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娇宠小医妃》 第1章 药奴 神农谷的天总是变化无常。早上还是晴空万里,到了中午就下起了细雨。 楚轻衣挑着药草担子走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 自凝香园到兰汤馆大概要步行大半个时辰,偏偏还赶上了雨。这三十斤升麻若受了潮,到了兰汤馆也无法交待。 轻衣望了望天,这雨还不知道会下多久。她只好挑着担子往路边花亭里去。 花亭里停了几个躲雨的神农谷学生,见她挑担过来,都皱了皱眉。有几个女学生还用帕子抵住鼻子,很嫌弃的模样。 轻衣早已经习惯了,只当看不见。谷中学生非富即贵,谁会把一个种草药的卑贱药奴放在眼里。她没有往里面去,只把药草放到了亭下,保证淋不到就是。 轻衣紧了紧衣裳,这身灰扑扑的衣衫已经破了好几个洞,完全抵挡不住夹带着雨滴的冷风。 大道上有个红衣姑娘撑着伞,伞下是位青衣公子,好齐整模样。两人正往花亭这边走来。 那公子有伞避雨,并不急着走,步态很悠闲。 轻衣看到了来人,忙别过脸去。 那人是娄长鸣,是她不想看到的人。 娄长鸣也看到了轻衣,在她面前站了站,眼睛不自觉去看她耷拉的右手臂。眼神里露出复杂的神色。 避雨的学生见状,三三两两私语起来。 “听说娄公子曾经看上了兰汤馆的小侍药,后来那侍药治死了人,被打发去了凝香园做药奴,莫不是她吧?” 红衣的姑娘冷眉倒竖,收伞之际不知是有意无意甩了一干雨水,正正浇到轻衣身上,冰的她一颤。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还不快到外头去,脏兮兮的恶心死了。” 轻衣没言语,只往外退了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这姑娘是韩灵珊的人。 娄长鸣由喜月打着伞送出来,想必方才去过归元馆的韩灵珊处。 想起韩灵珊,轻衣的右手好似又开始疼了。可它分明已经被废了两年之久,应该再也感觉不到疼痛才是。 娄长鸣拦了拦喜月,想和楚轻衣说句什么,可看到她红肿的脸,最终咽了回去。他不禁想起两年前的楚轻衣,那脸蛋俏的比起韩灵珊还要胜几分。不然他也不会放着小姐不求,偏对着一个丫头献殷勤。心里可惜之余,又觉得庆幸。当初只差几天她就要过了娄家的门,出了那事后,他还来得及退亲。不然娄家娶了这个丑八怪进门,定被人笑掉大牙。 一时间雨停了。轻衣快速地担了药草,匆匆离开。 娄长鸣看了眼轻衣的背影,依稀还看得出当年的窈窕身段。好好的一个美人儿,就这么毁了。 学生都散了,喜月抖了抖伞柄。发现娄长鸣还在那里望,便“嗤”了一声,“不过是个浪蹄子,公子再看,也不怕毒瞎了眼。” 娄长鸣这才收回目光,有些胆怯道:“真要那么做么?” 喜月道:“公子莫不是后悔了吧?” 娄长鸣摇摇手,“其实她也没怎么着我,不依不饶的不合适。” 喜月冷笑一声,“公子难道做的还少吗?” 娄长鸣闭了嘴。 轻衣走出一段路去,才觉得呼吸平稳了些。 她当初是瞎了眼,才会把娄长鸣的追求当真。作为韩灵珊的侍女,她悟性高,当时已被破格选到兰汤馆里做侍药,羡煞旁人。就连正统学生韩灵珊当时也只是个初士。 可彼时轻衣被娄长鸣哄的蒙了心,甚至不惜放弃前途,一心一意地想要嫁给他。 满心欢喜待嫁的轻衣,怎能料到,在韩灵珊送来的胭脂里,竟然碜了东西。她的脸第二天就红肿起来。 如今只恨自己当时痴傻,还哭着去找韩灵珊求助,岂料竟看到娄长鸣在她房里。 轻衣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也忘不了娄长鸣看到她的脸时,那满眼的惊恐。 祸不单行,水鸟轩中一直由轻衣照料的病人突然暴毙而亡。兰汤馆派人查出是轻衣的汤药出了问题。这次的事件引起轩然大波,四馆掌针一齐医治,也未将那病人救活。 神农谷是百年传承的医学名门,四馆弟子医术高明,从未出现过医死人的事情。 依着门规,轻衣该被处死。然她此时竟沾了韩灵珊的光,说是朝廷三品官员府中嫡小姐的侍女,便免了死刑。只废去右手,打发去凝香园做药奴。 废去一只手的提议是韩灵珊提出来的。她同谷主提起此事来满面愧色,说死刑可免,活罪难逃。她的丫头犯了滔天之罪,只有废去双手才能与死者家属交待。谷主同四位掌针商量之后,最终决定只废去轻衣右手,令其此生再也无法行医祸人。 往事就这么涌进脑中,虽时隔两年,可轻衣依然无法释怀。 她后来知晓,她的脸之所以会红肿,便是用了那盒胭脂之故。只是她没有机会回去寻找证据,想必也不会找得出来了。当日之事太多疑点,轻衣很久才明白这些事定与韩灵珊脱不了干系。许是轻衣夺人所爱,又许是遭人嫉妒,毕竟谁也不愿看到自己的侍女爬到头上来。 两年来轻衣也一直努力想要调查韩灵珊陷害她的证据,只可惜没有一点线索。 心里想着事,转眼间已到了兰汤馆。 轻衣到里间去交药,接收的人是常侍药。 常侍药歪头看了看天色,“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才送来?” 轻衣道:“赶上了雨,怕淋湿了药材,就在花亭避了会儿。” 常侍药起了身,把两担子盖着的东西拿笔头挑了开,忽然大声道:“怎么是这个?我叫你送的什么,你傻的吗?” 轻衣看了看道,“三十斤升麻。” “谁告诉你我要升麻的,我要的是紫苏!” “管园库的碧桃说的,说是您亲口吩咐要升麻……” 常侍药未及轻衣说完,甩手就是一巴掌,把轻衣打的侧过脸去,嘴角立时渗了血。 “你还敢狡辩,必是你自己弄错,还想赖到碧桃身上。” 轻衣记得碧桃明明说的是升麻,可到了这却变成了紫苏。这中间事她不想去探究,况且碧桃是常侍药的表亲,必不会承认是碧桃传达错误。 轻衣将担子归置好,“我回去再换紫苏来。” 常侍药再次高声起来,“换?我这多少病人还等着用紫苏入药,再换一回一个多时辰,耽误了病症,你负得起责任吗?”他说完冷笑一声,“一个治死了人的药奴,当然不会理解我们身为医者的心情。” 正说着,碧桃领着人进来,瞧见了轻衣,破口便骂,“糊吃糊睡的贱蹄子,明叫你提紫苏,你偏送升麻。要不是我点了库,知道平白少了升麻,还想不到你提错了药。” 轻衣不想同她理论,只黯然在一旁不说话。 碧桃将紫苏交给了常侍药,便又轰她们,“戳在这里作死么,还不快回园里去!” 轻衣挑起药往外走,临出门时,听到碧桃同常侍药说话。 “方才我过来,碰到斩月堂的人到处巡查,说是洛书阁里的□□丢了一册……” 洛书阁的□□? 轻衣知道神农谷的□□只有一本,就是记录天下至毒之方的《毒经》。只是藏于洛书阁中百年无事,怎么会突然丢了一册呢? 盗取《毒经》是比医死人严重百倍的事。以前她还在兰汤馆时,听说过不少关于《毒经》的消息。几乎将这本书传的神了。若是神农谷的人学了《毒经》,就像那些话本子里写的,仙家坠入魔道,是背弃正道的行为,会被神农谷所不容。但凡发现偷学者,必会被抓回处以极刑。 只是轻衣没想到,《毒经》会在她的屋子里找到。 因为是犯过罪的人,轻衣并不能和其他药奴一起住在凝香园的园舍,便只独自住在园中一角的茅草屋里。这样的条件更加重了斩月堂对她的怀疑。 斩月堂是朝廷派来镇守神农谷的,出了名的不讲情面。不等轻衣辩白两句,便捆了绳子直奔受刑的销骨塔。 轻衣被锁进了地牢,黑暗无天日的地方。 缩在阴冷潮湿的地上,还能听到脚边蚰蜒之类的虫子爬过的声音。轻衣不敢再坐,起了身拍打身体,不然会被虫子钻到衣服里咬。拍着拍着,她便难受起来。 轻衣并不是韩灵珊家的下人,其实她也出身名门贵族。父亲在世时是当朝三品官员,她是家中嫡女,是父亲的掌上明珠,无忧无虑地长到八岁。可是变故突生,父亲犯了重罪,当今圣上下令楚家满门抄斩。昔日荣耀的楚府,三百口人,一夜间成为鬼魂。娘在最后时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轻衣,才得以保住她的性命。 轻衣从此成为孤女,在外游荡了一年。快要被饿死的时候,听闻韩府老爷擢升,府内大摆筵席。厨房人手不够,她便趁机混了进去。为了能够长久留府混口饭吃,她努力学规矩,终于被提到韩灵珊的院子当差。 原以为只要能够活下去,不辜负以身救下她性命的娘亲,还有父亲的在天之灵,她一直很努力地生活。 可眼下境况,竟是要把她往绝路上逼。 地牢的铁门被人打开,强烈的光线照射进来,刺的轻衣睁不开眼。 进来的人却是韩灵珊,她看见地牢肮脏的地面,不由拿起帕子掩住鼻端。 销骨塔的看守说道:“没见过你这么重情义的主子,几次三番替她求情。如今见她最后一面,算是尽了主仆情意吧。” 韩灵珊笑着道谢。 铁门被重新关上,地牢里的光线仅剩下韩灵珊手上的蜡烛。 灯光如豆,照在韩灵珊美艳的脸庞,轮廓投下阴影,再美的脸也多了几分狰狞。 “落得这下场,实在是你咎由自取。” 轻衣懒的抬眼,“多谢姑娘的厚爱。” 韩灵珊冷笑,“你还不知道谷主对你的处置吧?”她顿了顿才道,“你知道祝融柱么?” 轻衣颤了颤。 祝融柱,那是神农谷最高的刑罚。会将犯重罪的弟子绑上去活活烧死。 韩灵珊还在说,“像你这种人,上祝融柱烧死也算干净。只是明日才能执行,真可惜,我都等不及了。” 轻衣道:“这也是你提议的么。” 韩灵珊敛了笑,脸色越发阴暗。“没错!你一个卑贱的丫头,竟然先于我被选进兰汤馆去当侍药。你知道背后有多少人笑话我么?若还在府里,我何至于费这么多力气,早已杖毙了你” 轻衣道:“你嫉妒一个丫头比你聪明好学,可是当初没有我,你又怎么能顺利进入归元阁,还升了理药。” 韩灵珊扬起下巴,目光露出狠毒,“住口!如果没有你,我如今该有多风光。可即便我成为了理药,你还只是一个卑微的贱婢,为什么那起子小人竟要拿我同你相比,真真是可笑至极!” 她声音激动起来,深吸一口气才渐渐平复下来。语气再次扬上去,满是嘲弄地道:“不过,你也不要全怨了我。那本《毒经》是娄公子放到你屋里的,便是你死了,也找他去好了。” 轻衣听到祝融柱的时候,便已经不再报生还的希望了。这辈子过的太苦太累,早点解脱也好。此时听到韩灵珊这样说,便知道她还以为自己对娄长鸣旧情不忘。其实当时年少,经不住对方猛烈的追求,过后一想,她其实从未动过心。 拿娄长鸣来伤她,不会让她的心起一丝波澜。只是恨自己,痴傻太过,差一点错付终生。在嫁给娄长鸣之前,能看清他的真面目,是她幸运。 韩灵珊见轻衣不为所动,以为她是心里难过的说不出话来了。当下心中得意,提着裙摆施施然离去了。 第2章 重生 第2章重生 姿月朝楚轻衣招了招手,“衣奴,过来把小姐的箱子搬到屋里去。” 轻衣“嗳”了声,手脚麻利地将一只樟木箱子搬了去里屋。 如今是初春时节,还很有些春寒。而轻衣却只着了一身单薄的春衫,挽着袖口干活,热的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今天是韩灵珊刚入神农谷的日子。也就是七年前。 轻衣拎着水桶,水光倒映出她十二岁的容颜,肤白盛雪,眉清目秀。不禁叹一声,彼时她还这么小,只要能够活下去,便再没有了任何奢望。 前世被绑在祝融柱上,滚烫的烈焰一寸寸舔舐过身躯,皮开肉绽、撕心裂肺的痛楚,如今想来仍叫她感到无比绝望。体验过被活活烧死的轻衣,当发现自己竟然重生回到七年前的时候,激动地几夜未曾合眼。强烈的报复欲望一直萦绕在心头。 母亲用自己的身体救下了轻衣,然而她最终还是惨烈地死去。这一回,为了前世的自己,为了父母的在天之灵,她不会让自己再被恶人欺凌。要努力学得医术挣得个好前程,把那些祸害她的小人踩在脚底下。 只是此时,轻衣还只是韩灵珊身边的粗使丫头,想要脱离韩灵珊,她还需要做一个周密的计划。 她将手臂浸入水桶中,冰凉的水打在柔嫩的皮肤上。她感受着自己完整的躯体,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这时候,戴着帷帽的韩灵珊由喜月搀扶着进了玉竹苑。轻衣远远地看到她,心中仇恨的火焰慢慢升腾,扩散至四肢百骸。 “衣奴,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小姐的东西都搬进来!”喜月满脸的鄙夷地朝轻衣喊了一声。 轻衣又将目光放在喜月身上。自己前世吃过她不少的暗亏,不知被她穿过多少次小鞋。去了凝香园后,喜月更加变本加利。韩灵珊是把刀,喜月就是刀上的刃。轻衣的死,她也曾参与。轻衣又怎么能够将她忘了呢。 喜月被轻衣阴郁的眼神惊地一怔,她从未见过轻衣有过这样可怕的眼神。不过片刻工夫,轻衣便低头出去了。喜月心中疑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便不再理会。 拜入神农谷的约束条件甚多,就算是韩灵珊这等身份的贵女,所带的侍女也不可超过三人。韩灵珊便只带了随身伺候的喜月、姿月,和一个以供粗使的轻衣。 前世的轻衣只懂得埋头做事,老实巴交为人木讷。许是因为这一点,让韩灵珊觉得对自己没有什么威胁,才挑中了她一起入谷的吧。 新入谷的学生及家眷统一被安置在玉竹苑居住。主子可以住单间,奴婢们则只能挤在一间屋。 看到这间狭窄又不通风的陋室,韩灵珊皱了眉头。 “这什么鬼地方,是给人住的吗?!”她拿帕子掩住口鼻,出了门招呼姿月,“去禀告谷主伯伯,给我换间好的屋子来。” 姿月面露难色,“小姐,薛谷主一早就交待过了,不准任何人提换屋子的事……” 韩灵珊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何曾受过这种罪,当即就叫起来,“可是这屋子也太差了点,窄小不说,还一股子味儿,叫人怎么住!” 喜月上前安抚她,悄悄握了她的手道:“小姐且忍忍吧,多想想以后。” 韩灵珊果然思索了片刻,眉头这才渐渐舒展。 轻衣冷眼看着,自然知道韩灵珊打的什么算盘。 谁不知道大夏国崇尚医术,而神农谷是百年传承的医学名门,世代为宫中及全国各地输送医士。若能学成,男子有一半机会进入太医院,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而女子,尤其是官宦之家的小姐,但凡从神农谷逛了一圈,便是渡上一层光环。出自神农谷,总能叫人高看一眼,今后前途更是无可限量。 只是,虽说神农谷表面上是对外开放,举目望去,谷中弟子皆是非富即贵。如此看来,神农谷发展至如今规模实属再正常不过了。 韩灵珊的父亲是朝中三品大员,借着便利,自然要把女儿送进来渡上一层金。虽说身份已是高贵之极,可人心不足,欲壑难填,谁不想走到更高的地方去呢。 进了神农谷,但凡是条狗,也是个冒着光环的圣狗。所以这些贵族子弟的侍从们也是削尖了脑袋的想进来,希望借助神农谷的光环从此改变人生,摆脱为奴为婢的命运。神农谷便是他们翻身做主人的神台。 这也是轻衣的目标。 前世她走运被兰汤馆选了去,结果却招来杀身之祸。今生她需要吸取教训,不能冒然离开韩灵珊,且还要在她身边隐忍一段日子。最好能够得到她的信任,直至自己有了万全的把握。 可今生她的目标却不是兰汤馆。虽然兰汤馆是神农谷四馆之一,但主要负责的只是配药、煎药、制丹、烹茶一类的辅助功用,作为习得至高医术来说,终只能排个二等。而一第之处,自然是以学习人体脉络行针灸之术的归元馆。 轻衣要去就去最好的地方,以便将来获得更多的机会。 只是如何得到韩灵珊的赏识,让她对自己卸掉防备呢? 因上午韩灵珊说了屋子陈旧有味道,轻衣想到入谷时曾路过一处梨园,洁白的花朵已开了不少。将梨花枝cha瓶摆到室内,再配上她前几日调好的薄荷香。一室清新,想必韩灵珊会很高兴。 轻衣收拾完毕,便拿了小篓径自去了梨园。 拿剪刀挑着顺眼的几枝梨花剪下来,不一会儿就装了小半蒌。花枝太多显得乱,就要几支才显得出孤清高洁的味道。 欲回竹苑时,远远却看到了一个人。 轻衣立即背在梨树后,想了想,伸手在地上抹了两把泥,毫不客气地糊了一脸。 梨园外过路的自然是前世对她纠缠不休,始乱终弃最终要了她命的娄长鸣。 轻衣怎么会再次让他注意到自己。 遇到娄长鸣让轻衣心中敲了警钟。她不仅要进入归元阁,还要防着娄长鸣与韩灵珊勾结到一起。 娄长鸣的出现让轻衣猛然想起了那册《毒经》。 前世的韩灵珊是从什么时候得到《毒经》的? 那盒胭脂几乎让轻衣毁容,而神农谷医术高明者甚多,竟没有一个人看出她所得何症。所以轻衣猜想,韩灵珊定是照着《毒经》中的秘方研制出了胭脂。毕竟《毒经》是谷中收录的至高秘册,别说一般医士,就算是神农谷的薛谷主,也未必识得《毒经》中的全部秘方。 因此韩灵珊才敢胆大包天地对轻衣下了毒手。 第3章 刁难 第3章刁难 像韩灵珊这等身份地位的贵女,小小年纪便拜入神农谷,她的背后又是偌大的韩府。如此想来,韩灵珊盗取《毒经》的目的很难不让人怀疑。韩灵珊的父亲必还怀有野心。那么《毒经》落入他手,后果将不堪想象。 不管韩家打的是什么主意,轻衣不会让他们如愿,因此必须要在韩灵珊之前得到这本《毒经》。 轻衣出得梨园,与娄长鸣擦肩而过,对方的眼睛半点也没有往这边歪一下。 轻衣吁了一口气。就算一时避过去却也不可掉以轻心。她还需想个法子让她的脸起点变化,以防娄长鸣再起色心。 待回到竹苑,偏巧喜月不在,姿月正架着小炉蹲在廊下煮茶。 姿月比起喜月来,为人要厚道得多。至少不会人前摆脸色,背后嚼舌头。 瞧见轻衣一头一脸的土腥子,姿月忙拦了她,“快到后头洗洗,别叫姑娘瞧见了。” 轻衣依言去洗漱,又将梨花摆弄了摆弄,淋上些水珠,再包进半湿的薄荷袋里。保花开的长久,也能够让香味扩散的快些。 转到屋前的时候,姿月已经进了屋。 轻衣便捧着梨花到门口,不同韩灵珊说话,只装作悄悄喊姿月。 “姿月姐姐,你来一下。” 姿月正将茶水放在韩灵珊手里,听到轻衣的声音,两人都转过头来。 轻衣脸上笑着朝韩灵珊蹲福,又招手叫姿月。“我先前瞧见谷里的梨花开的好,便顺手摘了几枝。姐姐帮忙找个瓶子cha起来吧。” 她摇了摇手上的梨花枝,淡淡的薄荷香与梨花香飘了出来,令人闻之精神一振。 韩灵珊合了书说道:“没想到你倒是个有心的。这梨花看着尚可,便找个瓶子摆起来吧。” 姿月笑着答言一声,接过轻衣手里的梨花。因入谷一切从俭,便只寻了个普通瓶子放了。 轻衣低头退了出来。方才眼光扫过韩灵珊手中的书,知道那是三个月之后初试必考的《药性赋》。前世她偶然捡到了被废弃下来的旧版《药性赋》,仔细研读之后才有机会去了兰汤苑。更被韩灵珊利用,帮助其成功被归元阁纳入。 如今,旧的《药性赋》内容还被她牢牢记在脑中,只是为了加大把握,她需要学习到新编《药性赋》的内容。 喜月脸色不善地进了竹苑。方才她去膳堂领饭,本想依着她们小姐的身份,定会排到最前面优先领饭。可那派菜的婆子竟然让她同那起俗子一道排队。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若还在府里,谁个敢对她说半句硬话。如今了不得,还得受这份闲气。 刚进门,瞧见轻衣站在院里,便更加拉了脸子,把受的委屈都算在轻衣头上。要不是这贱蹄子偷懒,她何苦去那腌臜地遭人欺负。当下气冲冲走来,“方才我寻了半日也见不着你的影子,竟不知道躲去哪里偷懒。眼下见我饭都提回来了却在这里碍眼!” 轻衣见喜月脸色,便知道她定在膳堂吃了瘪。前世喜月就爱在膳堂里作威作福,今日初来,定是想立个威风去。 心里快意,嘴上却道:“喜月姐姐莫怪,方才姿月姐姐差我去剪几枝梨花cha瓶,这才耽搁了。若姐姐气不过,罚衣奴不准吃饭便是了。” 喜月本就这样打算着,还没来得及说却被她抢先了,只得叉腰道:“算你识相。不说午饭,晚饭也尽可免了!” 轻衣盘算着如何让喜月吃些苦头,面上十分温顺地应了声“是”。 喜月这才满意些,拎着食盒往屋去了。 神农谷规矩再严,比起韩府来却是再自由不过了。 轻衣想着去膳堂逛一逛,还没出门,便听到韩灵珊在屋里喊话。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快拿走,本小姐才不要吃!” 嗤笑一声,轻衣的心情变好了许多。 之所以去膳堂,是轻衣记得前世她还是侍药时,膳堂管事的李婆婆对她很是照顾。轻衣敬重李婆婆为人爽直,由她管理的膳堂算是神农谷中的一片净土了。彼时两个人还一起研制出了多道药膳出来,馆里的病人都很喜欢。即便后来轻衣被打发去了凝香园,李婆婆也曾几次三番为她送吃食,轻衣心里对她一直很是感激。 到得膳堂时,用饭时间已过,宽敞的堂子中只有几个婆子和小丫头在打扫。 李婆婆掀了帘出来,瞧见轻衣,冷声道:“过了时,没饭了。” 轻衣笑起来,“管事婆婆好,我不是来领饭的,是来同您赔罪的。” 李婆婆依旧不咸不淡的,“我不记得你得罪过我,不必赔什么罪。” 轻衣撸起袖子来,爽利地抄起块抹布擦拭灶台,边道:“我原是韩姑娘屋里的粗使丫头。午间来领饭的是我们姑娘身边的喜月姐姐,她脾气是暴了些,婆婆宽宏大量,不要见怪才是。” 李婆婆这才“哦”了声,“我当是谁。平常人家的奴才做不出这嚣张气焰。” 轻衣依旧笑的欢实,“婆婆快别生气了,我这不是过来赔罪了吗。若婆婆同意,我空闲了就来帮忙。” 李婆婆打量了轻衣几眼,见她虽然年龄小且身体瘦弱,可干活却很是那么回事,心里舒服了不少。她直接了当道:“恐怕赔罪的事是你擅自作主的,你们那位喜月姑娘断不会有这觉悟。” 轻衣状似被人猜中心事地怔了怔,半晌又笑起来,“什么都瞒不过婆婆。” 李婆婆看得出这是个实诚姑娘,略顿了顿还是开口道:“你是你,她是她!别为那糊涂人连累了自己。” “我省得。”轻衣将灶台擦干净,又把脏碟油碗泡到池子里洗。 李婆婆拦了她,“你若是想来同我说话,随时来。厨房里人多,这些活用不着你做。” 轻衣道:“没妨碍,我做惯了的。” 李婆婆瞧着轻衣的打扮就知道她同午间来的那个姑娘没法比。那姑娘玉手纤纤,哪同眼前这个似的,一双手粗糙的像男人的。一看就没少吃苦挨罪。 当下轻衣收拾完了,把碗筷搁在柜里码的整整齐齐,才揩了手向李婆婆道别。 “婆婆,时辰不早,我家姑娘估摸着还有差事派给我。我晚上再过来瞧您。” 李婆婆点了点头,“事忙就别跑来了,免得叫人看见了说你。” 轻衣知道她说的是喜月,笑着道:“我会注意的。” 其实与李婆婆接触,除了前世因由外,还有一个目的。轻衣想做出药膳来替韩灵珊改善伙食,这样才更有机会取得她的信任。 第4章 旧人 轻衣回到竹苑,被喜月指使着把韩灵珊居住的小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隔壁院的丫鬟香珠提着盆水往门外倒,瞧见了轻衣便笑着招呼:“这会子日头正烈,怎么不晚些打扫。” 轻衣拎着扫帚过来道:“是喜月姐姐吩咐的。”瞧她手中拎着铜盆,便道:“咦,怎么是姐姐亲自出来倒水的,没带个粗使的来吗?” 香珠道:“我家姑娘原不能同你家主子相比。虽说可以带三个下人来,可家下的奴仆们本就不多,若全跟了姑娘来,那头伺候夫人老爷就缺人手了。因此我家姑娘便只带了我同红雁两个,够使就得了。” 轻衣了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香珠往韩灵珊屋子处望了望,“韩姑娘在做什么?院子倒是静的很。” 轻衣道:“午间饭菜不合胃口,这会子正歇晌觉呢。” 香珠道:“这样甚好。不像我们姑娘,劝了几回仍不肯睡,还捧着书用功呢。” 轻衣但笑不语。 前世对这个住在隔壁院子的崔小姐是有些印象的。她出身虽远不及韩灵珊,学习上却是很用心刻苦,初试过后便入选了兰汤馆。 香珠又道:“你家姑娘用不惯这里的饭食也不是回事,总得叫她吃些东西才好。不然这日久天长,可要熬坏人的。” 轻衣叹气,“谁说不是呢。可我家姑娘那个脾气……我们是不敢劝的。” 香珠眼光一亮,说道:“我去同我们姑娘要些果茶来,这个最是消食去火。喝上一点,总归对吃饭有益。” 轻衣知道崔小姐有意巴结韩灵珊,不然香珠也不会擅自说出这么一句来。 然知道对方目的,嘴上还是要礼貌地推辞一下。“那怎么好呢,平白收你家姑娘的东西。” “这有什么的。两下里挨着住,日后自然要相互照应。你等着,我这便去回了我们姑娘。”说着便步履匆匆进院了。 喜月是个懒的,平日韩灵珊午歇,她必也会寻了空子下去躺会儿。每每都是估摸着韩灵珊快醒了,姿月再把她喊起来。 轻衣捧着香珠送的一包果茶进了院。打开瞧了瞧,不过是些山楂梨果之类的果干掺合的,还有几味开胃提神的药材。 下人房里,喜月床外的帐子罩着。 姿月正坐在窗边做针线。轻衣便将果茶交到她手里,又说明了来历,便转身到外头架起小炉来。 “崔姑娘说这果茶最是开胃去火。我这会便先煮上,等姑娘起炕正可以喝呢。” 姿月将果茶里的东西一味味地看过,却是不敢随便煮来喝。“我瞧这里掺了不少药材,我也不甚认得。冒然吃了,怕会有什么副作用。” 轻衣道:“姐姐不放心便等姑娘醒了看看再说,姑娘看了那么久的医书,定是认得这些东西的。” 姿月觉得是,便将果茶搁到桌上了。 轻衣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以后少不得有用药的时候,一个不甚必会引起韩灵珊的怀疑。然而有了今日一遭,便可尽数推到崔小姐身上。 韩灵珊起身后,姿月便将那包果茶捧了给她看。 “姑娘且瞧瞧。是隔壁崔小姐送来的。这里头的药材奴婢们不认识,没敢冒然煮水。” 韩灵珊扭头瞥了眼,里面大部分药她的确认识,可有几种看着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药名疗效来。又不想在丫头们面前失了脸,只道:“不过是些寻常的开胃降火药,随便煮来喝就是。” 姿月这才放下心。 韩灵珊知道隔壁住的崔诗云是五品官员崔春荣的女儿。当初崔家为了把女儿送到神农谷来,真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求爷爷告奶奶的,韩家的大门槛都要被他给踩平了。想不到崔诗云竟然还住到了隔壁去。 “人家既然送了东西,咱也不好白收的。便把箱子里的首饰随便挑两件送去,当是回礼了。” 韩灵珊这么做,自然是想在崔小姐面前炫耀一番。你送了一包破果子茶,然而我却回你份价值不菲的首饰。两下里一比较,崔小姐登时便被踩进泥里。 每常领饭的时候,轻衣便等了香珠一同去膳堂。 她有意接近香珠,一是算准了香珠是个不安分的,二是拿她做掩护。来了神农谷的下人,不说所有,至少大部分都是抱有希望的,即便是香珠也不能例外。这点倒正可被轻衣利用一番。 玉竹苑地势高些,到膳堂还要下几个矮坡。才出玉竹苑不远,正好可以瞧见远处种植的大片药圃,正是凝香园。 轻衣指了指那处道:“香珠姐姐,那便是专门种植草药的凝香园了。听闻里面种植着上千种药材,还有很多世间罕见的奇珍异草,只有那里才种得出来。” 香珠感叹了声,“这神农谷果然不同凡响。” 轻衣道:“你家姑娘最近可好?” 香珠摇了摇头,“初来乍到的,总归住不惯。虽嘴上不说,可我却看得出她神思郁郁,想来心里是燥的。” 轻衣道:“我家姑娘也是的。不过我听闻有个方子可以解郁静心,只不过要配上几味药,磨碎了放到荷包里随身携带。” 香珠道:“竟有这等妙方?那去求了兰汤馆的人配上几服戴着便是。” “恩,只不过要保密。这等丢脸面的事若被我家姑娘知道,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这么近的住了一段时间,香珠对那位韩小姐的名声也略有耳闻。当下十分同情地拍拍轻衣的肩膀。虽然自家姑娘出身低了些,但是好在性格温柔,从未苛责下人。 “放心吧,有人问起来你便推到我身上就行了。只你配好了可得教教我。” 轻衣了然,欣然应下。 眼下两个人有了交集,彼此都心照不宣。定下计划,两人约着各自将差事做完,便在院外头碰面。 晚间,轻衣领着香珠往凝香园走。 香珠疑道:“为何我们不去兰汤馆,那里不是更便宜?” 轻衣挽了她的手道,“姐姐怎么糊涂了。我们这样身份,去兰汤馆岂不是太招眼了么。说不定今儿才拿了药,明儿就报去主子们知道了,那可了不得。” 香珠点点头,“恩,你说的倒是。那我们现在是往哪走?” 轻衣道:“去凝香园。那里人少,消息传不出去。于你我来说才更保险。” 第5章 出手 香珠笑起来,“没想到你这贱蹄子心眼倒多。快让我揪根眼睫毛,瞧瞧是不是空心儿的。” 轻衣拦了她的手,“姐姐快别取笑我了。还说我心眼多,我瞧姐姐才是真人不露相。你就别装了,我知道那果茶肯定不简单。” 香珠没想到竟被她猜了出来,忙解释道:“我哪有这本事,那是从我家姑娘的医书上瞧来的。” 轻衣诧异道:“你家姑娘竟允许你们看她的书?” 香珠道:“姑娘实在是个好性儿的人。还是那次红雁偷看了她的书,谁知她却不生气。有时遇到不解处,她还拉了我俩一起讨论。” 轻衣心里羡慕,能有个这样的主子,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可反观自己,若前世跟着的是这种主子,又何置于最后落得那个下场。 “虽说我们姑娘不追究,然我们自己却不好意思。即便心里还有想法,可在姑娘面前,怎好表现得太过,不免叫她看了寒心。” “姐姐别想太多。哪个生下来活该伺候人呢?既然有这个机会,还应好好把握才是。将来有前途了,和主子们依旧能够往来的,彼此间还可多些帮衬。” 香珠心中认可轻衣的说法,顿时舒畅了不少。 轻衣熟门熟路地找到凝香园的园库。 七年前的园库管事并非碧桃,彼时那位还没有被提拔上来。 不过凝香园这地方,轻衣再了解不过。虽比起谷内那些勾心斗角好一点,但也仅仅是一点而已。 晚饭时间,园子里很空。寻了许久,只在旮旯里寻着个人。 轻衣瞧见了那个药奴,而且发现自己竟然认识。 药奴一身灰扑扑的破衫子,头发有些乱,脸也不甚干净。此时正蹲在角落里啃着馒头。 轻衣看到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前世的自己,不由地悲从中来。 这个药奴名叫欣兰。那时,在轻衣才来到凝香园的第二个月,有一天被人发现欣兰冻死在园子里。 同是苦命人,轻衣心里不忍。上前把欣兰拉起来,又从怀里掏出两个菜包子,那本来是给自己留的晚饭,一股脑塞进欣兰手里。 欣兰接过包子却没有立即吃,只是不解地看着轻衣。 轻衣道:“快吃吧。晚了叫人看见,你就吃不成了。” 欣兰这才狼吞虎咽起来。 一旁的香珠瞧着这情形瘆人,扯了扯轻衣的袖子:“神农谷那么大的威名在外,怎么谷里也有活的这样苦的人。” 轻衣叹息,“哪里都缺不了那起子拜高踩低的小人。” 欣兰的形容对香珠内心造成不小的冲击。人呐,尤其是她们这种给人当牛做马的奴才,要是不努力往上奔,想必将来就是这样的下场。 轻衣又给欣兰倒了碗水来,看着她喝完。 欣兰吃了两个菜包,整个人也精神不少。开口问道:“二位小姐是来取药的吗?” 轻衣摇摇头,“你放心,我知道你做不了主。那些装封好的药材我们不要,只要些没用的挑拣些就够。” 欣兰点了头,领着轻衣往园库后头来。 轻衣知道那些废弃的药草全部堆放在这里,其实里面有许多能用的药材。馆里的人挑剔,药材非码的齐整干净的才要。 “全在这里了,要什么拣出来就是。前头库里离不开人,我便回去了。” 轻衣心里高兴,笑道:“多谢你。” 欣兰走了几步,又回到轻衣身边。“谢谢姐姐的包子,欣兰以后……以后有了机会一定报答你。” 轻衣却没想过这些,见她说的认真,便挽过她的手。“你不必客气,以后我们相互照应。” 各式各样的药材各拣了一些,分别用布袋子装好。临走时,发现了几片番泻叶,轻衣将其另择了袋子装起来。 香珠道:“待我回去查过医书来,明日找个地方配起来。” 轻衣对那“解诸郁”的方子再熟悉不过,却不能在香珠面前显出来。便道:“拜托姐姐了。” 回到竹苑。 喜月盯着轻衣,说话连讥带讽的:“前几日罚了你两餐,今儿个晚饭又不见人影。敢情来了这神农谷,你就是要成仙呐!” 轻衣面上无甚表现,心里冷哼一声。这位成天趾高气昂在她眼前乱吠,实在可憎的很。且在韩灵珊面前,她是轻衣最大的阻碍,小难小灾的先给她施着,将来总得把她剔除了才能安心。 姿月这头进了屋,劝喜月道:“你快少说两句。姑娘那还烦着呢,你也不去劝劝。” 喜月道:“便是我想劝,姑娘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眼珠子又转过来瞪轻衣,指桑骂槐:“都是些个下作玩意儿碍眼,想不到来了这,到得了小人的意!” 姿月默然换了茶,塞到喜月手里,推她出门去了。 轻衣伸到衣服里摸出一片番泻叶,用水泡开了捣烂成糊,拿布将汁水过滤几遍。然后找到喜月惯用的那只刷牙杯,将汁水涂在杯口内部。每日趁人不防,便涂上一涂,就够叫喜月躺一阵子了。 想必明天喜月再也没有精力盯着她了。 第二天一早,喜月自漱口刷牙之后,腹泻不止,几次三番地往茅厕跑。后来竟拉的起不来床。 姿月急的团团转,可韩灵珊身边也离不开人,只好派轻衣到兰汤馆里找个人过来给看看。 轻衣答应着出了竹苑。也不急着走,只顾着收集些这几日才发散出来的柳絮子。 这柳絮会让轻衣过敏,脸上发起不少红疙瘩。这样一来,即便碰上娄长鸣,也不怕了。 轻衣在收集一大团柳絮子时急切了点,脚底不防踩了块石头,一下子坐在地上。 脚腕子生疼,竟是被崴着了。 “姑娘别动。” 轻衣抬头,却是个白衣青褂的公子朝这边跑过来。 公子到了跟前,说声“唐突了。”便伸手摸了摸轻衣的脚腕。“还好,没什么大碍。” 轻衣眼尖地瞧见他腰间挂了块“归”字牌,想必是归元馆的医士。 公子道:“你去哪,我送你吧。” 这时又过来个人,叫那公子道:“季青,快点,就等你了。” 他回道:“你们先去,我就来。” 轻衣挣开了他的搀扶,“多谢公子,你有事快去吧,我一个人可以。” 季青道:“不行,虽然你的脚伤不重,也得先上点药才是。不如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去给你拿贴膏药来。” “不必了,我本就要去兰汤馆,顺便要一贴就是。”轻衣动了动,发现这一下真扭的不轻,还挺疼。 “那我送你过去吧。”季青硬是馋了她走。 第6章 接近 可能身边有了这位归元馆的季青,因此轻衣竟然很顺利地进了兰汤馆。 替她贴膏药的小侍药笑道:“姑娘身边有这么一尊妙手在,怎么还到我兰汤馆里寻医。” 季青听闻轻衣是为别人来请医的,当即道:“如果姑娘方便,我跟你过去瞧瞧吧。” 轻衣知道他身上还有事,可还这么几次三番地帮她。莫不是别有用心?但见他目光澄澈,应该不是什么宵小之辈。那他可能就是太善良太热心了。 怎么她上辈子没遇到过一个这样的好人呢。 拉着医术高明的归元馆弟子上门给喜月看病,轻衣却并没有如何担忧。即便是看出喜月食了番泻叶才导致腹泻难止,也不会查到她头上。 本来轻衣就有意耽搁,且路上崴了脚,着实是好一阵工夫才回到竹苑。 喜月脸色苍白地趴在床上,虽有气无力了,可还是硬撑着起来,甩手欲给轻衣一巴掌。 轻衣闪了身,喜月的指甲只够挨着她的胳膊。 没打着人,喜月更气了,破口大骂道:“猪油蒙了窍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请个大夫去了这般久,你这是盼着我死啊!” 姿月进屋来,惊的不小,忙把喜月拉回床上去。 季青冷面瞧着这一幕,顿时对喜月没了好感。只是良好的涵养支撑着他,这才没有立刻离去。 他淡声道:“姑娘躺好了,让在下诊一回脉。” 喜月这才注意到季青。忽见他外表俊朗,气度不凡,更是羞的脸都红了。不禁后悔起方才不该那般气盛,叫人家公子满眼看了去,实在太不成样子。 季青过去诊了一回,淡淡道:“姑娘平日少吃些吧,里头发了炎,一时半刻好不了。以后一个月,每日只可喝清粥。” 喜月叫出来,“喝一个月的粥?” 季青眼皮也没撩,站起来擦手,“要是不想烂肠子,只能喝粥。” 喜月叫苦不迭,又见他不注地擦手,心里更不乐意。不就是摸了下她的腕子,至于这样擦么?好像她很脏似的。 然而对季青来说,这只是个习惯而已。 一旁的轻衣不由睁大了眼睛,拉肚子被诊成这样?是他真未诊出,还是有意为之。她倒是看不明白这个季青公子的用意了。 轻衣一瘸一拐地把季青送到院门口。 季青回过身道:“你这几日多休息少劳作,脚伤能好的快些。” “多谢公子,您慢走。” 季青却没动,眼睛望了望里头。明澈的眼神似乎洞悉一切,他道:“不如我明天再送更好的药给你吧。” 轻衣很意外,不过是偶然相遇的陌生人,他如此这般实在让人费解。反正轻衣不会觉得他是看上了自己的美貌,更不会觉得他方才胡说了一番诊辞是在为她报一掌之仇。 季青见她不语,以为是默认了,这才安心走了。 轻衣的脚根本没事,她今晚悄摸着拿药泡过熏过,准保明天能活蹦乱跳。 那院的香珠正巧过来,见到轻衣“呀”了一声,“你这脚是怎么了?” 轻衣不在意道:“没事,崴了一下。” 香珠问候了几句,从轻衣这拿到配好了的香囊,搁到鼻间闻了闻。“恩,这个味道果然极好。” 轻衣道:“里面的香附子就是快气开郁的,你自己也留一袋吧。” 香珠心满意足地去了。 因喜月病倒了,韩灵珊身边只有姿月一人忙不过来,便也叫轻衣进屋伺候。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近距离接触韩灵珊,正中轻衣的下怀。 而轻衣没想到那位季青公子倒无意间帮了她的忙,她可是省得鬼鬼祟祟的天天给喜月下药了。喝一个月的清粥,够她受的了。正好可以方便轻衣行事。 因为配了解郁散在荷包里时时戴着,轻衣来往姿月和韩灵珊之间,令两人都心平气和了许多。 尤其是韩灵珊,瞧着满脸是红疙瘩的轻衣竟比以前顺眼了不少。每常她过来,韩灵珊便觉得没那么烦燥似的。 因着轻衣的身份,谁也不会想到这其中的关窍。况且她的脸这样,天天在屋里,也不会叫韩灵珊注意到她的真实容貌。如今岁数还小,可往后越显出姿容来,韩灵珊那般善妒,于轻衣来说可是件麻烦事。 这些天,轻衣忙了起来,竹苑膳堂两头跑。兼着与李婆婆关系好,倒能给她开些小灶。以前有的药膳方子,也愿拿出来给轻衣瞧。 轻衣拣着合适的,就做了些给韩灵珊尝。 以前身边喜月伺候的时候,都没有这般顺心的。虽说住在这近水楼台的好地儿,按理说该再没有比这更养人的了。可一来才知道各处的不方便。 在谷中不比在府里,哪有那么多好东西被千挑万选地摆到她面前。韩灵珊一个外来的小姐又如何能抛头露面到处求东西。且她这个身份千金贵体的,就算学了医术,便哪能真的就给谁瞧病去。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将来医品升的高,就是为了争个脸面的事。她吃的不好了,眼瞅着面皮儿都没以前亮堂了,如今有了这药膳多少能滋补一二。 主子遭罪,说起来还是奴婢们没能耐。以前喜月那般厉害,在膳堂处,也没能翻出什么浪花。 韩灵珊美了,姿月也高兴,拉着轻衣道:“以前倒没看出你主意这样多。” 轻衣在韩灵珊跟前得了脸,韩灵珊越发地看重她。 眼瞅着离初试还有一个月时间,韩灵珊不得不加紧学习。 那院的崔诗云,起先还过来几趟串门。韩灵珊瞅着她虽不灵透,可倒很用功。自己再怎么样,也不能叫她给比下去。 每晚秉烛夜读,都是轻衣在旁边伺候磨墨奉茶。 姿月在旁边做着针线相陪,时不时地剪剪烛芯儿。 喜月渐渐好起来,每日顶着一脸菜色凑到韩灵珊屋里。 轻衣在桌边摆饭,抬头之际受到了喜月的一记眼刀。 轻衣讶异道:“喜月姐姐,你脸色怎么这样差?” 谁喝了一个月的清粥脸色能好呢。 轻衣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巧叫韩灵珊听见。 喜月病了甚久,可韩灵珊连本药书都背不全,更别说替她看诊了。所以一直叫养着,并不走心。 此时见了喜月,便对她挥挥手,“病没好就躺着去吧,我这里有人伺候,你就甭操心了。”瞅着喜月那脸色实在不好看,又道:“别杵着了,站久了也不怕把病气过给我。” 喜月叫韩灵珊说的立时红了眼圈,扭了身子就出去了。 这几日轻衣陪着韩灵珊读书,把那新编《药性赋》的内容记个ba九不离十。她自小有个技能,就是过目不忘。 如今过考倒是有把握了,只是要如何才能进入归元馆,还得好好筹谋一下。 第7章 药方 前世的轻衣心思太浅,有什么擅长的,一股脑叫人知道了。人人看她就是个透明玻璃人,她不同人藏心眼,架不住人家来绕她。忙是帮了不少,功劳却全叫别人得了去,她捞不着半点好处。 彼时韩灵珊初试未过,又不想去执事馆混日子。只能豁出面子去,让谷主给她开了个先例,又得了一个月的宽限。她是抱着必入归元馆的心思去的,若是再考不过,也没脸待下去了。 后来轻衣过目不忘的本领叫韩灵珊知道了,为了能通过考试,也顾不上许多了。便叫轻衣背了自己怎么也记不住的那一篇,待到考时,让轻衣替她戴了帷帽去替考。 之后韩灵珊如愿以偿进了归元馆,却一直把这事当成心里的一根刺。又兼着不久后轻衣突然被兰汤馆选了去,更加令她不安起来,便时时觉得是当初那场替考成就了轻衣。韩灵珊心中不平,怎么就给一个贱婢做了嫁衣裳呢。 虽说神农谷中也有贱籍的奴才飞上枝头的,可那毕竟是少数。不说奴才当中没几个识字的,便是有,也极难有那造化。由主子双手捧上枝头的,就更加天方夜谭了。 韩灵珊越想越觉得自己蠢,轻衣越发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拔誓不休。 前世的恩怨还历历在目,最后轻衣是死于没有防备。韩灵珊在轻衣面前最会做出一派伪善脸来,那时的轻衣怎么可能看出对方和颜悦色的微笑背后立满了寒光闪闪的刀尖呢。 然这一回,轻衣还是得帮了韩灵珊进归元馆。韩灵珊再想背后使刀子,却没有那么容易。把柄在轻衣手里攥着,但她却想让韩灵珊待的久些,爬的高些。因为爬的越高,跌的也就越惨,轻衣得亲眼瞧着才行。 喜月平白失了宠,哪能这样善罢干休。一早闹了起来,非叫姿月给她把季医士叫来复诊。 姿月拿她没有法子,自己又不认得那位季医士,便只好让轻衣去请人。 轻衣道:“我还得赶紧去膳堂领饭呢,耽搁了,姑娘那边没法交待。” 喜月听了,尖着嗓子喊:“你如今得脸了,敢情姑娘离了你还不行了是吧!你当自己是什么烂东西,也配去伺候姑娘!如今胆肥,还敢拿姑娘来压我!” 轻衣淡声道:“我断没有放着主子不管,先来伺候丫头的道理。” 这话戳中了喜月的痛处。她虽然是个下人,可却心气儿高。平日里再体面,说出大天去,也还是贱籍。都是伺候人,谁比谁高贵呢。说到底,能轮到她欺负的,也就是这些粗使的丫头。但凡稍有点脸面的,她就得巴巴儿的。想的深了,不由得心中不平起来。凭什么人家生下来就是主子小姐,她却是个端茶倒水的下人。 姿月见此,忙拉着轻衣出来,柔声道:“你别同她计较,她就是个刀子嘴。” 有刀子嘴就有刀子心,轻衣前世被她欺负了多少回,如今也该换一换了。 嘴上却道:“我省得。这不是担心姑娘么,嘴上一秃噜。姐姐快先忙去吧,我领了饭就去请大夫过来。” 姿月放了心,才往屋中去了。 轻衣却没打算去找季青。他虽过来两次送膏药,但“正巧”她都不在。人倒被喜月缠着要诊,之后也便没再来过了。 归元馆的医士,哪个是等闲的。以轻衣目前的身份,同那样人来往,怎能不招眼。招眼多了就是麻烦,她没那个闲心。 可偏偏世间事就是这样巧。 轻衣来了兰汤苑,与季青在门口碰个对脸儿。 季青笑开了,“你脚好了么?”忽见她满脸红痘,皱眉道:“怎么过敏了?” 这点小伎俩,自然瞒不过大佛。轻衣便指了指那道边的柳树,“不小心沾上就起一片,没妨碍,过了时气就好了。” 他道:“那你是来?” 轻衣知道季青不待见喜月,喜月那边是剃头挑子,她乐得看热闹。便道:“喜月姐姐吩咐我找人给她复诊。” 季青的表情果然变了变,“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没办,先行一步。” 轻衣拉住他,“别忙。左右是遇到你了,我也不想进去求人,你好心跟我走一趟吧。” 季青挠了头,“并非我不想去,实是你家那位太缠人。” 轻衣掩口笑,“青天白日,她还能吃了你?” 季青老脸一红,竟叫个丫头片子调侃了。 喜月见到季青整个人都温驯了。 季青板着脸进屋,耐着性子诊了一回,又板着脸出去。 一片衣角也没叫喜月碰着。 轻衣收到季青的眼色,便跟到外头。 “她没大碍了,只不过有些虚弱,吃点好的就是了。”季青说完又露个俏皮神色,“我看她如今躺着,倒没力气起来打你了。” 轻衣睨了他一眼,“还要多谢你了。只是我们哪找好东西喂她去。” 季青道:“那不正好,便叫她继续躺着吧。” 轻衣也是这想法,轻易叫喜月好起来,绝不能够。 季青道:“我给她开个妙方儿,回头配了丸药来给你。一日三次的喂她吃吧,准保整日恹恹无力。” 医生要整人,真是易如反掌的事。轻衣佩服季青的正义感,也为他的促狭无语。 这个方子听上去甚妙,轻衣有心学习。遂向季青道:“麻烦你多次,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你只把方子给我,我自己去兰汤馆配制就是了。” 季青摇摇手,“客气什么。终归是帮你,何不一帮到底。” 轻衣见他这样说,便做出天真样子来,“神奇的很,怎样的药方能有这种功效?” 季青见她好奇,也不藏着,小声道:“不过是些磕睡药。” 轻衣恍然。无奈自己材料不足,很多东西做不成,对付个喜月也要束手束脚的。可季青做来却毫无妨碍。 她故意问:“不会吃出问题来吧?” “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方子。我又控制着量,不会出问题。” 轻衣心里有了底。叫喜月躺些日子,也只是嫌她碍眼而已。却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等过段时间还是得叫她跟着韩灵珊。喜月那个性子,再有自己略点两把火,一准叫她犯错。届时韩灵珊岂能容她。 遇到季青是意外之喜,轻衣虽有心在他之处挖些东西,可毕竟诸多不便。还是从长计议。 第8章 初试 转眼到了初试那一天。 四馆掌针分别监考两批考生。一批是商贾子女,由执事馆和琉光馆的掌针监考。一批便是朝廷大臣子女,由归元馆和兰汤馆的掌针监考。 已到了六月里,天气渐热了起来。 考试的中和堂外聚集了各位公子小姐的奴才奴婢们,往湖边大柳树下的阴凉里坐成一排。 崔诗云身边的香珠和红雁,还有跟随韩灵珊的轻衣和姿月四个人在一处,边打扇边闲磕。 香珠道:“我家姑娘几日未曾睡好,总在担心入不了兰汤馆怎么办。” 姿月道:“心情紧张更会影响考试的,你们多劝着些。” 香珠叹息道:“怎能不劝,只怕她难走心。这两日熬的眼睛都红了。” 轻衣道:“兰汤馆倒还容易些,我看你家姑娘应是没问题。我们姑娘中意归元馆,那才真真是难进的地方。” 香珠道:“你们姑娘心气儿高,况且身份摆在那里,去归元馆倒是应当。只是归元馆出了名的难入,若是万一没考过……”话未说完,便叫一旁的红雁推了一把。香珠反应过来,忙住了口。 轻衣看了红雁一眼,接过话道:“话糙理不糙。不知道未考进的人能不能再给个机会呢?” 香珠便道:“你说的是,你家姑娘身份不同,上面总归会给韩府三分面子吧,想必会给复试机会也未可知。” 轻衣点点头。她是有意将这信息透露给香珠的,香珠晚间必会给给崔诗云念叨。这话从崔诗云口中说出来会比轻衣说出来更管用。前世她给韩灵珊出了这个主意,想必也是构成她疑心的条件之一吧。 这时,忽见中和堂外两个斩月堂护卫拖着个青衣公子出来。 众人伸了脖子去看。现在还没到考试结束的时候,怎么就有人出来了?大家很是好奇发生了何事。 轻衣立马认出那人来,却是娄长鸣。 娄长鸣一左一右被护卫架着胳膊往下拖,还在不停地挣扎。 “你们快放开我,好大胆子,知道我爹我是谁吗?居然敢对我动手!” 护卫面无表情地把他推出来,又回身守到堂外门口。 娄长鸣在底下指着护卫骂骂咧咧了一回,直热的满头大汗。 此时从堂内又行出一人,看其穿着打扮实在不俗。步伐稳健,衣袂飘飘,气质非凡。 那是归元馆的掌针书翼,轻衣前世有幸见过数面。 书翼站到娄长鸣面前,脸上一派云淡风清。“考试作弊,扰乱考场。让你父亲亲自来领你出谷吧。” 娄长鸣见是他,立即软了下来,“我不敢了,求书掌针再给我一次机会。改日定会让家父登门拜谢,求您大人大量……” 书翼打断他,“有何异议便去找薛谷主谈。”说完转身走了。 轻衣强忍着笑意。一旁的香珠却早已经笑出声。 “这位娄公子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副形容来,想必不知道什么叫丢人现眼。” 姿月劝她道,“千万小声些,莫叫娄家下人听到了,他父亲官职不小,等闲惹不起的。” 香珠不以为然道:“任凭再显赫的人家,有这等子孙也要祖上蒙羞。” 轻衣觉得香珠很有眼光。 娄长鸣似蔫了的茄子一般没精打采,两个小厮匆匆忙忙跑来给他打伞打扇。 轻衣想起,前世娄长鸣被四个馆同时拒收,后来他老子托了关系把他硬塞进了执事馆。 到了执事馆里,他依旧是不思进取,整日游手好闲。一次与兰汤馆交接草药时,便发现了当时的侍药轻衣。 这真是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前世轻衣哪里有机会跟随着韩灵珊一起来考试,更不会有机会看到这一幕了。 如今见到娄长鸣这副嘴脸,真真叫人觉得无比恶心。 考试分了三场,每日只考一场。考完后,需得再过两日,才会下放考试结果,及各馆的学生录取名单。 因为初来乍到的学生大多数没有半点基础,所以考的不过是最初级的医书内容,全靠死记硬背拿成绩。然各馆掌针们看重的并非成绩,而是天赋,在考试过程中挑选中意的弟子,纳入自己的馆中。 试后两天的等待是难熬的。韩灵珊夜晚睡不着,也熬得姿月和轻衣无法歇息。 崔诗云早上领着香珠过来串门,见韩灵珊还在榻上歪着,忙问:“姐姐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坦?” 韩灵珊没撩眼皮,只道:“夜里没有睡好,白天没甚精神。” 崔诗云在姿月搬来的杌子上坐了,听言便道:“原来韩姐姐也睡不着么,我也是呢。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怕不能入选。” 韩灵珊道:“你不就想去个兰汤馆么,何其容易的事,哪里用得着你这样。” 崔诗云不好意思地掩唇笑,“我本就没有什么大志向,人又愚笨,哪里比得姐姐聪慧。能去兰汤馆我已经很知足了。” 韩灵珊起了身,拿过桌上的茶水嘬了一小口,道:“一个兰汤馆于你来说就够用了,你哪知道我却很羡慕你。我爹对我期望甚高,不去得归元馆只怕没法子向他老人家交待,可愁煞人了。” 崔诗云心里明白韩灵珊话里话外的意思,面上却没甚表现。只道:“姐姐何需烦恼呢,凭姐姐智慧,必然会被归无馆选中。” 韩灵珊被她说的展了颜,“若真如你所说便好了。” 崔诗云道:“以后还要多仰仗姐姐提拔照顾诗云呢。” 韩灵珊得了意,“你我姐妹,照料你是应该的。” 第二天,考试结果张贴出来,韩灵珊和崔诗云同被选入兰汤馆。二人的心情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回来的路上,韩灵珊的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身后跟着的崔诗云眼觑着韩灵珊的神情,吓的心里越发没了章程。入选的喜悦几乎都要被冲散个干净。 韩灵珊气冲冲回屋,把桌上摆的茶具一股脑扫到地上,碎渣子飞了满地都是。 姿月慌了神,在一旁劝道:“姑娘慢着些,千万别伤到自己了。” 韩灵珊向来自命不凡,万没想到居然会落选。那崔诗云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之女,如何能同自己比?可人家如今如愿以偿,她却落了选。亏自己昨日还在人家面前作那番说辞,现在想来真是臊脸。往后还如何端得住这千金小姐的架子,想想就要气炸了。 轻云了解韩灵珊向来心胸狭窄。考不进归元馆绝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只一味地把错误转嫁到他人身上,仿佛是别人抢走了属于她的成功。可是人不发奋上劲,就应该承担失败的后果,有何理由怪罪旁人。 盛怒的韩灵珊已经失去理智,她把屋里能摔的东西摔个精光,没得发泄了便在屋子里转圈。 “我绝不会去兰汤馆!那个地方根本学不到上乘的医术,将来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我爹!” 这时崔诗云来了,见了这满地狼藉,脸色都吓白了。 韩灵珊正在气头上,回首看到了她,劈头便问:“你又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么?” 崔诗云忙摆手否认,“姐姐误会了,我只是……担心你,所以才……” 韩灵珊冷笑一声,“你如今心里不定如何爽快呢,又何必装得这样,别以为我看不出你那些伎俩。” 崔诗云心中自是明白韩灵珊对她是怎样看待的。然而她性格柔弱,崔家地位又远不能同韩家相比。就算此时被人家平白扣了黑锅,也只能生受着。 想是之前崔父曾有同她交待过,她在韩灵珊处向来逆来顺受惯了,被这样说了,也没有甚激动表现。 崔诗云壮着胆子上前握韩灵珊的手臂,当即被人甩了开,一个不稳,差点倒地。 香珠眼疾手快扶过了主子,说话语气便不太好:“韩姑娘,你落了榜也不至于把气撒到我家姑娘身上。姑娘好心来瞧你,遭你这样对待真是冤死了……” 韩灵珊哪容一个丫头对她指手划脚,未待香珠说完就给了她一个掌掴。 “下贱东西!在本姑娘面前也轮得到你来胡唚!” 香珠何曾受过这个,捂着脸颊当即落了泪。 崔诗云把丫头推到身后去,对韩灵珊道:“姐姐先莫气吧。纯粹是我想来宽慰你的,实不与这丫头相干的。” 韩灵珊“哼”了一声。 崔诗云道:“这事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姐姐何不去求了谷主,给您一个复试的机会呢?姐姐家世颇高,韩府又向来与薛谷主私交甚笃。姐姐开了口,想必谷主会答应的。” 韩灵珊听她说完,果然安静下来,细细地思索起来。 韩家的确与薛谷主关系不错,但复试之事在神农谷中却无先例。韩灵珊觉得自己若是豁出脸面去求薛谷主,多半能够求得下来。虽然利用关系开先例的事不好看相,可她堂堂韩府嫡女的身份却去了兰汤馆中会更加不好看。两两相比,还是再考一次稳妥些。 崔诗云见她听进了自己的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幸而从香珠处听来这个法子,不然今日还不知如何收这个场。 第9章 条件 韩灵珊下定决心去求薛谷主,当日没再闹下去。 由于崔诗云出了个妙法,韩灵珊便开恩让丫头领了饭来两人一同吃。 香珠携着轻衣去膳堂的路上,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她与轻衣日常一起处,了解轻衣嘴严,说话便也不太顾忌。 “我身份卑微,原不该说这些。可你家姑娘实在欺人太甚。她自己没过考,何苦来怪我们姑娘。不过是看我家姑娘性子好,不同她计较,便狠心这样□□。” 轻衣安抚她,“你心里知道就好了,日后万不可再在我们姑娘跟前表现出来。她在府中惯了,从来都是她挑别人的,没人敢对她有半点不敬。如今在谷中也罢了,不然可不是被打一巴掌这么简单的事。” 香珠被她说的寒噤噤起来。当时是她一时冲动,此时想起来也不免后悔。害怕的劲头过了,又担心起轻衣来。 “我倒还罢了。你成日间守着这么一位主子,往后可有的受了。” 轻衣道:“不怕。摸准了主子的脾气,轻意触怒不了她。” 香珠握了轻衣的手,“眼瞅着我便随着姑娘搬去兰汤馆住了,往后不能常在一处。你那边又是这样情况,哪能叫我放心呢。” 轻衣拍拍她手背,“只要还在谷里,何愁不能见面呢。” 香珠说这样话,轻衣相信里头有一半是真情。在谷中生存与在侯门深院并没什么区别,有一两个知交总归有益。再者,香珠有秘密在轻衣处,牵扯的多了,两人之间总比别人更密切些。 这日清早,姿月伺候着韩灵珊起身,洗漱用饭毕。头面衣着收拾妥当,欲往薛谷主的双极殿去。 韩灵珊出得门来,喜月迎面过来搀她的手。她道:“你今儿怎么起来了?” 喜月笑道:“几日不在姑娘眼前,我都不大习惯了。姑娘去哪,让奴婢跟着吧。” 韩灵珊“恩”了声,另一旁的姿月便撤了手。 两人还没行至院门,便听韩灵珊“嗳哟”一声。 原来是喜月浑身无力,没扶好韩灵珊,竟叫她打了个趔趄。 韩灵珊的骂声响起来:“笨手笨脚的,扶人都扶不好,要你何用!” 姿月听闻了忙忙过来,瞧着喜月精神实在不济,便道:“明明还没好利索,逞什么能呀,快回屋歇着去吧。” 轻衣瞧到这,也上来前说道:“姿月姐姐,我留下照料喜月姐姐便是。你快同姑娘去吧,晚了谷主事忙,恐有不便。” 姿月还未答言,喜月便低声骂道:“贱蹄子,用不着你假好心!” 韩灵珊听见了只言片语,心中不满喜月的嚣张样儿。便道:“什么千娇贵体的,养了这些时日也不好。劳烦这个那个照顾你还挑三捡四的,我看再过两天你都要登鼻子上脸做主子了。” 喜月吓坏了,忙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奴婢不敢,姑娘饶了我吧!” 韩灵珊心里还装着事,本不愿意答理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吩咐了姿月和轻衣,“你俩同跟我去。留她好好反省反省。” 姿月上前扶了韩灵珊前头去了,轻衣回身看了地上的喜月一眼。在她愤恨的眼神中,留下一个得意的笑容。 到了双极殿,并没有立即见到薛谷主。谷中事务繁忙,一波波的管事弟子络绎不绝。好不容易人头渐稀,竟已快到午饭时间了。 趁了这个空档,韩灵珊一个人进了殿里。 这天上火辣辣的日头照下来,热的人难受。 轻衣躲在阴凉里抬头看了看天,“这日头,要晒坏人了,恐怕姑娘一会儿出来受不住。” 姿月“呀”了声,“可不是,早上喜月闹了一回,竟叫我把这事忘了。” 轻衣道:“不如姐姐守在这里,我回去取了伞来。” 姿月本想答应,又忽想起喜月向来爱与轻衣找茬,这会子回去只怕又要被她欺负。便道:“喜月那头想必还未消气,恐你回去她又闹起来。还是你守在这里,我去取伞。” 轻衣料到姿月会这样说,面上露出感激的神情,“姐姐想的真周到。我明白姐姐在为我着想,我心里很感激你。” 姿月笑着握了握她手,便拂柳而去了。 轻衣见她走远了,才往双极殿后头来。薛谷主日常处理事务的那间偏殿临了窗,如今夏季炎热,窗子俱开着,只糊了层薄薄的绢纱。 侧殿外是一片密实的竹林,窗子外很是隐避,等闲难以被发现。轻衣便贴在窗外一侧,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韩灵珊的声音隐约传出来:“薛伯伯若能应了灵珊,家父必会对您感激不尽的。” 另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道:“原本以我与你父亲的关系,为你开个先例并不为过。然而神农谷开创百年,还从未有过复试一项。其实依我看来,兰汤馆对你是个不错的选择,没必要非去归元馆不可。” 韩灵珊道:“薛伯伯还不明白灵珊的意思。归元馆对我来说至关重要。就如同那件案子对伯伯您的重要性等同。我父亲冒着风险为您周旋,您也该替他着想才是。况且,将来我出谷回府,对我父亲必有助益。父亲处方便了,于您也有好处。” 薛谷主听了,好久未答言。 轻衣在窗外听着,心中对韩灵珊的厌弃更加一层。为了自己的前途,居然利用父亲逼迫薛谷主,这简直是强盗行为。 而韩灵珊口中提到的“案子”是怎么回事?与薛谷主切身相关的案子被握在韩灵珊的父亲韩顺手里,怎么想都不单纯。 轻衣大胆猜测,薛谷主与韩顺的关系也许并没有外人看来的那般和谐,多半只是个相互利用的合作关系。而韩灵珊也是深知这一点的,所以才敢明目张胆的威胁薛谷主。 “好吧。”薛谷主叹了声,“只不过我有个条件。如若你复试仍未入选归元馆,便只能出谷回府。不然我虽为一谷之主,也不能同其他弟子交待。” 韩灵珊的声音里带了喜悦,“那灵珊多谢伯伯了。” 接下来两人开始说些寒暄无营养的话,轻衣便趁机回到了殿前。 姿月过了会儿才回来,春衫单薄,却仍香汗淋漓。 轻衣笑着接过伞来,“姐姐辛苦了。今日这样热,中午我去领些冰镇西瓜来好好解解暑气。” 姿月拿着帕子拭汗,听言道:“敢情好。谷里不方便,吃个西瓜也要早早去排队。若在府里,早有人挑好的紧着给送来了。” “是呢,出门在外哪比得在家中。只是这样的罪主子能受,奴才们便也得陪着。” 姿月是个忠心不二的人,听了这话觉得甚是,“陪着姑娘,便是再苦千万倍也是无妨的。” 轻衣心里无奈着姿月的愚忠,嘴上却应了声“是”。 一时间韩灵珊出了双极殿。由轻衣撑伞,姿月扶着,逶迤着回了玉竹苑。 下午崔诗云那院起了动静,搬箱倒柜的声音吵到了韩灵珊。 轻衣发现她频频皱眉,不胜其烦的模样,不知道还能忍多久暴发。 韩灵珊捂了耳朵,嘴里还在背诵《药性赋》:“枇杷叶下逆气,哕呕可医。连翘排疮脓与肿毒;石南叶利筋骨与毛皮。谷芽……谷芽……” 轻衣接口背道:“谷芽养脾,阿魏除邪气而破积。紫河车补血,大枣和药性以开脾。” 韩灵珊愕然抬头盯住轻衣,眼中有怀疑,问道:“你怎么会背这个?” 轻衣道:“回姑娘,进府前家父略懂些医术,曾让我背诵过这一节。奴婢自小过目不忘,因此现下倒还记得。” 过目不忘?韩灵珊很是惊愕,没想到她的身边还有这么个人才在。她挑眉道:“不曾想你竟识字。” 轻衣道:“也是家父教的,略识得几个而已。” 韩灵珊心想,自己这一篇怎么也记不住,简直中了邪一般。而复试再即,成败只在此一举。若失败恐怕以后在各府小姐面前再抬不起头,所以她只能成功。可成功并非容易事,只怕她得走险路,万一成事,日后可是无限风光。 当即叫过轻衣来,指着赋中一小节道:“认识这些不?” 轻衣看了看道:“识得一些。” 韩灵珊道:“倘若我叫你记住这些字,你是不是便不会忘记?” 轻衣装作懵懂的样子点了点头。 韩灵珊又想,若是只让她看这一部分,想必没大妨碍。行医之术何等高深,等闲人一朝一夕根本学不成,不怕她会熟背。如今只叫她帮忙这一次,自己提她个一等丫头,也算是很给她脸面了。 思索了一回,韩灵珊便对轻衣道:“我教你背这一些。等到复试时,你便听我的安排做。” 轻衣一脸茫然,“姑娘叫奴婢做什么?” 韩灵珊道:“别忙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若事情做成了,好可多着呢。” 轻衣面上一喜,满是被韩灵珊的话诱惑到了的模样,喜滋滋道了声“是”。 想到了法子,韩灵珊也不急着看书了。起身伸了个懒腰,又闻得那院还在忙活不止,便扶了轻衣的手出门去看。 心情不同了,也该去恭贺那崔诗云一番才是。 第10章 冲突 薛谷主给了韩灵珊一个月的时间准备复试。 这一个月内,韩灵珊除了自己闭关背书外,还锻炼轻衣学着描她的字体。两人日日关在房中,待得时间临近,轻衣的字已经足以以假乱真了。 韩灵珊求胜心切,忽略了轻衣竟学的很快这一点。 到了复试那天,为了以示公平,薛谷主宣布他将亲自监考。 谷中弟子觉得谷主监考的行为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说谷中从未有过复试的,为了这韩灵珊破了先例不说,还亲自监考,如此何不如把个韩灵珊直接送到归元馆省事。 韩灵珊的算盘打得挺好,但在旁人看来,她横竖脱不了“走后门”的嫌疑了。 头两场是韩灵珊真人上阵的。而到了第三场,穿着韩灵珊的衣裳,戴着同样帷帽的人却被换成了轻衣。 到得中和堂后,轻衣将帷帽只掀了半片,露出里头的脸来也是蒙着纱巾的。 薛谷主坐在远远的讲案后面,见她来只抬了抬眼皮,便又伏案看书了。 轻衣松了一口气,开始提笔答题。 考试还有一刻钟便结束,这时中和堂的门打开,走进一个人来。 来人直往薛谷主面前去,同他低声汇报了一回。 殿侧侍立的弟子敲响了考试结束的钟声。 薛谷主吩咐道:“季青,替我把试卷收上来。” 轻衣闻言惊地抬头,薛谷主旁边的人果然是季青。这种情况竟遇到他,心中打鼓,只盼别被认出来才好。 季青揖首称“是”,便下来到轻衣面前敛了她的试卷。 轻衣原本以为他不会看她一眼,便向后退了半步,欲将帷帽遮上。只是在刹那工夫,季青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睛里满是探究地看向轻衣。 轻衣愣住了,与他对视了片刻,忙把帷帽放了下来。 季青满心疑惑地往回走,因方才闻到一股熟悉的药香。那是香附子的味道,而他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那便是韩灵珊身边的侍女轻衣。 可今天来考试的肯定是韩灵珊,又怎么可能突然变成她的侍女呢?季青想不通,最后便以为是韩灵珊也配了个解郁散佩戴。却也只有这种解释了。 过了两日,考试结果出来。如前世一样,韩灵珊如愿以偿被归元馆录取了。 轻衣觉得,考试的三天中,归元馆的掌针始终未曾出现过。如今韩灵珊被录取,多半只是薛谷主一人之意。 韩灵珊倒是喜形于色,忙忙地给韩老爷写信报喜。 轻衣和姿月开始着手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搬到归元馆去。 下午时,崔诗云竟领着香珠过来了。 “恭喜姐姐如愿被归元馆录取,妹妹来给你贺喜了。” 韩灵珊此时再见到她,觉得腰杆子直了不少。脸上虽是笑的,却又如从前似的,笑不达眼底,甚至有些阴阳怪气,“还多谢妹妹支了法子,这才让我如了愿。” 崔诗云道:“我哪里有什么好法子,全凭姐姐聪慧才是。前次落榜,定是发挥失常,这次能过本就是应当的。” 韩灵珊受用起来,拉着她坐了,又叫轻衣给奉茶。 分了馆的学生都要搬到馆内起居。一来方便学习和管理,二来也与其他馆内弟子区分开来。 韩灵珊被分到了归元馆的女弟子舍中居住。头天便已叫姿月和轻衣把行礼都提前运了过去。 归元馆的女弟子舍比起玉竹苑来说自不可同日而语。宽敞不说,干燥亮堂,窗明几净,很是舒适。 里屋的大间桌椅屏风都配备齐全,虽不比府里闺房温馨别致,但却简单大方。外头一间设有三张小床,便是奴婢们休息的地方。两屋前头有个通透的宽走廊,阳面是整面的窗扇。白天把窗扇推开,屋外头便是大片的绿植。晚上关了窗扇,更加安静保暖,冷风吹不进来。 每位弟子的房间结构都差不多,屋前都有这么一片空地。各家在地上种了不少花草,夏天一到,分外姹紫嫣红,一派生机。 归元馆大门进去中轴后位是掌针舍,正中位便是日常供弟子们学习理论的归元堂。两旁设有针灸室、经络室、配药室、弟子舍,还有一小片地方用来种植易活的常用药草。 韩灵珊未去过其他馆。瞧着归元馆环境清幽,地方颇大,比起韩府的宅子也不遑多让。心中实在惊喜非常,且弟子服白蓝相配,也是清新脱俗。 一切收拾妥当。韩灵珊便叫了三个丫头到眼前说话。 “从今日起,衣奴便同你们一样随身侍候我左右。” 姿月听了,朝轻衣投去一个温柔的笑。 喜月却有些急眼,“姑娘的意思,可是衣奴被提成一等丫头了么?” 韩灵珊抚了抚新弟子服的袖摆,不以为然地“恩”了声。“现下不在府中,不能记档。但待遇却是按一等丫头的来。将来回了府,再行补档不迟。” 喜月万没有想到,自己不过病了两个月,这衣奴竟突然就爬到了姑娘跟前去。以前看她老实,没想到竟是自己眼拙。眼下她们平起平坐,再要打压就不容易了。不禁咬牙愤恨,恨不能在轻衣身上瞪出个血洞来。 轻衣心中却明白,自己看似帮了韩灵珊不小的忙,让她如今高看了自己一眼。然过了这段时间,韩灵珊心情平静下来便会觉得轻衣知晓着她的秘密,必会寝食难安,不免就要收拾掉轻衣才能安心。 如今既已进了归元馆,轻衣守着近水楼台,还要加紧实施计划。以在韩灵珊站稳脚跟之前能够有力量抵抗她。 韩灵珊又对着镜子查看一番,觉得妥当了才道:“姿月陪我去与掌针请安。轻衣到膳堂领午饭,喜月将我换下的衣裳全部洗干净。” 喜月不敢置信,主子说了什么?让她洗衣裳? 韩灵珊见喜月不答言,睨着她道:“怎么你不乐意么?” 喜月道:“以前这样的粗活都是轻衣来做的,奴婢……” 韩灵珊打断她:“同样是丫鬟,她能做你便不能?如今竟与我讨价还价起来,难道我怎么吩咐还要看你脸色不成?” 喜月忙低头敛声,“奴婢不敢。” 待得韩灵珊出了门,轻衣拎着食盒也正要走,却被喜月拦了脚步。 她扬着下巴,依旧是以前那副张狂样儿。“食盒给我,你去洗衣服。”说着劈手来夺。 轻衣握紧了不撒手。喜月身子还虚弱着,如何是轻衣的对手,没有夺过食盒不说,却被反力掼倒在地。 “你!”喜月起身,指着轻衣大声道:“好大胆子,你竟敢推我!” 轻衣实在懒得理她,听言只道:“你自己抢不过,何苦怪我。” 喜月没想到轻衣还敢反驳,“洗衣服本来就是你的活,当然由你来干。我替你去领饭已经是对你开恩了。” 轻衣好笑道:“那我还该感谢你么?你病了两个月,莫不是把耳朵也卧聋了吧,主子姑娘方才说的你是不是没听见?” 喜月听她如此说,气急攻心,伸手便要上前扑打轻衣。 轻衣灵巧地躲了开,“我劝你还是省省,别等到姑娘回来你活没做好,到时又要挨训。” 喜月气的跺脚,“明明是你该做的事,凭什么让我做!” 轻衣给了她一个同情的眼神,“那话你该问姑娘去才是,我怎么知道呢?” 喜月红着眼瞪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轻衣拎着食盒出了门。 想想前世初来谷中,她每常不是洗了韩灵珊和喜月两个人的衣裳?喜月虽为丫鬟,恐怕在她心中从来没摆正过自己的位置。小姐身子丫鬟命,怪得着谁。 李婆婆看到轻衣来了,老远向她招手。轻衣笑着小跑过去。 “李婆婆,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李婆婆道:“如今你们不同啦,饭食当然更精细些。瞧你拿的这食盒,恐怕不够放一半的。我这边还有个,你一同拎着吧。明日再来记着换个大点的盒子。” 然后轻衣看着李婆婆装饭菜。八菜一汤还有一盆白花花的米饭,实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装盒毕,李婆婆又从厨房里捧出个布包来交到轻衣手中。 蓝色粗布包着的两块热乎乎的烤红薯。 李婆婆笑道:“知道你爱吃这个,我特地给你做的。” 烤红薯的香甜味道直往轻衣鼻子里窜,她香的眼泪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感激地对李婆婆道谢。 红薯被放到胸前衣兜里。热乎乎地贴着靠近心脏的位置。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对她好过了?轻衣觉得鼻子阵阵发酸,越发地思念起自己的娘亲来。 出了后厨往归元馆走,迎面竟遇到了季青。 因男弟子们不允许将食物领回去吃,到时间便皆来膳堂用饭。以往不同路,倒很难遇到。 季青上来与轻衣招呼,忽神秘兮兮地拉着她走到一边,表情严肃地道:“我问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轻衣心里一咯噔,面上倒如常。“何事?” 季青觑了左右,才又道:“你家小姐考试那天,我碰巧看到她了。” 轻衣道:“如何?” 季青道:“我后来越想越不对劲。我从未见过她,而她又明明蒙着面纱,奇怪的是我觉得她很像我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