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绿罗裙》 第一章 席府是江陵一带的世家大族,其盛名来自于以“参知政事”辞官退隐的席家老爷席朗;多年前他携眷在家乡择地而居,由于慈蔼谦和、乐善好施,也因此而建立起善名。 据说,席朗的掌上明珠席吹雪为一琴棋书画皆精通的绝美女子,及笄之前便有数不清的富家权贵上门求亲,却都得到相同的回复 早在席吹雪出世前就已为她指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江陵巨贾管府的二少主管少阳未来可能握有家族经营实权者。 这样的消息对所有求亲之人来说不啻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双方门当户对,两方又是青梅竹马,感情浓厚不在话下;忧的是,江陵管府为二少主举办完弱冠大礼的隔日,管少阳即失去踪影,多年来杳无音讯,而这门亲事亦因此而延宕未能如期举行,着实急坏了双方父母。 饶是如此,到席家求亲之人依然门庭若市;要知道,能得一才貌双全的妻子可是许多男子的梦想哩。 “雪表姐,我回来了!”清脆的嗓音自亭外小径沿路传入。 席吹雪闻言轻抬螓首,一道绿彩影子映入眼瞳。 原来是亲爱的小表妹来关心自已啦!席吹雪素手拢拢发丝,一派优雅秀气。 也好,晌午时刻,心情正闷着呢。 “夜儿,怎么了吗?瞧你急的。”席吹雪合上手中的书卷,唤来婢女沏壶菊花普洱,霎时清香盈满室内。 黎夜儿风尘仆仆的赶回席府,可不是为喝茶来着。她急急忙忙地抓住席吹雪的手问道:“我听街坊邻居说又有人来向你提亲了?” 呵,好事不出门,闲事倒传得挺快的。 席吹雪啜茶的动作停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隐去嘲讽的笑。“这事已不新鲜了,不是吗?”天天上演的戏码,她瞧久实在也倦了。 唉!不小心成为街头巷尾的笑柄,该怪谁呢? 席吹雪娇媚迷人的眸光瞄至叠放在书册下的信函她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那是一刻前由影飞城特使送至她手上的信函,书写者即是那个使自己成为笑柄的男人管少阳。 真正的罪魁祸首自由飞翔宽阔的天空,却让她这弱女子在家乡承受他的任性妄为就算这家伙每月都来信问候又如何?整封信里头提到“绿罗裙儿”的关心似乎还比她这个可怜的未婚妻多。 席吹雪在心头叨念着:身为管少阳的未婚妻还真是可怜了,无端遭人拋弃,还得为未婚夫婿照顾这个太过善良率直的“小妹子”想来可真让人不平呀。 也许,她该为自己讨回一点“公道” “雪表姐你没答应吧?”黎夜儿紧张地问。“表姐已有婚约在身,无法再与别的男子婚配。” 婚约 席吹雪脑中一动,在袅袅热烟下眨了眨眼,很快地眼眶湿润,泫然欲泣。 “夜儿,别再提醒我,我是一个多么令人讨厌的女子了”吹雪开始抽泣。“少阳为什么要离开呢?难道是我不够好吗?或者他根本就不曾喜欢过我?” “雪表姐你别哭啊!”黎夜儿一瞧见表姐的泪水,整颗心开始慌了。 在她的眼中,表姐可是世上最美丽且善良的女子了,完美无瑕的她该是让人捧在手心呵护的宝贝,任何人都不能够随意伤害她。 就算就算是阳哥哥也一样不可原谅! “我知道他是不喜欢我的”席吹雪咬了咬嫣红的唇瓣,扮起闺怨弃妇的丑态。“但我何尝愿意?父母之命、指腹为婚,我同他一般毫无反对的立场,但少阳却选择逃避来使我蒙羞,试问,被拋弃的女子如何能获得幸福呢?” “都是我不好!”黎夜儿自责道:“若非那时我上了阳哥哥的当,让他离开的话,此时你们早已是一对神仙美眷,雪表姐就不会被那些闲言闲语给伤害了。” “怎能怪你呢。”席吹雪十分宽容婉顺地拍拍小表妹的手。“怪只怪我自己命薄,无福承受”说着说着,又开始啜泣。 “别这么悲观嘛!”黎夜儿安慰吹雪道:“我想,阳哥哥他应该不是如些毫无担当的男子吧可能也许或许,他就在回江陵的途中也说不定” 怎么可能!席吹雪在心中暗嗤。 避少阳现下就如同遨游天边的鹰,习惯了自由的可贵,又怎会自投罗网,回到这个百般拘束的牢笼?他当年会留下家传宝玉冰琐璃,就可证明了。 果然夜儿的思想就是太过单纯。不过,多亏夜儿的善良单纯,否则她这出苦守寒窑的戏码谁来看呢? “夜儿,我想,要是你能说得更顺畅一些,应该会比较有说服力。”吹雪幽幽地道,坏心地戳破表妹拙劣的说词。 夜儿心急地想出言安慰,却又无法寻到适当的字句。 “我” “唉,也罢,人说会成为夫妻是前世欠下的情债,我认命了,此生吹雪若只能痴痴地等待,那我宁愿长伴青灯,终老一生了”末了,她甚至自桌边的绣柜中抽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匕首 “雪表姐,你做什么?!” 黎夜儿愕然,来不及反应,就见到银亮的刀锋一闪,落下了一束发,她惊惧地回过神,急忙跑上前夺取吹雪的匕首,深怕她再次下刀伤了自己。 席吹雪则很“顺势”地任夜儿抢去了凶器。 “不要理我,让我削去三千烦恼丝吧,那么我就不会如此悲哀难过” “雪表姐你怎会那么傻!为了阳哥哥,你竟削去你引以为傲的美丽发丝你平时是那么爱惜的”夜儿握紧那束青丝,心中的郁气直直闷烧。 吹雪偏过螓首。“我的心情你不懂” 呵,伤害自己乌黑闪亮的发丝是很心疼啦,但如果能够达成目的,牺牲一下倒也无妨。 从未见过乐天知命的雪表姐对一件事如此认真,爱恋的力量让夜儿纯然的心灵起了一丝丝的疼惜与憧憬。 “不!我懂!”夜儿像是下了个重大决定般地深吸一口气。“雪表姐如此深爱着阳哥哥,我愿意帮你找寻他!”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阳哥哥可能是一时忘了雪表姐仍在等他迎娶过门,所以才放心在外地闯荡,假使她将雪表姐的真正想法告诉阳哥哥的话,他应该会了解的 “真的?”席吹雪再次确认。 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只用了第一招哪。 这么容易就上勾了? “嗯。”黎夜儿坚定地点头。“我必定会将阳哥哥带来见你,雪表姐可别再想不开了。” 顷刻之间,席吹雪收了泪眼,唇边也扬起了笑容。 “夜儿果然是我的好姐妹,那么此等重责大任就交给你了务必将你阳哥哥带回来啊,我会一直等他的。” “我会的。”单纯的黎夜儿并没有任何怀疑,一心只想早些将人带回,以慰雪表姐的思慕情怀,匆促地向吹雪告别,准备寻人去 “唉!”再度寂静的闺阁中传来一声叹息。 流了那么多泪,也该补补水分席吹雪素手端持香茗,悠哉悠哉地享受陷害人的好心情。 影飞城当代中最为神秘不可窥探之地;外界传闻其从商起家,数代以来皆以富庶闻名天下;自数年前由城主邴奕战接手治理后,一反韬光养晦的守成经营,改以狂放直截的方式迅速累积了不可计数的财富。 据说,影飞城之所以富可敌国的原因,除了主事者能力不可小觑外,其左右的四位堂主更为城主的重要助手,各司其职协助影飞城在外的各项事务及商行管理。 其中,东堂之主管少阳即负责为影飞城对外联络。 江南初春,阴雨扉扉,在午后的一场细雨后,管少阳步出了自己的院落,直往好友司空宇住所踱去。 “司空你在吗?” 避少阳昨日才替目前有要事缠身的城主邴奕战巡视完边地商行赶回影飞城。照道理说,连日来的奔波应该已经让他疲惫不堪才对,可也不知怎么搞的,心头总有些悬挂不去的事,连带使他坐立难安,感觉似乎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于是,在忍耐了一个晨昏后,管少阳终于受不了那股难以忽略的困惑,想找个人来解解闷。 “司空,快出来呀!”他直接往好友司空宇西堂之主所居的院落走去,在一片桃林下的凉亭里找到了似神仙伴侣般的一对男女。 没有意外地,司空宇正与爱妻严冰心品茗谈心。两人在经历了一段纠葛的情劫后,更懂得放下缠身俗事,同享人生。 “找了你半天,原来躲在这里与心爱的妻子谈情说爱啦!”管少阳自在地挑了个石椅坐下。 “好说。”司空宇笑道,朝妻子颇有深意地眨眨眼。“忙里偷闲不为过。” “喂!别在我这孤家寡人面前表现你们恩爱的幸福样!”管少阳表面上受不了地直嚷嚷,其实心中却比任何人都为他们高兴。 能寻得相知相守的伴侣是一生中最难得的幸运,司空与严冰心的幸福是向上逃谀来的,很庆幸有情人终成了眷属。 严冰心掩嘴轻笑,浸润在爱情之中,从前的冷冽气息渐渐被温暖取代。“我与宇才正聊到你呢。” “我?”管少阳指着自己。擅于卜卦的司空不可能无端地提起他 难不成他最近真的有事? “快告诉我!” 少阳的个性还是如此耐不住,一听到想知道的事,精神全来了。司空宇也不道破,只是摇头轻笑。 “又来了,啥都不透露,只一径儿地笑!”管少阳瞪了他一眼,接过严冰心递上的香茗,啜了口后才又道:“怎么司空这性子一点都没变哪!一定是你太纵容他了。唉娶得娇妻不如娶一知己,最教人妒羡的是你这小子鱼与熊掌都兼得啦!” “羡慕吗?”严冰心倒完了茶品,边啜饮边微笑地逗着他。 “是,我很羡慕!”奇怪,怎么该变的人没变,倒是这气死人的性子被严冰心学了个十足十?管少阳没好气地咕哝。 “不必太钦羡别人,不该你的送到你面前仍会错失;而该是你的,想躲都躲不了。”司空宇怡然自得地抚琴,神情十分愉悦。 “等等!”管少阳听出了弦外之音。 司空的话里有玄机! “你方才说的是?”他急急问道。 “我说了什么吗?”难得兴起了玩笑的兴致,司空宇很自在地享受着。 “司空!”他都快闷死了,司空宇还逗他着玩! “你还是这么急躁。”严冰心掩嘴轻笑。管少阳的个性率直不喜掩饰,会表现出这么心烦的模样,看来他这几日真是困扰极了。 “少阳,你相信宇吗?” 避少阳一派服气的表情。 “当然信!”怎么可能不信!先别说司空宇天生的直觉总是奇准,再加后天修为的观象排卦能力,但“唉!你又不是不了解司空的性子,他若不愿吐露,谁都逼不了。” “方才,我为了你排了个生辰”一反常态,司空宇缓缓说道:“近日来,你将有大事缠身。” “哦?”管少阳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寻常!真的不寻常!平时就算他死缠活赖,司空总是以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把他堵得死死的,这次怎会那么干脆? “我会有什么事发生?难不成是劫数?”管少阳胡乱猜测道。 严冰心闻言噗哧一笑。 “劫数或许哟。”要知道,桃花太多,也会酿成灾难呀。 “喂喂!究竟什么事?你们夫妻俩搞得我精神紧张了!”管少阳难掩心头不安。 司空宇但笑不语,站起身走出亭外。 避少阳双手环胸等待好友未竟之语。“你别一径地望着天边啊!”神秘兮兮的,若非与自己切身有关,他才不会在这儿傻傻地破坏人家夫妻谈心。 静凝了许久,司空宇才轻道:“东风吹来,绿柳拂水,相映在夕照余晖之下,美如一幅人间仙境。” 避少阳没好气。“这落日彩云就算是美景,也天天都有,不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敝吧?”现在他心里正烦恼着,看什么都是白搭啦! “稍安勿躁,我这不是要说了吗!”司空宇摇头叹道:“落日彩云是天天都有,可却日日不同哪!瞧,你不觉今日的特别不同吗?” 避少阳不感兴趣地顺着好友所指之处望去。 “不就是夕阳余晖,会有什么不同”忽地,他住了口。“咦?你没说我还没发现,今天的夕照好像有些奇异。” 虽是落日,却居中不西落,余晖相映在缱绻的霞云上,弥漫一股诡异的红艳光华这样的情景太炫目,渐渐地,管少阳感觉自己的神智似被吸入那层层叠叠的霞光中 “绝景让你看傻了眼?”司空宇拍了拍好友的肩,唤回他冥游的神智。 “你无缘无故提起天色,一定有其道理。快告诉我,这代表什么?”管少阳急道。 “还不懂吗?”司空宇突然笑出声,眉宇间满是戏谑。“日正当中,而红云绕日,以我之见,你管少阳红鸾星将动了。” “什么?!”管少阳大惊。“你开玩笑的吧?” 怎么可能!当初就是为了躲避继承家业及那桩儿戏婚约,他才离家远避江南,今日司空竟告诉他他红鸾星动那岂不是代表多年来逃离的苦心将白费了? “这不是件好事吗?怎么你听闻之后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严冰心不解。 避少阳朝她摆了摆手。“唉,你不懂这是很复杂的前尘往事,总说一句我不想夺人所爱就是了。”怎么办?他开始头痛了。 照道理说,他已离家多年,除了与少数几人有秘密联络外,音讯全无的他应该不会被老家的人找到才是,除非有人出卖他! 现下他脑中就有两个极不可靠的人选,一是他敬爱的兄长,另一个就是挂名的未婚妻席吹雪。 难不成,大哥已经看不过他耽误吹雪的年华,亲自来逮他了?以他那忠孝两全的个性,极有可能牺牲自己的爱情来成全爹对他的期望。 不不不管少阳愈想愈心惊,不能让那些有心人得逞,否则不就太对不起自己及好兄弟了? “我看,此地不宜久留。司空,替我转告城主,今年巡视商行的工作就交给我了,没有一年半载我不会回来” 他边走边说道,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还有,这段期间若有人找我,就说我归期不定,不用等了!” 严冰心看着愈来愈远的身影,心里不禁有些担忧。 “少阳就这样逃走,不要紧吗?” 司空宇轻啜口香茗,似是心中有数。 “你放心,要说命运啊,没人比我们更了解它的无常了,不是吗?” 懊来的挡不住,注定失去的亦留不了啊。 “说的也是。”严冰心忆及两人曾有的过往,唇边浮现微笑。 命运哪,可不是能任意驱使的 时近清明,雨虽纷纷落,却仍是挡不住市坊繁荣的景象。在京城虹桥的两侧站满了许多应节观景的游人,一艘艘巨帆驶近,形成一幅既热闹又壮观的景致。 扮成男装的黎夜儿随着人群被挤上虹桥,看着眼前的万头钻动,原本寻人的辛劳已被惊叹所取代。 站在虹桥上,夜儿首次看到河海的广阔,这种眼界开阔的感觉是在江陵时无法体会的。 震撼哪! “人说京城繁荣异常,果然是真的,在这么热闹的地方生活久了,也难怪倦鸟不知返。”连她都被这繁荣的景观吸引,又何须多疑阳哥哥的心理? 虽然这么想,可不代表她赞同他的行为。 再怎么说,耽误女子青春的罪过不小,男方迟迟不出面了结婚事,对待嫁闺女的名誉是一种非常大的中伤,难不成真等到雪表姐长伴青灯时才来后悔吗? 想到这儿,黎夜儿心中不免烦恼。 早先,雪表姐叫她至影飞城寻访,却得知阳哥哥比她早一步离开了此地;接着,一对神仙美春似的夫妇语带神秘地告诉她到京城最热闹的地方找,必定能手到擒来。 可是,这京城如此广大,每个地方都人山人海,叫她往何处去呀? “唉为什么你要离开呢?”黎夜儿解下腰际的青纱绣袋,满腹疑惑地喃喃自语。 绣袋里的冰琐璃是阳哥哥随身之物,当初她跑回房中为他取出,满心以为可以再寻回从前的快乐时光,谁知当她气喘吁吁跑回亭子时,早已失去他的踪影;年幼的她既难过又伤心,她是如此相信他啊! 多年来,她一直想问他这个让自己挥之不去的疑惑 他,究竟为了什么必须不告而别,且一去了无音讯? 日复一日的时光飞逝,十多年匆匆而过,记忆里的阳哥哥早已成了一抹模糊的记忆,她亦早已记不清他的模样。 想想也是,当年他离家时自己年纪尚小,对于可以记挂的回忆并不多,除了冰琐璃,那是她唯一可以凭念他的牵系 由于黎夜儿太专心于缅怀过往,以致忘了自己身在桥上,一不注意,就被后头抢看画舫的人们撞了下,冰琐璃眼看就要掉落桥下 糟糕!那可是阳哥哥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啊! 夜儿没有多想,直觉地身往前倾,伸长双手在千钧一发的那一刻接住了它。 “还好”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它。 黎夜儿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另一波人潮将她挤到桥边,在旋身时她竟踢到了地上的石块 “啊”扑通一声,四周突然静音,继而响起漫天大喊的救人声。 第二章 避少阳悠闲地撑着油纸伞,在细雨纷纷的清明时节里散步。 自由自在的感觉真好!就连飘雨不断也觉得另有一番特别的美感。离开影飞城十来天,他沿途欣赏这江南的美景,顺便巡视商行,走走停停之中,又去拜访了几个红粉知己叙叙旧情,不但不觉劳累,反而过得惬意极了。 谁说红尘女子多心机?他所认识的红粉知己都是体贴明理的可人儿哪!别说解人忧,逗人欢愉的风情可非寻常女子可此拟。 老天!他已经这么习惯无拘无束的日子,叫他再回去那一座大牢笼,他怎么受得了,更遑论还有一个未婚妻正等着他迎娶! 正当管少阳再次为自己的当机立断、远离是非之地感到庆幸之时,前方的喧嚷吵杂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有人掉下桥了” “溺死人啦!救命啊”“跳河啦” “有人自尽” 有人落水了? 避少阳心一凛,他知道许多人会选在清明时节时上虹桥观景,却不知有人竟选在此时轻生。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呵,不想活是吧?他偏不让这个没担当的人称心如意!傍这种人最大的惩罚,就是强迫重生。 避少阳快速地朝人群聚集的虹桥靠去,他越过看热闹的人群,轻易地发现目标所在。 看来,是一个年纪尚轻的小伙子。几番浮沉之中呛入几口水,头发凌乱、狼狈不堪。 避少阳好整以暇地站在岸边,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伙子多喝几口水再救他,才算是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体验死前的挣扎痛苦,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有轻生的念头! “唔救”我啊!黎夜儿被一波波涌来的河水给冲得头昏脑胀,想要开口呼救,湍急的河水便由四面八方似地包围住她的口鼻,从不晓得一个人没有气息会是如此难受,如今真教她见识到了。 渐渐地,黎夜儿感觉自己的身子愈来愈重,似乎正被无情的河水往下拉扯,唉难不成她真得命丧在此吗?若真是这样,阳哥哥亏欠她可多了黎夜儿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冰琐璃 忽地,急湍之中突地跃下一个身影,速度之快,溅起了四射的雪白水花,也溅湿了岸边看热闹的人们。 避少阳一跃入水中,很快地便扯住那人的臂膀往自己肩上搭,在两人紧迷瓶触的那一刻,他愣了一下 是不是自己也喝了几口水昏头了?背上似有若无的触感似乎不太“平坦”管少阳怪异地回头望,发现“他”早已经呈现昏迷,于是赶紧奋力往河岸边游。 这人似乎很瘦弱,不仅脸色苍白得像鬼,两臂也细得像是稍微用点力就会折断似的,所以管少阳并不敢掉以轻心,一直到两人都安全地着陆后,排离了看热闹的人们,他才大大吐了口气。 “喂!醒醒,”管少阳拨开“他”散乱的头发,一张清灵的苍白脸孔映入眼帘,在丰润的耳垂上果然有女子垂饰的细孔。 他是货真价实的姑娘。不知为何,管少阳竟觉得这张苍白的脸有些眼熟。 应该不会吧?以他过人的记忆力,如此“特别”的小姑娘,若真见过,必定过目不忘。 “醒过来!”管少阳探了探她的鼻息,继而双手开掌往她腹部压了数次。“快醒来!不管你是谁,我要救的人不准向阎王报到!” “咳咳咳”终于,昏迷的人儿吐出了几口水后,有了反应。 黎夜儿觉得自己的头像是快爆开,方才那几口水呛得她难过极了,浑身上下酸软无力。 “好难过我死了吗?” “还想死?”管少阳哼道,浪费他的时间和精力救回一个存心寻死的姑娘!“真是抱歉啦,坏了你的兴致。” 黎夜儿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向低嗓来源天色昏沉,但是眼前男子的脸色更阴沉。 “你你是?”夜儿怯怯地问道。 是这男子救了她吗? “先别管我是谁,告诉我,有什么事让你如此想不开,只能以轻生解决?”管少阳双手环胸,不以为然地瞥视她。 “轻生?”黎夜儿眨了眨眼,发现两人浑身湿透,方才的恐怖经历又重回脑海。印象中,似乎有人推了自己一把,她才重心不稳而落水。“不,我不是自尽,你误会了。” “误会?”管少阳挑眉。“难不成你觉得天气燠热,想泅水贪凉?” 敝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没事将自己打扮成男子的姑娘,基本上就有些怪异。 “当然不!我是因为”黎夜儿突然想起自己为何站在桥边的原因,连忙撑起身子,慌忙地探了探腰际 “还好。”冰琐璃安然地在青纱绣袋里。 她抬头道:“我的东西差点儿落水,我一时情急,所以” “呵,什么东西竟比你的命重要?”管少阳难以相信。“会让女人般的小伙子如此疯狂的,大抵不会和订情信物相差太远。” 避少阳向来心直口快,差点忘了“他”现在可是女扮男装。 “你别胡说!”不知为何,黎夜儿的脸微微地红了。这是阳哥哥留给她的,才不是什么订情信物。 “是不是胡说嗯,瞧瞧你的脸就知道了。”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很容易探出单纯的心思啊。他摇头轻笑。 这男子作什么直盯着自己呢? 黎夜儿不自觉摸摸脸,他的目光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该不会他发现了她的真正身份了? 黎夜儿赶紧偏过睑,掩饰自己的惊慌 雪表姐曾经说过京城繁华,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当然不乏欺侮弱女子的歹人,为了安全,要她女扮男装来保护自己,自江陵一路行来始终没有人怀疑啊。 不,她得要更有力地反驳,不能让别人看穿! “我明明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怎么这么无礼,竟说我像女人?!”她双眸泛出嗔怒的光影,努力让自己的嗓音不因他的注视而抖颤。 哟!这小姑娘的脾气还挺大的,这算是恼羞成怒? “不像吗?”管少阳双手环在胸前,左看右看。“瞧瞧,肤若凝脂、绛红朱唇、莹莹若水的双眸这么娘娘腔的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你、太过分了!”不论她外表是否真如他所言,对首次认识的男子直言娘娘腔实太不客气! “我说错了什么?”他无辜极了。 江南男子多以俊秀著称,而这位“顶天立地男子汉”更多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柔顺气质,瞒骗别人一时可以,若真以为可以骗过识人无数的他,那就太天真了。 糟!他似是不相信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任人诬蔑?!”黎夜儿佯装愤然地站起身,却因方才耗力太多,双脚虚弱无力 “小心,”管少阳眼明手快地接住她。“你刚捡回一条命,最好爱惜自己一点。” “放开我”黎夜儿不领情地推拒他,无奈自己的力气太小,而对方的手劲又恁大。 “别这么生气,我是跟你开玩笑的。”管少阳发现她的身子正好嵌进他的胸怀,而他为此竟有一抹快意,奇怪 无妨,这个小姑娘喜欢玩男扮女装游戏,他就陪她玩玩吧!反正一人游山玩水,自由是自由,可也缺了些乐趣,挺无聊的。 “这一点都不好笑!”夜儿瞪他一眼,没有忽略陌生男子胸膛传来的温热,她微微退了一步。 “因为在下自幼多病,所以看来比一般男子瘦弱,我想公子并非彼等短视轻浮之人,以外表来评断一个人的好坏吧?”她看出他眼中的不信任,决定以另一种方式说服。 “想不到口才倒是不错。”遵循女子无才便是德之人大多,造就许多无才的美人,虽绝艳,却教人觉得索然无味,很难得见识到知识口才与容貌兼具的姑娘哪!避少阳以一种全新的眼光去看她。 他又盯着自己了!黎夜儿再次感受到两道探索的目光,她清了清喉咙道:“不过,还是得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敢问恩公大名,以便日后登门道谢。” “那倒不必。”管少阳俊脸一笑。“我只是不习惯看人浪费生命,管闲事罢了。” 呵,小姑娘举止是怪异了些,基本的处事道理倒是还算可以。 “我才不是轻生。”夜儿再次重申自己的无辜。 “好好好,是我误会了。”管少阳摆摆手,认输道:“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小鲍子,为了别人送你的订情信物,可以连命都不要” “我说了不是订情信物啦!”黎夜儿愠恼嚷道。 怎么这个人就是说不听哪! “哈哈!”管少阳被她既恼又无奈的表情逗得朗声大笑。“丹田有力,我看你身子似乎没有大碍了,那么就此告辞,后会大概无期。” 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啊! 太可惜了,他还有要事在身。管少阳拂了拂衣袖,心情愉悦地挥了挥手,走向原定的路程。 森林苍郁,鸟语花香,阳光疏落地透过林间叶缝,微风吹来,洒落一身的舒畅如此美景该是令人欢愉,但 被人无端打搅,想必再愉悦的心情终也无法持续太久。 “出来吧。”管少阳站定,眼角瞄至树后的身影。 这么蹩脚的躲藏功夫,还敢来跟踪他?! “你是要自个儿出来,抑或是要我亲自过去抓你?不过,要是等我过去揪人的话,可就会很不好看哦。” 树干后的人影动了动,接着探出了一张不好意思的脸庞。 “呃不用劳烦恩公您,我自已出来就行。”黎夜儿漾着微红的笑脸走了出来。 就知道是这个怪姑娘! 避少阳没好气道:“我说,你我无关无系,跟着我做什么?” “嗯我”黎夜儿不知该如何说出自已的请求。 怎么办呢?她从未对人做过无礼的要求,因此感到十分困窘。 避少阳见她吞吞吐吐了半天还是没吐出个缘由,不禁以锐利的眼神打量她。 看得出来,这姑娘跟踪他是有其目的的,难不成自己看错人了? 难道,她单纯的外表其实包藏祸心?! “你究竟要说不说?” “要”终于,黎夜儿鼓起勇气,慢慢地走到他眼前。“我可否跟你一道走?” “一道?”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般表情怪异。 走遍大江南北,不乏听见姑娘对自己求爱的请求,而同行 这是什么要求? “是的。”夜儿不好意思地颔首。“不瞒你说,我这次出远门是为了寻找故人,而我人生地不熟,需要一位好同伴。” 她想过了,与其一个人漫无目的且又危险,不如找个可靠的伴同行,他虽是陌生人,但以他会出手救萍水相逢的自己来看,应该是个值得信赖的同伴吧。 原来是找伴,这个姑娘还真大胆,以为自己身着男装就万无一失,没人会发现了?还是方才待她太有礼,让她对他有老实可靠的错觉? 避少阳撇撇嘴。“我习惯一个人。”他虽风流,却不下流,飞来的艳福,他向来不太喜欢。 黎夜儿听到对方冷硬的拒绝,方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息散了大半。 “嗯两个人比较能够照应”她嗫嚅轻道。 照应?!避少阳瞄了瞄只到他下颚高的她。 不是他看不起女子,而是这位姑娘一副纤瘦身骨,看来实在不太可靠。况且,他也不想自找麻烦。 “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需要你照应的地方。”管少阳对她的提议没啥兴趣。 一个人要走要停多自由,他干什么多带一个大包袱? “我不是这个意思!”黎夜儿急急解释!“因为我不识路,所以必须找个可靠的伙伴同行,我知道公子是个好人。” “所以你就准备赖上我了?”管少阳觉得十分好笑,面对陌生人,她倒是很放心啊。“连不识路都坦白告诉我,若我真有祸心,你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践踏。”他觉得有必要“提点”这个单纯的笨姑娘。 “啊?”夜儿不懂他为何突然冒出这句话。“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此地人烟稀少,僻静极了?”他慢慢地走近她。 黎夜儿仔细一想,从方才至此时-整个林子里似乎没有其它人。 “是有点。”她点点头,但,还是不懂。 “你出外远行,身上应该有不少值钱的东西吧?”他再问,脚步未停,一步步接近。 “你是说盘缠吗?”她直觉地摸了摸包袱。这跟与他同行有什么关系? 夜儿不解地抬起头来,竟发现他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已面前,距离不到一步的地方。 “公子?”为什么他靠自己那么近? “怀疑我想做什么?”管少阳邪邪笑道,大手握住她纤细的肩膀。“如果我现在掐住的是你细致的颈子,你该如何?” 夜儿不适地吞了吞口水,有点明白他现下想做什么了。“不会的,你是好人,我不会看错!” “不会看错?我倒是想知道,在远行之前,你又认识多少人?”他啧啧有声。 唉,天真到某种程度就叫“蠢”了。 多少人?夜儿很仔细的在脑海里算了算。 “挺多的呀!”席府表姐一家、江陵首富管府,加上奴仆,怕不有上百人吧? “你还真算起来?!”管少阳白眼一翻。 “不就是公子要我算的吗?”黎夜儿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 唉没救了!避少阳摇摇头。 “你对劫匪如此冷静吗?” “劫匪?”黎夜儿左看右看,在哪儿?这里只有两人,一个是她,那另一个 “是的,就是我。”管少阳没好气。“看你的样子挺聪颖的,怎么真危急时你像个任人宰割的蠢蛋?” 呃不,说这话是他太看得起她,因为她根本没感受到危机。 “你是好人,我方才已经说过了。”黎夜儿不厌其烦地坚定道。她就是死心眼,一旦认定的事就不容改变。 就如同外人再如何中伤阳哥哥,她还是一直认为他终有一日会回江陵娶雪表姐一般。 “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你就这么相信我?” 避少阳心中飘过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许多年以前,也有一个小女孩曾经全心全意的信赖他然而,他却头也不回地离去。 “你到底是救了我啊。”黎夜儿仍不放弃地说服他:“公子你也说我是个笨蛋,连歹徒想要劫财,我都还傻傻的双手奉上,万一我下次遇上的不是公子这般好心的人,可能十条命都不够用哪而且,我不谙水性你也知道的,也许下一次再掉下水,那” “住口!”管少阳放开她的肩,难以消受地退了一步。“你真吵。” 她快速地保证:“我会很安静,不打搅你的。” “你”管少阳傻眼了。 这女人的缠功真是不可小觑。 “我、我、我还会针线活哦!我想,这一路上衣鞋多少会有磨损,所以衣物修修补补的工作,净可以交给我!”黎夜儿太心急,以致竟忘了“藏马脚” “小兄弟,你真多才多艺啊!”管少阳失笑道。敢情她忘了自个儿现在是男儿身? 男子擅针线啧!怎么想怎么怪! 罢了罢了,佛祖也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他任她独自一人行走在这个人心险恶的世局里,她的小命很快就不保。 不过,即使如此,她和他非亲非故,那又干他何事? 是补偿的心理吗?他无法再次狠心丢下另一个全心全意相信他的人。 “可以吗?”夜儿祈求的眸光闪烁着期待。 避少阳瞥了她一眼,转过身迈开步伐 “公子”他还是不肯吗?夜儿丧气地垂下肩膀。 避少阳恼火的嗓子扯开:“还待在那儿做什么?!慢吞吞的,难不成还要我等你!?” 恩公的意思是 忽地,夜儿懂了! “好!”夜儿绽放真诚开心的笑靥,背好了包袱,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了上去。“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会错,公子你真是个大好人” 絮絮叨叨的话语在耳间飘送,竟诡异地让管少阳眼皮突地一跳,想起好友司空宇的告诫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究竟是错还是对 劫数哪! 走出了葱郁的森林,没了树荫的遮蔽,日正当中的骄阳,将黎夜儿晒得头昏脑胀。 “恩公,等等我” 黎夜儿气喘吁吁地抱着包袱,呼吸凌乱地踩着脚步。 呼好累啊! 她双眸发昏地望向前方那个悠闲自在的男子,他身长脚长的,走来轻松,不过,可苦了她了。背负包袱原本就是累赘,再加上早先落河,身上长袍吸着了河水,沉重不堪再这样没头没脑地赶路,她可能会双脚提早残废,更别说想找人了。 “恩公”还是开口请他歇一下脚,休息一会儿吧! 林间鸟语花香,轻风拂动叶尖,带来一片沉静的恬适太安静了,安静到令她有点害怕 “恩公?”黎夜儿抬头,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 林荫小径空荡荡的,早没了他高挺的身影。 “人呢?!”黎夜儿抱住家当,惶惶然地左右张望。“怎么会呢?明明方才恩公还在眼前的啊”为什么才低了下头,就失去了他的踪影了? “恩公,出来啊!别吓我” 夜儿朝林间走了几步,依然幽深僻静,没有人烟。 这可怎么办? 别说她不知恩公的名字,不知如何找起,现下她根本就走不出这座似迷宫般的森林啊! “恩公走了”他默不作声愈走愈快,丢下她一人离开了?黎夜儿慌乱的心思只浮现这个可能性。 自己又被丢弃了吗 莫名地,夜儿心中充满了沮丧与委屈,连带的,极欲忘怀的自卑一点一滴地重回脑海。 当年,爹娘带着她尚幼的兄长远行拜访亲友,不料竟在途中双双遇害,大哥也生死未卜,一夕之间她的天地变了色;而姨娘听闻了不幸消息之后,怜她孤苦无依,将她接回席府照顾。好不容易她融入了席府那一大家子的温暖生活,雪表姐也待她如亲妹子,更认识了开朗如煦日的阳哥哥,她满心以为自己就可以和喜欢的亲人永远在一起了,却在那个曦晨中失去了生命之中的阳光 阳哥哥的不告而别,再次提醒她,自己被人丢弃的自卑与懦弱;现下,一个好心的陌生人,又唤出了她极力忘掉的心酸难堪 “呜呜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呜既然不想我同行,又答应你为什么丢下我?”不知不觉的,夜儿脑海的人影重叠,她已分不清究竟是谁让她比较伤心。 算了,没有人,就让她大哭一场吧! 从小,她就是一个人躲在棉被里偷偷哭的,现在也是一样想到这儿,夜儿哭得更伤心了。 也许,她这一生就是注定要孤孤单单一个人。 突然,四周跳出了数个彪形大汉,个个手拿大刀、满睑横向。 “啧!瞧我们找到什么了?竟然有人在这里哭呢!” 黎夜儿惊觉,连忙胡乱拭去泪,戒慎恐惧地往后退几步。 “你你们是谁?!” “哭什么呀,小鲍子?说来让大爷们听听吧。”为首的猥琐男人不怀好意地朝黎夜儿靠近。 黎夜儿心惊胆跳!她不会这么倒霉吧?才掉下河,现在又遇上恩公所谓的劫匪?!迸人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果然有其道理。 “不、不劳你们费心了,在下与各位素昧平生,麻烦你们太过失礼” 土匪头子不耐烦地吼了声:“啧!说那些老子听不懂的文雅话一看就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来人,围住他!” “你们怎如此目无法纪?!扁天化日之下抢人财物,难道不怕我去报官?!”黎夜儿眼见自己被团团围住,干脆豁出去地大喊。 勇气可嘉,可惜,气势稍嫌不足。 “报官?!” 劫匪似是听见什么好笑的话,个个发出刺耳的笑声。 “我们怕死了呵呵,小鲍子啊,你想报官,还得要有命去!” 黎夜儿闻言,浑身冒出冷意。 “你们的意思是想杀人劫财?!” 老天!她究竟将自已推入怎样的危机里啊! 原来,这世上真有杀人劫财这种丧心事,她一直以为恩公只是说来恫吓她的。想有收获就得自己付出劳力不是吗?为什么会有人奢想不劳而获? “相去不远了。谁叫你得罪了人,有人出了大把银子想要你的命,反正你是不会有活命的机会了,还不快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眼见大刀离她愈来愈近,夜儿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你别乱来!我跟我兄长一道,他瞧不见我,一定会回来找我。他可是武林高手,只要他一出手,三两下你们就完了!” “想吓我们?” 劫匪们摆明不相信。 “老子在旁边注意你很久了,自头到尾就只看到你一个人蹲在树下哭,敢胡扯来骗老子我?!” “是真的是真的!”方才恩公真的在嘛。 想到弃自己而去的他,夜儿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兄长?我还干爷爷呢!兄弟们,少跟他啰嗦,上!” 哇!完了! 雪姐姐、阳哥哥、还有恩公来世再见了! 黎夜儿眼睛一闭,脑海中闪过了一张恼火的脸 大刀划过空气,在她耳边呼啸而过,然后“锵”的一声,全数落地。 “是谁?!”她听见劫匪头子狂暴怒吼。树梢上传来一阵笑声,随之跃下了一束光影。 “乖孙,快叫声干爷爷啊!” 第三章 午后微风吹过,叶片沙沙作响,除此之外,便是细柔又嬴弱的呓语。 “恩公为什么丢下我你明明答应我的” 她梦见自己一心相信的大好人竟然丢下她,头也不回地往前去,任自己苦苦追赶也无法跟上,就像多年前的那个清晨,她也是这样失去阳哥哥 “不要走等等我”心酸难过一拥而上,她眼角落下了泪水。 是梦吧?那么就让她尽情地哭泣可好? 不知何时,她顶头上的阳光失去了炙人的热度,管少阳高大的身子弯下,为她遮蔽了一方凉荫。 “喂!你不舒服吗?” 梦中的黎夜儿来不及拭泪,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一怔,猛地醒过来。 “你”管少阳瞧见她泪流满面,心微乎其微地动了一下,轻得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粗声粗气地道:“男儿流血不流泪,哭什么?!” 人家又不是真的男孩儿黎夜儿忽略了他口气里的不悦,只是傻傻地问道:“你没走?” “走?” 避少阳猛地被这个字眼冲得脑子嗡嗡作响。 是啊,嫌她麻烦累赘,为何他没想过就这样头也不回走了算了?干嘛回头寻她?! “我何时说过要走啦!”莫名地,他口气有些浮躁,不由得想起方才的千钧一发。假如没察觉到后头无人而回头寻她,那么她岂不是就命丧黄泉了? “我以为你丢下我,走了。”她似屏住气息,不敢太快相信。“方才那些劫匪呢?” “逼他们叫了几声干爷爷、废了武功,丢到深山里了。”管少阳盯着她苍白的脸庞,怎么也想不通她得罪了什么人,竟有人想买她的小命?! 那班废人害怕之下将意图全招了。原来,他们并非一般盗匪,而是为财卖命的杀手;只是,那跪地求饶的头儿竟也不知是谁委托,只知有人将大把银票送到山寨里,并且告之暗杀目标所在之处,所以他们才会在这林里埋伏。 究竟是谁?将这姑娘的行踪掌握得如此清楚? “他们真的被你打跑了?”不是他诓她的吧?“方才有十多人之多耶!” “自保而已。”他拍拍她的腮帮子。“把嘴巴合上,问了这么多问题,该醒了吧?我倒要问你,为什么哭?” 啊,方才梦里的委屈在此时漾成了夜儿最担忧的事,她有点难为情地傻笑。 “恩公,你不会不告而别吧?” 她回答得莫名其妙,可管少阳竟听出其中的缘由了。“你哭得淅沥哗啦是因为这缘故?” 他的长指碰了碰她水气氤氲的双眸,感觉那热度灼烫的不是他的手,而是那一颗不受拘束的心倏地回了神智,也抽回了指尖的颤意。 他面无表情。 “你我非亲非故,纵有分离之时也属正常。” 两人萍水相逢,她,不会是他的责任。 “可是”黎夜儿闻言,稍稍撩高的心又沉了些。“可是你亲口应允我的,要同我一道走啊!”仓卒之间,她也只能找到这个薄弱的理由来支持自己难以言喻的恐慌。 “你不用一再提起,我记得我说过的话。” 受不了!真不知她为什么会这么信任他,毕竟他也只是凑巧救了她一命而已。而自己也真是哪根筋不对,怎会答应她同行的请求? 难不成真是将他埋藏多年的内疚转移到她身上了? 麻烦啊,一个丢不开的大麻烦 “我答应你的事,就会做到!”他将手中的东西丢到她怀里。“呿!这样就掉泪,还说不是娘娘腔!” 黎夜儿手忙脚乱地接住。 “我又不是故意的”想想方才自已不争气的模样,她没话说了。 “这是什么?”她拿起细看。 避少阳瞪她一眼。 “不会吧?连给你颗野果都得问东问西?” “野果?你采的?”黎夜儿眨巴着晶亮的大眼。 “我没注意,被它们砸到头。”真是!有得吃就好了,还问?“这条路上没有茶坊客栈,肚子饿先将就点吧!走快些,今晚就有暖烘烘的被窝躺。” 避少阳三两日便吃完,看她动也没动,推了推她。 “你盯着它做什么?会长芽吗?”怎么这姑娘愈来愈奇怪! “我当然不是!”原来他是为她准备东西充饥去是自己误会他了。夜儿心满意足地捧着暗红野果,一口一口慢慢咀嚼。 “好甜。” 患难中最难见的是可贵的真情,她为他的细腻心思所感动。 他瞥见她脸上浮起了笑意,明显地松了口气。 “废言!我自小什么珍奇果品没吃过,好吃与不好吃我一看就知,难不成我会拿涩果子让你吃吗?” 避少阳不懂,仅仅几颗野果子,她有必要表现得那么高兴吗? “是吗?”黎夜儿觉得好奇。“你家住何处?为什么能够见识到这么多特别的东西呢?” “我家居”他吞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居住在山野之中,常常可以找到一些珍奇异果。” 好险哪!迸人说言多必失,果然没错,差点就把自己的底给掀了!现在正值风声鹤唳之时,在尚未明确摆脱管府的追踪前,还是小心为上。 “难怪你对周遭之事如此敏锐及了解。”夜儿虽然有些惊讶,却没有怀疑。“我原本还以为你系出名门呢。” 她感受得出来,他的谈吐、举止行为散发出非富即贵的气息。 不会吧?管少阳暗暗抑下惊讶的表情。 说她笨,倒是眼力极准,竟然看得出他的出身?! “你说笑吧!瞧我这副穷酸模样,怎像是有啥来头?”他干笑几声。 “人的外表不代表一切。”夜儿很认真地对他说道:“内心却比外貌重要,你的心地这么好,在我眼中,你就是令人敬佩的好人。” 她的直言坦率让管少阳觉得脸上一阵热,他故作不在乎地瞧了瞧晴空。 “话别说得太早,天都会有不测风云了,人心怎说得准?” 她的恩公脸红了,黎夜儿掩嘴一笑。 “无妨,你不会丢下我就好。” “你别又来了!”管少阳受不了地皱眉头。 她怎么总念不烦?像是在他耳边念咒,夜以继日地,好让他走不开身。 “你算了!”管少阳没辄地拉起她,拍落她发上的草肩。“你再找一堆问题来烦我,下次我就不会再回头。” 黎夜儿朝他嫣然一笑。 “那我一定要跟紧你,让你没机会离我而去!” 避少阳摇头叹气。 “唉!我啊,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走吧”她推着他前行。 小径林荫,轻荡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满足笑语。 两人一路上结伴而行,时间倒也过得快,到了傍晚时分,果然就到了城镇里最热闹的市坊。 “走了一天的路,肚子饿了吧?”管少阳双手环胸问道。 “嗯。”黎夜儿想了一下,点头。 事实上,跟恩公一道走有趣极了,他总说些令她憧憬莫名的事给她听,她哪还有心思想到吃上头。 不过此时让他一提,倒真是有点饿了。 “今天你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走,我带你去吃顿好的!”管少阳很快地领她至最繁华、人声鼎沸的酒楼。 牌匾之上横写着“晓春筑”三个大字。 黎夜儿站在酒楼门外,目瞪口呆。 “好多人” 常听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在江陵成长的她从不知这句话的真假,如今亲自走了一趟,才算了解江南丰衣足食的富庶程度。 “住在这儿会不会太奢侈了?”夜儿小小声地问了一句。光瞧这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酒楼,住房费想必不便宜。 “奇怪,你不是来自名门的富家公子吗?我找这酒楼才配得起你的身份。”管少阳饶富兴味地看向她道:“你在怕什么?难不成,你怕我银两不够而将你典当在此?” “才不是!”她反驳道。“其实,我并不是这么注重排场的人,生活只要过得去,不一定得山珍海味,粗茶淡饭也有它美味之处啊。” 最重要的,他并非富有之人,让他破费岂不是害了他? 避少阳好笑地道:“虽然这酒楼是比一般豪华了些,但你没必要这么客气吧?”她是在顾虑他会要她付帐吗? 黎夜儿并未回答,只是将背上的包袱卸下,拿出了一个包裹好好的绣袋,推至他面前。 “你?”管少阳挑眉,不知她又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我想过了,我身体瘦小柔弱,银票放在我身上太容易被抢了,像方才那样的事势必会再发生,不如,我就将它交给你,由你保管也比较安全;当然,我既然与你同行,代表我也得负担一路上的费用,这银票就让你全权处理了。”说完,黎夜儿将绣袋塞入他怀里,朝他笑了一笑,便兀自走入酒楼。 避少阳愕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勾起了漂亮的唇角。 她是怕他没法付帐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才将全副家当都交给他,担心他不接受,还用这么牵强的借口 放在她身上容易被抢? 呵呵,真是服了她。 “原来笨丫头,就这么信我吗” 唉!傻傻的性子,他真不敢想象若是她没赖上他,后果会如何。 说真的,他连想都不敢想。 “这位公子,不好意思,咱们晓春筑的佳席都客满了。”掌柜对眼前粉雕玉琢的小鲍子抱歉道。 “这样啊”黎夜儿惋惜地望了望满室的座无虚席,名闻天下的大酒楼当然人也多,她知道这并非店家的错。“谢谢你,掌柜。” “什么事?”随后进来的管少阳看到了她无奈的表情。 “没有,只是我们来晚了一步。”此时正值用膳时刻,怕是各个酒楼客栈都是如此高朋满座。 掌柜看到黎夜儿身后的男子,马上恭敬地对他鞠躬。 “东堂主” “嘘!”管少阳赶紧以眼神示意,此非常时刻,他不想让人得知真正身份。 “掌柜的,就别忙了,随便给我们个位子就好。”他眨了眨眼,老掌柜便了解地点点头,领着他们上楼。 奇怪,方才掌柜的不是说客满吗?怎么恩公跟他说了几句话,马上就有空位了呢? 黎夜儿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某种怪异的感觉一闪而过。她有种错觉,像是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 “还考虑什么?走吧。”管少阳见她仍呆愣在原地,拉着她就往他的老位子走去。“别一副傻不隆冬的呆样了,掌柜的告诉我方才正巧有一桌客人退席,所以才有位子。”他非常明了,要是不解开她的疑问,他大概也别想悠闲地用膳。 “原来如此。”是她自己想多了。 两人让掌柜的领路,穿过了重重回廊,来到了一处清幽别致的阁楼,美妙如天籁的琴音随着他们愈来愈近而更显悦耳。 好高超的琴艺啊!简直与她的雪表姐不分轩轾,黎夜儿在心里赞叹。 “我说是哪位贵客临门呢,原来是你这只倦鸟啊。”抚弦的长指停了下来,阁楼里的美丽女子微笑道:“知道你要来,早将酒菜准备好了。” 说话的女子为“晓春筑”长袖善舞的经营者风袭人,而她的另一身份是影飞城南堂之主。 “果然是貌美细心的好妹子,袭人,多谢啦!”管少阳有如在自家般轻松自若,早已习惯与她说笑的关心方式。 站在管少阳身后的黎夜儿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绝美女子,听他们俩的对话,似乎很熟啊“你我之间还需客气什么呢?”风袭人巧笑倩兮地瞄了瞄他身后白净清秀的“公子”身为女子的敏感让她一眼即发现了“他”的乔装。 “这位公子是?”袭人眨眼惊讶道。 哟!很难得,少阳虽然风流、爱四处招蜂引蝶,可却很少将人带在身边,因为他不爱拘束怕麻烦。 “何时结交了这么一位俊秀公子,怎不跟妹子我介绍介绍?” 避少阳听得出好友口中的揶揄意味,他大手往后一捞,抬出了躲在他背后的人。“介绍是吧”管少阳接过风袭人递来的醇酒,轻啜了一口。“她是我从阎王那儿抢来的傻瓜,救了她之后就赖着不走了,其它的你自己问她。” “只是这样吗?”袭人笑中别有用意。 少阳的性子她怎会不清楚,要是他不愿意,别说是个素昧平生的姑娘,就算是自己与他相识多年的同伴,想要牵绊住他狂放的心,也难。 风袭人按下内心的窃笑,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家住何处?瞧你年纪尚轻,府上怎会允许你一人独行?看你的模样,似乎是离家远行吧?”一个小姑娘单独远行,饶是女扮男装,总还是太危险。 “我是的。”夜儿幽幽地点头,心思还在恩公为自己介绍的那番话语上打转。 唉!在他眼中,她也只不过是个硬赖上他的无赖之流吧?想想也是,两人同路而行,他对她的来历一点也不好奇,反倒是自己对他的身世背景好奇得紧,可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我家住江陵,远行江南是为了找寻逃婚的兄长。” 江陵? 避少阳有一瞬的呆滞,但很快地,他便拋去脑中的怀疑。 不可能那么巧。若是管府派人出来寻他的话,应该也不会找个生份的小丫头印象中管府里没有如她这般年纪的奴仆。 呵,这么说,这丫头的兄长和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喽!避少阳在心里为两人默哀。 “哦?”袭人停下斟酒的动作。 这年头世局变了,男人以逃婚为乐?她好笑地瞥了瞥身旁兀自饮酒自得的好友。 “既是你的兄长,有名有姓应该很好寻找,晓春筑来往之人多,或许我可以替你留意留意。”风袭人温柔地对夜儿承诺。 “真的吗?”黎夜儿闻言,眼睛一亮,继续说道:“其实,他离家已经许多年了,若说长相面貌,我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了。不过,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或许你们曾听过。” 避少阳点头。“也许,说来听听吧。” “我都唤他阳哥哥,”夜儿抬起纯然的笑脸回答道:“他的名字叫管少阳。” “锵”的一声,管少阳手上的酒杯掉到桌上。 而袭人的表情更是似笑非笑地瞄向“中箭”的主角。 “你说管少阳是吧?” “是的。”夜儿偷偷瞄着两人瞬变的神色。“我说错什么了吗?”她小小声地问。 怎么大家瞧她的眼神这么怪异? “你、你”管少阳惊恐地指着她。“你又叫什么名字?” 印象中,会软声软语唤他阳哥哥的人也只有“她”了老天!这不是真的吧?逃了这大半圈了,还会倒霉地被碰上,难道是命中注定? 黎夜儿对他绽开一抹欣愉的笑靥。 “我叫黎夜儿,来自江陵席府” 至此,真相大白。命运,果然无法任意驱使哪! 夜深,月明星稀,很适合逃跑的时机。 “你真的不告诉她?就这样不告而别?”烛火闪动,相映之下,风袭人的表情有些幸灾乐祸。 认识许久,她难得看到少阳如此急躁慌乱的模样呢。 “不走行吗?老天!我从没有一刻像现在希望司空的能力别如此准,我已经很努力的痹篇所有可疑的情况了,结果” 呿!都怪自已太好管闲事,救了人也就罢了,做什么还让她同行,简直拿石块砸自己的脚! 他呕死了! 风袭人似笑非笑。“你真放心丢下她?如果我记得没错,黎夜儿应该就是你曾对我提起过的绿罗裙儿吧?”当年少阳不告而离家时,心底最为愧对的人。 闻言,管少阳收拾的手稍稍停顿,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原来,那天遇到她那种怪异的感觉就是在提醒我该闪人了。唉!她竟是绿罗裙儿,我怎么没想到呢。” 少阳话语中的自怨自艾让风袭人露出微笑。 “我看阳哥哥你也别整理了,你根本跨不开脚。” 少阳以前有多疼爱“绿罗裙儿”她是不了解啦,不过以他的个性,嘴上嚷得大声,其实比谁都要软心肠,要他丢下不识人性险恶的黎夜儿逃走,还得多多考虑。 况且,少阳向来对姑娘怜香惜玉,总不可能见死不救。 “多谢你的了解,恕我现在高兴不起来。”管少阳没好气地回道,干脆丢下收拾好的衣物踱至厅里。 他怎么也想不通,如果老家派人来逮他回去成亲,再怎么也轮不到年纪尚轻又不谙人性的黎夜儿。 风袭人耸耸肩,走出内室,自怀中拿出一封信。 “你想破了头也没用,有什么事等看完信再说。” “信?”那又是哪儿来的鬼东西?糟!他眼皮愈跳愈厉害了。 风袭人呵呵轻笑。 “司空昨夜派人快马送来的,为席家小姐亲笔。”少阳的表情真绝! “席吹雪那臭丫头会有什么好事要交代?!”管少阳厌恶至极,却又不得不拆,因为他知道里头的内容必定跟黎夜儿独行寻他有关 亲爱的未婚夫婿: 好久不见啦!不知你是否收到我的“大礼”了?想必你此时心里非常感谢我吧? 没错!让你最疼爱的“绿罗裙儿”亲自前去寻你是小姐我的主意,不过,你也别咬牙切齿,谁要你身处自由令我眼红?总不能让你太过逍遥,所以,我为你准备好一份差事保护夜儿的安全。 避少阳看至此处,心沉了下,又继续看下去。 你想到了吗? 我们幼时在我爹娘房门外听到的密谈内容,确有其事。夜儿的父母及兄长并非死于一般盗贼,而是另有其因。近来,在席府鬼祟徘徊的恶人愈来愈多,我担心当年的惨事将卷土重来,所以,我送她至你面前。 当然,这么严重的事为何交付给你? 呵!聪明的未婚夫婿,自己猜猜吧。 闲来无事听流言的吹雪亲笔 避少阳白眼一翻! 呿!还不简单,见不得我太清闲,想报仇是吧?丢一堆麻烦事来缠扰我! 都知道夜儿现在身处险境了,竟还敢要她独自出远门?管少阳为席吹雪的粗率火大。 “怎么了?活像只暴怒的猛狮,和黎夜儿有关?”风袭人想来想去只有这可能性。拜夜儿之赐,她终于见到少阳风流快活之外的面貌。 “要是无关,我就不会这么难以决定了。”管少阳唉叹连连。 “司空说的没错,你近来的桃花真要砸得你头昏眼花了。”她声音中有压抑的笑意。 “你来这里是要对我落井下石?”他瞪好友一眼。 “难得机会”袭人顿了一下,才又道:“想必,对于黎夜儿之事,你心里已有计较,司空要我代为转告慎言谨行,以防不测。” 避少阳率性地撒了撇嘴。“啧,司空把话说得那么玄秘做什么!” 他根本没想要去做什么,了不起把黎夜儿护送回席府,其余,就不干他的事了,更别说什么危不危险了。 “司空的预知能力向来奇准。”袭人提醒他事关重大,别莽撞行事。 “我倒希望会有意外。”管少阳再度唉叫。 不能怪他提不起劲,谁叫“红鸾星动”四个大字压得他心惊胆跳。 老天爷也真是的!想牵红线也得瞧准啊,把别人的姻缘接到他身上,岂不害他? 唉,想来就烦,他干脆狠心点,不告而别算了,反正也不差这一次。 嗯,就这么办! 第四章 暗夜。 精雕木门微微地开了一条细缝,炯亮的大眼四周转了转。 没人,很好。 避少阳蹑手蹑脚地踏出自己房门,小心地压低声响,以防惊醒隔房的黎夜儿.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想了许久,愈来愈觉得这浑水不可蹚。 暂且将麻烦两字丢开,想想黎夜儿,好不容易她在席府忘却了过往,何苦又将惨痛的记忆唤回?就让袭人拖延一些时日,让她在这等“阳哥哥”暂时在晓春筑避避风头,过些时日他再修书请席府派人来接回她。 既可保她安全,又可让他快乐逍遥 这是他目前所想到最好的主意,但为何他心中浮起了某种愧疚情绪,和多年前的如出一辄 避少阳匆促的脚步渐渐慢了,直到他发现自己步伐静止 细细低微的吟诵声自亭台传来,熟悉的嗓音正吟哦着凄迷的诗词 那,是绿罗裙儿。 “春山烟欲收,天澹稀星少。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言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爹娘,您们教女儿的,我都还记得”黎夜儿睁着晶莹的眼,抬头望向天际。 回忆中,爹总爱抱着她坐在凉亭中看星星,慈祥地念诗词给她听。出事的前一天,爹尚抱着她念这词,没想到爹娘与哥哥逝去后,这阙词竟成为她思念他们的凭借 微弱的星光照在黎夜儿略显苍白的脸庞,晶莹闪烁的 是她的泪水吗?他印象中的绿罗裙儿,向来是爱笑开心的小姑娘,怎么会有这样难过的表情? 是他离开老家太久了,所以对她生疏?或者,他根本未曾了解过她管少阳想着想着竟呆了。 “恩公、恩公?”一双匀净柔荑在他面前晃呀晃的。 避少阳回过神,娇憨的面容与记忆中的小脸渐渐叠合,成为眼前的她。 “恩公在想什么事,竟出神了?”黎夜儿凑近他。 “呃,没什么。”管少阳盯着她,黎夜儿依然是一张带笑的脸,方才的泪人儿似是他的幻觉 不,她的鼻子红红的,明明是泪流的痕迹。 “你别老叫恩公思公的,难道我没名字吗?!”黎夜儿佯装若无其事的举动,让他有种被她摒离的错觉。 “自始至终,你都未告诉我你的名字啊。”所以她也就以恩公称呼他了,怎能怪她? 不过,也真奇怪,她叫了许多天他都没反对,怎么今晚突然不准了? “你就不会问我啊!”他气极,一时忘记自己方才正要落跑,屁股一坐,兀自生闷气。 恩公今晚有点奇怪,是不是在无理取闹?“好吧,是我不对。请问恩公名讳”夜儿顺着他意,重新再问。 又是恩公!避少阳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为何今日他就是听不惯这两字? “我叫管管非!” 最后一刻,他还是改了口。 目前,他尚不想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她,只因,他仍在挣扎什么原因,他还没能想通 “你姓管?”好巧!是阳哥哥的同族人。“难怪我总觉得你很亲切,与阳哥哥一般。” “那可真是可惜了,我不是他。”管少阳面无表情地接道。“方才,你在亭子里念什么?” 黎夜儿脸色微变。 “你听到了什么?” 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一个人舔舐伤口,不想让人看见或听见自己软弱的一面,如果让人知道自已连情绪都控制不了,那会让她更自卑。 包何况,他与自已并没有任何关系,没有必要来分担她的悲伤难过,虽然她有时也渴望有人能听听她心底的话。 “你想念你的家人。”管少阳抬头看她。“坦白没有什么可耻,为何你要隐藏心底的难过?” 黎夜儿感到难堪地别过脸。 “这跟你并无关系,管公子。” 去他的没关系!避少阳暗自咒骂一声。 “算了,心情好些了吗?” “我”夜儿咬住下唇,偏过头不看他。“管公子” “我叫管非。”他拒绝疏离的称谓。 “好,管非。我的心情如何,干卿底事?”夜儿知道自己这样说话很无礼,但就是无法克制情绪,就算他看见了她一时的失控伤心,也不代表可以探究她的私事,为何他要往她心头的裂痕刺去呢? 避少阳想也没想直觉回答:“就凭我可以带你去寻找你的阳哥哥。” 他真的完全忘了,自己方才正避之唯恐不及地想摆脱她,现下又将所谓的“麻烦”搅上身。 “你知道阳哥哥的下落?”黎夜儿怀疑。 “我自有我的方法。”罢了罢了,反正他原本的计画全数被打乱后,也不差这事了。 “你在威胁我?”黎夜儿瞪着他。 避少阳闲散地靠在石桌。“用你阳哥哥的下落换你方才的心事,很划算。” “我做什么要听你的话?!”无赖男子!夜儿转身想走。 “想想你找寻管少阳的目的吧。”他懒懒地丢下一句。 黎夜儿的步伐顿住。“你”雪表姐心碎神伤的脸庞浮现在她脑海,她知道自已根本没法逃避。 “如何?”管少阳气定神闲,很有把握最后会如他所愿。 黎夜儿脑中动了动,深深吸一口气。 “好,我若说出来,你也得履行你的承诺。” “当然。”管少阳拂拂肩上的灰尘,一派悠闲。“不过,我劝你得说实话,你女扮男装欺瞒我的事,我还没释怀。”瞧她那表情,就知她心里正打着什么主意。 想编派个故事来欺他?门儿都没有很好,往年熟悉的感觉慢慢回来了。 “你知道我是女子?!”黎夜儿诧异,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早在我救你上岸时就发现了。”他得意地公布谜底。 “而你一直在装傻?”她不可思议地瞪他。她看错了,他哪是什么好心人,明明是只奸诈狐狸! “你扮得那么起劲,我哪好意思戳破你的伪装。”唉!他心地很好的呢。“怎么,想好了吗?” “我不懂,我的事对你而言有那么重要吗?”黎夜儿头一次遇见这种怪人,以探人隐私为乐。 “重要吗”管少阳得意的笑痕渐渐淡了,很讽刺的,他自己竟也无法说出个所以然,只是关心吧 毕竟,两人相识一场,她的童言童语曾带给自己不少快乐的回忆。 “好奇不行吗?要你一个姑娘家不远千里寻人的动机是什么,我很有兴趣了解。”他望向她此刻稍嫌单薄的身影,等待着。 黎夜儿抑下满腔的不悦,了解到如果不顺他意,今日是不可能太轻易逃过的。 终于,她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我是个孤女”轻风送来她的低语。“所以我重视我现在所拥有的感情,虽然那终究不属于我。” 顿了一会儿,她幽幽地叹道:“自亲人在一场意外中丧命后,我就被姨爹与姨娘带回席府;在那一刻,我以为永远失去的亲情全数回到我的生命中,那是一种很矛盾的感受,因为,我害怕。” “短暂拥有之后,便是永久的失去。”管少阳缓缓地接道。 幼年的悲剧伤她至深,无形之中已造成了她恐惧的心理。 “嗯。”夜儿无意识地点头。“姨爹娘、雪表姐、还有阳哥哥,大家待我如亲生当我慢慢忘却丧亲的痛苦后,以为可以放心地享受亲情之时,阳哥哥弱冠礼的翌日,他支开了我,不告而别。” 回想起那日,黎夜儿的心头仍有隐隐的痛。 “我想找到阳哥哥,亲口问他为何当年他要不告而别?不只为雪表姐的婚约,更为我多年来的疑问。” “原来如此。”管少阳蹙眉,他的出走竟让她自责甚深,难怪昨日在树林中她哭得那般凄惨,以为自己又被丢弃。 “你不需这样,我”他轻叹一声。“我想,管少阳出走也许只因他的任性,根本与你无关。” 夜儿转眼望向他。“是吗?那么爹娘呢?撒手离我而去,阳哥哥也是如此,就连”你也如此不是吗? 避少阳不禁忆起当初出走的想望,偌大的管府,却让他常有一种无处容身的窒息感;他其实可以不走,任凭岁月将人销。 但,心不甘哪! 许多内心的想望,他此时无法诉与夜儿知晓,只是轻道:“有些时候,人总有许多的不得已。” 命运的无常,就来自于它的半点不由人。或许他的抗拒造成的是暗不见天日的未来,但他依然甘愿,因那是自已所选择的,没有人可以勉强他做不愿的事。 他想过的是自己想要的日子。 “我想,应是上天老爱与我玩笑,只要我愈珍惜的,愈易失去”她虚弱地笑笑,吐露出内心沉重的过往后,抑郁淡了些,可却觉得好累。 “你是个坚强的姑娘,凡事隐忍心中而不向人倾诉,但,这只会让你愈来愈无法快乐,我想管少阳若知晓,必定自责甚深。”管少阳心底泛起淡淡的疼惜。 他竟没发现那个爱笑的小女孩,心里竟有如此沉重的不安全感,一直以为她在席府是快乐幸福的。 在他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惘时,是绿罗裙儿的童言童语带给他奢侈的快乐,而在她难过之时,他竟是加深她自卑自怨的祸首。 夜儿摇头。 “他根本不会知道因为阳哥哥早忘了管府的家人、雪表姐,也忘了我。” 所以他才不愿踏上归途,独自在广润的天地遨游。 忘?管少阳苦笑。 牵绊永远还是牵绊,若是他能忘,现下人就不会在她面前苦苦撑着了。 “你坚持了这么久,也累了吧?”他悄悄地挨近了夜儿,轻轻地点了她的睡穴,收起指尖的剎那,她便如婴儿般沉沉睡去。 “睡吧,绿罗裙儿,你珍惜的,我会为你追回,不会让你再失去了,再信我一次。” 经过今晚,管少阳心中已有计较 逃避不了,那就面对它。 清晨,露水未干,静谧的城郊飘送沁人脾胃的清新花香,一阵凉风吹来,让人昏昏欲睡。 避少阳眼明手快地捞起黎夜儿险些下滑的身子,失笑道:“怎么?你还没醒吗?”她还是同幼时一般,嗜睡的习惯仍在。 “唔我们是不是太赶了些?”夜儿混沌未明地喃喃自语。 都怪他,耍赖要她说一堆往事,不但将就寝时刻弄迟,也没告知今早就得离开,害她走了老半天,精神仍不济。 “不会,你不也想早日找到你的阳哥哥?”管少阳拍了拍她的双颊,提提她委靡不振的精神。“醒醒,我真怕你一个不小心,掉下马去。” 他没说,她还昏昏沉沉的没想到,怎么自已竟与他共乘一匹马? “你懂男女之别吗?”黎夜儿稍稍退了开身子。 “你问这是什么怪问题?”管少阳只当她还没醒,一手策马前进,另一手更拥紧了她的腰身,唯恐她一打盹就掉下马。 “我是个姑娘。”她欲挣开他温热的手掌,努力地扒开如紧箍咒的箝制。“男女之别,是以避议。” “你现在身着男装,何来男女之说?”管少阳可非省油的灯,轻轻松松就堵了她的嘴。 “可是”黎夜儿困惑,他似是而非的道理让她没法反驳,她可能真的还没清醒吧。 “那,可不可以松开你的手,我觉得不太合宜。” “不行,万一你一打瞌睡又掉下马,那可不是好玩的。”管少阳逗着她,为了加强自己的恐吓,他暗暗地踢了下马腹,受惊的马儿马上嘶呜一声,窜动了起来。 “哇” 黎夜儿恐惧之下,反手紧紧地抱住避少阳,乐得他笑开了俊颜。 “哎呀!抱住我不合礼教哪,快放开我。”管少阳嘴里嚷嚷,表情可是十足的愉悦。 黎夜儿眼角余光瞥见了他的得意。 “原来你在作弄我!”她赌气地偏过头。 夜儿气嘟嘟的双颊真可爱。“开开玩笑罢了,别生气啦!瞧,你的精气神不全回身了?”他宠爱地拍拍她。 “哼!”夜儿打掉管非温热的大手,他总爱在她脸上摸来摸去,感觉很奇怪耶! “我们现在去哪儿?” 避少阳抬眼望日,估了估时刻。 “据我得到的消息,管少阳此行将往西行,依路线,距下个城镇需要数天,我想,餐风露宿不可免了,你得有心理准备。” 他没有忘记上次的意外,有人蓄意想取绿罗裙儿的性命;而在那班歹人失手后必会再起杀机,比起来夜宿野外是较客栈酒楼不引人注目,若出事,他也能全力保护她。 “不用挂心我,我并非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既然决定远行寻人,她早有随遇而安的心理准备。 “也对,你的体贴细心是许多人比不上的”管少阳想起进晓春筑前她傻气的举动,不觉失笑。 “什么?”她没听清楚。 “没有,我是说你傻里傻气,哪有一般姑娘的聪慧可人。”他开玩笑说道。 “是,我哪像美丽聪慧的袭人姑娘,一双巧手挥舞的尽是人们爱慕的目光。”夜儿心直口快地回了他一句后,尴尬地红了一张俏脸。 她在说什么浑话啊!像极了妒妇的口气,连自己都唾弃! “哟!我好像闻到了酸酸的味道,奇怪?难不成是干粮发酸了?”他蹙眉思忖的模样再正经不过,看在黎夜儿的眼里却刺眼极了。 又逗她! “爱拈花惹草,活该你鼻子有病!”她红着脸、偏过头不看他。 太有趣了!避少阳哈哈大笑。 “天!你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看来,席吹雪在江陵一点也没闲着,忙着调教过于老实的小妹子哪! 他笑什么呀!瞪着他过于灿烂的笑脸,黎夜儿心头陡地一跳 又来了又来了,那种特别又熟悉的感觉,似是飘飘渺渺的记忆中也曾有过。“你”她想问他:他们是否曾经见过面? 夜儿才想开口,便发现他笑脸倏地一敛,腰间温热的大掌猛然收紧,拉紧了缰绳,骏马跳直嘶呜,在坠马的瞬间,他拥住她飞掠而起,等到她张眼之时,两人已立于树梢。 “这是?!”在喘息的片刻,她终于得以正视眼前死里逃生的危机。 冷意窜上她的背脊,那是一支致命的箭! 望着入木三分的箭柄,她不敢想象若是方才他没抱着她躲避,此时恐怕她已命丧箭下。 “这会不会是附近的猎户眼花了,将我们看作野味?”她愣愣地问道。 “夜儿,你的见解很特别。”若非此等情况不寻常,管少阳真会被她的话绝倒。 试问,两个人乘在马上,哪个猎户会如此不长眼? “你在这里待着,我去看看。”在确定周围无人之后,管少阳抱她跃下树,近身拔出深入树干的箭。 箭尖能够笔直中的,代表此人内力不弱,而箭上沾了某种赤红的葯粉,只有一种可能 箭上喂毒。 若他没记错,箭矢是朝夜儿射来,意图十分明显。 究竟是谁欲置她于死地? “不是吗?”他的表情太过凝重,黎夜儿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那” “没事。”她红润的娇颜蒙上苍白的疑惧,握紧的手心透露出害怕,管少阳不着痕迹地抹去眼中的狠戾,换上惯常的笑脸。“也许真是那个猎户年纪太大,而你的叫声让他以为有只落难的野鸟。” 夜儿失去亲人后,席府人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习于安稳单纯的她,几曾遇见这样的危险情况? “真是这样?”她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他深邃的眸光中闪烁着些许她无法看清的弦外之音,夜儿努力地分辨其中的含意。 “瞧,箭射来了这么久,还没看到人,看来那位猎户果真年纪不小,如果他发现其实他差点射错了人,心里必定十分过意不去,你说是不?” “是吗”黎夜儿望了望杳无人声的四周,心想也许他说的是真的。“我们还是在猎户来前快走吧。” 避少阳浮起了一抹微笑。原谅他利用了绿罗裙儿天真单纯的性子,只因有些事太过复杂,不是现在的她能应付。 纵使黑暗会来临,他也得为她掌灯,使她不致没人无边际的恐惧之中。 算是他亏欠她。 “好。”管少阳微笑应允,在跃上马背前,使力折断箭柄,暗中将箭翎收入腰际。 特别的箭翎象征来自权贵人家,如果他没记错,此箭出处大有来头,会出现在荒郊野外岂不怪异? 呵!事情似乎愈来愈复杂,也愈来愈有趣了。既然对方处心积虑引他注意,他岂可太失礼? 现下,不参与这游戏都嫌可惜哪。 宁静的森林被暗箭划过了冷意,引来抖擞的落叶纷飞,马蹄再度奔驰而去,尘土飞扬 脚步轻巧。 轻灵的身影如晨曦露珠,闪耀动人的光芒。 青绿的衣袖飘飘然,黎夜儿蹑手蹑脚的同时,不忘回头观望这林间是否有人,因她接下来要做的可是一件“重要”的事。 昨晚,一如几日来夜宿郊野,她负责生火,管非则张罗食物野味,而众多食物之中竟有鱼虾呢。 是鱼虾哦! 莫怪她如此兴奋了,有鱼就有水啊! 对一个已经多日未曾净身、脏兮兮的姑娘家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令她振奋了。当下,她马上决定等管非熟睡而天将亮而未亮之时,偷偷去寻找小径尽头的河畔。 虽然,管非就寝前一再嘱咐她不可乱跑,且必要时一定得让他同行夜儿知道他的担忧,也因他的好心而感动,不过那地方只在附近而已,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水流淙淙的河畔已经在向她招手了呀。 包何况,她总不可能请管非陪她吧? 他的个性开朗、不拘小节,但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她还懂,这几天他俩同行同寝呃,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但早已超过雪表姐告诫的举止太多啦! 不知为何,在离开晓春筑之后,她就觉得他的态度有些不同了 以前虽也是待她极好,但总是保持若有似无的距离;现在,管非在健步往前的同时,不时会停下来等她。 或者,他会勾住她的肩头,有时在静谧的森林里,合拍的心脉跳动声响更是大得令她无法忽略 想到这儿-夜儿的脸庞浮起一抹红晕,脚步更快了。 她得赶紧泡泡水,让自己的脸儿退退热度。 黎夜儿一直没发现,自己身后还有一个追随她身影的人 避少阳放轻了足音,跟着这个把他的话当耳边风的女人,愈走愈恼火!明明嘱咐她不准单独行动了,究竟有什么“大事”让她在天微亮的时候偷跑? 难道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连告知一声都嫌麻烦? 他习于在睡眠时也保持高度警戒,所以在身旁的人儿一有动静时,他马上就醒过来,也因此看到了鬼鬼崇崇离开的黎夜儿。 在尚未弄清楚是谁要加害她之前,他得亦步亦趋地守着她,任何一次的疏忽都可能导致“绿罗裙儿”香消玉殒,而他无法忍受这个可能! 避少阳被自己猛烈的想法给骇住!他霎时停了脚步。 他究竟在做什么? 何时开始,自己竟将身外之人看得如此重要了? 一直以来,他怕牵绊、怕受人控制,因自觉生命如此短暂,若是时时刻刻得依旁人的眼光、期待来过活,别说他会受不了,即使要自己勉强去接受,终有一日也会因此而疯狂。 所以,他毅然拋开一切束缚,奔向自由。 就连感情也是。他多情,却也无情,因他从不让情感的牵绊系住,也才能走得潇洒。 而,对夜儿牵挂、忧心的感觉是他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的感情牵绊吗? 恐慌与踏实的情绪同时降临心中,管少阳恐惧的是自己的无牵无挂似乎就要从此远去;而踏实的是自己几日来莫名其妙的举止终于找到了着落点,不再飘摇不定。 为何绿罗裙儿是未婚妻的表妹子?这是否意味着自己终究逃不过那名曰“家业”的大牢笼? 对于从未伤过脑筋的事,如今随着“绿罗裙儿”再度走入他生命,全数回到他该考虑的未来。 命运,究竟是如何地弄人? 他想,他有点明白了。 第五章 “呵好舒服啊!”淙淙的流水声中,一抹美丽的身影浸润其中,净身的清凉快意让黎夜儿乐不思蜀,忘了时间的流逝;此时煦阳早已露出了脸,洒得她浑身闪耀的金黄光辉。 双手掬起清澈的山泉,她沾湿了长发,顺了顺柔软的乌丝。为了女扮男装,她舍弃了繁复的缀饰,只用了一条青绿发带绾住,而此时,解开的长发如瀑似地飘散在河面上,形成出水清灵的美丽。 对她而言,洗去的不只是脏污,更是浑身的疲累。离开江陵,她一心一意寻找阳哥哥,累积的紧张情绪终于在这一片山水之中稍稍地放松。 黎夜儿徜徉在蓝天绿水之间,背靠着岸边大石,她心满意足地轻叹。 等一下她回到山洞后,一定要告诉管非有这样一个好地方。既已决定同舟共济,没道理有福她独享是吧? 何况,他待她极好不但带她寻人,也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有时,她会趁他不注意时偷偷瞄他,阳光照在他的侧脸,形成耀眼的轮廓,然后她就会心头怦怦跳,忍不住叹息上天的不公 仅仅是粗布白衣,却无损他的俊美,而那宽润的胸膛似乎可以容纳世间女子们最渴盼的柔情 哎哎她在想什么呀! 黎夜儿赶紧掬起凉水轻拍已热辣辣的脸庞,暗骂自己怎会有那样的念头呢。 她想,假如她的阳哥哥娶了雪表姐的话,必定也像管非那般,稳稳地藏纳雪表姐的柔情似水,为她撑起一片有情天吧? 那将是多美好的幸福 难得的放松使她失了戒心,昏昏欲睡的人儿浑然未觉,就在身旁不远去,一条吐着红信的蛇正无声无息地靠近 避少阳刚巧眼见这一幕,心脉几乎停止跳动 “夜儿,小心!” 黎夜儿被突来的吼声给惊吓,愕然回头,也就在此时,那条吐信的蛇受惊地伸直了长身朝她攻击 “噢!” 一阵刺痛从肩胛上袭来,她痛叫出声。 顷刻之间,那尾蛇便让飞掠而来的管少阳给射入树干,蛇身仍蜷曲蠕动。 “赤蛮虺?!”管少阳大惊,他记得这类毒蛇大多生长在南方沼泽,怎会出现在这偏寒的山麓?难不成又是预谋,有人要杀她? 避少阳自水中捞起她软弱无骨的身躯,在心急之余倒也无暇去关心礼不礼教。“你怎么样?感觉还好吗?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快回答我!” “你我” 他怎么在这儿呢?黎夜儿忍住阵阵的刺骨疼痛,勉强地开口:“放开我,会弄湿你的衣衫”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担心我的衣衫湿不湿!”管少阳快速地褪去外衫,盖上她光裸的身子,施展轻功回到洞穴。 “对哦,我真傻,我该担心的是我的名节痛!”她痛苦地喘息着,冷汗直冒。 “闭嘴,别说话!” 避少阳心急如焚地将她轻放草堆上,连忙为她点了全身数大穴位,护住夜儿的心脉,暂时止住血液的奔流。 他扶起她冰冷的身子,靠在自已胸怀,渡给她些许的温暖。 “夜儿,睁开眼看我!” 黎夜儿神智飘忽,遥遥远远传来了他好听温柔的声音,她缓缓地张开眼。 “管非你怎么这么紧张呢我好不习习惯” 知道他焦急的神情全为了她,夜儿浑身除了痛苦外,更有了一些些甜甜又酸涩、从来都没有过的陌生感觉,这是否代表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了? “夜儿,你先听我说”管少阳深吸了一口气。“那蛇妍艳异常,我怕是有剧毒。” “剧毒?”夜儿喃喃自语:“那不就代表没救了?怎么办呢?阳哥哥还没找到,雪表姐一定很难过” “别再说了!”管少阳心疼地抚抚她苍白的脸颊。“你自己都快过不了,还管席吹雪那鬼丫头!” “雪表姐人很好的,你别骂她嘛咦?你怎么知道雪表姐的名字好疼”蛇伤的痛楚再次袭击黎夜儿,她微弱的呻吟声让管少阳刷白了血色。 “你闭嘴,受了伤还这么多话!” 他知道,再这么拖延下去,毒血冲出经脉,即使护住她的五大穴位也没救了,唯一的办法只有 避少阳掀开她肩上的衣衫,雪白的肌肤上有大片的瘀黑,而那两点蛇牙穿红怵目惊心。 无法再思考太多了,他必须要当下决定! “夜儿,我现在要救你的命,对你来说或许会有点痛,你得忍忍” “唔”涣散的目光集中在他炯炯有神的眼瞳,然后夜儿就见他俯下头 不不,他该不会是要以嘴吸去她肩上的毒血吧?!难道他不知毒液极有可能因一个小小的伤口而渗入他体内,使他命丧? 夜儿微弱地喃喃:“管非不不要傻” 他那样睿智的思虑,不可能不知道的,那为何要冒着危险救她? 为什么 她想哭了。 避少阳专心地在她肩上一吸一吐,赤黑的毒血渐渐转变为鲜红色,而他也缓下动作,分神观察她的状况,这一望,却发现不知何时她的脸庞早已布满泪痕。 “你怎么了?很痛吗?”他长指为她拭去泪滴,稍一提力,便发现指稍抖颤了下。 糟!他的头开始昏沉,或许是方才处理不慎,而让毒血渗入他体内,毒性发作了?唉,他真是急疯了,一心只为抢救她,才忘了该运气保护自己,以防毒液侵入。 事实已证明,他的确无法忽略那个不知不觉盘旋心头的她了。 “不,不是痛。”黎夜儿贪恋他指尖的温暖,吃力地抬起手,握住他。“你这样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避少阳笑了一笑,力持视线平稳。“你忍一忍,毒血清除后伤口很快就会痊愈。” “为什么救我?”黎夜儿仍偎在他胸前,微弱地问着心底的疑问。她想知道,之于他的奋不顾身有何等的含意? “你是我的责任”管少阳按住自己穴位,暗自以内力逼出毒气。 “只是责任吗?”夜儿幽幽说道。“谢谢你的男儿担当。” 是啊,也该只有责任,她还想听到什么呢? “你可能不知道”管少阳拳头收了又放。大半的毒性经由内力排出了,仅剩下时间,他需要时间休息 意识快要涣散,管少阳抓住了夜儿的手,嘴角动了动。“保护喜欢的人,本就是男人的责任。” 夜幕低垂,洞内烛火闪动,映出岩壁上彼此相依偎的身影。 “嗯”避少阳眉心皱了皱,祛除蛇毒后虚软的身躯总算注入了些力气,但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此时仍笼罩他的心头不去。 若是这山洞不够隐密,而方才歹人循路来斩草除根,绿罗裙儿的小命就将在他身上损落,他怀中依偎的人儿就是冰冷无气息的尸体 彷佛仍在确定内心的踏实般,他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脸庞,虽然不若以往红润,但总算捡回一条小命。 “还好,你还在我身边。”他屏气许久的紧张终于散了去。 避少阳撑起上身,轻轻地移动,尽量不惊动怀中的人儿。 靶受到些微的震动,夜儿长睫抖颤了下,倏地,她睁开眼。 “你醒了?”四目交触,她仍有一丝怀疑地问道:“不是梦吧?” 他的夜儿吓着了,管少阳心疼地轻道:“傻气!躺了那么久还想睡?” 他大手揉揉她随意绾起的发,柔软的触感让指尖流连不去。 那话中伴随的调侃语气是别人学不来的,夜儿知道只有他! “哇”的一声,她冲进他怀里。 “是你,真的是你!你终于醒了!” 黎夜儿像是个溺水抓住啊木的人,双手搂住他的颈项不敢稍放,生怕这一放手,她又得重复那种像是失去所有的绝望感觉。 “你怎能那么过分!明知自己会有危险,却又为我吸去毒液,你知不知当我看到你昏迷不醒的模样有多害怕?我怕怕你就此丢下我不管,我已经习惯依靠你了,没有你的我该怎么办?” 黎夜儿一古脑儿地将内心话倾泻而出,完完全全的心意呈现在他面前,如此纯然不矫饰的真心哪 女人的甜言蜜语他听得多不胜数,但从未像此刻心头的震荡不去的悸动,多想假装不在意地忽视,但此刻他竟有就此沉醉不想起身的念头 “噢!好痛”管少阳突然唉叫出声。 “哪儿痛?”黎夜儿紧张地想察看他的痛处,却在背脊退后时抵入他温热的大手。 “你?”她抬眼看他。 “好痛,你抱得我好痛”管少阳的眸里带着笑。 瞧他笑的他根本好得很! “你又耍我!”夜儿气呼呼地低嚷,偏过头去不看他。“你明明没事。” “谁说我没事的?”他靠近她轻道:“为了救你,我差点连命都没了耶。” 一听他以玩笑的态度提及曾遭受的危险,她的一颗心就提得老高。 “你还说!还说!冒着自己生命危险去做没有把握的事,值得吗?” 手中的柔荑握得他死紧,源源不绝的冰冷自她手心传递给他,管少阳才叹了口气。 “对不起,吓着你了是吗?” 夜儿恻然地轻摇螓首。“该说抱歉的是我,我不该单独行动,你早就告诫过我的,而我却任意恣行,惹出了危险还连累了你”她抬头,难受地看着他。“对不起。” “傻瓜,都说保护你是我的责任了,何况,意外原本就不是你我可控制的”他莫测高深地道,垂下眼睫的黑眸闪过精光。 一次可叫“意外”然而连续的意外就不单纯了,他十分肯定对方是为黎夜儿而来。是什么动机?他到现在仍猜不透。 “保护喜欢的人,本就是男人的责任” 他昏迷前的话语淡淡地飘进她脑海,夜儿的心怀有了一种温存的感觉,缓缓地包围了她害怕的心灵,不管他说的是有心抑或无意,她都会好好地将它珍藏。 “你渴了吧?我去为你倒杯水。”她朝他漾开了绝美的笑容,起身。 “嗯。”管少阳回过神,视线转回她身上。在他昏迷期间,她已经换上了简单的白衣长袍,清灵素雅得就像落入凡间的仙子一道金色的光芒在脚步移动之间透出,他仔细一看,原来在她光裸的足踝上系着条金炼。 黎夜儿很快地端来了水,递给他。 “你在瞧什么?” 她注意到他正专注地看着某种束西。 “那脚炼是哪儿来的?”他指着她白皙似雪的脚踝,那链子形状特殊,不似一般女子缀饰的金品。 夜儿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蛋。他的昏厥让她忧心忡忡,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尚未着鞋。 “哦,这链子吗?这是我自小就戴在脚上了。”她解释道:“我想这是爹娘留给我的遗物之一,也就没想过要将它卸下。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我是觉得它的形状很特殊,好奇。”管少阳拉过她,仔细端详。 如果他没看错,那炼坠上的依稀是把钥匙模样;将锁匙塑成炼坠很奇怪。 难不成,那其中有何用意? “是啊,一把钥匙模样的炼坠真的很特别,雪表姐有回好奇想把它卸下,被姨娘瞧见,差点被责骂呢。”夜儿莞尔笑道:“那时姨娘还谨慎其事地嘱咐我别随便让人看见这条链子,好像里头有什么大秘密似的。” 大秘密 这三个字像是直直击中管少阳的注意力,他脸色微变。 “你姨娘她还曾说过什么吗?” 避少阳想起这一路来所遇到的危险,疑点似乎慢慢浮现。或许,这条链子的秘密是所有幸与不幸的起点。 “你的表情好严肃。”夜儿不解。“难不成你也认为它有什么秘密之处吗?” “不不是。”管少阳暗自抑制自己怀疑的口吻,笑嘻嘻地道:“我在想,搞不好它是一把开启宝藏的钥匙” 等等等!他说了什么!? 避少阳沉下了脸,为自己的这番猜测讶然,这也不是不可能。 犹记得席吹雪说过夜儿的爹为一珠饰宝器的大商贾,或者,也真有个藏宝的地方,而她脚上的炼坠正好是一把财富之钥,只是夜儿并不知情。 夜儿为他这番逗趣的言论笑开了。 “怎么可能嘛!” “当然不可能啦,因为是我胡诌的!”他恢复了笑容,朝她眨了眨眼。“你真是愈来愈聪慧了,一定是被我潜移默化的。” 世事无“绝对”不管如何,多年前黎家血案真正的原因必须找个机会查证。唯有将事实真相找出来,才有可能解除夜儿的危机。 “我看,你倒是愈来愈不知羞了。”说来说去就是在褒扬自己。 “是啊、是啊,还不知方才是谁紧紧靠在我怀里舍不得放开。”他向来十分有把握可以逗笑夜儿,尤其是她手足无措的模样,真可爱。黎夜儿脸轰地红了。 “那情况不同啦!”紧急时刻,她急慌了心神,哪脑萍虑那么多。呵他还没提到为她吸取蛇毒的事咧,就脸红成这样! 傻夜儿 “你笑什么?”好奸诈的表情。 “没有啊。”呵美人出浴,平白占了便宜。 “我明明就看到你在笑!” “哪有?”装无辜,他最擅长了。 烛火荧荧的山洞中,声声笑语驱逐黑暗,惹来无尽情愫,缓缓滋生 原本管少阳认为夜儿身上的蛇毒虽解,但蛇伤未愈,应多作休息,可在黎夜儿的坚持下,两人再次踏向寻人之路。 唉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明明“阳哥哥”他,就在眼前,却是不能承认,平白多走了冤枉路。非但如此,他还得担心日后该如何表明自己的身份而不会让夜儿觉得受欺骗。 太难了!他叹了一口气。 别看夜儿个性单纯不与人争,可她骨子里的执拗却比任何人都强,否则,一个深入简出的姑娘家,怎可能不远千里,只为答应了别人的承诺? 天边的幽暗慢慢罩住了阳光,顷刻之间天色便灰暗成一片。 看来是要下雨了。 纵是马不停蹄地赶路,也抵不过急雨霹雳啪啦地直下。在骤雨变大前,他势必得找个地方让两人躲雨,就算身强体壮的他不要紧,但夜儿就难说了,他记得她幼时身子并不好。 避少阳加快了马的脚步,终于,在森林的深处,他眼尖地瞥见了一幢竹屋,应是附近猎户樵夫中途休憩之处,虽然简陋朴拙,应可暂挡一挡风雨。 “夜儿,醒醒。”他轻唤熟睡的她。 再不进去躲雨,她蛇伤未完全痊愈,若再染上风寒就更糟了。 “我们到了吗?”黎夜儿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抬头一看。“这里是?” 避少阳抱她下马。 “可能会有一场大雨,我们得在这儿避一避。” “唔落雨了吗?” 怎么她一点儿也没发觉?黎夜儿低头,不知何时她的身上已覆了件外袍,上头温暖的触觉驱散了骤雨的寒意。 这是她认得衣袍的主人,便是眼前在树下系马的男子。 是他吗? 雨水滴滴落在他昂然的身躯上,湿了他一身衣袖,山里料峭的寒风刺骨,他却将外袍给了她。 黎夜儿不知心里泛起的究竟是什么滋味,那是一种复杂、她从未尝过的味道。 “好了,你还呆站这儿!快进屋呀!”管少阳拨开发际的雨水,快速地扯住她便往竹屋里冲。 “哦,好!”他的急喊冲散了她心里响起的声音,任他拉住她的手进屋。几乎是撞开了外门,他们快步急往内门 银亮的光芒划开了湿冷的气息,锐利的剑气狠狠地劈向两人。 “小心!” 避少阳警觉地在剑劈上的前一刻闪了身,长臂快手地抱紧了黎夜儿,退至一旁,他怒不可抑地瞪着胆敢偷袭的混蛋。 令人意外的,竟是位女子! “阁下有何不满,须狠毒至此?!”刀剑不长眼,连人都不长眼,简直有病! “擅闯,杀无赦。”冰冷的唇瓣吐出如冰珠般的话。 方才若是他迟滞微末,砍上的就是夜儿纤弱的臂膀了!而这个怪人竟然只用五个字来解释?!避少阳气极欲怒骂 “无情,退下。”温文的嗓音及时响起。 “是。”冷若冰霜的女子依言退开。 这时管少阳与黎夜儿才看见,原来角落的床褥上盘坐着一位白衣男子。而他尔雅和善的气度与白襟上斑斑的血迹令人怵目惊心。 “抱歉,无情只是善尽她的职责,非存心冒犯。”男子抚住胸口说道。 “你受伤了!”夜儿惊呼,就要向前。 “站住。”冷剑又挡在她回前,不只是那女子,连管少阳都紧紧地拽回她,不准她妄动。 “你不要命了?!”管少阳气急败坏地骂道。连对方是敌是友都不清楚,还敢离开他身边?! “他受伤了呀!”黎夜儿总觉那张狂的血腥赤红很不舒服,挣脱管非的手掌,她走上前探视。 “我叫黎夜儿,站在身旁的这位是我的义兄管非。”幸好此时她身着男装,举止行动较不受礼法所限。 何时他又变成她的义兄了? “你”管少阳气闷,心里虽恼火,但也明白这个善良又单纯的笨蛋外表柔弱,可内心却比任何人都固执,想做什么就不会有所顾虑,假如他限制她发挥“善心”说不准等一下还会挨她的白眼。 罢了,还是小心看顾她吧。 “黎夜儿是吗真是好名字。”盘坐床上的男子浅浅笑道,和暖的眼神看向护卫示意。“无情,退下吧。” 他并没有反对黎夜儿的探视,反而语气轻和有礼道:“你我素昧平生,黎公子不惧陌生人?” “请问公子尊姓大名?”在翻视的同时,夜儿稍分神问道。 他不明他为何有此一问。 “凌霄。” “好了,大家都已互留姓名,也算是朋友了,凌大哥应不会拒绝我的好意才是。” 凌霄此时才明白他问自己姓名的用意。 “这世间肯对陌生人付出的好心人已经不多了,我怎可能拒绝你的好意呢?”他呵呵轻笑,一点也看不出此时身上负伤。 “这是我随身携带的金创葯,很有用。”黎夜儿拿出包袱里随身的葯粉,一边为他敷葯,一边笑道:“没法呀,我义兄就常数落我的多事。” 笨!人家在讽刺她是烂好人还听不出来?! 避少阳气她的单纯,但一双眼狠厉地瞪向那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臭小子! 他非常讨厌那小子看夜儿的眼神。 “哦?”凌霄眉眼间飞掠过浅笑。“你义兄待你不错,从头到尾目不转睛地注意你,看来你们的感情很好。” “嗯是的。”夜儿睑微微地红了。“义兄很照顾我,他是个好人。” “是吗?”凌霄不经意地敛了敛眸光。 好人?呵是的,比起自己的行径,管非的确算是好上千百倍。 凌霄眸光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意。 “看不出他待人会如此细心疼爱哪。” 不知怎的,凌霄的话竟让她想到另一含意了。 夜儿偷偷地看了凌霄一眼,他已闭目养神,淡然沉静的表情如常,应是自己及过敏感。 “你的伤势不轻,我想雨势转小后还是得找个大夫看看。”语罢,她朝他的护卫点了点头,抬头一望,视线与管少阳交会 她微微一笑,走到他身边,一如凌霄话语中的理所当然。 “弄好了?”管少阳粗声粗气地问道。 下次定要把她和那阴阳怪气的小子隔开点。呿!看了就心烦。 “别靠他们太近,小心会被那股森冷气息冻死。”管少阳哼了哼。 “你太夸张了。”夜儿被他口气里的斗气逗笑。 然后,两人在竹屋一角的小室落坐,自成一个氛围。 谁也没注意到,原本闭目休养的凌霄缓缓张开了眼,不经意地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我等了许久,黎夜儿我们终于见面了” 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管少阳倏地一凛,那冷冽的寒意明显地擦身而过,快得无法捉摸。 他转过身,冷眼环视眼前 面无表情的女护卫、闭目养神的贵公子,究竟是谁? 是谁拥有那道杀意的目光? 第六章 “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 黎夜儿昏昏沉沉的脑袋在承受此气势十足的吼声后,原先起身掬水的动作一怔,头重脚轻的不适教她虚软了身子 “小心!”管少阳眼明手快地接住她。 “受了风寒还起来吹风淋雨,你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犹记得绿罗裙儿幼时虚弱多病,没想到长大后依然体虚,那日仅是稍稍淋了些雨,果然如他担忧的一般未愈的蛇伤加上淋了雨,隔天就老大不客气地患了风寒。三日了,因为连绵不断的细雨,大夫根本不出诊,而他也只能冒雨去为她抓几帖风寒葯方熬煮,可惜毫无成效。 “躺了好些天,我闷得慌啊。”黎夜儿张开手,掬捧满满的甘霖。“雨下了好多天了,究竟什么时候才停呢?” “别想太多,现在你最需要的是充分的休息。”不过才短短几日,怀中的人儿竟变得如此单薄。无暇去细思心底泛起的丝丝心疼情绪,他抚摩她的额际。“奇怪?都按时服了葯帖,为何余热就是退不了?” 他的手心好凉、好舒服! “可能自小我就比较无法抵抗风寒的侵袭,又因这数月来奔波劳顿,身子才更虚弱。”她猜想。 是吗?再虚弱的身骨在几帖珍葯奇材的治疗下应多少有起色才是,为何病情多日来无进展?他暗忖。 “可惜袭人不在,否则你的病就不是个问题,她是闻名天下的名医兼使毒高手。”管少阳脑中回绕的全是疑问,并未多加注意她的问题及表情。 “袭人姑娘果然是位才貌双全的女子。”黎夜儿得承认,风袭人与生俱来的美丽与魅惑是所有女子渴求的。“美艳却不骄矜,待人和善有礼,你喜欢她也是应该。” 避少阳回过神 “你怎知我喜欢袭人?” 他承认了。这个答案让夜儿心头有点酸酸的感觉。 “人生得一知心红颜,就算失去所有也值得” 避少阳似乎嗅到某些特别的意味,微微的酸意正发酵,他终于正视眼前的人儿。 很难想象,小时拉扯他衣袖的小娃儿,转眼间已出落成了标致的姑娘;岁月不留情地流逝,他早已非那幼小的心灵中开朗不懂世事的阳哥哥,岁月改变了他,也改变他记忆中的绿罗裙儿,他几乎忽略了 绿罗裙儿长大了,远远地超越他记忆中的模样。 是否因为这样,他来不及防备就让她重新加入习惯自由的生命,慢慢地,他发现,自由仍在,却多了牵挂。 是的,牵挂来自于关怀,而他非常肯定,那种感觉,从未有过。 “就某种关系而言,袭人是我最相信的人。”他微微一笑,很愉快地瞄到夜儿绞得发白的手指,默不作声地端起葯汁,为她吹凉。 “什么关系?情人?”夜儿知道自已不该问,但就是冲动地说出口。“对不起,我太失礼了。” 避少阳故作无谓地笑了笑。 “你好像很关心我说的话,为什么?” “没、没有!我并没有想探问的意思,请不要介意。” “来不及了,我非常非常好奇,为什么你那么关心我和袭人,你愿意告诉我?”他放下手中的葯碗,高大的身体慢慢地靠近她,不问出答案誓不休。 糟糕!她是不是在无意中表露了什么? 必心他与袭人?不也就是心中牵挂!而那牵挂的个中缘由只有自己知晓,怎能说与他人听? 尤其是他! “因为、因为”黎夜儿吞吞吐吐,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咄咄逼人感到不知所措。 随着他愈来愈靠近的身体,钻入她鼻间的是他独特的气息,眩晕的昏沉,教黎夜儿不知是因风寒或是其它? 叩叩。 正当黎夜儿就要弃械投降的同时,敲门声很适时地响起。 “是谁?!”管少阳火气十足地问,这栋竹屋里也只有四人,会这么杀风景的 “是我,凌霄。”外头的人客气地问道:“在下已准备今日要离去,特地来向两位辞行。” “凌大哥,请进。”夜儿几乎要双手膜拜感谢上天,派个好人来解救她的窘迫。 相较于夜儿的如获救星,管少阳的表现就内敛了些,明明恨得牙痒痒,可不请他进来又于礼不合。 可恶!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方才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探知夜儿的真心话了,都是他! 避少阳心不甘情不愿地瞪着那不论何时都挂着笑的男子。 “你倒真会挑时间哪!巧合得让我几乎以为你人就在屋外。” “管兄真爱说笑,凭管呈高超的武艺,怎会让我有机可乘呢?”像是丝毫没有感受到管少阳的敌意,凌霄自顾自地走近床边。 “黎公子身子还好吗” 避少阳先一步隔开他探视的手。 “那可不一定。人外有人,或许我只是幸运没碰上存心想致我于死的高手罢了。还有,你问就问,别动手动脚。” 凌霄拉扯唇边笑意。 “管兄忒谦了,普天之下想要你命的人,除非自已嫌命长,而我向来很珍惜我的命。” 避少阳瞇起了眼,凌霄的话中另有含意,他的口气似乎早已对自己的身份了若指掌。 “你不似外表般无害。” 两个昂藏男子间的暗潮汹涌夜儿浑然未觉,她只是睁着大眼,眨呀眨的。 “你们在聊些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她的疑惑打断了两人的冷眼相视。 “没事。我是说不速之客要离开,从今以后我们会愉坑卩了。”管少阳很快地恢复平时的悠然,吹凉一匙葯汁送至她唇边。 “管义兄!”她终于听出管非的口气里有浓浓的嘲讽。 相处几天,她可以感觉到他对凌霄似乎存在着难言的敌意,但就是不知两人仇怨的缘由。 “你怎么”话还没说完,她嘴中就被倒进了葯汁。 “你身体尚未复原,别理闲杂人等,快喝!”管少阳知道她要说啥,连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向来他就易与人交好,唯独看到眼前这小子,整天在夜儿身旁晃来晃去就厌烦。 尤其,他不知眼前的凌霄是何底细。 说起来也真玄,在入竹屋见到凌霄的第一面,心里就浮起不祥的预感。以他的直觉,凌霄的身家一定不凡,至少,并不如他外表所彰显般斯文有礼。 “看来,黎公子身子并不好。”凌霄这次并没有伸出手做出僭越的举动,只是挑了张竹椅落坐。 避少阳见他并未有要离开的意思,居心一皱,却没有多说什么。 “我自幼体虚,这次的风寒多亏有义兄为我张罗,否则真不知如何是好”夜儿不好意思地看看管少阳,幸亏有他。“对了,凌大哥的伤势好些了吗?” “外伤已愈,只剩内伤多调养即可,嗯”凌霄沉吟了下,似乎在斟酌什么。 “都是朋友了,凌大哥有话请说。”夜儿主动打破沉默。 凌霄点了点头,缓慢道出心底的想法:“我看管兄每日为你寻葯奔波也辛苦,看看现在雨势已小了些,你们二人何不随我回舍下,至少在城中也较方便延请大夫治疗不是吗?” “这”黎夜儿迟疑。 她心里十分明白这是一个好主意,这一病怕是真的病太久,早一些将身体养好,也可早一日动身去寻找阳哥哥。 但,夜儿又惴惴不安地想:他们两个不对盘也非一天两天的事了,若是她接受凌霄的好意前去凌府,那么管非呢?他会与她一同去吗? 不知不觉中已习惯他的陪伴,她实在无法想象若是没有他该怎么办。 “我觉得这样太麻烦凌大哥了” 还是婉谢吧!夜儿看向管少阳,他垂首深思的模样让她弄不清他对此建议是喜或怒? “没的事,我也感谢黎公子对身受重伤的我伸出援手,你的葯粉相当有效,所以,就当是我报答你的一番心意。”凌霄见黎夜儿仍迟疑不决,无奈地摊手道:“或者,我太高估了自己的身份。罢了,今日不情之请就当轻风一阵了无痕,在下就此告别” “等、等一下。”夜儿唤住他,面对如此诚恳的请求不知该如何说明,只觉若管非不愿去,那么她也不想独行前往。“我并未有看不起凌大哥之意,只是只是” “夜儿只是不好意思。”管少阳接下她的话。“夜儿,凌兄如此盛情邀请,我们怎能辜负他的一番好意是不?” 啊?他的意思是? 黎夜儿杏眼圆睁,对管非突如其来的回答感到惊讶。 他,不是很讨厌凌大哥?为何 避少阳看出她的疑惑,微微一笑,宠爱地拍拍她的脸颊。 “为了你的身子,我可以委屈一下。” 黎夜儿闻言,眼眶微微地红了。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他却将它说得如此谨慎,害她有一些些感动。 “我的身子不要紧,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留下来。” “没的事,我想,尊贵如凌兄不会随便邀人作客,除非”管少阳似笑非笑地道:“呵呵,我们就别辜负他的好意了,否则不就显得我们不够大方?你说是吧,凌公子?” 凌霄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光芒,快得几乎有如错觉。 “管兄太客气了。”他笑脸轻点,拱手作揖退出气氛紧窒的房间前,回头一瞥。“我到外头等二位。” 避少阳及时捕捉到那一眼。他故作镇定,不想打草惊蛇。 不可讳言,凌霄的提议确实十分可行,以夜儿此时的身体状况,待在简陋潮湿的竹屋里只会使她更为病弱,若要延请大夫也不方便。 最主要的,他怀疑凌霄的目的。 既是萍水相逢,如此费尽心机说服他俩住进凌府究竟为了什么? 为他?还是夜儿? 真相,可真是愈来愈有趣了 冷眼,正凝视眼前的两人。 森绿的衣袖飘扬在细雨的风中,而身旁的男子细心照料地扶持瘦弱如女子的“他”上马车,不时传来的声声笑语,更是入耳清晰相映背后那道深沉的目光,形成了极为突兀的对比。 值得高兴吧千方百计地追寻多年,终也走到了这一步。上天果然有眼,送来了“他”让心中的憾恨有得以报偿的机会,虽然“他”身边多了一个局外人 无妨。 意外,才更显得上天的无情,他习于操纵所有人的命运,不知是否也算出今日会有一个狂妄的人选择挑战祂控制的命运丝线? 既然当日自己没死成,那么找回一点存活的快乐也不算太过分吧! 呵呵甭绝的白色身影,正冷眼注视这片凄迷的天地。 马车在晌午时分到达了目的地。 避少阳率先跳下车,瞇起眼睛看着眼前的豪门大院。 “凌云山庄”四个大字磅礡地刻在横匾上,原来呀凌霄的身份果然不同凡响,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凌云山庄少庄主? 曾经听过江湖耆老说过,凌云山庄的窜起颇有其传奇性。 十多年前凌云山庄的老庄主凌云山从没没无名的小商贾一夕之间致富成名之后,便建造了这幢豪华大宅;也因凌云山的交游广润,许多名门侠客投身其下,因此更跃升为世家大门的武学巨擘。姑且不论它拥有的财源因何而来,能在短暂时间内成为各大名门世家的领导人,其手腕不可小觑。 包想不到的是,眼前的白衣男子竟是凌云山的独子凌霄。 外传凌云山庄少庄主为一软弱优柔的书生,虽生在巨富武学之家,却丝毫未传承父亲的经商武学天分,镇日深居简出无法管事,所有大小事务几由山庄里的执事,也就是凌云山的义子凌承欢接手。由于此举太不平常,因此便有传言凌云山有意将自身的基业全数交与凌承欢继任,而凌霄将成为有名无实的少庄主 笑话!什么软弱优柔、深居简出! 避少阳压根儿不相信所谓的“传言”凌霄若是深居简出,那么他身上的伤从何而来?在他温良的眼神里,管少阳时而瞧见的幽光更非错觉;凌霄绝对有谈笑莫测的另一面,若不是众人眼瞎了,就是他刻意将自己淡出众人眼界之外,另有目的。 眼角不经意地一瞥,掠过横匾之上象征凌云山庄的标帜脑海闪过一道光,拿出袖中断箭上的翎饰。 这出自凌云山庄?他严肃地盯着躺在手中的暗器。 “管兄在想什么?”凌霄笑吟吟地走来。 “我在思考真实与谣言间的差距。”管少阳似笑非笑回答的同时,暗地将断箭拽入衣袖之中。 “哦?有结论了吗?”凌霄好脾气地笑笑,一副愿闻其详的好学模样。 哼!论起当双面人的本事,管少阳也不遑多让。 “我想,个中缘由凌公子应比在下清楚得多。”他缓缓地送上一记软钉。 “好说。难得来到凌云山庄,希望两位在舍下作客这段时日过得愉快。”凌霄朗笑,做出了请的手势。 避少阳迎上他的幽深目光 “会的,我相信我们会十分尽兴。” 金碧辉煌的宴客大厅上,酒香佳肴摆满整桌。 凌霄在凌云山庄内的地位并不重要,也因此,管少阳以为他们并不会受到多大注目,毕竟,在此处行走的名人贵冑、侠客高手多不胜数,来个没没无名的管非与黎夜儿,想来不会有多大的影响。 但,意外地,在执事凌承欢请示了闭门休养的凌云山后,领命摆下盛筵款待管非及黎夜儿两人,且凌云山本人亦亲自出席招待。 受宠若惊啊这一切来得实在古怪。不过,以管少阳哪边好玩哪边闯的个性,这么有趣的“凌云山庄”他要是错手放过,岂不是太对不起那些处心积虑想把他搅进这盘棋局的人了? 甚至,管少阳深信凌云山庄内必定有某些不可告人之处,而那极可能与夜儿有关。 “管公子相貌堂堂,果然是人中之龙,听承欢说小儿凌霄在归家途中被袭受伤,多亏有两位才得以脱险是吗?”凌云山抚摩长发,亲切问道。 “小事一桩。况且,救凌兄的是我义弟。”怪了,管少阳此时才发现凌霄竟不在场。 少庄主带回来的客人没有亲自打点,反倒是老庄主与义弟殷勤招待,这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 凌云山将视线转移至他身旁沉默无语的小鲍子。 “你就是黎夜儿?” 避少阳注意到,凌云山在说到黎夜儿三个字时,语气有一丝不稳。 “嗯。”夜儿楞楞地点头。 这位老先生的眼神好锐利,像是野兽盯梢猎物哎,她怎会有此联想?大概是自己又胡思乱想吧。 “我只是恰巧身边有葯粉可用罢了,倒是凌公子盛情难却,夜儿与义兄算是叨扰了。”夜儿谦和有礼地回道。 “哪儿的话!两位公子侠义心肠难脑粕贵,霄儿的做法我完全赞同,今日我以薄酒粗菜答谢二位的仗义相助。” 凌云山示意仆人斟酒。 “敬二位。” “等等!”管少阳眼明手快地挡住了夜儿的手,抢走她的杯子。“你风寒未愈,酒最好别沾。”既而回身将酒端起。“抱歉,因义弟不擅饮酒,庄主的好意,我代夜儿领受。” 黎夜儿楞楞地看着管非将自己的酒一饮而尽,明白他是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多日来混沌的脑袋有一瞬间的清明,像是将他的细心体贴清晰地刻入眼中心海。 “谢谢你。”夜儿真心道。 “自己人,谢什么!”管少阳瞪她一眼。“别忘了你可是我义弟哪!” 她听出管非的讽刺之意了,他还在怪她自作主张编造两人的关系啊? 真是小器的男子!夜儿掩嘴轻笑。 酒过三巡后,凌云山便开始与两人闲聊起来。 “对了,两位是因何事,怎会深入山林之中,又恰巧救了小儿?” “我”黎夜儿思忖该如何说出此行的目的。 身旁低沉的男声代她回道:“我们此行是为了拜祭夜儿的爹娘与兄长。” 咦?管非在说什么啊?明明他们此次是要去寻人的,怎么变成了祭拜爹娘了? 黎夜儿本想开口之时,手心传来温热,低头一看,原来是管非的大手在自己不知不觉时握住了她的。 她脸一红,赶紧低下头,被紧握的手也不敢乱动。而在外人眼中并未看到她脸颊的淡红,只瞧见她无助的眼神与低垂的头儿,更显孤苦伶仃,令人同情。 避少阳忍住唇边的笑意,接着惋叹道:“他们在十多年前因一场意外去世,每年我们都会一起来拜祭。” “唉,想不到黎公子年纪轻轻却遭逢如此不幸这些年想必黎公子过得很辛苦吧?”凌云山叹息地说道,老脸上布满慈祥。 夜儿摇摇头,开始回忆起当时。 “变故发生后,正巧姨爹与姨娘来访,怜我孤弱,便将我带回了江陵,待我有如亲生,所以,我的童年过得幸福无忧。” “原来如此,没想到人竟是去了江陵”凌云山喃喃自语。 “听老庄主的意思,您也去过江陵吗?”夜儿好奇问道。 凌云山脸一怔,很快恢复了和蔼笑容。 “呃,我的意思是难为黎公子一片孝心,每年不忘自江陵远来为双亲上香。” 避少阳唇边浮起得意的笑,搂了搂夜儿肩膀。 “是啊,我这小老弟就是心眼单纯又孝顺,不管身在何处,总不会忘了祭拜扫墓”他眼神瞥向凌云山。“我想,可能是傻人有傻福吧!几年前,夜儿竟然在爹娘留下的遗物中发现一个秘密。”呵,开始放长线喽! “秘密?!什么秘密?”凌云山有些欣喜地紧张问道。 “义兄”夜儿拉拉他的衣袖。 秘密?他怎么愈说愈离谱了? “夜儿,没关系啦,你没发现凌庄主对此事很有兴趣吗?”管少阳很小心地不让自己的窃笑太明显。 凌霄用尽心机就是要将夜儿拐来凌云山庄;而凌云山对夜儿的表现更是殷勤得怪异,要说没有什么其它企图,实在教人难以信服,所以他小撒了一点谎,想藉此将大鱼一举钓起。 果然,大鱼马上有动静了。 凌云山也发觉了自己的反应太过,连忙摇了摇手。 “说来也是,大概是身为武林人,我总对武林异事没法抵抗,遇到特殊的事物更是兴趣盎然,不知黎公子愿不愿再为老朽细述旧事?当然,若你觉得被冒犯,老朽在这儿以水酒一杯向黎公子道歉。” “不,凌庄主言重了。”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哪来的详情可说! 黎夜儿拉了拉身旁整晚都扯着笑脸的男人,要他赶紧收拾残局。 “义兄?” “呵,这事可说来话长了”不料,此时管少阳却低叫了一声:“噢!我头好疼。” “头疼?怎么突然头疼了呢?”夜儿不疑有他地赶紧扶住他摇晃的身子。“你觉得怎么样了?” “大概是酒喝多了吧脑子像是连珠炮竹轰得我头昏脑胀唉,凌庄主真是对不住,这桩异事我看得改日再聊了。”管少阳撑着额,表情十分痛苦。 “不会喝,还替我挡酒,你义兄,我真不知该拿你如何!”黎夜儿轻叹一声,一边扶着他,一面向凌云山连声赔不是:“凌庄主,义兄身体不适,我们先离席了,今日感谢庄主招待。” 心慌意乱之时,夜儿的眼底没有容纳其它人的境地,因此未等主人开口,便搀扶管少阳乱晃的身子离开。 目送那对相互依峙的身影渐消失在厅堂之外,凌云山维持整晚的笑容淡了。 没有人发现,掩在他背后的拳头从头至尾都是紧握的 第七章 “你还不累?” 进了凌云山吩咐下人为他俩准备的客房,黎夜儿便不再客气,甩开他搁在肩上的手,将他往床铺上推去。 “唉呀!我说义弟怎么如此粗鲁?要是将义兄给撞伤了,你不心疼吗?”虽说现下是危机四伏,管少阳仍不怕死的大声嚷嚷。 黎夜儿与他同处已非一天两天了,对他的“人来疯”早已习以为常,应变能力更是从以往的傻不楞登,到现在的游刃有余。 “少来了!义兄,恕我孤陋寡闻,我还未曾看过醉酒的人还能沿途哼歌;走到人家桃树下,还顺手牵羊地偷摘了几颗送进肚子。”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自己想吃也就罢了,还硬塞了一颗到她嘴里,害她再不敢在那美丽的桃林下逗留,就怕自己被人当场逮着偷吃桃子。 “啊原来是被发现了呀!”他还是笑兮兮的,没个正经。“那就不能怪我要求太高,我说这凌云山庄富可敌国,那满园的桃林也该找人照顾照顾。啧!结出的桃子尝起来真涩。” “说的也是。”那入口的酸涩让她眼睛都快张不开了。 等、等等!呃,她不该接这句话的。 真是!一不小心,又上了他的当。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凌庄主待我们和气有礼,是我幸运,这一路上遇上的都是好心人。”夜儿一张小脸十分的义正辞严。 幸运?!他快笑死了。 “我说你太笨才是。” 别人都处心积虑要杀她了,她还傻傻的当人是好心。 “你最幸运的事就是先遇上了我。” “又说我笨!”夜儿忿忿不平,在他眼中,她似乎就是这么一个笨瓜,永远都是一个大麻烦。“是啊,我当然笨,没有袭人姑娘的美丽,也没有她的长袖善舞,我一路上都在牵绊你、连累你,弄得连我都讨厌起自己了,你讨厌我也是应该的” 夜儿一古脑儿将内心的话喊出,多日来的不适又加上一时气急,差点喘不过气来。 “咳咳咳”“你别这么激动呀!”管少阳紧张地靠了过来,大手为她轻拍背部,好使她顺顺气。“瞧瞧你,弄坏了自己的身体不是很冤枉?” 温热的手掌心传来的是他似假还真的笑谑。 那感觉她闭了闭眼睛。 是啊,她在激动什么?比起袭人姑娘,她真像是个没有教养的野丫头,他说的是事实啊!然而,她究竟在争辩些什么 “你说的没错,我真笨什么都做不好。”她幽幽地喃道。 他是如此耀眼的男子,多么希望自已可以成熟一些,美丽且有智能,那么在他眼前,她的自卑心也就不会如此高张了。 避少阳看着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咚”地敲了她一记。 “好痛!”夜儿痛呼。“做什么打我?” “说你笨啊,还不信?”管少阳撇撇嘴。“你以为那日吸毒血救你是因为闲着没事做?” 他以为自已经将心意表达得很清楚了,若不是因为喜欢她,他何需冒险? 那日她想起来了! “你说保护自己喜欢的人,是男人的责任唔”干嘛摀住人家的嘴巴啦?黎夜儿无辜地睁着大眼眨呀眨。 避少阳松开了手。 “记得就好,不必说出来。” 很难得的,管少阳俊脸竟然泛起微红;说出去真教人不敢相信,江南颇负风流多情盛名的他,竟也有脸红的一天。 看来,司空的预测果然奇准,这朵“桃花”果然砸得他眼花心乱哪! “你喜欢我?没搞错?”夜儿并没有欢愉的表情,反倒是带着郁闷的口气询问他。 “为何这么问?”他不喜欢她忧郁的神情,他希望记忆中的绿罗裙儿都是欢快开朗的。 “我很清楚自已并没有什么值得让人倾心之处。”实话伤人,而在自己心上人因前说出自贬的话则更伤心。 避少阳沉吟了会儿,拉了张木椅坐在她面前。 “你很在意袭人?” 夜儿很快地摇摇头,迟疑了一下,然后又点点头。 “你又摇头又点头,我如何了解?”他啼笑皆非。“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在意袭人吗?” “那你喜欢她吗?”夜儿反问他。 “喂喂!是我先问的,怎么换你来逼问我?”他用笑语来化解她的紧张。 夜儿叹了一声。 “如果你喜欢袭人姑娘,那我就非常在意;假如你只当她是普通朋友,那就与我毫无关系。所以,你喜欢她吗?” 虽说出内心话让她尴尬,但说出口,心情反倒轻松了许多,要不,满怀的情愫无处诉,就快要闷死她了。 避少阳缓缓地笑了,像是很满意她的诚实。 “我喜欢袭人,但那只属于兄妹之间的情谊,与你我之间是不同的。”他盯着她的眼,不放过她的任何表情。 “那么,你我之间”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话中的意思可是她想的那般? “不信吗?”管少阳嘴边勾起邪气的笑容,缓缓地靠近她仰望的脸。 “不敢信。”她头儿低垂,太自卑了,没法说服自己。 “那就用行动表示吧!”他霸气地勾起她的小脸,飞扬的唇瓣攫获她的抖颤,深深地刻印上他的味道,似是某种谨慎的承诺。 “绿罗裙儿,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暧昧情愫弥漫多日后,两颗游荡无驻的心终有了归属。 “快告诉我,你为何唤我绿罗裙儿?” 人来人往的市集上,挺拔俊逸的男子自顾自地走走逛逛,而他身后跟随着一位清秀如佳人般的小鲍子,白皙的雪肤上淡淡的粉红,唇边映出一朵美丽的笑靥,江南人生性浪漫多情,若非此时是男装打扮,早就引来许多爱慕之人了。 避少阳表面上并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然而心底早就后悔自己为何一时情不自禁唤出“绿罗裙儿”只有她“阳哥哥”才知的昵称,徒惹来无止尽的追问。 “唉” 他装傻逃了几天,希望她自讨没趣地淡忘,谁知不但没有,反倒是愈发好奇,执意要从他口中问出来由。 “你就不能稍稍舍弃你的坚持吗?” 无奈,却也心折。 想起一路同行来到此地,颠沛流离算不上,但危机四伏的日子却也不算平凡了,她却没喊过一声苦,更从未打消过寻人的承诺,凭借一股傻劲娇弱的身子里竟隐藏了连他都要折服的执着与勇气。 分离了多年,她还有哪一面貌是他所不知的? “要我放弃,除非得到答案。”夜儿的眸子闪呀闪的夺人心魂,坚毅的小脸泛起独特的坚决意味。 这陌生的模样让管少阳心一沉! “要是,那真相是伤人的呢?”他问得单纯,思虑却远。假如有一日她得知了自己坚定不移寻来的“阳哥哥”早在她身边,而他的有心隐瞒,会让她如何做? “那就得视何事而定了。我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欺瞒,真诚以对是交往最重要的原则,没有真诚的情谊,我情愿舍弃。”她浅浅的笑意诉说着根深的执念,双眸闪烁着澄澈无杂质的信赖。 轻柔的语气透出坚定的宣示,这又是他不熟悉的绿罗裙儿。 她依着他宽大的臂膀,仰着头反问他:“你会伤害我吗?” 避少阳目光炯炯地回祝她,试图从她话中探询真正的含意。她知道了什么? “不就是要问我为何叫你绿罗裙儿罢了,做什么这样认真的表情?”他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问。 “对我而言,很重要。”她想收藏的是他的真心,而非部分隐而未明的假意。 因为他时虚时真的言语教她难以捉摸,愈是探索,愈觉惴惴不安。 避少阳仔仔细细地扫过她的眼、鼻、唇至紧绞的双手,他微微倾身,在她耳畔轻喃:“你该明白,这世上我最不愿伤害的人就是你”“我知道,但我想了解你,不想隔层薄纱捉摸不清。”曾经有过的熟悉与怪异感觉在这几日在夜儿心底逐渐形成一股难以忽视的声音,安抚不了的蠢蠢欲动,所以,她必须开口问。 避少阳轻描淡写地带过:“我是瞧你总爱穿绿衣衫,所以那日就脱口叫出这个昵称了。怎么,你不喜欢?” “真的?”夜儿眨动灵活的大眼,为此巧合欣然一笑。“好巧!因为小时阳哥哥也这样叫我,他的理由跟你一模一样呢!” “那就是我们英雄所见略同了。”他笑中有一丝歉然。 真相,他总有一日会说的,但不是现在;等到他将所有麻烦一并解决之后,他会以最诚挚的真心向夜儿诉说自己的情意与歉意。 “我喜欢!”夜儿心满意足地吁口气。他亲口说的,她信! 避少阳摇摇头,对她的执拗算是服了。 “走,跟我来。” “去哪里?”她跟随他的身影,走到街角的一处大商行。 是一间织坊吧!各式各样织缎呈在眼前,抚摩那织料的触感与织花的多彩如生,她赞叹声连连 “好漂亮啊但是,你带我来是?”夜儿欣愉的眼中闪着疑问。 “你不是想了解我的真心?”他脸上有着温柔的笑意,牵着她柔软的手走向商家。 布商看看管少阳,又瞧瞧黎夜儿,狐疑的眼神在两人相执的手上转来转去。 “两位公子,不知是”织坊购料的多半是姑娘家,这样脂粉气浓的地方男子多半不愿来的,何况,是两个“牵着手”上门的公子。 莫非,这就是人们所言的“断袖之癖”吗? “喂”她扯了扯他的手,再怎么笨也该知道店家看他俩的眼神已经变了,大庭广众之下招人非议不好吧? 要看随他看去管少阳看了她一眼,自得地左翻翻右看看。 你别在这儿疯起来了夜儿瞪着眼前这个没啥羞耻心的男子,他不要面子,她还不想丢脸咧!我不理你了 “等等啊,义弟。”管少阳拉住夜儿往外走的身子,咧开笑容。“义弟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总唤妻子绿罗裙儿?” “妻妻子?!”他说什么呀! 夜儿脸庞忽地红通通的,转出去的脚步又拉了回来,而且,很可笑地,她发现了商家似乎也松了口气,大概是终于放心他们两个是正常人吧。 “是啊,义弟应该知道妻子代表的含义吧?”管少阳长指拿起织物仔细地挑选。 “当当然啊!那与织品何干?”她的眼随他跳动的指稍触动,彷佛他长指触碰的是自己的肌肤她惊吓地摇头,赶紧将非分之想晃出脑海。 长指停在某一匹绿茵似的织缎上,张开的大手缓缓抚过。 “因为那就是我钟爱的你”他温柔地送来笑意。“你嫂嫂最爱着的绿罗裙,那一身碧茵风情则是我终生最想掬捧收藏的美丽,我的意思你可懂吗?” 脑海萦绕他似水柔情的话语,她抚抚耳畔,感受到的不只浅薄的情爱字句代表的含义,而是更深刻内敛的情感彷佛用着温柔的爱火来慢慢雕琢出珍贵的情愫。 “懂”她喃喃道。他正以两人所了解的话语向她宣告深远的爱意呀。 绿罗裙他最爱的绿罗裙呵夜儿唇边不自觉地浮泛盈盈笑意,看醉了管少阳的心。 商家虽然听不懂这两位公子的话中玄虚,但他肯定的是这笔生意他做成了。 “啊!鲍子,你眼光真好,这可是最高等的织品” 两人玩了一晌午,管少阳怕夜儿大病尚未完全康复,身子不堪疲累,于是带她用完午膳后就送她回房休息。 “那么,你就好好睡一觉,我晚上再来看你。”管少阳帮她盖上被,不忘殷殷嘱咐。 “那你呢?” “方才有几味葯材忘记买了,你身子尚虚,要多休息,我去去就回来。” 玩闹中管少阳未忘正事,趁着天尚明亮,他得在这凌云山庄多走走。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庄子里大虽大,但要藏污纳垢还嫌拙劣了。他就不信,一件毁家灭门的惨事会被隐没得多高明。 或许,他得请袭人为他查查。 “好,我知道了。”夜儿巧笑倩兮地瞅着他。“今天,谢谢你。” “是为了那匹织缎?”他手肘横过床,倾身眸光与她对视。 她害羞地勾住他的颈,怎样也不敢直视他炯然的眼。 “谢谢你方才说的话。” “谢我吗?那代表你很高兴了?”他极慵懒、魅惑地附在她的唇畔“既然芳心大悦了,何不让我讨个赏?” “什么”她的话消失在他温热的唇中,呢呢喃喃成为爱恋的天籁,撩拨着、蠢动着心跳再不平稳,而喘息渐渐浓重。 “我似乎”管少阳依依不舍地离开那抹挥之不去的暖昧情潮,他知道再不抽身,下一刻就要彻底焚毁他与她了。“该走了。” “嗯”她迷蒙火热的眸光仍透露着初尝情欲的渴望。 重新为她盖好被子,他站起身。 “别那样看我。”否则他再也走不了。 “哦”她赶紧乖乖地合上眼。 避少阳望着那张我见犹怜的绝美容颜,爱恋涨满整个心怀,深情且满足地笑了。 日正当中,而红云绕日,以我之见,你管少阳红鸾星将动了司空的预言此时飘入他脑海。 天意啊他算是栽了吧。 门外的窃窃私语隐隐约约地传入内室,吵醒了酣睡的黎夜儿。 “唔?”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近来昏沉的脑袋在休息之后总算有一丝丝的清明。 夜儿拨开了管少阳离去时细心解下的芙蓉帐,仔细一听,原来是窗外有两个婢女正在闲聊,一阵银铃似的笑声入耳,让夜儿不禁好奇她们究竟在聊些什么,怎地那样高兴? “你说少庄主带回来的那两位公子怎么样?”其中一个婢女好奇问道。 “哎,你在厨房里帮忙,也难怪不知道了。”另一个婢女神秘兮兮地回答:“听说管公子与黎公子是结拜兄弟呢!一个俊、一个雅,尤其是那管公子,一双桃花眼勾得教人心魂差点没了” 呵呵,原来是两个爱慕管非的婢女哪也难怪,他耀眼俊美的模样,吸引姑娘注目早已非稀事了,夜儿可以想家门外那两个婢女的表情。 无心再听,然而声音却随风吹入 “耶?奇怪了,你不是最爱慕我们少庄主吗?怎么现在” “那不一样啊,”急与人分享的小秘密,她插话:“听过影飞城吧?那位管公子就是顶顶有名的管少阳哦!”怎怎么可能?! 夜儿正在梳发的手一顿,管非怎么会是她的阳哥哥呢? 肯定是她们认错人了 “真的?那可是不得了的人物啊!咦?对了,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过他啊。去年我不是告假回乡吗?正巧我远亲表哥在晓春筑当差,才有机会” 砰地一声,木梳掉落了地,那声响不大,可却有如大石直直准准地撞入她的心湖,泛起一圈又一圈疑惑的涟漪。 不可能的!他们只是同姓罢了他还好心地答应带她去寻找阳哥哥的下落,他知阳哥哥对她的重要,这一路上他为自已挡风遮雨她不是没感觉,这样的好人没道理会骗她 若他真是阳哥哥,怎么可能不告诉她! 怎能不告诉她? 夜儿楞楞地捡拾起那把因撞击而断成两节的木梳,心头霎时被浓密的不祥感觉笼罩。有人说在变故来临前都会有预兆,而这把梳子是她从小到大最爱的,无端失手断柄,是否代表了什么? 抑或是,呼应了什么? 门外清晰的敲门声此时响起,夜儿神游太虚的思绪在此时全数回笼,她连忙将断成两节的木梳子放在桌上,并且快速地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避非为她抓葯去了,那么,这时来的人会是谁? 她深吸了一口气,拉开门。“是你?”凌霄?来凌云山庄数天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 “怎么?见到我这么惊讶?”门外,凌霄笑吟吟地问道。 “没,是太意外了。”她松开了唇线,绽开笑颜。“听凌老庄主说你身体微恙,需要休养,所以没想到。” 凌霄此刻看来精神奕奕,实在不像卧病之人。 凌霄摇摇头。“小事一桩,根本不碍事。”他看向黎夜儿,指了指屋内。“不请我进去坐吗?” “瞧,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凌大哥快请进来。”她拍了拍头,真是睡胡涂了。 夜儿倒了杯茶端给他,抬起眼才发现他似乎一直在注视自己。 “凌大哥有事吗?”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凌霄的眼神里有些复杂的情绪,无关害不害怕,只是那摸不清也想不透的感受让她难受。 难受?怎么她会有这种想法? 她一向不敢太与陌生人接触,而在见到凌霄的第一面,却感觉熟悉,彷佛早已认识,所以那日见他受伤,她自然而然地便伸出援手。 一会儿,几位奴仆端了点心与茗品进来,布满桌面。 “来与你聊聊,你是我带回来的客人,没理由不来关心。”凌霄接过茶杯,啜了一口。“夜儿,身体好些了吗?” “头还有点昏沉,不碍事,谢谢凌大哥。”夜儿颔首轻声道谢。 从来,她就渴望有兄长疼惜,如果,当年爹娘与大哥没有遭遇不测的话,今日,她的兄长应该也如凌霄般温柔和煦吧? “不用客气。”他举箸夹了块桂花酥到她碟子中。“饿了吧?这糕点是我妹子最爱的口味,你不妨也尝尝。” “桂花酥”她看着如黄金般美丽的光泽,轻轻咬了一口,记忆中甜而不腻的口感马上泛开,牵引她童年的回忆。 曾经,她也很喜欢桂花做成的糕点。 “犹记得童年时,娘最爱抱着我,坐在亭台上,一边吃着桂花酥,一边看着爹与大哥在草地上玩,多快乐啊”失去了爹娘后,她就再也不吃了,因为她没法承受那回忆中快乐的味道,然而,为何此时她却入了口,也忆起了那时的情景? “好吃”她端起了茶,在袅袅上升的热气中掩去落泪的冲动。 “这味道,我寻了许久才找到”凌霄淡淡的笑颜有如午后的斜阳,温暖而舒服。“很高兴也合你的味儿。” 夜儿等到已经忍住眶中的氤氲后,才轻道:“凌大哥是个好兄长,拥有如此疼爱妹子的哥哥,那凌姑娘真幸福。” “是吗?曾经我连看护她长大的机会都没有,我怎能算是好兄长?”长睫垂落暗影,形成一种阴美的妖异轮廓。 夜儿心惊,不为他阴骛的表情,而是他话中隐约的沉痛与无奈,这神情实在不适他。 “凌姑娘她怎么了吗?” 凌霄缓缓地抬起头来,注视她许久,而后吁出一口气,浅浅地笑了。 “她很好,只是我突然想起些往事,有点感慨。”他不经意地瞥见桌边的断梳“对了,怎么没看见管兄呢?他不是该守在你身边?” “他”夜儿的眸子黯淡下来,方才无意中听闻婢女说的事还在她脑海荡漾着,徘徊不去。 “义兄为我抓几帖葯去了,应该还在路上。” “抓葯?”凌霄挑眉。“我不是每日派人将你的葯送来?是不是那婢女怠慢了”他手一挥,招来侍仆。 “不,不是!是我不好麻烦凌大哥。”她连忙阻止他,尴尬地笑。“夜儿只是小病小痛,凌大哥送来的珍贵葯材倒是浪费。” 怎能告诉他,是因为管非不屑用他们的东西?每次送来的葯早被他不知倒过几回了。 “珍贵葯材?”凌霄突然呵呵笑问:“管兄真这么说?” 难不成,管非发现了其实他这个凌少庄主的心怀不轨?为了将人久留,他是在菜汁中小动了点手脚,一般人应该察觉不出的。 看来,他实在不该小看这个“管非”的本事。也罢,这个游戏是该热闹一些才算精采。 “管兄他太客气了,你不知他一来,凌云山庄的婢女们每个都斗志高昂冲着这一点,我就非常感激。” “是为凌大哥少了许多麻烦吧?”夜儿反问,经由方才那两个婢女的对话,在他们尚未来到凌云山庄前,恐怕饱受目光追逐的人就是凌霄。“不怕被义兄抢了风采?” “你呢?怕吗?”凌霄淡淡问道。 “我?”夜儿借着啜茶痹篇他的目光。“怎么会呢?” “难道你不怕他有日娶了妻,有了另一个爱恋的女子,分去对你的关爱?”凌霄挑眉道。 “即使如此,”她的唇边笑意渐淡。“他对我的关爱是无可比拟的,假如真有那日,我会认分离开。” “哦,是吗?或许他正瞒骗着你这个义弟呢。”他似笑非笑,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你别胡说!”她双唇肃然一抿,心底有股闷气引燃而起,冲出口的话铿锵有力:“我和他早已存在不可分离的情感,而这分情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我该相信他不会骗我。”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间的点点滴滴此时在她的脑海翻飞,她不该怀疑他的 “你是在说服我?还是自已?”他轻而易举地戳破一个美丽的假象。“何必那么生气?既然心里有了疑惑,为何不直接问他?你既然相信管非不会瞒骗你,那么去问他啊,他会老实告诉你的不是吗?” 黎夜儿冷冷地瞪向他。 “你究竟想说什么?” “怎么?你是他亲爱的义弟,他不曾告诉你吗?”他对夜儿的激动觉得好笑。“连他的真正身份都不清楚,我想你亦不知管非在江陵已有未婚妻吧?” 他淡然地丢出一记响雷,轰隆隆地炸得夜儿心绪大乱。 “何需如此惊讶?早已耳闻管兄少年得志,事业有成,订了亲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而且” “而且什么?”黎夜儿强装冷静地问。 凌霄有些不忍,却不得不点醒这个单纯的人儿。“夜儿,你真的了解他吗?” 夜儿心一紧,强装的心情并未因他的一番话而有所意外。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又为何选在我面前说出?” “怎么?温和的夜儿突然张起浑身刺准备攻击了?” 凌霄的眸子闪过一丝赞赏,毕竟单纯的夜儿的心思还是细腻的,虽然如此,她紧绞的手指仍已将心绪表象。 “你太单纯,表面不代表一个人的全部。下次要相信人之前,多想想我这句话。” 夜儿冷凝了眼。 “你呢?我该相信你吗?” 她真的太单纯了吗?管非也曾这样说过。她想不透,单纯难道也有错?或许她真是被保护太过而不懂人心的复杂,但,难道因为她单纯无心机,就理所当然地被欺骗? 不,她不能忍受 “信与不信你不已经作好决定了吗?”凌霄莫测高深地注视眼前苍白的人儿,心中飘过一丝不忍的情绪,但很快就被他无情地抹去。 “如果凌公子不介意,我很累,想休息一下。”她客气有礼的生疏口气缓缓流泻在过分沉闷的室内。 “你好好休息。”凌霄神情平静。他知道,在今日之后,黎夜儿已将他推出心房之外,不再视他为朋友了。 但,这不就是他要的吗? 凌霄离开后,夜儿浑身无力地走回床榻,墨黑的眼睫垂落,眼角不经意地扫过那把断柄的木梳,感觉自己纷乱无章的心思正在拉锯 她该相信谁? 她得好好想一想 第八章 夜幕低垂,眼底所见是一片黑暗。 她没有点灯,任凭沉寂的夜色渐渐将她包围,坐在床榻上的姿势一点也没有改变,即使四肢麻了、没感觉了,她仍不想动。光阴虽一点一滴流逝,却没有办法厘清丝毫纷扰思绪,直到纷飞的清冷凉意袭上她的心。 心若沉溺了,是否再也恢复不了坦然自适?保有单纯的心何苦要染上尘埃呢? “夜儿、夜儿”幽远的叫唤入耳。 不要唤我,我还没想通,让我静一静啊“夜儿、夜儿绿罗裙儿?” 沉稳有力的嗓音由远而近唤着,像是声声催促她的魔咒,她茫然地眨眨眼,在听见熟悉的柔嗓唤着独特昵称,忽地醒了过来。 “是你?”黎夜儿放开捉住他的手,闭了闭眼眸。“刚才是你唤我绿罗裙吗?” “当然是我,否则还会有谁?绿罗裙儿可是专属于我的呀!”他笑问,大手抚了抚她的额际。“我在这儿,你的身边。” 一下午的奔波,总算有点小收获,现在,他已经大约掌控了当年惨案的来龙去脉,相信很快就要真相大白了。 曾经,他独有的唤法使她深感温暖甜蜜,而今 “现在,我的身边只有你。”夜儿凝视他的俊容。 当然是他但心呢?是否属于她呢?抑或终究将送给另一个女子他所疼爱的未婚妻? 她好想问问他,却又不敢面对心里的软弱;很想否定凌霄所言,但夜儿明白,那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她执着的内心根本无法忍受没有答案的疑惑,与其埋在心头又时时牵挂,那她宁可直截了当地找出最后的真相 但,若是他的回答是肯定的呢?家乡有位疼爱的未婚妻,真是如此,她算什么?又该如何自处? “你怎么了?”他发现她的沉默。“天暗了,怎么不点灯?我看不清你。” 暗淡的月光从窗棂洒进,隐隐约约的幽影罩住她清丽的脸庞,形成他不熟悉的暗色。 无法看清的岂只她一个?他不也是? 夜儿的嗓音在静谧中缓缓响起:“我在想男子会为了什么目的与女子成亲?” “说目的太沉重。”管少阳虽觉得这问题太突兀,却也表示了自己的想法:“对我而言,成为我妻的姑娘必定是我最钟爱的女子,此生,真心无法分割,最爱的女子我只要一个。” 曾经,他以为这女子是不存在的,而今,他想,他已寻着了比自由更吸引他的女子了。 最爱的女子我只要一个他低沉的嗓音说着令人沉醉的宣言,只可惜,那幸运的女子不是她。 呵凌霄说的没错,信与不信,她早已作出了决定, “我想我懂了。”她笑,忍不住浑身打起哆嗦。 避少阳感觉到了。 “你的手好冰。” 他起身关起窗,握住她的手,想给冰冷的她一些些温暖。 “冷吗?” “不冷。”她默默地抽出手,这双大手即使温暖,却不属于她。 何必待她这么温柔,让她连质问都开不了口? “你怎么了?”手中的柔荑挣脱了,清冷的气息趁势窜入,他正试图从她淡然的脸瞧出端倪。“别低头,看着我。” 她不自觉地握住腰际,紧紧抓住从小戴在身上的青纱绣袋,如过往的每个日子,借着冰琐璃的沁凉冷却她的慌与乱。 好可悲,他的欺瞒使她慌乱;而自己却已习惯用他的冰琐璃来平静心情。 怎会那么傻?当他喊出第一句“绿罗裙儿”时,她就该联想到,一切并没有如他声称的那样简单。 “因为那就是我钟爱的你最爱着的绿罗裙,那一身碧茵风情则是我终生掬捧收藏的美丽,你可懂吗” 他的爱语言犹在耳啊! 阳哥哥为何要欺骗我? 避非?呵,应该是管少阳吧? “我不了解你,虽然你的人在我身边,可身边的谜团一日比一日多,我抓不住你的心”夜儿偏过头。 “我的心,不就在你眼前吗?”管少阳再次握住她的手,不容夜儿逃脱。“你听到了什么?” 避少阳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刻意隐藏会有曝光的一日,只是,他不觉得单纯的夜儿会怀疑他。 “不”别用那么专注的眼神使她沉溺,她偏头低垂,手中握紧冰琐璃连同被他握住,一方冰凉一方暖。“别再瞒我了。” 她不想象个妒妇迭声质问,却也不得不向自己屈服;如果他终究不属于她,那么提早放了也好。 反正,一无所有的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可失去。 他的掌心怔颤了一下,直觉地怀疑道:“凌霄来过?他对你说了什么?” 凌霄果然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他早该想到这个城府极深的少庄主一定有什么阴谋正在进行,知道他已开始调查凌云山庄里暗藏的秽乱,特意找上夜儿来给他下马威。 “他说什么有何干?”她叹息,心微微地刺痛,明白自己一心所想的“谣言”在他的细微动作中得到了证实。虽然心里早作了准备,但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此时的心如刀割 “重要的是你究竟还想瞒我多久?”黎夜儿心冷了。“管非?抑或我得叫你管少阳?” “你还想瞒我多久” 心碎的指控声声入耳,管少阳手松开,叹了一声,知道此时再也无法隐瞒了。 “你知道一切了?” “你终于肯说了吗?”黎夜儿浮起了苦苦的笑意。“那是不是代表你我之间结束之时到了?” 怎样捉弄人的天意! 天啊!她爱上的竟是雪表姐苦苦等候多年的未婚夫婿! “结束?”这两个字击溃他向来随性悠然的心,管少阳愕然。“你要离开我?” 她也不愿,但教她如何作选择? “正如凌霄所言,我太单纯,表面不代表一个人的全部明明你就是为什么欺骗我?” 他就是她不远千里寻的“阳哥哥”啊!想起这一路上的点滴,她可笑地发现自己的坚持竟成了自不量力的笑柄情何以堪? “我不走行吗?你有婚约,而我不愿因我而使另一个苦苦等候的女子蒙受不幸,我是介入之人,合该我离开” “不许!”管少阳粗声地打断她。“我说过我爱的人是你,为什么你要走?”席吹雪不是他要的,早在多年前他就非常肯定。 “我承认我刻意欺骗了你,但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管少阳试图解释他的担忧。 夜儿不听他的辩解,她哀伤地退了一步。 “你早知我是谁了,你是雪表姐的未婚夫婿啊却让我像傻瓜似的投入感情” 她深吸一口气,该决定了,她没勇气去抢夺别人的幸福。 夜儿幽幽地看向他。 “你回江陵娶雪表姐吧,我和你在此该分别了,盼你珍惜幸福” “为什么这样说?”管少阳弄不清她的心思究竟有多千回百转,竟一心往死结里兜! 他怒气冲冲地抓住她的手,力量之大,连握在她手里的冰琐璃也自青纱绣袋中甩了出去。 “难道你不爱我?才愿意将我让给别的女人?说话!” “我的东西掉了!”她恍若未闻地喃喃自语,慌乱地寻找。 失去了管少阳,冰琐璃已成她唯一的纪念了她不能失去它,她不想再留在这儿自讨没趣,既然已找到阳哥哥,回江陵,那才是她应走的路 “说话!回答我!”管少阳无法忍受她的忽略,恼火地快步走向前,早她一步拾起绣袋。“它有这么重要?是了,我记起来了,那日你就是为了它几乎丧了命!” “会让女人般的小伙子如此疯狂的,大抵不合。和订情信物相差太远”那日他戏谑的笑语此时竟教他心痛莫名。 “还给我”别将她唯一能留下的东西也夺走。 “它既然此你的生命重要,那我更与它没得比了?”他冷声道:“我倒是要看看,什么珍宝会让你连生命都不顾!” 他粗鲁地扯开绣袋,将里头的东西甩在桌上,澄澈青绿的玉石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撞击,碎裂成半。 这玉形是管少阳愕然。 “冰琐璃?!” 她尖锐地抽了口冷气,抖颤的手捧起碎裂的玉琐璃。 碎了、裂了,这分感情终究也走到了这一步绝路,该死心了,不属于她的东西,自己不该强求 夜儿苍白的脸庞满布泪痕,管少阳心疼地蹲下身,轻柔地为她拭泪。 “我说过我不娶席吹雪,我要的是你啊,傻人儿!” “而让我成为罪人?”她反问他:“我怎能?怎能?” “你听我说”该死!怎的成了这一团混乱?管少阳即使想解释,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起了。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此刻,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他。 黎夜儿心念一起,便将手中跟随她多年的冰琐璃放在桌上,慢慢地退后退后直到门边,才哽咽地说道:“破碎的冰琐璃恢复不了,像是注定我们的情路难以同行,这辈子我注定是被遗弃的命运,我认了。” 宛如最后的告别,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他的身影深刻脑海;过了今晚,他便是管少阳,而非只属于她的管非了。 “请回江陵去吧!雪表姐正盼着你回去,我的阳哥哥。” 语毕,瘦弱的身形奔出了厅房,奔出了凌云山庄,消失在寒凉的夜色里。 避少阳终究没有追上她。 细雨纷飞,在夜风中落在她身上,轻薄的白衣浸成一朵朵沾湿的水花。 冲出了凌云山庄,逃出那个令她难堪的男人,心头的酸涩才渐渐浮现在她脸庞;她胡乱地抹去眼眶的刺痛,分不清脸上的是她的泪或是狂乱的雨丝? “天哪”夜儿仰望幽暗的天际,没有星辰的夜晚伴随她闇暗的心,她找不着,她无法认清究竟哪一条路才是她的方向。回江陵吗? 不,她如何能以背叛的心回去?那么,普天之大,何处可容她身? 什么地方才是她永远的归属 她跌坐在地,感觉体内的温度正一点一滴地流失,绝望的感受正逐渐掏空她的知觉。 这样也好,她不必回江陵,不必去面对雪表姐而无法原谅自己背叛的感情,她如何能若无其事地在雪表姐面前假装自己从未爱过管少阳她的未婚夫婿? 眼前模糊了,夜儿失去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沉浸在自己悲伤的情绪中,她没有发现一道黑影闪过,危机正慢慢地接近她 “黎夜儿,我终于找到你了。”低冷如鬼魅的声音自夜儿的身旁响起,她惊然抬头 “是你?”她的口鼻被来者以白布捣住。 “你”她惊恐地瞪着来者。 怎么会 “别怕,只要你乖乖的,我不会伤害你。” 对方扭曲的脸在眼前幻化成无数个恐怖的表情,她想挣脱,但浑身愈来愈无力,终于夜儿失去了意识。 “凌霄,你玩够了?可以把夜儿还给我了吧?”管少阳冷言道。 “我不懂管兄所言为何?”对他竟找到自己的隐藏之处,凌霄表情中有一丝的讶异,随即恢复了悠闲,继续喝茶品茗。有别于凌云山庄的富丽堂皇,这里显得清幽僻静多了,因此此地是他向来常驻足之地。“夜儿,不就与你一道吗?” “你少跟我装胡涂!”管少阳瞇起眼,狠厉地道:“我可以来到这里,就代表我已掌握你的某些秘密,你要玩命就自己去,别把夜儿拉下水!” 凌霄好整以暇地开口:“是吗?我从不敢小看你,管少阳江陵管府的继承者、影飞城的重要人物。” 避少阳走近一步,浑身散发冷厉气息。 “你果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好说。若是与你相比,我的功力可是差上一大截。”凌霄笑道。 自己的身份早在多年前就已消失在这世上,且被刻意隐藏,能够在凌云山庄绕上几圈就发觉出异常的管少阳,当然不能小觑。“对我,你又知晓多少?” “不多不少,从你出现的那一刻起,我就怀疑你了。”管少阳一掌拍在石雕桌面“或许,你会想要自已承认,凌少庄主或者我该叫你黎霄?” 黎雷凌霄细细咀嚼这陌生却又熟悉的两字,悠闲的神情闪过了一丝痛楚。 这个名字早被他尘封在记忆深处,经过多年后再次听人唤起,竟让他觉得百味杂陈。 避少阳继续道:“多年前从事珠宝古物经营的凌氏夫妇带着长子访友,却在途中遭遇意外而身亡,只留下幼女黎夜儿黎霄,我说的可对?” “表面上是如此。”凌霄瞥了瞥他钟爱的石桌,这可是他差人自天山运来的上等玉桌,唉这裂痕真教他伤心。 “如你所言,我是黎霄夜儿那早该死绝的兄长,也是杀父仇人凌云山的义子。”像是提及一件有趣的故事般,他突地狂放地笑起来。 “我想,依你的能耐,我不说你也应该查得出来。”他眼中有着赞许。“那件惨事根本不是什么意外,我双亲是死在一班泯灭人性的盗匪手中因财起歹心,可真俗套的理由。” 他捻起一指檀香,放入炉台中,浓郁的香气随微风飘荡四周。 “十多年前,凌云山从一个玉石小商,攀交上从事古物珍宝而致富的黎家庄主,进而得到信任与友谊。言谈之中,得知黎家庄主多年来即有将搜集来的奇珍异宝藏作为私人收藏,于是便计画这一起谋财害命的歹计。” 凌霄勾起没有笑意的唇瓣,继续说着令人发指的惨剧 “凌云山勾结许多盗匪小贼,在一次远行途中趁火打劫,逼供不成,竟杀了把他视为好友的黎氏一家事后又怕歹事败露,伙同兄弟再将黎家庄上下数十口杀尽,劫掠财色之后,放了一把火将黎家庄给烧毁,我可怜双亲毕生心血就这样付之一炬!”凌霄纵声大笑,紧握在他手中的茗杯,此时已成了一堆碎片,锐利的尖端刺伤了他的手掌,他却浑然未觉。 “凌云山作尽恶事,岂不赶尽杀绝?”管少阳快速地按住凌霄手上止血的穴位“想不要命,等说出夜儿下落再死也不迟。” 黎霄无所谓地任管少阳在手上点穴。 这点小伤与他心底的痛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黎霄冷笑。 “他尚未得到想要的珍宝,怎可能就此罢休?虽然黎家庄的宝物财富不少,但终究比不上他想要的藏宝山;在尚未得手之前,这个黎家唯一子嗣被留下,以凌云山义子的身份。” 这就难怪凌云山对凌霄的态度如此怪矣邙疏离了,既害怕斩草不除根,又贪心地想夺取巨富。 “他以为你知道藏宝之地?”所以不敢杀他。 “我是知道。”凌霄冷笑。“为了取信凌云山,我曾带他去过那个地方,但是没有钥匙开启而作罢;自此之后,一个软弱无能的凌霄便孤独却安全无虞地活在凌云山庄。” “你刻意营造一个不具威胁的假象?”果然如他所想,夜儿脚踝的炼坠即是那把开启财富之门的钥匙。 “呵呵,我不必作假。”凌霄阴郁地冷笑道:“没有人能忍受日日夜夜那惨痛的呼嚎在耳边狂啸的折磨;很可笑的,惨案发生之后我大病一场,更取得凌云山的轻视了,看准黎霄的软弱多病成不了他的大敌。” 这算不算老天有眼,死去的冤魂都在冥冥之中助他一臂之力哪! 避少阳闻言皱起眉头。 “看来,一切都让你算准了。” 凌霄不是个泛泛之辈,复仇计画既已让这个男子盘算了多年,成功之日只差早晚了。 “你刻意邀夜儿来凌云山庄,究竟有何意图?” “我在等待一个机会,让凌云山作茧自缚。”他似不经意地抬眼,估了估天色,神情似笑非笑的让人瞧不出心里正盘算着什么。“我等了你们那么久,这日终于到来了。” 避少阳瞇起眼,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 “还不懂吗?”凌霄好心地解惑:“虹桥上夜儿落水,你来到她面前;林中,夜儿落单引来盗贼,你救了她第二次;放毒箭、还有那日清晨夜儿在溪畔还要我继续说吗?” 这一路上的危险从他口中吐露出来,有如轻风一拂了无痕,彷佛无伤大雅的玩笑。 避少阳眼神迸出震愕。 “这一切都是你预谋的?” 落水、被劫、冷箭、毒蛇他所怀疑、致命的疑点已连成一线。他从未想过,这个紧紧缠绕难解的收线者竟是黎霄夜儿亲生的兄长所掌控?! “我将夜儿送到你面前,不感谢我?”算是便宜管少阳了,平白养他的眼。“若非如此,你们怎么能如期遇上林间竹屋的我?更别说赶上我布的美丽棋局了。” 为求逼真,就连胸口的伤也是使足全力自残哪! 一阵恼怒由五内狂飙而上,管少阳火冒三丈地揪住了他的衣衫。 “你这该死的!难道你不知这会带给夜儿多大的危险?!我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你这样冷血无情的兄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玩命不是游戏,凌霄温文表面下的心思竟是如此冷冽至极,彻彻底底利用了夜儿的单纯无伪,多次将她推入生与死的边界。 凌霄阴恻恻地凝视扬起冷眸,敛沉了嗓:“她只是一颗棋子。” 只是,这颗棋必须仰赖一个高明的操棋者护盘。 眼前这个冷血的男人怎可能是夜儿的兄长! “你”头一次,管少阳有了想杀人的欲望。 “别生气,我不就为夜儿找了个护身符了?”黎霄瞥了瞥他铁青的怒脸。“若非信任你能保夜儿安全无虞,我岂会拿唯一妹妹的生命开玩笑?” 唉!即使他为复仇不择手段,也不代表泯灭了人性呀。 “我该感到荣幸吗?”管少阳冷哼。若他不是夜儿的兄长,绝对会揍得他满地找牙! “那倒不用。”黎霄闲闲地丢出一句:“你不是想知道夜儿的下落?在我离开凌云山庄前,似乎看到一个挺肖似凌云山的身影” “夜儿被凌云山挟持了?”该死的!这小子竟还有闲情在这焚香饮茶? “因为我透露了夜儿身上有他想要的钥匙,”他自眼底深处漾出寒入人心的冷笑。“现下,凌云山应当回到了当年的黎家庄” 砰一声,管少阳狂怒的拳头揍上他脸上无情的笑。 “这一拳是我为夜儿讨回的公道!最好夜儿没事,否则,我保证你的下场不比凌云山好过!”忿忿不平的他不再与黎霄多费唇舌,脚跟一转,往来时之路飞奔而去。 檀木的香气与漫天的怒火混合为一,盘据在这个氛围沉滞不动,勾引出他体内埋伏多年的杀气。 引诱凌云山回到黎家庄,他要用凌云山的鲜血来祭悼无辜的亲人。 这一切罪恶,就要解脱了 “呵”许久,凌霄唇畔浮起笑意。 一场生死棋中,有人该死是应该的,不是凌云山,就是他;饶是他冷血无情,他也不会罔顾夜儿的性命,管少阳就是他给夜儿唯一的活棋。 “夜儿,我久违的小妹子,希望你原谅大哥利用你,成全此生唯一的愿望” 他仰天大笑,快意的眼角泛起晶莹的、似泪光的闪耀,而唇边的凄凉是所有人都无法瞧见的悲哀。 第九章 马车颠颠簸簸地走在人烟稀少的山野,在许多个恶梦交错的昏睡后,黎夜儿疲惫地幽幽醒转。 “这里是哪儿?”黎夜儿似是睡了许久,全身骨头酸软无力。 素手轻轻掀开了布廉,漫天风沙的黄土路挡住了她的视线,却也勾回了幼年的记忆。 这地方好熟 依稀是梦中曾来过,又像是她实在踏过的黄土坡在这个地方,曾经回荡涡娘教她的小曲儿 她忆起了,这里是她小时候归家必经的小径哪。 她想念的家乡,一点儿也未改变 倏地,忽起的思乡情绪被浓浓的疑惑所取代。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问着自己,犹记得自己因为心酸难过而逃离了凌云山庄,在纷飞的雨中跌坐在地,接着有个人靠近了她,在她嘴上捂了块白布,然后 “你醒了?”马车不知何时停下了,布幕被来者翻起,一张熟悉的脸孔映在她眼帘。 “凌庄主?”那张在她昏迷前眼底有着鬼祟不怀好意面孔的人 竟是慈祥待人的凌云山? “你想做什么?” 她尊敬这位长者,但怎么也想不到,将她掳掠而来的竟是这位看来最无害的人。 避少阳说的一点也没错,她真是太单纯了。 凌云山阴森地笑道:“找你来帮我做件小事。” “我不认为自已可以帮你什么。”她想撇过头去,却让他硬生生扭了回来。 “黎家庄留下你可不是要你白白送命的!”他笑得教人毛骨悚然。“黎夜儿姑娘。” “你”夜儿愕然。 凌云山为何知道她的身份,就连她来自黎家庄之事都清楚?不可能的,这些事除了姨娘与亲近的人外,根本没有人会得知! “很意外?”他抚须笑了笑。“我是你去世爹娘的挚友,当然知晓你,呵你知道自己还有个兄长吧?” 夜儿愈听愈惊讶。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兄长尚在人世?” 怎么可能呢? 大哥与爹娘同行遇害的事实在她幼小的记忆里转了又转,难道老天仍可怜她,让她可以拥有个亲人吗?她忍不住狂喜起来。 “没错!他人仍活在世上,你很想见他吧?”凌云山因抓住了她的弱点而窃喜。 “我是想,但我更了解,你不可能毫无所图的帮我。”黎夜儿发现了他眼中异样的光芒。 “你很聪明。” 她冷淡地回道:“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应该的。” 真是讽刺,与其得伤痕累累地学会看透人心,她宁可永远保持心境澄明而不受污染。“你想要什么?”无权无势的孤女,凌云山掳来她是想要求什么? “简单,我要你为我拿出里头的东西。”凌云山身体退了开,黎夜儿此刻才发现原来马车停在林木掩绕的山坡前,虽然荒僻少人烟,但仔细往里头一看,草丛里似乎还有道门。 “这里是?” “当年我与你爹计画合伙运送一批珠宝至京城,结果在中途黎兄夫妇就因意外丧生,而这批宝物也暂时被隐藏在这里。多年以来,没人知道如何打开这道锁。”凌云山小心忍住话中的咬牙切齿,说出事先拟好的一套说词。 这道锁封了他朝思暮想的珍宝奇物许多年,让他忍耐到现在,他势在必得! “你认为我爹会将开启宝库的方法告诉我?” “不是认为,是肯定。”那只老狐狸考虑周密,既然黎霄那小子不知的话,那关键肯定就是黎夜儿了。 “若是我不愿呢?”夜儿试探问道。虽然不知他所言究竟为何,但以她的直觉,里头必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由不得你!”凌云山恼火,硬将她拽下,虚软的身子撞到路上的碎石,很快地瘀了整身。 “你也不希望唯一的兄长会发生什么不幸吧?”他要胁她。 “我如何知道你不是骗我?”夜儿忍着全身疼痛,无惧地望向他歹毒的嘴脸。 “不用害怕,我凌云山是个言出必行的君子,只要你好好地听从我的话,说不伤害你就不伤害你,事后,我就会告诉你你兄长人在何处。” 凌云山说得句句诚恳,却让夜儿恶心想吐。 说什么君子呢,以挟持达到目的之人如何称君子? “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话。”黎夜儿困倦地闭了闭眼,再张开。“可以让我想想吗?我需要回忆爹曾告诉我的方法。” 不敢尽信他的话,她只能拖延时间,多想想这其中的可疑之处。 “可以。”他很爽快地答应,谅她一个年纪小小的姑娘家,想必也不敢跟他斗。 在黎夜儿闭目的时候,凌云山得意地冷笑。 等到所有的金银珠宝都入他的财库后,黎家血脉就没必要再留下 哈哈! 最后的赢家还是他! 沉闷的夜,正无情地吞噬方寸光明。这里是黎家庄,她荒废颓圮多年的家 黎夜儿秉烛抚过记忆中一处处充满欢乐的亭台楼阁。 “爹、娘,我好想念您们哪!” 真怀念!年幼的她似乎只要快乐的生活,别无困扰,不似现在,心头上的重重疑云笼罩,她就快要透不过气了。 她摸触爹爹最常坐的案桌,那上头的墨渍是如此清晰,即使蒙上了尘。 爹,凌云山真是您的挚友吗? 前尘往事她从不知,无法去分辨凌云山话中的虚实。若他真是爹爹古物珍玩生意的合伙者,有这样一批庞大的财物存在,怎可能姨娘从未告诉过她呢? 而,哥哥仍活在世上的事实怎又无人知晓? 除了凌云山该相信他吗?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凌云山似乎已经是所有疑云的关键了,她若想找回所有过去与唯一的兄长,就得与他合作吧? 但,她真的记不起爹爹曾告诉过她有什么开启宝库的方法呀。 哀着又开始隐隐作痛的额际,夜儿叹了一声。 “唉算了,别去想了,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方法,缺少的不过是一把钥匙吧” 等等! 对了!钥匙! 黎夜儿猛然记起爹爹系在她脚踝的金炼上,那雕塑奇特的钥匙形坠饰,当时在山洞中,阳哥哥还玩笑似的说它很有可能是什么宝库的钥匙 她在亭台上伫足,依着石椅坐下,快速地解下系于脚踝的炼坠,仔仔细细地思忖着。 没错!很可能就是它了。没想到爹爹真的将宝库的钥匙放在她身上;也许,姨娘也是知悉的,否则就不会殷殷嘱咐她不可随意将它解下了。 既是那么样的重要,爹爹当初认何不将它直接交予凌云山,毕竟他是生意上的合伙人,交托他总此交给一个小娃儿还保险吧? 除非,爹爹也防备着他! 这样的想法让黎夜儿心有所疑虑,隐约感觉事实的真相并非如此单纯,或者 一个恐怖的想法逐渐在脑海中形成难不成,凌云山是杀害她一家人的凶手?! 突地,一阵暗香传来,窜入了黎夜儿的鼻息,使她意识愈来愈模糊,她握紧的手渐渐松了,而坠饰掉入来者张开的大手中。 恍惚中,她看见了他温暖和煦的笑容。 “凌霄”那真挚疼爱的模样竟像是幼年的哥哥 暗香沉沉地飘散,混合着一丝血腥的气味,在黎夜儿的回忆里纠缠。 在那个小小的角落,她瞧见了一个小女孩儿,蜷成一团在床铺的边缘流着泪。 熟悉的小身影、啜泣的声音那不就是小时的自己吗? 爹、娘、哥哥,夜儿好想你们啊你们在哪里 黎夜儿悄悄注视着床上孤单可怜的身影,她声声的啜泣引起自己内心极力掩藏的失落。 别哭啊,小夜儿 她想开口安慰小女孩,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声,眼看着小女孩儿愈来愈难过,她却无力帮助。 好痛、好难过 我要爹娘我要哥哥 要哥哥 扮哥 “夜儿,你醒醒!” 梦境之外,有人在唤她。 是谁 “绿罗裙儿,快醒来,醒过来!” 这个嗓音,她听过,在哪里呢? 夜儿看见了哭泣的小女孩抬起了头,望向朝床边走来的少年,露出了微笑 阳哥哥,你来啦 “阳哥哥”是的,只有她的阳哥哥才会用那亲昵的小名唤她。 床畔那对人儿渐渐在她的眼前模糊成一片,夜儿缓缓地睁开了眼,她微弱地开口:“我在作梦吗?” “你作了恶梦。”见夜儿终于苏醒,管少阳以吻抚平她纠皱的眉心“我在这儿。” 避少阳将屏息许久的忧心化成一声深叹。 他不敢回忆方才自己经历的是多么漫长又惊恐的等待,见她一动也不动地卧在床榻,苍白的脸庞毫无血色,他差点就以为失去了她。 “感谢天,你终于醒了。” “你怎么来了” 黎夜儿来不及佯装不悦的脸色,管少阳就将她重重地拥入怀中,鼻尖与她厮磨,用难以忍受的心慌去熨贴她冰冷的唇。 “就这样失去了踪影,从不想过有人会担心?”他低哑地在她唇边说道:“你存心要吓死我才甘心吗?” 她的心暗沉了下。 “你该担心的人不是我。” 纵是如此,她仍眷恋他的味道,但,这是不对的,她不能作出伤害雪表姐的事。 “别躲,回头看我。”他定住她的螓首,凝视她闪躲的眼眸。“这是你的真心话?我的绿罗裙儿是个知心可人儿,她从不说谎骗人”他拉起她推拒的手,一根根地亲吻着她指尖。“现在,告诉我,真不在乎我?” 他热切的目光如她一般,难以抹灭情感的心隐隐泛疼,叫她如何躲? “我”她哀伤地环住他的颈项,放弃了坚持。“好想你真的好想” 他拥住她。 “既然放不开,为何要逃?”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为何你能说放就放,如此无牵无挂?转身离开的身影丝毫不眷恋? 何时开始的,他不愿受拘束的心已系上一条情感的丝线,将他牢牢的绑住,不再潇洒笑看红尘? 唉天意啊,他不得不认栽。 “别再问了。”她微微地推开他,不想再去想这个令人心痛的答案。“你怎么知晓我人在这儿?” “我去找凌霄,他告诉我你被凌云山给带走,猜想他应该会带你来这里。”?拉住她慌乱翻找的双手。“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坠子!坠子不见了!” 夜儿心急地抓住他衣袖。“爹爹留给我的是开启宝库折锁匙凌霄!是他拿走的!” “夜儿,莫急莫慌。”管少阳轻声安抚。“你说,是凌霄拿走你的坠子?” 不就是凌霄暗示自己,夜儿被凌云山掳走,为的就是开启当年黎家珍藏的宝库?为何他在此时又出手夺取坠子,而他目的何在? 凌霄究竟在计量什么?颠倒反复的举止教他也弄不清了。 “凌云山以哥哥的消息来换取宝库开启的方法”夜儿慌得心都乱了。“就在我将一切都联想起来时,一阵暗香飘过来,我就失去了知觉,恍惚中我见到了凌霄!” 还有那一抹温暖的笑容她忆起了那股无可取代的亲密熟悉感 夜儿抬起头,望进管少阳眼底。 “哥哥!凌霄是哥哥对不?” “嗯。”管少阳点头,事到如今,瞒住夜儿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凌黎霄在当年灭门血案后被凌云山收为义子,这么多年来他仍在寻找机会毁掉凌云山庄,为你们的爹娘报仇。” 按仇对黎霄来说,似已融入了他的骨血,为了这一天,他可以隐忍多年扮演一个软弱优柔的棋子,甚至于使计将自己的妹妹引入这盘棋局,陪他赌命。 黎霄啊黎霄,若非他将夜儿也拉入危险之中,真要为他的细心缜密赞叹。 “这么说,凌云山是杀害爹娘的凶手?!” 果然是这样夜儿惊讶地抚住嘴,以防自己尖叫出声。 是他!真是他?!心底的怀疑竟成真! “嗯,凌云山因财起歹心,为的就是你爹宝库里价值连城的珍藏宝物”管少阳似是想到了什么事而皱了眉头。“你说黎霄拿走了你的坠子?该死!他在想什么?!” 他是故意的! 黎霄知道凌云山得知夜儿的真正身份后,必会挟持她以得到开启宝库的方法;而黎霄也算准了深爱夜儿的他必不可能坐视不管,引他来到这里是为了要保护夜儿。黎霄早已将夜儿的安危算在内! 黎霄穷尽全力也要毁掉凌云山庄与凌云山,在将一切后路都安排好了之后,抢走夜儿钥匙的他,下一步想做的是什么? “告诉我,你心里在想什么?”夜儿惴惴不安。 避少阳脸色一凛。 “夜儿,你爹放实宝物的地方在哪里,快带我去!” 如果他没猜错,黎霄根本就是想与凌云山同归于尽! 曦阳初露的早晨,突来的一阵风暴卷起沙尘,漫天飞扬的风沙,吹不去凛冽的过往。 “义父,你的胆子真是不小,为了一批不属于你的财富,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黎霄斜倚在树干,冷冷地注视着凌云山,脑中闪过的尽是多年前血腥的那一幕。 爹、娘的哭嚎和凌云山沾血的凶狠表情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他日夜恶梦的来源。快了,这个恶梦他就将要摆脱了 “亏你还叫我一声义父,你难道忘了是谁将你带回凌云山庄、教养你成人?”凌云山阴狠道。 昨晚他正准备就寝时,一支利箭笔直地射入墙中,夹带的信函要他今早到此地,届时必将送给他最想要的东西。因此,他不加思索,天还没亮就急急忙忙赶来。 “我直一是没想到昨晚的人是你。” 他养的好孩儿呀!以一张软弱的假面具瞒骗他多年,如此深的城府,果真太小看他了。 “好说。这些年义父你防来防去,大概也没料到这个被丢在后院自生自灭的黎霄居然能活过这些年吧?”黎霄缓步走向前,嘴边仍带着笑。 “你说我忘了是谁好心将我带回凌云山庄?义父,我不但没忘,反倒还牢牢记着究竟是谁让我家破人亡、无家可归,而那人,不就是义父你吗?” “你”凌云山即使再怎么愚蠢也明白,眼前这个看来气定神闲却浑身散发阴冷气息的义子,早已不是旧日的吴下阿蒙。 凌云山小心地隐藏起愤怒,摆出满脸涎笑。 “霄儿,你只是吓吓义父的是不是?否则要报仇早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义父真是聪明!”他拍手致意。“没错,要报仇早动手了,会留至多年后的此时当然是有其目的呀。”锐眼一勾,深幽的黑眸染上愤怒的血丝。 “如果我不韬光养晦,如何活过在你阴险股掌的这些年?更别说暗中搞垮你的凌云山庄、将你所有不法勾当公诸于世了。” “你说什么?。” 凌云山再也没有佯装的冷静,他大声怒吼:“长年以来咬着凌云山庄生意不放的神秘人物就是你?!” “啧!可惜义父知道得太晚了,否则凌云山庄的产业与名誉不会败坏得这么彻底”黎霄摇头轻叹息。 “你!”凌云山闻言气急败坏。“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是没好处,只是让自己心情好过一些罢了。”黎霄无所谓地耸肩,这态度气炸了凌云山。“反正你的财物不就是从黎家盗取来的?现下只是物归原主。” 凌云山眼见多年的心血转眼成空,叫他怎么咽下这口气! “你这该死的” 黎霄气定神闲地接话:“呵,我早在多年前就该死了,是你财迷心窍,想藉由我获得更大的财富才留下我的,你忘了吗?” 凌云山怎可能忘! “我真是养虎为患!”早该在那时也一刀杀了他的! “莫生气呀!义父,我也不是这么不通情理。为了感念你的一时仁慈,如你所愿,你想要的东西就在我身上。”墨黑长睫掩住他暗潮汹涌的心思,他冷笑着,正一步一步地走向复仇与死亡的快意。 “钥匙在你身上?”那一把梦寐以求的财富之钥在他身上?! “我可以为你开启这道通往财富之门。”黎霄手持钥匙,在空中晃动。 呵,也顺道开启他的死亡之门。 “你说的是真的?”凌云山怀疑地问,不相信黎霄会这么好心。 “唉义父真是让我太伤心了。为了你,我可是处心积虑地为你拿到这钥匙呢!”要从管少阳身边夺走东西,实在也煞费心思了。 “快给我!”凌云山一见到那把钥匙,双眼都发直了。 金银珠宝、珍品古董有了这些东西,要几个凌云山庄都没问题! 黎霄懈魅地微笑,阴森如同地狱来的恶鬼。 “义父别急啊,有人为你带路不更好?” “你是说,”凌云山眼中微微露出贪婪的光采。“你愿意助我取得” “哥哥!”远远地,管少阳与黎夜儿赶到,黎夜儿心急地向前:“不要!” “夜儿?”黎霄见到来者,有一瞬间的分神,但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凌云山已有警觉,快手地擒住黎霄。 “你们别过来!”为防夜长梦多,凌云山选择先下手为强。“看样子你们已经一家团圆了,手足分离多年再次相遇的感觉如何?” “义父说呢?” 被人挟持,黎霄不但毫不畏惧,甚至还露出快意的笑容。 “这情境,我已经梦想许久了。” “开启宝库的那一刻我也期待了很久”凌云山见管少阳靠近,手劲一重,掐住黎霄的咽喉。“别再向前,否则我就要他的命!” “别哥哥!”她知道武功高强的黎霄根本可以脱身的!血缘之间不可分的敏锐预感让黎夜儿猜测到兄长心里所想的是什么念头。“爹娘已经离我们而去了,难道你还想留下我一人?” 避少阳扶住夜儿的肩,炯炯盯着眼前这个面露微笑、但目光决绝的男子。“黎霄,复仇的方法很多,为何要选择令夜儿难过?” 黎霄决绝的眸光闪过一丝痛楚。 他何尝愿意? “如果你根本不在乎你唯一的妹妹,何必让她认你?”管少阳严厉地瞪着黎霄。 谁与谁的恩怨情仇他根本不想理会,可唯独无法坐视夜儿悲伤难过。 黎霄笑得凄凉。“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想过”与夜儿相认,原本是他从未考虑过的意外。“我想,可以听到一声哥哥这是身为兄长最后一点点私心吧。” 可悲,在凌云山身边多年,他唯一没学成的就是真正的冷血无情。 “哥哥”给了她亲情的渴盼,又狠心将它抽离“你好自私!” 面对这三个人彷佛诀别的场面,凌云山心里虽有疑窦,仍抵不过爱财贪婪的心,他嫌恶的怒吼:“还废话什么!快给我开启这道门!” 黎霄对凌云山的威胁置若罔闻,他淡漠地忽略夜儿无言的请求,转而注视管少阳 “管少阳,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请托”他将钥匙插入小孔,转动。 凌云山催促:“快!快开” 财富就要落入他的手中了哈哈“哥哥!不要啊!”黎夜儿声嘶力竭地哭喊。 黎霄稍一使力,推开了石门,在走入之前,朝他们投来最后的一瞥,用着不舍又安慰的笑容。 “请你好好照顾夜儿。” “黎霄,你”管少阳直觉冲向前要将他拉出,在快要靠近石门之时,从宝库之内传来巨大的声响。 轰的一声,整个黄土塌陷,尘埃飞扬! “不要!这不是真的” 悲哀的泣呜伴随漫天无情的飞沙回荡在天地之间,罪恶的渊薮最后归为烟尘,埋葬了惨痛的过去。 夜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十章 一夕之间,凌云山庄灰飞烟灭,所有家仆散尽,没人知道凌庄主、少庄主去处;而在凌云山庄慢慢颓圮的同时,早在多年前惨遭灭门的黎家庄却悄悄地重建了往日的风华。 那日之后,夜儿因悲伤甚剧,病了一个多月,在管少阳悉心照顾之下慢慢康复,坚强地走出伤痛的情绪。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她毅然决定一肩扛起重整黎家庄的重担。 这该是令人庆幸的结果,可管少阳却一点也不开心,原因无它 “小姐,城外的王员外无意中挖得一古瓶,想找小姐去为他估估价值。” 避少阳毫不考虑地随着她清瘦的身影行至城外王府。 “城东张大少想请小姐过府参观上古宝玉” 避少阳认命地又跟着她去张府当了一日座上客。 “城南的李世子想与小姐约” 避少阳怒火中烧,啪一声地大拍桌子。 “小姐小姐的,你们叫不烦啊?!” 气死他了!他小心翼翼照顾的夜儿不是来给这些世子、大少踏踢的!整天被这些事烦心,夜儿连半晌闲情都无法分给他。 “这”本来就是小姐吩咐的嘛!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就是不敢出言顶嘴。要知道,得罪的可能是未来的姑爷哪。 “唉!”黎夜儿叹了一声。“你们先下去吧。” 待下人都离开后,她放下手中的帐本,欲言又止地。 逃避了许多日子,也许,她是该面对现实了。 “阳哥哥,何必生气呢?”黎夜儿轻移莲步至窗棂,清香扑鼻的花香飘进她依依不舍的心怀。 “终也到了桂花开满园的时序,犹记得雪表姐最爱的就是桂花酿,不知她此时是否也如往年般欣然地采集花儿?” “你想知道,回江陵便可。”管少阳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往年不就是你陪她摘集桂花的吗?” “阳哥哥,你还不懂吗?我不可能回去了。”黎夜儿回身,眸里犹有泪珠在打转。“我的家在这里,江陵那已不属于我” 而你,也不可能属于我呀。 “我不懂那有何分别。”管少阳走近她,扶住她的肩。“或许我该问的是你心底究竟想要什么?” 他不是没发现,夜儿日日夜夜的忙碌不只为了早日重振黎家庄的声名,更多的借口根本只是为了疏远他。 避少阳难以理解她的内心。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与我共度晨昏?” 黎夜儿挣开他的手,双眸含泪地望着他。 “我怎么不想?!”那是她心底隐藏最深切的盼望啊。 但她怎能如此任性妄为?三个月已是她偷来的了,留他在身边多一刻,只会让自己更无法将心从他身上收回罢了。 “阳哥哥,回去吧!回江陵去,那里才是需要你的地方”忍着心痛,她还是必须开口。为了雪表姐的幸福,和管府偌大的家业,她不愿做耽误他的罪人。 “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别人!” 避少阳恼火她总是将自己摆在最后,将他的感情当作一只可割舍的古瓶推让给别的女人。 “席吹雪在你眼中比我重要?要你这样尽心尽力为她着想?!” 当然不是!如果真如他所言,她此时又怎会心如刀割?黎夜儿无言地将泪往心底吞。 “雪表姐才是你命定的好姻缘” “够了!”管少阳打断她又要来个自贬的长篇大论。 “什么是好姻缘?在我看来,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那才是我渴求的幸福!我没有让你了解到我的决心,是我彻头彻尾的失败了,我不怪你。”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那微风竟寒凉了心。 “如你所愿,我会回江陵,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要你记住我不负你!” 我不负你 纷呈的花叶漫天飘落,缈缈地送来他深情浓郁的爱语。夜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感觉耳畔仍萦回不去他的包容与温柔 阳哥哥,是我负你,是我对不起 再也无法忍住直冲心头的酸涩心悸与茫然若失的心慌,她飞奔出去,然而,触目所及,只有洒落满地的落英,再也没有他伟岸的身影了。 “阳哥哥!” 天,这不是她要的结果吗?为何心底会如此难受 她亲手成就的是一桩令自己心碎的好姻缘吗? 狠心推走了一个深爱她的男子 她,是否错了? 谁来告诉她,她错了吗? 六个月后。 初春的阳光一扫寒冬的冷意,扶疏景致的花园中,迎着微暖的轻风,尽拂了闭目养神的女子全身。 黎夜儿美眸轻闭,唇畔浮起一抹美丽出尘、淡然的微笑,满园争妍的花容尽失了颜色。 没人知晓,她的思绪直穿越了天边云雾,回到了幼年时的江陵、独自寻访阳哥哥的傻气虽然危险缠身,但那不尽然愉快的时光,却真真实实地在她脑海里徘徊不去。 他有他的路要走,回到了江陵,等待他的是一个美丽多才的雪表姐和责无旁贷得继承的庞大产业,而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参与他生命的女子了 那段日子似一场虚而不实的梦境,想忘却忘不了,想忆起又难忍伤心的痛 懊是这样吧?就让它随风而去,当作幻梦一场了无痕,对所有的人都好虽如此安慰自己,但心底又有一股难掩的怅然,似是一声声无奈的叹息,不绝于耳。 “你看来心情很好嘛。” 和这个氛围完全不搭的低沉嗓音闯入了美如画景的院落,那压抑的嗓音里有思念的渴望。 “这是”久违的心动悸颤此时冲击夜儿的心。 是否她太过思念他了?耳边竟传来他特有嘲讽的话语 “也对,青光无限好,你这个大小姐在院落里享受也是应该的。”未了,加了一声赌气的冷哼。 回到了江陵,处理完所有的事后,管少阳即刻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就怕她心里想不开,躲起来独自饮伤,没想到她竟还有心思在这儿晒日赏花?看来是他挂念太多了嘛。 “真的是你?”没有错!这朝气十足的嗓音、口气与挺拔身形就只有他她心之所系的阳哥哥! “怎么?才不见多久的时间,你就忘了我?”他怪叫。 不会吧?这个女人这么健忘?还是真对他的离开丝毫不眷恋? “我警告你,就算真忘了我,也不准点头”管少阳恶声恶气的恐吓未完,呆站的夜儿倏地恢复了神智,低叫一声冲进他的怀中。 “我没作梦吗?真的是你吗?”她迭声地问道,埋在胸怀里的声音模模糊糊,又有不敢相信的惊颤。“我不敢相信,但这样温暖熟悉的胸怀,不是你又会是谁!” “当然是我!也只有我才能拥你入怀,忘了吗?”管少阳任她在怀抱里倾吐相思之情,方才他瞥见她愉悦笑意的不悦怨言一扫而光。 知道她也如他一般想念,管少阳的心飞扬得更高。 “我想你,好想好想”想得她的心隐隐作痛起来了哪! 避少阳将她自怀中放开。 “你明明也喜欢我,为何当日又要绝情地赶我走?” “我喜欢你,也喜欢雪表姐,你要我如何作出选择?”夜儿轻叹,重回那两难的抉择;她想,自己的答案仍不变。 “以后要将我放在心里最重要的地方!”他蛮横地宣示,怎样也要挤下所有人当她心底的首位。“哼!席吹雪那恶女怎能与我比?!你以后把她当陌生人就好,不必与她太亲近了。” 他还是如此自负夜儿笑了,这也是她所熟悉的阳哥哥啊! “雪表姐已是你的妻子,你不该这么说她。”再怎么想念,现实仍是现实,必须接受的。 “谁说的?”管少阳懒懒地丢出一句:“难道你没收到喜帖子?” “不必任何人告诉我。”她不想告诉他,自己根本连打开的勇气都没有,就将它丢弃了。 这个温暖的怀抱已经不属于她夜儿悄悄地退了一步。“雪表姐爱恋你的心我非常清楚” 夜儿伤怀的表情已经让管少阳了解她缺席的缘由。 “你没看过那张帖子对不?否则你肯定会来。”管少阳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双手早就圈好了一个小天地,任她再怎么也退无可退。 “我一直很怀疑,你真的清楚那恶女的心?”他扬起剑眉觑她。 她拧起细眉。 “我当然了解” “既是如此,那你应该知道席吹雪爱的人不是我,更应明白她其实在耍弄你,才要你来寻我,更别说她早在很小的时候就爱上我大哥了。” 等、等等! “你的话是我弄不清了。”她一脸困惑地望向他。 避少阳笑得很开心。 “你以为我回江陵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完成与雪表姐的婚事与继承家业啊!”还需一再重复吗? “错!”他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是嫁掉我大哥与奉送一座大牢笼给他们当贺礼。”想来就觉愉快,当然,如果此行可以顺道拐走绿罗裙儿的话,他就更开心了。 “啊?”她愈来愈不懂了。 “席吹雪已经成为我嫂子了,而管府的产业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就送给他们喽!”瞧他说得像是烫手山芋似,丢得快乐无比。 “你在说笑?”黎夜儿眨眨眼,不敢实信事情的发展会急转直下。 “是啊,信不信?”管少阳自怀中掏出一只青纱绣袋。 “上次你忘了带走的冰琐璃,我替你收起来了。我问过你阳哥哥,他说这个传家宝玉还是你收着最好。” “你”来不及承受这么多的惊喜,她泪盈眼眶模糊成一片。“它不是摔裂了吗?” “你又哭了。”他率性地用衣袖为她拭泪。 “这次我回江陵,也找了当时铸造冰琐璃的师傅为我修复它虽然不似原来的美丽无瑕,但,这次意义不同,我将它亲手交给你,不再是一个逃避的谎言了。” 他想告诉她,这次交在手上的不只是冰琐璃,更是他亲口许下的未来。 “能再说清楚一些吗?”夜儿抓住他的手,内心仍是不敢相信。“是真的,我真的没作梦?” “傻瓜!”管少阳笑骂:“这么笨的妻子我可不要哦!”“容不得你说不了”她笨拙却纯真地踮起脚尖,往他唇瓣献上青涩一吻。“我最亲爱的阳哥哥!” 避少阳激动地拥住了她,重新攫取了她柔软的唇,吻下了他最初、亦是最终的爱恋。 微风轻吹,似是送来了软软甜生的童音 “阳哥哥要等我哦”终于,让她等到了最爱的阳哥哥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