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我给老朱当喷子的那些年》 第1章 在办公室打架 “陈宝船,你凭什么参我受贿?” 洪武七年,应天府,御史台的门被一位青色官袍年轻人推开,来人满脸通红,那是气的。 “你给我滚出来,我要和你好好掰扯掰扯!!!” 此人正是已经穿来三年的顾晨,他原本是二十一世纪的历史系研究生,马上快毕业那种。 因为和导师争论明朝朱标当皇帝好,还是朱棣当皇帝好而太激烈,导致心脏病发死了。 醒来就成了快进考场的举人,然后靠着原主的记忆,还有写字的手感,顺利考上了二甲十九名的好成绩。 并且,成了大明喷子团的成员,他其实还是蛮高兴的。 因为老朱为了监察百官,所以给了御史台挺多权利,反正骂错了不会罚,骂对了还有奖。 所以他成天都在摸鱼,偶尔找几个小官的不痛快。 向老朱证明自己的存在,这几年过的也还可以。 当然,他都是打听过小官背景的,生怕惹到哪位大神的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参上这么一笔。 而且罪名还是贪污,顾晨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 谁不知道洪武大帝喜欢砍贪官,而且很多时候是宁可错杀一千,呜呜,他可还不想死啊。 办公室里头鸦雀无声,过了好一会一个官员才小心翼翼地,跟乌龟爬一样从书架后方走出来。 “顾,顾兄,你……你听我解……顾兄……” 顾晨一看到陈宝船,那心口的火气就噌噌噌地直冒。 废话不多说,趁老朱还没下令要把自己砍了之前,先冲上去摁着他一顿揍,边揍边骂。 “好你个陈宝船,我没得罪你吧,你就去参我受贿,我就问你有证据么,没证据你参个屁啊……” 不知道乱说话的话,是会死人的么? 何况,他把他当好兄弟,谁知道好兄弟在背后捅刀子。 早知今日,几年前入考场时,他就不把自己的墨条劈一半给他了,恩将仇报啊狗东西。 陈宝船见他动真格的,当即连忙把自己的脸捂上。 生怕打到脸,回头被自家媳妇给嫌弃了。 “顾兄,这事有误会,真的有误会……” 那奏疏,是别人叫他递的,他都不知道是什么就已经夹带在别的奏疏里头,给递上去了。 误会? 顾晨停了拳头,看向这货:“那奏疏不是你递的?” 不应该啊,中丞大人陈宁应该没必要骗自己啊。 陈宝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顾晨的拳头又痒了,正要继续挥拳却被反应过来的同僚齐齐给拉开了,其中一位年长的御史台谏道。 “顾大人,这是做什么,参奏本来就是御史之责,你要是冤枉的,陛下自然会明察秋毫。” “你怎么能在御史台动手呢,真是有辱斯文。” 这从前,他们也就动动嘴皮子,从来不曾动手。 今儿这一遭,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呢。 顾晨这会儿也清醒了一些,正要问陈宝船自己贪污什么了,就见东宫的侍御史文原吉来了。 注:文原吉和夏原吉那是两个人。 “顾御史、陈御史,太子殿下请你们二位过去。” 这两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御史台打架。 幸好今儿陛下不在,不然这两的官帽怕是不保。 御史台的办公室,在午门内的一个院子里头。 离东宫倒是没有多远,快走十五分钟也就到了。 这还是顾晨和陈宝船,第一次单独见太子殿下。 两人都有些紧张和害怕,路上谁也都不敢说话。 要知道,这位太子,可是历史几千年来地位最稳当的太子。 朱标。 不懂的人都说他仁慈,可懂历史的人都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洪武大帝:“给朕诛九族。” 朱标:“爹,万万不可,咱们诛三族就可以了。” 众位大臣:“殿下仁慈。” 诶,对了。 懿文太子仁慈的名声,就是这么得来的。 等到了东宫,文原吉先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就出来叫他们进去。 到了内殿,两人连忙给朱标问安,可人家压根就不搭理他们。 没法子,两人对视一眼,只得继续躬着身子。 约莫又躬了一刻钟,两人都觉得腰不是自己的腰了。 朱标才终于大发慈悲,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免礼。 “说说吧,为什么打架?” 朱标继续看奏疏,头也不抬地问道。 他也就是看这两人没什么靠山,也算是年轻聪明。 这才想着指点一二,要不然两个七品官还真是懒得见。 顾晨鼓起勇气,拱手道:“回殿下,他胡乱上奏弹劾臣受贿,臣一时激愤,还请殿下原谅……” 洪武六年的时候,也就是去年,老朱亲自参与修订了大明律。 其中规定:受财枉法者,一贯以上的杖七十,每五贯再加一等,八十贯则处以绞刑。 而受财不枉法的,一贯以下杖六十,每五贯加一等,至一百二十贯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接受不了,呜呜…… 想起老爹整治贪官的严谨,导致官员们杯弓蛇影。 朱标也有些叹气,不过面上却并没有表露出来。 “为何激愤?” 难不成只能自己弹劾别人,不允许别人弹劾自己了。 “殿下……” 顾晨拱了拱手,强迫自己挤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臣自幼家贫,寒窗苦读数十载,这才于洪武四年中了进士,入御史台当了个七品小官。” “官虽小,却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从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 “臣住的是应天府最便宜的房子,还是租赁的。” 房价太贵,买不起,根本买不起。 “吃的也是饱腹罢了,四五天方才能见一次荤腥。” “衣裳也只不过有三件,奴仆也没有能力买一个,还得自己动手洗衣裳、做饭、补衣裳。” “臣今年已经二十有三,可因无房无马无钱的缘故,早已经定亲的媳妇,也没钱去送聘迎娶进门。” 媳妇是县丞的女儿,关键别人家里是大地主。 你说你不整得稍微气派一点点,那老丈人脸上有光吗? 所以,这亲事一拖再拖…… 第2章 罚俸三月,这日子怎么过? “就这样,臣还要被安上一个,受贿的罪名,臣实在是不服,这才一时激愤,还望殿下……呜呜……” 说着说着,顾晨忍不住,真的情真意切地哭了起来。 那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酸。 他这心里苦啊!!! 真的,他可没说谎。 老朱的臣子可不好当,知道他这个小御史的俸禄多少么? 正七品,年俸八十石,平均下来一个月才六石多点。 他说着话,还没忘记偷偷打量着朱标的的脸。 嗯,帅。 和老朱一样,脸盘子方方正正的,是个有福气的样子。 可惜了,有点短命,最后皇位还是落在朱棣身上。 他导师就是朱棣粉,而他,是朱标粉丝。 因为些,他和那糟老头没少吵架。 唉,也不知道那个老头子,如今怎么样了。 他死了,那老头肯定得负责任,希望老爹老妈放过他吧。 言归正传。 现在是大明初年,一两白银也就是一贯钱可以买米两石,瘦猪肉一斤十二文,肥的十五文。 鸡蛋一文钱两枚,房租一月六百文…… 也就是说,他一个月工资只有三千多个铜板。 这工资也就刚刚糊口,他但凡稍微贪点儿都不可能过这么惨。 所以,被冤枉贪污,他才会如此接受不了。 “行了,大男子汉,别哭了。”朱标见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禁多少有些同情。 自家老爹,对大臣们,确实稍微抠门了点儿。 历朝历代,也就他朱家的官,能过的如此贫困。 “不过就是贫苦些,有你说的那么惨么?” “李谨,去,把弹劾顾大人的奏疏找出来。” 他没先急着去问陈宝船缘由,准备先看看他被弹劾贪了多少钱再说。 等人把奏疏拿了过来,朱标打开看了两眼之后,脸色瞬间,就有些不太好看了起来。 “御史台顾晨受贿:米二斤,酒两坛,腊羊肉四斤,笔墨纸砚一套……” 他把奏疏丢在桌上,看向不明所以的陈宝船。 “解释一下?” 这种狗屁东西,也好意思写上来参人么? “殿……殿下……这不知是谁,塞我奏疏里递上去的。” “臣……臣真的没写这奏疏,还请殿下明察秋毫。” 他疯了还差不多,会参从前穿过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这,确实不是你的字迹。” 朱标见他不像说谎,找出他从前的奏疏看了看表示认同,然后又扭头看向愣在原地的顾晨。 “上面说的这些,你是收了,还是没有收呢?” 虽然这些东西是不值当什么,可还是要警告一下的。 今日敢收这些,明日岂不是就该收金子了。 再说了,他爹的心眼比针眼还小,收一粒米说不准都会被砍了。 “冤枉啊殿下。”顾晨立刻道:“前些日子,确实有家乡的人,带着东西来应天府看臣。” “可他说,是臣哥嫂托人给臣带的东西不是礼。” “其中笔墨纸砚这种贵的,是臣那未过门的媳妇儿给的。” “他来京告状,摸不清门路。” “臣只是给他说了下府衙的位置,又帮着给写了一份状纸,殿下,臣真的什么都没干。” 原主没爹没娘的,是哥哥嫂嫂带大的。 说他们是原主的哥哥嫂嫂,其实就跟爹娘一样。 他们老怕他在京城吃不好,穿不好,所以每个月都会托人带东西来,还有那未过门的媳妇。 嗯,偶尔也托人带个荷包啊,用得上的东西来。 “来京告状?告什么状?” 他没记错的话,这个顾晨可是南昌的人。 那么远跑过来告状,难不成是地方官欺人太甚? “回殿下,他家父母早年为定了亲,后来那姑娘死了,他就为姑娘守着,不肯再成亲。” “官媒见他今年二十有三,便准备强制配人成亲,绵延子嗣,他死活不肯,县里判他听官媒的话。” “他还是不肯,就跑来应天府了……” 你说一个古代人,还有如此婚姻自由气魄和对抗的勇气。 他能不佩服? 不就是写个状纸么? 干了。 没成想,就这,还被人给盯上了。 果然言官不好当啊,瞧瞧,全是得罪人的活计。 这都什么事儿啊? 朱标无语凝噎,可这事还得处置:“你们二人在宫禁打架实属不该,念你们是初犯就一人罚三月俸禄吧。” 罚俸? 还三月! 顾晨眼泪珠子又冒出来了,可想着总好过让老朱处理这事,便只好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朱标挥挥手,示意让他们回去忙。 等他们走了以后,朱标才看向身旁的李谨道。 “这个顾晨,本宫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怪眼熟的。 “回殿下。”李谨忙道:“元宵节的时候殿下同太子妃出游,见一老妇要食,本想出手相助。” “没成想一位穿着朴素的少年,抢先一步给了肉。” “还给了几个铜板,您还说若是大明的年轻人都如此怜贫惜弱的话,那该有多好呢。” 没想到,那少年居然在朝中为官,想必殿下以后会多有照顾吧? “是他啊……”朱标点点头,正要办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你去找太子妃,要二十两银子。” “给顾晨送去,让他回家探亲,过些日子再回来,让陈宝船也回去,只是银子就不必给了。” 他怕等爹回来,知道了此事以后会从重处置。 至于为什么给顾晨银子,那纯粹是见他哭得可怜。 想让他趁着这个机会,回去赶紧把媳妇娶回家得了。 顾晨和陈宝船从宫里出来,两人都是惊魂未定。 “顾兄,你实在太冲动了。”陈宝船擦了擦额头的汗,后怕道:“你必须得请我喝酒压惊才行。” 顾晨知道误会了好兄弟,倒是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成,清风楼走起。” 可到了楼下,顾晨却怎么也不肯再往前一步了。 “顾兄怎么了?” 陈宝船狐疑地看着好兄弟,这家伙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陈兄,咱们还是不进去了,你说万一明儿有人参我们嫖妓咋办,那岂不是罪加一等。” 嫖妓,按大明律,仗六十的好吗? 陈宝船很是天真地道:“这简单,咱们不嫖就行了。” 再说了,他们俩的钱,也只不过够吃两菜的。 哪够找妹子啊? 第3章 嚣张,太嚣张了。 “万一,他们给我们下药呢?” 顾晨还是有些犹豫,最关键的是,他可是御史台的人,去这种地方,不合适不是么? “有道理。”陈宝船被今天的事吓到,连忙跟着点了点头:“那咱们今晚上的压惊酒?” 还喝吗? 最终,顾晨去小摊上,买了二两榛子仁和一斤猪头肉,打了两斤烧刀子,共花了一百个铜板。 “这钱,还真是不禁花。” 当言官实在是太惨了,要不自己还是另谋个出路吧? 靠这几个钱,以后老婆孩子都养不起。 虽然明朝是四品以上才不能经商,可他天天忙成狗? 哪里有空打理? 看来啊,还是得尽快把媳妇娶过来,让她来打理最好。 回到租赁的小院子,两人才刚刚推开门就见墙上被贴了一张字条,上面用朱砂写着六个大字。 “今天只是警告。” 不用想,这肯定是背后之人,故意这么干的。 嚣张! 实在是太嚣张了! “顾……顾兄……”陈宝船说话打劫,语气有些害怕:“你……你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不过也是,今日的事看着凶险,其实也还好。 要是对方来真的,随便给你小院子塞点什么东西。 然后再参你一本,你喊冤都没地儿喊去。 “陈兄,你也知道,我每个月大部分都只参两本。” 一本是随大流,复制粘贴版的喷人家的那本。 如此,既干了事儿,也不会只得罪某个官员。 因为,法不责众。 而这种本子,他上个月参的蓝玉大将军跋扈。 可蓝玉大将军,不可能逮着那个大鱼不动。 偏偏,要动自己这个小虾米。 还有一本就是参个小官,当然他喷的情况都属实。 以此来向朱老板证明,自己在御史台不是吃白饭的。 平时的时候,他就是跟着同僚轮流值班。 偶尔暗访一下青楼,看看有没有官员嫖妓的…… 顾晨坐在桌子前,开始仔细思考自己参过的人。 “等等,宿娼……”顾晨坐直了身子,忽然想了起来:“上个月,我查到一个户部给事中宿娼的叫钱益的。” “可是,可是,我也没听说过他的名字啊……” 不过是个从七品,官职比自己还低,对于这种主动送上门的业绩,顾晨当然不会对他客气。 奏疏当晚递上去,那家伙第二天就挨了六十仗。 “钱益?钱益?”陈宝船琢磨了一会儿,忽然大惊失色:“顾兄,你差点摊上大事了。” “胡相两个月前新纳了一位贵妾,钱益就是那贵妾的哥哥。” “你,你参了人家舅哥,还害人家被打了六十板子。” 这胡相只是警告一番,已然是非常客气有礼了。 还好,这不是正经的舅哥,不然的话顾兄可就惨了。 “胡相?” 胡惟庸? 听到这个名字,顾晨的冷汗那是唰唰地流。 虽然他知道,胡惟庸这个家伙是嚣张不了几年,他会在洪武十三年的时候,被老朱弄死。 可是,人家没被弄死之前,权力大的吓人。 还能擅自决定官员们的生杀和升降,后世不是有传言说,刘伯温就是被他弄死的么? 那是伯爵,也难逃厄运。 自己一个小小的七品官,人家捏死自己还不跟捏死蚂蚁一样。 “胡相纳小老婆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没人通知他这事,你说他也没能上去跟人送个礼。 “害,那姑娘出身读书人家,觉得当妾有些丢脸,就没有大办,深更半夜的一顶小轿子就给抬进胡家了。” “这事,我也是前几日,无意中听陈大人说起,才知道的。” 陈宁身为御史中丞,对他们这些新人一向关照。 可顾晨却知道,陈宁是胡惟庸的人,是御史台的老大。 那封奏疏,八成是他放在陈兄奏疏的。 然后他又和自己说,陈宝船参了自己一本。 贼喊捉贼啊这是…… “这官,可真是不好当。” 顾晨用手捏起了一粒榛子仁,丢进自己口中,又喝了口烧刀子,语气也有几分惆怅。 “陈兄,不然的话,你说我干脆上辞呈回家算了,当个商人,也比干这活爽快多了。” 他有许多挣钱的法子,还一直没能来得及实施呢。 “辞官?” 陈宝船摇了摇头,却根本就不认可这个做法。 “你要是辞了官,那苏县丞,还愿意把姑娘嫁给你么?” 当年,原主中了举人,在街上与县丞之女看对了眼。 那苏县丞觉得,他是科举有望的人。 于是便也没有拒绝,可也没有答应,就那么拖着。 次年,自己穿过来以后,顺利中了进士当了小御史。 官职虽小,却不容小觑。 因为皇帝上早朝,都是六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上朝。 但是言官,和记录的史官文书却是例外。 虽然品级不够,却能上朝面见皇帝,商谏皇帝,下喷,不是,参百官勋贵。 苏县丞心里高兴,便也就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 顾晨虽然对人家没感情,可看着姑娘含羞带怯的模样,也知道她和原主两人情深不移。 如果自己不答应,还不知道这姑娘怎么伤心呢? 他是个好人,怎么舍得人家姑娘难过呢? 于是呢,就勉为其难地定下了。 可因为家贫,一直没能凑够聘雁,这亲事就耽搁了三年之久。 若是自己再没了官,那苏县丞肯定要闹着退婚。 “当男人真难。” 怎么办? 去哪里搞点钱来? 不会被人陷害,也不会被人盯上的那种? 谁知道第二日,李谨就亲自带着银子登门了。 见他住的果然贫瘠,吃的也是米汤加白面馍馍。 “你们现在能吃白面馍馍,已然是圣恩浩荡了。” “顾大人可不能不知足,要知道民间许多百姓还吃不饱嘞。” 他说的是实话,可多少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 “是,天使大人说的是。”顾晨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下官也是贫苦人家出身,这已经是极好的了。” “若没有陛下的恩德,下官别说是白面馍馍了,就是黑面馍馍也不一定能吃得上……” 你这个当大太监的,天天好菜好肉,哪里晓得他的苦? 第4章 回去成亲(避难)吧 见他态度良好,李谨倒是没有继续说教些什么。 只不过是把太子给的,二十两银子给拿了出来。 “顾大人,太子殿下见你,已经这么大年岁,还没能成亲,这是叫我特意给你拿来准备聘礼的。” “不仅如此,还许了你百日的假期,让你即刻启辰回家,早日洞房花烛,延绵子嗣呐。” 太子殿下就是太好说话,连小官的亲事都要操心几句。 顾晨自然千恩万谢,他接过银子想分点给这个太监,可银子却是银锭,分也是分不开的。 “天使大人,请您稍稍等一等。” 他转身就跑到床边,拿出一个匣子,狠了狠心,从里头捧出一大把铜钱,准备送给李谨。 “不必了,不必了,顾大人的心意,咱家领了。” “这钱,咱家就不要了,告辞。” 人家都过的这么穷了,他要是还拿,那还叫人么? “要的,要的。” 顾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像过年时长辈一样,疯狂地给别人塞红包。 只不过,这钱李谨还是没要,只说等他回来记得给带喜糖,让他沾沾喜气就可以了。 简直太美了! 又省下了一大笔钱。 太子都发话了,那还等什么,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吧。 出门时,遇到了同样要回家陈宝船,他才知道太子给他们都放了假,只不过陈宝船没银子而已。 想起三日后,朱元璋就会巡幸完地方回京。 两人纷纷忍不住,异口同声地朝皇宫方向鞠了一礼。 “太子殿下仁慈啊!” 从金陵到南昌,走官道大概是得有七百里的路程左右。 然而租个马车,走长途的起步价是总共是两百文。 马负重一百斤,每走一百公里加收费一百文。 而马车一日最多走四十五公里,中间还要休息吃饭。 回家一趟共八百公里,算上休息时间得花十五天左右,得花个一千多文,也就是一吊钱左右。 顾晨心疼得滴血,可想着好不容易能回家歇息歇息,娶个媳妇,也还是咬着牙给了。 算上太子殿下给的钱,再加上自己这几年攒的钱。 抛开路费还剩五十多贯钱,娶媳妇应该没问题。 嗯,还得给哥哥嫂嫂一些钱,得让他们送小侄子去读书。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才刚刚上路没有多久。 在外面辛苦许久的老朱就回来了,他一回来就往坤宁宫跑,人还没到呢,声音就先到了。 “妹子,妹子,咱给你说,咱这回又砍了三个贪……” 他话还没有说完,待看到挺着孕肚的儿媳妇时住了口。 “哦,常家丫头也在啊,肚子这么大就好好在自己屋里歇着,不必过来请安,你母后不会在意的。” 妹子说孕妇听了打打杀杀的不好,他一直记着呢。 此人正是常遇春的女儿,她此时才刚刚嫁进东宫三年。 肚子里怀着的,正是朱标的第一个孩子朱雄英。 “回父皇,作为媳妇,给婆母请安本就是应该,而且太医也嘱咐过了,说是要多走动才好呢。” 见朱元璋了然地点头,常氏这才知趣地告退。 等儿媳妇走了,马皇后才笑盈盈地打趣他。 “重八啊,重八,你说说你,都当了皇帝怎么还如此大呼小叫的,哪里有皇家的体面。” 不知道这次又是哪几个倒霉蛋,触到这位爷的霉头。 一命呜呼了! 可怜,却也不可怜,谁让他们贪的呢? “咱在妹子面前,还要什么皇家体面?” 老朱才不在乎什么体面,一屁股坐下来就拿起茶壶往嘴里灌。 “咱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这个工作狂才刚回来,饭都没有吃上一口就问事了。 “没事,有儿子在,能有什么事,你就放宽心吧。” 马皇后自然不会告状,哄着他洗了澡吃了饭才放他去处理政事。 等老朱回了乾清宫,就叫来毛骧仔细问话。 得知两个御史打架以后,当场就忍不住拍了桌子。 “反了天了……” 当场,就要派人去把两人捉来。大打一百廷仗,再罚一年俸禄,好叫这两人长长教训。 可得知好大儿已经处理过,还让人回家探亲之后,便知道儿子这是怕自己再多加责难。 当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冷哼了一声。 “标儿也太仁慈了一些,也太浪费了一些。” 你说罚俸就罚俸,还给人家银子做什么? 还给她娶媳妇? 又不是自己的家人,浪费这钱干啥嘞? 这么多钱,都够做多少个白面馍馍了? 毛骧又说了太子殿下,元宵时遇到顾晨做好事的事。 老朱这才不说话了,过得那么苦,还不忘施舍他人。 这么说来,那小子倒是个好的。 想当年,但凡有个人,像那小子一样拉自己一把。 他也不会被逼的走投无路,来造反啊。 “你去,把胡惟庸给我叫来。” 胡惟庸这个狗东西,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一些吧? 御史台是什么地方? 那是纠察百官的,自己时不时也得被御史台的人喷。 他说过什么吗? 难不成,他胡惟庸小妾的哥哥,都比自己这个皇帝金贵? 还好那个小御史不畏强权,就算是宰相的人也不怕。 唉,你说要是朝堂上的大臣们,都如顾御史一样尽忠职守。 那得有多美啊! 像这样的官,当小御史有点可惜,应该提拔一番。 顾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老朱给注意到了。 他回到南昌以后,先回家,然后去把太子殿下给的银子,兑换成了散钱交给嫂子严氏。 “嫂子,我也不懂这些,只好麻烦嫂子帮我操办。” 古人结婚的规矩很多,他自己办肯定是不行的。 看见这么多钱,严氏很高兴:“可算是能成亲了,苏县丞托人来问了好几回,可咱们家……” “如今,一切都好了……” 只要自家,能把聘礼准备好,别人姑娘嫁过来自会带嫁妆,苏家富裕,不怕两口子日子过不好。 而自己长嫂如母的责任,也算是都尽到了。 到时候死了,对公公婆婆,也能有个交代。 第5章 随礼只收一贯以下 大哥顾淮也笑道:“我和你嫂子明天就去找蔡媒婆,苏姑娘今年都十九了,再拖也不像话。” “我昨日还和你嫂子说呢,实在不行就把这房子卖了。” “另外租赁个屋子,也不好耽误了你的终生大事。” 爹娘走的时候,这个弟弟才七岁,一转眼都二十三岁了,却还迟迟没有成亲,他都没有脸去给爹娘上坟…… “哥,你别这样。”顾晨忙道:“这房子是爹娘给你的,我的事,让我自己努力就成了。” 虽然父母肯定是给两个儿子的,可这几年哥哥嫂嫂供他读书,每天起早贪黑的忙碌。 他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再惦记家里的房子。 这时候,八岁的小侄子,顾灏看着那堆钱问道。 “二叔,当官能挣那么多钱,我以后长大了能当官么?” 他看苏家的小孩子,都能读书,说是读书就能当官。 可是自己,却只能在家里帮着娘亲干杂事。 “当然可以啊。”顾晨轻轻地,摸了摸侄子的头,看向哥嫂道:“哥,嫂嫂,送灏哥儿去读书吧。” “不管当不当官,能识几个字总是好的。” “束修你们不用担心,我来想法子就成了。” 顾淮夫妻是卖包子的,其实每天也能挣些钱。 只不过,三年前,为了让他进京赶考日子好过些,又借了不少,去年才还完,所以亏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成,哥就不和你客气了。”顾淮笑呵呵地说:“灏灏,听见没,还不快谢谢你二叔。” 兄弟之间就是这样,我帮你一把,你帮我一把,这样齐心协力,就不愁这个家族不好。 说到娶亲,你以为就现代人娶媳妇很困难吗? 古人也是一样的,苏家看重的是顾晨的才华和官职,只要面子上还过得去,也就行了。 可就算是这样,那也不是普通人能承担的。 比如他和苏姑娘苏婉盈成婚,顾晨最后的花费总共是。 礼银二十六贯,迎送彩银四钱,叩门彩银六钱。 给掌翰礼的人两贯钱,然后再给迎书彩银八钱,迎书就是成婚用的文书,相当于结婚证的意思,还有瓜果、布匹物品若干八贯。 租马车,马匹别的七七八八,包括办酒宴最少得十贯钱。 最后总计,花费四十七贯八钱。 当然,身份不同,花费不同,如果他娶的村里的普通姑娘,那自然就不用花费这么多。 驴车也能,走路也能。 这四十七贯钱,差不多需要顾晨不吃不喝两年,才能挣回来。 要不是太子殿下接济,只怕是他还得再努力几年。 办完婚礼,他就只剩下十两,还好到时候还有随礼。 应该能回点血,起码走的时候能给哥嫂留十两。 “打工人的日子真苦,最要命的还是给老朱打工。” 你说他命怎么这么苦,怎么不穿到宋仁宗时期,人宋仁宗时期,正七品官员年俸整整四百二十贯钱。 就这,还没算上提成呢,人家算上提成有一千多贯。 再看看老朱。 啧,铁公鸡,一毛不拔的。 可惜他也就是只敢想着,可不敢真的说出来。 苏县丞最近挺得意的,别看自己只是个八品官。 可他女婿却是个七品官,最关键人家还是京官。 能上朝面圣的那种。 虽然人家是站在犄角旮旯的,但胜在能沾惹龙气。 要知道,县令大人都见不到皇帝。 自己就更不用说了,恐怕连皇帝的衣角都摸不到呢。 因为定了这门亲,县令大人都得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就连知府大人下来视察,也不敢得罪他。 就怕他和女婿说点什么,到时候被参上一本。 苏县丞越想越得意,看女婿的目光就越看越喜欢。 张口闭口就是贤婿、贤婿的,看的旁的女婿十分眼热。 他老婆张氏看不下去,忍不住轻声警告道。 “老爷,你是老丈人,怎么能对女婿如此殷勤,差不多得了,你对另外四个女婿可没这么热情。” 苏县丞家底厚,家族从宋朝起,就已经是地主了。 他能当这个八品官,也是因为当年的洪都之战时出了粮食。 所以,得了这个县丞来做。 “他们能见皇帝?”苏县丞反驳道:“他们要是能见皇帝,我也像对顾贤婿一样,把他供起来。” “对了,嫁妆准备好没,明天闺女就要出阁了。” “你要不要再去对一遍嫁妆,看看要不要再添点儿。” 这挑女婿,他还是很有一套的,首先不能太上赶着。 厚厚的陪嫁他是可以给的,可这个聘礼的诚意。 他必须得让女婿挣来给自己,这是规矩只是其一。 而且太容易得到的,他也不会去珍惜不是? “还添,不添了。”张氏嗔道:“已经比别的女儿多了,再添,回头另外几个知道了的话,姊妹间会起嫌隙的。” “大不了,以后他们两过的拮据,咱们再帮衬就是了。” 反正家里五百多亩良田呢,铺子、田地庄子也多,不愁供不起女儿女婿。 “成,也成。” 苏县丞脸上带着满足的笑,仿佛已经看到女婿拜相提携全家。 而自己,也成了相国老丈人的美好场景了。 成亲当日,县令登门贺喜,因为顾家的院子有点小,所以酒席也摆到了长街上头去。 而顾晨每接待一位宾客,都会嘱咐一句。 “来吃席就好,不必送礼,实在要送也别超过一贯钱。” 顾家老族长亲自收礼,登记造册,也是不收超过一贯钱的礼,所以很多人只随了九百九十九文钱。 反正也不麻烦,钱都是一贯钱一吊,直接取下一枚就行。 县令大人见了都不得不感叹,御史台的人就是不一样。 瞧瞧,成婚收礼都这么严谨,真是值得学习。 晚上顾晨挑了盖头,见到媳妇美艳动人那张脸后就有些结巴。 “你……你饿不饿,要不要给你拿着吃的来?” 这四年,虽然没怎么见到她,可平时却有书信来往。 少女字迹娟秀,说话得体,倒是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大嫂已给我煮过面了。” 苏婉盈见夫君这副害羞的模样,不由地玩笑道。 “顾郎这一去就是四年之久,实在叫我好等。” 第6章 最好装一辈子 十五到十九,可怜她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念着他。 他倒是也狠心,这么多年,也不说回来看看自己。 “对不住。” 顾晨双手搓着喜袍,语气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工资……俸禄低了一些。” “让你久等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我的俸禄虽然低,但是以后都交给你保管……” 想他在现代时,一心读书,连小姑娘的手都没拉过。 这会儿,马上就要跟没见过几面的媳妇洞房花烛…… 属实是,有些紧张。 “我自然是信顾郎的。”苏婉盈上前,主动为他解衣裳:“顾郎,累一天了,咱们歇了吧?” 从见到他第一面起,她就想让他做自己的夫君。 天公也有成人之美的心,此时不歇更待何时啊? 虽然两个人都很生涩,却胜在一个早有觊觎之心,另一个又不想在媳妇面前丢了脸面。 所以,这个新婚之夜,两人闹得十分晚了。 这可苦了顾淮,人到中年,体力本来就不如年轻时候好。 这时候隔壁闹得欢快,倒是自己被媳妇白了好几眼。 他拖了拖被子,自觉地说道:“我明日还是去找刘郎中吧,要副药,你别不高兴了。” 体力下降,他也不想的。 “算了。”严氏瘪瘪嘴道:“就这么凑合着用吧,别回头吃坏了身子,老娘还得照顾你。” 她这辈子命苦,嫁人没多久,婆婆就一命呜呼了,然后公公也没了,留下只有几岁的小叔子。 长嫂如母,她又当嫂子又当娘,好不容易把小叔子给拉扯大了,还要照顾自己的儿子。 如今可不想等自己老了,还要照顾自家糟老头子。 嗯,她也想被人照顾。 顾淮:“……” 自尊心受损,好难过呜呜! 第二天,一家人在院子里数随礼,总共收了六十多贯礼钱,这是没有算送礼的那波的。 顾晨数了十贯钱准备带走,别的都想着哥哥嫂嫂用。 “灏哥儿读书开销大,这钱你们留着送他读书去。” “衣裳买好一点儿的,别穿的不好让人家欺负了去。” 原主就是穿的不好,从小在学堂里头一直被欺负。 顾晨穿过来这么久,对原主的情绪很是感同身受。 所以,他不想让灏哥儿也跟着受这罪。 “可是,这也太多了。” 严氏只拿了十贯,把其余的都推到小叔子面前。 “你如今啊,都是成家的人了,总不能带着媳妇一直租赁屋子住,还是得买个宅子才行。” “弟妹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可不能因为嫁给你就受苦,你还得聘些人照顾弟妹才成。” 小叔子不可能永远都是七品官,只要不犯什么错。 到时候熬到五六品的问题不大,你说如果没个房子的话,又如何,在京城里安家呢。 “嫂嫂不必担忧。”苏婉盈这时主动,把钱推了回去:“家父早为我和相公,在京城买好了宅子的,就等着咱们回去就能够住了。” “至于下人,家里也是备好了的,嫂子不必担心。” “这钱您就拿着吧,家父说,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请灏灏去苏家学堂读书呢。” 从前什么都不给顾家,是为了不上赶着。 如今成了一家人,能帮的,自然要尽力相帮了。 何况,人家带大了自家相公,给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怎么好意思呢?”严氏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你瞧瞧,这些本该是我们男方准备的。” 这下,倒是把软饭吃了个彻底。 倒是顾晨不觉得吃软饭丢人,还觉得挺高兴的。 “嫂嫂,你就拿着吧,不然我可不高兴了。” 古代男人就是好,有了功名就会有白富美喜欢。 不像在现代,考上清华北大,也不见得就能有女朋友了。 不过自己也会对她好,努力一块儿让他们的小家越来越好的。 严氏感动得不得了,回门礼后,特意把顾晨叫到一边说话。 “弟妹是个好姑娘,虽然出身好,但是对我们这些泥腿子,从来都是尊敬有加的。” “嫂子听说,这男人当了大官,大多都会娶好几房的美妾,冷落自己的糟糠之妻。” “小叔,你可不能这样,要记得苏家对咱们家的好。” 同性相怜,严氏自己是女子,自然许多事都向着弟妹。 “嫂嫂,你瞎说什么呢?” 顾晨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看了不远处学洗菜的妻子。 “你放心好了,我定然不会负了她的。” 作为一个现代人,你让他同时脚踏几条船的话。 这道德方面,还真的过不去。 当然,穿成皇帝就没法子,播种也是皇帝的任务之一。 而身为普通人,就不需要为了这项工作而努力了。 有个老婆就行了,多了容易虚…… 回去的马车,就不用花钱租,甚至苏家还给配了个马夫。 还有丫鬟两人,小厮两人,婆子两人。 苏婉盈笑道:“咱们小地方带的人,怕是不知京城的规矩,所以爹说,让在京城再买几个。” 顾晨咽了咽口水,表示这些人已经尽够了。 他有手有脚的,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的。 “也是。”苏婉盈点了点头:“相公可是御史台的人,首先就要带头清贫些,确实不好享乐。” “那我就陪着相公,咱们好好地做一对儿清贫夫妻如何?” 总之,什么样的日子,她都能过。 只要相公对自己好。 “那也不必。”顾晨轻声道:“我手里还有一些钱,等到了京城,就写个方子给你,你拿去凭个铺子卖。”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无所谓,有家庭了就不一样了。 “做生意?” 苏婉盈倒是也不排斥,毕竟她家也是有不少铺面的。 “好,我都听相公的。” 别看这姑娘柔顺柔顺的,可顾晨都知道自己这个媳妇是演戏高手。 昨日她才告诉自己,说她端不动盛满水的洗脸盆。 可是,这丫头身上的肉紧实得很,她分明就是个练家子。 瞟了眼满是乖巧的媳妇,他在心里暗暗猜测这姑娘能装多久。 最好,最好,装一辈子乖巧才好呢! 第7章 老朱的烦恼 皇宫。 老朱半躺在龙椅上,双腿却光着放在书案上放着,一柄绿色玉如意,被他牢牢地握在手里。 “你是说,顾晨那小子,收礼只收一贯以内的?” 其实,他只说受贿一贯钱,那就得挨罚。 可他又没说,那成婚的份子钱也算是受贿。 “是,陛下。”毛骧笑道:“顾御史不但只收一贯以下的礼,第二日发现有些礼超了点还给退回去了。” “比如,他们县的主薄就送上了一株小土参,原本也不值钱,之前药铺得卖个一贯三钱的样子。” “顾御史称过之后,便切了一半送回给了人家,自己则留下了一半,说祝福收下了。” 做的如此滴水不漏,就算是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到。 “好,是个人才。”老朱有些高兴,他老向一旁的朱标:“老大,这是个好官,你眼光不错。” 朱标也没想到,顾晨居然能够做到如此地步。 “这属实是儿臣,没有想到的了。” 这是不是,小心过头了。 顾晨:“……” 在老朱手底下讨饭吃,你说他能不小心翼翼么? 正说着呢,这时候一位胖太监急匆匆地来报。 “陛下,几位小王爷不肯读书,在大本堂闹起来了,宋先生不敢擅专,叫人来请陛下。” 听了这话,朱元璋脸就黑了,他穿上鞋便往外走。 “这些不成器的混账东西,老二老三老四那几个大的就不管管,难不成就随着他们闹?” 真是不惜福啊,他小时候别说读书,宣纸都摸不到。 看他一会儿,不把这些混账屁股打开花才怪。 “这……” 小太监不敢说话,他总不能说几位大王爷在看热闹吧? 回头给王爷知道了,那还不得打死自己啊? 见老爹脸色越来越黑,朱标只接收到一个信号。 不好,弟弟们有难。 他忙给身边的李谨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把母后请来。 马皇后一听朱重八,又要打自己的儿子们正要起来。 可听说是为读书之事以后,便又坐了回去。 “娘娘?” 李谨傻眼了,皇后娘娘这是啥意思啊? 只听马皇后道:“几个小子,不懂尊师重道,勤加学业,属实该打,我就不过去帮倒忙了。” 几个大的,都封了王,眼看着成完亲就要去就藩。 却还不知道轻重,成日里带着几个小的胡乱。 该打! 只要打不死,她才不会心疼的。 大本堂外头,从老二秦王樉。 再到最小的老十二朱柏都被脱了裤子,按在凳子上挨了一顿。 紧接着,就是老朱的破口大骂。 再看大本堂内,满地被撕烂的宣纸,老先生宋濂正整理已经被剪烂的帽子,又给戴在了头上。 老朱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先生快莫要戴了,咱再给你一顶就成了,这些个混账。” 尊师重道这四个字,有那么难写么? 宋濂倒是还好,皇家子弟,难管教也是正常的。 “陛下,臣老了,精力有限,臣看还是让别人,来教皇子们读书啊,大概会更好些。” 他这把老骨头,可是经不起这些皮孩子折腾了。 “别啊,宋先生。”老朱不答应:“咱的这些儿子,可全靠你教,元史你也还没给咱修好呢。” 你又不是走不动道了,这还能干活咋就能辞官呢? 可怜的宋濂,今年都六十六岁了,还要被老朱家无情地剥削。 而且,一个人,干的还是四五个人的活计。 老朱看着不成器的儿子们,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育一番。 思来想去,还是想把他们送回凤阳,好好吃些苦头,好叫他们知道,粮食的来之不易。 可马皇后不答应,她觉得应该让儿子们先成家。 再和老婆一块去凤阳吃苦头,夫妻一同接受教育,那才叫好呢。 “自古一个家里,夫妻要共甘共苦、同进同退才是道理,夫妻两人,只有其中一人好是不成的。” “就像普通人家,男人在外死命挣,女人就在家里死命攒,若是男人不上进,女人再攒也无用。” “同样的,女人在家败,那男人挣再多也没用,要吃苦就一起吃,一起吃过苦感情也会更好些。” 就像自己和重八,都一同吃过苦,尽管他成了皇帝,有了很多女人,可也不耽误他们之间的感情。 “有理,妹子说的有理。” 老朱伸手抓了颗枣子来吃,忽而想起了什么叹道。 “妹子你是不知道,咱从前每次听李先生还有刘先生讲史,说起皇室的败家子,咱就恨得牙痒痒。” “咱就想啊,别人的儿子咱不管,可咱的儿子。” “咱的儿子,一定不能如此,所以皇子一定要好生教育。” “可不能等他们将来去了封地,在封地上为非作歹的。” 到时候,万一又引起民愤,又出一个朱元璋就不好玩了。 “何止是皇子?”马皇后笑了笑,继续低头为皇帝纳鞋底:“大臣家里也是一样,虽然说有御史台。” “可是你瞧瞧,人家不过参一个给事中罢了,就被人如此警告,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 “你去抓贪官,也只能够抓几个没有背景的了。” “而真正的那些大鱼,还躲在河底吃食呢。” “你这个皇帝啊,到时候指不定就会瞎了眼睛,聋了耳朵,甚至你屁股底下的皇位都会动摇。” “早告诉你,我不喜欢那个胡惟庸,他脑子太活了,可你就是不听……” 她就冷眼瞧着吧,这胡惟庸只会越来越过分。 给李善长百两黄金贿赂的人,能是个好人吗? 而她最喜欢、最佩服的刘先生,也说过“此小犊,将偾辕而破犁矣。” 意思就是说,胡惟庸这个人头脑幼稚、缺乏经验且容易胡作非为,让他上位肯定不行。 可惜,老朱不听啊 “妹子,朝政大事,可不是你喜不喜欢的事。”老朱摆摆手:“这用人,他奸猾有奸猾的好处。” “算了,这些个事情,我不跟你这个妇道人家说。” 这话带着些看不上,气的马皇后当场就把针线篓子丢桌上了。 “朱重八!!!” 第8章 一点儿制也不能违 这母老虎一声吼,公老虎听了抖三抖。 “诶,妹子,咱其实不是那个意思。”老朱连忙道:“咱突然想起来,咱还得去想怎么整顿御史台的事,先走了。” 说罢,老朱连忙脚底抹油,一溜烟地就跑了。 不知道咋回事,自己都是皇帝了,可是在面对妹子生气的时候,他始终是有点怕怕的。 这不是说妹子有多强势,可他也说不出什么缘由来。 “等那个顾晨回京以后,叫他第二日便上朝,不必等百日过后。” 老朱要提拔一个人,自然是得先见过了才好下结论。 再说顾晨回京后,马车并没有带他们两口子回原先租赁的那个院子,而是直接进去了新宅子。 新宅子不算特别大,也不算小,大概两百多平左右。 北边儿有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南房加大门洞有五间,那就是说,总共有十一间屋子。 顾晨站在新家的大门口,看着这个宅子开始发呆。 “相公,怎么了?不喜欢吗?” 这个宅子的南房阳光最好,爹爹说给相公当书房。 而是挑了几年才挑中的,相公该不会不喜欢吧? “喜欢倒是喜欢。”顾晨站在门口,摸着自己的下巴道:“我是想,这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要知道,明朝官员,可是有住房标准的。 要是住大了,图案画错了,被参一本可吃不了兜着走。 “不大呢。”苏婉盈秒懂他的意思,立刻解释道:“六品至九品的厅堂,规定是三间七架。” “相公你瞧瞧,咱们家可不敢违制的呢。” 只不过,相公是不是太小心了些? 听说韩国公府就是违制扩建,还有别的官员也都是如此。 可是,也没听陛下说过什么。 听到妻子这么说,顾晨才松了口气,提起衣摆进去。 开始仔仔细细检查新家,房梁也仔细数了一遍。 确定没有违制的东西,顾晨才放心地坐下来喝茶。 得罪了胡惟庸,自然要万事小心。 “岳父大人真是心细如发,样样都替咱们想的周到。” 给老朱当官,可不能贪图享乐,有多小心就得赔上多少小心,否则的话,就是该赔命了。 “家里头的小事,相公放心交给我来办就成了。”苏婉盈温柔道:“相公不是有补贴家用的法子,如今可以说了吗?” 在有限的权力里,争取最大的合法利益还是要的。 毕竟都不是圣人,对于黄白之物,就没人不喜欢的。 “哦,对,我有造琉璃的方子。” 虽然在明朝初期,琉璃已经不是什么太稀奇的物件。 可这玩意儿也贵,而且只有大家富户才能用得起的。 而且方子不是朝廷的,就是琉璃商家保密的。 所以,苏婉盈知道自己相公,居然有这玩意儿时眼睛都瞪大了,连语气都有些轻颤了起来。 “琉……琉璃?” 她们家,是不是要发达了,京城首富能想一想不? “是,而且,用我这法子,琉璃会更加清透漂亮。”顾晨有些得意道:“而且,产量会更高。” 虽然他是个文科生,可也会研究古人的吃穿住行。 并且老师也会讲,古人的东西和现代化的差异在哪儿。 其中,就包括了古代琉璃,和现代琉璃的吹制方法。 他把法子都写下来后,郑重地交到了妻子手里。 “拿着吧,好好挣点钱儿,若我一直是七品言官还好说,可将来。要是走了狗屎运到了四品的话。” “那么,咱就算知道挣银山的法子,也没办法了。” “若是挣了钱,咱们就多买地,地可比真金白银香,真金白银吃不得,粮食却能饱腹呐。” 农耕社会,不能做生意,但是可以种地啊。 只要有地种粮食,那还怕没有钱花销么? 苏婉盈听了以后,小脑袋瓜子点的那叫一个用力。 “相公放心,我保管把事办得妥妥帖帖的。” 说实话,顾晨此时,最大的理想不过是躺平,老婆孩子热炕头,对于改变历史的想法其实不大。 首先,官小。 其次,风险大。 最后,他并不觉得,没金手指的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 当然,如果生在明朝末年,那他可能会首先帮着出主意,看看能不能把通古斯野猪皮收拾了。 毕竟,不收拾那些野猪皮,自己和家人以后可就惨了,就算是人家不杀自己,可他也不想天天跪着说话。 可如今,一切还太早了。 他能在老朱手底下,好好地活到退休就谢天谢地了。 要不说老朱是朱扒皮呢,他今日才刚刚到了京城。 晚上就有小太监,通知自己明日开始上班。 歇一日都不成! 心里头抱怨归抱怨,可还是乖乖在凌晨三点起了床,收拾收拾以后,也就来到了三点半。 苏婉盈出声挽留:“相公,吃点东西再走吧。” 不吃东西,怎么受得了呢? “不了。”顾晨掏出帕子,抱了几块点心给揣怀里:“稀的吃了要如厕,干的吃了又太干。” “等上完早朝,我就吃点这个,再喝点茶就成。” 老朱是个开会狂魔,他能从卯时中也就是六点,一直说到早上九点、十点甚至是大中午。 在这期间,谁敢去如厕? 所以,还是饿着吧,毕竟胡惟庸他们也是饿着的。 好在他们家如今有马车,上了马车顾晨又靠在车上眯了会儿,大概有半个时辰马车才停下。 “老爷,到了。” 此时刚好四点半,作为早朝品级最低的官自然要早到。 他刚到不久,御史台的同僚们也陆陆续续到了。 顾晨瞟了一眼,陈宝船不在,看来还没回来呢。 “顾大人。”一位愤青站了出来,拱手问好后道:“顾大人可知,德庆侯僭用龙凤之事?” “咱们今儿个商量好,在朝堂上,要参的正是此事,德庆侯仗着功劳大,不把天子放在眼里,实在是可恶。” 僭用龙凤,其实就是用了龙凤图案的东西。 这个德庆侯,其实就是廖永忠,是明朝开国元勋,渡长江,拔采石、太平,擒陈埜先,讨江阴海寇…… 第9章 老朱有请 他,被老朱称为奇男子,上一个得此称呼的是王保保。 不过,他年轻的时候,去接韩林儿回应天来。 至瓜步时船翻韩林儿死,老朱却因此归罪廖永忠。 说他派儒生去窥探他的意思,原本该封的公也成了。 历史上,廖永忠就是因为僭用龙凤,被老朱赐死的。 看言官们群情激奋,顾晨内心却有些同情廖永忠,可表面上,却点头附和他们的话。 “德庆侯,实在是太不懂规矩了,实在是该贬。” 僭用龙凤这种事,其实对廖这种大功臣是罪不至死的。 只不过,廖和贪官杨宪走的近,老朱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是可怜大明朝又损失一枚大将。 廖的水上作战多好啊,去打倭寇的金山银山岂不是香? 早朝还没开始多久呢,御史台的喷子们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凭着自己的一张巧嘴, 把廖永忠从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喷成一个野心勃勃的奸臣。 甚至,就连贼子二字都说出来了。 而廖永忠气得脸色涨红,却又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侯府那么大,有些龙凤图案的东西。 他又不能去一一查问,这锅可以说来的有点冤。 不过,自己功劳那么大,他猜最多也就是一个削爵。 还要不了命,所以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上首的朱元璋,看着廖永忠百般变化的脸心中冷笑。 杨宪之事,尚且有丹书铁卷为他作保。 这回他倒要看看这回,廖永忠能拿什么作保? 如今不怎么打仗了,这些骄悍的武将留着太危险。 还是,一一处置了好,至于对不对得起这些好兄弟。 那就下辈子再说吧,下辈子再补偿他们好了。 朱标看着廖叔,心里满是担忧。 他知道老爹的杀心起了,只怕廖叔是难逃一死啊。 很快,老朱发现。 自己看好的那个小御史,只是随着同僚站出来,表明立场,却自始至终都没人喷廖。 怎么,他心里是有什么想法? 朝堂上,老朱没急着处置,只是暂时让廖永忠闭门思过,然后独独让人把顾晨给留下了。 “陛下让我留下?” 顾晨看着面前的太监云奇,语气里全是惶恐不安。 老朱该不会,是为了上回打架一事,对自己秋后算账吧? “顾大人,皇爷确实请您过去。” 和别的眼高于顶的太监不同,这位小云奇的太监很是和蔼可亲。 没办法。 顾晨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走,心中祈祷太子最好在老朱身旁。 这一幕落在胡惟庸的眼里,不由地觉得有些奇怪。 “上位找御史做什么?” 这御史他还有印象,前两个月刚被自己警告过的嘛。 今日他是犯错了,还是上位要提拔他? 刚参完自己的人就被提拔,上位这又是什么意思? “相爷,我找人打听打听?” 陈宁这个大狗腿子,自然就立刻扒拉上去了。 “嗯,好,辛苦你了。” 胡惟庸现在是右相,如今朝堂上还没有左相。 自己要是,真的想做到一人之下。 那就得时时刻刻知道上位的心思才成,才能保证自己办的事让上位满意。 顾晨来到奉天殿,按照规矩,对着老朱行了跪拜礼。 “臣,御史台顾晨,见过陛下。” 其实在唐朝以前的的时候,臣子们见到皇帝之后,大都是作揖,然后坐下来和皇帝说话。 宋朝的时候是站着,不过紫衣宰辅们还能坐着。 到了明朝,那就得看官职了。 如果官职小的话,第一次见皇帝就得行跪拜礼。 皇帝如果叫起,那你就能够站着和皇帝说话。 当然,像徐达、胡惟庸那些人,除了正式场合以外,都不用行跪拜礼,而且还能坐着说话。 但是到了清朝的时候,就需要对皇帝行三跪九叩,而且还需要跪着上朝和皇帝说话。 因为皇帝是坐着的,你站着岂不是要俯视皇帝么? 这让清朝的皇帝们极为不爽,所以都得跪着说话,如果大臣年迈,倒是可以给加个软垫。 就这,还得看你够不够份量呢。 无论双方谈多长时间的话,臣子都必须得跪着说话。 “起来吧。”老朱看起来倒是好说话,语气也温和:“我看过你的奏疏,字写得很是不错。” 作为泥腿子出身的老朱,对写字好、读书好的读书人有种天然的尊敬,只不过这种尊敬不妨碍他砍人罢了。 而且,还不包括孔家那种三姓家奴。 “陛下谬赞了。” 他装作不经意间抬头看了看,却发现太子这会儿不在,一时间,他心里也不由地有些打鼓。 “前些日子。”老朱开口了:“听说你和另一位御史,在御史台打架,真是好大的胆子。” 见年轻人首次单独奏对,也不忐忑,他有些高兴。 御史嘛,要的就是胆子大。 果然是这件事! 顾晨忍不住闭了闭眼,心一横地跪在了地上道。 “陛下,是臣轻狂不懂礼数,此事实在是不该,只是臣刚成亲,不好让媳妇变成寡妇。” “臣愿辞官回家,闭门思过,还望陛下原谅。” 俗话说,阎王也讲三分人情味呢。 你老朱就算是阎王投胎,也不能这么不讲人情味儿,让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变寡妇吧? “行了。”老朱语气带着笑意:“你那哥哥嫂嫂,卖了十几年包子馍馍,才把你送到了如今的身份来。” “你要是辞官了,如何对的起自己的家人呢?” 他也是穷人家的孩子,所以也知道这事不现实。 “咱问你,你觉得,咱该如何处置德庆侯啊。” 老朱目光幽幽的,显然这事说好了就还好说。 那要是说不好的话,顾晨自己就得小心些了。 “陛下,臣在御史台任职,在其位谋其职才对,这刑狱之事,陛下恕罪,臣不敢擅言。” 御史,是监察官而已,又不是刑部的官员。 老朱真是的,干嘛要和自己这个小七品过不去呢? 得罪人的事,问自己做什么? “无碍。”老朱不觉得生气,还觉得有点高兴:“你只管说,说好了,有奖,说错了咱也不罚。” 他最讨厌乱管事的官员,像那种户部的官吃吏部的饭什么的,就是他最讨厌的官员。 瞧瞧,这位小顾御史就很好嘛。 第10章 新部门有点卷 “臣斗胆。”顾晨硬着头皮,拱手道:“僭用龙凤确实是大罪,可德庆侯是武将,出身不显。” “一时没注意也是有的,可削爵、贬官为处置。” 不知道老朱是什么心态,他只能中规中矩地回话。 老朱像是早料到他会怎么答,居然直接问道。 “你说,他是不是有谋反之心,要不直接赐死算了。” 这些跟他一起造反起来的,谁知哪天会不会造自己的反 “陛下,臣以为不妥。” 顾晨见老朱的脸色不太好,可还是壮胆道。 “如今国朝才刚刚初立,四处都还有不少战事,上月,倭寇袭击登州和莱州,致死伤无数。” “臣浅见,觉得比起把一双尚且还能用用的筷子丢了,还不如留在篓子里面,将就着用上一用。” “臣年轻尚不知事,说的不好望陛下恕罪。” 顾晨没忘记自己的职责,他的职责是御史。 皇帝要的御史是能说话的,而不是谄媚之人。 尚且还能用用的筷子? 老朱觉得这话很有些意思,见他并不为了讨好自己,顺着自己话说,也觉得此人至少品行不错。 “今日,你回去后,就去跟在韩宜可身边做事吧。” “他是个好师傅,定然会教出一个好徒弟,去吧。” 至于怎么对廖永忠,他没说,顾晨自然不可能去问。 吃多了,脑子瓦特了还差不多,反正挂的又不是自己。 说那么多干嘛? 至于跟着韩宜可做事,顾晨倒是挺愿意的。 韩宜可,字伯时,乃北宋宰相韩琦之后! 元至正年间,元朝的行御史台,征召其为属官,却韩宜可毅然拒绝,可见是位忠直之人。 等到了老朱的这里后,他被举荐授予山阴教谕。 洪武七年,也就是今年初,刚被提为左御史中丞,陈宁则是右御史中丞,两人品级相同。 可历史上,他此时应该和自己一样,只是个监察御史才对。 老韩的个性非常耿直,弹劾从来不回避权贵,就连老朱也是照骂不误的,可以和于谦、海瑞并称大明头铁三人组了。 而且,他是组长。 历史上,洪武九年的时候,老朱太过宠信胡惟庸。 丞相胡惟庸、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正得老朱的宠爱。 有一天,这三人在明太祖近旁陪坐,轻松悠闲地交谈说笑,韩宜可却直接抱着弹文闯了进去开骂。 “你们三人,人险恶又好似忠臣,奸佞又好似正直,仗着些功劳和恩宠不知安分。” “成日里在朝廷里头作威作福,不知收敛。” “陛下,臣请陛下,直接把这三人的头给砍下来,以正典法,也向天底下的人谢罪。” 此番举动,可把老朱吓了一跳,立刻佯装大怒。 “快口御史,胆敢排陷大臣,给咱拉下去,打入死牢里去。” 不过,过了一个晚上,老朱就又把人给放出来了。 朱元璋是个狠辣的帝王没错,对老兄弟无情了一些也没错,可是,同样的,他也是个明君。 他知道,韩宜可,对大明是忠心的。 而顾晨原本的上司,是右御史中丞陈宁。 那个胡惟庸的舔狗,迟早都得跟着老胡一块儿去死,自己提前换个老大跟着挺好的。 免得遭连累! 不过,老韩的头也有些太铁,蓝玉案的时候。 这老韩还上奏骂老朱滥杀无辜,是个昏君呢。 就这样的人,自己跟着他,以后怕是不好再继续摸鱼了。 只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人是在任上才病逝的,不是老朱杀的,自己倒是不用担心自己遭殃。 左御史的办公位置,就在右御史的隔壁。 他回去后,便开始收拾东西,老朱都让认师傅和徒弟了,自己可不得给自己换个工位么? 大家伙听他去了隔壁,都是一脸的同情。 “顾大人,咱们做御史的本来就穷。” “留在这儿,隔三差五的,陈大人还能请咱们几个开顿荤呢。” “你以后要是去了韩大人那边,怕是没有这个口福了。” 顾晨心里乐呵呵的,表面却是一派正经。 “君恩似天,陛下叫臣子往西,那就没有臣子往东的道理。” “再说了,在哪儿当臣子,不是陛下臣子呢?” “只要能为天下做点事,哪让我辞官回家下地里去种田,我这心里头啊,那也是美的。” 还口福呢? 多吃点吧。 以后被归类为胡惟庸党砍头,到时候还不知道谁羡慕谁呢。 换领导的时候,当然要去辞别一下旧领导嘛。 就像你换导师,也要对原来的导师客气一番嘛。 “下官来御史台多年,受陈大人的照顾颇多。” “可皇命难违,下官今日便得去隔壁了。” 不跟你这个笑面虎共事,他简直别提多么高兴了。 因为他得罪了胡惟庸,所以陈宁原本也不想留下顾晨。 如今既然陛下开口,帮自己解决了这个麻烦。 那就送给隔壁也不是不行,只不过面上还得虚情假意一番。 虚情假意完了以后,顾晨就抱着东西去了隔壁。 与右边悠闲不同的是,左御史这边的老爷们都挺忙的。 一个个都撸着袖子加油写奏疏,有的嘴里还叼着馒头啃。 就算是被噎着了,也要坚持把最后一个字给写完才喝水。 “这个朱桓,犯错后被贬为知县。” “可他身为皇亲国戚,身为戴罪之身,却不思悔改。” “居然在当地横征暴敛,欺压良善,强奸民女,实在是大恶不赦之人。” “老夫非得参他一本,陛下若再对其包庇不处置,那老夫就要去太和殿死谏。” 顾晨被一道老人家的声音吸引,只见一位六洵青官衣老头,此刻正边写奏疏边骂人。 那口水沫子,全都喷到那奏疏身上了。 “噗呲。” 想起老朱到时候拿着的奏疏,全都是这老大爷的口水的样子,顾晨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不要紧,却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来点事,不是笑……” 不是笑各位同僚。 可他的解释貌似没什么作用,大家只不过是看了他一眼,便又继续投入工作当中了。 顾晨:“……” 貌似,新部门有那么一点点卷哈。 第11章 刚换部门,就来个烫手山芋 倒是那位骂人的老人,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并且走到了他面前:“你就是新来的,顾晨?” 顾晨抱着东西连连点头,没想到皇帝早就打好招呼了。 “哦~你来了。” 高以然拖长了自己的声音,随即语气一变,变得十分温柔可人。 “顾大人,你也是皇亲国戚么?” 顾晨立刻傻呵呵地摇头。 他要是皇亲国戚的话,才不会干这活呢,早就在家里躺平了。 老头儿立刻凶道:“既如此,你还不快去见韩大人,是等着韩大人出来见你不成?” 说着,还非常好心地,给他指了指老韩的单独办公室。 然后又回了座位,撸着袖子继续刚才的活计了。 顾晨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里对未来的工作生涯表示有些担忧。 一群怪人! 他轻手轻脚走到老韩办公室门口,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官袍。 确保没有问题以后,才轻声说道。 “韩大人,下官顾晨,受陛下之命,今后受韩大人差遣。” 作为隔壁外加竞争部门,左右御史们经常看不对眼。 甚至在朝堂上,自己还和老韩的手下对骂过,也不知会不会受影响,人该不会讨厌自己吧? “进。”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老韩对他的印象还可以。 “前些日子,陛下同我说起过你,说你对胡相的人,也敢正义直谏。” “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是最适合做御史不过了。” 新领导的夸奖,让顾晨脸红不已,连忙立刻谦虚道。 “不敢,不敢,不敢得韩大人如此夸赞。” 天老爷,他能说自己,真的不知道那钱益的身份么? 很显然不能说,老朱和老韩,都因为这事对自己另眼相看。 自己要说不知那人身份,那不是打陛下的脸么? 可要是默认,那胡惟庸大概率会记恨自己。 毕竟,历史上老韩让老朱把那三奸臣给杀了。 老韩就遭到了,那三人的疯狂报复和诬陷。 当然了,老朱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 所以,顾晨如今,选择默认自己是知道那钱益身份的。 只希望宝船回来后,可千万不能说漏嘴了才好。 嗯,好歹在官场上混了几年,人家应该也没有那么蠢。 老韩生得魁梧好大,大概有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子,脸蛋方方正正的,看着就是一脸的正气。 那通身的气派,你不说他是文官,说他是武将都信。 只不过,他比那些武官,又要稍微白那么一点儿,多了一些书卷气。 也就是说,他是个文质彬彬的大汉。 嗯,看来给老朱家当官,脸很重要之事不是谣传。 “年轻人谦虚是好事。”老韩站起来,笑眯眯地道:“陛下让我认你做徒弟,这是看重你我的意思。” “从今日起,你就坐那个位置,离我也是最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顾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是,老师。” 那地方确实够近的,就在老韩办公室的门口。 门一开,老韩就能看见他,想摸鱼就更难了。 “你先安顿,歇息,咱们下午再说。” 顾晨的肚子早就咕咕叫,猜到他没有吃饭。 老韩便没说什么,嘱咐几句就回去继续忙了。 顾晨坐了下来,先拿水杯去冲了杯茶。 然后拿出早上的点心啃了起来,今天的会开得有点久。 所以,也只能将就下了。 吃过饭,别人都还在忙,没人过来搭理顾晨。 他只好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 “光曦,起来。” 睡了好一会儿,顾晨被老韩推醒。 光曦是顾晨的字。 是拥有阳光的意思,是原主老师给取的。 “陛下和太子殿下,刚刚得知,朱桓在定远的事。” “因此大发雷霆,让郑士原前去查证确认。” “我想着,你入朝为官这么久。” “还未曾下过地方办实事,便跟着郑大人走上一遭学些事。” 老韩旁边站了位男子,此人正是郑士元郑大人。 “顾大人,快回去收拾两身衣裳。” “咱们今儿晚上便出发,免得给人听见了风声,到时候早有防备。” 说罢,便急匆匆地走了,想是回去收拾东西了。 顾晨:“……” 瞧着还是个急性子! 郑士元啊,这个大冤种。 历史上,他确实是把朱桓这个皇侄给弄死了。 可他也因为空印案下狱,逃过一劫后,还被充作了劳役。 自己跟着去这趟,不知道要得罪多少皇亲国戚,可又不能不去。 愁人! 老韩是个敬职的师父,送他出宫回家的路上不停地嘱咐。 比如一定要顶得住诱惑,不能拿人家的吃人家的。 如果对方送上美女的话,更是碰都不能碰一下,这玩意可说不清。 碰了,那就得完蛋。 顾晨自然不敢拿那些东西,又不是活腻歪了。 再三表示自己不敢,顾晨才回家里收拾东西。 苏婉盈为他收拾东西,还不忘一边抱怨和吐槽。 “咱们还是新婚,昨日才回京,韩大人他不知道么?” 就算是只驴,那也没这么使唤的吧?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嘛,你在家中打理生意和看好门户。” “切记,不管是谁送的礼都不能收。” “实在要收,也不能超过一贯钱。” “就算是人家送馍馍过来,你也得当面掰开,确保里头没别的东西才成。” 朱桓的爹名字叫朱六九,电视剧和小说都说他叫这个名儿。 历史上虽然没记载,可现在他确实也叫这个名字。 朱六九呢,是老朱的远房堂兄。 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接济过他,所以他对这位堂兄很是尊重。 顾晨此刻心如乱麻,怎么看,这路都不好走。 不上奏疏,隔岸观火。 老韩和整个部门的同事,到时候都会唾弃自己。 帮朱桓说话,老朱也不一定高兴。 说不定会觉得你奸滑呢,而且这样也会得罪老韩和同僚。 不帮朱桓说话吧,又怕老朱到时候秋后算账…… 顾晨头发愁得一把一把地掉,却偏偏又无可奈何。 临别时,他亲了口媳妇:“走了,照顾好自己。” 老朱还有二十四年才驾崩,你说他这日子怎么熬? 要不然想点儿法子,看能不能谋个地方官躲避躲避? 第12章 贪官朱桓 不成不成! 自己已经得罪了老胡,在京城里头,可能会更加安全,出了京城被怎么报复,那可就不一定了。 苏婉盈送他出门:“相公,早些回来。” 顾晨挥别了媳妇之后,便和郑士元踏上了去定远的路。 到了定远后,虽然没有事先通知,可朱桓不知从哪儿得到了风声,老远就在城门口迎接了。 见他们过来,连忙带着定远县的官员上前作揖迎接,赔着笑脸不说,还奉承了许多的好话。 最后,才邀请两人去吃喝玩乐。 “两位御史大人,这一路实在辛苦,下官早已经备好了薄酒,给两位大人接风洗尘呐。” 领导下来巡视工作,自然是要先请人吃上一顿的。 顾晨抬头,看向朱桓,那个可以叫老朱父皇的男人。 只见他生的便不如老朱面相好,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睛,瞧着就势利,而且很透着几分猥琐,显然是小人面相。 再想起他干的那些事,顾晨倒是觉得相由心生这句话。 嗯,就还有几分道理的。 “不吃了,谢大人的好意。”郑士元不肯去,直接拱手道:“陛下让我俩来,是查看定远县的税收。” “我瞧着也不必磨蹭,还是先去看账本要紧。” 有人告状,说朱桓这个家伙,居然敢把县里的税银给隐瞒下来,然后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所以郑士元心里着急,准备先看了账本再说。 “这多不好?” 朱桓自然不答应,这御史来的匆忙,他消息也得的匆忙,许多事情都还没有准备齐全呢。 “两位大人风尘仆仆,若是下官不好好地招待一番,岂不是有失礼数,两位大人还是赏个脸面吧?” 顾晨瞧着心里啧啧竖大拇指,这就是人情世故啊。 怪不得明末的那个周延儒,到了地方上从来不先办正事,都是吃喝一顿再搓几盘麻将再说。 敢情,从老朱这儿,官员如此办事的情况就有了? “朱大人。”郑士元软硬不吃:“咱们阶品一样。” “您用不着自称下官,我等是来大人这查账的,不是来做客的,自然也用不着大人招待。” “还是请大人带路前去衙内账房,令师爷搬出账薄,让我们查完,早日回去交差的好。” 干御史这么多年,他什么妖魔鬼怪没有见过? 想忽悠他? 做梦! “这……可是……” 他不给自己面子,朱桓又气又恼,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容易想出些话想再劝劝,却又被郑士元堵了嘴。 “大人三番四次,不想让我去查账,这其中,可是有些什么事情,是不方便叫我御史台知道的?” 三推四阻的,显然有隐情,郑士元要先干活的心更加坚定了。 朱桓吃了闭门羹没办法,只好捏着鼻子给两人带路。 定远县的账房,在县衙的东边,牌匾上挂着东账房三字,其中还挂了副歪歪扭扭的字。 上头写着“廉洁奉公。”四个大字。 字写得跟蚯蚓爬得似的,别说郑士元这种进士出身的才子。 就连不擅长书法的现代人顾晨,看了都有些想笑。 “不知这幅墨宝,是出自谁的手?” 朱桓没有读几天书,他爹是在老朱登基后才带着他找上门的,这读书写字,全都是现学的。 你说老朱也是,给个虚官不行,非得让人当县令。 这不是,拿一县老百姓的幸福生活,开玩笑么? 顾晨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郑士元瞧了他一眼没说话。 “回大人,是我们知县大人写的。”账房连忙答道,还道:“知县大人来咱们县的第一日,就写了这副墨宝。” “挂在此处,说是要时刻警醒,要一心为了老百姓,为了陛下,绝不多拿百姓的一粒粮食。” 当然,这种话也就骗骗别人,骗自己还是不成的。 虽然他贪得最多,可自己跟着这样的县令也好过了许多。 所以,他还是挺不愿意,自家县令倒台的。 “实乃神迹……唔……郑大人……?” 顾晨刚想嘲讽两句,脑袋上就被郑士元敲了一下。 “干活,你拿着朝廷的俸禄,是来为朝廷为天下人做事的,不是来干这些无关紧要的闲事的。” 这是在指桑骂槐呢? 表明说的是顾晨,实际上实在说朱桓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不思正事的意思,官场上是不是人精? 账房的人都听明白了,纷纷低下了头。 刚进来的朱桓自然也听到了,本来强自扬起的笑脸,这会子一个没忍住又给耷拉了下去。 可不好得罪两人,只好又扯出了一抹难看的笑。 “两位大人查账辛苦,下官为两位大人备了好茶,还请两位大人赏脸,尝尝这茶如何?” 郑士元没有说话,只不过抬头看了顾晨一眼,示意让他去处置,顾晨便站起来拱手道。 “敢问知县大人,这茶,多少钱一两啊?” 太贵的话,他俩可不敢喝。 “啊?” 这个问题别说是朱桓,就连账房先生们都懵了。 顾晨再次道:“请问大人,这茶多少钱一两?” 摸不准他们的意思,朱桓只好斟酌着道。 “这是杭州的雨前龙井,很是香浓,两位大人尝尝?” 总不会,连茶也不肯喝自己的吧? 阿西…… 这时候的龙井可贵可贵的,他一个月的工资都买不起半斤,这龟儿没贪他顾都不姓。 可惜了,他不能喝,唉,当纪检真是没啥意思。 好东西全都放在自个儿眼前了,可就是不能碰。 “不必了,太贵了。” 顾晨摇摇头,拿出了他和郑士元两人自带的茶缸,还有五百文,就能买两斤斤的散茶。 “咱们都喝这个,不知大人可以借点热水么?” …… 朱桓觉得这两人,指定是有点毛病,喝点茶怎么了? 不给面子,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 冲好茶之后,顾晨坐到了郑士元对面就开始忙碌,一边忙,一边感叹自己职业生涯的辛苦。 不但要会骂人,拒绝金钱诱惑,还要有会查账本的能力,将来说不定还得懂点兵部的事。 毕竟,兵部也是需要御史巡查的。 和各种权贵斗智斗勇,一个不小心就能玩完小命。 苦啊! 第13章 原来是有中间商赚差价 朱桓气的胸口疼,可更加害怕被查出什么让皇帝知道,到时候自己的好日子可过不下去。 不但过不下去,说不定到时候连个县令都混不上了。 “怎么办?平日里养着你们,如今该你们想法子才是,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哑巴了?” 他一拳头砸在书案上,狠心地咬牙切齿道。 “不如,把他们两个杀了算了,一了百了最好。” 反正,这两人也就带了几个人,好收拾得很。 “不可啊大人。”县丞胡可忙道:“御史代表的是陛下,若是死在咱们的地盘,陛下肯定会大怒彻查的。” “若是被陛下给查出来,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下官觉得,还是收买为上,和气生财最好不过。” 他觉得县令是不是有点傻,怎么连这么蠢的主意都能想出来? 你把查案的御史杀了,那不就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么? “哎,那要怎么收买?” 朱桓想起连茶缸子都要自带的两人,觉得自己脑瓜子青痛。 “你是胡大人的义侄,还是要拿个主意才好啊。” 胡可和胡惟庸本没有关系,就连祖籍也不在一个地方。 可因为朱桓是皇亲国戚的原因,再加上胡可有心攀附。 所以胡惟庸便顺水推舟认了个义侄。 结个善缘,也卖个好脸。 对定远不对劲的地方睁只眼闭只眼,顺便给了个御史去查案的消息。 胡可也挺头疼的,他也不想自己好容易得来的富贵没了。 还得脑袋搬家,冥思苦想后才道。 “那个姓郑的是个硬骨头,年纪也大什么都见过。” “知县大人,我觉得咱们最好,还是从那个年轻的顾大人下手。” 年轻人心性不定的,最是受不得诱惑。 朱桓问道:“成么?” 那个家伙连好茶也不敢喝一口,真的可以收买么? “应该成。”胡可分析道:“大人您今天没注意,他听说那茶是雨前龙井的时候,那眼睛都直了。” “我觉着,肯定是因为郑大人在,所以他这才不敢收。” “表面上虽然不敢收,可那心底怕是巴不得咱们找上他,给他些好处。” “这天下谁不知道,当京官苦啊?” 天子脚下得时刻警醒,过的又不好,谁不乐意到地方上享受享受? “有道理,有道理啊。” 朱桓乐想越觉得行得通,便让人去拿了一百两银子。 放在一盒茶叶里头,然后上边儿铺满了茶叶,以此来作为掩饰。 “拿去,悄悄地,放到顾大人屋子里去。” 这送礼可不能太明显,藏着掖着送才是最好呢。 胡可拿了匣子,看着两个雪白的银锭,忍不住流下了贪婪的口水。 “一百两?” “县令大人也太大方了,万一对方贪得无厌怎么办?” 这么想着,他便理直气壮地拿了个银锭出来。 可只送一个银锭又不好看,他便又换了两个二十多两的小银锭。 然后交给自己的随从,让他亲自把匣子送去顾晨下榻的客栈。 那随从也是个坑货,而且贪财,想着这种东西,又不可能当面对质给了多少好处。 所以呢,又给拿了一枚银锭,只剩下一枚给送了过去。 等顾晨查了一晚上账,和老郑回到客栈,就发现自己屋子里多了个东西。 待看清里头是茶叶,还有一枚银锭以后他当场就开骂了。 “这看不起谁呢?” “这东西到底谁放我屋子里的,我是这种人么?” “简直岂有此理,居然侮辱朝廷命官。” 别欺负他不懂行情,上个受贿赂被砍头的御史,人家可是给了五十两。 整整五十两,一个大大的银锭。 凭什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要少这么多啊? 公平吗? 隔壁的郑士元听到动静以后,连忙来到他的屋子里。 “顾大人,发生了何事?” 虽然说一般的贪官,都不敢杀来查案的御史。 可朱桓是皇亲国戚,这事谁又说的准呢? 自己一把老骨头无所谓,可这顾大人还年轻呢…… “郑大人。”顾晨连忙走了过去,指着那匣子道:“贿……贿赂……您可得给我作证。” “我只摸了一下,当场就喊出来了,可一文钱都没拿,更加没有花一文钱。”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 “茶也没喝一口。” 为了二十多两银子不要命的,他可是做不出来的。 他缺钱也没错,可他的玻璃坊马上就要开业,不知能赚多少个二十两呢。 最关键的是,这点钱,你看不起谁呢? “我知道了。” 郑士元拿过匣子,直接往门外走去。 “咱们现在,就去把这匣子还给知县大人。” “哦,对了,把咱们的文书先生带上。” 御史台也是有文书先生的,主打的就是一个记录。 嗯,有点像法庭上的书记员。 官不大,事挺多,但是非常重要。 他笔下的每一个字,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县衙。 朱桓看着面前的匣子,扭头看向胡可,用眼神询问。 “不是一百两吗?” 胡可也非常懵,看向身旁的小厮,用眼神询问。 “不是五十两么?” 后者脸上写满了心虚,死死地低了下去。 完了,完了,差事保不住了。 而顾晨居然奇迹般地,读懂了他们的眼神交流,心情稍微好了点儿。 很好,不是看不起自己。 原来是有中间商赚差价。 嗯,中间商真可恶。 “两位大人……” 朱桓拱手,正要解释什么,却被郑士元抬手给阻止了。 “知县大人,希望从今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发生,我们先告辞了。” 不顾他的阻拦,郑士远和顾晨离开。 待出来以后,老郑才低声道:“定远县的税收账簿,有非常大的问题。” 顾晨肯定地点点头,这不是废话么? 没有一点证据,老朱怎么可能让人下来查自家侄子? “可朱桓干的坏事,却不止一条。” 自然不止一条,还有私自加税,各种名目,数不胜数。 见到漂亮的良家妇女,还喜欢仗势欺人,奸淫掳掠。 “今儿晚上三更,你去一趟凉亭村。” “找一位卢姓女子,找她要一份口供,再偷偷把人送到京城交给韩大人。” 第14章 卢家姑娘 其实这事,老郑本来想自己去的,可如今瞧着这顾大人性格还算坚韧,所以就打算让他去一趟。 如果自己去的话,反倒是目标太大了些。 顾晨虽然不想去,可在职场上,前辈说的话你能不听么? 唉,命苦的打工人。 这卢家原先其实也是耕读人家,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可家境也还算殷实不愁吃穿。 他家不仅有一位漂亮的姑娘,姑娘的母亲生的也是很美。 听到这里,你们应该猜到点什么了吧? 朱桓这家伙,见这母女漂亮,当即便要强纳回家。 对,没听错,确实是母女。 母女不从,朱桓便用强,那母亲今年不过才三十五六的年纪,正是风韵犹存的好时候。 可她是个性子烈的,受不了这个侮辱,一头给撞死了。 朱桓大怒,我睡你这是给你面子,你居然还敢死? 于是乎,他就做了不少小动作,把卢家的田地给占为己有了,让卢家人变成了穷光蛋。 当然,卢姑娘他也没放过。 畜牲啊。 卢姑娘喝了药,也要去死。 还好被卢家人给及时送去医馆,保住了性命。 姑娘醒来后,家境殷实,还有秀才功名的未婚夫便要退婚,她没吵没闹,爽快地退了婚。 可是却暗地里,写了一封检举信,请受知县压迫颇深的其它受害者,送至京城之中。 打听到一位御史的住处,然后把信塞到了他家里。 她们的运气也好,遇到的是一身正气的高御史。 “读书好,读书高啊。” 顾晨感叹道,若是那位姑娘不认字,不会写字。 如此也不知朱桓的罪行,何时才能够被京都知晓。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光识字没有用,还得有这个胆识才行。 这种事对女子来说,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难以启齿的,在古代还能如此,他也是很佩服的了。 见到卢姑娘后,她的家人都是一脸惶恐。 只有卢姑娘一脸平静,快速地写下了状纸和口供。 然后把朱桓干的事写得一清二楚,包括他身上的痣长在何处。 徒留她的家人干着急,想阻拦却又不敢。 “还请大人原谅,我家人是怕我将来嫁不出去,没人要了。” 此话一出,她的家人都低了头,他们本来有着大好前程的姑娘啊。 不过被那王八蛋多看了一眼,就毁了啊。 卢姑娘笑的凄婉,难道不告上京,她就有人要? 娘就能活过来? 既然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那还不如鱼死网破。 就是自己死了,也要咬下他一口肉才算没有冤枉此生来世上一遭。 顾晨佩服这位姑娘的骨气,也可怜她的遭遇。 一股正气油然而生,他仿佛明白了自己职业的真谛。 “姑娘,这事你没有错,天下的男子数不尽多。” “总有一位是明白事理,那些认为错在你的男人,是不可托付的。” “刚好,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家,姑娘的面相圆润,正是有福之相,我瞧着你福气在后头呐。” 当御史这么久了,难得跟受害者说那么多安慰的话。 顾晨觉得,自己的形象貌似都高大上了许多。 “多谢大人。” 自从出事后,卢姑娘一直遭受大家的冷言冷语,连家门也不敢出半步,生怕听见闲言碎语。 没曾想,京城的御史大人倒是好。 顾晨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然后道:“车马已经在门外候着了,姑娘还请即刻同咱们的人进京。” “家人不能陪同,该做什么做什么,切记一切同往常一样,别人问,就说闺女还在屋里伤心。” “都听明白了吗?” 这是不想打草惊蛇,更加不想被朱桓知道了。 到时候派人半路给受害人杀了,那就不好了。 安排妥当之后,顾晨正要走,就被卢姑娘得父亲,卢满水给拦住了,他不好意思地道。 “顾大人,既然您不嫌弃小女,何不……额……” 老实人搓着手,满脸的为难,想给闺女谋个好亲事。 “我已有家室。” 顾晨自然是拒绝的,古代可不兴随便休妻另娶啊,这对自己的官生,可是有大大的碍处。 老汉再接再厉:“当妾也可。” 人家可是御史大人,他也没想着能给人家当老丈人。 只不过瞧着他面善,想给闺女找个能落脚的地儿。 “家有悍妻。” 顾晨再次拒绝,可见老汉要哭不哭的,也实在不忍心。 “你放心,我一定帮卢姑娘好好留意着。” “若是有人品好的,一定想着给卢姑娘说个媒。” 反正他是不娶的,大老婆帮忙挣钱,小老婆多了是花钱的,这笔账,他还是会算的呢。 他随口一说,卢老汉却当了真,跟在顾晨后头一直道。 “御史大人,这事您可得放心上啊。” 只要把闺女的事给解决了,他也不算对不住妻子。 顾晨和郑士元发现,定远县的税居然是三十税三,可账本上都是三十税一,这狗玩意贪得比国库手都多一半。 不仅如此,他还规定杂粮十石以下及小本生意都要抽税,就连卖鸡蛋,卖菜卖柴火也要交税。 加税的名目也是五花八门,连他闺女满月也要加波税。 算下来,他上任定远县令两年,居然贪了十五万贯钱左右。 “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啊!!!” 顾晨忍不住感慨,你说这要是给永乐大帝知道了得多生气,这钱都他养多少骑兵了? “唉,我两年前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一遭。” 郑士元叹了口气,轻声道:“两年前他还是泸州知府,便强迫民女,作奸犯科不计其数。” “陛下念其是皇侄,这才算了,只把他贬为知县,如今,只不过是旧事重演,且愈演愈烈罢了。” 许多罪状,都是新添的,大概是觉得天高皇帝远,陛下管不了他,所以越发大胆罢了。 “那这次,陛下怕是再不好包庇,新账旧账一起算,就算不死,怕是也得脱层皮啊。” 顾晨知道朱桓会死,可还是这么说了一句。 “不死?凭什么不死?”果然,郑士元立马大怒:“皇子犯法,应与庶民同罪,何况是皇侄?” 第15章 胡惟庸的升职秘诀 “旁的官员,贪六十贯就得死,他朱桓贪了十五万贯啊,够杀他多少几次头了,砍他满门都不为过。” “若陛下此次还要包庇,我郑士元就是豁出去性命,豁出去全家的性命,也要死谏到底!!!” 什么皇亲国戚! 什么皇子皇侄! 只要与百姓为敌,伤害了百姓,他就要和他对抗到底,就要把他正法,让他知道法字从何而来。 “郑大人,下官佩服。” 顾晨拱拱手,忍不住星星眼,这就是御史的魅力啊。 “顾大人,一起吧,为了朝政清明,为了我大明的百姓……” 郑士说的很是起劲,却没有发现顾晨若有所思的眼神。 等消息传进京城,大概胡惟庸就会去给老朱出主意吧。 应天府,奉天殿。 “啪!” 老朱把桌上的奏疏全扫到地上,一脚就把书案给踢翻了。 就连前些日子的时候,儿媳妇生下皇长孙的喜气,也在这一刻,被气得荡然无存了。 “这个不争气的烂墙,上回的屁股咱给他擦了,给了他机会,可是他呢,又干出这么多腌臜事。” “十五万贯钱,他还真敢贪啊,朕要杀了他,朕一定要杀了他,来人,去把右相给朕叫来。” 熟悉老朱的都知道,这家伙心情好的时候就自称咱,称朕的时候,那就是生气要杀人了,你可得小心点。 太监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好,连忙连滚带爬地去请人去了,顺道再让人去给太子说声。 胡惟庸和太子来的很快,两人都还没来的及开口呢,就听到老朱先在那,噼里啪啦诉苦。 “咱小的时候,饥荒,瘟疫,战乱,全家几乎都死绝了,咱爹娘死了,都没地儿下葬去。” “全靠咱堂哥帮衬,才下葬了爹娘,堂哥的大恩情,咱一直记在心里,咱拿朱桓当咱的儿子,咱让他叫咱父皇,给了他官当着。” “可是这个小王八蛋,他辜负了咱的信任呐,咱要是不杀了他,该如何向天下交代啊?” “咱决定了,立马砍头,只是可怜了我家的老哥哥,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说的狠,可胡惟庸却飞快地抓住了关键词。 大恩情。 拿他当儿子。 他叫我父皇。 不杀下不了台。 这是陛下恩人的独生子。 总结:陛下不想杀自己的皇侄,但是不好意思说,叫他过来,是来出主意,怎么放侄子一条生路,又要让别人说不出一句话来。 朱标立刻站了出来:“爹,堂叔的恩情是堂叔的,朱桓作恶多端,罪不可恕,还是杀了好。” “至于堂叔,可以从族中过继一个给堂叔就是,爹,您万不可心软,给天下人留下话柄啊。” 他本来就不喜欢朱桓,那孩子长得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还是打杀了好。 老朱当然知道不能心软,如今打贪官正如火如荼的进行,要是心软了,那不就功亏一篑了。 可是,他毕竟姓朱,是朱家的孩子啊。 他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然后看了胡惟庸一眼,后者立刻接收到信号,站出来道。 “陛下,臣认为,朱桓是皇侄,与天子有亲,自然也是天家人,天家人怎能能同常人一般定罪。” “臣认为,应该由天来定罪,不如就把朱桓绑起来用箭射,生还是死,都由天来定论,陛下觉得如何?” 他这番话,说到了老朱的心坎上,老朱真心觉得这个右相没白立,关键时候这脑瓜子就是灵。 朱标见他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气了个够呛,心里对胡惟庸这个家伙越发讨厌。 干脆直接拱手告退,招呼也不耐烦打一个。 “这孩子,脾气还挺大的。”老朱见儿子生气,也不怎么在意,只是道:“这事就按你说的办。” 他朱家可没什么人了,能保下一个就保下一个吧。 至于会不会让别的官员侥幸,这个倒是也简单。 大不了,他治别的贪官时,更残暴一点就行。 别的贪官:“……” 你个老六,就你朱家人是人,别人都不是人是吧? 奉天殿外,文武百官林立。 皇帝高高地坐在上首,诸位成年的皇子也在,而朱桓则被五花大绑在不远处。 他那头发花白的老爹爹,正看着儿子着急地落泪。 儿子不争气,连累老父,看得老朱有些心酸。 当朝右相,胡惟庸手持弓箭,对准瑟瑟发抖的朱桓,头一箭,射中了脖子旁,分毫未伤。 第二箭,射中了小腿,痛的朱桓嗷嗷叫却不致命,第三箭,射中了他的手,还是不致命。 郑士元气得脸色发红,要上去抢箭自己来。 却被韩宜可和顾晨给牢牢摁住:“还有两箭呢,别着急。” 嗯,剩下的两箭射完,朱桓也还是好好地活着了。 只听胡惟庸道:“启禀陛下,臣的箭术陛下也是知道的,不敢说有多好,绝对也不会差。” “想来是老天或者祖宗显灵,觉得皇侄会改正,再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请陛下再给皇侄一次机会。” 他话音才刚落,陈宁就带着右御史台的人出列。 赞同了胡惟庸的观点,而左御史台的人可绷不住了。 “奸相,奸相!!!” 郑士元怒气冲冲地站出来,指着胡惟庸大骂。 “胡惟庸,你包庇皇亲,怎配为相,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定远的百姓被祸害成什么样了?” “你说是祖宗显灵,不让你射杀他,那么好,你让我来,我倒要看看,祖宗到底有没有显灵。” 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陛下和胡惟庸两人,居然想出这么拙劣的借口,来堵天下人的嘴。 若是真让陛下这么干了,那今后的天下还能了得? “可笑。”胡惟庸自然不肯:“你和朱大人乃是同级,哪儿有同级射杀同级的道理呢?” 奸相又怎么了? 他就是再奸,只要皇帝需要,那就是好相。 “你……” 郑士元气得脸色发紫,正要上前死谏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启禀陛下,臣,御史台,监察御史顾晨有本启奏。” 第16章 朱桓死 顾晨本来是不想多话的,可实在不忍心郑老头回头被老朱记恨。 到时候一把年纪了,还要被弄去当劳役。 多苦啊! 老朱本来就头疼的要死,这回见又出来一个头铁的,脑袋就更加疼了,可还是只能咬牙道。 “说。” 怪谁呢? 御史台的职责是他给的,也是他让御史台去查案的。 现在证据全都确凿,他公开包庇本来就不体面。 要是再因此迁怒正直的御史,那以后岂不把言官的路堵死了。 那谁还敢跟自己说真话呢? “臣以为,依胡相所说,既然朱县令乃天子家人,不该如寻常人一般打杀,应由天定。” “既然如此,还不如由天子家人射杀的好。” “只有天子家人动手,这天下之人自然心服口服。” 这话的意思,是只要你老朱想保人,那大家自然说不得什么二话。 可你不能拿胡惟庸来糊弄大家,大家又不是傻子。 哪能那么轻易相信呢? “黄口小儿。” 胡惟庸见这家伙又跑出来,和自己作对便道。 “你天子家人沾同族人的血?” 自相残杀,从来都是皇家人忌讳的,老朱的眉毛也紧紧地拧了起来,他可不希望这样。 “胡大人急什么?”顾晨却冷笑道:“怎么,胡大人是想越俎代庖,自己杀天子家人?” 既然人家朱桓是朱家人,凭什么要你胡惟庸掌生死啊? “你……” 饶是知道御史台的言官口才了的,此时却也不好怼回去。 是啊,他一个臣子。 凭什么掌握姓朱的生死呢? 韩宜可反应过来,立刻上前道:“臣附议,陛下,请让天子家人执剑,亲属回避。” 见朱桓的老爹爹急的跳脚,他又慢吞吞地补上了一句,而后嘲讽地看了胡惟庸一眼。 “朱家的祖宗显灵,自然是会显在朱家的子孙身上,怎会好好的,显在一个外人身上?” 皇权至上,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玩弄皇权的。 “好,好啊,说的有道理。” 老朱哪个恨啊,要杀自己侄子就算了,还要他们姓朱的自己动手。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好大儿,然后轻轻摇摇头。 不成,不成。 这个坏人,绝对不能让标儿来做。 然后又看向老二,还是觉得有些不成。 这孩子小时候倒是机灵,长大了却不怎么靠谱。 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做的太明显可是会招人恨的。 老三…… 脾气暴躁,本来名声就不好了,还是算了了。 老四嘛。 聪明,也没什么坏名声,不如就交给他算了。 “老四啊,你来。” 朱棣今年才刚刚十四岁,接过老爹的弓箭后就有些为难,可抬眼看到大哥眼底的杀气。 再看台阶下,跪着的受害者,还有部分御史的眼神。 他幼年的心灵,做出了个决定,那就是他要违抗父命。 朱棣拉弓先是对准朱桓的脑袋,然后又对准他的脖子。 最后又对准他的胸膛,给朱桓下尿了箭也没发出去。 “燕王殿下,手下留情啊……” 朱桓的老爹爹老泪纵横,戚艾求情,生怕伤着他的宝贝儿子,看得老朱心里头酸溜溜的。 正要说话,就连自家老四利箭飞出,正中朱桓的胸口处,而朱桓也双脚一蹬,没了气息。 “我的儿啊……” 朱六九见儿子没了,当即便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老朱即刻站了起来:“还不赶紧给人扶下去。”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第四个儿子,目光带着责怪,仿佛在说:“让你假射,你还真给人射死了?” 这下可好了,老哥哥还不得给气死。 朱棣努了努嘴,看了胡惟庸一眼,意有所指地道。 “儿子也不知道咋回事,您说这祖宗显灵都显到胡相身上,就是不显到儿身上,真是奇了怪了。” 在他看来,只杀一个朱恒,已经很给这位皇叔面子,要是换了别人,这老爹爹也得死。 朱棣的这句话一出,百官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当然了,胡惟庸可笑不出来,燕王这不明显骂自己呢么? 朱标就不同了,他十分欣慰地看着自家四弟。 “长大了,箭术有大长进,胡相,你还是得多练,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如个十四岁的孩子了?” 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没我这小老弟会明辨是非呢。 胡惟庸拱手:“……是,殿下,臣一定好生练习。” 我听的是你爹的话,你来阴阳我做什么? 老朱被迫打杀了皇侄,气得他心肝肺都在疼。 “叫那个顾晨过来。” 亏他还提拔这个家伙,结果他就这么点眼力见都没有? 不行,非得骂一顿出气才行。 在一众同僚同情、担忧的目光下,顾晨再一次来到了奉天殿中,刚一进来脑袋上就挨了个奏疏。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利用朕的皇儿达到目的,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动你们御史台的脑袋了么?” 虽然,他确实不想动,也不能动,但谁能保证你一辈子不犯别的错,不被他老朱逮到别的小辫子呢? “陛下,臣不曾利用皇子。” 顾晨跪了下来,在老朱盛怒的表情下开始解释这么干的好处。 “只是臣以为,皇亲国戚,并不是可以贪污腐败的理由,今日陛下饶了皇侄,将来的皇亲国戚便会效仿之。” “陛下,臣以为,让皇子动手,会起到更好的震慑效果,长痛不如短痛,如此让皇亲知道收敛。” “以后也会知道收敛,以免陛下要因为皇亲犯法之事,时常因此痛苦,这是最好的法子。” 剩下的一条他没说,还可以以此来警示一下皇子。 姓朱不是保护符,犯了法,一样会被追究的。 当然,他有自知之明,皇侄算了,皇子老朱是绝对不可能对他动手的,他可是历朝历代最宠儿子的皇帝。 “长痛不如短痛?” 朱元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自然明白顾晨说的有道理。 他是农民出身,现在还能找到的亲戚全是苦出身。 当苦出身有了钱和权,也是很容易变成欺负、压迫的人,若是不整治,将来这事还不知道有多少。 “下去吧。” 朱元璋也没心思骂人了,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不可能因为一个皇侄,就拿御史台的官员撒气。 错的不是他们,是自己,自己没能约束好他们。 第17章 少年朱棣 从奉天殿出来,还没走几步,就遇到迎面走来的朱棣,少年身着银红色蟒服,腰间系着白玉蟒腰带。 他见顾晨好端端地出来,立刻上前嬉皮笑脸地道。 “恭喜恭喜啊,顾大人安然无恙,想来是前程无量。” 说着,他还伸手拍了拍顾晨的肩。 力气之大,让顾晨忍不住感慨,怪不得人家永乐帝能封狼居胥,瞧瞧,这就是天赋。 “谢燕王殿下,臣告退。” 虽然他很想和永乐大帝多唠嗑,毕竟是后世那么多人的偶像,可他如今身为御史台的人。 嗯,还是和皇子什么的,有些距离为好。 “走吧走吧,你们御史台的人,真是没有趣儿。” 朱棣完全没有刚杀了人的害怕,这会儿是高高兴兴奉老娘之命,请老爹回坤宁宫吃饭呢。 “爹,爹,娘喊你吃饭,中午吃羊肉泡馍呢。” “馍你他娘个屁,谁让你真射的,你看老子不打死你……” 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顾晨知道皇宫里头又要上演一场父慈子孝了,他连忙加快了步伐。 其实吧,他是想趁机给老朱说,把御史台给改制的。 可又想着现在是不是太早? 毕竟在历史上,是在胡惟庸等人造反以后。 老朱才改御史台为都察院的,可自己要是不上奏疏。 老朱会不会觉得自己除了骂人,别的毫无用处。 所以在不久的将来,烦了自己,就把自己贬去京城了。 他这次的表现,让老韩非常满意,还特意放了他半天假,让他回家,好好歇上一歇。 陈宝船也回来了,只不过老朱并没有传他去说话。 他也还在陈宁手下摸鱼,日子过得安然无恙呢。 顾晨也没找他说话,既然如今都不在一个部门。 他又得罪了老胡一党,以后还是少来往比较好。 别好端端的,还拉小陈下水就不好了。 回家以后,换了身衣裳,顾晨才问起京中发生的事。 “德庆侯府可有事?” 历史上的这会儿,廖永忠已经被老朱赐死了。 不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有没有改变老朱的想法。 “没听说有什么事。”苏婉盈想了想,然后才道:“不过我听说,好像是被陛下给冷淡起来了。” “削了官,整日无所事事的,在家里喝茶吃肉呢。” 她在京城里头开玻璃坊,难免要出门同人打交道,所以自然也就听了一些京城时事。 没死? 那就是改变历史了? 顾晨没有说话,想了想不提此事,又问起玻璃坊的事。 说起这事,苏婉盈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道。 “夫君你是不知道,你的那个法子也太厉害了,不但能烧出更通透的琉璃,而且产量还大得很。” “你出门的这三个月以来,我都把事都给归置好了,只等着夫君你回来商量定价的事,咱们就可以开业了。” 她保守估计,起码能在应天府挣个六进的宅院。 虽然他们不能住,但是买在那里看也不错,或者可以租给那些大官嘛,给大官当房东。 嘿嘿。 顾晨见妻子高兴的模样,他心里有些软软的,把人拉进怀里。 “那些人,都不知道你是御史夫人吧。” 用御史的官身办事,可不是什么好事哟。 “没有,我才没那么憨傻呢。”苏婉盈邀功似地道:“不止旁人,就连工匠也不知道我是你夫人呢。” “我只说自己是南昌府,普通商人家的人呢,入京帮忙打理家中生意的。” “既然用的是商人的身份,自然不会有人借着玻璃坊,来找相公你的麻烦。” 不管是求办事,还是借着玻璃坊做文章。 那全都是麻烦。 “好,那就好。” 顾晨彻底放松下来,靠在椅子上,怀里抱着娇妻感叹道。 “回家真好啊。” 不,应该是有媳妇儿真好啊。 瞧瞧家里收拾得多么干净,可比他从前六百文一个月的狗窝要舒坦多了。 要是再有个孩子,这日子不知道得多美。 不过这事倒是也急不来,多玩几年也挺好的,一切顺其自然就行了。 他的手有些不老实,可媳妇却从他怀里溜走了。 “大白天的,不害臊,呸。” 狠狠淬了自己的丈夫一口,苏婉盈便红着脸要走。 “别走。”顾晨连忙伸手拉住她,语气带笑:“那玻璃的价格,你就比如今的琉璃高一成卖就可以了。” “咱们的东西比旁人的精致,只要做出来都不怕不好卖。” 多挣点钱,当不了大官,当个大地主也成啊。 “知道了。”苏婉盈嗔了他一眼,然后拿开他的手:“我去厨房瞧瞧,你的汤熬得如何了。” 从早上得知夫君回来,她就精心准备熬上了一盅汤呢。 顾晨点点头,放妻子离去后,忽然觉得有些困,便打了个哈欠回屋睡觉。 多日以来紧绷的神经,在躺上自家的床后,他迅速进入了梦乡。 等再次醒来,屋子里就已经掌上了灯。 他吸了吸鼻子就爬了起来,空气中有饭菜的香味。 “什么时辰了?” 还是家里好,能让自己睡得香。 睡得香,心情也能好上许多。 “已经是戌时了,相公赶快起来吃饭吧。” 婉盈上前扶着他起来,又亲自拉着他坐到了餐桌旁,然后先给他添了一碗鸡汤。 “放这么多枸杞?” 这玩意可是补肾的!!! “相公多喝点。” 美人儿说完,又指了指桌上的菜。 “我还给相公做了羊肉羹,还特意买了一对儿羊肾给炙烤了。” “相公尝尝,保证一点儿都不腥。” 出门在外那么久,也不知道男人有没有偷吃。 不过没关系,检查一番作业余量,那不是就什么都知道了么? 顾晨看着面前的‘贤妻’,只好乖乖闷头干饭。 他想着自己,可是堂堂男子汉,又正值盛年,难不成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姑娘? 不存在嘛! 深夜,顾晨摸了摸自己发软的双腿,暗道还是希望以后少出差吧。 免得还没被权贵和老朱弄死,就先被家里‘贤妻’给伺候死了。 多冤呐! 第18章 过年 临近年关,忙碌的御史台终于可以歇上一歇了。 顾晨也摸上了鱼,顺便琢磨着年假如何安排。 明朝的官员,年假是七天。 对,你没有听错,这假放得还没有现代长呢。 这么短的时间肯定回不了家,那估计也只能窝在京城,看看灯会,再陪着媳妇去逛逛庙会了。 不如,写信回去,让哥嫂带小侄子来京城过年? 他们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南昌府,来应天府溜达一圈,见见外面的世界应该也挺好。 这么想着,他便直接写信,请人递了回去。 “光曦,递家信该用民驿,可不能用官驿啊。” 史上最好的师父,韩宜可尽职尽责地提醒他。 “是,先生。”顾晨自然明白,当即便认真道:“下官用的是民驿,可是万万不敢用官驿的。” 刚碍了老朱的眼睛,他现在可不敢在老虎头上捉虱子。 “嗯,很好。”韩宜可见他懂事,心里也很高兴:“昨日陛下召集重臣,想像宋朝一样印钞。” “禁止金银在民间通行,不过因为要过年了,所以暂且搁置,预备开年以后再说此事。” “我们都觉得,此举怕是行不通,想劝陛下三思而后行,过年你也别闲着,写份劝谏的劄子开年好递上去。” 作为大明最卷御史,老韩自己卷了还不算数,还要让徒弟也跟着卷,顾晨忍不住有些欲哭无泪。 “还能不能让人过个好年?” 其实大明宝钞怎么说呢,这确实是个好东西,对明朝初期的经济发展,那是有好处的。 人家朱棣上位以后,就靠着宝钞撑起了五次亲征,和六次下西洋,只可惜早年老朱们滥印宝钞,所以贬值得厉害。 他是不打算劝,倒是打算帮老朱把这事给完善一番。 知道老爷子为什么要印钞么? 因为他为了和元军打仗,铜的重金属都用去打仗了,这就导致铜钱不够用,金银也不够。 可将士要吃饭,大臣要俸禄,干啥不要钱呐? 所以钞是一定要印,只不过绝对绝对不能随便印。 历史记载,大明每年印钞,都要印上七个月。 数量远远超过了金银铜,你说他能不贬值吗? 要想把宝钞这条路做好,必须要满足以下几个条件。 一、防伪工作要做好,否则岂不是人人都能印钞票,个个都成了大富翁,那还得了? 二、严格控制宝钞数量,一定要有金银铜的备用金兜底,意思就说,有多少金银铜就印多少钞。 如此一来,就不会贬值。 哦,嫌金银铜少? 隔壁日本有有金山银山,只要能把那个给拿下来,宝钞的防伪功能做好,就能随便印。 拿着宝钞和别的国家做贸易,再把真金实银都留在国库里。 大明想不富贵,怕是都有点难。 顾晨点了灯,写了又叉掉,反反复复改了十几遍,才算是完成,然后小心翼翼地誊到了劄子上。 “寒假作业完成,接下来就能好好玩儿几天了。”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屋去睡,却见丫鬟小桃子,正坐在门口打瞌睡,顾晨上去叫醒了她。 “天这么冷,回去歇着吧,明儿早上再过来。” 这小丫头才十三四岁的年纪,瞧着怪可怜的。 “老爷……”小桃子醒了以后,连忙拒绝了姑爷的好意:“不必了,老爷,今儿是该奴婢当值的。” 万一主子们晚上要喝水,或者要出恭肯定要人伺候的。 其实她是能进屋睡的,只不过顾晨不是现代人么? 他一想到有多余的人,和他还有自己媳妇在一个屋子里。 嗯,他就不行了。 “回去睡吧。”顾晨看了看天,觉得今夜肯定会下雪:“大过年的若冻病了,也不吉利。” 他是不信这些的,但是为了让人回自己屋子里去睡,所以才故意这么说,小桃子这才答应。 “那姑爷,奴婢告退。” 谁不想冬天回被窝里睡呢,大不了她明日起早点就行了。 苏婉盈还没睡,听到丈夫和丫鬟的对话也没阻止。 反正明日丈夫又不上朝,大概率是要睡懒觉的。 既然用不着人家,那又何必要人熬着呢。 “照着哥哥嫂嫂来信的时候,大概是后日才到,我已经把屋子收拾了出来,相公可要去瞧瞧?” 当初想嫁给顾晨,也是瞧着他无父无母的。 虽然可能没有父母帮衬,可到底不用受公婆辖制,两口子能过自己的日子,那才叫爽快呢。 至于哥嫂,偶尔住几天的事情,她自然不会说什么。 “娘子办事,为夫自然放心。”这宅子本就是媳妇的陪嫁,自然随她安排:“天冷得这么厉害,也不知哥嫂他们有没有住店。” 两人节约惯了,可别因为舍不得住客栈冷坏了,大人还可以将就,小孩子可受不了。 “是啊,冷得厉害。”苏婉盈递给丈夫一盏热茶,俏皮道:“听说朝廷拨了不少钱粮救济灾民呢。” “相公,你说等开年,你们御史台是不是又要忙了。” 朝廷往下面给钱粮,下边就会有官员控制不住自己贪污,只要民间有冤情,御史台就得忙了。 “再忙也只是写劄子磨磨嘴皮子。” 顾晨不想好容易休假,还要讨论工作上的事情便岔开了话题。 “明天中午,咱们涮羊肉锅子吃吧。” 天冷了,涮羊肉是最暖身子的,也是他最爱的。 “欸。”涮锅子苏婉盈也喜欢,她笑眯眯地道:“明儿一早,我就让人去城东的麻酱铺子买酱去。” “他家的麻酱涮羊肉最好,别家可都比不上呢,听说就连宫里的皇后娘娘,也会让人去他家买呢。” 他家的生意超级好,一个卖麻酱的在京师住着四百多平的大宅子,还娶了好几个媳妇儿呢。 所以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你的技术水平过硬,那就不愁没有出头的时候。 就像顾晨的琉璃坊,这才刚刚开业不到一个月,就挣了好几百两了,想着大明宝钞即将开始。 他心里就更加坚定,一定要想办法让老朱采纳自己的奏疏,毕竟他可不想挣堆废纸回来啊。 第19章 老朱来了 虽然按时间推测,哥嫂应该后天到,可第二日顾晨起床还没一会儿呢,就听见有人在敲门了。 小厮投石、问路见状,连忙上前去开门。 “大爷,大奶奶到了,老爷,夫人,大爷和大奶奶到了。” 听到动静,小两口连忙出来,便见顾淮和严氏牵着顾灏进门,两人手里都拎着东西。 “应天府虽然什么都有,可这些都是我们的心意,小叔和弟妹,可千万不要嫌弃才好。” 顾家夫妻淳朴,带的都是一些自己做的干货,还有她自己做的鞋子袜子什么之类的。 虽然不值几个钱,可礼轻情意重嘛。 “嫂嫂这是说哪里的话……” 苏婉盈去拉严氏,顾晨则上前拉过侄子比了比身高。 “哟,好小子,又长高了,书读得怎么样?” 这孩子的开蒙有点晚,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其他孩子。 “云先生说还行。”顾淮忙道:“说灏哥儿还是很有天赋的,虽然晚了点儿,倒是也碍不着什么事。” 顾晨这才放心,一家人说了会儿话,顾淮才说起进京的所见所闻。 “今年这雪是真的大,这一路上,遇到好多被雪压垮屋子的,冷死饿死的老人孩子也不少。” “几乎每路过一个村子,都能听见一些哭声,估计越往北走就会越难,那些商老爷也是真忍心。” “趁机起价,平日那些卖两、三文钱的精白米的,如今十几文,客栈那些掌柜也是……” 顾淮是苦出身,絮絮叨叨地说着穷苦人家的那些事,还不忘,对着弟弟给出自己的建议。 “我看啊,就该让陛下,把那些发难民财的人都给抓起来,大打三十大板,那才解释呢。” 闻言,正和弟妹说话的严氏,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 “小叔别理他,他啥也不懂,在外头的事自己拿主意,可别听你哥的,别耽误了你。” 对着皇帝说的话,那是能胡乱说的吗? 两人才刚到,就吵了起来,顾晨却和苏婉盈笑了起来。 其实吵吵闹闹的,也有家的味道的。 既然哥嫂到了,那就提前涮火锅,顾晨早让人做好了涮火锅的桌子,桌子中间被挖了一个空,周围铺了泥。 泥中间放着自己发明的蜂窝煤,上头是个铜锅子,里头是养骨头汤,咕嘟咕嘟冒着水泡泡。 桌上摆了十几盘羊肉,还有两盘绿油油的小菜,每人面前一碗麻酱,看得三人直咽口水。 严氏不赞成道:“小叔,就算现在咱们家好过了,就算是过年,可这是不是也太过了些。” “这肉贵着呢,我进城时都问了,要五十文一斤呢,还有这菜,比肉都还要贵些……” 一桌子肉菜,起码得五百文钱,就为了吃顿饭? 这样,是不是也太奢侈了。 “你嫂子说的是。”听说菜比肉贵,顾淮也有一些心疼:“有那钱,买肉多好,这菜有什么吃头?” 说着,他便迫不及待涮了筷子肉,沾上麻酱就往嘴里送。 “啪。” 严氏打掉了他手里的筷子,瞪了他一眼道。 “大家可都还没有动筷子呢,饿死鬼投胎呀你。” 如今小叔身份不同了,弟妹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人家既成了家,那他们就是客人,既然是客人,怎么可以没人家允许,就先动筷子呢? 这不是招人讨厌吗? “诶,一家人不必客气,吃吃。” 顾晨立刻拿起筷子,亲自给嫂子烫了筷子肉。 “嫂子不必担忧我们,我最近找了个赚钱的法子。” “不过是吃些肉,吃不穷的,快吃,吃完了再让人切就是,来,娘子,大哥,灏哥儿也吃。” 顾晨给每人都烫了肉,又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 “咱们啊,婉盈可是买了一头大肥羊呢。” 买一头羊虽然有优惠,可也花了两三贯钱呢。 这要是放在几个月以前,他才舍不得买呢。 听说他挣了钱,严氏又有些担心:“小叔啊,虽然我没读过书,可也是听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 “你如今是御史大老爷,咱们宁可过得穷一些,可也不能做对不起百姓,对不起朝廷的事啊。” 自从小叔当了御史,也不是没有人来讨好他们两口子,送吃的送穿的,还有送地和铺子的。 他们是一样也不敢拿,就怕拖了自家小叔的后腿。 “嫂嫂放心吧。”苏婉盈笑道:“有我看着相公呢,且相公是读圣贤书的,又怎么会如此不懂事呢?” 她都打算好了,若是丈夫一直是七品也就罢了。 但凡能升到四品,她绝对不会再沾惹生意的。 听见弟妹的话,严氏倒是放松了些,高高兴兴和大伙吃起了肉,谁知才吃饭一半呢。 顾家的门又响了,投石回来说来了两位男子,说是顾晨的同僚,过来给两人拜年的。 拜年? 谁除夕拜年啊? “我去瞧瞧。”顾晨起身猜测道:“应该是宝船和韩大人吧。” 除了这两人,应该还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搬了新地儿。 谁知看到来人之后,顾晨的双腿都要给吓软了。 “皇……皇……” 原来说老朱喜欢突袭臣子家的事,居然是真的么,可是他这么一个小官,老朱怎么也带着好大儿来串门呢? 老朱伸手拽住了他,不让他跪下去,然后冲着正厅里,好奇地看向他们父子的人笑了笑。 “我是黄大人,顾大人你的同僚。” 过年了,他出来转转,刚去看老韩的家还有陈宁家里。 呵,那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韩宜可的屋子破败,大过年也就只吃一盘子饺耳,还有二两的烧酒,陈宁日子就好过的多去了。 三进的宅子,奴仆环绕的下人,还有美酒和佳肴。 他就觉得奇了怪了,怎么都是御史中丞。 这日子,差别就能这么大? 所以,他便又来顾晨这里瞧瞧,看看他过得如何。 待走到正厅里,看到满桌的肉,老朱不由地食指大动。 “顾大人,你应该不介意,再多添两双碗筷吧?” 看来这个小顾大人,小日子过得非常不错啊。 虽然比不上陈宁,但是也比韩宜可好得多了。 第20章 咱是顾大人的下官 “两位黄大人,请坐。” 顾晨连忙把主位让出来,然后赶紧让人拿碗筷上来,并让人赶紧再切一些羊肉再烤点馍馍来。 “大人是……” 顾淮两口子站了起来,多少显得有一些拘谨。 “哦,两位不必客气,咱们是顾大人的同僚,从七品,官还没顾大人大呢,坐坐坐。” 顾晨刚要解释,就听见老朱笑嘻嘻地解释自己的身份。 还说他是自己的下官,让顾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要说这编瞎话,还是得属老朱的功底深厚。 不过话也说回来了,如果让哥哥嫂嫂知道他是皇帝,或者说是自己的上司,这顿饭怕是会吃的战战兢兢。 可若是官职不如自己,哥哥嫂嫂倒是能自在一些。 果然,听说官职比弟弟低,顾淮立刻就放松下来了,甚至还笑呵呵地安慰着老朱父子。 “只要是个官,为朝廷办事,官大官小其实都无所谓,来来来,大人,喝点酒暖和。” 酒是最便宜的烧刀子,五分钱一两,有些烈。 可老朱却很是喜欢此酒,还一点儿也不嫌弃,一边吃着东西,还不忘和顾淮说话聊天。 “我听顾大人说起过你,卖包子供弟弟考了进士,当了官,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啊。” 因为喝了酒,又说起以前的事,顾淮不由地有些伤感。 “我爹考了一辈子,也没在元廷给考上个秀才功名,去时的愿望,就是希望家里出个读书人。” “咱们汉人呐,向来看重孝道,你说我们能不供嘛,砸锅卖铁,不吃饭也得让他念书啊。” “这孩子也争气,寒冬腊月的,鞋破了也不吭声,手上长了冻疮,他也坚持五更起床读书写字。” “如今都好了,中了进士,当了官,还娶了个好媳妇,爹娘的愿望也算是给实现了。” “等我俩将来死了,也能下去见列祖列宗了……” 说着说着,顾淮忍不住冒了泪花,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老朱天生和穷人有共鸣,当即便热切地聊了起来。 从元廷的迫害,聊到当年义军的混乱再到如今稳定。 顾晨怕老哥说错话,想让他别说那么多。 可又不敢直接开口,最后干脆直接就摆烂了。 反正自己又没贪,绝对不可能被抓到辫子就是了。 苏婉盈感觉出丈夫的情绪不对,又看着丈夫,还给两个官职不如自己的人添酒,态度甚是恭敬。 她心里有了些数,怕是这两位的身份不一般。 两人聊完了苦事,又开始聊起今年大雪之下,死了多少人家,路上遇到的那些人间惨剧。 听的老朱泪光闪闪,感慨颇深,忍不住又干了两杯酒。 越喝越说,越说就越喝,渐渐的天都要黑了。 顾淮的酒量可比不过老朱,都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忽然,朱标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顾大人,你用的是什么碳,怎么两个时辰了还不灭呢?”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宫殿用得是最好的银霜炭,一天一夜都不会灭,而普通炭最多不过一个时辰。 可如今,这都两个时辰了,这炭却依旧旺盛得很。 可顾晨的俸禄是绝对用不起,也没有资格用银霜炭的。 此话一出,老朱也不喝酒了,等着顾晨的解释。 只不过眼底寒意,还是唬得顾晨心底凉了凉。 “黄大人。”顾晨忙拱手道:“这是下官自制的蜂窝煤,一小块最少能燃三个时辰,来人啊,把锅端开给两位大人瞧瞧。” 他知道,此事做事解释不清楚,说不定全家脑袋都得搬家,还是给朱屠夫讲清楚为好。 “这东西确实像蜂窝,你说最少能燃三个时辰,那它的原材料是什么,会不会很贵?” 老朱有些期待,他不知道这玩意儿贵不贵。 如果真的不贵的话,大型推广,倒是可以让老百姓冬天好过不少,死亡率会大大减少吧? “不贵,不贵。”顾晨连忙道:“这东西大部分是生活的废物组成,大人感兴趣,我可以奉上方子。” 原本就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这种利国利民的东西送给老朱,人家既然要了,又哪有不给的道理? 再说了,就是不想给,人家开口了,你敢不给? “好。”老朱听见不贵就很高兴,见这个顾晨这么识趣,便更高兴了:“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大人给写了方子,咱就得回去了。” 说罢,他拍了拍旁边,醉得不省人事的顾淮道。 “小哥,咱改日还找你吃酒哈。” 这家伙的酒量真不行,等徐达和汤和和回来了,还是得和那两个人喝,方才痛快着呢。 顾晨的书房,也放了蜂窝煤取暖,屋里头暖烘烘的,比起地龙来,倒是也差不到哪里去。 “陛下莫怪,臣的大哥是粗人,喝完酒之后话就多,还请陛下和太子殿下,多多海涵。” 这会儿家人都在外面,顾晨自然也就恢复了称呼。 “无事,过年嘛。” 老朱倒是不在意,只去一旁的炉子上去观察煤块了。 “快些把方子写来,皇后娘娘还等着咱回去吃饭呢。” 今儿是大年三十,自己要是敢不回去同家人用晚膳的话,妹子能把他耳朵拧下来炒咯。 顾晨坐下来写方子。 朱标却打量着他的书房,忽然笑着轻声打趣道。 “还记得几个月前,你还住着暗黑潮湿小院子,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换了个这么好的宅子。” “看来是果然是媳妇娶得好啊,过年也能大口吃肉了。” 花八贯钱,买一头羊来吃,在低品级的京官中。 他的日子,已经算是顶好的了。 “是,多亏殿下的恩典。”顾晨笑呵呵地道:“若不是殿下那二十两银子,只怕臣还得等些日子呢。” 他那位老丈人聪明有分寸,才不会从一开始就无条件接济。 “这倒是不值当什么。”朱标摆摆手,提醒道:“只是,你要牢记初心。” “可不能因为日子好过起来了,就忘记自己从前的日子,和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了。” 杨宪当年,其实也是个好官,很是受爹爹和自己,包括刘先生的重视。 可惜…… 权利迷人心呐! 第21章 献方 方子不过就是几个字罢了,顾晨快速写完后,双手递给了朱标。 “殿下良言,臣一定牢记于心。” 贪是不可能贪的,从穿过来的第一天开始。 他就发誓,坚决不在老朱治下拿不该拿的一文钱,就算是穷死,也坚决不会逾矩一步。 朱标接过方子一看,见原材料果然很是便宜。 虽然做起来稍微有些麻烦,可工匠一旦熟悉了还是很快的。 “这样算下来,一块所谓的蜂窝煤,成本才不过两文钱左右,却能让人取暖三个时辰有余,还真是好东西啊。” 要知道,一斤中等的炭,需要五十文一斤。 百姓们家中留的最次的炭火,也要十文钱一斤。 就这,百姓们还舍不得自己用。 还要留下来,到了冬天拉到城里去卖。 好换取一点点钱去卖粮食,买些布回去过冬罢了。 “不止三个时辰。”闻言,顾晨笑着解释道:“若是用来做饭,中间不熄火的话只能用三个时辰,若是只用来烧水取暖的话。” “最长可以燃烧六个时辰,此物的烟也少,不会像普通黑炭那么呛人。” “不过,这东西也不是没有缺点。” “就是用的时候,一定要开点窗才成,否则容易中毒,会死人的。” 话,顾晨肯定是要说清楚的,免得到时候死了人,自己还得在背个黑锅在身上,多冤呐。 “好,好啊。” 老朱这时候走了过来,喜滋滋地看着自己的好大儿。 “回去以后,立刻着人开工,顺带也要告诉大家伙,这东西一定得留着窗用,不然会死人的。” 说罢,他又看向顾晨。 “没见出来,你这孩子不但是个干御史的料,脑瓜子也好使得很。” “只不过以后啊,再有什么好东西,你要记得拿出来,可千万不能自己躲着享受啊。” “你可是大明百姓的官,要处处为百姓着想。” “知道吗?” 要说老朱对小顾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那自然是他有好东西没拿出来了。 “是。”顾晨解释道:“臣预备年后献给陛下的,哪知……” 您自己来了。 “哦,是朕来早了些。”老朱笑呵呵地道:“那你以后,再有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东西的话。” “不管什么时候,直接来找咱好吧。” “就算是天黑了,咱也给你开宫门。” “说说吧,想要什么赏?” 既然拿了人家的好东西,他老朱也不是铁公鸡,自然得给一些好处的。 顾晨当然想要涨俸禄,想要丹书铁券了。 可前者显得贪财,后者还不够格,他自然不敢提。 “臣既然为大明朝的官,这些都是臣应该做的,可不敢邀功,更不敢谈什么赏赐。” 你要是诚心想给的话,那你就自己决定呗。 顾晨这时候,总算是理解了,上辈子师姐吐槽男朋友的点。 “过生日,过节日,总是要问我想要什么,要不要。” “这叫我怎么回答,怎么好回答。” “要送就直接送,别问,问就是不要。” 师姐当时说这话的时候,他是不太能够理解的。 甚至还觉得当男人真可怜,送不送女朋友东西都要挨骂。 而如今,自己也成了那个,问就是什么都不要的人。 虚伪啊!!! “顾晨啊,你得年纪虽轻,可这个觉悟却是好的很,行了,既然你不要,那咱就回去了。” “标儿,走了。” 老朱现在的心情美上了天,今儿出来的这一趟可真是值。 不但蹭了顿好饭菜,还得了这么多好东西。 等回去给妹子说了,妹子还不得夸自己勤俭持家。 顾晨送人出门,门关上后就忍不住捂着胸口,做出了个肉疼的表情,老朱这个铁公鸡。 说不要,他还真不赏了,这是什么渣男行为? 还好没发现自己的玻璃坊,可他以后知道了会不会怪自己? 应该不会吧,毕竟琉璃现在只能算是个奢侈品而已,并不能算成是,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顾大嫂和大哥吃了酒还睡着,顾灏在自己的屋子里头看书,只有苏婉盈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夫君,那两人谁啊?” 她敢断定,那两人绝对不可能是夫君的下属。 开玩笑,谁家上司,对下属毕恭毕敬的呢? “说出来,吓死你。” 顾晨急忙拉着媳妇儿回屋子,然后关上了房门,并让两个丫鬟走远些,然后才认真地告诉媳妇。 “那是当朝陛下,还有太子殿下。” 给媳妇说了也好,万一下次人家再次登门的话,媳妇心里也有点数,不会说些不该说的话。 说实话,他看到老朱登门时,真的吓了个够呛。 你说他登谁的门不好,登他一个低等官的门做什么? 不过想想也是的,御史是官低,但是权力很大。 老朱路过时,上门瞧一瞧,倒是也没什么奇怪的。 “什么?” 苏婉盈捂着嘴,有些不可思议,她本来以为就是个大官而已,没想到却是陛下亲自登门? 可陛下那模样,哪里像个皇帝? 不过想起陛下的身世,苏婉盈又忽然觉得能理解了。 “那相公,咱们家,有什么地方不妥当的么?” 顾晨摇摇头,他自己觉得没问题,可不知道心里是老朱咋想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呗。 反正他要啥,自己就给啥,苟着保命就得了。 只要有源源不断的东西和法子,总能熬死老朱的。 朱允炆想当仁君,又不杀生,等朱棣登基以后,他就学那个谁,对,杨荣一样跪地称臣。 这个日子啊,也是能过的。 马车里,老朱拿着那张方子,嘴角的笑容就没耷拉下来过,想起顾晨吃瘪的表情更是好笑。 “这些个文人,就是不够爽快,想要什么从来不直说,等着咱非要赏赐他们,咱偏就不如他们的意。” 既省钱,又爽快。 “爹~”朱标看着父亲,这副得意的模样忍不住道:“你可是天子,怎能和臣子计较这些小事。” 大家都是这种性子,又不是只有顾晨是这种性子。 “咱偏要计较。”老朱把方子揣怀里,吐槽起了刘伯温:“你瞧瞧李先生,还有刘先生。” “知道咱为什么喜欢李先生,不喜欢刘先生么?” “因为李先生直接,他想要娇妻美妾又或者黄金豪宅,他会动嘴,不像那个刘先生。” “他就跟那个不食烟火的神仙一样,咱就不喜欢这种人。” 其实最让他生气的是,刘先生动不动就要离他而去,动不动就要辞官归家,他就不明白了。 怎么刘先生就不能好好的,在朝堂上为大明继续效力呢? 好好好,既然他清高,那他就成全他的清高好了。 第22章 刘伯温病了 “爹,每个人性子不同,咱们还是请刘先生回来吧。” “这个胡惟庸,瞧着不怎么样,儿和娘都不大喜欢他。” 朱标和自己母后一样,都更加喜欢清高一些的刘伯温。 可无奈老朱的性子倔得很,始终都记恨着刘先生弃他而去之事。 老朱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当然知道胡惟庸奸,刘先生才是那个好的。 可是,万万没有让天子,去请臣子回来的道理。 当然了,如果他自己愿意回来,那他朱元璋还是可以原谅他的。 看着老爹傲娇的模样,朱标忍不住在心里直叹气。 爹若是倔起来,十头牛也是拉不回来的啊。 这个年过得很快,顾晨带着一家人逛庙会下馆子,看尽了应天风光,在他要上朝的前一日,顾淮夫妻便要回去了。 “大哥,大嫂,再住一段时日吧?” 顾晨真心希望他们在住一些时日,不要走的那么匆忙,他还想能多陪着哥嫂几天呢。 “是啊,大哥、大嫂,就再多留几日再说吧,相公的假少,您们来一趟不容易,何必要走的这么匆忙?” 这两人好相处,也不会对自己摆谱,苏婉盈还挺喜欢他们的,所以便主动出口挽留。 “不住了,不住了。”严氏笑道:“我见你们过得好,心里就高兴了,家里的包子铺还要开门。” “孩子还要读书,不说这些,就是三黑也要吃饭,走了这么久,你翠婶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它喂好。” 三黑就是狗,翠婶是顾家的邻居,卖粉馆的。 两口子临走的时候,托人家帮忙看门顺便喂狗。 既如此,顾晨倒不好再留,只让人去租了辆不错的马车和车夫,然后又多给了车夫一些钱。 嘱咐他一定要带三人住店,吃饭,可不能将就。 顾淮踌躇道:“我和你嫂子都不是啥金贵人,在外头将就睡睡就成,何必费这个银子?” 这钱呐,都够他卖一个月包子的了吧? 瞧着就舍不得。 “哥。”顾晨见他如此节俭,心里面心疼极了:“你养弟弟小,弟弟养你老,别和兄弟客气,啊。” 闻言,顾淮倒是欣慰,他包袱里沉得很。 一看就是弟弟给的钱,还记得爹娘那会儿刚走。 他和妻子商量好,要送弟弟去念书,因为这件事,不知道听了多少冷言冷语进耳朵里。 “这又不是自己儿子,花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到头来,不还是给他人做嫁衣裳。” “是啊,给口饭吃就成了,养那么干什么使?” “难不成,指望着他长大了,能拿哥嫂当爹娘照看?” “这怎么可能,就算他弟愿意,可他弟媳妇也不一定乐意呢,不拿大棍子把人赶出去就阿弥陀佛了。” 如今再回想起那些话,他就想得意洋洋地告诉他们。 自家弟弟,很好。 苏婉盈让人拿了许多好布来,都给收拾好放进了马车里头。 “原本,是想把衣裳做好了给嫂嫂带回去的。” “可是嫂嫂走得太急了些,所以便只能辛苦嫂嫂自己做衣裳。” “还有些上好的文房四宝和宣纸,还有适合孩子看的书。” “你们只管用,不必节俭,用完了我再让人给你们送回去就是了。” 家里出一个读书人是翻身,出两个读书人就是荣誉。 若灏哥儿能读出来,对丈夫和自己,乃至整个家族来说,也是脸上非常有光的大好事。 既是大好事,那么多费几个银子,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送走了顾淮夫妻俩,顾晨也要开始准备上朝的事了。 官服洗好熨好,明日要穿,在老朱家当官一定要注意好自己形象。 然后再把要递上去的奏疏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遗漏和错别字,这样也就差不多了。 睡了七日懒觉,再次起床早起上班的时候顾晨是极为不愿意的,他甚至抱着媳妇蹭了蹭。 “不如,请个假,请个病假算了?” 好困啊,不想起啊。 “开年第一天,这样成么?” 苏婉盈既心疼丈夫,又怕这样做的话影响会不好。 “当然不成。” 赖了会儿床,说了会儿话。 顾晨的脑子才稍微清醒了一些,赶紧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 然后洗了个冷水脸,让自己彻底清醒后才开始穿衣裳。 “娘子,你再睡一会儿,我走了啊。” 新的一年,还不知道得发生多少大事呢。 让顾晨觉得有些意外的是,今日老朱并没有说大明宝钞的事。 不过说了些闲事,就早早地退朝了。 回到御史台后,顾晨才知道,原来是远在青田的刘伯温病了。 “陛下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让胡相带太医,亲自前往青田,给刘先生诊治病情。” “胡惟庸和李善长是一伙的,他们和刘先生有过节,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让他去给刘先生看病,这不是请黑白无常去收刘先生的病么,可怜的刘先生,怕是没几日好活了。” 陈宝船轻轻摇头,表示不解陛下的心思。 而顾晨也有一些犯嘀咕,关于刘伯温的死传言可不少啊。 一说,刘伯温是自己病死的,不关任何人的事。 二说,老朱觉得刘伯温知道太多事,还能看透人心,所以暗示胡惟庸把老刘给嘎了的。 三说,老朱是真心关心老刘,只不过胡惟庸会错了意思,所以自作主张送老刘去了西天。 四说,刘伯温知道胡惟庸是个奸佞,所以故意自己把自己弄死,好让朱元璋提防胡惟庸这个奸相。 …… 众说纷纭,各大论坛上,还有各大学府的学者们吵的热火朝天,可是却谁也没有定论。 这玩意儿怎么说呢,人死如灯灭,靠史书上轻描淡写那几笔,怎么可能会有定论呢? 顾晨无奈地摇摇头,正准备回自己工位干活去。 却见太子殿下身边的太监来了,说是太子爷请自己过去。 第23章 去看刘伯温 此时的东宫。 马皇后、太子、老朱三人都在,而且才刚刚吵过了一架。 老朱怒道:“咱就不明白了,咱是哪里不对,派堂堂宰相,亲自去看刘先生还不够好么?” “当初,咱让刘先生做右相,他自己不肯非要回乡隐居。” “咱让胡惟庸当了右相,他又有诸多话说。” “敢情,咱这个皇帝,做的事,说的话全都是错的,只有他才是金口玉言,才是对的?” 他当然知道刘伯温和胡惟庸不合,可是他也十分地自信。 因为他觉得胡惟庸这个家伙,在自己的眼皮子下,是绝对、万万不敢对刘伯温如何的。 难不成,他还敢和太监相互勾结不成? “重八,你明知道胡……” 马皇后的话还没说完呢,就见李谨进来通报道。 “陛下,娘娘,太子殿下,顾御史到了。” 闻言,老朱看向大儿子。 “他来做什么,你叫的?” 他可没叫御史过来。 朱标点点头,然后看向李谨道。 “叫他进来。” 这还是顾晨第一次见到马皇后,和他想象中形象倒是差不多。 威严中带着些慈爱,看着慈爱却又不失威严。 总结:很有国母的风范,怪不得从正史到野史,从来没有一个人黑过她,黑也只从脚下手罢了。 “臣,御史台顾晨,见过陛下,娘娘,太子殿下。” 不知道这次叫自己来,又是有什么事情。 想想看,好像自从参了老胡小妾的弟弟开始以后。 自己的好日子貌似就已经到头了,鱼也摸不成,成日被老朱家奴役,想想也很是惆怅啊。 “顾晨,诚意伯病重,陛下让胡相携太医前往,唯恐不重视,可为了周全,孤想让你随胡相一同前往。” “你可愿?” 不是他朱标多心,实在是他不放心胡惟庸的为人。 老朱这才明白儿子的意思,不过倒是也没有说什么。 确实,谁知道老胡会不会突然失心疯? 还是有个刚直不阿的御史看着,方才能够放心啊。 “你就是顾晨?”马皇后听父子两人,说起过此人的名字,便嘱咐道:“你是韩宜可得徒弟,想来人是正派的,可一定早看好了才是。” 她也不知为何,总是觉得会有人迫害刘先生。 “是,陛下,娘娘,太子殿下,臣遵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再说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没有拒绝的胆子啊。 胡惟庸啊胡惟庸,你可真是我顾晨的灾星。 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能离这个大灾星远一些么? 要说这刘家,可谓是满门烈性子的人了。 刘伯温就不用说了,清高,那是满身的傲骨了。 他的儿子,刘链也是。 他爹死了以后,老朱就给了刘链的官做,历任考功监丞,监察御史,还有江西右参政,可见老朱是想大用他的。 他为人刚正不阿,可惜,却在当官两年后受到胡惟庸党派胁迫,他便堕井而死,享年三十二。 他还有个弟弟,叫刘璟,刘链死了以后被老朱任阁门使,后来任谷王府长史,后建文元年,随谷王回京。 给朱允炆出计策十六条,可惜朱允炆一条也没采纳,后来李景隆兵败,他就归隐乡里。 朱棣登基以后,叫他回来继续当官,然后被拒绝了。 朱老四是什么人? 你敢拒绝他,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朱老四让人把他抓到京城,把他给关了起来。 可能是想着关一关,他就可以想通然后给自己办事了。 可惜,他选择自缢而死。 到了刘链的亲儿子长大以后,便学乖了很多。 他开始收敛锋芒,死活也不肯踏入官场半步。 可以说,这刘家满门,是成也个性,败也个性。 若不是这身清高的个性,他们也不会被朱元璋看上。 可若不是太清高的个性,也不会死的那么快。 过刚易折啊! 韩国公府。 “老师,您说上位这是什么意思,看刘伯温就看刘伯温吧,怎么还让一个跟屁虫看着呢?” 难不成,陛下是不放心自己,觉得自己会对刘伯温下手。 李善长是洪武四年退休的,虽然人已经在家听曲钓鱼搂美人,可他耳朵眼睛确实灵得很。 朝堂上的一举一动,他全部都心里门儿清。 “上位这是怕你对刘基动手,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 老李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嫉妒有才华的人。 像刘伯温这种人,他一向就不怎么喜欢。 况且两人还因为杨宪结了仇,他自然巴不得他不好过。 “不敢欺瞒老师。”胡惟庸倒是坦诚,后又笑道:“只是上位这个态度,学生便在想……” 要不然再等等? 别被御史台咬着了,到时候可不好脱身呐。 “你可是堂堂的相爷。”李善长看着湖里的鱼,笑着道:“若是想麻痹一个御史的眼睛,那还不简单么?” 跟着陛下那么多年征战,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只要是对着敌人,下手越狠,才对自己越好。 两人对视一眼,心口不宣地笑了起来。 可他们不知道的却是,他们如今每一步的行为,都是在为日后,锦衣卫的成立而铺垫。 “跟着胡相,你要万分上心。” 韩宜可拉着他的袖子,左右看了看后嘱咐道。 “你最好想法子偷偷告诉刘先生,太医开的药能不喝就不喝。” “别到时候喝了药,加重了病情,胡相会不会被追究不知道,你可是从中脱不了干系的。” 若是可以,他都想代替徒弟去,可御史台也忙着呢。 “先生放心吧。”顾晨拱手,规规矩矩对他行了个礼:“下官心里有数,知道该怎么做的。” 史书上的记载是,刘伯温偶感风寒,太祖令胡相携太医前去医治,结果越医越严重。 然后死了。 导师大胆猜测,刘伯温可能不是被老胡害死的。 而是肝癌晚期,药石无灵,所以才死的。 如果胡惟庸想弄死他,还有一点点可能性阻止。 可是如果是肝癌晚期的话,恐怕是真的没法子了。 青田到南京,六百里路,不过这回是可以走水路的,水路要比陆运快许多,再加上是顺风。 不过才三日半,顾晨就已经和胡惟庸到了青田。 他亦步亦趋跟在胡相后边,也不在乎他同不同自己说话。 胡惟庸也不搭理他,径直带着他和太医往刘伯温家走去。 第24章 青田先生刘伯温 别看刘伯温是个诚意伯,可是他和家人住的却是几间竹屋,倒也不是老朱没赏赐他宅子。 但人家就喜欢像陶渊明一样过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这境界反正一般人是达不到的。 “不过是小病,陛下怎还让太医和御史烦心跑这一趟。” 他把胡惟庸忽略了个彻底,显然是没有把他放心里。 再看胡惟庸,寻了个地儿坐下,也没准备搭理刘伯温。 太医也不吭声,顾晨只好道:“刘大人不知道,陛下和太子殿下,还有娘娘都惦记着您的身子。” “听说您感染了风寒,立马便派胡相和下官与太医来看您,希望您能够早日康复呢。” 他故意这样说,就是想让身旁的太医知道皇家的重视,最好别听老胡的,背地里搞那些小动作。 到时候把人害死了,你自己也不一定活得成啊。 说罢,他看向身旁的太医道:“陈太医,你请吧。” 大明朝的太医看着就不靠谱,说不准是这太医自己不会治病。 瞎开药,把人给治死了,这也是说不一定的哈。 “有劳。” 刘伯温咳嗽了几声,伸出手给太医,让他为自己把脉。 陈太医是个胡子花白的老者,听说其祖上就是行医的,水平应该也不会烂得太离谱。 只见他把着脉,表情从轻松开始,然后慢慢凝了眉,渐渐地,变得不怎么好看起来。 他这表情要是换了普通人见了,肯定是着急得很了。 可刘伯温却不在意,表情很是淡定,像是一点儿也不担忧自己的身子情况。 约莫一刻钟后,太医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哦,刘大人不过就是邪风入体,偶感了风寒而已,下官开几副药,吃了也就好了。” 管你是什么病,只要开了药,当时吃不死就算他是任务完成了,谁也没有证据也拿他没法子。 顾晨:“……” 既然你说了是小毛病,那你做个表情吓唬谁啊。 “有劳太医了。”刘伯温轻轻抬头,看向顾晨:“洪武三年的殿试,我看过顾大人你的卷子,文章写的很好,犀利大气,字迹也漂亮。” “文章中对韩琦、范公多有推崇,怪不得会进御史台。” 这两位都是浑身正气的人,而且都当过言官,吏部尚书,吕本也算是会安排人的了。 “不敢当刘先生的夸赞。” 刘伯温和顾晨聊得火热,独留胡惟庸在一旁。 气的他脸色发黑,直接拂袖而去。 而太医放下方子以后,也匆匆告辞而去了。 顾晨不好再此久留下去,只好把师父的话说了:“这太医只是陛下,对您的关心罢了。” “可这药方,却不是陛下开的,好不好可不一定。” “刘先生,吃不吃,在您,您若是不想吃,那不吃也是可以的。” “太子殿下很放心不下您,下官觉得他是希望您回京的。” “刘先生,下官告退了。” 他现在能确定的是,老朱是没想杀刘伯温的。 若是要杀,怎么可能派自己来守着。 刘伯温看着面前的药方,琢磨着顾御史话里头的意思,片刻后,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既然是陛下的心意,又哪里有浪费的道理。” 若是能让陛下对胡惟庸警醒,他就是没了这条命也是值得的。 顾晨听到这句话心中微动,他站定了身子看向他。 “刘先生,人活着,可以做任何事,可若是人死了,便什么事也做不成了,有时候死并不能解决问题。” 胡惟庸从刘家出来后,那是一点儿也没有耽搁,径直往码头走,上船后便命人直接开船。 “可是大人,顾大人还没回……”随从见他如此,有些担忧地道:“咱们要是把他扔在青田怕陛下会怪罪。” 相爷是相爷,和一个小官置气,这多少没有风度。 “那就再等等吧。” 胡惟庸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也没有急着走。 只是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自己脸上是有奸相两个字吗? 为何大家都觉得刘伯温是好的,自己是个奸的? “相爷,您说,刘伯温,会用那个药方子么?” 那个药方是特制的,里头有几味罕见的药材相冲,吃了并不会立刻死,只会腹痛难忍。 然后渐渐……嘎了…… “他会用的。”胡惟庸看着河面,语气带着淡淡的笑意:“为了扳倒我,他也会将计就计的。” 他会用自己的死,来换陛下不再重视自己。 “那相爷还……” 还要给,何必呢,直接不管了不成么? 反正他也不在朝中任职,是威胁不到相爷的。 “刘伯温在陛下,还有太子殿下,包括皇后娘娘心中非同小可,陛下一直等着他回去。” “浙东的官员,也想他回去……” “我即便是赌,也要让他死,可如果他真的吃了那副药出了事,陛下不是傻子,自然也猜到他想做什么。” “陛下最讨厌别人骗他,这种自毁长城的做法,只会让陛下心里不高兴,对咱们有好处。” 刘伯温清高,不食人间烟火,可陛下不是啊。 陛下是贫苦人出身,自然对刘伯温这种人又爱又恨。 “等等,船家,等等……” 不远处,顾晨跑得官帽都要掉了,要知道这次出来可没带多少银子,连张船票也是不够的。 “哼。” 胡惟庸看着他这形象,忍不住冷哼着摇摇头。 “真不明白,太子殿下怎么只管提拔这些上不得台面人。” 果然是乞丐的儿子! 说罢,他回了船舱,压根都不想和顾晨照面。 这也巧了,顾晨也不乐意和他照面,便理了理衣裳回自己屋里了。 他知道自己这回,已经算是彻底得罪胡惟庸了。 可是没办法,入了老朱的眼,那就别想脚上不沾泥。 那就斗呗,想法子,早点把胡惟庸踩下去呗。 胡惟庸猜得没错,刘伯温一个月之后便给皇帝去信,说是吃了太医的药,感觉身体更差了。 “啪,去把顾晨喊来。” 老朱有些生气,既然越吃越差,那你就别吃了嘛。 这又没人逼你吃,你吃了又要写信来告诉我。 不明摆着,就是想告诉我,胡惟庸想害你了么? 等顾晨来了,看了刘伯温的信后,他心里头转了个弯,不用老朱问话,便躬身告诉老朱。 “胡相说,这是陛下的心意,希望刘大人按时服用。” “然后胡大人就走了,臣和刘大人说太医是陛下的心意,药方不是,吃不吃都随他的意。” “然后刘大人说,陛下的心意,自然是要吃的。” 真实的情况是,老胡全程都没有说过一个字。 可如今老朱还没有设立锦衣卫,眼睛耳朵也没那么厉害,顾晨编一句瞎话还是没问题的。 第25章 软饭香,但不能指着吃软饭 至于在场的太医,还有胡惟庸的那几位随从。 他们一个是听老胡的指令,开药方害人家性命的。 还有一个是胡惟庸自己的人,谁的话也没自己的话权威高。 别看这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能告诉老朱。 不是刘伯温自己要吃那个药,完全是胡惟庸让的。 为的,就是让刘伯温以为,让他死是陛下的意思。 果然,在他走后,老朱犯了难,然后让人去查顾晨和刘伯温,在这之前有没有什么交集。 是的没错,他就是觉得这两人,会不会一块儿想胡惟庸下马,故意给自己演的这么一场戏呢? 老朱此时深刻意识到,没有长几万双手和几万双眼睛的痛苦,他没有办法时刻知道朝臣的动静。 “叫毛骧来。” 看来是时候,该在百官身边安插一些自己的人了。 想了想,他给老刘回信时,倒没有说的那么冷淡,只是叫他别吃了,换一个郎中再看看。 刘伯温收到信之后,有些失落,也有一些欣慰。 陛下到底还是念旧情的,并没有想着杀了自己。 可是,他是真的不敢给皇帝,做太久的事啊。 一来怕连累九族,二来也不想给浙东党当靶子。 之所以被称为刘半仙,是因为他有参破天机的本事。 他知道朱皇帝以后会大开杀戒,他自己可以死,可九族不行,他得让九族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看着胡惟庸为祸朝堂,为祸百姓他也着急。 总之就是很矛盾。 忙了一天,从皇宫里出来,陈宝船不敢光明正大同他说话,拐了好几个弯才追上他的马车坐上去。 “顾兄,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你都有这么好的马车坐了,呵呵,果然是软饭吃着香啊。” 陈宝船的媳妇是娃娃亲,家境和他是差不多的,比较贫寒,从前不觉得,对比顾晨之后那就叫一个羡慕。 “早知道我能当官,我娘就不该让我定亲那么早。” “你说考中进士以后,找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多好。” 总好过现在,马都买不起一匹的好。 “你可别胡说。”顾晨闻言,忍不住劝解道。 “糟糠之妻不可弃,你没考中的时候你娘子跟着你,也是吃了不少苦的,你要有良心就得好好待人家。” “再说了,男儿想要什么,当自己努力去争取才是应该的,光想着吃软饭算什么本事?” 虽然,他现在吃的这口软饭,确实还挺香的。 “自然如此,只是心中难免对比嘛。” 陈宝船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便不再提此事了。 “你如今是得了陛下青眼,数次召见你单独奏对。” “我原先还当你得罪了胡惟庸,仕途算是毁了一大半,没成想,你却是因祸得福了。” 不像自己,当官这么多年,陛下和太子殿下从未单独召见过自己,可见自己的平庸了。 “要不,我给韩先生说说,让韩先生把你弄到左御史台这边来,虽然忙些,但是日子过的充实啊。” 免得将来胡惟庸党败落了,你说不准还要跟着遭殃。 “算了吧。”陈宝船不愿,还道:“你们左御史台太忙了,整日不是参这个,就是参那个。” “又忙,又累,还得罪许多人,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当个小官,将来谋个地方官安稳一生。” “可不想得罪那么多少,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宝船很有自知之明,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写得一手好文章,可心眼子却是个不够用的。 怎么看,都参加不了党争。 想到这里,他看向自己的好兄弟开玩笑道。 “万一以后你被胡惟庸整死了,我一定多多给你烧纸钱。” 自己为他着想,他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盼着自己找死? “去你的,走,去我家吃饭。” 顾晨和陈宝船回到家里,却见家里多了一位女子。 他定睛一看,那不就是卢姓女子么? “卢姑娘,你怎么来了?” 想起她爹说要把闺女许配给自己,顾晨有些心虚地看向妻子,却见妻子并没有生气的模样。 卢雪迎微微屈膝,柔声道:“小女感念大人的帮助,特来谢谢大人,原本是要走的,只是夫人问小女何去何从,小女也不知道。” “夫人便留下小女,说让小女学着帮忙管着铺子,是个营生的本事,等将来也好……” 在京城相看个人家,比在定远那种知道自己事的地方好。 “哦,原来如此。” 顾晨见她没有提要给自己当妾,当即松了口气,然后就放心地给妻子介绍起了陈宝船。 “这是陈大人,我俩关系不错,特叫他来家里吃饭的。” 苏婉盈见他这表情,心里头也就明白了丈夫对此女无意,当即脸上也就堆满了笑着。 “好,相公,陈大人请稍坐,妾身这就去让人准备酒菜。” 只要不纳妾,一切都好说。 只要敢纳妾的话,那就别怪她绣花针伺候了。 饭桌上,女眷并未上桌,只两个大老爷们喝酒吃着饭,陈宝船察觉到什么,低声笑道。 “顾兄,你是不是有点怕媳妇儿啊?” 瞧刚刚看见女子上门,这小子紧张得那个样子。 分明就是怕媳妇误会了,然后生他的气嘛。 顾晨左右看了看,确定人不在,才低声问道。 “你不怕你媳妇儿?” 主要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吃软饭个子就是矮一截。 “自然是不怕的。” 陈宝船拿着一只鸡腿啃了两口,然后喝了口酒得意道。 “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能会怕那么小一只的女子。” “我给你说顾兄,是男人,咱们就得振夫纲才对?” “否则若是传了出去,咱们男人的颜面何在啊?” 说着,陈宝船还拍了拍自己的脸,显然对好友怕媳妇儿这种事情,是极为不赞同的。 “你看看已逝的常遇春将军,别看在战场上咔咔乱杀啊,实际上回家对着老婆大气都不敢喘呐。” “立了功,在外纳个小老婆回家,都还要小心翼翼,唯唯诺诺带回去,还得给媳妇赔不是。” “因为这件事,他可没少被陛下和其余将军嘲笑。” 可见,怕媳妇是件多么丢人的事啊。 顾晨斜了陈宝船一眼,表示对此事不做评价。 老朱还好意思嘲笑人家? 他也就是命好,当了个皇帝,有正大光明必须生一堆皇子的责任,否则的话还不是一样的。 再说了,他就不怕马皇后? 还好意思嘲笑别的男人惧内? 呵呵哒! 第26章 老朱家的大饼 “我不觉得丢人,我倒是觉得,常将军此人很好,贫贱不移,这是个极高的品质。” 人家的这个觉悟怎么说,哪怕自己这个现代人,也不一定能做得到的。 试问,当功名利禄在手上,权柄钱财皆握在手里的时候,又有几个还记得贫贱时的故人呢? 现代也不是没有,从贫贱时夫妻共同起家的企业家。 可结果又有几个发达了之后,没有换媳妇的呢? 就算是没换,在外花花肠子什么,他会怕媳妇知道么? 自然不怕,光明正大给人领回家的事可不在少数。 人性就是人性,不管是什么年代,人性都不会改变。 “你那是吃葡萄说葡萄酸,嘴硬来着,不过话说回来,常将军什么都好,就是生了个儿子不好。” “他那个妾室,听说当年是大着肚子进门的。” “蓝夫人那会儿还没儿子,捏着鼻子喝了她的妾室茶。” “如今,常将军和蓝夫人都去了,国公府的那些富贵,都落在了庶长子常茂的身上。” 陈宝船手臂撑着饭桌,对此人那是极为的看不上眼。 “他从小同太子、亲王一同在一块儿读书。” “陛下是希望他长大了,能和常将军一样为国分忧。” “可就在去年的时候,我无意中听说了一件事,他居然,把其父生前纳的一位妾给……” 剩下的话不必说的太明白,只要成过亲的人都应该明白。 “什么?那孩子可才十五不到啊?” 朱元璋还没称帝的时候,蓝夫人就得病死了。 老朱怕常遇春寂寞,所以赐了两个小妾。 那时候才十几岁,如今大概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 可是常茂这个浑小子…… 史书上,确实记载过这孩子有些不成器。 比如忤逆岳父,想给生母要诰命,还结交胡惟庸等等诸多令人失望的事情,最终在洪武二十年被杀。 可没想到的是,这孩子还这么小,居然就惦记起来父亲之妾了。 他爹才刚死了四年,他就如此迫不及待了? 还真是,孝顺啊…… 哄堂大孝! “嘘,这事,陛下是知道的。”陈宝船低声道:“只不过,还把人叫进内廷,听说是大骂了好几个时辰。” “可是,常将军早亡,陛下还是想善待他的儿子。” “所以他就把这事给压了下来,不许大家议论这件事。” “最近啊,我听说,陛下是想给常茂找门亲事,让媳妇管他,看中了冯胜将军家的闺女。” 冯胜是个好将军,满身的战功。 虽然结局时,朱元璋怕他功劳太高,自己立的皇太孙压不住。 所以,他就把人无罪赐死了。 可现在老朱还没疯魔,他愿意把冯家闺女,指婚给常茂,足可见老朱对常茂的心意。 只要常茂别那么不中用,最后怎么也有个好结局。 在此,顾晨不得不感慨。 其实这死的早也是有好处的啊,起码子孙受到了帝王的善待。 不必活那么久,还要受皇帝的怀疑。 只不过,嫁给这么个不中用的,那姑娘真可怜。 “想啥呢。” 陈宝船见好友不说话,而是若有所思,他连忙解释道。 “我只是同你闲聊几句罢了,你可千万别犯傻。” “陛下都不许大家议论,你若是把这事捅出来的话,我给你说,你恐怕就死定了。” 上回朱桓的事多悬,那家伙可姓朱。 自家好友硬是,和左御史台的那帮疯子一块儿,逼得燕王殿下杀了朱桓。 他到现在想想还担忧呢,也不知道好友有没有遭记恨。 “你当我傻啊?” 顾晨自然不可能去触霉头,他正色地看着陈宝船。 “如今定远县令一职还是空缺的,我建议你想个法子,去吏部找找门路,给自己换个地儿待着吧。” 见他要说话,顾晨连忙抬手制止,然后认真地道。 “真的,你听我的,别跟着陈宁,离他们越远越好。” 要不是因为这些年两人有些兄弟情,顾晨才不打算提点这几句呢。 至于他听不听自己的,那就他自己的事情了。 奉天殿。 老朱看着一堆反对自己印钞的奏疏,心里觉得烦不胜烦,这些人不懂自己的心思啊。 可当看到顾晨的奏疏时,他便觉得眼前一亮。 当看这年轻人,居然懂得自己为何印钞的想法,还能够举一反三把利弊说清楚不禁有些高兴。 “传,御史台监察御史,顾晨,传太子。” 其实,他学的是宋朝的交子。 如今天下才刚刚初定,民间还有边疆都不太稳当。 国库也不是很充足,他和户部日日都为各方的钱粮筹措问题而发愁。 造钱的铜、银都有些少,根本就不够用。 所以,他这才想着,用大明宝钞来代替银钱,并推行到全国。 这样一来,岂不是要多少钱,他就能印多少钱出来么? 可顾晨说的也很对啊,若是防伪做的不够好的话,那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印钱了么? 若是不控制印钱的数量,那不是容易变成废纸一张么? “来来来,顾家小子,来,坐,云奇啊,快,来给顾大人上茶,就上那个咱平时喝的茶。” 顾晨敢保证,这是老朱对自己最客气的一次了。 这也是,他还是第一回,被老朱给赐了座。 果然,你要是有用。 别说是朱屠夫,就是阎王来了,也得对你客客气气的,自己这不就从顾晨变成顾家小子了吗? 听着就亲切。 他抬头看向太子,却见朱标正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目光中还带着欣赏和微微的鼓励。 顾晨心中定了定,太子是个好人,自己一定要牢牢抱着太子的大腿,最好是把老朱给熬死。 这样一来,自己就能安安全全的了。 “咱从前还以为御史就是嘴还行。”老朱拿着他那把玉如意,又让人拿了把椅子坐顾晨对面:“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小子,给咱说说,你说的那几条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解决,你要是能给咱解决好了咱有大赏。” “对了,老大,中书省左丞相是不是还空着呢?” 虽然他自己准备,把左丞相这个位置给胡惟庸了。 但是这也不代表,他不能用这个位置给别人画大饼啊。 “陛下抬举,臣不敢……” 顾晨听到这话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他连连摆手拒绝,甚至手脚不听话地站起来想跑。 他疯了还差不多,当猪、当狗、当牛也不兴给朱元璋当丞相啊。 第27章 三儿 “诶,你坐着嘛。” 老朱也是打过仗的人,伸手轻轻一使劲就给人摁回了椅子上,看的朱标忍不住微微抚额。 “顾晨,你要有法子,你就说,你放心,就算是说错了,孤和父皇,也不会责备你就是了。” 父皇或许粗鲁,看孩子吓得,嘴皮子都要泛白了。 “对对对,随便说。” 老朱难得笑得这么慈爱,那双憨憨的大脸写满了期待。 顾晨深吸了口气:“陛下和太子殿下既然信得过臣,那臣就直说了,臣确实有法子做防伪。” 不就是搞个变色墨,这东西可是难不倒他的。 只不过,以后会不会被人学去,从而伪造假币他是不知道的,反正到时候再想法子就是了。 这种技术的东西,说的顾晨口水都说没了这父子也不懂。 顾晨:“……要不,等臣做好了,献给陛下看看就知道了?” 这不白浪费口水么? 然后就是数量问题,要知道纸币其实就是公信力的问题,还有就是什么币也阻止不了金银铜才是硬通货。 满清为什么不造纸币? 因为大明隆庆开关的时候,把世界上三分之二的银子,都给弄进了大明,所以没必要弄什么纸币出来。 只有让纸币,紧跟着金银印,这钱才不会贬值。 “可是,这样一来,钱还是不够用啊。” 老朱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为以后的钱币感到犯愁。 顾晨拱手:“陛下,金银都是慢慢的还能造的,可是一但宝钞贬值,就再也回不来了。” 宝钞和铜钱白银之间的兑换比例,变得十分快。 到了最后一贯钱的钞,最后只能兑换两三百文的铜板。 这其实也是说,国家的公信力出现了问题。 说的再白一点,就是肆无忌惮印钞造成的后果。 “成,咱听你的,咱有多少金银,咱就印多少钞。” “绝不多印一张,你回去尽快把那个防伪弄出来给咱瞧瞧。” “然后把你所能想到的,能够更完善的法子,重新梳理一下再给咱递上来。” 总之,宝钞他是一定要印的。 让钞票在市面上通行,金银则留在国库之中备用,这事不管怎么看都是极为稳当的。 顾家的院子虽然小,却是个五脏俱全的。 苏婉盈坐在庭院里点了玻璃灯,随意拿了本书无聊翻看着,并且不停地往书房看去。 “老爷最近忙了些,晚膳都没怎么用呢。” 小桃子给她端来一碗红豆汤,见自家姑娘频频往书房处看笑道。 “朝堂上的事烦心,我也帮不了相公。” “你把这碗红豆汤给相公送去,不必说话打扰了他。” 相公上进,倒确实是好事一桩,可作为妻子,她还是难免有些心疼。 ‘砰砰砰’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苏婉盈看了看天色,不免觉得有些奇怪:“这会儿,都快三更了,怎么还有人上门。” “何勇,你去瞧瞧。” 何勇是他从娘家带来的小厮,闻言立刻便上前去开了门。 “姑娘,是个小乞丐。” 听见来的是个小乞丐,苏婉盈才从座位处起身,来到门口看向来人。 只见来人穿的一身破破烂烂的,脸上脏兮兮的看不清男女。 大约十岁左右的年纪,看起来格外的可怜。 “夫人,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声音有些沙哑和变声,可以确定他是个小男孩儿了。 “先进来吧。” 见他和灏哥儿一般大的年纪,便要过着如今这么惨的日子。 苏婉盈忍不住有一些心软,见他身上还有伤便问道。 “孩子,你身上的伤哪里来的,你的父母和家人呢?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她给小桃子使了个眼色,示意让她去拿些吃的和伤药来。 “回夫人,小子身上的伤,是被别的乞丐打的,他们……他们抢我下午讨来的白面馒头。” “我不知道我爹娘是谁,我是被爷爷给带大的。” “过年的时候太冷,爷爷没撑住便走了。” “他给我取名叫三儿,因为我是他捡来的第三个孩子。” “我今年十岁了,多谢夫人给吃的,夫人一生平安。” 虽然他是个小乞丐,可是孩子却十分懂事的模样,口齿也是十分伶俐的,还会说吉祥话。 “你说你是爷爷捡的第三个孩子,那你另外两个哥哥呢?” 他们,都不愿意管这个孩子吗? “回夫人的话,他们都死了,大哥是饿死的,二哥是冷死的,小子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三儿委屈巴巴地低下头,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闪过了一丝精光。 看来上峰说的没错,只要女主人肯开口留下自己,自己就能顺利在这个家里头呆下去。 “哟,这是谁啊?” 顾晨忙完了,从书房出来,便看到院子里多了个孩子,自家娘子还亲自给人擦脸擦药呢。 “这孩子没人要。”苏婉盈轻声道:“在外头流浪一直挨打,相公,反正咱家还缺个给你伺候笔墨的。” “不如我就教教他,让他留在咱们家做事如何?” 三儿此时正啃着软乎乎的馒头,可怜巴巴地望着顾晨。 “这个,可以倒是可以。” 顾晨看着也有些心软,只不过还是问道。 “你怎么不敲别人家的门,只敲我家的门呢?” 自己不过一个七品御史,谁会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呢? 不过,不管是不是,还是先收下来再说。 是谁的人,可以仔细观察,说不准还能将计就计呢。 当然,他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三儿轻声道:“官老爷恕罪,小子早注意到了夫人,见夫人面善,小子肚子又饿得厉害,这才想着来讨口吃的。” 苏婉盈听他说自己面善,立刻高兴得眉飞色舞的。 “相公,这么晚了,你快回去睡,明日早起还要去上朝呢,三儿交给我安置就成了。” 这孩子瞧着好,反正她是要留下来的。 “成。” 顾晨也困了,转身要回去,忽然想起了什么道。 “你记得给他取个名,明日再带去官府上个户。” 乞丐一般都没有户籍,没有户籍就不算是民。 没有民的身份干啥都不方便,所以还是上个户好。 第28章 纸币变色技术 因为太晚了,顾晨才刚沾到枕头上,就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还不到五更天,便又得打着哈欠去上朝。 还是给万历皇帝当官好,人家几十年都不上朝。 官员们不用起那么早,日子不知道多么舒坦。 可惜,穿越这种事都是开盲盒,可由不得你选啊。 顾晨把制好的纸币拿出来,借着烛火的光微微动了动,只见纸币上的一贯钱三字随着动作开始变色。 “这回陛下若是再赏我,我可断然不会谦虚了。” 他感觉,老朱好像不喜欢清高的. 像刘伯温不就是么? 老朱对他,是既不喜欢却又舍不得,想用又不乐意用啊。 所以,想要什么,自己还是直接说的比较好。 奉天殿内。 老朱在阳光下微微晃动那张纸币,只见纸币瞬间变幻五彩,看起来格外耀眼与漂亮。 “有了这个,还需要印吗?” 老朱喜的见眼不见牙,褶子全都跟着出来了。 “自然需要。”顾晨拱手,笑着道:“防伪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多道越好,陛下觉得呢?” 只有一道工序的话,岂不是,给那些心术不正之人可乘之机。 “陛下。”说罢,顾晨又拿出一张纸:“这是变色印制的法子,臣献给陛下和太子殿下。” “臣以为,造币的工匠们,陛下应该细细挑选。” “签署保密协议,出入皆要搜身,不许其和家人多说一句印钞之事。” “印钞分为多种工序,一位印钞者,一辈子只能做一道工序。” “为了让他们守口如瓶,安心且忠心为朝堂做事,臣请陛下多给他们一些俸禄,如此方可妥当一些。” 这毕竟是古代,就算有变色技术,其实也容易被学了些。 想到这里,他继续拱手道。 “工匠请陛下选平民,彻查其三族,不能与世家、勋贵有任何关系,工匠和其家人最好都要住在一起。” “不可随意去外地,出入京城都需要特批才行。” 虽然将来还能不能做到这么严格,他自然不知道,但起码洪武朝,肯定是可以做到的。 “至于么?”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不过招个工匠还要查其三族。 这又不是招士大夫为官,应该不用这么……吧? 最关键的是,居然还要多给俸禄,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陛下,殿下。” 顾晨拱手,然后苦口婆心地劝道。 “陛下越重视,百姓才会越发相信咱们的宝钞。” 朱标点点头表示赞成,百姓的态度,向来都是根据朝堂的态度来的。 朝廷重视抓贪,百姓们就能硬气一些告状。 若朝廷不重视抓贪,百姓们自然有委屈往肚子里咽。 生怕惹了权贵,全家都因此而遭殃。 “那么,何为保密协议?” 字面意思朱标是懂的,可他没听过这个说法,便还是让人解释一下,免得是自己会错了意。 顾晨轻声道:“自然是让工匠们全部签字画押,并且承诺保密印钞司的一切事务。” “但凡泄露,砍头处置。” “免得到时候他们铸成大错之后,又怨东怨西,说自己是不知者无罪。” “签字画押之后,大家心里头,自然也就有杆秤了。” 别的地方还好说一些,可印钞一事,却是万万不可以马虎的。 若让大家知道,多说一个字要砍头,那么除了亡命之徒,想必大家伙都是不敢如此的。 “甚好。” 朱标首先表示赞同,可一旁的老朱却还有更好的想法。 “砍头太便宜他们了,给咱改成诛杀全族。” 既然要多要自己的俸禄,那自然要从严治理才行。 闻言,朱标深吸了口气,无奈地摇头微微一笑,却也没有反驳,显然是认同了这个说法。 顾晨:“……是。” 还是老朱你比较狠,和你比起来,朱小四都要仁慈不少。 从奉天殿出来,顾晨有点怀疑人生,为什么老朱今个儿,不说要赏赐自己,明明他都准备好要什么。 那就是去管印钞司,总比日日在御史台骂人好吧? 殿内。 “爹,顾晨立了大功,爹就不赏赐他点什么?” 朱标不理解,也不赞成,有错当罚,有功自然该奖。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赏什么?” 对于赏赐这种事,老朱向来小气,他笑呵呵把纸币给揣进自己怀里,准备一会儿给妹子拿去瞧瞧。 他看向不高兴的儿子,解释道:“这小子不仅聪明,还有颗赤诚之心,且没有他师父韩宜可迂腐。” “韩宜可太直,咱准备,过两年就调他去别处,否则得罪之人太多,恐怕是不好保命。” “顾家小子,看着刚直,实则心里头自有把算盘,却又不似陈宁那么奸猾,是个干御史的干苗子。” 说白了,他就是不喜欢骂的太狠的老韩。 可是他又知道老韩是对的,所以就想出这么个法子。 找个嘴巴没那么毒的人上位,如此自己心里舒服了,也不耽误他治贪,岂不是两全其美? 顾晨回御史台,需要路过吏部,谁知刚撞见陈宝船从里头,垂头丧气地出来,表情颇为难过。 “顾兄,吕大人不肯答应我去定远。” 这位吏部尚书吕本,是太子次妃吕氏的爹爹。 顾晨疑惑道:“理由是什么?” 按道理说只要陈宁肯放人,吕本没道理要把人扣着。 “他说我不适合当地方官。”陈宝船多少有些委屈:“你说我,已经入朝四年,这四年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 “从不告假,从不迟到,从不会得罪哪位大人,不知道为何,吕大人要如此为难我。” 虽然偶尔摸鱼,可是谁不摸鱼,干啥就针对自己。 说着,陈宝船甚至都想哭出来了。 “不,不是,不至于陈兄,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顾晨有些无语,不就是一件小事么? “男人,男人就不能哭了,你前些日子还在太子殿下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呢。” 陈宝船委屈得要死,明明说了同级官员都可去定远。 别人都不愿意去收拾烂摊子,自己愿意去吕大人还不让? 凭什么啊? “好了,你先别着急。”顾晨沉吟了一下以后,轻声道:“我帮你想想法子,你先回去忙你的。” 总之不管怎么说,好友都不能再和陈宁在一块了。 和陈宁在一起,迟早都会被拉下水的。 回到御史台,顾晨见大家一脸喜气,不禁问道。 “可有什么好事,陛下给咱们涨俸禄了么?” 一片寂静,涨俸禄? 可能么? 最后还是韩宜可解释道:“刘先生要回来了,这下胡惟庸可不好胡作非为,朝政亦可再清明一些。” 第29章 刘伯温回来了 要知道,如今胡惟庸一家独大,长此以往可不是什么好事,刘先生既然肯回来那自然是好的。 “真的?” 闻言顾晨也有些高兴,胡惟庸是洪武十三年死的。 离现在还有六年呢,他可不想在黑暗中度过六年。 太难捱了。 “可不是。”高以然捋着护着,显然对比也很高兴:“青田先生刘伯温,一身的清明与孤傲。” “只要有刘先生在,谅那位胡惟庸也不会多费口舌。” 顾晨心里盘算开来,刘伯温可是浙东派的头头。 只要他肯回京城,老朱为了制衡也会让他和胡惟庸平起平坐。 既然是平起平坐,那陈宝船想外放一事或许有些眉目。 不是只有刘伯温的路子走,只是顾晨不愿意,好友走胡惟庸的路子而已。 顾晨望着自己官服上的图案,若不是自己已经在老朱面前显露了本事,想来自己也能求个外放。 唉,官海浮沉,明日会如何,谁又会知道呢? 韩国公府。 李善长刚从新纳小妾身上爬起来,就听闻胡惟庸深夜登门,他无奈扶着腰起身穿衣。 “这个胡惟庸,都当相爷了,怎还学不会稳重?” 对于自己提拔的人,李善长其实还是蛮重视的。 毕竟,他是自己推出去的,淮西派的带头人。 整个淮西勋贵的荣辱,可全都在这个家伙的手上。 “老爷,可能相爷,是有要紧事。” 小厮混儿提着灯笼,在前方为自家老爷引着路。 要紧事? 李善长心里一动,莫非,是青田那边的事? 想到这个可能,他的步伐不由地迈快了一些。 胡惟庸得了刘伯温要回来的消息,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干脆深夜来拜访了韩国公府。 “老师,刘伯温要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李善长便忍不住凝了凝眉。 “他回来了,你不是……?” 给他下毒了么,怎么没有给毒死? “按刘伯温的脾气,学生算准了他定然会吃药,让陛下怀疑学生,可他却好好地回来了……” “听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意思,左丞相的位置……” 原本左丞相的位置一直空着,便有流言说是给刘伯温留着的,如今一看果然是如此。 “惟庸啊,不是我说你,你办事也……” 太不果断了吧? 李善长有些无奈,人都回来了你还能怎么办? 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杀人,那你的命还要不要了。 “你也别急。”不过很快,李善长就冷静了下来:“刘基的性子,陛下不喜,他人又清高。” “我觉得,用不了多久,他又会主动告老还乡的。” 从刘伯温投上位开始,便数不清有多少次告老还乡了,陛下最讨厌的也正是这一点。 “只能但愿如此了。” 胡惟庸虽然满是不高兴,可最终也只能暂且忍耐下来。 离京一百里处,刘基坐在自家的毛驴上头表情悠闲,身旁的刘链也骑着一头毛驴伺候着。 “父亲好容易归隐,脱离纷争,何必又要回到漩涡里去,要知道盼着您出事的人可多了。” 刘链摸了摸驴的耳朵,表情颇有些不理解。 “明明陛下开国,赏了咱们银钱,还有马匹宅院,再不济,也能租车,为何父亲要骑驴进京来。” 要知道,李善长和胡惟庸,如今可过着富贵日子。 再瞧瞧自家父亲,人品德行可比他们好出不少,可偏偏骑个驴……还不如六品官神气呢。 “当年跟随陛下,我骑的就是驴。”刘伯温却是一脸认真:“如今骑的还是驴,其实我骑的并不是驴,骑的是初心。” “链儿,你记住,父亲之所以出仕,为的是天下的社稷,为的是大明的百姓和陛下的朝纲稳定。” “既不是为了高头大马,也不是为了豪宅土地,咱们一家子,可不是淮西一党之流的宵小之辈。” 他算是想明白了,那位小顾御史说的非常好啊? 人只要活着,那就可以做任何事,那就还有希望。 可若是人死了,那便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亲者痛,仇者快,何必呢? 顾晨不知道几位大佬的心思,他正在家里研究青霉素的制作法子。 可不管怎么试,结局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在古代制作医药的条件,怎么看都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沙漏发现都十一点了。 便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屋去睡觉,却见三儿还在门口侍立着。 “三儿,夫人给你取了个什么名儿?” 这孩子看着瘦瘦弱弱的,也是可怜得很了。 “回老爷,夫人给小人取名为顾安。” 姓顾? 顾晨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孩子无父无母。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那自然就只能跟着自己姓顾了。 “老爷。”三儿,不,顾安此时又笑嘻嘻地道:“夫人说,伺候公子不能不识字,所以每日都教小人好几个字呢。” 顾晨见他高兴,心里也很是欣慰,嘱咐他好好学便回屋了。 笔墨纸砚贵的很,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读书的。 何况从前还只是一位小乞丐,有了识字的机会高兴也很正常。 不过,算着日子,老朱马上就要开办社学了。 到时候,认字的可就多了哟。 “夫人,我回来了。” 卧房里只留着一盏玻璃灯,虽然比不得现代的灯亮,可不管如何,也比煤油灯要强上许多。 “睡了?” 顾晨见她眼睫毛轻轻动了动,便知道她是在装睡。 他忍不住戏谑地打趣道:“既然夫人,已经睡着了,那我也不必在屋里待着,还是出去找找乐子好了。” 说罢,他就装模作样,要往屋外头走去。 “你敢!” 成亲半年以后,苏婉盈总算是没忍住露出了自己的真性情。 此时那骄悍的模样,和平日里柔弱温柔的模样相差巨大。 “你若是敢踏出这个门,我就回娘家去再也不搭理你。” 苏婉盈生气了! 明明就是他回屋里太晚,还好意思拿去青楼吓唬自己。 真过分。 “原来没睡着啊?”顾晨上前,把她轻轻揽入怀中:“我和你开玩笑的,陛下可不让官员去花天酒地。” “你相公我,可不敢去呢。” 再说了,钱都归媳妇管,他哪里来的钱花天酒地。 虽然,他也藏了私房钱,可也不会花到这上面不是? “有这个心也不行。” 苏婉盈很霸道,她伸手握住丈夫的命脉,一字一句地说道。 “相公这辈子,不管是人还是心,那都只能有我一个。” 第30章 宝钞争论 “好好好,只有你一个。” 再多来几个的话,他腰负荷太重怕是也不成,所以还是算了吧。 这些日子以来,唯一让顾晨感觉到轻松的时候,就是和妻子亲热之时,但激情褪去之后,又忍不住开始烦恼。 自己到底,还要在御史台干多久? 本来以为献了宝钞之法,自己就能挪地儿了,结果朱八八那个老六居然提都不提此事,真的是太愁人了。 “顾兄,顾兄。” 一大早,陈宝船就在宫门等着,见着他便偷摸塞给他两个包子,包子还有一些烫手呢。 “内子昨日来了京城,这是给包的大肉包子,我想着你肯定没用早膳,便特意给你带了两个尝尝。” 大肉包子的香味十分诱人,虽然顾晨有点怕到时候不方便,可还是没忍不住咬了几大口。 “弟妹的手艺了得,陈兄可真是有口福啊。” 肉多葱香味浓就不说了,包子里头还带了肉汁,轻轻咬上一口,对早起的打工人来说就是最好的美食。 这比现代的肉包子,可不知道要瓷实多少。 犹然记得,小时候一块钱四个小笼包子肉特别多,味道又好,等自己打工了就变成一块钱一个。 足足涨了四倍不说,肉少而且还不好吃。 因为这,他都很多年没买包子吃,等来了古代才实现了包子自由,可也不如陈宝船老婆的手艺好。 “你要觉得好吃,我让内子做了,多给你送点去,她在京城闲得无聊,也让嫂子带她说说也好。” 陈宝船笑呵呵地,给自己老婆找个说话的好友。 “可以,婉盈刚来京城,身边也没有什么朋友,让弟妹和她说说话,聊聊天也是好的。” 女人的话题和男人不同,他对胭脂水粉那些又不感冒,还是让她们女子之间交流为好。 陈宝船见他答应,也很是高兴,可见自家部门的同僚来了,便连忙止了笑,退回到自己位置上去。 陈宁把这一幕看的很清楚,他斜了陈宝船一眼。 “言清,你和顾晨,很是要好?” 陈宝船的字为言清,他听了此话不知为何打了个哆嗦。 “下官和顾御史,不过是一般同僚关系罢了。” 自然是要好的,不是顾晨那半边墨,他怎么可能考中进士当上官,可话却不能这么说。 顾晨得罪了胡惟庸一党,可自己还在他们手底下过活呢。 闻言,陈宁不再说话,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安静等候了。 顾晨吃完了包子,把油纸揣怀里等着下朝以后再丢。 看来,以后不能正大光明,和陈宝船说话了。 不然的话,他少不得要被胡惟庸的人穿小鞋。 庄严的大殿之上,老朱宣布了立刘伯温为左丞相的旨意,接着便宣布立社学的旨意。 所谓社学,可以理解为社会教育,每五十户为一社,每社设私塾一所,选通晓经书者为先生。 农闲的时候让百姓入学,读《孝经》、《小学》、《大学》、《论语》、《孟子》,依旧以教劝农桑为主要的任务。 认字读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给大家找点事干。 不然你太闲了,岂不是要造我老朱家的反? 这也算是德政,大家没有意见,对刘伯温当左丞相也没有意见,但是对于宝钞司都很有意见。 “陛下准备,何时开始实行宝钞通行?” 韩宜可首先出列,抛出了一个比较简单的问题。 老朱也不隐瞒:“四月时,应该就可以全国发行了。” 印钞这种事情,不过精细一些,倒是也不难。 “臣再问陛下,金银铜可拿去官府换取大明宝钞,那么百姓能拿钞,去换取金银铜么?” 第二个问题有些犀利,老朱的眉毛当时就拧了起来。 “自然不成,咱推行大明宝钞,本来就是要让大家用纸币,既如此,自然不能换金银铜了。” 想用纸币换金银铜? 对不起,我们没有这个服务。 “那么臣,敢问陛下。”郑士元此时站了出来,高声道:“百姓们可以用钞,来缴纳税收么?” 这个问题就更犀利了,顾晨看着自己鞋面挑了挑眉。 这两个问题,都是他给韩郑两位提出分析来的。 也是为了让老朱意识到,想要实行纸币需要仔细考量,不能急于求成,免得起反作用。 要知道,老朱印钞以后,就开始不讲武德了。 给官员的俸禄,开始发钞、发粮食混着发。 本来官员的俸禄就很少,随着钞贬值得厉害过后,官员饭都吃不饱了,这才有永乐时期。 堂堂二品大员,居然只能喝白稀饭的说法。 这也正是让明朝成为,治贪最严,可贪官最甚的朝代。 开玩笑,你饭都不给人家吃饱,人家不贪才怪了。 “自然不成。”老朱直接道:“为防百姓私藏金银钱,税收的三成,必须要有金银和铜钱。” 若不如此,自己哪里来的源源不断的备用金库? 又怎么能够不停印钞,把这个宝钞玩儿转呢? 陈宁这会儿琢磨出了味道,忍不住出列道。 “陛下,如此一来,百姓以后为了凑够金银铜这样的钱,岂非要花高价从别处购得?” 天灾来临之际,连救命的粮食都可以翻个几番。 更何况,交不上税,百姓们就得吃牢饭。 那些心肝黑透了的商贾,不赚这个钱才怪了。 长此以往,定然会让百姓,苦不堪言的。 闻言,老朱也有些犯难,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既把金银铜,都收进国库里,又不给百姓造成负担呢? “陛下。” 新任左相,刘伯温此时,从队列里头站了出来。 “臣认为,几位御史大人说的有理,这事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 “此事,还需要仔细商议,三思而后,再作定夺。” 这事确实不能莽撞。 老朱便点了点头,决定先散朝而后再说。 户部尚书杨训文、杨思义、刘伯温、御史顾晨四人留下商议政事。 再次听到老朱点自己名字,感受着同僚们异样的眼神。 顾晨此时算是认命了,还好早上吃了两个包子,倒是不至于饿了肚子,只不过胡惟庸的眼神有些可怕。 也是,刘伯温回来的第一天,就被陛下留了下来,倒是他胡惟庸这个右相,被皇帝忽略了。 他不生气,不抓狂才奇怪了呢。 “几位爱卿坐吧,云奇给上茶。” 老朱今天的心情貌似很不错,居然不仅赐了座,还给赐了茶喝,对于御茶顾晨很感兴趣。 “谢陛下。” 众人齐齐拱手之后,才又坐回了各自的座位。 顾晨的官职是最小的,自然是坐在最右边。 能和几位大佬并排而坐,就已经算老朱很看得起自己了。 他拿起茶,轻轻喝了一口,果然是比五百文的茶好。 唉,皇帝就是皇帝,再节俭也比普通人人好过了。 第31章 你信不信咱治你的罪 待坐定之后,老朱迫不及待拿出宝钞给几人瞧。 “你们看看咱造的这张宝钞,人人见了都说好勒。” “而且咱还加了那个变色防伪,旁人绝对造不出一模一样的钞。” 顾晨:“……” 不要脸! 那是你干的么? 明明就是俺的功劳。 只见钞面上写着“大明通行宝钞”六字,上头的一贯钱三字流光溢彩,而钞上还贴心地画上了图。 让那些不识字的,知道这一张钞,应该当多少钱使。 两位户部尚书连连点头,表示防伪这方面确实没有问题。 “可陛下,百姓手中的金银铜较少。” “若是税收,不能够全部都收取,宝钞的话,恐怕还是会给百姓们,造成不必要的负担。” 毕竟人家是做生意也好,或者是卖粮食也好,收的都是宝钞,那三成的金银铜从何而来? 再说了,官府还不给换呢。 “或许。” 刘伯温想了想,轻声建议道。 “可以限制兑换金银,就是说百姓可以在官府,兑换少量的金银,反正他们也是拿来交税嘛。” “这样一来,虽然转了一圈,可金银钱最终也还是进了国库里头,如此便可两全也。” 如此既不会给民众造成负担,也能在最大限度之中,保证国库里头的金银铜钱的充足。 “顾晨,你怎么看?” 老朱觉得刘伯温的法子稍微好些,可还想有个更好的法子。 他把目光放在顾晨身上,期待他能说出个不错的方法。 “回陛下。”顾晨想了想以后道:“臣以为,官府可以兑换铜钱与百姓,但不可兑换金银两项。” 铜钱其实就相当于现代的硬币,兑换给大家也没什么。 “至于税收一项,臣以为,铜钱和宝钞都可,可金银不成。” “陛下想要让宝钞在市面上通行,就要确保宝钞的用处才是,若是咱们想方设法拿到金银,却只给百姓一张纸,人家自然是不信的。” 百姓又不是傻的,你做得太明显,别人自然对你不信任。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总有法子蒙蔽你眼睛的。 “如此一来的话,那国库的金银该如何增加?” 老朱愁的想挠脚丫子,可当着几位大臣又不好意思。 “增加金银储存,不一定要从大明人自己手上入手,听闻番邦之人,对大明的衣裳茶食都极为感兴趣。” “一两茶叶,在大明卖五百文,卖到外头人手里就能翻个十倍,咱们可以收取商税以此增加储备黄金。” 闻言,老朱愣住了,另外几位大臣也愣住了。 谁不知道陛下不喜欢海,这小子居然还敢提? 洪武三年,罢太仓黄渡市舶司。 洪武四年,朱元璋下令,命令片板不许入海,敢有私下诸番互市者,必审之以重法。 洪武七年,皇帝下令撤销福建泉州、浙江明州、广东广州三市舶司,这可是从唐朝开始就有的海贸官方机构。 这些都足以说明,朱元璋他对大海没有兴趣甚至有些讨厌。 可这顾大人…… 唉,年轻啊。 “陛下,天下之大,绝非只有我大明尔。” 顾晨拱手,解释道:“虽然张士诚、方国珍的部分余孽已经逃入周围海岛,还有倭寇肆虐。” “可咱们大明,国力强盛,何须怕一些宵小之辈,开取海上互市,他们用金银买咱们的东西。” “若他们有稀罕物件,咱们则可以用宝钞买之。” “如此一来,不必惊扰百姓,国库金银依旧充足。” 其实他还想说吕宋有金矿,还有东瀛的银矿。 都可以全部拿来,可惜人太多,他不想说。 免得回头,别人又觉得自己怂恿皇帝好战了。 不出所料的是,顾晨果然单独被老朱留下来了。 他有些生气:“你就没别的法子,净说些废话?” 自己若是愿意开海禁,那还印什么大明宝钞呢? “陛下,这只是臣自己的看法。”顾晨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识趣拐弯:“若是陛下实在不愿意开海禁。” “臣以为,陛下也可以,用刘先生的法子先试试,只是倭寇和张方二人的余孽,对沿海百姓危害较大。” “不可姑息,臣以为,还是要尽早铲除才好。” 虽然现在国朝初立,打仗肯定会有些力不从心,可耽误大明挣钱的事,可万万不能拖。 想到这里,顾晨又道:“早日把余孽给铲干净了,咱们大明也好早日致富,更上一层楼。” 他说得起劲,可老朱的脸色却越发地黑了起来。 “你给咱闭嘴,你一个御史,如今还管到户部的脑袋上去了,信不信咱立刻治你的罪?” 这个竖子懂什么? 张方二人的水师本就厉害,到时候海禁一旦开放,互市繁荣,江浙一带的张方旧部会干看着吗? 到时候和海外的残部互相勾结,再一起来造大明的反。 到那时候,岂不是天下又要大乱? 而且这家伙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在说自己是怕张方的残部,所以才海禁的,这叫什么话。 他会怕吗? 只不过,是不想打起来,百姓受苦而已。 顾晨:“……” 您这时候想起我是御史台的人,那你还把我留下干啥。 把人留下,不就是让人说话的么? 说了你又要骂人,怪不得人家刘伯温动不动就要辞官。 “父皇,你别和他计较。”朱标见自己父亲生气,连忙说好话:“顾晨还年轻,想法天真了些也是有的。” “儿臣这就把他带下去,狠狠斥责,叫他以后再不敢乱说话。” 好大儿明着袒护顾晨,老朱虽然想教训这个小子一顿,可想着卖儿子一个情面倒是也好。 于是,他默认儿子把顾晨拉走了。 从奉天殿出来,顾晨随着朱标回了文华殿说话。 “顾晨,孤觉得,你不该在御史台,应该去户部任职才对,你怎么能满脑子都是钱呢?” “前些日子,你给父皇上了奏疏,说蜂窝煤除了大灾之年,都不能免费给百姓发放,要收取银两。” “孤和父皇自然清楚,可不该由你来说这话,听说,你还动不动就问同僚,是不是要涨俸禄了。” “你是御史,理应两袖清风,怎的这一身的……” 铜钱味儿呢? 朱标觉得看不懂这个顾御史,你说他是个好官吧,可他日日在钱上头费心思费功夫。 可你要说他不是个好官儿,人家上谏又不避讳权贵。 而且从来不会贪财,多一个铜板都不要别人的。 这样的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第32章 贤惠的老婆 两袖清风? 这是说的好听一点儿的。 说的难听一点儿的就是视金钱如粪土,他可做不到如此高尚。 “殿下,御史也是要吃饭的,饭是需要花银子买的,圣人书能使境界高尚,却也不能饱腹。” “臣今日的建议,还请殿下得空之时思量一番,若是商贾只在大明做生意,那挣的就是自家的钱。” “说白了,一家是小家,而国家则是大家,一家子兄弟姐妹有百金,不管互相买卖做的再厉害也只有百金。” “国家也是一样,挣自己人的钱又算是什么本事,只有把别人的钱,挣到自己腰包才算是有本事。” 自家的钱就只有那么多,不管你怎么流通还是只有那么多,想要国家好,海禁绝对不能实行。 免得人家通古斯自己闭关锁国,又栽赃是洪武大帝开的头,隔了几百年的锅也能甩。 冤不冤? “此事暂时莫提。”朱标知道,顾晨说的确实有道理:“你说话也要三思,有事先上个奏疏来。” “有些话,明知道不该说,就不该说出来才是,需知祸从口出,没事你就先下去吧。” 他也就看顾晨是个能人,才会对他说这么好些话。 免得到时候头脑发热,说些不该说的话被砍了。 若是如此,未免有些可惜了。 顾晨出来的时候,一位貌美的宫女才端着食盒进去。 “殿下辛苦了,这是次妃让臣准备的雪梨羮,说是殿下说话多,喝些梨羮对嗓子有好处的。” 次妃? 吕氏? 顾晨心头微微一动,这时候朱允炆貌似还没出生吧? 算起来,朱雄英是洪武十五年,五月初八的时候死的,而马皇后,也是同年八月去世的。 野史都说,这个女人害死了朱雄英,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顾晨摇了摇头,这老朱家的事情,错综复杂,可不是他一个外人,能够随便置喙的。 “哎哟,我的乖孙儿。” 老朱刚回坤宁宫,就见到了自己的皇长孙。 当即心中的郁闷与烦恼渐收,开始逗弄起了自家孙子。 “雄英这孩子,浓眉大眼的,一股子机灵相,随咱,一看以后长大了,就是个能成大器的好孩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此时太子妃常氏,和次妃吕氏都在现场呢。 常氏自然是高兴的,只不过吕氏就有些不高兴了。 回到自己屋里,便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避子汤停了五个月,为何我这肚子还没有动静?” 汉人的规矩,正妻先生子,而妾室次之。 若正妻几年都无子,妾室方可生子。 太子妃常氏长相随了爹,长相亦不是特别好看。 可是太子朱标,对太子妃依旧爱得深沉。 她也是十分好命,为太子殿下生下了皇长孙。 倒是自己,迟迟没有孩子。 若是没有孩子,那自己和爹爹不管再如何筹谋。 不都是一场空么? “娘娘。”宫女安然轻声安慰:“太医说避子汤停了,也需要调理些时日,娘娘不必着急的。” “太子殿下宠爱娘娘,有孕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娘娘二十不到,正是大好的年华,又有什么好急的? “也是,我急什么呢?” 吕氏想起太子妃,常常抱怨常茂常升两兄弟如何不争气。 鄂国公死了常遇春,竟再无能够撑起门楣之人。 再想想蓝玉那个性子,不用吕家动手也迟早把自己玩死。 她拿什么和自己争? 再说了,孩儿生下来是一回事,能不能养大又是另外一回事,就常氏那个蠢货也能护得住? 吕氏拿着剪刀,给盆栽修饰着枝桠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如今皇长孙,在坤宁宫由皇后教导。 坤宁宫被治理得如同铁桶,现在是绝不可能乘虚而入的。 自己可万万不能心急,还是要一步一步静待时机为好。 沉得住气,方可成大事也。 过了两日,顾晨回家的时候,陈宝船的媳妇林氏才刚刚离开,只见桌上不仅摆了包子,还摆上了饼子。 不过一部分做的很丑,另一部分却做的很漂亮。 很明显,一个是林氏做的,另一个是自己婆娘做的。 “娘子这是,在学着洗手作羹汤?” 苏婉盈聪慧美丽,女红也好,唯一不足的就是厨艺差了些,只会做一些简单的小炒和汤水。 可能因为是南方人的缘故,对面食的做法更是一窍不通。 力求事事完美的她,自然不肯放过任何能够学习的机会。 “听说你喜欢吃,我自然是要学的。”苏婉盈拉着他坐下,指着桌上的吃食道:“你尝尝?” 她眼神亮晶晶的,里头全是期待,期待他先尝自己的。 顾晨明知她所想,却故意假装要去拿林万做的。 然后在妻子不高兴的表情中,又去拿了不好看的。 “好吃,娘子啊,你这手艺好的很,你快尝尝。” 好个鬼,明明就咸了,而且姜放的也太少了,完全就没有压住腥味,实在是……难以下咽。 还是让娘子尝一尝,让她知道自己做的有多难吃,以后就不会下厨,更不会强迫自己吃了。 “我尝过了。”苏婉盈笑道:“很难吃,可林姐姐说,男人和女子的口味不同,有些男子就爱吃重口的。” “所以啊,我这才想给相公吃,相公你多吃一些,明日林姐姐还来,我好做手擀面给你吃。” 母亲来信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一定要抓住男人的胃,她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顾晨:“……做饭实在太辛苦了,为夫觉得娘子不必困在灶台上,有时间多去玻璃坊打理打理。” 好吃就算了,关键这么难吃,消受不起啊。 “不辛苦,做饭是下午,打理生意是上午的事。” 苏婉盈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满脸娇羞地道。 “林姐姐说的对,咱们做女人的,看着夫君吃得香,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朝堂上的事她也帮不上忙,只能在家里把媳妇照顾得妥帖些。 顾晨:“……” 你们是幸福了没错,你们看我幸福吗? 别回头没被老朱砍死,先吃媳妇的菜食物中毒了吧? 第二天,手擀面也不知咋做的,咬着跟牛皮筋一样难嚼。 不过为了捧场,他也还是就着咸菜勉强吃完了。 第三天,看着能砸死人的死面馒头,顾晨本想拒绝。 可看着妻子,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到底还是妥协。 泡着水,满含热泪地吃了下去。 “相公怎么了?” “为夫甚是感动……” “相公不必如此,这是为人妻子应当做的,明日,我还给你做好吃的。” “不必了……” “要的,妾不怕辛苦。” 顾晨:“……” 到了第四天,顾晨说什么,也不想回家吃饭了,头一次主动留在办公室加班看地方上递上来的消息。 不说别人,就是老韩见他勤奋,都有些惊讶。 “哟,光曦啊,你怎么还不回去,你这还是新婚燕尔的,近日事也不忙,是和媳妇吵架了?” 要知道,从前只要一到点,这孩子立刻便走了。 今日这么勤奋,不对劲啊! 第33章 帮陈宝船外放 “老师,师娘在家,会给您做饭吗?” 顾晨看了看同僚,见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自己。 这才拉着韩宜可到一处,低声询问师父过的是什么日子。 “自然,我们家没钱请下人嘛。”韩宜可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心疼:“因为没钱,所以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是夫人操心着。” “可你家,不是有下人,你怎么还惦记要让媳妇做饭?” “不是师父说你,你如今住人家的吃人家的,可不兴那么多要求,人要懂得知足才好。” 别要求太多,到时候媳妇受不了跑了才知道哭呢。 “师父,不是我要让内子做饭,我……我是想让内子不要做饭……” 可惜,貌似她做饭上瘾,早上送自己出门的时候还说,让自己早些回去,她又学了道新菜。 就昨日吃的死面馒头,吃了那胃就疼了大半宿呢。 今儿晚上,不知道她又会做出什么黑暗料理来。 “你媳妇做饭不好吃?” 韩宜可是过来人,见徒弟这个表情便猜到了什么。 顾晨痛苦地点了点头,轻声道:“今日便多待会儿,蹭一顿宫里的羊肉泡馍再回去。” 老朱的规矩,若是加班太晚,是可以免费吃顿宵夜的。 虽然不是鸭血粉丝汤,就是羊肉泡馍啥的。 可不管是什么,那也比回去吃媳妇儿做的饭好。 “成吧。”韩宜可看他的表情,便也猜到了苏氏做饭有多难吃,同情道:“那你就多忙会儿。” 还记得,他和媳妇刚成亲的时候,也经历过这么一遭。 曾是天涯沦落人啊! “你媳妇,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顾晨的气色不太好,显然最近是被妻子的厨艺祸害得不成样子了,今日骂人的中气斗欠缺了一些。 “她不回去了。”陈宝船笑道:“这夫妻自然要在一处,长久分离,如何绵延子嗣呢?” 自从媳妇来了,他衣裳香喷喷,吃的满肚子油水,就连官服都小了,日子可谓是滋润的很。 就这,他怎么舍得媳妇回去? 顾晨咬咬牙,为了自己的胃着想,便带着陈宝船去找了刘伯温,说了他想外放的事情。 “为何非要去定远?”刘伯温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笑道:“那是胡惟庸的家乡,你去了可不好办。” 顾晨一拍脑袋,他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 刘伯温继续道:“蜀中,新繁县还缺县令,就是不知道陈大人,是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 新繁县? 成都府啊。 只不过,现在的新繁县可不好过,蜀中战乱才刚刚平定,百废待兴不说,还时不时发洪水。 不过前景很好啊,过不了多久,蜀王过去就藩,就好过很多了,主要蜀王是个很好的人。 陈宝船有些犹豫,他看着好友,希望好友能帮自己做决定。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决定。”顾晨自然不帮他做决定,只是道:“那地儿都是平原,不逢灾的时候,粮食长得还是很好的。” 不像晋地那边,这些年动不动就是大旱灾。 而蜀中有都江堰,水利兴旺,就是地僻了一些,百姓读书机会少了些,可这可以改变嘛。 地方官,不就是去干这些事的么? “好,我去。” 想起陈宁最近对自己的阴阳怪气,陈宝船还是选择了这个地方。 不过是穷一点,如今除了江南一带哪个地方不穷? 江南一带倒是有钱,可是轮得到他这个寒门出身的人去么? 去了新繁,总比留在京城被吓死要好的多吧? 有了刘伯温的帮忙,陈宝船的任命很快就下来了。 顾晨带着媳妇去送那两口子,苏婉盈还颇有些舍不得。 “林姐姐,你走了,可没人教我做饭了。” 顾晨嘴角抽了抽,那可真是件天大的好事。 谁知,林氏却爽朗道:“无事,我可以写信给你嘛,你照着我信上的法子做,保管能做好。” 她是个庄稼人,难得和地主家的小姐交上了朋友,还是挺高兴的,纵然她稍微笨了一些。 可只要肯学,那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做不好的。 闻言,顾晨连忙把好友拉到一边,低声嘱咐道。 “陈兄呐,你可千万要拦着你婆娘,别让她寄信来祸害我啊。” 他受得了,他胃肠道也受不了了。 “瞧你那怂样,你直接告诉她做的不好吃不就得了?” 陈宝船笑话了几句,还是答应尽力帮忙看着。 顾晨这才开始嘱咐道:“你去了地方上一定要好好干活,不说多了,本职工作一定要做好。” “最重要的是。”顾晨咬咬唇,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千万不能贪,你可是见识过陛下手段的。” 这才只是刚开始,越到后面,惩罚只会更严重。 “我知道,顾兄放心。”陈宝船望着天边的鸟儿,轻声道:“当年入仕的初心,我可是还记得呢。” “我还记得顾兄你说过,就是饿死、冷死也绝对不多拿百姓的一文钱,免得自己死了就算了,还连累家人。” 家里供他们读书不容易,他自然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拖累家中的人,一块儿去死。 “记得就好。” 见他是真的放在心上了,顾晨也算是彻底放了心。 “快去吧,我祝陈兄,一路顺利,此生安康。” 只要不贪,当个小县令,安康一生也不难。 陈宝船问道:“你不祝我早日高升?” 安康一生虽然也好,可早日高升才是官场最好的祝福语。 “别说了,赶紧走吧你。” 顾晨推着他上马车,看他那单纯不知愁的模样无奈摇头。 这小子,幸好是外放成功了。 否则的话,迟早被陈宁他们卖了。 四月,老朱到底还是发行了纸币,是按老刘的法子,关于海禁,老朱对此事并没有表态。 顾晨也不着急,也没提这事,反正按现在的法子发行宝钞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到时候老朱死了,他就去劝下一代帝王开海禁就是了。 只要不是朱小四登基,自己的脑袋怎么都是掉不了的。 玻璃坊来钱很快,到了七月份顾晨已经用那钱在老家,置了二百亩良田,是个妥妥的大地主了。 “不升官也好,多赚点钱,手里有钱才不求人呐。” 第34章 赈灾 时光就那么安稳地过着,朝堂上刘胡两人互相制衡,偶尔打个嘴仗罢了,倒也没什么大事发生。 直到洪武八年七月初二的夜晚,一封灾报快速地入了皇宫,打破了这几个月以来的平静。 温州府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狂风暴雨和海溢之灾? 潮水倒灌城镇,整个府郡的沿海、沿江受灾严重。 其中平阳县最为严重,已经死了二千多的人口。 房屋被大水冲去一空,而庄稼也因为潮水所浸、腐烂,瞧着这模样,今年是没有收获了。 几处受灾地区房屋全部被毁,还有不少受伤的老百姓。 然后就是驻防的军队人员物资,受损情况也很是严重,官兵溺死,船只漂没,一片哀嚎。 出了这种事,朝廷自然要赈灾,朱元璋当即下令,让官员带着粮草、衣物前往温州府。 为了防止贪污,监察御史自然也得跟着去。 此次灾情不容小觑,老朱共派了郑士元、顾晨、高以然、范从文四位御史跟随粮草前往平阳县。 他们去的是最严重的郡县,而陈宁的人则被派去了不严重的地方。 可见,对于陈宁这家伙,老朱还是不怎么相信的。 “呕~相公,你怎么现在要出门……那我怎么办?” 苏婉盈刚查出来怀孕,吐得厉害,听到丈夫要出远门,当即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 “那么多御史,难不成就你一个能用么?” 她都这么辛苦了,没有丈夫陪着,想想就难过。 孕妇本就敏感多思,这时候徒留媳妇一人在家确实说不过去。 “娘子,圣命难违。”顾晨也不想去,可老朱已经降旨了,他安慰道:“我给嫂嫂去了信,见她过来陪着你好不好?” “你放心,至多不过两三个月,我一定也就回来了。” 根据史料,貌似温州府,明年还有一场大灾呢。 “真的,说好了,三个月便回来?” 苏婉盈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她还以为要许久呢。 “真的,真的。” 安抚好妻子以后,顾晨便匆匆赶去和郑士元他们集合,这才发现,燕王朱棣也在其中。 而太子朱标,正拉着弟弟,温声嘱咐些什么。 “郑大人,这是,燕王也要去?” 顾晨有些好奇,朱小四今年才不过十五而已。 老朱和朱标就舍得,让他这么小就去灾地辛苦了? 要知道,大灾过后就是时疫,他们就不怕朱小四染病么? “嗯,陛下和太子殿下,貌似很看重燕王殿下。” 郑士元和顾晨曾经合作过,所以两人的关系还不错。 “封地北平,先生宋濂,处处教导都是与太子殿下相同,可见,将来会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 顾晨看着不远处,那一对正依依惜别的兄弟俩不免感慨。 若是历史上的朱标没有死,朱棣还会起兵吗? 如果,朱标登基,他还会削弟弟们的番吗? 还会有靖难之役吗? 如果…… 如果朱标不死,大明会不会,走的又是另一条路? 导师曾经对自己说过,朱标乃是位仁义之人。 他要是登基的话,很有可能会和朱高炽和朱瞻基一样缩边。 从而做一位守成之君,肯定不会想着拿下安南,也不会着立,让人惊叹的永乐大典。 因为朱小四是因为造反,所以才会想着把事业做的强大,好有脸面下去见自己的祖宗。 可朱标若是顺位继承,怕是就不会想干这些了。 所以,朱棣会比朱标,更加适合当大明的皇帝。 可顾晨却认为,朱标仁义是真,却也不见得会缩边守城。 朱高炽和朱瞻基两人虽然也不错,却也和朱标比不得。 朱标是有狠劲的,只不过是在其父和其弟弟们的衬托下,才显得稍微仁慈而已罢了。 好在如今时间还早,他还有十年时间研制为朱标的救命药。 只要能研制出来,救活朱标,不就知道到底是他登基好,还是燕王朱棣登基好了么? 此时顾晨只想着印证,自己当年和导师争论的结果。 反正来都来了,不如就看看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吧。 因为涨水,所以不能走水路,又因为急着去救灾。 所以大家走的很快,每到一个官驿就换一批马,然后带着粮食继续往前走。 吃也在马上吃,主要是干粮,顾晨头一次骑这么久的马,他又是文人,大腿早就磨得出了血。 加上有时还下雨,雨水浸透了衣裳碰到伤口。 那种痛感虽然不强烈,却也让人挺难受的。 “给,擦擦吧。”休息时,郑士元从怀里掏出一瓶药丢给他:“擦擦吧,不然到了地方更没时间了。” 顾晨也不矫情,道了谢,接过药就开始擦了起来。 “燕王殿下年纪那么小,瞧着体力倒是比咱们都好。” 出发五天了,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可人家依旧精神抖擞。 不像他们这些,不说是叫苦连天,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以为呢,燕王殿下的武功,可是常遇春将军教的。” 如果说李景隆和朱祁镇的战神,是一种讽刺的话。 那常遇春战神,就是真挚的褒奖了。 若不是其死得太早了,那北元说不准早就被打下来了。 徐达将军虽然非常厉害,可孤拳难免不敌四手。 “倒也是。” 顾晨上好药以后,便连忙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 接下来的几个月,别想睡好觉,为了不猝死,最好是能多睡上一会儿,那就多睡上一会儿。 “喂,顾御史。”朱棣见他骑马也搁那儿打哈欠,不由地慢下马来,好奇道:“你有那么困么?” “平阳县的百姓,此时苦不堪言,你还有心情打瞌睡?” 就算是困得厉害,也不能表现出来,装也要装出个忧国忧民吧,别的大人都是如此。 只有顾晨,一直打瞌睡。 “急。”顾晨先肯定,自己是有忧国忧民的心思的,然后道:“臣只是身子不好,气血不足,所以总想瞌睡,还望燕王殿下见谅。” 还是不是人啊,怎么连打个瞌睡都要管这么多? “真的?” 朱棣表示不信,然后语气带着些警告道。 “顾御史,路上就算了,到了地方你要是还敢打瞌睡。” “本王就回去告诉我爹和大哥,让他们治你的罪。” 他此次跟着来,除了见见灾难以外,也是监督的意思。 老爹生怕官员懈怠贪污,怕官员不作为和钱粮长翅膀飞了。 “是,臣不敢。” 顾晨此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看向朱小四。 “臣听闻,陛下和娘娘,已经在为殿下相看王妃了,不知看中了哪家的姑娘没有?” 第35章 被泡坏的粮仓 他听说,徐妙云自十二岁起,就在马皇后身边为女官。 受马皇后宠爱的同时,和朱棣也是时常见面。 怕不是,老朱家的内部早就已商量好儿媳妇的人选了吧。 只等徐达北伐回京,再把这件亲事公布于天下。 古代不论男女,年少时都羞涩,饶朱棣脸皮再厚,也没忍住红了脸,支支吾吾地怼道。 “与……与你何干,本王的婚事,你也敢多嘴多舌的?” 想起徐家姑娘越发长开的容貌,朱棣脸红得更厉害了。 他恶狠狠瞪了顾晨一眼,便双腿一夹马肚飞驰而去了。 文人的嘴,实在是讨人厌得很。 顾晨见他这模样,便知道朱棣的亲事肯定已经定下了。 明初第二位贤后,马上就要嫁给燕王朱棣为妻咯。 历史上朱棣有了这位女诸生为妻,他靖难之役起事也更顺畅。 据说,靖难之役。 这位女诸葛没少出谋划策,还让朱棣没有后顾之忧,无愧于\"贤后\"之称。 金玉良缘呐! 救灾的一行人赶到平阳县的时候,潮水已经褪去,剩下无家可归的百姓在这片土地上呜咽。 “爹~娘~” 顾晨被一个头发凌乱,衣裳破旧的小姑娘所吸引。 她正站在自家仅剩的灶台前,呼喊着她永远都回不来的爹娘。 给顾晨带路的官兵叫李三辉,他貌似认识这个姑娘,看着那小姑娘的语气多少有伤情。 “大水来临之际,她爹爹啊,拼尽自己全身力气,把她送到那棵槐树下。” “百姓家的孩子从小就会爬树,这孩子也躲过了一劫。” “只可惜他爹娘想回家,把自家值钱的东西带上,便……” 便再也没有回来。 只留下这个小姑娘,独自存活于世上了呗。 “你这个扫把星、赔钱货,我老李家是做了什么孽。” “怎么会生出你这个,克死爹娘的扫把星啊……” 顾晨才刚想离开,就见一个老太婆,在一个中年男人的搀扶下赶了过来。 然后二话不说,对着小姑娘就是一顿打骂外加用手掐。 身旁的李三辉想上去拦着,却又有些不敢。 “死丫头克死你爹娘,自己还想活着来克我,我呸,老大,把这死丫头给我卖了……” 闻言,顾晨心里有了数。 什么克不克的? 分明就是这老太婆,见自己的儿子儿媳妇死了,想赚孙女的卖身钱。 “奶奶,求您别卖我,我什么活都能干……” 在有些人的眼里,丫头片子的命是不值钱的,求情,更加并不可能让她们心生怜悯。 顾晨让人去搭了粥棚。 明朝的救灾,一般是直接发粮,可惜如今房屋被毁,百姓无法做饭,所以只能暂时用施粥一项了。 安排好一切,顾晨自己则带着李三辉向那孩子走去。 “这位大娘,您是这孩子的奶奶,亲的?” 老太婆见他一身官服,心下不免有那么些害怕,但还是强撑着问明其身份:“你是?” “这是京城来的,御史大人。” 听到是京城来的御史大人,老太婆神色更害怕了些,官老爷她可惹不起,只能老老实实地回话。 “回大人的话,是亲的。” 这要不是自己亲生的,她早就让大儿子把人敲晕了弄去卖,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 “你儿子,儿媳妇,可就剩下这么一个血脉了,你就这么卖掉了她,不怕你儿子儿媳晚上来找你吗?” 他虽然不信鬼神,可这老太婆信,自然是要吓唬一番的。 可这老太婆却抿了抿嘴,说了一句能堵死人的话。 “她又不是男娃子,这女儿家又不能延续血脉……” “她爹娘死了,说明这家就绝户了。” “要不是值钱的东西都被水冲走了,他爹娘的东西都该其他的兄弟得,是轮不上女娃子的……” 顾晨一时语塞,看那小姑娘哭得凄凄惨惨戚戚。 这让拥有现代灵魂的顾晨,如何都有些看不过去。 更何况,他如今也要当爸爸了。 若是有一天自己早死,留下的孩子也要遭受此罪…… 光是想想那个场景,顾晨的心都要碎了。 如果用官身强迫她不许卖孩子,当然也是可行的。 可自己迟早要回京,又能护住这孩子几天呢? 顾晨向前几步,蹲下来,然后从怀里掏出帕子为她把脸上的污垢擦干净,语气温柔地问道。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大人,我叫何珍珠。” 小丫头其实生的非常好看的,长大了绝对是个美人胚子,看的出来也是个懂事孩子。 “多大了?” “快六岁了。” 六岁,不然就带回去,给自己即将出生孩子做个伴。 顾晨语气柔和:“你愿意跟我走吗?” 何珍珠不解其意,懵懵懂懂地看向一旁的刘三辉。 刘三辉愣了愣,后立刻高兴道:“孩子你快答应啊,跟着御史大人,你这辈子就饿不着肚子了。” 他觉得,这顾御史是个好人。 虽然官不算大,可对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来说已经是望尘莫及的官了。 别看他是个官兵,平日里,县丞大人都不一定能见到呢。 小丫头懵懂地点了点头,小小的她,只知道不饿肚子就是好事。 顾晨见她愿意和自己走,这才扭头看向那老太婆。 “多少钱?” 最后,花了两贯钱的大明宝钞,把这小姑娘买了下来。 朱小四一直观察着大家的动静,顾晨干的事自然也知道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心中对顾晨的印象好了一些。 大哥说的对,这顾晨,确实算是一个好官。 其实平阳县是有粮仓的,老朱设粮仓为的就是灾害时,就能开仓放粮,保证庶民不受饥荒之苦。 可惜,这对旱灾是有用的,可对水灾是没用的。 看着粮仓里头早被水泡坏的粮食,众人齐齐一阵沉默。 “去隔壁府县,借粮吧。” 他们从京城带来的粮食,也只够灾民们用个几日的。 “顾大人,你这粥,是不是熬得稍微稀了一些,我觉得,百姓们,怕是吃不饱啊。” 郑士元过来看顾晨的粥棚,发现米不够浓稠。 顾晨微微摇头,一边亲自拿着棍子搅着粥锅免得糊底,一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郑士元听。 “是不够稠,可是郑大人,借调的米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若熬浓稠,大伙只能吃两天。” “稍微稀一些,便能撑四天,若是借的米要五天才到,熬那么浓的话,百姓岂不是要饿三天肚子?” 相反,若是稍微稀一点,百姓只不过是吃不饱而已,也不至于剩下的几天颗米未进啊。 第36章 顾时 “顾大人说得,有道理啊。” 郑士元一听觉得有理,便连忙前去吩咐自己那边的人,然后又赶着去告诉别的大人们这个法子。 顾晨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便继续忙了。 赈粥只是这次工作其中一项,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灾后重建。 也就是说,他们需要为百姓们,把家园重新搭好。 这种活计倒是不难,难得是这活需要用到不少钱。 为了防止老朱没钱,就疯狂地印大明宝钞。 顾晨便早早提出了一个法子,那就是鼓动那些商贾世家募捐。 谁家捐的多,可以给家族子弟,一个生员的福利。 什么是生员? 生员是指,通过最低一级考试,取入府、县学的人。 俗称,秀才。 其余捐得少些的,也可赏赐一幅陛下亲写‘行善之家’的字,让他们挂在厅堂,沾惹龙气。 老朱觉得这个法子甚好,既省钱,又不需要自己付出太多的东西,便也就爽快地答应了。 所以如今,那些商贾大户捐钱捐物还是非常积极的。 毕竟士农工商嘛。 若是家族能出个秀才,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 就算是没能得到这个福利,可要是能有陛下亲赐的字画,那也是件极为荣誉之事啊。 有了钱,这建屋子还不简单么? 平阳县的所有百姓们全部团结一心,有男丁的呢,就出力干些重活。 女子就做做饭、为大家洗洗衣裳啥的。 如此这般,倒也省了人工钱,只需要准备材料钱就行了。 一个月过去之后,平阳县已然不再是灾后的模样了。 这天,郑士元等人忙完了,便相约来顾晨这里说话总结工作,珍珠机灵地给几人倒水喝。 “几位大人请喝茶。” 对于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几人对她也很是爱怜,挨个点头答应,又摸了摸她脑袋上的包包头。 “真乖。” “我等一直都觉得顾大人的嘴巧,却不曾想,顾大人的手也巧,瞧这头发扎的多好看。” 小珍珠虽小,却也明白,几位大人这是有些正事要说,上完水就乖乖去帐外守着了。 见他出去以后,郑士元才道:“顾大人可知,济宁侯的长子顾敬,此次也来赈灾了。” “听说,这位金吾卫镇抚大人,原本是陛下和太子殿下,派出来保护燕王殿下的。” “可因为人手不够,殿下便让他去帮着赈灾。” “结果你猜猜怎么着,顾敬居然给粥里掺沙子不说。” “还把商户们捐的,给百姓们建房子的钱给收入囊中了。” “最关键的则是,陈宁手下的御史,居然一个个都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见一般。” 他老爹济宁侯顾时,是随着老朱渡江的老臣。 以少数小舟攻入张士诚升山水寨,大破敌众。 然后又跟随着徐州将军拿下吴地,后来又和徐达北伐,共同拿下了元大都。 功劳很是不错,可惜这货得了一身功劳。 大概率便觉得可以躺平了,所以自被老朱召回应天后,便终日饮酒作乐,不谈军事。 当然,人家可能是藏拙。 如今朝中里头,已经有很多人因此参他了。 偏偏他儿子又干了这事,还被这些一身正气的御史知道了。 “大人们准备如何?” 自己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这顾敬也是胡惟庸党的,历史上全家都给杀了个干净呢。 不过他死的早,死的时候,老朱还颇为伤心来着。 “自然要上奏参他。” 高以然理所应当地说道,这是他们做御史的职责所在。 范从问点点头:“这些年,这些勋贵越发不成样子,只是陛下对济宁侯颇为宠信。” “咱们上了那么多奏疏,说他玩忽职守不干正事,陛下全都摁下不提,连一句重话都不说。” 他们这些人,再如何忧国忧民,再如何气愤勋贵不成器。 可偏偏陛下不拿这当一回事,那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咱们弹劾咱们的。” 顾晨接过话茬,语气颇为随意。 “咱们只要尽到责任便是,陛下他要如何处置顾静,那是陛下自己的事情。” “若是我们知而不告的话,那就是咱们的不是了。” 到时候让老朱晓得了,皮不给他们扒下来一层才怪。 闻言,众人纷纷点了点头,如今虽然人还没能回去,可弹劾的奏疏一定得先递回去。 济宁侯顾时是个聪明人,人十分风流倜傥先不说,主要是脑子也好使。 他首先意识到朱元璋得疑心,也猜到他肯定会防备武将。 所以被召回京后,顾时就开始了,万事不管,成日在府里饮酒作乐,不问军事的日子。 果然,皇帝虽然嘴上骂他,可实际上却对他亲近不少。 老朱看着下方,还打着酒嗝,没有一点儿精神的顾时,不禁觉得既好气又有些好笑。 “我说顾老弟,现在都已晌午了,你酒还没醒呢?” 那酒,那曲儿,就那么好喝、好听? “臣参见陛下。”顾时拱手行礼,表情颇有些不好意思:“昨个儿,府上新来了两个美人儿。” “不仅长的好看,声音好听,还比爷们儿能喝呢,所以臣多喝了几杯,还望陛下恕罪。” 废话,你疑心那么重,他不在家醉生梦死的话。 那还能保住全家的荣宠么? “你啊你。”老朱嫌弃地瘪瘪嘴,然后让人去端醒酒汤上来:“顾老弟,你可知咱叫你来所为何事啊?” 曾经的那些老兄弟们啊,如今一个个都不太老实。 剩下关系最好的徐达和汤和,也都不在应天府陪自己。 文忠倒是挺好,可人家忙,不能经常陪着喝酒说话。 单单就剩下一个顾时,他从来不为家族子弟求什么,也不贪恋什么兵权,能够让他放心。 “不知,难不成,陛下是又得了好酒不成?” 顾时有些期待地问道,自从回京以后皇帝就没给自己说过什么正事,不是叫自己进来喝酒就是叙旧。 还能有啥事? “顾老弟,你和陈宁,关系不错?” 老朱牢牢盯着顾时的脸,不放过其一丝细微的表情。 “没有啊。” 顾时不是草包,闻言便知不对,他立刻坐直了身子。 “陈宁就一特娘一个读书人,臣是武将,怎会和一个娇娇弱弱的,读书人交好呢?” 和他私下里暗暗交好的,分明就是胡惟庸。 “说的也是。” 老朱点点头,顾老弟军权都不要了,成日饮酒作乐。 怎么可能和陈宁他们交好,肯定是孩子自己不成器。 “敬小子不成器啊,他在平阳赈灾,给粥里掺沙子不说,还贪了捐银,陈宁手下的御史,对此皆视而不见。” 这是让老朱最生气的,御史是用来干什么的? 监察百官的。 若是不能发挥御史的责任,那还要御史台来干什么? 吃白饭不是? “什么?” 顾时闻言,顿时瞪大眼睛,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这个臭小子,真不是个好东西。” “陛下,切不可姑息,请陛下削了他的职位,再打个一百大板,不然的话,干脆砍了算了。” “身为陛下之臣,家里不缺他吃的,不缺他喝的,他竟然还敢贪灾民的东西,这个天杀的竖子……” 第37章 小孩子,不懂事 顾时嘴上说的怪狠,心里却忐忑不安,担心儿子的同时,又怕皇帝发起狠来杀了自己全家。 所以干脆把话说得贼狠,做好牺牲自己一个儿子,最后保全自己另外几个儿子的最坏打算。 毕竟,他又不只有一个儿子。 就算是全都没了,只要自己活着,那就还能再多生几个。 因为一颗老鼠屎,而坏了一锅粥的事他可不干。 “何至于就要那么狠?”见顾时的反应这么大,老朱语气更柔和了一些:“小孩子不懂事而已嘛。” “只是子不教,父之过,顾老弟可要好好反省自身,如果再有这种事,可别怪咱不客气。” 只要不是老兄弟默认,更甚者,纵容自己儿子行不法之事。 他,都可以松松手,给这些孩子一次悔过机会。 毕竟年轻人嘛,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不是? “只是顾老弟啊,法不容情,这事御史们既然都弹劾了,那咱啊,就不好装做没看到了。” 老朱来回走了几圈,忽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处理法子。 “咱呐,就停了你的俸禄,你再给平阳县捐个一千石粮食,此时便也罢了,老弟觉得如何?” 如此,便又能省钱,又能再凑些赈灾的粮食。 岂不是好? 什么? 停俸? 还要罚一千石粮? 朱重八你个铁公鸡,刘财主的心都没有你的黑吧? 顾时心口气得直发疼,面前却是一副捡了大便宜的模样。 “陛下对那竖子如此轻拿轻放,臣真是不胜感激。” “臣也不知,臣的祖宗们,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让臣,遇到如陛下这般的明君……” 啊呸! 老子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遇到你这么残暴的皇帝。 早知道自己有今日,他当初还不如在家放牛呢,好歹能活得自在,不用这么战战兢兢的。 “诶,顾老弟,别这么说……” 老朱被夸的有些脸红,他知道自己是个仁慈的好皇帝。 但顾老弟夸人,这也太直白热情了一些。 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顾时当着老朱的面,再三保证自己会管教好孩子以后才告辞。 从皇宫里出来,到回侯府的路上。 顾时都是那么一副,捡到大便宜的样子。 等到了自家夫人屋子里,关上了房门后顾时才变了脸。 “夫人,敬儿那个孽子,差点给咱家惹了天大的麻烦,夫人你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家里又不是没有吃的,至于贪那么点蝇头小利么? 还好是蝇头小利,否则说不准还真保不住儿子的命。 如今只是损失一些钱财,倒是也算不得什么。 “哼,子不教,父之过,侯爷成日里花天酒地的,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从来不管教孩儿们。” 李氏对他的颓废早有意见,闻言便立马回怼了回去。 “如今出了事,倒是还有脸来怪妾身教导不当?” 都说男人功成名就之时,便是负心薄幸之日。 她从前还不信,如今却是信了,因为她的丈夫,如今在温柔乡里起不来,也想不起她这个糟糠之妻了。 “夫人,你不懂,唉!” 顾时知道妻子对自己不满,可又不知该如何才能给妻子解释清楚。 说自己是为了防止陛下的猜忌,这才整日饮酒赏乐的? 妻子肯定不会信! “哼,我确实是不懂。” 李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怨气,才缓缓地道:“胡相刚刚派了人来。” “说参咱们敬儿的,是一个叫顾晨的御史带的头。” 不管她再怎么生气,可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她和丈夫是一家子人,她也不可能,会把侯夫人的位置拱手让人。 所以李氏在生气的同时,也不会忘记自己到底,是哪条船上的人。 “顾晨?又是他?” 参了胡相的人便不说了,还让燕王殿下射死皇侄。 这种人,不好相与啊…… “夫人下个月不是要办生辰宴?” 顾时沉吟了一会儿,便立刻作出了指示。 “你把他夫人请来,什么都别说,好好相待,先试试看,看看能不能和他夫人交好。” 像这种硬骨头,非必要不可硬碰硬,免得两败俱伤。 最好是把他拉上自己的贼船,如此方可两全其美。 顾晨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媳妇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他这会儿,才刚刚帮乡亲们把木料给搬完。 坐在案前,想起古代女子生产艰难,他便不由地有些担心,担心自己媳妇到时候出什么事。 所以便拿出来一张纸,按记忆把产钳的模样给画了出来。 在现代,他母亲是妇产科的医生,从业几十年的老手,他打小耳濡目染,也就看了那么几本医书。 使用产钳,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画着画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太子妃常氏。 不也是难产而亡的吗? “啪。” 顾晨把笔放在了桌子上,忽然便觉得空气都清新了。 若常氏不难产而亡,那朱标就不会讨厌朱允熥。 他不讨厌朱允熥,这孩子就不会被吕氏养废。 只要他不被吕氏养废,那还轮得到朱允炆那个大蠢蠢吗? 当然,最好的情况是能想法子,让朱雄英和朱标好好地活着。 可要是顺便再把常氏救活,那自己不就成了老朱家最大的救命恩人了么? 到那时,老朱还能砍自己的脑袋吗? 他好意思砍吗? 这么想着,顾晨又拿起了毛笔,把还记得的那些产科知识内容,通通都给一一记了下来。 嗯,还有种痘的知识。 他怕自己过几年忘记了,所以记在纸上的才是最稳妥的。 顾晨也不打算提前给老朱家的人,提醒不要如何,免得得病什么的。 只有经历过害怕失去亲人,这恩情才显得尤其可贵。 当然了,要把握好度,要是不小心把人给治死了…… 呵呵! 三个月过去了,平阳县的救灾事项告一段落。 顾晨等人,也带着捉到八位贪污官员的傲人政绩。 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回京的路。 坐在回京的船上,大家纷纷闲聊着这次救灾收获的贪官,顺便围着火炉处理一些公务。 “户部果然是个肥差,不过只是个主簿而已,却能贪钱二三百贯,县令也才这么多。” 时值冬日,大伙每写几个字,便要伸手烤烤火。 顾晨烤火的时候,不经意往郑士元的方向看了看。 只见其面前,有数封盖了印,而未有字的空白文书。 叫他不解,郑士元便笑着解释道。 “这是此次赈灾平阳,平阳知县给的账册。” “他托我帮他把这册子带回京城,和应天拨给平阳县的粮食物资对好账后,然后直接存档于户部。” 第38章 空印案前奏 卧槽! 这特么不就是空印案么? 顾晨原本还是悠闲地盘腿而坐,这会儿直接猛然站了起来,他嘴角不停地抽搐了好些时候。 才哆哆嗦嗦地道:“郑大人,这又不干你的事啊。” “你是御史台的人,又不是户部里的人。” “应该由知县他自己,安派官员入京和户部的人核对才对啊?” 空印案。 什么是空印案? 空印,就是在空白的文书上,预先盖上印章,需要用时再填写上具体内容就可以了。 朝廷规定,各布政司、府、县每年都需要要向户部呈送钱粮及财政收支、税款账目。 户部与各布政司、府、县的数字须完全相符。 分毫不差,才可以结项。 如果但凡有一项有不符合的,那就要打回去重新对账,然后再摁上新印,那才算完。 明朝的首都又在南京,各地官员都要到南京来报送账册,运输粮食的路上难免有些损耗。 而且交通也不方便,皇帝又是个工作狂。 如果耽误了太多时间,又要问罪官员们不上心。 所以啊,官员们便想出了这个法子。 而且早在元朝的时候,那些官员们也是这么干的,从来也没人说过、明令禁止过不能这么干。 可老朱却对这种做法却是深恶痛绝,并开始大力打击。 被牵连连坐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 历史上的郑士元,就是因空印案被牵连下狱的。 那次是老朱,第一次对官员们举起特大屠刀。 知道死了多少人吗? 虽然没有确切的一个数据,可根据吴晗的《朱元璋传》、《国史概要》和《明史·刑法志》等记载估算。 空印案获罪被杀,和被株连者至少达到了三、四万人。 “顾大人,你这是做什么?”郑士元见他反应那么大,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就是帮帮忙罢了。” “大家都是同僚,只要不是贪污,帮点小忙怎么了?” 大惊小怪! 其余几人虽然没说话,却也莫名其妙的看着顾晨。 顾晨坐了下来,看着几位同僚,忽然问道:“你们说,咱们陛下,最讨厌的是什么官?” 三人面面相觑,然后是思考,最后便是异口同声。 “当然是贪官。” 朱皇帝对贪官的贪污,那是恨不得喝其血吃其肉啊。 “对啊。”顾晨拍了拍自己大腿,然后继续问道:“那么再问几位大人,空印的弊端是什么?” 弊端自然大大的,就相当于你开了个公司要给人签合同,结果内容都没见到,便先盖了公章。 再比如你要跟你媳妇签离婚协议,内容都还没写呢,你就先摁了手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那人家到时候往上填,要求你每个月给一百万抚养费。 你给的起么? 这不是闹么? 弊端? 几人思索了一会儿,胡子花白的高以然才道。 “如此这般,那陛下看到的,也就是户部交上去数目,而原产地到底有多少,又有多少损耗,陛下并不清楚。” 打个比方,陛下救援温州府,给了一万石粮,去的路上腐烂一百石,到了温州府清点只有九千九百石。 这就导致到地方后的实际数量,往往与提前确定好的数据不一致,审核那一关肯定过不去。 而拿着空印去和户部核对,核对好了以后直接递交。 皇帝也只能看到送粮一万石,并不知损耗多少。 换而言之,这中间如果有张三李四在里头动了手脚。 用什么阴雨绵绵等各种借口,说路上损耗粮食一千石? 可实际上,这粮是他贪了呢? 你尚未查实,就给了空印文书,那人家还不想怎么填,就怎么填,既能欺民,又能欺君了吗? 在座的都是考中进士,又都是了解朱皇帝脾气的。 几乎是一瞬间,都明白了顾晨的意思。 郑士元看着手中的空白文书,忽然就觉得烫手了起来。 “顾大人,那这……怎么办?” 万一陛下真要追究的话,也不知会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来。 “我想着,陛下也不是那无理之人,我不过帮忙带个文书,应当不会怪罪于我身上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郑士元显然没什么底气。 “找个靠谱的人,给知县送回去。”顾晨走到郑士元身边,压低了声音:“别忘记朱桓的事。” 虽然这罪过不大,但是他知道老朱会借机报复。 那个既护短,又小心眼的男人,你逼死了他的亲人,又给他抓到小辫子,他不收拾你才怪。 “各位老爷。”一直乖乖坐在一旁,烤火的小珍珠,这时轻声道:“让我三辉叔叔送吧。” “他是我母亲的表哥,这会儿也在船上护送大家回京,等靠岸了之后,他还会回平阳的。” 李三辉是县衙的官兵,吃公家饭,倒也是靠得住。 郑士元看了看小姑娘,又接着看了看手中的空印文书,最后想起杀朱桓那日,陛下的脸色。 他到底还是不敢冒险,准备让李三辉把文书送回。 见他肯听劝,顾晨也松了口气,他继续道。 “虽然咱们当御史的,以直谏为荣,可也要记得,我们是言官,言官只说话,切不可掺和到文书官印上去,别到时候有嘴说不清。” 要知道,地方上的御史,因为空印案被杀的也不少啊。 说完正事,又喝了不少水,顾晨有些尿急便出去小解。 谁知,门一看就见朱棣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臣,见过燕王殿下。” 不知道他在门口待了多久,反正顾晨也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也不怕朱小四跟人告状就是了。 “顾御史,你当个七品御史,屈才了点儿啊。” 在朱小四看来,御史台那些人,除了陈宁别人都是死脑筋,做事情一板一眼不知变通。 倒是这个顾晨,有点意思,居然能未雨绸缪。 “殿下谬赞,只是官大官小,都是为老百姓做事嘛。” 顾晨局里局气地道:“只要能为老百姓做点事,那便是臣,祖宗八代积累的福祉了。” 可不是,他虽然官小,可在普通人眼里那就是祖坟冒青烟。 别说是当官,普通人考个秀才,那在普通人眼里,都是不得了、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 “你别跟我来这套。”朱小四不买账,围着顾晨转了好几圈,忽然笑道:“不要忘记你的初心。” 说罢,朱棣便转头离去。 时光还长着呢,人一辈子的岔路口不知道有多少。 如今说这个官好,定论还太早了些。 到底好不好,还得以长远来看,起码二十年后再说吧。 顾晨到家的时候,差点被自己的媳妇吓到了。 “不是还不到五个月么?” “这肚子,怎么大成这个样子了?” 看着桌上的羊肉、猪肉、鸡肉七八样硬菜还有硕大的鹅蛋,顾晨的脸都忍不住绿了。 第39章 未关于鹅蛋是否解胎毒 吃那么多肉,孩子长那么大,到时候能好生吗? “小叔,你懂什么?”严氏端着粥,一一给顾晨介绍:“这些肉都补身子,这鹅蛋可以去胎毒,保管娃娃生下来,白白嫩嫩的。” “还有这白粥,热乎乎的,吃了心里头舒服,孩子也能长的大,我怀灏灏的时候都吃不上这些。” “所以灏哥儿生下来,还不到四斤,瘦得跟排骨一样,好容易才养活,现在家里条件好了。” “自然得给弟妹补补,才好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说罢,她把粥放在婉盈面前,示意她多吃一些。 顾晨:“……嫂嫂,孩子养大了,是容易难产的,白粥生糖胖的快,肉太多了不好消化对身子也不好。” “至于鹅蛋……这玩意儿,婉盈,你不觉得难吃吗?” 鹅蛋解胎毒并没有科学依据,不过是有降火解热的功效,所以在中医领域,确实是有解胎毒的说法的。 只不过,倒也不必一顿吃四个那么多吧? “是有点难吃。”苏婉盈也觉得,这鹅蛋有些腥:“但若是为了孩儿好,我也是吃得下的。” 她问过郎中,郎中也说是鹅蛋吃了好的。 “呀,还有这个说法呢?”严氏瞪眼,然后立马准备出门:“我去问问魏郎中,看看是不是这样。” 她那个时候,只有吃不饱的,断然没有补过头的。 所以不知道这些知识,倒是也怪不了她。 看嫂嫂风风火火出去,顾晨满是无奈地摇摇头。 然后看向桌上的鹅蛋:“你当真要吃每日一个就好,凡事过犹不及,吃太多恐怕反而不好。” 还好自己回来的早,否则媳妇的肚子还不知道会被喂多大。 “知道了,相公瘦了。” 苏婉盈有些心疼地看着丈夫,然后又看了眼换好衣裳出来的珍珠。 “我近日做梦,老是梦到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倒是觉得这胎怕是女儿,到时候刚好和珍珠为伴。” 她柔柔地说着话,打量着顾晨的表情和眼神。 男人嘛,大多都想要个儿子,这她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男女由天定,若是闺女,她也希望丈夫能喜欢。 若是丈夫不喜欢自己生的姑娘,她可是会伤心的。 “那好啊。”顾晨倒无所谓,他又没有皇位要继承:“珍珠啊,以后,你就陪着夫人肚子里的妹妹长大好不好?” 姑娘好,到时候,可以继承自己的胭脂水粉铺子。 就算自己升了四品,不能做生意,她也能帮着自己收租、管好田地庄子。 若是男娃子的话,得科举入仕,怕是对这些东西不太感兴趣。 “是,老爷,夫人。” 珍珠如今是奴籍,不是顾晨想让她成为奴籍。 他是不想和她奶一家牵扯不休,如果是奴籍的话就钱货两清,那家人也没道理上门找闺女打秋风。 等孩子长大了,再换回良籍也就是了。 严氏在郎中那里,得了肯定的答复以后便改了菜单。 居然花巨资,买了不少绿叶子菜回来给婉盈吃。 “嫂嫂,倒也不必这么素吧?” 他一眼望过去,七八道菜,居然没有一道是荤的。 这是在喂兔子,还是在喂羊子呢? 严氏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那不是前段时间弟妹补得太厉害,这些时日就得委屈了些了么?” 孩子已经长大了,自然得清汤寡水一些来补救了。 顾晨抿抿嘴嘴,便是对此很无奈,只得陪着媳妇吃素。 “相公,我觉得,这孩子,来的很是时候呢。” 晚上,顾晨为妻子按肩,忽听妻子这么来了一句有些不解。 “怎么说?” 他倒是觉得早了一些,自己可不着急要孩子的。 嗯,他还想多过两年二人世界,享受一下甜蜜的生活。 可惜了,古代避孕的法子太次…… “相公,你不在家之时。”苏婉盈摁住丈夫的手,转过身道:“济宁候夫人,居然给我下了帖子。” “请我过府,参加她的生辰宴,还好我以有孕的借口拒了,否则,还不知是什么事呢。” 她虽是县丞之女,可她爹那个官是花钱买来的。 从小,也只在自家县里晃荡,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像这种侯府宴席,她一听就不想去。 一来,丈夫是御史,本就不该和这些权贵走动。 再说了,她去了,也不知高门规矩,也怕给丈夫丢脸。 更害怕的,是怕那些人别有用心自己稍微不注意,就会给丈夫惹麻烦,所以不敢去。 济宁侯,不就是他们几个,前些日子参的顾时么? 顾晨:“侯府的人对咱们态度如何,你拒绝以后,侯府还有人再来请,或者是来说过什么话吗?” 自己刚参完他们儿子,他们下一秒就请自己媳妇赴宴。 你说没点目的,他都不信。 “态度挺好的。”苏婉盈想了想,然后才柔声回道:“倒是来过一次,是来给咱们回礼的。” “人家请我过府,我不好去,可礼却是不能不送,便送了自家酿的酒,她们回了我点心。” “来人还说,点心没过一贯钱,还请御史夫人放心吃,我当他们面掰开,确实是点心。” “里头啊,并没有藏什么东西。” 只不过人家见她点心,都要掰开查看清楚的举动。 那眼神,多少有点惊讶,想想也是挺不好意思的。 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让她丈夫是御史呢? “那就好。”顾晨心思动了动,对济宁侯的想法有了数:“以后啊,不管是哪家的女眷请你。” “你都找借口推了,切不可和任何一家来往。” “当然了,御史台的夫人们除外。” 大家都是干同一种活的,便不需要有那么多顾忌了。 “好。” 苏婉盈看着几月未见的丈夫,忍不住往他怀里靠了靠。 “夫君,你都几月不在家了。” 捉住妻子捣乱的小手,素了几月的顾晨也有些心猿意马。 不过顾及妻子的身体,他还是强迫自己控制情绪。 “郎中怎么说?” 苏婉盈眨眨眼,笑眯眯地道:“说过了前三月,便不要紧了……” 出门那么久才回来,这作业肯定是要交的啦。 顾晨这才放心,不过妻子有孕,他难免还得小心些。 于是过程便觉得不尽兴,总有些隔靴搔痒的感觉。 倒是妻子,很是满意…… 顾晨摸了摸媳妇的肚子,然后才躺下沉沉地睡去。 一辈子还有很长,自己有的是时间和妻子甜蜜,也有的是时间,想办法,让大明换条路走。 顾晨连自己都没注意到,最开始想摆烂的想法已悄然发生变化。 第40章 善良的常氏 东宫。 常氏带着两个女儿,去给马皇后请完安回到东宫,觉得有些困意,便想着回自己殿中歇息一会儿。 谁知路过花园时,却见吕氏坐在秋千上满脸愁容。 女子一袭浅蓝色衣裙装扮,不过略施粉黛便很是迷人,只不过脸上的愁容,却让人觉得爱怜。 想起她离开家人,孤身一人在宫里,常氏不免觉得有些心疼她,便主动上前同她打招呼。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天这么冷何不在屋子里待着呢?” 常氏自小由马皇后带大,把马皇后温柔贤淑又善良的性子,学了个十成十,对丈夫的女人非但没有丝毫的敌意,反而处处照顾。 “姐姐。”吕氏见了她,立马起身向她行了个礼,然后看向她身后笑着道:“两位小郡主生的真是可爱。” “姐姐的福气好,命更好,嫁给殿下不过才四年,便得了三个孩儿,如今儿女双全了,真令人羡慕。” 奶娘怀里抱着的是江都郡主,名字叫朱宜安,是洪武五年出生,也是朱标的嫡长女今年三岁。 两岁的是洪武六年出生的宜伦郡主,名叫朱宜萱。 两位郡主,都是常氏所生。 而且档期安排得如此之满,真的是好孕到爆炸。 “妹妹还年轻。”常氏闻言,心下便明了她所忧之事:“好好调养身子,孩子总是会有的。” 吕氏饱读诗书,知书达理,常氏挺喜欢她的。 有什么事,总也惦记着她。 “可是……殿下他,不喜欢我。”吕氏拿着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殿下不喜欢妾的先祖吕文焕。” “妾也不喜,可生而为人,谁又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和祖先呢?” “妾的心愿也不多,只不过是想身边也养个小郡主,女儿家贴心,长夜漫漫有个人说话罢了。” 放屁。 既然要生孩子,生女儿做什么,她就是要生儿子。 太子妃位、皇后位、皇太后位,她都要一一争来。 “可惜……殿下不喜欢妾,妾这一生怕是很难如愿了。” 其实也还好,朱标从前不喜欢她,一月里难得去一次,如今还好,每个月都有两三次。 不过她想有孕,便需要更多的机会罢了。 “妹妹,别说这样的话,哪有这般诅咒自己的呢?” 常氏见不得美人落泪,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宽慰。 “你这么好,日久见人心,殿下又怎么会不喜欢你?” 见她还在啜泣,常氏更为心软,当即便保证道。 “妹妹放心,殿下那里,姐姐去说,你一定会如愿的。” 不过是要个孩子罢了,女子有这样的心愿也很正常。 女官云卿觉得有些不对劲,更觉得太子妃是不是贤惠过头了,事后便劝她还是要为自己多想想。 哪有这般,自己把自己夫君,往别的女子外推的? “别胡说。”常氏柔声道:“母后常说,这世道的女子不易,深宫之中,没有孩儿的女子更是如此。” “吕妹妹是殿下的侧妃,我们是要姐妹相称一辈子的,我自然,也是希望她能好的。” “若是殿下只宠爱我,不理会她,日子久了她难免心生怨怼,只要我将心比心,咱俩就能亲如姐妹。” “就像,母后和众位母妃一样,永远其乐融融的。” 后宅和睦,丈夫才能无后顾之忧,才能去做更多的事情。 再说了,丈夫是太子,他需要子嗣繁荣。 自己再能生,也不能生多少。 还是得有旁的妃嫔,为太子殿下繁衍子嗣才好。 “可是……陛下的妃嫔,大多来自民间……” 云卿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平民百姓之家的闺女,自然是没那么多有心眼且朴实的。 可吕次妃不同,她是世家之女,心眼子比殿下弄的蜂窝煤还要多,不防着的话合适吗? “何况,世人常说,好竹难出歹笋,吕文焕可不是什么好人,吕次妃,又能有多好呢?” 云卿总是看不惯吕氏,总觉得她是个很有心机的人。 不像自家娘娘,善良地如同观音菩萨一般。 “别说了,记住,万事,要以和为贵。” 常氏并没把吕氏放在心里,在她看来吕氏不过和自己一样,只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罢了。 她只是想指着夫君的宠爱,和孩儿过日子而已。 哪儿就需要防备了呢? 晚上,朱标看着把自己,往外推的妻子有些不高兴:“你也太贤惠了些,咱们已经有雄英了。” 言外之意,有了嫡长子,剩下的有自然是好事,可若是没有,那也是吕氏没有福气罢了。 毕竟,他又不是不去,只不过是去得少了些的。 “你是太子,自然多谢孩儿好。”常氏上前拉着丈夫的手道:“你也别恼,你若只是寻常的王爷。” “我自然是愿意做那个妒妇,别说是让你去别的女子屋里,就是次妃,也不会许你纳的。” “可你是太子,还是要多子的好,何况女子的一生,本来,就只能指望着丈夫和儿子。” “殿下就算不喜她,也该给个孩子,否则这漫漫长夜的,人家又要怎么捱一辈子呢?” 从当太子妃的那一天开始,常氏便知道自己这辈子,永远永远,都不可能独占丈夫了。 可没关系,人不在,心思在也是生的。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朱标把常氏拥在怀中,语气艳羡:“倒是羡慕老四,可以由着自己心意。” 自己、老二、老三,都因为一些事情娶了不喜欢的姑娘。 特别是老二,娶了王保保的妹妹,喜欢的邓氏只能为次。 当然了,这对夫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常氏笑道:“四弟啊,以后有了徐家妹子管着,想必也会收敛许多,殿下也能少操心些。” 自家夫君太累,朝政要管,弟弟妹妹们也要管。 若是可以,她巴不得赶紧让剩下的皇子全部成亲。 如此,丈夫也能轻松些。 不过也不太可能,陛下如今还在不停地生娃呢。 也不知道,得生到什么时候。 顾晨也就是不知道,若是知道的话便能回答这个问题。 “生到洪武二十八年,你那迷人的老公公能生到六十八岁呢……” 第41章 朱土匪又来了 今年因为有了蜂窝煤,再加上朱标的勤政爱民及时普及,这个冬天死的人瞬间减少一半。 剩下那些,都是没来得及普及,或者日子实在难过。 连五文钱的蜂窝煤,都买不起的那种人家。 可就算是如此,老朱和朱标也已经十分高兴了。 “顾晨这回的功劳挺大,升他为从六品侍御史吧。” 侍御史是御史中丞的副手,一般也可以看成是御史中丞的接班人。 顾晨对这个升职很满意,他还真怕升得太快没法做生意。 “相公,你也太厉害了吧?”苏婉盈的眼睛里直冒星星,全是崇拜:“居然这么快就升六品了?” 她还以为,相公最起码,得在七品的位置熬许久呢。 “还行吧。” 只要别那么快到四品,他都是可以接受的。 “相公真是太谦虚了。”苏婉盈拉着他坐下,柔声道:“不过做人做事,谦虚些总不是什么坏事。” 太狂的人,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的。 顾晨:“……” 如果可以,他可不想谦虚呢。 他用襻膊把长袖挽起来,摸了摸妻子的肚子。 “今年你就别包饺子了,我和嫂嫂来就成,你好好地歇息。” 主要是她包的实在是太难吃了,还是自己亲自来比较好。 他在包饺子的时候,见一旁的小珍珠百无聊赖,顾晨揪下一块面递给她。 “拿去玩儿吧。” 然后又顺便揪下一块儿递给妻子,后者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他。 “相公当我是孩子?” 她都当妈了,还有必要玩儿这个吗? “拿着玩儿。” 顾晨不由分说,直接把面团塞她手里。 免得到时候看他们包饺子好玩,自己也要凑上来包。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便是浓浓的秀恩爱了。 “小叔啊,在当人夫君这方面,可比他大哥强多了。” 顾淮是个糙汉子,不懂得这些男女间的小趣事。 从前严氏还觉得无所谓,可如今看着小两口甜蜜却有些艳羡,看来自己应该回去调教夫君一番。 对于如何调教夫君,苏婉盈未出嫁前想必钻研颇多。 两个女人凑在一处,互相取经,说到高兴处,还毫无顾忌笑出声,笑声不停地飘出小院子。 而顾晨,只祈祷今年老朱别发癫来自家蹭饭就成。 一家子好容易吃个年夜饭,还要战战兢兢的感觉谁懂啊? 老朱今年带了两个儿子出宫,那就是心头爱的标儿,还有老四朱棣,他们刚从魏国公府提完亲出来。 听到顾家的笑声,还有空气中弥漫的韭菜和羊肉味儿。 别说,他肚子都饿了,徐老弟的身子也不是特别好,徐家丫头管的严,一桌子菜都是喂羊崽子的。 他看了,完全就没有丝毫食欲。 “爹。”朱标无奈道:“娘还在宫里,等着咱们的好消息呢,这会儿,怕是都等急了。” 娘很是宠爱徐家妹子,早盼着她能成为自家儿媳妇。 可又怕徐叔叔不愿意,所以才派他们带四弟给徐叔叔相看,好在徐叔叔对老四很是满意。 “不急这一时嘛。”老朱也是想看看这个顾晨升了官,日子是不是就更好了:“你不去不去?” “老四,你去。” 本来还觉得这饭蹭不蹭无所谓,可这会儿却非蹭不可了。 嗯,就是这般的反骨。 “是,爹。” 朱小四也饿了,见老爹发话,立刻屁颠屁颠上前敲门。 “就你馋。” 朱标无奈地摇摇头,想着去年已经经历过一遭了。 想必顾晨,大概、可能、应该不会被吓到了吧? 因为大家都在厨房烧火切菜啥的,所以严氏听到敲门声,便让大家继续,自己自告奋勇前去开门。 打开门,见是三个男人,其中两个有些眼熟的严氏一愣。 然后才想起来,这打头的两位,不就是去年一块儿涮羊肉、喝酒的那两位黄大人么? “几位大人过年好啊,请进,请进。” 她一边笑着一边扭头,朝在厨房亲自煮饺子得夫妻俩喊道。 “小叔,弟妹,快出来,去年来过咱们家的两位黄大人又来了,这次还多了一位大人。” 说罢,她颇为稀奇地看向朱棣,语气很是看好。 “这位小大人怕还年未弱冠吧,居然就入朝为官了。” “简直是太了不起了。” 若是自家的灏哥儿有这样的本事,那她才是做梦都要笑醒,非得放个十里爆竹不可。 “夫人不必夸他,这是咱家犬子,连个秀才都没考上了……” 他们在这儿叙旧,厨房里的顾晨和苏婉盈却是齐齐愣了好一会儿,婉盈扶着自己孕肚呐呐道。 “皇……皇……?他们又来了?” 怎么又来了? 怎么老来自家吃饭,是宫里没饭给这爷俩吃么? “诶,怎么没见顾老哥。” “害呀,犬子开蒙晚,先生说需要比旁人多用功,他在家里看孩子读书呢……” 顾晨收拾好心情,才扶着妻子缓缓往外头走去。 见到苏婉盈的大肚子,老朱倒是对他们姗姗来迟没了意见。 但是等入了座,见到屋子里的琉璃灯。 还有那个琉璃花瓶,还有超大的落地镜子之后,老朱心里的小算盘,便开始自动拨了起来。 俸禄和东西价值一对比,在想起自己收到的消息。 饶是老朱心里有准备,这会儿也忍不住黑了脸。 “顾大人,你这俸禄能买的起那么多东西?” 这家伙该不会是,也和杨宪一样,成了个大贪官吧。 “黄大人。” 扶着妻子好好地坐下以后,顾晨这才解释道。 “这是臣……这是下官,自己开的玻璃坊制出来的小玩意儿,不必花银子买。” 完了,完了。 土匪进村子了。 自己的玻璃方子捂不住了,估计又得被朱屠夫给搜刮了去。 “骗人。”朱棣立刻出声,轻斥道:“这制琉璃的工艺,都是传世之宝,不会轻易传给旁人。” “你顾家往上数九代,也没有一个从商的。” “如今又怎么会,有本事开做这个?” 就是他们皇家人,倒是有琉璃厂,可也是因为皇权。 顾晨又凭什么呢? “那个……” “嫂嫂,咱们先去厨房看看,是不是该下饺耳了吧。” 严氏见情形不太对,想说些什么缓和下气氛,却被苏婉盈及时制止,拉去了厨房里帮忙。 虽然她走了,可疑心却未变少,还拉着苏婉盈问道。 “这黄大人官升的也忒快,去年还对小叔自称下官,今年就换成小叔对他自称下官了。” 苏婉盈怕她被三人的身份吓到,倒是也没说太多,不过是笑笑,然后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等她们都走了后,顾晨才笑着道:“几位大人,书房请。” 到了书房之后,老朱就被几扇透明的玻璃窗给惊呆了。 虽然他早知道顾家有不少琉璃,可却从未见过这么大且透明的琉璃,换上了这玻璃以后,整个屋子都亮堂了不少。 “陛下,太子殿下,燕王殿下,这确实是臣,自己琢磨出来的。” “臣琢磨出来的这个方子,可比传统的方法,做出的琉璃会更好,而且更快,价格也更高一些。” 第42章 明年过年,顾晨就吃水煮白菜 见朱棣这会儿不说话了,顾晨才又对着老朱拱手道。 “陛下,臣,如今是从六品,从前是从七品。” “按咱们大明的规矩,臣确实是可以经商的,对吧?” “而且,铺子的事,臣从不插手,都是内子去办的,外人不知臣的身份,也没有以公谋私的事。” 好在他如今不仅在南昌府,有了两百亩良田,而且还在京郊,也置了有一百亩良田。 还有不少现银和铺子,就算老朱现在突然改了主意,立刻下旨不让所有的官员经商了。 到时候,自己也可以把铺子、还有良田出全部租。 如此,怎么也能过的不错,不必受那个穷气了。 “规矩确实没有违。”老朱首先对此先给予肯定,然后又问道:“那你将来升到四品又该如何?” 对于顾晨,老朱的希望挺大,绝对官职不会止步于如今的六品,所以特意这么问了一句。 “回陛下,自然是立刻关门歇业。”顾晨拱手道:“臣既为大明官,自然会依大大明的规矩办事。” 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干违反老朱底线的事啊。 九族消消乐,懂不懂? “很好。”老朱点点头,可还是有一些不相信:“咱问你,你就舍得下,如此破天的富贵?” 这要是换了自己,可是舍不下的,就算是当了皇帝。 他也知道,光有权不行,还得有钱日子才好过。 要是没有钱,那就买不起吃的,既然吃不饱饭,那些兄弟们,又凭什么愿意给你卖命。 光凭一腔的热血吗? 人家又不傻! 他看向玻璃窗,却起了心思,若是大本堂的窗户换成这个的话,那对他儿子们的眼睛是不是更好? 若是能得到顾晨手里,那个更好的方子的话。 那皇家的琉璃厂,是不是又能为自己充实国库? 对,虽然老朱不让四品官以上,还有那些皇亲国戚做生意,却也没禁止自己的生意的路子。 顾晨轻声道:“陛下,金钱财帛再好,没了脑袋,那也没地花去不是,总不能全带地下去。” 保命,才是第一要紧事。 “说得好,说得好。” 老朱眼睛看来看去,还悄悄给两个儿子使眼色。 朱标见老爹的眼睛滴溜溜转,就知道他又在惦记人家的好东西,忽然见老爹给自己使眼色。 他心中无奈叹息一声,转头看了自家四弟一眼。 既然有老四在,那这种丢人的事就让老四去干吧。 反正,他是干不来这事的。 朱棣:“……” 怎么又是自己? 几年前在徐叔叔家里头,老爹看上了人家从北元缴获的宝刀,就是让自己去开的口。 可那时候他还是小孩子,如今自己已经长大了。 怎么还让自己干这么丢人的事? 可看着老爹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个口自己必须开。 “那个,顾御史,你是当御史的,怎么能与民争利呢,也就是父皇好性子不和你计较。” 理直气壮要东西第一招,先把对方给贬低一顿。 “顾御史,你可要知道感。恩。呐……” 这要东西的第二招,便是言语暗示外加道德绑架。 顾晨:“……” 你说你要东西就要东西,可你能不能有个好点的态度? 这匪里匪气的,到底是要东西还是来抢东西的? “是,陛下的恩德,臣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在老朱面前,顾晨也不好装傻,当即便保证年后把方子呈上去。 老朱对他的识相很满意,这才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道。 “说这么久,咱也饿了,顾晨,先上些吃的来。” 方子要拿,饭也要蹭,两者是缺一不可的。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奇怪,去年小叔的下属升了官,严氏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埋头吃自己的。 饺子有许多种馅,羊肉白菜,猪头韭菜、韭菜、猪肉、羊肉酸菜,老朱吃的很畅快。 他连吃了六大盘才停下,剩下的朱标要斯文一些,没有一口一个,一个两口吃了两盘子便也罢了。 朱棣不仅长相像爹,胃口也像爹,直接吃了八盘子才停下,还好今儿的饺子包的多。 否则,还真是不够吃。 吃饱喝足之后,老朱也不说走,而是又去了顾晨的书房,里里外外全研究了一遍之后。 确定再没有什么好东西后,这才心满意足带着自家娃告辞,还给自家皇后,带了一份有各种口味的饺子拼盘走。 临走时,还不忘嘱咐他,年后把玻璃方子呈上去给他。 顾晨:“……是。” 放心吧,不管忘了啥,也忘不了朱屠夫的吩咐。 早知道他又要来,自己就应该提前把玻璃藏起来。 不过,就算是藏起来又如何? 老朱迟早都会知道的,他要是知道自己故意防着他,鬼知道心里咋想,就当破财消灾吧。 因为得紧着朱老板父子三人先吃饭,所以顾晨几人都没吃饱,可辛苦包了一上午的饺子已经没了。 “陈兄不是送了许多腊肉回来,洗干净了炒着吃吧,吃饱了,咱们再上街买些菜回来。” 明年过年,他就是水煮白菜,看老朱还来不来! 马皇后知道亲事成了,当即便没忍住拍手笑了起来。 “成了好,成了好,我第一次见妙云那孩子啊,就觉得她是咱们家的人,果然是咱们家的人。” “对了,明儿啊,叫天德带妙云回宫里来吃饭。” “我给他做烧鹅吃,今儿我特意去挑了只又大又肥的鹅回来养着,专门给他备着的呢。” 对于得了这么好的儿媳妇,马皇后表示很高兴。 她见朱棣满脸娇羞,埋着脑袋不说话也就更高兴些了,自己这个鸳鸯谱,果然是没点错。 “老四啊。” “娘,儿子在。” 马皇后拿起老朱拿回来的饺子,递给了满脸通红的老四。 “既然这饺耳味道稀奇,趁着这日头还算是早的,你就给魏国公府送去,叫妙云也尝尝。” 前几日妙云住在宫里,老四来请安也要殷勤许多。 如今不在宫里头住了,老四便成日成日地想出宫。 那心思,就差写脸上了。 “诶。” 朱棣听了也很是高兴,接过自家娘递来的饺子就屁颠屁颠往外跑,看的老朱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中用的东西,徐家丫头就是生的比旁人略好看了些,却也不是天仙,他至于如此吗?” 有了媳妇忘了娘,那饺耳明明是自己带给媳妇的。 “你懂什么?”马皇后嗔了丈夫一眼,笑眯眯看着朱棣的背影道:“这,才该是少年郎的模样。” 说罢,她忍不住埋怨道:“今儿王氏进宫请安了,她瘦得不成样子,你明知道老二不喜她,喜欢的是邓家丫头,还非要给人赐婚……” 第43章 姚广孝 这不是怨偶,又是什么? “怎么?老二对他不好?这个逆子,咱不是同他说过很多次,对待王氏一定要礼遇?” 敢把自己的话当耳边风,看他不打折那兔崽子的腿。 朱标见老爹生气,连忙拱手道:“这事儿子听常氏说起过,确实是二弟不对,儿子已经说过他了,爹别生气。” 老二虽然皮糙肉厚的,可也架不住老爹的鞋底子啊。 再说了,老二都那么大了,被扒了揍一顿多丢人啊? 马皇后闻言,忍不住瞪了老大一眼,语气里满是不赞成。 “你说了,他改了吗?” “老大,你要是真为弟弟们好,弟弟们犯错也不能一直帮忙遮掩,遮掩一时,能遮掩一世吗?” “秦王府里头,如今妻不妻,妾不妾的乱七八糟,老二这个家伙,是该好好教育一番了。” 说白了,还是得怪陛下,做什么非让老二娶王氏。 这也罢了,还非让邓丫头嫁老二,堂堂国公府的嫡出姑娘,让人家做个次妃如何合适? 这秦王府若是不闹腾,那才是有鬼了呢? “是该教育。”老朱揣着手,思索了一番后便笑道:“等老四成亲后,便让他们都回凤阳去锻炼一番。” “让他们回去,好好地吃吃苦头,知道百姓辛苦,就藩以后做事才会更加稳妥一些。” 至于邓氏…… 想起还在外头打仗,吹冷风的邓愈,他到底没说什么。 这事,主要还是自家儿子屁股坐不端正的问题。 回头啊,把儿子叫来,痛骂一顿也就是了。 由于家里的食材不多了,顾晨和妻子上街采购,路过长街时,他随意拉开车帘往外一看。 却见燕王朱棣,此刻正和一位和尚在说些什么。 苏婉盈有些疑惑地问道:“那位,不是燕王殿下么,可他中午不还和陛下在一块儿?” 怎么这会儿,又在街上和一个和尚相谈甚欢? 那位和尚一袭僧衣,大概四十岁的模样。 顾晨想了想,姚广孝,好像是去年被老朱召进京的。 算算年纪,倒是也能对的上,可他并没和妻子说。 “前头是魏国公府,燕王殿下虽然是骑着马的,可手里却亲自拿着食盒,想必是要给徐家送去。” “路上遇到熟人,说两句话,倒是也挺正常。” 他缓缓放下车帘,心里有了数,看来老姚子是早就盯上朱棣了,果然是慧眼如炬啊。 “如此说来,燕王殿下,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呢?” 苏婉盈觉得一个王爷,能亲自拎着食盒给未来媳妇送吃的,那想必自然是极为喜欢的呢。 “不好议论皇家呢事。” 顾晨不想说老朱家的事,然后立马转移话题。 “一会儿再买上一头羊回去吧,丈母娘过几日上京看你,多备些也好,免得到时候铺子关门买不到肉菜。” 有人说,靖难,是姚广孝撺掇的。 朱棣之所以想当皇帝,也是姚广孝这个妖和尚撺掇的。 是真,是假,顾晨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姓姚的是个厉害人,就是算卦不厉害脑子也是厉害的。 要不,改日找他,给自己算一卦试试看? 他若是能看出自己是穿越的,那才真的是有本事的。 天界寺。 今日是年假的最后一日,因为妻子有孕不方便,所以顾晨代替加上来此祈福,顺便逛逛。 天界寺原名为:大龙翔集庆寺,始建于元代,管辖着其他次等寺庙,也是朱元璋管理宗教的主寺。 其他国家之人,若是要来大明朝贡的话都首先要来这里,学习礼仪,方才能够拜见皇帝。 像渤泥国王,就在这天界寺中,住过些日子。 这里的气候也是很好,地处南郊,丘陵环绕,绿意盎然,晨钟暮鼓,庙宇轩昂,吸引着众多文人墨客来此。 要么聚在一处喝茶游春,开阔心胸,要么吟诗作赋,了悟禅机,独游也是一种意境。 好不快哉。 自然,顾晨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来旅游喝茶,也不是过来喝茶拜佛的,他只想来见一个人。 那就是,姚广孝! 眼前景色宜人,顾晨却无心欣赏,上辈子在学校时,自己没少和道师吵架,从上古时代吵到近代。 吵得耳红脖子粗,也一个结果都吵不出来。 毕竟,史书终究是史书,是人去写的。 人都是有主观意识的,有没有偏颇后人并不知道。 若不然,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争议,学者又怎会因此吵架呢? 他和导师吵的最多,就是明朝,为着姚广孝也吵过的。 导师倾向于,姚广孝此人是个有真本事的和尚,并不是别人嘴里的妖道,是王朝的命数该如此。 老姚,不过是参破了命数,提前投奔了朱棣而已。 可顾晨年轻,并不信那些,觉得这些所谓的玄学,不过就是唬人的罢了,怎么可能有那么神奇的东西? 直到,自己穿越了…… 自己都能够穿越,还是魂穿,试问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这也是顾晨生平第一回,对自己坚定不移的历史认知、和唯物主义的知识产生了动摇。 所以,他来了。 他一定要搞清楚,姚广孝到底,是有真本事,还是只是聪明了些,然后借着聪明搅动天下风云。 姚广孝如今,是天界寺的僧人,地位也算是高了。 自己一个六品官想见他,倒也不一定能见到。 顾晨已经在此坐了两个时辰,也没有见到那个和尚。 本来以为,他不会来了,刚想起身却见他迎面走来。 “顾大人,久等了。” 姚广孝双手合十,对着顾晨行了个出家人的礼。 “无碍,是我叨扰高僧了。” 顾晨拱拱手,行了读书人的礼,然后才又坐了下来。 “早听说高僧法力高强,佛道两边都很有些研究,我心生敬仰,这才前来拜访高僧。” 虽然姚广孝是个和尚,可是他却拜了道士席应真为师,学习了阴阳术数,所以是两边通吃之人。 “不敢当顾大人的夸。”姚广孝一边为顾晨做茶,一边笑着问道:“不知顾大人,心中有何困惑?” 困惑多了去了。 顾晨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却是一派的谦虚温和。 “仕途之人,向来是问官运,寿命,子嗣三样。” 官至何处,寿命几何,后继是否有人罢了。 “请。” 一盏茶放至顾晨面前,顾晨也不着急问什么答案,只笑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便放了下来。 赞道:“好茶。” 他其实不太懂茶,说句好茶不过是该有的礼貌罢了。 姚广孝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忽然笑道。 “顾大人,是通人情世故之人,自然官运会一路亨通的,只不过,大人的面相骨相都有些奇怪。” 他进宫拜见皇帝时,曾经远远见过这位顾大人。 正是因为当初觉得面相不对劲,让他想了好几个晚上,所以才会觉得自己与他有缘答应相见。 第44章 生一百个郡王出来 闻言,顾晨要拿茶盏的手顿了顿,眼底先是闪过了一丝惊讶,然后又有些好奇地问道。 “有何奇怪?” 这家伙,果然是有几把刷子在身上的。 姚广孝没有先回答,而是先起身摸了摸顾晨的骨头,又仔细看了面相之后才摇着头道。 “大人的性子,按骨相和面相看,应该是自小不爱说话的,一遇大事便紧张不已。” “若只看骨相和面相的话,大人的科举之路,应当就止步于乡试,可大人如今却……” 不止逆天改命中了进士,还入朝当上了六品官呢。 你说说,这又怎么能不奇怪呢? 顾晨对此不置可否,他在现代时,是看过洪武三年的进士名单的,确确实实,没有顾晨这个人。 想来,在真正的历史上,原主确实是落榜了。 就是不知道,落榜的原主,有没有娶到妻子。 嗯,依老丈人的脾气,应当是不会答应的。 顾晨虽然是个现代人,可他并不如原主十年寒窗苦读,不说学富五车,两三车也是有的。 不过,他不仅仅是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和学识,遇到大事时,心态却又比原主要更稳当一些。 于是,这才歪打正着,科举中榜、入仕为官。 “大人想必是有奇遇?” 姚广孝见顾晨面露难色,似是不想多说此事? 当即便也识趣地不再多问,只是轻声地嘱咐道。 “因为大人的奇遇,所以大人原本的命数便无用了。” “大人既已逆天改命,往后如何,都是看大人自己选什么路走,选的什么路,便是什么结局。” 就像朱皇帝杀的那些人,真正冤枉干净的可没几个。 “贫僧如今的道行,还尚浅,大人可再等个几年再来寻,或许那时,贫僧能参破些什么。” 道法无边无际,他如今不过四十岁,对这种逆天改命的命数,自然有些难评,不好轻易开口。 贫僧? 道行尚浅? 顾晨觉得这两句话怪怪的,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着道。 “我等着高僧解惑,一年两年三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都等着高僧为我解惑。” 只要老朱不砍他,他就有的是时间查找真相。 历史的真相! 姚广孝临走时,顾晨递过香火钱,他也毫不客气地揣进怀里。 毕竟,这钱也不是他拿着,回头都要上交的。 “多谢大人。” 行至门口,老姚忽然回头,看向顾晨笑道。 “明年,大人千金满月之喜,贫僧定然前往讨杯茶喝。” 既然此人面相如此奇怪,他想参破,自然要多见面观察才好。 “欢迎。” 顾晨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又在禅房内坐了许久,这才缓缓起身,启程回家吃饭去了。 今日陪着他到天界寺的是顾安,他见顾晨面色有些凝重,似是不高兴,便出声安慰道。 “大人,您和夫人还年轻,总会有小公子的。” 他守在门口,该听的都听到了,也没什么不该听的。 所以还以为顾晨是因为想要儿子,这才不高兴的。 “我知道。” 顾晨也没打算和小孩子解释这么多,只不过是加快了步伐。 他得赶在天黑之前到家,否则家里人该着急了。 因为妻子要生孩子,丈母娘张氏不放心闺女,要一直陪着她出月子。 家里人多起来,住得便有些挤。 为了防止夫妻俩干坏事,张氏干脆搬去了女儿的屋里住。 顾晨没法子,只好在书房搭了张小床住下就是。 熟悉明史和实录的他,自然知道明日在早朝之上,老朱会在朝堂上,定下宗室的俸禄。 那么,自己要不要上奏疏,给老朱分析利弊呢? 空白的奏疏摆在书案之上,笔墨纸砚早就备好,可顾晨手里拿着笔,却迟迟下不去笔。 他在想一个问题。 老朱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难道,他真的不知道封王,给子孙们那么多俸禄的弊端? 他就算不知道,刘伯温肯定也上奏说过好几次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上奏根本无用,还会被老朱厌烦。 老朱明明就什么都明白,但是却还要继续做这事。 为什么呢? 自然是因为北方游牧民族的威胁,因为他不放心勋贵手握兵权,因为想要儿子卖命自然要给些好东西。 既然给了这个儿子好东西,作为一个老父亲就不能厚此薄彼。 你给了这个,不给那个,兄弟间容易起矛盾。 老朱重视家人亲情,怎么可能让儿子们相互猜疑呢? 而且老朱本人也做好了,防止藩王们造反的准备。 既如此,还不如不说。 反正现在还只是在明初而已,弊端还不算大,放到下一代帝王身上,以后在解决也来得及。 思及此,顾晨便放下了笔,懒得去打搅老朱的兴致了。 第二日开年朝会,老朱果然宣布了宗室诸王、公主岁供禄米之数。 顺道,宣布册封徐达之长女,为燕王妃。 大概是怕大家扫他的兴,把这事宣布完之后,老朱便大发慈悲,让大家可以忙自己的事了。 不必再如之前那般,在朝中一站就是一上午。 “陛下如此做,想必心里头,是已经拿定了主意,不许尔等再因此事啰嗦,去叨扰陛下了。” “陛下舐犊情深,我等不过是臣子,陛下说什么,咱们听着不就成了,可不敢有意见。” 不少自认清高的读书人相视一笑,打心眼里瞧不上老朱这般的做派。 果然是泥腿子出身,就那么怕子孙吃不上饭? 刘伯温今日也跟哑巴了一般,并没有因为这事在朝中说话,只不过是悠悠地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陛下所虑在北边,还有淮西的勋贵,所以才有此举,可陛下难道就不想想。 儿子,就一定靠得住吗? 不,陛下不是没想过,陛下只不过是觉得与其让大明的江山,落到北元和淮西勋贵的手里。 那么,还不如落到朱姓子孙手里。 只不过如此,倒是苦了百姓,苦了天下之人了。 所幸藩王之患,非一时可以出现,只是未来君王实行削藩之举时,怕是就有些难受了。 “刘大人。” 左御史中丞韩宜可领着御史们,奇奇对刘伯温拱手行礼。 “陛下对藩王之厚,是否也太厚了一些。” “若是藩王能生,到时候生一百个郡王出来,或者郡王,再生一百个镇国将军出来的话,岂不是光俸禄一项,就能把大明掏空?” 庆成王:“……” 你喊我? 刘伯温遇到这么犀利的问题,心中也觉得很是无奈。 “陛下自有打算,御史们也不必忧心。” “听说过几日燕王大婚,会有御厨前往燕王府做饭,还有一只够二十人享用的烤全羊吃。” “近日大家伙可以吃得清淡些,到时候好把肚子腾出来,宴席上,也能多吃些好的。” 第45章 这事你怎么看? 你们这种一个月挣的,还吃不上一只烤全羊的人,还是就莫要想那么多,对自己不好。 “嘿,刘大人……” 看着刘伯温事不关己的背影,御史们纷纷有些气急,却又拿人家无可奈何,只暗恨怎么刘大人也圆滑了起来。 可大家也没想着要就此妥协,都打算回去就写奏疏,请皇帝收回成命,不要搞这种世袭制。 世袭制也可以,但能不能别搞那种只要是宗室血脉,就有爵位和封地的规矩,用推恩令也好啊。 只有藩王可以世袭,别的儿子都没有爵位和封地。 这,难道不好吗? 顾晨看着情绪激动的同僚们,嘴角忍不住动了动,却没有劝他们冷静,毕竟御史们的脾气都不太好。 别到时候人家一个误会,连自己一块儿骂就不好了。 “光曦啊。”韩宜可见他不说话。便单独把他叫到一边问道:“我问你,这事你怎么看?” 陛下刚把这个徒弟,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 他以为这个徒弟和自己一样,都是勇于上谏的直肠子。 可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韩宜可便知不是那么回事。 顾晨此人,不管他脑子里的想法有多少条山路十八弯,或者是九九八十一道肠折子。 可他嘴上却永远是少言寡语得很,心里想什么,从不轻易开口,所以只能他亲口问。 倒不是说,他想知道解决法子,只是想知道徒弟的想法而已,希望他走上正直的路子。 而非,奸臣之路。 怎么看? 顾晨觉得坐着看、躺着看、侧着看都是可以的。 玩笑归玩笑,该回答的还是得回答。 “学生觉得此事不急。”顾晨轻声道:“分封藩王的利弊,陛下心中怕是早就有那么一杆秤了。” “既然陛下知道此事不可为,陛下却还要为之。” “那么就证明,这个决定在近些年,是利大于弊,是不得不为的事。” “如今北边不稳,勋贵军功难奖,难免有居功自傲之辈,仗要打,兵权也要手,这些都是问题。” “学生估计,等将来北边稳定了,勋贵军权收回,陛下自然会想法子解决封王的弊端。” 俗话说,过河拆桥嘛。 只不过这拆桥的皇帝,很有可能会换成别的皇帝。 “可是。”韩宜觉得有理,可又继续追问道:“这谁知道,北边什么时候才能稳定下来?” “要知道,从秦汉开始,北边就从没稳当过。” 几千年以来都没稳定下来,到了朱皇帝这里,难不成,十多年就能把游牧民族给稳定下来? 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先生别着急嘛。”顾晨扶着他坐下,轻声道:“您相信学生,此事陛下心中肯定是有数的。” 虽然朱允炆削藩失败了,但是朱棣削藩却是成功了的。 只不过朱小四,临了之时,犯了和他爹一个错误,那就是想给自己的后代子孙留点什么。 所以,削藩没削彻底。 不过这都不重要,若是将来朱标真的登基称帝的话,他相信朱标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只需要多费些力气,便能兵不血刃地实现削藩大业。 实在不行,那也和自己无关,反正他又活不到明末。 尽人事,听天命好了。 见韩宜可,还是想和老朱,在这件事上杠下去。 顾晨又道:“老师,藩王之患,终究是许久之后的事情了,现目前,最重要的还是……” 胡惟庸那个家伙。 想起胡惟庸,韩宜可的表情肃穆,瞬间表示赞同顾晨的说法。 “胡相实在是可恶至极,他自己当上了宰相,便开始任人唯亲,排除异己,当朝廷官员是他家下人,可以随意安排。” “就连汪大人都被恐吓地在朝中,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堂堂御史大夫,忠勤伯,从一品大员呐。” 可以想想别的官员,对胡惟庸是有多么害怕。 顾晨没说话,告辞回到自己的工位。 其实在他看来,汪广洋就是之前被杨宪整怕了。 所以明哲保身,开始想逃避党政,学着顾时终日沉溺酒色之中,期盼能安然地全然而退。 他其实并不是惧怕胡惟庸! 可刘伯温先前告老还乡,老朱便指望着汪广洋能站出来,和胡惟庸身后的淮西党制衡。 不过可惜的是,汪广洋不肯当这个枪子。 老朱不是傻子,既然看出来了,他自然不高兴的。 所以就算汪广洋如此明哲保身,不参与党争,可到了最后,却也最终难逃一死罢了。 只不过如今刘伯温回来了,终于有人可以和淮西那帮人抗衡了,也许情况又会不一样吧。 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顾晨觉得自己这个官当的也挺烦躁的,整天分析官场情势都能让人头疼欲裂。 “顾御史,太子殿下有请。” 顾晨刚想请假回去歇个午觉,东宫的文原吉就来找人了。 “哟,文大人。” 顾晨一见到他,脸上立刻带了笑意。 “大人何必亲自来,叫人来唤下官一声就成了呗。” 虽然两人是平级的官,都是从六品的岗位。 可人家是太子的亲信,和自己当然是不一样。 “为太子殿下办事,自是要亲力亲为才是。” “听说,顾大人要当父亲了,真是可喜可贺。” 文原吉的性子,还是一板一眼的,却也比前几个月的表情要好,至少没有那时候那般的冷淡。 甚至,还有心情和顾晨拉几句家常。 顾晨大概也猜到了,朱标是催自己送方子过去。 他早已备好揣在了怀里,待文原吉退下便呈了上去。 谁知,朱标看了一眼,便把方子递给了身旁的李谨。 “送去奉天殿。” 李谨走了,这殿中,便也就只剩下了顾晨和太子。 顾晨明白了,太子这是,有事要和自己说。 “今儿在早朝上,诸位御史争得面红耳赤个个急不可耐。” “只有你全程没有言语,是认可陛下做法吗?” 虽然他也疼弟弟,可是他并不觉得老爹做的对。 所以朱标的想法是复杂的,一方面他想支持父亲这么干,另一方面又想阻止老爹这么干。 身边之人,不管是反对还是赞成,无非就是那么些大道理罢了。 他,想听点不一样的。 其实啊,顾晨知道朱标想知道什么,见他眉头紧锁,也知道太子心中怕是不太好受。 为此事忧虑,却又没法子彻底解决此事。 “殿下,臣以为众人所争论的,不过就是宗室的人口问题罢了,大家怕的也是宗室人口过度增长。” 人口问题? 的确! 朱标点点头,这话,刘先生也对自己说过, 大明,如果只是养二三十个藩王、郡王。 那自然是没问题。 可是就怕弟弟们太能生,一个藩王不说生一百个。 要是一人生二十多个郡王,那些郡王一人再生二十来个将军,将军再生一堆将军…… 那大明,还不得给撑破了么? 第46章 控制宗室人口 国家收上来的税,到时候够不够给宗室发俸禄还不一定呢。 “你可有何想法?”见顾晨不说话,朱标又轻声道:“这里没别人,你只管大着胆子说。” “不管说的对,还是说的错,都不会有旁人知道。” 当然了,他爹不算。 朱标知道顾晨在顾虑什么,他是怕得罪了皇子们。 顾晨是真的不想说,可一想到自己,还要抱朱标的大腿呢…… 这会儿,不正是表现自己的时候么? “殿下。” 顾晨心一横,打定要表现的主意后拱手答道。 “臣以为,可以想法子,控制爵位的数量。” 见朱标还不太明白,他便说得更清楚了些。 “臣的意思是,控制藩王们娶亲纳妾的的数量,让他们少生一些,如此便也无碍了。” 这是朱见深、朱佑憆、朱厚照、朱厚熜三代共同完善的法子。 可惜实行得晚了一些,那时候大明宗室数量已经不容小觑了。 若是从太祖年间就这么开始控制,想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老朱对这个建议,应该也能更好地接受一些。 这是怎么个事呢? 就是明中期的时候,许多宗室们以生子为发家的途径。 擅婚滥妾都是小事,甚至还有用私生子冒充庶子。 以义子,来冒充庶子,欺骗朝廷的爵位和俸禄。 这不妥妥的欺骗国家财产,压迫普通的百姓么? 所以,从朱见深开始,到后面的几代帝王便逐步控制事态发展,先是规定凡生母来历不详者 一律不给爵。 还有生母非良家子出生的,朝廷也是一律不认的。 到了嘉靖后期之时,便开始限制纳妾年龄的政策。 以郡王为例子 ,年满二十五岁的,而原配王妃无所出子的,经奏准才准选娶两名妾。 虽然依旧阻止不了擅婚纳妾,可那是因为当时的大明已经内忧外患,矛盾多的数都数不过来。 皇帝们,已经没有精力,盯着宗室的后宅了努力了。 说白了,就是开头的时候,有些规矩没有立好。 坤宁宫。 老朱听了朱标的话以后,当即连饭也干脆不吃了。 他放下碗筷问道:“亲王娶亲后二十五无子,才准纳两个妾,三十岁无子才只能再加两个妾?” “郡王二十五无子,可纳一妾,三十岁无子可再追加一妾?生了子以后,就不能纳妾了?” 朱标笑着点头,然后轻声解释道。 “此后到宗室四十岁前,每隔五年若还是无子,可以再增加一名妾室,四十过后不管有无子嗣都不可纳妾。” 按顾晨的说法。 你四十岁之后,再纳小姑娘为妾就是纯纯的糟蹋人。 还不如让人家嫁给同龄人,到时候生个健康的孩子。 或耕种纳税,或从商科举都好。 这些不都比,当个宗室子,成日里来无所事事,靠着国家养着,当个米虫的贡献要大么? 对国,对家,都是好事。 何况,穷人娶不上媳妇,富人们又妻妾成群,分配不均匀,也会造成民间动荡不安嘛。 他不是看不起女子,觉得女子就应该如何如何。 主要是农业社会,生产的主力军确实就是男人嘛。 而男人,追求无非就是那些。 粮食和女人! 要是吃不饱饭,又娶不上媳妇,这些人能不造反吗? 当年,老朱不就是这种人吗? 老朱又继续问道:“将军们若是三十岁无子,才可纳一妾,四十岁无子可再加一妾?” 这样一来,那怎么多子多福,朱家子孙如何遍布天下啊? 朱标笑道“是,儿子觉得,这个法子甚好。” 不寒弟弟们的心,父亲也能继续分封藩王收回兵权。 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 闻言,马皇后也投了张赞成票。 “当初你说要分封藩王,要搞那什么代代世袭,我就说过你,朝廷的供养就只有那么多。” “你都拿去养朱家子孙了,那百姓们吃什么喝什么,可你非要一意孤行,既然如此,那何不就用了这个法子?” “委屈不了你的子孙们,也不至于太过拖累朝廷。” 要不说马皇后贤德呢? 她一点儿都没有要让儿子们,多子多福的想法,更多的是怕宗室拖累了朝政,拖累了百姓。 “顾晨还说。”朱标为马皇后捏肩,语气带着笑意:“为了防止,有人用私生子或者义子来冒充皇家子孙,骗取朝廷的爵位和俸禄。” “但凡是宗室有孕的,都需朝廷下派太医和御史号脉,确定是有孕,方可请名封爵。” “而且,有孕的女子,必须是礼部为其选的良家子才行,否则朝廷全部一概不认。” 若宗室只有那么几个妾,那这项工作倒是没那么繁琐。 “岂有此理。”闻言,老朱生气了:“他顾晨的心里,当我朱家是什么人,什么叫擅婚滥妾?” “什么叫骗取朝廷财产?” “这都是什么词,他居然敢往咱儿孙身上乱安,他怎么就断定,我朱家子孙能干出这事?” 刺耳! 这话太重了些,也太刺耳了一些,他听着就觉得丑。 朱标怕老爹责怪顾晨,刚想为他说几句话。 马皇后安抚了儿子一眼,然后才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 “陛下你可别忘了,朱桓也姓朱,朱文正也是你亲侄,可见啊,姓朱的也都不是什么好人。” “那位李世民何等厉害,可宗室不还是出了许多不争气的,陛下你好,也不代表以后的儿孙个个都是好的。” “何况,陛下给子孙的禄米,颇厚,顾晨所说的情况,还真有可能出现呢,陛下也该为以后的帝王想想。” “若是供养宗室,让国库日不敷出,那时候的皇帝无钱、无粮,这朝廷又该如何运转呢?” 马皇后见丈夫不说话,心里想起少年时的事便叹道。 “你也是吃过苦的,自然知道什么叫人性的。” “我年轻的时候,跟着义父,也见过为了点银子,拿普通人的脑袋,冒充元军换取奖赏的。” “为了点利益,大家连人命都可以视如草芥,何况是生个私生子,或者用义子冒充儿子来骗取粮米?” 这么好的事,别说子孙,就叫她年轻的时候也愿意这么干。 辅国将军年俸八百石,也就是九万多斤的粮食。 而一个成年男人,一年,也才吃三百斤粮食。 这么好的事,谁不乐意干呢? 想起年轻时遇到的事,老朱倒是不怎么生气了。 他看向老大,想着儿子到时候登基大概会遇到的难事。 不说别的,钱粮肯定有的烦。 老大是他和妻子,在患难中生下的第一个儿子。 他心疼老大,胜过其他所有的儿子。 “那,就这么办吧。” 虽然有点委屈了其余的儿子,可大明的未来也是要考虑的嘛,自己也不能太自私才是。 第47章 当官不办事,不如回家养猪 顾晨没有想到,老朱居然真的听了自己的建议不说,还这么快就颁布,甚至立好了规矩。 看着亲王们不太好看的脸色,还有大臣们略有欣慰的神色,顾晨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几家欢喜,几家愁,就是不知道朱标能不能信守承诺。 不告诉别人,这是自己的主意,否则那些藩王可不得讨厌死自己? 不,朱标肯定不会乱说,就是不知道老朱会不会乱说。 不过,顾晨的心,很快就放下来了。 因为在朱棣婚宴过后,朱元璋便把几位成年的皇子,都赶去了凤阳种田,说是就藩前的磨练。 不再担心自己会被藩王给记恨上,顾晨心情放松了许多,刚想继续自己的摸鱼生活。 却被老韩逮住办公室谈话,责备他最近有些懈怠。 “这都开年两个多月了,我问你,为何你一本弹劾的奏本都没有,难不成天下的官都是好的?” “光曦啊,不是我啰嗦,故意为难你、责备你。” “可你要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既端了御史的饭碗,就该干好自己的本职才是。” 作为一个御史,两个月了,一个‘业绩’都没有,你觉得合适吗? 顾晨点头如捣蒜,当即保证自己一定努力工作。 等晚上,便去花天酒地,捡几个软柿子捏一捏吧。 有时候,这人运气一旦差起来,那就是喝水都塞牙缝呢。 顾晨吃过晚饭,才刚来到这种有辱斯文之地。 就撞见礼部给事中胡延,正对着人家倒酒的丫鬟上下其手,身旁还坐了两位风姿绰约的风尘女子。 隔着屏风,顾晨都能听到那刺耳,且又猥琐的笑声。 想必,那场面,定然是不堪入目的。 “无耻,下流!” 顾晨咬着葵花籽,毫不留情地甩下了这两句批评。 顾安见状,不动声色地问道:“老爷怎么一直在往那边看,可是认识那个男人吗?” 那男人肥头大耳的,一看就是个油水丰厚的官,只是顾大人,为何如此愁眉苦脸的。 他来这种地方,不就是为了找个人好跟韩大人交差吗? “认识啊,那个男的,是楚王殿下的舅舅。” 宫里的胡充妃,便是这位男人的嫡亲妹子。 当年,胡家是比较富裕的乡绅,想必是为了讨好老朱。 所以胡家主就把女儿,送给当初还是吴国公的老朱为妾,这是站队的意思,也算是赌对本了。 后来,老朱不负众望当了皇帝,也给胡家封了官。 官不大,但好歹也是一个荣誉。 “那么……” 顾安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然后弯腰为他添了一杯酒。 “老爷还要参他吗?” 涉及亲王,你怎么也得三思一番吧? 顾晨并没有说话,只是道:“还没有到子时,不到子时,就不算犯错,到了子时再说吧。” “安子,你就在这里守着,过了子时再回来告诉我。” “我再去别的地方转转,看看还有没有不守朝廷规矩的。” 主要是楚王舅舅在这,到时候要是再来几个位高权重的,你说他参还是不参,那不要自己的命么? “欸。” 闻言,顾安连忙点头答应,还不忘出声赞道。 “老爷真是个好官,既清廉又尽职,一心为百姓着想。” 抓贪官,也是为百姓做事,怪不得陛下和太子殿下那么看中顾大人,这样的官可不多见。 “自然。” 顾晨掏出两贯宝钞递给他,让他一会儿拿去结账。 “这当官的,若是不为百姓办事,那还不如回家养猪得好,安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这么久的相处,他发现顾安有些奇怪。 不仅学东西特别快,还特别喜欢进自己的书房。 最重要的是,心思还特别细腻。 每次,都能把他碰过的东西恢复原样。 要不是他有次故意,在自己的本子里夹了根头发丝,结果回来头发丝没了,他还发现不了呢。 婉盈不进自己的书房,进了也不会碰自己的东西。 别人就更不会了,何况自己还悄悄地问过珍珠。 结果珍珠说,她经常看到安子进自己的书房。 想起锦衣卫,顾晨心里有了数。 他估计,这应该就是锦衣卫的前身了。 老朱,如今已经开始监视百官。 顾晨觉得有些不自在,安子的存在就像是在卧室里安监控。 反正,想起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可他却不能表现出来,还得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配合演戏。 累啊! “老爷说的是,老爷快去吧,小人在此替老爷守着就是。” 顾安的年纪到底还小,顾晨不过几句话就给他打发了。 从有辱斯文之处出来,顾晨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明明自己选的就是中端青楼,按道理说楚王的舅舅很有钱,应该去那种很高端的地方才对。 来这里做什么? 顾晨回头,看了眼醉仙楼的招牌,暗暗啐了口晦气便离开了。 下回,他要换一个更低端的地儿。 至于胡延,晚上确实歇下了,而顾晨也确实参了他。 胡延被按在太和殿外头,扒了裤子挨了六十仗,那场面血肉横飞的不说,哀嚎声更是传到了老远。 顾晨坐在自己工位上,拿起白面馒头夹着羊肉面啃着,看着没有情绪,心思却飘了老远。 以后出门,得想办法把安子留家里,不让他跟着、看着自己才成,免得又害自己得罪权贵。 奉天殿。 “当官的不为百姓办事,还不如回家去养猪?” “这是顾晨说的,你确定?” 这话说的,咋就那么好,那么接地气呢? 不像别的读书人,张口闭口地在那掉书袋子。 听得人头疼! “是,陛下,三儿是那么说的。” 毛骧点了点头,心里却对这句话不怎么认可。 百姓,是什么? 百姓不过就是交税的工具,是供养百官还有皇家的奴隶而已,为他们想那么多做什么? 只要偶尔安抚,让他们有口饭吃,不闹事造反就行了。 至于当官,自然是当人上人,谁会为了百姓当官? 可笑。 他看,也就那些迂腐的读书人,会有这种可笑的想法。 老朱却很高兴,有如此清廉正直还勤奋的官员。 那就是大明之福,百姓之福啊。 他忽然来了点儿兴致,想去六部的办公衙门去看看。 想起去年的大灾,老朱头一个想去的就是户部。 第48章 老朱一怒,浮尸千里 户部。 学过会计的人都知道,财务人,一年大概要忙两回。 一个是年初,一个是年尾。 每个月也要忙个两回,那就是月初和月末。 当然了,这得看公司要求,或许还要再加个季初和季末。 此时正值年初,又是月初,正是该他们忙碌的时候。 户部的官员们,这时候个个都忙得头脚倒悬,恨不得手脚并用或是长出四只手来核算账目。 别说是喝水上厕所了,人连脑袋都没空抬一下。 全都不停地拨着自己桌上的算盘,全然没注意到皇帝来了。 老朱见状感到非常欣慰,这,说明什么? 说明官员们都很尽职尽责,没有玩忽职守嘛。 “你这账册不对呀,拿回去,重新核对了再来吧。” “这,不过就差五十石,我千里迢迢从河曲拉着粮食过来的,少了些也是正常,还请大人通融一下吧?” “不成,不成。” “你账册上写着一万石,那你就该给我一万石,别说少五十石,便是少一斤少一两也是不成的。” “大人,还请通融……” “通融不了,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今日通融了你,明日又通融旁人,长此以往的话……” 忽然,老朱被一阵吵架声吸引,仔细一听才知道。 原来是河曲县来交税收的官员,正因为这账册数量、户部不肯通融的问题吵了起来。 “好,好啊。” 老朱见户部之人如此严谨,心情顿时欣慰了不少。 “户部管着国库,管着天下粮食,就该如此方才应当。” 他心满意足从户部出来,又去了其他五部一一视察。 见大家工作都很努力,才高高兴兴准备回去用膳。 可路过户部时,却见刚刚还在和户部官员争吵的小官。 这会儿,居然已经拿了证明办结的文书要走。 “站住。” 老朱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起来,示意云奇从那人手中拿过文书,仔细看了一遍后才问道。 “你是从河曲来应天,交税粮的?” 他本来以为,是那个户部官员,禁不住痴缠给人把事情给办。 没想到不是,这文书上的数字已经改成正确的了。 可河曲有千里远,他是怎么做到屏息来回的? 看来,这事没那么简单,怕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啊。 “是,陛下。” 那小官见他的年纪,和龙纹衣裳,又见他身后跟着太监,还有什么不明白他身份的? 头一次面圣,他有些激动地咽了咽口水。 这次得见天颜,等自己回去,说不定能炫耀一辈子。 他还不知道的是,危险即将来临,脖子上的脑袋还能不能保住还不好说,更何况是回家炫耀了。 “哦?” 老朱看着自己手里的文书,声音也更加冷了些。 “那你说说看,从河曲到应天得几日啊?” 出事的时候苏婉盈正在生孩子,顾晨特意告假归家,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他听着妻子痛苦的声音,看着一盆接一盆的血水,他急得头顶冒烟,在自家院子里不停转着圈圈。 “王婆,我教你的产钳用法,你可是记得了?” 妇人生产,丈母娘和稳婆,都不肯让自己进去, 说什么不吉利。 否则的话,他还想自己亲自进去看着才放心呢。 “记住了,记住了。”王婆点头,后又忍不住叹道:“我说顾大人,老婆子我接生一辈子了。” “见过的丈夫数不胜数,这对妻子这般着急上心的,你还是头一个呢,你就放心吧,老婆子我有经验着呢。” 说罢,她便又扎进产房之中,剩下顾晨继续在原地转圈圈。 珍珠年纪虽然还小,却也跟在后面忙前忙后的,比如帮忙递个帕子,倒个热水什么的。 顾晨见顾安跟自己一样地转圈圈,忍不住道。 “你急啥急,我媳妇生孩子,又不是你媳妇生孩子。” 他这时候,看见这个移动监控就觉得讨厌得很! “老爷~” 顾安缩了缩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 其实顾夫人对他很好,没把他当奴役,还亲自给他做衣裳、鞋子,银钱上也没亏待过他。 只要顾家,不干坏事,那他对顾家就还是忠心的。 “老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外头出动了好多金吾卫,都往城外走,瞧着怪吓人的。” 出动这么多人,该不会是哪个大贪官又要落马了吧? 闻言,顾晨连忙出门瞧了瞧,果然见源源不断的金吾卫策马向城门方向奔去,心中暗道阿弥陀佛。 如果没猜错的话,空印案应该是爆发了。 这么大的阵仗,想必明日早朝又是一片哀嚎啊。 孩子确实有些大,苏婉盈生的时候稍微有些艰难。 王婆有些好奇产钳的功效,不过犹豫了一小会儿就用上了,这时候已经能看到孩子的脑袋了。 “哇~” 这一用过要紧,用过后就没有稳婆会不爱上这玩意儿。 “恭喜顾大人,恭喜顾夫人,喜得千金啊。” 顾晨听到果然是个闺女,心中对姚和尚的本事也有了新理解,可最关心的还是妻子怎么样。 得知母女均安,他才彻底放下了心。 “顾大人。”王婆拿着洗干净的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看,你这玩意儿这么好使。” “这妇人生产,本就是容易一脚踏入鬼门关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顾大人又是父母官……” 说来说去,她不过就是想要这钳子而已。 “行了。”顾晨也不小气,直接给了她一张图纸:“你自己去造几把吧,这个产妇用完如果要给另一个产妇用。” “要记得用烈酒消毒,否则容易感染弄巧成础的,哦,对,用前用后,可都要记得用烈酒消毒。” 顾晨也没想着用这玩意换钱,你说普通的东西也就罢了,可救命的东西还要换钱良心也会不安。 不过王婆也是个有礼数的,倒是免了自家的接生钱。 还说:“顾大人,以后您家还有喜事尽管来寻我就是了,您是有大义之人,以后给你家接生,我都不收你的钱。” 虽然接生也要不了几个钱,可顾晨听着心里倒是也舒服。 送走了王婆,顾晨才进去看闺女,丈母娘张氏看到他进来,便忙笑着招呼他过来看闺女。 “姑爷,你快来瞧瞧,这孩子是像你还是像盈儿?” 这次入京,见女婿待女儿好,她这心也就彻底放下了。 “自然像婉盈,婉盈生的好看,闺女像她好。” 说罢,顾晨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心疼地道。 “辛苦了。” 现代的老妈生自己的时候,应该也很辛苦吧? 不知道她和爸爸现在如何了,知道辛苦养大的儿子死了,怕不是要和自家导师拼命吧? 是自己不好,心脏那么脆弱,辜负了父母又连累导师。 第49章 空印案发 苏婉盈爱怜地看着闺女,嘴上却故意对他道歉。 “相公,对不住,我没能为相公生个大胖小子。” 顾晨还没有说话呢,一旁的严氏便连忙笑着安慰。 “这有什么对不住的,这生男生生女自有天定,哪里是咱们这些普通人能够左右的?” “闺女好,闺女乖巧听话,是爹娘的小棉袄,将来弟妹你啊,用胭脂水粉的时候也有闺女帮着瞧了。” 她自己就没个闺女啥的,这会见到这团小东西,倒是比当年生灏哥儿的时候还高兴呢。 顾晨忙点头,表示赞同自家嫂嫂说的话。 “多谢嫂嫂。” 苏婉盈没什么力气,却还是看着顾晨道。 “相公,给咱们闺女取个名字吧?” 其实这名字,两口子是早准备好的,两人想了有十几个名字,只不过迟迟未敲定罢了。 “老爷,御史台的韩大人派了人来,请你过衙一趟。” 这时,韩宜可却派了人来,上峰派人来请,自然是不能不去的。 可妻子这里…… “相公,你去吧,你在家里头,也帮不上女人家的忙。” 苏婉盈知道他的心思,当即温婉一笑,为丈夫做了决定。 只要他有这个心就好了。 官场上,到底还是仕途最重要。 孩子爹爹爬的越高,孩子将来的地位也会越高。 顾晨本来是想拒绝,可想着金吾卫的那个阵仗,到底还是准备去一趟。 行至门口,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转身道。 “闺女就叫舒宁吧,我希望她这一辈子,平安顺遂、安然舒适,乳名就叫平安好了。” 不求大富大贵,不求高官厚禄,只求这一生,全家都能平平安安地,过完这辈子就好了。 “好。” 苏婉盈虚弱一笑,显然对这名字也很喜欢。 左御史台。 韩宜可和几位同僚,此时在办公室里急得团团转,等顾晨来了以后便连忙拉着他道。 “光曦,不得了了,郑士元被金吾卫带走了。” “高以然、范从文也被带走了,听说陛下下了旨意,说要彻查空印之事。” “不管是主印官员,还是知情者,全都下狱严审,此案怕是会牵扯甚广啊。” “听刘相说,这回怕是少者上百,多则上千的人被牵扯下狱,地方上的御史,怕也是……” 这官员的培养又不是张嘴就有的,如果全都下狱。 那么多活谁来干呢? 陛下此举,实在是糊涂,可陛下却又不肯见自己。 “老师,你别急……” “顾大人,陛下有请。” 顾晨刚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老韩,却见老朱身边的云奇太监过来了。 不同于曾经的笑脸,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严肃。 可见,此去,不是什么好事。 “云奇大人。”韩宜可见这般,心中更是担忧,他快步上前问道:“可知陛下找顾御史,是有何事?” 说着,他甚至还伸手进怀里,掏了几个铜板出来。 “可是为着空印?” “顾御史并不掌印,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大人你也知道,顾御史向来乖觉,从来不干这种偷懒的事,还请大人,通融通融啊。” 见他如此担忧自己,顾晨有些感动,想起在现代的时候。 自己每次论文答辩,别的导师故意为难的时候,只有导师跟护鸡仔似的,护着自己,和他们对嘛。 这老韩,还真像自己导师,平日里瞧着严厉不近人情,可要是有事,又是第一个护着自己的。 “韩大人还是自己花着吧,这就不是钱的事。” “顾大,人请吧。” 云奇也很是无奈,你说他好歹也是皇帝身边的太监。 你给贿赂就不能多给点? 虽然多给点他也不敢要,可心里舒服些不是? 要怪啊,那只能怪御史台太穷。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天子一怒,浮尸万里。 自己只是一个小太监,又能干什么呢? 开口议论政事,为大臣求情,怕是脑袋得即刻搬家吧? 奉天殿内,老朱脸色黑得吓人。 朱标站在他身边,忍不住有些为顾晨担心起来。 虽然空印案的主犯们,确实该罚、该贬。 可若是牵扯到只是知情,且并不知事情严重性的御史们。 这就有点,过分了。 只不过老爹怒气正甚,还是不要在这时候火上浇油的好 “砰!” 顾晨才刚刚进殿,就被一本奏疏打到了额头上。 很显然,罪魁祸首是老朱。 不疼,可顾晨却感受到,朱屠夫屠刀的味道了。 “请陛下息怒。” 他二话不说,啪一声就先跪下,准备认个错再说。 这时候,可不是跟人犟嘴的时候啊。 “顾晨,咱对你不薄吧?”老朱从龙椅上下来,指着地下的奏疏怒道:“可你瞧瞧你都是怎么回报咱的。” 老朱气疯了,朝廷养着这些官员,可他们呢? 居然上欺下瞒,搞这些小把戏来瞒着他。 还有这个顾晨,明明知道此事,明明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居然不上报,只想着不连累自己。 真特娘的,是个不知大义的混账王八羔子。 顾晨拿起奏疏,只见上头是御史大夫涂节的字迹。 上面详细记载,在船上时他和几位大人的对话。 他啪地一声合下奏疏,那日并没有外人在啊…… 不,有…… 门外偷听的燕王,朱棣! 顾晨低着头,脑子飞速运转,猜测老朱叫自己过来的用意。 另外三个知情人已经下狱,老朱并没有想着见他们。 只想着见自己,那说明自己是有机会的。 “陛下。”想清楚后,顾晨忙道:“这件事确实是臣不对,只是,这种陋习是从元朝时大家学来的。” “满朝上下,皆是如此,臣怕急吼吼地上奏疏。” “陛下知道会生气,牵扯太多的官员,动摇国本。” “便想着,不能太着急,等过段时间再告诉陛下。” “可家中事忙,妻子更是产期临近,这才一拖再拖。” “陛下,臣真不是故意不上报,臣甚至都想好,如何让交税册的官员,不必那么麻烦的法子了。” 上报是不可能上报的,要不是老朱的剑太锋利。 打死他,也不可能把这事拿出来说,得罪满朝文武的。 闻言,老朱的气,稍微消了些,他挑眉问道。 “什么法子?” 难不成,还有法子,让人屏息瞬移三千里吗? 顾晨想的办法其实很简单,问题就是朱元璋想看什么? 他想看的是当地所产几何,交的税又是多少,损耗多少。 既然居然难免损耗,户部又认死理,与其让官员来回奔跑,造成人力损耗,那还不如直接改户部。 比如说,从四川运的粮两万石,寻常损耗应该是多少,只要没超出标准,户部可以不为难。 却需要在账册后标明缘由,损耗多少呈报帝王。 这方法虽然笨了些,粗糙了些,却是最实用的。 在现代,看会计系的学姐们做的那个表格。 好像就有什么应收账款,损耗,最后是实收。 很是一目了然呢。 见他说的快,老朱心中一缓,暂且相信他不是故意隐瞒的。 可想着他居然敢揣测自己的心意,还是有些生气。 “你是御史,你的任务是上报,至于会不会动摇国本,那是咱自己的事,不该你操心那么多,你去狱里好好反思吧。” 第50章 坐牢 应天府的大牢,因为场面见不到阳光死的人又多,所以蟑螂老鼠到处跑,连饭菜也是馊的。 顾晨肚子就是再饿,这会子也是断然吃不下的。 他忽然觉得,电视剧里头,给囚犯吃的馊饭,还算是客气了。 古代生产力低,百姓们都吃不上白米呢。 哪里来的馊饭给你吃? 全是梗米,还是馊的,菜就是馊的不知什么汤往米上一浇就成,看起来很像呕吐物。 顾晨是有些娇气在身上的,打死都不肯吃这些东西。 “顾大人。” 郑士元和他住一个牢房,见状不由地愧疚道。 “都怪我,乱管闲事拖累了你们。” 要是他那天没有乱管闲事,要帮人家带什么文书。 这会儿,恐怕也不用在牢里待着了。 还连累同僚们,都进了大牢里头相伴。 顾晨倒不生气,还轻声安慰他:“没事,这不怪你,都怪前元的那些王八羔子。” “也不知,是哪个大聪明,想出这个空印的法子,他自己倒没事,反倒是连累了咱们。” 人家郑士元,只不过是帮忙带个文书而已。 自己,只不过是提醒几句,另外两位同僚只不过听了几句话,谁知道就被牵扯进来了呢? 还有那个涂节! 顾晨倒是不怪燕王朱棣,他猜测朱棣可能只不过嘴巴大,和别人说了几句,然后传到涂节耳朵里了。 狗东西! 你最好祈祷以后别落我手上。 顾晨恨得牙痒痒的,他知道老朱关着他们几个御史。 不过就是想出出气,要不了多久就能出去。 “只希望婉盈,不要太担心才好,月子里可不能太难过了。”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忽然看向身旁的老郑。 “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郑士利?” 历史上,就是这个郑士利,给皇帝上书解释空印案一事。 导致老朱勃然大怒,又把出狱的郑士元贬去当苦役了。 “是啊,小弟还未中榜,顾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郑士元有些好奇。 他家小弟很少出门,顾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顾晨想了想后,连忙低声问道:“你身上,有没有带钱?” 郑士元摇摇头,成亲之后,他俸禄都是媳妇管着,平日里身上并不带钱,自然是没有的。 何况,大家都换了囚服,有钱也在官服里头啊。 可下一秒,他便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顾……顾大人……” 只见顾晨当着他的面脱了鞋子,然后从鞋底里拿出了几张大明宝钞。 他只拿一张出来,别的又塞回了鞋子里去。 顾晨放鼻尖闻了一下,确定没味才递给郑士元, 瞧瞧,男人藏私房钱还是有用处的,这不就用上了吗? 见老郑一脸疑惑,他便直接把钱塞进老郑怀里。 “拿着,找个小狱卒,让他们回去给你弟弟报个信。” “让他不要着急冲动,说你过几日也就回去了。” 郑士元和空印的牵扯又不大,只要乖乖地认错不闹事,很快就没事了。 要是不知死活,最后还不知道如何呢。 想起自家弟弟的脾气,郑士元连忙接过钱并道谢。 “顾大人,谢谢你啊。” “等我下个月发俸禄,一定把钱还给你。” 闻言,顾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说这都什么时候了。 咋还惦记着俸禄呢? 虽然死不了,但老朱肯定会罚几个月俸禄的。 老朱家一家子的铁公鸡,会让你带薪坐牢? 想什么呢? 想人家夏原吉给朱小四打工,住了几年的诏狱,还在诏狱里办公,也没见朱小四给一文钱呢? 老朱不倒问你要伙食费,那就算人家大方了。 顾晨的嘴巴挑食得厉害,连着三天不肯吃任何东西,只喝水,整个人都变得虚弱无比。 老郑一开始也不吃,可能是太饿了,最终还是吃了那些馊饭,一边吃一边像yue却又得忍着。 “顾大人,你就吃点儿吧,好歹得活着不是?” 顾晨捂着肚子,倔强地偏过了自己的脑袋。 “不吃,你要是不够吃,就把我那份也吃了吧。” 他就是饿死了,也不可能吃这种像呕吐物的食物一口。 “嘴倒是还挺挑。” “太子殿下。”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还有郑士元跪地行礼的声音。 顾晨连忙转过头,果然瞧见了朱标,他手里还提着食盒。 “太子殿下。” 他忙上前行礼,依旧是不卑不亢,也没有为自己求情和辩解。 因为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只能等老朱自己消气。 “起来吧。” 朱标打开食盒,里头全是白面馒头。 “不好给你们带什么好的,可也比嗖饭要好的多,将就着兑点水吃吃吧,别真饿死了。” 顾晨的要求其实不高,只要不是嗖的就成。 他不客气,伸手拿了两个馒头,还不忘递给老郑一个。 老郑有些惶恐,不好意思拿,顾晨便直接塞进他怀里了。 然后便把馒头掰碎,放进破瓷碗里面泡水喝。 饿了三天,吃这么干的容易胃疼。 “行,挺讲究的。” 朱标见他都这时候了,还这般讲究,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给狱卒说了,后面都给你们送点干净的吃食,可不能再不吃东西了。” 老爹听说顾晨要把自己饿死了,嘴上虽然没说什么。 可知道自己要给他吃的,倒是也没阻止。 “谢太子殿下。” 顾晨也不客气,他给了老朱家那么多好东西。 吃点东西怎么了? 见朱标要走,顾晨连忙叫住他。 “殿下,臣家里……” 虽然他也贿赂了狱卒,叫他去和自己家人说,不必担心自己。 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你就放心吧。”朱标回头道:“只是你媳妇吓坏了,过几日回去好好哄哄就没事了。” 能不吓到吗? 刚生完孩子呢,丈夫便下狱了。 这换了谁不害怕? 顾晨知道自己的家人无事,便也就放心了些。 不过看着朱标的背影,他不禁又生了一些疑惑,难不成标儿,是专门来给自己送吃的? 至于他说的记账法子,那自然就是借贷记账法。 虽然他是学历史的,可谁让隔壁就是美女如云的会计系。 看美女的时候,顺便就耳濡目染了。 “顾大人。” 郑士元啃着馒头,挪到顾晨身边好奇地问道。 “你一个言官,咋还懂算盘珠子的事呢?” 他算数就不太好,所以成了御史,算数好的都去了户部呢。 “我家是卖包子的。”顾晨也不慌,随口胡诌道:“小时候,一边帮哥嫂收钱,一边读书也就会了。” 要是能因为借贷记账法,被调去户部感觉也不错。 只不过,户部好像也挺危险的. 动不动就容易被卷到贪污里面,简直是烦死个人了。 “顾大人真厉害。” 郑士元这会子,已经开始有些崇拜顾晨了. “顾大人懂的多,会的多,又受陛下和殿下的重视,将来必将成为国之栋梁,载入史册的。” 第51章 下县 坤宁宫。 老朱刚从前朝大刀阔斧回来,就见自家好大儿和儿媳妇都在呢,媳妇儿心情貌似也不错。 “哟,难得见你两口子都在。” 太子忙,太子妃也忙,忙到什么程度呢? 两人来给马皇后请安的时候,要么是太子在、太子妃不在。 要么,则反之。 等孩子们给他请过安后,马皇后才笑道。 “咱们在商量镜静丫头的嫁妆,时间过得也是真快,转眼间,陛下的长女如今也要嫁人了。” 镜静是朱元璋的长女,临安公主,配的是李善长的儿子李祺。 “嗯,她母亲去了,还得劳烦妹子,还有常丫头多费心。” 对于这个长女,老朱还是很疼爱的。 况且,长女的母亲,还是他最从前最宠爱的孙贵妃。 “这个不用你操心。”马皇后轻笑道:“陛下的心,也是真够狠的,那顾晨不过只是知情罢了。” “人家也给了你不少好东西,挣了银子也没说给人分点儿。” “自己包里鼓鼓囊囊的,却还把人家直接丢狱里去吃馊饭,听说人还差点给饿死了。” “要知道,人家媳妇才刚生完孩子,要是急出毛病来的话。” “小心人家顾晨有好东西,再也不给你了。” 难得见标儿这么着急着,为一个御史说话求情,马皇后自然是要帮帮忙的,何况她也听说了顾晨的本事。 “不给就不给,咱还缺他那点不成?” 老朱嘴硬,大不了就去抄家,还不一样是自己的么? “这小子压根就不是个老实的,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心眼,瞧着正气不已,实则上有私心。” “作为一个御史,他居然想独善其身?” “那他还当什么御史,当什么大明朝的官?” “就该叫他好好吃吃苦,才晓得自己应该怎么做。” 以为当朱老板的官,不贪,不干坏事就成了吗? 不,你还得能干,你还得完美,不能有一点儿错处。 否则的话,给你用完了,人家就会把你给砍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可以锻炼,而且御史是陛下给他赐的官。” 又不是,人家自己愿意当御史的。 顾晨:“……” 其实,之前可以摸鱼的时候还挺愿意的。 只是后来跟了老韩,得罪的人越来越多。 就,不太愿意了。 “咱让他当御史。”老朱气道:“是因为他自己在文章里,说要模仿那个范仲淹当个公正严明的好官。” “咱这才让他去御史台的,不然早就丢地方上去了。” 现在的大明,百废待兴,许多贫困的地方里头,还等着地方官上任呢,能在京城当官已经很有福气了。 想到这里,老朱也来了脾气:“既然他不想当御史,好啊,那咱不如就成全他好了。” “让他去地方上好好看看,能够在京城待着当京官,咱是给了他多大的脸面,多大福气享。” “平凉庄浪不是还缺个知县,让他去历练个几年再说吧。” 这小子缺大义、缺觉悟。 那就去,把大义和觉悟锻炼出来吧。 “知县,平凉庄浪?”朱标这会儿是彻底坐不住了,他起身道:“爹,顾晨是从六品的侍御史啊?” 明朝初年的知县也分上、中、下三等。 粮十万石以下为上县,知县从六品。 六万石以下为中县,知县正七品。 三万石以下为下县,知县从七品。 庄浪那个县,年年都是垫底,便就是从七品了。 这连降两级是不是过分了些啊? “他要是不服气的话,那就拿出他的真本事来,把庄浪这个下县,给咱整成上县来,那样他就还是从六品。” 总之老朱是打定了主意,非得好好整治顾晨一番不可。 马皇后和朱标轮番劝,老朱也听不进去一个字。 从奉天殿出来,常氏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回东宫。 “倒是难得,见殿下对臣子这般在意。” 东宫的属官,太子殿下虽有照顾,却也不如对这个顾晨用心呢。 “顾晨有才。”朱标温声解释:“当一个下县知县,也是委屈了他,不过爹已经决定了。” 他爹决定的事,就是八匹马也是拉不回来的。 只能希望,顾晨能够在庄浪县好好表现自己,感动老爹,到时候也能够早日回京来。 到了东宫,常氏要告退,朱标不舍地拉着她。 “你今日,又要敢我去吕妃那?” 他就不明白了,就算是贤惠,媳妇是不是也贤惠过头了呢? 哪有次妃未孕,她就不让自己进屋子里的? “殿下。”常氏为他理了理衣裳,语气很是温柔:“吕妹妹身边无亲无故的,让她为殿下有个孩子不好吗?” “咱们的日子还有很长,让吕妹妹有个自己的孩子,咱们恩爱之时,也不会不好意思对不对?” 好歹,吕妃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如今常家已经落没。 殿下他,还有需要吕本的。 既然是需要,那就不能冷落别人的女儿才是。 最起码,不能让人孤独终老,有个孩子傍身也好啊。 顾晨在牢房里住了一个月,你知道他这一个月都是怎么度过的吗? 从牢房里出来的时候,他感觉阳光都是刺眼的,整个人也直接瘦成了皮包骨头的竹竿。 朱八八不愧是朱八八。 够狠! 还说只是敲打一番,没动真格,那动真格了要咋滴? 九族消消乐么? 倒是老郑,不但没瘦,还在牢房里捂白了一些。 只不过身上的泥有点多,看不太出来而已。 “相公。” 苏婉盈老早就得了消息,套了车马,在门口等着顾清风从里头出来了,见他出来立刻哭着扑上去。 “相公,你可出来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可是里头吃不饱?” 说完又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瘦成这样肯定是吃不饱啊,她不由地就更心疼了一些。 张氏和严氏站在马车旁,也是看着他直抹泪。 那日顾晨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再见就成这样呢。 告别了同僚,顾晨跟着家人回家,倒是不急着吃饭。 先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恨不得把身上的皮给搓破。 整整换了三浴桶的水,那水才算是清澈见底了。 “舒坦。” 顾晨躺在浴桶里,见一旁的妻子叭叭地掉眼泪。 “娘子,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舒宁呢?” 从回来到现在,他还没有去看过自家闺女呢。 也不敢看。 牢房里细菌多,蟑螂老鼠到处都是,大人还好。 小孩子,抵抗力弱,怕穿什么细菌给孩子呢。 “闺女在睡觉,奶娘带着呢。”苏婉盈月子里受了惊吓,没奶水喂:“相公,你受苦了,还好只是关了几个月,命还在,你都不知道。” “陛下这三个月,已经砍了一千七百多人的脑袋了,光是想想,我就坐立难安,辗转反侧。” 要不是太子殿下叫人和自己说,丈夫没有性命和流放之忧的话,她恐怕早就崩溃了。 第52章 给自己求个安保队长 “别怕,别怕。”顾晨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妻子的背:“我命硬着呢,绝对不会有事的。” 老朱就算是为了他脑子里的东西,应该也不会急着杀了他。 可他也不能上赶着给东西了,俗话说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行。 看过闺女,又蒙头睡了两天两夜,顾晨才算是缓了过来。 从里头出来的官员,大部分都得给皇帝上个奏疏,表明自己已经知错,并且一定会改错。 想起里头,那不堪回首的日子,顾晨提笔便写道:“木门木窗铁锁链,手握木门臣望外面……” “臣既悔又愧,感慨万分,臣辜负了陛下辜负了百姓,实在罪该万死,还好陛下开恩饶恕。” “像臣这种官员,实在不配当官,还请陛下让臣归家,种薄田几亩,此生在悔恨、惭愧中度过吧……” 在老朱家当官,太累了,他真的想撂挑子不干。 他写的情真意切,老朱却看得眉毛直竖。 “想辞官?” “想得美!” 朱扒皮冷哼一声,拿过一旁早已给顾晨准备好的奏疏,把章吧唧一摁,就递给了云奇。 “现在,立刻,就给吕本送去。” 只要是他老朱要用的人,那就没有辞官的道理。 要么当官,要么去死! “什么?外放?” 顾晨得了这么个大好的消息,瞬间身上就来劲了。 “这是好事,老师你耷拉着脸做什么?” 终于,终于,可以离开京城了。 在老朱的眼皮子底下待着,顾晨觉得自己不被他砍头,也迟早给他吓死,而且外放最少三年。 等自己再回来,岂不是完美避开了胡惟庸的案件吗? “好事?这算是哪门子的好事?” 韩宜可心疼滴看着自家徒弟,拍着他的肩膀痛心疾首地道。 “知道陛下,让你去哪个县吗?” 顾晨老老实实地摇摇头,吏部的任命才刚下来,自己也没来得及去领命,老师就先来了。 “平凉府,庄浪县!” 韩宜可见徒弟依旧懵懵懂懂的,他叹了口气解释道。 “我去户部,替你问过了杨尚书。” “他告诉我庄浪很穷、很穷,整个县只有一千三百三十四人口,土地贫瘠,属于下县。” “不,认真来说。” “庄浪县,连每年最低、最低的三万石粮食,都是交不够的,甚至还不如一个下县。” “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庄浪当官,当地也只有个从元朝开始的县丞,连主簿和典史都没有。” 这种大家都不愿意去的地方,却要自家徒弟去受罪。 你说,他能不心疼吗? “庄浪?” 顾晨摸着自己下巴,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呢? 哦,那不是现代的“梯田王国”么? 庄浪此地遇旱则地裂,逢雨则泥泻,山丘环绕,农业不兴,历朝历代也都是贫困县。 可这里的百姓却非常勤劳,是二十世纪的老百姓? 用铁、锄头、手推车等原始工具,打造出了令人叹为观止的梯田。 粮食产量增高,人口也开始快速增长。 不过现在的人口才一千多人,貌似情况有些不太妙,又好像不是那么糟糕啊。 最起码,他现在觉得,离开京城也算是好事一桩。 只不过胡惟庸会不会趁机报复自己? 顾晨叉着腰,想了半天,决定自己得问太子要个安保队长才成。 送走了为自己抹泪惋惜的老韩,顾晨转身就进书房就开始,拿出纸笔给自己写准备东西。 拉料的手推车、铁锹、锄头、割草的镰刀等等…… 老朱想让自己屈服,让自己过那种吃不饱饭的日子,住不好的日子,他偏偏就不干。 不说过多好,最起码要衣食无缺,两日有顿肉的小康生活。 还要让老朱知道,自己是一个有本事的人。 别忘记他,让他在地方上,回头被得罪过的人害了。 唉,没有金手指,想扶贫,那就只能靠智慧和劳动力实现扶贫了。 至于郑士元,有了顾晨的提醒。 他千方百计地拦住了,要给皇帝递陈情书的亲弟弟。 皇帝最后也没和他计较,让他和顾晨一块儿,贬去庄浪当个主簿,好好吃几年苦再说。 嗯,算是让他好好长长记性,没事手别伸那么长 顾晨有点同情,自己好歹算个官,老郑直接是吏了。 这辈子,除非皇帝开口,这辈子都升不上去。 不过,和历史上,被罚做一辈子的徭役比起来,这已经算好了。 老郑不放心弟弟郑士利,便把他也给带上了。 而顾晨,则去东宫求见了朱标。 “你要那么多铁作甚?” 古代因为打仗十分频繁,铁便是国家的重中之重,一个人要大量购买,是需要跟朝廷备案的。 “制农具啊。”顾晨理所应当地,向标儿解释道:“殿下也是知道的,庄浪的百姓实在是苦。” “要是没有像样的农具,臣该如何和百姓们,一块儿快速地,把粮食产量给提上来呢。” “只不过臣知道铁的重要性,所以想给殿下说好,免得到时候有些奸诈之人来污蔑臣……” 买那么多铁,有造反的嫌疑啊。 说着,顾晨便拿出了图纸,表示自己要扶贫庄浪的决心。 “你是个有心的。” 朱标看着他画的这些个图纸,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孤本来还以为,你被贬到庄浪去会有些不高兴,或者是就此颓废下去,还在为你忧心。” 顾晨:……呸,我那是为了,让自己在地方上好过一些罢了。 “没想到……” “成,你这五百斤铁,孤批给你就是,孤等着你的好消息。” 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至于你说拿铁造反? 不是他看不起人,顾晨一个读书人,手里又没兵。 五百斤铁又能成什么事? 那就让他去干好了,说不定还有大惊喜呢。 “谢殿下,殿下,臣还有一事相求。” 顾晨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貌似自己的事还挺多的。 “说。” 朱标白了他一眼,却也并不吝啬。 “臣不过是一介文人,带着那么多铁上路太打眼,也怕路上遇到歹人,所以想在京便把农具制好。” “不知殿下能不能拨点功夫好的,护送这批农具至庄浪呢?” 你让他跟着农具走差不多两千里,那铁定不成的。 朱标见他如此机灵,不由地拿扇子敲了敲他的脑袋。 “成,刚好,前几日,德庆侯来找我说想领个差事,正愁让他干啥呢,便让他护送你的农具。” “他不懂收敛,顺便,让他跟着你也去庄浪锻炼几年,开垦农田荒地,也需要青年壮力。” “顾晨啊,你说孤说的,有没有道理啊?” 廖永忠手底下,是有不少兄弟的,保护顾晨的同时,刚好充当劳动力,岂不是两全其美。 而且,顾晨得罪过胡惟庸,这是满朝都知道的事情。 只要廖永忠的脑子没问题,那就必须想办法护顾晨周全。 否则的话,那就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欸,殿下英明。” 有了廖永忠的保护,顾晨那是没了一点儿害怕了。 “对了。”朱标忽然想起来什么,温声询问道:“你那时候在牢里,说有更好的记账法?” 顾晨:“……” 关了老子三个月,还想要老子的东西呢? 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是陛下让殿下来要的吗?” 死老朱,活该被李善长骂独夫。 “你说呢?” 朱标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殿下,臣大概是在狱里呆久了,这脑子也有点跟不上了,能不能容臣一点时间。” “等臣把脑子补好了,再献给陛下与殿下?” 老朱想让他屈服于皇权,他也要叫老朱知道什么叫卡脖子。 朱标知道他心里有气,不过也没说什么。 就自家爹这个脾气,他自己有时候都想造反。 “孤送你出宫。” 他这一走,再见估计就是三年之后,甚至更长。 不知道咋回事,朱标还觉得有点舍不得。 难得,遇到这般投缘的年轻人。 “谢殿下。” 顾晨感觉到了,也忍不住有些伤感,其实标儿对自己不错的,不仅给钱让自己回去娶媳妇。 还给朱屠夫求情,自己的建议,他也会认真地看听。 既如此,顾晨决定再为他做些什么。 “殿下,臣有个建议,不知道当说还是不当说。” 第53章 不知收敛的廖永忠 “有话就说。” “那殿下可得跟臣保证,臣说完了可不能生气。” “嗯,好。” 标儿声音有些无奈,他什么时候有那么小气了? 顾晨搓搓手,立刻压低声音,只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殿下和太子妃,近两年最好别要孩子。” 闻言,朱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忍不住怒视着顾晨。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忽然他就觉得爹说的对,自己大概率是对顾晨太好了。 才让他如此肆无忌惮,口无遮拦。 “殿下,您听臣说。”顾晨也不害怕,连忙解释道:“这女子啊,生产就是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 “特别是生孩子太勤快,孩子和孩子年纪太相近,是最容易伤身子的,最容易出意外的。” “去年的宫宴上,臣远远地,见过一面太子妃,太子妃的脸色不太好,感觉蜡黄蜡黄的。” “为了太子妃的身子好,最好还是要缓个两三年才好。” 历史上,常氏是洪武十一年死的,自己如今被贬。 那会儿,自己肯定不在京城。 既然如此,那还是应该提前提醒下才好。 人家听不听是人家的事,他提醒了起码问心无愧不是? 卖个人情给朱标,到时候他也能记得自己为他想的情谊。 闻言,朱标倒是不生气了,只是狐疑地看着顾晨。 “你,还懂医?” 这样的话,这家伙岂不是还是他娘的全才? “略知一二罢了。” 顾晨想起自己在现代的老妈,不由地轻轻叹了口气。 “臣的邻居王婆子,便对接生之事颇为在行,内子前些日子险些难产,就是她帮着母女平安的。” “殿下到时候若是有希望,可以派人去请。” “还有,殿下要记得躲懒,可千万不能太忙碌了,对养生不好,年轻的时候不好好保养身子的话,以后老了……” 他把方方面面都想的非常周到,朱标从最开始的不能理解到有些感动,顾晨这颗真心他算是理解了。 “走吧,别跟个老妈子似的啰嗦。” 怎么整得跟诀别似的,这些问题连他娘都没想过。 要不是宫禁森严,他都要怀疑顾晨是不是觊觎自己媳妇了。 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回头还是得找个好太医,好好给自家媳妇看看才好。 “对了,臣还有一事相求。”看着标儿瞬间黑下来的脸色,顾晨还是道:“庄浪要想兴盛,肯定需要不少钱,殿下到时候可不可以……?” 报销啊? “你啊。”朱标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见是这事便笑道:“若有困难,传信回东宫也就是了。” 爹比较小气,肯定难批钱,户部的钱更是不好拿。 也就只有东宫,能助顾晨一臂之力了。 看着顾晨离开的背影,朱标本想告诉他只要不干坏事,过两年无论政绩好坏都想法子让他回来。 可思来想去,又怕他得了保证,真的啥也不干。 倒反而惹老爹更加生气,所以到底是没再开口。 顾家。 苏婉盈眼泪汪汪地抱着女儿,说什么也要跟着顾晨一起去外放,可看着才三个月的女儿又舍不得。 一时间,不由地陷入了两难之中。 “庄浪贫瘠,你去了难免吃苦,就留在家里吧。” 顾晨轻声劝哄,虽然他也很想老婆孩子在身边。 可要她们跟着自己受苦,他也是舍不得的。 “再说了,玻璃坊,和各胭脂铺子,也需要有人打理。” 钱,才是自己和妻子儿女,将来安生立命之本。 就像这次外放,如果不是玻璃坊赚了那么多钱。 他又哪里带那么多钱走,让自己过得好些呢? 指望朝廷给,那希望简直就是微乎其微啊。 “夫君,我想和你一起。” 苏婉盈前段日子吓坏了,本来就已经瘦成了尖下巴,这会儿见丈夫要走,心情就更不好了。 整个人看起来,不仅脸色差,眼睛也肿成了核桃。 “听话,我这么大个人,会照顾好自己的。” “可舒宁还小,她需要母亲,再说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也不喜欢你跟着去庄浪吃苦。” “你就在家里,打理好铺子,带好舒宁等我回来可好?” 婉盈看了眼襁褓中的女儿,到底还是舍不得丢下她。 若是带着走,几个月的孩子,又怎么受得了路上的颠簸呢? “等舒宁一岁了,我便去平凉府寻你。” 孩子养到一岁之后,也就不需要操那么多心了。 顾晨点点头,准备到时候,自己再写信劝劝就成。 现在再三拒绝她,她心里只怕是会更加难过。 太子殿下亲口让人办的,农具倒是制得飞快。 如今不过才二十多天,两百把锄头,三百把镰刀,外加两百把铁锹便制好了,手推车是用木头制的。 顾晨准备,到了当地再找木匠赶工。 老朱见顾晨话不肯说全,好好的法子也不肯说出来,不免有些抓耳挠腮,对这种小事倒没说什么。 他在宫里,听到顾晨离京,忍不住倔强冷哼道。 “难不成,咱离了他,大明就不转了?” 那么多大儒,难不成还不如个黄毛小子么? 这么想着,他心里才稍微好了些。 出发那日苏婉盈送她出城,还做了许多点心给他带着。 “你放心吧,我尝过了,这次绝对是好吃的。” 她一直知道,夫君不喜欢她做的吃食。 可看着他为了哄自己,昧着良心说这东西好吃她就高兴,所以才一直没有拆穿而已。 “傻子。”顾晨看了看天色,不舍道:“我得走了。” 不然的话,怕是要在路上过夜了。 “去吧。”苏婉盈目送他上车,忍不住出声嘱咐道:“你在外头要洁身自好,可不能带个不三不四的女子回来。” 这话她说完,觉得有些怪怪的,便连忙补了一句。 “好人家的女子也不行。” 这种小女儿家的醋话,立刻引来了郑士元兄弟的注视,就连前头骑在马上的廖永忠都忍不住侧目。 “这个顾晨,怎还娶了个妒妇回家?” 他自被御史台参谏越龙凤之后,就被陛下给冷落在家两年,好不容易给太子殿下求了个事做。 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让自己护送农具。 他本来就讨厌御史台的人,这会儿更是见顾晨不顺眼。 更可恶的是,他还得保护好这个顾晨。 因为太子殿下说了,要是顾晨出事,那就是他害的。 到那时,就要跟自己算总账。 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义子廖远低声嘲笑道:“听说,这顾晨家里原就是卖包子的,娶媳妇也是攀高枝吃的软饭。” “既然是攀高枝娶的媳妇,自然是要好好哄着的,吃的、住的、穿的,都是老丈人给的。” “不哄着人家闺女,他吃什么住什么啊?” 廖永忠还不知道,他能活到现在,全靠顾晨为他求情呢。 听了义子的话,他更是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 “没出息的玩意儿,这些读书人不过都是些孬种。” “男人,靠女人算什么本事,还是得靠自己一刀一枪拼出功名,那才叫有真本事呢。” 陛下不理他们这些老兄弟,倒是把这些孬种捧手里当宝。 想想,也是挺难过的。 廖永忠讨厌自己,顾晨也感受到了,赶路的头三天。 他根本不搭理自己,而且还是用下巴看人的。 嫌他和郑士元的马车慢,还时不时用力给马抽一鞭子。 让马受惊奔跑起来,看着顾晨和郑士元兄弟受惊吓的声音哈哈大笑,言语嘲笑着三人无用。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郑士利首先气不过去,要下马车和廖永忠评理。 顾晨连忙拉住他:“算了,人家好歹也是个侯爵,护送咱们确实委屈了,出出气也是应该的。” 他们手无寸铁的,还是不要和这帮武将计较的好。 再说了,到时候,他还有利用,呸,用得着这姓廖的地方。 “顾大人,对不住,都是我连累了你。” 郑士元再次向顾晨道歉,如果不是自己的话。 顾大人就还是京城六品侍御史,就不用和妻女分离,也不用在这里,受到德庆侯的羞辱了。 还好,高大人和范大人,没有被陛下贬出京城。 不然的话,自己的罪过岂不是更大。 第54章 初闻菜人 “说了没关系。” 见老郑又是这句话,顾晨表示非常无语。 “安子。”他掀开车帘子,喊坐在外头的顾安:“你要不要进马车来坐,别到时候摔下去了。” 顾安这个移动监控还小,他本来是不想带着来的。 可人家哭着喊着非要跟着自己,他只好欣然接受了。 有个老朱的人,跟在自己身边其实也是好事。 因为他跟着自己,自然会想办法让老朱知道自己一举一动,别人想诬陷他也没法子。 升不升官无所谓,主要是不能死,自己死了无所谓,老婆孩子哥嫂丈母娘一家不能给连累。 “不了,老爷。”顾安连忙拒绝:“里头实在是太闷热了,小人坐外头通通风挺好的。” 这个德庆侯,真不是个好东西,看他回头不跟毛指挥告他一状,让陛下好好收拾他才怪。 其实,顾晨挺理解廖永忠的恶意的。 皇帝们都是,只准将军平乱世,不准将军享太平。 作为在刀剑口过活的这些将军,脑袋每天都是别在裤腰带上的。 可一朝皇帝老板功成名就之后,他们便得小心翼翼,收敛锋芒,活的卑微而且谨慎。 稍微不注意,就会被皇帝猜忌。 就连一些从没上过战场,细皮嫩肉的五六七品的小官员们,都能够指着他们的鼻子骂。 他们被皇帝罚、被皇帝骂、甚至被皇帝赐死、一、三、九族消消乐。 你说说,换了谁能服气? 廖永忠确实生气这点,可他心里也一直把握着度,没敢玩儿得太火,生怕出了什么事。 朱桓的死,他是吓着了。 陛下连自己侄子都能弄死,何况是自己这个外人呢? 为了好好活着,他也只能勉强自己,夹着尾巴做人罢了。 若是让这个顾晨出了事,或者让这批农具都护不住。 那自己,就是真的无用了。 无用的人,更不必留着。 京城的相府里,胡惟庸得知廖永忠亲自护送顾晨,不由地凝了凝眉,然后又松开了。 “算他好命。” 刘伯温居然愿意回来,还在朝堂上对自己步步紧逼,害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 他打心里觉得,和这个顾晨脱不了什么干系。 那次在青田,他到底对刘伯温说了什么? 不管了,目前最重要的,是解决刘伯温这个棘手的家伙。 况且,他被贬去庄浪那个鬼地方,以后怕是也回不来。 自己堂堂丞相,和这种小啰啰计较什么? 倒是没了格局! 顾晨是七月初出发的,到了平凉府便已经是八月初了。 这一路上不好走,山高水长不说,还越往前越荒凉,好容易到了平凉,众人早就筋疲力尽了。 “不容易啊。” 还好,这地方属于甘肃中东的地方,山上有草有树,没有到黄沙遍地,寸草不生的地步。 廖永中难得没说风凉话,而且很是赞同地道。 “这地方,也太偏僻了些,府城的百姓还穿的这么破烂,走了这么久,怎么连个青楼都没看见。” 顾晨:“……” 郑士元:“……” 郑士利:“……” 好家伙,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惦记着青楼啊? 顾安撇撇嘴,默默在心里,又给廖永忠记上了一笔。 下流! 廖远也默默点头,还轻声道:“街上女子的皮肤也糙得很,还不如府里的丫鬟细嫩呢。” 见顾晨几人的视线,不停在他们俩身上游离,想起他们曾经御史的身份,廖永忠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咳咳。” 他忙咳嗽两声,示意身旁的义子少说些。 到了平凉府,顾晨要带主薄郑士元,先去找平凉的知府大人,张怀洲报到,然后拿印。 廖永忠好歹是个侯爷,自然也要跟着去一趟的。 所以他的义子廖远等人,就先找客栈去洗澡吃饭喂马了。 庄浪县的具体情况,他们还不知道,别到时候连澡都没法洗。 张怀州是元,至顺四年中的进士,今年已经五十二岁的年纪了,可精神瞧着还是不错的。 面相也好,和和气气的。 “庄浪县几十年都没来知县,如今可算是来了,老百姓和县丞温大人,可都盼着你来呐。” 府衙看起来有些旧,也没什么摆设,却胜在够大。 前前后后,怕是有十几间屋子呢。 “我这也没什么好茶,两位就将就着喝吧。” 这要是别的知府大人说这话,那绝对就是谦虚。 可平凉府的知府说这话,那就是确确实实的真话了。 这茶是散茶不说,质量也不好,还不如御史台办公室里的茶叶,不过顾晨也不是讲究人。 这种地方,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什么呢? “张大人。” 顾晨喝了口茶,润了润自个儿嗓子,便拱手道。 “下官初来乍到,不知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还请张大人赐教。” 每个地方的民俗都不一样,都是需要人去遵守的。 你就算是当官的,也不能去破坏,去改变人家的民俗。 因为那是他们的信仰和底线,惹毛了让你小命不保都有可能。 “庄浪倒没什么。”张怀洲叹道:“庄浪就是穷,吃不饱饭,前几日,还出了一桩把媳妇卖去当菜人的呢。” 菜人…… 嘶~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杀人无数的廖永忠也叹了口气。 “乱世与饥荒,总会出现菜人,想当年围攻元军,元军没吃的,就把玩腻的女子活活烤来吃了。” “陛下治军严明,不许我等抢粮食,劫掠女子也要砍头。” “我等哪里见过那场面,惊得我等更是呕吐不止,三天三夜没吃下饭,饶是见惯血腥的我,也是做噩梦。” “那些元军说,汉人是两脚羊,既然是羊拿来吃了又如何?” “而且为了口感好,还得是活烤,看着被他们吃剩下的骨架和脑袋,我简直就是……” “后来读了些书才知,不止是元军,自古以来,战乱时无粮食吃的军队,常常这么干罢了,没想到如今还有。” 在陛下的治理下,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习俗。 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出现菜人只有一个缘故。”顾晨闭着眼睛轻声叹道:“那就是饿,饿得实在没法子了。”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就连张怀洲眼眶里则含了泪。 “顾大人,既然你来了,这个官自然要好好当的,不求多富裕,能让这种惨剧不再发生,就已经是功德无量了。” “你是知县,虽说在京城那些老爷眼里,七品不过是芝麻大小的官,可在这里在老百姓眼里。” “你就是神,是他们的父母官,你可以主宰他们的一切。” 知县对自家县的权利是很大的,说直白点就是土皇帝。 顾晨连连点头,不管怎么说,他不欺负百姓们就是了。 从府衙拿了印出来,顾晨倒是不急着回客栈了。 “廖将军,我想请你帮个忙。” 当天,顾晨在府城,买下了整个府城的猪崽和小鸡崽,可惜也没有多少,鸡崽不过二十来只。 猪崽十多只,这还是挨家挨户走遍了才买来的。 大多人家不肯卖,都是想留着自家养来吃。 “你买这些,是想分给百姓,可也不够分啊?” 廖永忠有些疑惑,除非分一部分,可厚此薄彼也不好吧? “这地这么穷,不自己养着,咱们吃什么喝什么啊?” 你让顾晨不吃蛋,不吃肉,他可受不了那日子。 他是肉食动物,牢里那三个月,早已经让噬肉菌开始疯长了。 第55章 庄浪 “自己养?”廖永忠抽了抽嘴角,无语道:“你到底是来当知县的,还是过来养猪养鸡的?” 他从来没见过,那位当官的,自己搞这些东西的。 而且,还让自己堂堂侯爷,为他运这些东西…… 郑士元两兄弟,倒觉得不错,既然庄浪府有菜人存在,那说明实在是没吃的,自己养些畜牲也好的。 若说平凉府就已经够荒凉了,那庄浪县的县城,就显得有些可怜了。 只见城门口只站着两个官兵,瞧着年纪怕是也有四十多岁了。 ‘庄浪县’三字早已褪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望城里看去,全是泥巴建的小房子,一间青砖大瓦房也没看到。 哦,有,有点远,瞧着有点像县衙。 “这位……大人,请问您是京城来的,顾知县,顾大人吗?” 那两个官兵见顾晨一身官服,连忙上前拱手询问。 “是,辛苦你们了。” 见他们眼下青黑,身上又瘦巴巴的,衣裳上更是充满了补丁。 从前在京城,当京官虽然穷的可怜,可好歹不用穿破洞衣裳,住的也是青砖屋冬暖夏凉。 不但能吃白米饭,隔三差五还能吃顿肉。 可这里…… 老朱这摆明了就是想告诉自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可是,他却觉得这里虽苦一些,可也不见得不是福呢? “不辛苦,不辛苦。” 其中一个官兵比较聪明,见他们拉着十几辆车,便知道这知县是带了不少好东西来。 “小的这就是去叫温大人。” 既然如今知县大人来了,还带了那么多东西,那欠了几个月的月俸,是不是也该发了呢? 实在不行,给点粮食也好啊。 这马上就要到入秋的季节,入秋之后就要入冬了,到时候连野菜都没有,家人吃什么啊? 这日子,该怎么熬才好啊。 一行人缓缓入城,越往里走,见到街边百姓苦哈哈的模样,几人的心就跟着越发凉了起来。 郑士元叹道:“县城之中,百姓尚且饿肚子,更何况是乡下的百姓,真是不敢想。” 顾城却不那么认为,他觉得在农业社会之中。 住在乡下,或许尚且还能饱腹,城里住着的反倒是艰难。 “顾大人,可把您盼来了。” 听说知县上任,温县丞差点高兴地把自己帽子跑掉了。 他甚至顾不上行礼,上前便老泪纵横地握住顾晨的手。 “我从至正四年,等到洪武九年,整整等了三十三年,咱们庄浪,可总算是盼来知县了。” 这种交税少得离谱的地方,把人都给压榨死也榨不出油水的地方。 朝廷向来都是不大爱管的,他如今渐渐年迈。 等他死了,这地方就更没人管了。 好在,朝廷终于想起他们,不但派了知县大人来治理,还派了主簿来,这才像个正常的县嘛。 “温大人……”顾晨回握他的手,见他白发苍苍,老态龙钟,也是心酸:“咱们县,会越来越好的。” 听到咱们县三个字,本以为新知县不高兴来此地的温知辉瞬间安心,更多的还是欣慰。 “走,大人,我带你们去县衙。” 县衙倒是要比别的房子好些,还是木头和砖瓦建的,虽然不如别的县好,可也是顶好的了。 江浙一带,县衙大概是一万六千多平方的占地面积。 顾晨的县衙只有六百多平,可顾晨已经很满足了。 温知辉不好意思地道:“这县衙,原本是元朝初年建的,后来破败不堪,知道大人要来。” “还是张大人,自己掏腰包,为大人修缮了一番。” 为的,就是怕这好容易来的县令,到时候跑了怎么办。 “这怎么好意思,改日还得亲自给张大人道谢才是。” 不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就好,不然他晚上睡觉会做噩梦的。 不过也是,这里的百姓,还能搜刮出什么来呢? 说好听点,这里没经过战乱,说难听一点的话。 这种地方人家敌军烧杀抢掠,都不乐意往这边来。 顾晨坐在堂内,却见跟着温知辉来的那个官兵,不停地冲他挤眉弄眼,可温县丞根本不搭理他。 “怎么了?有话直说就是。” 顾晨拿起缺了个角的陶瓷碗,毫不在意地换了一边喝。 那官兵不顾阻拦,连忙上前拱手道。 “知县大人,咱们县衙里,共有二十位衙役,如今……如今已经六个月没发俸禄了……” “小的就是想问问,还有多久发俸禄。” “若是不成,先发点粮食也成的,小的们要求也不高……温大人,您打小人做什么?” 温知辉给了他的脑袋一下,这让四十多的他有一些恼怒。 他家里头,本来就没粮食下锅了嘛。 人活着就是要吃饭的,要是没钱他还不如在家睡大觉。 “陈大海,咱们不是早说好了,先不说这事的么,顾大人今日才刚到,你实在是……不知轻重。” 给人吓走了怎么办? “就是刚到,所以才好说嘛。”陈大海捂着头,不服气地道:“若是等下去,像你一样躲屋里不见人怎么办?” 温知辉:“……你!” 他一时语塞,随即不好意思地看向顾晨。 “顾大人,实在是……” 他也穷,每个月俸禄就那么点。 自己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可还是养不活大家。 顾晨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反而温和地问道。 “你们一个月,俸禄是多少。” 新领导上任,为了收买人心,拖欠的工资自然是要补发给人家的,这样人家做事才尽心。 如果像老朱那么小气,指望大家为爱发电的话。 结果,只能事与愿违的。 陈大海连忙拱手道:“回大人,每月四百文钱。” 能买一百二十多斤米,可他一家八口人张嘴吃饭。 其实衙役在比较富裕的地方,是六钱到一贯的。 只不过这里嘛…… 只能说,有口吃的就成。 “成。” 还好顾晨早有准备,早兑换了不少铜钱给他们发工资,又给了一人两斤米当做见面礼。 大家伙自然是感恩戴德,恨不得跪下给他磕几个响头。 顾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老朱那么小气。 这花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就是爽哇! 哈哈! 对,在京城时,朱标偷摸派人给了自己一大笔钱。 多大笔呢,五百贯,还让自己不够再想法子给他说。 按道理说,县衙的配置,应该是得有四十衙役。 江浙这种富庶的地方,甚至多达了七十。 这里只有二十,确实略微显得可怜了一些。 “不对啊。”这时候,廖永忠忍不住出声问道:“洪武五年,陛下不是在此,设了庄浪卫吗?” “为何本侯一路走来,一个卫所的兵都没看到?” 卫所的兵,都是有统一衣裳的,所以他确定没有。 “这是?” 听他自称本侯,温知辉忍不住出声问候身份。 “哦,这是德庆侯,随我一块儿来造福百姓的。” “是不是,侯爷?” 顾晨问得贱兮兮的,廖永忠冷哼一声倒是没反驳。 什么造福百姓,要不是迫不得已,谁想来这里? 不过,来都来了,人家乐意给自己戴高帽也没必要拒绝不是么? “哦哦,下官见过侯爷。”温知辉感动得热泪盈眶,哽咽道:“侯爷戎马一生,却还能舍下富贵。” “来咱们这种小地方,侯爷真是大义啊。” “下官……下官代庄浪的百姓们,谢过侯爷了。” 第56章 先把猪和鸡养上 廖永忠身为武将,何时被读书人,戴过这么高的帽子? 当即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更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那种舒坦的感觉不言而喻。 只不过还惦记着那个问题,只是语气比方才客气了些。 “县丞大人,所以,这里的卫所呢?” 何为卫所? 卫所制度最早是,元朝的户部尚书,张昶所提出来的,只不过后来老朱登基后为他所用。 因为张昶这个人,常常怀念元廷,所以被杀了。 各卫所都隶属于五军都督府,亦隶属于兵部。 有事调发从征,无事则还归卫所。 回卫所后做什么呢? 答:种田。 这也就是老朱所说的:“吾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 虽然后期卫所制度较为糜烂,可眼下还是不错的。 “侯爷,咱们庄浪,整个县也就只有一千多人,抛开妇孺、老人、孩童,也就六、七、百人。” “哪里有卫所呢?” “陛下所设立的卫所,如今自然是空空如也的,只等着从别的地方移民过来方才……” 也就是说,庄浪卫如今只有一个名头而已。 又是一阵沉默。 顾晨才道:“温大人,我先去安置好这些鸡仔和猪崽。” 温知辉连忙点头,他早就注意到知县带来的畜牲崽子们了。 本以为是要给百姓们的,没想到,大人这是准备自己养呢? 顾晨暂时把小鸡仔和小猪仔,安置在县衙的后院里。 这里,原本是给知县的女眷们住得。 这不是没有么? 刚好暂时安置这些小家伙。 不过大部分屋子还是要留下来,给老廖的义子们住,有他们跟自己住一个院里他觉得踏实。 “小安子,你去给割些草回来,喂他们吃饭。” “给猪崽子吃的草,要煮一下再给他们吃。” 交代完了,顾晨就围着县衙转了一圈。 这里百姓少,地也大,出了县城方圆十几里也没个人家。 顾晨也不矫情,立刻圈出了一块地,然后画好简易的图纸。 然后把画好的图纸,递给了温知辉。 “在这里,我要建猪圈和鸡圈。” “麻烦帮忙找些手脚麻利的,我一天给大家二十文的钱,一日包三顿,至少一顿有荤油。” “请大家尽快给我建好,然后把这个告示贴出去。” 温知辉没想到新知县上任,居然都不歇息就给自己布置了两个任务。 他低头一看告示更是有些无语:“招聘两位割草喂鸡、猪女工,一日十文钱包吃,做饭女工两名包吃……” “大人,大人,您这……” “怎么了?” “没事,下官这便去办。” 虽然他觉得大人有些本末倒置,哪有一来就干这些事的? 难不成,不该先看本县人口,再问本县账册产出,然后看案情档,最后在关心这些小事么? 而且衙役们闲着也是闲着,帮忙照顾下家禽也没什么啊。 何必要花钱,在请人呢? 不过,百姓们能够多点收入,倒是一件好事。 顾晨这回, 媳妇给他身上带了七八百贯的宝钞,说是穷家富路,再加上太子殿下给的倒也不缺钱。 可他也知道,其实在这种地方,难得并不是你没钱。 难得是,你有钱都没地方花。 在现代时,他有个师哥,年轻刚毕业那会儿就比较理想主义,想干点有意义的事情。 便去了十分偏远的地方去支教,具体是哪个地方就不说了。 只能说,快递送去都很困难,也只有一家快递肯去。 本科毕业刚去,他的工资就是五千,那会儿大家可都羡慕坏了。 可那师哥没多久就后悔了,因为工资根本没地方花。 方圆几百里都只有一家小卖部,你就是手握重金又有什么意思? 最关键的,爸妈远在千里,他也不能回去尽孝,一大把年纪了,连个媳妇也没娶到。 你让他永远留在当地,他也不甘心。 让他回来,他又丢下来那地方的孩子们。 不忍心! 所以,顾晨才会这一路上走过来,不停地买粮食、买家禽、买各种能够用得上的物资。 免得到时候,缺什么还要走老远,那也忒麻烦了。 别怕花钱。 因为他还可以给标儿写信,请他给自己报销。 你问他怎么不去找老朱? 废话,那标儿自然是比老朱好说话的。 有好说话的不去要,问铁公鸡要,当他是傻子啊? 奉天殿内,正在议事的父子俩,都齐齐打了个喷嚏。 他们忍不住拢了拢衣裳,这还没入秋啊。 咋觉得有点冷呢? 小安子屁颠屁颠地跟在顾晨后面,嘴里还戏谑道。 “小人记得前几个月,老爷还对小人说什么当官不办事,不如回家养猪呢。” “没想到这才几个月,老爷就真的回来养猪了。” 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顾晨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脑袋。 “话多,去看看侯爷收拾好了没。” “欸。” 小安子正要去,刚走了几步又倒了回来。 “老爷,为什么招女子,是男子不能喂鸡喂猪吗?” 他家老爷,搞性别歧视? “你是不是傻?”顾晨无语道:“男人们都来干这活,地里的活计还做不做,荒还开不开了?” 就这智商,还当锦衣卫呢,姓毛的到底会不会选人? 还是说看不起自己,特意给自己身边安个憨的。 聪明机灵的,都弄到那几条大鱼身边了? 晚饭总共是三个菜,清水煮萝卜和野菜炒鸡蛋,外加一盘子烤兔子。 兔子是廖永忠带人去猎的,这些人每日都得吃顿肉。 还有一人一碗黍米,是顾晨他们一路上在各府买的。 黍米两文钱一斤,比白米要便宜个一文钱的样子。 鸡蛋是温知辉媳妇拿来的,说是给顾晨信上任的礼。 虽然温县丞家,比别人家要好过些,可也实在好不了哪里去。 这么一篮子鸡蛋,也不知道是攒了多久。 他媳妇瘦巴巴的,脸色蜡黄,皮肤瞧着也很是粗糙。 不用问,就知道日子过的辛苦。 还好自家媳妇没来,不然也不知道受的了不。 她自小活在蜜罐子里头,来这里也忒委屈了。 “唉,真憋屈。” 吃着吃着,廖永忠忍不住丢下筷子,闷闷不乐地道。 “我刚去街上找酒,想打酒喝,谁知居然一家酒铺都没有。” 早知道,他还不如,不去找太子殿下求这差事。 在京城里头待着,虽然受些冷落,可好歹有酒有肉,有美女,不比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好? “侯爷想喝酒?”顾晨见他苦闷,笑眯眯地道:“回头我给你酿,保管你过几个月喝个够。” 对于自己安保队长,顾晨的态度还是很柔和的。 “你还会酿酒?” “昂。” “那成,有酒喝就成。”廖永忠听说以后有酒喝,心情这才好了些:“你们文人酿的酒肯定好喝。” 顾晨跟着笑了笑,喝了他的酒,那就得帮他干活哦。 夜晚。 因为廖永忠,带了五十三个兄弟来这个地方,县衙又小,所以委屈这位侯爷和顾晨一块儿睡了。 此人的鼾声如雷,整得顾晨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不行,衙门不扩建,也得专门建个屋子给这货单独住才成。 否则的话,自己迟早会因为睡不着,而猝死。 第57章 扶贫准备工作 第二天一早,郑士元两兄弟,便把睡梦中的顾晨和老廖叫起来,说要出城去乡下看看旁的百姓。 然后在县里唯一的馒头铺,买了几个馒头后就上路了。 温知辉是带路人,一路上不停地为几人介绍着情况。 “咱们这个县,虽然穷点,可民风却是朴实得很,两年了,没出过任何人命关天的大案和偷盗抢劫等” “大家出门,就是不关门,家里头的东西也不会丢……” 这民风是好,可难道不是家家都穷,没什么可偷可抢的么? “听说,你这还有菜人的情况?” 既然有这个情况,顾晨说什么也是要管管的。 最起码,他的治下,绝不能出现菜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欸,五年了,就一起……”闻言,温知辉抹了抹泪,道:“那家人也是实在没法子了。” “不这样,家里唯一的男娃,就要给饿死了。” 没吃的根本不养人,所以女子们生的都不好看。 就是卖去府城的青楼,别人也……一定会要的。 “这种情况,一定要杜绝。”顾晨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人就是人,怎么能被人当猪当羊吃呢。” “你明日就派衙役,挨家挨户地去告诉大家,谁在敢卖菜人、买菜人、杀菜人,通通以杀人罪论。” 别的事也就罢了,这事他要是不管,那他的脑袋也休想保住。 温知辉连连点头,把他说的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出了城以后,马车走在元初遗留的官道上那叫一个颠簸不堪,车外也是荒草丛生的样子。 大家跟着温县丞,到了第一个村庄,叫甘泉村。 “这个村有多少人口?” 几乎是想也不想,温知辉便立刻回答道。 “加上,上个月,新增的奶娃,共有一百二十三人。” 他也不知道知县想干啥,今日难道不该开衙上堂么? 村里的房子比县城还破,百姓们小心翼翼看着新来的知县,猜想他是好官还是坏官。 大家身上的衣裳全都破破烂烂,缝都没法缝了。 此时已经中午,顾晨随机走进一家人的厨房撩开锅盖,只见是一锅翠绿的野菜汤加能数得清的几粒米。 除了这个,再别的没吃食。 就这,还要紧着家里的男丁,还有男娃娃们吃。 妇女、女孩儿,只能等喝点米汤饱腹罢了。 顾晨不忍心看下去,让人发了四斤米给他们家。 不是他抠门,是村子里,又不止这么一户人。 然后就和大家,在村长的带领下,往田地里走去。 近两月没什么雨水,地里开裂,明明到了收获的季节,可小麦却生的并不好,稀薄且不饱满。 别说是还要交税,就是不交税也是吃不饱的。 “大人的意思是,造梯田?” 其实在东汉时期的时候,就有百姓在丘陵山坡地上修筑梯田了。 梯田是一种治理坡耕地,还有水土流失最有效的措施,具有蓄水、保土、增产的作用。 “好是好。”看着绵延不断的山丘,郑士元倒是也认同:“可本县百姓少,也不知得做到何时。” 他们不是没有田地,只不过是田地贫瘠不怎么出粮罢了。 所以,百姓们也不可能,抛下自家的田地去开荒吧? “那就慢慢来。”顾晨也不急:“这地苦也不是苦一天两天,要好起来,自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只要大家勤劳肯干,迟早有一天都会过好日子的。” 跟在众人身后的村长,忽然开口询问道。 “大人,什么叫好日子?” “老朽在村子里,过了一辈子,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好日子。” 他今年六十岁了,就连肚子都没有填饱过几次。 顾晨不答反问:“老人家,你觉得什么是好日子?” 村长没说话,显然他不知道什么是好日子。 “一日三顿,顿顿能吃大饼,吃饱算不算好日子?” 虽然如今,大家都是一日三顿,可穷地方还是两顿,甚至是一顿的,等到永乐年间可能会好上不少。 村长想起顿顿吃大饼的美日子,忍不住咂了咂嘴,连忙点头,这自然算是顶好的日子了。 “先定个小目标。”顾晨又问:“一日就吃两顿,早晚每顿一张饼,你说这算不算好日子?” 村长继续点头,这当然算好日子,他现在吃的都是米汤,野菜汤,好几个月都吃不上大白面饼勒。 “知县大人,如何肯干,才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他们已经很勤快了,可日子还是过不好。 老天爷,根本不照看他们,他们又能如何呢? 顾晨没说话,在村里转了许久,其实甘泉村是做梯田的好地方,此地山虽然不算高却也挡阳光。 平地里的小麦,吸收不了阳光,水分又留不住,自然就长得不好,而梯田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虽然现在没有玉米、红薯这样高产耐旱的粮食。 但好歹也能改善一些,不至于穷的面饼子都吃不上。 “农忙过后,梯田就从甘泉村开始弄吧。” 顾晨也不怎么着急,总要让大家把自己地里的东西都给收了,才好安排接下来的事。 再说了。 他也不想干的太好,到时候给老朱提前叫回去怎么办? 他还是挺想,在这个小地方多多待些时间的。 县衙没有账房,顾晨便让郑士利给顶了上去。 顺便,把制梯田预算做出来。 “甘泉村共有一百二十三口人,其中身子健全的壮丁共五十三人,大人的意思是他们制梯田,衙门里头管他们三顿饭?” 顾晨点点头,吃不饱怎么干活,他也不是朱扒皮。 朱扒皮小气了一点儿,可给的俸禄也不至于吃不饱。 不过。 钱。 他就不发了,毕竟梯田弄出来大家也是受益。 自己出个饭钱,让大家饿不着,已经问心无愧了。 郑士利笑道:“五十多个壮丁,就是一日吃两斤米,那也吃不了多少钱,咱们倒是养得起。” “还能给点盐,干活的人,可不能缺了盐呢。” 不吃盐,容易脱水。 顾晨点点头,供吃饭肯定没问题,就是人数上…… “这五十多个人,吃不了多少粮,可也干不了多少活。”郑士元问道:“不知道廖将军的人能不能……” 闲着也是闲着,帮百姓们干点好事行不行? “哥,你别想了。”郑士林撇嘴道:“他们这些武将,就知道享福,你叫他们杀人还行,你叫他们造福百姓?” 只要他们不惹祸,他们就应该谢天谢地了好不好? “二弟。”郑士元瞪了他一眼,劝道:“你真该改改你这张嘴,怎么张口就是得罪人的话?” 虽然他从前也得罪人,可自从在牢里待了三个月,又没了御史这个身份,说话早开始注意了。 “我去试试。” 顾晨觉得,廖永忠这个人,其实也不是啥坏人。 相反,听到菜人时、看到穷人时,他也露出了怜悯神色,看见内心也是有些柔软的。 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他也看出他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 所以,顾晨并不觉得,他一定不会帮忙干活。 “你让我们这些兄弟,都跟着你去种田?” 廖永忠啃着猎来的兔子肉,吃的满嘴都是油。 他也不讲究,直接用袖子去擦油乎乎的嘴后道。 “咱们兄弟,要是愿意种田,那还当什么武夫?” 第58章 忽悠老廖帮忙开荒 他们这些人之所以来当武夫,那为了加官进爵,有荣华富贵可享,可不是为了当泥腿子的。 顾晨坐到了他的对面,语气是既温和又知心。 “将军,我看出来了,你是个有善心的的人。” “将军生逢乱世,跟随明主,把生死置之度外,又怎么会,是不知民生疾苦和大义之人呢?” “将军为了百姓,就连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 “您扛得起那么重的长枪,难不成就扛不起几斤的锄头?” 他把吃不饱饭,才迫不得已而,参军的老廖。 说成是,为了百姓和大义,言语中又带着敬佩和奉承。 廖永忠忽然就觉得,文人也不是那么可恶。 最起码,面前这个文人,就比刘伯温好多少。 他没看不起自己,还处处都尊重着自己。 尽管有些目的,可好歹,能让他觉得舒心和顺眼。 “你别给我戴高帽子。”可他也不傻,自然知道顾晨的目的:“种地就种地,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回京以后,你在太子殿下面前,得多说我的好话。” “可好?” 现在,他最怕的,还是皇帝到时候会杀了他。 丹书铁券,他已经用了,可没有还能保命的东西了。 只有太子能救自己,如今顾晨是太子殿下看重的人。 他要是能帮自己说说话,也能多几分希望。 “陛下和殿下,体恤百姓,若是知道将军为百姓开荒,自然知道将军的好,那时还用下官去说吗?” 顾晨自问没那个本事,可老朱的心思也勉强能揣摩几分。 你怕咱,你有用,那你就能活。 你没用,你不怕咱,你狂傲,那你就去死吧。 陪着百姓开荒,不说七八成,最起码在老朱心中。 那印象能好个两三成,也能多几分活命的机会。 “成,俺干!” 廖永忠给自己灌了一口水,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一把了。 想起曾经的事,你说他不埋怨老朱都是假的。 当年,陛下让自己去接韩林儿,明明就是他暗示自己弄死他,他只不过是听话地弄死了小明王。 可他却责怪自己,把黑锅往自己身上扣。 自己拼命打仗,可陛下却想杀了自己。 他这心里,苦啊! 可谁让人家是皇帝,皇权至上,可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 也不是你交完兵权就能跑路,就能回家过好日子的。 狡兔死,走狗烹。 为了不留下话柄,皇帝必须得给你安个罪名。 证明你该死,证明皇权的正确性。 顾晨看他苦笑,也是牙疼心酸,给老朱打工谁不苦呢? 自己不也一样,走又走不了,躺平又需要躺的有技巧。 累啊! 也就只有这时候,他才会羡慕陶渊明的归园田居。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卸去官职,安心做个普通百姓? 有了目标,廖永忠倒是不拖延,几日后就带着人直奔甘泉村忙碌了,顾晨让他等百姓秋收后一起。 谁知人家却道:“百姓们要农忙,咱们这些人又不农忙,咱们多干点,百姓们也就少干点。” 这些人这么瘦,也不知能干多少活,别累死了吧。 要是累死了,传进京城,他和顾大人说定又得再添上一条罪状? 顾晨闻言觉得有理,自己也加入其中的行列。 至于从没人告状的县衙,留两个人守着也就是了。 农忙过后,百姓也加入了进来,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听话,那自然是因为自古民不与官斗。 而且去开荒能吃饱饭不说,还能吃到荤油。 男人们去开荒,家里的孩子,媳妇,老人就能多吃些,不用再把本就不多野菜汤分给他们吃了。 其实孩子和女子们也有来帮忙,不过她们家里有老人需要照顾,还有家畜需要喂养。 并不能和他们男人一样,整天整天地干活。 可只要肯来干活的,顾晨也从来没亏待她们。 都可以吃饱,不浪费也就是了。 就这样渐渐入了冬,土硬了,大家干不了活了才暂时歇下,县衙里头也燃起了蜂窝煤。 煤炭是廖永忠的义子,走了几百里的路去买回来的。 没办法,顾晨可不想委屈自己,古代的冬天死冷死冷的,没有火取暖,那还不如死了呢。 顾晨为了感谢老廖,便把刚酿好的米酒给拿了出来,招待大家的同时,自己也解解馋。 “香,就是不烈勒。” 这些打仗的武将都喜欢喝烈些的酒,这种度数还不如啤酒的粮食酒,他们在京城时不咋喜欢。 可如今,有,总比没有好吧。 “马上就要过年了。”廖永忠看着外头的白雪纷扬,叹道:“也不知道,媳妇孩子们怎么样了。” 顾晨和郑士元都没说话,他们也有些想家里人了。 郑士利:“……我还没媳妇儿呢。” 不知道啥时候能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 “小郑想娶媳妇了?”廖永忠笑道:“这还不简单,等以后回京了,介绍百八十个给你。” 自从当上了侯爷,他的红颜知己可不少。 “知县大人,知县大人,有您的家书……” 正说着话呢,顾晨忽然听到声音,他眼底闪过惊喜,连忙跑了出去,见到平凉府的信使。 “是从京城来的吗?” 这都快半年了,可算是收到家里来的信了。 “是。”信使恭敬地递过信,又接过顾安递的赏钱后道:“还有些衣物,本早该到了地方。” “只是今年雪大,这才耽误了,知县大人,小人告退。” 他还得赶紧赶路回去,不然天黑了路可不好走。 要不是,是给知县送家书的,他也不乐意一趟。 好在,知县大人挺大方,送一趟家书居然额外给了二十文钱。 苏婉盈给他送来的是冬衣,针线细密又厚实。 “送这些干嘛,大老远的。” 顾晨嘴上说着不需要,嘴角却扬得高高的。 信上,妻子先说了家里一直都好,又说闺女已经会爬了,还给附上了闺女的剪纸小样。 是个笑眯眯的胖娃娃! 顾晨眼眶微红,妻子在家里,把孩子照顾的很好呢。 这个年,不仅有家人的来信,隔壁蜀中的陈宝船也寄来了衣物吃食,还让他莫要忧愁。 只要活着,那就是好事。 患难见真情,雪中送炭,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应天府。 刚过完年,京城依旧喜庆,家家户户都贴上了新对联和彩纸,顾家的小院子自然不例外。 可此时的顾家,气氛却有些不太好,严氏看着满脸倔强的女儿,无奈道:“你真要去庄浪?” “我听说,那里的日子可苦了,冬日里缺炭,夏日里又缺水,还动不动就缺粮,你从小娇生惯养的怎么受得了呢?” “就算你受得了,孩子也受不了,你乖乖地听话,咱们就在京城里待着,等贤婿回来可好?” 女婿贬官,家里人虽担心,但是也没嫌弃和避之不及。 毕竟选择和人成为一家人,那就要有共患难的觉悟。 可真要让女儿去受这个罪吧,又有哪个父母不心疼呢? 第59章 媳妇来了 “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女儿是顾郎的妻子,夫妻一体,福祸与共,他都能吃的苦,女儿怎么就不能吃?” “至于孩子,平安渐渐大了,顾郎回来怎么也要个几年,到时候,孩子都不认识亲爹怎么能成?” “娘别劝了,等天气暖和了,女儿就带着平安去找她爹,咱们一家子人,就得整整齐齐在一块儿。” 或许旁人可以接受,夫妻离别好几载的苦楚。 可她不行,不管是外放,还是上刀山下火海她都会陪着。 “丫头啊,你……” 严氏见劝不听,也不说什么了,只握着她的手道。 “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娘就……不再劝你了。” “家里的铺子,娘给你打理,你就放心吧。” 反正她和丈夫都老夫老妻了,见不见都无所谓的。 而自己闺女青春年少的,两地长久分隔确实为难。 奉天殿。 过年,大臣们,都需要给皇帝上一份奏疏恭祝皇帝新年快乐,并说明自己来年对工作的规划。 老朱翻了所有的请安劄子,好不容易找到顾晨的。 打开一看,只是一份规规矩矩的恭贺新年的文章。 他有些失落,又不知道在失落什么。 “不是说,在牢里关了三个月,把脑子关的不灵光了么,这都几个月了,怎么还不见好?” 你把东西给咱,咱顺理成章再把你调回来不就成呗? 只不过他不说,这家伙到底也不知道自己是咋想的。 回到坤宁宫,马皇后正带着宫人,赶制着衣裳和鞋袜,布料虽然不好,可能暖身就是了。 “妹子,你又要捐衣裳?” 马皇后善良宽仁,每年都会收集许多旧布料。 带着妃嫔宫女缝制出来,然后捐给贫苦的百姓。 “是啊。”马皇后笑道:“听老大说,顾晨的媳妇,要去庄浪,我听说那儿的百姓过的很不好。” “这不,离她出发还有些时间,我就带人多少做一些,再托她带过去,送给百姓们才好。” 虽然等她到了,已经入夏,可衣服又不是不能放。 等明年冬天的时候,大家就能够穿暖和了。 穿暖和了,就不容易生病,冬天也能好捱些。 “妹子,你真好。”老朱由衷地道:“百官们对咱,那是恨在心里,怕在表面,可百官和百姓对你,那才是打心底里,真真切切的尊敬呢。” 说实话,别看他是皇帝,可确实没皇后讨人家的尊敬和喜欢。 “怎么,你不服啊?” “服,怎么不服,咱就是感叹一下罢了。” 反正夫妻一体,尊敬妹子,也是尊敬自己嘛不是? 马皇后知道,丈夫心里在想什么,是想着自己才是皇帝,做的也是好事,为什么大家都不理解他。 她本想告诉他,若是自己是臣子,看着他给儿女大把大把的俸禄,却对臣子抠抠搜搜的。 还时不时地,有性命之忧。 那么,自己也会不理解,也会对他害怕和敬而远之的。 可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她也不是没说过。 可陛下,又如何听得进去呢? 还好如今还早,慢慢来吧,总有法子让陛下想明白的。 经过八个月的努力,甘泉村的梯田渐渐有了新面目。 虽然想达到现代那个规模,是有些不太可能的。 可至少,也比从前那个样子好得多。 “只要再把田埂加固,排水渠修好,这座梯田就能投入使用了,只是不知如何分给百姓?” 甘泉村的梯田,一共有八百亩。 这是大家夜以继日的结果,就连平凉知府也派了人来帮忙。 “按人头分,一人六亩,无论男女老少都分这么多。” “剩下的,让大家伙共同打理。” “算税收,多退少补,退平分退,补也大家一块儿补。” “温大人,你回头就把地契弄出来,发给大家伙。” 如果不发地契,他怕百姓们护不住这些东西。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他一直是庄浪知县。 他也不能保证,下个官员就一定是清官了。 看着这规整美丽的梯田模型。 顾晨笑道:“等到来年开春,这里便会是另一番景象了。” 众人都连连点头,还硬要顾晨作诗一首,说说到底是什么景象。 见大家都这么热情,顾晨也不好推拒,只好用了杨慎的诗。 “高田如楼梯,平田如棋局。 白鹭忽飞来,点破秧针绿,如何?” 不好意思了,杨大人您到时候,就再作一首别的诗吧。 “好!” 这诗不难理解,大家都听得懂,并都开始祈祷来年开春时的景象。 时值五月时,苏婉盈就带着孩子到了庄浪县。 顾晨那时还在地里,跟着廖永忠他们挥锄头呢。 听到媳妇来了,连忙丢了锄头就往县衙里跑。 这丫头咋还真来呢? 是京城的福不好享,还是福享够了,非要来尝尝苦不成? 苏婉盈一袭浅蓝衣裙,头上只插着一根银钗便再无其他,与在京时的精致模样大相径庭。 怀里粉色衣裳的白胖娃娃,正吃着自己的手指,眼睛滴溜溜地转,看起来更是玉雪可爱。 “怎么?不认识我了?” 苏婉盈嗔了他一眼,见他粗布麻服,皮肤也粗糙了,不禁红了眼眶,语气也有些心疼。 “怎么瘦成这样了?” 她知道这个地方日子不好过,却没想到这么不好过。 堂堂知县,大小也是地方父母官,却还要亲自下田耕种。 “没瘦,是精壮了,我现在都能耍廖侯的长枪了。” 说罢,顾晨才缓缓上前,半蹲下去看着满脸懵懂的闺女。 “丫头,叫爹爹?” 一岁一个月的顾舒宁眨了眨眼,看了他半晌,就把小脑袋埋进母亲怀里,显然是不认识他。 “这孩子认生。”苏婉盈笑着解释:“我爹爹想抱她,她都不肯,过几日熟了也就好了。” 小丫头在母亲怀里埋了一会儿,又侧头露出一只眼睛,好奇地打量他,看得顾晨心都化了。 “认生好,认生的孩子,拐子都是拐不走的。” 像自己。 他妈说他小时候就认生,那人贩子拿棒棒糖、玩具都哄不走呢。 “对了,媳妇。”这时候,顾晨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道:“我被贬到这里来,老丈人在县衙里还好吗?” 没受到排挤吧? “挺好的。”苏婉盈笑道:“我苏家早年于朝廷有贡献,便是没有你,知县也要客气三分的。” 只不过,从前有御史为女婿,这客气就变成了七八分。 现在,又退回三分罢了。 她爹爹心态好,不计较就是,何况官场本身就是起起伏伏的,古往今来的官员谁还没被贬过几次? 不经历几次曲折起伏,那还能叫官场吗? “那就好。” 顾晨这才放心,开始全心全意逗起了自家闺女。 好一会儿过去了,小丫头总算勉强给他正脸瞧。 他试着伸手,想抱闺女,小丫头扭头看了看母亲,见母亲并没有反对模样,这才对顾晨张开了手。 就此,顾晨总算是,抱到了日日想念的闺女。 苏婉盈这才说起外头的东西:“两车的衣裳和鞋子,是皇后娘娘做好,托我带过来的。” “夫君看着分,若是不够分,那就分给最穷的那些人,我还带了一车子的桑树苗来。” “桑树也很耐旱不耐涝,种在你的那些梯田上,倒是也挺合适,男子种地,女子养蚕种桑也是佳话。” “相公,你说如何?” 第60章 大明一号头铁哥 “好,都好,辛苦媳妇了。” 媳妇如今都千里迢迢地来了,顾晨哪里会说个不好的字? 好在老廖的义子们大多都搬了出去,住在了廖永忠附近挨着。 倒是给媳妇留出了地方,也不用愁没地方住。 要不说家里头还是得要个女人呢,等他把上树苗送去甘泉村,再回来的时候家里就变了个样。 苏婉盈带着两个丫头,还有小厮们把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一丝角落里也不肯放过。 不说别的,就连床柱的角都擦了,顾晨所有的衣裳也都给洗了,还泛着淡淡的香味儿。 顾晨闻了闻,是媳妇儿,素日里最喜欢的木兰香味儿。 “你瞧瞧你,衣裳那么脏也不洗,换了三遍水才清亮。” 女子略带责怪的声音,听着却是那么动人温暖。 “男人嘛,哪有你们女子讲究?” 顾晨轻声笑了笑,看了眼在小床上睡着的闺女,心里忍不住起了些关于人类大计的心思。 “娘子……” 苏婉盈自然是了解他的,她红着脸撇过了头轻声道。 “去,饭还没吃呢。” 说着,又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 “也还没沐浴呢……”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又说,小别胜新婚。 顾晨忽然就觉得,自己还是能大战三百回合的。 你说他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娶上这么好的媳妇儿?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原先他还不怎么不理解这句话,他从前觉得人心是会变的,谁能保证一生真心不变呢。 看到美人,有几个男人是又能够忍得住呢? 可经历苦难,他忽然就有些明白了这句话。 若自己没有得到妻子的真心,她又怎么会千里迢迢来寻自己? 闲的么? 你就看廖永忠身为侯爵,老婆、小妾以两位数计。 就这,那还没有算上外头,那一堆一堆的红颜知己呢。 可这次来庄浪,居然一个都不肯跟着他来受苦。 听说写信回德庆侯府好几次,让他媳妇派个人过来陪他。 可惜,迟迟都不见人。 京城寄来的信,只说是他的小老婆们都病了。 至于原配侯夫人也说自己要管家,实在抽不出身陪伴左右。 怄得他当天晚上都没吃饭,想不明白自己咋就那么不招人待见。 可见,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啊! 过好日子的时候,你自然前呼后拥左拥右抱。 可当你落难了,又有几个肯陪在你的左右呢? 晚膳时分,老廖和郑士元两兄弟,都没有等到顾晨。 “吃吧,顾大人今日,怕是不会觉得饿了。” 郑士元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夫妻俩此刻在干啥。 “还是顾兄好福气啊。” 他对待顾晨的态度,从刚开始的看不上到逐渐有了好感,再到如今这一日深过一日的佩服。 地里的活那么苦,那么累,可是,这个看起来有些文弱的男人,居然从没一日偷懒的。 他们这些武将,都是看本事说话,对于有真本事的人,他们也都是打心底里佩服的。 所以,他的称呼也从\"顾知县\"、\"顾大人\"逐渐变成了\"顾兄\"。 廖永忠现在对顾兄,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你说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怎么人家的媳妇就肯来陪着,自己家的一个都不来呢? 好歹,来个丫鬟啊。 不得不说的是,苏婉盈的适应性倒是很好的。 不过头几天有些不舒坦,过了两日就主动帮着发放马皇后给的这些衣裳了,还陪着诸位妇女种桑树、浇水。 只是平安这孩子年纪小,来了新地不适应咳了几天。 小脸咳得通红通红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娘子,要不,过些日子你还是回京吧?” 虽然舍不得,可闺女受苦, 他看着心里也是真难受。 “等过些日子,孩子都适应了,还折腾什么?”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来,又怎么肯再回去。 “你瞧瞧你,我不在,你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亵裤破了也不知缝,顾安这孩子是怎么照顾你的?” 一旁的顾安表示很委屈,他自己的裤子也是破的。 这种针线活,也没人教过他,他怎么可能会? “说你呢。” 顾晨看了眼自己面前,这个移动监控没好气儿地道。 “听见没,好好跟着小桃子和小樱桃学学针线活。” 别一天天的没事干,就知道围着自己打转转。 珍珠也来了,这孩子虽然小,但是胜在乖巧贴心。 婉盈很喜欢她,还教她读书写字,说是当女儿也不为过。 到庄浪一个月以后,婉盈和孩子就彻底习惯了此地。 平日里闲着就去地里帮忙,给桑树浇水或者割草做饭。 日子虽然忙碌,却也充实得很,可京城这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大事,也是一桩大奇事。 洪武十年,九月初二,御史台中丞韩宜可忽然上奏。 责怪胡惟庸作威作福,擅自决定官员升迁贬谪。 甚至,还逼死了庐江知县王成栋。 只见老韩此时手持弹文,义正言辞地大声道。 “胡惟庸身为宰相,却持身不正,不把朝廷社稷放在眼里,不把大明的法律放在眼里。” “臣请陛下杀之,以谢天下,免得将来祸害我朝。” “还有御史大夫涂节,御史中丞陈宁,皆是一丘之貉,和胡惟庸蛇鼠一窝,也请陛下一同杀之!!!” 被点名的几人,心里都是一哆嗦,却见老朱不想管这事,便又都接着松了一大口气。 还好,陛下是站在他这边的。 殊不知,老朱看着下面,闭目养神的刘伯温,心口一阵气闷,他是让这家伙回来钳制胡惟庸的。 结果呢? 这就是钳制的结果,胡惟庸都把官员给逼死了。 你在干什么? 你是干什么吃的? 如果远方的顾晨知道了,少不得要在心里补一句。 “……要不是老刘钳制,这事洪武九年就该出了。” “还等得到现在?” 韩宜可也不负头铁一哥的盛名,看老朱在朝上不搭理他,还有包庇、袒护这三人的意思。 他居然还追去了内殿,几乎咆哮着请皇帝杀了胡惟庸、涂节、陈宁这三人,大有不达目得不罢休之势。 那口水飞扬不说,还差点溅老朱老朱那张大脸盘子上了。 给朱八八气得,当场就给韩宜可给丢狱里头去了。 不过他的命比顾晨他们的好,就在大家或幸灾乐祸,或为他担心忧虑的时候,第二天他就被放出来了。 为了奖励他的直言上谏,还赏赐宝钞百贯呢。 当然,其中少不了马皇后、朱标的劝解。 消息传到庄浪,已经又是一个冬天,郑士利表示不理解。 “你说,陛下咋对韩大人这么好?” “大哥你和顾大人不过是知情不报,就在牢里头待三个月。” “再看看韩大人,干了这等失礼的事还想闯宫。” “可他却只在牢里待了一天,就被陛下给出来了不说,还赏赐了那么多钱,为什么呢。” 陛下难得这么舍得,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61章 当他是死的不成? “怎么能一样?”郑士元叹道:“咱们这几个呢,是知情不报,是玩忽职守,韩大人直言上谏。” “纵然有失礼之处,可这也是韩大人的本职。” 他们几个没有做到自己的本职,自然是该罚。 韩大人将本职做到极致,那自然就是该奖了。 顾晨:“……” 是这样?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自己送了那么多好东西。 难道,不该网开一面? 不对啊。 既然老朱喜欢老韩那个调调,那自己当御史的时候。 咋不喷他一脸口水呢? 啧,真是亏了! 如果可以重来,他非得呲他一脸的口水不可。 历史上,李善长也帮了老朱很多,他的贡献比刘伯温还大,可也因为一个知情不报临老时赐死。 啧,果然是眼底不揉沙子。 洪武十一年,八月十八。 庄浪县的麦子全都收割完成,此时庄浪县内共有三个村子,都拥有八百亩以上的梯田。 顾晨有些期待地,带着县衙的人亲自去甘泉村收税。 郑士利拿着算盘和账簿,路上轻声为几人预算着,今年大概能收到多少税粮。 “按理说,耕田一亩,小麦能产两石左右量。” “可惜咱们这儿的地不怎么好,每亩都只有一石半的小麦。” “按照朝廷的规定,咱们县应该一亩地交税一斗,也就是十八斤粮。” 江浙等地几乎是一亩八斗,比起来是真的几乎没有。 “甘泉村平地,加梯田,每家大概有二十一亩的地。” “所以,每户人家,几乎都需交三百七十多斤的税粮。” “因此地贫瘠,朝廷早已经免了咱们县的户税、和各种别的税。” “拿甘泉村来说,村里头共有有四十八户人家。” “咱们大概能,收不到两万斤左右的税粮,这也是,咱们县十一个村里,最多的。” 最多的村,税收也才一百石粮食。 按这样算,十几个村加起来,都没有一千石的税收。 你就说,惨不惨吧? 其实说白了,还是吃了人口不多的亏。 若是人口多了,开荒就多,每村都有百来多户的人家,每户都有二十多亩地,那税粮也就上来了。 当然,如果人口够多,这里也不会成为下县了不是? 想到这里,顾晨忽然看向了温知辉。 “我看了洪武八年的税收册子,那年庄浪县整个县,就只交了五十石税粮是也不是??” 别看大家平均都有十五亩地,可里头的粮食长的又不好,这都还不够人家自己吃的。 辛辛苦苦劳作一年,就收那么一点粮食。 你总不能逼迫人家交税,活活地把人家给饿死是吧? 所以从前,庄浪县就没有几户人家,能把这个税给交齐的。 都是让看自己家的情况,能交几斤就交几斤。 七千多斤的粮食,还不够江浙路上损耗的呢。 当然,人家种的是水稻,亩产能到四五百斤的大产量。 而庄浪只适合种小麦,根本就不适合水稻。 这怎么比? 能比么? “是啊,知县大人。”温知辉满脸羞愧:“惭愧啊,好在知县大人来了,今年税收才稍微好看了些。” 再好看也没那么好看,今年的税粮总共也才八百多石。 不过和往年比起来,已经好了不少。 做人不能太贪心,能慢慢变好,那就是好的。 甘泉村的村民们,今天都挺高兴的,今年粮食的丰收,证明他们没有辜负近两年的劳作。 最起码,今年肚子是饿不着了。 大家都排着队拿出自家的粮,把它们倒入衙门的粮斗里头。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交税时不再束手束脚。 而那些梯田还没开始的村庄,就只有羡慕的份了。 纷纷围在顾晨身边,问他们什么时候去他们那边开始制梯田。 顾晨表示:“一个个地来,你们要是得闲,那就自己先干着,或者大家都行动起来。” “按照顺序全力帮一个村子干活,等这个村子的梯田做好了以后。” “人家也来你们村里,帮你们干活,这样就会快上许多。” 反正平田又种不出来多少粮食,何不就一鼓作气,全都把力气,用在制梯田上算了。 这个决定大家都说好,都说让顾晨说好下个村到谁。 顾晨也不好厚此薄彼,只好让大家抓阄也就是了。 让老天爷定,老天爷说,让谁先填饱肚子谁就先填饱肚子。 “相公是个好官儿。” 晚上,苏婉盈在桌子前纳鞋子,看着在灯下埋头算账的丈夫,忽而忍不住莞尔夸赞。 “怎么说?” 听到妻子说话,顾晨放下账本,颇有兴趣地问道。 苏婉盈放下鞋子,笑道:“我在闺阁的时候,听身边的丫鬟说起过,咱们县,上位县令大人为了多收些税。” “让知府满意,让上头的人满意,让自己的乌纱帽更加稳妥,不仅逼着百姓日夜劳作。” “刮风下雪,还打着伞监控,吃饭他也不出钱,到了该收税的时候,他倒是积极得很。” “拿的也不是规定的斗,而是比朝廷规定的斗大上许多,一斗十八斤,他那斗能装二十六斤。” “后来因为治理有方,被举荐去了扬州做了通判。” “听说,日子过得极好。” “夫君被贬到此地,定然也是想早日离开。” “可夫君既没有强迫百姓多交税,也不逼着百姓没日没夜劳作,而是有劳有逸,所以我说夫君是好官。” 夫君带着廖侯他们,下地辛苦了近两年时间。 居然也没想着,多收百姓一粒米,这不是好官是什么? “那些王八蛋。”顾晨想起老百姓,饿得面黄肌瘦的模样,骂道:“作孽,也不怕生儿子没皮燕子。” 人家都那么可怜了,他们也还真的下得去手? 就甘泉村的税,他都不想收,可他只是个知县,不能不按规矩办事,但多收那不是缺德吗? “相公。”苏婉盈抬头,轻声道:“其实我想说的是。” “咱们县别说是秀才举人了,连个学署都没有,百姓都是两眼一抹黑,大字也不识得一个的。” “不说要创办学堂,好歹陛下说的社会还是要建起来,冬日干不了活的时候,认认字也是好的。” 苏婉盈坚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可丈夫总说要先吃饱饭,才能去考虑读书的事情。 但她还是坚持认为,闲着的时候总该要认得几个字才行。 顾晨倒没拒绝,反正冬日没事,自己和郑家兄弟都可以教大家能字的,那就搞个沙盘出来。 没办法,笔墨纸砚成本太高,大家是学不起的。 顾晨这边扶贫扶得风风火火,朝堂上却为他吵翻了天。 应天府。 朝堂之上,涂节手持笏板出列,大声奏言道。 “臣,涂节,参庄浪县知县,顾晨,舞弊是税收,下欺民,上欺君,请陛下严惩之。” 见他参自己徒弟,韩宜可急了,立刻出声道。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没有证据之事怎可胡言?” 一日是徒弟,终身是徒弟,趁自己徒弟不在京城,就想欺负他,诬陷他,想的可真美。 当他是死的不成? “韩大人这话可就不对了。”涂节颇有些阴阳怪气地道:“闻风起奏,乃吾等之本职也。” “若是按韩大人所说,没证据就不能弹劾的话,那韩大人去年,弹劾我等逼死官员又怎么说?” 虽然确有此事,可你有证据吗? 韩宜冷声道:“弹劾尔等,自然是听到了风声,只是还请涂大人解惑,顾晨舞弊税收的风声又是从何而来?” 一个县,总共才八百石税粮,还不够陛下给一位公主发的禄粮,就这,顾晨还作弊呢? 简直是笑掉大牙! 第62章 涂节挨打 “哼。” 涂节冷哼一声,对着皇帝义正言辞地解释道。 “洪武八年,庄浪县税粮五十石。” “洪武九年,也才六十石。” “洪武十年,也才一百三十石。” “到了今年突然增至八百石,这不是弄虚作假。” “是什么?” 难不成,那顾晨有什么特殊的本事,招招手,就能够让贫瘠的土地变肥、增产不成? 虽然那家伙身边有廖永忠,又有太子殿下看着。 可他居然不知死活敢得罪了胡相,那就最好是一点儿错都别犯,否则就别怪他尽忠职守了。 “那只能说明顾晨治民有方。” 见他说的这么有理有据,老韩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慌,可还是愿意相信顾晨和郑士元。 “涂大人在朝堂中高坐,不食人间烟火也就算了。” “怎的,还要诬陷同僚呢,难不成是嫉妒吗?” 呵! 涂节直接给气笑了,他会嫉妒一个连下县都不如的县令吗? “呸,放你娘的屁,你大可不必给我乱扣帽子。” “谁不知道顾晨此人,从前跟你是蛇鼠一窝的,他还称你为老师,你想包庇大可直说。” 好意思骂他和胡相他们,说得好像这几个酸儒不抱团一样。 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呢? “你说谁蛇鼠一窝?” “还用问吗?自然是说你们这些左御史台的人。” “呸,你们和奸相,胡惟庸那厮才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残害忠良,迟早不得好死。” “大胆,陛下面前,你们居然还敢污蔑当朝宰相?” “你们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他娘当官当成这个样子,真是丢了你他娘祖宗十八代的脸,……” “你……” 这‘蛇鼠一窝’、‘包庇’的词汇,可是踩到了以老韩为首的所有御史们。 大家就这么在朝堂上,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 更有那热血的,要不是同僚拉着,那笏板都要朝着涂节脑袋上砸去,可又顾虑皇帝还在。 老朱看着烦心得很,干脆直接挥挥手宣布了退班,也没说要咋处置这事。 谁知他这一走,各喷子们瞬间就开始放飞自我了起来。 老朱回去还没过一会儿,涂节就哭唧唧地跑来寻他了,额头上不知咋的,还整了好大一个包。 “陛下,臣怎么说,也是您钦点的御史大夫。” “好歹也是从一品的官职,韩宜可的人实在是……也太过分了些,居然对臣动起手来。” 皇帝没走的时候,那些人还有理智,等皇帝走了以后,那些人就跟疯了似的一拥而上。 眼睛瞪得像铜铃,凶神恶煞,他都不记得谁的笏板先砸自己脑袋上的。 要不是自己手下的人反应快,这会儿还说不定怎样了呢。 “哎哟哟,这下手可真够狠的。”老朱看着他头上的大包,也是无奈地摇头:“你可还手了?” 涂节摇摇头,他只顾着跑了,怎么可能还回去。 “臣请陛下做主,严惩眼里没有规矩的混账们。” 好歹,他也算是他们的上司,他们是归自己管的。 出了这档子事,他的颜面何在,他的威严何在? “确实过分。”老朱有点想笑,又觉得有一些不好,他憋笑看向大儿子:“今日动手的一概罚半月月俸,让他们登门给涂节致歉。” 就这样? 涂节不可思议,殴打一品大员,就罚半个月月俸,再道个歉就完了,陛下这稀泥和的。 “涂节啊,你别跟他们计较。”老朱温声安慰道:“你是一品大员,多让着下面的同僚也显得你大方。” “这点委屈也不算什么,韩宜可还把唾沫溅我身上了,我不也没说啥,别往心里去,啊。” 见涂节要说话,他又忙道:“再让人去一趟庄浪,看看顾晨是怎么回事,产粮怎么会翻这么多?” 他有移动监控,在顾晨身边呆着,怎么回事心里自然清楚明白,只不过别人是不明白的啊。 所以表面的功夫,那还是要做一下的。 这涂节也是,都不知道派个人,去庄浪打听打听就跑来告状,怪不得老韩要呲他呢。 祸害! “是,父皇。” 朱标看了眼涂节就离开了,径直回了太子妃常氏屋里。 “挑个机灵的,会画画的,去庄浪县看看顾晨,让他把梯面画出来,我和爹都想看看。” “再在宫里搜罗些旧衣裳布料,顺便带过去接济老百姓过冬,金华不是上贡了好些火腿么,给他带两只去吧。” 交代好了以后,朱标就坐在书案前给顾晨写信。 鼓励他在庄浪继续努力,最多再过两年就把他给捞回来。 虽然顾晨说,他愿意且希望一辈子在庄浪当个知县,可他也只当顾晨说的是客气话罢了。 科举入仕的士子,有几个是不想拜相的呢? 朱标幻想着顾晨在那穷地方的苦闷,想了想,还是把涂节,被韩宜可带头围殴的事情写上了。 为他研墨的常氏笑道:“殿下,您这是要让顾大人,看涂节的笑话吗?” 因为顾晨的提醒,朱标去外头找了个名医给媳妇看诊。 得到的结果就是,气血虚,身子弱,确实不建议有孕。 所以这两年,他一直没让妻子有孕,总想着等她身子好了再说,毕竟是妻子的身子最重要。 孩子,他现在有两个儿子了,也不着急再有孩子。 “是啊。让他高兴高兴也好。” 朱标捏了捏媳妇日益圆润的脸蛋,才把写好的信放入信封。 “雄英该开蒙了,宋先生去年致仕,我想让宋璲为咱们儿子先开蒙,他写得一笔的好字,教娃娃开蒙正好。” 虽然他只是中书舍人,可人家书法确可称大明第一。 “嗯,也好。”闻听此言,常氏倒是也觉得挺好:“可惜允炆还尚且在襁褓,否则两兄弟可以一块儿读书呢。” 朱标笑道:“皇家不缺好老师,等允炆到了开蒙入学的年纪,孤再为他挑好的也就是了。” “只是爹娘心疼雄英,说什么还这么小的娃娃不好折腾,呵呵,当年爹娘怎么也不知心疼心疼孤?” 他也是这么大就开始读书,开始学那么繁杂的东西。 不管寒冬酷暑,完不成老师的板子从来都不会留情。 那时候,也没见爹娘心疼。 长子是要继承大业的,自然要从小严厉培养。 次子则不然,想玩几年,就玩儿几年呗。 “那是自然,隔辈亲嘛。” 庄浪县。 东宫的使臣画画去了,顾晨则看着太子的信傻乐。 “这个涂节,他也有今天?” 不过,到底老朱威严大,老韩的脾气再大也不敢当他面动手,这要是换了明代宗那个时期。 这涂节,绝对不止,脑袋上挨个包那么简单。 老韩这个老师,还真是没白喊,给自己出了口恶气。 就是打的太少了,应该踹几下命根子在撕烂他的嘴才解气呢。 不过等看到下面的时候,顾晨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弄自己回去干嘛? 受气么? 顾晨提笔,告诉太子殿下,自己不忍心丢下此地的百姓,庄浪一日交不够下县的税粮他就不回去。 写完了,他还觉得不保险,连忙换了张纸誊下来,并且把下县这两个字,直接改成了中县。 “嘿嘿,这个破地方,能交够六万石税粮才有鬼了。” 第63章 我家的牛有一万种死法 “爹爹,爹爹。” 小丫头手里握着野花,还有些不稳当地跑了进来。 “爹爹,花花……” 扒拉着亲爹的腿,舒宁快速地爬上去坐在亲爹腿上,努力伸手把手上的插在了顾晨的发间。 “丫头,这是做什么?” 小姑娘还不到三岁,吐字不清,咿咿呀呀说了大半天,别人都听不懂的婴语,可顾晨却听得懂。 “哦~今年最后一茬花儿,给爹爹戴是不是?” 古代男人都有簪花的癖好,明朝也是有的。 虽然顾晨不喜欢簪花,可这是孩子对自己的心意嘛。 “谢谢丫头,丫头真是爹爹小棉袄。” 前些日子,远在新繁县的陈宝船,送了不少蜀地的特产来,妻子说一家三口也吃不完。 让廖侯和郑士元他们先挑些,那时候自己刚好不在家。 这丫头便不干了,非要喊着等爹爹回来一起挑。 是个护短的好丫头! 东宫的使臣对顾晨很客气,顾晨对他们也很是客气。 该有的打赏,也不小气,只是人家表示不肯要。 说太子殿下叮嘱过,不许他们拿顾大人的钱。 让顾大人留着这些子儿,帮助帮助庄浪的百姓们为好。 顾晨听完大为感动,其实给朱标打工倒是挺好、挺开心的,就是给老朱打工不太好。 也不知道,自己能在庄浪苟多久。 不管了,能苟多久就苟多久,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文华殿。 “不干到中县,绝不回府?” 朱标看着顾晨的信,心中触动的同时又有些无奈。 “一万石税都交不上,还六万呢,这是何等艰难之事,这小子,也太死心眼了一些。” 还好这信没给爹看到,否则爹肯定会当真的。 这般想的,朱标毫不犹豫,就把信给烧了。 年少轻狂之话,爹也没必要看。 只是顾晨那里实在是艰难,看来自己得帮帮他才行。 怎么帮呢? 洪武十二年,三月十三,此时正值春耕之时,大家伙正充满干劲地在地里头忙碌着。 顾晨却接到了消息,太子殿下把松洲府三千多难民,给移到了庄浪县来,让顾晨安置。 “殿下说了,知道顾大人对百姓,是一片关爱之心。” “只是这人口若是上不去,顾大人就算是是熬到老,别说是中县,下县合格也是够呛。” 顾晨:“……” 这是实话,但是俺能说,俺确实不想混到中县么。 只听来人继续道:“去岁松洲府大旱又是饥荒,殿下发话,便把他们交给顾大人安置。” “太子殿下还说了,往后的灾民,人也先往庄浪送,还请顾大人心里有个准备,腾出些地来。” 这个顾大人还真是好命,官途有太子殿下保驾护航,以后还不知道怎样呢,自己还得多客气一些。 万一以后用得上呢? 这人呐,一辈子起起落落的,可说不准前程咯。 顾晨:“……多谢大人跑这一趟。” 他有些欲哭无泪,老朱不是都把人往他老家凤阳移吗? 现在这是咋了,怎么往自己这移? 他不需要,他真的不需要啊。 顾晨给又给太子写了信,请太子殿下不要太为他着想,陛下的龙兴之地才是最重要的。 一旁正在给他研墨的苏婉盈见了,动了动嘴唇。 她低声道:“夫君,你是不是,不想回京?” 别人可能不知道,可她自己日日跟在顾晨的身边,对丈夫的心思渐渐也晓得了几分。 尽管,他不同自己说仕途上的事,可她也发现丈夫不愿上升。 “你想回去吗?” 顾晨扭头看向妻子,因为庄浪的条件实在是太差的缘故,媳妇的脸蛋都没从前嫩了。 “我听夫君的,夫君愿意在哪,我就在哪。” 苏婉盈反正是无所谓的,自己和丈夫教养孩子都没问题。 一直呆在这里也好,回去都好。 可是,太子殿下,显然是想让丈夫回京的呀。 顾晨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庭院中,正在和珍珠玩儿泥巴的小姑娘,感叹标儿还是把自己想的太好了。 他以为自己是个不畏强权的好官,却没考虑过他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误参了胡惟庸的弟弟。 标儿还以为,自己舍不下百姓,殊不知他只不过是想躲懒而已。 这人啊,都喜欢按自己的想法来,哪里会知道别人想要什么,可他到底也是一片好心。 接下来的两年,人、钱、物,只要标儿能自己做主的,都往庄浪县放,顾晨也不能太摆烂,不然就是玩忽职守。 老老实实地带着大家搞梯田,让庄浪县变了好些样子。 陈宝船还在蜀中,找了愿意去庄浪任教的秀才们前去教书育人,这般,学塾也办了起来。 苏婉盈种的桑树苗也可以养蚕,陈宝船在信中得知了以后,又让人给送了不少蚕种过来。 “不愧是好兄弟,多年未见,他还肯时时刻刻惦记着咱们。” “蜀中的蜀锦、布料的工艺顶好的,且还可以和苏杭的媲美的,这蚕种自然也不会差。” 顾晨自己也没想到,古人久不相见的友谊居然还能维持这么好呢? 在现代时,电话视频那么方便,也不见得能把关系维持这么好,辞职、调任、毕业后形同陌路的大有人在。 苏婉盈笑道:“林姐姐为陈大人生了个大胖小子,就比咱们丫头小半岁,听姐姐的口气,想结儿女亲家呢。” 这也是常有的事,她倒是不怎么排斥。 顾晨:“……放特娘的屁,结特娘的屁,你让他想都别想,我不干,我家丫头还小呢。” 这就是养女儿的坏处,一想到闺女被别人家给盯上了。 他就想打人。 “顾兄,顾兄,不好了。” 这时候,廖永忠忽然从外头,惊慌失措地冲进来,练武的他,难得跑得这么。气喘吁吁。 “怎么了?” 顾晨满脸愕然,不解地看着他,前三个月他的一个庶子病死了,都没有见他这么惊慌失措过。 “甘……甘泉村出现了天花,好几个小娃娃都中了招,咱们县的土郎中又没法子,这可咋办啊顾兄?” “要不,我现在打马,去府城请个郎中回来。” 虽然不是他的娃,可甘泉村是他和顾兄第一个帮助的村长,那些奶娃娃,也是他们看着增加的。 天花可是很可怕的,要是那些奶娃娃都死了可怎么办? 十好几个奶娃娃,长大了能种多少地? 还能给朝廷交多少粮食啊,他们要是死了的话,自己这种勋爵人户俸禄岂不是少一份保障吗? 这些,都是顾晨教给他的? “什么?天花?” 苏婉盈首先吓了一跳,连忙出门把孩子抱回了她自己屋里,打算这段时日都不让孩子出门了。 顾晨心情还算稳当,他连忙起身拉着廖永忠就往外走。 “有没有把有症状的孩子,和健康的孩子们隔开,他们碰过的东西,有没有全部和人隔开?” 廖永忠连忙点头:“有,郑士元和郑士利在处理,温县丞让我回来,先告知顾兄一声。” 顾晨点点头,这些基本的常识,老郑还是有的。 “走,去牛场。” 还好他这些年除了养鸡养猪,还鼓励大家养牛。 他自己也馋牛肉,所以也养了十来只牛。 别说古代不能吃牛肉,人家陈咬金都告诉你了他家的牛有一万种死法。 而且明朝是禁止私自宰杀耕牛,又不是禁止吃牛肉,他养的那些也不是耕牛,所以不算犯法。 第64章 种牛痘 现在这种情况,最重要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就是,预防健康的孩子遭到天花攻击啊,农村的孩子总是成群结队在一块儿玩。 谁知道会不会带到其他人。 只要在天花的潜伏期之内接种牛痘,天花也就不会发病了,而且给已经发病的孩子种上也能减轻症状。 如果再遇到一个好的郎中,活命的机会还是能增加的。 别问他一个学历史的,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历史讲天花,讲天花是清王室自开国以来就挥之不去的魔咒。 康熙本人就深受其害,被后人\"亲切\"地称为康麻子。 他还用,三十名宫女做“种痘”的试验,不过他种的是人痘,可不是牛痘,还拿自己亲生孩子种痘。 这种法子,大概有百分之二十多左右的死亡率。 其实是失败的,毕竟得了天花也才百分之三十的死亡率,可在当时的清王室看来却是成功的。 而且,这需要耗费一定的金钱,所以是不可能全民接种的。 而牛痘,则最原始的接种方法,大概是百分之二的失败率,所以要比种人都要安全许多。 接种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把人的手臂给划个小口,然后把痘液在抹上就可以了。 至于已经感染上天花的孩子们,那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做好隔离,种好痘,能不能活就看命了。 嗯,发病后再种痘,虽不可能治愈,可也能减轻一些症状,剩下的就全靠自己的抵抗力了。 顺便,顾晨给自家闺女也种了上痘。 从府城来的吴郎中,刚开始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看着他先给自家闺女用上了又觉得此法或许可行。 毕竟,若没有几分把握,谁又会先拿自己孩子下药呢? “老夫只知,宋真宗时期。” “有位宰相叫王旦,他先头七个娃都死于天花。” “为了给他唯一的小儿子预防天花,所以遍请名医预防,那名医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只不过,是取已得孩童身上的痘痂研磨成粉,再……” “可这是牛身上的,知县大人,这真的可行吗?” 吴郎中对此表示非常怀疑,你说你一个当官的。 就算是阅览书籍无数,也不可能跨这么大吧? 而且你现在还这么年轻,要知道他都是从六岁学到四十岁,老师才放心让他独自坐诊的。 毕竟为医者若是学艺不精,可是要害死人的。 “放心,可行。” 顾晨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这是人类伟大发明之一来着,一定可以帮助到这时候的百姓。 “可有出处?” 吴郎中见他说的这么坚定,心中不免信了几分。 好歹也是父母官,应该也不至于撒谎吧? 如果是真的,那倒真是积德积福的好事了。 “自然是有的。” 顾晨没有先回答郎中的话,而是直接道。 “郎中放宽心去做就是,若是当真出了事本县自己负责,必然不会拖累了郎中的。” 为医者小心一些,他是也可以理解的。 何况医户的地位又不高,人家日子也不容易。 吴郎中这时纠结地要死要死的,可想着天花一石蔓延开来,那很有可能会波及到府城。 如果真的波及到府城,怕是知府大人会问罪。 他咬咬牙,想着干了算了。 顾晨把原理告诉了大家,也不管能不能听得懂。 而且再三告诉他们,这般做有一成以下的几率死亡。 其实根本就没有一成,但是为了大家好理解和保险。 他就说得严重了些,如果不愿意承担这个风险,可以不种,但一旦成功的话,那这辈子也不会再得天花。 没想到的是,大家都很愿意承担这个风险。 首先是村长站了出来,把自家孙子给拉了出来。 “知县大人,先从老夫的孙子开始吧。” 和天花比起来,那一成的死亡风险根本不叫事。 农村人的娃娃多,他们舍得,也根本不惧怕那一成的风险。 何况,知县大人让他们村,最先顿顿填饱了肚子。 最关键的是,知县大人的千金是最先种了痘的。 所以,他们相信知县大人。 顾晨有些欣慰,便让温知辉立刻制好了文书让大家签字画押,这种事肯定要万分谨慎。 做好万全准备,这样才你好我好大家好。 大伙听话地摁上了手印,顾晨看着心里暖烘烘的。 唉,越来越不舍得,离开这个地方了怎么办? 你说说,上哪儿找这么好的村民,上哪儿有这么清静的日子过? 别的地方总有些地主、财主各方势力纠葛。 陈宝船就深受其困,他还时常写信给自己抱怨吐槽。 可怜得很呐! 新繁县。 正在升堂的陈宝船,这会儿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连堂下之人刚刚说了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扭头看向县丞,县丞忙出言解释道。 “知县大人,这沈员外说,他没有逼迫这家子人把地卖给他,都是这家人自愿的。” 陈宝船看着堂下,胸有成竹、不惧审问的沈员外。 还有一旁哭唧唧,穿着破破烂烂的普通老百姓。 一个理直气壮,不怕责难,一个可怜巴巴的,你凶他一下,良心都过不去,他就觉得颇有些头疼。 沈员外这个王八羔子,分明欺负人家不认字。 谁家卖地,会卖十文钱一亩的? 这家人也是傻呵呵的,人家说啥,他们就是啥,居然就这么签字画押了,你说傻不傻吧? 虽说他们不认识字吧。 但你们村长总认识字啊,还有族中有本事的人。 你可以请你村长,族里的人帮你看看行不行? 不过,现在建国之初,地广人稀,土地也不是特别值钱。 可一亩好田,怎么也能卖个六七八贯钱的呀。 可这个沈员外,居然花十文钱买人家一亩地。 这摆明了就是欺负人,实在是心黑得可怕。 按道理说,他是应该为民做主,也可以选择包庇。 毕竟这上面白纸黑字,还有画押,写得也是明明白白的。 并没有涂改,他要不惹麻烦,让这家人吃了哑巴亏也行。 就算闹到御史台那里去,他们也拿自己没办法。 可这么干吧,他良心上又过不去。 你说让他为民做主吧,可县丞昨天夜里告诉他。 这位沈员外,是人家知府叔叔的、外甥的、老婆的、大哥的、舅子的、表哥家的堂哥。 虽然早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但知府那个人他又不是不了解。 他自己如今是发达了,也不忘记把自家都捞上一捞。 要是真给人得罪狠了,人家求到知府大人跟前跟前。 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整自己呢。 要知道,那隔壁新都知县,不就因为不肯和他不知道那个辈分的亲戚同流合污,被知府瞎告了一状。 乌纱帽没了就不说了,后代子孙的科举仕途也几乎毁了。 自己如今这身份,那知府捏死自己不跟捏死蚂蚁似的? 他就是想喊冤,只怕也是困难。 “咱们县,如今一亩上好的水田,值钱六贯。” “十文钱太离谱,可也有王家人自己不查的错处。” “本官以为,两边各退一步,沈家补王家一亩田三贯钱。” “如何?” 陈宝船犹豫了半天,最终选了一个既不太违背自己良心,又不太得罪沈员外的法子。 两边虽然都有点不甘心,可沈员外也不想彻底得罪知县,何况三贯钱买一亩田也是自己赚。 王家人则是不敢和知县硬碰硬,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嘛。 再说了,这拿回来一半,也总比全被坑了好吧? 所以,两边的人犹豫半晌,还是点头答应了。 等把事情处理好,陈宝船回到屋里就烦躁地脱了衣裳,把脑袋上的官帽往桌子上一丢就上床了。 “想来想去,还是原先,当御史的时候好。” 虽然穷点,住得差点,可也不用这么废脑子。 “还是顾兄命好,庄浪也就穷点儿,可好歹民风朴实,没什么大地主,就没这些糟心事。” 不像他,想当个好官的同时,还要顾及这些财主背后的势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玩完儿。 俸禄也少,族里的人,还看着他,等着他出人头地,接济乡里,再培养些读书人出来呢。 第65章 胡惟庸案事发 收到信的时候,庄浪的天花一事暂且告一段落,种痘后的孩子无一发病,已经中招的十四个孩子里。 扛不过去也只死了两个,剩下的都顽强地活了下来。 知府得知了这个法子,特别激动,还想给全府的孩子都种上,觉得这是造福天下的大好事。 “光曦,你是个能人啊,如此功绩,将来定然能名垂青史,世世代代受世人铭记啊。” 踏实、正直、勤劳、善良、还有本事。 就这样的人,都不值得记在史书,那谁值得? 顾晨自然不会劝,只是告诉他,要给百姓说明风险,然后让他们签字画押,表明自己愿意。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小心有些人不道德,孩子没了,到时候再讹你一笔。 你到哪儿说理去? “光曦说的是,我知道了,一定会行事周全的。” 张怀洲满意地看着面前的青年,最关键的是人家还谨慎。 就这样的,又得太子看重,不平步青云才怪了。 看完好友的来信,顾晨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其实心里很清楚,当个人土地买卖合法的时候。 那迟早是要出问题的,还是拖垮国家的大问题。 可这和他的关系,其实也不大。 至少现在关系不大,因为他也想当个大地主。 大地主对百姓来说是剥削,对个人来说却是享受。 他又不是皇帝,想那么干嘛,在有限的条件里让自己过的舒服,那才是最重要的事。 顾晨背着手,去屋里看闺女,却见妻子对着闺女手臂上头,那微不可见的疤痕忧心。 “相公,这都两个月了,怎么疤痕还未完全不可见?” 女子身上留个疤,万一以后被将来女婿嫌弃怎么办。 顾晨:“……就这么一点点,不仔细都看不到,说不定等孩子大了就看不见了,何必忧虑呢?” 他忘记了,古代女子,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女子。 对皮肤尤其看重,有一点点不好看的都要着急上天。 “大了就好了吗?”苏婉盈自动忽略了那个说不定,还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顾晨:“……” 他默默退了出去,这事他可保证不了。 至于未来女婿如果敢嫌弃他闺女,那他就送女婿脸上一道疤,就刻个乌龟王八蛋好了。 洪武十二年,九月,庄浪县总税收一万二千石。 此时四川眉山叛乱,知县被杀,因其离陈宝船那地方很近。 顾晨担心,廖永忠就很讲义气,派了两个没有官职的义子前往,陈宝船所在的新繁县查看。 待回来时,才知叛乱已被丁玉镇压,陈宝船无事。 “丁玉啊,可惜了。” 顾晨摸着下巴,这家伙也是个能人,可惜和胡惟庸有姻亲关系,明年就该被处死了呢。 啧,看来在古代结儿女亲家,还是得小心在小心。 不然容易受人连累,这样死得也太冤枉了些。 九月二十五日,占城国来进贡,胡惟庸等人居然不上报,还是太监们看到来使去告知老朱的。 老朱气坏了,叫来了刘伯温,问他这个丞相怎么当的。 刘伯温大为惊讶:“臣,以为陛下知道啊。” 谁能想到,那胡惟庸有这么大的胆子? 老朱又把胡惟庸叫来问罪,谁知胡惟庸又说是礼部的过错,礼部那边又推到中书省身上去。 一来二去,老朱彻底生气了,通通把他们全部下狱,命人彻查,谁知又牵扯到了汪广洋。 说他知道胡惟庸欺君之事,却又故意不肯上报。 老朱本来就,有些气他沉迷酒色不为他所用,这下直接炸了,要把人给贬到海南去。 后来又想起,这家伙曾经包庇过朱文正。 这下就更加生气了,之前他又不肯揭发杨宪阴谋等罪过,现在胡惟庸又是这个鬼样子。 老朱越想越生气,就给发了个诏书,痛批他的不是。 言辞犀利,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生了大气了。 汪广洋看了诏书以后,吓坏了,当天晚上就自尽了。 他这一死不要紧,他的宠妾陈氏,听说他死了。 当场就跟着自尽了,老朱刚开始还很感动来着,想着要好好表彰一下此女侍夫的妇道。 可仔细一问,发现这女的是罪臣之女。 罪臣之女在这时候,都是赏赐给人家勋爵享用的。 汪广洋是文人,怎么纳罪臣之女为妾? “查,给咱查。” 这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洪武十三年正月二日,涂节举报胡惟庸谋反,御史商暠也告发胡惟庸谋反。 老朱令群臣审问,牵扯出了涂节和陈宁。 都说是涂节见胡惟庸成不了事,这才告发的胡惟庸。 不可不杀。 于是,胡惟庸、陈宁、涂节卒。 而这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在这之后只要老朱看不顺眼的,都可以安个胡惟庸党杀之。 要弄死胡惟庸,那他的党派自然也不能放过,刚刚平叛成功的丁玉,大都督的职位屁股还没坐热呢。 全家就被下狱砍头,此事还牵扯到了不少人。 其中,已经告老的宋濂长孙,宋慎居然牵扯了进去,老朱大发雷霆,当即就忍不住怒道。 “咱待他,待他们宋家,何其厚道,子孙皆在朝为官。” “宋慎他居然敢参与谋逆,咱不信宋濂不知道。” “杀了他,给咱杀了他,全家都给咱杀个干净。” 老朱本就不是好说话的,气头上的他也没人敢去触霉头。 “不成。” 女子端庄缓和的声音传来,老朱抬头就看见自家妹子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脸凝重的朱标。 宫人们见状,吓了一跳,连忙连滚带爬地下去了。 还不忘走得远远的,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了这一家三口。 “怎么不成?”老朱看到自家媳妇,直冲脑门儿的怒火稍微降了些:“妹子,这事你别管。” 说罢,他又抬头看向朱标:“有什么话你跟咱说不就行了,知道你娘辛苦,你还去烦她。” 在他辛苦的努力下,如今后宫的人数规模已经不小。 马皇后要为他管理后宫,教养他的子女们还是很忙的。 朱标低下头,宋濂是他的老师,他能不管吗? “怎么不要我管?”马皇后上前,嗔了丈夫一眼:“宋先生是太子的老师,且洪武十年就告老了。” “宋慎的事,他是断然不知道的,宋慎有错你罚他一个人就好了,何必牵扯宋先生旁的族人?” “百姓请老师,都需要以礼相待,何况是帝王家?” “陛下无论如何,也该网开一面,才不枉尊师重道一说。” 更何况,宋先生的性子,她也是知道的。 向来只专注读书,研究学问,不管党争虚荣的。 可惜,老朱此时正在气头上,根本就听不进去。 “妹子,后宫不得干政,咱说了不要你管就不要你管。” 老师怎么了?读书人怎么了? 没有教养好自己的儿孙,难不成就不是错处了? “传膳!” 他大步走向饭厅,马皇后则摁下正着急要说话的朱标,示意他不要着急,自己则缓步跟了上去。 朱标再急也没法子,只得强忍着一肚子的话跟了上去。 很快,四菜一汤已经上齐,老朱啃着羊肉大快朵颐,却见媳妇和好大儿并不动筷子。 好大儿还年轻,饿一饿无所谓,媳妇身子骨弱。 那可饿不得,担忧地望着自家婆娘。 “妹子,你怎么不吃,是不是这些菜不合胃口?” 不应该啊,他吃着就不错,这羊肉得劲着呢。 第66章 俺舍不得俺的百姓 马皇后满脸悲伤,手放在腹部,哽咽着叹息道。 “我在为宋先生祈福,不能吃饭,请陛下见谅。” 她就不信了,她今天救不了宋先生。 朱元璋:“……” 他家妹子,心肠咋就这么好呢,为了个宋濂身子都不顾了,你说万一饿坏了可咋整呢? 要不然,依了妹子算了? 朱标:“……” 嗯,姜还是老的辣,还是他娘有法子啊。 “行了,行了。”到底,还是心疼媳妇的心思占了上风,老朱妥协道:“我不杀宋先生也就是了。” “只是宋慎一家子必须得死,至于宋先生和其族人……就都去茂洲吧,咱不和他计较了。” 宋慎一家都得死,那雄英的启蒙老师宋璲岂不是? 危险? 朱标想着宋璲那一笔好书法,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可惜,要是不杀,万一还能出个如王羲之一般的人物呢? 元朝无道,毁了不少汉家文化,他珍惜这些才子。 于是,朱标放下筷子,温声为宋璲求情。 “爹,雄英很喜欢宋璲的书法,这几日还对儿子说,长大了,要把字写得跟宋璲一样好看。” “不然,爹再给个恩典,把宋璲留下来教导雄英那孩子,半路换先生,儿子怕雄英不适应。” 朱标知道,自家爹最疼雄英,每次只要自己拿雄英出来说事,爹总是会好说话几分的。 “你是不是缺心眼?”老朱有些无语,他看着自家好大儿道:“我杀了他老子,你还敢让他继续教雄英呢?”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万一发狂对雄英下手怎么办?” 这么有威胁的人物,他就算是肯仁慈地放过他,又怎么可能,留他在自己亲亲皇孙身边呢? 朱标立刻道:“爹说的是,那不然就让他跟宋先生去茂洲,代父孝顺宋先生如何呢?” 老朱无语道:“雄英都用不着他了,还留着他干嘛呢,宋先生又不止他这么这个曾孙子。” “倒是他爹需要人陪着,就让他下去陪他爹好了。” 老朱油盐不进,伸筷子为媳妇夹了好几筷子肉。 “妹子,吃,多吃点,多吃点身子才康健勒。” 朱标很无语,又道:“宋璲有才,跟着宋先生去教导蜀人也可,死了是不是太浪费了些?” 明明就还能用吗? “我杀了他老子。”老朱道:“他心里定然会有怨气,你让他去教导,那些尚且懵懂不分是非的稚子。” “他能教出些什么好来?” “你不必再说,你若是,再敢为他家求情一个字,咱连宋先生一块儿杀,你就说信不信吧?” 他没诛宋家的满门,已经是非常客气了。 “老大,这羊肉不错,你尝尝看。” 见老朱这是真的生气了,马皇后连忙转移了话题。 朱标见老娘都发话了,也只得闭口不言此事。 从奉天殿里出来,马皇后看着身旁有些不高兴的儿子。 “你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宋慎自己犯错,那是抵赖不得的。” “只让他一家子死,而保全其余宋氏的全族人,已是幸运,我知道,你喜欢宋璲那小子的书法。” “可到底,还是宋先生的命,更为重要。” 要是说太多了,惹毛了老朱,宋先生也保不住的话…… 那,可就不妙了,皇帝和太子,少不得要背负恶名。 太子之师。 可贬,不可杀啊! “是,娘,儿子知道了。” 朱标知道母亲说的有理,便也有没有纠结了。 只是砍头太惨,还是赐死,给人留些体面吧。 奉天殿。 老朱此时面色平静,看着坐在下首的刘伯温道。 “你又要辞官?” 这个又字就非常有灵性,饶是刘伯温也不由地愣了愣。 “陛下如今心想事成,朝廷清明,臣也该功成身退。” 如果他在留下,那就不是皇帝手里头的利剑。 而是,拦路石了。 胡惟庸到底有没有造反,这事可不怎么好说啊。 真有心思要谋反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一网打尽。 连反抗,都没有一点机会呢? 陛下觉得丞相夺权,丞相碍眼,所以才推了胡惟庸出来,为的,不过就是废除丞相之位罢了。 自己要是继续在这个位置上,那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捧杀的手法其实很妙,用在别人身上尚且有热闹可瞧。 可要是用在自己身上的话,那滋味可就不好受了。 “刘伯温啊刘伯温,你就是太聪明。”老朱先是不说话,后又直接道:“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一定得在咱跟前,咱才能够心安。” “你以后就跟李先生一样,在京城里头养老吧。” 只要不逃离他的视线,他倒是可以让他安度晚安。 刘伯温也知道,自己想回家乡颐养天年怕是不成的了,所以,也只能够拱手谢恩了。 “御史中丞缺了好几个空位,刘先生可有合适的人选?” 见他老实,也不像以前一样,非喊着要回乡了。 老朱的语气也温和了些,称呼也变成了刘先生。 要是顾晨在这里,少不得会叹道,要论历史上变脸最快的皇帝,那绝对是朱元璋了。 他不该在金陵城中当皇帝,他应该去巴蜀之国变脸呀。 刘伯温仔细思量一番,然后认真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臣原本以为,顾晨挺合适,可他年纪尚且还轻,还需历练,不如商暠合适,此事他也有功劳,刚好作为奖赏。” 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他不认为会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给朱皇帝当近臣,那可得有一万个小心才好啊。 “嗯,顾晨是不错,商暠也不错。”朱元璋赞成地道,忽而看向刘伯温:“顾晨去庄浪有几年了?” 刘伯温笑道:“四年了。” 几年了你不知道? 他不信! “四年了,也可以了。”老朱想了想,儿子也盼着顾晨回来,便道:“明年开春就让他回来吧。” “不过也不急,让他先回乡祭祖,再回京任职吧。” 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怎么着也该知道教训了。 刚好,他也要思考思考,怎么整顿一下御史台。 还有廖永忠,这些年,他在庄浪也算是夹着尾巴做人。 堂堂侯爷,开荒种地,挑粪浇粮,粗茶淡饭过了四年。 没有逼迫女人,没有强抢民女,没有奢侈享乐。 很好! 现在黄金备用金也不够了,也许顾晨说的是对的,一味地不下海,对朝廷也并非好事。 那就叫老廖回来,清理倭寇,为以后的海贸司做准备吧。 胡惟庸死了,你还别说,顾晨还是蛮高兴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自己曾经得罪过的权臣死了,他再也不能对自己如何,自己也不用胆颤心惊怕被报复。 好事,天大的好事。 就像打游戏的时候,打掉一个大boss那么爽。 接下来,只需要自己再苟十六年,不被老朱弄死。 他就可以解放一大半,到时候有钱有地位过着养老的日子,如此岂不是美哉哉的好事吗? 可很快,朝廷的任命就下来了,让郑士元接替顾晨的位置。 然后让顾晨洪武十四年,清明祭祖后携家人回京等候任职。 顾晨:“???” 回京? 等候任职? 是不是太快了那么一点点,他还想再多苟几年呢。 “太好了。”郑士元为他高兴:“像光曦你这样的人,就该得到重用,而且胡惟庸一党已经倒台不成气候。” “你回去以后,什么都无须顾及,定然可以青云直上,大有一番作为,为天下人谋福啊。” 给天下人谋福? 他只想给自己谋福,顾晨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老郑,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咱们县的百姓。” 第67章 以后,别喊我顾兄 他舍不得这里安稳的生活,舍不得不用担心掉脑袋的安心。 可是,他能拒绝吗? 谁敢拒绝老朱家的人,那是拒绝一个死一个啊。 顾晨愁得抓耳挠腮,偏偏郑士元却不解他的本意。 “莫愁前路无知己,人生啊,总会有离别之时,无需留恋,再相逢,自可把酒言欢呐。” 从来庄浪开始,看到太子殿下相送,他就知道顾大人,一定能够再回去,果然是如此。 “老郑,你没被叫回去,你难道就不觉得难过?” 这才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代人,一心只念着为天下做贡献,青史留名,他难不成就甘心一直待在这里? “说实话。”郑士元叹道:“刚来此地之时我也不愿,可如今庄浪已经变了模样,我的汗水流在了这片土地。” “我喜欢上了这里,这里安逸、舒坦又平静,我今年四十有五,可再也经不起狱里折腾一遭了。” 平平淡淡也没什么不好,何况他不放心把此地交给别的县令。 怕好不容易,日子好过起来的百姓,再次遭罪。 顾晨:“……哦。” 你受不了牢狱之灾,我就受得了了呗? 哦,对,我年轻,我活该。 某些砖家不都说过了么? 年轻人,就该多吃苦,将来才会有大出息。 他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那些砖家的孩子可有吃苦? 害! 还记得,顾晨曾经在定远县,救下的卢家姑娘吗? 她和郑士利看对了眼,两人倒是成就了一番好姻缘。 现在儿子都已经出生了,顾晨瞧着也很是期待。 这么多年了,媳妇也可以生二胎了,到时候给丫头生个弟弟,再给小子找个武功高强的师父。 嗯,谁要是敢欺负自家丫头,儿子可以上去就揍。 完美! 廖永忠就很高兴了,他都在这地方待了四年了。 知道他这五年是怎么过的,过的有多苦吗? 没有女人,没有美酒,没有锦衣绸缎就算了。 只有挖不完的地,挑不完的泥,割不完的草,还有粗茶淡饭,穿着并不怎么舒坦的衣裳。 很多次,他都以为,自己真的变成了农民。 现在好了,自己只要回到京城,这一切就又有了。 皇帝就算是要杀自己,好歹也让他再享受两年不是? “顾兄,你说,这次回去,陛下会给你个啥职位?” 廖永忠自己高兴的同时,还没忘记为顾晨考虑。 顾晨看了他一眼,问道:“侯爷觉得我会是什么职位?” 老廖是武将,性子单纯,他可以顾兄顾兄地喊自己。 自己却不能真的喊他廖兄,这么亲近勋爵容易短命。 “如今朝中缺御史,我估计应该还是御史吧?” 说到这里,廖永忠颇有些同情地叹了口气道。 “当御史,也是挺危险的,不过跟我们这些武将比起来好多了。” “你看那丁玉还有那个朱亮祖,哪个没有功劳,还不是……” 别的就罢了,多多少少和胡惟庸的谋逆之罪有关。 谋逆是死罪,死不足惜。 那朱亮祖,不就是贪了点钱,至于给人家活活鞭打至死么? 就算要死,就不能给一个体面的死法。 毒酒、白绫、匕首。 哪个不行?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顾晨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侯爷!这几年的教训,您难道还没受够吗?” “你要谨言慎行,不然你的脑袋,阎王爷也保不住你。” 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还好那个小安子今天被他打发去给县里的小娃娃,发自己县衙诸人手抄版《百家姓》了。 否则给他听见了,告诉老朱,老朱指不定怎么想。 怎么? 你是对咱的处置不服气? 既然如此,你也给咱滚下去,陪伴他们好了咯。 “你这么小心做什么?”老廖愕然:“这里离京城远着呢,屋里又只有,咱们两个人而已。” 他不说,自己不说,皇帝怎么可能知道? 见他说话如此没有忌讳,顾晨心中更是坚定了主意。 自己不能和老廖走太近,免得到时候拉自己下水。 “侯爷,祸从口出,你要是信我,从今以后就闭紧你的嘴巴,不该说的话,不管有没有人都不能说,也绝对不能够表露出来一点儿。” “你今日觉得没人看着,就在人后胡言乱语,明日你就敢在别人面前胡说,这习惯是要人命的。” “更不能贪心,要牢记廉洁二字,不该拿的一文钱也不能拿,不,半文钱也不能拿。” “知道吗?” 荣华富贵,尊严体面,那都没有保命要紧呐! “知道了。” 见他如此正经,廖永忠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伸手捂住嘴,表示以后自己再也不说。 这次胡惟庸案,知道死了多少人吗? 一万五千多人! 顾晨知道,这事根本没完,这一万多人就是老朱的开胃菜而已,谁知道老廖会不会牵扯进去。 不过,他以前跟杨宪关系好,应该是安不上这个罪名。 看在他陪着自己,在庄浪劳作五年的情分上。 顾晨提醒道:“回去之后,要看好你族里的子弟,花天酒地、寻欢作乐都是可以的。” “你是开国功勋,稍微享受一下陛下也不会说什么。” “可国法,一定不能碰,只要碰了就别想着求情,赶紧大义灭亲,切不可以为子弟求情。” “侯爷是聪明人,到了关键时刻,如何取舍心中要有数,下官只能说到这里,另外……” “回京以后,我若真还是御史,咱俩便无必要来往,这声顾兄,也请侯爷不用再喊出来了。” “不,就算不是御史,咱们也不要再有来往了,朝堂上、长街上相遇,点点头也就罢了。” 说完,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茶杯,不再看老廖受伤的表情,他并不是嫌弃老廖是武将。 他只是惜命,不敢和勋爵当兄弟。 廖永忠有些伤心,顾兄和自己撇清关系也太快了吧? 可他也明白,这是迫不得已,在庄浪都要夹着尾巴做人来着,何况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呢。 “顾兄,我永远都会记得,咱们一块儿度过的这段日子,情谊不在来往,而在心间。” 和顾晨这种文人待久了,老廖也学会了说好听的话。 “你放心,顾兄,你以后,要是真的被陛下给砍头了,只要陛下没诛你全家,弟妹和宁丫头我一定帮你照看好。” “清明时节,纸钱定然也不会小气……” 刚开始,顾晨听着还受用,这怎么越听越不对劲,等反应过来,上去就给老廖摁住了,然后哐哐上拳头。 “……放你娘的屁,谁稀罕你照看我的妻子女儿。” 他需要吗? 再说了,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顾兄,你想哪儿去了,我早死了,不也得拜托你照顾我家亲人,别打了,再打俺可要还手了……别打……” “误会……” 真打架,顾晨肯定打不过老廖,只不过老廖是个武将,手上没轻没重的,也怕给他打坏了。 真打坏了,自己愧疚不说,也没法给太子殿下交代。 误会? 他要是信,他就不是男人。 顾晨才不管,只管往肉厚的地方打,这家伙嘴实在是太贱了,不好好教训教训不行。 打够了,两人并排躺在地上,良久廖永忠才道。 “顾大人,将来在朝堂上,你要珍重。” 换了称呼,表示,他也赞成顾晨的想法。 顾晨鼻头略微酸了酸,用微不可见的声音道。 “廖兄,你也珍重。” 这是他第一次喊廖兄,也是最后一次。 从今以后,是福是祸,都是自己的事,和对方没有干系。 顾安干完活后,已然是黄昏。 他回来的时候就见夫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只不过只有几个包袱罢了。 他不禁有些疑惑:“老爷,咱们来的时候可有十几车,现在要走了,就带这么点东西?” 除了衣裳还是衣裳,一辆车都拉不满呢。 第68章 去看兄弟 顾晨别过脑袋没搭理他,倒是苏婉盈柔声地解释道。 “这里贫苦,咱们既然是回京城,那还不如多留些东西给郑大人,将来或许能用得上呢?” 这都已经五年没见过哥哥嫂嫂,她估计夫君已是归心似箭。 既然急着有,那带这么多东西上路也是累赘罢了,而且还要拖慢车程,这又是何必呢? “老爷人真好。” 顾安十分真诚地道,说罢便回屋里收拾自己的衣裳了。 见状,苏婉盈才看向丈夫。 “相公,你说说,咱们要不要去看看陈大人,这回再次回京去,也不知你们再见是何时了。” 自家丈夫这是特殊情况,有那种运气不好的。 当一辈子县令的人,也是大有人在的。 离别的好友,一辈子再不相见,更是十分正常。 你瞧李白和杜甫,离别后,可不就再也没有见过了吗? “也好。”顾晨点点头,笑道:“反正清明后再回京,这时间上倒也来得及,不会太赶着。” 现在才五月份,按理说还有一年的休息时间。 苏婉盈放下手里的衣裳,注意看了看外头没有人,才莲步轻移走到他身边,低声道。 “既然拒绝不得皇恩,夫君就该把不想回京的情绪收起来,莫要给别人发现了才好啊。” “喜怒不言于色,心思莫要人知,官场之水比海深,我是个妇道人家,在外头帮不了夫君你。” “夫君,你心里要有数,既然必须要做这件事,咱们就得做好,做到让人拿不住话柄。” 她纤手搭在丈夫肩上,不轻不重地为他按了起来。 “当年,洪都之战,我们县捐粮的不止我爹爹一个,为什么别人没当县丞,我爹爹当了?” “因为别人肉疼,别人有些不舍,可又必须得捐,那种不情不愿的模样,可不讨喜呢。” “我爹爹知道必须的捐,所以是高高兴兴捐的钱。” “上面的人看着心里舒服,在县里,苏家才有这般的地位,爹爹说,既然付出了那就必须得到回报。” “可人家强势,能随便捏死你,那你就得学会示弱,学会审时度,如此才能保护好自己的一切。” 从南宋高宗起,苏家只不是一方小地主罢了,可他们却能躲过宋末兵乱,躲过元末兵乱。 到了大明朝,依旧稳定繁荣,靠的是一代代家主的智慧,这智慧也许不足够让苏家光耀门楣。 却能够让他们这百年来,衣食无忧,性命无忧。 “娘子才是有智慧的人。”顾晨反握着搭在肩上的手,叹道:“是啊,既然反抗不了人家,那就只能接受。” 老朱,你最好别让老子当御史,否则老子要是不想办法,隔三差五喷你一脸的口水。 如果不烦死你,老子就不姓顾。 呸! 临走前一天,顾晨得知百姓们明天要来送自己和老廖,还要给他们拿白面馍馍和鸡蛋呢。 像这种引人流泪的事情,顾晨向来是不习惯的。 老廖就更不用说了,武将之家,最讨厌哭哭啼啼的。 所以,两人一拍即合,趁着夜色偷偷就溜走了。 廖永忠赶着回应天,送不了顾晨,到了交叉路口,两人都没说什么,便分道扬镳了。 该说的话,早就说完了! 新繁县。 顾晨本来回南昌的话,是可以选择不路过成都府的。 可为了见好友,只好绕了六百多里路过来了。 他没有提前告知,等站到县衙口,见到比庄浪气派不知多少倍的县衙,不由地发出了声感叹。 “还是陈兄日子过的好啊。” 这可是规规矩矩的大衙门,又新又气派的。 再看这门前围满了人,一看就是有案子在判啊。 顾晨更加羡慕了,自己在庄浪五年,一次堂都没有升过,那惊堂木都落满了厚厚的灰。 没有过那种权利的瘾,还真的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 他抱着闺女,拉着媳妇,挤过人群走到前排去吃瓜。 “大人,小民冤枉,小民没有杀人。” 说话的男子满脸呆涩,他旁边还摆着两具盖着白布的尸首,白布浸了血,男子的衣裳也有血。 围观的吃瓜群众,见状不由地纷纷叹道。 “作孽哦。” “不过这沈员外死的真好,平日里就仗着和知府大人有亲,肆意妄为,哪家漂亮媳妇没被他欺负过?” “这回总算是遇到硬茬,不但发了狠把他给杀了。” “还把那祸害人的玩意儿切了,真是大快人心,只是胆子不怎么样,居然敢做不敢认。” “可惜了,怎么把自己媳妇也杀了,这也不是他媳妇的错,这女人呐,命也太苦了些。” “不过倒也可以理解,你说世界上有哪个男人愿意当王八,他媳妇要是老老实实不出门,怎么会出这事呢?” 哦,顾晨恍然,原来是有人坏事干多了被人报复,还被没收作案工具的事,挺活该的。 这女子,确实也造孽。 苏婉盈扭头,看向说话的老妇:“老婆婆怎在这里站着呢,万一有人想劫您头上的银钗。” “还有手上的金镯子的话,那可得怪老婆婆你不该出门呢,毕竟你若是不出门,又怎么会遇到劫匪不是?” 人都死了,还说风凉话,真特娘的讨厌。 “诶~你……你这个小娘子,你是怎么说话的?” 老太婆想伸手,却见她旁边站了一位男子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她连忙讪讪地把爪子收回去。 人家有自家男人在身边撑腰,不好欺负啊! 她刚刚声音有一些大,陈宝船这会儿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他有些惊喜,也顾不得审案子,连忙拍了惊堂木。 “改日再审,退堂!” 没有热闹可以看,大家都走了,尸体也被仵作搬走,人犯被带下去关着,陈宝船快步上前。 “顾兄,你来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可不敢打扰你。”顾晨笑道:“你可是父母官,特意跑来接我,百姓们找不到父母官可怎么好?” “害。”陈宝船摆摆手,然后给苏婉盈打招呼。 “嫂嫂好,一路辛苦了,呀,这就是宁丫头吧,生的可真好看,叔叔抱抱好不好?” 陈宝船一看见舒宁就喜欢,伸手想试着抱抱她。 可小丫头却不肯,而是把自己的脸蛋埋进爹爹怀里,只露出半边脸好奇地打量着他。 顾晨一脸骄傲地道:“随我,认生,谁也拐不走。” 一行人跟着陈宝船去了后院,林氏正在院子里绣花儿呢。 见到顾晨他们,也是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顾大人,苏妹妹,贵客贵客,快些进来坐。” 她虽然穿的还是很朴素,可身边已经有了两个丫头伺候,身上还飘着淡淡的名贵香料味儿。 顾晨心中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好兄弟一眼。 果然,官服里的白色内衬领子,是上好的绸。 看来这新繁的官,当得确实比京城安逸啊。 坐定之后,丫鬟们为几人上了茶,顾晨端起茶盏,闻了闻,才刚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 “好香的茶啊,这不便宜吧?” 这茶喝着比太子殿下喝的龙团,貌似差别也不是太大。 可惜,老朱不让制龙团了。 “这是蜀地的特产,赵坡茶,是唐朝时候的贡茶,自然是不错的,你喜欢我给你装点。” “外头卖三贯钱一两的,我这里也没有多少。” 陈宝船笑着解释完,又忍不住无奈摇头叹气。 “我自己,肯定是买不起这茶的。” “只不过知府大人客气,四时八节,我和林氏,还有娃娃的生辰,总是要送些好东西的。” “或香料、或茶叶、或布匹、或野味、首饰,每次虽然送的都不多,可每次也都会送。” 他当然知道,这是上司拉拢人心的手段。 按理说,他是该拒绝的,可是谁又好意思拒绝上司呢? 何况,人家也没让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不过是寻常礼节,又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呢? 唉,上辈子坏事干尽,这辈子在当县令哟。 第69章 睡到人间饭熟时 顾晨凝眉:“你们知府,经常给你送好东西吗?” 现在顾安跟着县衙的下人,去了客房收拾东西,不在这里听着,所以说话也不用太忌讳,控制着音量就行了。 现在的成都知府是以张子茂,是洪武四年老朱亲自任命的。 在京为官时,和顾晨他们有过一年京官的缘分。 那会儿,这位张知府,倒是一副很清廉的模样。 “可不是么?”陈宝船叹道:“不仅经常送东西来,还常叫我去府城,去了也没什么事,喝酒听曲儿罢了。” 正说着话,顾安回来了,顾晨连忙转移了话题。 “咱们都来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你家儿子呢?” “我还给他备了礼呢,一整套的王羲之字帖,保管等那孩子长大了以后,会喜欢的。” 陈宝船也不是傻子,见好友故意想要转移话题便道。 “存哥儿读书去了,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他儿子叫陈海存,今年四岁了,生的也算是端端正正的,又有礼貌,规规矩矩行完礼后就对舒宁伸出手。 “宁姐姐,我带你去玩儿吧?” 小孩子最爱和小孩子玩儿,舒宁倒是不反感这个臭小子,经过爹娘同意后就手拉手出去玩儿了。 “这孩子,难得不认生。” 大概是那存哥儿生的好看,所以要格外亲近一些? 当天晚上,顾晨和陈宝船彻夜未眠,谈天说地,从家事到国事,从小时候说到这几年的事。 “顾兄,当御史好,当知县不好,受人掣肘,身不由己,不好当,真的不好当啊。” 顾晨却不认为,他一只脚,踩在板凳上认真道。 “韩大人的老师,钱宰钱大人,有首诗就写得很好。” “恩~四鼓咚咚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这才是最好的日子。” 顾安早被他一包安眠药灌下去,打雷他也醒不了。 所以,现在想说什么说什么,不怕给人知道。 他也想睡到人间饭熟时,好歹在庄浪的时候。 顾晨可以睡到天亮,不用像在京城一样四更天就慌忙起床。 睡不好,吃不好,还要担心掉脑袋呢。 真羡慕钱宰,写了这首诗后,老朱就真的放他回去颐养天年了。 额,虽然,他退休的时候,已经是七十九的高龄。 而且在九十多岁的时候,又被老朱薅回来剥削了段时间。 这种行为,就连资本家看了都得流泪啊。 “钱大人是没吃过大苦。”陈宝船打了个酒嗝,吐槽道:“田园有什么好乐的,地上到处都是鸡、鸭、鹅屎。” “到了下雨的天气,鞋子,衣摆上全都是泥巴,大人有事,孩子就得冒雨去割猪草。” “你要是把衣裳弄脏了,还得挨打,父母没有钱,买不起好衣裳,娃娃读书也会被看不起。” “钱大人过的田园生活,和咱们过的田园生活。” “呵,那是两种。” 说到这里,陈宝船又笑着,给他倒了杯酒道。 “你也是没吃过大苦的,你去的如果是我这样的中县,你就知道当御史日子有多好过了。” 反正那几年在京城,他的日子过的特别舒坦。 就是起的早些,穷些,别的事都不需要操心。 “那你要不要回去?” 顾晨看着杯里的酒,酒香醇厚,这是极好的品质,如果在京城中当御史,怕是喝不到吧? 只要他想回去,顾晨可以去帮忙想想法子。 闻言,陈宝船沉默了,半晌后忽然笑道。 “算了吧,人不能不知足,我现在这样也能过。” 过了好日子,谁还愿意过粗茶淡饭的日子呢? 尽管他想! 圣人的书只不过是拿来读的,拿来糊弄人的而已,真的要拿来办事,才晓得是百无一用啊。 顾晨早有所料,又道:“那沈员外,真的是那个男人杀的么,上次你说十文钱买人家百姓好田的是不是他?” 果然是恶人有恶报,时候到了终得报啊。 “是他。”陈宝船点点头,后道:“这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无论为何,这男人得为这两条命偿命。” 顾晨点点头,表示理解,忽而压低了声音道。 “陈兄,从洪武四年,到现在,咱们也有十年的交情了。” “此次一别,更不知何时能够再相见,我有些话,还是想嘱咐你。” “陛下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剥皮揎草、凌迟处死……” “几百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刑罚,你要是有钱上的困难,你和我说。” “只有我有,我一定不会小气。” 他来大明已经有这么多年了,除了人家原主的家人,还有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可以说,陈宝船就是他最重要的人了。 “陈兄啊,你可,千万不要犯糊涂,更不可跟着别人随波逐流,你要有自己的底线。” “底线。” “你明白吗?” 如果这时候,是别的皇帝在位,哪怕是朱小四。 他也不会太过担忧这些,只要不是谋逆的大罪,求求情,好歹尚且还有一线生机呢。 可朱元璋…… 你敢贪污,那就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油锅里洗澡。 “顾兄,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陈宝船心里有个咯噔,当即便给了好友一拳。 然后信誓旦旦地道:“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我也是当过御史的人,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他心里都记着数呢,没人比他自己更爱惜自己的命了。 顾晨的担忧并不无道理,多少官员,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时候确实清廉,能守得住底线。 可那是因为刀在脖子上架着! 等到了地方,若是周围人不行,很容易自己心贪,然后心存侥幸给人带到沟里去的。 他们在新繁县住了十日才走,陈宝船恋恋不舍把人送至城门口。 “山高路远,我不能再送,顾兄要多珍重。” 只有和顾兄在一块儿,他才觉得,自己仿佛还是十年前的少年。 满身的文人之狂,意气风发,而不是现在的步步小心,如履薄冰。 “你也要珍重,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清廉!” 顾晨千叮咛万嘱咐后,这才和自己的家人上路。 苏婉盈见他满脸的担忧,马车都已经走得这么远了,还频频挑帘去看人家。 不禁笑道:“你别为陈大人担忧了,这十日我出去逛街,听到不少人夸陈大人是个好官。” 这么多人夸,那说明人是做了不少好事的。 有什么可担忧的? “是我瞎操心了。” 闻言,顾晨笑着放下了车帘。 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他总觉得宝船变了,具体哪儿变了,倒是也说不出什么来。 也许,大概,只能成熟罢了吧? 顾晨带着妻女,一边往南昌府走一边游山玩水。 总之是一点儿也不着急,等到家已然十月份了。 哥嫂见他们回来很高兴,又是宰鸡又是买肉的。 灏哥儿今年已经十四了,这位风度翩翩少年郎? 因为要参加明年的县试,这会儿很是用功呢。 顾淮笑道:“这孩子开蒙晚,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秀才公,不过他们先生倒是鼓励他下场。” 弟弟出息了之后,他现在都没有辛苦卖包子了。 专心守着自家儿子读书,希望家里再出个有功名的人。 “灏哥儿的字不错。”顾晨给了肯定,然后又笑道:“先生既然这般说了,那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 “对了,大哥,大嫂,我想去瞧瞧先生。” 他说的这个先生,是原主的老师,于原主有大恩。 “嗯嗯,应该的,多买些礼去,他爱吃你嫂子做的包子,明儿一早我们就起来包好你带去。” “看完你老师,咱们就回村里,一一去见过族中长辈,他们老问你,都惦记着你呢。” 苟富贵,勿相忘,不能因为发达,便没了人情往来。 否则的话,人家说你薄情寡义,于官途也不好。 第70章 祭祖 原主的老师不知名,只知道他姓张,字成宴,是个没有任何功名的酒蒙子,从别处移民来的。 可是,他写得一笔好字,书也看得极多。 屋里摆了十几个书架,上头满满当当的全是书,多的能开书店,十辆车恐怕都拉不完。 没钱用了之后,就卖他的字画为生。 当年,他的第五个老婆跑了,临走时哭着对他破口大骂,说他只知成日醉酒,什么都不管。 钱也不挣,这日子没法过了。 那时候,顾晨在村里学堂,被财主家的儿子欺负,几个胖小子摁着他打,隔几日就鼻青脸肿一次。 顾淮心疼弟弟,就想着,另外给他找个学塾。 可那时候家里没那么多钱,送原主去更好的学塾。 于是就想着带他过来碰碰运气,谁知刚好碰见这一幕。 见他如此不靠谱,还满屋的酒味,顾淮怕他教坏了自家的弟弟,便拉着原主要离开这地,却被叫住了。 “你家的钱,不够交别的学塾束修吧?” 张成宴要得也不多,一日三顿饭,一顿要有肉。 外加每月两大坛子浊酒,再给个五百文钱就行。 而别处,要肉,要笔墨纸砚,要粮食和两贯钱。 他要的,可以说是最少了。 顾淮还有些犹豫,问他没有功名,能教好孩子吗? 而他却咆哮道:“老子只不过,是不愿意考元朝得官,没有功名,并不代表老子没有学问。” 顾淮这才想着试一个月,若是一个月不行的话。 他就是去借,也要把弟弟塞进好学塾里。 让人意外的是,张成宴还挺靠谱,他教原主的时候从来不喝酒,从手把手握笔开始。 到冬日原主起不来,他还会亲自上门把原主捉起来。 别的孩童,从启蒙开始,要换几个阶段的先生。 而原主,自始至终,就只有这么一个老师。 一对一教学,那待遇自然是好的。 你可以想象一下你上课,坐在第一排而且没有其他同学的场面。 原主手上长了冻疮,他也从来都不会不心软。 若不是他的严厉,原主也不可能顺利考到乡试第一,也不可能让自己捡这么大便宜。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是六十八岁的老人家了。 可他还是抱着酒罐子,醉生梦死,顾晨来的时候,就看到满地的纸张,还有满屋的酒味儿。 “先生,学生来看您来了,怎么又喝成这样了?” 顾晨上前拿过他怀里的酒瓶,发现里头已经空了。 酒瓶离手,老头子睁开眼,看着眼前人愣了好半晌才笑道。 “光曦啊,你回来了?” “怎么变这么黑了,没有小时候那么白白胖胖的了?” 那时候,要不是穷得不行了,又看这娃娃长得白嫩可爱,他才不想教学生读书来着。 好在,这娃娃考试的时候,当的是汉人的官。 也算是,没有辜负自己,当年对着祖宗起的誓。 顾晨:“……先生,男人家,长那么白胖干什么使?” 这是他在庄浪,锻炼了四年的结果,他很满意。 嗯,看起来很像个猛男,在老朱面前应该气势能好点儿。 “说的好,坐。”让他坐下,张成宴站起来去为他泡茶:“听你大哥说,你不是被贬去庄浪了?” “这是回乡探亲,还是高升了?” 他人不在官场里头待着,可因为唯一的学生在。 所以,也会时不时关心一下,知道学生安好就行。 “陛下让学生先回家祭祖,然后再回京任职,具体是什么职位,学生还不知道呢。” 知道又有什么用? 能拒绝,敢拒绝吗? “好,好啊。”张成宴笑得开心:“当时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会有出息的,要好好报效朝廷。” 他也是老了,如果还年轻,倒也想去混个官当当。 可惜咯,生不逢时,只得潦草一生咯。 张成宴无儿无女,年纪也大了,顾晨想起他对原主的那些好来,便花钱买了两个人照顾他,陪他说话。 谁知人家老了,却也爱风流,问能不能在给他找个媳妇。 最好是那种,三四十左右死了男人的寡妇最好。 只见男人笑得一脸娇羞:“我还没有试过呢。” 他倒是不坏,从不去青楼,只想着正正经经地娶媳妇,合法合规,当然,也可能是没钱去。 顾晨额前划过三条黑线,无奈道:“先生年纪大了,也该克制一下,注意下自个儿的身子。” 真不怕死人肚皮上? 谁知,老头子却哈哈一笑:“这美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人生短短几十年,什么都尝过才不叫遗憾呢。” 顾晨笑道:“先生都跑了五个师娘,还对情之一字抱有希望不成?” 按照正常逻辑的话,那不是早就应该封心锁爱了吗? “凡事,要往好处想。”张成宴摆摆手,笑道:“我那五个老婆,各有各的不同,各有各的脾气。” “你说她们要是不跑,我能有机会和不同的女子结为夫妻,感受这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吗?” “这福祸相依,不到最后,谁又知道是福是祸呢。” “光曦啊,笑着面对人生,等老了你会发现一切都是经历罢了。” “到最后啊,不过一捧黄土而已,来,笑一笑。” 张成宴说着便伸手,把顾晨两边的嘴脸往上提,强迫他露出一个笑容,整的人哭笑不得。 这小子这次回来,不爱笑了,没有从前那般乖巧阳光。 直觉告诉他,这官,小子当得不是很高兴。 从张成宴家里出来,顾晨无奈了摇了摇头。 这个酒鬼先生,其实,是个很睿智的老头子呢。 他,一点也不糊涂。 顾晨直到祭祖那天,才彻底明白为什么古代人将当官,视为最大的荣誉,因为实在是太有荣誉感了。 首先,不说十里爆竹,五里爆竹还是有的。 其次,从马车停的村口,顾家族长就吩咐人铺了红罗,一直铺到顾氏宗祠,这里的红罗可以理解为红地毯。 由村子里有名望的人站在中间,等着顾晨回村。 而红罗的两边,站着普通村民,学子们也分别站在两旁,翘首以盼,对下车的顾晨投来敬佩的目光。 从前看不上他家的,欺负过原主的那些混蛋孩子们,这会儿全都恭恭敬敬,满脸讨好。 顾晨理好衣裳,保证无褶皱,不失礼才拱手道。 “族长、各位叔伯好,晚辈,多年未归乡祭祖,实在是不孝,全仰仗族长和各位叔伯了。” 其实,原主考学,族中也有接济,只不过没有多少。 毕竟,需要族中接济的,也不止只有顾晨一个人。 可古人讲的是家族,自然不能以现代那种小家庭眼光看待。 就像刺杀永乐皇帝的景清,不但自己的九族没了。 整个村子也被屠了个干干净净,鸡犬也不留一只。 换言之。 顾晨如果犯错,这些人很有可能会陪他一起去死。 或许,顾家将来再出个官,很有可能再拖累自己一家去死,这也是大家觉得朱标仁慈的原因。 不用一人犯错,满族遭殃啊。 而顾晨想要独善其身,好好活着,不但要保证自己不犯错,还需要要保证家族里的人不犯错。 “应该的,二郎为官为民,没空归乡祖宗也自然也是理解的,孝心自在心中,不在香火之上。” “是啊,是啊,二郎从小读书就好,是咱们族里近五十年来,第一位进士,二郎是咱们家的骄傲。” “是啊,是啊。” “祖宗在天有灵,只怕是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 顾晨被男人们簇拥着,争先恐后地同他说话。 再看嫂子和苏婉盈那边,也是这般被村里的女眷围着,你一句、我一句地被大家捧着奉承着。 他尽力笑着回复,做到有礼貌、有分寸。 好不容易熬到祭祖的时间,顾晨这才觉得耳根子清静了一些,这时族长递来表文让他念。 “惟洪武十四年,岁在辛酉,不肖子孙来拜。 时惟辛酉、节序清明、长空澄澈、毓秀钟灵、惠风和畅、水绿山青、岁岁惶惶、曜日吉星。 …… 诚惶诚恐,谨呈祭章,报恩孝亲,伏惟尚飨。” 第71章 标儿就是给老朱累死的 北宋时有位官员,叫顾临,是当时的翰林大学士。 历刑、兵、吏三部侍郎兼侍读,也算是光宗耀祖。 对,不错。 原主他们这一支,和顾临就是出自同一宗的。 只不过经过朝代更迭,还有战乱和多次移民。 他们没落了,南宋到元朝,再到明朝整支族人,加上顾晨,总共,也才出了三进士而已。 本来已经不抱希望的族长,这会儿又来了一身精神,拉着顾晨去参观他新建的学堂。 “我亲去吉安府请的西席,已经教出了好几位秀才公,只盼着,咱们村也再多几个功名才好。” 有功名,就可以免税,地位也高,族里也有面子。 这么好的时候,废几个钱而已,何乐而不为呢? “考功名自然是要紧。”顾晨也觉得这样挺好,可还是道:“可道德品性,才是最要紧的事。” “光耀门楣事大,可全族人的身家性命也更大,若是道德品性不好,只怕是连累全族。” 族长听得连连点头,这是自然,品性不好的孩子。 他们也不愿意去扶持的,就怕扶持个祸端出来造孽。 作为曾经被族里接济过的孩子,顾晨自然也不能空手回来,笔墨纸砚、宣纸书籍肯定要捐。 大家都知道当官工资不高,所以顾晨钱也就只捐了二十贯。 他昨日算了算,原主从小到大,族中共接济十贯钱。 翻个倍,也算是还了小时候欠下的人情了。 清明祭祖完毕,顾晨要回京赴任,临走时老丈人请他喝酒吃饭,席中说起洪武九年那场牢狱之灾。 “贤婿虽受此无妄之灾,却也因祸得福躲过胡党之祸。” “这也是好事一件,只是将来还得更加小心才是。” 没想到,陛下,下手那么狠,居然动不动就是万人行大砍头,苏县丞想想也很是后怕。 “岳父大人说的是。”顾晨道:“这官场如战场,小婿心里有数,无论如何,绝不会拖累家里。” 老朱很少诛九族,一般是夷三族,父族、母族、妻族,自己有事,岳父一家子都跑不了。 “欸~一家人,不说拖累不拖累。”苏县丞看着女婿,认真道:“你只需记住,家里头不需要你挣钱。” “有困难,尽管和我说,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 “你没有父亲,那你就说吾儿,别和我见外就是。” “莫要为了几个子,丢了性命,丢了自己骨气就是。” 他能接受多个死因,诬陷,党争,却不能接受贪一字。 不值得。 丢人! 顾晨自然满口答应,苏县丞又叫他把铺子的生意都停了。 “你们夫妻,如今也赚了不少,地也买了不少,够吃喝嚼用就罢,可不能给人抓着把柄。” “御史从商之时,给人知道了,少不得要拿来做文章,就算陛下知道,闹出来也要掰扯一番。” 打一开始,他就不支持女婿经商,京城的水很深。 御史又是得罪人的活,只是顾及到女婿的自尊心、京城花销大,所以才没有说什么。 如今既已够花销,那就没必要再经商了。 顾晨也正有此意,便也爽快地答应了。 人,年长些。 到底比年轻人有智慧,也比年轻人要更加稳当些。 回到应天,已经时值七月,顾晨送妻子回家以后,便先奉命,进宫去见老朱和标儿。 “累死咱了,咱都批了两百封奏疏,怎么还有这么多?” 老朱先是把胡惟庸这个右相砍了,又把左相刘伯温辞了,最后还直接把中书省给废了。 大权在握,不受人掣肘的感觉,确实虽然是挺爽的。 可也确实太累人了,这不连着几个月下来以后。 老朱直接吃不消了,整个人都腰酸背疼浑身不自在。 偏偏他还是个工作狂,就算是这样,也要拉着标儿亲力亲为,整得人家标儿日日熬油看奏疏。 顾晨:“……” 活该,累不死你。 你命倒是硬,标儿哪里经得起你折腾啊? 怪不得人家英年早逝呢。 “哟,我们顾知县回来了?” 老朱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看着来人。 “臣,庄浪县,知县,顾晨,奉陛下之命回京,圣躬安。” 尽管不情愿,可顾晨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你说,他咋不穿到老朱还是放牛娃那会儿呢? 到时候,那点钱,给他爹娘埋了,再买他当自己的小厮,然后自己再夺了他的气运。 让他天天给自己端茶倒水,哦不,倒夜香。 那得多美。 “嗯,朕安,不必多礼。”五年了,老朱早就不生气了:“云奇,给顾大人上茶,就上从涂节家抄的那茶。” 顾晨:“……” 你想说什么,要不然直接说? 老朱笑嘻嘻地道:“干御史的,只要你自己想,那要什么东西都有,涂节那就有不少好东西。” 就这茶,你让他花银子去买,他都有点舍不得。 顾晨还未说话,标见门外一个眼生的太监进来了。 “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听着像朝鲜的口音,难不成李氏集团又上贡了? “叫他进来。” 朱标听到顾晨回来了,挺高兴,这不就匆匆来了。 “父皇。”给老爹行过礼,他才看向一旁的顾晨:“精壮了,黑了,要不说,倒像是武将。” 这算是夸张了,人家廖永忠他们多壮实啊。 圆滚滚的肚皮,能直接把敌人的长枪顶回去。 而自己嘛,如今顶多就是腹肌还不错。 “太子殿下过奖了。”顾晨拱手:“臣不过是一介文人,哪能和武将的身子骨比,太子殿下安好。” 还是标儿好,近来首先看他瘦了黑了没有。 不像老朱,先用顾知县这个称呼来嘲笑自个儿。 不过,标儿瞧着瘦了些,都怪老朱这个王八羔子给累的。 “行了,先坐下来说。”老朱放下手里的奏本,走出来道:“你在庄浪的事,咱都听说了。” “和百姓同吃,同下地,为百姓谋福就不说了,还弄了个什么种牛痘,能预防孩童天花?” “别的都不说,欸,老大,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朱标连连点头,他也刚想说这事儿,谁知老爹先说了。 “儿子还准备,让雄英,和允炆把痘给种了,虽然宫里难得痘症,可也该以防万一啊。” 古往今来,得痘症死的宗室、贵族孩童数不胜数。 他觉得,种痘若是真不错,那还是值得去做的。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种痘,并不是十分安全,也不到一成的几率失败,若是失败的话?” 要了皇家儿孙们的命,我可不负责任的哟! 顾晨觉得丑话要说在前头,朱标倒是也不在意。 倒是老朱觉得担忧,生怕他金孙出了什么意外。 “要不,先给允炆他们种,允炆没事了再给雄英种?” 这种有生命危险的事,他是一点儿也舍不得金孙去干。 闻言,顾晨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老朱这话要是给人吕氏听到了,还不得恨死你朱家人。 “儿子觉得也是。” 谁知,标儿居然也表示赞成,显然是觉得老大要比老二更重要,虽然他觉得不会有事。 早在得到消息的时候,老爹就派太医去凤阳试过了。 老朱还是觉得不放心,干脆献上了自家几个小儿子、小闺女,凡六岁以上在京的都给送去皇庄种痘。 果然,他心里只有朱标和雄英,别的都是其他儿子、女儿,其他孙子,其他孙女啥的。 第72章 涂节的宅子赏你吧 “德庆侯。”老朱忽然转移话题:“五个月前咱就叫他带兵去了福州,剿灭倭寇和镇压叛乱。” “结果上个月,他给我上奏疏,说福建如今乱成一团,官员不当人,军队也不当人。” “官逼民反,军队糜烂,我想来想去还是想让你,还有御史于敏,范从文,高以然、去一趟福建。” “给咱把当地的军队、税册、民情、冤案等都给咱理清楚,干得好了,回来咱给你个大官当。” 老朱画饼的手法很纯熟,顾晨忍不住把脸从笏板里挪了出来,满是好奇地问:“有多大?” 说完他就后悔,立刻把笏板挡住了自己嘴巴。 嘴贱啥呢? 老朱似笑非笑:“丞相,高兴吗?” 顾晨脑袋立刻像拨浪鼓一样,开始猛烈地摇晃了起来。 “陛下,您就当臣嘴贱好了,别放在心上呵呵……” 中书省都废了,还当丞相呢,死了穿越去宋朝还差不多。 “咱不会亏待你就是了,顾晨啊,五年前你说,你有更好的记账法,老大,叫什么来着?” 闻言,一旁的朱标,立刻就给补上了一句。 “借贷记账法。” 他记得很清楚,琢磨了许久,也没琢磨出门道来。 “嗯,对,你能不能,把这个法子给咱说说?” 老朱大脸蛋子,这会儿显得格外和蔼可亲。 不像是暴君,倒像是邻居家仁慈的老爷爷。 顾晨的眼睛眨了眨,他弄了牛痘,这会儿又想要记账法,难不成,你不给点好处的吗? 又想白嫖啊? “陛下,臣的脑子还没养好,您看能不能给点时间?” 嗯,能拖就拖,他就是记不清,你能拿他咋滴? 不知怎么的,老朱居然从他的眼神中看懂了,这小子的需求,只见他摸了摸下巴后道。 “咱先把涂节的宅子赏你,那宅子可是四进的大宅子,离皇宫近,坐一刻软轿就能到,你早上可以多睡会儿,如何?” 妹子说,要想马儿跑得好,要给马儿吃饱饱。 反正他刚抄了那么多家,手里头如今阔着呢。 给个宅子,倒也不算什么。 “涂节的宅子。”顾晨表面没表情,心里都在流哈喇子了:“陛下,这不是宅子不宅子的事……” 大宅子,还是四进的宅子。 那不得上千平方啊? 还没有公摊,他一毛钱都不用给,就能搬进去住。 那不是大好事么? 什么? 不吉利? 顾晨才不信这些,皇宫从前还不知死多少人呢。 信这个! “咱知道,你脑子不好了嘛。”老朱难得好说话:“咱赏你株参,给你好好地补补脑袋,你半月后再给咱把奏疏呈上来,如何啊?” “咱倒是也不着急,左右,如今福建不安稳,你明年在去,反叛、倭寇也能剿得差不多了。” 人参:“……” 你看我是补脑袋使的吗? 老朱难得这么好说话,而且还这么大的手笔。 顾晨要是再拒绝的话,那岂不是不识好歹? 他拱手,满脸正气地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努力补好脑子,迅速记起记账之法献上。” 你说你要是早这么大方,那还用得着等五年吗? 现在铺子也停了,他正想着,怎么给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呢。 东宫。 “什么?” 听说了这事以后,吕次妃瞬间就觉得不淡定了。 “让允炆去种牛痘,而且还有一成的概率会死?” “这事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殿下,我绝对不同意。” “宫里头好好的,怎么可能有天花,何必要去冒这个险?” 虽然,她已经打听到,城外有户人家有孩子得了天花。 她都准备拿了那孩子的东西进宫,或者找个借口,引诱皇长孙出宫去,如此才好得上天花。 可轮到自己儿子,哪怕只有一成的几率她也不愿意让孩子冒险。 “怎么没有?” “上个月,应天府死于天花的孩子,就有八九个,既然能预防,那自然还是要先预防才好。” 朱标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忍不住凝了凝眉。 觉得她也太溺爱孩子了些,可想起她对允炆课业上的严厉,又觉得她其实并不溺爱孩子。 相反,还很严厉。 再扭头去看太子妃,只见她却不怎么排斥这件事。 还道:“我小时候是出过天花的,倒可以陪着孩子们去,有我照顾孩子们,吕妹妹就放心吧。” 为君者,要成大事,怎么能惧怕,这种不足一成的死亡率呢? 吕氏怎么可能,会放心别人照顾她的宝贝儿子。 见太子殿下居然打定了主意,便自己也要去陪着。 可朱标却淡淡地问道:“你也得过天花?” 吕氏当然是没得过天花,她并不能去陪着儿子,否则有感染的风险,便转而开始质疑起了顾晨。 “顾大人是读书人并非郎中,家中也无人学医,又如何能够相信他,殿下,还是应该三思啊。” 这,简直就是荒谬。 “并非是信光曦。”朱标如今对顾晨,那叫一个维护:“太医们研究了好几月,确信此招有用。” “一成的失败率是高了些,实际上连一成都没有。” “太医院去了凤阳,给五十多个娃娃种了痘,一个也没事。” “若非如此,父皇也不会如此大胆,想给孩子们、弟弟妹妹们用上,你莫要再说了。” “你也累了,回自己宫里歇着吧。” 见她还要继续啰嗦,朱标这会儿彻底没了耐心,直接让她先回去了。 吕氏只能扭头哀求地去看常氏,却见常氏只低着头喝茶。 她咬咬牙,只得屈膝退了出去。 谁知还没走两步,就听见太子叫常氏别忙收拾东西。 说什么等别人都成功种痘了,然后再给雄英种。 凭什么? 凭什么朱雄英要最后种痘? 无非就是怕出事罢了。 明明都是老爷子的亲孙子,都是太子殿下的亲儿子,凭什么朱雄英的命就比允纹值钱? 吕氏的手紧紧握着帕子,指甲甚至陷入了掌心之肉中。 “吕氏心有些大。”朱标评价道:“样样都要允炆拔尖。” “那么小一个孩子,冬日里睡不到四个时辰便叫起来练字、读书,动辄就要打手板。” “对着雄英,表面看着心疼他辛苦,实则是想让雄英疯玩,不思正业,还给了雄英蛐蛐儿?” “他是想让雄英长成什么样子,又想让允炆长成什么样?” 这样区别对待,很难不让人多想的。 过年的时候,爹说等雄英满十岁,就册封他为皇太孙。 他那时,就见吕氏神色不对。 “殿下也发现了?” 常氏只是善良,她又不是傻子,这些年身子也渐渐地养好了,对吕氏也多了些防备。 “前半月,我身边的人,还看到吕妃身边的人,出宫了好几次,说是买什么丝线。” “实则是去了郊外,我的人跟着出了郊外之后,人就不见了。” 所以,她也不知道吕氏的人出宫干嘛去。 吕本过年时才刚刚没了,她的人出宫不回李家。 往宫外跑什么? 朱标愣了愣,忽而放下手中的茶盏。 “看来,孤的眼睛还是少了。” 顾晨今日出宫那会儿,还对自己说什么祸起萧墙,古来家宅、宫闱安稳也是很要紧的事。 男人在外,有男人的行事手段,女子在内也有女子的阴柔手段,切莫小看了这些小女子的手段。 有时候,玩心眼,纵横朝堂的男子未必玩儿得过这些个小女子,她们表面柔弱,实则大有乾坤。 武则天最初也是一个小女子,李世民当年能想到她能和李治在一起,还斗倒王皇后箫皇后和长孙家。 只怕是,听说了,也只会当笑话,笑掉大牙吧? 朱标当时还不以为然,这会儿却心里打了个激灵。 别的先不说,后宫争斗,最先斗的就是子嗣。 谁要是敢动他的雄英,那他就要谁的脑袋。 “李谨,找人给孤死死地盯着吕妃,还有她身边的人。” 说罢,朱标又看向妻子,语气柔和且信任。 “我决定,让你教养允炆,我不放心吕氏。” 吕氏空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很难教出优秀的孩子。 第73章 御史守则 某晨:“太子殿下还真有先见之明,历史上的朱允炆可不就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吗?” 只有讨老朱欢心的女儿心机,却没有操控天下的帝王手段。 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那么好的开端,换阿斗来了也能苟下去,偏偏他四年就…… 恩。 这句话的妇人,指的其实,并不是什么女人。 而是鲁哀公说自己从小被娇生惯养,所以没有吃过任何苦,还在仆人的哺育下长大的人,并非贬义。 后来又被陈后主、南唐后主用过,才被人们觉得理解成,贬低其母的能力不够的意思。 虽然,但是,这确实是事实。 但凡朱允炆,当时选择听那谁的话,头一个削燕藩,直接打得人家朱小四一个措手不及。 他那把龙椅,也能坐的稳当,不至于落得那样的下场。 好歹也是老朱亲手教养了几年,怎么会教得这么菜呢? 不过,现在老朱既然想通了,想要在福建搞海贸。 这对自己,对百姓,可都是大好事一件啊。 整顿当地政治,检举不合格官员,为开海做好准备,确确实实,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总不能,让外国友人,看到一片混乱的大明吧? 作为天朝上国,面子功夫还是要做好的。 否则人家只会觉得你弱,弱,人家就想欺负你。 这事其实不好办,知道现在的福建是什么情况吗? 明朝初年,福建军队的纪律涣散,官吏们贪污腐化,人民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并时而反抗。 那里离应天远,老朱要操心草原还有朝堂的事,自然是没空腾出手来整治。 这会儿都洪武十五年了,那里还是看样子。 这会儿必须要用着了,才想起来整治当地官吏军队。 至于为什么要在福州大搞特搞,江浙靠海离京近不是更好吗? 当然不行,江浙还算富庶,不搞海贸日子也好过。 福建那一块就不行了,那地方不开海百姓日子根本就过不下去。 而且,总不能好事都给江浙占了吧? 所以啊,老朱决定,先把福建的商贸给搞起来,让那里的老百姓的日子先好过起来。 然后,再渐渐开别的港口,徐徐而图之。 顾晨倒是也认可这个想法,这贫富差距太大,就是社会动乱的根本。 平衡贫富差距,就是也是稳定社会的一环。 老韩对顾晨也很尽心,刚得知皇帝的想法之后。 这就把他拉过去培训、回忆御史守则了。 “光曦五年不当御史了,规矩怕是早忘得差不多了吧?” 既叫他一声老师,那他自然要负一辈子责任。 老师提醒了,他依旧犯错,那是学生的不对。 可老师没有提醒,学生犯错,那就是他愧对这生老师了。 顾晨忙道:“老师,学生没忘,学生都记在心里了。” 掉脑袋的规矩,他怎么可能会忘呢? 闻言,韩宜可欣慰地捋了捋胡须,然后开始提问。 “好,来,我问你。” “御史到了地方上之后,都要注意那些点,什么事不能干?” 他就怕这孩子把规矩给忘了,到时候又给陛下收拾一顿。 当老师的,心疼啊! “回老师的话。” 顾晨当然没忘,甚至还能把这规矩倒着背。 “不可让地方官员出城迎送,不可以带家眷出行。” “不可铺张,就算巡按福建算是大差事了,可也只能每人带两名书吏,期间的吃喝一定要从简。” “不和地方官吃饭,不喝他们的茶,不收他们的礼。” “衣食住行自行垫付,存好票根于户部报销。” “在地方上有遇亲、友、仇者,御史应当立刻回避,不可假公济私,或公报私仇……” 嗯,说白了,还是清廉和公正。 见他说的清楚,韩宜可很满意,却还是要尽职尽责嘱咐。 “你们巡按到达地方,第一件事就是要审录罪囚,对已经结案的案件,要全部重新再审上一遍,平冤平反。” 这事于谦也干过,他当初在巡按江西的时候,就给当地百姓平反了不少冤案,颇有政绩。 “第二件事,巡察军队,听说福建如今的军队很是糜烂不堪。” “还有强抢民女,逼得百姓叫苦连天频繁起义。” 这事就不太好干了。 那些都是跟着老朱打天下的勋贵,脾气一个比一个不好,工作也不好开展,少不得被为难。 当然,作为皇帝派出去的钦差,生命危险还是没有的。 “第三,就是审查税收,这个你在定远县时干过,倒是也不难,却也要注意当地的税率。” “我听说,朝廷现在不让出海打渔。” “可那边许多的地方官,除了收人田赋税以外,居然还在收人家的渔税,还有抢娶人妻女抵债的。” 这就太过分了,老朱规定,当百姓因为吃不起饭卖儿卖女的话,官员应该补贴,还要为其赎回家人,让他们团聚。 可他们的,居然还逼人卖妻卖女交税的? 畜牲啊! 你给人逼的吃不上饭,人家可不得去当倭寇了嘛。 当倭寇,起码能吃得饱饭。 “学生明白,老师。”顾晨问道:“听说老师想辞官,陛下未曾应允?” 历史上,韩宜可被胡惟庸冤枉受刑,本来是要死了的。 只是老朱却忽然亲自审问,查出是冤枉了他,所以老朱释放了他。 不久,他辞官归乡。 而自己如今这个世界,上两年他大骂胡惟庸后,倒是也被冤枉,去狱里享受半月游。 可老朱还是护着他,没有让胡惟庸得逞,也没有受刑,只是不知为何要辞官,明明老朱挺宠他。 “我就是想回去。” 老韩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说出自己的心思。 只是轻声嘱咐:“只是想归家歇着,你就别想着管我了,陛下的差事,才是更要紧的。” 这些年,他很累。 他就想回去过过那种安稳的日子,人上了年纪,总是眷念田园的风光,反而厌倦朝堂风云。 老韩不说,顾晨也不好继续追问。 韩宜可:“那个余敏是前年,才刚刚入朝的,虽然年轻,可为人正派,有事你们可以多多商议。” 余敏这个人,在历史上并没有详细介绍。 不过大名鼎鼎的《郭桓案》是他,还有另一个叫丁廷的御史所举报。 能干这么大的事,顾晨也觉得他是个正派人。 等见了面,果然是一身正气,画下来,都可以贴门上当门神的那一种,可讨当今皇家和小姑娘喜欢。 回到家中,顾晨把得了赏的消息,告知了自己媳妇。 “陛下有没有说,咱们什么时候可以搬新宅子?” 苏婉盈听说这才刚回京,陛下就给了座大宅子,不免有些高兴。 现在这个院子也是挺好的,可有大宅子住岂不是更好。 “你那么想住大宅子?” 顾晨笑嘻嘻地看着自家婆娘,还说愿意过清贫日子,可有大房子和富贵谁又会不喜欢呢? “当然。”苏婉盈点头,随后就是满脸的娇羞:“夫君,我又有了。” 这么多年没有身孕,她其实心里一直很慌的,虽然舒宁丫头也很好,可始终得儿子撑门户啊。 没想到,刚回京就查出来有了。 “有了?” 顾晨已经不是黄毛小子,自然知道这个有了是什么小事。 “好事,这是大好的事。” 自己又要当爸爸了,可不就是一件大好的小事么? “不过,还是等我从福建回来了,再说搬宅子的事吧,毕竟那曾经是一品大员住的地方。” 其实,涂节还是三品的时候,就住在里面了。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搬更好的宅子,就被老朱给砍了。 自己现在,才是七品,就这么住进去也不好。 太子殿下送自己出宫的时候,说皇帝没给他升官是因为要整改御史台,重新制定官员职称和品级。 还说,等自己回来,怎么也是个四品官。 到那时候,再住大房子,也更加名正言顺一些。 第74章 神医箫九贤 回到家里,顾晨也不急着写记账法,老朱又没急着问自己要,反正给了自己半个月时间呢。 现在顾晨最担忧的,其实并不是福建那复杂的情形,更不是媳妇的肚子,而是时间紧迫。 明年就洪武十五年,也就是马皇后的死期。 想都不用想,马皇后如果活着,太子也活着,那自己的日子肯定能好过很多,就算给老朱惹急了。 这两位菩萨也能想法子救他,小命保住肯定没问题。 要是能救了马皇后,这是大功一件,更是护身符。 可马皇后不行的时候,自己大概率是不在京城的。 就算在京城,他也不敢贸然跑进宫说自己能救马皇后。 万一人家得的真是绝症,自己治不好那不是找死吗? 古代最缺抗生素,如果抗生素都治不好那他也没办法。 青霉素不给面子,这几年他虽然很努力,可怎么都搞不出来。 大蒜素倒简单,可该怎么让太医们,到时候敢大着胆子,给马皇后用,这是门学问啊。 而且大蒜素这玩意儿的保质期,只有三到五个小时,所以要随制随用,这可真是太难为人了。 或许,顾晨摩挲着下巴,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箫九贤! 这家伙是会昌人,当年四处云游,遇到了张贴皇榜,朱元璋为他媳妇找治病圣手名医。 马皇后那时得的是乳痈,太医们一个个都束手无策,没有一点法子,最后还是箫九贤揭了榜,治好了马皇后。 皇帝给了他医官的职位,可是他不却干非要回乡坐堂。 今年,因为听说种痘防天花一事,所以特意来京城找太医,想学了回去造福乡里的。 而最近,他就住在城东的福来客栈,离自己不远。 在历史上,马皇后病危,老朱也是请他为马皇后治病的。 在他都没办法后,马皇后才开始拒绝吃药看诊。 生怕治不好,到时候连累了那些无辜的郎中和太医。 “小安子。”思及此,顾晨便迅速朝门外喊道:“你现在立刻,马上,把家里的大蒜都给我拿来。” 洪武年间,大蒜六文钱一斤,想治疗疾病得吃四十毫克大蒜素,而每克大蒜含大蒜素只能提取0.003毫克。 也就是说,需要二十六斤大蒜,才能提取到服一顿的剂量,而这玩意需要一日三服。 不过,只要能治马皇后的命,倒也不算是浪费。 你问他为什么不自己给皇帝? 一来,他是御史,他不是太医,他也不是学医的。 顾晨更不确定,这玩意儿到底能不能救马皇后的命。 可箫九贤不一样,他知道是自己弄出来的种痘法子。 首先这信任不就有了,对第二个\"神药\"自然会重视,不会束之高阁,也不会不敢用药。 太医院那帮贪生怕死的,估计得了这玩意儿也会再三犹豫,迟迟不敢下手,拖都能给马皇后拖死。 二来,到时候救不活马皇后,那也和自己没有关系。 毕竟嘛,自己可是从来没说过,这玩意儿能救马皇后,救不活,也不能证明是他的问题。 三来,他身边有移动监控。 就算是干了天大的好事,也不怕老朱不知道自己的本事,功劳肯定是少不了自己的。 “活让别人干,风险让别人当,功劳我得一起享。” “美哉。” 如今顾晨是越来越,佩服自己的脑袋瓜了。 你说他保命的法子,咋就那么强呢? 要是有机会回现代,他非得写一本自传不可。 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我在洪武保命的一百零八式》。 在试错了第三次后,顾晨成功制出了金黄色的大蒜素。 端午,福来客栈。 箫九贤此刻穿着亵衣,满脸都是懵懂和不解。 他看了看才刚蒙蒙亮的天色,又看了看眼下青黑、却难掩兴奋之色的顾晨和他身后同样困倦的顾安。 最后,又看向他手里的玻璃容器中,那金黄色的液体。 “顾大人,端午佳节,你不在自己家里睡觉,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虽然他不当官,可他也知道,平日里这些京官过的又苦又累,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怎还不补觉? 想到这里,他忙补问了一句:“可是夫人的胎不稳当了?” 不然的话,他实在想不明白,顾御史这个点来找自己做什么? 总不能是吟诗作赋,谈论诗书的吧? 况且,他们只不过在太医院见过一面而已。 不熟啊! “箫郎中,咱们先进去说。”顾晨不顾他的抗拒,直接从缝隙里挤进了屋里:“我是给你拿好东西来了。” “你可知道,这是何物?” 领地被不太熟悉的人闯了进来,箫九贤有些不满地凝了凝眉,可还是好脾气地回答道。 “不知,还请顾大人解惑。” 同时在心里狂念三遍民不与官斗、民不与官斗、民不与官斗…… 顾晨拉过他,自来熟地把手臂搭到了他肩膀上。 “这东西,能治百日咳、痢疾、白喉等等等许许多多的疾病,见效也是特别快的。” “萧郎中可有兴趣?” 萧九贤是个如痴如狂的医者,听闻这么神奇的药当然有兴趣。 虽然吧,他怀疑这位御史大人行不行。 可想起他种痘预防天花的本事,确确实实是高强的。 他拿来肩上的黑手,道:“顾大人,这可是真的?” 若真有如此神奇之物,那岂不是造福天下的好东西。 “这么好的东西,为何大人不献给太医院呢?” 自己一个民间的郎中,顾大人咋第一个想起自己呢? 顾晨:“宫里的太医,我信不过,医术不如你。” “若是他们有真本事,当初陛下也不会到处张榜,请萧郎中你来为皇后娘娘诊治了。” 可见,宫里的太医,医术是真不行。 “顾大人莫要这么说。” 接过玻璃容器,萧九贤一边仔细看,一边为太医院说话。 “他们只不过畏惧龙威,不敢把药下的太重罢了。” 心有畏惧者,是当不了好医者的。 自己能治好娘娘,纯粹是胆子大,医术也尚且过的去。 如此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个神医的称号属实惭愧。 顾晨只当他是谦虚:“不说了,这药至多两个时辰的效果,过了两个时辰,便没有用了。” 顾晨不愿意耽误时间,直接向箫九贤问道。 “你如今在京城,可有什么病人,得了百日咳或者痢疾之类的?” 再拖下去,他可就白忙活了。 若是没有的话,那就立刻去找几个得病的乞丐试试也行。 “有,就隔壁的老人家,便有痢疾在身。” 萧九贤走到哪,病就看到哪,遇到经济困难的,还会免了医药费,甚至还拿皇帝赏的钱去救济他们。 他有些犹豫、又有些希冀地看向手中的东西。 “顾大人,老人已经很可怜了。” “你这东西……” 万一给人治死了怎么办? 顾晨则表示他们可以过去问问看,看老人愿不愿意试,愿意试的话在给老人用药嘛。 想起,那位连药都吃不起的老人。 萧九贤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带着他去往邻居家。 万一呢? 万一真的能治好呢? 顾安此时眼神闪烁,直勾勾地盯着那容器看。 痢疾可是近乎绝症啊。 陛下若是知道,有这好东西,还不知道得有多高兴呢。 老人家也知道自己是绝症,所以得知箫郎中想找他试药后,便可家人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既然不用钱,那便死马当活医,好不好老朽都认命。” “老朽,在这里,多谢箫郎中,还有这位老爷了。” 若不是这位箫郎中给自己看诊,不收钱还给药钱的话,那自己活不活的过端午还未可知。 他不知道顾晨的身份,只觉得他穿得不错肯定是有钱人。 顾晨早备好了文书,见他同意便立刻拿出来给箫九贤看过,又让老人和他儿女都画了押。 “顾大……顾兄,老爷子一家子都是老实人。” 何必要如此防备,虽然合理,他却觉得有些小人之心。 第75章 扯上钱,那就肮脏了 “安啦,安啦,这对我好,对你好,对看人家也好,不过画个押,方便你我他有什么不好?”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顾晨是个谨慎得很的人,绝对不会让自己立于危墙之下,这种基础的自愿证明如果都不签,那就休想他给药。 箫九贤见患者都没说什么,便也不再提这件事了。 “我摁好了。” 这时候,老爷子已经给文书摁上了自己的红手印。 自己留下一份备着,剩下那份则还给了顾晨拿着。 “箫郎中,其实啊,这位老爷说的很有道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爷这句话说的好,小老儿受教,老爷是有大智慧的人。” 毕竟一个害死人的罪名扣下来,那几乎就没人能受得了这后果,不死也得扒层皮啊。 “瞧瞧。”顾晨斜了箫九贤一眼,教育道:“人老爷子都比你明白,亏你还是读了书的。” 不知道人心险恶,迟早是要吃大亏的。 在现代的时候,他妈是妇产科医生,从业的那大几十年,经历过的医闹,双手双脚都数不过来。 他耳濡目染,听过,看过,不少让人心凉如水的事情,早早知道人心险恶,世风日下。 有那种看着老实,实际上隐瞒传染病病情的。 还有那种因为没人给签字,但是却又急需手术,病人昏迷不醒,只能帮忙做了手术的。 可人家醒来就直接拒绝缴费,说没有同意做这个手术,还要倒打你一耙,让你赔一笔钱。 谁让你没经过别人同意,就对人家开刀了。 或者那种生孩子生死了,或许身体原因必须切除器官。 这些明明就不是医院的问题,人家就赖在你身上。 你有什么法子? 要是没有白纸黑字的证明,那你轻则职业生涯被毁,重则去蹲班房好了,一辈子都毁了。 这也就导致了后世家属不签字,结果医生不敢下手,活活给病人拖死了的案例比比皆是。 何况古代刑法那么重,可是要以命抵命的嘞。 你让顾晨去冒这个险,除非他疯了还差不多。 给老爷子服下大蒜素后,顾晨就叮嘱他不能吃肥肉。 不能吃花椒等辛辣的食物,还有鱼虾这样的发物。 这些文书上也都有写,他不过是再次提醒一遍。 到时候万一出了事,仵作就知道到底是谁的问题。 然后,顾晨就拉着萧九贤,去学习提取大蒜素的法子,顺便提取中午那顿大蒜素了。 “顾大人,这二十六斤的大蒜,只需要一百五十六文钱,虽然说是要比药材便宜。” “可便宜是便宜了,只是需要那么多的大蒜,才只能提取这么一点儿,这实在是……” 萧九贤凝着眉,觉得也太浪费了些。 还有。 若真是如此神药的话,那老百姓将来还能吃上大蒜吗? “所以,箫郎中。”顾晨出声道:“这个法子你不能和过多人说,关键时刻自己悄咪咪弄了救人就是。” “若是知道的人太多了,到时候老百姓吃不上大蒜,日子也就没什么趣味儿了,你说是不是?” 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这时候又没有辣椒。 老百姓就这么点味觉享受,可不能给剥夺了。 “那,这法子又有何意义?” 箫九贤越发觉得迷茫,既然不能公开而造福天下,这玩意儿拿来干嘛,是拿来看的吗? 顾晨:“……” 我特么! 你个医呆子,老子当然是让你拿去应急救马皇后的啊。 啊,烦死了,和呆子说话,真的就挺累的。 可话又说回来了,自己如果实话实说让他只拿去救权贵,恐怕这家伙不高兴,老朱也会不高兴的。 于是,他轻声道:“这法子虽浪费,却能拿来偶尔应急,你是郎中嘛,你自己好好地多多研究。” “或许,就能想出,既节约大蒜,又能治病的良药来的,箫郎中,你知道,我忙得不得了,没空琢磨这些的。” 作为百官最讨厌的喷子团,他每天都很忙的好不好? 而接下来的时间,老韩肯定会死死地盯着自己这个徒弟。 那就更忙了,事儿也就更少了。 “倒也是。”闻言,箫九贤点点头:“那我就先谢过大人了,不好白拿大人的东西,我给大人拿点儿钱吧。” 上次救了皇后娘娘,陛下赏了百金,他一半都没用到呢。 “不必,不必。”顾晨连连摆手:“这救人的事何等高尚,要扯上钱,那可就太肮脏了。” 要是自己拿了钱,那就是交易,老朱也不会记自己的情。 他搞这个出来,是为了救马皇后,目的就是想要皇家欠自己一个人情。 好在关键时候,用来保命的。 自己如今又不缺钱花,何必呢? 他故意没让小安子回避,全都给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给小安子感动的,他家大人,可真是个为天下的好官。 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和别人共情的。 除非忍不住! 箫九贤果然是个天生的医者,顾晨做了三四遍才弄出来的东西,而箫九贤在他引导下第一次就成功了。 果然,天赋还是很重要的。 三天之后,老爷子情况开始好转,从原来每天七八次大号,变成了现在每天二、三次。 气色也渐渐好了起来,喜得箫九贤差点蹦起来。 “好东西,好东西,若不是费蒜,这东西可是功在千秋的好东西啊,顾大人,你怎么想到的这个法子?” 他确实偶尔,也用大蒜入药,可这个提取之法却从未曾见过,这玩意儿不是用来烧酒和炼丹的么? 没想到,还能用来提取东西的精华呢? 顾晨解释道:“大蒜温中消食,还能解毒,杀虫,自然是味好药,可吃少了,又没用,若是吃二十多斤大蒜下去人也受不了。” “所以,只好取其精华,如此便可两全其美,病人吃了好的快,少受罪,郎中也轻松一些。” 中医固然好,可终究慢,像痢疾这种急症就很难,还有破伤风等毛病,也是古人最多的死因。 说到这里,顾晨又继续,把自己知道的抗生素知识,变成简单容易懂的人话,说给了箫九贤听。 “简单来说,就是这个大蒜里头有些小生命,能让对人产生疾病的小生命,有抑制,不让其生娃的作用。” “我们称呼这种坏的小生命为细菌,当细菌不能再生娃繁衍之后,这病自然也就好了。” “箫郎中,你明白了吗?” 见他懵懂,顾晨也知道,要是他不亲眼看见的话,他怕是不知道什么微生物小生命的。 “这样吧,你等等我,我去想个法子让你看看这些小生命。” 说罢,顾晨就带着小安子,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还是原地品味,细细思考的箫九贤。 “小生命?” “大蒜里有小生命?” 好奇怪的话,是顾大人脑子有问题,还是自己脑子有问题? 顾晨准备给他搞个显微镜出来,然后把青霉素的原理告诉箫九贤,让他这种专业的人去干专业的事。 说不准能事半功倍! 制作一个简易的显微镜不难,只是放大倍数会比较低,并不能看到更加细微的微生物。 要整,那得整个好的。 他正准备研究,余光却不小心瞄到了桌上台历。 不好,明天半月期限已到,他得给老朱送记账法过去。 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顾晨总共弄了两套记账法,一套是龙门记账法,在明末时出现的。 这套比较简单,开海后就能用,还有一套是更完善的记账法,可以后面搞金本位时在用。 搞金本位,起码得等朱标年老了吧。 毕竟这些的前提,是要在张居正的改革实现的情况下。 如果没有真金白银流入大明,这些东西全都白搭。 第76章 咱是不是,有点心狠? 第二天一早,苏婉盈送他出门,却见长街忽然出现一队人马,打头的蟒服少年不正是蜀王吗? “驾~” 人马并没有停留,顾晨却瞥见少年脸颊满是泪水。 那副模样,跟死了爹似的。 难不成是老朱死了,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只不过,这也不大可能啊,老朱的命那么硬怎么可能会死? 一时间,他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居然能让蜀王这么着急。 天还没亮,就哭着出宫了。 “那不是去城门口的方向吗?”苏婉盈惊讶地问道:“蜀王殿下,这是要出城,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般情况下,未就藩的藩王,不是都不让出应天的么? 顾晨也不知道,反正和自己无关,他理了理衣摆,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看向妻子。 “今日是五月二十四日?”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宋濂在二十号的时候病死在了夔洲,也就是后世重庆得那一带,年七十二。 而蜀王一向仰慕宋濂,怕不是赶着去见人最后一面的吧? 果然,今天太子没上朝,老朱的心情也不是很好,没说几句话,就让人都退了下去。 顾晨:“……” 装啥呢,还不是你整的,那么大年纪被你跋山涉水丢那么远去,不死的话才有鬼了。 可怜的标儿,不知得多难过。 他没急着去见标儿,男人嘛,伤心的时候要的并不是安慰,而是静静地独自消化罢了。 顾晨给老朱递了奏疏,准备告退,谁知老朱却叫住了他。 “你是不是也觉得,咱心狠啊?” 其实宋先生无大错,他都知道,宋先生死了他也难过。 可当皇帝的,怎能因为那点儿情感就不顾大局呢? 开国功勋,不管文武,权利、威望过大对皇权都不是好事。 宋先生是儿子们的老师,如今死了,儿子们嘴上不说,心里都怪自己狠心,他们不理解自己的苦心。 顾晨道:“天子之心,自然不和普通人之心相同,宋先生是因病去世,并非是陛下的缘故。” “陛下并未赐死宋先生,而是原谅了宋先生治家不严之罪,既如此,自然不关陛下之事。” 啊呸。 何必要明知故问,心不心硬,你特娘自己心里没数? 老子都没犯错,你都能给我丢穷乡僻壤四年整啊。 你还问,问了人家敢说实话么? 老朱看向低着头的御史,想起他对着标儿的知无不言,再到对自己的害怕,忽然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下去吧。” 这种奉承之言,他不爱听,当然实话也不爱听。 顾晨心里骂老朱难伺候,表面却恭恭敬敬地告退。 谁知才刚出了门,却瞧见柱子后面,探出了个小脑袋,四目相对,再看衣裳纹饰和年纪。 他约莫猜出了他的身份,于是试着喊道。 “皇长孙殿下?” 和标儿长得真像,是个白白俊俊的好娃娃。 “嗯,我认得你。”小家伙偏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才走上前来道:“你上个月,常去东宫见我爹爹。” 他经常坐在屏风后面看书,知道这个言官老得爹爹喜欢了。 顾晨见真的是朱雄英,语气立马就更加和蔼了。 “臣,见过皇长孙殿下,长孙殿下怎么在这儿?” 如果没记错的话,昨天皇子女们都种完痘回宫了。 接下来,该轮到他了吧? “我来给皇爷爷辞行的。”小人望着不远处的大门,白胖的脸写满了担忧:“可我听说皇爷爷心情不好。” 所以,他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和皇爷爷辞行去。 这会儿进去的话会不会,打扰到皇爷爷? “长孙殿下是一片孝心。”顾晨莞尔:“陛下若是见到殿下如此有心,一定会高兴,心情也会好起来的。” 开玩笑,在老朱心里,当然是金孙比宋濂重要了。 “真的吗?” 六岁的男娃人畜无害,萌萌哒的模样格外讨喜。 “皇爷爷见了我,心情就能好起来吗?” 顾晨强忍想捏他脸的冲动,面带微笑地点点头。 “是的,一定会好的。” 谁会不喜欢儿孙孝顺呢? 闻言,朱雄英满脸高兴,立刻就要冲进去找皇爷爷,临走时,还不忘回头朝着他道谢。 “谢谢顾大人。” 说罢,就迈着小短腿跑了。 顾晨笑着摇摇头,然后看向不远处的两个小太监道。 “就你们两个小的陪着长孙可不够,还不快回去叫人?” 这一看就是偷偷溜出来,没有给大人知道的。 要真是出了什么事,可有他们的好果子吃了。 两个小太监也是知道利害的,立刻点头如捣蒜便要走。 “回来。”顾晨连忙出声叫住他们,然后提醒道:“一人回去喊人便可,得剩个人候在这里等皇长孙殿下,免得一会儿殿下出来找不到人。”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做事情风风火火顾头不顾尾的。 “多谢顾大人提点。” 两人连忙如梦初醒般答谢,稚嫩的脸上满是真诚。 顾晨摇摇头,转身走了,五六岁的年纪还不懂得男人是什么呢。 便被人嘎了荔枝,送到这种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地方。 真可怜啊! 因为要琢磨弄显微镜的事,顾晨常常熬夜睡不好。 上班时浑浑噩噩的,实在遭不住就躲到书架的角落里,往长凳上躺,书往脸上一盖就找周公下棋去了。 连着好几天,老韩都没找到他人,要是碰到问他干啥去了,顾晨就说自己是如厕去了。 如果再问,那他就说肠胃不适,多跑了几趟如厕。 连着半个月下来,居然也没有穿帮。 所以顾晨每日是打着哈欠去上班,浑身充满精神回家。 这天刚回家,就见闺女穿的花蝴蝶似得满院子跑。 “珍珠姐姐,你来抓我呀。” 珍珠穿着浅绿色长裙,眼睛蒙着布,用哄小孩儿的语气道。 “姑娘,您可别让奴婢抓住你,否则非得挠你痒痒。” 苏婉盈坐在台阶上,满是笑意看着女孩儿们打闹,见丈夫回来了,忙起身上前来迎。 “夫君回来了,今日可累?” 也是奇怪,怎么晚上不睡,白天回来还这么有精神? “不累,辛苦娘子。”顾晨把官帽塞进媳妇手里,弯腰抱起了闺女,故作严肃地问道。 “爹爹不是让你,在家写大字么,你怎反倒是玩儿起来了?” 嗯,对于自己的长女,顾晨期望是有很大的。 虽然古代的女子,发展有局限性,可他也不想她如普通的女子一样,守着一堆规矩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他希望她能活的清醒明白,能够活得潇洒肆意。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会被将来的夫家随意掌控。 就像大才女李清照,喝酒赌钱,敢爱也敢恨,不被婚姻困住,不被世俗困住,让灵魂自由。 而不是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父亲母亲也不要了,自己身子也不爱重,那自己得有多难过。 他宁愿女儿离经叛道,潇潇洒洒地过一辈子。 这个离经叛道不是当个小太妹,而是潇洒从容,选择从心,不必活在世俗的眼光里。 “爹爹,女儿早就写完了。”小丫头揽着爹爹的脖子,傲娇道:“珍珠姐姐说,女儿字写得比她还好呢。” 苏婉盈无奈地摇了摇头,珍珠也抿着嘴直笑。 “傻丫头,你珍珠姐姐哄你高兴呢,人家都快十二岁了,你才六岁,怎么可能写得比人家好看?” 顾晨捏了捏闺女的小鼻子,抱着她便进了堂屋。 见桌上放着一篮子鸡蛋,他问道:“家里有客人来过?” 若是自己家买的,应该放到厨房里去才是啊。 “是位姓刘的老爷子,说是谢夫君的救命之恩。” “他放下这篮子鸡蛋就走了,别看老爷子年纪大了,腿脚倒快,我都来不及推辞。” “我说夫君,你最近捣鼓什么呢,怎么救了人家的命了呢?” 她只知道丈夫是个好人,竟不知他居然还会医术? 第77章 乱了,全乱了 顾晨点了点媳妇的鼻子,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是人家为人知恩图报罢了。” “这鸡蛋……罢了,就留下吧,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心意。” 他知道自己住在哪里,肯定是箫九贤已经告诉了老爷子自己的身份了,这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虽然鸡蛋要不了几个钱,对老爷子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自己收下,人家心里也能舒服些。 还回去,别人还以为,你嫌弃他的礼太薄了呢。 不礼貌啊! “爹爹,晚上女儿想吃酒酿鸡蛋,要放多多的糖才好。” 小丫头在换牙期,被牢牢控制吃甜食的她日日都念着吃糖。 前些日子生病了,不肯吃药,咳得小脸通红还要给大人做交易,说什么喝口药,就得给她一颗蜜饯。 嗯,结果,被她娘捏着下巴,就给强行灌下去了。 知道她娘不吃撒娇这套,所以就赖着顾晨这个好说话的撒娇。 “吃鸡蛋可以,放糖不行,小朋友吃糖肚肚里面要长虫的哟,丫头,怕不怕肚肚里长虫呀。” 四岁的时候,大家就这么骗她,可她如今已经六岁了,自然没那么好骗,只见她气呼呼地道。 “爹爹骗人,爹爹不诚实,爹爹不是好孩子。” 院子里的笑声温馨美好,姚广孝站在门口犹豫半晌。 最终还是上前敲开了门,待见顾晨红光满面、中气十足,显然是一片大好时,更是愣了愣。 “看来,顾大人,近来的运势十分不错啊。” 上次推演这位的面相和八字,他此时应该因为郁郁不得志,而重病缠身、即将驾鹤西去才对。 不过,他既能逆天改命,自然也能帮助自己逃过命数。 如此想来,他又觉得合理。 顾晨见是黑衣宰相,也愣了,随即连忙请他进来。 “高僧请进,小桃子,快给高僧上茶。” 这和尚登自己家的门,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姚广孝好像有事要说似的,可看到三儿的时候忽然顿了顿,把想说的话也咽了下去。 转而看向一旁好奇地看着自己,梳着两个羊角辫的可爱丫头。 他忽然笑道:“原本说好,千金满月之时,贫僧会来贺喜,谁知……” 你被贬那么远,家里都是女眷,他都不好上门。 说罢,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枚粉色的香囊,递给了小姑娘。 “还请小姐笑纳。” 香囊十分精妙,不仅有穗子,还是双面绣的。 舒宁抬头看向父母亲,在征得他们同意后,才伸手接过了香囊,并十分有礼貌地道谢。 “小女顾氏舒宁,多谢高僧馈赠。” 母亲说过了,家里怎么闹都行,可在外人面前,一定不能失了礼数。 “不客气,小姐面相极好,以后是位有大福气的。” 姚广孝双手合十,说了吉祥话,随后看向顾晨客气道。 “茶,贫僧就不喝了,只是贫僧上回同顾大人论经,言语相投,颇觉咱们俩有缘。” “顾大人近日若是有空,随时可来天界寺寻我,咱们喝茶赏景,下棋论经,岂不美哉?” 这个小厮面相瞧着不简单,明明就是个官身。 怎么当下人? 怕不是,有什么是顾大人自己不知道的吧? “好。”顾晨知他这是有事和自己说,便答应了下来:“下回休沐之时,一定前去拜访高僧。” 姚广孝笑着点点头:“告辞。” 乱了乱了,全乱了! 他近日算到,本该有太后命的吕氏之女忽然短命,本该有一劫的皇长孙居然劫数消失。 还有太子妃居然还活着,这一切的一切貌似都和这位顾大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姚广孝百思不得其解,想投靠燕王之心在这一刻摇摆不停。 出现了这么多变数,燕王殿下还能登基为帝吗? 天机不好参,出现了变数,那可就更难了啊。 “相公,天界寺的高僧,怎么会亲自来咱们家?” 那可是为皇家,和达官贵人服务的寺庙呢。 “僧人讲究随缘,大概是为夫与佛有缘?” 苏婉盈瞪了丈夫一眼,丈夫若是与佛有缘岂不是要出家,他出家了,岂不是自己要守活寡? “舒宁,走,不理你家坏爹爹。” 顾晨知道媳妇的心思,当晚就闹得她满脸通红不说,还凑到她的耳边,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典故来。 “武皇,当年和高宗,就是在寺庙里当着佛祖的面情不自禁的。” “娘子,你仔细想想看,这要是穿上僧衣呢话,是不是又是另一番滋味?” “要不,为夫想想法子,给你弄一身回来试试?” 苏婉盈想不明白,饱读圣贤书的丈夫怎么能说出这种…… 这种不堪入耳的话,恼得她脸红得快要滴血。 “夫君,我……我不理你了……” “没关系。”顾晨不要脸地道:“我理你就好了。” 门口两个丫鬟也红了脸,连忙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姑爷也太坏了,怎么能说出这样混账的话来。”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那啥,衣冠禽兽? 顾晨辛苦了月余,才弄出了两块光洁透亮的镜片。 他找了个手艺好的铁匠,想了个法子把镜片分开,固定在上方,于是乎能放大三百倍的初代显微镜便成功了。 “可惜了,三百倍,还看不到细菌,不过给箫九贤那家伙,打开思维,开眼界肯定是够了。” 东西弄出来以后,舒宁吵着要玩,顾晨也就不急着给箫九贤送去,想着等她玩腻了再说。 至于每天上班,顾晨照样经常逮着机会去偷睡。 这天,韩宜收到了一封检举信,还是一条大鱼,他便想找来徒弟,把这个业绩送给他。 “光曦,光曦呢?” “光曦怎么又不在,他去哪儿了?” 高以然从一堆信件抬起脑袋,然后替同僚解释道。 “可能如厕去了吧。” 不然还能去哪儿? 又如厕去了? 韩宜叹了口气:“这孩子,最近怎么老是去如厕,还不会是肠胃不好,得了什么重病吧。” 不该啊,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问题? 要不自己去找找太医院正,让他给光曦看看? 他在顾晨椅子上坐了半个时辰,迟迟不见徒弟回来,还以为徒弟晕死在茅厕里头了。 他连忙亲自过去找,却也不见人。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这孩子,肯定是躲懒去了。 他左找右找,最后终于在一排排书架后传来了呼噜声,他走过去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别人忙得人仰马翻的,这倒霉孩子睡得倒是香,口水都流出来了不说,乌纱帽都掉在地上沾灰了。 他咳了咳,道:“起来了,下雨了。” 没反应。 “着火了。” 还是没反应。 韩宜可怒道:“吃饭了。” 顾晨知道老师生气了,连忙嬉皮笑脸睁开了了眼睛,然后立刻整理衣裳,用袖子擦了擦口水。 看得韩宜可吹胡子瞪眼:“光曦,怎可如此粗鄙呢,何况还是官袍,你该用帕子才是啊。” 顾晨闻言连忙换上了帕子,乖乖站好给老韩道歉。 “老师,学生知错了。” “只是从前在庄浪,没有那个条件,这才粗鄙了些,以后一定改。” 他早知道老韩来了,只是想装做自己很累的样子,好让老师心软,自己也能逃脱活计。 谁知道,老韩不吃这套。 你说大家都是打工的,何必那么认真是不是? 他们再努力,又当不了皇帝,何必为别人的江山兢兢业业呢? “知错就好。”见他眼下青黑,韩宜可倒也不忍心责罚,还有些心疼:“知道你在庄浪受苦了。” “也不知你晚上在忙什么,怎么能不睡觉呢?” 瞧瞧这眼睛,给熬成啥样了? “是,老师。”顾晨揉揉眼睛,然后好奇地看向看韩怀里的信件:“老师,哪位大人又要倒霉了?” 第78章 免老人仗责 能让老韩这么重视的,想必、可能是一条大鱼吧。 “你这孩子,什么叫倒霉,咱们这叫纠核百官。” 说罢,韩宜可把怀里的举报信,没好气儿给顾晨递了过去,然后好声好气地同他道。 “你虽然明年要去福建,可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 “这期间你也不能偷懒,该做的事也不能落下,给人落下把柄,到时又是你的不是。” “拿一天朝堂的俸禄,就该做好朝廷交给你的事嘛。” 何况他受太子殿下看重,已经很是招人嫉妒了。 再给人抓住把柄,谁知道会不会又被丢角落里吃几年苦。 顾晨接过信,笑道:“知道了老师,当一天和尚,要撞一天钟,学生当一天御史就要弹劾诸臣嘛。” 说罢,他笑着翻开信一瞧,瞬间就给愣住了。 “工部尚书薛祥之堂兄,在无为洲强掠妇女,官商勾结,压迫平民百姓,收受贿赂……” 薛祥,字彦祥,是个好官,早年间就跟着朱元璋抗元了。 曾经,老朱听信李善长的谗言,说工匠们用魔法诅咒皇帝,所以老朱欲杀建造宫殿的全部工匠。 还是薛祥求情,才让上千名工匠逃脱老朱的屠刀。 为官也清廉,从不和人计较,别人犯了错他也会原谅,胡惟庸就陷害过他,可他从来没说什么。 嗯,也没辩驳一句。 历史上,在洪武十四年的时候,因坐累被杖打致死,天下哀之,百姓工匠们更是流泪相送。 这七十岁的人了,六十仗下去,就算是人家手下留情,也不一定就活得了,他犹豫地看向韩宜可道。 “老师……薛尚书他……” 人家是个好人,只是家人不争气,要是为着这事,把人家给整死了,是不是不地道? “放心,陛下对薛尚书很是信任,不会重罚的。” “可他堂兄,却在家乡无恶不作,欺压百姓,不收拾他们话,百姓的日子该怎么过?” “薛尚书受点罪,总好过无为洲家家的百姓哭吧?” 韩宜可很有信心,陛下又不是那种乱杀无辜的人。 看在薛尚书有那么多功劳的份上,陛下也会网开一面的。 就比如他,好几回都以为要死了,可陛下总会在最后关头救自己,还宽慰自己来着。 可见,陛下只是手段过了一些,可心里还是分得清忠奸的。 顾晨:“……” 确实没砍头,也没赐死,可七十岁的老人如何受得了廷仗?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举报信,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记得自己刚中进士那会儿,薛祥还想招揽自己去工部的。 你说这么有眼光的人,这么死了是不是也太可惜了点儿? 见他满脸为难,韩宜可大概也明白了他的心思,便直接拿回了检举信,掷地有声地道。 “既然你不愿,那么就我来。” 御史最忌讳私人感情,既然徒弟不忍心当这个坏人。 那就让他来给徒弟演示一番,什么才是好御史。 第二日,朝堂之上,老朱和朱标的情绪都不是很高。 最近事情挺多的,沐英要和徐达北征,西南叛乱频频,福建也是,烦得他们吃饭都不香了。 只听洪武大帝道:“有本早奏,无本退班。” 没事赶紧回去看奏疏去,还有一大堆事儿呢。 “臣,有本启奏。” 然后韩宜可就站了出去,拱手大声表示自己有事。 一看到他站了出来,文武百官全都面面相觑。 为自己担忧的同时,还不忘为自己的党羽好友担心。 生怕他们干了什么事儿,被这个快口御史逮住了。 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或许是命就抖落在这里了。 有那几个心虚的,甚至手心里都在冒汗了。 至于武官那边,大家也很忐忑。 他们在应天的时候都乖得很,没胡来,也没干啥坏事啊。 应该,大概,也许,不关自己的事儿吧? 老朱和朱标看到韩宜可出来了,头皮也不由地紧了紧。 又是哪个不长眼的,落韩宜可手里去了? “奏来。” 御史开了口,皇帝不能不听完缘由,这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可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韩宜可正气凛然道:“臣要参工部尚书薛祥治家不严。” “致其家人欺压百姓,强抢民女。” “还同地方官员勾结,随意增税,贪污税粮,如此作恶多端,实在是可恶,望陛下严惩。” 从他说出薛祥的名字时,顾晨仿佛听到了周围大臣们,心中的石头都落了地的声音。 那声,大得很。 估计心里都在想,可太好了,又平安地活过了一天。 “这……” 七十岁的薛祥,此时胡子早已花白,背也是佝偻的。 听到自己被参的时候,他属实还是有点懵的。 “薛祥,你有什么要辩驳的?” 老朱的声音淡淡的,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虽然老子已经想好要收拾你了,可也要给你一个辩驳的机会,让你死了以后当个明白鬼。 “陛下,臣……” 薛祥这时候站了出来,想了半天以后才答道。 “臣已六年未归乡,实在是不知家中之事,还请陛下查明,若真有此事,臣甘愿领罚。” 亲戚不过偶尔来往信件,还说族中子弟读书都很上进。 他确实不知道,他们背着自己,居然干着这些见不得人的事。 若这事是真的,那他实在是惭愧。 不为自己辩驳是薛祥一向的作风,老朱也不觉得意外。 他直接道:“既如此,在事情未查清楚之前,你就在自己家中闭门自省,不必出门了。” 闻言,薛祥立刻拱手谢恩,然后回到自己的列队里。 顾晨这才出来道:“臣,有本启奏。” 见御史台又站了个人出来,还是韩宜可的徒弟,大家刚刚才放松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默默祈求老天,不要从这人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奏来。” 回京这么久了,这是顾晨第一次在朝中上奏呢,老朱和朱标提起了那么一丁点儿兴趣。 顾晨高声道:“启禀陛下,我朝以孝治理天下,孟子曾经说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意思就是说,人们在孝顺孝敬自己家长辈的时候,也不能够忘记别人家的长辈。” “臣在地方任官之时,还有在京中为御史之时。” “常见不少年纪大的人受杖,还有那受不住杖责被打死的,臣心中实在是不忍,恳请陛下开恩。” “特许我朝六十五以上的老人,犯错可免杖责,改其他法子责罚,以推行天下人的敬老之心。” 等到时候查清楚了,怕是就不好给薛祥求情了。 那还不如提前借别人的事,向老朱求一个恩典。 如此一来,薛祥也能躲过一劫了。 没想到是为这事,百官又跟着齐齐松了口气。 老朱想了想,倒是觉得有理,便看向朱标。 “太子,你怎么看?” 一般只是受杖责的的人,犯的过错其实都不大,而杖责对老人来说确实容易顶不住。 自己这两年,杀了那么多人,天下人早开始议论。 如果这时候颁布条敬老仁政,倒也是件不错的事。 朱标笑道:“回父皇的话,儿子觉得顾晨说的有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谁家没有老人,若是都能够孝顺自家的老人,体贴别人家的老人,那天下的老人也就都能安享晚年了。” 老人受了皇家的宽慈,父皇也能挽回一些仁慈的名声,这倒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 第79章 初代显微镜 “嗯,说得不错。”老朱也老了,作为老人当然能和老人共情:“你们呢,都有什么想法。” 在场的大臣年纪都不小了,自然也都没有什么意见。 “成,朕准了,往后凡六十五以上的年老之人,所受刑法有其子代为受过,刑部可以起草了。” 老朱见大家都没有意见,便直接答应了这件事。 顾晨松了口气,如此一来,最起码薛祥不会活活被打死,他儿子抗揍能力怎么也比他强吧? 至于会不会换个别的死法。那就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他只能尽力为百姓保个好官,但是生杀大权最终还是老朱说了算的。 下朝之后,他和老韩说了一声,就回家去了。 “娘子,称二十斤米来。” 上次那个刘老爷子,送了一篮子鸡蛋给自己。 还不知道人家,最近怎么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呢,今日去找箫九贤,可以顺便去看看他。 算是把鸡蛋钱还给他,顾晨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好官。 就算是活在嘉靖那会儿,估计也只会贪有钱人的钱,不会忍心对着老百姓伸黑手的。 “成。”苏婉盈让人去办,又在米里放了些铜板:“我听说,皇家在聘制蜂窝煤的工人呢。” “每月六钱,那老人家过的贫苦,或许可让他家的小子去试试,成了也能改善家里的条件呢。” 这是个好办法,顾晨点点头,亲了亲媳妇的额头便要走。 “等等。”苏婉盈伸手拉住他,语气轻柔温和:“晚上回来吃饭,陈大人给咱们送了冕宁火腿来。” “说是不比金华的差,配上春日里晒的笋干和豆腐做汤吃,既鲜美,又清爽得很呢。” 当然了,不是她下厨做的,而是厨娘做。 “成。”顾晨笑了笑:“陈兄也是,每年都送各种吃的来,金陵的美食,也没法子送那么远。” “既如此,就多送些布匹,还有自己腌的果干吧,总要让他知道,他惦记咱们,咱们也惦记着他。” 只进不出,那叫受贿,有来有往,那就叫人情往来。 这里头的学问,能把科考场里的所有白纸写满。 “行。” 顾晨拿了显微镜就走了,刚进到刘老爷子家里就闻到一股子药味,他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是病都好了么,咋还有一股子药味儿呢?” 院子里虽然有些破烂,可收拾得却是整齐干净。 正在熬药的年轻媳妇儿见了他,连忙进屋去喊人,自己则带了女儿,回屋子里待着去了。 “顾大人,您怎么来了?” 老爷子拄着拐杖走了出来,笑呵呵地迎上去道。 “快快请进,是箫郎中说,我身子需要调养,所以还需吃几服药,多谢顾大人关心了。” 顾晨点点头,这倒是,老爷子的年纪都这么大了,又得了一场大病,肯定是要好好调理的。 “哦,我就不进去了,这是给大爷您拿的米来,别拒绝,是内子一份心意,您歇着,我去找萧郎中。” “对了,朝廷在聘工人,听说是一月有六钱呢,老爷子,您儿子若是有空,可去看看。” 说罢,他就连连摆手,直接把老爷子的话堵在喉咙里,径直出了门,去隔壁客栈找老萧了。 看着他的背影,老爷子的儿子道:“这官老爷人还怪好的嘞,不仅给钱,还给介绍工做。” “家里穷得就连亲戚们,都恨不得绕着咱们家走,生怕被咱们借钱,这老爷却还特意来看爹爹。” 而且还不是为了作秀,这属实是有些难得啊。 顾晨不知他们想法,只是上去就敲开了箫九贤的门。 “箫郎中,俺给你带好东西了。” 听到他的声音,箫九贤有些高兴,连忙开门让他进来。 “上次的好东西治了痢疾,这次的好东西能治什么?” 这个顾大人真是个宝藏,这种人当什么御史啊。 还不如干郎中,他觉得顾大人很有天赋。 可他也知道不可能,官老爷的地位可不是医者能比的。 “带你开眼界。”顾晨把怀里的,简易显微镜摆放好,然后弄了片蔬菜:“来, 你瞧瞧。” 箫九贤走过去,顺着指引,只睁着一只眼睛顺着目镜往下看,只见叶子的纹路清晰可见。 肉眼看不见的叶子纹路,用这玩意儿都能看见。 “神奇,真神奇。” 箫九贤连连道,虽然很多人也是有放大镜的。 但那是用来看书的,能放大这么多的镜子他从未见过。 “顾大人,这可是神镜?”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玩意儿与医术有什么关系。 顾晨笑着摇头:“这还不算什么,若是能弄更好一些,你就能看到能动的小东西了。” “只是,我时间有限,只能先弄个这个给你玩玩儿。” 他说清楚了显微镜的原理,还有是怎么做出来。 接着又拿来些剩了两天的菜来,让他看到了些比较大的细菌。 只是实在是太小了,只有针点那么大的样子。 “顾大人,这黑点点是什么啊?” 觉得神奇的同时,箫九贤也没忘记问为什么。 顾晨轻声道:“这就是能致人生病的细菌,如果倍数特大,我们就能观察到,每种细菌长什么样子。” “听说,有一种菌,叫青霉菌,比大蒜素还要好使得多,可我试了多次,也没弄出来。” “要不,我把原理告诉你,你自己好好地琢磨琢磨?” 是的,他还是想搞青霉素,他怕大蒜素救不了朱标,如果能把青霉素弄出来,希望更大些。 朱标=保命符。 他也不等箫九贤拒绝,就拿过他的文房四宝开始边说边写。 顾晨从培养青霉菌开始说起,一直说到提纯。 这时候想要提纯的话,唯一能用到的就只有柱层析法了,这种法子要用的东西也很简单。 菜籽油,蒸馏水,苏打水,碳粉。 苏打水没有没关系,矿井地下就有很多这种小苏打,他自己接触不到,可陈宝船可以。 地方官嘛,方便,只要不偷盐,那就不算是犯法了。 顾晨讲得认真,箫九贤听得也认真,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领悟力还是非常不错的。 他只需要讲一遍,人家也就懂了,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怪不得才四十多岁的年纪,就被人称为箫神医了呢。 顾晨把这活丢出去了之后,瞬间就觉得轻松了不少。 “箫郎中,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他再也不用继续做这种实验了,做一次失败一次,做一次失败一次,他是人又不是小强。 经常失败,他也会烦躁的好吗? “多谢顾大人了。”箫九贤认真道:“那顾大人,这能放大更多的镜子,就拜托大人费心了。” 听了这么多,他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会动的小生命,不,是细菌,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顾晨摆摆手,让他不用客气,却听见肚子咕噜噜地叫,再看看外头,这会儿天居然都黑了。 他,午饭都没吃呢。 箫九贤吃的是客栈里的饭菜,最便宜的那款,看着没食欲,还没肉,顾晨便谢绝了他的邀请。 他要吃肉,一顿没肉吃,他都会觉得生命没有意义。 夜色如醉,街头灯火通明,虽然明朝是有宵禁制度,晚上七点,到凌晨五点,不能出门。 可这其中不包括治安、安全系数最高的金陵城。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顾晨路过一家普通酒楼,里头飘出来的菜香和女子甜腻的歌喉。 吸引着顾晨肚子里的馋虫,也吸引着男人想看美人儿的心。 他忍不住顿住了脚步,并理直气壮地找了个进去的借口。 “走,咱们进去看看,看能不能逮到那种作风不正的。” 辛苦了这么久,吃个饭,听个曲儿还是很合理的吧? 顾安:“……老爷,您今日答应了夫人回去用晚膳的,您忘了吗?” 就算是尽忠职守,也没必要连自己媳妇都忘了吧? “对哦,那就明日再来查看。” 孕期里的女人小气得很,没什么重要的事还是不要失约得好,家庭安稳和乐才是最重要的。 否则的话,还要被参一本不会治家,冤死你。 第80章 吕妃嘎了 顾晨从庄浪回来以后,每天上班都把摸鱼用到了极致。 只要能半天就做完的事,他就非的用一天才干完。 能用一天做完的事儿,他就用两天才办完。 这样的日子自然是格外舒坦,快活得跟神仙一般。 这天他如往常一样,找了个空隙溜出去晒太阳。 却遇到两个小太监路过,还悄咪咪地说着闲话。 “听说太子殿下的吕妃娘娘病了,病得可厉害,太医院都没法子了呢,瞧着是要不中用了。” 顾晨脚步一顿,吕氏病了? 只听另外一个小太监接过话茬,语气还有一些怜悯。 “啊,吕妃娘娘那么年轻,二殿下的年纪又还那么小,听说箫神医在京,殿下怎么不请他为娘娘医治?” “不知道,只知道病的严重,都不认识人了,礼部都在准备寿衣了,想来是回天乏术了。” “真可惜,若是好好活着,这辈子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惜了,她的命不太好……” 声音渐行渐远,顾晨只觉得诡异。 古人做寿衣虽然有冲喜的意思,可他怎么就觉得那么奇怪呢。 该不会,是太子殿下,发现了什么要弄死吕氏吧? 这,倒也是好事。 不过按老朱的脾气,吕氏真犯了死罪,老朱应该会诛其三族吧? 嗯,难不成是顾及朱允炆的脸面? 对啊。 要是有个犯了大错的母族,那朱允炆这辈子也抬不起头来了。 老朱这人,倒是重视亲情的,可惜自己不姓朱! 东宫。 “殿下在想什么?” 朱标站在书房内发呆,连太子妃进来了也不知,还是常氏先出声唤他,他才回了神。 “没事,孤在想,皇宫本该是森严之地。” “为何吕氏,还能和宫外之人往来、交易、这太可怕了。” 相当于你的枕边被放了把利刃,你不知这利刃什么时候就会刺向你,刺向你的家人。 “宫廷森严,却也大。”常氏轻声道:“有一两处漏洞,也是正常的,只要殿下勤训侍卫,妾身严管宫人,会好的。” 出了这样的事,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太子殿下。 也是自己眼盲心瞎,居然为殿下举荐了个蛇蝎妇人。 她不仅想要自己的命,还想要雄英的命。 想起自己的儿子,常氏手紧紧地捏了起来。 那是自己唯一的儿子,谁也别想碰他一根毫毛。 “吕氏病着也有月余,可以给她一个痛快了。” 常氏点点头,他们并没有声张这事,甚至没有跟吕氏对峙,吕氏到现在也不知他们都知道了什么。 只需要几服药,给她个病死的理由,给外头交差,给皇孙一个体面,这事也就妥帖了。 这对儿外人看起来温和善良的夫妻,对曾经的姐妹(枕边人)下起手来,倒是丝毫不心软。 朱标深深地吸了口气,要不是惦记允炆的名声,他真的不想这么便宜了她和她的家族。 “允炆的教养,以后你还得多费心,你就是他亲娘了。” 到底是亲儿子,朱标也不得不为他的以后考虑着。 吕氏的葬礼办得挺好的,没有丝毫敷衍得地方,甚至马皇后还出面了,给足了朱允炆的面子。 只不过次妃去世,丧事办得再好也就是那个样子。 不过半月,这事就过去了,且没有任何再想起她。 在皇权之下斗法失败的人,再厉害也不过是粒尘埃,掌权者捏捏手指,就能让你麻利见阎王。 能留下来的,不过是史书上的寥寥几笔罢了。 洪武十四年,十月。 薛祥的事,也调查清楚了,老朱看着面前的铁证叹气道:“子孙不孝,拖累了彦祥啊。” “按律,薛祥得挨两百仗。”老朱说罢顿了顿,扭头看向朱标:“老大,薛祥今年多少岁了。” 朱标笑着回道:“父皇,薛尚书今年七十岁整了,可受不了二百仗,还是得让其儿子来。” 毕竟君无戏言,你自己说的,过六十五岁之后不仗责的。 “成吧。”老朱也没说什么:“犯事的全都给咱砍了,薛祥年老,不能仗责,让他那四个儿子,每人百杖。” “他既然远在京城,不能约束族人,那就让他革职回……算了,还是贬为工部侍郎吧。” 现在朝堂上正缺人,不少人还戴着镣铐做事呢。 薛祥也还能用,还是过几年再让他回乡约束族人吧。 “云奇,去,把那神镜给咱拿过来。” 老朱把顾晨盯的死死的,别说他捣鼓了什么东西出来,就是每天摸鱼那点事,他都门儿清。 不过看在他也没不务正业的份上,老朱懒得和他计较就是了。 朱标一看到这新奇的玩意儿,就知道所出何处。 “爹,这又是光曦哪儿来的?” 他知道老爹在顾晨身边放了人,虽然有些不赞同,可也知道老爹没坏心,所以也没说什么。 只要顾晨自己不犯错,三儿也就威胁不到他。 朱元璋点点头,把儿子叫到身边,又让人拿来菜叶子,让儿子透过目镜子观察那些微小的脉络。 “顾晨这小子,御史的活,他能干,户部的活他也能干,如今看来,这工部的活他还是能干。” “我特意按三儿所说弄出来的,比顾晨手里的还要精巧,瞧着倒是有趣,从前竟不知,这菜叶子,也能有如此多的经脉。” 他已经决定了,今年过年还是去顾晨家里头蹭饭。 顺便看看他家有什么,是连三儿都没发现的好东西。 “顾晨确实是个人才。”朱标赞同道:“只是爹,儿子不明白,为何爹一定要把他放在御史的位置上?” 这种全能型的人,放在别处不也挺好的么? 老朱笑道:“因为咱曾经说过,咱不会杀御史,至于你将来,坐上老子这个位置。” “要把顾晨那小子,放在什么位置,咱都不管。” 不然的话,他还真怕自己,哪天就杀心大起给砍了。 涂节:“……” 陈宁:“……” 我们两个也是御史,您老人家不也是说砍就砍了么? 顾晨可不知道老朱的良苦用心,他准备在年前去天界寺寻姚广孝,听听他到底要和自己说什么。 十一月的南京,路上的草和泥土已经起了白霜,走在上面都能听见发出沙沙的声音。 天界寺白雾弥漫,仿佛置于仙界,顾晨缓步向上爬着台阶,一缕缕白雾从他嘴里飘出。 “呼~许久不爬山,倒是累人得很。” 他今天是自己来的,什么都没带,还把顾安打发去备年货,为的就是怕他当耳报神。 长长的台阶一个人都没有,达官贵人都是坐马车,从另一条道上山,顾晨图的也是这路清静。 “顾大人来了。” 忽然,姚广孝爽朗的声音传来,顾晨抬头就见他从晨雾中出来,并笑着朝自己走来。 “高僧怎知,我今日会来拜访?” 顾晨觉得疑惑,也觉得可怕,这和尚还真有神通。 “因为贫僧和顾大人心有灵犀。”姚广孝又到和他平阶初站定,并做出邀请:“山后的景色更好,顾大人可愿赏脸一观呢?” 顾晨这时候才发现,不远处居然还有一条小路。 他勾了勾唇,笑道:“高僧相约,自然是要同往。” 隔着衣裳,摸了摸自己做的,尖锐淬毒的小刀,顾晨有了些安全感,坦然同姚广孝去了。 以备万一而已,他倒不觉得这和尚真的会对自己如何。 第81章 不要再见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后山的景色确实更加宜人,禅房更是幽静雅致。 炉子上烧的热水已经咕噜噜冒烟,给有些凉意的初冬添了些暖意,更觉得暖心宁静。 姚广孝笑着引着他坐下,亲手为他做茶的同时。 还笑着同他拉家常:“顾大人,以后想要个什么样的女婿?” 顾晨心中微微动了动,不动声色地笑答道。 “自然是如我这般,老实真诚些,对小女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高僧以为如何?” 作为一个男人,他也不是一直没有别的想法,街上看见美女、美妇,他小心脏也蠢蠢欲动。 可想着自己也有闺女,自己媳妇对自己那也是体贴入微、贤惠动人的,所以从不逾矩罢了。 姚广孝这厮有本事,若能给自家闺女批个八倒不亏。 “是吗?”姚广孝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他是否能梦想成真,反而转移话题:“顾大人觉得燕王殿下如何?” 这人的脸皮倒是厚的很,他从未听说过谁如此自夸的? 还老实真诚? 他要是不会看相的话,倒是会信了他的鬼话。 “嗯……”顾晨想了想,笑道:“燕王殿下弓马娴熟,听说在北平,跟着徐达大将军很打了几场漂亮的仗。” “将来有燕王驻守北平,草原肯定无忧也。” “燕王殿下,会是大明的英雄,大明最强将领。” 姚广孝这是看好了朱小四,想拉自己入伙不成? “是啊。”姚广孝语气带着暗示:“燕王长子今年三岁,听说生的白胖可爱,还很有气文气呢。” “我看过小殿下的八字,是个有泼天福气的, 且仁慈温和,若得如此郎君为贤婿却也合适。” 他观这位顾大人的女儿,隐隐有皇妃之气象。 所以…… “啥玩意儿?” 顾晨脸色立马黑了下来,这死和尚居然想把那短命鬼,还花心的两百斤大胖子介绍给自己闺女? 他撸了撸袖子,紧紧地盯着他道:“你啥意思?你再说一遍?” 他宁愿闺女当尼姑,也不嫁朱高炽那个花心好色的短命鬼。 自己和媳妇都好看,闺女长大了肯定也是个美人,怎么也得配个帅的,你给配个大胖子? “没意思。”姚广孝见他反应这么大,当即便改了口:“贫僧已经,知道顾大人所想,来,喝茶,喝茶。” 他心里叹气,这个改命之人,居然对燕王有这么大的意见,连人家的儿子都看不上。 顾晨:“……” 我不是讨厌朱小四,而是明显标儿要比朱小四好伺候。 如果天命难违,朱小四依旧登基,我还是会麻利地、爽快地、五体投地喊吾皇万岁的。 而姚广孝觉得,如今,自己想撺掇燕王起事一事,恐怕是有些难了。 如果太子死了,倒也有可能,可太子短命之像,已经隐隐有破局之势。 他又不能亲自动手害人,否则可是要遭反噬的。 可自己跟着太子,根本没用,太子也根本不需要自己。 他只有跟着藩王打江山,自己才能够搅动天下风云,在史书留下自己的名来,名垂千古。 可燕王殿下,如今对太子,并无不臣之心。 难办啊。 “这茶我就不喝了。” 顾晨现在看姚广孝,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怎么不顺眼,于是放下茶杯便要选择离去。 “你我其实本无缘,以后还是莫要再见的比较好。” 是,他承认朱胖胖他是个好皇帝,给他当臣子也挺好。 如果朱小四登基,那自己肯定也是坚定的太子党。 可让他当自己的女婿? 抱歉,那还是请他那里凉快,就死到那里去吧。 他,不接受那么大一只的女婿,消受不起。 这死和尚在敢废话,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姚广孝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里更是讳莫如深。 “不见?” 怎么可能呢? 苏婉盈的肚子已经有六个月了,萧九贤来把脉的时候,顺便告诉两人这肚子里是个男娃娃。 母体好,娃娃也很好。 “可惜这孩子还有三月才出来,夫君您两月后就要启程去福建,怕是,不能看见孩子出生呢。” 不能看见孩子出生,这对父亲来说,也是一桩遗憾的事。 “娘子,对不住。”闻言,顾晨语气忍不住有些愧疚:“我有公务在身,也不能陪着你。” 上次媳妇生完孩子去了牢里,这回直接不能陪着生。 想想也是…… 话说回来,九个月发动也有可能,万一能赶得上呢? 只是孩子孩子足月生的好,所以他也没说出来。 免得不吉利! “没事的,有稳婆,嫂嫂和母亲也会来。” 苏婉盈倒是不觉得委屈,只是有些担忧自己的丈夫。 “福建那边乱得很,你一定要当心。” 陛下和太子殿下也是,就不能找个能文能武的去么。 偏偏找自家丈夫,这种只会读书的文弱书生去干那么危险的事情,这不是把鸡往黄鼠狼堆里送吗? 可皇命难违,她也只不过能在心里埋怨几句了。 今年只有严氏和丈母娘入京,顾灏明年要下场参加县试,所以得挑灯苦读没空入京来。 有了从前的教训,大年三十这天,顾晨特意没准备什么好东西。 只有白菜、豆腐、炖鱼还有几个小菜就罢了。 连羊肉都没上。 而且顾晨还故意,提前了半个时辰就和家人吃饭。 等老朱上门的时候,他们早就把嘴巴抹干净了。 只剩下舒宁这个小丫头,因为午睡的缘故起晚了,这会儿才自己捧着用罐子煨的瘦肉粥挖着吃。 罐子煨的粥很香,可你们几个大人,总不能和小姑娘抢吃的吧? 只有第一次登门的朱雄英,盯着她怀里的肉粥不停地咽口水。 好香,他在宫里头,咋就没吃到这么香的粥呢? 老朱看着满座的残羹剩饭,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不可置信:“天色这么早,你们就吃完晚膳了?” 该不会是不让自己吃吧,可是这也说不过去啊。 皇帝登门吃饭,这可是莫大的荣耀,也是天大的脸面,换了别人都得认为祖坟冒青烟啊。 顾晨心里得意得不得了,面上却是一片惭愧。 “今日金陵有灯会,小女闹着要下官带着她去看灯会,所以才用早了些,这真是……” 老朱心里舒服了一些,不是故意防着自己就成。 “这有什么?” 丈母娘因为不知情的缘故,还十分热情地邀请道。 “快坐快坐,灶房里还有羊肉,叫人做个锅子出来也是很快的。” “就是女婿不爱喝酒,家里没男人,也没准备个酒啥的。” “小安子啊,赶紧,去打些酒回来,两位大人,快往里面请,小桃子,给大人们上茶。” 老朱见她这么热情,最后一点疑虑也就打消了。 笑呵呵地跟着她进了堂屋,还是坐在了那个熟悉的位置。 他今天一大早出门,出城看了乡里百姓们如何过年,又急匆匆地赶回来,肚子正饿勒。 顾晨:“……” 唉,丈母娘太实在了也不好,今年的肉菜又得喂土匪了。 顾晨看向,一旁同样无奈的妻子:“你身子重了,赶紧回屋歇着,不必出来忙碌了。” 免得小心翼翼、胆颤心惊的,回头又累着了媳妇肚子。 苏婉盈也没有纠结,上前拉着女儿要回屋里去。 “等等。” 本来自己走到堂屋里的朱雄英,这会儿突然跑了出来问道。 “顾家妹妹,你不是要去看灯会吗?” “我也想看,爷爷,爹爹,咱们一会儿和顾家妹妹,一块儿去街上看灯会好不好?” 这小姑娘生的真好看,长得跟天上的仙童一般。 他要和她玩儿! “嗯?” 朱元璋和朱标对视了一眼,再看顾家丫头那副可爱模样,当下心中了然,老朱笑眯眯地道。 “不成,今日咱们得早些回去,不然你奶奶会担心的。” 果然是他老朱家的种,对长相好看的就是有种天然的好感。 第82章 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朱雄英有点失望,可还是上前拉着舒宁在院子里玩儿了一会儿,还问她碗里的肉粥香不香。 舒宁也是个耿直孩子,居然直接用勺子挖了粥就往人嘴边送。 “小哥哥,你尝尝就知道了。” 爹娘说过,对人不可小气,大方的孩子才讨人喜欢。 还小哥哥? “丫头……” “欸,光曦,别管孩子的事,咱们喝咱们的。” 顾晨看得头皮直跳,当即就想要上前阻止自家闺女,却被朱标制止,拉着他喝起酒来。 “孩子而已,还不到七岁,没什么好避讳的。” 朱家的儿媳妇,大多都是从小培养,他就觉得顾家小丫头不错,长的好,看着性子也好。 如今皇家的姻缘,还是和各位勋贵家族联姻。 老朱虽然暂时还没有,定下皇子公主只能娶(嫁)普通人家的孩子,可顾晨是穿越的,他知道啊。 卧槽。 不愧是一家子土匪,现在还生出来了一个小土匪。 拿点好东西也就算了,还想把他家大白菜也搬走? 抓狂! “小哥哥,好吃吗?” 舒宁真诚地看着面前的客人,还掏出自己的小手绢,认认真真给他把嘴边的米汤擦干净。 上回在陈叔叔家里,人家陈弟弟就是这么对自己的,还说这是待客之道,所以她就记住了。 “好吃。” 朱雄英用力地点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女娃怀里的肉粥。 “我还想吃,可以在吃几口么,那个黑乎乎的最好吃。” 什么叫黑乎乎的? 你个没见识的玩意儿,那是老子弄的皮蛋。 顾晨看着院子里,一口一口喂朱雄英吃粥的闺女。 那小子还笑的一脸灿烂,他更是莫名这小子面目狰狞。 奇怪,从前怎么没这感觉。 不行不行,自己一定要阻止这一切。 就算是皇太孙又能怎么样,那也不过是头种猪而已。 明天,就叫丈母娘回南昌,带着闺女回南昌。 惹不起,咱们还躲不起吗? “光曦,别看了,来喝酒。”朱标给他倒了盏酒,笑的格外灿烂:“还没谢谢你,雄英种痘成了,一生也不怕天花了。” 顾晨:“……” 我要早知道,我特么的…… 老朱也笑呵呵地点头道是,等暖身的羊肉锅子端上来,他就开始伸手大筷朵颐了起来。 还埋怨顾淮怎么没来,都没个能喝的和他喝两盅。 你说顾晨? 在老朱的眼里,这就是颗小趴菜,一坛子就能灌醉的那种。 吃饱喝足,也没看到啥好东西,老朱带着略微有些失望心情准备回宫,却见自家金孙满脸不舍。 朱雄英拉着舒宁的手,依依不舍地说下回还要来找她玩,并且还邀请她,去宫里头玩儿呢。 老朱见了又是一笑,低声和一旁的儿子道。 “雄英眼光好,随咱。” 听到宫里头三个字,张氏愣住了,终于意识到这里人不简单。 等他们走了便逮着顾晨,小心翼翼问他们的身份。 顾晨无奈得很,可也没法子,说出了他们的身份。 “什么?” “陛下?太子殿下?皇长孙殿下?” 听到这三个重量级人物,张氏差点没有原地去世。 “我居然见到了陛下,见到太子殿下,还见到了皇长孙殿下,贤婿啊,我没有失礼吧?” 这样说来,她是不是,见到了三代帝王啊? “没有。”顾晨握住丈母娘的手,认真地开口:“岳母大人,小婿有一事,还请岳母大人相帮。” 见女婿一脸的凝重,张氏也忍不住提了提心。 “什么事,贤婿,你尽管说。” 顾晨低头看了眼懵懂的闺女,毫不犹豫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看来,自己还是得去找姚广孝啊。 坤宁宫。 “奶奶,奶奶。”朱雄英一回来,便小跑着去找马皇后:“孙儿回来了,孙儿问奶奶安。” “哟,小猴子回来了。”马皇后把人拉到自己身边站着,又看向老朱和朱标:“在外头吃饱了吗?” “要不要再添点儿?” 也不知道那顾御史家的吃食,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引得这父子俩,年年都往他家里去。 老朱和朱标都说吃饱了,朱雄英则缠着马皇后说起舒宁。 一口一个顾家妹妹,一口一个好看,衣裳好,生的好,脾气也好,就连吃食也是最好的。 “可惜了,她不住在宫里,若是住在宫里头就是最好不过了,孙儿就可以日日都和她玩儿。” 马皇后有些惊讶,难得从孙子口中,听到他这么喜欢一个玩伴,心里打定主意有机会要把人叫进宫来瞧瞧。 可第二天,她就得了消息,说顾晨的岳母已经带着人家丫头,一大早打包行李回南昌去了。 马皇后想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这事不要给陛下晓得,就当作是不知道此事吧。” 给重八知道了,到时他又该小心眼,东想西想了。 不过这样也是一件好事,老大看重这个叫顾晨的。 他闺女要是和雄英在一块儿,对他的仕途其实并不是好事。 好在孩子还小,就是见到漂亮玩伴有些新奇而已。 只要不见,过几日又有好玩儿的,也就忘得差不多了。 其实苏婉盈舍不得女儿,她觉得皇家也不一定看得起自家闺女,也许是丈夫杞人忧天了。 可顾晨却不这么认为,老朱家每个人都很癫。 谁知道,他们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万一是次妃,是嫔呢,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咱们要防范于未然,应该把这件事扼杀在摇篮里头。” 顾晨烦躁地揪着自己胡子,他已经给岳母大人说了,叫她好好看看家里有没有合适的男娃。 只要皇家要表露出那个意思,他就立刻让闺女定娃娃亲。 嗯,就这么办。 找个普通人家的女婿,他这个老丈人还能压得住。 不怕闺女被欺负了去,要是在皇家被欺负了。 他连帮女儿说句话都不行,所以这是万万不行的。 “成,你是一家之主,你决定就好了。” 苏婉盈见他下定决心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想着过个一年半载,还是得把闺女接回来。 到时候搬了大宅子,偷偷把女儿养在后宅之中也就没事了。 这孩子不养在自己身边,她总是不放心的。 养女儿就是这点不好,日日防贼,生怕给人惦记上了。 天界寺,后山禅房。 姚广孝睁开眼,看了眼面前,恶狠狠盯着自己的人笑道。 “顾大人说再也不见,怎么才刚过了一月便寻了过来,还这副表情看着贫僧,不知贫僧是哪儿得罪了你?” 顾晨坐在他对面,闻言倒是也不急着说话了,拿起茶给自己灌了一杯,然后才悠悠地道。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搅动这天下风云,是为名。” “对不对?” 他盯着姚广孝的眼睛,仿佛要给他的脸盯出个窟窿来。 姚广孝一顿,手上转动的佛珠停下,睁开眼睛看着顾晨道。 “你不用诈我,世间一切都有因果,是你自己改变了自己和家人的命数,是你当初自己选择要科举入仕。” 这倒是,当初顾晨明明可以选择落榜的。 “是你选择给朱皇帝献方,是你选择种痘救治天花,还是你提醒的太子,小心枕边的妇人心计。” 确实,这些都是他干的。 “顾大人,是你改变原本的一切,为自己家人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 自己都没有怪他,打乱了自己的计划也就罢了。 他还好意思找上门来? “这些都是你自己选的路,与我道衍有什么干系?” 他连贫僧都不说了,并且毫不畏惧地盯着顾晨。 “一切变数都在你身上,你既然知道自己闺女是什么命数,想改,也不是来不及的。” “你现在回去,马上给你家闺女定上一门门亲,难不成皇家还能牛不喝水强摁头么?” 虽然他不明白,让闺女当皇妃有什么不好的? 他曾经去过任城孙家,说他家未来会出一只凤凰。 人家就挺高兴的! 顾晨:“……” 是哦。 他连太子妃的命都改了,难道还改不了自家闺女的命么? 见姚广孝再次闭上眼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 最后想了想,还出声劝道:“其实太子殿下很惜才,像你这样的人,殿下知道后定会重用。” “要不然,你考虑考虑,还俗成不成?” 姚广孝不理他,打坐假寐,顾晨只得先告辞了。 你不还俗,他还真没法子,他家标儿可不会把和尚当大臣。 在他离开后不久,姚广孝缓缓睁开了双眼。 还俗? 还了俗,就算是名垂千古,那也不是道衍和尚。 有什么意思? 第83章 初到福建 顾晨回到家,想了想,最后干脆给陈宝船去了一封信。 他在新繁县过的怎么样,要不要把儿子送到白鹿洞书院读书。 还说自己的老丈人,认识白鹿洞书院的山长。 可以给孩子引荐一番,到时候生活上也能照顾好孩子。 白鹿洞书院也在江西,离南昌府并没有多远。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陈家小子就是他家的女婿了。 若是成亲后两人不喜,凭两家人十几年的交情,还能够商量这和离,尚且还能够回头。 进了皇宫,当了妃嫔,受了委屈,那才是悔之晚矣。 过完年,韩宜可叫来大家开会,顺便分派这次外差的任务。 “福建共有八府,分别是福州府、兴化府、泉州府、漳州府、汀州府、延平府、邵武府还有建宁府。” “顾晨,福州府,还有漳州府归你巡察。” “兴化府、泉州府,这两府归余敏巡察。” “高以然的话,汀州府、延平府,剩下的邵武府还有建宁府,嗯,就归范从文巡察吧。” 漳州府归自己查? 那个大名鼎鼎的漳州月港,不就在那里吗? 还有福州府,如今福建是什么龙鱼混杂的情况就先不说了,光福州府就有十三个县。 漳州府也有十个县,总共就有二十三个县。 这工作量,也忒大了些。 不过也还好,周德兴和廖永忠还海上剿倭寇,营地就扎在漳州府,到时候有事可以支援。 廖永忠当然不用说,人家也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只是这个周德兴嘛…… 哦,周德兴的儿子周冀,就是那个在洪武二十五年,朱标刚死的时候,在宫里和宫女玩那种生孩子的游戏。 这一玩儿,就把自己和全家给玩死了的那位。 他和周德兴不熟,只知道他特别护着自己手底下的人。 到时候查出些什么,说不得要来跟自己啰哩巴嗦。 烦死! 只听韩宜可道:“福建情况复杂,去年十月时,漳州府南靖县民作乱,十一月,福安县民作乱。” “十二月龙岩县民作乱,自立官属,侵掠龙溪县。” “所以,陛下给你们一人分派了三十名护卫,送你们前往,到了地方,地方上也会派兵护卫的。” “此去时间紧,任务重,陛下赐了你们先办后奏之权,一旦发现官吏、将士贪赃枉法可即刻下狱处置。” “要是有需要的话,也可先拿官吏出来砍死,杀鸡儆猴,陛下说了,只要福建政治能理清明,杀错了也不怪。” “关键时刻,可令南雄侯赵庸、德庆侯廖永忠,还有江夏侯周德兴,等将带兵围剿。” 臣子哭,总好过百姓哭,一家哭,总好过一路哭。 这,就是陛下,和太子殿下的观点。 “还有,不要怕人拿的太多,空缺下来的位置没人顶上,陛下说了,吏部会即刻组织考试的。” 这乌纱帽有些人不珍惜,有的是人想往自己脑袋上戴呢。 自从陛下开始关注福建,福建那边上的检举信陛下都封封必看。 并且对那边的官吏,忍耐性早就已到了极限。 陛下虽然杀人的刀快了些,却也是勤政爱民的,见到百姓们受苦,嘴上不说心却急得很。 这回看他给御史们的权力,也能看得出来。 奉天殿。 老朱拿着玉如意,在殿中来回踱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朱标也不着急问他何事,坐在老爹的位置上看奏疏,丝毫不觉得这龙椅坐着有何不妥。 半晌,才听老朱道:“咱想着,让增寿跟着去吧,这孩子聪明谨慎,是个能堪大用的。” “跟着去,能见见世面也是好的,他功夫也好,也能保护好顾晨,还能知道知道百姓的辛苦。” “将来啊,也能当个好官。” 他倒是不怕福建的那些老兄弟、还有士兵对御史如何,他怕的是,御史们会遇到民反。 那些人,既然敢闹事,就不会在乎什么钦差不钦差的。 管你是谁,先弄死再说。 “父皇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朱标抬头笑道:“顾晨有的,另外几位御史也要有才好。” “汤叔叔家的、常叔叔家的、耿叔叔家的都还闲着呢,都可以让他们跟着去见见世面。” 否则成日待在京城,迟早养废了不可。 就像自己的小舅子常升,就差不多已经给养废了。 “也是,那便就这么办吧。” 老朱便把敲定了下来,然后严肃地提醒道。 “告诉他们,不许仗着自己身份,干扰御史们办事。” 让他们去的原因,一个是锻炼另一个是保护。 还有一个是监视,免得御史仗着自己权力胡来。 可不是,让他们跟着去捣乱的。 想到这里,老朱又看了眼蒋瓛,后者立刻点头下去安排了。 皇爷这是想要双重眼睛,帝王的疑心就是大啊。 苏婉盈是在顾晨出发前一天生的,这孩子倒是会挑时候。 “顾家的娃,都是单字。” “娘子,为夫对咱们儿子,其实要求也不高,修正自身,是个好孩子就成,便叫顾修,你以为如何?” 只要不是个天天惹事生非的官二代,以后长大能不能当大官都无所谓,平安、健康就成。 苏东坡曾经说过‘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这也是他的心境,并不是真的期望孩子愚笨。 而是希望他一生顺遂,什么风浪也没有就最好。 “成。” 苏婉盈脸上都是汗,汗水打湿了她脸颊的碎发,如此虚弱,却也没忘记为丈夫操心。 “只带安子一个不够,干脆把投石也给带上吧?” “他会洗衣裳,还能烧好吃的饭菜,也会缝缝补补的,能照顾好你,最起码不会让你过的邋遢。” 可惜不能带丫鬟和家眷,否则她真想跟着去照顾他。 “成。” 顾晨答应了下来,小安子洗衣做饭方面确实差了点,不过他正经活也不是干小厮啊。 自己还是带个真小厮去,日子也能过的好些。 因为海上在剿倭寇的缘故,所以大家不能走下江浙的水路,再顺海去往福建,只能走陆路。 南京到福建,一千里的路程,差不多也要走上二十多天。 这几个勋爵子弟倒也好伺候,一路上也没怎么作妖,只有常升喊了几声累,瞧着有些虚弱。 徐增寿的脾气最好,不仅允许顾晨摸老朱赏给他的宝剑,还叫他安心,说自己一定护他周全。 “公子性子真好,你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徐达的崽就是不错,瞧着可比另外几个顺眼。 他满眼痴迷地抚摸那把宝剑,上头镶了这么多宝石。 能卖不少钱吧? 到离目的地还有五十多里的时候,顾晨便首先提出来,他要先便衣入城去探探情况。 几位御史也要一块儿,徐增寿自然不放心他一个人进去,所以直接表明要跟着顾晨一起。 “陛下既然要我保护顾大人,那顾大人就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这是皇伯伯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绝对不能给办砸了。 顾晨嘴角抽了抽,无奈地同意了,徐达家这娃娃还挺死心眼的,这路上连茅厕都给帮着站岗。 耿瓛、常升、汤軏见他如此,当即表示也要跟着几人,绝对不能分开,可见增寿在这群娃里是有号召力的。 于是,顾晨便让护卫们,在城外头搭上了帐篷生火做饭,假装要歇息的模样。 实际上顾晨几人则换了衣裳,扮作外来的商人进了城。 至于路引,早就备好了假的,这是御史查案的特殊手段嘛。 别人可不能这么办,别人这么办那就是伪造。 要吃牢饭的。 明朝初期的福州府,情况自然是不怎么好的。 府城的百姓穿的都不咋地,面色也不怎么好。 不过,官兵巡街倒是勤快得很,对外来人更是查得严。 “干什么的,路引拿来我看看。” “从哪儿来,到福州府来做什么的?” “做哪门子生意,什么时候走?” 顾晨他们进城还没有半个时辰呢,就已经被查了四次路引。 余敏有些好奇道:“这怎么,像是在抓什么人?” 京师重地,也没查这么频繁的时候啊。 第84章 水有点深 高以然疑惑道:“难不成,是有什么重犯需要通缉?” 可也不应该啊,通缉罪犯,逮着外地来的人问什么? 街边商户个个卖力吆喝,都想把自己的商品推销出去。 顾晨上去一一问了价,觉得价格倒是也合适。 这么看来,府城的物价是正常的,没有乱收税的情况。 可是,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 “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顾晨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于是拉着大家伙找了个酒楼坐下吃饭,顺便叫来店小二打听。 “小二,你们这是有什么逃犯不成,怎么官兵巡察这么严?” 看起来,还挺尽忠职守,没有丝毫的玩忽职守。 只不过总觉得,那里有点不对劲,貌似敬业太过头了。 “害~什么逃犯啊。” 小二擦完桌子和凳子后,闻言随手就把帕子往自己肩膀上一甩,低声对着几人吐槽道。 “听说是皇帝老爷派了御史老爷来,官府怕被御史老爷看出些什么来,所以才查这么严。” 话音刚落,顾晨等人还没详细问,就见门口出现了一队衙役。 进门就颐指气使地,把小二和掌柜都给喊了过去。 而刚刚还抱怨不屑的小二,这会儿也满脸巴结地跑了过去,对着打头的那位客套起来。 “李老爷,您来了,请坐请坐,小的这就给您上茶。” 只见这位姓李的衙役倒是不客气,直接带着自己小弟们坐下:“不忙,我是再来问你们一问。” “到时候御史老爷来了,问你们交税多少的话。” “你们该怎么说啊?” 顾晨和另三个御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高官对百姓、商贾倒是危害不太大,对百姓危害最大就是这些小官、小吏,他们比土皇帝还要土皇帝。 另一张桌上的常升撇撇嘴,忍不住低声吐槽道。 “不过一个九品的芝麻官,倒是比我一个公府之子还要嚣张。” 他最多睡个美人,喝个花酒,都没干过这些贪赃枉法的事。 徐增寿赶紧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别说了,别给人听见了,再误了几位大人的事。” 好在那李衙役也没注意到他们,听到店家回答三十税一后,又十分满意地继续问道。 “若是御史老爷问起,官府有没有收其他的税,官府平时巡查可还得力,有没有欺压你们呢?” 只听那掌柜的,立刻弓腰道:“不……没有没有,老爷们绝对没多收税,我们除了三十税一就没多交一个子。” “官府平日巡查也很得力,处处为咱们老百姓着想,从不多收我们一文钱,从不欺压百姓。” 尽管他心里恨得牙痒痒,可也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 若是和他们过不去,那自己的生意也别想好做了。 “很好。”李巡检点点头,拒绝了掌柜留饭的要求:“知府大人说了,要廉洁,不可拿吃百姓一片菜叶子。” 他理了理衣摆,站起身来要走,走到一半又顿住了。 “掌柜的,你这里的茶不错啊,多少钱我买一点儿。” 说着,他就把手伸进怀里要掏钱。 “哎哟哟,李老爷,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掌柜是商人,自然懂的,连忙让人去包了茶叶来。 “李老爷看的上这茶,那是小人和这茶的福气啊。” “哪里好问大人要钱呢?” “大人尽管拿去喝就是了,喝完了随时再来小人这拿。” 李巡检嘴上客气地说不好吧,手却已经接过茶揣怀里了。 “难为你有这片孝心,那本官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知府大人说不能拿百姓一粒米,不能拿百姓一片菜。 可是,知府大人又没说不能拿茶,自己也不算不听话。 他给自己搞了些好处,大摇大摆的就带着人离开了。 “什么狗屁官府,这特娘的分明就土匪窝嘛。” “住嘴,再给他听见了,回头咱们又要再破费一笔讨好。” 等李巡检走了之后,店小二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小声吐槽,却立刻被掌柜的给制止了。 看着掌柜的垂头丧气地进了柜台,顾晨便招手叫来小二,然后从怀里丢了十个铜钱给他。 “小二啊,我刚刚听到,那人要你们给即将进城的御史老爷们说,他们收的是三十税一?” 店小二点点头,答道:“是啊客官。” 高以然抹了抹嘴问道:“不是本来就该收三十税一的么,怎么还要你们这么说呢?” 难不成,这里和朱桓一样,对着朝廷阳奉阴违? 朱元璋对商业和商人还是可以的,除定商税‘三十税一’以外。 还规定书籍、笔墨、农具、舟车、丝布之类皆免税。 可刚刚那一番话说出来,仿佛这间酒楼不仅不止收三十税一的税,而且还有收别的税呢? “税一个屁。”店小二大吐口水:“他收我们三十税二,不仅如此,还有各种各样的附加钱。” “比如,他们说我们是开酒楼的,杀生太多,必须要法师超度,不然就会危害整府的百姓啊。” “还说我们找的法师不怎么靠谱,必须要他们请的法师,超度费按馆子大小来算的。” “高的年二十贯、三十贯都有,小面馆每年也要交,而且还有停车钱、秽物钱、各种孝敬钱。” “我家老爷去城东买了个东西,马车就在路边停一会,就要收我们一百文停车钱。” “丢个秽物,每月也要来收个一贯的秽物税。” “这还更不要说,他时不时上门搜刮好东西,还说什么要修路,隔三差五的就要大家伙捐钱。” “结果,钱是捐了,路该怎么烂还是怎么烂。” “诸如此类的事一天一夜都说不完,掌柜的挣不到钱,我们这些小二的工钱也不停降低。” “再这样下去,家里还能不能揭开锅都不好说了。” 待他把肚子里的苦水倒尽,他甚至忍不住擦了擦泪。 这一层层的克扣下来,受委屈的不还是他们这些普通人么? “你怎么不往上告?”余敏追问道:“他加税要有朝廷的公文,没有公文就加税,那是要砍头的。” “你可以去布政使司举报,还有,你们当地也有按察使司,为什么不去告,这些都不行还能进京去告啊。” “当今陛下早就说过,百姓有冤,可进京告状啊,明摆着的贪赃事实,一告一个准儿。” 那些贪官污吏,除了皇侄朱桓陛下心软过。 别的那些,呵呵! “我的爷,哪有这么简单?”店小二闻言直接笑出了声:“也不是没去告过,还没出城就被官府的抓牢里弄傻、弄死了,你有什么法子?” “罢了罢了,只要能有一口气儿,有一口饭吃,官老爷们坑点就坑点,若是哪天吃不上饭了的话,我也去海上讨日子算了……” 虽然当海盗丧尽天良,可好歹有饭吃有衣裳穿呐。 偷生之举罢了! 尽管讨生活艰难,可日子还得过,他说完便躬身告退,去看别的客人有什么需要的了。 留下几位御史面面相觑,这地方貌似比当年的定远还过分。 最起码,人家朱桓还没有狠到,路面停个马车都要收人一百文的地步,这也忒丧心病狂了些。 几位勋贵之子也是头一回,感受到了百姓的苦。 吃过饭以后,大家又出去逛了逛,顾晨等人舍了些铜板后,才从那些小摊贩口中知晓。 最近这半个月,他们卖的东西,都是官府统一定价。 平时的定价都不是这个价,平时价格都比如今的价格要贵些,只因为官府收的税贵。 “顾大人,这地方的水,比咱们想的要深啊。” 余敏首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们虽然是去年年初的时候,就接到了这么一个外差任务。 可除了陛下,韩大人,和他们四个以外。 知道此事的人本就是寥寥无几,就算是他们出发前,京城有人给这里的官员通风报信。 第85章 总有小人想害老子 可信件在路上也是要时间的,他们怎么会布置得如此周全呢? 府城的百姓日子都难过,又何况是县以下的百姓呢? “这是陛下之命,就是水再深,咱们也得下啊。” 顾晨虽然头大,却也得硬着头皮想法子解决。 “行了,咱们走吧,明儿一早,咱们就亮身份先入城,然后去布政使司探探水到底有多深。” 福建承宣布政使司是干什么的? 这是一级行政单位的名字,下面辖制着八府,六十多个县,管着整个福建的行政及财政。 而布政使薛大方,不是个好东西,福州府的百姓们都说他贪婪暴虐,小官吏对他的风评也不好。 听说这家伙不但贪百姓的,还要贪自家下属的。 高以然说起自己收到的检举信,更是连连摇头。 “听说下属初次拜访他的话,必须要准备“拜见钱”,不给的话不见不说,还要使绊子。” “逢年过节要给他准备”过节钱“,正常办事要缴“常例钱”。” “没有任何原因的强拿卡要叫“撒花钱”,不给轻则让你乌纱帽保不住,重则让你莫名其妙死掉。” “唉,这捞钱的手段嘛,完全就是学的旧元。” “朝廷的俸禄不高,低等官员没钱给这些高官孝敬,又想保住乌纱帽,所以只能从百姓身上搜刮。” “于是,多少有志清官,就这么变成了贪官,和薛大方上了一条贼船,在这地方上拧成了一股麻绳。” 姓薛的死了,他们也得跟着死。 既如此,那大家自然就只能跟薛大方一条心。 反正再苦,苦的也是百姓,他们日子还是好过的。 有点良心的晚上睡不着,没良心的就会享受权力带来的快乐。 范从文道:“我听说,他以永城侯义子自称呐,诸位,依我个人的浅见,这一篮子鸡蛋怕是捡不出来几个好的呐。” 永城侯名字叫薛显,薛显的功劳其实挺大的。 不过他的脾气比较暴躁,擅杀过不少有官身的人,所以只得了一个侯爵,还不是世袭。 只是老朱对他还是很好的,只不过是贬他去海南反省了一年,便又因为思念他,所以给他叫了回来。 给了世袭的爵位,还让他跟着徐达去了北平屯田。 他没有子嗣,只有一个弟弟,所以听说是认了不少义子。 有这么一位义父,怪不得这家伙这么嚣张。 “义子又不是亲子。”顾晨嘲讽道:“永城侯只怕自己都不记得,他到底认了多少个好儿子了。” 要是知道好\"儿子\"干了啥事,他说不定还会亲自、立刻把自己好‘儿子’的脑袋割下来。 然后献给朱元璋,表明这事和他自己没关系。 闻言,大家都纷纷笑了起来,布政使虽然乃是二品大员。 可京城的御史来了,他们也只得乖乖地听从安排。 这不,红袍官衣的薛大方,不就对着青衣官服的几位御史笑语晏晏,语气中还带着恭敬巴结。 “几位大人一路上怕是累了,本官特意为大人们安排好了屋子,还有上好的酒菜、茶水和歌舞。” “吃完了,再打打马吊,解解疲乏,再办公事如何?” 各县的县令,此时都是快马加鞭,处理陈年累积的旧案,虽然已经处理了半个月可还有很多呢。 若是给这些御史看到了,怕是多少有些危险。 “不必了。”余敏朝天边拱了拱手,沉声质问道。 “朝廷有规矩,监察御史到了地方之后所用、所住、吃、喝,皆不可用地方上的一文钱。” “薛大人您到底是不知,还是明知,还非要为之呢?” 顾晨看着一脸正气的年轻人,明白了韩宜可为啥欣赏他。 像他这种人,才是最适合干御史的,面对二品大员也敢直言不讳地训诫,不留一丝情面。 薛大方:“我……” 你都在这么远的地方,吃点喝点皇帝怎么可能知道? 余敏冷哼一声,直接道:“咱们是有公务在身的,不好耽误时辰,还请薛大人带路,咱们就从布政司查起吧。” 布政使司其实没什么好查的,账册不过也是个汇总,具体看了心里有个数,和各府县对照就可以了。 心里有了数之后,大家就分头行动带着人去了老韩给他们分配的府县,做具体的工作了。 顾晨这次带的书吏,一个叫张和,一个邓州。 什么叫书吏,书吏就是管文书的,把监察御史到了地方以后,干了什么、做了什么和什么人说了什么,全都记下来。 还有一些副手的工作,整理资料什么的也归他们干。 都是寒门之子,考个事业编不容易,顾晨对他们挺好的,时不时请他们吃饭,关系倒也不错。 “顾大人,福州府的知府大人李庸,听说为人倒是还好,时常教导手下之人不可欺压百姓。” “只是,布政使司在福州,知府大人说话不怎么作数,漳州知府胡添锡胡大人,也是如此。” 顾晨点点头,看来在文官的这边,福建最大的鱼,恐怕就是薛大方了,居然能压得知府都没有法子。 “成,都歇着吧,明日再说。” 反正这事也急不得,顾晨不想亏待了自己的睡觉时间。 睡眠不足就会变丑,老朱家一家子都是颜狗。 标儿也是。 不让标儿看自己顺眼,自己怎么苟到老朱去世? 回到客栈,顾晨回屋子睡觉,因为太累他也不想洗澡了,由着投石给自己把衣裳脱了就准备上床睡觉。 “你也累了,去歇着吧,要是饿了带安子出去吃点,不用给家里省钱,不缺那口饭。” 虽然铺子已经关了,但是他在京郊买了两百亩良田啊。 应天府的田知道值多少钱么? 花不完,完全花不完! 投石走了以后,顾晨吹了蜡烛就脱了鞋子上床了,谁知道刚躺下,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一个瞧着很清纯,实际上打扮的很妖娆的大美女,居然没有穿衣裳,缩在被子里娇滴滴地唤着他。 “顾大人~” 若是这单成了,方大人说,可以给自己二百贯钱呢。 顾晨:“……啊~” 他吓得立刻尖叫了起来,然后立刻从床上跳下来,指着那女子发出持续性土拨鼠的尖叫声。 “啊……徐公子啊……救命啊……” 总有小人想害老子,老子是那种经不起诱惑的人么? 女子:“……” 她又不是刺客,救啥命啊? 隔壁就是徐增寿的房间,听到隔壁动静吓得立刻提起宝剑,直接就带着人冲了进来。 本以为是刺杀钦差的,想着大概可能会经历一场血战,没想到是名娇艳的女子。 徐增寿:“……” 众护卫:“……” 顾晨见人来了,立刻上前躲在了徐增寿的身后。 “徐公子,你可得给我作证,我可是没碰她一个手指头,可千万不能让她讹上我了。” 这些狗东西,就想拉他下水,连美色都弄出来了。 “顾大人。”听到讹这个字,美人脸色瞬间一白,委屈道:“妾身是方大人,叫来伺候顾大人的。” “顾大人,您能不能,请这些官爷们都出去。” 就算是要卖身,也不能给这么多少看啊。 多丢人。 “我不需要你伺候。”顾晨想也没想,立刻急吼吼地道:“徐家公子,麻烦你,帮忙把她丢出去吧。” “小安子,投石,你们现在马上就去找掌柜,再给我换一间客房,这间屋子,我不住了。” 那么多香粉,呛鼻得很,他晚上会睡不着的。 “等等……”顾晨忽然想起什么,立刻看向徐增寿道:“把她带下去,让书吏给她写上一份口供。” “谁派她来的,让她来干什么,许诺了什么好处,问出来以后,可以直接把人给扣下。” 用美色贿赂御史,这是心虚的表现,不抓都对不起他。 第86章 戏台子挺好 可怜的小美女,这帮子护卫的老子大多都是武将。 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裹在被子里一提就提溜起来了。 还要被十几个男人围着录口供,完事还要被大张旗鼓送回去。 这下好了,全城百姓,都知道她干了啥事了。 当天晚上,徐增寿就把方之涯,从暖和的被子里,丢进了冰冷的牢狱里,还对他的宅子进行了搜查。 “不过一个经历,区区从六品官,居然住得起这么好的宅子,喝得起这么好的茶和酒。” “他敢说他没贪?” 经历是个什么官? 他们的工作是掌管出纳文书等事,类似后代的\"办公室主任\",每月八石,一年也才九十六石。 这么点钱,你住四进宅子,喝杭州的龙井茶? 还有,顾晨居然从地窖里,搜出了好几箱金银。 估摸着,少说也有十几万两,果然是沿海啊。 挣得多! 方夫人哭着喊着道:“御史老爷,不要拿我的钱,那是咱们家祖宗留下的,不是我家老爷贪的。” 事到临头了,居然还在嘴硬。 顾晨拿着方之涯的资料,忍不住拍了她的脸道。 “你家世代务农,至正二十年,你公婆把你小姑子卖去了青楼,这才有钱给你丈夫读书的。” 方夫人没想到他打听得这么清楚,瞬间脑子也转的飞快。 “这……这是我的嫁妆,不是方家的钱财。” 自家丈夫,可是薛大人的人,御史老爷总不能太过分吧? “你还不说实话?”顾晨怒了:“你家只不过是个小地主,比别人过的略好些,哪里来的这么多金银?” “我告诉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兴许还不会连累你的母族,否则的话……” 顾晨逼问起来没有任何负担,这是在古代。 动刑逼问都是合法合规的,更何况是区区问几句话? “我……我……” 方夫人吓得瑟瑟发抖,她到底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内宅妇人,又没读什么书,几下把自己男人干的事全招了。 贪钱都是小事,主要是卖东西给倭寇和外邦谋取利益。 表面上倭寇是敌人、罪犯,实际上人家是生意伙伴。 “不错,生意做挺大,可惜,你家没命花。” 顾晨拿过供状,看着上面的红手印笑的很开心。 “多谢夫人配合,来人,送夫人和她的孩儿们,去狱里头同方大人团圆,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去探监。” 说罢,他就招呼人,把赃银抬走,再给方府贴了封条。 至于赃银,核对无误,签了字据,自然要放在府衙的库房里头,顾晨语重心长对知府李庸道。 “大人可一定要看好这赃银,若是有任何闪失,弄丢了这笔赃银,你怕是不好给陛下交代啊。” 李庸连连点头,表示一定会看好脏银。 他除非疯了,才会在这时候动脏银的心思。 “顾大人,本府也是无奈,薛大人品级在本官之上,他和各位知县、上下官吏沆瀣一气。” “本府独木难支,又不敢撕破脸,这才……”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就是再怎么小心翼翼。 可在福州的这几年,却也难以拒绝地做了不少错事。 比如睁只眼闭只眼,比如收取各方送来的银钱。 当然,他一个子也没敢花,就等着今天呢。 只盼着陛下看在,他不是故意的份上,能开开恩,饶恕自己的家人,他便感恩不尽了。 “我知道大人的为难。” 顾晨也知道不能逼人入绝境,得让人有希望的道理。 “陛下最是赏罚分明,若是知府大人戴罪立功,助陛下理清福建的政务,陛下自然不会和知府大人计较。” “自古以来,法不责众嘛,这个道理知府应该明白。” 虽然不包括老朱,可顾晨并不想把官员都给得罪了。 若是当真都给得罪了,怕是自己这工作也不好开展。 李庸听得心中有了希望,表示自己一定会全力配合。 戴罪立功,为自己和家人,找一条活路出来。 薛府。 “该死。” 听说自己送的美人,人家居然不收,还把办事的人给抓了,薛大方气得直接摔了茶盏。 “四个御史,四个都不收,陛下是派的什么人来?” 这么难啃? 美人如火的热情,居然都暖不化他们的心? “相公,既然美人不行,那就用钱试试?” 年轻的小妾用纤细如葱的手,在他身上画着圆圈道。 这世上,有人的地方,就有贪,谁能离得开钱呢? “先不忙。” 薛大方捉住小妾的手,越想就越觉得不安。 方之涯是他的人,如果被问出什么话来可怎么好? 不行,得想想法子,必须得有这几个御史的把柄。 顾晨可没空管他在想什么,他正在和书吏商量先去哪个县。 “去年十一月,福安县不是才刚刚发生了民变么,那咱们就先抓个典型,拿福安县开刀吧。” 两位书吏都觉得好,一旁光喝茶的徐增寿有些不明白。 “顾大人,你怎么就能确定,福安县里有贪官呢?” 这不还没开始查么? 顾晨和两名书吏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带着善意地笑了起来。 “公子还年轻,自然不懂这些,百姓们不过只想填饱肚子有口饭吃,若父母官是个好的。” “百姓又怎么可能,冒着不要命的危险去造反呢?” 老朱不是就经常说,当年他但凡能把肚子填饱,也不可能会造反,也就绝对不会有朱元璋了么? “许是那陈友定的旧部撺掇呢?”徐增寿假设道:“事情还没有查清,这般武断却也不好吧?” 他今年十六了,是老朱身边的带刀侍卫。 能的老朱如此的看重,他也不是那种绣花枕头。 对政事,也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他知道陛下一直不放心福建,就是因为这地方有陈友谅、张士诚旧部,还有通外邦和倭寇奸细。 所以,他认为,不一定就是知县的错。 “公子说的其实也没错。”顾晨道:“可公子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过的好,别有用心的人又如何撺掇?” 当年元朝官员如果当人,百姓会放下安稳日子不过去当义军吗? 这说到底,不还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么? “公子既然疑惑,不如咱们走一趟,公子也就知道了。” 虽然徐达小时候也挺穷的,可这徐老三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发达,自然这孩子也没被社会给毒打过。 福安县属中县,每年大概能交六万石左右的税。 顾晨等人来的时候,完全没看出此地几个月前有过判断,衙役们个个对着百姓笑容满面。 到了县衙,还看到门口的衙役热情招呼过路的百姓。 “这位大哥,有没有状要告?” “这位大姐,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吗?” “小家伙,糖葫芦拿好,别掉在地上了。” “大爷,怎么提那么重的东西,来,我帮你。” “……” 百姓们也特别会说话,一个赛一个的会夸人。 都说县令好,是清官,是不可多得好官。 顾晨坐在马车里,看着对百姓殷勤备至都\"看不见\"钦差大人的衙役,嘴角缓缓勾了起来。 很好,他的意思是,这戏台子搭的不错。 比那个不打自招的方之涯,要稍微聪明一些。 第87章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徐增寿这个傻小子,也看不出来,还笑嘻嘻地道。 “顾大人,我就说,不一定是官府的问题嘛。” 瞧瞧,就连应天府的官员,也没有这么热情的。 在这生活的百姓,一定过的十分幸福吧? 顾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下一秒就见衙役迎了上来:“御史大人来了,御史大人快里面请。” “小六子,快去告诉知县大人,御史大人来了。” 他们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保管御史找不出差错来。 顾晨笑着点点头,也不说话,提步就往里面走。 没走几步就见县令王安福,带着县丞等人赶来了。 “顾大人莫怪,衙门事忙,未曾亲去城门迎接……” 王知县一身青色官服,乍一看挺好,可仔细看却见他内衬分明是麻布,而非官员的绸布。 初春的天气有点凉,可他的靴子并不厚实连绒布都没。 顾晨拱手道:“王知县治理有方,我观街道洁白如新,大人穿衣还这么节俭,真是个好官呐。” 他是口不对心,可王知县却给根竹竿他逮着就往上爬。 只听他真诚道:“顾大人这是说得哪里的话,咱们做官是为民,若非为民,做什么官呐?” “本县看着百姓们吃不好、穿不好,本县是心如刀割,夜不能寐,又怎敢奢靡浪费?” “衣裳能取暖就成,这鞋子只要是能走路就行,剩下的钱为民修路、打井、搭桥、造福百姓才是大事。” “廉洁嘛。” 这撒谎不脸红的本事,已经是官员们的拿手好活了。 一旁的县丞安凌立刻道:“御史大人您是有所不知,去年本县生了民变,一帮人对普通百姓烧杀抢掠,还打死了我们县衙的衙役。” “许多百姓的房子没了,都是我们知县大人给的银子,为百姓重整家园,连厚靴子都拿去当了。” 说到这里,他甚至还掉下眼泪:“这一个冬天,咱们县令,穿的都是薄靴,脚都起了冻疮……” 还是县令大人有本事,猜到给好东西是没有用的。 这苦肉计,就好使多了。 徐增寿听得感动,要不是有公务,他都想把自己的靴子给脱下来,给这位知县穿上了。 “住嘴。”王知县等他说完了,才怒瞪了县丞一眼:“顾大人远道而来,你给人说这些事做什么?” “顾大人,快请进,下官已经准备好了本县所有的卷宗,还有税收账册,供大人查案。” 此话一出,徐增寿更加感动了,这人做好事不留名,行事又坦荡,别人都恨不得晚些查。 他倒是自觉,若不是没做亏心事,他又怎么敢的呢? 好官呐! “成。”顾晨的笑容无懈可击,还同王知县唠闲话:“刚刚进城时,听百姓说,知县大人有八个子女。” “真是好生羡慕,还是大人命好,小老婆多了,孩子也生的多,将来老了,儿孙绕膝,那是何等的热闹?” 你说你都穷成这样了,还养那么多个小老婆,还生了那么多的孩子,你跟我说你廉洁? 你看我像傻子么? “额……呵呵,顾大人说笑了……” 王知县脸色一僵,没想到这个姓顾的这么厉害。 才刚刚进县里而已,居然就把自己有几个娃都打听清楚了? “顾大人,请?” 不过这又如何,老婆孩子多,又不能说明什么? 累积两年的案件,他早在这半个月时间弄完了。 至于账册,他有两套账,另一套账早藏起来了。 谅他也拿自己没办法。 案卷是从洪武元年开始,一直到洪武十四年的。 账册也是,顾晨并未先看账册,而是先看案卷。 “知县大人的案卷真齐全,大到杀人放火小到偷鸡摸狗都有,破案的速度也是很快的。” “百姓上午告上衙门,下午知县大人就给惩善除恶、为民做主了,只是,这个墨水嘛……” “徐公子啊,你过来瞧瞧,这墨迹新鲜不新鲜?” 顾晨说一个字,王知县脸上的笑容就僵了一分。 徐增寿探过脑袋,认认真真看过以后道。 “是啊,不像是两年前写的字,倒像是近日才写的……” 说到这里,他不可思议看向王知县,惊讶他居然在卷案日期上造假,那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莫不是,也都是假的? “欸,王知县啊。”见状,顾晨笑眯眯地问道:“你用的是什么好墨,居然两年都不褪色。” “该不会是徽墨吧?” 徽墨在唐代时,叫的松烟墨,到了宋朝以后又添了好东西进去,加上产墨的所在的地方改为徽州,所以叫徽墨。 所写之字,可千年不褪色,闻着还有淡淡的香味。 现代的徽墨,都是死贵死贵的,凭他的俸禄怎么买得起呢? 还没等王知县想和好怎么狡辩,不,应该说是解释。 就见顾晨拿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笑着看向他道。 “这不是徽墨,只是普通的墨罢了,那就奇了怪了,既然是普通的墨,它为何两年未变色呢?” “你们这靠海,又潮湿,这些个案卷可不好保存,你看这洪武十二年十二月的案卷和十三年一月的案卷。” “不过是只差了一个月,怎么这颜色差别这么大?” 见他说不出话来,顾晨也没翻脸,只看向徐增寿笑道。 “去,把这卷宗上的,刘大有,还有刘成才给我带过来。” 没想到,拿到的一本案卷,就这么有意思。 这洪武十三年一月的首案,这原告和被告是一族里的人。 刘大有家境贫寒,只有薄田几亩,刚好糊口罢了。 刘成才则是刘家族老的儿子,他的家里有五十亩良田,衣食无忧,日子也很是好过。 两年前,两人几乎同时成亲。 盲婚哑嫁,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刘大有的媳妇那叫一个漂亮,刘成才媳妇就比较难以形容了,可人家娘家陪嫁丰厚。 这刘成才啊,羡慕人家没钱,媳妇还娶得这么漂亮。 经常跑去偷看人家沐浴,结果被刘大有给撞见了。 可想而知,刘成才被狠狠地给打了一顿。 这一打,就给刘成才的媳妇知道了。 他媳妇是又生气、又嫉妒,可她不敢不敢和自己男人闹啊,就到处说大有媳妇为了几个钱,勾引他男人。 刘成才为了男人的面子,所以也说是被人勾引,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给了几贯钱都说出来了。 村民只知道看热闹,才不管什么事实不事实的。 大有媳妇受不了流言蜚语,把床单往房梁上一挂吊死了。 死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娃也五个月了。 大家都说娃是刘成才的,所以活生生地把人给逼死了。 你说这事,刘大有能干吗? 庄稼人娶个媳妇容易么? 还死了! 所以,他要求刘成才家赔钱,最起码把安葬费、还有他给的聘礼钱、给女方老人的安抚钱给赔了。 看在祖上是一家人的份上,他可以既往不咎。 刘成才一家子不答应,就这么闹到了县衙里头。 认为他媳妇是自尽的,和他家又有什么关系? 王知县在这案卷上认为,这大有的媳妇自尽。 那是她自己的脸皮薄的问题,非刘成才家逼迫。 最后,判这个刘大有,无中生事,栽赃陷害,杖责二十,徒一年。 结案! 一条如花似玉的人命,一个还未出生的小生命就不值钱。 受害人家属倒是被反咬一口,被打了一顿不说还要在里头住一年。 还有天理吗? “顾大人。”王知县立刻道:“本县判得绝对没有问题,她是自尽而死,本就与刘成才家没什么关系啊?” 他是收了钱,可这么判,确实是有理有据的啊。 “陛下说过,奸徒若不抵罪,天下善人为所诬多矣,王知县是听不懂,好,那我就再说一遍。” “陛下这句话的意思是,造谣的人如果不严惩,那天底下的好人,不是都要被诬陷了吗?” “刘成才和他媳妇罪不至死没错,可也没有施恶者享福,受罪者蒙冤的道理,这不是黑白颠倒吗?” 虽然老朱说的那句话,是指那些造谣官员谋反的。 可用在这里,也不是说不过去。 第88章 没出息的玩意儿 王安福:“……”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陛下说得是这个意思吗? 再说了,别管朝廷是怎么定的,具体不还是要看父母官怎么判么? 判了就得了,咋这么多话呢? 刘大有被找来的时候,眼里无光,裤子屁股那个地方还有血色,甚至都没条件换条新裤子。 人也蔫了吧唧的,衣裳破破烂烂如被猫抓过的条状,倒春寒的天气,他脚脖子还露在外头。 听见上首坐着的,是京城里来的御史他才亮了亮眼睛。 “御……御史大人,您是京城来的,是陛下派来的吗?” 御史大人,应该不会和他们这些坏官官官相护吧。 御史大人,能为他做主吗? “是,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来。” 顾晨眼眶通红,抛却这身官衣,谁又不是底层呢? 若是没有这身官衣,他也会和这人一样被压迫欺负,家人也是如此,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到这里,他看向一旁强自镇定的王安福道。 “王知县这二十板子,打得是不是也忒狠了些,这都两年了,人家的伤都没好呢?” 王安福心虚低下头,这伤当然不是两年前打的了。 而是,半月前打的。 “什么两年前,分明是半月……” 刘大有抬起头来就要争辩,却见王知县忽然死死地盯着他,那模样跟恨不得杀了他似的。 他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不敢说话。 顾晨皱了皱眉,当即拍了惊堂木,严肃地看向王安福。 “王知县,你最好说实话,这案子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办的?” 眼见着今天是绝对瞒不过去了,王安福缩了缩脖子,只好老老实实地答道。 “半月前。”说罢,他还不忘给自己找借口补救:“本县这两年忙,老娘病重,这才拖了那么的积案。” “因为怕考绩不良,被朝廷追究,这才想了这么个蠢办法,实在是不该,我知道错了。” “可是顾大人,我已经知错能改,把积案都给处理完了。” “将来,以后,也不敢如此了,还望大人网开一面。” 这刁民不会说话,这个御史也是真特娘的烦人。 不就是一些多事刁民么,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那么上心做什么? “你胡说。”他话音刚落,刘大有就立刻怼了上来:“我前儿,还听说知县老夫人找刘成才的娘打马吊呢。” 他擦了擦眼泪,不顾知县和旁边刘成才如刀的眼神,鼓起勇气,把心中的委屈全都说了出来。 “御史大人,您不知道,咱们县的百姓日子有多么难过,朝廷不让打渔,让咱们种地。” “可我们依旧要交渔税,每年辛苦种的地一半以上都交了税,家里的老婆孩子饿得不行。” “偏偏知县大人不满足,还要不停地加税不停地加税,想尽法子从我们兜里头要钱。” “不仅如此,知县大人还不检点,我们县里谁家姑娘生的好看,洞房花烛夜他是一定要……一定要……唉……” 话说到这里,刘大有哭得更伤心,显然他媳妇也…… “要什么?” 徐老三这会儿还没有成亲呢,他甚至还傻乎乎地继续追问。 “他……他……强行帮新郎官,洞房花烛啊。” “嘶~” 从京城来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而县衙原本的衙役却不惊讶,显然他们都是知情人士。 “砰!” “冤枉啊,御史大人,下官不曾,下官不曾啊。” 王安福吓得跪在了地上,连声喊着自己是冤枉的。 顾晨一阵火气:“咱俩是平级,你跪我做什么?” “没出息的玩意儿,膝盖这么软,真是丢尽了朝廷的脸面。” “你的风骨呢?” 明朝上下级之间,民和官之间,都没必要跪下说话的。 只有判决的时候,需要跪,因为他们看来判决是大事。 其余的时候,审问的时候都是站着,如果你有功名在身的话,人家还会给你赐把椅子。 人家老百姓的膝盖,都没他一个当官的软。 王安福站了起身,还有点哆嗦,他觉得自己的乌纱帽。 怕是,保不住了! “不是我说你。”顾晨怒道:“你可是汉人之身,当得也是汉家的官,怎么尽学蒙元的糟粕呢?” “别的地方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的老百姓过的又是什么日子,我也曾经当过知县。” “我离开的时候,治下的百姓,每天能吃三个大白面饼,里头还有盐,一个个面色红润。” “你再看看你治下百姓,一个个不是面黄肌瘦,就是衣衫褴褛,你说朝廷养你干什么使?” “还睡人家媳妇,还非得是洞房花烛夜时去,你说你怎么那么该死,死了也得下油锅。” “来人,脱去他的官服,摘下他的乌纱帽。” “送入狱中,命人好好看管,不许让人死了。” 他的罪行给老朱知道了,少不得要判个凌迟处死或者剥皮揎草,到时候公开处刑也能给百姓出气。 顾晨气得脑袋嗡嗡的,这都已经洪武十五年了。 居然还有抢人洞房之夜的事发生,这都把人欺负成啥样了? 怪不得老朱下手会那么狠,你说就这个样子。 不处以重典怎么行? 刘成才见靠山被捉去狱里了,小心脏早就吓得砰砰直跳。 “御史大人,这事真不关小民,还有俺媳妇的事,是她自己要自尽的,和咱们无关啊。” 不过几句话罢了,别人还说他们家不是人呢。 要是说话算杀人的话,他们一家子不早就死绝了么? “呸,我家娘子,就是你们害死的。”刘大有瞪着他,语气凄凉:“你们到处说她为了钱,干见不得人的事,活活地把人逼死了。” “造孽啊,她肚子里,还有未出世的孩子呢。” “我只想要些钱,安葬我家娘子。” “赔付岳父岳母一笔钱,自己也能再娶上一个媳妇传宗接代。” “可是,你们倒好,和姓王的那个贪官勾结,倒打一耙,反而把我打了一顿不说。” “还威胁我,若是敢闹事的话就杀了我。” “御史大人,小民冤枉啊,小民娘子冤枉啊,小民那未出世的孩儿冤枉啊,求御史大人为小民做主啊。” 刘大有哭着跪下,不停地给顾晨磕头。 “起来吧,本官会按规矩判的。” 顾晨亲自起身,把他从地上直接给拉了起来,然后又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宣布道。 “刘成才及其妻陈氏散播谣言,致刘大有妻范氏自尽,一尸两命,知县王安福判决不公,现由本官重判。” “本官判决,刘成才赔付刘大有安葬费、聘礼钱,其妻父母的道歉钱,共计二十贯钱。” 这钱换不回母子性命,却也能让家属稍感安慰。 “刘成才偷看其妻沐浴在先,造谣在后,杖六十,徒一年。” “妻范氏,多嘴多舌,妒忌成性,掌嘴六十,念其家中,上有公婆需照顾,下有孩儿年幼,只掌罪六十,不作他罚。” “来人,把这对夫妻拖去外头,当着百姓的面狠狠地打,徐公子,你亲自派人去行刑。” 要想把当地的政治弄清楚,咱们首先要干的是什么活? 很简单。 那就是让老百姓们相信你,支持你,只有他们相信你,支持你,你的工作才好开展。 顾晨又看向面前的刘大有,语气变得十分温和:“让你受委屈了,挨了二十杖,实在是王知县的不对。” “我会让他,赔付你十贯冤判钱,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他当然不可能花自己的钱,王安福还没被定罪呢,那他的钱,就暂时还不算是赃银。 既如此,当然要让王家人,自己把这钱赔给人家了。 顾晨提笔,在宣纸上写下: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来人,把这副字,挂在县衙门口还有县城的门口,让进城出城的人都念一遍才能走。” “从今以后,再有人跟风造谣的,就是这个下场。” 第89章 惟愿吾皇早日驾崩 “小民多谢青天大老爷,小民多谢青天大老爷。” “小民……小民……” 刘大有哭的稀里哗啦的,只觉得生活又有了希望,又跪在地上给顾晨磕了好几个头。 顾晨想拦都拦不住,徐增寿看着也是眼眶通红。 好容易给人送走,他才轻声问道:“顾大人,咱们这么判是对的吗?” 本朝对骂人倒是也有刑法规定,可都是平民骂官吏、骂双亲尊长、小妾骂夫、奴婢骂主人等等上下阶级中,下阶级对上阶级的惩罚。 像这种流言害人家自尽的,什么地方都有。 他看别的官府都是判赔点钱而已,倒是没有这么重的。 顾晨解释道:“周朝之时,造谣者被列入八种严重刑罚之中,谓“周礼八刑,造言居一”。” “秦统一六国后,根据《史记·秦本纪》中记载:诽谤者,族诛,也就是说全家都逃不了干系。” 当然了,规定是规定,实施如何又是另外一桩事。 “再后来逐渐宽松,到了唐朝只需要砍头就是了。” “还免八十岁老人、十岁以下孩童,身有重病的人的罪。” “到了今天,乱说话逼死了人,不过赔点钱,打了一顿而已,他们已经很占便宜了。” 这事如果换了老朱来,那大概就不止六十杖了。 在律法还不健全时候,怎么判这些乌七八糟的事,那完全是看手拿惊堂木的父母官怎么想。 父母官好,惩恶扬善,为民做主,父母官不好,那你就回去自求多福,期盼老天开眼吧。 “徐公子。”见他若有所思,顾晨笑眯眯地问道:“到了现在,你觉得,眼睛看到的能算是真的吗?” 这小子心地好、脾气也好,怪不得老朱那么喜欢他。 他也喜欢,可惜年纪上大了点,身份又太高了点儿。 “不是真的。”徐增寿狂摇头,还拱手对顾晨道歉:“是我看的太浅薄,妄下定论了。” “只是,我不明白,朝廷三令五申,不许沿袭蒙元旧习,刑狱颇重,为何却没有用呢?” 在这个地方,他看到了在应天从未见过的世面。 果然,每个人所看见的,都只不过是天下的其中一面。 “能让公子不曾见过,则不算无用,最起码离天子近的地方,还是很清明,百姓也安居乐业的。” 顾晨见他若有所思,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想了,公子还年轻,等看多了,上了年纪,很多东西自然都懂了,现在咱们该去用午膳了。” 再忙,也要吃饭,保养好身子,才能熬过老朱啊。 等标儿登基,自己的好日子就来了。 县丞的典史也进去了,留下的几个巡检瑟瑟发抖,暗暗祈祷能逃脱一劫,可显然不能。 顾安教训了几句,把他们也丢进狱里头了。 然后双手合十,对着县衙里供着的包青天在心里头真诚祈祷。 “青天大老爷在上,下官惟愿吾皇早日驾崩,太子朱标光荣登基,我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不必担责,活到一百岁,钱多的花不完呐……” 作为一个打工人,原谅他如此自私自利的想法。 毕竟哪个大臣,不想遇到一位仁慈的君王呢? 嗯,他决定了,他以后不管遇到什么神佛都会为老朱祈祷的,祈祷他早登极乐享福去。 包青天:“……???” 你有没有搞错,我不管这事的啊? 难不成,他还能提前给人把寿命给减少不成? 这种违规的事,他可不干。 徐增寿见他搁那求包青天,忍不住扭头对顾安道。 “顾大人,肯定是想成为,如包青天那般的好官。” 吃饭前还这么虔诚,真是! 顾安狂点头,表示他也是这么认为,顾大人确实是好官来着。 应天府,奉天殿。 “阿嚏~阿嚏~阿嚏……” 到了用午膳的时辰,老朱一连打了十好几个喷嚏,吓得马皇后连忙叫人把披风拿过来给他系上了。 “早和你说,还未入夏,凉,得多穿一些多穿一些,就是不听,来,先把这碗热汤喝了。” “是有点冷。”老朱接过热汤,然后招呼马皇后坐下一起吃:“婆娘啊,你最近气色不是很好。” “是不是不舒坦,不行让太医给你看看?” “实在不行的话,就叫箫神医进宫给你看看?” 太医院那帮人也是不中用,治啥啥不行。 “不必了。”马皇后摇摇头:“我没事,没睡好而已,重八啊,你设锦衣卫,监察百官,典诏狱。” “朝廷里,已经很多人不满了,如此做法是不是不太好,我是怕,会引起众臣惶恐不安。” 她知道丈夫疑心病重,却也怕丈夫被自己的疑心病害了。 “他们的不满,都吹到你耳朵边了,谁告诉你的?” 老朱非常不爽,你没干错事,怕什么锦衣卫? “我只是听人说,陛下不信任百官,想效仿宋朝的皇城司,令大臣不满、惧怕、抗拒。” 皇城司也是个特务机构,同样让文武百官闻风丧胆,锦衣卫和他的性质其实差不多。 诸位大臣,自然不满。 “呵。”老朱冷笑道:“这事你别管,咱心里头有数,国朝贪腐严重,不用重典又怎么行呢?” “不信你等着看,顾晨和范从文他们在福建指不定遇到多少贪官污吏,咱没有眼睛在外头怎么行?” 全靠文官的一张嘴巴,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他这个皇帝,岂不是和瞎子没有任何区别。 …… 福安县。 王安福入狱三日后,县衙里来了一位员外郎拜见,员外郎今年五十有八,是福安县第一乡绅土豪家族。 他一来,就请顾晨屏退左右,顾晨也都照做。 他自称自己是过来人,吃过的盐,比顾晨吃过的饭还要多。 顾晨笑呵呵地问:“那沈员外,怎么还没被咸死呢?” “按一年最多四斤,活一百岁,也才吃四百斤盐罢了,你看我这个子,每年得吃五六百斤的大米勒。” 这么装也不怕遭雷劈,老子一个京官还怕你一个乡绅不成? 沈员外:“……” 他只不过是打个比方,这家伙怎么那么爱抬杠呢? “顾大人。”他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同他讲道理:“我知道,顾大人年轻,有一颗惩恶扬善的心可以理解。” “顾大人不懂官场之事,原本不是顾大人的错,我来,也是想劝劝顾大人,打狗入穷巷,恐伤自身呐。” 这家伙也太尖锐,刚来就关了方之涯又把王知县关了起来,下一步,他还想干什么? “所以呢?”顾晨面不改色,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人:“员外想说什么,尽管说出来好了。” 说出来,他好再逮一个,顺手而举,当为民除害。 “顾大人可知,这世道官难做,清官更是难做,古往今来,如范仲淹之类的清官都是办不成事的。” “清官想办的事,办不成,可贪官想办的事儿,就好办多了,大人可知其中的缘故?” 见他满脸想当老师的心思,顾晨决定满足他。 “很有道理,请继续说下去。” 他倒是要看看,这家伙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大人,百姓虽然艰难些,贪官加税纵然可恶,可朝廷是不是,能按时收到税款呢?” “若是官员是个清官,怜悯百姓,又怎么能供养朝廷呢?” “有的时候,睁只眼,闭只眼,大家的日子都好过。” “只不过苦一苦百姓,为大局设想,百姓会理解的。” 沈员外喝了一口茶,见顾晨不说话,又继续道。 “顾大人可知,咱们县,在元朝时也来了一位清官,刚上任时,为民伸冤,还同百姓一块儿下地耕种呢。” “可惜,他不肯对百姓加税,规定的粮食凑不齐,也不会讨好上司,想干什么事本县富户乡绅也不配合。” “最后落了个罢官下狱的下场,而本县的贪官都大多得了升迁不说,这不但政绩漂亮、朝廷户部满意,日子也好过啊。” “御史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贪官未免都是坏官啊。” 第90章 这诱惑有点大 “贪官不一定是坏官?” 顾晨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是,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就拿清朝的和珅来说,他确确实实是个超级大的贪官。 可他也确确实实是个能臣,他不贪乾隆怎么南巡? 皇帝怎么败家? 国库如何充盈,朝廷如何运转? 秦桧杀岳飞,那其实不也是九妹皇帝的意思。 赵构想踏踏实实当皇帝,所以不愿意徽钦二帝回来。 所以就把这口黑锅,给秦桧背在了身上。 严嵩和他儿子干的那些个破事,你当多智近妖的皇帝。 当真是不知道? 知道,还让他们活着。 为的不过就是,皇帝认为他们有用。 但是不管再怎么说,你可以说这贪官是个能臣,可你要说他们压迫百姓还是个好官? 那只能送你两个字,呵呵! 在送你三个字:去死吧! “沈员外见识非凡。”顾晨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问道:“所以,员外来见本官,到底有何事。” “请直说。” 说的云里雾里的,他不好定罪,到时候给他逃脱一劫怎么办? “御史大人。”沈员外走近了些,十分真诚地说道:“京官难做,我们都知道,只要大人开开恩,稍微松松手,放过方大人和王知县。” “那么,我们可以,拿五百两黄金,请大人喝茶呐。” 五百两黄金,在明朝的时候可是值白银五千两。 这诱惑还真大,顾晨心里的小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朱元璋的眼睛,此时正在某个墙根,拿小本本记着呢。 顾晨如果没有铺子田地,按在现在这个职位干到老死、再干一百年的话,也挣不到五百两黄金。 可惜了,现在对他来说,黄金不过是死物而已。 嗯,谁让他是高风亮节,两袖清风的读书人呢? “你们?”顾晨挑眉,很是敏锐地道:“你们是谁?” 好家伙,五百两黄金,这换了谁不迷糊啊? 要不是自己在给老朱当官的话,还真不一定受得了这个诱惑。 这才两个人,要是抓十个人,那不得好几万两了? 一夜暴富好不好? 太考验人了! “这个大人就别管了。”沈员外见他貌似有些松口,立刻道:“大人,俗话说,有钱不赚王八蛋。” “有了这些钱,大人的日子,自然是能快活似神仙,娇妻美妾,置宅置田也都尽够了。” 同时他的心情也有些鄙夷,御史也不过如此嘛。 果然,就没有钱办不成的事。 什么朱皇帝、赵皇帝、刘皇帝,他就只认一个钱皇帝。 顾晨此时的心情,其实是非常舒服的,你说当初朱桓赚十五万两,才贿赂自己一百两。 格局多小? 现在人家一出口就是五百两黄金,自己这身价那是蹭蹭地涨,怎么能让人心里不爽呢? “你真的不说?” 顾晨不拒绝,也不答应,只笑盈盈地看着他。 “大人,这事您真没必要知道。”沈员外真诚地道:“大人只当,大家都是为大人好就是了。” “大人若是没有意见,我这就去取钱去。” 只要把这事给办妥当了,这些御史都离开了。 那他们将来该怎么搜刮钱,那就还怎么搜刮钱。 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一点儿变化。 顾晨点了点头,笑眯眯地道:“那你就快去快回,本官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赃银呢。” “哦,对了,我只收金银,不收宝钞,别拿宝钞来糊弄本官。” 沈员外见他说的难听,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可还是想着办事比较要紧,所以还是笑呵呵地去了。 隔壁的茶室里,书吏早已经听命且把他们的话都给记了下来,顾晨看过后也觉得妥帖。 “这些个富户乡绅,不用宝钞,把金银钱都藏在地下发霉,真以为朝廷都不知道呢。” 徐增寿已经暗自跟着了,查清金银所在地以后,等确定罪证就可以抄家,朱棣徐达北伐或许老廖打东瀛,又能多出一笔军费来。 沈员外给了钱,本以为事情就此办妥当了。 谁知道这时候,却从谈话的偏屋里走出来两个书吏,还要求他签字画押,他这才意识到上当了。 “御史大人,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如此不讲武德,真不怕得罪了人,最后不得好死么? “本官一身正气,怎会被你区区五百两黄金所蛊惑?” 顾晨脸不红心不跳,说出的话那叫一个清高。 “把他带下去,仔细拷问,看看是谁让他来贿赂本官的,在去盘查他的生意,还有百姓们对他的风评。” 这家伙做事如此轻车驾熟,看着就是个不干净的。 既然用了拷问,那就说明要用刑,沈员外当然明白。 他反抗得实在太厉害,把一个护卫的脚给踢肿了。 顾晨让小安子送护卫上医馆擦药,不到片刻以后他却回来了。 “老爷,不对劲啊,外伤不是擦点药就好了吗?” 顾晨此时还没意识到问题,他翘着二郎腿还在看案卷。 闻言随口答道:“对啊,不然呢?” 也就是衙门里没有药酒,要是在自己家都不需要去医馆。 “可是……”小安子道:“那大夫说,刘护卫伤得很严重,需要人参等名贵药材好好滋养。” “一副药,要两贯钱,至少吃三副,才能好呢。” 他感觉到不对劲,丢下刘护卫就回来找老爷了。 “啥玩意?”顾晨不可置信,抬头道:“你确实你没听错,姓沈的是驴不成,还能给人踢成内伤?” 他立刻放下案卷,提起衣摆就走:“去看看。” 为了不打扰到百姓,让他们感到害怕啥的,所以护卫去看郎中的时候,是换了便衣的。 别是看他穿得好,所以故意坑他的吧? 小安子去的药堂叫济世堂,顾晨到的时候。 那掌柜,正对着刘护卫唾沫横飞,说得人一愣一愣的。 “咱们这的药材都是上好的,人参更是百年以上的。” “这位老爷,这那男人呐,可一定得保养好自个儿的身子。” “您说您在外头,辛苦挣钱,攒下的家底自己不花?” “那将来有个万一,媳妇带着你的好东西改嫁他人。” “那不就都便宜别人么?” “我这里,还有上好的海参,看您也是不容易,我可以亏本一些,便宜一点儿卖给你。” “原本该五十贯钱的,我可以只收你二十贯钱,您拿回去补补身子,就当是我同你交个朋友如何?” 海参这东西从古到今都贵,明朝时候更是价比黄金。 可你一个小拇指大都没有的,卖二十贯钱就算了。 人家还只不过是一个外伤,你给人家推海参人参。 是不是,有点丧心病狂了啊? 刘护卫他爹是个小将军,很早就跟在朱元璋身边了,只是功劳小,人也平庸,所以没封爵位。 可钱还是有些的,他越听越觉得这大夫说得很有道理。 手伸进怀里就要掏钱,却被一双手给制止了。 “顾大人?” 顾晨要不是看他爹身份比自己高,早就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这脑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大人?”郎中一听这个称呼,当即就发懵了:“您是?” 小安子从顾晨身后,探出脑袋,一字一句地道。 “这是京城来的顾御史,顾大人,你治得这位是刘护卫,当今皇爷的亲兵,你说你该如何治?” 这地方,就连济世救人的医馆,都是这个模样。 真是的,皇爷知道了,不知道得有多生气。 顾晨看向刘护卫,没好气地道:“你是外伤,又不是内伤,吃什么人参海参,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家伙的智商真是被狗吃了,明明几文钱药酒就能搞定的事,你非得心甘情愿被黑这么多钱。 二十多贯钱,都能买两匹马了。 第91章 杀机起 刘护卫被拽出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顾大人,不可能吧?” “我瞧着这郎中也挺面善的,而且药堂还叫济世堂。” “还是本县最大的药堂,应当不会是那等奸商开的吧?” 人家都叫济世堂了,而且人参和海参确实贵。 瞧着,也不算坑吧? “不然呢?”顾晨有些无语:“你不过就是擦破点皮,青了一点儿,需要人参和海参进补吗?” 说罢,他又扭头看向追上来的顾安。 “这么点伤,干嘛要去那么大的医馆,隔壁不就有个小的么?” 顾安搓了搓自己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他们家的药童在街上拉人来着,说他家在做好事,只把脉、不开药的话是不花钱的。” “如果开药,还给减免五成的药钱。” “谁知道,那郎中的手一搭在刘护卫的手上之后,就说刘护卫有这里、那里一大堆问题。” “我给刘护卫说了,他年纪轻轻的,哪来的那么多问题,可刘护卫不信啊,硬觉得那郎中说得对。” 见顾晨满脸无语,他又忙道:“大人别气,我去问过了,那药堂的掌柜,是王知县的小舅子。” “一直以来,他家就是这么看病的,本地人上过几次当以后,我都不去他家看病了。” “而且,他们也只做外来人,有钱人的生意,坑到一个算一个那种,倒也没坑几个平民老百姓。” 当然了,老百姓都给县令爷坑干净了。 哪里还轮得到他们呢? 顾晨:“……” 特奶奶的。 这不就是免挂号费,但是小病坑几万、大病坑几十万的套路么? 感情古代也有,做生意,果然还得看这些人啊。 “什么?” 听说那郎中真是骗子,刘护卫瞬间来了脾气。 “居然敢骗到老子身上来了,老子这就去宰了他。” 亏他还以为自己身子真有那么虚,感情全都是套路呢? “站住。”顾晨叫住他:“别冲动,你没有权利宰了他,你要是敢宰了他,陛下就会宰了你,你信不信?” 不管人家是不会捞钱骗钱了,那人家也是良民。 你杀了他,那就是犯法,你就得偿命。 他有错,得先给人抓牢里去,用律法去审判他。 这是规矩。 “顾大人,难不成,就由着这些黑心肝的骗人?” 这些家伙,都不知道,打着治病的幌子坑了人家多少钱了,不宰了真是难消他心头之恨。 “骗?”顾晨笑道:“你有什么证据,他给你开的药都是真的,又没治死你,你凭什么说是骗?” “赶紧回去查查,看看有没有人告过他们医馆。” “有没有出过人命,如果有才能派人上前查封捉拿。” 提刀上去就干太莽,容易把自己也一块儿送走。 刘护卫回去找人查案卷,顾晨就拉着小安子闲逛。 美其名曰:体察民情。 “卖鱼丸汤勒,热乎乎的鱼丸汤勒,五文钱一碗的鱼丸汤勒……” 福建的鱼丸香鲜弹牙,一口爆汁,顾晨超爱这道小吃,拉着小安子进去就来了两碗。 一碗里头有四个丸子,剩下的全是丸子的精华。 顾晨吃了一碗,又多叫了一碗,还不忘沾上一点儿酱油。 那滋味,简直是绝绝子,恨不得连碗舔干净那种。 “听说了吗?” “什么?” “知县大人,被京城来的御史,给下到狱里去了,还有沈员外,府城的方大人也被下狱了。” “有什么用呢,杀了这波贪官,也还是会来下一波,御史老爷们又不常驻此地,将来日子还不是一样。” “倒也是,薛大人还好好的,建宁左卫的大爷们还好好的,咱们老百姓的日子,就好不起来。” “唉……” 听着百姓们的议论,顾晨的食欲却丝毫没有减少,又加了一碗丸子,才回县衙里头干活。 他给老朱写了等奏疏,建议他可以给福建来个大清洗,但凡是手里不干净的,一个不留全砍了。 其实也别怪顾晨心狠,关键现在的官员都在当地树大根深,不大清洗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此举涉及极广,需要军队重压,还得老朱点头才行。 要杀那么多人,也不知道,回头老朱会不会宰了自己,给大家泄愤,姓毛的不就是这么无的么? 管他呢,自己是御史,又不是锦衣卫那种拿刀的人。 唉,真复杂。 上辈子当杠精,这辈子当御史。 早知如此,他就不和导师杠了,不和导师杠的话,这会儿自己早毕业,平安潇洒地生活了。 至于新官员,最好不用福建籍的,福建籍的官员都去别的地方当官,然后让别的地方的官员来福建当官。 而且还不能是一个地方的,如此便不至于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抱成一团,肉也烂到一个锅里。 顺便,参了薛大方一本,说他擅自决定官员生死、升降、受贿、压迫、贿赂等十多条大罪。 奏疏是让徐增寿偷偷送出去的,这崽子办事特别靠谱,又细致,并没有让薛大方知道。 可薛大人现在已经暴跳如雷了,皇帝派来的四个御史在他的地盘上,把他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撸了。 眼看着再等下去,说不定就要摘自己的乌纱帽了, 薛大方不愿继续坐以待毙,开始盘算着要杀了顾晨。 “不可啊,薛大人,杀钦差,可是要被诛九族的。” 连邻居都逃不过那种! “怕什么?”薛大方冷声道:“这几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蠢货,既然软硬不吃,那就去死好了。” “反正咱们这儿的民变多的是,陛下就是怀疑咱们,也得想想看,是不是他自己怀疑错了。” “立刻让人去准备,在他们要去下个县的时候发生暴乱,趁乱,把他们四个全都给本官弄死。” 薛大方当然明白此举凶险,可是他也知道此事不可不为。 再不想办法,自己就得死! 反正左右都得去死,那不不如多拉几个人去垫背呢! 想要他的人头,让他们自己升官发财? 他呸! 入夜,天地一片寂静,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阵阵嚎啕大哭,顾晨还以为自己做梦就没管。 可哭声却越来越大,顾安这时候又匆匆跑了进来。 “老爷,隔壁宁德县的百姓来了,说是他们的家闺女,被建宁左卫的防御官给抢了去。” 啥? 顾晨猛地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安子道。 “我这么大个的御史在这里,他们就敢这么嚣张?” 那这里没有御史的时候,他们是不是要上天啊。 “是啊,老爷。”顾安愤怒道:“那老爷子说抢他闺女的那个官,穿的是千户的衣裳呢。” “丢了五贯钞,也不管人答不答应,提上马就跑了,姑娘的母亲,当场就晕了过去。” 小小的千户就这么嚣张,百姓们这是过的什么日子? 被地方父母官给欺负完了,还要被这些兵鲁子欺负。 “走。” 顾晨连忙起身穿衣裳,想了想,还是把标儿给自己的软甲,穿在了身上,关键时候保命来着。 当然,刺心脏有用,刺脖子那就没用了。 顾安不解道:“干啥去啊?” “要人去啊。”顾晨怒道:“再晚,黄花菜都凉了。” “还有,赶紧去叫徐公子起来,然后去漳州给江夏侯说声,让他拨点人过来,快点去啊。” 如果不出意外,就算现在赶到黄花菜也只怕是早凉了。 兵鲁子又不会怜香惜玉,肯定是没法子将姑娘给清清白白救出来。 只不过,倒是可以刚好趁这件事,对建宁左卫进行发难。 至于为什么找周德兴的人,而不去找廖永忠。 那自然是还没到时候,像这种小事,周德兴的人足矣。 第92章 卖我一个面子 “特奶奶的,特么的,你们建宁难不成是没有女人的么,居然来老子的地盘上抢?” “御史还在福安县的,你这不是给老子找事么。” “赶紧把姑娘还给人家,再给人家父母亲好好赔礼道歉。” 顾晨赶到的时候,便见驸马都尉王克恭已经到了。 他此时正叉着腰在那儿骂娘,而建宁左卫的兵则一个个点头哈腰,完全没有一丁点儿脾气。 见顾晨来了,系着玄色披风的王克恭立刻拱手上前打招呼。 “欸,顾大人,这么晚了,扰着你的清梦了吧?” “都怪这群混账不懂事,咱帮大人好好地教训他们。” 建宁左卫是倚郭的,属福建行都指挥使司管辖,要管也该由行都指挥使,张赫来管才对。 他跑来狗拿耗子做什么? 人家是皇家人,顾晨就是有一肚子不爽也得先行礼。 “驸马都尉太客气了,因着下官有公务在身,也不好前去公主府拜见,不知公主近来,身子可还康健?” 王克恭娶的是福成公主,福成公主是老朱的侄女。 她爹朱兴隆本名叫朱重四,乃老朱的长兄。 嗯,她爹是被饿死的,说起来也是怪惨。 洪都之战的朱文正和这位公主,就是同父同母的兄妹。 “多谢大人关心,公主一切都好。”王克恭拱手笑道:“这里夜深露重,不如交给咱来处理,还请大人回去歇息如何?” 见顾晨不动,他又道:“咱保证,会给大人一个满意的答案,绝不会让那姑娘白白受委屈。” “大人,可能卖咱一个面子?” 王克恭还是自信满满的,毕竟他也算是半个皇家人。 何况自古以来,将士本就辛苦,虏个女子不算大错。 只不过陛下和娘娘,见不得这种事,所以他不想让御史,把这种事,给闹到朝堂上去。 “不是下官不给驸马面子。” 顾晨嘴里说着软话,却直接给了徐增寿一个眼神。 “只是下官奉陛下之命,巡按福建,有些事不得不做,还请驸马恕罪,改日有机会定给驸马赔罪。” 只见徐增寿带人上前,没两下就给那刘千户戴上了枷锁。 然后又把衣裳凌乱正哭泣、惶恐不安的姑娘,单独带入到一间空旷的房子里问话录口供。 “说到底,顾大人,不还是不肯给我朱家人面子?” 我朱家人? 顾晨心里的小人捶地大笑,这货怕不是不知道。 老朱杀亲女婿的那个狠劲,何况还是你这个侄的? 人家拿刀的手,只会砍得更快。 “驸马见谅。” 顾晨态度不卑不亢的,在洪武朝除了怕老朱以外。 别的人,他还真的没带一点儿虚的。 “吁~” 这时候,周德兴义子,周成发也带着五百人赶到了。 他先给驸马见礼,然后开始自我介绍。 “驸马都尉,御史大人,我是江夏侯麾下的千户,侯爷说我和这些兄弟,都听御史大人的差遣。” 建宁卫和福州卫不干净的事,他们这些刚来的人也有耳闻。 看驸马大人和御史之间暗潮涌动,他明白此事不简单。 “嗯,劳烦周千户,把整个千户所都给围起来,然后请建州左卫指挥使,胡延过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驸马都出面了,正主指挥使却没来。 这合理吗? 胡延是胡美的侄子,胡美是豫章侯、临川侯。 他的长女是朱元璋的胡顺妃,小十二朱柏的外祖父。 胡美和他的好女婿,借着长女在宫中为妃之便,秽乱宫禁,于洪武二十三年被赐死。 军中七拐八绕的,都和老朱有点亲,这些人文化水平又不咋地。 现在又没什么仗要打,他们不就可劲地祸祸了么? 王克恭见他不理会自己,也没脸面再留下自讨没趣,挥挥手也就走了,只是却记恨上了顾晨。 顾晨:“……” 很好,自从当了御史,这仇人每天都往上涨。 顾晨巡视了一下整个千户所,把所有卫兵都集中了起来。 发现有些卫兵呢,长的白白胖胖的,老婆孩子也长的好。 可有些卫兵呢,不但又黑又瘦,身上还有伤,瞧着还是鞭伤。 顾晨在一个瘦小的卫兵面前蹲下,又叫小安子拿来伤药,亲自为他擦着手上的鞭伤。 见他面露害怕的神色,还同他拉家常缓和情绪。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有十五了吗?” 只有自己肩膀那么高,瞧着是个年纪不大的崽。 “大人,我叫范振才,今年十六了,嘶~” 伤药碰到伤口有些刺激性,小子的手忍不住缩了缩,却被顾晨牢牢拽着,他只好咬牙忍着。 顾晨趁撩开他的衣裳,便看见满背的便痕。 他凝了凝眉,语气带了些怜悯。 “这伤是谁打的?” 卫兵闲时种地,有战的时候从征,本来就已经很苦了,却还要受自己的上司奴役欺负。 那些人,真不是东西! “是刘千户手下的几个百户~” “死小子,你胡咧咧什么呢,啊……” 这话刚说出来,就见几个百户模样的要发飙。 “不许多话!” 谁知却被徐增寿,毫不客气地上前一人一脚给踢倒在地,发出阵阵哀嚎惨叫,不敢在说话。 顾晨仿若未闻,头也没回地,继续为小子处理着身上的伤口。 “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听了这话,旁边的书吏秒懂,立刻让人拿来纸笔开始记。 范振才看着面前,温柔地给自己擦药的官老爷,又看了眼,在地上哀嚎的那几个百户。 他好像明白了,面前的官老爷是来帮他们的。 范振才吸了吸酸涩的鼻子,鼓起勇气地回道:“因为我们干活慢了,所以百户打我们。” 顾晨温柔引导道:“干什么活,是种地吗?” 他知道不是,可就是要这么问。 小子摇了摇头,委屈地道:“此地官老爷们也好,军官们也好,都喜欢让我们干私活。” “不管是修建城楼,还是修建自己的宅子、庄子,都让咱们去干活不说,一日还只给吃一顿饭。” “家里富裕的,可以花钱免役,可咱们这种没钱的,则是重役不休、没有一天的好日子过。”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哭出了声音来。 大约是情绪感染吧,渐渐的好些卫兵都哭了起来,都是那种看起来吃过很多苦的人。 其中一位出声道:“诸位百户、千户、指挥使、副指挥使,都喜欢强掠妇女,甚至下属卫兵的媳妇也不放过。” “不仅如此,军官们还克扣咱们月粮。” “说好卫兵每月一石,有家的则二石,盐二斤,马饲料十五斤的。” “可真的到了咱们的手里,若是有说好的一半,咱们都得兴高采烈地去拜妈祖了。” 这也就是说,好的时候被克扣一半,不好的时候。 他们就都得饿肚子呗? 顾晨深吸一口气,干脆就直接席地而坐,和大家彻夜畅谈,看看这地方到底有多少问题。 原来对百姓最大的威胁,还不是日益腐败的军官。 而是沿海的土军。 何为土军? 就是地方土司或者民间豪强,所拥有的私人武装。 他们也有为国家抗击外敌、维护边疆、保护民生等方面的贡献和成就。 可也有变得贪婪残暴、肆意掠夺、与民为敌等方面的罪恶和祸害。 他们不受明朝的直接管辖,而是归属于各自的土司或者豪强。 这就造成了军队的分化和割据。 他们之间还经常互相攻伐和争夺利益,甚至与正规军队发生冲突。 如此久而久之下来以后,此地便形成了:“土人为军,反为乡里之患。”的无奈局面。 第93章 杀鸡儆猴 你问老朱知不知道这些事? 他当然知道,他还想过让土军和江浙两地的沿海土军互相迁徙,可福建这边的土军已经久得恩惠。 于是就说什么道远劳苦,强调互调之难死活不肯迁徙。 所以朝廷也没法子,只能让沿海卫所相近者互居之。 可这样反倒是让这个地方的军士、官员越发沆瀣一气,团结起来,让朝廷头疼不已。 顾晨现在就觉得,老朱还是不够狠,这种事情得和清朝皇帝学习,当然不是学着对百姓,是对为祸乡里的土军。 顺治十八年的时候,清廷断然决定实行大规模的强制迁徙濒海居民的政策,史称“迁界禁海”。 清朝廷画地为牢,确定好自己定下的边界之后,便开始驱赶百姓,一般只给大家三天的参加时间。 如果三天到了你还不走,那就拿刀架在你脖子让你走。 为了断绝这些沿海居民,想回去居住的心思,还把界外所有的房屋,全都销毁了个干干净净。 当时,朝廷还在福建的福宁州,立上牌子警告:“敢出界者斩,越界数步,即行枭首”。 在莆田县立牌:“界外不许闲行,出界以违旨立杀。” 还有武兵不时巡界,史记:“间有越者,一遇巡兵,登时斩首。” 此举使得大批的沿海居民,惨死于朝廷的屠刀之下。 彼时,沿海已经有了良田沃土,富庶的渔业和盐业。 这对沿海居民打击巨大,良田转眼间变成了一片废墟。 因为迁海而荒芜的土地数字,也是惊人不已的。 广东和福建两省,就有五十七万多亩地被废弃。 对于土军,听话的就编户籍,分散在全部各军队之中,为国效力。 要是不听话的,那就用武力全部都给剿杀了吧。 剖腹抽肠、摘心活祭、剥皮挂树等等令人心惊的手段层出不穷。 如果说老朱是个可恶的暴君,顾晨觉得还是过分了一些。 最起码,老朱的手段和它们比起来,也还算是温和。 当然,顾晨不是赞成清廷的手段,他只是认为乱世用重典,用坚决一点儿的手段把这些人给清了。 不说安稳几百年,百姓几十年安居乐业还是可以的。 正想着呢,徐增寿过来说,胡延胡指挥使到了。 顾晨嘴里抬头看去,只见两个士兵架着一个浑身酒臭味的男人过来了,男人仿佛醉死了过去,颠簸了十多里路眼睛居然都没有睁开。 “哟呵,胡大人这是喝多了啊?”顾晨嘴角勾了勾,立刻看向身旁的书吏:“还不赶紧记下,建宁左卫当值饮酒,还喝了个烂醉。” 两个书吏明白,就要装模作样地记在纸上。 “胡说,今日咱没当值~” 笔都还没有落到纸上,胡延就先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闻言,别说顾晨,就连徐增寿和周成发都忍不住撇了嘴。 这么蠢,到底是怎么当上指挥使的? 还用说么? 当然是靠关系,走后门啦。 “指挥使又不醉酒了?”顾晨没好气地看向两个书吏:“还不快写下,胡指挥使为躲避御史问话,故而装醉。” 两个书吏又要提笔,胡延连忙上前捉住他们的手。 “别介,别介,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原来胡美被召回京以后,没什么本事的胡延就被自家大伯子留下,在这里管着建宁左卫。 胡延是个懒汉,不管正事,每天在家坐吃山空。 饮酒赏乐好不自在,可是他倒是乖觉。 只是懒,从不干强迫违法之事,也不抢别人的。 不收别人的好处,下面人的孝敬也不收。 因为他牢记大伯胡美的话,不敢给家里惹一点儿事。 建宁左卫的事,原本都归副都指挥使张麒管来着,可是他去年死了,新的人选还没有选好。 嗯,所以就更乱了。 “御史大人啊,这事真不赖我,不信你立刻去我府上查,我家每一笔银子,那都是正经的。” 顾晨无奈记下,赖不赖的,就让老朱自己去判断吧。 他带着几个作恶的千户、百户离开,胡延还跟着追了老远。 “顾御史,你可一定要帮我给陛下说说好话,我在这里真的很老实,一点儿坏事也没干啊~” 顾晨不理他,胡延还挺委屈的,好歹湘王殿下和自己沾点儿亲。 他在不干坏事的情况下,享受一下也无妨吧? 不过顾晨还是让人去核查了,毕竟到底干不干净不是看自己说,靠嘴说和珅还说他两袖清风呢。 三个月到了后,顾晨和几位御史把自己的业绩汇总,还有些个人看法,快速送往了应天府。 锦衣卫也没有闲着,几乎是同时把小本本送入应天府,然后送到了蒋瓛手里,最后到了皇帝的御案。 …… 洪武十五年,七月初二,奉天殿。 夏天本来就很让人心烦意乱,老朱在看过几位御史的奏疏,还有锦衣卫记下的小本本后就更烦了。 “气死咱了,气死咱了,这帮不成器的玩意儿。” “咱是让他们去治理福建的,不是让他们去为祸一方的。” “御史们初到地方才三个月,便找出这么多问题。” “整个福建的官吏、军官,竟也找不出几个好东西来,坏的偷鸡盗狗,欺压百姓为祸一方。” “好的默默无闻,不干正事,对旁人欺压百姓视而不见。” “咱花那么多粮食和钱养着他们,他们就做出这些混账事,咱真他娘的白养着他们了。” 老朱这会儿多少有些暴跳如雷,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 可当事实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朱标看着一封封口供,也是直叹气,想了想最终道。 “爹,儿子觉得,这海贸咱们是必须得开的。” “御史们说,当地官员乡绅军官,常走私于外邦与倭寇,茶、布匹等物都卖出天价。” “可钱最后都进了他们的兜里,苦了朝廷与百姓。” “北宋宰相赵普,曾对宋太宗说过:中国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 “所以儿子以为,应暂停剿倭,令在闽的三位侯爵。” “带兵携御史清理官吏、卫所、让土军四散迁徙,并禁止各地主乡绅私自招兵,违者当斩。” “马上令吏部即刻准备考试,为福建新一批官吏选拔,到时候一捉,一换,该下狱的下狱。” “该砍头的砍头,该贬的贬,该流放的流放。” “一鼓作气清理完全之后,咱们再剿倭开海。” “如此一来,总比外乱,内也乱的要好。” 打倭寇打了这么多年,越打越多,越打越多。 其原因不过是官吏、军队腐败。 只有解决了这些问题,才能彻底解决根本问题,土军的问题更是十万火急、刻不容缓。 “嗯。”老朱也有这个意思:“你直接给廖永忠他们去信,让他们从海上下来,先配合御史清贪要紧。” “告诉他们,土军肯听话迁徙的,便罢。” “若是不愿,全部就地斩杀,咱赐他们先斩后奏之权。” “凡四品以下官员,只要证据确凿,都可以按法诛论,嗯~从应天府,派些刑部官员去协助。” “那些个四品以上的,都召回京师来,咱,要亲自审问,咱要亲耳听到他们认罪。” “还有,叫他们别急着杀,等新的一批官吏到了以后,让他们亲自去看着上一任被行刑。” “告诉顾晨他们几个,务必把这次查出贪污十五万贯以上的、草菅人命的,全都给咱凌迟处死,脑袋挂城墙满三年,夷三族。” 这种杀鸡儆猴的法子,老朱认为是极有用的。 只有看见当贪官的下场是什么,才会害怕当贪官。 第94章 马皇后痊愈 还有那些四品以上的官,老朱大部分都是见过他们,且时常都有奏疏往来,全都是老熟人。 这些人在他面前装成清官、好官的模样欺骗于他。 那么,他就必须得亲自收拾了他们,才算是解气。 特别是那个薛大方,他非得把他处以极刑不可。 薛显的义子? 笑话! 就算是薛显本人来了,他朱元璋也是照砍不误的。 “皇爷爷。” 这时候,快八岁的朱雄英,哭兮兮地跑了进来,他抓着老朱和标儿的大手,着急地道。 “皇爷爷,您快去看看奶奶吧,奶奶不肯吃药,说什么都不肯,爹也去劝劝奶奶吧。” 他听旁人说,如果人病了不吃药,就会离亲人而去。 奶奶对他最好了,会看他读书,会给他做衣裳,还会给他做好吃的,他舍不得奶奶离开自己。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着急。 他们二话不说,放下奏疏就往坤宁宫赶去。 其实马皇后已经病了两个月了,自从被太医诊断出是痢疾,很难治愈后,她就不肯吃药了。 “此乃不治之症,我若是吃了不好,岂不是连累了别人的性命么?” “我既然得了这种病,那说明是我的命数该如此,吃不吃药又有什么关系,我不吃!” 太医院的药一般开的都很温和,虽然说是治不好人。 可也是治不死人的,最多让你不死不活地活着。 所以马皇后如果肯吃药,那延长几个月寿命应该还是不难。 可马皇后不干,她并不想多活几个月以后依旧要死,连累了太医,到时候又多几家人哭。 这些太医在皇权眼里,不算什么,可他们回家里去,却是家里,甚至是族里的顶梁柱啊。 “妹子,你听话成不成?” 在外杀伐果断,令无数贪官污吏闻风丧胆的老朱,此刻却坐在病床边上不停地抹泪。 嘴里还好声好气地哄道:“咱跟你保证成不成,只要你肯吃药,不管能不能治得好你,咱都不杀他们还不成么?” 马皇后摇摇头,然后虚弱地伸手握着老朱埋怨道。 “你当初,还答应过我,不杀小明王让他富贵一生呢。” 夫妻一辈子了。 她难道还不了解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德行么? 嘴上说着不杀不杀,扭头就给人直接弄死了。 “咱没杀他啊。” 老朱自然不承认,脱口就把一口大黑锅给丢了出去。 “都是廖永忠那个混账羔子,自作主张来着,咱不是早跟你解释过了吗?你咋不信自己男人呢?” “妹子,你听话,把这药给吃了好不好?” 马皇后抬头看向丈夫,终究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骗得了别人,你骗不了我,小明王是怎么死的,你我心里都很清楚,重八,答应我。” “我死了,放过那些太医。” 瞧瞧,一个个的都吓得瑟瑟发抖,多可怜啊! 还有廖永忠,至正十五年就跟着丈夫打天下了。 忠心耿耿,要不然,也不可能派他去干这事。 可是,他把事做的太明显,封爵后又私底下和杨宪交好,文武相交,正是帝王的大忌。 当年若不是御史顾晨的话,恐怕廖永忠早就下去见阎王了吧? “咱不跟你争这个~” 朱元璋的话才刚刚说到一半,他却忽然想起来。 顾晨之前和萧神医,不就弄了个什么素什么东西,把一个得了痢疾的老头治好了吗? 老朱立刻放下药碗,看向正在抹泪的朱标问道。 “萧神医到京城了没有?” 萧九贤三月时候归乡,五日前马皇后病情加重。 老朱再次让人召其入京,可毕竟车马比较慢,一来一去,少说也得十天半月,哪有那么快呢? “怎么那么久?”老朱急得团团转,柔声哄着媳妇道:“婆娘啊,你别着急,箫神医的本事你是知道的。” “咱听说他治好过得了痢疾的老头,他一定能治好你的,妹子啊,你可一定不能有事。” “咱舍不得你,你不能比咱先走,你要好好的~” “你要是赶先走,咱就把这些太医,还有那些你想保的老兄弟,全都送下去给你陪葬。” 自己当年一无所有,本以为娶不上媳妇来着。 谁知娶上了,媳妇人还好,给他吃大面饼子,给他生儿子,陪他走过艰难岁月,为他出谋划策。 他都不敢想,没了妹子,自己剩下的日子怎么过。 虽然他小老婆有很多,可她们又怎能和妹子比? “陛下别骗我了,痢疾如何能治?” 话是这么说,可马皇后,眼底还是燃起了一股希望。 若是可以的话,她也想活久些,多陪陪陛下和孩子。 “真的,咱啥时候骗过你。” 老朱把顾晨和箫九贤,怎么治好老头的事都给说了。 只是他没有试过,所以为了保险起见。 还是只能等箫九贤进京,亲自为妹子诊治为好。 马皇后默默记在心里,若这回自己还能从鬼门关回来。 那自己的救命恩人,除箫九贤外,那就还多了一个顾晨。 其实马皇后病重的消息传出去,全京城的人都坐不住了,他们都希望马皇后好好地活着。 勋贵也罢,文官也是,不管信不信神佛的都为马皇后祈祷。 有那些受过马皇后恩惠的,甚至连只要皇后娘娘能好,他们愿意折寿十年、二十年的话都说出来了。 就算是自家爹娘病重,也不见他们如此虔诚。 箫九贤连马车都没有坐上,是被锦衣卫扛在马上带回京的,来回十二天的路,硬生生只用了八天。 他吐得天昏地暗,却没人管他,提着他就往坤宁宫去了。 等到了坤宁宫,又被皇帝和太子架到了病床前。 箫九贤虽然觉得不舒服,但也可以理解病患家人的心情。 只好先把脉,而后长舒一口气,这病确实是有些严重了。 好在马皇后比那大爷年轻,情况还是比较好的。 “先来三十斤大蒜~” 有了第一位病人的痊愈,年轻胆大的箫九贤丝毫不慌。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来,就是在皇帝面前也没有丝毫压力。 喝药的时候,皇帝刚好不在,马皇后看着自己面前的药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 “我这病,真的能好?” 若是不能好的话,她也不想连累箫神医了。 “能,娘娘。”箫九贤简言意骇:“在郎中不放弃病患的时候,希望娘娘也不要放弃自己。” 病中最怕的不是医生不好,最怕的是病患没有想活的欲望。 “我知道了。” 马皇后接过药碗,一饮而下,只是心中还有些不安。 自己若是真的好不了,重八会不会杀了箫神医和顾晨? 看来,她得想想法子,给这两人留些保命的东西才行。 可显然她是多想了,吃药两天后,她明显感觉自己身上好多了,可见这药是真的有些效果。 “善,大善,自此以后,痢疾再不是不治之症了。” 马皇后身体一天天好起来,皇帝的脸色也好了起来,大臣们的心,更是重新落回肚子里。 老朱难得大发慈悲,赦免了一部分被族人拖累的死囚。 当然,这不包括福建! “顾晨这小子不错。”媳妇好了,老朱心里对顾晨也越发满意了:“涂节的那个宅子,没白赏给他,现在就希望,他能全须全尾地从福建回来。” 闻言,本来还笑着的朱标,立刻严肃地问道。 “爹,什么叫希望,他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这里边儿,有事。 老朱表情淡淡的:“薛大方那个蠢货想杀御史,所以咱没让人拿他,就是想将计就计。” “捉贪官只需要证据,平叛只需要位置和兵就行了,咱想的是,趁这个借口对福建发起大清洗民怨会少一些。” 所以,几个御史能不能活,那就得全靠运气了。 哦,还有公府之子,这份量够足了吧? 只是没想到,顾晨救了妹子的命,他心虚地揣了揣手。 “老大,别和你娘说啊。” 闻言朱标愣了好一会儿,他又是生气又有些无奈。 “爹,你,唉!” 朱标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干脆拂袖去找蒋瓛了。 这事,得尽快通知顾晨才行。 老朱看着好大儿的背影,头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心虚。 希望顾晨好好的吧,只要他好好地从福建回来。 自己一定补偿他! 第95章 祝你有个正常的死法 这边福安县的新知县也到了,他原先是翰林院编修,江苏人士,二十六岁的白面书生。 瞧着人倒是正派英俊,媳妇儿也生的漂亮可人。 嗯,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于谦的媳妇那叫一个白嫩。 江秋生:“……顾大人,咱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他不动声色地挡在自家媳妇面前,隔绝了顾晨那曹贼的视线。 不都说顾大人是个正派人么? 他怎么瞧着是个登徒子,哪有这么看着别人家媳妇的。 江夫人也低下了头,不大高兴地用袖子档了档脸。 顾晨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轻声给人解释道。 “江大人不知道,我离京的前一晚,内子才为我诞下幼子,也没来得及陪伴,便匆匆离开。” “如今见着江大人同夫人,一家子在一起团团圆圆、其乐融融的,我这心里心中很是羡慕。” “不是有意冒犯,还望江大人,忽怪。” 你媳妇好看是真的,他看着你媳妇,想起自家媳妇也是真的。 “原来如此。”闻言,江秋生倒是也不生气了:“那,顾大人,咱们先办正事,刑部的官员也来了。” 不觊觎他媳妇儿就行。 福安县的知县王安福,夺人妻女,收受贿赂、私吞税收共达二十万贯,还犯有走私外邦、通倭等十多条大罪。 这是经应天刑部官员、提刑按察使司,还有巡察御史共同议定的罪状,条条都属实。 老朱下的判决是:“凌迟处死,夷其三族。” 何为凌迟处死? 这个词儿其实是辽代发明的,也就是俗称的“千刀万剐”,是封建社会最严酷的刑法。 “凌迟”在辽代,是用来惩罚想谋反,危害皇帝统治性的玩意儿。 到了老朱这里之后,偶尔也会被用来处罚贪官。 听到凌迟处死这三个字,王安福直接被吓的尿裤子了。 “我没犯那六条,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大明律》规定:谋反及大逆,凌迟处死。 杀尊长的、妻妾杀死亲夫者、杀一家非死罪三人及支解人者、采生折割人者、奴婢杀雇主、凌迟处死。 这些规定里面,可不包括贪官一项。 贪官一般都处绞刑,就是在大家面前被吊死。 虽然也挺惨的,可是好歹还能留个全尸不是? 你说他只是一个小喽啰,何至于就要凌迟处死? 他配吗? 顾晨隔着牢房,有些怜悯地望着他,这种东西怎么说呢,到底解释权都是归老朱所有的。 他就非的要拿你杀鸡儆猴,你又能怎么着呢? 你说他不遵守法度? 好好好,那他大不了马上就加上一条贪多少多少钱以上的官员,可以处以凌迟处死呗。 这有啥难的? “昏君,朱皇帝就是个昏君,他是个和杨广一样的昏君。” “他会不得好死,他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安福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开始疯狂地咆哮。 “明明他皇侄也抢人的妻女,也搜刮民脂民膏,也贪污受贿,凭什么他只一个,死后还能有上好的棺椁?” “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就要千刀万剐,就要夷其三族,就要把脑袋挂城墙上,他怎么不夷朱桓的三族?” “哈哈,他以为贪官砍的完么,人哪里有不贪的。” “我才贪多少,有本事,就让朱重八杀尽天下人……” 看他不知死活地发疯的样子,顾晨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转身离开。 其实说真的,你要贪一点,顾晨还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洪武朝工资低得很,可你别的事干的也太过分了。 不把老百姓当人这种事,他可是一点儿也看不下去。 活该,这个下场真的活该。 行刑的场面实在过于血腥,顾晨并不愿意去看。 可却被刑部的人给强拉过去,说需要他签字才能行刑。 他们看这场面是看惯了的,顾晨没看过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再看新知县也好不了哪去,那脸盘子都快跟面粉一样白了。 老朱这招用的好啊,这家伙以后,想贪得时候估计都得掂量掂量,得是一辈子的阴影吧? 只有王安福被凌迟,其余的官吏大部分都是砍头,没有夷其三族,只砍了全家而已。 那个抢人姑娘的刘千户,则是赐了一杯毒酒。 老朱的意思,他是为国立过功的,所以给份体面。 事情全都办妥以后,顾晨辞别江秋生赶往下个县。 这时候知府却传了信过来,说是有他的家书,还有不少冬衣,因信使不知他在何处就送到府衙了。 顾晨就让小安子和投石去一趟,顺便再买些龙须糖回来。 他尝了好多家,就福州府东街的那家铺子做的最好吃。 “大人,陛下召薛大方进京述职,他却在这时候得了一场大病,听说床都下不来了呢。” 徐增寿作为魏国公之子,在各势力中还是很有些脸面的。 所以在打听消息方面,比顾晨要灵活多了。 “哦?”顾晨挑眉,好奇道:“那么北镇抚司的人,就没有抓着他去,就由着他病着了?” 他不信,北镇抚司的锦衣卫,看不出他逃避的心思。 “陛下没有下旨降罪,只是请他回京述职而已。” “自然,锦衣卫也不好强迫。” 他只是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那家伙憋着什么坏招。 “大人,咱们得小心些才好,方之涯在府牢中,已经莫名其妙死了,人疯起来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他爹爹说过,当在战场上,逃无可逃的时候。 那就干脆别逃了,能杀几个就杀几个。 黄泉路上,也不会觉得孤独。 他是怕已在穷巷的方之涯,会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来。 顾晨:“嗯,确实,你现在就让人去找德庆侯,让他给咱们多派些人来,再去给看看高大人他们……”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那个姓薛的疯了呢? 薛府书房。 “大人,咱们真的要动手吗?”薛大方的手下还有些犹豫,他害怕道:“顾御史身边那个,可是魏国公之子。” “还有,别的几位御史身边,也都是公爵之子。” “他们可是我朝开国大将之子啊,若是他们有个什么事,几位公爵就能扒了咱们的皮。” 虽说常遇春那个杀神早死了,可徐达汤和耿炳文也不是好惹的,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会不会,本来夷三族就行,最后变成诛九族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能杀一个就算一个。” 薛大方前两个月给薛显去了信,希望他能帮帮自己。 谁知人家回信,说当初收义子,不过是玩笑话而已,他有爹有娘的,就不给他当义父了。 只这么一句话,薛大方就知道自己完了。 而这一切,都是那四个该死的御史害的。 他一定要杀了他们,要带着他们一起去死。 九族又如何,弄死几个国公之子,他也不枉来世上一遭了。 值了! 顾晨到了宁德县后,照例依旧住进了县衙之中。 这个县令倒是乖觉得很,不用他多问就把一切老实交代了。 他比那个王安福好一些,只贪了十万贯而已。 而且没有害人性命,没有抢人妻女的变态之举。 “成,那你就去牢里歇着吧,祝你有个正常的死法。” 这么老实,应该不会夷三族,也不用凌迟处死了。 这边才刚把人关进了牢里,外头忽然就响起了喊打喊杀的声音,这时一个护卫匆匆跑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外头民变了,好多人冲着咱们衙门来了,还都拿着刀、还有梯子。” 第96章 火烧钦差 这时候,徐增寿也跑了进来,且表情还有些慌乱。 “大人,外头起码有三四百的百姓打扮的人,可他们行动间却不像百姓,现在正往县衙里头泼油呢。” “瞧着,是冲着大人您来的,我估计是有人狗急跳墙,错了主意,想拉咱们一块儿垫背呢。” 这摆明了,就是准备来一道火烧钦差嘛。 眼睛只要是不瞎的,都能看的明明白白的。 闻言,顾晨迅速起身,捉住徐增寿的肩膀,还没等他开口问,人家就已经知道他想问什么了。 “大人,县衙的后门已经被他们的人给堵住了,同样倒了油,放了火,咱们肯定是出不去的。” “廖叔的营地,离咱们有六十里地,咱们的人走了一个时辰,估摸才刚到廖叔的营地。” “就算是廖叔骑他的千里马来,那也还得近半个时辰才能到,我是怕咱们顶不住半个时辰。” 衙役欺负欺负老百姓还成,可门外的显然不是普通老百姓。 普通老百姓哪有那么壮实的身材,而且一上来就放火,而且目标还直直对准了县衙。 现在出门冲出去肯定会被暴打致死,留在县衙里肯定会被烧死。 就算烧不死,门给烧坏了他们肯定也会冲进来,到时候还得被弄死。 得想个法子呀! 顾晨心里慌得要死,可还是强撑着精神吩咐道:“这县衙大,就是放火,短时间也是烧不进来的。” “大家把身上都用水打湿,免得被火给烧伤了。” “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想办法尽量拖延时间,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然后等德庆侯来救咱们。” “让大伙操家伙,东西左右四个门,都派咱们的人守着,只要翻墙进一个就杀一个。” 他说的咱们的人,当然是指朱元璋给的护卫了。 县衙的衙役并不可信,保不齐他们和姓薛的有什么勾当。 “让把县衙里的油都给拿出来,往他们身上泼,他们想烧死咱们,咱们也烧死他们。” “快去!” 留守县衙的衙役二十人,京城来的护卫二十九人,还有一个去找廖永忠和周德兴去了。 如果他半路没被截杀而死的话,拖个半个时辰应该问题不大。 顾晨抓起桌上的白面馒头,送进自己嘴里啃了起来。 事大而食少,乃不吉之兆,所以晚饭还是要吃的。 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馒头,顾晨还没忘记给自己灌一盏热茶。 然后就拿起用来防身的小刀,走出屋子里一看,只见此刻院墙和衙门上已经火光弥漫。 “狗官,滚出福建,狗官,滚出福建,狗官……” “砰砰砰!” 外头的骂声震天,还有木头撞击大门的声音,四周的院墙也有人不停地翻进来,然后被护卫们刺死。 这阵仗,让顾晨忍不住心里一哆嗦,随后吐了口国粹。 “卧槽,我这是多遭人恨呐。” 徐增寿刚弄死了个翻墙进来的人,见他出来了连忙喊道。 “大人,你快回屋里去吧,这帮人是冲你来的,别伤着你了。” 他年纪虽然小些,却丝毫不怕这些穷凶极恶之人,反而拿着剑,像个大人一样护着顾晨。 因为他爹爹徐达曾经说过,徐家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 他们徐家只能听命于陛下,陛下让他们办的事,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办好,否则表示不忠不义。 徐增寿听进耳里,记在了心里。 现在陛下让他保护好顾晨,他就必须要保护好他。 就算是今天必须要去死,他也要陪顾晨一起死。 只有这样,徐家才担得起一个忠字,担得起纯臣的称呼。 顾晨听了心里不免有些感动,人家是什么身份? 人家是堂堂魏国公的崽,喊老朱一声皇伯伯的人。 自己是什么身份? 不过是一个七品的小官。 虽然位卑权重了一些,可也不至于让公府之子舍命保护吧? 这个小友,可以处! “徐公子,衙门的军器库里,貌似有弓箭来着,你找几个射箭好的,给他们射下来就成了。” 感动归感动,可你还是别拿自己得性命去跟人打了。 要是真的为了保护他,被这帮人给弄死了。 那徐达还不得恨死自己,还有燕王妃也得恨上自己。 徐妙云恨上自己,那朱棣不也得恨自己? 当然,前提是自己有命活那么久。 徐增寿这才想起来,县衙里的兵器库还没看过呢。 他连忙带人去开,可等他打开兵器库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娘的,顾大人,他们这是早谋划好了的!” 实锤了,确确实实的谋杀。 徐增寿恨的咬牙切齿的,姓薛的他也是真敢啊。 看来,他是真的不想要九族了。 其他三位御史那里,这会儿也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宁德县衙本就已经修建许多年,大门的木头外头看着好。 实际上里头已经腐朽,压根就支撑不了多久。 徐增寿瞅着看着文弱的顾晨,想了想还是把心爱的宝剑送了出去。 “顾大人,你那把小刀不顶用。” “你拿着陛下给的这把剑,一会儿若是大门被攻开,你就牢牢跟在我身后知道吗?” 嵌了不少珠宝的剑鞘被丢在地上,徐增寿把剑塞顾晨怀里后,便提着自己的银枪去帮忙了。 “兄弟们挺住,能抗多久抗多久,只要他们进不来,咱们就还有希望,一定要护顾大人周全。” 有个鬼鬼祟祟的衙役,本想着去帮外头人开门的。 被徐增寿发现之后,直接一枪就给人送上西天了。 顾晨站在原处,手里拿着剑,看小少年为了保护自己如此英勇,不由地也生出了几分热血,咬咬牙就提步冲了上去。 不就是砍人么? 他也行! 嗯,就当是正当防卫吧! 顾晨和廖永忠在庄浪的时候,倒也学了几招强身健体的本事。 虽然和专业的比起来不行,但是防身还可以。 事实证明只要快准狠,不把对方当人来看的话。 像顾晨这种文弱书生,砍起人来也不是太难。 见他如此勇敢,徐增寿倒是欣慰,他最看不起的。 就是平日里说文人风骨,可遇事就躲着瑟瑟发抖的读书人。 不管他们怎么努力,几十个对上几百个有准备的人,还是力不重心的,此时大门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而此时,才过了两刻钟而已。 “轰!” 大门在此时轰然倒塌,乱民如恶狼般扑了进来。 首先就砍死了好几个衙役,两个护卫也被割了喉。 “大人小心!” 徐增寿把顾晨拉到身后,然后所有的护卫迅速列成一个圆圈,把顾晨牢牢护在中间。 可惜敌众我寡,这个法子根本没多久就给打乱了。 “啊……杀啊……” 徐增寿趁着大家都杀红眼的时候,赶紧拉着顾晨换了个位置,然后快速拉着他穿过火海往门口跑去。 想来是那人并不觉得他们能活着,所以倒也没有留什么后手,到时候衙门口停了好几匹马。 “大人,快上马,你出了城后一直往东边儿走,定然能遇到廖叔,快走,我留下断后。”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顾晨往马上送,顾晨连忙拉着他。 “徐公子,要走咱们得一起走,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没法和魏国公,还有陛下与燕王交代。” 人家才今年十六岁,他都已经三十一了。 他怎么好意思,让小自己一半的哇,替自己去死呢? “别啰嗦了。”徐增寿突然吼到:“要是再不走,那就一个都走不了了,你快点走啊。” “那狗官想跑,快杀了他……” 这时,有人发现了他们,并拿着刀向他们冲了过来。 第97章 活着就好 没有时间扯东扯西了,徐增寿直接给了马屁股一枪。 马儿吃痛,瞬间发了疯似得往前疯跑了起来。 顾晨连忙死命抱住马脖子,免得被摔下去。 晚风抚过脸颊,皇帝的御剑此刻在他怀里显得格外无用。 “到底哪个狗东西说,当御史没有生命危险的?” 放特娘的狗臭屁! 他儿子、女儿都还那么小,儿子甚至还没张口喊自己一声爹。 要是,要是自己真的死在这里,非变成鬼把老朱也给带走不可。 顾晨不知道的,此时不远处的屋顶,一把弓箭已经对准了他。 “咻~” 可惜却没有射到他人,倒是射中了马的蹄子。 蹄子受伤,马儿瞬间跪倒了下去,而顾晨也从马上摔了下来。 “卧槽。” 好痛! 从马上掉下来的感觉太过酸爽,可顾晨根本来不及缓一缓,他马上就想从地上爬起来逃命。 可原本还在屋顶上躲着的人,此时却立马跳下了屋顶,手持利剑毫不留情朝着顾晨砍来。 顾晨立刻拿老朱的剑去挡,可人家这杀手是专业的。 接下来的几招全是杀机,顾晨甚至都没有办法从地上站起来,只能在地上打滚躲避要害。 “呲~” 利器划破血肉的声音,他的手臂被杀手刺破了。 也不知道有毒没毒。 眼看着人家的下一剑,已经快速朝自己心口刺来,顾晨躲无可躲,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完了! 他好像要噶了! 媳妇儿,对不起,我死了以后,你记得给我闺女和儿子找个好后爹,可不能花我的钱虐我的孩儿啊。 “哒哒哒。” “咻。” 这时候,马儿奔跑的声音传来,接着就又是利箭划破长空的声音,不过这次来的是友方。 黑衣人的剑被一只箭被打飞,紧接着第二箭就正中红心,还没等反应过来,长枪就割了黑衣人人的喉。 他瞪着大眼睛,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来人长相。 “顾贤弟,手给我。” “廖兄。” 熟悉的声音让顾晨热泪盈眶,他没心思问老廖怎么又改对自己的称呼,连忙把手伸过去。 此时此刻,他只想活着。 被拉上马之后,顾晨又立刻道:“快去救徐增寿,他和护卫,被好些人给围住了……” 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音。 平叛的军队来了! “他自有人会救,你先跟我走,驾~” “你看看你的伤口,血是什么颜色,黑的还是红的?” 顾晨低头一看,忙答道:“红的。” 那说明没毒,两人都松了口气,不然大半夜的还得去找郎中,死在路上也是不一定的。 廖永忠驮着顾晨拐进了一条小道,然后出城大概跑了十多里的样子,最后到了乌漆麻黑的海边。 下马之后,他从怀里掏出一瓶刀尖药丢给了顾晨。 “给,你自己给伤口上药。” 他则在一旁把火堆给生了起来,看着顾晨的狼狈样子嘟囔道。 “你来了福建,遇到事了,也不说第一时间找我,倒是跑去周德兴,他本事能有我强?” 他不是说周德兴没本事,但肯定没自己有本事啊。 为什么相比自己,皇帝也更看重他,就连好友遇事也先去找他,难不成自己真的就不行?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埋怨道。 “有本事,今晚上的事,你也去找周德兴啊。” “你看他能不能跑这么快,来救你这个随时可能参他一本的御史,人怕是巴不得你早点死。” 他要是再来晚一点,这家伙的命可就交代在这儿了。 顾晨把手臂的衣裳撕开,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解释道。 “建宁左卫那事不大,我想着没必要惊动你来着。” “薛大方下死手这事比较大,这不就提前叫人去找你了。” 还得是徐增寿那孩子警觉,是个当将军的好料子。 也是老廖对自己好,居然跑那么快来救自己。 顾晨看着不远处的千里马,他由衷地感谢道。 “廖兄,谢谢你,咱俩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可惜了,这友情只能存于地下,文武表面上是绝不能交好的。 之前杨宪,就和老廖交好,所以老朱想杀他…… 顾晨撕下一块衣裳内衬,却不好动手给自己包扎。 刚准备上嘴,却见廖永忠主动走过来给他包扎伤口。 “不用谢我,你死了,到时候皇帝如果要杀我,谁给我帮太子殿下求情,我是为了我自己。” 这当然是原因,可庄浪那几年也确实是有情谊在的。 “周德兴和李庸,还有张赫去救另外几个御史了。” “我之所以把你带到这里来,是想趁没人的时候告诉你,陛下早就猜到你们会遇到刺杀。” “陛下给我们几个来了信,让我们以平叛的借口,血洗福建的官吏、军官、还有乡绅的土军。” “顾贤弟,你给皇帝做事,一定要万分当心。” “下次再有这种危险的外差,你就想个法子拒绝他算了。” “我跟了他几十年,如今越发地看明白了他的性子。” “为达目的,什么兄弟、亲戚他是都下得去手的。” “若是哪天你没有可利用的,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现在就没几个晚上能睡好觉,一闭上眼都是老朱的冷笑。 若不是知道造反没用,还会连累京城里的老婆孩子。 他早就撂挑子,或则是反了。 可惜,一家子的性命,都在京城,给皇帝手里捏着呢。 “啊?陛下知道?”顾晨确实没想到,可也不觉得意外:“几位国公的公子都在,陛下也当真真忍心。” 这事,确实像老朱能干出来的事。 也确实是个好法子,钦差如果出事,那皇帝杀再多的人,都没人能够挑出什么不是来。 可也太那啥了些…… 徐达他们,现在还在草原上,和北元的人死战呢。 廖永忠冷哼道:“有什么不忍心的?” 朱文正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还是他亲生的侄子呢。 他们这些人,又算个什么东西? 那汤和最开始的时候,混得还比皇帝更好呢。 现在呢? 还不是得夹着尾巴做人,一句屁话也不敢多说。 他现在是大明皇帝朱元璋,早就已经不是当年红巾军小头目了。 “多谢廖兄特来告知,只是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不然等北镇抚司的人来了,见咱们不在怕是要起疑。” 他们起疑了,那老朱就起疑了。 “成。” 廖永忠先翻身上马,然后伸手拉他也上了马。 “我们私下见面的时候不多,就算是有机会见了,也不知有多少眼睛,还有耳朵盯着呢,你心里有数就成。” “我是实在没法子,你别傻呵呵给他卖命就是了。” 顾晨点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却嘀咕你没法子。 他就有法子了? 不知道马皇后现在如何,她有没有如历史上那样得病? 历史上,她是八月嘎的,现在已经是九月了。 还没有丧报传来,想必就是还没有嘎吧? 老天保佑,希望大蒜素,当真救了马皇后的命。 若真如此,自己一家子的脑袋,肯定能活过洪武朝。 顾晨觉得初秋的晚风有些冷,马儿跑得又太快。 他忍不住老廖的衣裳抓紧了些,然后把披风拿来挡脸。 谁知老廖这个嘴贱的,居然道:“我说顾贤弟,你喜欢的应该不是男儿郎,是女娇娥吧?” 顾晨:“……废话,你这乱说话的毛病怎么还没改?” 这样的话给别人听到,到时候全天下都会造谣他有不正当的爱好了,他这脸往那里搁? 顾晨立刻把屁股往后挪了挪,然后把抓盔甲的手改成抓披风。 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他喜欢的也是大美女。 “哈哈,说笑罢了,说笑罢了……” 廖永忠只是见他心情不怎么好,让他放松些心情而已。 被火烧过的县衙满目苍痍,顾晨回来便看到满地的尸体。 还好,他一眼就看到了,还活着且正在上药的徐增寿。 “呀,徐公子,你这伤口好深,不过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第98章 江西第一才子 只见少年此刻发丝凌乱,脸颊上都是擦伤的血痕,手臂上头还挨了一刀,腿上也挨了一刀。 虽然疼,可见顾晨好好地回来了,还是忍不住高兴。 “大人,你还活着就行。” 他总算是没辜负皇伯伯的期望,也没给家里头惹麻烦。 想到这里,他又看向一旁的廖永忠,轻声道谢。 “廖叔,多谢廖叔相救。” 他听大哥和父亲说起过,廖叔原本也是应该封公爵的。 只不过是因为犯了错,所以最后才只封了个侯爵。 就是不知道,将来廖叔再立了功,还能不能封个公。 “没事,没事,好好上你的药。” 廖永忠对徐达还是很佩服的,见他宝贝儿儿子受伤了,也是心疼得很,连连让他别动。 “这些王八羔子,下手还真特娘的狠。” 这是招招往死里砍啊! 经过清点,从应天府带过来的护卫,现在只剩下了十个,另外二十个死在这次的刺杀之中。 包括那天被医馆坑的那个小护卫,也都命丧于此了。 顾安和投石从府城赶回来,见他还活着都松了口气。 “老爷,我们在府城听到民变,就急忙赶回来了,还好你没有事,这是夫人给寄的家书……” 小安子的上司,也就是那个姓毛的已经被老朱给嘎了。 他觉得顾大人如果死了,自己就得回去穿工作服了。 那玩意儿太危险。 还不如在顾大人身边,好吃好喝,待遇也好啊。 至于投石,人家纯粹是怕姑爷死了,姑娘守寡而已。 顾晨见他俩也好好的,便接过信认真看了起来。 “吾夫亲启,一别数月,不知夫君可还安好? 家中一切安好,修儿已经会爬,灏儿县试、府试、院试榜上皆有名,虽在末榜,却也有了秀才之功名。 夫君走后新繁来了信,说林姐姐为陈大人诞下一女,取名惜文,所以存儿暂不能前往白鹿洞。 母亲也给我来了信,说丫头很是想念父母亲,常常睡梦中流泪要爹娘,令人闻之动容。 父亲还来信说,永丰县有一位叫曾棨的学子。 今年十岁,虽家贫,父母以砍柴、帮工维生。 且其不得父之所喜,可少年有才,有过目不忘之本领。 性格坚定,一边放猪,一边苦读,白鹿洞山长赞其有状元之才,直言将来科举仕途有望。 待夫君归来,或可请他同丫头一道上京玩耍一趟,夫君再仔细考量一番,在做决定。 顿首,再问夫君安好,忽念。” 豁~ 曾棨? 那位可是江西第一才子,永乐二年的大状元? 可以可以。 顾晨觉得这个可以,而且历史书上还记载他。 相貌堂堂,身材魁伟,善饮酒,且酒量惊人,把外宾喝得直喊服气,深的朱棣喜爱。 还赞道:“且不以才学,只这酒量,亦堪作我朝状元。” 曾棨作文如泉涌,廷对两万言,连草稿都不打。 朱棣极度爱他的才华,在他的考卷上亲自批道。 “贯通经史,识达天人,有讲习之学,有忠爱之诚,擢冠天下,昭我文明。” 这样的人,若是在他贫困之时,拉他一把。 那他还不得对自己闺女好? 他要是敢不好,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这里可不是现代,古人对原配夫妻可是很看重的。 特别是仕途上的人,只要有个忘恩负义的名声传出去,你这个乌纱帽,就可以直接摘了回家。 他提笔,回信让妻子告知岳父,好好相待此子。 一切,待他归家,再从长计议。 廖永忠啃着大白面饼,把人家的家书从头看了个尾。 “顾大人,你想给自己找个童养婿?” 私底下他对顾晨亲近,有外人在的时候他就得疏远些。 “嗯呐。” 顾晨也没瞒着他,毕竟他也知道,这些家书锦衣卫早就看过了,所以不必遮遮掩掩的。 “哦~” 廖永忠本来想说,他也有个小子,和宁丫头年纪相仿。 可话到嘴边,他又闭嘴了,当初自己和杨宪交好就差点没了命,还是不要和文官结儿女亲家吧。 免得到时候,自己嘎了,还得连累顾兄一起。 顾晨把信交给顾安,让他递回京,然后就准备先睡一觉,岂料这时候一位千户打马而来。 “报~” “将军,周将军派人来说,高御史在延平府顺昌县被刺身亡,范御史、余御史还活着,可也受了伤……” 他话还没有说完,顾晨和徐增寿几乎同时问道。 “几位公子可还好吗?” 得到的答案是都还活着,高以然会死是因为他年纪本来就大了,都六十多了,加上保护他的常升功夫不咋滴,平时又不学无术啥的。 出了事以后,丢下高以然,自己跑去逃命了。 顾晨:“……” 很好。 就是不知道常遇春在天之灵,看见自家儿子这么会保命,他是高兴呢,还是生气呢。 “刚开始是查贪官,高御史被杀,现在就是平叛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不止官员,好些乡绅也逃不过老朱的屠刀吧? 事实证明他没有猜错,整个福建,别说是那些官吏了,就是拥有土军的乡绅地主都没逃过清洗。 “昏君,昏君呐~” “残暴,太残暴~” “朱皇帝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独夫,独夫,这大明王朝,绝对不会长久的。” “死了一个御史,竟叫我们这些无辜之人陪葬……” …… 瞬间,这类哭天喊地的叫骂声,每天都会在福建各地响起。 顾晨再次见到薛大方的时候,是在福州的府衙里头,这里的牢房被锦衣卫给暂时借用了。 大大小小的官吏,被暂时关在此处,里头一股子铁锈味儿。 那是血的味儿。 锦衣卫经历告诉他们,但凡是落到他们手里的人,都不会先审,因为不管他们招或者不招,都会先挨上一顿。 几十种酷刑,先体验个五六种,咱们再说正事。 如果不说,那就继续体验,一直到你说为止。 “啊~别打了~别打了~我啥都说~” 牢里此起彼伏的叫声,并没有让这些锦衣卫停手。 相反,他们下手越发狠了起来。 薛大方的衣服上都是血迹,此时正被五花大绑昏睡着。 经历黄生拿起烧得通红的炮烙,直接在他伤口上摁了下去。 “啊~” 随之响起的惨叫声,更令顾晨偷偷咽了干几口口水。 “醒醒,御史大人要问话。” 薛大方:“……” 他痛的咬牙切齿,两眼昏花,恨不得吃了那个锦衣卫。 有这么叫人起床的吗? 还是人吗? 顾晨抿抿唇,强忍着想吐的想法,上前了几步。 “我问你,你通倭一事,到底是你自己胆大头铁干的,还是在京城有同伙,他们在背后指使你?” 这家伙的智商看起来不高,没有人指使的话。 他又怎么可能,那么快就知道御史要来? “我知道,杀害钦差,九族都得完。” 薛大方突然笑了起来,满嘴的血牙看着就渗人。 “既然要完,我凭什么告诉你们,让你们过好日子?” 他就偏不说,偏要让这些御史、让皇帝坐立不安。 顾晨:“……你明天就得启程回京,相信应天府的北镇抚司的本事,定然会让你开尊口的。” 锦衣卫下手神的很,有的是折磨你却又不让你死的法子。 顾晨也没纠结,转身离去,虽然看仇人被揍很爽很解气,可对他来说口味还是重了点儿。 应天府,奉天殿。 “陛下,有话说,得人心者得天下,陛下在福建广开杀戒,引得各地地主乡绅终日惶恐啊。” 李文忠跪在殿中,语气诚恳,不想让舅舅大开杀戒。 “咱清的是福建,又没清他们,他们惶恐个什么劲儿啊?” 老朱拿着奏疏,眉头紧锁,看也不看李文忠一眼。 第99章 李文忠 “陛下,他们这是唇亡齿寒呐。” 李文忠当然没有二心,他纯粹是为着自家舅舅着想。 “皇权如果想要稳固,陛下就离不开地主乡绅支持,若是杀的人太多,只怕于朝廷不利。” 古往今来,那么多人变法,为什么大多以失败告终? 因为他们损害了地主乡绅,世家门阀的利益。 不管哪朝、哪代的开国皇帝,也都是靠着那些地主豪强捐粮纳粮,才一点点做大做强。 如果朝廷把这些人得罪狠了,只怕是两败俱伤啊。 “保儿。”老朱放下手中的奏疏,背手走到他面前问道:“这些话,是谁让你来跟咱说这些的?” 他当然知道不能得罪狠了,可他想要大明的明天更好,让宝钞更好地推行,让百姓过的好。 所以,他不得不这么做,他要是对那些地主乡绅好,那么百姓就别想好,宝钞就别想好。 文官啰哩吧嗦就算了,可他也想得到家人的理解。 可亲外甥不理解自己,这让他感到有些失望。 “陛下~” 李文忠眼眶含泪,没有说话,只不过意思依旧很明显。 他希望老朱就此打住,不要再继续大开杀戒了。 “保儿啊。”老朱看着外甥,语气满是痛心和失望:“你当咱真的不知,你在曹国公府豢养门客之事?” 闻言,李文忠心中一惊,立刻把头嗑下去不敢抬起来,他从小喜欢读书、诗歌之类的风雅事。 如果不是当年情形所迫,现在恐怕也是个文人了。 他打心底里就对文人们亲近,所以才养了不少,仕途失意,还有怀才不遇的门客在自己的府中。 闲来谈天说地、喝茶论诗,倒也觉得很是畅快。 “你啊!!!”老朱突然大吼道:“自从不打仗了之后,我看你是把书读迂腐了,没了半分将军之气。 “全都是跟着你那些门客学的,没学到一点儿的好,学的都是些酸儒,只会纸上谈兵的东西。” “你当咱想大开杀戒?” “咱难道不是人,不怕死了下地狱,被他们报复,不怕沾惹太多血,让自己不得好死吗?” “咱有什么法子?” “你不知道民间是什么情况,不知道福建是个什么情况。” “你只需要坐在曹国公府,和文人墨客喝两盏茶,吃两杯酒,论论天下,谈谈皇权。” “你就突然大有感触,就跑来让我不要大开杀戒?” 李文忠看着发火的舅舅,有些害怕地低下了头。 在外让人尊敬、害怕的曹国公,此时却乖的像孙子。 “保儿啊保儿。”老朱眼眶微红,指着他鼻子道:“如果你是百姓,在你的新婚之夜,别人替你洞房花烛,你心里又是什么感受?” “如果你是种地的,官员不停地给你加税加税。” “吃不饱也就算了,乡绅养的土军还要抢你的粮食,烧你的房子,睡你的老婆女儿。” “如果你是军户,不停地被私役,还要被克扣口粮,老婆女儿被欺负,活的连狗都不如。” “还要被时不时登岸的倭寇欺辱,你又是什么感觉?” “你还能跪在此地大言不惭,说着让咱不要大开杀戒,放他们一马的傻话、疯话吗?” 当人活在高处,自然而然,就会为同阶层的人着想,而忘记了底层的人,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掌柜不会共情小二,官员们不会共百姓。 他们只会高高在上坐着宝座,问底层人何不食肉糜? 说白了,李文忠当了曹国公,他有了广阔的田产、金钱、权势,自然带入的也是地主思想。 而不是当年,因为饥荒被迫逃难,受尽苦楚的流民思想。 老朱见他不说话,弯腰扶着他的肩,一字一句地道。 “你回去好好想想,当年的你,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此时的福建,正有千千万万的百姓,过着你当初,或者还不如你当初的日子。” “哼!!!” 说完这句话,老朱拂袖而去,雄英最近在学丹青。 他昨日答应了孙子,今儿要去陪他画画儿的。 老朱走后,李文忠跪在大殿中央,又过了半个时辰才跌跌撞撞地起来,他从未见过舅舅这个样子。 不,应该说是,舅舅从来没对自己这个样子过。 他对自己,向来待如亲子的。 曹国公府。 李景隆刚下学就见老爹神色恍惚,便连忙上前扶着。 “爹,你被陛下骂了?” 今年才十四岁的李景隆,长得那叫一个眉清目秀,而且举止雍容,整一个白面书生的模样。 “嗯,你小子怎么知道?” 对于自己的长子,李文忠当然喜欢,不止他喜欢,朱元璋和马皇后,也都很喜欢他。 长的好、读书好的孩子,谁又会不喜欢呢? “看出来的呗。”李景隆孝顺地扶着亲爹坐下,又给他倒了热茶:“爹,要不你还是把那些门客,都给遣散了吧。” “陛下要做什么,自有陛下的道理,咱们当臣子的听着就行了,你操心那么多干啥勒?” 这不是,没事找事呢么? 还白惹陛下生气,自己也招来一顿臭骂。 “你一个黄毛小子,懂什么?”李文忠挥挥手,打发他离开:“自己去玩儿吧,爹想歇一歇。” 今儿这事,他确实被吓到了,得好好缓缓。 李景隆再怎么说,也还是个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见老爹还好,也就回屋找自己的乐子了。 鲁王殿下不知从哪儿,搜罗到了一本成亲才能看的书,他好说歹说,人家才答应借他两天。 有了如此好物件,自然是要挑灯夜读的。 可惜了,燕王殿下不在,否则还可以同享。 当天的晚膳,李文忠没吃,第二天一早就病得起不来床了,家人见情况不对,忙去请了太医。 老朱知道后,晓得他是被吓着,忙让朱标亲自登门前去安抚,后觉得不放心,又亲自登门。 然后召来许多名医,为外甥看诊,见李景隆和他弟弟年幼,照顾自己都难,别说照顾大人了。 于是,他又让淮安候华中帮忙看护李文忠的病,免得那些医者不尽心,治不好他大外甥。 华中是谁? 他是华云龙的儿子,随朱元璋渡长江的老臣了。 顾晨记得,李文忠死后,这孩子被老朱怀疑是他下毒害死了自己的外甥,所以把她贬爵了。 然后就这么过了几年,又坐胡惟庸党给赐死了。 李文忠要嘎了啊? 顾晨心思微动,李文忠要是嘎了,那禁军不就得乱了,老朱被弄死无所谓,主要是标儿会不会有危险? 正想着呢,就听老廖指桑骂槐,阴阳怪气地道。 “你说说这思本也是,他十九岁开始统领陛下亲军。” “那时候杀敌多么勇猛无敌,这时候倒开始束手束脚。” “呵呵,怕杀生?” “他一个将军,死在他刀剑下的亡魂数不胜数,少杀一个多杀一个有啥区别,还怕这个做什么?” 廖永忠并不是觉得皇帝不残忍,他只是觉得很可笑。 朱皇帝造下的杀孽,早就已经累得比山还高了。 那还不如多干点,免得将来太子殿下登基还要再辛苦。 李文忠这时候劝人放下屠刀,那不是纯纯缺心眼么? 顾晨知道他在想什么,倒是没有同他搭这些闲话,只是把自己手中的名单递了过去。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叫你来是有事同你说。” “沈喻给的,这些都是不愿迁徙,还想反抗的土军,陛下的意思是,一个不留,全解决了。” 沈喻是锦衣卫同知,从三品,被蒋瓛派来专理福建事宜的,为人心狠手辣,最大的爱好是折磨犯人。 有用的祸害都在他手里,没用的祸害给廖永忠他们。 意思也很是简单,从他手里出流来的这份名单。 随便砍!!! 第100章 常升 洪武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八,马上就到过年的日子,老百姓屋里洋溢着喜气,这喜气却不包括福建的官吏。 顾晨坐在长乐县衙之内,抓着块卤牛肉边啃边理账。 “老爷,您别光吃肉,喝点茶吧。” 小安子给他倒了杯茶,这茶是武夷山上的人卖的,也就是后世说的大红袍,只不过这会儿还不叫这个名儿。 “成。” 顾晨一边吃肉,一边喝茶,全然不顾一旁瑟瑟发抖的县丞刘林,等把手里那本账看完之后直接道。 “刘县丞,你是自己去狱里呢,还是让他们请你去?” 左不过就那点脏事,顾晨查了一年,不管这些人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他现在都不觉得稀奇了。 “大……大人,下官自己去,自己去……” 刘林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他们知县大人昨日就进去了。 还是被几位护卫架进去,听说是受了好一顿刑罚才算是老实。 既然这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么他就选择认命少受些罪。 “行,去吧。” 从遇到刺杀到现在的这三个月里,福建已经死了一万多人,还牵扯了好几个京城的官员。 自然,免不了的,又被老朱给砍了一批。 嗯,听说那些京官如今,大部分都给自己准备了棺椁,每天去上朝的时候,都跟去送死的一般。 惨! 实惨。 “老爷,福安县、宁德县等六个县的老百姓,都给老爷送了东西来,说是感念老爷为大家伙申冤。” “小人按老爷的吩咐,都没收,可他们放下东西就走了,如今,县衙门口东西都堆满了。” 投石满脸笑意地进来,他知道自家老爷是个好官。 百姓们敬佩些也是应该,可大家也太热情了。 虽然东西不值几个钱,可他也知道那是老百姓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情谊是很重的。 若是一点儿东西都不收,是不是也有些不好。 “啊?” 顾晨也觉得有些惊讶,没想到老百姓们居然如此淳朴。 可自己身为官身,怎么能平白无故拿老百姓的东西? 为民申冤,是职责所在,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恩情。 他想了想后吩咐道:“冬天了,我瞧吃不上饭的也挺多,你把东西收了,送去养济吧。” 养济院是古代福利机构,从宋时起就已经存在,是给鳏寡孤独的穷人和乞丐住的地方。 除此之外,明朝还有育婴堂等等的多种慈善机构。 顾晨觉得把百姓们的心意,给更多有需要的人就挺好,既不浪费,也不算不领大家的情谊。 “是,老爷。” 投石笑嘻嘻地去了,如此一来,老爷岂不是又做了好事? 陛下如果知道,对老爷的印象,一定会更加好的好。 顾晨加班加点儿地干活,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好,退班。” 他虽然也想早点把事干完,然后早点回去陪老婆孩子。 可他也知道,这事急不来,你别把这地儿的事儿干完了以后,又被老朱安排去下一个地方。 那个老六,啥事儿干不出来? 于谦知道吧? 他给老朱家当御史的时候,就动不动好几年都不着家。 这是他们干御史这行的,普遍都不可避免的事。 顾晨查案,徐增寿帮不上忙,就常常在衙门院子里和兄弟们打架玩,就当是活动筋骨去了。 常升因为把人高以然丢下,自己逃命跑了之事。 害怕被老朱骂,所以不敢回京,成日跟在徐增寿身后打转转,死命拖延着回京的时间。 “增寿,你可得帮帮我,陛下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你得帮我说说好话,别让陛下打我。” 当时只顾着跑路,事后想想,还真觉得自己实在不对。 他爹可是杀神常遇春,他怎么就能丢下高大人跑了呢? 而且,高大人还是个古稀老人…… 他甚至,都比不上高大人英勇,真是丢死人了。 “胡说八道,几个国公家的,除了九江以外,陛下最疼的就是你,常叔走的早,陛下是希望你成器。” “还有太子殿下,也最疼你,甚至疼你多过茂哥,不是我说你,你可是常姐姐和太子殿下亲自带大的,怎么能够如此荒废呢?” “你这般,不是给常叔,还有常姐姐和太子殿下丢人吗?” 常茂是庶长子,他娘是常遇春打完仗从外面带回来的,带回来的时候,已经大着肚子了。 当时蓝夫人心里肯定膈应,女儿向来贴心自己母亲,自然不好和这位大弟弟太过亲近。 可常升出生的时候蓝夫人已经去世,没多久常遇春也没了。 作为长姐,自然要多多操心,所以姐弟感情很好。 “我知道错了。” 常升耷拉着脑袋,其实他身段好,小小年纪就生得比徐增寿还高些,也比旁人多些力气。 就是不学好,荒废了本事,现在捡起来倒也来得及。 “这次回去,我定然多加练习,再不敢给爹丢人了。” 只是想起陛下的怒火,他小心脏还是有些发抖。 毕竟陛下打皇子们用的是鞋底,揍自己那就是板子了。 鞋底子顶多破点皮,板子他起码得躺个十天半个月。 徐增寿却直接摆出了陪练的架势,真诚地建议道。 “别等回去了,咱们最好现在就开始吧。” “升哥,咱们若是现在就开始练好,等回去,陛下看了也高兴,说不定就不那么生气了。” 顾晨在柱子后面,听着这俩娃说话,不由地笑了笑。 老朱当然不会生气,因为死人本在他的计划之中。 让顾晨意外的是,李文忠没死,听说是马皇后病好之后,亲自盯着郎中问药,所以老李好的快。 这样也好! 顾晨倒是为标儿高兴,老李在,标儿的东宫就会稳稳当当的,标儿好,自己就好了。 接下来的两年,整个福建的情况直接焕然一新。 地主豪强被清理了大半,剩下的也被吓了个够呛。 土军也都被打散,零零散散被编入各地卫所之中,再也不能聚众闹事,为祸乡里之间。 当然,这种成功局面的背后,肯定是少不了鲜血的。 廖永忠也不知杀了多少土军,才让剩下的听话迁徙。 表面上说是只杀了两万多,别的都服从大明听从调遣。 而实际上,反抗的人数,翻个倍可能都打不住。 最苦的还是新官员,他们在京城观看了薛大方的剥皮萱草,本来就已经吃不下饭了。 谁知颠簸到了福建,还要再看一场各种被处死的刑法。 有那种胆子小的,都吓晕了,却还要被郎中扎醒。 锦衣卫的同知陆成,站在刑台前对着大伙高声道。 “陛下叫各位看着的意思,就是告诉大家当贪官的下场,望大家牢记前车之鉴,当清廉好官,否则的话~” 剩下的话他还没有说出来,官员们就已经抖了好几抖。 “臣等谨记。” 他们能说,他们已经后悔,来参加这场考试了吗? 这不像是来当官儿的,倒像是来受罪的。 为了加快进度,老朱又派了好些御史来了福建,帮着新官把账理清楚,冤案理清楚之后。 然后又建立了月泉港,在月港附近建上了市舶司。 专门用来管理海贸、管理海上商税的机构。 当然,现在还是空的,并且专门开放了一个海口给渔民捕鱼。 但是有禁渔期和开放期,春季和秋季这种繁殖期是禁止捕鱼的,当然现在也还没开放。 因为剿倭大业还未完成,老朱已经派使臣去了日本交涉。 而且还让使臣去放话。 配合大明打击倭寇则罢,如果不配合的话。 那就打! 只是使臣如今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小日子那边是什么态度。 第101章 我叫马三保,不叫马狗儿 顾晨等人离开福建的时候,百姓们个个流着泪相送,不停地给几人塞、丢煮好的鸡蛋和馍馍,还有各类他们认为顶好顶好的东西。 “大人,留下来吧,别走了,留下来吧~” 几家欢喜几家愁,百官地主虽然哭得挺惨的。 可百姓们却是高兴得很,他们甚至不希望御史们离去。 因为他们不知道,御史离开之后,官员会不会又恢复原样,继续如从前那般欺负他们。 因为人太多,廖永忠、周德兴、赵庸、张赫几人不得不亲自在前方骑马开道,送几人出城。 “几位大人,一路珍重。” 顾晨和廖永忠视线对上,明明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最终也只能无言告别,一切尽在不言中。 路上,余敏不禁叹息道。 “可惜了,来时高老还在,咱们谈天说地好不痛快,如今高老却……不过也算是为国捐躯。” 陛下给了忠献二字为封号,奉也,虽然秦桧也是这个谥号。 可是怎么说呢,每个谥号在每个人身上都是不同的。 “听说,高老的儿子,陛下直接许他入了翰林院为编修,又给人赐了宅子,还赏了百金,老妻也得了诰命。” 陛下难得如此大方,同僚们都觉得老高死的值。 顾晨:“……” 老高怎么想的他不知道,反正他是觉得生命可贵,怎么能说值不值得呢,不过这也是文人一生所追求的了。 得个好谥号,封妻荫子,光耀门楣。 是自己来自于现代,没有人家的觉悟罢了。 洪武十七年,傅友德、蓝玉、沐英在平云南之战中大捷,沐英被老朱留在云南永镇。 傅友德和蓝玉则班师回京,还顺便带回了一群小俘虏,其中有个小俘虏跟个小刺猬似的。 对着押送他的士兵又咬又踢,一点儿也不听话,眼底满是仇恨,恨不得吃这些让他家破人亡明军肉,喝他们的血。 “臭小子,还挺犟,若不是看你生的眉清目秀又会读书,识得几个字,早把你给砍了。” “你好好的,别闹了,跟着将军们吃香的喝辣的不好么?” “再敢不听话,砍了你!” 千户王刚其实挺理解这孩子的,他本来是云南贵族出身。 霎那间家破人亡,父母皆亡,换谁也接受不了啊。 “呸,滚开,谁要吃香喝辣,认贼作父,滚……” 不到十岁的少年恨透了眼前的人,怎么都不可能屈服。 “二弟,别闹了,将军,我弟弟还小,您别和他计较。” 年长一些的马文铭就聪明多了,一边呵斥自己弟弟,一边给王刚道歉,生怕弟弟被人一个冲动砍了。 这天蓝玉喝多了酒,见他如此烈性,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战场上的杀神不是开玩笑的,马三保就算是再犟。 可他也知道自己面前这个人,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马三保~” 在哥哥眼神的示意下,他到底没把口水吐人身上。 “这名儿不好听,我给你改一个。”蓝玉叉着腰想了半天,笑嘻嘻地道:“你就叫马狗儿,以后就跟着我如何?” 陛下都喜欢,给他身边的太监,取名什么黄狗儿,王狗儿,张狗儿,说是这是忠心的意思。 好,那他就给自己的随从,整个马狗儿呗? “我呸。” 小三保可忍不了这个名,不顾哥哥的阻拦就吐了口水。 “你特娘的才是狗,你全家祖宗十八代都是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生来就是马三保,我一辈子都是马三保,我不是马狗儿……” 蓝玉什么时候被这么对待过? 被吐口水,还被骂祖宗十八代都是狗? 想死? 他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当即就掐住了马三保的脖子。 “你敢吐老子,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马三保被他单手掐着脖子拎起来,脚离开了地面,小脸迅速涨红,小腿也不停地蹬着。 双手还不停扒拉着蓝玉的手,然后死命地掐他的手。 可蓝玉是何许人也? 一点儿痛的感觉都没有就不说,手还越发地用力了。 “将军,将军,我弟弟还小,他还没有十岁,求求你,看在他不懂事的份上放过他,求求你了将军。” 马文铭被吓坏了,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 满眼含泪,担忧地看着自家弟弟,这可是他最后的亲人了。 “砰。” “咳咳~” 蓝玉把人丢在地上,小三保立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马文铭上前搂过弟弟,心疼地为他抚背。 只见蓝玉蹲下身来,再次问道:“咱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是要叫马三保呢,还是要叫马狗儿呢?” 他的手已经握在剑柄之上,仿佛下一秒就会杀了他。 马文铭吓坏了,赶紧哄着弟弟:“将军问你话呢,你快快告诉将军,你要叫马狗儿,不叫马三保了。” 尊严哪里有活着重要? 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小三保却还是,倔强地看着面前的蓝玉道。 “你听好了,我的名字叫马三保,不叫马狗儿,我叫马三保,不叫马狗儿,不叫……” 小犟种的模样,不但惊到了大家,还惊到了不想管闲事的傅友德,他回身看到那个满脸倔强的孩子。 不知怎么的,居然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为他说话。 “蓝玉兄弟,不然就算了吧,这小子年纪小不懂事,犯不着和他生气,来,咱们喝酒去。” 蓝玉不动,手依然放在剑柄上,眼睛里充满了杀气,摆明不想就此作罢,傅友德连忙劝道。 “你看他也算是有种,有骨气的人,就算了吧。” 行军打仗的人,对有骨气的人,也是保留些敬意的。 “有种?”蓝玉把手从剑柄上挪开,忽然冷笑着道:“咱今儿,就非得要让这臭小子没种。” 他扫视一圈,把视线落到自己义子,蒋老五的身上。 “咱记得,蒋老五你家从前,是干骟猪匠的是不是?” 蒋老五连忙站了出来,表示自己家从前确实是骟猪匠。 “将军的意思是?” 总不能是把这孩子骟了吧? 他是骟猪的,跟骟人怎么能一样,就算是要骟也得回了京城,请专业的阉割师傅来吧? “把他给咱骟咯。” 还真是! 蒋老五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倒霉孩子好好的,惹将军做什么,不知道他是个杀神吗? “将军,不可,万万不可啊,我家二弟年纪尚小,还未娶妻生子,还未成家立业啊将军……” 不顾马文铭的哭天喊地,蓝玉直接让自己的义子动手。 “给咱马上开始,咱倒要看看,看他被阉了后,到底还有没有种,还要不要叫马三保。” 傅友德摇头叹息地离开,蓝玉兄弟的脾气实在是…… 太坏了些! 这么烂的臭脾气,将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好下场。 不过他是皇长孙的舅姥爷,应当是有好下场的。 听说,应天府已经在准备,册封皇长孙的册封大典了…… 当天,一个叫马三保的小孩,在到应天府的路上被徒手阉割,惨叫声传得老远老远。 不过他命也是真大,居然也没嘎,只不过都痛的哆嗦了,还死咬着唇,迷迷糊糊地道。 “我叫马三保,我不叫马狗儿,我叫马三保……马三保……” 醒酒之后的蓝玉,见此惨烈情形,还是忍不住有些后悔。 “傅哥,你咋不拦着咱一些?” 要不是这孩子命硬,说不定就这么下去找他爹娘了。 傅友德:“……你说的是啥话嘛,我还能拦得住你?” 你自己是个什么脾气,心里头难不成没点数? “也是。”蓝玉点点头,随后道:“这孩子长的挺不错的,送进宫当个小太监也挺不错的。” “总好过上战场卖命,这么想想,割了也挺好,挺好……呵呵……” 就这样,蓝玉良心稍微内疚了一下,又迅速觉得自己这事干的不错,还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勒。 傅友德:“……呵呵,是。” 你倒是心宽体胖得很,知道顺着杆就往下爬。 顾晨等人回京的时候,好巧不巧就和大捷部队在应天府城外,大概还有六十多里的地方相遇了。 人家是有功劳的人,肯定要走前面,顾晨他们老老实实走后面,却见一戴着枷锁的少年走路姿势瞧着有点奇怪。 不仅如此,裤子上还有干涸的血迹,脸色苍白嘴角起皮。 顾晨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走上去把自己的水袋递给他。 “小孩儿,渴了吧,来,喝点儿水?” 电视剧里的囚车,那是给有身份有危险之人坐的。 像这些没有危险、又不是很重要的人,都是锁着铁链走路,几千里也是全靠一双腿。 所以此时,他们不仅脚上是血泡,还又饿又渴。 第102章 他会不会参咱一笔 马三保见到自己面前的水袋,幻想水入喉咙时的那种甘甜滋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已经有三个时辰没喝水了,一直被推搡着走路。 马三保抬头,见到一位十分英俊儒雅的青色官袍男人。 此时正朝着自己笑得一脸和善,瞧着像邻居家的大哥。 而且并没有恶意的模样,他心中不由地一松。 “你是什么官儿?” 身着官袍,自然而然是大明朝的官。 他讨厌杀他父母的将军,讨厌派人杀自己父母的大明皇帝。 可他却也明白,这些事,与这些小官是没有干系的。 押送的士兵见来人是御史,倒是没有上前阻止他送水。 顾晨笑着解释道:“一个芝麻小官而已。” 说罢,他在怀里掏了掏,掏出用油纸包的蜜饵递了过去。 “你肚子饿不饿,吃点吧,还有六十里的路要走。” “不吃饱,可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又会挨打。” 蜜饵就是发糕。 那种甜呼呼、软绵绵,香甜的食物香气,强烈刺激着马三保的味蕾,他咬了咬嘴唇道谢。 “谢谢大人。” 马三保到底没忍住诱惑,双手把水和吃的接了过来。 不过他没自己吃,而是先给了旁边大些的男子。 “哥,你吃。” 马文铭先用带着铁链的手,给顾晨拱了拱手,行了礼道谢,这才接过水,喝了几口。 只不过,却不肯吃东西,而是让自家弟弟先吃。 “大人,在下马文铭,这是在下的二弟马三保,多谢大人,大人仁慈,必有好报。” 至于那个阉割自己弟弟的,那就祝他下场凄惨、不得好死吧! 果然是这两兄弟…… 顾晨心中有了数,看着狼吞虎咽的郑和不禁有些怜悯。 “小孩儿这血是……?” 这还在路上呢,就被无情地活活噶了铃铛? 这也就是这孩子年纪还小,还不懂得此物的重要性,否则哪还有心情吃得这么欢快? “大人,蓝玉将军说,要把吾弟送入宫禁之中,当……当小黄门……” 小黄门也就是小太监的意思。 他哭的格外伤心,然后把蓝玉如何对小弟下毒手的事说了,还心疼地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自家弟弟的愿望是当将军,这下子人生是彻底废了。 顾晨:“……” 蓝玉就是蓝玉,这个臭脾气,怪不得历史上老朱要杀他。 就他这么个臭脾气,你说他能服朱允炆的气么? 到时候老朱死了,朱允炆登基了,他要是还活着。 还不得带着一堆武将捣乱,这大明不得又乱起来? 顾晨想了老半天,最后也只能干巴巴地道。 “别太难过,孽根没有了,兴许也是一件好事。” 不受情感所困,无儿无女的,也就不会害怕如别人一般受人掣肘,也能活的自由大胆些。 不过蓝玉这种人不好安定下来,最好还是让老朱发配他去小日子。 小日子需要这种狠人教他们做人! 队伍的最前方,蓝玉听说御史和马三保说话了。 他不由地心口一紧,他有些慌张地看向傅友德。 “他不会参咱一本吧?” 这些年,他是被这些言官御史给参得够够的了。 只要是被参,皇帝得骂自己,太子妃和太子也得骂自己一顿。 虽然没有实质性的惩罚,可谁犯贱喜欢被人骂不是? “放心。”傅友德安慰道:“你不过就是阉割了一个战俘,又没虐待,你又劳苦功高的,陛下怎么会责怪?” 此次平定云南,蓝玉攻占大理,在曲靖擒获元廷平章政事达里麻,功劳是三人里最大的。 眼下北边战事还未曾平息,陛下正是要重用他的时候。 闻言,蓝玉这才松了口气,只要不挨骂就成。 “大人,你叫什么名字?” 顾晨待两兄弟吃饱喝足以后,就要拿着水袋离开,谁知才刚刚转身,就被小三保给叫住了。 “你问我名字做什么?” 对于这种战俘,顾晨一个文官,并不能做什么,更不能带他回自己家,最多给口吃的,再参蓝玉一个虐待战俘。 不过肯定也没什么用,老朱现在不会为了一个战俘责怪蓝玉。 按照历史的进程,他会被送到燕王府伺候朱棣。 顾晨也没打算阻止,留在京城,马三保不一定能发光发热,可能会反而被厌恶太监的老朱掩盖光芒。 可如果去北平跟着朱棣,时常在战场上奔驰杀敌。 他就一定能成长起来,为将来下西洋做好准备。 “爹娘说过,不能白拿人的好,我想报答你。” 此时队伍已经渐渐挪动起来,小三保虽然被推搡着前进,却还是频频回头,看向给他水饭的男人问道。 “大人,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顾晨站在原地看着他,嘴角动了动,最后只是道。 “小孩儿,好好活着!” 他没告诉马三保自己的名字,只要他会如历史那般下西洋,那他们就还有的是时间相见。 “顾大人。”余敏上前,轻声笑道:“那小孩儿长的倒是眉清目秀,怪不得顾大人心生怜悯。” 就连他看见了,也不免有些心软。 “自然,若不是眉清目秀,将军们又怎么会费心把人带回来?” 不管是男是女,谁不喜欢生的好看的? 你看唐朝那个温庭筠,就因为其长的不如意的缘故。 仕途曲折不说,还要被史官记下一笔“脸大如饼,面如钟馗。”世代人都知道他不好看了。 “也是,也是。” 闻言,余敏笑着应是,又道顾晨马上要有乔迁之喜,让他必须得请客吃饭才是正事。 “我们几个,还都是赁的院子住着。” “顾大人却有了这么好的宅子,不请咱们上门吃酒可说不过去啊。” 他们身为御史,平日里别的大臣们办个宴会啥的,都不敢上门吃酒,就怕落个结党的罪名。 平时想聚餐怎么办? 要么,等陛下设宴。 要不然呢,就等着同为御史的同僚们请客。 可大家俸禄都差不多,这聚会团建自然也就少了。 这不,好容易逮到个人,自然是要好生薅一顿。 “成,那我就在家扫除,等着诸位赏脸光临了。” 当御史的本来就不能高调,平时也不敢大摆宴席,没什么机会热闹。 像这种乔迁之喜,当然得宴请同僚,吃吃小菜、喝喝小酒,好好放松放松,谈谈诗词书画了。 出完外差要先进宫述职,才能回去见家人。 除非人家朱老板发话,让你先回家洗漱歇息够了,第二日再去觐见,你才能先回自己家。 不过很显然,咱们的朱老板没有这么体贴。 见两拨人今日一同回京,他干脆直接大手一挥。 让人在奉天殿摆了席面,让大家边吃边各自述职。 吃的倒是非常简单,一盘羊肉、一盘小菜,一盘点心,一盘水果,还有一壶小酒和米饭。 “蓝玉啊,你很不错。” 老朱看到蓝玉的军功,就像是看到了当年常遇春,眼底的欣赏,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说说看,想要什么赏赐?” 这样勇猛的将军,又是雄英的亲舅姥爷。 将来儿子和雄英用起来,定然会十分顺手啊。 “臣不敢,陛下赏什么,臣只有感谢的。” 蓝玉已经是永昌侯,他本来想给自己要个国公。 可看着太子警告的眼神,只好乖乖地表示什么都行。 朱标见他识相,也松了口气,他就怕这家伙张嘴胡诌。 “嗯,你小子,出门几年,倒是懂事了许多。” 老朱果然很满意这样的回答,然后忽然问了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 “你家大闺女,今年是不是十五了?” 第103章 二品官服 老朱早就琢磨着了,自家小十一、小十二现在已经到了年纪,小十二的王妃他早想好了。 海国公吴祯的闺女,这是他早就答应人家的。 既如此,不如就把蓝玉的闺女,给小十一当媳妇吧。 如此一来,兄弟们之间的感情,也能更加亲上加亲。 “是,小女是十五了。” 察觉到自家闺女,可能要被指给某位王爷之后。 蓝玉心里倒是高兴得很,谁不想跟皇帝当亲家? 不能封国公也没事,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嘛。 但是当亲家一事,过了这个村,那可就没这个店了。 “陛下,不是咱自夸,咱那大闺女不但生的如花似玉,那性子也是温婉贤淑,可不像咱这个大老粗。” “咱那大闺女,给她娘教得可好,管家理账、针线女工,那是样样都拿能得出手……” “咱家大闺女……” 他王婆卖瓜的模样,令老朱满意,武将们羡慕。 可文官这边却是不屑,觉得哪有这样跟别人推销自家闺女的。 像那啥,给客人推销姑娘老鸨,余敏更是冲顾晨使了使眼色,还撇了撇嘴,摆明了是嫌弃。 顾晨啃着羊肉,只觉得有些好笑,可能这些武将觉得,跟皇帝当亲家,也就是拿到保命符了。 可惜,他们遇到的皇帝,是朱元璋啊。 历史上他被老朱剥皮,皮还被送去给了已是蜀王妃的闺女。 嗯,朱标如果不死,不知道他下场会不会好点儿。 这时候,李谨走了过来,亲自为他斟上一杯酒。 “顾大人,太子殿下请您席后先莫要急着走,留上一留。” 闻言,顾晨抬头看向上首的朱标,后者冲他笑了笑,还对他举起了酒杯,显然是要共饮。 顾晨连忙举杯回敬,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愿意。 你说这标儿就算是再好,那也不如回家抱自己媳妇啊。 他都三年没见自家媳妇了,这会儿心里早就恨不得飞回去了。 谁想跟你一个大老爷们说话? 芙蓉帐暖,抱着香喷喷的媳妇说话,不香么? 朱标其实也没别的事儿,就是告诉他明天就有升官的旨意下,顺便让他有空让他媳妇带闺女进宫转转。 “自三年前,在你家看过你家丫头,雄英就一直都惦记着。” “可每次着人去问,都说你家丫头不在京城里头。” “孤觉得,这孩子啊,还是得跟在自己父母身边才是最好,老人难免宠溺,容易宠坏了。” 就像他家的雄英一般,被爹娘如珠如宝宠着。 不过只是学骑马摔了一跤而已,爹娘一晚上却起夜看十几回。 当年自己骑马摔跤,老爹别说是过来哄他了,还立刻便黑着脸让他爬起来重新上马。 果然啊,这天底下,就没人不疼自己孙子的。 顾晨听到自家丫头,小心脏立刻就崩紧了一些呢。 只不过脸上却是满脸堆笑,表示认同朱标的话。 朱雄英那个死小孩儿,乳臭未干,就惦记自家闺女? 想屁吃呢? 不行,必须得给闺女,定下个娃娃亲逃脱孽缘才行。 顾晨到家的时候,已经子时,可小院依旧亮堂堂的。 苏婉盈正在院子里等他,见他回来立刻迎了上来。 “相公,你回来了。” 进城之后,顾晨就让顾安和投石先回家里报信。 所以苏婉盈这才没睡,一直在院子里等着他回来。 “欸,回来了。” 顾晨伸手,先给了媳妇一个熊抱,然后为妻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又香了一大口才道。 “这些年,实在是辛苦你了。” 古代车马慢,普通人送信也慢,自己常年不在家,媳妇独自照顾家里,又怎么会不辛苦? “不辛苦。”苏婉盈拉着他进屋:“相公才辛苦呢。” 本来就没多少肉,这一去三年,又瘦了一些。 这么晚,儿子早睡了,顾晨看着摇篮里睡着的白胖娃娃,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本以为能把孩子给弄醒,谁知这小子咂咂嘴,侧了侧肥胖的身子,便又继续沉入了梦乡。 “啧。” 顾晨觉得有趣,正想再捏捏,就听媳妇在外头喊道。 “相公,累一路了,先沐浴吧?” 沐浴? 顾晨心中微微一动,当即便放弃继续逗弄儿子的想法,理了理衣裳就往媳妇那边去了。 大明现在的人口太少,他能力不高,只能尽些绵薄之力,给大明多种些未来的花朵儿罢了。 大概是素了太久,这一亲热下去就有些刹不住车了。 飙车的时候有多高兴,早上起不来的时候就有多累。 苏婉盈缩在被窝里,看着丈夫那两个黑眼圈就有些心疼。 “我就说不要了,不要了,你还非得折腾那么晚……” 才睡了半个时辰,能不累才怪了。 顾晨伸手抚着自家媳妇的脸,有些贱兮兮地问道。 “哦?” “你说的是不要?” “可是,我怎么记得,你说的是……唔……” 苏婉盈气得脸色涨红,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别说了,去上你的朝~” 在外几年了,年纪也增长了,怎么反倒越发地不要脸了呢? “成,那你再睡会儿。” 顾晨给媳妇捏了捏被子,才起身给自己穿衣裳。 然后道:“今儿我不过,就是去露个脸罢了,这三年我一日休沐也无,这次就一块儿休了,也多陪陪你。” “等早朝过后我就回来补觉,然后下午咱们就去逛新宅子,再择个吉日,就搬去新家住。” 这院子小,隔音也不好,到时候别给孩子听到什么动静。 影响不好! 最关键的是这院子小,朱雄英他们一来就能看到自家闺女。 还是必须得搬去大宅子住,那样好藏自家的白菜。 顾晨从洪武四年,到现在的洪武十七年的十三年间。 先从正七品的监察御史,干到从六品侍御史,又干从七品的下县知县,再干到正七品御史监察御史。 一直在七品与六品之间反复横跳,终于在洪武十七年五月初八这天,升为正四品左佥都御史。 青色官服变成了绯色,哦,也就是大红色的官服,顾晨也不知道老朱的脑子是咋想的。 居然给他官服上绣的是锦鸡,这玩意是二品官员穿的图案,顾晨觉得穿在自己身上怪怪的。 “任尚书,这衣裳,是不是拿错了?” 他虽然是这般问话的,可也知道不会有错。 洪武朝当官,谁不提起二十分精神,怎么会在这种芝麻大的小事上面,犯这种错误呢? “哦,光曦啊,没错的。” 礼部尚书任昂原本也是御史,所以和顾晨也熟,他解释道。 “陛下说官服做来做去太麻烦,锦缎与绸缎的布匹价格也贵。” “所以直接给你这身锦鸡的,免得过段时间还要再换,所以啊,光曦你就放心大胆地穿吧。” 陛下这番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要提拔顾晨嘛。 任昂有些羡慕,他都七老八十了,才到这个位置。 不像光曦,三十出头就是四品,将来怕是不得了勒。 顾晨:“……” 不过一身官服还这么抠搜,可真有你的老朱! 没办法,他只好穿着这身招摇的绯袍回都察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绯色官服,就是比青色的好看。 才刚进门,就被诸位同僚围观了,他们还不约而同地,朝着顾晨身上的新衣裳伸出了咸猪手。 “顾大人,咱们这些人,都是一级一级地往上升,你倒好,连升六级,必须得请客吃饭啊。” 虽然也有快的,人家高以然就是以都御史的官职下葬的。 可那是用命换来的,或者年纪已经有些大的才有如此殊荣。 顾晨今年才不过三十三,就得了正二品的官服。 这说明于什么? 说明他升正二品是迟早的事,这又怎能不让人羡慕? 第104章 新宅 “咳咳……” 大家正说着话呢,几年不见的老韩这时候迈着欣慰的步伐,朝着顾晨他们走了过来。 他如今已经是左都御史了,正二品的大官儿! 其实老韩早就想辞官不干了,奈何陛下一直不肯点头放人。 原先他还有些不理解,自己到底已经上了年纪,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又时常惹陛下烦心。 不管干什么事情,都要被自己怼几句的烦人精而已。 只不过嘴皮子厉害了一些罢了,陛下何至于就不肯答应他归家呢? 不过如今看到顾晨这身衣裳,他才算明白了陛下的打算。 自己这个位置,陛下是想让顾晨来坐啊。 也是,九卿之一的位置,都察院里也就顾晨还算合适。 既清廉,又正气,还聪明,不像自己一根筋。 “老师。” “韩大人。” 顾晨和同僚们见了韩宜可,连忙拱手同他打招呼。 “三年未见,老师的气色,比从前更好了一些。” 这两年朝廷还算安稳,没什么大贪之人出现。 老朱干事也还算好,没有滥杀无辜的事发生。 韩宜可的事情不多,当然也就养得更好了些。 他笑道:“光曦啊,荣升四品,这可是一件光宗耀祖、光耀你顾氏门楣的大喜事。” “请客吃饭那是一定要的,可为今最重要的还是迁宅子、立祠堂、描牌位、供香火。” “从前是因为没有条件,如今既然有条件了也该在自家立上祠堂,时刻供奉祖宗才是正事。” “我等字迹尚且都还能看,刚好,咱们为你家祖宗描了牌位,你不必去外头请人了。” 什么叫尚且能看? 在坐的都全是大明朝读书精英,书法不说比得上王羲之,那也是能挂起来欣赏水平。 说什么尚且能看的话,这不过都是谦虚之言而已。 这都是大家的心意,顾晨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只不过心里微微叹气,又少了一个可以请假摸鱼的借口了哟。 “那学生,就恭敬不如从命,先多谢老师,还有各位同僚了。” 大家都明白他三年未归,家中肯定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处理。 倒是也没有拉着他继续啰里吧嗦,客气几句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请完假,顾晨已经困得不行,回到家倒头就睡。 等他再次告别周公,从梦里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一张放大的大白胖娃娃脸。 “儿子?” 顾晨毫不犹豫地伸手,把人捞到了自己肚皮上捏了几下胖脸。 呼,手感是真的很不错。 “叫爹爹。” 走的时候还是个小婴儿,回来的时候这娃都这么大一只了。 大概再过个一年,差不多就可以开蒙上学了。 “爹爹。” 小家伙倒是不认生,乖乖喊了爹爹后又仔细打量了他半晌,才歪着脑袋认真点评道。 “爹爹,你长的好大一只。” 问路叔叔,和昨晚回来的投石、顾安叔叔都没这么大只。 “以后修儿长大了,能不能长到爹爹这么大只?” 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顾晨:“……你是爹爹的儿子,自然也能长到爹爹这么大只。” 不愧是自己的儿子,虽然从未见面,可形容词却如此有默契。 “相公,醒了就起来用膳吧,太晚用膳对身子不好。” 早上就没吃呢,长此以往身子可受不了。 顾晨点点头,抱着儿子起来,坐到桌上喝了口汤,醒了醒神后道。 “娘子,给岳父大人写信,让岳父大人把丫头送回来吧,再把那个姓曾的小子也叫来京城。” “他爹既不喜欢他,那就让他把孩子送给咱们,咱们帮他养着也就是了,反正他自己也养不好。” 新宅子那么大,人太少不吉利,不就多养一个娃么? 又不是养不起! “好。” 苏婉盈自然是没有意见的,能让自家父亲满意的娃,想来品性是极好的, 哪怕不做女婿,做门生,对自家也是好事。 等一家子吃过午饭以后,顾晨就右手抱儿子、左手牵媳妇地坐上马车,去看自家的新宅子了。 “咱们既然要住大宅子,奴仆还是要多买上一些。” “伺候的其实无所谓要多少,勤快机灵也就行了,最主要的还是打扫、还有守门的粗使。” “我要求不高,这个子一定要壮,力气也必须要大。” “特别是守二门往后的人,定然要尽忠职守,仔细挑选出来的,不可以有一丁点儿的马虎。” 不壮的话,怕护不住自家的小白菜。 知道为什么古人说,大家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二门,指的就是垂花门,也就是人家所说的内宅。 外人是不能进出此门的。 恩,男仆也不行。 因为里面住的全都是女眷,外人进去多有不便。 顾晨在现代的时候,觉得这些东西是封建糟粕,是对女子的束缚,跟坐牢子有什么区别? 可现在,他却觉得,这就是纯纯保护闺女的啊。 将来皇宫里头,那几个朱土匪来自己家的时候。 他们就算是皇家的人,也不能随意往后宅去吧? 当然,为了避免闺女觉得无聊抑郁,各种娱乐设施必须得整起来。 什么秋千啊、毽子啊、放满各类书籍的大书房,这些都必须得安排上。 他也会在比较安全的前提下,带闺女出去玩儿。 没办法,当你无法和强盗打的时候,你的选择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牢牢把你想保护的藏起来。 顾晨怕媳妇不舍得花钱,还不忘殷切地嘱咐道。 “钱方面你不用担心,你相公现在升官了。” “些俸禄自然也涨了不少,太子殿下还时不时的,给咱些零花钱,够咱们一家子花了。” 他现在每月俸禄是二十四石粮,每年二百八十多石粮。 直接比当监察御史的时候,多了两百多石粮食。 家人们,谁懂啊? 他真的真的,做梦都差点笑醒。 朱标亲自管着蜂窝煤和玻璃厂,想必是赚了不少。 虽然自己没提,可他总是私底下塞钱给自己。 顾晨不知道老朱知道这事不,不过他才不管这些呢。 老板给你的,你还装清高不要? 傻呢么不是? 涂节这货是个很会享受的,他家宅子总占地大概有一千多平方左右,建筑面积估计有九百多。 不过虽然说是四进,其实不过是在三进院后面,加上了一排后罩房,给下人住的而已。 大宅子里有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很是雅致。 只不过略微显得空旷了一些,听说那些名贵字画什么的,都给老朱抄到他自己口袋里去了。 真是小气,也不说给自己留点儿。 “这宅子也忒大了。” 苏婉盈拉着自家夫君,眼底里又是喜欢又是惊讶。 “夫君,咱们光是买摆件瓷器,估计都得花不少钱吧?” 文人爱雅,但是想要雅致,就得需要金钱的堆砌。 “不必,能简单点儿就简单点儿。” 顾晨不大喜欢摆件瓷器,那玩意儿又不能吃。 “你去买些碎玻璃回来,想办法弄在院墙上插着。” 如此一来,只要有人翻墙,那就是自讨苦吃。 苏婉盈:“……夫君,你防谁呢,至于如此吗?” 人家可是皇长孙,马上就是太孙,怎么会做出翻墙的举动来呢? 而且人家才多大,尚且不通情事的黄毛小子。 还真当自家闺女是天上的仙女,人家皇子龙孙找不到更好的,就只盯着他们家不成? “听我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其实顾晨也觉得不可能,可想起老朱家两百多年干的奇葩事,他又觉得,这事也不是不可能。 嗯,过几天去找姚广孝,让他给看看自家闺女的命有没有变动。 可等他去了天界寺,才得知,洪武十五年时马皇后病重,皇帝为了让儿子们给马皇后祈福。 所以挑了许多高僧,给儿子送去,其中姚广孝就去了燕藩。 顾晨:“……” 也行! 到时候,朱棣、姚广孝、蓝玉一起发配给小日子挺好的,这三人一块儿,怕是有小日子受的。 第105章 曾棨 永丰县,龙潭曾家村。 “啰啰~” “鱼,我所欲也 ;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 山坡上,一位十二岁左右的俊美少年此时正左手拿着书背,右手则拿着树枝不让猪跑出队伍。 生活虽然凄苦,可少年脸颊上并无丝毫的愁容。 这时候,一位蓝衣粗布的妇人,满脸笑意地跑来喊他。 “子棨,子棨,快别放猪了,赶紧跟着娘回去。” 王氏显然是因为跑的太急,所以把自己的头发都给跑散了,脑袋上唯一的木簪也是摇摇欲坠。 “娘,您发髻乱了,儿给您理理。” 曾棨见状,也不急着问何事,而是先把书揣进怀里。 手又在衣裳上擦了擦,然后才伸手为母亲把簪子扶好。 可王氏却捉住儿子的手,用满是欣喜的语气道。 “儿啊,快跟娘回去,那白鹿洞的山长还有苏县丞来了,说是来接你去应天府读书的。” 早前两年,苏县丞就接自家儿子,去了白鹿洞拜见山长。 过年过节还总送礼来,她就知道儿子大概率是被人瞧上了。 那些官老爷,很爱培养门生士子,将来踏上官途相互扶持。 她们这种寒门,最好的翻身之路,其实也只有这条了。 否则若无人资助读书,再好的天赋也是徒劳罢了。 想到这里,王氏忽然哭出了声,觉得看见了曙光。 “我的儿啊,你一定要好生读书,给为娘的争一口气,让二房的人,还有你那个狠心爹爹,都对你刮目相看,你听到了没有?” 王氏的命不好,她嫁给曾父已经有十八年的光阴了。 进门五年才生了个儿子,本来是应该苦尽甘来。 可当时恰逢二叔生病去世,年轻守寡的妯娌要回去改嫁。 婆婆不忍心小儿子没有后代,所以让妯娌效仿唐朝之事,让丈夫和妯娌生个延续血脉香火。 丈夫偏心同妯娌所生之子,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二房,倒是累得自己的儿子每日喂猪砍柴。 好在老天有眼,又给了她儿另一条出路。 “母亲,儿子若是走了,那儿如何对母亲尽孝呢?” 曾棨这孩子为人洒脱,他喜欢读书只是单纯的喜欢,并非为了争气、报负才想读书做官。 这会儿,也更担心母亲在家不好过,而非自己得前途。 “你这个傻孩子,你管我做什么?”王氏拉着儿子,一字一句地道:“你只要有了好前途,谁敢欺负你娘?” “这两年,山长和苏县丞待你亲近,你父亲都没敢再打你,你祖母还把你弟弟的鸡蛋分你一半。” “儿啊,鸡蛋好吃吗?不挨打的滋味是不是特好?你想一直被你父亲,还有你奶奶疼爱吗?” 他当然希望父亲、奶奶疼自己,可是孝顺母亲也很重要啊,可是那是去应天府读书也…… 听村长家的六哥说,应天府有天下最好得大儒。 曾棨低着头,右手摸向怀里的书,这是村长送给自己的《孟子》,也是自己唯一的一本书。 别的书,他都是借来看,看完就得还给人家。 去了应天府,那自己,是不是就能看更多书了? 王氏扶着儿子的肩,用过来人的语气道。 “孩子啊,什么亲情,都是假的,只有你出息了,能干了,你爹爹、你祖母才会对你好。” 她也不想这么早,就告诉儿子如此残酷的事实。 可事实就是如此,穷人家的孩子注定要早当家。 儿子早些明白了,也能少走弯路,王氏爱怜摸了摸儿子的头发,言语之间满是憧憬。 “苏县丞说,接你的去应天的,是位四品官的京官大老爷,是左佥都御史顾大人。” “他说,顾大人家还有一位小姐,今年九岁了,娘也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可若顾老爷真的对你有意,你定然不可拒绝,知道吗?” 见他凝着眉,王氏又道:“人家老爷帮你读书科考,把你从泥潭里捞出来,你要感激人家的,知道吗?” 别人如果真的有这意思,那是自己儿子的福气和脸面。 曾棨见母亲哭了,不禁半跪下来为她擦干眼泪。 “母亲,儿子知道了,儿子定然会好好读书,孝顺顾大人顾恩公,也孝顺母亲,不敢丝毫懈怠。” 父亲偏爱二婶和弟弟,家里的苦活累活都是自家母亲干,若自己有了本事,母亲也会轻松许多。 “乖~乖孩子~” 王氏欣慰地点点头,这辈子,她就只能看儿子了。 曾家。 “杨山长,县丞大人,我家大儿子虽然读书有几分天份在,可也不如这个小的机灵聪慧。” “您看……” 虽然大儿子有出息很好,可曾父更想小儿子有出息。 所以,他把八岁的小儿子拉出来,想顶了大儿子的位置。 “大伯,我不想读书,我不……” 曾柱被家里宠坏了,闻言,不但没有丝毫高兴,还一个劲儿地往自己母亲身后躲避。 “这孩子,大人……” “夫君,我把子棨叫回来了。” 曾父又气又急,刚想为儿子说话,就见自家老婆带大儿子回来了,他只得讪讪地闭了嘴。 王氏暗瞪了丈夫一眼,恨不得上去把他撕成两半。 偏心小的也罢了,如今连这种事都想偏心小的。 太过分了! 苏县丞放下手里的粗瓷茶碗,招手把曾棨引到自己的面前。 比划了一下身高后,才笑眯眯地夸赞道。 “嗯,比过年那会儿见着,还要高出不少呢。” “孩子,我问你,你想不想去应天府读书啊?” 这孩子天赋异禀,看上这孩子,想资助拉拢的其实并不止自家,知府大人也看上了这孩子。 只不过女婿是京官御史,所以没人想和自家抢而已。 如今女婿又升了四品京官,且还是权重的御史。 在这个地方,就更加没人,会和他们家抢人了。 “想想想,县丞大人,这孩子做梦都想读书呢,都想去应天府,想接受顾大人教导呢。” 曾棨还没有说话,王氏便连忙抢着帮自己儿子回答了。 “夫人,你让孩子自己说嘛。” 苏县丞虽然是地方上的豪强,可是他从来都不会逼迫他人,一切的一切,都讲究一个自愿。 当初对顾晨是,现在对曾棨也是。 所有人都在等曾棨的回答,却只听这孩子朗声回答道。 “县丞大人,小子自然是想去应天府读书的,只是心中放心不下母亲……” 说罢,他低下了头。 撒谎这种事,他是绝对干不来的。 “好,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苏县丞倒是一点儿也不生气,甚至对此还非常满意。 “曾老兄?” 曾父见县丞大人叫自己,他连忙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只听苏县丞道:“这兼祧并娶之事,虽说在民间较为普遍,可到底违背礼法之事。” “民间以为,两妻平起平坐,都是一样的尊贵,且也表示理解,可是在咱们大明的律法上嘛,是不认的……” “你若是做的实在过分了,将来被人闹到了公堂之上,说不得,还会给你二人判个和奸之罪。” “按大明律,按你与二房的关系,怕是要判绞刑的。” 兄弟妻,不可欺,欺了,那就死翘翘了。 当然,只要不闹到公堂之上,知县老爷才懒得管你们这些民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可只要闹上去,那曾父和他的弟妹只有吃亏的份。 妻子虽然不能告夫,可兔子逼急了,那也是说不准的。 闻言,曾父立刻吓得赌咒发誓,表示自己再也不敢欺负妻子。 他弟妹张氏也立马出声表示,以后家务一定平摊,再也不偷懒耍滑,只是心中不免牙痒痒。 攀了高枝就是不同,将来只怕都得在王氏面前矮一截。 有了父亲的保证,曾棨这才放心地表示想去读书。 “父亲,母亲,孩儿去了。” 曾棨收拾了几身破烂、且不怎么合身衣裳以后,就拜别了父母,跟着山长和苏县丞离开了。 第106章 咋滴,你是瞧不起咱? “珍珠,快把毽子踢给如姐姐,如姐姐再踢给我……” 苏家的院子里,三个小姑娘正在院子里玩踢毽子游戏。 一个是丫鬟打扮,另外两个都是小姐模样打扮。 “两个小丫头,快些过来见人。” 苏县丞带着人到院子里,然后便笑着笑着招呼道。 想着别人是姑娘家,曾棨连忙垂下自己的眼睑,并不敢直视几个姑娘,只拱手规矩行礼。 “外祖父(祖父)~” 顾舒宁听见召唤,便拉着自家表姐,欢快地小跑着过来,并向曾棨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欸。”苏县丞笑着介绍道:“这便是曾家的小子,曾子棨,宁丫头,过两日你们就跟着舅舅一块儿回京。” “几年不见,你爹爹肯定是想你了,如丫头,和你妹妹,带着曾家小子,先去拜见你祖母。” 苏绿如是他小孙女,只比顾舒宁要大个半岁左右。 苏县丞回来的时候,门房说知县大人请他回来后去趟衙门,所以便不能在家陪小客人了。 “是,祖父。” 两个小丫头答应过后,苏县丞便匆忙赶去了县衙。 顾舒宁一眼就看到了曾棨,外祖母和外祖父把此人夸上了天,还说什么以后给自己当相公? “小哥哥,你会踢毽子吗?” “回姑娘的话,我不会~” 没想到这个漂亮如仙女的姑娘,会主动和自己说话。 曾棨有些紧张和懊恼,埋怨自己会的东西还是太少了些,居然连个毽子都不会踢…… 顾舒宁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道:“那……你会挑花线吗?” “就是用一条线,挑出各种不同图案的小游戏。” 曾棨不好意思地继续摇头,这个他也不会玩儿。 顾舒宁有些失望,继续问道:“那你会什么呢?” 相公是什么东西? 她不知道! 外祖母和舅母对自己说,相公就是陪伴一生的玩伴。 既然是陪伴一生的玩伴,那什么都不会两人玩儿什么呢? 大眼瞪小眼吗? 闻言,曾棨连忙回答道:“我……我背书比较快,还会洗衣裳,会做弹弓,还会酿酒,还会……” 还会放猪……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自己会的这些东西。 在这些贵家小姐面前,大概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吧? “会这么多?” 顾舒宁眉毛瞬间舒展,她都不会做弹弓和酿酒呢。 “小哥哥,你可真有本事,咱们先去见外祖母,然后你教我做弹弓如何,我想把我屋顶的那只鸟打下来。” “它老是吵我午睡,好烦人的,下人们怎么都捉不住它。” 她喜欢会的,比自己多,比自己更会玩儿的小伙伴,这样大家在一块儿玩,才会有趣嘛。 曾棨跟在两位姑娘身后,听着顾家姑娘嘟囔不由地莞尔一笑,姑娘竟觉得他会的那些是有本事? 姑娘也……太天真可爱了一些! 对于培养未来的女婿,顾晨可是上了满分一百分的心。 首先,根据岳父大人的言传身教,顾晨知道这银子要花的得当,既不能上赶着又不能显得疏远。 所以,顾晨只在前院里,给他准备了个小院子。 笔墨纸砚都有,只是都是普通的,能用就可以。 四季衣裳也是如此,普通棉服,不缝缝补丁、能保暖就行。 若是想要穿金戴银,绫罗绸缎那是不可能的。 可一日三餐是要一块儿吃的,吃饭可是拉近关系的最好法子。 其次,先生一定要找好,不能找那种心眼子多又没本事的,免得把好好的孩子给教坏了。 那黄子澄,就是典型好为人师,却又能力有限的家伙。 当然,他也是个忠臣,临死前也不肯屈服朱棣。 话说回来,明年会试过后,就能黄子澄和齐泰见面了吧? 齐泰现在还不叫齐泰,他叫齐德,泰是老朱赐的名儿。 顾晨瞅来瞅去,最终瞅上了大儒苏伯衡的学生。 安以祎。 苏伯衡是宋濂的得意门生,也是北宋的名人苏辙后裔,也算是明初很有名的大儒了。 他因为再三拒绝老朱的聘用,这引起了老朱的不满。 咋滴,你是瞧不起咱?不想当我大明朝的官儿呗? 所以,他就被老朱,随便找了个奏章有错误的借口。 嘎了! 所以,别再说辞官的事,顾晨已经彻底放弃这条路子了,他现在就安安心心等着吾皇驾崩。 熬死老朱,才是唯一的出路。 再说安以祎,他从未进过官场,而且都一心只想着当老师,有学问,而且还从未被老朱惦记过。 他在应天府开了学堂,叫勤行学堂,采用老子的: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专门教还未中秀才学子读书。 顾晨准备把曾桀塞进去,让他给自己培养一个不问政治,只知做学问,而无危险的女婿。 虽然在真实的历史上,曾桀也确确实实成了这样的官。 官途顺遂,平安终老。 而顾家的祠堂就暂时放在原先,涂家的祠堂里头。 涂家的祖先牌位已经被移走,所以现在只需要上摆顾家祖先们的牌位就行。 先描牌位、再请先生、算日子,最后大办一场法事,请祖宗入祠堂享受,这才算完事。 韩宜可一边用金粉描牌位,一边看向祠堂自己面前的墨宝。 “咱们御史里,不,满朝文武,能得太子殿下,亲自想的神对和横批的,光曦啊,怕是只有你了。” 太子的老师,宋濂先生,也没这个荣幸啊。 当然,也有可能,是人家书香传家的宋家不需要。 “是,太子殿下对学生,那确实是好得不得了。” 自己可是救了他娘,又救了他儿子,他能不对自己好吗? 好意思不好吗? 虽然是个黑芝麻汤圆,可到底从小被大儒传授四书五经,怎么也没老朱那么不要脸不是? “顾大人是忠肝义胆的好臣子,太子殿下自然对大人好。” 这时候,余敏拿着牌位,拉着丁廷走了过来。 “对了,韩大人,顾大人,你们听说了没,太平府、镇江府这两年的税,降得那叫一个厉害。” “还有去年浙江的秋粮,本应该上缴四百五十万石。” “可户部却只上缴了三百多万石,这其中……会不会有鬼?” 虽然江浙这几年,时有灾祸,可也不该降得如此厉害吧? 顾晨身为左佥都御史,和右佥都御史范从文两人管着十三道分设监察御史,巡按州县,专事官吏的考察、举劾。 说简单些,就是如今大明这十三道的监察御史,他有权力管理、命令,就相当于主管了。 当然,最终的抉择权,还是在都御史和副都御史手里,可暗察这种小事,他还是可以自己做决定的。 “老师怎么看?” 顾晨把问题丢给了韩宜可,他当然知道郭桓案要来了。 可咋说呢? 这事兹事体大得很,还是让老大们自己拿主意吧。 想他一个正四品官,不但要管着十三道监察御史的事,还要盯着巡城御史们手里的活计。 嗯,巡城御史,就是负责巡查京城内东、西、南、北、中五城的治安管理、审理诉讼、缉捕盗贼等事。 还有,包括巡查京城官员,有没有狎妓情况发生。 自从御史台改为都察院后,大家都不用半夜去暗察了。 现在都是带着人,穿上官服,直接围了青楼筛查。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顾晨现在不仅仅是俸禄翻了好几倍,他干的活也翻了好几倍啊。 遭不住,累! “你现在是四品官了,比我也低不了多少级,像这种事,你可以自己拿主意,你觉得该不该查?” 韩宜可面不改色,继续描牌位,然后把问题给丢了回去。 他自从可猜到皇帝的想法后,就更加不愿能事事给他做主了。 那不会做主的小孩子,是永远也不会长大的。 若是自己事事帮着他,护着他,那纯粹就是害了他。 第107章 休假时,不想谈工作 顾晨:“……” 休假的时间,能不能不谈工作啊? 他抬头,看着满脸跃跃欲试的余敏和丁廷这两个职业喷子,忍不住有些无语地问道。 “我说你们两个,才刚刚从福建回来不到两月,也不说好好歇一歇,干嘛这么着急忙慌的?” 他巴不得好好歇一段时间,可同僚却非得卷起来。 既然同僚都卷起来了,那他好意思躺平么? 在职场里,像这种卷神就是最讨厌不过的了。 “顾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丁廷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正色道:“常言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等既然拿着朝廷的俸禄,怎么能不忧心朝廷大事。” “江浙等地的赋税,这回一少竟然就直接少了近一半。” “欸,顾大人,你说等下回,是不是就直接没了,朝廷要是没有钱粮,那还得了?” 顾晨:“……” 今天敢杀鸡,明天就敢杀人了是吧? 果然是啊,这天底下的官员,谁都可以闲着,就是他们这些喷子团们的那张嘴,那是绝对不可能闲着的! 说严重些,大明朝的狗,见着他们都想绕道走。 “顾大人,你说下官说得,到底有没有道理?” 丁廷那眼睛绿油油的,就跟看上了一块大肥肉似的。 古往今来干他们这行的,谁不想查出些大事? 然后奏至御前,为民申冤,为国社稷,名垂青史? 你就单看看那郑士元郑大人,不就逼着陛下杀了朱桓,然后就被史官记上史书了吗? 虽然他现在只是下县知县,可在他们这些同行心里。 那就是吾辈楷模啊! “有道理!” 顾晨低头描着牌位,他手里的是原主母亲的牌位。 她和原主父亲都走的特别早,四十岁都还不到就离开了人世间,也没享着儿孙一点福。 甚至,都没能看到朱元璋建国,便死于穷、死于战乱、死于贪官污吏、死于腐朽的晚元时期。 现在虽然老朱建了国,可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老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在其位谋其职,不管不行啊。 “既如此,那你们就去一趟江浙,暗访一番,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郭桓这人很有才,老朱很喜欢他,曾经就给了他工部侍郎这个职位,后来因为贪污被贬。 没多久,老朱又给了他机会,调去当了户部侍郎。 贪污还能从老朱的屠刀下活命,本来就已经够幸运了。 可惜,这家伙太不争气,太不知道生命可贵这四字。 他居然继续贪,还把六部的侍郎,还有三万多官吏都给牵连了进去,全都陪他去阎王那报到了。 这事其实也怪老朱,你再欣赏郭桓,你也不能这么干不是,工部换到户部,差事越来越肥,他能禁得起考验? 得了顾晨的允许,两人高兴得很,给干起活来就更努力了,想着定要好好把事给办出色。 将来在史书上留下一笔,那就是全家的希望啊。 顾舒宁和曾棨,是由苏婉盈的兄长苏泊舟送回来的,还拉了两车东西,都是布匹首饰摆件之类的。 “大哥一路辛苦。” “不辛苦,妹夫为国为民,才是真的辛苦。” “哪里哪里。” 苏伯舟不爱读书,也不爱当官,他喜欢的做生意。 所以他身上带着商人的圆滑,不过却也不会令人讨厌。 “爹爹,娘亲~” 一袭粉色衣裙的顾舒宁,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由下人扶着下车。 然后就跟花蝴蝶似的,扑进了自己母亲怀里撒娇,另一只手则捉着父亲宽大的袖子。 “女儿好想你们,女儿还以为,爹娘不要女儿了。” 小姑娘生的粉雕玉琢,头上两个花苞头扎着流苏,阳光照在她脸上,倒有点像神仙姐姐。 漂亮、灵气! 顾晨连忙用自己大袖子,直接挡住闺女的脸道。 “走走走,咱们先进去说,进去说。” 他带着闺女和媳妇进门,苏泊舟也笑眯眯拉着曾棨跟上。 顾修窝在小安子的怀里头,好奇地看着被老爹护着的大姐姐,然后抬起小脑袋嘟囔道。 “安子哥哥,你说爹爹更疼大姐姐,还是更疼我?” 他咋觉得,爹爹更疼大姐姐呢? “你们不一样呀。”顾安耐心地道:“你是咱们家的男子汉,要顶天立地,要撑起家里的门楣,以后要科考入仕,自然不能娇养。” “你大姐姐是女儿家,不能科举,也不能在家里待几年,以后长大了,就要到别人家里去了,所以才要多多地疼爱些。” 虽然他觉得,顾大人对小姐,确实比别家要更宠溺些。 顾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看向被舅舅拉着的曾棨。 “那个小哥哥,也长得好大一只,我什么时候能长那么大只?” 早点长大,和人打架,就不会打不过了。 曾棨被苏家舅舅拉着,目不斜视地跟着往里头走,看着仆妇环绕、干净宽敞的宅院也并未流露出自卑羡慕之色。 顾晨虽然一直和闺女说话,却也一直注意着这孩子,见他举止端正,心里倒是也满意。 “这就是曾家子棨吧?” 他语气柔和,把人招至跟前,准备问问学业。 “如今都读了些什么书啊?” 他听说过这孩子的身世和经历,知道他是在七岁时。 机缘巧合地,跟着当地的和尚认得了几个字后,显露出了聪明,才被曾氏的族长推荐去学塾。 可他爹不喜欢他,所以并不能够全心全意读书。 只能一边放猪一边读书,顾晨心中对他也是多有怜悯。 曾棨拱手,恭敬地答道:“回大人,小子刚读完了四书,如今正学到了五经之一的尚书。” 其实如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五经应该是已经读完,如今已经开始学着写文章才对。 只是他读书的时间,被繁琐的家务给占了一大半。 这才…… “不急,只要有心学,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历史上,这孩子是三十二岁的时候才中了状元,也算是大器晚成,能成器就好,管他晚不晚呢。 当然,那是他爹不好的缘故,想不晚都不行。 顾晨又安抚了他几句,才让人领着他去自己的院子洗漱歇息。 待他走后,苏泊舟才笑道:“这孩子如何?妹妹和妹夫可还满意吧?” 这是他爹到处托人打听,最后才找出这么好的读书苗子。 可比那些世家公子实惠,世家公子身上臭毛病多,不如贫苦出身的肯上进,也不如人家能吃苦。 苏婉盈和丈夫对视一眼,看到他的满意后才笑道。 “确实是不错,就是让父亲和大哥操心了。” 顾晨看着坐相规矩,仪态温婉的闺女也很是感激。 “是啊,这三年,真是让岳父大人和大哥操心了。” “大哥这次来,可得多住些日子,好好在应天游玩一番才好。” 说起来,苏家帮了他良多,他倒是没帮苏家什么。 “欸,妹夫,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苏泊舟摆手道:“我后日就得走,去江南找些会苏绣的女子回去。” “这两年,咱们那边的女子,对着苏绣很是追捧,一件从姑苏那边来的成衣,能卖上四、五贯钱呢。” “我去请一些好的绣娘,做成好的衣裳卖出去,多攒一些,孩子们如今还小,将来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何况朝廷政策一直在变,现在说是四品官员以上不能经商,还没说让四品官员以上的岳家也不能经商啥的。 可将来,说不定就禁了呢? 所以,趁着现在还能挣,那自然就得死命挣一笔才好。 不然等律令改了,那他不就只能眼红那些商贾之家赚钱了? 第108章 学海无涯苦作舟 “请绣娘?”顾晨有些惊讶:“那些绣娘肯离开家乡?” 苏绣固然天下闻名,可女子大多不会外出务工。 都是在家里织布养蚕,顺便也能照顾到家里。 怎么会愿意跑那么远? “我也不知。”苏伯舟笑道:“只是得到常州好友的消息,说他已经请到两位姑苏女子为绣娘。” “他既然能请得到,那我自然得快些赶往江浙,免得去迟了,请不到,又白跑上一趟。” 姑苏的绣娘可不好请,花钱不说,还得礼仪周全,得保证人家一家子的吃喝拉撒睡。 可就算是这样,商贾们也是挤破了脑袋。 他自然得快些。 顾晨见状也不好多问,反正等余敏他们从江浙回来就知道了。 大哥要去赚钱,顾晨当然不会拦,恭恭敬敬招待了大舅子两天,又亲自给人送上了下江南的船。 “还是大哥日子好过啊!” 虽然是个商人,却不是商籍,虽然每天这么为银子忙忙碌碌的,可人家充实自由啊。 谈生意的同时,顺利就把山水给游玩了。 他是打心底里这么觉得,可苏婉盈却不这么觉得。 “胡话,你是没看到,大哥对官老爷们点头哈腰的样子。” 苏婉盈见丈夫不解,她又解释道:“父亲说不能给你拖后腿,所以大哥去外地经商时从不提起你。” “而且,也不会自报家门,所以遇到那种拿下巴尖看人的官吏,都得点头哈腰地同人说话,生怕得罪了人呢。” “就是人家骂咱们的母亲,大哥也得满脸堆笑地给人斟酒,赔着笑脸给人道歉说是自己的不是。” 天底下哪有一帆风顺的事,各有各的难处罢了。 “好吧,当人是最辛苦的,下辈子不想当人了。” 他觉得,当嘉靖皇帝怀里的猫,日子就应该挺好过的。 “相公又胡说了。” “不当人当什么?” “当狗得看家,当猫得捉耗子,当牛还得耕地,当驴得拉东西,当宠物也得撒娇卖乖讨主人欢喜才有口饭吃呢。” 苏婉盈拉着顾晨的胳膊,歪着脑袋笑眯眯地问道。 “相公想当什么?” 还真是稀罕,头一次听说,有人不想当人的。 顾晨有些无奈:“……娘子,我还是当个人吧。” 他可不想撒娇卖乖,哄嘉靖那个大老爷们儿高兴。 回去后,顾晨就和曾棨,带着贽见礼先去见了安以祎求学,此人倒是也不怎么喜欢摆架子。 问了几句话,考了几个问题,见曾棨答的很是顺畅,举止也有礼,便爽快地喝了拜师茶。 “我这是卯正上课,午正放课,未初继续上课,酉初放课,学堂有午饭,一月五百文,有一荤一素一汤,学生因生老病死不得请假。” 简单翻译一下,就是早上六点一直上到十二点,中午休息一个小时,下午一点再继续上到五点。 嗯,比现代辛苦啊,不过好在没有晚自习就是了。 就,也还好吧。 只听安先生继续道:“本来嘛,这旬假每十日放一日,其余授衣假和田假各放一个月。” “只是咱们这儿是金陵,没有农田需要娃娃们做,冬日也有炭火,学堂很暖和,所以我这儿是没这些假的。” 旬假相当于周末,农假就是农忙,有点现代劳动节的意思,授衣假就是天冷了,让学生猫冬的假。 嗯,这些都没有。 就很符合天子脚下,诸位学子们相互卷的情况。 “是,先生。” 曾棨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挺高兴,起码现在不用放猪了。 “明年啊,我家修哥也该入学,到时候恐怕还要劳烦先生,对这俩孩子,多多费些心思了。” 安以祎见过顾修,很是喜欢那孩子的机灵样,自然是满口答应,还不忘指了指自己的戒尺。 “无规矩不成方圆,既来求学,那就要尊师训,若有不妥当的地方,挨了手板,顾大人不心疼就是。” 顾晨也不是宠溺孩子的家长,当然满口答应。 临走时,他又瞄到那,大概有和二指宽的戒尺,心里忍不住默默为两个崽默哀了一会儿。 尽管对方没有官身,可在老师面前,你就算是有再牛的身份,也只不过,是孩子的家长罢了。 听标儿说起,朱棣当年刚入学时,就因调皮不听话,被宋先生打了手板,哭唧唧去找老朱告状来着。 结果,又被老朱即兴发挥,摁在凳子上揍了一顿。 第二天,还要去给宋先生道歉,承认背后告状的不是,然后又被宋濂罚了一顿抄书…… 皇家尚且如此,何况普通人,顾晨只有一个要求。 不打死就行! 第二日,顾晨就亲自带着媳妇,给安家送去束修六礼,也就是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干瘦肉条。 芹菜:勤奋好学,业精于勤。 莲子:莲子心苦,寓意先生要苦心教育。 红豆:寓意红运高照。 红枣:寓意学生早早高中。 桂圆:寓意先生功德圆满。 干瘦肉条:以表达学生的心意。 当然了,钱也不能少,作为金陵有名的私教学塾。 一年学费是四十贯,还没包括节日需要给先生送礼。 当然,师者,授业解惑也。 只要能够把孩子给教好,多花点儿就多花点儿嘛。 “大人恩重,小子实在无以为报。” 等回到顾家之后,曾棨不顾大家伙的阻拦,跪在地上,眼含热泪地给顾晨磕了好几个头。 “家父偏疼幼弟,一文钱也舍不得为小子多花,大人对小子乃再造之恩,小子实是感激……” 有些人是父,却不是父,有些人虽然不是父,却胜过亲父。 “好孩子,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不兴跪来跪去的。” 顾晨把他拉起来,给他擦了泪,却不提他父亲的事。 那是孩子自己的家事,对错他自己有数就行。 只笑着拉他去了饭厅吃饭,当然是全家人一起。 青梅竹马,以后也能更好水到渠成嘛。 家里三个娃倒也懂事,修哥和宁丫头姐弟俩虽然从没见过,可大概是血缘,倒很能说到一处去。 小子皮起来,父母呵止不住,姐姐话倒是比父母管用。 等入学的事情解决了,顾晨就开始了宴请宾客、祠堂做法……等等的一一系列杂事。 到了六月十六,顾晨的假期便已经全部休满了。 躺平的快乐,啪一声就没了。 而且刚回来上班第一天,老朱就宣布了两件大事。 一是恢复科举,洪武六年的时候,老朱因为考上进士的,大多是地主贵族家的子弟而停了科举嘛。 现在,通过胡惟庸案,他已经清洗了一堆地主,而且官员杀得太多了,朝廷现在也缺人。 所以呢,现在科举重开。 第二件事,老朱大概是觉得他们都察院太闲一样,宣布设立了三法司,又增加了工作量。 三法司就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这三司。 简单来说,就是从今以后,天下刑狱都由刑部、都察院详议之后,再交由大理寺审覆。 其实在唐宋的时候,御史就有这个工作职责。 可是在元朝的时候并没有,所以洪武初年他们这些御史呢,也都没有涉及到这项工作内容。 顾晨看着都挺高兴的同僚,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工作量猛增,俸禄却不见长,你们有什么好高兴的? 不过,都察院的地位,在这一刻,又往前迈了一大步倒是真的,也不怪同僚们这么高兴了。 下朝之后,顾晨就被老朱的人给拦住了。 “顾大人,陛下有请。” 云奇笑呵呵地为陛下传话,看样子,老朱今天的心情应该不错。 顾晨心里也放松了些,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原因。 眼前这个本该在洪武十三年,就该被老朱误会打死的太监。 到了现在,居然还能活得好好的。 第109章 要陛下一个承诺 “云奇大人气色不错,想来近日应是事事顺遂。” 能不好吗? 听说这家伙现在已经是掌印太监,虽然老朱讨厌太监,这些太监的权利一直被压制。 可架不住他们,到底是日日陪在皇帝身边的人啊。 这见面三分情,只要他们不动权,老朱总会宽容几分。 身边养的猫儿狗儿的,不比下面那些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而且又不好控制的大臣亲近? “还好,还好。” 升职后的云奇心情好,对顾晨这种老熟人话也多了些。 “今日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也在,顾大人是见过娘娘的,放宽心,娘娘是最宽和不过的。” 自从皇后娘娘病好了,陛下的脾气也好了不少。 常年跟在皇帝身边,他知道皇后娘娘的病能够好,里头除了有箫神医的功劳,还有顾大人的功劳。 所以,对顾晨态度也更好些。 “多谢大人提醒。” 顾晨彻底安心,从福建回来第一回上朝就被单独召见。 马皇后和标儿还在,那就说明是应该是件好事。 到了后殿,顾晨还未抬头便闻到了一股子饭菜香味,还有老朱的夸赞,和女子柔和的笑声。 “哟,光曦来啦?” 老朱还没有说话呢,马皇后带着笑意就快步迎了上来,标儿紧跟其后。 顾晨连忙要拱手弯腰行礼,却立刻被马皇后抬手止住了,她看着顾晨颜悦色地笑道。 “本来前些日子啊,就想叫你进宫来用个便饭,想好好地谢谢你。” “可又想着你已经三年不在家了,怕有许多事要忙,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才跟你说谢字。” “还没吃饭吧?” “饿着肚子办差可不太好,你也快坐下来吃些,待改日天没这么热,再正式请你和你媳妇进宫用膳。” “我啊,给了你媳妇一个诰命,随着你是正四品的恭人,等你以后再升官,再给她升阶品。” 她一边说着话儿呢,宫人们就机灵地摆上了碗筷。 “娘娘这是……?” “臣这也没有做什么啊,可担不起娘娘的谢字啊。” 顾晨被朱标摁着坐下,又听了这么一番话。 这才知道不是老朱找自己,是马皇后特意请自己吃饭来着。 虽然知道是大蒜素的事,可他还是假装不知道。 “先坐下说,咱肚子都饿了。” 老朱叫他们都坐下吃饭,语气难得带上了些亲切。 “你去了福建不知道,你跟萧神医,弄出来的那什么大蒜,把咱们皇后娘娘的病治好了。” “虽说咱是君,你是臣,可这救命之恩,咱们家还是要报的,何况咱心底一直拿当自家人。” 顾晨:“……” 老朱的自家人有点多,当然夺天下的时候。 怕不是全军的兄弟,都是你自己家的人吧? 朱元璋:“你说吧,想要什么,这不算赏赐,算感谢。” 老萧问他要了许多古老的医书,不知道顾晨会问自己要什么? 顾晨立刻道:“这是臣应该的,只是臣已然升了官,又得了个大宅子,陛下不是已经赏了吗?” 你还别说,你突然问他想要啥,他还真说不出来。 让雄英别惦记他闺女? 八字还没一撇呢,待会儿人家说你自作多情。 “你尝尝这粥,皇后娘娘亲自熬的,咱平日都不咋吃得上。” 老朱拿着大肉包子就着粥,又接连吃了好几口小菜解腻,才笑呵呵地对顾晨解释道。 “给你升官,给你大宅子住呢,是赏赐你差事办得好,不是因为你救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说了,这感谢别人呢,一定要感谢到别人心坎里去,心想事成才算是成了。” “可咱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也不知道你心里最想要啥,所以叫你过来问一问。” 朱标亲自给他夹了包子,还不顾阻拦给顾晨打了一碗瘦肉粥。 “光曦,这里没有外人,你想要什么就尽管说。” 标儿给顾晨使了个眼色,他老爹难得这么大方阔气。 要是过了这个村,那可就没这个店了。 顾晨咬了一口包子,瞬间便觉得一股油气呲地上头,他连忙吃了几口咸菜把油腻压下去。 “陛下,这也太忽然了,臣还真想不到要什么呢。” 大早上的,吃羊肉包子? 怪不得要这么多小菜配。 老朱不咋会养生啊! 不会也好,不会都活那么久,活到一百岁那他们臣子就想死了。 朱元璋放下筷子道:“你好好想想,必得说出什么来才是,否则得娘娘天天念叨着、惦记着。” 妹子一生都是让别人欠她情,倒是很少欠别人的情。 何况还是救命之情? 所以,她常常念叨着,总是想给顾晨点什么,方才能够安心些,不然晚上总是睡不着。 妹子睡不好,那他能睡好吗? 见这一家子今天是打定主意,要他提点要求啥的。 可顾晨又不想,把这个机会给随便用了。 所以他想了想,才道:“臣真的不知有什么想要的,不如陛下允臣一个承诺,等臣想好了,再向陛下讨,可成?” 关键时刻,皇帝的承诺,是可以保命的存在。 “也好。”老朱不过想了想,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那咱就允你一个承诺,等你想好了来找咱就成。” 给顾晨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吃过饭,顾晨便告退回都察院当差。 他如今已经有了单独办公室,却没有一刻是闲着的。 眼下,巡城御史的带头人,岳鹏正拿着小本本汇报工作。 “昨日夜里,巡城御史查到狎妓官吏共有五人,板子都打了,共罚钱五十贯,他们家人已经拿着钱把人赎……” “等等。”顾晨抬头,不可置信地道:“才五个人?” 这么少? 这可是天子脚下,丢块砖下去,都能砸到好几个六七八九品官,那些捕吏就更加不用说了。 这么多人,就抓到五个去风流的? 难不成,大家都开始清心寡欲,不敢造次了? 可也不应该啊,人家现代扫橘子色那么严,那啥的不也多吗? “不少了,大人。”薛鹏苦着脸道:“前几日都没抓到人,您是不知道,那些人现在聪明着。” “都在自己家里潇洒,如今没钱的,才会冒险去楼里,若是在过段时间,只怕这点人都捉不到了。” 太子殿下给定的规矩,罚没的钱按二、三、五分成。 抓到现行的御史,可得两成奖励,都察院留三成当经费,剩下的五成交给户部充公。 这也就是说,只要抓到一个狎妓的,他们就能有两贯的意外,而且还是正当的收入。 可这个月都过了许久,才只有五位巡城御史赚到了这个钱。 至于别的打架斗殴之类的,他们去管容易被误伤,不怎么安全,狱诉之事又太费脑子了。 所以,还是抓狎妓的好,有钱赚、还不用担心人身安全,也不费自己的脑子,算是顶好的差事。 顾晨伸手,拿过该自家部门拿的那十五贯经费,然后迅速塞进自己的抽屉里锁了起来。 “你们可要上点儿心,钱不钱的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咱们得为陛下肃正官场的风气。” “这官员们若是都跑去花天酒地、花前月下了,那还能有心思,为百姓、为陛下做事是不是?” “所以在这方面,你们巡城御史一定要仔细再仔细,而且要多花心思,一个漏网之鱼都不能放过。” “知道吗?” 洪武初年的都察院,可谓是清得不能再清的清水衙门。 不合法搞点钱,就靠户部发慈悲给他们批经费? 那还不得,让那些出外差的巡按御史苦死啊? 他去福建这三年,总共花了钱三十贯而已? 不多吧? 就这,户部还和他扯半天,最后抠抠搜搜只报销了二十五贯钱,这还是他据理力争的结果。 不然的话,才只肯给报二十二贯,他刚刚都谢好了奏疏,准备参那个办事人克扣御史经费。 拜托。 他是来朝堂上打工挣钱的,不是来花钱上班的好吗? 第110章 得搞点经费 这么想着,顾晨招招手,把岳鹏叫到眼门儿前吩咐道:“过来,这事啊,你得这么办。” “你暂时,让咱们的人,先不查那些楼子了。” “等上个十天半个月,让那些人全都放松警惕,以为咱们都察觉不管这事,或者是对此事不上心了。” “然后你再来个突然袭击,保管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否则的话,你天天查、天天查,人家知道你们每天都去查,那人家肯定就不敢去了不是?” 清朝时就查很严,搞得那些人都在家养眉清目秀的小厮。 嗯,用来干什么使的,不用多说吧? 而在扫橘子色这方面,他顾晨就算是没吃过猪肉,可也是见过猪跑的,而且对侦破手段也很有研究。 他觉得都是提前蹲点,把这个队伍逐渐庞大起来,然后呢,再挑个合适的机会一网打尽。 最后,名正言顺地,再给自己的部门大赚一笔经费。 “顾大人……”岳鹏有些犹豫:“这不好吧,咱们的目的,不就是不让官吏沉迷酒色吗?” 这么一整,怎么像是纵容人干坏事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顾晨立刻道:“礼记《中庸》有言: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说的就是君子一定要要慎独,即使一个人独处、没有人注意,也要谨言慎行,不可行差踏错一步。” “若是有人查,他们就不干坏事,那如果没人查呢,那他们岂不是就要放心大胆干坏事了?” “这种是假君子!” “咱们查的就是这种假君子,揪出那些假君子,也是朝廷,为国家和社稷着想的嘛。” “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咱们让他们去逛楼子的。” 顾晨说的那叫一个有理有据,听得岳鹏更是连连点头。 “是,大人,那下官回去就这么干。” 顾大人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又不是他们让他们去狎妓的。 有什么不好的? 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己私德不修,可不能怪他们都察院阴险。 “哦,范大人。” 岳鹏这才刚刚打开门,就发现门口站着范从文,他立刻拱手行礼。 “恩。” 范从文笑了笑,目送他离开后,立刻钻进来关上门。 “顾大人,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居然……你……” 用这个法子捞钱? 他做了个割脑袋的动作。 不想死啊? “范大人,你怕什么?” 顾晨招呼他坐下,还起身给他泡了盏茶水来。 “我有哪里做的不对吗?” 范从文瞬间瞪大了眼睛,捞钱难不成还是对的? 只听顾晨道:“陛下又没说,让巡城御史天天查楼子,更没有说要怎么查。” “我也没拿着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去逛楼子花天酒地,路都是他们自己选的。” “何错之有?有何可怕的?” 再说了,只不过是打六十板子,罚十贯钱而已。 既不贬官,又不要命! 余敏和丁廷去江浙巡察去了,到时候从地方上回来,只怕户部又会抠抠搜搜地给人少报销些。 这罚没的钱,刚好就能给大家贴进去。 不是他多管闲事,而是他既然当了人家的领导。 那作为领导,你就不能让自己的人吃亏是不是? 不然的话,谁服你啊? 领导不能护着自己手下的人,你当哪门子的领导? “可是……”范从文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也罢,我来也不是和你说这事的。” “我是来和你借钱的,下个月十三是皇后娘娘的千秋礼,五品以上的官眷都要进宫庆贺献礼。” “我这手里啊……实不相瞒,稍微有点紧。” 户部那帮小娘养的,他去福建三年花了三十贯钱,他们眼睛眨也不眨,就克扣他八贯。 他这张脸皮薄,又不能厚着脸皮和户部的人争论这种黄白之物,偏偏人家户部的脸皮堪比城墙。 脸皮薄的和脸皮厚的对阵,那肯定是脸皮薄的吃亏。 这不,范从文就吃了这个亏。 “借多少?”顾晨一边说,一边伸手往自己怀里掏去:“我身上,刚好有十贯钱,够不够了?” 看见没? 这就是脸皮薄的坏处,你不好意思跟人争论这些黄白之物,那委屈得也就是你自个儿了。 “够了够了,五贯就够了。”范从文只拿了五贯宝钞:“好在咱们皇后娘娘贤明,也不在乎礼多礼少的。” “待娘娘到时候回赐了东西,我就再还给你就是了。” 皇后知道他们手头紧,所以每次都会回赠些东西。 价格也和他们送的那些差不多,而且常常都会高一点儿。 所以每年给皇后娘娘献礼,就是他们最高兴的时候。 不但不亏,心里还舒坦,感觉暖洋洋的。 “好说好说。” 顾晨也理解,虽然老范如今也和自己一样是个四品官,可他不像自己,经常有标儿接济。 而且现在还不到发俸禄的时间,手头紧也正常。 上班的第一天,他没摸成鱼,几乎时时刻刻都有事。 还去了两趟顺天府尹,和府尹大人商讨难判的案件。 好容易到时辰下班了,谁知刚出了宫门就撞上刚回京的燕王。 好几年不见,朱小四跟着徐达,在战场上驰骋千里。 如今已经褪去青涩,整个人变得威严了许多。 既然撞上了,就不能放看不见,顾晨恭敬行礼。 “臣,见过燕王殿下。” 朱小四的脸怎么这么黑,怎么感觉心情有点不好啊? 岳父生病,朱棣本不想搭理,却觉得眼前的人有点眼熟,定睛一看,这不是十年前怂恿自己杀朱桓那个小御史么? 他不是,被自己不小心坑去庄浪了么? “哟,顾大人。”朱棣停步,叉着腰看着面前的老熟人:“不错啊,不过几年,都升二品了?” 当年的事,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多喝了几杯酒,给陈宁说了几句,谁知道陈宁那家伙嘴那么快。 本以为这孩子被自己坑惨了,谁知道人家还升到二品了。 看来,父皇和大哥,很看重他啊。 “燕王殿下,臣是四品左佥都御史,并非是二品。” 你老子不讲规矩,乱发衣裳,可不是他乱穿。 朱棣剑眉一挑,也不说让他走,而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遍后,道:“那也算升很快了。” 然后转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便回身提醒道。 “拜你所赐,我那些兄弟,如今后院可没几位女眷,今年几位哥哥也要回京,也不知是否会请顾大人喝茶?” 虽然他现在只有一个媳妇,也暂时不想娶第二个。 可兄弟们不同,特别是他二哥,要是落到他二哥的手里,那这顾晨,怕是就遭老罪咯。 “燕王殿下真是说笑了,藩王与朝臣不可私交,就算是几位殿下肯赏脸,臣也不敢去呀。” 顾晨完全不虚,而且笑盈盈地回话,他只是建议。 建议懂吗? 采纳施行的是老朱,不是他,表达不满找老朱去呀? 再说了,亲王最少最少,也能拥有四个小老婆。 这已经很多了好不好? 你们这些人那么喜新厌旧,又做不到日日雨露均沾,播种为国家添人口出力,生那么米虫干啥嘛? 除非以后打到外国去,那你们想生多少生多少! “那,本王就祝你好运咯。” 朱棣见他不怕,便带着自己的人脚步匆匆离开了。 他得去找爹,南京的能人多,他得求着爹看能不能在京城张张榜,找到能治背痈的郎中。 否则的话,妙云非急坏了不可。 顾晨见他面有急色,似是有事,却也不想多问。 官场生存法则:多看、多想、少说话然后不要有太多好奇心,因为好奇心容易害死猫。 第111章 顾大人,一起痛饮吧 “爹,娘,大哥~” 朱棣还没到坤宁宫,他那大嗓门子就已经先吼起来了。 “老四,回来了?” 听到自家老四的声音,朱标首先第一个迎了上去。 老朱和马皇后对视一眼,马皇后也立刻迎了上去。 老朱本想也跟上去,可朱棣的就已经先进门了。 “爹,娘,大哥,儿想你们了~” 刚一进门儿,朱棣声音就哽咽了,大家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得时刻陪伴在身边才是孝顺。 可他身为藩王,不能陪伴父母,眼看父母渐渐老去,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见到最后一面。 不能怪他这么想,他实在是被两年前马皇后的病,还有这次徐达的病,给吓了一跳。 “老四啊,我们也想你。”马皇后和朱标红着眼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又看了眼不知如何表达的老朱道:“你爹昨天还说,想起你读书时候的事。” 老朱总算是找到了话头,笑道:“你娘生了你们六个兄弟姊妹,就你从小就最不让人省心。” “让你老爹我啊,三天两头被宋先生找麻烦,宋先生被你气得要致仕,咱还得好声好气去说好话。” “哦,还有老五,那熊孩子,整天钻研医书和花花草草,对国家大事,那是一点儿也不上心。” 果然是龙生九子,个个不同,明明就是同样先生教出来的,老大就样样符合君王标准。 朱棣想起从前的事,心里也是觉得有些好笑:“是儿子那时候不懂事,让爹娘和大哥操心。” 老朱说到这里,又想起多年未见的儿时伙伴: “你岳父呢,他身子还好吧,有些年没见着他了,你要好好孝敬他,一个女婿半个儿嘛。” 他和天德是从小认识,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裤子破了,怕回家挨揍,还是他去找财主家的小姐求了情,人家才让家里奴仆帮忙缝了针。 正因为如此,天德才没回去挨顿毒打。 他可能会疑心别人,却从来没有疑心过天德。 他有那么多亲家,能让儿子把岳父当亲爹孝顺的,大概也就只有天德有这个脸面了。 “爹……”朱棣嘴角动了动,看着老爹担忧的神色半天说不出话来:“岳父他……他得了背痈……” 说罢,他脑袋迅速低垂下去,不敢去看老爹的表情。 “爹,您得保重自个儿的身子……” 只见老朱身子晃了晃,还好被朱标和马皇后扶住了。 “背……背痈?” “怎么会是背痈?” 这近乎绝症的病,怎么就偏找上天德了呢? 老朱少见地红了眼眶,然后迅速地做出反应。 “让徐允恭携敕书,赶紧前往北平,去看望他老子。” 这可是大事,别临终了,都见不到自己的儿子啊。 “老四,你可是有话要说?” 马皇后发现儿子貌似想说什么,便连忙问道。 “娘,爹,儿子是想,南京能人多,能不能张榜找些医者,若是箫神医能去,那就最好了……” 朱棣说完就低下脑袋,箫神医可是治好母后的活菩萨。 不知道自家岳父,能不能有这个殊荣请到箫神医。 “咱这便即刻下旨,让允恭,即刻去接箫神医,然后即刻前往北平,为天德诊治。” 他是想天德活着的,需要他帮自己打仗是其一。 等以后老了,他也想有个好兄弟说说话、喝喝茶,若是以后老了,身边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得多孤独啊! “重八啊……” 马皇后见他魂不守舍,有心安慰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从小到大的情谊,自然不是旁的那些臣子能比的。 最后只能道:“人各有命,咱们尽力救治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可马皇后也有些难过,到底是多年的情谊啊。 顾宅,陶然居。 “皇后娘娘千秋宴?”苏婉盈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指着自己鼻子道:“我得进宫给娘娘贺喜?” “相公啊,我……” 她见过身份最高的夫人,也就是他们南昌的知府夫人。 可如今,要进宫去见皇后娘娘,可不得手足无措了啊。 “自然要去,你现在有诰命在身,虽然只是四品诰命,可那也是诰命,多少三品官的夫人都没有呢。” 顾晨拿起青花茶盏:“别太紧张,适应适应就好了,将来这样的情况,肯定还有很多。” 他手里的茶盏是老丈人送的,出自江西的景德镇。 还特意问了一下,这玩意儿大概要三十贯一套。 好看那是是真的好看,可贵也是真的贵。 不过四品官,用这样的瓷器,也不算离谱就是了。 “那……那要带丫头去么?” 苏婉盈缓了缓神,对啊,诰命夫人确实需要经常进宫。 “咳咳~” 顾晨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好容易忍住又给呛着了。 “相公,你慢些。”苏婉盈忙上前轻轻为他拍背,然后又道:“我知道了,不带,免得被人惦记。” 刚才,她只是想着,带丫头去见见世面也好。 可看丈夫这样,怕是准备一直把丫头藏起来了。 “说的对,咱们丫头长的太出色,太容易给人惦记了,你在外头,没事也不要提起丫头。” 说多了,惹人惦记。 “是,我知道了。” 想起颜色越发好的闺女,苏婉盈倒也理解丈夫的心情。 谁家真心养大白菜,愿意送到那种一辈子兴许都见不到的地方去? 千秋宴那日,顾晨他们在前朝同老朱和藩王们宴饮,苏婉盈则跟别家的贵妇们去后院宴饮。 整个席面上,顾晨都接受了藩王意味深长的目光洗礼。 他假装看不见,只是心里头却暗骂老朱的大嘴巴。 你说这种事,你说是你的意思就行,干嘛出卖是不是? 嘴那么贱,诅咒他下个儿子没皮燕子。 “顾大人,你瞧,燕王殿下,和皇长孙殿下感情很好呢。” 顾晨顺着范从文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朱雄英正坐在朱棣旁边撒娇,似乎是要拉着他去什么地方。 朱雄英身后跟着一个矮些的孩子,看打扮和年龄,盲猜应该是朱允炆,可朱棣只揽着朱雄英逗。 片刻,朱棣给老朱和朱标说了几声,拉着朱雄英就要离开,朱雄英连忙回头招呼弟弟。 朱允炆一扫失落,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没一会儿,他们对面的李景隆,也跟着离开了席面。 “应该是去骑马场了,听说长孙殿下近来闹着要学骑马。” 作为皇家子弟,骑马是肯定要学的,只不过早晚的问题,燕王弓马娴熟,皇长孙爱黏着也正常。 这时,范从文忽然道:“没想到,小公爷和燕王殿下关系也好,刚刚在席上就频频互相敬酒。” 从前官职小,也没注意贵公子之间的交情。 如今坐得离他们近了,又因为自身职业的关系,倒是发现了许多,从前没有发现的细节。 “自然。”顾晨笑道:“小公爷是燕王殿下的外甥,自小一块儿读书、玩耍,这感情能不好吗?” 要不好,五十万大军,打个北平城会打不下来? 他爹可是李文忠啊,自己又在北平屯兵锻炼了几年。 而且,他自小是跟皇子们一起读书、习武的。 反正啊,顾晨是不怎么相信这货真那么水的。 “顾大人。” 正说着话呢,秦王朱樉拎着两个大酒坛子过来就把范从文给挤走了,然后把其中一个酒坛子塞顾晨怀里。 “听闻顾大人酒量了得,本王早就想请教一二,今日恰好有机会,咱们痛饮一番如何?” 第112章 自己不娶,还不让他们 娶 顾晨这个狗东西,自己不娶小老婆,还让他们也少娶,整的他现在才只有四个老婆,两子两女而已。 今天他要是不把这家伙灌醉这,特娘的就不姓朱。 “二弟!” 顾晨还没有表态喝不喝呢,标儿就已经从自己的位置上下来。 “回你自己的位置上去,要拼酒,找自家兄弟们拼去。” 朱樉看着大哥护着别人,那嘴吧唧一下就瘪了。 可又不敢和大哥对着干,那样老爹肯定得揍他。 所以,他只好收起嚣张的气焰,灰溜溜地回到自己位置上去,只不过眼睛还嗖嗖地放冷箭。 标儿回头一瞪,瞬间又歇菜了。 诸位藩王见二哥打头阵失败,也就歇了找顾晨麻烦的意思。 顾晨:“……” 唔,标儿的大腿,果然没抱错啊。 “老二不懂事,你吃你的,别往心里去。” 朱标和顾晨喝了杯酒,又安抚了一会儿才去应酬别人。 不远处,右都御史詹徽,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喝了杯酒,试探性地对着一旁的韩宜可道。 “太子殿下如此重视光曦,光曦又是韩大人的门生,这将来,恐怕是,前途无量啊。” 他爹是詹同,官至吏部尚书,今年四十三岁,四十二才去考秀才,也就是洪武十五年。 不过两年,陛下就把他,放到二品官的位置上。 确实是荣幸,虽然不如老韩,可也比大部分官员好了。 等老韩荣休,左都御史,不还是自己得么? 只不过,可不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给个年轻的后生截胡才好。 “这孩子,也就凭一股冲劲,到底年轻气盛了些,将来啊,还得詹大人多多教导、提携。” 韩宜可也混成了老狐狸,自然看出来詹徽这是有危机感了,当即便为自家徒弟消除仇恨。 “韩大人那里的话,大人的门生,那就是我的门生嘛。” 果然,不过一番话,詹辉的危机感就消了一大半。 韩宜可见状心中直叹气,或许陛下是想让光曦当右都御史? 同为正二品,可到底是左为尊。 这个詹徽,又是詹同的儿子…… 此时练马场里,朱棣亲自抱着朱雄英在马上奔驰,发出阵阵笑声,而朱允炆只能在一边看着。 李景隆嘴里叼着根干草,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便蹲下身问朱允炆:“二殿下,臣带你骑马好不好?” 吕氏干的事别人不知道,可他们李家却是知道的。 这孩子也是倒霉,受母亲连累,现在被太子殿下和陛下忽略,也就太子妃心地善良、时常看顾。 否则的话,日子还不知道如何呢。 “好,谢谢表兄。” 虽然他还是想让四叔教自己,可总比干看着好吧? “表兄,你真好。” 李景隆看着满脸单纯的朱允炆,心里忍不住叹息了几声。 在皇家思想太简单,可容易被人给卖了哟。 练完马,朱棣要回自己宫里歇息,本来是该回燕王府的,可大哥晚上要找他秉烛夜谈嘛。 所以,就暂时在宫里、在从前的宫殿先住下。 “燕王殿下,你说你干嘛对允炆殿下意见那么大,那是他娘犯的错,又不是孩子犯的错。” 李景隆快步追到他,跟在他身后好奇地问道。 稚子何辜,何必要故意冷落? “九江,你更喜欢允炆些?” 朱棣停住了脚步,回身认真地看向了李景隆。 “废话,我当然更喜欢长孙殿下。” 那位才是他们这些勋爵家庭,正经拥护的对象。 “我只是觉得,允炆殿下怪可怜,他只是个孩子。” 干嘛对一个小孩子,有这么大的敌意啊? “男子汉,一天到晚可怜兮兮,这样的孩子有什么讨喜的?” 看出自己不喜欢他了,他却还非得要凑上来。 没眼力见! 说白了,他还是不太喜欢朱允炆。 人是有先入为主的想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 “哎呀,不说这个了。”李景隆伸手摆了摆手,拉着他道:“我新得了几本那个,要不要去我府上,欣赏欣赏?” 应天府的画本,是越画越好,甚是值得欣赏。 “你说的是哪个啊?” 刚开始,朱棣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以后,便对着李景隆上下打量,最后嘲笑道。 “你现在,还看那些书?” 这话就像一个大人,对一个小孩子说你还玩奥特曼? 李景隆:“……你啥意思,说的好像你不看一样。” 他嘴角不高兴地耷拉了下去,当初他看的第一本还是燕王给的。 “那是小孩子看的。” 朱棣一把揽住李景隆的肩膀,对着他耳边嘀咕几句,随即李景隆的眼睛便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你和表婶这么会玩儿?” 这燕王就藩这些年,他到底错过了多少好玩儿的事啊? “跟王妃没关系。”朱棣摆摆手,然后揪住了李景隆的领子:“不许说出去,听到没有?” 要是给妙云知道了,还不得好几天不搭理自己。 夜色如醉,应天府城张灯结彩,再加上是皇后娘娘的千秋礼,都老爷们应该不怎么查了。 各大勾栏院里的老鸨、龟奴,确保各位巡城老爷们回家以后,就借着庆祝皇后娘娘生辰的理由。 在自家门口放了爆竹,那些贵公子、将军、官吏、捕快们听到爆竹声,便知道今夜是安全的。 所以纷纷借着诗会、应酬的借口,跑去勾栏听曲作乐。 暗处。 薛鹏翘着二郎腿,一边喝茶,一边盯着对面的清风楼,那眼睛绿得,跟饿狼看见肉似的。 “进去几个了?” 他今年四十三岁了,本身自己也不是什么进士出身,只是前元一个举子,自己也没啥本事。 而且长的胖了一些,一直就不怎么得人重视。 若不是当初陛下手里缺人,怎么也不能轮上自己。 靠着中规中矩,老老实实,又早早投靠了当今的朱皇帝,才给自己混了个正七品的巡城御史。 别看名号响亮,而且和人模人样的那些监察、巡按御史同为正七品,可这权利其实差多了。 升迁也没什么指望,俸禄也低,不挣点钱家都养不起。 “大人,进去十来个了,有几个是蓝玉将军手底下的百户,还有几个是捕快,要现在动手吗?” 薛鹏摇摇头,表示再等等,指不定一会儿能多进几个冤大头呢。 “告诉另外几个,让咱们的人都给我埋伏好咯,到时候统一行动,免得有人通风报信。” 明年自家小子读书,又得要一大笔钱。 虽然可以送回原籍去读书,可原籍的先生哪有应天的好? 贪又不敢贪,那就听顾大人的,多整几个钱也挺好。 李景隆从宫里出来,想着燕王殿下的话不禁有些心痒痒。 要不,去清风楼看看? 虽然说家里也有,可肯定没楼子里的花样多啊。 他保证只看,不干嘛,否则非得被陛下和爹打死。 “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先回去吧。” 打发走了小厮,李景隆就偷偷摸摸地进了清风楼。 那些姑娘见了这么英俊的贵公子,自然是连连簇拥着他进去。 “那是曹国公家的小公爷?” 作为大明第一狗仔队,岳鹏他们怎么可能不认识李景隆。 文书张景抬了抬咱,坏笑道:“是,没想到咱们小公爷,居然也好这口,他自己府里没有吗?” 话还没说完,就被薛鹏给白了一眼,他立马闭嘴。 本来就是嘛,小公爷这么大了,肯定已经有通房了啊。 薛鹏:“……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找顾大人拿主意,小公爷进去了,咱们今晚还能收网不?” 若是这清风楼不能捉,那别的地方肯定也不能动。 不然给陛下知道了,岂不是要说他们不敢得罪权贵。 虽然是事实,可也不能放明面上说啊。 可是,撒了这么久渔网,不收还真的有点不甘心。 第113章 捉到大明初代战神 彼时顾晨刚刚到家,刚灌下一盏媳妇送来的醒酒汤,又看了看马皇后赏赐的那些东西。 嗯,都是好东西,娘娘那么朴素,没想到对臣子倒大方。 “那些个贵眷,没欺负你吧?” 老朱能打下这天下,可以说马皇后功不可没啊。 “自然是没有的。”苏婉盈拿着火斗,把丈夫的官服熨平:“何况,皇后娘娘也在呢。” 在皇后娘娘面前那么嚣张,怕不是给自家找祸事吧? “老爷。”顾安从外头匆匆进来,然后附耳对顾晨道:“岳大人差人来说,小公爷进了清风楼。” 虽然李景隆不是官身,可陛下说了“禁文武官吏及舍人,不许入院,只容商贾出入院内。” 读书人入楼子,被逮到,也要被学正斥责的。 “哦?有意思。” 顾晨听了,忍不住乐笑了,有些事别人不知道。 可他却听太子无意中吐槽过,听说老朱刚开始禁官吏贵族狎妓时,还在楼子里查出过朱棣那厮。 想起今日在宴会上,朱棣和李景隆那亲密模样。 该不会,是朱棣怂恿九江那傻孩子去的吧? 要不然,怎么他平日不去,偏偏今儿去呢? “媳妇儿,拿我的官袍来。” 抓肯定是要抓的,燕王都抓得,李景隆抓不得? 开什么玩笑? 给老朱知道了,还以为他顾晨是个不中用的呢。 不过怎么抓,这事有讲究。 毕竟老朱那人待李文忠如亲子,待李景隆如亲孙子。 肯定不能大张旗鼓,让皇家和曹国公颜面扫地。 不过嘛,让老朱吃个瘪,还是能做到的。 再说朱棣,让他大嘴巴,上次害自己被老朱关了那么久。 这回,就算挨不了打,也得挨顿骂再滚回北平。 再说李景隆,今年十六岁,才刚刚通人事没多久,家里的丫头,办那事的时候也是中规中矩的。 这会儿来了这么刺激、这么让人直了眼睛的地方。 而且姑娘们个个都有本事,其中的一颦一笑、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人家穿的还不多。 小李早乐得看不见北,忘记进来前说的只看看了。 “燕王殿下,真是诚不欺我也……” 不过他还有些理智,叫来老鸨,从怀里掏出一沓宝钞。 “给本……我,找上一个,会的多,且没接过客的来……” 别人用过的,他李景隆就是看都不会看一眼。 享乐事小,别惹上个不干净的,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那老鸨接过宝钞数了数,见有整整五十贯立刻扬起了殷切笑脸。 “明白了,明白了,奴一定给公子安排得妥妥的,小红啊,先引公子去雅间坐着吃酒。” 这生意真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又要会的多还要生瓜,还好她是专业的,要什么都能给弄得出来。 “顾大人来了。” 顾晨到了地方,接过岳鹏手里头的自制望远镜一瞧,刚好见到李景隆,被拥入雅间的场景。 “再等一刻钟,他们就该办正事,到时候就直接冲。” 捉奸要捉双,这个道理,那是亘古不变的。 “这……”岳鹏有些犹豫:“顾大人,那可是小公爷……” 曹国公拿小公爷当宝贝,毁了他的名声不好吧? 若是如此,陛下也会不高兴的吧? “就是因为他是小公爷。”顾晨义正言辞地道:“以后定然位高权重,咱们怎么能看他走错路呢?” “你说,他要是真被这些勾栏女子,给教坏了身子,那陛下、那曹国公,是不是得更伤心?” “所以,咱们这是不是为了救他,而不是找他的错处,陛下和曹国公,感激咱们还来不及呢。” 这番话顾安听了个清清楚楚,他怀疑自家大人这是在诡辩,可是他又没有丝毫证据。 岳鹏也有同感,可谁让顾大人是他的上司呢。 “那,小公爷的名声?” 不要啦? 顾晨从怀里掏出个黑布袋,看着岳鹏等人吩咐道。 “一会儿,你带着人,把小公爷那屋子团团围住?” “我亲自进去捉人,不要给下面人透露小公爷的身份。” “知道吗?” 到时候,他就让老朱自己或者派人,来自己这儿赎人。 还有,是打他外甥孙六十仗呢,还是不打呢? 想想就刺激! 时间一到,信号射向天空,应天府的巡察御史、衙役们迅速出动。 第一时间控制住了激战正酣,最出名的十家勾栏院。 层层包围,个个盘查,保管每一个官吏勋贵武将读书人们,都不可能飞出他们的手掌心。 顾晨伸了伸懒腰,理了理衣裳,大摇大摆地进了清风楼,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下走到了最里面的雅间。 “不就喝个花酒,怎么都御史都来了?” “至于吗?” “胡说,什么都御史,我朝哪有这么年轻的都御史?” “看衣裳嘛,这事归都察院管,他官服又是二品官服,可不就是都御史,只是不知道是韩大人还是詹大人。” “韩大人和詹大人年纪都不小,肯定不会是他们,听说左佥都御史的顾大人,甚是得陛下看重。” “虽为四品,赐得却是二品官衣,想来应该是他吧,瞧着这年纪,倒是也能对的上。” 那些商贾是一点儿都不怕,该喝酒的就喝酒,该搂美人的搂美人,高高挂起、事不关己。 顾晨先把脑袋,放门上听了听,然后立刻推门再关门,把别人好奇的视线都挡在了外头。 “啊……” 两人正乐呵着呢,忽然见绯色官袍的人进来。 那绝色佳人立刻尖叫了起来,迅速躲进被窝里瑟瑟发抖。 而刚要上云端的李景隆:“……” 不是吧? 自己头一次出来找乐子,就被人给逮住了? 他也迅速扯过被子,然后迅速把肚子以下给盖上了。 “顾……顾光曦,你……你想干嘛啊?” 老爹可是和他说过,这位是鬼难缠韩宜可的亲徒弟。 要是给他盯上了,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完蛋了! 今儿回去,恐怕一顿皮鞭炒是肯定少不了了。 “你,出去。” 顾晨指着那姑娘,那姑娘苦着脸,裹着被子走了。 确定她不在门口,听不到里头说话的声音后。 顾晨才把黑布带扔过去,笑道:“小公爷是想自己带着这个跟我走呢,还是等外面那些人押着小公爷走呢?” 若是被抓出去,恐怕李景隆就在应天府出名了。 从今以后,都别想出门,否则肯定给认出来。 “顾大人。”李景隆一手捂着自己的关键部位,一手快速拿过裤子穿上:“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他起身,笑得格外乖巧:“这事,你就当不知道,你也知道,如果这事闹大了的话,那顾大人你也没好果子吃。” “还不如松松手,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嘛。” “是不是?” 不过,这话他说的很没底,毕竟太子殿下就很喜欢这家伙,听说他还救了皇后娘娘。 只不过气势不能输,这硬话还是要说的嘛。 “公务在身,小公爷见谅。” 顾晨直接递过去黑口袋,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带上他,我保证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他现在只要幻想,老朱那气得乌漆麻黑的脸、还有朱小四被教训的样子,他就想乐出声来。 第114章 倍儿爽 曹国公府。 “公爷,公爷,不好了,不好了……” 李文忠才刚揽着十八岁的小妾睡下,就被下人惊慌失措的声音喊醒,他蓦然从床上起身出门问道。 “出了什么事?” 这么晚了,莫不是九江出事了? 小厮咽了咽口水,连忙上前凑他耳边一通嘀咕。 “这个混账!” 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后,李文忠只恨不得叫来儿子狠狠揍一顿。 女人家里又不是没有,干嘛还跑外面去偷吃。 偷吃就偷吃,还被人给抓住了? 这让他的老脸往哪里搁? “备马,去顾家。” 尽管再生气,可毕竟是自己儿子,他还是得想法子给儿子擦屁股,谁让他摊上了呢? 儿子今年已经十六,马上就要议亲,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发生什么,他也不想去一里地外去捡自己的老脸。 顾晨知道李文忠会深夜登门,给顾安交代了几句就睡了。 今日加了会儿班,已经够意思了,可没有半夜起来办公的道理。 “顾大人呢?” 所以李文忠亲自登门,却连顾晨的面都没有见到。 他不禁有些恼怒,再如何自己也是个国公爷,陛下的嫡亲外甥,他却连见都不见自己? 狂过头了吧? “公爷见谅。”顾安按吩咐,客客气气地拱手道:“我家大人明白,公爷是在担忧着什么,也明白大人爱子心切。” “只是国有国法,身为御史,受皇家恩德照拂,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对外瞒住小公爷的身份。” “待明日,再请陛下做主,看这事到底要如何处置。” “大人说,爱子需深,教子需严,考验品行需苛,小公爷是公爷之子,大明未来的栋梁,更得仔细着。” 见李文忠要说什么,顾安又早就有预料地道。 “大人说了,若公爷想现在,就带小公爷回去也是可以的,只要交了罚金,挨了六十杖即刻便可放小公爷归家。” “否则必须要等陛下发话,我家大人可不敢擅专。” 六十杖? 李文忠的脸都绿了,可读了许多书的他也明白。 这事,顾晨做的并无毛病。 当年燕王殿下被逮到,也是被陛下喂了顿皮鞭炒肉。 可六十仗啊…… 不行,不能打,现在如果打了,那全京城都知道九江去了那种地方,那李家和皇家的脸往哪搁? 得去找陛下和娘娘,得找他们令顾晨放了九江。 李文忠急得团团转时,顾晨正流着哈喇子做着美梦。 梦里,他把老朱熬死了,然后和标儿还有自家媳妇孩子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等他醒来的时候,却又到了该上朝的打工日子。 天天上,天天早朝,烦不烦? 别人赵官家,都是五天上次朝,到了老朱这儿…… 工作狂老板,真的怪讨厌有没有? “相公,你扣下了小公爷,难道不怕与曹国公府为敌吗?” 苏婉盈一边为丈夫穿衣裳,一边为丈夫的行为担忧。 陛下对勋贵严苛不假,可曹国公家不一样嘛。 “怕啊。” 顾晨看了眼门外的阴影,知道移动监控正在录音。 “只是,陛下和殿下对我很好,我能有今天,可全靠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扶持,做人不能没良心。” “只有秉公办事,才能回报一二,我心里就算是再怕,可也不能忘记,自己御史的职责不是?” 老朱不是说过吗? 既然当御史,就别想独善其身,就不要怕得罪人。 他是个好臣子,这不就听话照办了吗? “娘子,劳烦把官帽给我戴上。” 顾晨微微弯腰低头,让媳妇给自己把官帽戴上。 苏婉盈无奈嗔了他一眼,温温柔柔地给戴上了。 相公刚直不阿、不惧权贵,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都察院的杂物间里,李景隆被关了一个晚上。 喝的吃的倒是都有,就是这三急不怎么好解决。 需要拿个花瓶…… 憋屈啊! “爹,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救儿子?” 李景隆哭唧唧的,想他堂堂风流倜傥的小公爷,平时如厕之时,都有漂亮丫鬟给他擦拭干净。 如今倒好…… 等老朱黑着脸,拿着戒尺带着李文忠和詹徽、韩宜可过来的时候,顾晨已经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等着了。 “那个孽障人呢?” 老朱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要来都察院,捞去青楼宿娼外甥孙,真是丑死人了。 他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去城外的十里地了。 “臣带陛下过去。” 顾晨拱拱手,立刻为陛下带路,等到了门口便道。 “陛下,小公爷在里面。” 说罢便叫人开门,老朱拿着戒尺就黑着脸走了进去。 “啪。” 老朱后脚一蹬把门关上,随之里头就响起了李景隆讨好的声音。 “舅……舅爷,您听孙儿解释……” 他倒是聪明,平时喊陛下,这会子就开始喊舅爷了。 “解释你奶奶个腿儿……你这个不中用的玩意儿,长本事了,你看咱今天不打断你的腿。” 老朱心里那叫一个气啊,他对李文忠待如亲子。 九江就是他的亲孙子,从小接到宫里和自己的儿子读书,小时候还抱着他哄过、逗过呢。 结果这熊孩子,就这么丢他的老脸。 “啪!”、“啪!”、“啪” 这是戒尺打在肉上的声音,接着就是李景隆的哭喊求饶。 “舅爷,孙儿错了,孙儿不敢了,孙儿真的不敢了……” “孙儿本只是看看画册,没想着要去那清风楼的。” “可是燕王殿下,嘲笑孙儿,还让孙儿去见见世面的,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勾人心神,孙儿这才去的……” 李文忠:“……” 完了! 傻孩子,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么你舅爷不会手下留情。 只会打得更惨。 鞭挞声停了一下,接着老朱的戒尺就跟狂风暴雨似的。 “他叫你去你就去,这么说都是燕王的错了?” “你没有错?都是他撺掇的?” “你要是自己正派,就是他把勾栏院说的比花儿还好,你也不应该,不应该踏足一步才是啊。” 老朱打累了,手里的戒尺也断了,他才叉着腰怒道。 “你怎么那么听他的话?” “他今儿要是叫你去吃屎,你是去还是不去啊?” “混账玩意儿,罚你禁足三月,让你老子半年不给你钱花,毛都还没长齐,就敢敢逛楼子了,不怕得病啊?” 说着说着,老朱又来了气,老四那个混账东西。 就不能干点好事? 他今天不把那小子的腿打折,他就不叫朱元璋。 李景隆想解释自己聪明着,选的都是干净的姑娘。 可看着他生气的样子,缩了缩脖子还是不说了。 打够了,打开门,走到看起来低眉顺眼的顾晨面前。 “文忠,拿三十贯钱,给顾光曦。” 按道理说,顾晨不给曹国公面子,他是应该生气的。 可意外的是,他丢脸是丢脸,倒是也不生顾晨的气。 “九江这孩子,就要议亲了,这时候不好闹出什么,你看咱打也打了,罚金也翻倍给了。” “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你看成不成?” 作孽啊,自家的混账都管不过来,还要管别人家的崽。 顾晨穿过来这么久,什么时候见老朱这么好声好气过。 “陛下既然这般说,那臣自然是没有二话的。” “只是少年懵懂,难免犯错,若是不狠狠地罚过,只怕是不放在心上,将来更不好改。” “何况,朝廷有律令……” “若是公爵子带头,将来京城的勋贵子弟都有样学样,如此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别看他表面正经,而且一副为国为民的忠诚样,其实心里的小人,此时已经欢快地唱起了歌: 天是那么豁亮,地是那么广,情是那么荡漾。 …… 就这个feel 倍儿爽,倍儿爽! 第115章 肯定是顾晨算计的 活该! 知道纠结、为难、痛苦了吧? 你让俺刚正不阿,那首先你就得做到刚正不阿才行。 否则,免谈。 “都说了罚三倍钱,我也挨打了,姓顾的你还想咋滴?” 眼看着这事就要过去,谁知道这个姓顾的还不依不饶,他赶紧给顾晨扣下一个大帽子。 “你想违抗陛下的命令不成?” “臣不敢。”顾晨不卑不亢地道:“只是有权有钱人家的公子犯错,只需要挨两下给点不痛不痒的银两,便可逃脱罪罚。” “那穷人家的孩子又该如何?” “小错不罚,将来若酿成大错,那时候又该如何?” “您只会觉得,拿些银两,便能平了所有的错处,这事于国于民于小公爷,都没有好处。” 知道不会有大罚,才会肆无忌惮,他说的没错。 “你……你这是悖论,你们这些御史就喜欢小题大做,把一件小事,说的跟要亡国……” “孽障,住口!” 李景隆刚想反驳,就被自己老爹给轻踹了一脚,这才讪讪闭嘴。 老朱看着跪在地上的外甥孙,又看了看病刚好还有些虚弱的外甥,想起姐姐在世时对自己的好。 然后又想起自己立的规矩,再看向满脸写满我是为你好的顾晨,那心就纠结成了麻花儿。 纠结了半天,才用比刚才更软的语气和顾晨商量道。 “你看这样成不成,先让他爹,把人带回去,等一个月之后,咱再找个借口,打他个六十仗。” “你放心,咱君无戏言,绝对不会赖你的账。” “如此一来,该罚的也罚了,就是名声好听些。” “成不成?” 老朱此时只觉得丑得慌,他之前责怪顾晨独善其身,有私心的时候那大道理倒是说得硬气,可如今自己…… 可咋办呢,总不能真让都察院的板子打六十杖吧? 那六十杖下去,恐怕就废得差不多了。 还是让自己的人动手的好,六十杖也不过躺个十天半个月的,伤不了根本,也不坏了律令。 “成。” 顾晨倒是也见好就收,目得达成便爽快地答应了,还不忘给老朱戴上了一顶高帽子。 “陛下实在是大公无私,不徇私情,臣真是……” “行了,行了,不说了。”这话别说是别人了,老朱自己都听不下去:“文忠,顾光曦帮了你,你还不快道谢。” 他这是在警告自家外甥,别因为这件事记恨顾晨。 “是,顾大人说的是。” 闻言,李文忠连忙点头,并真诚地承认错误。 “孩子小,不懂事,还得多谢大人提点。” “多亏大人帮忙瞒着,这才没有把此事宣扬出去……” 今儿一大早,他就特意让人去打听了消息。 果然没人讨论这事! 一时间,本还颇有怨气的李文忠,也没了大半。 毕竟那是御史职责所在,只能怪自己的儿子理亏不懂事。 李景隆见爹那么客气,心里头就更不爽了。 得找个机会,收拾这顾晨一顿,出了这口恶气才行。 “应该的。”顾晨倒是不拿乔,只客客气气地道:“只是,小公爷此事,我算是徇私了,若再有下次……” 那他可不敢徇私,就要以正法典了。 “不会在有下次,再有下次,不需要顾大人动手,我亲自在府门口,活活把这孽障打死。” 跟在老朱身后,耷头耷脑的李景隆听了立刻道。 “爹,倒也不必这么狠吧……” 说到底,他就吃个花酒,给钱自愿怎么就值得打死了呢? “闭嘴!” 老朱和李文忠齐齐呵斥,然后扯着自家不争气的娃离开。 今儿也是这臭小子运气好,太子殿下不在宫里。 要是他在,恐怕这熊孩子现在就得挨这顿打。 “光曦啊,不是我托大说你。”一旁的詹徽忍了又忍,见皇帝走了,这才道:“那到底是曹国公府的小公爷,陛下当亲孙子养得……” “你,罢了,你自己多想想吧。” 虽然他想好为人师,可人家真正的老师还在一旁呢。 “多谢詹大人教导。” 看着他的背影,顾晨心情平淡,史书记载詹徽虽然得老朱重任,可是他却性格阴险、好窥上意。 洪武二十六年,朱元璋让詹辉和朱允炆审问蓝玉,蓝玉说自己没谋反,然后詹徽让他快快招来,莫要牵连旁人。 结果蓝玉那厮直接道:“你就是我的党羽。” 所以,詹徽死! 詹徽是不是蓝玉党他不知道,但他当时任吏部尚书兼太子少保,死得也太潦草了些。 所以肯定是他做了什么,触碰到了老朱的逆鳞。 否则的话,蓝玉不过穷途末路,时候的一句负气之言怎能信呢? “光曦。”韩宜可等看不见他了,才轻声对顾晨道:“我觉得,你做的对,这事若是换了我来的话。” “我只会把小公爷,和其它人一样当场行刑。” “希望,你下回再遇到此事,不要管他是谁,直接打,硬气一些,律令在那里,打了陛下也得夸你打得好。” 说白了,对于给贵族脸面这事,老韩还是有些不满意。 “是,老师,学生记住了。” 顾晨心里还有些乐,直接打了能看到老朱好声好气的嘴脸? 如今就很好,老朱的笑话也看了,还卖了皇家一个好,而且还落了个不惧权贵的好名声。 三赢啊! 不知道老朱这会儿,是不是气急败坏回去打儿子了? 如果老四真挨了打,那他就是四赢了。 其实老朱那家伙也是活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建国初期,国家的经济不好,为了经济快速复苏。 老朱开始带头大搞国营勾栏瓦肆,甚至还自己带头给青楼提字,鼓励大家都进去消费。 意思是好的,可朝廷上至官员,下至捕快小吏,竟纷纷流连这种场地,连班儿都不上了。 甚至,有官员,竟然能忘记早朝。 这就有了大明两百多年,从皇帝辛辛苦苦扫橘子开始。 再到皇帝们开始加入,也同青楼女子那啥那啥…… 最后导致明廷官员彻底腐烂,成为了一堵堵烂墙。 当然,亡国原因是多方面的,沉迷勾栏只不过是其一。 这也不能太怪老朱,毕竟当时大明确实是穷啊。 他不想想怎么挣钱,又怎么安顿流民和犒赏三军呢? 燕王府。 “爹,我都这么大了,您怎么还打我呢。” 朱棣听到消息,便从宫里出来,躲到了自己府上,本就是害怕被揍,可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大什么大?” 老朱年纪大了,跑不过自家生龙活虎的四儿子,便随意找了个地儿,坐下来歇会儿。 “你就是老到掉牙,咱也是你老子。”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你以为跑出宫外躲着,咱就找不到你,这事就算了不成?”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给咱滚过来!” 朱棣小心翼翼挪近了些,准备看情况不对赶紧跑。 老朱大吼一声:“再过来一些,你老子我还能吃了你啊?” 朱小四哆嗦了一下,如乌龟爬一般又往前挪了挪。 “爹,你可别打儿子,高炽如今都快六岁了,儿子也当爹了,也是要点儿脸面的……” “啪!” 不管三七二十一,老朱拿着戒尺就往他肉多地方来了一下。 “你还知道你当爹了?” “那你还教九江去那种地方,你随口一句话,就把你老子的脸面,都给丢到十里地外去了。” “几年前就丢过一回,我说老四,你就不能教这些晚辈一点儿好啊,光教他们那个楼里的姑娘好看?” 想起几年前,御史台的人,哆哆嗦嗦来告诉自己,查到了皇四子在青楼,他当时那个老脸哟。 恨不得说,那不是咱儿子。 “爹,这事不对啊。” 察觉老爹可能会再来两下,朱棣立刻开始祸水东引道。 “怎么都察院早不查,晚不查,偏偏昨儿晚上九江在才查?” “会不会是那个顾晨,故意如此算计咱们家呢?” “因为他想在爹您的面前,表现自己铁面无私、一心为国,到时候,好升官发财啊。” 第116章 使臣回国 “看把你能的。”老朱气不过,又给了儿子一下:“你们要是行得端、做的正,人家有这个机会?” “还有,顾光曦那小子,可是救了你娘的性命之人。” 老朱放下手里的戒尺,认真安抚着自家崽。 “像刚才那种话,你可别当着你娘和你大哥的面说,否则再挨上一顿,老子可救不了你。” 妹子平日里脾气柔和得很,可要是真的生起气来。 自己可能只是假意吓唬,可妹子就是真的揍。 还有那个老大,几年前老四从勾栏院被捉回来,就整整挨了二十鞭子,躺了半个月才好。 亲弟都这样,何况是九江那个表的? 朱棣不说话了,这事照他看还是得怪九江那小子。 自己不争气! 别人撺掇两句他就屁颠屁颠去了,实在是不该得很。 去了就去了,御史来了你就跑,傻等着干啥? 他自己挨打没关系,可他还非得把自己供出来。 害自己也挨顿打! 这脑子,真笨! “爹~你说大哥也是。” 朱棣跪在爹爹的膝前,跟小孩儿似得轻声抱怨道。 “那些罚金,干嘛要分给巡察御史和都察院呢,搞得如今都察院的风气都不好了。” “上上下下,都指着这个挣钱,本来该高风亮节的地方。” “现在却都是一股金钱味儿,都是顾晨那家伙带的好头。” 其实他不讨厌顾晨,只不过他明白只有把祸水往别人身上引,才能躲过自己的祸事。 老朱斜眼看着他:“你这是,在质疑你大哥的决定?” 他就是在宠儿子,也不允许小的冒犯大儿子。 一点儿都不行! “不,没有,没有。”朱棣连连摇头:“儿子哪儿敢啊?” “只是大哥心肠好,本是好心,就怕这好心被下面的人,给整成了发家致富的手段。” “您说是不是?” 他一脸为国着想的模样,倒是让老朱的气消了一些。 这孩子,倒也不是那等酒肉之徒,心里是有家国天下的。 怕是九江那孩子,自己年纪小受不住诱惑吧。 嗯,也不能全怪老四。 “谅你也不敢。” 老朱翘着二郎腿,开始温声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大哥说,都察院的御史因为常常要出外差。” “户部的那些个官呢,又把钱捂得严严实实的。” “每回都察院的人出外差回来,总会克扣人家一些钱。” “七品官儿的俸禄本不高,要先垫钱不说还要被克扣,实属不好,可户部的做法也是好的,不好苛责。” “反正此举,罚的也是一些品行不端的官员。” “不从户部的账走,也能让低等御史日子好过一些。” “顾光曦并没有办错事,你大哥也没有做错决定。” 当然,他不是不知道,顾晨这家伙故意诱君入瓮。 可是那又怎样? 说到底,他没逼人家去喝花酒,然后逮人敲诈吧? 既然没有,那这种无伤大雅的事,他就不管了。 “哦~原来如此,大哥这个决定真是好。” 燕王立刻夸了大哥一顿,然后对着老朱来了一波揉肩捏腿。 “爹,听说您如今,每天都要处理两百多件事,实在是太辛苦了,儿子知错,以后再不敢了。” “您别生儿子的气,可好?” 老朱本来就心疼儿子,见状也就不准备再斥责了。 只是还是觉得有些丢脸,得回去找妹子求安慰才是。 得知这件事的马皇后:“……陛下自己理亏在先,自然觉得丢脸,我又有什么法子?” 反正这脸在都察院算是丢了,捡也捡不回来,捏也捏不起来了。 认栽吧,谁让他们就遇到老四和九江这两个竖子呢? 老朱倒是也守信,过了半个多月就以不好好读书、逃课的名义,打了小李整整六十杖。 那凄惨嚎叫声音,响得整个皇城都听见了。 曹国公府。 “轻点,疼疼疼~” 李景隆趴在床上,哭唧唧地由丫鬟为他上药。 “那个姓顾的王八蛋,他最好祈祷别落小爷我手上,否则……否则小爷我就打他一百板子……” 疼死他了! 大家都是男人,就不能互相理解理解吗? “九江,你别这样说。”徐增寿今天刚好来看他,闻言便道:“顾大人,其实是个好官。” “明明就是你自己不对,咋还怨上别人了呢?” 那种地方,徐家的家教,便是从来都不会去的。 “欸,增寿,你到底站哪头?” 李景隆不爽地看着他,生气道:“你就跟他出了一次外差,咋就如此偏向他,连儿时的伙伴都忘了。” “你等着看吧,我非得想法子收拾他一顿不可。” 要不然,他咽不下这口气! “我劝你省省吧。”徐增寿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去日本国的使臣回来了,不知道说了什么,陛下心情正烦,你可别惹事了。” “还有,再过几个月,咱们都得去北平陪燕王扫北屯兵,你再惹事,小心北平也去不成了。” 孩子长大了,总想离开父母,自己独立飞翔。 李景隆也不例外,闻言只得暂时放下寻仇的想法。 “也不知道,日本国到底说了什么,能把舅爷气成这样?” …… 奉天殿。 老朱在殿内来回走动,户部、兵部尚书和左右都御史都来了,顾晨也被额外地叫了过来。 朱标见人都齐了,才指着刚刚归来的使臣赵秩道。 “你说。” 赵秩此人从洪武三年开始,便屡次前往日本国,督促他们剿灭倭寇、并向明朝称臣纳贡。 可并没什么用。 他有些惭愧地拱手道:“臣此次前往日本国,依旧没有见到他们的天皇,只见到怀良亲王之子。” “怀良亲王之子对臣说,此时日本国由于足利尊氏的反叛,正是精疲力尽的之时。” “实在是,分不出精力来剿灭倭寇。” “若天朝当真是要打的话,那他们只能全力应战。” 说罢,他又看了看皇帝和太子,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他还说,日本国是神之臣、神之子、并不是任何人的臣,所以请天朝,将来莫要派使臣前往啰嗦了。” “啪!” 话才刚刚说完,老朱就忍不住砸了茶盏。 “日本国不过只是弹丸小国,竟敢对天朝如此疾言厉色,他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们说,这事怎么办,是打还是不打?” 他如今市舶司都建起来了,商税等一系列的事都准备了一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结果你告诉他,这发财梦不必做了? 可能吗? 第117章 怒怼郭桓 “陛下。”刚升为户部尚书的郭桓,此时拱手道:“陛下,如今国库空虚,江浙又时常闹灾。” “西南战事刚平,重建、安抚百姓也需要钱。” “大部分的钱粮又都要送去北平,抗击元廷,户部账册,年年赤字,这几年才刚刚略好些,实在是有些紧凑。” “陛下,臣以为,还是不打为好。” “就像几年前,刘先生曾经说过,日本国土地贫瘠、民风彪悍,咱们征服了也没用啊。” 而且,要是真的打起来,他还怎么偷偷赚倭寇们的钱呢? 要知道,卖一次东西给倭寇和外邦,就够他一家子享受一年,可比户部尚书的俸禄还多呢。 老朱没有说话,兵部尚书唐铎道:“我朝是天朝上国,若给小国欺凌,旁的国家会如何看?” “陛下,臣以为,该打,而且必须要打。” 兵部的骨头觉得不能软,有没有钱那是户部应该想的事情,他们知道五个字:不服就打到你服为止。 “唐大人说的倒简单。”户部尚书郭桓皱着眉,反驳道:“没有粮草,这仗你说怎么打,用嘴打不成?” 当初整顿福建,建月泉港市舶司的时候他就不同意。 本来就没什么油水,建了市舶司岂不是所有油水,都进了国库和皇帝兜里,他吃啥喝啥? 再说了,打仗劳民伤财,本来对国家就不好。 “粮草之事,该你想法子,与我兵部有什么干系?” 唐铎身材魁梧,气势颇足,毫不把郭桓放在眼里。 “你能干就干,不能干滚,朝堂上有的是人想干。” 真搞笑,若是国库能一直充足,那还要什么户部尚书呢? “行了,别吵了。”韩宜可看不下去,轻声劝架:“陛下叫咱们来,是商量问题,不是叫咱们来吵架的。” 老朱回到自己位置上,拿起痒痒挠便把腿放到自己书案上,等着臣子们继续说下去。 韩宜可道:“洪武三年,日本国杀了咱们的使臣,自此以后,咱们三番四次,遣使交涉,他们均不曾听从。” “俗话说,泥捏的也该有三分脾性,更何况咱们天朝上国,若不硬气些,恐别国效仿。” “从前那么苦,咱们也过来了,如今形势已然大好,又怎能当缩头乌龟,钱粮的事户部想想办法。” “挤一挤,总会有的,体面没了,却不好挣啊。” 如果一个国家没了骨气,那几乎也就是废了。 不说征服日本国,起码也该叫他知道天朝上国的厉害。 否则岂不是会在背后嘲讽,他大明只知道耍嘴皮子呢。 可话又说回来了,日本国路途遥远,确实不好打。 詹徽连连点头,表示:“我赞同韩大人的想法,郭大人,陛下器重你,你可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啊。” 作为户部尚书,你想不出法子搞钱你当什么户部尚书? “我能想什么法子?”郭桓无语:“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朝何必要意气用事?” “天下才刚刚安定,又要接连外战,实在是折腾不起。” “若实在是要想法子,那……那便,只能印宝钞了。” 他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动动嘴就能变出金山银山。 若是真的有这样的本事,他也不会来当什么户部尚书了。 “不行!不能印钞!” 一直没说话的顾晨,首先把印钞的说法按到泥地里。 “只要大肆印钞,宝钞就会贬值,到时候危害甚大。” 他可不想每月发了工资,连一家四口都养不起。 “那你说该怎么办?” 郭桓不耐烦地看向他,皇帝也不知道是咋想的。 商量这种大事,叫这种四品官来凑热闹做什么? “打,咬着牙也要打!”顾晨起身道:“可要想富先修路,打仗也是如此,造好战船才是第一要紧事。” “陛下,臣以为,应立刻让工部,督促龙江宝船厂建战船,下水驶日,扬我大明国威。” 趁着现在小日子正在内战,武器什么的都还不先进。 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而且大航海时代马上就要来临,这船早造晚造都得造,那还不如老朱现在就开始造。 开个好头,免得后面文官集团,又拿太祖的规定出来说嘴。 “造船也要钱啊。”郭桓立刻道:“我说顾大人,你也去福建看过,去庄浪看过,百姓们过的什么日子,你应该清楚呀?” “你说你要是把造船的钱,把拿去打仗的钱给老百姓,那多实惠,老百姓该有多高兴?” 打仗就算了,居然还要造船,那得花多少银子? 这也不怪郭桓,在户部待久了之后,他把国库的钱都看成了自己的,每次钱出账都会心痛万分。 自然,仇视顾晨这种,怂恿皇帝花钱的\"败家子\"。 “郭大人真是为民着想的好官。” 顾晨斜眼瞅了瞅他,忽然皮笑肉不笑地道。 “不如就把你的宅子、马车还有锦衣全部都卖了,接济一番百姓如何?” 还不等他说话,顾晨便又接着讽刺道。 “住着好宅子,坐着好车子,穿着上好的绫罗绸缎,在这大谈什么为百姓、为天下?” “不觉得亏心?” 狗东西! 自己吃香喝辣的,却让手下人克扣他们都察院的外差报销,还有脸在这里大谈特谈爱民? “你……” 郭桓拿着笏板的手,都被顾晨气得发抖。 “你也住着好宅子,坐着好车,穿着绫罗绸缎,你为什么不卖了,去接济那些百姓?” 他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是想着发财过好日子的,不是来当佛祖菩萨,接济天下的。 “呵~”顾晨冷笑道:“我又没说什么把造船的钱省给百姓的弱国之言,看来郭大人真是心口不一的小人。” “既舍不得自己的钱接济百姓,也舍不得朝廷的钱,你该不会把国库当自家的了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言地吵嘴,却让朱标和老朱陷入了沉思。 是啊,郭桓的想法,不就是当初宋朝的想法。 结果怎么样了吗? 国家威严扫地,最终也不过是亡国罢了。 “韩大人。”郭桓吵不过顾晨,最后只能气吼吼的看向韩宜可:“你难道,就不管管你的学生吗?” 心口不一的小人? 把国库当自己家的? 这是一个四品官,能对他堂堂户部尚书说的话吗? 第118章 因为五贯钱。 “郭大人,顾光曦不过是随口一说,何况闻风弹劾,也是他的职责所在,大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韩宜可护着自家徒弟,当然也没忘记假意斥责几句。 “光曦,你也少说几句,别把骂贪官的戾气,用来骂郭尚书,郭尚书又不是贪官。” 他们都察院本来就怀疑郭桓不干净,这纯粹就是在指桑骂槐,果然只见郭桓的脸更黑了。 顾晨立刻道:“韩大人说的是,下官受教了。” 这时候在皇帝面前,他也没有称韩宜可为老师。 “行了。” 老朱这才拍了拍桌子,让还想说什么的郭桓闭嘴,不敢说话之后,才看向朱标问道。 “太子,你怎么看?” 到底以后的天下,是老大来坐,他的意见自然也是最最最重要的,自己也想听听他是咋想的。 “父皇,儿臣的意思是……”朱标看了眼顾晨后,便拱手道:“儿臣和顾光曦的意见相同。” “造船,打!” 再不打,大明在倭国眼里,怕是就要成孙子了。 “你们都下去吧。” 老朱沉默了会儿,最后在大家要起身告退时又道。 “顾光曦,你留下来。” 被叫来和各位尚书议事就算了,居然还被陛下给单独留下。 除了韩宜可,旁人的眼神多少都有些怪异。 可皇帝让他们退下,他们也只得纷纷退下。 从奉天殿出来,郭桓是第一个甩袖愤然离去的。 脸颊边的碎发都气立了起来,看着背影都能感觉出他的愤怒。 唐铎拱手笑道:“韩大人,你收了个好学生啊,瞧瞧,这脾气跟你简直是一模一样。” 说罢也不等韩宜可回话,便也就拱手告辞了。 “我今日公务繁忙,先告辞了。” 将来也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不过只要不得罪到他头上就行。 看着唐铎的的背影,詹徽叹道:“过刚易折,光曦此举,怕是已经彻底惹怒郭桓了。” 郭桓到底干净不干净,这事如今谁也不知道。 光曦是不是,太着急了一些? “你是好心,我知道。”韩宜可道:“可每个人的性子,都是天生的,就算是老师,也不一定能改变什么。” 他也看不懂这个徒弟。 你要说他过刚,他对着部分权贵,倒是也给几分脸面。 可你要说他惧怕权势,可对着部分高官勋爵,他却又忽然头铁得很。 这怎么说? 他也不知如何说。 顾晨:“……” 废话,那郭桓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如果这货都不敢骂,那生活中岂不是一点儿乐趣也没了? 何况还克扣自己五贯钱,知道五贯钱能买多少羊肉吗? 换句话说,那可够监察御史快两个月的俸禄了。 谁不气? 奉天殿内。 老朱看着浑身都是戾气的顾晨,忍不住出声调侃道。 “瞧瞧你这个样子,哪儿来这么大的气性啊?” “该不是为着上两个月,户部克扣你五贯钱的事吧?” 还真是这件事! 可顾晨怎么可能会承认呢? 他只说自己觉得郭桓满腹小人之心,却又满嘴的悲天悯人,很是虚伪,一时有些看不惯罢了。 朱标笑了笑,看向老爹身边的云奇吩咐道。 “云奇啊,去给咱们顾大人上一盏菊花茶来,好好给他清清火。” 他本来就喜欢顾晨,何况还是自己的救母恩人。 所以朱标如今,已经拿他当自己家的人了。 老朱也不急着说事,拉着顾晨说了会儿家常,又等他喝了几口菊花茶,才开始说正事。 “说罢,大明打日本国,咱们到底有什么好处,除了宣扬国威、出一口恶气以外。” 虽然他也知道郭桓是小人之心,可作为大明的皇帝,做的每一个决定都需要再三思虑的。 何况是向外扩张,这中关系到国家民生的大事。 郭桓说的对,国库并不富裕,靠着顾晨的蜂窝煤,还有玻璃,又抄了福建许多大官儿、大地主。 这户部的那些赤字,才刚填平,可这两年江浙情况不好,恐怕不久以后又会再有赤字。 而自己的私库,大部分都用作了西南、北平的军费。 如果只是为了耀武扬威,说实话这仗他还是不想打。 为了面子,让自己国家的百姓,陷入苦难之中。 这事,不管怎么算,那都是不值当。 顾晨知道,若是再不说清楚,恐怕会又失去打小日子的机会,万一如历史一般车轮滚滚。 大明那些凶残的好将军保不住,打小日子可就更难了。 所以,顾晨起身,认认真真地对老朱和太子团团拱手,然后日本国有金山银山的事说了。 “陛下,臣在福建时,曾经遇到一位逃出倭寇之手的大明百姓,他奄奄一息地告诉我日本国有金山银山。” “还拿出了这幅图,说日本国自己都不知道此事,臣觉得,陛下可以先派人偷偷去查看一番再说。” 说着,顾晨掏出怀里图纸,递给了云奇。 云奇再递给朱标,朱标又递给了坐着的朱元璋。 “只要打上日本国,咱们还愁什么国库空虚呢?” 地图是他利用廖永忠,抓来的倭寇画出来的的。 然后又根据历史知识,把如今石见银山的位置圈了出来。 当然,他不傻。 他连续找了,大概有十多个家乡是岛根县的倭寇。 然后把他们分开,逼着他们画出从登陆到回家乡的大部分路线。 只要他们画出的地图,路线全部都是一样的。 那就能确定地图的真实性,说明能够投入使用。 至于进一步的真实性,那就得皇帝自己去查了。 小日子这么嚣张,不就是觉得,他们有什么鬼神明庇佑。 大明的军队会和元朝那时候一样,根本都到不了日本国,登不了陆,就会无功而返吗? 那就让他们都明白,大明的造船技术可不是前元能比的,他们倭国也并没有什么神明庇佑。 不过是,忽必烈他们自己倒霉而已。 金山银山? 这四个字触动了老朱的神经,他立刻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拿过图纸仔细地看了起来。 “你确定,日本国的你这个位置,有金山银山?” “你确定吗?” 如果真的有,别说是咬咬牙,让他一天只吃一顿饭。 不,就是不吃饭,靠喝水充饥。 他也要把日本国打下来,把金山银山搬回来。 大臣们都埋怨俸禄太低,他难道不想做一个大方的皇帝吗? 他要是像唐宋那么有钱,还会这么抠抠搜搜的吗?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谁不想感受挥金如土的呢? 第119章 暗查金矿 顾晨当然不会说确定,什么时候话都不能说的太满。 “臣也没去过,不过确不确定的,陛下只需要派人仔细去找一找,看一看,不就都明白清楚了吗?” 在上下五千年的悠长岁月里,聪明勤劳的中国人,早就在自然中,汲取了许许多多查找矿产的办法。 这点不用顾晨担心,只要大明的人去对了地方,就不怕找不到矿。 “成,你先去吧。” 老朱也不想追究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顾晨不早拿出来。 反正他就算追究起来,妹子和老大也得护着他。 “这事,不许给任何人说。” 他可不想让后代子孙以为,自己是为了金山银山才去打倭国的,那样立意和格局就显得很小。 既然要打,那借口肯定得用,顺应天意、为民做主的借口,方才能够让四夷和后世服气。 “前几日,我忙着明年科举之事,昨日才知九江干的混账事, 这事你办得好,只是为难你了。” 朱标亲自送顾晨从奉天殿出来,顺口说起李景隆那点破事。 “我知道,你一向最是公允,此次却为了咱们家……” “殿下,别说了。”顾晨忙道:“小公爷挨了打,也交了罚金,就算是过了,臣倒是也没有做什么。” 他是为了看老朱笑话,只可惜事情虽然成功了。 却没有人可以分享这种快乐,可真是太可惜了。 “李谨。” 朱标轻唤一声,李谨便从怀里掏出一封厚厚的信封。 “这是二百贯,如今,你府中还养着六十多口人,靠俸禄怕是不成,拿去补贴家用吧。” 他不是老爹那种旧思维的人,他明白人才除了需要亲近重用。 还需要金钱养之待之,人家才肯真心为你卖命。 没有生活的烦恼了,别人才会更加全心全意地想法子,为你卖命,所以绝对不能小气。 “太子殿下,月初的时候,不是才给了臣两百贯么,这怎么又给,这怎么好意思呢?” 顾晨接过信封,毫不犹豫地就塞进了自己怀里,甚至没等把客气话说完,生怕朱标反悔。 李谨:“……” 要不是碍于身份,他是真想把那钱给要回来。 这么多年了,真是没见过,比顾大人还爱钱的臣子。 “出息!” 朱标转身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又转身笑着嘱咐道。 “上次进宫,怎么也没把你家小闺女带进来?” “过两月,就是雄英生辰,他一直念叨着顾家妹妹,要带她去看小马驹,到时记得把你家丫头带来。” “你可别忘了啊?” 若是将来能和顾晨亲上加亲,他是极为乐意的。 顾晨:“……” 他看着标儿的背影,直接就在风中凌乱了。 回家之后,就立刻让人去永丰,把曾家父母给接到京城来。 订娃娃亲,然后婚书,把这件事扼杀在摇篮里。 这事,必须,立刻,马上办,绝对不能拖了! 郭宅,书房内。 “呯!” “砰!” “啪!” 郭桓红着眼摔了好些东西,心中还觉得不解气。 刚想继续,就听下人通报户部两位侍郎过来了。 “请他们进来,我在花厅见他们。” 郭桓的脸色不好看,胡益和王道亨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去。 胡益首先道:“韩宜可那个快口御史本就很难缠,他带出来的顾晨也不是好东西。” “为了一点儿外差的银子,常常在户部大吵大闹不说,到了如今,居然还公然辱骂郭大人。” “真是不知所谓,他当我们户部的人都是病猫不成?” 他早看顾晨不顺眼了,一个小官,对着他们这些三品二品大员,竟然常常出口成脏。 动不动就说他们是奸邪之辈,骂得他们一脑门子的官司。 “你想如何?” 王道亨这个人性格稳重,要比胡益冷静许多。 “如今都察院那些家伙都这德行,不管逮着谁都是一顿骂,也不单单只骂咱们郭大人。” “大人,下官觉得,您还是莫要和他计较这些小节,如今最重要的,还是不能让陛下打这仗。” “若要打仗,那咱们……” 拿的那些钱,不都得想法子给吐出来么? 他们可舍不得! 况且,在户部当了那么久的差,他早已经把户部当自己家。 有人要拿自家的钱,他们又怎么能不阻止呢? “怎么不让,那是陛下!”郭桓的脑子倒是也没糊涂,他闭着眼道:“他要打,咱们又能如何?” 他也舍不得钱,可他更舍不得自己脖子上的脑袋。 “咱们自然不能自己去劝。”王道亨想了半天,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不如,咱们去找刘先生?” 自胡惟庸案后,刘伯温就带着自家儿子在京城开始了养老生活,时不时就进宫教陛下下棋说话。 若是他肯开口,陛下定然会三思而后行的。 何况,刘先生在洪武三年时,就劝住过想打倭国的陛下。 “可是,刘先生如今,并不与朝中大臣来往了。” 郭桓有些迟疑,怕吃闭门羹,也怕此举惹宫里的那位不高兴。 “那就不找。”王道亨沉默了一下,又改了个主意:“我们让人放出风声,说陛下有意要打日本国。” “让刘先生听到以后,自己去找陛下说这件事,如此一来,便牵扯不到咱们的头上。” 郭桓的右手,不住摩挲着左手上那枚和田玉的扳指。 “行,这事便交给你去办,放心,明年科举考试,你儿子必定榜上有名,吏部、礼部我都会替你安顿妥帖的。” 确实,只要皇帝不打这仗,让日子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下去,那他的好日子就不会断。 无论如何,都得想法子,不让陛下打这一仗。 皇宫大内,宫人穿梭如云,却都没有发出一丝的脚步声。 皇帝的寝宫朴素干净,老皇爷就躺在一张嘎吱嘎吱的摇椅上,半晌才缓缓睁开眼睛。 “人都安排好了?” 蒋瓛站在屏风后,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皇帝的脸。 “皇爷的话,安排好了,都是机灵聪慧会倭语的,而且都懂查矿的门道,已经连夜出京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每次深夜叫自己过来,都代表有大案子,只是不知哪个倒霉蛋被皇爷盯上了。 正当他思绪翻涌时,总算是听到皇帝如鬼魅一般的声音。 “让你的人露露尾巴,帮一帮余敏和丁廷他们查案。” 第120章 苛捐杂税 镇江府。 这座风景如画、历来富庶的府城,上至商贾下至农民,居然没有一个脸上是挂笑脸的。 哦,除了官吏,那些端着铁饭碗的家伙倒是都挺高兴。 可不管余敏和丁廷怎么打听,大家都是摆手闭口不言。 那模样,就跟有鬼盯着他们似的。 这天,好不容易有家卖布的,好茶好水地接待了他们,把他所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 “水脚钱,这是什么?” 余敏吓了一跳,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水脚钱吧? “这您都不知道?”王四儿解释道:“这地方上的粮食要送到应天,那是需要人力物力,花很多精力的。” “这水脚钱,就是这个意思。” 余敏和丁廷面面相觑,最后忍不住齐齐发问。 “粮食到京后,朝廷自会发放这钱,怎么又找百姓再收一份呢?” 这不也就是说,朝廷已经付过的钱。 而他们又收了民间一份,这不就等于等于白白得了一份么? “这个嘛,你们就得去问那些官老爷了。” 丁廷强压着心中的惊讶,又继续追问了下去。 “请问掌柜,这库子钱、神佛钱、口食钱又是什么?” 陛下对百姓从来宽仁和善,他们可从未听过,朝廷什么时候,搞过这么多的苛捐杂税。 王四儿笑眯眯地道:“这库子钱,就是指存放粮食的钱,神佛钱,就是保佑粮食送到应天府的钱。” “至于这个口食钱,很简单,就是送粮入京的人和马,需要吃的草料和饭钱,这些都问百姓伸手要。” 余敏和丁廷彻底无言,存放粮食的钱和百姓有什么关系,神佛钱也是无稽之谈,口食钱不就包含在水脚钱里? 怎么还要再收一道? 到底多少官员和郭桓狼狈为奸,他们又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看着两人气愤的模样,王四儿又笑着出了个主意。 “马上就是收秋粮的时候,两位留下来看看就知道了。” “不过,知道也没用,浙西总督黄文通和新任户部尚书郭大人,今年六月时还相谈甚欢呢。” “哦,还在咱们这儿买了宅子,听说里头全是金银珠宝……” 亲眼看到的,总比别人说的,要更加值得相信才是。 反正还有半个月时间而已,也不是等不起的。 从王氏布庄出来,丁廷和余鹏的脸色都有些不好,他们这次好像遇到了一条、不,是许多许多鱼啊。 丁廷倒还好,可余敏却是激动得不得了。 “那咱们就等上半个月,若是……” 若是真是如此,那想必牵扯不小,能否青史留名,就在此一举。 错过这个村,也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店了。 应天府。 顾晨没想到自己居然在皇宫里,遇到了已经成为小太监的马三保。 朱棣少年时住的宫殿位置,离东宫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他从东宫出来的时候,恰好就撞上了一袭新衣的马三保。 “大人?” 马三保惊喜地看着顾晨,抱着怀里的托盘就跑了过来。 “真的是你啊?” 他一直惦记那天这位大人给的水,还有香香甜甜的蜜饵,只可惜却是再未见过这位大人。 “大人,我现在跟着燕王殿下,过两月就要跟着燕王殿下去北平,以后怕是就更见不到你了。” 见不到人,也就报不了恩,他总想做点什么谢谢他。 “小三保?” 顾晨看着焕然一新,还长胖了一些的马三保也是惊喜。 “燕王殿下对你可好?你在殿下身边当什么差?” 应该不错吧? 不然的话,也不会长胖了这么多。 “嗯嗯,好。” 马三保狂点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燕王殿下对我很好,还让我读书识字呢。” “他还说去了北平,教我在大草原上头骑马。” “我人小,做不了什么,拿拿衣裳什么的罢了。” “今日刘伯温,刘先生进宫,燕王殿下和太子殿下都在,不知先生说了什么,惹陛下生气。” “摔了茶盏,茶水溅到殿下身上,所以令我送去洗了。” 当今皇帝不喜欢内侍读书,别的太监都没这个待遇。 刘伯温进宫了? 还惹老朱生气了? 怪不得刚刚看标儿表情不对,莫不是为着小日子。 也对,老刘向来不支持干仗。 大家都说他有参破天机的本事,他怎么就参不破小日子将来是大患呢? 看来,这本事,也是有限! “那你就好好学。”顾晨摸了摸小三保的脑袋,笑道:“读万本书,行万里路,可不能怕苦。” 如果怕苦的话,你就成不了七下西洋的郑和了。 见顾晨转身要走,马三保却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裳。 “大人,等等。” 他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最后摸出了一块玉坠子。 “这是我母亲给的, 大人,愿阿拉保佑您。” 对。 马三保原本是回族人,这时候他也不信仰中原的教。 他是在跟着朱棣在中原生活久了,渐渐改变了自己信仰,早年信佛,到了晚年又信道。 “既是你母亲给的,那你就自己拿着留个纪念。” 顾晨婉拒了他的好意,笑了笑便离开了。 君之爱财,取之有道,他只收不缺钱之人的馈赠。 像这种亡母遗物,还是算了,拿着也是怪亏心的。 顾舒宁闺院被布置得很好,清静雅致书香四溢。 顾晨和妻子进来的时候,小丫头正坐在秋千上看书,见爹娘来了,急忙放下书本迎了上来。 “女儿给爹娘请安,爹爹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女儿?” 平日里除了休沐和用晚膳,都不大见得到爹爹。 “今日不忙。” 看着漂亮的闺女,顾晨心里有些五味杂陈的,他看向秋千上的书。 “丫头在读诗经?” “告诉爹爹,读到哪一篇了?” 作为现代人士,他一向认为婚姻应该是自由的才对,并且准备,让儿女自己选择伴侣。 可是,他却依旧成为封建中的人,为自家闺女做了主,没有办法给她自由选择的机会。 “回爹爹,女儿刚刚读到《臣工》,忽然想到从前在庄浪那段时光,虽然忙碌却也和爹娘日日相见。” 如今换了大屋子,伺候的也从一个珍珠姐姐多到了六位漂亮小姐姐,却不如从前和爹娘陪伴时间多了。 “好孩子。”顾晨牵着闺女坐下,看着她真诚道歉:“是爹爹不好,爹爹太忙,以后爹爹一定多陪陪丫头。” 他嗫嚅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媳妇。 作为父亲,和女儿讨论婚嫁,确实不好张口。 “丫头。”苏婉盈拉着闺女,温柔道:“你以后想不想离家里近些,经常能够见到爹爹和娘亲?” “你看,曾哥哥读书好、长得也好,我和你爹爹啊,想让曾哥哥长大了给你当相公。” “以后,娘亲和爹爹,就在京城为你们置上一处宅子,你们就能时常回来,你说好不好?” 其实她觉得,这种事情,没必要问孩子的意见。 孩子这么小,懂得什么? 可夫君非要问,作为妻子,她当然也只能尊重。 第121章 朱雄英满十岁 “好呀。”丫头果然不懂,傻呵呵表示曾哥哥挺好:“他什么都会,有他做一生的玩伴最好了。” 这哪里是玩伴那么简单? 顾晨:“……” 闺女实在太单纯,回到屋里他就表示等孩子懂事以后,若是不喜欢曾小子,那就退婚。 “顾光曦!!!” 苏婉盈气得大吼一声,拿着软枕打了丈夫好几下。 “你要是再胡说,你就滚去外面睡!” 有这么当父亲的么? 亲还没订,连退亲的事都想好了,能不能盼着点儿孩子的好? 顾晨:“……不说就不说嘛,你凶什么?” 唉,娘子也不懂他的一番心思,若是再来个穿越者才好。 可以谈谈心! 曾家知道能和顾家结亲,自然是欢天喜地满口答应的。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顾晨和曾家当天就互换了婚书。 再次见面,曾父搂着儿子喜极而泣。 “儿啊,爹没看错你,你果然是个有出息的。” 儿子攀上了顾家,那自己以后可不就躺着享福了么? 曾棨:“……” 好讽刺,在记忆中,父亲好像对自己从未这般和颜悦色过,果然是富在深山有远亲。 他轻轻推开父亲,然后走到默默垂泪的王氏身旁。 “母亲近来身子可还安好?” 父亲的嘴脸,他算是看透了,将来也不会再抱有什么希望,万事以母亲为重就是了。 顾晨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情却没有什么起伏。 这世间的亲,本就不好说,就算是伟大的父母之爱,也难免有嫌贫爱富之时,戏曲《五女拜寿》就代表古人早已参破这些俗事俗情。 没两天,刘伯温病重的消息传来,顾晨却没有心思去管这事。 胡惟庸已经死了,没人会去要刘伯温的命了。 他要是死了,那就是天意。 自从小白菜定下婚事,顾晨的心情开始变得非常不好。 当御史的心情不好,那他就要干嘛? 对! 弹劾,疯狂地开始弹劾。 八月份的下半个月,只不过短短的十五天时间。 他就弹劾了十三位高官,吏部侍郎、礼部尚书、刑部尚书、更别说那些小官,谁碰到谁倒霉。 心情不爽了,连自己手下手里不干净的监察御史一起给清了一遍,罢了七八位监察御史。 一时间,朝堂官员,都在背地里说顾晨疯了。 要是没疯,又怎么会逮着人都咬? 实际上,顾晨并未逮着人就咬,他弹劾的那些都是郭桓党。 为的就是刷业绩,等郭桓和这些人都下狱的时候。 他都能想象出,同僚、老师、皇帝到时候会有多佩服自己。 而且他们会发现,被自己弹劾过的人都会死得很快。 那时,朝堂上的大臣,还有谁敢得罪自己? 很快就到朱雄英生辰那日,顾晨带着一家子进宫吃席。 顾舒宁坐的端庄,举止大方安静,让顾晨看了就露出慈父般的笑容,他闺女可真懂事。 再看一旁的小皮猴子。 一刻也坐不住,跟屁股上长刺一般,这里动动那里动动,又大大咧咧掀开车帘往外看。 手里啃着点心,啃两口又不啃了,闹着要母亲讲故事。 顾晨:“……你要是再坐不住,今日你就别进宫了。” 若不是昨日退班,太子殿下让他把这臭小子也带去。 他才不带呢,一会儿没看见,就不知惹出啥事来。 “爹爹,您不温柔。”修哥苦着一张小肉包子脸,认真控诉道:“孩子犯错,父亲应该先耐心劝导。” 说罢,他清了清嗓子道:“比如,爹爹你该这样说:儿啊,咱能不能好好坐着,不动了呢?” “然后儿子答好,父亲慈爱一笑,这不就是父慈子孝么?” 干嘛要用威胁解决问题? 顾晨:“……好,很好,那爹爹就换一个方式方法,棍棒底下出孝子听过没有,想不想体验一下?” 这熊孩子,小小年纪,哪里学来这么多歪理? “不。” 顾修立刻缩了缩脖子,往自家姐姐那边靠了靠。 “姐,爹爹如果打我,你会帮我说话的对不对?” 顾舒宁偏过头,看着自家弟弟,温温柔柔地道。 “才不帮,你活该,我只会帮父亲递上家法。” “坐好,听见没?” 修哥儿听姐姐这么说,当即便把自己嘴巴闭上了。 不敢再犟。 看着姐弟互动,顾晨忍不住扭头看向了一旁的妻子。 “丫头性格和你一样,看着温柔,实则脾气怪大的。” 不过这样也好,有脾气的人不会把烦忧之事憋在心里,心里头畅快了,身体自然就好了。 像苏婉盈,她如今身体就很好,打他的时候死疼死疼的。 “这不刚好,如你所愿了么?” 苏婉盈嗔了丈夫一眼,丈夫的鬼德行她还不知道? 盼着自家闺女厉害不吃亏,又盼着自家媳妇温柔体贴。 到了宫门,刚好遇到徐增寿,修哥儿便被他带着去看马,苏婉盈带闺女去见皇后娘娘。 只有顾晨一个人,和老师一块去了席面上说话。 东宫。 常氏大着肚子,坐在一旁看着自家儿子换了一身又一身衣裳,忍不住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英哥儿,你到底要怎样才满意,允炆都已经等了你一盏茶的功夫,等的都快要睡着了。” 今儿起来得挺早,而朱允炆原本就没有睡好。 确实在一旁打瞌睡,可忽然听到太子妃的声音却来了精神。 “母妃,儿子不困,儿子没有打瞌睡。” 虽然太子妃对他很好,可他知道自己不是太子妃亲生的。 所以平时,总是尽量乖觉,不敢让母妃和大哥有丝毫不高兴。 “好好好,你没打瞌睡。”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常氏对他也算宠溺:“来,喝口水。” 朱雄英也终于选定了衣裳,那是一件绯色团龙密纹的衣裳,腰间是他爷爷赏赐的玉蟒带。 “娘,你不知道,顾家妹妹生的实在是太好看了,若不穿好看些,站在她旁边怕是会黯然失色的。” 虽然几年没见,可朱雄英却总是想起喂他喝粥的小姑娘。 好看,真的好看! 好想把人要过来,养在身边,每天都能看见她。 “真有那么好看?”常氏见他喜欢,忍不住调侃道:“那你去求你爷爷,以后把顾姑娘给你做媳妇如何?” 顾晨她知道,迟早升二品,他闺女的身份也不低,配自家的雄英,倒也是不是不合适。 反正到了雄英这一代,也不需要靠姻亲稳固什么皇权。 第122章 谁不会信口雌黄? 像今天这种大日子,但凡有点脸面的文武百官都来了。 不过老朱不在,他肯定是得压轴出场的。 试问,谁敢来的比皇帝迟不是? 大家纷纷按身份排序而坐,该打嘴仗的打嘴仗,该虚以委蛇的虚以委蛇,总之十分热闹。 只有翰林院的人不同,他们在讨论今年应天府的乡试解元,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齐泰。 额,建文三傻之一! 不过顾晨觉得,齐泰还算有用,比黄子澄那个家伙好。 黄子澄就不适合干实事,他就应该一辈子编书。 “光曦。”闻言,韩宜可关切道:“我记得今年,你家兴云侄子,好像也要下场考试对吧?” 兴云是顾灏的字,取自志向远大、前程似锦之意。 “成绩如何?” 乡试过了就是举人,就是预备官,就算没有考上进士,那也是可以当官、可以入仕的了。 “别提了。” 顾晨也不管别人眼光,拿起一只烧鸭腿便开始啃了起来。 这帮文官比那些武将还能喝,若是不多吃些东西,稍微垫吧垫吧,恐怕这胃受不住。 “哥嫂来信,说是那孩子没中举,哭了三天没吃饭。” “你说说现在的孩子,承受力怎么这么差?” “他以为谁都跟他小叔我一样,十九岁二十岁就能中进士啊?” “一次就中的,那是少数,考个三五次的再中,那才是常态。” “可这也不能怪他,谁让他家小叔我太过优秀?” 这般不知廉耻的话,满朝也只有顾光曦能说得出口。 “十九二十岁的进士,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户部侍郎胡益,这会儿总算是找到机会嘲讽。 嗯,算是在自己领导面前挣表现。 “顾光曦,你是洪武四年的进士,可都御史詹徽詹大人,才不过是洪武十六年的秀才。” “你比人家早入仕十几年,怎么还在四品上打转转?” “也是,今日见令千金生的尤其惹人怜爱,怕是顾大人准备,用令千金换个更好的前程也不一定啊。” 在宫门之时,顾家丫头一下车,就收获了贵眷们所有的惊艳目光,自然也包括他家。 见顾晨的脸色难看了些,胡益心里舒服了一些,看自家领导也高兴了,于是便又笑嘻嘻地道。 “唉,我和顾大人说笑罢了,顾大人可别生气。” 这个顾晨简直是他们户部的灾星,沾上他就得倒霉。 眼下,也不知陛下到底打不打。 只不过刘伯温都被骂病了,想必皇帝是必须要打日本国了? 既然要打,那他们户部的苦日子可就要来了。 你说说,他们能不气吗? “哦,我当是谁呢?” 顾晨放下手里的鸭腿,然后拿出怀里的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最后才故意大声地道。 “这不是在前元,被举荐了五次,却都没有混上个一官半职,最后才跟着咱们陛下的户部侍郎,胡益胡大人么?” 这话算是戳中的胡益的痛处,满朝谁人不知? 别人都不提此事,可这个顾晨却如此大大咧咧地说出来。 还说的这么大声! 忽然,顾晨话锋一转。 “詹大人能力强,我自然心服口服。”顾晨嘲讽道:“不像你这种人,是靠裙带关系当上的侍郎。” “听说,您家夫人随你,去郭大人府上小住了一个晚上之后,没多久就香消玉殒了。” “郭大人,你说有没有此事啊?” 霎那间,殿内一片寂静,没人敢这时候帮郭桓说话。 顾光曦最近不知为何在发疯,可不能让他盯上自己,否则指不定被咬上的就是自己。 “你……你……那是亡妻的命不好,得了不治之症,这才走了,你在这里信口胡诌什么?” 胡益气了个倒仰。 他就算是再不要脸,也不会把自己媳妇送给别人吧? 他是那种人吗? 还有,他什么时候,带媳妇去郭大人家住了一晚? 御史就能如此信口胡说么? 可旁人却不管,这可是大八卦啊! 不少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都察院的喷子更是来了精神,这个月的弹劾素材不就有了吗? 翰林院的编修们和也来了精神,若是当真有这么回事,那他们手下的笔,可不得写上一写? “顾晨,你胡说八道什么?” 郭桓见自己脸面不保,这时候也直接坐不住了。 “这种事侮人清誉之事,你要是没有证据便胡乱开口,你信不信我……我……我去陛下那告你去。” 郭桓我了半天,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又不是自己的下属,他又能怎么样呢? 偏偏,顾晨忽然脸色一变,还满脸堆笑地道。 “胡大人和郭大人生什么气,下官和二位开玩笑的罢了。” 开玩笑? “有这么拿人内眷开玩笑的吗?” 不顾王道亨的阻拦,胡益突然冲顾晨疯狂大吼。 不知道对他们文人来说,名声比性命还重要的吗? “对啊,有这么拿人未出阁的姑娘开玩笑的吗?” 顾晨也丝毫不惧地吼了回去,本身要扑上来的胡益瞬间歇菜。 他脑子这会儿也清醒了一些,自己确实理亏在先,要是在这儿闹起来恐怕对自己不利。 只听顾晨道:“我顾家的儿女,结亲从来不看门第,只看热人品才干,为的就是不和胡大人这样的小人扯上任何干系。” “更何况,我家丫头,半月前刚刚和寒门之子定了娃娃亲,就不劳胡大人操心了。” 自己还得谢谢这个胡益,若不是他忽然闹这么一遭。 他还不知道,怎么才能够把这事闹的满朝皆知,好让皇家一句话都说出不来,也不会怪罪自己。 谁知道,瞌睡来了,居然就有傻子来送枕头。 “今日是皇长孙的好日子,闹什么?” 詹徽见吵得差不多了,便站了起来,当和事佬扯着顾晨坐下,胡益也被户部的人拉了回去。 “孩子还小,怎么就定亲了?” 韩宜可倒是不关心学生吵架的事,干御史本来天天就在吵架的路上,吵一吵练练嘴皮子挺好。 别生疏了! 他是见过顾家丫头的,本来觉得他和自己大孙子倒是合适。 女大三,抱金砖嘛! 谁知道还没来得及提,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顾晨见师傅开口,便开始信口雌黄地编故事。 “我啊,几年前,让天界寺的高僧帮忙批了一卦,说是我家丫头,九岁的时候有个劫数。” “必须要定亲,冲一冲,这不就瞧上了个小哥儿,长相堂堂,人品也好,懂得为人的道理,就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