》的玄妙法门将其吸取来,化入《无相功》的真气里。一时间,竟相辅相成。 然而天下间没有百分百的好事。 很快,吸收来的精气太多,他筋脉鼓荡,简直要被撑裂了。大蛇的精气里,还有难免的毒素,不光让他浑身麻木,血液也被破坏,简直要停止转动了。 他很痛,麻木治疗着痛苦。 他头脑眩晕,痛苦治疗着他的眩晕。 “只有奋力一搏。”他想。 接着,吸——忽然有什么东西决堤了一般,他身体一松,感觉到一种舒适。 仔细感受,原来是无相真气在体内压不住,自己散了出去。 那股散出去的真气,往大蛇的身体里钻——他似乎能控制那真气,但他无力控制。这对他来说可不是好消息,因为当那真气钻进大蛇身体,而他又无力控制,等于大蛇又反过来吸取他的真气。形成了一个循环。 这循环拉长了这个过程。 不过有坏处,自然也有好处。 当苏元青的真气散入大蛇体内,带去了好多蛇毒。大蛇的血肉本身是无毒的,毒素在他的毒腺里。毒腺里的毒,最初被苏元青吸收,现在散去许多,他压力变小很多。蛇的身躯很大,经得起这毒素的折腾,清洗之后再回流进苏元青体内,已经无事。 所以一个大麻烦,无意中解决了。 大蛇被自己的毒侵扰,麻痹了身躯,爬到岸上,盘起来一动不动。 苏元青渐渐连神识都被麻痹,也不能动弹。 唯有真气不断运转,不断变换。 第52章 大难不死 “将军,将军……” 在苏元青跟大蛇耗的时候,他的兵已经返回,把蛮族的上层拿下。 当时天色已黑,下了大雨,他们到处找苏元青。 因为当时苏元青是自己逃的,他们并不知道苏元青被大蛇追上吞了,就算有人看到像苏元青的人被大蛇追,大家也不相信。 可是那么多人找了一夜,差点把蛮族的寨子翻了个遍,都没找到。 大家不得不怀疑,苏元青被大蛇追上了——吕博亮又急又怒,审问蛮王的子孙。 蛮王的大儿子大笑,说:“不光你们将军,你们所有人都会死。” 竟然还这么说,让吕博亮怒急,拔出刀来,含怒一挥,把蛮王的大儿子砍了。 “谁告诉我,怎么回事?”吕博亮举着滴血的刀子,怒问。 蛮王的另一个儿子用怪异的口音说:“大,大人,那是御兽印,那黑蛟,是我族先人所留,用御兽印代代传承。你家将军早就被我父王盯上,我父王身死御兽,不消灭你家将军和你们所有人,不会停手。你们在她发难前逃出去,逃走三五十里,或能免死。不然的话,那条黑蛟发难,你们都得死。” 吕博亮又举起刀子,咔嚓,把这个小子又砍了。 听不到他喜欢的,他就杀人。 大家再不敢说话了,也不敢看他。 他说:“我就不信。来,谁敢随我去斗一斗那大蛇?就算我死了,我也要看一看将军在不在哪里。谁敢同我一起去。” 大家都是畏惧的,但总有一些无限勇敢的人,站出来说:“我敢。” 吕博亮说:“把这几个也都带上,那大蛇发难,先拿他们喂。” 他们知道大蛇在哪里。 当然不需要从悬崖跳下去,走一条小路便能到那里。 当他们抵达时,是黎明前的至暗时刻。 在与苏元青的对峙下,大蛇的蛇头都烂了,压在盘着身躯之上。 似乎还有生机,又似乎没有。 大火照耀,它一动不动。 然而那么大的身躯,盘踞起来像房子那么大,就算一动不动,也让人胆寒。 吕博亮亮着刀子,喊道:“来啊,别躺着不动,来啊。” 大蛇好像冬眠了一般,不理他。 “来啊。”他继续叫嚷。 他挥舞刀子,好像挑战谁似的。 然而这注定只是他的独角戏,蛇垂死,无力应战。 天越来越亮了,大蛇的周边氤氲着奇怪的颜色。透过大蛇头颅的缝隙,远远地可以看到一个人,血肉模糊,如同死尸。 只透过一个小小的缝隙,吕博亮便认出了那个人,“是将军。” 大家都惊住了,真的是。 蛮族的那些人瑟瑟发抖,如果真的是对方的将军,那么他们的黑蛟杀了那将军,那凶恶的家伙,一定会把他们都杀掉。 但吕博亮还不能确定,他只是渴望如此,这渴望驱使着他忘记一切,包括死亡。他欢喜地往前跑去,大踏步爬到巨蛇身上。他透过缝隙,看到那正是苏元青。 “是将军。”他怒目圆睁,拿起刀,不顾一切地刺进大蛇的眼睛。 唰的一下,刀刺了进去。 一股脓血喷出——大蛇身上的最后一线生机,因此绝了。 真气流转的平衡也因此被打破。 海量无相真气,像大江一般涌入苏元青的身体。 苏元青快干涸的经脉,瞬间鼓荡起来,充盈起来。他的身子已经得到脱胎换骨的洗练,若是昨日,他必然承受不住这力量,但现在,那些被充分炼化的无相真气,充填他身体各处,包括他的任督二脉。他的阴阳真气被冲刷了一夜,杂质全无,阴阳糅合在一起,但只剩下微不足道的一缕,它占不了一个穴位。剩下的地方,全都被无相真气填充着,他感觉到一种无限的饱满,他轻声呻吟。 “是将军,将军还活着。”吕博亮高兴地大喊。 这,这怎么可能呢? 蛮族的那些人绝不相信,因为吕博亮眼花了。 苏元青的手下也半信半疑。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活着? 可是,这条大蛇貌似死了。 如果说这大蛇真的死了,那么苏元青还活着,也不是没有一点可能。 吕博亮拔出刀子,用力又刺,噗,又是脓血喷出。 血流下来,像瀑布一样涂满蛇身。 大家看到了,惊喜道:“它死了,大蛇死了,将军杀死了它。” 那还等什么,大家纷纷跑过去,提刀刺那大蛇。 大家围成一圈,把蛇头剐了,把那个跟人一样大的嘴撬开。 苏元青快速收功,已然恢复了一点力气,有气无力地说:“别翘了,从肚皮剥。小心点,别把蛇胆弄破了。” 能说话,说明他身上中的毒也没多大事。 不过身子还是很僵硬。 而且很瘦——昨天一晚上,他的阴阳真气被大蛇灌进来的精气冲刷,去伪存真,化成《赤月天经》修到第三层才有的柔和阴阳的力量。他的筋脉骨头和血肉也被那精气冲刷,经脉破碎而又再生,血肉被冲走杂芜。 所以他很瘦,身上相当无力。 吕博亮一等剖开蛇腹,小心地将他扯出来。 他简直皮包骨头。 但他还活着,且功力大涨。 他轻声道:“给我,给我把它煮了。” 吕博亮见苏元青确实还能说话,心中的担心去了一半,笑说:“将军说,把它煮了。来人来人,把后面的人都叫过来,煮蛇羹。” 苏元青说:“都小心点,别沾血,小心有毒。我没有力气,帮我洗洗。” 吕博亮听话地吩咐道:“都先下去,这事交给厨子。来,把将军扶下去洗一洗。再来人,给将军拿一些干净衣服,还有,拿被子来。小心,小心点。”几个人很小心地把苏元青抬下去,他又大呼小叫,说,“你们也别闲着,点一堆火来。” 一切井然有序,不多久,苏元青被洗好,穿上一层衣服,裹上狐狸皮做的被子,烤着火,舒舒服服地喝着温水,晒着太阳。 吕博亮等人也中了毒,身上有点麻,说话都不稳当。但那毒早被稀释,也没有进入他们的血里,想来应该没事。 又等了一会,厨子来了,大锅也支起来,先给苏元青熬了些粥。 苏元青吃过,身子异常疲惫,说:“我得睡一会。” 吕博亮说:“我守着将军。” 苏元青相当放心,闭上了眼睛。 第53章 分食蛇羹 苏元青睡了一天,到傍晚才醒。 他迷蒙中看到很多火光,说:“蛇羹煮好了么?” “什么?”吕博亮没听清。 “我问蛇羹煮好了没?” “蛇羹?”吕博亮嘟囔着说,“大人,那东西有毒,不能吃。我尝了一口,坐了半天不能动弹,现在说话都不利索。不能吃。” 蛇肉有毒,苏元青有很大功劳。 苏元青说:“给我弄一碗来,我跟它纠缠那么久,那点毒,奈何不了我。” 吕博亮一想,倒也是。 若会中毒,苏元青早该被毒死了。 吕博亮说:“那就盛一碗。” 他用小碗,盛了两块肉。 那肉煮了一天还没煮烂,苏元青也没多大力气,咬不动。 他问说:“蛇血煮了没?” 吕博亮说:“将军,蛇血更毒。咱有两个人尝了一口蛇血,到现在还躺着呢,说不成话。大家还说,要把这东西炼成毒药呢。” “不碍事,弄一碗蛇血来。这玩意接着煮。” 吕博亮拗不过,盛了半碗来。 苏元青也是饿了,大口小口吃完,说:“再弄一点。” 吕博亮说:“将军歇一歇,若是无事,咱们再继续吃如何?” “也行。”苏元青感觉恢复了点力气,活动了一下,问说,“外面怎样了?” “将军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中。” 苏元青说:“咱们之前说的话算数,凡是这一次立了功的,都可以恢复平民身份。至于说法,就算在被蛮族掳去的奴隶里。这地方我看不错,以后这里就是咱们驻军的大本营,所有奴隶恢复平民身份,想回家的,就让他们回去。还有那些蛮族,以往欺压咱们的百姓的,通通问罪,若也是普通人,便不管他们。” “是,我等都按照将军的意思在办,只不过筛选需要一点时间。” “慢慢来,咱们有的是时间。” “将军这次立了大功,想必很快又要高升。” “别提那事。”苏元青说,“我一时半会儿不能离开这里,否则会有危险。” “将军这话什么意思?”吕博亮并不知道太子招揽苏元青的事。 “不必多问,你只需知道,我在这个地方待着,比出去安全。不说这个,你看,我一点事都没有,再给我弄一碗来。跟那大蛇耗,差点弄得我油尽灯枯,我必须把它吃掉补补。它身上的毒,我早就见识过了。” 见他真的没事,吕博亮放下心,又给他盛蛇血来吃。 他一连吃了三碗,神清气爽。 这东西别人吃不得,他吃着却是大补,厨子煮了百口大锅,就只有他自己吃了。 对于此事,倒没有人觉得多奇怪,毕竟,那条大蛇都死在苏元青的手里。能杀那条蛇,若说他不能吃蛇肉,那才真的奇怪。 眨眼一个月,苏元青终日以蛇血蛇肉补身,一顿三大碗,三天吃一锅。一个月也不过是吃了十锅,十分之一而已。他已经吃腻了。 他让人把蛇肉捞出,多次换水煮,煮到汤都清了。 大家吃着终于没了问题。 苏元青把大家叫来,说:“分蛇羹,所有人都可以尝一尝这蛇羹。” 只说可以,没规定必须来。但无论是胆小的还是胆大的,无论是以前奉神明的,还是对此一无所知的,都端着碗来吃一口。因为这有可能是他们这辈子唯一吃到的大蛇。以后跟别人吹牛,也有些资本。不然恐怕会被人笑话。 毕竟人多,再多蛇肉也能分完。 一顿饭的事,百口大锅空了。 至于熬蛇的汤,也没倒掉。 厨子接着熬,把那些东西熬成了胶状,可以做毒药来用。 此毒有麻痹效果,涂在兵器上,有辅助作用。涂在弓箭上,对射猎颇有益处。 至于蛇骨,吕博亮推倒蛮族用人头、人骨筑的景观,用蛇骨取而代之。远远看去,白森森一条,如同一个随时要活过来的妖物。 苏元青已经回复之前血肉充盈的模样,又炼化蛇胆里的精气,让他的无相真气更进一步。不过,他的《赤月天经》却无法用这取巧的办法,就算蛇胆里的精气极为精纯,但不属于至阴至阳,对那功法也无用。只是缓缓增长,没有太大进步。 “已经很不错了。” 《无相功》也是一门颇为精妙的功法。 练到他这个地步,完全可以演化出体外大周天。也就是说,修炼时把无相真气引出体外,与周边灵气交互,再收回来提升实力。 如果再进一步,把无相真气练到如大江大河一般,还可以为之塑形。 可化万象,发为龙,隐为蛇……到那时,无相为有相,有相又可以无相。用起来扑朔迷离,看都看不懂,少有人能挡。 脸盆大的蛇胆,没了精气,缩成了拳头大小的一团,像石头。 那仍是宝药,苏元青将其存起来,说不定用得着。 “将军。”曹猛终于清点完蛮族宝库里的东西,前来汇报,说,“宝库和那些蛮族贵族的财产已清点完毕,初步估算,加起来价值超过百万两。不过大都是金玉和草药。另外还有粮草无数,够咱们这里所有人吃两年。若能把那些精美的玩意卖出去,就算什么都不干,也够咱们十年生活无忧。” “可不能坐吃山空。”苏元青心里有个初步的主意,要用这些钱来生钱,但究竟怎么处理,他也没想好。暂时搁置一段时间,无妨。 “将军。”赵二郎奉命探索蛇窟,前来汇报,说:“蛇窟有一张蛇皮,一座地下温泉,以及许多沾了蛇血的石头。听人说,身上带着那种石头,毒蛇猛兽不敢近身,是一种宝物,其它的,就没什么值得说的了。” 苏元青喜欢这个消息,说:“噢,有这石头,那以后咱们捉蛇就方便多了。蛇皮给我弄一身甲衣,至于温泉。大老爷们泡什么温泉,把里面清理干净,让那些女人进去泡澡去吧。对了,哪里没有蛇吗?” “没有。”赵二郎说,“那地方有点热,并不是一般的蛇喜欢的地方。” “看来那条巨蛇还不一般。” 苏元青可以得意,因为是他灭了它。 第54章 青竹快剑 蛮族被灭之后,苏元青没有写什么奏章,他只给曹东将军和吕秀英各去一封信。对前者,他说了说剿灭蛮族的过程,详尽描述那条大蛇的模样;对后者,他提议让她和她的烟雨宫帮忙卖东西,请她们过来一叙。 去信之后等了一段时间。 曹东将军先回信,信中劝告他,“诛灭巨蛇,不可不告知于陛下。吾已代你上奏此事,你将蛇胆、蛇骨二物保存,陛下或有所求。” 苏元青一琢磨,确实是这么回事,幸好,他把这两个东西都留着呢。 想到蛇胆、蛇骨,蛇皮似乎也蛮重要的。 他立刻去找曹猛,问说:“我那蛇皮甲衣做了吗?” 才刚过两天,这么着急的吗? 曹猛说:“回将军,工匠正在考虑该从哪下手,还没有开始。” “先不要动。曹将军回信,说陛下或有所求。咱们先别动,等陛下旨意来了,要是陛下不要这东西,咱们再接着做。” “要不用将军诛杀的那条来做?” “等等吧。别为了一件可有可无的甲衣,得罪了京城的大人物。” 眼下他还很弱小,在京城的大人物面前,只要想,他们随时可以捏死他。 虽然他还有逃亡江湖这条路,但为了一件甲衣,何必呢? 又过了十多日,宫中派来了一位传旨太监。 他带着一百禁卫和五百甲士,一看就要有所作为的样子。 他们来之前,便有人通知苏元青。 在他们抵达时,一切都已经准备好。 “招讨使,武节将军苏元青接旨。”太监的声音,尖锐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苏元青和众人跪下接旨。 太监念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青阳匪徒之患,其根在于蛮族,蛮族之恶,其根在于黑蛇。此蛟本是凡物,蛮族得之,谎称为蛟,欲使其化龙,其罪天降之,其民天诛之。朕闻苏将军年少有为,带兵剿贼,能剿其根源,朕很欣慰。特赐苏元青蛮县男爵之位,升武勋为正四品上骑都尉。朕闻苏将军用剑,剑断于黑蛇下颚,另赐宝剑一把,剑法一部。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又升了。不过没有升实职,只升了武勋。但能捞到一个爵位,还是很厉害的。 武勋跟爵位不一样。 武勋是荣誉称号,而爵位是世袭特权。 前者易得,后者却很难得。 有了爵位,不管高低,就算是踏入了贵族的门槛。 至于蛮县男爵的蛮县,就是此地了。 这是他的功绩,也是他的荣耀。 但苏元青并不觉得多高兴,心想,只要不加罪,便是好事。 但好事不一定就是喜事。 他担心今天给他奖赏的人,明天也能杀了他。 他只高呼,“皇上万岁,万万岁。” 领了圣旨,接过宝剑和剑法,他没有立刻就去看,仍站在一旁等着。 果然,太监说道:“苏将军,陛下对你赞不绝口呢。陛下还交代咱家,蛇骨蛇皮若是还在,便让咱家带着,要给陛下做一张椅子。” “在呢。”苏元青实话实说,“蛇皮有两张,一张是蜕皮,一张是剥下来的。” 太监说:“那就都带上。” 蛇骨景观自然也留不住,拆了带走。蛇皮也让他拿走。 至于蛇胆,人家不提,他也不提。 见到那蛇骨,太监吓了一跳。不是开玩笑,那可是真的大。见到那两张蛇皮,太监又吓一跳,那玩意也很可怕。而且新的那张,还很腥臭。 好在处理这东西用不着那太监动手,有专门的人。 他心有余悸,在苏元青为他准备的桌椅边休息。等手下稍微炮制一下蛇皮,捆绑了蛇骨,抬放到七架车上,蒙着马的眼睛拉走。 他们都不敢耽误时间。 “苏将军留步。”他对苏元青说。 “那便不送了。”苏元青本来也没想着送君十里。 倒是他手下的吕博亮和曹猛二人,都带着几个人,一路将他们送出青阳。 既给了他们面子,也防止他们半路生事。 这种事,苏元青管不着。 他迫不及待地关起门,拿起那宝剑和剑法来看。 剑名为紫烟剑。此剑全身紫青色,但这不是剑名的来源,之所以名为紫烟,乃至因为它的上一任主人名为王紫烟。 有了剑,剑法也就有了。 正是王紫烟横行江湖时用的《青竹快剑》。 据说此一剑法脱胎于越女剑,不知真假。但王紫烟曾用这剑法,在七十年前的江湖上闯下了前十的名号,这一点真实不虚。 对于苏元青来说,这剑法就更珍贵了。因为他没别的剑法可用。 他是学过达摩剑法,可是只有剑招,威力太弱了。 这青竹快剑却有心法在。 他翻开时,笑得合不拢嘴。 有宝剑,还有剑法,接下来就看努力和天分了。 他记性不俗,一日便背熟剑招和心法,练得有模有样。他的内力也颇为高明,驾驭那剑招,游刃有余。练好这套剑法的一切前提,他都已竟达到。只差用苦功夫,将其化为己有,练到烂熟,举手投足皆是剑意才对。 功夫需要积累,他行住坐卧心思都在剑上,像痴了似的练剑,积累得很快。 半个月后,他的剑法已有王紫烟当年三成火候。 那日,吕秀英终于接到他的信,带着几个姑娘前来找他。进来时还戴着面纱,但一到里面,看到这里好多女子,便都解下。 她们来到苏元青住的地方,苏元青还在练剑。剑出如风,收如硬,舞动起来,只见一道紫光倏尔来,倏尔去,甚是好看。 吕秀英忍不住赞道:“好剑法。” “二姐,你终于来了。”苏元青这才看到她们。 他收了剑法,看向她们。 忽然间,他愣住了,他在她们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简直看呆了,问说:“你是?” “我?”那女子指了指自己,“我是陈夫人,不带面纱你认不出来了?” “陈夫人。是了。”苏元青点点头,“你叫高月琴。” “对,将军竟然还记得呢。” “当然记得。”事实上,他们并没有见几次,之前见面,她都戴着面纱。当时他觉得她有点眼熟,但一直没有多想,今日见到,他才知道为什么看她眼熟。原来她就是当年在人祖庙给他银子的那个小姐。 苏元青本想着,自己功成名就,就回去找那位小姐,说不定能娶了她。就算不娶,有过往那一缘分,他做个赘婿也行,反正他也没有家人。 谁能想到,再见时,她已经嫁给了别人。 应该说,上次见面她就嫁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如今只能收起所有的心思,不去打扰她。 第55章 联络顾客 见猎心喜。见了苏元青练剑,吕秀英说:“三弟,我来试试你的剑法。” 苏元青也有兴趣,但是不舍得用刚得的紫烟剑,换了一把普通的剑来比试。 吕秀英手里的却是宝剑。 拔出剑来,寒光乍现,让人心惊。 苏元青说:“你换剑了?” 吕秀英说:“最近功力增长不少,我跟我五叔比试,把他的剑赢了过来。” “是一把好剑。”苏元青见到这样的剑,就算拿在别人手里,也高兴。 “所以你要小心了。”吕秀英已经听说,苏元青比剑,在军中无人可挡。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她已不敢托大。 她先出手,剑如长蛇吐信,忽然一探。 苏元青立刻使出快剑,闪身让过,而后一剑刺出。 吕秀英挥剑一拦,以快打快,乒乒乓乓,眨眼过了数十招。 那声音响的,她不心疼,苏元青都替她心疼。 故而苏元青不再与之相撞,脚下快速游走,忽进忽退。吕秀英也以步法相对,走得飞快,时不时挥剑一扫。苏元青贴得更近,打得更快。可他忘了,若是离太近,剑法周转不开,不如拳法管用。而拳脚上,他没有认真地练过。 吕秀英一掌把他打出去,他挥剑扫过她的后招,乒乓,又是两声响。 苏元青心想,这么下去,两人的剑只会一直撞击,不如快点取胜。 他于是动用内力,使出真正的快剑。 吕秀英也动了真本事,真气运转,剑上蒙着一缕霞光。 噼里啪啦,两人的剑碰了数十下。 只听咔嚓一声,两人皆退。 苏元青手中的剑被击断。 刚才近身他挨了一下,现在又被击断了剑,他说:“还是二姐厉害。” 吕秀英说:“你也不差。不过以你现在的本事,应该算不上军中第一吧?你怎么打赢手下的那些人的?他们让你了?你又是怎么杀掉那条蛇?我听说那条蛇,特意跑过去看,所以才碰到给我送信的人。真是奇了,你怎么打赢的?” 苏元青找了个理由说:“那条蛇是意外。我跟它一起跌落悬崖,我在他嘴里,一起狠狠地摔了一下,正好让我的剑刺穿了它。”更具体的他便不说了,“至于他们怎么输的,我想他们练的战场杀敌的本事,不适合比试。” “这倒是,有可能。” 两个答案都有可能。 “好了,你们来这,光顾着打了,还没请人坐下呢。” “不急,你还是先去洗洗,你身上有味儿。” 苏元青这几天光顾着练剑,没顾得上干净不干净,轻嗅自己的衣服,果然有怪味。他说,“是得去洗洗,那你们随意。” “放心,这儿的人我们认识不少。” “那就都别客气。”苏元青招呼着,转回屋里去。 不久有人送来水,他洗过,换了干净衣服。 出来时,她们已经跟曹猛等人聊开了。喝着茶,吃着点心,很自在。 见他出来,吕秀英说:“你这儿不错。后面那条水路,跟我们烟雨宫相连,需要做生意的话,直接走水路。我们可以做个中间人,帮你们联络顾客,想买什么,或者想卖什么,我们都可以帮忙。这也是我们烟雨宫以后的方向。” 苏元青问:“那你们自己不做买卖?你从这儿买了东西去卖,能赚的更多。” 吕秀英说:“但是不长久。你又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儿,等这儿换了人,这买卖就没法继续。若是按我的法子,则可长久。” 苏元青想了想,说道:“这倒是,那也行。曹猛,此事便交给你。” “是。”曹猛起身答应,又问,“将军,却不知咱们卖什么,买什么?” “这是个问题。”苏元青没有主意,便说,“这样,你跟吕博亮他们讨论一下,拿出个主意,再跟她们谈谈可行性。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纳闷,青阳知府到底怎么回事?青阳已经在咱们手里了,说是要来个知府,重建青阳。去年秋天说的事,现在都要春天了,还不见踪影。” 吕秀英说:“青阳早就是荒城,又有匪徒,至少在京城的那些人眼里是这样。所以要来这么个地方,十有八九是犯了错,贬官至此。这种事儿别说磨蹭,能来就是好的。” 陈夫人补了一句,“其实知府不来,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你看,现在所有人都聚到你这里,你实际上是军政两手抓,这儿天高皇帝远,你简直可以做个土皇帝。我要是你,我才不求着有人跑过来分权呢,凡是自己做主不是最好?” “你说的对。”苏元青喜欢听她说话,能让他想起过去,他心里是很感激她的。但是,无论他感激谁,都改变不了他的道理,他说,“但是,权力有好处也有坏处。我若真成了这里的土皇帝,将来陛下让我离开此地,该如何是好?离开这,陛下就算不翻后账,也不会喜欢。要是不离开,难道我要割据,扯大旗造反?所以,有权利虽然让人很高兴,但一定要适可而止。若是没有节制,将来清算的时候,这些都得还。” 吕秀英闻言颇为欢喜,笑道:“你们都听到了吧?他为什么能这么快当将军,还得陛下赐爵?就是因为他对这些事看的透。都学着点儿,要是能像他一样适可而止,咱们以后会更长久。” 她也有着类似的想法。 她之前说的烟雨宫的方向,不也是这样。 把暴利改成小利,以求长久。 苏元青听她如此称赞,真有点儿羞愧,他说道:“二姐这么说,让我很不好意思。对了,李玉扇那小丫头怎么样了?” 李玉扇当时也跟着来军营。 当时是跟着吕秀英走的。 “她好的很。”吕秀英说,“别看她小小年纪,她很会赚钱。唯一的缺点就是她总想投机取巧,搞低买高卖的把戏。我那烟雨宫的很多人,都被她带坏了。至于功夫,她练的很勤奋。但跟做生意一样,她练功也投机取巧。天天喝药粥。这也怪你,你给她那么多钱干嘛?” “谁给她?”苏元青说,“我只是让她背着。她背着背着直接背跑了。” “怪不得。”陈夫人忽然说,“那丫头总是留一箱银子,从来不动用。我还以为她给自己留嫁妆呢,原来那些是你的银子。” “这丫头。”苏元青说,“回头你跟她说,那银子给她花了吧。我现在已经有了更多。” 不说别的,就蛮族库房里的那些,就足以把人埋起来。根本花不完。 以至于他都没有心思去找匪徒的宝库。 第56章 一年四季 在蛇窟泡过澡之后,吕秀英发现,那温泉有着非常浓厚的灵气,对练功很有好处。 以至于,她想在这建立个分支。 不过她又想,苏元青屡次立功。今天是正五品,明天未必还是,今天是县男爵位,明天未必还是。不知道哪天就升上去了。等下一个人来接管这里,十有八九要把这温泉收回去,为了这个不稳定的地方,不值得。 不过待在这儿的时候,她总喜欢待在温泉里,不舍得出来。 吕秀英的到来,对苏元青这边有很大影响。他们或许都没有意识到,吕秀英提的那条路有个前提,便是水路。 青阳的水路,在蛮县南边。 在那个地方,原本还有个镇子,如今荒废已久。 在吕秀英提出这件事之后,吕博亮和曹猛一等都预感到保护水道的重要性。 正好手上有如此财富,人们也多是无所事事,嗷嗷待哺。 他们一合计,何不建一关隘? 周边都是山,石头取之不尽,河边的山上有许多树,同样可以供应。 简直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他们写下计划,告知苏元青。 苏元青说:“这里的百姓,已经备受苦楚,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建此关隘,可以按工付钱,让他们有东山再起的引子。” 一个人一无所有有多难,他亲身体会过,简直什么都做不成。 若能有几两银子,再有一技之长,便有可能回归正常。 吕博亮说:“不如半征半招。有罪和无罪者,不能一概而论。” 苏元青说:“正该如此。” 关隘开建,就在翌日。 有罪者先行,墙上多贴告示,详述招工事宜。 蛮县人心本就思变,尤其那些会青阳,看到一片废墟又回来的,急需找到什么。这次看到了机会,虽然不确定能不能成事,也愿意一试。 他们是带头的,后面追随者很多。 以至于关隘所需人手够了,还有人前去报名。 招不招,问题又丢到练剑的苏元青手里。 苏元青一眼决之,“招。咱们不能坐吃山空,周边的荒田,需要找人开垦。和烟雨宫的人联系一下,我们需要很多农具。” 不止农具,还需要耕牛。 刚想组建的蛮牛军,瑟瑟发抖。 春天,万物复兴。 蛮县百业复兴。 大家把百物拉到这儿来,又把这儿的特产卖出去。 蛮牛军解散,去田间用力。 干完一天的活,优哉游哉地散步,岂不美好? 青阳来的那些人里,有些士绅。 如今虽一无所有,诗情仍在。 诸多感悟,随诗文道出,岂不潇洒? 夏日,万物生长。 蛮县百业兴隆。 水道日日船来船往,周转不停。 赵二郎组建捕蛇队,带着蛇窟那弄来的蛇血石,到山中捕蛇。收获之丰,让人欢喜又让人胆寒,谁也想不到,山中毒蛇竟然那么多。 于是,雄黄酒大行其道。 秋日,万物收获。 青阳匪徒的宝库,被赵二郎和辗转回家的许墨竹找到。 里面财物丰盛,价值十多万两白银。 河边的关隘建城,可驻军一万。 山上,野果成熟; 田间,五谷长成,收割。 粮食装满仓,美酒灌满肚子。 这里简直成了世外桃源。 就连逃亡到山林深处的人,也纷纷冒头,回归平民的身份。其中有匪?或许,但大都不必再剿。百业兴隆的地方,心中之匪都不见了,哪里还做得了坏事。 但是,坏人总是有的。什么样的地方,都可能滋生罪恶。 但与别处不同,这里还是军管。 在苏元青手下,有的是嫉恶如仇的将领。 赵二郎做得最激进,将那些恶事查实之后,他在没有通知苏元青的前提下,就杀了好几个。后来抓了一窝谎称船沉了贪污的家伙,才叫苏元青知道。 苏元青听说贪污,已经很不高兴,听说这帮人为了贪污,还把船上不从他们的两个平民杀了,更是愤怒,说:“斩首示众。” 赵二郎说:“那几人,有功!” 苏元青说:“我也有功,我若犯同样的错误,陛下知道,会不杀我?以命偿命,很公平。他们若觉得冤,到阎王爷那儿告我去。” “是!”赵二郎蛮开心。 斩首那天,蛮县众人也都蛮开心,载歌载舞,犹如过节。 冬日,人们包藏在衣服里。 整个蛮县的百姓,几乎都换了新衣服。就算里面的衣服还旧旧的,外面的那件,必然是新的。见了面,没有愁容,都乐呵呵地行礼。 家家户户都变了样子。 要说还有哪儿没变,大概就是苏元青住的地方了。 但苏元青已经大不一样。 他这一年日日练功。青竹快剑,已有王紫烟六七成火候,若去闯江湖,只要不到处闹事,可保平安;赤月天经,已经达到第三层巅峰。无相功,比赤月天经还要高一点。浑身真气堪称浩荡。再跟吕秀英比剑,五十招内,必胜。 并非吕秀英停滞不前。 吕秀英这一年来在温泉修炼,服食草药,功力增长很快。若让现在的她,跟一年前的她比,现在的她十招之内,必胜。 可她在苏元青手下,仍然撑不过五十招,差距越来越大。 由此可见苏元青的进步,匪夷所思。 吕秀英简直不理解,这世上怎么会有苏元青这样的人? “你生下来就是来气我的么?”她颇为嫉妒地问。 “年轻,学得快。”苏元青回答。 “滚。”这么一说,吕秀英更嫉妒了——她年纪已经不小,就算苦修,也比不上那些从小就练功的人,她注定做不了一流高手。 另外,苏元青还读了不少书。大都是搜罗来的江湖功法,此外有些四书五经的名家解读,他翻阅后,仅作参考而已。 腹有诗书气自华。有剑法,有诗书,正是内藏乾坤,外有锦绣。 “将军。”吕博亮捧着一物,前来报喜,“拷问出来了,卑职试过,可用。” 那是蛮族的御兽印。这一直是蛮族不外传的东西,有些文字记载,但真正的法门,蛮王用来驾驭大黑蛇的法门,从未传给外人。从覆灭蛮族的那天起,苏元青便眼馋这一法门,一直让人搜寻,拷问,今天才有结果。 苏元青接过去,放下剑翻阅,说:“这一法门,众人皆可修习。” “这?”吕博亮说,“这法门巧妙得很,若传开,这……” 他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好,但就是觉得,从来没有别人那么做。别人要是见到这样的法门,不说私藏下来留作为传家宝,也至少来个开宗立派。 “下雪了。”苏元青抬起手。 下雪了,冰冷的雪。 埋葬了很多过往。 “是下雪了。”吕博亮也抬起头。 “将其刻在石头上吧。正面写上蛮县二字,背面就刻这功法。”苏元青平静地吩咐道,“我希望这天下不甘于平凡的人,都有机会显露天分,走上不凡的路。” 这也是给另一个他准备的。 他想起当初做乞丐时。 若没有那个机会,他所有的天分,今天的一切,都将只是空白一片。如果天下有另一个人像他,他希望那个人也有这个机会。 第57章 百里送别 过年,苏元青双喜临门。 一喜,是蛮县周边太平无事; 二喜,是曹东来了,带着家眷。 苏元青听说了之后,飞奔相迎,拜道:“末将苏元青拜见将军。” “错了。”曹东笑说,“本官现在可是青阳知府。” “啊?将军做知府?”苏元青先是诧异,而后更欢喜,说道,“那更好,那咱们齐心合作,必然能让这儿早日恢复兴盛。” “你又错了。”曹东说,“这次随我来的还有宫中传旨太监,他骑不了马,走的水路,难免慢一点。据我所知,你又升官了,陛下给你升的官。话说起来,这次连我也是托了你的福,陛下担心你手下倔犟,普通官员没法合作,所以才让我来。我在军中得罪的人多不胜数,能有此善果,我可是很高兴的。” “陛下,陛下怎么又想起我来了?”苏元青嘴上抱怨,心里也抱怨。 “这还不是怪你自己。才短短一年,你蛮县的东西,都卖到京城了。谁还不知道你家财万贯,富得流油?” “这……”苏元青无话可说。 因为他对此事根本不清楚。 “别多想,这是好事。”曹东说,“毕竟这一次是陛下下旨召你,不是别的人,你到了京城只需小心,自然可保平安。” “也罢,那就先不管它。咱们先回去,我为将军,不对,为曹知府接风。” “呵呵,这名号,我也还没习惯。”曹东四处张望着,跟着苏元青走。 来到府中,见了许多故人,喝三碗雄黄酒,畅谈军中往事。 一日酣畅,竟然如此短暂。 第二天,圣旨到了。 如曹东所言,苏元青又升官了。 正五品的武节将军,升到从四品宣威将军。武勋的正四品上骑都尉,升到从三品轻车都尉。然而没了具体职务,只让他带一些护卫入京。 至于蛮县这支强军,交给了官复原职的吕博亮;曹猛也升官,跟赵二郎一起做了河边关隘的守军将领,前者为正,后者为副。 这一下,这支兵马就裂开了。 再加上知府制衡,总不至于让这儿铁板一块,又不至于互相仇视。 这就是上面希望看到的。 该走了,苏元青应该交代点什么,但他思来想去,想不到有什么可以交代的。因为这一年来,他管的事少得可怜,只不过没欺负人罢了。大家各司其职,已经把这里处理的很好了,有没有他,似乎都一样。 最后他什么都不说,爽朗道:“只是暂别,他日自有再见之时。” “将军。”吕博亮叫了一声。 他和大家一样,都是一脸期待呢,他们都希望苏元青说些什么。 但是,苏元青拉扯马头,一挥手,“走啦。” 身后十三人跟随。他们都是京城附近的人,跟着苏元青走,这是回家呢。 这一行人走到蛮县的街上,两边人影憧憧,不知是谁先带头,大家纷纷下跪,喊着乱七八糟的话。有挽留,有恭送,有感恩,还有随大流。还有的拿着东西,想要送给苏元青,最后又只能无奈收回,因为苏元青压根没带什么行李。 但他带了,他带了一箱金子。装在他的箱笼里——最上面的是《青竹快剑》和《御兽印》这两本书,下面全是金子。 所以这东西,他亲自背着。 他怕颠出声来,叫人听到呢。 除此之外,他还带了紫烟剑,扇子,蛇胆三件宝物。 其中那把扇子,上面已经涂上新漆,蒙上新画,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这几样东西,都是千金难求呢。 对这些自发来送他的人,苏元青颇为感动,走到尽头,他拉住马,回头看着他们,忽然有感而发,挥手说:“不必再送了,大家珍惜和平,勤于百业,一生善良,就是对死去的将士,也是对我最好的报答。再会。” 他拉着马要走,大家并不听话,又追了他几百米。 他逃走似的走开了,前面竟然还有人等待。是两个年轻人。 见到苏元青,两人一起行礼。 一个说:“将军,在下许继林,曾是蛮王的奴隶。将军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追随将军,效犬马之劳。希望将军能不嫌弃。” 另一个说:“在下吕忠,愿追随将军,望将军收留。” 这两人,苏元青都照过面。 前一个是许墨竹的表兄弟,后一个是吕博亮的儿子。不过以前都不熟。 这次他们要跟随,想必背后有什么原因。 苏元青不细问,说:“既然要跟着,那就走吧。” 两人都骑着马,带着行李。 上马,跟着苏元青的队伍狂奔。 这一下,前面没人了吧? 可没有想到,路过青阳。当初返回青阳,在废墟中寻找希望的一些人,闻声都跑过来,跪在道路两边,为他送别。 到了他战斗过的湖边,湖上数十艘船,上面一大半莺莺燕燕,和许多文人雅士,江湖草莽,也都向他招手,行礼——仿佛这世上所有人都认识他。 来到江宁,他们没有进去,江宁周边却都有人。 他们路过时,好像被瞻仰的一件奇事。 苏元青不禁疑惑,戏问说:“这些人,不会是把我当成蛇骨来围观了吧?” 许继林说:“不然,当初匪徒作乱,前军大败,若非将军一己之力,把匪徒打了回去,如今的江宁城下,应该战火不断。将军的功劳,总会有知恩图报的人记得,这一次他们来送别,想必是出自于真心。” 苏元青着实有些心虚。 他想,那件事的功劳,大部分其实是曹东将军的。 布局种树的是曹东,用命浇灌的是那些丢了命的士兵,他却摘了果子。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百里相送。 “走吧。”他叹说,“去京城。” 这一次,前方终于没人等。 不过他不知道,这会儿的江宁城里,却有人摆酒等他。 李玉扇也在宅子里,收好东西,准备着跟他一起走。 他们都没想到,苏元青没进江宁城。 一群人傻眼,李玉扇闻之,也瞪了一会眼睛。 她笑道:“公子行事,果然不是寻常人能够猜度的。看来,这回我也去不了京城,那就好好练功,以后才能保护公子。” 第58章 右相之女 入夜,驿站,诡异的安静。 一名卫兵敲开了门。 一个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家伙,打开了一道门缝,小声说:“快走吧,里面满了。” “满了?”卫兵说,“一点声音没有,你告诉我满了!” “我这是为你好,里面是个大人物。” 卫兵问:“什么大人物?” “那可是右相之女……” 右相,名叫赵勋——这个人苏元青听过,当初在人祖庙,高月琴和她的丫鬟闲聊之时,骂的奸相,不就是这个赵勋么? 还传说,赵勋曾谋夺墨月道姑的墨月莲,纳友人之妻为妾。 苏元青问说:“姓赵么?” “不敢提。”那人很紧张的样子。 苏元青说:“那就去问问。” “不敢。”那人打开了门,“你要是愿意得罪那样的大人物,小的便不拦。” 这人看起来不是坏人,苏元青虽然对他的行为感到不爽,但没有朝一个善良的人发火的意思,他下了马,说:“把马拴好。咱们到了里面,不主动惹事,但要是有人不知所谓招惹我们,也不要跟他们客气。” “是。”众人齐声回答。 窸窸窣窣,一行人进了驿站。 都是军旅之人,不在乎住的多少,匹配什么身份,有个房间便行。 苏元青吩咐道:“弄点吃的。” “是。”小声答话的正是刚才开门的那个。 现在在灯下,可以看清他的装束和脸,他竟不是驿卒,是这里的驿丞。 苏元青进了房间,把箱笼放下,揉了揉肩膀和大腿。 他以前没这么赶路,真有点不习惯。 但他必须习惯——他现在是一名武将,要是跟人说他没怎么骑过马,太搞笑了。 吃了东西,苏元青在僵硬的床上浅睡,心里一直提防着。一到快睡着了,就立马醒过来,一直耳朵支着,始终不安。 但出乎他的意料,这一夜竟然什么事都没发生。 第二天一早,他早早起来。 一出门,却见到一个女子在那坐着,头戴帷帽。 就是那种周边有一宽檐,檐下制有下垂的丝网或薄绢,其长到颈部,以作掩面用的帽子。若是丝网短一点,也叫浅露。 这位女子戴的帷帽垂着的白色薄绢,搭在肩膀上。 苏元青练了内功之后,耳目聪颖,隔着挺远便能听到脚步声,可是这个女人就坐在那里喝茶,他却听不到动静。 他惊愕地问:“你是谁?” “赵文君,右相之女。” “嗯?”苏元青暗暗提防,“你什么时候坐在这儿的?” “昨晚上,你们都睡着,我便坐在这。” “你有病吗?”苏元青真心问。 “我听说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本想让你护送我回京,现在看来,你昨晚一点提防之心都没有,简直就是个愣头青。大梁最年轻的四品将军,见识了。” “对对对,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苏元青才不想护送谁。 “你是讨厌我,还是怕我?” “就当是两者都有吧!” 说话的动静,把苏元青的手下都惊动,他们都走出来。 一个个用提防的眼神看着那女子。 “你在应付我。”赵文君沉吟片刻,说,“看来是讨厌我。你想必是听说了我父亲的一些流言蜚语,所以先入为主。苏将军,你带兵打仗,都是这么打的?” “你弄错了,我什么时候说我姓苏?我也不是什么将军。” “苏元青,你这就没意思了。”赵文君叫出了他的名字,“你那把紫烟剑,是陛下御赐,简直就是你的标志,你还藏什么?” “仿的。”苏元青不承认,对手下招呼道,“别看了,收拾东西走人。” 赵文君问:“不吃饭了?” “吃不惯。”苏元青想远离她。 不管什么理由,这个女人想让自己护送她,都不是什么好事。 看她神神秘秘的模样,说不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他这一行人本来没有事,若跟她一起走,却有可能一路艰险。 赵文君敏锐地盯着他,笑说:“你刚才是讨厌我,现在似乎变了。你怕我?” “你爹官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苏元青表面不在意,心里既惊愕,又惊慌。 眼前这个女人真的好聪明,他心里想什么,她都能看出来。跟这么个人待在一起,太危险了,不行,必须得离她远一点。 “寒春。”赵文君喊了一声,“收拾东西,咱们也该走了。” 她也带了不少护卫。那个叫寒春的是一个女子,也是她的侍卫的老大。娇声答了一声“是”,他们麻利地准备好,比苏元青这边还快。 赵文君催促道:“你走不走?” 见她要走,苏元青忽然不着急走了,说:“您先请,我吃点东西再走。” “好啊。”赵文君冷笑说,“来人,给我爹飞鸽传书,就说我们在驿站偶遇苏将军,与之同行,后天傍晚即可抵达京城。” “你?”苏元青一下愣住了。 这女的,太不好惹了。 她这飞鸽传书传了出去,说与他同行,那要是她半路出了什么事,右相肯定要找他的麻烦。要想避免这麻烦,只能护送她。 赵文君说:“一起走吧?” 苏元青一屁股坐下了,说:“我忽然想起,我忘了拿个东西,我得回江宁去。” “苏将军,何必呢?你这么说,你猜我爹信不信?要报仇,不用看证据的,只要我爹信我的话,我出事,你肯定倒霉。所以,护送我吧。不让你白干活,等到了京城,我便将昨晚用的敛息之法传给你。”赵文君逼迫加利诱。 原来她能避开耳目,是用了法门。 敛息之法,很有趣的样子。 不得不说,苏元青被说服了,他已有心跟她同行,便问说:“带兵打仗,知己知彼很重要。说吧,你遇到什么麻烦?” 赵文君解释说:“几个江湖人想要刺杀我。最厉害的那个我能对付,不过她有几个帮手,希望你们能帮忙拖延住。” 苏元青问:“他们是什么水平?” “差不多是五个寒春。” 那就好办了。苏元青挥挥手,说道:“吕忠,试试她的功夫。” “是。”吕忠不爱说话,拔出黑漆漆的刀。 那森寒,把赵文君吓了一跳。 赵文君赶紧说:“点到为止。” 寒春则跃跃欲试,拔出小臂一般长的双刀来,眼睛像鹰一样盯住吕忠。 吕忠既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也没有让对方先出手的意思,提起刀,朝着寒春头顶斩去。寒春双手高举,用双刀格挡,铛的一声,她身子一歪,被砍得砸倒在地上。 吕忠刀一横,顺势压在她脖子上。寒春一下子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苏元青也挺惊讶,吕忠竟然这么厉害。 或者说,这寒春也不咋地。 五个她?他估摸着就刚才那实力,他一只手便可以对付十个。 赵文君更惊讶,因为寒春已经是保护她的人里最厉害的了。可眼前这个人的手下怎么这么强,就刚才那一刀,她自己要想对付,也得依靠步法躲闪。打下去,她也不见得能够稳赢,可这个人,竟然是他的护卫。 那他呢,他是不是更厉害? 赵文君说:“苏将军的手下果然勇武,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苏元青回道:“吕忠。” “佩服。这么看来,咱们这一路定能平平安安。” “但愿。”苏元青不偏信一定。 因为要是不小心,厉害的人也可能出现意外。只有过去了,才可以说必然。 第59章 心狠手辣 赵文君那一行,非常奇怪。 她有一辆华贵的马车,马车上载着一个人。 也是女人,一动就咳嗽。 赵文君解释了一句,“我姐妹,一起出去玩,路上感染了风寒。” 但是又很奇怪,赵文君是骑马的,跟在她身边的,一直是寒春,那些侍卫,都是守在马上边上。分明就是在守护那个人。 苏元青有两个猜测: 其一,眼前的赵文君,和马车上的那个人,身份是交换的。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人不是赵文君,而是个侍卫。马车上的才是。 其二,眼前的的确是赵文君,但马车上的人比她更为尊贵。 若是第二种,那那个女人十有八九是皇家。 说不定是个公主。谁知道呢? 苏元青没去打听,察觉到异常,但看都不看一眼,问都不问一句。 因为马车上的那个人,他们走得并不快。本来一天能走六百里,现在,行程减半,只能走三百里,所以两天的路程得走四天。 第二天的傍晚,他们路过石桥,马车忽然陷了一下。 那痕迹,是有人破坏的。 “有人。”侍卫发现,立刻示警。 这时,前面跳出来几个人,为首者是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对着车架喊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嗯?莫非是拦路打劫的? 一名侍卫拔刀向前,说:“我来打发他们。” 苏元青看了看周边,十分空旷,他不太理解,有什么人来这样的官道上打劫。但是江湖大了,什么人都有,谁知道呢? 许继林提醒了一句,“那兄弟,小心点,这不像是劫道的。” 他也觉得不对劲? 苏元青疑惑地看了过去。 侍卫倒没那么觉得,说:“都这样,还不是劫道,难道我眼瞎?” 正大大咧咧往前走,忽然为首那人折断手中竹棍,十数冷箭唰唰射出,全都射向了马车边的那些护卫,嗖嗖嗖,射倒数人。 “好胆。”寒春拔双刀跳出去,与那些人打起来。 双刀去得急,那些人只会些阴诡手段,手上本事不怎么样,寒春足以应付。 苏元青说:“这些人早有准备,你们的行踪泄露了。” “我知道。”赵文君很生气的口吻,“你怎么没有出手,咱们说好的,最厉害的那个我对付,剩下的你要帮忙。” “你不是也没有出手吗?” “最厉害的那个还没有来呢。” “赵小姐,你这就没意思了。”苏元青原话奉还,但想到还要赶路,不宜在这地方耽搁,便说,“你们去抓几个活口,问问他们怎么得到的消息。” “是。”吕忠和许继林二人,以及三个护卫一块上前。 吕忠一刀一个,许继林用剑,也是每剑必中,眨眼间倒下五六个。 三个护卫没来得及动手,各自拖了一个活口,在苏元青面前问话。 那些个人没啥骨气,根本没上刑,就全都撂了。原来他们是混江湖的,也就是江湖混混。前几天在聚贤林,有个人出五千两的高价,买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身边有官兵守卫,今天傍晚会抵达泉陵县,所以他们才来此劫道。 再细问两个女人的特征。 他们便说,他们只知道是官兵守卫的女人,一个姓赵,一个姓李。但姓什么没什么用。因为买凶的人说了,这两个女人鬼鬼祟祟,心如蛇蝎,极为擅长隐藏。 问话间,寒春已经把剩下的人打倒,一个个全都抹了脖子。 赵文君吩咐道:“把那几个也杀了,竟敢如此编排我。” 寒春立刻领命,拎刀而来。 “你等等。”苏元青说,“再问一个问题,你们劫了多少人了?” “没,没有,我们还是第一次开张……”说话的人颤抖着,很可能是在扯谎。 寒春走过去,一刀把那人刺死,说:“那你们就没必要留着。” 剩下两个吓坏了,撂了实话。原来他们不知道谁是正主,所以见人就劫,今天已经劫过两回了,人都关在不远处的破房子里。 寒春又下手,砍死一个,说:“带路的,一个就够了。来人,跟他过去。” 这女的还真够狠的。不过对付这些劫道的,狠就狠了。 苏元青没理他们,骑马来到赵文君旁边,说道:“赵小姐,你之前说的话没有一句真的,我们打仗的,不喜欢两头都是秘密,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你不会走。”赵文君很笃定,“我也没有故意骗你。至少,我说的话里面有三件事为真。其一,我确实寄出了信鸽;其二,等到了京城,我的确会给你敛息之法;其三,这一路遇到的敌人,你都能对付。” 寄出信鸽,是威胁;敛息之法,是利诱;敌人都能对付,是劝说。 这三个关键点,针对性颇强。 “这句话也是真假参半。”苏元青说,“前两个是你能控制的,你心中有真假;只是你的其三,是你无法控制的,便是欺人。” “苏将军,你既然没有选择,何不难得糊涂。” “有些事可以糊涂,事关自身安危,不能太糊涂。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官道走不了,自然走别的路。但前面的泉陵县,只怕很难绕开。” “既然如此,不如兵分两路。”苏元青出了个主意。 赵文君问:“何谓兵分两路。” “兵分两路的意思就是,一路在明,一路在暗。在明的是我们这里所有人。” “暗的呢?”赵文君有点儿兴趣。 “当然也是我们所有人。” “灯下黑的把戏。”赵文君听明白了。这个主意的意思就是,把所有人摆在明面上给别人看,那些高手见了,会以为这是假的,所以不动手,反而去追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假货去。他们便能逃出生天。“问题是,对手认识我们。” “刚才那人不是说了,你们鬼鬼祟祟,心如蛇蝎,极为擅长隐藏。” “你记性挺好。”赵文君不乐意听到这话,但也只能吐槽一句,“我知道怎么做,从现在起,我不会出马车,请你守着,别让人进来。” “在下尽力而为。”苏元青拱手一礼。 他心里面却想,接下来有两天时间呢,她们不出马车,拉撒怎么解决? 第60章 真真假假 “哎,你不能进去。” 苏元青拿着鸡毛当令箭,阻止寒春进马车的举动。 赵文君斥责道:“苏将军,你这样有意思吗?” “你说话可以不算,我说话是算数的。我这是执行约定,你没看出来。” “你这是在玩文字游戏。寒春,你别理他,进来。” “呵呵。”苏元青恶作剧得逞地笑了。 这事儿说穿了没啥意思,但也挺有意思。有没有意思,全看他自己觉得。反正,他现在觉得这无聊的事很有意思。 天色昏暗下来,他们过了一座桥,来到泉陵县。苏元青让手下买了些热乎的肉和烧饼,便吩咐大家离开此地,继续往前,来到僻静的河边才停下。 大家各去吃饭,苏元青留在马车边。 “你傻,这条河是往东流的。” 他们要去的方向在西北边。 在这个地方停下,别人应该不会猜他们走水路。 “你也不聪明。我这是故意露出破绽,你看不出来?” “破绽多了,人家早晚会怀疑你。” “我们只需要撑过两天即可。甚至是一天。”苏元青说,“如果你的信鸽真的寄到的话,你爹应该会派人迎接,明天,你就安全了。” 正如昨天一早,赵文君恐吓他的时候,说后天傍晚到。或许是这个意思。 “那也得撑得到明天。”赵文君没有否认,撩开马车的侧帘,小声说,“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猜,我这些护卫有没有我对头的人?” “嗯?”苏元青着实一愣。 如果有对头的人,他们现在的计谋,想必已经被对方知晓了。 那今天晚上可就不好过了。 “有迷药吗?”赵文君说了她的主意,“把他们迷倒,咱们真真假假,浑水摸鱼,或能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逃出生天。” “没用过那玩意。”苏元青扯谎。 他口口声声说他说话算数,实际上很不可信。 带兵打仗,许多手段里用的就是骗人的本事,骗人都不会,怎么打仗? “那就让寒春来做。你的那些人,不要带走了吧?一起迷倒会更安全。不光我们逃的安全,那些护卫自己也会更安全。没人会跟一群护卫过不去。” 确实,正主跑了,没人会跟一群护卫过不去。 “若是这样,回头我给你他们的名单,你放他们回家。” “他们是你的人,不要了?” “他们的妻儿已经等了很多年。” “好吧,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赵文君把帘子盖上。 她没有吩咐什么,或者说,早就吩咐好了。 寒春给他们的人分肉,那些人吃了,一个个倒下去。 苏元青这边的人吓了一跳。 苏元青说:“不要担心,她们担心这里有奸细,所以迷晕他们,咱们吃的东西里面没毒。不过,我们可能要在这儿分开,赵小姐已经答应让你们解甲归田,回家过安生的日子,你们就在这守着,回头跟他们一块走。” “我等愿意跟着将军!”护卫有不舍得离开的。 苏元青驱赶他们说:“跟着我干嘛,我都是从四品将军了,身边还会缺人?你们在军中这么多年,家里面肯定想念,都到家门口了,还不回家去?若是以后吃不上饭,再来找我,我再给你们谋个事儿做。” 提起家人,大家诸多犹豫。 虽然军中有留恋的,但家人更可贵。 离开多年,怎么能不想回家? 这时,赵文君走出来,伸了个懒腰说:“你还真不会安排人。你们这些人听着,等到了京城,你们来右相府找我,我可以把你们安排进我府中,或者让你们做京城及周边的捕快,你们自己的前程,自己选。苏将军,别那么多废话,该走了。” 这样安排,确实更要一点。 苏元青没反对,指着马车说:“车上的那位怎么走?” 赵文君说:“又不是真病了,想怎么走都行。” 嚯,原来这也是假的。 这个女人,可真是诡计多端。 马车里的女子走出来,一身素白衣裳,也戴着帷帽。 她看起来更纤瘦些,像个病人。 她很利落地翻身上马,说:“出发。” 赵文君和寒春也上了马,赵文君招呼道:“你们等什么呢,走啊。” 苏元青翻了个白眼,他真不喜欢跟这些嘴里每一句实话的女人打交道。他忽然很思念驿站的那个驿丞,当时要是听驿丞的就好了。 “真麻烦。”他一挥手,“走。” 吕忠和许继林二人跟着他,三人跟上那三个女的,星夜疾行。 行了百里路。他们再次来到河边。这一次的河,水面平静,可以行船。 那儿早就备好了船,他们上船。 但是只走了两个时辰,她们便把船停到一堆船里面。丢了帷帽,换了衣衫,女扮男装成了三个俏书生。也露出了她们的庐山真面目——那脸蛋,还真是漂亮。 赵文君说:“别光让我们改头换面,你们也该换一身装束。” “没带。”苏元青说,“你们现在已经准备得很妥当,不如假假真真,你们按这身装束走,我们几个回头找那船!” “别想偷溜。”赵文君说,“这些小手段能瞒得过一些庸人,忙不过行家。我们毕竟要赶往京城,有了这条线索,真正的对手会找上门来。你们若跑了,他们找不上你们,却有可能找到我们头上。所以,还得劳烦苏将军再施以援手。” “可我们没带别的衣服。这大晚上的,总不能去买吧?” 那样的话,等于暴露自己身份。 “船上有,自己挑。他俩还行,主要是你。” 吕忠和许继林穿的并不华贵,稍微整理整理,没啥大问题。苏元青的那一身,那绣工,那材质,昂贵得很,得换。 船上的衣服,都有香味儿。 大概都是她们女扮男装用的。 苏元青年纪小,身子骨还没彻底长成,穿这些衣服刚好合身。 他挑了一套白色的,在船舱换上。 他的剑也是个问题,他找了一块布包上。 走出来,他说:“我的马丢了好多匹,家当也扔得七七八八,得有个说法。” 赵文君说:“这点东西你还计较,行,回头送你个宅子。” 苏元青立马拒绝,“给银子就行,你家的宅子,我可不敢住。” 他可不想被打上右相的阵营。 这时,另一个女子说:“我来送。” 苏元青不要赵家的房子,能要这女人的? 他问说:“你什么身份?” 那女子说:“孤是李沐清,当今陛下是我父皇,孤是六公主。” 嗯?她竟然自爆身份,来头还挺大。 苏元青一阵愕然,“那好吧。” 公主送的房子,应该不会太小。 “这傻玩意。”赵文君吐槽说,“知道你是公主,他竟不拜见!” 李沐清劝说:“算了,咱们回京城要紧。” 他们弃船步行,来到不远处的小镇子,在唯一的一家客栈,叫了两间房休息。 书生嘛,银子很金贵的。 男人一间,女人一间,也刚好。 第61章 化整为零 房间里,许继林小声嘀咕道:“六公主和赵小姐的对手,只怕也不好惹。若也是皇宫里的大人物,咱们管还是不管?” 苏元青说:“看情况,若只是过过招,咱们理应帮忙。” “若是她们下杀手呢?” “也要看情况。”苏元青没办法提前说答案。但他心里想,若都是宫里的大人物,想必不会往死里招呼。而若是下了杀手,大概没那么重要。可以考虑杀光。 “咚咚咚。”正聊着,有人敲门。 吕忠在门边,请问:“谁?” “是我。”答话的是寒春。 打开门,寒春进来,说:“今天晚上不一定安全,需要守夜。” 苏元青说:“那我们四个轮流守。” 寒春本想叫许继林和吕忠一起,没想到苏元青也加入进来。 四个人当然更轻松一些。 寒春说:“我第一个。” 吕忠说:“我第二。” 许继林立马说:“我第三个。” 苏元青说:“就这样。记得把我叫醒,明天有可能需要大家动手,所以必须多休息一会。明天我们也没有必要走那么早。” 便不多说,他自去睡下。 一夜无事,虽然心中仍警惕,他睡得还挺香。 他被叫醒时,镇上已经很热闹。 “让你们叫我,没叫?” 许继林小声回道:“将军说咱们没必要走那么早,我算着还能再睡一会。” “那就再睡一会。”苏元青说,“我去外面看看情况。” 今天的风有点凉。苏元青穿得略显单薄,一出去,冷风袭来,嗖嗖的。他有内功真气护身,倒不觉得多冷。来到她们门口,听到里面有动静,她敲敲门。 “谁?”里面提防着。 “是我,苏元青。起了没?” “稍等。”里面忙了一阵才开门。 苏元青说:“我来问一下行程。” “进来说话。”李沐清坐在凳子上,打了个哈欠。 “没睡好?”苏元青随口问。 “昨晚孤和文君讨论行程,一直到深夜。”李沐清随口说了一句谎话,随即转移话题,问说,“你有什么想法?” 经过昨晚的事,苏元青认定,她们早有准备,所以不打算再提什么主意。 他胡诌道:“我的主意说过了啊,兵分两路,各走各的。” 反正她们一定要否决,说什么都行。 “你还是闭嘴吧。”赵文君坐在一边,吩咐道,“寒春,去弄点吃的。” “是。”寒春出去,带上门。 赵文君对苏元青说:“现在,我们的对手一定知道我们是六个人一起走的,他们一定会关注这些。所以我们要化整为零,组成两两一对。我们不能都骑马,这附近有个卖驴的,回头我们买两头。另外,两人骑马,两人坐船。” 苏元青说:“我不选骑驴。” 他带着箱金子,驴可扛不住。 赵文君试探地说:“公主,你骑马?” 李沐清看了苏元青一眼,认真地说:“我更想骑驴。” 赵文君点头,“好吧,那就让吕忠与公主一起,他不爱说话,刀法也好,做一个护卫,必能护卫公主殿下安全。”她继续安排,“骑马的只有一匹马。苏将军,你要是不介意的话,那就你和寒春同行?” 苏元青心想,一匹马骑两个人,还有一箱金子,马也受不了。 他说:“我背着行囊,还是坐船吧。” 赵文君问说:“话说,你箱笼里装的什么,护的那么严实。” “书。”苏元青一点不脸红。 “只有书,还有别的吗?” “还能有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有了书,就有了一切,别的什么都不需要。你们这些人是不懂的。” “呵呵。”赵文君冷笑两声,说,“那你跟我坐船,寒春和你另一位护卫骑马。” “他叫许继林。”苏元青说。 “嗯,许继林,我记住了。” “他们还要睡一会,什么时候走?” “当然是买了马和驴回来。” “弄好了叫我。”苏元青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见他如此推脱,什么都不想做,赵文君很不开心。她非得给他安排点事做才开心。仔细一琢磨,她安排道:“我们还需要跟你类似的箱笼。可我们毕竟都是女子,去买马还行,买箱笼容易被人记住。你去置办五个箱笼来,回头带东西,也会很方便。” “好说。”苏元青对这事蛮熟。 又等了半个时辰,吕忠睡饱,吃了早饭,陪李沐清去买驴。寒春自己去买马。 苏元青在路边摊上买了根做工不错的竹箫,问说:“大伯,您知道哪个地方能买到箱笼么?我是去梁都赶考的书生。” “箱笼一个能用十几年,你能用坏,想必做工不好。这儿有个老姚,很会做那东西,还不贵,就在镇子南边几百米的竹林边。” “多谢大伯。”苏元青暗暗记住这大伯的话,回头就能用上。 他从街巷向南,一路出了镇子,远远地看到竹林,到了竹林边,看见一小院。院中有一老人家,沉默地编织着竹帽子,弄得又快又好。 苏元青问:“这儿有箱笼卖吗?” “啊?”老人家看见了他,耳朵显然不大灵光。 “我问这儿有箱笼卖吗?箱笼?” “箱笼啊,书生用的,有。”他放下手中的活,慢慢起身,往屋里去。 苏元青也跟过去,到里面,看到很多积压的存货,尤其以箱笼上面的灰尘最多。这东西虽好,但毕竟少有半路买的,本地书生不多,用的也不多。 苏元青大声说:“你这箱笼做工很好,想必能用十几年吧?” “十几年?当然。这都是好竹子。你看,这个都放了四年了,还跟新的一样。” “确实好。”苏元青问,“咋卖?” “50文。这真的是好竹子。” “40文怎么样?”作为穷书生,苏元青有必要还个价,“我要五个,五个。我有几个同学,箱笼不如你的好,你给我便宜点。” “一下子便宜10文,可不行,给你便宜5文钱。” “225文?220文怎么样?” 5个220文,一个就算便宜6文。 也算有还价的样子了。 老人家说:“那好吧,那就220文” 苏元青付了现钱,老人家帮忙把箱笼捆好,他背回客栈。 马和驴,也都已经准备好了。 第62章 船上闲斗 化整为零有优点也有缺陷。 优点是,别人对照六个人的目标找,容易错过他们这样的双人组。 缺点是,万一有认识他们的,认出了他们的某一个,这一波人就很危险。 所以他们尽量不离得太远。驴跟着马走,马跟着船走,相隔不过数百米。万一哪一个出事,后面的能够很快跟上去。 苏元青和赵文君在船上。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们挤在船尾的角落,尽量不说话。 但两人见了面,互相看不顺眼,都有点话痨倾向。 大眼瞪小眼一会,赵文君嘀咕道:“苏贤弟,你对此次考题怎么看?” 苏元青只有秀才功名,颤颤巍巍地考上的,对于会试,他还不能望其项背,哪里能有什么看法。但他敢吹,他说:“会试之考题,不会偏离四书五经的大道,在下已熟读经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呢,赵贤弟,你对考题的猜想,一向比在下高明,若能不吝赐教,为兄高中,必定重谢。” “你还年轻,高中二字言之尚早。” “只要能比贤弟早一科,便是乐事。” “那你说说你对考题怎么看?” “考题不会偏离四书五经之大道。” “依我看,这次或许会考青阳之事。听说有位将军在那宰了一条大蛇,巨蟒,而偏偏有些人,看了那大蛇,说是蛟龙,你怎么看?” “我看蛇就是蛇,说成蛟龙,别有用心。”苏元青接到过圣旨,上面有定论。 赵文君说:“说那是蛟龙的,不乏名家,不乏大儒。” “名家大儒也有放屁的时候吧?他们说的话,也未必全能相信。” “苏贤弟这话,已离经叛道。” “你这责难,有些荒唐。”苏元青摇头晃脑说,“我离经叛道,离了谁的经,叛了谁的道?无非有些人趋炎附势,把某些人放的屁当成香薰来捧,以求闻达于世,赚一些黑心钱,黑心名罢了。苏某人所言,未离四书五经之大道。” “你嘴巴真硬,不愧是苏贤弟。” “那倒是,你嘴巴软得很。” “滚。”赵文君感受到他话语里的轻薄,颇为不悦。 两人之闲聊,有些书生气,让人信服他们的身份。 而他们的话题,又引起旁边人兴趣。 旁边一个耍弄扇子的斯文人,对苏元青说:“苏兄,你刚才所言,那黑蛟不是蛇,想必没有亲眼见过那蛟龙之骨吧?你若见过,必然会改变想法?” “没见又如何,不过大一点。” 可叹苏元青不止见过,还是他亲手杀的,甚至吃了那大蛇的肉。 又一老汉说:“何止大一点,我亲眼见过,那黑蛟光是头颅就比人大。” 他声音挺大,惊动半条船。 于是有人附和,有人惊叹不已。 “是真的!我发誓。” “若是那么大,必然是蛟龙。” “那蛇皮摊开,恍若龙戏。” 总之,凡是见过的,无不信服那就是蛟龙,不认为那是简单的蛇。 赵文君笑道:“苏贤弟,听到了吧,这就是悠悠众口。” 苏元青小声说:“他们说了不算。不信入了京,你去问问右相?” “你当我傻。”赵文君不会傻到跟船上的这些人一个看法。那条蛇是什么,能定性的只有当今陛下,连太子和魏王那样的角色,说的都不算数。苏元青显然是拿着陛下的说法在她这儿招摇,她能损他,不能拿着这些说法当真。这话题没啥聊头了,她换了个事,问道,“最近见到的那位李小姐,你觉得如何?” 苏元青翻了个白眼,这皇室的公主,也是能背后议论的。要是他俩志同道合,说两句也就罢了,现在他说出来,却有可能被她转告李沐清,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但他还是说了,“我看你俩相处甚好,说不定能结成一对。在下必定祝贺?” “混账东西。”赵文君小声骂道。 这都什么话,她俩都是女的,结什么一对? “你不喜欢她?”苏元青反问。 谁敢说不喜欢公主?可要是说喜欢,在这个语境里,可不单纯。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那样的天之骄女,为兄自然是喜欢的。只是我看她看你的眼神,似有爱慕之心。你没感觉到?” 苏元青眯眯笑,说:“我觉得她的眼神,跟你的眼神是一样的。” “滚。”赵文君又被气到。 “难道不一样吗,都很清白。” “苏贤弟,你竟然如此油嘴滑舌,你这样子,可不能讨李小姐的喜欢。” “在下无意于此,君子不夺人所好嘛。” “你这么说话,有意思吗?” “哎,你昨晚是不是进她房间了?”苏元青神神秘秘地问。 赵文君没法否认,毕竟昨晚她们一起睡的,她指责,“你今天早上还进了呢。” “我是白天,你是晚上。” “但我是君子之心,你是小人之心。” 苏元青琢磨琢磨说:“那倒是,你俩关系好,靠的再近都是君子。我跟她关系没你俩好,哪怕千里相隔,也是小人。” 这话越品,越觉得味道怪,旁边耍弄扇子的斯文人,都快目瞪口呆。 赵文君注意那张可恶的表情,指着他骂道:“你这人什么表情?想什么呢?” 斯文人打开扇子,扇动凉风,说:“这位兄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发生什么,但听你们的话,你昨晚待在那位李小姐房间,今天一早,这位苏兄进去撞见你们的好事,是不是?可你现在却要撺掇苏兄去接纳李小姐,莫不是把那李小姐搞出身孕,收拾不了,想让苏兄接盘?你这番做派,着实渣滓。” 苏元青也惊呆了,没想到刚才那些信息累计起来,还能做出这种结论。 他看周围的人,也都个个带笑。 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赵文君脸都红了,顿时张牙舞爪,骂道:“你乱说,我掐死你。” “别,别。”苏元青拉住了她,“君子威而不猛,忿而不怒,忧而不惧,悦而不喜。你这样就动手,修养何在?” “哼,你就是个混蛋小人。” “好好好,你是君子。”苏元青一副无奈的样子。 这一来,反倒又让她看似小人。 她狠狠瞪了苏元青一眼,随后挣扎开,说:“松开我。” 那斯文人又不嫌事大,说道:“苏兄尽管松开他,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我就不信这渣滓还能当众打我一顿。再说,就他细胳膊细腿,我让他一只手。” “你说的。”赵文君放狠话,“等我回了家,我就派人去找你。” “呦呦呦,这小子还要派人,难道是派你老爹来堵我,我才不怕。”斯文人的扇子扇的更厉害,“我就在家等你……” “不至于,不至于。”苏元青赶紧劝架,他唯恐这过路人真说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到时候赵文君一句话,这过路人全家都要倒霉。船上说两句话而已,不至于闹得不可收拾,“都是一条船上的,说两句话,都不要放心上。不生气。” 赵文君对苏元青狠狠说:“他的事,算你头上。” “好好,回头让你打两下出气。” “哼,我拿剑戳你个窟窿。” “不至于,不至于。”苏元青总算把她压住了,坐了回去。 第63章 黄金被抢 这一日,出发的晚,走得路程也不长。 傍晚,他们在另一个小镇停下。 上了岸,他们在同一个小饭馆,点了三桌饭菜,各自吃完,出去时,几个人在门口那么一混,化成了三男、三女的队伍。 苏元青问:“今天怎么样?” 好像有什么好事发生过许继林一脸春意,说:“一切正常,无人怀疑。” 吕忠也说:“一切正常。” 苏元青说:“咱们应该已经摆脱所谓对手的追踪,依我看,明天咱们骑马,多跑一会,就能够跑回京城。不过还是要看她们怎么决定。面对那所谓对手,我们的了解不如她们,总之,我希望这一路能平平安安地抵达。” 吕忠说:“她们不是说,就算有人来,我们也能应对么?” 苏元青说:“她们是一群骗子,不能全信她们的话。” 吕忠似乎有些疑问,但没说。 许继林目光飘忽,没说话。 晚上住在客栈,依旧是轮换守夜,清晨下了一场急雨,让人更警惕,但什么事都没发生。因为睡得时间够长,他们都得到充分休息。 翌日,他们聚在一起议事。 李沐清说:“我等已经远离之前的路线,且行踪隐蔽,料想一两天内,必能让人云里雾里。既然如此,我等不妨更改装束,找几匹好马一路疾行,直达京城。这样一来,或许能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平安抵达。” 这跟苏元青昨日估计得差不多。 许继林先赞道:“好主意。” 说完,好几双眼睛看向他。 他才意识到,这个场合似乎没有他说话的份。 他头一缩,不敢发出声音了。 苏元青幽幽地问道:“马呢?” 李沐清说:“我们为了逃命,一路上把东西都丢了,也不敢提前准备太多,因为一旦提前做准备,就有可能被对头堵在那里。所以我们手上没有钱。但你们不一样,苏将军,你本不是出来逃命的,我听你骑马时箱笼咣当咣当,必定有钱。” 苏元青一愣,目光一扫,发现本该六人聚集的房间少了一个——寒春,她好像去弄早饭了,但想必不是。他一跃而起,喊道:“寒春。” “在呢。”寒春的声音带着笑,推门进来,吃力地抱着箱笼。关上门,她把那箱笼往地上一放,打开它,说,“全是黄金。” 苏元青被踩了尾巴似的,说道:“不准动,那可是我一点点攒的。” 见他急了,赵文君乐了,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翻那箱笼,戏谑道:“嚯,有这么多呢,你不说这里都是书吗,书都长这样啊?本姑娘真是长了见识呢。” 苏元青护住箱笼,说:“你们逃命归逃命,不要拿我的钱开玩笑。” 李沐清说:“会还给你的。” 苏元青立马说:“借一还二。” 赵文君说:“滚,高利贷也没有你这么狠的。” 苏元青说:“你们逃命呢。” 赵文君骂道:“你也知道在逃命,逃命的时候,你还背着这么多钱,不嫌沉吗?怪不得你不骑马,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忌讳。” 李沐清说:“钱交给我,到了京城,多还你一成。” 多一成,这个生意倒是可以做。 苏元青说:“我这可有1500两黄金,多一成,就是1650两。” 大梁计量:一斤是十六两,所以这1500两,大概是上百斤的样子。 他背着这样重的东西,却不觉得有什么怪异,可见力量之大。 李沐清和赵文君都是眉头一紧,随后眼睛一亮。 她们都想到,苏元青既然能背着这些东西走那么久而没有异常,实力定然非凡,就算不是传说中的那样青阳军中第一,就算不能独斗黑蛟,也有相当的战力。 如此,她们回京岂不更安全? 比起平安,钱都是小事情。 赵文君说:“好你个苏元青,你要是早说有那么多钱,我们完全可以用钱开路。对头让那些江湖人找我们麻烦,我们完全可以反过来找他们的晦气。偏偏你如此惜才,竟然把这么多钱,放在箱笼里发霉,你该当何罪?” 苏元青反驳道:“闭嘴吧,要是没有你这事,我早就平安到梁都了。” 大梁京城即使梁都,梁都即是京城。 “好啦,别吵了。”李沐清说,“既然有钱,那就好说话。这么多钱,我们完全可以做两手准备。其一,去买十二匹好马,咱们一路一人双马,换马快走。其二,我们下定金买六匹神驹,跟他们说下午要。” 这样一来,她们的对头若得到消息,必然会以为她们下午才到,若来这儿堵,会比她们晚出发一个白天。等反应过来,她们早就回京城了。 “是。”赵文君应了一声,补充道,“此事我来办,但需要他俩协助。” 她指着许继林和吕忠。 既然要故布疑阵,就不能显露自己身份,许继林和吕忠都是生面孔,之前不是他们的手下,只要小心点行事,完全无忧。 “为什么不让我去?”苏元青问。 “你要留下,保护公主殿下。” 赵文君这么说,但她指定有别的心思。 苏元青昨天和她斗了一天嘴,对她那些无聊的小女生心思无语,不说就不说。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说:“下去顺便催一催他们,快点把早饭送过来。” 赵文君说:“放心,不耽误你吃喝。你这人,天天就想金钱和口腹之欲。” 苏元青反驳道:“那是你不懂战争。战争,除了生死那一块,剩下的一大部分都是金钱和吃喝拉撒睡。要是这些东西搞不定,钢铁一样的人也无用武之地。不信,你拉裤裆里,出去跟人打一架,你就知道什么道理了。” “喂喂喂。”李沐清听不下去了,“你这么说话,还让不让人吃饭?” “我说的都是事实。战争的运筹帷幄,落到实处就是吃喝拉撒睡。” “你闭嘴。”李沐清隐隐犯呕。 “早该闭嘴了。”赵文君真想跟他打一架。 但是不行,他们还有正经事要做。 第64章 剑出断魂 一切顺利,一行人骑马狂奔。 一直到太阳快下山,什么事都没有。 苏元青不禁怀疑,她们说的厉害的对头,是不是真有其事?他们之前做的是不是有点太过了?是不是根本没人觉得买六匹神驹很奇怪? 不过,无所谓了。 只要能抵达京城,只要他的钱能收回来,就不关他的事。 最好啥都不做,白赚一成。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问。 但是,远远地一阵腥风刮来,让他打了个冷颤。 “吁!”他们几乎一起拉停了马。 “李沐清,赵文君,才来呢,已经等候你们多时了。”从腥风之中,走出来四个奇怪的身影,穿的乌漆嘛黑,又用一缕一缕红色点缀,一看就不是好人的样子,“这右相也真是小家子气,来接自己的女儿和公主殿下,竟然连一个高手都不舍得派,就弄了几个家丁护卫充数。是不是觉得,他的名头就能吓退我魔根界?” “常虎,你把他们怎么了?”赵文君明显激动很多。 “放心,没有都杀掉。有三个女杀手,已被我制住,一会把你这一个手下再捉了,我们四个一对一,慢慢享用。放心,陛下和右相的面子总要给一点,你们只要交出仙缘令,本座就放你们回去。不然缺胳膊少腿,就不美了。” “恶贼,你以为你真能拿捏我们?你们人不够,还能布置魔根阵?” “对付几个小美人,用不着。”常虎一招手,命令道,“杀了那几个男的。” 他身后三人拔出血红的剑,像影子似的飞奔起来。 无需有谁下令,许继林、吕忠和寒春一起跳出去,一人一个,迎了上去。 而常虎自己也动手,拔出血红的剑,剑指赵文君,如同饿虎扑食,一跃杀了过来。赵文君也拔出剑,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就在这时,暗地里跃出两道黑暗的影子。一个从左边杀向了李沐清,一个从后面杀向了苏元青。 好一个常虎,竟然还设了伏。 苏元青握住剑柄,手一震,扯断了裹剑的布,拔出紫烟剑。 苏元青在马背上一跃,冲向左边杀向李沐清的那人,一连三招快剑,虚刺面,转而刺小臂,刺中后向上一撩,那人便被从胸口切开。 杀完那人,苏元青立刻后退,搂住李沐清的腰,把她扯起来一转身,十数招快剑对付身后来的那人。扫中脖子,在那人惊愕的目光里,了了其性命。 竟然小瞧他,这便是小瞧他的代价。 “你。”常虎着实愣了一下。 他知道那两个人的实力,就连他自己,也不能这么快就杀了他们。这岂不是说,那个人的实力,比他的实力更强? 正惊讶时,却见吕忠那儿一刀砍下一颗头颅,去帮助寒春。 他更惊了,坏了,这也是高手。 这次不是他们等到李沐清一行,是李沐清捉到了他们。 常虎心里一滞,极速后退。 苏元青眉头微皱,说道:“退了?莫非,他是想回去找那几个俘虏,作为要挟?” 他搂着李沐清,共骑一马,往常虎身后走去。 李沐清不太乐意,说:“你干嘛?” 苏元青说:“这不是怕还有人来袭杀,要不,我回去再骑一匹马来?” “算了。”李沐清也担心或有后招,说,“先去救人。” 往前走不久,便是之前常虎一等杀戮的地方。那一片,到处是死尸,伤口的血已经凝结,可见这些人死了不少时间。有三个女人,被绑在柱子上,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显然,常虎一等已经对她们做了什么,但似乎还没失身。 苏元青骑马过去,一一为她们斩开绳索。 三人整理了衣服,齐跪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李沐清问她们,“还能一战吗?” 三人又异口同声,“卑职愿意死战!” 李沐清说:“不必死战,你们跟我身边,别被那贼人拿住威胁我等便好。” “是。”三人也不逞强,各自寻了一把武器,跟随马后。 前面,常虎的手下都已经死干净,被众人合围。 捉拿李沐清的局被迫,三个俘虏也被解救,常虎已经没有退路,唯有一战。 可是面对那么多强敌,如何能战? “唰。”常虎急中出错,腿上挨了赵文君一剑。他在地上打滚,抓救命稻草似的喊道,“你们再不出来,就要自己对付他们了。” 可这时吕忠一刀挥出,他又闪躲不及,腰上挨了一下,这是重伤。 常虎痛急翻身,连用拼命的绝招,击退几人。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药品,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药,又大喊道:“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保命,算我欠你们一个大人情。” 不远处,几个人影纵跃而出。 其中一个尖锐的声音说,“你不行,你师父还差不多。” 常虎说:“我会求我师父,为诸位出手一次。” 李沐清见此情景,说:“苏将军快杀了他,别让他们联手。” 苏元青也有同样担忧,故说道:“你自己小心。” 一跃而出,直奔常虎。 常虎很是忌惮他,立刻拿绝招对付他。 很可惜,他的绝招刚刚用过。 本来就重伤,绝招用过,要对付的还是苏元青这样的,岂能不败。他也知道依靠那么一点药,自己根本撑不了多久,他只希望后面的援手来到之前,能够撑下去。 可他没有。苏元青一剑刺穿他的喉咙。 “好剑法。”来人一息后赶至。 李沐清骑马来到赵文君身后,以保证自己不会被刺杀,说道:“十六叔,咱们本是一家人,你为何跟魔根界的人一伙,反过来对付你的亲侄女。不怕陛下加罪吗?” 来人也是皇室众人,还是李沐清的十六叔,那就是皇帝的弟弟了。 这事儿,听起来就很乱。 “李沐清,陛下应该加罪的是你吧?”李沐清的十六叔说,“陛下下旨让你下嫁左相之子,你倒好,为了拒婚竟然去了东海。像你这样的戴罪之身,又没有苦练过仙功,谋取仙缘令就是最大的罪过。你罪该问斩。” 李沐清被骂了一通,怒道:“那也比十六叔你强,去了三回,都与仙无缘。” 苏元青一阵惊愕。 虽然不确定他们说什么,但很明显,他们已经撕破脸皮。 他握紧了手中剑,随时准备应对不宣而战的突袭。 “这位就是苏元青苏将军。”李沐清的十六叔却转向苏元青,说道,“本王就是渤海王李长青,你的剑法,本王很喜欢,你若愿意跟随本王,本王可以把爱女嫁给你。” 利诱?还真舍得下血本呢。 苏元青可不是那么容易被诱惑的人。 他平静地说:“王爷请回吧,在下与公主殿下一路同行,她待我如友。作为朋友,在下断然不会看着她受人欺负。况且王爷就在这里,却眼睁睁看着魔根界的那些人,杀了来迎接我们的无辜者,在下实在没办法跟王爷同道。” 李沐清的十六叔李长青说:“你想蹚这浑水,你蹚的起么?” 苏元青说:“水再深,既然下来了,就没有回头一说。” 不然呢,就此转投眼前的王爷? 一个如此反复的小人,以后谁敢相信他? 得罪一个王爷,不是好事。 不得罪他,坏处却会大十倍。 李长青怒道:“好啊,你找死。” 剑拔弩张,眼看一触即发。 远远地,一队穿着蓝灰色衣服的马飞奔而来。为首者是个穿紫色衣服的男子,头发花白,一脸坚毅,颇为威风地骑着匹神驹。 赵文君欢喜道:“我爹亲自来了。” 噢?那个人就是右相赵勋? 看起来还挺年轻的样子。 第65章 百年好合 “渤海王。”来人赶至,没有下马,质问道,“你不在府中炼你的邪门丹药,跑这儿来沾染红尘,怎么着,嫌自己活得太长?” “赵勋。”李长青也不客气,回骂道,“你这个奸诈小人,竟然能活到今天。” 赵勋说:“你再不走,我怕你活不过今天。这里如此荒凉,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哼,本王不信你敢杀本王?” “弓弩手准备。”赵勋抬起了手。 李长青心里咯噔一下。 苏元青心里也咯噔一下。 赵勋不会真敢对一个王爷下手吧? 这?当今大梁是这个样子? “好,赵勋,你有种。”李长青不敢拿性命试探赵勋的胆量,“我们走!” 一群人收起锋芒,远离赵勋。 苏元青又一惊,赵勋在朝中竟如此强大。连一个王爷,都要避开他的锋芒。 但很快,更让他意外的事出现了。 赵勋下马,快步走到李沐清面前,恭敬地说:“恭迎公主殿下,微臣来迟,请殿下恕罪。” 不怕王爷却敬畏公主? 这大梁的梁都,里面的内情颇多。 李沐清说:“相国日理万机,能够不远千里来此,孤十分感激。” 赵勋说:“谢殿下。” 赵文君收起剑,依恋地走过去,说:“爹,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从京城到这儿,可得有三个时辰的路程。你提前得到消息了?” “当然没有。”赵勋拍了拍赵文君的脑袋,“只是为父听说,李长青收了几个信鸽,莫名其妙地动弹了。他这个人世人皆知,每一个拿回仙缘令的人,他都要插一手,屡教不改。且他对此事特别钻营,他有动静,为父当然得跟来看看。” “爹可真是盯对了人了。” 赵勋晒然一笑,并不觉得此事值得夸耀,看向苏元青,说道:“这位就是斩蛮族之蛇的苏将军吧?多谢一路对小女照顾。” 苏元青说:“大人客气。” 赵勋问:“将军初来京城,可有去处?” 苏元青说:“这要问殿下怎么安排?” 见到了赵勋,就说明安全了。 已经安全,苏元青不确定李沐清是否能兑现承诺。如果她要耍赖,他没办法应对。 李沐清说:“孤已将别院赠给苏将军。不止因为苏将军救孤性命,也因为他是孤的朋友。不过你若真想感谢,孤倒有个主意。” 赵勋说:“谨听殿下吩咐。” 李沐清说:“算不上吩咐。只是孤路上见到苏将军的护卫与寒春互生情愫,想请你成全。” 苏元青一脸吃瓜相,“有这回事?” 吕忠起哄道:“十有八九。” 苏元青问说:“寒春,你也有?” 寒春瞪了一眼,脸红道:“奴婢的命是相国的,一切都由相国做主。” 许继林见气氛到这了,也不含糊,向赵勋跪地求道:“求相国做主。” “好事儿,寒春也该嫁人了。”赵勋愿意成人之美,“那就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多谢相国。”许继林狂喜。 “多谢相国。”寒春也很高兴。 “多谢相国,也多谢公主殿下。我竟然都没发现。”苏元青同样有所表示。 “多谢公主殿下。”许继林和寒春一起对李沐清感谢,感谢她撮合此事。 “你们护孤一路,应该的。”李沐清身上的压力尽去,看向苏元青,嫣然一笑,说,“倒是苏将军愚钝,这么明显的是你竟然没发现。这一路你想什么呢,光惦记着你的黄金啦?” “我还惦记殿下的安全呢。” “你猜我信不信你?”李沐清摇摇头。 苏元青自己也不大信自己。 李沐清若不信他,可以理解。 天色已晚,从这儿去京城,还得要三个时辰,现在就往回赶,回到京城也得深夜了。既然已经安全,没必要让大家这么急。 赵勋安排道:“殿下,今晚恐怕回不去京城。不如去安县的长生楼住一晚,明天一早回去。长生楼的长生鹅,做得很好吃。” 李沐清说:“早就有所耳闻,去尝尝。” 赵勋说:“还请殿下稍等。” 随后,他招呼一声,让人把这里的尸体收拾了,把魔根界的几个人割了头颅,吊在树上,尸体剁成肉泥,埋在树下。还在那挂上“擅动者死”的一块布。算是魔根界对他挑衅的回应。 苏元青一等喝了点水,骑马去安县。那里当真繁华,已经是晚上了,街上还车水马龙,接踵摩肩。家家门前挂着灯笼,把街道照亮,摆摊的也没有收摊的意思,继续营业。 寒春跟苏元青一等走在一起,解释道:“这里是陛下常来的地方,有禁卫守护,所以在这里动武,就是藐视陛下。这里也没有宵禁,可以彻夜畅饮,所以梁都很多人都会特意来这里过夜。” 见当今陛下都常来的地方,岂能平凡?并不是说拍谁的马屁,而且当今陛下已经享受了世间一切,却还能对此地恋恋不舍,这里必然有可取之处,值得寻常人留恋。 寒春说:“不过这里的东西,都很昂贵。在长生楼待一晚上,没有百两银子可不够。那长生鹅有钱还不够,没有身份根本吃不到。” 一百两银子?苏元青很心疼。 他想,若是让他自己来,他肯定不舍得。有一百两银子,他宁愿被贼偷了,也不会跑某个地方,住一晚,吃两口鹅肉。 除非是去青楼,玩花魁。 可他左右看,这儿没有青楼。 公主和右相一到,长生楼颇为紧张,因为渤海王先一步来到这里,正在房间里发怒,大骂右相呢。右相现在来,恐怕会起冲突。 赵勋不介意与李长青共处一楼,说:“还有多少房间,都要了。酒菜尽快备上。” “是。大人请。”老板依旧紧张。 进去安排房间,尽量不让右相和渤海王靠太近,幸好,这边的房间没有高低之分,除了陛下住过的那间,所有房间都一样,全看各位喜欢。有的喜欢离陛下近一点,有的喜欢临街临河,有的偏爱临近住宅的僻静一面。 苏元青便被安排在僻静的房间。 他进来,没觉得这里有啥好的,就算大了点,就算金碧辉煌,也没那么值钱吧。 送他来的小二笑眯眯地说:“贵客,窗外风景不错,贵客不妨看看。” 这里能有什么风景? 姑且一看,苏元青打开窗。 却见对面有几户人家,窗户也都打开。有的在沐浴,有的在床戏,真让人开眼。 这风景,果然不错呢! 苏元青一琢磨,这边能看到对面,对面就看不到这儿么?想必也能看到。那为何还开窗?所以,这很可能是酒楼安排的节目。 嚯,怪不得长得都很好看。 来都来了,不看白不看。 苏元青在浴桶泡澡时,窗户始终开一条席卷黑夜的裂缝,敲打着欲望的锁。 第66章 敛息之法 吃长生鹅,饮长生酒。 这里的饭菜,最妙的是皆是用药方烹调。里面灵气十足,有助于修行。 但说真的,比蛇肉可差多了。 苏元青吃这鹅,尝个味罢了。 至于酒,也泡了药。 说是不会醉人,只会让人微醺。 苏元青喝了便炼化酒气,这下连微醺的感觉都没有,倒是一扫疲惫。 他没有微醺,别人却都微醺了。 赵勋举杯问天,“何以成仙?” 赵文君回道:“大梁开国三百余年,未见第二个元婴强者,每三五年能听闻谁能结成金丹,便已是天大喜事。仙路缈缈,人道茫茫,谁能看见?” 赵勋说:“我儿不知,三百年对我等是十数代,对金丹、元婴强者来说,不过是修行路上的十年,乃至一年,有些元婴强者已经上千岁了,还如同少年,不可想象。更不可想象仙人是何景象,只怕十万年难朽,与天同寿。” 李沐清举杯道:“孤求仙路,只为自保。若不能成,生又何欢?相国也是修行人,听说曾经见过高人,不知能否指点一二。” “臣愚钝。”赵勋叹说,“臣曾得仙姑赐宝,修习仙法,无奈资质有限,始终难以入门,哪里谈得上指点。不过,臣倒是见过别人求那仙缘。你们已经有仙缘令,可以求见上清派仙师,若弄得仙师记名,传下雷种,即可以修习《上清雷法》,若能在两年内筑基成功,便可进入仙门。《上清雷法》难修,筑基不易,要想修成,除了日日服食人参灵芝等药草,还要别人帮助。殿下要去文渊阁,寻找一门名为《五雷符》的功法,传给可信之人,并供应草药,使其画符。若能不惧修行之苦,每日以符纸筑基,两年内必能成功筑基,进入仙门,借那仙门中无量灵气更进一步。” 苏元青真的惊讶,前段时间他与张劲松聊仙的话题,扑朔迷离,不知所谓,如今却听到,有人正在走那条路,而那人就在他的身边。 那他现在算不算摸着门了?想必是算的。 赵勋说的另一件事,也让苏元青惊愕。赵勋说他是的仙姑赐宝,修习仙法。苏元青之前在人祖庙听陈夫人说过,赵勋害了墨月仙姑,抢走了墨月莲,还献给了陛下,才换得今日的高位。孰真孰假,各执一词。 苏元青心里嘀咕几句,难以分辨,暂时搁置,支起耳朵继续听。 李沐清问:“孤曾听说,修炼《五雷符》对修炼者不利。” 赵勋说:“对于真气不足者,自然不利,但若是真气足够,多服用草药,画符时去除真气杂芜,却可以有所进益。臣当年就曾为别人画符,每月五十张符,连着画半年,虽然一身真气去了九成,但却受益匪浅。所以就连现在,臣还不时画几张。只是,臣现在画的符因为过于纯粹,可用于杀敌,不宜用于修炼。” 苏元青想,说什么不宜用于修炼,只怕是针对李沐清这样的新手说的,但是对赵文君这样的功力不俗的人,未必就不能用。 他又想,如果自己能修炼此功,或许是一桩大好事。因为他的真气堪称海量,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数量,而是想办法提升真气的质量,才能更进一步。若能修炼这五雷符,自己画符自己用,或能成。 他瞥了李沐清一眼,或许,她会找自己帮忙。 让她先提,或能再捞点好处。 李沐清说:“据我所知,五雷符的特性各不相同,不同人画出的符,也不一样。所以修炼之时,挑准自己需要的符很重要。” 赵勋说:“此事不难解决。五雷符的特性,由画符者的真气特性决定。而真气的特性,大半取决于所服食药草的特性。所以,只要配准了药草,画出的符纸,便是你需要的符纸。当然,如果能找到与你真气相合之人,那就更好了。” 苏元青听明白了,原来画这符,需要将真气灌输进去。 那对他来说,就更容易了。 他的赤月天经,对吸收药草之气有极高明的效果。而他的无相真气,对炼化这药草之气又有极高明的效果,且想要如何配置,就能如何配置。 若让他来画这符,只要药对,想要什么特性,他都能画出来。 他简直有些迫不及待。 但他压抑着,不表露出来。 酒足饭饱,他十分清醒,故作微醺,往房间走。 “苏将军稍等。”没想到,赵文君先叫住了他。 来了吗?苏元青心中雀跃。 他镇定道:“何事?” “你忘了,本姑娘答应你的。”赵文君取出一本书,递给苏元青,“敛息之法,就在其中,练到极致,可以将自身隐于无形,厉害得很呢。” 苏元青拿到之后,迫不及待地翻开,原来这竟是一种内修方法,与赤月天经的第四层,和赤月天经的体外大周天有相似之处。练此功法,将真气藏于百穴,藏于五脏六腑之中,可以将呼吸藏于身体之内,外面难以察觉。若能练到极致,通过毛孔内外交互,一日只需数次呼吸,便能保存性命。 他笑道:“正是我需要的东西。” 赵文君又说:“苏将军的剑法之高明,让人羡慕,不过我看将军内力时常外泄,想必不得其法。要不,将军试一试那《五雷符》?” 苏元青心中猛一跳,来了…… 他却说:“在下的真气来之不易,每一点都很珍贵,不知道适不适合。” 何况他的真气可不是外泄,那是无相真气外放形成的体外大周天。 那说明,他的真气已经很高明了。 赵文君说:“我把功法给你,你可以试试。” 苏元青更欢喜,说道:“倒也不是不行。可若是真的不适合,不要强求。” 赵文君说:“放心,没人想要把你榨干。给你。” 《五雷符》她也带着,递给苏元青。苏元青又是一阵惊讶,刚才说的,不是得去文渊阁寻找么,怎么……哎糊涂了,赵勋不是说了,他以前做过这事,那他必然是精通此法的。他的女儿有这东西岂不正常? 苏元青接过去,“好吧。” 赵文君继续说:“你别自己偷学,也可以让你那两个护卫学一学。” 呦,这是看上了他这一行人。 苏元青说:“行,大家都试试。” 若不是坏事,试试何妨? 第67章 如此别院 回房之后,对面情人云雨依旧。 苏元青却关上了门窗,研习新得的法术。 因敛息法与他功法相近,他先琢磨。 那确实适合他,他研究半个时辰,便得了门路;一个时辰之后,便可止息。但想要更进一步,需要借助体外大周天结成一个特殊的形态,或者说一个阵法,又或者说是一种印法,又或者说是一种势。诸多名目都是一个道理,所需要的也是同样的条件,便是真气稳固,功力深厚。苏元青还没到这一步,就很不容易了。 又修炼两个时辰,他停下来,去看《五雷符》。 五雷符的全名,应该叫五行雷宝符。 它是把五行之力画成符箓的法门。 因五行有各种各样的组合,所以基础符箓就有一百二十一种,修习者可以依据自身特性,选择三五种来修行。而这三五种,修到深处,也可以千变万化——因为修到后面,同样要进入阵法、印法和势的境界,愈发高深。 要画符,需得先准备一支符笔,一些特制黄纸和极品朱砂。但若只是练习,也可以在空中虚画雷符,若能引发雷电,便有资格动手画符。 不然画出来也没用,浪费。 苏元青翻到了第一页的画法,是一种五行平衡的五角星符纸。 他以指为笔,引出一缕真气,在空中画符。 边看边画,速度略显舒缓。 三息即成,那符纸在空中噼里啪啦五声,冒出电光火花。 那亮度,把房间照得一闪一闪。 “这就成了。”苏元青暗喜。 他翻看后面,想看看这是什么境界,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这本书就只有五雷符的画法,和最基础的一百二十一种形态。 他不禁怀疑这书给得不全。 但进一步想,有了这些,足够画符给别人修炼,人家又何必给更多。 有多少学多少,他已经受益匪浅。 不想弄出太大动静,他把书藏在枕头下,终于去睡。第二天太阳出了很高,他才起来。别人都已经起来,但街上也有一些醉醺醺的,才刚要去睡的人。 这是一个安乐的地方。 这是一个供人休息的场所。 吃了点早饭,他们离开这安乐,回京。 到底是赵勋亲自守护的队伍,一路无事。 午后,进了梁都。 同行至李沐清的别院,苏元青跟着公主车驾,来到她的院子。 那是个很大的院子,不算宽,但是很长。从主街一直延伸到东市。这么大的院子,当然不可能都给了苏元青。进了院子,在里面走了好一阵,快到东市,李沐清说:“你看这右边有一片院子,是孤盘下的买卖,一楼卖些丝绸,二楼和三楼,以及这边的小院子,就是孤休闲之所。这儿便给了你,院子里你可以随意走动。你若不喜欢,也可以把之前拆掉的围墙再建起来,只是要给孤留一条小路,方便去东市。” 苏元青才不建围墙呢,不建围墙,这偌大的院子他想去就去,建了院子,就只能待在自己这一片。反正一路走来,这里面空空荡荡,没多少人,共用更划算。 他说:“这里格局已定,在下何必擅动。” 李沐清说:“那就更好。对了,你的钱过几日给你,你那五雷符若画好,也可以分孤一些。修行之路艰难,草药珍贵,但孤会多给你一些黄金和银两,以作回报。若孤能如愿去仙门中修行,这院子就归你了。” 这么大的院子,在这梁都里,有钱都买不到。就算能买,也得十几万两银子才行。若是她去仙门就能接手这房,这将是苏元青做的最大一笔生意。 不过苏元青也明白,将来有一天,他也有可能离开梁都,前往仙门,但是,不在乎永远拥有,只在乎有过这产业。何况将来他若出了什么事,这房子也能用来换些用得着的东西,比如可以救命的草药…… 如此好事,苏元青自然支持,说:“殿下如此大方,在下必会相助。不过在下接了赵小姐的《五雷符》,总不能置之不理。” 李沐清说:“给她也就是给孤,我俩说好了,共同进退。” 苏元青想,就算是共同进退,内部也是有竞争的吧。 不过那些不关他的事。只要能到手的到手,何必关心她们的那点纷争? 苏元青说:“不知哪里有卖符笔、朱砂和符纸的?” “东市便有。”李沐清说,“孤可以去宫里帮你领一些,你看哪个好用。听人说,宫里能领到的符笔用的材料都是二等的,真正好的,全在东市。” “在下不懂,只能慢慢摸索。” “可要用点心才好,过不了多久,孤就要去见仙师。” “不用担心。”为了这宅子,苏元青也会尽力,他为李沐清放心,说,“昨天晚上在下试了试,不觉得多难,但你懂的,我没见过别人画符,不确定画得好不好。” “有没有看到电光火花?” “当然有。”苏元青说,“要不试试?” “好啊,孤也很少见到别人画符。” “那你至少见过。”苏元青说着,抬起手来在空中虚画,真气如同气泡,飘飞中结成了势,数息间即成,浑然一体。忽然被风扰动,噼里啪啦一阵电光。 感觉亮度比夜里小很多。 但白天嘛,能听到响,看到光,就算不俗。 李沐清赞说:“苏将军果然天分卓绝,想必日后定然能找到仙缘,更进一步。孤若能进入仙门,咱们或能够在仙门遇见。” “承殿下吉言。”苏元青如今对仙越来越感兴趣,乃至于生出强烈欲望。 而且他发现,他在江宁和青阳时,大家在意的都是名、权与利,争权夺利,科举求名,但梁都里的这些人,大都在琢磨成仙。公主想着成仙,宰相想着成仙,王爷想着成仙,宫里宫外,都有跟成仙有关的东西。上下并不一样心思。 既然有幸修炼仙法,来到这梁都,接触修仙,这仙路怎能不闯? 希望真有一天能得仙缘。 ——希望能进入仙门,在仙门遇见。 李沐清说:“不与你多说,孤也要做好见仙师的准备。需要的东西,孤会尽快送过来。”说完她登上车架,回她的住处。 第68章 乱点鸳鸯 任何一国的都城,都有很多大人物。 在这样的地方,一个区区从四品的将军,实在不算什么。就算是斩杀过大蛇,也不算天大的事。苏元青的到来,本是古波不惊的。 然而很快,梁都到处传扬他的名字。与李沐清和赵文君一起。 传言说:苏元青在来京城的路上,与六公主李沐清扮成夫妻,一路上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假戏真做;传言还说,苏元青在来京城的路上,与右相赵勋的爱女赵文君扮成夫妻,一路上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假戏真做。 这是一份传言,拷贝了两份,背后作祟的小人,还真省事。 人们竟不怀疑,反而问: 苏元青究竟跟谁扮成夫妻? 只有真正聪明的人才问:是谁传的流言? 幕后之人几乎没有过多的掩饰,就是渤海王李长青。 皇上都被气到,闻知此事,骂道:“这憨货,是不是每个去取仙缘令的,都得过他那一关?还拿小辈名节闹事……” 要不是一直以来的素质修养的约束,他真想骂一句:不要脸。 大太监说:“公主和右相之女得了仙缘令,本就在风口浪尖,这一闹,若让仙师听到了,必然不喜。陛下,这……” “那也不能让李长青替代。他想的好事,以为朕被这么逼迫,必然会选两人其中一个下嫁苏将军,这样一来,他就弄到一个仙缘令。他当真好算计。朕偏不如他的意,叫赵勋过来,他主意多,想必也不愿意李长青得逞。” “诺。”大太监退了出去。 不多久,赵勋领命前去,半路问了些情况,看不出什么心情。 等到了陛下面前,一番跪拜,赵勋说:“此事易尔。苏将军的身手微臣见过,俗人练不出,所以微臣请陛下下旨,六公主与小女二人,此次谁不能筑基,不能进入仙门,便下嫁苏将军。也算给她们敲个警钟。” 能拿到仙缘令并不难,筑基才难。拿到仙缘令的人能筑基的,不过十之一二。 这个警种,敲得有点紧了。 陛下说:“仙师那儿能过关?” 赵勋说:“先是看人,极少看流言蜚语,小女与六公主皆清白,仙师定能分辨。况且仙师那里,本来就是确认仙缘令是否本人,若非有确凿证据,很少连机会都不给。知道陛下的旨意,仙师只会顺手推动。” 陛下笑说:“还有一层,朕下了旨,仙师若不同意,岂不是他逼着儿女下嫁?那样一来,仙师势必为了李长青的留言,得罪你与朕,仙师不会那么做。只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最差的情况,她们两个若都与仙无缘,该怎么收场?” “若都无缘,小女愿意做小。” “你倒是舍得?”陛下微微惊讶。 “并非舍得,而是微臣相信小女。她自小练功,为这一刻准备多年。” “那你这是把朕架到高处。” “陛下难道不相信六公主?” “呵呵,这里没外人,朕不怕告诉你,朕对小六的信心的确不大。她是个倔性子,让她试试吧,不过朕问你,那苏元青当真不错?” “这么说吧,渤海王若对他出手,未必能赢。” “嗯?”陛下又一惊。 虽然他很看不起李长青,但不得不说,痴迷于修炼多年,李长青的实力在大梁可是很强的。苏元青小小年纪,能胜李长青,那确实不错。 “陛下。”赵勋郑重地说,“渤海王如此下作,不能不罚。” “怎么着,你想对他做什么?” “微臣不敢。”赵勋说,“不过渤海王竟然传此流言,毁公主和小女的名节,岂能不罚。微臣也不用他割肉卖血,只需罚他1000张五雷符即可。” 正是公主和他女儿需要的。 就算陛下罚了,收归国库,以他右相的手段,也能弄一些出去。 陛下略思片刻,说:“旨意朕会下,可他未必会听从。” 赵勋说:“微臣愿意逼他一把。” 陛下微笑,说:“如你所愿。” 君臣二人定下此事,赵勋亲自拟旨,盖印宣读。 一直在研究五雷符的苏元青也跟没听到流言,一下子有点儿懵,什么情况? 但这是坏事吗?好像不是。 那就接了吧——然后当没这回事。 就像出门捡了一块金子,难道要出去张扬,去问谁丢了钱?不用。丢了钱的才应该到处打听,究竟谁偷了,或捡了钱? 果不其然,接了圣旨不久的李沐清,好生慌乱,先去找赵文君讨主意,后来一起来寻苏元青。李沐清质问说:“苏元青,你接到圣旨了?” 以前都叫苏将军,现在直呼其名了。一脸不悦,随时准备发难似的。 “对。”苏元青貌似坦荡,“圣旨上说加入两位没有进入仙门,但在下认为,这个前提并不存在,所以没放在心上。” “你……你说得有些道理。”李沐清能说什么,总不能说对自己没信心吧。这个时候可不能泄气,不然真的没有进入仙门,这圣旨可就成真了。所以,她陷入了一个出不来的谜团,她把这谜团忽略,问道,“你知不知道外面传的那些流言。” “不知。”苏元青说,“在下又不靠流言过日子,何必知道?” 李沐清又是一颤,心里竟然安静下来,心想,这话没错,她们又不靠流言生活,何必管外面的风风雨雨。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以最好的状态应对仙师,再想办法完成筑基的难关,别的事都应该抛之脑后。 只要能筑基,一切都会很顺利。 但是要不能筑基,眼前这个人的麻烦,只是她们将来的小麻烦,还有更大的麻烦在后面呢。甚至会生不如死。 李沐清问:“那你的五雷符学得怎样了?” 苏元青说:“还是老样子。在下的钱都被你拿去了,现在是身无分文,连买黄纸的钱都没有,惨啊。所以一直在等你。” 等她,把符笔领回来。 等她,把借的钱还回来。 李沐清说:“放心,会还给你。只是数目有点大,孤还要筹措。” 苏元青说:“你完全可以先还一部分啊。剩下的,咱们算利息。在下不是放高利贷的,不需要九出十三归,每月三分利如何?” “好。”李沐清没有算就答应。 反正若能进仙门,这儿的一切财帛,她都可以抛弃。 而若不能进,她都是他的了,算钱作甚? 赵文君一直在那翻白眼,听他们说完,她说:“画符用的东西,等会我让人送来。殿下,你先别管这些琐事,你我最重要的是面见仙师。” “好。”李沐清又迅速答应。 她太信任赵文君了。 她现在的所得,有相当一部分是赵文君帮忙争取来的,她希望这种信任能持续下去,直到进入仙门,在仙门中也能同进退。 第69章 符纸辅助 五雷符的符虽是由五行组成,但每个符的同一个字,都有些区别。起初他认为这里面有蹊跷,尝试几次,他认为这可能是写这本书的人无意的误差。或者说,这些差错本来就不太重要,重要的是符纹最后结成的势。 这个势,或许只有在实践中摸索出来,得具体地去画才行。 他把书抄了一遍,便把原本拿给吕忠等人去研究。 那天李沐清和赵文君来过不久,赵文君派人送来四支笔,和许多朱砂、黄纸,苏元青也给大家分了,拿着自己的那一堆去了三楼。 苏元青自己住在三楼。 吕忠、许继林和寒春三个人都住在二楼。 一层楼很大,有六个房间。 大家住得都很松畅,两两相隔。 苏元青一回到房间,便迫不及待地调好朱砂,依法画符。 画符讲究一个稳字。心稳,手稳,真气稳。 苏元青的真气绝对够格,手也算稳当,唯独心态不稳。画起符来相当毛躁,一会快一会慢。画完落笔,符势相连,咔嚓一声响,一道电光打在他头上。好像是有人重重地给他一巴掌。真是一下打消了他的浮躁。 “正如她们面对流言,越急越可能出错。我也不能着急,慢慢来,反而更快。” 他收敛浮躁之心,继续画。 心稍稍稳住,便不会出现画完就炸开的情况。 不过,那些符纸也有优劣。有一些虽然当时不爆炸,但隐隐有真气不能被势锁住,缓缓流失,如此一来,稍稍一碰便会爆开——这样的符纸适合用于战斗,不适合用于修行,因为修行需要稳稳的,缓缓的。所以,必须要画到慢慢引动,也不会引爆它,才算真正的好符。第一天他画了二十张符,没有他心中满意的。 所以画完之后,他用无相真气化出体外大周天,将那些符纸一张接着一张,在他的大周天里炸开。破碎的无相真气,仿佛外来的打击,损伤了他的真气,但真气又迅速汇聚在一起,其中的杂芜去除一点。 另外,五雷符中的力量也是灵气,被无相真气顺带吸收一部分。 这对他的真气颇有好处。 “果然可以辅助修行。” 这正是他最需要的。 接下来几日,他一直画符。 每日都画二十来张,不合格的用掉,只有那些用点力气无法引爆的,才留下来。每日不过两三张,幸运的话能合格四张。 若按这个速度,赵勋之前说的每月五十张,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至于消耗真气的量,认真算起来,画这么一张符,会消耗好三四只长生鹅所能积攒的灵气,如果用药草价格来算,也得十几两银子。如果要算上报废的,画这么一张符,得消耗几十两银子。这简直是浪费。 他当年做乞丐的时候,二两银子对他来说就是天文数字。 现在十几两银子,在他身上不过炸一个响。 人生啊,大概就是个命字。 那日,吕忠等人都有所感悟,开始尝试。 晚饭时交流心得体会。 苏元青也参与其中,给他们讲解自己的感悟。他真气多,走得又快又远,对于吕忠等人遇到的问题,完全可以一言分辩,做出讲解,让他们受益匪浅。而他们的问题,也让苏元青换一些角度来思考这件事,颇有益处。 聊着聊着,把问题聊尽。 许继林说:“算起来,她们也该去见仙师了。” 寒春说:“不知结果如何?” 许继林说:“想必没啥问题。我今天去东市转了一圈,听到人家说,只要有仙缘令,仙师那一关基本都能过,淘汰的不过一成。将军,你觉得呢?” 苏元青微微一笑,说:“别问我,我只管我负责的这部分。” 反正她们能通过,对他有好处;不能通过,对他也有好处。 这分明是没坏处的结果,等着就是,管那么多干嘛? 寒春说:“苏将军说得对,我们最应该关心的,是我们负责的这些。以我看,只要专注于一张符,要学会它本身不难,但是画符消耗真气太多,我们的真气不足,到后来还是要看能不能通过吞服药草,迅速把真气补回来,且补回来的真气,品质如常,这样才能持续画下去。我听说,有人因为服药太多,本来真气都被冲淡,境界下降。但也有一些人,能在画符中有所进益,更进一步。” 苏元青说:“所以要想最终的结果稳当,那么每一步都得走得稳。每服食一些草药,都得把药力完全炼化,才继续画符。这样便能循序渐进。” 许继林问:“可殿下等得及吗?我听说,筑基的消耗极大。” 苏元青说:“至少前几个月,她们需要不会太多。你们要趁前几个月,用那些药草把真气提高,在进步中画出更多。” 这也是一条路,不至于竭泽而渔,杀鸡取卵。 但问题是,很多上位者等不及,也不在意下位者的想法。他们只要自己能够成事,杀鸡取卵就杀鸡取卵,竭泽而渔就竭泽而渔。也正是因为前人做了这样的坏事,现在大家提起画符的,都认定这是一个苦差事,甚至觉得只有下等人才干。但是,这也可以是好差事。只要上下都能互相理解,上面不要追得太紧,喂了药就必须看产出,画符的自然能供应足够符纸。这就是双赢——而不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迫和剥削。 “是。”许继林应道。 正聊得顺畅,噔噔噔,有人不高而入,闯了进来。 几人一起望过去,来人正是李沐清和赵文君。 两人都穿着庄重的衣服,带着笑意。想必见了仙师,结果喜人。 李沐清问:“可有画好的符?” 吕忠说:“有。有几张。” 赵文君直勾勾盯着苏元青,问道:“你呢?” 苏元青说:“看你那嘴脸,你怎么跟个债主似的,我才是你们的债主好吧?钱也不给,草药毛都没见到,一见面就要东西。你照照镜子看看,这合适吗?” 赵文君说:“你若不喜欢我,就好好帮我,助我进仙门。不然两年内无法筑基,进不了仙门,就要做你的妻子,到时候咱们一天三顿吵,烦死你。废话少说,赶紧把符纸交出来。”她真是急切,直接上手,到他衣服里去翻,还问,“在这还是在房间?” 苏元青拿了赵文君给的《五雷符》,自然会好好帮她,虽然他还挺想看她失败,把她娶进门的,但他一定会帮她。因为他若要娶她,一定是她自己失败,而不是他在背后扯后腿。不然以后就算娶了,她也会恨他一辈子。 他从腰间摸出个盒子,说:“都在这里。” 已经有十六张了,很多。 赵文君感受一番,笑说:“我就知道,你武功那么高,画的符一定很好。” 有了这几张,其他几人只是点缀。 她和李沐清分了,一起离开。 她们和苏元青初得《五雷符》一样,欢天喜地,要去研习。 今夜,大概是不眠之夜。 第70章 刺客来袭 第二天,李沐清和赵文君又来——符还没有用完,她们是来给反馈的。 李沐清熬了夜,但精神不错,说:“苏将军,你的符纸过于僵硬。文君用起来顺畅,孤用起来却断断续续,但是效果却又比他们的好。他们几个的符纸,用起来比较危险,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要不是有仙师雷种护持,孤今天就起不来了。孤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让你们知道,最适合孤的,在你们的中间位置。” 苏元青听得很明白,也就是说,李沐清修为不足,吃不来细糠,得吃粗粮,用那种不太好的符纸。这要求不是问题。 他说:“回头,我给你画潦草点。” “呃。”李沐清一阵愕然。 她看起来像潦草的人么? 赵文君说:“苏将军,你的符纸很好用。不过,我的身体属阴金之象,所需符纸以金为主,其次是水,性柔弱,质温清润。” 苏元青也懂,也就是最适合她的,是金与水那一些,有六种。 这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 他说:“那便画一些定制的。” 李沐清说:“钱和药草,孤会尽快送来。” 苏元青不是非要吐槽她,这个话她说了多少次了,一直悬而未决。 这让他想起之前一路。 这两个女人左骗右骗,真真假假。 这回,不会又搞那一套吧? 但这次,李沐清没有骗她,又过三天,她把金子如数送给他——让他相当意外,那些金子看起来很眼熟,竟然就是他曾借给她们买马的。 他数不清有多少原是他的。 但他约么猜到,她们从哪弄来的这些? 定然是派人从卖马的那些人手里扣出来的。 为逃命买马,又把钱要回来,讲理吗? 把钱要了回来,那她买的那些马是不是都退了回去? 要是没退,那太不要脸。 要是退了,那也有点尴尬。 什么人啊,需要用人的时候花钱大方。用完了,给人家算账——苏元青不禁想:她以后会不会对自己也这样? “不论如何,要有个后路。” 实力是最大的后路。 除此之外,便是狡兔三窟。 在她们两个女人筑基之前,也就是两年之内,他若能积累让人不可小觑的实力,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他都能应对。 但他年纪轻轻,不可能天下第一。 所以必要时,得能逃走。 “此事需要好好琢磨。” 就在他琢磨这些事情的时候,渤海王李长青那儿,被赵勋搞得一团糟。 先是下了一道让渤海王进献一千张五雷符的圣旨。渤海王什么人,脸比城墙厚,刀砍不透的主儿,这圣旨他岂会遵守?赵勋便让十个太监,盯准了渤海王,轮流给他念圣旨,吃喝拉撒,乃至睡觉,都在他耳边聒噪。 渤海王没办法对传旨太监做什么。 他不遵旨还能找到理由,但若是伤了传旨太监,藐视天威,谁都救不了他。 可是不伤到传旨太监,他又寝食难安。 最后没办法,只能遵旨。 真是好一份财富,让人争抢。 李长青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岂知反思?不,他若知道反思,不至于走到今天。他心中大恨,又欺软怕硬,咬牙切齿地说:“可恨,可恨,最可恨的还不是赵勋。赵勋还算个人物,有资格跟本王吹胡子瞪眼,最可恨的是那苏元青。他算个什么东西,却敢对本王不敬。当初要不是他,我等与常虎联手,岂会失手?还敢对本王说三道四,来人,今夜替本王取了那小贼性命。” 他选的人,是他认为十拿九稳的好手。 其中有个名为曲胜的,据说是大梁前一百的身手,用一杆银色长枪。 另外还有三个不亚于寒春的刺客,又带了十个护卫。 那些护卫并不需要出手,只需收拾尸体,所以他们还带了一些裹尸布。 暗夜黑衣,如同鬼魅夜出。 这一行人煞气逼人,直奔苏元青住处。 他们却没想到,到了那院子,地上已经躺了一片尸体。 原来想要苏元青死的,不止一个人。那正三品的昭武将军王兆杰,曾奉太子之名招苏元青入京,却被魏王阻拦。这次追击李沐清和赵文君的人里,也有王兆杰的手笔,可是他们连毛都没抓到一根,很丢人,所以王兆杰派人来。 王兆杰交代手下的原话是,“告诉姓苏的毛头小子,从则荣达,不从则死。” 可他的手下还没来得及说那些话,就被苏元青杀光了。 苏元青用了敛息法,暗夜之中,比那些黑衣人更难捕捉。况且,他的剑法又快又高明,杀光这些人,只不过十息而已。 正要处理尸体,曲胜带着人到了。 他们正看着满地尸体惊愕,苏元青一招手,吕忠一等便杀了出去。 苏元青自己也出手,唰唰刺死两个挡路的护卫,直奔拿长枪的家伙——他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头领,只是看出来,此人手段最高明。 曲胜确实高明,枪出如龙,胜过魔根界的常虎。 而且枪对剑又有优势,苏元青的剑法有些施展不开,被扎得连连后退。 苏元青退了十几步想出了法子,取出五雷符,用剑一戳,在枪上一抹,电光火花,顺着那银色长枪传向曲胜的双手。 曲胜手上一麻,迟缓片刻。 苏元青趁此机会侵入曲胜跟前,近身作战。 曲胜被快剑戳了数下,全靠护身软甲才保住性命,左臂挨了一剑,破了个血口子。他赶紧飞退,弃枪拔剑,以剑对剑。 剑对剑,苏元青又有何惧? 青竹快剑像雨点似的打过去,曲胜的剑法不如枪法,功力和境界不如苏元青,优势尽去之下,又怎么是苏元青的对手。数十招后,曲胜身上挨了十几下,虽然都是轻伤,但血流一身,很快就要积累成重伤。这样下去对他颇为不妙。 曲胜心中焦急,也取出五雷符来,朝苏元青打去。 他的五雷符,质量比苏元青画得水平更高。但是同样没用。 对那五雷符修炼的苏元青来说,这些同样是捶背捏脚的,只会对他有好处。苏元青运转赤月天经,将那雷光和月阴之气一起,收入体内。 这都是好符,这样用掉损耗太大,可惜了。 苏元青遂一剑刺向曲胜,便想杀了曲胜,再搜刮此人身上的东西为己用。 曲胜心生绝望,无力应对苏元青的剑法,摸出保命的东西,朝苏元青丢去。那是一个球,上面刻画着神秘的符文。 苏元青不知是何物,一剑刺过去。 只见那东西忽然爆发出剧烈的电光,简直是五雷符的百倍,千倍。 那电光顺着剑,打向苏元青,咔嚓一声响,顺着筋脉打入苏元青体内。 又啪的一声,苏元青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裂开了。来不及分辨,他继续刺向曲胜。唯恐曲胜一会抓住机会,反杀了他。 苏元青的剑势仍在刺向曲胜,曲胜挥剑去挡。 两剑相接,一缕雷光顺着两把剑传回曲胜自己,曲胜身子一麻,就要弃剑。而苏元青的剑直刺,铛,刺中曲胜的喉咙。因那里有护甲阻挡,只刺透一点,但是一缕雷光穿了过去,咔嚓,把曲胜的喉咙打得焦黑。 曲胜双目圆睁,不甘地倒下。 苏元青意回体内,发现自己赤月天经的阴阳之气,被那雷光打得稀乱。无相真气更是乱七八糟——不过,他依旧能够控制住局面,只要花点时间,必能收拾好。 他心想,“今晚不会有第三波刺客吧?” 第71章 刺杀公主 因为真气消耗太大,吕忠等人才跟曲胜的手下耽误那么久,苏元青杀了曲胜,忍着体内的乱象加入战团,只一会,便让所有人授首。 苏元青说:“收拾尸体……” 还没吩咐完,铛铛铛,有人敲门。 “谁?”苏元青喝问。 门口之人报出来意,“我等乃是左卫,负责维护京城治安,听到这里有动静,所以来问一声,有什么事情没有?” 苏元青心中安定几分,小声吩咐道:“别留下活口。”然后想了个说法,说,“今晚上有两伙黑衣人,来抢夺在下的五雷符。我等好不容易画了百十张五雷符,全被他们抢了。不过他们也遭了报应,这两伙人分赃不均,在我这打了起来。你们快进来,快看看吧,他们死了一片。”连说带开门,吕忠等人已经补了刀,顺便搜了点东西。 放外面的人马进来,苏元青心里仍是提防的。 他怀疑一切,包括怀疑是不是有杀手假装左卫的人。 直到李沐清也闻声赶到,他才稍稍放心——这些坏家伙,敢来刺杀他一个小小的从四品将军,总不敢刺杀公主。 李沐清说:“是谁来刺杀孤?” 这一句话问得太严重了。 左卫领头的说:“殿下,这些毛贼是冲着苏将军来的,并非针对殿下。” 李沐清说:“都进了孤的府中,你告诉孤不是冲孤来的?” 这……左卫领头的没法说不是,便说:“小的必定全力调查。” 沾上六公主,是个大麻烦。 现在这领头的只能期望,刺客的来头不要太大。 李沐清说:“孤会去求见陛下。” 左卫领头的说:“小的不敢有任何不尽力,也不敢有任何隐瞒。容小的先把这地方清理干净,把尸体带回去好好查验。” 不管如何,先把尸体带走。 只有这样,之后他们才能稍稍有点主动。 不然留在公主府,被公主摸清了来路,后果可能更麻烦。 苏元青一点都不信这人。但他也不想弄得太清楚。毕竟敢在京城动手的,必定手眼通天,弄清楚了有用吗?有人想杀他,他还以杀戮,对他来说,这就是结果。他希望这京城的大人物,能通过今晚的事掂量掂量,要不要继续刺杀他? 所以,他没有任何阻拦,让左卫把尸体全都抬走。 大门关上,他说:“多谢殿下这么晚还走一趟。” “你当孤是朋友,孤怎么能不管不问。”李沐清慰问,“你没事吧?” “受了点伤,要养一养。” “你受伤了?”李沐清略惊。 “不算严重,被那领头的炸了一下。” “此事,孤会给你个交代。” “不必太上心,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修炼,其它的都是次要的。” “你说得对。可总不能这么算了?” “算了。”苏元青说,“来人都死光了,背后之人查出来也难办。不说了,我得去养一养,你们几个都没事吧?” “没事。”许继林说,“刚才摸到几张符。” “交给殿下处理。”苏元青快压制不住了,边说边走回去。 他径直来到三楼楼顶的台子上,沐浴月光,梳理混乱的真气。 真气与电光纠缠,被消磨,击破,然而真正坚固的部分,始终更够保留。它们分别收拢后,聚成了一团一团,再糅合一起,便有明显进步。而被击破的阴阳真气,化入混乱的无相真气中,也被消化,被理顺。到太阳升起,阴阳真气被雷光提炼,缩小一半,而无相真气的威势更盛七分,比之前强大许多。 两种功法相辅相成,一个精炼,一个博大,苏元青只觉得要更上一层楼。 “没大碍。”苏元青暗自欢喜,“这东西多来几次,我又能脱胎换骨,到时候别说赤月天经第四层,第五层也能练成。” 《赤月天经》的第四层:需要全身筋脉畅通,阴阳真气散入浑身百穴。也就是以任督二脉为根基,将真气散到全身各处,使其愈发壮大。 而《赤月天经》的第五层,功力外达皮肤,内达筋骨。外达皮肤,连接的是外面的天地灵气;内达筋骨,是将功力渗透进身体最深处,以求脱胎换骨。 只有脱胎换骨,将阴阳真气也精炼到一定程度,才能真正实现赤月天经的体外大周天——这可不是无相功的半吊子体外大周天,用赤月天经的真气凝成的体外大周天。它可以在周边布置一道真气屏障。这屏障有多大,便能吸收多大范围内的天地灵气,吸收多少日月精华。若能用真气化出赤月,化出黑云,这一片天的灵气,便归他所有。到那个时候,他修炼的速度是这身体的多少倍,难以想象! 赤月天经可以掠夺别人的真气,但它最霸道的不是针对人,而是针对天地。 掠夺天地,才是真正的仙功。 现在还是第四层,他还需要积累。 清晨,他完全忘了昨晚的事似的,吃饭,画符,温养身体。 对于背后之人,他一句没提。 但他的院子与六公主的别院相通,此事不可能被抹去。 他不提,自有人过问此事。 这件事的过程被写成密信,递到陛下案头。 陛下听闻刺杀之事,迫不及待地问道:“是谁干的?” 大梁的陛下,对仙门掌控不了,但大梁凡俗之事却有很强的掌控能力。 这点儿事,瞒不过他的耳目。 大太监回道:“回陛下,昨日袭杀苏将军的有两伙人,一伙是昭武将军王兆杰的手下,左卫的人已经认出了一张脸;另一伙更明显,是渤海王的人,其中一个死者曲胜,是渤海王信任的手下。他们是冲着苏将军去的,因苏将军的院子是公主殿下所赠,中间的院墙拆了,还没补上,所以公主殿下出面问罪。” 陛下很不高兴。他最不高兴的是,这伙人不光刺杀失败,竟然连尾巴都收拾不干净,简直是废物。他说:“太子的人马,不知道是不是他指使的?此事得有个交代。王兆杰有个女儿,听说是个才女,下旨,让她进宫。” “陛下。”大太监吓了一跳,提醒道,“那女子与太子殿下是……” “朕知道,可他看不住自己的人,朕只能帮他照看。” “是。”该提醒的提醒过了,陛下不听,做太监的只能领命。 “还有李长青,他真当朕不会收拾他?”陛下握了握拳,说,“让左卫请李长青去问话,留他一天,你派人抄了他的家。手下遣送出京,财物收归国库。” “那女眷呢?”大太监惶恐。 “财物都收了,女眷留着他也养不起。凡是没有名分又无子女的,送去各府,为奴为婢。小六那也送几个,算是给她一点补偿。” “是。”大太监心中一叹,很想说,这处罚太重了点。 可他也理解,谁叫他们倒霉,让李沐清抓住痛脚——刺杀一个将军,可大可小,没有重大恶果,陛下或许不会处罚太重。但刺杀公主,还是被仙师认可的公主,更被抓了实证,这事儿就不可能善了。陛下没有按刺杀的罪名处罚他们,把他们满门抄斩,已经给了面子了,若不给面子,今日这梁都会死很多人。 第72章 只有战斗 按苏元青的说法,王兆杰的人马和李长青的人马,在苏元青那儿抢了一些五雷符,分赃不均,大打出手,死了一些人。 既然陛下处置了事主,真相不必再公之于众。 苏元青的说法虽然荒唐,但是被大笔一挥,成了结案的说辞。 案子结的很快,以至于没有给大家了解的时间。 这件事又跟渤海王李长青被抄家,王兆杰爱女进宫两件事挤一起,以至于没多少人提起,也没人怀疑有何联系。毕竟就连苏元青这个事主,听到了另外两件事,都不确定是否跟自己有关系,更不用说别人了。 但李长青懂,所以他忍下来。 王兆杰也懂,所以忍着,不敢叫嚷。 但等关起门来,他们都敢发怒。不朝陛下发怒,都朝苏元青。 李长青叫嚣道:“本王要杀了他,将他碎尸万段。本王有的是人。” 他的势力与财帛,可不止府中那点。京城之中,他的人多着呢,随时可以再聚一个富丽堂皇、人声鼎沸的府邸。而京城之外,他也有人。 王兆杰也咬牙切齿,私下去求见太子殿下,怒斥道:“此子可恨,臣念他有才,两次派人去招揽他,谁料他竟下杀手,还把此事跟公主殿下扯上关系,引圣上发怒。殿下啊,此子若不除,臣如鲠在喉,心如刀绞。” 太子与王兆杰之女关系好。 这次王兆杰之女入了宫,要论损失,他比王兆杰损失的更大。 毕竟女儿进了宫,王兆杰依旧能得到好处。 可他这个太子连心爱的女子都保不住,威望何在,颜面又何在? 这让他痛苦。他的痛苦,不能不发泄。 太子说:“父皇这是在敲打孤呢,让孤要有底线,不能用这样的阴诡手段。” 王兆杰说:“殿下,那就用正道杀他。梁都好多年没有举行比武盛事,但现在,若殿下愿意推动,或许可以促成一场。” 太子问说:“你指的是?” 王兆杰说:“殿下想必没有忘记,当初六公主为何离京,去求仙缘令?” “为了拒婚。”太子说,“你想借左相的手?” “比武盛事,岂能只有两个人?”王兆杰说,“不如让大梁子弟都行动起来,年不过三十的未婚者都可以参与。苏元青有圣旨在身,不可能躲开。” “此计若成,确实可杀他。然而,最好能让左相推动此事。” “臣愿意游说左相。”王兆杰请命。 “那便去吧。”太子手松了松。 然而只是杀一个苏元青,仍然解不开他心中的痛楚,他仍痛恨。 他痛恨魏王,痛恨魏王跟他争;也痛恨陛下,痛恨陛下放任威望跟他争,痛恨陛下这么多年还不退位,霸占着皇位不放;他甚至痛恨仙门,因为有仙门,才让他那个愚钝的父皇活了那么多年,不知道还会活多少年? 仅仅杀个将军,岂能解恨? 他还想杀更多人,更多,更多! 梁都的春雨敲打着房顶,绵绵密密,像痴男怨女的爱情。 苏元青认为自己很低调。 他来到这梁都,一直待在家练功,画符,门都很少出去。遭遇刺杀,他没追根究底;外面传他的闲话,他也没反唇相讥。 还能怎样?还让他怎么样低调? 当擂台摆起,形势压到他的头顶,他不能不接。 尽管这个擂台打完,争来的有可能只是一场空,但他不能回避。 不然,老婆被人抢了的侮辱,就会像一个屎盆子一样,扣到他的头顶。哪怕李沐清和赵文君最终都走进仙门,没有嫁任何人,别人也会说,他老婆被抢。 低调解决不了问题,只有战斗。 是压抑的火山喷发的战斗; 是黄昏的乌云落雨的战斗…… 左相是个妙人儿,他应了王兆杰的游说,请陛下准许,弄出了这场比武,但又不想把李沐清一等人往死里得罪,所以“好心”,帮苏元青扫除了一些障碍。苏元青不需要参加前面的比赛,只需要跟前十名比。并且并不一定第一,只要前三即可。 也就是说,左相会先安排别人比武,决出名次。 苏元青只需接受前十名的挑战,有八场没输,就算数。 因为与苏元青比试的只有前十名,王兆杰想弄阴诡手段就不容易了,想让年纪大的高手混进去,也不太可能。 这样一来,比赛就是比赛。 就是决出三十岁以下的高低,看清这些人的真本事。 从苏元青手里抢公主本是私事,办这场比赛,决出年轻一代的高低,却是公事。把私事办成了公事,用堂而皇之的公事谋取私事之利,这是左相的手段。 而在左相眼中,苏元青毕竟还小。 连冠礼都没举行,要跟三十岁的人打,先天就弱了一头。 况且京城贵族子弟,不少进过文渊阁,获得过高明的高法; 甚至还有很多人曾得到过仙缘令,得到仙师认可,练过仙门功法。虽然最后没有筑基成功,可论战力,也远超常人。 有这些人在,苏元青没胜算。 左相眼中,苏元青能赢前十中的任何一个,已经是顶天了。 左相最好的期待,是苏元青全败——那他就能踩着苏元青的脑袋,踩着苏元青斩蛇与圣旨给予的名声,推出他自己的子弟。就算没得第一,前十也是很好的。 擂台摆好,这些事又沸沸扬扬了半个月,终于筹备好。 在连绵的春雨之后如期举行。 那日,梁都万人空巷,大家都去围观。 但李沐清没去,赵文君没去,苏元青也没去。 甚至苏元青的几个护卫,都在家老实地待着,该画符画符,该吃药吃药,该修炼修炼,并没有因这比赛有什么变动。 对李沐清和赵文君来说,只要能够筑基成功,这场比赛就是儿戏。 而若不能够筑基,不能进仙门,她们就注定是被争抢的玩物。谁赢,对她们来说没什么区别。就算苏元青守住了她们,也没好多少。 看清了这一点,她们对外面那些人,那些事,那些胜负,都没有了兴趣。 苏元青倒是有些兴趣。 毕竟那事关他自己的名声。 可他最近挨了一击狠的,真气被雷光搅乱。如果不是在理顺真气的过程中,让他看到了更进一步的可能,他就去看对手了。 现在他服食草药,积极画符,用五雷符打破真气。 通过这种打破,他将无相真气提炼。 提纯的无相真气,可以辅助提炼阴阳真气,让他能够吸收和容纳更多日月精华。 通过这一过程,他希望能尽快把赤月天经练到第四层圆满。 这很重要——当《赤月天经》练到第四层巅峰,真气散入百穴,用这样的真气驾驭青竹快剑,则剑到气到,无处不顺畅。到那时,他至少能发挥王紫烟当年用此剑八成的火候,拿一个前三名,不说稳妥,几率也会更大一些。 外面要决出前十名,要二十多天,他必须在这个时间内,完成这样的蜕变。 第73章 前十排定 这是年轻一代的盛宴。 太子、魏王都派出了手下好手。 王兆杰也请来了江湖英杰。 还有渤海王,欢天喜地,尽自己所能,请来了所能抵达的高手。 此外,还有江湖上慕名而来的,魔根界寻仇来的,各门派选派来的,军中推举来的,甚至还有皇室子弟加入其中…… 因为人太多,良莠不齐,初赛笑料不断。 被自己的兵器伤了的,走路绊倒的,甚至还有被对手一瞪眼吓尿裤子的…… 也正因为这样的人多,周围起哄的太多,倒是比赛进行得很慢。 再加上下大雨,原本二十多天能比出来的,恐怕要一个月。 这对苏元青有很大好处。 本来他急于突破,听说了赛程拉长,心中一下子舒缓许多。而因为心中舒缓,对他修行有很大好处,计划二十天能完成的修行,十八天便已结束。 第四层饱满,驾驭青竹快剑,无一处不顺畅。他和王紫烟当年差的一两成,无非就是对战的经验和他的眼界,这些只能慢慢积累。 “既然还有时间,不如再练练敛息法。我用的是快剑,本就难以捕捉,若能配合敛息法,让对手难以通过本能来捕捉我的动作,我必能加大胜算。” 当一个人的气息,无法被别人感知。那么即使离得很近,对方的本能也不会因此有激烈的反应,只能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然后才有所反应。这样一来,就慢了。若能够发挥到极致,甚至可以让对手错乱。 当然,苏元青还没有那么大本事,他顶多稍稍掩饰一下自己。 再说战斗之时,一直用敛息法,难免会干扰剑法的施展。 这是奇法,应该用在刀刃上。 修炼之时,时间飞速。 苏元青差点忘记外面还有比赛。 十余日后,比赛进行前十确定,只差区分名次。 他恍若大梦初醒。 他对吕忠三人说道:“你们今天休息休息,明天去看看前十怎么样。等他们有了结果,你们合力,从弱到强向他们挑战。不能够打败你们联手之人,我便不比了。” 做不到这一步,比起来没有意义。 这也是他给外面的人的一个下马威,也是给他这几个护卫一个扬名的机会。 他要告诉他们,想跟他较量,光取得名次不够,得打败他的护卫。 “是。”吕忠三人一起答应。 苏元青还是没有出去。 眨眼一日过去。 第二天傍晚,血红的夕阳。 吕忠三人个个带伤,狼狈回来。 “怎么样?”苏元青对他们这样回来已有预感,只是不知道挑战到哪。 吕忠颇为惭愧,叹说:“大梁人才济济,我等只闯到第七。” 许继林却觉得很光荣,补充说:“我等已经打败了那排名第七的家伙。只是他可恶得很,用以伤换伤的法子把我们打伤。等到挑战第六的紫云派的周昌寿,只能吕兄自己上场,吕兄力战两百多回合,被刺中手腕落败。” 所以要从第六开始挑战,只需再赢四个,已经很不错了。 苏元青问:“前面都是谁?” 寒春回道:“排第一的是渡业寺的俗家弟子,法号清云,俗家姓黄。练的是燃木刀法,耍一把沉重的木刀,隐隐有雷光,不好对付。好在不是非得打败他。排名第二的是魔根界的常龙,他是常虎的哥哥,这次必然不怀好意。他已经二十九岁,从前就是出了名的狠辣,好在也不是非得胜过他。排名第三的是十九皇子?” “皇子?”苏元青相当意外——皇子参加这事儿干嘛? 寒春说:“十九殿下已经说了,他之所以参加比赛,就是为了帮你扫清一个障碍。你只要能战胜七个人,他便直接认输。” 苏元青说:“那可要多谢他。” 寒春多说一句,“十九皇子之前就很反对陛下将公主殿下嫁给左相之子,之前我们离开梁都,他还帮过忙呢。不过他这次之所以帮你,是看出来公主殿下不想你输,若是以后公主殿下不喜欢你,你还是要过十九皇子这一关。” 苏元青说:“明白,十九皇子只站公主殿下,是个让人佩服的人。” 寒春说:“当然。若是十九皇子愿意争夺皇位,太子必要让贤。不过十九皇子无意皇权富贵,一心修仙道。明年,他也要去求仙缘令。” 苏元青问:“他还没有求,他能拿到这个第三,应该十拿九稳才对。” 寒春说:“大家也这么说,不过十九皇子今年只有十七岁,大家都说,行冠礼之后再结雷种,会更顺利。可能越是天才,越怕失败,十九皇子还在等。” 苏元青心里想,如果是他的话,他就不会因为大家说的这样的话而傻等,十九皇子没有去求仙缘令,肯定有别的原因。 但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他说:“另外几个呢?” 寒春说:“排名第四的是连环山山主之子连缺,也用剑,剑走偏锋,又连绵不绝,很难对付。将军最大的对手或许就是他;排名第五的是左相的儿子李洪基,不过他不是公主殿下要嫁之人,公主殿下之前要被赐婚的,是左相的另一个儿子李洪杰。此人二十六岁,早年间曾得到过仙缘令,不过没有在两年内筑基。但听说后来他筑基了。排名第六的,就是和吕大哥战了两百多个回合的紫云派的周昌寿了。” 没有必要多介绍,跟吕忠打了那么久的人,必然不是苏元青的对手。 苏元青心想,明日之战,很可能正如寒春所说,连缺是他最大的对手。那个左相的儿子李洪基也不好对付。 他问:“还有什么消息吗?” 寒春摇摇头。许继林接着说:“将军,像这样的比赛一般都有人开赌。我注意过,这一次确实有人在地下开赌局,赌将军能否拿到前三。” 苏元青说:“我不好赌。不过,这次可以赌一把。” 许继林问:“要赌多少?” 苏元青说:“我说了我不好赌,所以就赌一把。把剩下的钱都拿去,赌我赢。我想,至少拿个前三没什么问题。要是输了,这些钱留着也没什么意义。” 要是输了,必定流言四起。到时候,别人不会管他年纪多小,只会传他媳妇被他输掉了。他只怕很难再在梁都立足。 十有八九,他要远离皇权,远遁江湖了。 若是那样,他还有什么脸拿钱走? 只怕连象征他身份的紫烟剑都要丢掉。 第74章 一剑而已 盘口开出来。 苏元青赢,赔率2.5; 苏元青输,赔率1.6。 这说明,大多数人还是认为他会输。 哪怕吕忠等人帮他赢了几场也一样——那反而加大大家对他实力的怀疑,如果他实力足够强,他就用不着用这些手段。还有他之前的那些传说,若是他护卫那么厉害,那些传说有可能是他的护卫取得的。 总之,当大家看到前十的手段,对他越来越不信任。 能信任他的,是真正见过他出手的人。 比如赵文君和吕忠一等。 他们的功力都不俗,所以更清楚苏元青的手段。 赵文君与李洪基是熟识,她可以判定,李洪基不是苏元青的对手。至于那个连缺,十九皇子打败了他,赵文君觉得,苏元青对连缺的胜算也很大。 所以赵文君也赌了。 小赌,两万五千两银子。 李沐清跟着赌了三万两银子。 这两笔钱下去,把苏元青的赔率都打了下来。 以至于,赌苏元青赢的更少了。 就算一些人知道李沐清和赵文君都赌苏元青赢,也改变不了他们认为苏元青必输的想法。因为李沐清和赵文君的身份,让人们认为,之前她们和苏元青搂搂抱抱的传言是真的,所以她们希望苏元青赢,仅此而已。 她们希望赢的人,一定能赢? 不一定!那毕竟只是希望。 至少,王兆杰和李长青都这么认为。 连环山的连缺和紫云派的周昌寿,都是王兆杰请来的江湖英杰,在整个大梁都排得上号,王兆杰当然信任他们。 他出五万两银子,赌苏元青输。 至于李长青,他找来的人都没进前十,这让他很尴尬。 但他一想,他的那些人多厉害,都没进前十,苏元青区区小子,能打赢谁? 他出十万两银子,赌苏元青输。 才被抄家,竟然还能如此豪赌,不愧是当王爷的人,有钱啊。 有了这两笔,苏元青的赔率又涨了上去。 赔率因赌注的数额而变化,总会变动。最后会按最终的盘口来算。这东西,也算是一种赌博,买的时候赔率2.5,后来可能变成1.1,也得认。 但这种事不会发生在今天。 收盘时,苏元青输赢的盘口,跟许继林买的时候差不多。 赢,赔率2.5,没变。 输,赔率1.5,反而小了。 天地茫茫,大日凌空。 苏元青终于走出家门,站在人群前,向梁都陌生的人们展示他的庐山真面目。他身穿白衣,抱着紫烟剑,小巧玲珑,干干净净。乍一看只是个来看戏的少年,认真看过,才知道这就是那个名声颇大、斩杀了巨蛇的苏将军。 “苏将军,你可千万别输啊,老子身家性命都在你身上。” 这家伙,一定是参与赌博的。 苏元青想,这一次姑且祝这货赌赢。但总是赌,将来一定会输的。 “姓苏的,你戒奶了吗就出来打架?” 这样的人,可能是仇人,也可能是赌苏元青输的——苏元青想,他来京城之后一向低调,仇人应该不多,那这更大概率是赌他输的。 根据赔率来看,这种人很多。 所以也不用介意,努力让他们输,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 “紫云紫云,大教无痕;昌寿昌寿,旷古未有。” 这一听就是周昌寿的迷妹喊出来的,听起来有点恶心,让人想笑。 苏元青想,千万不要有人拿他来编排这样无聊的东西。本来站在这里,就跟个猴子一样叫人耍,要是再被编排,简直要起鸡皮疙瘩。 他走过去,把周围的声音尽量抛开,径直走到高台上,抱剑站着。 又等了一刻钟,左相才带着前十的青年高手出来,选了许久的人,虽然不能说是全部,至少也是大梁一部分精华,就在他的身边。面对苏元青,他像面对一个普通的失败者一样,平淡地说:“苏将军好悠闲。” 苏元青拱手道:“见过左相。” 左相说:“你之前也没来,本官不得不再跟你说一下规矩。此一战是因你亵渎公主而起,因陛下惜才,下了圣旨,你才得以保存性命,否则,你已授首。今日,你要接受前十名的挑战,有八场没输,才算你过关。你听懂了没有?” 这有什么难懂的,无非就是说,昨日吕忠等人比得那几场,不算数。 这简直是在踩着苏元青的脸说话,说的是:你说的不算数,我说的才算数。我说怎么比就怎么比,你不要闹腾。 苏元青很不高兴,却忽然笑了。 他说:“左相就是左相,说的话言简意赅,公平公正,在下听明白了。” 左相的眼神变冷,这个小子,竟然敢言语讽刺他。 他是左相,太子都得给他面子。 这小子,竟然如此放肆? 他不禁想,难怪那么多人要杀这小子。 他说:“那就开始吧。” 他迫不及待地看到苏元青的失败。 苏元青拔出剑说:“开始吧。” 他本来想你好我好大家好,多打几个平手的,反正只要不输就算他赢,平手也算。他本想借着这比赛练练剑,积攒经验;他本想看到这京城,还有人对他有善意。但左相的表现让他很失望——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以最快的速度取胜。 左相冷冷地退了出去。 随即一个青年站了出来,冷笑道:“你还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让护卫出手算什么事?难道你以为你的护卫,能打赢这儿的所有人?天真。今天我就让你知道,护卫强不算你的本事,真本事是自己练出来的。” 苏元青没有理他,没有回应。只是握紧剑,等待着。 等待台下欢呼,等待这位青年活蹦乱跳一阵,等待这个人出手。 苏元青便飞快向前跨步,剑疾如风,身前一扫,在此人脸上划开一道血口子。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他淡淡地说:“你可以下去了。” 他说过,这几个人没资格跟他动手。是真的,他们真的没有资格。 世人却还以为他想投机取巧。 现在看到了,一剑而已。 这个号称第十的人,就那么败了。 第75章 竟然用毒 多了五剑,少了三剑。 剩下三个败过的,在苏元青手里再次落败。 苏元青走到了他的位置。 这让左相很生气,也很惊讶。 左相感觉到自己受到挑衅。 这小子,一个没有根基的家伙,也敢在京城重地如此放肆。 左相想,他该死,而且一定会死。这里面有好几个人要杀他。 左相知道有人要杀苏元青。之前他还想着不要得罪六公主,现在他不会阻止。 他宁愿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甚至连请罪折子的腹稿都打好了。 他相信,陛下不会为个失败的死人跟他计较——他期待看到这一幕,看到苏元青血洒当场,看到在场的人为此欢呼——但在场的人跟他一样,都在错愕。 甚至那些买苏元青赢的,也错愕。他们想到的苏元青会赢,不是这么容易。 第六是紫云派的周昌寿,他走了出来——他是个长得很好看的人,身上干干净净的,脸也白白净净的。他看向苏元青的眼神,有些畏惧。毕竟前面几个人的脸上,都被苏元青划了一道,他不想做第五个。 但他又是被王兆杰请来的。 前恩不提,这段时间王兆杰给他很好的招待,就是要他狠狠教训苏元青,最好能杀掉——是的,他是来杀眼前这个人的,又怎么能期望对方手下留情? 所以他没有提手下留情,只拱手一礼,说:“请。” “请。”苏元青回了一礼。 眼前这人和吕忠战了两百多回合,吕忠最后并未受太严重的伤,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人手下留情的缘故,他愿意手下留情。 苏元青和周昌寿打了起来。周昌寿从一开始就失神,一直盯着苏元青的剑尖。剑尖不可捉摸,他岂能看清?七八招后,苏元青看出周昌寿的异样,一剑虚招,忽然改实,斩破周昌寿的衣袖。他退了几步,拱手道:“承让。” 周昌寿摸了一下脸,松了一口气,说:“多谢将军手下留情。” 他下了台,径直走向紫云派的兄弟姐妹,招呼了一声,他们就此离去。 这也宣告:他们不再蹚这浑水。 打到第六名了,还这样轻松。 台下终于喧闹起来,有感于苏元青会最终取胜。 不久,那让人恶心的口号也喊了起来,“元青将军,斩蛇领兵;求娶公主,大梁第一。”苏元青真想朝下面喊一句:闭嘴。 下一个上台的应该是李洪基——原本,李洪基认为苏元青走不到他这儿,苏元青便会落败,所以,他这一战是稳稳的。可现在,苏元青一路轻松获胜,剑快得让人看不清他的动作,且是那么简略,那么准确,让他没了信心。 李洪基开始担心,若走上台,很快他的脸上也要被划一道印记。 今天之后,那印记会成为大家口耳相传的东西,若他也被划一道,他就出名了。 他想出名,但不想出坏名——那些坏人一定在背后笑话他。 可是,李洪基又不能畏战。 若畏战,他更会被人家耻笑。 进亦难,退亦难,他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连缺站了出来。 他说道:“苏将军,规则是我们挑战你。所以,我们也不必按照由弱到强的顺序,只要今天比完这十场,你能赢八场即可。下一战,我来比。” 苏元青不禁蹙眉。 这样算不算钻规则的漏洞? 这样一来,第一第二的先出来,有可能会把苏元青打伤。那么本来苏元青能打赢的战斗,重伤之下,也会输掉——甚至会战死。 所以这样打乱顺序,对苏元青不利。 所以,对一部分人来说,算的。这样算钻规则的漏洞。 对另一部分人来说,不算。不算钻规则的漏洞。 算与不算,全看利益—— 赌苏元青赢的,就说算; 赌苏元青输的,就说不算。 这两伙人在台下顿时吵了起来。 吵着吵着,开始骂人。 一部分人骂连缺,一部分人骂苏元青,还有人嘀嘀咕咕骂左相。 因为是到了左相的儿子,才生了这变化。 这些人的话有多损,不必转述。 总之,不沾祖宗十八代,都算文雅人。 苏元青已经意识到,今天的比赛注定不公,原本想着打完第四名,十九皇子认了输,这事便算是有了结果,现在看来,不打完所有人,不可能有结果。 “那便来吧。”苏元青说。 他似乎是在跟所有人说话。 骂也好,夸赞也罢,连缺动了手。 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他不是苏元青的对手,所以一出手,他便用上以伤换伤的拼命法门。苏元青若是让,这剑法威力便会无限放大;若是不让,那么比完了这场,苏元青根本没有办法跟别的人比。故而两难。 而这,也正符合连环山剑走偏锋的剑法路子。 为了下一战,这一战苏元青处处让,边打边退,好似处于劣势。 然而他的动作,谁都能看出来,很少,很精炼。连缺左摇右晃三四下,他才动一下,就连退,也比连缺的步子少。 如此过了上百招,苏元青退了三大圈。忽然止住步子,在连缺以伤换伤的偏锋便起舞,以快剑与之对。连缺不顾一切地刺苏元青的心脏,只见那剑贴着苏元青的衣服划了过去,苏元青抓住机会,反击十余剑。最后一剑划过,破了连缺的脸皮。 连缺的脸皮比想象的更厚,这样子,他竟然没有认输。 他仍然提剑,继续拼斗。 苏元青颇为恼怒,刚才那一剑本能取其性命,让他而已,怎么还不认了? 但没办法,左相不会向着他。 苏元青只能与连缺再战一次。 这一次,他又是后退,但退的更慢。 只退了半圈,苏元青便止住步子,险之又险地用剑黏住连缺的剑。连缺要跟他以伤换伤,他却把连缺的剑引向一边,且始终没有分开。 最后他迫使连缺的剑意用尽,一剑划破连缺的手腕。终于迫使连缺停下。 连缺最后给苏元青造成的伤害,不过是划破了衣服,割破几层皮。 但就是那一点伤口,正在流黑血。打完后苏元青才注意到,低头看了一眼,相当惊愕地说:“连缺,你用毒?” 连缺举着流血的手说:“你也没有手下留情。” 苏元青深吸一口气,对人的无耻有了更深的认识,更深的体会。 他平静道:“连环山,我记住了。” “哼。”连缺退了下去。 他看向魔根界的常龙。 常龙没有他那么无耻,至少还知道遮掩一下。看向别人,问:“你们上不上?” 十九皇子和李洪基都没说话。 渡业寺的黄清云说:“常施主先请。” 常龙有道德,但是不多,站出来说:“既如此,我先来。” 底下很多人叫骂起来。 可是有用吗?左相不会管。 第76章 血手束缚 魔根界的常龙,常虎的哥哥。 二十九岁,以狠辣而出名。 这个人上任何一点,都能给他打上“不好惹”的标签。 况且,常虎死在苏元青手里,常龙本就为报仇而来。当他走出来,他毫不掩饰浓烈的杀意,把下面骂人的看客,都吓得连连后退。 常龙说:“苏将军,久仰大名。” 苏元青说:“常虎劫掠公主殿下,死在我的手上。常龙,我知道你是为杀我而来,所以不用假惺惺的,尽管出手。” “啊?”忽然一众哗然! 什么情况,竟然有人劫掠公主殿下?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 若有人那么做,还能出现在这? 常龙说:“哈哈哈,苏将军指责我魔根界,都不讲证据的么?” 苏元青说:“打起来,自然有证据。难道你不想杀我吗?” 常龙瞪大眼睛说:“我不想,我只想打败你。” 他留了一层深意没说:只不过,他打败苏元青的手段,可能过激。这过激的手段,有可能会导致,伤害苏元青的性命。 他还能解释:那不是他“本意”。 苏元青说:“你动手吧。” 常龙拔出了剑,是血红的剑。那血红仿佛在剑身上流动,仿佛散发出血腥味。 有人说,那就是鲜血染红的剑。 他出剑了,剑如惊涛上翻滚的恶蛟。 苏元青一叶飘飘,迎了上去。 唰唰唰,两人对照数十剑,错身而过,唰,常龙肩膀上被划开一道口子。常龙的功力更深,但论剑法,苏元青觉得,常龙并不比他弟弟常虎高明多少。 常龙是天之骄子,自信心爆棚,他不认为他的剑法弱于苏元青,对这结果很错愕。 这也太快了,才刚打没多久,他就挨这么一下。 他不解,难道他也是个俗人? 不,他想,很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一直修炼血咒,荒废了剑法。 既然剑法不行,那就拿出真正的本事吧。 常龙怒目圆睁,剑舞成血印。 苏元青看了一愣,这种法门,跟他用手指在空中画符有相似之处。 只不过常龙的剑是特制的,剑上附着着怪异的血,血随剑舞流出,流淌在空中的血饮之中。血印结成,常龙捏着手印,喝道:“咒尔生机断绝。” 苏元青不知道怎么破这法,他学过的法门,没有应对这东西的。但他想,用相似的法门,或许可以应对。他挥剑画符,喝道:“去。” 五雷符,碰上那血印。 嘭的一声,五雷符炸开了。 血印被炸得一顿,如同城墙挨了一块石头的轰击,破碎了一些渣。 苏元青暗道不行,这破不开。 血印眨眼就到眼前,他举剑便斩。 唰的一剑,他感觉很怪异,好像斩到了十分坚韧的牛皮,那血印挂在了剑上。 苏元青用力往旁边一甩,像甩开一个东西似的。与此同时,常龙喊道,“疾。”那血印从他剑上铺展开,撕啦一声被扯烂。一部分往上一缠,缠住了苏元青的手,一部分甩到地上,如同毒液,在地上冒着难闻的烟。 台下的人一阵惊呼,“嗨哟!” 被这样的毒物缠上,大家都认为,苏元青这一次必然要败,甚至要死。 很多人的脸上惊愕起来,更多人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为苏元青担心的,寥寥无几。 苏元青已经被逼到绝路,四周都是荆棘,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如果停滞不前,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只有试着闯出一条路才行。 他想到两条出路。其一,跪地求饶,但就算他跪下,人家也不一定饶过他;其二,用《赤月天经》和《无相功》试一试。 赤月天经可以吸收这怪异力量里的精气;就算里面有毒,无相真气也可以将其包裹住,一时半会儿不出问题。 拼一拼,或许是一条出路。 他想到这里,在周围的看衰目光下,暗运赤月天经。 一缕阴毒的真气,从手掌流入身体——他惊讶的发现,那股力量和赤月天经炼出来的至阴之气差不多,除了有一些阴诡。 “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心里想着,便将其引入无相真气中。 擦擦擦,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碎裂。 当这股阴诡的真气被引入无相真气,它沿途破坏着一切,连无相真气都无法吸收它。但是,却可以消磨它。 仿佛一场战争,双方互相消耗。 苏元青心下一动,心想,“我的力量更多,拼消耗,我必能赢。” 然而事情没那么简单。 常龙残忍地说:“结束吧。咒,破,生机断绝。” 苏元青只觉得手上和体内都在破碎,刚才那股阴诡的力量,一下子在他身体里的四面八方爆开,如同河水决堤,难以收拾。 他只能用更强的力量迅速压制。 这样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爆开之后,力量中的阴诡部分消散,只要能够压制住,那股力量就能够被无相真气吸收——还挺纯粹。 “这不是长久之计。”他想,“若是对方用更强的术,这一爆,很难撑住。” 那就只有抢先一步,打败对方。 刚才已经试过了,他的剑法更强。 他眼睛忽然瞪大,在常龙看热闹的目光里,一剑刺了出去。 脚步踏空,眨眼十数剑,常龙一个不留神,被他侵入眼前。唰唰唰,他来势汹汹,常龙被动应对。唰,挨了一下,唰,又中了一下。唰唰,两人互拼一剑,苏元青肩膀受伤,常龙身上伤了好几处,最严重的是右肩的口子,影响常龙的剑法。 常龙很惊愕,也很生气,怒道:“小子,你惹怒我了。” 苏元青以更凌厉的剑雨回应。 常龙大喝,“以吾之血为咒,灭杀此贼,去。” 他的血没有白白流淌,流出的血,被一股力量牵引,飞向苏元青,暗暗结成势。 苏元青已经了解其中究竟,暗运《赤月天经》,不躲不避地迎上去,继续急雨一般的刺着常龙,在常龙身上制造更多伤口。 更多伤口,流更多的血。 更多的血,是更强的血咒。 血咒侵入苏元青体内—— 常龙大喝一声,“破,断绝你的生机。” 苏元青浑身一震,内息混乱。 他因赤月天经的真气,强压住混乱的无相真气,心中更急,剑势更快。 常龙身上眨眼间多了几个透明窟窿,喷泉似的往外喷血。他也在拼命,猛灌了一些药,大喝一声,“血魔手。” 那血汇聚于空,化成血手,打向苏元青。 苏元青,一剑穿过血手,根本看不到对方,却狂舞剑花。 唰唰唰,常龙脸上被戳了一下,脸崩开,牙齿崩了三分之一,就连舌头,也差一点被割掉。他的肩膀也被刺了个通透。 就在这时,左相大喊一声,“住手。” 他是这场比赛的组织者和裁判,今天一开始,他已经证明了:他的话才算数。 这句住手,苏元青还是听的。 苏元青立刻后退十数步。 然而就在这时,常龙含糊地大喊,“血手束缚。” 那大手像天蹋似的,打向了苏元青。 避无可避,苏元青心中恼恨,说了住手,难道不针对对手,只针对他不成。 既然避无可避,他迎了上去,又冲回去,他要杀了那人。 然而当那血手抓住了他,苏元青看到常龙时,常龙的身前多了一个人。是一直以来跟随左相的那个护卫,已经拔出了剑。苏元青真的想不管不顾地杀过去,哪怕眼前这个人很难对付,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今天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他住手了——那个护卫还在质问他,“让你住手,你没有听到?” 苏元青没有理会那人,他拄剑而立,全力消化那只血手的力量。 他想,就算左相再不要脸,也不可能让常龙再一次出手。想必,这只血手不会爆开了。那么,他就有可能控制它。 第77章 分担一二 苏元青炼化那血手之事,耳边一直能听到台下看客的骂声。 常龙的所作所为,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其法如魔,叫了住手还偷袭,何其无耻?简直可恨至极。此人比刚才那个用毒的更可恶。 而左相竟然容忍这一切。 连买苏元青输的人都看不过去。 “打假赛,也没这么打的?这这这,简直就是不要脸。这魔根界一向可恨,没想到到了梁都还嚣张,真不知道那个龟儿子允许的。” “这是比赛,还是在杀人呐?这帮人,祖宗十八代都生不出一个好东西。” “不管怎样,苏将军已经赢了,不能再打了吧?” “这谁说得的?祖宗十八代都缺了德了。” 可是,比赛能这样结束? 如果这样结束,别人就只会记住这最后一场。以后苏元青出现的地方,别人提起这一战时,就会说起他跟常龙的一战。 那样一来,左相的脸也就烂了。 但若是继续,让第一的黄清云上去,杀了苏元青。 这些看客虽然会一时不悦,但人不在了,事情总会被忘记。 左相镇定地说:“继续。” 一众哗然,简直不可思议。 这,这这,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继续?他没有看到,没有看到那个人正跟常龙的血手纠缠,已经快站不起来了么? 这太不公平了,简直是在杀人。一直在台下看着的李沐清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质问道:“左相,你过分了。” 何止过分,简直毫无道德。 左相说:“殿下,此人污了殿下清白,又害殿下不能专心筑基,给他点惩罚是应该的。今日这场比赛,是对他的惩罚,也是对他的考验。规则之前就已定下,不能改。他若闯不过去,就是他命数不济,与殿下无缘。” 李沐清说:“左相,他何曾污了孤的清白,那些流言蜚语是谁传的,是谁助孤,是谁害孤,你会不知道?前些日子,那……” “殿下。”左相打断李沐清继续说下去,“已经定下的事,不可擅改。” 李沐清以前并不是得宠的公主,她的权势不及左相,今日她孤木难支。她没办法说服左相,目光扫向十九皇子,问道:“李琳,你怎么说?” 十九皇子起身,对左相说:“今日就当孤没来过。” 左相说:“那就请殿下劝公主殿下一句,不要干涉既定的事。” 十九皇子说:“不,孤反而要劝左相一句:既是比赛,就应该点到为止。” 左相却执拗道:“多谢殿下劝告。不过既定的事,既定的规矩,不能乱动,否则人人如此,天下就会出乱子。除非有圣旨,不然就请两位殿下,不要干涉比赛。” “殿下。”在他们争执时,苏元青轻声喊了一句,劝道,“殿下替我说话,我很高兴。但我答应过让殿下安心修行,助殿下成功筑基,进入仙门,这场比赛不论是何种结果,都该由我来了却。请殿下旁观即可。” 若是真的山穷水尽了,他磕头求饶,也不是做不到。 顶多把脸丢尽,离开梁都就是——要是离开梁都都不行,大不了离开大梁。 他才不会拿命跟人死拼。 他愿意比,是因为他看到赢的希望。 李沐清关切道:“你没事?” “没事。”苏元青说,“我已经赢了七场,输两场也无妨。” 这倒也是。大不了就认输嘛。 就算下面两人他都输了,也赢了。 李沐清说道:“也是。那你就赶紧认输,回去养伤,孤帮你找点药草。” 苏元青说:“多谢殿下。” 他心里明白,事情没他说的那么简单。因为接下来的不是比赛,而是杀戮。很明显,若是比赛,就没必要在接着打。一定要接着打,那就是要杀人。也只有杀了苏元青,这场比赛的结果才有另一种收场方式。 而这一次是左相动了杀心,要杀了这个失控的棋子—— 因为苏元青竟然没有按左相的预设,没有彻底失败,以至于让左相难堪。 可以说,他赢,就是他的罪过。 左相很随意地点中黄清云,“继续。” 好似一种宣判,他背着手走到一边。 黄清云心领神会,拿着沉重的木刀走进擂台,在一片骂声中打了个稽首,对苏元青说:“贫僧来请教苏将军剑法,请将军出招。” 苏元青突然觉得很有趣,微笑说:“那你等着吧,我要恢复,得花点时间。” 黄清云自说自话:“既然施主不肯,贫僧便先出手。施主接招。” 说着,他挥舞大刀劈砍过去。 台下众人的心无不提起来。 坏了,他果然是要杀人。 李沐清面色一苦,闭上了眼睛,扭过头。 她已经不忍心看下去了。 她并不傻,刚才的形势她都能看懂,她只是毫无办法。要不然她也不至于跑那么远去求仙缘令,只为了解除一桩婚事。 她现在只求苏元青不是在宽慰她,只求苏元青还有办法。 苏元青确实有个办法。 当黄清云举剑砍来,苏元青身子忽然横移,一翻身,举剑刺过去。黄清云的燃木刀法虽然高明,但毕竟挥舞的是沉重的木刀,灵活性不及苏元青。黄清云只有推出以伤换伤的一掌,而苏元青此时没用剑刺,竟然也打出了一掌。 两人各中一招,都是胸口。 苏元青被打飞一丈,吐了一口血。 黄清云退了散步。忽然吐了一大口血,如同地涌红泉。 众人不解,这是什么情况? 李沐清也睁开眼睛,看到苏元青还站着,看到黄清云吐血,同样疑惑不解。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他看向十九殿下。 十九殿下摇头,“孤没看懂。” 苏元青拄着剑,强撑着站了起来。在许多人疑惑的目光下,惨笑说:“不好意思,用了点计谋。魔根界的诅咒实在是厉害,在下难以化解,只好请阁下分担一二。现在咱们一样了,你若想再拼,在下舍命奉陪。” 他用了常龙对付他的办法——用无相气裹着从血魔手里炼化的诡异真气,打入黄清云体内,而后用无相气模拟那种暴乱,在黄清云体内炸开。 威力虽不及常龙的诅咒之法,但绝对不可小觑。 黄清云又退一步,叹说:“施主技高一筹,贫僧认输。” 他有感觉,再不处理体内的乱局,他一身功力都会废掉。毕竟他不是苏元青,他身上可没有无相真气那样可以容纳那股真气,只能强力镇压。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燃木刀法根本没法施展,举着厚重的刀,不太可能赢苏元青的快剑。 考量之后,他干脆地认输。 而后慌慌张张地下了台,找个地方化解所谓诅咒。 第78章 我认输了 苏元青看向了李洪基。 所有人都看向了李洪基。 十个人,只剩下他了。 大家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催促道:“上去吧,别怂。” 还有人喊,“李洪基,我钱都压你身上了,你可一定要赢啊。” 这样的起哄声中,李洪基却矛盾了,他怎么办? 他要是上去,苏元青也给他来那么一记诅咒怎么办?连黄清云都被打得吐血,慌慌张张地下了台去,他要是中了招,岂不更惨? 然而他没有想到更深的一层:他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输,而是赢。 比赛比到这里,他要是赢了怎么办? 事实上苏元青正在等他,等他上台来,就立刻向他认输。 想想吧,左相组织的比赛,本来就问题重重,充满了不公,现在苏元青一路打败其他所有人,若败给了左相的儿子,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到那时人们会说:武功再好没用,有个好爹,才能拿第一。 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不知道会传多少年? 只是苏元青也知道,这好事有可能无法实现。 毕竟左相就在这里。 对这位左相,你可以说他没有道德,但不能说他愚蠢。 这里的关键,左相想必能够看清楚。 这不,苏元青看到左相给他的护卫嘀咕两句,那护卫去李洪基那儿嘀咕去了。 就到这里了吧——可惜! 然而事情总是会出人意料。 那护卫说完之后,李洪基竟然走上台。 也不知道怎么交代他的? 苏元青心中的欢喜涌起,简直要笑出声来,好嘛,上台了,上了台就好办。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为了避免李洪基先一步认输,李洪基刚走到台上,刚站稳,苏元青便倒了下去,他说:“我认输了。我早就撑不下去了,没想到你真敢上来。我认输,你才是天下第一,是整个大梁最前途无量的人。” 他说得很认真,让众人一阵错愕。 输了?不对,他明明赢了。 可是他认输,这,这合适吗? 而想明白他的做法的人,已经开始笑了。 十九殿下撺掇道:“快啊,快让人把苏将军抬下来,别让左相反悔。左相的儿子拿了第一,苏将军的计谋胜过他的剑法。” 李沐清也想明白,笑说:“他是故意的。快,吕忠,去把他抬下来。” 吕忠、许继林和寒春一起上台,寒春去收剑,吕忠和许继林抬人。 在左相还没想出对策前,便已下了台。留下左相一脸迷茫。 坏了,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左相的儿子李洪基拿了第一,众目睽睽之下,收不回来了。若是让这事传出去,他们父子的名头必毁,官也做到头了。 不行,岂能这样收场? 不,必须收回来,哪怕收回来的水又脏又臭。 左相立刻镇定下来,走上台,喊道:“苏将军力竭,不能再战,按先前规则,此战应延后举行。按规矩,苏将军已经拿了前三,苏将军胜。之前之事,是本官看走了眼,不如陛下,陛下看准的人,果然不俗。” 这算是当众认可了苏元青。 也算是当众宣布:他这一个月做的事,就是个笑话。 但总比他儿子拿第一好一些。 他说话时,苏元青还没走远,听得一清二楚。 李沐清问说:“你怎么看?” 苏元青躺在车上,吃力地说:“我体内真气混乱,只怕再难恢复之前的功力。不如左相之子。所以再比也是输。” 李沐清问:“你说真的?” 苏元青说:“当然,只怕你要的符纸,没法接着画了。” “别想符纸了。孤是问,你真不能恢复之前的功力了?” “明显假的。”十九皇子说,“他要是真出了问题,就不可能打出那一掌,想必他已有办法对抗那诅咒。孤说得没错吧?” “是不是?”李沐清追问一声。 “两位殿下既有定论,在下没法反驳。” “你这人,真讨厌。”李沐清听到苏元青话音里的承认,心中的担忧放下了大半,说:“五雷符的事孤有别的办法,你好好养伤便是。至于左相,还是不要得罪死,他之所以能在大梁稳坐左相职位,靠的不止是他自己,他在仙门有后台。” 果然是这样。苏元青说:“我可很少主动惹事。只要没人惹我,就算了。” 实力不济,只有先忍耐些年。将来有了实力,再算账也不迟。 比赛的事,还不算到此为止。 还有最后一项:赌局。 苏元青被送回去不久,吕忠等人去兑换赌资。 整整四千两金子,着实喜人。 李沐清和赵文君也都大赚一笔。 李沐清的三万两银子,变成了七万五千两银子; 赵文君的两万五千两银子,变成了六万两千五百两银子。 简直是一笔横财。一笔意外财。 有了这些,她们筑基定会更顺利。 有赢的,自然就有输的。 王兆杰输了五万两银子; 李长青输了十万两银子。 李长青很惨,才被陛下抄了家,这会儿又赌输本以为稳赢的十万两银子,手上一下子捉襟见肘。加上他最近手下也被遣送出去,家眷被贬到各府为奴,致使他威信大减,之前因利益附从他的人,近来有转投他人倾向。 李长青这算是输了面子,又输了里子。 而王兆杰也没好哪儿去。 为了邀请那些江湖英杰,让那些人昧着良心做事,难道不得用银子开路? 再加上输了的,那可是相当大的一笔钱。 比起李长青的身家,王兆杰的身家少得很。那些钱,几乎是他全部家当。 这次输了,王家连每月周转都成了问题,甚至连吃饭都要节约。 像王兆杰这样的人,在梁都数量挺多,不少人开始节衣缩食,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也有不少人把家中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卖,以求渡过难关。 在通往仙门的路上,草药是难以绕过的一关,所以草药一直都很珍贵。 那些人压箱底的东西,很多正是珍贵的草药。现在拿出来,有钱人的幸福日子就到了,纷纷出手,将其收入囊中。 因为东西多,价格不贵。 苏元青便花了两千多两金子,买了不少。 第79章 入文渊阁 御书房,陛下批阅奏折,左相在前面站着。 陛下好一阵儿都没理左相。 等看累了,伸了伸手臂,陛下问说:“你是输了,还是输不起了?” “微臣不敢。”左相双腿下跪。 陛下如同春雨落下,淅淅沥沥说:“比赛就比赛,胜就胜了,败就败了,都是小辈们的事,你何必把自己扯进去?搞得不明不白,不公不正,连贩夫走卒都在骂你。你啊你,叫朕说你什么好。你那个儿子,让他出去历练历练,立几场功劳再回来,不然止不住骂声。” 左相叩首,“微臣遵旨。” 陛下又说:“你那比赛的前十,都请旨让他们进文渊阁参阅过功法,苏将军打败了他们,有罚无赏更说不过去,让他进去参阅三天。还有那几个护卫,既然挑战成功,也该有所奖赏,赏他们如文渊阁参阅一天。” “是。”左相立刻说,“就定在明日开始如何?” 他猜想,苏元青还在恢复。 这个时候进文渊阁,要么忙于恢复,要么为了看书耽误恢复,总不能两头兼顾。 看起来积极,实则另有想法。 但这些想法太小,什么都影响不了。 这一次,左相终是让人看了热闹。 他后续的安排,也终究打了水漂。 毕竟,苏元青的真气当真霸道,当时没事,后续不过是吸收压制和炼化,根本没事儿。 那终究不是传说中沾了就死的诅咒。 更多的像是血法。 陛下不察,说:“你来安排吧!” “是,微臣告退。” 左相立刻退走,做出了安排。 通知苏元青这种事,当然不用左相亲自去,派个太监说一声就够了,也省得尴尬。其它细节,都按照进入文渊阁的旧例办。 听闻此事的苏元青颇为高兴,特意去找李沐清问文渊阁的情况。 李沐清犹豫再三,回道:“你问孤,算是问错人了。孤对文渊阁的情况,了解得不比你多多少,只知道那里有各门各派功法,有各种兵器,也有一些大家对仙门功法的感悟与解读,此外便没有了。孤现在只练了《上清雷法》,努力借助雷种筑基,你若想听孤的意见,孤只能说,你可以去看看《上清雷法》的修行感悟。孤见你对画五雷符很有天分,就算没有雷种,无法修习仙法,借那些修行感悟参考一下也是好的。” “有道理。”苏元青很喜欢李沐清的意见。 翌日,他和吕忠一等在两名太监带领下,按规定时间前去文渊阁。进门时需要换衣服,不能夹带任何东西;出来时也需要换衣服,不能夹带任何不该拿的东西。进去之后不能喧哗,不能练功,饮水吃饭都要按时间。 总之,里面的规矩死死的。 进了文渊阁,苏元青便和吕忠一等分开,各自寻找自己要看的东西。 苏元青如李沐清所说,去找与《上清雷法》有关的东西。果然,他在那里找到七八十册,都是有经验的人的心得体会。 这些留下心得的人全都有雷种,无一例外。 不过他们在写体会的时候,却对雷种也有解释: 雷种是一种暗结在身体里的雷符。但不是普通的五雷符,而是真正的道纹。 人们书写用的文字,跟真正的道纹大不一样,那结成雷种的道纹,不是常人能够看懂的文字,而是特殊的东西。 如果能弄明白那是什么,无需雷种也能修炼上清雷法。 可这些心得里,没一个能说得清。 甚至劝告,“多思无益。” 也是,他们都是有雷种的,想这些有的没的干嘛?只有像苏元青这样没有雷种的,才会想知道,雷种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想:“关于雷种,暂时难有答案,确实多思无益。目前我能做的,是把五雷符画好。而且这些心得都说,在体内凝结雷种和五雷符,辅助修炼,这一点倒可以借鉴。” 那里面有不少可取之处,他尽可能记住。 然而三日终究太短。 觉得才一眨眼功夫,就过去了。 苏元青被送出去,一时半会怕是难进来了。 他轻叹,什么时候他能有个书房,里面有这样丰富的典籍,让他想看就看。 可是那些东西都太珍贵了。其中有很多,有钱都买不到,看不到。 “别乱想。”苏元青收回心神,一路上回忆这几天所得,回到家,便闭关,不问诸事,从中感悟自己的东西。尤其感悟在体内结五雷符,乃至结雷种的可能——在实践之中很快可以发现,那其实是一个东西,雷种也是一种符。 苏元青想起了他斩破的那个会放雷电的球,那不是五雷符,可是里面容纳那么多力量。 他将那颗球的碎片拿出来。 之前他就发现,那个小球上有着怪异的纹,之前他看不太懂,现在知道,那是更贴近雷种的东西。或者说,那很可能是用炼制雷种的办法炼制的宝物,是一种尝试。 “不知道炼制此物的人,结成雷种了吗?” 雷种是立体的纹路。 是空间中绵密填充,牢不可破的力量。 苏元青既不知雷种细节,也不知雷种炼制方法,猜来猜去,不得门路。 只有先放下,在体内凝结起五雷符。 真气在天地间可以画符,在体内当然也可以组成同样的势。 只不过不再是画,而是凝。 一念即可以成符。 随后引爆,破成电光火花。 这很明显,可以精炼力量。更重要的是,这样修炼,没有符纸这个中间商赚差价,所有的力量都在体内流转,蜕变。当然,损耗在所难免,他的真气,无法完全消化雷电力量。尤其阴阳真气,化成雷电,则覆水难收。无相真气却能吞吐万类,不至于真正的损失。他用无相真气凝聚五雷符,便能形成可靠的循环。 这是一种凶险的修炼方式。 让自己的力量在体内爆开,一旦控制不好,就得伤到自己的真气。 不是所有人的真气,都能随意聚散。 但这也是一种快速的修炼方式。 每一次用,都有看得见的效果。每一天,都有看得出来的进步。 最重要的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用。 因为当它的真气变强,画出的符纸也会变更强,只要有办法回收,即可继续。 苏元青怀疑,那些修炼雷法的,就是这么修炼的。果然堪称仙法。 第80章 才人毒计 黄清云,渡业寺的俗家弟子。 他的本事多大,大家见过,他的情况如何,大家迫切想要知道。 因为他和苏元青中了同样招数。 大家认为,他的结果,便是苏元青的结果。 “真气折损一半。但境界隐隐有些进步。待修回来,必然能更进一步。” 大家猜,苏元青也是这样。 有人又去问了养伤的常龙。 毕竟这是常龙打出的诅咒,他最有发言权。 常龙说:“我的诅咒,岂是那么容易转移的?姓苏的必定受伤更重。只可惜,我最后没有让那血魔手爆开,不然他必死无疑。” 人们忽略他的自恋,得出结论: 苏元青确实受了伤。 问别的魔根界弟子,佐证这结论。 又有知情者,得知苏元青买了很多药。 结论明朗了:苏元青与黄清云情况一样,真气折损,但隐隐有些精炼。 杀他的最好机会,就在近日。 若不然,再难伤他性命。 最急眼的,是那两位有能力动手,而又损失巨大的人。一个是李长青,一个是王兆杰。此外还有王兆杰的那个好女儿。 那女子名叫王雁君,被送入宫中,只封了个才人。 按品阶,只有从七品。 在后宫里简直能随意欺凌。 她的心中岂能不恨? 恨谁呢?恨太子无能,恨陛下霸道,她不敢。恨自己的父亲,又不孝。恨来恨去,只能恨一个外人。就恨苏元青吧! “要杀此人,必先使其离开公主府。”她像个贤良的女子一样,用温柔地话分析杀人的可能,“前些日子,陛下外出打猎,在那遇到猛虎袭击。陛下不喜,曾让人捉那只老虎,可手下办事不力,至今没捉到。苏将军曾斩杀大蛇,又修炼御兽印,可以动些手段,让苏将军接了这任务。他动了,便能让他有去无回。” 老虎不是杀招,人才是。 王才人的主意,可以实施。 可是想要落到实处也不容易。 苏元青并不傻,最近有人要杀他,他岂能不明白。 一听说这事,他便联想到种种危险。 怀疑有人要对他做些什么。 苏元青当即推辞道:“在下对御兽印之法并不娴熟,且有伤在身,恐怕不能担此重任。况且御兽印之法,在下练得也不熟。这样吧,御兽印之法就在此处,之后一个月,任何人都可以来此抄录。大家都练练,以求更好驱逐和驾驭野兽。” 总结一句话:这法门他可以再公开一次,但是最近他不出门。 如此胆小,让众人束手无策。 又过两日,王才人想出了新主意,“左相之子奉命离京,之前左相曾说,他们那场比试延后举行,既然左相之子要走,可以让他们把未完的比试打完。” 这也是个主意。只要打,肯定要出门。只要出门,就有可下手的良机。 然而这个主意不光苏元青不同意,左相也不支持。 左相一直想淡化此事,根本就不提比武之事,现在却被拎出来。他对来劝说的王兆杰说:“好啊,你若能说服苏将军出来打败犬子,本官记你个人情。若是不能,就请你和你女儿安分点。都进了宫还上蹿下跳,以为还是在外面众星捧月。进了宫,就得遵守宫中的规矩,这样下去,哪天死的都不知道。” 王兆杰也觉得麻烦,现在把苏元青叫出来,苏元青会不会耍赖。 但他还是找人问了问,试了试。 苏元青越来越觉得京城危险。 有人非要置他于死地。 他说:“我重伤未愈,真气混乱,就算一个三岁孩童都有可能打败我。劳烦阁下回报左相,在下之前认的输算数,若想让在下再认一次,在下会认。哪怕让在下写认输的告示,张贴在大门口,在下也会写。” 嚯,这玩意要是张贴出来,几乎等于在左相脸上踩几个脚印。 人人都会说,左相欺人太甚。 所以连通报的下人都听出了不对劲。 这一计不成,王才人又想出第三计,“他说重伤未愈,真气混乱,就果真是重伤未愈,真气混乱?据我所知,他从来没找过郎中。父亲不妨请个御医,为他瞧瞧。” 王兆杰听闻此计,顿时欢喜。 但不去找御医,而找了个他可以掌控的名医,名叫伏祥。威胁命令,令其主动上门,以研究诅咒,探讨病理,免费治病等为借口,要给苏元青看病。 所谓不请自来,非奸即盗。 苏元青哪里会相信这个名医。 不过他既然称病,人家名医前来,他也不能避而不见。 只好礼貌地请人家进来。 看病就看病吧——苏元青躺在床上,不时凝聚细微的五雷符,在体内爆炸。 那伏祥是治俗人的,对苏元青这种,他岂能治得住? 伏祥一搭脉,只觉得那脉象乱七八糟,无处不乱,无处不是病。 时不时还炸一下,他不禁疑惑。 按照医理,苏元青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这伏祥不敢妄论,讲述一下他摸到的状况,谎称配药,暂时离开。并派人给王兆杰传消息,“根据脉象,他活不了多久。” 王兆杰闻言很高兴,阴谋道:“何不以毒攻毒,加速此人之死。” 伏祥便取出一瓶药,说:“此药乃是用冰玉蜈蚣炼制而成,名为千足丸,可以解蜈蚣毒和蛇毒。但若是没有中毒,吃了它便会中毒。若是吃上三天,活人也能吃死。” 这是好东西,王兆杰便请这位大名医,琢磨一番医理,把一切说成合情合理的。最后还嫌不够,又把小药丸团成大药丸,给苏元青送去。 区区几丸药,且不是剧毒,苏元青有何惧哉。当着面就吃了。 他吸收药气,用无相真气裹住,炼化,把这有毒的东西,化成了一股带毒的真气。放在体内温养,留待后用。 话说,这东西虽然有毒,但也很有灵性。 这么一大丸药,堪比一碗蛇肉。 苏元青说:“劳烦你送药,感激不尽。” “不碍事,将军感觉如何?” “不好不坏,还是那样。” “那就再吃几天。”伏祥没有多留,告辞离去。 回头继续调配毒药,给苏元青吃。 苏元青照单全收,一天吃四次,连吃三天,依旧不好不坏。 伏祥也纳闷了,怎么还不死? 第81章 接连用毒 伏祥疑惑着,琢磨着…… 他想,苏元青之所以无恙,有可能因为苏元青斩蛇时,中过蛇毒。因中毒太深,这次他的药正好以毒攻毒,解了苏元青的蛇毒。 “既然这药毒性不够,那就用五毒散。” 他的五毒散,是用血蜈蚣,金线壁虎,银蝎子,七步蛇和金蟾这五样东西调配的,药性极为猛烈。这东西是用来延长将死之人回光返照的时间的,基本上食之必死。若是外敷,也可以治疗几种恶性寒疮,但一般没人那么用,毕竟这药也很珍贵。 此药一下,活人也能叫他治死。 更不用说将死的苏元青了。 他把这药也做成药丸,给苏元青吃。 苏元青艺高人胆大,拿起来悄悄炼化一点,感觉能够控制,便依旧吃了。 这东西药性果然猛烈,蕴含的灵气精华极多。 一丸药的精气,是那千足丸的二十多倍。炼化进无相真气中,猛烈的毒性,把无相真气里原本的毒性都给摧残殆尽,只留下它的剧毒。 苏元青又吃了三天,一天三丸药。炼化之后,无相真气提升一大截。 并且苏元青始终没有任何不适。他便继续装作半死不活,等着伏祥给他弄更多药。反正也不用付钱,吃了不心疼,多吃几天。 苏元青的状态,让伏祥百思不得其解,跟王兆杰解释都解释不清。 王兆杰对伏祥的信任弱了许多。 为保万全,王兆杰又去找别的信得过的人,弄来三种毒药。 一种名为阴阳露,据说服之便要阴阳两隔;一种名为千毒膏,据说只要沾上一点就能毒死人;还有一种名为合欢笑,那是一种淫毒,吃了能让人烈火焚烧,发泄至死。 他着人把这三种毒药调和成三丸药,送到伏祥手里,命伏祥拿给苏元青吃。 伏祥不敢不从,拿了那药,一不做二不休,到了苏元青那说:“你的伤还要用更猛的药才有可能破而后立。这三丸药,乃是数百种草药调配而成,有着强大的灵气。但寻常人承受不住它的药力,将军可愿试试。切记,此药需一起服下。” 苏元青半死不活地说:“拿过来。” 伏祥手上微颤,将药瓶拿过去。当苏元青打开药瓶,伏祥立刻惊恐地后退,他连那毒药的气味都不敢闻,唯恐中毒。 苏元青看见那黑不溜秋的玩意,又看出伏祥的惊恐,问说:“你确定没拿错?” 伏祥说:“回将军,此药虽激烈,却对将军的病症有奇效。” 苏元青才不信他,说:“那便待我沐浴之后再试此药。” 伏祥不敢留下等候,说:“那在下先行离去,店里还有要事。” 苏元青说:“送一送伏先生。” 假模假样一番,伏祥被送出门。 伏祥上了车,立刻让马夫打马回家。 他料到苏元青吃了那些药必死无疑,那可是剧毒之物,他未必能说得过去,到时候可能查到他头上。而若苏元青没有吃那药,那么他不光办事不力,王兆杰会对付他;也说明苏元青看出了他存心不良,也要杀他。 到时成与不成,他是活不了的。 所以,他要回家收拾家当离开京城,到江湖隐姓埋名去。 谁曾想,当他到家时,王兆杰已经派人等着他了。 伏祥心里一惊,知道有人想在事成后灭他的口。不过他做名医多年,也不是一点保命的手段都没有,他谎称道:“我忽然想到,那苏将军有一件宝物,乃是从那黑蛟中所得的黑蛟珠,那东西可以解百毒。所以他才能撑到今天。我有一物,正是那黑蛟珠的克星,这就取来,去杀此蛮贼。” 王兆杰派来的人被他诳了,问说:“是何物?” “跟我来。”伏祥去了自己房间,从墙上的暗格里取出一颗珠子,他闻了一下,一脸享受地说:“真香。你要不要闻闻?” “这是何物?”那人不查,去闻嗅那东西。 伏祥暗自催动,那珠子忽然散发出七彩霞光,照在王兆杰派来的人脸上。王兆杰派来的人身上有什么东西被吸走,轰然倒下,了无生息。 伏祥笑道:“没见识,连灭魂丹都没见过。不知道此丹可吸人魂魄么?” “现在知道了。”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伏祥身后响起。 伏祥浑身炸毛,想动用灭魂丹,灭杀来犯者。忽然感觉背上很重,往前一倾,被压到墙上。他只觉得浑身喘不过气来。 尖锐声音再次传来,“这真是好东西,杀人于无形。我命你立刻用此物,杀了那苏元青,我保你全家性命。若不然,你这一家老小,一个都活不了。” “这灭魂丹其实另有秘密……”伏祥惊慌,不安。 “你是不是想用所谓秘密,再赚我一条性命?不要妄想……” “你……我不是……”伏祥说不成话,心中全是悔意:当初怎么就中了邪,上了王兆杰的贼船?拿全家老小威胁人,好狠毒。 算了,他心想,不说了。 这灭魂丹是杀人之器,但是杀了人之后,用人的魂魄浸养成的,的确是救命的良药。就算苏元青服用了刚才那三粒毒药,只要还有一口气,服食此药也能救命。 这是他家传的无上法门。 算了,不用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他心中哀怨,又无可奈何。 他说:“我愿意去。但你们如此行事,我有一个要求。” “说说看,有什么要求?” “我要我的妻儿先进密道躲藏,以防成事之后你们杀他们灭口。放心,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也知道我死路一条,只要你们答应我,我愿意替你们杀人。” “哼,只要你认真办事,大人是可以饶你性命的。” “你这话你自己信么?”伏祥说,“你小心将来落到跟我一样下场。” “你敢挑拨离间?”那人很生气,简直要把伏祥压成肉泥。但最后还是放开他,说道,“我谅你也不敢再胡来。” 谁曾想,伏祥脱离手心,手上的灭魂丹忽然掉了。 伏祥捂住额头,往前一滚,熟练地逃开。 灭魂丹掉在地上,绽放七彩光。 那个尖锐声音的主人躲闪不及,身子一恍惚,软倒在地。 伏祥捡起灭魂丹,拿到尖锐声音的主人眼前,继续催动,片刻后,了无声息。 他又杀了一个人——他立刻拿着盒子和灭魂丹出去,见到下人,为免那人是王兆杰的眼线,便叫到暗处,用灭魂丹弄死。一连杀了七人,他找到妻儿,说道:“大人要杀我们全家,你们立刻拿着财物,去密道等我。” 他的妻儿顿时惶恐,不敢多逗留,稍微收拾点贵重财物,便跑进密道去。 这一家人都没有注意,在伏祥灭杀的下人,有一个人是假扮过的。 那人正是王兆杰的次子王佑君。也不知他伪装成下人来干嘛,被当成路人甲杀了。 这事儿,王兆杰派来的其他的人,竟然一无所知。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报应? 而伏祥则出了门,找到马夫,把灭魂丹装盒子里递给马夫,说:“你把这个交给苏将军。告诉他:这盒子里藏着好东西,配合之前的药吃,定能保命。” 这个东西不能留下。他已经用了此物,若带着这个走,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马夫伸手,还没接过,忽然露出惊恐之色,因为伏祥的肚子里忽然伸出一把刀。 一把刀,贯穿了伏祥的肚子。 伏祥终究没练过,灭不了所有敌人。 跟着伏祥的人,没有听出伏祥话里的深意,只道伏祥想在逃命之前,完成王兆杰的任务。哪里想到伏祥竟是幡然悔悟,不想让要杀他家人的王兆杰得逞,所以想把这灭魂丹送给苏元青,了结之前的算计。 灭魂丹一动便可杀人,那人是看到了的,不敢碰它。 那人威逼马夫捡起盒子,说:“按你家老爷的话把药送过去,不然就杀了你。” 马夫惜命,哪敢不从,跪倒:“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有人盯着,一个小小的马夫路上也不敢跑掉,一脸慌张地去见苏元青。 那怪模样,谁看不出来有问题。 苏元青一点不觉得奇怪,甚至没有问为何是他送来。 听他把话说完,只是照旧让马夫把东西放下,把他送出去而已。 岂料马夫一出门,看到远方的一个人影,心生恐惧,一下子就倒在地上。 许继林问道:“你怎么了?” 马夫慌张,回头看了看,更惶恐。 他知道的东西不多,但至少知道他家老爷最近在做什么——他家老爷在害苏将军。前面那人不好惹,但是他想,若让苏元青发现被害,肯定要杀了他。 所以他什么实话都没说。 他嘟哝道:“老了,腿脚不灵活,该回老家了。” 许继林心中也很清楚,甚至都看到了跟踪马夫过来的人。 但苏元青另有想法,他便不干涉。 他装作不知道,说:“慢走。” 马夫驾着马车,哆嗦着离开了。到了拐角,碰到个人,逼着他驾着马车出了城。之后无声无息。这世间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第82章 恶有恶报 房间里,苏元青打开了盒子。 他很惊讶,因为那枚丹药看起来像是真正的补药。但是它的来路却让人异常奇怪。而且车夫来时说,“这盒子里藏着好东西,配合之前的药吃,定能保命。”让他配合之前的药吃,何意?之前的药分明都是毒药。 之前是毒药,现在却是补药,这就让人看不懂了。 所以他心想,毒药不一定是毒药,补药也不一定是补药。毒药的话,还容易看懂,这补药,让人摸不着头脑。说不定这一粒,才是真正有剧毒的东西。 他敢吃毒药,却不敢吃这来路不明的补药,犹豫好一会,他将其放在一边。 那几粒毒药,他已经查过。 里面精气极大,同样暗藏剧毒。 那剧毒太大,超出他承受能力。他不敢像之前那样直接吃,而只能采用修炼的方式,用《赤月天经》吸收药里的精气。 这样一来,能把大部分毒去除,只吸收其中可用的部分。 吸收了精气,剩下三个坚硬的剧毒小药丸。那小药丸明显有剧毒,但是似乎不太好消化。他琢磨道,“这东西或可用作暗器。” 可他根本不用暗器,也没有在剑上淬毒的习惯,现在也不带兵,这对他来说没啥用。他想了想,将其赐予吕忠三人,在他们手上,或能在关键时派上用场。 收了药,许继林问:“将军,我看那马夫鬼鬼祟祟,似乎不太对劲。” 苏元青说:“最不对劲的,应该是伏祥让个马夫来送药!” 平日里,伏祥可都是自己来的。 许继林深以为然,问说:“要不要过去看看?” “免了。”苏元青说,“万一他们就是想让我们觉得奇怪,从而引我们出去,你这点好奇,可能让你丢了性命。正所谓不动如山,有这片院墙做防御,既然安全,咱们就不要出去。任他外面风吹雨打,别动。” 对外,他仍旧半死不活的。 和伏祥来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这让很多人疑惑,那些因他中毒而欢喜过的人也怀疑,他真的中毒了吗? 尤其渤海王李长青,这些日子一直等着看热闹呢,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好像有动静,又好像没动静,简直要把人急死。 李长青等不了,派人去苏元青门口盯着,看苏元青什么时候死;又派人去王兆杰的宅子门前盯着,看看王兆杰那有什么动静——结果出乎意料。苏元青那儿始终没有什么动静,没人欢笑,没有人哭,一切正常得没啥变化;而王兆杰那儿却紧张兮兮,时不时有尸体抬出城去,竟然有许多人都是王兆杰的手下。 “什么情况?这蠢货在干什么?”李长春忍不住臭骂。 原来,王兆杰为免被抓到证据,封锁了自己儿子出事的消息。而他又一直不相信儿子死了,暗地里找寻郎中给他儿子治病。 给已经没了呼吸的人治病,那些郎中哪能做到,大眼瞪小眼,束手无策。 王兆杰怒而杀人,杀郎中。 那些郎中受了无妄之灾,暗自叫苦。 为了避免被杀,搜肠刮肚,找出一个说法:“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救公子,还得找出害公子沉睡不醒的人。或有一线生机。” 王兆杰一想,此言有理,连忙说:“把伏祥给本将军带过来。” 下人顿时苦脸,说:“将军,伏祥已经死了。” 死了,死了多时了—— 是王兆杰亲自下的命令。 这消息早就跟王兆杰说过。 王兆杰爱子心切,竟然忘了。 “死了?”王兆杰不愿意相信,骂道,“谁杀的他?” 他又扬起屠刀,把接触伏祥的人都杀了。 那些郎中也无用,同样被杀掉。 他不知道,那郎中说得确实有道理。如果伏祥还活着,灭魂丹也还在伏祥手里,又发现及时的话,伏祥把灭魂丹给王兆杰的儿子服用,还有一线生机。可现在不行,人已经死了,灭魂丹不在手里,他还不知道方法,没用了。 王兆杰暴跳道:“来人,再去给本将军请郎中,要请名医。” 可他杀了那么多人,谁还敢来。别说名医,就连他的手下见势不对,纷纷逃离。 如此不正常,岂能瞒过别人。 不久之后,消息终于传开。 流传的消息是:王兆杰的次子去找名医伏祥看病,结果遇到穷凶极恶之辈,把伏祥全家上下杀掉,包括去看病的王兆杰的次子。 不过明眼人能够看到,真相是:王兆杰派伏祥行凶,事情做完,要杀人灭口。却被伏祥困兽犹斗,反杀了几人。其中包括王兆杰的次子。 陛下听到的便是后面这条消息。 听罢,竟一阵恍惚,说道:“平庸至此,连坏事都做不好,朕竟信他能做将军。这样的庸才,还在城中滥杀无辜,留着没什么用,让他去守边。快到地方,做成被马匪截杀的模样,留下证据,把责任推到安瑞国头上。” “是!”大太监见惯了这种事,也做惯了这种事,没什么表情。 陛下又说:“这个苏元青,年纪轻轻,最近总弄出事端来。朕现在也想知道他身体到底好了没。招他明日进宫,再叫个太医来瞧瞧。” “是。”大太监立刻去办。 旨意传到半死不活地苏元青手上。 苏元青相当疑惑。 陛下怎么这个时候召见他? 跟前段时间的比武有关? 跟有人要杀他有关? 还是跟李沐清和赵文君的婚事有关? 他拿不准,找吕忠等人商量。 他问:“你们说我明日见驾,是依旧病者好,还是实话实说好?” 寒春立刻说:“将军三思,欺瞒陛下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 吕忠说:“我倒觉得,将军称病不出,更有利。” 许继林则说:“将军,在下认为若能瞒得住,瞒着无妨;若瞒不住,就不能瞒。” 三个人有着不同的见解。 苏元青因而琢磨,他是否能瞒得住? 他想起在文渊阁看到的那些书。 至少写那些书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欺瞒伏祥的手段。 他又想起十九皇子,那位聪明的皇子,从一开始就没相信他。 李沐清那儿,估计也都清楚他的情况。 不得不说,他想瞒也确实瞒不住。 他说:“陛下待我不错,赐我紫烟剑和《青竹快剑》剑法,封我爵位,我岂能不知感恩,还要去欺瞒他?明日见驾,我便坦白着去。” “将军英明。”许继林和寒春一起说。 随即,许继林又说:“将军,入宫之前要不要稍作伪装?” “不用。”苏元青说,“演多了,更容易被看穿。不如从一开始就坦白地走。陛下知道我坦白,那些人看到了,十有八九会猜我是装的。我表现得正常,他们会猜我不正常;我表现得不正常,他们反而更可能猜我正常。所以,不必伪装。” 第83章 灭魂丹器 翌日一早,苏元青换上庄重的衣服,步行出门,什么人都没带,径直去宫门。好多盯着他的人一阵惊愕,纷纷传,他已无恙。 真的假的?没有人信,也不能不信。就算看到了,大家心中仍无定论。 入了宫门,有特来迎接他的小公公带着走。 那是一条漫长的路。苏元青走得不快,但跟着那公公,从未停歇。 那状态,看起来比正常人好得多。 有心人,必然能琢磨出东西来。 苏元青来到前殿门口。 公公说:“你在此等候,陛下要召见时,会叫你。” 现在天气还不热,大早上还有点阴寒。他们站的地方正好在太阳底下,那日阳光很好,万里无云,苏元青又练了《赤月天经》,站得很舒服。 他谢道:“多谢公公带路。” 公公应了一声,自顾自地去回报。 苏元青心想,陛下现在要上早朝,要召见他,肯定在早朝之后。不如趁着好阳光,在此修炼一会儿,也不会那么无聊。 于是乎他闭目养神,暗运《赤月天经》。 真气流转,身上一片流光。 在修炼中,时间飞逝。太阳像长了脚似的,攀爬到高高的位置。 终于下了早朝,臣子们该走的走,该干嘛干嘛。 苏元青像是被忘记似的,没人理他。 又在那站了一个时辰,陛下终于想了起来,叫他进去。 苏元青收了功,进去后,看了一眼坐在椅子里的人,穿着绣工华美的龙袍,拿着一本书,样子看起来颇为年轻。想必也是修炼了功法的。 苏元青跪道:“末将苏元青,拜见陛下。” “平身。”陛下打量了几眼,说,“早就听闻你年纪轻轻,便有一身好功力,一直想看看。没想到,你比朕想的更年轻,看那白脸蛋,细皮嫩肉,你倒不像是个将军,反而更像一个书生。听说,你还考过功名?” “回陛下。末将考过秀才,名次不高,江宁第七。因起了战事,才投军效命。” “年轻人就该这样,到用得着的地方去。”陛下夸赞一句,对身边人问道,“去看看,御医还没有来吗?” 苏元青听得心里一颤。 陛下叫他来,竟然是找人给他看病。 莫非,是想治他欺君之罪? 不对,他又没有隐瞒陛下。 陛下若现在问,他立马就说实话。 可是陛下没有要问的意思。 两人等了一会,一个头发白了大半的御医,匆匆赶来,拜见陛下。 陛下问说:“为何现在才来?” 御医说:“回陛下,一大早,王兆杰将军抬了一具尸体来,非要我们救活。他抱着微臣的腿不让微臣走,差点叫他弄折了。” 这也算是告状了。 陛下说:“他还没走呢?” 这是旨意没有传到。 大太监回道:“陛下,口谕已经传下,王将军心疼他儿子,还在救呢。” 陛下问说:“还救得活吗?” 御医说:“神仙下凡也救不活。那小后生是被人夺了魂魄,意识泯灭而死。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就算神仙下凡给他聚魂,也救不活。” “夺魂?”陛下对大太监随意挥挥手,问说,“谁做的?” 大太监明白陛下的意思,躬身一礼,没有说话,退了出去。安排人把王兆杰赶出去,催促王兆杰尽快去他的鬼门关。 这些细节,苏元青看不懂。 “听说是个叫伏祥的郎中。”御医回说,“微臣听王将军所言,那郎中用的约么是失传已久的几种法门之一,最可能是以人命和灵兽生机为原料,炼制的灭魂丹。” “灭魂丹是个什么东西?” “灭魂丹是一种丹器,是从仙门流传出来的法门。”御医回道,“此物可以用来御敌。只要有些真气,即可催动,催动时绽放七彩之光,一旦被它沾上,轻则重伤,重则丧魂。同时此物也可以服用,用真气包裹炼化,有滋补神魂,洗筋伐髓,乃至起死回生之效,可以解百毒。据说,此丹之中还藏有符文阵法,若有机缘,可以从中领悟到神秘的法门。只是此丹难得,微臣只是听闻,从未见过。” “此事要查清楚。”陛下有些心动,狐疑地瞥了苏元青一眼,说,“这位就是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苏元青苏将军,朕找你来,是给他看看病情。” 苏元青心中又是一颤。在听御医讲述灭魂丹的时候,他便想起伏祥最后送给他的那颗药,那个东西,是不是就是灭魂丹?他又想起马夫转述的那些话,“这盒子里藏着好东西,配合之前的药吃,定能保命。”难道是真事? 不确定,只有试过才能知道。 不过现在,陛下似乎盯上了此事。 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此物? 那就查,查出来就上交,查不出来就自己留着用。 “遵命。”御医转向苏元青说,“苏将军请坐下,伸出你的左手。” “多谢陛下。劳烦大人。”苏元青先是恭敬地对二人行礼,而后坐在一边,按要求伸出手,内息平静,全然把自己交出去。 御医搭上脉,沉下心。一息之后,他忽然弹开,面有惊慌之色。 陛下疑惑,问说:“为何慌张?” 御医起身说:“回陛下,微臣只是没有想到,苏将军身上的毒竟然如此之重。微臣想问一问苏将军,是不是练的毒功?” “不是啊。”苏元青坦然回道,“我就是功力深厚,压制此毒而已。况且我之前跟那条大蛇斗过,真气在蛇毒中浸染过,等闲毒物,伤不得我。” “苏将军。”御医哭笑不得,苦口婆心,说,“你仗着年少力壮,硬生生对抗这一身毒物,早晚会伤到你的根本。不如早些解了。” “大人,我也想解。”苏元青说,“这不是还没找到办法。” 陛下不再疑虑,问说:“苏将军是大梁功臣,他身上的毒,可有解法?” 御医回道:“这么多种毒加于一身,难以一一去解,只有用药浴来洗。先用药沙浴清洗功力;再用药浴洗其体魄。” 苏元青问:“那功力呢?” 若是功力会因此被洗去,那不如不治。 御医说:“功力难免有折损,但只要修,总还能修回来。” 这时,陛下说:“既是要用药浴,不妨在去地火中走一趟。前些日子的比赛虽说并未囊括全部,但苏将军能力挫群英,已是年轻一代的翘楚,理应如此。” 御医说:“若是那样,不光功力不会折损,必然会有所精进。” 听闻此言,苏元青起身谢道:“多谢陛下厚赏,多谢大人。” “将军客气了。”御医跟陛下请示说:“那臣便回去准备,明日即可。” 陛下说:“那便让他跟着你去。你也教教他一些药理,过两年说不定用得着。” “遵命。”御医心里明白,学习药理,一定是想让苏元青去那个地方:那个凶险与机会并存的蛮荒之地,每次开启都要死很多人。 记得上次跟他学药理的五个人,最后只有两个活了下来,如今都进了仙门去了。 第84章 有用的画 两人告退出了门,走出去数百米。 苏元青问:“大人怎么称呼?” “将军客气了。”御医说,“论品级,将军才是大人,下官只是正六品。下官得陛下御赐姓李,单名回,字石韦。” 石韦是一种草药,苏元青也晓得,他回说:“大人才是客气。在下苏元青。” “认得,将军挺招人恨的。”李回忽然说起一件很让人意外的事,“前些日子你跟人比,外围开赌,太医院有不少人想赚点零花钱,哪曾想,输得呜呼哀哉。这次你去院里,若有人对你吹毛求疵,可不要觉得奇怪。” “啊?”苏元青目瞪口呆。 “幸好下官那天不舒服,没有去,不然下官准备的几十两银子,也要没了。”李回还挺健谈的,说,“大家都以为你必输,毕竟你今年才十六岁?” “是十六岁,也快十七了。” “还是个孩子呢,谁能想到你有真本事。” “我不是杀过大蛇么?” “那样的传说岂能当真?话说,那大蛇不会真是你单打独斗杀掉的吧?” “幸运。”苏元青说,“我被它追杀时,掉落悬崖,它摔得比我狠,并且我的剑刚好插进它的要害。慢慢地磨死了它。” “幸运也是本事的一种,况且你确有真本领。” 闲聊着,他们来到太医院。 走侧门,进入后面的一处小院子。 里面有不少人在处理药材,见到了李回,称其“大人”,或“师父”。 李回把苏元青带到书房里,指着墙上的一幅画说,“将军请看,这东西其实是一幅地图。将军不妨多看看,把它记住,以后一定用得着。” “这是什么地方的地图?”苏元青非常不解。 但他暗自猜测,或许跟仙门有关。 难道这郁郁葱葱的地方,是昆仑?还是可以求到仙缘令的东海? 看起来都不像,看起来很普通。 李回说:“不到时间,不能说出来,到了时间,你自己就会明白。看一会儿吧,你能记多少,就记多少,也算是缘分一场。” 他说着,独自走了出去。 苏元青知道他是去安排药浴。 可是这画,依旧云里雾里。 算了,他想,想不明白的就先放着。记下这幅画又不是什么坏事,也不用花多少时间,就算之后没用,也权当是欣赏它。 他又站住了,像一棵树。 窗影像虫子一样,爬着走动。 苏元青看得沉醉,仿佛坠入画中,在那美妙的风景里行走。 过了午时,李回才回来,带着一名弟子,端着饭菜。 李回说:“将军,该吃饭了。” 苏元青又看了两眼画,说:“这画儿不错,谁画的?” 李回说:“一个已经死去很多年的少年,比你大一些。不说那个,坐下吃饭。你的药浴已经在安排,陛下让下官给将军讲讲药理,吃晚饭就开始。” 苏元青说:“多谢大人。在下从前学过一些基础的药理,认识一些药和配方。” 李回说:“那更好。不过下官要讲的,是种药采药之法,颇有些不同。” “那倒没学过。”苏元青坐下去,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 李回不吃,坐在旁边,看着他全都吃完,让弟子把碗筷收了,笑问:“你吃了那么多,难道就没有感觉到有何异样?” “异样?”苏元青没觉察到。 “还真是大大咧咧。”李回说,“这些饭菜里都是有毒的,软功散,一般人吃到一半,功力就会散尽。你全都吃完,竟然没有感觉。你的功力已经精纯到很深的地步。小小年纪,竟然能修到这个地步,你绝对有修仙的资质。” “啊,软功散,这是何意?” “不用担心,药浴之前,先要软化你的功力,方便清洗。” “噢。”苏元青对此不懂,但是相信李回。 毕竟李回是听陛下吩咐,而陛下要对他不利,不必用下毒这样的手段。 吃饱喝足,李回带他去药园学种药、采药。药园里的那些药,好生奇怪,苏元青在外面都没见过,但是在那幅画上却有很多。 苏元青问:“这些草药是?” “这都是极珍贵的好药,生长在灵气十足的地方。不过要年份多一些,才能够真正用于制药,这些远远不够。看这些竹叶草,只有七八年的年份,要长到五十年,才可以作为炼制筑基丹的好药。若是有筑基丹,在筑基时就会容易很多。” “筑基丹,咱们大梁没有这种丹药吗?” 如果有,李沐清应该知道。 “十五年前曾炼成过一炉。” “结果怎样?”苏元青好奇。 “九颗筑基丹,九个人筑基,无一失败。大概也有服用它的几个人都是英才,提高了筑基的概率,尽管这样,也说明此丹可贵。” “确实。”苏元青又问,“那幅画……” “你把药铲拿过来……”李回打断苏元青的问题。 关于那幅画,他没资格说更多。 给苏元青看画,也只是看画。 但苏元青已经想到,那幅画可能跟这药有关系,有可能是采药的地方。 如果是那样,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一片禁地?一片皇家园林? 若是那样,也不能算稀有,至少皇家可以进去。若连皇家都不可以进去,那只能说明,它不在皇家掌控范围——大梁有这样的地方么?似乎没有。若有这样的地方,一定在大梁之外。是别的国家吗?若是,那也不该是个秘密。 除非是仙门——难道与仙门有关? 难道那仙门中人的药园? 如果是那样,李回这样的表现就不奇怪了。 可也不对。若是仙门的药园,仙门中人自己不采吗? 诸多疑问,实在不能解释。 算了,苏元青想,既然想不通,问不明,那就只有暂时搁置。当乞丐期间教会他最大的道理就是,别想明天的未知,先把眼前这顿饭吃饱。 苏元青把药铲拿过去,一个递给李回。 李回便跟他讲述每一种药的挖法。如何从叶片看根多长,如何把土挖开,如何在挖开之后保存生机,乃至如何配药土…… 李回讲得很多,也很快。 苏元青尽力记住,手上比划着。 时间像流水一般,流向黑夜! 第85章 药沙洗浴 翌日,日上三竿。 苏元青又吃了一碗带药的饭。 他感受到真气在震颤。 好像一百个五雷符在里面随时轰炸。 简直控制不住,简直要崩溃。 而后,他被引向一个温热的房间,里面有一个沙池。 李回让他赤裸上身,只裹着一件轻薄的布走进沙池。 苏元青仍不知道那会怎样。 他光着脚踏进去,感觉到一阵灼热。 那不是难以抗拒的热,里面氤氲着醉人的药香,站在那很舒服。但他要躺在沙子中间,枕着一块赤红色的石头,旁边有人拿着铲子,准备把他埋在里面。 他躺了下去,枕着石头。 他感觉整个后背被火烘烤似的,散发轰隆的暖意。 他的身体顿时灼热起来,身上出了汗。 两边的人挥动铲子,有序地往他身上埋沙,堆积起来。 那感觉更热了,汗要涌出来。 李回走到他面前,站在他头顶前,拿了一个竹子做的吸管,放在他嘴边说:“这里面是药汤,渴了的话,可以喝一口。” 没这药汤,苏元青还不渴呢,递到嘴边,他当即动了嘴。 吸了一口,面色顿时苦了起来。 那是什么玩意,也太苦了。 李回很清楚苏元青的感觉,笑说:“还是那么毛躁。放心,等你快被烤干,渴得受不了的时候,即使是这样苦的药汤,你也会觉得很甜。” 苏元青简直无语,翻了个白眼。 李回却带着弟子出去了,连在沙子里应该怎么做,都没有说。 苏元青一脸懵,先是回想一番李回的交待,里面的确没有教他在这里面怎么做,只有叫他渴了喝水。所以什么意思?难道还要他自己摸索? 他尝试对付大蛇的办法,把无相真气放出去,只片刻,嘶嘶嘶,那缕因为软功散而极度不稳的真气,便被炙热的药沙蒸散,十不存一。 他吓了一跳,赶紧停下来。 他平息一会,又试着用《赤月天经》,来吸收外界的精气。 恍然之间,周围许多灵气渗透而来,好像一股火焰,径直地钻进他的体内。那个热,冲击着他浑身百穴,五脏六腑,连天灵盖都通透了。汗水划拉一下湿透全身,与此同时,无相真气哗啦溢出体外,流失许多。 苏元青赶紧停下,心有余悸。 他心想,怪不得不跟他说要做什么,原来在这,他什么都做不了。 那就放平静吧,任由这药沙蒸腾。 看看能蒸出一个怎样的清白来? 他闭目养神,过一会儿,口干舌燥起来。要去喝那苦水?他想起刚才尝到的那味儿,实在不好受,算了,再忍忍。又过好一阵,他真的感觉自己快烤干了,快烤懵了,实在难以忍受,只好张嘴,用力喝那药汤。 甜什么甜,还是那么难喝。 只不过能解渴,所以倒不觉得苦有多苦。 他忍着味,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十口。 喝饱了,那药汤在他体内散发药力,竟也是火热的感觉。 他眉头紧蹙,心下大骂,这什么东西?外面烧,里面也烧,要把他烧空了吗? 他下意识地寻找排解处,把体内的药力引入无相真气中去。 无相真气顿时“烧”了起来。 好像一锅沸腾的水,不断地往外蒸出一些水气,无相真气正在溃散。一到外面,那药沙便将它吸收了去,只留下清纯的一缕。 这倒是被洗得很干净。 苏元青约么明白这个过程。 总之就是先把它放在沙子里蒸,把他蒸渴了,让他喝那种药水,药水又会搅乱他的真气,使其离开身体,在灼热的沙子里过滤,清洗,变得干干净净。可这里面过程,完全可以省略,他直接把真气送入沙子里蒸腾不就行了?还省的喝那些药水——可又不得不说,那些难喝的药水里有不少精气,倒给他补了点力量。 他想,李回可能不知道他已能做到体外大周天,这大概是针对普通人的。 而且这或许还有其它效果。 既然后面还有药浴,地火浴,不妨听安排。 他在沙子里躺了许久,忍着忍着,受不了便喝那药汤,而后又忍着忍着。他记得,应该是喝了六十次药汤,李回终于回来。 李回说:“将军果真是人杰,这年头,药沙浴能洗完全程的,不多了。” 苏元青问说:“还有洗不完的,洗不完的怎么办?” 李回说:“受不了的,自己跑了,留有后患,可不能怪我。好啦,起来吧,趁着你身子被洗到空乏,我带你去药浴。” “啊,那个……”苏元青有点尴尬。 李回似乎明白,笑说:“将军莫要不好意思,下官给你喝的药汤,是下官特意配制的春药,有些反应在所难免。下官之所以把药做得那么难喝,也是为了避免将军口渴,喝了太多,欲火焚身而死。” “啊?”苏元青着实有点懵。 他真想问,为何这些都不早说? 李回说:“不用担心,那些药对身体没多少害处,回头多休息休息就没事了。别躺着了,自己起来,你看你旁边的沙子,都渗透了颜色,都是有毒的,下官可不能扶你。好吧好吧,下官移开几步等你,你快点。” 他缓缓退开,站到房间的侧门等候。 苏元青知道那是春药之后,理解了自己的反应,调整了心态。好吧,那就起来。他奋力坐起来,着实有些乏力。 李回又说:“把身上的沙子抖落干净,旁边有件衣服,你自己换上。” 苏元青看到身边的沙子已黑得晶亮,身上的那块布,也像染了血似的,一片暗红。隐隐的,能感觉到上面沾染着毒物。 他赶紧用真气清洗一下,换上衣服。 然后低着头,跟着李回走到另一个房间。也是一个池子,里面散发着药味。 李回说:“你进去吧,到里面用你的功法,尽可能吸收池子里的药力,吸收的越多,体魄洗的也就越干净。旁边也有药汤,饿了渴了,都可以喝。” 苏元青问:“我现在不用洗一下?” 李回说:“你现在刚刚蒸干净,洗了,还怎么吸收药力?” 苏元青问:“这回不是春药了吧?” 李回说:“不是。春药也是金贵的东西,哪有那么多给你用。” 苏元青放心不少,走进池子。 第86章 药池洗浴 论吸收药力,苏元青是专业的。 那池子温热,洗得颇为舒服。他盘坐其中,运转《赤月天经》。 周围的精气,药力,像细流汇聚于江河一样,往他身体里涌,感觉很舒服,仿佛是世间最美妙的极乐。他简直忍受不了,更加贪婪地吸收,享受那美妙的感觉。 然而,痛苦总是随快乐而来。 当药浴中的药力,在他的身体里激发,他的筋骨暗暗生疼。这疼越来越激烈,过了一会儿,整个身子都像是被刀割一般,非常难受。 他忍不住轻呼一声,不敢再吸收。 他咬紧牙关,忍受那痛苦。 在忍受中,药力渗透进筋骨之中,他的筋骨也生出美妙的感觉。 他已经知道,那感觉之后,便是刀割般的痛苦,这让他生出一些恐惧。但他随即又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不可避免,不如趁着这点快乐,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他在痛苦之中,意守那一点快乐。 药力在往更深处渗透,总有一点新的快乐供他栖息。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全身都陷入剧痛之中,血肉在颤抖,筋骨也在咯吱响,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击破,又被药力重聚。 他感觉到一种空乏,同时感觉到一种饱满,两种感觉同时存在。 就像他感觉到痛苦,也感觉到快乐,两种感觉同在。 这算是冰火两重天了吧? 在这种感觉里持续小半个时辰,才终于消退。 他感觉像是渡过了一个季节。 他暗叹,终于过去了。长舒一口气。 这时,他才感觉到口渴。 他缓缓收了功,去喝那药汤——他以为这又很难喝,没想到一试之下,竟然很好喝,甜甜的,酸酸的,很开胃的感觉。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既然好喝,那就多喝点。 刚才御医不是说了,调制的难喝,是为了不让他多喝。这弄得那么好喝,就是让他多喝喽?先不管喝完会不会痛苦,先满足这一口再说。 他大口接小口,把肚子喝胀了。 过一会儿,感觉到一股温和的药力,在他体内流转。果然,很舒服。 可这舒服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那温和的药力,渗透进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舒服的痒越来越激烈,变成不可收拾的奇痒。那太难忍受,以至于他向痛苦之中寻找一点安慰。他又开始吸收池子里的药力。又一次,快乐与痛苦并存。 就在苏元青修炼之间,一个弟子时不时进来查看,顺手记录修炼的情况。 待苏元青第二次吸收了药力之后,来看他的弟子很疑惑,便去找李回,说:“师父你快去看看,将军好像把药用完了。” “这么快?”李回不奇怪苏元青能坚持完全程,只奇怪那么快。 那一池药浴,可是足够正常人用一天一夜的。 “就是啊。”那弟子不禁怀疑,这次是不是少放了什么药。但也不敢问。 李回问:“他还活着吗?” “活着呢,而且他还没有喊痛。” “嗯,是个硬骨头。”李回说,“咱们的药不多,他这种塞进来的,用这一池已经不少了,不能再多给他。不过既然他能撑住,把用过的给他引过去。” “啊?可是皇后娘娘才来过。” 一般来说,这些用过的药里都有杂质。杂质少的别人还能受得了,杂质多,用了有害无益。所以一般都会送去地下,用地火灼烧杂质,蒸腾出灵气,浇灌皇家后院的一片药园子。至于那弟子提起的皇后娘娘,倒不是说有什么旨意,她用过的不能再给别人,只因皇后娘娘体质特殊,练的功法也特殊,用过的药浴里有别人无法承受的阴寒之力。一般皇后娘娘用过的药浴,别人勉强再用,都要生一场大病。 “让他试试。若受不了,就停下,也怪不了咱们不给他。” 两人一合计,就这么办了。 于是乎,苏元青像小白鼠一样,被他们“捉弄”。 池子里的药流走,又被新的药水灌满。 新的药水里有一种暗香,挺好闻的。 苏元青却没有闻香的心思,他身体里的奇痒依旧难忍,必须用痛苦来化解。也不管外面是什么,他一股脑地吸收炼化。 让他颇为惊奇,这次的药不光效果更强,里面还有一股阴寒之气。 那阴寒之气竟然与他赤月天经的阴气相合,炼化之后,便能化为己用。 他不禁暗喜,心想,这药浴竟然如此奇妙,不可思议。 他将这些阴气炼化,纠缠的阴阳之气一丝丝壮大,数息之间,就有一夜苦修之功。这简直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他将这阴气散入百穴,共同分担。 以防一个地方的阴气太盛,失去了平衡。 “咦”,在阴气流散入百穴,又难免溢出一些,散入五脏六腑和筋骨之中,他感觉到之前只能慢慢渗透,慢慢改变的禁锢,竟然在吸收他的真气。“这莫非就是脱胎换骨之后,功力更上一层楼的感觉?竟然可以通过外力达成。” 他简直要笑出声来,“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能修成第五层。” 修成赤月天经第五层,功力外达皮肤,内达筋骨,才是真正的百毒不侵,练就金刚之力,钢筋铁骨,无坚不摧。 之后便可以演化体外大周天。 到时,他的功力会涨得比现在快很多倍。 “药浴,真是奇妙的享受。” 得知药浴有这样的效果,那痛苦一下子弱了五成。 他大口喝美味的汤药,运功吸收药力。 简直不想停下来——又用完一池药,李回担心他出问题,来问道:“是不是有一股阴寒之力,你受得了么?” “很好啊。”苏元青说,“很舒服。” “年轻人火力真旺。要不要再来一些?” “那当然。”苏元青感觉很幸福。 这样的药,他一连用了四池。并不是说,皇后娘娘也洗了四次,而是皇后娘娘洗浴的池子更大,一池水,抵他五六池。 用了这么多药,他脱胎换骨,血肉杂质尽除,筋骨也得到重塑。 虽然无相真气散失得有点多,但是有那股阴寒之气作为补充,加上赤月天经功力境界的进步,就算不去地火浴,这次也是赚大了。 他对接下来的地火浴,很期待。 第87章 地火热浪 地火,是梁都的根基所在。 要去那里,可不是说去就能去。 需要领个号,排队才行。 领号之时,顺便也要查验身份。 苏元青去领了个号。 时间是在两天之后,七号间。可以在里面待三天。 分号的人说:“七号位置偏上,火气温和,很不错。” “承您吉言。”苏元青回个笑脸。 领了号,可以回家等着,也可以去宫里的一处院子等候。苏元青担心出去,不太方便进来,便被小太监领着,在那片院子里等候。 因为是临时等候的地方,那里的人不多,里外加起来不过三十来人。 有十来人待在房间里,剩下的大多数,都在亭子里聚集,三个一堆,五个一伙,演练功法,或者谈天说地,如同市井。 他们大都经常来。苏元青是唯一陌生面孔,很多人看了过来。 这时,房间里跑出一个青年,问说:“兄台,在下家中有急事,今日实在不能在此修行,可否与你换一个号?” “换号,这倒不是问题。” 苏元青知道,这里都是大梁权贵中的权贵,不想得罪这些人。 不然的话,陛下听到恐怕不高兴。 再说,人家笑脸相迎,所求不过是换个房间,无妨。 那人一听,赶紧把自己的号牌拿出来,硬塞到苏元青手里。 苏元青看了一眼,这是三十九号,从今日清晨开始的,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他顿了半分,心想,只差两个时辰,算了,人家或许有急事。 于是他将自己的牌子递出去。 “七号?”那人一脸喜色。 苏元青察觉到一点异常,问说:“这号牌有什么讲究么?” “没,没有。”那人摇头,指着后面的房间说,“也就等的地方不太一样。不过在下家中有急事,等不了了,先走一步。” 说着,那人慌慌张张地跑走。 苏元青注意,周围的人都在笑,看着自己在笑。 怎么回事?事情有些不对劲。 但他手中的号牌已经开始,管不了那么多,他找准路,急匆匆地走过去。 他才一走,外面的人无不哄堂大笑,说,“这新来的,傻乎乎的,真可爱。要不赌一局,我赌他不出一个时辰,一定跑出来。” “谁跟你赌?”另一个人说,“就算你去,也不见得能待一个时辰。” “这安国公的公子真是奇了,生得个个都是坏种。” “我看这个李顺,尤其坏……” 苏元青却没有听到这些妙论。 他没有家世底蕴,只有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去寻他的房间。 三十九号在很深的地方,他一路跟守卫问了五次路,才找到位置。还没走到门口,就感觉到热浪袭来。那热浪之中,有着不少灵气,虽然很热,但不觉得难受。 来到三十九号门口,守卫打开门,里面的热浪喷涌而出,雾气腾腾。 那热度,比外面高一截;不过那灵气强度,也是外面数十倍。 在这修行,想必也是痛并快乐着。 守卫说:“受不了了,自己开门走,不要弄出太大动静。” “是,多谢带路。”苏元青对守卫行了一礼。 他迎着热浪,踏了进去。 热浪扑面而来,着实让人不适。 尤其后面的门被咣当关上,里面的热量更是狂涌,他的身上一下子湿透了。 热浪之中有着庞大的灵气。 这些灵气,他想,一定可以补充他所需。 他立刻往深处走,要寻找一个好地方坐着。却见这石头挖出来的房间中间,有一座温泉,温泉里埋伏着更多热浪。在旁边有一个衣服架子,架子上挂着几件衣服,架子下面,扔着几双鞋子。他估摸着,那些大概是因为热,脱了衣服在此修行,热的受不了跑出去,走的时候慌慌张张,没来得及把衣服拿走。 这些东西,也没个人收拾收拾。 于是他想到外面那些人的话,分号的人说他运气好,抽到的房间火气温和。给他换号的人,是从房间里跑出来的。要是有急事,岂会待在那儿?还有那些看客,他们脸上的怪异表情,分明就是在嘲笑他。 他想,别的房间想必不是这样。 不过无所谓了,只要灵气足够,一点热量不算什么。 他把外套脱掉,挂在衣架上,在温泉旁边找了块平整的石头,盘坐下去。石头上冒出的热气,直贯头顶。他忍耐片刻,运功修炼。 这里温度太高,他先不用《赤月天经》,而只用《无相功》。 他演化出体外大周天,用无相真气炼化那热浪中的灵气。 他的无相真气才被药沙蒸腾过,已经相当凝练。在这股热浪之中,它仍可以保持稳定,只能被消磨,不能被吹散。它在他的身边,不断吸收灵气,将其冷却,收进他的身体里,迅速炼化,很快化出更多的无相真气,往外蔓延。 这里的灵气实在是丰盛,且用完之后,还有更多灵气从温泉中溢出。简直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于是他炼化这灵气的速度,就是修行的速度。 他身上的真气是饥渴的。 因为他的无相真气就像是才被晒干的海绵,亟待饱饮。 他的身体也是干瘪的,那儿同样被冲刷过。药浴中的药气,最大的作用还是洗涤,里面的灵气不足以填补他的身体。 而一切匮乏,都在这里得到填补。 无相真气以可见的速度壮大。 体外大周天,从他身边蔓延出去,两个时辰之后,蔓延到三步之外。 “铛铛铛”,忽然门被敲响,守卫喊道,“吃饭了。” 苏元青已经忘记了时间,只觉得一恍惚,一上午就过去了。 他缓缓收功,开了门把饭端进来吃。 这一刻,他恍惚觉得自己是个犯人,在这样的地方“受罪”?到了饭店,有人送饭?不过就算是犯人,他也宁愿在这里待很久很久。这地方这么多的灵气,在这里当犯人,简直太幸福了。对了,还有这里的守卫,如果能在这混个守卫的职务,那就太舒服了。就算不进来,在门口修行,也比在外面强。 可惜,这事也只能想一想。 这里是大梁重地,进来不容易。 况且他叶公好龙,要是真让他在这做守卫,他也会很想念外面的日月。 第88章 满山财宝 他不舍得浪费一点时间。 吃完饭便坐回去,继续修炼。 直到下一次“铛铛铛”,守卫叫他吃晚饭。 这是在地下,太阳光照不进来。不过这里面总是蒙蒙亮,晚上也不例外。一开始进来的时候,他没看清哪地方发亮,这会儿热浪散去许多,能看清了。 这里最亮的地方是那温泉。 往那里面看,似乎能看到一些火光。 这里叫地火浴,连通地火。 地火即是灵气之源。“现在这里的灵气少了许多,温度也下降不少。” 他试了试温泉水,“果然还是很热。” “但我现在已经可以用《赤月天经》来修炼。如果这里的热浪,真的是灵气造成的话,当我用《赤月天经》,把水中的灵气多吸收一些,这儿的温度会降下去。到时候我便可以下水修行,去吸取深处的灵气。” 外面的灵气属性以火为主,本质仍旧驳杂,没办法直接用于《赤月天经》修行。只能用于修炼《无相功》,以及散入体内,辅助壮大血肉筋骨。 就算这样,也已经很好了。 无相真气充足的话,对他修炼《赤月天经》也有很大好处。 他不舍得去休息,吃了晚饭,又盘坐着修行。 这一次用的是《赤月天经》。 即使外面温度降了很多,但是用赤月天经吸收灵气的时候,庞大的灵气汹涌而来,依旧是难以忍受的热。他心想,“要撑住,一定要撑住。” 然而,真的太热了,撑了一刻钟,他停下了。 睁开眼睛,他看到周边的灵气再度丰盛,温度也更高。 原来,他修炼《赤月天经》时,庞大的吸力,搅动了温泉中的灵气。使得更多灵气散到这房间里,以至于房间温度提升,让他无法继续修炼下去。 但这样也好,他可以继续修炼《无相功》。 无相真气形成的体外大周天,吸收灵气,扩张得越来越远。到第二天凌晨,在他饥肠辘辘之时,他的真气蔓延到整个房间——这房间并不算大,离温泉最远的地方不过三丈,最近也有两丈。房间不规则,周围很多乱七八糟的石头,那些石头里也有些灵气,但不多。石头下面有一些座位,和一张石床,可以休息。 “不用休息,机会难得,不能错过。等出去可以好好休息。” 他吃了东西继续修炼。 一会修炼《赤月天经》; 一会修炼《无相功》。 恍惚之间,又是晚上——第二天的晚上。 他遇到了一个麻烦,大麻烦: 满了,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无相功》,似乎都达到了他能容纳的极限。当他吸收一些灵气,因为他不能控制,便有一些真气散失。他试着将那些真气散入自己体内,可是很快,他的身体也满了,进去多少,就散失多少。 “这可真是,到了宝山,看见满山财宝,却没有口袋装,真是打脸。这可不行,算起来,时间才过了一半,难道就浪费了。” 他可不是别人,这次机会,有可能是他唯一的一次机会。且就算有下一次,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不可以浪费。” “那我……还能……做什么?” “突破!”他的脑海中生出这两个字。 如今,他《赤月天经》的第五层,已经通过药浴和地火浴开拓出来。若能借着这里的庞大灵气,更进一步,才不算白来一趟。 可他才刚刚修炼第五层没几天,借助外力冲击这一境界,还没有稳定下来。想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进一步,能成吗? “唯一的可能是借助无相真气。无相真气的可塑性很强,若能在《赤月天经》的阴阳真气中间,在加上第三股力量,或许能提前进入下一层。这样修出来的结果虽然是假的,但是可以提前享用下一层的好处,加快修行速度。用不了多久,我便真的能进入下一层,用纯粹的阴阳真气,演化体外大周天……” 要想做到这一步,要找个突破口。“就从膻中穴开始。” 膻中穴是引起衰弱,阳气滋生的开始,从那里,他相信能糅合一股无相真气。因为他每天都要从哪个地方,将一些杂芜的真气扫出去——既然那里本来就容易滋生别的力量,在那里糅合进一股新的力量,想必可行。 他将无相真气朝膻中穴汇聚。 两股力量冲击,结果是两败俱伤。 不光无相真气被冲破,阴阳真气的平衡也被冲破。 一直平稳的阴阳真气,开始反噬,方式就是那股阴阳真气被冲散在一起,混合成既不是至阴,也不是至阳的力量。反而更像是无相真气的力量——而无相真气已经足够饱满,加上这么一股,也不会变得更多,只会散失掉。 这样下去,最后只会落个空。 “不对,不能这么冲击。”他细心琢磨道,“若想在两股激流之中,加入第三股,而又要不激荡风浪,除了尽量顺着那两股激流走,还得足够细。” 傻傻的冲击不行,他抽出精炼的一缕,穿针引线地扎入阴阳真气之中。 顺着阴阳真气流转,那股无相真气像一条鱼似的,在阴阳真气的大江中游动。 “这样,可行。只是太少。” “不过时间还有很多,一点点放,能多糅合一点,就多糅合一点。” 这是个对精神的考验。 但他现在的精神并不是太好。 他撑着,一缕,又一缕,放生似的往阴阳真气里放无相真气。 第二天即将过去,他在疲惫中睡了过去。 “铛铛铛”,“吃饭了!” 守卫的喊声里已经带着尊敬。 苏元青恍然间惊醒,才意识到自己睡了一觉。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但看到外面摆着的是早饭,料想这是第三天的早晨。 “那么还有一天。” 还有最后一天,好快啊。 他内视自己的真气,阴阳真气里已有上百缕无相真气,像一群鱼一样,在阴阳真气中游走,看起来很好看,但还不够。 “除非出现转机,否则不太可能突破。” “不过,除了继续尝试,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那就继续。他吞了早饭,又去盘坐。 第89章 体内凝符 转机都是闯出来的。 当苏元青又忙了一上午,弄了上百缕无相真气到阴阳真气中。因为无相真气的数量足够多,有那么两条刚好碰撞在一起。 它们互相融合,变成更大的一缕,并且没有造成任何冲击。 苏元青忽然一愣,“从外面往里送,容易冲击,但若是让它在里面融合,想必就不会造成冲击。融合的多了,必生变化。” 他心中一喜,努力捕捉阴阳真气中变动的无相真气,让它们汇聚。 一缕接着一缕,汇聚在一起。 终于变得绵长,粗壮。 两个时辰后,一百多条汇聚一处,形成一个贯通任督二脉的环。 那是无相真气组成的环,是阴阳真气中糅合的第三股力量——现在它还很弱,但它有一个奇妙的地方,它是无相真气,它可以接受无相真气。 苏元青把无相真气,顺着那无相真气的环,输入了进去,像是在输液。 一开始的速度也慢,只能一点一滴地送进去。等晚饭之后,速度就很可观了,已经变成细流。到了午夜,无相真气已经和阴阳真气旗鼓相当。它如履薄冰,颤颤巍巍地从百会穴上露了头,缓缓地流出体外。 “体外大周天,终于来了。” 但不是他最初想象的样子。 那真气在他体内是一个环,到了外面也是一个环。 挂在他头上,好像是紧箍咒一般。 “不管怎样,能用就行。” 他用这环,收取周边的力量。 阴阳真气的吞噬之力,加上无相真气的容纳之力,亲密无间的配合,比之前的速度快了十几倍。短短一盏茶时间,这个房间里的灵气为之一空。温泉里的灵气也被激荡起来。才一冒出来,便被那环吸收掉,如同鲸吞。 这环不光吞噬灵气的速度快,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就是吞噬时,不会被烫到。 它有可能沸腾,有可能流失力量,但因为在身体外,不会烫到人。 “可以考虑到温泉里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下水,真气汇聚成的环,在温泉中激荡出热量和灵气,也难免被冲散许多力量。但是当他运转起功法,周边的灵气汇聚而来,得到远大于散失。 水中的海量灵气,汇聚起来,在真气的旋转中旋转,制造一个旋涡。 随着灵气汇聚,那个环中的无相真气越来越多,越来越难驾驭。真气流失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个多时辰后,流失和汇聚的速度达成平衡。但他还在继续,因为这种聚而后散的过程,可以提纯他的力量。还有点时间,不能浪费。 时间如流水,走得很快很快。 苏元青有感于凌晨将至。 不敢耽搁,便把许多无相真气从那个环中抽出来,作为另一个体外大周天而存在。这对他疲惫而又兴奋的精神,是极大的考验。 他把环和体外大周天,都收取到他能掌控的最大数量。 而后,他尝试把这些力量收回体内。 当他把那个环收进体内,所有的筋脉,乃至五脏六腑都被塞满。可他是一个贪婪的孩子,他仍要把剩下的糖往装满的口袋里塞。根本塞不进去。 他咬着牙嘶吼,“再挤一挤。” 人的潜力很大,挤一挤,总能发挥出更大的能量。 当那个真气环奔腾不息,当一个体外大周天的力量往身体里硬塞,巨大的压力在膨胀着他的身体之时,也在自我压缩。 忽然生出一个诡谲的符号。 一闪而逝的符号,他立刻认出,那与敛息之法有关。 是了,五雷符能在体内凝聚,那么其它符文自然也能在身体里凝聚。 “凝。”他立刻下意识地那么做。 一个符文转瞬间凝成,吸收一缕力量,在他体内漂浮,如同浮萍。 “果然可以,那就再凝。” 这又一次消耗他的精力。 他感觉要昏过去似的。 但要睡可以出去睡,现在力量才是最重要。 “凝,凝,凝……”只是盏茶时间,便凝成上千符文。 他又想,“这个符文可以存储力量,其它符文呢?” 五雷符?他首先排除掉。 现在本来就控制不住,若是炸开,那就不好了。 除此之外,还有御兽印,那也是一种势,也是一种符文。 “凝。”他回忆着御兽印的法门,心中暗暗结印。 过了一会,印在丹田结成。忽然之间,有什么东西连通了它,他清楚的感知到,在那御兽印的印记里,有着神秘莫测的东西。通过那道印记,他似乎可以掌控什么,但是当他尝试去掌控,掌控的只有他自己的精神和身体。 御兽印,是人驾驭野兽的法门。 可人就不是野兽的一种? 苏元青也是人,自然也可能受御兽印的掌控。 只是让人受制于御兽印,需要强大很多倍的精神力。 除非完全信任——比如他自己对他自己。 完全信任,完全贴合,连力量都一样。 “什么玩意?”他不很理解,只知道,这个东西很稳固,且像一个大口袋一样,很能装。咕噜咕噜咕噜,它饱饮真气。而后它随着他的真气飘走,在任督二脉中飘了两圈半,停在他的眉心,止住脚步,停在那里,扯都扯不走。 “还不错,再来那么几个,外面的无相真气就都收进来了。” 然而当他试图凝聚第二个御兽印,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凝不成。每一次要凝成,眉心的御兽印都会闪烁,而后将新的御兽印击破。 这又是什么情况?他也不解。 现在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只有暂时搁置。 “那就只有敛息之法了。” 唯一的路摆在面前,他在昏沉之中,凝聚着符文。他越来越熟练,到后面一念至,符文成,上万个符文凝聚之后,在他体内自由流转,竟结成一种天然的势。 那股势如同一个巨大的符文,收拢着力量。 使得他的体外大周天,汇聚到他的身边,结成一道屏障。 他在那氤氲的屏障中睡去。 好像过了很久,好像只是一瞬。 “铛铛铛”,护卫敲门,喊道,“公子,接替你的小姐来了,你该出来了。” 是了,时间到了。 苏元青醒来,回道:“稍等,容我穿个衣服。” 他从水中一跃而起,感受到庞大的力量。 他浑身微震,把水抖了个七七八八,轻飘飘的拿起衣服穿上。 打开门,他看起来和来时一样。 第90章 傻与粗俗 安国公家的子孙,说聪明是真聪明,说倒霉也是真倒霉。 安国公的六子李顺,上一次抽到三十九号,这不,他妹妹李芸,也抽到了这个房号。这次可没有另一个大冤种给她换。 李芸站在门口,愁眉苦脸。 唯一让她感兴趣的,就是看看被她哥哥称作傻子的家伙是什么样。 苏元青走了出来,从氤氲着混乱雾气的房间。 李芸盯着他看,面带微笑,心想,这男子看起来也不蠢嘛,怎么那么单纯,被李顺那个大傻子骗了。那他岂不是更傻?可见傻不傻,从外表看不出来。 面对微笑,苏元青还以微笑。 李芸更要笑了,她想,这人笑起来更傻了。 苏元青对她行一礼,说:“见过小姐。”又对护卫行一礼,说,“几日来,劳烦兄台给在下送饭,在下感激不尽。” “应该的。”护卫回了一礼。 “在下告辞。”苏元青说。 “将军慢走。”护卫伸手指了个方向。 苏元青踩着轻盈的步子,离开这让人留恋的地方。 见他走了,李芸颇为奇怪,问说:“喂,本小姐平时叫你,你都爱搭不理,怎么对他那么客气?他给你什么好处了吗?” 护卫不爱听这话,有点不耐烦,骂道:“你长眼睛是吃饭用的?” “你是何意,怎么无故骂人?” “骂你怎么滴,你爹来了我照样骂。再说,我也只是实话实说,你瞪大眼睛看看里面,这三十九号房里的暴乱火气,已经被苏将军抚平了,还给你留下这么些灵气。你现在竟然还没发现,我不禁要问,你是眼疾,还是脑疾?” “你真,我……”李芸顿时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她毕竟是个聪明的女子,经护卫提醒,她确实看出这里的不同。但她不会承认,而说,“那你也不能骂人。” 护卫一脚把她踹了进去,说:“没工夫陪你聊天,修炼去吧。” “混蛋。”李芸咬牙切齿。 但不得不说,她来了个好地方。 灵气十足,火气被平复。 嘿,这次不用那么早逃出去了。 她背着手,在这儿溜达。因为太热,边走边脱衣服,挂在衣架上。 “试试水。”她走到温泉边上。 往下一瞅,她露出狂喜和惊疑之色,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她揉了揉眼睛,瞪大眼往温泉里瞅,没错,正是那个东西。她狂喜之下跳了下去。 她忍着火热,在温泉里下潜三丈,抓住水底的一颗发着微光的石头,游了回去。 一露出脑袋,便是狂喜。她捂着嘴笑,歪倒在一边打滚,说:“傻瓜,本小姐还是要笑他傻瓜,这里竟然有一块火灵石,他竟然不捡。傻瓜,大傻瓜,都以为自己多聪明呢,都以为自己多厉害呢,全都是大大大大傻瓜。” 苏元青确实没见过这东西,书上也没读到过,不知道它的宝贵。 可以说,苏元青在这里待了三天,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所收取的那么多灵气,其价值加起来,也不过就等于这么一枚火灵石。 可这种事谁也没办法。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只能错过。 苏元青并没有失去什么的感觉,他加快脚步出了宫,哪也不去,径直走回家。 进了房门,睡意袭来。他再也撑不住。往床上一躺,睡了过去。 睡得并不算久,午时听到有人推开门的,便醒了来。 见是寒春,端着饭菜,他问说:“最近几天,可有什么事?” 寒春把饭菜放下,回道:“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来了一些禁卫,问了问那个姓伏的郎中毒害将军的事。将军可知道,那郎中已经死了。” “在宫里听说了。”苏元青问,“查出来谁杀的了?” “没听说,大概是起了内讧。” “那是因为咱们人手不足,又不大出门,那件事谁干的,我估计,这京城里至少有好几十人知道。算了,知道了也没啥用,顶多状告几个宵小之辈,难以解决问题。其实我们现在要做的,一是提升自己的实力,二是努力让殿下和赵姑娘筑基,进入仙门。只要能做成这两件事中的一件,便可保无忧。” 来到这京城,之所以一直有人想踩踏一脚,就是因为他没有根基。 若是有了实力,就等于有了根基,自然能站稳脚跟。 而若李沐清和赵文君进入了仙门,等于是他们这些跟着公主混的人有了后台,也算是有了根基,也能站稳脚跟。 “是。”寒春应了一声,问道,“将军,今年春猎,奴婢看到很多府邸都在跃跃欲试地做准备,咱们要不要跟着去?” “公主殿下去不去?” “殿下往年都去,今年尚且不知。” “我有机会就问一问,她去咱们就去,她不去咱们就不去。” “可这样,对将军风评不好。” “什么意思?”苏元青确实不解。 “外面有人乱说话,说将军,说将军是……” 她吞吞吐吐,两次都没说出来。 苏元青问说:“说我什么?” “说将军是缩头乌龟。” “噢。”苏元青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恶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有些道理,他来京城这么久,的确没有到处转过。这么久了,他连门口的东市都没有走一遍。 可这不也是事出有因:谁天天被人刺杀,还乐呵呵地出去乱晃? 苏元青说:“这就跟带兵打仗是一样的,我现在是守城一方,对手是攻城一方。现在咱们的对手破不了城墙,就想办法让我出去跟他们决斗,可我一出去,他们就会把我领到陷阱里,围殴致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坚守不出。不过,我也不能光挨骂,拿笔墨来,我要写个告示,张贴在墙外,骂回去。” “啊?将军,这合适吗?” “打仗的时候,就得以牙还牙。” 寒春无奈,不得已找来纸笔。 苏元青在一块布上写道:“缩头乌龟们,有种你们出来,拿脸往小爷手上打,请郎中下毒算什么本事?附:凡抓到揭此告示者,皆赏银一两。” 这……这样粗俗地骂人真的好么?寒春看得眼睛有点疼,羞于挂出去。 女孩子脸皮薄,可以理解。 那就让许继林去,他脸皮厚。 第91章 有惊无险 告示挂出去一个时辰,东市来了许多人,围着那告示看。 文雅者看罢,说:“如此粗俗,犹如匹夫之怒,简直无聊透顶。” 平头百姓看罢,喜闻乐见,说:“骂人就得让人听得懂,那些骂人都要拐弯抹角的人才是小人,才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善谋者说:“此乃苏将军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之态。不过,下毒之人早已明朗,背后之人是谁,也已昭然若揭,就算知道又如之奈何?面对那样只手遮天的大人物,如将军一般,也只能发发牢骚,张贴个告示罢了。” 左相闻之,说:“坏了,百姓只能看到本相与姓苏的别扭,定然猜是本相。” 李长青则说:“骂的不是我。”尽管最近,又是他暗传了流言。 至于王兆杰,已经远离京城,恐怕看不到这告示了。 他的女儿王雁君替他看了。 看过后,她气得浑身发抖。可她身陷深宫,对此已经无可奈何。她无力了许久,心中生出一念,“若想报仇,只有进入仙门。” 陛下本来不会关注这样的小事,可他刚刚赏过苏元青,记忆犹新,身边的人便将此事上报给他。陛下看过后,说:“他这是找朕和左相要个说法呢。他要幕后凶手,你过两日给他一个。朕听闻他可以炼化皇后的阴寒之气,等起行之时传朕口谕,春猎期间,苏元青为皇后的护卫。不然这群人在京城,还会再给朕整出一场刺杀。” “是。”大太监仔细地记下。 至于幕后凶手,很好找,从敌国那拎一个出来即可。 正好为春猎的队伍壮行! 不过这所有人,都没有猜到苏元青真正的想法。 苏元青之所以整这一出,就是想试探,马夫送来的那个东西很可能是灭魂丹,真的没有人知道吗?真的查不出来了吗? 他哪里知道,这件事在陛下调查之前,知情人就全被杀光了。 伏祥死了,马夫死了,杀伏祥的人也都死了。 就剩伏祥的妻儿逃出生天,可就算有人将他们找出来,他们也不知道伏祥将灭魂丹送向哪里——至于猜,就更难猜了。谁能想到,伏祥给苏元青下了那么久的毒,最后竟然把解药送了过去?这操作太过离谱。 所以,这个结果在苏元青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告示贴出去一天多,没有动静。苏元青开始怀疑,他手里的东西不是灭魂丹。 他想起御医李回说的话,“灭魂丹是一种丹器,只要有些真气,即可催动。催动时绽放七彩之光,一旦被它沾上,轻则重伤,重则丧魂。” 他捉了十来只虫子,与那粒丹药同处一个罩子下,隔着两丈远,用真气催动丹药。屋里一阵霞光闪过,他掀开罩子,虫子已然死绝。 这跟李回的解释一模一样。 “这就是灭魂丹。”他断定。 那么问题来了:他该在何时何地,又以何种方式服用此丹? “我身上都满了。要服用此丹,最起码身上得腾出一点空间。不然的话,连赤月天经都没办法修炼,别说服用丹药了。正好,我最近可以多画些符纸。”他寻思着,把那粒丹药放回盒子,藏在床下,耐心地画起了五雷符。 因为他的真气实在太多,加上最近在身体里打入符文的经验,五雷符画得很顺利,又快又好。落笔成符,按之前标准,几乎没有失败品。 三日间,画出了五百余张。 总算把地火浴带来的真气用掉一半。 这一日,陛下交代下来的关于幕后凶手的事,大太监办妥。 选的又是安瑞国的人。他是一个富商,真实罪名是走私。 苏元青也没看清那人叫什么。 只知道,有禁卫拉着那人游街示众。拉到东市时,特意在他家门口停留片刻,让人把墙上的控诉告示揭了,挂在那人脖子上,接着游街。 嚯,上下一糊弄,就这么了了。 苏元青对此习以为常。 眼前的事起码还有个结果,当初他在青阳打仗,碰到的那些个县令之流,那一个个明着作恶。眼前这事跟那比,不好估量。 人间如此,不如去求仙道。 确定无事,苏元青以修炼为由,早早地关上门。 他取出灭魂丹,盘坐在床上犹豫,到底要不要吃掉它? 吃掉不吃掉,吃掉,不吃掉,吃……他心里其实早就做出了决定。 之前听御医李回说,服用灭魂丹可以滋补神魂,洗筋伐髓,他就惦记上了。因为他现在正好走到了这一步。药沙浴,药浴,乃至地火浴,都在洗筋伐髓,但他终究还没有真正突破《赤月天经》第六层。既然此丹也有此效果,想必能成。 所以他早就决定吃下它。只是一直担心,吃了这东西会有危险。 李回也说,他没见过这东西。 万一李回听到的传说是假的呢? 这东西催动之下,毕竟可以伤人魂魄,取人性命,岂能不惧它? 但仔细一看,李回那些话并不是说给苏元青听的,而是说给陛下听的。说给陛下听的话,一旦弄错,很可能被杀头,所以李回定然是有把握的。 苏元青对李回颇为信任,李回敢说给陛下听,苏元青也就敢信。 吃了,苏元青用真气包裹灭魂丹,炼化它。灭魂丹在他体内绽放七彩霞光,嘶,好像将什么扯碎了似的,让他全身扭曲,疼痛至极。 “要死了吗?”可下一刻,灭魂丹溶解的药力,又在滋补它扯碎的东西,嘶,他又陷入了奇妙之中——他全身上下,被一种舒服的力量包裹住,托举着他,飘飘似仙——他仿佛进入了奇妙的空间,他看到一个又一个人影,一只只野兽,在一个个气泡中飘荡,气泡一个个炸开,那些影子消失不见。 “这,这好像是一种势,一种符文。” 苏元青接触符文一段时间。 当他看到那些气泡上的纹路,下意识地想,那是符文。 但他还没来得及看,气泡全炸开了。 恍然间,他自己也被炸开。 他的意识经历了神秘不可测的黑暗之后,流入一汪海洋中,他的意识转瞬之间蔓延到海洋中,他又一次生出飘飘欲仙之感。 他的意识在海洋深处,一会像一条小船一样飘荡,一会整个海洋都在他意识中。 他下意识地去探索,他又看到一种势,一种符文。 “是它,放大很多倍的符文。好复杂的符文,但我应该记住它。” 他在流动,从海洋流出来。 嘶,又一次,他感觉到剧痛。 但这次剧痛比刚才好很多,只是让他猝不及防。 当他站到剧痛之外,站到剧痛之上,便能够明白和接受它的存在。 他看出来,这次剧痛是刚才剧痛的延续。 只因刚才他的意识被破碎,溶解在灭魂丹中,所以没有感觉。现在他的真气正在炼化灭魂丹,他的意识流了出来,自然又感觉到这股剧痛。 这灭魂丹真是怪物,竟然是先毁灭,再重塑。 他的意识流入识海中,也就是眉心——在他的眉心,有一个奇妙的御兽印,正在聚拢着意识碎片。当他的意识流入到那里,哗啦啦一阵响,他的意识流入到他之前的意识碎片中,心中一震,若有所悟:噢,原来若他真被灭魂丹杀死了,这御兽印或许能重聚他的意识碎片,给他一点活过来的希望。 这御兽印是好东西。 虽然这次没用上,但有此一物,便多了一点积累和本钱,他很高兴。 随即他又惦记上刚才看到的符文。 “还在吗?”他喃喃自语。 还在——那符文似乎也知道御兽印是好东西,竟然在御兽印中重塑和聚拢起来。苏元青清楚地看到,那复杂的符文,像自然生长的草木一般,在御兽印中构建出同样的东西,与御兽印连接在一起,好像树干和枝叶附着在根茎上。 “神奇。”这真是有惊无险,而又神奇无比的经历。 第92章 文君筑基 良久,灭魂丹的神奇灵气洗筋伐髓,洗练真气,又激发他的本源之力,将它身上最微弱的毒物清除出去。那是彻底的洗。 但这还只是附带的效果。 灭魂丹真正的效果,是滋补神魂。 说滋补都是小看它,那简直是在重塑。 把细流重塑成湖海,把土丘重塑成山峰,把小草重塑成大树。 最后结成了那个博大的符文。 在苏元青的识海里,熠熠生辉。 至于真气,为了聚集这博大的符文,又消耗掉了一半。但剩下的那一半,无论是无相真气,还是阴阳真气,都凝练许多。 苏元青有一种觉悟,他的《赤月天经》第五层,已经圆满。 “舒服啊。”他嘀咕道,“果然,用《无相功》配合用毒的练法很有问题,这样清清白白,才是真正的轻松。以后可不能随便吃毒药了。” “咚咚咚。”正想着,有人敲门。 “不是说了,这会不要叫我?” “将军,是殿下派人请你。说是有急事,让你务必前去。” “急事?”苏元青眯着眼,看看外面的天色,夜已深。 “是,听说赵小姐也来了。” “好吧。”苏元青听不出来是什么事,但既然是急事,而他现在又已经修炼完,过去看看便是。他说,“稍等片刻,我洗洗,换身衣服。” 他刚刚又经历了洗筋伐髓,身上好多秽物。 他早就准备好了洗澡水,飞速地洗了洗,换了衣服,出了门。 他跟着李沐清的贴身侍女前去,半路上,他便感觉到自己的五感都灵敏许多。他可以听到侍女的心跳,草丛中的虫子在爬,闻到墙外的饭香。 想必这都是神魂提升的效果,真美妙。 离着数百米,苏元青闻到李沐清院子里的酒香,带着些淡淡的桃花香。 想必是李沐清私藏的桃花酒。 喝酒呢,这算个什么急事? 又走了几步,侍女说:“殿下有令,让将军自己进去。” 苏元青更不理解了,什么情况? 他带着些疑惑,独自进去。却见李沐清正和赵文君对饮,脸上都红扑扑的。 看到苏元青,李沐清说道:“来,快来,今日是文君的大喜之日,应当庆贺。你还不知道吧,文君已经筑基成功了,她要进入仙门了。真让人高兴啊。” 不知怎的,苏元青感觉很怪,他看李沐清不像是高兴,倒像是借酒浇愁。 “恭喜恭喜。”他对赵文君说。 其实筑基说难也难,说不难,也就那样。 按照苏元青修炼的功法,赤月天经修到第三层的时候,就算是筑基成功了。 但很多人就是阴差阳错,无法在两年时间内,将功力修炼到这地步。 赵文君能筑基并不算意外。 不过能这么短时间就筑基,还挺厉害的。 这确实是大喜事,值得庆祝。 赵文君举杯饮尽,说:“其实今天也不算什么大喜。本来我不想说的,因为我觉得咱们从小就是好姐妹,只有一起成功,才是真正的成功。” 李沐清说:“不,是大喜,孤觉得是大喜,就是大喜。来,将军也喝酒。” 喝吧,苏元青坐下去,倒了一杯酒,在鼻尖一闻。有淡淡的桂花香。 除此之外,这里面还放了药。 以他中毒多年的经验,这里面有春药,还有迷药。 什么情况?今天叫他来,是干嘛? “好酒。”他不动声色,问,“这酒没弄错,跟你们的不一样?” 李沐清说:“桃花酒是女人喝的,桂花酒是男人喝的,孤没弄错。来来来,我等共饮一杯,以后孤若是进不了仙门,这次说不定是最后一场酒。” 赵文君举杯喝了杯中酒,说:“殿下莫要泄气。我只是因为从小修炼,所以才筑基快了些,殿下只要肯吃苦,定然能在两年内筑基。” 李沐清说:“不用安慰,孤修为如何,孤自己清楚。不过孤的命还不错,上天还给孤送来了一个挺不错的小相公,可是,孤算来算去,这小相公早晚也要奔着仙门去,到最后,这人间只剩下孤一个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小相公,你说呢?” 苏元青一口酒没喝,把酒杯放下,说:“你叫相公就叫相公,怎么还加个小字?” 李沐清说:“你本来就比孤小。可叹,你竟有如此功力。” 苏元青说:“你不至于吧?筑基而已,有那么难?看你那要死要活的劲。” 李沐清气得破口大骂,“苏元青,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筑基多难么?你知道要受多大罪么?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那说风凉话,是不是你巴不得我失败,留下来给你当媳妇?你简直就是一个混蛋。” 苏元青并不将那谩骂放心上,说:“确实,我没那机缘知道,可是我知道,你多花一天时间抱怨,就少一天时间修行。你早就预设了失败的结果了吧?” “你今天是来讽刺孤的吗?” “是你说有急事,你忘了。我只是没想到,你的急事是怨天尤人。要说应该怨天尤人的,你比得过我?”苏元青把酒杯拿起来,又放下,说,“我当年做乞丐的时候,好几次都快饿死,我要是像你今天这样,那当初还等什么,早死早超生。至于说我小小年纪,有今天这功力,别以为我是从小练武,我是十三岁时才开始识字练功的,一开始跟着个老渔夫去打渔,要不是他教我,我连字都认不全。” “噢?那老渔夫是世外高人?”李沐清露出仰慕之色。 “以前不是,现在说不定是。”苏元青想起来还愤愤不平,“他啥也不是,就是个落第童生。趁我不在,偷了我捡的东西,撒丫子跑了。我之后得县令资助,弄到了四书五经,才去江宁考试,名次一塌糊涂。当时已经过了多久了?我身无长物,却觉得我自己做的很好。你现在比我当时好得多吧?” “可你有练武天分,你可以当将军,跟人比武,也能力压群雄。” “你羡慕我的天分了?”苏元青反问,“羡慕一个小乞丐?” “呃。”李沐清顿时愕然。 “说什么天分,没有的事,我就是机缘好,敢拼命。当初那条大蛇一口把我吞了,又掉落悬崖,我魂都要摔出来了,怎么办?我当时拔剑插到大蛇下颚,拼死抓紧,就跟他熬,熬死它,我就能活。还有当初要带兵,你们见过一个小孩子天生会带兵的么?我也是一知半解,就知道个不动如山。那我就顶在前头,一动不动。箭矢从我耳边飞过,我都没动。大不了就被射死,反正退了也是死,有什么好怕?”苏元青讲着讲着,竟然讲到兴头上,回头劝道,“我跟你说,你这就是有点胆小,你只要想想,这既然是没有退路的事,你冲就是了,想那么多干嘛?大不了就倒在冲锋路上……” “你说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很有道理好吧,不信你问赵姑娘。” 赵文君自斟自饮了好几杯,问说:“你真的从十三岁开始练武的?” “不假。不过我当乞丐时擅长跑路,也算有点基础。” “混蛋。”赵文君骂了一句,对李沐清说,“殿下别理这个混球,他一往无前的经验可以学,但他定然有世人没有的天分,不可学。” “对,孤刚才就想这么说。” 她俩又好了,好得可以一起控诉男人。 第93章 凑成一双 一晚上,苏元青几次举杯,几次放下,终究没有喝一滴酒。 喝了大半个时辰,赵文君支撑不住,就要倒下。 她说:“喝不下,去睡了。” 李沐清说:“孤也喝不下,小相公,来扶一把。” 苏元青去搀扶二人,两人东倒西歪,回了李沐清的房间。 那房间很大,很空荡,今晚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苏元青想起来的时候那位侍女说的话,这些想必都是李沐清的吩咐。 所以李沐清想做什么? 春药,迷药,难道想做好事? 说真的,苏元青可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虽然读了圣贤书,他也开始以更高的标准要求自己,但是送上门的好处,难道也要拒绝么? 问题是,李沐清若真想促成与他的好事,说一声就行,没必要这样。 房间里,苏元青把两人丢到床上。忽然感觉衣袖一沉。 李沐清拉住了他,说:“你躺下。你一来孤就说了,今天是文君的大喜之日,那句话没有说完,其实,今天也是你的大喜之日。我给你俩的酒,都下了药,春药,所以不要客气,你们今天就在这儿圆房。” 苏元青问说:“你想干嘛?” 李沐清说:“这还不明显么,孤讨厌你,也讨厌她。和你们在一起,孤觉得自己很愚蠢。所以孤让讨厌的两个人凑成一双……” 苏元青说:“殿下,我与文君对你都很好,你这样不好吧?” 李沐清说:“孤就做了,你能怎滴?” 苏元青对主动的女子不排斥,可也没想过跟着她对别人干坏事。人家赵文君真的对她很好,她现在要做的,简直要把人拉进火坑,甚至有可能坏了赵文君去仙门的机缘,这真是太坏了。苏元青自认不是君子,但也不至于这么做。 可就在这时,赵文君颇为清醒地转过头,说:“殿下,这位以后说不定是你相公,你今日所作所为,是给你自己头上添绿。” “孤喜欢,你管得着么?” “你简直是个疯子。”赵文君坐了起来,忽然伸手在李沐清脖子上按了一下,李沐清眼睛迷蒙片刻,睡了过去。赵文君对苏元青说,“你想不想提前跟她洞房?” “你也是个疯婆娘。”苏元青摇摇头,“不过跟你说实话,你俩要是谁主动来,我肯定不会拒绝,但是这种欺负人的事,算了吧。不过你俩怎么回事,你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很好吗,怎么今天晚上这么奇怪?” “因为她不是你,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而她现在已经快被压垮了。”赵文君把李沐清拖到床上,鞋子脱掉扔一边,盖上被子,说,“她小时候,她娘想要摆脱后宫束缚,进入仙门,所以拼命修炼。最后跟她说要去昆仑,却只有森森白骨送回。这也是她不想修炼的原因。她的心里不光有眼前的压力,还有以前的伤。我可能是她唯一的朋友,现在多了一个你,我觉得她有可能想把你我留在她身边!” 苏元青摇头,“说真的,她今天晚上干的事,只会让我离她远远的。” “别那么小气嘛,我都没介意。”赵文君说,“其实凡间的很多繁文缛节,道德伦理,到了仙界都没那么讲究。不然那些已经嫁娶的,难道就再也不能进入仙门了?要是那样的话,就不会有帝王入仙门了。仙门不是良善之地。” 苏元青对此几乎没什么了解,问说:“那为何那么多人挤破头皮进去?” 赵文君说:“这还用问,这不就是权力和长生驱使。进了仙门,至少在人间可以高高在上,不受束缚;进了仙门,有机会活千年万年。为何不去?不给你瞎扯,这个东西给你。”她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苏元青。 苏元青接过去一看,竟然是《上清雷法》,“这……” 赵文君说:“没有雷种,你练不成。不过你可以看看,回头你辅助我,我想办法扫除殿下筑基上的障碍。助她筑基。” 苏元青仍有疑惑,说:“你把这个给我看,你的师门不会找你算账?” 赵文君说:“你以为这是多大的秘密?在文渊阁的第三层便有这本书,根本不算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别像御兽印那样,刻在石头上供所有人看,没人找你。” 提起那件事,苏元青略显尴尬,回了一句,“当时年少轻狂。” “不过有个事我要问你。” “你说?”苏元青洗耳恭听。 “你不会真的想把殿下留在身边,从而不想助她筑基成功吧?” “这话从何说起,我一直在助她。”苏元青直呼冤枉,“再说了,我将来也要进仙门,我要是娶了她,不是要把她留在大梁守活寡?” “呵呵,谁给你守活寡。”赵文君笑说,“以她的个性,你一走,她说不定就改嫁了。到时候,你也就成了大梁的笑话。她的报复之心很重的。” “看出来了。”苏元青摇摇头。 “你好好琢磨这东西,尤其是驾驭多张五雷符的法门。” “好。”苏元青毫不犹豫答应。 驾驭多张五雷符,这事儿一听就很简单的样子。比起这些简单的事,他其实更想知道,上清雷法是个怎么修法。 雷种真的有那么重要? 没有雷种,真的修不成吗? 赵文君说:“那你就别在这待着了,回去吧。对了,记得绕着点那些侍女,殿下对她们有过交代,今天让你留在这。对了,以后至少在大梁,你可以当做跟殿下同房过,因为之后要你帮忙做的事,殿下穿得衣服有点少,别守不住。你要是觉得没那本事,殿下现在就在这里,你可以先见识见识。” “呵呵。”苏元青翻了个白眼说,“我看你俩现在特别像是一唱一和。好了,你们早点休息,我会尽快做好准备。”说完,他从房间退出去。 他听着四方动静,一路潜行。 回了房间。他迫不及待地到角落点燃烛光,看那书。 那是《上清雷法》的修行方法,上面甚至画着雷种的秘密,即符文:雷种的符文。它太复杂了,跟灭魂丹里的符文一样复杂。甚至还有不同颜色的标识,那是不同力量的意思——这力量也很复杂,它是五行,走的方向看起来乱七八糟。 而这本书,讲的就是雷种,和如何用雷种修行。 第94章 投机取巧 苏元青看书看到晨光熹微。 一知半解,糊里糊涂。 于是他知道,有雷种和没有雷种,的确是两个样子。难度简直天差地别。 第二天,日上三竿。 苏元青又被李沐清的侍女叫去。 他从凌晨开始睡,没睡多久,难免睡眼惺忪。在侍女眼中,完全是另一层意思。侍女不好乱说,只是对他更为敬重。 到了李沐清那里,侍女们正把房间里的东西拿出去,看向苏元青的眼神奇奇怪怪。 苏元青问:“怎么回事?” “没事!”赵文君眨眨眼说:“这些人里有很多别人的眼线,昨晚你干的好事,这会肯定传开了,恭喜你啊,这大喜事!” “你胡扯。”苏元青说,“昨晚的事我一直不太明白,你俩是不是演戏呢?演给谁看?” “谁演戏?”赵文君否认,说,“我们只是各有目的。殿下不知道怎么想的,报复也好,灰心丧气也罢,她是要把你我凑一起。我则希望相助殿下,一起进仙门,所以,昨晚你走后,我弄了点血在她身上,你懂的。” “我更糊涂了,你演给她看的?” “只是顺势为之。这样一来,接下来她就能专心修炼,而不至于因为在你面前衣衫不整,胡思乱想。警告你,你可别穿帮了。” “你这事,能瞒得过她?” “不需要瞒过,只需要给她个理由接受你即可。”赵文君笑说,“今天趁她没反应过来,先试一试。有过一次,之后就顺畅了。” 具体要做什么,苏元青仍不知。 他听从安排。享用了丰厚的早饭,被带去沐浴,而后带去另一处大而空荡的房子。 “下去吧!”李沐清冷冷地说。 “是!”侍女纷纷退走。 房子看起来更大,更空荡。 李沐清坐在床上,一层纱帐隔着,影子如仙,如竹,如清晨的雾。 赵文君坐旁边,像个道姑,一动不动。 “过来呀!”赵文君一开口,就跟道姑再无关系,倒像个招客人的老鸨。 苏元青走过去,到纱帐里面。 他看到李沐清身上也只有一层纱,一点肚兜遮瑕,一条丝裤遮羞。身上女人香四溢,如同三月的桃花,九月的桂花,寒冬的梅花。那种特殊的诱人香味,难以比拟。 “别看了,还没看够。”赵文君说,“你坐好,我告诉你你一会做什么。” 原来,她是打着投机取巧的办法,或者说用外力帮助李沐清突破的办法。 三个人,赵文君负责定住李沐清的雷种,使其稳定不散。 苏元青负责用五雷符,把五雷符的力量通过对应筋脉,引入李沐清体内。 而李沐清只需要全身心意守,把力量引入雷种。 这也就是为什么李沐清穿得很少的原因。是为了方便认清穴位。现在她还披了一层纱,一会连那层纱都要脱掉,只剩肚兜。 那香艳,非常人所能看到。 这样一来,就把李沐清之前要做的,分成好几个人帮她做。她不用分心多虑,自然可以顺顺利利,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这里面的每一条都需要谨慎,分不清谁重要谁不重要。不过,定住雷种,只需要境界到了即可。但控制五张五雷符,在五个地方持续输出力量,并确保这些力量,打在李沐清对应穴位上,就太不容易了。至少赵文君做起来很吃力。而控制十张五雷符还能易如反掌的,在这大梁,绝对很难找。至于能控制三十六张五雷符,还游刃有余,切换自如的,赵文君之前没见过,甚至没敢想,大梁真有这样的人。 若有人能做到,应该在仙门才对。 她却不知,若是前几天,在苏元青没有用灭魂丹的时候,也做不到这样,顶多控制十张五雷符,就会感到吃力。但是用了灭魂丹,苏元青控制三十六张五雷符,很轻松。 两轮,七十二张。 李沐清的身上已无法容纳更多力量。 她像经历了一场地火浴,浑身充满了力量。 那感觉颇为膨胀,身子随时要爆炸似的,很想出去找人过两招。 但是不能,她现在需要内敛。 她需要巩固自己的修为。 不然的话,功力一乱,就麻烦了。 若是乱了雷种,简直等于断了根基,再难筑基。 赵文君说:“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殿下,你现在需要炼化这些力量,化为己用。彻底稳固之后,便可以进行下一次。据我的经验,少则一两次,多则三四次,殿下必能筑基。” 若是全用这种的方法筑基,那么到了仙门,恐怕修行还要从头开始,会很慢。但不管怎样,先能进去仙门再说其它。若是连进都进不去,修行稳固,对她来说没意义。 李沐清说:“多谢你俩相助。” 赵文君笑说:“咱们好姐妹,岂能落下谁?苏将军,你说呢?” 她抛了个“好”问题。 苏元青说:“做都做了,还说什么?” 岂能就那么吃了闷头亏? 手上便宜占不到,眼睛和嘴巴都不吃亏。 赵文君瞪了他一眼,骂道:“你虽然比别人强一点,但是也不是个好人。” 苏元青微微笑,享受这评价。 好人?谁喜欢谁去做吧。 就连四书五经里的君子,也不一定是好人。他又何必滥用善良? 正聊着,忽然一个侍女跑来。 她在门外说:“殿下,宫里来了个太监,说是有陛下口谕,要找苏将军。” “知道了。”李沐清有些疑惑,问苏元青,“你又惹了什么祸了?” “殿下,你这不是冤枉人吗?” “冤枉你?哼!”李沐清不屑。 “那你们忙,我去看看。”苏元青不想跟她解释什么,反正也解释不清。 他出去见那传口谕的太监。 太监所说,正是之前陛下要大太监传的。 说是让苏元青跟随春猎队伍,去给皇后当护卫。 春猎前期队伍已经出发。 明日,陛下和皇后娘娘的队伍起驾。 苏元青需要去皇城门口等候。 他真的有一点懵。 这是什么情况?陛下和皇后不是有禁卫保护着么,怎么还需要他去护卫? 这里难道又有什么阴谋? 不知。他只是遭遇的阴谋诡计太多,遇到一点变化,总觉得不对劲。 第95章 敛息之纱 陛下口谕,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苏元青领了命,让侍女送一送传旨太监,回房转告公主一声。 公主在更衣时已经听到了,说:“既然是陛下有命,你便去吧。反正孤也要消化此次收获,下一次,等你回来再说。” “是。在下告退。”苏元青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他回家收拾行囊,用来装行囊的,还是箱笼,挂在马背上两个,自己背一个。除了黄金少一些,跟他从青阳来时的行囊差不多。 此外装了一些药,和衣物。 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他想起装灭魂丹的盒子。 灭魂丹既然用掉了,最好保密。 所以这个盒子也不能留下。 他拿起盒子,手上用力,咔嚓咔嚓,拆成一片一片。又用手指一碾,碾成细小的木屑。那玩意儿也是好东西,是酒木所制。那种木头天生散发酒香,加在酒里,可以增益其香气,饮之不醉。加在水里,也有淡淡酒香。 苏元青不好酒,这东西却还不错,以后想必用得着。 就算不用,拿去卖也是好的。值个几十两银子。 不过一个几十两的盒子,对现在的苏元青来说,已不值一提。 当他把盒子拆了一半,拆到灭魂丹的垫布的时候,拎起来一看,那又厚又大的布上,竟然密密麻麻写着好多蝇头小字。仔细一看,竟然是一篇《丹养经》。所讲述的就是怎么养护灭魂丹,和怎么使用灭魂丹。 上面记载服用灭魂丹可能出现的痛苦,和其它不适感,如何避免。比如苏元青之前吃着丹药出现的撕裂的痛苦,现在还没有全部养好,在这篇经文里竟然也有应对之法。只需要修炼上面的定魂法,用这法门炼化灭魂丹,便可保无忧。 苏元青看到这东西,顿时后悔,“这老混蛋,也不说清楚,用完了才让我看到这玩意,那场罪,到底是白受了。” 不过定魂法却是个不错的法门。 修炼之后,可以避免被灭魂丹之类的东西或术法伤到。 这法门的修炼,对苏元青来说非常简单。因为要修炼它,最重要的一步是结成一个符文。那符文并不算复杂,只能算是苏元青眉心那个符文的皮毛。所以他连修炼都不用修炼,直接用眉心的符文即可。有了符文,用定魂法养护,可保无忧。 其它的部分,对苏元青没什么用。一来,那丹药他已经吃了,二来,灭魂丹的养护需要魂魄,因此造成杀戮,非他所愿。 所以,这东西对他无用。 他运起真气,将那块布搓成灰。 然而,他更没想到的事出现了,那块布竟然搓不烂。或者说,有一层已经搓碎了,剩下的薄薄的如纱的东西,竟然搓不烂。他打开来看,那布完完整整,一点没烂。上面也有字迹,也是一门功法,竟然是苏元青学过的《敛息法》。 比起苏元青所学,这上面记载的敛息法更为全面,上面也有符文,比他之前学的更加完整。还有配合那块纱使用的小窍门。 他仔细看过,心中恍然。 原来,那纱竟然是一件宝物。 它名为敛息纱,是用冰蚕丝纺织而成。 此物不光刀枪不入,穿在身上还可以防止别人神识探查。而若练了上面的敛息法,驾驭此宝,可以结成一片结界,让人探知不了里面。 此法用于藏身,再好不过。 “可能就是因为这东西,我之前才对那块布没有一点怀疑。” 敛息法,苏元青很熟,身上有着上万符文。 如今看到这新的法门,很快上手,精通,一个时辰之后便能补全符文,用身体里的那些符文,在身边结成屏障。再用那敛息纱,他几乎消失在原地。 可惜他不是女子,用这纱不太方便,他将其缠在左手小臂上,用时再取。 这些东西,都算是意外之喜。 他低调地藏起来,像没什么变化一样。 第二天,他骑着马,依言去皇城门口等候。在那待了一个多时辰,宫中的队伍终于走了过来,在一名太监的招呼下,他跟上了队伍。 那是一群人中的一个。 他感觉自己更强大了似的。 就算有千军万马袭来,与这些人一起,他也敢冲一冲。 随即他又想,这么强大的队伍,应该没人敢来冒犯。 不然岂不是活腻了? 他高估了世人的惜命,低估了世人的胆略。这世上就算有生命悠久的仙人,也有为了一件小事飞蛾扑火的凡人,那件小事,有可能就是刺杀一国皇帝。 出了城不久,轰隆一声响,着实炸的苏元青一阵懵。 当看到一伙黑衣人,不要命地冲向圣驾,他回过味来了,刺杀皇帝。 他心中不禁嘀咕,这皇上当的,怎么比他自己还倒霉。城都不能出,一出门就被刺杀。这次是带了那么多人出来,要是自己出门,岂不死定了? 这么一比,他还算好的,最起码要杀他的人没那么多,还能应付。 他哪里知道,就算在皇城里,查得那么严,也总有刺杀。 就在前不久下大雨,还有个想冒充太监的,差点刺到皇上的衣服。 至于春猎秋猎冬猎之类,只要出京,总有那么一些不安分的。有时在路上刺杀,有时在营地刺杀,有时想一些奇怪主意,都太正常了。 这一次的这伙人,挖了地道,埋伏了法阵刺杀。 声势不小,但没什么用。 杀出来之后,在外围折腾了一阵,离苏元青老远呢,就被拿下了。 苏元青拔出了剑,又收回去。 他问旁边跟他一样身份的人,“兄台,知道这是哪来的人么?” 那人比较冷漠,说:“看他们用招,应该是安瑞国的。上一次蛮荒秘境开启,安瑞国的几个王爷和公主死在里面,一直怀疑是咱们大梁的人干的,所以总是来刺杀。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看不出来那是嫁祸么?” “蛮荒秘境?王爷都要去么?” “可不,机缘太大,七国都去争。也快开启了,你我说不定都会去。” “那大概还有多久?” “还有一两年吧。走了,前面旗子动了。” “嗯!”苏元青心中虽然好奇,但没继续问。 他想起之前的一些事。 陛下说让御医教他一点药理,过两年用得着。之后李回给他看了那幅画,说是一幅地图,也说他以后用得着—— 那是不是就是蛮荒秘境? 第96章 十万火急 春天,万物生长复苏,不是打猎的好时节。春猎,猎的是药。 所以,皇后也跟着出来。 因为采花的姑娘,才是春猎的主角。 他们来到一片鲜花遍地的园子。 作为一个不知道是个什么等级的护卫,苏元青一直没有见到皇后,也没见到皇上,只知道自己被分配了单独的营帐,每天中午开始,在一道山花烂漫的围墙外,带着几百人巡查到晚上。等到有人接班的时候,便可以回去休息。 甚至,他都不知道该查什么。 当然,除了几条倒霉的毒蛇,他也什么都没查到。 过几天他想明白了,就算陛下和皇后的心大,也不至于把自身安全交到他一个新人头上。他压根没做过护卫,不熟悉这些事。 所以安排他这个时间守护,想必也是考虑好的, 就算有人刺杀,也不会下午来。 都是晚上,凌晨,酣睡之时。 想明白这些,苏元青放心很多,以混日子的心态又度过半个月。 他以为会这样度过整个春猎,谁曾想那日午夜,月色山中,忽然发出一声嘶吼。 那是深山里传来的声音。 却仍震得他耳朵难受。 可见那定是很强的东西。 他走出帐篷,站在门口张望。 如果是他自己来的,他肯定跑过去瞧瞧,但他不是。 虽然他并没有履职,但他是作为皇后的护卫来的,不能乱跑。再说,这个时候这地方说不定会乱起来,若是乱跑,被当做跑来刺杀的,那可就太悲剧了。 他看到七八里外有很大的火光,一直乱晃,似乎就是那里出的事儿。 “吼!”又一声巨大的吼。 苏元青用真气护住一层,不至于被吼声搅乱。 他仔细分辨,那有可能是狮子的声音。 听说狮子是那么叫的,他没听过。 而据他听到的,刚才的两声叫声,也有很大的区别。 是两只野兽,还是不受伤和受了伤不一样? 就在他疑惑时,一个女官骑马飞奔而来,执令对苏元青说:“是苏将军吗?” 苏元青见令回道:“是我。” 女官说:“皇后娘娘有令,着你立刻随我觐见。” “是。”苏元青说,“我穿个衣服。” “快一点,十万火急。” “片刻就好。”苏元青动作很快,三两下穿了衣服,拿着腰带和剑,背着箱笼便出去,边走边系好。翻身上马,跟上女官。 两人一路以令牌开路,到了一处院子。一个女人穿着铠甲,站在那里。 女官下马,苏元青也跟着下马; 女官下跪,苏元青也跟着跪下; 女官说:“回娘娘,人已带到。” 原来这就是皇后娘娘。 苏元青说:“拜见娘娘。” “免礼。”皇后打量他片刻,说,“之前就听说苏将军很年轻,今天见到才知道,苏将军比本宫想象的更加年轻。年少有为,很好。” 苏元青说:“末将不敢当。” 皇后说:“山里的那只双头狮子跑了出来,陛下已经传下火信,令我等救驾。尔等随本宫前去,如有畏战者,杀无赦。” “我等愿意追随娘娘。”好多人一起说话。 苏元青不会接话,嘟嘟噜噜糊弄过去。 但上了马,随着队伍往火光狂奔。 他总算知道,之前的吼声是怎么回事。双头狮子,怪不得有两声不一样的吼叫。还有那火光,似乎是故意点燃的让人救驾的信号。 跑了几百米,苏元青回头看了一眼。月影婆娑,后面空荡荡。 他不禁问道:“大人,后面的是不是没跟上?不用等等?” 皇后娘娘也听到这问题,在前面朗声回道:“苏将军来京城时间不长,想必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倒也不奇怪。那双头狮子是近妖的东西,它的吼叫,可以震碎普通人的心胆,普通将士去得再多也没用。况且若带太多人,很容易混进来为非作歹的家伙。这双头狮子冒出来的也蹊跷,都小心点。” “是。”众人一齐回答。 苏元青感觉自己又长了见识。 出来经历经历是好事。 就算只是跟在后头混日子,也能看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新的东西和危险,往往能画等号。 皇后也用了“蹊跷”之语,已经有所预感——快马走了五里,忽然一阵箭雨袭来,唰唰唰,射向他们这群人。这里都是高手,箭雨难以撼动,不过马却是凡马,唰唰唰,被射中好几匹马,栽倒一片——“杀啊!”树林里冲来一群人。 皇后娘娘的马也栽了,命令道:“杀了他们。” 苏元青刚才护住了自己的马,此时为了避免损伤,他下马作战。 拔剑冲向左边的一群人。 那些人挺好杀的,他唰唰用剑,只一息便杀倒一片。 若细数,竟有十七人之多。 皇后娘娘不禁赞说:“好快的剑。当年的王紫烟,也不过如此了吧!” 才夸完,她转头抢了苏元青的马。 苏元青尚且不知,转向另一处去杀。来人皆是不畏死之人,提着剑,找他印证多年的苦修,他只以最快的速度,极快地撩过去,死伤一片。 只是数十个呼吸,一群刺客便死在这里。而苏元青这边无一身死,只有两个倒霉的,一个被箭射中肩膀,一个打斗时被刺花了脸,差一点眼就要瞎了。 皇后说:“不要管这些人,把马拉起来,两人一匹,快走。” 话音才落,大家纷纷从命,上了马。苏元青本来想找自己的马,瞅了几眼没瞅见,结果和两个伤员一起被剩下了。 苏元青说:“娘娘,要不我和他们一起跑过去,也能有个照应?” “一会还需要你的快剑。废话少说,上马。”皇后说,“本宫命令你。” 苏元青只有跳上去。他很庆幸,马上挂着的箱笼没来得及挂上去,不然两个人不好坐。他又庆幸皇后娘娘穿着铠甲,不然这样可不好。 但即使隔着铠甲,也能闻到香味。皇后身上的香味,他似曾相识。 他在药浴的时候闻到过—— 他想,这应是配药的原因…… 形势紧急,众人纵马狂奔。 第97章 双头狮子 “吼!”这是第三声吼。 在近处听,感受又有不同。 苏元青真气护身,仍觉得心快要跳出来。他身下的马忽然间倒下,马脸冒血,他抱着快摔倒的皇后娘娘往旁边一跃,站定。 苏元青从吼声来处,看到一片火光,三个人正在引弓射箭,还没看到那狮子。 皇后说:“快随本宫杀过去。” 在场的人有的脑子嗡嗡的,有的耳朵在流血,有的在闷咳,有的在发抖,但听了皇后的号令,纷纷拔出武器,随她一起冲过去。走了七八十步,到山脊处,便可以看到那双头狮子,两个金色的大脑袋,共用一个身躯,看起来有一个巨汉那么高,四颗硕大的眼睛看向八方,爪子抓在石头上,移动时顺手把石头抓碎。 这么个玩意,苏元青看着茫然,不知怎么对付? 那几名弓箭手用的箭,刻着特殊的符文,可以爆炸,可以转弯,在双头狮子周边乱窜。但也只能延缓双头狮子的杀戮。那双头狮子一爪子便能拍落一支箭,箭矢扎到它身上,爆开,也只能让它轻伤。 在这凡人的世界,它简直无解。 皇后停住脚步,问说:“陛下何在?” 三名弓箭手正轮番射箭。一名弓箭手回道:“陛下让我等引开此凶物,去闯此凶兽洞窟,去采那株红音花去了。” 红音花?苏元青听过这东西。 在御医李回那儿,听过它。 这是一种散发着奇香的花,长得像兰花。它之所以珍贵,并不是因为好闻好看,而是因为它的花和叶,都可以用来炼制用于结丹的丹药。 结丹期,是筑基之上的境界,远远高过筑基期。 这东西就算到了仙门,也是很珍贵的东西。 所以即使贵如帝王,也想去争。 皇后沉吟片刻,说:“前面或许还有危险,我等从旁边绕过去。” 这时,一名弓箭手提议道:“那旁边的石头后面有条小路,绕过去不远处,便是我们的将士,他们歪倒的方向,指示着洞窟所在。” 得知路径,皇后立刻说:“走。” 苏元青等人立刻跟上去。 离那片石头越近,离双头狮子也就越近,苏元青简直能听到它的心跳。 快点,快点走过去。苏元青心想,一定不要吼,不要被发现! 然而这时,一箭射了过来。 射中苏元青旁边的石头。 轰,箭矢爆开,石头也爆开。 苏元青着实有点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听到皇后对身后的质问,怒说,“混账,你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刚刚给皇后指路的弓箭手拔出刀,唰唰,斩杀了身旁两名弓箭手,狂笑道:“安瑞国影子奉命,为大梁送上大礼。今日必让你大梁皇室血流成河。” 皇后说:“如果你是安瑞国的人,你就不会承认。” “哈哈,那你说我又是什么人呢?”那人说完,引空中之箭射向皇后一等。 苏元青狼狈躲闪,只听轰隆隆几声,身边倒下数人。 皇后推了一把,命令说:“苏将军,去取下那人的头颅。” 对付人,似乎比对付双头狮子轻松。 “是。”苏元青领命。 他提剑,原路狂奔回去。 那自称安瑞国影子的家伙竟然不走。 他在原地迎接苏元青。 两人狭路相逢,斗了起来。 一个剑快,一个刀重,月夜下,火光前,反射阴森的光。 试探数招,无果,苏元青用上取人性命的招式。那刀也险而又险,劈头砍来。苏元青侧撩,去取那拿刀的手臂,拿刀追上,去捅苏元青的肚子。 躲闪碰撞之时,皇后带着活着的四人,躲闪退却,引向苏元青的方向。到近处,看到那双头狮子被刀光剑影吸引,皇后等人往石头里一钻,装死躲藏。 苏元青着实一愣,他本以为皇后是来帮自己的,没想到是拿自己吸引双头狮子。 这一路,他本以为她是好人呢,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想想也对,他跟太子的关系可不好。皇后是太子的生母,除非是打心眼里的良善,否则怎么会跟他志同道合。 苏元青的心中颇多埋怨。 但皇后是君,他是臣。 生来不平等,他又能说什么呢? 只有以杀来扫清一切。 他继续与那凶恶的刀战斗,脚步越来越急,剑越来越快。他试图用这种方法,逼迫他的对手,先跟双头狮子接触。 那人似乎也有同样的意思—— 刀斩向苏元青的脖子。 苏元青只有躲闪——躲向双头狮子。 形势甚急,苏元青先扑后翻滚,从双头狮子身下逃了出去。 双头狮子记刚才的仇呢,一跃飞扑向用箭射它的家伙。 那家伙也不敢硬碰硬,也想从双头狮子身下钻过去——双头狮子巨爪拍过去,啪地一声,把刀拍飞。那人也滚到苏元青附近。 他可以与苏元青打得旗鼓相当,但速度和灵活性,毕竟不如练快剑的人。 所以苏元青逃过去,他没有。 “你真倒霉。”苏元青嘟哝一句,一剑刺向了那人。 那人怒目圆睁,极为不甘心,打了个滚,却看到剑已至胸口。 唰,刺了进去,血在飞。 将死之人,咬牙切齿,说道:“好剑法,但你也要死。” 忽然他自绝最后的生机,眉心裂开,一道毁灭的力量打向苏元青。 苏元青挥剑一斩,那力量一分为二,一份继续打向他的眉心,另一份打向了双头狮子。苏元青的眉心为之一闪,符文被灰蒙蒙的力量缠住。双头狮子被打中,身躯倒在地上翻了个身,一只头颅下垂,另一只头颅怒吼。 “吼。”震动天地的吼声,把苏元青震得七荤八素。 苏元青在不安中拔腿就走。 那狮子嚎叫之后,立马追上。 这时,皇后才带人出来,把自称安瑞国影子的那人搜刮一番。 他们找到的不属于大梁的东西,只有一个令牌: 那正是安瑞国影子的令牌。 太直接了!若真是安瑞国的影子,岂会如此行事?皇后不信,但找不出更多,最后只能说,“把这具尸体扔到石堆里去,回头要好好查清楚他的一切。” “是。”众人回答。 他们似乎忘记了苏元青这个人。 第98章 狮子用计 自称安瑞国影子的人,临死爆发出的招数,同时击中苏元青和双头狮子。 苏元青因为眉心的御兽印和灭魂丹的符文,挡住了它。双头狮子就没那么好运了,它的一个头颅垂下,再也没有抬起。 在追逐中,那头颅彻底死了。 双头狮子最后的头颅张开大口,再次仰天怒吼。 苏元青又一次被震得脑袋发蒙。他往侧边的山林跑,狮子追了上去,他看向狮子,看向那只垂下的头颅,他忽然发现,那垂下的头颅在收缩。不是变小,而是血肉在神奇地收缩,好像被什么吸收了一般。这真是神奇地东西。 它盯上苏元青了,撞倒一棵棵大树去追。苏元青连敛息纱都用上了。可是那层纱能遮蔽他的气息,却遮不住视线。狮子看得到他,穷追不舍。 苏元青想,这样下去会出问题。 他又想,既然安瑞国影子的手段能够击杀双头狮子的一个头颅,说明那类法门有用。他也有相似手段:御兽印。 他暗自凝结此印,在一次转折中,他冒着巨大的风险打了出去。 噗地一掌,打出一道灌输数十丈五雷符力量的符文。 狮子并没有对等的精神力量,在丛林中躲闪不及,被一击打中。 它刚才就因为那力量死了一颗头颅,再次中招,让它心生恐惧,它闷吼一声,在树林中打了个滚,压到一片树木。 苏元青见状,心中欢喜,立刻用御兽印的控制法门对付它。 中了御兽印而不服那法门,被折磨时犹如剥皮抽筋,将痛苦万分。 狮子在闷吼中,不断翻滚,嚎叫,挣扎。 苏元青唯恐它挣脱开,又打出更多力量,掌控御兽印。他的真气最近消耗的太大,现在又这样用,眼看难有自保之力。他一扯身后被压坏了的箱笼,将里面的药取出来,运功吸收炼化,往御兽印里面打——嚯,这箱笼还真用上了。 在庞大药力的加持下,在御兽印的折磨下,狮子渐渐疲惫,低下头颅臣服。 苏元青见状,松了一口气,停了下来,说:“你臣服了?” 狮子的头颅更低了。 是的,它臣服在御兽印下。 臣服之后没有了折磨,御兽印会根植在它的精神里,再难祛除。 到那时,才是真正失去反抗权力。 现在,如果它愿意,还有一线希望,挣脱这枷锁,如果它能逃跑的话。 苏元青眉心的符文,被灰蒙蒙的东西缠住,如今真气也消耗巨大,很不舒服。他在山中找了处较为安全的僻静地,坐在那里,与那灰蒙蒙的东西对抗。 那东西虽说厉害,但在苏元青猝不及防之下,都奈何不得苏元青,解决它只是时间问题。苏元青催动眉心的符文,绽放出七彩光芒,搅拌鸡蛋液似的,把那团灰蒙蒙的东西搅得粉碎——它与符文排斥,无法取用,苏元青便运转赤月天经,将其炼化——那股气息,竟然与赤月天经的至阴之气相合,让他颇为惊喜。 苏元青用赤月天经把那黑雾炼化,吸收有用的部分,最后剩下一点奇怪的烟雾,如无根的浮萍,就要散失。这时,眉心的符文才发威,把它吸收了去。 从外面吸收了这么多次精气,赤月天经总算吃上这么一口。不容易啊。 这里不是修炼之地,此时亦不是修炼之时。 苏元青停下来,长舒一口气,看向那狮子——那狮子一直在炼化它已死的头颅,如今已经皮包骨头,它从那怪异的皮囊中,把骨头折断,把头颅挤出去,像是挤出了一个坏掉的东西。那层皮又开始收缩,收缩成厚厚的肩膀。 双头狮子变成了一个脑袋——这变化,让苏元青大开眼界。 苏元青把那头颅掩藏在树叶里,把箱笼也放下,准备回来时再取。比手画脚地吩咐说:“走吧,去你的洞窟看看。你走前头,我跟着。” 狮子能听懂,爬起来,缓慢地走回去。 苏元青用敛息纱遮住气息,在夜幕中身子轻灵,小心跟随。 路上,他看到一片一片的尸体,都是被震破心胆而死,七窍流血,极为凄惨。他的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愤怒,这狮子着实可恨,以后得好好收拾它。 从尸堆之间走过去,不远处就是狮子的洞窟。那里也有尸体,但大多数都是兵器杀死的,也就是人杀人。洞窟里已经没有活人,空空荡荡的,也看不到什么红音花,或者什么宝物,陛下来过,已经把那些东西搜刮了去。倒是能看到两片肉泥,里面夹杂着破碎的黑布,想必是黑衣人,被陛下愤怒地叫人剁了。 狮子浑身血脉喷张,发出巨大的力,那些死人身上残留的精气血痕,在它的驱动中纷纷朝它汇聚——苏元青着实惊住了,狮子的修炼之法,竟然和他的赤月天经有相似之处。难道这狮子也学了这门功法? 他哪里知道,赤月天经本来就是模仿妖兽吞入月阴之力创造的。 不止这头狮子,很多妖兽都有这样的本事。 只是数个呼吸,狮子做完这一切,巡视那硕大的洞窟,在碎石之中扒拉两下,下面有一口泉,有些灵气。它在那大口大口地喝了会水。 苏元青背着手,东张西望了一会,说:“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吗?” 狮子喝了水,转身带他去到一块巨石边,用爪子拉开巨石前的一个石头盖子,下面有一个楼梯。那里竟然另有风景? 苏元青感受到那里的灵气,笑说:“这里竟另有宝地,到底还是本地人带路!” 他心中欢喜,急不可耐地走了下去,一边看着,一边往里走。 忽然咣铛一声,他回头一看,石头盖子被盖上了。 嗯?狮子难道是在帮他把门? 轰隆轰隆,接连两声。 苏元青被震得站都站不稳。 他意识到不妙,赶紧往回跑,想推开那块盖子,却怎么也推不动。 坏了,狮子定是将巨石推倒,压住了盖子。 苏元青惊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头狮子坑了。但仔细一想,却也在情理之中,那狮子是他刚用暴虐手段弄到手的,怎么可能对他心服口服? “你找死。”他愤怒地催动御兽印。 “吼。”狮子边跑边吼叫。 隔着厚厚的石板,御兽印的威力被削弱许多。狮子越跑越远,御兽印更奈何它不得,等跑出了洞窟,御兽印的伤对它只是毛毛雨。 御兽印很强,能克制它。 可是要想收服它,还得另下工夫。 苏元青错就错在,没有收服它,就信了它,用了它。 现在竟落到了那黑窟窿里—— 那个地方通往哪里,狮子身躯太大,进不去,所以不知道。它只知道,之前擅自闯进去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它希望苏元青和他们一样。 第99章 乾坤宝袋 回头路难走,苏元青只能闯一闯那黑窟窿。黑窟窿里,有淡淡的微光,约么是深处发出来的。他现在精神力很强,哪怕只有这一点点光,他也能看清楚这里的一切。他驾驭敛息纱往里走去,走得很小心,很慢。 洞不算太深,一个大殿的距离一转,三转之后,便到最深处。 那个地方满地白骨,有着百十具。 浑身发黑,显然是中了毒。 阴森森的,揭示了这里曾有多大恐怖。 苏元青顿时汗毛炸开。 就在这时,从一个台子上,诡异地跳出一只人畜无害的猫。 在这个地方,在这些黑色骨头旁边,苏元青看到任何东西,都觉得有巨大的恐怖。他二话不说,先打出一道御兽印。 这不,那只猫忽然扑了出来,在半空中化成老虎,扑向他。 果然不是好东西—— 苏元青拔剑,飞速闪躲,反击。 他的剑扫过,那老虎并不闪躲,任由剑从身上划过。 苏元青惊奇地感觉到,剑刃扫过之时,如同扫过一片水,剑过则水愈合,根本就没有伤到它——这是个什么东西?幻境吗? 剑无用,御兽印似乎也没用。 苏元青心中大急,把赤月天经和无相功也拿出来试。 忽然,那老虎定住了——他奇怪地躲闪到一边。 “咦?”他心中疑惑,自言自语,“是哪一股力量让它如此。” 他回忆刚才的动作,重新尝试。 “噢,原来是无相功!” 他瞬间明悟:无相功可以演化体外大周天,可以幻化龙蛇,这也就是眼前这东西能够变化猫和老虎的原因。唯一的问题是:它的主人是谁? 他有感于此物之主人的厉害,恭敬道:“晚辈苏元青,误闯宝地,还请勿怪。” 根本就没有人回答他。 而过了一会儿,他的无相真气被那老虎吸收。 他感觉到与那老虎相连。 他顿时又有明悟:那老虎的原主人已经死了,那是一股无主的真气。 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那老虎已经很虚弱,只能靠身上的毒来杀敌。通过吸食这里的药材和死人的血气,来保存自己。 现在一遇到苏元青的真气,同气连枝,它便认了这新的主人。 苏元青恍然间松了一口气,叹说:“这么说,这里曾是血魔教的地盘。” 他看了看这边,这边似乎是个仓库,但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有那些黑色骨头边,有不少散落的金银和兵器。还有一个石台上,有一个巴掌大的布袋——他本以为那只是个破东西,随手拿起来看,却发现那东西颇为沉重,一打开,里面金光闪闪,竟有好多金银。他将金银倒出来,哗啦哗啦,那里的金银竟然差点把它埋了。 “这,这是传说中的乾坤袋?” 乾坤袋,是可以装下乾坤的宝物。这小小的布袋竟能装下那么多东西,必然是了。 好东西,苏元青心中狂喜。 除了金银,这里原本还有很多药,很多书册,现在都已化成齑粉。就是因为那个小老虎竟然有求生欲,用这里的药续命——这固然可惜,不过若没有那小老虎,没人守着这儿,这儿早就被前面来的人搬空了,也轮不到他。 他心中又可惜,又庆幸,说:“要不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你猫虎?” 猫虎是真气所化,如今已是他的一部分,是没有灵智的,谈不上同意和反对。 不过猫虎微弱的力量异常坚固却是真的。吃了那么多药,守了那么多年,它已多次蜕变,凝结出非常精纯的力量。 并且很毒,很毒很毒。 以至于它沾染过的金银都带着毒。 “需要重新熔炼,或者直接用作暗器。”苏元青嘀咕着,细细估量了一会,“这里的金子,约么有七八万两,银子有两三万两,还有五六百把兵器,看起来都挺不错的样子,也都沾着毒。这些就是全部了。不错,真不错。” 这乾坤袋如此宝物,不能示之于人。他把这里的东西——包括黑色骨头旁边的那些,全都收进乾坤袋,而后用敛息纱将乾坤袋罩住,仔细地藏在怀中。 至于猫虎,他也不敢把它弄到身体里去,也已收进了乾坤袋。 “该出去了。”这里没有其它出口,只能原路返回。 那块大石头,不是没法处理,旁边有缝隙,只要打碎一道口子,自然能跑出去。这里没别人,他摸索摸索,侧边扒开破碎的石头,硬生生挤出去。 真的要筋疲力尽了! 他走到狮子喝过水的泉水边,喝了些清水。 而后在旁边盘坐,运转赤月天经,化出体外大周天,在这里吸收灵气。 灵气对灵气更敏感! 这里灵气最丰盛的,不是这口泉,而是红音花生长过的石头缝。 他的真气自己找了过去。 嘶嘶嘶,他好一阵“渴饮”—— 一股异常精纯的精气,被他扯了出来。 它太过精纯,不光无相真气被它提炼,阴阳真气受它冲洗,凝练,也更进一步。苏元青现在可以确定,这样的阴阳真气,只靠它自己也能实现体外大周天。 阴阳真气和无相真气特性不同,它并不稳固,但性质爆裂。催动阴阳真气产生的无坚不摧的力量,比无相真气强得多。 更不用说它可以吸收天地能量和别人的功力。 但无相真气也有优势,它可以汇聚细流,可以凝出猫虎那样的东西。 各有优势。取其所长,可以相辅相成。 把石头缝里的药气榨干,苏元青一阵痛快,这时,他对温泉里的那点灵气,完全不放在心上。他收敛气息,悄摸跑了出去。 已是晨曦将至,日月交替。 他已经有第六层功力,这个时候倒是最好的修炼时机。 不过不是今天——今天,他还要做一件风光的事。 他要把狮子留下的头颅拿回去。 他相信那可以换来不少好处。 尽管他今天已经得到了很多,但谁会知足呢?况且有了那头颅,他也能解释自己的去向,不然狮子跑了,他不见人影,总要说几句谎话去解释。 他在混乱的尸体穿行,影子似的跑到山上——头颅还在,别的野兽还没来。 第100章 误用御兽 那头狮子的头颅,平放着能到苏元青的胸口。就算是空了,也有两三百斤重。苏元青把它扛在肩上,踩着稳稳的步子回去。 走了七八百米,碰到了来探情况的探子。见他有此战果,速去回报陛下。 陛下大喜,顾不上休息,立刻召见苏元青,并让人去抬狮头。 苏元青急忙去见陛下,拜道:“末将苏元青拜见陛下。” “平身,赐座。”陛下很满意,笑道,“你之前斩蛇,今日又斩了那狮子,让朕真是高兴。大梁有你在,朕很安心。” 苏元青立刻解释道:“陛下,末将惭愧,并没有斩杀那狮子,只是斩了一个狮头而已。那狮子很是厉害,它可以把死掉的狮头里的精华都吸食干净,把那头颅挤出来,所以末将最后得到的,不过是狮头的骨架。” “已经很好了。”陛下仍然赞许。 这里离前面不远,不多久,狮子被抬回来。 陛下迫不及待,出去看。 那并不是纯粹的骨头,上面还带着些血肉,脑子和骨髓也留存很多。 陛下看过后,说:“这蠢东西,害诸多将士性命,给朕煮了它。” 他和苏元青一样,见到这样的东西,也会想尝尝。 这口气出了,陛下心满意足。 他对苏元青说:“元青,你斩下此狮头,要什么奖励,尽管说。” 苏元青现在不缺钱,不缺功法,不缺武器,官位什么的,也算够用。 如果按他心中所想,他倒是还想去地火浴。 但那个地方事关重大,不一定能去。 他最后退一步说:“末将职责所在,不敢言功。” “能征善战,又有礼有节,可谓文武双全。”陛下很满意,说,“朕知道你痴迷于修行,朕便许你入文渊阁,看书三十日。” 虽说不需要功法,但能够到文渊阁,参考别人修行心得,也是极好的。 三十日,足够记住很多东西。 有此奖赏,这狮头不算是白捡。 苏元青暗自欢喜,说:“多谢陛下。” 春猎是礼。尽管陛下借着这礼,干了些抢夺草药的实事,收场仍要按礼来进行。 这场礼进行了一整天。 苏元青被安排待在帐篷里休养,连巡查都不用去了。 他终于找到机会睡了半天。 剩下半天,他去摘了些桃花。 翌日,终于得以回返。 苏元青换了匹新马,此外仍是老样子。 半路上,他微闭双眼,将意识沉入乾坤袋中去,用猫虎为目,去那些财宝中游荡。他试着把财宝上的毒药吸收了,并把财宝分类存放,心中嘀咕着处理办法: “要不就找个地方卖了?江湖上的很多人,本就爱用淬毒的武器,这种带剧毒的东西,肯定能卖比平时更高的价格。只是这样一来,本来不该死的人,也要死在这样的毒物上,那就有点不好了。或者用水煮,熬一锅毒药出来?可我在哪儿煮?要是让人知道有这这些东西,问来源的话,那就不好解释了。” 思来想去,最安全的办法就是用火烧,提炼出干净的金银。 但这样却又把那些剧毒浪费了——剧毒也是一种宝物,丢了怪可惜的。 正沉浸着,忽然有人叫他。 “苏将军。”是皇后身旁的那个侍女,功夫很高。 “大人。”苏元青拱手一礼,很恭敬的样子。 尽管皇后之前有要放弃他的行为,他现在毕竟还在大梁讨生活,不能太计较,等到自己有能力计较的时候,再说合不合适吧。 侍女说:“皇后娘娘寻你。” 嗯?苏元青下意识提防。 但不能不见,他只是走得很小心。 来到皇后娘娘车架边,皇后娘娘撩开侧帘,说:“苏将军,你背着的是什么?” “是箱笼。”苏元青回道,“书生都是背着这东西去赶考的。” “你箱笼里装的也是书吗?” “不是,装了些药。”苏元青回道,“去的时候装的是药,末将对付那狮子时消耗太大,把药用光了。现在这里装的是桃花。第一次去春猎,总要带点东西回去。” “苏将军真是个有趣的人。”皇后终于问到正题上,“本宫问你,你是怎么从那双头狮子手下逃出来的,又怎么斩下它的一颗脑袋的?” “其实严格来说,是它逃了。”苏元青隐藏真正重要的,但把大部分事实讲出来,说,“在下对付它的手段,乃是御兽印。那双头狮子是很厉害,可它的精神力并不强,故而末将用御兽印对付它。末将其实已经成功了,可这法门也有缺陷,一旦离得远就没法控制,它都不过末将,就跑了,末将追不上。” 他说话的时候,时刻谨慎,唯恐不留神,讲出不该说的东西。 说完,他咀嚼自己的话,没大碍。 “御兽印?”皇后问,“就是你公开的那个法门,有那么厉害?” “倒也不算厉害。不过对付某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东西,颇有奇效。” “可否给本宫讲讲那法门?” “娘娘有兴趣?”苏元青把箱笼拿出来,从里面抽出一本书,说,“这就是御兽印的法门,娘娘可以参阅一二。” 皇后把书接过去,放下侧帘,但吩咐道:“你就在旁边,有问题本宫会问你。” “是。”苏元青跟在旁边走。 这时候,他不敢在乱开小差,只等着。 过了约么一个时辰,皇后把该看的看完,又撩起侧帘,问说:“你可有种子?” “种子?那是什么东西?”苏元青只听过雷种,不知是不是? “你的身体里,可有这御兽印?坚固不散的御兽印?” “眉心确实有。那是种子?” “是种子。”皇后说,“你用的时候,难道不是从种子上结出印记,灌输真气,再把它打出去么?有了种子,可以事半功倍。” “是这样。”苏元青点点头。 “你将种子凝聚出来,传本宫一份。” “这怎么传?”苏元青真的不解。 皇后见他确实不懂,便指点道:“那你便凝结好,打出体外,本宫接手。” 苏元青又问:“这不会伤到娘娘吗?” “不会,本宫自会将其炼化。” 既然皇后这么说了,苏元青便依言把御兽印凝聚出来,眉心闪烁,打出一团。尽管他尽量不涉及灭魂丹的东西,难免带上一丝。 他将此物转给皇后。 皇后运出真气,将其接纳。 继而炼入眉心,用真气灌输此物。 苏元青一直担心地看着,生怕出问题。万一出了问题,这里这么多人,他可不方便逃跑。到时候,说不定用上那些毒。 “咦?”皇后哼了一声。 苏元青心里一揪,怎么了? 皇后说:“这御兽印诸法不忌,竟能容纳如此多的力量。” 这解了她一大难题。她身上的亘古不化的冰寒之力竟然也有了去处。 苏元青说:“用的时候消耗更大。” 皇后说:“消耗大,说明它强大。也正因为如此,它才能对付双头狮子。” 苏元青暗松一口气,“或许吧。” 至少没出问题,那就是好事。 但过了一会儿,他感受到奇怪的事,一个冰寒的印记清楚地在它身边,那东西那么熟悉,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控。他忽然意识到,这不对劲:这似乎跟他对付双头狮子一模一样,他刚才好像误打误撞,在皇后身上种下御兽印。 他思考刚才的过程。 什么种子?简直跟种下御兽印的过程一模一样。 结果也是一模一样,那就是一样。 而现在,皇后一直主动加固它,她加固的越深,他感受到的联系就越强。 而这联系越强,他越能够掌控她的印记。 怎么办,她不会知道了吧? 知道之后,她会不会把他剁成肉泥? 许久,皇后睁开眼,说:“果然是极高明的法门。本宫看走了眼,竟然不知道区区一个御兽印,竟然如此神奇。你一开始就知道它是这样?” 苏元青又松了一口气,心想,她似乎不知道。 他立刻回道:“末将也不知道,只是修着修着,诸多神奇就出来了。” 皇后赞说:“你很不错。你立下功劳,今日又献上如此法门,本宫很喜欢。本宫赐你纯阳丹三颗,以奖赏你的功劳。” 纯阳丹是她用来控制体内阴寒之气的,以后似乎用不着了。 至于药效。说是纯阳丹,也就那么回事,终究比不上日月精华。 “多谢娘娘。”苏元青再次松一口气。 有奖赏,说明她没发现。 那就当没有那件事—— 但这个御兽印,绝对不能动用。 第101章 越演越烈 回了京城,苏元青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风险。 他总担心做的事会被发现。 到时候,很多人围过来,一人给他一刀,这一条命就交代了。 但又不能随便就跑掉,不然一跑,不就露馅了吗? 到京城,他第一件事谋算的不是去文渊阁,而是怎么逃离这个鬼火缠身似的地方? 他颤颤巍巍地过了两天。 又一日,小雨如酥。 苏元青正琢磨是不是该去昆仑,赵文君咚咚敲门,不请自来。 “何事?”苏元青开门,问。 “我倒想问问你有何事,春猎一回来,你就把自己关起来,奇怪得很。是不是春猎弄到了什么好东西,自己偷偷地享用?” “哪有,我琢磨着要去昆仑一趟呢。你们都进仙门了,我也得找个门路不是?” “呦,你挺上进。你在家关上门,就能去昆仑了?” “我正在考虑,何处有门路!” “你要想找到门路,简单啊,我就可以告诉你。” “你知道?”苏元青很是惊喜。 “很多人都知道。”赵文君眯眯眼一笑,说,“不过嘛!” “你想怎的?”苏元青捂住衣服。 “想什么呢?我就是想问问你的御兽印,那个种子嘛,给我一个。” “你有病,要那玩意干嘛?”苏元青都要因此跑路了,又见到来这跳火坑的,他既害怕,又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那啥玩意儿,就往自己身上乱种。 “谁有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皇后娘娘一颗种子。御医都查过了,那御兽印可以洗练真气,去除真气中的杂质。皇后娘娘之前备受寒毒困扰,有了御兽印,不光可以对抗厉害的野兽,寒毒也无法再侵扰她。你是不是不想给我,所以才这样——好啊你,你这个家伙,我还当你是朋友,你有好东西却自己藏着。” “不是我不给,而是每个人修出来的御兽印应该都不一样。御兽印的法门,我都已经公开了,你照着练就是了,何必要什么种子。” “我练一门上清雷法,已经很不容易,哪里还有精力练那么多。你废话少说。而且我也不让你吃亏,你要是给我一个种子,我就告诉你去昆仑之法。” 苏元青愣了,这好像是她自找的,而且对他没有多大害处。 他说:“行,这是你自己要的,以后出问题,可别来找我麻烦。” “知道。”赵文君用力点头。 苏元青便又凝结一颗“种子”,给她。 上次的感觉又来了,她主动将种子送往自己的眉心,用真气去浇灌。甚至还准备了数十张五雷符,补充御兽印所需要的博大力量。然后她说:“这感觉,真好。” 好是吧,有她哭着要杀人的时候。 苏元青说:“说吧,昆仑!” 赶紧弄清楚门路,赶紧跑路吧! 赵文君说:“昆仑不是人间的山,你要找的地方其实叫昆仑古路。在那条道路上,有很多仙门设下仙梯或者祭坛,依照规矩考核通过的,即可以进入仙门。只不过每个地方都有看守的,要想进去,就需要一些条件。所以你要想去,最好跟有条件的人一起,比如跟某位皇子。不然的话,你到了也进不去。还有,那个地方有仙门弟子在,还有不同国家不同门派的人,所以很危险,结伴过去,也可以一同对抗危险。” 昆仑古路!苏元青听到了完全没有预想过的东西。 但总算找到了门路,知道该往哪走。 他想,不管怎样,应该尽快。 他说:“殿下那边怎么样了,我想尽快去那昆仑古路看一看。” 赵文君说:“你总算还记得殿下。殿下这些天一直在修炼,已经炼化了之前的那些力量,离筑基又近了一步。走吧,你去昆仑古路之前,帮殿下筑基。” 如果顺利的话,这一次很可能就够了。就算不顺利,多花几个月也能修成。 苏元青说:“那就走吧。” 用五雷符这样的事,老生常谈。 春光乍泄的艳福,不算新鲜。 要说的是,当他助李沐清,往雷种里注入五雷符的力量后,李沐清说:“听说你能结出御兽印的种子,给孤也种一个呗!” 得,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他也不劝了,说:“行。” 这倒让赵文君一阵委屈,吐槽他,“你真是,小人一个。” 苏元青心里嘀咕,我确实是! 但是她们呢,脑子不好使。 这是第三个御兽印——种下之后,他负责售后服务,又往李沐清眉心输入数十五雷符的力量,帮她稳固这害人的东西。 李沐清却感激地说:“多谢!” 苏元青很是亏心,说:“别谢我,这是你自己要的。”他又问,“对了,你们跟皇后的关系应该不错吧,为何需要雷种,不去找她讨要?” “你作死。”赵文君说,“哪有去找皇后娘娘讨要种子的?” 李沐清说:“就是,你这脑子,一天天想什么呢,没一点尊卑。” 苏元青还能想什么,想着逃命呢。万一有人找皇后要种子,皇后不可能发现不了。到那时候,就是他的死期了。不行,这地方不能久待。 然而他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越演越烈。就在当晚,好多权贵子弟来找他。 目的都是:索取一枚种子。 不少人为此备上了厚礼。 这时苏元青才从他们口中知道,为什么他们不找皇后?因为皇后种不了。 人非野兽,要给人种下御兽印,就算对方很配合,也需要强大的精神力做后盾。苏元青有这个能力,是因为他服用了灭魂丹,还结成了非常厉害的符文。不然的话,就算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身上,他也很难种下御兽印。 所以,暂时不会有人发现这秘密。 所以,他还有一些时间。 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只要价钱合适,他挨个种。 这样一来,将来就算发现,他也可以拿大家的性命做要挟。荣华富贵是别想了,至少能逃出一条性命,多了一条退路。 所以,第二天他去了文渊阁。 反正走到这一步了,活一天算一天。 能做的,就是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第102章 将去古路 御兽印的用处,不止控制。 就在苏元青躲到文渊阁苦读时,他的御兽印缓缓地生长。 那是因为被他种下御兽印的人们在炼化此印,这些人的功法各不相同,从而导致它们的御兽印产生不同的变化。这些变化,从这座辉煌的城的各处,汇聚到苏元青的御兽印中,从而使他的御兽印生出更多符文。 那些符文有的冷若冰霜,有的坚若铜铁,有的闪烁雷光,有的点燃火焰…… 苏元青再次看到这法门的强大,再次想:如果他们知道我做的事,砍一百次头是不够的,就这东西,值得抽筋扒皮地审问——所以,千万别知道啊。 但担忧归担忧,这么大的好处摆在眼前,他不可能不取。 他不光取,还在文渊阁查看来源,查看关于这些符文的功法的秘密。 虽说在这文渊阁一楼,他不能看到原原本本的功法,但是有了符文,再从一点一滴的心得里,该有的收获他都能得到。 他也因此看到了雷种。 在御兽印里演化的雷电符文,只是雷种的一角,是极不完整的,但是有了这一角,他又有完整的雷种的图解,就有机会拼凑更大的一块。更大的一块,便有更多的细节,他又能因此解开更多。一点一滴,解了个七七八八。 剩下的无需解,御兽印就能补全。 而有了这个东西,他也可以在丹田里凝聚一颗专供修行的雷种。 这都是极好的结果——唯一的问题是:无论是识海滋生的符文,还是丹田凝聚的雷种,都是吞噬真气的大户。 他把纯阳丹吃掉,把大家送来的厚礼用掉。 勉勉强强,吃了一顿“饱饭”! 一个月后,苏元青在这京城种下的雷种,已经有两百九十六个。 御兽印里生长出二十多种的符文,来自不同的人,有上百层——苏元青可以将相似特性的符文拼在一起——但有些符文太少,没有必要费那个工夫拆解。所以他只拼了二十多种,其中重点拼的只有五种。 其一,与御兽印本身有关的东西。 一切符文都不是固定的,都可以成长,御兽印当然不例外。 这是根基,不能不慎重。 其二,与灭魂丹的符文有关的东西。 虽然新增的都很微弱,但是多多益善。 其三,与雷种有关的符文。 仙门功法,又是大梁上层常修的法门,岂能不求全? 其四,与敛息法有关的符文。 逃命嘛,这东西练好了很重要。 其五,皇后娘娘的符文。 冷若冰霜的怪异符文,结的相对完整,值得探究。 通过御兽印,苏元青能感受到他们。在各处一闪一闪,如同一颗颗星星。 但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极限,他感觉到有些御兽印正在脱离掌控。可是又很奇怪,他看到的所有人,御兽印都在他掌控之中。 要想确定,大概只有把所有人聚在一起,才能看出其中的秘密。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宁愿糊涂,也不愿擅动。 “大梁的修行法门,也就这些了。”苏元青已经得到那么多,像是一个捡了宝藏的人,又怕别人抓到了,逼迫他把宝藏交出来,所以更急迫地要走,“这么多人,就是一个个的定时炸弹,万一发现什么,就是要命的东西。不行不行,必须要走。早点去昆仑古路,前几天不是有人说要去么,也该走了!” 在这迫切的心情的驱使下,他找到李沐清,主动问道:“殿下还顺利么?” 李沐清虽然一直在修炼,但清楚他的动静,问说:“怎的,要走了?” 苏元青说:“总要去闯一闯。” 李沐清从枕头底下找出一本书来,说:“孤已看到筑基的可能,孤想自己走过去,以求筑基稳固,以后还有结丹的可能。你帮了孤那么多,本来说失败了就嫁给你的,现在已无以为报,孤得知你练的青竹快剑脱胎于越女剑,便请人寻来同样脱胎于越女剑的《白猿剑术》和《越女剑舞》,你可以参考一二。” 这简直是一大惊喜。苏元青说:“多谢殿下,在下感激不尽。” 李沐清笑说:“孤才应该感激你。总之,你小心点。” 苏元青说:“放心。你知道我的,我几乎不主动惹事。” 李沐清说:“去昆仑古路的人三教九流,不是不惹事就能平安,有些人看到好欺负的,就要欺负,哪怕你没有任何对不住他的地方。孤知道,孤的经验不如你,也不如你能打,孤只是真心希望还能见到你。” “会的。”苏元青说,“若我回来,你已经筑基成功,那就仙门见。” “仙门见。”李沐清忽然像个小妻子似的给他整理衣服,又说,“不见不散。” “走了。”苏元青挥了下手。 跟李沐清之后,他便回去收拾了东西。 吕忠等人也都收拾了,要跟着走。 然而就在这时,陛下忽然召见。他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事泄了吧? 逃?逃就是不打自招。 去?他又担心被瓮中捉鳖。 真的两难——最后一咬牙,他心想,就算别人发现,那也咬死口不承认。要是他们想杀人,那就同归于尽。总比被吓跑了强。 他对吕忠说:“你们接着收拾,等我回来,咱们就出发。” 他跟着传话的小太监走。 出门走东市大街。他看到街上多了好些士兵。 他的心中已是很惊愕。 到了皇城门,皇城门的查验比前几天严格许多,竟然连传话的小太监都要被搜身。这真是吓死个人了——到底怎么回事? 苏元青忍不住塞了十两金子,问道:“公公,宫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公公见他出价如此大方,忍不住接了,说:“将军出去可不要乱说。春猎之时,太子殿下趁皇上不在,竟然与他从前的相好,如今的王才人私会了。王才人怎么说都是陛下的人,太子如此做,糊涂啊。” 若是太子殿下将来还是太子殿下,给他一千两金子他也不敢说。但现在嘛,魏王殿下就希望有人将那些事传出去呢。他们当太监的,很会体会上意! “啊?”苏元青很惊讶,合着担心半天,白担心了。 他又塞了十两金子,问道:“不知陛下叫我来,是什么事?” “将军不用担心。”公公笑着收了钱,说,“只是陛下听说将军要去昆仑古路,知道将军剑法无双,所以想请将军帮忙带几个人。” 苏元青的这口气彻底松下了,合着这真跟他没关系。 就是嘛,御兽印那事,哪那么容易拆穿? 第103章 朕心甚慰 “末将苏元青,拜见陛下。” 苏元青底气十足,中气也十足。 “平身!”陛下心情也挺好。 不是说老婆叫亲儿子偷了么?还能如此,这当皇帝的人,还真是见多识广。 “谢陛下。”苏元青才懒得管皇室之事。 反正现在要往仙门挤,人间的是是非非,挂在心上不是什么好事。 当个八卦看看得了。 不然的话,难道还留下来帮哪个? 如同宰相,在这大梁权倾朝野,最后也还是挤破头皮,让自己女儿去仙门。 争来争去,不是殊途同归么? 陛下说:“你要去昆仑?” “昆仑古路,末将想去试试。” “以你的本事,的确可以闯一闯。”陛下一点不反对,却说,“可否与众人同路?” “求之不得。”苏元青说。 一拍即合,陛下说:“那便多等一日,朕挑选两百人马,由你带领,去昆仑找寻道途。” 苏元青已经放心了。 反正没有被发现,多等一日也无妨。 “末将遵旨。”苏元青说。 陛下又说:“苏将军,听闻你能种下御兽印的种子,此种别人皆不能种,是何故也?” 苏元青着实一惊,怎么着,还是要遭? 他强压不适,硬着头皮说:“回陛下,末将对御兽印也是一知半解,正在摸索。聚集种子由心而发,并不知道别人如何。” 陛下说:“朕曾见仙师……” 听到这,苏元青心都要跳出来了。 完了,小命恐怕要交代了。 陛下说,“仙师对此有一妙论,他说你在聚种子时,一心要给,故而没有留心智在其中,别人聚种子,却藕断丝连,妄图有所掌控,故而有此差别。不知是否如此?” 苏元青心中骤然一松。 嘿,没想到他这些日子担心的事,他这些天没想到的说辞,别人都替他想到了。 为什么他能给别人种子? 因为他与那些种子切断了联系。 既然切断联系,那他自然就不能掌控御兽印,所以就不会有问题。 所以,他完全是无辜的。 这个解释好,他喜欢。 他说:“末将不敢确定。” “定是如此。”陛下替他做了论断,说,“你便替朕凝聚一枚种子,一试便知。” 为何一试便知? 苏元青不甚清楚。 “遵旨。”苏元青说。 随即他凝出一枚种子,因是为了陛下,便多用了些力,化出来,给了出去。 陛下亲手接过去,炼化于眉心。 陛下修行多年,意志也算坚定,那御兽印到了他那里,就算他一心接受,要用御兽印镇住他的精神,也要颇费力气。 苏元青看到,他自己的御兽印在颤抖,发出微光,仿佛在抵御千军万马。他骤然间明白陛下所说的一试便知是什么意思。陛下很自信自己的实力,相信没人能对他施展御兽印这类东西,如果眼前这种子种下了,说明苏元青没问题。反而若是种不下,那才是有大问题。 苏元青想到这一点,存心于眉心,将真气灌输到御兽印上,使之稳固。 定住此物,便是定住了生死。 他不敢大意,全心投入。 不多时,陛下用了种子,成功留在眉心。他往眉心的御兽印里,输入海量真气。这无疑帮助了苏元青,让苏元青身上为之一松,他感受到与陛下的联系不断被加强。 成功了!苏元青心中一松。 成功了!苏元青心中又一紧。 此事一定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不然,他就死定了。 连一国皇帝,都受他掌控,这性质,恶劣到把整个国家踩在脚下摩擦。要是被人发现,只怕不止人间,连仙门都要杀他。 但现在不会有人杀他。 陛下已经信任了他,就算仙师站在这里,也不会怀疑他。毕竟他做到的事,就连仙师都做不到,仙师难道要承认自己不如他? 他还只是一个少年呢。 所以仙师也好,陛下也好,都认为是另一种解释。那就是:苏元青是好人。 陛下修炼多年,身上的真气浩大广博,在御兽印里聚集成池,凝聚符文,真气竟有空荡荡之感,这让他很是高兴。他说:“此物甚好,非纯洁无瑕者,不能凝聚。朕心甚慰,便赐你火灵石一颗,丹药一百,助你修行。” “谢陛下。”苏元青很高兴。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一个词语:大奸似忠。什么是大奸似忠,就是他这样的,明明是在做坏事,人家却以为他忠贞。 但假的就是假的。 假东西,早晚有穿帮的时候。 苏元青希望,那时他已远走高飞。 陛下对大太监说:“带他去。” 是去领药的吧,苏元青跃跃欲试,跟着大太监来到一片灵气逼人的宫殿,大太监让他在门口等候,自己进入,取了火灵石和丹药给他。 苏元青一看那火灵石,便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仔细一想,好像是洗地火浴的那天见到的——他好像错过了什么?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算了,他想,他一个该被砍一万次脑袋的,错过了点儿好处,也算个事儿? 大太监带他去一处宫殿,吩咐道:“苏将军请在这里住一晚,陛下也许会召见你,问些问题,还请苏将军不要乱走。” “是,多谢公公。”苏元青行了一礼。 “苏将军客气了。”大太监回了一礼,踩着飞快的步子回去复命了。 留下苏元青在此东张西望。 苏元青想,此事算是应付了过去。陛下和其他的那些人都没有怀疑,还以为他和那所有的御兽印,都已经断了联系。然而一个都没有。而且他在这皇宫里,和一些御兽印的建议更加强烈。比如皇后娘娘,比如陛下。 陛下修炼的,正是上清雷法。 如此近距离,陛下又往御兽印里灌输那么多力量,苏元青与之联系十分密切。恍惚间,苏元青似乎能通过御兽印,清楚地看见陛下修炼的成果。那是比书上记载的雷种复杂得多的东西,是真正的雷电符文,是上清雷法。 苏元青盘坐下去,以陛下的符文补充自身,符文因此飞速滋生,成长。 其中快乐,难以为外人道也。 修炼到中途,苏元青感到真气有所衰减,不禁感叹,这符文如此玄妙,竟能承载那么多的力量。他又将符文复制到丹田中的雷种上。这下,能承载的真气就更多了。 幸好,他手上有很多药。 他吃了两颗,药效不错,灵气十足。 用来补充消耗,马马虎虎。 第104章 汗血宝马 这日修行,胜过之前更多日。 苏元青吃掉百颗丹药,仍嫌不足,最后把那珍贵的火灵石也用掉。 才算补满了雷种所需。 陛下没有召见他。 一切如常。除了一场微不足道的雨。 春夏之交的微雨,是送别的最好时机。 一早,宫里几位贵人收拾了行囊,坐上寻常的马车,准备出发。这里面有皇后娘娘,有太子殿下,太子妃嫔,九皇子,两位宫里的嫔妃,还有王才人等等。她们的马车和另一行汇集。那里有陛下准备的两百人马,有一些王公贵族子弟。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大太监来找苏元青,“苏将军,该出发了。” 苏元青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功。 他已结成比常人更高明的雷种。可是又真气内敛,看不出一点痕迹。 那感觉,真是美妙啊。 他起身,对大太监行了一礼,说:“多谢公公!” “言重了。”大太监回了一礼。 然后大太监亲自带路,把苏元青带到已经准备好的队伍,有一匹汗血宝马等候,其英俊之色,让周围的人无不羡慕。 大太监指示此马,说:“陛下赠与将军此汗血宝马,预祝将军凯旋。” 苏元青对着昨日去过的宫殿躬身遥施一礼,说:“多谢陛下。” 他有预感,这可能是他对陛下说的最后一句,行的最后一礼。所以,他心中颇为真诚。因为不管陛下如何,这些日子对他总算不错。该给的都给了。这一礼,不管是为了君臣,还是为了了却凡间事,都应该。 也正因为如此,他没有跪下。 因为在他心里,不跪才是最真心的,这样的礼才是他最郑重的礼。 他翻身上马,说:“出发。” 汗血宝马只是漫步,却也铿锵有力,一往无前。 出了宫门,吕忠等人已在等候,带着苏元青装了钱和药的箱笼。 苏元青招呼一声,皆翻身上马,跟随队伍前行。一路诸多百姓旁观,让开大道,摩肩接踵。李沐清和赵文君都没有露面,但苏元青通过御兽印,看到她们在楼上饮茶,远远地告别。苏元青也在心中默念一句,“再会。” 出了城门,城门外亦有人骑马等候,有的远远告别,有的骑马跟在后面。不久把一个两三百人的队伍,生生扩张成上千人。 苏元青问道:“那些人是……?” 身侧一人回道:“只不过是跟着闯昆仑古路的江湖客,大人不必管他们,他们选择来此,是生是死,他们自己负责。” 噢,这倒是一条路。苏元青笑问:“往年去昆仑古路,怎么走?” 那人回道:“安全点,走水路;快一点,骑马十日即到。” “骑马。”苏元青毫不犹豫,“要连这点路都走不了,索性回去。” “将军之命,正合末将心意。” “怎么称呼?”苏元青问。 “末将王良,字惊涛。” “王良。”苏元青记下来,又问,“我们能走多快?” “马车跑不起来,马也要休息,一日可行三百里。” “十日,就是三千里了。怎么算,这三千里都要出了大梁地界。” “不错,那里靠近七国蛮荒秘境。我等若不能进仙门,都要去蛮荒秘境闯一闯。” “噢?”苏元青心中一喜,“那若是进了仙门,还能不能去?” “那要看仙门的意思。有的让去,有的爱惜弟子,不去那种地方厮杀。将军可知,蛮荒秘境每二十年开启一次,七国强者几乎都会进去,最多可以进万人。在那里厮杀百日,出来的往往不到三千。仙师进去,也未必能活。” “那也要做好准备。”苏元青不曾惧怕,仍有心去闯一闯。 生死,成败,都在前面。“驾!” 他们出城不远,便加了速度。 但速度并不算多快,尤其对汗血宝马来说,只能算散步。苏元青骑在上面,甚为平稳,使得他有余力去关注眉心的情况。 这次来的这些人,有好几个被他种下御兽印的种子。 其中最离奇的,便是皇后。 皇后的功法走阴寒一路,与之同行,苏元青感受更清楚。眉心不断滋生冷若冰霜的怪异符文,为他补全一层怪异的森寒。 苏元青止步于此,并没有像雷种那样,在身体里再弄一个种子来。 因为要做到那一步,真的消耗太大。他连功法都没有,就拼上那么大的消耗,真的不值。不如以此守护御兽印,守护其它的符文。至于与人战斗,有赤月天经,有无相真气,有剑法,有雷法,还有御兽印,已然足矣。 沿着古道走了大半日。 王良劝道:“将军,可否休息片刻?” “可!”苏元青拉停马,说,“前面杂草横生,少有人经过,要小心。” 王良说:“这便是陛下曾经遇虎之地,那猛虎至今咆哮山林。” 这事儿苏元青听过,笑说:“还没捉到?问一问,有没有人喜欢骑老虎?” 王良把他的想法弄得一惊,“骑老虎,这……”这简直难以想象。 苏元青说:“别大惊小怪,咱们都要进仙门了,骑只老虎算什么。如果没人去,那我就自己去了。我还挺喜欢这匹马的,不过如果有老虎,换换坐骑也无妨。” 王良敬佩道:“将军果然非同凡响。”便去传问此话。 不多时,有五人跟来。 其中两人是皇后和那名厉害的侍女,另外便是九皇子,和安国公家的李芸——曾在苏元青修炼过的地火浴里捡到机缘的那个女子,以及吕忠。 “见过娘娘,殿下。”苏元青下马行礼。 皇后说:“免礼。以后出门在外,将军可不要再这样行礼了,本宫姓吴,名静思,你叫我姓名,或者吴夫人即可。不然被那些恶棍听到,只怕要先拿本宫下手。” “是。”苏元青重新上马,说,“吴夫人,请吧。” 至于吴静思为何称吴夫人,而不是李夫人,苏元青就管不着了。 爱叫什么叫什么,知道就行。 除了这几个,传话的王良也跟上来。 一行共七人,打马入山林。 马未惊,人亦皆有胆魄,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第105章 半途伏虎 这片山林,以前可是打猎的好地方。在没有老虎之前,这儿有成群的鹿,有野兔,有狐狸,这儿的狐狸皮很不错。还有野猪,豺狼等物。 这不,才往前走不久,便碰到了一群野猪横行,还有几只狼尾随着。 皇后说:“野猪凶猛,莫要与之冲撞。从它们后面过去。” 苏元青带头过去,虽未拔剑,几只狼都退散。 往前又走几百米,几只狐狸在撕扯一只肥硕的野兔,见到他们,很是提防。 李芸喊了一声,“我喜欢狐狸。” 苏元青问道:“生的熟的?” 李芸大声说:“活的。” 众人呵呵笑。苏元青随手打出一道雷光,几只狐狸被电得麻木,倒下。这一手让众人颇为震惊,连皇后都露出惊愕之色。因为刚才的那一招,难度不在力度,而在于对雷电的掌控。据在场的人所知,苏元青并不修炼雷法。能有如此修为,岂能不惊。 苏元青却无所谓地说:“你去捡吧。吴夫人,我不太了解老虎,这里有好几个山头,都差不多,老虎会在哪个地方出现?” 皇后说:“这倒也不难。老虎皆有领地,每隔二三十天,就要在固定路线巡视。这里有些岗哨,虽说抓不住那老虎,但随时记录老虎动向,去问一问即可知道。” 王良上前请命说:“此地末将曾来过,可以带路。” “走。”苏元青下了令。 走了两里地,到了一片院子。 王良前去询问情况,不一会,带来两个穿着便服,带着弓箭的老兵,像两个猎人。他们回说,“将军赶上了好时候,老虎最近与一头狮子斗了一场,差点被咬死,要不是碰到了一群狼,那老虎或许就被咬死了。如今那狮子已经往大山深处去了,老虎应该是回了洞中,不过那儿有两只幼虎,长了一年了,也不简单。” 苏元青一听,颇为喜欢,这不是买一送二么?他说:“请速速带路。” 皇后问:“那狮子,是不是就是被你打跑的那只?” 苏元青说:“看方向,约么就是朝这儿跑的。” 但离得太远,他也拿不准。 皇后笑说:“想必是了。不然再找一只恰好在这附近的狮子,可不容易。你能对付那狮子,那狮子又能对付老虎,想必此行必定顺利。” 苏元青说:“最关键的是,那老虎已经受伤。” 不然的话,总要多费些力气才行。 有一直盯着这儿的人带路,他们很快来到一片瀑布前,才到那儿,便看到两只老虎从瀑布边的山洞探头探脑。一行人颇为莽撞,打马到山洞前,直到马止步不前为止。 “去看看情况。”皇后吩咐。 “是。”王良率先答应,带着两个老兵前去。 他们比苏元青谨慎得多,绕道去瀑布另一边,爬到悬崖上的台子上去看情况。 好一阵儿才来回报说,“大老虎在养伤,幼虎在警惕,看起来都饿着肚子。” 皇后说:“我喜欢那只露半张脸的,看起来很聪明的样子。” 苏元青对身后说:“好。陛下给的这匹马真的不错,听说老虎耐力差,你们先试,若是哪一只对付不了,我再取。” 不然那只大老虎伤成那样,不知道要养多久,他还真不太想要。 皇后说:“好啊,那你得帮忙,压制住那只大老虎。” 苏元青说:“那是自然。” 本就为此而来,大战一触即发。 众人捏着御兽印跟在苏元青后面,靠近了,直接把御兽印打出去。皇后功力不弱,一击中的,另一只小老虎身上挨了好几下,暂时不知谁能到手。 两只小老虎,看起来个头挺大,其实还没有真正长成。 对付它们其实不难,难的是对付那只受伤的大老虎。 “吼。”它在洞中咆哮。 它站了起来,受伤的身躯挣扎着。 但它的威势已让人连连后退。 就连皇后,也退了一步。 苏元青没有退,反而往前走了两步。打仗的时候他就知道,不能退,你一退,敌人就会笑着追上来,你们的距离实际上没多大变化,但你的胜算就小了许多。如今这老虎明显强弩之末,有什么好怕的,不服打一架。 大老虎已经难以作战,两只小老虎龇牙咧嘴,先跳了上来。 苏元青速度比它们更快,在两只小老虎中间如影子一般闪过,哐哐两脚,把它们踹飞——皇后见了抱怨道,“别下手那么狠,那是我的。” 这个时候,就开始护崽子了。 苏元青没有回答,继续盯着大老虎。 大老虎再次咆哮,“吼!” 声音真让人震颤。 苏元青说:“别光叫,你来啊。” 这时小老虎又跃跃欲试,其中一只唰地先扑了过来,正是被皇后选中的那只。 苏元青往上一跃,啪地一脚又将其踹飞。 大老虎一跃而起,趁苏元青落地之时扑上去。 苏元青往下一钻,一道雷电打出去,大老虎砰地落在地上。背上的伤更重了,再往外流血,快爬不起来。 那只被踹了两下的老虎龇牙咧嘴,第三次扑上去。 苏元青一转身,一掌打在虎脸上,将其打飞出去,说:“别光看着啊,快点收拾它们。” 此战没有什么悬念,大老虎受伤,苏元青连剑都不用,就可以对付它们所有。 皇后闻言,走向那只桀骜的老虎,动用御兽印来收服。剩下的几个人,都走向另一只,结果还没揭晓,他们都希望自己是主人。胜利者意外,又不意外,是手段不俗,御兽印练得也早的吕忠。 九皇子不太高兴,看向那只大老虎,说:“虽然有伤,养一养应该还很厉害,从今天起,孤就是你的主人了。” 他将御兽印打了过去。 大老虎昏昏其志,没人与之争。 九皇子成功地种下了御兽印。 他颇为高兴,吩咐道:“快,叫人过来,把这只老虎给孤抬出去。” 王良和那两名老兵听命,去叫人过来。 皇后高兴地说:“苏将军,当日跑了一头狮子,竟意外地给咱们送来三只老虎,机缘二字,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苏元青说:“那狮子跑的方向,跟咱们去的方向一致。” 皇后说:“那说不定还能遇到。” 苏元青说:“也不知它挣脱御兽印没有。” 过了这么长时间,想必是挣脱了。 一旦挣脱,犹如破茧成蝶,第二次可就不好对付了。 不过,苏元青也不是从前的他,这些日子,他成长更多。 第106章 死气沉沉 捉了三只老虎,众人一片喜乐。 腾出三架大车,让给老虎住,连皇后和前太子李沛都自己骑马。 老虎的耐力差,做坐骑差了点。而且大老虎受伤,小老虎还没长成,现在只能被它们的主人养着——可见容易到手的东西,都难免有点问题。不光帮不上忙,还拖累了行程,原本十天的路程,走了十天,前面还有五百里路。 有些江湖客已经等不了。 他们要先一步过去抢夺机缘。 第十一天,苏元青又只走了两百多里便停下。 千百人马,驻留在那片几乎看得见远方巍巍大山的地方。四周鼓荡着风云,因人们心中散发着寒意,那风云也像是满天妖气。 这一次前面只有不到三百里。 但没有人再抢先了,因为之前抢先走的那些,都被杀死,挂在了路边。 这是常有的事。连他们这样的大部队,都有可能遭遇伏击,那些落了单的,还不是说死就死?在死尸面前,大家都胆寒起来。 苏元青停在树下,看着同行的慈悲的人,把路边挂着的尸体放下来。 “他们要倒霉了。” “嗯?李兄。”苏元青行了一礼。 来人是九皇子。 神秘莫测的样子。 苏元青问:“李兄何意?” 九皇子说:“你可知仙门是怎样的?” 苏元青说:“听说仙气飘飘。” “御剑飞行,长生不老那些?” “既然大家都在说,想必是有的。” “的确,对于真正的强者来说,是可以过上那样无拘无束的日子,但对于普通人,眼前的杀戮,才是真正要面对的。” 正说着,传来几声惨叫。 路边那些人纷纷中招。 这一次是中毒,挺烈的毒。 九皇子轻轻一笑,有些得意,说:“这世上,活人设局,往往会留下一线生机。拿死人设局,往往都是死路一条。将军看这周围一片空旷,死气沉沉,前面远远的,似乎有希望,可是那希望真的存在吗?或许只有杀机重重。” “你是说,前面是一场死局?” “有人说,仙路都是向死而生。闯过去,就是逍遥,闯不过去,就是死局。” 正说着,那几个中毒的,狼狈地跑到苏元青的面前。 他们跪求道:“将军救命,将军救命,救命。” 九皇子笑道:“这不是病急乱投医么,我们又不是郎中,求我们何用?” 苏元青却运功法,在他们身上缭绕一番,中的毒几乎尽消。他淡然道:“虽说不是郎中,不过久病成良医,常中毒,难免长点本事。” 九皇子噢了一声,笑一笑。 中毒而又解了的几人纷纷叩谢,再不敢乱管闲事。 善良固然是好事,但变成催命符就不好了。 九皇子不再多话,告辞道:“明日或许还有波折,孤先去休息了。” 苏元青本想提醒九皇子,今天晚上他就打算走。但是想起九皇子刚才的那种冷漠,他顿住了,心想,算了,皇室之人到了这儿,也是普通人,蒙在鼓里也无妨。 他跟着九皇子后面走回去。 而后他找到王良,问道:“你这些人都带着轻弩,能射多远?” 王良说:“骑射最远400步,原地最远300步,但要射的准一些,只有100步。” 苏元青比划着说:“一会兵分两处,往左射一轮,200步,往右射一轮,230步。” “是。”王良立刻去安排。 过了一会,两百人一起行动。 一旦开始,速度便极快,只两息便拉弓做好准备。 各有一队长,大喝道:“射。” 箭雨飞了出去,远处传来几声微弱的惨叫。两边共有几十个人,拖着七八个中了箭的,往后面退去,惹得那些江湖人一阵欢腾。 甚至有人指手画脚起来,“那些人要跑,为什么不继续射?” 苏元青却懒得理会他们。杀人要实现目的,把那些人赶走,就是他的目的。若是完成了目的还要杀,就是为了杀而杀,没什么用。除非能把人杀完,可是,有那可能吗?这地方他们人生地不熟,悠着点。 皇后却似乎看明白了,找到苏元青说:“那些人是不是盯梢的?” 苏元青说:“盯梢的人,未必就在外面。若想找人盯梢,用那些江湖客不是更好?要杀我们的人,也未必是我们眼中的敌人。” 皇后若有所思,问:“那你说,那些人是干嘛的?” 苏元青说:“不知道。我只知道,确实可能有人想对我们出手。” 皇后担忧说:“你不知道谁要出手,也不知道他们针对谁,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手,更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是什么实力。这还怎么打?” 苏元青顿了片刻,说:“娘娘,我想问一个问题,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皇后毫不犹豫,“自然是平安抵达昆仑古路,进仙门。” 苏元青又问:“真的不再考虑,回去争太子之位?” 皇后摇头,说:“回不去了,就算回去,陛下也不会让位。”这里没有别人,她见苏元青并非对皇权死心塌地之辈,便实话实说,“在大梁皇室,做皇上的一般都会据天下之力,早日结丹。结丹之后,便是入仙门之时。然而陛下资质不佳,修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结丹的兆头,反而越来越贪慕人间权位和女色。要让他退位,只怕只有造反那一条路。你以为太子真的会爱一个女人,连太子之位都不顾了?不是那样,太子只是厌倦了那样的斗争,借此机会,舍了太子之位。既然已经舍了,就没有回头路,你们回去或许还能做臣子,我们母子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苏元青约么明白了一些事,说道:“那就说回眼前的事。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我们一动,敌人肯定知道。但是我们这些人数量也挺多的,相对我们动手,不容易。他们真要动,我们也能得到蛛丝马迹。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多休息,少走路。后面的路,分成三天,乃至五天来走。一定不能急。” 皇后若有所悟,“步步为营?” 苏元青说:“就是要确保他们随时来攻,我们都能准备好,以逸待劳。” 第107章 溜进古道 午夜,苏元青叫醒几个人,让他们叫醒全部人。保持安静,缓缓前进。 很快,两边燃烧起数十火把,紧紧跟随。 走了三十里,苏元青说:“停下,枕戈,休息。” 这么一点儿,有点太少了。 皇后已经把苏元青说的事,告诉太子,太子又告诉过别的亲近的人。 他们都有疑问,难道就这样一点点走? 走得越久,危险就越大。 可是大家又不敢独自前去。 行走时两边的火光,分明就是告诉他们,他们被人盯着呢,如果这个时候脱离队伍,只怕会跟之前的人一样不得好死。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让人为难。 休息时,大家嘀嘀咕咕商量一番。又岂有更好的主意?除了闷头闯,各安天命,也只有这样步步为营了。所以只有按苏元青所说,休息。 但他们仍然觉得,这么走简直耽误时间。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样颠倒地往前,走走停停,乱了军心,不见得就是好事。 然而,苏元青是将军,大家也只能相信他,听命于他。 朝日血红,风紧,似乎有血腥味。 露宿的众人,都主动醒来。 “走吧。”像没事一样,苏元青说。 白天大家一起走,周围是没有火把的,但大家都能感觉到茫茫的寒意。 这一次走了四十里,苏元青又让大家停下。 前面已经只有百六十里了。 他们骑着马,很快的。 一口气就能跑到,用不了半天。 如果不是昨晚的那些中箭的敌人,和那些跟随的火把,所有人都会这么说。但现在大家只能抱团,在时时刻刻的提防中,休息,休息,又休息。 白天又赶路一次,走了三十里。晚上赶路一次,竟然只走了十里就停。 大家简直受不了了,那些江湖人士,对着两边的火把臭骂。那火把像是嘲笑似的,在两边摇了起来。把很多人气得,真想追过去。 骂得正火,苏元青找到王良,问道:“那么远能射到吗?” 王良仔细看过,估量许久,说:“恐怕不能。” 苏元青说:“那就趁他们骂人摸过去,左右射两轮,快去快回。记得,一会我们在前面那个树林扎营,你们悄悄跟上。” 王良憋着火呢,说:“是。” 他去办事,剩下的人已经不多。 苏元青找到皇后,大声说:“这边太吵了,咱们到前面扎营。” 皇后没有问为什么,立刻传令,走。 那些没受过罪的人一个个呜呼哀哉,要走就一直走,要停就停下来,这么一会走一会停的,朝令夕改,像什么话嘛——走吧,谁叫皇后都听苏元青的呢。 走了一刻钟,苏元青没有停。皇后疑惑,问说:“不扎营吗?” 苏元青说:“还扎什么营,趁着他们骂人,咱们赶紧溜吧。再往前走五里,所有人都骑马,马车丢掉,连老虎都跑着走。” 皇后说:“老虎跑不了百里。” 苏元青说:“留两架就行。” 皇后说:“可那样的话,跑得不够快。” 苏元青说:“到前面看情况,实在不行,把老虎一块丢掉。” 如果丢掉的话,怪可惜的。 但如果能够走到昆仑古路,就值得。 皇后没什么问题了,快点走吧。 打马前行,走了五里,王良他们已经追上了。 王良回报道:“将军,我等射杀了不少人。他们都很高兴,还在后面骂着。” 苏元青说:“也该反应过来了。快点,马车丢掉。” 大家已经知道该怎么做,很快卸了马车,纷纷骑上马,拉着三只老虎狂奔。 一口气跑了十里,后面火焰颤动。 苏元青说:“现在兵分两路。王良,你带着两百人先走,到十里外找个地方埋伏,一定要放左右两侧的人过去,并且放后面那群江湖人过去,不要被发现。另外切记,小心内鬼,不要让任何人有单独行动的机会。至少五人一组。”他又找到皇后,说,“吴夫人,把老虎拉出来,咱们往回走,到后面的树林躲着。” 那片树林,在他们和对手之间,能藏很多人。他们这小股人藏在那,前面又有大部分狂奔,他们想必不会被发现。 皇后明白了他的想法,说:“现在敌人一定以为我们在前头,会去前头找我们,我们一会跟在后头走。想必很快就能到昆仑古路。” 可不,那些江湖人以为自己被甩开了,一定很怕,所以会飞快往前追。他们应该不是敌人的目标,所以敌人现在最先做的事,就是先找准苏元青一行人在哪。按照大家的表现,他们会到前头去找,可他们却在后面追。 最重要的是,现在乌漆嘛黑,不点火把根本看不清。 最最重要的是,他们白天休息得挺不错,尤其马休息得好,跑到昆仑古路没问题。 苏元青说:“不错,一会都保持安静。不许有人单独行动。” 皇后见惯了人心险恶,一点也不奇怪,说:“确实。本宫会盯着他们,谁敢发出声音,谁敢单独行动,本宫亲手了结他们。” 有她发话,少了苏元青的口舌。 这一行人小心埋伏起来,谁都不敢出声,连马都被安抚,没有动静。 过了一会,那些江湖人追到了,看到了马车,气得臭骂。两边的敌人举着火把,追了过来,在远处摇晃着,幸灾乐祸。又过一会儿,大家都确定苏元青一定跑了过去,纷纷追了过去。大队人马,轰轰隆隆的,惊动着夜。 等他们走出去三四里,苏元青松了一口气,说:“咱们该走了。” 回到远处,两架马车,一架被砍破,一架被推倒。但轮子都是好的。 不用苏元青说话,皇后吩咐道:“把马车整好,咱们追。” 老虎仍旧坐在马车上,众人骑马,尾随在那些江湖人后面,前面走多快,他们就走多快。又走了十多里,王良那儿也成功埋伏,现在跟在后头走。 这一走,可就撒了欢了。前方不过百里,骑得又都是好马,两边居心叵测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跑到了目的地。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没有一个字,但所有人的心中都自觉地刻下那四个字:昆仑古路。 进了古道,就不大可能有大规模的袭击了。 因为像大梁这样大规模地抵达的人,大都有仙门做后台。那些仙门中大都派了人在古道上驻守,一旦有大规模的战斗,很可能引起仙门参战。 到那时,凡人可就遭了殃了。 所以,他们暂时安全了! 第108章 谁要造反 平安地抵达昆仑古路,众人松了一口气,对苏元青不吝啬赞美之词。然而苏元青干的这件事,可把那些江湖客得罪的不轻。 他们见到苏元青先发而后至,撸起袖子讨问道:“将军何意?” 苏元青心里笑着呢,说道:“我还问你们什么意思呢。我们在后面扎营呢,一抬头,看你们竟然都跑了,我们赶紧收拾东西跟上来。你们跑得可真快啊,我这汗血宝马都跑断了腿,都没追上你们。这不,才刚追上。” 如此倒打一耙,睁着眼说瞎话,让长于深宫的贵人们狠狠长了见识。他们纷纷收起心底的赞美之词,无语之至。 “什么追不上,我看你是故意的,你这个将军当得徒有虚名。”一个青年剑客拔出了剑,怒道,“我等真是瞎了眼,竟跟着你走。” 苏元青一点不生气,甚至承认道:“我就觉得你们有病,我才多大,尚未加冠,你们还想指望我用兵如神。能装成这样,把你们糊里糊涂带进来,不错了。你凭着良心说话,你是不是进来了,是不是还没有死?” “那也不是跟着你进来的。” “那你也挡不住我回去领功。”苏元青说,“不理他们,我们走。” 那剑客被气到了,真想跟苏元青单挑。 可是他虽然不知道苏元青会不会兵法,却很清楚,苏元青剑法卓绝,不亚于当年的王紫烟。动手,他只有送死的份。 所以他只能憋着。 憋死过去也没有办法。 可是见识过苏元青那一套的人,却都明白苏元青多厉害。那简直是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现在苏元青却这么说自己。 这分明就是示弱,引人轻视嘛。 刚刚收起心中赞誉的人,又佩服起来。 摇曳的火把,冰冷的月色,稀疏的星光。 仍是夜,仍旧渗透血腥的味道。 他们往昆仑古路里面走去。 那就是一条普通的路,跟之前的路没什么区别,之所以特别,是因为这里有仙门。有仙门,一个普通的东西,也变得不普通。 苏元青的任务就是抵达这里,护送那些权贵去仙门。 现在,他们已经到了这古路。 对这个地方,他是陌生的。 他以不确定的口吻问:“吴夫人,是去休息,还是赶路?” 皇后说:“在这里休息是最危险的,尤其第一晚,有的是别有用心的人,把新人当成羔羊来宰。所以只有一鼓作气,去仙门。” 苏元青认为皇后说得有道理,便说:“好,那就走。” 都到了这个地方,那些权贵疲惫尽扫,个个鼓足了劲要往前走。 这地方的人个个都很怪,大多数像是阴曹地府里的亡魂,在一个角落行尸走肉,见到了人,立马低下头看向别处。或者如同死了一样闭上眼,但显然还清醒着。也有个别人敢大声喧哗,在某个亭子里,喝酒吃肉,过着貌似逍遥的日子,可是刀剑都没有鞘,都拿在手里,上面的血干了一层又一层…… 这简直就是一个丑恶的地狱。 苏元青想起九皇子说的那些话。仙路是一场死局,这里的普通人,日常经历不是御剑飞行,长生不老,而是没日没夜的杀戮。 走了二三里,哒哒,哒哒,一群人从后面追了上来。 他们有四五百人,为首的是一张很眼熟的面孔:常九熙。常大将军嘛,当初被青阳的匪徒打得抱头鼠窜的那个,竟然出现在这里。 他是魏王的人,魏王派来的。 苏元青一招手,所有人调转马头,准备好轻弩,与身后之人对峙。 苏元青喊话道:“常将军,好久不见。” 常九熙冷冷地说:“苏元青,哼,欺世盗名的家伙。本将军今日是奉太子殿下命令,前来捉拿叛逆,识相点,你就交出吴静思和李沛二人,否则,今日让你身首异处。你看清楚了,我身后兵马,都是军中悍勇,以一当十。” 苏元青轻笑。实锤了,在半路看到的那些诡异现象,就是眼前这人弄出来的。而此人的依据,就是大梁魏王,如今的太子殿下的命令。 苏元青说:“在大梁,什么时候太子的命令高于陛下?魏王要造反吗?” 常九熙说:“混账,造反的是皇后和前太子。” 苏元青说:“这是陛下说的,还是魏王说的?我替你回答吧,这要么是魏王私下交代你的,要么是你揣摩上意,自作主张。所以要么是魏王想造反,要么是你裹挟魏王,逼着魏王造反。常九熙,你胆子真大,不怕传回去灭了九族吗?” 常九熙瞪大眼,怒道:“你敢血口喷人?九皇子,你就眼睁睁看着吗?” 九皇子哈哈一笑,从人群中打马到一边,对苏元青说道:“苏将军不愧是苏将军,这么快就能颠倒黑白。但孤曾告诉过你,仙路上没有无拘无束,杀戮才是真正要面对的事情。都等着干嘛,退到孤身后来。” 话音一落,跟着来的那些将士,有一半都起身,毫不犹豫地追随九皇子。 其中不乏一些权贵。 太子殿下怒急,指着九皇子说:“李丰,你敢如此?” 九皇子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败了,这是你应得的。你不会以为,你退一步就能选另一条路吧,你真是太天真了。” 常九熙顿时志得意满,笑说:“苏元青,现在你又怎么说?” 苏元青看不太清楚眼前的局势,尤其他带来的这些人,按理是陛下安排的,怎么有一半是九皇子的人。这么说,陛下其实是支持这样赶尽杀绝的! 他瞥了一眼皇后,皇后依旧镇定。 这不是装出来的镇定,通过御兽印,他能看出皇后的镇定真实不虚。 既然如此镇定,想必有后招。 苏元青心想,就算一会真打起来,千军万马之中,他也能逃走。既然如此,何不再赌一把,就赌这些人加上皇后的后招,能不能闯出去。 他说:“常将军,你嘴上说你的兵以一当十,可是据我所知,你带的兵,十万打人家一万,还被打得抱头鼠窜。看,我这有一百多人,对付你带领下的四五百人,岂不是跟砍菜切瓜一样,易如反掌?所以我劝你,趁早收手,看到两边那些人没有,一个个瞪着大眼,就等着捡漏呢。这些人里说不定有安瑞国的人。我不是怕杀你,只怕咱们大梁的人打着打着,被别人捡了漏,岂不是大梁之殇?” 常九熙说:“那你就把人交出来。” 苏元青又说:“再说,我这队伍里有你们的人,你怎么确定你队伍里没有我们的人?大家都是当兵的,没道理只有你们有这样的主意。所以打起来的时候,你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我这是劝你别自找死路。” 常九熙怒道:“我才不信你挑拨离间,我警告你,再不交人,杀你们全部。” 皇后终于出声了,呵呵一笑,说:“常九熙,你确定你能驾驭你的人马?” 噢,莫非她真的在常九熙的队伍里埋伏了自己的人? 苏元青想,这不太可能。 她又不知道常九熙带谁来。 那些人是常九熙挑来的,岂是那么好渗透的。 她十有八九是跟着诈那常九熙! 难道她就只有这样手段么? 苏元青长吸一口气,拭目以待。 第109章 敌友难辨 真假难辨,好坏难分。 但所有人都知道,战斗一触即发。 所有人都不由握紧了武器。 常九熙被皇后和苏元青煞有其事的话弄得很不自在,强装镇定,说道:“尔等莫要挑拨离间,若真有手段,亮出来看看。” 但他这么说,实在没什么底气,他的队伍也乱了起来。 这一乱,仿佛真有问题。 见对面有了问题,苏元青这边军心平稳。不知怎的,如今一百对好几百,他们竟然都认为自己能打赢。连他们自己想到这事,都觉得奇怪。 他们忽然明白,当初苏元青是怎么定军心,在崩溃的战线中反败为胜的了。 皇后说:“你们真觉得,我等选择来这昆仑古路,没有一点儿准备?本宫已经准备很多年了。本宫要告诉你们,在昆仑古路外面动手,你们还有一线机会,但是在这里,你们就是待宰的羔羊。本宫随时能杀了你们。” 说完,她往旁边一扫。数人答话,“小人奉娘娘之命,潜伏多年,愿奉娘娘旨意,杀尽叛逆。只等娘娘一声令下。” 常九熙喝问:“你,你有多少人?” 他的底气越来越低沉。 皇后笑说:“你猜啊!” 苏元青说:“试试也行。说不定你们这些人死绝之前,能够看清楚。” 皇后说:“苏将军高看他们了,他们看不清楚。” 常九熙犹豫片刻,说道:“你,你别动手啊,本将军不是怕了你们,只是考虑到大梁内斗,会让宵小渔翁得利,到时候你我都讨不了好。” 皇后说:“本宫要不是考虑后果,你早就死了。” 常九熙见皇后如此盛气凌人,左右又那么多双眼睛,不知道有多少皇后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等着渔翁得利的,实在不敢冒然开战。 他终于做了最后的决定,一挥手,身后之人缓缓退下,但他仍有最后一计,说道:“苏元青,你可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来到了这里,却进不了仙门?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本事,而是这仙门,根本就不对他们开放。要进仙门,靠本事可不行,必须要有缘分。缘分即是门路,即是钥匙,你帮助他们进了仙门,可他们进了仙门,你可就没了门路。不如杀之,自去仙门。” 苏元青从来没想过以这种方式进入仙门,笑说:“常将军,你打仗不咋滴,玩弄人心倒有一手,可惜,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下是奉陛下之命,护送一等人进入仙门,陛下总算是待在下不薄,在下岂能不投桃报李?至于仙门,等在下了结职责,自然会去寻自己的机缘。而不是朝身边人下手。” 常九熙骂道:“愚蠢,有一天,你会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 九皇子见常九熙无力,也说:“苏将军,你可知道这位前太子,和他的姘头,几次三番想要杀你。以后或许还会杀你。” 苏元青笑说:“在下不傻,之前的事,在下多少能猜出一点玄机。不过九皇子,事有轻重缓急,如今我等是同路人,姑且同路。等进了仙门,他们还要与在下为敌,在下自然不会吝啬手段。不然的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下恐怕会被人吃掉。” 九皇子说:“你可以与孤同行。” 苏元青摇头,“李兄也看到了,你身边带着的,是一只猛虎。而我们身边,却只有两只小老虎。待在奶凶奶凶的小老虎身边,总比待在猛虎身边安全。”他对九皇子拱手一礼,笑说,“他日自有再见时,告辞。” 九皇子大声说:“将军高看孤了,孤也是一只小老虎。” “谦虚了。”苏元青调转马头,缓缓离去。 皇后对九皇子说:“苏将军是位真君子,本宫之后定会对他礼敬有加。但是你这头恶虎,给本宫等着,它日再见面,定要见识你的手段。走!” 她带着大部队,跟着苏元青走。 想来刚才那句话,不光说给九皇子听,也有说给苏元青听的意思。 苏元青听了,只当没听到。 正所谓,听其言而观其行。是友是敌,以后见了才知道。 而且苏元青也从未认为自己是君子。 皇后身上,有他的御兽印,他只要想,随时可以取她性命,这是真君子干的事?他还学了皇上和皇后的功法,这难道是真君子的所作所为? 只不过眼下报仇,的确对他不利,在这个如同地狱的地方,结伴比落单强。 正好他还要看看皇后怎么进的仙门,积攒一点经验。 九皇子远远地喊道:“母后若出招,儿臣定会全力奉陪。儿臣恭送母后。” 近日的这些对峙,真是一塌糊涂,糊里糊涂,简直让他委屈。 那么多人,竟然让苏元青一等成功跑到这昆仑古路,到了这里,谁曾想,皇后娘娘竟然又早有安排。 弄得他们雷声大,雨点小。 死了不少人,一仗都没打起来。 可他又能如何? 想半路动手? 就凭他自己,根本不可能。 要是他在半路显露出了敌意,不用苏元青站队,皇后娘娘自己就能把他切分十八段。到了这地方,就更让人无语到想哭,提前几年布局,难道皇后早就想过走这条路了? 最好是,不然要是皇后弄了几个人,诈了他们一群,他更委屈。 但他不得不称赞,皇后不愧是当年名动天下的大才女,比起她,王雁君这样名动京城的才女,只不过是后面提裙摆的。 当年,七国都派人来求娶此女,真是风光啊。 现在又出了一个苏元青——这个人,九皇子认为他有些迂腐。 都到了这份上,大家都在从别人手里抢东西,还讲什么奉命,说什么造反。这里都不是大梁地界,就算在这里杀疯了,陛下管得着么?苏元青还去救那些因为愚蠢,中了毒的家伙,跟他有什么关系。等到了抢夺利益的时候,那些被他救了的人,难道会帮他一把?难说,说不定会拔刀相向,捅他一刀。 这里可是你死我活的仙路。 善良,在生死的尺度上一文不值。 九皇子想说,苏元青早晚要吃这个亏。 第110章 南荒血脉 他们的人数依旧可观,一路缓缓。 行了二十里,朝日初升,天边仿佛有大河汹涌。 西边有一座大山,云层之上,尚且郁郁葱葱。那还是山腰。山腰之上,有白雪皑皑,那才是高不可攀的山顶。 人们都说,此山犹如昆仑。 于是说,这是人间的昆仑山。 “到了。”皇后娘娘说。 前面是一个院子。门边有十二座石像,都是人形。有的拉弓,有的射箭,有的干脆就戴着皇帝冠冕。在那里,这些石像只是守大门的。 门前有一片空地,上面画了个巨大的太极图。到了那里,就连帝王都要下马。 这仿佛揭示了一个答案,在仙门面前,凡间帝王将相,都是奴仆。 在那片空地,是不能动刀兵的。所以那周边一片祥和,有很多人摆了摊子,做起买卖。清晨还不算热闹,等到了傍晚,到了晚上,这里才更不一样。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上去,在那片空地之外,有一些带甲的卫士,要想进去,必须通过他们的考验——这考验有的是身份地位,有的是金钱开路,能打赢他们也行。 皇后所说的那片院子,便是她要来的地方。 出乎苏元青意料,那里不是上清派,而是南荒派。 苏元青第一次听到这么个门派。 到了这里,他完全陌生的地方,他退到一边,等着见证接下来的一幕。 太子下马,拿着一块象征身份的令牌走了过去,众人也都看了过去。只见他走过门前空地,来到那院子左边的带皇帝冠冕的石像前,划破自己的左手,把血印在石像上。石像回应一道光华,照在他身上。 成了,周围发出一阵惊叹。 有人嘀咕道:“又是一个皇室直系血脉。” 这是一个测试血脉的地方。 那些石像蕴含前人血脉之力,也就是曾经的南荒派弟子留下的血脉,所以它们皆可以测试血脉。十二座石像,也象征着十二种高贵的身份。离门越近的,说明身份就越高贵。而其中最差的,基本上也都是王公贵族。 毕竟在仙门中有后台的,其子孙在人间也不会太差。 太子殿下松了一口气,走了回来,对守在边上的带甲卫士说了几句,点了那些同行的王公贵族进去,进行测试。 苏元青当然不包含在里面。 他不说话,仍旧只是静静旁观。 只见那十多个大梁贵胄,在那石像前一一测试过去,有的很快见了神光,有的却迟迟不见动静,只能去下一个石像测试。等到十二个石像都测试过,十多个人,有一大半有了结果,有两个现了神光,但很黯淡,剩下四个没见神光。 显现黯淡神光者,说明他们的祖先至少二十年没有来过这里,补充血脉;没见到神光的,说明他们的祖先已经断了尘缘,或者死了很久很久,他们跟南荒派已经没有了血脉联系。不光他们今天进不去,家族也要受影响。 所以他们无不如丧考妣,呆坐下去。几个带甲卫士过去,把它们拖了出去,扔到苏元青一等面前。像扔掉一张废纸。 这场景让苏元青一阵恶寒。 这就是仙门,凡人挤破头皮想来的地方? 行事作风,跟青阳匪徒差不多。 他仔细看那四人,有一个他以前就认识,正是安国公家的李芸。 她喜欢跟大家谈天说地,很活泼的一个女孩儿,半路还捉了几只狐狸。如今如丧考妣,眼睛里没了神采,握着拳头。 另外三人,有两个都是皇后的表兄。可能关系远了,加上皇后本身的血脉不在南荒派之中,也要靠太子才能进去,所以他们都被留了下来。最后一位是一个叫李正宝的男子,据说他父亲就死在这条路上。悲剧啊。 很意外,反倒是皇后身旁的侍女进去了,不知道什么身份。 凡是能见到神光的人,都可以进那个院子。 进去之前,太子殿下又出来一趟,对众人说道:“从今日起,没有大梁太子李沛,只有南荒派弟子李沛。尔等有钟勇之甲士,可留在此地,为我守护门派。将来若能从七国蛮荒秘境安全回来,我为你们引荐,请你们做南荒派预备弟子。” “多谢公子。”众甲士一起下跪,多是欢喜的。 李沛不复为太子,连自称都改了,作为南荒派弟子,他走向苏元青,将一张纸递给苏元青,说道:“苏将军一路护持,在下十分感激。这儿有昆仑古路地图一份,可供你寻访仙门,不是所有门派都像我南荒派那么高贵,有些是只凭手段就可以进去的,你可以试试。另外我必须跟你解释一下,以前刺杀你的事,我都不知情,都是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干的。”他指向王雁君王才人,怒斥道,“是她,假借我的名义胆大妄为。我已经进了仙门,没必要骗你,今日我把她留给你,” 王雁君一下子懵了,她以为来到这里,能跟李沛进入仙门,哪里想到竟然会被最信任的人出卖。还把她送给了仇人,以后有多凄惨,不忍去想。她一下子绝望了,歪倒在地上,没有眼泪,她绝望,哭不出来。 苏元青也有点懵。 什么意思? 这什么人啊? 把他的女人像一件器物一样,用完了就扔,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把这人给他做什么,杀着玩,还是拿去暖床? 暖床吧?倒是挺漂亮的。 可是,睡得安稳么? 苏元青双手接过李沛递过来的纸,说道:“多谢李兄所赠之物。” 李沛说:“苏将军要进仙门,想必不是难事,它日仙门再见,希望能做个朋友。” 还做朋友?这皇家之人,没几个好东西,要交朋友,苏元青宁愿去跟敌人交朋友,也不跟这种人。谁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捅你一刀? 苏元青说:“李兄抬爱。” 李沛也不多说,把老虎牵了进去。 包括王良在内的护卫,立刻进入职责,在这周边护卫巡视,这儿很快热闹很多。 苏元青的身边,只剩下吕忠等人,还有四个歪倒的权贵,还有王雁君。 苏元青先把地图拿出来,简略,而信息丰富。他最想知道的仙门地点,上面都有,而且上面竟然有一个他最期待的门派:墨月门。 他听过一个传说:在人祖庙里曾经住过一个厉害的道姑,名为墨月道姑。 不知道这跟墨月门有没有什么关系?若就是他想要的墨月门,那就好了。他可以进入墨月门,跟他的同类待在一起。 墨月门离这只隔着两个仙门,可以一路去看看。 他把这份图记下来,而后随手丢到空中,让那些期待的眼睛,有一个争抢之物。而后他对那几个权贵说:“你们几个走不走?” “你愿意带我们走?”李芸眼睛里忽然有了光彩,说,“走。我们走。” 跟着苏元青混,总比在这儿强。就他们的本事,在这儿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什么事情上。尤其那些女子,或许会被人强奸,甚至被吃掉。 这昆仑古路很少看见老马。 马在这里,是一种食物。 其他几位权贵,也都爬起来,跟着苏元青走。 唯有王雁君仍然绝望。 被寒春弯腰一抓,扔到马背上。 第111章 旧敌授首 苏元青这一行的人数降了下来。这么点人,岂能不被觊觎? 就连路过的小瘪三也跃跃欲试,想对他们出手。 最先出手的是路边吃肉喝酒的几个人,看见有人骑马经过,拎着武器跳了出来,领头的糙汉大喊道:“马、马车和女人留下,男人给老子滚蛋。” 苏元青拉住马,扫视这群恶棍,一挥手,冷冷地说:“杀了他们。” 吕忠、许继林二人跳了出去,刀剑生风,和那几个人斗起来。那几个人功力不俗,且擅长用杀招和合击,单个不如吕忠和许继林,一起来打,竟能斗个旗鼓相当。打了盏茶时间,才只伤未败,有一战之力。 那领头的糙汉大喊,“都看什么呢,把那小子杀了,给你们分女人。” 之前的看客早想动手,互相一对眼,拔刀子,扔暗器,朝苏元青下手。 苏元青随手挡过暗器,又命令道:“杀。” 寒春也跳了出去,执剑杀向那些趁火打劫的家伙。他们就没有吕忠和许继林的对手那么强了,寒春一个人也能闯进去,杀倒一片。 吕忠那儿见久拿不下,心中颇急,于是动用五雷符。一张符纸打过去偷袭,只听咔嚓咔嚓一声响,雷光击中,而后手起刀落,斩下一颗头颅。 剩下几人顿时大急,为首的糙汉试图止战,说:“误会,都是误会。” 现在说误会了,早干嘛了。 吕忠举刀便砍,在他们合击的破绽里,唰唰,又斩了两人,再与那糙汉对阵,已是得心应手,三下五除二,杀了个干净。杀完这边,寒春那边想要投机取巧的对手纷纷逃走,被吕忠三人追上几个,结束了性命。 苏元青说:“不用追了,赶路。” 他们没有搜刮倒下的尸体。 他们走后,自有人清空这里的一切。 这一战之后,大家知道他们厉害,可不敢再随便说动手。但是,前面却早有人带着兵马堵着了。正是不甘心的常九熙。 “吁!”苏元青拉停了马。 常九熙哈哈大笑,说:“你小子不能了?李沛用完你,把你甩了吧?” 苏元青笑说:“常将军也不差,身边就剩三十个人。我是草莽出身,进不去那些需要血脉的仙门,你怎么也还在这儿没进去,不会也没人要吧?” “混账。”常九熙说,“我现在可是上清派预备弟子。” “噢,看大门的。”苏元青说。 “你混账,你简直放肆。” “我看你才是胆大。”苏元青轻笑道,“才带这么点人,就敢对我动手。” “哈哈。”常九熙大笑,“你以为本将军是那些笨蛋,不弄清你的本事就动手。看看我身后的人,这位是左相之子李洪基,你曾是他的手下败将,认识吧?连缺,你还记得吧?常龙,他的血咒你还有印象吧?除此之外,这儿还有常龙的师弟,魔根界的英杰常有林,只他们四个人,便能取你性命。何况我还有许多甲士。” 都是姓常的,现在凑一处,沾亲带故的可能性更大了。 “噢,这是手下败将扎堆了?好吧,那在下就试试,你们这些日子有多大长进。” “不要怕他。”常九熙说,“我为你们缠住他那几个手下,杀了他。” “早有此意。”常龙阴恻恻地说着,往前走了一步。 连缺等人也都上前,拔剑待战。 苏元青呵呵一笑,跳下马,拔剑迎上去。本想先对付常龙,谁曾想连缺躲在常龙身后,忽然出击,唰唰唰三剑,先与苏元青对上了。先战便是先死,只见剑身错过,寒光一闪,连缺的喉头多了一道口子,发出死亡的幽鸣。 苏元青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人。 他的赤月天经,提升了不止一层。 他洗过药浴,地火浴,服用灭魂丹,修炼了数种符文,甚至连剑法,都加上了《白猿剑术》和《越女剑舞》的法门。 现在的他对付从前的他,用不了几招便能拿下。何况只是对付从前的手下败将。 根本就用不着吕忠他们来助阵。 常龙大惊,招呼着同门一起上,一开始就用绝招:血咒。 只见苏元青往怀中一摸,放出猫虎——那个剧毒的小东西,只显化成一个球,飞向血咒,呲溜溜一息,便将血咒吞尽。猫虎往常龙怀中一钻,常龙眨眼间一命呜呼。常有林惊恐莫名,转身要走,猫虎再度追上,了结了他的性命。 这几个本都有实力进入一些小仙门,努努力,或能爬得更高。如今死在了这里。 至于之前没有对战过的李洪基,此时已是两股战战。 苏元青瞧不起他。 一剑刺过去,想随手了结他的性命。 谁料此人一低头,砰地一声跪下了,“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怎么这么怂?真是没了骨头。 苏元青说:“杀你,简直脏我的剑。别说我没给你一条活路,你杀了常九熙,我便放过你和你身后之人的性命。” 常九熙已经吓坏了,恐惧道:“你敢?本将军是魏王的人。” 李洪基跳了起来,说:“我敢杀,我敢杀。” 握紧了剑,他奋力一剑朝常九熙脖子招呼。 常九熙也不是吃干饭的,手底下还是有两下子的,他拔刀一战。哐当一声巨响,竟把李洪基打得后退。他顿时起了杀心,双手握刀,再次砍过去。 李洪基在地上翻滚,逃了一刀,翻身起来,以速度和巧力与常九熙拼。 这一下,两人僵持上了。 盏茶时间还没结束。 眼瞅着苏元青上了马,就要离开,离开前有可能顺手宰了他们,李洪基喊道:“你们都在那等什么呢,杀了他,你们才能活命。” 那是常九熙的手下,如今为了性命,也不得不对常九熙下手。 常九熙怒急,挥着刀子大喊,“贼子,你们敢。” 他自己亲自挑的好手,确实厉害,招呼他的时候,嘎嘎狠。 只数息之间,常九熙中了数刀,身上血肉模糊。李洪基最后一剑,刺到常九熙的脖子上,了结了常九熙尴尬的性命。 还真应了苏元青之前那句话:你怎么确定你队伍里没有我们的人? 只要利益得当,谁都可以变成自己人。 当然,谁也都可能变成敌人。 杀了常九熙,李洪基跪地道:“还请将军饶命。” 苏元青说:“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李洪基磕头道:“多谢将军。” 他跪着爬着,退到了路边。 “驾。”苏元青赶马走过去。 第112章 吕忠入门 李芸简直吓坏了。 常九熙带来的几个人,她都了解过。那一战闹得满城皆知,她虽然碍于身份和性别,没有参加,但是也去看过。那李洪基还是她的旧识,实力多强,她无法估算,因为她打不过。另外几个人,都比李洪基强,相比更厉害。 可现在,他们被苏元青切瓜似的切了。 这简直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李芸想起之前还偷偷骂苏元青来着,更是心慌。 走着走着,她忽然追上苏元青,从怀中郑重地掏出一个盒子来,说:“将军,这是一枚火灵石,乃是将军落在地火浴的。” 苏元青一瞅,笑说:“我记得。前段时间陛下赐给我一枚,我想起来见过这玩意,就在地火浴中。不过此物虽好,却是你自己捡到,我岂能去抢。” “不是抢。”李芸说,“你要带我去仙门,我感激你,愿意把它给你。” 苏元青说:“那不还是一样。留着吧,你自己修炼用。” 李芸还是不安心,朝后面看了一眼,又找了个理由,“将军,那我就用它来买你一个人,就是王雁君。我曾与她结识,想用此物换她一命。” “那就更没必要了。”苏元青边走边说,“我本来就没打算杀她。” “啊?”李芸惊愕,不杀,那就是要玩了。那就没办法了。 “别误会。”苏元青笑说,“我打算留她一命,送她去仙门。说真的,我非常看不起太子殿下的所作所为,但他不与我为敌,我也懒得跟他为难。索性把这两个曾经的敌人,培养成实力相当的仇敌,让他们去打去杀,岂不有趣?你说,这王才人被台子那样地遗弃,还会回心转意,找太子殿下复合么?” “不会。”李芸斩钉截铁地说,“我要是她,我得将太子碎尸万段。” 苏元青说:“我也这么琢磨。那你就劝劝她,让她打起精神来。我会把同样的路摆在你们面前,要是谁自己没本事,在这个地方,只有死路一条。” “是。”李芸收起了火灵石。 她也终于放下心来。 既然苏元青连王雁君都不杀,肯定也不会杀她。 她之前说他笨,现在却佩服起来。 她想,这大梁如苏元青这样的,恐怕不多,很难得,她认识了一个。 不多久,他们到了另一个仙门,名为千鼎门。 这一门派招人,不看血脉,而看力量,凡有神力者,可以入门。在那处院子门口,摆着十只巨鼎,凡能举起其一,可以入门。 苏元青看那所谓巨鼎,貌似也就六七百斤的样子,他应该能举起来。 不过,他难道要练这东西? 不,看起来不太好玩。 他说:“吕忠,你可以试试。” 吕忠说:“吕某只愿意追随将军。” 苏元青说:“你已经跟了我那么久,为我鞍前马后,我已知足了。现在大好机缘摆在面前,你岂能不争?去吧。” 许继林说:“吕兄,去吧,将军现在不用剑,一只手就能单挑咱们几个,再不提升修为,咱们连给将军跑腿都不够料。不如先去修炼,以后再为将军效力。” 吕忠一叹,说:“也罢。将军,那吕某便去了。以后再为将军效命。” 苏元青说:“去吧。他日再见,希望你我都在顶峰。” 吕忠下马,说:“必有那天。” 他大踏步往千鼎门而去。 门口也有拦路的,但是拦的不是无名之辈,而是力弱之辈。那边有好多石头,大家在那掰手腕,掰赢了卫士,便可以进去一试。 吕忠丝毫不惧,走到一块石头前,说:“吕某与你一试。” 卫士见他瘦弱,笑了笑,说:“小子,你行吗?” 吕忠说:“从小力气大,所以才学刀,自问能搬起那鼎。” 卫士说:“新来的都这么说。那便试一试。” 两人在石头前摆好姿势,周边的人看着热闹,围了过去。这气氛倒是很不错。有人自发做裁判,说:“预备,开始。” 卫士开始用力,吕忠古波不惊,然而一动不动。 等卫士用了一会力,吕忠说:“我要用力了。”只轻轻一掰,便掰了过去。 他的力气确实可以,苏元青见过的人,单凭力气,也就只有渡业寺的黄清云,吕忠他爹吕博亮,才比他强一些。当然,还有苏元青自己。苏元青修炼赤月天经,有金刚之力,无坚不摧,在第五层脱胎换骨之后,已非常人之力。 “好家伙,力气真大。”众人无不惊叹。 纷纷拥簇吕忠,请他举鼎。 吕忠跟各位拱手行礼,前往边上一只红色大鼎前,伸手抓住。 “起,起,起……”众人一起加油。 吕忠施展距离,缓缓一抬,鼎,起来了。他将鼎高举头顶,在众人欢呼中转了一圈,放回原地——他成功了,那院子的门哗啦开了,为他而开。 吕忠又对大家行礼,感谢道:“多谢,多谢,容我过去,过去。”他来到苏元青面前,跪地拜道,“将军,吕某这就去了。将军若有驱使,尽管递信来。” 苏元青说:“别墨迹。把你这个力大无穷的人留在身边,岂不是仙门损失?” 许继林下了马,为吕忠把老虎牵出来,说:“吕兄,恭喜你了。” 吕忠起身说:“你们也不差。将来再见,把酒言欢。” 许继林把老虎叫过去,“一定。” 正在他们交流之时,前面又有人举鼎,这一次的那人,使出了吃奶的劲,手臂都要裂了,勉强把鼎举起,而后赶紧放下。苏元青一等一瞧,这不是李正宝嘛——这就是跟苏元青一道来,在南荒派被刷下来的王公贵族之一。 他一直不说话,原来也是个有本事的。真是不错呢。 李正宝举了鼎之后,也走出来,在苏元青面前跪下,拜道:“多谢苏将军。” 苏元青笑说:“不用客气。我真没想到你有这本事,真不错。以后你跟我家吕忠可就是同门了,希望你们互相照顾。” 李正宝说:“谨遵将军之命。” 那一众人无不咋舌,纷纷嘀咕,这一行到底哪来的,怎的如此厉害? 一国之中,都找不出几个能搬起这鼎的,这一行竟然有两人成功。更让人咋舌的,是这两个人竟然是别人的手下。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那个在昆仑古路骑汗血宝马的,又是什么人呢? 第113章 再闻墨月 别了吕忠和李正宝,继续往前走。 千鼎门后面的是追日山庄,也要考核,考得是速度。 许继林和寒春的速度都还行,但达不到追日山庄的要求,只能遗憾离去。 再往前,就是苏元青期待的墨月门了。 墨月门没有院子,只有一座黑色的山,山一阶一阶的,上面布置着玄奥的符文。数十人在台阶上站着,大都一动不动。一个想往上走的人,忽然吐了一口血,飞快地退了下来。那周边也有很多人,都不大说话,望着那山出神。 苏元青隐隐感觉到那符文的吸引力,阴阳真气也随之颤动。他没有猜错,这儿跟赤月天经有关——只是不知道:《赤月天经》是不是墨月门的功法? 不管怎样,此山有必要上去。 他把马拴在马车上,说:“我要上去看看,你们谁想试试,尽管跟过去。” 李芸说:“我也去。听说这台阶有八十一阶,只要能走过三十六阶,便可以去任意门派。只不过这儿的符文很厉害,可能会伤到人,要是被它伤到,有可能会死。所以走这个一定要循序渐进,绝对不能冒进。” 噢?走上三十六阶,就能随便挑门派,还有这好事。 但往上一看,上面站得最高的,也不过是站在三十一阶上。 苏元青问:“要是登顶呢?” 李芸说:“这就不知道了,关于这里的传说不多。但既然是墨月门设置了这东西,想必登顶之后,便能进入墨月门吧。” “那就试一试。”苏元青不多说,缓缓走了过去。 他踏上了第一阶台阶。 一踏上台阶,他便感知到一股玄妙的力量,从脚底涌进身体。他内视那力量,却看到它化成密密麻麻的符文,他立刻用阴阳之气灌输符文,符文像是水滴滴入水池一般,与阴阳真气融在一起,进入丹田之中。 这是符文,这是与赤月天经相合的符文。这是赤月天经的一部分。 他十分惊喜,心想,漂泊多年,今天找到组织了。 第一层的符文很简单,数息间便已参透,苏元青走上第二道台阶。他听到旁边冷哼一声,讽刺道,“走这么快,找死。”但苏元青自己知道,他已经待了足够的时间,他回头跟大家说,“你们别学我走这么快,看自己的感悟,悟透了再走。” 大家知道他厉害,都不劝他,只说:“知道,知道了。” 第二层台阶的符文和第一层是连贯的,也不复杂,又是数息时间,苏元青将其参悟明白,继续往上。一连走了十多个台阶。 周围的人越来越看不惯他,这不,旁边的一个女子怒喝道:“你这人,怎的如此无礼,走在本小姐走的路上,把本小姐的道纹都搅乱了。” 道纹?这个称呼让苏元青眼前一亮,不过这女子,却让他不喜。 大家各走各的路,各悟各的道,何必找茬呢? 苏元青问:“你想要怎的?” 女子一掌打过来,“让你下去。” 苏元青一袖打出,那女子像苍蝇似的被打飞,滚落了两个台阶。 噢?原来是个高手。 那就没事了,那就合理了。 大家不再看他,由着他继续。 但是大多数人心中还是看不起的,这人不光蛮横,还贪婪,走这么快,等会儿出了问题,就知道这条路究竟有多难了。 苏元青停了片刻,继续往上。 符文连续聚集,借助阴阳之气,团成了一个符文球。那符文球一层一层的,上下里外贯通,如同雷种一般,氤氲着巨大的力量。 苏元青领悟过雷种,冰寒的符文,服用过灭魂丹,熟练使用敛息法和御兽印,领悟这种新的符文,对他来说绝非难事。何况他还有匹配的力量。 又过盏茶时间,他已经走上了二十阶。同在台阶上的人都很意外,没想到有人走这么快,还能走这么高的地方。但他们又想,此人嘚瑟不了多久了,别的走这么快的人,走到这一步早就该吐血了,这个人也快了。 众人都等着看好戏,却眼睁睁看着苏元青走上了第二十五层。 二十五层以上的那几个人,都已经进入了仙门,此时来这儿,是为了参考这上面的法门。事实上大多数进入仙门的人,都会来这么一遭。 这不,旁边站着的就是追日山庄的杜宏才,他问:“道友是何门派?” 苏元青微笑回道:“咱们还没加入任何门派。先试试这儿。” 杜宏才的脸色顿时不妙,说:“你是凡夫俗子。哼,那你岂能与我并列?下去。” 苏元青的微笑变成了呵呵,说:“仙门都是像你这样的霸道蛮横吗?” 杜宏才怒喝:“你骂谁?” 苏元青反问:“这也算骂人?” 杜宏才怒喝:“你找死。” 他一掌打向苏元青面门。 苏元青抓住那人手腕,往前一步,往那人身后一翻,把那人砸在台阶上。他摇了摇头说:“一招就败了,原来你没什么本事啊。那你加入仙门,是想用仙门的名头作威作福,还是想苦修仙法,为你的门派争光?想想吧!” “你敢?”杜宏才不敢相信,有人对他出手。 苏元青没有理他,片刻后琢磨清楚这一台阶的符文,往上踏了一步。 众人都惊住了,哪里想到这新来的不光走那么快,还这么能打。 杜宏才败了,很不甘心,可他也是刚进入追日山庄没多久,并不算有什么后台,这口气只能咽下去。但他想,这个人走这么快,一会一定会出问题,在这等着,等这个人受伤了,定要取了他的性命,以报此仇。 然而在他咬牙切齿地想好事时,苏元青又向上两层。 已经是第二十八层了。前面只有两人,在那停了很久的两人。 两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看他脚底流光飞舞,十分顺畅,双双惊愕。因为他们走到那个位置的时候,流光并不怎么顺畅。 滞涩,说明之前的符文混乱。 顺畅,说明之前的符文有秩序。 眼前这个人,还能继续走。 果不其然,只片刻,他又往上走了一层。 这样看来,他走上第三十六阶想必也不难。这不是凡人,这是道友。 上面两个是上清派的同门,他们互相交流心得,才走到这里。 第二十九阶的那人说:“贫道李长松,上清派弟子,道友怎么称呼?” 苏元青说道:“在下苏元青。” 李长松说:“我等上清派,修炼的是雷种,故而对符文有所研究,才能借着对符文的理解走到这里。道友为何也能,难道是曾经走过?” 苏元青回答说:“在下研究的是御兽印,对神识有很大增益。掌控符文,不仅需要强大而精炼的力量,也需要强大的神识。” 李长松说:“看来我们回去也要修一修增益神识的法门。” 苏元青解了对方疑惑,自己也有个疑问,问说:“道友,在下对着墨月门十分好奇,可以前压根没听过这个门派。不知它是个怎样的门派?” 李长松摇摇头,说:“贫道也没听过,贫道还问过师父,师父说,这墨月门来历神秘,很有可能是第二层天的门派。所以他们收弟子极为苛刻,据贫道所知,这个地方已经数十年没有人走上去过。” 苏元青问:“上一个走上去的是谁?” 李长松说:“不知姓名。只知道人家都称她为墨月道姑。” 苏元青恍然大悟,是这么回事。 这些因果绕一圈,又绕了回去,绕到最初的原点,原来他走到这里,源头就在那人祖庙的前主人墨月道姑的身上。 第114章 即将登顶 苏元青继续往上,走到第三十一阶。脚下依旧流畅。 站在三十一阶的是一个女子,她说:“贫道刘巧云,见过道友。” 苏元青说:“在下苏元青,见过道友。” 刘巧云说:“你真厉害,贫道已经很吃力了,你在这里,却能谈笑风生。你或能走上三十六阶。到时可愿来上清派?” 苏元青说:“在下若不能登顶,便去上清派叨扰。” 刘巧云说:“那就助你顺利。” 苏元青片刻后琢磨透这一阶,踏了出去。他体内的符文越来越复杂,这时候,已经快到雷种的一半复杂度,而且每往上一阶,符文都会越来越多。走不了多少阶,它就会变得比雷种更加复杂。不过,每一阶符文排列有序,倒也容易整理。 一路踏上三十六阶,像是一个轮回,体内符文有了个回环。 这已经是完整的符文,和雷种一样繁复,微妙,充满力量。走到这里汇聚成功的,已经是可以修行的法门了。 苏元青顿时明白,为什么走到这,就可以去任何仙门。 因为三十六阶真的很特别。 于是他在那停顿了许久,把那完整的符文,拓印到眉心的御兽印上,方便自己观察和理解。他看到阴阳真气在符文中流转,好像在他身体中流转一般,被精炼着,凝合着,感觉像是他修炼到赤月天经第三层时的样子。 很奇妙,若当初他有这么个东西,修炼赤月天经必将事半功倍。 有所领悟,他继续往上走。 下一步,第三十七阶。 他走上去了,走过了三十六阶,众人都看到了。 那些之前的轻视之心,纷纷被收起,人们开始羡慕和渴望。 就连最上面的几个也露出羡慕的目光。 至于被苏元青打过的两个人,那底下的女子,羞愧难当,一直说自己有眼无珠。可那追日山庄的杜宏才,却一直瞪着大眼,期盼着苏元青坠落之时。 苏元青却没有回头,只有享受。 这第三十七阶明显不一样。 汇聚到他身体里的符文,骤然复杂十倍,而且那些符文上自带阴阳之力,如同河流一般,缠绕在他的符文上。 他无需再用自己的真气补贴符文。反而,符文吸收的灵气,补充着他的真气。 “好。”他心中无限欢喜。 他在那站了一刻钟。他尝试着多来几次,多吸收几次灵气,可是不能,只有第一次才有那灵气的馈赠,接下来就如之前一样。只能用来补全符文,不能用来修行。他轻叹一下,可又想,这已经很好了,不能太贪心。 这次的符文也跟之前不同,他并没打乱之前的符文,也不是在外面另外扩张符文,而是渗透进之前的符文之中,去构建更多神秘的符号。 好像是在一片片空地上盖房子,或者是在空房子里装填东西。 苏元青的雷种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大梁陛下的雷种,便有这样神秘的符号。 他意识到,再往前走,他的符文复杂度会远超过他的雷种。到时候就没有那么容易梳理清楚了。不过到时候再说。 他又踏上一个台阶。 第三十八层,嚯,符文裹挟着灵气,又一次汹涌而来。 “哈哈。”他简直要大笑了。 若是每一层都有这东西,那他走到顶上,至少能突破一层境界。 他更不敢大意,步步为营。 每走一步,便往御兽印上拓印一次符文,拓印中,他试着去理解这符文,寻出其中的错误——这个过程很耗费精神,也很耗费时间,他走得越来越慢。 但是这样走,走得更稳当,更坚定。 又过了两个时辰,他走到第四十九层。真累啊。 从昨天晚上到这,都没怎么休息,也罢,这儿想必没人能上来,可以休息休息。他盘坐下去,在那儿放开精神,陷入迷蒙的睡意中。 在这样的恍惚中,符文仍在汇聚。汇聚的符文,自然而然地去该去的地方,自然而然地补充他的残缺之处。就好像人在休息时,身体自我修补。 一个时辰之后,他便醒来,那种清爽感前所未有,好像精神都被洗过。 他再看向他的符文,似乎更玄妙了,更得心应手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知道,这感觉很好,这是一件大好事。 他心想,“给你起个名字吧。上清派的这东西名为雷种,就叫你阴阳种如何?” 不会有人提反对意见。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第五十阶,他走了上去——在他休息时,别人都以为他会止步于此,没想到他又向上了。杜宏才真的不解,那个人,怎么不掉下来? 就在杜宏才疑惑之时,他惊讶地看到,一个男子走到他的旁边。 许继林,他已经走上来了。 在他下面一阶,是他们也不理解的一个人:王雁君。她竟然走上来了。 而寒春和李芸,此时都在二十一层。 至于另外两个皇后家的关系户,卡在了第十二层和第十三层。 众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不禁要问:这一群人,都是些什么人啊?不会都能上去吧?要是都能走上去,岂不是都能进入仙门。这太离谱了。 虽说登上三十六阶就能进入仙门,但很少有人用这个法子进仙门。 因为有能力做到这一步的,基本上都在仙门之中。 今天他们或许能看到这惊喜。 杜宏才不敢再有所愤怒。只是不解,只是暗自恼恨。就在他恼恨时,苏元青又往上走了一阶。他已经无语了,难道那人真能登顶不成? 大家已经不惊讶了,翘首以盼,等着看苏元青能爬多高。 五十四阶,五十五阶……五十八阶,五十九阶……天黑了。苏元青没有下去休息,于是很多人陪着他,六十五阶,六十六阶……七十二阶,七十三阶……天亮了。只剩下最后的八阶——这个高度,已经是很多年都没抵达的高度了。 人们纷纷通知各仙门。 仙门主事之人从院子里走出来,纷纷来到这里。与其说他们想见证苏元青的成功,不如说他们想见证苏元青的失败,以争夺这名弟子。 七十四阶,苏元青踏了上去。 海量的符文冲进他的身体,他被冲击得浑身都像炸开了似的。 他眉头一紧,心想,“再往上走,恐怕身体承受不住。” 可想到这,他忽然笑了,是啊,身体承受不住,可谁说这东西的修炼就得在身体里进行?赤月天经的修炼,到了第六层,就要修体外大周天。到了这一步,已经可以突破身体这个枷锁,到更广阔的世界里修行。 不过这么多人看着,不好吧? 好在他在高处。他双掌虚抱,他将阴阳种从掌心渡出,在手心修炼。 往上一步,符文汇聚,灵气汇聚,皆在体外。 等到涌来的符文不再有灵气,他便收了阴阳种,仔细地拓印和修补阴阳种。 七十六阶,七十七阶,七十八阶,他用这法子一步一步往上。 就要登顶了。底下的人看得激动,又惋惜。 若真登顶,那就跟他们没关系了。 一个道士扯着嗓子喊,“苏小友,别再往上了,会伤到你的。” 他什么心思,连路人都看得出来,纷纷想,继续爬啊,可别让这道士得逞了。 苏元青听得到下面的喧闹,也听得到那道士龙吟般的劝告,但他不会听。这个地方的东西,简直跟他配合得亲密无间,他岂能不登顶? 第115章 山顶疑云 第七十九阶,苏元青停留了三天之久。 体外大周天的修行方法,终究不适合这么细节和稠密的符文汇聚。 这几次登上台阶,难免留有隐患。等到了第七十九阶,他已经意识到,如果不解决这些隐患,他是没有办法登上上面两阶的。所以他深深的反省。 睡睡醒醒三天,才算消除了大部分隐患,又再上一阶的资格。 就在这三天,大家的注意力被他吸引时,几个人在讨论中默默往上爬。许继林和王雁君二人,已经默默爬到了第三十五阶——相比起苏元青的七十九阶,这实在不算什么,可是这在平时,也是很高的位置。 一个老头忽然放下茶盏,爬上台阶,走到三十五阶,问说:“你们这两个娃,资质还算可以,可愿进入我上清派?” “李蒙,你竟然如此下作。”一个女子也噔噔噔跑上去。 “先到先得。你红音派想咋滴?” “阿弥陀佛。”正说着,一个和尚也踏上了台阶。他最是奇特,那台阶上的流光在他脚上流转,他一概不取。不动本心,拾阶而上。 “渡业寺的秃驴也来了,这儿没你的份。”那女子嘲弄着。 然而就在这时,王雁君问:“大师,渡业寺收女子么?” “男女皆在红尘中。渡业寺没有女子,也没有男子。若入我寺,入我门下,断绝男女分别,自然断绝红尘恩恩怨怨。” “师父,弟子愿意入渡业寺。”王雁君说完,对先前的老头和女子说,“对不住前辈,弟子只是厌倦了红尘,不愿再理会恩恩怨怨。” 她恨陛下和太子,因为他们把她当玩具。苏元青虽然好一些,但她也不得不恨,毕竟是他害得她一家鸡犬不宁。现在,苏元青又要施展让她跟太子自相残杀的阴谋,她虽然很想那么做,但又不想让苏元青得逞。 远离红尘,或许是一条路。 “小姑娘小小年纪,受了多大苦?”那女子不能理解,已经有主的人,她也懒得继续问,便问另一个,“你呢?” 许继林恭敬地说:“回上仙,小的别无所求,若进仙门,只求与妻子一起。” 老头问说:“你的妻子是哪个?” 许继林指向第三十阶的寒春。 老头立刻笑说:“可以。” 这时,李芸艰难地爬到了三十四阶,眼巴巴地看向了红音派的女子。 红音派的女子说:“这一个,没人要争了吧?” 和尚自然不会去争空门之外的人,老头也无意争一个弱的,李芸自然就落在红音派女子的手上。总算有了个落脚处,李芸松了口气。 然而,红音派这女子可不好招待,她下一步便对李芸出了手,一指点在李芸丹田,将其修炼多年的功力,缓缓散入血肉之中,说道:“不用怕,为师是在助你。你知道你明明修炼多年,为什么还比不上这个没多少功力的女子。就是因为此地不同寻常,此地符文霸道,你的功力与之冲突,怎么能学好?所以为师将你功力散去,你重头开始,若是走不上四十阶,为师就当没有你这个弟子。” 功力已经散了,李芸尽管心中呜呼哀哉,也只能承受。 她怀疑自己能否做到,万一做不到呢,她抬头看了看山顶。至少那个人很厉害,性格也好,如果一切成功,给他做个侍女吧。 想到这,李芸觉得最坏的下场也不是太坏,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几个人都决定了归属,苏元青终于踏出了那一步,第八十阶。 海浪般的符文涌过来,辅之以灵气——苏元青手中的符文,因符文汇聚,呈现出清晰的赤月和黑云之状,隐隐有声。 这是第八层才有的异象。 但他想,他的真实境界不会是第八层,这异象的产生,定是因为这里的特殊环境造成的,若是他自己修炼,想必只能是第七层。 “第七层也很不错了。” 但此次最大的收获,不是境界的提升,而是这符文。 其次也不是境界的提升,而是有机会登顶,有机会进入梦寐以求的墨月门。 苏元青又在那坐了三天,海量的符文在阴阳种里汇集最后的残缺,将阴阳种彻底补全,变成完整的黑色小球。就这么个小球,却演化着博大的势,仿佛把整座山都包含在内。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让他的身体都跟着天地震颤。 “这算不算全?”他疑惑,“似乎还有一点残缺。” 那第八十一阶是什么呢? 补全所有?还是庞大的力量? 他不知道,他急于探究这一切。 所以他怀着朝圣的心,走了上去。 当他走上去,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平平淡淡,就跟什么都没有似的。他睁开眼看自己的脚下,也是空空荡荡的,什么符文都没有。倒是有个遍布整个第八十一阶的八卦图,不知道什么意思。难道第八十一阶已经被毁掉了? “唉,这是什么情况?” 他看到中间有个台子,心中嘀咕,难道那才是真正的第八十一阶。 他走了过去,在那台子上,他看到一朵黑色莲台。 他忽然想起那个传说,墨月道姑,墨月莲。 这就是墨月道姑的那朵莲花么? 为何放在这里? 苏元青把阴阳种收了,伸手抓起那莲台。 那莲台像饕餮似的吞噬他的力量,他吓了一跳。不过只吞了一会,便停了下来。墨月莲上显现出一幅画卷,悠悠渺渺,若隐若现。画卷上有一个女子,正在算卜,在她的身后,正是伏羲和女娲的泥塑像。 “这是人祖庙里的场景。” 在人祖庙中,也有一朵莲台,放在一片赤月黑云之中。 那赤月黑云的异象变大,莲台便随之变大,赤月黑云的异象变小,莲台随之变小。两者之间,仿佛有着什么密切的联系似的。 “是你吗?”那女子在说话,“我的命运,掌握在一个未知的人手上。可耻的命运啊,他能找到东海神藏,取出回天丹,救下我的性命么?那个人,如果你是我算到的那个人,如果你从这里出发,抵达传承山顶,记得,我就在空间的尽头。” 苏元青看愣了。“从这里出发”,她说的这里,不就是人祖庙吗,而他恰恰是从人祖庙出发的;“抵达传承山顶”,这里不就是传承用的山么,不就是传承山顶么? 可她说这是她算到的,这世上有这么神奇的算术? 她说的东海神藏是哪里,回天丹是什么?还有救她的性命,难道她受伤了?在空间的尽头,这话更听不懂了。什么叫空间的尽头? 他不能理解,甚至不知道,她是在跟谁说话。是他么?可他的今天,怎么能被一个活在过去的人算到?那时他还没出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有可能说的是另一个人。只是很凑巧,被我得到了。” 但有个画面或许是真的。 苏元青把阴阳种放出来,将它放大,包裹莲台。 那莲台沉浮于其中,仿佛扎根似的,与阴阳种连在一起。 阴阳种的符文,成了莲台的根。莲台缓缓地修复那些根,并滋生更多的根,即修复阴阳种,将里面的符文生得更密,更复杂。 这真是,神奇到了极点。 他把阴阳种收缩。 果然,莲台跟着收缩。 他把它们一起收到了丹田里。 包括那幅过往的画面。 于是他又迷茫了。这宝物是真的,用法也是真的,为何那卜算不能是真的? 第116章 东海神藏 李芸走上了三十九层。看到苏元青缓缓下来,她非常欢喜,说:“你登顶了。” 苏元青说:“我听到你进了红音派。” “对啊。”李芸介绍说,“我师父是王之瑶,人称之瑶仙子,可厉害了。对了,王雁君已经遁入空门,加入了渡业寺,拜渡海师父为师。许继林和寒春夫妇俩,拜入上清派,登上三十六阶之后,都被他们师父带走了。还剩那两个,这不,跟我一样废了之前的功力,重新登这台阶。他们已经到了三十三层。” 苏元青说:“那就算都有了去处,此行也算是圆满了。” 李芸问说:“都不如你啊。” 苏元青说:“我还纳闷呢,我到最顶上,上面并没有说门派在哪,只让我去找几样奇怪的东西,什么东海神藏,听都没听过。” “东海神藏。”红音派王之瑶说,“贫道倒是听说过一点,想不想听?” “啊?还真有?”苏元青惊愕。 王之瑶说:“但你要实话实说,你为什么能够登顶?御兽印我看过了,可没那么大威力。” 噢,这是要谈条件呢。 还真是一个现实的女人呢。 苏元青想,这个女人其实已经告诉了他,东海神藏确有其事,那么问别人也有可能问出来。不过话说回来,这女人也不像是问问题,她的一举一动,都写着必须二字。 这有可能不是谈条件,而是强买强卖。 既然如此,总得拿点东西让她满意。 他说:“道友,我走的一路颇为顺畅,没有遇到什么难题。故而不知道你们遇到了什么难题。不如你把问题说出来,容我看看?” 王之瑶微笑说:“甚好。” 说着,她手一翻,把自己凝聚的阴阳种引出。这是她的收获,若是别人要看,她竟然不给。但苏元青不一样。苏元青已经走到了最高的地方,她的这点东西,对苏元青来说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可以给他看。 她的阴阳种,还行。 苏元青约么看了会,说:“七十阶?” “六十八阶。”王之瑶说。 “有些混乱。”所以看起来有点多。 王之瑶说:“已经快找不到头绪。每次到六十八阶,道纹都像是一种自我攻击,很苦。” 苏元青约么明白了,说:“道友走到六十八阶,走了很多次吧?” “是啊,多的已经快数不清。” “道友可有感觉到,这里的每一阶都是相互联系,循序渐进的。就像是一个线团,有一个线头始终都在。符文不是累加得越多越好,而是找到那个线头,一气呵成,恰到好处地凝聚。如果你信我,不如把它散去,从头再走。中间不要断绝,自然能走到更高的地方。” “咦?你说的似乎有道理。” “那你要不要试试?” “当然。反正这也不是我主修的功法,就算毁了也不可惜。”王之瑶说着,收回了阴阳种,缓缓散去它的力量,说,“东海神藏,传说就在东海深处。贫道不清楚神藏在何处,就说那东海深处,凡人就无法抵达,只有金丹期以上修为,才有资格探寻。你要想去,得先有修为。” 说完,她转身下去。 身上散发着聚散的神光。 好不容易凝聚那么多,她倒真舍得。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她从头去走,才走了两阶,便感知的苏元青所说的线头。她忽然间想起第一次上来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只是当时她有些慌乱,并没有有意识的去找那个线头。 就算线头存在,不找也等于没有。 她轻轻一笑,这次看来是找到门路了。 她往上走,走得很快。 甚至比苏元青走得更快。 因为这本来就是她走过的路。 重新去走,有些东西一看就知。 只是一小会儿,她走过了三十六阶,顺口对许继林和王雁君等人说,“你们还在这犹豫什么呢?赶紧散了道纹,重新走。最好能把那微不足道的功法也散掉,你们才能走更远。” 许继林尚且有些犹豫。 王雁君说:“多谢前辈指点。”反倒毫不犹豫,散去了她仅有的力量,下去了。 “真是个不错的丫头。”王之瑶赞了一句,“可惜,怎么就看破红尘了呢?苏道友,不会是你惹出来的风流债吧?” 她仰起头,很八卦的样子。 苏元青说:“当然不是我。好啦,人家都看破红尘了,以往的伤就别拿出来撕扯了。道友该关心关心你自己,三十六层,应该会汇聚出一个完整的种子,留有残缺,你便走不远。” 王之瑶说:“我知道怎么回事儿。我那徒弟怎么样,是不是一样的问题?” 李芸听闻此言,吓了一跳。 不会又要从头走吧? 她祈求地看着苏元青。 苏元青说:“她的问题更严重。她对符文的理解太浅,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全靠这山上的符文自己在她身体里组合。她现在很难走更远。不如从别的渠道多一些积累,再来这里重走。” “有道理。”王之瑶说着,往上走去。 李芸感激地:“多谢将军,你可是又救了我。说真的,我重走的时候心惊胆战的,唯恐自己走不上来。这真的不好走。” 苏元青说:“人都有最适合自己的东西。如果你真不打算修这门功法,便不必追求走多高。不如多走几次前面的三十六阶,汇聚完整的种子。至于上面的,把那股力量弄到手即可。” “是。”李芸说:“那股力量如同宝药,可以让人脱胎换骨,真舒服。” 这说法让苏元青有些意外。 那股阴阳灵气,在他眼中是高明的境界,是成长的阶梯和沉淀,但在别人的眼中,因为没有修炼对应的功法,所以只是灵药。 就算从头再来,也难免受原来功法影响。 像王雁君那样,没有修炼过什么功法的,反倒可以少受一些影响。 “将军,那我们呢?”许继林问。 “你们?”苏元青缓缓走下去,说,“你们已经拜入了仙门,这个决定我就不替你们下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们的师父便会做决定。” 许继林看了看上面,恍然有所悟。 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别人去探路,如果王之瑶走得对,他们师父便会让他们重走,不然,他们也不会因为莽撞有所损失。 他喜欢这个做法,很稳当。 苏元青要下去,说:“既然你们都找到了自己的仙门,那便算圆满。过段时间我自行离去,我们此时便算是告别。” “将军。”许继林不知说什么好。 “好好修行。你也看到仙凡的联系,不用太担心你家人,你走得越远,他们过的越好。” “我知道。”许继林用力点头。 寒春感激地说:“多谢将军。他日用得着我们夫妻,尽管说,必舍命相报。” “好好活着,反而让我欢喜。” 苏元青一挥手,自顾自下去了。 第117章 宝物之论 那些之前有轻视之心的人们,此时,连五味杂陈的矛盾都消失了,有的只是后悔和崇拜。他们哪里想到,前几天被他们轻视的人,竟然完成了几十年来没人完成的奇迹。 就连追日山庄的杜宏才,也收起了心中的不甘,行礼道:“恭喜道友。” “啪”的一巴掌,追日山庄在这儿的主事人给了那杜宏才一下,骂道:“你跟谁论道友呢?这是为师的道友,你得叫前辈。” 杜宏才被打得很老实,说:“前辈恕罪。” 这也算是为之前赔了罪。 苏元青心中本来就不多的火气,被这意外打得全消。 他对主事人说:“道友言重了。” “见道友登山,受益匪浅。” “见道友教徒,也让人受益良多。” “言重了。”那人说,“道友若有瑕,可以来追日山庄转转,必扫榻以待。” “客气了。有空一定去。” “几位道友在下面摆茶酒以待苏道友,咱们快点过去吧。”主事人邀请着。 苏元青看下去,在山下,上清派的李蒙,渡业寺的渡海以及几个陌生脸孔,在那摆下茶水,已经等候多时。他自认自己算是晚辈,赶紧过去,对他们行礼道:“在下苏元青,让诸位道友久等了,恕罪,恕罪。” “苏老弟一身江湖气,我喜欢。”李蒙请道,“来这坐。” “多谢道友。”苏元青过去。 李蒙介绍道:“贫道李蒙,也曾是大梁皇室之人,咱们算是同出一方,以后多亲近亲近。这位接你来的,是追日山庄的周天,他的本事嘛,还行。” 苏元青立刻起身,再次与周天见礼,“见过周道友。” 周天说:“客气了,客气了。” 李蒙又介绍道:“这位高僧,是渡业寺的渡海禅师,他可是个良善之人。” 黄清云也出自于渡业寺,苏元青曾与之战。本以为人间有渡业寺,没想到仙门也有这个门派。看来是一脉传承的高深门派。 苏元青没有提往事,行礼道:“见过渡海禅师。” “阿弥陀佛。”渡海坐着回礼。 李蒙再次介绍道:“山上的那个是红音派的王之瑶,妖女一个。这位老哥,是千鼎门的周思宇,力气很大,还有南荒派的李玉香,镇魔府的石千姬,以及散修孙震东。” 苏元青一一见礼。对他这么个出身平凡,没有自小受过训练的人来说,礼节算是周到。众人也不是拘泥于虚礼之人,都很满意。 再次坐定,散修孙震东先开口,“道友刚才问王之瑶东海神藏之事,是否得到什么消息,有没有得到去那儿的地图?” 苏元青摇头,说:“要是有的话,我就不用问了。管它在哪,去就行了。” 这倒是。要是有地图,他只会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李蒙说:“这可能是墨月门对你的考验。据说要进东海深处,非金丹修士不可为,可见墨月门对你的期待之大。也由此可见,墨月门底蕴之大。” 拿金丹期做入门的标准,如此豪气的门派,对普通仙门的确底蕴浩大。 渡海禅师说:“贫道曾去过东海,那儿也有很多人在找东海神藏。听说东海神藏里有三件宝物,须弥芥子,回天丹和一块仙骨,道友想必是寻找其中之一。” 苏元青着实吓了一跳,这竟然也能猜出来。不过他是不会承认的,他说:“并不是这些,我要去找的是……一枚阴阳玉佩。” 他现编了个不存在的东西。 孙震东问:“那是什么东西?” 苏元青说:“可以分辨阴阳种的一个东西,可以跟阴阳种一起变大变小,具体是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得看到了才能知道。” 孙震东惊道:“阴阳种,是你对此地传承之物的称呼?阴阳,果然有些门道。” 苏元青不得不拿出一些信息跟大家分享,不然,这帮人或许不会放过他,看似是友好交代,但从他们的问题上,却可以看出隐隐的威胁。但他绝不是挨打立正的人,他心思一动,笑说:“不过要是能进去,顺带取出神藏中的其它宝物,也是吾之所愿。渡海禅师,你说的那几个,都是什么东西,可以说说吗?” “阿弥陀佛。”渡海禅师流畅地说,“须弥芥子,便是东海神藏本身,据传,神藏是藏在芥子里,只有通过特殊的传送之物才能抵达。那些传送阵则藏在七十二件寻常的物品之中,只有有识之士才能找到。回天丹是一枚仙丹,据说东海神藏曾是一位大能的洞府,那位大能受重伤,欲炼此丹救命,可惜没成功,就死了。此丹是起死回生之药,只要还有一口气,服用此丹,便可以救命。至于仙骨,只是传说,不知是否真的有。” 噢,他说的传送阵,不就是去东海神藏的办法么?原来他知道。 苏元青心中暗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以后可以按这条路去找一找。只是,他还不知道传送阵是什么样的,他看的书里,也只有只言片语。 孙震东比苏元青更急,问:“是何传说,可否解释一二?” 渡海禅师说:“传说像那样的大能人物,身上的道纹已经凝成实质,身死之时,道纹会附着在一块不灭的骨头上,即为仙骨。仙骨之上有大造化,若有缘窥见仙骨上的道纹,可得天大传承,通往成仙之路。” 作为散修,孙震东最缺的不是天分,而是扶摇直上的法门。 若能得此物,他大道可成。 他说:“此乃至宝,至宝哉!” 南荒派的李玉香说:“其实要说仙骨,我听过说蛮荒秘境里也有一块。但并不是修仙者所化,而是一块玄龟壳。那东西上面,蕴含防御之法。” 渡海禅师说:“修习妖法者,将坠入妖魔之道,不可为。” 李玉香辩论说:“玄龟有圣兽玄武血脉,上面有圣力,凡人可以修持。再说了,那东西也可以炼制成法宝,防御无敌。” “就是。”孙震东帮腔道,“你自己不修也罢,怎么就说那是妖魔之道?” 渡海禅师说:“玄龟之法,古来修持者不少,最后不是化为龟蛇之物,就是被玄龟道纹枷锁困住己身,再难寸进,最后只能散去一身功力,从头再来。贫僧劝诸位施主,妖魔之道不可取,否则伤人伤己。” 这说法很有道理,苏元青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不过他想,若能得此物,炼成法宝也是一用,不能说全然无用。 第118章 小镇卖马 众人正在讨论东海神藏时,墨月门传承山上,王之瑶踏出一步,走上六十九阶。这一步给大家做出了示范,从头走,一气呵成是对的。 现场众人,几乎同时散去身上阴阳种,一起往山上走去。 留在原地的,只有渡海禅师。 苏元青唯恐再被逼迫,趁此机会对渡海禅师行礼道:“在下还想到处看看,先行告辞。希望有一天,能与禅师同去东海。” 渡海禅师说:“施主请便。” 苏元青翻身上马,没跟其他人打招呼,自顾自离去。 只是他身下的宝马过于显眼,他一直背着箱笼的样子,也过去奇怪。他这样走,即使一路全用敛息法掩饰,也挡不住那么多的目光。 索性不拦,他纵马狂奔。 那真是一匹好马,只一日,他便穿过昆仑古路,出现在三百里外的蛮荒秘境附近。那里已经有很多人在等候蛮荒秘境的开启。 比起昆仑古路里的死气与仙气,这儿比较折中。 这儿也有杀戮,但大多数人仍旧正常生活。有小镇子,镇子上有很多江湖客,动辄比武,但不大杀人,打坏了东西也都会赔钱。这里不吃人,流氓、色鬼仍旧被谴责,这儿有不少江湖门派驻扎,每天都能看到对峙。 苏元青的那匹马标志性太强,他有意隐藏身份,不能留它在身边。要不是因为昆仑古路动辄杀马吃肉,他早就把这马卖了。 如今到了这里,他第一件事就是卖马,只收一千两黄金。 他的第一个顾客,脸上有一道刀疤,用锤子。 拎着一包东西前来,往桌子上一丢,听声音就知道不对劲。 苏元青问:“你作甚?” 那人说:“老子来买马。” “用这玩意?”苏元青拿扇子戳了戳。 那人解开布包,说:“一千两,只多不少。” 不过是银子,还攒了点铜钱。 苏元青扇子挥舞,将那人打出门去,说:“这些钱只够看看,滚吧。” 什么人啊,来他这儿找不痛快。 那人挨了揍,仍不知厉害,指着苏元青说:“你给老子等着,老子这就去叫人,你有种别走,等会老子让你跪下求饶。” 苏元青哂然一笑,无语,屁滚尿流地回去叫人,也算本事? 那人一走,店老板好心地过来,苦口劝说:“客官快走吧,那人有十几个厉害的兄弟,都是打铁的,力气大得很。他们要是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苏元青从包裹里取出五十两,扔给店老板,笑说:“打铁能赚那么多?我便在这等着他们来,耽误你做生意,提前给你赔偿。” 店老板说:“那你可要小心那个背着刀的家伙,他最厉害。” “多谢。”苏元青没解释什么。 在这安静地等了一会,那人果然叫来了人。只叫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背着刀。到门口,他们先看见马,皆露惊色,这真是一匹好马啊。再看人,年纪轻轻,背着箱笼,好像是一个普通得不能更普通得书生。他们心里估量,这个人,可以抢。 于是背着刀的那人拔刀,说:“接我三刀,人走,马留下;接不住,人头落地。” 苏元青笑问:“这地方都是这么谈生意的?” “废话少说,你可准备好了?” “请吧。”苏元青仍然端坐。 那人完全被轻视,气恼得很,也不管杀人合不合规矩,举刀便斩。 苏元青打出去两扇,一扇打落了刀,一扇打飞了人,他说:“这破刀我就留下了,以后跟人做生意,实诚点。别拿假玩意充真的。” “是,是。”那三人都吓坏了,跪下谢道,“谢爷爷饶命。” “滚吧。”苏元青平静地说。 “这就滚,这就滚。”三人一起爬走。 在这个地方做事,要么有后台,要么有本事。有所依仗,人家才会实诚地跟你做生意。不然的话,能抢来的,为什么要花钱买呢? 苏元青显露出了本事,于是才有了第二个顾客。 可惜,第二个顾客也没钱。 他有两个东西,一把剑和一个女人。 他说:“我喜欢你的马,但我又不想付钱,我跟你赌一战。你能胜过我这把剑,女人给你,你输了,马给我。” 苏元青说:“你的剑和女人,对我都没有用。” 那人说:“可我只有这些,你不能挑。” 苏元青想了想,女人和剑,剑对他更有用,他问说:“我要是想要你的剑呢?” “剑是我的性命。杀了我,你自然可以将剑取走。” “我无意杀人。好吧,按你说的。”苏元青拔出剑来,“为了尊重你是个痴人,我也用剑。但我讨厌你的赌法。” 那人拔剑,说:“没本钱,只能用命一搏。看剑。” 他的剑很快,只是眨眼间,唰唰唰连出七剑。然而七剑之后,苏元青连座位都没有起来,且没有落入下风的意思。这已然让他震惊了。再出两剑,苏元青三剑刺过,铛铛两声响,第三剑刺中了那人的手臂。 那人连退三步,手臂鲜血直流,说:“你赢了。”他转头就走。 女人留了下来,戴着面纱。她没等吩咐,便坐在苏元青对面,拿起筷子自己吃起桌上的饭菜。她已经被输掉了,输给了眼前这个男人。 苏元青问:“他是你什么人?” “以前是我丈夫,以后是我仇人。”女子的声音很漂亮,眼睛也好看。 又是一桩冤枉事。苏元青又问:“那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人,你说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洗衣做饭生孩子,我都行。我长得好看,实在不喜欢,你把我卖掉,也能换些银子。” 苏元青没想过有人会用这样的话,回答自己是什么人这个问题,很意外。 他说:“你把自己说成一个物件,和一把剑,一匹马没有分别。” “有区别。”她说,“人家会抱着剑睡觉,抱着马睡觉,但不抱着我。因为被睡过了的漂亮女人,就不值钱了。” “我们不是同路人。”苏元青听出她的意思,摇摇头,“这桌子上有些钱,你可以随便拿一些走。想拿多少,你就可以拿多少,想去哪,你就可以去哪。” 她连看都没看,说:“那你就等于把我丢给了任何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光有钱是没有用的,我拿了这些钱走出这个门,就会成为另一个人的剑,另一个人的马。” “噢。明白了。”苏元青说,“这把刀你拿去,换一把剑回来,我教你武功。等你学好了,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再决定去哪儿。” “是。”她放下碗筷,拿着刀出门。 那是一把好刀,能换一把好剑。 所以她物色了一会,走到一个江湖客面前,把刀丢给那人。 她上手抢了人家的剑。 第119章 赐名青霜 遇到了两个顾客,马还没卖出去。 到了傍晚,来了第三个顾客。他是个本地的富家公子,拿了足够的金子,恭敬地送到苏元青面前,彬彬有礼地说:“在下想买马。” 苏元青点了下钱,说:“马是你的了。” 那人瞥了苏元青身旁的女人两眼,一愣一愣,又问:“敢问这姑娘何价?” “你说她?她就不卖了。”苏元青摇头,“喂,你叫什么来着?” 女人回答:“早就忘了。” 她肯定不是忘了,是不想以过去的身份生活。她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苏元青是她,也会遮掩一二。这很好,知道羞耻,说明她还有意志,还保持着对这个世界的反抗。有这点羞耻心在,有了本事,她自然有新的面目。 苏元青说:“那你自己取一个吧。” 女人摇头,自己取,也会带着过去的痕迹。 既然要摆脱,就要彻底。 她说:“你就不能主动点?” 苏元青也不会起名,以前当乞丐,听人家起名都是狗蛋、丫蛋之类的贱名,可取了贱名,人就真的贱了。他便问:“你的那把剑,起了什么名字?” “剑?上面写着‘青霜’二字。”女人仔细抚摸那两个字。 “你识字啊。”苏元青说,“以后剑名就是你的名字,你叫青霜。” “青霜,那我姓什么?” “跟我姓,姓苏,苏青霜。” “姓苏,那就不好做你的媳妇了。” “没人想让你做媳妇。”苏元青说,“你确实长得很好看,但是想做我媳妇的公主和大小姐比比皆是,你虽然好看,但不知道自己是谁,比她们差远了。” “吹牛的吧?”苏青霜不信。 “不信?”苏元青说,“那你看这个。” 他从箱笼里取出一物,正是当初大梁陛下给他赐婚的圣旨,拿给她看。 她瞪着大眼看过,将信将疑,问说:“那你媳妇呢?” “她俩,都进仙门了。” “所以,她们都跑掉了?” “去去去。”苏元青把东西收了,说,“把钱都收拾好,咱们该走了。你身上的衣服太破了,去买几套新的,多花点钱,不然钱多背着太累。” “买两匹马,牵着走也行。” “随你。”苏元青见买马的公子还在,驱赶道,“你还没走?” 那公子恭敬问:“在下愿意出两千两黄金,求娶苏青霜小姐。” 这倒是给了苏青霜一个出路。 苏元青问:“你怎么看?” 苏青霜的笑容唰一下全不见了,说:“我是你的,当然听你的。但如果,如果你让我选的话,我宁愿跟着你,做一匹马,做一把剑。” 苏元青知道了她的心思,说:“那你就做好过苦日子的准备。” 他们离开了那家店。 那富家公子被甩在了后面。 盯着苏青霜的背影,他心中痒痒的,却无能为力。 关于那个剑客,他来时便听下人说了,本领太高明。他就算花钱,也请不来更高明的人对付他。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美色从眼前溜走,久久无法回神。 就算骑在汗血宝马上,被大家投以羡慕的目光,他也觉得不快乐。 他最得力的下人见他如此,知道他上了心了,便说:“公子真喜欢那女人?” 公子说:“没她,食不知味。” 下人笑说:“公子忘了,卓姑娘怎么死的?” “卓姑娘,曾风华一时,后来自缢而死的那个。我听说她遇了淫贼。”公子忽然一愣,“你是说最近那个传说,靠谱么?” “有人说是血圣坛就是血魔教,有人说不是。但公子,左右不过是百两金子,试试无妨。只要是血魔教的人出手,再厉害的人,也逃不过他们的手段。” “确实,当年血魔教横行天下,连仙门都要毁门灭派。可是,若请血魔教出手,那女人不就让他们先得手了吗?” “公子,现在还不是一样?那女人早就过了不知道好几手,岂能干净?公子就是图个新鲜,弄到手试过几次,就不会喜欢了。” 富家公子思来想去,别管几手,弄到手总比看着别人享受强。一点钱,试试。 夜色朦胧时,苏元青和苏青霜逛了两条街,身上焕然一新。 一个是贵公子,一个是富家小姐。 骑着两匹老马,悠哉悠哉离开小镇,朝着一片巨大的森林走去。 那里树高林密,很适合修行。 正好要教苏青霜练武。 他想在那等蛮荒秘境开启。算算时间,差不多够把青竹快剑教给她。 所以在路上,他便教她背口诀。 她背得很开心,满口带笑。 等她背熟了口诀,马停下的地方便是他们停下的地方。那儿有一条河,河边有很多石头,可以搭建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他问说:“这儿还行么?” “很好的地方,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月色正好,那就开始吧。” “那就开始吧。”她解开交代。 “干嘛呢?”苏元青叫停道,“让你拿起剑,刚才教你的是剑法口诀,现在我教你剑法。好好学,你若三心二意,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是,奴婢知道了。”苏青霜这才系上腰带,拿起剑,学起了剑法。 她的天分蛮好,与苏元青学剑的速度差不了多少。可惜她的年纪偏大,看样子快二十岁了,苏元青想,这个时候才开始练剑,恐怕难以大成。不过对她来说,能够在残酷的世界里自保,也就足够了。剑法够用就行了。 练至凌晨,她被累趴下,喝了点水,吃点干了,躺在石头上睡了。 苏元青一跃而起,如同飞行,他跳到最高的大树上,在树梢能看见朝日的地方盘坐,修炼《赤月天经》。这一次,他修的是真正的体外大周天。 所以首先,他把阴阳真气里纠缠的无相真气通通分离出去,放出猫虎,将所有无相真气送与猫虎吞噬。而后,只剩阴阳真气在天空中沉浮。它包裹着新生的阴阳种,阴阳种包裹着墨月莲,纯粹地飘在半空中。 当朝日升起,阴阳交泰,灵气席卷,如同旋涡卷向了他。以阴阳种为中心,阴阳灵气汹涌成池,汇聚成一种浑浊的异象:黑色的云,裹着红色的月。仔细看,那轮明月中还有一朵莲台,随着明月一涨一缩,像是星星在闪烁。 黑色的云,就是那阴阳交泰的灵气,红色的月,就是阴阳种——在没有阴阳种的时候,这月绝没有这样清晰,只是一团最精纯的灵气,模模糊糊的。 他想,“这应该是第七层,至少算中期。” 第120章 两个骗子 苏青霜一醒,便要练剑。练到纯熟可不够,每日都要练到疲惫至极,倒头便能睡着的程度。而苏元青比她更疯,沉浸在修炼之中,不知日夜,分不清是在看着她练剑之时是在休息,还是盘坐在空中修炼是在休息。 眨眼过了三十余日,苏元青稳固了传承山上所得,有所领悟。修炼时睁开眼,忽然一脚踏出,踏上墨月莲。墨月莲依旧飘于半空,不曾落下。 苏元青心中高兴,微微一笑,盘坐下去,运起功法,墨月莲长了脚似的,在空中飘走。速度竟比汗血宝马快了数倍,在空中倏尔远走,横贯森林,飞鸟震动。 神仙之逍遥,不过如此了。 苏元青在这种喜乐中继续修行,吞吐日月,一时间忘了时间。 直到五日后,林中下了大雨,他才收了功。 飞到苏青霜那里,见她在躲雨,他温和地叮嘱她继续练剑,在雨中。 苏青霜很是郁闷,下大雨还要练剑,需要这么勤奋的吗?她一度怀疑他是在故意折腾她,她可是知道的,有些男人就喜欢作弄女子而取乐。 看他在可以遮风挡雨的石板下盘坐,她的心中积累一股怒气。 可她怎么会有怒气?如果她真是被人买来买去,没有希望的苏青霜的话。 大雨初歇,夕阳斜照,有虹光。 数十个身影出现在树林里。 沙沙,沙沙。踩着危险的步子。 “嘘!”一声如鸟鸣般的急响,揭示了森林中的危机。 苏元青猛地睁开眼。 他看到苏青霜就站在不远处,抓了一把东西,看着他,眼睛里充满矛盾。当看到他睁开眼,她下意识地撒出手里的东西。 是药,春药加上毒药。 苏元青立刻施展敛息之法,锁闭呼吸,一跃而起,飞退数十步。他仔细一闻,恍然间想起了什么,说:“血魔教的药。” 苏青霜说:“你知道的不少。” 苏元青说:“我曾经问过你是什么人,现在可以说实话了么?” “你不需要知道。”苏青霜说:“你只要知道,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以前你对我怎么样,我就对你怎么样。哼,练剑练剑,你是剑痴吗,差点被你练死了。”她下意识地下令,“拿下他,不要伤他性命。我要慢慢折磨他。” “是。”数十人,数十道无相真气汇聚出的怪异龙蛇扑过来。 是血魔教的人,都是强者。 如传言一样,一半男,一半女。 苏青霜说:“你可以自傲了,为了对付你,我等已倾巢而出。你也不用想着反抗,在我等合力之下,哪怕是结了假丹的强者,也会被我等分食。我等已在阴诡地狱埋伏百年,如今,正是我等再次执掌天下,统一七国的时候。这一次,我们一定会吸取教训,不会再那么招摇,而是潜伏在暗中,杀光不服之人,扶植傀儡。” 她说的颇为豪气,好像事情已经成了,她要君临天下了一般。 她很漂亮,但这一刻,她像是一个魔头——漂亮的魔头。 苏元青站在原地,取出敛息纱,在身边布置一层敛息符文,遮蔽内外。而后任由那些无相真气幻化的龙蛇扑过来。 他抽空说:“这么说,你是个骗子。” “你是不是傻了?”苏青霜说,“我不想再费口舌,你也不要再想着反抗了,没用的,这些无相兽,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培育出来,都是有剧毒的。我们这么多高手,就算你真气多,我们跟你耗,也能把你耗死。” “无相兽,是这东西的名字?” “是,你也可以叫它五毒兽,或者淫兽。” “还是五毒兽好听一些。” “你想什么呢。赶紧投降吧,再不投降,你就要被耗死了。” “你以为稳操胜券?”苏元青忽然暗笑,面对一个骗子,他忽然很想骗对方一次,说,“你以为你真能对付我?看我阴阳双修神功。知道我为什么教你练功么,就是因为我想让你练好武功,甚至把你送进仙门,再把你吃掉。我这神功,可吞吐日月,你们这些五毒兽,不过是我的口粮而已。受死吧你们。” “什么阴阳双修神功,听都没听过,一定是假的。”苏青霜有些慌乱。 这时周边的人发话,“圣女,我们的无相兽失去联系了。” “失去联系,这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苏元青笑问。 是有可能的。他也修炼了无相功,身上也有五毒兽。除此之外,他还有御兽印和敛息纱。当他把四面八方跑来的五毒兽收进乾坤袋,用御兽印和敛息纱遮蔽神识,用放在里面的五雷符击打它们,用五毒兽吞噬它们,这些离几十米远的人怎么感受得到呢?他们走近他,才能感受到他身上发生的汹涌。可他们走近他,就要面对他的剑法。 苏元青的实力远胜他们每个人,又有克制之法,不用跟他们拼耗实力。想要灭掉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他更想让他们靠近。 省得再去追,省得追杀时跑了谁。 这不,有人唯恐五毒兽有失,已经自作主张跑了过来,靠近时说:“他还没有炼化我们的无相兽,他现在被困住了,杀了他。” 苏青霜喊了一声,“别杀,留他性命,留他……” 可前面已经打起来了。 苏元青剑法飞快,支应着。 但他似乎又有些吃力。 给人一种只要再努努力,就能赢的错觉。 越来越多人围了上去,直至所有。 苏元青浅浅一笑,忽然身形如电,剑出索命,在血花飘飞中乱杀。这帮人若是五毒兽在身,尚且有功力跟他对战,现在不一样,五毒兽都不在身上,面对的又是一个如此强大的人,凭剩下的功力能撑过三剑,已经是高手中的高手。 只一会儿,满地尸体。 苏元青剑指苏青霜,问:“你是什么人?” 苏青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说:“你,你,你怎么能?” 苏元青说:“想知道我怎么做到的?很简单,我用特殊法门控制了那些五毒兽,引他们过来杀我。我反杀了他们,那些五毒兽自然无法作乱。” 苏青霜脸色愤怒而羞耻,竟然,竟然被骗了。她想杀人。可她知道凭自己对付不了眼前这个人,如果没有意外,她就要死了。她奋力喊道:“我跟你拼了。” 在娇呼中,她骑过的那匹马的身上,忽然冒出一只血红的兔子,特别残酷。在空中一跃,兔子由红变白,那就是她的五毒兽。那五毒兽扑向苏元青,哗啦一声,冒了个看不清楚的水泡,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绝望了,说:“你杀了我吧。” “我还想问问你,你刚才为何说不要杀我?” “是我蠢,行了吧?杀了我吧,血魔教的希望都死在你手上,你足以自傲。” 苏元青并没有那么自傲,他毕竟被骗了,彻彻底底地被骗。一个女人,在他身边待了那么久,他竟然没有发现那是个骗子,这简直是一种愚蠢,一种耻辱。眼看问不出来什么,他说:“把你一直想脱的衣服脱了。” 她咬牙问:“你做什么?” “你都要死了,死之前玩个游戏。” “阴阳双修?”她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好,我奉陪到底。” 她扯开腰带,把衣服一件一件脱掉,脱到最后,她略显犹豫。 “继续脱,脱得干干净净。” “哼。”她冷哼,脱掉最后一件薄纱。 身材真好,但不是重点。 “胸口挂的是什么?拿过来。” “破钱袋,里面没有钱。” “没钱不要紧,乾坤袋本身就很值钱。”苏元青见过那种东西,认了出来。 这让苏青霜更加绝望。 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完了,这下血魔教真的没了。 第121章 秘境将启 苏青霜赤裸地站在那儿。 苏元青说:“拿起你的剑来,让我看看这些天你练得怎么样?” 苏青霜说:“你要杀就杀,要玩就玩,让我这样跟你打,很有趣么?” 苏元青说:“还不错。你觉得呢?” “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你不动手,那我可就动手了。” “杀吧。”苏青霜仰起脖子。 苏元青捏起御兽印,打向她的眉心,她闭着眼睛没躲,一击中地。 但她不像其他人那样配合,她在反抗。 这给苏元青造成一点困难。 但他们之间的精神力有着很大差别,真气更是天壤之别。苏元青往里输送海量的真气,在她的痛苦中,将御兽印加固。 她已经无法反抗,一旦触碰到那儿,一旦挣扎,就痛得不得了。 她蜷缩在地上,像可怜的虫子。 但她这种人,并不值得可怜。 苏元青说:“你现在知道我的手段了?你刚才说要留我性命,这是你现在还活着的原因,但血魔教作恶多端,我不会允许它存在于世。所以我给你种下这道印记,你敢再跟血魔教有所牵扯,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她咬牙切齿,颤抖地说:“你不杀我,我等你死了,就继续作恶。” 苏元青想了想,说:“你这么狠?那算了,我还是把你卖掉。那个富家公子不错,要不就两千两金子,把你卖给他。他一定会好好收拾你。” “你到底想怎样?”她说,“如果你想折磨我,就自己来,连那种事都要交给别人去做,你是不是男人?如果你不想让我好好活着,那你就杀了我。” 苏元青说:“我不是野兽。” 他不想再说什么了,也不想威胁什么。 因为她刚才的那句“留他性命”,他给了她回报。 以后她若再犯,便是死路。 他起身,检查一下乾坤袋里的东西,钱财倒是不多,不过有不少典籍和药材。其中压箱底的,自然是那篇《无相功》。为以防万一,他用这乾坤袋把地上的尸体都收了起来,防止他们身上藏着复兴的资本。包括那匹被苏青霜骑过的死掉的马,包括她背着的行囊,住过的地方,和脱掉的那些衣服。 最后,苏元青拿了自己的一套衣服给她,说:“穿上吧,刚下过雨,地上凉。” 她拿起衣服,裹在身上,骂说:“你不是野兽,你是混蛋。” 苏元青又问一遍那个问题,“那你呢,你是什么人呢?” 她拾起了那把剑,说:“我是青霜,今日起我将以剑为名。但我不要你这个混蛋的姓,只要剑的名。权谋一场,过眼云烟,但我还是那句话:你最好活着,你死了,我依旧能够搅乱天下。到时候我会找一万个像你的男人,把他们阉了做太监。我还会找到你的尸体,把它也阉了,还要把你剁成肉泥……” 是了,她是青霜。除了这个身份,剩下的全是阴谋诡计,全是骗局,包括那姓氏。唯有剑不会骗人。她是青霜,她只剩这个身份了。 至于骂人,她死了那么多同谋和手下,自己又受辱如此,骂两句无所谓。 苏元青说:“放狠话伤不了我。” 她往森林外走,说:“对了,你死之后,我还会跟别人说:你今天跟禽兽一样,要了我很多很多次,不对,你不是跟禽兽一样,你就是禽兽。你不想做坏人,等你死后,我会败坏你的名声,让世人都知道,你是天下第一禽兽。” “无聊。”苏元青摇摇头,骑上那匹老马,说,“别想着等我死了怎样怎样,你一定会失望,因为我会活得很久很久。” “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你果然是禽兽……啊!”话没说完,她一声痛呼,差一点栽倒,是眉心的御兽印被驱使一下。她却笑了,说,“你不是石头,那我以后就天天骂你,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寿命悠久的小禽兽……” 他们往不同的方向走,渐渐地,只剩下最微弱的联系。 他能感受到她的方向。 她能感受到他仍旧存在。 本来想在这段时间教她练剑,没想到才一个多月,就这般收场。苏元青无意再去红尘中,把那些人安葬后,就留在那片森林里,日夜练功,并阅读乾坤袋里的书。 那里是血魔教的藏宝。当年血魔教曾横行天下,仙门都被威慑,其门内收集到的东西难以想象有多丰富。这些书,价值很高。 不过有些奇怪,这里面除了《无相功》,关于仙门的功法并不多。翻来翻去,只有一些传说,和不完整的残本。 他想起另一个乾坤袋。 那个乾坤袋装的东西也有书,想必是血魔教将教中之物分开存放。 那些乾坤袋上有特殊符号标记。对比着看,约么能从两个乾坤袋的不同处,看出来它们分别是三才中的“地”和“人”。苏元青猜测,这样的乾坤袋很可能有三个,除了他手上的,还有一个标记为“天”的。 这东西不知何物所制,想必也是很宝贵的宝物,总数为三,是合理猜测。 就算没有仙门功法,这里的东西也有很大价值。至少各门各派的功法收集的很全。有刀枪剑戟,拳脚身法,博采其中所长,对苏元青的帮助太大了。 此外,这次的所得里还有那些五毒兽,价值巨大。都是无相真气所化,被苏元青的猫虎炼化,壮大到爆棚的地步。 苏元青见识过青霜用这五毒兽。 青霜身上几乎没有真气波动,所有的真气,都藏在五毒兽中,被她藏了起来。所以她才能欺骗了苏元青的眼睛。 苏元青把所有无相真气送到猫虎身上,就是学于此。 以后他的身体里,便不留存无相真气,只留赤月天经和雷种。 书,一册一册地读;真气,一点一滴地积累。 转眼之间又是四百余日。 他的赤月黑云,已经清晰可见,进入了第八层,但还没有丹田化液的现象。他约么看见了结丹的希望,就在阴阳种里。一层一层的符文,一直有真气流转,其中最核心的部分,有着最纯粹的真气,被海量的力量挤压着。 总有一天,会挤压出液体;总有一天,那些液体会结成晶体,结成金丹。 如果没有阴阳种,这一步几乎不可能。就算能做到,也太难了。 从夏日的某一天开始,蛮荒秘境的方向出现异动,不久之后,呈现出灵气磅礴,照耀九天的现象,一日更比一日旺盛。 苏元青知道,秘境开启的时候到了。 他把身上的东西,分有毒的和无毒的,分别装进两个乾坤袋里,包括一直象征着他身份的箱笼,紫烟剑,乃至扇子。 他另外取出一把看起来不错的宝剑,骑着老马,朝蛮荒秘境走去。 剑名“白虹”,所以他取假名为白虹,用白猿剑术。 第122章 闯入瘴气 七国蛮荒秘境,是周边七国共享的地方。 秘境在终年云雾不散的大山之中,那里瘴气遍布,大片的地方经年不见日月,平时飞鸟绕飞,过而不落,一落必死。谁曾想就是这样蛮荒的地方,竟然有仙门中人用仙人手段,在那开辟了一片广袤的灵秀之地。 那位修士名为云山真人,他死后,他的洞府曾被仙门中人当做历练之地,折腾了数百年,有用的东西,几乎都搬走了。 仙门中人时常在里面乱斗,守护那里的阵法也都破灭,后来里外都成了废墟。 仙门中人渐渐不来了。 仙门中人不来,周边诸国却看上了那里。 因见那里的残阵仍旧管用,故而辛苦布置一番,每二十年开启一次,可保里面百日安宁。里面的好东西基本都被拿走了,积攒二十年的灵药和宝物,不值当的让仙门派高手来争夺,顶多派些筑基中后期的人。那些残阵深埋地下,金丹以下实力的人,打不破那里,所以这事儿就这么约定成俗,一代一代传下来了。 但约定金丹期不来,金丹期不是一定不来。也得看运气。 说是百日安宁,但里面不见得真的安宁,万一有不平静的呢?也得看运气。 至于灵药和宝物,每次都不同。尤其那些百年灵药,至少得藏五次不被挖到,也是挺稀少的,要找到一个,也得看运气。 所以说要进这个地方,要想捞到好东西,要想活着出来,不容易。 不去抢吧,可能白来一场。去抢,有可能碰到高手。 如何抉择,就看各人心思了。 苏元青拉着马绳,在蛮荒秘境外面的一片草地,悠闲地闲逛。 那地方有不少人,认识的,互相聊两句,不认识的,就当看不见。到了里面,就算是同一国家的子民,也难免要拔刀相向,熟不熟人,没多大意义。毕竟谁也不知道谁会因为什么忽然捅谁一刀,这种地方,没多少信任可言。 “怎么称呼?”一个过路人问了一句。 苏元青像没听见一样,拉着马走了过去,提防了片刻,又放下心来。 这会儿是难得的平静,很少有人在这门口动手。 这里视线不错,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有时会出现非常华丽的车架,周边护卫数百名,甚至上千甲士,拥护着某位大人物一起来。大家见怪不怪。 本来就是这样,这时周边诸国的盛宴,诸国强者乃至权贵都会进入。甚至有皇室子弟进入其中,所以,死在里面也有可能。 大梁的权贵里有很多是苏元青的旧识,那些车架的主人,他应该认识。 但此刻各安其命,他掩藏着身份,不会跟他们相认。 在那待了两天,他们看到十七次法阵异象,泄露的灵气,都没有冲到瘴气边缘。这个时候进去,危险会骤然提升十倍。 不光是毒,还有一些在瘴气中行动自如的毒物,在瘴气之中来那么一下,很惨。 不过法阵异象越来越大。在下次较为大的异象前,许多人开始往里面冲。 早去有好处,能抢先挖到好东西。但若守不住,那就悲剧了。 后面进去的人,或许会专门找前面的人杀。更有甚者,有一些人压根就不进去,专门在关键地方埋伏着,等着里面的人出来,杀人夺宝。 怎么进去,怎么出来,都需要提前考量。想错了,就死。 “不急,不急。”苏元青安抚自己躁动的心。 继续等,多等了三个时辰,法阵有暴动之象,他翻身上马,在灵气还没席卷而来,打马进入其中。马奔走三里多路,到了瘴气浓烈之处,不肯再上前。他便跳下来,把马鞍摘下,把马放掉,说:“看你的命数。” 马有马的结局,跑出去,大概率会被另一个人抓住。 是吃肉的,还是用马的,看它命数。 苏元青从乾坤袋中,引一缕无相真气护住周身,闯进瘴气之中。才走数百步,前面看到几个森森白骨,人的白骨,颇为新鲜,上面爬满黑黑的东西。仔细看兵器,与刚才进来的几个人有点相像。他蓦然一惊时,见无数飞蝇从白骨上飞起。 苏元青不敢大意,立刻放出猫虎,护住周身,运转赤月天经。 猫虎上带的毒已不必说,就算是这里的蚊虫粘上了,也绝对必死。赤月天经亦可以吸取功力和生机,蚊虫趴在无相真气上吸食,还没有死,便被赤月天经的力量反吸。 吸来的力量,又可以反哺猫虎。 对他来说,是个有利的循环。 无数蚊虫,飞蛾扑火似的飞过来,在苏元青的护身真气上铺了一层又一层,把他的视线都蒙蔽了。又哗啦啦,死尸像雨点一般下落,盏茶时间,积累成小山大小的一堆,像一堆刚收割的麦子。等到死得稀疏了,终于消停了。 猫虎的真气在蚊虫尸山中一卷,将其卷向乾坤袋。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留着给人家看到,可这不是什么好事。 刚才死掉的人留下很多兵器,他顺手捡了两把看起来还不错的,作为来这里的收获收了,冲向瘴气更深处。 日月遮蔽,一片黑暗。 唯有一道阵法打出的灵气,在蚊虫的包围和渗透下发着微光。 那些蚊虫,比刚才更多十倍。 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苏元青并不惧怕,直接冲了上去,连灵气带蚊虫,一股脑全收。这种小东西,在他手下得不到便宜,来多少死多少。 顺着那博大灵气的微光,苏元青闯出了一条路。 在他走过后,那微光消散,他的路也被抹平痕迹,暂时无人知晓。 往前走了二里半,翻过一个光秃秃的只有尸骨的小山丘,来到一片山谷。 那里被灵气滋润,散发着微光,可以远远地看到里面的情况。他看到那儿生长着一些巨树,大到通天,上面寄生着一些灵草灵药。真是好一片灵草灵药,让整个山谷缠绕着药香,那药香可以驱虫,让寻常蚊虫不能靠近。 然而那里并不宁静,灵草灵药周围,往往有蛛网缠绕,毒蝎和蜈蚣爬走。 在这个地方采药,得花些力气。 “最宝贵的还是时间。如果把时间浪费在这些药上,不值得。而且很快后面的人就进来了,容易陷入争斗之中。” 他心有疑虑,想着,“不如舍弃,往里面走。” 但他的舍弃,不是全然放弃。 他运转功法在山谷里走,吸食那里的药气和生机。 路过时能得多少,就得多少。 第123章 大蛇巨网 要闯入这个地方,最简单的方式当然是驾着墨月莲飞行。 但是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强者关注此地,看到墨月莲,难道不会顺手抢走。在这个地方,他不敢太过照耀。 反正不用墨月莲,他也能进去。 且闯着——走过山谷,前面还有瘴气和沼泽。 对于一个能飞的人来说,沼泽就是平地。他踏了进去。 那里面有很多老鼠乱爬。 整个世界都有着吱吱呀呀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还有蛇,多是拇指粗的小蛇,也有不少丈许长的大蛇。这些蛇见到苏元青,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吃过大蛇的特殊气息,纷纷退散。 当他进去,那条路被游走的蛇抚平。 过了那片沼泽,前面才是真正的物华天宝。 一座草药山,在灵气的光华中熠熠生辉,香气四溢。 这样的地方,绝对不可能只是草药。苏元青小心往山上走去,一路上搜索,看有没有值得停下的东西。忽然闻到一股奇香。他看过去,看到山顶的一个倒掉的石柱子后面,一只硕大的脑袋,顶着两个珠宝似的大眼睛,在盯着他。 一条蛇,一条巨大的蛇。 不比青阳蛮族的那条小多少。 奇香就从那儿传来,它在守护什么? 苏元青拔出剑,走上去。 无论它守着什么,他要了。 又往前走了十多米,他看到了它。 他瞬间惊喜,竟然是红音花。 双头狮子在山洞里守护的神奇花朵。散发着奇香的花,长得像兰花。它的花和叶,都可以用来炼制用于结丹的丹药。还有那红音派,更是以此为名。 “这是一件宝物,要得到它。” 一条蛇而已,他不看在眼里,他盯着红音花,说:“猫虎,上。” 猫虎像风一样,飞向那大蛇。 那大蛇并未退却,在猫虎靠近,它身上发出森寒的蓝光,化成一个巨网裹住猫虎。在那巨网中,猫虎竟然不能轻易挣脱,着实奇怪。 苏元青立刻意识到,这条大蛇虽然跟青阳蛮族的一般大,但是厉害得多。 也是,这蛇生长在这地方,以灵草灵药为食。况且那红音花长在这里,也不会只有一颗,恐怕早就被它吃过好几回了。这样的大蛇,怎么能跟外面的一样? 苏元青亦不惧怕。 他捏起御兽印,踏着灵气之风上去。 一剑刺出,同时打出御兽印。 那大蛇也真是厉害,尾巴一扫,打断了那一剑的刺。御兽印打至大蛇眼前,它身上蓝光一闪,又打出巨网,将御兽印也拦住。 随后,大蛇爆发出更强的力量,输入巨网之中。 猫虎身上结成冰霜,御兽印被冰霜渗透,咔嚓咔嚓,散落一片。 那是冰寒之气。苏元青一想,自己不也有冰寒之符文。 既是冰寒之气,何不以冰寒之气与之对抗。于是他凝聚起又一枚御兽印,并以至阴之力灌输冰寒的符文,使之附着在御兽印上,以求突破大蛇防御。 大蛇岂会容他在那凝聚杀招? 大口一张,一声嘶吼。 大蛇身上发出强盛的蓝光。 随即,它凝聚出一张巨网,遮天蔽日,打向苏元青。 苏元青没有闪躲,阴阳真气涌出。 赤月天经在他周身运转起来,吸食巨网里的灵气。 那巨网打中之后,立刻收缩。巨网之中传出海量冰寒的气息,那冰寒里竟然有许多月阴之力。原来,这大蛇也是吸食月阴之力修行的主。 苏元青为之欢喜。那不过是一条蠢蛇而已,积累的力量,岂不成全了他? 海量灵气被吸取,其中的冰寒,正好用来滋养冰寒的符文。盏茶之后,御兽印凝结成团,苏元青再次打了出去。 咔嚓,御兽印破网而出,飞向大蛇。 大蛇再次嘶吼,打出蓝光一片。 又一片巨网,拦住御兽印,发出冰寒的神威。 然而这一次有冰寒的符文对抗,那冰寒之力全被符文吸取,无法撼动御兽印。只是这样一来,御兽印也被拦住,过不去。 御兽印需要助力。咔嚓一声,猫虎挣开巨网的枷锁,一跃而出,冲向拦阻御兽印的网,往里面一钻,猫虎爆发强大的力量,将其冲破。 大蛇身上蓝光持续,冰寒之力挥洒出去,如同大浪。 猫虎开辟一条道路,在大蛇头顶一跃,铛的一声响,御兽印打在大蛇头顶,并如同一支利箭,渗透了进去。 大蛇剧痛,翻滚中大吼一声,忽然咔嚓一声,御兽印破碎。 那大蛇真是狠辣,把冰寒打入自己身体里,不计代价破碎了御兽印。 只是这样,它自己也受了重伤。 缠绕苏元青的巨网后继无力,被吞噬干净。苏元青一跃攻入大蛇近旁,阴阳之气将大蛇包裹在内,运转赤月天经,吞噬其中生机和妖力。 大蛇呜咽翻滚,已无反抗之力,盏茶后,生机尽去。 它的妖力真是不俗,竟然已经开始结妖丹。不过还是液体。 按境界算,它应该是假丹期之前,约么筑基期后期巅峰到圆满的程度。 可惜它是妖,术法只有一个巨网,被苏元青破解之后,虽有强大法力,也无用武之地。被突破防御,直捣黄龙,只有一死。 那液体的妖丹,便成全了苏元青。 大蛇一死,苏元青盘坐下去,炼化那海潮汹涌的妖力。用冰寒的符文吞噬冰寒的力量,用赤月天经吸食和分离其中的至阴之力,剩下的归于猫虎。 修炼了三个多时辰,苏元青的赤月天经终于彻底进入第八层。赤月黑云清晰可见,阴阳种的核心处,一滴精纯的灵液聚集,聚而后散,散而后聚,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这便是丹田化液的开始,便是赤月天经的第八层。 “我在这里耽误太久了,该走了。”他没时间体会功力进步的神妙,唯恐后面的人追上来,不光会把他拖入厮杀的洪流,还会影响他到前面抢夺先机。 他立刻采撷那朵红音花,连根须里的灵气一道收去。 再用乾坤袋,把那大蛇的尸体收走。 收起功力,身化流光。 他朝着蛮荒秘境更深处大步流星地赶路。 第124章 杀人夺宝 果然,前面已经有人了。 两伙人,正在对峙。 对苏元青来说都是陌生人。 他们一边隶属于龙山徐家,另一边是大梁军中悍将。 两边的情况是你怕我,我怕你。 一边说:“将军了不起,可我龙山易守难攻,你们打得进来么?” 另一边说:“龙山打不下,你徐家我们还打不下。敢动手,定要尔等丧命。” 一边说:“那也是你们先死。” 苏元青看了一会,约么感觉他们打不起来。 毕竟才刚开始,大家身上还没采集那么多灵药,这个时候打起来,损失大于收获,还有可能被别人抢了好处,不值。所以肯定会散去。 苏元青想,好吧,既然都是大梁人,那就出去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他提起剑,从他们边上的空地飞奔过去。 果然,两边都转向了他。 徐家的人先问:“阁下何人?” 苏元青回道:“白虹。” 果然如一道白虹,他一闪而过。 众人惊诧,纷纷道,“快追,别让那小子抢了先机。” 这不,一场局就这么解开了。 “妈的,追上去砍了那小子。” 旁边埋伏的几人大骂,也从别的路跟了上去。 往前跑了数百米,还有瘴气。 瘴气之前,有几个残兵败卒。 苏元青不认识他们,故而没有管他们,直接护住身形,冲进瘴气,大步流星地闯进那迷蒙的深处。远远地,他听到身后的动静。 “你们是何人的队伍?” “我等乃是渤海王的护卫。” “李长青,那个杂种,杀了他们。” 铛铛乓乓,刀剑碰撞伴随着惨叫,终究还是打起来了。 渤海王李长青,那杂碎在这里? 苏元青想,见了面,定不让那老小子好过。 又往前走了一里,他颇为奇怪,这地方的瘴气怎么那么厚,那么长? 忽然,沙沙,沙沙,有脚步声。他吓了一跳,提防着过去。他在那看到了一条路,路上三四十人在那走着,为首者便是渤海王李长青。 那李长青手里拿着一张图,边走边看。他身边之人催动着真气,为他护持。 好家伙,还有这种探险之法。 苏元青长了见识,对其手中之图生出好奇心。 但是打杀他们,似乎有点便宜他们。想到这李长青之前所做的事,先是去抢夺仙缘令,后来的刺杀和下毒,估计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苏元青心想,不如陪他们玩一把。 他往前面多走了几百步,在他们必经之路,撒了三四百两金子。 他躲在暗中等他们经过—— “金子。”他们不可能看不见,纷纷惊喜。 李长青说:“都小心点,这金子在这儿放那么久,可能沾染了瘴气。所以,千万别往嘴里面放,捡起来用包裹包着。算是本王额外的赏赐。” “多谢王爷。”大家纷纷去捡。 他们哪里知道那有多毒。 不用往嘴里填,碰上就得中毒。 呵呵,苏元青不禁暗喜。 他闷声倒数几个数字:五,四,三,二…… “毒,有毒。”还没数到一呢,便有人察觉到那剧毒。 这时才有人意识到,“王爷请看,这金子上连灰尘都没有,定是有人故意扔的。” 李长青于是喊道:“吾乃大梁渤海王李长青,是哪路英雄在此设伏?” 苏元青没打算跟李长青站着扯皮,眼前的这出戏,他已经很满意。不宜多玩,他催动猫虎从瘴气中跳出,在人群中野风似的吹过。 剧毒缠绕,一群人软倒,口吐白沫。 这样子,活不了多久了。 李长青从身上摸出丹药,想要用丹药解毒。 苏元青这才走出,从颤抖的李长青手里,把丹药和地图都拿走。 李长青认出了他,“你,你……” 苏元青查看抢来的东西,说:“你准备得挺充分,地图都带了,丹药也是好东西。那我就收下了。你也别客气,有什么遗言,请说。” 李长青说不了几句话,含怒骂道:“小子,你……造反……” 苏元青说:“你真有趣,你们都死了,谁知道是我干的。” 李长青说:“本王恨,恨没有……再出手,杀你,本王,本王……” 话没说完,他倒下了,瞪大眼,充满不甘。 遗言说得一如既往,还不错。 苏元青摸了摸他身上,找到了几个药瓶、三枚火灵石,和一些五雷符,真是丰厚。果然,杀人越货才是发财最直接的途径。他说:“你作恶一生,就在这睡着吧,要是没人给你收拾,陛下应该也会为你立一个衣冠冢,你该知足了。” 他没去翻剩下的尸体,边走边看那地图。才知道这里原本是一片药田。 药田是个好地方,就算荒废了,也更容易长出良药。 他心想,这次必有所得。 然而当他顺着地图走到里面,却只看到一片荒乱,瘴气横生,毒蝎横行,并没有什么良药——这,这是个什么情况。 他又仔细看那图,见图上有一标识。 顺着图仔细分辨查找,找到一只龟壳。 “龟壳!”苏元青一喜,想到之前在传承山下跟人交流,那南荒派的李玉香曾经说过,蛮荒秘境里也有一块仙骨。但并不是修仙者所化,而是一块玄龟壳。那东西上面,蕴含防御之法。“是不是这个龟壳?这不可能吧?” 如果真是龟壳的话,不可能这么容易找到。不然早被人拿走了。 他仔细探查,果然上面没有任何符文。倒是挺硬的。 图上既然有标示,难道这是一宝? 可为什么要做标识,而不是直接拿走?拿不动吗? 苏元青不解,但他有乾坤袋,想着先拿走再说。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收了这龟壳。却看到龟壳之下埋着一块烂木头,木头之上放着一颗丹药。原来那里有一道地火,有人用它滋养了一颗灵丹。 “这药气,这香味,莫非就是用红音花炼制成的辅助结丹的宝药:火龙丹。是了,那木头应该就是炼制火龙丹的另一味药,血焰枝。” 好东西,他立刻将其拿在手里。想了想,他直接吃掉。 一来他担心这药离了地火,灵气会散失;二来担心在这里遇到强敌,把这宝药留在身上,会为别人做了嫁衣。所以不如吃掉,先提升实力再说。至于以后结丹,再想结丹的办法,没必要盯着这颗丹药不放。 丹药里有庞大的火气,如同一条龙,在经脉之中游走; 火气之中,自有纯阳之力。虽不纯粹,也可以让他再次脱胎换骨,同时滋补赤月天经,滋补雷种,滋补无所不包的无相真气。 这是一份比大蛇的丹液更丰厚五倍的宝藏,这是无价之宝。 他盘坐在地火之上,炼化丹药。 第125章 安瑞第九 根骨齐鸣,如虎啸龙吟。 真气滔滔,如大江奔涌。 苏元青周身遍布真气,真气里缭绕着庞大的灵气,收敛至各个符文和出口。赤月黑云里火气蒸腾,雷种之中,雷火四溅。还有猫虎游走在周边,吞掉逸散的灵气,那一番景象,好似星月坠落到人间,真是壮观。 在赤月之中,阴阳种的核心处,越来越多的阴阳真气化为灵液。 阴阳种受其滋养,之前的缺漏纷纷补全,并滋生出更多符文——如果他之前没有阴阳种,到了这一步,就要凝聚自己的种子。必将再次耽误很多时间。 现在好了,一切都顺理成章。 符文中充满着力量,挤压阴阳真气,化为更多灵液。 这就是结丹的前提。 这就是更强大的征兆。 而在苏元青的体内,也经历着巨大的变化。那火龙丹的丹气,逸散时灌输全身,庞大的火气,灼烧他的血肉筋骨,使它们蜕变。 他的身体被烧得干裂,又在干裂中新生。 一层皮褪下来,里面是一片雪白。 身上的血肉也在辞旧迎新。 筋脉破裂,新生,骨头被烧出了微孔,又迅速补全。 七天七夜,他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蜕变。 收功时,用真气洗去一身污浊,他再次脱胎换骨,功力大增。 赤月天经第八层,他已经走得很深。 相信已经到了中后期。 相信第九层已经离得不远。 “白虹这个名字,之前爆出过,难免会与李长青的死挂钩,不宜再用。不如换一把剑,换个名字,再换一身装束。” 剑名赤土,故苏元青更名赤土。 他换了一身红色衣衫。 丢了没用的地图,出了瘴气。 这么多天,已经有很多人绕过去,前面的人很多。 有的在挖药,有的在拼斗,有的往更深处走。 苏元青对这里的药没兴趣,往深处走去。 在这个地方,只是路过也有可能出问题。走了数百米到了一个路口,一男一女举着滴血的剑,拦在他的面前,斥责道:“这一山头的药草,我连环山五派联盟占了,识相点,绕到别处去,不然,他们就是你的下场。” 地上已经死了七八人了。 连环山,当日比武用毒的连缺,就是连环山弟子。 苏元青扫了一眼,拔剑而过。 那一男一女躺倒在地,一命呜呼。 苏元青继续往前走。 一个壮汉骂道:“好胆,竟敢挑衅我等,跟我杀了他。”随即带着七八人,一起围杀上去。只是片刻,苏元青杀了过去,身后倒了一片。 众人被他威慑,不敢再来。 一人远远问道:“前辈所为何事?” “路过。”苏元青噌噌走远了。 看着倒地的那些人,众人只觉得冤枉,被一个路过的高手宰了。 可谁叫他们拦路,还杀人。 杀人的人被别人杀,很公平。 再往前,还是有很多人,跟这些人抢夺机缘,并非苏元青所愿,于是他继续奔走,往更深处走,往更高处走。一路奔走十多里,隐隐听到刀剑之声。 这声音混杂的很,可见必是群战。 他立刻溜过去,暗中观察。 却见前面有七八百人,穿着铠甲,迎面厮杀。都不是大梁的人。 看了一会,他约么看出来,那儿一半是安瑞国的人,一半是凤阳国的。其中有一强者,是安瑞国之人,冲进凤阳国的队伍里大杀四方。 苏元青觉得,此人比当初遭遇双头狮子时遇到的自称安瑞国影子的家伙更强。 当初,大梁可是被那些人坑的很惨,好多将士死在那里。 虽说他战败双头狮子,还捡到乾坤袋那样的好东西,过程却是很狼狈的。 那还等什么,如今正是报仇之时。 苏元青拎着剑,走了出去。 “来者何人?”战斗中有人大喝。 “赤土。”苏元青边走边说。 “所为何事?”又一人问。 “杀人。”苏元青走到战阵跟前。 “杀谁?”那大杀四方的人问。 “杀你。”苏元青一跃飞过去,与那人战斗起来。 凤阳国的人乐见其成,让开空地,让他们打。等两人打出去,他们便奋力杀向安瑞国之人,把之前被压着打的气,在杀回去。 安瑞国阵营有人大呼,“顶住,等吴先生斩杀强敌,会来助阵。我等必胜。” 然而他们的吴先生却一点不给力,被打得连连后退,身上裂开几个伤口。 吴先生自知难敌,打出数十烈火符,在苏元青阻挡时,他退走十步,说:“在下乃安瑞国宫中侍卫,安瑞国排名第九的吴晟。阁下何人,与在下有何恩怨,说出来,在下必定给阁下一个交代。否则打起来,你虽然剑利,在下也有拼死一击。” 苏元青说:“排名第九,什么人排出来的野榜,你也信。” 吴晟追问道:“你怎么称呼?” “赤土。”苏元青报出新起的假名字,“不用拖延时间,我说了要杀你。” “你说杀,就能杀吗?”吴晟取出两颗珠子,打出去,爆喝,“火起。”珠子上立刻化出烈火,在他的掌控之下,飞向苏元青。 苏元青凭借身法,连连躲闪,数剑斩出,斩破那两颗珠子。可那火却依然爆烈燃烧,咔嚓,竟然烧断了他的剑。 吴晟笑道,“竟敢小瞧我,让你知道安瑞国第九的厉害。幽灵破。” 他又使出一记杀招,眉心跃出一缕怪异气息,灰蒙蒙的,如同黎明后的天色。 苏元青一看到那气息,便觉得眼熟,这不就是那自称安瑞国影子的人,最后拼死施展出来的绝招吗?这东西根本伤不了他。 苏元青冲了过去,用手中断剑与吴晟斗,任怪异气息飞入他的眉心。 吴晟大喜,喊道:“破。”说完,他微笑地等待结局。 苏元青却没有如他所愿地死去,一剑刺过去,在吴晟下意识抵挡中,一剑划破他的手臂,挥手一捞,将吴晟手中之剑抢走。随后一剑斩过,吴晟的头颅飞起。 “啊?吴先生死了,被杀死了。” 安瑞国的人顿时大乱。 “死了,那老王八死了。” 凤阳国的人气势大盛。 斗起来,从刚才的僵持变成了压倒之势。 苏元青便不去管他们,在尸体上搜刮一番。 他搜刮到一张地图,百余张烈火符,两枚火灵石,和几瓶不知怎么用的药。 烈火符,对苏元青来说用处不大,火灵石和地图是好东西。 尤其那地图,乃前人所留。 很可能藏着神秘的宝物。 第126章 八门锁魂 苏元青翻开地图,分辨图中方位,走了过去。在那图中,他看到了一小块熟悉的东西,是他在太医院的李回那儿见到的——李回特意让他记住。 果然是这蛮荒秘境里的东西。 但是那个地方离得有点远。 “这里有特殊标记,先去这。” 苏元青放开脚步,狂奔疾走,走了七八里,来到一处不毛之地。 那里荒凉到连骨头都看不到——但那样反而危险。 这世间最危险的地方,不是白骨累累,不是虎豹豺狼横行,而是什么都没有。连生命最坚强的种子,都无法在那生根,才是最可怕的。 如果只是路过这里,苏元青绝对不会进去。 但地图上标了一个重点。 此地有宝物,他当然要进去。 他一路观察,小心试探着往里走。 远远地,他看到一片冰湖。 中间汩汩冒泡,是泉。 冰湖之上雾气森森。中间的泉也不温热,而是冷泉。 苏元青比对地图,位置没错,就是这儿。 “地图所指的地方不是泉,而是这边上。过去看看,有什么。” 他仍旧小心翼翼,一步三张望。时不时用剑戳一下地面。 走了半个时辰,忽然一愣,他没想到在这不毛之地,能看到一棵草。是这个么?看起来不太像灵草妙药。 他用李回教的办法,扒拉周边的砂石,将其根茎显露出来。 却见那草自阴寒中而生,其中蕴含至阳之气。 好啊,这正是他修炼所需。 他立刻运功,用赤月天经吸干那草中灵气。只见一股精纯的至阳之气,流入他的体内,不光增补他的真气,还洗练着他身上的余毒。 “这感觉,和传说中生在至阴之地的雪阳草一模一样。莫非这就是?如果这是雪阳草,那么那座泉水里,就应该有至阴之力。好啊,这不是凑在一起了?” 他刚刚服食火龙丹,身上火气多,至阳之气多,正需要至阴之气滋补。这里如果有足够的至阴之气,对他来说,简直再好不过。所以他一跃跳出,来到冰湖中间,在汩汩冒泡的泉水之上盘坐,运转赤月天经。 果然,一股至阴之气从冰寒中溢出,汇聚到他的身上。 那简直是一条冰龙,渗入他的血肉筋骨。 又一次根骨齐鸣,如虎啸龙吟。 又一次真气滔滔,如大江奔涌。 冰寒之力,汇聚到冰寒的符文中,至阴之力,汇聚到赤月黑云之上。 其效果绝不亚于另一颗火龙丹——且比火龙丹更适合他。 修炼三日,他的身上阴盛阳衰,结起了淡淡的冰霜。 他知道再修炼下去,很可能阴阳失衡。虽然不至于受伤,却也绝不好受。正好这里有雪阳草,可以配合使用。 他从这冷泉上飞起,去周边寻找雪阳草——知道是这个东西,知道要找什么,比之前乱找容易得多,只需将阴阳真气散出去,碰到雪阳草,自然有反应。不过小半个时辰,他围着湖转了一圈,找到七十三棵雪阳草,尽数采集,吸收其至阳之气。 再回冰湖中心的冷泉,炼化雪阳草的至阳之气,也炼化泉水中的至阴之气。 修炼十三日,方才停下。阴阳种中的液体,已经从核心处蔓延开,如同瓶中溢水,蔓延到阴阳种的符文之中。催动符文时,可以发挥出更强的力量。 “第八层,又往前走了一步。” 不愧是大能留下的宝地,真是丰盛。 “湖水都化开了,这里积攒的阴阳之气都已用完了,该到下一个地方去。” 他踏着水面离开这荒凉地,看着地图,往另一处标记走去。 已经过了二十多天,诸国进来的人都已闯到深处,这附近也有了人踪。苏元青依着地图,闯过两片凝滞不散的瘴气,来到一片冷清的地方。 可是当他才走出去,却忽然发现被一个东西罩住。 随即,周边走出八个人,三个女子,五个男子。皆衣着华贵,一看就不是俗人。各拿着一支幡,喊道:“八门锁魂,八幡灭生。小子,你已无路可逃。” “安瑞国的杂碎。”苏元青很快意识到,对方是为吴晟报仇来了。 “你一个浪子,岂知孤一国底蕴几何?哼,看我等一起发威,灭杀此獠。” “称孤道寡,还是个皇族。” “幽灵,破。”对面不跟他废话。 “又是这招,我看你们能杀我?” 苏元青不敢大意,将力量涌向眉心,用雷种和阴阳种布置两道防御。那诡异的灰蒙蒙雾气,抵达眉心,先被雷种击散,而后被赤月天经吸收,炼入他的眉心——他本以为对方布置那么久,会是一场旗鼓相当的鏖战,没想到会那么容易。 炼化那雾气易如反掌。对方简直是在给他送菜,而他张着大嘴等着吃。 盏茶时间,那八人反而力不从心。为首者说:“爆开神幡,灭杀他。” “谁先?”旁边另一人问。 “坎离两只神幡一起,确保他必死。” “是。”随即两人捏法诀,齐声喝道,“爆。” 只见两股浓厚的灰雾飞向苏元青。苏元青不敢硬接,将雷种打出,爆发出雷光,冲散那些灰雾。而后才运转赤月天经吸收。 为首那人愤恨道:“原来是上清派的杂碎。一起爆开神幡,必要灭杀此獠。” “是。”另外五人齐声应答。 随即,齐声捏决,齐道:“爆。” 六只神幡一起爆开,里面海量灰雾飞出。 苏元青将雷种中的力量尽数爆发,噼里啪啦一阵响,竟然还没有阻挡全部。但已无伤大雅。他用最近聚集的冰寒符文抵挡片刻,用赤月天经将其吸收。 他眉心之物,喜欢这力量。灭魂丹的符文吸收着它,因此而愈发壮大。 他的神识更加强盛。已经可以感知到同在蛮荒秘境的那些御兽印。 这一战,他已大获全胜。 他提剑杀出。先破开头顶莫名其妙的罩子,而后唰唰唰,刺破他们的身躯。无论之前身份多高贵,这一刺之下,都已是寻常死尸。 这些都是华贵之人,他把他们一个个搜身,搜刮干净。 找到一张地图,可是跟之前一样。 找到整整十二枚火灵石。 护心镜四枚,护身软甲两具。 此外还有那种会喷火的珠子二十余颗,五雷符和烈火符累计上千张。 当然,还有八只废掉的神幡。材料还不错。 “不对,应该还有一个东西。刚才罩住我的是什么?” 他继续搜查,在地上捡到一颗珠子:小如指甲,浑圆青蓝。 珠子上刻画密密麻麻的符文,渗透进珠子里面。 他用真气炼化一番,发现那符文可以罩住别人,也可以护住自己。真是不错。还没有名字,他顺手起了一个,“就叫你青蓝豆。” 身上都已搜刮干净,该走了。 在离开前,他把那些尸体衣服整理好。 相信安瑞国的人,很快会找到他们。 第127章 混乱石室 经历了一场杀劫,虽然无事,苏元青也生出更多警惕。 他想,“我杀了安瑞国的人,拿了地图,他们都知道。他们这一次,就是在我沿着地图走的路上对我设伏。有一次,未必不会再来一次。杀退了这一波,说不定前面还有狠人。下一次的手段,我不一定就能对抗。所以,不能在按照图纸上标识的路走,要绕道而行,躲藏在暗中,让他们螳螂捕蝉,我黄雀在后。” 于是他重看地图,分析一条路径,往前走去。 下一个标识的地方,是一片药园。里面不乏红音花那样的宝药,真是福地。 只可惜,那儿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好几个国家的人都到了那里。 在那个地方,谁也不能声称稳赢。 苏元青看了两眼,立马退去。 看了眼地图,他往在御医李回那儿看到的地图走去。 在他手里的图上,那个地方并无标记,画得也很草率,想必不知玄机。 他回想自己看到的那张图,里面有好些药草。 不知道现在那儿,是不是也打起来了? 希望没有,不然又白跑一趟。 距离已经不远,他立刻过去。一路上看到零零散散的都是人,他便知道不妙,等到了地方,看到那比之前还乱。不光周边各国,连仙门的人都在。具体他没细看,但至少吴皇后和大梁前太子李沛都在那。完了,好处没了。 现在地图上没有多少标识,只剩下最后一处,即那片宫殿的位置。 那个地方也是灵气爆发之地,是这里的核心。但是同样,那里也一定最危险。 苏元青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过去,但他能想象得到,一定很多。 或许还会有仙门中人去。 之前在传承山下碰到的那些人,说不定也会去那儿。 所以,去之前一定要做好准备。 “先找个地方闭个关。” 他看了一眼地图,想起在李回那儿看到的地图,在眼前地图的云雾之外,有一座石桥。他抬起头,看到天上仍是云雾。心想,不如到那儿瞧瞧。 要上石桥,先得上山。他绕着山走,从后面找到一处悬崖峭壁,从那爬。 他在悬崖上纵跳,才往上五百多米,很意外,他看到一条石头路。 石阶窄小,蜿蜒而上,上面多是碎石和尘灰。 沿着石阶走了数百步,在千仞山石之间,可见一条一线天的小路。中间虽有石头堵塞,但能够过去。他不知道那通向哪里,只觉得发现一条怪异的小路很有趣,便一路纵跃而去,不多时,来到一片混乱的石室。 他一看那里刀剑之痕,便感到失望,果然,这里早被人发现过。 不过这里倒也安静,可以停留。 他在那四处看看,从一些碎片中,他看到一些桌椅的痕迹,石墙上被真气打出一个个的坑洞,和一条条的剑痕,一定是很强的人在此战斗,至少金丹期。金丹期如果能留下什么,对他也是保护,可看了一圈,他没发现什么遗留的好处,当然也没有叵测之人藏着。他便放出了猫虎守着,自己清扫一片空地,盘坐起来。 他取出一路的收获,琢磨怎么补充。 摆在面前的可提升修为之物,有一棵红音花,大蛇的尸体,十七枚火灵石,许多五雷符,许多烈火符,会放火的珠子,许多草药,丹药,雪阳草被用去至阳之气之后的草叶,还有很久以前存着的蛇胆,以及从血魔教的人那儿得来的草药等等。 “很丰盛,但怎么用?要回答这个问题,得先问问我需要什么。之前几战,我总体上收获远大于消耗,但是雷种已经空荡,御兽印上增加了很多符文,尚没有填充力量。所以我现在需要把雷种先补全。” 补全雷种,自然用五雷符。 他一股脑把五雷符全用掉,噼里啪啦一阵,不过是毛毛雨。 他想到,火焰也能用于补填雷种。 便把烈火符里的力量填充其中。 他得到的烈火符有上千张,非常丰厚,此时全用在一处,对雷种来说是极大补益。半个时辰后,吃了个七八成饱。他想,那就再用几颗会放火的珠子。 用那珠子之前,他先研究一番,和他想的一样,那是符文配合药物凝聚而成。如果凝聚出雷种,配合适当的药物,也能制作这东西。 他把里面的符文拓印到御兽印上,拓印出的东西有些简单。 因为药物能保留的符文很有限,细节早就没了。所以这东西对修行用处不大。 聊胜于无——他用掉那里面的力量,填补雷种。连用六颗,才算填满。 这种填满,所能发挥出的力量不如以前,因为以前的力量被炼化过,提纯过,现在只不过是补满而已,效果差很多。 但是,有总比没有强。 剩下的那些珠子,他也没留。 全都用来填补眉心符文。 那儿有很多层符文,哪儿需要就送去哪儿。 不然这些东西也不大方便拿出来用。 “红音花和火灵石先存起来,这些丹药,草药,用处已经不大,吸收一番,补充一下猫虎的力量也不错。蛇尸和之前的蛇胆,再炼一炼,把能用的用掉。至于这些雪阳草,暂时留着,这等奇物,说不定以后能发挥更大作用。” 他依照所想,在这里修炼一日,把草药和蛇尸吞噬七七八八,蛇尸只剩筋骨皮,草药里的药气全被炼化掉。吞噬如此之多,猫虎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强盛,它的体内,竟然也生出符文。那些符文一闪即逝,下一刻又在别处滋生新的,如星光一般。 假以时日,它也能汇聚出一颗种子出来,或许也能结丹。 但他不指望。一个人能修出一颗金丹,已经足够,至于其它的,都只是器。如果用最强的金丹跟人战斗,打不过,修再多其它也是枉费心机。 但凡事没有绝对。万一出现一种情况,金丹毁了。这个时候,若能还有一颗额外的金丹,那么之后重聚金丹会容易很多。 怕只怕,耽误了精力,又收获不大。两头都想要,两头都落了空。 他思索着,把猫虎身上的变化放一边,收拾干净修炼的痕迹,拿出一套软甲和护心镜穿上,又换了一套青蓝色衣服,束了发,取出一把新的宝剑。 剑名万仞。故,他换假名为万仞。 第128章 散修魔变 石室门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回去的路,一条是往前的路。 苏元青走往前的路,也是往上。 曲折通幽,他走进一片竹林。 竹林之中,有铿锵的打斗之声。 他的面前始终有一条相似的路——从石室门前延伸而来。他虽然心中好奇打斗的是谁,但是眼前这条若有若无的路留住了他。他不偏移,绕过那声音,继续往上,走出竹林,前面是一座哗啦作响的瀑布。这是路的尽头? 他不禁想说:“啥玩意,坑人的吧?” 可他仔细一看,又不理解,为何在这么个地方弄这条路?难以理解。他想,可能大能随意为之,或者人家就喜欢在这里看风景呢。 算了,不在这待着了。 就在他要离开之时,不远处喷发一道灵气。 那灵气冲到天上,冲开一片云雾,四散开去。苏元青止住脚步。 这样的灵气爆发之地,往往都会有很大好处伴生。就算不过去争,待在近处修行,这滔天的灵气,也能让人得到很多好处。 他暗运赤月天经,在身边布置一层阴阳真气,等着灵气飞过来,吃一口富的。 灵气近了,近了,近了。 他期待着,期待着,期待着。 然而灵气飞到了眼前,被什么挡住了似的,忽然全看不见了。 他以为自己眼花,往前一摸,才发现自己恍惚间摸到一个东西。用真气一推,那里竟然有一道灵气铸就的门。门里有一道布满玄光的桥。 他恍然想起那幅画,心想,是了,就是这里,这里有一座桥。我穿过这条路,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这里。这道桥,通向哪里?管不了那么多,先进去再说。 他踏上那座桥——桥本身是灵气所化,并不着力,好在他已能飞,便沿着那座桥往前走,只是几十步,灵气消失之前,他便走到尽头。那边也有一道门。他隐约能够看见它,便把它拉开,只见那里隐隐约约有什么,他心中一喜,踏了进去。 他走进了一片宫殿废墟。 回头时,看到了瀑布,在七八里外的山上。 就是那山,就是那瀑布,就是那竹林。怎么才走了几步,就走到这里来了? 他感觉很神奇。真想立刻就回去看看。可他又想,既然来了这里,不妨先在这里转转,说不定能发现别的好东西。 这里以前是宫殿,现在是废墟。 已经废的不能再废,就连地上的石板都被人揭开。 这样的地方,恐怕不会有什么好处留下。 既来之则安之,他走进了那个不知道被多少人光顾过的地方。 废墟之下都是碎片,几乎没有完整的建筑。骨头也是碎片,很少有完整的骨架。 苏元青不禁摇头,这是要是还有好东西,那就太不可思议了。算了,不找了,还不如回去看看那座桥,上面似乎有很多符文。要是能弄明白那符文是怎么回事,哪怕只是弄清楚一点点,这一趟就不算白来。“走。”他退出去。 然而才走了没几步,他敏锐地发现远远地走过来几个人。 他立刻藏起来,用上敛息纱。 来人是几个熟人,有红音派的王之瑶和两个红音派弟子,南荒派的李玉香和南荒派的三个弟子,以及那个散修孙震东。 苏元青认识三个领头的,以及弟子中的李芸,皇后吴静思。红音派的另一个弟子,和南荒派的另外两个弟子都是男子,他没见过。 正因为他在吴皇后那留下的御兽印,他才能先一步察觉到他们。 在暗处等了一会,那一行走马观花的来到这。 孙震东说:“这里竟然乱成这个样子,根本没法找。” 李玉香摇了摇头,叹说:“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就算这里完好无损,也同样没法找。不然的话,以前来这里的人,不至于把这里砸成这样。由此可见,传说并非虚假,那玄龟壳最后是从这里遁走的。” 王之瑶说:“我看此物是早被人找到了,闷声发大财。试问,如果在座的各位得到了那件东西,难道会拿出来给人家看见么?” 孙震东说:“果真要白来一场。” 王之瑶笑说:“我们算是白来,你可不是。你捞到的好处可不少。” 孙震东尬笑一下,说:“散修穷门破户,不能不攒点东西。” 王之瑶说:“要不你别做散修了,来红音派,我把你介绍给我师父。” 孙震东说:“算了吧,比起肩负门派重任,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这里既然注定一无所获,贫道也就不打扰了,先去那灵气爆发之地瞧瞧。” 李玉香呵呵一笑,说:“有人说,那玄龟壳的逃离,与这里的阵法有关。如今阵法只剩下那灵气爆发之地,那里是唯一的线索。孙道友只怕是知道什么消息,想自己去,闷声发大财,不想让我们跟着才对。” 孙震东轻哼一声,说:“你们爱去就去,贫道哪管得着?” 李玉香说:“那就一起去吧!” “请。”孙震东盯着李玉香。 “道友先请。”李玉香盯着孙震东。 唰唰,唰,电光火花之间,三个人一起动手,李玉香杀向孙震东,孙震东杀向李玉香,侧旁人畜无害的王之瑶,一脚踢中孙震东的大腿,脚上带着刀。 孙震东扫剑后退,唰唰,肚子上被李玉香划了一道,又挨了王之瑶一道暗器。 孙震东骂道:“两个骚娘们,待我逃出去,必将尔等满门奸杀。” 李玉香回骂道:“你还敢嘴硬,这些天,我南荒派数人无故失踪,跟你脱不了关系吧?你这一路已经杀了上百人,如此败类,我岂能容你?” 王之瑶说:“你的手段,与我一个师姐的死因相似,我早就想杀你了。” 孙震东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子在四方漂流,只求结丹,何时杀过你们的人?” 王之瑶说:“你杀的太多,忘了吧!” 李玉香说:“不是欲加之罪,而是尔之罪,罄竹难书。你杀了那么多人,个个天分都比你强,你累积了那么多东西,金丹都修不成,废物。” 孙震东怒说:“你找死。” 又战在一处。三人实力差不了太多,二打一,孙震东没有胜算。 但孙震东身上东西很多。 唰唰唰,他先是丢出十只会放雷电的小球,在空中炸响;紧接着又撒出毒药,继而扔出上千枚五雷符、烈火符、寒冰符,在周围狂轰滥炸。 但王之瑶和李玉香出身仙门,显然更是厉害。 每个人拿出一个防御法宝,在狂轰滥炸中,也能保持风轻云淡。 时不时出招,给孙震东造成一点伤。 钝刀子割肉一般,一点点消磨他。 孙震东暴跳地取出一物,说:“是你们逼我的,看我魔轮盖世。” 他取出一个黑乎乎的轮子,往她们身上一丢,咔嚓咔嚓,她们身上的防御几乎要裂开。巨大的力量,把她们逼退,竟要找上她们的弟子。 几个弟子早有防备,取兵器抗衡,却哪里抗衡得住,被那轮子打得倒飞一片。李芸和吴静思都是新入门的,躲在另外几人后面,只被擦伤,却也吐了血。 王之瑶怒喝道:“你入了魔。” “入魔又如何?”孙震东说,“本座只要强大。只有强大,才能不被人欺负,只有强大,才能去欺负别人。我会更强,更强。” 李玉香说:“你当只有你有宝物。”她取出一把伞出来,喊道,“定身!” 伞一飘,发出一道光芒,将孙震东镇住,他的行动一下子迟缓许多。 王之瑶取出一枚钉子,说:“破喉。”那钉子飞了出去,唰地钉在孙震东脖子上,和喉咙错开了一点,不过也一样要命。 孙震东大喝道:“魔变。” 声音一出,磨轮飞回,斩断他的脖子,把那钉子打出去。 苏元青看到那场景,着实吓了一跳,只见孙震东的脖子嵌在魔轮上,身子的血肉被搅动,吸收,为魔轮提供力量。 李玉香大喊:“他要蜕变为血魔,斩破他的头颅。” 王之瑶闻言,将刚才的钉子钉上孙震东的脑袋。 那脑袋一下子裂开,一个小人从里面跳出来,他发出痛恨全世界的尖叫,“本座要杀掉你们所有人,本座要覆灭人间。” 李玉香喊道:“一起打破魔轮,没了魔轮,它就断了根基。” 王之瑶也喊道:“用尽全力,不然大家都要死。” 苏元青看到在场所有弟子,无论伤多重都爬起来,打出法术,去打那只被定住的魔轮,他心想,他们几个若败了,自己也可能被魔轮找到,到时候他似乎也没有好办法。于是想了又想,也走了出来,说:“我来帮你们。” “是将军。”李芸一下认出了他。 无论他转换多少身份,瞒不过熟悉他的人。 苏元青没有必要否认,也没空叙话,把猫虎化成一颗珠子打出去,那珠子在空中飞过,唰地飞进那血人身上,珠子胀大,将那些血吸进里面。 那诡异的力量,在珠子里流转,被无相真气消化,它有一股意志,在挣扎,挣扎出一张脸,发出凄厉的惨叫。 苏元青想把它从魔轮上扯出来。 但是撕扯时,那脸在拉长,那血在泄露。 仿佛有一股力量缠绕着它,扯不动。 王之瑶说:“控制住它,我将它与魔轮分离,两者皆可灭。” 苏元青说:“你快点,我这里面的毒,可能毒不死他。” 王之瑶凝聚着一个符印,说:“坚持片刻。”五息时间,符印终于结成,她将其打向那魔轮,符印张开成网,把魔轮捆住,她喊道,“天地乾坤,收!” 魔轮晃动着,被符印扯了出来。 符印也迅速地崩溃。 但魔轮和血人已经分开。 王之瑶拿出一个布袋,把它装了进去。 也是乾坤袋,看起来不错的样子。 第129章 元婴骨头 小球中的魔脸一下子安静了。 没有了魔轮,孙震东的意志根本无法在血液中单独存在,只有毁灭一途。 终于弄死了这玩意。 李玉香松一口气,收起伞,问说:“你这是何物?” 苏元青半真半假说:“之前经常中毒,所以我把有毒的功力逼出来,弄出了这么个东西。后来又用各种毒滋养,变成了一件有毒的法宝。” 说起中毒,李芸呵呵笑说:“那是,将军当年中的毒,能毒死一群人。” 李玉香说:“得亏你有这好东西。既然已经搞定,咱们赶紧把他的东西分了。” 王之瑶先说:“魔轮我要带回门中处理,剩下的东西,我红音派一概不取。” 李玉香试探说:“那我就要他的乾坤袋,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归你?” 至少在她看到的,除了那魔轮,也就乾坤袋值钱。 虽然没看见,她知道孙震东一定有。不然那魔轮藏在哪里的? 苏元青毫不在意,说:“当然可以。在下最后才出手,功劳最少,你们还愿意跟在下分宝,在下已经很满意了。” “多谢。”李玉香欢天喜地去搜尸。 说是尸体,只是一堆衣服包着的烂骨头。 她嫌弃地扒拉开,找到里面的袋子,扯了下来。 她拎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嚯,还真不少呢。金子银子一大堆,各种骨头和木头一大堆,兵器铠甲一大堆,书籍一大堆,符纸一大堆,符文炼制的小球一堆,还有瓶瓶罐罐一大堆,各种草药一大堆。 苏元青不禁吐槽:“这是收破烂的么?来来来,都随便挑。这堆垃圾。” 李玉香有些不好意思,说:“其实,这里面有很不错的草药。” 苏元青说:“放心,我不是嫌弃分得少,我只是嫌弃孙震东那个人,什么东西都往身上装。这一身家当,竟然还不如我。连像样的草药都没有。” 王之瑶说:“他弄到好药,都是直接吃掉炼化,可不会留着过夜。这么说,你哪有什么好药材,有什么用不着的,咱们换换?” 苏元青说:“有一株红音花。” 王之瑶翻个白眼,说:“不换。” 苏元青说:“那就没了,此外就有几颗火灵石,你也看不上。” 王之瑶说:“你送,我就看得上。” “你想得美。”苏元青招招手,对那几个弟子说,“都别客气了,都来挑挑,别嫌弃这东西破,有些还是很有用的。挑中了都拿走,不能白来一趟是不?” 可那几个人还是不敢动。直到王之瑶和李玉香发话,他们才争先恐后。 他们都先扑向那些小球和符纸,随后是那些书,然后是那些草药,再挑一把好使的兵器,最后那些瓶瓶罐罐,也不知是什么,拿两瓶走。 分完之后,苏元青取出乾坤袋,将地上剩下的东西一股脑收了。 见他有乾坤袋,大家眼睛一亮,但都不奇怪。毕竟他刚才说了,孙震东的家当还不如他,如果没有乾坤袋,怎么会那么说。 大家也没问他的东西哪来的。 在修仙世界,除非很熟的朋友,否则去打听人家东西的来历,很不礼貌。 不然人家杀人越货,怎么跟你说? 收完那堆东西,苏元青走向孙震东的尸体。 那几个弟子还给他剩了一些符纸,他取出烈火符,点燃那具尸体,将衣服什么的全都烧干净,骨头也烧成灰。最后剩下一个腰带,和胸前的一块骨头。 苏元青收起那腰带,又用烈火符烧那骨头,说:“你们看这个。” “这是?”王之瑶走过来。 苏元青说:“上面有符文。” “那叫道纹。”王之瑶说,“符文是低级的东西,纸上的东西,修仙者真正修炼的是道纹。”她解释一句,问道,“李道友,你知道的多,你看这是什么?” 是吗,是吧。苏元青一开始就叫它符文,叫习惯了。 道纹,听起来很高级的样子。他之前听过,但也只觉得,那只是个名字。 “这肯定不是不是他的骨头,肯定是从别人那里取来的。”李玉香蹲下去,仔细看了一会,说,“看着上面的道纹,定然是金丹期以上强者的骨头,极有可能是元婴期的大人物。上面的道纹,已经渗进了骨头深处。” “他胆子真大。”王之瑶说,“元婴期的强者,就算死了,就算意志磨灭,道纹本身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勉强承受,必然要精神错乱。那孙震东如此癫狂,竟然要入魔,恐怕这跟骨头就是他癫狂的源头。苏道友,你最好别学他,这骨头上的符文,你参考一二便埋了吧,不然,要是有强者看到你用它,会很不高兴。” 如果把元婴期的骨头做成法宝,被别的元婴期看到,定然生怒。 这东西是好,用不好,容易招灾。 孙震东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苏元青轻轻一叹,收起那骨头,说:“超出承受能力的宝物,就不能叫宝物,就像小孩子玩一把利剑,能够伤到别人,也能够伤到自己。放心,此物我会处理好。其实你该担心你自己,那个魔轮如果不处理好,才是真正的问题。” 王之瑶说:“放心,那东西我会交给师门。这里的事已经了了,我也该回去了。如你所说,魔轮之事很严重。必须快些处理好。” 李玉香说:“既如此,那便就此别过。我要去灵气爆发地看看,苏道友去不去?” 苏元青说:“不去,那地方要有门道,早就被人发现了。我对那玄龟壳不抱希望,也不想去找。我先去闭关,先把那团血彻底炼化,以防留有后患。然后再去碰碰运气,找一些珍贵的药材,为结丹做准备。” 李玉香笑说:“你还真是个务实的人。那好吧,就此别过。” 苏元青拱手一礼,“再会。” 吴皇后一直没说话,她也是实在没有想到,苏元青不光自己登上那高不可攀的传承山顶,竟然还能把他带走的几个人,几乎都送进仙门。就连她的那两个不中用的亲戚,也在那座山修行,说不定哪天,也能登上三十六阶,进入仙门。 这让她感到无力,感到之前的算计和说和,都如同儿戏。 如今在实力为尊的仙门里,苏元青仍旧如鱼得水。 吴皇后反而低了一头,她行礼道:“苏将军,就此别过。” 苏元青再次拱手一礼,“再会。” 可是这时,本来要告别的王之瑶忽然说:“我忽然想到,我身上有一块骨头一直隐隐作痛,裂开之后没有愈合。我很想借你那块骨头参考一二。” 苏元青最近实力增长很大,已经不怕王之瑶的手段了,说:“好啊,一起走。” 王之瑶说:“我知道一个地方。” 她带头先走,苏元青和她的两名弟子跟着过去。 第130章 双修之妙 王之瑶行色匆匆地走。苏元青总觉得她魂不守舍,疑心她会突然对自己出手,所以一直小心防御,也小心观察周围的情况。 他们来到一座山谷,那儿有一个荒废很久的山洞。 “就在这儿吧。”王之瑶对她的徒弟吩咐说,“这里有一些百香花,可以炼制百香散,你们俩就在山谷里采药,若有人来,便退到山洞前,摇动这铃铛,我自然会出来。切记,那骨头事关重大,在我领悟道纹的时候,不要轻易打扰我。” “是。”李芸和另一位弟子一起回答,目送两人进去。 那山洞很深,且曲折,她边走边布置两套阵法,一套隔音,一套警示,带他走到很深的地方。而后,她开始宽衣解带。 苏元青吓了一跳,“你干嘛?” “我中招了,必须双修才能解决。” “中招,春药吗?你运功。” “很麻烦,是孙震东的魔功。” “是那魔轮,你被他掌控了吗?” “没那么严重。”王之瑶喘了一口粗气,解释说,“是那枚钉子,它在孙震东魔变时穿过他的头颅,带了一些血和魂。我一不小心,被那点东西染上,被它侵蚀了意志,总之,现在很难受。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就只能叫我徒弟来,师徒之间行此事,以后在同一门派,抬头不见低头见,你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那血有问题,那我收的那些呢?”苏元青很担心。万一被魔化,可不是小事。 “你没事。你那血已经断了魂,是死的,所以不会有事。”她已经把衣服脱了个七七八八,自己扑到苏元青身上,在撕扯中,行了那双修之事。 很多次,很长时间,很美妙。 双修时,他们的功力颠倒,阴阳种和阴阳种交融,又和她着重修的仙木种交融,在对方体内温养,而又回转。他们种子上面的道纹,像植物的根须一样疯狂生长,生长的轨迹,似乎偏离了本来修行功法的正道,却又合乎天地自然。 他们的精神也在某个时刻交融纠缠,以一种神秘的方式,促使他们精神彻底放松。仿佛魂游仙界,再次回转时,精神力都得到极大的提升。 他们的力量增长并不多,但苏元青感觉到阴阳种里的道纹,滋生出一种生命力。 这力量极为神妙,使他一时间有些迷茫,琢磨不透。 但有可以看得见的力量提升,是他阴阳种里的液体,比之前扩张一倍。 那液体闪闪发光,简直要结晶了。 或许,他已经算是把赤月天经修到第九层了。 就算不是,也很快能够抵达。 王之瑶的精神力本是弱项,这次双修,在苏元青特殊精神力的带动下,进步很大很大。有了强大的精神力,之前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阴阳种不用说,她现在若去传承山,必然能爬的更高;而她主修的仙木种,也在双修中得到蜕变,滋生出一股特殊的力量。仿佛与原来的仙木种相对,又融合在一起。 其中好处,有待她长久地体会。 至于钉子上血的问题,双修中途就没事了。后来她在体会双修之妙,忘了这茬。 完事之后,王之瑶趴在苏元青身上,说:“今天之后,就当没有这回事。” 苏元青建议说:“我可以跟你结成道侣。” 王之瑶说:“别想着道侣的事,那事儿很麻烦。很多修士,就是因为结过道侣才修为停滞,乃至于入魔。不然你想一想,我们俩的修行若出现了差异,一个五百岁还是少年模样,一个已经是耄耋老人,怎么办?更不用说生离死别。至于身体上这点事,对修仙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修行时身体随时会脱胎换骨,随时会重塑。你再想想,那些合欢派的人,无论男女,哪个不是一连串的后宫;还有那些密宗之人,修炼欢喜佛,不也是天天这点事。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就当做了一场梦。” 她说了一堆,但与其说她是在说服苏元青,不如说是在说服她自己。 苏元青说:“我的接受能力,可能没有那么强。只能说,梦很美。” 王之瑶笑了笑,又说:“修行也是修心,这些事,你要自己渡过去。渡过去了,我就是你的桥;渡不过去,我就是你的劫。” 苏元青听懂了,但是他的心还在一片大海上飘荡。 也许要等很久以后,他才能渡过。 在那休息了一会,她说:“我该走了,再不走,傻子也会看出我俩有问题。” 苏元青说:“我送送你。” 王之瑶说:“把衣服穿好,跟来时一样。” 苏元青说:“衣服被撕破了。” 王之瑶说:“不碍事,他们没往这种事上想,就看不出来。” 穿好了衣服,她为他整理一下腰带,他为她扯了扯领口。 王之瑶微微笑说:“走啦。” “走啦。”苏元青回以微微笑。 两人肩并肩,走出洞口,外面的她的两个徒弟,已经摘了很多草药。 王之瑶赞了一声,“很不错。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苏道友,你我就此别过,以后若有瑕,可以来红音派坐一坐。” 苏元青说:“一定会去。” 李芸说:“来的时候也去看看我,虽然我的好东西不多,但也愿意好好招待你。” 苏元青笑说:“好啊,一定去。” “告辞!我们有缘再会。” “珍重。一路顺风。” “告辞……”离别那么短,又感觉很长的样子。 苏元青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不见,看着眼睛里的残影消失不见。 他轻叹一声,回了山洞中去。 去炼化那些魔化中的血魔留下的血,去琢磨那根骨头。 当然,还有那根火烧不坏的腰带。 那些血的问题,不算严重,被它炼化成纯粹的力量。所谓魔的精神,也化为那力量的一股。那根骨头的存在,也不是问题,至少眼前是一种福泽。 让他惊奇的是那腰带。 之前烧的时候没注意,炼化的时候他才看到,那腰带里竟然也有一片空间。 空间很小,只有一丈方圆。里面有一具雪白的人骨,坐在一张很多人骨做成的白色椅子里,手骨虚抱着什么。看那形态,抱着的东西似乎就是那魔轮。 那只魔轮是放在这里的! “又是一些人的命运!” 苏元青叹息一声,在山洞外找个地方,把骨架和椅子一起葬下。 他不知道他们怎么称呼,立下了无字碑。 第131章 蛮荒七雄 苏元青在山洞里待了十天,才离开那里,去做他之前就想做的事。 他来到山顶瀑布前。 站在之前的位置,他试着将真气打入某个地方,在前方萦绕,可是那里并没有什么反应。他不明究竟,只能等灵气爆发。 他已经进来了三十余日。 已经趋近蛮荒秘境开启的中途,灵气爆发得更加密集。 等了一个多时辰,便等来一次。 他没有动,他坐在那里,看那扇门。 看门上的纹路和道纹—— “咦,怎么如此眼熟。敛息法。”他恍然大悟,“敛息法的法门,想必就是别人从这个地方悟到的。不过只领悟了一个片段,我可以走得更深入。” 他的目光,盯住敛息法的部分,借着门上的道纹,补充敛息法的细节。 眼前的道纹,那么清楚地展现在他的面前,好像是一座神藏。 他的眉心在发光,一片片道纹被拓印上去。那感觉,跟以前拓印体内的符文差不多难度,这显然是因为他变得更强。 精神力变得更强,是双修的缘故。 双修,是与她相识的缘故。 他开了一个小差,眼前的门消失了。 他轻叹一声,“我要你成为我的桥,而不是我的劫。” 他兀自领悟起来,把刚才拓印在御兽印上的符文,在自己体内聚集一个。 这几乎是两回事。前者的拓印,是把一个东西印在精神里,只是影。只不过这个影比一片树影更加真实,有奇妙作用罢了。而后者的聚集,却是一种修炼。 他在瀑布前盘坐修炼,把如同影子的符文,变成一种力量。 在修炼中等下一场灵气爆发。 又是一个多时辰,灵气如约而至。 刚刚好,他将之前的道纹消化完毕,开启下一场道纹的拓印。 一点一滴,积聚成池。 他在这毫无遮掩的门前修行。 十五日,他拓印了一扇门。 又两日,他拓印了几乎雷同的另一扇门。 已经进来快五十天了,时不我待。 所以下一次,他推开了门。 这一次,那座桥上的道纹对他来说清晰了许多。 他花了一天时间,对照分辨了十余次,看出桥上两边栏杆上的道纹,和门上的道纹是连在一起的,是敛息法符文的细节——中间的东西是什么,他还不知道。他现在只是紧抓他能抓到的部分,去领悟可理解的东西。 所以,他拓印那栏杆。 那道纹经过曲折的变化,才呈现在栏杆之上。直白地拓印下来,或许容易,但若想把两者复原、合一,可就难了。 他还不知道怎么把这道纹和之前的融在一起,只是单独地描摹下来。 栏杆与栏杆是相似的,描摹出一个,就描摹出了所有。 他的眉心出现一扇门,一座桥的栏杆。 栏杆上唯有一点不同,在那座桥的中间,左右两个栏杆上各有一只乌龟。 那只乌龟上也纠缠着密密麻麻的道纹——他已经在此参悟那么久,可以看出那道纹与门上的道纹是一起的,也是隐藏之用。只不过更加扭曲,更加细密。 龟背上爬满了裂纹,把龟甲分成很多片。 每一片,仿佛都是一扇门。 每一扇门,似乎都不大一样。 在门口,他看不清楚,他不得不走近,去看它。 但他担心走上这桥,在这座桥消失的时候,他会出现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或许是半空中,或许是一群人面前,那就太不好了。 所以总是在桥消失前走回去。 时间更紧了——尤其当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灵气爆发的时间越来越长。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他珍惜每一刻,沉浸在眼前的事。 蛮荒秘境很大,且有很多人。这些人常常聚集在秘境里某些灵秀的地方,但有时也散开。散开时,他们可能会出现任何交流。 包括这竹林和瀑布。 这不,当他又一次从桥上走下来,看到几个如同饿狼的人,在竹林里趴着,盯着他看。下一刻,他们冲出来,拿刀剑指着他。 其中一个高大的家伙提着大刀,威猛地说:“知道我们是谁么?” 接着那个矮小的人异常活泼,手舞足蹈地接话道:“我们就是传说中的蛮荒七雄。我们打败蛮荒秘境无敌手。” 苏元青数了数,“怎么只有五个人?” 只有五个人,三男两女。 另外两个,死了? 高大的家伙说:“蛮荒五雄,照样打败蛮荒秘境无敌手。把你从桥上拿的东西交出来,不然我们就杀了你,自己搜。” 矮小的人接话,“把你的肠子都扒出来搜。” 苏元青拔了剑,说:“好吧,蛮荒五雄,既然有缘,我可以与你们一战。” 高大的家伙说:“你打不过我们的,把东西交出来,就放过你。” 矮小的人说:“不然的话,就把你的皮扒了,做成大口袋。” 苏元青说:“这桥上空空荡荡,能有什么东西?” 高大的家伙说:“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东西都被你藏起来了,交出来。” 矮小的人说:“我都看见了,你把一件宝物抓了起来,塞到自己怀里,交出来,不然等我们抓到你,我有一百种方法搜刮你。” 苏元青说:“多说无益,请战。” 高大的家伙提起刀,说:“既然找死,那你就受死吧。” 矮小的人说:“抄家伙,送这小子下十八层地狱。” 五个人一起拔剑,必然演练过某种阵势,五人如同一人,唰地攻过来。苏元青听他们说话,本以为是五个憨货,没想到他们动起手来,竟然是如此威势,真是让人震惊。若是换一个人,恐怕要栽在他们手里——这五个人,并不简单。 可惜,他们碰到了苏元青。 唰唰唰,剑过影存。 数十剑后,血花翻飞。 五人不敌,在血花中倒了一片。 可就在苏元青要下杀手时,他们忽然跪下,一起高呼,“爷爷饶命。” 这一幕把苏元青搞不懂了。 这又是什么路数?打不过就在这求饶,一点高手的风范都没有。不过说实在的,这招很不错,要是有一天他自己遇到了厉害的,倒可以模仿一二。 到时候,他希望对手能大发慈悲。 所以他说,“喜欢下跪磕头是吗。来来来,到这儿来,对着这瀑布下跪,磕头,每人磕够一万个头,我就放过你们。” 活命的条件,颇为苛刻。 但能够活命,还说什么呢? 几人先对苏元青磕头,喊道:“多谢爷爷。” 随后爬到瀑布前,磕头去了。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长教训? 第132章 闻香识人 只是一点小插曲,并未耽误苏元青悟道。 下一次灵气爆发,他依旧登上桥,去看那龟甲上的道纹。 越看,他越觉得深奥。那表面道纹之下,竟然还有更深的一层。龟甲的一片一片之间,又有另一层玄奥的东西。 要拓印这东西,一百天远远不够用。 更不用说只有灵气爆发才能看到——眼下灵气爆发隔得越来越久,能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少。他不禁想,“真希望能把这东西拿走。” 能不能拿走呢?他贪心地尝试,他的手却直接穿过了乌龟壳。 这是真正的大能弄出来的东西,不是他能够撼动的。 他只能看,不能够触碰。 “好吧,那就能得多少,得多少。” 灵气爆发的间隔越来越久。 到了他进来的第八十天的时候,灵气一整天都没有爆发一次,天也越来越黑暗。那些进来的人,已经开始谋划着出去的路了。 苏元青该走了,可他舍不得。 他想再多看一点。 所以他仍旧沉浸在龟甲的玄奥中,日夜体会已经拓印的道纹。 他希望能看到某种玄妙。 可就算他用尽心思,能体会的也只是皮毛而已。那些道纹在他的领悟中缠绕在他的身上,他简直要消失在原地,但那仍旧只是这道纹的皮毛。 又等了一日,灵气仍然没有爆发,他有些失望,心想,或许它不会爆发了。 “该走了。”如果它不再爆发。 可就在这时,竹林里忽然出现很多人,沙沙,沙沙地走来。 苏元青立刻起身,踩着神秘的步子藏在一边。 他心中想到很多可能,可能是之前没有灭口的蛮荒七雄,把他的位置暴露了出去;可能是安瑞国的人,戳破了他的身份;或者还有第三种可能,他一直在这儿领悟,被某些人看到了,所以他们来这里寻找机缘…… 他想,这里已经没有机缘了。 然而那些人拿着图,从瀑布算出步数,走到那座桥附近。 他们讨论着,“就是这里了。” “听说每次到了最后十几天,这里都会浮现一座桥。” “就是这里。那桥上的道纹,记载着缩地成寸的秘密。仙门中流传的许多仙法,就来自于此地。能不能领悟,就看各人的本事了。” “听说仙门中人每次都会来这,再次领悟,弥补之前的法门。” “进了仙门,也未必一定强。” “可不?如今已经约定成俗,金丹以上的人都不会进蛮荒秘境,仙门来这儿的,都是金丹以下境界,说不定会被咱们比下去呢。” “听说仙门可都是公主和大小姐。” “若能一亲芳泽,死也风流。” 苏元青听到那些人闲谈,心中疑惑,这桥不是应该在灵气爆发时才会显现么?怎么这些人说,这桥会在最后的时间显现出来? 这中间定然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些人说得有一点很对,那些台阶上的道纹,应该就是缩地成寸。不然不会才走几步,就可以跨出去了那么远。 既然他们知道这个,那么他们说这桥会在最后的时间显现,或许也有道理。 苏元青想,那不如就陪他们等等,若等不到,再走不迟。如果能等到的话,他想再看看那只乌龟。于是他站起来,像普通人一样走出来,融入人群中。 没人觉得他特别,连看都没多看几眼,大概只觉得他也是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像他这样从竹林里汇聚来的还有很多,也没人去看那些人。 只是像苏元青这种人,哪怕小心掩饰过,哪怕在人群中一动不动,在有些人眼中也会很显眼。一个剑客拔出剑来,指向他的方向,他前面的人纷纷让开脚步,他见状,也也移开脚步,可是剑客的剑锋始终朝向他。 苏元青停下脚步问:“你针对我的?” 剑客说:“安瑞国吴铭,阁下怎么称呼?” 苏元青一听安瑞国,便知道不妙,说:“你不知道我是谁,找我作甚?” 吴铭说:“不重要,你身上有公主殿下的气息,今日是你的死期。” 苏元青一愣,忽然想起身上的软甲和护心镜,是从一个女子身上扒下来的,上面确实带着一股幽香,想必对方就这么认出他的。他说:“东西是我捡的。” 吴铭说:“捡的,你也要死。” 苏元青问:“你怎么认出她的气息,闻过?” 吴铭说:“在下曾是安瑞国准驸马。” 苏元青疑惑,问:“曾是?” 吴铭说:“后来在下进了仙门。” 苏元青说:“哪个门派?” 吴铭说:“镇魔山,镇魔府。” 苏元青恍然一笑,说:“噢,那石千姬你认识么,我朋友。” 吴铭说:“出剑吧,就算你认识我师父,你也得死。” 苏元青无语,看来此战不可避免,那就只有出剑。他拔出剑,指向吴铭作为回应,说道:“要不,去竹林一战?” 吴铭说:“我挑战,你挑地方,合理。” 他先退走过去,苏元青指着他跟过去。当他们都踏进竹林,忽然两人一起出手,铛铛铛铛,剑在竹林中飞,影在竹林中明灭,数十声响,周围倒下一片竹子。他们打向竹林深处,剑影碰撞剑影,竹林被清空一片一片。 那些等待那座桥出现的人们,纷纷惊叹,“这才是真正的神仙。” 忽然两人从竹林深处飞起,踩在竹子上方。吴铭脚下的竹子微微弯曲,苏元青脚下的竹子却依旧如常。吴铭颇为惊愕,说:“你竟然留了手。” 苏元青说:“难得遇到一个剑法卓绝的对手,今日,我与你同一境界一战。” 吴铭说:“阁下怎么称呼?” 苏元青说:“剑之名:万仞。” 吴铭说:“以剑为名,但你却不像是爱剑之人。” 苏元青笑说:“还行吧,但与其爱剑,不如惜身。你现在走,我可以放过你。” 吴铭说:“我必须为此一战。” 苏元青说:“她是你的劫。” 吴铭说:“那便让我万劫不复。” 说着,他跃起,再次出剑。 苏元青以剑法回应,在竹梢踩着风一样的脚步,剑舞长空,与之一战再战。 战至三千余招,苏元青刺中吴铭的肩膀。 吴铭连连后退,说:“能见此剑法,此生足矣。你已让了两招,该动手了。” “第三招,杀。”苏元青眯起眼睛,出了剑。 这时,远处忽然飞来一道虹光,撞破了苏元青的这一剑。 他一踩虚空,后退数步。 却见远处走来两个人,一个是石千姬,一个是身穿道袍的中年人。 中年人说:“道友再饶他一命。” 苏元青把剑上的血一甩,说:“本就不舍得杀,既然你说情,自然就饶了。不过咱说清楚,当时是那些人埋伏了我,我才反击的。” 中年人说:“仙门中人,不该为了凡间的恩怨分生死。” 吴铭跪地说:“弟子知罪。” 苏元青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不然仙门就成了江湖,恩恩怨怨何时了? 但他又觉得哪里不对——他想,仙门之中,也讲究一个因果。 种因得果,不就是恩怨么? 第133章 桥与阶梯 镇魔府来了,很快,南荒派也到了。 苏元青见到越来越多的强者,很不自在。于是暂退回石室,换了一身装束。一身白衣,不用剑,拿着一把扇子引风。 他的脸上还带着敛息纱,看起来像是蒙着面的怪君子。 那软甲自然不会再穿在身上,本身的气味也做了收敛。可谓之完备。 走出去,他看到之前说要回去了的王之瑶,特意去她身后转了转,她没认出来,很好。他又看到吕忠,又到吕忠身边走过,也没认出来,很好。于是他去吴铭身后站了一个时辰,仍然没被认出来,那就太棒了。 闻香识人,有本事再认啊。 这也算是无聊之中的一点趣味了。 又等了半日,悬崖之外,忽然出现两道奇异的光。 苏元青看了过去,如果他没有记错位置,那里就应该是中间那两只乌龟的位置。难道,一切来源于那两只乌龟? 如果是,那可就太神奇了! 众人都在欢呼,叫嚷道,快看,这桥浮现了。 门也浮现了——可是浮现的门,如流光幻影,逐渐消散。 苏元青注意到,在门消失的地方有两道流光,沿着栏杆,汇聚到乌龟身上。桥越来越清晰,门,却在消散。栏杆上的那些道纹也在消散。 这桥要浮现,是这个浮现之法? 跟之前太不一样了。 不过还好,那乌龟还在。 可以上去了。大家蜂拥而走。 苏元青也挤了上去—— 当他踏上那桥,感觉跟之前又不一样,那台阶变得宽大了很多,道纹也从之前的密密麻麻,变得宽大可辨。这比之前容易领悟。 但他没有领悟这东西。 他有预感,那乌龟比这更重要。 所以他目标明确,径直走到乌龟跟前,去看那只乌龟。 身后有人路过,看见他,嘀咕道,“又来一个直奔这玄龟的,简直可笑。要是玄龟壳的失踪与此有关,那些厉害的人物会没发现?可笑!” “说不定他是奔着道纹而来。” “道纹,那就更可笑了。那东西也就最外面一层有用,里面只是混乱的涂鸦,就连最高明的人物,也看不出来多少。” “最外面一层早已有传世之本。” “所以啊,异想天开的人才去看它。” 苏元青没有理会闲言碎语,他不是奔着玄龟壳来的,他是奔着道纹来的。 这道纹如此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他怎能放过这个,去看那些人追捧的所谓缩地成寸。缩地成寸固然好,但他有预感,这乌龟才是当初那位大能的心血所在。若能够参透一二,对以后的修行之路,必有很大好处。 不说谁对谁错,各取所好。 苏元青盯着那乌龟,首先去分辨门和栏杆。 那光还没有彻底消失,他从乌龟的眼睛里看到它们。 它们已经缩成了两颗豆子。 那自然是看不清楚了。 不过龟背上的道纹已全部显现。 他想,他可以一饱眼福。 然而多有多的好处,少也有少的好处。这不,当他看向龟背,无穷无尽的道纹,像是一团凝结在一起的线团,像是被笔涂得一片黑的纸张,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哪里。正如刚才那两个说闲话的所说,这东西,难以窥视。 不过,他毕竟看过之前的道纹。 因为看过,并将道纹拓印在身体里,他可以对照着看。 至少他能补全之前的缺漏——之前看过那么两三层,他顺着缺漏处,找到一点线头,一点一点弥补。好像他之前做的拼图一般。 补完了一片中的两层,花费三个时辰;补完一道小小的裂缝,又花费五个时辰。 太复杂了,自觉只是转瞬之间,一天已经过去大半。 他不知道这会持续多久,想来不久就要消失,他的时间不多了。 “看一点不同的吧。”他看向乌龟的眼睛。 那里纠缠的道纹,与龟甲上大有不同。他只看最表面的一层,不断拓印。在拓印之时,他很奇怪地发现那眼睛的道纹上,挂着一个密密麻麻的道纹凝成线,一直阻碍他的观察。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烦,但又触碰不到,他简直头大。终于忍不住顺着那条线看,却发现更怪的事:桥上有两只乌龟,他们的四只眼睛里都有那么一条线,这线将它们的眼睛连在了一起,微光一样横在桥上。 那是微不可察的东西,他走到旁边,用手指去触碰那线。 忽然,他消失在了原地。 周围的人虽然不太关心他这个傻子,可他突然消失,却引起大家的主意,纷纷围过来,有的往桥外看,有的往乌龟上瞧,想知道他去哪儿了。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苏元青就在他们身边。 苏元青就在那条微不可查的线上,变得比蚂蚁还小十倍。 那条线,是一个悠长悠长悠长的阶梯。在那里,他看到一个个巨人,在他身边徘徊,乃至和他重合。那场景颇为恐怖,但又让人兴奋,因为他顺着这条阶梯看往远方,看到那只庞大乌龟的眼睛,里面有一扇门。 那定是一扇可以进去的门。 他跑过去时,心中期待那扇门里的东西: 玄龟壳,难道在那里? 狂奔半个时辰,他才终于走到。 他近乎慌张,跑到门跟前,推动那巨大的门。 哗啦,好像一座神殿被开启。 他从那道门缝走了进去。 里面像大梁皇宫的一座宫殿那么大,但是空空荡荡,中间摆放着一个四方祭坛,交织着道纹。他走上楼梯,看到祭坛上有个圆盘,上面写了几行字: “别找了,龟壳已经被老子取走了。 至于老子是谁,问问你娘,她能告诉你。 ——龟儿子留。” 龟儿子留那几个字跟上面明显不同,让苏元青哑然失笑。只怕是拿走玄龟壳的人要跟后面的人开个玩笑,后面的人反过来给他也开了个玩笑。 “果然还是被人拿走了。” 也是,那些人手段那么高明,这地方虽然神奇,岂能骗得过他们。 只是很奇怪,他们既然发现了这里,为何不把这东西一起拿走?这乌龟上面纠缠的道纹,也是很神奇的东西,他们肯定能看出来。 就算他们自己不拿,为何不让弟子来拿? 还是说,这里不能动? 他不知道,但不在多想: “不管了,反正我没想拿走什么,只要能让我多看一会这些道纹,我就很知足了。从这里面看这道纹,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他变小了,又从里面看,确实格外不同。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拓印起来。 第134章 梯连深渊 如果苏元青有传承,想必不会这么做。因为从里面去看道纹,就相当于从一个人的胃里看胃壁的形状,猜这个人的样貌。 道纹是由表而里地延伸的,表是因,里是果。因大同小异,而果是千变万化的。 学习道纹,一般从因开始。甚至只研究因,让因在修士的身上成长,自己去找到自己的果。如此,将来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所以他这样做基本是在浪费时间,学到的道纹,更要学的是两回事。 只是学习道纹是一回事,炼化法宝是另一回事。这件东西一直以来没有被取走,就是因为它的炼化之法特殊。它偏偏就是从内部开始炼化,并且还得一层一层,不能用强大的神识去强行炼化整个法宝。 换句话说,这是一件跟修行界的常识对抗的东西。 这里进来的人本来就少,且都是有名有姓的,岂会傻乎乎的看这里的道纹?他们来到之后,固然尝试炼化此物,但用常规炼化之法,只会把一切练成虚无——他们还以为这里只是道纹纠缠的法术,只是一道幻影。炼化不了也就退去了。 苏元青却误打误撞,戳破了一个线头。 在他观察时,从那片空间的顶上,垂下一根微不可察的细线,扎进他的眉心。在那里,它转瞬化成一个长长的道纹组成的阶梯。 这时,苏元青才注意到它。 他收回目光,内视那阶梯,心中有些惶恐,但也有些欢喜。他看着那阶梯在他的识海里缠绕,蜿蜒向上,与外界联系,仿佛破开了仙界。 这些台阶上的道纹,跟外面那座桥上的道纹一样。 这里有这么多台阶,如果每一步都在缩地成寸,那么它将通往何方? 难以想象,那是多远的距离。 只怕能绕着大梁走很多很多圈。 但这还只是一部分呢,还有更多的细线被扯了进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在他的识海里盘旋,盘旋,缠绕,缠绕,最后化成一个看不到底的深渊。 苏元青能看到它的全部,但当他将意识沉入其中,便像是沉沦一般,下落,落不到底。他简直心生恐惧,不敢去细看,也不能去细看。 不管怎样,这绝对是一件重宝。 ——恍惚之间,数日过去。 从两日前,人们便已看不到台阶上的道纹,但那台阶仍在,甚至那乌龟也变成了石龟。这跟以往不同。众人虽不解,但知道机缘难得,纷纷开始抢夺。 一番争执,苏元青所进去的那只石龟落到了周天手里。这个周天,就是追日山庄在昆仑古路的主事人。这两日,那些细线钻进苏元青的识海里。石龟渐渐黯淡。周天一直躲在蛮荒秘境的山洞里观察它,细线溜走时,杂乱无章的东西被抹去,上面的道纹越来越清晰可辨。他细心体会,得到极大收获。 终于最后的阶梯,被收进苏元青的眉心,苏元青脚下不着力,从一个秘密空间被送了出来。睁开眼,便看到周天那张臭脸。 周天不知道他是来干嘛的,只道是来抢夺自己的宝物的,提剑便刺。 苏元青手中有扇子,立刻回击。他的扇子功法过于马虎,远不如剑法,与那周天斗了十余招,竟隐隐落入下风。 周天唯恐苏元青有帮手,不敢久战。 他抱着石龟,招呼徒弟道:“休想抢夺贫道的宝物。我们走!” 苏元青才不想跟他打呢。 他才是真正得了宝贝的人。 他提着扇子,一步一步“追”出去。 出了山洞,周天取出一把剑,带着弟子跳上去,极速飞走。他的声音越来越远,笑道:“哈哈,想追上我追日山庄的人,也不掂量掂量你的本事。不知道放眼仙门,我追日山庄的速度要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是的,他的速度真的很快,那把剑,也真让人羡慕。 不过这胆子嘛,忒小了。 苏元青才不想去追。 他跑了几步,溜进山林之中。 不久出来,又换了一身装束。 青衣,配没有名字的剑。 他自称为青寒——故,剑名青寒。 天空中的灵气越来越淡,离百日之期越来越近。该拿的、不该拿的,能拿的、不能拿的,准备拿的、不准备拿的,他都已经拿到手。他可以出去了。 蛮荒秘境这个地方,进来需要本事和运气,找东西需要本事和运气,出去也绝对需要一点谋划。若无本事,等同于送死。 对苏元青来说,出去的最好办法,当然就是用它新得的那座桥。但那件东西过于逆天,逆天到他难以想象,一时半会琢磨不清楚。他担心冒然琢磨和动用,会露出马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或人物,所以不打算动用它。 那就清清白白走出去。 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因为他只需正儿八经地出去,遇到难题一剑破之,或者用敛息法绕过去即可。简直不要太轻松。 既然可以如此简单地解决,何必画蛇添足? 他冷漠,无声,安静地走。 他不打扰别人,也不接受打扰。 陌生人要打招呼,那便拔剑。 走走停停两日,他走到蛮荒秘境边缘。 这时的边缘,不是他进时的边缘。百日期限还未到,边缘的瘴气已经散掉,新得瘴气还没彻底聚集。所以他之前采红音花、斩杀大蛇的山谷,就是边缘。 那里摆着一排摊位,路口有人拿着剑游走,似乎随时准备抢了东西去做买卖。 苏元青完全可以杀出去。 但他现在最不想的是引人注目。 他想了想,把大蛇的尸骨取出来,弄了一包不值钱的草药,拖到那边去。他和那些摊位待在一条线上,把东西丢到地上,摊开。 入乡随俗嘛,大家都做生意,他也做。 这不,才摆了一刻钟,有人围上来,问:“蛇骨价几何?” 苏元青说:“带皮带筋一块卖,要价一朵红音花,或十匹宝马。” “红音花?”那人摇了摇头。 若用红音花算,这个价格可不低。 但他本来就没打算换红音花,换马即可。毕竟出了蛮荒秘境,若能骑几匹马走,看着既不显眼,也能优哉游哉。 这不,不一会又来一人,看了看,问说:“十匹马?” “宝马,我只要最好的。” “宝马良驹,也是难求之物。” “这大蛇更不是凡物。” “五匹。”那人砍了个对折。 苏元青说:“不还价,我可以等等。” “八匹。”那人犹豫一下。 苏元青呵呵一笑,说:“成交。” 什么不还价,价格不满意而已。 那人松了一口气,招招手,比划了一下,手下牵马过来。 苏元青包起药,翻身上马,扯着马绳走了。 果然优哉游哉,无人问津。 第135章 京城故人 这一趟去蛮荒秘境,收获颇丰。 不说那神秘的梯子,就说元婴骨头,携带空间的腰带,护身定身的青蓝豆,也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还有软甲、护心镜、火灵石、红音花,雪阳草等等,也都是好东西。此外还有诸多草药,金银珠宝,以及和王之瑶的一夜风情…… 所得之丰,让他止不住地想笑,回大梁的路上,如沐春风。 他的赤月天经也已经修到第八层圆满,相信用不了多久,便可以结晶。 但在闭关修炼之前,他很想回大梁看看。万一李沐清没有成功筑基,没有被收进仙门,他还惦记着娶她过门呢。 虽然不太可能,还是去看看。 以马贩子的身份进入大梁,把多余的马卖给边军,他一人一马独行,七日后,回到大梁。他的住宅,已经换了新的主人——老熟人,吕博亮。 问东市店家,店家说:“那吕将军可不是俗人,生了个儿子,跟着苏将军一起进了仙门。公主殿下和右相之女也都进了仙门,要说最厉害的还是咱右相,这些年,他两个女儿都进了仙门,当年那位,也是大才女。” 苏元青颇有兴趣,问说:“不知左相另一个女儿是何名讳?” 店家说:“那人其实不是右相的亲生女儿,而是当年的一位状元的女儿,姓刘,对了想起来了,叫刘克清。那大才女名为巧云,刘巧云。” 苏元青一惊,他在传承山上看到的那个女子,依靠自己的力量排在第一的那个,自我介绍,不就是刘巧云么。 原来她跟赵文君竟是姐妹! 他问:“也是进了上清派?” 店家说:“可不,都是上清派。” 苏元青又问:“我听说苏将军有三个护卫都进了仙门。另外两个的家人呢?” 店家说:“听说陛下下了旨意,给封了号,但都没有进京。” 果然,有仙门做后台,家人在人间的日子确实不错。苏元青看到了结果,心中有了底,便跟店家多买了几件衣服,算是答谢。 京城也就这点牵挂。除了这,他还想去江宁和青阳看看。 但还没走几步,他看到一个熟悉的字号:烟雨宫。 他停在门口,看到里面有个熟人。便是人祖庙曾经碰到的那位高月琴。 还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 苏元青把马递给小厮,大大方方进去,四处张望。看到那是一家卖草药的店,墙上挂着个牌子,写着:收符纸,一张黄金一两。 苏元青到柜台前,笑问:“收符纸?” “收,给高价。”她抬起头来,恍惚了一下,“是你……” “嘘。”苏元青食指放在唇间,小声说,“别叫我的身份,我是化名回来的。我可不想再去皇宫,去给陛下磕头作揖。” 高月琴心领神会,说:“既然如此,请贵客进里面说话。”她对下面招呼一声,把苏元青带到里面房间,拍拍他的手臂说,“还真是你。你不是进仙门了?” 苏元青说:“进仙门也不耽误到处转,不过我也是路过。烟雨宫怎么样了?” 高月琴笑说:“托您的福,我们可都发达了。你知不知道一年半前,上清派的仙师来我们门中,说是你的朋友。我们招待他一番,他便为我们测了根骨,还给你的侍女李玉扇,以及吕大姐、刘淑兰她们都留下雷种。玉扇和刘淑兰几个月前双双筑基,又以侍女的身份带了几个人走,他们都进仙门了。” “还有这机缘。那你没去?” 高月琴说:“这不是因为留下的人可以接受烟雨宫嘛。我又嫁了人,不像吕大姐那样,老公娶了小的,嫌她总不生孩子,我相公对我极好。我就想着以我的能耐,去了仙门指不定死在哪儿,索性不求了,只求一生荣华富贵。” 苏元青点点头,赞同说:“这倒也是一种活法。” 高月琴笑说:“对啊,现在我们烟雨宫出了好几个仙门中人,咱大梁上上下下对我们都很恭敬,生意很好做。这不,连符纸的生意都做起来了,一两金子买,转手二两金子就能从内部出去,卖得特别火。” 苏元青说:“那还挺好的。” 高月琴以生意人的口吻说:“你那儿有没有什么好东西,我们帮你卖?你放心,咱们都是自己人,给你卖东西,我们不赚钱。” 苏元青摇摇头,说:“可我现在不缺钱。不过有些东西,倒是可以给你卖。” 高月琴惊讶说:“白送我们的吗?” “赚的钱,你可以帮我留着。” 高月琴问:“你什么时候来取?” “不知道。下次路过吧。” “其实我们烟雨宫,都是因你而生,一路成长,包括她们进仙门,也都是因为你的关系,不然我们只能在家相夫教子。我知道我们的能力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你若真的需要什么,哪怕我们的性命,说一声,自有人奉上。” “没那么离谱。”苏元青说,“好多人跟我这么说,但我反倒希望大家都能好好活着。看你找到自己的路,我很高兴。” “我也这么希望。”高月琴笑说,“问你个冒昧的问题?” “请讲。”苏元青洗耳恭听。 高月琴说:“前段时间大家都在聊你的过往,吕大姐的相公说起你早年间的事,听说你以前是他那儿的一个乞丐。我就觉得,你有点眼熟。” 啊?这事兜兜转转,也能被拆穿。 当名人就这点不好,没秘密。 苏元青起身,对着高月琴行了一礼,说:“那天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真是你?”高月琴惊了一下,笑说,“没事儿,都过去了,你现在可是个厉害的仙人,那件事拿到今天来看,还挺有趣的。怪不得那天你见到我那么奇怪,肯定那天你就认出来了,你可真够坏的,那样骗人。” “是我的错,也多谢你当日心善,给了我二两七十六文,我就是用那些钱,一点一滴走到今天。”苏元青再次行礼。 “是啊,二两多。”高月琴把话题引到钱上,“短短数年,你就用那点本钱,博得眼前的这份成就,由此才见你有多厉害。” “是机缘巧合,也是诸多贵人相助。所以与其说是我成就了烟雨宫,不如说烟雨宫成就了我。所以回头那些东西,就当我给你们的报答。” “还是给你留着吧。给你留着,他们知道你会回来,我们会更安全。” “你做主。”苏元青点了点头,“回头我给你和你相公都种下雷种,说不定上清派的人还会回去,到时你若修行有成,也可以进仙门。就算不进去,多修炼修炼,也能让你们一生无病无灾,守住这片富贵人间。” “好。你不说我也想求你呢。对了,那件事你可别跟我相公说。” “说什么呢,我什么都不知道。” “呵呵,你又坏起来了。” “我看,是你坏起来了。想把那件事做完?” “滚,你以后要做一个好人。” “只怕江山易改,我本性难移。”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骨子里带的风流,如之奈何?” 一切都说开了,像朋友一样。 再看她时,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好像有一件事彻底被放下了。 第136章 海岛闭关 翌日,苏元青把带毒的金银,普通金银,草药,符纸,会放火放电的球,兽骨,书籍,兵器铠甲,种种人世间珍贵而修仙界用不着的东西,都留给了高月琴。还给了她五枚火灵石,以后她或者她的后人走上修行路,用得着。 至于有问题的软甲、护心镜,以及那《无相功》的书籍,他都留了下来。省得给了高月琴,不光不会给她带去好处,还给她招灾。 另外,他还给他们夫妇种下雷种,和她丈夫请求的御兽印,助他们修行。 高月琴接受这一切,把那些财物一笔一笔都记下来。 苏元青再次交代说:“那些剧毒的东西我都封存了,一定小心保存。” “记得,我会让别人去做那些事。对了。”高月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那就对了。”苏元青接过那纸,问说,“这是什么?” 高月琴说:“你快要加冠了,还没有字号,我给你取了字号。听说在仙门,大家都用字号,以防别人知道你的根脚,我便给你取了这字与号。我谁都没告诉,我相公也不知道。以后你用这个字号出现,我就知道是你了。” 苏元青打开来看,上面写着: 字:无尘;号:青元真人。 苏元青将其收起,说:“多谢,我很喜欢。” 高月琴说:“我就不送你了。” “告辞。有缘自会再见。”苏元青不再贪恋红尘种种,出门骑了马,离京去了。 其实他还想进皇城看看李回,后来想想,算了吧。不要让李回难做,见了他,作为陛下手下的御医,李回不能不告知陛下。到时候又会麻烦。 若有缘,再来回报当日让他记图之恩情,对他的帮助很大。 人已经走了,高月琴还久久待在原地。 终于,她双手合十,说:“愿你无尘无垢,飞升成仙。” 这是她最诚挚的祝愿! 话说苏元青离了京城,一路快马,直奔东海。在海边放走了马,仿佛是一种仪式,他与红尘告了别。下次回来,他将不属于这里。 这一路,他一直没有怎么修行,但是他的心境发生很大变化。 他的功力随之演进,阴阳种里已有结晶之象。第九层了,他想,眼看就要结丹,那东海神藏之事,回头也该着手探探。 “但首先,还是要找个地方闭关。” 苏元青看向那海上波涛,与海中隐约山色,引动藏于识海的长梯的十节,布满真气,踏了上去。连踏十步,收回梯子,他已出现在十数里外的海上。离眼前那山还有数百米。步子控制的不是特别准,还有待摸索。 他踏水奔浪,抵达那海岛。却见岛上早有人家定居,船停在边上,捕鱼为业。 他便又看向另一方岛,隐隐约约,可见其形。大约五十里。 他便取出三十三节梯子,布满真气,踏出去。踏到尽头,还差一里多。 看来要想踏准,一时半会做不到。 他并不沮丧,踏浪飞去后,见那海岛又有人,他便再寻其它。连走七次,终于落到一座荒岛之上。那座岛细长而突兀,停不了船,也难住人,故而荒凉。他走到岛中一片较低的地方,怪石嶙峋中,赞道:“是个闭关的好地方。” 闭关第一步,用敛息纱和青蓝豆布置一番,放出猫虎以防备。 闭关第二步,准备好一个坐着的地方。他一剑御气,削平一块石头。 而后,他才盘坐下去修行。 修行第一件事,他先琢磨那元婴骨头。 正如王之瑶之前所说,此物留在身上不是好事。若被元婴期的大人物发现,必然不会让他好过。不如早点琢磨清楚其中道纹,将其下葬。 他和之前做的一样,拓印其道纹。至于用途,在没有琢磨清楚之前,暂不动用。 这件事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花费了他三个月的时间,他才把道纹拓印清楚。在御兽印上,那道纹像是一道围墙,围住了他的其它道纹。 他的道纹很乱,之前通过御兽印滋生了许多符文,虽说多多益善,但一层一层乱七八糟。所以他修行的第二件事,便是将它整理了一遍。 其基础平台,仍然是御兽印。 最外面,包裹的是两层敛息道纹。从石桥上拓印而来的两层,非常玄妙。放在最外面,就算是强者,也很难看清他的精神。 里面有五层,从外往里依次是:骨头道纹,寒冰道纹,雷种,阴阳种和灭魂丹形成的道纹。这样一来,他的精神将稳如泰山,等闲不能窥探和击伤。 至于其它的,则分散在各处,滋养成型的道纹。 整理了识海,身上的力量也需要整理。 现在他主修《赤月天经》,但身上还附带了雷种和冰寒种,身体外有一只猫虎。这不需要变动,依旧以《赤月天经》为主,多余的力量来修其它。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细密的敛息符文——那都是他以前布置的,如今不中用。 他将那些敛息符文溃散,重新布置敛息道纹,将在石桥上所悟用于实处。顺便也打个底子,毕竟他得了长梯,上面可以探索到更深层的道纹,得慢慢用在身体上。不然的话,长梯就只能有一种用处:跑路。这可不是这至宝的风骨。 整理了这些,他才去琢磨那些法宝的问题。 从比较容易的开始,最先是敛息纱。 自从在石桥上领悟了那些道纹,敛息纱的用处就不大中用。它上面形成的道纹只有破碎的一层,根本就不够用。 苏元青把它拆了,用真气穿针引线,编织成两个小袋子,用来装乾坤袋。 两者合一,对隐藏乾坤袋有帮助。 做好这件事,第二件事便是整理乾坤袋。 乾坤袋里东西不多了。 有两件软甲,四只护心镜,八只破损的旗子,还有火灵石,和雪阳草、红音花等草药,另外就是他用得着的几件兵器,扇子,和一些衣服。软甲和护心镜因为有生死因果,他没有给高月琴,在东海倒是能穿。暂且不说。 先说乾坤袋,他把常用的兵器和衣服,放在腰带的空间里。草药灵石,都放在地字乾坤袋里,其余兵器和杂物,放在人字乾坤袋里。 做了这些,他又解开腰带,仔细将其炼化一番,将其彻底变成自己的。 青蓝豆那个小东西,用处有限,道纹也有限,只是个小玩意,用用也就罢了。 除此之外,便是墨月莲,旗子和长梯。 对墨月莲,他一知半解。 他知道用它修炼的法门;知道盘坐在那朵莲花上,可以对抗术法和刀剑;知道他在身体里,可以护住他的阴阳种和心脉。可是他无法探知里面的道纹——这朵莲花的道纹内敛,他的精神力无法穿过它的外壳,触碰到里面。 他不知道有主的法宝是怎样的,但他想,大概就是这样的了。 那八只旗子,他打算用来炼制一件飞剑。 当初看到追日山庄的周天用飞剑,他可是很眼馋的,这东西的材料不俗,虽说可能炼制不了极品飞剑,但是次一点的一定行。炼制飞剑时,他打算在上面刻上缩地成寸的道纹,所以下一步,他要研究长梯。 第137章 东原岛上 那长梯很长很长,上面并没有看到什么标记。他本想按照它原来的样子,叫他乌龟梯,石桥梯之类的,后来觉得都配不上它。 他左思右想,为之起名:天地梯。 上连九天,下连九幽,这就是他对这梯子的尊崇和向往。 看这梯子,他心中总会生出敬畏。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那位云山真人炼制,或者是别的什么人,他知道,炼制这东西的人一定是真正的大人物,真正的大能,所谋一定大。不然,怎么会花那么大功夫炼制这个? 这么长的梯子,就算是数一遍,也得花很多时间吧! 他不知道这梯子有多少阶,暂时也不知道怎么数,确实有些好奇。但现在不可能有答案,不然去数它?浪费精神。 还不如花点时间去研究道纹。 这天地梯当初组成了两只相对的乌龟,以阶梯为线,布置成道纹。 如今天地梯化成旋转的一个长条,不再组成乌龟,之前的那些信息就看不到了。 不过梯子两边仍有栏杆,栏杆之上,缭绕着道纹。 还有台阶之上的那些道纹。 他至少能看透这一些。 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完全够用。 不然的话,掌握太多,需要的真气太多,他也没办法用。 参悟两种法门,用时甚久。 眨眼之间,四季消逝。 海浪起伏中,雨雪交加下,他结束这参悟。 下一步,便是他此次闭关最后一步:修炼《赤月天经》,尝试结丹。 墨月莲飞出,阴阳种放大成红色的月,包裹墨月莲;真气缭绕,包裹阴阳种。他一跃而上,盘坐于莲台。海浪涛涛,日月昭昭,他吞噬着日月精华。赤月黑云日益涨大,两个月后,已是方圆一里。日月之光华,收敛其中。 这样的修行,吞噬的日月精华和灵气,难以计数。 然而吞噬灵气与精华,并非他修行重点。他此次修行,是为了真气的质量。 要提升真气质量,就只有对真气施压。他挤压着阴阳种,让核心化出更多丹液;他意守阴阳种,让其滋生更多道纹。 道纹的滋生,不能急于求成,像草木生长,需要时间。 他把它置于丹液丰厚的环境中,给它时间。 那一日,他头顶电闪雷鸣,大雨磅礴,逼停了他的修炼。 他收回所有真气,内视时,只见丹田里已有很多结晶体。但还不够,它还在聚散。只有当它凝实不散,外力难破时,才是金丹。 “第九层中后期。”苏元青来到了一个新的平台,“我的阴阳种里的道纹如此充沛,想来结丹只是时间问题。我现在需要考虑,结丹之后该怎么修炼。《赤月天经》的功法就到这里,结了丹,就到了尽头。所以,就算是为了功法,我也得去找师父。要去找师父,就得先去找东海神藏,要找东海神藏,还得先做两件事。其一,找到这附近修仙者的聚集地,只有那儿才能找到线索;其二,炼制飞剑。” 算时间,他已闭关三年。 收获巨大,足以令人惊喜。 他收了猫虎和青蓝豆,把元婴期的骨头葬在他闭关的地方。为免被别人误闯找到,他埋得很深,并且没有留下墓碑,没有只言片语。 只在离开时念叨一句,“前辈安息。” 他继续往东走。因为看不到岛屿的影子,他化出五十阶天地梯,大步踏出去,眨眼间出去上百里,从那里往东看,约莫七八十里有一翠绿岛屿,颇为壮大。他目视一番,算道:“距离约么七十五里,就按七十五里算。看能否走的准。” 他心中估量一番,化出四十三阶天地梯,踏了过去。 到了地方,只差两百多米便是海岸。他算是满意,微笑地点头。 他上岸的地方并无人迹,但数里之外便有码头,大船出行,人声鼎沸。前方岛屿上多山脉,山脚平地上,多建有亭台楼阁,锦绣山色,如同仙境。他走向了一片楼阁。 那里一片祥和,百姓安居乐业,百业兴隆。街上有做买卖的,杂耍的,买卖兵器的。 既然目的是打造一柄飞剑,想必做兵器买卖的人,可能知道一点消息。 不过他现在没钱。 倒是有些东西可以出手。 他拿出一枚护心镜,走进店里,问说:“老板,收不收东西?” 老板看到他手中之物,一愣,说:“收!” 苏元青问:“给什么价?” 老板说:“你这东西是旧的。一般这种东西,一用就是一辈子,旧玩意儿嘛,一旦出现就意味着那人死了。你这东西没有防住敌人的攻击,又是死人之物,给你一百两银子。” 苏元青呵呵一笑,他这都是安瑞国皇室中人用来保命的东西,岂能简单?这老板出言折损,竟然只给一百两收购,这是当他是瞎子呢? 苏元青说:“一百两,太少了,我不如留着自己用。这材质可是上等的,我可以找人,用它打造一把飞剑,遨游东海。” “打造飞剑?”老板笑了,“就你这东西,寻常宝剑都不能打造,顶多打一个匕首。想要打造飞剑,整个东原岛就没有能做那样事的人。咱们的刘铁匠擅长打造神兵,你若不信,拿给他看看,是否能够打造所谓飞剑?” “嘿,我还真就不信了。他在哪儿?” “往南一里,山中野店。” “我这就去,等我打造出来,看你怎么说。” “去吧去吧,痴心妄想的家伙。” “哼,黑心商。”苏元青嘟哝一句,出了门,直奔刘铁匠而去。远远地,听到铛铛的打铁声,其声清脆,韵律颇美,想必不俗。 他进门后,特意等了一会。 等声音停了,他才喊问:“刘铁匠在吗?” 一个青年出来说话,“找我师父作甚?” 苏元青说:“打造飞剑。” “飞剑?”青年问,“何为飞剑?” “修仙人御剑飞行所用之剑。” “修仙人所用?”青年的脸垮了,说,“你小子找不痛快呢。咱这东原岛谁不知道,那等法器凡间无法打造,都是天授,周边七十六岛在内,只有一个地方有卖的,就是万宝楼的拍卖会。” “万宝楼拍卖会,在哪儿?” “凡人无法得知,几位大王才知道。”那青年忽然一笑,“我看你白白嫩嫩,我们二大王想必会很喜欢,你不如做她的入幕之子。二大王说不定一高兴,就跟你说了。就算不说,你做了那事,也能见见二大王的神仙图,那里面什么都有。” 神仙图,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东西。 苏元青问:“何为入幕之子?” “哈哈。”青年笑了,“你到南边五里瞧瞧,那儿正办的喜事,轿子中的男子去的地方,就是去做入幕之子的。哈哈,二大王后宫三千子,你这样的小白脸去了,说不定能争得一宠。” 这话已经很明白了,入幕之子,就是像进了宫的女子一样,去做人家把玩的玩物。只不过这一次,去的都是男子。 三千男子,那女子受了什么刺激? 还是说修炼什么特殊功法? 世传有采阴补阳之术,采阳补阴也有可能。 苏元青大概猜测一番,说:“你这小子,口无遮拦,小心碰到高人。” “高人,你是么?”青年不屑。 “不跟你一般见识。”苏元青一脚踏出,唰,踏出一里地,消失在了原地。 那青年吓了一跳,啊得一声,惶恐地跌坐在地上,六神无主,直打哆嗦。他师父过了一会出来找他,问他何故,他哆嗦道,“完了,这次真碰到高人了,我还戏耍了他……” 心中悔意,已是江河泛滥。 第138章 得神仙图 神仙图,是一条珍贵的线索。 苏元青以此线索去寻索。 往南走了五里,果然有一桩喜事。 一条大街,路边之人喜闻乐见,谈笑风生,中间有迎亲队伍,一座八抬大轿,里面坐着一个穿着红衣的男子,一脸绝望相。 苏元青跟着队伍探听一会,从周围人的闲谈中,得知一些消息。 原来这二大王姓李名菊,早年也是王爷之女,温柔贤淑。 后来嫁给了冰火府弟子,府中男盗女娼,可就撒了欢了。这位李菊小姐,侍奉冰火府五代弟子,两代掌门,姘头极多。后来因故逃出去,辗转多年,回去报仇,把冰火府上下闹了个鸡犬不宁,女的杀掉,男的捉了去,先奸后杀。之后便在这东原岛上落草为王,以二大王的身份开了个另类的后宫。听说已有假丹境。 这一次被她捉拿的那男子,是东原岛名流,名叫常泰和,是魔根界的弟子。 这魔根界倒是神通广大,立根于大梁,在各处皆有分支,东原岛上也有他们的买卖。这个常泰和,就是被派来掌管东原岛上生意的主事人。 可惜因为长得好看,一来就被那李菊看中了。这不,遭了难喽! 听说是魔根界的人,苏元青本来的同情,变成了幸灾乐祸。 活该呀,这魔根界横行霸道,今儿个总算遇到更狠的了。 坏人折腾坏人,苏元青不打算打扰,毕竟这东原岛上百姓过得不错,那几个大王就算品行不端,对他来说,也可以一笔揭过。 不过那神仙图,却可以谋划。 这李菊是假丹境,却是二大王,那老大岂不更厉害? 这岛上还有别的厉害人物,硬抢可不行。 若抢不到,打草惊蛇,只怕他只有逃走一途。 苏元青悄摸退出,到暗处换了身素净的衣服,找了些树汁,把自己的脸涂得青绿,跟鬼似的。出来,心里才算轻松。 他可不想被关注,就算通过去后宫一游能达成目的,也太耻辱了。 可是,没了合适的身份,又该怎么进去? 做顾客?显然,非邀请不能进入。 大概也是怕不请自来的人扫兴。 做下人?更是需要严查。 此外便没有什么合适身份。 苏元青一琢磨,不如做个梁上君子。 既然有敛息之法,又有天地梯这样的宝物,可以藏身,可以顺利逃走,做梁上君子简直再好不过。但首先,要知道东西在哪。 他心想,这李菊如此风流,想探听她的消息,并不难。但是要确保消息准确,却不容易。一定要找一个肯定知道此事的人。其他几个大王想必知道。可是他们几个也未必会跟他说,怎么才能问出来呢? “姑且一试。” 他想了个不成熟的主意。 他准备了一些东西,去见大王中的老大。 声称,“有所赠,请见大王。” 拿出的东西,有软甲和护心镜,还有火灵石一颗。 那些下人就算不知前两者是宝物,火灵石也该是认识的。既知,立刻去通报。 老大是个大汉,颇为爽朗,正在更衣,请他进去,先开口说:“有事儿赶紧说,老子还要去参加二妹的大喜事,没时间招待你。” 苏元青把礼物捧上,说:“贫道乃是散修,初来乍到,欲求神仙图一观。” “神仙图?”老大说,“那东西在我二妹手里,你不知道。” “啊,贫道听闻是在大王手里。那样的宝物,岂是……岂能……” 老大一伸手,把苏元青的礼物捞过去,“老子没必要骗你,神仙图一直是我二妹的宝物,她随身穿戴,从不离手,就连老子要看,也得去求她。你要想看,再准备一份厚礼,看在这点小东西的份上,老子帮你引荐。” 原来是藏在身上,还是穿着的。 苏元青心里高兴,却一副后悔模样,说:“不知何日能够见到?” 老大说:“今日大喜,不宜用这小事叨扰,三日后你再来。” “唉。”苏元青一阵失望,拱手道,“那贫道先行告辞。” 从老大那儿出来,苏元青立刻去李菊那儿,翻墙进入,运气敛息。 那些普通人,就算走到他的对面,也看不见他。 他一路畅通无阻,直奔洞房处。 既然是穿戴的东西,自然要等她脱掉。 今日洞房,必然有这么一幕。 那便在这屋的梁上,等她片刻。 他藏在角落,运气敛息。 房间里下人进进出出,都发现不了他。 等到午后,新郎官被送进来,就没人再进来了。又等两个时辰,新娘子醉醺醺的进来了,一阵淫笑,真是瘆得慌。看她猴急的样,跟新郎官喝了交杯酒,便开始撕扯两人的衣服,不一会儿,男子光溜溜的,而那李菊身上,只剩一个肚兜。 肚兜就是一张图,一张散发着灵气的宝图,就是苏元青想要的神仙图。 这玩意穿在身上也不占地方,她办事的时候也不用脱啊。 苏元青在暗处看那床春色,男的女的都很好看,加上都有深厚功力,犹如飞天,那春戏演得还真不错。但怎么才能把图弄到手,才是正经事。 苏元青思索片刻,有了主意。 他将无相真气中的炼出一缕,氤氲着送去那床榻。 那里面的奇毒被苏元青炼去大半,但春药极盛,男女同行。相信他们沾染了,必然更加激烈。到时候,那肚兜就是最后的阻碍。 果然,春药熏陶下,两人越发激烈,颠鸾倒凤,不亦乐乎。 李菊浪笑道:“哈哈,相公真是力大无穷,可别光看衣服,你看我呀。” 说着,她扯了肚兜,往床头一丢,与新郎官玩耍去了。 苏元青趁她尽兴,再给她多下一些药,让她今夜享用不尽。 伸手抓起那肚兜,从窗户跳出去。 李菊反应得倒很快,察觉宝物异动,立刻察觉,问道:“是谁?拦住他。” 她扯了块布,裹在身上跳出去,到了外面,那里还有苏元青的踪迹。她愤怒大叫,却已没有头绪,过了片刻,她又发现自己中了春药,就更没法找了。 继续回去颠鸾倒凤,至于神仙图,对她有用的部分,早被她记住。 她只是恨啊,怎么就被宵小钻了空子。若被她知道是谁,必然先奸后杀。她想,女的也奸,让她的三千后宫一起上…… 第139章 扇封器羽 神仙图是个很巧妙的宝贝。 它不止是此地地图,还是一件法宝。 它的作用便是绘制周边地图。 它可以上探九天,下探深海,将周边三千里,纳入此图之中。 所以就连大梁都在此图之中。 等到了另一个地方,它还可以抹去前文,再画新图。只不过要想画出周边百里,得花费三四个月时间;要画出周边千里,需要两年多时间。 苏元青琢磨道:“等此事过后,我倒可以研究研究这里面的道纹。加之于目,或许自己就能看到千里之遥,不用再对着图走。” 这幅图上,还蒙上一层薄纱,纱上标识各地风物。 “那浪女,还真是个有心思的。”苏元青喜欢这图,笑道:“这图换了地方,会改变形貌,我先把这图记住,然后去这儿。往东北三百七十里,冰火岛。” 花了些时间,将图中大概几下。 他展开天地梯,前往冰火岛。三百七十里不过百十步。 冰火岛上常年冰雪覆盖,唯独中间有一活火山,随时喷发热浪,融化周边三五十里地。那个地方没有草木,却有许多人居住,因为那里盛产金银铜铁和硫磺,打破冰层,还有很多鱼虾可用,又不太冷,很适合居住。而对于修行人来说,引地火灵气修行,采集火灵石,也是一项丰厚的收益。 苏元青要的是那里沸腾的火焰。 根据神仙图,这火山四周有十二处被人为贯通之处,可以炼器。 他走到山腰,直奔其中一处。 到跟前,却见早有人排队等候,人还挺多,有七个之多。 苏元青问:“怎么着,这玩意还要排队?” 前面的人皆冷眼看他。 在他前面一位的女子说:“你是修道之人吧,你有牌号就来此地?” 苏元青啥也没有,问说:“请问在哪领取。” 女子说:“在山脚,你来时没看到?” 苏元青说:“没有。那有了牌子,还要等多久?” 女子说:“少则数月,多则一两年,你还是先去弄牌子吧,需要捡矿山十万斤,才能领取牌子,才有资格在此地排队。” 苏元青琢磨道:“所以我得先去捡十万斤矿石,上交了之后才能领取牌子,还要在这等上一年半载才能进去?”他问说,“姑娘,那有没有不用排队的地方?听说这里有十二座贯通之地,所有的都是这样苛刻的要求么?” “你说这苛刻。”女子说,“这里是大家共有,能给你们外来的人用,已经对得起你们了,还想什么好事呢。要想不排队不费事,你就直接去火山口。” 苏元青问:“那里的火能炼器?” 女子说:“有人可以。但你行不行,本姑娘就不知道了。” 有门路就好。苏元青不愿意等待,对女子拱手一礼,说:“多谢姑娘告知。” 随即,他转身向上,一脚踏出去,人已经在火山口了。 “哎?”女子还想劝他什么,下一刻惊讶至极,“呀!”原来是高手啊。 周围其他人也都惶恐和惊愕。并暗自庆幸,幸亏刚才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没有得罪那位高人,不然的话,眼下是否还有性命在,不好说。看向那女子,他们竟有幸灾乐祸之感,心想,都是这女的有眼无珠,认不出来高人。却忘了他们自己也是。 女子嘟哝道:“那人身上的气息,也没那么强大。” “你还敢乱说话。”另一人指责她,“高人的本事,岂是你能看穿的?” 女子回想刚才的话,她只是回答了一些问题,应该不算是得罪高人。 高人可是给她道谢,还行了礼呢。 这便是她有功无过的证据。 她说:“高人都对本姑娘称谢,用得着你在这多嘴?” 这把指责她的人弄得很尴尬。 其他人又开始幸灾乐祸,暗道指责那女子的人太不合时宜,太不识趣。可不是嘛,人家高人都没介意,都道了谢,用得着他来多嘴? 苏元青耳目聪颖,听到了下面的动静,但是无需干涉。 他的目标是炼器,是用火。 这火山口是有不少火,不过并不集中,在各处一闪即逝,不方便使用。 若要使用,必须将其聚集一处。 若论吸收天地灵气,赤月天经是一绝。 “那么就用阴阳种的道纹。” 他凝聚一缕道纹,打到火山口上方,只见八方火气聚拢。汇聚到道纹之上,灼烧道纹,道纹在火焰之中变化,阴阳演化五行之火,竟然演化成另一种样子——演化后的道纹仍可以聚火,以火焰为养分,自行扩张到一丈那么大,与火焰共生,生生不息。 好火焰,好道纹。他十分欢喜,先把那道纹拓印下来,再用那火。 聚集八方之火的火,很烈,苏元青把旗子扔进去,旗子以可见的速度融化。剔除杂质,已经所剩无几,似乎不够炼剑。 他并不想用山中金银凑合。 想了想,取出剩下的软甲和护心镜,扔到火焰中。 总归是不方便用的东西,不如用来炼飞剑。 还有那青蓝豆,用处太有限,也扔进去,用来提升飞剑的品质。 “还有这个……”苏元青犹豫片刻,还是扔了,说,“这扇子倒是挺硬的,血魔教的东西,毁了也就毁了,反正我也不爱用扇子。” 然而很奇怪的是,那扇子落在火焰中,烧去了布和油漆,烧去了经文,里面的东西却久久不融化。忽然咔嚓一声,什么断裂了似的,而后那扇子上竟显现出道纹。他很是惊讶,细看那道纹,竟跟敛息之法有相通之处,是一道封印。 “这……这难道另有乾坤?” 果然是另有乾坤,当封印破裂,那扇子哗啦一声张开,竟成了两双翅膀。 是两双翅膀。前两翼长,后两翼短,颇为神异。 苏元青十分欢喜,伸手一探,把那东西吸到手中,见他赤羽微黄,每一根都如同利剑,交错穿插,非常好看。穿在身上,振翅即飞,四翅交互,速度极快。 若用之赶路,肯定比不上缩地成寸的法门。 但若是战斗之时用它,那可就厉害了,不光速度增加极多,还能攻能防。 简直是不可多得的美妙法宝。 演练玩耍之时,他发现此翅还可以收拢。四翅并拢,则收拢成刀;四翅交错,则收拢成剑;四翅内敛,则收拢成扇子。此三物,皆可用于兵器。而化为四只翅膀时,那上面的每一根羽毛,都可以飞出去,作为暗器使用。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 他很是欢喜,对此爱不释手。 见上面有一个字:器。 故而,他为之起名,“以后就叫你器羽。” 第140章 油纸伞下 有了器羽,苏元青对炼制飞剑便没了兴趣。看着那堆融化的东西,他思虑道:“那便为这器羽,炼制一支可以敛息的剑鞘。” 从飞剑,变成炼剑鞘,难度下降了一个档次。 但他依旧用了心思去布置道纹。 炼成之后,剑入了鞘,即如凡剑,连他自己都看不出神异。 “前辈,前辈。”忽然有人叫他。 苏元青回头看去,却见刚才给他解惑的女子爬了上来。他问:“何事?” 那女子坚定说:“下面有人说洞中的火都熄了,所以让我来问问。前辈,我们冰火岛就靠着这火才能立足,前辈若毁了它,大家可要跟前辈拼命。” “噢,放心,没有毁掉。”苏元青说,“你自己上来看。” 女子爬了上来,见到苏元青聚火之法,颇为震惊,“这……” 这手段,真让人瞠目结舌。 苏元青说:“本来想留下这聚火道纹,也算我来到此地炼器的证明,既然你们不喜欢,那我便毁掉它,将此地复原。” “喜欢,喜欢。”那女子连连劝阻,“我们都喜欢。” 苏元青呵呵笑道:“那就留下。” 女子对苏元青行礼,说:“多谢前辈赐福冰火岛。还请前辈移步,我等必定好好招待前辈,以感谢前辈大恩。” “心领,招待就不必了。此剑事了,我去也。” 器羽出鞘,化翅膀而飞,他渐行渐远。 “前辈,还请前辈留下名讳?” “无尘。”苏元青远远地回道。 无尘,他惦记的那个人给他取的字,第一次出现在人世间。 搞定了法宝,苏元青已不必去万宝楼。但是万宝楼所在的千星岛,却标注了众岛拱卫的标识,想来是个修行鼎盛之地。那个地方,或许有东海神藏的消息。 “就去千星岛。离此地千里,正好一路飞过去,沿途演练这器羽的用法。” 大半个时辰便能飞到的地方,他走走停停,花了一整天才到。 沿途斩杀一头个头不俗的鲨鱼,用作去千星岛的本钱,以消除之前没钱的尴尬。没走到地方便卖了出去,得金一千五百两。 落在千星岛上。千星岛是上千座零碎岛屿组成。 岛形细长,横跨五百里海域。有的地方水深,用港口和船互通往来。有的地方水浅,便架起石桥——修行人的手笔,铸就千星岛的壮观。 千星岛中间的那座大岛屿,便是万宝楼所在。 占地不小,楼也很高。故而有言,只要登上千星岛,就能看到万宝楼。 但对凡人来说,只有晴天才这样。 到这附近,苏元青便收了翅膀,以普通人的身份进去。 那里还真是热闹,随便一条街,都堪比大梁京城。 苏元青之前想逛街,一直跟人勾心斗角,没有机会,如今来到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感觉颇有趣。便自在地逛了起来。 这是仙凡混居的地方。 众人都不太了解别人的实力,所以陌生人见了都很有礼貌。 但也有恶霸,仗着有点本事欺负熟人,或者仗着家世高贵,谁都看不起,极端的,见到街上的狗都要踢一脚,无礼到了招祸的程度。 苏元青就亲眼看到,一个路过的修行人丢出一枚针,不动声色地扎穿一个恶霸的膝盖。在那恶霸痛苦哀嚎时,不动声色地离开。 苏元青没有管恶霸的闲事,当然也不会管那修行人的闲事,全当没看到。 在街边的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下了雨,一会弱一会强。他去酒楼吃了饭,出门时雨又下大了,正好旁边有个卖伞的。 “老板,买一把油纸伞。”苏元青说。 “我都跟一万个人说了,我这不是油纸伞,是法宝。”卖伞的是一个姑娘,她有点凶,但是长得看起来像没长大的小孩子,所以奶凶奶凶的,很有趣。 “法宝,那你这是什么法宝?” “我这法宝输入真气,可以在伞面上形成道纹,不光能遮风挡雨,还能抵挡筑基期一击。而且长得像伞,更容易伪装。” “这不还是油纸伞么?” “你家油纸伞能挡筑基期一击?” “好好好,你的伞好,多少钱?” “只要黄金五十两。” “你还真敢要价。” “我的伞货真价实,不买就走。” “买。”苏元青掏出五十两金子,递了出去,挑了一把伞。 海上风雨多,虽然不惧,但作为普通人,总要撑伞才好。 才走了几步,那姑娘追了上来,躲到伞下。 苏元青问:“你什么情况?” “别小气,借你的伞走几步。” “你一个卖伞的,你借我的伞,你不是抱着伞呢。” “我告诉你了,我这是法宝,是要卖钱的。你的伞却是拿来用的。” “你竟然还很有道理。” “那当然,我去前面那条船。” “我可以把你带过去,但我问要你一件事。” “你说,但我不一定知道。” 苏元青问说:“你知不知道东海神藏在哪?” “这谁知道,你逗我玩呢?” “不知道也无妨。”苏元青本来就没有抱太大希望,继续问,“那你知道如果我想知道这个答案,在哪儿有可能问出来么?” “那你就去万宝楼的密楼啊,那儿号称什么都知道。” “那个地方怎么走?” “你真想去,我们送你去。” “你们?”苏元青疑惑。 “是,我们,那条船就是我们的。你只需要花费二十两金子,我们就可以送你去千星岛任何地方。这儿到万宝楼可是很远的,前方又有关卡,你自己去不方便。”她激情洋溢地推荐着,仿佛这是赚大便宜的事。 但坐一趟船要二十两金子,实在太坑了点。 苏元青要的是解决问题,金子对他来说只是工具,无所谓了。 他取出二十两,说:“那就送我到密楼门口。” “当然。”抱着伞的姑娘收了钱,说,“喂,你知道密楼问消息要收钱的吧?” “收钱倒是很合理,很贵么?” “很贵,寻常消息一个百两,你那个消息是修行界隐秘,需要用灵石支付,至少需要一枚灵石,甚至两三枚。你可要准备好。” “放心,钱我多少有点。” “那就走吧。”两人并肩走在雨中。 第141章 几份聘礼 船上也有道纹,速度挺快的。 几十里地,小半个时辰便到了。 卖伞的姑娘把他带到门口,说:“进了门,就是问消息的地方。那里有纸笔,你写下来交给里面的人,在那里等着就可以。等会会有人找你报价,你交了钱,自有人把你要的答案交给你。还有你要切记,从万宝楼得来的消息,不可以随便拿出去卖,要是让万宝楼的人知道了你卖消息给别人,可不会放过你。” “明白,这是独家生意。” “对。等会回去你还坐船么?” “我想在这附近先逛逛。” “那好,我们走了,有缘再见。” “再见。”苏元青推门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他便拿了消息出来。 这万宝楼的密楼给了他三个答案,收了他三枚火灵石,并且声称,这三个答案,都只是东海神藏的可能地点,和可能寻找方法,对消息的准确性不打包票。 其一,东海神藏在水下迷城之中。那里也曾是一座大能府邸,不过年代太久远了,久远到已经彻底的荒废。虽荒废,却时常有修士前去,并死在那里,所以那里一直有好东西。那里有东海神藏的消息准确性不大,不过去了却总有收获。 其二,便是渡海禅师说过的,东海神藏藏在芥子里,需要特殊媒介才能进入。这媒介只有七十二个,要得其一并不容易。 其三,东海神藏并不在东海,而在云雾仙岛的雷海中。据说那里有一片倾倒的神秘宫殿,就是从芥子里坠落出来的东海神藏。不过要去这个地方,必须要有强大的实力,没有金丹期的实力,没办法在那片雷海中生存。 苏元青分析这三条路。 第一条路虽然最容易走,但可能性不大;第二条路需要很大运气,根本不知道何为媒介;第三条路则需要实力来闯。 “我现在能走的,只有第一条路。” “那就先去水下迷城。” 此城在神仙图上便有显露,此地往东南一千两百里的荒域,就是了。 “要往水下去探索,总要多做一些准备,如果能弄到一些水属性的法宝,参悟一番其中道纹,想必会更安全。不然根本没办法在水下待太久。去拍卖会?可那玩意想想也知道,肯定很贵,我哪有那么多钱?” 正经的主意想不到,可是,难道这回又要做梁上君子。 要是一直这么做,只怕将来真成了梁上君子了。 雁过留影,人过留痕。 一个人所走的路,就是这个人。 “不如先去水下迷城,先在外围转转。等捡了些宝物,赚到了钱,去这万宝楼淘换了适合的宝物,再慢慢深入。” 一边琢磨,一边走,不知不觉走出去数里。 恍然间,他看到一条熟悉的船。 是他刚才坐着来的船。 那个卖伞的贪财姑娘,和她的家人们经营的船。 他们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 苏元青挺羡慕他们一家人的氛围,走了过去。却见几个男子,搬出了一箱黄金,正在为为首的华贵男子,向卖伞女孩求亲。 卖伞女孩和她家人明显不同意,于是产生了一些矛盾。 一边强求,一边不同意。 这不就是强抢民女么? 以前在凡间见过这事,没想到这儿也有。 苏元青撑着伞,移步过去,说:“这儿在干什么,强抢民女么?” “道友。”一男子走出来,说道,“魔根界办事,给个方便。” 又是魔根界,怎么哪哪都有他。 “办什么事,强抢民女?” “不是强抢,我们下了聘礼。”那华贵男子说。 “下了聘礼,就不算强抢了?” “对,下了聘礼就是求娶。” “人家不同意,也算是求娶?” “在下这不正在求,求着求着,她自然会同意。” “还能这么干。”苏元青掏出二十两金子,扔给了那华贵男子。 华贵男子问说:“你作甚?” “这是两份聘礼,一个给你,一个给你娘。”苏元青戏谑地说,“给你的那个,是为了东原岛上的二大王求娶的;给你娘的那份,是为在下求娶的。聘礼已付,你也接了过去,把事办了吧,你也不用再求娶别人。” 华贵男子的脸顿时塌了下去,说:“你是来多管闲事的?” “不不不,这叫求娶,我下了聘礼了。你说的,下了聘礼,就不算强抢。” 华贵男子说:“哼,你不想活了,敢与我魔根界为敌?” “提起魔根界我就来气,怎么每次看见有人做坏事,都是魔根界的。”苏元青摇了摇头,“啥也别说,就事论事。我下聘礼你们出人,咱们风风光光把事办了。” 周围围了好多看客,看得是有滋有味。求娶对方老母,这事很新鲜呢。还要把眼前这魔根界的男子送到东原岛受罪,真缺德。不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事干得倒也是真出了气。魔根界的人胡作非为,总算有人能收拾他们了。 华贵男子说:“我看你是想找死,知道我爹是谁么,知道是什么境界么?” 苏元青冷静地问:“说给我听听。” 华贵男子说:“半步金丹,假丹境。” “胡扯。”买伞的女子戳穿了他,“明明只有筑基后期。” “呦呦哟。”苏元青笑说,“我说你吹牛也不往大了吹,你直接吹金丹期,也让我手痒一下。一个假丹境,你也好意思说。既然你爹也在这,也好,我再下一份聘礼,就给你爹,筑基后期总要有点面子,给你五十两做聘礼。我把你们父子俩,都送到二大王那儿做妃子,让你们有福同享,有乐同享。大家说好不好啊?”他问周围。 “好,好。”周围一片起哄的。 华贵男子拔剑,他身边之人也纷纷拔剑,说:“我看你才是故作高深。” 苏元青笑说:“想动手啊,来,咱们就先兵后礼。” “上。”华贵男子叫喊。 苏元青伸出右手,中指一弹。 一道道纹弹了出去,空中一分为六,飞向六人。 铛铛铛,落在他们身上,立刻生出冰寒之力,把他们一个个全冻住。就连最厉害的那个,也被冻住了剑和手臂,难以再战。 苏元青说:“还等着干嘛。像你这种二代,现在不应该扯着嗓子叫人么?” 华贵男子半个身子被冻住,慌张得忘了一切,喊道:“爹,爹!” “哎。”起哄的人们一起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