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 缘起 江湖,聚集了三山五岳、遍布天下的英雄豪杰,形成了无数的流派和游侠,终日为了男儿的志气挥洒鲜血。要想让别人臣服脚下,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这万里山河、无限权力,正是人人争夺的对象! 于是,群雄并起,虎视眈眈,为的就是争夺大家都急红了眼的“天下第一”! 邪魔歪道肆无忌惮,名门正派不甘示弱,大家在这一片疆土之上厮杀拼命,谱写了无数悲歌,也传出了不少动人心魄的传奇。正与邪、善与恶、悲与喜、爱与恨,这主宰了所有人生的所在,也同样影响着这个纷争四起的天下。 翻开记载了无数战役以及英雄的“武林录”当年璇玑老人穷尽一生的杰作,直至现在还影响着江湖,那些传奇至今还为人所津津乐道。其中,最有名的,流传也最广的莫过于“天罡”一战! “天罡”狄狂,一把大刀天罡八式,所杀之人无分武功强弱,甚至连妇孺老者都下手狠辣!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残杀武林同道无数,甚至连同为黑道的高手都逃离不开他的毒手! 于是,武林正道于数百年来第一次联合起来,就是为了除去“天罡”挽救众生于水火之中!但是,少林、武当、昆仑、崆峒、五岳联合,也奈何不了他半分,直到四楼楼主也加入了战团,才使情况稍稍好转。 东之“青霜”南之“聚蝶”西之“杞柳”北之“浮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足以令天下为之色变的势力,带给了人们无限的希望,却也让“天罡”的恐怖更是深入人心。集合了如此多的顶尖高手,却也奈何不了“天罡”的横行! 四楼楼主作为先锋,与“天罡”面对面冲突。这一战役打得风云变色,正道力量大损。 四楼之东“青霜”楼主之子侥幸逃脱,狄狂追击而出。却不料峰回路转,两人于密林中偶遇江湖上失传许久之绝学“斗转星移”的传人。善恶自有分晓,仇恨不是不报,结果狄狂不敌落败,重伤之下这才被少林一言大师、武当月明道长、昆仑晓风真人联合困住。江湖,这才换得短暂的平静。 但是,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到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多少变数?不久后,在这片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寂静之土,却又冒出了更大的、可以说是颠覆整个江湖尊卑、伦理道德的大事 第一话 偶遇,如梦,几番风雨几番晴 快跑! 快点!再快点!如果不快点离开这里,他就必死无疑! 伸手拉起已经满是污泥的衣摆,被打伤的右腿分外沉重!血水从内衫渗透出来,濡湿了好大一片,触目惊心!少年咬着牙,被追赶的恐惧以及求生的意念支撑着他已经伤残的身躯! 斑大的树木遮住了耀眼的光线,使得原本阴沉的森林更是暗不见天日。枝叶层层叠叠,交错遮掩,仅透出一小片清淡的蓝,别样的压抑。 地面上树根盘错纠结,不知道多少年积累的树叶,早就化作污泥,泥泞不堪,也让行动不便的腿,负担加剧。 但是,尽管如此地难受也不可以松懈!一旦松懈,等待着他的,就是无尽的凌辱生命的终结也许还是幸运的事情了。 “开玩笑!我堂堂‘青霜’的少主,将来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怎么可以死在这种地方?怎么可以死在那种人的手下?!” 咬着嘴唇,狭长的丹凤眼中跳动的是不服输的光芒! 一个踉跄,脚绊上了地上纠结的树根,无法保持平衡,他重重地倒在尖石四起的地面上! “呜!” 胸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清楚地提醒他,伤口再度扩大!血水汹涌而出,惨不忍睹! “青霜”发动了几乎全楼的精英,联合其他三楼的力量,只是为了消灭一个人! “天罡”狄狂,恶鬼一样的男人,斩杀了无数武林同道的杀人魔王,却也是这个江湖中最强的高手,居然这么多人都拿他没有办法!飞血十三英、青陵五护卫,那些对自己亦师亦友的人们,一个个在自己面前血溅当场! 为了保护自己,为了从应该是“猎物”的男人手下保护自己,所有的人就这样献上了自己的生命!眼睁睁地看着熟悉的身体在面前分尸,血肉横飞下是愤怒,是仇恨,但更多的还是对自己高傲自尊被践踏的屈辱!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不甘心!不甘心!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甘心!就这么践踏他人的生命,就这么边嘲笑着边杀掉了他忠心的部属,就这么将他青霜楼的尊严踩在脚下! 迟早有一天!等着吧!迟早有一天,不管要他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他都要亲自手刃仇人! 突如其来的“沙沙”声猛地拉回他飘忽的神志,用力撑起身体,忽略这一动所带来的刺骨疼痛。仿佛负伤野兽一般,他恶狠狠地看着前方不远处不停晃动的树林! 绿色颤抖,同样颤抖的还有他的身体。内力随着血液的流逝而飞快地外泄,伤口就好像是松开的闸门,让所有的力气扩散出去,无法阻止!别说那个恐怖的“天罡”恐怕来一个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三脚猫,也可以要了他的命! “沙沙”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的心跳也越来越激烈,无法控制。手指摸到藏在怀中的短刀,他心中打着如此的主意如果不能力敌,也绝对不能让别人得逞!他有着绝对不容许自己如此懦弱的骄傲! 树叶的“沙沙”声突然停止,没有任何预兆的,从叶与叶之间的间隙中,探出一只手来。 那只手,如月之苍白,如玉之温润,仿佛白玉雕成一般,衬着周围一片翡翠的绿,格外突出。 什么人?!瞳孔紧缩,少年完全无法想象得到,在如此人迹罕至的林子中,居然会有这样一只手。 隐隐地,有花的香气穿越阵阵树叶的腐臭,鲜血的腥味飘过来,环绕着他的身子,有一种酩酊的错觉。但是,这样的情况,不是荡人心魄的沉醉,而是无法压抑的恐怖! 那白玉一般的手掌挥动,当少年还在那里胡思乱想时,转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将面前的绿叶拨开。一瞬间,顺着这个动作,那完全意想不到的人儿出现在面前。 呼吸为之停滞! 丹凤眼猛地大张,少年无法抑制自己的惊讶! 居然,居然会有这么美的人! 发似流泉,眉似柳叶,眼蓄秋水,琼鼻高挺,冰肌玉骨,挑起一身白色纤尘不染,惊起一帘幽梦百转千回,是别样的清灵,是别样的冷艳,也是别样的荡人心魂! 手指松开,匕首落在松软的泥地上,映照出他惊讶的脸!少年怔愣当场,被那美色冲击的大脑,一时转不过弯来! 这里,这无人居住的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这样神仙一样的人物? 冰样的眼珠转动着看向面前肮脏无比的男孩,女子不语不动,视若无物。若不是那双眸子中流光溢彩,他还险些以为她目不能视物。 身影飘忽,也没看她如何移动,那娇怯怯的身影便移了过来。一瞬间,他的眼一花,那白色的影子就站在面前,挡住了上方压迫不已的繁枝茂叶,也让周围漆黑的景物豁然一亮! “你!” 想移动,但是还没有等他移动,那白色身影再度飘忽。脚步轻移,目不斜视,那清冷的眸子只是对如此狼狈的他淡淡一瞥,就再也不去注意。 这,这不是正常人的反应吧?无法不去在意那冷淡的眼神,那女人!居然把他当作路边的闲草野花、小猫小狈,丝毫不值得停下脚步! 他几时被如此忽略过? 一瞬间火气上涌,他猛地一下跳起身来,不顾身上针扎蚁咬的疼痛,拖着僵硬的腿抢到她身前。 “你看不见东西吗?” 凶狠的口气配上染血的容颜,应该是无法忽视的压迫和恐怖了吧!但那女子依然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如水清的眸子稍作停留,便又再度看向前方。 不语不动,无理至极! 青筋暴露,少年更是怒从心起!斑傲的自尊被如此视若无物地践踏,是心高气傲的他最无法忍受的,以至于一时间什么追杀,什么天罡全部被抛到九霄云外去,只剩下眼前这个女子。 清风浮动,吹拂着如丝绢的长发,覆盖住她宁静的容颜,是静中极动的美丽,也是荡人心魄的冷静。静静的冰眸凝视着前方,玉般洁白的手,轻轻拢住袖子,是如画的优美。如此美丽,如此冷然,这女子似乎有比他还强的高傲! 轻移莲步,身形飘忽,她走向前方,留下再度被忽视的少年,诧异地看着她那异于常人的举动。不是惊惶失措,不是厌烦反驳,也不是好奇惊讶,有的只有什么都感觉不到的淡然。 真不甘心! 猛地追上前去,一把抓住面前人的肩膀,非要那眸子看向自己不可!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看不见我吗?你不感到奇怪吗?你不认为我出现得突然,而且全身是血很恐怖吗?你不问理由吗?你没有一般人的好奇心吗?” 急切的话语不经大脑过滤就直接跑了出来,是露骨的挑衅! 但那女子依然不说话,一股清冷的香气从她身上散发开来,是和现在布满他浑身上下的血腥味完全不同的美好。 有些酩酊,有些眩晕,有些 还来不及整理自己一瞬间失调的心跳,原本不语不动的女子眉间轻轻一挑,红唇微启,声音清越,如同珠玑四溅,散落玉盘。 “有人来了” 杀气! 罢才还没有的杀气,猛地铺天盖地而来,如刀锋袭来,让人无法招架! 全身颤抖,这样孱弱的身体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少年咬紧牙关,死死支撑,就是不肯示弱地倒下!熟悉的颤栗席卷而来,那个杀人魔王独特的血腥感从四面八方涌来,如浪涛汹涌,无法抗拒! “你快走!” 咬紧牙关,从牙缝中挤出如此的话来,提醒着这根本和此事无关的女子快快消失,免得遭遇杀身之祸! “为什么我要走?” 清澄的眼睛看着他,充满不解,也让少年差点跌倒! “不为什么!那个杀人魔王就要来了!你快走,要不然就走不了了!” 虽然觉得这女人莫名其妙,但她确实是无辜的,如此丧生横祸,岂不是白白糟踏了一条大好的生命? 女子不说不动,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面色凝重的他,美目盼盈,波光流转,还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少年懒得再搭理她,事实上他自己现在根本已经自顾不暇。于是握紧刚才的匕首,咬紧牙关,哪怕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量,也要和那个家伙拼上一拼! 一阵狂笑响起,震得人耳膜发麻。一时间林中惊鸟四起,树影晃动,一条黑色人影冲天而起,遮住本来就不强烈的阳光,也让少年倔傲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想逃?你以为有人可以从本大爷手里逃脱吗?” 黑衣下肌肉紧绷,充分表现了力量上的差距悬殊,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上,满是嗜血的快乐!手中那把大刀,一片血红,还未凝固的血液顺着早就干涸的黑色血块,慢慢滑下,迅速落入脚下的烂泥中,瞬间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瞳孔紧缩,手指用力,少年努力压制自己不停颤抖的身体,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的仇人,无论如何都要放手一搏!尽管衣衫破烂,模样狼狈,但是浑身上下散发的高贵气质和咄咄逼人的气势,仍然让人不可小视! 狭长的丹凤眼跳动着怒火和仇恨,也让那张稚嫩却高傲的脸庞分外生动!这样的他,虽然年纪尚小,但是也隐隐透出与他父亲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霸主气势! “真可惜这样好的孩子,却偏偏注定要丧命!” 天罡看着那张俊美无伦的容颜,如此讪笑,也让少年的脸猛地一下变得苍白到底。压抑着马上就要叫出来的怒吼,少年只是用冷冷的目光看着面前张狂的高大男人,尽力保存自己的体力,以图最后一搏! 但是,胜算几何? 就算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压根没有任何胜算! 尽管如此,尽管是螳臂挡车般的不自量力,但是为了自己的尊严,不得不战! “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吧。”恶魔般的冷笑声中,剑如霹雳,一泻而下。就在少年心中暗叫一声“糟糕”的时候,眼前忽悠悠飘过一道白色的身影 第二话 昨夜寒蛰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 名叫“白鹭”的女子是个怪人。 至少在和她相处的这几天来,展青涟如此认为着。好好的一个花样女子,不沉迷于打扮、好美、和小动物们玩玩闹闹,去附近市集上闲逛,而只是在这林子中独居在竹屋里,像个冰雕娃娃,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如此认为,但是对白鹭而言,生活除了多准备一双碗筷,必要的时候照料照料那孩子以外,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白鹭从树林那边的镇子里像往常一样换取了食物,晚上睡觉的时候,让身受重伤的展青涟睡床,而自己则拉过一床被褥睡在地上。虽然少年为这件事情挣扎反抗过,但是自从尝试过一次睡地板第二天却发起了高烧以后,就不得不乖乖认命睡床。 虽说收留了他,但是白鹭还是做着和以前相比没什么区别的事情。照常地打坐、练功,肚子饿了就吃饭,然后就是一天的结束。而那个奇怪的少年展青涟老是看着她,眸子中满是迷惑不解,仿佛自己是什么怪物。 不明白外人的看法,也不知道别人是如何生活,白鹭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这似乎就被展青涟认为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但其实非常奇怪的人应该是他吧。 他的伤势很重,实在不应该有那么多好奇、挑衅的精神的吧。幸亏他还年轻,十四岁的孩子不管什么都是好的,就连伤口也愈合得很快。所以大约十五天以后,展青涟的伤势已经好了六成,下地行走已经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了。 而他下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撑着木棍到外面去透气。在狭小的屋子里困了有十几天,对一个好动的孩子来说,实在是最难受的事。他出去的时候,白鹭正在练功,一片白光笼罩,正如那天的情形。 “雪天残”! 似乎当初“天罡”有说这么一个名字,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武器?可以敌得过他手中的大刀?看似柔韧,威力又如何呢? 白鹭也知道他出来看自己练功,但是却没有丝毫回避。一般武功高强者,为了防止别人偷取自己的绝学,一般都不会在他人面前练功,但是白鹭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忌讳“雪天残”泻出一地水银,在这一天一地的翠绿中格外漂亮。 真的觉得她很漂亮。 慢慢扶着旁边的棍子坐下,展青涟静静地看着在一片绿叶、一片落花中飞舞的白鹭,不得不承认她是自己见过最美的女人,也是最冷的女人。 展青涟很晚熟,他一向沉浸在练功、读书、学习,为了将来继承父亲的事业,将“青霜”壮大而努力。虽然在当时,不少人在这个时候也已经有了懵懵懂懂的认知,但是这个十四岁少年的心底,似乎还不知道什么“情爱”的滋味,对待异性也只是和同性差不多。所以,面对这样的天香国色,也只是单纯的欣赏而已。 看她舞得久了,眼睛也习惯性地捕捉她的武功套路。就算是自己爹爹教他练武,通常也只是示范性地舞上几回,然后就让他自己去领悟了。所以,从对方的招式中学习,别人看起来困难至极的事情,在他看来却是稀松平常得很。眸子追着飘动的白色身影看,看到久了,展青涟不由微微惊讶起来。白鹭的武功路子很奇怪,和他们展家独门的剑法很像,但是杀伤力却在自家剑法之上。展家的“七十二逐风舞柳剑”虽以繁杂的变化以及凌厉的剑气闻名,但是白鹭的剑法似乎还要复杂。 已经看清楚了她手中的“雪天残”不是鞭子,而是极长的一把软剑。如拇指粗细的长剑,只要一抖动就在身边颤抖,宛如泻了一地的水花,跳跃涌动,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几乎灼伤了自己的眼睛。它有着宝剑的杀伤力,也有鞭子的柔韧感,虽然优点很多,但是危险也不小。 只要一个技巧不纯,那么极有可能被倒卷上来的“雪天残”弄得体无完肤。再加上白鹭复杂的剑招,舞动起来环绕全身没有丝毫破绽,也难怪那个“天罡”会落败。 不是没有想过要得到她的一身绝学,但是身为“青霜”未来的楼主,怎么可能去学其他人的武功?所以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晃了晃,展青涟便宣告放弃。 看看自己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算算时间也已经过了半个月左右,也该离开这里回“青霜”了。 于是,在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开口说出自己的打算。 “我要回去了。” 握着竹筷的手微微一停,然后又夹起了面前的青菜。白鹭慢慢吃着碗里的饭,面无表情,什么反应都没有。 看到她这副样子,虽然知道她就是这种性格,但是心中还是不太舒服。顿了顿,展青涟自动自发地接着往下说自己的打算:“明天我就启程。我记得我还有一些金子,足够让我买匹马回去。只要到了‘青霜’所属的地界,自然会有人过来接我。” “”白鹭专注于面前的饭,慢慢地、细细地咀嚼着蔬菜。 “就是说,我可以再回到我原来的生活”顿了顿,展青涟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子,稚嫩的容颜上跳动着难得的希冀“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突如其来的邀请让那双清冷的眸子总算抬了起来,白鹭看着他晶亮的眼睛,淡淡地回了一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当然是要你离开这里去‘青霜’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不会亏待你的。什么锦衣美食、荣华富贵,你要什么就有什么,比这样的生活好上太多!白鹭,和我一起去吧。” 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这女子同行,想想看也许是自己重情重义,她救了自己的命,自当好好答谢才对。所以帮助她脱离这种贫困的生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白鹭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顺手将碗筷收走。看着那窈窕的白色身影晃动,展青涟也站了起来“白鹭!你不和我走吗?” 女子的身影稍稍停顿,乌发动了一下,但是那张素颜始终没有转过来,过了一会儿,还是掀起帘子,向外面走出去。 狭小的屋子里只留下展青涟一个人站在原地,为她怪异的反应以及意料之外的举动感到奇怪。当时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而她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是自己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身上的寒意重了几分。 她在生气?为什么在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 充分认识到了“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的意思,展青涟倒在身后的床榻上,闭上眼睛。思绪重新回到应该在的地方 不知道现在“青霜”如何了;不知道他们如何了 案亲,在他逃离的时候还在和“天罡”对打,就是因为如此,自己才可以顺利逃脱,现在“天罡”落败,那么父亲想必也回了“青霜”想来现在楼中应该加派了人手四处寻找自己吧?也是回去的时候了。 回去是肯定的,只不过白鹭怎么办?她会和自己回去吗?还是说打算就这样在这树林里一直住下去?虽然说粮食蔬菜日用商品之类可以从下面的小镇购买,但是毕竟一个人生活还是清苦了一点。 但是如果她不愿意,自己也不可能勉强她。论武功,打不过,光就是这一点就足够让自己泄气的了。 算了算了,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自己才没有那个闲工夫操心呢! 放弃似的狠狠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展青涟不久就沉入了梦乡。过了不久,门上的帘子掀,闪进那道清丽的身影来。 白鹭轻轻走到少年身边,看着在睡梦中回到家里的孩子,看着那平时老成骄傲的脸上浮现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天真,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这两天外面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一直养伤在床的他怎么可能知道?在镇子上人们纷纷谈论着“天罡”被困的事情,而其中居功甚伟的四楼也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但,他就要回去了 而自己又怎么可能忍心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不明白自己心中在动摇什么,也不想知道原因!自己,有了感情了吗?还是说本来就有的感情被这孩子激发了出来。白鹭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她静静地站在沉睡中的展青涟面前,从窗户里漏进来的清冷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为那银白又增添了一色的圣洁,也是一色的凄凉。 可悲的命运,一旦降临了以后应该怎么办?是逃避,还是面对?也许是想看那孩子的反应,也可能是真的放心不下,白鹭心中充满了难得的迷惘,而一颗心也动荡不定。 未来,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谁也不知道 第二天,下起了绵绵细雨,展青涟牵着白鹭为他买来的马,在被雨润得格外青翠的林子中慢慢向外面的世界走去。回头看,连绵不断的雨幕隔断了视线,也让那自己住了有半个月的竹屋看起来朦胧如梦幻。 屋前,伫立着那抹白色的影子,而冰冷的视线也一直跟随着自己。 白鹭她,这是表示在乎自己吗? 低头为自己傻瓜似的想法苦笑,展青涟抬起头来,眸子中已经是一片清亮。是的,他不能被白鹭、或者是任何一个女人左右自己的想法,动摇自己的意志!舍弃不了的男人是不能成就大事的,只有练到将那些七情六欲都抛弃掉,那么自己也就有资格去获得更大的势力了。 让“青霜”楼成为天下第一,一直是父亲的心愿,也是自己从小的心愿! 白鹭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幕中,一动不动。抬起头来,闭上眼睛,感受着冰冷的天上水淋在身上的感觉,清冷但是舒服。发没有束起,随意地披散在肩头上,为那如夜幕的黑染上一层迷离的水光。 就这么在雨中站了许久许久,明丽的眸子才慢慢睁开,里面闪动着迷惑的光芒,似乎对自己的心情以及矛盾迷惑不解。 为什么就这么放不开? 细细地思索了一会儿依然得不到答案,她足尖一点,整个身子飞向他消失的方向,几个起落就融合在那一片苍翠中。 雨一直下着,落在地上落在水中落在身上。 树叶唰啦唰啦地作响,整个树林似乎都在哭泣,水珠滴落,是澄蓝天空的眼泪。下得山来的那个小湖,是白鹭汲水的地方,此刻被丝丝点点的雨打出一片片的涟漪,激荡、平复、再次碰撞、激荡,一波波一层层,如扰乱的心湖,如这纷乱的心情,难以平静。 身上穿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展青涟看看身上市集上买来的廉价布衫,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慢慢抚摩着胯下的黑马,心中一阵暖流激荡。 马上,就要到家了! 阔别已久的“青霜”阔别已久的亲人,以及阔别已久的自己的身份。 只不过是短短半个月,却感觉有一生一世那么长。 抬起头来,展青涟看向面前的宏伟建筑,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青霜楼”其实离得并不远,因为和天罡决斗的战场就刚好在“青霜楼”的势力范围内,而自己身受重伤,所以逃的范围也不是很远。如果步行要三天,但是骑马仅仅半天就足够了。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反应过来他才发现原来白鹭离自己这么近。 真是讽刺!自己居然就在这么近的地方,在几乎算是完全陌生的人家养伤,而不选择近在咫尺的“青霜”不过,当时就算是自己想回家,身体无法动弹,没有办法和任何楼里的人联系,想回也是回不去的。 苦笑低头,手无意识地摸着身边马儿的鬃毛,展青涟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是“天罡”如果不是这次的逃亡,他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在这么近的地方有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绝色佳人。 打起精神,将对白鹭的惆怅抛掉,嘲笑自己果然还是小孩,对这些事情这么拘泥,还真是幼稚,展青涟牵起马儿,向前方雄伟的建筑走去。 “青霜楼”名为“楼”其实比江湖上第一大堡还要气势磅礴。高大的青墙围成了坚固的堡垒,里面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别是“青霜”各大堂的堂口,有着全江湖难得一见的精英云集。而资料、情报以及收集来全江湖的武功秘籍之类,则是放在主楼之中,那里,也就是展家的中枢所在。 来到宏伟的大门前,远远地就看见熟悉的护卫装束,一种无法抑制的喜悦油然而生,他不由松开手放开马匹就这么跑了过去!突然地,天空落下一道惊雷,照亮了即将开启的大门,而从里面汹涌而出的,居然是惊逃诏地的哭喊。 脚步下意识地停住,被那诡异的气氛所震撼住,展青涟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让他怎么都无法相信的事实!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脸上全是泪痕,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陪伴了自己十四年的名字,展青涟目瞪口呆地看着紫檀木的棺材在众人合力之下抬出,满天的纸钱和着越来越大的雨,宛如重锤一下下敲动着他的心板! “青涟你死得好惨” 怎么可能?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站着吗?! “都是‘天罡’!那个该死的恶贼!不光害死了锡孜,连那么小的青涟都不放过!” 锡孜,展锡孜?爹爹!爹爹他已经被“天罡”害死了么?!但是,为什么 “青涟青涟如果你泉下有知,就好好安息吧!这个深仇大恨,我们会帮你报的!天罡,‘青霜’与你势不两立!”够了!现在不是看这场闹剧的时候!展青涟铁青着脸,冷冷地站在送葬队伍之前,气沉丹田,大吼一声:“你们在闹什么!我还没有死!” 活见鬼恐怕就是这种样子吧?众人看到面前横眉怒目的少年,一个个嘴巴里好像填了数十个鸭蛋,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展青涟向前,正打算扯住面前最近的倒霉鬼问个究竟,一道跋扈的鸭子叫抢先出口 “哪里来的肮脏小表!这里是你叫嚣的地方吗?!” 抬眼一看,正是自家伯父那个脑满肠肥、什么都不中用但是为人阴险狡诈的男人的儿子,叫什么什么“其福”的家伙,在那里一脸愤怒地看着自己。 什么意思?他居然敢对下一任“青霜”楼主的自己如此放肆?!展青涟心头火起,十四岁的孩子还未蜕化的争强好胜马上抬起了头“你眼睛瞎了吗?我展青涟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你们还在送我的葬,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们是为了让别人看笑话吗?还不快点收回去!” 中气十足的一番话骂完,人们一片沉寂。打从他出现的那一瞬间起就变得万分沉静的队伍,此刻更是静得如同死人一般。众人脸色开始是骇得变成死灰,后来又变成欣喜,最后随着其福的吼叫再次死灰!然后眼光游弋,都不敢和他的目光相对。 其福“嘿嘿”冷笑,抱住办膊用眼白看着他“一个小叫花子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还敢来这里叫嚣,不怕找死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展青涟’已经死了!是被那个恶贯满盈的‘天罡’杀死的!你还想来这里冒充?想一步登天也不是这么个方法!” 什么?!展青涟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猪头到底在说什么?!是非黑白都颠倒了不成?! “展其福!你这睁眼瞎子!我和你在同一个地方住了十四年,你想陷害我十四年,怎么可能不认识我?!你到底在说什么梦话?!” “到底谁是在说梦话?我们让我可怜堂弟的娘亲来说说看到底真相是什么!”猪头小小的眼睛里狞光一闪,配上上不了台面的脸,还真是让人做呕!被他指到名的妇人猛地一抖,怯怯的眸子抬了起来,看到展青涟容颜的同时,水气氤氲。 展青涟抿着嘴唇,不说不动,一张还带有稚气的容颜上铁青一片“娘亲,你告诉那个猪头,谁才是‘青霜’未来的主人?” 女人张开嘴想出声,但是又咬住嘴唇。她闭上眼睛,不去看面前的少年,半晌幽幽的声音传了过来“吾儿青涟早死于‘天罡’狄狂之手” 一句话宛如天打五雷轰!展青涟只感觉到心脏猛地一紧,气血翻滚,说不出的无法置信,也是说不出的难受!摇晃着身体,怎么可能还站得稳?目光穿越面前碍眼的人,直直看向不停扭头躲避的女人,实在无法相信她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你说什么?” 声音飘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还有什么?就是说我堂弟、未来‘青霜’的主人已经死啦!你这小叫花子还在那里妄想什么?!连他亲娘都这么说还有假不成?!来人哪!把这个无理小子打死!” 其福得意地狂笑,随着一声呼喝,高头大马的男人们就涌了上来,想抓住他! “不要用你们的脏手碰我!” 挥手打开面前挥舞的大手,但是他重伤未愈,这一动怒气更是让他伤上加伤!结果手没挥开,倒是被男人抓了个正着。回眸看,对方方方正正的脸上满是不忍和矛盾,正是原先负责护卫自己的侍卫之一。 轻轻的,比微风还要轻柔的声音响起,诉说着自己隐藏起来的痛苦 “你,也要杀我吗?” 抓住自己胳膊的手猛地一动,然后就听到男人低低的声音诉说着不容置疑的背叛“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又能代表什么?!“对不起”又能说明什么? 失踪的半个月,回来以后已经人事全非,还要留恋什么?! 闭上眼睛,在面对“天罡”时都没有的脆弱,如此赤裸裸地被这些最亲最信任的人践踏得一无是处!听到兵刃破空的声音,展青涟心知自己没有办法也没有力量躲开,只有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但是电光火石之间,异变突生! “唉呀”“哇”“你是什么人”之类的声音响了起来,身体被一股大力拉起,然后脸颊贴上柔软的所在,而鼻子中充溢的满是熟悉的香气。优雅却清冷的香气,正如雪后初开的梨花,飘荡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香。 这半个月来,日日萦绕在屋里、在梦中的香气,只有一个人才有。 白鹭?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如九天玄女冰冷的容颜。白鹭一只手抱着他,另外一只手上“雪天残”荡出一片银幕,和着四周飞散的雨丝,将他们两个裹在正中央。 “白鹭?为什么”为什么跟着我来了呢?你不是不愿意和我来“青霜”吗?为什么事到如今却来了呢?这和我的初衷不同啊,我本来想好好偿还你对我的恩情,让你享受到这世间的荣华富贵,但是如今却 说不出话来,他紧紧地抱住面前比他高出半头的白鹭的脖子,将脸埋入她的肩膀中,任由自己的眼泪流淌。不能让那该死的猪头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不能让那些背叛了自己的人们得意,死也不要!但是白鹭,白鹭 不说话,白鹭抱着他腾空而起,白色混杂着青色,在风中在雨中飞上周围高大的树,几个起落,飞翔的身影就隐没在一片苍翠中。 风声呼啸,闭上眼睛,鼻子酸楚。紧紧抱着白鹭的脖颈,展青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低头埋在她的肩膀上,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 身体轻盈地在树上飞来飞去,白鹭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向自己所住的地方飞驰过去。抱着这个被亲人背叛、年仅十四岁的少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停一停” 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展青涟抱得她更紧,力道之大都让指甲陷入她肩膀的肉中,白鹭却不反抗,只是任由他抱着自己,发泄着自己的悲愤! “你停一停” 飞驰的身子停了下来,看中那里有一个山洞,就纵身跳了下去。洞穴里潮湿阴暗,他们身上就算有火折子,也已经被外面的雨打湿了。外面天色渐暗,雨却下个不停,一时间哗啦哗啦的声音回荡在阴暗的山洞里。一种悲凉感铺天盖地地袭来,更是让不停颤抖的身子抖动得更厉害! 本想放开他的,但是白鹭一动,展青涟的手就自动自发地抓住她的袖子,然后就藤蔓一般地缠了上来。不管他平时多么威风、多么老成,孩子终究是孩子,在经历了这么多可怕屈辱的事情以后,怎么还可能保持镇静? 清楚地明白这一点,所以白鹭干脆放弃,静静地任由他抱着自己的身体,两道身影就这么在洞中依偎。 雨越来越大了,开始还是细细的雨丝,现在却听得见砸落外面石块飞溅而起的声音。随之而起的是狂风,和着这暴雨,呜咽着痛苦着,仿佛在哭诉着什么。树枝摇晃,哗哗的声响听起来连心都开始揪疼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紊乱的呼吸逐渐平静下来,展青涟抱着白鹭,慢慢地、断断续续地开口:“爹爹死了那个该死的脑满肠肥、不怀好意的家伙就想要夺取整个‘青霜’,让他儿子成为武林中的霸主!从我出生起,不,是从我爷爷选了爹爹当楼主起,他就对我们父子怀恨在心!如果想要达成自己的愿望,就得除去两个人。爹爹已经死了,我就是最大的绊脚石结果天赐良机,我被‘天罡’打伤失踪了半个月母亲不!那个懦弱的女人不配当我的母亲!是的,不配!她为了自己的地位,为了自己的安全,不惜背叛爹爹和我!不光是她,整个‘青霜’都背叛了我!我不饶他们我死也不饶他们!” “展青涟” 不是不明白少年心中的仇恨,但是对于一向对人对情淡薄的自己来说,不是很理解。只是,展青涟似乎和刚才的伤心相比好多了,那么也就不需要自己了吧?对于她来说,破天荒地跟着一个不算是足以牵动心神的少年,还接二连三地伸手搭救于他,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而且违反自己的性格。 而且不管他日后变成什么样子,都和自己无关的吧 如此想着,白鹭正打算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开来,展青涟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绝对饶不了他们!我要学会他们一辈子都敌不过的武功!一定要好好地惩罚他们!”一把抓住她看起来纤细但是蕴藏着无限力量的手臂,看向她的眸子炯炯发亮“白鹭!教我武功,做我师傅!只要学会可以打败‘天罡’的武功,那么我要整个‘青霜’重新承认它的主人,绝对不是难事!一定!” “”白鹭不说话,事实上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少年的要求。清亮的还没有变声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一遍遍一声声重叠起来,震撼着她古井无波的内心,荡起波纹。 看着黑暗中炯炯的眸子,好像被恨意填满心胸的野兽的眸子,没来由地,一种奇妙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这孩子,这高傲的孩子,似乎有着比她还冷酷的心,而且那种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感觉格外强烈。 想逃也逃不了,想避也避不掉了,她静静地坐着,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容颜,不知道心中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雨,还在下着,阴郁地看不到一丝破晴的征兆 第三话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白云苍狗,时光荏苒,五个寒暑,一转眼间已经度过。 一个心神恍惚,细针扎入细白的手指,绯红的血珠跳动,红得惊人妖得也惊人。 白鹭静静地看着手上的伤口,动也不动,直到那鲜红染上了手中的青衣,才回过神来。血色的桃花盛开在一色的青上,格外妖娆。不由叹息着,想起这已经是为他做的第二十七身衣服了。 他从十四岁起,似乎到了该成长的季节似的,一个劲地猛长,刚认识的时候他只到自己的肩膀,而现在那宽阔的胸膛足以将自己全部容下。 展青涟和自己成为师徒已经过了有五年了啊迷离的眸子望向窗外,外面还下着细细的白雪,飞舞旋转,点缀出一个冰雕玉砌的世界,漂亮得惊人。 想当初,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地位,失去了赖以生 存的“青霜”少年的意志居然越发地强,仿佛当初在自己怀中痛哭流涕的模样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而已。展青涟自从那一天起,就纠缠着她,要她把一身武功都传给他。 怎么赶都赶不走,怎么漠视都无动于衷,依然不屈不挠地坚持自己的做法,天天跪在她的门前,不动不说,只是用一双被复仇之火烧得炽热的眼,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屈服。 怎么可能不屈服? 一向淡薄的心在面对如此巨大的仇恨之火时,完全无法挣扎,万年冰山剥离之后,只剩她脆弱的可怜。 所以,在那之后的三个月,展青涟成了她的徒弟,成了“斗转星移”的第十三代传人。 “斗转星移”是一种剑法,以轻灵迅捷为主,深厚内力为辅,所以就算是内力不强的人,习得这套剑法也可以打倒江湖上许多武林高手。正如有的时候力量大不在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切人要害以智取胜才是上上之策。 “斗转星移”与其说是“武功”其实还不如说是一种可以制胜的方法。 白鹭的内力并不强,说实话论她的内力只要能排到江湖前一百名已经是很不错了,但是“雪天残”弥补了她内力不强这个缺陷。长到超过一定程度的长剑,可以当作鞭子、锁链,又可以用作宝剑,配合上行云流水的剑法,可以从四面八方袭击对方的弱点,防不胜防! 加上“雪天残”是上古神兵利器,削铁如泥,所以当初的“天罡”虽不至于败得很惨,但是在白鹭手下也捞不到好去! 但是展青涟不同。他原本就有一定的武功根基“斗转星移”又符合他们展家剑法的路子,学起来更是如虎添翼,进步神速、不过短短数年,功力已经精进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已经,过了五年了啊怔怔的眸子看向窗外,伸手拉开窗,几点雪花飞了进来,白花花的,迷住了她的眼,也让飞跑过来的青色身影变得模糊。 “师傅,你的手怎么了?” 将手上拎着的兔子随手往地上一扔,清澄的眸子中看见的只有那雪做似的手指上盛开的花朵。 “没什么,被针扎到了”白鷺神色未变。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然后咋咋舌,将手指含进口里。湿热的舌头卷上,有一种异样的酩酊感,但是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的两个人,却没有丝毫亲情以外的感觉。 是的,对失去了所有一切,以及压根就没有一切的两个人来说,彼此虽然说是师徒,但是却如同亲人。 哦。不,不是亲人般的感情!展青涟嘲讽地笑笑,对于当年那个被自己叫了十四年“娘”的女人而言,所有的感情都已经烟消云散去了。对母亲的依恋,以及对亲人的感觉,已经恶劣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是的,那些虚伪的、只顾自己的家伙,自己都为和他们流着同样的血感觉到可耻! 当了白鹭的弟子以后,他拉着师傅,爽快地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之后就大江南北地游荡,让他们掌握不到自己的行踪。 这五年来,关于“青霜”的传闻一直没有断过,包括不停的内讧,不停的争斗,以及不停的飞扬跋扈。看起来他们的日子也逍遥不到哪里去,而在父亲手中发扬壮大的“青霜”似乎也要随着父亲消失在这个人世上。 讽刺,幸灾乐祸,这种情绪泛滥以后,就是复仇的时机。 他们从我手里夺去的,我自当夺回来,并且奉送三百倍的利息! 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愿天下人负我!以前觉得独断专行,但是现在想想如果不这样做的话,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存活下去的。 “师傅,今天我买了兔子,今天晚上我做红烧兔肉给你吃。” “嗯”“你也别再给我做衣服了,我自己想办法就是了。” “嗯”“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得风寒?看你一连几天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还是小心一点得好。你这个人很少生病,但是一旦生起病来,那可就麻烦了,不拖个一个半个月的,是决计下不了床的。师傅你武功那么高,却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真是” “”看着展青涟随着年纪增长越发俊美的容颜,浑身淡漠的气质,板起脸可以吓跑一堆人的样子,但就算敲破众人的脑袋也想不出他对自己喜欢的人照顾到无微不至甚至罗嗦的地步! 静静地看着他的容颜,也不知道心中充斥的是什么感觉,一点甜蜜却又带着苦闷,一点欣喜却又带着悲伤,于是她静静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屋子里烧着木炭,很温暖,但是她的手还是冷冰冰的,一点属于人类的温度都没有。展青涟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不多会儿热度就过渡到她的手上。 “师傅,你多加一点衣服,这样下去肯定会生病的。”叹气,起身,展青涟转过身去拿了一件衣服披在白鹭的肩上,看着那纤细的如这冰雪一般的人儿裹在厚厚的棉袄中。 “不要紧,我会武功。”而且还是以寒为主的阴柔 内功,所以这点冷还是不碍事的!想把肩膀上的重物移 开,但是展青涟抓住她的手,硬是不让她动! “你别嘴硬,到时候生了病就麻烦了!”将衣服拉得严严实实。展青涟一脸认真.看到他这个样子,白鹭也懒得挣扎,就这么乖乖地任由他摆布。 转过身去,张罗着晚上吃饭的事,白鹭却悄没声息地下了地,柳眉轻皱,闻到不属于他们两个的气味。 “青儿,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诶?”诧异地拉起袖子闻了闻,确实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飘了过来。不是花儿的清香,不是野兽的腥臭,倒是一股奇妙的味道沁人心肺,恍惚间这种俗气的呛鼻香气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啊,是了,今天我到集市上的时候,不小心被个姑娘撞到了,可能是那时候沾上了脂粉香气吧?”无所谓地耸耸肩,展青涟接着转头去做他手上的事。白鹭听到他云淡风清的话,心中猛地一蹬,有点难受。 明眸看向面前宽阔的背影,看着他越发迷人的样子,心中被一种难言的感觉充满着,说不出来的感觉。 是呀,青儿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力的少年了,现在的他已经是个足以让众多姑娘趋之若鹜的俊美儿郎。看他这副模样,不知道会惹得多少姑娘芳心暗许、盼断衷肠。 “青儿,你要娶妻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展青涟手中的东西“哗啦哗啦”地掉下来,无法置信地回头,看到的就是师傅认真的脸!瞠目结舌,无法回答,支吾了良久,才铁青着脸告诉她自己的想法。 “师傅,我现在大仇未报,背叛我的人还没有得到惩罚,怎么可能将心思放在这儿女情长上?” 确实这时候成亲、娶回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弱女子回来,是莫大的麻烦!白鹭点点头,接着就想回到床上去重新坐着,展青涟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纤细的身影,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成亲?让一个絮絮叨叨的女人进驻自己的生命?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当年如果不是那个所谓的“娘亲”在最后时刻背叛自己的话,那么也许就不会变成如此的地步! “那么,你什么时候去报仇?”白鹭悠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手中处理兔肉的动作稍微慢了一下。拧紧眉头,这是两个人之间最大的禁忌,也是惟一可以让自己咬牙切齿的事情! 他这一生最大的仇人,一是杀了父亲的“天罡”二是背叛了他的伯父和堂兄,但是自从他在五年前被师傅打败,之后听说他重伤之下这才被少林一言大师、武当月明道长、昆仑晓风真人联合困住,现在被囚禁于深山之中,生不如死: 倒是让那些家伙占了便宜!他愤愤地如此想着,心情不悦到了极点,但是如果师傅打败了“天罡”那么势必成为武林众人崇敬的对象,想着那如花容颜被一群面目可憎的人们天天观赏,心中的厌恶就更加侵占心头! 师傅,如冰之魄、雪之魂的师傅,是只属于自己的 唉? 手指诧异地动了一下,展青涟为心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心思一动,一种从来没有的感觉油然而生,荡漾心魄。 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青儿,你说啊。”身后的声音催促着答案,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吞咽了因为紧张而泛出的唾液,感觉到心前所未有的紧张。 “现在,还不到时机,我想等一等。” 如此的回答是最正确的,也是事实。现在的他势单力孤,就算武功高强,就算“青霜”腐败如斯,要杀人那么大一个堡垒,却也是痴心妄想。“青霜”内的地形是从小就熟识的了,但是需要得到最近这段时间的机关布置图,还有就是强大的帮手,要不然一切都是空的。 至于师傅,还!绝对不能把她拖到这场血腥里来,也绝对不能让她再受自己的牵连。 况且,也不想离开她的身边。 “那等你报仇以后,是不是就要成亲了?”白鹭的话让他久久不能言语,怎么今天一个劲地扯到这个话题上来?无奈地叹气,回头看向一脸淡然却在等着他回答的白鹭,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师傅,你那么想我去成亲吗?” 白鹭看了看他,又低头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不想。”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寰余地,也让展青涟听得心中一喜,松了好大一口气. “那为什么还要问这种傻问题?”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掩藏不了心事的容颜,又好气又好笑地询问。虽然师傅比他大上很多,但是有些地方、诸如人情世故之类的就远远不及他了。一直生活在人迹稀少的地方,白鹭不擅长和别人交往,更不用说什么勾心斗角之类的事情。 她就如一朵空谷幽兰,美虽美矣,众人攀摘不到,也与这个世间脱离。 “可是,你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不是吗?你一定会去娶妻生子不是吗?这样的话不是迟早的事么”说不出来的窒息感压迫得白鹭都快喘不过气来,从出生起第一次感觉到的奇妙感觉,如浪涛席卷而来,压得她好难受! 是的,青儿不可能像这个样子和自己永远在一起,他总有一天会回到属于他的世界里,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到怎么抓都抓不到的地方。 不希望变成这个样子,但是未来一定会变成这个样子,有些许不甘地咬着嘴唇,白鹭垂下头去,一张冷漠的脸上更是寒意盎然。 “我不会离开师傅的”轻轻地用仿佛叹息一般的声音许下承诺,展青涟却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个谎言。是的,谎言,这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誓言,他清楚,想必她也清楚。 不同的成长环境,不同的个性,不同的希望以及目标,这样的他们只是上天的一场玩笑,一个命运的错乱才在一起的,总有一天会分道扬镳。 不希望如此,但是命运无法逆转,也无法改变。他们这种师徒关系,注定牵绊一生,但是终究也会分离。 她心情不好,也连带得他心情也不好起来,一时间室中两个人都不说话,只听见雪片落在外面的声音响起,格外动听。 啊,对了 “师傅,外面下了雪,白茫茫的一片好漂亮,还有外面的太阳很好,我们一起去外面转转吧!你憋在家里已经好多天了,该出去透透气了。还有啊,我不是从市集上回来吗?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到处都很热闹。您自从搬来这里就没去附近转过.也好久没去市集了吧?我们一起去玩一下。” 拉住白鹭细瘦的手腕,展青涟回头看看外面的天色,虽然已经太阳西斜,但是天光明媚,虽是下雪,却一点也不冷。白鹭也不反抗,懒懒地任由他拉着出去,暴露在初春稍微有些清冷的空气里。 这大概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吧? 过了这个春天再过一个夏天,就到了认识他的第六年,而那个稚嫩的少年也已经成长为俊朗的青年,而自己一生中最美的年华,也即将消逝。 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老了,虽然不是很明显。想想看自己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已经不如初遇他时的十八岁。 甩甩头,懒得去想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白鹭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向山下的小镇走去。一路上满是梨树,顺着下山必经的小道舒旋着还没有开花的枝桠,向他们两个人招手。 “这场雪一下完,梨花也就开丁。到时候满山遍野一片雪白,也真和下雪没什么两样呢。那花儿,开得绝对很漂亮,我就是为了想让你看到这一幕,才搬到这里来的。” 展青涟拉着她的手,轻轻笑着,俊美的容颜在一色雪白中格外漂亮。白鹭看了他一眼,感觉到自己的心似乎跳快了一下,也没有太在意。 “嗯”觉着温暖从他的手掌处传过来,这本来感觉到有些清冷的天气也不冷了。白鹭垂下头去,只简单盘上头顶的发髻散了开来,几绺乌黑长发垂落,是别样的妩媚,为她冰冷的容颜增加丁一丝动人的风致。 吧脆伸手拉开她的发髻,让那如云的墨发披散开来,一瞬间和着飞雪的白,泻出一片流光来。白鹭抬起眼,无声地询问着他这样的举动,展青涟笑笑,一派单纯。 “没什么,只是觉得师傅的头发很好看,就这么绾起来可惜了。” 她垂下头,不言不语,只是被动地握在他宽厚掌心中的手轻轻一动,几根青葱似的手指缠了上去,和他的交握在一起。心中,是熟悉的平和安逸,只是心跳比往常快了一点。不明白地摸摸心口,除了有点滞闷,其他的也没有什么,所以也没有很在意。倒是一边的展青涟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反而拉着她的手,向山下跑去。 身后,一片树影耸立,层层叠叠,将来时的路隐没在一片银白里。 小镇上,热闹非凡。 虽说今天下了雪,但是小镇上还是人来人往,人们脸上都带着笑容,欢欣雀跃。叫卖的、玩闹的、耍杂耍的,搞得很小的一个镇子热闹非凡。小孩老人姑娘小伙,穿着崭新的衣服,脸上带着笑容,在街上走来走去,逢人问好,也不管认识不认识! 两相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直到展青涟看到不远处老太太交给小孩的红包,才恍然大悟。 “哦,对了,今天好像是春节,难怪到处都这么热闹”展青涟迟钝地意识到到,白鹭听到他的话只是轻轻点点头,也没有太在意。 新年啊,对于两个对周围事情都漠不关心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看着街上人们欢乐的笑容,展青涟回头想想自己和师傅也确实没有好好玩一玩了,一直过着规律且单调的生活,偶尔也应该放松一下。抬头看看因为下雪格外清澈的天空,估摸着大概什么时候回去。 “师傅。” “嗯?”将视线从周围卖糖葫芦的小贩那里移开,白鹭微微歪头看着他的黑眸。 “我们今天既然出来了,干脆晚一点回去好不好?” “嗯”答允着,白鹭接着看周围的人喜笑颜开,笑笑闹闹,那只手还是和展青涟的纠缠在一起,没有松开。 展青涟并不笨,可以说不管在哪方面都是天才,可以利用、发挥自己聪明才智的地方多的是,所以他们两个的日子虽然过得平淡,但是却不清苦。只是白鹭偏偏喜欢帮他做衣,原因只是讨厌她和外面的裁酚卩加接触而已。 两个人就这么手拉着手,在喧闹的大街上游荡,挤身于面前越来越庞大的人潮之中。摩肩接踵,人头攒动,交握的两手越来越紧。螓首靠在他的胸前,一股让人回神荡气的洧香席卷而来,格外让人迷醉。 如果说十四岁的少年不知道情爱滋味,那么到了十九岁再不开窍就太过失常。 展青涟心一动,跟着手一动,似乎被某种情绪影响一般,紧紧地握住了白鹭的手。似乎用的力道过大了,白鹭以为他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询问似的抬起头来“青儿?” 掩饰自己的窘迫似的,也觉得自己确实失常,他慌里慌张地指向一旁的小摊“师傅,我们也买面具可好?” 小摊上挂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面具,行走的路人们脸上也戴着。白鹭会心地一笑,他毕竟童心未泯哪。卖面具的青年心直口快,告诉他们新年戴面具是这地方的习俗。传说每年的除夕有怪兽来访,为了将它吓走,人人戴上面具,为的就是保护自己的安全。 当然这个传说他们是全然不信,但是人乡随俗,展青涟拿了面目最为狰狞的两个,一个戴到了自己脸上,一个递到了白鹭面前。看着那色彩斑斓的东西,白鹭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正当她在那里发呆的时候,面具摊子旁卖首饰的小贩插了一句 “小伙子,你娘子那么美,怎么能让那东西遮住呢?还是在我这边买两朵珠花,送给她好好开心一下吧!” 相互对视一眼,在细碎雪花衬托下,白鹭更是姿容秀丽,美得不可方物那双清澄的眼睛看着自己,展青涟手指一抖,丑陋的面具落在地上,半掩进地上的白雪里。 这句话宛如重锤一般,狠狠地打在他的心上! 娘子? 那个人说师傅是他的娘子? “青儿?”不解地看着他猛地涨红的脸颊,白鹭伸出手来想去抚摩,展青涟却反常地扭头躲开!火一直烧到耳朵根部,甚至整个白皙的脖颈都红厂起来,咬着牙等着胸中不停跳动的焦躁过去,但足似乎越压制越没有办法控制。 娘子 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从来也没有时间去意识到这个问题,也没有细想白鹭其实和自己也没差几岁,在旁人眼中神态亲昵的他们,自然是情人的关系。 这个说法一下子捅破了他们之间不去注意、漠视了五年的薄纸,让他们两个人孤男寡女共处五年的事实昭然若揭! 天哪!地呀! 这句话、这种意识将他和师傅推人了最尴尬的境地! “青儿,你不舒服吗?你的脸好红” 白鹭伸手拉开他想遮住眼睛的手,展青涟却宁死也不愿意让她看到如此难堪的自己。 “唉呀!小娘子,你相公害羞了呢!” 一边的笑闹声让展青涟恨不得杀人灭口,白鹭一边拉扯着他的袖子,一边歪过头不解地回答:“相公?他是我的徒弟啊”一句话宛如冰水一般从头浇下,让他的头脑凉了一凉,而心也冰冷到了底!手指松开,对上的就是白鹭毫无杂念的眸子,看向里面的纯洁,越发觉得这样想得自己污秽。是的!白鹭是“师傅”是救了自己教了自己的“师傅”而自己对她而言,是麻烦、是累赘,也是甩不开的“徒弟”! 要不然还有什么?就算他和白鹭真是彼此相爱,也会被这个天下所唾弃,师徒之恋,形同乱伦,如此罔顾人常、大逆不道的行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做的! 伸手抛下一串铜钱,展青涟拉起白鹭就走,连零钱以及面具珠花通通都不要,仿佛后面的是什么毒蛇猛兽一般! “青儿?你做什么” 白鹭惊异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喧闹里,展青涟心思烦乱,拉着她走得飞快,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云一双阴狠的眸子,注视着他们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散发着冷冷的杀气。 第四话 云满衣裳月满身,轻盈归步过流尘 暮色低垂,笼罩四野。 展青涟拉着白鹭,走到看不见小镇的地方才放慢脚步。花不小反大,从黑茫茫的天空中旋转飞舞,停落在他们两个的身上,像一层银色的纱,缥缈、虚无。 两个人都不说话,展青涟一脸阴沉一脸挣扎,不知道在烦恼什么,而身后的白鹭则是生性淡薄,他不开口她也不会主动说话,于是两个人就在这漆黑的夜里,飘飞的雪花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屋于走去。 天气冷,展青涟的心更冷,别人无意识间的一句话,就让他沉寂已久的心騒动不已。一直在心中认为,师傅就是师傅,比亲人还亲、比任何人都要贴近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妻子”这一面。 “妻子”是分享自己一半生命的女人,和自己共渡一生的女人,孕育着自己血脉的女人,知道自己日后会拥有,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会让自己的师傅当自己的“妻子”! 不不!这种想法是不道德的,也是绝对不被容许的,是绝对不行的! 可是,天下还有比师傅更贴近自己的人吗?自己还能再有这么珍视的人吗?自己还可能喜欢上、依赖上、信任上别的人吗?如果不选师傅,那自己的伴侣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很不想思考这些事情,但是脑子不听使唤地想来想去,乱七八糟的东西和想法让他头脑发涨,迈的步子也大了起来。 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 白鹭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看着前方大步流星的青色身影,昔日小小的身影现在居然已经这么高大,高大得让自己都觉得陌生。 四周的雪花飞着,点缀在没有绿叶没有开花的梨枝上,宛如在一夜开满了惨白惨白的花朵,如白色的火焰,烧灼着他和她的心。 野兽的面具丢弃在市集之上,但是心中逐渐觉醒的野兽却咆哮起来。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到,也为自己原来这么污秽和自私感到惊恐,展青涟实在不知道拿什么脸面对待师傅,对待身后跟着的女子。 师傅,师傅,师傅! 白鹭,白鹭,白鹭! 抱住肩膀,明明不冷却一直发抖,展青涟的脚步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身后的白鹭追上,拉住了他的手。 “青儿,你到底怎么了?” 无邪的双眼流露出淡淡的关心,这个一向对人冷漠、不善于和人交往的女子,真的是在乎着自己一对她而言,自己是徒弟、是亲人,是无法忽视的存在一如果她知道自己在烦恼着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还会不会用这种眼光看自己。 “师傅” 垂首,闭眼,不去看让自己心神荡漾的容颜,紧紧抓住她冰冷的双手明明如冰一样的冷,却感觉仿佛火焰烧灼一般。 不能这样,不能放纵自己的感情,那只是因为别人的话引发的联想,也只是自己的一时迷惑。 他是不会爱上师傅的,也绝对不能爱上师傅,师傅不能当他的妻子,师傅永远是师傅! 这么想着,这么念着,心中如此认为着,却觉得心中猛地一酸,眼眶开始红了起来。 实在无法想象师傅会属于别的人,师傅会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 眼睛模糊,白鹭担心的容颜看得不是很清楚,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喉咙好痛,什么也说不出来。 白鹭靠到他身边,如梨花盛开的香气涌动,也让他的心更加地难过。 “青儿” 呢喃声起,轻轻的、柔柔的,如空幽山谷荡起的水声,回响回荡,温柔到了极致。但是,这份温柔在一瞬间被击得粉碎! 杀气!邪恶的杀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雪中、黑暗里、梨树上,有着高手发出的杀气!展青涟一伸手将白鹭抱在怀中,足尖用力,青色的身子夹杂着一抹白,像相互纠缠的两只大鸟,向飘荡着雪花的天空中飞去。 猛然间刀光闪动,如一道惊雷劈裂黑暗的天空,照亮了他们相互依偎的身影,也让凶手狰狞的脸毫无隐藏。 凶狠的野兽一样的瞳孔,恶狠狠地盯着慢慢降落的他们,一身黑衣的男人们将展青涟和白鹭围在中间,虎视眈眈! “你们是什么人?” 展青涟炯炯的眸子盯着面前显然来者不善的男人们,心知肚明这些高手绝对比现在青霜楼的人高明上好几百倍!所以,他们绝对不是大伯的手下。 没有说话,那些男人起手扬刀,再次向他们冲过来! 一把推开展青涟,白鹭从腰间抽出“雪天残”手腕一动,就将他们两个裹在银幕里。 那些男人自然晓得那武器的厉害,但是却不退缩,反而集合起来在他们身边绕圈子,只等得白鹭气力一弱,就马上扑上将他们置于死地! 这些人,不是普通人。 从他们老辣的手法,不拖泥带水的武功套路,以及浑身上下散发的骇人杀气以及血腥味,都充分说明了他们绝对是专门以杀人为生的杀手! 哼哼看起来大伯也已经意识到用自身的能力已经不能对付他,所以改用雇佣杀手的方法来送自己上西天。哈!他也太看轻自己了。 “他们和以前不同。”白鹭皱着眉头,手上“雪天残”行云流水,卷动着落下来的雪花,更是让守护的墙壁坚固。 “棘手吗?反正也是来送死的!”展青涟冷冷一笑,手指下意识地搭在腰间的宝剑上。 “说的也是,既然这样就速战速决。”知道这样采取防守也不是办法,惟一的办法就是打倒面前这些人。白鹭剑势一收。“雪天残”猛地松开,软软地垂在地上,在两个人身边跳跃波动,等待着最佳的攻击时机。 展青涟抽出腰间的宝剑,剑气贯注其中,只听得嗡嗡作响,剑刃颤抖,似乎承受不了他深厚内力的催动,随时可能折断! 白鹭眼清神淡,随着内力的运转,一张比月还要苍白的容颜更是白到几乎透明!夜风凜凛,吹动着她雪白的衣衫,纠缠着如这漆黑深夜的乌发,更是使她飘飘欲仙,随时可能羽化而去。 众人似乎被她卓然的风姿所迷惑,也或者是清楚这一对男女的厉害,一瞬间鸦雀无声,众人持刀在手,就是砍不下去。 不能分神,不能被师傅的事情干扰到自己,目前打倒面前的人们才是最重要的! 凝气定神,展青涟挑起朵朵剑花,率先向黑衣人们杀过去!举刀、抵挡、碰撞、火花四溅,照亮了彼此或狰狞或仇恨的脸。借力使力,向后弹出,青衫飘飘,展青涟向着路旁的梨花林中落去。 但是,在落脚处等待着他的,是明晃晃的刀和充满杀机的杀手! 剑回旋,身体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弯曲,躲过了三把刀的重叠击出,手中三尺青锋挑、刺、劈!惨叫声起,一朵朵血花飞扬,黑衣人身上喷射出鲜血,将这一天一地的银白染出朵朵桃花,璀璨夺目! 脚稳稳地落在树枝上,随着他的动作树枝上的白雪“噗啦噗啦”地落下,掩住了他上下摇晃的身子。也使得他静止的身体看起来蓄势待发,随时可能扑上来。 鲜血从雪亮的剑锋上滴落,一点点一滴滴,有种说不出来的恶心。 白鹭微微蹙起了眉头自己,果然还是讨厌血啊!一看到血就头晕想吐的感觉,没有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消失,反而越来越严重。 展青涟脚尖轻点,在树卜来回跳跃,雪花落在他身上,使得他仿佛也和周围的雪一样洁白。手中宝剑挥舞,白光闪动,所到之处惨叫声起,血肉橫飞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在那个决定了自己一生命运的日子里,在满天群雄都对一个男人束手无策的那一天,似乎也见到了同样的场景。 血雨飞天 仅仅一个人就让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武林豪杰死的 死、伤的伤,残肢碎骸飞了满天,像雨一样纷纷落下。 宝剑挥舞,清冷的月光下绽放出一朵一朵璀璨的桃花,飞扬着,舞动着,自己的胃中不停翻滚,但是还是机械式地挥舞着宝剑! 如果不杀死他们,他们就会杀死自己!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他们非死不可! 自己,绝对,不会死在伯父那种小人的手上的! “青儿!” 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正给了混沌中的他当头一棒!怔怔地转过头去,看到的就是白鹭站在月光下,站在白雪中的单薄身影。那双无数次凝视着自己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自己,淡淡地说了一句: “够了,他们已经死了。” 死了? 迟疑地看着脚下早就已经不动的黑衣人们,他这才发现自己意识恍惚间居然已经把那些男人都杀死了。脚下站着的地面已经变成了血红,在月光中闪现着妖冶的光芒。红色的小河沿着宝剑向下滴落,落在雪地上,融化,穿透,慢慢在那片白色上晕化开来。 放眼过去,地上一片黑色,红色的液体喷溅得哪里都是。 好残忍,好恐怖,这真的是自己做的吗? “青儿,回去吧。”俏丽身影慢慢走到他的身边, 冰晶水魄的眸子对上他有些迷乱,有些茫然的眼,是无法忽视的担心。 觉到比自己体温要低的手指摸上脸庞,收回时居然已经一片鲜红。微微吃了一惊,他这才想到那是黑衣人们溅到自己脸上的血,如今师傅摸他的脸,自然沾了上去。洁白如玉的手指被血色玷污,看起来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一把抓住白鹭的手,展青涟心中一片混乱。 师傅、师傅! 原本与世无争的师傅,比任何人都要纯洁的师傅,就这样因自己而被玷污。 不管是喜欢她的心情,还是满手的血腥,都是对她的玷污。 伸手抱住面前纤细的身子,将头埋在不解的白鹭颈项之中,贪婪地、酸楚地吸吮着熟悉的清香。 “青儿?”伸手摸向他乌黑的发,却只让他觉得自己更悲惨而已。闷闷地,他的声音从脖颈那里传出来,身体是无法控制的颤抖。 “师傅,你觉得青儿的武功如何?” 白鹭不明白他突然在这种情形这种姿势下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很强啊过不了多久我就没什么东西可以教你的了。” 是的,很强!自己的武功自己也很清楚,至少已经可以排入武林前二十名以内,这样的武功已经足以让失去的一切东西再次回到自己手里,而迟迟不离开的原因,则是不想离开白鹭,离开这个自己惟一的依靠。 自己去复仇。绝对不能把她卷进去,这世俗之间的争斗,只会玷污了他心中的仙子。况且血债血偿,背叛他的人,折磨他的人,使他痛苦、挣扎、无数次午夜梦回之时心生恨意的人,要一个一个让他们尝到恐怖、绝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他要化为复仇的恶鬼,将所有背叛他的人都送人十八层地狱! 而一直和白鹭生活在一起的那个温柔少年,也将不复存在。 抱着如此的想法,却不忍放弃现在的安稳生活,不能再拖了,要重整旗鼓,让“青霜”在江湖上再展雄风!如果晚了,那么一切都完了。 但是,清楚地知道,满手血污的自己将没有资格见她。从此,五年的师徒情分不断也要断,他和她之间将形同陌路 缺的是一个契机,少的是一个决心,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让自己果断的理由。 如今,终于找到了,但是一颗心却支离破碎,痛得无法忍受。 “青儿,你到底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白鹭扶起他的肩膀,看着熟悉的俊美容颜,就算迟钝如她,也似乎感觉到些微的不对劲。展青涟的迷乱连带她的情绪都不稳定起来,一种诡异的感觉油然而生,身体仿佛悬在半空悬崖中一般,空荡荡地无处依靠。 唇角上扬,镇定心神,他给了她一个和往日一样的笑容。 “师傅,不要紧的,我只是身体不舒服而已,我们回去吧。” 拉起她的手,最后一次感受这种温柔,从心底里的抉择让自己痛苦不堪,但也必须去做。师傅,师傅,今生无法报答你的恩情,今生无法给予你我全部的感情,今生只有负了你,我们才可以得以重生;对不起 那一晚,两个人各怀着心事入眠,邻近的两栋小屋却宛如隔了一道深渊,跨越不了,到了第二天,连下了两天的雪,终于停了,再过厂几天,阳光明媚,在这个第六年的春节里融化了大地的冰雪,将春意带来人间。 满山遍野的梨树挣脱了风雪的束缚,舒展着枝桠,开出一朵朵风姿楚楚的花儿来。梨花盛开,仿佛带着上天的疯狂一样,白得如满天飞扬的雪,玉影绰约,暗香袭来,婀娜多姿,当真是“素质静相依,清香暖更一飞笑从风外歇,啼向雨中归。江令歌琼树,甄妃梦玉衣画堂明月地,常此惜芳菲” 好一幕“云满衣裳月满身,轻盈归步过流尘”的绝妙美景。 最爱的就是这梨花,站在这将人心都沁在泉水里的芳香,看着这满山摇曳的花枝,白鹭心中也飘忽起来。 雪白的梨花飞舞中,好像雪花降落的山上,那道青色身影似乎向自己微笑着招着手。 青儿 本来应该站在身侧的人儿,却已经不知道消失在哪里,说着要陪自己看这满天梨花美景的青儿,在那一天晚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行清泪缓缓划过洁白的面颊。她看着开得已经疯狂的梨花,感觉到心中也疯狂了起来。仿佛开了好大好大的一个洞,空荡荡的。 青儿,你在哪里?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不声不响地离开我? 第五话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通往东之“青霜”的官道上,尘土飞扬,一匹黑马从远方驰骋而来,惊得周围人纷纷闪避。 马上骑士一身青衣,稳稳地跨坐在骏马之上,虽然容颜隐藏在斗笠垂下的青纱之下,但是一双凌厉的眸子还是看得众人心里发寒。风儿随着激烈的跑动将面纱偷偷掀起一角,将松之高傲、竹之清雅的俊美容颜半遮半掩,也让一众偷窥的少女红透了双颊。 不管别人怎么看他,青衣骑士快速无伦地向目的地奔去,为的就是完成自己忍辱负重五年所必须做的事情! 离开师傅,已经大半个月了吧? 伸手拉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人立而起。颠簸中周围的景物模糊起来,也让黝黑的眸子陷入片刻的迷离中。 那一夜,没有打招呼地偷偷离开,也就意味着自己和师傅的陌路。是敬是爱是怨是怕,随着那一晚的狠心全部切断,现在的他满心扑在“复仇”之上,完全没有闲暇功夫去想起她来。 可是尽管是这么说,还是有很多事是无法控制的。 往往在吃饭的时候会想起师傅不知道用餐没有,施展轻功的时候会想起师傅教他武功的那段岁月,睡觉梦醒总是发现枕头湿湿,甚至穿衣服的瞬间都可以掠过她被针刺破手时,自己的心痛 换下了她为自己亲手做的衣,应该随着记忆一起抛弃的东西,却小心翼翼地放在包裹里。他的做与说与想,越来越脱节,越来越无法控制,也越来越痛苦。 知道师傅对自己没有任何意思,但事实上自己却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这小小的世俗之念,又怎么可能束缚得住他狂放的激情。 想陪她一起看梨花,却在梨花开的前夕像个胆小表一样逃跑了 疯狂地奔了好长一段时间,感觉到自己和跨下马匹的疲惫,他收紧缰绳,慢慢踱步于池塘边的小路上。路边栽着垂柳,风一吹动就柔柔地飘动起来,仿佛多情的少女舒展着手臂,巧笑倩盈地打着招呼。淡淡的一层嫩绿笼罩,水灵得正如后面一池碧水,翠意撩人。 但是吸引展青涟的,不是这千尺游丝的美景,而是树下站着的、这条路上惟一的人。 玳瑁梳,蝴蝶簪,轻盈仕女腰如束,罗衫香袖薄,眼如春水,柔且冷,冷且冰,冰且火,如此矛盾的感觉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却揉和得恰到好处,好一个风姿卓越的佳人。 虽不如师傅的冷艳,也没有媚惑众人的绝美容颜,但是整个人却透出一种慧黠的感觉来。所以他不自觉地停下来,在一片如烟绿柳中,和那女子两两相望。 微微一笑,如这春天温柔抚过脸颊的微风,女子看着他冷冷的、高傲的眸子,轻轻地问了一句:“展青涟?” 瞳孔猛地收缩,手习惯性地放在腰间宝剑之上,展青涟调整自己的呼吸,知道面前的女子不是普通人。 女子看着他,看了良久良久,终于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终于来了” 这句话的话音还没有落,突然凌厉的杀气四面八方涌来,仿佛那女子说的第二句话就是暗号一般,杀手们从石后、从湖中猛地跃了出来,刀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狠狠杀向居中的展青涟! 这一下变故突然,快如电光火石,让人防不胜防! 展青涟轻哼一声,早就从这附近不寻常的呼吸声猜到必有埋伏!只有武林好手的呼吸才可以压抑到几乎没有,这也正是他们可以连续得手的原因! 抽剑,拔出,比流星还要快速,比火焰还要耀目。比所有杀手杀过来的刀还要快! 后发先至,一片耀眼光芒闪过,一连串怦怦哐哐的 闷响以及众人的呼痛过后,原本在马上被人围攻的展青涟,他那道青色的身影却凭空消失了! 不!没有消失!他在自己的上面! 斑大的身影从上而下扑上来,手中的三尺青锋笔直地向下面的少女戳去,却没想到那女子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匕来“锵啷”一声金属互挫的脆响,少女借力使力,利用和他相互的冲撞力,轻轻向后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地站在马鞍上! 匕首轻抬,少女脸上一派满意的笑容,看得他却是满怀诧异。 怎么回事?从她的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的杀气,她不是来杀自己的杀手吗? “你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吗?” 听到少女如此问,展青涟原本铁青的脸孔更是神色不善!这些该死的追杀从五年前师傅救走他以后没有断过,一直消极的躲避,结果到了今年的春节以后反而变本加厉了!想来是太大意,那天放纵心情去逛街的结果,弄得被人盯上,想摆脱也摆脱不了! 当初自己刚离开师傅的时候,在山路上就遇到了好几个杀手,看他们的身手以及武功套路,自然明白是江湖上专门做这种生意的,而和自己惟一有过节,又请得起杀手杀人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败坏“青霜”的那两个罪人,自己的伯父以及他的蠢儿子而已。 “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少女微笑,眼睛闪亮如星。 表知道她什么身份!懒得去猜也讨厌去猜,正打算冲上前去将她杀死,却不料少女还没等他行动,就轻巧地落在地上,稳稳地双膝跪下,双手抱拳“公子!淡衫等你好久了!” 完全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是确实感觉不到一丝恶意,以及杀气。慢慢走近她的身边,刚好目光迎上她抬起的脸孔,细细看来,似乎确实有点熟悉。 “五年前,天罡血洗‘栖越庄’,如果不是公子相助,淡衫早已经是孤魂野鬼!当初公子被奸人所害之时,淡衫刚到‘青霜’,年小力单,害得公子如此委屈,真是”说至此,已经是语声哽咽,名为“淡衫”的少女泣不成声,也让”仇恨”这颗原本就存在的锁链,缠绕上他的内心,紧紧收缩,直至窒息。 “你想怎样?” 抬起头来,许淡衫目光热烈中又混杂着冷静,火热中又混杂着冰冷,这个稚龄少女显然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成熟“只要控制住‘青霜’的内部,那么它就是您的囊中物!” 事实证明,如果想要摧毁一样无坚不摧的物什,那么从内部破坏是最快速最简捷的方法,而里应外和,则是加速它灭亡的最佳捷径。 “青霜”虽然有着上百年的历史,耗尽了展家历代人杰的心血,也经历了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但是展家这一代谋夺了楼主之位的父子,却将这所有的一切清誉毁于一旦!所做恶行传遍江湖,导致了正道中人的唾弃,黑道众人幸灾乐祸!声名败坏到如斯地步,众位展家的列祖列宗,泉下也不瞑目! 这样的“青霜”是顶不住任何风雨的,也正因为如此,那对父子更是千方百计地想要展青涟的命,为的就是自己的安枕无忧。 怎么可能不清楚现在“青霜”的情形,他甚至连自己的母亲在否认自己之后马上被毒死的事情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那个女人,放弃了自己的女人,终于得到了她应有的报应!如果她当时可以多为自己想一点,可以多相信自己一点,那么也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当时,他看着白鹭,静静地说着这个噩耗,白鹭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从屋子旁摘下一朵小小的花儿,递到自己面前,用以往冰冷的、没有任何波动的声音说:“不要哭。” 笑话!为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哭?就在如此倔强反驳的时候,眼泪却不听控制地滑下。 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看着桌子上一灯如豆,展青涟清楚地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伏在桌子上,他一头黑发没有束起,随意散落在肩头,平时上挑锐利的单凤眼,难得呆滞地看着前方不远处跳动着的烛火,看着从窗外翻飞而来的蝴蝶,在红色与黄色之间翻舞,最后被那美丽吞噬,化为飞灰。 轻纱猛地被风吹开,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直直向着他冲过来!没有多余的动作,只见比灯火还要灿烂的白光一闪,那东西就被劈成两半!连悲鸣也来不及发出,只见空中血雾一片,幸亏展青涟躲得及时,要不然还真是被弄得一头一脸。 是信鸽? 皱着眉头,看着已经分尸的可怜鸽子,剑尖一挑,将紧紧缚在爪上的竹筒挑开,一张染血的绢纸上,清秀的字迹写着他一直在等的讯息。 握紧拳头,纸张上鲜血流淌下来,跳跃在晶亮眼睛里的,是强烈的恨以及嗜血的快乐,以及浓浓的悲伤。 只要跨出这一步,那么就永远没有回头的机会,而自己的生命也将被亲人也是仇人的鲜血染红,永远无法恢复纯白。 师傅,那个在午夜梦回中荡漾的身影,寂寞却清高的身影,注定是自己无论怎么伸手都够不到的。 师傅,我一点也不后悔离开了你。 在心中强调着这样的想法,闭上眼睛不去看桌上不悔扑火的蝶儿,感觉到所有的一切都随着净化的火焰化为飞灰。 七日后午时三刻,将是一切仇怨的终结! 日日做着噩梦,日日想着手刃自己的仇人,比起对天罡的仇恨,自己对于流着同样鲜血亲人的背叛则更加地怨恨。曾经想过虽然他们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但是还不至于敢对自己怎么样,所以这样的打击对心高气傲的他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 七日后,将是一切事情的终结。 可是,师傅,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好想再见你一面 猛地睁大眼睛,白鹭伸向梦中人的手僵持在空气中。看着周围陌生的景物,破旧的布帷和倒卧的神像,这才有些迟钝地想起来,自己已经离开了开满梨花的山,现在寄宿在通往东之“青霜”的破庙里。 是的,她要去找青儿,她要去见青儿。 不是想问他离开她的理由,静下心来那理由也想得到,所以现在的她并不想知道已经清楚的理由。她只是想再见他一面而已。 不知道什么时候,青儿已经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两个人一起度过了五年的时光,不长也不短,但是已经足够让她原本古井无波的心荡起波澜。 按照自己的个性,是绝对不会去挽留失去的东西的,但是惟独对抛弃自己的青儿,如此的念念不忘。等到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去往“青霜”的路上,满心满脑的就是想见他。 但是如果青儿已经夺得了属于他的一切,那么青儿就不是她所熟悉的青儿了 纵然如此,自己也还是想见他一面! 虽然修习的是以冰为精,以雪为魄的内功,但是一直不停地使用内功还是太过劳累。一旦不用内功御寒以后,寒意自然会加倍地袭过来。每到这个时候,青儿都会苦笑着拿过棉衣,搭在自己身上。 如今,就连这么一点小小的事情都会想到他吗?自己还真是 推开破旧的庙门,走到庭院中去,看着清冷的月光洒在荒芜的地上,仿佛一片银色的纱帐,温柔地笼罩在自己身上。又仿佛情人温柔的手,让人颤抖不已。 月光如此地美,心境却是如此的凄凉,看着面前荒芜院子,白鹭一颗心都沉到了底。一路行来,本想向别人打听“青霜”的情况,想知道青儿的情况,但是转念一想,如今江湖上风平浪静,岂不是说明了太多太多? 那么说,青儿他还没有开始报复? 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白鹭捂住胸口,清楚地知道展青涟和自己的牵绊,其实只是到他夺回“青霜”而已。如果他还没有夺回,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可以再见他?再看看他?再和他一起看那千树梨花? 远方刮过来一阵夜风,远远地传来一股血腥味!白鹭皱皱眉头,知道来的人绝对不是善类,现在的自己忙着找展青涟,加上本性淡泊,自然不愿意多生是非! 身影晃动,如一溜白烟闪人内室,想了想,身形飘忽,她躲到了半卧着的佛像后面。刚刚藏好,就听到一阵衣服的摩擦声响起,隔着缝隙看过去,只见得几名全身黑衣的大汉鱼贯而人,身手利落,片刻就整齐地站在破庙中央。 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走了出来,背对着白鹭,低沉的声音响起,下着让人震惊的命令 “从今天开始,全部的人取消原先的任务,返回‘青霜’保护展家父子!” “青霜”?! 心中猛地一动,连带着气息乱了几分,白鹭慌忙调整混乱的心绪,那些男人的话却已经漏了几句。 “刚刚接到消息,说是那厮已经来到‘青霜’的势力范围内,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打入‘青霜’内部,所以我们必须回去。” “可是,我们有必要为展家父子这么卖命吗?那个人厉害得很,我们那么多人狙杀他,却没有人活着回来” 手下之一怯怯地问道,为首的男子没有任何表示,但是在他身后的白鹭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的手快速无比地一挥,发话的男子发出一声惨呼,脖颈处散出一片血幕,就此倒地身亡! 一瞬间,除了之前男子倒地的巨大声响,之后就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发出。男人们定定地看着面前冷血无情的首领,不敢去看同伴的惨状,生怕一动摇,自己就成为下一个牺牲者。 看不清男人的脸,但是可以想象其冷酷无情以及残忍的性格。 “我们‘离宫’不需要弱者,只要有任务就不可以退缩!我不管他有多厉害,也不管我们折损了多少人手,我知道的只是杀掉展青涟这个人!” 虽然早就猜中他们说的是青儿,但是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种感受!白鹭心中一动,手下佛像发出轻轻的一声嫌诏,落下一小块石子来!本是微不足道的细微声响,但是对一群受过专门训练的杀手们来说,已经是足够的了! 脑中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已经抢先动了! 足尖一点,白鹭顺手抽出腰上的银色软剑,扬手抖出一片璀璨银幕,向着扑过来的黑衣人杀了过去! 本来不想要他的性命,但是听到他要取青儿的性命,这男子的命,是无论如何都留不得的了! 长剑如风中飘舞的白色缎带,让白鹭纯白的身影更是飘忽莫测。在空中变换了三种身形,扬手洒出一片剑雨,为的就是要那黑衣蒙面男子的性命! 一个闪身,男子居然险险痹篇了这要命的几招,但是只听得“嗤啦”几声轻响,剑气激射,使得他身上的黑衣破了好几片,隐约看得见血流在占铜肌肤上蔓延。 不去理会那男人,白鹭脚一着地就挥舞宝剑,迅速杀向追击过来的男人们。光幕中她白裙飘然,举止潇洒,仿佛在跳着一场永不会结束的霓裳羽衣舞,用绝美的舞姿迷惑着凡夫俗子,再将他们渡化升天。 论武功,白鹭绝对是世上罕有敌手,但是论经验、论诡计、论杀人,她可就是初出茅庐,自然比不得那些人的阴险狡诈,手段多端。 她的武功虽然高强,但是心中杀意不胜,所以那些精妙招数看似占尽上风,但是却一点也伤害不了那些黑衣大汉!时间一久,她的内力自然不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险险避过前方杀过来的刀剑,却只听得之前那男人冷冷一笑,一瞬间一阵白色的烟雾从男人们身上射出,将自己包裹在内! 呛鼻的味道迎面而来。恶心的感觉从胃部一直涌向喉咙!白鹭想要伸手去掩自己的口鼻,这才发现手居然一点都不听使唤! 软剑落在地上发出连环脆响,跳跃着滚动着,如同泄了一地的雪。 迷香! 等想起这烟雾的名称,力气已经从白鹭全身外泄,再也抑制不住。膝盖发软,身子向前软倒,白鹭软软地倒卧在地上。沙雾四起,模糊了她的视线,看不清面前走过来的男人。 头发猛地一痛,一头乌绢长发被牛生揪起,四散的头发中,看到的是男人冷峻的脸。为首的黑衣男子面目俊秀,一双风目流光溢彩,这时似乎才看清楚白鹭的容貌,也不由为那绝世的美貌惊了一惊、呆了一呆。而那双眼睛,在白鹭模糊的视线中,居然和展青涟的眸子有几分相似。 “青儿” 呢喃着他的名字,白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起来,跌人面前陌生男人的环抱。双目低垂,两行清泪毫无掩饰,滚滚而下。似乎那迷香不光软化了她的身体,也软化了她的心。皓腕紧紧拉着男人的脖子,白鹭闭上眼睛就此陷入昏睡。 那男子下意识地抱着她,神色闪动,似乎被这梨花的香气所迷惑一般,久久不能动弹。 黑暗逐渐消逝,第一束晨光利剑一般地劈开迷离的夜色,将破庙里的一切都显现无疑。男子怀中的白鹭睫毛微颤,白皙的脸庞上居然笼罩了一层柔金色,美丽却又庄严,让人无法逼视。男子看着她的脸,杀过成百上千人都不颤抖的手,居然微微抖动,显然心情激动,无法自已。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属下之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男子微微一怔,马上恢复常态。抬起头来。眼睛中已经不是迷离或者惊艳,有的只是以往的果断和冷然。 “去‘青霜’!” “那这女人呢?看她的武器和身法,应该是展青涟的师傅才对。” “”眸子再次看向怀抱中沉睡的脸孔,过了许久,才听到低沉阴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做人质,必要时候要挟展青涟!” 七日后,青霜楼前。 柳絮飞扬,似下了一场细密的雪,让来人的眼睛辨认不清前方的路。 马上骑士定定地看着昔日熟悉的堡垒,心中被仇恨、痛苦以及更强的复仇心所填满。 “青霜”楼门大开,数十条数百条大汉惶恐地看着他,手中的钢刀颤抖得几乎要掉下来、风神俊朗的男子微微闭眼,似乎将这前尘过往仔细理了个清楚,再次睁开以后就是冰清水冷。 剑尖轻颤,握在手中的宝剑嘶鸣起来,其声凄厉,似乎在控诉着五年前他们无耻的背叛。尘土和着剑气回旋,飞扬起来,本来就因为柳絮而格外朦胧的身影,这下子更是辨认不清。他青衣飘飘,简直就仿佛融合在这一片新绿里。 仙人?不!是修罗! 宝剑起,光芒四射,剑尖挽起朵朵剑花,盛开在众人身上。惨叫声起。一个个高壮的身子匍匐到底。展青涟如入无人之境,一把宝剑所向披靡,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的武功玄妙,内力深厚,行动如电,所谓的精英居然抵挡不住他的一招半势,就这么让他冲入楼中。 机关因为侵入者启动,展青涟微微冷笑,身形飘忽,步步踏在生门之上。那些机关武器看起来如天罗地网,但就是奈何不了他半分。心中熟记许淡衫给的布置图,耳听八方地听到前方混乱一团。 主楼之中浓烟涌起,看起来是淡衫得手了! 主楼遇火,大门遭袭,两方都来势汹汹,这下子整个“青霜”都混乱了起来。 刺耳的尖啸声起,护楼之人越来越多,众人手持武器,将他团团围住。 “臭小子!你逃不了了!” 众侍卫之后一人摇晃而出,腰圓肚肥,横肉满脸,不是当初那个耀武扬威的展其福又是谁?五年不见,他长得果然又更肥了,生活想必过得不错。在他身后眼光闪烁、如狼如虎的中年人,正是他的父亲自己的伯父,却居然苍老和消瘦了许多,想来留下他这么一个祸害,也没让这老妖怪心中好过。 “你这小杂碎!居然跑来这里撒野!五年前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 轻轻微笑,诧异自己居然笑得出来,展青涟好笑地看着面前背叛了自己的仇人,心中居然一派平静。手中的剑微微松动,有种奇妙的情绪涌了上来,诡秘奇异。 “是啊,五年不见,你们过得可好?可是日日为自己的命提心吊胆?要不然我看伯父的脸怎么老得这么快,也瘦了许多呢。” 轻轻的,调笑一般的口吻,丝毫不意外看到那老男人因为自己的话猛地抖了一下,仿佛被蘸毒的鞭子袭击一般的,脸都开始扭曲起来。不理会他,径直看向面前所谓的堂兄,看到如此痴肥臃肿的体态,感到十分滑稽。 “多日不见,其福兄也越发精神不少,不知道一张床能否睡下?就算有燕好的姑娘,也得小心别把人家压死呢。” 这一脚踩得义准又狠,平道陌巷中皆有传闻,因为展其福虽然出手阔绰,但是那样貌体形多次让花魁拒之门外。加之他自高自大,言语粗鲁,胸无点墨,常常闹出笑话,也被众人暗暗嘲笑。 这一点显然是一个男人尤其是展其福最大的痛脚,被他这么一说如何不怒?一个矮肥身子猛地跳起,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 “来人啊!傍我杀了他!” 一声嘶吼过后,只见得众人目露凶光,简直就是一群地痞流氓,哪里有半点精英的样子? 悲凄从心底涌起,展青涟微微一笑,将那酸涩化为武力,宝剑回旋,挑中众人身体经脉,血光飞天。 他一直笑着,看着红色的血不由癫狂起来。铁器砍在人类肉体上的感觉,唤醒丫心中沉睡的野兽。杀得性起,想听那些刺耳的尖叫,丧失所有尊严的求饶,也想看见他们仓皇的眼神,或者是绝望、恐惧、后悔! 宝剑扬起、落下、扬起、落下,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血花飞溅,染红了周围飘散的柳絮,为那一片白色染上血红。 “呀啊!他疯了!快逃啊!”人们尖叫着,比来时还要快的速度向楼内逃去。展其福慌张地大吼起来“你们都跑了,那我要怎么办?他会杀了我啊!”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大吼。展青涟狞笑着,宝剑自上而下,生生将他劈成两半!血喷射出来,染红了他半个身子。头发上凝结着血块,心中也不知道是狂喜还是怅然。 展其福活着的时候就不怎么好看,死了以后更是瘫成一堆,肉糜一样,恶心到了极点。一脚踩上完全变形的肥脸,直直走向前方吓得腿软的伯父,看着对方身子下面因为害怕所渗出的水渍,心中的厌恶升到了极点。 扬起手来,被鲜血染红的剑刃上映照出他冷酷的容颜,凤目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不不要!住手啊!你要‘青霜’不是吗?我 可以给你!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求求你放过我吧!”嘶声力竭地吼着,涕泪纵横。看着那张丑恶的脸,展青涟都不知道心中是仇恨还是不忍。 手稍微停顿了一下,对面的男子却抓住了这个机会!一把抄起身边散落的大刀,猛地向展青涟此刻空门大露的胸腹杀去! 一片血红,然后就是刺骨的痛。低头看去,只看见男人惶恐的脸,以及自己被鲜血染红的右手,白色配上红色。极端地刺目也是极端地冶艳。 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刀刃,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自己身上已经变色的青衫。 怒到了极点,恨也到了极点!再无任何犹豫,手指抓上面前男人的脖子,一只左手就将男人高高举起。 神色狰狞,他清楚地看到对方害怕的眸子中自己凶神恶煞一般的倒影。满脸是血。满身是血,头发散乱,状若罗刹,疯狂嗜血! 是的,这才是自己,这才是真正的展青涟!那个和师傅、和那个叫做“白鹭”的女子在一起的温柔少年,在这一刻已经随着所有的人死去了,在这里恍若野兽一般的人,才是真正的自己。 看着伯父扭曲的脸,再看看地亡瘫软的肥肉,一种想吐的感觉油然而生。 杀了这些人,报了自己的仇以后,才发现自己居然也变得如此肮脏。 被这些恶心的家伙污染,更是不能去见师傅。 “青儿?” 怔忪间,一道如琴如瑟的声音响起,冰雪罩顶 无法置信地回过头来,一片血红中,看见的就只有那道雪白的身影。 是梦吧? 这一切都是做梦吧? 眼里渗出一片雾气来,让面前的身影更加虚幻。 “师傅?”时间为之凝结。 第六话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青儿?” 看着面前的白色倩影,展青涟忽然有了一种恍若梦中的感觉。清亮的凤眼下意识地捕捉着这满天飞絮下迷茫的身影,不知道这究竟是真是幻,是老天的玩笑还是自己过度思念所造成的幻觉。 师傅吗?真的是师傅吗?师傅她,怎么可能追自己到这里来? 自己那么残忍地抛弃了她,她怎么可能来见自己? 但是,那身姿,那模样,那声音,确实是师傅。 想逃的,但是两条腿仿佛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尤其是看到如此憔悴的容颜,万千柔情涌上心头,哪里动弹得了?展青涟死死地盯着她,连眼睛都不敢眨。 但是,看着那越发清瘦的容颜,心中的酸楚一下子涌了上来。师傅她,越发地清瘦了。是想念如此绝情的自己而越发消瘦?师傅她虽然表面冰冷,但是心却比任何人都要柔软。 对于自己的背叛和不辞而别,师傅她,承受得住吗? 丽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一头乌发飘动,为这极静态的美加上了一抹跳动的生机、 “青儿是青儿吗?” 清冷的语气多了一丝顫抖,白鹭原本冷漠的面具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崩溃。展青涟身子大震,所有的悲伤痛苦在这一声呼唤之下,汹涌而出!眼睛模糊起来,脚也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他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向着那边的白鹭靠近。 “青儿青儿,青儿!” 白鹭伸出手来,身形一动就想飞奔而来,但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男人的手臂从她身后猛地探出,一把拉过她的纤腰,将她抱了回去! 白鹭脖颈之后露出一张青铜假面,只露出两只阴寒的眸子,冷冷地看着自己。 黑衣男子身材高挑,浑身散发着不祥的杀气,让人为之颤抖。 展青涟身子猛地一震.无法置信地看着白鹭身后突然出现的男子,感觉到心中被重锤狠狠地打了一记,一时间胸口堵塞,身形也为之一窒!他右手控制之下的伯父,在看到那个黑衣男子之后,欣喜地大叫起来,也昭示了对方的身份。 “啊!表矫!你终于来了!快点救我!” 表矫? 脑海中迅速翻阅着许淡衫交过来的情报,其中就有这么一段介绍。 表矫,江湖黑道之首“离宫”的首席杀手,擅长用剑,一手“夺天剑法”出自秘传“七乾十坤”由“离宫”宫主展天情亲自传授。他在短短三年间,执行任务三百三十六起,共杀六千七百人,为白道追击对象,正道中人人人诛之而后快! 其中附注“离宫”是近年内涌起的组织,在五年之内迅速成长,转眼间已经成为可以控制整个黑道的强大力量。其中“离宫”宫主展天情,为了得到“七乾十坤”武功秘籍,不惜杀害自己师傅,更为了得到莫大势力,不惜残杀无数无辜的人,创建了“离宫”和两年前成为武林盟主的“天尊”萧逐红之“玄天宫”相互对立,继天罡之后,又出现了可以和白道势力对抗的人。 凌厉的眸子对上面前的鬼矫,看到那黑衣笼罩之下经过无数磨练而成的体格,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凌厉杀气。这个男人,左右太阳穴高高隆起,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挑衅地看着他。 但是最让他怒气上涨的不是这个! 看着师傅腰肢上的那只手,沾染了无数血腥的手,居然敢玷污纯洁无暇的师傅!内力涌动,杀气进发,展青涟感觉到自己是前所未有的愤怒,只是因为那个男人居然敢碰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放了你手上的男人,要不然我就让你的师傅血溅当场!”鬼矫的手横上白鹭的脖子,手中匕首精光闪闪,威胁感十足。 放了这个害自己如此痛苦的家伙? 有何不可?! 连半分挣扎思考都没有,展青涟猛地一个用力,男人发出刺耳的尖叫便飞向鬼矫的身侧!这一下因为心急,力气用得大了,也许也是下意识的仇恨吧,男人重重地落在地上,扬起一阵烟尘,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休克过去! “师傅还我!” 伸出手去,他目光冷峻,看着面前因为他干脆举动而怔住的鬼矫。不得不惊讶,因为确实想不到那个冷酷而武功高强的展青涟居然连想都不想就作出了这个决定,按理说害自己如此凄惨如今好不容易可以手刃的仇人,任何人都会犹豫半天,可是他居然这么干脆。 那么只能说,自己手中的这个女子,对他而言,还真是至关重要。 目光扫过身前的白鹭,看到她的俏脸本来苍白似雪,此刻却因为见到展青涟涌起两片红晕。身子微微颤抖,就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可想而知她有多激动。那双冰晶一般的眸子,一瞬间居然光芒闪闪,亮丽惊人。 再看看对面的展青涟,虽然血污满身,杀气凌厉,但是依然形貌俊美,长身玉立,由此可见必然夺去不少少女的心神。 面前的少年和怀中的女子,还真是金雕玉琢的一对璧人。再看他们彼此烈似火焰的目光,似乎蕴藏了不为人知的情意。 他们,真的只是师徒吗? 怎么看怎么像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爱侣 但是,这是多么罔顾伦常的事情!师徒之礼,道德之尊,如果他们真的相恋,那可是形同亲人乱伦,如此大逆不道! “已经把他交给你了!师傅还我!” 展青涟看到鬼矫冷着面孔发呆,一双眼睛在他和师傅间打转,尤其是那双手还片刻不离师傅身上,心头火起,暗暗发誓等到师傅脱险,就将这男人的手脚剁下,让他生不如死! 他的性情本就阴狠,只有面对对自己好、对自己重要的人时,才格外温柔。此刻看向鬼矫的眼神,狠毒如毒蛇,让人忍不住直打寒颤! 表矫“嘿嘿”一笑,眼神阴冷,居然和他相比毫不逊色。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这女人还给你?” “你!”展青涟拳头握紧,一双瞪着对面男人的眸子眼看就要滴出血来,白鹭轻轻呻吟一声,眸子因为鬼矫的突然用力而水光氤氲,轻轻低喘一声,却如重锤砸入展青涟心中! “只要你当场自刎,那么我就放了你师傅这条性命!” “嘿嘿”阴笑着,鬼矫将匕首又靠近了几分!鲜血顺着白皙的颈项流了厂来,染红厂白鹭身上的白衫,瞬间浸透,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用自己的命换师傅的命? 谤本不用思考的问题吧? 为了师傅,他自然什么也可以不顾! 但是,视线村上鬼矫阴狠而得意的眸子,无法判断他说的是真还是假。如果自己付出了生命,师傅也马上被他所杀怎么办? 怎么办? “公子!你没事吧? 从身后响起来的呼声,让在场的人们全身一紧!展青涟是因为帮手赶到而信心大增,而鬼矫的脸色却变得更阴沉:一瞬间,几条黑影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后,刚好和那边赶过来的许淡衫等人相互对立。 苞着许淡衫赶过来的有七人,都是年少俊美的公子,此刻正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一片狼籍,以及许淡衫口中称之为“公子”的少年。 “哇!他长得好冷酷好俊美哦!我还以为展锡孜的儿子想必也生得很难看,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漂亮?!”白衣少年睁大了原本就不小的眼睛,一副大惊小敝的样子让人不觉突兀只觉可爱。 “熙苒,你不要那么大惊小敝,到时候小心人家把你当白痴。”一边的青衣少年挑着漂亮的剑眉,看向同伴的眼神分外不屑。 “梨悭,你居然敢对熙苒这么说话,你不怕墨烟杀了你?”抱着一尾古琴的黄衣少年打了个哈欠,一句话就让青衣少年梨悭乖乖闭嘴。 只见这黄衣少年眉如远山,眼蓄秋水,发如飞瀑,轻拉袖子遮住半边脸孔,越发使得那双眸子灵动过人,居然比那边的白鹭还要美艳三分。白鹭是冷傲飘然的梨花,他就是慵懒袭人的月下香,完全不同的美丽,却有相同惊人的魅力。 青衣少年下意识地向黄衣少年身后走去,而一双有些后怕的眸子,也看向一直跟在白衣少年熙苒身后的黑衣少年,显然确实是怕着他。 黑衣少年冷着一张面孔,看向他的目光冰冷,一股子寒气从脚底升起,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你们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斗嘴的?白痴啊!”红衣少年翻翻白眼。 “火离,你的嘴巴总是那么讨厌。”蓝衣少年格外清秀的脸上满是厌恶。一瞬间两人间马上进发出激烈的火花! “尹天昭!你别以为我怕你!我一直容忍你的自以为是,但是我现在真的忍不住了!有种就过来,让我们一决高下!” 红衣少年火爆脾气一发作,马上一甩身,卸下背后背着的大红包裹!蓝衣少年“嘿嘿”冷笑,只是拉开腰间缠着的青色布条,众人一眼看去,只看见满满的青瓷碎花的小瓶子,大概有一二百个。 “孔火离,现在就看看你和我到底谁厉害!” 尹天昭孔火离? 表矫如果到这时候都猜不出来人的身份,那么他这江湖也就白混了。再看看面前身着七色衣服的少年,真想不到展青涟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请来这些人物! 红衣少年孔火离“刷啦”一下抖开大红包裹,一套火红色的奇门兵器就呈现在众人眼前!一抛一抖之间,那些部件迅速组合成一把诡异的红色大刀,在日光下散发着火焰的光芒。 “红牙均字裂?”就算是长久不在江湖上走动的展青涟也认出了这奇门兵器,同时也清楚了面前七人的来历。 表矫身后的黑衣人騒动起来,就算是训练有素,在知道面对如此强敌之后也不由地惊慌起来。 表矫瞳孔收缩,一字一顿地说出他们七个人的名字:“武林七公子?” “对啦。”紫衣公子摇着折扇,微笑走到前方来。他的笑容温柔,让人如沐春风,格外舒眼,但是眉间眼角渗透着的,却是比任何人都要强的霸气。 “穿红衣的是‘火公子’孔火离,穿蓝衣的是‘毒公子’尹天昭,那边穿白衣的是‘剑公子’白熙苒,一直和他形影不离的是‘鬼公子’龙墨烟,穿黄衣的是‘音公子’闻人流风,穿青衣的是‘情公子’丁梨悭,至于我,我的名字是司紫瑶,人称‘狐公子’” 居然真的是“武林七公子”?! 展青涟真无法想象江湖上的传说居然在这里出现! 这七人从六年前就成为江湖上的传奇,但是对抗“天罡”的时候却从来没有任何人想到去邀请他们七个,原因无他,第一是因为他们行踪飘忽不定,第二就是他们行事忽正忽邪,全凭自己的兴趣任意妄为,难保在打得如火如荼之时,这临阵倒戈,势必天下大乱! “啊,那是因为我无意间遇到的这位紫瑶公子说要帮忙,结果还带来了其他几位,我也想不到他们居然就是‘武林七公子’”许淡衫微微浅笑,似乎也为这冥冥之中早就决定好的事情感到诧异。 听到她的话,鬼矫才如梦初醒!一把抓住白鹭的脖子,厉声喝问: “展清涟!你到底是要你师傅的命还是自己苟且偷生?!” 眉头拧住,展清涟闭上眼睛,知道这是没有任何办法的选择。迈开步子,他看向白鹭的眼光温柔却凄楚。 “不要,青儿,不要!” 她扭动着身躯,想要挣脱身后男人的束缚,但是麻葯的效力还没有过,这时候的她浑身发软,连一个寻常女子都不如。青色的身影越走越近,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自己的心上,怎么可能刚见到他,就眼看着他去死?白鹭银牙暗咬,也不顾后果地一口咬上鬼矫的手腕! 没想到她居然使出这一招!就算鬼矫是经历过无数殊死搏斗的杀手,但是也料不到这神仙一般的女子居然会做出如此粗俗的动作!这一咬一动,白鹭凝结起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推了开去! 表矫一个闪神,紧接着又马上回过神来,伸手想要抓住白鹭,但是伸出的手指在即将碰到飞舞白衫时就不得不收回! 比惊雷还要快,比闪电还要迅捷,展青涟一把拉住白鹭的胳膊,硬生生地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梨花的清香飘进鼻子中,惹得鼻子一阵酸楚,久违的冰冷身体,此刻却如此的火热。 白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怀抱中,白色的衣服沾上了他身上的血污,但是她却一点也不在乎。 啊,青儿。我好想好想见到你,我终于见到你了 “你们!”鬼矫恼羞成怒,眼看着白鹭就这么轻易被夺过去,看着他们两个人相互拥抱,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受,匕首在手中旋转,身子疾驰,扑向展青涟! “红牙均字裂!” 比他更快的,一道火焰硬是闯进了他面前!火红大刀带起比烈阳还要夺目的光芒,撕开空气,直直地向鬼矫杀去!刀气、内力、杀气融合,发出尖锐的呼啸,让展青涟、白鹭、鬼矫的耳朵发麻! 表矫当机立断,猛地后退闪身,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居然陷下去一个大坑!在斗气形成的漩涡中间“火公子”孔火离甩甩手,懊恼地在那里抱怨着 “啧,闪得真快!” 好大的破坏力! 表矫脸上微微一凉,所戴着的厉鬼面具从中间一分两半,露出面具隐藏着的俊秀容颜。孔火离嘲讽一笑“坏人也长得如此好看吗?”然后就挥起大刀,一个火红的身子硬生生地从地面拔起,就向鬼矫冲了过去! “看我的红牙哇!” 还没来得及喊完,在半空中直冲下来的身子突然一个抽搐,接着就看到他手足无措地向地面跌落!表矫虽然想趁他慌乱的时候了却他的性命,但是那把跟着主人一起落下的大刀,却不是吃素的! 表矫不得不退了一步,却感觉到面前一花,一道黑影伫立身前,身形一动,那少年飞上了半空,稳稳地将孔火离接住! “墨烟!”孔火离一把抱住“鬼公子”龙墨烟的肩膀,一双喷射着怒火的眸子,恨不得将不慌不忙踱步到鬼矫面前的“毒公子”戳出两个窟窿来。“该死的尹天昭!你这个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小人!居然敢对本大爷下毒?!” “下毒又怎么样?反正又没毒死你。况且还是因为你笨,要不然怎么会中我的毒?” 尹天昭眉毛挑起,神情轻蔑,顺手挥挥袖子,一阵青烟就冲着正对面的鬼矫以及黑衣人飞去。还来不及反应,似乎这就只是他寻常的一个动作,当所有人注意着他和孔火离的对话时,毒气就已经近在咫尺! “唉呀!” “哇!” 惨号声响彻云霄,男人们抱着面孔在地上翻滚,显然毒气弄伤了眼睛也随着呼吸进入了身体。男人们滚了几下,就不再叫唤,被自己指甲抓得溃烂的面上,只剩下突起的眼球似乎在控诉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从伤尸中冒出白烟来,腐烂留下来的毒液侵蚀着肌肤,不消片刻,就只剩下一堆冒着青烟的气泡。 好绝的毒! 表矫咬咬牙,知道这一次是决计讨不了好去!看了看被拉到后面的展青涟和白鹭,以及伫立在他们身前的武林七公子,惟一的选择只得退去。 足尖点地,身形飞掠,鬼矫也不管瘫软在地上的雇主,现在重要的是自己的性命!手一抖,那把匕首破空向着尹天昭飞去!尹天昭“嘿嘿”一笑,不动不躲,那匕首眼看就要扎中他的心窝,但是刚一接触到他的衣服,就发出“哧哧”的声音,仿佛冰块一样地融化了! “愚蠢!” 尹天昭冷笑出声,伸手拉了一下有点发皱的衣摆,赢得轻松自在。他既然号称“毒公子”自然全身都是“毒”鬼矫的那柄匕首被他衣服上的剧毒所化,怎么可能伤得了他半分? “火公子”孔火离一恢复了精神,就向那边的尹天昭跑了过去,但是他的身子还没到,那把红牙大刀就抢先杀过来! “该死的王八蛋!你居然敢对我下‘千日醉’这种下三流的迷葯!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啦?!” 红牙大刀带起一股劲风,虎虎地吹向面前的尹天昭。尹天昭微微一笑,只是斜斜向左跨了一步,伸出手指,向着面前扑过来的少年轻轻一弹!说时迟那时快,红牙大刀“锵啷”一声落到了地上,孔火离身子一软,再度趴下! 饱含怨恨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面前不停阴笑的同伴,他恨不得将对方抽筋剥皮、吞吃人腹!活生生、血淋淋、不容辩驳的失败例子就摆在眼前,尹天昭心情大好,所以对孔火离身上又下了第三重的“千口醉”让他一气醉到底! 不理会那两个神经兮兮的活宝“狐公子”司紫瑶冲着后面的展青涟一拱手,郎声说道:“展公子,我们七公子的忙已经帮完啦,就此告辞!” 言毕,也不管展青涟作何反应,他甩动衣袖,跨过众人的尸体,向大门走去。一看他走了,剩下的几个公子也施施然地跟了过去,对展青涟和白鹭看都不看一眼,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实在是高傲无比。 展青涟也没有挽留他们的意思,既然这几个江湖上的怪胎愿意帮忙自然最好,但是如果他们留得久了,加上喜怒不定的性子,难保不会毁了“青霜” 尹天昭笑嘻嘻地走在最后,孔火离依然手脚酸软,动弹不得,只见到前方走着的“鬼公子”长叹一声,身形略动,飘了回来,将他抱起。 走到门口,那领头的“狐公子”突然回过头来,轻柔的语音顺着这春天里的微风吹了过来,听得格外清楚 “展公子,今天这个忙我们已经帮了你,他日若你见到一个叫做‘江絮’的家伙,可要记住代我们跟他说一声!” 言毕,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一片烟绿之中。 展青涟紧紧抱着怀中的白鹭,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欢快、悲伤、绝望、迷惑,以及甜甜却禁忌的爱意。白鹭仰起头来,一双妙目波光闪动,显然欢快至极,也迷茫至及。 “青儿我在做梦吗?” 一眨眼,眼泪流了下来。展青涟看着一片血红中依然美丽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总是在梦中见到你,你也只在我的梦中。”白鹭紧紧抓着他的衣服,鲜血沾了满手。“如果是做梦的话,那么就不要醒”她轻轻地说着,将头再次依偎在他的肩膀上。睫羽低垂,说不出的困倦。 “不管是噩梦还是美梦,都不要醒。一醒来,你就不见了你不在的话,我觉得好心慌青儿,青儿,我真的好怕好怕你突然不见了” 语声越来越轻,到了最后几不可闻,白鹭闭上眼睛,沉入久违的黑甜梦乡中。展青涟抱着她,看着周围一片的尸体一片的狼籍,心中百味交杂,紧紧地抱着白鹭 白衣早就被自己身上的血迹污染,一片血红使得她别有一种血腥之美。 展青涟将头埋再她的肩窝里,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第七话 梦见虽多相见稀,相逢知几时 春月夜,更深露重 展青涟只披着一件淡青色的薄衫,斜斜地依靠在主宅旁的长廊上。金雕玉砌的豪宅,在这格外清冷的夜,越发显得空荡,也让本就寂寞的心更加地寂寞。 他手里拎着一壶梨花春,百无聊赖地晃荡着,是无聊也是一种排谴。知道这种酒的香甜,但是越知道就越是不能尝试。只要品尝丁它的芳醇,那么就宛如毒葯上瘾一般,那是一种甜蜜的禁忌 丹凤眼微眯,长长睫羽抖动下,看到的是在漆黑夜色中散发着淡淡光芒的柳絮,明明是朗朗的乾坤,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迷惘起来 闭上眼再睁开,面前已经多了一条身影。 淡青色的长衫,温柔如春风的笑容,这个男子有着一双波光闪动的漂亮眸子。“在下江絮” 语声温柔,抬起来的眼睛也温柔,他容貌平庸,可以说是毫不起眼,但是那形貌那风流,却让人的眼光一时都移不开去。 “江絮”很熟悉的名字,在哪里听过?展青涟微微眯起双眸,啊,是了! “是你叫七公子来帮我的?”当初那七个不着调的家伙之所以那么巧地出现还救了他和白鹭,听司紫瑶的意思,就是这个江絮要他们来的,但是为什么呢?他跟这个男子根本可以说毫不相识啊! “为什么?”还有“你怎么进来的?”当这里是随便可以赏玩的花园吗?“青霜”已非昨日的堕落了。 江絮不回答,反问道:“我可以坐下来吗?” 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展青涟惟一的回答就是将头扭到了一边。江絮笑笑,也不介意他的冷淡,伸手拂开栏杆上停留下来的飞絮,坐到了他身边。 江絮拂开飞絮的动作流畅,姿势极其优美,而那笑分外温和,看得人心都暖了起来。 展青涟刻意地咳了一声,让自己从搞不清楚的迷惘中清醒过来“可以指使那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行踪飘忽不定的武林七公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江絮微笑“一个报恩的人。” “报恩?”这个世界上还真有那么多这样的人哪!淡衫算一个,他又是一个。展青涟冷冷一笑“不管当初我家怎么救过你,现在你也算报恩报完了” “还没有” 展青涟一恍神“什么没有?” “恩情还没有报完。”江絮温文地回答道。 展青涟怔住,再一次确定从刚才一见面就觉得他身上有的那种特殊感觉。他身上完全感觉不到世俗之人的贪婪俗气他的样子大概也只有二十多岁,却显然已经超然到“无”的境界。 “那你想怎么样?”诡异!自己怎么又会恍神了呢? “在下,想在‘青霜楼’暂居一段时间。” 暂居?展青涟冷笑起来,当他三岁儿童吗?不过他也不会怕就是了,有什么阴谋诡计就尽管使出来看看好了。“随你。” 江絮还是温和地笑着,把对方冷冷的杀意当作补葯来吃一样地快乐“展公子,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是有因果缘分的,更有一些人所难以想象的力量存 在。特别是出现人力无法逆转无法解决的事情的时候,有这样的力量在身边,总比没有要来得好。” 他到底想说什么?还是,还是他已经知道了一些什么?展青涟猛地瞪大了双眼,狠狠盯住他。 江絮却在这个时候话锋一转“对了,外面昭告天下的宴席,为什么你没有参加呢” 展青涟夺回“青霜楼”雀占鸠巢的展其福父子罪有应得,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这是天下四大楼之东“青霜楼”重生的大事,自然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不忘借此机会,和这江湖一大势力拉上关系。 所以,不管展青涟本身的意愿如何,这昭告天下是必须做的,而俗套的大摆宴席也是免不了的。这一切都丢给许淡衫去做,而他这个真正的主人则躲在“青霜”堆放资料的地方,管理着全楼上下大大小小的事情。 不让这昔日的名楼再次恢复起来不行,不光为了死去的父亲,也是为了自己的未来、自己命中注定是“青霜”的主人,那么就注定要为了这“青霜”奉献一切。精力、尊严、武功、能力,甚至生命,这都是他无法拒绝的命运。 神色黯淡,怎么高兴得起来?自己这段日子这么醉心于楼中的事务,一多半原因是为了让一切恢复如常,还有一个原因 手指握紧,梨花的清香从瓶口中飘了出来,渗入鼻端,是难以形容的酸楚 师傅,因为被鬼矫挟持,加上为厂找他终日奔波劳碌,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又中了那男人的迷葯,再加上见他时的欢快,一时之间惊喜交加,一口气转不过来,自然倒了下去。 算算日子,白鹭已经昏迷了三天,而自己,也逃避了三天。 不是不想守候在她的床前,但是睡梦中的她是那么的脆弱无依,一定会让自己本来就不安稳的心,再次狠狠地跳动。 这师与徒的最后一道肪线,只要自己不去撕破,那么就不至于崩溃。 是的,绝对不能崩溃! “你不去看你的师傅吗?” 江絮微笑,看着他的目光温柔。展青涟手中的酒瓶晃动了一下,里面的液体晃动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冷。抿住了唇,有些心事被看透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展青涟不想听到这话题,于是拉起衣服,站了起来。 飞絮弥漫中,月亮矇胧的光照了过来,让他俊美的脸孔看起来那么不真实。看着他转身,看着他迈步,江絮都没有说话,只有在他的影子拖到到自己的脚上时,才微微一笑,说出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实 “你不敢去见她,是因为你爱她吧?” “锵啷”一声脆响,酒瓶跌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晶莹的液体四溅,酒香四溢,让这原本就迷离的夜色更加迷朦。展青涟铁青着一张俊颜,凤眼因为被戳破心事的愤怒和羞耻炯炯发亮。柳絮飞扬,似下了当初那一场细密的雪,在一瞬间他摇晃的视线似乎都看不清楚面前的男子。 展青涟身子一晃,几欲摔倒!江絮这句话不转弯抹角,直直一刀劈在他的头上,如晴天霹雳,撕开迷雾,让极力隐瞒的真相赤裸裸地亮出来! “是真的吧?” 江絮垂下眼睑,看不清浓密睫毛下跳动的神采。展青涟心中被惊了一惊,吓了一吓,心脏几乎都忘记了跳动。直到那双似乎了然了一切的眸子看向了自己,这才恢复过来。 “扑通扑通”心跳剧烈,也使得他铁青的脸瞬间通红。 江絮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个残破的瓶子,看着他惊讶或者是慌乱的神情,悠悠说道:“这很明显不是吗?就连那个鬼矫都看出来了,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你,你喝多了,所以也胡言乱语起来!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到,我且不算,那我师傅又该如何?你这样诋毁一个女儿家的声誉,真不知道居心何在?” 缓过神来,展青涟下意识地咆哮出口,既是提醒江絮不要到处乱说话,也是让自己犹自不死的心彻底地绝望。 是的,如果师傅留在自己的身边,那么自己总有一天会做出天理不容的事情来。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打破那道绝对不能打破的禁忌,将那朵空谷幽兰攀摘到手。 但是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所作的一切努力,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青霜”势必会被江湖中人所唾弃!不,不是这样!自己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师傅 对这世事不甚了解的师傅,自然不会去注意这些礼教伦理,所以只可能是自己愿意,师傅就从了自己 但是一想到任何污秽的词语加筑在她身上,自己就忍不住冲动地想杀人! 那样高洁的人儿,自己惟一在乎的人,怎么可以被人如此轻蔑? “如果你想着不要玷污她的话,那么怕已经晚了”江絮轻轻拉起袖子,从天青色衣服中露出来的手苍白得几乎透明,一张本来平凡无奇的容颜,在月光下散发着清冷的光辉,居然有说不出的迷人。 “你说什么?!”展青涟吼叫出声,看向他的目光几乎燃烧起来。 “不是吗?”江絮微笑,飘忽迷离,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蝴蝶上下翻飞,仿佛要保护他一般,在他的身 体周围不停飞舞“如果你还以为你师傅依然是纯洁无暇的话,那么就大错特错了。早在她认识你开始,就已经注定这一生将坠人你所开启的魔道中。她早在认识你的那一刻起就沾满了血腥” “你住口!” “她为了你杀人,她为了让你夺回‘青霜’教你武功,也教你杀更多更多的人。她所犯下的罪孽,足以坠入地狱,这样的她你还以为纯洁无暇?实在是” “住口!” 手指并起,指尖抵住江絮的咽喉,只要一用力,血光立起! 任何人都会惊慌失色的情形,江絮却依然微笑着,用着温柔却冷淡的眼神看着他。漆黑的眸中映出了一色的澄然,其中金光点点,依稀是天上的繁星闪烁,无比动人。江絮微微笑着,神色温柔,在这如纱如雾的清冷月光中,格外虚幻。 突然地,展青涟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面前这温柔的男子,不是如自己一般的凡人。难道,难道他就是他自己刚才说的具有那种人所难以想象力量的人吗? 或者应该说,仙?妖?神? “你其实早就应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逃避不是办法,你逃了她就会追上来,你不和她在一起反而是害了她。” “你师傅应该也在乎着你啊,要不然也不会特地来见你了,还为了你被挟持,如果你不呆在她身边的话,她也一定会来找你。你还看不出来吗?” “”拳头握紧,展青涟咬紧牙关,不知道自己胸中这澎湃的情绪如何发泄。 “所以说,你还是接受了你师傅吧!娶她为妻,和她一辈子厮守在一起!” “那是不可能的!” “展青涟?”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展青涟”嘿嘿”冷笑出声,黑发笼盖下的眸子绮丽得几近疯狂“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杀意全无。 狠狠地摔开他的领子,展青涟愤愤离去。就是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才如此生气,就是因为他说中了心事才如此无力。 是的,他下定决心不见师傅,但是师傅迫来的时候却欣喜若狂。而师傅,看她不远万里赶来,容色憔悴,见到自己却一派泫然若泣的欣喜。这样的师傅,这样的师傅!自然是喜欢着自己的,但是这种“喜欢”却只是“师傅”对“徒弟”的疼爱,不是他所抱持的感情。 师傅,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他,而他命中注定的妻,也绝对不会是师傅。 是的!绝对不会 心,猛地痛了起来,这种虚无的感觉比撕心裂肺的痛楚还要让他难受。 展青涟冷着一张容颜,青衣在这稍微寒冷的夜风中猎猎舞动,坚定却痛苦的眸子中闪现着某种光彩,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梦中,是一无止尽的梨花海 和那山上层层叠叠的梨花一样,满天飞舞的是无色的玉蝶,旋转着落在自己同样颜色的罗裙上。 在梦中,总是赤着脚不停地跑着,追逐着梨花树下漂泊的青色身影。伸出手来,一片梨花席卷迷离,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也让面前的人儿越发模糊,几乎消失无踪。 不要! 不可以! 你答应了我的,你答应了我一起看这千树梨花的,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我不要你离开! 猛地睁大眼,想要辨出他前进的方向,拼命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片飞舞的衣襟。 青 声音到了喉头却说不出来,青色身影旁一道身影卓然而立,娉娉婷婷,如艳丽的牡丹、美艳的芍葯,将这凄楚可怜的梨花硬是比了下去。 挑衅的眼神看着自己,似乎在询问着自己的身份。 你是什么人? 是啊,我是什么人? 我是他,我是青儿的师傅!那你呢?你又是什么人?! 女子笑得花枝乱颤,头上的金步摇一晃一晃的,格外耀眼。 我是青涟的妻,是和他携手同老的人啊与子携手,与子偕老,共度一生? 她为什么? 伸手拉住他的衣服,看着逐渐转过来的熟悉容颜,不由失控地大吼。青儿!为什么你要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为什么你不和我在一起?为什么? 无奈的苦笑,比湖水还要清澈的眸子中映出自己扭曲的容颜。轻轻的柔柔的声音响了起来,在这一片梨花纷飞的沙沙声中,融为一体。 因为你是我的“师傅” 师傅! 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陌生的液体模糊了视线,冷冰冰的很难受。 “你醒过来了?” 陌生而温和的女声响起,打断了她暂时的失神。顺着声音转过头去,在明亮的光线下坐着的女子风姿楚楚,青衣罗裙,格外动人。见她盯着自己瞧,女子露齿微微一笑,声音跳动,告诉她那几日的状况。 “你已经昏睡了将近五日,公子担心死了!这下好了,终于醒过来了。” “公子?”喃喃咀嚼着这两个陌生的字眼,白鹭的大脑一片混沌。 “就是你的徒弟,展青涟展公子啊,他现在已经是东之‘青霜’的楼主,也是我的主人。您醒来就好,我这就叫他。” 一把拉住即欲起身的许淡衫,白鹭不顾虚弱的身体,慌里慌张地问着她青儿的情况“青儿他” 明白她的意思,也对她的焦急感到开心,许淡衫笑得眉眼弯弯“公子好得很,只是最近刚成为‘青霜’的主人,需要处理的事情一大堆,而七公子也早就跑了,所以他最近忙得连我们这些下人都看不见人影呢。” “他在哪里?!” 他没事,那不是梦!之前看见青儿的事情确实不是梦!那时候,青儿温暖的怀抱,恍若梦中的相拥,还真是日日出现在梦中的美好如今梦境真的实现了,她终于可以见青儿了!被她的焦急有点吓到,许淡衫指向展青涟所在的西楼,白鹭便一把放开她的衣服,踉跄着奔了出去。 青儿 青儿! 我马上就可以见到你了! 压抑不住满心的狂喜,白鹭来不及抓起外衫,就这么披头散发地冲了出去,一路上众仆役纷纷惊呼,她半点也没有听进耳里! 好不容易到了西楼,白鹭不理会门口的护卫,一古脑地冲了进去!转了个弯以后,从半开的窗中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慌忙跑了过去。 猛地推开大门,阳光洒进屋外西斜的夕阳将最后一层光晕镀在屋中的展青涟身上,他闻声扭头,一双狭长的风眼流光闪烁,星星点点,似有万语千言,说不出口。只见他长身玉立,面容清芙,确是自己梦中纠缠的青儿。 “青儿!” 欣喜地叫出声来,顾不得身体的虚软,她向着展青涟跑了过去。脚步踉跄,容貌憔悴,却掩不住她的欣喜。看着她疾跑而来,展青涟下意识地伸出手,白鹭就跌到了他的怀里。 梦中萦绕的梨花香,如今满抱满怀,看着那丝绸一样的发,展青涟有些许酩酊之感。白鹭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脖子,一个身子紧凑了过来,依偎在他的怀里。现在才发现青儿的怀抱如此温暖,以前在山上独居的时候,可没发现这样依偎拥抱着,居然会让自己心头小鹿乱撞。 青儿的身上有一种冷冷的味道,说不上来,但是感觉舒服。 “你们我先告辞了” 轻咳两声,一边从一开始就站着的江絮微微苦笑,转身向门口走去。看着他青衣飘飘,听到门声响起,展青涟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推开怀中的女子。他神色冷峻,知道那个江絮自然将什么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自己的痴缠也就算了,那样看师傅,怎生是好? 不过自己也是,只不过三日未见师傅,就觉得仿佛三辈子那么长啊! “青儿,青儿,果然不是做梦,我开始还以为和你重逢只不过是一场梦境你真的在我眼前,我真的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白鹭眼中溢满欣喜,说话重复颠倒,但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展青涟看着她如此欢快的样子,更是觉得悲从中来。师傅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看待她的,不知道自己抱着如何龌鹾的想法,在梦中颈项缠绵、共享鱼水之欢。就是从那时候起,被人一语点破心中的迷障以后,师傅在他的眼中,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师傅,白鹭! 自己绝对不能去碰触的仙子。 “师傅你为什么要来?” “嗯?” “你为什么要来?” 他侧过头去,夕阳的余辉模糊了他的容颜,只看见一溜乌色的发,是夜幕的黑,是黑暗的悲,浓重,冶艳。手指用力抓住窗棂,他的视线飘向远方,深知如果不现在狠下心来,自己就绝对没有狠下心的机会。 “青儿?” 不解地看着感觉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徒儿,白鹭对他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根本无法反应。 咬咬牙,知道话不说清楚是绝对不行。展青涟平心静气,闭上眼睛,慢慢地、一字一顿地将心中早就排演了千遍百遍的台词刻板说出。 “师傅,徒儿知道你担心我所以才跑来看我。如今徒儿我的武功已经是天下少有敌手,加上‘青霜’被我收回,看看如今前来道贺的阵仗,我现在想要重整旗鼓,让‘青霜’成为四楼之首,一点也不是难事。师傅你可以放心了吧?” “青儿” 不是的,她不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来的啊。是啊,不是为了青儿收复“青霜”的事情,不是担心他会身处险境,没有想得那么深那么远,只是单纯的想来见见他而已。这样这样也不对吗? 看着她的神色委屈黯淡,原先的亮丽一扫而空,展青涟瞥了一眼,觉得心中针刺一般的痛,只得干脆背对着白鹭,接着演戏。 “师傅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荣华富贵、地位名誉,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她一点也不想要!她想要的,她想看的,她想得到的,就只有一样啊。 “青儿,你和我一起回去可好?” 手猛地握紧,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展青涟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心神动荡得厉害!看到他不说话,白鹭趋近一步,看着他越发宽阔的肩膀,伸出手,极其自然也是情不自禁,她抱住了面前男子的腰肢,将脸贴了上去。 “青儿,我想和你在一起。” 无法忍耐! 展青涟猛地一伸手,将她的身体推开,迅速走到窗边,低下头,隐没自己的真正表情,狠下心来,说出最正确也是会让自己后悔一生的话。 “师傅你回去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咬着牙,展青涟闭上眼睛转过身,硬下心肠不去看她的容颜。师傅,你是师,我是徒,这是命中注定的关系,这是命中注定你和我这一辈子的关系。 如果打破这层禁忌,那么所有的不幸所有的痛苦将会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不能因为我自私的想法而害了你啊! 白鹭脚步踉跄,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青色身影,心中一个震撼,险些摔倒在地! 为什么会这样?我到底听到了什么? 青儿他不想见我,青儿他不想见我?! 我对青儿是完全多余的。那么为什么在我出现的时候,他的神情那么哀楚,为什么我被那男人抓住以后,他愿意以仇人、以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为什么他要紧紧地抱住我,要用那么温柔却悲哀的眼光看我 青儿,你真的真的不想再见到我吗? 抬起眼看向展青涟,看着他坚定的背影和流泉般的乌发,一色的青衣如外面一碧如洗的天空,冷静、美丽却残忍,任凭自己如何舒展手臂都无法触摸。 白鹭紧紧咬紧了嘴唇,想借着这痛楚遗忘心中的酸楚。是的,青儿不需要她,青儿已经学会了所有的武功,已经夺回了“青霜”那么她和他之间已经没有丝毫理由再呆在一起。 既然已经明白了这一点,那么为什么还要来见他?还要来找他?为什么还要漠视这个事实,自己欺骗自己? 只是,这仅仅是为了自己的一个心愿,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啊! 殷红的血花顺着贝齿盛开,缓缓流下白皙的下颚,滴在雪白的衣服上,迅速晕染开来。在梦中见了无数次的身影,曾经朝朝暮暮盘踞心头的男人,此刻连看也不看她。 “我知道了我会回去我再也不会来了”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白鹭努力使声调平稳,足尖轻移,罗裙飘荡,步步伤心,分分愁惨,似惊醒了一场早就应该醒过来的美梦。 白鹭闭上眼睛,内气流转,却为着心头的剧痛而运转不灵,一个岔气,胸口就如针扎般的痛!身形无法抑制地一晃,为了怕他发现自己的异样,她强忍着痛楚飞身出了房间,只留下一室飘荡的白纱和深深浓浓的悲哀。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起来,跳跃在窗棂上,滴答滴答,溅在桌上铜镜之上,叮咚叮咚。眼泪强忍着强忍着,终于到了极限。蜿蜒的泪痕散布在强自忍耐的脸上,展青涟实在无法抑制心中的伤痛。无声地哭泣着,怕的就是离去不远的师傅发现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外面雨渐大,仿佛五年前那一天,白鹭目送着他去“青霜”看着他的青衣消失在一片翠色中。再然后,那个冷冰冰的白鹭,却有着一颗善良的心。至此,他们成了师徒。 如果当初他和白鹭不是师徒,那这一切都有可以挽回的余地!到时候,哪怕是再大的阻碍,再大的难处,他也会不顾一切地娶她为妻,深爱一生。 可是,她就是他的师傅,她就是这个世界上他惟一不能爱的人! 师傅,师傅,师傅。 白鹭,白鹭,白鹭! 你可知道我有多后悔?!你可知道我有多难过?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 忍不住地回头看,看到的却是丽人站在雨中,一片水雾弥漫,也让她面上的表情如梦似幻。 没有看他,白鹭失神的双眼不知道看在哪里,摇摇晃晃地向后退,身后是一大片的莲池。此时虽是初春,但是池水冰冷,再加上这天上雨水的润泽,更是冷澈入骨。只看见白鹭一个不慎,身形一动,整个人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就掉入了身后的水池。 “师傅!” 做梦也想不到她居然失魂落魄到了这个地步!展青涟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见他身形飞掠,一下子冲到了池塘里! “扑通”巨响,水花四溅,青色混入了一片水光中,展青涟慌张地拉起白鹭的胳膊,目光对上那双依然迷茫的眼“师傅!你还好吗?师傅!” “青儿?” 白鹭细语呢喃,眼泪再也忍不住的夺眶而出。紧紧抱着面前男子的脖子,这样的她如幼鸟一般的脆弱。 “不要我不要” 反复的话语听起来迷茫而可怜,白鹭脑中混乱一团,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依照本能紧抱住他,不想让他离开。 “青儿我不要走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想离开” 慢慢地说出自己的心愿,白鹭的单纯以及难得的任性让入眼眶发酸。展青涟再也无法抑制地地抱住了白鹭。 “和青儿分开我永远都不会快乐永远不会青儿,青儿” 白鹭的这番话彻底击溃了展青涟最后的防线。 “师傅,你哪也别去,我再也不让你这样哭泣!” “青儿?” “师傅师傅,我反悔了,我后悔了!我向你道歉,你不要离开,你不要丢下我,我绝对不要你离开。” 展青涟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的身体,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清冷的梨花香,说什么也不放手。滚烫的泪水渗透衣服,贴在同样炽热的肌肤上,如火烧一般灼灼。白鹭吃惊地任由他抱着自己,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纷飞的柳絮被雨点打得透湿,隐没在地上刚刚冒出芽来的青翠里。院子中央的池塘中,点点滴滴,涟漪起伏,似漾开了一片温柔,荡开了一片喜悦,也惹来厂多情的哀愁。 白鹭心中眼中脑中被足足的、浓浓的喜悅充满,黑色如夜幕的眸子中水汽氤氲,睫羽一垂,怔怔地落下泪来。 展青涟仿佛想将她的身体揉入自己身体中一般用力,黑色散落的发垂落两旁,挡住了他因为害怕而闪烁的眼。 “师傅,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展青涟拥抱着一生中最爱也是最不能爱的女人,许下一生一世的禁忌誓言,白鹭无语纤白的手慢慢地上扬,然后轻轻落在他宽宽的后背上,白鹭乌发流动,将头侧到他胸前,将泪珠滴入他怀里,滴入他心中。 “青儿,至始至终,我的心中就一直只有你一个人啊!”叹息一般的声音和着雨声,细细密密荡进耳中,一瞬间竟似乎有了一种错觉。他和她一同立于梨花树下,看着约好一起观赏的梨花,静静依偎,听着风吹花落的声音。 眼泪,由痛苦变为幸福,哪怕这幸福即使稍瞬即逝,比昙花还要短暂,此刻也已经心满意足。 他,眼中心中,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她,心中眼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存在。 一时间,这天与地似乎也混成了一片蓝靛,难以分开。 第八话 青鸟不来愁绝,忍看鸳鸯双结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依着窗棂,看着外面游丝千丈,柳絮翻飞,如烟如雾,好一番绝妙佳境。 江絮懒懒趴于窗棂之上,看着外面雪片似的柳絮,感觉到心中忽然空了好大一处。事情似乎向着有趣的方向发展了,虽然是预料中的事情,但是就这么发生还是觉得很突兀。展青涟和那位冰雕雪砌的“师傅”虽然情投意合在一起了,但是未来需要面对的还是很多很多。 白纱舞动,遮住了慧黠的眼,也让他微笑的脸分外朦胧。 若有所思的眸子看向对面的长廊,依稀在窗与窗之间的缝隙中,瞥见了那位“玉做精神雪做肤,雨中娇韵越清瞿”的奇女子。 雪白混杂着淡青,隐约看见对外人冷硬的青年露出足以融化冰雪的微笑。白鹭乌发垂落,螓首低垂,唇边微微浅笑。两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看起来就像是一对不羡神仙的鸳鸯鸟。 自那日落雨后,他们就常呆在一起,这样亲昵的态度,不让周围人起疑才怪。 江絮探手入怀,再伸出时手中一个玉做的玲珑,丁铃丁铃发出悦耳水声,昭示着展青涟,或者是白鹭,更或者是江絮、这整个江湖的命运。 “水龙吟”也是时候交到合适之人手中了。 “江公子。”柔和却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江絮身子微微一抖。扭过头来,他面上已全是温和的微笑,看向不知不觉进入这个房间的许淡衫。 “许姑娘。” “江公子,你有没有看见我家公子?” 许淡衫一脸焦急,似乎有重大的事情要找展青涟。自从那日被展青涟告知这位江公于是暂住“青霜楼”的“贵宾”以来,不知不觉中,总觉得这位神秘的江公子具有着一种让人想亲近的魅力。况且,有些事情也许局外人也可以看得更加清楚一点 看着许淡衫思索的表情,江絮微微苦笑,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这位“青霜楼”的女总管啊。 “许姑娘,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啊?啊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许淡衫突然语气踌躇起来,而一向精明干练的脸上也不由飞起两朵淡淡的红晕, 江絮目光瞟到她手上拿的卷轴,马上明白了一切“给你家公子的吗?看来你还真是忠心周到,连这种事情都考虑周全。” “也不是,只是公子他也到了年纪,加上不少江湖世家的女儿爱慕公子,所以顺便” “爱慕?”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毕竟展青涟刚刚夺回“青霜”没多久,一下子就有这么多豪门世家来攀亲,怎么想怎么不单纯。江絮微笑着向对面一指,刚好那边展青涟掉过头来,锐利的眸子看向厂他们这边。 “公子!” 许淡衫抱着那一堆卷轴,从屋子那边绕过去,不多时就看见她淡青色的衣衫出现在对面的长廊上。江絮看着她来到展青涟身边,也清楚地看到他的神色不善。谈着谈着,只见男人手一挥,画卷掀动,纷纷飞起,然后“扑通扑通”落入池中,溅起水花连连。 看来只要有人对白鹭不利,他就不会轻易放过。 在那里胡思乱想着,看着许淡衫淡色的罗裙走了过来,果不其然一脸沮丧,不由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为这个平时稳重,但在某些地方还保有少女心性的女子打气。 “现在时间还早,而月那些人都虎视眈眈的,你家公子现在不成亲也是好事。” “可是公子他,公子他说他对这些女人没兴趣。” 许淡衫轻轻叹气。也开始为自己那个喜怒无常的主子发愁。咬着指甲,眉头拧住,回想起公子气得铁青的脸,许淡衫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正这时展青涟怒气冲冲地冲向这边走来。 “淡衫!你给我少操那份闲心!如果有那个功夫,去给我练武功、管理楼中事务!”一冲进大堂,展青涟就冲着不知所措的许淡衫怒吼,一旁跟来的白鹭不解地 看着他们两个,不明白青儿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是,公子。”微微欠身,许淡衫心中暗暗懊恼。虽然知道公子不喜欢这些,但是也没想到居然气成这个样子! 正在这时,只听外面仆役通报:“公子,天下第一庄的庄主前来到访。” 皱紧眉头,展青涟现在哪有那种闲情逸致去理会这种家伙。正想挥挥手打发掉算了,但是手下接下来的话却打消了他的念头“他说有关于‘天罡’的事情找您。” “天罡”?! 这两个字一下子就将他的不耐烦打得烟消云散!展青涟一下子站起身来,脸色开始苍白一片,却又马上涨得通红,不等众人反应,一个身子旋转,瞬间消失于众人面前。 “青儿!” 不是不知道“天罡”的事情有多么重要,也不是不清楚青儿对他的怨恨有多深,正因为知道,就因为清楚,白鹭才不由慌了慌“不行,我得跟着他!” 话音未落,只见她一个娇怯怯的身子跟着过去,会客的正堂在西,而他们身处北边,中间隔了好大一个莲池。白鹭足尖轻点,白影卓约,在碧色渲染的水面上轻轻一荡,混着满天的飞絮,飘然远去。 看着她神仙一般的身影,身后的众人不由怔怔发呆,为那优美的姿态所折服。良久良久,才听到许淡衫失神呢喃:“好高的武功,好美的人。” 江絮沉默,忽然身形移动,向着门边走去。许淡衫虽然不解他的举动,但是关心公子的情况,也尾随而去。 西边的“正气堂”中,各门各派众人集合,坐在正中央的老者相貌堂堂,神情威严,看着疾奔而来的展青涟,也没有丝毫的诧异或者是别的表情。冷冷的目光看向门边冲进来的俊美青年,正视他如鹰般锐利的眼光,微微开口,却是如洪钟震耳一样。 “老夫这次来的目的,贤侄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震天狮”林页,天下第一庄“震天庄”的庄主:虽然名号如此响亮,但是无论从实力还是从声望都比当年下降了好大一截,所以说他此番来的目的多少也知道一二。 他和爹爹是有二十年交情的知交好友,但是父亲对抗“天罡”乃至身死的瞬间,他都没有伸出任何援手,甚至自己被展其福父子驱逐、追杀,他都不闻不问。 轻轻冷笑,要不是冲着他说的“天罡”的事情,怎么可能让这种人弄脏了自己的眼睛?! 之前将自己视为空气微尘,如今自己重新成了“青霜”的主人,又厚着脸皮来这里冒充长辈吗? 实在是可笑至极! “想想看,展老弟被‘天罡’那斯所害,已经过了五年,这五年时光流逝,世事全非,好久不见,贤侄如今风神俊朗,神采奕奕,一身武功更是出神入化,短短时间之内已经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冷冷的眼神满是厌恶,如果那老家伙继续这么罗嗦下去,展青涟马上转身就走! 八成也看出了他的不耐烦,林页这才将寒暄止住,转入正题。 “事实上,当今天下武林动荡,五年前‘天罡’横行,残杀武林同道无数,犯下滔天罪行。如今黑道中又冒出了‘暗帝’展天情,那斯和‘天罡’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最近听说他计划将那魔头放出,到时候武林一定大乱!” 拳头猛地握紧,展青涟脸上冰冷神情崩溃,取而代之的是仇恨的火焰烧灼。 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事?那个“天罡”杀死父亲,同时让自己陷入如此悲惨境地的“天罡”居然可能逃脱?机会!这是不折不扣绝妙的机会!如果他跑出来,自己就可以用这双手来报复了! 白鹭看到他脸上嗜血的神情,眉心微皱,一双柔荑拉过他的手掌,暗暗用力。展青涟只觉得掌心冰凉,转过头去,看见的就是师傅关切的脸 师傅! 是啊,当初就是因为师傅“天罡”才被那三个捡现成便宜的家伙捉住,这么说他一旦恢复自由,第一个要找的就是师傅!师傅虽然当年逼退了他,但是其实师傅的武功不如“天罡”只要过了三百招必然落败不可。 而且师傅无心争斗,必然受到伤害不可。 “所以,如果白道势力联合起来,你我力量合一,那么就不用怕那魔头了。”林页口沫横飞,眉飞色舞,也让展青涟恶心到了极点。 “怎么说?” “老夫有一掌上明珠,名唤秀儿,才貌双全,性情温柔,正是花样年华,和贤侄还真是天生一对” 不用说下去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展青涟脸色发青,就连一旁极力劝说主人亲事的许淡衫,都为这无耻且突兀的求亲脸色大变。 “展公子和小女的婚事,还清白姑娘多多成全。” 弯身一礼,老者笑得狡猾。展青涟脸色由铁青转为通红,显然气到了极点! 这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分明就是拿话压他!想借着“成亲”这种可笑的方式从内部攻破“青霜”却美其名曰地说是为了打倒“天罡”为爹爹报仇?!怎么可能就这么让他称心如意?!正待出言反驳,却只听得身边的白鹭幽幽开口,是说不出来的天真可爱。 “青儿为什么要和你的女儿成亲?” 这一下反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众人只当她是故意找茬,只有展青涟清楚其实白鹭常年不和旁人打交道,实在不知道迂回之法。但是自己手下与她的手指交握,只感觉到她的手冷冰冰的,格外舒服滑腻.正发着呆,那边的老者咳嗽一声,老脸发红,做梦也想不到白鹭居然会这么问。 “因为展公子一表人材,我家秀儿美貌如花,加上我和他家世代交好,家世财力相当,自然可以” “青儿不会和别人成亲的!” 不等他说完,白鹭就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痴心妄想。她说话如金珠落玉盘,叮当脆响,又如山泉流动,潺潺动听,但是话中的坚决却是毫无转寰余地!众人看着她,除了知道内情的江絮,其他人都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指尖缠绕,目光坚定,展青涟有些惊讶地看着认真的白鹭,心中一种奇怪的预感油然而生。 只要白鹭愿意,哪怕是刀山火海,他都在所不辞,更不用说是“成亲”这样的事情了!看到她如此坚决地反对,心中一丝喜悦涌上来,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但是自己就是没有勇气说。 师傅为什么不让他娶那女子? 一向什么都不管的师傅,为什么要这样干涉自己的婚事? 师傅知道他说的厮守一辈子的意思吗?如果她知道,那么,难道说 “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林页涨红了一张老脸,看向这白衣美貌女子的目光也凶狠了许多。 “因为青儿的妻子只能是我一个人,我和他约好了的,他自然不能娶你的女儿!” 这句话说出,连展青涟都来不及阻止。但是他也料不到白鹭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所以只能僵在那里,无法置信地看着目光坚定的白鹭发呆。这句话一说出来,大厅中马上寂静一片,众人仿佛一口气吞了十七八个鸡蛋,就连许淡衫都一副五雷轰顶的样子!江絮手指捂住眼睛,低低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下绝对是闯下了弥天大祸! 甜蜜的、激烈的、狂喜的、无法置信的种种感觉填满了展青涟的内心,他的眼不由酸涩起来,就连身边白色的秀美身影都有些模糊。白鹭定定地看着面前脸色发青的老者,满是单纯喜悦。 心思单纯,对道德礼教完全不懂的她,丝毫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过错: “你们你和他你们不是师徒吗?” 颤抖着伸出手指,林页的眼睛充血发红 “是呀,青儿他五年前拜了我做师傅,所以他是我的徒弟啊。”白鹭轻轻一笑,温柔如三月春阳,也如灿烂桃花,白皙的脸庞泛起一片粉色的晕红,格外美丽动人。 “那,你们还要成亲?” 无法置信也无法容忍的口气诉出了众人的心声,白鹭不以为他,依然含笑点头“是呀。” “可是你是他师傅!” 这个江湖之上最重视的就是尊师重道,这种师徒之恋形同兄妹乱伦,不!甚至比乱伦更严重!只要他们成为夫妇,那么这几百年几千年来坚守的道德礼教完全毁于一旦!这种叛逆的、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居然敢在这里如此轻松地承认? “可是做他的‘师傅’,总有一天要分开,但是成为他的妻子,那么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垂下眼睑,眸光温柔如水,回想着自己和青儿的一切一切,以及现在还在交缠的手指,白鹭心中就一阵甜蜜。 “师傅” 这不是和他的感觉一样吗? 师傅和他的感觉一样吗?这么说来的话 “师傅,你、你是认真的吗?”有些紧张地拉过她的手,展青涟问得脆弱而痴傻一看着从来没有见过的、如此慌张愚笨的他,白鹭心中只觉得“可爱”而已。维持着这样的微笑,她轻轻侧头,靠在他的胸膛已示心意。 展青涟手足无措,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将手放在她纤细的腰上,温香软玉抱满怀,被“幸福”冲昏了大脑,也不愿意打破这种难得的气氛,展青涟全身心地浸入这彼此都赤裸相见的感情里。 “师傅,师傅!” 他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这才发现自己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怎么也不肯流下来。 师傅 “你们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狮啸虎吼席卷整个大堂,不得已地看向七窍生烟的武林名宿们,展青涟皱起眉头,不满到了极点! “你们还呆在这里做什么?我绝对没有和你们合作的意思,‘天罡’那边我总有办法报仇,你们可以离开‘青霜’了!” 冷冷地下着逐客令,展青涟抱过白鹭的腰,就打算这么离开大堂,回后楼去。 “慢着!你们想就这么离开吗?你们这对大逆不道的狗男女,还有脸面自称武林正道吗?” 挑起眉,展青涟看向发话的男人,冰冷的目光穿透他的眼,直直杀入他的心中。那站在林页身后,也算江湖上比较有名的男人不由瑟瑟发抖,但是一接触到林页暗示性的目光,胆子就又大了起来! “不是吗?师徒之间最重的就是道德礼教,身为弟子自当恭恭敬敬,侍奉一生才对!哪有徒弟要娶师傅的道理?!你们做出如此罔顾伦常的事情,简直就是武林之耻!啊啊,对了!这‘青霜’是四楼之一,怎么能有如此事发生?想必展兄泉下有知,也不会宽恕于你!好好的一个武林世家、名门望族,居然出了你这么一个杀伯父表兄、娶师傅的败类!这青霜楼你不配拥有!” 展青涟冷冷地一笑,自然知道这些人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青儿,他们在说什么?”白鹭看着周围人们看她和青儿的鄙夷目光,一种被人仇恨的恶寒不由油然而生,让她激零零地打了一个冷颤。不由凑到展青涟身边,一双柔荑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指。 “没什么,师傅你不要担心。”微笑抚慰着她不安定的情绪,再转过脸时,展青涟已经是一脸轻蔑一脸冷然“那你们要怎么样?” 这话问得冷冷淡淡,也充满了讥笑。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如果他答应了他们提出的婚事,那么就是自己往圈套里跳!如果他不答应这门婚事,他们几个一定会强行联合起来逼迫他让出“楼主”之位!庆功大宴上他没有露脸,之后也一直身处“青霜”内部,想见展青涟一面谈何容易?所以用“天罡”作饵,将他引出来慢慢对付。 果然是好狠的心,好辣的手! “青涟侄儿,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悔吗?”林页目光凶狠,面目狰狞,似乎什么已经都无需掩饰下去了!展青涟冷冷一笑,回头看向白鹭的眼光却温柔如水。 “我这一生一世所爱的,就只有她一人而已。” 这一句话说出来,所有的人都不好意思起来。那时男女之风管得颇紧,别说如此大胆的言论,就算是眉目传情都不可以太过明显,加上他们之间的特殊关系,自然是如天上劈下一道惊雷,震得人头脑发昏! “好!”林页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突然虎目大张,双掌成拳,一招拳势风声虎虎,杀了过来!展青涟眉头一皱,身体抱着白鹭下意识地向后跃起,劲气贴着他的身子擦了过去,直直杀向他身后的白墙,只听得“轰隆”一声响,回头望去,一片烟雾缭绕中,墙壁居然让林页轰出一个大洞来! 剑眉挑起,展青涟也动了怒气!腰间一抖,前些日子才刚夺回的祖传宝剑“青霜”应声出鞘,剑啸龙吟!看他出剑,也看到那些家伙率先袭击他们,虽然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但是白鹭也一反手“雪天残”幻化成银色丝绦,环绕身侧。 “林前辈!您这是” 许淡衫惊叫出声,虽然开始为公子和师傅的事情所惊诧,但是现在这些开始还说得好好的武林前辈居然说动手就动手!她虽然年纪幼小,但是际遇非凡,自然能在最危急的时候作出最正确的判断,当下手伸到唇边,措口发出尖锐的啸声,传唤众侍卫过来将对方拿下! “哼!你居然是如此贪图女色的败类!为了一个小小的女子,就放弃了如此好的未来!你看吧!你们的关系将来传到江湖上,那么你们就毁了,‘青霜’就倒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我现在就接管它,免于这四楼之一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林页笑得狰狞,只要赶在人来之前杀掉展青涟就可以了!现在“青霜”根基不稳,楼主说穿了谁做都可以!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弱肉强食! 本来想借女儿控制展青涟,但是看他陷入如此畸恋中,自然是更好的机会!借着“卫道”之名,可以铲除异己,何乐而不为?! 展青涟扬起“青霜”尽管这宝剑削铁如泥,但是还是抵挡不了林页的进攻!这种武林高手平时对付就够吃力了,更何况自己怀中还抱着一个人? 眼角余光看到白鹭正打算帮忙,怕她受伤,展青涟一个飞身飘到许淡衫身边,将白鹭往她身边一塞,命令道:“照顾好她!”然后就又投入打斗中去! 林页带来的人一波波一浪浪地向她们攻过来,但是武功高出许淡衫甚多的白鹭,心却似乎被展青涟吸走一般,痴痴地看着半空中飞舞的身影,不知道发着什么呆。许淡衫半分不能松懈,毕竟这是公子交给她的任务。虽然公子和白鹭的事情至今都让她无法想象,但是公子的命令就是一切! “为什么”白鹭喃喃自语,对周围的刀光剑影置之不理。仰起头来,看着半空中和敌人纠缠的展青涟,心中复杂一团“我这样做是错的吗?” 一句句“败坏道德”一声声“罔颐伦常”和一道道鄙夷的眼神,部说明她做错了! 错在那里? 她就只是不同意青儿娶别的女子而已。 只是说自己要嫁给他、和他厮守一生而已,这样也错了吗? “你娶自己的师傅!大逆不道!你父亲泉下有知也不会原谅你的!” 疯狂的大吼迎风而来,撕裂她的心扉 “我爱她敬她怜地惜她,师傅也只爱我一人,我们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展青涟放声大吼,手中“青霜”更见凌厉。 “你们师徒成亲,形同母子乱伦,就是大逆不道!”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 白鹭感觉到胃部一阵抽缩,接着一阵呕吐感席卷而来,压着嘴巴就蹲了下去!泪水,很想用泪水冲刷干自己的伤心以及莫名的失望,但是眼睛干涩,一点也流淌不下来。 她爱他、用“妻子”的“身份”呆在他身边是不容许的! 眼前一阵摇晃,瞳孔捉不住任何焦距,白鹭脑中昏晕一片,感觉到全身的力量抽离。最后,劈裂她脑中混沌黑暗的,是青儿的一声大吼 “师傅!” 第九话 难相见,易相别,又是玉楼花似雪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甜香味。 啊啊,似乎在哪里闻到过这种味道,这种清雅的香味让眼睛酸涩,呼吸也悲伤起来。 对了,这是梨花的香气,是早就已经凋谢的、当初开了满山遍野的梨花的香气。 青儿,青儿呢?自己孤零零地站在高山上,看着满天飞舞得几乎疯狂的梨花,感觉到自己的心,自己的魂都葬送在这比任何事物都洁白的花树中,迷茫不知归路。 眼睛猛地睁开,所有的神志一瞬间回笼!白鹭慌忙撑起自己的身体,抚住额头,心下惊慌了起来。 对了,那个叫林什么的老头子杀了过来,然后说了什么,接着青儿和他对打,自己就在那一片艳阳中失去知觉。 头脑有些昏晕,她不愿意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因为只要一想,头就会撕裂一般地痛。 “青儿呢?青儿,青儿!” 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不在身边! 意识到这一点之时,白鹭一下子觉得所有的不舒服一口气压了下来,让她的胸口窒闷,无法呼吸。 青儿你在哪里? 简直就是下意识的动作,白鹭从床上一跃而起,没有走门却拉开最近的窗子一跃而出,守着她的人等到发现的时候,却已经是芳香依然,人却无踪。 足尖轻点,点碎了映在碧色池面上的一弯新月。 水面晃荡,银色的碎片几乎扎伤了她的眼睛。几个起落,纤细的身子如岸边的绿柳摇晃,须臾之间便轻轻落到展青涟的窗户旁,果然听得里面有人。 “公子!这样是不对的!” 谁?是谁的声音? 颤抖的睫毛下瞳仁转动,透过窗棂边露出的小缝往里望去,在一片飞扬的纱幕后,伫立的青色身影躁动地在屋中踱来踱去。 “公子!如果您执意要这样做,那么所有的努力就将全部白费!” 薄衫少女急切上前,一双柔荑也不由抓住面前俊美公子的袖子,面上神情急切,眉头紧锁,显然担心到了极点。只见青衣少年冷冷一甩手,就将那纤细的身子甩了出去,砸到旁边站着的年轻公子身上。 展青涟背对着白鹭,所以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但是从那浑身散发的怒气上不难想象到他这吋的表情。许淡衫虽然瑟瑟发抖,但是还是咬着嘴唇,坚定地说着自己的意见。 “公子!您好不容易收回了‘青霜’,终于可以让‘青霜’发展壮大,如果传出什么不妙的流言,发生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您让‘青霜’怎么办?公子你又要怎么办?” “罗嗦!” 青色身影晃动,手扬了起来,白鹭还来不及发声制止,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响,许淡衫长发飞舞,脸上红肿一片。 “啊!”白鹭想不到他居然会如此,诧异地出声,声音却被那边江絮的声音盖了过去。江絮抱住许淡衫纤弱的肩膀,看向展青涟的目光温柔却悲伤。 “展公子,淡衫姑娘她也是为你着想,我知道你对白姑娘用情极深,但是这确实为世人所不容”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当初劝说我的时候,你说的话和现在的完全不同!”声音中蕴藏着无法掩饰的怒气,展青涟的言词犀利,而那高挑的背影也因为极端愤怒而不由颤抖起来。 “可是目前的现状和希望毕竟不同。” 江絮低头叹息,一双灵动的眸子中溢满对这世间的悲哀与无奈。 “现在‘青霜’虽然重新回到你的掌管中,但是一来过去五年展家父子任意妄为,导致‘青霜’内部破坏严重,不晓得要花几年时间才能恢复。加上你收回‘青霜’的时候手段激烈,还有七公子的帮手,这破坏自然不言而喻。要想让‘青霜’恢复元气,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现在势力薄弱,根基不稳,所以才惹来那么多心怀叵测的人。如果你在这么紧要的时候公布这件事情,对你是百害而无一利!” “”“今天林页的事情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们只要抓住你这个弱点,那么就势必不放,借题发挥,到时候发生什么” “白姑娘她好歹也是你的师傅,如果你要娶她还这么大肆张扬的话,那么势必与整个江湖作对” 白鹭掩住了即将惊呼出来的唇,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师徒之恋,天理不容! 全身的骨节一下子僵住了。她不想听青儿的回答,不想让青儿为难,很想离开这里,但是脚动不了。 过了片刻,只听得江絮温温柔柔、如三月春阳却无比残忍的声音响起,似挥舞着大刀,将她撕得支离破碎。 “人自情天恨海来,带来万千罪过,仅仅是红尘一梦,你又何苦如此执著?” 室中沉寂下来,静得连心跳声都听不见。不敢看青儿的身影,白鹭将视线移到月光照耀下格外朦胧的地上,花园中迎春花开,柳絮飞扬,卷起罗裙,飘飘荡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轻蔑而又冷淡,似乎在嘲讽着这束缚人的世间。 “那又怎样?” 展青涟轻轻的、淡淡的声音响起,比琴瑟悦耳,比笛声悠扬。脚步移动,听得见他鞋子摩擦青砖的细微声响。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去,一转眼间,青色的身影居然如此靠近窗棂,离她如此的近。 “我不懂什么道德眼光,也不管什么礼教束缚,我只知道爱我所爱,恨我所恨,求我所求!什么为了‘青霜’?为了‘青霜’我已经牺牲了太多太多,时间、生命、情感,如今连我惟一的幸福也要牺牲掉吗?” 他轻轻冷笑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了最后简直就是狂笑!凄厉的笑声听起来无奈又无助,从窗户里看过去,他笑得连腰也弯了下来!树上夜枭惊起,为这凄凉到了极点的笑声惊吓不已!笑到最厉害的时候,展青涟突然猛力地咳嗽出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让一边躲着的白鹭再也忍耐不住了! 猛地推开窗子,靠着窗棂的展青涟一个不察,发出轻轻的一声低呼,就这么倾斜到她伸出的手臂中。许淡衫惊呼一声,就连江絮也诧异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站在窗外的她,怔忪着不知做何反应。 不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他,也不是第一次沉醉于他的眼眸之下,但是这一次却有说不出的酸楚,说不出的凄然,也是说不出的神情隽永。白鹭看着盈满满天星子的眼眸,悲从中来。 “师” “我不会嫁给你啦。” 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眼泪怔怔地落下来。白鹭看着惊讶的他,脸上的微笑融合在断不了的眼泪中间怎么看都有一种绝望的味道。 “师傅!” “我,我想了一下,梨花,每年每年都可以看见,也许你不陪着我,我看得也是一样的景色不,其实,也许你不陪着我,看的梨花会更加美丽一点” 垂下眼眸,泪珠如断线珍珠滴落下来. “总之,我不想嫁给你啦。” 身形飘忽,脚步移动,她伸手推了展青涟一把,将他扶正,自己则借着这股力量飘后。一色的白落在碧色的水上,点点白絮纷飞,青丝乱舞,遮住她比月还要苍白的容颜,只露出微笑得哀凄的眼睛,留恋地看着窗棂处屹立着的他。 自己最心爱的人啊,却没有办法厮守在一起 别了! 身形飞掠,白色流光划破漆黑的夜幕,也划破了展青涟眼中的世界。完全没有办法对这电光火石一样的事情作出反应,等到反应过来已是垂柳飘飘,佳人渺渺。 “师傅!” 猛地用力撑起身子,展青涟正打算追过去,腿却被许淡衫一把抱住!她神色坚决,一心向主“公子!不可以!你和白姑娘是不会有未来的,与其将来后悔,不如现在就放弃!你和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被众人承认,天下姑娘那么多,难道没有一个人可以替代她吗?” 咬紧牙关,展青涟猛地川力蹬去!徐淡衫“唉呀”一声,身子后仰,居然被他踹到一边去!身后的江絮伸手,将她扶住。“锵啷”一声脆响,展青涟“青霜”在手,月光下只见他青衫飘荡,一口宝剑剑刃如秋水,散发着冷冷的光。 “你们为什么要反对我?就是因为这个江湖所有人都说师徒不能成亲吗?就是因为我爱上的人刚好是我的师傅吗?难道就让我为了这个可笑的理由放弃天底下惟一一个爱我怜我疼我惜我的人吗?太可笑了!” “公子” “你给我听清楚了!如果真是这个样子,如果真是为了那该死的礼教束缚,让我们不能堂堂正正地活在世上,那么我就要得到天下!只要天下承认了我,只要天下臣服了我,那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能有任何人反对!” 展青涟冷笑出声,似在对这世俗的挑战! “这世上,这天下,我只为了一个人而得。我要这天下动荡不安,让他们也尝尝我的痛苦!炳!哈哈” 狂笑出声,展青涟足尖一点,身形飞掠,如月光下展翅的一只大鸟,转眼就消失在白鹭离开的方向。许淡衫双膝发软,再也支撑不住,就这么倒了下来。一边承受她重量的江絮,看着满天飞散的柳絮,心中更加哀伤起来。 月似流华柳絮如雪。 景依然,人如旧,世事全非。 “叮当!”风铃摇晃,晃碎了深夜的静寂,也晃碎了一心的凄凉。 身形飞掠,好累好累,明明累得已经再也动不了,但是还是不停地移动着。 泪珠滑下,和着一色的柳絮消失在黑暗中。 再也不能见青儿,再也不能想青儿! 捂住脸庞,白鹭止不住这从心底发出的顫抖,也抑制不住放弃的悲伤。身形慢下来,所以才能让身后一直追得紧紧的青色身影一把抱住,陷入再熟悉不过的香味里。 “师傅!” 似低叹似埋怨,种种被抛弃的愤怒再看到玉人如此悲伤之时,一瞬间转成了无奈和悲伤。展青涟抱着她冰冷的身子,轻轻落在摇晃的柳树上。 四目相对,里面燃烧的是无法遮掩的情意。明明如此在乎对方,明明如此深爱对方,事到如今却只能再也不见。 看着她泪珠滚落,看着她深情无限,回想起她的冷她的情她的心,展青涟心中一片酸楚一片温暖,只觉得人生在此,已经别无所求。 “我们,从此再也不见!” “师傅你舍得不见我吗?” “我不想看到你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为了我而失去!” “如果你不在了我就没有幸福!” 白鹭惊得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似真似幻的容颜,泪珠落得更快更凶。 不能这个样子! 手指并起,戳向他胸口要穴,展青涟大惊,不得不松手将她放开!白鹭足尖一沾柳条,马上借力使力,身子向后飞掠三丈开外,逃脱了他的控制。泪水不停地流,怎么样也止不住,不管展青涟说什么,白鹭绝对不能让他为了这段禁忌的情毁了一切! 泪水让眼前的一切模糊不清,哽咽着想要离开他的身边,纵然不愿也必须离开他 “师傅,为什么!” 再抬起头来,怒火燃烧着展青涟的眼眸。看着泪如雨下的她,看着悲哀无助却还倔强逞强的她,他怎么可能不怒?!一把抱住她的身子,感觉到她的抗拒和不舍,再也忍耐不住这满心的悲伤与愤怒! “师傅!我发誓我绝对要让这世伺所有的人都承认我们!” 让所有的一切都改变! “我要将伤害你的人全部杀死,反对我们的人全部杀死,只要这个江湖、这个天下落人我的手中,那么我所说的就是对的!那么我们就是对的!” 只要全天下都臣服于他,那么他说的话、做的事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反对、能够反对! 将头紧紧地、紧紧地靠在白鹭的肩膀上,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决心。 白鹭推着抵抗着,流着眼泪却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他不再沉沦。 纵然得到天下又如何?错的事情还是错的!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 月色清冷,笼在他们相互拥抱的身上格外矇胧。 “公子公子” 远远地,传来许淡衫的声音,急切的呼唤让白鹭身上一震,也让展清涟身上一震。两双同样因悲伤因痛楚而朦胧的泪眼,看见远方奔跑过来的青色身影,让这现实更加悲伤。 “公子” 许淡衫看着月光下这一对神仙眷侣,看着同样出色却也同样哀凄的两个人,如果不是“师徒”那么将会是多么好的一对!纵然心中百般不舍,但是话到嘴边却不能不说。公子是劝不动的,但是白鹭也许可以。 为了公子好,一定可以! “白姑娘,你和公子这样做是不对的,你这样只会让公子他” “住口!” “只会让公子他被这江湖这天下众人唾弃,只会让整个‘青霜’毁灭啊!”白鹭身子瑟瑟发抖,这些话宛如一根根剧毒的针,恶狠狠地扎入她心中,喘不过气来!展青涟脸色煞白,在月光下更是白得宛如透明一般!“刷”的一声“青霜”出鞘,带起一溜光华、一残白光,旋转飞舞,落在面前许淡衫的脖子上! 剑光冷,目光更冷,展青涟神色冰冷,显然怒到了极点,气也到了极点! “淡衫!就算是你,我也不能原谅!” “公子!” 看着杀机在俊美男子眼中凝聚,铺天盖地的风暴即将席卷而来,将她吞没。“青霜”剑的寒气,公子身上的杀气,混合起来袭向她,无法躲避,也不想躲避。许淡衫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他的眼神无畏。 “公子,淡衫一切都是为了公子好,淡衫不愿意看到公子为了这段畸恋丧失一切。” 展青涟目光凌厉,不怒反笑。 “对于我来说,这个天下怎样都好,但是要我抛下师傅,那是万万做不到的!所以,淡衫,你一点也不了解我,一点也不配了解我。” 手腕抖动“青霜”抖起一片芳华,挥舞着向她纤细的颈项袭来。许淡衫眼睛闭上,知道这是决计躲不过去的了。 白鹭猛地扑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他的略賻,想让那青影从许淡衫身后冒出,抱着她一旋一转,躲开了他凌厉的剑势。 江絮稳稳地半抱着许淡衫,一双去淡风清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转眼之间,不知道流动的是什么心思。 “师傅。” “不要!你不要再为了我杀人了,不要!” 白鹭抱着他的手,说什么也不放开。身子慢慢垂落,软软地挂在他的手臂上,是无助也是可怜。展青涟看着她如此怯懦的样子,纵然心伤也不能心软。 让师傅就这样离开自己吗? 那么自己当初的痛苦挣扎算什么? 自己想要和她厮守一生的决心又是什么? 他们明明是彼此相爱的啊,他们明明是离不开对方的啊,那么为什么要分开呢?为了曾经如此伤害过自己的人,为了关键时候背叛自己的人,为了这抛弃自己、谁也不伸出援手的丑陋江湖,就要失去自己最珍贵的人吗? 办不到! 就算是毁灭这整个天下,他都不会放开师傅的!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青儿?”抬起头,白鹭怔怔地看向他毫无表情的脸,不明白其中的冰冷,也不知道那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的神情。 “现在任何知道我们关系的人都会阻挠我,都会反对我们,都会伤害师傅,所以” 他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打算,看向那边相互拥抱的江絮和许淡衫,杀气迸现。 就算是白痴也知道他现在有什么打算了! “青儿!不要!你不能这样做!”白鹭惊声尖叫,不能让他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来!扑上前去,想要抱住他的身子制止他,但是展青涟双指一并,点了她的软麻穴!白鹭无法置信地软软瘫倒,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昔日最重视的部下,挥剑! 剑挑流华,如水温柔,却比冰还要冷。 就在剑尖挑向少女颈项之时,容色平凡的男子突然微微一笑,这一笑如春天百花盛开,格外灿烂。看他一双眸子波光流转,转盼之间居然艳色无边,而那张本来平凡无奇的脸,也突然有了表情一般,格外生动。 男人不应该有的媚色,不,是这个凡尘俗世不应该有的媚色,让展青涟不由呆了一呆、愣了一愣,手中的剑居然再也挥不下去,砍不下去了! “你下定决心了吗?” 声音也不是以往的清朗,反而充满了沙哑的媚惑。江絮眉间眼角挑动起异样的色彩,看向展青涟的目光也炯炯发亮,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似的兴奋,就连远处的白鹭,都仿佛沉迷在他别样的魅力里,目瞪口呆。 “如果你下定了决心的话,那么我可以帮你。” “什么?” 江絮“嘻嘻”笑着,天青色的袖子挥舞,一阵香风席卷而来,柳絮形成巨大的漩涡,吞噬了彼此。 恍惚间,似乎闻到了梨花的香气。转眸一看,不知从何处冒出的梨树娉娉婷婷,开了满树的花儿,在这淡淡的月色中散出一片同样清淡的银光来。花辦飞舞,似赋予了生命的细小生灵,在他指尖跳动。 一夜花开似雪,散落芳华。 白鹭看着这满天飞散的雪片一样的梨花,痴了傻了。 展青涟看着这绝妙的人间仙境,也同样仲怔不巳。 这一幕在梦中出现了千次百次,在现实中却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白鹭看着如那天一样开得疯狂的梨花,泪水怔怔滚落,万千蜜意涌上心头,也带着世事人非的酸楚、目光飘荡,落在展青涟同样飘过来的视线上,这短短数日,却仿若千年。 “如果你是认真的。如果你让我相信这世上还有石烂海枯之情,那么我就达成你的愿望。” 江絮抱着已经昏迷过去的许淡衫,身形飘荡于半空之中。 展青涟和白鹭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悬浮的身影,看着他不借助任何东西就可以停在半空,一起呆住! 这男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 “我不是人。” 江絮微笑,这笑容间却充满了一丝哀凄,一丝惆怅,但他的话却如小小的池塘抛进一颗大石,反卷起惊天巨浪,吞噬一切。 不是人? 不是人是什么?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展公子还记不记得上次江某说的话?” 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是有因果缘分的,更有一些人所难以想象的力量存在。特别是出现人力无法逆转无法解决的事情的时候,有这样的力量在身边,总比没有,要来得好。 展青涟双目圆瞠,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我不是人,是昆仑山上修炼万年的九尾狐,本来已经位列仙班,但是这凡尘俗世上还有我未了却的尘缘,所以至今还逗留在这世间。” 江絮目光飘忽,望向远方无边无尽的黑暗,以及淡淡的几乎被黑暗吞噬的光明,心中感慨万千。 “为了报几千年前的恩情,我再次回到这个世间了啊”这苍天无比浩瀚,容下了情容下了义,却容不下这渺小的一个人。这世间如此颠沛离乱,导引出生离死别的痛苦。 红尘,唉,红尘 “如果你不想让人想起你和师傅的事情,如果你想在成就霸业以后再堂堂正正地说出来,那么我可以帮你。” 不等展青涟和白鹭回答,江絮袍袖卷动,卷起满天的梨花雪,让为这騒动而赶来的人们迷了眼,也迷了魂。 身体似陷入柔软的被褥中,所有的神志朦胧。 恍惚间,似乎听到那个人清朗温柔的声音在花香中呢喃感叹。 “我消去了所有人关于你和白鹭所有事情的记忆,为你留下这永不飘散的干树梨花,让你可以一圆你的梦。” “但是请你记住,梨花散时,前缘尽处。” “这世间所有的情仇爱恨,都与你无关。” “切记切记!” 声音隐去,青色淡去,只留下沉眠中的许淡衫,江絮融入空气中,至此消失了无痕。 那一天晚上,下了整整一晚的梨花雪,飘荡着飞扬着,笼罩了整个“青霜”楼。 至此,那一段伤心的过往就埋藏在纷纷扰扰的梨花之下,消失无痕。 再回首,已是梨花深处。 第十话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栅处 檀香缭绕,纱帐飞舞,半开的窗户中飘进来梨花的 清香,沁人心肺。 几片白色的梨花花辦带着清晨的些许冰冷,落在他赤裸在外的肌肤上,让沉睡中的他激零零地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伸手去找温暖的来源,但是左右摸索却摸了个空!展青涟猛地坐起身来,只见得室中白纱飘荡,而枕边人却不知道身在何方。 “师傅!” 仓皇地拉开裹在身上的薄被,展青涟顺手拉过昨夜丢散的青衣,就这么跑了出去。 梨园,顾名思义,里面千树梨花,常开不败。旁人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让这花儿穿越时光的禁锢,一年四季展现楚楚风姿。只有他心中明白,那是在八年前狐仙施的法术,使得他的心、他的情,他的爱与恨从此有了依托。 屋外,阳光灿烂,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春天将尽,夏季来临。他身形飘忽,急切寻找着这八年来的枕边人,却瞟见树与树的缝隙中,展现出一袭柔和的白。 白鹭乌发白衣,扬着绝色的容颜,定定地看着湛蓝的天空,以及从树上飘散的梨花,出神发呆。 展青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到全身的力气虚脱,真是被她吓坏了。 在江絮离开的第八年春天,也就是前四个月,梨园里下了细细密密的雪,和着纷飞的梨花花辦,依稀是十九岁那年的情景。 白鹭静静地立于一天一地的银白中,仿佛融入这纯白一样的情景让他心慌。怕她消失似的抱住他,美目盼盈下,说出的却是纠缠了他们整整八年的问题。 “你要不要放我走?” 回答就是他惩戒性的亲吻,封住了她动荡的心也封住了他的愤恨。 不会放她走的,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她走?他和她的命运可是在十四岁那一年就定下来了,纠纠缠缠十三年,这份激狂依然不减。 再也找不到如此深爱的入了,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如此撼动自己的心了,如此重要的人怎么可能丢弃?眼看成功在望,怎么可能丢弃? 慢慢走上前来,从背后将她冰冷的身子抱住,展青涟叹息似的轻叹: “师傅,你又这样跑出来了,也不怕着凉。” 没有回答,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白鹭只是怔怔地看着满天散落的白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有想。只是静静地、柔顺地任由他抱着,不反抗也不动。 “师傅,我眼看就要成功了,利用这八年的时间,将‘青霜’的势力扩大,已经比任何人都要强了前些日子淡衫成功混入‘浮云’,花飞缘和其他两个楼主和我联手,大战‘天罡’。我们赢了,淡衫杀了他,而所有的事情也该作个终结。” 白鹭不说不动,任由他紧紧抱着,似乎连她的神她的魂都被吸入这梨花中,剩下的只有这空壳,留恋人间。 “幸好两年前武林盟主萧逐红和‘离宫’宫主展天情一起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要不然对于我称霸江湖还真是好大的障碍不过都过去了,从今天起,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轻轻呢喃,拥抱着她,感觉到她肌肤的冰冷,格外引人怜惜。只得拉着她本来温度就低的手,拉回了屋子里。 轻轻推开木制的门,一进屋中,檀香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将白鹭扶着坐下,展青涟扯过一边的白衣,拉起她的胳膊,为她穿了上去。白鹭神色不变,任由他为自己更衣。内衫如羽翼般剥离,露出她如雪的肌肤。 虽然她一生中最青春的时刻已经逝去,但是美貌依然如昔。自那日江絮消逝于他们面前之后,她就失魂落魄到现在。即使展青涟和她说话,也是冷冷淡淡地有一句没一句的。 看着她这样神魂俱伤,展青涟心中的巨石一天比一天沉重,但是随着时机的到来,诺言也可以随之实现。 只要得到天下,那么全天下的人就不得不承认他们,到那时候,就可以和师傅共结连理,至此得到“幸福” 拉上了白裙,束好了腰带,看着她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梨花飞舞,不由叹了口气,知道白鹭又神游到远方去了。穿好衣服,拿上“青霜”他不得已得拉起她的身子,再次步入不知道看了多少次的梨花林里,感觉到这个初夏不应该有的清冷寒意席卷而来,冷彻心扉。 突然地,白鹭放开与他交互握住的手,一个娇怯怯的身子飞扑向面前的雪片中去。惊讶于她这突兀的举动,展青涟慌忙追了上去,拉住她飞舞的衣袖,将她整个身子带回怀里。白鹭没有看他,而是专注地看着远方,看着被白色吞没的湛蓝天空,怔怔地发着呆。 没有表情,什么表情都没有,知道他绝对不会放弃之后,她就封闭了自己。 心痛,心伤。可怜的师傅啊,这样折磨着自己! 展青涟紧紧地抱着她,抱着仿佛随时都可能消逝的灵魂,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确认一般将唇印了上去,冰冷的唇辦上似乎还残留着昨晚的激情。烈火,烧不化她心中的寒冰,爱情,救赎不了她心中的罪孽,只要这事实存在一天,那么他们的罪就永远不会消失。 些微喘息着松开对她的禁锢,展青涟看向她变得潮湿的眼眸,许下自己十三年、更是一生的誓言 “师傅,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这一辈子都不会分离!” 将乌发拢到她耳后,与她拥抱于这满天繁花飘落中。肩上、发上、脸上、心上,似下了一场白茫茫的雪,永不融化。 “现在天下马上就是我的了,聚蝶’、杞柳’不足为惧,浮云’已是我囊中之物,集结四大楼的力量,虽然和‘天罡’一战折损了不少元气,但是这一回我还是可以统一这个天下,统一这个江湖!” 这是他一生的雄心壮志啊,也是他和她共同的梦想。拥紧了她,眼看着幸福就要唾手可得,她就要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等了那么多年,等待的就是这一刻的到来! “所以,到那个时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忤逆我的意思了,”顿了顿,接着轻柔的语气却隐藏不了心中的欢快,他的眸子闪动着喜悦,更是让他对白鹭的情、对白鹭的爱上升到了极点。拥她人怀,小心怜惜“所以,到了那个时候,就再也不会有人反对我们了,师傅!” 轻轻呢喃着,许下自己一辈子的誓言和决心,展青涟正想将唇印上白鹭的樱唇,却听到身后一声巨大的声响,回头望去,却看见原本应该在睡梦中徘徊的许淡衫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仿佛他们是怪物一样。 江絮早在八年前就消除了所有人关于白鹭的记忆,所以当年对他们的关系一径反对的许淡衫,才会这样看着他们,一如当年刚刚知道他们两个恋情的时候。 惊惶、恐惧、无法置信,些微的鄙夷,混杂起来如针刺入心中,格外难受。 虽然天下眼看就要到手,但是她的存在却是不被原谅的! 早在当年她臣服于他的时候,她就对师傅的事情提出反对,进而害得师傅想要离开自己,所以说,她,绝对留不得! 比思考更快的是动作,就在他脑中如此电光火石地过了一遍后,手中的“青霜”已经抵上了她的喉咙。剑峰亮,映照着许淡衫大伤初愈、苍白无比的脸,映照着上面的伤痛和不解。 冷冷地问,问她闯进禁区的原因。如果她不是自己跑来的,那么还可以多留她几日的性命。 “公子你,公子你为了什么要夺取天下?是为了您的野心,为了江湖的统一,为了青霜的壮大还是” 颤抖着唇瓣,被背叛、被利用的苦楚涌上心来,许淡衫眼中珠泪盈盈,分外可怜。 “你都听到了?”展青涟一脸冷然,手中宝剑却微微颤抖。晃动出一抹耀眼的光,一段禁忌的情“你问我为什么要夺取江湖?哼!告诉你吧,正如你所听到的,我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已!” “为什么?” 许淡衫无法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那为了别人不顾一切的男人,无法理解那样的阴狠,那样的不择手段,那样的,罔顾伦常! “她是您的师傅啊!这违背道德伦常,违背江湖规矩啊!鲍子!您不能为了这禁忌的感情,不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您的人生!江湖,天下,这个才是公子你想要得到的吧?我也是为了辅佐这样的公子才” 又是这样的理由,又是这样的借口!饼去的雄心壮志,想要让“青霜”成为天下第一的情感,早就随着伯父的背叛、众人的冷漠化为飞灰!如果不是师傅救他怜他,教他武功,他怎么可能能活到今天? 如今却为了这种莫须有的东西,让他放弃占据了他全部心神的师傅吗?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天下!江湖!就算站在最高的位置上也只是无比的孤独!没有了师傅,没有了自己深爱的白鹭,那么说什么都只是枉然! “天下!天下算什么?!如果师傅不在,我要这天下有什么用处?!其他人在我眼中一钱不值,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世间认同我和师傅!为什么要阻碍我们,我们相恋有什么不对?!她是女人,我是男人,我们只是爱上了彼此,仅仅是这样,有什么不对?!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们?所以,我要得到天下,成为霸主,这样所有的人就再也不会阻止我和师傅。我为了师傅得到天下,这样有什么不对?!” 为了“爱”而痴狂;为了“爱”而发狂;为了“爱”而放弃一切;为了“爱”而得到一切 和八年前一样的理由,和八年前一样的决心,和八年前一样斩钉截铁的语气。白鹭身子猛地一震,目光也随着闪烁起来。同样的话语打开厂她心中禁忌的门,让这八年来压抑着的对展青涟的情爱一涌而上,难以自己。 “公子你明明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只能相信自己一个人,只能依靠自己一个人,什么感情都是儿戏,为什么你,为什么你”泪水涌了出来,被背叛的痛苦,被欺骗的折磨,让面前以聪明睿智闻名江湖的少女泣不成声。展青涟冷冷地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 为了师傅,他可以牺牲掉整个天下,为了师傅,他可以背叛一切,那么这小小的一个部下又怎么可能割舍不了? “你又怎么会懂?这样的感情自我十四岁起就跟随于我,这其间的挣扎纠葛你又怎么会懂?!虽然你是我的得力助手,但是你既然闯进了禁地,我也留你不得!” “青霜”扬起,飞舞起一片灿烂的光,击碎了一场繁华的梦,向着她落下来!许淡衫心灰意冷,不闪不避,居然闭上眼睛等死。白鹭身子一震,手臂慢慢抬起,而脸上的冰冷面具也开始龟裂! 不可以! 还没有来得及喊出声来,宝剑就卷起劲风呼啸而下!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门外小厮大喊出让人震惊的消息。 “公子!糟糕了!鲍子!‘浮云’楼,‘浮云’楼它将我们派去的精英全部歼灭,现在反而开始侵吞我们‘青霜’!” 什么?! 睁开眼睛,展青涟和许淡衫无法置信地看着闯入的第三者,无法相信这听到的事实!男人跪倒在地上,面色惶恐,脸色铁青,身体颤抖,显然害怕已极! “许管事带来的内部构造图完全不对我们的人刚一进去,就被事先埋伏在那里的伏兵杀害全军覆没被他们抢夺了先机,现在李祈荃正率领着‘浮云’的人杀了过来‘青霜’的地方被瞬间侵吞还有,还有,花飞缘根本没有残疾他的轻功如鬼如魅太可怕了!” 陷阱! 居然是如此荒唐的陷阱! 所有力气从身体中抽走,只听到“锵啷”一声, “青霜”落地,展青涟遮住眼睛,讪笑出声,先小后大,最后狂笑出来!震落这树上落花无数,飞散四起,旋转落地! 没想到他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居然听信那个被花飞缘迷得晕头转向的女人的一面之词,太可笑了!太可笑了!是想着胜利将近,是想着马上就可以和师傅共结连理,而忽略了最重要的事实。 “不可能他不可能骗我的这绝对不可能” 许淡衫跌坐在地,眼神迷离,喃喃地重复着同样的话语,不知道心中受到的打击几时可以复原。被主人欺骗,被情人背叛,这心伤恐怕是用一生的时间去治疗,都不可能痊愈的了。 一招棋错,全盘皆错! “青霜”没有吃下“浮云”却被”浮云”反吞过来!花飞缘这招“美男计”用得好,用得妙,用得将所梦,做了八年的梦,是时候醒了! 外面的呼喊声传了过来,一波又一波,波浪一般涌过来,让他们无处可躲、无处可藏。 “呵呵,好厉害的家伙我还真是小看了他!” 展青涟一边笑一边颤抖,仿佛无法控制一般。白鹭面上神情不动,但是心中却如烧起了一把喧天的火,烧得心里好痛。青儿这样做是错误的,是不对的,本来逆转天命就是错误,他却硬是和老天对抗! 手在袖下微微颤抖,白鹭无法抑制胸口中传过来的刺痛。 “演技真的好高明,居然能瞒过我‘青霜’最厉害的管事的眼睛,居然能让我们三个楼主都上当,呵呵!花飞缘,你确实是我应该最注意的人!” 说起来那个人一直刻意保持和他的距离,就是为了不让他看清楚自己吧?否则凭着自己的观察力,怎么可能被这种骗小孩的把戏蒙骗过去? “谢谢夸奖,花某不胜感激” 突然地,第四者的声音切入其中,让三人纷纷抬头。 清脆如泉水的声音,带有天生的慵懒与煽情。顺着声音的来源往上看,倚坐在梨树上的人,白衣胜雪,长发披散,慵懒美丽如月下香,不是“水月镜花”花飞缘又是何许人也? 他的轮廓极美,比一般男人线条要浅,没有刀削的立体五官,却充满了月亮的柔和。低垂颤抖的睫毛,高耸的鼻子,微微张开的嘴唇,莹白得几乎透明的肤色,如同一朵月下香,在苍白色的月光下舒展着自己的枝叶,开出同样苍白的花朵。 和展青涟孤高冷傲的男性俊美不同,他阴柔秀美,充满了魔性的魅力,也难怪那个心冷如冰,对任何事物都冷硬到底的许淡衫会对他动情。 但是他有一双充满了野心的眼,闪烁着凶狠的目光,绝对不可能会为了“情”之一字抛弃一切。 展青涟不由自嘲地苦笑,知道世人对自己评价为“野心勃勃”而说他却是“淡薄名利”谁也不知道这表面现象下所隐藏的事实。 眸子潋滟,如波光闪烁,花飞缘定定地看着展青涟的丹凤眼,看都没看树下的许淡衫一眼。 那如花之美人,白袖翻飞,轻轻落在地上。 血丝镯激荡,发出丁冬脆响,衬着他如雪白的足踝,有一种血腥的美丽、 “如今,‘青霜’已被攻陷了吧?”展青涟问,知道就算已经兵败如山倒,自己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师傅,自己绝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她,绝对不能!所以他的眼中锐利未失,反而更加的尖锐!花飞缘微微一笑,淡淡回答。 “没有,‘青霜’实在是太大,势力太雄厚,一时片刻还是奈何不了的。” “所以你就先过来,想取了我这楼主的性命,然后再取而代之,慢慢蚕食?” “展兄果然聪明。” 花飞缘微笑,仍然是温柔得激荡人心的微笑,但是眸子中闪现的,却不是昔日伪装的如水之凶狠。 他的武功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一路杀到这里来,想必高得很。抵抗不是不行,但是抵抗之后呢?恐怕还没有分出个胜败“浮云”的人就先将他们包围起来。 师傅,绝对不能让师傅身处险境,而这为了和师傅在一起所守护的“青霜”自然也可以轻易地丢弃! “‘青霜’你可以拿去,但是我的命不行!”展青涟铿锵有力地回答,眸子中决心闪动“因为我的命不是我自己的,所以你不能拿去!” “哦?如果我说‘不’呢?”花飞缘浅笑,十指探出。指甲甚长,染上一层淡淡的凤仙花汁,格外美丽。 “既然这样,就不要怪我!”展青涟宝剑一扬,剑招引出,随时搏命!花飞缘自然知道他的实力,也清楚自己的实力和他相比,只有超过没有不及,但是潋滟眸子望向他身后的女人,那冰冷孤绝的少女,虽然仍然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但是浑身上下散发的杀气绝对比展青涟浓! 是的,绝对不能让青儿被杀!白鹭脸上身上寒气更甚,内力引得周围飞落的梨花花辦旋转飞扬,发出尖锐的“嗖嗖”声! 原来展青涟是将自己的命交给了那女人啊。 冷冷一笑,花飞缘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男女身上,语声淡然,揭示着他所操纵下的骗局的结局“好,一言既出” “四马难追!”展青涟爽快地说出自己的放弃,也让所有人的心沉到了谷底。 就这么简单地放弃了他们。为了一个女人,就这么简单地放弃了“青霜”楼上下所有人的未来、命运、性命 多么的残酷! 伸手揽过白鹭的腰,展青涟足尖一点,踏上梨树树枝,几个起落,消失在被雪白花辦吞噬的湛蓝天空深处。 奇迹似的,就在他们离开梨园的瞬间,刮过来一阵罡风,吹散了满树的梨花,纷纷坠落,让这梨花之雪下得更大更猛,迷了众人的眼。 许淡衫软软地跌坐在地一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眸子看向背对着自己的高挑身影,看着那柔媚的夜色和雪 样的肌肤,在这漫天银色的梨花雨中,散发着淡淡的荧光,美丽非常。那卓越的仙人姿态,冷淡、隔膜,似乎在嘲笑着她这个凡夫俗子的不自量力和愚蠢。 究竟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什么是“勇敢”什么是“懦弱”什么是应该守护的,什么应该放弃,到了这种地步,已经完全搞不清楚了。 紧紧抱着自己这一生惟一要守护的人儿,展青涟在林道间穿梭。辨别不出方向,依稀觉仿佛当年被“天罡”追逐时的情形,那个时候自己也是在拼命地逃,为的就是不让那双污秽的手取得自己的性命。 这份骄傲,这份守护的心情,与现在无异。 不敢担保花飞缘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是光凭着他欺骗许淡衫的手段来说,在自己背后放冷箭是绝对可能的事情。所以只有在他还没办法追过来的时候努力逃离。 胆小,当年的豪情壮志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难言的“胆小”!就连在前些天和“天罡”对决的时候,都没有竭尽全力,总是在最危险的时候下意识地退缩,知道有人等待着自己,就自然而然地只想着“求生”忘却了“拼搏” 有了拿生命相许的人,究竟是勇敢还是懦弱,他不知道,也分不清楚。 为了白鹭,他可以夺取天下,不择手段,受万人唾骂。为了白鹭,他可以放弃展家的基业,只是为了可以保证她安然无事。自尊、勇气、胆量、计谋,所有的所有,都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已。 后悔吗?不知道。 说不后悔是假的,但是说后悔也是假的。 究竟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苍白的手抓住他的衣襟,展青涟下意识地低头一看,映入眼帘的居然是满脸蜿蜒的泪痕。 “师傅!你怎么了?” “”白鹭嘴唇上下张动,说的什么却完全听不清。他不得不停下来,凑到她的唇边,仔细聆听。 “青儿你为了我值得吗?” 抬起眼来,眼中水气氤氲,白鹭不是瞎子不是聋子,自然看得到那月下香般的少年脸上的嘲讽,以及许淡衫无法置信的哀凄神情。 这么简单就放弃了整个“青霜”连挣扎抵抗都没有,就这样抛弃了其他的人,为的就是保全她的性命。 白鹭的命,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你知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断断续续的声音,展青涟还是听得清楚,也想得明白。微微一顿,马上用以往清澈到透明的声音诉说着残酷的事实。 “落在敌人手上,只有死亡一途而已。” 白鹭身子猛地一震,抱着他的手一下子松了开来。 没想到她会突然松手,展青涟微微一惊,手一松,她的身子就向着地面倒了下去! “师傅!”急忙想伸手去抓她,就在这时追兵杀到!只听得“嗖嗖”几声轻响,点点寒星飞来,打在他们两个中间!白鹭重重地摔到地上,扬起灰尘却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师傅!” 展青涟慌忙拉起她的胳膊,将她抱了起来,身形飘忽,远远离开刚才打在地上的暗器!他快,敌人来得更快!只闻到一阵异香扑鼻,一阵翠玉碰撞发出的怦怦声,巨大的劲风就席卷而来!他顺手从腰间拔出“青霜”想也不想地向前方劈去,只听得来人轻轻“咿”了一声,向后跃去。 白色的布片宛如蝴蝶飞舞,在对峙的双方中间飘然而落。 花飞缘似冰似玉的脸上微微勾起一抹嘲讽,那是对落败敌人的嘲讽,也是最大的诬蔑!他赤足落在地上,雪白的脚和翠绿的地面形成了鲜明对比,更是使那一双足格外精致动人。 “你果然还是来了!”杀气凝结,震得“青霜”发出“嗡嗡”共鸣。 “我果然还是来了!” 花飞缘微笑,脸色越来越白,到了最后白得居然透明一般,而身上所散发的香气也越来越浓烈,惹得这林中的蝴蝶上下翩飞,聚集到他身旁。此刻的他,就宛如一只张开巨大羽翼的玉蝶一般,绮丽媚惑。 “放了你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对手,我这一辈子都睡不了安稳觉啊”花飞缘双手伸出,纤细十指上长长指甲,在日光下散发出一色妖冶的光来。 “所以你就特地来为我们饯行?真是多谢了。”嘲讽地笑起来,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展青涟将剑气灌注在“青霜”之上,横在胸前。右手拉过白鹭,将她挡在身后,深深知道她自从八年前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修习武功,现在只怕已经退步到任何一个二流人物都可以打倒的地步。 武功强又有什么用?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怎么也得不到,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斗转星移”的传人的话,她和展青涟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 一想到这一点,白鹭就自然而然地排斥“会武功”这个事实,到了如今,恐怕连基础的轻功都不行了吧? 花飞缘轻轻一笑,然后白色身影就仿佛融合在空气中一样,突然消失! 展青涟猛地一惊,知道他的轻功神出鬼没,但是没有想到居然高明到这个地步!正在这一转念之间,只听得劲风席卷,花飞缘涂了凤仙花汁和毒葯的指甲就近在咫尺! 展青涟猛地一低头,险险躲过他的攻击。花飞缘笑容绽放得更美,而出手也越来越狠辣。只见他衣衫飘飞,衬着他飘忽不定的身形,宛如一道白色流光,也如一只巨大的玉蝶。 他脚踝上的血丝镯激荡,声音由缓到急,到了最后居然连成一片,而上下舞动的袖子中,则连他手指的动作都看不清楚。 展青涟一退再退,身上因为前些日子和“天罡”比斗留下来的伤势还没有好透,再加上内力消耗过巨,对这样狂风暴雨却又无比优雅的攻势一点都无法抵抗。 “没想到你这个看起来最有野心的家伙,居然是四公子里最优柔寡断的”花飞缘哧笑出声,足尖轻点,居然稳稳地站在剑面之上,用自己的体重压迫着他的攻势! “青儿!” 白鹭想要上前解救他,但是整个身子却被花飞缘散发出来的“气”压得无法动弹,一双凌厉的眼狠狠地看向面前最大的敌人,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居然会为了女人放弃一切,太可笑了!如果不是为了你身后的那个女人,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一切,权力、势力、武功、地位、财富、部下,你的背叛就意味着‘青霜’中人心相背,就算你重新回去也无法召回部下。” 什么? 是这样的吗? 白鹭吃惊地看向前方的青色身影,这短短时间内没有想那么多,听花飞缘一说才惊觉。是啊,只要背叛过一次,那么就再也得不到任何信任!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用生命信任的主人居然抛弃所有的一切,为的就是保护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这样的人谁愿意跟随?! 这么说,青儿他,已经走到了绝路。 泪水泛滥,白鹭捂住自己的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是自己啊!如果不是为了自己,青儿不会设计陷害其他三楼,就不会中了花飞缘的计中计,也不会抛弃和他生生死死共度八年的“青霜”落到这样四面楚歌的地步! 都是为了自己,让他拋弃了一切,失去了一切,他一生中最大的错误,最大的污点就是爱上了自己! 眼泪流了下来,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无力地跪坐下来,洁白的衣衫染上了地上的污泥,污浊一片。 自己真是多余的,是不应该存在的,是应该 “师傅!” 惊喝声起,宛如晴空中突然响起的一道炸雷,惊住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不由自主地惊了一惊,动了一动!睁开恍惚的眸子,视线在一瞬间清晰起来,只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容颜靠得好近,而再熟悉不过的温暖身子,也覆盖在自己身上。 向后看,苍翠绿叶遮住一片湛蓝天空,阳光从树枝与树叶之间透过来,照在他俊美的脸上,使得那微笑格外清晰。 “师傅你没事太好了” 嘴唇落下,吻住了她的右颊,是冰一样的冷。她抬起手来,想将他扶起来,却惊讶地发现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鲜红的色彩。 红得如天上燃烧的烈阳,如跳跃的火焰,如流淌的鲜血。 如血一样的红。 赤红! “啊啊”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她看着自己被染红的双手,大脑一片空白。 一只手带起更绚丽的红色,从他身上抽离。白衣少年挥挥衣袖,淡淡而又嘲讽地说着残酷的言语。 “果然,只要攻击你的话,他就会自动送上命来呢。” 雪白的衣服上盛开了朵朵艳丽的牡丹,勾魂使者微笑着转身,消逝在一片苍翠中,仅留下满鼻的香气和衣服中裹着的梨花花辦。 脑中突然冒出当年江絮离开时说出的话 梨花散时,前缘尽处。 甭零零的花辦飞舞着,如他们脆弱的生命。 白鹭紧紧地抱着身上的展青涟,泪水已经让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双手抚摩着他脸上的轮廓.挣扎着想让他睁开眼睛,再看自己一眼,再冲着自己微笑一次。好想好想听他再用那种清脆却温柔的声音叫自己一声“师傅”以及只有在欢爱时才呼唤的“白鹭” “你、你不要吓我,你不会这样离开我的” “青儿,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你做什么我都依你,你有什么愿望我都满足你,你不要不理我” “我们再一起去看那千树梨花,我们约好在梨花开得最美的时候,许下我们最重要的心愿” “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你啊,比任何人都需要你,比任何人都重视你,但是,但是你为什么不醒过来” “青儿青儿求求你,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哭到无力,心也累到无力,白鹭闭上了眼睛,感觉到自己仿佛又在做梦,梦中梨花无数,飘荡飞扬,点点滴滴,都是泪水。 花散了,蝶飞了,情断了,念绝了,人去了,心死了。 至今还记得他临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师傅,你没事,太好了 没有绮丽的词语,没有生死与共的甜言蜜语,没有让我后悔的谴责,到了最后,到了这生命的最后,你想着念着的依然是我吗?依然是让你抛弃了一切的我吗? 啊?! 最终话 后来 “那么最后呢?最后他们怎么样了?真的死了吗?” 八角亭中,六位各有特色的俊美公子或坐或站,所有的视线都齐刷刷地集中在居中饮茶的紫衣公子身上,等着听故事的结局。 紫衣公子挑起两道漂亮的剑眉,轻轻呷了一口龙井,悠闲开口。 “你们说呢?”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红衣公子性子爆裂,一张充满野性的漂亮脸孔上满是不满! “听紫瑶这么说还不知道?你是白痴啊?”站在他左边的蓝衣公子一脸厌恶,神态轻蔑,完全将他当白痴对待! “尹天昭!你找死!纳命来吧!”红衣公子一甩身后的火红包裹,一串清晰的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蓝衣公子微微冷笑,也斜着眼睛看人,成心想把他气炸! “怎么?上次吃的苦头还不够啊?这次还想在床上躺半个月吗?” 激烈的闪电雷光在两个人之间滋滋作响,其他人极有默契地视而不见,等着听紫衣公子最后的故事。他轻轻抿了一口茶,微笑着卖了个关于 “我知道江絮那时候刚好有事路过‘青霜’,也刚好捡回了两条小蛇,一青一白” “呜哇!般了半天那两个人原来是蛇精!”白衣公子惊呼出声,让所有人痛快跌倒!青衣公子一脸无语问青天的德行,拍着额头在那里喃喃念叨。 “拜托!他们是标准的人类好不好?不要因为江絮是九尾狐就将所有的人都当成妖怪!紫瑶那是比喻!你懂不懂?!” 短暂的沉默以后,紫衣公子才接着往下说。 “小青受了好重的伤,差一点没有命,小白因为太过劳累晕倒,费了江絮好大一番功夫才弄好。结果呢?这两个倒是厉害。清醒过来以后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前尘往事都忘记了,好像之前的那么多年都白活了。而且最夸张的是他们彼此居然一见钟情,两个人谈情说爱了!般得江絮都呆不下去,最后趁着天黑落荒而逃了!” “不是吧?那么夸张?”其他人异口同声,齐声和鸣!紫衣公子似乎对众人的反应十分满意,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 “紫瑶,你要去哪里?” “去看小青和小白啊,你们要不要去?” “耶?当然要!” 清亮的齐声回答划破澄蓝的天空,六个人争先恐后地跟在紫衣公子身后。紫衣公子“狐公子”司紫瑶回过头来,看着同伴们的嬉笑打闹,脑中出现的却是另外两个身影。 失去了记忆,重获了生命,重新爱恋,抛却所有的前尘过往,恍若隔世,这样真的幸福吗? 展青涟 白鹭 你们或许才是真的获得了幸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