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天涯·梦》 楔子 亲爱陌生人 艾蕾馨 翱翔天际凤凰欣喜身如燕轻轻 弱肉强食同类相欺颜如铁青青 乌云蔽日狂风起心如乱潮惊惊 神秘过客挺身相助陌生也亲亲 流星追月皓月清风是过客天堂 游龙戏凤巧凤爱巢是流浪梦乡 愿朝夕相处不论你来自何方 昨日陌生已远今日迎入我心房 序曲 艾蕾馨在铁门前停住,并凝神倾听。声音再次传来,一个低沉的轻笑声。爸爸有同伴,或许是某个老朋友在打烊后过来喝杯咖啡聊天。她听得出那个笑声,以前听过,而且不止一次,但是一个名字伴着一张脸庞突然跃进脑海,是19岁的潘隆尼,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店里找她父亲艾托比呢?她困惑地徘徊片刻,没有立刻走进去,然后,她听到的下一句话令她汗毛直竖。 “别惹麻烦。把钱交出来,我们就不会伤害你。” 蕾馨震惊地屏住呼吸,几乎无法动弹。有人要抢劫爸爸的店!竟是潘隆尼和另一个人!潘隆尼,当地高中的足球明星,曾经无数次来这里购买冷饮,他的父母也是店里的常客,现在,他竟然来抢劫这家他从小就一直光顾的商店! “我警告你,”第二个声音说道。“打开收银机,把钱拿来。我们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柯杰克!蕾馨突然涌起的愤怒,足以掩盖她的恐惧。柯杰克!那个忘恩负义的混帐东西!艾托比才帮姓柯的找到一份工作,他怎么能做得出这种事情!这就是跟陌生人交朋友的结果不要脸的家伙!她正要冲出去告诉杰克她的想法时,她父亲的声音阻止了她。 “我敢说,杰克,”他平静地说道“你的智商一定比鹅还低。孩子,你明明有一份工作,但是却宁可偷窃。我对小偷没有任何耐心,现在,立刻滚出我的店。” “不要这么急嘛。”隆尼用安抚的声音说道。“杰克,去拿几条香烟和一箱啤酒。你不会要我们双手空空地离开吧,托比老爹?” “你们别想拿走任何东西。”托比说道,令蕾馨大感痛快。她不得不钦佩老爸这一点,他总是威武不能屈。如果杰克还有点理智,就应趁早离开。她再次准备开门,但是,她听到托比的吼声:“你这个不长进的东西!竟敢拿枪指着我!” 枪!冰冷而清晰的恐惧笼罩了她。 “杰克!不要!”隆尼的叫声和枪声同时响起。 爸爸!杰克开枪打她父亲了! 她冲进去,绕过肉柜的尽头,在混乱间注意到那两个冲过她身边的男人。他们从她进来的那扇门逃走,但她并没有看到这些,她眼光中只有瘫软在地板上的爸爸,子弹穿进他的头颅,伤口划过他卷曲的灰发,不断地冒出鲜血。他的腋下塞着一本电视周刊,是他原本打算带回家看的。 在那一刻,她知道一切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了,他们共享的安静生活已经完全粉碎了。 她木然地跪在父亲身边。他躺在糖果和报纸堆旁,似乎变得更矮小了,鲜血顺着他的脸侧流下,在肩膀附近的地板上形成一个小血滩。他的脸孔苍白而布满皱纹,像砂纸般粗糙,好像在顷刻间老了许多。她无法置信地凝望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了解到自己正在尖叫。但是,她自己的声音传到耳中,却产生一股奇异的镇静作用。她立刻伸手按住嘴,无数的念头窜过脑际。她必须打电话求援。爸爸需要她,再一次需要她,而且可能会是最后一次。 第一章 蕾馨发动引擎,驶上狭窄的泥土路。俄克拉何马州中南部的道路绝大部分都像箭一般笔直,但眼前这条路却是例外,因为它是顺着弯弯曲曲的河流建造的。小河很深,即使在夏季干旱时也不会干涸,艾家的土地因为有此河流经过,总是能长出最好的牧草,也能比邻近的牧场多养一些牛。 但是,牧场的收入还是不能让他们过比较舒适的生活,因此托比设法筹到一些钱,在皇宫市开了一家小型的便利商店。这个小城位于81号公路旁,距离最近的市场也在40公里开外,所以,他们的生意相当兴隆,几年来赚的钱又都立刻投入店里。现在,小便利商店已经扩充为规模完备的超级市场,除了一般杂货外,还有生鲜柜台,供应当地生产的许多蔬菜和托比自己屠宰的肉类。 托比也已买下这栋建筑。许久之前,这里是附近地区唯一的电影院,叫皇宫戏院,市区围绕着它发展,并以它的名字命名。现在,艾氏超市是皇宫市最大的商店,但其实也没有大到哪里去,因为跟它比较的只有一家乳品女王速食餐厅、一个加油站和一家只在生产季节营业的干果店。两间教堂、一所学校、一间和拖车差不多大小的邮局,和几栋小房子,加起来就是皇宫市所有的建筑了。 但是,皇宫市并不冷清,还是有不少社交活动和场所:校园里的树荫下摆着好几张野餐桌,浸信教会每年都会在国庆日举行大型野餐,由艾氏超市捐献热狗和汉堡包。每年夏天,他们观赏当地高中的棒球比赛,秋天是足球季节,冬天则在体育馆内看篮球。春天,戏剧社在卫理公会教堂的礼堂上演新戏,欢迎社区居民欣赏。 直到潘隆尼和柯杰克抢劫他们的商店之前,他们的生活是如此安详。蕾馨确信抢劫和伤害她父亲的就是这两个人。但是,她也不断怀疑自己的决定,因为她告诉调查人员她是亲眼看到他们的罪行,而事实上,她只是听到而已。她忍不住对自己的做法感到愧疚,但是,她不敢冒险,害怕只要她说了实话,隆尼和杰克就会立刻逍遥法外。她无法忍受这种可能,尤其是对那个忘恩负义的柯杰克。 她多么期望托比会醒来,恢复昔日的他。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证词。但是,两个月过去了,托比仍然处于半昏迷状态,似乎对四周的环境一无所知,也只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吃语。大夫担心他有轻微的巾风现象和严重的脑震荡,但子弹并未贯穿头盖骨,脑部也没有受到明显的伤害。蕾馨暗自庆幸托比的铁头救了他一命,但是,又有什么用呢?这个问题不断在她脑中萦绕。 呈现在她父亲眼前的,是什么样的生命呢?他宁可死,也不愿意像现在这个样子。她甚至不确定他能接受局部瘫痪或失语的后果。他太骄傲,绝对无法忍受这种情况。不论对错,托比就是如此。只要他能醒来 旧卡车已经来到市郊,她把问题暂时抛在脑后,知道迎接她的将又是忙碌至极的一天。 供应商与顾客不断上门,使她穷于应付。学校放学时,喧闹的小表一起挤进店里,香烟销售员也进来凑热闹,幸好,她的帮手聂巴弟终于赶到。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和巴弟忙得团团转,既要应付香烟销售员,又要协助那些学生寻找他们要的零食,更要忙碌地数着香烟和铜板。好不容易送走这些人,他们又得拖地板、搬存货、找东西、整理架子、填写单据、补充商品,以便应付晚间的购物人潮,因为许多工人都会在返家途中进来来购。 蕾馨感觉她好像在同时被扯向十六个不同的方向,内向沉静的巴弟显然也累坏了,可是,托比没有保险,目前又得雇用24小时的看护,医疗费用大得惊人,所以她根本不敢奢望再多找个帮手,只能继续按着计算机,数着那些零钱。 她埋头于工作中,那个高大强壮的金发陌生人走向柜台时,她并没有立刻意识到他并不想购买任何东西。 “我只想要点水,”他说道,或许是第二次开口了吧。蕾馨眨眨眼睛,瓶装水就堆在商店的正中央,他不可能看不到。 “十加仑装的要五块钱押瓶费,”她说道。“还空瓶时再退给你。” 陌生人绽开笑容,他的牙齿洁白,干净而整齐。她的芳心微微一动,这可能是她见过最英俊的男人。他有淡金色的头发、古铜色的肌肤、不寻常的灰绿色眼眸和高贵的气质,看起来宛如童话故事中的王子,即使穿着牛仔裤和t恤,也掩盖不住他的光芒。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看过那对眸子,但是,没有办法立刻想起来。很有可能是在电影的银幕上,毕竟,他英俊得像电影明星一样。 “我只想要一点解渴的水。”他说道,声音沙哑而轻柔。“今天下午,没有多少人愿意停车。这年头,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让人家搭便车了,我几乎是一路走来,所以,我只想知道是否能在外面的水龙头喝点水。” 一个搭便车旅行的人?这和她的电影明星猜测差个十万八千里。蕾馨忍不住嘲笑自己的愚蠢,但是,不论他是不是电影明星,她都觉得他英俊无比。他有古典的方形下颚和坚毅的下巴,宽广的额头上垂着几绺金黄的发丝,浓密的金发光滑整齐,眉毛与睫毛则是比较轻淡的淡金色。他的唇形美好,厚薄适中,挺直的鼻梁也十分完美。 除此之外,他还有最完美的身材,上身强壮而结实,没有一点点赘肉。她猜想他怎么会沦落到搭便车、讨水喝的地步。但是,她自己已经有够多的问题,实在没有余力再去担心一个落魄的陌生人了。 “我能去喝水吗?”他问道,轻柔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迷人。 “当然可以。”她轻快地回答。 他点头道谢,转身准备离开,但是,她突然兴起一股罪恶感,他只能用手接水,或者直接对着水龙头。“等一下。”她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托比的咖啡杯,塞进他手里,同时注意到他修长的手指。他的手很大、又长又宽,是一双强壮的手。“在那扇铁门后有部饮水机,你自己过去喝吧。” 灰绿的眼眸凝视着她。“谢谢,”片刻后他说道“我会过去。”他垂下视线,好像在思考要说什么,然后,又抬起眼睛,微微一笑,转身走开。 她抗拒着注意他离开的冲动,心中暗自感激贾南茜在此时推着满满一车的杂货出现.在她面前。她叫唤巴弟过来装货,自己则开始按收银机。南茜的东西还没结完,金发陌生人已经再次出现,端着杯子站在肉柜旁,好像非常感兴趣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南茜签支票时,巴弟把一袋袋的食品放进推车里,然后,两人一起走向停车场。他们离开之后,那个陌生人走过来,把杯子放在柜台上。 “我需要了解一点情况,”他说道“如果不会太麻烦你的话。” “一点也不麻烦。”她的语气比自己预期的冷淡。 他把杯子推向她,说道:“下一个城镇距离这里有多远?” “往哪一个方向?” “嗯”他耸耸肩。“我从北方来,所以,应该是往南方去。” “往南?”她感觉有点困惑,这人显然缺乏方向感,而且一点也不像流浪汉。“我猜你应该是要去雷恩镇,大约有26公里。” 他扬起眉毛,叹口气。“26公里?不算短。对了,他们那里应该有类似汽车旅馆的地方吧?我讨厌在走那么远之后,还得躺在路边睡觉。” 蕾馨咬住嘴唇。“我真的不很清楚。以前有一家很旧的汽车旅馆,但是好像已经关闭好一阵子了。或许你可以在泰洛找到住的地方,只要再前进16公里左右。” 他吹声口哨。“为了找个过夜的房间走那段路,显然嫌远了些。” 她想到商店上方的房间。以前是堆货用的,但是,托比已经开始修缮,准备把它租出去。他已经接通水电,但是,还没有接好烧水和烹饪的煤气,不过,只过一夜还是可以的。可是她不需要一个流浪汉在店里徘徊,谁也不晓得他会在她和巴弟离开之后做什么事。她压抑住突发的罪恶感,把收留他的念头逐出脑海。 “或许你可以搭到便车。”她说道,但他摇摇头。 “我刚说过,这年头,绝大多数的人都不像以前那样让人搭便车了。我大概也不能责怪他们,毕竟,这种方式确实相当危险。”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可以用这种省钱的方式到达目的地。” “我懂了。钱包快空了,对不对?” “我还负担得起住宿的费用,但是,我必须先找到房间。这个小城附近会不会有房间出租?总会有谁可能有一张多余的床。” 蕾馨再次想到就在他们头顶上方的房间,但随即甩开那个念头。最好不要再跟陌生人扯上关系,柯杰克那个恶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最好继续往前走,先生。这里没有你投宿的地方。” “我怕的就是这个,”他柔声说。“好吧,你不介意我在出发之前先休息一下吧?” “请便。” “谢谢。我只想在太阳下找个地方歇歇,大门边的木箱可以吗?” 她点点头。他似乎相当友善,何况,巴弟也在这里、在巴弟7点离开之前,她会记得催促那个陌生人走。 可是,6点的时候,店里还有四五个买了一大堆东西的顾客,情况变得很明显,有这么多东西要装袋及送出去,巴弟势必没有办法在s点关门之前拖好地板和补货,虽然蕾馨自己在关门之后至少还得工作2个小时,但是,她已经答应巴弟的父母不会让他太晚回去,所以,她只好认命,准备自己完成补货和拖地板的工作。 她瞥向那个陌生人,希望他会赶快离开。她再次注意到他的肩膀有多么宽阔,在白色的t恤下又显得多么结实。她连忙转开视线,对自己的举动感到不安。他已经在那里坐了好久,而且天就快要黑了。他显然决定宁可露宿,也不愿意再走20多公里的路。好吧,反正会是一个干爽宜人的夜晚。他不会有事的,这根本不关她的事,他和她毫无关系。她会注意他,只是因为发生过杰克的事情。 杰克。杰克也有一双绿眸,对不对?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是类似苔藓般阴郁的绿。还是灰色的?她摇摇头,对自己的妄想感到羞愧,决心把那个陌生人屏出思绪之外。 巴弟推出另一车沉重的杂货,并带回一个坏消息-潘洛帝刚把车停住。蕾馨的脸色变得苍白,潘家人是她目前最不想看到的,但是,她总不能在他们每次出现时立刻把门锁住吧?她望着巴弟,看到他担心的神情。 “没事。他或许只是需要一桶牛奶或其他东西。” 巴弟不以为然地皱起眉头。“我要先去补货了。”他说道,她感激地点点头。巴弟既不高大,也不强悍,但具有保护弱者的男性本能。如果巴弟距离他们不远,洛帝或许不会惹事生非,但是,她的希望立刻落空。 “我要跟你谈一谈,”潘洛帝边说边走进来“谈我儿子的事。” 三部推车出现在三条走道的尽头,显然都还在选焙,但是,顾客的耳朵非常敏感。蕾馨看见卫理公会牧师的妻子,并在心中请求她会合作。那个妇人挺直腰杆,故意推着她的购物车走向前,蕾馨几乎要亲吻她了。 “我现在不能谈,洛帝。”她很快说道“我有客人。” 牧师的妻子来到结帐台前,开始一件件取出她购买的杂货。蕾馨拿起第一件,仔细地查看标价,按下数字,从眼角瞄到洛帝握紧双拳,显然打算坚持到底。他的身躯有点摇晃,她猜想他是不是喝醉了。他的超大号啤酒肚证明他经常喝酒,不过,啤酒肚并没有削弱他的力量,他还是相当强壮而危险的。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结算,而且故意放慢速度,祈祷他会放弃并回家。她并未叫唤巴弟回来,可是,他做了一阵子之后,还是朝她走过来。巴弟经过洛帝身边时,那个大个子伸出一只多肉的大手,紧紧握住男孩的手腕。 “你帮她结那些东西。”他命令。 巴弟脸上的血色尽退,只剩下颊边两片高涨的红晕。他似乎在集中全身的力量,好像准备扑向那个比他高大许多的男人。 “放开他!”蕾馨大叫,为巴弟的安全担忧。牧师的妻子张口结舌,洛帝拖着那个男孩朝前迈进。 “我要的不是他!”他吼道。“你才是我要找的人!” 蕾馨弯腰,准备取出她置放在柜台下方的球棒。在这同时,巴弟挣脱洛帝的箝制,冲向大门。洛帝两大步追上他,用力抓住他的颈背。她看到巴弟握住一罐豆子,但是他还没有机会挥出之前,那个金发陌生人突然冒出来,三两下就解决了眼前的纠纷。 蕾馨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他只是平静地走上前,伸出手推向洛帝的肩膀。比较矮胖的男人像一袋杂粮般倾倒,连巴弟也被他拖倒。巴弟踉跄地站起来,把手中的罐头丢给那个陌生人。洛帝爬起来,怒视着那个多管闲事的家伙,金发男子微微一笑。 “我猜你得马上离开了。”他的口气愉悦。为了怕洛帝有反对意见,他用力捏扁手中罐头,以表达他的立场。 “我猜我是该走了!”洛帝不情愿地边说边瞪了蕾馨一眼:“不过,我还会回来。” “你再回来,我们就报警!”巴弟在他身后叫道。 洛帝不理会他,径自走向大门。门在他身后关上时,蕾馨松了一口气,差点就全身瘫软。她突然意识到她是跪在结帐台上,连忙颤抖地爬下来,她看见自己压坏了一条面包,这种现象似乎有些荒谬。 “巴——巴弟,”她向巴弟唤道“马马上帮帮我拿一条面包过来。” 那个男孩惊讶地看着她,眨眨眼睛后跑开。牧师的妻子好像快昏倒了,蕾馨设法朝她挤出一个笑容,并含糊地道歉。那个妇人喃喃说着这是大家都料不到的事,然后开始掏钱。蕾馨迫不及待地想送走她,胡乱地按下总价的按键,不理会还有三、四样东西没有计算。 她把东西丢进袋里,同时注意到那个陌生人正用灰绿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她。如果这个男人没有及时现身,谁也不知道洛帝会做出什么事,她希望向他表达谢意,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巴弟拿着面包回来,并协助她装袋,快乐得不得了。他们很快把所有东西放进推车,巴弟推着车子和客人走向大门。 “那个男人是谁?”蕾馨听到那个妇人正在询问巴弟。 “一个大好人。”男孩如此回答。 蕾馨莞尔一笑,男孩说得对极了。她感激地望向陌生人“请间贵姓大名,先生?” “迪克。史迪克。” 蕾馨伸出手。“我叫艾蕾馨。谢谢你,迪克,我欠你一份人情。” 他朝她伸出手,然后停住,两人同时发觉他还握着那个捏扁的罐头。他轻轻一笑:“这大概不能卖了。” 蕾馨接下罐头,放在柜台上。“是啊,不过,你已经救了那个男孩一命,更别提拯救我的脖子了。” 她再次伸出手,这次,他的大手吞没了她的小手。他的皮肤暖和,而且光滑得令人吃惊。不论他是如何锻炼出那身肌肉,都没有弄得满手老茧。过了一会儿,史迪克缩回手,插进牛仔裤后方的口袋里。 “如果你不介意,”他轻声问道“那个家伙到底是谁?” “他叫潘洛帝,”她叹口气告诉他。“他跟我有点过节。” 史迪克露齿而笑。“看得出来。怎么了?他买罐豆子时少找了他钱吗?” 她微微一笑,但笑容只持续片刻。“不是。我们这里在两个月前被抢,是两干持枪的男人,其中之一是他的儿子。” “你出面指认他了吗?”她点点头,对他的敏锐颇感惊讶。“如果你亲眼看到他的罪行,他们就应该没话说了,对不对?”他柔声说道,蕾馨感觉罪恶感像泉水般涌起,连忙转开视线。 “你真的这么认为,对不对?可是,有些人大概很难接受他们不想接受的事实,洛帝似乎就是其中之一。”她无力地一笑:“搞不清楚状况。” 迪克摇摇头。“我在许久之前就已经了解这点,”他说道。“有时候,你根本无法在人类的行为中找到丝毫理智。” “有时确实如此,”她柔声回答。思考着自己的行为是否理智,毕竟,她并没有真正看到。可是,她有很好的理由,不是吗?她抛开这个念头,在巴弟回来时绽开灿烂的笑容。她敢打赌,巴弟和牧师的妻子一定会四处宣扬潘洛帝的事,到明天早上,全市的人都会知道,但她真的不能怪他。待会儿,她会谢谢他保护了她,并告诉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现在,她眼中只有史迪克。她为他们两人介绍。 “我可以问我母亲是否可以让你在我们家过夜,史先生。”巴弟热诚地提议,显示他已经听到他们先前说的话。“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史迪克发出柔和的笑声。“噢,我真的不能接受你的好意。我不会有事的,孩子,不必为我担心。” “可是,在你拔刀相助之后,我当然不希望看到你露宿街头。”巴弟争辩。蕾馨叹口气,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 “史先生不会露宿街头,”蕾馨说道,把视线转向那张英俊的脸庞。“如果你不介意没有热水的话,楼上倒是有个地方可以供你休息。” 迪克绽开满脸的笑容“我可以付房租。” 蕾馨摇摇头“我可不想听这种话。” “噢,好吧,”他说道,环顾四周“但是,至少让我在这里帮忙吧。我念高中时,也做过补货和拖地板的工作,所以,你不必费太大力气教我。” 蕾馨感觉微笑盈满她的脸庞“谢谢。我正想多个帮手。” “好极了!”巴弟大叫,拍拍迪克的背“你知道怎么补货吗?只要把商品推到架子的最前方,再从后面放进新的。”他解释。 “我应该应付得来,”迪克说道,仍然面带笑容。“只要告诉我你要我从哪里开始。”他又望了蕾馨一眼,然后和男孩一起离开。 她忍不住对此种安排略感不安,毕竟,他是一个陌生人。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她今晚或许可以在午夜之前离开这里,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她就有更多必须感谢史迪克的理由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并不是所有陌生人都像柯杰克,尤其是这个人。不知怎地,她对此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或者,她只是以貌取人?但是,她对美丑一向不太在意,更何况,目前她只希望看见补好货的架子和拖干净的地板。如果史迪克能在今晚十点之前完成这一切,那他就是最受欢迎的人了。 第二章 巴弟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家,不断向他父亲描述大英雄史迪克当晚的事迹。蕾馨必须承认,迪克真是手脚利落,不但轻而易举地打发潘洛帝,也轻松而迅速地处理掉每件交到他手中的工作。 聂先生来接儿子时,他们几乎已经做完补货、标价和清理架子的工作。半个小时后,他已经挑出乳品柜中所有的过期品,并补上新货。她不需要给迪克多少指示,他显然习惯主动工作,做完一件工作后会立刻做下一件,所以蕾馨让他按自己的进度去做事,她则专心应付最后几位客人、计算当天的总销售金额、清洗咖啡壶、杯,及填写次日的进货单等等。 她做完份内的工作时,迪克正在扫地,她提着水桶和拖把跟在他身后,擦试他扫过的地板。他扫完之后,又接下她的拖把,她则开始擦试玻璃和大门。终于一切完成之后,她看看手表,才8点40分。她很难相信还这么早。 老天,史迪克真是有效率,可惜他只停留一晚。这一晚他已经减轻她大量的工作负担,令她深深感激。如果照这种速度,再加上一点运气,她应该可以提早在午夜时就寝,甚至或许能在11点之前用晚餐。这个想法令她产生一个主意。她走向正在拖最后一块地的迪克,等待他完成。他最后一次拧吧拖把后,站直身躯。 “大功告成了。”他宣布,拄着拖把柄。 “你是个好帮手。”蕾馨告诉他,同时再次感觉到那对灰绿眼眸带来的冲击。那份熟悉的感觉仍然令她困惑,但是她不再有丝毫被威胁的意味。“饿了吗?”她问道。 “饿扁了。” “好吧,想吃什么随便拿。楼上没有煤气,但是你可以把柜台后方的小微波炉搬上去用。你觉得怎样?” 他似乎有点震惊,但设法挤出一点笑容。“棒极了,谢谢。” “跟我来。我带你去楼上,顺道帮你把东西拿上去。” “我只有一个帆布袋,”他说道。“在后面的角落里,我们上去时可以顺手拿走。” “很好。我们先拿你的晚餐,然后离开。” 他点点头,在大腿上擦手。她在心中暗记,下次得给他一条围裙-但她随即想到,根本不会有下次,这似乎是一大遗憾,但或许这样最好,毕竟,她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而且也没有时间询问他任何事情。 她必须在会客时间结束之前赶往疗养院,然后赶回家喂饱那群动物,而她自己还得洗澡、上床。明早她得尽可能早起,在上工之前先去牧场检查那些牲口。 迪克用飞快的速度挑了一罐炖牛肉、一小包饼干、一个苹果和一盒牛奶。蕾馨又加上几块面包、一个桔子、一瓶即溶咖啡,以防他早上肚子饿。他们穿过储藏室,从后门出去,迪克同时抱着小微波炉和食物,蕾馨帮他提那个帆布袋。那是一个深绿色的军用帆布袋,上面印着“美国陆军”的黑色字体。 “原来,”她边说边带他爬上楼梯“你是个军人,对不对?” 他大笑:“八年后备,四年现役,其中两年在德国。” “你一定是高中毕业后立刻从军。”她顺口接道。 他们已经到达楼梯顶端,她取出钥匙。 他点点头:“没错。” “离开军队后呢?” 他的神情愉快。“离开军队后,我在欧洲度过美好的6个月,无所事事地到处游荡,搭便车的方式在那里仍然通行无阻。” 蕾馨把钥匙插进去,一面转动,一面含笑仰视他。“我懂了,欧洲让你染上四处游荡的毛病。”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可以这么说。我真的希望有一天能再回去,但是可能不会一样了。” “很难说。”她说道。寻找应该就在门边的电灯开关,打开卧室兼起居间的灯,然后率先走进去,迪克跟在她身后。她瞥视摆放在墙角的床,皱起眉头。“我忘了,没有床单。” “我袋里有一条毯子,”他说道。“这样就可以了。” “这地方有点脏,”她抱歉地说道“而且地板相当粗糙。”她低头注视铺在地板上的地毯,有些地方都卷起来了。史迪克发出轻柔的笑声。 “我不打算睡在地板上。现在,麻烦你告诉我厨房在哪里,好让我放下这些东西” “噢,那当然,对不起。”她把帆布袋放在地板上,带领他走向另一边的厨房。里面有一座橱柜、一座绿色的流理台和浅浅的水槽,另外还有炉子和一个用了好多年的小冰箱。 “把微波炉放在流理台上,我来弄这个冰箱。”她把头伸进冰箱里,找到灯泡并转紧后,打开电源。灯泡亮起,冰箱开始发出低鸣。“一下子就凉了。” “很好,”迪克说道,插上微波炉。“好像一切都就绪了。” 蕾馨把双手塞进口袋里“抱歉没有煤气和床单。” “别在意,”迪克说道。“已经比露宿街头好多了。”他抬起手摸摸颈后“对了,我吃不了这么多,要不要一起用?” 她突然决定接受他的邀请,但随即改变主意。毕竟,他仍然是‘个陌生人,而且牧场上还有工作等着她,当然,还得去探望父亲。她叹口气,感觉好疲惫,并猜想史迪克是否做过任何牧场上的工作。她的想法令她自己感到惊讶,并连忙摇摇头:“我爹病了,我必须去探望他。” 迪克点点头:“他大概正在等你吧。”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发现自己在解释。“其实他没有在等我。他在那次抢劫中受伤,被击中头部,到现在还没有恢复意识。有时候,我怀疑他是否会恢复。” 令她惊讶的是,史迪克竟然露出极度难过的神情。“我我很抱歉提起伤心事。” “别说傻话了。”她说道。 他转开身子,取出那些食品。“这就是你为什么独自经营这个地方的原因吗?” “对,总是得有人做啊,”她轻快地回答。“而且也得有人照顾牧场上的牲口,所以,我真的该走了。”她快步经过他身边,走出厨房。 “艾小姐!”他唤道,她停下脚步,转向他。他突然显得不安,那只手再次伸向颈后。“我,嗯,只是要说声谢谢,以及,嗯,我对令尊的事感到很难过。” 她朝他微微一笑。“该说谢谢的人是我,记得吗?享用晚餐吧。”她又望了他一眼后,转身离去。 “晚安。”他叫道,她已经走下楼梯,但再次抛给他一个微笑,并猜想她明天早上是否还会看到他,还是,他的流浪欲会催促他在她开店之前离开?不过,这真的并不重要。他要走了,可能这样最好。和陌生人搞得太熟不会有好下场,柯杰克已经给她足够的教训了。 如果她父亲不曾把杰克当作朋友看待,协助他找工作,给他香烟抽,偶尔还给他啤酒,甚至借点钱给他,现在,他就不会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不,绝对不能对陌生人太好。即使他不像杰克,还是可能会有麻烦。何况,她也没有权利对他做任何期望。她强迫自己把史迪克抛诸脑后,去想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蕾馨看了看手表,她已经迟到不只15分钟。今早她为一头母牛接生出一头健康的小鲍牛。在冲上卡车之前,她还惦着明天早上必须再去检视那对母子。 抵达商店时,她松了一口气,没有任何顾客在等候她开门,只有史迪克。他穿着牛仔裤和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淡金的头发梳得很整齐,在晨曦的照射下反射出吸引人的银色光芒。她跳下卡车时,他从屋角朝她走过来。 她注意到停车场四周的野草已经拔光,挂在门上的生锈招牌也已经擦亮。垃圾都收走了,垃圾桶端端正正地摆着。她的视线转向迪克的脸庞时,他绽开近乎羞怯的笑容。 “我希望能够吃点早餐。”他说道。 蕾馨扬起眉毛。“我还以为我昨晚已经提供过早餐了。”她轻快地说道。他不安地移动一下,手再次伸向颈后。 “我大概比预期的还饿。” 蕾馨发出轻柔的笑声,他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男孩。她走向商店“进去吧,”她认命地说道。“我自己也得吃点早餐,已经忙一个早上了。” 她打开店,忙着煮咖啡,又告诉他那头小鲍牛的事。他似乎听得津津有味,她却在猜想自己为什么要告诉他?她当然不需要向他解释,而他也不见得有兴趣听这些与他无关的事情。 在她的同意下,他为自己拿了一袋甜甜卷和一根香蕉,也为她拿来一份。他们站在结帐柜台的两端,咀嚼着早餐。不久之后,顾客就上门了。 蕾馨开始忙,以为史迪克会利用这个机会抽身,毕竟,他的早餐已经吃完了,没有理由再逗留。可是,他却走到柜台的尽头,开始为顾客装袋。在蕾馨找钱时,他推着满满的车子走向大门。几分钟后,他回来,靠着柜台,打量着自己的双手。她了解,他一定是害怕又得长途跋涉去寻找另一处住宿的地方,也突然想到她可以帮他找一个搭便车的机会。今天早上,一定会有人要往南行。 她想起学校的棒球队当天下午要去佛利伍德比赛,他们一定会经过雷恩和泰洛。或许,她可以打电话给校长,请他让迪克搭个便车。校长不一定会答应,但总是一个机会。可是,在她向迪克提起时,他却摇摇头,令她大吃一惊。 “其实,我希望你这里或许可以再多雇一个人。”他说道,并急急补充“我有相当丰富的经验,而且你显然很需要帮手。” “对,称说的都是事实,”她坦白但残酷地告诉他。“可是,我目前真的负担不起另一个帮手的开支,迪克。我父亲的医药费十分庞大,我的牛得再过几个星期才能送往市场。我真的没有办法增加人了,对不起。” 他点点头,显然很失望。“你不会正好知道附近有人需要短期工人吧?” 她即使是满心的不忍,也必须再次让他失望。“我不太清楚,不过,在下午巴士离开之前,可能会有转机,对不对?” 他眯起眼睛,凝视着远方。“哎,我早知道机会不大,可是,你知道吗,这简直像是安排好的,我来到这里,而你正好需要帮手。” “我真的希望能雇用你,”她坦白说道“可是,我付不起工资。” 他耸耸肩“就当没这回事吧,你已经非常热情而慷慨了。” 她摇摇头。“才不。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报答你的协助,你不但赶走潘洛帝,更帮我做了许多店里的工作。” 他皱起眉头,急急挥了挥手。“噢,对了,提到那个姓潘的家伙,我一直在想这件事。艾小姐,我觉得只要姓潘的男孩还被关在监狱里,他的家人就会继续来骚扰你j如果你要确保自己的安全,一定得想个办法。” 蕾馨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但她设法强迫自己放松。他只是想帮个忙,她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心虚而冒犯他。她至少可以听听他的说法。何况,他说得很有道理。“你有什么建议呢?”她设法问道,惊讶地发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必须稳住自己后才能说出他想说的话。 “既然你负担不起额外的帮手,我认为你应该再去找警察谈谈,或许他们可以派个人来这里,随时注意你的安全。” 她摇摇头,并皱起眉头。“我己经和他们谈过了,可是,他们实在帮不上忙。镇上并没有执法机关,而警察局又没有足够的警力,派人来这里随时监看,州警局的情况也一样,所以,我只能靠自己了。其实我担心的是巴弟。” 他叹口气,沉重地低下头,然后突然抬起视线,用灰绿的眼眸牢牢盯着她。“那么,你或许应该考虑更改你的说词。”他平静地说道,仿佛意有所指,好像知道她曾经夸大她的说词。 在那一刻,她无法开口,也无法呼吸。他的眼眸盯着她,探索着、监视着、衡量着。她感觉一股红晕爬上颈项,布满双颊,热泪突然盈满眼眶。然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动摇并转移,好像突然间不好意思起来。 她松了一口气,差点瘫痪在那里。他先前怀疑的神情显然是出自她的想像。他怎么可能知道呢?除了她以外,没有人知道,连杰克和隆尼都无法确定她到底看到多少、听到多少。她绽开笑容,眨回泪水。 “听我说,”她回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但是,我还是很感谢你的好意。我认为我该做的就是让潘洛帝知道我已经对执法机关提过他。这样,他就会知道,如果我发生任何事情,他会是头号嫌犯。不过我并不认为洛帝会伤害我。他昨晚喝醉了,神智比较不清楚。我担心的是巴弟,你知道昨晚的情况,他要保护我,可是他根本不是洛帝的对手。” 迪克点点头,但还是皱起眉头。“我希望你的观察正确,或许我可以在离开之前跟巴弟谈谈,劝他以后不要再向潘洛帝那样的男人挑战。” 她微微一笑。“我很感激,而且我认为你是最适当的人选,巴弟似乎已经把你当英雄一样崇拜了。” 迪克轻轻笑起来“我不知道我是否有那么大的魅力。可是,如果你认为有用的话,我可以等到他来的时候,同他谈谈。” “谢谢。”蕾馨冲动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臂。结实的肌肉在她指下隆起,带来一股窜向她全身的电流。她倏地缩回手,整张脸都发烫了。“我嗯我是说,如果你有兴趣赚一顿午餐,你可以嗯整理一下仓库。还有,办公室里有电视,如果你等得无聊,可以看电视消遣。噢,我会打电话给校长,问他能不能让你搭便车去雷恩。” 他沉默地点个头,走向肉柜后方的仓库。在铁门前,他停下脚步。“我会在离开之前把微波炉拿下来,”他告诉她。“然后,你可以再锁上那个地方。” “我希望你昨晚住得还舒服。”她心不在焉地低语。 “噢,很舒服,”他回答。“事实上,我并不介意在那里待一阵子。”他低下头,好像很抱歉又提起他想待在镇上的事情,然后,快步走进后方的仓库。 蕾馨边注视那两扇铁门关上,边告诉自己,他最好离开。他已经过于吸引她的注意,尤其他又是个流浪汉。不错,他最好赶快离开。 为了避免思绪一直停留在这儿,她取出订货单,开始计算她需要用什么价钱买进多少存货,然后,又要开始补货了。整个早上,顾客和供应商仍然川流不息,却始终不见史迪克踪影,甚至也没有出来吃午饭,使她一个人忙得团团转。 巴弟的父亲聂先生在大约12点45分时走进来,双手插在口袋里,站了好一会儿之后,蕾馨才发觉他要跟她说话。 “聂先生,”她含笑说道。但不安的感觉已经攫住她“有事找我吗?” “艾小姐,”他开口,努力装出愉快的神情。“巴弟的母亲和我讨论过昨晚发生的事情,有关姓潘的和那个流浪汉” “我本来就打算今天找巴弟谈谈,”她打断他的话“我不要巴弟再向潘洛帝挑衅,无论如何,他的安全才是最重要” “我的想法和你一模一样,”聂先生打断她的话,决定再次控制谈话的内容。“巴弟的安全是我们唯一关心的事情,艾小姐,我相信你一定了解这点。” “我当然了解,可是”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他继续坚定地说道“巴弟不能再为你工作了,他犯不着为那点薪水招惹姓潘的家伙。” 蕾馨张口结舌地望着他,想着她经历多少困难才找到巴弟。大部分的小孩都住得太远,没有办法来兼这份差事。而且,她真的非常喜欢巴弟,失去他不仅是失去一个帮手,更是失去一个朋友。她张开嘴,想告诉他这些。突然忆起潘洛帝如何推倒那个男孩,巴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如果她是聂先生,一定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她认命地闭上嘴,心中浮现另一个主意:史迪克。他应付得了潘洛帝,而且他需要这份工作。 “我知道你经营得非常辛苦,”聂先生继续说道:“非常抱歉,可是,我必须首先考虑儿子的安全。” “对,”她很快表示。“你说得对,做得也对。我只希望巴弟不会完全放弃我这里,我是说,在潘洛帝这件事解决之后,我希望他会考虑回来工作,而你也会允许。” 聂先生似乎放松下来,终于放心了。“巴弟会很高兴听到这句话,艾小姐。他对这件事不太高兴,可是只要我告诉他,你对这种事并不介意,他一定会感觉好过一些。” “你可以这样告诉他,聂先生。”蕾馨说道:“也告诉他,不必为我担心。我会找到代替他的人。” 聂先生绽开笑容,感谢她的谅解,然后匆匆离开。 接下来的几分钟,蕾馨心不在焉地处理事情,一直在思考她是否真的应该雇用一个认识还不到24小时的男人。她感觉自己可以信任迪克;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信任他,并且相信他一定会是个好帮手。 她确信他了解这个行业,而且,他喜欢楼上的房间,一定愿意用房租来抵部分的工资,她无力付他太多工资。但是,除了供住之外,她还可以供吃,他应该会接受这个条件。 其实,真正的问题在于迪克的存在总是令她坐立不安。毛病出在她自己,而她相信只要努力尝试,一定可以克服。何况目前,她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那就这样决定了。史迪克是她所有问题的解答,而她或许应该认命地接受这个事实。最不可思议的是,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就这样蹦出来了。她此刻是如此高兴,除了感激老天的安排,完全想不到其他事情。她完全没有想到史迪克可能不是她所有间题的解答,而是制造新问题的人 第三章 迪克把最后一卷卫生纸堆上去,后退一步,审视他的成果。他答应过蕾馨,要腾出仓库的一部分空间来堆放下星期开始到货的墨西哥食品。虽然她不肯让他购买木材,他却仍然打算好好整顿仓库,做一些放东西的架子。那个女孩的经济状况十分拮据,但在同时出手又大方得离谱。 不错,这就是蕾馨,一个充满矛盾的女孩,有着蜜糖般的金发和牛奶巧克力般的双唇与睫毛,白里透红的肌肤上没有一点点雀斑,湛蓝的眼眸是如此深邃,散发出东方的神秘感,坚毅有力的唇形勾勒出两片如草莓般诱人的红唇。她既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拥有妩媚的曲线,即使她每天都穿着男性化的牛仔裤与衬衫,也遮掩不住。 除此之外,她在亲切的同时也非常执着于她的隐私。她告诉他许多事情,毕竟,他们整天从早到晚在一起工作。可是,她从来没有提过她的私事,例如她为什么不结婚,或者为什么没有男朋友,她母亲在哪里他甚至不知道她是否有兄弟姊妹。对于那桩抢劫案,不论他多么小心地试探,她都三缄其口,这很令人生疑。虽然他不愿意这么想,但她好像有所隐瞒,即使那些抢匪已经被关进监狱里,她仍然害怕。她是一个谜,他不应该喜欢她,但却已经不由自主。 他知道她并不想雇用他,只是他运气好。他不知道如果情况不是这样发展,他会怎么做。他经常感觉到有股流浪的欲望牵扯着内心,虽然流浪是一种非常辛苦的生活方式。 他扛起一箱罐头,轻松地走下通道。咖啡机旁的手提收音机正播放着西部乡村歌曲,他一面哼着,一面放下罐头,蹲在地板上,撕开箱盖,用标价枪逐一在罐底标上售价,然后再放在最底的两层架子上。 “迪克?” 他听到蕾馨在叫他,便站直身躯,并拿起空纸箱。贾南茜推着满满一车的食品到结帐台前,蕾馨的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他绽开笑容,大步走过去。“今天一切都好吧,贾夫人!要我用双层袋装吗?或者每袋装轻一点,方便你拿回家?” 她要他装轻一点,绝大多数女人都是这样。他取出袋子,开始按部就班地装袋,先放最重的,再依序放轻的,怕压碎的东西放最上头。他和蕾馨配合默契,同时完成工作,贾太太开支票时,他把装好的袋子放进推车里,开始走向大门。 在离开商店之前,他听到贾太太说着:“他真是一个好人,那位史先生,而且长得那么好看。”他希望他能徘徊久一点,以便听到蕾馨的回答,但他了解,那么做必然显得尴尬。有一个女人夸奖他,已经足够了,他继续推着车子走向停车场,但是,他确实关心蕾馨对他的评语,即使贾太太的赞美都无法令他安心。 他太喜欢蕾馨。几乎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了,即使明知她有如此多的麻烦也一样。一个不打算在此停留的男人必须格外小心,不能对漂亮的女人产生冲动的保护欲望,何况,他对她的认识不足以令他产生那样的感觉。如果她能对他谈谈自己,他会感觉好一点。当然,最好是谈谈那次抢劫。 他抛开不安的思绪,把贾太太的东西放进车子的后座,然后返回店里,在门口碰到贾太太,并为她拉开门,她朝他绽开笑容。 “祝你有美好的一天,夫人。”他说道,设法露出愉快的神情。 她停下脚步。“你来的真是时候,史先生,”她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希望你会留下来。托比现在的情形很糟,蕾馨需要一个强壮的好男人。” “谢谢你,夫人。”他含糊地回答,感觉很难为情,甚至有一点惭愧。他当然不可能留下来,可是,也不急着离开。不过,他还是不能让蕾馨太过依赖他,那样对她太不公平。贾太太说完之后径自离开,他走进店里,没有和蕾馨说话,一就直接回去堆罐头。 摆好罐头后,他开始挑出发霉的面包,并打算在那个销售员到达时跟他理论一番。销售员不但没有挑出发霉的产品,还把别家店的过期商品堆到他们的架子上来,迪克计划阻止他这种恶劣的行为,但决定私底下处理。没有必要把蕾馨扯进来。她只会责怪自己没有注意到这种情形,而且可能会更加依赖他,这会令他感觉愧疚。 把坏面包丢进纸箱后,他正打算走向仓库时,麻烦上门了——潘洛帝和一个矮胖的金发中年妇人联袂而至。 迪克感觉怒火立刻升起,他的视线转向蕾馨,她背对着他们,正在清理一层架子。迪克丢一下手中的纸箱,发出的响声同时吸引住潘洛帝和蕾馨的目光。 “你要干什么?”他说道,牢盯着潘洛帝。高胖的男人耸耸肩,迪克重复他的问题,危险的语气显示他不会再问第三次。 “这不关你的事,”那个男人回答,皱起眉头。“我们要找蕾馨谈谈。” “蕾馨不想跟你们谈,”迪克回答。“现在请帮大家一个忙,自己离开这里,免得让我把你撵出去。” “你也要把我撵出去吗?”那个女人用粗嘎的声音追问。“我有权利跟那个把我儿子送进监狱的女人说话,对不对?” “如果她不想跟你说话,你就没有权利。”迪克的声音冰冷而凌厉。大颗的泪珠在那个女人的眼中闪亮。迪克无法完全漠视那些泪水,但泪水流过她的黑眼线,把她的脸弄得好脏,令他更觉憎恶。不过,蕾馨却显然受到影响并叹口气,停下手中的工作坐下来。 “我们可以谈谈,莉妮。”她说道“可是我不认为你会喜欢我说的话。” 这就是那个女人要听的,她冲上前,把捏紧的双拳搁在柜台上。“隆尼什么都没有做!”她宣称。“他不知道姓柯的想干什么,等到他知道时,已经太晚了,但他还是设法制止他。而且他说你根本不在场!” .“我就在这里,莉妮,”蕾馨坚持“如果隆尼真的像他说的那么无辜,那他为什么会有那些啤酒和香烟?” “姓柯的要他拿那些东西!”潘洛帝吼道。“而且你什么都没有看到,连姓柯的都说你是在他们冲出去时才进来的。” “我现在告诉你们,我当时就在这里,”她的声音严厉而冷静。“他们在逃走之前没有看到我,可是,我真的在这里。” “求求你,”潘莉妮请求“隆尼是我们的独生子!” 蕾馨望着她,同情和另一种情感在她脸上交织,然后,她低下头。“我很抱歉,可是,我对隆尼的事无能为力。” “是你把他送进监狱的!”莉尼坚持。“你可以把他弄出来。” 蕾馨摇摇头“是隆尼让自己进监狱的。”她强调“他不该抢我家的店。” “你在说谎,”洛帝吼怒。“老天有眼,你必须改变证词。” 迪克已经开始行动。“够了!”其实他已经让他们待得太久了,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一定得用武力才能赶走他们。果然,在他走近时,潘洛帝立刻扑向他。可是,迪克早有防备,轻而易举地闪过,并牢牢扣住那个男人的手腕,迅速地制住他。 “滚!”他命令,并加重力量,强迫那个男人服从。潘洛帝痛得大叫,他的妻子则尖叫着,迪克押着他走到门口,然后放开他。“这句话我只说一次,离蕾馨远一点,否则,我唯你是问。我相信即使是对你而言,这样说已经够清楚了。现在,滚出去。” 潘洛帝的脸涨得通红,显示他已经快气炸了。“如果我不照做呢?你认为你能拿我怎么样呢?”他庞大的身躯气得发抖。 “我会用军队教我的方法修理你,”迪克jl乎是愉快的声调。“首先,我会折断你的手臂-不过别担心,我会做得干净利落。然后,如果还不够,我会继续对付膝盖,可能不需要再做下一步,但是,如果有必要,下一个部位就是你的气管。” 潘洛帝的眼中突然闪现出真正的恐惧,但他很快掩饰住,紧紧咬住双唇厉声问道:“你是在威胁我?” 迪克的笑容扩大。“我一向说到做到,”他回答后,笑容消失。“这是最后一次警告,滚出去。” 潘洛帝似乎还想试试他的运气,但终于怒吼一声,转身冲出去。迪克暗中松了一口气,他实在不喜欢使用暴力。 “她害我儿子入狱,”莉妮饮泣“她当时根本就不在现场!”说完后,她掩面奔出大门,追随她的丈夫而去。 迪克垂下头,就像感觉她丈夫的愤怒一样,敏锐地感觉到那个女人的哀伤。不论他刚刚做过什么,他仍然为他们感到难过,独’生子被关进监狱,而且被控一连串的罪名他忍不住战栗一下,但随即摆脱那个念头,告诉自己必须面对蕾馨。虽然他有满心的不愿意,但时机已经降临。他深吸一口气,把双手叉在腰上,强迫自己面对她。 “你知道他们还会回来,对不对?” 她似乎正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己的冷静,但眼中还是有掩不住的苦恼。迪克真想一走了之,但又知道自己不能。“听我说,”他轻声道:“那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是独生子,如果你处在他们的立场,你会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她把双臂交抱在胸前。 “他们会继续纠缠你,给你施加压力。他们必须这么做,因为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逼你改变证词。”她咬住细嘴唇,但没有说话。“如果有任何怀疑、困惑,或者是一点点的错误,你就有必要” “有必要做什么?”她叫道,双眸突然闪闪发亮。“改变我的证词吗?让隆尼和杰克在几乎杀死我父亲之后逍遥法外吗?” “蕾馨,如果你不确定” “我确定!”她激动地坚持。“我当然确定!” “真的吗?”他平静问道。 泪珠迸出她的眼眶,接着她抽咽一下,拭去泪水,用惯怒掩盖一切。“你没有权利,”她咬着牙“插手管我的事情,所以,除非你要走路,否则,我建议你闪到一边去。” 他真的退开身子。“好吧,如果这就是你要的。但是,我忍不住猜想,是不是就是因为你可能犯错,所以你不愿和任何人讨论这种犯错的可能?” 她张口结舌,身体也变得僵硬,她的嘴唇愤怒的弯起。“唯一的错误是由你犯下的。”她冷冷地告诉他,而他知道她说得对。 “我我很抱歉。” 迪克不安地移动一下,设法寻找弥补伤害的言词,然而终于放弃,并倏地大步走向肉柜,在半途弯腰拾起先前丢下的纸箱,走向后方的仓库,气自己气得不得了,真想找个东西揍一顿。他问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学乖呢?为什么要卷进这件事里?他凭什么认为自己有办法解决这件事情?如果他还有一丝理智,就应该立刻走出这栋建筑,扬长而去,可是,他反而站在这里,靠着墙,闭着目助青,等待那股冲动消失。不论事情如何转变,他现在还不能离开,就是不能。 似乎经过许久之后,他听到对话声从门的另一边传来。某个人正在说一只单耳的猪,接着,蕾馨的笑声扬起,清脆而甜蜜。他本能地了解,他们的争执真的已经结束了,已经被抛在脑后了,他可以回去工作,而不必担心蕾馨还在生气,不过,他感觉自己必须_先做另一件事情。应该和他的家人联络了,否则,他们一定会担心,事实上,他已经拖得太久了。 他走向小办公室,在那里找到电话,因为是旧式的转盘式电话,不能使用电话卡,所以,他拨给接线员,告诉她他母亲的电话号码,相信她一定愿意付电话费。她果然愿意,而且反应热烈。 “迪克!感谢上帝!” “嗨,妈。” “你在哪里?” 他微微一笑。“皇宫市,艾氏超级市场。我已经在这里找到一份工作。”他继续解释他的情况,不断听到她喘息和惊叫声。他几乎告诉她每一件事情,只是没有详加描述而已,在他提到蕾馨要他闪到一边去时,葛娜婷再也控制不住她的情绪。 “我就知道!”她叫道。“那个女孩在说谎!她没有看到谁扣下扳机。” “等一下,妈。”迪克谨慎地说道,但葛娜婷决心抓住任何一个机会。 “你必须去挖掘事实,了解那个女人到底看到什么,”她坚持。“如果她坚持她的说词,你弟弟就会在监狱里耗掉大好青春。你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迪克。现在,他需要你,胜过以往的任何时候。”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迪克反驳。“杰克一直在惹事生非,但这次的纰漏捅得最大,你必须面对事实,这次我可能也救不了他了!” “你必须救他!”娜婷大叫“迪克,你必须帮你可怜的弟弟,你是唯一能帮他的人。他完全仰赖你!” “我到底算什么?”迪克吼道“我弟弟的监护人吗?他到处惹麻烦,我就必须一路跟在后头给他善后吗?”他尽量地压低声音,憎恨母亲再次对他施加压力,要他再去营救那个从来不干好事的同母异父弟弟。“妈,有一个男人昏迷不醒,而你和我一样清楚,杰克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害他的人。” “我不相信你会说这种话!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自己的弟弟?你明知道他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你父亲顽固、自私、又好吃懒做,但他从来没揍过你,不像杰克他老爹,你知道姓柯的如何虐待那个孩子。你用拳头对付他时,几乎还不到16岁!现在,你要背弃你弟弟?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他听得到那声音中的伤心、绝望,再次感觉自己像又变回到那个17岁的男孩,聆听着母亲对着话筒哭泣,知道父亲已经遗弃他们,痛苦抓住他的心。他叹口气,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按摩太阳穴。 “我不会背弃杰克,”他柔声说道。“我只是不要你抱太大的期望。艾蕾馨一点也不笨,她或许永远不会告诉我,她在那晚看到什么,何况,她在法庭上说的话才算数。”他正在思考,如果潘洛帝施加的压力都无法使她改变证词,那么,谁也无法改变她,可是,他没有告诉他母亲这句话。她只会更加唠叨,要他更加努力,根本不会考虑他的能力有限。 身为家中的长子,他自感对两个同母异父弟弟负有责任。但是,杰克的行为不只一次令他失望。幸好大卫不像杰克那么糟。在迪克把残暴的继父赶出家门时,大卫才刚学会走路而已,受到的影响并不大。从那之后,他母亲继续和一些男人交往,但并没有任何特别值得爱的人。她的现任丈夫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只是,至少不会用每一分钱去喝酒,或者尝试使用他的拳头。他似乎不太喜欢迪克,但这样也有许多好处。 许久以前,迪克就知道不要太过分喜欢他的继父。他们似乎都待不久,总是把照顾家庭的责任留给迪克一个人。现在他30岁了,还在照顾他的家人。或许,等到杰克到达他的年龄而大卫到达杰克的年龄时,他就可以开始过自己的生活了,而那只需要再过八到十年。这个想法是如此暗淡,他抛开了它,专心地安抚母亲,要她挂断电话。这个任务并不容易,但他提醒她这是由她付费的,终于说服她结束唠叨。 他挂上电话,感觉心已经沉至谷底。他愿意竭尽全力协助杰克,他一向如此,因为如果他不做,就会有罪恶感,但是,他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却令他产生更强烈的罪恶感。他并未真正欺骗蕾馨,却也没有主动说出真相。她以为他是一个无亲无故的流浪汉,就许多方面而言,他确实是,但是,他终究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而且非常可能就是扣扳机害她父亲陷入昏迷的人。他来到她的商店,绝对不是出于偶然,而且,他尝试要她说出她父亲遭枪击的事情,也不只是为了疏导她的情感。 可是,他绝对不打算伤害她。他只要确定杰克没有被冤枉。他已经确定蕾馨不可能恶意中伤他弟弟,但是,非常可能因为相信杰克和隆尼有罪,导致她编织或甚至想像出一部分的证词。他必须确定这一点。他只希望,她在发觉真相时能谅解他。在这段时间里,他打算全力协助她渡过难关。 下定决心后,他站起身子,回去工作。接下去的几个小时,他忙着装袋、推车子。在为一个客人放东西时,他听到一声尖锐的轮胎摩擦声。 潘洛帝跳下车子,摇摇晃晃地走向蕾馨的店。迪克匆匆丢下那些东西,冲向商店,进门之后,立刻迎上洛帝那张丑陋的胖脸。 “好吧,来送死吧,”庞大的男人吼道“过来啊,这次我有准备了。” 迪克决定不再跟他废话,直接用双拳教训他。只要他在这里,就没有人可以威胁艾蕾馨,他摆出备战的姿势,抬起握紧的双拳。 “够了!” 他突然间在紧张的气氛中听到蕾馨的声音,接下来他注意到潘洛帝的注意力已经转移,态度也变了。他好奇但小心地跟随那个男人的视线,看到蕾馨从柜台下方取出一支球棒。 “够了!”她重复,走出柜台,紧紧握着那根球棒,摆出挥棒的姿势。“我已经受够了!再这样我真的就不客气了!” 迪克注意到自己张着嘴巴,但似乎就是无法闭上,蕾馨站在那里,一副准备要敲烂潘洛帝脑袋瓜的模样,实在太具震撼力了。她看起来如此强悍,像是准备保卫自己和疆域的女战神。她牢牢盯着潘洛帝,这个男人已经两次侵犯她!她似乎并不需要任何人保护,迪克略微放松下来,蕾馨注意到了,满意地点头。 “我说到做到产她坚决地说。“我的耐心已经到达极限。我很同情你和莉妮,但洛帝,我不会在威胁下屈服,不论是来自你或者其他任何人。我知道我是对的。现在,我要告诉你我打算怎么做,我要打电话给为检察官作调查的警官郝先生,我会告诉他你一直想干什么,也会告诉他下次你再进来时,我要敲烂你的脑袋瓜。如此一来,任何人都不会感到惊讶。我倒认为,如果你真的如此关心你的儿子,我建议你还是为他聘个好律师,因为他一定会有这个需要。现在,你最好在我挥棒之前滚出这里。” 洛帝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但还是不得不显露出一丝尊敬。他拉拉松垮的长裤。“我们会在法庭上跟你奋战到底,”他怒视着蕾馨。“绝不罢休。”他转过身子,鄙夷地瞥视迪克一眼,直接走出去。 蕾馨放下球棒,拄着它支撑自己的重量。迪克闭上嘴,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蕾馨清清喉咙,提起球棒走回柜台后方,把它放回原处。 “我不能让你们两人大打一架,”她解释。“而且,我必须为自己挺身而出,如果我畏缩不前,只要你不在,他就会回来。或许我早该这么做的,但是,有巴弟那个小傻瓜在这里时,我实在不能这么做。他一定会想保护我,我不想害他受伤。何况,我一直很同情潘家的人,现在,洛帝应该终于有点麻烦了。我认为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或许不会,”迪克回答,走向柜台,给她一个微笑。她回他一笑,俯身向前,把手肘搁在柜台上,用手掌托住下巴。他摇摇头。“你真的会动手,对不对。” “对极了,”她坦白地承认。“不只是他,任何想攻击我的人都一样。” “而我还以为你是一朵柔弱的小花哩,”迪克揶揄道“美丽,但是如此脆弱,只要我一碰触,.就会碎成片片。”他脱口而出,但立刻知道这是肺腑之言。她似乎非常震惊,完全惊呆了,圆睁的蓝眸明显地表现出她的反应。 “真的吗?你真的认为我美丽?” 他眨眨眼睛.,猜想她是不是在挑逗他,希望获得更多的赞美。“你每天至少要照一次镜子吧?”他轻快地说道:“不需要我来赞赏你的美丽。” “噢!”她说道,然后露出陶醉的笑容。他目瞪口呆。她好像突然变成一个害羞的小女孩,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里,只能咬着下唇。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美丽。他凝视片刻,注视红晕染上她的双颊,知道自己对她的评断错得多么离谱。他一直以为蕾馨需要人保护,现在才了解她真正担心的是巴弟,她是一个有能力照顾自己的女人,但却不知道自己的美丽。一个天性善良、勤奋工作的年轻女孩,无畏地捍卫着自己的疆域,然后,在一句平常的恭维下脸红。即使她用那根球棒打他,也不能带给他更大的震撼。 “我嗯应该回去工作了。”他喃喃说道。突然之间,一切都改变了,这再也不是同一场游戏,而他既不确定改变了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玩下去,只知道他不能继续站在她面前。他转身匆匆走开,在心中咒骂自己的愚蠢:确实应该有人告诉她自己有多美丽,但是,那个人绝对不应该是他。 第四章 迪克蹲在地板上,再次衡量一下,然后把那箱罐头扛上肩膀。他挺身站直时,强壮的大腿肌肉隆起。他吹着口哨,大步走向蕾馨,她连忙转开视线,机械地将一罐罐烟草摆上铁丝网架。他迈向仓库,她才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工作上,却发觉,自己刚才把烟草堆在口香糖上了。 史迪克为什么对她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他或许真的是认为她很漂亮——他说的美丽——可是他的行为却让人感觉不出来,因为他好像根本不打算采取任何行动。 噢,他确实是个好帮手。他勤奋工作,根本不需要她费一点点心思去监督,总是主动自觉地做完所有需要完成的工作。其实,他做的远比她付给他的还多。老实说,他可以双手撑起这家商店,并把它管理得非常好。窗明几净、排列整齐、存货充足,的确是第一流的水准。迪克当然没有办法照顾牧场或托比,但是,自从他来到之后,蕾馨的生活无疑已经轻松许多。那么,她为什么还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安呢?因为,答案非常简单,自从他赞美过她之后,他便丝毫不注意她,而她实在不懂为什么? 不,这不是事实。她怀疑自己知道这个谜团的解答。史迪克是一个流浪成性的男人,不愿意被任何人或任何事物牵绊住,而这个理由已经足以阻止他介入任何可能的情感关系。可是,她想着,偶尔调情一下也没有什么大碍啊?然后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她到底是着了什么魔?从高中开始,她就不曾和异性调情,而在那之前的一点点经验也已经使她相信自己不是谈情说爱的材料。 她并不是完全排斥男人,只是一直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8年前,她的父母离婚,母亲跟那个坏蛋一起离开,并带走当时只有8岁的妹妹吉娜,17岁的蕾馨则选择留在父亲身边。那时候,托比非常需要她,几乎就像现在这样。他的心已经破碎,但又顽固地不肯承认,所以消沉了好一阵子,所有的工作便都落在蕾馨的肩上,直到他再次振作起来为止。蕾馨一直非常忙碌,而且,这附近也没有几个她看得上眼的男人。不过,看着她的高中朋友一个个结婚又离婚,离婚又结婚,她还是不后悔保持单身。 那么,她为什么还对史迪克这种不生苔的滚石大做白日梦呢?即便,他真的非常英俊,但是,仍然是一颗滚动的石头。换个角度看,或许就是因为他只在这里短暂停留,所以才会如此吸引她。她不必担心他会变成那种枯燥乏味的男人。他显然和她一样厌恶那种没有多大意思的夫妻生活,只是,他并不知道这点,不是吗? 她正在猜想应该如何告诉他时,他用力推开仓库的铁门,大步走进店里,宽阔的肩膀上扛着一箱罐头食品。她匆忙地开始工作,设法改正先前的错误。 “听我说,”他来到柜台前,放下那箱罐头,用大腿顶着“你能允许我重新布置仓库吗?我知道你很清楚每一样东西的位置,可是我却不行,我先是拿错箱子,然后必须费尽精力去寻找正确的箱子。我开始猜想,我们到底要不要重新订货了。” “我无所谓,”她耸耸肩“可是,你哪有时间呢?” “我可以在打烊之后做。”他自告奋勇,可是她摇摇头。 “你知道我付不起加班费,迪克。” 他的轻笑声带来一股窜遍她全身的暖意。“谁要你付呢?” 她咬住嘴唇,制止自己发笑。“我不能让你那么做。”然后,她又补充道:“除非我留下来协助你。” 他放声大笑。“你哪有时间呢?” 她咬住下唇。“现在好像没有什么客人。你可不可以自己干,让我去探望我父亲?如此一来,我就可以在关门之后帮你一两个小时。” 他的笑容灿烂而温暖。“好吧,一言为定。” “太棒了!”她毫无罪恶感地遗弃那堆被摆错位置的烟草,雀跃地离开商店,好像要去度假似的。 大约90分钟后,她眉开眼笑地回到店里,托比的情况逐渐好转,甚至开口问她:“小馨,是你吗?”虽然说完后,他又昏睡过去,可是,对她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店里挤满了人。迪克用飞快的速度算帐和装袋,显然忙碌不堪,她赶忙走到柜台的尽头,开始装袋,幸好,大部分的人都买得不多,不介意自己提到停车场去。最后一个客人走出玻璃门之后,迪克转向她,放声大笑。 “小姐,你救了我一命!”他说道,把一只手搭在她肩上。“今天好像全部的客人都在等待我服务,然后,一起涌进来。你自己一个人时,怎么能应付得过来呢?” 她几乎无法开口,那只手的重量和热度好像已经窜遍她的身躯,但是,她还是设法挤出一个笑容。“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她耸耸肩,他的手滑向她的颈窝,把那句话硬生生哽在她的喉咙里。他突然变得和她一样震惊,但是,在他倏地缩回手后,她才确定他有相同的感觉。他往后退,碰到柜台,意外地撞到收银机的一个按键,收银机发出一响声。 “糟糕!”他转身去更正,但动作太快,手肘撞到一排胃药。他和蕾馨伸手去抓,结果只抓到对方。她抓到他的手,他则抓到她的前臂。他们俩倏地冻结,然后随即跳开,好像被蜜蜂螫到,两人也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嘴巴,然后一起大笑。 迪克用手拂过头发,落在颈背上,略带歉意地瞥视她。 “我今天好像吃错药了,”他不安地说道。“啊,我我来捡这些东西,你你去更正收银机。” 她点点头,设法保持冷静,却只能做到不慌张。他侧身移出去,和她保持一段距离,使她松了一口气。但是,在她消除他意外按下的那个数字时,她忍不住绽开笑容。史迪克并不像他假装的那么无动于衷,不是只有她单方面感觉到那股强烈的肉体吸引力。为了证实她的想法,她决定搬动一箱一直搁在架子的顶层而卖不出去的机油。 她等迪克收拾好那些胃药,并走到商店的另一端之后,才开始采取行动。她从仓库中推出他们用来搬重东西的平式推车,停放在摆置机油的架子前,然后拿下小梯子,爬上三阶,小心翼翼地把那箱机油挪向前。其实并没有那么重,她甚至可能可以独自处理。但她当然不打算那么做,当然,她还是很高兴不必在这场小小实验中冒生命的危险。 她在牛仔裤上擦试双手,深吸一口气,然后把那箱机油挪出架子,很快用手托住,再往前移,用两只手臂撑住绝大部分的重量,但还不是全部。那箱机油比她预期的要重,她呼唤迪克过来帮她时,已经快撑不住了,她的声音显示了慌张,他飞奔而来。 “老天爷!”他大叫,冲过来协助她,飞快地站上小梯子,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强壮的双臂接下她应付不了的重量。“我已经抓稳了。”他在她耳边说,但好像有点太大声了。 “好了,你可以放手了。” 可是,她不要放手,她喜欢他贴着她,而他的双臂环绕着她。“我-这很重,”她告诉他。“真的好重,我最好帮你一下。” “好吧,好吧,”他飞快地说道。“好了吗?”她走下一阶,她的脚正好摆在他的双腿之间。在那一刻,她以为他会逃下梯子,任她被那箱机油压扁。如果那样,也是她罪有应得。可是,在那一刻,他把身体压向她,他的双手稳稳地托住箱底。“我刚才正要说用力,”他轻声地说。“现在我们再试一次,准备好了吗?”这次她只点点头。“用力!” 他们一起走下最后一阶,然后抵达地面。“小心!”迪克缓缓移动他的双手,搬下那个箱子。 他们必须弯腰才能把它放在推车上,而这实在是一项性感至极的工程,他的胸膛压着她的背,他几乎是整个人趴在她身上,他的手臂环绕着她。在他们寒成时,他们的身体密合地贴在一起,而且持续片刻,她感觉全然的喜悦,他则显然正在吐出憋住的那口气。他好像突然间想到,并倏地退开,使她差点脸朝下地摔在那堆机油上。她在最后一刻稳住自己并站直身躯,不知道该如何判断他的反应。 “你没事吧?”他喘息地问道,伸出手,但没有碰到,好像无法忍受和她接触。 她拨开发丝,点个头:“没事,谢谢。” 他皱起眉头,好像要责备她,但是,终究只是转开身子,摇摇头走开,留下更加困惑的她。这就是你要的男女游戏?她酸酸地想着,觉得自己真是无聊。 她把推车推进仓库的某个角落。她还能做什么呢?现在她已经知道无法独自搬动这箱机油,而她也不好打算再请迪克帮忙。事实上,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但既然不可行,她只好在前方忙碌,让他待在后面的仓库里。 一个杂志经销商走进来,想说服她摆几本她早知道一定卖不出去的杂志,但是,她还是让他说,因为这可以使她分心,不再去想迪克,或乱猜他是否明白她的用意。 不论迪克是不是已经明白她的企图,至少他没有表现出来。事实上,在关门前一个小时,他才走到前面来,建议在他们开始重新布置仓库之前,先用微波炉热点东西吃。 “如果你要热点东西或做其他事情,我可以独自做关门前的清洁工作。”他告诉她“等锁上门之后,我们可以立刻吃东西。”她很感激他自然而轻松的态度,并同意他的建议,但没有去想他们必须如何坐在一起吃东西,才不会很尴尬。 结果,迪克一手包办了清洁和烹饪两项工作。 在关门之前,刚结束练习的女子垒球队停下来买冷饮和零食,所以把蕾馨忙得团团转。幸好,大多数的女孩在结帐之前就已经吃掉她们购买的零食,省却装袋的麻烦。她只需要打收银机、找零钱,并丢掉用过的包装袋,但问题是,她必须重复二三十次,17个女孩中又有好几个决定,必须再买第2次。所以,在大约十分钟之后,她才终于锁上门。那时候,迪克已经热好晚餐,自己先吃完了,并清洗着餐具。 “看起来很好吃。”蕾馨在那盘已经凉了的晚餐前坐下。“可是,在我有生之年,我希望还能有机会吃自己烹煮的食物。” “你不自己做饭吗?”他回头间道。 她摇摇头,嘴里塞满食物,在咽下后说:“我父亲不在,为自己做饭好像没什么意思。” “可是大多数的速食食品都是高油脂、高盐分。”他指出。 “我父亲也是这么说。”她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说得对。对了,他的情况如何?” “我觉得他好多了。”她边吃边告诉他白天发生的事情。 “好极了,”他似乎感染到她的热诚和希望。转身面对她。“他的声音听起来如何?他说话清不清楚,是不是用正常速度说出,还是含糊而缓慢?” 她想了一下。“他只能说出我的名字和其他一两个字,听起来好像跟从前一样。或许带着一点睡意,但其他都很正常。” 他绽开笑容,用一条白毛巾擦干双手。“非常好,这显示他的神经只受到轻微的伤害。他或许能够脱离昏迷。” 她放下叉子“嘿,你不要说得像专家一样。你从哪里学来的?” 他似乎非常谨慎地衡量自己的话,然后耸耸肩:“我曾经在部队中接受过一些医疗训练。” 她再次拿起叉子“噢,你是医务兵,对不对?” 他很快吸口气:“可以这么说。” 她绽开笑容,很高兴得知这个新的消息,也很感激他没有浇她冷水。她正要谢谢他时,他已经改变话题,开始谈重新布置仓库的事,并向她大略说明他的计划。 她边吃边听,也不时提供一些意见。在获得一致的结论之后,她把吃剩的食物倒掉,再把盘子浸在水槽里,带头走向仓库。 他们愉快地工作,两人合作无间,效率非常高。一个小时后,蕾馨开心地发现他们的进度飞快,如果按照这种速度做下去,他们应该可以在10点钟完成一切。 他们按照字母顺序排列商品,现在应该排豌豆罐头了,所以,她走上前,伸手去拿,但是,迪克显然搞错了,因为他从另一端走过来,结果他们俩撞个满怀。 在身体相撞时,触电般的感觉震撼了两人,几乎令他们发抖,但还不足以使他们分开。他们面对面地贴在一起。她已经张开嘴,准备说一些化解这种尴尬局面的话,可是却说不出来,她只是张口结舌地站在那里,和史迪克贴着胸膛,她的嘴距离他只有一发之隔,而那对奇妙的灰绿眼眸正凝视着她。 在那一刻,她的心肺好像都停止运转了。时间在瞬间停住。然后,他眨眨眼睛,她的心跳得飞快,几乎确定他打算亲吻她了,但是,他谨慎地退开身子,抽出双臂垂在身侧。 “该排凤梨罐头了。”他说道,好像有必要向她解释。 蕾馨颤声告诉他:“不,是豌豆罐头才对。” “对,是豌豆罐头。” 他在牛仔裤上擦拭手背,转开身子,一言不发地扛起一箱豌豆罐头,匆匆经过她的身边,再次全神贯注在工作上。蕾馨忍住失望,开始垒那些纸箱。他们沉默地工作,迪克加快速度,蕾馨设法跟上他,不去想先前发生的事情。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停下来审视工作成果,忍不住充满成就感。 “还不错。”蕾馨说道,不敢表现得太过热烈。迪克在大腿上擦擦双手,甚至没看她一眼。 “现在要干什么?” 她很快打量一下。“应该是盒装商品了,或许可以和小东西一起进行。” “那我们从早餐的谷类速食品开始。” “没问题。”她开始工作,突然不小心一脚踏进一个先前被她撕开的纸箱,纸板向前滑开,使她失去了平衡。 “蕾馨!”迪克大叫,她的尖叫声在同时响起,她的手臂在空中挥舞。他伸手去抓,但没有抓到,干是连忙侧向一旁,用自己的身体垫在她的下方,防止她撞到地板。她摔倒在他腿上,她的头敲到他的下巴,手肘用力拐向他的肋间,令她担今她可能已经弄断他的好几根肋骨。他的手臂梗在她的背和他的胸膛之间,所以,她感觉好像摔在一截木头的上方。在她发出一声惨叫并挤出他体内的空气时,他一边喘息,一边用一手紧紧环住她,防她立刻跳起来。她不敢动弹,准备让他先移动,可是,他只在她身下伸直身躯,呻吟一声,然后就毫无动静了。蕾馨翻下身子,跪在地上,相信她已经害他变成残废了。 “迪克!噢!迪克!”他的眼睛闭着,双臂无力地放在两侧。她半趴到他胸膛上,伸手捧住他的脸庞。“噢,亲爱的,我害死你了!” 他却扬起嘴角,睁开眼睛:“差不多了。” “该死!”她瘫在他身上,因为放心而虚弱,他的胸膛则因大笑而振动。“你好坏!”她用双手撑住他头部两侧的水泥地。“这并不好玩!” 可是,他不再笑了。他正凝视着她的唇,他自己的双唇则微微开启。片刻之后,他伸舌舔过上唇,然后把她拉向他,双手紧紧握住她的上臂。 她像遇热的蜡烛般融化,他的唇牢贴着她的唇,带来惊人的热力。该来的还是来了!她想着,同时把手指埋进他的发中,和他一起靠向水泥地。她试探性地移动,调整双唇的位置,他抱住她的娇躯。她的手滑向他的颈下,协助他加深那个吻,他的手往下移这简直像划亮一根火柴。她这辈子从未想过会有这种感觉,她的五脏翻搅,火舌不断往上吞噬,带来一种奇异的空虚。他的舌伸进她的嘴里,她的身躯剧震一下。她的手用力抓住一切她嫣然一笑,渴望告诉他没有关系,她愿意满足他的任何需要,可是,他突然变得僵硬,好像一个刚从美梦中惊醒的男人,他再次用力抓住她的手臂,推她起来。她看到他脸上的神情,不由得畏缩了。 他显然惊骇莫名,完全被他们的举止吓住了。她喘息着,被他的突然转变深深地刺伤了,她别过头,用垂下的秀发遮住羞愧和尴尬。他则慌乱地坐起身子:“蕾馨,对不起!老天爷,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从来没有打算我不是有意” 她闭上眼睛,希望自己也能堵上耳朵。他站起身,扶她站起来,伸手托住她的颊,把她的脸转向他。她咬住牙关,抬起眼眸望他。 “我非常抱歉。”他的低语使她更觉伤心。 她往后退“谢”她的声音柔弱而尖细,她的喉咙发紧。她吞咽一下,再次尝试。“谢谢你,抓住我。我认为我们应该可以休休息了。” 他很快点头,深吸一口气。“没问题。绝绝对可以。我”他的手伸向颈后“我们明天早上见。”说完后,他转过身子,大步走出后门。 她听到他的脚步声在楼梯上消失。好像过了许久之后,她才能收摄住自己的心神,锁上后门,又经过许久之后,她才关上灯,从前门离开,并锁上大门。她想着,一个男人为什么会为了亲吻一个愿意被他亲吻的女人而道歉呢?他真的讨厌刚才发生的事情吗?或者,他只是害怕会被绑在一个地方?如果他比较了解她,就不会担心这个了。 她自己也害怕乏味的婚姻生活,和一个男人安顿下来并非她心目中的天堂。她已经看过太多失败的婚姻,无法再让自己相信那古老的神话,更何况,朋友之间亲吻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想得太多了,她向自己承认。 她在骗谁呢?她仰首询问月亮。她当然骗不了自己。史迪克几乎就是那个她寻觅许久的男人,合乎她的每一个期盼。他心地好,聪明,勤奋,又英俊,而且也有举重选手般的体格。他的话不多,但是,在有必要的时候,也能和别人聊得很愉快,而且,他是一个高尚的男人,女人一向最能辩认这种事情。更重要的是,他燃起了她体内的火焰,使她开始猜想一些事情这样的男人怎么会是流浪成性的呢? 她告诉自己,他或许永远不再亲吻她了,但是,她或许可以改变这种情况,有何不可呢?如果她想想办法,或许可能让事情重演。毕竟,奇怪的事情已经发生非常奇怪的事情,所以或许-只是或许,更奇怪的事情也能发生。在回家的途中,她一直怀着这个想法。 第五章 郝提姆把黑草帽往后一推,用双肘撑住瘪台。他的笑容亲切而平凡,没有露出丝毫精明的神色,但是蕾馨知道他有多么干练,而且不由自主地喜欢他,虽然那对棕色的眼眸有时候会令她感觉不安。 “你好。情况如何,亲爱的?姓潘的还在找你麻烦吗?我听说伪犷已经找到一个男人来看管这里一了?” 蕾馨绽开笑容,猜想他最想听到的到底是哪一个答案。“嗨,提姆。我很好,生意马马虎虎。而且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潘洛帝,只要迪克在这里,又有这支球棒放在柜台下,他们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才是。” “啊——哈。球棒是我这种人使用的武器,你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尝试,免得杀不了人,又砸坏一大堆东西。那位迪克先生现在在这里吗?” 蕾馨的笑容加深。原来,他是来查看新的帮手,不是吗?反正,也没有害处。“在。”她回答,转头叫唤他。“迪克!” “什么事?” “来一下。” “马上来。”他在片刻之后现身,一面在白围裙上擦手。他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游移,没有看到任何要装袋的东西,便朝蕾馨疑问地一瞥:“有什么要我做的?”自从那晚之后,他一直保持这种客气的态度,而且每天自己抽时间整理仓库。 “史迪克,这位是郝提姆。” 提姆绽开满脸笑容,伸出友善与欢迎的手。“检察官办公室的特别调查员。”他自我介绍,热情地握住迪克的手。“你好吧,迪克?蕾馨没有亏待你吧。” “我们相处融洽。” “喜欢你的工作吗?不介意工作时间太长吗?” “可以胜任。至于工作时间嘛,我喜欢保持忙碌。” “噢,老天,这个地方确实适合你,对不对?有得忙也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个小城实在不是什么热闹刺激的地方,对不对?啊,你好像不是这附近的人,而且,像你这样显眼的人应该很难令人忘怀,可是,我就是想不起来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 迪克轻笑。“我们没见过面,不过,我以前也碰过一两次这种似曾相识的情况。” “没惹过什么麻烦吧?如果有,我一定会记得。你从哪里来的,孩子?” “我的原籍在这个州的东北地区,一个位于奥勒加西边的小城镇。” “噢,是奥勒加湖,对不对?从来没去过那里,听说风景很美,和这里完全不一样,有许多树木、山丘之类的。” 迪克发出轻柔的声音。“确实是一个漂亮的地方,至少以前是。” “嗯,已经离开那里好一阵子了,对不对?” “对,好一阵子了。” “好了。”提姆说道,好像已经决定结束这段对话,并将注意力转向蕾馨。“你父亲的情况如何,蕾馨!有没有任何变化?” 她严肃地摇摇头。“大概没有。几天前,我以为他已经要好转了,结果却毫无起色。” “噢,我不喜欢听到这种消息。当然这并不意外,可是,既然大夫说他已经脱离险境就算是一个好消息了。对了,检察官原本说要再等一阵子,以备加重对那两个家伙的判刑,可是,现在大夫宣布托比已经脱离险境,我们就没有必要再拖延下去,所以,审判的日期已经订在6月1日。” 蕾馨既震惊又沮丧。“6月1日?可是,好像太快了吧?我是说,距离现在只有一个多月。即使我父亲今天醒来,也不太可能在那时候出庭作证。大夫说他因为脑震荡,有可能中风。再等一段时间不是比较好吗?” “我不认为这样,”提姆安抚地说道。“有你出庭作证就够了。你看到每一件事情的发生,对不对?只要说出来就好了。” “可——可是我父亲会希望出庭作证,我知道他会。”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蕾馨。托比可能还要睡一阵子,而法律规定我们必须给这些男孩一个迅速而公平的审判。” 她发觉自己正在扭绞双手,并连忙停住。有什么关系呢?她确信杰克和隆尼有罪。她“听”到整个过程!可是,她告诉提姆她“看到”如果她现在改变证词,那两个人可能会逍遥法外,而托比却陷身在生不如死的状况中。 她必须出庭作证,现在她才了解自己一直不希望走这条路。在提姆面前稍微歪曲一下真相已经足以令她坐立不安,在发誓之后,当着法官和陪审团的面说谎,一定会更惨。可是,她还能怎么样呢?她说过的事情确实已经发生,她只是没有“亲眼看到”而已。她深吸一口气,看到迪克和提姆都在看她,连忙强迫自己放松。 “大概也只能这样了。”她设法轻快地说道。“检察官应该会希望在审判之前找我谈谈吧?” “助理检察官会在一两个星期内通知你。”提姆告诉她。“在这之前,如果你有任何需要-任何事情,如果你想起任何细节,或者,你或许要更正以前说过的某些话,记住,只要拨个电话给老提姆。你有我的电话号码,对不对?随时打电话过来,日夜不拘,因为我知道这种事情随时可能发生。你总是需要一段时间去消除最初的恐惧、震惊和哀伤,然后才能静下心来思考谁做过什么,以及说过什么。所以,如果你有需要,记住直接打电话给我,好吗?” “好,提姆,”她谨慎地回答。“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会打电话给你。” 他微微一笑。“嗯,记住噢,蕾馨。”他突然站直身躯,转身面对迪克。“你要帮她记住,好不好?我是说,在你还待在这里的时候。如果你在审判之前离开镇上,会告诉我一声吧?这样我才可以随时留意。不过,我当然希望你留下来,因为她实在需要帮手。嘿,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让我想起电视上的那个家伙,那个走遍全国而且写了一本书的家伙。你知道那个人吗?” 迪克摇摇头。“不太清楚。” “好吧,你可能很少看电视,老实说,我也难得看,不过,还是很高兴认识你。也很高兴再看到你,蕾馨。我现在到附近走走,你们继续工作吧‘”说完后,他挥挥手离开。 迪克笑一笑“难缠的家伙。”他表示意见“他装得很单纯,可是,我相信他一定精明无比,而且有钢铁般的意志。” “我赞同你的看法。” “你会打电话给他吗?” “什么?”她倏地抬起头。“你为什么这样问?” “他要我帮你记住要打电话给他。” “如果我有需要的话。”她尖锐地提醒他,然后低下头做事。 “你有这需要吗?”他的声音轻柔,但是她仍然听得出类似指责的语气,并感到愤怒。 “如果有,也是我自己的事。” “好吧,”他缓缓说道。“我只是问一声,因为如果你搞错了——” “我没有!”她叫道,把手中的笔摔在地板上。“我说的都是事实。” “好,好,但是那次抢劫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 她转开身子,咬住下唇,但突然发现自己想告诉他。有什么差别呢?他的好奇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他怀疑,也是因为她不曾满足他的好奇心。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告诉他那天晚上发生的情形。 在说到杰克开枪的时候,她停下来,好像再次看到托比瘫痪在地板上,血流满地“我无法相信。我只是站在那里,他们大概就是在那时候看到我,因为他们跳过这个柜台,从我进来的地方冲出去。”她用双手抱住头。“我以为他死了,”她木然地说道“现在,已经没有把握,死亡对他是不是最可怕的结果。” 她放下手,用双臂抱住自己,气愤自己必须出庭作证,因为托比已经无法及早复元。她几乎忘记迪克的存在,他一直默默地聆听,直到他把双手放在她肩上。她跳起来,被他的手温吓了一大跳,她倏地旋转身子,撞上柜台,可是,他的手仍然没有离开她,一只放在她手臂上,另一只围住她的颈项。 这是他们那晚接吻之后,他首次碰触她,而她不要他停止。他好像已经看透她的心思,并缓缓靠向前,用他的头偎着她。她闭上眼睛,沐浴在那片暖意中,她的心跳得又快又重。他轻嗅她的发香,不久之后,抬起手轻抚她的秀发。 “你为什么不去看看你父亲?”他说道。“或许他在白天的情况比较好,上次就是这样,而且晚上你总是有许多工作要做,如果继续这样劳累,你一定会把自己累垮。去吧,去看他,你肯定也很想去?” 她点点头。他说得对。她需要去看父亲,需要再次感觉希望。哪怕父亲只能说一个字,甚至有一点迹象,都可以帮助她。她舍不得离开迪克,但还是强迫自己轻轻退开。“谢谢!”她低语,而他用拇指抚过她的唇,她屏住了呼吸。 “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他说道,放下手。 “我会赶在放学人潮涌入店里之前回来、” “别担心这个,尽管去吧。” 她照做了,有一点雀跃,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自由进出的机会了,也因为从来没有男人像他这样充满温柔与友爱地碰触她。 迪克从前门看见第一部返回的校车,这表示学校快要放学了,也表示蕾馨快回来了。最近,她总是在午餐之后,去探望父亲,然后在学生涌进商店之前赶回来。今夭她好像有点晚了,而他也跟他母亲讲得太久了。 “妈,”他打断母亲喋喋不休的话“我真的得挂电话了。” “可是我们还没解决任何事情!”娜婷抗议。 “我们无法解决任何事情,不论她有没有真正看到他,蕾馨已经相信是杰克开的枪,她会在法庭上如此作证。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甚至也不知道我应该想什么办法。” “可是你会待在那里继续努力,对不对?为了杰克。” 迪克紧紧咬住牙关,下颚的一根肌肉跳动着。他确实会待在这里,只是再也不确定是为了什么?或者为了谁?但是,他并不想告诉母亲这个。“当然,妈。现在我必须挂电话了,我会打电话给你下个星期。”他很想说下个月,但是,他太了解葛娜婷了,如果她怀疑他没有竭尽全力去营救杰克,一定会搭下一班巴士来到这儿,而他绝对不希望她靠近蕾馨。她培养出一个专干坏事的儿子,已经带给蕾馨够多麻烦了。 他挂上电话。五秒钟不到,便听到尖锐的轮胎摩擦声,是蕾馨回来了。在差不多同一时候,学校的下课铃响起。蕾馨出现在门口,一头金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他忍不住绽开笑容,只要看见她,他就感觉满心欣喜,尤其在她甜蜜的唇上挂着欢迎的微笑时。 “情况如何?”她问道,匆匆走进来。 “今天下午的生意比较差。托比的情况如何?” 她走进柜台后方,他感觉她有满肚子的消息要告诉他。“噢,迪克,最美妙的事情发生了。医疗人员在帮他做运动的时候,大概是太用力了,他就开始骂人。他不是真的在对我们说话,比较像是在说梦话。总而言之,大夫来了,这是他第一次亲耳听到我父亲说话,而这些话足以说明我父亲没有中风至少并不严重。他的话很清楚,和他以前说的一模一样。我真是松了一大口气。” 迪克想拥抱她,感觉她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她的笑声在他耳畔响起,但是,他反而退开身子,尽可能拉长他们俩之间的距离。“真是个好消息,”他说道。“这表示-托比醒来后,不会有许多需要克服的行为障碍,因为他的头脑似乎没有受到多少伤害,对不对?” “对极了!” “我很高兴,蕾馨。真的。”因为这表示杰克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而他的罪恶感也可以稍微减轻。她张开嘴,正准备说话,但学生们的笑声和喧哗声已经穿门而入。人潮涌进来了,蕾馨轻轻一笑。 “全力戒备,进入作战状态,士兵。我们已经面临一场真正的战役。” 迪克眨眨眼睛,朝她行个举手礼。“遵命,长官。”尖叫声传来,堆放洋竿片的架子开始晃动。迪克摇摇头,急忙走过去。“我最好过去看看,免得他们拆掉这个地方。” 真是一团混乱!幸好迪克一向喜欢与小孩子相处,才有耐心忍受他们的行为。但是,那天却出了问题,两个小孩子为了抢一瓶汽水大打出手,连瓶子都摔在地上,汽水溅得到处都是。迪克赶到时,11岁的韩戈弟已经挨了一拳,右眼流血并肿起。 迪克用围裙盖住碎玻璃和汽水,警告其他人离开那里,然后将两个肇祸者带到商店的前方,仔细地检查他们。好像只有戈弟挂彩了,但是,迪克不喜欢那双眼睛的神色,瞳孔小而呆滞,看起来很不正常,只是,他没有工具,无法看出受伤有多严重。不过,他倒是可以做基本的治疗工作。他很快把戈弟带进柜台,扶他坐在凳子上。 “拿一些冰块给我,”他指挥蕾馨“和一块干净的布,最好是纸巾。”她过去拿东西时,他抓起手电筒,开始检查戈弟的眼睛,先检查好的那只,然后是受伤的那只。做了好几次之后,他发现两只眼睛的反应都不够快,尤其是受伤的那只,几乎完全没有反应。“你戴眼镜吗,戈弟?”他问道。 “没有,他没戴眼镜。”戈弟的仇人回答。“干嘛要戴?他那么笨,根本不会看书。” “住口!”戈弟边叫道,边踢脚,但他的仇人是站在柜台的另一端。 “不准吵!”迪克命令两个男孩儿。蕾馨拿着冰块和毛巾回来,迪克做了一个冰袋,敷在戈弟的眼睛上。“把那个小拳击手赶出去。”他轻声告诉她。“或许可以告诉他,这几天不准他来,以示惩罚。然后,我要你打电话给.戈弟的母亲。” 戈弟开始抗议,但是迪克命令他不要乱动,要他继续用那个冰袋敷眼睛。在最后一个学生离开之后,迪克再次检查戈弟的眼睛,这次比较有反应,但是仍然不理想。迪克需要在戈弟的母亲到达之前得出答案,所以他继续检查,但不让戈弟知道他的意图。 在他终于确定他的怀疑没有错时,他伸手拍拍戈弟的肩膀“戈弟,我知道你并不笨。”他柔声说道“可是我怀疑你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看不清楚东西了,对不对?” 那个男孩睁大眼睛望着他,许久之后,才缓缓点个头,好像终于决定信任他。 迪克弯下身子,直到他的眼睛平视着戈弟。“仔细看我的眼睛,”他指示戈弟,同时将食指放在自己的颧骨上“看清楚。”他谨慎地抬起手指,轻轻放在他的眼白上方,微微动了一下。戈弟喘息一声,迪克眨眨眼睛,站直身躯。“那是隐形眼镜,”他说道。“我几乎随时戴着。我戴的是长时间配戴的那种,每个星期只拿出来清洗一次,让我的眼睛休息。在那段时间里,我就戴眼镜,否则,我根本看不清楚。或许你需要配一副眼镜,戈弟,或许,在你戴上眼镜后,你的书会念得比较好。” 那个男孩点点头,迪克绽开笑容,摸摸他的头。“现在,告诉我,你要配哪一种眼镜?我的是金边的,但是,我最近看到一副好时髦的意大利式镜架,是黑掺银的细框,属流线型,像跑车那样。戴起来会很帅喔。” “也”戈弟叹息地说道“帅!” 迪克得意地瞥视蕾馨一眼,看到她正设法压抑住笑容。“蕾馨,帮我们的小朋友拿杯汽水来,和一片水果-我请客。” “本店请客。”她轻声说道,他则不表异议。 韩太太在几分钟之后抵达,在看到戈弟并无大碍时,显然松了一口气。蕾馨向她介绍迪克,由他负责解释,他先告诉她打架的原因以及伤口可能会带来的伤害,然后向她表明戈弟可能有近视眼。 韩太太专心地聆听,一面感谢迪克,一面在想,她应该去找一位大夫做彻底检查,因为附近80公里内都没有眼科医生。 迪克吓了一跳,80公里内没有眼科医生!实在令人难以想像。土沙市几乎每条街上都有一个某一科的大夫,竞争十分激烈,如果搬来这里开业,一定会大发横财。 “我应该怎么办呢?”韩太太问道,迪克连忙甩开他自己的思绪,开始为她想办法。如果他们是在土沙市,他可以毫无问题地为她推荐一位大夫,可是,他们是在这里。 “最好先找你们的家庭医生提供意见,”哭他说道。“还是你介不介意过河去德州?我可以推荐一位在威其塔瀑市开业的眼科医生。” “这样最好,”韩太太说道。“威其塔瀑市距离这里并不远。” 迪克拿起一张便条纸,很快写下大夫的姓名、住址和电话号码。“你可以告诉他,是我推荐你们过去的。”他一说完,就立刻后悔这样说了,但是,话已经说出口,收不回来了。 他又仔细地交待许多应该注意的事,赢得韩太太衷心的感激。戈弟在他的搀扶下,小心地离开那张凳子,先谢谢迪克和蕾馨的汽水和苹果,然后在母亲的催促下,为打架的事情向他们两人道歉。 “这个嘛,”蕾馨严肃地说道,乞求地瞥视迪克一眼,寻求他的支持。“既然我们不准另一个打架的男生在最近几天内再来这家店,你也应该接受相同的惩罚。” “蕾馨说得对,”迪克告诉戈弟,并轻拍他的肩膀。“打架是最要不得的行为,我们必须公平处置。不过,我倒是可以向你保证,你下次来的时候,一定会有足够的汽水。好不好?” “好”戈弟的小脸发亮,虽然他的眼睛仍然青紫发肿。“你眼睛里的那些东西不会痛吗?”他问道。 迪克绽开笑容。“一点也不痛,不过,一开始时得花点时间适应。” 那个男孩似乎并不相信,但没有再问下去。韩太太带他离开时,迪克摇摇头,目送他们,感觉蕾馨好奇的视线正盯着他,并害怕自己这次可能做得太过火了。她现在必然怀疑他的身分和他原先说的不同,并且一定会开始提出问题,他实在没有把握能满足她的好奇心而不泄露自己任何秘密。他就快露出马脚了。他根本不应该告诉韩太太她可以说是他推荐的,现在,她一定会发现他的真实身分,而且当然会告诉蕾馨,然后,蕾馨就会要他离开这里。 这个想法使他觉得内心绞痛,必须握紧拳头来忍受,同时震惊地发现他多么渴望留下来。好像他可以留下来似的!好像蕾馨永远不会发现似的。即使在最佳的状况下,她到最后还是必然会知道的。在她知道的时候,一切就会结束。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会是必然的结果,于是他推开那些愚昧的思绪,倏地转身面对她。但他看到的却是那对深蓝的眼睛闪闪发亮,带着感激和欣赏,他无法相信,但她已缓缓绽开笑容。 “史迪克,你知道吗?”她柔声说道。“你真是一个相当管用的家伙。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没有你,我这个星期会有多惨。瞧你应付那个男孩的样子,对了,你怎么会知道他的眼睛有毛病?” 他设法耸耸肩,内心却狂跳着。“啊,是是部队中的训练,记得吗?”这是事实,至少有一小部分是,但他并不期盼她会满意。不过,她似乎相信了,笑容也变得更加温柔。 “记得。不过,我得说,我真的很惊讶,”她微笑。“我一直以为你的眼睛很正常呢!”她边说边仔细地打量他。 隐形眼镜!他用笑容掩饰他的紧张,猜想他是否已露出马脚。“便宜嘛,”他说道。“我我叔叔是眼科医生。” “噢,”显然她完全接受他的说法。“你为什么不推荐戈弟去他那里?” 这个问题令他惊惶失措。“噢,因为他住在北方。” “噢,对了,奥勒加湖。” 他发出放心的笑声。“太远了,”他补充说道,同时希望她认为这就是事实“比威其塔瀑市远多了。” “我懂了。不论你说的理由是什么,韩太太都会非常感激你——我也一样。事实上,我一直希望嗯希望你会留下来。” 他的心抽动。留下来?他多么希望他能!如果不是处在这种情况下,这应该会是最完美的解决方式。毕竟,他要回土沙,只是因为他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但是,他根本还没有正式开业,何况这里的人需要他。蕾馨需要他。可是,这一切终究会改变。她现在或许很需要他,但是,在她知道他是谁之后,她就不会要他待在这里了。她会吗?他搜寻着答案,担心可能会伤害她。他的唇好干燥,必须伸舌舔舔。 “蕾馨,如果我是你,绝对不会有这种想法。”他缓缓地开始一头栽进谎言之中。“我不习惯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他的话伤害到她,也伤害到自己,她的笑容消失,头也垂下。他真希望能收回那句话,同时突然惊骇地听到自己正在说:“可是,如果我要安定下来,一定会选择这里——有你在的地方。” 她的头倏地抬起,他看到她眼中的光芒和嘴角的笑意。太多嘴,他告诉自己,他再次泄露太多的秘密,好像一开始,就无法停止,可是,他并未感觉真正的沮丧。他不可能沮丧,尤其在她双眸闪亮地望着他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告诉她什么?就因为他不知道,在听到她的下一句话时才会感觉到惊讶。 “迪克,”她边笑,边用指尖拨开他额上的发丝“你愿意星期五晚上,来我家吃晚餐吗?” 他朝她眨眨眼睛。“吃晚餐?” “对,在牧场上。你可以在关门之后跟我一起开车回家,我当然会再送你回来。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嘛”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啊。” 她的整张脸都亮起来。“好极了,那我们就约定了!” 他们就这样约定了。她要跟他约会,而不是解雇他!他的脑海一片紊乱、模糊,过了好些时候,他才知道他的嘴巴一直张着,又过了好些时候,他开始露出笑容。 第六章 他边走下楼梯,边将衬衫下摆塞进裤腰中,并取出梳子梳头发。蕾馨见状大笑,因为他看起来好像上了发条的玩具兵。尤其是,他的脚步比平常快上两倍。 然后她看到那副眼镜。看起来很昂贵的样子,是金丝边的。她喜欢他戴眼镜的模样,不但文质彬彬,也显得优雅自在。他们绕过建筑物走向卡车时,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多少流浪汉买得起这种眼镜?又有多少人戴得起隐形眼镜?至少他戴得起,她在心中回答,非常特殊的一个。他改变心意,并留下来吗?或许不应该,但是,她忍不住要如此希望。 他坐进客座时,她爬上驾驶座,习惯性地把手伸向钥匙,然后,忍不住再看看迪克一眼,他的眼镜实在帅极了。他面露微笑,把手臂搁在敞开的车窗上。 “怎么了?” “没事,”她发动引擎“我只是觉得你着起来像个医生、律师,或者那一类的人。”他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不,我的意思是,”她继续“你戴的眼镜很好看,就像是特别为你订做似的。”她侄车,并转个大弯。“最好笑的是,在那一天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你戴眼镜。”她驶上公路。 “我只在星期五晚上戴,因为那时候必须清洗或更换隐形眼镜。” “更换隐形眼镜?” “对,那是抛弃式的长期配戴型。戴完第一个星期就要清洗,第二个星期结束时丢掉,换一副新的。” “两个星期就丢掉?”她震惊地看他一眼。“你怎么负担得起这种费用?” 他耸耸肩,虽然他的声音轻松而自在,她却注意到他合不在焉地在大腿上擦拭掌心。“我当然是用批发价买的,而而且,检查不要钱。” “真的吗?” 他有点儿坐立不安了。“我告诉过你,我叔叔是眼科医生。” “噢,对,你确实提过。”但她决定进一步询问:“你跟你叔叔很亲近吗?” 他似乎略微放松。“可以这么说。他有自己的家庭,但是他总是设法照顾我和我养的那群人。” “你养的那群人?” “呃,我是说我母亲和我弟弟。” 她大感惊讶。“我还不知道你家里的事呢,你从来没提过。” 他的手伸向脑后。“那实在不是个愉快的话题。我是说,我关心他们,也照顾他们,可是”他似乎不愿意再说下去,而她很能理解。为了某个原因,她要告诉他,她理解他的心情。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很不愿意提起我母亲、我妹妹和我的继父。” “你也有继父吗?” “我不喜欢承认我有,可是他们已经结婚好久了。”她感觉握住方向盘的双手收紧,并强迫自己放松。“她和他私奔之后,不久就结婚了。他叫马查克。” “她为他离开你父亲吗?”她点点头,他轻轻吹声口哨,并说:“好狠。” 她只是略微转开头。“我父亲确实心痛,甚至借酒消愁。” “而你必须照顾他?”他柔声说道。“你现在还在照顾他?” 她耸耸肩:“他是我父亲。” 他沉默了一阵子,但是,她知道他还有话要说,便等待着。他开口时,他们的对话好像从来没有停顿过。“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父亲遗弃我们,结果是我必须照顾我母亲,然后也必须照顾那些弟弟。从那之后,母亲同一大堆男人来来去去,但是她仍然期盼由我去收拾家里的烂摊子,你明白吗?” “这就是你不断流浪的原因吗?” 他给她一个奇异的眼神,混杂着伤心、愤怒和骄傲。“你的意思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她吓了一大跳“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我永远不会抛弃我的家人。”他平静地说道。 “我也不认为你会。” “他们已经受尽苦难了,相信我,尤其是那些男孩,我是说,我至少还有个叔叔,他们却没有。” “他不也是他们的叔叔吗?” “我们是异父兄弟。” “我懂了。”她真的懂了,史迪克备受罪恶的煎熬,只因为他有一个对他好的叔叔,而他的弟弟都没有。她觉得他好像背了一个重得不得了的包袱,但却谨慎地把这个结论留在内心,不说出来。她已经伤过他一次,而这绝对不是她所希望的。她小心翼翼地再接续那个话题:“你的弟弟也被他们的亲生父亲遗弃?” “他们俩是同一个父亲,”他说道“可是,以他们的情况来看,被遗弃反而是件好事。” “那么糟啊?” “对。” “我们俩的继父运气好像都不太好。”她故作轻松地说道。 “你也不喜欢你继父吗?” 他的声音中不再有仇恨和痛苦,令她松了一口气。“其实,他人已经够好了,”她告诉他。“我大概就是无法丢掉成见吧!我总是认定他是破坏我父母婚姻的罪魁祸首,不论他如何尝试好好相处,都没有用。有时候,他实在太费心思了。” “比我的现任继父好得多了,”迪克说。“他其实并不坏,不像其他的那些人,可是,他就是看我不顺眼。” “真的吗?”她无法想像会有人不喜欢史迪克。他没有回答,只是点个头,她开始认真地思考。 他们在牧场前停车时,她突然想明白一个道理。她熄掉引擎之后,转身面对他,希望自己不至于犯下大错,并且决定冒险一试。 “你知道吗?迪克,你继父可能把你视为一种威胁。我是说,或许他希望你母亲依赖他,就像她依赖你那样。但她可能根本没想到这点,旧习惯总是很难改的。如果他真的爱她,就很有可能,他要她在家人有需要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他。” 他瞪着她,好像她的鼻子上长了一个大肉瘤。她了解,他不是在看她,而是在透视她的内心。他终干深吸了一口气。“我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即使隔着镜片,他的目光仍然灼热。“你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女孩。” 她大笑,打开车门。“进去见小美人吧!” “小美人?”他跳下卡车,跟随她走向谷仓。 小美人原来是一只小猪。蕾馨喂其它动物时,小美人一直缠着迪克,甚至想爬上他的大腿。他轻拍它,跟它说话,显然觉得它很可爱。可是,当蕾馨允许小猪跟随他们进入屋内时,他显然大吃一惊。 “没关系,”她告诉他。“小美人是养在家里的宠物。” “养在家里的宠物?” 她愉快地笑了,接着带他看小美人睡觉的地方,它就睡在她床边的一张小地毯上。迪克摇摇头,显然觉得不可思议:“我听说过这种事,可是我一直不相信是真的!” 蕾馨大笑,决定让他开开眼界。她叫唤小美人,并要它表演检球的游戏,令迪克叹为观止。“我这辈子从来没看过这种事。”他毫不讳言对小美人的聪慧印象深刻。 “我去准备晚餐的时候,你或许可以陪它玩玩。”蕾馨为他打开电视后,径自走向厨房。迪克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开始跟那只小猪说话,好像它是个小孩子。 蕾馨已经在前一天晚上准备好配菜。所以,不久之后,食物的香味已经弥漫在空气之中。她转过身子时,迪克从门口探头进来。 “需要帮忙吗?” 她摇摇头。“马上就好。你何不趁这个时候去洗把脸?” “好。”他带着笑容很快走开。不久之后,她听到浴室里的水流声。 他回来时,她已经铺好浅绿色的桌布,餐桌上放着同色系的餐巾,墨绿色的粗陶盘子、汤匙、叉子、刀子和玻璃杯。他走进去时,她正把插了一瓶野花的花瓶摆上桌去。 “看起来很美,闻起来很香。”他边说边倒了两杯冰茶。 “谢谢,请坐。”他坐下之后,她打开锅盖,把食物盛进盘中。“希望你饿了。” “我已经饿扁了,”他告诉她。“老天,好香啊!”她对他微微一笑,并把锅子放到水槽里,再端着鸡肉和面包上桌。“这是我父亲最爱吃的。” “我无法想像他为什么爱吃这个。”他故意说道,眼中闪烁着淘气的光芒。 她很高兴,又从冰箱中取出沙拉。在一切就绪后,她也坐下来,等待迪克的反应。他吃了一口之后,就赞不绝口,而且狼吞虎咽,令她更加心花怒放,几乎忘记进餐了。 “这是我从呃,我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吃过家常菜了,这是好久以来的第一餐,而且非常好吃,每一样都好吃得不得了。”迪克在餐后说道。 “很高兴你吃得开心。”她边说边站起身子,把盘子拿到水槽旁。 “我来洗碗。” “不准动,”她命令。“今晚由我全程招待。” “你会把我宠坏的。”他警告,但她只是放声大笑。 蕾馨为小美人准备一份晚餐,并端到门廊中。在她清理厨房时,迪克坐在门廊中看小美人用餐。蕾馨洗好餐具后,也来到门廊中,在迪克身边坐下,这时,小美人已经睡着了。 “你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它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伴。” 她点点头,并把手肘放在膝上,用手掌托着下巴。他们沉默地坐在那儿,沐浴在微温的夜色里,蕾馨感觉前所未有的满足,几乎不愿意开口,可是,她还得完成一项使命。她往后靠,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我必须把这个交给你,”她把钥匙塞进他手里。“有几个早上,你得自己开张,我会晚一点去。” 他把钥匙放进衬衫的口袋里。“没问题。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她抬起手,指着他们的周围。“我一直没有好好照顾这个地方,我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去检查牛群,可能有牛跑掉了,或者篱笆倒了,我都还不知道。情况很糟糕,我必须开始好好整顿了。” “一个人做好像太辛苦了。”迪克说道。 她耸耸肩。“哪一样工作不辛苦?总而言之,不能再拖下去了,我负担不起牛跑掉的损失,即使只跑掉一只也不行。” 他摇摇头,然后温柔地望着她。“你真是个勇敢的女孩。我欣赏你的勇气-以及其他更多的美德。” 她的手滑上他的肩膀。“你欣赏我吗,迪克?” 他转向她“你明知道我欣赏。” “你以前从来没说过。” 他的眉头皱起“我不认为有必要说。”他的视线扫过她的脸庞,停在她的唇上。 她屏住呼吸,微微倾身向前。他突然抱住她,将她搂紧,四片热唇慢慢接近终于结合。 她的手试探性地抚过他的肩膀,勾住他的脖子。他会像以前那样退缩吗?或者,他真的想要,就像她一样?她把另一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并加深她的吻,却碰到他的眼镜。他一扯下眼镜,她就伸舌探进他的口中,他倒抽一口气,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她偎向他,任由他抱着她一起躺下。 他的手在她的背部游移,他的唇带着崭新的急切。她用双臂勾住他的脖子,感觉他的欲望正逐渐升高而欣喜不已。他要她!他真的要她!在他的手移向她的腰间时,她突然忆起以往的情景,并担心他会在这个时候再次退缩。她屏息等待,她的心跳好像已经停止。他的手指拉扯她的上衣,把下摆拉出牛仔裤腰。他的指尖碰触她敏感的肌肤,她抽搐一下,并喘息着。 他们可以**,就在这里,就是现在,没有人会认为这是愚蠢的行为。她要迪克,要他永远待在她身边,可是一阵惶恐突然如排山倒海而来:她多么希望知道,他会留下来可是,她并不知道,而跟他**并不一定会绑住他,他和她一样震惊,他们目瞪口呆地凝视对方,他首先恢复,并坐起身子。 尴尬的时刻来临。迪克凝视着远方,好像他真的看得到任何东西,蕾馨环顾四周,找到他的眼镜,轻轻把玩着,想着他们刚刚所做的事。如果他能留下来,一切就都没有问题了。惶恐的感觉已经消退,她知道自己非常渴望迪克,也不后悔他们先前所做的,但是,问题仍然存在,他会留下来吗?她把眼镜递给他,她的心哽在喉咙里。他看着那副眼镜,好像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他缓缓接下并戴上。就在这时候,她看到了自己需要知道的答案。 他的脸上写满懊恼,她立刻勃然大怒。她不会允许他再次羞辱她。他为什么会因为想要她而懊恼?她有什么不对吗?他张开嘴,好像要回答她,但她已经抢先开口。 “史迪克,不准你说你后悔!”她命令。 “我不是” “是,你是!而且我不准你说!” 他张口结舌地坐在那里,小美人被他们吵醒,并开始尖叫,显然非常气愤他们的无礼。这一幕实在太滑稽,令蕾馨无法继续生气。她感觉微笑在她唇上扩散,并偷瞥迪克,发现他正在摇头。 “你和那只猪。”他说道。 “我们怎么了?” 他绽开笑容。“你们俩都非常特别,如此而已。” “你没有必要把我们当笑话看。”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他转头面对她,他的神情严肃,眼眸温柔。“你是我认识的女人之中第一个内外皆美的,”他告诉她。“如果我认为你不会在事后恨我,我一定会在这里跟你做”他没有说完,反而紧紧闭上嘴巴。 她的心跳加快。喜悦像温暖的阳光般爬满她的心田,逐走她的阴霾。她挪到他的身边,挨着他坐着。“迪克,你是个傻瓜,”她柔声责骂。“我怎么可能恨你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你根本没必要留下来帮我,可是你却留下来了,我知道你的心有多好,否则,你早流浪去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他粗声道。“你和那只笨猪一样天真!” 蕾馨皱起眉头。“小美人并不笨,我也不笨。”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转开视线。“你做得很好,及时制止我。”他转回视线。“可是我并不后悔。” 她忍不住绽开笑容。“我也不后悔。”她柔声承认。 “可是你可能会后悔。” “我不会,我只是” “有足够的理智知道,有些事不能做?”他为她说完。 她伸臂勾住他的脖子。“还不到时候,你也还没有准备好,其实,根本没有关系。” 他叹口气,伸手轻抚她的臂。她把头枕在他肩上,他们互拥地坐在那里。小美人已经恢复安静,再次睡着了,有时候还会打呼。“面对你这样的女人,小馨,没有一个男人会准备充分的。”他沙哑地说“你是那种会使男人夜里睡不着觉的女人,使他一心想着家庭、小孩,以及和你**。” “这很糟糕吗?”她问道,他摇摇头。 “不糟,只是很可怕。” 可怕?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可是,至少他也在想着她,这是很重要的一点。“我自己也有一点害怕。”她承认,但是他轻轻笑起来。 “你什么都不怕。” “我不怕可以用球棒敲烂的东西。” 他们一起大笑之后,再次陷入沉默。许久之后,迪克移动身躯,叹口气。 “我得回去了,”他简单地说道。“我们俩明天都会很忙。” 蕾馨点点头,放下手臂,站起身子。“抱起那只小猪,把它放在卡车后方,否则,我就必须再次把它锁在谷仓里。她最恨我让它独自看家。” “我不怪它。”他站起身子,把那只小猪抱在怀里。小美人醒来,但是没有尖叫,也没有挣扎,已经完全习惯人类的接触。迪克轻松地抱着它,跟随蕾丨黔起向卡车,把它放在卡车后,小美人满足地伸个懒腰。 “你要不要开车?”蕾馨问迪克,他耸耸肩。 “随便。” “那就开吧。”她打开车门,滑进座位,迪克在她身边坐下,并发动引擎。 他们转进马路,很快回到商店的停车场。迪克停下车子“你今晚招待我的晚餐实在太丰盛了。” 她绽开笑容“随时欢迎你来。” “谢谢。”他的手落在她的膝盖上,但立刻又缩回去。“我最好赶快进去,让你回牧场休息。”他准备打开车门,并转开身子。 “好吧,”她说道“可是,等一下,迪克 他望着她。“怎么了?” “只是要给你这个。”她伸臂勾住他的脖子,用力亲吻他的嘴,直到他放松并回应她,才心满意足地绽开笑容。迪克笑着摘下眼镜放进衬衫的口袋,热情地亲吻她。在他终于放开她时,她已经脸红心跳,但仍然意犹未足。他叹口气,重新戴上眼镜。 “我真的得走了。” 她点点头后,放下双臂。他跳下卡车,关上车门,她移到驾驶座上,从窗口望着他。 “蕾馨,”他唤道,然后摇摇头,绽开笑容。“再次谢谢你,晚安。” “明天见。” “好,可是不必急着赶来。” “好,谢谢。” “不客气。”迪克退开身子,又看了蕾馨一眼,才转身走向商店后方,消失在夜色里。 蕾馨绽开笑容,发动引擎,驶向家中,一路上梦_想着他永远不会离开,流浪的生活已经离他而去,而她将常驻进他心里。 噢,他确实感到懊悔,但是只因为他觉得他配不上她,傻男人。下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感到懊悔,她向自己保证,而且她也不会再制止他。他应该跟她一样明白,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有趣的是,她以前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适合她的男人。爱情只是一个童话故事,一个她从来不相信会成真的故事,直到她遇见她的白马王子——史迪克,专属于她的白马王子。 第七章 电话铃声响起时,迪克正忙得不可开交,才结完一个客人的帐,还有两个客人推着满满一车的货物在等候。那天的情况就是如此,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决定在他独自看店的时候来光顾艾比超级市场。他提醒自己,蕾馨以前曾经独自看店好一阵子,他想:她究竟是如何应付过来的?她实在是一个非常坚强而能干的女孩。他含笑向客人道歉,走过去接电话。 “艾氏超市,我是迪克。” 是疗养院的人打来的“能找艾小姐来接电话吗?大夫吩咐要尽快告诉她一个消息。” “蕾馨今天在牧场堡作,”他告诉那个女人:“她刚才打电话来,说出了一些问题,还得忙好几个小时。如果你觉得可以,我可以帮你转达,但我不能确定她什么时候才来。” 在那个女人开始说话时,他专心地聆听,并露出笑容,把每一个字都牢记在心。挂上电话后,他忍不住拍手。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想像蕾馨在听到时会多么欣喜若狂。很高兴他能够转达这个好消息给她。可是,杰克会怎么样呢?对他而言,这代表什么呢?没有人会怀疑托比的证词,如果他能出庭,他会证实或驳斥蕾馨的说法。迪克不再知道自己到底期盼什么,只知道他不愿意去质疑蕾馨的证词,可是,他或许也不必那么做。怀着崭新的喜悦与热诚,他走回去继续工作。 整个下午,他一直在期盼蕾馨随时会出现,但是,客人如潮水般涌进涌出,蕾馨却始终没有现身。她的倩影终于出现时,他惊讶地发现已经快6点了。 “天啊,我快累死了!”她叫完就趴在柜台上。 虽然明知不应该,迪克仍然不由自主地轻抚那头闪亮的蜜糖色秀发。他当然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那份吸引力有多么危险。如果他陷得太深,却在事后发现,她无法接受他的真实身份以及他来这里的目的,那时候会怎么样呢?他就是无法做出这种事。 可是,换个角度看,如果她能原谅他,他能错过这个机会吗?他告诉自己,必须试试看,因为他是如此渴望她。她抬起头,朝他绽开笑容,开始告诉他牧场上发生了哪些事情,语气和表情都十分生动活泼。 他轻轻笑着。“我们今天都很惨,对不对?不过,我即将带给你的消息,会让你完全改观,觉得今天是最美好的一天。” 她偏着头,蓝眸闪闪发亮。“什么消息?” 他再也无法独享那个秘密了。“疗养院打电话来。” “我父亲?”她显然不知道应该惊慌或欢喜,而他也不忍心吊她胃口。 “他醒了,要找你。” 她睁大眼睛,嘴巴都乐歪了,她跳起来扑向他,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喜悦的叫声几乎震聋他的耳朵。他也大笑着伸臂抱住她。 “醒了!他醒了!”她大叫。“噢,迪克!谢谢你!” “我只是负责传达消息。”他轻轻笑着,感觉前所未有的快乐,忍不住紧紧拥着她。 “而且他要找我!”她叫道,然后突然僵硬。“我得走了!” 他放开她,但是她没有立刻退开。“噢,迪克,”她唤道,眼中突然盈满泪水“自从你来之后,一切都变得如此美好!”对他而言,也是如此。可是,在她得知他与杰克的关系之后,会有什么感觉呢?她会接受几乎杀死她父亲凶手的哥哥吗?这个想法令他忧郁,他退开身子,设法保持脸上的笑容。 “我很高兴能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来到这里。现在赶快去吧,你父亲正在等你。” 她勾紧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亲吻他。接着,她飞快地冲向大门,在门口突然煞住脚步。“我会设法赶回来帮你做清洁工作。”她说道,但他摇摇头。 “不必。我可以自己做,一切都掌握得很好,去探望你父亲,然后就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你确定你不会想念我?” “我当然会。可是,我必须等到明天早上才能再跟你见面,对不对?” 她大笑。但是,他没有想到她为什么笑,一直到他终于有空的时候,才能够把事情回想一遍,并恍然大悟。他的回答和她的问题根本牛头不对马嘴,她问的是,他是否真的不需要她回来店里帮忙,而他的回答却像个害了相思病的小表j他在这时候了解,他已经让一切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他再次泄漏了他对她的感情。她一定要知道事实,她必须知道,即使他能够隐瞒他和杰克的兄弟关系,也不能终生对她说谎,尤其不能在每天面对她的情况下,所以,他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他努力地想着,几乎想连夜逃走,但是他做不到,她需要他。虽然托比已经恢复意识,情况却随时有可能改变。但是,只要她需要,他就会为她留在这里,这是他欠她的。只要他能够避免,便绝对不会去伤她的心。 他已经不再动营救杰克的念头。现在,杰克的命运完全掌握在托比的手中,迪克已经无能为力了。不论结果如何,杰克都只能责怪自己。至于蕾馨,就不必再担心她是否有所隐瞒或犯了什么错误,因为没有人会怀疑托比的证词。 事实上,迪克的去留完全取决于蕾馨,根本与杰克无关,所以,他做好决定:除非蕾馨要他离开,否则他不会走。可是,她一定会要他走的,除非她真的爱他,并且能够原谅他隐瞒身份。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想下去。在他开始爱一个人之后,怎么能够再停止呢?他怎么能够收拾一颗破碎的心呢? 蕾馨瞪着楼梯,咬着唇,那段楼梯很长,而她已经非常疲惫,但不是那种肉体上的疲惫,而是心灵上的,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令她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她需要找个人倾诉,而她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迪克,只是在这最后一刻时,她却突然想着究竟应不应该说。 她停留在黑暗中,仰头注视着上方的灯光,一阵渴望淹没她。她突然了解自己为什么来找迪克,因为她对他的感情比任何人都来得深,而且,他对她至少也有一些喜爱。她知道他要她,这次或许值得冒险,谁说过他一定得走呢?他们迟早必须重新思考他在这里的处境,而她已经决定现在让他知道她对他的感情有多深。 她提起精神爬上楼梯,感觉沉重的负担仍然压着她。托比的身体貂常虚弱,神智也还迷糊,可是医疗费用却日益增高。她每天的工作量都在增加之中,审判的日期也愈来愈近,而她依然生活在她的谎言中。老天,她多么厌倦说谎的日子!最重要的是,没有迪克,她绝对无法支撑这么久,她不要过没有他的生活。 他一定已经听到她的脚步声,因为她还没敲门,房间就打开了。他没穿衬衫,赤着脚站在那里,牛仔裤和头发都很凌乱,他的脸上带着惊讶和关怀。 “蕾馨!出了什么事?是令尊吗?” 她设法挤出一个微笑。“家父很好,或者至少以后会更好。我可以进去吗?” 她看到不安闪过他的眼眸,但随即由同情取代。他退至一旁,在她进去之后关上房门,跟随她走进房间。她注视凌乱的床单,走过去拿起摊在上方的书本,歪着头看看书名,是他们店里卖的小说。她再次告诉他,欢迎他使用办公室里的电视,但他耸耸肩。 “我宁可看书,只要你不介意我借阅这些书。” “我当然不介意。” “很好,我也是这么认为。” 尴尬的沉默降临,蕾馨利用这段时间打量整个房间,这里确实比以前改善许多,但还谈不上舒适。墙壁需要粉刷,地毯要换,窗户上没有窗帘,家具也嫌少了一点,应该再添些桌子、椅子和橱柜,顺便养几盆花草。她决定好好整理这个地方,并难为情地瞥视迪克一眼。“我已经忘记这里有多么简陋。” “噢,没有关系,”他说道“反正只是暂住。” 一股寒意升起,她假装没有听到那句话。“不,真的很糟,我至少可以粉刷一下,换张地毯、添几件” “没有必要。” “家具,或许装一些窗帘。” “我不需要窗帘。” “窗帘对整个房间会有很大的改善。” “没有人看得到,除非他们站在商店的屋顶上!” “我还是想开始整理这个地方,”她坚持道“我们可以每次添一点点,不必一下子花太多钱。” “不要再说了,蕾馨。”他的声音轻柔,但比吼叫更有效。她转开脸,不愿意让他看到她的沮丧,并突然改变话题。 “我去看过父亲,他他很好,只是” 他走近一些,她的下唇开始发抖,她低下头。“只是怎样?”他急切地催促,把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她突然再也无法忍受了。审判即将来临,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做,而她现在如此需要迪克。她想,迪克一直住在这个破烂的房间里,她始终没有为他的舒适着想,他很快会离开她。她爱这个男人,但是他却要离开。她的泪水夺眶而出,一转过身子,竟发现自己就在她最渴望停留的地方——迪克的怀里。 “噢,迪克,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她啜泣道。 “嘘,不要说话。”他柔声诱哄,并抱紧她。他的指尖轻拂她的发梢。“嘘,亲爱的,等一下你就可以告诉我全部的事情。” 她吸吸鼻子,偎向他安全的怀抱,脸颊贴着他赤luo的胸膛。她缓缓控制住情绪,并擦干泪水,决定告诉他一切。在深吸一口气之后,她抬起头:“我做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竟然轻轻笑起来。“我很怀疑你做得出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摇摇头,叹口气,拨开一绺发丝。“真的很可怕。刚开始的时候,我当然以为是唯一的选择;可是,今天,在我得知爸爸即将痊愈时,我松了一口气,并了解我永远无法再承受下去。但是,他竟然不记得了。他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情!我被陷在这个谎言里了。” 在她说话时,迪克变得非常僵硬,灰绿的眼眸也布满阴霾。他几乎好像正在跟自己争论,然后,他放开她,后退半步,用舌尖舔了嘴唇。“你确定你要告诉我这些吗?” 她眨眨眼睛,皱起眉头。“我不知道我还能告诉谁。” “或许我们应该坐下来。”他严肃地说道。 唯一可以坐的地方是那张床,他冲过去整理一下,拿开那本书。她坐下,等待他也坐下。他似乎决定与她保持距离,在床垫的另一端坐下,并按住膝盖。 “现在,言归正传,”他说道。“令尊到底有没有恢复意识?” “恢复了。” “可是?” “大夫说他只需要再疗养几个星期,但是,问题是,他不记得了。” 迪克瞪着她。“他不记得那桩抢案?”他在思考后说道。 蕾馨点点头,感觉泪水又涌上来了。“我甚至不能跟他谈那件事,一下子都不行。他们要了解他的记忆功能,但是必须等到他身体强壮一点时才能进行,而且即使在那之后,他们也不保证他会忆起发生过的事情。” “这表示,”迪克猜测地说道“他将无法出庭作证。” “正是如此。” 他似乎是在思考这整件事情,并站起身子,走到窗边,把手插进口袋里。“如果我说我不想再听下去,你会恨我吗?”他在许久之后轻声问道。 她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抬起双手放在他肩上。“我永远不可能恨你,迪克。”她低语着“可是,迪克,一定得有个人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审判即将来临,如果我不出庭作证,那两个人一定会逍遥法外;如果我现在改变证词,他们可能也会这实在不公平!可是,我怎么能站在证人席上发言呢?我又怎么可以不出庭呢?”她知道自己语无伦次,但是,她的话必然已经打动他,因为他显然已作好决定。 他抬起头,转过身子,握住她的小手,灰绿的眼眸稳定地望着她,满有把握地说:“好吧,现在从头说起,告诉我每一个细节。” 他们手牵手地走回去,坐在床缘。蕾馨告诉他每一个细节,也向他解释她为什么说谎,以及她多么确定,她听到的就是实际上发生的事情,她只是没有亲眼看到而已。她说完之后,他既没有给她任何忠告,也没有责怪她,这令她深深感激。 “我不能作任何建议,我必须先找别人谈谈,”他缓缓说道。“我需要知道,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你认为,即使我还没有真正地出庭作证,还是可能有罪吗?”她不安地问道。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但是我不会太担心。那个姓郝的警官似乎相当通情达理,而且只要稍有知识的人都会知道,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情起诉。不过,在我建议你应该做什么之前,我还是需要更多的情况。” 她觉得这些话很有道理,而且她确定自己可以信任迪克,他一定会为她找到解决的方法。在知道自己不必孤军奋斗之后,她已经感觉好过许多。 “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她再次眨回涌起的泪水。 “等你有必要感谢我的时候再说吧。”他回答后,伸手轻拂她的颊。 “我现在就必须感谢你,你已经为我做了这么多。” 他捏捏她的手。“我不是免费服务,你已经为我所做的一切付过工资了。” “那根本不够!”她再次环顾四周,并作了个决定。“我要立刻开始整理这个地方。” “等一下,”他抗议。“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好了。我不要你为我浪费时间和金钱。” “可是我要做。” “不行。”她看得出他非常坚决。“你现在太忙,手头也太紧,不能为任何事物浪费宝贵的时间和金钱。何况,在你整理完之前,我可能早已经离开了。” 她屏住呼吸,感觉痛苦划过她的全身。她设法用委婉的方式说出她必须说的话,但终究只能直言无隐。“迪克,不要走。请你不要走!” 她以为他已经捏扁她的手,他好像说不出话来,但终于设法说道:“小馨,我想留下来,可是,你迟早会要我离开。” “我不可能那么做,”她声音颤抖“因为我知道不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永远爱着你。” 即使她赏他一记耳光,也不会令他这样震惊。他的神情几乎有点滑稽,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倏地改变,一连串的情感以闪电般的速度滑过他的五官,令蕾馨看不清楚,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思考。 “你说话啊,”她叫道。“老天爷,拜托你做点事!”他把她拉向自己,以惊人的力量覆住她的双唇。她伸手搂住他赤luo的上身,感觉战栗与喜悦;他们一起卧倒在床上,她忍不住绽开笑容,并忘却她的忧虑,她的心欢唱着。他们突然一起大笑,然后凝视着对方,神情变得严肃。在他们的唇再次相遇时,那不是个单纯的吻,而是一种结合,同时付出与取得,分享着彼此的激情。 他们不断加深那个吻,并用双手**着对方,设法取悦彼此。蕾馨感觉前所未有的愉悦正逐渐淹没她,欲火焚烧着她的身躯,使她变得大胆。她的手滑过他赤luo的胸膛,来到他的腰间,他倒吸一口气,她鼓起勇气,把手探进 迪克立刻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拉开她,并翻转身子。她张开嘴准备抗议,但他用唇制止她,并伸舌探入她口中,她企图挣脱被他握住的手腕,他却握得更紧,拒绝放开。她昏沉沉地猜想他的意图,并感觉刺激与兴奋,可是,在他只是继续亲吻的时候,她却逐渐清醒,并认为他或许不想跟她**。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她明明看到他眼中的欲望,也感觉到他身体的反应。 他温柔地放开她的唇,抬起头俯视她,他的眼眸明亮而清澄。她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意识到他的退却,并感到疑惑。他已经看到她脸上的疑问,因为他深吸一口气,她知道他要说话,但突然之间,她不要他开口。 “迪克。”她唤道,想阻止他,但他不予理会。 “亲爱的,不要。你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可是我知道!” “小馨,如果我相信你”他没有说完那句话,反而重新开始:“蕾馨,你并不是真的认识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我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已经知道我需要知道的一切。我知道我爱你。” 他看起来极度痛苦,但同时又混杂着欣喜。她紧紧抓住那点希望,不愿意让失望淹没她。“我爱你,迪克,而且我要你跟我**。” 他摇摇头,已经不再面带微笑,眼中则闪亮着可疑的光芒。她的心吊了起来,静静地等他开口。 “你是一个”他终于说道“美妙的女孩,而我不” 她闭上双眼“你不不爱我。” 他放开她的手腕“我配不上你,可是,老天救我,我真的爱你。” 她倏地睁开眼睛。“迪克!”她再次勾住他的脖子,紧紧贴向他,在他唇上印了个非常响亮的吻。他放声大笑,沙哑而快乐的笑声又燃起仍未熄灭的火焰。她用双臂环住他,轻唤着他的名字,喜悦地感觉他的吻,但他再次退开。 “不可以这个样子,”他说道。“如果我们要做这件事,亲爱的,一定要按照正确的方式来做。” “这表示什么呢?”她困惑地间道。他绽开温暖的笑容,用最完美的解答扫除她所有的恐惧和失望,一个保证令她无法怀疑的答案。 “这表示,”他说道“我要你嫁给我。立刻嫁给我。” 第八章 令迪克欣喜若狂的是,蕾馨真的准备立刻嫁给他,他不必花费太多唇舌去说服她相信,他们应该再等待一阵子。毕竟,她父亲一定会希望参加他们的婚礼,而且审判即将来临,他们必须先解开这个威胁他们的结,以免被套个正着。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敢冒险让她知道他是杰克的哥哥。 他必须先确保她的安全,不但要抵御法律对她的威胁,更要驱逐她内心的罪恶感。不论花费什么代价,他绝对不能让她在证人席上作伪证。他知道,制止她出庭作证可能也会使杰克逃过一劫,可是,那已经不是他的首要考虑。其实,迪克真不想救他弟弟,因为就是他害了蕾馨,才会逼她陷入这么困难的处境中。 为了她好,他也必须送她回家,因为她愿意留下来,给他所希望得到的一切。但是,只要知道她爱他就足够了,她不需要用自己的身体来奉陪他。只希望她对他的爱够深,在她知道真相后能够原谅他。他想过在真相大白之前先娶她,但又知道不可以。离婚是很容易的事,可是他已经在许久以前发过誓,此生绝不离婚。而在了解蕾馨的背景之后,他也不能让她经历这一切。不,他必须接受这个风险,如果她仍然愿意嫁给他,他就会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在这之前,他必须设法解决她的所有难题。如果托比能出庭作证,她就不必再为这些事苦恼了,但是现在想这些是没有一点用处的。他只能做一件事情:设法说服杰克认罪。 只要杰克认罪,蕾馨就不必出庭作证了。但迪克对这毫无把握,因为杰克一向自私。只要他认罪,连审判程序都可以省略。反正没有人会怀疑不是他开的枪,即使蕾馨出庭作证说她只是“听到”也一样。不过辩护律师可能会修理站在证人席上的蕾馨,而他绝对不打算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下了决心。第二天,在蕾馨去疗养院前,他提出是否能够让他出去一会儿。她甚至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是亲吻他,把卡车的钥匙交给他。离开她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是他却发现,爱已经给他一份超人的力量。 离开杰克之后,迪克的心情益发沉重。杰克始终不肯承认是他开的枪,坚称隆尼才是拿枪的人,也坚称蕾馨不在场。迪克无法说服他,只能劝他再多作考虑。 迪克在看守所大厅碰到郝提姆。提姆带着笑容朝他走来,令他无法躲避,幸好他也不想躲避。提姆来到他身边,开门见山地问:“你弟弟怎么样,史先生?他们没有亏待他吧?” 迪克认命地一笑,知道迟早必须面对这一幕。“他看起来很瘦,有一点苍白,但应该没什么问题。” “啊——哈。你打算这样向我们的蕾馨报告吗?” 迪克推开门走出去,然后停下脚步。提姆瞥视他一眼。 “她还不知道,对不对?” 迪克垂下视线盯着他的鞋子。“对。” 提姆点个头。“如果我是你,孩子,我会找个机会告诉她——而且愈快愈好。我指的是今天——现在。” 迪克点个头。“我会想办法。”他要拖延,但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不过,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提姆以为他们的谈话已经结束,准备走开,迪克拦住他。“我想和你谈谈,不列入纪录的。是很重要的事情。” 提姆眯起眼睛。“我不确定这是否可能,或许我们可以先了解一下主题。” 迪克深吸一口气。“好吧,我用假设性的说法:如果某个人要变更以前的证词,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提姆揉揉下巴。“和警方提供的证词吗?” “对。” 提姆眯起眼睛望着迪克,开始往前走,离开那栋监狱大楼。迪克不安地跟随他,扫视一下四周,看看是否有人在监视他们。没有人。提姆停在一颗树旁。取出一块烟草和刀子,削下一块塞进嘴里,默默地嚼着,显然在沉思。迪克双臂交抱,耐心地等待。 “她当时不在现场,对不对。”他终于开口。 迪克不必问他指的是谁,也不认为他应该回答。他直视提姆的眼睛,没有说一个字。提姆点个头。 “我早猜到是这么一回事。这是那两个男孩的证词之中唯一相同的地方。”他推开帽子,抓抓头。“至于应该如何处理她编造出来的这堆谎言,最好的方法是出面澄清。请你注意,我不是说,检察官会轻松地放走到嘴的鸭子,所以,如果这种事情确实存在,可能应该早一点出面,最好不要拖得太久。你或许认为应该再等一阵子,毕竟,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是,千万不要等太久,我的朋友。现在我要忘记这段谈话,可是,几天之后,我一定会再想起来,那时我就必须开始采取行动了。所以,如果那位小姐主动出面,对大家都会比较有好处。” 迪克没有忽略他的暗示,但也不喜欢由蕾馨独自承担一切的想法。“好吧,我懂了。”他说道,这就是结论了。他至少有几天时间,可以用来说服杰克、蕾馨,或者他们两人向检察官坦白,但他的把握实在不大,因为他自己也必须向萦馨坦白。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向郝提姆伸出手。“谢谢。” “不客气,可是,我自己也有一个问题。” “请说。” “我不跟你拐弯抹角,”他语带警告,迪克则点个头。“你为什么要去找那个小女孩,把自己陷进这个烂摊子里?” 迪克整理一下思绪。“这个嘛,”他缓缓说道“无论我弟弟做了什么,我总该设法帮他。” “嗯。”提姆冥思片刻。“可是,我觉得你现在对杰克的关心远远比不上对她的。”迪克再次一言不发,但是郝提姆是个聪明人。他叹口气。“几个星期前,我就看得出她对你有好感,现在,你自己大概也陷入爱河了。”他似乎有点感伤,令迪克愈发缺乏信心。“我敢说,这真是一团糟,对不对?” 迪克无奈地微笑“可以这么说。” “你知道你不能怪任何人,只能怪你自己,对不对,孩子?” “对,先生,我知道。” “那你一定知道,她在发现真相时可能怎么做。” 迪克点点头,他当然知道,但是,他还能怎么办呢?“我爱她,”他说道“所以,我仍充满着希望。” 提姆拍拍他的背。“我已经调查过你的详细资料,孩子,你似乎做过许多值得钦佩与赞美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祝福你。”他摇摇头,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神情。“可是我敢打赌,”他继续“你一定会得到应得的教训。” 提姆说完转身离开。迪克深吸一口气,知道他现在面对的是自己这一生中的最大难关。他向她坦白后,他还能够说服她向检察官道出真相吗?或者,他能说服杰克,可是,把握有多大呢?他几乎想走回监狱,再次尝试,但终于按捺住那份冲动,转身走向停车场,跳上卡车。 他在开车时继续思考这个难题,终于拟妥计划。他要先说服她向执法机关更正她的证词,然后坦承他自己的谎言,并告诉她,他将尝试说服杰克承认罪行。如果在那之后,她仍然愿意聆听,他会再次表白他的感情,并再次向她求婚。这是他想得到的最佳结果,但是,也必须看准时机,不能够一回去就立刻进行。 他走进店里,一眼就看到蕾馨,并快步走向她,把她拥进怀里,心中充满对她的爱。她绽开笑容,踮起脚尖亲吻他,她的唇柔软而温暖。噢,他有多么渴望她。如果他们是在比较隐蔽的场合中,他很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够维持前一晚的理性,但是,他们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强迫自己放开她,蕾馨也合作地把双手摆在身后,脸上洋溢着幸福。 “亲爱的,我们必须谈一谈。” “没问题,请说。” 他瞥视他们的四周。“不是在这里,也不是现在。晚一点,好不好?” “你怎么说都行。” 他再次把她拉向他。“我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她说道“我甚至想做个招牌,告诉全世界的人。” “真的吗?”他大笑,感觉充满勇气和希望,直到他想起自己必须告诉她的事情。她立刻看出他的改变,他们对彼此的情绪都非常敏感。 “迪克?” 他绽开笑容,想掩饰过去,但心里却明白,那只是白费力气。 “出问题了?”她坚定地说道。“告诉我。” 他摇摇头,突然沮丧起来。“没事。啊,没什么严重的。” “你今失去找郝提姆了,对不对?” 迪克的嘴巴张开。这个女人是千里眼吗?如果她是,他现在还会跟她站在这里吗?“你怎么我是说,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歪着头,崇拜地望着他。“你说过我应该等待,因为你要先去查一些事情。提姆显然就是你的查询对象,对不对?不要再隐瞒了,我想要知道他说了什么?” 他还以为自己有多么聪明。迪克想待会儿再讨论这件事情,但她似乎不打算就此罢休,或许最好先解决这一部分,而且暂时略过他和杰克的谈话。 “听我说,亲爱的,”他柔声告诉她“郝提姆始终怀疑你在提供证词时没有完全坦白,如果他有这种怀疑,辩方律师一定也会有。你不能冒这个危险,你如果真的不能出庭作证,就必须在审判之前出面澄清你的证词,这样只是付一点罚款,但是,如果你没能尽快说明,可能会有更大的麻烦。郝提姆认为,只要我们不搞乱检察官的案子,或许他只会教训你一番就放过你,所以我正在朝这方面努力。结论是,我们不能等太久。但问题是:我们该现在出面,还是再等几天,看看我是否能够争取到一些有利的情况?” 蕾馨仔细地聆听与思考,并咬住嘴唇。“最重要的是,”她在片刻后说道“不能让那两个家伙逍遥法外。” “不对!”他争辩,设法压低声音。“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你惹上任何麻烦。” “可是我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脱身,”她反驳。“我们必须等待,或许你能找到一些检察官有兴趣的证据。” “我没有多少把握!”他回答。“但我确信,我们等得愈久,你的处境就会愈困难!” “可是,迪克” 他突然决定必须怎么做。他不能让她冒险,因为他可能根本无法说服他那个一无是处的异父弟弟。她必须先说出真相,然后,如果他也能影响杰克认罪,当然更好,可是,他必须第一个考虑到蕾馨。他把她拥进怀里。 “昨天晚上你要求我告诉你应该怎么办,现在,我要说:你必须立刻去执法机关更正你的证词,而且是愈快愈好。” 那对美丽的蓝眸首次露出犹豫的神情。“我不知道,迪克。” “小馨,你必须照我的话做!求求你!”他愿意做任何事情来保护她,而且趁她还信任他的时候赶快进行。“亲爱的,如果你爱我,就会为我做这件事。如果他们找你麻烦,我会是第一个无法忍受的人。答应我,你不会拖延!” 她抬起一只手轻抚他的脸庞,并绽开笑容。“好吧,如果你真的认为这是最好的做法。” 他终于放下悬在心头的巨石。“我爱你。”他亲吻她。 “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一定会非常幸福,”她低语“我们一定会非常幸福快乐。” 他紧紧拥抱她,把脸埋进她的秀发中。好长一段时间,他们只是相拥地站在那里,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迪克放开蕾馨,走过去接电话。“艾氏超市。” 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从另一端传来。“艾小姐在吗?” “在,可是她现在有客人。” “我必须和她谈谈。我是他父亲的主治大夫。” “有任何问题吗?”迪克本能地问道,但是,大夫不肯告诉他,坚持他必须告诉蕾馨,这使得迪克更加害怕。 迪克转头注意蕾馨,她正在找零钱给一个男人,并把收据交给他。那个男人接下零钱后,拿起两袋东西离开,把收据留在柜台上,蕾馨转过身子,质疑地扬起眉毛。他设法抹去脸上担忧的神情,再把话筒交给她。 “你父亲的主治大夫。”他心里的恐惧已经反映在蕾馨深蓝的眼眸中,但是,她根本无法想像他的恐惧有多么深。他渴望她能原谅他的欺骗,可是,那份恐惧始终像毒蛇般盘踞在他的心中,并不断压挤着。除非他告诉她真相,否则,它会一直盘踞在那里。可是,在那之后,她还会谅解他吗?或许会。毕竟,她也跟自己的恐惧战斗过,因为她的谎言而害怕可能会带来的结果。 现在,最可怕的一刻似乎已经来临,托比发生问题了,从大夫的口气听来,似乎是很严重的问题。迪克想,如果托比有什么三长两短,蕾馨是否还能能够原谅他的所有谎言,并接受他的爱呢? 那条毒蛇再次压挤他的心,而且愈缠愈紧,迪克伸手按住发痛的胸膛。 在面对事实的时候,爱情的美梦终将逐渐消退。这是可怕的事实。 第九章 “我不知道‘非常易怒’意味着什么,”蕾馨说这话时,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只要跟托比有关,任何情况都是有可能的。大夫只说我应该尽快赶到那里去。” “那就赶快去啊。”迪克说道,他的手滑离她的肩,但他脸上的神情却令她犹豫。 他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使她只想紧紧抓住他,永远不放开?他的每一个神情都令她深感不安。或者,只是因为她还不习惯自己对他的深情?爱情会对一个人产生这种影响吗?爱情会使得对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都变得如此宝贵吗?托比需要她,正在召唤她,而她唯一想到的却是她不要离开迪克。她突然做好决定: “跟我一起去,如果是坏消息,我不要独自承担。” 他拥她入怀,低头亲吻她,令她大大松了一口气“去锁后门,”他说道。“我来送走剩下的客人,然后我们从前门出去。” “快一点。”她催促着。 她锁好后门回到前面时,迪克已经送走客人。他们俩走出商店时,太阳仍然低挂在西方的地平线上,她锁上大门,跟随他走向卡车,在他准备走向客座时蕾馨制止他。 “你来开。” 他点点头,跳上驾驶座,紧上安全带,朝81号公路驶去。她把头枕在他肩上,设法不去思想。片刻之后,他用手肘轻轻地推她。 “扣上安全带,亲爱的。” 她照他的话做,很高兴他如此关心她。他伸出右臂环抱住她的肩,把她拥近。她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在与他相偎相倚的喜悦上,并渴望此情此景能持继到永远。她梦想中的男人要娶她,永远待在她身旁。他们会一起生活,一起工作,一起拥有小宝宝,甚至或许一起生病,她几乎喜极而忘形了。 她突然想起托比,如果他现在发生什么事情她抛开那个念头,全神贯注在迪克身上。她原本打算今天告诉托比她和迪克即将结婚。她还会有这个机会吗?她猜想着,思绪不由自主地在这上面打转。 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疗养院前。迪克先跳下车,然后绕到蕾馨那边,握住她的小手,很快拥抱她一下。“我们仍然需要谈一谈。”他柔声说道。 她点个头,挤出一抹笑容。“等我们了解我父亲的情况后,马上可以谈。” “麻烦你。” “走吧。” 他们穿过草坪,走进疗养院。里面简直像疯人院一样,乱成一团,护士长站在中央,大声命令所有人都离开那个地方。然后,一个非常熟悉的咆哮声传入蕾馨耳中。 “不要挡住我的路,你这只肌肉发达的母猢狲!让出路来!” 蕾馨的嘴巴倏地张开。“乖乖,这暴戾的老‘易怒’,老天啊。”她绽开笑容,面向声音的来源,他看起来好像完全恢复了。 迪克紧紧跟随在她身后,她穿过骚动的人群,看见赤着脚站在通道的托比。他穿着医院的浅蓝色袍子,正在跟两个强壮的女护士缠斗。蕾馨毫不犹豫地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服,用力地摇晃他。他和她差不多高,久病的身子还虚弱,力气没她大,因此很快被制伏住。他的目光牢盯在她脸上,片刻之后,露出认得的神情,然后是满意与愤怒。他收拾起残存的自尊,挺起瘦骨嶙峋的肩膀,直视着他的女儿。 “乱七八糟,4个小时前,我就告诉他们把你叫来这里!可是,他们偏不,一定要先找那个根本没有屁用的家伙来!” 托比指着那个靠墙而站的高大医生,他摊开双手,好像十分害怕被战火波及。在看到蕾馨之后,他连忙站直身躯,并整理一下领带,抚平白大褂的前襟,走向前。 “艾艾艾小姐,这个人,这这这个疯子,说说一些乱乱七八糟的话!”他抬起一双颤抖的手。“真的叫我头痛!看看你能拿他怎么办吧!’’他蹒珊地走向护理台的方向。 蕾馨瞪着父亲“你确实记得如何大发雷霆。” “我记得的不只是这些而已!”他眯起眼睛反驳。 兴奋的狂潮淹没她的全身,但她本能地压抑着,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瘦削的脸庞。不错,这就是老爸,和往昔一模一样!她大声笑着,再用力拥抱他,并拍着他的背,他徒劳地挣扎着,但并不是真的要推开她。她想起迪克,并倏地转过身子,抓住他的手。 “他记起来了!炳利路亚,他记起来了!”她没有详加解释,相信迪克一定会了解她的意思,并转回去面对托比。迪克则紧握着她的手。“我们必须谈谈!” “这正是我一直想告诉这群低能儿的话!快啊,”托比吼道。“赶快打电话给那些该死的警察啊!”气呼呼地走回病房。 蕾馨伸手掩住嘴巴,忍住笑声,迪克突然轻拉她的手,她才意识到他的存在,但她仍然全神贯注在托比身上,几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 “走吧,”她说道。“跟我们一起进去,你应该听听这一切。” “蕾馨——” 她大笑。他为什么犹豫?他应该不会害怕托比的反应,她只是要告诉父亲,她和迪克即将结婚的消息而已。她无法想像迪克会真正害怕任何事物,但是,某个声音却在她脑中的某个角落里隐隐出声,令她颇感不安。可是,她现在没有时间考虑这些,只好暂时把它抛开。“如果我们不赶快进去,他一定又会开始发狂。”她拉着他快步往前走。 “亲爱的——” 她对他微笑。他不了解吗?现在,一切都没有问题了,天下太平了。她不必出庭作证,检察官也不会来找她麻烦,因为他已经有托比,而她和迪克则拥有彼此-再没有比此刻更加美好的事了。她快乐地拉着迪克冲进托比的病房,他正站在那里等候他们。她放开迪克,走向托比,但他伸出一只手阻止她,显然仍在气头上。 “老天啊,女儿,”他粗声问道“我被人开了一枪,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把双臂交抱在胸前,开心得忘记如何生气了。“这个嘛,老爸,我只是自然而然地想继续把你蒙在鼓里,”她开玩笑地说道。“所有人都如此希望,并统统加入这个超大的阴谋。全州的人都接到严格的命令,不准 “噢,见鬼了,”他嘟哝道,掀开被子,爬上床,斜坐在上面,蕾馨压抑住即将脱口而出的笑声。“我难道不能问一个简单的问题吗?” “事实上,先生,”迪克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是医生禁止大家告诉你。” “医生?”托比怒吼。“该死的废物!像国王一样过日子,像卜帝一样为所欲为,却没有一点点应有的常识。你一定就是迪克吧。” “是的,先生。”蕾馨注意到他似乎有一点紧张和苍白,可是,发怒的托比一向有这种威力,她必须让人知道她父亲是刀子口、豆腐心。 托比伸出一只干而发抖的手,迪克走上前,有力地握住那只手,然后退开。蕾馨朝他嫣然一笑,希望他会开始放松,但他反而焦急地看她一眼。 “看起来很强壮,”托比说道。“长相也还可以,如果你喜欢这种类型的话。” “我确实喜欢这种类型,”蕾馨朝迪克笑着。“我确实非常喜欢这种类型,可是,老爸,我们现在还不要太捉弄他。” “我们根本不捉弄他,”托比说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枪声!老天爷,我知道我病了,大夫说是脑震荡,我就想着,‘我的头撞到什么了’,可是就是想不起来是怎么撞的。今天,我睡了一觉,看——噢,我真是虚弱得一塌湖涂,我以为我大概是在做梦,但是,我醒来后就记起这疯狂的一切,令我的血液立刻冻结。枪声!我中了一枪!”他颤抖着,蕾馨几乎也要跟着发抖了。“皇宫市什么时候发生过枪击事件呢?”托比问道。“在这种地方,应该是很安全的!” “我知道,爸。”她同情地边说边伸手握住他的手。 “蕾馨,”迪克轻声唤道“我能不能占用你一分钟?” 她怀疑地瞥他一眼,他的脸色愈来愈苍白,神情也愈来愈严肃,令她略感惊慌。 托比没有注意到这段插曲,继续说道:“他们以为他们可以抢劫我,那两个家伙。”蕾馨把注意力转回他身上。“以为我会乖乖地把钱送到他们手上。”他露出厌恶与愤怒的神情。“我当然不会给他们,一毛钱都不给!” 她从眼角瞥视到迪克正走向她,他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好像无法静静地站着。 “他们终于看出我不打算装满他们的口袋,”托比继续“就掏出那把枪!” 迪克的手握住她的手肘。 “我气疯了,”托比回忆。“那个小混蛋用枪指着我” “蕾馨!”迪克将她转向他,她感觉得到他的颤抖,他的绝望,一阵寒冽的恐惧扫过她的全身。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他说道“现在就说,而且是私底下说。在他们到达之前。” 他们?她转头望向托比,他似乎和她一样困惑。她突然不想知道问题在哪里,一定不重要,不可能重要。她终于同时拥有他们两人-她挚爱的两个男人。一切都会美好无比,甚至完美无缺。她不要其他的任何结果。 “迪克,”她设法装出轻快的语气“爸爸现在需要我。我们待会儿再谈,待会儿”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爸,我有没有告诉你迪克和我即将要” 迪克接住她的双肩,摇晃她一下。“现在谈,”他坚决地表示“就是现在。”他的手滑下她的臂膀,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向门口。她勉强地跟随他,心中充满恐惧。 不可能有那么可怕,她告诉自己,他爱她,他必然也爱她,因为她是如此深深地爱着他。他拉她走出去,再次抓住她的双臂,大步走下通道,几步后停下,深吸一口气,瞥视他们的附近,在闭上眼睛后,再次睁开,他的举止令她惊惶失措。 “迪克?” “蕾馨。”他似乎必须武装起自己,才能正视她的眼睛。“亲爱的,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诉你,尤其是你那晚来找我之后,我就一直想告诉你。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进行,可是我不得已,因为他们很快就会抵达。” 他们?又一次。 “谁?”她不得不抓住他的衬衫,寻求支持的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迪克?” 他的手移向她的纤腰,另一手则握住她的手,好像打算防止她采取任何行动。“我指的是那些警察。”他终于说出。 她瞪着他。那些警察?老天,这真太荒谬了吧!他不可能是当真的,一定是在开玩笑。她笑道:“别说傻话了。” 他的手收紧。“我的身份,并非你所了解的那样。” “你在说什么?” “我来皇宫市是为了一个目的。” 她摇摇头:“看不出这有什么关系。” “我们我必须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而来这里似乎是唯一的方式。” 他必须知道?知道什么?这一切显得如此疯狂,毫无理性可言!他到底必须知道什么,为什么必须来到皇宫市?她突然了解是怎么回事。一定和抢案有关。她用手按住他的胸膛,提出她唯一想得到答案的问题:“为什么?” 他费力地咽口气,垂下视线,勉强地说道:“柯杰克是我的异父弟弟。” 她好像被雷电击中,嘴巴张着,眼睛瞪着。他的弟弟?她感觉他的手在她腰间收紧,但只在依稀之间,她的神经末梢好像已经麻痹了。 “弟弟?”她木然地重复。 “只是同母异父的弟弟。”他纠正她,仿佛这会带来多大的差别。 “杰克,”她开口“杰克是你的”她突然发抖得好厉害,再也无法说下去。她的头如此沉重,无力地垂下,迪克的声音急促地传入她的耳中。 “他发誓说,你当时并不在场。不论任何情况,我母亲都相信他,可是,我却必须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必须知道真相,除非我确定他有罪,否则,我怎么可以让他坐牢?” 有罪。杰克确实有罪。如果有必要,她会亲自把他推进监狱。谁能期盼她不这么做呢?迪克吗?她忆起他们的对话,他曾经催促她,请求她向执法机关更正证词,颤抖突然停止,由愤怒取而代之。 “你怎么做得出来?”她问道。 迪克焦急地回答:“在认识你之后,我立刻后悔了。即使明知你有所隐瞒,我就是无法想像你会故意” “说谎!”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眸,她’的视线必须和她的心一样冰冷。 “看在上帝的分上,蕾馨,他是我弟弟啊!”他弟弟。枪击她父亲的男人是她心上人的弟弟。还是,他只是在开玩笑?但他不可能开这种玩笑。她感觉他的手戳进她的肌肤,并忆起她曾经多么渴望他**她的全身,欲望扫过她的身躯,但她强迫自己抗拒,并开始感觉恶心。 “放开我,”她命令。他的手微微放松,但并没有移开。这并不重要,反正,他不能真正地碰触她,现在不能。 “蕾馨,”他柔声争辩“我知道我不应该说谎,但是,如果不是为了这个谎言,我们永远不会相遇,永远不会有机会了解彼此,也不会坠入爱河,我更不可能向你求婚。” 她微微一笑,爱?婚姻?和这个男人?他弟弟曾经枪击她父亲。这个男人用谎言在她的心里赢得一席之地,而且在不久之前还坚持,她必须更改自己的证词,以便让那个可能的凶手逍遥法外?这几乎是一个笑话。 “我不能嫁给你——我不能接受凶手的哥哥。” 他凝视着她,仿佛真的期盼她会改口。“蕾馨”他停下来,等待一个护士经过他们身边,蕾馨挣脱他的箝制,把双臂交抱在胸前,做出防御的姿势。 “我们经得起这个考验!”他宣称。“你现在受到伤害,但是,你会有机会仔细思考,并了解我为什么必须那么做。我不否认,一开始时确实是为了杰克,可是,后来你需要我,我们我爱你!” 需要他?他真的相信这点吗?在他来这里协助他的弟弟脱罪时,她怎么可能会需要他呢?她苦涩地摇摇头,然后昂起下巴,板紧脸孔。“就是这些吗?”她冷冰冰地问道。“你说完了没有?” 他似乎想不出其他要说的话。“目前是说完了。” 永远结束了!她想着,并转身走开。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她用力挣脱,倏地冲向她父亲的病房。 “蕾馨,求求你!” “不!”她冲进病房,但迪克也跟随她进去。 “这是怎么回事?”托比的声音令她停住脚步,迪克撞上她,并连忙伸臂楼住她,她推开他,转向病床。托比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好像他们是两头怪兽。“你们两个到底是着了什么魔?” 迪克抢先开口。“艾先生” “爸”她企图打断他的话,但没有成功。 “我爱你女儿,我要娶她!” “我不可能嫁给柯杰克的哥哥!” “这不会改变任何事情,”迪克坚持。 “这已经改变所有事了!”她尖叫。“你根本不是我心目中的那个人!你和杰克一样坏。甚至更坏!我恨你!” 迪克屏住呼吸,好象突然被她揍了一拳。“你不可能是真心的!”他急切说道。“你不可能真的恨我!” 她确实不是出自真心。她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永远爱着他,可是,她不能让他知道。不论他可能是什么样的男人,她仍然无法忘记他是柯杰克的哥哥。 “滚出去!”她冷冷地命令。“我不想再看到你。我不要想起你,不要”她感觉泪水涌起,并扑向她困惑的父亲。“叫他走!叫他走!爸,叫他走!”她把脸埋进他瘦巴巴的胸膛上,泪水开始沾湿单薄的衣服。他伸臂环抱住她,使她感觉到,他正设法决定该怎么做。 “求求你。”她低语,渴望再次变成一个小女孩,受到周全的保护。他终于开口了。 “你最好离开这里,孩子,”他沙哑地说道。“你最好离开。” 她设法放松,托比会照顾她,使一切好转,可是,她无法停止流泪。蕾馨聆听着迪克的脚步声、开门声似乎在经过许久许久之后,她听到一个空洞的撞击声,知道他真的走了。但是,她不但没有松了一口气,反而感觉一股更庞大的压力在她心头凝聚,事实上,她的心好像要崩裂了。 迪克转身走下走道,惊讶地发现他的腿和脚竟然能够移动。他感觉自己好像在深水中举步,淹溺在蕾馨的啜泣声中。四周的人好像在窃窃私语,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也不在乎。 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她恨他,他对她说谎,一再隐瞒真相,她为此而恨他。他不能责怪她,甚至不能责怪杰克,虽然他很想那么做,但又有什么用?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机械地走出那家疗养院。他在门口停立片刻,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去哪里,以及如何去,然后,他想起来。他的家庭在土沙市,不是吗?他穿过草坪,走进街道。他没有开车来吗?口袋中的钥匙好像突然变得沉重无比。他转回身子,看到那部卡车,并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钥匙,把它放在座位上。他的手正在发抖,他的身体也在发抖。如果他不赶快离开,一定会当场崩溃。 他木然地转身走向公路。他可以走上81号公路,搭个便车离开,但是厂去哪里呢?往北去土沙吗?不,他不要回到那里,永远也不要。可是,他还能去哪里呢?往南去德州?他摇摇头。巴黎应该会很美,春天的巴黎。他爱那里,可是,他一直以为他不会独自回去。他以前为什么没有了解到他有多么孤独呢?他从来不曾感觉孤独,直到他拥有并失去——蕾馨。 事实上,在认识蕾馨之前,他一直把全部精力放在他的家庭问题与挫折之中,任凭它们埋没他。他真是一个傻瓜,一个超级大傻瓜!他设法把他的思绪转向其他事物,去思考、去计划,可是,那股痛楚是如此强烈。他终于放弃努力,任由他的脚带着他走向任何地方,反正,一切都不重要了。 蕾馨哭泣着,直到她的泪水流尽,直到托比变得不耐烦,并强迫她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她为什么没有察觉呢?她问自己,即使是最笨的人,也能看出他的意图。从一开始,一切似乎就显得太过美好,不像是真的。一个像他那样的男人,有那样的长相、才智和能力,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根本不可能天天在街上游荡。哪有流浪汉会戴金边眼镜呢?傻瓜才会接受他那些不合理的解释。更糟的是,只有傻瓜才会那样投怀送抱,几乎是乞求他跟她**?这些念头带来更多的泪水和啜泣。 托比皱起眉头,等待她停止。“我从没看过你哭得这么厉害,”他在她终于停止哭泣后,说道。“你一定非常爱那个男孩儿。” 她摇摇头。“不,我不爱他。” “真的吗?” “不再爱了。” “那为什么?” 为什么?“我气疯了。这就是为什么。我气疯了,而且我好难为情。” 托比轻搔他的下巴。“你当初不可能知道他的意图,所以,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她真的说过那句话吗?她真应该咬住自己的舌头。现在,她必须如何解释呢?“因因为他占占我的便宜。”她解释,但很快心虚地脸红,迪克并没有真的占过她的便宜。”“他为了救杰克而来,一定以为他能够改变我的证词,并洗清他弟弟的罪名。” “你的证词?”托比嗤之以鼻。“你根本不在场。” 蕾馨咬住下唇。“可是我在,爸,我就在铁门后面的储藏室里,我听到一句话,在杰克开枪打你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到,我以为” “杰克?”托比朝她眨眨眼睛。“可是,杰克没有开枪打我啊,女儿。” “你说什么?”她无法相信他在说什么。“我听到了,爸,我听到你骂他,然后隆尼我确定那是隆尼的声音-说道:‘杰克,不要!’然后枪声响起。” 托比耸耸肩。“对,差不多是这么一回事,可是,开枪的人并不是杰克。” “见鬼了,那个杰克跳到我们俩之间!好像想替我挡枪子儿,我一直在猜测是他救了我一命。” 她的下颚缓缓松开原来,隆尼扣板机时,是杰克推开托比,才使子弹打偏了,然后她才冲进去。“噢,上帝。噢,上帝,我做了什么?” 第十章 她真的不知道接下去发生了什么。她的脑子里塞得满满的,杰克、托比、隆尼、潘家夫妇、提姆,还有迪克。噢,迪克。他弟弟没有开枪射击她父亲,反而想救他一命。 “蕾馨,孩子,你没事吧,乖乖。” 她父亲已经下床,正俯向她的椅子,将手放在她的脸上,她的视线牢牢盯着他焦虑的脸孔。“噢,老爸,”她说道“我告诉提姆是杰克开的枪。” 托比站直身子,愤怒地皱起眉头。“这个提姆又是何方神圣呢?” “他叫郝提姆,是为检察官负责调查此案的警官。” “检察官!”托比叫道,显然认为她发疯了。“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没有相信你吧?你根本不在现场!” “可是我在那里!我听到” “你听到?可是你没有看到!”托比猛地跳起来咆哮。“老天爷,你对那个男人说谎!你对那个男人说谎,这是违法的!” 而且史迪克的弟弟根本不是开枪打她父亲的人。她伸手掩住嘴。迪克为了拯救他弟弟而说谎,她却是为了惩罚他而说谎。哪一个才应该被逐走呢?她感觉泪水再次涌出,是羞愧的泪水、悔恨的泪水和痛失一切的泪水。 “噢——噢——噢,又开始了!”托比抱怨地退回病床上。 她设法控制住自己,并挺直背脊。“我是个大傻瓜!” “对,”他同意。“不过,我认为不会是永久性的,只是暂时性的愚蠢。” “我我会告诉提姆。他应该随时会到。” “你确实应该告诉他。”他边说边轻拍她的手。 “可是,迪克怎么办呢?”她像小女孩般不知所措地问。 “我们必须一样一样来,对不对?”托比说道。 我们。感谢他,感谢他支持她。“我已经学到教训了,老爸,”她柔声说“我绝对不会再卤莽行事了。” 他朝她绽开笑容。“我知道,我对自己的女儿一向有信心。” 她设法展露笑容,但泪水仍然挂在脸上。她必须开始纠正她所犯下的错误,但是,迪克怎么办呢?她能弥补这个错误吗?她应该尝试弥补吗?她父亲不可能帮得上忙,没有人能够,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办法,而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的谎言已经伤害了一个无辜的男人-还有他的哥哥。 “医生?”蕾馨轻声问道。“我不相信,可是”她叹口气,种种迹象都摆在她眼前,她就是没有把它们看个清楚。 郝提姆发出愉快的叹息。“是啊,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说的话,他根本不像是在超级市场打工谋生的男人,蕾馨小姐。” “韩戈弟的事情发生时,我就该知道了,”她继续说道,好像提姆没开过口。“他说那是他在部队中所受到的部分训练。” “是阿,可以这么说,”提姆说道。“他们付钱让他上大学,让他拿到学位。” 史迪克医生,住在那个破烂的小房间里,每天扫地、补货、搬东西-二个像那样的男人愿意为他弟弟付出多少呢?他甚至愿意假装爱上她这样的女孩吗?或许吧。可是,他并没有勾引她,她提醒她自己,那是她自己的主意,许多男人都会趁机占女人便宜,可是,他并没有。他是一位医生。他有可能真的是要她吗?她害怕她已经知道答案。 “我认为你已经告诉我需要知道的一切,”她郁郁地叹道。“谢谢你,提姆,我做过这一切之后,感谢你还对我这么好。” “你没有做过什么,亲爱的,我从来不相信你会出庭作证,并站在那里说谎。” “真的吗?”她苦笑。“我真希望我也能这么说。” “不要太谴责你自己,我们都不是十全十美的人,我不是,你不是,连史迪克都不是。不过,你必须承认,他真的好像是凡人之中的王子。”他旋转手中的草帽,凝视着大厅。“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看不出他会半途而废。” 蕾馨耸耸肩。“这大概也是我的错。知道他是杰克的哥哥时,我觉得他好像背叛了我似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隆尼才是开枪的人,而我根本没有加以思考。我完全呆住了,非常伤心,所以我要他离开。” 提姆把厚重的手放在她肩上。“我并不惊讶。你知道,就在今天,在他去监狱设法说服杰克认罪的时候,我警告过他。” “你说什么?” “噢,他没有那样告诉我。可是,在跟他谈过之后,我决定应该找杰克谈谈,一下子就了解原本是这么一回事。” “他为什么那么做?”蕾馨问道,她的心中一片紊乱。“他为什么要杰克承认他并没有犯下的罪行?在他竭尽全力想解救杰克时,这根本没有道理嘛。” “是吗?”提姆间道。“我倒是觉得是个很妥善的处理。他打算阻止你伤害自己——不惜任何代价。” “可是牺牲杰克,为了我?”她心中再次燃起希望之火。 提姆脱下警帽,把弄帽缘:“他大概认为杰克有罪,而且他对你的感情那么” 蕾馨的心狂跳。“他对你说过什么,对不对?” 提姆扬起眉毛。“他确实说过,但是,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迪克显然迷上你了。”蕾馨缠绞着双手,非常渴望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她还能不相信吗?“我真希望我没有说过那些话,”她低语。“我希望我没有说过那些谎言,也希望我不曾错怪杰克。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提姆戴上帽子。“我个人的看法是,”他说道“应该有个人去告诉迪克有关他弟弟的事,而我认为那个人应该是你。” 是啊。是应该有人告诉他。她至少亏欠他这份情,不是吗?她站起身子。“谢谢你,提姆。”她朝他伸出手。他愉快地和她握了个手,然后目送她离开。 她想过迪克有可能开她的卡车走了,但是,在她走出疗养院并看到那部卡车时,她惊住了,她知道他明明可以开走它,但是他却没有那么做。凝视着街道,她真的不知道该从何找起,土沙市在北方,可是迪克的东西还在店里,皇宫市则在南方。她想着那副昂贵的眼镜,决定先回店里瞧瞧,他或许还在那上面的房间里。 前往皇宫市的途中,她一路扫视路边,寻找着那头熟悉的金发,但始终没有找到。抵达商店时,天已经全黑了。她在黑暗中摸索,匆匆爬上楼梯,里面没有灯光透出,他也没有回答她的叫唤和敲门声,她用颤抖的手打开房门,自己走进去。 “迪克?”她知道继续呼唤也没有用,但就是无法制止自己。“迪克?我是蕾馨。” 打开门,她看到一室的空寂,知道他不可能在那里,失望混杂着绝望,紧紧攫住她的心。床已经整齐地铺好,床尾放着一条折好的牛仔裤,他正在阅读的小说搁在最上方,一件衬衫挂在浴室的门把上。她走进浴室,环顾四周,他的刮胡刀、牙刷和梳子整齐地排列着。 她猜错了吗?她走回卧室,在床边坐下。“噢,迪克,看看我做了什么?” 她必须找到他。他可能直接回北方吗?有何不可?一个医生不会在乎一把刮胡刀,甚至不会在乎一副昂贵的眼镜,从疗养医走回这里却是一段遥远的路程。她站起身子离开房间,却没有关灯,如果他真的回来了,她要他知道她曾经来这里找过他。 她跳上卡车,毫不迟疑地往北驶去,一路寻找着迪克。他可能走多远呢?她的错误已经浪费她许多时间,但是她不能放弃。她怎么可能相信她能够停止对迪克的爱呢?即使他是魔鬼的兄弟,她也会爱他,可是,现在,她怎么能够说服他相信呢?她设法不去想这些,只是专心地寻找他,努力地扫视着路边,但黑漆漆的路面没有透露一点线索。 她一路开着,经过许多城镇,然后才了解自己的愚蠢。她可能早已经走在他前面了,或者,他可能已经在某家汽车旅馆中休息,或者搭巴士返回土沙市了。他不是原先假装的那个身无分文的流浪汉。他是一位医生。他怎么会要她这种乡下女孩呢?她问自己。 或许他正在庆幸终于摆脱她了。想赚大钱的医生必须住在大城市里,而她则不可能离开父亲。谁会照顾他,直到他完全康复?谁又能照顾商店和牧场呢?想起牧场,她才了解她忘了那群嗷傲待哺的动物。她得回去喂它们,小美人或许已经心碎了。它们不应该因为她的愚蠢而受苦的。她眨回泪水,决定立刻返回牧场。 在返家的途中,她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并不断告诉自己她只需要学会遗忘,就可以和父亲重拾昔日的生活。她必须忘掉迪克,忘记她曾经犯过的所有错误,心甘情愿地守着父亲和他们的牧场,忙碌地生活着,照顾需要她照顾的人和动物。 终于回到牧场,她的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尽快完成所有的工作。她关卜车灯,并熄掉引擎,快速地跳下卡车,走向谷仓,然而一个声响传来,吸引她的注意。那是什么声音?好像是从门廊那边传来的,她转过身子,决定先去查看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门廊,在黑暗中前进,她的脚踩到一只小动物的脚,一阵凄厉的叫声撼动四周的静寂。小美人?这个声音极像那只小猪,可是,怎么有可能呢?刁、美人在谷仓里-或是应该是在那里。在她脚踝处响起的声音告诉她事有蹊跷。她跪下身子,坐在脚后跟上,摸索那个模糊但熟悉的身影。那只小猪急切地投入她的怀里,发出撒娇的责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抱着小猪站起身子,然后听到有人向她走来的脚步声,她震惊地旋转身子,在月光下瞥视到一头金发。 “我放出来的,”他说道。“希望你不会介意。” 迪克! “我也喂过那些动物了,”他继续匆匆说道。“我想或许可以节省一些时间,我,呃,只看你做过一次,可是,我的记忆力很好,应该不会做错任何事情。” 她想扑进他的怀里,可是她抱着小美人,惊讶得完全无法思考了。如果他再次愚弄她自己呢?她已经对他投怀送抱过,想到这里,她的双颊开始发烫,幸好是在黑暗中,不必担心他会看到。她正准备问他为什么来这里,他却已经抢先开口。 “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去检查我的工作。我不介意。我,呃,我了解你没有任何必须信任我的理由。” “小美人一直在陪我。”他似乎非常紧张。“我猜想它大概是唯一愿意陪我的,在考虑过一切之后。我的意思是,只要你脑子里不想着薰猪肉,和一只小猪作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大笑,声音听起来虚假而夸张。“它甚至不会在乎你是否对它说谎,或者有所隐瞒,或者”她看到他用手拨弄那头金发。“看在老天的分上,你能不能开口说话,还是要我说到累死为止?” 她说出她唯一想知道的那句话:“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迪克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我还能去哪里,本来我准备回土沙市,却了解到,那儿并没有任何属于我的东西。” “你不是在那里开业吗?”她略带讽刺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 她弯下身子把小美人放在地上,不理会它的抗议。“郝提姆告诉我的。” 沉默降临。“当然是他,我早该知道。”停顿片刻。“他还告诉你什么?” 她必须思考一下。一切都是如此混乱,如此不安,她只想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以及他们是否还有机会。“他说你曾经试着说服杰克承认是他开的枪。” “是啊,”迪克说道“就像我做过的其他每一件事,都显得相当愚蠢,令我” “杰克没有开枪!”她冲口说出,使他噤声。“是隆尼。” “隆尼?” “是隆尼开的枪。” “你说什么?” “是隆尼开枪打我父亲,杰克想制止他,冲到他们俩之间。” 迪克显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不了解吗?她曾经对他说恨他,现在轮到他了,她是罪有应得。“我我搞错了,而而且,如果爸爸没有恢复记忆,我可能会出庭作证,指认错误。该死,迪克,我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杰克没有开枪?”他木然地重复,她扯动一下他,他立刻放开她。“老天爷!”他叫道“我差点害惨我弟弟!” “这不是你的错!”蕾馨叫道。“都怪我。” “可是我是如此确信他有罪!我的唯一疑虑是,我是否必须设法营救他!” “你是根据我告诉你的话而做出这个判断的,”她争辩。“搞砸一切的人是我。我曲解了在那晚听到的每一句话,这都是我的错。” 他摇摇头。“那是完全合理的解释。你相信那是事实,我早该知道。” 蕾馨走上前,准备朝他伸出手,渴望碰触他,但是,小美人好像被踩了一样,惊慌地乱叫起来,这使蕾馨有时间去重新思考自己想做的事情。她缩回手,压抑住那股冲动,用大拇指勾住牛仔裤的口袋。她好像总是急着想投入这个男人的怀里。 “现在一切都没事了,”她告诉他。“真相已经大白,连潘家夫妇都不可能会怀疑爸爸的证词。” 迪克突然走上前,紧紧抓住她的双肩。“你没有再碰到他们吧?” “没有。”她抽出双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向他保证。“检察官已经通知他们,他们不会再来找麻烦了。我为他们感到难过。” “那你应该没事了吧?”他柔声问道,并用双手轻揉她的肩。 “对。”她回答。 他退开身子,双手滑开她的肩。“检察官那边呢?”他在片刻后问道。“他会起诉你吗?因为如果他会,你就应该请个律师。我还有一点钱,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多筹一些。或许杰克的律师嗯,不行,那可能行不通。” “我不认为有请律师的必要,”她告诉他“我没有跟检察官本人谈过,而我父亲和提姆都劝我不必担心。” “提姆应该很清楚,”迪克沉思地说道“嗯对,我认为我们可以放心了。” 我们?她充满希望地想着,但是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接下去的那段时间,他们尴尬地停立在沉默中,被包围在黑暗里,谨慎地衡量着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直到沉默似乎变得像玻璃一样薄脆。他们迟早要击碎这层沉默,蕾馨回忆起他始终还没有圆满地答复她的第一个问题,并决定她应该重新开始提出。 “你为什么来这里?”她再次问道。 他似乎苦恼片刻,灿烂的金发在黑暗中闪动。“我必须找你谈谈,我就是无法那样离开。”他走开,伸手拨弄着金发。“我们可以坐下来吗?” 她点点头。“你要进去吗?” “不要,我只想我们曾经坐在这个门廊上,记得吗?” “记得。”她柔声回答,欣喜地感觉到以往的那些亲密仍然存在他们之间,并渴望重新寻回它们。她走上前,补充道:“请不要踩到那只笨猪。” 他轻轻笑起来。“小美人并不笨,事实上,它可能比我还聪明。” “噢,是啊,而你还是个医生。” “其实还不算是医生,还不算是正式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他耸耸肩,轻松地陪伴她缓缓前进。“我还没有真正地开业。美国陆军供给我上大学,这表示我必须在完成学业之后为他们服务4年。在离开军队之后,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所以我在欧洲游荡了好一阵子。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我不必去理会我的家人和他们招惹的麻烦。在大约4个月前,我母亲说服我相信自己的行为太自私。我弟弟正在浪费他的大好生命,我却丝毫不伸出援手。我回到土沙市,和我叔叔一起工作。” “那位眼科医生。” “对。我们共用同一栋建筑和同一批员工。”他款款说道。“可是,情况并不是非常顺利,我必须再添购一些设备,雇用一些人。总之,我还没有病人,至少不是非常多。经营一家诊所必须慢慢来,尤其是在医生多如过江之鲫的大城市里。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离开2个月而诊所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那你根本不是真的有生意。” 他们已经走上门廊,迪克坐下来,把双肘拄在膝盖上,但蕾馨正在思考他告诉自己的事情,并和她以前知道的那些组合在一起。她发现自己已往对史迪克有一个非常完整而清楚的了解,而且和她一开始时看到的并没有多大的差异,他比她假设的更有成就,而且绝对不是一个流浪汉。她转身面对他,把一只脚搁在他身边的阶梯上。 “你现在打算做什么呢?”她问道。 他交叠双手。“我还不能确定,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打算做什么。我不打算继续跟在杰克和大卫身后,告诉他们应该如何生活。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我弟弟的监护人,我只是某个爱他们、要他们好好生活的亲人。”他叹口气。“我或许应该告诉杰克这些,而不是告诉你。也许他已经从这里得到一个教训-我真的如此希望。我很失望他竟然甘心去抢东西,但当得知他曾经设法避免你爸爸挨抢时,又令人稍感安慰。” “为什么对你则不然?” “因为,”他说道“我不回土沙市了。” 她的心开始剧烈跳动,她的身体突然紧张起来。“那你要去哪里呢?” “这要看,”他回答“我是否能够说服你嫁给我。” 她永远不知道他们之中是谁先移动,但是,突然之间,他们已经站在同一层阶梯上,他们的手臂互拥着对方。“谢天谢地!”他在她的颈窝边呢喃“因为我实在太爱你了。” “即使在我说过那一切之后?’’ “我不怪你,”他退开身子凝视她的脸庞。“在我做过那些事情之后如果我不是如此自私,我应该走开并继续流浪,可是我就是做不到。我试过,然后我了解,有生以来第一次,我知道我属于这里,而且我无法忍受失去这些,失去你。” “在我想到我们差一点就失去对方时,”她把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我以为我不能和你共同生活了,因为你弟弟曾经枪击我父亲。但是,在你离开之后,我立刻开始自间:怎么能够没有你?在我父亲告诉我开枪的人根本不是杰克时,我以为已经来不及挽回了。” 他发出轻柔的笑声“我回这里来,准备力求挽回。” “你已经做到了。”她告诉他。“但是,还有一件事尚未解决:你的事业呢?”她仰首注视他。“为了成为一个医生,你曾经如此辛苦地工作,并做了许多牺牲。我怎么可以让你现在放弃呢?” “谁说过我要放弃?我已经打算就在这里开业,在皇宫市中。” “这里?可是,这里哪有诊所和和病人呢?” 他伸手轻抚她的脸庞,他的笑充满爱和信心。“亲爱的,如果这附近的人可以开80公里的路去找医生,那我根本不必担心没有病人。何况,我的朋友也会为我推荐。” “在威其塔瀑市的那一个?” “对。只要假以时日,全市的人就有可能都知道我,并且来找找,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开一间很大的诊所。在此之前,我可以暂时委屈一下,就住在艾氏超市的楼上,毕竟,那是全镇最忙碌的商店。我们只需要整修一下,就可以毗邻工作,随时看到我此生最爱的人,而这个人呀-需要我,就像我需要她一样,她绝对不会每个月来催缴房租。”他再次大笑,并拥紧她。 “我爸爸一定会很高兴,”她抗拒着泪水。“他总是说,那个地方一定会派上用场!” “确实如此,”迪克含情脉脉“可是那完全是因为有你。” 她抱紧他的腰,让他知道,她对他也有相同的渴望。谁会想到在二月那个可怕的夜晚中,在她的噩梦成真时,美梦也会跟着成真?她曾经仇视柯杰克,但是,如果没有他和隆尼结伴,她和迪克现在会在哪里呢?托比可能已经死了,而迪克永远不会来到皇宫市。 或许,对杰克而言,这也会是一个好的开始,她真的如此希望。毕竟,每一个童话故事都应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对她而言,确实是如此,而这都必须感谢史迪克。提姆曾经如何称呼他呢?屹立在凡人之中的王子。对,这就是她的迪克-皇宫市的王子,而且她有一种预感,他们一定会永远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