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泸破国》 序 露言露语之一湛露 先拉一张面纸过来,然后等待导演,可以开始了吗? 哦,灯光音响都已就位,ok,请把聚光灯对准我的眼睛,一、二、三眼泪!555555 各位观众,真、真不好意思,第一次见面就是哭着开场。 哦不不!别走,千万别走!不是悲剧,相信我! 各位观众,小女子湛露有礼,初次见面,我要说一万句的感谢,如果你们肯给我时间让我说完的话 别扔鸡蛋!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第一个要感谢的,是我的妈妈,不仅生了我,养育我,还让我爱上写作。 第二个要感谢的,是我自己,在写作的道路上,几经坎坷百折不挠,终于得到这个站在你们面前说话的机会。 第三个要感谢的,就是伟大的新月!对,这里来点音乐,越煽情越好(导演播放:小白菜啊,地里黄啊) 错了错了!不是这样的,应该是那种抒情缠绵的,比如什么“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之类的。 (导演寻找音乐中,暂时走开。) 好了,那就当清唱。 为了加入新月,我辛苦努力了三百六十五乘以四个日日夜夜,打破了无数次的头,终于一个跟头栽进来了。 还记得当初编辑给我发信说要和我谈稿子情况的时候,我还以为又是退稿。(对,新月编辑最伟大的地方就是每次退稿都会在电话里说明详细原因,让我感动无数次,激动无数次,又失望过无数次。) 反正,我就是抱着必退的想法和一丝的希望打电话过去,结果絮绢竟然说我的稿子录取了!(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絮绢的声音,她后来和我自我介绍的时候我还很乌龙的把“絮绢”两个字听成了“徐姊”当时叫错,羞愧终生啊--) 第一次收到合同时居然发现还有徐姊和絮绢的名片,徐姊还亲自写了几句鼓励的话,当时的我简直就是热泪盈眶至泪如雨下,55555 好啦好啦,八卦先不多说,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第四个要感谢的,就是亲爱的读者你,感谢你给我这个新人机会,拿起了这本书。也真心希望你不会因为我这篇乱七八糟的前言就把书又放回书架,否则,否则我、我就会、就会55555 (导演回来,环顾四周,怎么连场记都没有了?发怒中--观众呢!) 天哪,什么时候观众走掉的?我不知道啊,难道就在我抹眼泪的时候? 不要不要,快回来啊!我保证后面即将上演的大戏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我保证啊! 关于故事的剧情,我暂时不会透露太多,只能说灵感来自我当年一位偶像的作品,若千年过去,我那个或许封笔的偶像不知道在哪里,唉,若也能捧起我这本书,该有多幸福。 咦?眼前这位读者,会不会那个人就是你! 第一章何为绝世 东野。 这两个字代表什么? 财富? 不对。 权力? 不对。 美女? 不对,它代表战争。 东野的大旗是用战火和鲜血染红的,东野的国土是国民经历无数次的战争,踩着硝烟建立起来的。 因为东野国的嗜血好战,近两百年来,东海四国几乎少有安宁之日。 而藉由战争逐步强大起来的东野渐渐成了东海四国之首,兵力国力之强,即使是其他三国:西凉、南黎、北陵三国联手相抗也难以匹敌。 东野如狼似虎,是其他三国君臣心头的大患,但却没有人敢动它分毫,因为东野国有三件绝世珍宝,亦堪称镇国之宝。拥有这三宝,东野之名不仅威震东海,就连遥远的中原都不得不忌禅它的迅速崛起。 东野三宝之一乃是东野国传世名剑--湛泸。 湛泸剑在东野国的地位如同传国玉玺,既可以号令百万雄师,又是国主身分的信物。最重要的是,它具有魔力,可以召唤出世代守护东野国的飞天白龙,在每次大战的紧要关头帮助东野军作战胜利。因此湛泸剑又被称为战之剑。 而此刻,这把让敌军闻之心惊肉跳的绝世宝剑正被一个玉匣子密封着,由数十名精锐的部将护送,小心翼翼的呈送到一座名叫“绝杀”的花园中。 花园内皆是怒放的花朵,然而令人称奇的是,这里的鲜花只有一种颜色--红。 如血一样的红,如火一样的红,灿烂的开满于整个庭院,和天边的残阳相照,远远看去有如一片汪洋火海。 花园里有一座孤零零的花厅,花厅内有一个雪衣人坐在石桌旁,满眼红色之下,这一抹白便显得异常醒目。细看之下,此人坐在轮椅之上,原来竟是身带残疾。他雪白的面容俊美冷傲,一只手拈起一枚棋子轻轻放到棋盘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王爷,剑已送到。” 属下声音极轻的禀报,像是怕惊吓了他。 他淡淡的应了一声,转眸看向那个玉匣,冷淡的眼眸中骤然闪过一抹令人心悸的光芒,倏然间,他勾勒起唇角优美的弧度,莫名其妙的笑了。抚着玉匣上镂空的花纹,说道:“请公主过来。” 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在他尾音刚刚落下的同一刻,一个如梅花般散发着冷冽香气的人儿说道:“不必,我已来了。” 玄黑色的军服,一双踏得地面铿锵作响的皮靴,从门外走进的是一个容颜冷艳绝丽的女子。 “公主。”园内的奴仆们马上向她行礼。 她是东野雪,东野国擎天侯的独生女,在东野被尊称为“雪公主” 东野雪的到来为这座红艳似火的花园带来一股肃杀的心寒,浓烈的杀气马上弥漫四周。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玄衣军服,还因为她天赋异禀,生来就注定与众不同。 传闻东野雪出生时,手中便紧握着一枚小巧的兵符,上头刻有“天杀”二字。于是人人皆道她是天杀星转世,将帅之命。因此,东野国国主对她格外看重,特意将她留在皇宫,亲自抚育。从小东野雪便被如男子一般的教导习武练兵。十六岁第一次上战场便大胜而回,近三年来更是连灭周边十二个小国,她的阴狠决绝令邻国闻风丧胆,暗中称她为“东野天杀” 不仅如此,东野雪的容貌也异于常人。她发长五尺,发质如丝,雪白得没有任何杂质,眉心上一点朱红嫣然,双眸漆黑如墨。即使她不言不语,只是默默的看着对方,就足以令人畏惧胆寒。 据说东野国每隔二十年便会有一个身赋魔力的皇族人出世,只有他才能使用湛泸剑,召唤飞天白龙。而东野雪就是这二十年间唯一能够使用湛泸剑的人。 此时,她站在花厅前,轻轻摆了摆手,花厅内外的人便走了个干净,只留下她和坐在轮椅上的雪衣人。 “你已经下定决心了?”雪衣人淡淡的问,手指轻叩着玉匣“你要知道,湛泸剑和定秦剑的用途不同,它没有相克的力量。如果玉玲珑以水阵阻挡,你只怕破不了她的阵法。” 东野雪微微一笑“这世上即使有我破不了的阵法,也不会有你破不了的。” “你不能总依赖我,我不是神仙,不是无所不能。”他的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更何况我已是个残废,连独力走出这个花园都有困难,外面的事情我又能帮你多少?” “不许你提那两个字。”东野雪眉宇凝紧,随之又无奈的松开“全国上下,我不许任何人提那两个字,否则我格杀勿论,却偏偏你要亲口说出来。” “好,我不提。”他怜惜般的凝视着她,回手从身边拿过一个木盒“有个礼物要送给你。”打开它,从里面取出一块方冰,冰块上还散发着腾腾白雾般的冷气,而冰块内隐隐有着什么。 “是什么?”她好奇的凑过来看,才发现里面冰封的竟是一朵小花。 “这就是梅花。”雪衣人说:“从小你就吵着问我梅花长得什么样子,我一直想找来给你看看,十年来,我派了很多人去中原找,但因为路途遥远,天气变化大,一直带不回来。这是从泰阿山上带回来的,用泰阿山的千年冰雪冷藏,才保它顺利到达东野。” 东野雪望着那朵含苞待放的寒梅,眸中一片水雾“这世上最疼我的人就是你,即使是我早逝的父母,也从不会想到为我做这些事。” 他淡淡一笑“而这块寒冰也给了我一个启示,让我想通如何破解西凉国的水阵。” “哦?真的!”她马上兴奋起来“我就知道,没有任何难题可以难倒你。” 雪衣人静静的说:“先不要激动,我可以告诉你破解的方法,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东野雪双拳握得很紧“只要能拿下定秦剑,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轻轻抚摩着她散乱的鬓角,说道:“你的头发怎么乱了?过来,让我再给你梳一遍。” “那些宫女笨手笨脚的,总是梳不好。”她扯开发簪,散落的头发垂泄到地,如厚厚的白云一下子蔓延进身后人的眼中。 一柄小木梳轻柔的滑过她的长发,他的手像情人般温柔细心,一缕缕的挑拨,缠绕,编绾,将她的头发掌控在自己手中,如同他掌控这个国家一样游刃有余。 大约花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终于为她梳理完毕。 东野雪巧笑嫣然“你的动作似乎慢了许多,不如以前灵活,是生疏了吗?” 雪衣人无声的笑道:“有两年没给你梳头,的确忘了不少。早说过不要把头发留得这么长,对于上阵打仗的人来说,头发越长越会成为你的负累。” 她眼眸闪动了下,问:“你刚才要对我说的条件是什么?” 雪衣人沉寂一瞬,张口道:“平安,我只要你保证你能平安归来。” 东野雪垂下头,半晌没有回答。 他幽幽伸出一指勾起她的下颚,轻声问道:“怎么,不能答应我吗?” 她没有回答,却反问:“知道我为什么要将头发留得如此长吗?”她不等对方回答,径自抢先说:“因为我喜欢你为我梳头的感觉。这辈子,我只想你为我梳头,一生一世。” 雪衣人脸色一变,并非喜悦,而是显得有些不安。 “你不应该这么想,能为你一生一世梳头的人是你的丈夫,而非我。”他毫不停顿的说:“几日前,南黎国的二王子南习文派人送来密函,要向你提亲。他向来风评不错,我觉得应该是个可以匹配你的人,但还没有问过你的意见,所以我也没有正面回答” “多谢皇叔的关心。”东野雪冷艳的容颜倏然一凛,没有再说下去,捧起藏剑的玉匣,退后一步,正色说道:“剑我带走了,至于破水阵的方法你连同战图叫人一起送到我那里吧。” 她任性的要甩袖而去,却被雪衣人一把拽住“怎么,又犯小孩子脾气了?女大当婚,难道你要赖在东野,做一辈子的天杀公主吗?” “我就是做一辈子嫁不出去的公主,也不要你们来替**心!”她愤怒的一夺袖,无意间将冰封梅花摔落在地,炎热的天气早已将冰软化,一摔之下冰块四分五裂,原本傲立的梅花也几乎跌烂了。 两人的脸马上变得苍白如雪。 “你,这又何苦?”雪衣人喃喃自语“真要辜负我一番心意吗?” 东野雪虽然难过至极,却咬紧牙根“被辜负的就只是你的心吗?既然它不是东野之物,早晚要死,不如这样玉石俱焚,死得壮烈些。” 这一回她头也不抬的夺门而出。 雪衣人勉力弯腰拾起那朵残花,指尖刚刚碰到花瓣,花瓣就飘然而落。 “果然是勉强不来啊。”他苦笑着摇摇头。 轻击三掌,招来了贴身侍从。 “将战图拿给我。” 偌大的战图要两人合力才能展开。推动着轮椅,他从画卷的这头走到那头,将战图细细的看了一遍,随后微阖双目,陷入沉思。 “公主!”一个官员从战舰的一头匆匆跑来,满头大汗。 “龙舰刚刚下水就触了礁,无法入海” 东野雪哼了一声“废物。” 她骑马来到码头,这里是建造东野战船的船厂,和她说话的人是督造战船建造的监军。 监军硬着头皮听她喝斥,不敢多话。 在东野国,因为东野国主身体不好,负责掌管国事的其实是摄政王东野兰和这位天杀公主东野雪。和东野兰深沉的运兵心机,老辣的施政手腕相比,东野雪的喜怒皆形于色,比较容易猜测其心意,好索图行事。但东野雪的辣手无情却绝非市井传言的玩笑,一旦她翻了脸,无论是谁亲口说情都绝无转圜。 上个月,因为督造弓箭的一位副监军懈怠职责,狎妓作乐,被东野雪发现后马上处以极刑,并将尸体挂在城墙上示众三十天,直到尸体被暴晒成肉干。 直到现在谈起这件事,面将领们都心有余悸,懈怠之事再也不曾发生。不过在众人心中,东野雪也并非恶魔。她的美艳、她的魔力、她的军事能力令她成为东野国,乃至东海四国中最艳丽的一道风景。她早已被看作是东野的镇国三宝之一。百姓盛传她是战神,恨不得顶礼膜拜,如神祇一般供奉。 此时,东野雪走到海边,看着那些工人吃力的拖动捆绑在船上的绳索,企图将大船拉开礁石群。她沉声命令“让他们走开。” 这样拖下去,即使把力气耗尽也不可能挪动船身分毫。 她的纤纤十指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然后合掌于鼻翼之前,双眸轻锁,眉宇间的那一点朱红焕发出夺目的亮丽光彩,殷红如血。但见她的白发被一阵飓风骤然吹起,周围的人都感到一阵狂风袭来,吹得他们东倒西歪。 而东野雪屹立于大风之中丝毫不动,双掌一推,轻叱一声,便将风力推向数十丈外的船身,这时船身竟然在海湾中一点点的晃动着,不一会儿,偌大的船身猛然跃起,平移地飞出数十丈,落在海面上。 狂风随着溅落的浪花在倾刻之间倾退,一切又归于刚才的平静。 第一次见到公主使用魔力的工人都吃惊得张大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东野雪摸着凌乱的发鬓,蹙眉自语道:“刚结好的头发又乱了,难道就不能让我多留一刻吗?” 一个俊朗的年轻文官乘轿而来,在她身后停住。 “参见公主。” 东野雪转过身,看向东野国的户部尚书长孙平。 “你来做什么?”她向来不与文官打交道。 长孙平将一卷书函递给她“我来巡视造船的开销用度,王爷托我顺路把这份公函带给您。” 提到“王爷”东野雪好像故意似的板起面孔“你刚从摄政王那里来?” “是的。” “他又在忙政务?”她怕被人发现她的关心太刻意,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今早我见到他时觉得他似乎又瘦了些,那些御医是怎么调理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长孙平笑笑“我听御医说,王爷身体虚弱的主因是下半身血脉阻塞所致,只有打通他的筋脉,让血液游走全身,才可以根除他的宿疾。” 东野雪咬住下唇“所以,我一定要打下西凉。” “什么?” 他没听清楚,东野雪也无意多作解释,转而提起国事。 “对了,我听说这个月拨到军费的款项较上个月少了许多,为什么?” 见她黑眸一冷,长孙平浑身冒出冷汗“这是摄政王的意思,他说东野国军力已强,当务之急是要发展农业,很多小农户现在没钱买地,无法耕种,吃饭都成问题,应该先考虑他们的需求。” “胡扯!”东野雪勃然怒道:“我东野以军事建国,以军事强国,没有军队何来你们的安逸日子?我找他说理去!” 她跃上马背,一路挥鞭,直奔皇城。 摄政王东野兰此时正在和诸位谋臣商议国事。 “前日南黎派人送来黄金五千两,丝绸千匹,说是上半年的岁贡,诸位大人可从中看出点什么?” 东野兰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却清俊秀朗得如二十岁出头的少年人。就是他,一手操持着东野国,将东野一步步从四国之中的战国变成如今的第一国。如果说东野国因为有东野雪而可保边疆无虑,国土扩张,那东野兰就是那撑起全国的中流砥柱。 东野兰不仅是东野国的第一臣,也被称做海外第一臣。没有他,便没有现在的东野。因此在东野,他扮演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很多时候,他说出的话比国主的圣旨还具威信,举国上下没有人敢对他有半分不敬。 惊才绝艳东的野兰,乃是东野镇国三宝中最不可或缺的关键一环。 今天他的提问才刚出口,身边的诸位大臣马上争论成一片。 “南黎去年一年进贡才黄金八千两,这次带来五千两,倒是比去年多了许多,可见南黎是真心臣服。” “南黎丝绸质地一直是四国之首,一千匹只怕太少,应该加到两千。” “南黎国主上月不是曾经送信说要向我们讨教耕种夏稻之法吗?不如让他们以丝绸黄金作为交换。” 臣子们讨论得越热烈,东野兰的眉心便蹙得越紧。 他轻咳了声,四周立即安静下来。 “南黎区区一点黄金丝绸竟然让你们的贪欲暴露得如此彻底,和南黎国主相比,我真是为你们脸红。” 淡然的斥责声依然如水一般平稳,在座的群臣却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告罪。 此时门外传来兵士禀报“雪公主求见!” “叫她稍候,”东野兰刚说完,又改口道:“算了,反正她肯定也等不得,请公主进来吧。” 黑色劲衣挟着黑色的风走进大殿,东野雪的白色长发在大殿上不羁的舞动着,如她的态度一样张狂。 “摄政王为何削减我军费开支?你要讲出能让我信服的道理我才肯从。” 东野兰平静的看着她,说道:“东野军费每年花掉黄金三万两,你可知这三万两能开垦多少亩农田耕地?能救活多少百姓?” 东野雪针锋相对“那你可知若削减军费,我要打多少败仗?不久后我将出兵西凉,你想让我东野军败于西凉海上吗?” 他淡淡道:“若你没有十足的胜算,倒不如不战。” 东野雪眸黑如墨,声音一沉“你说什么?你认为我胜不了?王爷此话我是否应视作侮辱?” 周围的群臣早已吓得不敢多话,东野兰一摆手,示意让众人退下。 待大殿上所有人都走得干净,他才低声轻叹“不想让你去打这场仗,这才是我的心里话。” 东野雪闻言一震,眸中怒火消退许多。“你说什么?” “你年年作战,难道没发现自己的皮肤粗糙了许多,哪还有女孩子花朵般的样子?我会心疼。” 东野雪再一颤,睫毛闪动,声音低了下来“你就是说再多的甜言蜜语也没用。削减军费不仅我不会答应,东野上下数十万大军都不会答应的。” “你过来。”东野兰右手向她勾起,她不由自主的随之走了过去,东野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指着那些奏折对她说:“我每天要看这么多的奏折,看的是整个东野,而你的眼中只有军队,很多事情你不懂。” 见她似乎要发怒,东野兰按住她的手,继续说道:“南黎国上半年岁贡黄金五千两,丝绸千匹,你怎么看?” 面对着他幽沉的双眸,东野雪微一沉吟,答道:“南黎国虽然以丝绸闻名天下,但如今它最强的是冶铁。他们以黄金丝绸掩人耳目,上贡又比往年多了这么多,只怕另有图谋。” 东野兰露出满意的笑容“北陵之所以被赤多族攻占,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赤多族掌握了冶铁技术,而这技术便是由南黎传过去的。” 她马上醒悟“南黎人想靠赤多族来牵制东野?” “不错。” 东野雪不禁冷笑“想不到南黎王这么老奸巨猾。” “老奸巨猾的人不是南黎国主,而另有其人。”他笑道:“还记得我和你提过那个向你提亲的人吗?” 她皱起眉“南习文?” 东野兰笑得古怪“你若嫁过去,就可以反牵制。” “你想都别想。”东野雪推开他的手,正色道:“军费的事情我不会罢休,但现在要对付南黎那条狡猾的狐狸,我不和你多争。与西凉一战你必须保证我的后勤供应,其他的我可以暂且依你。” 东野兰一直淡淡的笑看着她发号施令,等她说完才开口问道:“你今天见过长孙平了吗?” “见过,怎么?”东野雪一愣,怎么又扯上长孙平了? “我让他带给你的公函你还没来得及看吧?” 她这才将公函拆开弥封,里面原来是一道调拨军费的手谕-- 摄政王代国主行旨:与西凉之战,国库调拨白银两万两补给。一万两充作军饷,一万两做其他用度,可由东野雪任意发放。 东野雪此时才嫣然笑“人人都说你手眼通天,一个人生八个心眼,什么事情都被你想在前头了,早知道就不来和你吵。” 东野兰还是那沉静的样子,说道:“我若非如此,又怎么支撑东野?你来也不算错,早上你匆匆离开,我还有话没和你说,正想等这里忙完就叫人请你过来坐坐。” 她妩媚的笑问:“这么快就想我了?那若是我真被嫁出去,看你怎么办?” 东野兰闭口不答,转动轮椅拉开身后一道帷帘,宽大的战图马上展现于两人眼前。 “关于克制水玲珑水阵的方法,这次你出征时要带上一样东西。” 不喜欢他这样随意转换话题,但又拿他没有办法,东野雪叹着气问:“什么东西?” “玉洁冰清。” 她眨眨眼“是传说中能将水冻成冰的那面玉牌?我只听说过,可从来没见过,还以为只是传说而已。” “玉牌一直由国主收藏,外人当然见不着。我动用了点私权,将它自国库中找来,有它你就不用惧怕西凉的水阵了。”东野兰将桌上一个雕刻精美的盒子递到她手上。“到时候用玉洁冰清牌,水面就可成冰。” 东野雪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静静躺着一面漆黑如夜的玉,玉上隐隐约约刻着“玉洁冰清”四个字。 她偶然回眸,见东野兰的脸色有些苍白,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说了这么多话,是不是累了?” 他急促吸了几口气,拿过卓案几上的一个瓶子,倒出几粒葯和水吞下。 东野雪轻轻抚摩着他的后背,为他调理气息,温热的香气缭绕在东野兰的鼻前。 他回头笑道:“你小时候若病了,我就是这样照顾你,现在换你来照顾我了。” 东野雪低声道:“你若不再赶我走,我可以这样照顾你一辈子。” “又说傻话。”东野兰抽起一本奏折,刚要批阅,就被东野雪夺了过去。 “每次说到这你就回避,为什么不肯正面回答?”白色的长发将她的绯脸映衬得更加美艳,连东野兰都不能直视。 “雪儿,你不要忘记了,论辈分,我是你的皇叔。” 他抚着她的秀发,温和劝慰,却被东野雪一手盖住他的眼,恨恨的说, “我最讨厌你故意端出这种长辈姿态,你比我不过大了十几岁,又不是我父皇,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她倏然起身,捧着东野兰的脸,逼他和自己对视“还记得吗?十年前我就说过,这一生不是你征服我,而是我会征服你。” 东野兰尴尬的轻笑“十年了,原来我认识你竟有十年这么长了,但为什么你这任性的脾气还是一点都没变?” 俯下身,她半跪在他的轮椅前,直视着他的眸子“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会打下西凉,带回定秦剑,治好你的腿。然后--”她坚定无比的口吻说:“我会召告全国,雪公主将与摄政王联姻。” “你这是逼婚?”东野兰尴尬的神情渐渐消退,唇角优雅的微笑反被挑起。身为海外第一臣的他又岂是任人摆布的无能之辈? “我不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人可以逼我做。”他明白的拒婚。 东野雪傲然道:“我想做的事,也从没有做不到的。”她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誓要“求”婚到底。 东野兰望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思绪飘回若干年前。他还记得那个女童,骄傲的扬起脖子对他说-- “我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那样的自负自信,和眼前人儿一模一样。 人都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但为什么,对他来说,物在,人在,一切却已不同了呢? 谁说光阴如水?光阴,本是一把利刃啊 第二章前尘往事 十年前 东野国主东野皇因为狩猎时从马上跌下导致身负重伤,全身瘫痪,昏睡不醒。一夜之间,东野由谁继承大位成为天下的焦点。 站在东野皇的床榻前,一个身着银龙白袍的俊美青年默默望着床上昏睡的东野国王,轻颦的双眉中满藏无限心事。 “王爷,皇城内外都安排好了。”一个将军走进来,对着青年说:“大臣们也已在外面等候。” “皇兄毕竟还没有去世,我这么做会不会在后世留下骂名?” 银袍人是东野兰,这一年他二十一岁。东野兰虽然是皇族近支却并非常住东野皇都,而是远在东野的东海驻守。由于东野皇膝下没有儿子,东野皇的几位弟弟这些年也因故相继去世,只剩下东野兰,因此他便是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昨晚刚刚从东海赶回。 那名将军劝慰道:“当然不会,国主现在不能掌管国事,而东野又不能一日无君,现下只有您即刻登基才能安抚民心,这没什么不对。” 东野兰转过身,年轻的脸庞上是莫测高深的沉稳凝重“我听说皇后那边对我很不满意,集结了几位皇亲要拉我下来,不是吗?” 将军笑道:“这点小事您不用担心,军权掌握在我们手上,皇后那边顶多吵闹一番,不会妨碍到您的。” “但终究会是个麻烦。”东野兰道:“我做事从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麻烦。” 将军怔在那里,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我刚回东都,即位的事情不必着急。” 东野兰转身走出寝宫,寝宫外整齐的站着几十位官员,见他出来,马上跪倒,同声说道:“请王爷尽快即位,安定民心。” 他抬抬手,朗声道:“东野飞来横祸,皇兄不幸病倒,小王断然不能在此时接掌大位,列位大臣请体谅我的苦心。” 听东野兰这样表态,跪在下面的群臣都惊诧不已。虽然东野兰甚少到东都来,但他的英明睿智从少时起在东野皇族中便被视作佼佼者。若非他排行老七,靠位太后,上一位东野国主本想传位于他。这些年他独自镇守东野海境,也曾指挥若干场大小战役,皆获全胜,无论是民心还是臣心早已为其倾倒。这个时候他若登基并不会出人意料,反倒是他的推辞显得分外古怪。 更何况,东野兰以军事立身,以军事扬名,麾下嫡系部队何止十万,早在东野皇还没出事前,民间就有传言说东野兰会有一天取而代之。现在正是个大好时机,他岂能白白放过?莫非他是在故作姿态? 众人还要劝谏,东野兰的眼神却已飘向不远处的一座宫墙,高高的宫墙内传来一阵模糊不清的吵闹声。 “国主病重,是谁在此时大声喧哗?”他皱眉问道。 有人跑来禀报“是雪公主执意要出宫,属下劝拦不住。” “雪公主?”东野兰的脑海中瞬间浮现许多和这位公主有关的传闻,她是擎天侯之女,国主亦极为钟爱。少年白发,天赋魔力,任性妄为,是个刁蛮的公主。据说是天杀星转世,小觑不得。因为机缘不合,他与这个公主一直没有见过面。 在这情势紧张的皇宫中,凉凉的微风起着一丝花香在半空中飘动,莫名的让他有些心动,忽然想去见见这个不同寻常的雪公主。 东野雪站在自己寝宫的大门前,手持一把长剑,一身艳红似火,白发如雪,板着娇俏的小脸厉声道:“你们这群奴才再不让开,就别怪我动手了。” 宫门外,一个陌生男声悠然发问“你身为公主,手持利刃要胁属下,不觉得太失风度了吗?” 东野雪晶眸幽亮,端详着这个被众人前呼后拥着站到自己面前的陌生男子。虽然不认识他,但他出色的仪表,沉静优雅的风度,以及那一袭白色的龙袍都显示出来人的身分不凡。 在东野皇族中能穿银龙袍的人只有国主的同胞手足,皆是王侯之尊。但他们不是已战死沙场就是病卧床榻,在世的只有一人,莫非眼前之人就是 “你是东野兰?”东野雪很没规矩的直呼他的姓名。 东野兰一笑“不错,我是东野兰,既然国主赐封你为公主,你就应该叫我一声七皇叔才对。难道没人教过你规矩吗?” 东野雪虽然年幼,却没有一般女童的柔弱怯懦,站在原地并没有任何要行礼的样子,朗声道:“你未经通传就擅入后宫,先不懂规矩的人是你。” “雪公主!”东野雪身侧的随从被她大胆的话吓得浑身哆嗦。这位公主平时口无遮拦也就罢了,有国主袒护,谁也不敢惹她。但眼前这位乃是今后的国主,要是一个不高兴,东野雪以后的日子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宫女们拽着东野雪的裙角,想让她赶紧跪下,怎知东野雪却抬手一扬,甩给宫女一个耳光。 “放肆!我的身子是你们能随便碰的吗?”她锵的一声抽出长剑,寒光闪闪吓得宫女脸上顿失血色。 剎那间,白影飘忽而至,东野雪手腕一麻,未来得及反抗,手中的剑就被人夺了过去。她勃然大怒,飞出一脚直踢眼前人的面门,却被那人伸出食指轻轻一点,脚上就软麻麻的使不出任何力气。东野雪困兽犹斗,双掌抡拳敲向来人的太阳穴,那人反手一抓,正巧抓到她的手腕脉门,一下将她提起,高高的挂在半空中。 东野雪挣扎着大喊“放肆!你竟敢对我无礼?” 抓住她的人正是东野兰,他的声音虽淡,语气却异常凝重“国主病倒,你父母也早已不在人世。我既是你的长辈,便要代他们好好管教你。就算你贵为公主,是天杀星转世,也不能随意轻贱别人的性命。” 他双手一松,东野雪毫无防备,重重的摔在地上。 东野兰沉声喝道:“将她绑起来!” “这”周遭无人敢动。 “你敢!”东野雪一双凤目喷出怒火,直直的跳起来扑向他,东野兰再度移动身形避开她的攻击,手腕一带将她拉倒,声音高了几度“绑了!如有抗命,视作叛国!” 公主和皇储相比,自然还是皇储的地位高。东野兰身后几名亲兵再不敢懈怠,马上将东野雪捆绑得结结实实。 东野雪生平第一次受此奇耻大辱,咬着牙恶狠狠的瞪着东野兰“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随着她的声音高亢起来,寝宫内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吹得众人东倒西歪站立不住。 东野雪在风中得意的微笑,大声对东野兰道:“你肯求饶我就收手,要不然我会让这风刮上七天七夜!” 东野兰眉尾轻扬,笑容不合时宜的爬上眉梢。 “你的确可以操纵风,只可惜年纪太小,功力不够。” 东野雪这才发现,狂风中只有东野兰一个人傲然屹立,丝毫不被飓风影响。正在纳闷的时候,只见东野兰单手平伸,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圆圈,银色光芒像一个网罩般一下子吸走了所有的风。 “魔力不是用来恃强凌弱的,要是你的心被魔性占据左右,你就会失去人性,而变成了魔。” 风声止后,东野兰悠然说出这句话。 东野雪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马上傻在那里。原来在这皇城内,她不是唯一拥有魔力的人。而这个男人不仅同样具有魔力,且功力显然在她之上。 可恶!地位高不过他,连魔力也败在他的手上。他生来似乎就是为了克她。 见东野雪只是恶狠狠的瞪着他,不再反抗。东野兰才从头询问“刚才为什么要和你的手下兵刃相向?他们做错什么了吗?” “他们不许我出宫。”东野雪的神情顿显沮丧,这是她第一次被人教训得这么惨。 一旁的宫女爬过来禀报“不是不许公主出宫,而是公主说要去市集玩,奴婢自然不敢依从,所以才惹恼了公主。” 东野兰颇有兴味的问她“你为什么要去市集?那里是平民百姓才会去的地方,你是金枝玉叶,不应与他们鱼龙混杂。” 东野雪噘起小嘴“皇宫这么点大的地方,就这几个奴才,我看都看烦了。听说市集很热闹,难道你就不想去看看吗?” 居然诱惑起他来了?东野兰笑说:“我暂时还不想去,因为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而你也一样。国主刚刚病倒,需要静养,你在这里大吵大闹,是身为公主该有的行为吗?” “国主是因为不操心国事,只知道吃喝玩乐所以才病倒的。”东野雪的话出奇的成熟“如果我是他,绝不会躺在宫里治天下。” 东野兰惊讶的看着这个年纪不过七八岁的女童,然后向她提出一个对大人来说都很艰深的问题“若是你,将以何法治国?” “战争啊!我东野国不是战之国吗?可是为什么国主这一两年都不打仗了?不打仗,百姓还有事情可做吗?”她年纪虽小,但眉宇间竟有很重的杀气,看得东野兰心头一惊。 他走到她身边,亲自为她松绑,温和的说道:“小小年纪不要总想着杀人,除了战争,还有更好的方法可以治理国家。” “什么方法?”东野雪刚刚问出口,院子里就一下涌进不少人,紧接着是个高傲的女声质问-- “王爷刚回东都就将公主绑了,难道因为您是皇储,便容不下东野其他皇族了吗?” 不用回头东野兰也猜得出来人是谁。他回身一礼“皇嫂,正想要去看望您,这边就出了点事,便先来处置了。” 皇后很年轻,但气势凌人,冷笑道:“可不敢劳您大驾看望,您现在要忙着登基之事,我们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不看也罢。” 东野兰不卑不亢的应对“皇嫂说气话了。皇兄病倒,东都这些日子堆积了大量的公事急待处理,所以我一时不能,但我并非不礼敬您。倒是我听说皇兄病倒的这几日,皇嫂代皇兄所下的几道旨意都是给您娘家的几位亲戚升官封爵,您可曾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 他说话从不高声大气,却自有逼人的魄力,一句句咄咄逼人,不给对方任何的还击机会。 在他双眸幽深的逼视下,皇后节节败退,理亏词穷,却不肯妥协,反击的说道:“王爷许久未居东都城,又怎知这里的情形?我升迁的都是保卫东都的重要人物,若没有他们,万一邻国趁乱打过来怎么办?” 东野兰无声一笑,不屑与这个女人多作争辩。低头看着身侧的东野雪,奇怪她在此时竟悄然无声,乖巧得好像一只小猫。而东野雪一双黑眼珠始终诡异的在皇后身上梭巡,眼中流露的是厌恶而不是亲情。 东野兰唇边的笑意更深,转首冷淡的对皇后说:“皇都的防守按东野法令现由我接管,皇后的亲信可以撤下休息了。我连日来有些疲劳,还有许多事要办,不能与您多寒暄。皇后若是闲来无事,不如多去皇兄床前坐坐。您母仪天下,也应作所有贤妻的表率。” 皇后被说得脸色青白不定,重重的哼了一声后便带着自己的人起驾回宫。 “能把她气走,我开始有些服你了。” 东野兰听到身边人的赞美,对上东野雪赞赏的眼神,笑道:“进屋来,我有话和你说。” “王爷”随从想提醒他现在的局势不适合坐下闲聊,但东野兰已经拉起东野雪的手走进宫门。 坐在屋内,东野兰对她说:“你资质很好,愿不愿意今后拜我为师?由我指点你,你可以进步得更快。” “你要收我为徒?”东野雪眨眨眼“你不怕我给你惹麻烦?” 他答道:“再厉害的猴子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 “你把我比作猴子?”东野雪气得鼓起脸“我哪里长得像猴子?” 她虽然年幼,但已是个美人胚子,连瞪眼的样子都显得娇俏可爱。 东野兰莞尔笑道:“是我比喻不当,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东野雪沉吟半晌,问道:“你能把我变成天下最了不起的人吗?” 他好奇的反问“你想做最了不起的人?为什么?” “不为什么,人人都说我是天杀星转世,我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是天杀星,转世又代表什么。我只想这一辈子活得轰轰烈烈,让天下人都记得我的名字!” 她慷慨激昂的演说让东野兰眼中的笑意渐渐变得柔和,一种奇异的感觉像一簇火苗幽幽的在他心上燃起。 点点头,他郑重的回答“好,我答应你。” “真的?”东野雪兴奋不已,伸出一只小手“不许反悔,你要和我击掌为誓。” 东野兰与她“啪啪啪”的击掌三下,并未意识到他所立下的是一个足以改变他们彼此一生命运的誓约。 而此时的东野雪只顾着暗自窃笑,想着要如何报刚才之仇,让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重重的摔个大跟头解气。 要她拜他为师?她贵为公主,这一句“师父”可不是白叫的。 东野皇的重伤病倒果然引来了贪心邻国的行动。 在东野兰入主东宫的第二天他就接到密报,东野周围的邻国中,以萧河国为首,纠结了十二个小国正在慢慢潜伏逼近东野。 放下密函,东野兰的手指在书案上轻叩几下,随即提笔在密函上批示了几行字,交还给送信的来使。 “告诉前方的风离将军,稍安勿躁,这场仗未必能打起来,但要严阵以待,不可轻敌。” “是。” 东野雪跟随在东野兰的身边,仔仔细细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对于他所做的事,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但听说有仗要打,她的血液就莫名其妙的开始燃烧。 “要打仗了吗?我可不可以去前线看?” 东野兰笑道:“你以为这是游戏啊?大仗若真的展开,会死无数人的。你到了战场上,谁顾得了保护你呢?” “可是”东野雪还要和他斗嘴,东野兰已经不理她,径自对传唤官说-- “让宋大人来见我。” 宋意之是掌管东野钱粮的户部官,见到东野兰,未及行礼,东野兰已率先开口问--“东野国库中囤积的粮草可以保证东野大军多少日子的消耗?” 宋意之一愣,答:“大约三个月吧。王爷,最近要开战吗?” “是。”东野兰皱眉道:“怎么只能支撑三个月?若此战演变成持久战,至少得花上一年半载。难道你们户部只知道拿朝廷俸禄,不知道做事吗?” 宋意之被训得面子挂不住,急忙解释“王爷您有所不知,这几年国主一直忙于扩张国土,大小战役不断,早已将国库耗尽。再加上近两年全国大旱,国库更是空虚,所以” 东野兰了然了,因此陷入更深的沉思。要想发展国力,扩张版图固然是方法之一,但却不是最终的办法。百姓军民一样要吃要喝,要过寻常衣食住行的日子。一个没有钱粮的国家等于是一个空架子,就像没有地基的高楼,受不得任何的风吹雨打。 “我给你十年的时间,”东野兰直视着宋意之,郑重的说:“十年里你必须将国库充实到如今的十倍以上。” 十年?宋意之愣了下,这个期限看似很长,但要达到最终目的必须有其他方面的配合。 “王爷,若是十年中继续打仗,那” “仗是不会停的,”东野兰知道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即使东野想停战,周围会有无数个国家驱使着他们停不下来。“但在这十年里,你的首要任务是开辟农田及增加税收。其他的你不要管。” 等宋意之走后,东野雪又发问“你喜欢钱还是喜欢打仗?” 东野兰反问“你呢?” “现在是我在问你话。”东野雪并不入他的圈套。 他笑道:“我现在不缺钱,至于打仗,我也不喜欢。” 东野雪不以为然“你是个大男人,为什么不喜欢沙场拚斗?真没骨气。” 东野兰笑着拍拍她的脸颊“这不是骨气的问题,你年纪还小,懂得不多,我不和你争,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放下手中的笔,他握住她的小手“时辰到了,现在是你练武的时候,我带你去校场。” 递给东野雪一张弓,东野兰说:“你先射一箭给我看看。” 东野雪漫不经心的接过弓箭,瞥了一眼远处的箭靶,弯弓,搭箭,姿势驾轻就熟,随即拉弦一箭飞出,正中红心。 在周围旁观的士兵们齐声欢呼,东野雪也露出得意的微笑。 “你若是要教我这些的话便不必费心了,五岁的时候我就已经能射中红心,七岁的时候还射死过一头小鹿,这个靶子在我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东野兰扬起手,叫人把箭靶抬过来,放到两人面前,问她“看着你的箭,有没有看出你的缺点在哪里?” “缺点?”东野雪不解,箭中红心,这还有缺点?于是冷笑道:“你要挑我的毛病,不如直说,我就不信你挑得出来。” “你的准头很好,但若真想上阵杀敌,这样的力道是不够的。”东野兰伸手跟随从要过自己的弓箭,同样的弯弓搭箭,手指一松,箭若闪电霹雳般射出,不仅射中红心,而且整支箭直没箭靶,最后竟然穿靶而过,射在靶后的一棵大树树干上,箭尾犹自微微颤抖。 东野雪为他的手劲瞠目结舌,既羡慕又嫉妒。 “在战场上,要想置敌人于死地,仅是射中他是不够的。”东野兰望着她“你现在力气不足不仅是因为你年纪小,还因为你练习的方法不对。过来” 他长臂一伸,将她揽在怀里,扶住她的手重新拉开弓,在她耳畔说着“你的手指握得太紧,松开的时候就会太慢太弱,如果只用食指中指勾弦,像这样” 他的声音在东野雪的耳畔响着,她的思绪却忍不住走神儿。 靠在他怀里的感觉真不错,没想到他的胸膛这么厚实温暖,好像靠在里面就没有任何的危险似,天塌下来都不用害怕,让她赖在这里都不想动了。 “怎么样?听明白了吗?”今天这个刁蛮公主怎么这么安静? 东野雪眼珠骨碌碌一转,说道:“靶子是死的,要射它当然容易,若是换个活的,你未必有我射得准。” 什么意思?东野兰疑惑的看着她。这小丫头又想耍什么诡计? 东野雪狡猾一笑“我养了些小宠物,不知道你敢不敢射?” 是挑衅? 东野兰无所谓的挑起眉梢“随你。” 她要玩,他就陪她,要征服这个任性的小丫头肯定不会太容易,他早有心理准备,不过 他没有想到,东野雪口中的“小宠物”竟然会是一只斑斓猛虎! 当猛虎从笼子中被放出来的时候,即使是能征善战的士兵们仍不免吓得一起惊呼,不断倒退。 东野雪却自得其乐的跑到猛虎身边,抱着牠的脖颈亲昵的与牠玩在一起。 “王、王爷,公主会不会有危险啊?”跟随而来的大臣脸都吓白了。现在场上有一只老虎、一位雪公主,还有一位即将即位的王爷,万一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东野兰审视着玩得正开心的东野雪,唇底绽放出一丝浅笑。这女孩儿果然不一般。 “喂,东野兰,你还敢不敢射箭?” 谁知东野兰反问她“你舍得?” 这只老虎不仅是东野雪的“宠物”更是她一手养大的,东野雪对这只老虎的脾气秉性了若指掌,除了她,寻常人根本近不了牠的身。她算准东野兰不仅不敢射,而且根本射不到老虎的皮毛,于是满不在乎的喊道:“你若有本事就射,射中牠我就服你。” 她一拍虎颈,低喝一声“上!” 猛虎大吼一声,朝着东野兰猛扑而来。 吓瘫了的群臣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东野兰的亲兵们纷纷举起兵刃冲上来要保护他。 东野兰一伸手,阻挡了要赶上来的亲兵,重新抽出一支长箭搭弓,瞄准猛虎的额头,凝神相视。 眼看老虎已经奔到东野兰咫尺之前,东野雪正准备喝声止住,不料东野兰的箭却在这一刻如流星飞出,正中老虎的额头,牠又是一声大吼,跃起的身体重重的摔倒在东野兰的脚边,一动也不动了。 东野雪见状大惊,奔过来抱着虎头大喊“雷鸣!雷鸣!”见老虎没有反应,她怒不可遏,跳起来伸拳打向东野兰。 “你为什么杀我的雷鸣?为什么?” 东野兰一把抓住她的双拳,淡然反问:“不是你说的吗,射中牠你就服我。” “我才不会服你!我讨厌你!我恨死你!恨死你了!”东野雪如疯狂般双脚直踢着他。 东野兰笑道:“你倒比这老虎还凶残。”拉着她的手,一起蹲在老虎面前,他抽出老虎额头上的那支箭递给她看“看出什么了?” 东野雪泪眼蒙眬的接过箭,仔细一看才发现箭头上竟然没有血。这是怎么回事? 东野兰掏出一方手帕为她擦去眼角的泪痕,柔声道:“人身上有百穴,动物也有。我这一箭射中的是老虎额头的安神穴,好比针灸麻醉,不会伤牠性命。” 东野雪见老虎果然慢慢醒转,不由得破涕为笑“你真讨厌,怎么不早告诉我,害得人家在你面前掉眼泪。” “当着我的面掉眼泪不好吗?”东野兰笑看着她,眼神温柔“你哭的样子也挺漂亮的。” “哼!又取笑我。”东野雪用他的手帕使劲擦着脸上的泪痕,真恨自己刚才哭得这么软弱,让他看了笑话。但经过这件事,她对他却更加佩服,想恨都恨不起来了。 “王爷,前方送来紧急军情。” 属下的通报让东野兰不得不离开,他对她说:“我有事要处理,你先在这里练吧。” “你不陪我啊?”见他要走,东野雪有些舍不得。她还没玩够呢!每次都是这样,正玩到兴起的时候东野兰就有事要走,他怎么永远有那么多处理不完的事情,好像国主一样。当年国主将她接到宫中后原本说要陪她玩的,结果却总因为国事而冷落她。现在的东野兰又让她有了想黏住他的心思,而且这一次她格外不愿放手。 “你是自己的,可怎么总在为别人活呢?他们有事要他们自己去处理,不应该事事都找你啊。” 东野雪幼稚的提问让东野兰停下脚步,他沉吟着,慢慢说道:“因为我注定是为了东野才生在这个人世的,我的生命只属于东野,而不是我自己。” “没有人是生来就该做什么的。”她否定他的解释。 东野兰一笑“难道你忘了,你转世是天杀星,你的生命同样和东野维系在一起。” “我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我不想做的事,也没有人可以逼我做!”东野雪倔傲的神情又出现在脸上。 而她的表情却让东野兰在这一瞬间有些恍惚的感动。感动什么?或许是感动于她对自己生命的那份坚定和自信,又或许感动于她的纯真和热情。 他忽然心中一动,望定她,问道:“你想成为全天下最厉害的人,对吗?” “没错。” “那你知不知道在东野最厉害的人是谁?” “当然是国主了。” “若他,不在了呢?”东野兰问得含蓄。 东野雪晶眸闪烁“你是说若他死了是吗?” 她直接说出死字,语气中不带任何伤感,让他有些吃惊。 “他若死了还有我呢,你既然答应过让我变成全天下最厉害的人,应该不会反悔吧?” 她认真的提问让东野兰不能接答,他心上那种悚然一惊的感觉再度出现。平生他很少会惧怕或是恐慌什么,即使是皇后明里暗里的作对也未曾让他在意,但东野雪看似天真的话却屡屡让他产生异样的感觉。是担忧?还是 他双眉深锁,脚步缓慢,走出校场后忍不住又回头去看。那艳红的身影,雪白的发色还在风中飞舞,但这小小的身影却似在不断扩大,让他的心头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疑问-- 这个女孩,难道会是他未来最大的敌人? 深夜,他召见了跟随他多年的谋士良将,宣布了一个令他们震惊的消息。 “我决意永不登位,一生只做摄政辅位的良臣。” “王爷!您、您疯了?” 亲信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有他们才知道自己的主子等待这一天究竟等了多久,眼看大位即将到手,怎么能轻易放弃? “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 他不再多作解释,也不愿意告诉亲信们他作出这个决定的真正原因。这是他这一生都将死守的秘密。 三日后,东野兰以摄政王的身分开始辅政,并在三个月内指挥作战打退了十二国作乱的阴谋,赢得了民心,威名远震四国。 东野皇缠绵病榻,始终未醒。 东野雪也在不知不觉中褪去了女孩的青涩稚嫩,逐渐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令邻国闻名丧胆的天杀星。 十年的光阴,已如水流过 第三章天杀出征 不知不觉中已是深秋了。 东野兰望着满园落叶,才猛然发觉季节更替,时间流逝之快,竟是在眨眼之间。 十年了,这十年中多少事情都改变了?长大了的东野雪,渐渐衰老的他。十年前是他领着东野雪巡视东野,十年后他只能坐在轮椅上,被人推扶着,困在这个小院里。 “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会打下西凉,带回定秦剑,治好你的腿。然后我会召告全国,雪公主将与摄政王联姻。” 想起她的誓言,他蹙起眉,手指顶着额头,那里隐隐作痛。 再难的军情、国事都不曾让他头疼过,可东野雪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却让他彻夜难眠。 这个刁蛮的公主,这个任性的公主,这个狠绝的公主,这个他唯一深爱的女人,他该拿她怎么办? 小院外有人进来禀报“皇后求见。” 他挥挥手“请。” 东野兰客气的将皇后请到殿内,暗自打量她的神情。今日皇后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倒显得谦恭许多。 “王爷,我是来求您一件事的。” “求”这个字不容易开口,皇后说得也着实费劲。 他其实已经猜到她的来意,直言不讳的问:“是为了贺连建成入狱一事吧?” 贺连建成原是后宫的侍卫长,算起来也是皇后的表兄,昨日因获罪而入狱。 “皇后应该知道国法宫规,他引诱辰妃做下苟且之事,我为给贺连家留下面子,才没有将他的案子移送宗族司法办,而是转送到吏刑司,我的苦心皇后应该能体谅吧?” 皇后知道是表兄没理,但现在救人要紧,便陪笑道:“是,我当然知道您的一番好意苦心,只是,建成他向来忠心为国,又是我表婶家唯一的血脉,若他出了事,我没办法向家里人交代,希望摄政王能通融一下。” 东野兰不为她的请求所动“皇后,您是后宫之长,国主病倒多年,后宫难免出现污糟的事情,您若是肯多花些心思整治,也许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皇后倏然变了脸色“你是在责怪我看管不严吗?”她似冷笑又似惨笑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后宫女人的苦?这些年国主病重,让我们独守空房,看着外面春花秋月,你知道我们是什么滋味吗?” “一入宫门深似海,”东野兰冷漠的说:“既然入了宫就应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即使国主没事,也不可能天天守着后宫嫔妃,以此为借口,红杏出墙实为牵强。” “你简直是铁石心肠。”皇后轻轻叹气,眼神凝注在他脸上“你们男人日日夜夜都可以有女人笙歌作伴,我们女人求一夕之欢怎么就成了罪过?这未免太不公平了。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多情?我十八岁入宫,才不过三年陛下就病倒,这些年来我夜夜和孤灯作伴,我的苦处能向谁说?” 她望着东野兰俊美的面容,语气忽然变得轻柔许多“其实王爷不是和我一样?一心操劳国事,十年里我从未听说您晚上曾宣招过宠姬,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说起来,你我都是孤独之人,为何不互相安慰呢?” 听她说这番话,东野兰喃喃冷笑“我现在已经是废人一个,想不到还会有您这样的人对我垂青。” 皇后轻笑“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被您迷住了,可惜您一直对我不假辞色。就算你双腿不能走路,在我眼里您仍然是天下最出色的男子。” 她的手指刚刚靠向东野兰的面颊,便被他手腕一翻牢牢握住。 他的声音冷若寒潭“皇后,请自重,不然我就要行使摄政监国大权,到宗族司弹劾您了。” 皇后花容失色“我都这样不顾身分颜面的对你,你居然如此无情” “那是因为您搞错了对象。”他放开手,问道:“现在您是要自己走出去,还是要我叫人送您回宫?” 皇后瞪着他,站在原地,无奈的问道:“你当真不能放人?” “不能。” “你、你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早晚会后悔!” 这话听来有些耳熟,东野兰一笑,这样的威胁这些年来他听过无数遍了,而让他唯一记住的,却是十年前初见东野雪时的情景。即使历经十年,当年的一幕还是历历如新。 “砰”一声巨响,紧闭的房门被人踢开,东野雪面沉如冰的站在门口凝视着屋里的人。 皇后一见到她,脸色微变,强笑道:“公主也是有事来找摄政王?” 东野雪漆黑的眼珠盯着她“你来做什么?” 皇后昂起她高傲美丽的颈“我来和摄政王商量些国事。怎么,我身为一国之母,询问国事都不可以吗?”女人之间绝不能轻易示弱,而这些年皇后与东野雪之间的敌意更是越来越深,几乎达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皇后正色向东野兰点点头“既然公主有事情要和王爷说,我也就不多打搅了,刚才的事情以后再来请教。” 待皇后走出门,东野雪追问道:“她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东野兰也不瞒她“为了她表兄被监禁之事求我放人。” “你答应了?” “没有。” 东野雪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用词尖刻道:“她,不只是用嘴巴求你这么简单吧?” 东野兰哑然失笑“你以为她还能怎样求我?用金子收买?” “少给我装胡涂。”她哼了一声“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她那双狐媚的眼睛总是在你身上转,打你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若不是碍于她是皇后,我早把她的眼睛挖出来下酒。” 东野兰再也忍不住,笑着向她伸出手来。东野雪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间,被他拉到身前。 “雪儿的眼睛总是和鹰一样锐利。”这算是褒奖也算是默认。 东野雪瞇起眼睛“她真的企图se诱你?”同时咬紧牙根儿“我定让她不得好死!” “她毕竟没有得逞。” “但她有这个心,我就容不下她!” 东野兰劝道:“做人何必这么绝?她说得没错,这么多年独守空闺,应该是太寂寞了,才会做出这么失身分的事情。她好歹也是皇后。” “我不管,我绝不允许除了我以外的女人觊觎你。”她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命令道:“以后也不许你再这样单独接近她和其他的女人。要不然我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冷厉的气息让东野兰忽然觉得有些心惊。东野雪这么强烈的独占欲究竟是怎么形成的?是不是他这些年在无意间纵容出来的? “部队准备得如何?”他不得不转移话题,要不然真担心她会做出什么来。 东野雪吐了口气“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你的东风是什么?” “克制西凉水阵的方法,你一直没有告诉我。” 东野兰从案下拿出一个匣子。 “这里面有三封信,都已经做了标记,你的战舰到了西凉水域的时候先打开第一封,第一场仗打完后再打开第二封,什么时候打开第三封里面已经写好了。” 东野雪笑道:“你以为你是诸葛孔明啊?还写锦囊妙计?我现在就全打开,看你能怎样?” “不怎样。”东野兰说:“但你要知道,兵不厌诈,你现在如果把所有的信都看了,许多机密难免走漏,到时候若被敌人反制你可就怨不得别人了。” “好好好,看你危言耸听的样子,听你的就是。”东野雪捧过匣子,又凝视着他的脸。“昨天一晚上没睡?”从他的气色就看得出来,脸色发青,眼圈发黑。“有什么烦心事?” 东野兰苦笑“除了你,还有谁能烦到我?” “我让你烦得睡不着觉?”东野雪又得意的笑了起来“那还真是荣幸。能让海外第一臣寝食难安的,全天下我是唯一一个吧?” “回军营去吧,这个时候更不能懈怠。”他绝不给她步步进逼的机会。“这场战役筹划了这么久,我不希望你输。” 东野雪嫣然一笑“你就说你担心我的安危不就好了?何必绕弯子?” 东野兰一顿,黑眸微敛。心惊的感觉一天比一天强烈,从何时起,在东野雪的面前,他竟然守不住自己感情的秘密了。这样发展下去的后果,可要比一场即将战败的战役还要可怕。 “这是天底下最毒的毒葯。” 莫无问是东野国最神秘的巫女,据说她可以看穿人心,预知未来。所以当东野雪想寻求帮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她向莫无问要来一瓶毒葯,这瓶葯水无色无味,可以杀人于无形。 看着东野雪满意的神色,莫无问小心翼翼的说道:“这瓶毒葯希望公主能慎用。如果您要弄死一只小鸟,毋需动用到它,如果您要杀死一头大象,只怕大象倒下的声音会惊动别人。” 东野雪笑道:“你放心,我要杀的不是小鸟也不是大象,而是一只狐狸。”她的眸中寒光四射,咬牙冷笑道:“一只自以为聪明的狐狸精。” 东野雪出征的前一夜,东野皇宫举办了盛大的宴会为她饯行。 宴会上,东野雪一改往日的冷漠,巧笑嫣然,游走于大殿之上,众人之间,颇为醒目。 东野兰持杯坐在首席,一直冷眼旁观她的一举一动。 皇后此时走过来,持着酒壶要为他斟酒,低头时她悄声说:“王爷,建成即将受审,我” 东野兰阻止道:“今夜只谈国事,不谈私情。贺连建成之事于国法没有半点不合,皇后还是不要再插手,小心自己反陷进去,无法自拔。” 皇后尴尬的站在那里。 此时东野雪来到她身后,笑声如铃“皇后给摄政王斟酒?王爷,您好大的面子。” 她一摆手,叫一名随从送上一个酒壶,也倒了一杯酒敬到皇后面前。 “皇后,我将出征,不在宫中的这些日子,还要麻烦您多多照顾我皇叔。” 她话里有话,皇后焉能听不出来,但此时此地必须做足表面功夫掩人耳目,于是也笑道:“公主说哪里话,我们都是一家人,互相照顾也是应该的。” 面对那杯酒,皇后有些踌躇“不过这酒可不可以免了?我酒力浅,一喝就醉,只怕” “皇后这么说是不给我面子喽?”东野雪天真烂漫似的眨着眼睛,持杯的手就是不肯放下。 皇后勉为其难的接过酒杯,刚要喝,东野兰忽然开口:“东野的天杀公主亲自斟的酒,的确很难得,既然皇后不胜酒力,也不宜勉强,不如我来代劳吧。” 他伸手接下皇后的酒杯,杯口刚刚沾唇,东野雪立即闪电般的扬手打翻杯子,身子一歪倒在他怀里。她扶着额头,袖子挡住了半张脸,似笑非笑的好像醉了。 “没想到不胜酒力的人竟然是我,真不好意思,在两位和群臣面前出丑,我看我该回寝宫了。” 群臣看她酣态可掬的样子,也以为她是真的醉了,都纷纷笑着说:“公主先去休息吧,明日出征可别忘了起床。” 东野兰的唇角也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我看她醉得都走不动了,不如今晚就留在我这边休息吧。” 东野雪靠在东野兰的怀里,星眸流转,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 他的脸上仍带着笑,同时压低声音在她耳畔说:“一会儿来见我。”每个字都说得清冷,没有一点笑意。 今夜秋风萧瑟,原本清扫干净的小院经过一天一夜又积满了落叶。 “落叶和灰尘若是太多,便要用扫帚扫净,心上若沾满灰尘,要用什么办法去除?” 东野兰神情严肃,凝望着东野雪的面容,沉声问:“刚才那杯酒里是不是有毒?” “是又怎样?”她并不隐瞒“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他的脸色更加阴沉“我若是还能走,一定会走到你面前,给你重重的一巴掌。” “你为了那个女人而要打我?”东野雪此时变了脸色“我这么做是为了谁,你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东野兰虽然坐在轮椅里,但浑身却散发着森冷凌厉的气息。 “没有我的命令,你竟然擅自作主,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情。你难道都没考虑后果吗?杀了她,惹恼了贺连家族,会给东野带来多大的风波,你知道吗?” 东野雪咬着嘴唇,慢吞吞的说道:“我的确没想过那些,我想做的,只是全心全意和你在一起,不被任何人打搅。所有企图打搅我们的人,都要死。” 东野兰轻轻摇头“你的心里不能只有自己的私欲,而不考虑别人。东野,是所有东野臣民的东野,而我也早已将我的一切都交给东野了,你明白吗?” “我明白,”东野雪幽幽的说:“但是对我来说,在东野活下去的每一天都是为了你。你又能明白这种感觉吗?” 东野兰深深的吸了口气,像是被某种压力逼迫得无法呼吸,他的脸色渐渐苍白,连手指都在轻颤。 “兰”东野雪急扑到他面前,手足无措的拚命着他的后背。“兰,我不是存心要惹你生气的,真的,我、我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我身不由己,我” 东野兰的脸色依然苍白,握住她的右手艰难的呼吸,轻微的叹息“雪,你早晚会将我们两个都逼上绝路。” “我不怕。”她坚定。 东野兰惨笑着,心里的话只能埋在胸中,他真的想问上天--即使一起走上绝路,无论生死,绝路的尽头又是否能容得下他们呢? 出征的清晨,东野雪穿上战服,手持湛泸剑登上船头。 四周是欢送的百姓和留守的兵将。在东野国,将士出征打仗是最光荣的一件事。不管是侵略他国还是保卫自己的土地,在东野国的臣民心中都没有分别。能够打胜仗的将士才是最英勇、最值得膜拜的。 东野雪回头望,在岸上的一座银龙玉辇中坐着东野兰,他同样在遥望着她。 东野雪忽然抛下所有人,从船上走下,笔直的走到东野兰面前。 “摄政王可还有别的嘱咐?”她在临行前只想得到他的祝福、他的谅解。 东野兰的眼眸停驻在她的脸上,大掌缓缓伸出,放在她的手上。 “多珍重,我要你平安归来。” 低沉的嗓音缭绕在她耳际,她知道他原谅了自己昨夜的莽撞错误,于是开心的笑了。 “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实践我的诺言。” 她再次坚定的表明了她的决心。 这一次,东野兰没有惊慌失措,只是莫测高深的微微一笑“只要你能平安的回来,我会为我们的未来安排一个最好的结局。” 他已决定,要像掌控这个国家一样,掌控他们的命运。 第四章西凉之战 东野的舰队抵达西凉水域已经三天了,除了初到时派遣过一名特使去见西凉女王之外,东野雪没有采取多余的行动,但西凉的反应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原本她以为西凉无外乎两条路可走--逃跑或是一战,没想到西凉居然按兵不动。而且属下刚刚传来消息,西凉将于明天召开一年一度的科举考试。 这简直是不把她东野雪放在眼里。 东野雪咬着笔杆,微微冷笑。既然西凉女王要玩,就干脆陪她玩到底。 “通知火器营,明日午时准备好一百门火炮,面向西凉,等我的号令。” 她提笔写下一封战书,警告西凉女王-- 明日午时,决战之期,定秦不到,火炮相送。 她作战的理念从来是速战速决,绝不会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此时,先锋舰的舰长忽然在门外求见,说是有紧急军情报告。 东野雪示意让他进来,没想到这名舰长浑身是水,一身狼狈。 “怎么回事?还没开战你就掉到水里去了?”她疑惑的问。 舰长满脸惊慌“属下奉命在水域上布雷,没想到一艘船刚刚靠近西凉水阵,海底就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整艘船吞没,船上十六名军士都下幸遇难。” “西凉水阵?”东野雪想起了许多关于西凉水阵的传闻,也想起了东野兰临行前的叮嘱。 她霍然起身,吩咐道:“我去前面看看。” “公主请千万小心”属下的话还没有说完,东野雪已如一道疾风奔出。 在距离西凉水阵近百丈外的地方,她远远的遥望着那近在咫尺的西凉海境。从这里看过去,海面波涛平静,一切如常,若不是属下的禀报,根本让人无法相信这里刚刚倾覆了一条船,淹死了十余人。 东野雪下了一道命令“腾空一条小船,升上船锚,让它顺着水流飘过去。” 眼下吹的是北风,没人操控牵引的空船随着洋流缓缓向西凉国飘去。 一丈、两丈、三丈、四丈 乍然间,海底响起了隆隆嗡鸣,海面开始翻搅,一个巨大的漩涡像是一道裂开的大海之门,出现在东野军的面前。 小船就如一条无依无靠的小鱼,当它飘到漩涡中心时,倏地掉进一个看不见底的黑洞,剎那间便被吞入漩涡之中。 片刻后“吃”掉小船的漩涡如有灵性般回复了原貌,海上又是风平浪静。 “西凉水阵,果然名不虚传。”东野雪不同于将士们的战栗心惊,艳丽的面容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我还真怕她们束手就擒,这一战赢得无趣呢。” 西凉的皇族和东野一样,每隔二十年便会出现一名有特异能力的传人,可任意操纵水,并使用定秦剑。当有强敌到来时,她们便凭借水阵抵抗,否则她们一群女人身处岛国,怎么可能不被邻国吞并,维持了这么多年。 东野兰交给她的那面玉牌可以让她操纵水将海面暂时封住,但不知道这个使用魔力的人功力如何,若是在她之上,便可轻易打破她的封印。 能和她东野雪相抗的人,西凉国有吗? 东野雪实在拿不准。 深夜,独坐船舱中,她取出东野兰送给她的锦盒。该是看这三道锦囊妙计的时候了。 她先拿出标记为“一”的信封,打开后只见里面写道-- 西凉水阵,闻名四国,但操纵者亦会以单生精血耗损为之代价,故而有此异能之人都会早亡。西凉国现今有此能力者仅有公主水玲珑一人。其年龄尚小,不足与你一抗,冰水之战暂可无虑。 看完信,东野雪露出灿烂的微笑。虽然没有到达前线,但东野兰的眼睛却早已洞悉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对于西凉来说,东野兰是可怕的预言者,预言了她们的灭亡,对东野国来说,东野兰是比东野雪还要无敌的战神。 “难怪人们都说东野可以无雪,却不可无兰。”东野雪喃喃自语“其实他们不知道,对于雪来说,也同样不能无兰。” 她击响了船头的钟鼓,对聚集前来的所有将士们郑重下命“明日午时,准时攻打,西凉水阵毋需顾忌。待本公主将水面封住后,我们便踏冰而上,一举夺下城头。” “是!”如雷的吶喊在深夜震彻星空。 大战一触即发。 东野国四季气候都比较温暖,只有春夏秋三季,全国臣民都没有见过冰天雪地的景象,所以当东野雪以意念驱使“玉洁冰清”将三百里海线都变成晶莹剔透的冰场时,不仅是军士们称奇,就连东野雪自己都惊叹不已。 此时的她本不应该走神,但是这一片冰雪世界让她想起了那朵娇弱的梅花,那朵从泰阿山千里冰封,最终送到她手上,又被她摔碎的梅花,及那张比梅花还要苍白清俊的脸。 为了他,这一战必须得胜! 冰面上,大炮推到了距离西凉城较近的地方,确保炮弹可以打到城墙但不会过度伤害城里的房屋、人民。毕竟东野雪的目的是定秦剑,她不能让炮弹伤到了定秦剑。 时辰官禀报“午时已到!” 东野雪将湛泸剑向天举起,大声道:“开炮!一 数百发炮弹应声打向西凉的皇城,但奇怪的是,能听到的爆炸声寥寥无几,远远看去,西凉国在炮火下几乎是毫发无伤。 将士们分组的禀报都告诉东野雪相同的结果,她不相信,便亲自站在船头观看。 果然,西凉国的城墙依然屹立,似乎连墙灰都没怎么掉。 这是怎么回事?东野国的火器之强,在四国之中无人可以匹敌。在海外作战更是所向披靡,西凉国究竟是使了什么魔法挡住了这些炮弹? 东野雪咬紧朱唇,死盯着那座仍旧高耸似在嘲笑她的城墙,恨不得现在就乘一骑快马飞奔而去,翻过城墙,直闯西凉皇宫,逼西凉女王交出定秦剑! 但她不能,她是一军之帅,不能贸然行事。 “停止攻击。”东野雪果断下令。再打下去只是浪费炮弹,她必须要先找出破除这层西凉屏障的方法。 走回船舱,眼光落在床头的那个小盒上,想起东野兰的叮嘱-- “这里面有三封信,已经做了标记,你的战舰到了西凉水域的时候先打开第一封,第一场仗打完后再打开第二封,什么时候打开第三封里面已经写好了。” 第一封信她看过,也照章执行,可惜战术没有奏效。那么,现在是开启第二封信的时候了吗? 一手抚摩着盒子的表面,忽然间,她的心头泛起一股熟识感。是记忆和眼前景象重迭的那种熟识感。 其实她并没有外界所传扬的那样永远不败,一战受挫的滋味她曾经尝过,只是她将那段记忆淡忘得比较快。那段记忆发生于四年前,她第一次偷偷跟随东野兰,看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战争 四年前东野与萧河之战 这一场战役东野兰本不想打,因为东野的经济正在上升,他也向臣民保证过会休养生息,让百姓过上安乐的日子。无奈萧河趁着东野休息的时问屡犯边境,最终还强夺下东野边境的两座小城,杀害了近千名东野百姓,令东野举国震怒。东野兰于是放下国事,亲自出征。 在临出征的当夜,一道纤细的身影偷偷潜进东野兰的卧室,蹑手蹑脚的摸到床边,将带来的一团迷香放到床上,正自以为得意时,身后却被人用剑抵住了背心。 “大胆狂徒潜入摄政王的寝室,还意图谋害,按律法可以诛你九族了。” 那贼儿处变不惊,银铃般的笑声在室内响起“诛我九族?那你岂不是也不能活了?” 身后人拉开窗帘,让月光透进来,清晰的照在两人脸上,东野雪顽皮的笑容和东野兰无奈的蹙眉都让彼此看个清楚明白。 “明知道我明天就要出征还玩这种危险把戏。”他将迷香扔出窗外“若是我真的被你迷倒,大军要谁来指挥?” 东野雪用手一指自己“我啊。” “你?”他哭笑不得“你还是个孩子,能上战场吗?” “我是天杀公主,当然要去打仗。这几年你都不让我去,这次你出征一定要带上我。” “你带迷香来就是为了逼我就范,答应你的无理要求?” “什么叫无理要求?”她很不赞同他的话“我要尽一个公主的职责也错了吗?” “没有错,但是,暂时还不行。”东野兰看她还要说话,拦住道:“别问我原因,你先回去睡觉。等我打完仗回来再告诉你答案。” “我不要回去睡,外面很冷。”东野雪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冷了,双手拚命的呵着气,可怜兮兮的望着他“我能不能在你这里睡一晚?” 他面露威仪:“又胡闹,男女有别,你怎么能随便和我同屋而眠?” “可是我小的时候有一次生病,你不就抱着我睡了吗?” “小时候是小时候,你现在是个大女孩儿了,该有自己的矜持和坚守。再不去睡觉我就要生气了。”东野兰好像真的怒了,俊容上没有一丝笑容。 东野雪虽然说话嘻笑打闹,但其实很怕他生气,只得闭上嘴离开。但临去之前她瞥到书架上的摆设,双眸中一点光芒疾闪而逝,淡露唇边诡谲的笑容。 第二天,当东野兰大军离开东都的时候,东野雪也悄悄带着三五个心腹跟在大军的队伍后面。她从东野兰的寝室里偷到了通关金牌,一路上更加畅通无阻。她从小被人叫做天杀公主,却一直没有上过战场,潜藏在体内的始终得不到宣泄,让她有种郁郁不得志的痛苦。所以她这次下定决心,一定要在战场上给东野,尤其是东野兰一个意外的惊喜,让全天下的人都真正知道她天杀公主的存在。 然而怀揣满腔热情抱负的东野雪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第一次接触战场竟会如此狼狈。当两国交兵,敌军将她和大部队冲散的时候,她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战场上的狼烟烽火和皇宫中的百花齐放根本是两个世界,她不害怕面对血腥场面,只是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力量的薄弱,在浩瀚如海的军队中,她恍若一滴露水,渺小得几乎无法被人发现。 前方的东野兰已经击溃了一部分敌人,而敌人逃窜的方向正是东野雪的所在位 置。渐渐的,她发现自己被敌军包围了,而她东野兵的穿著更让她成为被攻击的焦点。 眼看她即将被敌海吞没,她不得已动用了宽力,在自己四周掀起一片风的屏障,将敌人吹得东倒西歪。 “有妖怪!有妖怪!”不知情的敌人开始大喊,面露惊慌。 但很快有人意识到这是东野人使的魔力,于是喊道:“能操纵风的一定是东野的皇族,抓住他能逼东野投降!” 更多的敌人涌了上来,而东野雪年纪尚小,气息不够,体力渐渐不支。她知道再过一会儿她就会力竭,到那时敌人一起围攻上来的话她便无计可施了。 她是来帮助东野的,怎么反而成为东野的负累? 正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股更强的风力从外而至,托起她的风墙,将她密密实实的保护起来,而外面喊声震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呆呆的面对着这些变化,一道白色人影自风墙上飘然而至,落在她身边。一身军装的东野兰较平时多了威武英姿,战袍上的点点血迹和沙尘显示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他没有立即责问她为什么不听命令擅自闯入战场,而是伸臂护定她,右手一挥,将风墙撤下,此时展现在两人面前的是大战之后的场面。 “如果你一定要面对,那今天就是你在战场上学到的第一课。”东野兰牵住她的手,与她一起面向四周,严肃的说道:“战争不是一场游戏,不可能完全按照你的想法进行。你唯一的使命就是赢。” 东野雪重重的点点头,她已经领略到了战争的残酷。 “怕吗?”东野兰问。 她摇摇头,露出笑容“有你在,我不怕。”和他分别没多久,但是对他温暖的体温却着实眷恋。 东野兰察觉到的手上有些潮湿,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她的掌心有一道深深的伤口,不由得皱起眉心“这伤怎么弄的?” 东野雪此时才感觉到疼,老老实实的回答“忘记了。”刚才那么混乱,伤口的来由根本不记得了。 东野兰撕下战袍一角,小心翼翼的为她包扎。她默默望着他轻缓的动作,一股暖流温柔的注入她的心底。 这个男人,总是在她生命的关键时刻出现,扮演着不同寻常的角色。她赫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习惯依赖他、被他教导、被他宠爱的那种感觉了。是因为他是她的叔叔,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吗?她的目光追逐着他的身影,看着他在战场上指挥若定、优雅从容的气度,她不知道自己眼神中所包含的已不仅仅是崇拜或是尊敬,而是一种情窦初开的少女才会有的迷恋了。 在回忆中沉迷,东野雪真不愿意醒过来,而舱外通传的声音还是吵醒了她的“美梦” “启禀公主,一个自称是西凉来使的男子要求见您。” 来自西凉的男子?真是好笑,西凉国不是从来不留男子在岛上常住吗?何时会有男人入朝为官,为西凉效命了? 东野雪一战受挫,正在气头上,于是冷冷的吩咐“带他进来!” 进来的人并不是被“带”进来的,而是自己走进来的。 一见这个人,东野雪先是一愣。 此人身着蓝衣,容貌英秀,气质儒雅,手中握着一支青绿色的竹笛,一看就大有来历。最令人觉得危险的是他眼中总似有某种寒光闪烁,让人不禁警戒起来。 “东野天杀,闻名四海,没想到我们会在此时此地,以此种情形相见。”这个男人率先开口,倒是勇气可嘉。在东野雪黑眸的冷逼下,鲜少有人敢直视的。 “你是谁?”她问,同时作出判断“你不是西凉人。” 那人仰天笑道:“天杀公主好眼力,在下的确不是西凉人,我至于来自何处暂时不便告知,日后公主自会知道。此次前来只有两件事要转告公主。” “说。”东野雪很不喜欢他油腔滑调的样子。 那人摇着竹笛,伸出食指“其一,定秦剑乃是西凉世代相传之物,便如湛泸剑之于东野一般,无论巧取还是豪夺,西凉都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交出此剑,公主这仗就算赢了,最终也得不到定秦。 其二,西凉虽是女国,但人杰地灵,也不是唾手可得的懦弱小国。今日之战公主应该对西凉的防御能力有了初步的认识,知道我此言不虚。基于以上两点,我代西凉女王劝公主一句,请公主尽快撤兵回国,否则对远征的东野大军来说,也许西凉的大海就是东野军的首败之地。” 东野雪静静听他说完,唇角微挑“你口才不错,无论出身哪里都一定不是个普通角色,只怕还是高官。我或许应该将你扣下,因为你很可能是个会威胁到我的人。” 那人一震,眼中微弱的寒光若隐若现。 她淡淡道:“不过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你又是孤身前来,我佩服你的胆量。你的话我听过了,你可以走了。” 听过不代表听从,东野雪没有解释,但态度已经表明。 蓝衣人微笑道:“我早知道天杀公主性格倔强,不会听我的劝告,这次来只不过是为了瞻仰公主的风采。在下告辞。” 他身子向后退了几步,准备出门,就在此时,东野雪忽然飞身而起,十指纤纤如鹰爪般抓向了那人的肩膀。 那人本能的一闪,避开她凌厉的攻势,拧身转圈半周,竹笛做剑式点向东野雪的手腕。 眼看两人攻势已经展开,就要一战,东野雪忽然收势,说:“你走吧。” 她的骤动骤停让来人先是觉得奇怪,继而眸光一闪,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一直带笑的唇角也缓缓垂下,脸部有些僵硬。 她哼笑道:“没想到南黎人也要卷进这一战里,我不管你是谁,回头告诉你的主子,挡了我东野雪路的人,从没有一个能活着的。要他记住。” “多承指教。”那人头也不回的退出,乘一叶小舟迅速离开了东野军舰的阵群中。 刚刚那两招的切磋,让东野雪看出了对方的武功出处。虽然他使的是竹笛,但路数却和南黎国的南月剑法如出一辙,必然是南黎派来的。 南黎国什么时候起和西凉搅在一起了?看来这一战要比自己预计的还要艰难许多。 东野雪颦眉走回到那个盒子前,取出了第二封信。这次打开,她的脸上神色青白不定,似笑非笑,若懊恼若生气,又若敬佩。 “事事都被他料到,十年了,我这个东野天杀还是不及他的百分之一。”她叹得好像无奈又沮丧,其实心中满是甜蜜,毕竟这胜她百倍的人是她的心上人。 海风夹杂着零星浪花吹进船舱,将纸上的字迹微微打湿了,那行云流水的文字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西凉与东野之战,传遍四国,邻国绝不可能坐视不理。北陵因与赤多族大战刚平,两相力气耗损,暂无可能于西凉海上。南黎看似平静,实则暗藏玄机,第一战若有变故,必是南黎所致,需按兵莫动,切忌贪功冒进,徒劳损兵折将。我已修书于南黎,商议结盟之事,暂无结果,等我七日,若再无消息,你便打开第三封密函! 次日,东野前线的战报已由飞鸽传书交至东野兰的手中。 看罢东野雪的信函,他并不吃惊。南黎国这些年都暗自布置,蓄势待发,似乎在等待一飞冲天的机会,此次联合西凉国和东野作对也算在情理之中。 送去南黎的结盟信至今没有回应,南黎国现在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呢? 一方面帮助赤多族灭了北陵,另一方面又联合西凉国牵制东野。南黎左右逢源的手段并不是南黎国主南仁的处事风格。 东野兰握着手中的笔,下意识的写着几个名字-- 南尊贤,南黎国太子,生性仁慈懦弱。 南习文,南黎国二王子,南黎第一谋士。 南尚武,南黎国三王子,南黎第一武将。 他的笔停在南习文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此人足智多谋,这几年帮南黎出了不少主意,才让南黎有今日的气候,将来必是东野的劲敌。 想起前一阵子南习文派人送来的那封求亲密函,现在结合战事来看,更让东野兰觉得此人高深莫测,每步棋都走得诡异,超出常理。 “王爷。”一位风尘仆仆的青年将领站在门口。 东野兰马上舒展了眉头,如月光扫净了阴霾,向那人微笑“利刃,你平安回来了?” “是,”名唤利刃的男人走进屋子,单膝跪地“利刃幸不辱使命,将贵客带回。” “哦?”东野兰的眉心几乎高扬,喜动神色,说:“快请。” 一男一女同时出现在殿门口,虽然同样的风尘仆仆,衣衫也破损得有些狼狈,却难掩他们与生俱来的清华贵气,和眼中沉重的阴郁。 “不远千里将二位请到东野,请恕我不能起身相迎。” 东野兰温暖的微笑让那两人的戒备神色稍稍舒缓几分。 他们是北陵太子萧寒声,和北陵公主萧寒意。 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将刚刚被灭的北陵国中唯一仅存的两位皇族隐藏到东野皇宫之中。 这是他为东野今后的强大,称霸四国所步下的两枚棋子。 对于东野兰来说,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是他的棋子,他所步下的棋局也总是在他的掌控之中。但只有一次例外,而那一次也几乎是致命的,就是他纵容了自己的感情,任由自己爱上了东野雪,一步步沉沦,以致今日的不可自拔。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 就算他能回头,东野雪,她能吗? 看向窗外,今晚月华正明,想起在西凉海上与他同在月光之下的东野雪,思念的痛在心底清晰分明的波动,翻搅。 原来即使是他,也很难回头了。 西凉之所以能遇炮击而不倒,必是有人以意念封住四城,制造结界。能有此能力者,当为南黎二王子南习文,此人容貌俊雅,着蓝衣,擅品笛,诡计多端,你当小心。 接到东野兰的这封信,东野雪简直恨得牙根儿疼,早知那一天南习文来见她,她就不该因一念之仁将他放走,而应该就地捆绑,碎尸万段。 这个男人,前脚给东野兰送求亲书,后脚就去帮助她的敌人,说他是阴险狡诈的卑鄙小人都不为过。 东野雪听从东野兰的吩咐,暂时按兵不动,但是一连又过了五天,东野兰却没有再给她送来任何的新消息,她望着近在咫尺的西凉国却进退不得,这种感觉是生平从未有过的焦躁。 要破掉南黎结界的唯一方法就是杀掉布置结界的人,可恨当初轻易放走了南习文,真是一步失误铸成大错。 第六天,是东野雪最难熬的一天。面对固若金汤的西凉城,她忽然想出一计,既然毒蛇非要躲在洞里,何不引蛇出洞呢? 她匆匆跑上船顶,叫来三四组舰群将领,下达指令“你们马上转道南黎,接近南黎之后就马上开炮,不用和他们多废话。但是记住,不要恋战,只要惊动到他们就好,争取僵持个几天,然后马上返航。” 此时,一只信鸽展动着雪白双翼飞进舱口,信鸽的脚上绑着一个小小竹管。 东野兰的密函终于到了,密函上只有一句话-- 开第三封密信,即刻执行。 和东野兰之前说明的时间相差还有两天,莫非有了什么变故? 东野雪将木盒中仅剩的那封密函打开,冷若冰霜的黑眸骤然如沉到深海之底。 这第三封信上简简单单的写着四个字-- 立即撤军! 她将信握在手中捏紧,几乎揉烂。 不知缘故的将士们悄声问道:“公主,王爷是怎么布局的?” 她将信折起,冷艳的五官散发着桀骛不驯的光芒。她一咬牙,无论东野兰出自什么考虑而让她撤军,这一回她一定要带回定秦剑。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东野雪坚决的说:“按我刚才布置的计画,一切不变,明日一早你们便起航,目标南黎!” 三日内东野兰连下了十二道金牌紧急召回东野雪,她却不理不睬,一意孤行的推动着自己的计画。 三天之后,东野雪的战术果然取得了效果。这天清晨,西凉城门打开,一条小船停在码头上,看船上的旗帜是南黎的半月牙标记。 东野雪妖艳的轻笑“好,看来拿下西凉之日就在明天。” “公主不愧是东野的战神!”属下一片赞誉之声。 然东野雪却惊奇的发现那条小舟并没有向南黎的方向驶走,而是面朝东野军急速开来。 “南习文胆子不小。”她冷笑,对部下命令“将船开过去。” 两艘船在海上相遇,站在南黎船头的蓝衣人的确是南黎的二王子,南习文。 他脸上并没有焦虑惊慌的神色,对东野雪拱拱手“天杀公主,久违了。” “客气,”她冷笑着“二王子这是要回南黎了?我特意过来为您送行,还望一路顺风。” 南习文不理会她眼神中的冷嘲,语气轻松道:“劳动公主大驾,真是不敢当。或许公主知道,我已经向贵国摄政王递送了求亲书,不知道这一仗可让公主对在下有个了解?” 东野雪眸光更冷“你妄想。” 他仰天大笑“天杀公主骄傲不驯,自然看不上我这个区区南黎小国的王子,只是普天之下不知道是否还有能和公主相配的人?” 她抱臂胸前,鄙夷的斜睨着他“不劳费心,恐怕王子还不知道我即将大婚,而且就在这一战之后,到时候我会派人送帖到南黎,希望届时王子能亲来东野观礼。” 南习文露出吃惊的表情“哦?真的?公主也将大婚?是在摄政王和西凉公主的婚事之前还是之后呢?” 她感觉指尖的血液回流,一片冰凉,盯着南习文的眼睛,厉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递?” 南习文同样审视着她的神情,慢吞吞的说:“莫非公主还不知道?摄政王于数日前已向西凉女王正式递交了求亲书,而西凉女王也同意了和亲之事,据说东野的聘礼正在乘船驶向西凉的途中。” 说到这里,他诡谲一笑“与西凉和亲,定秦剑必定会成为西凉公主水玲珑的陪嫁。这样兵不血刃的取剑,东野兰果然棋高一着。” 啪地一道声响打断了他的话,原来一根船栏被东野雪硬生生的扭断了。 第五章情何以堪 即使是当年要在六个月内连灭十二国,东野雪的行动都不如今日这般迅速。 从西凉海上率全军撤退,至回到东野,不过一日一夜,但她却像经历了百年之久。 极度疯狂的怒气让她几乎丧失理智,不顾在码头准备为她接风的军臣,她弃船上岸,乘一骑快马直闯东野兰所在的玉苑东宫。 东野兰似乎是料准了她的到来,依然如平时每日见她时一样,在赤红的花海中静静等候。 今日在他身边的还有东野雪并不认识的一男一女,但她的眼里除了东野兰外再没有别人。她像旋风般闯进花园,站在东野兰的面前,似要杀人的目光紧锁着他的眼睛。 “你终于肯回来了。”东野兰的脸上并没有往日的柔情,冷凝如冰。“十二道金牌都召不回你,我以为你的眼里已经没有我了。” 东野雪不接他的话,脱口而出“为什么?” 他故作不懂“你问什么?” 她大喊“你心里清楚我在问什么。”激动之下她身后旋起一道狂风,将花园中的花枝吹得东倒西歪,花瓣纷纷被风力带起,卷向半空。 东野兰默默望着她的震怒,右手微抬,手掌向下,所有的风都被他制伏在掌心之间。 他悠悠的开口“我说过,不要滥使你的魔力。魔力乱心,最后终会让你变成追逐魔性的狂人。” 她惨笑着“你还在乎我的死活?你作出这样的决定,就已经决心将我置于死地了。” 东野兰静默片刻,直视着她惨澹的面容,依然平静。“我这么做是为了东野,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奢求本不是你的东西。” “我要的不是东西,是人!是你这个人!”她再也按捺不住,不顾一切的喊了出来。“可是你,却用一把刀插进我的心里。” 他缓缓解释“为了东野,我们有时候必须舍弃很多东西,包括理想,包括所爱,甚至是生命。” 苍白着脸,她的惨笑渐渐变成冷笑“我不会放你去和别人成亲的,谁也休想从我手中夺走你。” 东野兰对她的威胁置若罔闻,淡淡的反击“希望你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分,你是东野的公主,万一你要对东野不利,我会行使我的权力” “那你就准备一把可以杀我的刀吧!”东野雪撂下这句话后立即冲出花园。 园内那一男一女自始至终都像在旁边看戏一样。 萧寒声先开了口“这个女人很可怕,不仅是对敌人,就连对东野来说,也是个看不见的危险。” 东野兰无奈的苦笑“这个笑话既不好听也不好看,两位刚才为何不回避一下?” 萧寒声道:“她浑身的杀气从进园开始就让我动弹不得,想走也走不了。更何况这事关乎东野的秘密,我也着实不想离开。” 他微扬眉“经过这些日子,难得你还能开玩笑,可惜开得不合时宜,我也笑不出来。”转而问向萧寒意“萧公主也是女人,可否给在下一个建议,帮我渡过这个难关。” 萧寒意脸上冷冷的没有半点笑意,她轻启朱唇“你肯定早有打算,又何必来问我?我对她毫无了解,而你却和她相处了十年。她的一言一行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东野兰轻轻摇头“就因为太了解,反而无法掌握。”他幽幽自语“即使是精心豢养的小豹子,牠长大了,便会跑掉,不再听从我的吩咐了。” “她长大了,自然会有自己的想法。”她美丽的容貌带着烟花一般的缥缈,眼波都像是笼罩在烟雾之中。“别和她作对,别悖逆她的要求,否则我肯定你会惹恼她,后果也未必是你能收拾的。” 东野兰眉峰耸动“你还说你不了解她,你凭今日一见就明白了这么多事情,若有机会,我希望能让你们成为朋友。” “不必,”萧寒意别过脸去“我和她都一样,注定是一生孤独的人,不需要朋友。” 萧寒声接话道:“你现在作何决断?有东野雪在,这个亲只怕你是结不成了。” 他淡淡一笑“我决定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拦住我。” 萧寒声逼问一句“即使是牺牲掉她?” 东野兰紧握的右手骤然松开,握在手心的残风随之飘开,吹散了一地残红。 “即使牺牲任何人。” 原来为人伤心是这么痛的一种感觉。 东野雪漫无目的的在皇宫中四处徘徊,如孤魂野鬼般苍白的面容和白发相称,让所有看到她的人都难免心悸,不敢靠近。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走到皇宫中最高的一个地方--未了山。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十年后你再在此地看东野,你会发现东野的疆土已经扩大延长,即使在这里都无法看到它的国界。” 十年前,东野兰曾执着她的手对她说过这些话。 十年过去了,在这里看东野的一切,疆土果然扩大许多,城市的格局也发生了巨变,而对她说这话的人却再也无法登上这座山,陪她一起看这个国家。 她还记得他又继续说-- “雪儿,你要记住,你是这个国家的公主,也是这个国家的骄傲。你的一切都要对得起东野,对得起爱你的人。” “那么,万一有人对不起我,怎么办?”八岁的她追问。 东野兰耐心的解释“那要看是什么情形。若是对方错在先,你不用理睬,只要是为了东野好,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一切事。若是你错在先,就要先反省,改正它。” 东野雪忽然睁着明眸“那么,你会错吗?” “我?”他淡淡说道:“我不是圣人,当然也会出错。但是为了东野,我却绝不能错。” “那不是很矛盾?你是想做圣人还是完人?” 他沉寂片刻,回答“做一个于国家有用的人。我不能让东野在我手上出半点差池。” 她噘起红唇“说来说去,你总是把东野挂在嘴边,摆高姿态,我看你是想做东野的大恩人。这又有何难?你是摄政王,谁不把你当作他们的衣食父母?” 他朗声笑道:“但你要知道,想做好一个国家百姓的恩人,可不是光有权有势就可以的。” 她转转眼珠,大声说:“有兵就行了吧?” 东野兰面露诧异之色“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得意的说:“只要你手里有兵,别人就会怕你,自然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他哑然失笑“东野以武力开国,兵力要强自然是第一要务,但不是用武力就可以解决一切。外有武力,内收民心,这才是治国最好的方法。” 东野雪的俏脸上忽然露出郑重的表情“那么,我在外打天下,你在内收民心,是不是就可以了?” 他诧异的眼神更加深邃,握着她柔荑的手都有些微微轻颤。 “你能有这份心,很好。”他谆谆叮嘱“但切记不要让杀戮成为主宰你所有的起源。” “我又不是嗜血狂魔,”东野雪白了他一眼,像是在嘲笑他的夸大其词“还有,你不过是教我的师父,虽说是我的叔叔,但才大我十几岁,别总是板着脸,好像七老八十的老头。而且我最讨厌被人教训。” 她的头发被山风吹散,在脸上胡乱的刮来刮去,刮得面颊痒痒的。她烦躁的拉过头发,抱怨着“好讨厌我的头发,总是不听我的话,干脆都剪掉算了。” 东野兰笑着站在她身后,一手握住零乱的头发,反而嘲笑她“若真剪光头发你就会哭红鼻子了。你连自己的头发都征服不了,怎么去征服天下?”他的手指在她头发上画过,细心的为她将头发打理整齐,用发带将之高高束起,没有多余的花稍,却清爽俐落。 东野雪很满意这个发型,即使把头晃来晃去头发也不会乱掉。她大笑着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要报答你!从今以后,无论是四国,还是中原,我定会帮你征服全天下!” 东野兰宠溺又怜爱的以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又说大话。” “你等着看好了!” 她在山风中恣意的舞动着娇小纤细的腰肢,随风而转,越转越快,最后一头栽进东野兰的胸膛里。东野兰伸臂抱住她,将冷冽山风阻隔在他的身体之外。 他并不知道她是故意要这么做的,因为她太喜欢赖在他温暖胸膛中的感觉了。但是东野兰平时总是高高在上,无法亲近,只有在这偶尔的忘形之时,他才不会推开她,让她的小小私心得到满足。那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当她还没有开始征战四国,收服天下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收服这个男人的心了。 东野雪走进皇宫西角的绣坊。这里是为东野皇宫上下的贵族们裁剪衣服的地方,她的到来让绣工们大吃一惊。 绣娘们纷纷跪倒,监工也马上向公主问安,陪着笑脸道:“公主今天怎么会到绣坊来巡查?有什么吩咐交代一声我们就会办得妥当,怎么敢劳烦您大驾亲自跑一趟?” 东野雪面无表情,冷冷的问:“最近摄政王是否吩咐绣坊赶制什么东西?” “是啊是啊,”监工不疑有他,笑得像朵花“是要赶制一批绣品,因为王爷即将与西凉公主成亲,所以有许多大婚典礼上要用的彩布彩绸和王爷、公主的喜服得完成” 话没说完,东野雪已经走过她身边,站到屋中一角,那里高高挑挂着一件即将完工的精美喜服,大红的颜色,盘着两条银龙。 东野雪的眼睛被红色刺伤,一滴泪自脸上滑过。 他要成亲,但新娘不是她,这衣服也不是为她而穿。 监工还在热情的介绍“这衣服您看如何?是绣坊中最好的工匠没日没夜的赶制了四天才做出来的。再过一天就可以把剩下的花边绣完,穿在咱们王爷身上,必然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说得正起劲时,监工的嗓子像被人紧紧掐住,惊恐得瞪大了眼睛,嘴巴都阖不上了。 就见东野雪抽出随身配剑,剑光如黑色疾风,笔直的将这件绣品从上到下硬生生劈开。两幅断绸乍自垂落,剑光又纷飞闪烁,再将这两幅断绸划裂,散落成无数碎片,眼见是连修补的可能都没有了。 东野雪站在绣坊中,环顾着四周众多尚待完工的绣品,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以意念催风,燃着了火焰,抬手一挥,扔向一块绣着鸳鸯的锦被绸面。 大火几乎是在一瞬间便腾空而起,惊惶不知所措的绣娘们惊叫着纷纷逃出绣坊,监工则是连滚带爬的跑去报告。 东野雪一动也不动的站在绣坊门口,静静的看着冲天的大红,唇边那抹既不合气氛亦不合时宜的微笑倒像是在欣赏一幅最美的绣品。 大火惊动了整个东野皇宫,也惊动了东野雪最想惊动的人。 当东野兰被人用玉辇抬到绣坊外时,绣坊已被烧毁了一半,而绣坊内还在熊熊燃烧的大火和滚滚浓烟早将一切已完工或未完工的绣品尽数烧毁吞噬。 东野雪昂然站在大火前,烈烈火焰在她身后疯狂的席卷,她纤细的身躯像是火舌即将卷走的猎物。 雪发,黑衣,红火,东野雪的美丽让残红的晚霞都为之黯然失色。她无惧的迎视着东野兰的到来,孤傲狠绝的目光如挑衅一般。 东野兰的双眸中满是震怒,他没有多余的话,冷然下令“雪公主私自引火,烧毁绣坊,触犯国法宫规,令马上押至玉清宫,闭门思过,没我旨令不得出宫!” 她缓缓启唇,似笑非笑道:“多谢你成全。”与其让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和别人成亲又不能采取任何举动反对,倒下如将她关在最冷僻的一角,任由她自生自灭。 一把火烧不尽她心中愤懑,只不过在他们心中点起真正的烈焰。谁也不知道最终会烧尽的,到底是什么。 天杀公主火烧绣坊,摄政王亲自下令将其囚禁。 这个消息在顷刻间传递东都,接着便如那场大火一样的传至整个东野。 大臣们议论纷纷,对摄政王和天杀公主之间的种种猜测也成了最热门的流言。 皇后率先以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来看东野兰。 “王爷,我最近听到不少传闻,特来求证。” 他不动声色的回给她一个钉子“既然是传闻,就多为不实。若是和皇后无关,最好一笑置之。” 皇后好不容易才抓到可以要胁他的把柄,岂能放手。她古怪的笑着“和我是无关,但与东野皇家的面子可是关系大了。王爷也是个明理的人,应该不会任由这种下伦之说任意在市井中流传吧?” 东野兰冷淡的回应“谣言如风,若没有长舌多嘴的人到处传播,过不了三两天就会自动平息。” 她心有不甘的继续说:“但所谓无风不起浪” 他打断她后面还要喋喋不休的话“没错,风就是造谣者的嘴,风助浪势,浪才会越来越高。这件事不劳皇后费心,两日内我会令禁卫军彻查造谣之人。无论王公亲贵还是贩夫走卒,一旦让我查出是谁做出这种扰乱民心的事情,助长这些谣言漫布天下,我定会在东都准备好五百间牢房伺候!” 他清冷的眸子比月光还冷彻,让伶牙俐齿的皇后也成了没嘴的葫芦。 但来找他说这件事的却不只皇后一人。 户部尚书长孙平是东野兰一手提拔的得意亲信,对他万分崇敬。听了众多流言蜚语,他更是无法忍受,亲自来找东野兰。 “王爷,东都谣言四起,必须想办法平息。” 东野兰抬起深海般的双眸,淡然乏味的问他“你说我该怎么办?” 长孙平踌躇着,说出自己的想法“目前不宜将公主关押太久,让公主反省一段日子也算是给了她惩戒。公主毕竟是功大于过,在国内威望极高,万一惹恼了公主的那些亲信,对您也不利。” 东野兰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还有呢?” “还有就是”长孙乎顿了片刻,斟酌着说:“您与水玲珑公主的婚事要进行得越快越好。” 他苦笑了一下。这些事情他岂能没有考虑过?一个他将另娶的消息已经让东野雪发狂,若真的到了成亲之日,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更加疯狂的事情来。 他无意间想起萧寒意的话-- “别和她作对,别悖逆她的要求,否则我肯定你会惹恼她,后果也未必是你能收拾的。” 古人云:白头如新,倾盖如故。难道他对东野雪的了解真不如一个甫与她见面的外人?十年中相处的点点滴滴在心头上缭绕,一刻都不能忘。只是十年前与她初见时他便早已料到他们会有这么一天。 他,一个当年差点就巧夺皇位的王爷,为什么会在最后一刻放弃,甘愿做个挂名的摄政王?这个秘密背后隐藏的一切没人知道,连东野雪也不知情。因为他早已发誓,即使是死,都不会说出真相。 现在呢? 一阵体寒如巨浪袭来让他扑倒在书案上,似一下子被扔到了冰天雪地中。自从三年前他猝然病倒,双腿废掉之后,这种感觉便三不五时的让他痛苦一番。再好的良葯都治不了他的病,也只有东野雪滚烫的手指握紧他的掌心时,他才会稍微感觉轻松一些。 东野雪,东野雪 他喃喃念着她的名字,被寒流折磨着,不由得昏厥过去。 醒来时,意外的先看到萧氏兄妹。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东野兰特许他们可以任意进出他所在的玉苑东宫。不过现在他有点后悔自己给对方的特权。 他勉强支撑着坐起来,问道:“我有没有在病中失礼?” “你所谓的失礼是指什么?”萧寒声故意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还对他轻佻的眨眨眼。 东野兰呼出一口气“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说明你身为北陵王子的豁达开朗、坚忍不拔,北陵复国有望。” 他事事都能转到国事外交上去,这种打太极的功夫倒是让萧寒声更加佩服,便也不和他多绕弯子了。 “我让寒意替你把了脉,你大概不知道,她是北陵第一国手的爱徒。” 萧寒意说:“你的脉相很奇特,虚实不定,还有一股寒流在体内到处游走,且越来越强。这种脉相在任何医书古籍上都不曾有过记载,你可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 东野兰黯然道:“知道又如何?既然医书上都没有记载,那我就算找到了病因,也找不到根治的方法。” 她一蹙眉“这么说你是存心等死?” 他不答她的话,用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张桌子说:“你们来了也好,我派到北陵去的人将这件东西取回,看看你们是否还用得着?” 萧寒声和萧寒意刚才并未注意到屋角的那张桌子上搁着东西,此时一眼望去,只看到一个刻满云朵的长形剑匣,不禁惊呼“赤霄剑?” 萧寒声抢先跑过去,将剑匣一把抱在怀中,这才发现剑匣轻若无物,打开一看,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赤霄剑呢?”他急问,神情激动万分。 东野兰摇摇头“我的手下找到这个剑匣时里面已经空了,想必赤霄剑已落在赤多族人的手上。” “赤多练。”萧寒意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名字,毅然说:“我回去,夺回赤霄剑” “你疯了?”萧寒声马上否定“你以为你回去还能有命回来吗?听说赤多练悬赏黄金三千两要你我的人头。” “没有赤霄剑,我们尊严何在?”她的美眸中噙满泪水“我们的国土被他们占领,连尊严都被践踏得体无完肤,这样苟且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东野兰在一旁打断她的话“尊严不是用来赌一时之恨的。眼下时机尚不成熟,不是公主返乡之日,待时机到了,我会送公主回国。” 他笃定自信的口吻让萧寒意的眼神渐渐平静下来,只是目光依然苦苦的留恋在那个空空的剑匣上。 东野兰勉力将身子侧下床榻,几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让他呼吸急促,面无血色。 萧寒意忙道:“欸,你干什么?你现在还不能下地啊。” 他轻声说:“我昏睡了多久?” 她看看外面的天色“大约,十个时辰吧。” “那便不能再等了。” 他的话让屋中的另两人摸不着头绪“不能等什么?” 依靠床头的一把木椅借力,东野兰才重新坐回到床边的轮椅上。他的眼睛笔直的望着窗外,低吟“她,不能再等了。以她的脾气,也只能忍这十几个时辰,是找该去见她的时候了。” 第六章温柔一刀 玉清宫的宫顶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借着月的光华照亮了从前殿通往这里的小路。 当东野兰被人抬到宫门口时,他注意到宫门里漆黑一片,死气沉沉。 “怎么没有点灯?”他沉声质问“公主只是闭门思过,并不是被禁的犯人,你们居然敢怠慢她?” 宫门外的一名太监慌忙说:“不是不点灯,是公主不让人点,说要是敢在她面前放一盏灯,她就再烧了玉清宫。故而” 东野兰轻轻一叹,摆摆手,独自推动着轮椅走进玉清宫的小院。 漆黑的视线下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他清楚的感觉到一丝清冷的寒风在小院西侧,如一方被圈起来的禁地。 自小东野雪每次和他吵架之后都会自己找个角落躲起来,用风将自己包裹住,不见外人。 东野兰面向那里,知道她也感觉到了自己。 “东野雪,放掉你的任性。” 他沉沉的声音终于引得她的回应,却是重重一哼。 “你应该庆幸我还没有将我的任性全部展现到你面前。”她冷得不近人情“别再说什么为了东野我应该怎样的话,如果不是为了东野,也许我会跑到海边,将西凉的船全部吹翻,让她们有来无回。” “杀了她们,你以为能改变什么吗?”他沉声说:“即使没有水玲珑,我一样不会和你结婚。” 那阵原本缓慢旋转的微风骤然强了起来,吹动起他的衣襟,东野雪愤恨的声音随风而至-- “你凭什么对我这样?我不信你不爱我!” “我从没有说过我爱你,”他不得不展现残酷“你也没有任何立场要挟我答应你什么。你若是再纠缠下去,只怕你在我心中的那些美好都会随风而逝。” “你走!别让我再看到你!”她愤怒的喊,狂风甚至将地板青砖都吹得珰珰乱响。 “你活在东野一天,就必然会看到我。”他无视她的愤怒,沉稳得令人咬牙切齿。“不要让你的愤怒压过你的理智。你的人生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你也不应该为我而活,早晚有一天你会发现,感情不过是个可笑的东西,为情而活的人是绝成不了大事的。” “你要让我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吗?”她冷笑着质问“无情就会无义,无情无义的人对这个国家又有什么用?” “你只要对东野有情就足够了,东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他手腕一抖,在她脚前丢下一个奏折“你不听我的劝阻去攻打南黎,南黎对我们单方面无因由的开战表示愤慨,要我给他们一个交代。而昨夜从北陵传来密函,说赤多族最近有不少动作,赤多练雄心勃勃想并吞四国。虽然他忌惮东野暂时不会动手,但唇亡齿寒,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她也不低头拣拾,仍冷漠相对“你是东野真正的掌权者,手下军臣无数,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这些话还是说给那些肯为你无怨无悔,不计报酬效命的傻瓜听吧。” “没出息!”他骤然阴沉下来“一个小挫折就让你如此堕落,自暴自弃。东野天杀不过是一摊烂泥!东野雪,你自己犯下的错误你都不肯承担,你若是真不想站起来,就在这里独处一辈子,永远别见天日!” 束野雪依然负气不理他的讥讽,小院里又恢复死寂。 他双手击掌,朗声道:“来人!给公主掌灯!” 几十盏宫灯点亮了小院的每个角落,东野雪的头发在灯光下更显莹白皓洁。她蜷坐在墙角,抱膝垂首,将面容隐藏起来,像是在躲避灯光。 “若你还想活下去,就要先学会面对这些烛光,躲在黑夜中只会更增加自己的痛苦,什么都解决不了。” 她自膝上抬起脸,空洞的眼神不看向任何地方,双掌合拢,眉间的朱砂放出赤红的光泽,自掌间劲吹而起的旋风一瞬间将所有烛火熄灭。 东野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股体内的阴寒窜入五脏六腑,让他疼得几乎窒息。 “罢了,随你去。”他撂下这句话,扬手叫人将他推出玉清宫。 东野雪始终坐在原地不动,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因为不管如何,他只对她预示着同一个结局--她与他不可能走到一起。 这么多年的梦想,在这一刻竟成了泡影,被她所爱的人亲手打破,她宁愿自己是一摊烂泥,没有知觉,不会苦、不会痛,连眼泪都没有。 她将自己埋葬在黑夜里,不想抬头去看这个世界,但是宫门外刺耳的喊叫声却骤然钻进她的耳朵里。 “有刺客!王爷遇袭!快来人啊!”她眸波一震。刺客?有刺客潜进东野皇宫?东野兰遇袭! 她的身体、四肢、手脚,都不受控制在这一刻同感震撼,她一跃而起,连连绊倒了脚下的数盏宫灯,推开在宫门口吓呆了的太监,她几乎是夺门而出,像箭一般奔向前方。 在玉清宫和素心殿的道路之间,百余名禁宫侍卫和数十名刺客正展开一场厮杀。 东野雪赶到的时候场面一片混乱,她一时间甚至找不到东野兰。借助着微弱的月光,她看到有七八名刺客正纠集成团,企图围攻人群中的一点,无疑,东野兰正在那里。 她积压许久的愤怒在此刻骤然化作杀气,夺下身边一人的佩剑,剑光霍霍一冲上前。 只见东野兰亮银的白袍上已经是血迹斑斑,虽分辨不出是他的血迹还是敌人的,但这鲜红的颜色更加触怒了东野雪。 她一手将轮椅拉向自己的身后,叱声喝道:“禁卫军都是白痴吗?火在东,水在西,金木轮回,土形在天!布阵!” 宫中的禁卫军本是东野雪一手栽培,因为东野兰近几年的身体残缺,东野雪刻意训练这支部队以保护他的安全。这阵法是东野兰所创,东野雪亲自带兵演练,耗时一年才得成气候。 今日临时遇变,兵卒们难免手忙脚乱,各自为战,都忘了这操练已久的阵法。在东野雪猛然大喝之后,东野兵都纷纷丢弃手边的敌人,人人相连,在场上围成一个非圆非方的奇怪阵型。 而闻讯赶来的更多禁卫军此时也燃起了火把,照亮全场。 东野雪此时才能微微喘口气回头看向东野兰,发现他的手臂似乎受伤了,有大量鲜血将袖口沁透。 她撕下衣襟一角扎在他的手臂上,阻止血液的流动。黑眸如冷冽的寒风,盯着那群来历不明的刺客,喝道:“给我留下两个活口,其余都杀了!” “是!”兵士们齐喝冲了上去,那群刺客见状况不好,且战且退。说也奇怪,在这怪异的阵法面前他们竟然没有慌乱手脚,适时的还能有所反击。 东野雪见短时间内阵法不能奏效,便放开东野兰,捡起手边剑,迅速战团。她刚才便已看清,在众多刺客中,有一个身材精瘦,头扎丝带的蒙面男子应是首领,他不时给身边人提点暗示,指引着同伙退出包围。 她长剑一指“你是谁?” 那人嘿嘿冷笑“公主这个问题问得可笑,我是刺客,难道您看不出来?” 剑尖向前多送了几分,她杀气逼人“说出你的真名来历,不然我让你马上死在这里!” 那人好整以暇的回敬“我们做刺客的即使是死也不能说出真名来历,公主说的都是废话了。” 他一边说一边留意观察对手,眼见激怒了东野雪,让她眉间的朱砂逐渐变亮变红,这预示着下一刻她将会掀起难以想象的飓风。 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呼哨,手中短刀挽起一个刀花,暂时逼退了东野雪的进攻。听到他呼哨的其他刺客都心领神会的后退几步。 只见此人手腕一翻,不知向地面猛地掷了个什么东西“砰”地一声巨响几乎震晕了所有人的神志,呛鼻的浓烟平地而起,逼得她都不得下掩鼻后退,也就是这个空档,让那群刺客全身而退,跃过宫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混帐!”她提剑要追,却听到东野兰虚弱的声音。 “雪儿,回来。” 这声音不大,却牵动了她全部的心神。奔回到东野兰的身边,这才发现他的脸白如纸,气息微弱。 “刺客的去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受伤。”他意识迷离中攥住了东野雪的手,攥得很紧。 她心头所有柔情在剎那间如潮水般不可阻挡的涌流而出,握紧他的手,不肯松开。 “伤了你的人,我会让他们死无全尸,用他们的头来祭你的血!”她不忘下令“马上封闭东都四城,全力搜捕这群刺客,一个都不许跑掉!” 东野兰轻阖双眸感觉身体不那么痛了,轻柔得好像在风的怀抱中。他似醒非醒的听着东野雪布署着一切,一抹不着痕迹的浅笑流过唇底。 在东都紧急搜寻了三四日,一点和刺客有关的形迹都没有。东野雪万分震怒,以天杀公主的身分连连贬斥负责禁卫皇宫的侍卫长和负责皇城守卫的四门都使。 摄政王东野兰因为遇袭受伤,暂时停止处理政务,在玉苑东宫静养。东野雪下令,无论王公亲贵,一律不准任何人探望打搅。 原本以为摄政王和公主不和的人就此闭上了嘴,人们注意力也从几日前公主火烧绣坊的风波转移到这场刺客事件上。 “都是一群饭桶废物!”东野雪赶走了再度惨遭她痛骂的四门都使,一掌拍到书案上。 东野兰斜靠在锦榻上,笑道:“你就算是把手拍断了也拍不出消息。” 她瞪了他一眼“你坐在那里就能等来消息?” 扬扬手中的书简,他将她叫到身边“你做公主领兵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即使没有人往我耳朵里告密,难道我自己不会去猜去看?”他将书简递到她手上“看看吧,南黎已经送来第三封警告信,要我对上次之战作出解释,你怎么决定?” 东野雪皱眉道:“我做也做了,你说要我怎么办?难道去登门赔礼道歉?” “那倒不必。”东野兰说:“南黎要的也不是你的赔礼。但这次的确是你有错在先,我之前一再告诫你要小心谨慎,就算南黎横插进来: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可以说明人家要和我们作对,你贸然行动无异是点火。幸亏是南黎,若是换作赤多族,只怕赤多练的大军已经打到国界边上了。” 他继续说下去“我会亲笔写信致歉,免南黎三年岁贡,再回赠一些东野的礼物。南黎这次这么不屈不饶的态度八成是出自南习文的主意,这个人虽然狡猾多诈,但大事还是要听国王的,我想南黎国王也不敢再多要求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她眉尾扬高,见东野兰的眼睛直往她身上梭巡,不满的说道:“别想要挟我做什么,若是再拿南黎那个荒谬的婚事来烦我,我就干脆带支部队杀到南黎去,绝了这后患!” “你的杀心总是这么重。”东野兰展颜一笑“好,你说不提那婚事就不提好了。咱们说点别的,北陵的那两位皇室宗亲你都见过了,要以上宾之礼对待,这两人会是东野将来统一四海的关键棋子。” “那两个亡国人?”她口无遮拦的脱口而出“一个没了国家的太子比平民百姓还不如。眼下北陵都被占领,要他们还有什么用?” “任何一个人都有他存在的价值,更何况是这两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东野兰耐心为她解释“萧寒声身为北陵太子,在北陵一直威望极高。北陵被灭国之后,百姓始终都有反抗之心,奈何没有人敢领军抗敌,所以至今还是一盘散沙。萧寒声便是能将这群散沙炼铸成铁的人。至于萧寒意”他幽幽一笑“她存在的意义也许还远大于萧寒声。” “她?”东野雪一脸质疑“我听说赤多族人向来固步自封,从不相信外人,更何况她是北陵的公主,要是被人发现身分,先有杀身之祸。” “别人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但她不会。”东野兰含笑反驳“你大概不知道,赤多练悬赏黄金一万两寻找她的下落。一个身价黄金万两的女人,你还敢说她是毫无价值的吗?” 她着实吃了一惊“难怪你要把她藏起来。若是落在赤多人的手上,只怕她连皮带骨都被吞了。” “你又错了,”他轻轻摇头“我不是要留她下来,我是要她和我们一起养精蓄锐,等待复国的时机。一旦时机成熟,我会将她送到赤多练面前。” “嗄?”东野雪这不是彻底下明白了。“你留下她,又要送走她,这是为什么?难道你要让她做赤多练身边的卧底?给他温柔一刀?” 东野兰对她的提问终于露出满意的笑“你总算懂得了这个道理,要杀死敌人,便要从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下手。打进他的心中,慢慢瓦解他所有的防备,再刺进最后一刀,这样才能不留血迹,将之干净的除掉。” 她的脸上流露一片惆怅的黯然。 “若是有一天你想杀了我,会不会用这个方法?” 她突兀的发问让东野兰怔住,随即报以温和一笑“傻孩子,我怎么会杀你?即使你有千般不对,我也不会为难你的。那一天我将你关在玉清宫时你还不明白吗?” 东野雪沉静的没有回应,眸子中似乎有着难以言表的东西。 这时有人叩门,利刃手捧一个密匣站在门口。 “王爷,东河以西的十八县镇送来了密折。” 东野雪怒道:“我不是说过吗,不要拿任何国事来烦他!你们还整天送这些乱七八糟的奏折打搅他,让他何时能好起来?” 东野兰轻拉她的手腕“好了,别责怪他们,若我真像你这般治国,事事只想自己,不顾国家,只怕天下早就大乱了。” “你伟大,你了不起,回头发热发寒看你还怎么批阅这些奏折!”她甩脱他的手“我午后还要去练兵,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虽然语气忿冷,但字字都是关切。 东野兰又是一笑,挥挥手目送她离开。 利刃就站在他身边,垂手而立。 东野兰此时才将目光投向他,沉声道:“外面情况如何?刺客之事是否已闹得满城风雨?” “是,尤其四门都使连遭申斥,使得各城也都加强了戒备,民房都搜过两遍了。” 东野兰似笑非笑“四门都使,这次算是委屈他了。”瞳眸乍闪而过的精光耀眼非常“那些人都安顿好了?” “王爷放心,我早已将他们分批安插进几支队伍里,没有人会注意。更何况那一夜行动时又都是蒙着面,没人能认出来的。” 轻轻点头,他抽出床头的第二本奏折,无意间看到手边还放着一杯热茶,茶杯上飘着翠绿的水雾。 是他最爱喝的迭山翠景。 他一笑,这茶只有东野雪亲手泡的才好喝,而他也被她养刁了口味,无论换作谁来泡茶,都不合他的胃口,只因为他太习惯她的气息了,就如同他习惯她的秉性一样。 将她关进玉清宫的那一刻,他便已知道她会对自己积压多少愤恨。如何让她发泄出来,不伤人也不伤己,是最关键的一点,为了达到这一点,他不惜亲身演出了一场戏,以苦肉计的方法将她自个人的痛苦中强行拉回到国家的利益面前。 他利用了她对自己的感情,却不能回报给她想要的。 东野雪,注定是他要亏欠一生的人。 四日后是皇后的寿辰,按惯例,皇室中人都必须到皇后宫中贺寿请安,晚上还有一场晚宴庆祝。 东野雪原本推说事情繁忙想躲开这一天,没想到听说东野兰一大早就去了后宫贺寿,她马上放下一切赶了过来,正巧在皇后的还凤殿口遇到东野兰。 “身子还没好,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她不满的指责,将扶轮椅的人推到一边,自己握住扶柄。 东野兰淡笑道:“她是国母,必要的礼敬是应该的。你既然不愿意,又何必勉强过来?” 她冷哼道:“我可不愿把你单独留在那老婆子身边。万一她再有邪念,我怕你这病弱的身子想挡都挡不住。” 东野兰又是一笑。 自从他受伤以来,东野雪对他百般呵护犹胜以往,但叫人奇怪的是,对于西凉国的事她始终闭口不谈,彷佛已经忘记这件事,即使在和百官谈及婚期和迎亲礼时,她都像个外人一般表现得十分冷静。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结果,很有可能预兆着她下一次更疯狂的举动。但她究竟在酝酿着什么念头,东野兰诧异的发现,这一次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难道他对她的了解还不够深吗?还是她察觉到了什么,刻意对他有所隐瞒? 他该早做准备。 还凤殿,来贺寿的人已经排成了长长的队伍,见到东野兰和东野雪,纷纷行礼问候。这也是东野兰遇刺之后第一次出宫见人,他微笑着向所有人致意,东野雪则闭紧双唇,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 在殿中的皇后并没有出迎,她正和一位重臣的夫人说话,鉴赏着对方送来的一双玉璧,啧啧的称赞着。 当她手边的宫女低声禀报东野兰和东野雪的到来时,皇后露出十分惊诧的神情“摄政王亲临?不会吧?在哪里?” 她惊呼着张望时,东野雪仰着脸,在殿门口鄙夷的看向天空。 东野兰客气的命人送上贺礼,道:“这几日我病倒,有劳皇后了。” 皇后连忙走过来,笑道:“怎敢劳动王爷大驾?您身子不好,别站在风口,快进殿来。” 然后像才刚看到东野雪的样子“雪公主也来了?真是少见。虽说论辈分我比公主略长,但还真想不到公主会来看望我呢。” 东野兰回头道:“雪儿,今日是皇后的寿辰。”他以眼神提醒着东野雪。 东野雪这才勉强说道:“愿皇后千秋。” 笑话,想用辈分和身分来压她,她东野雪可曾在乎过? 刚刚落坐,皇后便关切的问道:“我听说还没有抓到那些逃跑的刺客?怎么会这样?刺客又不是一人两人,难道还能躲到地下去?” 东野雪接话“躲到地下又如何?掘地三尺我也会挖出来。” 皇后沉吟着疑问“不论如何,这事情很有蹊跷,莫非” “莫非什么?”东野雪最讨厌她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难道皇后知道这群人的下落?” 皇后轻呼“我深处皇宫,从不与外界接触,又怎么会知道?知道下落的人必然是刺客的同伙,我与王爷无仇,自然不会派人加害。话说回来,”她看着东野兰“王爷可曾想过,整个东野,谁与您最不合,存心加害?” 他看了皇后一眼。 她颇得意的分析“我想这个人必然势力极大,能将这群人藏匿起来,不被人发现,或许”她有意无意的将眼瞥向东野雪“这人就潜伏在王爷左右” “啪!”的一声,东野雪手中的杯子摔在桌上,茶杯的颜色和她的脸色一样铁青。“皇后既然意有所指,为何不明说您心中那个人的名字?” 皇后装无辜道:“我只是猜测,至于此人是谁,我也不清楚。” 东野兰一手不动声色的拦在东野雪身前,阻止她动怒,然后和蔼的说:“多谢皇后为我做的分析,的确是条线索,我会即刻派人顺着这条线索去查。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今晚的演舞场也许我不会出席,先向您告罪了。” 从还凤殿出来,见东野雪还是愠怒的神情,他一笑“她的话你何必在意?” “她敢当着我的面这样说我,必然在别人面前说得还要龌龊。”东野雪冷笑“真是可笑之极,她居然会怀疑是我派来的刺客。若以她的观点寻人,她便是第一个值得怀疑的对象。若非她是皇后,我真想将她拿到吏刑司好好审讯一番。” “今晚的宴会我不能出席了,”东野兰说:“你代我去吧。” “不,我陪你。”她抿紧嘴角“我才不要和那群无聊的人在一起。” “那么,起码你要代我去献过一杯寿酒才能离开。”他故意板起脸“要不然我就只有亲自去了。你是想让我劳顿,还是你替我去?” 她放缓神情“好吧,我去。” 她的软化得到东野兰温柔的一笑。东野雪无奈的低叹,她知道,为了这个男人,什么疯狂的事情她都做得出来,甚至她不得不改变自己许多,只为了能得到这个男人的认可,和那唇边一笑。 那温柔俊逸,如风的一笑,似朝阳又似冷月,注入心底,慢慢掠夺着她的一切,让她这个可以手持长剑在沙场上纵马杀敌的天杀公主,在他面前竟然毫无招架之力。 要怎样,才能得到他?连人带心,一起得到。 第七章飞龙出世 东野雪本来只是想代东野兰献过寿酒之后就走的,但她一到现场,宫里的官员就频频来献殷勤,又因为东野兰前一阵静养,处理国事有限,所以许多不便问东野兰的事情都跑来问她,导致她一时无法抽身。 直到过了半个时辰,她将琐事都忙完,才要离开,便看到萧氏兄妹结伴而来,想起东野兰的嘱咐,她又停了下来。 “两位也来贺寿?”东野雪上下打量着他们,回忆着东野兰对他们的评价。 萧寒声看似文弱,但眼眸清亮,眉峰俊朗,她直觉此人应该是个武功很高的人。 而萧寒意身着鹅黄色裙装,将长发松松绾起,依然是如雾如烟的美丽。这个女人真的值万两黄金? 萧寒声含笑点头,却语带讥讽“虽是亡国人,但不能让人说我们不懂得礼数规矩,总是要出来见见人的。” 东野雪刚刚迈出的步伐又收了回来,但并没有被他这句话刺到,这时她更多的是好奇,她原本以为这两个人经过灭国之变后必然是胆怯懦弱、处处小心,甚至是藏头缩尾,但萧寒声坦坦荡荡的态度颇让她觉得很合脾胃,于是不自禁的唇角露出些许笑意“若在这里有什么不习惯可以找我,皇宫中多是势利小人。” “多谢。”萧寒声拱手一揖,像是感染了她的友好,也笑得更加真诚。 皇后走过来拉住萧寒意,娇笑着“来来来,公主初到我国,大概还没工夫去游玩。我这里今天有宫廷大戏,正好可以凑个趣。”她又对萧寒声招手“萧太子也一块儿来啊。” 东野雪见萧寒意颦眉将手努力抽回,像是厌弃被人触碰身体,便有心维护她。不动声色的走到皇后面前,将两人隔开,说道:“演舞场在南面,我领他们过去就好。” 萧寒意略带感激的向她投来目光,东野雪则悄声对萧寒声道:“这女人不用和她太亲密,以免引火烧身。” 由东野雪引领着,三人一起走到演舞场的看台之上。正对看台的是皇家御座,萧寒声和萧寒意都有意无意的走到了较偏僻的角落,东野雪猜他们是不想引人注目,便没有理会这点。 此时歌舞大戏开场,场地四周都坐满了人,当东野雪思虑是否该离开时,台上的歌舞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歌舞戏-- 台上的一群男子居然是舞者,身着猎服,好像猎户一样,手持各种弓箭猎具,以狩猎动作为舞蹈基础,跳得刚劲有力,英姿飒爽。 东野雪不禁看呆了,可刚坐下来,手下便在一侧喊她。 “公主!有紧急军情。” 她马上起身过去“什么事?” “西海岸那边停泊着三四只民船,形迹可疑,我们上前盘查时发现船上竟然有赤多族的族徽。” “赤多!”东野雪吃了一惊“你确定?” 士兵即刻捧上一柄短匕“这是刚刚在其中一条船的船员身上搜到的。” 她一眼就看到短匕外鞘上的飞焰图形,这的确是赤多族的标志,但是赤多族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此? “船上有多少人?” “三艘船不过十来个,已然全部扣留。” 东野雪眉心一拧“那必然还有大队人马早已上岸,马上派人全城搜捕。” 她边说边走出演舞场,直奔玉苑东宫。 按时辰推算,此时正是东野兰批阅奏折的时候,但奇怪的是当东野雪走到玉苑宫门前时,里面居然没透出一点灯光。 她心头一紧,快走了几步,迎面看见几个人趁着夜色从宫门里走出。 一见这几个人不是侍卫或大臣的装扮,行迹诡异,她警惕的冷喝“是谁?” 那几个人不但没有停,而且还迅速转身,企图绕过她,潜进黑夜中。 东野雪知情况不妙,高声喊道:“来人!”同时她发现原本应该守在东宫门口的守卫竟然都不知去向,这种极度的惊异让她心头充满了恐惧。 东野兰怎么样了?为什么里面毫无动静? 那几个人撤退的速度很快,但并不慌乱,其中一人还很认真的在黑夜中打量了她一眼。 东野雪被他的眼神激怒,在不知道东野兰情况如何前,她绝不能将这几人放走。眼见他们要跳上墙头,她急忙合掌身前,掀起狂风大作,硬是将其中两人硬生生吹到地上。 “绑起来,要是他们跑了一个我便斩了你们的手!”东野雪对刚刚赶到的禁军喝令,人顿时如离弦之箭追向其他逃跑的神秘人。 一路狂追,发现这几人竟然没有向宫外跑,反而七弯八拐的跑向皇后所在的后宫,距离演舞场越来越近。 这群歹徒竟然如此狂妄?不要命了吗?难道他们不知道那里有皇亲重臣,必然守卫森严,进去无异是送死。 似乎认为甩不掉东野雪的追逐,其中一人忽然取出一个小巧的笛子,放在唇边,刺耳的笛声像一道警鸣震动了整个东野皇宫。 等到东野雪追进演舞场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只能以“震惊”来形容。 原本在台上表演的数十名男子舞者竟然手持利刃将看台的贵宾席团团围住。 东野雪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犯上作乱!再不束手就擒便会诛连九族,你们想清楚!” 跑进场中央的一名神秘人忽然开口“我们不想和东野为敌,只要带走一个人,我们马上离开。” 她拧眉问:“谁?” “北陵公主萧寒意。” 她震动了下,冷笑道:“笑话,萧公主是我东野座上宾,岂能任你们随意带走?你们以为手持利刃就可以要胁我吗?” 她一摆手,上百火把在演舞场外熊熊燃起,数不清的人影将整个场地围拢,无一空隙。 那个说话的神秘人无所谓的看着东野雪“既然你不怕,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我一刀一个,先把人杀光。在这里的不是大官就是贵人,我杀几个就够本了。” 此人话一出口,一些小的皇妃和来宾便嘤嘤咛咛的哭了起来。 东野雪怒道:“东野没有贪生怕死之人,谁若在此时示弱,我便先杀了他!” 她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这群皇室宗亲,而是至今都不知情况的东野兰。她对最近身的一名侍卫说:“去看看摄政王是否无碍。”然后又吩咐一人“取我的湛泸剑来!”她用眼角余光扫视贵宾席上的人群,奇怪竟然没有看到萧寒意和萧寒声。 此时此刻,这两人又躲到哪里去了?他们和这群刺客有什么关系?她脑海中电光一闪,想起刚才属下报告的那几艘神秘船只,和那柄刻有赤多族标记的短匕,她豁然明白了。 “你们是赤多族的人?” 她的话让那个为首的人发出一声很轻的赞叹“你很聪明,这么快就认出我们的来历。”他竟然不扯谎推诿,直接大方承认。 东野雪黑眸冰寒“赤多族虽然能灭北陵,却未必能动东野一草一木。既然你承认了,劝你最好缴械投降,挣扎反抗无异于徒劳,若真到了死无全尸之时可别后悔。” 那人哈哈一笑“东野天杀的话我是应该怕的,但我此次前来有我的目的,不达目的我是不会走的。”他将早已吓白脸的皇后拉出来,刀尖抵在她的下颚,威胁道:“这位就是你们东野的皇后吧?细皮嫩肉的,公主若是再不肯交出萧寒意,我怕我会在生气的时候不小心划上皇后的面皮,毁了这张闭月羞花。” 以皇后来要胁东野雪,对她来说起不了什么作用,她还巴不得这个人的刀快点划下去。但只恨现在她代表东野,即使为了名誉也不能让皇后伤及半分。 她急切的等待着东野兰的消息,那名侍卫已经匆匆跑了回来。 “怎样?” “王爷并不在玉苑东宫,目前不知去向。” 东野雪大震“什么!” 她锁紧眉心,盯着场上的人“你把摄政王怎么了?” “东野兰?”那人偏着头“我压根儿就没看到他。” “胡说!”她双掌一合一松,催起的飓风制造出一个巨大的气场,场中所有人都感觉要被卷走似的。 “公主、公主!王爷有令!”去取剑的侍卫恰好赶到,他的话让东野雪马上收势,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你见到摄政王了?在哪里?他情况如何?” “王爷在剑阁,一切平安。是王爷亲手把剑交给属下的。”侍卫将湛泸剑递给她,低声道:“王爷说,来人必定不是小角色,若能活捉一定要留下。” 得到东野兰平安的消息,东野雪少了牵挂,放手做事再无顾虑。她将湛泸剑缓缓拔出剑鞘,在火把的照耀下,湛泸剑古朴幽黑的体色,带着一股血腥的杀意弥漫至全场。 湛泸剑已出,必要饮血才能回。 对方大概没想到东野雪会这么快就亮出湛泸剑,一愣之下,哼笑道:“拿湛泸剑来吓唬人吗?难道湛泸剑就是天下第一?” 他将皇后向地上一丢,右手探向身后,抽出背在身上的一把长剑。说是剑,剑身却弯弯曲曲的,恍若一条长蛇。那人用指一弹剑身,剑作龙吟,发出嗡嗡的低鸣。 东野雪双眸一亮,脱口而出“赤霄剑?” 赤练红如血,凌云在九霄。 北陵的镇国之宝赤霄剑怎么会在这个人手上? 东野雪低低冷笑“果然不能放你走。” 能手持赤霄剑的人,会是谁? 一个名字在心头呼之欲出,但以常理讲,这个人又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是一族之长,怎么可能以身试险,虎涉龙潭? 黑夜中有两团漆黑的迷雾缓慢移动,像两道看不见的无形杀气,彼此交错、试探。 乍然,剑光裂空,长夜如明。 湛泸剑和赤霄剑,从剑成之日起就没有相遇过,这么多年分属两个国家,即使不曾互相感受过彼此气息,但今日相交,却像是渴盼已久的绝世高手遇到了心仪多年的对手般,苦苦纠缠,不肯放手。 东野雪从用湛泸剑出征四海起便没遇到敌手,所以赤霄剑的抵抗和强大的吸引力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赤霄剑就像一条毒蛇,死死咬住湛泸剑,让她无法将这柄战之剑的实际威力发挥出来。一股强大的压力如巨山般压在她的胸口,让她的行动越来越迟缓凝滞。 她会失败吗? 她咬紧朱唇,死也不愿相信即将可能面临的结果。事到如今,只有最后一次反击机会了。 她将全身的气力集中在右手的剑尖上,左手旋起一个风球,扬手击向天空。 天空像是被她的风球打裂,乌云密布,月隐霜华,闷雷的声音从天际隆隆传来,如潜龙低吟。 东野雪催动剑尖上的剑气,翻动手腕,再度击向黑夜。 在浓浓的黑云之上,乍然显现一条白色飞龙,龙首傲然,龙鳞亮银,四爪锐利,眸光炯炯。既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威严,又因为这个黑夜而显得异常诡异非凡。 那个拿赤霄剑人的属下忙喊道:“主人!是东野飞龙,赶紧走吧!” 飞龙一旦现世,试问天下谁人能挡? 神秘男子显然也知道其中利害,边战边退,一手提起倒在地上的皇后,朗声笑道:“既然公主不肯徇情,我只好请贵国皇后到赤多族的新都一坐了!” 他想挟持皇后逃离,不料飞龙从半空中一层身形,剎那间就飞到他面前,龙爪一伸,自他手里硬生生将皇后抢走,扔到后面的东野士兵群中,回身龙尾一摆,正好打在敌人的肩头。 那人吃痛之下不由得松手,赤霄剑便掉在地上。待他要捡,飞龙的爪子已经抓起长剑飞回半空,依然是昂然冷傲的盯着他。 那人怎么也想不到飞龙现身后,他竟然会连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而且还失掉了赤霄剑。此刻有多少震怒和愤恨都无法用言语形容,但他又不能多停留一刻,眼下离开这里是最要紧的。 他腾身而起,大喝道:“走!” 此时,东野雪大声喊“放箭!” 箭若飞雨追随着那群人的身影射去,飞龙也在这一刻隐没于黑夜中,随着散去的黑云杳然踪迹了。 东野雪还要带兵去追,后面突然有人传话-- “摄政王有令,所有将士原地待命,不得追捕逃犯!” 这下子众人都愣住了。不追? 东野雪飞也似的跑到玉苑东宫,这里和刚才几乎没什么不同,若非窗户上的一点灯光和东野兰的剪影投射在上面,她差点就要反身去剑阁找他了。 推门而入,她第一句就问:“为什么不追?将士都已赶到,船只也已经扣留,你一会儿说留,一会儿说放,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大喊完才发现东野兰并没有坐在轮椅上听她说话,而是半靠在窗户上,半倒在书案边,似站非站,似坐非坐,紧闭着双眸,脸色惨白如纸。 她大惊,将他一把抱住,急问道:“你怎么了?刚才那群人是不是对你不利?” “没事”东野兰睁开的双眼混沌无光,口鼻中的气息似乎随时都会停顿,却还在勉力安慰她“我只是宿疾发作,休息一下就会好了”话没说完,他已经软软瘫倒,昏迷不醒。 东野雪抱着他,疯狂的喊着“兰!兰!来人!快来人!” 为东野兰诊脉的人是萧寒意。她和萧寒声结伴而来,几乎是在东野雪喊人的同时就进了屋子,速度之快,让东野雪起疑,所以没等萧寒意诊脉就拦住她。 “刚才你们去哪里了?赤多族来人抢你,萧公主竟然恰好不在场,还真是先知先觉啊!”她怀疑嘲讽的口气让向来沉默的萧寒意开口“歹徒到来的前一刻,摄政王派人送口信给我们,要我们马上躲避一下,我们才离开的。”她静静说:“你再不让我为他诊脉,也许他就此命归黄泉,到时候若有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可不要怪我。” 东野雪侧身让开,因为从萧寒意眼中她看到一片坦白赤诚,而此时此刻,她也只有相信萧寒意可以救东野兰一命了。 见萧寒意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葯丸塞到东野兰嘴里,东野雪急道:“你给他吃什么?” “北陵传世灵葯,可以起死回生,延年益寿。” 萧寒意不愿多作解释,诊脉整整耗时一盏茶的工夫,东野兰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且气息忽强忽弱的,但情况比刚才明显要好了许多。 萧寒意诊脉完毕,回身对兄长和东野雪两人正色说:“和我上次诊断的结果一样。他气血虚空,游走的规律又异于常人,而且这次发病后他的身体明显严重受损。这种病应非一朝一夕发起,当是经年累月的损伤,他平日有在练什么武功吗?才将他伤成这个样子?” 东野雪蹙眉沉吟“练武?他以前是天天练武,但并非什么艰深伤体的魔功啊。而且自从几年前他突然双腿受伤,不能行走之后,他更是荒废了武事,一天好几个时辰埋首于国事,连宫门都很少出去的。” 萧寒意追问道:“他为什么会双腿残废?” 东野雪回忆着“他受伤的原因至今仍是个谜,那时我正带兵在外攻打萧河,班师回国的时候就得到他受伤的消息,问及原因,全宫上下竟然无一人知道,只说他有一天早上突然跌倒,然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萧寒意一双秀眉深深敛起“这还真奇怪了,这种病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她看了一眼东野兰,悄声对东野雪问道:“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又可曾说起过什么?” 东野雪摇摇头“他对自己的病很少提及。”只除了她前次要出征西凉的时候,他曾黯然说过:“我已是个残废,连独力走出这个花园都有困难,外面的事情我又能帮你多少?” 但也只有那么一次提及,而且说得极简单,什么旁枝末节都没有提到过。 萧寒意说:“我觉得他对自己的病情了若指掌,似乎早已知道自己无葯可治,只是不肯说出来而已。” “哦?”她没想过这一点“你怎么知道?” “直觉。而且我觉得他宁愿将这个秘密埋在心底,不与任何人说。” 东野雪握紧拳头。真是这样吗? 东野兰将这些痛苦的秘密埋在心底,不与她说?不与已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人坦诉,他将她的情意置于何地?难道他不知道,她多想陪他一起走过这一生所有的坎坷风雨,为什么他总是将她冷冷的推出心门之外? 虽然心中柔情万千,但在他眼中,她的柔情最多只是孩童般的玩笑。他以国事来躲避她的心,以宗族血统作为让她死心的理由,甚至以他不爱她这样残忍的话作为拒绝她的借口。 他心中真的没有一分一毫爱她吗? 昏睡的东野兰微微张开双眼,朝着东野雪的方向缓缓伸出一只手。 那修长苍白的手指一下子揪紧了她的心,情不自禁的用双掌将之包覆住,焦虑的问:“兰,你醒了?你感觉如何?” 东野兰艰难的启动双唇“那人,应该是赤多练。” 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非关身体,非关她的感受,竟然还是国事,东野雪的手指不由得默默松开。 而萧寒意和萧寒声却为他的话忽然变了脸色,两人异口同声问:“你确定!” 东野兰颇为沉重的点点头“他能使用赤霄剑,而赤霄剑追溯根源与赤多族大有关系,唯有赤多族的族长才可以唤醒它。” 这句话对于萧氏兄妹来说简直是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本国的传国之宝竟然被灭国的敌人唤醒,是羞辱也是愤慨! 东野兰看着萧寒意“我刚才不让你现身,是因为此刻的你心境尚不平和,见到他只怕不能静心实施计画。且他身为一族之长,竟以身试险来找你,他的情意也不能不让人感动。” 她面无血色,清冷倔傲的扯动唇瓣“灭国之恨是任何虚情假意都不能抵销的。” 东野兰追问:“若他是真情?” 她坚决的回答“恨比情深。” 他点点头,像是很满意她的回答。“不要嫌我多事,我多问这几句也是为了你们好,若你们想复国,就要摒弃一切杂念。如果两位决心已下,不会更改,我这里为你们备上一份厚礼。”他抬手轻轻叩击窗棂,低声唤道:“利刃,把东西拿进来。” 利刃应声走进,双手捧着的竟然是赤霄剑! 萧氏兄妹看到赤霄剑的时候,眼中闪烁的不知道是惊喜的光芒还是激动的泪水。 萧寒声将赤霄剑握在手中,轻轻抚拭,似有无数感慨压抑在心头。 “王爷,谢了。”他已不知该用怎样的言词表达他的感激之情。 东野兰斜靠在榻上,看着剑身说:“你先别谢我。你可知道帮助赤多族灭北陵的幕后指使是谁?” 萧寒声迟疑的停顿了一下才答“我一直怀疑是南黎在背后捣鬼,只是苦无证据。” 东野兰从床边的书案上抽出一份密折给他看“若非南黎暗中提供铁器援助,小小赤多怎么可能在几年内迅速壮大” 萧寒声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在杀尽赤多人前,南黎我也一定要灭!” 他笑着点首“不错,要想扳倒一棵大树,必须先斩断它的树根。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在今日围捕赤多练的原因。他现在还不能死,我们必须反客为主,用他反牵制南黎。” 东野雪不知为何,此时心情一片烦乱,不想再听下去,她独自走出屋门,门口站着利刃。 “公主。”利刃急忙行礼。 她挥挥手“你去吧,这里暂时不用留人,但是宫门外要派重兵把守,不能让那群赤多人再潜进来。” “是。”利刃抱拳匆匆离去。 夜色下,利刃的背影跃进东野雪的眼中,让她猛然有惊悚的感觉,于是大喝一声“利刃,你站住!” 利刃不明就里的站住,回身问道:“公主,还有吩咐吗?” 东野雪字字寒冷“你转过身去,让我看清楚你的背影。” 在她的寒眸下,利刃迟疑着没有动。但在他迟疑的瞬间,从他闪烁不定的表情中,她已经确定了心中的疑惑,沉声问:“那晚的蒙面人,真的是你?” 利刃强笑着,还想辩解“公主说什么话?我何时做过蒙面人?” 这笑的声音和语气,让东野雪更清醒了。她命令道:“你把这句话给我重复一遍,你就说,公主这个问题问得可笑,我是刺客,难道您看不出来?” “这”利刃张口结舌,无法复述。 东野雪杀气浓浓,逼问:“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这么做?说!是谁主使?” 利刃不答,犹自解释“公主大概想错了,没人主使,我”他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这等于已经承认自己就是蒙面人。 她倒退两步,翻江倒海一般的心绪让她像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她不敢深想,却又忍不住要去思量这件事背后的可怕答案。 谁的主使?会是谁的主使?利刃自幼就跟随东野兰,出生入死、忠心不贰,但是他却带头刺杀东野兰。为什么?除非 宫门外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经过东野雪身边直往屋门里跑。 她将他一把拽住,喝道:“跑什么?慌慌张张的,眼里没人吗?” “公、公主,出、出大事了。”是个小传令兵,在夜色下看到东野雪的白发黑眸,和那一睑的杀气差点吓瘫。 又出事了,一晚上连续的风波简直让人疲于奔命。 “是那群赤多人又闹事了?” “不,不是,是、是西凉”小传令兵连喘了好几口气才把话说完“西凉送亲的花船在东野两百浬外的海域上遭到海啸,船翻了,西凉公主水玲珑目前下落不明。” 东野雪双眸乍然一亮“当真?” “是,是,属下正要禀告王爷。” 她松了手,那人踉跄着跑进屋子。 很快,屋中传来东野兰的声音“叫雪公主来。” “我就在这里。”东野雪斜跨一步站在门里,凝视着他。即使他不叫她,她也有话要问清楚。 东野兰的神情异常凝重,望着她的双眸中带着迷离的困惑,他忧虑的猜测、揣摩着,然后才说:“西凉公主在海上出事,你可知道?” “刚刚听说。” 他停顿一下,直接问:“是不是你做的?” 东野雪一怔,看着他,忽然纵声狂笑起来“你竟然怀疑我?哈哈哈哈,太可笑了。” 她一甩长发,咬着唇角“好,那我也有话问你。上次袭击你的那群蒙面人,是不是你派来的?” 东野兰沉默许久,直视着她冷冽的眸光,而后眼睑微垂。 “是我。” 她身子一晃,惨笑的神情让萧氏兄妹都不忍卒睹。 她颤抖着指尖,不敢信亲耳所闻,愤恨的怒火将被伤的心烧灼得更痛。 “你居然会对我用计谋?你将我也玩弄于你的股掌之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可以?” 他淡冷的问:“水玲珑之事是不是你做的?” 她狂傲的冷笑“是我做的怎样?不是我做的又怎样?你我相识十年,原来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建立。是你错看了我,还是我错看了你?” 她虽然在冷笑,但是泪水一颗一颗纷纷从眼角滚落,苦涩的味道流过唇舌,流进心里,与那阵痛模糊的融在一起。 她用袖一抹脸上的泪,转身大步走出。 狠狠的伤了她的心,便如用利剑斩断了她的情。她真的不想爱了,也不要爱了。爱人为什么一定要是件痛苦的事?爱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得到应得的回报?为什么要用那么多的障碍将她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她要离开这里,逃离他的身边,逃离他的掌控。 这一刻,她甚至希望与他永不相见! 第八章战云密布 次日,雪公主为刺客猖獗东都一事从皇宫内搬到兵事司。一向自负的东都人开始对自己的生命和周遭环境产生许多不安的揣测,根本无人注意到东野雪这举动的背后究竟潜藏着什么深意。 萧寒声走进东野兰的书房,见他埋首于公文,便悄悄走到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兰心诗韵,坐下来默默品评。 东野兰批完手边最后一本奏折,才抬头招呼“萧太子也有看诗的雅兴?” “是看摄政王诗词的雅兴。”萧寒声笑道:“没想到你整天忙于国事还有闲暇写诗词。只是你这诗词中的味道未免凄清了些。”他打开的那一页正是一首小词-- 昨日小楼露重, 夜深不觉酒浓。 凭阑方知飞雪冷, 任锁狐裘沉箱中。 醉卧昼堂东。 夜凉花落惊风, 辗转终宵无梦。 今夜孤影无长伴, 借问明朝何处逢? 举杯影无踪。 “为什么说是孤影无长伴?难道你身边就没有别人?”萧寒声有意打探“比如说,一个红颜知己?” 东野兰慢吟“我心中无伴。” “未必吧。”他诡笑着“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一个人能走进你的心里?” 东野兰扬眉正视他“你今天来没有别的话说?” 萧寒声将手中那本诗册顺手一翻,似有意又似无意的念着“风作龙吟,长于九霄乱舞。剑似鸿雁,劈云破月何如?谁解我心苦?应在人深不知处。踏残霞夕晖寻无迹,惆怅多似泰阿雪,惟看日暮。” 他再放下诗册“你心中孤独,也有放不下的人,何必隐藏那么深,自作心苦?” 他脸色微变“谁说我有放不下的人?我放不下的只有东野。” “算了,”萧寒声一摆手“你骗她也许能骗得过,骗我却未必。东野国从来不见雪,你一连两首诗词中都嵌有雪字,未免太不合道理了吧?” 东野兰沉默,半晌无言。 萧寒声低声道:“你替我们寻回赤霄剑,我替你寻回这段情,如何?” “不可!”他断然道:“我与她没有未来可言。” 萧寒声挤着眼睛,故意问“她是谁?” 他苦笑“你心中明白,别再开我玩笑。” “可是你冷面冷心得罪了她,不怕她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对你不利?我看她那个人应该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那个西凉公主失踪之事” “不是她做的。”东野兰轻声一叹。以他对她的了解,虽然对她也有诸多怀疑,但情绪稍稍冷静之后,仔细想想,就知道这件事绝不可能是东野雪做的。那一夜自己的质问定然伤透了她的心,但她不知道,她离去时那伤心欲绝的眼神也如刀子般割着他的心。 他闭上眼,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南黎国主的病最近越来越重,很有可能在这一两个月内就命归西天。南黎三位皇子都对皇位有所觊觎,南黎大变之日快要到了。” 萧寒声端正面容“你的意思是?” “这时候若有人能潜入南黎,离间他们三人,是击垮南黎最好的方法。” 萧寒声又问:“你是要我去南黎,使用离间计?” “不,”东野兰手指一摇,笑道:“不是你,是你妹妹。” “嗄?”萧寒声愣住了“寒意?不是要她去赤多?” “我想了几天,赤多练已经知道她在东野,必然会处处针对东野,将萧公主送过去不过是正中他的下怀。但若能让公主在南黎站稳脚跟,藉此挑拨南黎和赤多的关系,便是一石二鸟,我们也可作壁上观了。” 萧寒声神情古怪的开口“东野雪说得没错,你对谁都用计谋,与你这样的人相交,时时要被你算计,真是件可怕的事。” 东野兰看着他“你若不同意,我也不勉强,再想别的方法即可。” 萧寒意长叹道:“你的计策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这也是你最可怕的所在,明知被你算计,我们还是没有办法跳出来,甘心被你利用。”于是点头答应“我去和她说。要她几时去?” “南尚武即将起程回黎都,我在东野和南黎的边界处已经安排好了人接应。就从南尚武这里想办法接近南黎的人。”东野兰又补充道:“记住,你不能去,只能她一个人去。你在北陵时经常外出,难保南黎人不认识你,而萧公主长年久居深宫,见过她的人相对较少。” “好。”萧寒声咬着牙答应了。“只要能复国,我想寒意也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正巧看到利刃悄悄来到门口,知道他有话要说,萧寒声告辞出去了。 东野兰问:“有什么事吗?” 利刃忙递上一封信“绝龙岛来信说,血龙花花期将近,近日内就可开花。” 东野兰苍白的脸泛起一丝血色,声音微颤“真的?”他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函,将信的内容从头到尾看了数遍,一个绵长萧瑟的叹惜逸出唇际“终于等到了。” “王爷,是否马上起程?” 将信抓得紧皱,东野兰重重点头,嘱咐“不要告诉任何人,就以巡视海防为名出发。” “是。”利刃迟疑着又问:“公主那里,也要保密?” “尤其是她。”东野兰将信撕成碎片,像是在撕碎自己的心般。 他要出宫?巡视海防? 东野雪从属下那里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便觉得事有蹊跷。东野兰自莫名残疾之后,连玉苑东宫都很少踏出,为什么会挑在此时此刻要巡视什么海防?这绝非他做事的风格,这里面一定有事! 她双手按在桌上,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和他有关的事情。 这些日子以来,她不去参加朝会,一心一意只留在兵事司,让自己拚命陷进公事中。这么多年她都没有这样勤奋过,练兵、排阵、监督战舰装造她让自己活得既充实又空虚,只为了躲避东野兰的影子。但是这乍然而来的消息却将她自冰封的海底骤然拉起,痛的感觉再一次清晰的出现心底。 她霍然起身,站在墙上东野地图的前面,从南到北由西向东,将东野兰可能要去的地方看了一遍,最后在地图上最不起眼的一角,她看到三个字--绝龙岛。 顿时,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情惶惶惑惑的涌上心头。 莫非他要去绝龙岛?那里是东野的禁地,虽然多年来都有重兵把守,但是很少有人靠近。她曾经问过东野兰,那个岛上究竟有什么?他每次都只是笑笑,不予回答。年少时因为岛处海心,她没有能力登岛一窥究竟:长大后,忙于军务,渐渐也将这个地方忘记了,此时突然提及,就像尘封多年的记忆被人揭开封印,潮水般全都涌了出来。 “公主,公主。”属下小声叫着,问道:“明日王爷出海,百官送行,咱们要不要去?” 东野雪冷冷道:“不去。” 他要去哪里就让他去好了,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牵扯。 然而,天不遂她愿,皇宫有内侍来传话-- “摄政王请公主入宫一趟,有要事相商。” 东野雪头也不抬的拒绝“告诉王爷,我很忙。” 内侍仍不离开,继续说:“王爷说,事关国事,万分紧急,请公主务必到场。” 以国事压她,她本不必在意的,但内侍最后一句话却让她心弦一颤。 “王爷昨夜又晕倒了,宫中上下都在猜测王爷可能是要” 她将那人的衣领抓住,厉问:“是要什么?” 那人哆哆嗦嗦的回答“是要交代后事吧。” 东野雪猛地将那人推倒在地,急匆匆的奔出兵事司。 东野雪本以为东野兰是要单独见她,没想到在玉苑东宫的门口竟然看到数位臣子进进出出。 她困惑的走进宫门,只见东野兰坐在廊下,淡笑着听臣子们议论国事,抬眼见到她时,他的眸光闪烁,微笑道:“你来了。” 还是那样的温雅亲切,就如同这么多年来每次相见时的平和。 但,物是人非,一切早已改变。 分别这么多日,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东野雪马上感觉到他苍白消瘦了许多,虽然自始至终都很认真的在听臣子们说话,但身体似乎要依靠着椅背才能坐直。虚弱到这种状况,是以前从未有过。 东野雪心头似被人揪紧,面上却淡淡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东野兰一笑“我最近要巡视东海海防,想通知你一声,四门都使和内宫侍卫长都在这里,从现在开始,他们由你调遣。” 就为这个?他暗自蹙眉“那请王爷叫人将手谕兵符送到兵事司即可。” “还有”他继续说道:“最近是秋收农忙的日子,各个郡县都会有秋收报告,我暂时无法处理,想托你代劳。” 她眉头皱得更紧“我不懂农耕,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所以我调宋意之和长孙平过来帮你,有不懂的可以问他们。” 在东野兰的示意下,人群中的宋意之和长孙平两人急忙起身向东野雪行礼。 她瞥了他一眼,说:“王爷不觉得与其把这种事交给我这个外行,不如直接交给长孙大人更稳妥一些吗?” 东野兰说:“你多年忙于军事,对农事疏懒,现在正是你学习的机会。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还是一副谆谆教诲的长辈姿态。东野雪无心听他教导,遂问:“还有什么?” 他命人将一封信交给她“这是最近边防部署,还有对邻国的战事分析,你既然很忙,我便不多讲了,你带回去看吧。” 东野雪握着那封信,全身不由自主的冰冷。从何时起,他们竟然生分到这种地步?他们之间,每次交心,每次谈国事军事,他都是牵着她的手将她领到身边,用温柔沉稳的声音为她细细分析,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听懂为止。而现在,隔着这许多外人,隔着一封信,竟然将他们的心隔得这么远。 她僵硬的开口“我知道了,若没事的话我走了。” 她定定的看着他,想听他是否会挽留自己。 而他,只是淡淡的微笑“好,你去吧。” 疏离生涩的四个字,斩断了她最后的幻想。 她转身离开,不愿意再回头多看一眼。却不知道此时他的黑眸正怜惜的望着她的背影,追逐纠缠。 为什么特意将她叫来?为什么要说这些话?虽然有国事作幌子,但他真正的心思只是想再见她一面,看她是否消瘦、看她是否安好,但这些心思只能深埋于心底,不能在她面前吐露半分。 这样的苦心伪装,比病痛发作时还要难过十倍百倍以上,却同样需要他一个人背负。 也只有在心头缭绕的叹息陪伴着他注定孤独的生命。 东野兰出海的第二日,东野雪就被一大堆的公务搞得焦头烂额。 清早起来,还没等整装完毕,她的兵事司门口就排了长长一队,都是等待向她汇报各种事情的臣子和各地官吏。 她刚进前堂,臣子们便马上把她围起来,一桩桩、一件件的琐事全都扔了过来。 “公主,青松河今年有可能泛滥,去年加筑的大堤不稳,臣请户部拨银五万两修筑大堤,但户部的两位尚书都说要听您的意见,为了大河两岸的百姓,请公主尽快开库调银。” “公主,东野法令每年都要大修,王爷刚刚离开,报备的新法急待您审批。” “公主,东都的蚕商已经有数月收不到蚕茧了,南黎和西凉不知为什么都把蚕茧垄断起来,不肯出售。没有蚕茧,绣厂便无法开工啊。” “公主,赤多灭了北陵之后,北陵有不少难民纷纷逃亡至东野境内。边界上已经聚集了一两万难民,能不能让他们入境?若他们进来了,他们的衣食住行如何解决?” “公主” 东野雪的头不断的发胀,将眼前晃动的人影拨开,怒道:“怎么事事都来问我?吏户礼工四部司的尚书都是做什么的?” 臣子们陪笑着回答“王爷出东都前吩咐过,有事最好多问您一句,以免下面擅作主张,乱了法度。四司尚书也是这个意思。” 东野雪气得牙疼,本以为东野兰交代的只是东都的安全和一些农种的简单事情,没想到接手的竟是这么一个烫手山芋。 难道他不知道她有多少潜力,什么样的事情能交给她,什么样的事情不能交给她吗? 好,东野雪一咬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当这是东野兰扔给她的一道战书,她不信东野没有他就不能活了。 她扬声下令“来人!将四司尚书请到这里来,大堂之上再摆几套桌椅。本公主和几位尚书就地办公,你们有多少要请示的一并给你们解决!” 东野自开国以来就没有过这样怪异的事情,四司八位尚书齐聚兵事司大堂,九套桌椅将本来偌大的大堂占得满满的。 但事实证明,东野雪的决断虽然特异却十分有效,一天下来,几百件公务都稳妥的处理完毕。 当东野雪累倒在公案桌前时,她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凳子上坐一天会比在前线打一天仗还要累。全身酸痛不说,脑子里更是一片浆糊,诸多繁琐的公文都快将她搞得神志不清了。 几位尚书见天色不早,公务都已结束,便起身告辞。 “公主,我们先回去了,明天一早再来这里见您。” 东野雪忽然扬眉看了他们一眼,淡淡说:“长孙平先留下,其他几位尚书请回。” 长孙平没想到会被点名,站在原地十分困惑。 “公主有事找微臣?” 东野雪瞥了他一眼,垂下眼睑,轻声说:“每天都有这么多的事要处理吗?” “是啊。”长孙平笑道:“东野虽然不比中原幅员辽阔,但是国内日日都有几百件事亟待解决,慢一步都可能演变成大事。” 她喃喃自语“那他是怎么撑过这么多年的?” “什么?”他没听清楚。“公主在说谁?” 她哼声道:“那位让你们誓死效忠的王爷啊。他能让自己活着度过这十年,还真是奇迹,我只过了今天一日,就已经生不如死。他杀人不用刀,还真是厉害。” 长孙平笑出了声“王爷若非是王爷,又怎会被称做海外第一臣?王爷苦心安排公主做这些事,自然有他的深意。” “苦心安排?”东野雪冷笑着“苦心安排我来处理这些杂七杂八让我头疼的事情,军务方面都无法分心照应。他这么做的深意不是害我难道还是帮我?” 他不赞成的摇头“公主,恕臣大胆说话,王爷大概就是看到公主整天沉迷于军务,而不是放眼整个国家,所以才让您藉此机会做一番磨练。待日后公主登位,才不至于手足无措。” “登位?”东野雪正喝了一口茶,听到他的话差点喷出来,瞪眼看着他“你在瞎说什么?谁说我要登位?” 长孙平的眼神比她还透着莫名其妙“难道公主从未想过登位的事吗?国主重病这么多年,一直不曾醒来。说句大不敬的话,早晚殡天之时,国家一定要有人主持。” 东野雪打断他的话“现在有摄政王,难道不够?” 长孙平再摇头“当然不够,王爷权势再大、能力再强,也只是摄政,国不可一日无主。而十年前王爷就已表态说这一生都不会登基,那登基必然另有他人。国主膝下没有子嗣,公主您虽然不是国主亲生,但国王一直将您视如己出,况且这些年,公主一直辅佐王爷处理朝政国事,无论地位、威望、经验都昭示着您未来将是东野储君。 “王爷必然是明了这一切,所以才选在此时让您理政。您看,王爷将吏户礼工兵五司的最终决策权都交给了您,东都、皇城的军政大权也由您掌握,王爷甚至还让您多注意农事。这一切,不是为您登基做准备,是什么?” 东野雪越听脸色越变,由青变红,由红变白;心神散乱的一瞬“匡啷”一声将茶杯掉在桌上,茶水洒溅在桌面及衣服上,浸湿了不少公文。 但东野雪根本顾不得它们,她的心都被长孙平一席话所带来的震撼给占满了。 是这样吗?会是这样吗?东野兰,那个从小她就依赖着、信任着的男人,有一天,要把这份依赖和信任连同这个国家全都还给她! 为什么?为什么他从不问她,就自作主张的决定了一切?他以为,把国家给她就能弥补她在感情上所受的伤害?难道他不知道,就算把整个东野部给了她,他们之间还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扯不断,也躲不开。 他这样做,是否还有别的意义? 只恨东野兰不在身边,无法追问。只恨她没有早一刻窥透他的心思,任他摆布。 咬紧牙关,她决意做给他看!不是为了遂他的心意,而是不想再在他面前示弱。要让他看清楚,她是否有这个能力治理国家。 “摄政王此行说要多久?”东野兰临行前她没去送,连归期都不曾问过。 长孙平答“王爷说大约要一个月左右。” 好,就一个月,一个月之后给他看一个属于她的东野! 此后东野雪的勤政让所有人都吓掉了下巴,她早上五更天就到兵事司处理各种政务,午后又到校场练兵,日落时分才离开,晚上还在兵事司召集几位亲信大臣议政。 她以行动让之前那些怀疑她能力,暗地埋怨东野兰偏心的皇族们都闭上了嘴巴。 而东野兰自从出海,一路东巡,很少有书信回宫。若有,也只是简单的几句公文,说明行程,路线,此后安排,如此而已。大约十三天后,他登上了绝龙岛,在送回东都的信上说-- 绝龙岛为人间绝境,生平罕见。吾醉心国事多年,身体日衰,意借此休养,少则十日,多则月余。东都诸事偏劳雪公主决断,于我勿扰。 这封信被送到东野雪的手中时,她对着它沉思了许久。 这信的内容乍看之下合情合理,但处处不是东野兰惯有的口吻。藉巡海之便在岛上休养身体,还将这边的事情一古脑儿的推给她,更用“于我勿扰”四个冷漠字眼结尾,俨然是一副受冷落的臣子,赌气甩手不干的态度。这怎么还会是那个爱国爱到对别人绝情绝义的东野兰? “长孙大人,摄政王出海是否还有别的事情?”东野雪先询问长孙平。这些日子以来,仰仗了他的帮助,她对他的态度也由原来的冷漠转变了许多,很多事情都要先听取他的意见。 长孙平接过信看了半天,也皱眉道:“不曾听王爷还有别的事情啊,不过这信上的口气还真是古怪。” 果然,连长孙平这个外人都看出些端倪,那信的背后必然还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东野雪回身问兵事司的尚书“绝龙岛距离这里有多远?” 兵事司尚书按着地图计算了一番,回答“大约八百浬。” 东野雪放下手中的书简,决定道:“叫水军都督给我备一条快船,明天我要出海” 屋中的几位尚书不禁愣住,同时问道:“公主要去哪里?” 东野雪从齿间硬生生的挤出三个字“绝龙岛。” 众人脸色一变,有人马上劝道:“公主,不可以啊,王爷已经离开东都,若您也要走,这东都不就无人坐镇了?” 又有人道:“是啊,如果公主有事要问王爷,派人送信去不就可以了?何劳您亲自往返。” 东野雪烦躁的摆手“你们不懂。”她心头隐隐有种直觉,若她再不去找他,必然要出大事。 “报--”长长的拖音打破了这一刻胶着的沉寂,似乎预示着某种未知且令人心悸的恐慌。 东野雪抬起头,紧张的望向门外。 跑进来的士兵手中握着三份呈报,高高举过头顶,大声道:“前方紧急战报!西凉、南黎和赤多族都各派使者至我国国界递上战书,三国海军已在东野国界上集结!” 什么! 在座全场皆惊。要开战了?而且这一次面临的还是东野建国以来旷世绝伦的大战。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这两国一族会像联合好似的一起向东野宣战? 东野雪接过几封战书,匆匆瞥了一眼。各国求战的原因都不一样,西凉是打着为水失踪的水玲珑公主报仇的旗号,赤多则是扬言要东野必须交出北陵亡国逃犯,否则绝不撤兵,而南黎的理由更是冠冕堂皇,说是不能再让海外百姓遭到东野的凌虐,以致生灵涂炭。但无论原因怎样千奇百怪,最终结果只有一个字--战! 东野雪冷笑着将信拍到书案上,说道:“东野从没怕过任何敌人。他们来得正好,若能一举灭了这两国一族,也省了多年后的麻烦。” 天性好战的东野人都情绪亢奋,跃跃欲试,几位将领纷纷请战,要做先锋。 东野雪正在沉思如何调兵遣将,好一口吞下这三个心腹大患时,那名送信的小兵举手示意有话要说。 东野雪看着他“你要说什么?” 小兵伏地回答“属下来前,上司孙廷武将军托瞩下带话给公主。他说,此次三方出兵,皆只派海军,所走路线也是沿东野国界而行,或许是要同我方海战。但军力部署看似合围,又非合围之势,一路上只向东行,似乎另有所图。问公主能否猜到他们的真正用意?” 海军?向东行? 东野雪心头猛然一惊火速的冲到东野地图之前,扬起脸在东向找到地图上那高高的一点,正是令她寝食难安、朝思暮想的--绝龙岛! 原来她的不详预感竟然成真,敌人图谋的并非东野国土,而是东野的绝世之宝,号称海外第一臣,让她爱恨交织的--东野兰! 第九章上穷碧落 绝龙岛上,东野兰一身雪衣,慵懒的靠在躺椅上,双目静静的望着前方。在面前不远处,生长着一朵赤红如血,含苞待放的鲜花。这就是他来到绝龙岛上的原因--血龙花。 四十年一开的血龙花,没想到在自己有生之年真的可以等到。 他凝望着那朵花,像是凝望着挚爱的人,眸光幽远而执着,苦苦追随。 利刃在旁等候良久,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搅,直到东野兰先开口-- “利刃,有什么事?” 利刃上前,递过一张字条。“东都飞鸽传书,说西凉、南黎和赤多族的大军距离绝龙岛已经快两百浬了,公主要您务必尽快出岛。” 东野兰淡淡一笑“现在就算是天塌了,我也不会离开的。”将那张宇条看了一遍,问道:“东野的先锋是谁?” “听说是风离将军。” 他点点头“风离将军作战多年,深知这几方敌军的一贯秉性。以他为先锋或许能在第一战上就对敌人形成致命的打击。这样调兵是正确的。” 利刃继续说道:“公主还留在东都,不过已经调集十万大军正日夜兼程赶往这里。” “东都需要她坐镇。这些日子以来,她应该成熟不少了。”东野兰勾动唇角,优雅的轻笑“没想到我一条残命竟引得两国一族倾巢而出。就算我死在绝龙岛上,也不枉此生。” 他手上握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反反复覆轻划着几个字--绝龙岛,绝龙岛,绝龙岛,绝、龙 同一刻,东野雪正在对这一战做着最后的部署。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一定要确保摄政王的平安!”这是她所有部署的前提。在发现敌方的目标是东野兰的时候,她就像被点燃的火山,熊熊燃烧起来。每一步,每一次进攻的策划都绝不留情。 整个东野大罩全被调动起来,十万赶往绝龙岛,十万留守东野,另有五万各分成三组分别赶往西凉、南黎和正被赤多族占领的北陵,这最后的五万人被东野雪视作扭转此战的关键。因为这五万人毋需和敌方三家正面冲突,只要小范围的騒扰就可以让敌人捉襟见肘,不得不想办法返身回救,同时还能将自身的损害降至最低。 所有部署都已完成后,各个部将领命而去。 深夜,东野雪走到海港边,看到四下通明的***,和正为战事上下忙碌的将士们。她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的站在海边,在黑夜中遥望着东方天海相交的一线。 隔着八浬海域,从这里根本看不到绝龙岛,但她却彷佛可以看到东野兰那苍白消瘦的脸,和唇边那温雅的浅笑。 心急如焚,她已心急如焚,尽管做了这么多的部署,她还是深恐自己会犯下任何一个小错误,导致东野兰命在旦夕。 附近一个正忙于装运的小兵不经意发现了她,急忙跑过来叩头“公主亲自来督查备战吗?” “起来。”东野雪一抬手,眼望远方随口问道:“这战你们可有信心?” “有!”小兵斩钉截铁的说,脸上透着坚毅神色“这一战不只是为了东野,还是为了摄政王。我们全军上下都已发誓,不会让王爷伤及一分一毫。” 她不禁动容,这才细细打量着小兵的相貌。看他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便说:“你年纪这么小,就出来打仗,万一不幸遇难,难道你家人不会有怨言?” 小兵憨憨的笑着“为国家出力怎么可能有怨言?再说摄政王也是我家的大恩人,为了他,就算死,我娘都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还会开心呢。” 她奇道:“为什么?他与你们家有什么恩?”小兵答道:“我一家七口,上下兄弟三个连同父亲四人原本都从军,始终在生死边上求生存。自从王爷推行农事后,父亲和两位哥哥都相继回家务农,这些年来吃穿不愁,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我娘说,这都是王爷的功劳,所以王爷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这一次王爷有难,我爹娘亲自送我参军,要我一定得把王爷平安救回来,以报答王爷的大恩大德。” 小兵的侃侃而谈在东野雪心上点起一盏明灯。看着这个寻常百姓兴奋忠诚的面庞,她终于明白东野兰重农耕轻军事的原因。 “要征服天下,靠一场又一场的血战是不行的,只有让人民吃饱穿暖才能将民心牢牢的掌控在你手里。” 东野兰温和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他的体息缠绕在她的身侧耳际。 她眼眶微热,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悄声说道:“你替我去找水军都督,告诉他,我要一艘快船,一艘最快的船,今夜我就要出海” 小兵眼睛一亮,聪慧的接答“公主要去绝龙岛?” 东野雪点点头“这事不能宣扬,还有,告诉都督,我一定要在绝龙岛上看到后天初升的太阳!” 兰,等我! 一日两夜的日夜兼程,终于让东野雪在第三日的清晨到来前接近了绝龙岛。但是在绝龙岛外六十浬的海面上迎接她的并非是风平浪静的大海,而是密密麻麻的敌军。 敌船桅杆上挂着的旗帜高高飘扬“南黎”两个大字清晰的映在她眼中。 她冷笑道:“南黎什么时候成了闪电腿,动作还挺迅速的。” 她此次轻舟出行,船上不过十来人,将士们看到这种情形,不禁有些担忧。其中一人凑上前道:“公主,敌众我寡,是不是先退回去,等大部队来了再” 东野雪瞪了他一眼,质问“退?东野军的行军守则中从没有过退字。今日你退一步,敌军就会前进十步,那么困在岛上的摄政王要怎么办?你阵前乱扰军心,若此刻是在东野我就斩了你!” 在旁的另一位小兵正是东野雪出海前遇到的那个孩子,名叫孙春。他虽然是第一次出征脸上却毫无惧色,看到满眼的敌军依然兴奋异常,观察了下周围的敌情,他说道:“公主,要躲是躲不过了,退当然不行,不如试一试,突围过去。” 东野雪瞥向他“你有妙计?” 孙春指向不远处一条较为孤单的敌军小船,说道:“趁敌人还未发现我们,我们潜水过去,占领那条船,然后驾船靠近小岛,应该可行。” 她赞许的拍掌“不枉你家有那么多人从军,这一战后我若不给你升迁可真是埋没你了。” 他们此时埋伏在附近一个小海岛后方,还没有被南黎军发现,但是要怎样潜上去才能在敌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暗自占据那条船呢? 东野雪还未决定时,孙春已经脱下外衣,一头跳入水中。 “公主留意我的信号,若我得手,会把船上的旗帜降下一半。” 孙春水性异常的好,一会儿就消失在海面上。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只见那条小船上的旗帜果然降下一半,东野雪大喜,率领众人一起潜入水中游了过去。 因为天还未明,加上他们动作轻巧,所以未被南黎大军发现。 孙春早已将船上的几个敌军杀死,尸首扔入水中。他接应着东野雪等人上了船,众人摇桨,借着昏暗的朝阳之光慢慢靠近绝龙岛。 蓦然,一艘大船横挡在他们面前,有人在船上喝问:“你们是哪支小队的?难道没接到指令,不知道不许擅自行动吗?” 孙春灵巧的接答“是,属下已经接到指令了,只是我船上有个弟兄肚子疼,急着找军医,一时慌了神,走错方向,还要麻烦老哥指引一下。” “哦,是这样啊,”大船上的那名哨兵抬手一指“军医在南面,那艘无帆的红船就是。” “多谢多谢!”孙春陪笑着低声对舱中的东野雪道:“公主,看来暂不宜前进,此路不通,我们另谋他路吧。” 她“嗯”的应了一声,说:“把船划到西面去,想办法绕过这里。” 孙春一手摆桨,正要划开时,就听大船上有人朗声道-- “且慢!” 这声音听来异常耳熟,东野雪一惊。莫非是他?悄悄掀起舱帘一角,果然在大船的第二层甲板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南习文。 真是冤家路窄啊。虽然对这个人万分讨厌,巴不得他死,但却万万不想在此时此地撞到他。 就听南习文问孙春“你的家乡是哪里?” 孙春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搜肠刮肚的回答“是、是显阳镇。” 南习文断喝道:“胡说!听你的口音分明是来自东野。来人!拿下!” 他斥声刚出,东野雪便即从舱中一跃而出,扬眉道:“二王子好精明的眼力。” 南习文虽然看出这条船上人员古怪,也猜到是东野密探,却没想到东野雪会在船上。乍然见到她,一脸惊喜“呵呵,原来是东野的天杀公主,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西凉一别后,在下对公主十分想念,看来还是这大海有灵性,每每都在海上隔船相见,恨不能一亲芳泽。” 南习文的油嘴滑舌让东野雪真想马上斩下他的脑袋,但他禁封结界的功力是自己所不敌,周围又是敌人的千万大军,这一战必然是场血拚。 她不与他多纠缠,抽出随身携带的湛泸剑,在敌人面前一亮,说道:“二王子若是不放我过去,你也休想活着回南黎!” 南习文哈哈笑道:“我当然不能放你过去,若让你和东野兰会合了,我这两万大军还有活路吗?一柄湛泸剑可吓不倒我。” “是吗?”东野雪说:“不久之前,赤多练也曾在我面前说过这句话,可他最后还不是乖乖将赤霄剑拱手送上,二王子又有什么必胜的把握敢对我说大话?” 南习文摇着手中扇,依然是满不在乎“赤多族长会败,一是因为轻敌,二是因为他虎涉龙潭犯了大忌,三是因为东野飞龙厉害。而眼前,我身边有众多士兵保卫,将公主视作劲敌,自然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最重要的,”他将扇子一阖“东野飞龙就算再厉害,也未必能跟随你飞行八百浬。我看这里晴空万里,飞龙也无处藏身,我就不信你能将牠唤出,破我大军。” 东野雪一怔,对于他的话深为触动。的确,她虽然能召唤飞天白龙,却从未想过,白龙不是幻觉,凭空捏造而出,那它平日又潜伏何处,以便世代守护东野?此刻,又能否赶到她身边? 南习文见她变了脸色,便知自己说中要害,哈哈大笑道:“我看公主还是束手就擒的好,免我许多麻烦。念在我曾向你求亲的情份上,待我擒到贵国摄政王后,会考虑让两位见上一面。” 东野雪低垂着脸,不发一语,南习文看不清她的表情,正暗自戒备,却突然发现她垂在身侧的双手呈半握拳状,在她身下的甲板四周隐隐有气流流动,显然她正在催动风力,企图一击! 南习文折扇横挥,抢先布下一个结界,将自己所在的船身牢牢覆盖住,以抵御她的攻击。 剎那间,东野雪的双手飞起,两道旋风呼啸着席卷向他们身侧两边的众多战舰。这些没有受结界保护的战舰被飓风袭击,就像被炮轰一样,在顷刻间桅杆折断,船员落水,稍小一些的船只甚至被风吹得翻了船。 东野雪一击之下便有七八条船受损。 南习文处变不惊,保持镇定,大声道:“公主果然好本事,可你一人之力有限,我海上战舰将近千条,你就算战到日落也未必能伤多少。而我只要一声令下,便会万箭齐发,让你无处藏身。” 东野雪狂笑道:“东野之人,只求战死,不求苟活!”笑声中她第二次袭击又至,又有六七艘船遇难。 南习文黑眸冷凝“岂有此理!”折扇高举,其他就近船只的弓箭手马上涌到甲板上,箭尖直指东野雪所乘小船,众人皆等南习文的折扇一落,便要射箭了。 猛然霹雳一声闷雷从天际滚过,龙吟之声刚刚响起,一条雪白飞龙已然不知从何处飞到众船之上。 乍见飞龙现身,不只南习文,连东野雪都惊讶不已。 飞龙像是狂性大发,从半空展身忽降,张开龙爪,将东野雪身前最近的几艘船全部掀翻,然后两爪牢牢抓在东野雪所乘小船的桅杆和顶舱,腾身而起,将船和船上的人硬生生拉出水面,直上天空。 南习文从最初的惊怔中清醒过来,大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射!将白龙射下,射下牠东野就是囊中之物了!” 箭若飞雨从四面八方射向白龙和龙爪上的小船。东野雪等人躲在舱中还好,箭都射在船身上,然而飞龙因动作稍慢,一只飞箭便射在牠的龙颈上,飞龙负痛却不肯放手,硬是冲破南黎大军,朝绝龙岛直飞而去! 南习文望着飞龙背影,只能跺脚长恨。 东野雪就像作了一场梦,从半空中飘忽的落到地面上,待她回过神来时,飞龙已经不见,只有岛上的东野士兵将她围住。 “公主,您还好吗?” “公主,您无恙吗?” “公主,您受伤了吗?” “公主” 东野雪推开众人,拚命梭巡白龙的影子,但是什么都没看见。牠去哪里了?牠每次都如天神一般骤然降临,但她从不知道飞龙的去处。牠受了箭伤,能到哪里去疗伤呢? 她急于知道这一切,却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 海岛的那头,利刃正匆匆赶来,见到她,也是大吃一惊。 “公主,您、您怎么亲自来了!” “废话少说,你有没有看到一条白龙?” 利刃面色一变“白龙!您是说,您刚才看到一条白龙?” “是,我东野的护国飞龙。”她急切的说:“牠刚才为了救我而受伤,你有没有看到牠?” 他脸色再变“什么!牠、牠受伤了?严重不严重?伤在哪里?” 利刃的真情流露让东野雪顿起疑心,蹙眉问:“你很熟悉牠吗?为什么对牠的生死这么在意?” 他的眼光闪烁,含糊其词,让她更加起疑。不过眼不要将白龙之事放下,因为她此行还有更重要的目的。 “我,属下,属不是想为公主分忧。” “王爷呢?”她问:“王爷在哪里?” “王爷”利刃还是支支吾吾不能回答。 东野雪干脆抛下他,径自在岛上四处飞奔。不远处就是一片行宫别苑样的房子,到了那里肯定就能找到东野兰! 然而当她跑进几问行宫之后,才发现除了一些惊惶的侍女侍卫之外,根本看不到东野兰的影子。 她急切的大喊“兰!兰!你在哪里?”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重重的笼罩在她心头。难道她来晚了?东野兰已经不、不会,敌人还没有上岛,他不会有事的,但是,他在哪里?他究竟在哪里? 她一路穿过行宫,后门外竟是一个花园。奇怪的是园中种满了粉粉白白的各色鲜花,但只有在园子中心,有一处被小心围护起来的花圃,隐隐约约中一点嫣红在风中摇曳。 她迈上一步,正要过去,却骤然发现在那朵嫣红的下面倒着一个白衣之人。 她心神俱碎,跌撞着跑了过去,将那人抱起,那人惨白的脸色让他本来清俊绝伦的容貌看来毫无生气。 东野雪大震,以为他宿疾又发,然而她一低头,却赫然在东野兰的颈上看到一只长箭牢牢的定在那里,箭身上清晰的刻有“南黎”二字。 她好像突然被人用魔法定住,或是勒住了咽喉,一动也不能动,且发不出一点声音。 东野兰的颈上为什么会有南黎的箭?和那条负伤失踪的白龙一样? 东野兰,白龙、白龙,东野兰她的目光投在他沾满鲜血的雪衣上,一个可怕而真实的念头跃进她的脑海-- 莫非,莫非东野兰就是护国飞龙! 第十章东野龙 东野兰醒来的时候,看到东野雪就坐在床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他云淡风轻的浅笑,如平常一样下意识的对她伸出手,轻声道:“你还好吗?” 东野雪捧着他的手,黑眸清亮,字字冷涩“你不该这样问我的。” “为什么?”他剑眉微挑,又笑道:“难道你不好?” “不,是你问话的口气。你本应该说:你怎么会来?”因为你不可能事先知道我会来岛上看你。但你问话的口气似乎已对我的行踪了若指掌。这你怎么解释?” 他笑着用手指触碰她的脸颊“你有什么事是我不清楚的?又有什么是我想不到的?你来这里我并不奇怪。” 东野雪凝望着他“但是,你有很多事显然是我不清楚的。” 两人眸光纠缠在一起,东野兰先转过头“不知道对你比较好。” 她望了他半晌,忽然低下头,在他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骤然吃痛,吃惊的问:“你做什么?” “这是报复你,”东野雪说:“报复你之前对我的无情,也报复你将真相隐藏的可恶居心。你眼里没有我,一丝一毫都没有我,让我不能不恨你。” 东野兰的瞳眸乍然飘过一缕轻寒,他沉下脸“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若你还是为了婚约的事而想纠缠的话,那我只能让你再死心一次,因为我对你除了责任以外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东野雪突然扑上来,捧着他的脸,强吻住他的双唇,东野兰几次想推开她都没有成功,而她的红唇像是两团火般狂烈的燃烧,终于将他看似坚强的意志击垮。从喉咙中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他将她反圈在自己怀里,回应着她的唇舌,将自己的心全部烧尽于这一吻中。 “还敢说你不爱我?”东野雪依然捧着他的脸,因为刚才的而涨红了脸,眼中却有晶莹闪烁,是泪,顺着双颊缓缓滴落。 在泪落下的瞬间,东野兰伸手将其接在掌心,长长的幽叹“到底还是无法瞒你。”他修长的手指拨开她额前的乱发,柔声道:“这些日子以来,你辛苦了。” “少说这些没用的!”她锁着他的眸子,略显迟疑的问:“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刚才救我的那条,不,那只,哦不,那个”她语无伦次,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东野兰含笑望着她,无声的点点头。 眼前的疑云终于拨开,但潜藏在后面的真相未免太骇人听闻,东野雪一下子曙住,还是不能相信这是事实。 “不可能啊,为什么你会是我从未听说东野皇族有人能化身飞龙,为什么你就可以?” “因为东野皇族的确没有人可以变身飞龙。”东野兰回答“也许你曾听说过,东野依靠十三条飞龙相助建国的传说。” 东野雪傻傻的点头。 “其实那并非传说,而是事实。龙脉一族,自上古就有,由于机缘巧合而与东野结缘。自从东野建国之后龙族就一直担负着守护东野之责,因为他们身分神秘,人兽同体,所以就连东野的历代国主都鲜少知道他们的存在真相。” 东野雪疑问道:“那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很少见飞龙再出世?只有你一人,那其他十几条飞龙去了哪里?” 东野兰回答“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西凉公主因为具有魔力而寿短吗?飞龙人更是如此。每次变身之后都会耗损大量的气力和精血,所以大都命不久长。龙脉一族更在这近几十年中渐渐没落消亡,等到老国主,也就是你的祖父发现了这个秘密时,龙族只剩下我一人了。” 东野雪约略有些明白了“是老国王带你回来的?” “是,那时我尚在襁褓,老国主因为感念龙族对东野的牺牲,所以将我带回皇城,以七皇子之名昭告天下,人人皆以为我是老国主亲生,连我自己也这样以为,不曾怀疑过。”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 他眸光幽远,陷入沉沉的回忆之中“十年前,见到你之后。” 那一年,他本准备登基的。他也一直认为自己是最有实力登位之人,所有的亲信臣子都已将通向皇位的大道为他搭建好,他也准备登顶。而就在那时,他遇到了东野雪。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后他心头总有种奇异的感觉,似乎这个女孩儿可以影响到他的一生。于是他去求教东野国号称能预知过去和未来的巫女莫无问,在那个黑暗狭窄的小屋中,他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世。 “我陷入震惊,但我依然有两条路可以走。其一,不管一切就此登基,因为除了我和莫无问之外,当时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的秘密。其二,就是退下来,等待我所要辅佐的明主出世。最终,我选择走第二条路。” “为什么?”东野雪拉紧他的手“管他什么明主不明主的,你是最适合称王的人。因为有你,东野才有今天,如果你登基了,那现在” “没有如果,每个人际遇不同,命运不同。我的命中并无帝王之运,而莫无问告诉我,我所要辅佐的明主已经出世。为了这个人,我才决定放弃一切。”他深情的凝视着东野雪的丽容“那个人就是你,为了你,雪儿,我甘愿退让。你那时年纪还小,对于治理国家甚至谈不上一知半解,如果随随便便就将东野交给你,不仅会毁了东野,还可能会毁掉四海临国。 “于是我花费十年时间,建构东野,等你长大。直到今天我都不曾为自己的选择后悔,看到你成长为一位出色的公主,且即将胜任东野的女王,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东野雪的泪再度洒落,她将朱唇咬出一排血印,望着东野兰的眼神不知道是爱极还是怨极。 “我的人生你代我作主,为什么从不问我的意见?你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做东野的女王?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让你做这样的牺牲?” “你没有别的选择。”东野兰道:“就如你手握天杀出世一样,没有别的选择,就如我生来就是东野的护国飞龙一样,没有别的选择。” 他沉重的语气让她泪如雨落,她哽咽着抱紧他“但我不行,我没有办法单独面对东野,没有了你,我不行。” “你行,我知道你可以。”东野兰为她拭去泪痕,眼中是深刻的伤痛和忧郁“我也许活不了多久了,若我不幸死去,你必须独立活下去,支撑起东野,做一个最坚强完美的女王。” 东野雪大惊,双臂抱得更紧“不,你不会死的,不会!我不许你死!” “从来都是上天决定我们的命运,而我们,无法逆天而行。”他惨澹一笑,一我说过,变身一次会耗费大量的气血。你可能不知,这一次耗费会让我寿短十年。这也是我为什么平时要封存湛泸剑,要你谨慎使用的原因。一旦你习惯在战场上依靠飞龙的帮助,只怕会如酒徒上瘾,不能自拔,而我,能帮你的次数却很有限。” 变身一次,寿短十年?东野雪大脑顿时混乱一片“那、那你已变身几次?” “四次。两年前你第一次挂帅上战场,首次使用湛泸剑召唤飞龙,击退蛮荒人,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变身。后来你力战十二国,第二次用剑,而我从战场上回到玉苑东宫后突然双足麻木,不能行走。那时我便知道,我可能命不久长。前次在宫中面对赤多族是第三次,还有今日” “天啊!”她痛心疾首的反复责骂自己“我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是她用自己的双手一点一滴残害掉东野兰的生命,而她尚且不知,还在为湛泸剑的无敌和拥有飞龙相助而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她将脸埋在手中,想哭却哭不出来,恨不得自己马上死去。 东野兰抬起她的脸,依然温柔的安慰她“没关系,人说七十古来稀,而我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算起来上天还让我多活了一年,与你多一年相守,也算是恩宠了。” 他的话虽然温柔,却宇字斩碎东野雪的心。她只觉自己无颜面对他,这个如此爱她,甘心被她重重伤害却没有怨言的男子,她凭什么指责他不懂爱、不肯爱?真正无情无义的人其实正是她自己啊。 “雪儿,抬起脸,不要哭了。”东野兰百般劝慰却无法让她平静,无奈,他只有拉开她捂住脸的手,托起她的下颚,在她唇上印下长长久久的缠绵一吻。 东野雪第一次承受他主动的吻,若可以,她真想将这一吻所带来的甜蜜与心伤、沉醉和迷惘都牢牢刻进自己的骨血中,如她与他的爱一样,矢志不渝。 “没有办法补救吗?”她怀着一丝希望探问,真怕他说出“没有”两个字。 东野兰伸手指向窗外,远处那摇曳舞动的殷红一点“血龙花,传说服下盛开的血龙花,便可摆脱这变身之苦,恢复人身。” 闻言,东野雪狂喜般的冲到那株鲜花面前。天,这朵含苞待放,娇弱得不堪一折的小花竟然是她和东野兰的救星! “什么时候可以花开?”她热切的期待着,小心翼翼的蹲在花的前面,生怕伤到它一分一亮。 东野兰在窗内怜爱的看着她真情流露的容颜,也感染到她喜悦的心情,微笑以答“大约就是这几日吧。” “我陪你一起等!”东野雪坚定的说:“我会为你击退这些敌军,不依靠飞龙、不依靠湛泸剑,靠我、靠整个东野的力量,击退敌人,为你、为我,守住这个希望。” 可以交会的爱,远比苦守的相思要甜美得多。 她豪情壮志的笑容在他眼中是最艳丽夺目的风景。 他第一次愿意相信,自己可以活下去,与她守住这份甜美,永远的,相守下去 东野雪半靠在东野兰的怀里,两人的面前是一面新制的海战图。 这一战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联手,却是相依得最近最紧的一次。 “其实敌人并不可怕,虽然有三方,但是各有弱点。” 东野兰细心分析,东野雪专心一致的听,这让她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儿时,那时她总是躺在东野兰的怀里,听他低沉的嗓音轻轻讲述着各式各样的事情,而那时她并不知道那种让她窃喜的愉快心情就是幸福。 见她半天不说话,他不禁低头问道:“你在听吗?” “嗯。”她应着,用手指着战图的西面“西凉人少兵少,又都是女人,不用太担心。赤多人是草原出生,不习海战,看似凶猛,却是一个花架子。” “说得没错,但有些事情你却轻忽了。”东野兰的双唇不经意般在她额上落下轻柔的一吻“西凉四面是海,擅打海战。这一战她们认定是我们害死了水玲珑,所以上下军民自然是抱着报仇雪恨的心情而来,气势绝对凌驾于三方之首。不要因她们是女人就小看,你就是女人,可这世上谁敢小看你?” 东野雪听到他的称赞不禁展颜一笑,问道:“那赤多族呢?我总没说错吧?” “赤多族确如你分析的一样,所以我们要针对这两方的弱点在下手之前先声夺人,最好让他们不战而退。” “不战而退?”东野雪被他略显匪夷所思的想法搞胡涂了“他们怎么可能不战而退?你有妙计?” 东野兰淡笑着“他们会出兵,归根到底是为了两个女人。” 东野雪点点头。水玲珑和萧寒意。 “只要我们帮他们找到这两个女人,他们还会有什么理由出兵呢?他们就是再愚蠢,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愿意和东野十几万大军正面交手的。” “可是要找到这两个女人,也不是眼前一时就可以办到的啊。” 他胸有成竹的笑道:“你以为我这些日子就是坐在这里晒太阳吗?若我计算无误,萧寒意此时已经到了南黎国界,只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赤多练,他马上就会退兵,而且还会和南黎结下梁子,从此对上。至于水玲珑,”他眨眨眼“我想她大概正在回西凉的途中,若是来得及,西凉女王的退兵手谕会应该在战前送到西凉水军营中。” 东野雪惊呼“你怎么找到水玲珑的?” “很简单,她是西凉公主,擅操纵水,怎么会被海淹死?我询问过东野海军,也算过天时,那一天海上风平浪静,不可能会有能把大船打翻的海啸,唯一的原因就是--那海啸是她自己做出来的。我叫人沿着海岸去寻一名国外来的十六七岁女孩,很快就找到她了。” “为什么她要制造海啸?”她不解“她要自杀?” 东野兰宠溺般一点她的鼻尖,如儿时一样的动作,温暖了她的心。 “和你一样的原因啊。” “和我?”她蹙眉沉思。 他揭开谜底“因为她不想嫁给我,所以只有逃婚。这不正合了你要杀她的心吗?” 东野雪一惊一喜,又有一怒“她凭什么不肯嫁你?你哪里配不上她?” 见她心思如此古怪,他朗声大笑“雪儿,你以为世上人看我都如你一样傻?即使我是个残废,都愿意委身下嫁,执迷不悔?” 她也噗哧笑了出来“幸好她不喜欢你,把你留给我。” 秋波流转,她的红唇如待采撷的樱桃,让东野兰情不自禁的覆了上去。 火热的唇舌交缠中,她听到他微喘的说:“至于南习文,把他交给我吧。” 这个一直在眼前妨碍着他们的人,也只有他有把握与之对决,挫掉对方少年人的狂妄锐气,博得一胜! 东野雪领兵出海,迎战赤多族。今日午时,西凉水军突然离去,看来东野兰说的不错,水玲珑已经平安回国了。 而面对赤多练,这个已经见过一面的男子,东野雪在船头缓缓掏出一条手链给对方看。这是东野兰交给她的,造型是一串银色的玉梨花。玉梨花是北陵的国花,这手链乃是萧寒意的贴身之物。 果然,赤多练在看到这条手链后马上脸色大变。 “寒意呢?她在哪里?你们东野人把她怎么了?” 这样强烈愤怒的口吻,好像是东野把萧寒意强行掳走,而赤多练倒成了来救她的亲人。 东野雪忍不住想笑“你想知道她的下落吗?简单,只要你马上退兵,我便派人将萧公主的消息送到你面前。” 赤多练半信半疑“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你来这里不就是要问我她的下落吗?我可以告诉你,只是要你撤兵这一个条件。于我这条件是合情合理,于你则更无损失。看看你船上那些族人,个个面如灰土,必然是不习海战,晕船所致,你以为你们有多少战斗力可以和我东野闻名天下的海军一敌?何必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赤多练表情阴晴不定,似乎拿不定主意,他问道:“你说话算话?” 东野雪郑重道:“一诺千金。” 他再迟疑片刻,最后道:“好!我撤军!” “多谢!待您的战船撤出三百浬外时,公主下落我会派人以密函告之。”东野雪将一封早已写就的密函递给身边的孙春“这件事交给你办,待族长战船撤出三百浬后,你要亲手将密函送到族长手上,不得有半点差池。” 随即她扬声喝令“张帆,转舵,马上回岛!” 东野雪知道,南黎军极有可能从另一面上岛了,虽然东野兰有十足的把握驱敌,但她还是不能放心,尤其血龙花花开在即,生死关头上更不能有任何的疏忽。 战船如离弦的箭般火速驶回绝龙岛。 此时,绝龙岛外,南黎和东野两军已然对上,双方大军正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而南习文并没有留在战船上,他独自一人悄悄走下船,换上一件不起眼的东野军服,混迹在东野兵中,潜上了绝龙岛。 大概是因为绝龙岛上的士兵都去海边作战了,因此岛上的守卫松懈了许多。南习文轻易的找到了东野兰所处的行宫别苑,跳过墙头,潜入宫内。 在最里面的一个走廊尽头,他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对什么人吩咐着-- “今日有没有给花浇水?” 一个侍女回答“浇过了,一日六次,奴婢不敢懈怠。” “好!”那人冷冷的说:“要是错了一点,我就扒了你们的皮!” 南习文不禁愣住,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有心情养花浇水? 他再往前靠近几步,贴在墙壁上向外张望,竟然看到一座花园。花园中心有一个雪衣人正靠在躺椅上,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一朵红色鲜花。 那个雪衣人虽然苍白消瘦,却自有高贵威严的清华之气,容貌俊美,行举优雅,是他生平所未见。南习文马上意识到,这就是权倾东野,盛名远播的东野摄政王--东野兰。 即使是南习文,也不禁心跳加速。他此行要猎杀的猎物就在眼前,但又不能马上动手,怕人发现,于是他耐心潜伏,观望着东野兰的一举一动。 只见一个英武的侍卫走到他身边说:“王爷,要不要进屋休息一下?公主大概就快回来了。” 东野兰淡笑着摆摆手“不,今日就是花开之期,我怎么能离开这里?” 那名侍卫正是利刃,他还在劝解“王爷,属不会替您看着这花的,您还是休息一下吧,您都几日几夜没有阖眼了。” 他再摇头,悠然道:“这花维系着我的生命,我只怕稍一离开,花败残红,那就是我的死期到了。到那时谁知道我还能不能看到明日的朝阳呢?” “王爷”利刃动容了,双眼都是热泪。 东野兰身子一软,忽然晕倒在软榻上。 利刃惊慌失措的连声呼喊“王爷!王爷!”见东野兰没有反应,他大声喊人“来人!快请御医!快将王爷抬到屋内去!” 几名侍卫七手八脚的将软榻抬进宫去,利刃无意间看到身边站着一个青年士兵,便命令道:“你,快去守着那朵红花,如果花开便马上回报!” “是。”那士兵低头接令,眼角余光目送他们离开。 此人正是南习文,他没想到会在无意间听到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原来东野兰命在旦夕,而能为他续命的竟是这么一朵不起眼的小红花。 他诡异的笑着,一步步走到红花跟前。此时花还未开,柔弱的茎叶孤零零的立在花圃中。 这就是东野兰的救仙丹?他伸手一拉,将红花连根拔起,扯断了枝叶,扯碎了花瓣。 花毁了,东野便无东野兰,这四国中再没有人可以和他南黎一较长短了。 南习文得意的笑容显露在唇角,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声传来,接着是东野雪的声音-- “王爷在哪里?” 有人回答“王爷刚才晕倒,被送回行宫了。” 急促的脚步声正朝这边奔来,南习文一个转身隐进行宫,顺着原路撤离。 奔回船上,他马上命人敲响退兵的鼓声。 东野兰将死,这一战便不用南黎多做任何无谓的牺牲。 南黎撤军。 东野雪跑到东野兰的床前,慌乱的问:“兰,兰,你怎么样?” 真是可恨,血龙花为什么还不开?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窗外,却惊见花圃中不见了那一点嫣红。 她吓得魂飞魄散,跑到花圃前,只见一地的碎红残片,断根破叶,血龙花早已面目全非。 她惊骇之下便觉天塌了一般,狂怒的大喊“是谁干的?是谁干的?”她恨不得将毁花的人马上抓到眼前,将那人也撕成碎片。 没有了血龙花,她就要失去东野兰,失去她全部的车福和快乐。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就在她绝望之时,忽听到耳畔传来东野兰那淡如春风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笑意。 “雪儿,别生气了,回来。” 她迷迷糊糊的回头,只见利刃站在门口,手捧一个花盆,盆中竟是一株尚未绽放的血龙花。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明所以的走回去。 利刃笑道:“那是王爷用的障眼法。王爷知道南黎军也不想多纠缠,便故意放南习文上岛,让他听到我和王爷的谈话,知道这朵血龙花对王爷极重要。他毁了花,以为王爷必死,就放心大胆的撤兵了。他不知道,王爷已经在他撤退的必经之路埋伏了五万大军,到时候就算南习文不死,南黎军也要脱三层皮。” 东野雪疑问:“那外面那朵花” 利刃道:“只不过是一朵相似的小红花而已,并不是血龙花。昨夜王爷就已经命我偷偷将花调换了。” 东野雪全明白了,她又喜又怒的一掌打在东野兰的肩头上,怒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连我一起骗?” 她这一掌牵动了他颈上的伤口,他吃痛的轻呼一声,东野雪马上心疼的抱住他,急问:“怎样?我伤到你了?痛不痛?” 识相的利刃早已放下花盆悄悄离开,屋内只剩下这一对情人。 东野兰握住她的双手,无限柔情的低语“我以前痛的时候只能藏在心里,从没想到会有人与我分担。现在有了你,就是受万箭穿心之苦,又有什么呢?” 她心疼的反驳“什么万箭穿心?有我在,谁也不能伤你一分一毫。” 此时将是日落时分,夕阳的余辉投进屋中,照在血龙花的花苞上。东野雪惊喜的看到花瓣正渐渐舒展,她开心的大喊“兰,花要开了,花要开了!” 东野兰心头虽然也涨满了欣喜,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揽在怀中,下颚靠着她的额头,与她一起默默的凝望着血龙花。 天边晚霞如火,艳丽如霞的血龙花正在夕阳中一点点的绽放开来。 终于,血龙花怒放了。 尾声委下嫁 利刃看着东野兰收拾行囊,战战兢兢的问:“王爷,您、您真的要离开东野?”东野兰头也不回的说:“是的。” “那公主,哦,不,女王,您真的不跟她说吗?”利刃实在不敢想象,若是女王知道王爷擅自离开东野,要发多么惊天动地的脾气。 东野兰笑着说:“我照顾了她和东野十年,现在出去走走也无可厚非。告诉她反而麻烦,不说也罢。” 利刃眼前一黑,想起昨天女王还阴沉着脸命他好好看顾王爷养病,今天王爷就要出走。他身为东野之臣,理当效忠女王,但他自幼跟随王爷,又不得不听王爷的话,无奈之下他真想大喊老天救命。 东野兰的马刚走到城门,就有一骑追兵从后面追来,士兵们大喊“王爷!请留步!女王有令,命您尽快回宫!” 他优雅的抱腕“几位请回禀女王,就说兰决意云游四海几年,请女王保重。还有,我已不是王爷了,各位应该知道女王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说明我非东野一族血脉,那我就不宜再用东野两字为姓,各位以后直呼我名即可。” “可是、可是”小兵们十分为难。 忽地,东野雪清冷的声音出现在城门那头“可你即将要做我的皇夫,所谓夫凭妻贵,你自然还要随我姓东野。” 这下子连东野兰都有点惊愕,他没有想到东野雪会率先出现在城门口等他。他瞥了一眼身边的利刃,见他的头越垂越低,就知道是这小子通风报信。 他好整以暇的抱臂胸前,反问:“女王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委身下嫁?” 东野雪理直气壮的昂首道:“你不娶我还能娶谁?就算你要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不许你的身边有别的女人!” 见东野兰没有回答,她遂收起了高傲的态度,低柔的恳求“兰,求你了,和我回去吧。昨夜是我不好,我以后不再提攻打南黎的事了,我一定听你的话,埋头农耕,减轻税赋,我一定会做个听话懂事的好女王,只要你肯回来,好不好?好不好嘛?” 难得见她肯服从的轻声低语,一脸忏悔,东野兰月光般明丽的微笑不禁重回俊颜。 东野雪见他终于露出笑容,知道他已摒弃前嫌不再生自己的气,欣喜之下,立即提起马缰奔向前方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