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刀手》 第1章 复仇 夜色黑乎乎的显得那么深沉厚重,视力所及朦朦胧胧,周围的山头起伏重叠,像水墨画一样,因大雪覆盖,一片灰白,边沿模糊,如雾如霾,仿佛随着人行走时的起伏而浮动着。近处,由于地面高低不平,灌木与荒草,都在雪的覆盖下,像童话世界里那些巨大的凸起的蘑菇。个别阳面的雪已融化,又显得白褐相间,斑斑坨坨。 山间小路被雪覆盖着,时有时无,脚踩上去“嚓!嚓!”的响,在这寂静的山间异样得的剧烈,极具穿透力,感觉周围全是鬼魅魍魉在窥视,使人心惊肉跳。路上不见人迹,一片死寂,唯有脚步声和衣服的摩擦声,感觉似灵魂出窍,跟在身后一样。恐惧就这样笼罩着弥漫着,显示着夜的强大,似乎随时都会摧毁这个前行的灵魂。然而却无法阻挡苏阳前进的脚步,他依然走的大步流星,步态轻盈,上坡时会不时跃起,躲避坑坎,显得脚力深厚,不知疲倦。 凌晨鸡一叫,他就离开师父(姨父)家,长这么大,头一次独自走夜路。起初总觉头皮发紧,莫名的惶恐瘆人,直透心脾骨髓,会使人不时回头,精神紧绷,时刻都准备暴起攻击,可环顾四周又什么没有。经历了,精神的触须就不那么敏感了,会以准确的判断反馈大脑。现在又到午夜了,他已逐渐适应,身心放松下来,即使不时听到远处的狼嚎,他也毫不在意,满心思都是回到家的情景,品味见到家人时的幸福甜蜜。此时,没有人看他一脸的笑意,体味他对家对亲人的渴望。 苏阳五岁那年,一个姨夫路过在她家歇脚,不知为何看上他,磨了他爹一夜,非要带他走,一再承诺等教会他武艺,到他十八岁时,再把他还给他爹娘。他娘死活不答应。他爹的心思却活动了,农村孩子没出路,他爹想着,能学一身本事,也是给他谋个前程。当时他还有一个哥哥,比他大五岁,一个姐姐比他大两岁,反正还是自己的儿,学武艺去,又不是卖了,就答应他姨父把他带走了。其实是他姨夫家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他姨夫的武艺是传男不传女的,所以,收了他这个徒弟。 他姨夫家和他家不在一个县,离有二百多里地,这在全凭脚力的时代,显得是那么遥远,走个来回是多么不容易。许多人一辈子顶多就是去个县城。他走后五年头上,他爹到他姨父家看了他一次。 那是他哥哥在地里追兔子,见兔子进了窝,挖兔子时,挖的深了,侧边的土塌了,把他哥哥捂在里边,等大人发现时已没气了。所以,他爹怕他再有闪失,想把他要回去。他姨夫不干,反而训他爹连个儿都看不好,还想把这个儿再学个半坎子,耽误了,不给。两人就那样坐在炕桌前,摆着几碟菜一壶酒,谁也不碰,面对面呕了一夜的气,最后还是他爹叹了口气,下地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姨夫有三个女儿还都比他大,虽然他也吃了许多苦头,挨打无数,但一家人还是把他当亲儿养,并没虐待他。 他姨夫会武艺,家在一个镇上,一个很大的院子,一栋二层小楼,也算镇上的富户。他姨父经常出去揽活干。他十五岁那年跟着姨夫出活,两年下来十几次了,虽然只是给姨夫当下手,也使他成熟了很多。姨夫答应他十八岁后,让他独自出去历练一年。 可也奇怪,苏阳不明白,说好明年让他出去历练一年,到年底算他学成,让他走。今年他十七岁,还没过年,师父突然让他回去。他三个表姐都出嫁了,就他和姨夫姨妈一起过,按说应该把表姐都叫来,一起吃个团圆饭,或者让他去表姐家拜访后再打发他走,可这一切都免了。 姨父姨妈仓促的给他收拾了行李,一个给他准备的圆筒状的皮囊,里边一根攀岩绳,一套备用刀具,几件衣服,路上的干粮,再就是五块大洋。走之前,他姨夫还严肃的对他说:“该教的都教你了,以后能来看我们就来一趟,不能来就拉倒。别人问起你这“杀术”跟谁学的,就说没师傅,不要把我扯出来。” 一切都突兀的莫名其妙,可姨夫不说,他也没地方闹明白去,只好答应着离开。 又翻过一个山头,地势开始平缓,离阳城县县城还有三十来里地。县城就在一处不算平原也不算川的洼地上,一条公路从城西绕城而过,只是土路,不算正式官道,但也能通车,串连着相邻几个县,习惯上称为阳城公路。 他家离县城十里地,村名就叫十里地村,分上十里地村和下十里地村,他家就在下十里地村。上十里地村有四百多户人家,下十里地村很小,几十户人家,可是偏北一些,他还需走将近三十里,可就他的脚力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他毕竟少不更事,对国家、民族、时事没有概念,心里只有家和亲人。此时,儿时的记忆在他心里闪现,友好的玩伴,不友好的对手,都欢快的在他心头飘过。特别是他经常欺负姐姐,姐姐舍不得打他,就给父母告状,父母都是象征性的在他屁股拍一巴掌,踹一脚,吓跑他完事。现在想着再和姐姐相处,一定要心疼维护姐姐,就是姐姐生气打他,他也绝不生气,家人再如何对他,他也觉得幸福。 已过午夜,即将凌晨,也是一天最冷最黑暗的时候。 苏阳终于走进了坑洼不平的村道,突然,一阵莫名的惶恐感令他头皮发紧,心跳加速。他下意识的蹲下身,紧张的四周观察。村里只有两户是砖瓦房,其他都是土培茅草房,低矮破旧,错落无序,覆盖在积雪下,像一个个坟堆。村道积雪无人打扫,脚印纷乱,黑黢黢的。没有狗吠、马嘶、驴鸣,却传来“嚓!嚓!”的镢头刨地声,格外瘆人。 “这家就三口!”。 “再瞅瞅看有没有。” “这家的小子那年不是挖兔子没了,还有谁?!” “……” 离有三四百米,苏阳看到他家院子有人影晃动,声音也是从他家传过来的。他紧了紧背囊,像猎豹扑食般窜了出去,片刻即到他家的土矮墙下,只见四个四五十岁,头上带着白毛巾,穿着肥厚的棉衣的当地农民,两个在南院墙边挖坑,两个在抬人。 “什么人?在干什么?”苏阳一个闪身翻墙扑进院子,一手掐住一个人的脖子,一手抓住一个人的衣领,把两个抬人的人扯倒在地。 “哎哎哎!别误会!别误会!”倒地的两人不明就里的立刻喊道。 “你是谁?”挖坑的两人紧张的举着镐和锹,扯着嗓子喊,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苏阳本想扑上去把四人全击倒控制住再和他们理论,蓦然看到旁边地上摆着三个人,像是死了。虽然看不清楚,但也能分辨出一男两女,在自家院子里,不用猜想是自己的爹娘和姐姐。他立刻扑过去检查,她们身子僵硬,已死了多时,身上还有残雪,无疑不是这四人所为,应该是前天就发生了。此时,他气血翻涌,身体像要爆炸似的,情绪冲动渴望杀人。可毕竟不是蠢笨的不明事理的人,还有自己的理智和判断,声音颤抖着问:“这究竟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你是谁?” “我叫苏阳,就是这家的人。” “哦,你就是这苏家送出去的那个小子?” “你个小兔崽子,差点把老子的脖子扭折!”一听是村里的小子,被掐了脖子的人骂着抬腿就要上来踹。可又意识到刚才这小子毫无动静又孔武有力的扑倒他们的情景,没敢踹出去。 “你们快说,我爹娘我姐是怎么死的?”苏阳没理准备踹他的人,急切的又问。 “详细的我们也不晓得,只是听说下十里村的人都让日本人给杀了。”刚被苏阳揪了脖领子的人说。 “日本人?”苏阳不明白的问,又忽然想起他姨父曾经说过,日本人侵略中国,占了一大半了。当时只觉的惊奇,并没有明确的认识,问:“那个日本人?” “谁晓得是那个日本人,他们是军队,你要找就找他们的头头,在城里日军司令部,叫酒井什么大佐。”刚被苏阳揪了脖领子的人说。 “酒井村树司令官。”另一个人补充说。 “城里”,“ 日军司令部”,“ 酒井大佐”,“ 司令官”,这些词立刻印象在苏阳的脑子里。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村的人?” “说不准,有人说是被人袭击了,有人说是这下十里村的人窝藏了抗日分子了,还有人说是日本人的马受惊了,司令官一生气就下令把全村的人都杀了。” “那就没人管吗?”苏阳问的幼稚,可他就是不知道不明白。 “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谁还敢管。原来国民政府的官老爷们大部分都跑了,没跑的也都从了日本人了。” “管你,你算个吊。日本人是太君,想杀谁就杀谁,谁惹着他们就杀谁。”被掐了脖子的人气愤而又不屑的说,“要不是有人委托,你家里人死在当院没人埋。这埋人担惊受怕的,还受你个小兔崽子的打。” “谁委托你了?”苏阳下意识的问。 “崔老三,你把嘴给我闭紧了,不然你死也不晓得怎么死的!”刚被苏阳揪了脖领子的人严厉地说,显然来埋人是他承的头。他又对苏阳说:“你回来了,这人要埋我们就帮你埋了,你不愿意埋我们就走了。这天都快亮了,的抓紧!” 苏阳起初意识到他家出事了,只是以为他们在挖他家的地窖,现在才明白,他们是受人之托来埋他家的人。他面朝他们一下跪下,磕了一个头,取下背囊,把五个大洋拿出来,说:“大爷们,对不起了。我不了解情况,错怪你们了,给你们赔不是。这几块大洋你们收下,人我先不埋了。” “这还差不多。”叫崔老三的走近前接了大洋,分给其他人,“怎么还多一块。” 苏阳说:“还有委托你们的人。” 承头的人搓了搓大洋,问:“你是做什么的?挣下钱了?” 苏阳说:“我就有这五块大洋,都给你们了。” 承头的人又把大洋还给苏阳,说:“我们埋人不为挣钱,委托我们的人也不为挣钱。你也不要把我们的事说出去。” 苏阳把大洋给出去了,哪有再收回的道理,可几个人非还给他,只有被苏阳掐了脖子的人拿走了大洋,说他的脖子疼要看他的脖子。这些人是帮助别人,却怕别人说出去,苏阳有些不解,可他也没心思追究。 看着四个人离开他们家院子,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没了声息,村里又一片死寂,天地都一片黑黢黢的死寂、绝望而静默。 苏阳站着许久一动没动,刚才气血翻涌,情绪冲动渴望杀人的心绪渐渐平息。他没有哭,只是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他很难过,实在无法接受这种现实,可天地无情,时事无定,日本鬼子来了,一切都变了,他不再是惊奇,而是感到了切身的痛。 这时他才明白,怪不得姨夫仓促的打发他走,肯定是得到他家变故的消息,只是没给他明说。他是男孩子,家里的天塌了就必须他来顶。他说小还小,才十七岁,说不小了也不小了,该顶事了。这一变故似乎也顷刻让他长大成人了。 这样的心理变化他有过两次,一次是刚到姨夫家,从一个只知道玩耍淘气的小子,一夜之间到一个会看别人眉眼学习做事的男孩,像变了个人似的。这次又这样突兀的变故,让他从满心依从家和亲情,一下没了家和亲情,变为家里一切要依赖于他,他的决定和行动就是这个家的现实和未来。这一切需要他去做,而且必须他去做,要么顶天立地,要么苟且偷活着,他都必须抉择。没有人要求他、管他,也没有人关心他,一切就凭他的生存意识和能力所支配。 他把爹、娘和姐姐搬进屋内炕上,跪在他们身边,陪他们到天明。 天明后他把村子查看了一遍,没有活人,死人也都埋了。而且和他家一样,人死后,家里的被褥,锅灶及其他家具都被洗劫一空。这就是现状,不只有魔鬼一样的日本鬼子,还有这些附骨之疽,浸食这个病弱的国体和遭遇苦难的人们。唯有绝地反击,割除这一切,人才能像人一样的活下去。 苏阳在太阳冉冉升起时,默然进了县城。 他跟着姨夫学了十二年,没学多少文化知识,只是和表姐们读了几年私塾,学会认字写字,达到姨夫的要求就算结束学业了。他姨父教他的武艺名叫“杀术”,很直接,就是怎样杀人的技术,和其它武术大同小异,只是杀人的技术更讲究独特。而且实行杀人是隐秘的暗杀,所以用到了许多战争的知识,比如得到任务,怎样寻找和发现目标,侦察目标,熟知环境,采取什么策略或说制定作战计划,用什么兵器,用什么步法手法,单杀还是多杀,单人还是组队配合,如何指挥协调,规划退路、警戒接应,失败后的备份计划……等等。所以,他学到的武艺,三分之一是武术、三分之一是杀术、三分之一是战术。眼下他立刻确定了目标,日军驻阳城县司令部司令官酒井大佐。他与日本人已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恨,此后,杀日本人将是他的主要生活。他想这些的时候,心里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阳城县县城呈不规则三角形,南北东三面伸出,西面被公路围绕,主城区有南北两条主街道,弯弯曲曲,并不顺直,其它街道更不成形,由住宅、商铺、店面分割,以胡同的形式曲拐延伸。县城常住人口三万多,加流动人口不超过五万。城里一片平房灰瓦,中心城区为砖瓦房,城区边缘大多数为砖坯房,二层小楼突兀的有几栋,用两手数的过来。城里人主要以煤为燃料,取暖做饭,空气灰蒙蒙的,满城弥漫着浓浓的硫化物燃烧的味道。 日本驻阳城县司令部就在南关大街原阳城县政府大院,日本人来时,政府人员几乎都跑了,有没跑的也隐居起来了。为保障阳城公路,阳城县住了日军一个联队,除县城驻军外,城北的大营口镇建有一个物资中转站,驻军有一个大队,其它镇也有驻军人数不等,后来相继组建了皇协军,保安团,特务队,侦缉队,警察局,小小的阳城县充满了日本人的军警。由于县城是敞开的,没有构筑城墙,日本人在城北城南设有检查站,控制公路,其它进出县城的小通道并未封闭。 苏阳到县城买了两个窝窝头啃着,在街上溜达着,很快便找到日本驻阳城县司令部,他到对面街边的胡同口一个角落蹲下,监视着司令部门口。今天是第一天,他不了解情况,也没有熟人可了解,白天也无法去闯鬼子的驻地。 鬼子驻军倒很勤快,早早地一片哨音,在集合,列队,早操,门口进进出出,还有车辆,三轮摩托,闹腾了将近一个小时才逐步消停。突然,从西关大街转过来一个车队,前后各一辆三轮摩托,中间一辆黑色小轿车,三轮摩托上各有三名鬼子,三轮车斗内的鬼子还端着一挺机枪,其他鬼子背着步枪。小轿车内有窗帘看不见,但就这独一份,不用推究也可准确判断,这就是鬼子的最高司令官酒井村树大佐的车驾。这给了苏阳一个准确的信息,酒井村树不住在司令部,而是住在外面,这样就不用闯日军司令部,可在外面的住处实施刺杀,成功的机会更大。他正在思考如何查酒井村树的住处,跟踪车队速度跟不上,在大街上快速奔跑会引起鬼子或其它特务注意,出现意外…… “起开!起开!” 突然有人呵斥着踹他的屁股,一扭头,见一个十一二岁,蓬头垢面,面黄肌瘦,左手端着个碗,右手持根棍子的男孩,明显是个叫花子。 他没好气的说:“你干嘛?” 男孩凶吧吧的说:“这是我的地盘,你快滚开!” 苏阳站起来,小男孩立刻挤开他坐到角落,把碗摆在面前。苏阳想一脚把小男孩踹飞,街上人来人往,胡同口也不时有人走过,鬼子的岗哨也就三十几米。他又不想和小男孩冲突,发生意外,心意一动,他掏出一块大洋,在手里把玩。 小男孩以为苏阳也是叫花子,看苏阳也是穿一身黑色粗布棉衣,虽然比他的新一点,干净一点,但也是农村人肥肥大大的样子,背上背着一个原色的牛皮高筒状的鼓囊的包,身高像个大人,可感觉干干馊馊的,又像个孩子。几天没好好休息,容貌不整,又几天没洗脸脏兮兮的,比他强点,也强不了多少。可能是刚开始干而已,所以,他毫不客气的驱赶苏阳,他已是老油条了。他抬头见苏阳手里玩着一块大洋,不淡定了,几次想突然扑上去抢过来,可又没把握,毕竟苏阳比他高半个身子,他虽不屑,也怯乎,身子往起一站一站的,两眼死死的盯着大洋。 苏阳自然知道他想干什么,一副嘲弄的表情问:“想要吗?” 小男孩咬着牙,眼露凶光,说:“你给我,我保你没事,不给我你死定了。” 苏阳不屑的说:“我怎看你像个死人。” 小男孩意识到这家伙不好弄,只狠巴巴的盯着他。 苏阳又说:“想要就跪下磕头,叫爷爷。” 小男孩犹豫着说:“我认你做老大。” 苏阳说:“给你这种废物做老大?掉价!” 小男孩忙说:“我不是废物,这城里的事我都晓得。” 苏阳本想戏弄他一番,报刚才对他的轻视之仇,听了小男孩的话,他心意一动,但还是不屑的说:“你就吹吧,你知道这日本司令官住哪里?” 小男孩脱口说:“西关大街二十一号。” 苏阳又问:“家里几口人?” 小男孩说:“那可多了,有老婆孩子,佣人,连司机十三个警卫。” 苏阳诧异的问:“你怎知道这些的?” 小男孩说:“不告诉你。” 苏阳晃了晃手里的大洋。 小男孩又说:“我们想偷他家,没偷成,反让他的警卫捅死一个。” 苏阳一听,把大洋扔给小男孩,扭头进了胡同,向西关大街绕去。 西关大街通往城阳公路,几年前县城就开通了去往省城的客车,就那种棚了帆布的卡车,一周一趟,同时修了车站,就在阳城公路边上,与大车店相邻。日本人来了把汽车站占了,由侦缉队把持着,进出站都要检查行李,有时还搜身。大车店是跑马车的,有了汽车,马车就不跑省城了,但到其它县城和阳城县各镇的运输还是靠马车,都是三匹马拉的大车。大车店同时还有一个院子,二十多间房子,是来往客商住的旅店。车站和大车店周边都是各种铺子,路边摆的摊位,熙熙攘攘,一片叫卖声。 苏阳顺着向西南的胡同走了两里地,往西拐进大车店后街,进入西关大街,又往东走。不用查门牌号,路北一栋两层小楼院门口有日本兵站岗,而且是双岗,无疑是酒井村树的住处。苏阳怕引起哨兵注意,脚步没停,到前边胡同才拐进去。 小楼是一个独院,座北向南,有院墙围着,前院大门有一个小门楼,两扇木门紧闭着。小楼很紧凑,一楼是客厅和偏房,二楼两间正房。右侧耳房是厨房,左侧是杂物间和茅房。院子东侧是个小胡同,西侧是另一家的院子,有两间正房,一间偏房,也有院墙围着,但没有大门楼。 天黑后苏阳到大街南侧找了一户没人的空房子,爬上屋脊,虽然偏一点,离有五六十米,但亮着灯,也能看清情况。又过去大约一刻钟时间酒井村树的车队就回来了,酒井村树在小楼院门口下车,直接进了院子,一个女子牵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到门口鞠躬,酒井村树牵了女孩的手进楼了,片刻二楼灯也亮了。厨房也亮着灯,有个中年妇女在做饭。酒井村树下车后,摩托和小轿车都开进旁边的院子。鬼子警卫有做饭的,上茅房的,洗衣服的,在房间进进出出,苏阳反复确认,的确有十三个。直到九点后,灯才相继熄灭。小楼门前的岗哨没有撤,一晚上换了四次。 第二天六点就有起床的,在做饭,不到七点就叽里呱啦的在吃饭,七点半车队就又开出去了。酒井村树的妻子孩子还有一个卫兵也出去了,一会妻子和鬼子又回来了,孩子没回来,可能是上学了,接着佣人和骑三轮摩托的鬼子出去又回来,是买菜去了。晚上的情形只是重复了昨天,没大的变化。 第三天,情形又在重复,没有丝毫变化。苏阳准备行动了,因为他心境情绪完全被仇恨控制,所以,他看这些日本人都是死人,至于他会不会死,他根本不想。他跟姨夫出活只是踩点,盯梢,望风,没有直接杀人,但这套路子他门清。 他考虑过等人都熟睡以后去杀,胜算更大,但那样时间对他不利,因为他不但要撤离,他还要把爹娘姐姐埋了,这些现在他不能做,他手里没钱,不想就那样把他们挖个坑埋在土里,他还想着让爹娘看着他给他们报了仇,使他们九泉之下安心,他还想要绝对隐秘的做这件事,不引起别人的任何注意,干扰他导致失败。所以他离开家就再没回去,毕竟他们村人都死了,他的出现和活动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先把家里人杀了,再杀回来的人,若回来的人一旦有所察觉,有了准备,再全杀或隐秘的杀就不可能了。他反复权衡,觉得还是现杀早杀为好。心里既然决定,便立刻行动,他离开那个院子,穿过大街,从胡同后绕到警卫们的院墙外。要杀酒井村树当然要先把警卫杀掉。 院里的鬼子毫无防备,除门口哨兵外,其他回到驻地即放下枪,脱下装备,洗漱、洗衣、做饭、打牌游戏,就像和平时期一样,可见鬼子当时的自信和嚣张。这时,院里有五个鬼子,两个蹲着洗衣服,一个撩着水洗头,一个从房间提了一桶热水刚放下,另一个走向厕所。苏阳看了一眼院子,心里默了默,接着窜进去,扑向鬼子。他可不是那些普通的要和鬼子打架的,而是杀人的,更专业杀人的,用的不是热武器,而是冷兵器,简单而冷静,收割一个生命不比收割一棵庄稼更难。从外表看,他就一个普通的小伙子,身上什么武器也没有,别说杀人,顶多和一个鬼子扭打在一起。可事实上你看他的步伐异形轻盈,悄无声息,根本不是正常人奔跑的样子,快的只留一丝残影,左右的手臂上都贴身穿有软皮套,每个皮套都装有十柄特制的各式微小的刀具,手腕回缩,手指就可以随时取用,藏在衣袖内,隐秘无形。 院子就二十多米,他一步不下三米,毫无声息,鬼魅一般,模糊的身影飘过,根本看不到他两手的动作。先是提热水的鬼子,接着两个洗衣服的鬼子,洗头的鬼子,他们只是感觉异样,要动作时,颈部的血管喷射状汩汩的冒血,身体失去力量,本能的捂住脖子,往下倒去。苏阳已到茅房门口的鬼子身前一闪,就像飘一样又到房间门口。院里的鬼子都是捂着脖子往地上倒,因身体失力,像被抽了筋一样,软软的塌下去,所以毫无声息。因气管被割,无法发音,只发出噗噗的声响,倒地后瞪着眼,意识还是清醒的,身体还在本能的挣扎,不停的蹬着腿。然而倒地后血流的更快,片刻功夫,一切便归于平静。 苏阳从门缝向屋里瞅了一眼,四个鬼子正围坐在方桌前打牌,大呼小叫的。他推开门走进去,一个鬼子还抬头看了一眼苏阳,一脸狐疑的神情,可还没等他反应,苏阳已扑到桌前,身子前倾了一下,转身就出去了。四个鬼子都捂着脖子,瞪着眼,想叫喊,可气管和颈动脉都断了,喊不出声,只“噗!噗!”的,血汩汩的往外冒,根本捂不住,想极力站起来,却蹬着腿,往地下倒,越扑腾,血流的越快,倒在地下抽搐着,生命慢慢消失。 另一间屋子有两个鬼子,一个正在给锅里下米,一个在切白菜,苏阳进来他们还以为是同伴,只是忙碌,看都没看,就算看了也反应不过来,特别是切菜的鬼子,拿着刀,捂脖子,像是要自杀而又杀不了似的滑稽。当然,苏阳此时毫无心思欣赏,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杀的机械而冰冷,不掺杂丝毫的情感波动,尽凭本事,精神绷紧到极致,就一个念头杀人。 杀完这一院的鬼子卫兵,苏阳翻身进了小楼院里,本想进楼,又意识到厨房有麻烦,会发现他,于是闪身进了厨房,杀了正在做饭的四十多岁的女佣人,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他根本没理会。进了楼,酒井村树的妻子正在一楼餐桌前坐着,和十岁左右的女儿游戏,等着吃饭,门一开以为是佣人,刚想扭头看,苏阳已经近身割了娘俩的脖子,并抓着他们慢慢放倒,免得她们碰倒凳子,发出异响,惊动楼上的酒井村树。娘俩惊异的看着苏阳,瞪得眼珠子都要爆出来,此时此刻,她们在想什么,这世上已没人会知道。 酒井村树有个习惯,下班回家后要独自在楼上房间待一会,不许人打扰他,其实除了军事机密外,更主要的是他每天都有收获,往保险柜放,甚至在保险柜前欣赏一会。苏阳上楼来还是有动静的,他也感觉到了,但如此轻微,他以为是女儿,也没转头,想关保险柜下楼吃饭时,苏阳扑向他带起的劲风,才使他觉得不对,本能的举手格挡,并要豁然起身。他也是有武道身手的,虽不是顶尖的,一般和三五个人搏斗近不了身的,只是大意了,伸手没能格挡,也没能豁然起身,脖子已经被利刃划过,血飚升了几十厘米高,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捂着脖子,惊恐的看着苏阳。 苏阳也微微咧嘴嘲弄而怪异的笑看着他,什么也没说。他们是素未谋面,没打过交道,彼此却是死敌,不死不休。酒井村树的目光里满是惊恐、疑惑、甚至对这个擅闯者对他的冒犯的怒火;苏阳则是对他残存的生命满眼的鄙视和轻蔑。 苏阳看了一眼开着门的保险柜,把背上的皮囊放下来。酒井村树就这样看着苏阳,慢慢意识模糊到消失,在他最后的意识里是满满的遗憾,苏阳是来偷他的钱来了。的确,他的保险柜里码满了金条和银元,还有几沓纸币,苏阳的皮囊装不下,又用他的军用帆布手提箱装了一手提箱,其中还有枪、子弹、望远镜、手表。 苏阳到大门口,放下手提箱,拉开门,两个站岗的鬼子同时扭头看他,他往前一扑,身子左右晃了晃,不等他们倒下,即抓住他们的衣领,把他们拖进院子,然后提了手提箱出去又回身把门关了,才扬长而去。 他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在这乱世,识几个字但没多少文化,只有满心的绝望和仇恨,对帮他家埋人的大爷们,他能下跪感恩,对酒井村树的妻子、女儿及家里的佣人,杀了就杀了,他没有任何感觉,因为她们妨碍他复仇,会给他带来危险。此时,他只是一个杀手,所不同的是他不是为了钱杀人,而是因仇恨杀人。 离开酒井村树家,他本应向东走,为迷惑敌人追踪,他又沿大街向西走了一会。这是晚上回家做饭吃饭的点,大街上行人很少,匆匆而过,没有路灯,只有住宅窗户和商铺的灯光在街上影影绰绰。苏阳进了一家杂货铺,买了一包胡椒粉一包辣椒粉,抠开在身后撒着,折返往东走,他担心身上有血腥味,被警犬追踪。 一个小时,苏阳回了家。他蹲在墙边有十分钟,观察着,村里没发现异样,身后也没有尾巴。他闪身进了房子与右侧土墙之间,用栅栏围成并盖有屋顶的猪圈。前天他就查看过,猪没了,但猪圈没人动过。猪圈一目了然,只有一个长方形的猪食槽,石头凿的很粗糙,镶进土里有三寸,再就是一些麦秸、干树叶、杂草供猪睡卧的。搬开猪食槽,刨开土,露出一块石板,搬开石板出现一个用砖砌的方形地窖,地窖里有木梯子,苏阳下去一半,然后把东西都拿下去。地窖底一侧有个圆口,弯腰钻进去,是一个有六平米的地下室,四角用原木做柱子支撑,顶部也用细原木支撑,怕塌下来。地下室埋有三口瓷缸,瓷缸里都盛着半缸小麦、玉米、小米,是父母防土匪抢劫准备的。秘密还在每个瓷缸的下面,埋一个能装三四十升的瓷罐,里边藏着贵重的钱物。苏阳翻了一遍,只有七个大洋,是父母留给他的,他要珍藏的,他给自己留了三百大洋现用,其它金条、大洋和钱币都装进罐子,又把缸埋好,带着三百大洋离开地下室,然后恢复了原样。 苏阳又进了城,径直到顺祥街棺材铺,小时候他到这里玩过,只是老板换了,已不是那个干瘦的驼背的老头,而是一个三十几岁,胖乎乎的中年人,叫刘广福,是个笑面虎,一听苏阳是下十里铺村的,要买棺材,紧着招呼苏阳到库里选,介绍着有柏木的、松木的、槐木的。苏阳不懂这些,指了三幅说:“就这三幅吧。” 刘广福说:“那你可是有眼光了,这三幅都是槐木的,上好的料子,两寸的板,这档头都是整板雕刻……” 苏阳打断他说:“多少钱?” 刘广福一看是真买,立刻说:“一幅十个大洋,不还价。” 苏阳掏出三十个大洋给他,说:“你数数。” 刘广福的表情变了几变,本来这棺材成本不到五个大洋,一般七八个大洋他就卖,十个大洋是高起了,结果苏阳是个傻白甜,又有钱,他悔不迭的“嘿嘿!”了两声,数着大洋。 苏阳又说:“现在就送到我家去。” 刘广福一下来精神了,又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送是送,可这大晚上的,人不好找,得加钱。” 苏阳说:“加多少?” 刘广福伸了伸指头:“一幅两块大洋。” 苏阳又掏出六个大洋给他,说:“再找人,挖三个墓,把人埋好。” 刘广福多得了六块大洋,本来美滋滋的,见苏阳给的痛快,又悔的觉得要少了,听苏阳又要找人埋人,问: “什么时候?” 苏阳说:“就现在,当紧的!” 刘广福又一副为难的样子说:“现在人可不好找,不便宜!” 苏阳问:“多少钱?” 刘广福又伸了伸指头:“一人两块大洋。” 苏阳问:“需要多少人?” 刘广福说:“至少十个。” 苏阳立刻又掏出二十个大洋给他,再次强调说:“抓紧!” 刘广福收了大洋,点头说:“好的!好的!”表情窃喜而贪婪,立刻喊来四个伙计,安排把棺材装到板车上,接着又颠颠的出院子找人去了。 苏阳着急埋人,不想别的,要多少钱给多少钱,哪知道这反刺激了刘广福的贪婪之心。一方面刘广福的人手不够,另一方面刘广福见苏阳不仅是个傻白甜,背后的背囊似乎全是银元,心痒痒,起了歹念,去找了街痞郭三。 郭三一听一个下十里铺的小子死了就死了,反正都死了,再死一个又如何,更急切的说:“不用那么麻烦,我直接把他弄了,装个麻袋埋了得了。” 刘广福不愿意,说:“你放屁,怎能在我家弄。嫌麻烦算了,当我没说。” 郭三见刘广福不愿意,立刻改口说:“行行行,听你的,事成不成每人一个大洋你得给。” 刘广福挥了挥手说:“少不了你的,利索的。” 刘广福的计划是到了地方,把苏阳弄了,挖坑埋人,再把棺材拉回来。他和郭三一样,以为苏阳就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随便弄,又是晚上,下十里村的人刚都死了,再多死一个也没人在意。在这乱世,国土陷落,法度废牍,道德沦丧,人性之恶被极尽膨胀释放,没有底线,这些人除了对强者的敬畏,再无任何道义。 郭三五人加刘广福五人,用地板车拉着三幅棺材到苏阳家,把苏阳爹、娘、姐姐都入殓了,到苏阳家一块朝阳的缓坡地,苏阳在地上画了三个位置,催促他们尽快挖。 郭三抡起镐刨了一下,便扔下说:“这地冻了,挖不动,得加钱。” 苏阳有些着急又不悦的说:“行,我再加五个大洋,鸡叫前一定埋好。” 郭三一扬手说:“五个可不行,五百个,差一个,你这人就埋不成。” 苏阳扭头看了看刘广福,刘广福仰头看天。苏阳立刻明白,他们这是见钱眼开,想仗势讹人,真是卑鄙无耻至极,只可惜他们打错算盘了。苏阳立刻起了杀心,本想抬手就杀了刘广福,可又觉得不妥,他还要埋人,必须用他。于是转而扑向郭三,又意识到在自家坟地杀人不妥,心里有了计较,上前一拳击在郭三门面,郭三后仰,又一拳击在郭三腹部,郭三又躬身象虾米,脚一勾放倒郭三,又一脚踩下,把郭三大腿踩断。郭三杀猪般惨叫着,他又扯下郭三的衣服塞了嘴,把郭三的两条胳膊也给卸了,使他无法动。这些动作行云流水,就几秒钟,其他人都没看清楚,更别说反应了。摆弄郭三一个大汉就像摆弄一个布娃娃一样,这人该有多么厉害,其他人完全傻在当地,有几个吓得身子都在抖。 郭三要死不活的在地上扑腾,其他人傻愣了片刻,都想跑,可动了动脚又停下了,没人敢动了。 苏阳冷冷的说:“刘老板,两个小时埋好人,不然,差半点,我就把你们全杀了,扔到沟里喂狼。” “好好好!”刘广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天寒地冻的,人都早已透心凉了,他的脑门竟然还能挤出汗来。苏阳刚才的动作,他似乎都没看清楚。可郭三是他们中间最强的,却像个纸人由着苏阳摆布,他的心早怂的成一滩泥了,哪还有胆敢违逆苏阳,抖着身子又对其他人说:“还不干活,都想死啊!” 所有人立刻拼命的干了起来,不到一个小时就把墓坑挖好,把人顺利埋好了。 刘广福让人把郭三抬上板车,要走时,苏阳又喊住他,让他把手伸出来。他吓得扑通跪在地上,磕着头作揖,说:“小爷饶命!小爷饶命!”谁也没看到苏阳做什么,扑棱一下,刘广福右手的拇指掉落在地上。刘广福看到手指吓了一跳,一看自己的右手拇指没了,接着才感觉到钻的疼痛,就地打着滚嚎着。苏阳弯腰又卸下他的下巴,说:“今天本该宰了你,看在你干了活的份上,给你长点记性算了。”接着又对所有人说:“都给我记着,把嘴闭紧了,今天的事谁敢说出去半句,我杀你们全家!” 苏阳的话绝不仅仅是威胁,而是血淋淋的现实,众人都低着不敢言语。苏阳喊了一声:“滚吧!”其他人才低着头把刘广福扶上板车匆匆的走了。原以为遇上弱者,肥美的吃一嘴,不成想遇上强者,他们只有夹着尾巴,悔不当初。 苏阳跪在坟头前磕了头,说:“爹、娘、姐,你们的仇我给报了。我犯下了事,不得不离开。你们的丧事办的匆忙,等太平了,我再重新给你们办,给你们立碑。” 如果没有失去爹娘和姐,苏阳肯定不会这么做,起码会听父母的话,顾忌左右,权衡利弊再有选择的做一些事,现在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当回事,所以,行事果断,毫无顾忌。他长大了,将随性而为。 又是新的一天,鬼子驻军依然很勤快,早早地一片哨音,在集合,列队,早操,门口人员车辆进进出出,,闹腾了将近一个小时才逐步消停。不同的是司令官酒井村树的车队没有按时来上班。 鬼子在阳城驻军的联队并不满编,除了指挥部、运输队,只有两个步兵大队,甚至配属的炮兵中队也被调走了。一个大队驻守县城,另一个大队分别驻守各镇及城北二十多里的大营口镇一个战备物资存储转运站。 酒井村树进入中国一路高歌猛进,没遇到像样的抵抗,不但荣获了勋章,还配了专用小轿车。进阳城县时,他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他的联队,一枪未放,县里的国民政府旧部没跑的官员以及乡绅还夹道欢迎他。那情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快一年了,驻地没发生大的事件,周边的抗日武装基本上被剿灭了,县城也就是抓几个小偷小摸的毛贼,再没有敌对势力的威胁。 下十里村事件(鬼子就这么说),其实是一个叫中村的大尉带着一个中队的鬼子与八路军作战,被伏击了,虽击溃了八路军,但损失一多半人,一个中队近二百人剩下不到一百人了,要到阳城县休整。在经过下十里村时,村里一个叫小宝的十三岁男孩与伙伴淘气,用弹弓打中中村大尉的马眼,同时,放了一枚炮仗。中村大尉的马吃痛狂奔,把中村大尉摔下了马,其他士兵也如惊弓之鸟嘶喊着敌袭,卧倒。中村大尉见一声响后再没动静,立刻站起来,抽出战刀嘶喊着命令进攻,直到把下十里村人屠杀干净。 酒井村树派人调查,结果没有发现抵抗分子,大骂中村大尉胆小如鼠,罚他跪了一天一夜。酒井村树经常说在他的治下没有抵抗分子,内心和嘴上一样嚣张狂妄,所以,他敢住在司令部外面舒适的小楼里,与妻女共享太平生活,天伦之乐。杀人放火,灭家灭村似乎只是一个随意的事件。现在他被人灭了,同样也是一个事件过去了,对他来说一切都不存在了,没有意义了。这就是战争,你死我活的搏杀,输赢的意义在于后人的世界观。 每天早上司令部都会召开军情会议,参会的有一个中佐,两个少佐,还有特务队、侦缉队、皇协军、保安团的头目。今天其他人都到会了,唯有酒井村树未到,半个小时过去了,佐藤阿木中佐命值班文书给司令官家打电话。结果电话没人接,再打还没人接。 佐藤坐不住了,立刻带了一个小队鬼子兵,十几分钟便到了酒井村树家门前。门口没有哨兵,佐藤大骂警卫失职。此时,佐藤还怕失礼,亲自前去推门,发现门口有血迹,惊得向后退了一步,才命令士兵冲进去。 进了院子,现场惊得鬼子们脸白失血,直打哆嗦。横尸遍地,惨不忍睹。冲上二楼和旁边院子的鬼子兵立刻跑回来报告,所有人全死了。佐藤立刻上二楼看了酒井村树的尸体,还试了试死透了没。才转身抓起电话命令全城戒严,搜捕凶手。 一时间,县城鸡飞狗跳,被折腾了三天,抓捕了一百多人。 同时驻省城的宫崎旅团长带着驻省城特务机关长松本俊和二十三名特务及警犬和各种设备,到阳城县来侦讯了三天,随后留了一个7人的情报组,全城军警配合,侦讯两个多月,破获了军统两个联络点,一个联络站,抓了三个共党,不知是真是假。 最终酒井村树大佐遇刺一案没有明确结果,甚至没搞清楚凶手的动机,有人认为是偷盗杀人,因为保险柜被打开了,里面的财物被盗一空;可为什么要杀警卫呢?这不是增加危险吗,不符合偷窃者的行为逻辑。有人认为是抵抗分子的暗杀行为,因为酒井村树是最高长官,保险柜里有机密文件,偷窃行为只是顺手牵羊而已。没有确凿的证据,什么推理都有其合理性。 追踪凶手又没有具体线索,据杂货店老板交代,那个点是有个小伙子在杂货店买调料,小伙子的特征只有背个包,提个包,个子高高的,瘦瘦的,俊俊朗朗的,具体五官说不上来,天黑,眼神又不好,没看清楚。鬼子画了五幅画像,杂货店老板都说像,又说不像。为此,抓了几十个人,没有一个像能这样杀人,杀这么多人的人。其它线索更没谱。时间一长,案子也就慢慢松懈了。 但在这个案件中,多数人判断是多人的行为,一个人干不了这活,所以,阳城县军警系统传遍了有个专割人脖子的组织,一时间谈割脖子色变,谈起这件事就头冒冷汗,脊背发凉,甚至小股部队不敢随意清乡,给了侵略者极其走狗极大地震慑。 此后,佐藤中佐当了司令,再不允许军官或士兵在军营外住所,县城多设了五个检查点,没有设检查点的小胡同要么封死,要么拦了铁丝网,镇上都修了炮楼等等,鬼子采取了许多措施。 第2章 落草 当城里鬼子封城搜索时,苏阳早已向东南方向走了三十多里地了。 阳城公路是绕着山脚而行,绕过县城再往南就偏西走了。苏阳却是偏东直接进山了,走了一条几乎没人走的小路上山。路上大部分还有积雪,树丛灌木已经融雪,萧索的矗立着,只有个别枝条还挂着半是冰晶半是雪,更让人感觉寒凉。爬上半山腰时他也不着急了,抓一把积雪吃,再啃一口窝窝头,直到中午才上了山脊。 山上的雪基本消融了,一片一坨的散落着,给这败落的山峦片片圣洁的浮想。 山峦连绵有几十里,下了山就到清河县界了,有一个镇子叫川口,再翻两个山梁才到清河县城。 又走了大约十多里,远远的山坳里竟然有一户人家。远远的看去,那户人家有些简陋,树枝围成的院落,一间土筑的房子。远远的仿佛儿时玩耍建的土房子,那样熟悉,使苏阳心里蓦然一动,径直向这户人家走去。走近了看,还是一间用土筑起的简陋的房子,用一米高的树枝插入地下,枝头再用横着的树枝绑住,围了一个小小的栅栏院落。一位大爷坐在院子里劈柴,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房门口梳自己的辫子。当苏阳走近时,他们都停了手,怔怔的看向他。显然,这里很少有人来,苏阳的出现这么突兀,使一老一少这么全神贯注的看着他。 苏阳走近栅栏,隔着栅栏说:“大爷,我是路过的,讨口水喝可以吗?” 小女孩不等大爷回话,生怕苏阳的话掉在地上似的,赶紧说:“可以可以,哥哥进来坐,我给你烧碗开水。” 苏阳见小女孩穿着笨拙,一身黑色粗布棉衣,补丁叠补丁,里面的棉絮也多年了,不顺展了,疙疙瘩瘩的,用草绳系着腰和裤脚保暖,一双棉鞋破的快脱邦了,但模样清秀,一双大眼睛清澈灵动,长长的辫子及腿了,笑容纯真,甜的净化人的灵魂。 苏阳忙笑着说:“妹妹不必了,我喝口凉水就行。” 小女孩说:“喝凉水会拉肚子生病的,你怎么赶路。” 小女孩进屋烧开水去了,苏阳也进了小院, 大爷掏出旱烟袋,用烟锅子指了指一个木墩子,说:“坐吧。” 苏阳侧对着大爷在木墩上坐了。小女孩的热情好客并未打消他的疑虑,大爷让坐,说明接纳他,他便安心坐了。大爷有五十多岁了,褐色的脸爬满了皱纹,头上披着一块脏兮兮的快变成黑色的白毛巾,也是一身黑色粗布棉衣,补丁叠补丁,里面的棉絮也多年了,不顺展了,疙疙瘩瘩的,用草绳系着腰和裤脚保暖,一双单鞋也破了几个洞用草塞着。 大爷用树叶子当烟丝,装了一锅点了,问:“这是从哪里来?” 苏阳没敢说阳城,谎说:“张店子。” 大爷又说:“听说张店子也被日本子占了?” 苏阳说:“占了,大半个中国都被占了。” 大爷抽口烟,慢悠悠的说:“这世道,强人多,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是啊!”苏阳附和了一句,又问:“大爷,你们家是哪里的?怎么住在这荒山野岭的。” “唉!”大爷叹了口气,说:“我们就是这清河县川口镇的,没本事,让人家欺负的家破人亡,就剩我和妮子躲到这荒山里苟活着。” 苏阳见大爷提起家事一副悲伤的神情,不由感同身受,一时语塞,低头不语。 大爷沉默了一会,又问:“看你岁数不大,咋就一个人出门。” 苏阳说:“家里人都没了,就剩我一个了。” “哦!” 都是不会拉话的人,都心事重重,又隔着辈分,少有共同语言,几句话就拉死了,都沉默不语了。 不一会,妮子端了一碗开水出来,递给苏阳,说:“哥哥慢慢喝,小心烫。” 苏阳忙接了开水,说:“谢谢妮子妹妹!” 妮子不愿意的说:“妮子是我爷爷叫我的,你不能叫。我有官名,姓田,就是田地的田,叫苗苗,树苗的苗。” “好好!”苏阳忙更正说,“谢谢田苗苗妹妹!” “咯咯咯!”田苗苗忽然就笑的前仰后合的。女孩爱笑,会莫名其妙的乐。同时也是在这荒山野岭,一两年不见个人,突然来了这么个哥哥,发自内心的亲切溢于言表。此时,她笑的脸红扑扑的,问:“哥哥叫什么名字?” 苏阳也被他笑的尴尬,红着脸说:“我叫苏阳。” 田苗苗立刻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写着问:“对不对?” “对对!”苏阳又问:“妹妹也识字。” 田苗苗傲娇的说:“当然,我娘教我的。” 苏阳刚想问她娘,又想起刚才大爷的悲伤,便没问,喝了口水。 田苗苗却又问:“哥哥要到哪里去?” 苏阳摇了摇头。 田苗苗不解的问:“那你是咋出来的?” 苏阳说:“我闯了祸,出来避风头的。” 田苗苗不假思索的说:“那就跟我和爷爷过吧,这里没大有人知道,正好藏着。” 苏阳心里一暖又一喜,他也看好这地方,没人知道,即使有人来也了解不到他的情况,他一个人没法生存,有大爷就可生存,有半年时间,再到别处去也就不怕了,他看着大爷问:“能行么?” 大爷磕了磕烟灰,又慢吞吞的装了一锅,点了,抽着烟不吭声。 田苗苗蹲在爷爷身侧,拖拉着爷爷的胳膊说:“爷爷,你快答应,咋不说话!爷爷……” 田苗苗才十三岁,不谙世事,田爷爷却心里有计较,一个大小伙子,来路去向不明,谁知闯了什么祸,是个好人还好,是个坏人,他们爷俩又弄不过他,到时候还不由他摆布,看面相就不是个弱善好相与的,不过他看妮子的眼神到平和没有歹意,但不管怎么样他是不想收留苏阳,可又经不住妮子磨,说:“我们就那么一萝玉米,一小袋谷米,两筐地瓜,两筐地蛋,我们爷俩都吃不饱,他再留下,我们喝西北风啊!” 田苗苗不乐意,可也没办法,噘着嘴,不吭声了。 苏阳却乐了,卸下背囊,解开绳扣,把大洋全掏出来。 田苗苗一下瞪大了眼睛,伸手便抓大洋。她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大洋,问:“哥哥,这么多大洋啊!哪来的?” “我挣得,不多,才二百多个。”苏阳把大洋捧到田爷爷面前说:“爷爷,有这些大洋我们能过去这个冬天吗?” 田爷爷看了一眼大洋,脸上艰难的笑了笑,没接大洋,说:“我们不能平白无故的花你的大洋。” 苏阳立刻跪在田大爷前面,真诚的说:“从现在起,我叫您爷爷,您就是我的亲爷爷,田苗苗就是我的亲妹妹。” “好啊!”田苗苗好乐意有个哥哥,把大洋接过来,放进爷爷怀里,和苏阳并排跪着,说:“从现在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田爷爷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苏阳,的确是个好小伙子,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说不定哪天就不行了,妮子还小,得有个人托付,犹豫的说:“那就一起过吧!” 田苗苗兴奋的说:“有钱了,我们明天吃一顿好的。” 苏阳忙付合说:“爷爷明天买肉买菜买白面,我们吃饺子。” 田爷爷却说:“有钱也得省着花,等过年咱吃饺子。” 他们就这么淳朴,简单的几句交流,简单的几句承诺,就能搭伙过日子,就能相尊相亲相近相守,生死相约,命运与共,仿佛与生俱来的。当然,这不仅仅是淳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苦难与阶层使他们能够这样同命运共呼吸。 虽然明天吃不上饺子,过年能吃也是一大盼头,苏阳在姨夫家当然年年吃饺子,田苗苗却不记得几年没吃饺子了,今年过年能吃饺子,她兴奋心里甜丝丝的,特别是有了这个哥哥,她悬着的生活一下落了地,那样踏实,又仿佛在她心灵开了一扇窗,让她看到希望和美好,触碰到新的生活。她单纯而善良,心性懵懵懂懂,一切只会本能的表达。 太阳就要落山了,又要吃饭了。今晚还是蒸地瓜,煮玉米粥,但玉米粥明显稠了,一家人在屋里吃的津津有味。屋里的简陋无以言表,四面是土筑起的墙壁,顶上用茅草覆盖又抹了泥巴,一盘土炕占了大半个屋子,炕头有锅灶,能做饭能取暖。炕上铺着苇席,破破烂烂的,有两床说不上什么颜色的补丁叠补丁的棉被。当地立着个木墩当餐桌,苏阳来了就有点放不下了。吃完饭就上了炕,因为炕上暖和,一家人拉着话。 田爷爷家原本在川口镇,家里有几亩地,地里有收成,爷俩时常打个短工挣点,一家日子也过得去。田苗苗六岁那年,她娘一人去地里干活,被镇上的大地主杨天霸碰上了,一帮护院打手把田苗苗娘拖到杨家被杨天霸侮辱了,田苗苗娘跳河自尽了,田苗苗爹爹拿了镢头到杨天霸家拼命,砍死了一个护院,自己也被人打死了。杨天霸一生气,派护院来把田爷爷家砸了,土坯房也都给推倒了。田苗苗还有个弟弟,刚三岁,惊吓的病了,又家里遭此变故照顾不周,没几天就死了。田爷爷怕田苗苗也遭遇不测,就带着田苗苗逃到山上来生活。 田苗苗说着哭着,身子抽搐着,好一会缓不过来。田爷爷一声不吭,不停抽着烟,这种事他是不会说的,耻辱和对自己无能的责备,让他闷在心里,寡言少语。田苗苗却不同,今天有了哥哥,悲惨的身世和心里话都想倾诉给哥哥。 苏阳当然忍不了这种仇,也愿意为妹妹出头,但他做下了天大的事,现在是不会做什么的,当然也不会许诺什么,只是说:“人弱了就会被人欺负,变强了就不会了。我会武艺,明天起,妹妹跟我学武艺行不行?” 田苗苗立刻眼睛放光,她做梦都想变强了,手刃仇人,为爹娘报仇,当即跪在炕上说:“行!行!我拜哥哥为师,给哥哥磕头。” 苏阳忙说:“不要!你是妹妹,我是哥哥,拜师不乱辈分了。” 一家人都笑了。 第二天吃过饭,爷爷出去买东西去了,还缺一床被子。 苏阳领着妹妹在山梁上转,终于在离屋子一里地找到一处地方,比较平坦,周围有树林灌木围着,适合练武又比较隐密,不易被外界发现。苏阳选了两颗树,修了枝丫,有十多米高,做攀爬用,接着在两棵树间,用四根树枝连起来做了独木桥,树枝弯弯曲曲,又不稳定,田苗苗三步都跑不出去,苏阳跑了两个来回,树枝动都不动。 田苗苗崇拜的说:“哥哥好厉害!” 苏阳却说:“这是最基本的平衡技巧,还要在细麻绳上跑,就不但要掌握平衡技巧,还要一定的轻功。” 苏阳边指导田苗苗训练,边准备各种训练器材。田苗苗按要求训练体能、拉伸、负重、攀爬、武功招式,杀术的步法手法,每天都学习新得东西,一会给她演示,一会纠正她的动作,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重复训练,两人一个教的严谨,一个学的认真,日复一日,就是过年包饺子歇了一天,其它时间兄妹都在练武场。田爷爷起初不放心,偷偷的观察了几天,见两个孩子就是在练功,没别的邪心思,慢慢就放心了,只做孩子们的后勤。 几个月下来,田苗苗光鞋就换了八双,衣服换了三套,依然是满身补丁。别的不说,七个多月,田苗苗长高了十几厘米,都超过哥哥的肩头了,捏一捏她的胳膊和腿,硬邦邦的,就像棍子一样瓷实,已脱胎换骨,不是那个廋廋弱弱的小姑娘,如果放开手脚对抗,平常三五个壮汉都能应付了。当然,和苏阳比,她只是入门了,还根本谈不上功力高低,要论功力高低,还得三五年刻苦训练,达到苏阳的水平再练十几年也未必。 这天晚上吃过饭,苏阳问:“苗苗(他现在就这样叫妹妹),你现在能认得杨天霸吗?” 田苗苗随口说:“扒了皮我都能认得他的骨头。” 苏阳又说:“爷爷,给我们五个大洋,我们明天去川口镇。” 田爷爷迷惑的看着苏阳,苏阳大半年了,没离开过,这突然要到镇上去,不仅问:“去镇上做什么?” 苏阳说:“我们去把杨天霸杀了,他活的时间太长了。” 田爷爷与田苗苗面面相觑,又惊恐的看着苏阳。 田爷爷不会武艺,虽然见他们天天蹦蹦跳跳,挥拳踢腿的,可在他眼里,他们毕竟半拉孩子,能有多少能耐本事,说:“杨天霸也会武艺,又有十几个护院的,就是平常上街都跟着小伙子。你去杀他,万万使不得!” 苏阳却不屑,别说一个镇上的恶霸,天下能让他害怕的人在他心里是没有的,就是师傅他觉得都已不如他,只是他不是那种张扬的不知深浅的人,所以,别人并不知他的深浅。可对他来说,想定的事就要去做,只是要做成,做的隐秘,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为人所知,那才是一个高明的杀手。他说:“没事,爷爷尽管放心,我会做好充分的准备。” 田苗苗见哥哥胸有成竹的,也勇气十足的说:“我和哥哥一起去。” 田爷爷严厉的说:“不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再练上几年再说。” 苏阳说:“爷爷放心,苗苗只是去认人,不会有事的,有我在,谁敢碰苗苗一手指头,我杀他全家。” 田爷爷怔怔的看着他,这话听着好瘆人,就是自家孩子说的,听着也不舒服,说:“坏人该杀,可不要乱杀无辜的人,造孽!” 苏阳被爷爷说的不好意思了,给自己内心教诲:以后这种大话狠话不许再说。又给爷爷说:“知道,我就那么一说。” 川口镇地处两县交界,离阳城县城一百多里,穿过两个镇子,离清河县城三十几里。由于偏僻,没有驻军,只有清河县的军警经常光临,。镇子不大,常住人口几千人。镇子就一条主街道,由西北向东南蜿蜒而去。 这天正遇大集,周围十里八乡的都来赶集,街上摆满货摊,人流拥挤。苏阳和田苗苗吃过早饭就赶路去川口镇,三十多里路,走了两个多小时,到镇上已经快晌午了。杨天霸家在镇东口,大门楼就在街道北,后面一大片房子,有几十间,高高大大的,很气派。苏阳当然不会就这样闯进去,只是走了走,打算晚上进去根据情况再做计较,然后和田苗苗逛起了街,到中午了,田苗苗说饿了,苏阳领他进了一家饭馆,要了两碗炸酱面,一盘牛肉,刚开始吃,田苗苗神情大变,豁得站起来,急切的指着窗外说:“哥哥,哥哥,杨天霸!杨天霸!”, 苏阳神色不动的笑了笑,说:“坐下吃饭。” 田苗苗还想说什么,苏阳摇了摇头,田苗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扭头看了看店里吃饭的人,坐下低头吃饭。苏阳带她出来一是让她认人,二是想让她历练,她刚才的样子苏阳又不敢了,她太不经事,沉不住气,就像姨姨家的三姐姐一样,比他大四岁,还是一股脑的少女气,像他的妹妹一样。 “你吃饭,别出去,我出去走走。”苏阳低低的说了声,站起往外走去。 田苗苗想站起来,又听话的坐下了,心咚咚的跳,神经紧绷,两个拳头紧紧地捏着,又不敢往外看。 苏阳看到田苗苗异样的反应,往街上瞟了一眼,立刻看到一个上身穿白色绸缎大褂,下身蓝色绸缎长袍,头上扣一顶瓜皮帽的大汉,年纪有四十多岁,身后跟着一个身穿白黑粗布衣,打着补丁的小伙子,比杨天霸矮一点,但看上去凶狠结实。在街上,杨天霸有鹤立鸡群的感觉,不用田苗苗特别指认。苏阳安抚住田苗苗,闪身到街上,快步朝前走去,越过杨天霸四五十米,又折返回来,从杨天霸身边察身走过,再未回头,径直进了饭馆低头吃饭。田苗苗死死盯着他,张了张口,又没出声。苏阳朝她笑了笑,说:“赶紧吃饭,吃完饭咱们回家。” “回家?”田苗苗疑惑地看着苏阳,不是说来报仇杀人的,不见杀人,咋就回家。 苏阳知道他的心思,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说:“好好吃饭!” 杨天霸也是乘兴来街上赶集凑热闹,苏阳一身农村穷小子穿戴,也太普通了,在这大街上擦身走过,没引起他们任何注意,走过去有三十来米,杨天霸突然一捂胸口,腿一软,痛苦的倒了下去。 “老爷!老爷!”跟着的护院扶了他一把,没扶住,跪下,摇着他焦急的问:“你怎么了?” 杨天霸摇着头,似乎极力想明白咋回事,说话的力气也没了,身子渐渐地软了,瞪着眼,看着天。 街上的人立刻围过来看热闹,搞不清咋回事,有人提醒莫不是中暑了,赶快看郎中,护院立刻蹲身背起杨天霸向医馆跑去。 苏阳和田苗苗吃完饭来到街上,看着他们跑过去。 田苗苗低声问:“哥哥,他咋啦?” 苏阳在她耳边低声说:“我把他杀了。” “啊!”田苗苗惊得扭头看着。杨天霸在那个护院背上,头歪着,耷拉着,两条胳膊两条腿垂着,随着护院跑动自由的晃着,显然,是不自主了,死了的样子。可毕竟没见哥哥杀人,怎么就杀了?杀人不应该是惊天动地的?就这么简单?她真想去看看,闹明白,再问问杨天霸该不该死。 苏阳拉住她的手紧走着说:“快走,我们回家。” 杨家在川口镇称霸好多年了,杨天霸他爹在川口的名声还好,都叫杨大善人,娶了四房太太,育有五儿五女,杨天霸是最小的一个,他大哥在国民政府,听说最近要从武汉搬到重庆去,二哥做生意出了国,把他四哥也带走了,三哥在省城教书。杨家人在镇上来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杨大善人在的时候,弟兄们每年都得回家来,就是人不回来孝敬的东西也得回来,何等的光宗耀祖。杨大善人死后,弟兄们就少有来往,特别这几年战乱,连消息也没有了。 杨天霸从小就是镇上一霸,谁惹着他谁倒霉。后来哥哥姐姐都走了,偌大的家业都留给了他,他从小不爱读书,他爹给他请了武师教了他三年武艺,虽高不成低不就,也算有武艺傍身,一般人不敢招惹。这里人都有练武的习俗,比他武艺高的人多了,可架不住他势力大,常年养的护院就十几个,长工三十几个,听说家里枪炮都有。他共娶了七房太太,大太太是他爹给他明媒正娶回来的,其她都是他强迫或半抢半娶来的,这镇上和十里八乡被他祸害的女子媳妇没二十也有十八个。 杨天霸被背到医馆,郎中摸了摸脉,又摸了摸鼻息,说:“人已经死了,没气了,背回去吧” 护院焦急的说:“好好的咋就会没气了,你再给瞧瞧。” 郎中又摸了摸脉,是杨天霸,他也不敢怠慢,可死了就是死了,他又说:“真死了,瞧不过来了。” 护院跑回杨家,把情况告诉大太太,立刻杨家一大帮人到医馆,人确实死了,可怎么死的,郎中说不知道,护院也说好好的在街上走着,什么也没发生,就倒下了。后来郎中说只有到县城医院解剖尸体才能知道怎么死的。杨家立刻去了四辆马车,到清河县医院,还没解剖,大夫说是被人杀了,用锐器把心脏捅破了。县警察局就来人,把那个护院给抓了,认定是他做的,打的死去活来,又问不出个所以然,事情也就放下了。 杨天霸几个大点的孩子都是女儿,儿子最大的才十六岁,还在念书,不成事,家里没个立事的主心骨。杨天霸死了,死的蹊跷,后路没做安排,时间一长,家里就有了反应。首先是几房有儿子的媳妇闹着分家,大太太却想把持整个家,可他只生了两个闺女,别人不服气。四太太和保安团的一个叫孙连河的连长有勾搭,杨天霸在的时候只偷了几次,杨天霸一死孙连河的胆就大了,经常来川口,起初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挎着盒子炮,偷完情就走了,后来开始留宿。大太太骂四太太老爷尸骨未寒就偷人不要脸,孙连河干脆带着人站在院里给他偷情保驾。保安团的人大部分都是地痞流氓,哪能安分,先是一个排长把七姨太奸了,七姨太还怀着身孕,都流产了。后来三姨太和她十四岁的女儿被十多个保安团的人轮奸了,差点要了命。吓的太太们都跑出去躲了。 此后,川口杨家就这样没落了。 杀了杨天霸,对苏阳、田苗苗他们没产生任何影响,日子还就那样一天天过去。 这天和往常一样,田爷爷在地里干活,看看太阳,快到中天了,该回去给孩子们做饭了,便扛着锄头回了家。他到家刚点着火,水还未烧开,突然,十一个鬼子从东侧的山梁走过来。他们肩挎着枪,还有扛着测量设备的,显然是些测绘兵,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直接进了小院。有几个坐下来,几个比划着要喝水。田爷爷没理会。鬼子揭开锅盖看了看,又提过来水桶,用碗舀水喝。两个鬼子拉门要进屋子,大概是想找吃的。 “进屋干什么!”田爷爷警觉地走过去挡门。 “八嘎!”鬼子不高兴的推开田爷爷,强行进了屋。 田爷爷当然是担心他们发现苏阳的大洋,也跟进了屋子。 两个鬼子进屋就乱翻,碍手的东西就乱扔在地上。一个鬼子把手伸向盛玉米的萝,田爷爷扑上去一把推开鬼子,大喊着说:“别乱动东西!”因为苏阳的大洋他就埋在萝里的玉米里。 “八嘎!”鬼子不高兴了,操起枪,刺刀就离田爷爷一寸比划着,让田爷爷离开。田爷爷不离开。鬼子又叫骂了几声,见田爷爷不离开,凶狠的一刺刀捅进田爷爷腹部,血立刻染红了田爷爷的裤子。田爷爷咬着牙,就是不离开。鬼子一把扯倒田爷爷,又用枪托在田大爷背部狠狠砸了三枪托。田爷爷想爬起来,可再未能爬起来。鬼子把萝一把掀翻在地,大洋哗的全现了出来。鬼子立刻“哇!哇!”惊喜的叫着捡地上大洋。院里的鬼子也冲进来抢着捡大洋。一个军曹大骂着踹了几人,把大洋收了,又平均分了,喝足了水扬长而去。 田爷爷是死是活,他们没有管,甚至没感觉。就是畜生也是有感情的,何况他们还是人。如果面对自己的父母,面对自己的乡亲,他们绝对不会这样。可在这里,他们是没有人性和情感可言的,看到中国人就像看到畜生一样,正如中国人(真正的中国人,不包括汉奸)看到他们就像看到畜生一样,只想着把他们杀了。更因为他们已经掠夺成性,就像那些土匪强盗一样,比那些土匪强盗更可恨的是他们是以国家的形式来中国的,他们的目的还不仅仅是财富,还有占有土地,征服民族。也就是要亡国灭种。这就是战争下的侵略者的敌人性和民族性。 过了有半个小时,苏阳和田苗苗练武归来。田苗苗和往常一样进了院子就喊着爷爷往屋里跑。 “等一下!”苏阳看到锅在灶上却灭了火,水桶倒在地上,低头又看到地上的皮鞋印。他喊住田苗苗,自己贴向门边墙,屋里没动静,闪身进了屋,他的心猛然一缩,不仅颤抖了一下,眼前的情景令他吃惊,他没吭声,默然蹲下身,爷爷身下的血已经凝固了,他摸了摸爷爷,已没气了,但身子还有温度。 “爷爷!爷爷!”田苗苗随后进来,看到倒在地上的爷爷,哭喊着,往起拉着爷爷,“爷爷,你怎么啦?爷爷,你不能死啊!爷爷……” 田苗苗瘫坐在地上,抱着爷爷的头,哭的撕心裂肺。 苏阳站着,目光呆了呆。这一变故太突然了,爷爷被人杀了,会是什么人?他的脑子飞快的转着。他回阳城就做了两件事,刺杀酒井村树和杨天霸。如果是酒井村树的事,鬼子追到这里来,应该是周密布控,明确他在屋里,然后采取围捕。既是不能明确,也应该是大范围搜捕,这样把爷爷杀了就走了是什么意思?难道要给他报信?鬼子傻还是他傻!他杀杨天霸更是隐秘,不可能追到这里来。他又几次到院子查看,周围没有人影,来的脚印和走的脚印都是直趟子,说明这些人目的明确,而且来去是不同的方向。“路过的!”这一判断像开场锣一样“锵!”的一声,在他的意识里荡漾震颤,使他立刻明悟到眼前发生了什么,心里相应有了计较,对哭的瘫坐在地的田苗苗突然吼道:“别哭了,哭有什么用,爷爷已经死了,放下他,站起来!” 田苗苗没见过苏阳这样愤怒的给她发脾气,完全呆了,机械的放下爷爷,站了起来。她毕竟还小,再说女孩子,遇到这种危机往往被情绪控制,头脑是不清楚的。 “时间不长,杀爷爷的人还没走远,我们赶快去追!”苏阳拉住田苗苗就往外走,循着脚印往前跑。 田苗苗还抽搐着淌着眼泪。 苏阳却恨铁不成钢的又严厉的说:“擦干眼泪,不许哭!我们追上去就要杀人,你这个样子,杀不了别人,反被别人杀了,爷爷就白养活你了!” 田苗苗怔了怔,极力忍着,被拉着跑着抹着眼泪,心依然哀伤着走不出来,神情木木的对现实情景没有感觉似的。如果没有哥哥,她不知道会怎么样,或许她会绝望而哭死,或许她会豁然长大。但现在她还小,不会像哥哥这样,遇事头脑冷静,准确分析判断,果断行动。她做不到。 脚印太明显,即使在荒草里,也不用低头详细辨认,一眼可见。苏阳和田苗苗在树林和灌木中躲避穿梭,急速奔跑着,衣服撕破了,手臂划伤了,他们都不觉得,他们此时唯一的信念就是追上凶手,杀了他们。在这乱世,没有人为他们伸张正义,唯有他们自己去报仇雪恨。就像田苗苗的父母,就像下十里村死了的其他村民。他们死就死了,找谁去? 他们追出去十多里地,在向西的一道山脊,多个人头起起伏伏的移动着。 苏阳低了低身,低声说:“是日本人,有十来个。注意点,别出声响。” 田苗苗这时已冷静了许多,但她对日本人没概念,只是听哥哥的,机械的点了点头,猫着腰,跟着哥哥,奔奔跳跳的往前跑。鬼子大摇大摆的,相隔一米左右距离,蛇形的往前走,很快他们就追到近前,在离鬼子三十多米,苏阳蹲下身,说:“哥哥扑上去杀他们,怕有些杀不死,会在哥哥身后开枪。你在后面补杀,每个人都要补一次。” 田苗苗第一次杀人,自然紧张,但哥哥要她做的她当然要做,心无旁骛的直点头。 苏阳杀这么几个人别说暗杀,就是明着杀,敌人也没机会,用不着妹妹动手,但他要妹妹动手,积累杀人经验。 “放松精神,把本领都用出来。”苏阳又说,“你一旦失误,爷爷没了,哥哥也就没了。” 田苗苗立刻咧嘴要哭,苏阳皱眉瞪她一眼,她又憋回去了。 苏阳闪身又像猎豹扑食一样向前窜去,转眼就到鬼子近前,根本不等鬼子反应,一个一个的往前跃去,十个鬼子就几秒时间,缓缓倒下去,最后一个鬼子感觉异样要转身,苏阳要杀他三次都杀过去了,但苏阳没杀他,而是一把夺了他的枪,卸了他的手雷和其他装备。 田苗苗见哥哥扑上去了,没敢怠慢,随后跟上去,到第一个鬼子身前时,鬼子捂着脖子正要倒下去,她此时心里只有要护着哥哥,脑子里再啥也没有,几乎本能的挥手在鬼子脖子上再划一刀,有些不放心,连划两刀,从站着的划到倒地的,到最后一个鬼子近前,苏阳说:“这个鬼子没死,杀了他!”鬼子在懵懂状态醒悟过来,转身要跑。田苗苗扑上去在他脖子上连划几刀,鬼子扑倒在地抽搐着。 苏阳不让田苗苗缓气,忙说:“赶快搜东西,完事赶快走,有人来了我们就麻烦了。” 田苗苗立刻拉扯鬼子,搜东西,果然搜出二十多个大洋,说:“哥哥,这是我们的大洋。” 苏阳说:“对,就为这些大洋他们杀了爷爷!” 田苗苗一听更气了,这个鬼子还在抽搐,她抓起地上的枪,抡起枪托,在鬼子的头上砸了几下,把鬼子的头直接砸烂了。她还要去砸别的鬼子,苏阳拦下她说:“都死了,不用砸了。我们赶紧把东西缴获了走人。” “哦!”田苗苗听话的放下枪,一个一个的搜鬼子的尸体。没有哥哥,这些事她是不敢干,也不会干的,可现在他对这些尸体免疫了似的,随意摆弄着。当然,如果不是苏阳这样冷静的处理,指挥她,而是说好可怕好恶心,她肯定会又呕又吐,拔腿就跑。现在她不会,以后再做这些事她也不会了。正如鬼子对爷爷一样,他们对这些鬼子的死也毫无感觉,死就死了,似乎死的还不解她的气。 苏阳把鬼子的枪、子弹、手雷、水壶和测量设备收了捆扎好。 田苗苗拿着鬼子的一双鞋反反正正里里外外的看着,说:“哥哥,这些人的鞋可好哩,我们一人穿一双。” 苏阳不假思索的说:“不行!” 田苗苗不解的问:“为什么?反正他们都死了,还要这些东西啊?” “这些人是不要了,其他鬼子见我们穿他们的鞋,还不得把我们抓起来。” “哦。”她没想这些。 “以后记住,我们杀了这么多人,除我们两个知道,对任何人不许说半个字,也不能留一丝一毫的把柄。” “哦!”田苗苗这时才有了自己是杀了人的人的觉悟,一丝隐瞒自身,保护自己的意识。 他们把缴获的东西都收好,背到他们练武的南边一处断崖上,那里有个小洞,外面看有个老鹰窝,苏阳用攀岩绳爬上去,把东西拉上去藏好,又处理了地面他们留下的痕迹。才又回到爷爷身边。正是盛夏,两个小时过去了。田苗苗也不顾味道,跪在爷爷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个没完。苏阳这时也不制止她了,一声不吭,把拾到的做饭用的木头全部垛了起来,半人高,把爷爷的尸体抱到木头垛上,然后点了火。 “不!哥哥,你不能这样,我要爷爷,啊……”田苗苗往火堆跟前扑着,嘶喊着。 苏阳抱住她不松手,就在一旁看着爷爷的尸体在火里燃烧。田苗苗只知道悲伤,他却在想:他们去买棺材葬爷爷不可能,死了这么多人,鬼子最晚明天上午就会来搜索,鬼子一来,爷爷的尸体是保不住的,即使埋了也会给挖出来,再不会给埋,就曝尸荒野了,而且鬼子会留人抓再来埋爷爷的人,他们离开两个月内不能再回这里。与其这样,不如把爷爷火烧了,藏起来,将来有条件再回来好好埋。 爷爷的尸体烧了两个多小时,苏阳把爷爷的尸骨捡起来,用布包了,然后塞进一个下部完好,中部空洞而且还活着的树洞里,洞口用土筑实了,然后把痕迹清理干净。做好这一切,天已经黑了。 田苗苗瘫坐在地上一直哭,哭累了自己在树荫下睡着了。苏阳做好了饭,喊醒她吃饭,她不吃,还咧着嘴说:“哥哥,爷爷没了,你要走吗?” 苏阳坐到她身旁,说:“到阳城去。” 田苗苗说:“哪里有家吗?” “没有” “那你不要离开好不好!” “必须走,这里不能住了,明天一早鬼子就会到这里来。” “那我到哪里去啊?” 苏阳不明白她怎么这样说,问:“你不愿意跟我走?” 田苗苗期期艾艾的说:“我怕你不要我。” “胡说什么?你是我妹妹!” “是认得,又不是亲的。” 苏阳好气的说:“认得也是妹妹,爷爷不在了,我走哪里你都得跟着,不许离开我,要离开必须经过我同意。如果我要离开,我也会把你安顿好再走。” 田苗苗才有了喜色,脱口说:“哥哥真好!” 苏阳却并不觉得自己好,他已经杀了二十多个人了,说他是好人,他自己也不信,说:“赶紧吃饭,吃完饭我们就走。多吃一点,下次吃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没有饭吃。” 田苗苗终于大口大口的吃起饭来。的确,他们是相认了,这半年来,也形影不离,但毕竟不是血亲,在心理上还是外人,遇到事还要依据约定。好在苏阳不是那种势利浅薄的小人,认了妹妹就是妹妹,岂有抛下妹妹不管的道理。田苗苗也满心思想跟着这个哥哥,听了哥哥的保证,她心里踏实了。 正如苏阳预计的那样,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鬼子从东西两个方向搜了上来,两个分队的鬼子,加上特务队三十多人,围着鬼子的尸体搜到天黑,把爷爷的土屋扒平了,地面都撅了三尺深,除了鬼子的尸体,其它一无所获,最后抬着鬼子的尸体走了。 第3章 县委的变故 晚上,山上的路不好走,又带着妹妹,苏阳选择了走大路,整整走了一个晚上,到阳城县城时,都过饭时了。他们是从南门进的县城,皇协军搜了他们的行李,他们说是走亲亲的就放行了。要在去年冬今年初是不可能的,他们进不了城不说,恐怕会被抓起来,不然必须再绕城十几里地偷偷进城。现在阳城的鬼子更少了,又调走了两个步兵小队。守城站岗放哨全靠皇协军,没特别的情况就松松垮垮的。 苏阳没有经东关大街回下十里村,他还是很谨慎,不想引起别人注意,所以直接去了大车店。 他回阳城一方面是家乡比较熟悉,大半年过去了,刺杀酒精村树的事也应该过去了。另一方面他从酒井村树那里得到的钱财,对他来说是一笔巨大财富,回来当然是要守住这笔财富。他没有要追求荣华富贵,过人上人的生活的心思,但到口的肉他也不会让别人给抢了。他学的杀术本就是要做杀手的,做杀手的目的自然是为赚钱的,就如他姨父一样,只是他突兀的回来,还没有走上正道。 这笔钱他会怎么用,用在哪里,他没想过。但天天背着不行,只有藏在那里,可心里又不踏实。所以,他还是选择在阳城落脚。 大车店是个独立的院子,西北是房间,东南是围墙。南围墙根还有一排骡马棚,为客商喂骡马用的。东墙根则放着大车和骡马的驮具。西边共有八间客房,房间要大一些,但全是通铺,北边房间小,但有十七间房,都是单间,最西边嵌进去的房子是店老板办公用的。 苏阳来到老板的房前,低头在小窗口说:“老板,住房。” 里边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的,穿一件蓝色长衫,留着短发,发型剪得很齐整,长方脸,五官硬朗,表情僵硬,在办公桌前歪坐着,手里把玩着一串檀木珠子,也不看苏阳,问:“通铺,还是单间?” 苏阳有妹妹,不想住通铺,说:“单间。” “大间还是小间?” “小间。” “小间两块,押金两块,共四块。” “怎么还要押金?” “不交押金,你偷了我的东西跑了我怎办?” 这人说话好膈应人,而且住宿好贵。可没办法,苏阳没再言语,掏了四个大洋递进去。老板接了大洋,扔给苏阳一个两指宽两寸长的木牌牌,上面用毛笔写着七号房。其中的“号”字很特别,就像一个阿拉伯数码“3”,上部多勾了一点,成个多半圆,下部少撇了一点,成个大湾,中间一横斜着往上,象“提”笔。苏阳并未多在意,但这种特别的东西,他看一眼肯定就记住了。 房间不大,也是一盘炕,两床薄被子,后墙一个小窗户,前边是门连窗,靠窗是一张条桌,一个暖瓶,两个杯子。 他们到房间,打了一壶开水,就着开水一人啃了两个窝窝头。 田苗苗要去上厕所,一个人不敢去,苏阳跟着去,正好碰到老板上完厕所往回走。老板盯着田苗苗看,田苗苗低着头走了过去。苏阳感觉异样,心中不乐意。田苗苗岁数不大,但个子长起来了,完全是个大姑娘了。虽然穿的是粗布衣,又是爷爷买的庄上私人织染的便宜布,裁剪也不合体,又补丁连补丁的,可这掩不住她苗条的身材,白净的肤色,如花的容颜,或许正是这种反差引起不怀好意的人的注意,正如大车店老板这样赤裸裸的眼神。 从厕所回来,田苗苗困的要睡觉。 苏阳说:“这里有自来水,你把衣裳脱下来睡觉,哥去给你洗。” 兄妹俩在一个炕上睡习惯了,田苗苗也不避讳,身上又没内衣,就在哥哥面前脱了衣服,光溜溜的上炕,扯开被子,钻进被窝。苏阳也不躲避,就那样面对妹妹,看着她脱衣服,接住她递过来的衣服。以前睡觉虽然中间隔着爷爷,但爷爷总是早起晚睡的,炕上就他们兄妹起床睡觉。贫苦农村的习惯、哥哥妹妹的人伦理念、两小无猜的心态。苏阳面对妹妹心里平静无波,收了衣服给妹妹去洗,出门回身把门锁好。可当他洗完衣服晾好回来时,老板正趴着窗户往里看。 苏阳想一脚把他踹飞,可又不想惹事,声音冰冷的问:“你干什么?” 店老板扭过身来不屑的说:“查房,看看屋里啥情况。” 苏阳没有动,声音冰冷的说:“小心看的多,死得快!” “呵呃!”店老板盯着苏阳说,“乡巴佬,倒挺横的!” 苏阳已看出他腰里别着家伙,应该是枪,已做好对付他的准备,说:“横不横你再看一眼试试。” 店老板讪讪的说:“我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跟你个乡巴佬较什么劲。” 店老板显然也不想和苏阳冲突,说着便走了。苏阳也忍了忍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天,苏阳他们早早便起来了,几乎睡了一天一夜,休息好了,也饿了,带的窝窝头都吃完了。他不想在这里住了,太贵不说,对老板的印象也太恶劣了。苏阳本想着住几天,找到合适的住处再走,现在他一刻也不想住了,退了房,收了押金,他们便离开大车店,来到街市口。 街市口很热闹,卖小吃的店铺和摊贩不下几十家,正是饭点,不宽的街道人流熙熙攘攘的,有点挤,叫卖声此起彼伏。 苏阳他们刚进街市口,跟在身后的田苗苗突然绕到苏阳前面。苏阳一扭头,见两个穿黑色制服的保安团老总,挎着盒子枪,一高一矮,正露着大黄牙,在笑。显然,他们对田苗苗动手脚了。苏阳看他们就像看两个死人,但他没有动。 保安团老总却不依不饶,追到苏阳前面来摸田苗苗,说:“好俊的小妞,别跑啊,让哥哥摸摸。” 田苗苗害怕,在她眼里,这些人都是官老爷的狗腿子,横行乡里多少辈子了,是不敢惹得,只有绕着哥哥躲着。这个时代,,象田苗苗这样的女孩是不敢也不能来这种场合的,不然会吃亏,惹上麻烦是常有的事。苏阳他们并不懂这些,无知者无畏,吃了亏会得到教训的,可苏阳也不是能吃亏的料。周围一下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两个保安团老总一捕一抓,田苗苗一躲,惹得围观的人“哈哈哈!”一片笑声。 苏阳低头在田苗苗耳边说:“揍他们,揍狠点!” 田苗苗虽学了本事,可还生活在传统的意识里,听了哥哥的话,才幡然醒悟,不仅有了主心骨,想自己有一身本事,害怕他不成。她再不躲,返转身,一个保安团老总近前伸手摸田苗苗的脸,田苗苗抓住他的手往后一扯,保安团老总往前一趴,田苗苗的膝盖一下撞上去,保安团老总“哦!”的一声,腹部像被棍子顶了一下,痛的本能的身子要弓下来,田苗苗的胳膊肘又猛击他的侧脸,一下把他击倒。他痛的弓着身在地上“哦!哦!哦!”的呻吟,醒着却似晕了,一抽一抽的。 另一个保安团老总愣了,田苗苗那么柔柔弱弱的,打人的动作行云流水,快的让人眼花,但让人感觉还是轻飘飘的,这么两下,打到身上应该很舒服,不应该就把人打的要死的样子。他哪知道田苗苗的速度与力道是他们不可承受的。他这一愣,田苗苗的高踢脚已经到了,一下踢在他的脖颈上,他头一蒙,就软不邋遢的倒在地上了。他们本就是些街痞流氓,仗着日本人混口饭吃,平时横行街头,实则不堪一击。田苗苗小试身手,三拳两脚就将它们放倒了。 围观的人却不淡定了,惊得一个个目瞪口呆,看田苗苗像看怪物似的。刚才他们看田苗苗被欺负时还“哈哈哈!”一片笑声,此时却没人笑了,更不会有人喝彩,反而如鲠在喉似的。他们只是看热闹,没有是非观。保安团老总代表的是“官”,官欺民怨是热闹,民把官打倒了,那可了不得了,这是反,是罪。对统治者崇拜,对弱者漠视的奴性意识在他们的灵魂深处根深蒂固。 这时,旁边一个卖烧饼的,个不高,四十多岁,说:“小妮子,闹着玩,你咋就打人,把两个老总打伤了还了得!” 苏阳一听眼光盯向卖烧饼的。卖烧饼的表情平和,并不是呵斥,而是劝说。但苏阳还是立刻凑到卖烧饼的人身边。刚才保安团的人欺负田苗苗,这些人只是看热闹,田苗苗刚出手,他就站出来了,要为保安团的人张目。这些市民祖祖辈辈跪倒在官老爷脚下,至于官老爷是谁,他们并不在乎,就是官老爷的这些狗腿子他们也礼遇有加。至于田苗苗这样的一看就是乡下来的,与市民相比,是更低一等的。他们不但瞧不起,官老爷欺负完了,他们还想着再踩上一脚。田苗苗的反抗违逆了这种规矩,他自然看不惯了,觉得这是天大的事,所以要发声。 苏阳自然也看不惯他,为此生出一串坏心思,他怕保安团两个人用枪,早把两个人的枪收了,只是做的隐秘,没人发现,这时又塞进卖烧饼的人的衣兜,想着你为他们出头,我就让他们祸害你,谁让你好坏不分,是非不清,活该。至于保安团的人怎样祸害卖烧饼的,苏阳又管不着。 保安团老总这时都清醒了,一听卖烧饼的这话,也反应过来,他们是打人的,怎么能被人打了。他们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抹一把脸清清醒,还没站起来便掏盒子枪,却发现枪匣子是空的,枪没有了?他们翻来覆去的看着枪匣子,两人还莫名其妙的对视一眼,说:“嗯!枪呢?” 滑稽的样子惹得围观的人又一片“哈哈哈!”笑声。同时,许多人在下意识摸自己的口袋,生怕枪跑到自己衣兜里,误了两个保安团老总的事。 卖烧饼的人这时才觉得衣兜死沉,惊得一跳,伸手一摸,真从衣兜掏出两支枪,吓得他把枪恭恭敬敬的端在手里,颤抖着说:“这,这,这,这枪怎么会,会在我这!” 两个保安团老总立刻扑上去,夺过枪来。他们也吓个半死,把枪弄丢了可不是小事,弄不好会丢了命。这时枪失而复得,他们都不敢装进匣子,端在手里,心里才踏实。再抬头看到眼前瑟瑟发抖的卖烧饼的,他们不淡定了,不问青红皂白,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卖烧饼的倒在地上,不停的喊冤枉,求饶命。可是没用,老总的枪怎么会在他身上?这事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周围的人都不信他,何况两个保安团老总正要借题发挥,对他又踢又踩又踹,有十多分钟,嘴里还骂着:“敢偷爷爷的枪,找死!”至于他刚才还为两个保安团老总发声,那是他应该的,你一个街痞子,还想保安团老总感激你,你想多了,你不配。直到他身子不动了,声音微弱了。两个保安团老总才停了,端着枪,扭头便走了,找田苗苗算账去了,可转了两条街,也没见人影,只好作罢,心里还要发狠再遇到……又吓得一哆嗦。 卖烧饼的人再没能爬起来,周围的人没有救助,因为大家都怕惹火烧身。至于他死了,没人会惊奇,因为这样死的人太多了,横尸街头不足为奇。直到邻居告诉他家人,家人来救他时他已经死了。他直到死都觉得自己冤枉,太冤枉了,他想大声的申辩,可他发不出声来。最后他在想:也许这就是他的命吧,他也只好认了,心里便踏实下来,于是转而渴望着来世,那生活多么辉煌多彩啊。 他的意识像撒落在道上的纸钱,随风飘落着,忽然,就不见了。所以,他死的很安详。 苏阳他们俩趁乱离开,快步到西关大街,走了一节,转入右侧小胡同,七拐八拐的穿过两条街,到了长德街。苏阳看到街口一家“李梅裁缝铺”。这店铺名提醒了苏阳。大车店和街市口的事,使他意识到他们的穿戴是“乡巴佬”的形象,总引起别人恣意欺辱,麻烦不断,他便想到做两身衣服。于是,他们径直向“李梅裁缝铺”走去。 裁缝铺门口一个姑娘正在一个小铁炉上烧火做饭,锅里熬着小米粥。无疑她应该就叫李梅,和田苗苗身高不相上下,留着短帽盖,一身白底碎红花连衣裙,年龄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肤色白皙,瓜子脸,高鼻梁,文文静静的,脚穿一双黑皮鞋,像学生又像谁家的大小姐。她做饭的样子很不专业,甚至让人一看就乐,半蹲着,歪着头,远远的伸着胳膊,生怕炉子的火烧着自己,锅里的米汤烫着自己。她早看到苏阳和田苗苗了,但只是瞄了一眼,没吭声,也不招呼,似乎她并不着急做生意。附近的人都知道她在这里开店有半年了,但很少有人和她来往的。 苏阳到近前说:“老板,我们做两身衣裳。” 李梅又瞄了他一眼,显然也看出苏阳他们是从乡下来的,问:“你有钱吗?” “有啊。”苏阳见她的语气神情并无鄙视,说,“得多少钱?” “看用什么布料,用多少布料。”李梅说着又用木棍拨着火,说:“稍等一会,我把饭做熟,米汤不看着会溢锅。” 田苗苗近前蹲在她身边,说:“姐姐,你忙,我给你看着。” 李梅见她神情单纯真切,主动和她亲近,立刻冲她笑咪咪的说:“你会做饭?” 田苗苗认真的说:“会啊,我哥哥也会,你放心!” “那你给我看一会儿。”李梅也不客气,说着转身进铺子里,一会儿一手端着个小簸箕,里边有五个小窝窝头,两个地瓜,一手提着蓖子。她把篦子放进锅里,拿了一个窝窝头一个地瓜放进去。显然这就是她的早饭。她又抬起头来时,见苏阳和田苗苗都盯着她的窝窝头看,意识到了什么,问:“你们吃早饭了吗?” 要苏阳肯定说吃了,他不会蹭李梅的早饭,用这种谎话拒绝是最直接的。田苗苗的内心纯的像一张白纸,也不是想蹭李梅的早饭。虽然没吃早饭,闹了不愉快,可她知道哥哥有钱,吃饭不愁,只是实际就没吃饭,便说:“没有。我们……”她还想说街市口的经历。苏阳给了她个眼色,她又没说出口,把话憋回去了。 李梅笑了笑,也没什么,人家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她也不好多问,又拿了两个窝窝头,一个地瓜放进锅里,端着剩下的窝窝头回铺子里。一会儿又一手提着个小方凳,一手端着个编织小盘,里边是三个小碗,三双筷子,一小盘酱油泡的咸萝卜丝。 苏阳自然看出这是要管他们早饭,心里不由触动,他们这样萍水相逢不说,在他眼里,李梅这穿着打扮就是个大小姐,没嫌弃他们,还要管他们饭。关键是这神色动作没有一丝歧视,却像对待家人亲人一样。在这人与人冷漠的时代和环境里,有一种在冰天雪地里见到盛开的梅花的感觉,给人的心灵春的温暖和希望,这让苏阳的心情被融化了,再不想,也无法拒绝,忙近前从李梅手里接过小凳子放好,李梅把盘放在小凳上,就像一家人吃饭的情景。 小米粥熬好了,窝窝头和地瓜也热了,李梅盛了三碗小米粥,又每人一个窝窝头分了。两个地瓜,她把一个给苏阳,另一个掰开来,她和田苗苗一人一半,然后说:“你哥哥是男的,吃得多,他吃一个,我们两个吃一个。” “好的。”田苗苗也被感染到无法拒绝,忙接了饭,说:“谢谢姐姐!” 苏阳嘴上什么也没说,心里却翻江倒海,接过饭时看了李梅一眼,似乎在体会李梅像亲姐姐一样的照顾和养育,那份真情和善良,不分贫贱的诚恳,彻底揉碎了他的心,捕获了他的亲情。他又什么也说不出,好像说什么都对不起这顿饭。 “姐!”苏阳也突然改口叫姐了,问:“我们没有落脚的地方,想租个房子,你知道哪里有?” “租房子?”李梅又打量着苏阳问。在李梅眼里,看模样他们稚嫩未脱,还小,再看这穿戴打扮怕是穷的叮当响,所以不得不又问:“你有钱么?”。 田苗苗对钱的多少没有概念,只知道哥哥身上有二百多个大洋,在她眼里那是一笔巨款,嘴快的说:“我哥哥有钱,姐姐不用担心。” “哦。”李梅又异样的看着苏阳,说:“要租房子,我这就有。” “好啊!”田苗苗内心纯真善良,对好与坏、善与恶也十分敏感。她感觉到了李梅的真诚和善良,所以紧着往上贴,要与李梅拉近关系,高兴的说,“姐姐有房子。哥哥,我们就租姐姐的房子。” “行!”苏阳自然也不反对,又问:“姐,房子在哪?” 李梅刚才是真心和他们吃饭,这时的心情却是想薅他们的钱,只是一个女生,不歧视他们,把他们当弟弟妹妹看,薅的温柔一些,并非要做善事收留他们,说:“吃完饭带你们看。” 李梅裁缝铺就一间稍大点的房子,中间用一条布帘隔开,里边是一张床,显然是李梅的住所,外间是操作间,有一个方桌子,用布蒙着,一台缝纫机,一个布料架子,架子上有五匹布,靠南窗拉一根铁丝,挂几件衣服。 这房子奇怪的是南边是正门,东边还有一个侧门,出了侧门下两个台阶便是一条小胡同。跨过胡同再上两个台阶,是另一套房子的院门,一个小小的门楼。李梅掏钥匙开了院门,进去是一个小而紧凑的院落,土院子,中间有一颗碗口粗的山楂树,一间房子,两个窗户。进了屋,还是一个套间。里间是卧室,一盘炕,炕上铺一张苇席,一个做饭取暖用的灶台,一口锅。外间是客间,一张方桌,两个方凳,上面一个暖瓶,一套茶具。地面是用粘土砖铺的。房子不大,也很简陋,有电灯,没有自来水,住下生活也不方便。 李梅领着他们在屋里看了一圈,问:“这房子怎么样,能看上吗?” 田苗苗毫不犹豫的说:“好,挺好的!”这当然比山上的房子好太多了。 苏阳也不论好坏,笑了笑,问:“一个月多少钱?” 李梅说:“有电灯,没自来水,就收你三块钱,收三压一,交十二块钱,以后每三个月交一次,九块钱。行吗?” 苏阳光笑,没说话,卸下背囊,掏出十二块大洋交给李梅。 李梅收了钱,说:“那就算租下了。” “哦!”苏阳又说:“姐,这住还行,做饭不方便,咱们合伙吃饭行不行?” “合伙吃饭?”李梅看着他直皱眉,这不是得寸进尺吗?她显然对这个要求不适应,可看着手里的大洋,又不想搅黄这件事,犹犹豫豫的说:“合伙吃饭倒不是不行,可谁做饭?谁买菜买米买面,怎么算钱?” 苏阳说:“我们都听你的,你说就行。” 李梅失笑,这两个傻瓜,说:“我说就行?这是要花钱的。我说的能算钱吗?” 田苗苗拉住李梅的胳膊,说:“姐姐,我说过我哥哥有钱,你说多少钱,让我哥哥掏。” 李梅看着她天真的样子,不无溺爱的拍了拍她的脸,说:“小傻瓜,我说,我说一百块钱,你哥哥能掏吗!” “能!”苏阳二话没说,又掏出一百块大洋,给李梅,说:“姐说多少就多少。” 李梅一下怔住了。看苏阳也不傻,怎么她说多少钱就真给,难道有什么目的?可看着也就十几岁,淳朴的不能再淳朴了,还带着个傻傻的妹妹,能有什么目的?她无法准确判断,但直觉生不起一点戒备之心。关键是他怎么会这么有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看这穿戴,说话的语气态度都不像。她没有接大洋,要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这钱真不能接。她搞不清楚,敷衍的说:“我随口说的,你掏一百块算多少时间的?” 苏阳却认真的说:“我们一起吃饭,算不得那么清楚,能花到什么时间算什么时间,不够我再想办法。” 李梅还是有点懵。她不理解这两个孩子,不完全信任,可又直觉两个孩子很真切,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所以将信将疑着。女人一般更多信任自己的直觉,她也不例外,只是她有特殊身份,顾忌自然多一些。她当然不知道,她给他们吃了一个窝头一个地瓜,赢得他们信任,他们不愿和她计较,反而愿意和他共享财产。她不想接大洋,又不忍拒绝,看着大洋还眼热,一时犹豫不决。 田苗苗见李梅不接大洋,怕李梅反悔不租房子,立刻从哥哥手里接过大洋,回手都装进李梅的衣兜,拉住李梅的胳膊摇着,说:“好啦。都说好啦!” 李梅好笑,这丫头看着像脑子缺根弦,但细品她的神态,动作,实际很鬼精,她不但知道哥哥的心思,还很会揣摩自己的态度,在极力促成这件事。反正就两个毛孩子,翻不了天,这样一想,李梅立刻定了神,也没再明确拒绝,直接收了大洋,说:“好吧,我们就合伙吃饭试一试。”。 李梅到街上去,给两个孩子买了两床被褥,又忙着给他们做衣服。直到天黑了,都忘了做饭了。田苗苗一直给她做下手。她拐弯抹角的想打问他们的来历身世,田苗苗直说是清河县川口镇人,爸爸妈妈没了,爷爷也没了,他们就来阳城了,别的不脱口。她也不好再多问。 苏阳出去了,他看了一下家里情况,又去父母和姐姐的坟地坐了很久,没哭,也没烧纸,就那样默默坐着,天黑才回来,买了三纸包肉包子。 李梅忙说:“我忙的都忘了做饭的事了。你可给钱了,再买东西跟我说一声,从我这拿钱。” “不用。”苏阳笑着说:“姐,那个钱你用就行。” “你这孩子。”李梅忙着活,头也不抬,嗔怪的说,“有钱也不能乱花。” 苏阳随口便说:“听姐的。” “哼!”李梅白了他一眼,还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那意思:你不问我就做了,还说听我的。 田苗苗“扑哧!”的笑了,也附和哥哥说:“都听姐的。” 李梅又瞪了她一眼,说:“拉倒吧,就你嘴甜!” “啊呀,姐!”田苗苗娇声说:“我多乖啊,哥哥的话我听,姐姐的话我也听。” 李梅白了她一眼,再没吭声。 吃过饭,苏阳和田苗苗过这边房子睡觉。田苗苗已经上了炕,在脱衣服。苏阳却听到李梅那边的门响了一声,说:“姐出门了,我去看看,你在家别出门。” 田苗苗说:“晚上了,姐要到哪去?” 苏阳说:“到哪去,晚了都不安全,我去看看。” 田苗苗说:“我也去。” 苏阳严厉地说:“不行!” 田苗苗没敢再犟,说:“哥哥小心点。” “知道”苏阳轻手轻脚的出门、关门、锁门,远远的跟随李梅顺长德街往西去。 他认李梅这个姐,不代表他完全无条件信任李梅及李梅的来历经历和社会关系。这些他都要弄清楚,明明白白,才可果断处理事情。否则稀里糊涂掉进坑里,把小命丢了,不是他的作为。 李梅当然是有背景的,她是中共阳城县委委员,没有具体职务。她在学校就参加了进步活动,毕业前就入了党,毕业后经组织安排,到省军区敌工部特科集训三个月,分到阳城县不到半年。她的那处住处是中共阳城县委的秘密接待处,是为领导来或途经阳城需要住所的工作人员准备的。可阳城县偏僻,李梅到这里至今没有启用过。李梅曾经两次给县委书记蒋立涛提过取消接待处,安排她干别的工作,比如去开辟区委,去县大队或敌后武工队都可以,把接待处租出去,可收入一些活动经费。可蒋立涛不同意,一旦要用怎么办?临时找住所安全吗? 蒋立涛今年二十七岁了,比李梅大四岁,来阳城县两年多,开辟了县委,组建了县大队,县委只有九个人,只有一个镇组建了区委,有两名党员。所以,县委不健全,还很弱。县大队组建起一年多,曾有一百多人,经敌人几次围剿,大多数同志都牺牲了,没有吃的没有穿的没有武器装备,十分艰难。李梅对蒋立涛还是非常崇拜的,在敌后这么艰苦的环境下,经常连饭都吃不上,组织从无到有,对敌坚持斗争,努力发展党的事业,不畏艰险,不怕牺牲,可歌可泣。 可她是县委委员,没干过具体工作,很憋屈。蒋立涛却说她是女同志,没有工作经验,一旦独立工作,无法立足,只是在县委会上经常让他教同志们文化,宣传党的政策,因为县委她的文化水平最高。今天李梅自作主张,把房子给租出去了。当然这要给蒋立涛汇报,房租也要上交,经费这么困难,同志们吃顿饱饭也好。 蒋立涛住在长德街西头的一个叫向阳胡同,也是一个独立小院,李梅走过小院,又折返回来,反复确认没有尾巴,才去敲门。蒋立涛开门把李梅让进去,又出门确认一遍才进了屋。 李梅一进屋里,就把一百块大洋放桌上。 蒋立涛皱眉问:“怎么回事?” 李梅笑了笑,说:“我把房子给租出去了。” “总这么轻率,怎就不听话呢!”蒋立涛急切的来回走着,右拳锤着左手心,说,“租给什么人了?” “一对小兄妹。” “可靠吗?” “很单纯的两个孩子。我觉得没问题。” “怎么能觉得没问题?”蒋立涛又问:“再没了解?” “没有。” “有良民证吗?” “要那玩意干嘛。” “万一遇到搜查呢?” “把门锁上躲出去。” 蒋立涛又急切的来回走着,右拳锤着左手心,无奈的说:“已经租了。回头我再调查吧。” 李梅却又来了一句:“那个男孩名字叫苏阳,十七八岁吧,人不大,倒很有钱,我说多少钱他就掏多少钱。” “你,你!”蒋立涛指了指李梅,“你还说没问题,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会那么有钱?钱怎么来的?他会是什么样的人?” 李梅不无疑虑,可还是说:“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不是坏人。” “觉得觉得!”蒋立涛又急切的来回走着,“这是觉得能办的事么?说你没经验,你不服气,就这样靠觉得,出去三天准出事!” 这时在窗外偷听的苏阳也这么觉得。虽然蒋立涛说着不信任他的话,但他觉得蒋立涛那样是靠谱的,可他又觉得李梅凭直觉也没错,他的确不是坏人。 “还有,那房子租出去撑死就几块钱,咋这么多?” 李梅被训的灰眉土脸的,别过脸,揪着自己头发说:“我刚说了,我要的高,他就给。他们还要和我合伙吃饭,我说饭钱一百,他就真给了一百。我给他们做了两身衣服,买了两床被褥,花了一些,还留了十个大洋。” 蒋立涛无话可说,收了五十个大洋,说:“这五十块你拿走。你答应人家吃饭,你没钱人家不跟你闹?还有多注意和了解他们,发现蛛丝马迹不对就立刻撤。要的确是好人就多引导他们走正确的道路。你也是在特科受过训的,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千万以后不要再觉得觉得……” “咯咯咯!”李梅被训笑了,很明显,他和蒋立涛不仅仅是上下级关系,还有特殊情感的,否则,蒋立涛不会这么宽容,她也不会这样笑对训斥。“知道,我会注意的。” 李梅返回裁缝铺,蒋立涛远远的看着她到家。 这些情景使苏阳认识到李梅是有组织的人,而且李梅组织的人也是好人,否则不会返回李梅大洋,甚至还考虑他们兄妹的吃饭问题。组织的人对李梅也好,虽然是训李梅,但说的都是对李梅好的话。虽然对李梅很不满,但没说一句伤人的话,对李梅的安全也很用心。这种印象使苏阳对李梅的组织不那么排斥。但有一点就是李梅有钱就都上交组织,苏阳觉得不靠谱,以后肯定要约束和防范。 苏阳安顿好自己和妹妹,又认了个姐姐,平时就和妹妹出城到他们村一家比较大的院子练武,离他家一里来地,但能看到他家,用意不用多说。李梅只要出门,他就跟着,对李梅组织的几个人他都清楚,李梅他们却毫不知情。蒋立涛说要调查苏阳,没地方可调查,过了一段时间没发生什么,也就放下了。李梅多次试探,两个孩子的嘴都很紧,和李梅在心里总保持着距离。李梅想引导教育他们,可又不敢太直接,只是吃饭时旁敲侧击的给他们讲一些国际国内的形势,国内抗日的情况。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已是中秋,天气渐渐转凉。 这天早晨,苏阳和往常一样起床,也叫醒了妹妹,可他洗漱完,帮李梅做好饭,田苗苗还没起床。他说妹妹变懒了,结果妹妹哭开了,他问怎么了,田苗苗只哭,什么也不说。他没招了,便去找李梅,说:“姐,我妹妹今天不晓得怎么了,不起床,还一个劲的哭。你去问问他怎么了?劝劝她。” 李梅不由直皱眉,问“你打她了?” 苏阳说:“没有。” “那她哭什么?”李梅怀疑而不无埋怨的看了苏阳一眼,又问:“你老实说,你究竟把她怎么了?” 苏阳也表情怪异,李梅从没这样严肃的、眼神犀利的瞪着他,质问他,他挠着头,一脸无辜的说:“我就叫她起床,没骂也没打啊!” 一个叫苏阳,一个叫田苗苗,不用问这一对兄妹不是亲的,却住在一间屋子,睡在一铺炕上,会发生什么?她无法判断。可毕竟在一起几个月了,李梅对这两个孩子也有了感情,无意识的真把他们当弟弟妹妹了,这事自然要管。 她再没理苏阳,转身到了小屋。田苗苗在被窝里哭的一抽一抽的。她摸了摸田苗苗额头,又用自己的额头顶了顶田苗苗的额头,没发烧,不是病了。她问:“怎么啦?宝贝,谁惹你了,哭这么伤心?” “姐姐!”李梅这么亲昵的关心,田苗苗心都化了,咧着嘴抽搐着说:“我流了好多血,我是不是要死了,活不成了?” 李梅一把扯开被子,看到田苗苗光溜溜的身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血气直往头上冲的问:“你哥哥碰你了?” 田苗苗不明就里,说:“碰了,早晨摸我的头,叫我起床,还说我懒。” 李梅又急切的问:“我是说他碰你下边了么?” “下边?”田苗苗停了哭,极力理解着李梅的话,又想到血就是从下边流出来的,说:“没有,不是哥哥弄伤我的。” “你吓死我了!”李梅松了口气说,“没事,你死不了。” “死不了!”田苗苗一下不哭了,懵懵懂懂的,坐起身,傻傻的看着李梅。 李梅找来手纸,让田苗苗把血擦了,又把下边垫好,穿好衣服,说:“这叫月经,是个女人都有的,说明你长大了,能生孩子了。以后你每个月都会来一次。” 田苗苗不明白的瞪着眼看着李梅。李梅没办法,只好前前后后给她说了一遍女人的身体结构和月经的缘由。她才终于明白,红着脸说:“姐姐,你真好!就像我娘一样。” 李梅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说:“你娘有这么年轻?” 田苗苗认真的说:“我记的,我娘就你这么年轻。” 李梅与田苗苗并肩在炕沿坐着,问:“你娘是怎么走的?” 田苗苗低头说:“被镇上的杨天霸欺负了,寻短见了。” 李梅深呼一口气,感慨道:“是啊,这动乱的年代,女人更容易被欺负。” 田苗苗却忽然抬起头来,说:“姐姐,我给你说个秘密,你谁也不要说。” 李梅不以为然的说:“你能有什么秘密?!” 田苗苗傲娇的说:“当然有了。” 李梅还把她当小孩,笑看着她认真的模样,问:“什么秘密?” “我们家的仇报了。” “怎么报的?” “我哥哥把杨天霸杀了。” 李梅下意识皱了皱眉,在他的意识里,苏阳个头比她高,但岁数尚小,说杀人她不信,问:“你见他杀人了?” 田苗苗说:“我没看见哥哥杀人,但我看见杨天霸活蹦乱跳的过去,我哥哥出去,一会他就死了,被人背着回家了。” 李梅仍不相信,说:“那这还是不确定。” 田苗苗诡异的笑了,她当然确定。今天李梅来摸她的头,还和她顶脑门,给她教月经的事和怎样处理月经,她内心深处真有把李梅当妈妈的感觉,格外想把心里的秘密都告诉李梅,又说:“我还有个秘密。” 李梅不屑的说:“你尽说一些不靠谱的,还秘密呢。” 田苗苗却认真的把爷爷被杀,他们又反杀了十一个鬼子的事说了。 李梅惊得瞪大眼睛看着田苗苗。这个故事不像编出来的。可天天在自己眼前晃的两个孩子,可能吗?她又说:“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田苗苗又说:“当时我很害怕,可我更担心哥哥,所以就动手了。后来我才明白,哥哥让我动手,是让我练胆。” 李梅豁得站起身,到院子喊:“苏阳。” “唉。” “过来。” “哦。” 苏阳一进门,李梅就像审犯人似的问:“你爷爷被鬼子杀了,你们又追杀了十一个鬼子,是不是?” 苏阳一下眉头紧皱,看着田苗苗。田苗苗虽然知道这件事哥哥不让给人说,可给李梅说了她不后悔,只是她不敢惹哥哥生气,便低头不语。苏阳看着田苗苗低眉顺眼的神态,柔柔弱弱的身子,心里又软软的,妹妹不靠谱,可又想姐也不是外人,有组织,但和日本人不是一伙的,不是敌人,知道了这些也无妨。 李梅严肃的又说:“问你话呢,你看苗苗干嘛。” 苏阳笑了,说:“是。” 李梅急切的又问:“你光杀人,他们的枪、子弹你收了吗?” 苏阳立刻明白李梅想要什么,说:“收了,十一支枪,几百发子弹,二十二颗手雷,还有些东西。” 李梅一听有这么多枪支弹药,兴奋的都能明显的感觉到心在“咚咚!”的跳,如果能把这些枪支弹药问苏阳要来,给了县大队,县大队会有大作为的。她又问:“在哪?” 苏阳毫不隐瞒的说:“我藏在山上了。” 李梅进一步问:“现在我要,你给吗?” “给啊!”苏阳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又说:“姐说给谁,我马上去拿给他。” 这两个孩子藏这么深,但好在不是坏人,更不是敌人,和日本鬼子还有血仇,而且还直接杀过鬼子,已可完全信任。李梅深深吸了口气,说:“我现在也给你们表明我的身份,我是中国共产党党员,中共阳城县……” 苏阳接住她的话说:“我知道,你是中共阳城县委委员,还有县委书记叫蒋立涛,还有……” 李梅又惊得问:“你怎么知道的?” 田苗苗说:“姐姐,你晚上每次出去,我哥哥都跟着。” 李梅想掏枪,摸摸衣兜,枪在那边屋里藏着,只好气鼓鼓的质问:“为什么?” “姐姐别生气。”田苗苗意识到自己多说话了,忙拉着李梅说:“你一个女的黑夜出去不安全,哥哥怕你出事,所以跟着保护你。” 李梅知道原由,但心还在跳,气还难平,自己干这个的,在别人那里却一目了然,是很可怕的。而且就这么两个毛孩子,亏了不是敌人,否则,把自己甚至组织都玩于股掌之中,结果……她心惊,她在反思,她必须对组织做深刻的检讨。不过,再看眼前这两个毛孩子还是这两个毛孩子,像弟弟妹妹一样,又觉得没什么,完全可以信任。她心中的气渐渐平息了些,转而向好处着想。这两个毛孩子还有点本事,做事还靠谱,比她都藏得深,竟还是自己认得的弟弟妹妹,收入麾下,拉入革命队伍,可扩大队伍,增加力量,这不是大好事?她又觉得有点心花怒放的感觉,一时心里还急于天黑,去给蒋立涛汇报。 “姐姐!姐姐!”田苗苗又拉着李梅要劝解。 李梅摸了摸她的脸说:“没你的事。” 苏阳笑着说:“看来是我有事。” 李梅说:“跟踪我,刚才我都想拿枪毙了你。” 苏阳却不在意的笑说:“姐还会打枪?” 李梅说:“你以为我是吃干饭的。” 苏阳又说:“我也有把枪,很好,回头等晚上我给姐拿来。” 李梅问:“有子弹吗?” 苏阳说:“有四盒。” 李梅有把驳壳枪,但只有两发子弹,一下有四盒子弹,抑制不住的笑了。 话都说开了,三人都一下觉得更亲近了。 突然,街上“咣!咣!咣!” 的响起密集的枪声。 李梅心头一缩,立刻跑出去,要过那边屋子,还不忘回头说:“是枪声,别出来,在屋里靠墙蹲着。” 苏阳他们听话的在屋里靠墙蹲着。 枪声由远而近,不一会,还听到喊叫声:“站住!站住!”,“咣!”“咣!” 苏阳意识到姐要出事,还没等开口,田苗苗紧张的说:“哥哥,朝我们这来了,肯定是姐姐他们的人被别人追了。”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喊:“进裁缝店了。” 苏阳豁得站起来,就听到李梅焦急的说:“快!快!”苏阳出去开门,那边的侧门也打开,蒋立涛右臂垂着,滴着血,左手拿枪捂着右臂,有点摇晃不稳的跨过来。“苏阳,快,照顾蒋书记。”李梅说着又返回那边屋。蒋立涛急切又不敢高声的喊:“李梅,快走,不要回那边屋子。”李梅根本不听他的,他后悔的拍了一下自己膝盖。苏阳立刻把他扶回房间,说:“苗苗,快帮忙弄土,把血迹盖了。”兄妹俩立刻用铁簸萁铲土,沿着血迹边撒土,边用脚呼啦。还没整利索,就听到那边屋进去人了,说:“别洗了,别掩盖了,人跑哪去了,你藏不住的,快说!” 接着是李梅的声音:“你们干什么?别碰我。混蛋!” “老实点!” 苏阳回院子放下铁簸箕,说:“走,我们一块去。” 田苗苗立刻跟上去。 苏阳他们转过胡同,从正门进了裁缝铺。有五个持短枪,穿黑色便衣,头戴大檐帽的家伙,两个挟持着李梅,两个搜索东西,一个正要开侧门。他们进了门,苗苗立刻把门关了。 开侧门的家伙停了手转身呵斥问:“干什么的?” 搜索东西的两个也围了过来。 苏阳给田苗苗使了个眼色,指向李梅。田苗苗会意的靠近挟持李梅的家伙。 李梅想阻止他们别进来,又意识到不妥,那样反而暴露两个孩子。她本知道两个孩子有本事,可这时候早忘九霄云外了,只想着她要保护两个孩子,生怕对两个孩子不利。她想给两个孩子使眼色,让她们赶快离开,可两个孩子的注意力完全在这些家伙身上,根本不看她。 “我们来取衣服。”苏阳不退反进,声音冷冷的说:“把老板放了,给我取衣服。” “呵呵!”开侧门的家伙看傻子似的举枪指向苏阳的头说:“看不见在干嘛?老子毙……”他的话还没说完,发现手里的枪怎么就到苏阳手里了,反而指向自己的头,一下懵住了。 苏阳手一抬枪就在他手里了,他用枪口戳着开侧门的家伙的额头说:“谁毙谁啊?” 围过来的两个家伙本提着枪,见势不妙要举枪时,只见苏阳动了动,两人便下意识的摸脖子,手缝间血汩汩的冒,还想动作,可一用力,反而缓缓往下倒去。 挟持李梅的两个家伙把田苗苗没当回事,真以为来取衣服的,怎么还把门关上了,还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他们心里一阵暗笑,还在想淫邪之事。见苏阳夺了枪,才发现不对,要举枪时,田苗苗从他们身边绕过,右手飞快的摸过他们的脖子。他们也下意识的躲避,抬臂格挡,只是慢了点,脖子觉得异样,用手摸,手缝间血汩汩的冒,再要对付田苗苗,一用力,人便失力,缓缓往下倒去。 开侧门的家伙见状,立刻意识到这是割脖子的杀酒井村树的人,吓的扑通跪在地上,磕着头喊:“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这忽然间的翻转,李梅一下转不过弯来,她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她根本没看到苏阳和田苗苗杀人,四个人就倒在地上,蹬腿。这是死亡前的最后挣扎。另外一个跪在苏阳面前,磕着头,真如捣蒜似的。特别是倒下的人还瞪着眼,抽搐着,还没死,田苗苗就收了他们的枪,翻他们的东西,就已当他们不存在了。 “姐!”苏阳见李梅愣怔着无所适从,知道她没见过杀人场面,说,“你过去照顾蒋大哥!” “哦!”李梅猛然醒悟过来似的,匆忙找了储备的医药箱从侧门出去了。 这时,田苗苗已把倒下的四个人的枪,子弹,大洋都收缴放到桌子上了。 苏阳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问:“你们是什么人?” 开侧门的家伙忙不迭的说:“阳城特务队的,我是队长,魏长彪。” 苏阳又问:“来了多少人?” 魏长彪说:“出来十个,到这就剩我们五个了。” “怎么回事?” “说抓的只有一个人,我们围了,却是五个,和他们枪战,他们死了四个我们死了五个。” 没有后续的特务,苏阳松了口气,又问:“谁让你抓的?” “佐藤司令官。”魏长彪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字条。 苏阳接过字条,见上面写着“共党1人,向阳胡同37号”,这个“号”字的写法和大车店房间牌的“号”字写法一模一样。为这个发现苏阳皱了好一会眉,反复确认这个纸条应该就出自大车店老板之手。也就是说大车店老板侦讯到了蒋立涛,密报给佐藤。大车店老板为什么这么做?不得而知。但可明确的是大车店老板肯定是李梅她们共产党的敌人。 李梅给他讲过国民党与共产党之间的恩仇,国民党代表的是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和买办资产阶级的利益,共产党代表的是劳苦大众的利益,两家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互为敌人。国民党的情报组织是中统与军统,在阳城的只有军统。在阳城和共产党为敌的除了鬼子及其走狗,应该就是国民党军统。鬼子及其走狗都是明面上的,不可能隐藏在大车店,所以,大车店应该就是军统的一个点。 苏阳问:“字条从哪来的?” “佐藤司令官给的。” “我问你谁给佐藤的?” “不知道,佐藤司令官没说。” 苏阳让田苗苗去告诉李梅情况,问蒋立涛还审不审魏长彪,李梅回话不审了,蒋立涛伤的重,子弹还没取出来,这里不能待了,要马上撤离。李梅在田苗苗的手心写了地址。苏阳看了,让田苗苗跟他们先走,他善后。李梅叫了两辆黄袍车,与蒋立涛、田苗苗一块走了。 苏阳押着魏长彪把四个死尸分两趟运到小院,在山楂树下挖了一个深坑,埋了,土用不完,苏阳就让魏长彪把土围在山楂树根部,又把裁缝铺和小屋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苏阳笑眯眯的看着魏长彪,就像猫咪在戏弄老鼠一样,说:“你说现在我该如何处置你?” 魏长彪又扑通跪下,说:“大侠饶命!大……” 苏阳嫌弃的摆着手说:“起来起来,一个大男人,怎么腿那么软。” 魏长彪听话的站起来,但还是低着腰,不敢往起直。他当然害怕,苏阳想杀他或要杀他,那是一念之间的事,就如他的两个兄弟,永远不会知道是怎么死的。仔细看,他的身子还在哆嗦。 苏阳不在意他这些,又说:“本来像你这种给日本人做狗的人,我根本不想搭理,可你今天撞到我面前了。按我的规矩,你这样无礼,还敢动我姐,是必杀的。最轻也要剁你一只手,或卸你一条腿。” 魏长彪哆嗦着又要往下跪,苏阳瞪着眼看他,他又打起精神把腿顺直了。 苏阳开始没杀魏长彪是想留个活口,现在又觉得杀了魏长彪,鬼子会疯狂搜索,他们在县城不安全,就他一人还不怕,可毕竟有姐和妹妹,何况姐身后还有组织,一长串人。放了魏长彪晾他不敢怎么样。艺高人胆大,他要杀魏长彪轻而易举,所以,他把魏长彪没放在眼里。他又说:“我这个人杀人不眨眼,但也不是恶人。念你刚才帮我干活的份上,今天放你一马。但我告诫你,我姐她是共产党,你们特务队不能动,以后听到共产党,就躲的远远的,否则,我灭你特务队,杀你全家。” 魏长彪忙点头哈腰的说:“是!是!我保证!我保证!” 苏阳说:“滚吧” 魏长彪离开后,苏阳把缴获的驳壳枪都藏在了炕洞里,已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他快步往城北水屯路107号庞医生诊所赶去。 蒋立涛正悔不迭把李梅连累了,怨自己没想清楚。他急忙中想从正门进,侧门出,让李梅帮一把,钻胡同逃离,敌人再搜索也不那么容易,逃生的几率很大。哪想到李梅不听他的,返回屋子面对敌人,这是在舍身救他。可后悔已经晚了,他后背中了两枪,右臂动不了,枪里七发子弹都打光了,而且行动都困难了,再去救李梅更不可能了。他闭着眼,整个身子在颤抖。 突然,李梅进小屋来了。 蒋立涛惊异的忘了伤口的疼痛,喊了一声:“李梅!”。 “没事了。”李梅忙上前扶他,说:“五个特务,杀了四个,另一个正在审。” 蒋立涛不解的问:“怎么回事?” 李梅解他的衣服,给他处理伤口,说:“就两个租房子的孩子,他们是杀日本人的杀手,可厉害了,我都没看清楚,他们就把人杀了。” “啊!”蒋立涛不敢相信的瞪着眼。李梅要被抓了,他可真要绝望了。现在他再次后悔,不该到李梅这里来,真是慌不择路了。李梅好自作主张,他是知道的,再说他想的那个逃脱的办法也不一定就能成功,反正到这里来就会连累李梅,这是不可原谅的!两个租房子的孩子,他几乎都忘了他们,怎么突然间就变成杀手,还那么厉害,他一时间闹不明白,自言自语的说:“真是万幸啊!” 李梅用酒精擦了他伤口的血,肩膀一个贯穿伤,一颗子弹卡在骨头缝里了,她说:“子弹取不出来,我只能给你简单处理。” 蒋立涛满头是汗,要虚脱的说:“这里不能待了,我们马上去城北水屯路107号庞医生诊所,老庞是我们的人。” “哦,马上就好。”李梅给他包扎着,又问:“怎么和特务遭遇的?” 蒋立涛说:“今天我和四位同志到洋河镇去,刚要出门,就被特务围了。情况不明。四位同志都牺牲了……” 田苗苗推门进来,递过来一个字条,说:“这是特务交代的。我哥说这字条是大车店老板写的,大车店是军统的,是佐藤司令官派特务来抓你的。你还审不审了?” 蒋立涛看着字条,自言自语道:“大车店老板?军统?这么说我们内部有军统特务,不可能啊。” “不审了。”李梅没等蒋立涛说,立刻在田苗苗手心写了地址,说:“告诉你哥哥,我们到这里去。” 魏长彪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裁缝店,生怕苏阳反悔再把他杀了。太可怕了,他竟然遇到杀酒井村树的割脖子的杀手。刚才的情景不用说,酒井村树被杀的场景他一想到就不由腿软心抖身子哆嗦,今天真是在阎王殿走了一遭。他要是个执着的人,那他肯定离得远远的,再不干这行了,可他是个得过且过的人,为口吃的,为吃得好,过人上人的日子,杀人越货,出卖灵魂,卑躬屈膝,磕头认爹什么都干。 离开五十多米,他再头也不回的撒丫子就没命的跑。可他还得过关,一路琢磨着眼下该怎么办,如实报告日本人,日本人就算不追究他的责任,日本人能抓住这尊杀神?酒井村树被杀这么大的事,日本人费那么大的劲,连根毛都没薅着。一旦抓不了,下一步他就死定了,日本人不会像保护酒井村树那样保护他,何况酒井村树都死了,他会死的更快,这对他百害而无一利,打死他也不敢这么干。 他想回第一现场,拿一把枪,掩盖自己被俘的事,可他回到第一现场时,警察已把现场围了,里边还有日本人。他又立刻折返回到特务队,拿了一把枪,用厚棉布捂住枪口,连开五枪。日本人严肃起来,是查的很严的,所以他要把戏做足了。他把枪装入枪套,再急急火火的到宪兵司令部,战战兢兢的给佐藤司令官报告,说:情报有误,我们包围了现场,发生枪战,结果共党有五个人,现场打死四个,跑了一个。我们也死了五个兄弟,剩余五个去追跑了的共党。我跑在最前面,追着追着那个共党忽然就不见了,我一回头,四个兄弟也不见了。我一个人无法搜索,回头找那四个兄弟也没找着,所以,我就……这时,去枪战现场的人也回来报告现场情况,和魏长彪说的基本吻合。 佐藤立刻命令魏队长领路,出动一个小队皇军,加特务队,皇协军,警察,搜那个共党和失踪的特务。魏长彪隐瞒了裁缝店,就在经过的区域搜。正搜着,又接到命令,到城北枪战现场去。他紧绷的神经一下放松了下来,带着特务队就往城北跑去。结果在城北发现炸死两名共党,死了一名皇军,五名皇协军。同时搜索到街对面布店也死了五个人,经确认,有两人是布店的掌柜和伙计,其他三人为皇军情报人员,惊异的是三名皇军情报人员都是被割了脖子。 刺杀酒井村树大佐的凶手又出现了,佐藤坐不住了,命令所有军警分区块全城连夜搜查……魏长彪搜的可卖力了,既期望能搜到抹脖子的杀手,绝了后患,又想告诉抹脖子的杀手:你又犯事了,不冤我。搜了一夜又一天,虽然抓了几十个人甄别,魏长彪可清楚,又连抹脖子杀手的毛也没薅到一根。但好在他的事掩盖了过去,还是特务队长,吃香的喝辣的,除了日本人谁也不放到眼里。 苏阳到城北水屯路找107号庞医生诊所,发现路南是双号,路北才是单号,路南是106号,他一扭头便看到对面“庞医生诊所”。他刚要过去,突然身边的布店里传来日本人的说话声,声音不高,但他听得清楚。也是身处乱世,使他浑身长满了看不见的警觉的触须,又和日本鬼子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日本鬼子的任何行为都能激发他的警觉。他立刻心生怪异,怎么会有日本人?于是不假思索的向布店门口走去。布店门开着,柜台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模样和眼神不像是掌柜或伙计。苏阳一步跨进去,那个人立刻靠近柜台,冲他挥着手,用生硬的中文说:“今天的不营业。出去的干活!” 苏阳不理他,指了指柜台上的布,又往前走了两步。那人急了,伸手掏出手枪来。可已经晚了,他的枪还未端平,苏阳已经把他的脖子割断了,顺手缴了他的枪,拉住他,又缓缓地放倒下去。房子有套间,套间的门关着。苏阳靠门听了听,里面有轻微的动作声音,试着推了推门,里面没有顶门。他接着“哗!”的推开门,里间有两个人,穿着便衣,站在窗口的桌子前,一个手里拿着望远镜,一个抱着一挺歪把子,正在监视着街对面。 显然,大车店老板给的情报还有这水屯路107号庞医生诊所。发生了这么严重的问题,苏阳就差直接告诉县委有军统特务,蒋立涛自己也意识到县委可能有军统特务,还安排到这里来,太不敏感,太不明智了。也是这种危机经历不够,只可惜现实给的机会太少,一个小小的差池或失误,都会造成灭顶之灾。 苏阳进了屋,两个特务同时扭过头来,看到苏阳,都神情大变,伸手摸枪。苏阳瞬时扑上去,割了他们的脖子,在他们还没倒下,苏阳就已收了望远镜,本还想把歪把子和旁边的两个弹仓都带走。可手一抓机枪,又心里莫名的一紧,顿住了。 苏阳常有这种警觉,并不明确是什么问题,但一出现,他要么终止行动,一走了之;要么回想反省过往的行为纰漏,极力发现问题。李梅和田苗苗还在诊所,他肯定不能就自己一走了之。他极力思考着那个环节有问题,一时弄不明白。他又想到眼前时,看着两具尸体,和桌上的机枪,用机枪封门,为什么不是直接杀进去?他蓦然想明白了,鬼子这是没把握进去把人都杀了,只是堵住门在等人。 苏阳跳上桌子,推开窗户,举起望远镜往东看,就几百米距离,有鬼子兵,皇协军,还有穿黑衣服的,足有二三百人,正在往北边房子后边的胡同里绕,显然是要包围诊所。苏阳搞明白情况,只带了鬼子的望远镜和几把王八盒子,跳出窗口,一步几米的往诊所冲。诊所门紧闭着,他也不去门口敲门,直接翻墙进去。诊所没人,人在后院。 苏阳边往里面跑边喊:“姐,鬼子来了,快走!” 听到动静,李梅和田苗苗从里屋出来,李梅问:“怎么回事?” 苏阳已经到她们跟前,边卸下背囊给田苗苗背上,边说:“鬼子来了,正在包围这里,快跑,来不及了!” 李梅返回屋里。 苏阳推了田苗苗一把说:“你在前边跑,往西跑,快!” 田苗苗不折不扣执行哥哥的命令,撒腿就往外跑。 苏阳回头也进了屋子,屋里李梅正帮蒋立涛下炕。蒋立涛吊着右臂,显然已经取出子弹,包扎好了。还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正从被窝里摸枪。 苏阳给了每人一把王八盒子,催促说:“快点,来不及了。”上前去扶蒋立涛。 “不用。”蒋立涛推手拒绝说:“怎么回事,说一下具体情况。” 苏阳是因为李梅才与他们发生关系,在这么急切的情况下,当然是想把他们都带离鬼子的包围。 蒋立涛的态度表明并不完全相信他。也难怪,在蒋立涛眼里,他还是一个毛毛躁躁的孩子。 苏阳的态度便有点冷,没办法,要在平时,坐下来慢慢啦慢慢处,可这危机关头不可能详细说,他又道:“鬼子在包围这里。记住,走前门。”说完一把拉住李梅就往外跑。 李梅抵不住他的力气大,被他拉着跑了几步,门槛一绊,摔倒在地。 苏阳见状蹲下身,也不管李梅愿不愿意,一把把她拉上背,背起就往外跑。 “你干什么,放下我!”李梅很生气,呵斥着想制止苏阳。苏阳心里有数,这时候肯定不听她的。在就要跨出诊所时,李梅无奈的在苏阳背上扭头喊:“蒋书记,老庞,听苏阳的,快撤!” 李梅被这样背走,蒋立涛直皱眉。苏阳虽然岁数不大,就是个孩子,可也是个大小伙子了。苏阳的情况蒋立涛是了解,但不是自己的同志,不可能完全相信,甚至还有些排斥。这次之后,蒋立涛还要告诫李梅,不要和苏阳走的太近。再说他也想获取信息,做出判断,掌控局面。就苏阳一句鬼子来了,他没有行动默契。但情况不明,也得重视,这是地下工作的常识。这时两人拼命往外跑,还有一线躲开鬼子的希望。 “撤吧。”他喊了一声,刚跨出门。 老庞说:“我们走后门。” 走后门是老庞的预案,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他更相信自己。可当他们进了柴房,移开伪装的玉米秸秆,拉开门,两个持枪的皇协军就在门两侧站着,其他鬼子“哗!哗!哗!”的跑了过去。走后门是不可能了,他们只好又关好后门折返前门。这时,鬼子,皇协军已堵了诊所的门,开始往里冲。枪战便发生了。 苏阳背着李梅出了诊所毫不犹豫的往西跑去,跑过一个十字路口,和田苗苗汇合继续往西跑。 李梅被苏阳这样强行背着跑,心里别提有多生气,一方面这是强迫她,另一方面她也是女孩子,从没和男孩子这样接触过。虽然知道苏阳这是要救她,而不是要对他轻薄无礼,但还是狠狠得埋怨道:“你真是个疯子,就不能把话说清楚!” 可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刚通过的十字路口,杂乱的脚步声。她的心一沉,扭头一看,正是鬼子经过十字路口往东跑去,离他们就三四十步远,她的心才猛然惊醒,狂跳不止。 “往右拐。”苏阳只顾跑,头也不回,背着她,指挥着田苗苗快速拐进另一条胡同。 “苏阳,听话,放下我!我们不能跑,我们快回去,蒋书记和老庞还没出来!”李梅在苏阳背上挣扎着要下来,声音再不是狠狠得埋怨,而有些慌乱的,商量的口气说。 苏阳不听,脚步不停地跑着,坚决的说:“敌人有二三百人,第一时间还能跑出来,现在回去送死啊!” 李梅不听,挣扎着,打着苏阳,要下来,说:“你听姐的话行不行,你不去我……”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枪声密集的像炒豆子似的响了起来。 苏阳已经在另一条胡同跑出去有百十米,经不住李梅折腾,停下来,放下李梅。 李梅一落地转身就往回跑。 苏阳追上一把抱住她,说:“你冷静点,想干什么!就我们三个,回去够给鬼子塞牙缝的吗?!” 李梅还是要去,又挣不脱苏阳,身子软的像没了骨头,一出溜坐在地上,像个小女孩似的撒泼,踢着腿,“哇!哇!”地大哭了起来。而且越哭越疯,“啊—啊--”的拍着地,喊着:“没有了啊!我太无能啊!救不了你们啊!我对不起你们啊!没有了啊!……” 苏阳站着不动,由着她哭。 田苗苗蹲在她身边,也抹着眼泪劝慰着说:“姐姐不哭!姐姐好好的!” 枪声响了不到两分钟,“轰!轰!轰!”又接连传来十来声手雷的爆炸声,过后,又一阵鬼子的喊叫声…… 第4章 根据地 太阳已经偏西了,李梅也哭的没力气哭了,神情呆滞,抽吸着鼻涕。胡同里就他们三个人。苏阳想弄点水给李梅喝,敲了几户人家的门,人家都不开门。也难怪,这是敌占区,又刚刚发生了这么严重的枪战,这种时候,人家唯恐躲之不及,谁会招惹是非,何况无亲无故,互不相识,没人会搭理他们的。 苏阳又折回身蹲下,对李梅说:“姐,我们不能在这待太久,鬼子死了人,闹不好要封锁搜查的。要不我去看一下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 李梅的神情也稳定下来,默默看了苏阳一眼,心里五味杂陈,扶着田苗苗站了起来。田苗苗忙给他拍身上的土。她理解两个孩子在拼命救她,可她还是看着他们伤心难过。蒋书记和老庞就这样在她的眼前牺牲了,她只逃跑,什么也没做。她为此好难过好难过的。她又该怎么做?又能做什么?如果不是这两个孩子,她现在也死了。她不怕去死,但就这样死了,心肯定不甘,同样也为蒋书记和老庞不甘。可鬼子不会同情他们的,更不会给他们机会的。事情已经这样了,她虽然好难过,内心在自责,但她不能就这样倒下去,她要更坚强的站起来,踏着他们的血迹继续前进。人都牺牲了,而且情况不明,鬼子肯定有后手,不能让苏阳去冒险,她摇了摇头,说:“我们走。” 她们顺着胡同往西走了一会又拐向北,出了县城。 田苗苗忍不住问:“姐姐,我们这是要到哪去?” 李梅神情呆木的说:“去根据地。” 田苗苗又问:“根据地是哪里啊?” 李梅怔怔的看着她们。这次蒋书记和五位县委骨干的牺牲,对阳城县党组织的打击是毁灭性的,瘫痪了党的组织活动。由于组织活动的隐秘性和安全性,县委委员除开会,学习,集体活动,是不横向联系的。相互认识,但各自是干什么工作的,住哪里,家里有什么人互相并不知道。蒋立涛不在了就断了,李梅没法工作了。根据苏阳对特务的审讯和蒋立涛的判断,内部还有军统特务。这些情况都要及时给上级汇报,她和地委没有联系,所以她决定去根据地。 可苏阳他们对根据地一无所知,李梅只好停下,把根据地的情况给他们说了,问:“你们愿意跟我去根据地吗?” 苏阳毫不犹豫的说:“姐,你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田苗苗还是疑虑的看着李梅。她不像苏阳。苏阳是男孩子,有外出闯荡,四海为家的天性,只要带着妹妹,跟着姐姐,天天这样居无定所,四处游荡都无所谓。女孩子则需要一个安定的家,对这种前途未知,四处游荡的生活会感到恐惧,她说:“姐姐,我们去了哪里,那些人会不会嫌弃我们?” “不会。”李梅说,“到了根据地,都是自己人,像亲人一样。不过出了这大的事,组织肯定会审查我们,到时候他们问什么你们就说什么。什么都可以说,但不能说谎话。” 苏阳求证似的问:“杀人的事也要说吗?” 李梅肯定的说:“说,而且要详详细细的说。” 田苗苗说:“说了他们不会报官抓我们吧?” 李梅艰难的笑了笑,说:“杀日本人,杀特务是英雄,在根据地是要开大会,戴红花,受表扬的。那些所谓的官是我们的敌人,如果谁报官就是通敌,是要被枪毙的。” 兄妹俩相视一笑,田苗苗还吐了吐舌头。可他们心里还是疑虑重重,只是本着对李梅的信任,跟着李梅出发去根据地。再说他们无处可去,虽然有些身手,毕竟年纪尚小,有个大姐姐旁身,跟着她混,心里才有归属感,才安稳,对根据地很是期待起来。当然,李梅如果是个男的,比如蒋立涛一样,就是说破天,苏阳也不会跟着,除非发生特别的情况。就如人在幼年或年少时,都愿意跟着母亲,这是人的天性。 李梅说的根据地是省军区驻地,在长丘县西北部的横山,距阳城县一百七十多里地。李梅走的是她来的时候,在长丘县活动的武工队从根据地护送她们十三名干部到各县去工作时走的路,要经过两个镇子,十多个村庄,都没有鬼子驻守,来的时候一路顺利,没发生意外。所以,李梅敢带着苏阳和田苗苗走这里。 他们在一个叫寺坪的村庄喝了水,又买了些干粮。当他们到阳城县康坪镇时,天已经黑透了,远远便看到进镇子的路口被封了,是皇协军设了个检查点,一个木房子,旁边用沙袋围了一个阵地,架着机枪,两个鹿寨。鹿寨两侧是延伸的铁丝网,挂着灯,明晃晃的,一里多地看的清清楚楚的。 “该死的!”李梅愣住了,来的时候没有这个检查点,“这可咋办,不知道有没有别的路。” 田苗苗天真的说:“我们走我们的,又不招惹他们。” 李梅说:“我们带着枪。又这么晚了,我们两个女的,他们找我们麻烦也不好处理。” 苏阳用望远镜看了一会,说:“四个皇协军,没事,走吧。” 李梅担忧的说:“最好不要在这里和他们冲突,被他们的大部队发现追杀我们就麻烦了。” 苏阳却不以为然的说:“没事,等到跟前打晕他们,等他们再醒来我们就出镇子了。再不行就杀了,伪装一下,等他们发现,我们早走了。” 苏阳这么说,李梅也不是个胆小怕事的。田苗苗更不用说,有哥哥在,进日军司令部也敢。仨人又继续往前走,离鹿寨不到三十米时,一个伪军端着枪问:“干什么的?” 李梅说:“到镇上走亲亲的。” “有良民证吗?” “我们是村里的,没有。” “过来,检查。” “两个女娃娃,你查什么查?”另外三个伪军拄着枪在沙袋上坐着,其中一个年纪大的有四十多岁,好像正在讲故事,不耐烦的说。 站着的伪军说:“是共党怎么办?” 年纪大的伪军骂道:“你就盼着遍地都是共党,早早把你狗日的灭了。” 站着的伪军被骂的不耐烦,摆了摆手,说:“走!走!走!” 事情也是凑巧,就这样他们快速过了检查站,那个老兵为他们行了方便,同时也救了自己的命。 田苗苗说:“姐姐,伪军里也有好人。” 李梅见多识广的说:“哪里都有好人也有坏人。在我们的队伍里也有混进来的坏人,在日本军队也有反战人士。” “哦!”田苗苗似懂非懂的,可李梅这样说了,她就以为是这样。 离开镇子,检查站一般不查,他们顺利通过康坪镇。又整整走了一晚上,又穿过一个镇子,没有驻军,所以很顺利。 天亮后,田苗苗忽然蹲下身一副哭相,说:“姐姐,我不走了。” 李梅先不解,又忽然想到了田苗苗有月经,也蹲下问:“下面疼。” 田苗苗忽然哭了,说:“很疼很疼的,我实在忍不了了。” “你往那边站一站,背过身去。”李梅把苏阳支开,又对田苗苗说:“退下裤子,姐姐看看。” 田苗苗褪下裤子,李梅一看,垫的纸把孩子都磨得出血了,不由心疼,给简单处理了下,这样平时没事,走这么多路……她也很累,是该休息,可她心里很急。看到苏阳时,她眼一亮,立刻喊:“苏阳,过来。” 苏阳转过身到近前,问:“怎么啦?” 李梅说:“我们还要急着赶路,苗苗不适合再走路了,你背她走,把背囊给我。” 田苗苗急忙说:“不行,我们还要走好多路,哪能让哥哥总背着。” 李梅说:“没事,他一个大男人背妹妹走几步路怕什么,确实背不动了我背。” 苏阳卸下背囊,给李梅背上。 李梅皱眉说:“里面都是些什么,这么重?” 苏阳笑了笑,啥也没说,又蹲在田苗苗身前,说:“来哥哥背你。” 田苗苗也没再推脱,爬上哥哥的背,双手搂着哥哥的脖子,脸蹭着哥哥的头发,鼻子闻着哥哥身上的味,她的身心都无比幸福快乐,想着一辈子都这样让哥哥背着多好。可又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得了一步想一步,哥哥不累吗?能永远这样背着吗?她一边自责着,一边在哥哥耳边轻声问:“哥哥,你累吗?” 苏阳说:“没事,不累!” 又走了一会,田苗苗又问:“哥哥,你累吗?” “这才走几步,累什么累?!”没等苏阳说,李梅不愿意了,说:“你心疼他,怕累着他,就下来,你背着他走。” 田苗苗被训得羞红了脸,却倔强的说:“我就心疼哥哥,我就要问。” 李梅瞪了她一眼,把头扭向一边,不理她。 横山山峰高峻,山脉连绵几百里,重重叠叠。正值深秋,红叶如霞,黄叶如金,铺满山野,与落日余晖相映相衬,多姿多彩,尽显妖娆。一条山道蜿蜒而上,时隐时现,如一条飘落的丝带盘绕在山间。山道不很宽阔,但可以走驴车马车。 李梅背着苏阳的背囊,苏阳背着田苗苗,一路走来,整整一夜一天,终于上山,离军区司令部还有十多里,要进一个村庄时,忽然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子,手持一杆红缨枪,挡住去路,喝到:“干什么的?拿出路条来!” 李梅忽然开心的笑了,说:“看来司令部没有转移,我们终于快到了。”这是她最担心的,千辛万苦来了,如果司令部转移了,又得不到地址,那就惨了。这挡路的小子是儿童团的,只有根据地才有。 挡路的小子一脸严肃的又说:“我问你路条呐?” 田苗苗在哥哥背上舒服的忘记是哥哥一路背着她了,说:“姐姐,他小不点,咋那么凶?” 李梅却笑了,说:“他是咱根据地儿童团的,要检查我们的路条。” 田苗苗说:“我们哪来的路条。” 挡路的儿童团员说:“没路条不许过。” 田苗苗一噘嘴不屑的说:“我就偏要过。” 挡路的儿童团员一抖红缨枪,说:“你试试。” 李梅对挡路的儿童团员亲切的说:“小同志,你去报告你们首长,我叫李梅,从阳城县来,要到司令部去,没有路条。” 挡路的儿童团员倒听话,真要去报告,说:“我去报告,你们不许动啊!”只是不放心的边跑还边扭头看他们。 苏阳不解的问:“这样的岗哨管用吗?” 李梅说:“根据地的人民群众全部发动起来了,平时劳动,战时拿起武器就是战士,没有武器就运输弹药补给,抬担架救治伤员,做鞋缝衣服缝被褥,支援前线。儿童也不例外,平时上学,部队人员不足,他们也站岗放哨,传递情报。别小看他们,因为他们身后是根据地全体军民。陌生人进不去,特务,汉奸也进不去,就是进去了也会很快被发现、识破、暴露,就鬼子也不敢轻易来惹。” 苏阳无法理解,只是听李梅的话而已。 挡路的儿童团员进村一会,一个穿军服肩扛着枪的战士来到近前,问:“你们从阳城到根据地来为什么不开路条?” 李梅说:“我们县委被敌特破坏,无法开路条。我有紧急情况给首长汇报。” “你要给那个首长汇报?” “社会部韩部长。” “那走吧,先到我们连部” 他们进村到了连部,用电话经团部又转到社会部,经社会部确认,才放行。接着又走了十五里地,才到司令部驻地高王寨村。 高王寨村庄不大,围在山涧一条小溪两侧,一个一个院落,高低错落,由道路和树木分割连接。全是石头房子,大约一百多户。司令部各部门就在农民家院落,占一间或两间房,就医院是一个独立的院子。 李梅是省军区社会部组建后培训的第一批情报人员,所以她对社会部,社会部对她都很熟悉,当时就直接把她们带到社会部,安排她们吃饭。吃完饭李梅就在社会部,苏阳被引到特科,田苗苗被带到妇救会。李梅在社会部等了有十几分钟,韩部长才匆匆进来,还没落座,就问:“怎么回事?” “阳城县委出事了,同志们都牺、牺……”李梅还没把一句话说完,却又“哇!”的一声,趴在桌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哭的撕心裂肺的。 韩部长皱着眉,没有劝,也没制止,就在一旁坐着看着她哭。女同志遇事好哭,阳城县委出事了,同志们都牺牲了,李梅却跑到根据地来了,这是一个天大的疑问。 李梅哭了好一会才停下来,却还抽着鼻息,说:“我太难过了,就发生在我面前,我却没办法。”接着又拍了几下桌子,说:“没办法,救不了他们啊!” 韩部长还是面无表情,耐心的等着,观察着。李梅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才把阳城县的情况汇报了一遍。 韩部长四十岁左右,清瘦精明,默默听着,情绪无波,不时问一句,记录着,听完李梅的汇报,让李梅休息,便出去了。 李梅上炕倒头便睡,她太累了,又回到根据地,就像漂泊的人回到家一样,紧张的精神放松了,憋在心里的悲痛吐出来了,一觉醒来,到第二天中午了。 苏阳在特科可不一样,两个人像审犯人似的把他审了一圈,姓名,年龄,出身,家庭成员到经历,特别是刺杀酒井村树、山上给爷爷报仇和蒋立涛出事的经过,审查的人反复详细的询问和记录。因李梅先前有交代,事情要无保留的说,而且要详细的说。所以,他能沉住气,不厌其烦的回答问题。做完这些天都快亮了。苏阳坐着就睡着了,喊他吃饭,他都没吃。 田苗苗被带到妇救会,没人审她,妇救会的女同志嘘寒问暖一番,看她困得只打哈欠,就安排她睡了。 第二天一早,韩部长便到作战室,司令员刘正亮正在墙上挂的大地图前站着,政委兼省委书记曹汉清在桌前写东西。 曹书记头也没抬问:“听说阳城县出事了” 韩部长拿着本子坐下,说:“出事了,蒋立涛牺牲了,还有五位县委骨干都牺牲了。” “派人去了吗?” “派了两名侦察员,昨晚去了。” “小蒋牺牲了,很好的小伙子,可惜了。”刘司令员转过身来,说:“这里面很有问题啊。阳城县的武装力量太弱了,要加强武装斗争。” “是啊!”曹书记放下笔,说,“回来的女同志叫什么?” “叫李梅。” “她对事情知道多少?” “她全知道。”韩部长把李梅的述说,和对苏阳的审查情况说了一遍,又说:“李梅和苏阳的叙述基本一致。而且,这个苏阳是下十里村的,酒井村树就是他杀的。” “属实?”刘司令异样的问。下十里村被灭了村,酒井村树被杀,首长们都知道,但谁杀得酒井村树却没人知道。 “只有他自己的叙述。而且他是在外面学武艺,就因为下十里村的事刚回来的,下十里村被灭的具体情况他不清楚,他只是听人说的。”韩部长说,“可在山上给爷爷报仇,裁缝店给李梅解围是可证的。还有在去诊所时,发现街对面有鬼子监视,并把监视的三个鬼子全杀了,这一点有缴获的枪和望远镜可证。” “撇开刺杀酒井村树不提。在到诊所会合时能敏锐的发现和处置街对面监视的鬼子,这小子本事不小。如果刺杀酒井村树真是他干的,这小子可堪大用。”刘司令员说,“他还不是我们的同志?” “是租李梅的房子,李梅认得弟弟,还有个妹妹。” “这就好办!能跟着李梅来我们根据地,说明是真认姐姐!让李梅尽快把他发展成我们的同志。” “我也这么想。他能敏感的根据一个字判断阳城县县委被敌特破坏是军统大车店老板所为,我想把他留在我们社会部特科。” 曹书记问:“阳城县的事是怎么考虑的?”。 韩部长说:“这要等去侦察的同志回来根据情况再商量。” 曹书记说:“我是这么想的,李梅是学生,有文化,政治觉悟也高,这小子有本事,就让他们再回阳城县,拉起一支队伍,以队伍为依托,把县委组织再建立起来。” “他还不是我们同志,你们就抢。”刘司令员说,“我们还得征求他的意见,这种小子都是有脾气的。” 韩部长说:“是,我再和他谈。” 田苗苗年龄小,首长只是安排她吃住,没限制她的自由,哥哥和姐姐都在接受审查,不允许接触,不允许出来活动。妇救会的人又都不认识,人家都有工作,她很无聊,就出了院子,在村道上遛达。满地金黄的落叶,她就故意踩着玩。她穿一条蓝裤子,上身里边是白底蓝花的布衫,外面是深灰色粗布外衣,脚上一双白底黑邦布鞋,留着短发,抬眼低眉之间尽显稚嫩灵动。身上斜背着一个蓝色粗布包裹,更显她身子高挑和单薄。 一个三十多岁穿白大褂的女的从一侧走过来,笑看着她问:“你是谁家的丫头,好俊俏,我咋没见过你啊?” 田苗苗被夸得娇羞的不敢抬头,叫了一声:“婶婶。” 穿白大褂的女的说:“别叫婶婶,叫阿姨。” 田苗苗忙笑着又叫一声:“阿姨。” 穿白大褂的女的似乎更喜欢的近身拍了拍她的肩,又理了理她的头发,脸贴的更近的问:“谁家的?” “阿姨,我不是谁家的,我是从阳城来的,夜里来的。” “哦!”穿白大褂的女的神色一沉,说:“阳城出事了?” “嗯!”田苗苗也默然的点了点头。 “跟谁来的?” “跟哥哥和姐姐。” “你亲哥哥、姐姐?” “不是!”田苗苗说出口,又立刻更正说:“是,就是!” 穿白大褂的女的并未追究她的哥哥姐姐是亲的还是认得,又问:“他们还在审查?” 田苗苗眼神躲闪的点了点头。她不懂审查是怎么回事,但本能的觉得不好,所以,有点不敢正视穿白大褂的女的。 穿白大褂的女的接着问:“你到哪去?” 田苗苗摇摇头。 穿白大褂的女的拉住她的手,说:“走,跟阿姨到医院去玩。” 田苗苗也没拒绝,被牵着往医院走。她听姐姐的话,这里的人都是亲人,到这里也感觉到人们的关切和善意,所以心里一点也不设防。 医院是个比较大的院子,南北各十几间房子,都是病房,西边六间房子,是医生,护士办公室及药房,东边是门楼和一间门房,两个战士在门口站岗。院里有十多个伤员在活动,穿白大褂的护士来来回回穿梭。几棵大树间拉着铁丝,晾晒着衣服、被褥、绷带。这是医院的一个主院,别处还有两个院子,刚才穿白大褂的女的就是到别的院子查完房往回走。 她们一到门口,两个战士立正敬礼,喊:“陆医生!”却盯着田苗苗看,目送她进了院子。 田苗苗低低的问:“阿姨,您是医生?” “是啊。”陆医生揪着白大褂,说:“穿这种褂子的就是医生和护士。” “哦。”田苗苗又看了一眼白大褂,嘴凑近陆医生耳边,轻声问:“门口扛枪的哥哥为什么盯着我看?” 陆医生扭头瞅着她亲昵的说:“你长得俊俏啊。” 田苗苗的脸腾地红了,低眼垂眉的再那也不敢看。在阳城有人盯着她看,甚至调戏她,她明白,那都是坏人。姐姐说这里都是亲人,也盯着她看,她就无法自处了。 陆医生问:“今年十几了?” “十四。” “那还太小,他们看也白看。” 田苗苗红着脸,不明就里。 虽然是军区医院,团级单位,经常作战转移,规模还是很小,机关干部、医护人员加警卫连也就三百多人,二十几个医生,平时在医院的就十来个,其他都外出配合作战部队执行任务。一般的伤病战士都就近寄养在老乡家,能到这里来养伤的,都是基本残疾了,现在医院的伤病战士只有一百多人。 陆医生一进办公室,大家都纷纷打招呼,特别是护士,平时和陆医生就比较亲近,见陆医生带个女孩来了,一下都来围观,挤了一屋子,叽叽喳喳,对田苗苗问长问短,又拉又摸又抱的。不过都是姐姐,田苗苗倒也不紧张,只是被闹得晕晕的。当然,不只是来了个田苗苗,而是陆医生领着田苗苗来的。陆医生不仅是留过洋的医生,医术在军区医院是数一数二的,还是军区参谋长唐卫东的爱人,在军区人尽皆知,而且又是一个慈爱随和的性子,这些小护士整天围着叽叽喳喳,她从不觉得烦。她们有一儿一女,都寄养在亲戚家,两年都没见着了,看见这些小女孩都像自家女儿,常是摸摸这个的脸,拍拍那个的屁股,就像今天,初见田苗苗就怜爱的领在身边。 陆医生被人叫走了,大家也都散了。一个叫谢雨的护士,今年十六岁了,比田苗苗低半头,拉着田苗苗跟她去护理,就是给伤员换药、喂药、打针、打饭、扶伤员散步,田苗苗好奇,便整天跟着谢雨,谢雨干什么她也学着干什么,一有空,两人便说悄悄话,谢雨劝田苗苗别走了,就留在医院,田苗苗说:“人家会要我么?” 谢雨说:“你给陆医生说,只要陆医生说要,没人敢说不要。” 田苗苗并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但体味到陆医生对她的喜欢,对谢雨的话也深信不疑,所以心里谋定这件事能成。第二天,她自己便早早到医院,见到陆医生便说:“阿姨,我也想留在医院。” 陆医生又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说:“留在医院就是报名当兵,可你还小啊。” 田苗苗忙说:“我不小了,我都和您一样高。” “咱俩比比。”陆医生身高一米六七,和田苗苗一比,还真不差,甚至田苗苗还显高,只是身子单薄,显得小,她说:“那也得你哥哥姐姐同意。” 田苗苗便心里有数了,她自信能说服哥哥,姐姐。她没有家,没有亲人,就有半路认得哥哥、姐姐,可他们也没有家,生活就像飘着一样,没有根,心里没着落。她能在医院做事,有个固定的职业,就有落脚的地方,哥哥姐姐没地方去时,就可以来找她。她的小心思妥妥的牢靠。 苏阳直睡到第二天吃晚饭。吃完饭又被带到韩部长办公室。等他坐下,韩部长给他倒了一缸子开水,说:“休息的好吗?” 苏阳不好意思挠挠头说:“睡了一天多。” 韩部长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苏阳对这个词陌生,疑惑的摇摇头,说“没打算。” “今年是三九年,快入冬了。”韩部长给他讲了抗日形式,又说:“现在有为青年纷纷报名参加我党领导的抗日武装。我们省军区已经发展了三个主力团,各区县都有游击队,县大队,近万人的抗日武装。希望你也能加入我党领导的抗日武装,与我们并肩作战,完成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无愧于这个烽火年代,无愧于自己的青春年华。” 苏阳也被说的热血沸腾,有一种立刻去报名参军的冲动,可一想到李梅,他的情绪又平静下来,问:“我姐到哪去?” “李梅的工作组织会考虑的。现在是你打算干什么?” “我姐到哪我到哪,我姐干什么我就跟她干什么。” 韩部长皱了皱眉。她知道苏阳和李梅认了姐弟。李梅也解释的清楚,就是叫“姐”,没有其它仪式和绑定,不违反党的组织原则。现在苏阳的态度可不是这样,有点追求李梅的味道,如果那样拿不起放不下,他就不看好了,于是又问:“你是个男孩子,自己的事应该自己做主,为什么要和你姐绑定。” 苏阳却不考虑这些,认真的说:“我和我妹妹到阳城时,是我姐收留我们的。你们那个蒋书记说得对,阳城满城都是敌人,我姐单独出去活动,不出三天肯定会出事。我不想别的,就想保我姐不出事。” 韩部长明白了,没再强求,把情况给曹书记汇报了,曹书记说:“等阳城的事有了结论再说。” 第三天半夜时分,到阳城去的侦察员才返回,韩部长立刻起床听了汇报,侦察员和地委的同志去了阳城,怀疑阳城地下党有军统特务,并未和阳城县委的其他同志联系,他们侦察了蒋立涛住地的枪战情况,裁缝铺的情况,诊所的情况,与李梅她们的叙述基本相符,诊所鬼子留了五个特务,他们没有靠近,房子已经炸塌了。牺牲的同志的遗体地委的同志在处理。 这样,阳城危机有了结论:由于敌特破坏,县委书记蒋立涛及县委骨干五人牺牲。李梅被苏阳所救,回根据地及时汇报情况。经侦察确认,叙述正确,事实清楚。 第四天,曹书记就在作战室直接找李梅和苏阳谈话。韩部长也在场。人刚坐定,刘司令员也进来了。 曹书记说:“阳城县县委遭敌特破坏,县委书记蒋立涛和五位骨干牺牲,情况基本清楚。我的看法就两点:一是组织不严密,让敌人钻了空子。特别是国民党特务,虽然现在国共联合抗日,但国民党内一些顽固反共分子不会死心,仍会寻找时机破坏抗日,破坏我党组织。对此,你们要时刻警惕,坚决斗争。二是在敌占区工作,政治斗争很重要,武装斗争更重要,县委组织不一定要建在县城,在乡村也可开展工作,我这个省委书记不就在山里村里。这次派你们回阳城县,委任李梅为县委书记,苏阳今天起正式参加革命工作,你还不是党员,就不给你具体职务,就以县委书记的警卫员身份回阳城县工作。关于你们的委任等你们回阳城县,由地委的同志宣布。” 刘司令员接过话说:“记住,你们回去,给我拉起一支队伍来。拉起一个排,你们就是正副排长,拉起一个连,你们就是连长指导员,拉起一个团,你们就是团长和政委。你们俩搭档,政治上听李梅的,军事上听苏阳的。我还要强调,在军事上,李梅可以提意见反对,但不能代替苏阳做决定。县委组织要依托军队建设,别和蒋立涛一样搞什么县委在县城,县大队在山上。当然,他不是军事干部也是个理由。你们回去的工作别跑来给我汇报,我也懒得管,地委的同志想管是他们的事。什么干部啊、伙食费啊、装备啊,都自己解决,别给我提,提也没用。你们地委的顾书记能给解决就去找他,我不管。” 韩部长见两位首长讲完了,说:“李梅,你也表个态。” 李梅此时像在云里雾里飘着一样。她并不知道是首长们特别看好苏阳,才派她回阳城任县委书记。让她们拉队伍,组建县委组织,还这样信心满满的。什么跟什么啊,自己参加工作不到一年就当县委书记,苏阳才十七八岁,这不是闹着玩,这是到敌占区去开疆拓土啊。可她也不能说泄气的话,说自己不行,干不了?这不是她李梅!就像当初参加革命时的那股子劲一样,怕什么,大不了一死,让干就干,干好了是本事,干不好提头来见。她心性一定,便不假思索的说:“谢谢首长的信任,我们一定按首长的要求,两年内拉起一支抗日武装,组建阳城县委组织,完不成任务提头来见。” 曹书记高兴的说:“好样的,希望你成为咱军区首屈一指的巾帼英雄。” 刘司令员也笑着拍了一下膝盖,不管怎么样,李梅的这股劲头,他还是满意的。再看苏阳,满脸笑意的看着李梅,这小子重情义,有本事,是块料。 接着韩部长又给了他们一个联络地址,到阳城县城拿到情报,再到县大队驻地报到。 谈完话,李梅着急当天下午就回阳城,苏阳正要找田苗苗,田苗苗却找他们来了,而且是牵着陆医生的手。 苏阳不认识陆医生,李梅却是认识,忙上前打招呼:“陆医生。” 陆医生却不认识李梅,问:“你认识我?” 李梅笑说:“年初我在社会部特科培训三个月,去过你们医院三次。当时我们六个女孩,您可能没注意。” 陆医生笑说:“是我粗心了,你们阳城的问题解决了?” 李梅说:“还没解决,首长派我们再回阳城。” “哦!”陆医生走近一步,拉住李梅的手,她当然知道去阳城意味着什么。这样一个柔弱的、漂亮的水灵灵的女子,到敌人窝里去开疆拓土,首长们敢这么派,她们也敢这么去,这份面对危险而勇往直前的勇气,令她佩服,但也让她感到悲壮,心疼,深呼一口气,嘱托说:“在敌后,要格外注意安全,遇事要冷静,不要冲动,多长几个心眼。” 李梅的眼眶湿润,说:“谢谢陆医生关心。” 陆医生又看着苏阳说:“你是田苗苗的哥哥?” 苏阳应道:“唉!” 陆医生把田苗苗拉到身前说:“她想留在我们医院,我也想把她留下,她才十四岁,还小,跟着你们不如跟着我。当然,这要你同意才行。” 田苗苗生怕哥哥不同意,忙说:“哥,我想留下来,在这里立住脚,你和姐姐再没处去时,就来找我。” 她这份心思在苏阳看来十分的天真幼稚,苏阳如何也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哪能依靠妹妹。但毕竟是妹妹的心意,在苏阳和李梅心里还是暖暖的。李梅说:“我觉得行,跟着我们居无定所,留下跟着陆医生还能学到医疗知识。” 苏阳也没再说别的,妹妹能在后方医院安定下来,特别是这里的人和组织,不但不会伤害妹妹,还格外关心照顾,这让他放心,他当然愿意。他从背囊里先掏出十个大洋,后又多掏出十个大洋,给田苗苗。田苗苗拒绝,他硬塞到妹妹手里,说:“这不是给你乱花的,是给你保命的,一旦遇到绝境,没钱怎么行。以前跟着哥哥,有哥哥顶着,以后遇到事就要自己解决。还有就是要勤练功,多学习,不要偷懒。” 田苗苗频频点头,本来一门心思要留下来,想着自己立住脚,让哥哥姐姐来依靠她,哥哥真要走时,又不行了,哭的忘我的扑在哥哥怀里,推都推不开。弄的苏阳大红着脸,着急说:“别这样,都这么大了,哭两声行了。” 田苗苗却不听:“哥哥,我不要和你分开,我不要么。” 田苗苗那份伤心,好一会,惹得陆医生和李梅都掉眼泪。 李梅为把她和苏阳分开,一把把她拉在怀里,给她擦着眼泪,说:“我们是回阳城去工作,这又离得不远,就两三天的路程,有机会你到阳城去或我们到根据地来。又不是见不着了,有什么好哭的。” 田苗苗才满脸梨花带雨的说:“那你们不能不要我了,说话算数。” 苏阳和李梅一再保证,才终于和她分别。 离开军区司令部,离开根据地,越往前走,李梅就越觉得心里慌慌的空空的。记得第一次这样离开时,大家有说有笑,心里没一点负担,那份朝气和坦然,就像不是到敌后去,而是去旅游,现在倒不如当初。也的确,这次蒋立涛和其他几位同志的牺牲在她心灵深处刻下一片阴影,这片阴影必将伴随她一生,每当她想起心头都会纠结的疼。同时让她这样近的深深的感受和体会到生命的伟大和脆弱,伟大的像山岳一样在人们的意识里竖起一座丰碑,脆弱的像一片小小的纸片,一滴雨水就能洞穿,一阵邪风就能撕碎。当初的那份朝气和坦然再也看不到了,就如苏阳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她也忽然间就长大了。 当然,这次重回阳城,也是完全不同的。如果倒过来,苏阳不是弟弟,而是哥哥,苏阳是县委书记,她是警卫员,她也不会有这种心态。担子重了,责任大了,挑着就不那么轻松,步子迈的也不那么随意。 她知道苏阳有些本事,特别是知道了他杀酒井村树的事,更让她刮目相看,那是一般人做不到的,更别提她了,想也不敢想。可在她心里,苏阳就是一个小弟,刘司令员却说军事上听苏阳的,县委组织建设还要依托武装力量,意思不就是她要听苏阳的,这靠谱吗?她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问苏阳:“回去你打算怎样拉队伍?” 苏阳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李梅更觉得不靠谱,说:“刘司令员说军事上听你的,你心里没个数可不行。” 苏阳还是笑着摇头说:“能有什么数?没数!” 李梅埋怨说:“那当时你咋不当面给刘司令员说。” 苏阳一笑,说:“说什么?你不都说了吗。” 李梅尴尬的脸通红。她当时可是拍着胸脯保证的,豪言壮语喊得震天响。这时却羞愧了,忙解释说:“那种场合,我不那么说还能咋说。还能说我们不干,我们干不了。还没干就认怂,那不太丢人。” 苏阳忍不住“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还笑!还笑!”李梅嗔怪的在苏阳胸前捶了两下,说:“到时候我看你怎么把我的头割下来提给司令员。” “姐!”苏阳被她说的也有些尴尬,说:“刘司令员不要我们的头,他要的是一支能抗日的队伍。” 李梅没好气的说:“我知道。” “那不就对了。”苏阳却认真说。“我们就拉一支队伍起来。不过要慢慢来,就像我们练武,要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刻苦的练,不是我想怎样拉一支队伍就能拉起一支队伍。” 李梅沉默了。苏阳说的没错,的确不是我想怎么怎么,就能怎么怎么,而是要根据实际情况,一天天努力刻苦的工作,一步一个脚印的把工作落到实处,慢慢拉起一支队伍来。她的心里一下又踏实下来。要说这些道理,十个苏阳也说不过她,但在关键时刻,她却放空了自己,心里无着无落。因为理论和现实总是千差万别的,往往是理论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刚出校门就想着把事情都做好,那只能是空的,不现实的。只有认真踏实的去实践,才可以出成果。苏阳没有她的那些空想,但却知道事情该怎么去做。她又静静的看了苏阳一眼,忽然觉得这个小弟也不小,有一种能依靠的感觉。 又到阳城县康坪镇了,上次是晚上,好应付,今天刚过中午头,要再遇到那天执勤的就更糟了。苏阳用望远镜远远的看着,竟然笑了,说:“姐,今天执勤的是我们那天遇到的,而且是哪个年纪大的在查,其他人在休息。” “不可能啊!他们是那边的,怎么又过来了?”李梅接过望远镜看着,“该死,怎会这么巧。这可怎么办?” 苏阳不以为然的说:“这是我们和根据地的主要通道,而且康坪镇是我们阳城县的管辖之地,必须打通。今天我们就给他来个先礼后兵,去和这个大叔谈谈,不行我们就等晚上血洗了他们。” 李梅说:“你是发烧还是疯了?!他们是皇协军,是鬼子的狗腿子,汉奸,就算那个大叔人心眼好点,可你要亮明身份,很有可能他会直接和你干起来,其他人更不用说。我们和他们是敌人,处理我们与他们之间的事,可不敢以人的心眼好坏做判断,那样肯定会吃亏的。” 两人观点不统一,无法行动。对苏阳来说,我就过去跟你们谈,好说好办,不好说就和你们干,就算当时干不过,我也有能力脱身,等晚上再瞅准机会,把你们全宰了。他有这个能力,所以觉得这个办法行。就如杀酒井村树,他觉得行就那么干了,如果那时要经过李梅,他绝对干不成。两人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了近一个小时,谁也没说服谁,更多的是李梅在教育苏阳。 “有了。”李梅忽然站起来,原来一辆驴车从庄稼地拐上来,要回镇子。驴车上坐着一男一女,都四十岁左右,车上还拉着两大筐子玉米棒子。共产党八路军的政策就是发动群众,依靠群众,和群众心连心。李梅虽然没有这方面的实际经验,但受这方面的教育,并对此深信不疑。所以,看到两个农民,她心里便豁然亮了,迎上去,套近乎说:“大叔大娘,收庄稼呐?” “对呀。”大叔没言语,大娘委婉的拒绝说:“我们驴车小,捎不了你们两个。” 李梅说:“不是,大娘,我们要进镇子,这不是有站岗的,我们怕搜我们,进不去,想让你们把我们带进去。” 大叔说:“你们去镇上做什么?” 李梅说:“我们路过,要到阳城去。” 大叔说:“你们是带什么紧要的东西了?” 李梅说:“对啊!我们一人背了一个包,不想让他们搜。” 大娘明显是不想捎他们的东西,怕惹麻烦说:“那你们的包放我们车上,他们也能看见啊。” 大叔却不在意的说:“把筐里的玉米拿出来,把你们的包埋进去。” 大娘担心的说:“他们要认真搜出来咋办?” 大叔说:“除特殊情况,平时镇上的人,一般搜也不搜。没事的,放进来吧。” 大叔说着停了车,把筐里的玉米拿出来,放车板上,码好了,然后把苏阳和李梅的包都放进去了,又用玉米埋住了。苏阳和李梅一起帮忙。都放好了,李梅说:“大叔、大娘,我们来的时候给他们说到镇上走亲戚,现在还说是亲戚,就说你们是我们的姑姑、姑父好吗?” “行!行!”大叔说着,让李梅和大娘在车辕上坐了,他和苏阳在车后扶着车上的玉米筐,边往前走着,边悄声问:“你们这是从哪里来?” 苏阳也低声说:“长丘。” 大叔说:“长丘横山有八路军。” 苏阳也不隐瞒,说:“对。” 大叔说:“哪里好啊,有八路军,日本皇军都不敢去。不像咱们阳城,就连这康坪镇都有皇协军,这马上又要催军粮,交的慢了,就到家里抢,有些交不上的,就要抓走服劳役,一年半载的,有些都回不来了。” 苏阳试探的说:“那你们是喜欢八路军来还是不喜欢。” 大叔又扭头看了看,四周没人,说:“当然喜欢八路来。年初我去了一趟横山赵家沟镇,哪里住着八路一个营,营教导员可是个好人,文文绉绉的,对咱那叫一个客气。我们一起吃了顿饭,给我讲了好多道理。一对比,这皇协军都不是人养的,就是些畜生。” 苏阳见大叔这样信任坦然,笑着说:“你说这些,不怕我说出去抓你。” 大叔也笑了,说:“你就是那边来的,当我看不出来。” 苏阳也认真说:“大叔你说的对,我们就是那边派到阳城来工作的。康坪镇也是我们工作活动范围,现在我们急着赶回阳城,过段时间我们就会到康坪镇来开展工作,我们不来,也会派其他同志来。” 大叔沉默一会说:“咱阳城这么多皇军、皇协军,还有穿其它衣裳的当兵的,你们咋工作?就不怕?” 苏阳说:“等我们来了就不是怕他们,而是他们怕我们了。” “哦!”大叔半信半疑的没再吭声。 来到检查点哨位,大娘有点慌张的跳下车。 李梅没动,冲着年纪大端枪遛达的皇协军说:“大叔,你不是在镇子那头执勤,咋又到这头来了。” 年纪大端枪遛达的皇协军打量着李梅,这时苏阳已到他近前,他想起了,说:“你们是几天前来镇子的女娃娃,一下没认出来。我们这执勤站岗是轮换的,轮换到哪算哪。哪天两个女娃娃,还有一个哪?” 李梅说:“她小,在家里玩呢。” 年纪大端枪遛达的皇协军冲着大叔说:“张大有,你小子哪里修的福气,有这么好的亲戚,看这女娃娃多亲多俊,还给你下地干活。你可把人家招待好了。” 叫张大有的大叔“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 李梅说:“这是我姑姑,姑父,来了就像到家了,没什么招待不招待的。倒是大叔,您是常住这康坪镇,以后我们来,少不得麻烦你,说不定还要您罩着。” 年纪大端枪遛达的伪军哈哈笑着说:“没问题,我叫徐连旺,以后来他们挡你搜你就提我的名号,谁敢不给面子,看我不打折他的狗腿。” 李梅他们往过走着说:“这我可记住了。” 徐连旺说:“没问题,要住着不走到我们兵营来玩,我们就在镇公所。” 李梅他们走过去了,摆了摆手,说:“这次要回去了,下次来一定去。” 徐连旺也摆了摆手,说:“好好,一言为定。” 进了镇子,大娘擦着冷汗,平时她虽然胆怯,但也不这么紧张,今天就因为车上有李梅他们的东西,她紧张的要命,表面上藏了,心里藏不住,这时终于松口气,还是忍不住埋怨说:“让过还不当紧过,倒和他们拉上话了。” 张大有倒不那么紧张,更觉得这两个孩子不凡,特别是李梅,一个大闺女,和这些大兵拉上了,还气定神闲的,要知道,这可是转眼就是生死。 苏阳把这根本不当回事,到张大有家门口,取了东西,掏了两块大洋给张大有。张大有推脱了几下,还是接了。 李梅想的比较多,张大有,徐连旺都算是熟人了,徐连旺虽然是敌人,但是个皇协军,对日本鬼子并不那么坚定,能争取的还是要争取,能利用的还是要利用。张大有是基本群众当然要发动,成为抗日的中坚力量。所以,今天不仅仅只是过了一道关卡,而且还接触了两方面的人,做了两方面的工作。 第5章 重回阳城 回到阳城县城,天已经黑了,商量了几次,李梅还是决定回裁缝铺。苏阳本想先住一晚旅店,第二天再租房住。李梅不愿意花钱。以苏阳的判断,魏长彪被他俘虏过,不敢给日本人说实情,日本人就不会对裁缝铺采取措施,魏长彪唯恐瞒不住,裁缝铺恐怕是他的禁地。苏阳先去裁缝铺察看了,与走时没有异样,印证了他的判断。李梅还是定了回裁缝铺。回了裁缝铺,他们买的一起吃了饭,和以前一样,李梅住裁缝铺,苏阳住这边小屋。可还没等苏阳睡下,听到开门声,苏阳到院子时,李梅抱着被褥进来回身把门栓好。 苏阳不解的问:“怎么啦?” 李梅也不说话,几步跑进小屋去,把被褥扔到炕上,坐在炕沿发呆。 苏阳见她不说话,也不好再问,默默的靠炕沿站着。过了一会,李梅忽然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下,又捂着脸说:“我咋这么没用!真气死我了!” 苏阳疑惑的看着她问:“怎么啦?究竟发生了什么?” “都是你!都是你!”李梅又莫名的在苏阳肩头打了两拳,说:“还不是那天杀了那个特务,人还没死,苗苗就翻他的身,我不由多看了几眼,那人的眼睛瞪得和死鱼眼一样。刚才你一走,我就老是想、老是想,一闭眼就更清楚了,吓死我了。” “哈哈哈!”苏阳一听大笑起来,原来她怕死人。 李梅生气的瞪眼看着他。她就是怕死人,没办法,控制不住,这与世界观无关。女孩子就是女孩子,把自己的心理再怎么锻造,一些弱点是无法客服的。如果今天没有苏阳,她经历上两次,以后会免疫的,可有苏阳,她逃避了这次经历,下次她也不会免疫了。就如田苗苗摆弄死人,只是经历过,当时心里不产生怕的意识,自然不怕,习以为常了,并不是她有什么特殊。 苏阳又收敛的说:“那你住这边,我去那边。” “不行!”李梅不假思索,干脆利落的说。 “怎么不行?”苏阳问,还以为李梅担心他害怕死人,又说:“我不怕他们。” 苏阳拿了被子要走时,见李梅看他的眼神不对,噘着嘴,表情怒的冒泡,眼神优怨的像要下雨,那份打死不愿意说的表情。苏阳意识到她这是一个人在这边也不敢住,便又放下被子。 李梅见苏阳不走了,才转身上炕,在田苗苗原来睡的位置铺好被褥,钻进被窝,衣服一件也不脱,蒙住头睡了。她肯定从未和男的这样在一个炕上睡过,这是实在没办法了,所以,神情举止都有点反常。 苏阳从小就和亲姐姐一个炕上睡,到姨夫家也同样,和几个表姐常是在一个炕上,都是挨着睡,更和妹妹就两人在一个炕上睡习惯了,不觉得。今天和姐睡一个炕却别别扭扭的,也怨李梅这脾性,妹妹乖的象猫一样,常是先钻进被窝,看着他睡下,还要欠着身子给他扯一扯、严一严被子。他说:睡吧,明早还要早起。她嗯一声,总是侧身面朝他睡,一和他对视,就笑眯眯的能甜到人灵魂深处。李梅这些反常举止反倒让他不自在。他迟疑片刻,也上炕,不脱衣服,钻进被窝背对着李梅躺下。 李梅一时半会哪能睡着,过了一会,见没有动静,掀开被角,见苏阳睡了,便把头露出来,总捂着受不了。可也奇怪,这时候她咋不想那个特务的死鱼眼了。她又强迫自己想,再想那天的全部情景,咋就没刚才那样害怕的感觉了,那种心慌的砰砰的跳,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这种反差的心境和情绪,对比这样鲜明,仅仅是身旁有个苏阳。孤独与恐惧真是一对连襟,没有血缘却是亲戚。想着想着她便沉沉的睡着了。毕竟走了一天一夜的路了。 苏阳并没有睡着,平时睡觉他都几乎半醒半睡,外面细小的动静都能惊醒他,何况今天他还有事 ,去组建一支抗日武装,谈何容易,吃穿住行都要钱,没钱喝西北风打仗啊!他哪来的钱,就上次从酒井村树那里缴获的,就他与身边的人花,在这阳城县,是个富人。组建一支队伍花,只能说是杯水车薪,可眼前就这一点,将来他会想办法搞钱的。他听着李梅的呼吸均匀而有节奏,睡实在了,他便起身到院子,把门锁好,又猫了有一刻钟,没什么异样。因为有李梅,一离开就提心吊胆的。他身子一跃脚在墙头一点,落到胡同口,迅速离开,到下十里村取了两根金条,两千大洋,两张纸币,又迅速返回。 第二天天一亮,李梅醒了,睁开眼,豁的坐了起来,扭头见苏阳睡在一旁,还愣了下,又一下想起昨晚的事,捂了捂自己的脸,静默了片刻,才跪在炕上,麻利的叠好被子,下了炕,准备过那边去。忽然,她看到桌上放两张纸币,拿起来一看,是一张一百美元,一张鬼子的钱,也是一百円。 “姐,你起来了。”苏阳问了一句。其实李梅坐起来时就惊醒他了,只是他没动,免得两人尴尬。 李梅问:“这两张钱是哪来的?” “我捡的。”苏阳扯谎说,“姐,你认得是什么钱?” 李梅说:“在军区培训时学过,一张是美元,一张是日元。” 苏阳又问:“值钱吗?” “美元当然值钱,现在黑市一美元能换两三个大洋,这是一百美元,能换两百多个大洋。日円也值钱,就你杀的大佐一个月才三百五十円左右,一个普通士兵一个月才六円左右。”李梅想了想又说:“不过这种钱咱们只能到银行换成法币花。有些店也收美元,只是收的价低。日円只能在日本的商店、饭店用。别的店没人要。” “哦!”苏阳心一惊,他有两沓美元,也就是两万,能换五万多个大洋。日元说不定就有用。每人每月花十个大洋,每年一百二十个大洋,他的钱能养五百个人一年绰绰有余,他心里有底了。 李梅见他没说话:“你想什么呐。” 苏阳笑了笑。他的底是不会给李梅露的,李梅一旦知道,说不定哪天就都给根据地或其他党组织了,大家都缺钱,很缺,他这点钱富不了大家,但却能帮他拉起一支抗日队伍。他说:“姐,这两张钱就给你了。” 李梅不加考虑的说:“我不要。” “为什么?” “你捡的就是你的,我凭什么要。” “你是我姐,我的就是你的。” “少来。以后我们是革命同志,再不要姐姐弟弟哥哥妹妹了。”李梅又认真的说:“如果你把它捐给抗日工作,我可以收下,花在该花的地方。” “捐!捐!”苏阳无奈地说。 李梅才把钱收了。吃过饭,李梅在裁缝铺,苏阳去联络,到西关大街县邮政局一个邮箱后的砖缝,苏阳根据情报要求,周围无人注意时,伸手进去摸了摸,什么也没有。他返回时,见一根电线杆子上贴着一则房屋出售广告,房子在永安路73号,价格面议,有意向者,请到西关大街56号阳城县照相馆。苏阳立刻想到住在裁缝铺的尴尬,而且,他不出来不觉得,他一出来就觉得留李梅一个人有危险。毕竟出过事,特务知道。于是,他顺着西关大街继续往前走了几百米,找到照相馆。苏阳一进门,柜台前的年轻伙计忙问:“先生,你要照相?” 苏阳说:“不,我看到你们出售房子的广告了,所以来问问。” “二叔。”年轻伙计朝里间喊了一声,说:“有来买房子的。” “你好你好!”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从里间出来,上身一件对襟秋衣,下身一件裙裤,点着头,与苏阳握手,说:“鄙人姓崔,名子浩。请问先生想买房子。” “对。”苏阳被他的礼貌搞得有点不自在,问:“可以先看看房子吗?” “可以可以!”崔子浩一伸手,说:“请!” 苏阳便跟着他走了一节西关大街,拐进一个胡同,径直到永安路,往西走,二十几分钟便到了。永安路很窄,两边大部分都是宅子,零星几家店铺,73号在路北,是一套很精致的院落,两米的砖围墙,厚实的院门楼,大门板也厚实严密,正面是三间大瓦房,中间是客厅,两侧是卧室,院西边是一间厨房,一间柴房,东边是一间客房,南边门楼边是冲水厕所,这一片的房子都是用的街上的公共厕所,在院里设厕所,就要用冲水的,旱厕臭的没法住。家里原来的床,沙发,桌椅都有,八成新。特别是西卧室墙角的衣柜移开,有一块厚实的木板盖,拉开木板盖,出现向下的楼梯。 “这是一个逃生通道,通柴房,柴房有门通往后街。”崔子浩说。 “柴房就在院里,可直接逃生,再做这么个通道不多余?”苏阳问。 “当然不多余。”崔子浩又领苏阳到地下通道。通道长有二十来米,用青砖起的拱,高有一米八,能直起腰走,宽有一米二,用青砖铺地,做的都很规矩整洁,崔子浩停在通道中间,问:“你发现这里有什么秘密吗?” 苏阳意识到通道两侧的墙有猫腻,可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摇了摇头。 崔子浩在东侧墙壁上有一米五高砖缝里钉着的象挂东西砸进墙里的大钉帽上按了一下,就听“啪嗒!”一声,弹开一扇门,门上镶着砖,和墙上的砖严丝合缝。这真是用心了。两人低头进了门,里面像西北的窑洞一样,青砖拱顶,四面是青砖勾缝的清水墙面,位置应该在厨房门口的院里,有十多平米。东墙是一溜低柜,南墙有一个洗手盆,有自来水,也是青砖铺地,摆着一个茶桌,两把椅子,桌上还铺着桌布,放着茶具。看来原来的主人也是个讲究人。房子看完了, 苏阳问:“这房子是你的?” 崔子浩说:“不是,是我姐的。” “有地契房契吗?” “有,当然有。” “那怎么过户?” “政府都跑了,谁给过户,日本人还没管这块。我们就私下里写个东西证明。” 苏阳也没反对,这房子他们也就住几天,以后住不住,怎么住,再说。原来他想租房,后来又想以后县城会常来,没房子,临时租不方便,也不隐秘。所以,他又起意买房。这个房子他一下就看上了,有逃生通道,还可藏东西。 “这房卖多少钱?” “看你付什么,要是大黄鱼三条,要是大洋一千。不收法币。” 苏阳听得一惊,农村房子几十个大洋就能买到,城里一般也就几百大洋,他要一千个大洋,不过这房子…… 崔子浩见苏阳沉默,立刻解释说:“这一片的房子,院小一点,房子少点,三百大洋就能买到。院大一点,房子多一点,五百大洋就能买到。象我姐家的房子好,用料足,做工精的,要八百大洋才能买,这又带逃生通道,所以卖一千大洋。这要放在日本人来以前,少说卖一千二百大洋。” “这逃生通道知道的人有多少?” “这种用处怎能告诉别人。” “我买了,你不就知道。你和我应该是外人。再说你还不知带多少人看过这房子。” “以前是有两个人来看过,不过没看逃生通道,就看了看外面,他们就问价,一听我要价都扭头就走了。你是第三个来看的。至于我保证会给你保密的。” “你保证没用。”苏阳又说,“除非你告诉我,你姐你姐夫是干什么的?” “这个不能说。” 苏阳立刻明白房子的原主人是国民党的人,如果是特务的人,这房子还真不能买,一旦发生冲突,特务肯定会查他,他说:“说吧,是政府的?国军的?军统的?” 崔子浩沉默了一下反问:“看先生不像给日本人做事的,先生这么问,是共党?” 苏阳笑了说:“共党穷,你也应该知道,会花这么多钱买你的房子?” 崔子浩也笑了,说:“我姐夫是国军的,去重庆了,现在看是回不来了,所以委托我把房子卖了。你放心,买了这房子不会有麻烦。” 苏阳没再说什么,跟着崔子浩返回照相馆,把手续办了,钱给了,拿了钥匙,叫了两辆黄包车,返回裁缝店。 李梅立刻问:“有消息吗?” “没有!”苏阳摇了摇头,说:“姐,我买了套房子,咱们搬过去住吧。” “什么?”李梅不解的说,“咱们拿到情报,知道县大队驻地就走,以后的工作重点在乡村,你怎么还在县城买房?” “可是,姐,你想一想,我们在乡村工作就不来县城了?没个落脚点肯定不行。”苏阳又说:“这里的房子毕竟暴露过,今天我在外面,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心里就直打鼓,不安心。再说,狡兔三窟是有道理的。我已叫了黄包车在外面,我们立刻搬过去住。” 李梅想一想也是,在乡村工作也得兼顾城市,不能把城市工作就丢了,既然要来县城就得有落脚点,裁缝铺和县委以前用过的地方都不安全,这是常识,苏阳没错,她也应该想到。她再没反对。 来到新房子,李梅直皱眉,说:“看来你还真有钱,这房子恐怕上千了吧?” 苏阳收拾着东西,说:“姐的眼光真准,整一千大洋。” “我们是来干革命工作的,不是来享受的!”李梅气鼓鼓的数落说,“下一步,我们要壮大县大队,要恢复县委组织,吃住行装备都要钱,有钱要花在刀刃上,别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阳忙应承道:“是,姐说的对!” 钱要在李梅手里,这房子绝对买不成,但苏阳也不是阳奉阴违,对李梅的话,每一句他都是在听,在认真对待,这不是对与错的问题,而是信任和亲情,他认定了李梅不会害他,认定了这个姐姐,所以倾注了他深厚的信任和亲情,在走革命道路问题上,李梅对他的影响巨大。可他毕竟是要走南闯北,果敢决断,把握时机,坚决出击,不可能事事听李梅的。 转眼四天过去了,第五天,苏阳经不住李梅催促,去了联络点三次,还是没有消息,回来时,天都黑了。 “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我再去看看。”李梅急的团团转,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苏阳不可能找错地方,知道她急,也没争辩,拦她没拦住,便跟着她出门,没走几步,李梅不耐烦的说:“你别去。” 苏阳说:“那怎么行,我是你的警卫员,你出门我哪能不跟着。” 李梅知道警卫员只是曹书记的权宜安排,她一开始就没把苏阳当警卫员,刘司令员的话更是要她听苏阳的。现在她更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不想让苏阳在场,亲自去验证一下情报现场,说:“谁让你当警卫员了,你当我是泥捏的吗,回去。” 苏阳站着不动。 李梅几乎喊着说:“让你回去,没听见?” 苏阳无奈的回了院子,关了大门,靠着门站着。他也着急,按说他们到了县城,情报就应该到的,可等了五天了,那个环节出了问题,无从知道,他们也不能一个镇一个村的去找去问。这真让人抓耳挠腮,心急上火。说实话,李梅和他都是雏鸟,没经历过,沉不住气,不知如何处置,便往取情报上使劲。这本来是很隐秘的事,由于李梅任性拱火,一天多次去取情报,是很容易出事的。 “不行!”苏阳又头皮一紧,头发直竖,像刺猬遇到危机毛刺直竖的样子,心里默念一声,立刻出了院子,锁好门,又向邮局走去。 永安路和往西关大街拐的胡同没有路灯,路上黑乎乎的,偶尔一家铺子的灯光像伞一样把夜幕费力的往起撑着。路程不远,苏阳常是走二十分钟左右,李梅走了也就五六分钟,他快步走着,拐上西关大街再往前也就几百米。他还想着,走不到邮局门口,李梅应该就返回来。 在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时,李梅没返回来,却见邮局门口几个人影簇拥着上了三辆黄包车,往西去了。苏阳直觉不好,快步跑了过去,没见到李梅,昏黄的灯影下,空无一人,他没犹豫,向黄包车追去。 离开新住处,李梅脚步匆匆的沿永安路往东走,拐进胡同,又拐上西关大街,路上黑乎乎的,偶尔有行人经过,这些她都根本没在意。她心里想着情报这么多天不到,肯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或许和蒋书记牺牲一样,又有同志牺牲了。 蒋书记牺牲是她没按程序去根据地汇报的,别的同志牺牲就未必有人及时汇报,一时半会情报断链。上级领导以为情报到了,她们没到肯定是出事了,再不与她们联系,她们却蒙在县城怎么办?难道再返回根据地,刘司令员还不一枪把她给崩了。 她怀疑苏阳找错地方只是一个由头,她想亲自过来平息心头的疑虑。也是她的性格就这样,比较自信,甚至是任性,喜欢亲力亲为。就如租房子,蒋书记明确不让租,她觉得该租就租了,再如今天取情报,苏阳完全可以做到,她偏要亲自来一趟。 然而不巧的是有心人看到她了,就是打入阳城县委的军统特务霍志奇,这个联络点霍志奇并不知道,可霍志奇却认识李梅。霍志奇与军统其他三位同志到邮局发电报,完事返回时,出门就与摸了邮箱返回的李梅迎面相遇。 “呵!这不是李委员么?这么巧!”霍志奇直面李梅笑嘻嘻的说。他还不知道李梅已是新到任的县委书记。 李梅也认出了霍志奇,但韩部长有交代,回来先不要和阳城县地下党的同志接触,所以她想绕过去,说:“对不起,我不是什么委员,你认错人了。” 霍志奇却又堵住她说:“别着急走啊,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按说,做地下工作的,她的态度说明她不便和霍志奇接头,霍志奇应该回避,可霍志奇却有意堵她。李梅意识到霍志奇不正常,手伸进包里要掏枪。 霍志奇却抢先一步抓住她的手,一用力将她的手臂扭转到背后,另一个特务一把抢走她的包,掏出了手枪,正是苏阳刚给她的格尔特手枪。 “呵呵!还是格尔特,这娘们还真有手段。” 三人控制了李梅,便叫了黄包车,拉扯着李梅坐黄包车走了。他们见李梅是独自一人,又是个女的,毫不费力就得手了,还分外洋洋得意。然而,为此死神盯上了他们,导致军统驻阳城情报组覆灭。 苏阳本可以在半道截杀他们,因黄包车座位成一个小独立空间,他担心不能隐秘杀人,造成特务伤害李梅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他一直尾随黄包车,拐到大车店后街一处院落门前停下。两个特务挟持着李梅,一个特务上前敲门,片刻大门开了。先是挟持李梅的特务进了院子,敲门的特务随后进了院子,一只脚还能看到,苏阳也已经窜到门前。 “呵!还有收获。” “一个女共党,咱们组长的最爱。” 三个特务进了院子,又往前走出去四五步,开门的特务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抓住门推着在关门。苏阳闪身进了门。开门的特务眼睛一瞪,显然苏阳这样进来使他很吃惊,可他还没及反应,脖子已被苏阳割了,只听到器官发出 “嚯!嚯!嚯!嚯!”的声音,手本推门,这时垂下去,似乎要掏枪,却无力的要倒下去。苏阳抓住他的胸衣,支撑住他,缓缓后退,把门关上,又持着他进了门房,把他放到椅子上坐好。等几个特务进了北边亮着灯的正房,苏阳才离开门房,几步跃到门口,贴着门边而立。 “报告组长,电报已发出。” “辛苦了。这女的什么人?带这里来干什么,还懂不懂规矩!” “组长,她是女共党。” “你确定。” “确定。她叫李梅,中共阳城县委委员。” “哦,不错。押到暗室去。” “是。” 苏阳已听出所谓的组长就是大车店的那个老板,他抠开糊窗户的纸,看到特务走到博古架前,扭动了一个花瓶,靠墙角的衣柜“啃啃啃!”的缓缓旋开,露出一个楼梯口。两个特务挟持着李梅下去了。 “你回去,不要轻易和我们的人一起活动。下一步共党肯定会派新的县委书记来,或者已经来了,只是暗中调查,小心把你做了。” “组长放心,共党那一套我烂熟于心,保证做的比共党还共党。” 这无疑是霍志奇,苏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他表完忠心便开门往外走,刚出门,苏阳已经划了他的脖子,他还做出掏枪的动作,苏阳却不在乎的抓住他的胸衣,将他缓缓的无声息的放倒。 不一会,进暗室的两个特务也先后出来,问:“组长,现在审吗?” “绑好了?” “好了,没问题。” “先关上,明天再说。你们回去。” “是。” 暗室的衣柜又“啃啃啃!”的旋回原位。两个特务先后走了出来。苏阳先后割了他们的脖子,已经知道就这几个人,无所谓了,不等他们倒下,就一个闪身进了屋子。大车店老板在办公桌后边坐着,写东西,感觉到异样,右手立刻去拉抽屉。苏阳知道他要干什么,身子晃了晃,一柄小刀已经钻进他的肩窝。他还没感觉,抽屉还没完全拉开,右臂却使不上劲了,他又猛一用力,才吃痛的“呃!”了一声,左手捂住右肩,站了起来。苏阳也走近他,两人相距一米对峙着。 “是你这乡巴佬!”大车店老板认出苏阳就是住过店的那小子,本能的轻蔑苏阳,可又看了一眼肩窝,显然是飞刀,把他肩头的筋切断了。他心里闪过一丝慌乱,这小子不但会扔飞刀,而且这么准,这么狠。刚出去的弟兄应该都折了,那都是至少培训半年以上,经过严格考核的军统特务。几个人,就这样悄无声的被杀了,该是多厉害的杀手。可眼前这小子怎么看也看不出有多少能耐来,似乎他伸手一把就能捏死,而且他也是这么谋划着,说:“我和你只谋面一次,无冤无仇,你想做什么?” 苏阳淡然一笑,说:“我们是无冤无仇,可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也是共党?” “不是。” “那你就别插手我们之间的事。” “可你们抓了我姐。” “那你想怎么着?” “你说呢?” “去死吧!”大车店老板说着,左手快速一把探出,向苏阳的胸口抓去。他想着抓住苏阳,往回一扯,抬腿用膝盖猛撞苏阳的头,苏阳不死也晕,他一招制敌,苏阳就由他拿捏了。 苏阳则侧身躲过,哪能随了他的心意,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扯一扭,直接卸了他的左臂。 “啊!”大车店老板痛的一声惨叫。这下大条了,两只手被废,就他这速度和力道,没抓住不说,胳膊都能被卸了。看来他就是没受伤,也不是苏阳的对手,这下更…… 苏阳那还给他机会,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扯出办公桌。他不停惨叫。苏阳顺手把脸盆架上挂着的洗脸毛巾塞进他嘴里,扯着他开了暗室,直接进去。 李梅被绑在一把椅子上。 这次事故比起上次没有那么严重恶劣,但对李梅的打击却更严重。上次是面对强敌,而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军统特务。她的心情本来就很糟糕,又这样被掳掠,只觉得自己太软弱太无能,真是一无用处。 就她这样的,还怎样打碎旧世界建立新中国,还怎样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解救千千万万同胞,还怎样完成省军区首长交代的任务,拉起一支浩浩荡荡的抗日队伍,组建起县委,发动群众,组织群众,支援前线,生产自救!一个小小的特务就能这样一下打碎她的理想,貌似强大的自己,实则是泥捏的玻璃做的,一踩就坍塌一碰即碎。 她深陷自责不能自拔,使她的心在撕裂,身子哆嗦不止。她就这样把自己完全否定了,原来那个充满自信心,把去敌后看做旅游,完不成任务就提头来见的李梅完全的塌陷了,成这样一个卑微的囚徒。 房间的动静她听到了,可那是本能,直觉,意识却没有接纳。当看到苏阳牵着那个组长下来,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没有反应。因为消灭这几个特务,并不会触动她,触动她的是她没让苏阳来,苏阳怎么来了?她的眼睛在湿润,眼泪开始一串串的往下流。 苏阳把大车店老板捆了,解开李梅,说:“姐,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李梅满脸泪水的点了点头。她的心她的整个灵魂还是麻木的,但她的情感还在,听到这声熟悉的一声“姐!”,她内心还是感到温暖和亲切,特别是现在,她甚至非常激动,真想扑进苏阳怀里大哭一场。可她不能,因为苏阳是弟弟,应该在她的羽翼下,而不是撑在她头顶的伞。 苏阳拿起桌上李梅的包,又检查了枪,拉着李梅出了暗室,回身把暗室关了。到院子时,他低头指着一具特务尸体说:“姐,这个人就是打入县委的特务。我把他杀了,你看认识吗” 李梅蹲下身看了看,说:“认识,他叫霍志奇,就是他刚才认出了我。” 回到新住处,进了东卧室,李梅坐下发呆。 苏阳说:“姐,你就在屋里,别出门,我出去一下,时间可能要长一点。” 李梅机械的问:“干什么去?” 苏阳说:“这件事不能就这样完事,我还要去善后。” 李梅以为他还要去杀人,要了解更多情况,也没阻拦,嘱咐说:“小心点,别大意。” “听姐的。”苏阳转身出去了。 苏阳返回大车店后街,离开时他在那套房子大门留了记号,没有任何变化,他进了院子,把门插好,把特务的东西都收了,放到易拿的地方,然后进了屋子,把老板办公桌里的能拿的东西都收了,把屋门插好,灯关了,开了暗室下去。 这间暗室,有二十几个平米,里边墙角有一个大铁柜子,是个保险柜,旁边是一溜三个低柜,低柜一侧是一张长沙发,中间一张八仙桌,四边四把椅子,桌上一个暖瓶,一套茶具,墙上挂着几盘麻绳,几把鹰爪钩,还有镐、锹、斧…… 大车店老板的脚腕和膝关节都捆着,直挺挺的躺着,头上一颗一颗灯光下晶润的汗珠。苏阳把他嘴里的毛巾揪出来,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他。他活动几下下颚,闭眼缄默不语。刚才苏阳和李梅走了,他还以为就这样走了,又喜又忧,喜的是保住一条命,忧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脱,会不会有人来救他。哪知这个乡巴佬又返回来了。这让他感到绝望。 苏阳说:“我就不明白,别说现在是国共联合抗日,就是不联合,日本人也是我们的共同敌人,你怎么能和日本人合作。那不就是汉奸啊?” 大车店老板憋不住说:“你一个小崽子懂什么,共党杀了我的父母,分了我家的地和家产,我与共党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我见一个杀一个。我给日本人情报,借日本人的手除掉我的仇敌,我做的没错,和汉奸是两码事。” “怪不得你叫我乡巴佬,原来你家是土豪,被共党给分了,所以你见了穷人就不舒服,做了汉奸还有理。”苏阳说着把他的衣服全扒了,说:“那就随意杀,还讲什么礼数。” “啊!啊!”大车店老板被苏阳折腾的连连惨叫,说:“你要杀就杀,扒老子的衣服干什么。” 苏阳不言语,出去到院子拿了一把竹扫把,又到暗室,把竹扫把拆散了,取了十根竹子,用刀修成十厘米带尖的竹钎,蹲下身,手一挥,就把一根竹钎横着插入大车店老板的膝盖里。 膝盖是人体最紧要的关节,就这样生硬的插入一根小手指粗的竹钎,那种痛简直是不可忍受的。大车店老板“啊!啊!啊!”杀猪般的嚎叫,稍有缓和,苏阳就把竹钎搬动几下,大车店老板又“啊!啊!啊!”一阵杀猪般的嚎叫。苏阳本就是个杀手,对人比较冰凉冷酷,又对这个大车店老板印象恶劣,这次李梅又被抓了,让苏阳直接把他恨到底了,怎么折腾他都不解恨。 苏阳对他的嚎叫免疫了,听不见似的,又拿起一根竹钎,比划着要成十字型的往他膝盖里插。 “等等!等等!”大车店老板终于受不了,有气无力的说:“兄弟,给我个痛快!” 苏阳摇头举了举手里的九根竹钎,说:“咱们慢慢玩,我感觉挺痛快的。”接着又要往下插。 “等等!等等!”大车店老板又忙制止,说:“兄弟,我们做个交易行不行?” “什么交易?”苏阳停下手问。 “看见墙角那个大铁柜子了吗。” 苏阳故意不屑地说:“那么大的铁疙瘩,我又弄不动它,看它干什么。” “我有钥匙和密码,你打开它,里面东西你随便拿。” “是吗?”苏阳折腾他的确有恨,而且很深的恨,但真正的目的就在这,却还装着好奇说:“钥匙和密码在哪?” “你把我腿上的竹钎拔了,左胳膊按上,右肩的刀片取出来,我就告诉你。” “既然咱合作做交易,好说!你要反悔我再给你插上,反正我闲的没事,咱们慢慢玩。”苏阳说着,按他要求做了。 大车店老板又被折腾的嚎叫了一会。他也下决心和苏阳做交易,他能不能活下去,他不知道,看这小子就是要往死折磨他,就是死他也不想这么难受了。再者他死了军统不会为他费大力气复仇,但如果这批军费丢了,肯定会有人生气的,会花大力气不死不休的追索。这样,军费能不能追回他不知道,这小子必死无疑,他相信军统没有做不到做不成的事。保险柜的钥匙和密码的纸条就塞在保险柜旁边不起眼的砖缝里,一点也看不出来,不知道的人肯定找不到。 苏阳拿了保险柜的钥匙和密码,又重新把大车店老板捆了起来,嘴给塞了,眼睛给蒙了。保险柜里有五十根大黄鱼,十万法币,两万大洋,还有一部电台。旁边的低柜是伪装的枪柜,有二十支崭新的中正步枪,一箱子弹,两箱手榴弹。原来这里是军统的一个军费中转站,这些东西都是要运往省站的,还没来得及运走,招惹了苏阳,被苏阳给打劫了。 东西太多,苏阳有些犯愁,又到院里找能运东西的车,竟然在门房后面用帆布盖着两辆黄包车。苏阳把东西都装上一辆黄包车,用帆布蒙住,伪装成坐着人,把车盖打开,一切都准备好,又把特务的尸体都运到暗室里,把暗室关好,把屋门锁好,出了院子又把大门锁好,才扬长而去。 军统阳城情报组共七人,两人外出执行任务,直到第三天才回来,在住处待到晚上,才过来给组长汇报。他们到大车店后街,见门锁着,觉得不对劲,一人守着,另一人绕到大车店,店里伙计说老板有四天没到店里来了。两人遂翻墙进入院内,房间的门都锁着,窗户都插得很紧打不开。两人想砸锁,又犹疑不定,在门口徘徊了一个小时。一人累了蹲下身,手指下意识在地上黑乎乎一滩已经干结的痕迹上摸了一下,放在鼻下闻了闻,惊得一下站起来,说:“血迹!”两人再未犹疑,砸了锁持枪闯进屋子,开始搜索,自然找到了组长。 组长叫熊守成,已经奄奄一息。两人给熊守成喂饭喂药包扎伤口,熊守成终于缓过气来,他命令两人给站里汇报。 怎么汇报,熊守成沉默了,如果他说是共党阳城县委委员李梅做的,上层肯定会给共党压力,索要军费,惩办凶手。共党自然会调查反击,势必把他们给日本人情报,造成共党阳城县委灭顶之灾,绑架共党阳城县委委员李梅,引来李梅弟弟的报复都抖落出来。 到时候李梅弟弟是社会人,共党自然会推得一干二净,军费要不回来反而共党会认定他是与日本人勾结的汉奸,要求国军惩治汉奸。而他丢失军费,造成人员伤亡,必将受到军统制裁。 他当时以为自己活不成,哪想到苏阳没杀他,想不明白苏阳这么蠢,留个活口,可现在活口也是个死口,他沉默了有两个小时,才说是江洋大盗杀人越货。 又三天后,总部一位副处长带两位助手,又调省站十一人,根据熊守成描述,在阳城县县城调查了一个月,没查出结果,但这杀人手法和传说的刺杀酒井村树的手法一致。江洋大盗的说法是能解释通的。好在他们比日本人幸运,起码熊守成见过,得到了画像,军统迟早会查出来的。 熊守成养伤三个月后,被以渎职罪,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李梅回来一直在炕上呆坐着,直到深夜,才听到苏阳回来的声音,她没有问,也没去看,连灯也没开,就像吊着的心落下了,神情呆滞的倒下,盖了被子,睡了。苏阳又忙了一会,才回到客厅,也没敲门,贴着门听了听,有李梅的动静,便自行睡了。 第二天苏阳一早出去买回早饭吃了,说:“姐,你在家别出门,我去拿情报。” 李梅没吭声,默默点了点头。 苏阳知道她还是难过,缓不过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到西关大街邮局邮箱后摸了,竟然有了一个折叠的小纸片。他也没看,装进衣兜,转身离开,心里想着今天就该离开,电台,钱,都得带走,武器也要拿些。怎么拿,的有一个大箱子,对,他拉着黄包车,让李梅装扮成城里大小姐到城外看姥姥,当然要带行李。没有特别的事,出城也不会严查。于是,他又去买了一个荆条编的大旅行箱。回到新住处时李梅还和走时一样呆坐着。 “姐,有消息了。”苏阳说着把纸片递给李梅。 “洋河镇柳寨子庄。”李梅豁的站起来,接过纸条读了一遍,问:“知道路吗?” 苏阳说:“洋河镇知道,柳寨子不知道,我们到路上问。” “好,现在就走。”李梅转身回屋拿了自己的包,几件衣服包了个包裹,出来就往外走,见苏阳不动,又停下问:“咋回事?” 苏阳说:“姐,我想:我们在路上不一定会遇到鬼子,伪军,特务,保安团的人,会盘问我们,我们该如何应对。我搞了一辆黄包车,我装成拉车的,你装成城里的大小姐出城到乡下看望姥姥。这样会免去很多麻烦,也安全一些。” 李梅愣住了,还总是脑子一热一热的做事,这是在敌后,伪装自己,迷惑麻痹敌人,每次行动都要预想行动的每一个细节,并想好想清楚后手是什么……他又自责自省着说:“好吧,听你的。” 苏阳站起来说:“那姐,你去好好梳洗打扮一下,我去准备行李。” 李梅梳洗打扮了一番,出来时苏阳已经在客厅等她,地上一个大箱子,她把手里的包袱给苏阳,说:“这么大个箱子,都装了什么?把我这几件衣服也装进去。” 苏阳打开箱子,说:“一部电台,两千大洋,两把盒子,四颗手榴弹。”其实苏阳背囊里还有十根大黄鱼,两万法币,一千大洋,但他没有说。 李梅眼睛一下亮了,蹲下身,问:“哪来的电台?” 苏阳一笑说:“姐,这你还要问,当然是从敌人那里缴获的。” 李梅忧虑的说:“这些一旦被查不都露馅了?” “当然不能被查,我们只能蒙混过关,实在过不去只有和他们正面干。”苏阳说着拿起一颗手榴弹说:“姐,这玩意怎么用?” 李梅接过手榴弹,拧开后盖,取出拉环套在手指上,给苏阳演示一遍投弹。苏阳立刻明白了,重复了一遍,又放回箱子。 由于拉着黄包车,苏阳选择出南关大街,往东走官道,这里有到洋河镇的马车大道。果然,早晨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出城的鹿寨口有一个皇协军一旁站着,但并不一一检查,苏阳拉着黄包车,李梅坐着,行李箱就横在李梅脚下,两人没停,顺利出了城。苏阳一路顺着大道跑一会走一会,遇到上坡,李梅下车手扶着车辕帮忙,有一下没一下的拉着。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无能,没一点用处?”李梅也不看苏阳,低头问。 “还在为昨晚的事跟自己过不去?”苏阳却看着她默然一笑,说,“在根据地韩部长曾给我说,你有文化,政治觉悟高,要我多向你学习,积极进步,早日加入党的队伍。当时听了觉得理所当然。 “昨晚的事让我又想起韩部长的话,论讲文化讲政治,我十个加起来不如你,论杀人十个你加起来也不如我。就说霍志奇,在我眼里,你比他强十倍,你的强处在政治文化方面。同时我也比他强十倍,我的强处就是杀他十次他一次还手能力都没有。可是反过来你和他比杀人能力,肯定比不过,我和他比政治文化也比不过,这样比我们两人就都输了。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们用我们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比较,而忽略了我们的长处。也就是说人各有长处,我们要清醒的知道自己哪里长哪里短,时刻记住要扬长避短。 “就说遇到霍志奇,你把我推出去,我们就赢了,可你偏要自己面对,结果我们输了。昨晚本来应该是我做的事,你去做,会出问题毫不奇怪。姐,这件事你一定要想明白,以后这样的事会很多,不该你做的事不要犟着自己去做,你一定要做也必须叫我一起去做,或采取其它措施后再做。别事情一不顺利就着急上火,不管不顾,把自己不当回事,还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李梅禁不住看着他,要在以前,苏阳这样说,她几句就怼回去了,这不是在教训她吗?今天听着却格外舒服,心里还乐的不行,忽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苏阳被她笑的尴尬的问:“我说错了?” 李梅的心里就像乌云翻滚的天,正压的她透不过气来,苏阳的话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抚了抚,乌云变薄变淡,天渐渐明亮了起来。她还忍不住还想笑的问:“你今年多大了?” 苏阳莫名其妙的说:“十八。给你说过。” “唉!”李梅叹息了一声。她一直把苏阳当弟弟看,现在才感觉到,苏阳对事物的认识和理解深度远在她之上。文化是什么?文化是别人对事物的认识和理解,获取文化固然重要,它是一个人认识和理解事物的基础,但文化并不能解释一切,更不能完全解释眼前遇到的事物,因为事物的复杂性深刻性不是现有的文化所能完全认识和解释的,眼前的事物更含有全新的意义,能深刻的认识和理解眼前的事物,才是一个人真正的能力。她不无嘲讽的说:“我二十三,比你大了五岁,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大还老成呢。” 苏阳倒有些羞涩的说:“姐,你说什么呢?你永远是姐。” 李梅的心情就这样突然好转,昨晚的事就好像已是久远发生的一样,她再不是一味地自责和否定自己,他要好好理一理自己的“长短”,去努力发挥长处,克服短处,他的理想还在,她追求革命追求真理的路还是宽广的,共产主义的灯塔就在她人生的前途上,还是那样光辉灿烂。她庆幸认识了苏阳,认了这个弟弟,在她几次差点跌倒的时候,把她扶了起来。两人一路愉快的拉着话,不知不觉走出三十多里,到一个三岔路口,要往洋河镇拐的时候,迎面过来一辆驴车,拉一车秸秆,赶车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大爷,苏阳问:“大爷,柳寨子庄还有多远?” 赶车的大爷停下来认真的打量着他们,反问:“你们去柳寨子?” “对。”苏阳见他这样问,是知道去柳寨子庄的路的,又问:“大爷,您知道去柳寨子庄的路怎么走?” “知道。”赶车的大爷说,“你们去柳寨子最好走山里小路,我这板车能过,你这车也能过。千万不要走洋河镇过,也不要绕张店子过。” 苏阳问:“为什么?” 赶车的大爷反问:“你不知道柳寨子住着什么人?” 苏阳见他这样问,也不隐瞒说:“八路军阳城县大队。” 赶车的大爷笑了,说:“你知道就好。不就为防八路,两头的镇子都修了炮楼,盘查的可严了,那些驴日的雁过拔毛,不好过。” 苏阳又问:“山里小路在哪?” 赶车的大爷说:“再往前走二里地,别过洋河,顺右手往山坡走。” 苏阳和李梅同时说:“谢谢大爷!” 县城到这里逐步起高,向南部山区走,赶车的大爷说的山路,其实就是一个横卧着的三十多里的山丘,洋河镇在东边,张店子镇在西边,两个镇子相距近三十里地,柳寨子庄就是两个镇子之间的一个村庄,地势比较高,与南部大山相连,一条乡道蜿蜒起伏,把两个镇子串了起来。 苏阳又往前走了两里路,果然不过洋河,顺洋河西岸再走一里多,上坡向山丘顶部走去,本是一条蜿蜒的单人行走的羊场小道,为躲避盘查,一些轻装的车辆也走这里,小路两侧的荒草压出了车辙。 坡不算陡,但毕竟是坡,曲缓而长,走车还是比较吃力,不到十里地走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到顶。顶部道路在山凹处绕了一个大弯,由上坡转为下坡。苏阳停住黄包车,让李梅坐上车,向着山下跑去。 又拐过一个大弯,蓦然一队皇协军相距不到百米,向山顶走来,总共二十七个人,一个残缺的排。苏阳停顿了一会,已无法回避,只有硬闯。李梅掏出枪打开枪机,又将枪和手塞进包里。 苏阳看了一眼李梅,说:“姐,把手拿出来。你别动,我来应付。” 李梅听话的又拿出手,坐着,两手压着包。她知道苏阳有本事,可眼前的情况苏阳能不能应付,她不知道,无法准确判断。可这该苏阳应付,她不能强出头,她现在已很理智。 苏阳拉着车大步走着,五十米,三十米,十米,走到近前,苏阳笑着说:“老总,让让道!” 前边的皇协军已让开道,中间一个二十七八岁,和苏阳差不多的个子,一张白净的脸,倒有几分英气,挎着盒子枪,无疑是排长,他不屑于苏阳的年龄和身份,“嘿!”了一声,挡住路说:“你小子脸大,还要我给你让道!” 苏阳笑着说:“这车宽一些,老总就行个方便。” “车宽就该给你让道?”皇协军排长一副找茬的样子,把脚踩在车辕上,眼光只往李梅脸上瞟,“车宽为什么不走大路,到这山上来喘气来了?” “哈哈哈哈!”皇协军排长一找茬,其他皇协军便也转身来围观,皇协军排长的话逗得其他皇协军一阵大笑。一个是玩弄弱者找乐子,另一个是调戏妇女耍流氓,是这些汉奸的日常行为。 苏阳说:“这不是走个近道,省点时间多跑一趟。” 皇协军排长一副横竖不让的说:“你哄鬼呢!这里下山到哪里最近,柳寨子庄,你小子肯定有问题,把箱子打开,检查。” “行行,老总检查!”苏阳靠近他转身要去打开箱子。 皇协军排长踩在车辕上的脚猛一踹,似乎要更横一些,却突然腿一软往后倒去。 “咋回事?”皇协军一下乱了,见排长软塌塌的像睡着了,忙过来扶,有掐鼻根的,有掐人中的,皇协军排长却毫无反应,只会瞪眼。 “你小子干什么了?”一个年纪四十来岁的皇协军看出不对劲,逼着苏阳问。 苏阳一脸委屈的说:“你们这么多人围着,看着,我干什么了,你们不是都知道。” 四十来岁的皇协军挠了挠头,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一直看着,没发生什么,可排长年纪轻轻的,这是怎么了?他自言自语的说:“也是,都没干什么,这咋回事,邪门了。” 苏阳也凑在跟前看热闹,说:“可能是心脏病犯了。我听老年人说,晚上睡女人多了,就会这样。当紧看医生还来得及。” 这些人这时智商为零,仿佛被一句话点醒,立刻张罗着让一个力气大的背起排长就要走。 “等一下,这不是有车,还用背着。”一个皇协军说着,挥手让李梅下车,说:“下来下来,这车我们征用了。” 李梅不愿下车说:“这车是我雇的,还不到地方。” 皇协军突然端起枪,说:“让你吃颗枪子就到地方了。” 苏阳立刻推开皇协军的枪,扶着李梅下车,把箱子一把提下来,说:“老总急用车就让用,我送你走几步。” 皇协军把他们排长架着放到车上,两个人扶着,其他人簇拥着,拉着推着跑了。 苏阳还扯开嗓子喊:“老总,别把我的车弄丢了,我回来找你们要。” 李梅幽怨的说:“这还怎么能要回来?” 苏阳把箱子扛在肩上,说:“不要了。我们赶紧走,等他们返回来,我们就到柳寨子庄了。” 李梅往前走着疑惑的说:“你咋知道他们要返回来?” 苏阳反问:“刚才的事你不觉得蹊跷?” 李梅皱着眉说:“是很蹊跷,那个皇协军排长的心脏病迟不犯早不犯,偏偏他要搜查的时候犯了,巧得出奇。我都想着咋样掏枪。” 苏阳笑着说:“你可千万别掏枪。别看你的是短枪,他们的是长枪,你出枪的速度绝对没他们快,他们都是老兵油子,玩枪十年八年的,你没法和他们比。这种场合一定要瞅准机会再出手。” “哦!”李梅知道,在这方面,她和苏阳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些皇协军本是要到县城去,又紧急赶到洋河镇一个医馆,郎中一摸脖颈,说:“人已经死了。” “啊!”皇协军一群人傻眼了,乱哄哄的吵闹着,不相信,非要郎中说出死因。 郎中推脱说只有县医院才可解剖,确认死因,他这里没法确认。这些人不听,到县城还有四十多里路,非让郎中想办法。郎中无法,只有和他们说好,只检查,不解剖。皇协军们同意了。郎中问了他们死者的详细情况,在这群人的监督下,先检查了死者头部,没发现什么。人好好的突然就死了,依他的判断,死者是被人杀了,只是杀人手段隐秘,一般人发现不了。他又详细的检查了死者的脖子,接着脱下死者的上衣,发现左胸有个横着的五六毫米的印痕,手一摸,竟然是个伤口,一滴血都没渗出来。 郎中扒拉着伤口,让这群人看着,说:“你们遇到高人了。你们的长官在你们这么多人眼前被杀了,都没看到。这正是心脏的位置,把心割破了,人肯定就不行了。” 皇协军们才意识到是他们排长要检查箱子,苏阳怕检查,所以把排长杀了。当时留了一个班运排长尸体,另两个班拼命原路返回,企图追苏阳报仇。可他们直追到柳寨子庄边,没追到。他们知道柳寨子庄住有八路,鬼子派部队都没打下来,他们更没门,所以退走了。 第6章 柳寨子庄 柳寨子庄也是一个普通的村庄,在乡道的边上,离乡道二三百米,迎面一座高五六十米的花岗岩石壁,陡峭光滑。 村庄的进出口在东侧,有一条天然沟渠,溪水在沟渠潺潺流出。沟渠沿上是一条宽三米多石道,随沟渠缓缓地绕了一个弯,逐渐高起,绕到石壁的后面去了。 石壁厚有四、五十米,后面朝山的部分是悬崖,从中部花岗岩石壁凹进十几米宽,五六米高,近百米长的天然连廊,顶部凸出一个二十几米厚的斜坡,成连廊的顶部。 从东往西,底部是十来层楼高的峭壁,中部是连廊一样的石道向山上蜿蜒绕去。溪水在此将石壁割出一米宽,近两米深的凹槽,雨季这里会形成三十多米高的瀑布,旱季不细看,只听溪流哗哗啦啦却不见水。很明显这是由洪水冲击自然形成的。 顺着石道往南走三里多地,便看到柳寨子庄一座座石头房子石头院墙的院落,在小溪两侧高低不平的错落着。村庄不大,一百一十七户人家,四百六十几口人,就以半山坡的薄地而生。再往南山势越发高耸挺拔,树林茂密,一般都是打猎的采药的砍柴的山人才进去。 县大队初创时并不在这里,而是在洋河镇西北部,那里山势平缓,比较富裕,条件要好一些。但鬼子刻意进山围剿,几次遭遇战,县大队损失惨重,由高峰时一百六十七人,到现在的二十三人。后来柳寨子庄的党员柳世斌给县委书记蒋立涛引荐,县大队才迁到柳寨子庄驻扎。这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果然,县大队转移到这里,鬼子又专门围剿了几次,既攻不进来,又连一个人都伤不着。于是在两端的镇子修了炮楼,意图把县大队困在这里。 这里太穷,饭都吃不上,县大队只是站住脚,快一年了也没发展,县委又出事了,更令人绝望。 这次据消息说省军区直接委派一个新的县委书记来,直接到柳寨子庄来,直接针对县大队的发展。柳世斌和大队长赵志刚是日盼夜盼天天期待。这天,山上的哨位汇报说对面山上上去一对皇协军,不一会又汇报说对面山上下来两个人,好像是一男一女,男的扛着东西,肯定和皇协军遭遇了。 赵志刚立刻带领十名战士,下山去迎接。 走到半山腰,苏阳和李梅都看到对面半山腰里的村庄,掏出望远镜细细观察了一阵,看到有扛枪的走动,但没有正式军服,不敢确认。不过这里就有一个柳寨子庄,应该没错,两人径直下了山,拐过一个横v字弯,上了乡道,便远远看到赵大队长他们。可相互并不认识,相隔有五百米,都停了下来。 李梅喊:“你们是柳寨子庄县大队的同志吗?” “是。”赵志刚还谨慎的问:“你们是从哪来的?” 李梅说:“我们是受军区委派到阳城县来工作的。” “是新来的县委书记。”赵志刚兴奋的说了一声,领头向前跑去。可到近前,愣了,其他战士也是一愣。李梅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苏阳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省军区怎么会派两个孩子来工作,而且是县委书记。 赵志刚心里一沉,哇凉哇凉的,可毕竟是老战士,新来的是县委书记,军人的礼节必须有,还是喊了一句:“立正,敬礼!” 战士们规规矩矩的列队、立正、敬礼。虽然他们衣衫褴褛,面色蜡黄,但还是可看出是训练有素的正规部队。 李梅只顾激动了,也没回礼,伸手去和赵志刚握手说:“终于见到你们了,你就是大队长同志?” 赵志刚是个腼腆憨厚的人,李梅这样和他握手,他更激动加脸红,说:“赵志刚。” “我叫李梅,这位是苏阳,是警卫员同志。”李梅也自我介绍说,接着掏出介绍信,“这是军区社会部开的介绍信。” 赵志刚看了一遍介绍信,又给介绍十名战士,李梅又与十名战士一一握手。战士们都很消瘦,脸色灰暗,衣服补丁叠补丁,帽檐都破的开了花,脚上的鞋都破破烂烂,几个战士甚至穿着自己编织的草鞋。苏阳扛着箱子,没有和他们握手。他还不习惯这种见面礼节。 李梅看着心里沉甸甸的,问:“地委的同志来了吗?” 赵志刚忙说:“报告李书记,没接到地委的同志要来的消息。” 李梅说:“那就先回庄里等吧。” 一个战士接苏阳的箱子,箱子太重,他估计不足,用力不够,一下差点连人摔倒,把箱子摔了。 苏阳本已放开手,见状又一把提住箱子,连人拎住了。 战士红着脸说:“装的什么东西?这么重!” 苏阳笑着说:“全是铁疙瘩。” 战士们听到苏阳是警卫员,便不忌讳,随意说:“刚才咋看你提着很轻松。” 苏阳说:“本来就不重。” 战士们一个个的来试着提,一只手提直不起腰来,还说不重。可也没人再和他犟,两人架着向庄里走去。 县大队就住在庄公所,在庄子东侧,一个相对较大的院子,正面四间瓦房,一间是庄子办公接待用的,其它几间是县大队用,两侧各两间耳房,一间是厨房,其它住着战士。院子两侧还是空荡荡的。 战士们在院子列队,柳世斌在一旁站着,李梅他们进来时,战士们拍手欢迎,柳世斌拍着手,也是愣了愣,两个孩子,搞不清状况,所以没上前。 赵志刚立刻在队伍前喊:“立正,敬礼!” 战士们立刻立正敬礼。 李梅挥了挥手,说:“好好,同志们辛苦了。” 赵志刚又说:“再次欢迎县委李书记进驻县大队。” 战士们又哗哗的拍了一阵手。 李梅说:“好好,解散吧!” “解散”赵志刚喊了一声,立刻给柳世斌和李梅介绍。 柳世斌三十一岁了,入党两年多,本在县城一所小学教书,就因为要解决县大队的吃住问题,辞职回的庄里。他一副文质彬彬的,穿着长衫,与李梅握着手说:“欢迎!欢迎!” 把李梅迎进屋里坐下,柳世斌也相对而坐,赵志刚忙着给李梅倒水。 李梅说:“蒋书记牺牲的消息你们都知道吧?” 柳世斌默然的说:“事后半个月,我们才得到消息,同志们都牺牲了,太不幸了。” 李梅又不由落泪说:“霍志奇你认识吗?” 柳世斌说:“我是外围的党员,对县委核心人员认识不多,只是和蒋书记谋过几次面。” 李梅说:“他是打入县委的军统特务。” “确定吗?”赵志刚也坐下说,“我们收到消息说县委组织里有特务,要求我们不要主动和县委的同志联系。如果确定,应该把消息给县委的同志。” 李梅说:“确定。这次我回县城就和他遇上了,军区不让我和县委的同志联系,我本装作不认识,他和其他两个特务在一起,把我抓了,还是苏阳同志警觉,把军统阳城情报组给灭了,我还验了霍志奇的尸体。你们可以把这个情报传给县委的同志。” “报告!” “进来。” 一个战士进来报告说:“李书记,您的警卫员苏阳同志看了我们的伙食,说光吃稀的不行,给了一百个大洋,让买粮食和肉、鸡蛋回来吃。” 李梅也不问情况就说:“听他的安排,去买就行。” 柳世斌和赵志刚都疑惑的皱眉,一百块大洋可不是小数目,应该规划好慢慢花,经费这么紧张,一个警卫员一句话就能决定。 柳世斌说:“李书记……” 李梅打断他的话,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关于苏阳同志,我解释几句。军区韩部长想把苏阳留在军区,苏阳非要跟我到阳城来。走的时候,曹政委说苏阳同志刚参加革命,还不是党员,就以警卫员身份回阳城工作。刘司令说的更直接,政治问题听我的,军事问题听苏阳的,我可以提意见反对,但不能替苏阳做决定。我们恢复县委组织必须依托县大队,意思很显然,我在军事工作上也要听苏阳的。” 柳世斌疑惑不解的问:“苏阳同志我看年纪不大,军区首长就如此重托。” 李梅说:“我也不明白军区首长为什么这么看重他,但他的本事确实比我大。” “两面镇子都有炮楼封锁,你们怎么去买粮食?” “我们翻山过去。” “翻山现在不行,刚过去的皇协军马上过来,你们两人大洋保不住不说,别把小命丢了。” “苏阳。”听到苏阳在院里说话,李梅喊了一声。 “到!”苏阳应了一声走进来。 李梅问:“你让买粮食?” “对!”苏阳说,“一天两顿饭,一顿干的一顿稀的,这怎么行!” 李梅说:“这里条件艰苦,就你那两千大洋,能撑多久。” 苏阳说:“当然要想办法,哪能坐吃山空。” 李梅说:“我当着你们的面把话说开。这次来我没带经费,军区首长的架势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县委更没钱,蒋书记在的时候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我自己也没钱,这次带了两千块大洋,都是苏阳私人的钱。他愿意把钱给我们做军费,我们欢迎,并感谢他。但我们要把话说清楚,把事情办明白。他参加革命没几天,以后作为县大队主要首长,军费问题他当然要考虑解决。” 柳世斌才明白怎么回事,说:“出去买粮不行,村里有些户还有余粮,我去买。” 苏阳说:“行,村里人卖多少我们就买多少,价格比市上的高一点,钱你不用考虑。咱们周边这么多敌人,养活咱们县大队绰绰有余。” “行,这话说得英雄豪气!”柳世斌伸了伸大拇指,说着出去买粮。 这时岗哨又来报告,说:“大队长,对面山上跑下来一队伪军。” 赵志刚说:“真让警卫员同志说着了。” 苏阳说:“不是我说着了,是我把他们排长杀了,他们闹明白咋回事,一定会回来找我。” 李梅异样的说:“你不是说他的心脏病犯了吗?” 苏阳笑说:“当兵的,二十几岁,哪来的心脏病?是我把他心脏割破了。” 李梅还是皱着眉,说:“我咋没看到你动手?” 苏阳大咧咧的说:“你要看到,他们不都看到了,还怎么糊弄他们。” “就你鬼精!”李梅嗔了一句,说:“现在怎么办?” 苏阳看着赵大队长说:“二十几条枪,能不能一口吃掉?” 赵志刚摇头说:“我们有两支三八大盖,三发子弹,五支中正式,平均不到三发子弹,十六支老套筒,多的三发 ,少的只有一发,还不知道能不能打响。偷袭还行,先撂倒十个八个,再上去和他们拼命。人家枪多子弹多人还多,正面对抗肯定不行。” 李梅也认为不行,说:“那他们要打进来呢?” 赵志刚信心十足的说:“他们进不来。” 苏阳刚来,也没有强求,说:“那就让他们再多扛几天枪吧。” 县大队的哨位在山坡上一个凸出的小山峁上,这里视野开阔,不仅能看到对面山上的情况,还能看到乡道的情况,东西延伸近十里地。这里往北地势渐渐平缓,乡道以南全是陡峭的山崖石壁。进柳寨子庄的入口有一支枪就能搞定。上次敌人来围剿,企图往进冲,死了十几个,消停了。便用炮轰,什么小钢炮、步兵炮、野炮、山炮,都试了,打了大半天,没打下来。因县大队的一个班,在悬崖的连廊里用石头垒的工事守着,炮弹落在顶上或沟底,对战士没有一点影响。 苏阳站在哨位上,用望远镜观察着,十几个伪军在倒v字弯处蹲了近半个时辰,又原路走了。他今天刚来,大队长又没有信心,否则,这十几个伪军只能是送枪来的。刚才在山上遇到,因为有李梅,怕出意外,不然他就动手了,缴获二十几支枪还可给县大队一个投名状。 洋河镇看不到,张店子也只能看到一点,通往张店子的乡道时隐时现,突然,三个人在一个转弯处出现,正是朝这边走来,应该是地委的同志来了。苏阳立刻回驻地,到门口,见六个女的挎着鸡蛋篮子,在门口张望。女的有老有小,苏阳热情的问:“婶婶、姐姐们好!”几个女的捂嘴捂脸的笑着,显然不适应苏阳的问候,一个年纪有四十来岁的说:“大侄子,你也是部队上的?” “是啊。”苏阳问“你们提着鸡蛋做什么?” 年纪有四十来岁的说:“我们听说部队上的买鸡蛋,不晓得还要不要?” 苏阳明白了,还担心买不到,这都送上门来了,忙说:“要,有多少要多少。你们进来,我给你们拿钱。” 苏阳和六个女的刚进院子,柳世斌从厨房出来,说:“鸡蛋我已经买了。” 苏阳说:“多买点,把这几位的全买了。” 柳世斌直皱眉,可苏阳说了,李梅说苏阳以后就是县大队的主要首长,钱还是苏阳私人的,他也不好违逆,把几个女的鸡蛋又全买了。 苏阳回到屋里时,李梅正在跟一群战士们聊天,其实是李梅在给战士们讲国际国内抗日形势及根据地的情况。 李梅见苏阳进来,问:“什么事?” 战士们见苏阳拿着望远镜,要过去,抢着到外面去看。 苏阳说:“刚看到张店子方向过来三个人,还有五六里地。可能是地委的同志们来了。” 李梅立刻站起来说:“我们去迎接一下。” 来的人果然是地委书记顾振磊和两个警卫员,打扮成走货的掌柜和伙计,从清河县翻山走小路,躲开张店子镇,直接到柳寨子庄。李梅他们走出去二里多地,便与顾书记迎上了。 还是李梅远远的喊话问是不是地委的同志,又自我介绍,相互放下戒备,才走近了,上前握手问候。 顾书记看上去四十来岁,慈眉善目的,中等个子,敦实有力,目光扫过每个人都带着疑问和狡黠,问:“那个是苏阳?” 苏阳近前说:“我是。” 顾书记上上下下打量了两遍,才问:“今年多大了?” “十八。” “哦——”顾书记拖着声说,他怀疑苏阳是刘司令员的亲戚,又问:“认识刘司令员多久了?” 李梅接过话说:“八天了吧。” “八天?”顾书记不相信的问了一句,又笑着点点头,说:“好!好!” 李梅被问得莫名其妙,尴尬的陪着笑了笑。 苏阳感觉到了顾书记的猜疑,可毕竟不熟悉,不了解,互不信任,更何况搞地下工作的,疑心重。 到了驻地,院门口的情景使大家都一愣,竟然有几十个女的提着鸡蛋篮子,站着的蹲着的,围着大门口。 顾书记问:“这是咋回事?” 苏阳说:“听说地委的同志要来,买了些鸡蛋,乡亲们又来卖鸡蛋了。” 顾书记说:“这个时候还能吃起鸡蛋?” 可他们刚进大门,伙房就传来“哧啦!”一声,鸡蛋液下油锅的声音,接着满院子炒鸡蛋香。“还真吃鸡蛋。”顾书记说着似乎还不相信,直接到伙房看了,锅里正在翻炒的鸡蛋有好几十个,地下还放着两篮子鸡蛋,有几百个。他拉着李梅进屋把门直接关了。 柳世斌也把苏阳拉到一边,指了指外面,说:“这咋办?” 苏阳反问:“有多少?” 柳世斌说:“都买下有上千个。” “钱够不够?” “够是够,可买多了一时吃不完,会坏的。” “没事,我们吃不完就送给庄里每户两个,三个也行。全买下。” “这……”柳世斌不解的摇摇头,可没办法,还是去买鸡蛋。心里不由琢磨,还给每户几个,他们不回头又卖给我们?这什么事……,他不由疑虑,苏阳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可又想:是省军区司令、政委看好的人,怎么可能有问题。他心里一正自嘲:搞不懂! 顾书记一进门就问:“你们哪来的经费?” 李梅拉着凳子让他坐,说:“苏阳自己的钱,这次来他带了两千个大洋。” 顾书记也没客气,一屁股坐下,又问:“他哪来的钱?” 李梅也在一旁的凳子坐了,说:“我没问。” 顾书记又问:“他家里很有钱?” 李梅说:“他家是下十里村的,普通农民家庭,家里有四亩坡地,父母还有一个姐姐都被鬼子杀了。” “哦!”顾书记沉吟片刻。下十里村被鬼子灭了村,地委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报告,他当然知道。苏阳是农民的儿子,和鬼子有杀父之仇,灭家之恨,在目前对敌斗争的形式下,可信任度是拉满的,钱的来路问题就不那么重要了。他又问:“他参加革命多久了?” “八天。”李梅又补充说:“就哪天曹书记宣布他正式参加革命,就八天。” “他是怎么参加革命的?” 李梅把她们认识到去根据地的情况详细的叙述了一遍,说:“苏阳绝对可靠,再说这次对我们审查,把我们祖宗八代都扒拉了一遍,您就放心好了。” “能放心吗?”顾书记又说:“在政治上没问题,不等于其它也没问题。你看看你们,就有两千大洋就嘚瑟,就敢吃炒鸡蛋,半月二十不就垮了?!你是县委书记,也不约束。我说刘司令员不靠谱,曹书记咋也不靠谱。这让我咋宣布你们的任命。” 李梅没持过家,对钱和过日子没心思,又对苏阳完全转变了看法。苏阳安排买鸡蛋,她只是提了个醒,并没深究,顾书记这样说,她才有点心慌,忙解释说:“苏阳敢这么做就一定心里有数。他也说了,这周边这么多敌人,养活我们县大队绰绰有余。” “这倒有点气魄。”顾书记回头又说,“光说没练,咋知道行不行?” 李梅极力维护苏阳,又说:“阳城鬼子司令官酒井村树就是他杀的。” 顾书记说:“这个我听说了,可毕竟没有确凿证据。如果真是他杀的,他的钱就有解释了,而且还把钱用在革命事业上,这一点我佩服他。” 李梅想了一下,又说:“顾书记,有个情况我还没来得及给你报告。” 顾书记说:“什么事?” 李梅说:“这次阳城县委出事,苏阳根据一个字的写法判断,阳城大车店老板是军统的,军统把消息报告给了鬼子,造成阳城县委的这次灾难。这次回来,韩部长让我别和县委的同志接触,怀疑县委组织内有军统特务。我可巧就在西关大街邮局门口遇到县委的霍志奇,我想装作不认识躲开他。他却堵住我。我觉得不对,想掏枪,结果晚了,他和另外两个特务把我抓了。” “什么?”顾书记吃惊的看着李梅,让敌特抓了又回来的,组织上是要严格审查的,李梅真要有这个问题,这县委书记还能当么?今天他肯定不能宣布。他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李梅倒轻松的说:“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顾书记异样的又问:“那你怎么脱身的?” “也怨我。”李梅有点焦躁的踱了几步又说:“出门的时候苏阳要跟着,我心情不好,还给他发脾气,不让他跟着。后来他还是跟来了,我被抓的时候他看到了。” 顾书记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被押到一个地下密室,过了不到十分钟,他就把军统的人杀了,还有一个绑在地下室了。”李梅说苏阳杀人好像很随意似的,“领我出来时,他指着一具尸体说,这个就是打入县委的特务,问我认不认识。当时天黑,我蹲下身一看,就是霍志奇。” 顾书记又问:“军统有多少人?” 李梅说:“不清楚,我没一个一个数,当时就急着离开现场了。苏阳把我送回家,又返回去和他们算账,又杀了一次,谁知道他杀了多少。这只能问他。” 顾书记没再追问,消化着李梅说的这件事,都太年轻,可以想象女孩子闹脾气,把气往苏阳身上撒,苏阳却没受影响,还是跟着她,化解了她的危机,把特务全杀了。遇事头脑冷静,处事狠辣,这小子的确有些本事,难怪首长亲自任命他。 李梅又说:“刚才我们来这里,就在对面山上被一个排的皇协军给围了。” “什么?”顾书记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听到李梅的话,更吃惊地说:“你、你们怎么脱身的?” 李梅说:“我们没敢走镇子,听一个大爷的话,就翻对面的山梁,刚要过山梁,就迎面与皇协军相遇了。皇协军排长要搜我们行李,苏阳就把他给杀了,糊弄说皇协军排长得心脏病了,皇协军就信了,抢了我们的黄包车,急急慌慌到镇子去看郎中了。可能郎中查到是被人杀了,皇协军又追过来了。我们已经到庄子了,皇协军没敢攻打。你们来时,他们刚走不到一个小时。” 顾书记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踱着步,说:“你说的可真有点邪乎。” 李梅生怕顾书记不宣布任命,她们就没法工作,立刻争辩说:“这是真真的刚刚发生的事,有什么邪乎的?” 顾书记停住脚步,说:“我问你,他当着你和所有皇协军的面,杀了皇协军排长?” 李梅直接回答说:“对啊。” 顾书记又说:“然后他说皇协军排长得了心脏病,皇协军就信了,就抢了你们的黄包车,走了。” “对啊。”李梅回答的肯定,又忽然意识到顾书记怀疑什么,忙说:“我知道你怀疑我和皇协军都没看见苏阳怎么杀的人。的确,要都看到苏阳怎么杀的人,这戏就演不成了,我们今天能不能到这还是未知数。我们县委出事那天,特务抓住我,他和他妹妹来救我,当我的面杀了四个特务,我就没看见他怎么杀的,只看见另一个特务吓的跪在他面前直磕头。” 顾书记不言语了。杀人于无形的高手只听说过。曹书记通知地委来阳城宣布李梅和苏阳的任命,他就疑虑重重,不知道苏阳是何方神圣,来一看,竟是个毛孩子,让他大跌眼镜。可照李梅说的,这小子的确有点本事。李梅几次遇险都是他救的,在阳城敌情复杂,没这么个人还真不行。起初,他很看好蒋立涛,可后来县大队起不来,蒋立涛还牺牲了。他抓不住苏阳什么把柄,曹书记的任命肯定的执行。至于吃鸡蛋的事可大可小不说,关键是钱是苏阳私人的,给部队上改善伙食,还是应该表扬的。李梅的事是当场发生的事,苏阳当场就救出来了,又是主动汇报的,也不存在问题,便说:“罢了罢了,按省首长的要求做。” 这时,院子里闹哄哄的在吃饭,柳世斌和赵志刚端着烙饼,煮白菜,炒鸡蛋进来了。 顾书记说:“苏阳呢?让进来,我们边吃饭边开会。” 李梅把苏阳喊了进来。 苏阳碗里是玉米粥,里面掺了地瓜,平时也这么吃,只是今天稠了,每人还有一勺炒鸡蛋。 顾书记说:“咋还吃的不一样?” 柳世斌放下饭要出去,转身说:“就买了几斤白面,太少,没法子大家都吃。” 顾书记挥手说:“把烙饼端下去,每人扯一块吃,给我一碗玉米粥。” 柳世斌无法,只好把烙饼留下一张,其它端出去分给战士们,又盛了一碗玉米糊糊端进来。 大家吃着饭,顾书记说:“我宣布省委的任命,李梅同志担任中共阳城县委书记,同时省军区要求由苏阳同志暂时负责阳城县大队的主要工作,职务还是警卫员,干的好,以后再调整,干不好那就当个警卫员吧。特别强调,县组织要依托县大队组建。” 大家都放下饭碗拍手。 苏阳早感觉到了顾书记的不信任,再听这任命的口气,自然心里不舒服,故意找茬说:“顾书记,刘司令员可说了,县大队没装备就问你要。县大队吃饭问题我解决。枪不行,又没子弹,没衣服没鞋子穿,你得给解决。” 顾书记扒拉着碗里的饭,装着没听清楚,反问说:“你们带来两千个大洋?那得给我点经费。” 大家都被逗笑了。这明显是耍赖,可大家只是一笑而过,并不产生歧义,因为都知道共产党穷,顾书记不可能给装备。 顾书记却认真的说:“把装大洋的家什拿过来。” 李梅没好意思让苏阳去提箱子,让赵志刚去提了箱子放到桌上打开。大家都围过来看。顾书记第一眼没看大洋,而是盯上电台箱子,瞪大眼睛说:“乖乖,这是电台吧。” “是。”李梅应了一声。 “孙大奎!”顾书记朝外面喊了一声,又说:“真是瞌睡来个枕头,几个月了,愁得我搞不到电台,这就有了,不虚此行啊!” “到!”警卫员孙大奎跑了进来。 顾书记指着电台箱子说:“把这个铁家伙背走。” 孙大奎伸手就把电台箱子提了起来。 苏阳着急的说:“顾书记,咱不带这样的,这不明抢吗。” 顾书记一瞪眼,说:“什么抢不抢的,一切缴获要归公,以后多向李梅学习。” 苏阳是真不想给,又争辩说:“我们县里用也是公啊!” 顾书记说:“你们用?你们有啥用,你给谁发报?谁给你发报?” 苏阳说:“你不愿意跟我们发报,我们跟刘司令员发报。” 顾书记嘲讽说:“你拉倒吧,还给刘司令员发报,你得罪刘司令员了,他说了他不管你,还不让我管你们。你还发报,你找挨骂。” 其实刘司令员说不许管,原话是你有能力就帮他们一把,没能力就站一边看着,别瞎管乱管。抗日队伍是在不断发展壮大,但武装斗争还很弱,几个主力团是拉起来了,但战斗力不强,各地方武装就更差。刘司令员对此不满意,抓住有能力的人就派到一个地方,以拉队伍为主,基层组织能力有限,许多人又不善于武装斗争,所以,他生怕基层组织乱管,把善于武装斗争的人夭折了。 苏阳故意说:“我们没处用,我就把它砸了。” 顾书记立刻瞪眼,说:“你小子要翻天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敢给我砸了?!你知道我们全军区才有几部电台?主力团都没有。” 李梅忙笑着打圆场说:“我们是没多大用处,就给地委用吧。” 顾书记立刻借坡下驴说:“还是李梅有大局观,以后你们都多向李梅学习。” “咯咯咯!”李梅笑着说,“顾书记想要就拿走,别给我戴高帽子。” “这可不是戴高帽子。他们就都应该向你学习。特别是苏阳,小小年纪,跟着李梅多学着点。”顾书记训了几句,才看到大洋,说:“经费我就拿二百吧。咱们都穷都不容易。” 李梅大方的说:“您拿一千吧,我知道地委的同志都不容易。” 苏阳知道李梅就这性格。就如对他们兄妹,两个叫花子一样的孩子,她不但不嫌弃,反而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他们吃,还省一口多给他吃,这样善良的情感和宽厚的胸怀,令他臣服。虽然给电台苏阳不乐意,但李梅开口了,肯定不会驳李梅的面子。对李梅他也有所防范,自己的底绝不给李梅透露,就这次来带的经费,李梅只知道这两千大洋。 顾书记呵呵的笑着,贪婪的真拿了一千大洋,说了声谢谢,留他住一晚,他不肯,连夜走了。 送走顾书记回到驻地,李梅招呼着开会。她是县委书记,很快进入角色,特别是她是一个充满理想和抱负的女子,对工作总有时不我待的紧迫心理。苏阳在她面前,始终是一个弟弟的角色,一般不会违逆她,除非发生了危机,至于谁主持工作,他根本不考虑。至于柳世斌和赵志刚,当然要听县委书记的,尽管李梅比他们都小,可毕竟是上级任命的,他们会无条件的执行。 可四个人刚坐下,开场白还没说,柳世斌沉着个脸不满的说:“你们两个可真能折腾,警卫员同志让买粮食鸡蛋,光鸡蛋买了一千多个,李书记又送人情,顾书记拿二百就拿二百,你又给一千,好像自己是个富翁似的。可就两千个大洋,一天不到,剩几百了。本还想着你们来能改善我们的生活状态,就这样能折腾几天,以后的日子还咋过。”他就是为县大队在柳寨子庄站住脚,辞了职业回乡来的。本来他家在柳寨子庄不是富户,也是日子过的还可以的,有吃有穿手里还有闲钱。县大队来后,他的收入没了,还得给县大队贴粮贴钱。现在他都快破产了,可还说不出口。所以他把钱看得格外重,格外紧,李梅和苏阳这样挥霍,他的心都在滴血。 苏阳听他这样说,忙从背囊里又拿出两万法币,放桌上。 “警卫员同志!”柳世斌惊得站了起来,那眼神亮的就像夜晚的两颗星星,拿起两捆法币,翻来覆去看着,又一张一张的掰着,说:“哈哈,两万,这么多!”接着又对苏阳翘起大拇指说:“原来还有后手,佩服佩服啊!”柳世斌这时才真正感觉到苏阳不但脑子没问题,而且做事心里有数,那两千大洋怕就是他的障眼法,现在又拿出两万法币,包里肯定还有。他满心的愁云哗的散开了。 苏阳却很平静的说:“暂时我手里还有点钱,以后我会想办法搞军费的,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周边这么多强敌,养活我们县大队不成问题。” 李梅故意嗔怪的说:“你还有钱为什么不给我说?” 苏阳笑而不语。 赵志刚也看出其中的道道,心直口快的说:“他是怕你都给了顾书记。” 柳世斌在桌子下踢了赵志刚一脚。赵志刚才意识到不该说破,脸腾的通红。 “我们要理解上级组织的困难,能多出点力就多出点力。”李梅意味深长的说。她受蒋立涛影响,知道派往一地的主要首长有多艰难,为应对各方面问题,常是连饭都吃不上。她多给顾书记钱,在她内心丝毫不觉得有错,同志们有怨言,她也不觉得愧疚,反而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她又对钱没概念,看到眼前这么多钱,只是惊讶了一下,苏阳不愿透露有多少钱,她也不怪,要是公家的钱,那就要明明白白,私人的钱,那她也不想多问,看着柳世斌把钱收了,说:“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研究一下眼下的工作怎么开展。老柳以前是管县大队后勤的,以后还管后勤。需要强调一点:以后钱和帐要分开管,管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把每一分钱都用在该用的地方,特别是以后县大队发展壮大了,这很重要。赵大队长仍然管县大队的日常警戒,训练,活动,有军事行动要和苏阳商量,经苏阳同意。苏阳负责县大队的发展壮大。根据省军区首长的要求,我们来的目的是尽快拉起一支抗日武装,这是我们的核心任务,也是苏阳的主要工作,现在苏阳先说说。” 苏阳也没犹豫,说:“刚才李书记安排老柳管后勤,我觉得老柳光管后勤还不够,还要把情报工作管起来。县城,两边的镇子都得有我们的情报人员,将来队伍壮大了,周边有日本人的地方和省城都必须建立情报站。” 柳世斌皱着眉说:“警卫员同志这提前布局的想法我赞成。可我本是个教书的,搞情报没经验,没头绪,怕干不来。” “那你说我们几个谁有经验?”李梅严肃的说,也不等柳世斌回答,又说:“该干的工作就得干,还没干就认怂不行!” “是!”柳世斌被训的有点不自在,但还是应了下来。也的确,这里就他岁数大,也就他还显得老道点。需要干的工作,安排他干,他也不好再推脱,否则,就不能算个党员了。 从李梅的性格态度,不考虑自己能不能干,只要组织让干,那就去干,不能还没干就畏头畏尾。所以,她没给留面子,直接怼了回去。 苏阳又说:“刚才老柳埋怨买粮和鸡蛋多了,我觉得不多,而且还要多买,一是解决眼前吃饭问题,二是我们这个地方敌人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如果敌人把我们围几个月怎么办?所以我们必须囤积两个月以上的粮食,而且不光是我们,庄里的乡亲也得考虑。” 赵志刚没理解苏阳的话,同时对苏阳的身份不够尊重,一个警卫员,又主持县大队主要工作,真有点尴尬,也不好把握,所以,他说话就以自己的想法,直截了当的说:“敌人来围是有可能,说围两个月不可能。” 苏阳有自己的想法,立刻回怼说:“现在不可能,因为我们对他们不构成威胁,等我们壮大了,把他们打疼了,就不是可不可能,而是一定会的。” 赵志刚觉得苏阳这是空想,说大话,一口一个部队壮大,把敌人打疼了,哪那么容易。只是军区首长对苏阳看重,为此地委顾书记都亲自来一趟,他不好反驳苏阳的面子。另外,苏阳不但有钱,还有电台,的确惊艳亮眼,他得宽容。所以,他再没反驳苏阳。他来自军区一团,原来是排长,作战英勇,立有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两次,阳城县大队成立时,被派来当了大队长。冲锋陷阵他是一把好手,对苏阳这样想得远,想的超前,提前布局谋划,他不理解,觉得不现实。 苏阳又说:“看看我们的战士穿的破破烂烂的,下一步尽快解决战士们的穿衣穿鞋和被褥问题。我们怎样才能拉起一支部队,吃得好,穿戴整齐很重要。等明天,庄里就有青年羡慕我们,想加入我们了。” 柳世斌顿悟的说:“警卫员同志就是高明,刚来就布局,谋划。现在庄里有好多人家吃不上饭,这真是一个吸引人加入我们队伍的好办法。” 李梅痴痴的看着苏阳,不满的说:“别打岔,让苏阳说下去。” 苏阳说:“吃得好,穿戴整齐只是最基本的,根本的还在我们要打几个漂亮的胜仗,那样十里八乡的有志青年都会投奔我们。” “哈哈哈哈!”赵志刚终于忍不住笑着说:“警卫员同志才说到点子上了,能打几个漂亮的胜仗,我们的问题就都能解决。问题是咋样才能打几个漂亮的胜仗?” 李梅感觉到了赵志刚对苏阳的不屑,接话说:“那大队长以为咋样才能打几个漂亮的胜仗?” 赵志刚说:“想是想,可就目前我们的情况不敢想。” 李梅不客气的说:“想都不敢想,当然做不到了。还是苏阳说。” 赵志刚又被李梅呛的满脸通红,可李梅是县委书记,他只好沉默不语。 苏阳当然明白这是因为什么,也没在意,继续说:“刚才我说的是以后,眼下我们先整训好县大队现有的兵力,特别是要把这些最困难时期追随我们的战士,当做将来的营长,连长,排长培训。还有炮兵问题,将来我们一定要有炮,这些战士必须个个都会打炮。另外,我想组建一支精悍的小部队,目前就要二十人左右,我已和彭亮聊了,明天起,我和他就在庄里选拔和训练他们。我就说这么多,不对的地方大家再议。” 李梅笑吟吟的说:“苏阳说的很好,有部队壮大以后的考虑,也有眼下急需办的事,我再捋一捋。第一,情报问题,虽然我们都没经验,但必须做,就要尝试去做,我以为主要是要有人,可又不是派几个战士就行,一是争取有能力的人,二是培训情报侦察能力的人,这要逐步落实。第二个是储备粮食和解决穿衣穿鞋问题,首先是买回来,再发动群众做出来。” 苏阳插话说:“老柳,出去买东西不能需要时派几个战士去,就比如买粮食,是要建立比较可靠的点或商行,如何买,如何运,需要多少车,多少人,要对这一行熟悉的人去办,有机会就办。” 柳世斌说:“我明白了,我想办法招人。” 李梅又说:“招人要秘密的,要接受县委被军统特务钻空子的教训。你选好人,知根知底的,就用,吃不准的就交给苏阳去考察。” 柳世斌说:“好。” 李梅又对赵志刚说:“训练主要是两点,一是训练储备干部,就像军区对我们的培训一样。二是全员都会操作我们常用的迫击炮。大队长有什么考虑。” 赵志刚说:“我只是个排长,哪能训练出来营长、连长。” 李梅气笑了,说:“你又不是老龟千年不变。大家都在成长,你还想缩回去。” 大家都笑了。赵志刚更是羞得无地自容。可李梅是县委书记,他不敢回怼反驳。 李梅本就为人强势,又是一个外行首长,这些事她又干不了,要迫使其他人去干,其他人不干或说干不了,她自然生气,说话不饶人。谁会干?谁能干的了?她和苏阳会干能干么?说穿了,她们除见过警卫人员外,都没见过作战部队。现在却要强势的拉一支作战部队起来,都像赵志刚这样,不就完犊子了。她的理念就是让你干,你就痛快的去干,中间不会的或有什么问题大家再商量解决。还没干就说不会干,干不了,往后缩脖子,李梅自然不容。 苏阳问:“你们平时都训练什么?” 赵志刚说:“队列、射击、刺杀、擒拿、投弹、进攻撤退战术动作、越野、越障就这些。” 苏阳说:“你说的这些是一个战士基本的战术能力。举个例子,你现在是个连长,连里没吃的,弹药不足,没人给你们补给,你首先想什么?就如我们现在的处境,地委会给我们补给吗?顾书记一分钱没带来,还薅走我们一千大洋。现在不考虑我带来的钱。我们首先应该考虑吃饭和装备问题,村里乡亲穷的叮当响,养活不起我们,我们怎么办?” 赵志刚不言语,显然,他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解决不了。 李梅和柳世斌都不言语。对李梅来说,这个问题她真解决不了。对柳世斌来说,这个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已是他最大的心病,解决不了。 苏阳又说:“我们是部队,是当兵的,不会像老百姓一样,柱个棍子,拿个破碗去讨饭去。那怎么办,一个字,抢!”苏阳顿了顿,又说:“定了要去抢,接着要定抢谁的问题。我们肯定不会抢老百姓,能去抢的只有敌人。这在作战上就是发现敌情。我们周围敌人多了,去抢谁呐?这在作战上就是侦察敌情。比如说我们侦察到张店子炮楼新得了一批给养,要去抢回来,那我们又面对什么呢?就是抢的方法,打的方法或说作战计划。有了作战计划,就要组织兵力,布置行动,指挥行动,最后把东西抢回来。这应该就是一个连长基本的战术能力。当然,这里面还有许多该学习的问题,我们慢慢完善,目前就以这一序列战术动作培训我们的战士。” 苏阳说的这些,赵志刚可以做,但要他系统的讲出来,再展开了,详细的给战士们讲,打死他也做不到,刚才说了培训不了,李梅劈头就训,所以,他沉默不语了。部队干部的提拔都是需要时就用,那还培训,能到延安抗大学习的有几人。这时,他才感到苏阳带来的压力,苏阳绝不仅仅是个警卫员,首长看重,有钱这么简单,对作战连队连长所具备的战术能力这么清楚,顺口就讲出来,说明比连长还厉害,刚才他还轻视苏阳,现在不敢了,心里升起强烈的渴望:学习。 李梅也看出赵志刚的不足,强求不得,她也受过培训,但更多的是地下工作的那一套,伪装、隐藏、情报传递等等。她说:“这样吧,上午赵大队长培训战士的战术,下午苏阳有时间就培训连长的战术,没时间就由我教文化知识。再就是迫击炮的操作培训。” 赵志刚说:“有两个班长培训过,但没有开过炮。” 李梅说:“那就找木匠,做两门假炮,由他们培训。我们就这条件,先这样做,以后想办法送出去或请兄弟部队的来教我们。” 第7章 别动队 苏阳年纪小,又是警卫员身份,战士们对他没忌讳,随意的说笑玩闹。苏阳也是穷孩子出身,和这些穿的和叫花子一样的战士天生的亲近,一时半会就混得很熟了,无话不聊。 苏阳的望远镜他们拿去,第二天还没还回来,苏阳也没刻意去要。 苏阳毕竟是从省军区来的,身上蒙着高层的色彩,又是首长跟前的人,和人相处随和没架子。战士们更喜欢往他跟前凑,和他交往,东拉西扯,玩笑聊天。有个班长叫彭亮,个子比苏阳低有一寸,岁数却比苏阳大一岁,身手不错,模样阳光,性格开朗,背一杆老套筒。他参加革命一年多了,不但革命意志坚定,还和鬼子及汉奸部队真刀真枪的拼杀过,苏阳便特意了解了他。 早操完,吃过饭,苏阳把他叫到大队部,拿出一支驳壳枪和一盒子弹,放到他面前,说:“这支枪以后就是你的了,要尽快熟悉枪,练好枪法。今天就背着这支枪。”苏阳不仅要他今天撑场面,还想培养他做李梅的警卫员,等部队进一步发展,他就是警卫连的连长、警卫营的营长,部队的发展壮大必须培养一支忠诚称职的警卫部队,他决定就从彭亮开始。 彭亮一把拿起枪,爱不释手的摆弄着,还意外的不敢相信的说:“可是说真的?警卫员同志,不许骗人。”一个警卫员给人发枪,让人觉得不靠谱。 李梅正巧从外面进来,说:“怎么说话呢?” 彭亮立刻立正敬礼,说:“李书记。” 李梅拿过枪看了看,又递给彭亮,说:“是把好枪。警卫员同志是你们的首长,给你发枪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你要认真对待,严格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平时你们之间怎么样,我不管,但公开场合不得无礼,胡乱质疑。” 彭亮被训的脸红耳赤,立刻应声说:“是,李书记。” 苏阳笑了笑,问李梅:“姐,你不出去吧?” 李梅说:“我去庄里走走。” 苏阳说:“前晌我出去,你后晌出去。” 李梅说:“那我跟你去。” 苏阳摇头说:“我们初次见面,都是半大小子,说话没个轻重,你还是别去。再说,你去了他们又拘束,有些话又不敢说了。” “行行,我哪也不去行了吧!”李梅有点生气。要在以前,她那会听苏阳的,更不会受苏阳限制,她会以为自己才是最正确的,一切都应该按自己的思路走。这一路走来,她在认识苏阳的同时,努力改变着自己,因为现实是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的。昨天刚到这里,苏阳担心她出意外,要等把庄子摸透了,能确保她的人身安全的前提下,再具体安排她的行动。她只好听从。 “走,我们去找他们。” 苏阳和彭亮出了门,并排在路上走着。 彭亮还是疑惑的问:“李书记说你是我们首长,什么首长?” 苏阳也说不清楚,说:“我就是警卫员同志。” 彭亮又问:“李书记真是你姐?” 苏阳没好气的说:“李书记姓李,我姓苏,这还要问。” 彭亮说:“要是别人我就不问了,可你太神秘了。” 彭亮与苏阳认识一天不到,对苏阳不了解。苏阳是警卫员,可听说吃的粮食和鸡蛋都是苏阳的钱。苏阳出来拉队伍,这应该是李书记和赵大队长的工作,怎么由苏阳来做。苏阳就是李书记的警卫员,刚才李书记要到庄子去,也要听苏阳的安排,苏阳不让李书记出去,李书记不高兴,可也给苏阳保证说不出去。李书记说苏阳是他们的首长,可苏阳就是个警卫员,这真不好理解。所以,他觉得苏阳很神秘。 庄子不大,也不平坦,凸凹错落,沟沟岔岔,起伏跌宕,掩映在各种高大的树木间。树叶枯黄,稀疏斑驳,显得破败而苍黄。偶尔几颗柿子树,柿子赤裸着,红彤彤的还未收获,挂满枝头,像一个苍老的尼姑额头的皱褶间点了一撮颜色。 庄子东的一个打谷场上,北边有两棵双人才能搂抱的土槐树,高大魁梧,树冠硕大茂密,树叶落得满地都是。南边两棵非常茂盛的核桃树,核桃已经打没了,树叶也卷的干的稀疏了,裸露着赤条条的枝条。场边是一垛垛,一簇簇,高矮不一的秸秆垛,显然不是一家人的。 场内有三个碌碡,有七个小伙子正围着碌碡,站着的坐着的,手里拿着刀和棍。他们穿着单薄的挂满补丁的粗布衣,有的背上被汗水浸湿一大片,有的头发还湿津津的,几人在一起正聊的起劲,笑呵呵的。 这一带的农民都有习武的习俗,适逢乱世,防身也防土匪抢劫。庄上有五六十人会武艺,年轻人三十多个。这些小子二十岁左右,正是吃饭长身体的时候,可家里光景不好,吃不饱饭稀松平常。 庄里有十几户家境比较富的,可富户并不是靠土地多,庄里没有大地主。而是靠外面有人,在政府的,在部队的,在社会上的,教书的等,家里有长工的则不到十户。以前,庄里吃不饱饭的,占百分之三十,这两年日本人来了,庄里吃不饱饭的占到百分之八十了。镇上住的皇协军主要的任务就是征粮,每年按人头征完粮,回头还要来搜来抢,就是家里养的牛啊羊啊猪啊鸡啊都保不住。多数农民处于破产状态,靠吃糠和野菜、树皮度日。特别是家里发生天灾人祸,生了病,欠了债,那就是一辈子看不到头的赤贫,望不到边的绝望。 这种状态并不是只有柳寨子庄,而是普遍的,柳寨子庄来了八路军县大队,鬼子伪军不来了,但庄子贫穷状态并未改变。昨天县大队来了一个县委书记,一个警卫员,这没什么惊奇的,惊奇的是那个警卫员同志特别有钱,一来见县大队吃不饱饭,立即让买粮买鸡蛋,把庄里几户有余粮的粮食和鸡蛋几乎买光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整个庄子议论纷纷,特别是年轻人,跃跃欲试的想加入县大队。虽然只是这山里的小伙子,只读过几年私塾,但骨子里的那份家国情怀还是有的。日本人占领了我们国家,当兵去杀日本人,这简单而理所当然的信仰就埋在他们心灵深处。同时年轻人都不想窝在这山沟沟里,都有出去闯一番天地,奔一个前程的愿望。可抬眼望去,除了当兵再无出路。当了兵不仅可吃饭穿衣,还可博取功名,衣锦还乡。可目前的县大队装备不行,打仗不行,看着没前途。所以,他们犹疑纠结不决。 这时,苏阳和彭亮朝他们走来,彭亮经常和部队给乡亲挑水砍柴播种收割,与庄里这些小子混的很熟。一个叫卢伟昌的立刻站了起来,说:“跟亮子一起来的就是那个警卫员同志。”几个人的眼光全看过去。另一个叫周广汉的说:“亮子鸟枪换炮了,背起盒子了。”几个人羡慕的了不得,等两人近前,立刻围了上去。彭亮也没小气,取下枪给他们一个个传递着,瞧着,摸着,比划着,爱不释手。 彭亮给他们介绍说:“这位是我们首长,警卫员同志,叫苏阳。”同时又把他们几个介绍给苏阳,“秦明、卢伟昌、丁广生、杨尚安……” 苏阳与他们一一握手,然后站在他们面前,很正式的说:“大家好,我叫苏阳,刚从省军区来阳城县大队。我们来的任务是发展壮大县大队,争取在两年内把阳城县的日本鬼子消灭或赶跑,把阳成县变为我们的根据地。昨天我们县大队解决了吃饭问题,下一步正在解决穿衣穿鞋问题。 “由于我们周围全是敌人,部队作战很困难。针对这种情况,我们计划组建一支精悍的小队伍,人数二十名左右,基本要求是会武艺,年龄不超过二十二岁,经过年前几个月集训,过了年就投入战斗。等部队身子能腾挪开,再组建大部队。现在我负责这项工作。彭亮说你们都在练武,身手不错,今天我来就是想和你们聊一聊,看你们愿不愿意加入。” 卢伟昌今年十七岁,身高一米七几的样子,瘦个子,长脸型,褐色皮肤,显得精壮有力,挑衅的对苏阳,说:“你要求别人会武艺,你会吗?” 苏阳说:“会点。” 卢伟昌说:“我们比比,你能赢我,我就去县大队报名参军。” 苏阳明白他们对县大队有顾虑,甚至瞧不起,必须征服他,看他梗着脖子和你较劲的样,不分出个高低,没人服你的。他说:“比一下可以。” 卢伟昌立刻站出来,摆出一个马步攻防架势。 苏阳还没动,说:“如果你们加入我们部队,以后的生活不是防身,而是杀人。我和你比不是比谁的功力深厚,只比一招,一招之内我杀你三次。” 卢伟昌被轻蔑了,红着脸说:“别吹牛了,还杀人呐,赢了我再说。快点!” 苏阳扫视一周,看到老槐树下有看场人烧过火的痕迹。他走过去,给手指抹了黑灰,展示着说:“一招之内我在你的脖子上划三道痕迹。” 卢伟昌早等不及了,苏阳话音没落,他也不言语,一个箭步冲上来,右手一个直拳向苏阳的门面轰来。这看似凶猛的一拳却只是幌子,就看苏阳格挡或躲避,左勾拳立刻就到。可没想到,苏阳没格挡,也没躲避,迎着他身子就那样晃了晃,错到他身后去。他心里一惊,没犹豫,转身一个高踢腿朝着苏阳的脖颈而去。 苏阳没有动,举手打了一个停的手势,说:“我说了,只比一招。” 卢伟昌也只好停住,说:“我没打到你,你也没杀我三次啊!” 苏阳没言语,其他人立刻围上来近前查看卢伟昌的脖子,果然左边两道黑灰印,右边一道黑灰印。卢伟昌也一摸脖子,手上有黑灰,还想争辩,可又想苏阳开始时就说在他脖子上划印痕,人家已经划了,自己脖子上的确有,还有什么好说的。他没杀过人,对这种杀人手法更无意识,所以,还一副不服输的样子,气鼓鼓的。 秦明个子和彭亮不相上下,身子略显清瘦单薄,却更直挺,五官端正,神色沉稳,总以审视的眼光看人,见卢伟昌的样子,说:“脖子是人最重要也最脆弱的部位,你让人摸过脖子,人家手里要是有一把刀,把你的气管和动脉静脉割断,你还能活?就凭这一招,你的武艺和人家不在一个档次。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经秦明这一说,一时间再没人敢叫嚣着要比武了。卢伟昌的武艺不弱,一招就比出和苏阳武艺不在一个档次,别人一时也没有这招的破解之法。 苏阳看出这个秦明是个比较理性的明白人,说:“秦明说的对。我之所以和你比这一招,因为我要求这支小部队不正面和鬼子干,只暗杀,所以枪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武艺和杀人的技术。你们有武艺,我再训练你们这种杀人技术,用不了一年,我们将是威震一方令鬼子胆寒的队伍。” “我参加县大队!”一个叫丁广生的小伙子说,他个子不高,也就能够着一米七,但虎头虎脑的,是个直率而有主见的,很坚决的说:“反正现在能吃饱饭,还有鸡蛋吃,还要做军装,就是打仗死了也是为了抗日,总比在家里饿死强。” 他这一说,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表明态度说要参军,明天到县大队报到。 秦明的心里弯弯绕比较多,还犹疑不决的说:“你的口气不小,可你只是一个警卫员,在县大队说话算数吗?” 彭亮说:“你别小看警卫员同志,李书记也听他安排。” “首长当然要听警卫员安排。”苏阳忙笑着更正说,说他的官比李书记还大,不合适,也不靠谱,实际上他的职位就是警卫员。可他又说:“不过这支小部队由我组建,由我训练,以后也由我指挥调动。” 秦明还是搞不清楚苏阳的状况,但对苏阳这个人的能力是认可的,虽然话说的有点大,但也在理,两年赶不走日本鬼子,三年、五年总是要赶走的,只要有这个志向,不断去努力。所以,他还是下了决定,说:“行,以后就跟你混了。” 苏阳说:“行,你们现在回去和家里人好好商量一下,有什么问题,到县大队找我。还有再联系一下其他符合条件的,愿意参加八路县大队的,都来报个名。” 秦明说:“没问题,庄子里够条件的都给你拉过来。” 双方都抱拳行了礼。 后晌,苏阳陪李梅走访庄子。苏阳还故意把彭亮叫上,一方面熟悉庄子,另一方面培养他熟悉跟着李梅出行、工作。 他们经过一户人家时,见一个十八九的小伙子正在院墙边的猪圈里铲猪粪。小伙子个子不高,近一米七的样子,身子很壮实,干活也很利索。剃过光头,头发长出不长,头圆溜溜的,浓眉大眼的,既青春少年,又一副壮汉的样子。深秋了,马上要立冬,他却穿着一个粗布白不白灰不灰的褂子,赤着臂膀,裤子一条腿打着四个补丁,一条腿有两个破洞,光着脚。 彭亮远远指着,说:“这小伙叫王壮,十九岁了,身手很好,只是人比较实在低调。” 苏阳一听身手好,立刻说:“姐,我们到王壮家去。” 李梅也没有目标,就听苏阳的,说:“行。” 三人拐了个弯,下坡向王壮家走去,到近前时,彭亮说:“王壮,干活了?” 王壮停下手,说:“彭班长,这是要到哪去?” 彭亮指着苏阳和李梅说:“这是我们八路军县委的李书记,和我们首长警卫员同志,想到你们家看看。” 王壮一听是县委书记,还是这么漂亮的女的,立刻红着脸,腼腆的手脚没处放的说:“好啊,请吧。” 院子不大,就两间石头房子,院墙有一米高,就用乱石插起来的,用木棍绑的栅栏门敞着。院里有一棵很大的花椒树,旁边是一盘石磨,石磨边拴一头毛驴在低头吃着草。一只小黑土狗在驴旁边卧着,见有人来撑起身子看着来人,大概是有王壮在,也不吠。低矮的屋檐,顶部覆盖着茅草,窗户格用麻纸糊着,好多窗格的纸还破了。看来西边屋是住人的,东边屋里传来“哐当!哐当!”的织布机的声音。 王壮朝东边屋喊道:“娘,来人了。” “哦,来了。” 织布机的声音停了,接着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女人走了出来,看模样有六七十岁了,其实不到五十岁,一身粗布衣数不清有多少补丁。 李梅看着心里酸酸的,忙上前说:“大娘,打扰您干活了。” 王壮娘笑着说:“一辈子干不完的活,那在这一阵。快到屋里坐。” 王壮开了门,几人低头进了屋。一盘炕占了半间屋,炕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盘坐在炕上,圆圆的脸,肤色白净,五官清秀,头发就那样披散着,不扎也不梳的。下身用破破烂烂的被子不是被子,毯子不是毯子的絮状物围着,手里纳着鞋帮子,也不抬头。李梅在炕沿坐了,想问问女孩,又想女孩要是个残疾,说出来尴尬,便没问。王壮娘忙着生火给他们烧开水,李梅劝着不要麻烦,王壮娘非要点火烧水。 李梅问:“大娘,今年收成怎么样?” 王状娘说:“唉,就三亩坡地,收了不到一千斤粮食,夜里卖了三百斤,剩下的能过个冬,明年春上再想办法挖野菜吃。我们当家的前几年走了,连看病带埋,欠了人家二十个大洋,还了三年多,还欠三个,只有等明年还了。” 李梅同情的说:“这日子过的还是很艰难啊。” 王状娘说:“亏了今年来了八路的大队,不然这些粮一半也保不住。八路来了,要了几次粮,都是让捐,拿不出的,人家也没计较。这次说来了一个书记一个员,可有钱了,再不是要粮,是买粮,价格也公道。” 苏阳插话说:“大娘,你们家粮食都不够吃,不应该给他们卖。” 王状娘说:“看你说的,人家又没逼着咱卖,是咱自己要卖的还账。前几天就说到镇上去卖,壮儿说怕鬼子伪军不讲理给没收了。” 苏阳转头问:“王壮,冬天你干什么?” 王壮低头说:“也没什么活路干。往年都是到两边的镇子打个短工,现在来了八路县大队,出去弄不好就被人抓了。也不敢出去了。” 苏阳说:“县大队现在招人,你去不去?” 王壮娘问:“去了管饭吗?” 苏阳说:“管,吃穿都管。不过过了年可能要打仗,要和鬼子拼命。王壮敢不敢?” 王壮说:“敢。” 王壮娘说:“管饭就去,省几个月口粮,壮儿也能吃个饱饭。种地的时候再回来。” 李梅说:“这个大娘放心,也不是天天打仗,种地的时候王壮回不来我们帮你们种。” 王壮娘说:“你这么个大闺女,出门在外,又要打仗,又要帮我们,这是为什么?” 李梅说:“大娘,我们国家不是被日本鬼子占领了,现在全国有志青年不分男女,都积极参加抗日组织,投身到抗日战争中去。只有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我们才能真正过上好日子。我们八路军就是共产党领导的一支抗日队伍,是人民群众的子弟兵,是和人民群众心连心,同呼吸共命运,你们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就像一家人一样不分你我。” 王壮娘说:“看人家闺女说的多好,大娘可喜欢听呢。” 李梅说:“大娘,您就把我当成您的闺女,经常到县大队去,咱娘俩再好好聊。” 王壮娘说:“那感情好,有空我就和你去唠嗑。” 王壮娘烧开水往碗里舀。李梅忙上前去帮忙端。接着一人喝了几口水,又唠了几句家常,苏阳嘱咐王壮明天到县大队报到,便告别离开。 “哥!”炕上的女孩突然喊了一声。 大家门里门外,都不由回头,女孩跪在炕上,怪不得围坐着,下身没穿裤子。 女孩也不顾自己没穿裤子,咧着嘴要哭的样子,说:“哥,我也要跟你去!” 王壮娘忙上前安抚说:“乖乖的,等明年妈有钱给你做一身新衣裳再去。” 女孩呜呜的哭了起来。 妹妹这样,王壮脸上有点挂不住,说:“我妹妹不懂事。” 苏阳明白是怎么回事,掏出五个大洋放在王壮手里,说:“不能怨妹妹,怨只能怨我们无能。回头给妹妹买身衣服。她要出来就让她出来,跟着李书记学东西。” 李梅也说:“警卫员同志说的对,你们俩都出来,也能给大娘减轻点负担。” 王壮手颤抖着,含着泪水,也不说话,只默默的点头。 他们离开王壮家,又随意去走访了三户人家,在一颗大枣树下,有十来个妇女集聚,做着女工,嘻嘻哈哈的聊着天,李梅很快融入她们聊天,从家庭,男人,八卦消息,慢慢引导到聊庄子,社会,国家,目前抗日形式,李梅特别描述了根据地的情况,讲了成立妇救会的种种好处,妇女在抗日战争中的作用,下一步打算组织妇女给战士做衣裳,鞋。这些新鲜的见识妇女们听的津津有味,直到太阳要落山时,要回家做饭,才散了。 在返回的路上,李梅说:“这样走访不是个办法,同时,我们不能只局限做这一个庄的工作,咋样才能迅速广泛的宣传,出现一批积极分子,从中恢复县委组织,在各镇建立区委组织。把全县的群众都发动组织起来。” 苏阳扭头看着她。这样一个俊秀的大姑娘,心里却似憋着无限的火,时刻都会爆发,一副急火攻心的样子,他憋不住笑了。 李梅白了他一眼,说:“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 “不是。”苏阳又忙解释说,“姐的想法是对的,不过要实现,就要把县里的敌人全部消灭或赶出去。” 李梅没好气的说:“我知道。我这不是着急吗。” 苏阳说:“姐觉得这样走访不行,那就用另一种办法储备干部,有条件就派出去工作,快速的发动群众,建立组织。” 李梅问:“什么办法?” 苏阳说:“就如我们县大队,要壮大,就得招人,就得训练干部。你也应该这样,招一批人,教他们文化,教他们做事,等他们学会了就派到其它镇开展工作。人常说,就算你浑身是铁能打多少钉。你别只想着你去做工作,你手下要有兵。” 李梅一下被点醒,高兴的说:“我要办个培训班。”接着又觉得不妥,都是农民,要干活,说:“培训班不行,办个夜校,对,就办夜校,从教文化开始。” 第二天一大早,县大队便忙碌起来,由李梅执笔,给大门口和房门口都写了对联,抗日宣传标语从院墙里外直贴到庄子主道两侧墙上,树干上。真是有文化的人,道理懂得多,字都写的十分好看。 院子里摆了桌凳,早早就有人坐着等来报名参军的。 庄里大多数人到县大队驻地来,男女老少,一时间满院子是人,议论纷纷,孩子们则在人群中穿梭游戏,熙熙攘攘,比过年还热闹。由于要求特殊,来报名的共登记了二十三个人,戴了大红花。 李梅趁机站在桌子上讲了话。她首先讲了日本侵略中国,已经占领了国土一大半。接着讲了全国的抗日形势,从共产党的抗日主张,抗日政策,到根据地的土地政策,减租减息,互助生产。接着又讲了阳城县的抗日形势,县大队目前的状况,下一步的计划与发展,将来的任务。柳寨子庄作为县大队的驻地,一定要建成像根据地一样的模范基地,下一步将建立民兵连,妇救会,少先队,儿童团,办夜校学文化,平时开会,学习,互助生产,战时成立运输队,担架队,救护队,支援前线。李梅讲了有两个小时,庄里人站着的,蹲着的,坐着的,静静的听着,这些信息这样新鲜的象一股春风吹拂着枯败的寒秋,象一粒粒种子播进人们灵魂深处那片荒芜的土地,生根发芽,生长希望。 来报名参军的符合苏阳要求的武艺和年龄的只有二十个人,其他几人也都有很好的武艺,苏阳也留下了,都编入集训,计划将来编入警卫连。 苏阳毕竟初出茅庐,他参加革命,来拉队伍,主要有三点,一是和日本鬼子对着干,不死不休;二是为李梅,他认定了这个姐姐,就是想帮她干她想干的事,保她平安;三是共产党干的事,符合他的心思,坚决抗日,和穷苦百姓一条心。所以,李梅给军区首长表的态,不只是李梅的使命,也是他的使命。 他有拉起一支部队的雄心壮志,但又不敢一下子就大张旗鼓的,闹得轰轰烈烈的。因为他心里没底,怕办砸了。他深知战争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来不得半点马虎。所以想着从自己的老本行(小规模刺杀)做起,再根据情况逐步扩大。 李梅说的轰轰烈烈的革命场景及期望,他也在渴望,但他从小就学的办事要谨慎再谨慎,必须一丝不苟,每次行动都要充分的踩点,验证,谋划,力所能及,力所不及的事,他不会去干。 李梅的安全问题始终是他的心病,就是在庄里他也不敢放松,因为李梅不只是中共阳城县委书记,还是一个漂亮的女子,虽然敌人进不了庄子,可庄子里那个混男人突然欺负李梅怎办?这种事绝不能发生,所以,一开始他就在规划李梅的警卫。他看中了彭亮,计划将来以彭亮开始组建一个警卫连。 同时苏阳还看中了一个叫司光玉的人,二十八岁,身手很好。苏阳把另一把驳壳枪给了他,要求他练武的同时练枪,将来给柳世斌当警卫。柳世斌将来的作用会很大,活动范围也将很大,所以,必须配备一个靠得住,能力强的人做警卫。 后晌,人们都走了,院里的桌椅都搬进屋里,门外又进来两个女子,二十来岁年纪,说不上多少漂亮,却也五官端正精致,有着农村女人风吹日晒的肤色,从走路的步态沉稳利索可见也是练家子,一进门便说:“我们也来参军,给谁报名。” 苏阳眼前一亮,这两个如果武功底子好,就招了,给李梅做警卫最合适。他接住话说:“我们招的是会武艺的。” 其中一个女子立刻摆出一个马步攻防招式,说:“跟谁比试?” 苏阳指了指自己说:“你攻我就行。” “伤着你别怨我。”女子还提醒了一句。见苏阳轻笑不语,便直接攻了上去,接连十几招,没碰到苏阳,她有点着急,招式更加凌厉。苏阳由躲避突然转为进攻,女子也没有慌乱,防守也还到位。 “好,停!”苏阳跳出一步,制止比试说。接着他又看向另一个女子。 刚比试完的女子说:“她比我厉害。” 苏阳一挥手,笑着说:“信你的,进屋去找李书记。” 两个女子便笑嘻嘻的进了屋。刚与苏阳比试的女子叫梁晓翠,今年二十岁,已婚,丈夫叫柳世宗。另一个女子叫夏秋艳,今年二十一岁,已婚,丈夫去年上山采药不慎从高处跌落,没了。两人前后嫁到柳寨子庄,又是邻居,性子合的来,成了好姐妹,所以商量着来当兵。 李梅刚给她们登记完,想与她们好好聊一聊,接着又进来五个庄里人,四个五十来岁的两男两女,一个年轻的男人,一进门就呵斥梁晓翠和夏秋艳,和她们争执对峙。李梅热情的接待他们,了解到是两人的家人,本还想劝梁晓翠和夏秋艳好好和家人沟通,争取家人同意。 夏秋艳婆婆恶狠狠的说:“你嫁到我们柳家,生是柳家的人,死是柳家的鬼,想跑出去,妄想!” 李梅再不是劝梁晓翠和夏秋艳,而直接对上夏秋艳婆婆说:“大娘,你这完全是封建思想,已经过时了,无论是民国政府,还是我们共产党八路军,都坚决反对。夏秋艳是自由的,她嫁过来是自由的,她想留想走都是自由的,你们可以好言相劝,但不能威逼限制她。” “你放屁!”夏秋艳婆婆恶狠狠的指着李梅说,“你个大闺女不在家待着,自己不要脸,还出来祸害我们。” 苏阳见这些人来者不善,早已跟进来,在一旁,本想一巴掌打过去。李梅拉住他,他还是生气的说:“有话好好说,再骂人,小心……”李梅制止了他后面威胁的话。 夏秋艳婆婆却不屑地说:“呵!敢威胁到老娘头上,就你们这些叫花子不如的八路,敢动老娘一指头,老娘就叫日本人来把你们全宰了。” 彭亮把驳壳枪“框!”的一声拍在桌上,手指着夏秋艳婆婆说:“试试,敢去当汉奸,我一枪打碎你的脑袋。敢不敢试啊?啊!” 夏秋艳婆婆被彭亮吓唬住了,被彭亮逼得连连后退。虽然平时给老实人恶,但当兵的恼起来,特别是枪,玩起来就是生死之间,还是够吓人的。她脸煞白,还想说什么,但后退了几步,没敢说。她是庄里有名的恶婆子,县大队本就不强势,又有政策约束,她就嚣张的有点过头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李梅拉住苏阳,生怕苏阳冲动做出格的事,但脸色也冷了几分,说:“彭亮说得对,我们八路军对汉奸的政策就是就地惩处。你敢去找日本鬼子,我们就可以认定你是汉奸,一旦认定是汉奸,杀无赦。我希望你们都回去好好反省一下。梁晓翠和夏秋艳我们留下了,她们是我们的姐妹,她们可以来,也可以走,但要她们自己决定,你们不管是谁都无权干涉。你们有本事就说服她们回去,否则我们不答应。我明确的告诉你们,我们来就是和日本鬼子作战的,就是和封建势力作对的。你们想来横的,我们奉陪到底。” 几个人一看横不过去,也不敢再横了,一时不知所措,没了进退,哑口无言。 李梅又说:“好了,你们都回去吧,不要干扰我们工作。” “走走走!”彭亮提着枪,挥着手,把人撵了出去了。 梁晓翠和夏秋艳就住在庄公所,和李梅同吃同住。梁晓翠是因为结婚三年多没有孩子,婆家一家人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处处欺负她,这种日子看不到头,所以,她早就想要么逃要么死。夏秋艳则是婆家人把她当牲口一样使唤,特别是公婆稍不顺心就对她拳打脚踢,她要还手,那是长辈,不还手,就天天受欺负,日子真是越过越绝望。听说县大队招人,她们就商量着来报名,不知道要不要女的,可听说县大队最大的官就是女的,她们来就是撞运气来了。 招人过后便是集训,县大队在后山的一处训练场,从早到晚,一片忙碌,人不多,但喊杀声震天响。即使后来入冬,接连下了两场雪,训练丝毫未受影响。 苏阳见村公所房子少,住不开,让柳世斌买材料,雇了匠人,一个多月,又盖了十间大瓦房,把大门也重盖了,既宽敞又高大,排场了许多,在门口挂了“中共阳城县委县大队”的牌子。把村公所直接变为阳城县大队的驻地,分了宿舍区,给李梅设了一间专门的办公室,县大队则是一间作战室,屋里有一张长条桌,四周摆了一圈长条凳子,可容纳二十几个人开会。墙上挂着,桌子上铺着的都是搞来的各式各样的地图,有一张更大的地图,是根据别的地图和大家实际知道的道路,里程,地貌,重新描出来的。 柳世斌经常在两边的镇上和县城跑,和苏阳结伴走了几次,苏阳还领着他在县城新买的房子去住了几次。由于柳世斌说法币贬值厉害,价值和前几年相比,快掉了一半了,苏阳把另外八万法币都拿给他,粮食,布料,棉絮不断运到柳寨子庄。 苏阳把缴获的短枪都带回柳寨子庄,十支驳壳枪,一支王八盒子,组建了一个警卫班,由彭亮带着,每天跟随李梅。还有梁晓翠和夏秋艳做李梅的贴身警卫,轮流训练执勤。 李梅组建了夜校,除了政策宣传外,主要是学文化,不分男女老幼,一开始没几个人,不到半个月,房间坐不下,窗户都爬满了人。 同时,李梅选了五个即开明又舍得献出时间参加活动的妇女,组建了阳城县第一个妇救会,针对梁晓翠和夏秋艳的遭遇,李梅抽丝剥茧的分析,教育,还把相关的政策写成小册子,买了油印设备,油印了许多,发个大家学习,宣传。然后让妇救会开展工作,一时间,庄子里闹得沸沸扬扬,家家自危。 没办法,妇女来告状,妇救会就管,几位女同志加警卫班的人,到家里批斗一通,不服气的闹到李梅跟前,那批的更凶,直到你服气为止。大到包办婚姻,逼婚,改嫁,小到不许妇女上桌吃饭,妇救会都管。妇女们一时间扬眉吐气,积极性非常高,缝衣裳做被子,做鞋,一动员几十人,不到一个月,军服就都穿上了。 王壮的妹妹王萍第五天便穿上新衣裳,来部队了。李梅安排她帮自己干一些杂活,主要还是让她学文化,要求她每天要学会二十个字,背一段文章,王萍很用功,也很聪明,两个多月就能读写一般的文章,成了李梅得力的助手。 苏阳并不真正懂得军事,就以他自己所学与理解,给县大队培训,比如:侦察的课,他所学的是踩点,把什么情况需要踩点,踩点的经过,应注意的,可能出现问题的说一遍,然后就让战士们学着去侦察,把两个镇子的敌情摸得清清楚楚。每个侦察组都在院子里用雪做模型,反复修改,敌人的炮楼的位置,炮楼的形状,有多少人,白天执勤情况,晚上执勤和睡觉情况,炮楼的防护沟形状,宽度,深度,吊桥的位置,房间,厨房,厕所都标的清清楚楚。一时间满院子都是两个镇子的敌情侦察情况。接着又是作战计划,还是按小组出作战计划,讨论了三天。秦明小组的作战计划引起苏阳注意,计划主要是午夜后,趁敌人熟睡之际,派出小分队潜入炮楼,以所学的杀术刺杀敌人。计划针对敌人的情况,如何到达,到达时间,怎样隐蔽,怎样过防护沟,怎样潜入炮楼,怎样潜入房间,怎样刺杀,以及兵力需要和部署,外围警戒,完成任务后,打扫战场,撤离现场。计划做的很详细,而且可执行。苏阳让秦明按自己的计划准备,需要的东西写出来给柳世斌,一切必须在年前完成。 过了腊八又是年二十三,一场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积雪一尺多厚,县大队训练一刻也没停,特别是过独木桥,十多米长,三根手臂粗的木棍用铁丝绑接,很软而摇晃,不但要平稳通过,而且木棍下垂的弧度也有要求,四十多人,已经能过关的才十几个,所以,战士们一遍又一遍的练。同时训练了撑杆跳过防护沟的人,这种方法只能应急使用,因为落地的动静控制不好,会惊动敌人。 秦明按苏阳的意思提了作战计划给柳世斌,没几天,要求的马车买回来六架,同时买回来六匹战马,匕首人手一把,还有绳索,鹰爪勾等都买了回来。这些东西一回来,县大队的院子多盖了十间房子,再加上这些马车,就显得拥挤了,部队集合都展不开了。苏阳又让柳世斌租了一处很大很宽敞的院子,等过了年好好改造一番,成为县大队的物资基地和养马的基地。 腊月二十八,三头猪赶进县大队院里,杀猪过年的模式正式启动。三头猪杀了四百三十七斤肉,给庄里每户二斤肉,三斤白面。李梅让人每家每户去通知来领。庄里人稀奇的都来看热闹。村里人都知道,以前县大队穷的吃不上饭,现在给庄里人发肉发面,都是因为新来了一个警卫员同志。来领的人都手里提着东西,就像市场上交换一样,有用地窖储存的白菜,有红的白的萝卜,有土豆,有地瓜,还有提红枣的。开始时李梅不让收,可不收人家也不敢领,后来就都收下了。 年三十这天,庄里的战士想回家过年,李梅不同意。苏阳还让柳世斌买了几坛子酒,李梅禁止喝酒,一滴也不许喝。苏阳也没敢违抗,驳李梅的面子,其他人更悄悄的遵守,不敢说外余的话。自李梅和苏阳来县大队,县大队的动作频繁,不但能吃上饭,穿上新军装,还征了几十个兵,盖房子,买马买车买装备,终于有个部队样子了。这一切都是苏阳办的,但他毕竟是警卫员同志,李梅才是县委书记,县大队的其他战士敢和苏阳商量问题,但李梅说什么是什么。所以,县委书记的威信是很大的。好在战士们肥肥的吃了一顿猪肉炖粉条,热热闹闹的包得吃了水饺。 王壮娘没来领肉,李梅让王萍回家问为什么,王壮娘说两个孩子都在部队上吃饭了,怎还好意思再领部队上的东西。李梅没办法,让王萍把肉和面送回家去,让王萍帮忙给母亲做好饭再回部队吃饭。 晚上赵志刚安排了执勤岗哨,回头又去查了一遍,李梅还是不放心,又去查。苏阳不放心,只好跟着,让其他警卫员去休息。 走在查岗的路上,李梅显然早已看出苏阳的心思,直截了当的问:“什么时候行动?” 苏阳知道她问什么,说:“我计划正月初五晚上。” 李梅又不解的问:“为什么是正月初五?” 苏阳说:“我也想过今天晚上,可今天过年,敌人会喝酒,打牌,不一定都休息,对我们不利。” “要保密吗?都有哪些人知道?” “最好是保密。大家都侦察过,出过作战计划,都有猜测,但具体的我谁也没说。” “你让秦明做准备,我看他比较聪明,应该想到了。” “秦明的确聪明,我想将来我们发展壮大了,就让他做参谋长。” “那你呐?大队长有了,参谋长也有了,你做什么?要不你当县长吧。” “我还没考虑。我觉得柳世斌能把情报做起来,就让他兼任县长。等战争结束了,他当个县长很好。” “你的事也得考虑,这次好好打个胜仗,有点资本,你和秦明立刻写入党申请,入了党再说。” “好。”苏阳又说:“姐,这次组建的小队你觉得叫什么名比较好。” 李梅沉吟一会说:“就叫突击队吧。” 苏阳不同意说:“不是突击队,不妥,叫暗杀队或刺杀队。” 李梅也不同意,说:“我们不像军统那样搞暗杀,不合适。搞特别军事行动,就叫别动队吧。全名就是:中共八路军阳城县大队别动队。” 苏阳有点不满意,可还是认可的说:“行吧!” 第二天大年初一,中共八路军阳城县大队别动队正式成立,做了自己的旗帜。别动队具体由苏阳负责,分为一小队、二小队,每个小队又分为三个小组。一小队队长是丁广生,二小队队长是王壮。就在院子举行了授旗仪式,还举手宣了誓。 第8章 小试牛刀 初五午夜,一阵急促的哨音把战士们从睡梦中唤醒。 战士们立刻穿衣,打背包,背装备,穿鞋,提枪,迅速到院里集合。 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去遛遛。别动队训练几个月,这把刀是否锋利,是该行动,检验效果了。 对苏阳来说,自是胸有成竹。虽然战士们的能力还是差强人意,与苏阳自己比,差的更远。但苏阳在这方面是内行,在对敌情的把握,对敌人能力的判断,对自己战士能力的判断,行动方式的有效性方面,可以说他已是知己知彼。唯一的是犯错误,这是不可控的。但他相信同志们。 天色乌黑一片,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战士们的脸,只见人影绰绰,来回跑动着。 苏阳在院里站着,接着是“报告:县大队一班集合完毕!” “报告:县大队二班集合完毕!” “报告:警卫班集合完毕!”“报告:别动队一小队集合完毕!”“报告:别动队二小队集合完毕!” 苏阳等报告完,宣布说:“同志们,今天凌晨我们对张店子镇和洋河镇敌人炮楼展开打击行动。” “嗡!”队列里立刻炸锅似的议论开了。虽然大家都知道有这一天,侦察过无数次,反复做作战计划,但下达作战命令,还是觉得突然,甚至是兴奋和暗戳戳的激动。 赵志刚却有点懵,就这点家当,又没炮还能打炮楼?而且是两个炮楼一起端。他是大队长,可军事行动权却在苏阳手里,甚至,军区首长有话,李梅都不能替苏阳做决定。县大队目前的兵力不足一个排,他也常以排长自居,心中疑惑,也只能默然的听着命令。 秦明也有点懵,一点气都没透露就行动。上次宣布别动队名称,把别动队分为两个小队,任命小队长时没有他,他就疑惑不解,他觉得自己能力不输王壮他们,以前丁广生常是围着他转的小子,都当了小队长,偏偏没有任命他当小队长。他本来觉得苏阳是个明白人,这次让他迷惑了。可又想苏阳安排他按他的计划做准备,苏阳不是犯迷糊,而是对他另有任用,他也就释然了。这次……。 李梅知道今天要行动,所以,一直没有睡,只是躺了一会儿。她时刻记着刘司令员的话,对苏阳军事行动只是了解,并没有插手。听到哨音,她来到院里,站在苏阳身后。 “秦明!” “到!” “出列!” “是!” 苏阳接着命令:“我们兵分两路,第一路由秦明带队,任务目标洋河镇鬼子炮楼,由别动队一小队、警卫班四名战士、县大队二班六名战士组成行动队。第二路由我带队,任务目标张店子镇鬼子炮楼,由别动队二小队、警卫班四名战士、县大队二班六名战士组成行动队。具体行动依照我们确定的行动方案执行。 “这次行动别动队为主攻,警卫班在炮楼外围警戒,得到命令再突击。县大队两人一组带一辆马车随行。县大队一班在庄里驻守,由大队长负责。警卫班的梁晓翠、夏秋艳担任李书记警卫,在部队外出执行任务期间,不许出驻地。听明白没有?” 战士们齐喊:“明白!” 苏阳又命令:“十分钟准备,解散!” 战士们立刻去准备独木桥,撑杆,绳索,套马车,配备参战人员,弹药就随身所带,没有余量,所以,也没有再配发。 十分钟准备完毕,战士们重新列队。 苏阳又说:“我再强调一点,根据今天后晌侦察情况,两个镇的敌情没有变化,张店子十三个鬼子,二十七个伪军;洋河镇十三个鬼子,二十六个伪军。我们的本领和暗杀的行动方式,消灭这些敌人绰绰有余。但我们是第一次执行任务,有些同志会害怕,自己认真感觉一下,如果害怕,就不要去了。因为我们面对的是几倍于我们的敌人,你一害怕,手一软,眼一闭,那就是死。无谓的去送死是不必要的,有谁退出?”一分钟过去了,没人应声,“好样的!现在请李书记讲话。” 李梅上前一步,说:“同志们,为这次行动,我们准备了几个月。我不懂军事,但我相信你们,相信你们能出色的完成任务。请记住,狭路相逢勇者胜,只要你们能勇敢的冲上去,就一定能战胜敌人,消灭敌人。我就说这几句。警卫员同志不让我参加这次行动,我就在家恭候同志们凯旋归来。” 苏阳又说:“现在请大队长讲话。” 赵志刚也向前一步,说:“同志们,警卫员同志安排我驻守,我坚决执行命令。但我为不能到前线和同志们并肩战斗感到遗憾。这里我勉励同志们几点:一是命令一下,就要坚决执行命令。二是我们有多半新战士,要记住,在战场上一定要一切行动听指挥。三是李书记刚才说的,狭路相逢勇者胜,在战场上来不得半点胆怯,一定要全神贯注全力以赴,有压倒一切敌人的勇气,才能战胜敌人,获得胜利。我就说这几句。” “出发!”赵志刚的话音一落,苏阳就下了出发命令,气氛冷冽,不给人的思绪和情感一丝儿缓冲的空隙。 战士依次离开院子,离开柳寨子庄。庄里的宁静被打破,传来行军的脚步声,装备的碰撞声,马蹄声和车轮的辘轳声。只是部队经常训练,人们都习以为常了。李梅和赵志刚他们送到庄外,望着走进夜色的部队,久久的没有离去。 在这战乱年代,参军就要打仗,就要杀人,几个月的训练,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杀人。对于原县大队的战士,是经历过战场,经历过生死的,可对别动队战士来说,这是第一次,但大家目的明确,都是自觉自愿的,又都是二十岁左右,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龄,还都有武艺旁身,更使人胆壮力肥,拔刀相向,无惧生死,岂有临阵脱逃之理。所以,大家严肃认真,步伐坚定。 年前的大雪依然覆盖着山峦沟壑,道路也无人清扫,只是留下脚印和车辙印,随着路面的阴阳转换时隐时现。夜色黑的透彻,上玄月早已落入西山,天上的星星像刚刚水洗过一样,晶亮晶亮的。寂静的四周更显的战士们踩着积雪“嚓!嚓!嚓!”的响声惊心动魄。夜间气温还在零下十度左右,十分清冷,行军不允许坐马车,都甩着膀子,哈着白气,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张店子镇。 道路从镇子中间穿过,炮楼就建在镇东头一个煤场,原来堆煤的场子,现在建了炮楼,旁边五间瓦房也被圈进防护沟。炮楼距乡道也就四五十米,防护沟的宽度占了有十米。靠路一侧的防护沟架着吊桥。防护沟三米多深,沟里还放了水,结了冰。炮楼算露天的顶层共三层,每一层的周圈都有射击孔,顶上有探照灯,一个皇协军在顶上执勤。探照灯平时都是人为的转动,这时执勤的皇协军不知在哪猫着迷瞪去了,探照灯直直的照射着道路一侧。 检查口就设在炮楼西侧几十米的地方,南侧是山体,北侧就是炮楼。要想进镇子就必须经过检查口。检查口用鹿寨堵着,有人进出时才打开。平时总有四个皇协军,隔着鹿寨里面两个外面两个,来来回回溜达。此时,三个钻进旁边的麻袋围成的阵地,靠着麻袋迷瞪着,一个靠着木岗楼子在打盹。 这里虽然有个八路的县大队,但炮楼里的鬼子和皇协军都知道,县大队没多少人,没什么战斗力,就是来也不敢靠近炮楼,远远的骚扰一下。所以,执勤的并不紧张,晚上基本在迷瞪,白天有精神打牌。 苏阳他们在距离炮楼还有二里地时就停了下来。苏阳让再次检查装备,然后具体分配任务。县大队留三人看护马车,其他三人和警卫班四人在防护沟外隐蔽待命。别动队两人对付检查口的敌人,先靠近潜伏,等炮楼里行动结束或有动静,再行动。王壮带两名战士进炮楼,每人负责一层,而且一层一层的解决,不可一拥而上,一名战士守护炮楼入口,发生意外时冲进去配合。其他四人负责平房,两人一间,一人守门口,一人进屋杀人,出现意外时,另一人冲进去配合。在一个屋,空间狭小,不发生意外,一个人行动最有利。 苏阳ju体分配完任务,又确认的问:“任务都明白了吗?” 战士们低声喊道:“明白!” “上!” 战士们顺着乡道北侧的黑印,弯着腰,快速的向炮楼靠近。炮楼东北侧平时靠探照灯照明,这时黑乎乎的,战士很快便到防护沟边。警戒的战士卧倒隐蔽好举枪指向炮楼。别动队的战士立刻搭好独木桥,王壮一跃而起,第一个跨上独木桥,小步快速通过。这都是练过几百上千次了,闭着眼也应该能通过。他立刻到炮楼入口警戒。其他战士一个一个,悄悄的,顺利通过。苏阳最后过去,打手势给王壮行动。 王壮与其他两名战士推开炮楼门,踩着特别的步法,无声无息的进入炮楼,虽然炮楼里比外面黑的颜色更深,但大家都习惯了,有点影就能辨别。一层睡得是皇协军,有十一个人,王壮准备上二层,挥手示意跟进来的战士,战士闪身前进一步,手里的刀飞快的划过熟睡中的皇协军的脖子。王壮还没等他划完一层的皇协军,就起身三步就跃上二楼。他的武艺高强,身手更敏捷,就两秒,十三个鬼子的脖子全被划了。黑影中可见鬼子几乎同时在捂脖子,气管发出“嚯嚯!”“噗噗!”的声音,都在挣扎,蹬腿。王壮却不管这些,已跃上三楼。 苏阳等了六秒,打手势给平房的战士行动,四名战士立刻推门潜入房间,几秒钟后,东边房间突然传出“啊!啊!啊!”的喊叫声,皇协军们都睡的是通铺,一溜排着,战士杀到第六个皇协军时,手法比较生硬,划到第七个皇协军的胳膊,第七个皇协军疼的喊叫着一下坐起,战士情急之下从他的后背捅了一刀,其他三个皇协军都坐起向后缩去,门外的战士冲了进来,两人扑上炕,吓得三个皇协军跪下只喊:“爷爷饶命!爷爷饶命!”两个战士手软了,对视了一眼,刚要再动手时。 苏阳进来了,说:“不用了,先饶他们一命,看好他们。” 平房的皇协军喊叫的时候,王壮已杀到炮楼顶,执勤的皇协军蹲着靠着墙迷瞪,听到喊声,一激灵站起,扑向探照灯刚要扭动,王壮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去检查口的两个战士运动到麻袋跟前伏着,伸手就能摸到皇协军。虽然皇协军四个人,还有枪,可在两个战士心里,稀松平常,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战士都有武艺傍身,又学了灵活多变的杀术,放开身手杀几个人,还不手到拈来。听到平房那边的喊声,两人立刻跃起,不等皇协军反应,就把四人的脖子抹了。 苏阳进了炮楼,上了二层,有的鬼子还没有死透,身子还在抽搐着。鬼子的主要武器都在二层,两挺重机枪,两挺歪把子,架在枪眼上,枪眼之间码着子弹箱子,手雷箱子。还有四具掷弹筒,一门迫击炮,十几箱子炮弹。皇协军的就少多了,只有两箱子弹,还有一箱是汉阳造的,两箱木柄手榴弹。苏阳把每一件都打开看了看,说:“发信号,让把马车赶过来。打扫战场,仔细点,所有东西都拿走。” 王壮立刻发了信号。片刻,马车过来了,吊桥放下来了。原来县大队的战士真有点迷糊,就这样战斗就结束了?打仗会是这么容易?可事实的确如此,一枪未放,这就开始打扫战场。 说来这仗也打的确实容易,不到一分钟,就消灭了敌人,就胜利了。人常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在这一分钟内,包含着战士何止十年的心血,多的练武已十五六年。这还不算,关键的是有苏阳。苏阳让这么打的,苏阳指挥这样打的。否则,谁敢这样冲进炮楼杀鬼子?谁能这样冲进炮楼杀鬼子?就是王壮冲进炮楼把鬼子杀了,不是苏阳让他这么杀,指挥他这么杀,他也不敢这样冲进来杀,因为认识不到这样能,心里没底。从此以后,王壮就能这样独立执行任务了。这就是经验,是认知和能力。 苏阳来到平房,三个皇协军穿了衣服,在地下跪着。苏阳觉得不妥,就说:“都起来起来,坐在炕沿上。” 三个皇协军乖乖的坐了。他们原来是国军,后来被打残了,投降了日本人,被编入皇协军的。原来是一个师,后来缩编成一个团,共两千六百多人,五个营,一个警卫营,一个炮兵营,三个步兵营。他们是步兵二营一连三排的。要在参加革命以前,苏阳审完会毫不手软的杀掉他们,现在他知道了八路军的政策,审完没再难为,教育了几句就把他们放了。 秦明直接带队指挥攻打洋河镇鬼子炮楼?作战计划是他和其他战士作的,可以说主要是他作的,可他是个战士,这样有点说不过去。应该是大队长带队,就说保护柳寨子庄重要,大队长不能离开,也应该让丁广生带队,丁广生毕竟是任命的小队长。这次又让他有点懵。他不知道警卫员同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命令已下,他没说话的机会。就如大队长说的,既然命令已下,就必须坚决执行。可回头一想,警卫员同志不也是个警卫员的头衔,人家啥也不计较,县大队的吃穿用度都是人家的钱,大队长和李书记都得听他的,像个将军似的。不就为抗日吗,干什么都行,干什么都一样,只要尽自己所能,为抗日出力。这样一想,他的心里又坦然了。不再计较这些,而是谋划这次作战具体细节。 离开庄子不久,几个战士就爬上马车。 秦明立刻制止说:“警卫员同志有命令,行军时不许乘坐马车,立刻下来。” 几个战士不乐意,但命令就是命令,他们还是下车步行。由于天气比较冷,坐马车会手脚僵硬,不利行动,苏阳嘱咐了一句,但没解释,战士们并没有深刻理解。 一个叫冯东亮的战士有点调侃秦明的问:“秦明,你是个什么级别,咋让你带队,我们怎么称呼你?” 秦明被问的有点尴尬。都是一个村的,都很熟悉,玩笑嬉闹惯了,平时怎么说,那都无所谓,现在是去作战,一旦因此命令不去执行,或懈怠了,完不成任务,或失败了,那可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刚才就有人背过警卫员同志就敢违抗命令上马车,显然不把他当回事,不敢说没人会做出更严重的事来,问题的严重性不言而喻。他没回答冯东亮的话,思索了一下,便大喊:“停止前进!” 部队停了下来,都有些莫名其妙。 秦明说:“刚才冯东亮同志问我是什么级别,我明确的告诉大家,我什么级别都不是。但是,警卫员同志命令我带队,我就是这次行动的指挥。请大家理解,警卫员同志是什么级别?没有!但有军区首长的命令,他就是我们阳城县大队的军事首长。你们可以质疑我带队,但要等这次行动以后。刚才就有同志违抗命令,爬上马车,现在冯东亮同志又在质疑我带队,这样不行!现在谁对我带队有疑虑,哪怕内心有一丝半点不满,请你立刻离开部队,回家去,或去找警卫员同志理论都行。我们这是去打仗,容不得开玩笑,半句玩笑都不行!” 冯东亮才觉出自己错了,刚想承认错误。 丁广生说:“同志们,我也在这表个态,刚才我也疏忽了纪律,没有严加管束。我在这检讨!同时再提醒大家,警卫员同志命令秦明带队,秦明就是我们这次行动的首长,他的命令必须严格执行,谁敢在行动中懈怠,我立刻剁他一只手,卸他一条腿。” 队伍里鸦雀无声。丁广生说的有点重,带着江湖味道,可都知道,他的身手了得,和王壮比都难分伯仲,小队长职务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这些有武艺旁身的战士,平时都谁也不服谁,有苏阳在都还老实,背过苏阳,谁也不服的心性就有点往外冒头。 秦明见没人吭声了,便又命令:“继续前进!” 再一路无话,只有战士们踩着积雪“嚓!嚓!嚓!”的响声惊心动魄。都二十来岁,刚刚参军,苏阳做事又有些超前,他认为秦明可以作参谋长,就以参谋长考察和使用,可现在部队不到一个连的编制,一个加强排都勉强,所以就显得不符合事实,不靠谱,让战士产生情绪。好在这是内部矛盾,并无恶意,不影响战斗。 洋河镇就在洋河边上,洋河在这里转了一个弯,镇子就环抱在河湾里,从柳寨子庄过来是一座石桥跨过洋河,成一个三岔口,再往东南走不到一里地就进镇子了。鬼子就把炮楼修在三岔口的东侧,这里原是一片庄稼地,有十亩左右,鬼子修了炮楼,还盖了七间瓦房,其它防护沟、吊桥与张店子一模一样。检查口就设在三岔口,柳寨子庄过来无论进镇子或去县城,都得经过检查口。 秦明和苏阳一样,在据检查口有二里地,停下来给每个人具体布置任务,不同的是这里首先要解决检查口的四个伪军,才能突击炮楼。如果用常规作战,枪声一响,敌人的机枪就能封锁石桥,再一个人别想过去,除非有炮轰掉炮楼。 秦明布置完任务,负责检查口四个皇协军的两名战士,迅速向检查口跑去。没有月光,只有远远的检查口和炮楼顶的灯光枯黄的包裹在夜色里。风不大,却特别清冷的从脸颊和耳边划过,像刀片一样犀利。在靠近检查口进入灯光范围时,两名战士蹲下身观察了片刻。四周毫无动静,能看到检查口的皇协军的头,炮楼顶的皇协军看不到。两名战士猫着腰,踩着特别的脚步,快速的通过石桥,直扑检查口阵地里的皇协军,片刻,他们便挥手示意。 “上!”秦明喊了一声。 战士们同样猫着腰,踩着特别的脚步,快速的通过石桥,迅速散开,警戒的,过防护沟的,静悄悄的各行其是,仿佛张店子镇鬼子炮楼行动的重复,比张店子镇鬼子炮楼行动更加顺利,没发生意外,战士们完成各自的任务,又迅速的打扫战场,整整一个小时,把炮楼及平房里的东西搜刮一空,就连尸体上的衣服全扒了,布料很好,不能穿,可以剪碎了做鞋。 武器弹药装了一马车,粮食装了一马车,衣服用品装了一马车。 送战士们出发后,李梅就没再睡,开始几个小时还安静的坐着看几个月来的资料,后来便不安了起来,坐哪都不是,就在屋子里来回走。虽然为这次战斗准备了几个月,可毕竟初出茅庐,没有经验。苏阳是有本事,可就这些队伍,攻打两个炮楼有把握吗?当然,把握在苏阳那里,她心里却只有忐忑。就如司机开车平平稳稳,副驾坐车的却惊魂不定。 这次作战是她们到县大队来的第一仗,虽然她无法把握,甚至无法插手,但她毕竟是主官,负有主要责任,而且,这一仗她比苏阳看的更重,如果胜利,第一步就算跨出去了,以后再有如何大的起伏也可承受;如果失败,不要说牺牲多少战士,就是受伤多了,天也要塌了。 战争没有不死人的,说起来都明白,可要遇到了,还是承受不起。这时他才更理解县大队成立不久就牺牲了一百多人,蒋书记的心里压力有多大,把仅剩的县大队的人藏在这里,再无任何建树。如果这次她们也失败了,出去四十多个战士,回来十几个或几个,她怎么承受?她越想越焦躁。 赵志刚和柳世斌陪着焦躁。 赵志刚几乎半个小时就查一次哨,心里也有点沉不住,就那么三十几支枪,还有十来支短枪,去打敌人两座炮楼,要用常规的战争手段,是想都不敢想的。对苏阳的作战方式他没有概念,虽然学了几个月,还是没有自觉意识。他明白苏阳让他留守的用意,按理该他带队去攻打洋河镇鬼子炮楼,就是因为他对苏阳这种作战方式执行不了,所以,苏阳无人可用,让战士秦明带队去了。这实在是不靠谱,可是没办法。 柳世斌却焦躁的想着如果牺牲的同志多了给哪里埋,怎么抚恤,伤员怎么安排…… 鸡叫几遍了,东方的天空已在泛白,勤快的农民已经起来干活了。李梅实在待不住了,站起来往外走着说:“我们到庄外去看看。” 梁晓翠和夏秋艳立刻堵住她说:“李书记,警卫员同志不让出去。” 李梅正要强行出去,岗哨忽然跑过来,说:“报告:同志们回来了。” “回来多少人?” “两个队都回来了,看不清有多少人。” 李梅,赵志刚,柳世斌还有警卫都跑出去,到哨位观看。天依然黑黢黢的,但通往两边镇子的道路上都远远的有人影在移动,还可以看到马车,马车上还载着东西。她们又立刻下去,出了庄子,到乡道去等待。 秦明他们路程近几里,还是他们先回来,看他们走路的姿势,队形,李梅揪着的心就放下来了,还有几百米,李梅就迎上去,开口就问:“有没有伤亡?” 秦明立刻敬礼,说:“报告李书记,没有伤亡。” 李梅情不自禁的喊着说:“同志们都辛苦了!” 战士们有几个说了“不辛苦!”,其他都憨笑一笑。 “太好了!”李梅看着缴获的战利品,又说:“赶快回去,休息一会,吃饭。” “警卫员同志回来了吗?”秦明没有急着回去,问。 “不远了,马上就到。”李梅说着又快步向另一边走去。 其他人也跟着去迎苏阳他们。秦明和战士们也没有动,就站在庄口等。 过了有一刻钟,苏阳他们终于到了。 李梅迎上去,问:“有受伤的吗?”她把“亡” 字也免了。 苏阳笑一笑说:“没有,比预想的顺利。” 李梅看着他,笑的像花一样,有一种冲上去抱一抱他的冲动,但她克制了自己,大声说:“同志们都辛苦了!” 这一队连说“不辛苦!” 的也没有,只是憨笑着。两队相遇在一起,说笑着,互相交流着经过。秦明过来,苏阳问:“没出现意外?”。 秦明说:“没有,很顺利。” 苏阳没再问,挥了下手,说:“回庄子。” 战士们护着马车,回了庄子。庄里已有人得到消息,说部队昨晚出去行动了,便早早地来看情况等消息。当看到战士们整齐地精神抖擞的回庄子来了,带回来六车战利品,一个个笑逐颜开。也难怪,部队里有二十几个是本村子弟,他们更深切的体会着与部队心连心,一家人的道理,就在县大队围了一上午,到吃饭的点才陆续散去。 吃过饭,李梅让回去休息。苏阳却不让,要先开个会。当时把秦明也叫到大队部。 苏阳也不等李梅说开场白,直接说:“这次战斗这么顺利,并不是说我们多么强大了,而是我们钻了一个空子。这个空子就是敌人的麻痹大意。造成敌人麻痹大意的是以前我们太弱,麻痹了敌人的战争意识,以为身边睡的只是一只猫,完全高枕无忧。 “以后就不一样了,敌人会加强防备的,这样轻松的胜利就少了。眼下敌人肯定会报复,怎么个报复法,那就是敌人的事,我们则要做好充分的准备。这次报复来的时间不会长,我觉得三天左右,鬼子最快今天发现问题,一至两天侦察清楚是谁做的,然后采取行动。 “我们的时间不多,今天不许休息,会后我们就把装备配好,抓紧训练。这次的训练主要针对射击,步枪,机枪,迫击炮都要实弹打靶,每天一次,必要时,两次,三次都行。” 赵志刚说:“敌人来报复我们也不怕,只要守住庄口,敌人炮击,冲锋都伤不到我们。何况我们有机枪了,就是阳城的敌人全来,也奈何不了我们。” 李梅也是这种看法,但她没说,看着苏阳。 苏阳看秦明。 秦明立刻明白苏阳是想听他的意见,他说:“大队长说的没错,我们有地理优势。可问题是,我们的目标不是守住这个庄子,而是整个阳城县。” 苏阳满意的说:“秦明说的没错,守住这个庄子只是为我们喘息一会。我们的目标是整个阳城县,是所有日本鬼子,汉奸武装。所以,我们制定作战计划不能仅仅防守。我的初步想法是,敌人来时,县大队一、二班,警卫班留守,别动队出去。敌人来的少,我们就想办法消灭或打垮他们,敌人来的多,我们就袭扰他们,让他们在这里不得安生,不能长期围困我们。否则,敌人再在庄口两侧修两个炮楼,那时,我们就太被动了。” 李梅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在对敌武装斗争方面的局限性。仗打完了就打完了?远不止此。下一步或以后怎么办才是最重要的。因为你消灭敌人,敌人也想消灭你,相互的较量是随时发生的,甚至容不得你稍作喘息。这种时候,指挥员的头脑拎不清,失败是定了的。她看着苏阳,说:“我完全同意你们的想法。” 苏阳又说:“眼前就是配备好武器,抓紧训练,做好详细的作战计划。比如:我们以后庄里庄外怎么通信。这样,训练的事还是由大队长负责。作战计划由秦明写好,我们再议。” 李梅说:“通信不好解决,要不就编一套旗语,回头我编,争取今天编完,明天给战士们学习。” 第二天,鬼子给两个炮楼打通勤电话,打不通,就派出两组四辆摩托车一路查到两个镇上,才发现炮楼被端了。通信兵立刻接通电话,报告了情况,接着宪兵队又派人来查看,并追查到柳寨子庄附近,毫无疑问是八路县大队干的。 宪兵回去报告,鬼子司令部连夜召开作战会议。之所以如此重视,是因为两个炮楼同时被端,近百人被杀,现场一个弹壳都没有留下,杀人的手法与酒井村树遇刺时的手法相同,又有区别。八路县大队没有这个能力,那又是什么人作案嫁祸八路?还是有这种杀人手法的人参加了八路? 鬼子搞不清状况,有劲没处使。有人提出把八路县大队消灭了再调查,接着有人反对,因为地理限制,八路县大队一时半会消灭不了。最后鬼子佐藤司令官要求两日内查清情况,同时再次调查通往柳寨子庄的其他途径。鬼子又调查了两天,痕迹很明显,从柳寨子庄来,又回到柳寨子庄,没发现其它线索。同时调查通往柳寨子庄的其他途径的人回来报告,未发现其它能进柳寨子庄的途径。 于是鬼子又开作战会议,提了几种作战方案,最后通过了长期围困方案。兵力不要多,以皇协军为主,那地方也不适宜大部队驻扎。第三天,鬼子派出一个小队,六十七人,皇协军两个连,二百一十二人。二百多人赶着四辆马车,六匹骡子,拉着驮着弹药给养,从洋河镇方向往柳寨子庄来了。 县大队练兵忙,从早到晚除早操,体能,基本功外,全力以赴练射击,有些队员枪刺上挑五块砖一动不动的瞄准。每天都能听到噼里啪啦或咣咣轰轰的实弹射击声。 李梅当天就把旗语编出来,第二天就让队员们学习,第三天就把哨位往两边各移了五里地,鬼子和皇协军一出镇子,这边就能知道。 后晌三点多,哨位突然报告,有鬼子和皇协军二百多人从洋河镇来了。 县大队的训练立刻停止,在当院集合。首先苏阳通报了敌情,讲了县大队的作战计划,兵力部署。李梅作了战前动员,赵志刚也嘱咐一凡。接着便检查装备,配发弹药,别动队还带了十天的干粮。还是大队长留守,根据敌情,再出庄子作战。苏阳和秦明带着别动队出去打游击。 县大队虽然壮大了一倍多,可满打满算才五十人,鬼子和皇协军二百多人,不成比例,凭庄子天险固守还行,出去与敌人对抗作战就难说了,大家心里都没底,所以都表情严肃,心情沉重。 李梅眼眶都红了,送大家走时,说:“同志们,一定要听从命令,服从指挥,一心一意,英勇顽强作战,每个人都安全回来,不许掉队。” 苏阳也落后一步,对李梅说:“姐,作战期间,你不要到庄口去,也不要乱走动,敌人的炮能射到庄边上来。我已给彭亮和梁晓翠、夏秋艳交代了,你不听劝,他们就可采取必要措施。” 李梅嗔怪的看他一眼,立刻想到上次危机时他背着她跑,抱着她不让动,那份关切和霸道,现在他要冲上去战斗,不能在她身边,那份关切和霸道留给警卫们传达,这个弟弟……李梅说:“姐知道了,好好的回来,姐等你们。” 别动队出了庄立刻绕过横v形弯,上了对面山梁,离开小路一里地,在一块洼地停下,洼地边沿既能看到柳寨子庄,也能看到乡道。苏阳留下两个队员警戒,其他人隐蔽休息,不许乱伸头乱说话。 鬼子和伪军终于露头了。 没打过照面,不然应该认识,上次来围攻的就是这个山崎小队,皇协军也是上次来的那个连,只是又增加了一个连。他们轻车熟路的,在庄前停下,从车上往下卸东西,就在柳寨子庄前搭开了帐篷。这显然是想长期在这里安营扎寨了。苏阳早就预见到会这样,那时候大队长还不以为然,现在比预想的来的还要快。 鬼子的帐篷都在乡道上,皇协军的帐篷在乡道通往柳寨子庄的斜坡上,一会搭起三十多顶帐篷。从搭帐篷可看出,皇协军是打头阵的,更靠近柳寨子庄,最前面的帐篷据庄口就二百米,皇协军又往前推了近一百米,围了两个重机枪阵地和一溜朝庄口的射击阵地。鬼子这边未设阵地,炮兵的两顶帐篷更靠东,距离其他帐篷五十多米,拉弹药的马车就停在帐篷旁边。总共四门炮,鬼子把炮架起比划了一会,却没试炮。 天寒地冻,鬼子收拾停当也不急着进帐篷,都在外面蹦跶着往东翘首以盼。不一会,八个人赶着四架马车,拉着生火的炉具、劈柴煤块,是保安团的人从洋河镇上搞的,到近前其他人立刻围了上去,抢着卸炉具、劈柴和煤块,片刻,炉具和劈柴就被一抢而空。炉具和劈柴数量不够,皇协军吵吵闹闹,骂骂咧咧的,保安团的人似乎并不买账,赶着马车走了。接着二十多顶帐篷开始冒烟,鬼子和皇协军除哨兵外,都钻进了帐篷。 太阳很快就落到山的那一边,夜幕像一层薄纱似的铺下来,越来越浓,柳寨子庄前则缭绕着蓝色的烟雾,像一条丝带扭着缠着,浮在半山间。 自鬼子在柳寨子庄前安营扎寨,山上的路就没人敢走了,有人走到一半又返回去了。别动队的战士们这时都站了起来原地活动被冻得僵硬的身体。执勤的战士依然紧盯着敌人,特别是敌人的哨兵,明哨暗哨,位置,人数,换岗间隔时间。这些都是苏阳安排要掌握的。他们虽然跳出敌人的围堵,但目标依然是来围堵的敌人。保卫根据地,粉碎敌人的围堵阴谋,这是他们的首要任务。 到午夜,别动队下了山,苏阳安排说:“今晚我们的目的就是把敌人的炮搞掉。记住,不要扩大行动范围,因为我们的人太少,一旦被鬼子发现纠缠,我们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一小队行动,由秦明领队。二小队负责阻击和警戒,由我领队。现在行动。” 一小队迅速向横v形弯而去,二小队在山坡把两门炮架好,掷弹筒则随身使用,距离乡道有一里地,两挺轻机枪摆在前面,距离乡道也就二百米左右,其他战士则隐蔽在横v形弯的北头,准备接应。 鬼子的炮兵距离横v形弯有三里多地,前出不到一百米,放了一明一暗两个哨。别动队距离哨位一百米,秦明停了下来,向两个战士交代了一句,挥了下手,说:“上!”两个战士手持匕首,借着黑暗,猫着腰,快速向哨位移动。此时夜色浓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战士距三十米左右才看清敌人哨兵的轮廓。负责暗哨的战士又往前爬了十多米,还是看不清鬼子暗哨,他跃起扑向敌人暗哨位置,手中的匕首直接刺出,竟然刺进鬼子的脖子,用力过猛,匕首全进去了,直接进了胸腔。幸好这个暗哨白天看的清清楚楚,位置和鬼子的姿势都知道,几乎就是闭着眼杀了鬼子。另一个战士等敌人哨兵转过身往西走时,一下扑上去,一手捂住敌人嘴巴,一手抹过脖子。敌人哨兵解决掉后,一小队的战士迅速靠近敌人炮兵,秦明挥了挥手,四人一组解决一个帐篷,也就几秒钟,十几个鬼子炮兵全死翘翘了。一个战士想把马车赶走,秦明制止了,担心马蹄声惊动敌人,还是把炮全扛走,其他每人两箱炮弹,扛着就走,毫不拖泥带水,一会就原路返回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苏阳便命令旗语兵打旗语给柳寨子庄哨位,以炮声为号,两面迅速攻击敌人。等了有十分钟,对面旗语兵回话,准备就绪。接着,第一发炮弹轰隆一声,在皇协军帐篷中间炸开。 “调整角度,先打日本人。” 六门炮同时调整角度,接着六发炮弹先后在鬼子中间爆炸,十几个鬼子应声倒下。鬼子“嗷!嗷!嗷!”的叫喊着,去检查炮兵,才发现炮兵死了,炮没了。混乱中第三轮炮弹又落了下来,又有几个鬼子倒下。山崎小队长立刻指着山对面的别动队炮兵,命令鬼子冲锋,其他鬼子立刻提着枪往横v形弯冲去,炮兵又拦阻打了一轮炮,六发炮弹打倒三个鬼子。 突如其来的炮声,把皇协军打蒙了,本来他们防备的重点是柳寨子庄,怎么山对面打来炮弹,就在他们愣神之际,赵志刚抱着一挺歪把子,从村道口冲出来,“哒哒哒!哒哒哒!”子弹雨点一般向他们倾泻而来,接着彭亮抱着另一挺歪把子紧随其后“哒哒哒!哒哒哒!”子弹雨点般向他们倾泻而来,县大队其他战士相继冲出来,手雷一颗接一颗的在人群中爆炸。皇协军倒了一片,乱叫着反击。一个皇协军爬进阵地要抱机枪,赵志刚就地一滚,又倒地两只脚往前拉着身子,怀里的机枪不停地怒吼,早把他打成筛子。 鬼子到横v形弯时,苏阳喊:“不要拦截,放过来二十个让他们杀。” 负责阻击的机枪手没有射击,数着放过来二十个鬼子,两挺歪把子才“哒哒哒!哒哒哒!”的把后面的鬼子拦住,掷弹筒的炮弹也 “轰轰轰!”的炸响了,一时间鬼子倒下的、卧倒的、向后就跑的,没了战斗力。 过来横v形弯的二十个鬼子,包括山崎小队长企图冲上半山坡,夺回迫击炮。路边隐藏着十名别动队战士,等鬼子刚到近前,就一跃而起,扑向鬼子,近距离搏杀。鬼子哪是他们的对手,几秒时间,鬼子就全部倒下了。对面乡道上还剩了九个鬼子,见势不妙,立刻往西跑去。 在对面观战的苏阳见赵志刚抱着机枪或滚动或倒地或向前机动,机枪始终不停的吼叫,他始终冲在最前面,真是一员猛将,难怪组织派他来当大队长。在他的带领下,县大队的战士扔着手雷手榴弹,射击着,不停的向前冲,人数不多,不及皇协军的五分之一,却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皇协军被压着打,个个抱头鼠窜,节节后退,苏阳又让炮兵给他们来了一个齐射,炸倒一片。这时正好几个鬼子向西败逃,皇协军终于像决堤的水一样,向西溃逃而去。县大队紧追不舍,追出去有十里地,才罢休。 这时柳寨子庄的群众站满了哨位观战。这里位置特殊,能看到战场全貌,而且安全。从炮声一响,就有人来观战,到战争结束时,村里人几乎都来了。 这一仗打的干脆利索,消灭了五十八个鬼子,七十三个皇协军,缴获四门迫击炮,炮弹一百多发,一百多支步枪,手雷,手榴弹,子弹一大批。还有大米一马车,其它物资一大堆。打扫完战场,把战利品都拉回庄子,苏阳检查了受伤情况,县大队重伤三人,轻伤七人,别动队轻伤四人。幸好伤势都不是太严重,药品都是缴获敌人的,够战士们用,郎中就能搞定。 处理完伤员,吃完饭,县大队也在开会。 李梅先是表扬说:“这一仗我们本来处于劣势,无论人员或装备,都远远比不过敌人。但我们却打了一个大胜仗,这是要好好总结的。我认为主要是三点:一是计划周密,准备充分。从上次战斗结束,苏阳就提出了这次作战计划,并强化练兵,特别是炮兵,为这次战斗做了充分准备。可见苏阳要求人人会打炮是完全正确的,要不然我们不就抓瞎了。二是兵力布置应用得当,指挥到位。别动队总共二十个战士,面对六十几个鬼子,有炮战有枪战有肉搏战,打的章法有度得心应手。鬼子只有穷于应付,打不到点上,败下阵来。苏阳要求我们县大队的同志都要具备指挥作战能力。这次战斗过程就是一个很好的战列,值得我们认真总结和学习。三是冲锋陷阵,英勇顽强。县大队加上警卫班总共三十几名战士,面对一百多皇协军,毫无畏惧,一个冲锋下去就冲垮了敌人,压着敌人打,直到彻底击溃敌人。这种冲锋陷阵,英勇顽强,战无不胜的精神非常值得我们学习,继承和发扬……”李梅整整讲了有两个小时,从这次战斗的总结、表扬、讲到有枪有炮,下一步如何发展。 赵大队长也讲了这两仗我们缴获颇丰,下一步应立刻开始征兵。 苏阳却说:“李书记把这两次战斗总结了,大队长也说了以后征兵的事,这些我就不说了。我说的是这两次战斗只是我们的两盘开胃小菜,我们还远不到大发展的时候。因为敌人不会给我们机会,敌人的报复很快就会到来,我们将面临更大的围困,下一次围困的时间可能会更长一些。敌人在认识我们,也在总结经验教训,会采取更有效的手段来对付我们。等我们再次打破他们的围困,同时解决洋河镇炮楼和张店子炮楼,及其它镇的炮楼,迫使敌人龟缩在县城不敢出来找我们的麻烦,那时候我们才可有大的发展。眼下安排不变,大队长和县大队驻守,别动队外出打游击。” 大家都以为刚打了胜仗,会好好庆祝,会好好休息休息,结果会后别动队立刻集合,带两门炮,四箱炮弹,八门掷弹筒,每门四枚炮弹,两挺歪把子,每人四颗手雷,子弹一百发,同样十天干粮,立刻出发,翻过对面山梁,一直朝北进山去了。 鬼子和皇协军败退到张店镇,就立刻电话报告了柳寨子庄的战斗情况,把县大队说的有三百多人,有枪有炮,实难对付。佐藤司令官听到汇报,怒的嗷嗷骂人,两个镇子死了二十多个皇军,这次又是一个小队,照这样死法,不出两个月,阳城就没有皇军了。今天他已把驻守各镇的皇军全部调回县城,镇上只留皇协军住守,一个排守不住就派一个连。现在他有心派一个中队去把县大队给灭了,可他又怕有伤亡,要灭县大队好几次了,灭不了再死几十个皇军,他真没法交代。 佐藤把皇协军团长谭克元叫到办公室,要谭克元围剿县大队。 皇协军共有五个营,一个警卫营,一个炮兵营,平日都围着谭克元转,一个营负责县城守备,另一个营今早派各镇驻守,现在他手里能机动的就一个营了,今天还又折耗一个连。谭克元没把县大队放眼里,叫了半天苦只是问佐藤要了一批军火,足足一个营的装备。中午吃过饭,后晌他便带着三个营,四十多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向柳寨子庄而来,根据回来的皇协军描述,谭克元把炮兵营放在柳寨子庄对面的山上,把炮拆了,由战士背上山。柳寨子庄前只摆了一个连,左边一里地一个连,右边一里地一个连,各连都扯了电话,互相支援。气温还在零下五度左右,但只许生火不许搭帐篷。他和警卫营在洋河镇驻守。 当天已经很晚了,皇协军只是围困,没有任何行动。 第二天上午,谭克元爬上炮兵营的山头,原来炮兵营只有六门老山炮,射程四千多米,而且炮弹不足,每开一炮他的心就一哆嗦,昨天他又问佐藤要了两门七十五毫米步兵炮,一百发炮弹,射程可达六千米。他目测了距离,首先一炮就把县大队的哨位给掀了,接着又向柳寨子庄的纵深打了二十发炮弹。 以前鬼子都是从乡道往山上打炮,射程没那么远,只是在庄子边,这次谭克元把炮摆在对面山上,平着射,炮弹直接落进庄子,把六户人家的房子破坏了。幸好农民都走亲访友,参加活动的参加活动,没在家。就县大队哨位牺牲了一位同志。李梅立刻组织北侧的庄民往南侧转移。 谭克元看不到庄子内部情况,无法验证炮击效果,打了二十发后,就停止炮击。 可这还是给柳寨子庄造成极大的恐慌,群众聚集在一起,等着县大队有什么应对之法。县大队除了固守庄口,把哨位由明哨改为暗哨。其他只有安抚群众,等炮击结束后,为群众修房屋。敌人近千人,县大队才三十几人,只能听之任之围困。为此,县大队做了充分准备,就是真围困两个月,也不会慌。 第9章 跳出外围 苏阳带着别动队翻过柳寨子庄对面的山梁,穿过县城通往洋河镇官道,径直从小路上山,往北而去。 他计划往北再往西去阳城县最北的镇子黄家屯,他不知道鬼子这次来柳寨子庄围困有多少兵力,但肯定比上次多,而且有了经验教训,作战方式肯定有变化,县大队还是太弱,不宜正面和鬼子作战。柳寨子庄对面的山梁根本站不住脚,敌人还可能封闭山上的路,即使通过也困难。 敌人不但要围困柳寨子庄,还知道庄外也有一股县大队,会四处寻找他们,企图灭掉他们。他们腾挪的空间非常有限,一旦和敌人遭遇,即使一个排他们也不一定能完胜,一旦惨胜,出现牺牲或负伤的人太多,会把他们拖垮的。 所以,他要借着暮色悄悄的离开,一步跨大一点,跳出去,尽最大可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不给敌人任何机会。 黄家屯离县城六十多里地,离柳寨子庄更有一百二十多里。让敌人在柳寨子庄那里折腾,反正柳寨子庄是攻不破的,粮食储备就县大队三四个月足够吃的,再接济一点困难的乡亲,两个月没问题,他们则放心大胆的跳出去,到黄家屯这里折腾。 好在阳城县大队还很弱,小打小闹,敌人也不会铺开来围剿,只是小规模清剿。地委没有大的部队和作战任务,省军区也没能力管他们,也就是没人管,任苏阳海马天空的想象和行动。两仗打下来,别动队的战士只有几个轻伤,完胜鬼子皇协军,大家都亲身体会到苏阳这种作战方式的厉害,因此产生了唯他马首是瞻的心理,都愿意跟着他走南闯北,无怨无悔。 他们也不走官道,专走山脊小路,一路往北。由于村镇都在沟里或川里,山上有一块一块开垦的庄稼地,这个季节,没有其他人影,山脊上就别动队,一字长蛇阵往前移动。 整整走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太阳爬上来,空气变得暖洋洋的,苏阳在一个避风的山弯停下来,让大家吃干粮,休息。战士们又困又乏,吃过干粮,除了轮流警戒岗哨,其他人便倒在山湾里呼呼大睡。直到过了晌午,太阳偏西,气温要下降时,战士们都被叫醒,再吃干粮,继续往北赶路。在快到商埠县肖家镇地界时,他们往西拐去。 苏阳不知道,再往前走十多里路就能遇到省军区一团。商埠县没有鬼子驻军,大部分都是国民党旧部,投降日伪的部队,一些帮会武装、土匪。一团当时只是一个连,就在这复杂的环境滚打,不到两年时间,发展为一个团。虽然装备还很差,战斗力不强,但已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抗日武装。团部就在肖家镇,距离阳城县黄家屯四十多里路。苏阳的主要目标是阳城县,阳城县境内的情况他都有所了解,境外的情况他知道的不多。 往西走逐步离开主山梁,顺着一道附山梁再走十多里就渐渐下山了,遇到的第一个村庄叫齐家川。齐家川离黄家屯镇七里地,是这里一个比较大的村庄。 别动队行进到离齐家川有二里地,苏阳便命令战士们就地休息,他带着王壮进村侦察,找落脚的地方。 这里比张店子,洋河镇好很多,川地比较宽阔,还有很多是旱涝保收的水浇地。就村里的房子也能看出,有百分之三十是砖瓦房,石头房和土坯房也比较高大规整一些,低矮的茅草房占比不到百分之四十,就连县城边周边的村庄也比不过。 苏阳他们进村无人问无人管。这里也实行保长制,但黄家屯的皇协军管的不严,得过且过的,附近也没有抗日武装活动,所以显得宽松许多。今天是正月十三,年味还未散去,天气又好,村民们除走亲访友,便聚在一起打牌,打麻将,女人们则聚在一起做女工,唠嗑家长里短。太阳快要落山了,人们才都散了往家赶。 苏阳他们遇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棉袄子打了几块补丁,裤子没补丁,显然是过年新做的,带着白头巾,两腮浓密的胡茬子,两手缩在袖筒里,五大三粗,憨厚实在。 苏阳走近前,问:“大叔,我们想在村里租个地方住,您知道谁家有房子出租?” 男人皱眉打量着苏阳。镇上才有租房子住的,村里从没有过来租房子住的,这样问,肯定是外地的。男人反问:“你们是哪里的?做什么的?咋到村里租房子?” 苏阳也不隐瞒,说:“我们是八路军阳城县大队的,路过这里,想住几天。” “啊!”男人显然吃惊不小,缩着的手也放下来,挠了挠头。刚才打牌时还有人说八路阳城县大队又被皇协军围了。他疑惑的问:“我听说你们被皇协军围了,咋会在这里?” 苏阳笑了笑,说:“我们县大队一部分在洋河镇柳寨子庄,是被围了。我们这部分在外打游击,走到你们这里了。” “哦--”男人领悟着,又问:“就你们两个人?” “不。”苏阳说:“部队在村外。” “怎么不进村里来?” “我们要落实好住处再进来,免得打扰村里人。” “哦!走,我带你们去村公所找保长。” 男人说着,带着他们直接去了村公所。 村公所是一个独立院落,坐北向南,院门楼朝东,一排五间大瓦房,靠南侧院墙是一排七棵土槐树,西侧还有一个马厩。 一进院子男人就喊:“二哥,八路来人了。” 一间屋门打开,一个也是四十来岁的人出现在门口,穿着粗布衣,但都很新,模样和带他们来的男人并不像兄弟。他头上戴着的也不是毛巾,而是一顶瓜皮帽。五官端正,面色红润,个子中等,身子宽厚结实,神态沉稳,一看就知是在村里有身份地位的人。他打量一眼苏阳和王壮,问:“慕喜子,你说谁?八路?” 慕喜子指着苏阳和王壮,说:“对,就这两个兄弟,说他们是八路阳城县大队的,还有队伍在村外。” 苏阳上前一步伸手与保长握手,说:“你好,我们是八路阳城县大队的,我叫苏阳。” “好!好!”保长也忙与苏阳握手,说:“鄙人姓董,名景山。” 苏阳说:“董保长好。我们在外打游击,路过这里,想在你们村住几天。” “请!我们进屋聊。”董景山伸手把苏阳他们让进屋里,坐定后又忙着倒水说:“听说你们阳城县大队打了几个大胜仗,真的还是假的?” 苏阳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看来八路军的一举一动,老百姓都在关注。只是消息都是道听途说,并不确定。他说:“我们阳城县大队成立不久,战斗力还很弱。经过几个月的集训,过了年和鬼子皇协军打了两仗,消灭鬼子不到一百人,消灭皇协军一百多人。不能说大胜仗,只是小胜而已。” “哈哈哈!”董景山笑着说:“看来这是真的!咱们阳城县住的鬼子多,加上皇协军,保安团,侦缉队,特务队这些汉奸,遍地是敌人,你们不容易。不过听说柳寨子庄是个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你们不在庄子里躲着,怎么到这里来了?” 苏阳喝了口水,说:“柳寨子庄是个好地方,但敌人进不去,我们也出不来。现在我们队伍有一多半被围困在庄子里。我们不能光守着一个庄子,我们要发动全县人民,和我们一起共同抗日,最终把阳城县境内的鬼子和汉奸全部消灭。所以我们在外打游击,会逐步发展壮大的。” 董景山听着,点着头,说:“你们在我们村里住,敌人知道了怎么办?” 苏阳笑说:“我们八路军是人民子弟兵,和人民心连心。我们不怕敌人知道,我们就是要和敌人战斗的。我们主要担心群众会不会支持我们。” 慕喜子这时插话说:“八路是我们自己的队伍,我们知道。咱武工队一小队的同志们,常来我们村,一来我们就聚在一起,拉半夜心里话。” 苏阳才明白他们一来慕喜子和董景山就不把他们当外人,是武工队的同志们做过工作的,他说:“武工队的同志们我们还不认识,下次遇到一定见一面。” 董景山说:“那是一定的。不过他们只有六个同志,都是秘密的来,秘密的走,村里知道的人很少。所以,我问你们也是这样吗?” 苏阳摇头说:“他们是干秘密工作的,我们是作战部队,不一样。对群众我们不保密,但也要防止敌人获取我们的情报。” 董景山说:“那你们就住村公所吧,你让同志们进村,我去找人给你们做饭。你们总共多少人?” 苏阳说:“二十个人。” 董景山出去了,苏阳让王壮去通知部队进村,他便与慕喜子聊天。 齐家川五百七十多户人家,两千多口人。主要有三户大地主。在外当官的和做营生的没一百也有好几十个人,但基本上都是在以前国民党旧部政府和军队里,做营生的慕喜子也说不上在哪里。在现在日本政府和军队的不多,只有村南的齐少川家三儿子齐胜在县特务队,其他慕喜子也没听说有。苏阳自然默记于心,齐少川家三儿子齐胜将是他们重点关注的对象。其他一百多户小地主,有三五亩地到三五十亩地不等,近二百户人家是没有土地的,有佃户,有在村里做长、短工的,有在镇上揽工的。 表面上看村子比较富裕,实际上只是比其它村强一点,自鬼子来了两年多,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了。村民主要靠土地生存,土地主要是生产粮食,而粮食是战乱年代各方势力主要的战略物资,为得到粮食无不各用其极,鬼子更是没有下限的索取。村里百分之七十的家户处于赤贫状态,过了年就缺粮,许多家户过年都吃不上一顿饱饭。 王壮带着队员们进了村,不一会,董景山就带着人,挑着三挑子食盒,一挑子箩筐进了村公所。苏阳他们也没再客气,吃了饭,就在村公所落了脚。 驻了两天,苏阳还是觉得驻村公所不妥,便托董景山找到村东一处荒废的院落,与董景山商量了,托董景山买了些材料,又找人用五天时间整修了一番,便搬了过去。这里院子比较大,适宜他们训练,十多个土坯房间,不如村公所好,但可容纳百十人,同时离东山梁比较近,进退自如。苏阳又托董景山买了粮食,蔬菜,还有几车煤做饭取暖。就这样他们在齐家川安顿了下来。 苏阳他们对土地政策没把握,没做这方面工作,只是了解村里情况。所以和这些大大小小的地主没发生矛盾冲突,这些地主也对他们没有概念,大家相安无事。 苏阳他们每天出早操,绕村子跑一圈,高调在村里亮相。起初,村里年轻人好奇,来看他们训练,没几天大家熟悉了,都知道他们是阳城县大队的,便有人想着要参军,苏阳不但没拒绝,还在院门口摆了一张桌子,立了个牌子“征兵登记处”。 没两天,周围几个村的人也知道了,虽然年龄要求严格,没出十天,还是有三百六十人报名参了军,而且还不断有人来。苏阳又托董景山租了两个院落供县大队居住。同时苏阳又选了五十个会武艺的,充实别动队。原别动队的队员大部分都成班排长了,要组织新兵训练。部队编成一个连,因干部不足,所以苏阳是连长,秦明是指导员,其他开始编了七个排,后来逐步增加到十个排。每个排五十个人。训练工作主要由秦明负责。特别是别动队,每天以各自武艺为基本功,再就是力量、速度、过障碍、独木桥等技战术训练,剩余时间主要训练杀术,都由秦明亲自训练。 苏阳很少去训练场,他主要琢磨着部队的装备问题。他已经带人分两次去县城取了钱,拿了二十支中正式步枪、子弹和手榴弹,又去南边把藏得十一支三八大盖和子弹、手雷都取了。部队一下子壮大了二十多倍,这些枪、子弹、手榴弹还是捉襟见肘。 苏阳便又开始侦察周围的敌情。黄家屯有一个排的皇协军,再往西南便是康坪镇,也是一个排的皇协军,东侧翻过山梁再走十五里是田家湾镇,也有一个排的皇协军。就算把这些镇子全打下来也解决不了当前部队的装备问题,何况一旦开枪再想停,就由不得自己,敌人不会给你时间一个镇子一个镇子的打。 他们驻在这里征兵训练,除非敌特和个别心怀不轨的人,普通百姓绝不会给鬼子举报的。一旦他们有所行动,敌人就会死死咬住他们。那样他们的空间就会被极度压缩,无法发展。 所以,苏阳瞄准到县城之间的大营口镇,这里是鬼子的一个物资中转站,有一个中队鬼子驻守,外围还有皇协军两个连。仅仅偷袭一下可以,但要抢一批装备出来,困难太大。县大队人头不少,但装备不行,没作战经验,打不了硬仗。为此,苏阳天天派人侦察,自己也去了两次,而且一次是独自去的,直接进了敌人的物资基地,还扒着武器装备库门缝看了看。因把握不大,下不了决心。 转眼一个半月过去了,这天晌午董景山来说黄家屯炮楼的皇协军排长袁福全到村公所来了,想见一见苏阳。董景山几次谈到这个袁福全不想当汉奸,有心与八路接触。李梅要在这里,早就和他们接触了。可苏阳总觉得别扭,把一个敌人变成同志,他思想上接受不了。这次他却灵机一动,如果这个排的皇协军能投诚,参加八路,和他们并肩战斗,就有把握打一下大营口的鬼子物资中转站,抢一部分装备。于是,苏阳跟随董景山去了村公所。 袁福全看上去三十来岁,中等个,身体壮实,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就模样与神态与大队长赵志刚有几份相似,脱下军帽,留着寸头,干练利索,斜跨着驳壳枪,在屋里来回走着,显然与苏阳见面也是忐忑不安。 到村公所,董景山礼让苏阳先进屋,苏阳也没拘束,一进门便伸手与袁福全握手,说:“你好!我是中共八路军阳城县大队的,苏阳。” 袁福全也立刻上前一步规矩的敬了一个军礼,与苏阳握手,说:“你好!你好!鄙人阳城皇协军驻黄家屯排长袁福全。” 握完手,相互介绍完,气氛却怪怪的,虽然有董景山,不至于剑拔弩张,也是一时无法开口相叙。 “都坐,坐。”董景山忙安抚两人坐下,给苏阳倒了一碗水,又给袁福全的碗里续了水。他也是个老江湖了,每天和各色人打交道,说:“今天见了面,认识了就是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你们交流交流,有什么话尽管说,有得罪的地方算我老董的。我先说两句。我们都是中国人,虽然在不同的阵营,苏阳是八路军,袁福全是皇协军,我是一介村夫,但我们都不想让日本人欺负,都有反抗之心,所以我们今天能坐在一起,下一步就是交朋友,谈合作。你们两个谁先说。” 苏阳接住老董的话,说:“我们八路军的政策是坚决抗日,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只要你们有心抗日,我们就欢迎,就可以建立抗日同盟,或直接加入八路军,我们就是同志,就可以并肩战斗。” 袁福全也表白说:“八路的政策我还是了解一些。我原本是想抗日的,可后来随部队就走上汉奸的道路。我虽有反正之心,又苦于无门,所以想和八路交个朋友。” 苏阳却严肃的说:“不能光交朋友这么简单。抗日就是战争,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没有余地。所以,必须是一心一意,团结一致,义无反顾的。如果你真有抗日之心,就投诚我们八路,以后我们就并肩作战,就是同志。” 袁福全说:“我们抗日之心肯定有,但直接投靠八路,就我一个人今天我就不走了,我们还有三十个弟兄,还要好好商量商量。另外,我们投靠八路,你说了能算吗?” 显然袁福全看到苏阳这么年轻,有些不信任。 苏阳说:“怎么不算?我们到这里来只有二十个同志,现在我们有五百个同志,再多招你们三十个,有什么不能算的。我也就把话说开了,你们抗日、加入八路我们欢迎,我们看重的是你们有枪,有作战经验,否则,我把年龄放宽几岁,我们现在就是一千多同志了。想想看,人民群众这么踊跃参加八路军,八路军会迅速壮大的,鬼子还能蹦跶几天?等几年鬼子完了,像你们这种汉奸部队会怎么样?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不但没有出路,可能还是绝路。所以,我劝你们不要犹豫,尽快做出决定。” 苏阳的话毫不客气,袁福全也无话反驳,沉默着。 董景山说:“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袁排长也应该明白了。苏同志说的没错,这一个来月,我们齐家川可热闹了,周围十几个村的年轻人来要求参军。你们参加八路准没错。” 袁福全说:“我邀请苏长官到黄家屯炮楼去,苏长官敢去吗?” 苏阳不屑的立刻站起来,说:“有什么不敢?走吧!” 袁福全也立刻站起来,伸手说:“请!” 苏阳毫不犹豫的出门向黄家屯走去。 董景山追上苏阳,说:“要不要给部队上说一声。” 苏阳摇头说:“不用。” 袁福全在路上说:“苏长官的胆量袁某佩服。不过苏长官放心,我袁福全不是那种奸诈之人。” 苏阳笑了笑,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会慢慢了解,你的弟兄们怎么想的你都了解吗?” 袁福全说:“基本了解,没大问题。” 苏阳说:“那就好。” 四十多分钟他们便到了黄家屯炮楼,对黄家屯炮楼侦察了不下十次了,苏阳了如指掌,和别的镇炮楼大同小异。只是今天有袁福全领着,到跟前鹿寨就打开了,吊桥就放下来了。苏阳随袁福全直接进了炮楼,一层二层都有皇协军在赌博。 “停停停!”袁福全不耐烦的推开赌博的人,让苏阳在桌前坐了,抬高声音说:“把弟兄们都叫进来,有话要给大家说。” “岗哨也进来吗?” “都进来。” 不一会人都进来了,二层的也下来了。苏阳数了一下,的确三十个人。都围着桌子站着,满满当当的。 袁福全站起来说:“以前给大家说过,我们不能总这样当汉奸。今天我与八路联系了,这位就是八路来的长官,来和大家聊聊。” 平时说说可以,一旦要实际行动,这些人心里就打鼓了,各有各的小算盘。袁福全的话像掉进无底洞了,都缄默着不说话。如果是处于某种环境,不参加八路就得死,他们会义无反顾的参加。现在他们驻守在这里,好久没有战事,有吃有喝的,习惯了随遇而安,有奶便是娘的日子。现在突然要打破这种日子,心里自然要打鼓了。 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兵突然开口说:“你带这么个娃娃来,他懂什么?说话能算数?” “废话!”袁福全说,“既然人家能来,自然说话算数。” “八路穷的吃不上穿不上,我们还真参加八路?” “对,我也觉得参加八路没意思。” “八路一个月能发多少响?” “我们是排级,参加八路能不能给个连级?” “……” 这些军人和八路军没法比,八路军战士首先想到的是国家、民族、人民群众的利益,不但不能损坏这些利益,而且要保护这些利益,为这些利益服务。这些军人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利益,为自己的利益不惜牺牲国家、民族,人民群众的利益,所以他们能心安理得的做汉奸,危害国家、民族和人民群众而不自知,不能自觉,成为彻头彻尾的败类。好在还有袁福全这样觉悟的人,希望拯救自己,拯救自己的兄弟。苏阳也觉得需要他们,想拉他们一把。 苏阳站起来说:“我说几句,表明一下我们八路的态度:一、我们八路是穷一些,吃的差,穿的也差,这是事实。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坚决抗日的决心和信心。二、我们八路是人民子弟兵,是为解放全国人民的,不是为升官发财的,不发响,谁要想升官发财就另谋高就,别参加八路。三、你们现在是汉奸部队,是没有出路的,参加八路是给你们出路,拉你们堂堂正正的做人,和全国人民站在一起,你们要想明白这一点。四、现在全国人民都在奋起救援,积极抗日,你们也应该这么去做,而不是继续做汉奸,与人民为敌。” 一个皇协军本就瞧不起八路,见苏阳又是个半拉小子,似乎他一把就能捏死,还一句一个汉奸的骂他们,早忍不住的指着苏阳骂道:“你他妈一口一个汉奸汉奸!说谁呢。穷八路还这么嚣张。” 苏阳没想到有人会这样直接指着他骂。还想着收编他们,这都能允许,以后还了得。他更大声的说:“就说你呢,你现在就在做汉奸,难道自己不明白?” “你他妈找死!老子就当汉奸,你能怎么样?”这小子以为苏阳就一个人,在他们这里不敢怎么样,他即使犯了事,袁排长大不了骂几句,踹两脚。所以,他敢直指苏阳开口大骂。他对自己的行为没有清醒的认识,对八路也不甚了解,对苏阳更不了解,对苏阳敢这样孤身深入敌营更没有清醒的认识,还想斗狠,教训苏阳,向苏阳扑了上来。 袁福全也没想多严重,没制止,还想看看苏阳怎么处理。苏阳给他的心理落差很大,这么年轻,让他觉得八路也不靠谱,对与苏阳见面有些失落。 苏阳没宠他这种毛病。别说这么个愣头小子,就是把眼前所有人都惹毛了围攻他,他也有把握把他们全宰了,把装备拉回去,装备县大队,多训练几天,不比这些人差。要不是急于装备县大队,他根本不屑于到这里来。在他眼里,这些人就是汉奸,就该杀,杀这些人他心里没有半点负担。别人只是见苏阳动了动,具体没看清楚苏阳的动作。扑上来的皇协军脖子已被割破。还想抓住苏阳,使劲揉捏一番,自己却身子一软,手下意识去捂脖子,血汩汩的冒着,向下倒去。周围的皇协军都躲着,看着他倒下,身子抽搐着,没有人敢扶一把。 同仇敌忾,奋力杀敌,能团结这些军人,做汉奸使这些军人完全失去了同胞情、民族义。对国人穷凶极恶,蛮横无情,对鬼子点头哈腰,极度谄媚。就连身边的兄弟被人杀了,即使不敢出头报仇,扶一把,救助一下是完全应该的。可是没有,他们除了害怕沾上是非,就是这样冷漠的躲开。 苏阳不但这样做了,而且还理直气壮的又说:“我再说一遍,现在全国人民都在积极抗日,你们也应该这么去做,而不是继续做汉奸,与人民为敌。你们能参加八路,我们欢迎,我们可并肩作战,成为同志。如果你们想继续当汉奸还这么理直气壮的,这就是我们八路的政策。现在还有谁要做汉奸,请站出来?” 一时间,这些人都被震慑住了,没有人敢再出头,就是那个四十多岁的老兵也直往后缩,低着头,再不吱声。平时日本兵也时常这样欺负他们,他们也就这样忍着躲着。刚才还以为苏阳是个绵羊,所以,他们随便说随便叫喊,那想苏阳也是个魔头,使他们的灵魂都在颤抖。 袁福全也是惊出一身汗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苏阳敢在这里杀人,而且手段高明,手法奇特,果断利落,使他瞬间想起酒井村树被杀,威震阳城县军警系统,过年初五一晚上洋河镇和张店子镇两个炮楼的人被杀,全部是被割了脖子。当时他去连部开会,连长说的恐怖瘆人,一再叮嘱小心再小心。现在看来光小心是不够的,就在这大白天,当着他们全排人面前苏阳就敢随意杀人,这份自信和胆魄不是大胆两个字能解释的,而是他有这个能力掌控局面,一个排的人威胁不到他。他再不敢轻视苏阳,一时间脸色煞白,不知如何是好。 苏阳见都不说话,又说:“既然你们都不想再做汉奸,那就加入八路吧。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八路军阳城县大队的战士。现在每个人都表个态,袁排长从你开始。” 袁福全才领略到苏阳的霸道,说是来商量,却都是命令的口气。要在苏阳杀人以前,他还接受不了,不会直接表态的。现在他不表态,其他人也肯定不会表态,苏阳有可能把所有人都杀了。他是一心不愿做汉奸了,国民党不靠谱,所以他想投靠八路,可这情景与他预想的差别太大。然而到了这一步,已无法反悔,他顿了顿,说:“我坚决参加八路,从现在起我就是八路军阳城县大队的战士。” “我同意参加八路!” “我也同意参加八路!” “……” 袁福全一表态,其他人没有敢不表态的,都愿意参加八路军阳城县大队。 苏阳知道这些人的勉强,只是慑于他的狠辣手段,肯定不会诚心实意参加八路。但只要过了眼前,他们会慢慢转变的,等表态完,他又说:“你们同意参加八路,我代表八路军阳城县大队欢迎你们。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八路军战士,要以八路军纪律约束自己。现在这个人死了,我会派一个人来顶替,职务是副排长,他会教导你们八路军纪律的。目前,你们还是在黄家屯炮楼驻扎,表面上还是皇协军,要做好保密工作,什么时候离开,我会通知你们。” 返回时,袁福全出炮楼相送。苏阳说:“请袁排长理解我刚才的粗暴无礼,对你这些兄弟不震慑一下是不行的。从现在开始,你们的敌人已不是我们,而是鬼子和皇协军,要做好防备工作,遇到特殊情况立刻报告,必要时就撤到齐家川。还有你们排内部你一定要把握好,小心不愿参加八路的人打小报告。我派一个人过来协助你工作,主要负责宣传和教育战士,使他们尽快学习八路的纪律和政策。另外,给你五天时间,给我一份攻打大营口的作战计划。” “什么?”袁福全惊得一下站住,说:“你想打大营口?” 苏阳坚定地说:“不是想,而是一定要打。” “我的天!”袁福全还是惊魂未定的说:“这样的计划我怎么做?” “那是你的事,我走了。” 袁福全看着苏阳的背影,心里竟然升起一阵莫名的激动。苏阳杀人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有所盘算,要用这种手段雷厉风行的收服他们这些人。这人不简单,袁福全觉得自己选对了,从瞧不起到不敢瞧不起到觉得瞧对了,这种心理变化,让他有点激动。 人都想跟着精明、比自己强大的人,那样才能安心,有奔头。要打大营口,还要他做作战计划,在他看来这不仅仅是信任,还是一种高看与抬举。虽然他只是个排长,什么作战计划,他从没接触过,更没有做过。可他也不想失去这样表现自己的机会,他会认认真真的去做。苏阳却不是针对他,作战计划是八路军阳城县大队的干部战士都必须学的,同时,苏阳也想从袁福全的角度看看作战计划,或许对这次作战有帮助。 袁福全回到炮楼却是另一番情景,这帮兄弟平时叽里呱啦,能的上天的,现在都像霜打的茄子,见他进来才都围过来,乱哄哄的质疑参加八路。他没理会。他平时把这些人都当做兄弟,有些纵容,他不拉下脸来没人怕他。刚才苏阳杀的人还在地上躺着,他命令人抬出去埋了。就埋在炮楼旁边,不留坟头,让他永远守着炮楼吧。埋完人他才说:“你们觉得八路的苏长官霸道,接受不了,是因为你们都一直瞧不起八路,突然遇到这样一个强人,狠人,心里膈应。这说明你们还是不希望八路强大,还是想傍着日本人过眼前的日子。” 其他人都不说话了,默默的低下了头。袁福全的话戳中了这些人的心肺,平日里常嘲笑八路穷的像叫花子,见了老百姓都像见了亲娘老子,弱的扶不起来似的。他们没有和八路真正较量过,只是道听途说,今天苏阳给他们的印象完全颠覆了他们的三观。难怪他们接受不了。如果让李梅来收编,会给他们讲许多的道理,从思想上,心理上收服他们,时间会长一些,他们也会转变的彻底一些,舒服一些。苏阳这样一巴掌拍下来,他们自然难受一些。 袁福全又说:“你们以为八路是干什么的,八路是最坚决抗日的部队,日本人都拿八路没办法。再说这个苏阳,他不光强、狠,而且有本事,鬼子驻阳城的司令官酒井村树就是他杀的,洋河镇和张店子镇炮楼的人都是他杀的。现在他好好的,鬼子就拿他没办法。你们想想看,我不联系他,等他把队伍训练完,我们炮楼的人都得被他杀了。我是不想当汉奸了,我也想救大家,别像洋河镇和张店子镇炮楼的人死的那么惨,那么不值。我是在救你们,你们还哭丧着脸给我看。” 其他人都歉意的抬头看着袁福全。现在是战争时期,各种武装力量乱哄哄的,天天在杀人,有多少弟兄都折了,就如刚刚死的一样,除了给他们心里一阵震撼,还能有什么。他们本就是日本人的炮灰,混口饭吃,可谁也不想死啊! 袁福全接着说:“这汉奸我们更做不得,日本人迟早是要完蛋的,到那时候,我们背叛国家,都的被枪毙了,而且祖宗十八代都得被人骂。现在参加八路,吃点苦受点罪,将来还可堂堂正正做人。就这样,以后都老老实实当八路,谁敢给我出幺蛾子,我饶不了他。大家都互相监督,别说出去,把弟兄们都害了。黄皮子,跟我去大营口。” “是。”一个班长立刻立正答应着。 袁福全要去大营口,要做作战计划。 第10章 攻打大营口 苏阳回到齐家川,监视齐少川家的战士报告,齐少川的三儿子齐胜骑了一辆自行车,挎着驳壳枪回来了,现在还在家里,什么时候走还不知道。 苏阳沉默了几分钟。他们在齐家川高调亮相,齐少川家的人肯定知道的一清二楚,齐胜回家也什么都知道了,回头特务队和日本鬼子就都知道了,日本鬼子肯定第一时间来围剿。这里不比柳寨子庄,没有天险可守。胜负暂且不论,训练计划和攻打大营口的计划肯定短时间无法执行。 这个齐胜必须死。杀齐胜也是举手之劳。问题是他不想在这里杀齐胜,所以,忽然决定放齐胜走。 苏阳立刻带了两个别动队战士,到齐家川通往县城的道上埋伏。他们在齐家川高调亮相,那是给群众看的,而不是给敌特看的,对能接触敌特的人,苏阳的神经还是绷的很紧,稍有风吹草动,他都要查证落实,搞明白。 齐胜骑着自行车,挎着驳壳枪,大摇大摆的进村,回家。以前他在齐家川就横着走,没人敢惹,现在成县特务队的人,更无人敢惹,村里人遇见了都远远的躲开。对村里的变化他不了解,也不屑于了解。今天他外出执行任务,请了假绕道回家。他爹娶了五房太太,他娘是二太太,他到家先到自己娘的院子,他娘听到自行车铃铛声,立刻挑开门帘出来,说:“三儿,你咋回来了?” 他边往屋里走边说:“这次出来顺道,就想回来看看。” “见你爹了吗?” “还没有。” 他们娘俩在客厅坐了。他娘的丫鬟停下手里的活,立刻给他冲了一杯咖啡,加了蜂蜜,又把点心盘子端到他面前。 他娘说:“咱村里来了一伙八路。” 齐胜腾的站了起来,吃惊的说:“八路?在哪?” 他娘说:“就在村东废了的宅子。听说招了好几百人,正在训练。” 齐胜还是紧张的问:“什么时候的事?” 他娘回忆着说:“这都一个多月两个月了。” 齐胜一下不满的说:“这么大的事,你们咋不给我早说?” 齐胜说着就往外走。 他娘追着他问:“你去哪?” 他头也不回的说:“找我爹去。” 他爹和他大娘住在正房,这里不但房子大,家具用度都比偏房高几个档次。不过他就生长在这里,对这一切都熟悉的没感觉了,直接进了正厅。他大娘不在正厅,他也没在意。他爹正坐在八仙桌边,持着水烟壶,吃着烟,问:“三儿,你咋回来了?” 他没回答,直接坐在八仙桌的另一侧,说:“听我娘说,咱们村来了一伙八路?” 他爹吸了两口烟,慢腾腾的放下水烟壶,说:“咋啦?” “还咋啦!”齐胜一下站了起来,说:“皇军和八路是咋回事,您不知道?这么大的事,咋不早给我说一声。” 齐少川还是不紧不慢的,不当回事的说:“给你说的干嘛?人家八路要来咱管不住。给皇军说了,皇军来了也没好事,要在村里打上一仗,把村子打个稀巴烂,怎办?他们来就来,不惹咱,咱也不管他们的事。” 齐胜却说:“您老糊涂了?现在是皇军的天下。八路驻在咱们村,皇军迟早是要知道的,到时候置我们一个知情不报罪,您受的起。如果早报给皇军,我最起码可以立功领赏,说不定我的职务也可以提升。您说那个好?” 齐少川沉吟一会,说:“要报你报去,反正我不去,看见皇军就瘆得慌。还有你要报就悄悄的报,别让八路知道,八路也是有枪的。” 齐胜说:“我早就说过,让你组建一个护院队。我给我们队长报告,看能不能申请一批枪和子弹,你就是胆小什么都不敢。现在八路来了,有几条破枪你就害怕了。你要有上十几二十个持枪的护院,还用怕他们!” 齐少川争执说:“你小子不心疼,组建十几二十个护院得花多少钱?再说,八路可不是几条破枪,有好几十条枪,还有两挺机关枪,两门炮,几百人呢。” 齐胜好奇的问:“你咋知道的?” “人家就在院子训练,枪炮都在院子放着,村里人就在边上看着,那几天我天天去看。我要弄多少护院敢和他们对着干?你别给老子整那些没用的。” 这些信息太重要了,齐胜也不与他爹再争了,只是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报告皇军,皇军如何清剿八路,如何奖赏,如何提升他的职务。他已认定了日本人的统治,把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完全和日本人绑定在一起了。他爹是站在自己家的利益看问题,他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出发点和角度不同,爷俩的看法和处事方式也不同。相同的是他们都是极端自私的,没有国家民族的概念,特别是齐胜,完全是有奶便是娘的心态。吃过饭,他便大摇大摆的骑着自行车往县城赶去。 苏阳他们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见齐胜骑着自行车来了,两个别动队员扑上去把他拿下,扭到路边的一个洼地里。 苏阳问:“你叫齐胜,齐少川的三儿子,在县特务队供职?” 齐胜还嚣张的说:“你知道老子是谁,还敢动老子。” 苏阳也不和他计较,拍了拍他的脸,说:“你回去给魏长彪捎个话,就说我是八路军阳城县大队的,我们驻扎在齐家川,我家在城里长德街李梅裁缝铺,他要问你我还说了什么,你就说我什么都说了。” 齐胜满心疑惑的问:“你认识我们队长?” 苏阳淡然一笑,说:“当然,老朋友了。好了你走吧,自行车你骑走,枪我留下了。你回去问魏长彪再要一支,就说我说的,我正缺枪用呢。” 齐胜这个时候才害怕了。他不知道苏阳的话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队长怎么会和八路是朋友?如果是假的,苏阳怎么知道队长的,还把自己是八路,家在长德街李梅裁缝铺都告诉他?可他没法弄明白这些。他想要回枪,把枪弄丢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可他又不敢要。苏阳要真和队长是朋友,他应该求着巴结苏阳,哪还敢惹。还是尽快报告这些信息领赏升职鼓励了他,丢枪的事就编个慌,糊弄过去,到时候有钱再想办法买一支。他骑着车一溜烟回县城了。 苏阳不想在村里动他,可他回去肯定会向特务或鬼子报告他们的情况的,所以,苏阳点他给魏长彪报告,借魏长彪的手杀了齐胜,如果如愿,三日内,他就能看到齐胜的尸体。否则,三日内鬼子就会来齐家川了。 齐胜回到特务队,果然立刻给队长魏长彪报告,说:“队长,我这次回家,发现我们村来了一伙八路。” 魏长彪在办公桌后面,抬起头来,问:“八路?有多少人?” 齐胜说:“有好几百人,还有几十条枪,两挺机关枪,两门炮,正在我们村训练。” 魏长彪瞪着眼,问:“你说的是真的?” 齐胜忙说:“千真万确。而且……” 魏长彪立刻追问:“而且什么?” 齐胜低着头,说:“我去侦察,把枪掏出来放在地上,走的匆忙,忘了拿,就丢了。” 魏长彪立刻笑了,说:“你是被八路俘虏了?枪被缴了吧?” 齐胜低着头没敢吱声。 如果在齐家川发现八路,丢了一支枪,魏长彪不会追究齐胜,这个发现会在日本人跟前长脸的。他又问:“还有什么消息?” 齐胜吞吞吐吐的说:“那个人还说,说让我告诉你,你……” 魏长彪不耐烦的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告诉我什么?” 齐胜鼓了鼓勇气,说:“他是八路军阳城县大队的,现在驻扎在齐家川,他家在长德街李梅裁缝铺。” 魏长彪惊得腾的站起身来,又问:“他还说什么?” 齐胜见状也吃惊不小,果然队长和那个人认识,忙说:“他还说他什么都说了。” 这话说得魏长彪的心里直打鼓。这意思分明是苏阳把俘虏他的事都给这个小子说了?什么意思?恶心他?从他的印象里,苏阳不是那种轻薄之人。威胁他?让他别给皇军报告?那把齐胜杀了不就完了,何必多此一举。不管苏阳是什么用意,齐胜不能留了,留着就是给他的前途埋雷。 他烦躁的来回踱着步,又扭头看着齐胜,蓦然明白了,苏阳这是要他对齐胜的态度,也就是他对苏阳的态度,是杀齐胜,还是报告日本人。如果报告日本人去围剿,那样不管日本人和八路谁胜谁败,他肯定活不成了,说不定他一家人都得死。酒井村树保护的那么严密,都被杀了,他的命更保不住,他还没有那样的觉悟。他能做的只有这个齐胜……他立刻有了决定,说:“你跟我出去一趟。” 齐胜没敢问去哪,跟着魏长彪出了特务队,拐进一个胡同,进了一个院子,又进了一间屋子,魏长彪没犹豫,掏出枪,向齐胜连射两枪。齐胜瞪大眼睛,疑惑不解的倒在地上。魏长彪扭头离开了,回到特务队,让两个手下收了齐胜的尸体,就说是执行任务,被国民党军统杀了,连被共产党杀了都没敢说。 第二天晌午,一辆马车拉着齐胜的尸体,来到齐家川,交给齐少川,说齐胜是执行任务时被军统枪杀了,还给了一百个大洋的抚恤金。 昨天回来还好好的,今天就没了,齐少川无法接受。肯定与昨天回来有关。难道是八路干的?可明明是特务队送回来的。八路与特务队是死对头,毫不相干,就是说八路杀的,特务队送来的,也不能信。可说是军统杀的,他怎么就不信呢?那又怎么样,他还能搞清楚这事?其中的内情特务队肯定知道,他敢去追查吗?他是个大地主,有些财产,可也仅限于这村里,拿到世上狗屁不是。他没招,这世道,莫名其妙死的人太多了,他只有默默接受。 监视齐少川家的战士回来报告齐胜死了,苏阳嘲弄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袁福全的作战计划来了,苏阳认真的看了,可以看到袁福全只是一个排长的局限性,但他很认真的把鬼子物资中转站的地形,兵力部署,物资存放位置及物品名称都画出来,标的明明白白。 苏阳当晚就开了排长会议,给大家传看了袁福全画的图。这样每个排都能直观的了解目标,接着是讨论攻打大营口计划。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虽然没有形成统一的作战计划,但在苏阳脑子里作战计划已经成型了。 这天,吃过晚饭,苏阳又召开排长会议,直接宣布说:“今天晚上我们攻打大营口日军物资周转站。午夜出发,两个小时赶到大营口。作战时间只有一个小时,鬼子的援军就会赶到。我们没有能力打阻击,所以,要做好准备,组织好战斗,干净利落,决不可拖泥带水。一个小时必须结束战斗,撤出大营口。”随后,苏阳根据袁福全画的图,对每个排都作了具体的作战部署。然后散会,休息。 苏阳又把董景山叫到自己屋里。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苏阳很认可董景山。按李梅的规划,除县委外,各镇要成立区委,要建立区小队,各村要建立民兵连,这样成为一个武装体系,才可有效的保卫县委组织开展正常工作。苏阳已确定黄家屯区委由董景山担任,并组建区小队。董景山已经物色了三十个人,并参加攻打大营口作战,主要作为后备力量和获取枪支弹药。 苏阳说:“打完大营口,我们就处于连续作战状态,会到哪里去,打到什么程度,现在说不准。但肯定的是我们暂时不会来齐家川了。即使我们不来,我们毕竟在这里住过,敌人很可能来找你们麻烦。你们要做好准备。” 董景山坚定的说:“没事,敌人一旦来了,我们就组织乡亲们往山里撤。和敌人在山里周旋。” 苏阳又说:“撤退时乡亲们不一定愿意走,毕竟没经历过敌人的扫荡和洗劫。但参加了县大队和区小队的家属,还有那些积极参加抗日活动的乡亲都必须撤出。” 董景山说:“好,一定完成任务。” 苏阳说:“你现在就通知区小队员,咱们午夜出发。再派人通知袁福全,就说我们进行一次野外训练,让他们午夜在黄家屯南口等着。” 董景山应道:“好!” 送走董景山,苏阳又去查了岗哨,检查了准备的物资,炊事员正在做带足十天的干粮,还有武器弹药,骡马的驮具,背缴获药品的箩筐,挖墙洞的工具等等。 刚到十一点,苏阳就吹了紧急集合的哨子。各排战士迅速起床带好装备在院里集合,一时间满院子口令声,报告声。秦明集合完队伍,又给苏阳报告:“报告警卫员同志,队伍集合完毕!” 苏阳回了礼,说:“三分钟,检查装备。” “是。三分钟检查装备。” 部队乱了一会,检查完装备,部队重新集合。苏阳讲话说:“同志们,今晚我们攻打大营口,各排按照部署进入作战区域。由于我们大部分同志是新兵,第一次参加战斗,我格外再强调一遍作战纪律,必须一切行动听指挥。明白了吗?” “明白!” “出发!” 队伍以排为单位相继出发。到村口时,区小队跟在队伍最后,到黄家屯镇南口,袁福全的队伍也匆匆赶了上来。袁福全跑步到苏阳跟前,说:“苏长官,这就是我们全部队伍?” “对。我再交代一遍,叫警卫员同志,不是长官。” “是,警卫员同志!”袁福全又说:“加上我们还不到一百条枪,你就敢打大营口?那里可是有四百多条枪,二十把轻机枪,炮楼里还有四挺重机枪,近二百个皇……鬼子。我的计划你看了吗?” 苏阳严肃的说:“命令已下,执行命令,不许质疑!” “是!”袁福全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宜再讨论这个问题了,好在他知道苏阳不是一个无能的冒失鬼,也再没言语,心里打着鼓,默默跟着队伍行进。 已是春暖时节,迎春花已经开了,柳丝也变得青绿,耕牛开始忙碌起来。但夜晚还是有些寒冷,风吹在脸上如锯齿般的草叶从脸上划过一般生疼。战士们却顾不上这些,急促的脚步声“唰唰唰!”的,踩的夜色都在震颤。田野光秃秃的,黑漆漆的,只见近六百人的队伍排了二百多米,在往前移动。两个小时多点,三十多里路,大营口已在眼前。 听老人们讲,古时候这里驻扎过大军,大军大营的门口就在这里,所以就叫成大营口了,不然这里川地比较开阔,与大营口的称谓并不相符。镇子并不大,也就两万人口,但在阳城县已是最大的镇子。阳城公路从镇中穿过,是镇子的主街道。 鬼子的物资中转站就在镇子的西北角。原来这里是镇子的骡马店,是大营口镇通往阳城县和商埠县的主要物资集散地。以前这里围的是土筑的墙,而且风化塌落的有些破败,地方也没现在这么大。鬼子来后相中这里就占了,地方扩大了一倍多,砌筑了三米高的砖围墙,还在墙头拉了铁丝网,成一个大院落。 院子中间偏南建了一个三层高的炮楼,可三百六十度监控院子。院子大门就在东北角,门口两侧建了两个岗哨的小角楼。院子西、北面都是大瓦房,作为仓库。南边是兵营,也自成院落,像四合院,都是瓦房,南北和西侧四十多间房子,东侧是厨房,东面是一溜马厩,东北面是茅房。 所有房子都与院墙有一米距离。武器库在正北面,自成一个小院落,院落南面是一溜平房,中间被进出车辆通道隔开,平房的东、西两面各住一个班的鬼子专守武器库。平时这里连皇协军都不许进,就是领用武器,也是鬼子给装车运出去。西侧的库房则是粮食、被服、药品等各种军用品。 距离物资中转站两里地,部队停了下来。 苏阳又给秦明交代说:“你带武器排在公路东侧埋伏,炮排距离五百米以外,目标主要是炮楼,等鬼子发现北边的行动或开枪后,你们再开枪、开炮,吸引鬼子火力。袁排长,你们排随武器排行动,由秦明统一指挥。行动!” 秦明带着武器排和袁福全排猫着腰迅速向物资中转站东侧跑步前进。 苏阳又给别动队部署说:“一小队二小队各带两套挖墙工具,相隔五尺距离,同时挖四个洞。据侦察,墙是用白石灰砌筑的,用工具很容易挖开。关键是不能出动静,被鬼子发现,我们就失败了。挖开墙洞,绕过武器库,一小队负责东边的鬼子,二小队负责西边的鬼子,先解决岗哨,再进屋刺杀,动作要迅速,干净利落。 “三小队负责开东边库房门,四小队负责开西边库房门。进武器库,一小队拿轻机枪,一人一挺或两人一挺都行,迅速出小院子找掩体向鬼子射击。二小队,三小队负责拿掷弹筒或迫击炮,迅速出小院子,建立炮位,向鬼子炮楼和鬼子、皇协军部队炮击。四小队负责把带轮子的野炮推出门,迅速向鬼子炮楼开炮。迫击炮打炮楼费劲,野炮一炮就把它给轰了。 “五小队进库房负责开武器的箱子,检查武器,指导其他战士拿武器。要注意,不要乱,有序的拿武器,特别是手雷,一人四枚,不许多拿。任务都明确了吗?” “明确了!” “行动!” 别动队猫着腰按预定的路线,先向西,快到墙边时,再向东,躲开鬼子的探照灯光,迅速向院墙靠近。 苏阳又给其他战士安排和交代了挖墙,进库拿武器的要求、动作,武器弹药全部由人扛着。拿完武器,各排又进院子找药品装了就往北撤。进院子到马厩把骡马的驼具装好,然后装粮食,装好就立刻往北撤。这些都一一部署清楚,接着都开始行动。 秦明他们最先到位,武器排就在公路边的地坎下埋伏,相距鬼子大门一百多米,炮兵向后步了五百步,把炮架了起来,反复多人测算,都期望第一炮就命中炮楼。鬼子的探照灯来来回回的巡视,夜太黑,距离有点远,不上公路不认真辨认是看不清楚的。 接着是别动队一小队、二小队到位,各自找好位置,开始挖墙砖。都是预先训练过,定好的先抠丁砖的砖缝,不一会,第一块砖就被拿了出来,轻拿轻放,大气不敢出。接着第二块砖,第三块砖,第四块砖……,不到十分钟,四个洞就挖好了。 别动队两个小队同时从洞口进了院子。小院门口朝南,有两个鬼子岗哨。探照灯光闪过,别动队战士从两侧迅速接近,几乎同时划了岗哨的脖子,并把他们靠墙托住,用枪顶在门口。探照灯不时扫过,距离有二百五十多米,炮楼的岗哨是看不清门口哨兵的姿势问题的。只要那里有个人,就判断岗哨在位,不会被吆喝。 战士们为躲避探照灯,纷纷轻飘飘的翻墙进了小院,根据部署安排,无声无息的进了屋,警戒与刺杀,就两个班的鬼子,片刻便完事了。有战士回身开了门,三小队和四小队接着都进来了。原来计划找不到钥匙就撬开门锁,结果鬼子把库房门锁钥匙就挂在门房的门口。所以,很顺利就拿到钥匙,把门打开了。 然而,门又大又厚重,战士们没注意,推开门时,发出“吱咕!”的一声尖叫声。这要在白天,处在嘈杂的环境中,离远点是听不见的。可在晚上,四处静悄悄的,这一声应该整个院子都听到了。炮楼顶的哨兵立刻叽叽哇哇的喊叫着,探照灯也定位在武器库。 秦明听到鬼子的喊叫声,立刻命令开枪。炮楼上的哨兵和探照灯立刻被袁福全排的老兵两枪给解决了。这个老兵叫肖兴东,就是这两枪,后来秦明给苏阳汇报并建议留下,苏阳组建了神枪排,肖兴东当了排长。当时枪声一响,炮兵的炮几乎同时开火,命中了炮楼的一侧,把炮楼掀掉一大块。第二炮正中炮楼,把炮楼炸了个洞。接着第三炮,第四炮,把炮楼炸了几个坑、洞。 然而炮楼墙厚有一米,非常结实,里面的鬼子一直未受影响。炮楼上敌人的机枪开始叫了起来,密集的子弹立刻给这边造成很大压力。就两分钟,鬼子的炮也响了,把县大队的炮位给掀了,造成两人重伤,两人轻伤,一下领教了鬼子炮兵的厉害。武器排也牺牲了几名战士,而且,敌人已经组织进攻,就要冲出院子。 机枪压得武器排及袁福全排抬不起头来。如果仅凭这些武装攻打敌人,那败局已定,经不住敌人一个冲锋。袁福全急的想让秦明想办法,头顶敌人的机枪子弹“噗噗噗!”的,身子稍高一点就会中弹,没机会。 别动队暴露了行动。但武器排迅速开火,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探照灯也灭了,于是别动队顺利进入武器库。先是一小队,迅速打开几十个箱子,终于找到歪把子机枪和弹匣,提出去八挺机枪,各自怀里还抱着四五个弹匣。又安排其他两人每人扛着一个弹匣箱子,随后出来分发着。机枪在院子堆放的物品上随意架设,或就地卧倒架设,就一两分钟时间,“哒哒哒!”,“哒哒哒!”便打响了。八挺机枪,从不同的位置和角度,向敌人射去。 敌人眼看要冲出院子了,立刻被打倒一片,疑惑的朝这边大喊大叫。可回答他们的依然是“哒哒哒!”,“哒哒哒!”更疯狂的射击。子弹有的是,密集的向敌人倾泻,一时间把敌人压的趴在地下,不敢抬头。 这边是武器库,敌人一时搞不清状况,也不敢还击。就在敌人疑惑的片刻,五门掷弹筒、四门迫击炮已抱出院子,迅速架设完,立刻开始炮击,“轰轰轰!”,“轰轰轰!”,几轮炮击,鬼子的炮哑火了,兵营一片火海。炮弹有的是,迫击炮像机关枪似的凭手速,“轰轰轰!”的射。 炮楼虽然被打的看上去破破烂烂,却还直立在那里。炮楼里的鬼子有损伤,却还在战斗,正在移动射击位置,想向武器库射击。别动队把一门野炮已推出院子,离炮楼也就二百多米距离,炮口几乎是平射,一炮正中炮楼二层,“轰!”的一声巨响,把炮楼直接开膛破肚,炸开一个大窟窿,里面的鬼子立刻没了动静。接着第二炮、第三炮……炮楼塌了,又被夷为平地。 敌人的兵营也早已房倒屋塌,几百鬼子和皇协军被火海淹没,一时间,就听到“轰轰轰!”,“轰轰轰!”,掷弹筒、迫击炮、野炮的爆炸声。南边的围墙被轰倒,一百多个鬼子和皇协军跑了出去,其他鬼子和皇协军死的死,伤的伤,晕的晕。敌人的炮声没了,枪声也没了。 苏阳大喊:“停止射击!” 枪炮声终于停了。秦明带着人冲了进来。特别是袁福全,对这种战争状态的瞬间反转还懵着,机械的跟着秦明冲进来。 秦明跑过来请示说:“警卫员同志,敌人从南面跑了有一百多个。追不追?” 苏阳说:“不追!立刻打扫战场,撤离。” 战士们立刻散开,对倒地的鬼子和皇协军查看一遍,有活口的立刻补射一枪,确定没有活口了,才开始搜查捡拾物品。 西南角医务室的房子也塌了,安排缴获药品的战士们小心翼翼的搜查捡拾着,装了十箩筐药品,也不知什么药,反正是瓶瓶罐罐盒子,完好无损的,擦拭干净,装进箩筐,背起来就走。 负责缴获粮食的战士,立刻牵了十匹骡马,装上驮具,驮了鬼子的大米和面粉,赶着骡马,也立刻向北撤离。 战士们都拿到了枪、子弹、和手雷,有些都背了双枪。武器库共有八百支步枪,五十把王八盒子,被拿一空。袁福全他们原来的配枪是汉阳造,又每人拿了一支三八大盖,扛了几箱子子弹。区小队每人背了两支枪,还有两挺轻机枪,每人又扛了一个箱子,有些是子弹,有些是手雷。炮排又得了八门迫击炮,每门炮配了四箱子炮弹。四十门掷弹筒,近百箱子炮弹,八挺歪把子轻机枪,十箱子子弹。还有敌人的电话机,电话线,野战电话,手摇发电机……分别装了骡马驮着,驮不走的又安排战士们背了。 可惜没有搜到电台,但搜到一大批给养,由两匹骡子驮了四大箱子银元和八麻袋纸币。战士们还想把四门野炮都拉走,苏阳不让,命令把拿不走的东西全部炸毁烧掉。离开后,“轰轰轰!”军火库爆炸了好一会,仓库的大火烧得红了半边天。 这次战斗共牺牲了四名战士,重伤十二人,轻伤五十多人。牺牲的战士要抬到山上埋了,重伤的战士派了两个班运到黄家屯,由袁福全负责找医生救治。苏阳给袁福全留了两百个大洋,又给董景山四百大洋,托董景山给牺牲的战士家属抚恤金。轻伤的战士都现场用鬼子的急救包消炎包扎了。 一个多小时,鬼子的增援部队才赶到大营口,由四辆摩托开路,一辆黑色小轿车,后边跟着二十辆卡车的士兵,直接进了物资中转站。 这时苏阳他们已撤离二十分钟了。如果鬼子不停车,不下车,立刻追击,会很快追上的。可鬼子不明情况,并没有急着追,停下车纷纷冲进物资中转站,警戒的警戒,搜查的搜查。 是佐藤亲自带队来增援。他下了车,腰间挎着战刀,往手上戴着白手套,站在当地,扭头看了一圈。先前跑走的鬼子和皇协军这时都返回了。中队长是个大尉,头部受伤,包着纱布,立刻上前叽哩哇啦的给佐藤报告情况。 他的报告大致是判断,八路有一个团的主力来攻打大营口物资中转站。佐藤疑虑的说八路一个团能打下这里? 鬼子大尉说八路是先摸进武器库,获取武器后,再攻击了中转站,火力非常猛烈。 佐藤问防守武器库的人都睡觉了?炮楼上的哨兵也都睡觉了吗? 鬼子大尉说不知防守武器库的士兵情况,是炮楼上的哨兵首先发现的敌人,可敌人在大门口布置了人,直接开火,部队立刻集结,冲向大门口。不料,八路主力却在武器库,各种火炮机枪同时开火,无法抵抗。 佐藤气急的拔出战刀,高高举起,又没往下砍,大骂一通大尉是废物,等着切腹吧。 接着佐藤又问,可能是哪里的八路,向哪里跑了?鬼子大尉说应该是驻守商埠县肖家镇的八路,别的地方没有这么多的八路,他们正是往北去了。 物资中转站破坏严重,武器几乎全部拿走和破坏,粮食拿走一部分,其它点火烧了,只抢救回一部分,其它军用物资几乎全部泼了油料烧毁。 佐藤来到武器库士兵的尸体前,蹲下身打着手电查看,发现有二十多个衣服整洁的士兵,脖子被割了。佐藤骂了一句,割脖子的家伙又到这里了,难道又成肖家镇的八路了?他一时也无法判断八路有多少,来自哪里。现在总是无端的就会冒出一股八路武装,这已经是常态了。但能这样袭击物资中转站的,就他掌握的情报,唯有驻守商埠县肖家镇的八路,这一点他还是相信大尉的判断的。 当然,如果特务队的魏长彪在这里,愿意给他情报的话,肯定会告诉他这是谁干的。 不过,佐藤现在想的不仅仅是这件事。原来这里驻守皇军一个大队,后来都被抽调走了,就留了一个中队,怕力量不够,又补充了两个连的皇协军,结果还是这样。他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 阳城县守军剩一个整装大队,外加几个专业小队,共计一千五百人,这次他只带来两个中队,运力不足。如果八路真是一个团,又获取大量武器,他追击毫无意义,只能断送皇军。所以,他立刻用野战电话命令谭克元,解除围困柳寨子庄,部队调到大营口守备和重建物资中转站,配合皇军围剿八路,同时派车回县城再运一个中队到商埠县肖家镇。他带来的两个中队加原来驻守的还有九十三人,徒步向北直取商埠县肖家镇。 苏阳他们到离大营口十多里的罗家湾,因为他们要从这里往东进山,所以停下来,他立刻部署部队建立阻击阵地,掩护袁福全排和黄家屯区小队顺利返回。 苏阳的命令是阻击四十分钟,根据他的判断,鬼子十分钟就能赶到,再有半个小时,袁福全排和黄家屯区小队就能顺利返回。特别是有重伤员,这是苏阳的心病,必须安顿好,一再的嘱咐袁福全。袁福全一再的保证,就目前的条件,这应该是最好的安排。 根据秦明建议苏阳问袁福全要了枪法好的肖兴东,用另一个战士替换了。辎重已经到山根了,苏阳他们等了五十分钟,鬼子还未到,侦察员跑回来说鬼子还在大营口,汽车已经返回去了。他们便向东拐去,进了山,再往南,回柳寨子庄的方向而去。 这时,驻肖家镇省军区一团的作战室,团长江树仁、政委孟平、参谋长姚尚青正在听侦察连的报告。 他们时刻盯着鬼子大营口物资中转站,只是缺乏重炮,打不下来鬼子的炮楼,所以,一直没有行动。今天侦察员却报告大营口被人打掉了,打大营口的可能是阳城县大队,因为阳城县大队在齐家川征兵训练他们知道。今天阳城县大队没人了,去向不明。 这让江树仁他们非常不理解,一个县大队,能有多少战斗力,竟然敢打大营口,而且打下来了。他们一团近千人,现在有七百多条枪,而且大部分是缴获的旧部队的汉阳造,有些老的没牙了,可还得用。有四门迫击炮,可才十几枚炮弹。如果知道苏阳他们七十多条枪就敢去打鬼子大营口物资中转站,那他们一定觉得是疯子。 起初江树仁是不相信的,他对阳城县大队的情况是了解一些,刚刚组建,人数少,训练不足,装备太差,阳城县鬼子和二鬼子多,生存困难,牺牲很大,没什么战斗力,拿什么打大营口?不可能嘛! 接着第二批报告来了,打大营口的部队大约两个营的兵力。走时大部分带了枪支弹药,和二十一匹骡马驮了粮食,弹药,其它东西全部炸了、烧了,爆炸声响了有二十分钟,物资燃烧照亮了一大片天。 “奶奶的!”江树仁骂了一句,说:“打鬼子大营口物资中转站也不跟我们通口气,那么多好东西都毁了,给我们多好,就是扔了让我们捡一些也行,兔崽子们!” 孟平说:“也怨我们。怎么说我们也是老大哥,他们在齐家川征兵训练,我们是知道的,我们应该去看望一下。他们应该很困难,怕是饭也吃不饱,我们应该给他们一些给养。那样他们肯定会跟我们通气。我们没做也就怨不得他们。” 姚尚青却没这样懊悔,又问:“还有什么情况?” 侦察员说:“他们的伤员运到黄家屯了,十二副担架,奇怪的是黄家屯的皇协军和他们一起打大营口,一块抬担架,皇协军都背着双枪,扛着二十箱弹药。还有三十个人,也背着双枪,每人还扛一箱弹药,整整三十箱,回齐家川了。” “哈哈哈哈!”姚尚青突然笑了,说:“有意思,这个阳城县大队有高人啊。两个月时间拉起两个营,策反一个排的皇协军,还在齐家川建立三十人的武装组织,并给他们配足了武器弹药。这是要占领整个阳城县的节奏。” 孟平也说:“的确是这么回事,短短两个月,能组建训练一支可灭鬼子一个中队的部队,而且能打掉鬼子的炮楼。这个阳城县大队不可小觑。” 江树仁却不服气的说:“一个县大队,再怎么,尾巴翘不到天上去。” 他们正在议论着,天已经大亮了。第三批报告来了,侦察员气喘吁吁的说:“鬼子已绕过黄家屯,有朝我们肖家镇来的趋势。前面一个中队,后面还有二十辆汽车,装满了兵,拖着五门野炮。” “奶奶的!”江树仁又骂了一句,说:“他们吃肉,我们连汤都没喝,还要给他们擦屁股。命令:紧急集合!” 佐藤在这里集结了三个中队,两个营皇协军,与省军区一团对峙了一天,可肖家镇地理特殊,易守难攻,一时打不下来。省军区一团北侧十多里有国民党一个团,也是担心鬼子冲他们去,见鬼子和省军区一团打起来了,便派了一个营前出警戒。但这却给鬼子造成很大心理压力,一旦国民党借机偷袭,两个团围剿,情况就不妙了,所以,佐藤连夜撤回去了。 其实,不是国共两党分歧,步调不能协调,要能全力以赴,围歼这股敌人没困难,可在当时是做不到的。 可鬼子物资周转站被袭,造成重大损失,又未能有效消灭八路,鬼子宫崎旅团长震怒异常,让鬼子小队长切腹自尽,把佐藤阿木调走上了前线,新来了一个叫青木贵子的中佐担任司令官。青木贵子一来便大动土木,主要是加强县城,物资中转站和阳城公路沿线的防御,修炮楼,挖壕沟,拉铁丝网。同时,扩充了县保安团,由原来的三百多人到现在一千多人,快和皇协军兵力相当了。 第11章 整编县大队 李梅正在和三十六名积极分子开会学习。 几个月来,她不分白天黑夜,组织庄子里的群众学习,活动,挑选出三十名男的,六名女的积极分子,进行专门培训,大家对参加培训活动非常积极认真,无论文化知识和政策水平,工作能力都有很大提高,具备了基本的阅读书写能力和加减乘除运算,了解了当前国际国内形势,抗日战争情况,共产党的纲领宗旨,党员的要求,八路军的政策,如何组织群众,实行土地政策,进行减租减息,互助生产等等。 由于缺乏书籍资料,李梅都是凭着自己的学习和经验,晚上写培训稿,白天讲解学习。她写的稿子已用线绳装订了十本,供积极分子阅读抄录。积极分子们都把她的稿子全抄了一遍,随时学习。 突然赵大队长进来,给李梅敬礼报告说:“李书记,皇协军撤了。” 李梅一愣,皱着眉,问:“为什么?” 赵大队长说:“情况不明。” 李梅说:“立刻派侦察员去侦察。” 赵大队长说:“已经派了三路侦察员去侦察。” 李梅没再言语,可神情还是愣着,好一会没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看来臭小子没什么事。肯定又做什么事了。” 到晚上时,侦察员陆续返回,侦察两边镇子的先回来,两边炮楼各住了皇协军一个连,其它没什么变化。另一路是沿着别动队出走的线路去侦察,半路遇到苏阳派出的侦察员,回来时快晚上十点了,李梅还没睡,赵大队长带着侦察员来报告,说:“李书记好消息,警卫员同志派侦察员回来了。” “是吗?”李梅高兴的立刻站起来,认出是别动队的战士。战士给她敬礼,她伸出手等着战士敬完礼,和战士握了手,说:“快坐下说说情况。” “报告李书记!”别动队战士没往下坐,又立正,说:“警卫员同志派我回来主要是让我给你们说,部队过几天就回来,需要准备三百人的住宿。” “三百人?”李梅反问:“你们现在有三百人?” 别动队战士说:“有五百人。” “五百人?”李梅惊讶又不解的问:“那为什么只准备三百人” 别动队战士说:“我不知道,警卫员同志就这么交代的。” 李梅也不再质问,又问:“你们五百人是怎么来的?” 别动队战士说:“我们直接到了黄家屯镇齐家川村住下,接着就征兵,征了五百人。” 李梅疑虑的问:“就光有五百人,都有枪吗?” 别动队战士自豪的说:“当然有了,我们把大营口鬼子的物资中转站打了,枪、炮、手雷、子弹拿都拿不了,警卫员同志就让拿不走的全部给炸了,还有好多好东西,拿不了,都烧了。” 李梅和赵志刚相视一眼,都愣在当地,不敢相信,又无法质疑。特别是赵志刚,几个月来,他特别努力学习,觉得自己进步很大,充满信心,有大干一场的决心,可被这个消息打击的一丝不剩。苏阳带着别动队走时他满心的担忧,外面强敌四伏,二十个人,无着无落的,生存都难,苏阳却能如鱼得水,短短两个来月,拉起满装五百人的队伍,还把鬼子的物资中转站打了。 物资中转站不是一般的地方,肯定有重兵把守。这些他是绝对办不到的,两人的这差距何止是大啊!此时他内心深处一点自傲都没了,却升起了自责,开始由衷的佩服苏阳,同时成长进步的渴望更加强烈,步伐要更大更激烈。 李梅已不止一次体验苏阳的本事,这次更把她惊艳到了。她愣怔了好一会,短短半年不到,部队就发展到五百多人,一个营啊!而且都有了装备,具备了战斗力。下一步应该拔掉洋河镇和张店子镇的炮楼,打开阳城县委的工作局面,层层推进,争取年底覆盖全县。现在干部储备不足,特别是党员,现在在她们这个工作圈里,就她和赵志刚,柳世斌是党员,苏阳都不是。吸收党员一定要加快步伐,要尽快与地委联系,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她的思绪一缕缕的延伸飞扬,搅动着心里如春意般的萌动,那样暖暖的,生机勃勃。 当时李梅叫来柳世斌,商量落实部队的住所工作。 苏阳不知道鬼子判断错误,没有进行周密的侦察甄别,就相当然的认为袭击物资周转站的是八路军省军区一团。其实在鬼子搜集的信息认知里,就近也只有省军区一团有这个能力,所以才产生相当然的判断,没有直接追击他们,他所预想的连续作战的局面并没有出现。他还有些疑惑不解,直到侦察员回来报告,鬼子直接穿过罗家湾,向北去了。他不由暗戳戳的笑了。 在齐家川时,他就知道了省军区一团在肖家镇驻扎。和省军区一团没有隶属关系,也没有建立联系。打大营口时他有过考虑,但他不想和省军区一团合伙。如果合伙,打大营口的主动权肯定在省军区一团。他们都是新兵不说,才几十条枪,职务又比人家低很多,别说指挥人家,能不能参加指挥都是问题。所以,合伙的话,打成打不成还要另说,打法也由不得他做主,结果难料。 当然,省军区一团也不是软柿子,更不会是聋子瞎子,鬼子去攻击他们,他们应该自有对策。苏阳也没有合伙省军区一团吃掉这伙鬼子的胃口。所以他没犹豫,带着队伍往南向柳寨子庄进发,快晌午时得到围困柳寨子庄的皇协军已经撤走的报告。他预想打了大营口物资中转站,皇协军就会撤走,会配合鬼子围剿他们。果然皇协军走了,但不是围剿他们,而是奔省军区一团去了。直到晌午,离柳寨子庄三十里地时,部队停下吃饭休整,战士们吃了干粮,又困又乏,在土坡上倒下就睡了。 后晌四点,派往洋河镇和张店子镇的侦察员陆续返回。李梅都想到下一步重要的是拔掉洋河镇和张店子镇的炮楼,苏阳更明白这两颗钉子不拔除,柳寨子庄就是个死穴。 然而,柳寨子庄的地理位置的军事价值很大,特别是他们这种小股部队,正在成长壮大,处在危机四伏的环境,是一个保存部队的理想之地。所以,要尽快打通柳寨子庄与外界的联系和安全通道,保证县委开展工作,他早已布置对炮楼的侦察。 根据侦察,洋河镇和张店子镇各驻守一个连的皇协军,由于炮楼住不下,同样都是一个排住在乡公所。敌人在炮楼顶设了双岗,增加了探照灯,同时在院里养了两条狼狗,路口的岗哨也由原来的四人增加到六人。再要像上次一样轻松偷袭是不可能了,除非把狼狗无声无息解决掉,怎样解决?没有好办法。敌人的岗哨也不再迷糊了,解决起来也不容易。强攻,用迫击炮打炮楼,一时半会恐打不下来,招来鬼子或皇协军援军。就目前县大队的兵力和作战能力,进行围点打援还有点早,甚至是幼稚,苏阳他们是不敢想的。 苏阳召开作战会议。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一个主意引起了苏阳的注意。皇协军的连长都嫌住炮楼挤,住不下,也不方便,都住在乡公所。如果先用炮轰炮楼,摆出攻打炮楼的架势,住乡公所的皇协军会增援,别动队在半路截杀,俘虏皇协军连长,带别动队战士进炮楼,胁迫炮楼皇协军投降。 起初大家没注意这个主意,苏阳说这个主意很好,大家再回头琢磨,的确这个主意比其它的都更有把握。于是确定了这个作战计划,又讨论了具体细节,苏阳便做了具体安排。还是秦明带队去洋河镇,苏阳带队去张店子镇。 计划是一回事,行动是另一回事,秦明他们所在的山梁与洋河镇所在的位置隔着一条沟,有十多里路,他们只有下山走县城通往洋河镇的县道,虽然不是从柳寨子庄过来的道,但经过同一个检查点,不同的是上次执勤的皇协军都迷瞪去了,又灯光昏暗,这次探照灯直接射向两侧的道路,一片通明,眼神好的看两三里地没问题,三个皇协军还在哨位来回走着,没有要迷瞪或休息的迹象。要想像上一次那样偷袭,这一关就过不了,一旦被发现,几挺机枪扫射,根本无法靠近,更别提拿下炮楼了。 秦明他们离三里地就停下了,还都下到路边隐藏。秦明用望远镜反复观察了几遍,没法突破,他们与苏阳约了行动时间,以免不同时,皇协军相互通信,那就更麻烦了。还有一个多时辰,秦明焦急的思索着,想从眼下寻找突破口,可一次次都否决了,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了。这个念头一出现,他抬头观察四周,目光落到镇子北的山梁上,从山梁翻回镇子去。黑黢黢的,山梁能不能上去,只有去试了。于是,秦明立刻喊了丁广生召集别动队,交代了他的想法和要求。 丁广生他们领了任务,立刻向山坡跑去。山上没有路,或者说他们走的这里没有路,但山崖并不高,大部分是稍陡一些的斜坡,长满了荆棘,别动队的战士们利用攀援绳顺利的上了山梁,再往下走,有羊肠小路通往镇子。 他们到镇子还是首先要解决检查点的皇协军,哨位有机枪,会对两侧的行动都造成威胁,所以必须占领检查点哨位,再留三个人在检查点穿皇协军衣服,冒充皇协军,以免炮楼的哨兵发现。好在那一侧没有固定的探照灯,只要躲过炮楼巡视的探照灯就行,三个战士猫着腰,在路基下很快接近检查点岗哨,炮楼的探照灯巡视一遍不到一分钟,战士们时而卧倒时而跃起。在离检查点岗哨几十米,猫了有五分钟,把握着探照灯和来回走动的皇协军都背过视线的时机,一跃而起,扑向检查点皇协军,动作迅猛利落,又无声无息,把六个皇协军的脖子划了,把还没死的皇协军都扔进机枪阵地,来不及穿衣服,立刻先戴了皇协军的帽子,等炮楼的探照灯巡视过去,才又迅速穿了皇协军的上衣,来回走动着。 丁广生他们紧盯着三个战士的动作,直到没出意外,才离开去埋伏。 秦明在望远镜里看的清清楚楚,证明别动队已到位,又往后退了一百多米,架好炮,反复校准,一炮轰出,偏了一点,炮弹在炮楼的南侧爆炸,把炮楼啃掉行军锅一样凹进去的一块。 检查点哨位的三名别动队战士感受深刻,“咣!”的一声,撼天震地,他们三人立刻隐藏在阵地里,调整机枪射击方向。炮楼震得一颤,里面接着一片喊叫声,他们相距一百多米,听得清清楚楚,机枪无目的的“哒哒哒!”响了起来。接着第二枚、第三枚炮弹相继落下。 过去有一刻钟,住在乡公所的皇协军有点凌乱的跑步向炮楼增援,快要出镇子,炮楼就在眼前,不到一里路,路边突然窜出二十来人,扑向他们,不等他们反应,就一个个倒下了,转眼二十八个人就剩下两个挎驳壳枪的,连长的驳壳枪刚拔出来就被打掉了,人也被踹趴下了,排长直接被缴了枪摁倒在地。 丁广生厉声问:“谁是连长?” 排长看着死了一地的同伴,吓得抖着,指着另一个说:“他、他是,我、我是排长。” 丁广生又问趴在地上的皇协军连长:“你是连长?” 连长被一个战士揪住领子提了起来,两臂被扭着,个子不高,不超过一米七,却很结实,脸扭向一侧不言语。 丁广生扳过他的脸,又问:“你是皇协军驻洋河镇的连长?叫什么名字?” 皇协军连长又把头扭过去,不言语。 丁广生生气的骂道:“你他妈的当汉奸还当得牛逼起来了。做了俘虏还给老子有什么拽的!” 皇协军连长回骂:“你才是汉奸。” 丁广生骂道:“你他妈当着汉奸还不想认是吗?” 皇协军连长又把头扭过去,不言语,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这还是头倔驴,看来让他配合很难。也难怪,他也知道“汉奸!”的称谓不好,又做着汉奸的营生,只能说他是个职业军人,被时势所裹挟。就单兵来说,他三十来岁,当了十几年兵,经验和本事都是有的,所以当了连长。如果以战争中的对抗来说,别动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可惜苏阳组建和运用别动队,就是用所学的长处,抵消他们的短处,使他们无所适从,无法发挥自己的长处,只好束手就擒。如果有一个相对和平的环境,这样的人多教育教育,再用感情捂一捂,转变为一名好的战士是可能的。但眼下形势瞬间就会变化,都在用命搏杀,他没有觉悟配合,就失去了机会。丁广生又问了一句,他还是那副倔样。丁广生已没了耐心,时间又督促着,扬手划了他的脖子,结束了他的生命,也结束了他的罪恶和一切。本来计划是利用皇协军连长胁迫炮楼里的皇协军投降,这一步走不成了,丁广生决定利用皇协军排长,冲进炮楼,和敌人搏杀。 丁广生命令别动队战士换皇协军的衣服,战士们立刻扒下皇协军的衣服,也不管有没有血,反正黑黢黢的也看不清楚。丁广生边换衣服,边对皇协军排长说:“一会我们冲进炮楼,你要是好好配合,我们就饶你一命,要不配合,耍花招我就随手杀了你。” 皇协军排长立刻点着头说:“配合配合,一定配合!” 丁广生说:“一会喊话让放吊桥,有人问就说连长有事一会过来,让我们先进炮楼防守。明白吗?” 皇协军排长又点着头说:“明白明白。” 换好衣服,丁广生和皇协军排长在前边并排跑着,其他战士紧随其后,大摇大摆的在探照灯光下,往炮楼跑去。到了近前,还没等皇协军排长喊叫,就有人放下了吊桥。一进吊桥,丁广生就低声命令道:“一小队进炮楼,二小队去平房。” 他们顺利通过吊桥,进入院子。皇协军排长东张西望,无所适从,丁广生扯了他一把,示意他进炮楼。炮楼被啃掉一块,远看像行军锅,走近了三个行军锅也能装进去,地上还有两个弹坑。就打了三发炮弹就停止了炮击。炮楼里的机枪还在“哒哒哒!”的响着。 一小队随丁广生进了炮楼,一层有皇协军十三个,都贴北墙抱枪坐着,灯光昏黄,他们异样的看着别动队战士。丁广生示意了下,五个战士迅速向二楼冲去。 “干什么?不许上二楼!”一个皇协军大概是个班长,站起来大喊,又似乎看出问题,问:“你们什么人?” 其他皇协军也都站了起来。别动队战士可不听他指挥,上二楼的已没了人影,一楼四名战士也迅速靠近他们,突然就动手刺杀,皇协军猝不及防,想要端平枪,已经晚了,别动队战士踩着特别的步法,手里的匕首诡异的在他们之间划过。不正面对抗冲突,不纠缠拖沓,就在短短几秒内,十三个人就都倒在了地上。二楼的情况也一样,听到一楼的喊声,刚站起来,就有人冲进他们中间,突然刺杀,几秒钟全倒在血泊中。三个值班机枪手还在忙活着射击就被人割了脖子。一个战士上了炮楼顶上,两个岗哨还愣怔的盯着他看,没有心理防备,错愕之间丢了性命。 平房的皇协军全在用沙袋码起的射击阵地里,别动队战士直接分散的跑进阵地,他们才觉得不对,可别动队战士已经近身,就不是他们的天下了,只有被动的被迅速宰杀,有几个还搏斗了几下,可别动队战士都是有武艺的,放开了对抗,他们三五个近不了身,这种状况下,他们就只能是待宰的羔羊。 战斗很快结束,共消灭皇协军九十三人,俘虏一人。 战士们在炮楼顶用探照灯一灭一亮的给秦明发消息,秦明很快带着战士走了过来,打扫战场。接着根据苏阳的命令安排一排二排驻守洋河镇。 苏阳他们在张店子镇和秦明他们一样,也遇到炮楼防守变化造成的困难,同样也是采取翻山进镇的方式,不同的是王壮带着别动队在伏击增援时,皇协军连长准备掏枪,看到是割脖子的人,立刻大喊:“别杀了,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王壮立刻喊:“都放下枪,缴枪不杀!” 皇协军连长边掏出枪弯腰放地上,边喊:“都放下枪,放下枪!” 还有十一个皇协军站着,都乖乖把枪放到地上。别动队战士收缴了他们的枪。 皇协军连长走到倒在地上的皇协军,蹲下身察看他们的情况,都是被割了脖子,血还在汩汩的流着,身子抽搐着。不知有两秒没有,十几个人就这样倒下了。他不停地摇头叹息。他也知道爱惜这些士兵的生命,也知道这些割脖子的人的厉害,就是日本人说起这些人心里都抖,他更不愿与这些人为敌。可他躲无可躲,今天偏偏就遇上了,或者说他早有遇上这些人的心理准备。从到马店子镇这里驻防,他就知道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早这么突然。所以,第一时间他喊了投降。他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可他是军人,就吃的这碗饭,他也不想这样,可就这样了,得过且过而已。他并不迷信日本人,只是为这些士兵摇头叹息,但又不觉得惋惜,因为在这个时代,纷繁凌乱,无可适存,这或许也是他的结局。他也是三十来岁,有着大好的年华,就这样也只能为自己无可奈何的叹息。 “我们是八路军阳城县大队。”王壮说:“我们的目的是要拿下炮楼,如果你能配合我们,劝你们炮楼里的士兵投降,我们就饶过你们。否则,我们就全杀掉你们,再攻打炮楼。” 皇协军连长忙说:“好的,我配合,一定劝我的弟兄们投降。” 王壮推了他一把,说:“走吧!” 王壮押着皇协军连长他们直接走到炮楼吊桥前,炮楼里的皇协军看到了异样,没有放吊桥。皇协军连长喊道:“放吊桥。所有人到院子集合。” 吊桥放下来了,皇协军也一个个不情不愿的到院子集合。 皇协军连长在队伍前喊:“列队、立正,稍息!报数。” “1、2、3……”总共报了六十五个人。 皇协军连长又说:“还有两个人呢,哪去了?” 不一会,炮楼里又走出两个来。显然是想藏起来,搞突然袭击,解救其他人。只是皇协军连长已执意投降,不想他们有任何作为了。 皇协军连长也没责问,只是让入列,说:“都放下武器。”等士兵都卸下武器,他又喊:“向后转、向前五步走。”等士兵和武器分开,皇协军连长又给王壮敬礼,说:“报告长官,部队集合完毕,请处置。” 王壮说:“入列。” “是!”皇协军连长跑步入列。 王壮又说:“三小队警戒,四小队收缴武器。” 接着战士们在炮楼顶给苏阳发消息,苏阳很快带着战士走了过来,一看有这么多俘虏,也是个麻烦,安排了看押和三排四排驻守张店子镇。 第二天柳寨子庄就派人对皇协军俘虏进行政治学习教育,持续一周,有三十四个要求留下当八路,其他的人要回家,就放了。 一个晚上,洋河镇和张店子镇的两个炮楼又丢了,得到消息时,谭克元正在大营口,他立刻打电话给佐藤,要求再到柳寨子庄去围困。丢两个镇子他不心疼,他心疼的是两个连又没了。这几个月丢了一个多营了,他的部队已不到两千人了。佐藤没答应,要求他守好大营口,大营口要再出事,都得切腹谢罪了。柳寨子庄对他们来说就如狗获得一块硬骨头,吃不下,又不愿放弃,叼着还碍事。可眼下佐藤只能守好县城,尽力收拾大营口物资中转站的烂摊子,柳寨子庄他吃不下,也没胃口了。 打下洋河镇和张店子镇的两个炮楼,县大队欢呼雀跃。李梅安排庄里扭秧歌,踩高跷,敲锣打鼓热闹了两天。 苏阳却没在庄子,而是带着柳世斌坐马车到洋河镇和张店子镇去盘地方去了。光炮楼和乡公所住不了多少人,又在每个镇子比较隐蔽的地方盘了几处大院子,并对院子按打仗防守撤退要求改造,要多盖些房子,而且每个镇子都以驻守两千人的规模建造。柳世斌立刻安排购买材料,寻找泥瓦匠,开始施工,按苏阳要求两个月完工。 接着县大队召开军事会议,研究了征兵的事,计划再征招一千人。研究了给地委汇报符合入党条件的人员,根据提名和大家的议论,确定了二百八十七人。研究了给省军区报告,要求派十名医生到县大队工作,同时研究了招收社会医生,名额不限。研究确定了组建黄家屯镇、洋河镇和张店子镇区委区小队人员名单。研究了收编驻守黄家屯的皇协军及教育驻守张店子镇皇协军,自愿加入县大队的人员政审和批准的条件规定。研究了县大队的整编和扩编计划。整整开了一天又半夜,才算把这些事都定了下来。 消息放出去三天,柳寨子庄便热闹了起来,来报名参军的人络绎不绝。半个月,征了一千二百多人,还不断有人来报名,看来要远远超出计划了。按苏阳的想法,只要符合条件,来者不拒。所以,完成计划了,征兵还在进行。 县大队接连打了几个胜仗,名声早已传出去了。先是传一些小段子,后来传成说书的材料,特别是一些走乡串户说书的人,极尽夸张之能事,把阳城县大队说成传奇了。说县大队都是些飞檐走壁,来无影去无踪,月黑风高,杀人于无形的高人。无疑传奇的人对警卫员同志不了解,而且警卫员这个职务和称谓也不好传奇。于是新来的县委书记成主角,又是女的,更加新奇和刺激,传的神乎其神的。一会她是一个会飞檐走壁的武林高人,一会又是手持双枪,百步穿杨,杀敌无数,枪法快的眨眼之间就把十个八个敌人撂倒了,等敌人明白过来,一抬头,她早没了影了。说书人把这些故事都编成四六句子,说起来朗朗上口,如诵如唱,又配以三弦和快板的渲染,听的人云里雾里,又实在的呱呱坠地。 当然,八路军能揭竿而起,根本的原因是国家处于失地亡国的境地,广大的人民群众穷困潦倒,没有出路。共产党的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和人民大众的根本利益绑定在了一起,所做所为都和人民大众的根本利益相一致。 同时县大队又打了几个胜仗,激起了人们的信心,这些传说更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使征兵工作特别顺利,并分三块:洋河镇、张店子镇、柳寨子庄,展开集训。 接着县大队进行了整编。因为来当兵的陆续不断得来,县大队也没限制时间,人员已经增长到两千一百多人,编为三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由于掷弹筒分到各连了,炮兵营就十二门迫击炮,每门炮设一个主射手,一个副射手,二十名弹药手,所以,炮兵营的人数很少。 再就是侦察、通信、警卫、特务、后勤运输五个特种连,这五个特种连都不过百人,没满编,为以后编入这方面的人留了缺口。 营级和连级干部大部分由原县大队干部战士和柳寨子庄招的别动队的兵担任,排级干部由齐家川时招的兵担任,班长由新兵担任。 别动队三十人被抽调为干部,又补充了四十人,编为两个中队,六个分队,一中队队长为丁广生,连级,二中队队长为王壮,连级。肖兴东被任命为神枪队队长,这次集训组织了三次打靶,由肖兴东监督和挑人,每个人射击他都过了眼,挑了五十个人,为排级单位,由他负责组织训练。 特务连比较特殊,由柳世斌负责,县大队都知道有个特务连,但连部在哪?连长是谁?只有苏阳、李梅、赵志刚、柳世斌、秦明几个人知道,具体的特务有多少人?都在哪里?干什么?就只有苏阳和柳世斌知道。 还有一个后勤运输连,准备了二十六架胶轮马车,每架马车配三名战士。 再就是招了七名郎中,每名配十人学徒,组成县大队卫生队。 秦明暂任参谋长,负责县大队的训练、防务。因为参谋长是要军区或地委的任命,县大队的任命只是临时的。赵志刚提出去当营长,李梅没同意,他和苏阳的职务都由上级组织任命,在新的任命下来前,仍然执行军区刘司令员的命令和地委顾书记委任的职务,赵志刚是大队长,苏阳还是警卫员同志,为县大队的军事主官。 接着,按李梅的要求,对营教导员和连指导员进行政治培训,持续时间为十天,培训的教员除了李梅,主要是柳寨子庄的抗日积极分子。 县大队总共有九百多支步枪,十二门迫击炮,六十门掷弹筒,五挺重机枪,二十挺轻机枪,五十八把王八盒子,二十七把驳壳枪。这已经很厉害了,比军区一团还要强。但毕竟短时间内增兵太多,还有一千多名战士赤手空拳,也就是部队一半人没有武器。 为此,几次会议都有营连长们提问怎么解决,什么时候解决。赵志刚本来也有顾虑,一半人没有武器,这不是壮大,这是虚胖,可他已完全转变了对苏阳的看法,遇到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事情,首先不再是质疑,而且是相信,就如上次,有二十几支枪,就敢招五百名士兵,苏阳既然这么做就有办法解决。 李梅心里也犯嘀咕,但在会议上苏阳不解释,她还说:“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哪有一口吃胖的一步登天的。回去按要求做好自己的工作,特别是训练,谁要懈怠了,我拿你们是问。”在语言方面,县大队两千多人,没有能比过她的,反着正着都是她有理,都得听她的。可在私下里,她又对苏阳说:“你不觉得我们的步子迈的太大了?一半人没有武器,敌人来了我们怎么战斗?拿什么战斗?搞这么多武器,你究竟有没有把握?” 苏阳笑了,这种事哪来的把握,但他觉得应该这么做,先把战士训练到位,想办法瞅机会搞装备,即使搞不到,把训练有素的战士放出去,自己武装自己也不失为办法,只是现在还不到哪一步。他说:“没把握,只有慢慢搞!真要打起来,各自去搞武器就行,有了本事,还怕没武器!再说我们要为以后打仗作准备,等有了装备再征兵,训练,不就晚了一步。所以现在必须这么做。” 他说的有道理,李梅也不好再说这件事,又说:“部队起来了,本是好事,可感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吃住行我不管,一想到打仗,我的脑子就拎不清,你可不敢这样。周围的敌人已在躲着我们,打了炮楼也不来报复了,我们有了这一片小小的根据地。如何防御,如何再拓展,你脑子里要有数。” 苏阳摇头说:“没数。” 李梅嗔怪的看他,见他也是认真的,便没再言语。 李梅报地委的入党人员名单共计二百八十七名,地委已批复,交通员传了回来。县大队和县委都具雏形,并集中举行了宣誓活动。洋河镇和张店子镇都组建了区委,正在筹划区小队的建立。同时给黄家屯派了两名同志,给董景山等三名同志宣誓并协助董景山组建黄家屯镇区委。李梅还想去黄家屯镇看一看,苏阳直摇头,不让李梅去,毕竟离县城和大营口近,敌情复杂。李梅没办法,只好不去了,以后再说。 军区武工队二小队共七名同志,主要在清河县一带活动,这次执行任务路过阳城县,在饭馆吃饭,听到一些阳城县大队的传说,神乎其神的,有点不真实,但特别勾人魂往,又是自己的同志,时间也允许,心里高兴,队员们一商量,都愿意去,便绕道柳寨子庄,来看阳城县大队的同志们。 苏阳正在别动队给队员们示范杀术动作。这些有武艺的新兵不好带,谁也不服谁,对苏阳也敢质疑。苏阳让拿来一个鸡蛋,让一名战士左右手分开一米距离,摊开手掌,苏阳把鸡蛋放在他左手掌,再从他的左手掌移到右手掌,又从他的右手掌移回到左手掌。围一圈战士看着,几十双眼睛盯着,就是没看到苏阳移鸡蛋的动作,可鸡蛋的位置就是动了。看着这的确有点不真实,可鸡蛋就是从左右手掌来回移动了,质疑苏阳的战士直挠头,不相信又无法质疑。如果真能做到这样,从身边走过,就可杀人于无形,这一手把这些新兵全镇住了,仅仅会点拳脚功夫,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质疑苏阳真是班门弄斧。 苏阳严肃的说:“记住,这不是魔术,这是硬功夫。只是你们岁数大了点,练不到这种程度了。但只要你们刻苦的练,熟练掌握了这些技术,冲进敌人群里,特别是密集的敌人群里,杀十几二十个敌人,不超过三秒,敌人根本反应不过来。这就是你消灭敌人,保存自己的先手。如果你不练,或练得不到位,就你们现有的技术,杀一个两个还可以,杀不过三五个,你就会被敌人杀了。”苏阳又大声的问:“听明白了没有?” 战士们也都服气的大声说:“听明白了!” “继续训练!” “是!” 这时大队部一名通讯员跑着近前说:“报告警卫员同志,李书记叫你立刻回去。” “知道了。”苏阳转身向大队部走去。 武工队是有军区路条的,经过三道岗哨,进了庄子,一名执勤的排长领到大队部,见李梅正低头写东西,说:“报告李书记,武工队的同志们来了。” “武工队?”李梅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见几个人已到门口。 张子河今年二十八岁了,身高近一米八,长脸阔肩,一双剑眉,腰里别着双枪,英姿洒脱,在原部队是连长职务,其他战士都是从军区几个团的班排长中挑选的有独特技能的,就单兵军事素质和别动队不相上下,但战争经验,处理复杂敌情的能力别动队是远远不够的,特别是独特技能,别动队更不具备。 李梅愣了愣,眼光在张子河身上停了片刻。她听说过武工队,但对武工队没有明确的概念。他们都穿着便装,举止随意。她忙站起来走了过来,在门里口与张子河握手,说:“欢迎武工队的同志们,我叫李梅。” 张子河看到李梅也是吃惊不小。传说中李梅手持双枪,女中豪杰,可眼前的李梅不过二十五岁,白白净净,瓜子脸,杏仁眼,秀色迷人,眼神聪慧明亮,笑起来摄人心魂,神情自信,举止落落大方,就像邻居大妹子,给人的感觉与“手持双枪,女中豪杰”不搭嘎。他尬然的敬了军礼,忙与李梅握手,说:“李书记好。我是省军区武工队二小队的张子河。没给传话就冒然来访,打扰县大队的同志们了。” 李梅笑着再次说:“欢迎武工队的同志们来我们阳城县大队,这有什么可打扰的。” 张子河接着又把队员一一介绍给李梅:“马少康、徐子奇、范正才、任晓光、雷兵、胡飞。” 李梅与他们一一握手,让进屋里。王萍,夏秋艳,梁晓翠平日里都和李梅形影不离,李梅在写东西,她们便在一旁看书学习,或抄写东西,这时忙着搬凳子,倒水,接待武工队的同志。 李梅立刻安排通讯员去叫苏阳,回头又问张子河:“张队长这次来有什么任务?需要我们县大队怎么配合你们?尽管说。” 张子河说:“我们是执行完任务路过咱阳城县,听到一些你们县大队的事,所以就想来看看你们。” 李梅高兴地说:“这可好了,我们警卫员同志正愁一些事解决不了,正好找你们帮忙。” 张子河不解的问:“警卫员能有什么愁事要解决?” 李梅意识到误会了,说:“我们的警卫员同志是省军区曹政委任命的,实际上军区刘司令员任命他是我们县大队军事主官,我这个县委书记也要听他指挥。” “是吗?”张子河意外的说:“那应该是大队长或政委,怎么是警卫员同志?” 李梅说:“特殊情况,首长们就是这么任命的。” 张子河不由好奇,警卫员还要任命。既然是军区曹政委和刘司令员亲自任命,可见不一般,只是奇葩了些。他又问:“他参军多少年了?立过什么功?”。 李梅笑了,对这样的问题,她没觉得苏阳丢人,反而骄傲的说:“他参军大半年了,没立过功,甚至还不是党员。这次我们县大队入党申请批下来了,他也成正式党员了。” 张子河似乎明白了,说:“怪不得军事主官却称呼警卫员同志。” 说着话,苏阳一步跨进门来,刚要叫姐,见有陌生人,说:“李书记……” 李梅早站起来说:“这就是我们的警卫员同志。” 张子河皱了皱眉,看苏阳还是个毛头小子,竟然是县大队军事主官。自然,苏阳还不到二十岁,面相还带着少年的那种稚气。可他是省军区首长直接任命的,不可能幼稚。这让张子河心里犯嘀咕,但他也不好轻慢,站起身来。其他武工队员也是心里对这个警卫员同志犯嘀咕。 李梅又给苏阳介绍说:“他们是武工队二小队的同志们,这是队长张子河同志。” “是吗?”苏阳一听是武工队的同志们,兴奋的表情有点夸张,伸手与张子河握在一起,说:“早都想和你们见见面,没想到你们今天能到我们县大队来。” 张子河说:“我们也是慕名而来。” “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竟然不约而同,相见盛欢的大笑了起来。 苏阳立刻叫来通讯员交代说:“告诉刘事务长,今天有重要客人,猪肉炖粉条,炒鸡蛋都要上。” “是!”通讯员跑走了。 现在的日子,猪肉炖粉条,炒鸡蛋对老百姓来说都是奢侈品,张子河他们经常在外,免不了去镇子,进县城,炒两盘菜,要个花生米,那都是打牙祭,在部队除非过年过节吃一顿,平时吃的饭漂个油花花都是享受了。 张子河忙制止说:“我们坐一坐,和同志们拉拉话就走,可不要铺张浪费。” 李梅对这些事比较敏感,忙说:“我们也经常吃,不铺张浪费。” 苏阳笑着说:“你们来了就安心住几天,同志们天天盼着见你们,有好多问题要向你们请教。” 张子河说:“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阳说:“我们的部队就这大半年发展起来的,目前编了三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侦察、通信、警卫、特务,后勤五个特种连,还有……” 张子河惊异不解的说:“你们有多少部队,编这么多机构?” 李梅说:“不算我们县委这几十人,作战部队两千一百八十六人。” “哇!”两千多人是一个团的配置。军区主力团都赶不上,一个县大队……武工队员们立刻议论开了,在他们的认知里,县大队一般就连的配置,强一点也就一个加强连,而且装备都很差,战斗力都不强。 张子河又问:“你们有多少装备?” 苏阳说:“装备还欠些,不完备。总共是一千多件。” 马少康说:“你说的一千多件是把手榴弹都算上,没算子弹吧?” 苏阳不由笑了,他知道他们对县大队的发展有质疑,这样说都有瞧不起,嘲讽的味道。他便毫不掩饰的说:“我说的是步枪,迫击炮,掷弹筒,轻、重机枪,几种短枪。至于炮弹有八百六十多枚,手榴弹、手雷有五千八百多枚,子弹有三十多万发。” 张子河他们面面相觑。军区主力团连这三分之一的装备也没有,一个县大队能有这么多装备? 徐子奇皱着眉。武工队这些队员都是主力部队的翘楚,一般人瞧不起的,说话也很随意。他毫不忌讳的说:“你说的这么多,我听着咋不信呢?” 李梅突然笑着说:“这没关系,等一会让苏阳领着大家到部队,到库房去看看。” 张子河一挥手,说:“咱们就是随便拉话呢,徐秀才也不是团长的特使,再说咱们团的装备也比人家差远了,团长来了也脸红,说的话在这里也不好使。” “哈哈哈哈!” 他的话引得大家一阵大笑。一方面武工队队员有老兵油子的气息,另一方面有李梅这个美女,又是县委书记,点燃着他们心里的异样的情绪,所以气氛十分的活跃。 苏阳话题一转,说:“我们是新部队,缺干部,有些直接从战士就当了连长,缺乏必要的经历。就说我们大队长,原来也是个排长,现在一下子就奔到团长了。我就更不用说,没啥经历,纯粹是个外行。上级领导也不管我们,军区首长,特别是刘司令员,一开始就拒绝管我们,躲得远远的,生怕我们给他粘上晦气。地委的顾书记来了就知道要大洋,把我们的电台也背走了,想要就说想要,还说我们没用,他有用。” 苏阳的话逗得武工队的同志又不停“哈哈哈!”大笑。 “我们警卫员同志说的倒是大实话。”李梅觉得苏阳说的话不合适,忙嗔怪的看了苏阳一眼,说:“不过,以后不许在背地里说首长的不好。我们的部队和地方政府都很困难,打仗和工作非常不容易,能帮首长解决困难,是我们的责任,也说明有本事。” 张子河极力理解着苏阳和李梅。把一个县大队拉起来,强于一个主力团,这苏阳不简单。李梅要听苏阳的指挥,又敢这样直截了当的以命令的口气批评苏阳,苏阳的反应只是笑,感觉不出一丝不满,这李梅也是不简单。她们都能直面问题,不谦不傲,头脑清晰,还敢这样编排省军区首长,把个地委书记说的酸溜溜的,也就这位警卫员同志了。李梅对此是既批评又维护,可见两人的关系不只是一般的搭档。 张子河也笑呵呵的说:“你们能在大半年就发展起来,何况是在阳城县,不容易。说起首长不管,其实我们八路军都这样,在敌后,吃穿都困难,通信更困难,首长们鞭长莫及,看不到,够不着,又穷的叮当响,怎么管?拿什么管?这不是首长们的错。” 李梅对苏阳说:“你好好听一听张队长这觉悟和见识,你应该跟张队长好好学上几年。” 苏阳借着话头笑着说:“能跟张队长学几年那当然好。可眼下我不能只顾自己,而是县大队都要向你们学习。所以,我想着你们来了,给我们教导几天。主要是营连级干部如何打仗,比如进攻战、阵地防御战、遭遇战、包围与突围和一些战争中的计谋、可能发生和遇到的问题。再就是一些专业问题,比如:怎么装电话、怎么打炮、怎么炸炮楼、医务急救……” 张子河十三岁就当了兵,而且是经历过长征的老兵,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战斗无数,什么没经历过?上了战场,该干什么怎么干他门清。可苏阳把问题摆出来让他教导,他就抓瞎了。会干的事不一定会说,更不用说形成文字教导别人,这完全是两个境界。何况他从没这样干过,没门道,心里一点数也没有,说:“警卫员同志这就难为我了,我是个大老粗,原来的职务只是个连级,怎么敢教导你们的营、连长。其它问题好说,他们几个都能给你搞定。” 苏阳知道,能当武工队小队长,不是一般的人,又尽力高抬的说:“在这里除了我们李书记,再都是没文化的,老大哥就不要谦虚了,不用说别的,就把你的经历讲几个故事,就把我们的营、连长教导好了。” 苏阳这一点,张子河的脑洞大开,过往历历在目,坐下来细讲,十天八天讲不完,便答应说:“这个容易,我就给他们讲几个故事。” 就这样,军区武工队二小队被苏阳留了两天。 连以上干部包括苏阳,李梅听了两天张子河的“故事”。当然这些故事都是张子河同志亲身参加过的战斗经历。张子河也不是一般平庸之人,只做泛泛的叙述,而是讲的头头是道,边讲边分析,甚至提出正反两面及换一种方式会是什么结果,把战斗经历总结的深刻而通透,可说是经典范例。大家听得都如醍醐灌顶,受益匪浅,就像在有限的空间,打开另一扇窗,使你窥探到更多更深更远的风景。 徐子奇是通信兵出身,指导了县大队通信连两天,把县大队与洋河镇、张店子镇的电话架设了起来,还教会了使用野战电话。使县大队的通信从不会走上了会的道路。 马少康是炮兵出身,在原部队是个班长,有神炮手的称号,炮兵营全营围着他听课,手把手教射手和副射手测量、计算的方法,在他的指导下,两天打了三炮,都是直接命中目标。对阳城县大队炮兵营的影响是深远的。 任晓光是爆破手出身,在原部队也是班长,三个步兵营,每个营派了十名战士,跟任晓光学了各种炸药的知识,如何制作炸药包,如何放置和爆破,如何布雷等等。指导阳城县大队的作战更专业了。 范正才是卫生员,但学识和能力比一般连队卫生员要强太多,一般常见药品他不看标注,一看药就能认出是什么药,药效是什么。县大队招了七个郎中,都是学中医的,连缴获回来的药品都认不全,他给讲解的同时,把只有外文的药品都用中文做了标识,而且讲了许多急救知识,外伤的处理方法等。 两天时间很短,但也是苏阳极力争取的。因为武工队二小队不是教导队,有自己的任务,而且和阳城县大队根本不是一个序列的,这要让武功队首长知道,肯定会挨批,如果武功队首长在,一天也不会让待。苏阳当然知道,部队不是随便调动和截留的,能留住张子河他们,情况有些复杂,但不管怎么样,两天已经过去。苏阳好吃好喝招待了他们两天,走时又每人给带了十天的白面烙饼,十块大洋,一百发子弹。张子河他们拒绝不了,只好带走了。 当然,这是兄弟部队给的,要是老百姓或其他人给的他们肯定不会拿,那是犯纪律的,是要受处分的。兄弟部队给就不一样,推让一番,带走就带走了。 县大队在这两天都学到了什么,又会对县大队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没人统计和研究,也是不可量化的。但大家都受到了启发,觉得开了脑洞,似乎一时间明白了想要而又难于抓住的东西,就是苏阳和李梅也是这样的感觉,至于通讯连、炮兵营、步兵和卫生队所学到的都是实实在在的技术。 武工队走后,县大队多次会议讨论,交流学习心得,特别是营连级干部,对张子河讲的十个战例,逐一的作图、讨论、分析研究、相互讲评,整整消化了一个多月。 第12章 再走康坪镇 已是初夏,小麦已抽穗扬花,再有一个多月就该成熟了。四野绿油油的郁郁葱葱,蝉鸣鸟唱,不失夏天的喧嚣和热闹。 洋河镇和张店子镇都建了区委和五十人的区小队,村委会,民兵连,妇救会,政策宣传,互助生产,减租减息……等工作在每个村子展开。李梅把两个镇子的村庄跑了一遍,对各项工作把关指导,又在会议上提出下一步紧要的是打康坪镇炮楼,要尽快打通和军区根据地的联系,不光县大队必要时去根据地,其他县或部队也有从康坪镇去根据地的,司令部的人也要经康坪镇到各地去。所以,打康坪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秦明立刻说:“康坪镇就一个排的皇协军,我带别动队一个小队,三天内打下来。” 苏阳却摇头说:“康坪镇离县城近,离我们远。打康坪镇容易,怎么守?怎么保证康坪镇对我们是畅通的?我们必须考虑清楚这一点再决定怎么行动。” 李梅说:“目前我们不可能据守一地,就是洋河镇和张店子镇必要时也得放弃,除非柳寨子庄。” 赵志刚说:“如果不能守,那打康坪镇意义就不大。” 苏阳却说:“康坪镇必须打,这一点很重要,我们要考虑的是打了以后怎么办?” 李梅接住话茬说:“要不就采取黄家屯炮楼的经验,暂时由皇协军为我们守。” 秦明说:“那就要去策反康坪镇炮楼的皇协军。” 李梅说:“对。这样让皇协军为我们看守几个月或一年,我们的根基再稳一稳,或我们的发展直接威胁到县城时,康坪镇也就不是问题了。” 苏阳说:“黄家屯有袁福全和董景山,所以策反很容易,康坪镇我们又不熟悉,谁去策反?怎么策反?” 李梅说:“你要能去我们俩去,你不能去就派几个人跟我去。” 苏阳知道李梅是想借助康坪镇皇协军的那位叫徐连旺的大叔策反他们,要没别的途径,这也是一招,至于行与不行,只有做了才知道。他也没再反对,只好说:“你要去只能我去,派谁去我也不放心。” 李梅说:“那就这么定了。” 表面上李梅总是说她要听苏阳的,实际上除了一些具体的军事行动,许多事都是她的决定。她们并没有上下级关系,心理上她自然是姐姐,所以,心安理得,苏阳虽然心里有数,但许多事都顺着她。 从柳寨子庄到康坪镇不用走县城,可以从南边斜插西边,直接到康坪镇,没有可通车的官道,都是行人走出来的小道,将近八十里路。因为李梅要到康坪镇,苏阳担心走漏消息,引县城的鬼子来围剿,所以带了别动队。 下午时分,在县城通往康坪镇的路上,苏阳留下一中队警戒。当然只是警戒,敌人大部队来了,他们也抵挡不住,但他们可以迅速传递情报,借机迟滞敌人,保护李梅迅速撤离。不然就要带大部队过来,苏阳跟着,既是出现危急情况,他也可以迅速带李梅脱离险境,所以觉得没必要,就只带了别动队。 苏阳又在离康坪镇三里的地方,留下二中队两个小队警戒,发生意外时,以枪声为号向镇子突击。然后带着一个小队,两名干部,买了一头猪,四个战士抬着,六挑担粮食,六个战士挑着。一来过检查站这么多人要有理由,二来以后两名干部要留到镇上工作,弄个小门市,搞个小买卖做掩护。 一行人顶着大太阳,直接到康坪镇检查站。今天检查站执勤的有点特别,没有人来回走动,都坐在阵地的沙包上玩,直到他们走近了要进去时,才有一个二十来岁的皇协军小子歪戴着帽子,拖拉着枪站起来,问:“干什么的?” 李梅说:“徐连旺大叔今天没执勤?” 皇协军小子说:“徐老头不在,你们是干什么的?拿出证件来,检查!” 李梅说:“徐连旺大叔说了,以后我经过这里提他的名不用检查,你凭什么检查。” 皇协军小子说:“他的名不管用,我说检查就必须检查。” 李梅说:“你去把他叫来,还说提他的名没人敢拦,我倒要问问他说话管不管用。” 皇协军小子说:“你算谁,这么牛逼,自己叫去。” 眼看今天这事办不成,苏阳都准备动手,先宰了这小子再说。李梅拉住他,又冲着旁边的三个皇协军说:“哪位老总帮忙给叫一下。” 其中一个踢了另一个年纪更小的一下,看模样不到二十岁的,说:“你去叫。”年纪更小的站起来什么没说,向西跑去了。 镇上就修了一个炮楼,在镇子西头,不过镇子很小,就二、三里地,一眼望到头。 徐连旺正在宿舍里打牌赌博,年纪小的皇协军一进院子便喊:“连旺叔,有人找你。” “谁啊?” “一个女的。” 一群人立刻混笑着议论徐连旺,什么时候勾搭上女的了。 徐连旺问:“什么女人?” 年纪小的皇协军说:“年轻的,可漂亮了,说你答应她再来提你的名字就不检查。” “哦!”徐连旺立刻想起来了,说:“就镇上张大有家的侄女。她提我的名了,你们让她进来就行。” 年纪小的皇协军说:“胡魁挡住不让进。” “奶奶的!”徐连旺一把把牌扔下,从炕上下来,边穿鞋边骂:“小兔崽子,想造反,连老子的话都敢不听了。” 徐连旺走到检查站近前,本想收拾胡魁,在李梅跟前显示威风,见李梅带这么多人,有点愣怔,便没敢收拾胡魁,只是尬笑着问李梅:“大侄女来了。” 李梅说:“大叔,你不是说以后我来了提你的名,就不用检查,可今天我提了,不管用啊。” 徐连旺仍尬笑着,移开话题,问:“这些人都是你带来的?” “对啊!”李梅说:“我想在镇上做点小生意,就带了些东西过来。这个是我弟弟,你见过的,这两个是我的伙计,这十个是我雇得挑夫。”李梅把人一一介绍了一遍。 徐连旺走到挑的箩筐跟前,掀开一个看了看,说:“全是粮食?” 李梅说:“对。” 徐连旺推开鹿寨说:“进吧。” 胡魁上前阻拦说:“徐老头,今天是我们一班执勤,你凭什么管!” 徐连旺一瞪眼,说:“老子就管了,你能怎么着!” 胡魁说:“等排长回来我告诉排长。” 徐连旺指着他,故意激他,说:“瞧你那点出息,还告诉排长,你告诉连长去,要不等武田曹长来了,你再告诉武田曹长去。” 胡魁不服气的说:“告就告,你当我不敢。” “你敢!你敢!”徐连旺还伸手翘大拇指,说,“等排长回来,我就给排长说你要告诉武田曹长。” 这时几个皇协军都围了过来,其中让年纪小的皇协军叫徐连旺的皇协军又在胡魁屁股踹了一脚,说:“真是没脑子的货,等连旺叔告诉排长,你要告诉武田曹长,排长还不扒了你的皮。你不知道今天发生什么了?!” 胡魁终于蔫了,低下了头。 这时李梅和苏阳他们已过了检查站,走出去十几米了。徐连旺连忙跟上去。徐连旺在部队混了二十几年,什么样的人什么阵势没见过。本来李梅给他的印象就不一样,今天这阵势更让他看出李梅不一般,可他不想挖李梅的真相,心里只想护着李梅。当然这有风险,他掀开箩筐看就是要当着其他皇协军的面,告诉他们,他对李梅检查过了,至于检查的有没有问题,那就由他说了。要是遇到其他人值勤,李梅的粮食会被扣住的,日本人就看见粮食眼热,他们除守镇子,再就是征粮。 他今年四十二岁了,还是个老光棍。 早年,他有个叫关平子的战友,在家里娶了一房媳妇,没多长时间就被抓的当了兵。三年头上,关平子终于有机会回家,翻山越岭,走了一百多里地。回到家,直接推门进屋,眼前的情景把关平子惊呆了。三个同村的男人和关平子媳妇光着身子在炕上,其中一个正压着关平子媳妇,看了关平子一眼,还不停。 关平子杵在当地愣了有一分钟。 一个男的边穿衣服边下炕,说:平子回来了?你这一走就是几年,媳妇在家活守寡,我们哥几个给你关照关照。关平子仿佛已死过去又被这句话唤醒了,往前走了一步,摘下身上的军刺,直接刺进那人的胸口,说:谢谢了! 另一个下了炕,裤子还没提起来,吓得向前跑,却扑倒在地。关平子转身一脚把他的头踢得歪到了一边。 最后这个也吓得急忙爬起来,不及穿衣服就下炕,被关平子一军刺切掉祸根子,嚎叫着跌倒在地打滚。关平子不想引起过多人关注,上前一脚踩断了他的后脖颈。 关平子捂着脸坐在死尸上一个多小时没动。当兵前村里这些人都是哥、兄弟、叔、大爷的叫着,他一走就都这德行,和畜生没什么区别。要不去当兵出这种事他或许面上抹不开,也没这份胆量。当兵几年,杀了几十个人了,现在杀人就像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他媳妇就那样背对着他躺着不动。他不知道老母亲什么时候进来了,当他提着军刺站起来要走向炕时,他母亲说:是村里的强人逼得脱裤子的。他只好停下脚步,转身把几年来攒下的一百多个大洋给了母亲,说:你们也马上离开家吧。说完离开家又回了部队,三个月后死在了战场上。 战友的经历给徐连旺敲响警钟,在这乱世,尽显弱肉强食法则,农村弱势的家族或家庭经常受欺负,这种孤儿寡母的更不用说,娶个媳妇天天守着都怕守不住,当兵的一走几年不回家,带有带不了,除非强势的家族或家庭能照看住,否则是给别人娶媳妇。他家在村里就是弱势家庭,所以他回过几次家也没娶媳妇。 在他老家村里娶个穷人家的女孩就几块大洋的事,在外面要娶到媳妇可就难了。他们当兵的东奔西走不说,有今没明的,没人愿意嫁的。可这并没有泯灭他对异性的渴望,如果是冷漠的相对互不理睬,他也会漠不关心。可李梅见面喊他大叔,毫不忌讳的和他啦话,他心里就觉得亲,热情就不由自主的流露。对李梅他没有其它想法。当然他自己心里也明白,想也想不着,更知道得不到李梅,过路的情份,又是隔辈的年龄。但他就是看着李梅亲,内心就想护着。 好些当兵的一有机会就欺负乡下妇女,他深恶痛绝,但遇到了也只是躲开,并没有自觉和勇气去维护她们,只是守着自己内心的那份本真和善良。 徐连旺追上李梅,说:“大侄女,你真在镇上做生意,以后就不走了?” 李梅笑着说:“我住一两天要走的,这两个伙计就留下了,大叔以后还要帮衬一二。” 徐连旺忙承诺说:“好说好说。” 一路拉着闲话,到张大有家门口,门锁着,看来下地还没回来。徐连旺让先到军营去,李梅答应了去,两人先走了。 苏阳安排留一个人看东西,其他人随后到炮楼跟前隐蔽警戒。 “大侄女,我咋看你不像生意人。”徐连旺见就两人时低声说,“生意人都低眉顺眼的,你表面上随和,实际上很强势。还有你那个弟弟,一到我们跟前,站位就有讲究了。他的身手肯定不凡,年纪不大,面对我们四五个,毫无怯意。还有跟你的这十多个人身体都板直,没有一个驼背的,一看就不是挑夫。” 李梅笑着说:“大叔好眼光。我的确不是生意人,我那个弟弟的确有些本事,其他人都是我们的战士,也身手不凡。” “哦!”徐连旺虽然猜到了,李梅这样毫不掩饰的说出来,还是惊到他了,心都“咚咚咚!”加速跳了起来。可他毕竟经历二十多年的老油条了,见得多了,虽在敌对的阵营,私下里和李梅交往,没什么大不了的,故作淡然的笑了笑,又问:“是八路?还是军统?” 李梅的目的当然不是仅仅和他交往,既然他这么问了,直接摊牌的说:“我也就不瞒大叔了,我们是中共阳城县委县大队的。” 徐连旺的脚步顿了顿,又立刻跟上李梅,说:“这么说,洋河镇和张店子镇的炮楼里的人都是你们杀的?” 李梅直截了当的说:“对啊。” 徐连旺缄默了一会,脸红了又白的问:“那我们康坪镇炮楼里的人你们打算怎么办?” “大叔!要不是你,你们炮楼里的人早被杀了。”李梅表情真切的说,“我们第一次过康坪镇,我弟弟的计划就是,只要你们敢动手搜我们,就把你们全杀了再过。你不让他们搜我们,即给了我们一个好印象,也救了你们。这康坪镇是我们通往根据地的必经之路,必须打通。我把他们的计划都否定了,就是因为有你。我们抗日主要针对的是日本鬼子,你们虽然是汉奸,但毕竟是中国人,能不杀就不杀,能争取就争取。我觉得你本质上是个善良的人,今天我们来就是想争取你,再通过你争取其他人,要么参加八路军,要么放下枪各自回家去。” 徐连旺再不是脸红脸白,而是浑身出了一层冷汗,他又沉默了一会,咽了一口唾沫,沉沉的说:“要争取不了呢?” 李梅更直接的说:“那就简单了。对那些顽固不化的汉奸,我们的政策就是坚决消灭。我们县大队现在有几千人,光炮就有几十门。打康坪镇不费劲。” 徐连旺惊得要掉牙了,如果真如李梅说的,几千人,几十门炮,都可试着打县城了,他知道县大队不弱,但李梅的话也有吓唬他的份,他又试探的说:“如果你们今天出不了康坪镇怎办?” 李梅淡然一笑,不屑的说:“我们也没打算走。别说你们动手了,你们就是敢说一个不字,今天康坪镇就没你们的立足之地了。” 徐连旺又尴尬的咧嘴笑了笑。他不信李梅说的,可他又不得不信,其它镇死的人是事实。那是他们连长到康坪镇来时说的,当时所有人都吓得毛骨悚然,大气不敢出。可再看看李梅和身后跟来的苏阳,就一个经不起一拳的弱女子,身后跟着十来个毛头小子,就能随意的把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当兵的俏没声的杀了?他不信,可他又心里打鼓。眼看到炮楼了,就李梅和苏阳两人,其他人没跟过来,徐连旺几次观察李梅和苏阳,两人没有一点怯意,走过防护沟吊桥时,神情依然泰然自若,就像这座兵营是他们的一样。 李梅和苏阳表面上泰然自若,心里也很警惕,以苏阳的本意李梅是不该到这种地方来,不可控的因素太多,随时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意外。 可没办法,李梅要这样,又是会上商定的,他不好阻止。当然,主要的还是他有这份自信保护李梅,不然不只是别动队,县大队他也会调过来。李梅一方面人本就胆大,常把自己的命置之度外,革命始终是第一位的,另一方面她也谋定徐连旺不会陷害她们,是可信任的,再说有苏阳在,她的自信心就会倍增。 康坪镇的炮楼也没什么特别的,一座炮楼,五间大瓦房,一间是办公的,三间是宿舍,一间是食堂,既做饭又就餐,就用一块布帘子隔开。 徐连旺也的确没有要陷害李梅的心思,直接领着李梅进了办公的房间。房间摆设很简单,对放着两张桌子,两把椅子,一部电话,一个低柜,一把木连椅,一个茶几。房间没人,徐连旺让李梅在木连椅上坐了,倒了水。苏阳在门口一侧背靠墙站着。 李梅问:“你们排长呢?” 徐连旺在李梅一侧坐了,说:“排长今天不在,去连部了。” 李梅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徐连旺摇头说,“你见了我们排长怎么说?” 李梅反问:“你说我该怎么说?我直接表明身份他会不会炸毛?会不会连累到你?” 徐连旺笑了笑说:“要放以前他会炸毛的,他给皇军办事很上心的,马上到收缴夏粮的时候了,我们除了执勤就天天下乡摸底粮食产量,确定收缴多少,有地的农户都要建档,很辛苦的。你们和皇军是死对头,你直接亮明身份,他会把你们绑了交给皇军的。” 李梅问:“现在呢?” 徐连旺说:“现在就难说了,因为昨天发生了一件事。” 李梅问:“什么事?” 徐连旺低声说:“我们排长媳妇来了,住了快两个月了。昨天晌午我们都执勤的执勤,下乡的下乡,皇军武田曹长带着分队路过这里,在我们炮楼食堂吃的饭。排长媳妇是乡下妇女,不懂事,还和往常一样到食堂吃饭,被武田曹长看到了,饭还没吃完,就被拖到宿舍糟蹋了。所以我们今天没下乡,排长去找连长去了,想讨个说法。” 李梅由惊讶到愤恨再到生气,说:“大叔,你别以为我骂你。其实你们就是日本人养的狗!日本人是主子,把狗糟蹋了,狗还想讨要说法,可能吗!主人能给狗丢个肉包子那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不然一脚就踹一边了。” 徐连旺低着头,没言语。李梅的话当然是骂他们,但认真想一想,也就那么回事。这件事对他们排长的打击会有多重说不上,他们全排都觉得被侮辱的抬不起头来。李梅的话不好听,可事实上就是这样,他心里不舒服,但能接受。 李梅又说:“我理解你们当了汉奸有一定的客观原因,并不是你们的本心,但就这么死心塌地的当下去就是你们的问题了。日本人迟早是要完蛋的,多至十年八年,少至三年五年,到时候你们怎么办?就我的看法,那些当过官的都得枪毙,当兵的干过坏事的也得枪毙,没干过坏事的也得判个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徒刑,一辈子也就那样了。别以为日本人就永远那么强大,抗日力量就永远那么弱,恰恰相反,就说我们县大队,这大半年来由二十几人发展到两千多人,而且有枪有炮,我们整个八路军已几十万人了。而日本人今天被杀三十五十,明天被杀三十五十,就那样一个小岛国能有多少人,迟早会被杀完的。再过几年会是什么情形?这件事你必须考虑,而且要尽快考虑,否则,我们就采取军事行动。” 徐连旺很认真的听着,问:“我们咋个考虑?” 李梅说:“明确投靠八路军或放下枪走人。如果投靠八路军,你们暂时不动,仍然驻守康坪镇,但对经过康坪镇的八路军人员不但不能阻拦,而且要保护。我们会派干部加入你们队伍,对你们战士宣传教育。对外,你们要保密,不要被鬼子发现。一旦被鬼子发现,立刻撤离,并入八路军阳城县大队。” 徐连旺缄默了,好久没言语。 李梅也知道这事他说了不算,已亮明态度,就看他们的反应了。 离开炮楼,李梅和苏阳他们到张大有家,张大有热情接待他们,在张大有家吃了晚饭。 别动队两名战士盯着炮楼,其他战士在张大有家街口和门外警戒。 李梅要张大有联系镇上可靠的居民,一起见个面,开个会。张大有愉快的答应了,出去一个多小时,陆续来了三十多人。一听说是八路军阳城县大队的,大家都喜笑颜开的来了,而且热情高涨,问长问短,特别对县大队打仗感兴趣。社会上的有关传闻大家都听说过,今天见到真的县大队的人,别提心里有多兴奋。 会议主要是李梅在讲话,自然是共产党、八路军、根据地、抗日形势、县大队的发展。讲了一个多小时话,在座的人鸦雀无声,盯着李梅,生怕漏掉一句话。最后还意犹未尽,听不够似的。 接着李梅引导大家讨论如何联系群众,发动群众,建立组织,开展工作。首先建立区委区小队,再逐步在各个村庄组建村委会、民兵连,把群众组织发动起来,开展各项斗争。 皇协军排长叫邱志平,不到二十五岁,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相貌堂堂,也算七尺男儿,刚娶的媳妇让人糟蹋了,自然不能接受。可他不敢直接找武田曹长算账,如果去了怕只有一个结果,就是让武田一刀给捅了。他只有找自己的长官。他到连部把媳妇被武田曹长糟蹋的事给连长说了,连长很生气,带着他就到营部找营长。营长一听,立刻骂道:“老子一个营长也只能在外面租房子养媳妇,你他妈一个排长就敢把媳妇带到军营,你不活该吗!我们是跟着皇军讨口饭吃,你让我找皇军理论你的事,我敢吗?就算找团长,皇军会给你理论吗?别说是你媳妇,就是你妈让皇军日了,你也给老子忍着,受着。有本事你就找团长,让团长一枪把你给崩了,就一了百了了。” 这些皇协军认定了是在日本人嘴底下吃饭,不但自卑,而且自贱,由日本人主宰摆布,不敢有自主意识。邱志平也是这种心态,本来就不抱多大希望,可毕竟是个要脸面的男人,不得不这么伸张一下。结果让营长这么一骂,心里反而平静了,转向自怨自艾,自己不该把媳妇带到军营来,自己的媳妇是个乡下贱妇,由于不懂事,惹下的祸。 回到炮楼,媳妇背对着他蒙着头在炕上躺着。哭两天一夜了,再不哭了。要没有昨天的事,他一回来小两口亲的拥在一起,像要把自己融化进对方一样,完全成一体,仿佛与世界无关,自成天地。现在一下子变了,她们之间像砌了一堵无法逾越的墙,再谁也挨不着谁了,相互都不愿意挨着谁了。让邱志平难过的是媳妇很漂亮,精致的面容,窈窕的身材,光滑如玉的身体让他难割难舍。不要吧,还不如一刀把自己抹了,要吧,被别人玷污了,还怎么要。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邱志平像没听见似的,没理。 “排长。”是徐连旺的声音,邱志平只好站起开门。别说是他,就是连长也在徐连旺手底下混过,徐连旺去了,连长也喊一声“连旺叔。”给倒一杯水喝。他也不敢过分轻慢徐连旺。 “排长回来了?”徐连旺没进门先问道。 “哦。”邱志平让进徐连旺,又关了门。 两人都落了座,徐连旺看了一眼里屋隔着的帘子,又问:“莲儿吃饭了吗?” 邱志平的媳妇叫吴秀莲,乳名叫莲儿。 邱志平摇头说:“没吃!” “事是事,身体是身体,不吃饭会饿坏的。” “可她就是不吃。” “嗨!”徐连旺叹了口气,问:“连长怎么说?” “连长倒没说什么,带我去找营长,被营长骂了一顿。” “我知道,那王八蛋只管他自己,不会为我们出头的。”徐连旺又压低声音,说:“今天我遇到八路的人了。” 邱志平本来低头坐着,这种事太丢人,哪还能和以前一样在手下面前趾高气扬的。一听徐连旺说“八路”,他惊得一下坐正了。 他们没注意,里间的吴秀莲听到“八路!”两个字,立刻掀开被子,支棱起了耳朵。 邱志平问:“八路?八路什么人?” 徐连旺平淡的说:“八路阳城县大队的。” 邱志平可不淡定,急切的又问:“在哪?” 徐连旺说:“来镇上了。” 邱志平问:“多少人?” 徐连旺说:“十来个。” 邱志平腾地站起要往外走。 徐连旺不解的问:“你干嘛?” 邱志平紧张的说:“我去炮楼安排一下,小心他们来攻打炮楼。” 徐连旺说:“你当八路都是傻瓜,来打你炮楼,炮楼有啥可打的。” 邱志平停下问:“那他们来干什么?” 徐连旺没敢正视邱志平,低头说:“他们想劝我们投靠八路。” “这怎么可能!”邱志平条件反射的说,“土八路穷的裤子都穿不上,我们投靠他们喝西北风啊!” 徐连旺争辩说:“你那是道听途说,我见得八路可不是那样。” 邱志平却不以为然的说:“就算我道听途说也不能投靠他们!国民党比他们强那么多也快被灭了,八路能成什么气候。” 徐连旺说:“也不能那么说,八路阳城县大队现在已经几千人了。” 邱志平更不屑的说:“你就听他们的宣传。就算有几千人,都拿着大刀能干什么。” 徐连旺却很认真的说:“什么都拿大刀?人家光炮就有二十几门。” “哈哈哈哈!”邱志平笑了,但不想再和徐连旺争辩,又问:“她们是怎么进镇上来的?” 徐连旺说:“我放进来的?” 邱志平眉头紧皱,不无埋怨的说:“连旺叔,你的胆也太大了!” “不能怨我。”徐连旺并不怕邱志平,但还是为自己争辩说, “我又不知道她们是八路。那个女的就和莲儿大小差不多,她叫我叔,我能不帮她?进了镇子她才告诉我她是八路。” 邱志平又问:“那你知道她们住哪?” 徐连旺毫不隐瞒的说:“张大有家。” 邱志平更轻蔑的说:“今晚我带人把她抓来,给你做媳妇。” 徐连旺也腾的站起来指着邱志平,说:“你可千万别打她们的主意。他们就是割人脖子的人,洋河镇、张店子镇炮楼的人就是她们杀的。她们还说,没来杀我们炮楼的人,是因为上次她从这里过,我没让人搜她们。你不想投靠他们,我就去给他们说一声,给她们承诺以后不拦不搜她们的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那怎么行!”邱志平说着,来回踱着步,“我们检查站主要就是查他们,不查不搜她们,让皇军知道了怎么办?” 徐连旺说:“依他们的说法,你拒绝他们,康坪镇今晚就没我们立锥之地了。” “奶奶的,吓唬谁哪!”邱志平不以为然的说,“你告诉她们,别惹我,否则我会让她们有来无回。” “嗨!”徐连旺一听,不禁长叹了口气。这是什么话,那阳城县大队日本人都没办法,邱志平说什么大话。可他见多说无益,站起来离开了。 徐连旺刚出门,吴秀莲就下了炕,不但穿好衣服,还挎着自己来时带的蓝底白碎花包袱,低着头就要往外走。 邱志平皱着眉问:“你去哪?” 吴秀莲停住脚步,低着头看着脚尖,说:“上茅房。” 邱志平不解的上下打量着她,问:“上茅房拿包袱干什么?” 吴秀莲还是头也不抬,背对着他,说:“身子不舒服,要用东西。” “我陪你去。” “不用。”吴秀莲碎步出了房门,尾随徐连旺离开了炮楼。 徐连旺到张大有家时,李梅正在屋里开会,苏阳到院子石桌坐下见他。他把炮楼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苏阳问他:“大叔,你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 徐连旺想着两边都先稳住再说,不然弄不好今晚真就打起来,对谁都不好,说:“我当然希望咱们两家好,一起对付鬼子。不过这事急不来,你告诉我大侄女,我慢慢说服他们,最起码做到不查不搜你们过往的人,咱井水不犯河水。” “谢谢大叔的好意!”苏阳又故意敲打说:“我给我们首长许诺,两年内要把鬼子赶出阳城县。这都一年多了。” 徐连旺明白这是不给时间,可两年内把鬼子赶出阳城县,不是后半夜做梦说胡话么,这小子比李梅还能吹,但他也不想得罪苏阳,他早看出这小子不好惹,说:“你什么打算?” 苏阳摇了摇头,说:“我姐今天有事就不见你了,大叔请回吧。” 徐连旺心里犯嘀咕,脑子里老是闪过洋河镇和张店子镇炮楼的人被杀的事,可见不着李梅,又不愿意和这小子多交流,只好无奈的离开了。 苏阳把徐连旺送走,刚转身回院子,要进屋时,听到大门口有个女的说话:“我知道你们是八路,我要参加八路。”接着在门口警戒的战士跑进来说:“报告:警卫员同志,一个女的非要进来,说她知道我们是八路,她要参加八路。” “让进来。”苏阳也犯嘀咕,可能是张大有出去走漏了风声。 吴秀莲一路尾随徐连旺来到张大有家门口,见徐连旺进了院子,她走过去在巷子蹲着,她不想让徐连旺看见。等徐连旺离开,她才走过来要进院子,被警戒的战士拦住了。这时进院子来,苏阳让在石桌前的马扎上坐了。院子黑黢黢的,苏阳也没认真看她,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八路?” 吴秀莲低头说:“我听人说的。” 苏阳问:“听谁说的?” 吴秀莲仍低着头说:“就刚才来的人。” 苏阳猜测的问:“徐连旺?” 吴秀莲肯定的说:“对。” 苏阳又紧接着问:“那你是谁?” 吴秀莲头更低着说:“我是炮楼里的排长邱志平的媳妇,我叫吴秀莲。” “哦!”苏阳一时有些理解不了,他知道吴秀莲被鬼子糟蹋了,可她怎么就敢独自来参加八路,还是有其它目的,他问:“你来参加八路,邱志平知道吗?” 吴秀莲摇头说:“不知道,我说我上茅房,就偷偷跟着连旺叔来了。” 苏阳问:“你知道我们八路是干什么的吗?” 吴秀莲一下抬起头来,看着苏阳说:“当然知道。在家时,我们村也经常来县大队的人。我们家也经常给交公粮、做被褥和鞋,我和我妈给做了两床被褥,两套衣裳,五双鞋。”吴秀莲说着更满是骄傲的看着苏阳,又说:“我还上过夜校,识了三百多个字,本来还让我参加妇救会,我没敢参加。” 苏阳一听她的话,立刻感觉内心格外的亲切,问:“为什么?” 吴秀莲说:“因为、因为我不是和邱志平订婚了,他是那样的身份,参加组织是要审查的,肯定通不过。” 苏阳说:“那现在你来参加不还是通不过?” 吴秀莲很有理的说:“现在不一样了。” 苏阳看着她问:“怎么不一样了?” 吴秀莲认真的说:“他不愿意投靠八路,我不跟他过了。” 苏阳才完全理解眼前的女子,曾受过八路军影响,对八路军信任有加,所以听到有八路就敢来参加,说话干脆利索,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处处流露着真纯的情感。苏阳笑了笑,说:“你不跟他过了,他要来找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吴秀莲又低下了头。嫁给邱志平是她的春梦,少女心头最大的愿望,为此她不顾他的身份,总把一切往好里想。昨天被鬼子强奸,她的春梦和美好愿望碎了一地,给纯洁的灵魂种下一片黑暗。她想死又不甘心,苟活着又不知如何苟活。邱志平去找长官回来一言不发,她知道指望不上,却听到连旺叔说到有八路,她就毫不犹豫谋划参加八路,扛枪去打鬼子。苏阳问她邱志平来找她该怎么办?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不和他过了就不和他过了,片刻她又抬起头来,说:“要不你给我一杆枪,我成八路军了,他是鬼子的狗腿子,我们就是敌人,我和他打一仗,死一个就没这事了。” 苏阳问:“你打过枪?” 吴秀莲摇头说:“没有。” 苏阳笑说:“那你肯定赢不了,被她打死了怎办?” 吴秀莲说:“死了算我命不好。” “那不傻瓜吗!”苏阳不屑地说,“没本事就说命不好。命是什么?命就是自己的本事。” 吴秀莲被骂的低头不语。 “一会李书记忙完由她决定要不要你。”苏阳接着喊:“尚斌。” “到!”别动队二中队三小队小队长尚斌立刻跑了过来。 苏阳说:“皇协军一会要过来,不到二十个,你布置一下,就在巷子里抓他们,缴了枪就行,不杀。” “是!”尚斌跑着出去了。 吴秀莲出去时,邱志平并没有多想,还真以为她上茅房去了。要在出事以前,他肯定要跟着到茅房外等,现在没那种如宝如命的心情了,所以,也疏忽了。同时,八路军县大队的人到镇上来也搅得他心神不宁。战争时期,敌人钻到自己的地盘里来了,而且是明目张胆的来了,按道理他应该立刻集合队伍去抓捕他们,他也有这份心思,可连旺叔的提醒也在他心里打鼓。他们就是割人脖子的人,这在阳城县军警系统都知道的事,而且是人人自危的事。现在那些人到康坪镇来了,他表面上嘴硬,实际心里没底,对八路县大队只有道听途说,没有实质的了解。 徐连旺回来又直接来给他报告,说:“没见着那个女的,说有事,只和她弟弟拉了一阵话。我的意思是要有时间慢慢谈,主要是缓和一下,不要就地打起来。她弟弟说:他给他们首长许诺两年内把阳城的鬼子赶走。这都一年多了。” “哈哈哈!笑死我了。”邱志平不假思索的嘲弄说,“这些八路可能只是狐假虎威,吓唬我们的。别的不说,皇军几乎把中国全占了,而且除了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想占哪里占哪里。要把皇军赶走,恐怕需要几百年,几个土八路能翻了天?” 话不投机,徐连旺也没再多说,要走时,又问:“莲儿还不吃饭?” 邱志平条件反射的腾的站起来,说:“她说上茅房去了。” 徐连旺说:“她上个茅房你一惊一乍干啥?” 邱志平边往门外走边说:“你刚出门她就去了。” “啊!”徐连旺也一惊,上个茅房……该不会寻短见了吧? 茅房里自然没人,哨兵说排长媳妇跟连旺叔出去了,没回来。可徐连旺说没见着。 “坏了!”邱志平这才一激灵。他老家闹八路,村里几乎家家参加。吴秀莲一说起八路眼里就放光,叨叨个没完,被他训过几次才不提了。肯定是他们谈八路的事她听到了,就跟着连旺叔去找八路了。真是穷乡僻壤的,和八路一路货色。他扯着嗓子喊:“集合!” 除了执勤的,留了五个守炮楼的,邱志平带了十五个兵,全副武装,扛了两挺轻机枪,携带一门迫击炮,跑步向张大有家而去。徐连旺本还想阻止,可看邱志平的架势就没言语,想给李梅个信又来不及,只好听天由命了。包括邱志平,这些皇协军在乡里横行惯了,只要扛着枪,说什么是什么,没人敢反抗,几个土八路,他们真还没放在眼里。 皇协军刚出炮楼,两个警戒的别动队战士立刻分开,一个跑回去报告,一个尾随着。 张大有家几乎在镇子的中间,向北的巷子里,巷子也就四百多米,张大有家离巷子口不到两百米。巷子有两米多宽,两边都是住户和一些小作坊。 邱志平还边跑边安排,堵前门的,围后墙的,往进冲的,还想着把八路捂在张大有家,逼八路投降。 不成想他们刚进巷子不到一百米,两侧的住户家的大门都敞开着,突然每家都窜出几个人来,冲进他们的队伍。人不多,却三下五除二,几秒钟时间,就把他们皇协军全部打倒在地,武器弹药全部被抢夺。 邱志平本提着盒子枪,却被人一把抢了去,他还不及反应,又被人一脚踹倒在地。他也是经过几年训练的,有些身手的,一个鲤鱼打挺要站起来,又被另一个人一脚踹倒。徐连旺也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还没有像今天这样,莫名其妙的就被人缴了枪,打倒在地。 这些人动作很快,手法奇特,打人又准又狠,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丢了武器,人也直接倒地了。片刻功夫,这些人连推带踹的,把他们逼的朝墙蹲着,再没人敢反抗。 李梅开完会了,老乡们还围着兴奋的议论着,没有一个想要离开的。 苏阳领着吴秀莲进了屋,到李梅身边叫了一声:“姐。” 李梅正在炕上坐着,伏在炕桌前写东西,煤油灯的灯苗摇了摇,听到苏阳的声音,她抬起头来,却一眼看到吴秀莲,皱了皱眉,问:“这是谁?” 没等苏阳回答,一位老乡说:“这不是炮楼里邱排长的媳妇吗?!” 李梅一听下意识的笑了。正在做邱志平的工作,他媳妇来了。如果不知道吴秀莲的情况,她会疑问吴秀莲的来意,会让苏阳搞清楚再说,现在吴秀莲的来意,她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偏远农村的女子,被鬼子强奸了,没人给她做主,跑到八路军家来了。李梅欠了欠身子,伸手把吴秀莲拉到炕边坐了,问:“叫什么名字?” 吴秀莲又一次感觉到八路的亲切,对老百姓就是陌生人也像亲人一样,立刻回道:“吴秀莲。” 李梅还是亲切的态度,问:“多大了?” 吴秀莲说:“十七岁。” 李梅问:“想参加八路军?” 吴秀莲点着头,说:“嗯!” 李梅知道她被鬼子强奸过,在这里的人可能都知道,这种事往往传的很快,她能来这里肯定鼓了很大的勇气。李梅怕打击到她,就没有多问,说:“行,现在起你就是我们八路军的一员,以后就跟着我吧。” 吴秀莲脱口说:“不!” 吴秀莲拒绝的干脆利索,李梅不解的问:“为什么?” 吴秀莲说:“八路军女的都是搞后勤的,在地方工作的。我要跟着这位首长,学本事,扛枪上前线打鬼子。” 李梅理解的点头说:“有胆气!看来你对八路军很了解。” 苏阳说:“我问了,她家乡也有八路军县大队,她家也做过支前工作。” 吴秀莲说:“我们村有夜校,一个女八路军给我们上课,我们女的都喜欢和她拉话,拉着她到家里吃饭,和她可亲了。” 尚斌突然推门进来,说:“报告警卫员同志,战斗已经结束。” 李梅不解的问:“什么战斗?” 苏阳指了指吴秀莲,说:“她在这里……” 李梅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说:“邱志平来了?” 苏阳说:“对。” 苏阳和李梅她们从张大有家出来。 李梅到皇协军跟前,弯腰看着,到徐连旺跟前,把他扶了起来,说:“大叔你真也在里面,没受伤吧?” 徐连旺尴尬的拍了拍身上的土,说:“没事!没事!” 胡魁突然站起来指着徐连旺说:“排长,就是徐老头把这些八路放进来的。” 这种时候,邱志平哪还有心思管这些,再说徐连旺早亲口给他这么说了。现在的局面出乎他的预料,他心里乱的一团糟,理不清这些。一个战士一脚又把胡魁踹倒,踹的有点重,胡魁“嗷嗷!”直叫。 苏阳给尚斌安排说:“两边的检查站一边派两个人去,还是不杀,把枪缴了送到这里,把人带到炮楼去,其他人押着去炮楼。小心这些人使诈,炮楼的机枪朝你们开火。只要进院子就立刻占领炮楼,若有顽抗格杀无论。” “是!”尚斌领命走了,把皇协军都带走了。 李梅把徐连旺留下,说:“大叔等一会,和我们一块过去。” “是!”徐连旺乖乖的站在一边。李梅说他们敢拒绝就没立锥之地,他还怀疑李梅说大话,吓唬他们,还担心邱志平攻打张大有家,伤到李梅。现在终于领教到八路县大队的厉害,战斗力强悍自不用说,他们刚出来还没行动,人家早有防备。如果杀他们可能更容易,不杀他们还是因为有他。这时,他心里对李梅已不止对女人的那份自然疼爱,而有了敬畏和自己人的那份理性情感。 邱志平站起来时,扭头便看见吴秀莲站在苏阳身边,他立刻扭回头去。屁股又被人踹了一脚,一个趔趄。可他顾不得这些,心里“轰轰轰!”的像手雷在爆炸。吴秀莲真投靠八路了,八路收留了她,还毫不防备的让她站在一起。他无法理解,他的媳妇,八路为什么会那么信任,只是觉得真要失去了。就像灵魂被人揪出躯壳,浑浑噩噩的,有点理不清怎么就成俘虏了,媳妇怎么就跟了八路了。 苏阳检查了一遍堆在地上的武器,对身边开会的人说:“这些武器就给区小队了,具体发给谁,由你们决定。” 大家把武器弹药搬进屋里。苏阳又对区小队的训练,活动做了安排,遇到情况无法处置就拉出去,到军区根据地横山一带活动,但主要目标还是占领康坪。原来打算收编皇协军,由皇协军秘密守康坪镇,现在看来康坪镇的皇协军比较复杂,做不到,只好该杀的杀,该放的放。 两边执勤的皇协军很快被拿下,送往炮楼。尚斌他们押着皇协军直接进了炮楼,听了苏阳的嘱咐,战士们混在皇协军中间,让皇协军挡在前面。炮楼里的皇协军看到了有异样,也没敢朝自己人开枪。过了吊桥,进了院子,战士们迅速冲进炮楼,将里面和顶上执勤的全部拿下,实际控制了炮楼。 随后苏阳和李梅她们也来到炮楼。 刚才开会时,一个编入区小队的人问李梅,有皇协军把人打死了管不管?李梅回答:“当然管,我们共产党八路军就是要为民做主的,既是敌占区,我们一时没能力管,这笔账也要记好了,等抗战胜利后,我们再管。”一时间大家举报了十个皇协军犯案,其中三个把人打死了,一个是因抢劫,两个是因强奸,李梅把详细情况做了记录,又给徐连旺看,徐连旺也没隐瞒,说有这回事。这件事便确定下来了。 李梅本想第二天白天在镇上举行活动,枪毙这三个人,让全镇的人都知道,扩大影响,震慑犯罪。苏阳不同意,那样明天皇协军或鬼子的增援部队就会赶来,区委区小队还没正式组建,就会被打断,甚至造成损失。如果调县大队在此和鬼子硬干,苏阳心里没底,县大队装备不全,战斗力有限,恐怕一时间不能脱身。而周边的鬼子会源源不断地增援,结果难料。李梅想的是政治,苏阳某得是军事的利弊得失,最后定下秘密举行一个小型仪式,震慑这些皇协军。 皇协军被集合到院子,李梅直接点了三个人的名。三人被甄别揪了出来。李梅宣读了他们的罪行,问他们认不认。他们都低着头不言语。李梅便依中共阳城县委县政府的名义,判处他们死刑,就地处决。揪着他们的战士立刻划了他们的脖子。看着倒在地上蹬腿的三个人,皇协军无不脸白心跳,有些腿抖得快站不住了,都把头低的更低,恨不能夹在裤裆里,生怕下一个被揪出来。就是徐连旺也惊得心“咚咚咚!”的直跳,暗自揣度:李梅这女娃娃做事一码是一码,真绝! 接着李梅又点了七个下乡有强奸妇女行为的,战士们立刻把他们甄别揪出来,站在前面低着头,身子瑟瑟发抖。李梅又依中共阳城县委县政府的名义宣读各判处十年徒刑。鉴于中共阳城县委县政府还没有监狱,无法让他们服刑,但案底有了,等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建立我们的监狱再抓捕服刑。总之,只要犯罪就会被追究。至于他们当汉奸的行为,等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根据当时国家政府的决定再做处置。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唯一出路就是为抗日出力,为国家和人民立功赎罪。 第二天,派到康坪镇的干部给皇协军上了一上午的课,主要就是讲抗日的形式,日军人数装备情况,汉奸部队的情况,占领的城市及交通线,国民党在前线的抗日情况,八路军、新四军在敌后的抗战情况,共产党八路军的政策主张,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抗日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起初,这些皇协军都是害怕,低着头,听着听着慢慢抬起头来,神情专注,出神入化。这些情况他们从没听过,他们对国家民族没有认同感,很大原因就是他们对国家民族不了解,特别是政工干部讲了几个抗日案例,打破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敢于拼命,英勇顽强,不怕牺牲的抗日精神,在极端艰苦的环境中坚持抗日的顽强精神。这些伟大的精神冲撞着这些皇协军卑微的灵魂,使他们有痛彻心扉,无地自容的感觉。 徐连旺也去听课了,李梅告诉他,学习是每个八路军战士必须经历的,徐连旺便认真的听了一上午课,中午吃饭时还对李梅说:“你们八路军就是厉害,这一学习,心里亮堂多了,以后该干什么自然有了计较。” 下午,李梅让吴秀莲去给讲课。吴秀莲脸红心跳,头也不敢抬,说:“我才上了几天夜校,那就会讲课。” 李梅给列了个提纲,给她教着,说:“我给你教一教你就会了。第一你就讲八路军是怎么到你们村的;第二八路军到你们村都干了些什么;第三你们村里都建立了什么组织,那些组织都是干什么的,你是怎么参加夜校的,在夜校都学了些什么;第四你们支援八路军抗日是自愿的还是八路军逼迫的,你们为什么支援八路军。这些都是你的亲身经历,会不会讲?” 吴秀莲还忸怩的说:“会是会,就是,就是……” “就是不敢?”李梅说,“你现在是八路军战士,要上战场打鬼子,很有可能就牺牲了。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当然,干什么都有第一次,会胆怯,胆是练出来的,干一次两次就不害怕了,不干你永远胆怯。我们的目的是教育这些皇协军,他们都是农村来的穷苦人家的孩子,只是走错了路,成为鬼子的狗腿子,也叫二鬼子,祸害自己的同袍。我们要他们改变成抗日的战士,成为我们的同志,要让他们改变就要做工作,怎样做工作才能让他们改变,我想你曾经是他们的军属,他们更容易听你的话,你的话也更容易激发他们思想的转变。你就大胆的去讲,去和他们交流。他们不愿意改变,还死心塌地做汉奸,大不了毙了。” 吴秀莲默默的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下午皇协军被押到院子里席地而坐,等待听课,两名别动队战士站在讲台两侧。讲台就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吴秀莲从屋里出来,径直坐在讲台上。台下的皇协军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别动队战士立刻制止说:“老实坐着别动,不许说话,注意听讲。” 皇协军立刻静了下来,都低头不语。 还是徐连旺仗着和李梅认识,不怕别动队战士,说:“莲儿,你咋坐在台上。” 吴秀莲说:“连旺叔,李书记让我今后晌给你们上课。” “啊!” 台下的皇协军又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甚至有人 “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别动队战士立刻走前一步制止,吼道:“那个王八蛋不愿意听?站起来!”皇协军又都老实了,如果站起来,挨揍事小,把脖子划了就是个死人了。所以,都低下头,恨不能把头夹在裤裆里。 吴秀莲明白这些人瞧不起她,因为她刚被日本人强奸过,现在应该藏在角落里哭啼,坐在这里就像个笑话。她要是软糯会跑掉,可她必须坚强起来,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鼓励自己,就如李书记说的,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她定了定神,说:“今后晌由我给你们上课,我要说的是我们村里发生的事。我们那里没有鬼子,但有八路军县大队,记得有一天……”她从八路军来村里,和积极分子拉话,建夜校、讲道理、教文化,村里不分男女老少都喜欢去听去学。再到后来建立村委会,民兵连,妇救会,进行减租减息,互助生产,穷人吃不上饭的,都想法解决。自八路军来了,乱匪也不敢来了,大地主也不敢耀武扬威了,民兵连还常找他们谈话,教育他们。村里人都可团结可安祥了,所有人都想积极进步,生怕成落后分子。就像一个首长说的,要全民皆兵,大家都一条心,武装起来,自然就能把鬼子赶出中国去。她打开话匣子便一件件一桩桩,滔滔不绝,忘我而兴奋,因为村里发生的一切都那么新鲜而有意义。她虽然没文化,但智力强,胆识过人,不知不觉讲了有两个小时,最后毫不留情面的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孬种,就学会欺负老百姓,见了鬼子就怂包了,就会点头哈腰,一副奴才像。说你们是汉奸,二鬼子,鬼子养的狗,一点都不错。以前别人骂你们我还有些不信,这次来看的清清楚楚。我现在就明确地告诉你邱志平,我不和你过了,你不愿意投靠八路军,就当你的汉奸去吧。我已经参加八路军了,以后我们就是敌人。八路军是我们穷人的军队,会为我撑腰的。我还要上战场打日本鬼子,亲自为我报仇。”她说着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和伤痛,“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检查站踢小皇协军让去叫徐连旺的是二班的班长,叫陆福生,这时站起来,说:“莲儿,你去给八路军长官说,我也参加八路军,一起为你报仇。”他这一带头,接着站起来十八个要参加八路军的,被判了刑的也犹犹豫豫的站了起来。 邱志平本心是不愿意参加八路军的,意识到媳妇找八路军去了,本是要逼迫八路军投降要回媳妇的,结果做了俘虏。他没有和八路军接触过,但在他的印象里“土八路”应该和乡下的农民一样,他们一去武器一亮,要么就跑,要么就投降。结果出乎他的意料,八路军那么强悍,自己根本不是对手。此时此刻,他心里塞满了绝望,只好任人宰割了。下午吴秀莲来讲课更超乎他的想象,他的百依百顺的小媳妇,忽然成了主人坐在台上,他却成了阶下囚被人呼来喝去,让他接受不了,所以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吴秀莲,但吴秀莲的话却敲打着他的灵魂梆梆的响。最后吴秀莲骂他们的话让他无地自容,吴秀莲宣誓不和他过了,击碎了他的灵魂,别人都站起来了,他却跪在地上。 第13章 齐家川 田家湾镇位于阳城东北,距洋河镇三十五里路,距商埠县肖家镇四十八里,距离县城阳城五十多里,是个比较偏远的镇子,鬼子还是在这里布了局,主要是防御商埠县方向威胁的前哨阵地,在镇上修了炮楼,留了三个鬼子兵,一个皇协军排,驻守两年多。前不久把鬼子兵调走了,就剩了皇协军一个排。 由此可见鬼子当年布局想定的很多,也很严谨,牢牢地控制发达城市,交通要道,富庶的土地。但鬼子还是太贪婪,中国的土地很大,他们毕竟人力有限,中国的许多土地他们是无法占领的,有些既是占领,也始终鞭长莫及,而且中国人民强烈的反抗更超出他们的想象,使他们无暇顾及,顾此失彼。就如阳城县,鬼子为保证阳城公路畅通,每个镇都驻了军,一时成为抗日的禁区,然而广大的农村地区,广袤的崇山峻岭,鬼子是无法完全占领的,八路军硬是要挤进这块禁地,发动群众,建立武装,与鬼子殊死搏斗。 征兵,集训,整编,训练,完成这些动作用了四个月,苏阳本来没想打田家湾镇,因为威胁小,油水也少。田家湾炮楼能存在几年,其他部队没有动它,也是这个原因。炮楼不好打,就一个皇协军排,如果没炮,就凭强攻,那损失就大了。费半天劲也未必能打下来,既是打下来却没多少油水,得不偿失。 可现在,苏阳的目光瞄准田家湾镇,想打一个攻坚战,检验和锻炼部队,也是他更想看看。因为这里弱小偏远,他带了两个步兵营,两个炮兵连,侦察、通信、警卫、后勤运输连、还有别动队、卫生队都带了过来,以实战作演习。李梅也要参加,所以警卫连也带了过来。 苏阳安排一营攻打炮楼,炮兵配合,二营西、南、北外围二十里警戒,其他部队观战。 一营长韦宝华立刻做了部署,由一连主攻,一个炮兵连配合,二连前出田家湾镇北十里警戒,一个炮兵排配合,三连前出田家湾镇南十里警戒,一个炮兵排配合,四连和其他炮兵排为预备队待命。 各部队领命展开,一个小时后,攻击部队开始进入阵地,又半个小时,韦宝华命令炮兵开炮。炮兵早已校准好炮,第一炮,直接命中炮楼,“轰!”的一声,把炮楼顶一米半高的墙炸开一个大口子。校准正确,接着其它几门炮就要射击,韦宝华却突然喊:“停!”原来炮楼的一个枪眼伸出一面白旗。奶奶的,准备了老半天,刚打他就投降了,战士们纷纷骂了起来。 韦宝华立刻命令一连派一个班去查证,接受投降,他转身跑到苏阳面前说:“报告警卫员同志,炮楼里打白旗投降。战斗停止。已派我营一个班前去查证,接受投降。” 苏阳还了礼,说:“小心有诈!” “是!”韦宝华转身跑走了。 苏阳又对身边的李梅说:“看不成了。” 李梅说:“这是好事。” 这时,二营通讯员从远处跑了过来,慌忙的敬礼说:“报告警卫员同志,我们营在展开时,遇到黄家屯镇区小队一名战士,说保安团一个营正在攻击齐家川,他是要到柳寨子庄去报信的。刘营长说:我们营不执行警戒任务了,直接去增援了。” 苏阳回了一句:“知道了!”。 通讯员转身跑走了。 苏阳一直担心齐家川,毕竟闹得动静太大,在齐家川住过,鬼子肯定会知道的,齐家川和柳寨子庄不一样,没有天险可守。可没办法,这么远,无法及时通信,更无法及时增援。他只有相信董景山有能力与敌人周旋,今天竟然遇上了。 二营现在应该与区小队会合了,有了二营,虽然只有两百多条枪,但区小队不至于被灭了,可要把敌人灭了光靠二营和区小队肯定不行。敌人也是一个营,有多少人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保安团已经一千多人近两千人了,而且还在不断增加,想当汉奸吃饭的人还是很多的,估算应该有五百来人,关键是人家装备齐全。 田家湾炮楼的皇协军的确是投降,到院子列队等着接收。其实这些皇协军之所以投降,也是没出路了。以前每半个月送一次给养,都是汽车从洋河镇过来,自洋河镇被八路阳城县大队占领后,汽车来不了了,由骡马驮着给养来,成一个月一次,他们便经常断粮,要自己解决。现在更狠,这次三个月不来给养了。排长跑回去提出要回连队,被连长给骂回来了。 要在以前,自己解决给养也不愁,问地主要或下乡去抢就行。现在这也不行了,一个月前,一个班的人下乡,正好遇到八路阳城县大队的人,双方就交火了,死了两个,伤了四个。而且洋河镇区小队早挤进田家湾,南边八个村组建了民兵连,一个村出事,会几个村来支援,再没人敢下乡了。 半个月前,两个皇协军在镇上吃西瓜不给钱,竟当街被人打死了。要在以前,他们上街吃个西瓜还给钱?那不成笑话!现在为此会把命给丢了。现在田家湾镇皇协军上街都穿便衣,买了东西就赶紧回炮楼,哪还敢随便吃别人的东西,日子没法过了。今天又见上千人的部队来攻打炮楼,早吓得要尿裤子,一枪没敢放,说投降,没人反对。 苏阳留了一个排接收和驻守,带领其他部队分两路急行军增援齐家川。 青木贵子驻守阳城县以来,增加了县城防守哨位。重建了大营口物资中转站,再不是院子中心只有一个炮楼,而是四角四个,镇子口一个,建了五个炮楼,从外围无死角的守护院子,鬼子还是一个中队,皇协军一个营。而且阳城公路来了两辆铁甲车,每天巡逻两趟,重要物资还会随行护卫。 柳寨子庄的八路阳城县大队还是他主要的防范目标,但已是防范目标,而不是清剿对象。一方面柳寨子庄攻不破,另一方面小部队清剿不了,大部队来了清剿对象又没了,所以对阳城县大队处于防御状态。同时青木贵子是个谨慎而务实的人,对在中国的战况认识比较清醒。每次作战会议上,前线的指挥官总在埋怨后方治安不好,给养供应不足。可在他看来,出现这种情况主要是兵力不足,如果阳城县驻扎一个联队,八路军阳城县大队就起不来,可问题是现在只有不到一个整编大队。现在日军的战况还在往东南亚延伸,部队将更加捉襟见肘。每次作战会议都有人提这些问题,形成的共识是要以夷制夷。也的确,如果没有皇协军、保安团及其他中国武装协助,就凭现有的部队,早难以维系了。就在阳城周围,有八路和国民党五个团的兵力,现在阳城县大队又起来了,比一个团还厉害。所以,青木贵子更加关注阳城县大队。 而且青木贵子在大力落实以夷制夷,也在不断扩充力量,几个月,就把保安团不到三百人,扩充到一千七百多人。 这次是侦缉队发现齐家川有一股八路武装,人数大约六七十人。为此青木贵子把魏长彪骂的狗头喷血,骂特务队都是饭桶摆设。魏长彪辩解说主要精力都放在柳寨子庄了,哪知道北边又出现八路。青木贵子自己知道,一直要求特务队时刻掌握阳城县大队的动态消息,每天给他一次简报,可他还是说以后再莫名其妙的出现八路,而不知情,就把特务队剁碎了喂狗。 魏长彪当然知道齐家川有八路,如果不是苏阳布局借他之手除掉齐胜,他早报告青木贵子了,因为苏阳摆明了告诉他苏阳在齐家川,他再报告,苏阳不用想都知道他的态度,他及他的家人还活不活了。可他也没落下监视齐家川,也知道苏阳早不在齐家川了,只是他忌讳苏阳,一直没敢报告。青木这样责备,他立刻叫屈说特务队才一百多人,人太少。青木贵子说让他招人,这事算过去了。 青木贵子立刻命保安团朱炳炎去清剿,朱炳炎派一营长蔡鹏带全营五百多人乘二十辆卡车,携带四门迫击炮,浩浩荡荡的到齐家川。 袁福全接到电话,说保安团要到齐家川清剿八路,要他们黄家屯炮楼配合行动。袁福全犯嘀咕了,这个消息肯定要给董景山,董景山肯定会躲避,准备应对,保安团扑了空,或吃了亏,肯定要给鬼子告状,他们就暴露了,到那个时候就完蛋了。 苏阳曾给他说过,危机时就撤到齐家川,现在虽然苏阳他们走了,齐家川还有董景山。时间容不得他犹豫,他立刻决定离开炮楼,去齐家川和董景山会合一起应对。那十二名伤员的伤基本痊愈了,几次提出要归队,镇上的郎中说还不行,就一直留着养伤,这次他们也得走了。 袁福全派人给董景山消息,同时去通知伤员撤退,伤员们到炮楼时他们也准备好了,脱了军服,换了老百姓的衣服,把能带走的全部带走,悄悄离开炮楼,直奔齐家川。 董景山得到消息,立刻让区小队分别通知和动员乡亲们撤离,因为董景山早已宣传过,敌人来了要撤退,乡亲们都有准备,听到通知都立刻携带干粮行李,赶着牛羊猪往山上撤。乱了一个多小时,大部分乡亲都络绎上了山,有些年纪大了不愿意走,还有二十几户富户走不了,穷人没多少东西,给驴背上一驼,或自己背起来就走,富户那么多财产,肯定搬不动,舍不得,走不了。 袁福全他们到齐家川时,乡亲们已上山,区小队布置在外警戒的人已撤回,准备上山,于是队伍合并一处,向山上走去。 通往后山的是一道自然形成的凸出延伸的缓坡形山梁,两侧则是凹陷的山崖。这样的山梁每隔十几二十里就有一道,齐家川往南十五里有一道,往北近二十里有一道。山梁上有一条走出来的曲折蜿蜒的山路,路不宽,就能一人通过,两侧是高坎或陡洼,可以攀爬,但要费力的多,有些地方就要借助工具才能攀爬了。 到一处高坎上,袁福全建议停下来防守,这里地形不易通行,有劲使不上,放两挺机枪就可以封锁,只要躲过炮火就行。而且这里居高临下,可看到村里情况。董景山也同意在此防守,于是,构筑了简单的阵地,区小队和袁福全排及伤员都匍匐在地,准备防守。而乡亲们则到主山梁去躲避了。 朱炳炎原来就是国民党保安团的团长,鬼子来之前国民党整编保安团,他不愿意去当兵打仗,又苦又累还朝不保夕,死了都怕没人埋。所以,就称病在家,部队乱哄哄的逃跑似的走了,也没人关注他。他反正有的是钱,宅在家享清福。鬼子来后又邀请他联络旧部,重新组建保安团。他也在家待几个月了,待烦了,又想出来混,便与鬼子一拍即合。 在他的认知里,中国已快被鬼子占完了,就原来国民党腐化无能的样子,要战胜日本人只能是笑话,将来也就是鬼子的天下了,在鬼子的政府里混个一官半职的即可给自己谋福利,又可为自己保平安,鬼子重建保安团给了他机会,他为此奔走了一个多月,拉起三百多人的队伍。 他原本没多大野心,后来青木贵子来了顶替佐藤,不看好皇协军,说皇协军守不住炮楼,就打算扶持保安团,要求他招兵买马,扩编队伍,经费装备不用他费心。他拉起保安团时,用的都是他的旧相识,不熟悉的人,人缘太差的人他不要。这次扩编可没这一说了,为了多要经费,什么阿猫阿狗他都要。两个来月,他就拉起一千七百多人,装备是一色的日本货。人有了,如何控制这些人,当然他说了算,他的亲戚六人但凡能走到人面前混得,都让他拉进部队,成了军官。 蔡鹏就是他的小舅子,和他平时走的最近,所以任命了营长。不过蔡鹏也是个狠人,把部队收拾的利利索索的,曾把不听话的违他意的人枪毙了五个,所有人就都老实了,对他唯命是从。这次清剿八路,朱炳炎就安排蔡鹏去,一方面八路只有六七十个人,蔡鹏一个营,五百多人,踩也踩死了。另一方面他和蔡鹏都需要立功,好在日本人跟前有面子,也更有前途。在他们眼里,什么抗日救国,都是扯淡,八路无非就是国民党时期的共匪,一模一样的。部队出发前,他还和蔡鹏喝了壮行酒,一再嘱咐蔡鹏用心打个漂亮仗,能抓活的最好,抓不得活的拉一车八路尸体回来也行。 蔡鹏一再保证马到成功,可到齐家川时,他命令部队包围村子,结果各连反馈村子几乎是空的,别说八路了,就连老百姓都跑光了,就有一些老人和村里的富户。蔡鹏再笨也意识到走漏消息了,他立刻想到走时命令黄家屯的皇协军配合行动,人那?他派人到黄家屯炮楼,结果炮楼里是空的。 蔡鹏咆哮了几声,又命令把不愿走的老人集中起来,要他们说八路区小队的情况。老人们都不说,他轻蔑的笑着,一个一个的杀,杀了十几个人,后来几家大地主受不了威胁,便把区小队的情况一一告诉了蔡鹏。可知道情况没用,他要知道八路军区小队在哪里,才能消灭八路。于是,他杀军属的同时又烧房子,一时间点了一百多户的房子,齐家川一片火海,浓烟滚滚。 敌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区小队队员们的眼前发生,大家还是对敌人的残忍估计不足,现实情景刺激的他们热血冲头,愤怒更让他们失去理智。区小队队员终于沉不住气了,嚷嚷着要打回去。董景山极力安慰劝阻,可就他一个人不愿打回去了,队员们情绪激动,甚至不再守纪律,四个班长带头往山下冲去,其他队员更是拦也拦不住的冲下山去。 董景山立刻派人去柳寨子庄报信,安顿袁福全防守,山上还有一千多的乡亲,接着随着队员们杀了回去。如果计划周密,安排妥当,队员经验丰富,勇猛善战,打一下,再迅速脱离战场,区小队还可给敌人一个教训,而保全自己。可他们没有计划,没有安排,更无作战经验,就凭一腔热血,满腹愤怒,一个个疯了似的,冲到敌人近前,步枪、机枪、手雷一起开火,把围着的敌人打开一个缺口。 保安团的人有两个连集中在村子中间最大的打谷场上,被这突如其来的冲锋打的昏头转向,一时乱了阵脚,抛下几十具尸体四散而逃,或寻找掩体躲藏。 这时区小队能理智的迅速撤退,还可全身而退。然而没人退却,而是更猛的追击敌人射击。敌人就是这一散一逃一藏,区小队暴露无余。敌人立刻组织反击,不一会儿区小队二十多个队员倒下了。眼看要被包围,董景山急的大喊撤退。区小队刚才的气势已经没了,反被敌人围着打,才听董景山的命令,边打边往村边的田地里撤,还是有十几个队员没能撤出来。敌人毕竟五百多人,咬住区小队不放,而且两侧还在包抄过来,眼看要全军覆灭。 区小队不听命令冲下去时,袁福全急的跺脚。可他不好说什么,董景山让他在高坎防守,他知道山上有一千多人的乡亲。可他也深知区小队冲下去凶多吉少,要能返回几个,他们所在的位置就太高太远,不宜救援。 他觉得不妥,就也带着战士和伤员下山,但没到山底,而是在半坡上,路两侧埋伏,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等董景山他们败退时接应一下。如果董景山他们都折在村里,他就带着战士和伤员迅速离开,所以他既考虑接应董景山,又要和敌人保持距离。 眼看着董景山他们撤出村子,飞快的跑过庄稼地,冲上山坡,离他们百米的距离,敌人的距离则不到二百米,袁福全命令开火。一阵猛烈的火力,撂倒十几个敌人。敌人不明真相,没敢再往上扑,反而掉头往回跑,与区小队一下拉开几百米距离。区小队和袁福全他们乘机上了山。 敌人见区小队人不多,就几十个,又立刻往上追,可山路崎岖陡峭,再遭火力封锁,敌人一时半会上不来,双方僵持着。保安团炮打得臭,又是往山上打,总是差那么一点打不着,对区小队和袁福全他们威胁不大。 这应该是庆幸的事,可区小队的战士上了高坎,趴在阵地上都“呜呜”的哭,那份哀伤撕心裂肺,董景山没有嚎哭,只是任眼泪在脸颊上流淌。 这时,刘子俊带领二营前来支援,了解情况后,他问:“齐家川上山就这一条路?” 董景山说:“南边十五里有一条,北边十七里多有一条。” 刘子俊立刻让指导员胡光宇带两个连到南边山梁下山,说:“警卫员同志一定会消灭这股敌人,为防止敌人逃跑,我们提前安排一下。你们的任务就是截断敌人的退路,不放跑一个敌人。下山后,选好地形,防备敌人炮火,必要时主动出击,把全营的掷弹筒都带上。” 胡光宇带着两个连,带了全营的掷弹筒,跑步向南山梁而去。 刘子俊观看了一圈地形,这个区小队防守的高坎再往东是一个开阔的斜坡,大约一里多地,再往后就是南北向的主梁,他们正好埋伏在主梁的坎上,把斜坡留给敌人,说:“我们后撤到主梁位置,把这里留给敌人。” 董景山忧虑的说:“敌人上到这里可就是个开阔的缓坡,就可分散的向我们冲锋,要防不住,山梁上一千多乡亲可就要遭殃了。” 刘子俊笑了下,说:“敌人要上不来,过一会就会跑的。我们不能放跑他们,我们得给敌人一点希望,让他们留住好消灭他们。要留住他们,只有让他们上来。我们这里有两百多条枪,四挺机枪。敌人不会一下子几百人全上来,等他们上来一个连或两个连,我们就猛烈阻击,等他们一退,我们就冲,一鼓作气,消灭他们。” 袁福全说:“老董,我觉得这个办法行。既能拖住敌人,又能消灭一部分敌人。” 董景山说:“苏阳带出来的兵,都胆大。就听刘营长的。” 他们一后撤,敌人见好一会没动静,便试着派了一个班上来,见没人,便喊:“八路都跑了。” 蔡鹏正愁眉不展,区小队一个突袭,造成他们六十多人死伤,他们才放倒三十六个,本来还有十四个活的,他紧喊慢喊,又弄死三个,就剩十一个活的了,抓的活的在皇军面前更有面子,皇军会夸他们“功劳大大的!”就是自己死伤有点多,不好给朱炳炎交差。如果把八路全灭了,再死一百也无所谓,问题是……听到八路都跑了,他一下又来精神了,大喊:“给我追,一个也不许放跑。” 保安团又急忙向山梁上追去。 正如刘营长预想的那样,敌人先上来一个排,趴在地上警戒,接着上来一个连,才散开端着枪以射击的姿态往斜坡上推进。推进了有两百多米,后续才大胆的往上走。又上来两个排,前面的敌人已经推进有一里地,见没动静,便放松的压低枪口往上走。距离不到一百米了,刘营长才大喊一声:“打!” 一阵激烈的枪声,前面的敌人应声倒下,保安团士兵也没有作战经验,本来心怀恐惧,突遭射击,好多人扭头就跑,有些人刚卧倒要还击,见有人往后跑去,也立刻站起来往后跑,许多人就这样被射倒。在后面的连长大喊不许后退,可溃败的局势已成,制止不住。要蔡鹏在这里,肯定向士兵射击,打死几个会阻止逃跑,连长只是朝天开枪没用。刘营长抓住时机振臂高喊:“冲啊!” 战士们立刻跃下主梁的坎,边射击边一步几米的向敌人冲去,特别是手里没枪的战士拼命的前冲,捡拾敌人的枪支弹药,兴奋的拿起枪就向敌人射击,不到两分钟就把敌人逼到高坎边。本来上来有一百多人,这会剩下不到百人,小路有人要下,有人还在往上顶,挤在一起下不去。而这边三百多人压过来了,两百米,一百米……敌人有些端枪射击妄图阻止,有些举起枪投降,有些直接从山崖跳了下去。 刘子俊他们却不管这些,步枪,机枪依然疯狂的射击,距离更近时,手雷又 “轰轰轰!”的在敌群中炸响。 活着的敌人不到三十人,都跪在地上举着枪投降。有枪的战士不顾他们,立刻到高坎边向挤在小路上往下跑的敌人射击,敌人不停地滚落。没捡到枪的战士立刻上前夺了投降的敌人的枪,也向山坡的敌人射击。 不一会,敌人连滚带跑的都下了山。蔡鹏就在山脚下,近乎于跑的在来回踱着步,咆哮着开枪打死几个,止住了士兵败逃。他又命炮兵往山上打炮。刘子俊立刻命令散开。 敌人一个营五百多人剩下也就不到三百人了。刘子俊几次想冲下山去把敌人灭了,可还是忍住了,就一条小路,下山速度慢,敌人枪、炮齐射会造成大的伤亡。双方又这样僵持了近一个小时。 蔡鹏见没希望消灭这伙八路,搞不好要全军覆没,正要准备撤。苏阳的援军到了。苏阳了解了情况,立刻命令炮兵向山下的敌人开炮。六门迫击炮立刻架设完毕,第一炮就在敌人的炮位炸响,接着几门炮几乎同时开火。现在县大队炮兵打的又准又狠,炮炮在敌群中开花,三轮过后,敌人的炮不响了,步兵死的死伤的伤跑的跑,哪还有心思盯着山上的区小队。 苏阳看着被烧焦的村子,还冒着一缕缕青烟,又命令:“所有部队冲下山去,把敌人全杀了,一个不留。” 战士们立刻争先恐后的向山下跑去,有些着急,不走小路,而是直接从陡坡上滑下去,衣服都被荆棘挂破了,也不管不顾。 蔡鹏也差点被炮弹炸死,衣服破了几处,还满脸是血,被几个警卫护着就往村南跑去。这时他才明白,这里的八路何止六七十人,有好几百,迫击炮比他们的还多,情报失误才搞得他这么狼狈,恨得他牙都咬碎了。身后跟来多少人,也不管不顾了。到了停车的地方,急急忙忙的喊:“快快的,回县城!” 这里是村子的最南端,上了村道,十几里地就到阳城公路了。卡车司机都是日本人,都上了驾驶室,发动汽车倒车调头。蔡鹏立刻上了一辆车的驾驶室副座,跟着蔡鹏跑出来的有一百多人,原来留守汽车的有一个排,这时都上了车。汽车“呜呜!”的起步,向阳城公路驶去。 战士们冲下山扑向敌人,不管投降的不投降的见人就杀,又追到村南时,汽车已驶出去有一里多地了。 胡光宇他们下了山,在一处玉米地里埋伏,这里地势稍高,与公路有五、六米的落差,正是盛夏,玉米棒子已经抽须了,正在旺盛时期,部队埋伏在玉米地,公路上的敌人根本发现不了。在这个位置袭击公路根本不用掷弹筒,手雷就解决了。 齐家川炮声隆隆,枪声象炒豆子,一个多时辰,渐渐的停息了,又不一会,“呜呜呜!”汽车引擎声传了过来。胡光宇大声喊:“敌人来了,注意隐蔽,听命令,用手雷炸汽车。” 过了几分钟,鬼子的汽车剧烈颠簸着冲了过来。这仗打的简单,距离就三十米左右,两个连的人手,一轮手雷投下去,车上的人都被炸翻在地,没几个活着的,战士们冲下公路,又一阵噼里啪啦的射击,全解决了。蔡鹏被手雷直接炸死了。 虽然打了个大胜仗,消灭保安团一个营,而且缴获了几百支枪支和一大批弹药,四门迫击炮,几十箱炮弹。但县大队却高兴不起来,因为齐家川死了十多个乡亲,区小队牺牲了二十四个队员,都是一个村的,整个村子哭声一片。多少年来,齐家川没有经历过如此多人同一天死亡的惨烈情景,死亡的气息和悲伤的情绪在村子上空缠绕,撞击着人们的心头,镌刻着人们额头的纹路。 同时,人们的悲伤和仇恨也有了慰藉,保安团作恶的五百多人被县大队杀死,就是俘虏的三十几人也被乡亲们打的半死不活,还是县大队极力阻止,不然一个也活不成。 县大队打扫完战场,又帮忙和乡亲们含泪埋了亲人。二百一十五户的房子被烧,乡亲们动手整理还能用的房梁和檩条。这就是战争,面对一切伤害,你只能默默地承受。 苏阳对董景山说:“你还得做乡亲们的工作,房子先不要修,鬼子今天晚上不来明天准来,我们还要撤到山上去,眼看天就要黑了,要抓紧。” 董景山立刻和区小队的战士分头劝说乡亲。县大队埋锅做饭,和乡亲们一起吃了饭,趁天还没黑透,又上山去了。 第二天快中午时,两辆铁甲车开路,鬼子一个中队,保安团全体,皇协军一个营,警察三百多人,侦缉队两百多人,特务队一百多人,浩浩荡荡到齐家川,结果扑了个空,折腾了半天又返回去了。 敌人一走,乡亲们都返回村子,县大队也到齐家川住了五天,帮乡亲们重新盖好房子。 在离开齐家川的头天晚上,李梅组织区小队开会总结这次战斗。在会上,每个人都谈了自己的看法。最后李梅总结说:“对这次区小队队员不听从命令,擅自行动,造成严重后果,提出严肃批评。同志们,在齐家川发生的情景在全国日占区都有发生,就在咱们县下十里村全村几百口人被杀,其中就有咱们警卫员同志的父母和姐姐。咱们警卫员同志并没有像你们一样冲进鬼子宪兵队杀鬼子,同时让鬼子把自己也杀了。为什么?因为那样很愚蠢。 “我们抗日的目的就是要消灭鬼子,那消灭鬼子的目的是什么?就是要保存自己,保存自己是为更好的更多的消灭鬼子。现在敌强我弱,我们组织八路军县大队区小队不是仅仅为了和鬼子拼命,而是要在消灭鬼子的同时,保存自己壮大自己,再去更好的更多的消灭鬼子,最后取的抗日战争的全面胜利。你们好好想想,你们冲进敌人群里,救出乡亲了吗?没有!你们消灭敌人更好的保存自己了吗?没有!你们仅仅是和敌人拼了命。如果我们都和你们一样去拼命,县大队没了,县委没了,区小队没了,鬼子在睡梦中都能笑醒。 “我们不能这样,我们绝对不能让他们笑,我们要让他们哭,要成为他们的噩梦。现在我们县大队壮大了,鬼子有多难受。这次来齐家川撒野,我们就消灭他一个汉奸营。过去鬼子有多嚣张,我们阳城县是抗日的禁区。现在,鬼子只能守着县城和阳城公路,阳城县三分之一是我们的根据地了。我们还要再壮大,要解放全县。以后,你们遇到敌情,必须冷静应对,和敌人周旋,寻找最佳的时机用最佳的手段打击敌人消灭敌人……” 第二天,苏阳安排李梅随部队回柳寨子庄,自己带着别动队去执行任务。对李梅,苏阳说了许多“不许!”,当着李梅的面布置警卫连,有违抗他的安排的,警卫连就强制执行,他去哪,执行什么任务,只字没给李梅说,别动队的同志也不知道。李梅想问,但是忍住了,现在她已经不是信不信任苏阳,而是唯恐影响了苏阳。 晚上,苏阳带着别动队回了阳城。为不引起鬼子注意,别动队分六个位置,翻墙进入县城,又三人一组借着夜色掩护,到永安路,经反复确认没有人跟踪,进了七十三号院子。苏阳安顿好队员,让他们烧开水,吃着干粮,自己又出门到北关的一间小包子铺,灯光昏黄,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的正在忙活,锅上还有四屉蒸笼冒着热气。 苏阳到近前,问:“老板,还有包子吗?” 女老板叫刘凤英,起初还没看清苏阳,听到声音才惊得一喜,说:“有,里面请!” 铺子里就摆了一张小方桌,放几个马扎。苏阳并未往下坐,直接掀起里间的布帘。里间是做饭的案板灶台,还有一盘炕。炕上一个炕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光着膀子伏在炕桌上画东西。他叫鲁连生,柳世斌在县城时常来吃他家的包子,一来二去熟悉了,这次发展他们夫妻为县城北关的一个联络点。听到苏阳的声音,他立刻放下笔下炕,见苏阳一步走了进来,打招呼说:“警卫员同志。” 苏阳点了点头,在炕桌另一边炕上坐了。鲁连生倒了一缸子开水放在苏阳面前,又在炕上坐了。刘凤英端着一盘包子一掀布帘进来,说:“大兄弟还没吃饭吧,吃几个包子垫垫。” 苏阳也不客气,抓了一个包子说:“谢谢姐。” 刘凤英笑了笑又出去了。 苏阳吃着包子,问:“朱炳炎家的情况摸清楚了吗?” 鲁连生说:“算清楚了,他家在南关槐树街三十四号。”鲁连生把刚画好的图递给苏阳,又说:“他有父母,还有一个奶奶,有一房太太,两房姨太太,七个儿女,平时有一个班的警卫,他回家后,有一个排的警卫。其它情况都在图上标着。” 苏阳看着图又问了几个问题,便告辞回了永安路,与王壮、丁广生又反复讨论了行动方案,凌晨一点,别动队还是分散离开,到南关槐树街集结。 南关槐树街三十四号是个两进的院子,坐北向南,前院不大,就东西两侧总共四间房,供佣人和部队的警卫用,南侧是临街的大门楼,北侧是后院的围墙及小门,搭了一溜马厩棚子,一间带冲水的茅厕。 后院有十二间正房,正房一连四间大瓦房,中间两间是前厅,两侧是卧室,西侧卧室住着朱炳炎父母,东侧朱炳炎与太太住,房间都很大,卧房里又隔成卧室和内厅。院两边各四间厢房,朱炳炎奶奶在东厢房住,其他厢房住着朱炳炎的姨太太和儿女。南侧属于偏房是伙房、柴房及分男女的茅厕。 朱炳炎善于钻营,在阳城经营了二十几年,富有程度不输“首”字。他见识了日本人的强大,灵魂深处早已臣服,现在无论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他都不看好,特别是对共产党,他根本瞧不起,常说:一群叫花子草寇,翻不起大浪来。 这次派蔡鹏带一个营到齐家川围剿区小队,他心里完全是胜券在握,无论是人数、装备都远胜八路,蔡鹏也不是草包。可结果让他差点惊掉下巴。青木贵子把他叫到宪兵队,骂他和皇协军一样无能。他很不服气,一再强调情报有误,在一旁的魏大彪乘机拱火说:“侦缉队又不是搞情报的,把道听途说的话当情报,肯定有问题,难怪出乱子。” 侦缉队队长裴旭峰四十几岁,和朱炳炎一样,是前国民政府的官员被日本人再利用,这次他的队员无意间得到八路的信息,他如获至宝,一刻也不耽误的报告给青木贵子。青木贵子对他好一阵夸奖,让他乐了两天,就像要平步青云一般,有点飘飘然。如果保安团清剿八路成功,他自然有功,会得到奖赏,可结果保安团一个营被六七十个八路灭了,这谁信?相信这情报是准的,那伙房的伙夫也要骂娘。他自然听出魏大彪在踩他,他也只低着头没吭声。 青木贵子带重兵赶到齐家川,看了村子的情形,虽然损失保安团一个营,一个村子几乎烧干净了,他还是比较满意的,命令把留在村里的富户都抓了起来,这些富户为保命,知道的都说了,说八路有好几千人,具体几千人,谁也没数。来的应该是阳城县大队主力,在特务队的简报上,他早已知道阳城县大队主力去了田家湾。青木贵子心里也打鼓,一口就把一个营吃掉了,起码一千人左右,对他们也是个大威胁,他的任务是守住阳城公路,所以,他没心思进山围剿,更怕围剿不成,再把自己折进去。他让裴旭峰把提供情报的侦缉队小队长许宗宏叫来,许宗宏还以为是什么好事,颠颠的跑来,青木贵子二话没说,抬手一枪就给毙了,算是给朱炳炎一个安慰。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朱炳炎心里却过不去,并不是损失一个营死了几百人他心疼,而是这件事让他感觉到了八路的危险和带给他的危机,感觉到了日本人的无奈,日本人在他心里建立的不可战胜的神坛蒙了一层阴影。他问青木贵子申请抚恤金,要每人一百个大洋,共五万多个大洋。青木贵子只给了他一万五千个大洋。他用三千多个大洋敷衍了一些死去的人的家属,大多数根本理也没理。这一仗他一点没亏,装备赚了不说,抚恤金又赚了一万多个大洋。 他的精明自不用说,但他想不到的是他的保安团在齐家川杀了那么多人,烧了那么多房子,让苏阳为老乡修房子不说,还填补了一万多个大洋,这笔账怎么算?他当然根本不在乎这些,那些穷鬼死就死了,还能再穷到哪去!何况他还损失了一个营呢。 苏阳却不这么想,保安团那个营死就死了,苏阳也不在乎,而且很高兴。但齐家川的这笔账必须要算。青木贵子在宪兵队,苏阳现在还没办法,朱炳炎这只落单的肥羊苏阳岂能放过。他把保安团发展到一千多人,必须釜底抽薪。要放在以前,苏阳会杀了他全家,一个不留。现在是八路军,不能那样做。但朱炳炎是保安团团长,整他或杀了他也毫无负担,至于他的家人还死了谁,这是战争,无法避免,如果出现意外,他们反抗,一柄手雷全炸死完了。 到了槐树街,苏阳按商量好的布置一中队警戒,三个方向,每个方向分五层警戒,距离一里路,除一般必须的警戒外,苏阳主要担心院里出事,留足了撤退的时间。丁广生立刻布置下去了。二中队一二小队由王壮带队,负责前院的警卫。三小队由苏阳带着进后院。 院子静悄悄的,黑影重重,格外安静。没有养狗,因为朱炳炎嫌弃狗太吵,街上一有动静,就叫个不停,原来家里曾养过,被他给杀了。酒井村树被杀,几次炮楼里的人被杀,警卫连连长很紧张,提议养两只狼狗,被朱炳炎骂了一通,我养着你们却让狗看家护院,那我养狗就行了,养你们干什么?警卫连连长面红耳赤的再没敢提。这却给别动队行了方便,钻了空子。人的灵敏性和警觉性比狗还是差一截,特别是在凌晨犯困的时候,又遇上别动队这些专业杀人的奇葩,门卫很快就被解决,接着是室内熟睡的人,在梦境中就被人杀了。 院墙有三米高,墙头埋了玻璃渣子,不能碰。苏阳与三小队搭人梯直接翻身进了院子,到东卧室,用螺丝刀与钳子撬开了窗户镶嵌玻璃的钉子木条,卸下一块玻璃,伸手进去拔出插销。苏阳与一个队员开窗跳进屋子,王壮与其他队员控制其他房间。苏阳直接到里间,朱炳炎就在床上睡着,苏阳不知道他的枪放在哪,也不想麻烦,直接抓住他的头发,用力一把将他扯离床,拖到地上。 朱炳炎吃疼,猛然惊醒,乱摸着枪,大喊:“谁?干什么?来人!” 朱炳炎太太何秀珍听到动静,急问:“咋啦?咋啦?”接着“啪嗒!”一声把灯拉着了。天热,晚上又干了那事,都没穿衣服。灯一亮,见两个大汉站在当地,又“啊!”的一声,转过身去找东西,遮避身体。 苏阳已在床头摸到朱炳炎的柯尔特手枪。 朱炳炎想站起来,被别动队战士又一脚踹倒,惊魂未定的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知不知道我朱炳炎是什么人?” 苏阳蹲下身,用枪敲着他的头说:“你不就是个汉奸吗。你做了什么事?犯下死罪,还嚣张。” 这时院子里喊叫声一片,前院完活的一小队在清理,二小队也进后院来了,所有人都被控制,只穿着内衣,蹲在院子里。朱炳炎的三个儿子还不服气的斥责反抗,别动队战士也不客气,三两下就把他们打趴下了。 朱炳炎父母立刻劝说:“别动手,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朱炳炎听到声音,前院的警卫没有反应,知道警卫们要么死了,要么被控制了,反抗之心立刻塌了下去,他意识到这是围剿八路引起的报复,说:“有什么事冲我来,别碰我的家人。你们共产党八路军是不伤害无辜的,你们要遵守纪律。” “哈哈哈!”苏阳笑了,说:“一窝汉奸,还敢说无辜,哪一个是无辜的?” 何秀珍已穿了内衣,又拿着朱炳炎的内衣下床来,说:“两位好汉,有什么事慢慢说,先让他把衣服穿上。” 苏阳也没阻止朱炳炎穿衣服。何秀珍想到院子看情况,又顾及朱炳炎,又想着安抚苏阳两人,准备到外间给两人倒水喝,别动队战士当然不会让她离开视线,制止说:“老老实实坐着别动,否则我就把你打趴下。”何秀珍只好坐在床边,她见惯了拿枪的人,倒不是很害怕,可也不想惹怒苏阳他们,伤害她们。 苏阳站起来来回走着,说:“带她出去,把所有人关一间屋子,谁不老实,格杀勿论。” 别动队战士立刻押着何秀珍出去了,院子里又一阵呵斥声,不一会便安静了。 朱炳炎穿上衣服,席地而坐,他知道苏阳是吓唬他,他和共产党打了十几年交道,知道苏阳他们不会伤及他的家人,见苏阳好一会不言语,说:“你现在要干什么?” 苏阳的目的很明确,对朱炳炎的家底是有了解的,杀朱炳炎只是他抬一抬手的事,怎样才能拿到他想要的才是正事,现在部队已经发展到两千多人,以后会更多,他那点家底根本养活不起,危机意识时刻提醒他,而他这种搞经费的手段是受他的出身和“杀富济贫”思想影响的,与共产党起初打土豪分田地如出一辙,只是处的时代不同。 他早已安排踩点朱炳炎家,只是冒然行动,李梅肯定要反对,甚至私下里会批评他是不是想成为打家劫舍的土匪。可他想不出别的办法,像其他兄弟部队基本依靠农民,不利于部队快速发展,而且给在破产边缘的农民增加负担。今天保安团清剿齐家川,造成重大伤亡,敲打一下朱炳炎,便顺理成章了。现在剩下的便是他和朱炳炎斗智斗狠了,见朱炳炎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他反问:“你说呢?” 朱炳炎说:“栽在你手里了,要杀要剐随便吧!” “是吗?”苏阳轻蔑的一笑,弯腰用枪猛击朱炳炎盘坐着的膝盖。 “啊哦!”朱炳炎一声尖叫。身子就那样坐着向后移动了有一米,又一下仰倒下去,右腿已无法动,身子抖成一堆,真像在筛糠似的。可见苏阳这一击有多猛多狠,他的膝盖碎了,一条腿废了,不停的“啊!”着,喘着粗气。 苏阳仍是一副笑意的走近朱炳炎,对这种汉奸,怎么整他心里没一点负担,为达目的便随心所欲,何况这是在外边,在县大队李梅会批评他不人道犯纪律,在这里李梅又看不到听不到,其他战士没人敢管他。苏阳抵近朱炳炎说:“怎么样?很舒服吧?说实话,我不打算杀你,但我要敲碎你每一根骨头。你以为你杀了人,烧了人家的房子就完了?人在做天在看,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老子为给你收拾烂摊子,帮乡亲们盖房子,部队一千多人干了五天,花了一万多大洋。这笔账不向你讨再问谁要去!” 朱炳炎还是不停的“啊!”着,喘着粗气,说:“你去找,找,找青,青木太君……” 苏阳说:“过几天我就会找他的,今天找的是你,你别想着往外推,咱们一定要理清楚算明白做彻底。接着废哪里?” 朱炳炎不是硬汉,反而几十年没受过大的波折,常是他玩别人,今天他还想以对共党的了解玩苏阳,哪知道苏阳不是他见过的共党,不吃这一套,直接来真的,人更加狠,丝毫不和他废话,一击就废了他一条腿,也击垮了他的心里防线,见苏阳又要动手,他忘了疼痛,一下坐了起来,说:“别!别!好好说,你所有损失我都赔,双倍的赔。” 苏阳装的天真的说:“你怎么赔?拿什么赔?” 朱炳炎忙说:“你损失了一万大洋,我赔你两万大洋。” 苏阳说:“我死了四十几个人怎么赔?” 朱炳炎说:“你才死了四十几人,我死了五百多人,要说赔你的倒贴。” 苏阳笑了,说:“看来你还没觉悟,我死的人都是抗日英雄,要流传千古的,千金难买。你死的人都是汉奸,都是该死的人,要遗臭万年的,一文不值。既然你觉悟不了,又弄不明白,我也就不和你废话了,还是继续敲骨头吧。” 苏阳说着就要动手,朱炳炎忙制止说:“别!别!我赔,一个人一百个大洋,四十个人四千个大洋,总共两万四千个大洋。我给你。” 苏阳不想和他太多废话,两万大洋不可能随便放,只要逼他现场拿就能知道他藏钱的地方,说:“行,把大洋拿来。” 朱炳炎说:“我都这样了,我的人也都被你拿了,你告诉我地址,明天我让人送到府上去。” “哈哈哈哈!”苏阳大声的笑了。朱炳炎腿断了,坐不正,右手托着地面,没等朱炳炎反应过来,苏阳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掌几节骨头粉碎性的折了,他痛的叫喊着刚倒下,苏阳又一脚把他的手臂踩折了。 朱炳炎才意识到糊弄不了了,哭喊着说:“我给你,我都给你,就在床下边,啊!啊!啊……” 朱炳炎学洋人睡床,床下是一整块羊毛地毯,床是带轮子的,能轻易地移开,掀开地毯,地面镶嵌着一块长方形木板,木板还带有抓手凹槽。苏阳立刻把别动队员喊进来,让学过布雷爆破的检查地下暗室,没发现有机关。 朱炳炎真能捞,地下室光大洋就放十大箩筐,大小金条四百多块,纸币都是用布袋装着,三八大盖一百二十条,崭新的汉阳造两百条,子弹手榴弹几十箱子,驳壳枪五十把,柯尔特五把,还有二十支花机关,六门国民党用的八二迫击炮。苏阳让别动队把带不走的长枪和弹药、迫击炮运到永安路,其它武器和钱全部带走,把所有人都捆了,把嘴塞了,由丁广生和王壮带着别动队扬长而去。他独自回了永安路,迷瞪了一会,天就亮了。 第二天上午宪兵队开会,电话找不到朱炳炎,派人到家里一看才知道出事了。 朱炳炎在被送医院时就安排保安团在南关和西关逐户搜查。保安团都是街皮混子,这自然是美差,大半个县城一时鸡飞狗跳的。 苏阳留下来就是防着这一手,一大批军火,好不容易弄来,再让搜走就得不偿失了。天一亮他就把屋里屋外院里院外都检查了一遍,在客厅的桌上小箱子里放了二十块大洋,把房门和大门都从外面锁了,只留伙房和茅房敞着门。等保安团搜到这里时,“哐哐!”的砸门锁,他就进伙房尊在盛粮食的大缸里,他没进地下室,因为他要留先手,敌人一旦搜到地下入口肯定会咋呼,他就进去把他们全宰了,一定保不住就连房子全炸了。 保安团的人进了院子又砸正房的门锁,他们只进来四个人,进屋后一阵噼里啪啦的翻腾,接着出现争吵声,一个搜到二十块大洋,其他人要分,有人要平均分,有人要多拿,吵着吵着打了起来。有人在骂,有人在哭,哭的家伙出门往外走着,嘟囔着说:“我告诉排长去,谁也拿不成。”接着几个人都跑到院子里,其中一个拦住他,说:“老子再给你一块。”“不行,是我搜到的,又不是你搜到的。”“行,老子再给你两块,滚!”几个人打打闹闹的走了。 朱炳炎住进日本人的医院,虽然医生给他接了骨,手术很成功,但医生说了,胳膊腿能保住,功能恢复不了。青木来看了他,详细了解事情经过,他没敢说地下室的事,只是说遭到八路军报复,甚至哭诉着说:“青木太君,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青木贵子说:“你的保安团的保证大家的安全,你的自己的安全也保证不了。皇协军的不如,废物中的废物!” 朱炳炎知道是这样,日本人只是要利用他,他这样没用,日本人肯定不满意,甚至嫌弃,他也是要借日本人的势力而生存,姿态要低,装傻充楞,一副央求乞怜讨好的模样,就像狗一样摇着尾巴,让主人欢喜,觉得你还有用,丢一根骨头给你。这次他的跟头栽的这么大,丢了一个营的兵力,赔上大部分家当(他还有两处宅院,藏有财产),还把身体弄残了,更要依附主子,否则他什么不是,甚至会暴尸街头。 县里的军政要员相继都来看望过。 魏长彪也来看他,说:“朱哥,我看了你的警卫都是被割了脖子的,这和刺杀酒井太君的是一伙人,或者说是一个人。” 朱炳炎吃惊的说:“你能确定?” 魏长彪说:“十有八九。” 朱炳炎又苦恼的说:“我什么时候和那位大神结下仇的。” 魏长彪说:“据我所知,他现在就在八路县大队,被称为警卫员同志。” 朱炳炎一下闭住眼,心灰意冷,好久没言语。遇上这样的对手,没戏了。 保安团整整搜了一天,没搜到朱炳炎的东西,只是手下人捞了不少好处,城里的住户遭了不少殃。晚上,别动队赶了马车来,把东西全部运出去拉走了。 第14章 反扫荡之一-家族势力 顾书记带着李梅的报告赶到军区,与刘司令员和曹政委商量阳城县大队几个人的任命问题。首长们嘴上说不管不问,实际上阳城县发生的事他们大概的都知道,只是通过地委、县委的报告和情报人员的渠道获取而已。 李梅报告阳城县大队的整编情况,建议由苏阳担任阳城县大队大队长,赵志刚、柳世斌担任副大队长,秦明担任参谋长,李梅兼任政委,各营的营长教导员已由县大队任命,报告首长审批。 刘司令员放下李梅的报告,沉思片刻,说:“根据八路军总部的经验和中央的指示精神,省军区司令部决定统编军区主力团和地方武装,建立一个纵队,为军级,建立四个支队,为师级,每个支队下设四个团,以后新创立的部队就以独立团,独立旅的形式补充编制。阳城县大队已经两千多人了,装备还行,在此基础上,建立一个支队,先把架子立起来,再慢慢发展。我的意见就让苏阳担任支队长,李梅担任政委。省军区已经在筹划统编,已报中央审批。到时候根据当时的统编决定再任命,眼前就先不任命了。” 顾书记一听省军区要统编,立刻说:“那二位首长能不能考虑一下,调我去纵队工作。” 曹政委说:“你就先别想了,除非有一个能顶替你的人,你再想去哪去哪。” 顾书记说:“有啊,我觉得李梅和苏阳调地委工作应该比我强。” 曹政委若有所思的说:“这倒可以考虑。” 刘司令员说:“他们干什么都比你强。你们就别打他的主意了。” 顾书记说:“刘司令员这就狭隘了,将来部队进一步壮大,后勤工作就会凸显出来。现在下面各部队驻守一方,给养自己解决,将来大部队机动作战就不适用了,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地方政府做后勤,你的仗怎么打?” “哈哈哈哈!”刘司令员笑了,说:“这个问题……” 韩部长突然急匆匆进来,招呼也没打,打断刘司令员的话说:“鬼子又要对我根据地扫荡了。” 这是生死存亡的事,接着几个人围到地图前研究鬼子扫荡的事了。由于鬼子扫荡,军区统编的事被暂时搁置了。 阳城县大队也很快收到省军区通知:大致是日本鬼子集结了一万八千日军和三万六千汉奸部队,分三路进犯我省军区根据地和各部队驻地,企图摧毁我抗日武装,抢夺人民群众刚刚收获的夏粮。要求省军区根据地、各部队及其管辖的乡、镇、村迅速行动起来,坚壁清野,化整为零,保存实力,采取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退我追的灵活的游击战术,与敌周旋斗争,彻底粉碎敌人的扫荡阴谋。 李梅立刻组织会议,首先确定了给各区委区小队的通知,立刻派人送往各镇。接着讨论县大队对敌扫荡的对策。 因为敌人其中一路部队就是针对商埠县、阳城县、清河县一线五个县而来。当然,鬼子不会大部队一路走来,而是分为若干分队,大面积扫荡,所到之地都是杀光,烧光,抢光。 敌人人数众多,行动密集,县大队也没有能力集中与敌人对抗,大部队腾挪不开,又通信不畅,无法有效的组织战役。所以,县大队只能根据军区通知,也化整为零。这一点会上形成共识,大家没有异议。因为形势严峻,大家都眉头紧锁,心情沉重。 李梅要苏阳提出具体部署,让大家讨论。 苏阳说:“我的意见是以连为单位分别行动,划定行动区域,炮兵营、卫生队分解各连,神枪排每个连队三人,别动队秦明带一中队,我带二中队,分别行动。大队部、李书记、赵大队长、通讯连、警卫连、运输连留守柳寨子庄。” 李梅的意思是苏阳部署,大家讨论,结果苏阳部署就部署了,大家都没提异议,只有赵志刚说:“警卫员同志,柳寨子庄地理特殊,由警卫连防守就行,我要求随连队行动。” 苏阳说:“行,大队长就带侦察连行动。” 这样大的行动方针就确定了,接着给各连划定了行动区域,主要目的是保存实力,保护各个村镇及乡亲们,具体行动范围根据鬼子的行动灵活确定。 接着召开连以上干部会议,苏阳通报了敌情和县大队的部署,讲了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应对原则,在保存实力,保护乡亲们的前提下,抓住有利战机快准狠的打击敌人。要求牢牢记住军区通知的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退我追十六字作战方针,能打就打,打了就跑,绝不恋战。特别强调了别动队不要见个小兵就杀,而暴露自己,要针对主要目标和重要目标。 赵志刚宣布了各连的行动区域,后勤保障,要求制作携带半个月的干粮和后续保障的方法。 最后李梅讲了话,主要是鼓劲打气,强调纪律,特别强调了县大队是一支新的部队,没有应对大战的经验,同时这次大战又是一次锻炼的好机会,希望各连队在行动中既谨慎又大胆,把握时机,坚决果断,粉碎敌人扫荡,都能完好的回来。 会议结束后,各连立刻展开行动,两个小时后离开了驻地。 鬼子以各交通线为轴心,以中队为单位配以大量伪军、部分皇协军、保安团等汉奸武装,每个单位五百多人,间隔十几公里,在方圆几万平方公里,覆盖十多个县展开扫荡,清剿。 一时间这片土地成为炼狱,枪炮声厮杀声响彻山野,就在阳城县这三千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拥入一万多日伪军,以阳城公路为轴心,以各个乡镇为支点,几乎每个村庄都被践踏了一遍,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最先接敌的是二营七连。他们划定的区域是田家湾镇、黄家屯东北部,商埠县肖家镇结合的一片区域。经过半天又一整夜的急行军,在第二天天亮时分,抵达一个叫岔口的村子。 这里是阳城公路以东的一条主要公路,叫响马路,早先主要是以骡马驼队行走,后来路越来越宽,马车也可以行走了。而且响马路由南到北,经田家湾镇,到岔口村便一分为二。西响马路是一条季河,雨季下雨时有几天洪水,经肖家镇与阳城公路交叉通过,到长丘县去了。东响马路随响马河起伏交叉,经商埠县东部,绕到长泽县去了。 岔口村属于田家湾地界,因地理而得名,同时因处于商道的交叉口,时常有商人歇脚囤货而比较富足。这里川地不如齐家川,水浇地也少,人口只有一千七百多人。不同的是村子主要是姓朱的人,占了百分之八十多,家族观念浓郁,家族组织也比较严密,与外界打交道,必须通过族长才行。 二营七连到岔口时,村口竟有背着刀的人阻拦,经族长同意,部队长官可以进村与族长商谈,其他人在村外等着。连长和指导员商量了一下,还是连长留下,指导员李有国带着一名警卫进了村。 岔口村主要坐西北朝东南,房子比较集中的建在一片西北高,东南低的缓坡地上,东响马路穿村而过,形成了村街。响马河离村街大约几百米,从东北而来,拐了一个大湾,向东南缓缓流过。过了河对面一百多米有一个小山包,高有二十几米,上面有稀疏的荒草,底下是石头。村西头干涸的河对岸离有二三百米也有几个小山包。村子正对着的响马河南段两边都是庄稼地,不是很平整,种的有地瓜,落花生,玉米各种谷物及豆类。 部队就在河湾处的响马路南段停留,本打算进村补给开水,暂时休息。并借机宣传政策,组建村委会、民兵连,进行坚壁清野,组织乡亲转移。结果被挡在村外。连队人困马乏的,好多战士坐下就睡着了。 连长黄韬看了下表,指导员已经进村一刻钟了,没有任何反应,进村的希望不大。他警觉的大喊:“下河补充水,饮骡子,一排占领村南河对面山包,二排占领村西河对面山包,三排四排,炮兵排及其他人员后退进玉米地隐蔽。注意,不要破坏老乡庄稼。” 部队立刻行动,乱了一会,迅速下河灌满水壶。运输组也忙拉着两匹骡子下河饮水,给自己灌水。 一排补充了水,直接跨过河,穿过一片落花生地,直奔村对面的山包,占领山包后,一排长纪富贵安排一班轮流警戒,其他战士抓紧休息。二排补充完水,也立刻跑向村西河对面的山包,二排长高福生也是安排一个班轮流警戒,其他战士抓紧休息。三排四排,炮兵排及运输组、通信员、文书、司号员都后退进玉米地隐蔽,留好警戒,其他睡觉了。 片刻,村口只留下黄连长和警卫员,村口看守的村民惊讶的看着这一切,但没任何动作。 岔口村的族长叫朱怀成,今年五十二岁了,是村里最富有的,光宅子就有三处,土地一千多亩,胶轮马车七架,十五匹马,在田家湾、肖家镇、商埠县城都有生意,家里长工三十几个,护院十一个。他一米七的身高,身体微胖,看上去很敦实,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硬朗,面色红润,走路沉稳,一看就是练家子,出门手里时刻玩转着两颗玉石珠子。左手指戴着镶有宝石的金戒指,右腰挂着玉石牌,一看就是富家翁。他得到通报,有一支二百多人的队伍要进村,他问:“什么队伍。” “他们说是中共阳城县委县大队的。” “让他们长官到村公所。其他人在村外等着” 来通报的人跑走了,朱怀成也起身到村公所。他是族长,朱姓的人又在岔口村占绝对优势,岔口村由他一手把持,牢牢控制着,他自然非常反感意图插手岔口村事务的人。共产党、八路军、阳城县大队他一听到就反感,可来的是二百多人的部队,他也不敢太过分,见还是要见一见的。 李有国被带到村公所,警卫员被拦在门外,李有国一人进了一间会客的屋子。朱怀成坐在主桌的左侧,也没往起站,挥手让李有国在主桌下的左侧的椅子坐了。不握手,也不寒暄,朱怀成直截了当的说:“你们到我们岔口村来是路过还是有什么事吗?” 李有国自然感觉到朱怀成的不友好,说:“我们是中共阳城县委县大队……” 朱怀成打断李有国的话说:“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我们不和你们入伙,你们也别再拉拢我们了。” 李有国笑了笑,说:“我们不是要拉你们入伙,今天我们来也不是要拉拢你们。据我们得到消息,日军纠结了五万多鬼子和汉奸部队,对我们这片区域展开空前的大面积扫荡。我们的任务是保护老乡们的生命财产,希望你们能积极配合。” 朱怀成不屑地一笑,说:“我们岔口村经历多少年的兵匪了,也没要谁来保护。这几年日本人的皇协军常来溜达,也就那么回事。对你们的好意,我们谢了!” 李有国说:“事情的发展可能与你的想象不一样。这次来的不是本地驻守的部队,而大部分是外地抽调的野战部队。日军现在实行的是三光政策,所过之处,烧光、杀光、抢光。他们……” 朱怀成又打断李有国的话,说:“你别吓唬我了,我也不是被吓大的。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什么没经历过。你们当兵的来不就是想要几个钱吗?”朱怀成从衣兜里掏出二十个大洋,哗啦的扔在桌子上,又说:“这二十个大洋你拿走,你们也不要太贪了。我们岔口村也不是好欺负的。” 李有国是既无奈,又气愤,极力忍着,说:“我们不是来讨饭的。既然你们不愿意合作,我们也不勉强。但我还是要忠告你: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希望你们能把村民组织起来,把家里的粮食藏起来,鬼子来时,把老乡们撤到山上去。” 朱怀成淡漠的说:“我们岔口村的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你们该到哪去到哪去吧。请吧!” 李有国只好起身告辞离开,来到村口。 黄韬问:“他们什么反应?” 李有国摇头,说:“油盐不进,就想撵我们走啊!记得李书记在一次会议上说,在一些家族控制的村子,族里极少数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牢牢控制着村民,不接受外来势力插手村里事务,极力阻挠我们的工作。这个村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黄韬说:“那就由他们吧!” 李有国说:“我们到下个村子吧。” 黄韬说:“我已做了部署,大家都太累了,刚休息下。我们也去休息两个小时吧。” 他们进了玉米地,刚休息下半个小时,村子南面一排的岗哨便打手势,鬼子大部队从东响马路过来了,鬼子一个中队,伪军有一个营。这边的岗哨立刻跑进玉米地来报告,黄韬立刻喊醒大家,准备战斗,通信员立刻打手势通知西侧的二排。 由于村里族长不配合,部队进不了村子,无法组织老乡坚壁清野和转移,也无法先阻击敌人。只有村民先接敌了。 村南一排在鬼子还有几里地就发现了,村里的人直到鬼子离有一里地时才发现,还和以往一样,守村口的人站起来准备阻拦,让长官跟族长谈。然而,这伙鬼子、伪军是刚从外地抽调过来的,任务就是扫荡抗日武装,搜刮财物、粮食和牲畜等战略物资,绝不会和县大队一样停在村口,那管你什么族长。 村口守着的两个人岔开腿,并排站着。走在最前面的是伪军一个排,离村口还有一百多米,看到有两个人站着挡道,排长喊了一声:“射击!”伪军脚步不停,立刻端起枪,噼里啪啦一阵乱射。村口的两人当即被打倒在地。 村里人听到枪声,好多人还以为谁家放炮仗。族长本已经回了家,听到枪声,还以为是刚才的共党县大队向他们射击。他立刻火冒三丈。共党的队伍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反而纵容了他的嚣张跋扈,自以为怕他们,不敢惹他们。听到枪声他便来了脾气,喊叫着集合村里的护卫队。他家有护院,村里也有护卫队,二百四十人呢,有他买的一百二十条枪,还有村民自己的火铳。只可惜,护卫队还没集合起来,枪还在箱子里,刚抬出来。 枪声一响,鬼子便举着战刀大喊着命令进攻。伪军的先头排立刻跑步进了村,见人就射,后续部队也跑步跟进,进了村立刻散开,强行进入各家各户,稍有反抗即被开枪射击。 护卫队正在陆续跑进朱怀成家,正在发着枪和子弹,伪军已经冲进来了。朱怀成家的护院也立刻朝伪军开枪射击,护卫队领到枪的也立刻跑向门口,朝伪军射击,意图阻止伪军,可他们毕竟缺乏训练,更没有作战经验,打不着伪军,反而被伪军一个一个撂倒。 朱怀成跑上阁楼一瞧,才发现不是刚才中共县大队的,军服不一样,意识到是日本人来了,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现在已经是日本人的天下,也知道日本人的凶残,所以,从心底早已臣服。村里虽然没来过日本人,但他心里明镜似的,惹了日本人他就完了。所以,即使皇协军来了,他也客客气气的给点钱给些东西就打发走。 朱怀成下着楼,挥着手大喊:“停止射击!停止射击!” 护院和护卫队听到朱怀成的喊声,停止了射击。伪军立刻冲进了院子。护院和护卫队虽停止了射击,可枪还在手里拿着。伪军看到毫不留情的射击,接连又打倒十几个,其他人吓得四散而逃了。 朱怀成跑下阁楼,举着手大喊:“误会,太君!误会了,太君!” 伪军见他举着手喊误会,没有射他,两个伪军仍然用枪指着他。其他伪军鱼贯而入,冲向各个房间搜查,不一会把朱怀成的几十个家人都赶到院子里来了。特别是朱怀成的夫人和三个姨太太,两个女儿,都在其中。 忽然,伪军的一个营长看到朱怀成家高门大户的,就在十来个人簇拥下进了院子。这家伙明显是个色鬼,一进院子看到女人,立刻笑的满脸花一样的,径直朝女人走去,一眼便看到朱怀成的两个女儿,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五岁,还有朱怀成的三姨太,刚十八岁,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她们都是模样可人,养的肤白水嫩的。伪军营长在身边一个军官耳旁说了句什么,军官指了指三个女的,挥了一下手,几个伪军立刻拖着三个女的到一间屋里去了。 朱怀成的两个姨太太一下疯了似的,上前想抢回女儿,却被伪军直接用枪托打倒在地。 朱怀成正被两个伪军押着,一看情形不对,大喊着误会,说要钱要物都好商量,别动他的家人。可这些伪军根本不听他的,把他的命都控制了,还用和他商量。听着两个女儿在屋里挣扎的哭喊声,他终于急了,从袖筒抽出一把匕首,瞬间把两个伪军刺倒,企图冲上去把女儿救下。 院子里守护着十几个伪军,没注意他刺杀两个伪军,但他一跑,都警觉的抬起枪向他射击,他身中七枪,扑倒在地。 村里的枪声此起彼伏,村民们渐渐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态,有人大喊:“鬼子进村了!见人就杀,快跑!”接着有人“锵!锵!”的敲着锣,大喊:“鬼子从东响马路进村了,快往南往西跑。” 村里乱成一锅粥,七连的战士们警惕的隐蔽着,观察着。 伪军是从村子东头搜过来,这时还没搜到一半。村子西边的村民便开始动了,不一会,村民背着,推着行李,拖着牛羊,赶着猪,抱着鸡鸭,拖家带口乱哄哄的陆续到村南口,守村口的两个护卫握着刀,拦住村民不让出村。村口村民越聚越多。 黄连长喊了一声:“神枪队。” “到!”三个神枪队战士立刻跑来,蹲在黄连长身边。 黄连长指着村口拦着村民的人,说:“把那两个人给我干了。” “是!”三个神枪队员立刻前出一步,跪姿举枪,小组长分配了任务,两人各射一个,第三个人补枪。二百多米的距离,他们调整标尺,敛息屏气,几乎同时突然开枪。 枪声一响,村口守着的两个护卫立刻向两侧歪倒。村民们也愣住了,有些甚至往后退。 黄连长指了一下身旁的三排副排长,说:“你去引导老乡们往南跑,然后进西边的山沟,上山,寻找地方隐蔽。” “是!”三排副排长立刻起身,冲出玉米地,跑到村口,挥着手,喊道:“老乡们,快跑,往南跑,从沟里上山。快点,鬼子过来就走不了了。” 一时愣住的村民疑虑的试探的出了村口,见没危险,潮水般的向南跑去。三排副排长边招呼着,边跑着引导着,向南边的山沟而去。将近一个小时,断断续续跑出去有八九百人,大部分是妇女孩子老人。 当搜索村子的敌人发现时,有一个连的伪军追了出来,边射击边喊叫着企图胁迫老乡们回去。玉米地就紧贴着响马路,黄连长他们进去有五十多米。敌人根本没发现有埋伏,乱哄哄的,“咚咚咚!”的往前跑着。 黄连长低声传口令,准备战斗。口令迅速传了下去,当伪军连队就要出玉米地地界时,黄连长的驳壳枪“咣!”的一声响了,接着步枪、机枪声立刻吼叫起来,夹杂着“轰!轰!”的手榴弹爆炸声。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把伪军连队完全打懵了,立刻倒下几十人,其他人不知所措,有经验的立刻卧倒要还击。 黄连长一下跃起身,一挥驳壳枪,大喊:“冲啊!” “杀!”一百多人跃起身向路上的敌人冲去,喊杀声震天响。 这阵势把伪军吓傻了,哪还敢反击,有些企图跑回村子,立刻被冲过来的战士射倒。大多数无路可跑,转身下了河,企图跑到对岸去,可刚在对面露头,就被一排打倒了十几个。剩下的又折返下河,这边的战士已经冲上了路,大喊:“缴枪不杀!”六十多个伪军乖乖的举起了枪,战士们立刻冲下河,收缴了他们的武器弹药。 黄连长立刻命令:“四排一班把俘虏押到南边的山沟去教育。其他人打扫战场,立刻进玉米地隐蔽。动作快点!” 七连这边乱了一会,又归于平静,村口及响马路上又不见了人影。 鬼子来的是一个中队,在村口没有进村,中队长是个中尉,叫井上三郎,他这种进村搜索的事干过很多,部队分散行动,不好控制,常常因为发现女人或者财物,在占有抢夺中被人袭击、殒命、隐藏,因此失踪,找都找不着。所以,他没让日军进村,由着伪军在村里搜索。伪军失踪三个五个、十个八个无所谓。等村子的形势稳定了,人被集中控制了,粮食和财物由着他们索取,日军才会进村。 突如其来的枪声,井上三郎警觉的跑上高处,用望远镜观察着,就三里路的距离,战场的情况他看的清清楚楚,那猛烈的火力和战术打法及气势,应该是八路主力,暴露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连队的兵力,后面是否还有隐藏的,他无法判断。所以,第一时间他没有动,而是向大队报告了敌情,请求增援。 伪军营长好久没碰女人了,一下获得三个美女,一轮玩下来,还不尽兴,又杀了个回马枪,才像要虚脱似的,气喘吁吁的倒到一边休息了,由着手下弟兄去玩。当有手下报告说有大量村民朝南跑了,他不耐烦的挥手说:“让三连去追。”手下跑走了,他晕晕乎乎的要睡着时,听到南面猛烈的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他一激灵爬起来,问:“怎么回事?”身边人还不知道情况。 他爬起来刚要出院子时,有人急急慌慌的来报告:“报告营长,三连遭到猛烈袭击,好像是八路主力。” 伪军营长立刻命令二连和四连紧急集合,去增援。可等分散的二连和四连集合起来,到村口时,三连已经没了,村口及响马路上也没有人了。他愣住了,没有敢贸然行动。立刻跑去向井上三郎报告。 二营七连这时候静默撤退,是最好的机会,敌人即使发现,也已经晚了。可黄连长考虑的不是最佳的撤退时间,而是那近千人的老乡,他们行动缓慢,进了沟,上了山,隐藏好,大约得一个小时,所以,他们最早也要四十分钟以后撤退。 鬼子的大队离岔口村三十里路,还有伪军一个团,接到求援,鬼子立刻调来二十辆卡车,载着一个中队,拖着六门山炮及弹药,后面跟着两个营的伪军,浩浩荡荡的来增援。井上三郎悄悄地让日军隐蔽移动到村子南口,四门迫击炮架好,伪军全部隐藏在村南口的家户院里,就等着援军一到,就发起攻击。 三十分钟过去了,村里安静下来,敌人没有任何动静,就连刚才频繁到村口窥探的伪军也不见了,就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指导员李有国和副连长吉勇昌都焦急的发出了疑问。 黄连长当然也有疑虑。虽然他一个连吃不下这么多敌人,可他也不怕这些敌人,两个侧翼他各放了一个排,敌人只有正面进攻,就现在连队的弹药,这伙敌人是攻不破他们的。他说:“不用想,敌人憋着坏呢,我们再等一刻钟就撤。” 可还不到五分钟,忽然就听到远远的“嗡嗡嗡!”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一排那边立刻又有战士打手势,鬼子的援军到了,卡车看不到头。岗哨立刻跑来给黄连长报告。 黄连长也知道不能再等了,说:“命令一排二排往回撤。” 通信兵立刻到高处打手势,传达命令。一排二排立刻离开小山包,向玉米地这边撤。 这一动作当然也被敌人发现了,先是三个连的伪军像是突然冒出来似的,迅速冲出村道,到村口,又冲了过来。接着敌人的机枪“哒哒哒!”的吼叫着,企图阻断一排撤回。 一排有几人受伤,但不严重,不敢再跑,匍匐着穿过开阔的落花生地,下了河床。 伪军先头部队冲到不足五十米时,黄连长大喊一声:“打!”机枪步枪同时开火,伪军一下倒下有几十个,有些卧倒了,大部分往回跑,身后的鬼子朝他们开火,又逼着伪军掉头冲锋。忽然,鬼子的迫击炮弹呼啸着在玉米地爆炸。 黄连长立刻喊:“炮排,干掉他们!” 炮排就有两门迫击炮,十六发炮弹,轻易不用,就等着打鬼子的炮兵,他们立刻计算鬼子弹道,调整炮口,鬼子又一排四发炮弹打出来,这边的两门迫击炮也立刻射出两发炮弹,接着又微调校正了炮口,三个急速射,鬼子的迫击炮哑了,好一会没了动静。 这时,伪军也不敢冲锋,都在村口和响马路上卧倒头也不抬的射击。密集的子弹几乎要把玉米全部射倒。 黄连长见一排已经上了河床,绕着向这边来了,二排已经到了,他立刻命令:“三排四排阻击敌人,其他人立刻往山上撤!动作快一点!” 三排四排继续向敌人射击着,其他排及人员得到命令,立刻起身,猫着腰,向山根跑去,并迅速上山,运输组也牵着两匹骡子上了山。指导员和副连长都劝黄连长撤,他们留下阻击,黄连长头也不抬的喊:“执行命令,快撤!” 他们只好转身向山根跑去从小路上山去了。一排来了,也被命令撤了。黄连长回头看到一排开始上山了,又命令三排撤。三排立刻脱离战场,后撤。黄连长还没走。 四排长贾连宏,说:“鬼子已经全压过来了,连长你快撤!” 黄连长说:“没事,我们再坚持两分钟。” 贾连宏急了,说:“就我们四排一个排还要你指挥,没有你我们就不会打仗了。” “两分钟后迅速撤。” 黄连长本是想陪着同志们脱离险境,贾排长的话又使他惊醒,这样没必要,说了一句,转身向山根跑去。 黄连长就要到山根,眼看追上三排时,鬼子的野炮已经架设完毕,向玉米地炮击,密集的炮弹迅猛的覆盖玉米地,一发炮弹就在他脚跟前爆炸,一下把他掀飞起十几米,又摔落下来。三排长柴茂生在三排最后,在山坡上正好回头看到连长被炮弹掀飞,毫没犹豫返身下了山坡,跑到黄连长身边,一把抱起黄连长,黄连长身子已经软了,浑身窟窿。 柴茂生“呜!”的一声哭了,跪地背起黄连长要上山。 四排的同志们躲着炮火撤下来了,四排长贾连宏已负重伤,命令其他同志撤,他自己没能撤下来。四排的战士已不足十人,喊叫着到柴茂生跟前,一看柴茂生背的是连长,大家一聚集犹豫,一发炮弹又在他们身边爆炸,又一次把柴茂生和黄连长掀飞,还有几个战士被掀飞,最后跑上山坡的只有五个战士,还都不同程度的负了伤,柴茂生也牺牲在当场。 撤上山的指导员李有国和二排在半山腰的一个高坎上留下,准备阻击敌人,接应连长和三排四排。一排则由副连长吉勇昌率领,上了山顶,以防山上有敌人,把全连捂在这里。 山上没有高大的树木,茂密的丛林,只有一些稀疏的灌木,一簇簇,一丛丛的,高低不一。倒是遍地一人高的蒿草,正在枯黄,枝头缀满了种子。 高坎这里看不到山根,却能看到鬼子炮击玉米地。李有国心里一紧,像被人一把揪住了,连长和三排四排还没撤出来,敌人没命的炮击,不好的预感像要把他的心拽下来。片刻,三排的人远远的露头了,都低着身子,拼命的往山上跑。李有国心里又一松一喜,不由挥着手,催促着大喊:“快点!” 三排的战士们越来越近,后面却是断的,李有国的心又一紧,像被人揪住了,问:“连长和四排的人呢?” 一个战士回道:“我们先撤了。” 李有国又问:“你们排长呢?” 副排长和战士们回头看着,面面相觑,直摇头。 李有国急的出了一身的汗。又过了几分钟,四排的五个战士相互搀扶着拼命的上来了。李有国终于待不住了,急着要往下跑,四排的战士大喊:“指导员,伪军和鬼子追上来了。” 李有国的心仿佛一下掉落了,痛的血淋淋似的,鬼子、伪军都追到山上来了,其他人肯定没了。他的眼睛通红,可他极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四排的五名战士上了高坎,李有国留下二排阻击敌人,要求阻击二十分钟就撤。他带着三排和四排的战士继续往山上撤。 指导员和三排四排刚走不久,敌人就追上来了。可这个高坎地理特殊,下面的敌人一露头,也就七八十米,少于打靶的距离,战士们一枪一个,敌人根本上不来。 副连长吉勇昌上了山头,看到西侧有个鼓起的像个寨子似的高坎,他们又立刻跑过去,刚登上高坎,蓦然有一个小队的日军和一个连的伪军正急匆匆的向这边赶来。相距已不足百米,他们发现了敌人,敌人也发现了他们。高坎是个好位置,但又有不足,面积不大,敌人又有炮,无法躲避。 吉勇昌大喊:“留一个班的人占领高坎,其他人两侧扇形展开阻击。开火!” 一排的战士迅速扇形展开,卧倒射击。 双方都隐藏在灌木后,或蒿草丛中,对射着。 七连这边地势占优,但鬼子人多,都趴在地上,极力隐蔽射击。鬼子尝试起身发射掷弹筒,可人身体稍微抬高,灌木就很难遮蔽,立刻就会被射中。尝试了几次,匆忙中炮弹打的不准,人还被射倒,一时间没人敢射掷弹筒了。 鬼子眼看正面无法突破,八路人数不多,正面留了两个班的鬼子,伪军从南面迂回包抄,两个班的鬼子从北面迂回包抄。吉勇昌早看到鬼子的动作,可也没办法,就一个排的兵力,已经扇形散开,不宜再分散兵力。任敌人从两侧迂回包围,只有拖住敌人,等指导员和连长他们的后续兵力。 这时,指导员带着三排四排的战士正往山头来,听到枪声,快要冒头时,指导员趴下,按手示意都趴下,接着他匍匐前进了三十几米,即看到了战斗场面。南面伪军有一个连,距离一排大约五百米距离,正往这边迂回,北面有两个班的鬼子距离一排有三百多米,正往这边迂回。 指导员退了回来,说:“副连长和一排就在前面,距离我们有五百来米距离,正在被大约一个小队鬼子和一个连伪军包围,南边包围过来的是伪军,他们行动慢,我们先不管他,北面包围过来的是两个班的鬼子,我们要先把北边这两个班的鬼子吃掉。于国涛‘三排副排长’你带两个班,从北侧绕到敌人后面,对北侧两个班的鬼子突然攻击,你那边一打响,我带剩下的战士从我们这个方向突袭。尽量隐蔽接敌,突然袭击。行动要果断迅速,干净利索,不可拖泥带水。行动。” “是!” 于国涛应着,带着两个班的战士,猫着腰,迅速向北侧迂回过去。因为是不规则的山峁,地形都是弧形的,又有灌木和蒿草,一二百米距离,在同一侧低着腰行动,是不会被敌人发现的。这时战场的态势正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情形。原本六百多米的距离,相对而行,很快便重叠了。 鬼子虽然迂回包围过来,可一排的防御是扇形的,对他们还是有威慑,他们不敢盲目冲锋,还想着最佳战术,企图绕到一排后面再行动。哪知于国涛他们迅速接近他们,在离他们约五十米距离时,突然跃起,边射击,边冲锋。二十几个鬼子,第一波射击即被打到八个,还有两个挂彩的,已经行动不便。等他们反应过来要卧倒时,又有五个被打倒。 鬼子腹背受敌,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指导员从鬼子的侧翼迅速接近,等鬼子发现时,已经不足五十米,突然射击,鬼子剩五个人,还想起身逃跑,瞬间被射杀。 于国涛他们离西面鬼子三百多米,又迅速包围了过去。西面的鬼子一看八路有援兵,北侧迂回的两个班眼看着被八路包围吃掉,他们无法快速救援,叫苦不迭,还剩十八个人,形势更不妙,立刻后退,企图隐蔽于回,与伪军会合。 副连长他们一看鬼子要跑,迅速起身追击。副连长吉勇昌追的最突出,被回身射击的鬼子一枪打倒,再没能起来。鬼子也又被射杀了六个,也不与伪军会合了,径直向南跑下地坎去了。一排追到地坎边,追着鬼子射击,直到没效果了。 伪军生怕一排射击他们,迂回的半径有点大,这时还在迂回的途中,距离一排一里多路。 二排长高福生并没有手表,约摸着有二十分钟了,实际阻击敌人二十五分钟了,他们不敢拖延,迅速脱离敌人,追了上来,却与迂回的伪军不期而遇。他们一上山顶,就见伪军正猫着腰,往一排后面绕。于是他们也猫着腰往伪军背后绕。离伪军不到一百米时,突然开枪,先头的十几个伪军被撂倒,后面的伪军见状扭头就跑。二排追射了几步,也没敢继续追击,迅速向高坎处跑去。 指导员李有国命令迅速打扫战场,补充弹药,把牺牲的同志的尸体隐藏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中,用蒿草覆盖严密。警戒的岗哨喊着说:“指导员,鬼子追上来了,不到五百米了。” 指导员仍不急不慌的脱帽给牺牲的同志们致哀,直到双方可看到时,也就三百多米,敌人已开枪射击了。他才大喊一声:“撤!”带着队伍,沿着山脊向北跑了有二里地,拐向一个下山的山脊,又跑了几百米,他停住了,指挥战士向一个草木茂盛的山坳里跑去,急切地喊着:“压低身子,快点!快点!”片刻战士们都进了山坳,他挥着手,低声喊:“隐蔽。”战士们立刻钻入草木丛中,一时之间,不认真搜索,很难发现这里藏着人。 过了有两三分钟,鬼子、伪军的大部队乱哄哄的追了过来,毫不犹豫的追过去了,直到原来围攻一排的鬼子和伪军都追过去了。他们才又隐秘的低着身子,出了山坳,原路返回,沿着山脊通过他们上山来的地方二里多路,又选择了一个草木茂盛的山坳,隐蔽着,吃干粮,休息。 战士们都太累了,好些战士咀嚼着干粮就睡着了。指导员李有国似乎没有感觉了,眼光呆呆的,神情麻木,好一会一动不动,直到实在撑不住了,才歪倒在草丛中。 他们是一支很年轻的部队,无论干部战士都是二十岁左右,最大的二十三岁,最小的十六岁,这一仗下来,牺牲了三分之一多了,连长没了,副连长也没了,两个排长没了,好多战士还都是带伤战斗,真有些接受不了,可他们连悲痛的时间也没有。许多战士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水。可他们现在的使命是睡觉,而不是流泪。 鬼子、伪军追下山也没追到他们,怀疑他们藏了,没有下山,于是又回头上山搜索,直搜索到山顶,搜到他们追上山的地方,又来来回回搜了几遍,最后还是走了。 李有国被换岗的战士惊醒了,抬手一看,马上十二点了,天空乌黑,更显得星星像刚刚擦洗过似的,晶亮晶亮的,眨着眼。山野黑影重重,寂静的能灵魂出窍。他一骨碌站起来,休息了几个小时,精神倍增,又满血复活了。战士们还都呼呼大睡,他真有些不忍叫醒他们,可他们必须起来。 这一仗打的太窝囊了,必须回去报复,不把鬼子汉奸杀个人仰马翻,他心头的这口气就无法平息。他再没犹豫喊醒战士们,吃干粮,检查装备。有十一个伤势较重,行动不便的战士留在了山上,同志们把干粮都留给了他们,如果连队不回来接他们,就由他们在鬼子扫荡过后,自己回部队。接着部队出发,指导员李有国带着连队又下山,到岔口村去了。 此时的岔口村被烧的一片焦黑,一缕缕青烟依然在各处升起和弥漫。村里百分之七十的房子被烧了,一眼望去,千疮百孔,残垣断壁。 鬼子、伪军大部队都撤走了,只留了一个小队鬼子,伪军一个连,把搜索到的粮食装了二十马车,伪军派了两个排押运走了。还有几百头牲口,和搜刮的钱物没能运走。鬼子直忙活到晚上九点多。村里三百多人被打死,还有六百多人被赶进一个大院子圈着,最后怎么处置还不知道。有五十多个女人被拉走,由着鬼子轮奸了一个小时,还有鬼子要抱着女人睡觉,鬼子小队长怕出事制止了。 李有国他们到岔口村时,除了牲畜发出的声音,被圈在院子里的女人嘤嘤的哭啼声,村里静悄悄的,不时有伪军一个班在村街上巡逻经过。玉米地的玉米几乎被炸没了。李有国他们搜索着,但没有找到连长他们的尸体,直到他们快摸到村口时,才蓦然发现,鬼子在村口立起有十几根杆子,连长他们的尸体被用绳子套住脖子,挂在杆子上。 这些畜生,虐待尸体,太过分了。战士们都恨得浑身打颤,牙都要咬碎了。 李有国对身边的二排长高福生说:“你去侦查,大概情况就行,快去快回。” “是。”高福生应着,立刻跑进黑影里去。 夜色浓重,人眼只能模糊看见几十米的东西,再远就只能看一个大概的轮廓。指导员李有国、一排长纪富贵、二排长高福生都是别动队出来的,侦查、刺杀都是一把好手。高福生迅速接近村口,抬头看了一眼同志们的尸体,抹了一把眼泪,藏在黑影中,伸头看向村街。村街上有鬼子挂着的两盏汽灯,把村街照的明晃晃的。伪军的巡逻队过来了,十三个人,在村口转个圈,又向东去了。 高福生尾随伪军巡逻队,走了有一里地,见村街北侧高门大户人家的门口,有鬼子双岗,斜对面村街南侧一户院门口,有伪军双岗。显然这两户住着鬼子、伪军。他再没往前走,而是闪身到村街北侧,纵身跳入一户院子,连着翻了两户院子。鬼子住的院子就是朱怀成家的院子,院墙有两米五高。高福生把鞋脱了,穿在手上,纵身扒住墙头,果然墙头埋有玻璃渣子。他缓缓的头伸出墙头,向院里看着。院里黑漆漆的,静悄悄的,忽然他看到一间房门前还有一个鬼子在站岗。他立刻把头缩回,下了墙头,返回村口,把情况给指导员汇报了。 李有国听完情况,说:“我认为鬼子驻一个院子,人不会太多,顶多一个小队,我们三个进去刺杀。你们俩觉得可行吗?” 纪富贵和高福生几乎同时说:“没问题。” “好。”指导员又转身对于国涛说:“我们走后,部队由你指挥。你们的目标主要是伪军的巡逻队。先埋伏在村口,听到枪声,再突袭。如果我们刺杀失败,你们不要管我们,更不要恋战,迅速脱离敌人,再撤到山上去,接上伤员,想办法回去。” “指导员?”于国涛一听这话,声音颤抖的喊了一声,还想说什么。 “执行命令!”李有国堵住了他的话。 “是。”于国涛抹了一把眼泪,只好应了。 “走!”李有国一挥手,三人跳起,猫着腰,向村口跑去。他们在暗影蹲了一会,躲过伪军巡逻队,相继闪身到村街北侧,由高福生带路,跳进一户人家院子,接着又翻了两户院子。由于院子还有一个鬼子岗哨,他们又顺着围墙绕到院子东面的巷子。 还是高福生知道哨兵的具体位置,他先跃上墙头,瞄准了哨兵,又跃下墙头,落地前就割了哨兵的脖子,就地一滚就跃到院子西边的一间房门口。 李有国和纪富贵也相继落地。李有国用手势分配任务,他和纪富贵负责正面的五间房,高福生负责东西两侧的耳房。 他们相互打了确认手势,立刻隐身进了房子。 正面中间两间是大厅,没有人,西边的卧室的大床上,只住着一个人,显然是鬼子小队长,本来一天就累了,又贪婪地玩了几次女人,这时,睡得和死猪一样,呼噜打的震天响,就是踹他两脚不一定能醒得来。李有国迅速割了他的脖子,转身又到大厅。纪富贵也接着出来,伸了十四的手指。 他们以为鬼子主要会在正房睡觉,结果正房主要住着鬼子小队长和几个曹长,最东边是一个班的鬼子兵,其他鬼子兵都驻在两侧耳房,他们再来到院子时,高福生已经把西边两间的鬼子杀了,闪身进了东边的一间。纪富贵也迅速闪身进了有哨兵的一间,片刻又闪身到门口,给李有国打了一个空的手势。 李有国也迅速进去,只见屋里放着四个大箱子,两个小箱子,他伸手搬了一下,小箱子很重。他立刻意识到里边是什么,一定是把朱怀成的财宝都起出来了。这时,高福生也闪身进来了。 李有国低声说:“这些东西我们先不动。我是这么想的:下一步我们解决掉门口的岗哨,但还不能暴露……” 高福生说:“我们穿鬼子的衣服,过去把伪军突突了。” 纪富贵给他伸了伸大拇指,李有国拍了一下他的背,低声说:“就这么办!行动!” 他们转身到别的房间,高福生和纪富贵去穿了鬼子曹长的衣服,每人挂了四枚手雷,抱了一挺歪把子。李有国把鬼子小队长的衣服穿了,拿了枪和军刀,衣兜也装了两枚手雷,走路不方便,也不在乎了。 他们到门口,李有国打手势,由高福生和纪富贵负责外面的哨兵,而且打手势用枪把哨兵支撑住,不要倒下。两人回了手势,才开了大门。 门口鬼子的岗哨还好奇的扭头看他们,大概以为是换岗的来了,高福生和纪富贵也没和他们玩笑,直接划了他们的脖子,用他们的军刺捅进他们的胸膛,将他们支撑住不倒。三人才咔咔的下了台阶,向伪军住的院子走去。 伪军们住的院子错开了一个院子,说不远,也有五十多米,岗哨看到他们从鬼子住的院里出来,一定是日军,自然不敢怀疑,当他们进伪军住的院子时,哨兵还给他们行持枪的礼,结果被纪富贵和高福生顺手就把脖子给划了。 一进伪军的院子,李有国就“嘟嘟嘟!”吹响了急促的紧急集合的哨声。三十几秒后,伪军才陆续紧张的跑出来,有整理腰带的,有整理衣服的,有整理背包的,出来一看院里站着的是日本人,吓得忙到前面列队背枪站好,最后一个兵跑出来时,伪军连长才边系着腰带边问:“太君,出什么事了?” 李有国向前打了一个手势,转身一手抓住伪军连长的喉结,一手拔了他的枪。 高福生和纪富贵抱着机枪,在伪军队列的两端,离有十米远,立刻 “突突突!”的疯狂朝伪军扫射。六七十个伪军,片刻功夫倒下一片。伪军见两个日本兵端着机枪站在他们面前,感觉出形势不对,只是心里害怕,可不敢怀疑皇军。被机枪扫射时,他们来不及反应,也不敢反应。他们从没遇到这种情形,今天遇到了,是日本人,他们哪敢反抗。 外面的巡逻队正好走到西村口,听到枪声要往回跑,躲在暗影里的于国涛他们立刻开枪,伪军巡逻队不及转身,被全部射倒。 于国涛他们冲进村子时,李有国也正押着伪军连长,走出伪军住的院子。 于国涛看到指导员他们没事,不仅松了一口气,心里激动不已,跑上前来,喊了一声:“指导员。” 李有国一把把伪军连长推给他,说:“你带一个排,押着他带路,去把看守老乡的伪军都抓了,他敢耍花样,就直接宰了他。” 于国涛押着伪军连长,带了三排去把在外围看守执勤的伪军抓了,把老乡们都放了。 李有国让高福生带了一个班,拉着骡子去把屋里的箱子装了驮走。鬼子把马都拉走了,又让于国涛拿了箱子里的大洋,去找老乡买了五头驴,把枪支弹药都驮走了 纪富贵带着其他战士到村口,把挂在木杆子上的牺牲的同志们的尸体放了下来,有战士到河里打来水,给他们清理了面容,几个战士们脱下自己的衣服,把牺牲的同志的不能蔽体的衣服换了,然后在找东西,绑了担架,抬着他们上山去掩埋。在做这些的时候,同志们都哭的一抽一抽的,难过的无以言表。 李有国又去被鬼子圈老乡的院子,找老乡商量他们转移,以防鬼子来报复。却见一堆人围着,走过去时,正见一个背着药箱的郎中在检查地上躺着的一个女的。片刻,郎中站了起来,摇着头,说:“二小姐还小,被多人糟蹋,出血太多,气息几乎全无,救不回来了。” 原来是朱怀成的二女儿,因模样水灵漂亮,岁数还小,被多人轮奸,时间过长,出血过多,已经不行了。 李有国也不免惋惜,说:“老乡们,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家都很悲痛,可现在还不是悲痛的时候,鬼子和伪军可能还要来,老乡们还是出去到山上躲一躲。” 村里几个人却黑着脸,其中一个和朱怀成模样很像,声音冰冷,严词拒绝,说:“我们的事就不要你们操心了,只要你们不使坏,我们就烧高香了。” 这似乎说:村里遭此磨难是七连打鬼子造成的,他们不打鬼子,鬼子就不会来,他们不打鬼子,鬼子来了也不会这样,一句话:都是他们抗日打鬼子的错。社会上怀有如此思想和思维逻辑的也大有人在。 李有国没有时间仔细调查,也猜到这些人都是朱怀成的兄弟,可能还以为鬼子是他们故意引来的。没法沟通,李有国只好默然离去。 第15章 反扫荡之二-营救计划 大队长赵志刚和侦察连划定的区域是黄家屯周边。在他们还没到时,鬼子已经占领了黄家屯。 齐家川变故后,皇协军又派了一个排驻守黄家屯,黄家屯区委处于半地下状态,开展了镇所属村庄的工作,对镇子的工作则是完全隐蔽的。所以,鬼子扫荡时,只是转移了区委人员,积极分子,堡垒户群众。 其他人因缺乏信任,根本不听区委工作人员的劝说,特别是镇上的人大部分是小商小贩,做生意买卖的,撤出去十天半月的,谁给人家补偿。再说,现在不是早已是日本人的天下了吗,他们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日本人再来与去能有什么关系。 镇上的豆腐西施家就是这样。豆腐西施名叫吕淑芬,祖上传下来的手艺,特别是她家的豆腐脑,吃起来又嫩又滑,味道鲜美,铺子前常常是排着队吃她家的豆腐脑。她十三岁就帮父母做豆腐了,手艺比她父母都好。 她是家里的独女,十六岁招了个上门女婿,叫钟宇文,比她大两岁,小伙子实实在在的,也精明能干,两口子把生意做的红红火火,她十八岁就把家里的生意接过来了,成了小老板。 她身高有一米六,身材苗条,模样俏丽,说话风趣火辣,吃客逐步忘了她家的招牌,都叫她豆腐西施,或去吃豆腐西施家的豆腐。凭着手艺,和一家人的勤奋,她家在镇上不但有门头房,还有一套小四合院。她今年二十五岁了,有父母,还有一对儿女,儿子八岁了,在私塾念书,女儿六岁了,天天在家里玩耍,日子顺遂幸福。 昨儿开始,令居做包子生意的劝她家放下生意,撤离到山上去躲几天,因为日本鬼子要来扫荡,到时候怕要受损失。她性子火辣,不信邪,当时就怼人家,她家的生意做的好好的,出去躲三五天或十天八天的,生意不就黄了。日本人又不是没见过,还在她家店里吃过豆腐,来就来吧。 钟宇文也几次劝她出去躲一躲,她直接骂他没脑子、没胆子、怂包,豆子都泡上了,扔了不要了?要躲自己躲去。钟宇文不敢言语,昨儿晚儿子私塾停课了,要躲鬼子扫荡,这种种现象搅得他心里发慌,又专门到邻居家问了,邻居说是省军区通知下来的,确信无疑。他毕竟比媳妇理性一些,一早起来,他背着媳妇让岳父岳母带着儿女上山躲去了,他肯定要陪着媳妇。 中午时分,吃饭的人刚站起来要走,轰轰隆隆,鬼子的坦克就开进来了,街上的人还都好奇的看这稀奇的家伙,离他家就二百来米,十来个人不知道干什么,聚在一起,鬼子的坦克“轰隆!”的开了一炮,“轰!”的一声爆炸,十几个人有些倒下了,有些直接炸的飞上了天。 街上的人一下乱了,到处乱跑。鬼子的步兵过来了,一阵乱枪,街上乱跑的人都被打到了。接着鬼子进了镇子,挨家挨户搜查。 一看鬼子真来了,钟宇文就赶紧收拾的关店门,吕淑芬还非要扒着门框看热闹,结果鬼子“轰!”的一炮,直接把她吓得倒坐在了地上。钟宇文听邻居的话,切记不要让鬼子看到他媳妇的脸,不然肯定要遭殃。当时他一激灵,两手摸了一把锅底,转身就给他媳妇脸上擦,他媳妇还骂他,他也不理,又端了半盆水,给他媳妇浇到身上,抓了两把面粉,在地上搅和成黑灰,就给他媳妇头发上,脖子上,衣服上擦,一会就把他媳妇拾掇的又脏又丑。他媳妇急的打他,结果鬼子来砸门,鬼子进了门,他们乖乖的没敢动,鬼子就把他们赶到街上,又赶到骡马店。后来鬼子几次来抓女人,都没相中他媳妇。 鬼子到黄家屯镇时,先是两辆坦克开路,接着摩托车、汽车,整个镇子都摆不下。后面是步兵,一进来,部队迅速占领镇子,挨家挨户搜查。不时传来枪声,喊叫声,哭嚎声,接着是把房子点着了,黑烟腾空而起,整整一个小时,镇子烧了有三分之一的房子。最后鬼子把人集中到骡马店的大院子里,把粮食集中到炮楼里,又套了二十八架马车,其它牲畜装了十卡车,都运往大营口去了。 到这里时,鬼子是一个联队,伪军是一个混成旅。在镇子停了有两个小时,部队吃了饭,留下一个大队鬼子,一个团的伪军,其它都往南去了。 黄家屯镇主街道也就三里路,由西北到东南,阳城公路斜斜的直直的穿过镇子,站在山上远远的看,就如一支树干中间两侧长着一簇密密的树叶,形状又如一片树叶,西北侧是树叶的底部,椭圆而宽阔,东南部则逐渐变细成尖。 鬼子的炮楼就修在镇子的树叶底部,路东侧,这里曾是一片庄稼地,骡马店则在炮楼的斜对面,站在炮楼上一目了然。正是炮楼能监控骡马店,所以,鬼子把镇上的人全部集中在这里,不仅有炮楼,骡马店的房顶三个方向,都有伪军压着机枪,院里还有一个班的伪军在执勤。 入夜时分,这里集中了有三千人,不时传出女人的哭喊声。门口两侧有三十几具男性尸体,都是不听话,或者反应迟钝,被鬼子、伪军开枪打死的。八点过后,不停的有鬼子来把女人带走,十点左右有些又送回来了,有些就没能回来。 鬼子和伪军就住在炮楼附近的居民的院子里,鬼子在东侧,伪军在西侧,伪军人数多,稀稀拉拉驻了一大片。街道两头都有伪军设的哨卡,西侧有伪军巡逻队,东侧有鬼子的巡逻队,他们不定时的从这头走到那头。 赵大队长和侦察连从齐家川村南边村外的山梁下了山,径直到黄家屯东的庄稼地隐蔽待命。这时天已经黑了,他们派出侦察员,对鬼子、伪军的驻防做了详细的侦察,绘了草图。鬼子、伪军的具体人数他们不知道,但根据驻防情况判断,鬼子有一个大队,一千多人,伪军一个团两千多人,总共四千人左右。侦察连加炮排也就二百多人,是敌人的大约二十分之一,这种情况侦察连应该退远一些,以免发生冲突,被鬼子重创。可侦察员侦察到有约三千人左右的老百姓被关押在骡马店,营救老百姓便成为他们必须去做去完成的任务。 鬼子的外围布防主要是炮楼,炮楼顶有两个皇协军在执勤,院子里有狼狗,有鬼子的炮兵小队的四门野炮,肯定也有鬼子临时驻守。炮楼内部应该和其他炮楼一样,有两挺重机枪,两挺以上的轻机枪,炮楼里应该住着皇协军一个排的兵力。再就是镇子两头街口的哨卡都有皇协军在执勤,每头有六个,两个在用沙袋筑起的阵地守着机枪,四个在鹿寨内外来回走着,两个小时一班岗。鬼子和伪军的各一个班的巡逻队,交错着从这头到那头,从那头到这头,巡逻一个来回约半个小时。骡马店门口有双岗,院内有一个班伪军,房顶有三挺机枪,每挺机枪两个人,街上自炮楼往东再就是鬼子伪军驻地的岗哨。 赵志刚和侦察连连长宁晓波,指导员景树华,副连长冉盛杰和四名排长就侦察到的敌情反复斟酌,讨论作战计划。连长宁晓波、指导员景树华和四个排长都是从别动队出来的,计划倾向于刺杀占领炮楼,然后控制敌人。副连长冉盛杰和大队长赵志刚有点嘀咕,担心刺杀出错。可不刺杀,炮楼里的几挺机枪就是无法突破的,更别说几十倍的敌人了,那样就绝对不可行动。讨论来讨论去,什么方案都没有胜算,而且,救人一旦失败,部队受损失不说,造成敌人对老百姓下手,可就罪过了。 连长宁晓波见形不成一致意见,坚持以下命令的口气说:“今晚就以刺杀为主攻行动。首先我们不去救人,先拿下哨卡,再占领炮楼。如果失败,部队就撤走,不影响敌人对老百姓的态度,敌人下一步如何处理老百姓,就与我们的行动无关。 “如果成功拿下哨卡,占领炮楼,下一步就是消灭敌人巡逻队和骡马店里的伪军,占领骡马店里的机枪阵地。完成这些动作,再疏散老百姓。 “再就是我们如何阻击敌人的问题。靠炮楼的机枪阻击敌人没问题,关键是要敌人的炮使不上劲,只靠我们炮排的两门炮是不行的,必须第一时间把炮楼院里的四门野炮推出去,在哨卡以外架设,做到这一点,我们就可以阻击敌人,半个小时,老百姓就应该跑到山根,鬼子就应该追不上了。” 说到这里,宁晓波停了片刻,没有人反对,他又说:“刺杀由我、指导员和四个排长组成行动队执行。等我们占领炮楼,一排伏击敌人的巡逻队,完成以后进炮楼阻击敌人,神枪排的战士也进炮楼,在炮楼顶部射击目标。二排由副连长指挥,也用刺杀的手段,负责消灭骡马店的伪军和占领骡马店的机枪阵地,三排协助炮排把炮楼院里的野炮推出去,到哨卡外架设,压制敌人的炮火,炮击鬼子和伪军驻地。四排由大队长指挥,在骡马店外警戒,阻击可能突出来的敌人,指挥老百姓撤离,守住我们的退路。” 宁晓波见都不吭声,又问:“任务都明确了吗?” 指导员、副连长、四个排长几乎异口同声的说:“明白!” 宁晓波又问:“大队长还有什么问题吗?” 赵志刚也没别的好方法,还是说:“就按宁连长的方案执行。不过这是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我们又不能看着这么多老百姓不管,任务十分艰巨,同志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尽最大努力完成任务。” 宁晓波又说:“我再说一下行动的顺序,我们先刺杀哨卡的皇协军,换取皇协军的衣服,然后混进炮楼刺杀。一排和二排尽可能靠前埋伏,等我们占领炮楼后,用探照灯给信号,探照灯竖着点三下,立刻行动。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我们从哨卡离开后,哨卡不能空着,由四排一班负责哨卡,换皇协军服装站岗,发生意外时,可就地阻击敌人。都听明白了吗?” 大家相继说:“明白!” 宁晓波又说:“现在休息,凌晨一点行动。” 大家就在庄稼地吃过干粮,迷瞪了两个多小时,又被叫醒,检查装备,出发从庄稼地潜行到镇子西部,在离炮楼三里地的庄稼地停了下来,派出侦察员侦察,一刻钟后,侦察员返回,报告敌人驻地一片宁静,没有异常。 宁晓波对后面传口令:“注意隐蔽,继续前进。” 接着他们又前进了二里地,已能看到哨卡的敌人在动。夜黑漆漆的,四野也是黑漆漆的,一片模糊的轮廓。镇子这里那里的灯光一片昏黄的光晕。炮楼上两侧的探照灯画着半圆,强烈的光柱扫过,几百米内就能看见活动的人,但猫着腰,低着身不动,敌人不认真搜索注意,也不会被发现。毕竟部队训练有素,又十分警惕,探照灯光一过来,立刻猫着身子不动。 部队继续在路边的庄稼地潜行,离敌人哨卡不到一百米时停了下来。哨卡是最突出的,离炮楼三百来米,距骡马店二百多米,路边的木头小房子角上挂着一盏汽灯,从光晕外看,几百米即可看到哨卡,站在光晕里看外面,五十米外就看不清了。 宁连长又低声交代了行动顺序,特别强调行动的隐蔽性,看了看表,距哨卡换岗还有一刻钟。他带着指导员和四个排长,继续往前潜行,距离不到五十米后,改为匍匐前进,直到距离哨卡二十几米,他们趴在路坎下,一动不动微微抬头观察着。宁连长低低的给六个人分配了目标,各人都明确了自己的目标,要求从起身到击杀目标不能超过五秒。击杀目标迅速把敌人的帽子戴在头上,抱住敌人和自己重叠起来,混过敌人的探照灯,再迅速脱敌人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敌人的巡逻队已经过去,等敌人的探照灯扫过,哨卡的皇协军都刚转身,宁连长一挥手,六个人像身子底下装着弹簧似的,迅速弹起,箭步冲向哨卡的皇协军,无声无息的扑向敌人。 宁连长早计算过,敌人一个转身要六秒,所以,行动必须在五秒内完成,就这距离和平时训练的速度,没有问题。 实际上就三秒的时间,他们就接近敌人。其他皇协军都没反应,感觉到有劲风扑来,那也是风,除非武艺高强的人对这种感觉敏感,知道这是某种行动扰动的,不用一秒就做出反应,普通人绝不会做出防御性的反应,最多也就是扭头一看,这时,命早没了。 只有阵地内的一个皇协军抬头打哈欠,看到扑来的人影,惊得眼睛大瞪着,嘴大张着,哈欠打不完似的,身子僵着像被控制住了,想喊没能喊出声,脖子已经被人割了,而且刀从左绕到右,差点把他的头割下来。他们是卧姿,气管还噗噗的响,帽子已经戴在别人头上,他则被扯得平躺下了。 哨卡骚动了瞬间,又恢复平静,宁连长、指导员和两个排长,每人抱着一个皇协军,戴了皇协军的帽子移动着,敌人的探照灯闪过,他们立刻脱下敌人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不及扣纽扣,把敌人的尸体立刻提到沙袋围成的阵地里,然后边扣着纽扣,边持着伪军的枪,移动着。 埋伏在庄稼地的全连战士都盯着他们的行动,都把心提在嗓子眼了。他们侦察连也是按特种作战训练的,除了训练擒拿格斗,也训练杀术,但和别动队战士比,他们缺乏从小就练的武艺底子,能力就差得远了。 赵志刚也是,和敌人拼杀,两三个敌人不在话下,他能冲上去杀个痛快,按说已经很厉害了,要在主力团,他始终是那个最靓的仔,可在县大队特别行动队,他一点信心也提不起来,就如这样的行动,他根本做不到,所以,对这种行动没有主动能动性,反而常是疑虑不决。 可以想见,就是把省军区的三个主力团都拉来,也不敢大咧咧的围歼这伙敌人,也只能是打一下就跑,借助有利地形和敌人死磕,把这里的老百姓救出去的把握也不大,更别提一个连了。 十分钟过去了,终于炮楼的吊桥放下来了,六个皇协军经过吊桥,走了过来。吊桥没往起拉,要等下岗的皇协军进去再拉起来。晚上了,也没人监督,皇协军也没严格的列队,松松垮垮的走了过来,距离不到十米时,一个皇协军才警惕的问:“你们怎么不问口令?” 宁连长心里一个激灵,说:“口令?” 一个皇协军说:“太阳。”回头觉得不对,喊:“应该你们先说太阳。” 突然,宁连长他们扑向他们,他们感觉不对劲,还“唉!唉!”了两声,后退着躲避,五个人的脖子已经被割了。宁连长没割目标的脖子,而是用手卡住他的喉结。等敌人的探照灯闪过,他们立刻向埋伏的连队挥手,四排一班的六个战士迅速跑了过来,隐藏在宁连长他们身后,等探照灯再闪过一次,麻利的换了伪军的衣服,又把尸体提到阵地内。 宁连长松开伪军的脖子问:“口令是什么?” 皇协军喘着粗气,早吓得魂飞天外了,浑身颤抖着,说:“太太太阳,月月亮。” 宁连长又问:“炮楼有多少人?” 皇协军说:“我我我们三十个,皇皇军三十个。” 宁连长一下把他打晕,扔到阵地里,六人又向炮楼走去。进了吊桥,回身把吊桥拉起来。被铁链子拴在院子里的两只狼狗明显嗅到陌生的气息,但看到的又是皇协军,并不确定,没有狂吠,只是发出“唬!唬!”威慑吓唬的声音。宁连长他们没有理,两人进了炮楼,四人走向平房。 正是凌晨,人最困乏,睡得最深沉的时候,站门口,可以听到炮楼里和平房里呼噜声山响,此起彼伏。 宁连长和一位排长摸进炮楼,排长踩着特别的步子,直接扑向一层睡的正香的皇协军,手法特别,动作灵巧,速度如闪电,杀十几个人,就瞬间的事。宁连长早已上了二层,也是瞬间就杀了十几个人,接着上了顶,两个皇协军只顾操作探照灯,被他瞬间割了脖子。怕引起敌人注意,宁连长立刻操作着探照灯,来回扫着。排长也立刻上来操作着另一边的探照灯。指导员他们也完事了,跑上炮楼来了,一个排长接过宁连长手里的探照灯操作着。 宁连长走向另一边的探照灯,说:“上下点头,三下。” 操作的排长立刻由横着扫,转为竖着扫,就如点头,晃了三下。一排二排的人立刻动了。 宁连长带着三人到炮楼二层,把朝西的机枪和弹药都移到朝东的射击口,架设好,又检查了一遍机枪和弹药,每人握着一挺机枪警戒着,等待着射向敌人。 这里距鬼子住的地方就一百多米到二百米,距离伪军又二百米至五百米,能看到敌人的两辆坦克撞倒一个院子的院墙,正停在院子里。他让一挺机枪只管射击两辆坦克,不能让鬼子钻进去,调过头来,一炮把炮楼给轰了。 占领了哨卡与炮楼,敌人的警戒能力就大打折扣,侦察连的行动就更顺畅了。一排立刻猫着腰,依然从庄稼地,跑步通过哨卡,在黑影里向炮楼跟前跑去。二排也是立刻猫着腰,穿过公路,从庄稼地,跑步通过哨卡,迅速接近骡马店。 毕竟骡马店距离近,离骡马店门口还有五十多米,二排停了下来,派出两个战士,迅速接近门口伪军的哨兵。这时炮楼上的探照灯一下停在骡马店门口有十秒,伪军的哨兵被照的眼盲,用手挡光,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他们和炮楼里的皇协军不是一个系统的,互相本就不待见,还用探照灯晃人,自然生气不满。探照灯一下晃过去,伪军岗哨抬手揉眼睛,两个战士扑上去,直接割了他们的脖子。二排的其他人迅速接近门口,向院里摸去。 一排在接近炮楼的地方路基下的黑影埋伏着,一个班在东,一个班在中间,两个班在西边。要是别动队执行这样的任务,两三个人就能完成,而且做的一定比侦察连漂亮。 鬼子的巡逻队一个班十三人,列着纵队,相距两米,手持步枪,枪头朝南,枪托朝北,枪口指向地面,步伐并不一致的朝西走来,接近炮楼时,就听“上!”的一声,黑影中一下跃起许多人,三个方向扑来。这突然的动作,把鬼子们都吓得一激灵,发出好几声“啊!”的喊叫声,本能的要持枪格挡,展开拼刺的动作。可一排的战士更主动,迅速近身刺杀,有些割了敌人的脖子,有些因鬼子躲避和格挡,割的不利索,又回手刺向鬼子的胸口或两肋,还有两个被扯到,用脚踩死。一排有两个战士受轻伤,一个屁股被刺刀捅了个口子。 一排的行动造成很大的动静,只是炮楼的探照灯并没照射,更没有示警呼喊,离有百米外的鬼子住处的哨兵不明真相,喊了几嗓子,过了有几分钟,才有一个班的鬼子从驻地出来查看。这时一排早进了炮楼。伪军的巡逻队在东头,听到有喊声,还没走到头就开始折返。 二排摸进骡马店,黑乎乎的,伪军就分站在两侧,看见有人进来了,分不清敌我,门口有岗哨,没任何反应,伪军还以为是自己人来换岗,等二排的战士展开,扑向他们,他们才觉得不对劲,可已经晚了,有些被割了脖子,有些被刺穿胸膛。 房顶趴着的机枪手,都低头迷瞪着,有的已经睡熟了。反正他们趴着容易困,既是睡着也不会被发现,所以敢睡着。可下面刺杀的动静还是惊扰醒了几个,还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就有二排的战士搭人梯,上了房顶,都是三个一组的扑向他们,将他们摁住割了脖子。有一个家伙被割了脖子,手指头已经扣住枪击,还是激发了机枪,“咣咣咣!”的打出去三发子弹。 枪声一响,鬼子、伪军四处求证为什么打枪?纷纷“嘟嘟嘟!”吹响了集合的哨音。 三排与炮排的战士接到信号,已经跑进炮楼院子,立刻赶着马车,牵着炮,运着炮弹出了炮楼,向西跑去。 最先出院子到街上来查看的鬼子,听到骡马店传出枪声,便向骡马店跑去,跑了几十米,发现炮楼里往出运炮,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是什么人,又立刻鸣枪喝问,结果炮楼上的探照灯直接照射着他们,“哒哒哒!哒哒哒!”机枪直接扫了过去,打倒了五六个。其他几个机灵的卧倒,滚到路基下去了,举枪向炮楼射击,探照灯立刻被打灭了。这时神枪排的三个战士正好上了炮楼顶,距离二百多米和几个鬼子对射,片刻,鬼子便没动静了。 控制了骡马店,房顶的机枪立刻调转方向,指向东边。院门口路基下也有两个班卧倒防御。几个战士立刻对老百姓喊着:“老乡们,我们是八路军阳城县大队的,来解救你们。现在我们已经把敌人控制,你们赶紧往出跑,不要回镇子,向西边的山里跑,躲避鬼子的追杀。快!快!鬼子太多,我们只能坚持半个小时。快!快!” 豆腐西施吕淑芬昏头昏脑的被人赶到骡马店。起初她以为鬼子只是在街上撒野,后来才见整个镇子都有鬼子、伪军在搜查,赶人,“咣!咣!”的枪声此起彼伏,她才慌了神,父母和儿女还在家。她一下发疯的要往家里跑,一个鬼子举枪要射她,钟宇文抢前几步,抓住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拉回来,拉的太用力,吕淑芬直接摔倒在地。这时身后“咣!”的一声,前面墙上又“啾!”的一声。她还想打骂钟宇文,看到身后鬼子举着的枪,一下吓得魂都飞了。 钟宇文拉起她,低声喝道:“找死啊!” 吕淑芬眼泪汪汪的说:“我想回家。” 钟宇文又低声喝道:“闭嘴!” 钟宇文以前从没这样凶她,她既委屈,又害怕,还焦急父母和孩子。可没办法,只好乖乖的被赶到骡马店。到了骡马店,钟宇文才告诉她父母和儿女一早就到山上躲去了,还又骂了她几句,她才老实下来。可又听人说,鬼子把他们圈在这里,男的要抓去做苦役,女的要抓去做慰安妇,就是妓女,剩下的就怕要被机枪扫了。她更加诚惶诚恐,懊悔不已,才不停的哭哭啼啼。 突然,摸进一伙人来,就在她面前,把凶神恶煞的伪军都给杀了,接着就有人喊着,让赶紧往外跑。她还被吓得手足无措时,钟宇文拉着她就往外跑。身后“哒哒哒!”“咣咣咣!”“轰轰轰!”的,她们头也不回的向西边的山上跑去。 鬼子、伪军接连把电话打到炮楼,询问什么地方打枪,为什么打枪。宁连长回道,有人偷袭骡马店。不一会,伪军的巡逻队跑了过来,后面不远又有一个连的伪军列队“咚咚咚!”的跑了过来。 伪军巡逻队离有二三百米,即看到骡马店圈的人在往外跑,他们立刻大喊着:“站住!站住!”接着“咣!咣!”的开着枪。 跑楼顶的神枪队员的枪声也响了,接连打倒七八个,吓得其他的卧倒,滚到路基下藏着不敢动了。 伪军后面的连队却还不以为然的继续往前跑,距离骡马店二三百米时,也开始向人群乱枪射击。炮楼里的机枪突然“哒哒哒!哒哒哒!”的射向他们,骡马店屋顶的机枪也几乎同时“哒哒哒!哒哒哒!”射向他们。片刻,伪军被打倒一片,二百来人活着的不到一半了,纷纷向路基下,旁边的胡同里躲藏,跑在后面的十来个伪军则是扭头往回跑,边跑边喊:“炮楼里有八路!炮楼里有八路!” 不一会,鬼子和伪军都到街上,鬼子和伪军的炮兵相距有一百多米,各自立刻架设四门迫击炮,几分钟即开始向炮楼和骡马店炮击,“轰!轰!轰!”炮楼中了几炮,里面尘土飞扬,但只是炸掉几块外皮。几发炮弹落在骡马店外的街上。赵大队长和几名战士正在一旁指挥群众,一发炮弹落在他们身旁不到两米的地方。 赵大队长听到炮弹的呼啸声,大喊了一声:“卧倒!”,他转身扑倒身旁的一名战士。可惜晚了一瞬,他被三块弹片击中,爆炸过后,他还想起身查看情况,身子沉的不由他控制了。当时,三人负重伤,十几人被掀倒。他身下的战士被震晕了,片刻,才缓过神来,要爬起来,身子一拱,把赵大队长掀到地上。战士才清醒过来,转身看赵大队长,赵大队长已经不能动了。他带着哭腔大喊:“大队长!大队长!” 这时其他战士也在救护受伤的战士,大喊:“卫生员!卫生员!快,这里有伤员!” 炮排的迫击炮早已架设好,鬼子和伪军的第一轮炮响后,炮排立刻调整炮的角度,鬼子的第二轮炮弹还没落地,炮排的炮也直冲鬼子的炮位射去,炮弹“轰!轰!”的就在鬼子炮位旁爆炸,立刻把鬼子的炮及炮兵都掀翻,受伤的炮兵在嗷嗷的嚎叫。 四门野炮被拖出去有二里地,炮排的战士们正在紧张的架设,调整。 鬼子发现炮楼里有八路,直接朝炮楼开炮,炮楼里的重机枪立刻开始向鬼子住的房子扫射。“哒哒哒!哒哒哒!”重机枪的威力巨大,房子的墙壁瞬间就被穿透,一时间鬼子一片乱嚎乱叫。几名坦克手要上坦克,一挺轻机枪正严阵以待,“哒哒哒!哒哒哒!”的立刻把人全部扫倒。 宁连长正持着一挺重机枪射的起劲,忽然一名战士跑上炮楼来,到他跟前喊着说:“连长,大队长负伤了。” “什么?”宁连长扭头怔了怔,又突然问:“怎么回事?” 战士带着哭腔,说:“鬼子的炮弹落在大队长跟前了。” 身旁的战士立刻接过宁连长的机枪,开始射击。同时,指导员也把轻机枪交到其他战士手中,两人急忙跑下炮楼去了。 突然,四门野炮的炮弹呼啸着从炮楼顶穿过,落在鬼子住的地方,“轰!轰!轰!轰!”的爆炸声震耳欲聋,腾起四股烟雾,接着又是四枚落地,一枚炮弹直接落在鬼子的坦克上,一下把坦克的盖子炸飞。刚才机枪扫射时,鬼子还在躲避,企图打掉炮楼和骡马店的机枪进攻炮楼和骡马店。炮击开始,鬼子才撑不住了,大喊着四散逃命。炮弹则不要命的落下,而且不时调整角度,射向鬼子、伪军,鬼子、伪军只有后退躲避。 这时,鬼子和伪军的炮都哑了,骡马店圈的老百姓都已经跑出骡马店,头也不回的向西边山上跑去。 宁连长和景指导员跟着来的战士,快速向东边的庄稼地跑去,这里已经建立一个防御阵地,运来八名重伤员,五名老乡,卫生员正在紧张的给伤员处理伤口。宁连长与指导员到大队长跟前,立刻蹲下身。大队长闭着眼,一动不动。 指导员到卫生员跟前轻声问:“大队长伤的怎么样?” 卫生员的手忙着,摇着头,往指导员跟前凑了凑,低声说:“弹片把内脏击穿了,可能是肝脏,现在在柳寨子庄还有救,在这里不行了。” 宁连长问旁边战士情况,被大队长压在身下的战士哭着说:“大队长大喊卧倒,把我扑倒了,压在我身上,炮弹就在我们右侧爆炸了,我也被震晕了。” 宁连长抓住大队长的手,轻声呼喊:“大队长!大队长!” 赵志刚像从睡梦中惊醒了,轻微的“嗯!”了一声。 宁连长也有些哽咽,又说:“大队长,您要坚持住,我们马上送您回柳寨子庄” 赵志刚终于吃力的睁开眼睛,一字一顿的问:“情,况,怎,么,样?” 宁连长忙说:“报告大队长,敌人已被我们打的退出镇子,老乡们也已经撤完,再过一刻钟,我们就撤退。” 赵志刚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说:“你们比我强。我不行了。真舍不得离开同志们!” 宁连长带着哭腔说:“不会的,大队长,您不会离开我们,我们也永远和你在一起!” 赵志刚又吃力的笑了笑,是满意?是赞赏?是对胜利的期望?还是对革命充满坚定的信心?这是他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态度! 赵大队长的笑容渐渐僵住了。 围着的同志都失声痛哭着。 宁连长擦了擦眼泪,站起身,命令四排找东西,扎担架,把牺牲和负伤的同志们都抬走,准备撤离。 鬼子、伪军知道有八路时,立刻组织炮击,建立机枪火力点还击,同时又组织进攻,可还没来得及实施,就遭到炮楼机枪的猛烈扫射,死伤惨重,纷纷躲避。紧接着又是猛烈的炮击,再躲无可躲,只好下了撤退命令,向东四散而逃,短短几十分钟,鬼子二百多人死亡,重伤也近百人,轻伤更多,跑出镇子时,惨不忍睹。伪军死伤的人更多,乱哄哄跑出镇子,把老百姓的庄稼都踩平了。 鬼子的强大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个就是火力,第二个是组织和行动能力,第三个是单兵作战能力。而县大队比鬼子弱的主要就是火力,一旦火力压制鬼子,迅速瓦解的就是鬼子。一个连队就敢与鬼子一个大队,伪军一个团拼杀,而且把鬼子、伪军逼退出镇子,伤亡还远远少于鬼子。 当然,这种状态自有其偶然性,在目前还不能成为常态,敌强我弱的大势还没有改变。对此,宁连长他们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借鬼子、伪军退出镇子,老百姓已经转移的有利形势,迅速组织,交替掩护,向西边的山上转移了。 鬼子又调来重炮,对镇子西面的炮楼及骡马店周围进行了猛烈炮击,直接把炮楼、骡马店及周围夷为平地,步兵才冲进去占领。可这时早不见八路的身影了。 第16章 反扫荡之三-袭击司令部 苏阳和别动队二中队划定的行动区域是康坪镇以北地区。 康坪镇留下的皇协军全部反正了,李梅让想参加八路军的都写了或让人代写了“觉悟书”,特别是被判刑的,要以立功抵消自己的罪行,他们都接受了,只有邱志平在院子跪到第二天。 李梅征求吴秀莲的意见,吴秀莲说:“他不愿意投靠八路军,我也没办法,反正我不和他过了。” 李梅说:“他虽然做了汉奸,给鬼子服务的挺积极,但作为个人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原则上能救他还是救他一下。这就要求我们把工作做到位。做这个工作最合适的人是你。” 吴秀莲为难地说:“我咋做?” 李梅直截了当的说:“你被鬼子糟蹋过,给你和他心里都留下了阴影,形成了解不开的疙瘩。但有一点你们必须明白,这个仇恨是鬼子给你们落下的,不是你们自己落下的,你们不该相互留下怨恨。” 吴秀莲心里深受触动,才明白,她们不该恨错对象。她犹疑的到院子,坐在邱志平身边,低着头,也不说话。还是邱志平开口,声音沙哑的说:“莲儿,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无能,没保护好你,是我……” 吴秀莲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委屈“呜呜呜!”的大哭了起来。 邱志平拖着跪的麻木的腿,挪到吴秀莲跟前,说:“莲儿不哭。以后我跟着你,你不愿跟我过了,我就守在你身边,你想当八路我也当八路。只要你好好的。” 邱志平还是喜欢吴秀莲的,还是不愿意放弃吴秀莲,也参加了八路军,李梅确认了他能继续留在康坪镇,以皇协军的身份为八路军工作。 苏阳把从朱炳炎家缴获的武器又重新装备了他们,暂时让他们以双重身份留守。 苏阳带着别动队二小队到康坪镇检查了区委区小队组织老乡坚壁清野和转移的情况,又去炮楼做了如何应对鬼子伪军的部署和要求,随之离开了康平镇,不久,鬼子就把康坪镇占了。 苏阳他们避开鬼子,逆向向北在一个叫大杨庄的村东边山洼处的树林里停了下来。 正是盛夏,晌午,别动队战士都热的直喘气,吃干粮都咽不下去。 鬼子大约一个小队,正在村里折腾,鸡飞狗跳的,噼里啪啦的打着枪,不时传来人们的喊叫声、嚎叫声。 他们观察了许久,王壮问:“行动吗?” 苏阳摇了摇头。鬼子分散行动,难以控制,一旦发生对峙,鬼子的射击和拼杀能力都不弱,容易出意外,而且战斗的枪声一响,周围的鬼子伪军就会增援,胜负不说,都脱不了身。别动队不能做这样的事,而必须瞄准目标,一击中的。他说:“安排警戒,仔细观察,记住哨位,晚上行动。” “是!”王壮立刻去安排。 鬼子整整折腾了一后晌,太阳落山后才消停,村道上停了有二十架骡马驴车,装满了粮食,足有两万斤。这个村里房子好好的,鬼子竟然没有烧,也没抓人,也没走,只是抓了村里三只羊,宰杀了在烧烤,直闹腾到十二点多,才吃停当,就在村公所住下了。 凌晨两点多,苏阳让行动,王壮派出一分队,把敌人的哨兵解决了。 苏阳说:“我在这警戒,你们全压上去杀,注意动作和手法,一定要干净利索。” “是!” 王壮应着,率领别动队二小队扑向村子,片刻便隐没在黑黢黢的夜色中。这时候,别动队就成主场,虽然敌人几乎多一倍,但借着夜色掩护,敌人的麻痹大意,战士们的武功底子和杀术技巧、多次行动的经验,一旦摸进敌群,就是狼入羊群,片刻功夫就死的一个不剩。 苏阳在高处依着一棵树站着,在夜色里走不到跟前根本看不出站着一个人。他并没有刻意观察,只是静静的听着,离有几百米,他还能听到战士们无意间踩断树枝和磕碰到器物的声响。当然,这也是借助乡村深夜,那种寂静的使人能听到自己灵魂出窍的声音的环境。 几分钟后,村里的响动声越来越大,又几分钟,突然有人惊恐的大喊:“鬼啊,有鬼!有鬼!”又一会,许多家户点亮了灯,吱吱呀呀的开门声此起彼伏。再过一会,王壮带两名战士跑了上来,说:“报告警卫员同志,敌人已全部解决。” 两名战士被留下警戒,苏阳和王壮又回到村里。 这时,村中间最大的打谷场已聚集了许多胆大的村民。鬼子的粮食车还在村道上一溜的排着,却不见守护的鬼子,村民纷纷来看热闹。别动队在打扫战场,把缴获的武器集中到场上,别动队不穿军服,村民不知就里,远远围着看着。 苏阳站在一个土台子上,大声说:“乡亲们,我们是八路军阳城县大队的……” “嗡!”的一声,村民一听“阳城县大队”这个名,都又惊又兴奋的互相开口说话,把苏阳的话打断,直至淹没。阳城县大队传的神乎其神的,却出现在这里,人们自然又惊又兴奋的相互叙述着自己的见闻……。 苏阳只好停了有两分钟,才又说:“鬼子现在正在扫荡,所过之处,对城镇乡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碰到他们在你们村抢粮食,就把他们全杀了……” 村民又“嗡!”的一声,打断、淹没了苏阳的话。看来阳城县大队的传说不假,白天还强的不可一世的鬼子,悄没声的就都被杀了。这更印证了人们的见闻,一时间更使人们又惊又恐又喜又悲,瞪眼的咧嘴的抹眼泪的。 苏阳等又安静下来,说:“现在粮食,武器都在这里,要交给你们,但不是随随便便交,要有组织有纪律的的交。由于敌情复杂,我们又缺乏干部,所以,阳城县委的工作还没做到你们村,等这次鬼子扫荡过后,县委会很快派人到你们村工作。因为我们还要执行别的任务,眼下为应对突发情况,你们村马上组建一个民兵连,负责这项工作。请大家通知全体村民来这里。” 看热闹的村民像部队战士听到命令一样,立刻四面八方的跑走了,又过了有半个小时,场上聚集了有上千人。不只是县大队的影响,更深的原因是,这些被鬼子抢走的粮食又要回到村民手里。 在这物资匮乏的动乱年月,粮食就是生命,村民辛苦大半年,温饱都保证不了,却还被鬼子抢夺,贪婪的鬼子只要发现,颗粒不剩,如果这些粮食被抢走,大多数村民都得饿肚子,许多人会被饿死。更有十多个人就为这点粮食当场就丢了性命。现在这些粮食又要失而复得,可想他们的心情和积极的态度。 虽然村民只是听说县大队的传说,对共产党八路军及其政策并不了解,听说要把粮食还给自己,期望着,却还将信将疑,但掩饰不住眼中的急切和往前扑的冲动的心情。这时候,苏阳要做什么,绝对一呼百应。如果有人跳出来反对,绝对是别有用心,然而这时不会有人跳出来反对,也没人敢跳出来反对,几十个鬼子说杀就杀了,谁还有几十个脑袋。另外,村民对官、军、匪还是敬畏的,有反心也是悄悄地,不会公然跳出来。 当时别动队就组织报名参加民兵连,不一会就有二百八十多个人报名。苏阳把报名的人留下,要先学习,让其他人先回去,天亮后,民兵连组织好了再发粮食。可村民聚集着一个都不走。苏阳干脆就让报名的人和村民一起学习。苏阳主要讲了目前的抗日形势,共产党八路军的抗日政策,要全民皆兵,奋起反抗,民兵连就是全体村民的代表,战时阻击敌人,保护乡亲,组织帮助村民撤离,平时组织互助生产,参加其它组织活动。 天都亮了,苏阳最后说参加民兵连就是要抗日的,要和鬼子真刀真枪的干,就会受伤或牺牲,如果有谁害怕就退出。结果报了名的没一个人要退出的,反而经他这一宣传,又有近百个人要报名,而且都嚷嚷着要参加县大队。苏阳只好解释说想参军的,等鬼子扫荡结束,就到洋河镇柳寨子庄八路军阳城县大队驻地去报名,才把众人安抚下来。 早上吃过饭,别动队去处理鬼子的尸体。苏阳他们组织选举民兵连长、排长、班长。又经过摸底,把几个思想放得开的有威望的村民组建成村委会,然后组织学习,安排当下坚壁清野,站岗放哨,应对敌人了解情况后可能的报复,血洗村子,要及时组织村民暂时转移,以免发生损失。这些工作都做好了,把缴获的枪发给民兵,人多武器少,就以家里的刀为武器,在战斗中从鬼子手里夺取。后晌民兵连学习枪械和手雷的使用,村委会把粮食都发给村民。 因为苏阳他们的行动是刺杀,并未引起周围鬼子的注意,在杨村住了一天一夜,才又离开。缴获的八门掷弹筒民兵不会使用,一时半会也学不会,别动队都带走了。整整一天,他们又经过十一个村子,所有村庄都被鬼子洗劫了,几乎每个村都有死伤的群众。晚上他们在韩家庄村北外的公路边一片树林休息,这一片毕竟不熟悉,在老乡家休息不可控因素太多,发生紧急情况会很被动。大家正在吃干粮,北侧的岗哨发出鸟叫声,有敌情,苏阳和王壮立刻赶过去,远远的便看见公路上黑黢黢的有人和马车在运动。 “都他妈给老子走快点,我们到韩家庄吃饭休息。”传来伪军的叫骂声。 原来是伪军,明显是运输抢来的粮食,又近些,可明显判断是一个连,大约一百三十人左右,押着三十二架马车。 王壮问:“杀不杀?” 苏阳说:“杀!” “我去布置。” “等一下。”苏阳说,“你打算怎么杀?” 王壮想了想,说:“要不擒贼先擒王,抓他们连长,逼他们投降。” “不,他们投降了我们就不能杀了,现在这种情况俘虏无法处置,放了他们就又回去当伪军了。”苏阳说,“反正都是些祸害,一个不剩。我的意思是间隔布置好,交代清楚,先从后面往前杀,少出纰漏。” “好!”王壮立刻去布置,每隔十步一个人,从敌人队伍尾部开始杀,如果敌人发现了就不管这些,扑上去杀。战士们领命每隔十步迅速展开,隐蔽在公路边。 苏阳在北侧守着,过了有一刻钟,运粮的车队才从他眼前经过。这些伪军装备不俗,比阳城的皇协军强多了,两门迫击炮,一挺重机枪,四挺轻机枪,一律三八大盖,却都挂着四枚木柄手榴弹。别动队装备的都是手枪,一中队一半是驳壳,一半是王八盒子;二中队全是王八盒子。要明着对抗,别动队肯定不是对手。可此时,别动队却信心十足,面对四五倍重装的敌人,没有人怀疑杀不动。拉车的有马,有骡子,还有毛驴,显然,这些粮食,车,牲口都是乡亲们的。 苏阳想着故伎重演,搞清楚这些粮食是从哪几个村抢来的,截下粮食还给乡亲,再在村里组建基层组织,像杨庄一样。等伪军车队过去,苏阳先下手扑上去捂住一个伪军提到路旁,也就身子一闪的事,再抬头,其他战士已经杀到倒数第八架车,接着像风一样杀的看不见了。有王壮在,他没再关注,卸了伪军的武器,放开伪军的嘴。 伪军跪在地上直磕头,本来就知道吃这碗饭不牢靠,会有一天性命不保,这样毫无征兆的就被掳掠,吓得软成一团,本能的说:“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苏阳没理他夸张的动作,直接问:“这些粮食要送到哪去?” 伪军颤抖着说:“大营口。” “从哪个村抢来的?” “听他们说是三个村子合起来的。” “为什么是听说,你没去抢?” “没有,大爷,真没有,我在庙儿湾村执勤。” “庙儿湾村?庙儿湾村执什么勤?” “大、大爷不知道,就、就是给皇军司令部站岗。” “庙儿湾村”、“ 黄军司令部”,这些信息苏阳大感意外,又问:“你是说庙儿湾村有日本鬼子?” “对,有、有日本鬼子。” “有多少人?” “大爷饶命!具体多少人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有一个中队,我们是一个营。我们只能在外围站岗,帐篷区跟前都不让去。” “什么帐篷区?” “就是皇……哦,是日本鬼子的司令官住的地方。” “到庙儿湾村有多远?” “不远不远,就十几里路。” 这时王壮揪着一个伪军过来,说:“杀完了,给你留个活的,伪军连长。” 伪军连长被推到苏阳面前,苏阳本来还想多了解点情况,可伪军连长不屑的把头斜扭到一边看天。苏阳动了动,已经划了他的脖子。显然,苏阳更不屑他。对这些伪军他没好感,只是八路军有俘虏政策,从他内心来说就是见一个杀一个,何况在这鬼子扫荡的特殊时期,宽容度更差。伪军连长感觉到异样,用手捂脖子,血汩汩的往外冒,他惊恐的看着苏阳,缓缓的倒下去。 伪军吓得又连连磕头,说:“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苏阳没再理会他们,说:“在树林里挖个坑把所有尸体埋了,把粮食也藏到树林里,把马车找个合适的地方藏了。牲口都放了。枪也藏了,手榴弹和机枪、迫击炮、弹药都带着,留一架马车拉着,一会我们可能要用。这个俘虏不杀了,让他天亮之前都睡觉。前面有个庙儿湾村,有鬼子,我先到前面的庙儿湾村,你们干完这些活也立刻赶到庙儿湾村。注意隐蔽,不许暴露。” “是!”王壮揪住俘虏走了。 庙儿湾村的确有座庙,但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庙,很小,用乱石插起来的墙,两米来高,大小也就四五平米,顶部挂了瓦,敞着门,里面土台子上坐着一个四不像的泥神,村里人经常来烧香跪拜。 村子不大,就四十多户人家,有一条季河,一般就是雨季,河水在雨后五天左右就干涸了。河床由北在这里绕了个弯向东南去了,形成了庙儿湾村,这里没有像齐家川那样宽阔的川,只是两面山之间一里多地的缓坡地。一条公路在河槽边绕行,不时的穿过河槽。这条公路向东南到大营口汇入阳城公路,路况很差,但也可以单向通行汽车,会车需要在车道外侧有平地的地方,不过一月两月不通一辆车的。 几天前,突然这里来了一伙鬼子,前面两辆三轮摩托开路,紧跟着是两辆乌龟壳汽车,后面是一辆小汽车,十来匹高头大马,跟着五辆卡车,卡车后面一队鬼子兵,再往后是一队伪军。可以说是浩浩荡荡的,几里地长。村里人从没见过这种阵势,男女老少都好奇的到公路边围观。车队都已经绕过村子了,却突然停了下来。车上下来几个鬼子,叽里呱啦一阵,后面的部队立刻把村民围了起来,接着后面的伪军冲入村子,挨家挨户的把人全部抓到一起,赶到村子后面一条沟里,一百多人全部枪杀了,埋都没埋。接着鬼子便在村里安营扎寨了。 其实这伙鬼子就是扫荡中路军司令部,司令官叫鬼冢一郎,是个大佐,驻省城旅团参谋长。他并不是刻意选择庙儿湾村做司令部,而是行进到这里有几件军务要处理,所以临时决定停下来,这一停就是三天,各种消息电文滴滴哒哒没完没了。 苏阳率先赶到庙儿湾村。鬼子在村南村北都是相距两里地布了岗哨,每个哨位一个分队鬼子加一个连伪军,哨位处都扯了电话挂了汽灯,明晃晃的,远远的便看的清清楚楚。苏阳观察了一会,离开公路,往西绕行了有三里路,才躲开鬼子的岗哨,他在路上都做了标记,穿过一片荒坡,又穿过一片玉米地,才到河槽南岸。 这里离庙儿湾村直线距离也就二里地,地势比庙儿湾村稍高,庙儿湾村尽收眼底。村里传来柴油发电机的声音,一片灯火通明。从这里不用辅助工具就可下到河床再爬到对岸去。苏阳已有了到对岸去的心思,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鬼子在村里的布置。村民的房子都是石头磊的,茅草顶,毫无规律章法的一个一个院落错落着,在稍高一些的山坡,现在都被鬼子和伪军占了做住宿。 村中的打谷场在村子与公路中间,四周都是墨绿的庄稼地,鬼子在打谷场支起十一顶帐篷,打谷场不够用,北侧和西侧的玉米被砍倒一大片。鬼子的车辆仍在村南头的公路上停着,并没往回倒。河床上是一片荒草地,距公路有三十几米。鬼子除在村子的两头公路布有岗哨,村子前面的公路间隔百米左右,有五个岗哨,再就是帐篷区打谷场入口有双岗,两个大帐篷门口也是双岗。两个大帐篷就在打谷场的南侧入口,东西一字排着,其它帐篷在后面错落的布置着。 苏阳好不奇怪,他每次观察东边大帐篷就莫名其妙的心慌,一丝危险的信息侵袭着他,挥之不去。他试了三次都这样,百思不得其解,让他好不纳闷。如果这是他的私自行动,他会头也不回的立刻走掉。可这是部队的作战行动,他不能一走了之。这个目标太重要了,如果能把这个目标打掉,会给鬼子这次扫荡行动一拳痛击,即使不能让其折戟而逃,也会打乱其部署,给我们的部队和战区的老百姓争取一丝喘息之机,更有效的粉碎鬼子的扫荡行动。 危险是肯定的,鬼子一个中队加司令部的人,再加三个连的伪军,八百来人,还有两辆铁甲车,是他们不可撼动的,可这些摆在眼前的危险他竟然没感觉。他排斥着那丝危险信息,在脑子里反复谋算着行动过程,最顺利最不顺利的情况。两个多小时,王壮他们终于赶了过来。大车留在路边了,炮、机枪、弹药都扛了过来。 苏阳让每个战士都用望远镜看了一遍对面村子的情况,说:“同志们,对面是鬼子的司令部,打掉它,鬼子的扫荡就不那么顺利了。可是,鬼子、伪军有八百来人,打他们的司令部等于虎口拔牙,一旦发生意外,我们很有可能全部折在里面。现在大家议一议,打还是不打,大家决定,都发表意见,少数服从多数。” “打!”“打!”“打!”“打!”…… 总共三十二个人,都喊打,别说少数多数,不打的一个没有。都是十八九、二十一二岁,正是初出牛犊不畏虎的年龄,又出生入死多次,都化险为夷,更助长了他们的胆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正是他们此时的心情。 “那就定了,坚决打!”苏阳说,“现场情况大家都知道。我现在布置任务: “一、我们有两门迫击炮,十二发炮弹,就架设在这个位置,留两个人操炮。等部队完成任务撤离后,炮击鬼子,特别是把鬼子的乌龟壳打掉,打完炮弹迅速撤离,直接回柳寨子庄。 “二、一小队分为四个机枪射手,六个投弹手,带足子弹和手榴弹,翻过河槽,解决公路上的哨兵后,到村子亮着灯的家户上面埋伏。里面都住着鬼子和伪军,没老百姓。一旦出现意外,就猛投手榴弹,用机枪扫射,掩护同志们撤离。看清楚了,等执行任务的同志撤离到庙儿湾村东边的山坡,你们也迅速撤离。 “三、我,王壮,二小队、三小队进帐篷区刺杀,就对面的十一个帐篷里的人,杀完就撤,绝不恋战。我杀东边大帐篷里的鬼子,其它帐篷里的鬼子王壮安排杀。记住,我们是刺杀,不可用枪。 “四、一旦发生意外,被敌人围攻,我们就分散突围。身边有同志倒下也不要去扶去救,就是我和王壮倒下也一样。因为敌人太多,我们倒下了就完了,你扶不起也救不走,去扶去救的结果就是一起牺牲。这是不对的。这次杀敌多少不在乎,只要杀了鬼子的司令官就行,然后能突出去一个算一个,完成任务的同时尽最大可能保存我们的实力。 “五、我们突围的方向是庙儿湾村东的山里往南走,目的地是柳寨子庄。突围时要坚决果断,不要犹豫。我就说这么多。” 王壮说:“警卫员同志在这里指挥就行,我带人进帐篷区刺杀。留两个人,还有十九个,就十一个帐篷,没问题。” 苏阳说:“不要轻敌,而且我觉得东边大帐篷有古怪,还是我去。如果我出不来,你不要进去,立刻突围。” 王壮的脑子 “嗡!”的一下,心“咚咚咚!”的跳。苏阳从来都是轻松应对,这次这样说,像在交代后事。其他战士也都异样的看着苏阳,似乎都在疑问:还有苏阳出不来的地方?。 苏阳凭直觉感到危险,下意识的给王壮交代,对战士们的异样反应没关注,又严肃的说:“还有什么问题?” 大家都不说话。 苏阳说:“没问题,就行动!” 命令一下,战士们立刻行动,一小队立刻分配了任务,四个机枪手扛了机枪,拿了弹盒,投弹手每人除自身携带的四枚手雷,又包了二十枚手榴弹,背在身后,悄没声的下河床去了。苏阳给留下的炮手又交代了一遍。王壮也把任务分配完,西边大帐篷分了包括他自己三个人。 一小队五个人摸到鬼子哨兵跟前,一声蛤蟆叫,同时跃起,抹掉鬼子哨兵,接着从西侧上村子去了。二小队、三小队也悄没声的下了河床,又上了公路,摸向鬼子帐篷区,先是派出两名战士摸掉打谷场入口的哨兵,没发生异样。 已过午夜,帐篷里还都亮着灯,传出呜哩哇啦的说话声。 苏阳挥了下手,低声说:“行动!”话音还未落,就身形一闪,五十多米距离,仿佛只跨了两步就到东边大帐篷门口,不见了人影,两个哨兵才捂脖子倒地。 王壮他们稍慢了半拍,闪身向各自的目标帐篷冲去。王壮看着两个战士把西边大帐篷门口的两个哨兵杀掉冲进去了,自己却向东边大帐篷冲去。 苏阳像箭一样射进帐篷,帐篷门口右侧一个鬼子军官正在桌前写东西,苏阳身子闪了一下就割了他的脖子。苏阳没停步,又冲向北侧正位桌子后面的鬼子。 这个鬼子正是鬼冢一郎,已五十一岁,鬓角已有花发,但短发茂密整齐,显得精神矍铄,握着笔正全神贯注的看着文件。他上身穿着短衣,露着臂膀,青筋暴突,给人的感觉强悍而睿智。苏阳他们刚才突袭进来时,他就感觉到了,挑了挑眉头,动了动耳朵,只是没有动。苏阳突进帐篷,并顺手杀了门口的少佐,他才一惊。那少佐武功不弱,否则怎么能进他的帐篷,就这样的人都不及反应就被苏阳杀了。 他身子没动,手从身后的刀架 “唰!”的抽出武士刀,接着跃上桌子,向冲来的苏阳刺去。就几米的距离,就苏阳的速度,瞬间就能近前,可苏阳还没近前,鬼冢已经越过桌子,刺了过来。可见其速度之快不下苏阳。 苏阳也是一惊,侧身躲过。鬼冢立刻变刀,由直刺变为斜劈。苏阳弯腰低身躲过。鬼冢的刀又随之横划过来。苏阳更是一惊,跳出两米多,躲过这一刀。这一连串动作仿佛一个动作,瞬间完成。苏阳倍感压力,可还没定住神,鬼冢的刀又斜挑过来。苏阳紧忙向一侧跳开一步,接连又是十几招,苏阳只有被动招架,别说杀人,近前都不可能,能不能保住命还在两可。 显然,鬼冢的武功在苏阳之上,又手握长刀,占尽优势。苏阳从没有过的紧张,身上的衣服都汗湿了,他脑际闪过逃走的念头,拼命一搏还是有机会的。可他又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他一走,其他同志抵不住鬼冢一两招,会都被这老鬼子杀掉。“拖住鬼冢!”此时他就这一个念头。就这样拖下去会怎么样,他没想,也来不及想。 “咣!”不知那个帐篷有人打了一枪。鬼子、伪军立刻一片喊叫声,紧接着“轰!轰!轰!”手榴弹爆炸声传来,“哒哒哒!”机枪的扫射声也传了进来。 王壮此时突然闯了进来,看见苏阳和鬼冢的战斗,惊的呆了片刻。 苏阳注意到他进来,边躲着鬼冢神出鬼没的刀,边大喊:“王壮,快带同志们走!” 王壮虽然对苏阳言听计从,从不违半句。但他也是个武者,一眼便看出苏阳处于劣势,不能脱身,根本杀不了这个老鬼子。他们来的目的就是要杀这个老鬼子,如果杀不了,就失败了,再把苏阳折在这里,县大队就亏大了。他不但没走,“杀!”的大喊一声,从鬼冢的斜后方冲了上去。 鬼冢也有些托大,武艺高强,多年来高傲自大惯了,根本没把苏阳放在眼里,胆敢在他的帐篷杀人,还想在近千人丛中来取他的上将首级,太狂妄了,他如何能容忍。他很自信,必杀苏阳,不会放苏阳走的。可和苏阳过了五十多招,没能杀了苏阳,他都有些急了,动作更加敏捷凌厉,招招直取苏阳要害。 王壮突然闯了进来,他根本没放在眼里。王壮偷袭也不能得逞,却大喊一声扑来,他头也未回,前刺的刀闪电般的向后刺去,一刀洞穿王壮的腹部,接着抽刀横扫苏阳,企图一招灭了王壮和苏阳两个。如果是别的战士,根本躲不过鬼冢这一刀,会被拦腰切断,速度快,力量大,即使握有长刀也未必能挡。可鬼冢遇到的是苏阳,武力和他就差那么一点。 苏阳本是要缠住他给王壮他们争取时间,迅速撤离。王壮没走,反而大喊一声扑向鬼冢,苏阳立刻明白王壮的用意。当鬼冢挥刀反刺王壮的同时,苏阳迅速跟进,就如和他的刀绑在一起,瞬间近前,离他不到一米,手早已从他脖子划过。鬼冢见过苏阳杀人,但就是一瞥,苏阳手里没有武器,并没弄明白苏阳是怎么杀的人。苏阳的手袭来的时候,鬼冢只是本能的偏头躲避,没以为多严重,还自以为是苏阳上当,已和他近身,再无法躲避,想横刀把苏阳切成两节。 结果鬼冢脖子处的血如柱般喷出,击打到帐篷顶“噗噗噗!”的响,可见他的血压力之大。当他的刀触及苏阳的腰时,力量已卸掉,反作用力使他自身向侧后倒去。苏阳哪怕慢上百分之一秒,自己就成两节了。 苏阳再没顾鬼冢,蹲身去扶王壮。王壮的肺被鬼冢切了,血流满地,满嘴,已不能说话,只冲苏阳笑了笑,力量微弱的推了苏阳一把,手指了指帐篷门口,看着苏阳眼光已渐渐失去神情,不舍得软软的倒在苏阳的臂弯里。 苏阳还在检查他的伤口,还想紧急给他止血,救他。虽然苏阳在行动前一再强调谁倒下都不许救,可此时此刻他满心的念头就是要救王壮。王壮的生命已渐渐逝去,他还不觉得,还抱着王壮在给他止血。 “警卫员同志,中队长,快走,鬼子围上来了。”二小队小队长姚青峰喊着冲进来,看到苏阳抱着王壮忙活,一下愣住了,又意识到敌人来了,蹲下身就拉王壮,说:“警卫员同志快走,我背中队长走。” 苏阳一把推开他,大喊:“谁让你来救人的,命令是放屁的吗,快走,带同志们分散突围!” 苏阳用力太大,把姚青峰推得打了个滚。姚青峰一骨碌爬起来,看着发怒的苏阳,没敢再近身,转身向外跑去。可刚要跨出帐篷门,又立刻抽身退回,贴着帐篷门边,紧张的看着苏阳。 苏阳立刻意识到鬼子兵已到帐篷门口了。 这是鬼冢司令官的帐篷,鬼子们只是不了解情况,不敢开枪,否则帐篷早被打成筛子了。 他们这样耽误时机,承担着巨大风险,这是刺杀的大忌。苏阳又低头看了看王壮,心里清楚王壮已不在了。他轻轻的放下王壮,他想救他,想带他走,可他做不到了,甚至难过的时间都没有了。并不是他自己也处于危险,而是其他战士可能都没走。他心里很生气,就像刚才吼姚青峰一样,不执行命令,可他又明白,同志们不愿意违抗命令,也做不到丢下同志们自己跑。 他在这每多耽误一分钟,就有可能造成全中队都倒在这里。村里现在手榴弹爆炸声,机枪声还在,他们不尽快突出去,一小队坚持不了多久。 苏阳又默默看了一眼王壮,转身离开,到帐篷门口,问:“有多少鬼子?” 姚青峰说:“大约一个小队。” “同志们都在什么位置?” “就在外面。” 苏阳又想发火,却忍住了,只说:“杀出去!”他的话音刚落,人就闪身冲出门去。几十个鬼子黑黢黢的就在门外,鬼子小队长刚要到门口报告,苏阳像鬼魂一样贴到他身边,又迅速冲进鬼子人群中了。 姚青峰出来时,鬼子小队长正往地下倒,其他鬼子像遇到鬼了,歪斜着身子,躲着冲过来的苏阳,那形状像正在四散而逃似的。 姚青峰大喊:“杀出去!” 苏阳已经连杀十一个,在这种人堆中,他杀的得心应手,鬼子们根本没有端枪刺杀的机会,开枪更不可能,跑都来不及,身子向四散倒着躲避。 潜伏的战士们听到喊声,都立刻现身,扑向鬼子。鬼子都被苏阳吸引,战士们冲上前时再反应也晚了,就两秒钟,一个小队鬼子被放倒。 混战中,一个鬼子被割了脖子,但已预备了开枪,手指还是勾动了扳机,一声枪响打伤一个战士右后背,另一个战士左后腰被刺刀捅了一下,还有一个战士大腿被刺刀捅穿负重伤,其他轻伤的几个自不用说。 苏阳也没再说别救,说:“以小组,背上他们交替掩护快跑,其他人分散撤离。” 战士们借着夜色和庄稼地掩护,迅速向东跑去。苏阳强调了分散撤离,战士们散开了些,但还是一伙往东跑。 西边的大帐篷,内行一看帐篷外的天线就知道是通信的,里面共有十一个人,四个女的。有三个在值班,其他都在睡觉,但都是趴伏在桌上,只有一个女鬼子在文件柜后面铺了毯子睡觉。两个战士冲进来杀了十个,以为杀完了,刚要转身走时,女鬼子听到动静已醒了,朝一名战士左后心开了一枪。战士还没感觉身体的变化,听到枪声转身看到举枪朝他射击的女鬼子,刚要掏飞镖回击,却无力的倒下去了。离得太近,这一枪打进他的心脏了。另一个战士听到枪声,立刻转身,没看到女鬼子,却看到女鬼子举着枪的手,一脚猛踹文件柜,女鬼子还想射击,被文件柜猛烈撞击,枪掉在地上,人也晕过去了。战士移开文件柜,对她的头猛踹了一脚,她的头歪在了一边。 中枪的战士被扶起来时,已不行了,满眼不舍得看着战友,说:“别管我,快走吧。我们已经暴露了。告诉警卫员同志,是我的失误。对不起同志们!”。 枪声立刻惊动了村里的鬼子和伪军,可他们刚喊叫着集合,头顶立刻飞来密集的手榴弹,接着机枪子弹“哒哒哒!”的向他们倾泻。鬼子中队长不顾子弹手榴弹,命令一个小队去帐篷区增援,其他人立刻反击。 一小队机枪手牺牲了两个,一个肩膀被子弹贯穿,投弹手牺牲了一个。小队长贺小宝本来是投弹手,又接过战友的机枪向敌人拼命的扫射。这时,一个战士喊:“队长,警卫员同志他们已经撤到山坡那里了。” 贺小宝头也未抬地朝敌人射击着,喊:“撤!” 战士们立刻拉扯着伤员向后山东侧跑去。贺小宝留下自己断后,不幸头部中弹也牺牲了。 山上围攻的敌人立刻往上冲锋。突然,“轰!轰!轰!”鬼子的车队遭到炮轰,鬼子中队长发现不妙,又立刻带人往帐篷区冲去,冲下去看到帐篷区的情景立刻傻眼了。他以为来袭击司令部的就是别动队一小队,这时才明白那是障眼法,他本来就担心,第一时间就派了一个小队到帐篷区,可到帐篷区的是满地尸体。 鬼子中队长站在鬼冢一郎的尸体前,吓得身子像筛糠,尿都控制不住往下流,最后他冲进通信帐篷发电报,就“司令部遇袭,请求增援”一句话,反复发了十遍。 鬼子总部搞不清情况,还以为是鬼冢身处危机求救,立刻电令中路军前线部队增援,前线部队搞不清局势,几乎全部回援司令部。 一时间造成阳城一线扫荡的鬼子莫名其妙撤离的假象。后来这股鬼子又去执行其它任务,没有再展开扫荡。 苏阳见鬼子没有追过来,又带了一个小队返回侦察。他们到刚才阻击鬼子的阵地上,找到几名牺牲的同志的尸体,立刻背走。苏阳还是与三名同志留下,想着鬼子走后,把帐篷区牺牲的王壮他们也背走。可等了两个小时,鬼子不但没走,反而越来越多,他们只好放弃了。 第17章 反扫荡之四- 战地救护 军区医院,陆医生从司令部回来,走进院子便喊:“苗苗。” “哎!”田苗苗不知在哪间病房立刻应声。 陆医生又说:“到医生办公室来。” “是!”田苗苗立刻从病房跑出来,陆医生还没进办公室,田苗苗就追上她,一起进了门,问:“阿姨,什么事?” 陆医生坐在椅子上,拉住他的手,说:“鬼子要来扫荡,为司令部安全转移,要派一个营去南岭阻击敌人,要我们医院派两个医生去战地救护。现在就我们五个医生,三个年龄大的,只有我和申光亮医生去了,还要带三个护士去,你去不去?” 田苗苗想也不想的说:“去啊!” 陆医生说:“那是前线,去了有危险,你哥哥姐姐不在,你要想清楚。” 田苗苗说:“不用想,您去我就去。” 陆医生说:“为什么我去你就去?在这里我可以护着你,到那种地方去,我可就护不了你了。一旦阻击失败,转移不及就是个死。” 田苗苗想说我要去保护您啊,可她没有说,附身抱住陆医生,脸贴着脸,说:“没事,您到哪,我就到哪。” 陆医生也亲昵的摸了摸她的脸。处了这么长时间,真把田苗苗当女儿了。女孩儿,这个年龄最让人喜欢了。苗苗白白嫩嫩,漂漂亮亮的,柔顺体贴,又勤快又乖。有这么个人儿在身边,天天亲不够,疼不够,爱不够。这次外出执行任务,带着她舍不得,怕出事害了孩子,不带她又担心自己回不来,再见不着她,怪舍不得,心里纠结,所以让田苗苗自己决定。 她并不知道或说不理解田苗苗的一些怪异行为,总以为是年龄小,调皮,淘气,好奇心强。田苗苗经常和谢雨她们到河边去洗衣服、绷带,一洗一大堆,半天一天的,别人都是怎么省劲怎么做,田苗苗却是怎么费劲怎么做,别人都选个地方坐下来洗,她却总是站着,而且是劈开腿,两脚踩在石头上,骑在水上洗,屁股都要弯下去,就像两腿要折了似的,别人要那样腿都折了,她却总是说:“没事,不累。” 以前进出院子总低着头,不敢看哨兵,现在医院警卫连的战士没有不认识的,天天和战士们赛跑,打打闹闹,时常就把人家的枪顺走了,要么给人家拆了装装了拆,要么练枪法,人家是枪头上吊一块两块砖练,她要吊五块砖练,走路或坐着手上时常一连串的小动作,谁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问她总是一笑算是回答。 特别是警卫连王连长,身上的驳壳枪常被她顺走,头一次闹得全院紧张,结果是她给人家拿走了,拆成一堆零件,人家碍于陆医生的面子,不了了事了。一次王连长还到医生办公室让陆医生管一管田苗苗,小时候这样,长大了还了得。 陆医生却没好气的说:“我家孩子偷别人钱了偷别人东西了我丢人,偷了你的枪玩玩,有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你,枪是战士的第二生命,随随便便就被别人拿走了,不该好好去反省,还有脸来指责一个孩子。” 这真有点倒打一耙的味道,女人护犊子心态都一样。只是陆医生护的不是自己的,而是田苗苗。说起来田苗苗就是个孤儿,认了哥哥姐姐,还都去鬼子窝里战斗去了,自己又招人喜欢。所以,陆医生很疼田苗苗,不但护着,没人敢惹,有什么过错找上门来,都会被她挡回去,她甚至有点纵容田苗苗了。 王连长被训的脸通红,忙承认错误。 陆医生回头本想制止田苗苗。如果田苗苗偷别人钱了,或偷别人东西了,陆医生肯定不会护她的,反而会惩戒她。可偷拿别人的枪玩,毕竟也不正当。可再想:现在是战争时期,孩子喜欢玩枪是对的,万一要用的时候,不懂得用枪怎么办。所以,陆医生也没当回事。 田苗苗起初是央求借王连长的枪,王连长死活不给借,说枪不能随便借人。田苗苗在部队待得久了,才知道枪的重要性,便开始玩枪了,把步枪玩的很溜了,又想玩驳壳枪,后悔当时没带一支,可警卫连就王连长有一支,一年也不用一次,就挎在身上显摆,还不借她,所以她就给顺走了。 王连长发现枪不见了,找了一天,没办法,把情况给保卫科和院长都汇报了。当时还分析是敌特或什么人会偷他的枪,他蓦然想到田苗苗问他借枪的事,一众人立刻赶到田苗苗的宿舍。田苗苗在地上铺了一份包装油纸,正在把枪拆成零件。知道有人进来了,头也不抬,又稀里哗啦把枪装好,手一扬,枪飞了起来。王连长伸手抓枪,没抓住,低头一看,枪管插进枪匣子,他把枪匣子扣死了,枪没能归位,他又立刻抠开枪匣子把枪收好。 田苗苗笑嘻嘻的说:“谢谢啦!” 王连长还生气的说:“你什么时候把我的枪拿走的?” 田苗苗说:“你给我的,咋忘了?” “你……”王连长还想说什么。 院长挥手制止说:“行了行了。”便扭头走了。 这种事说大就大,说小也不是大事,要没背景,田苗苗肯定要被关几天禁闭。有陆雨晴在后面,谁也不好意思,就这么个小姑娘,也下不去手。 后来几次,王连长一发现枪不见了,就立刻找田苗苗。田苗苗也不藏着掖着,他来要就给他。王连长吓得再看见田苗苗就躲得远远的。田苗苗就这样学会了用驳壳枪。现在要外出执行任务,她真想有支枪,可军区就缺这玩意,不会发给她的,只有从敌人手里去抢。 因为任务急,阻击部队已经走了。她们去战地救护的医生和护士也立刻准备好就出发。 到南岭这一路现在还没有敌人,但有四个女的,院长还是让警卫连派了三名战士护送她们去。这样就成四男四女,又急着赶路,起初大家都默不作声,只听“沙沙沙!”的脚步声。 警卫连的战士都认识陆医生。陆医生也看着他们面熟,知道是医院警卫连的,但叫不起他们名字。田苗苗她们小护士却都知道,在前面开路的是庞小虎,田苗苗常喊他虎子,后面断后的是孙立平和段玉清,都二十岁左右,瘦的看上去显单薄,可毕竟年轻,天天训练,枪法不敢说,拼刺刀都有一手。另外两个护士叫秦玉梅和李秀琴。 还是田苗苗打破沉默说:“我们唱个歌吧。”其他人立刻响应。三个战士叫的最欢,平时就想往这些女护士跟前凑,今天能和她们一起出任务,乐的想蹦高。陆医生看着他们也笑嘻嘻的。因为急着走路,再唱歌就有点喘,唱不好,不时传来几个女孩子“咯咯咯!”铜铃般悦耳的笑声。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子,那么纯真圣洁,灵动而喜悦,总爱蹦蹦跳跳,欢笑仿佛是她们的专利,恣意而妄为,在这豺狼环视的间隙,在这秀丽的山间涤荡。 到铜锣镇已经过饭点了,大家都饿了,掏出干粮来啃。因为外出,干粮没有带土豆和地瓜,全是玉米面窝窝头。 陆医生咬了一口窝窝头,说:“这窝窝头干了真是硬,嚼不烂,还拉嗓子。” 田苗苗立刻说:“阿姨,我们要不到饭馆吃碗面,耽误不了多长时间,还可以歇歇脚,补充水。” 陆医生没有说不能吃面,说:“八碗面不少钱呢。” 田苗苗说:“我有钱。” 陆医生皱了皱眉头,说:“那是你哥哥的钱,是让你保命的。” 田苗苗嘴凑在陆医生耳边悄悄的说:“我哥哥可有钱呢。在阳城时我们经常吃白面,吃肉,吃水饺。” 陆医生馋的眼睛都在放光,说:“真的假的?” 田苗苗往饭馆推着她,说:“骗谁也不能骗您!” 陆医生一想,反正用不了一个大洋,苗苗有二十个大洋,不是大事,还可以歇歇脚补充水,终于忍不住说:“行,我们进饭馆吃碗面。” 其他人高兴的快要跳起来了。 饭馆名就叫“铜锣镇饭馆”,饭馆不大,里面就六张桌子,但在这偏僻的小镇也算有档次了。这时,饭馆里有三桌客人在吃饭,一桌有四个男的,还在喝酒猜拳,吆五喝六的。田苗苗和陆医生她们就在靠门口的桌子坐了,八仙桌,正好八个人,四个男的坐靠门口一侧,四个女的坐靠里一侧。 小二立刻抱着碗提着茶壶过来,问:“几位军爷,吃点什么?” 田苗苗说:“八碗炸酱面。” 小二立刻喊:“好了,八碗炸酱面,一碗三十八文,四百二十文一个大洋。” 田苗苗忙着给每人倒一碗水,两个警卫战士去老板家热水桶前,把水壶都灌满了,又回到座位,刚坐下,大家都喝着水,等着吃面。那桌喝酒的也不喝了,低头私语了一会,站起来想要离开似的。 大家都没在意,田苗苗只是警惕的暗暗注意他们,也没以为他们要干什么。四个人走到申医生和三个警卫战士的身后,突然转身,都猛击申医生和三个警卫战士的颈部,将他们打晕,惊得田苗苗和陆医生她们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 田苗苗刚要动手,又一想不对,这四个人手法娴熟,都是练家子,不知深厚。她想起哥哥的话:若遇强敌,不可妄动,要尽量与敌人周旋,抓住有利时机,再一击中的。要是就她一个,果断出手,拼死一搏,未尚不可,有陆医生她们,她不能只搏命,而是要赢,保证她们的安全,所以,她要搞清楚状况,等待时机。 田苗苗突然释然的笑了笑,坐下,说:“他们男的打架,不关我们的事。” 陆医生惊魂未定,又听苗苗这么说,心直往下凉,一时的失望无以言表。 一个身高一米七几,脖子上挂着一串鸽子蛋大的念珠,手指带着一个大金戒指,上身穿一件对襟粗布褂衫,古铜色的皮肤,神情精明而彪悍,一脚踩着凳子上,露出腰间别着的驳壳枪手柄,一看就是这几人的头目。他“哈哈哈!”的笑着,往田苗苗身上贴着,嘴几乎要贴上田苗苗的脸颊了,说:“这妞有意思,爷要了。” 田苗苗闻着他满嘴的酒气,试探的伸手推了推他的脖子。他不但没防备,反而更往近的贴。田苗苗心里已有了计较。表面上田苗苗单薄苗条,肤色水嫩,模样娇艳秀丽,柔弱如水,未经风雨。在一个大汉眼里,搂一楼都怕揉碎了,小手摸着脖子感觉那个舒服,别说防备,都想把眼睛闭上慢慢品味。 陆医生怕伤害苗苗,呵斥说:“我们是八路军,你们别胡来。” “老子就爱吃八路的豆腐。”头目说完,又指着手下说:“她们三个是你们的,去给我干。”三个手下往陆医生她们跟前走。他又低头把脸往田苗苗脸上贴,“是不是,小美人。” 田苗苗还不放心,又用劲推头目的脖子,他还是那样往上贴。田苗苗的手法一变,手指弯曲,一柄锋利的刀片已在指间,起身的同时转身发力,刀片直接划过他的脖子,而且划得有点深,把颈椎都划了,同时另一只手抓住他的驳壳枪迅速抽出。 大汉头目感觉脖子有异样,还没来得及反应,腰间的枪在动,他下意识地想护着躲开。一发力,脖子的血拇指般粗,忽的喷出去一米多高,瞬间把他的洪荒之力全部卸掉。 田苗苗哪还给他机会,顺势打开枪机,抵住他的胸口,“砰!”的一声闷响,枪口子弹气流的冲击力使他的身子一弓,向后倒去。 田苗苗没犹豫,抬手向走向陆医生她们的两个土匪的头射去,距离一米左右,“咣!咣!”的两枪,一个土匪的太阳穴被穿透,另一个土匪的颈部被贯穿。走在最后的土匪一看阵势不对,边伸手从腰间拔枪边扭身想跑,田苗苗跃起一脚把他踢倒。他刚拔出枪,枪机还没打开,一下扑倒在地。田苗苗的力道不轻,让他扑倒的有点重,门牙都磕掉了,满嘴是血,枪“哐当!”一声甩出门框到门外去了。 不等他再有动作,田苗苗已到近前,朝着他的两条腿弯“咣!咣!”又是两枪,他再动不了了,只是杀猪似的嚎叫。田苗苗没管他,出门把枪捡回来,又检查了另外三个都死了,把枪都收了放在她们坐的饭桌上,才猛地踹了一脚趴在地上的家伙,蹲下身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袭击我们?” “回、回头崖的,嗷嗷嗷……” 陆医生惊得缓不过神来。田苗苗的枪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响,震得她的脑子“嗡嗡!”的,但“回头崖”三个字她听到了。她立刻对田苗苗说:“回头崖是土匪窝。” “土匪?”田苗苗更气不打一处来,从小就怕土匪,现在她们都是八路军身份了,还竟然敢袭击,恨不能去土匪窝把这种人的头一个一个都拧下来。这个土匪受了重伤,她才不管,又把他的两只手的手指全割了。 土匪惨不忍睹,嚎叫着还要求饶,说:“饶命啊女侠!女侠饶命啊!不是我们的过,都是我们三当家的让这么做的。” “你们三当家的在哪?” “刚才被你打死的就是啊!” “付虎?”陆医生转身去看死在地上土匪,说:“真是他?” 田苗苗问:“阿姨认识他?” 陆医生说:“哪里。回头崖的土匪三当家的叫付虎,截了我们八路军七批军粮,军区曾派一个营去缴,没能剿灭,后来又两次设伏,付虎都逃脱了。” 这时,饭馆老板也近前,指着地上的死尸,说:“他就是回头崖的三当家的付虎。” 两个护士终于把四个被打晕的人弄醒了。 田苗苗又审地上的土匪,问:“你们回头崖一定在镇上有窝点,在哪?” 土匪有气无力的说:“在镇东头茶水铺。” “有多少人?” “就两个。” 三个战士了解情况后不淡定了,提起枪就往外跑。八路军让土匪这样戏弄,别的不说,脸面都放不下来。田苗苗没去,这里还有陆医生她们,她肯定不会离开半步的。她又搜了土匪的身,搜出二十一块大洋,付虎兜里还有二十发子弹,手上的金戒指也给脱了下来,脖子上的珠子没要,然后给饭馆老板放下两块大洋,说:“麻烦把土匪的尸体处理了。” 饭馆老板立刻摇着手,颤抖着说:“军爷饶过我们吧,我们可不敢处置。” 田苗苗也没强求,收起一块大洋,说:“就这块大洋,赶快给我们上面,再上几个菜,每人一张白面饼子。” “好了,马上就来。”饭馆老板收了大洋,转头还想:这女娃娃,看着是个柔弱的女神,实际却这样强悍,这样还能吃下饭。 面、菜、饼子很快上来了。三个战士也回来了,茶水铺子没人,可能都跑了。大家都坐下吃饭,陆医生看着苗苗,习惯的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可莫名其妙的没敢伸手,一直把她当乖乖女,谁知她是个女汉子,眨眼间就把四个土匪收拾了,特别是那个付虎,武艺高强,又滑得像泥鳅,军区首长都头疼。如果知道田苗苗把付虎收拾了,还不把首长惊掉下巴。陆医生此时也有些敬畏了。其他人更是像看怪物似的看田苗苗。 田苗苗却不在乎,在心理上,她已经是个老战士了,日本兵杀过,特务杀过,再杀几个土匪算什么。 吃过饭,三个战士把土匪的尸体和受伤的土匪拖到大街上。 陆医生还说:“这样不好吧!” 田苗苗却还不解气的说:“就这样,让他们暴尸街头。”。 现在好像她成老大了,别人都没敢反对。一来都恨死这些土匪了,都恨不能将他们碎尸万段,二来她们还有任务,不能耽误。缴了四支驳壳枪,田苗苗就拿了付虎的那一支,陆医生她们不会用,其它三支让三名战士拿着,反正一切缴获要归公,等任务完成回到医院,由组织决定。缴获的大洋花了一块,剩余的连金戒指都由陆医生收着,回去后上交组织。她们又一路急行军,太阳快落山时才到南岭。 这里有一条东西向公路,因山势转了一个弯,转弯处是一个平缓凸出约三百米的山脊,两侧都是高耸的山岭,难怪选择在这里打阻击。如果不从这里过,也可以往北,沿山根绕过来,只是没有公路,车辆无法通行,而且多走一天的路程。山脊与公路高约五百米,东侧山势稍微陡峭一些,西侧山势平缓一些,山脚北侧离公路二百多米是个坝子,有一座庙宇,庙宇不大,有两间房,救护所就设在这里,离山脊顶部阻击部队阵地也就二里地,但不是平行的,要偏北一些。北侧顺山势再往北走,低处都是梯田似的自然形成的坡地,农民种着玉米和谷子,绿油油的。高处山势陡峭,灌木郁郁葱葱。 阵地上的战壕已挖好,救护所也准备好了。天已经完全黑了,大家开始吃饭,饭还没吃完,就听到阵地上有呼喊声,不一会,阵地上传来爆炸声,接着又是枪声,手榴弹爆炸声。伤员便陆续被抬了下来,救护所便一片忙乱。直到后半夜,阵地上才消停了几个小时,救护所却一直忙碌。几个小时,鬼子冲锋了三次,三轮炮击,已有三十一名战士牺牲,重伤不能重返战场的四十八人,至于轻伤的由阵地卫生员处理伤口,是不会下阵地的。 据战士们说,鬼子是一个大队,外加伪军一个团,具体人数不详,阵地前留下的尸体不下二百了。 天一亮,鬼子的炮击又开始了,伤员又不断抬下来。太阳刚升起时,一个重伤员的担架刚放下,田苗苗立刻上前查看。战士的肠子咕噜一下冒了出来,抬担架的民兵说:阵地上就出来了,卫生员给塞进去的。田苗苗一时无措,猛地站起要喊陆医生,不知为何突然呕吐不止。 伤员由另一个医生看去了,她跑出救护所,蹲在地上呕了好一会,而且突然感觉尿裤子了,才意识到好久没撒尿了,憋得小肚子鼓鼓的,一用力,尿就往出流。她往北跑了几十米,在一处草丛刚要解裤带往下蹲,蓦然看到哨兵在前面一个山峁上正朝她这边看,“臭不要脸!”她暗骂了一句,又站起往北跑了一百多米,在一个山坳处终于遮住了哨兵的视线。她立刻蹲下痛痛快快的撒了尿,提着裤子站起来,下意识的往北看了一眼,又忙蹲下身,竟然有鬼子从北边的山沟跑着过来了。 她隐藏在草丛中观察了一会,有一个小队,扛着四门炮,十几箱弹药。哨兵这时被遮挡还看不到,等看到鬼子就离救护所一二百米了。她又站起来想跑回去报告,可一想,不对,鬼子有炮,就是回去报告,知道有鬼子,也挡不住鬼子炮轰,那样一炮就把救护所轰平了。反正哨兵很快就会发现鬼子的,救护所有一个班的战士,还有好多伤员,她回不回去都一样。 她没有返回,反而低着身子借着草丛的掩护,继续往北走,在一段灌木丛的掩护下,她往下走,进了庄稼地。这时,她离救护所有二里多地了,已经被遮挡的看不到了,而鬼子离她越来越近了。她从包裹取出驳壳枪,检查了弹药,盯着鬼子离她二百来米,正从她前面经过。她的意图是尾随鬼子,袭击干扰炮兵,只要炮兵打不出炮,就凭枪,鬼子不可能攻上救护所去的。她就一个人,这对她有多危险,可她这时候根本没想自己的安危。俗话说艺高人胆大,要在以前,见个背枪的人都害怕,现在面对一个小队的鬼子兵,竟一点都不害怕。 突然,鬼子就要通过她面前时,叽里呱啦的停了下来,扛炮的扛弹药的,总共十六个人,竟然折返朝着她隐藏的斜坡爬了上来,离她二三十米的略微平整的庄稼地里停了下来,放下弹药,留下八个人,另外八个又下去到沟底和其他人跑着往前去了。留下的鬼子立刻在庄稼地隔着有两米远,把四门炮架了起来,把弹药箱打开,拿着炮弹等着。沟底的鬼子继续往南跑去,不一会就在田苗苗的视野消失了。 田苗苗反复琢磨着如何行动,要是苏阳,这种情况根本不用犹豫,扑上去几秒就完活,可田苗苗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就这样扑上去心里没底,一旦失手后果难料。如果直接开枪,她算不准能打倒几个,鬼子就会反应回击,她还能不能应付。 鬼子在等,等什么?肯定是在等开炮的命令,其他鬼子都跑的看不见了,谁会给命令?只有枪声。还有这些鬼子根本就看不到救护所,怎么能打准炮呢?显然鬼子侦察过。在哪侦察的?田苗苗下意识的看了看高耸的山岭,一定是鬼子爬上去了。田苗苗犹疑纠结,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再犹豫,枪一响鬼子就开炮,要打准了,救护所就会受损失,陆阿姨还在救护所。 田苗苗一咬牙,对着鬼子的四个拿炮弹的炮手射击,“砰、砰、砰、砰!”,离得这么近,四个快速点射,四个鬼子应声倒地了。这些鬼子炮兵也是点背到家了,光算计别人了,哪会想到在这里,身后还能遭到伏击,本是算无遗策的事,却让人打了黑枪。第五个鬼子身子往地上趴,田苗苗本想打他的后胸,结果爆了他的头。田苗苗还想射击第六个鬼子,鬼子已经趴下,伸出枪要朝她射击。她没敢犹豫,立刻向左侧倒下,又迅速往前跃了十多米,刚才的位置已“砰、砰、砰!”遭到枪击,玉米被打折好几棵。 田苗苗乘鬼子拉枪栓之际,抬起身子又“砰!砰!”两枪,仓促了,只打中一个。两个鬼子调转枪口要开枪时,她又倒地挪了位置,起身又“砰!”的一枪,打倒一个鬼子。最后一个鬼子见势不妙,扭头要跑,田苗苗朝鬼子的侧身又是一枪,不知打没打中,也不知鬼子是跳下地坎去了,还是倒下地坎去了,接着滚下坡几十米,不见了。田苗苗也不管他了,担心倒地的鬼子有没死的,立刻上去把尸体的脖子又都划了一遍。 这时,救护所那里突然枪声大作……。 田苗苗明白,这里炮声没响,或鬼子听到这边的枪声,很快会派人查看。这几个鬼子是收拾了,再过来鬼子还得对付。她麻利的扛着鬼子的迫击炮,往高处运,连炮弹接连十几趟,都藏在灌木丛中。即使再来鬼子,她顶不住,他们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炮。然后她把鬼子的枪和手雷都运上去另一个地方,茂密的草丛,有一个小坎,正好她卧姿射击,她把七支步枪都压满子弹,推上膛,一溜的摆在身边,几十枚手雷都放在身边,还捡了一顶头盔磕手雷用。 不一会,果然又是八个鬼子提着枪跑了过来。田苗苗趴着等着鬼子靠近,五百来米,三百来米,一百多米,“砰!”的一声,跑在前面的鬼子应声倒下,其他鬼子立刻卧倒在地,可他们根本看不到田苗苗。田苗苗的射击能力也是很有限,需要认真瞄准击发,速度就慢,而且听警卫连的战友说鬼子的枪法很准,她也不敢大意连续射击,而是打一枪,鬼子卧倒了,目标小了,她也停止射击,等机会。等了一会,没动静了,鬼子又试探着站起来,试探着往前走,“砰!”又是一声枪响,又一个鬼子应声倒下,但没打中要害,在地上嚎叫着打滚。其他鬼子又一次卧倒,他们能判断枪声的方向,但还是没发现具体位置,竟然胡乱的开着枪。田苗苗担心乱枪伤到自己,藏在小坎下面直到枪声停了,才又伸出头观察。 这次鬼子更精了,站起来不是直接往北跑,而是向东边山脚庄稼地跑,离田苗苗也就百米了。田苗苗也不着急,咬住一个瞄了好一会,就在他要到地坎下时,“砰!”的一声,鬼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可其他五个却到地坎下隐藏了。田苗苗也不急,又一发子弹推上膛,静静等着鬼子露头。突然,一片庄稼在晃动,看来地坎是可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攀爬的,她没确定鬼子的具体位置,对着晃动的庄稼开了一枪,也不管打没打中,自己先隐藏了起来,移动了近十米,在草丛的掩护下,继续观察。 草丛和庄稼地也可以隐藏鬼子,说不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袭击她。田苗苗又把驳壳枪压满子弹,近距离射击驳壳枪好使。见鬼子好一会没动静,她又移回原来的位置,拿起一枚手雷,她没有用过,但学过怎么用,拔掉保险销子,在头盔上磕了一下,使劲扔了出去。鬼子离她还有三层梯田,加一个稍陡一些的斜坡,近百米远,虽然是往下投,她投出去也就是五六十米,“轰!”的一声,炸倒一片玉米。虽然没效果,但她有经验了,必要时就知道该怎么用了。 田苗苗就这样和鬼子对峙着。鬼子也就一个小队,让田苗苗就拖住十六个人毫无作为。其他鬼子跑到离救护所二百多米时,就听到后面的枪声,大惊失色。后面是炮兵,这一仗是仰攻,没有炮兵支援,要攻上去恐怕很难。他们搞不明白,他们就是从那边过来的,身后怎么会打枪。鬼子小队长坂本中尉不敢大意,立刻又派了八个人去察看、支援。 他们行进到一百多米,被八路哨兵发现。救护所的人自然也听到了田苗苗和鬼子炮兵的战斗,离得不远,但搞不清情况,只在做战斗准备,除一个班的战士占据射击位置外,有十多个伤员自己动不了,让其他人抬到射击位置,准备战斗。哨兵发现鬼子,报告情况,一个伤员说:“不要慌,等鬼子近了再打。” 他们还没射击,鬼子却先向上射击,还有一百多米,又看不到人,射击只是呼喊炮兵。可炮兵没反应,急的鬼子小队长大骂着。可也没指望,不能再派八个人或回头就走。不说侦察,谋划,光他们行动就跑了整整一晚上,顺顺利利的事,想不明白怎么会搞成这样,他只好战刀一挥,硬着头皮命令进攻。 鬼子开始冲锋,起初很顺利,很快就接近救护所,他们都能看到小庙了。可就在离小庙五十米左右,一声喊:“打!”,二十几支枪同时开火,战士们瞄了好一会了,第一轮射击就放倒十来个鬼子,鬼子也立刻卧倒射击。两边对射,鬼子有子弹,八路军没子弹,瞄不准是不会射击的。战士又开始投弹,投下去九柄手榴弹,鬼子都趴着,也不知道炸的效果。双方就这样对着射击,鬼子的机枪手换了几轮了,总是被打掉。鬼子本来人就少,眼看不足二十人了,稍有不慎就报销一个。 坂本急了,站起挥着战刀命令冲锋,还想一鼓作气冲上去,结果被一枪爆了头。几个鬼子刚想站起冲锋,也立刻被打倒。距离太近了,八路战士的枪法很准,又居高临下,露半个头就可瞄准射击,鬼子稍有动作就完全暴露在八路眼前。剩下的鬼子见势不妙,爬起扭头就跑,又被乱枪打倒几个,就十来个鬼子跑了。保护救护所的就一个班,没敢冒然去追。 陆医生一直在忙,又一个重伤员送来,她想找个帮手,一看都忙得顾不得,就习惯的喊了一声:“苗苗。”结果没有应声,她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慌,又大声喊:“谁看见苗苗了?” 秦玉梅说:“苗苗吐了,跑到外面去了,有一会了。” “啊!”陆医生竟然撂下伤员跑到外面,对还在射击位的战士喊:“你们谁看到苗苗了?” 大家面面相觑,刚才站岗的哨兵用手指着,说:“刚才一个女的往那边去了。好像要解手。”陆医生一听,跺着脚说:“就是苗苗,赶快给我去找人!”战士们不认识陆医生,愣住了,谁也没敢脱离岗位。 一个伤员说:“我们守着,你们会跑的赶紧去找人。” 他是一个连的指导员,班长只好执行命令,立刻带着八个战士顺着田苗苗走的路跑步去找。陆医生又跺了跺脚,还有伤员,没办法,只好由战士去找,她又回救护所。 田苗苗守着不动,鬼子小心翼翼的借庄稼掩护往上爬,又生怕触动庄稼一动,就会招来灭顶之灾。救护所那边的仗已经打完了,这边的几个鬼子才爬上来两层梯田,还有一层梯田,一个斜坡才能到田苗苗跟前。救护所那边的枪声停了,吉凶难料。田苗苗一心要守住炮,所以,一动没动的观察着。又过了一会,十几个鬼子提着枪跑了过来。田苗苗不由心里一紧,还以为是鬼子又来援兵,真那样,救护所就出事了。她这里前面的鬼子还没处理完,再来十几个她也应付不了。 鬼子跑到被她打倒的还活着的鬼子身边,两个鬼子架起他立刻往北跑,田苗苗想瞄准打他们,又担心这边的鬼子藏在那瞄准她,所以没敢动。不知下面的鬼子喊了一声什么,藏在庄稼地里的四个鬼子不顾一切的现身,连滚带跑的追沟底的鬼子去了。田苗苗这时才明白鬼子这是要跑,也不顾隐藏了,蹲起身“砰!砰!砰!”的连开十一枪,结果一枪都没命准。她又操起一支枪,沉了沉心情,瞄了一会,“砰!”的一枪,还是没打中。 鬼子已跑出去二三百米了。她气恼的把枪扔在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时才觉得累的身子都有点支持不住了,刚才她太紧张了。又过了几分钟,来找她的战士才跑了过来,这些战士不认识也不了解田苗苗,就见她那样坐着,班长还没好气的斥责说:“你是护士,不在岗位上,乱跑什么?还要别人到处找你。” 田苗苗也歇过来了,毕竟年轻,身体恢复的快。她也没理来找她的战士,摘下背上的包裹,把驳壳枪放进去,要打结时又顺手抓了两颗手雷放进去,然后背上自己的包裹就走。 来找她的战士已来到她身边,见地上的枪和手雷,班长惊疑的问:“刚才这里和鬼子战斗的是你?” 田苗苗没理他,走过去了,又回头指着旁边的灌木丛说:“炮和弹药在哪里,自己扛去。”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回救护所了。也许是她太累了,也许是刚才班长呵斥她,惹恼她了,反正这会儿她心情不好。 战士们都愣在原地目送她走远了,不明就里的,直觉这丫头好像很厉害,惹不得。一个战士跑到田苗苗指的灌木丛跟前,扒开草丛,大喊:“班长,真的有炮和弹药。”班长和其他战士立刻跑过去,看到炮和一堆弹药,又惊又喜,班长说:“快,把炮和弹药扛回去,让担架队送到阵地上去。”战士们一人扛两箱,兴奋的往回跑,有了这些炮和弹药,阻击战就更有把握,不一会他们就超过田苗苗,先到救护所了。 陆医生见战士们扛着炮和弹药,立刻迎上去问:“我的苗苗呢?找到了吗?” 班长忙说:“找到了,就在后面,马上就到。刚才就是她和鬼子在那面战斗,这些炮和弹药就是她缴获的。” “啊!”陆医生又是要惊掉下巴。田苗苗要是她的亲女儿她也不会这样,可偏偏她就把她当亲女儿,铜锣镇的事让她对田苗苗更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这丫头特别的金贵,只要她活着就必须护她周全。所以,田苗苗不见了她就急的不行,不管不顾的。 不只是陆医生要惊掉下巴,班长的话和扛回来的炮使救护所的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特别是伤员都懂军事,何况其中还有连长、指导员,一看到缴获的炮就明白了,怪不得鬼子派人来送人头,原来有人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把炮给截了。不然,这会儿救护所都可能不存在了,阵地守住守不住还两可。而改变这一切的竟然是个女护士。 战士们把扛回来的炮和弹药交给担架队送上阵地了,他们又跑回去扛去了。 田苗苗拖着疲惫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近救护所。 陆医生跑出去一把把她揽在怀里,在她背上拍了两巴掌,哭着说:“你到那去了,你急死我了。” 田苗苗见陆医生哭了,心里温暖异常,也不由流下泪来,但却笑着,为陆医生抹着眼泪,说:“没事,阿姨,我好好的。我去撒尿,无意间看到鬼子来了。我怕他们用炮轰我们,所以就去想法子把他们的炮给截了。” 陆医生还在埋怨,说:“你发现了就叫人啊,怎么能一个人就去,鬼子是什么,那都是些虎狼一样的人。” 田苗苗却轻描淡写的说:“没事,阿姨,我杀过鬼子,不怕他们。” 陆医生又一次把苗苗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生怕她跑了似的说:“以后不许这样。胆大是好事,可也要慎重,要好好的,别出岔子。”也难怪,陆医生担心田苗苗出事,大半天下来,牺牲了七十八个战士,重伤一百多了,对陆医生心情影响比较大。 已过晌午,阵地上又一阵激烈的交锋,枪炮声响了近一个小时才渐渐停了,这次枪炮声最激烈,抬下来的伤员却少了。但救护所还是一样的忙碌着。 突然,西面公路远远的一匹战马“哒哒哒!”疾驰而来。战士们认识,是团部通讯员。 通讯员到近前大喊:“冯营长在哪?” 一个战士往东指着说:“在阵地上。” 通讯员没有停,跑到山根跳下马向阵地上跑去,没几分钟又从阵地上跑下来,骑马疾驰而去。接着七八十人也从阵地上跑了下来。跑在前面的是七连长武雨生,还没到救护所就大喊:“同志们,我们已完成阻击任务,赶快准备撤离。” 救护所一时间更忙乱了,武雨生他们一边掩埋牺牲的战友,一边砍木棍做担架,重伤员多,担架不够。 武雨生也就二十四五岁,一米七几的身高,单薄的身子,清廋的脸庞,一双眼睛显得很大,神情举止精明利落,他安排好战士,自己跑进救护所,一眼看到陆医生,立刻打了个敬礼,说:“陆医生。” 陆医生正和田苗苗打理一个重伤员,伤员的伤口已处理,要撤离,要包扎固定好,没理武雨生。武雨生却主动上前要搭手帮忙,田苗苗嫌他碍事,抓住他的胳膊扯了一把,说:“你又不是医生。” 武雨生被扯得一个趔趄,虽没倒地,却手托地支撑住身体,奇怪的看着田苗苗。他虽不是孔武有力,三两个的敢拼,一次在战场上和鬼子拼刺刀连杀三个鬼子。怎么一个护士不经意一把就能把他扯倒?自己这么弱吗?他有些搞不明白。 这时陆医生固定好伤员,也没在意眼前的事。武雨生曾在医院住过院,她认识这小子,说:“小武,和苗苗把伤员抬出去。” “是!”武雨生立刻站起来去抬担架,把伤员放在集中点。他挡在田苗苗前面,说:“你叫苗苗,给阵地送的炮他们说是一个女护士缴获的,是不是你?” 田苗苗不想搭理他,她的心情还是不好,看武雨生的样子,甚至有点生气,只是还没发作,扭身想绕过武雨生。 “问你呢,说句话!”武雨生又斜跨一步挡住田苗苗。他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还好招惹女孩子,往女孩子跟前贴。他又是连长,一个女护士,他还没当回事。说那些炮都是一个女护士缴获的,他有点不信,或说有什么机缘巧合,但他不会直白的说我不信,天生的有讨好女孩子的禀赋,说:“那些炮可帮了我们大忙了,打的鬼子连滚带爬的,一次冲锋半路地就被压下去了。” 田苗苗生气的看着他,说:“你说完了吗?” 武雨生还不在意的嬉皮笑脸的说:“没有,还有好多话……” 田苗苗抠开他的枪匣子,抽出他的驳壳枪,指着他的脑门说:“再啰嗦打爆你的头。” 武雨生惊得眼睛圆睁,手还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枪,的确不在了。他感觉到田苗苗下了他的枪,可就是没反应过来,枪口就指向他的额头了。也就是说在这个小女护士面前,他没有还手之力。这怎么可能,可眼前……他愣住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陆医生远远便看到她俩在闹腾,担心她们闹的过火,忙跑过来,从田苗苗手里夺下枪,递给武雨生,说:“我们苗苗还小,你以后别再招惹她。” “对不起!对不起!”武雨生忙道歉,接住枪,说不上的尴尬和羞愧,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陆医生拉着田苗苗的手又回到救护所。 阵地上留了一个排断后,反正鬼子也不打炮了,不知是不是跑了,战士们打扫完战场,便离开了阵地,在救护所前列队。 冯营长讲话说:“同志们,我们已经完成了阻击任务,团长命令我们立刻脱离战斗,撤往阳城方向,再转战到横山北的董家集集结。阳城方向扫荡的鬼子不明原因的撤离了,我们可以在阳城县大队短暂休整。这次阻击任务我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现在我们为牺牲的同志默哀!”所有人脱帽致哀,冯营长又说:“愿牺牲的同志在此安息,我们将踏着他们的血迹继续前进,去完成我们共同的使命。”接着冯营长举着拳头喊口号:“坚决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建立新中国,为共产主义而奋斗”所有人跟着喊完口号,开始出发! 武雨生在前面开路,担架队和八连的战士抬着伤员,九连为后卫,一个营拉长一里多地,向阳城方向前进。 田苗苗听说去阳城,高兴的心都要奔出来飞向阳城,要在平常田苗苗肯定会跳一跳的在陆医生跟前撒会娇,可现在牺牲了这么多战士,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医生和护士还要分开照顾伤员,她都没到陆医生跟前去。 冯营长逐个察看了一遍伤员情况,又跑到陆医生跟前,与陆医生并排走着,说:“这次阻击战比预想的要好很多,时间提前了一天,通讯员说阳城一线扫荡的鬼子撤了,不知什么原因,给我们减轻了压力,这股鬼子再到根据地也威胁不到司令部了。我们在公路上挖了许多坑,埋了七颗地雷,真真假假,敌人闹不清,把两辆乌龟壳都炸的趴窝了,他们就难突破公路。最后是你们的一个护士缴获的炮起大作用了,敌人欺负我们没炮,五百米距离就敢聚集,分批次冲锋,结果我们一顿炮击,鬼子伪军少说一二百人死在当地,立刻退回去再没冲锋,也没炮击。是哪个护士?回去我一定报团里给她请功。” 陆医生指了指前面的田苗苗,说:“就哪个,她叫田苗苗。” 冯营长皱了皱眉,说:“看她就是个普通的丫头,弱弱的怎么就能打死十几个鬼子,缴获那么多枪炮弹药,真有些邪乎。” 陆医生说:“你可别这么说,就刚才武雨生小子不晓的怎惹她了,让她把枪给下了,还指着头教训。” “是吗?”冯营长还有些不相信的说:“头一次听说,竟有人敢下武雨生的枪!那刚才武雨生什么反应?” “还能有啥反应?”陆医生说,“我看他吓傻了,愣着一动没敢动。我怕她们闹得过了火,就把枪给抢过来给了武雨生。武雨生笑的那个尴尬,立刻溜走了。” 冯营长咧咧嘴,却没笑出来,说:“看来我真不能小瞧她。” “你还想小瞧她?”陆医生说,“付虎知道吧?” “你说回头崖土匪三当家的?” “对啊。” “知道,二营去缴了一次没缴了,我们营还伏击过一次,也让那小子给溜了。” 陆医生一脸不屑的说:“你一个营都没办法的事,我们苗苗一个人就解决了。你还想小瞧她?!” 冯营长还迷惑的问:“什么解决了?” 陆医生骄傲的说:“我们苗苗把付虎杀了!” “啊——?”冯营长惊得要定住似的,还疑问的说:“怎么杀的?” 陆医生说:“我也不知道,说不清。” “当时有咱们的人在场吗?” “我就在场啊,离得不到一步远。” 冯营长尬着表情看着陆医生,问:“那当时怎么个情况?” “唉——。”陆医生叹了口气,说:“我们经过铜锣镇,干粮硬的咬不动,就商量着去吃一碗面,结果就在饭馆遇到付虎他们四个土匪。我们又不认识他们,不防备,四个男的就被付虎他们给打晕了,付虎又过来欺负我们四个女的。要不是我们苗苗,我们肯定被糟蹋了不说,命也没了。” 冯营长听得着急,关键的地方陆医生没说,他又问:“付虎究竟是怎么被杀的?” 陆医生说:“我给你说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杀的,说不清楚。就听到枪在我耳朵边‘砰!砰!’的响,震得我半天听不到声音。我就见我们苗苗拿着枪。三个土匪就死了。还有一个土匪想跑,我们苗苗跳起一脚就把他踹倒,把腿给打残,手指都给割了。土匪的枪怎么就在苗苗手里,我没看见。付虎的胸口被打了一个黑洞,其他两个都是脑子给打穿了。” 冯营长极力理解着,离不到一步远,把付虎杀了,竟然没看见,付虎武艺高强,据说十个八个不是对手,一个丫头就能给杀了?要是别人这么说,打死他也不信,陆医生这么说他不得不信,也不敢不信,可又该怎么相信呢? “对了!”陆医生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付虎在倒下时,脖子的血冒出拇指一样粗,快蹿到屋顶了。” “脖子被割了。” “对,应该是。” “这么说她就是专割脖子的人。” “什么专割脖子?” 冯营长脸上立刻洋溢着喜色,说:“这两年阳城这一片流传着一个专割鬼子脖子的组织,对这一片敌特组织震慑的很厉害。” “那不是我们苗苗!”陆医生断定的说。难怪,田苗苗天天在她眼皮底下转悠,田苗苗做没做什么事,她比谁都清楚。但她又说:“可能是她哥哥姐姐。” “她还有哥哥姐姐?” “当然,阳城县委书记是她姐姐,主要军事首长是她哥哥。” “哦,怪不得!”冯营长豁然明白的说:“看来她哥哥姐姐都很厉害。” 陆医生刚想说是,又想起李梅和苏阳走时的情景,一个弱女子,一个小少年,能多厉害,所以不置可否的回应说:“应该是。” 冯营长又表情沉沉的说:“我还是不理解,这次让我们绕道阳城,还在阳城休整,肯定不是我们团长安排的,而是军区司令部安排的。别的不说,我们一个营去休整十天吃也把人家吃垮了。何况还有这么多伤员。” 陆医生也不无担忧的说:“也是,就看群众基础怎么样。不过我听你们唐参谋长说阳城县大队现在兵强马壮的,很了不起。” 冯营长却不以为然的说:“再了不起,也是一个县大队,又刚组建一两年,也就一个连的编制,多点说两百来人,装备也强不到哪去,又是阳城,鬼子多,每个镇都有驻军,能立足就应该很不错了。” 陆医生也不了解具体情况,心里沉沉的,刚听说去阳城见一见李梅和苏阳的喜悦又被忧虑所取代,好一阵再缄默不言。 他们到阳城要经过清河县胡家营镇,过了胡家营再走三十多里地就到阳城张店子镇界了。由于不明情况,在离胡家营十多里时,部队就在野外宿营,派出侦察兵去侦察。半夜时分侦察兵才返回,说镇上有伪军一个连镇守,修有一座炮楼,侦察员还画了镇子地形草图。冯营长看了有一个小时,他们营现在状态不好,缴获得四门迫击炮,打的就剩了三发炮弹,打炮楼显然不现实,最好是智取,如何智取他心里还没谱。最后他还是说:“先休息,明天再侦察。” 第二天三名侦察员又到镇子侦察,不到两个小时,一人就飞快的跑回来了,远远的便喊:“营长,炮楼里在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什么?”冯营长疑惑,所有人都疑惑不解的看着侦察员。“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侦察员认真的说:“没有,昨儿伪军在镇上两头有岗哨,炮楼进进出出的,今天没岗哨了,也不见有人进出。” “那不管怎么说,伪军不能睡一晚上就变成八路!”冯营长仍疑惑不解的说。的确,这世上,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只有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武装,有人在炮楼里唱,太反常了,“他们俩呢?” 侦察员说:“想法进镇子确认去了。” “武雨生!” “到!” “你带一个排想办法进镇子进一步确认。” “是。” 武雨生带一个排刚走一个小时,前面去的侦察员就带着两个穿不一样军服的快步走来,到冯营长跟前分别介绍说:“这是我们冯营长,这位是阳城县大队的魏树斌连长。” 魏连长和冯营长互敬了礼,说:“报告冯营长,我是阳城县大队三营十二连连长魏树斌。接我们警卫员同志命令,驻守胡家营。” 冯营长皱着眉,反问:“你说你是阳城县大队三营十二连连长?” 魏树斌一个立正回答:“是!” “你们县大队三个营?” “我们县大队三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五个特种连,还有卫生队,别动队,神枪队。” 冯营长心里本来还有上级首长到县大队来的微妙的心态,结果人家县大队有三个步兵营,还有一个炮兵营,再加上五个特种连,满编一个团的兵力,对他的心态造成巨大冲击。他这时还感觉这个魏连长不真实,弄错了,问:“你们县大队有多少兵?” 魏连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具体数字我说不准,因为有秘密部队,还有县委的同志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作战部队两千三百多人。” 冯营长此时的心态那个复杂,人家不是连级,营级也不是,从实力说团级都超了。他再不好问这个问题,但还是问:“你刚才说你是接警卫员同志命令是怎么回事?” 魏连长也有些弄不明白的说:“就是我们警卫员同志命令我们营长派我来的?不知冯营长想知道什么?” 冯营长说:“你们县大队应该是大队长命令,怎么是警卫员命令?” “哦,我明白了。”魏连长恍然大悟的说,“警卫员同志是我们县大队最高首长,连县委李书记都听他的命令。我听说,我们警卫员同志是军区曹政委任命的。” 这在阳城县大队再正常不过的事,在冯营长这里却无法理解,一个县大队由一个警卫员统领,而且这个警卫员还是省委书记兼省军区政委任命的,警卫员还要任命?他还想再问,陆医生却抢先问:“你们警卫员同志叫什么名字?” 魏连长说:“苏阳。” 田苗苗下意识的一蹦跳,兴奋的喊:“我哥哥!” 大家的目光立刻集中在田苗苗身上,田苗苗一下脸通红,手举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即使心兴奋的“咚咚咚!”抑制不住直跳,却羞于这样,像犯了错似的脸红。也许是在这么多人面前的缘故,也许是长大了。 陆医生也喜不自禁的说:“马上要见到哥哥姐姐了,高兴?” 田苗苗极力克制着,咬着嘴唇,给陆医生连连点头。 魏连长说:“我们警卫员同志命令你们在胡家营吃饭补给后,不要停留,由别动队护送,马上回阳城县柳寨子庄休整。因为这里敌情复杂,不宜久留。我已让炊事班给你们做饭了。” 一个战士问:“魏连长,给我们做什么饭吃?” 魏连长笑着说:“白米饭,猪肉白菜冻粉条。另外,每个伤员一个鸡蛋。” “啊哦!”战士们一下欢呼起来,就是伤员也来了精神,要站起来跑似的。 田苗苗又在陆医生耳边低低的说:“阿姨,我说我哥哥很有钱,吃不穷的。” 陆医生亲昵的拍了拍她的脸蛋,说:“那就好,去了就给你哥哥说,我们要顿顿吃好的。” 田苗苗自信的说:“我保证。”田苗苗没当过家,对钱的多少没有清晰的概念,对部队的消耗也没有准确的认识,哥哥有多少钱,田苗苗不知道,也不追究,就直觉多的花不完。陆医生比田苗苗的生活经验多,可阳城县大队直接以白米饭,猪肉白菜冻粉条,另外,每个伤员一个鸡蛋来接待她们,出手够阔绰的。 第18章 逆鳞 鬼子莫名其妙的撤了,各连队由近及远相继返回驻地,还有几个边远的连队没回来,其中就包括别动队二中队和苏阳他们。 由于多数连队都有或多或少的伤亡,大家都心情沉重,默默地工作着。李梅一边忙着统计各连队情况,要求各连队把行动写成详细的书面报告,一边安排救治伤员,每个伤员的伤情、治疗和需要,都由王萍详细记录。 忽然,一个守庄子的班长跑来报告:“报告李书记,有三百一十二个外地农民来庄子,说是来参军的,可他们有老有小,放不放进来。” 李梅皱了皱眉头,外地来的,可都是农民,说:“查一下,如果他们相互都认识,就都让进来。” 不一会,班长领着三百多人都到队部来了,屋里坐不下,就都在院子里。梁晓翠,夏秋艳,王萍几个女孩子忙着烧开水,拿碗倒水接待。这些人都是一个村的,老的有五十多岁,小的十来岁。李梅问他们吃饭没有,所有人都低着头不言语。李梅立刻让炊事班给做饭,与一个年长的攀谈起来。 他们是清河县川口镇雷家村的,离柳寨子庄六十几里路,家里的粮食都被鬼子抢光了,活不下去了,所以投靠八路来了。李梅也是长叹一口气,如果就这几百人,县大队可以救济和安排,过几天,这样的人会很多,顾不过来啊。这不,清河县的都跑来了。 阳城县大队占得几个镇的村子不会这样,因为战前都做了安排,实行了坚壁清野,即使有损失也有限。其它地区村庄一是村民麻痹大意,二是村里没经历过鬼子和土匪,没有经验,有点粮食就在家里明面上放着,鬼子进村了,竟不知怎回事,有些还好奇去看热闹,就都被搜走了,有些争夺反抗,还挨了打或赔上性命。 不一会,炊事班就把饭做好了,三大锅玉米糊糊煮青菜,用大桶盛着抬了上来。这也是县大队平时的饭菜,只是比以前稠一些。村民抢着盛饭吃,多的一连喝五大碗。吃完饭李梅把参军的条件给大家讲明了,符合条件的都登记了,其他人每人给五斤玉米面,一位五十岁的老者的女儿只有十四岁,想留下,要给李梅跪下。 李梅说:“大爷,参军是好事,但在部队上就要参加战斗,就会有伤亡。孩子还小,您能舍得吗?” 大爷说:“在部队上死了总比饿死了强。” 李梅也是无奈,拒绝和打发他们走总有一百个不忍,只好答应留下了,最后说:“乡亲们,部队是作战的,要奔跑,扛枪,扛弹药,要和鬼子拼命,年老年小都不适宜。希望大家多想办法,克服眼前困难,度过饥荒。我们县大队也在壮大,总有一天会把鬼子赶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百多人无奈的离开了,可也留下了一百多人。 李梅问:“留下的人就是我们的战士了,怎么安排?” 秦明说:“我先派一个人管着。军事上这些大事还是等警卫员同志回来再做决定。” 李梅也觉得应该等苏阳回来再决定。柳世斌没言语。当时就没再议。 先是二营七连回来了,牺牲的战士比较多,连长黄韬、副连长吉勇昌和两个排长都牺牲了。李有国在给李梅汇报时,失声痛哭。连队缴获颇丰,可列队的战士们都低着头,气氛沉重悲痛。 李梅也流着眼泪,说:“我们付出了太多的牺牲。但牺牲的同志们是为抗日的胜利,为民族的解放而献身,是无上光荣的。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更努力的争取抗日的胜利,民族的解放,告慰他们的英灵。同志们都辛苦了,回驻地去休息。” 李有国带着七连的战士,拖着疲惫的步子回驻地了。 接着是侦察连回来了,把大队长的尸体也带回来了。大队长的牺牲给县大队极大的震动。李梅一听大队长牺牲了,脸一下刷白,头晕目眩的差点摔倒。可她还是强撑着上前,看了大队长的遗容。正如李梅在追悼会的悼词中所说:他(大队长)是一个宽厚的人,他是一个能冲锋陷阵,不怕牺牲,以磅礴的气势压倒一切敌人的人,他依然面带微笑,是在勉励同志们,是在蔑视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 “报告:警卫员同志和别动队二中队回来了。”哨位的同志跑来报告。 秦明转身就往外跑。苏阳不仅仅是他们的头,更是他们的主心骨,比他们晚回来两天,他心里没着没落的,那种感觉“担心”两个字是没法形容的。特别是大队长的牺牲,仿佛预示着苏阳也有可能牺牲。这两天使他无时无刻不在诚惶诚恐中。一听苏阳回来了,就像长时间脖子被用绳子勒住,快要憋死时,一下松开,一口气活过来了,那个劫后余生的畅快兴奋。 苏阳他们晚了两天没回来,李梅心里也是如抓如挠的,牺牲了那么多同志,黄连长牺牲了,大队长也牺牲了,苏阳会不会也牺牲,这种不确定性她不敢想,但却时刻敲打着她的灵魂,使她心神难宁。 苏阳回来了,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她也坐不住站起往外走,想到庄口去迎接。其他同志也知道苏阳对县大队的重要性,但没有秦明那种寄托有希望,和李梅对苏阳的那份情感。然而,李梅一走,其他人也都自然的跟着呼呼啦啦到村口去迎接。 后背重伤的那名战士因紧急撤离,没能有效救护,被战友背着跑,失血过多,没坚持多久就牺牲了。别动队二中队牺牲了七名战士,包括中队长王壮,一小队小队长贺小宝。还有两名炮手情况不明(两天后归队了)。 苏阳他们一路躲着回撤的鬼子,走走停停,所以晚了一天。当他们到柳寨子庄口时,李梅她们还有警卫连的人,一百多人迎接他们。到了近前,先是秦明跑过去紧紧抱住苏阳,说:“终于回来了,让我们等的好焦急!” 苏阳心情不好,只冷冷的站着,没有拥抱回应,问:“同志们都回来了?” 秦明揉了揉眼睛,说:“回来了,各连队都回来了,就是有些连队损失比较大。” 苏阳没有追问,各连队有损失是可理解的,别动队二小队就牺牲了将近三分之一。 李梅远远就看到苏阳神情不对,又发现别动队二中队人数不对,还没看到王壮,到近前张了张嘴,还是没问出口,就什么没说。 “姐。”苏阳轻轻喊了一声,声音哽咽,极力忍着,眼泪还是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在外面他决不会这样,可见了李梅他就有些忍不住了。 李梅也是眼圈一红,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又朝众人说:“都回去吧!” 大家本来是迎接苏阳的,可看到这样的情景,都默不作声,让开路,跟着苏阳和李梅回了庄子。 在作战室坐下,王萍立刻倒了一杯水给苏阳。苏阳接过水杯,低头不敢看王萍。王萍也感觉到了,没见到哥哥,可她又不好问,眼泪汪汪的站着。 李梅把一沓各连的行动报告放在苏阳面前,第一份就是侦察连的报告。 苏阳默默坐下认真的看着报告,当看到大队长牺牲的内容时,他猛地站起,吼着说:“怎么搞的,宁晓波呢?”。 李梅安慰他说:“不怨宁连长,你好好看报告。” 苏阳才又默默坐下认真的看着报告。他心里本来就很悲痛,又看着大队长的牺牲经过,黄连长及许多同志们的牺牲经过,眼泪再忍不住往下滴落,不停的抽吸着鼻子。 大家都默默的陪着他。要在平时大家各忙各的,没人这样陪他,可今天,大家都心里像压着一座山似的沉重,就这样默然的心里互相陪伴着抚慰着。苏阳看完报告,手掌放在报告上抚摸着,就如抚摸着一张张牺牲了的面孔,满脸泪水的说:“同志们,我和大家一样心里很难过。我们牺牲了这么多同志。李书记说过,毛主席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要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民的痛苦,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的其所。” 苏阳擦了擦眼泪,又说:“我就简单说一下我们的行动。你们知道鬼子为什么突然撤军吗?”苏阳诘问,大家都面面相觑,“因为我们把鬼子的司令部端了……” 原来是这样,大家恍然大悟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苏阳接着说:“鬼子随司令部护卫有八百来人,我们就三十二人,这次行动就是虎口拔牙。但同志们义无反顾,没有一人胆怯后退。然而时间仓促,我们对鬼子了解的不多。特别是鬼子的司令官武艺比我厉害,我差点折在他的刀下。”苏阳说着,看了一眼王萍,眼光又立刻躲开,不由又泪水纷纷的说:“大家都看到了,王壮没回来,还有七名同志没回来。是王壮同志扑向鬼子,用命给我创造了瞬间机会,我才把老鬼子杀了。否则,我们的刺杀行动就失败了,二中队就一个也回不来了。” 苏阳说着摇着头又强忍着,擦了一把眼泪,抬头看着王萍说:“萍儿,你先别给你妈说,等我忙完和你一起回家去说。”王萍泣不成声的点着头。等大家都平静下来,苏阳又说:“这次牺牲的同志多,我们要讨论一下抚恤金的事。我的意思牺牲的同志每家给二百个大洋。” “不行!”苏阳的话音刚落,柳世斌就反对说:“我们的部队已经两千多人,接近三千人了,今天又招了一百多,过段时间我判断要来当兵的会不断溜的来,很快就会上五千人,每天的口粮就得几大车。我们的给养就这样能维持一年半载。这次牺牲了好几百个同志,每家给二百个大洋,就得近十万个大洋。有吗?日子不过了?同志们都牺牲了,我不是要克扣他们,因为我们还要先顾眼前,总不能把部队解散了吧。再说我们的部队进一步壮大,牺牲的人也会增多,到时候给不起,乡亲们问我们要公平,我们给不给?拿什么给?” 苏阳的心情可以理解,怀着情绪化的愿望,恨不能把心肺掏出来去补救牺牲的同志们,可现实是残酷的,他没有多想,听柳世斌一说要近十万个大洋,自己也心里一咯噔,十万个大洋县大队还能拿出来,可几千人的部队要养活。 李梅对钱没概念,只是见柳世斌的话有点重,担心影响苏阳,忙打圆场,说:“二百不行,就给一百吧。” 柳世斌毫不退让地说:“不行,给二十吧!我相信同志们在九泉之下也会理解的。如果有人有怨气,那就让骂我吧,我柳世斌不是人!” 苏阳无奈的想笑又笑不出来,咧了咧嘴,说:“那就给五十吧。” 柳世斌说:“三十,一个也不能再多了!” 柳世斌这样坚持,大家都没再说什么。柳世斌年长一些,又是县大队的元老,一心一意为县大队操持,大家对他的意见还是比较尊重的。再说,大家也都知道县大队是穷,并非为富不仁,所以,再没人反对,就这样定下来了。 接着讨论新兵安排的事。 苏阳说:“原来的连队不整编,把新兵补充到各连。部队得到了充分地锻炼,连队干部就地启用,这样保持战斗力,抓紧训练。” 他这样说,也没人反对,就这样执行了。 “报告!”突然庄口的警卫来报告,说:“警卫员同志,军区司令部通讯员来送情报。” 军区司令部通讯员进来打了个敬礼,从挎包里掏出情报递给苏阳。 苏阳接了情报,说:“安排通讯员同志去吃饭,需要补给的给补给。” 警卫和通讯员出去了。苏阳看了情报,又递给李梅。是军区三团的一个营在南岭阻击鬼子返回,途经阳城境内。因伤亡比较大,需要在阳城县大队休整,由阳城县大队接待安排行程,保证部队安全。苏阳立刻拿来地图,从南岭到阳城主要途经清河县胡家营镇。胡家营镇有伪军一个连驻守。这些情况早已侦查的清清楚楚。 李梅看了情报,说:“这是军区给我们的第一个任务,一定要完成好。” 苏阳立刻喊来丁广生和三营长,布置别动队一中队当晚赶到胡家营,拔掉炮楼,护送三团的同志回柳寨子庄。三营派一个连去胡家营驻守,其他连在川口镇与胡家营镇之间策应,以防清河县派兵去胡家营镇救援。 丁广生和三营长领命去执行。 苏阳又说:“我们的伤员安排都困难,都寄养在老乡家里,又来一个营的伤员,怎么安排?”大家都面面相觑。苏阳又说:“我们得有一所医院。就在柳寨子庄买一块地,建一所医院。老柳,这件事要办,马上办。” “行!”柳世斌没打折扣的说,回头他到村里去看地,筹划医院。村里都是薄地,有些地种吧,收不了多少粮食,不种又可惜,柳世斌对此了如指掌,给个合适的价格买几顷地没问题。 接着又讨论了为烈士选墓地。柳世斌说:柳寨子庄位置特殊,土地有限,还是把烈士墓地选在张店子镇,回头他去看,选一块好地方,建一个陵园,立一个高碑。大家都同意。 苏阳和王萍一起来到王壮家,王壮娘正在院门口剁驴草,见苏阳和女儿到家里来,笑嘻嘻的说:“你们来了,进屋里坐,我就这一把了,剁完就回去。” 苏阳却在她面前腿一曲跪下,低着头也不说话。王萍也与苏阳并排跪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 “这是为甚?”王壮娘不由一惊,一时不解的问,又想到了什么,说:“是壮儿出事了?” 王萍又泣不成声的说:“妈,我哥哥没了。”接着趴在地上,“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苏阳仍低着头,说:“王壮没了,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子。娘!” 王壮娘心慌得直跳,愣了片刻,眼圈红了,但没有掉眼泪,忙站起来,往起拉着苏阳,说:“快起来。你是咱部队上的大首长,怎能给我一个老婆子跪呢!” 苏阳没往起站,说:“以后您就是我的亲娘,给您下跪天经地义。” 王壮娘仍往起拉着他, 说:“话是这么说。你们天天出去打鬼子,人常说:天天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没得人多了,你还能家家给人家当儿子。” 苏阳只好站起来。王壮娘还弯腰给他拍打膝盖上的土。部队上的人常到家里来,她也时常去队部找李梅拉话。说起来,苏阳、李梅都是首长,可在她面前都是孩子,和自家的孩子一样。平时她帮不上忙,但心间的那份关心和呵护是有的。自己的状儿出事了,怎么说也不该苏阳给她跪。所以,她心里满是歉意。苏阳忙扶起她,自己又拍了两下膝盖的土。王壮娘是长辈,加之王壮的牺牲,苏阳心里更充满歉意。 苏阳扶着王壮娘回到屋里。 王壮娘在炕沿坐了,吸了吸鼻子,眨了眨眼,忍着没揉眼,也不让眼泪掉出来,说:“我壮儿没当逃兵,没给咱部队丢脸吧?” “娘!”王萍不高兴的说:“我哥哥是共产党员,别动队的中队长,连级干部,怎么会当逃兵!” “娘!”苏阳知道王壮娘不会说别的,更不会埋怨什么,一切都默默承受着,因为她了解和理解了部队,和部队心贴心,部队的事就是自家的事,奉献和牺牲成为理所当然的。正因为这样,苏阳更觉得愧疚,说,“王壮是为完成任务,为救我和同志们牺牲的。” “那就好。”王壮娘终于忍不住,擦了擦眼泪,说,“以后你也小心着些,都好好的。萍儿以后就交给你了,该干什么就让她干什么,别老护着她,她没那么娇气。” “好的,娘!萍儿以后就是我的亲妹妹,我会安排好她的。”苏阳说着掏出大洋,放在王壮娘跟前,说:“这三十块大洋是部队上给的抚恤金,这一百个大洋是我私人的钱,是我在参加革命前攒下的。” 王壮娘立刻抓起大洋,塞给苏阳,说:“你给我这些干什么,萍儿也在部队上,我就一个老婆子,哪用的着这些钱。部队上那么多人,用钱的地方多,快拿回去。” 苏阳为难的说:“娘,我经常在外面,怕照顾不过来,您就把这些钱留下来应急用。” 王壮娘坚决不要,说:“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急用的。再说我有手有脚,还怕吃不上一口饭。要一定有什么难事,我会找李书记的。” 苏阳争执再三,最后还是一个大洋也没放下,被王壮娘推出门外。 苏阳和王萍离开后,王壮娘坐在炕边抽泣了许久许久……。 当别动队一中队和三营急行军赶往胡家营镇时,胡家营镇的大地主、镇长胡孝先正在娶五房姨太太,满镇子的唢呐锣鼓声,好不热闹。 胡孝先与杨天霸不同,杨天霸是子承父业,以恶横行。胡孝先则是以自己的才智经营自己的势力。他见了人总是笑呵呵的,但并没人说他是笑面虎。他不但是胡家营的大地主,自己还有一个酒厂,一个酱油厂,产品不光销往县城,省城也开了三家门店。县城有一家胡氏酒楼,镇上最大的饭店胡氏酒楼也是他家的,但不是他的,是他弟弟的,他只是持有股份。 他家的宅子在镇子西头,离炮楼也就一里地,比杨天霸的宅子还要大的多。他家的护院三十六人,护院队长背着驳壳枪,其他全背着汉阳造,而且经常在院子里操练,是一支有战斗力的护院。杨天霸不敢把枪炮亮出来,怕鬼子知道给他收缴走,胡孝先却不怕,城里的军警头目都是他家的座上宾。 这不,今天胡氏酒楼的三层一间雅座就坐着伪军驻清河县团座薛子奇,及伪军驻胡家营镇连长刘长礼,清河县警察局长翟少康。本来特务队队长赖向龙也要来,临时侦讯到八路军武工队的踪迹,要去剿灭,派了队副也是自己的内弟祁尚合来参加。 胡孝先的一个叔作主陪,还有一个亲戚作副陪。酒过三巡,三句话不离本行,几个人拉起了八路的情况。 翟少康中等身材,穿一身黑色警服,神情狡黠贪婪,问祁尚合:“你们特务队又吃独食,侦讯到八路武工队,也不通报通报,让我们参与一下,你们吃肉我们喝口汤也行。” 很显然,清河县的这些军警都没吃过八路的苦头,还以为八路都那么好拿捏,听说有八路还想着参与行动,捞好处。 祁尚合三十来岁,个子不高,微胖,神情随和,笑说:“八路武工队神出鬼没的,侦讯到捂都捂不住消息就常不翼而飞了,再通报通报,早跑了,别说喝汤,只能喝西北风了。” 薛子奇倒是个大汉,焦黄的肤色,浓眉大眼,不苟言笑的,说:“你们最近有没有八路阳城县大队的情报?” 祁尚合摇了摇头,说:“没有具体的,只知道他们化整为零,现在正在收拢部队。” 薛子奇又说:“听说这次皇军扫荡中路军指挥部被八路阳城县大队给袭击了,司令官玉碎了,才造成撤军,刚进我们清河地界几十里,可惜了。” 翟少康说:“这八路阳城县大队这么厉害,听说在阳城闹得很厉害,皇军都没好办法。” 祁尚合不屑的说:“都是阳城特务队无能,要放在我们清河县,我们特务队就能克住他,就像八路清河县大队,钻进东屏山再不敢出来,三百多人,剿的顶多三十多人了。” 薛子奇又说:“你们特务队是厉害,可也不敢小瞧八路阳城县大队。阳城皇军有一个大队的人,皇协军一个师整编的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我们厉害。可还是让八路阳城县大队屡屡得手。听说他们专割脖子,都会飞檐走壁,武艺高强。我们清河县皇军只有一个中队,再就我们一个团。你们特务队再厉害也就百十人。” 祁尚合又摇了摇头,说:“薛团长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什么飞檐走壁,武艺高强,那都是虚的传说。” 刘长礼二十七八岁,有一米八左右,看上去敦实憨厚,实则满心坏水,说:“我们团长是提醒大家都打起精神,别让八路钻了空子。” 祁尚合说:“这里还有你小子说话的份。听说这镇上的漂亮女人快让你嫖完了,八路要钻空子,肯定先拿你小子开刀。” “哈哈哈哈!”一众人大笑起来。 这时胡孝先带着新娘来敬酒,便又是一阵觥筹交错,相互奉承,直到酒足饭饱,太阳偏西才散去。 丁广生他们到胡家营镇时,太阳已经落山了,一小队队长带了两个队员混在下地干活回家的农民中间进了镇子侦察。伪军检查的不严,对镇上的农民不查不问。镇子不大,总共九千多不到一万人口,就一条主街道,沿公路东西方向布置,再就是南北的街道、胡同。炮楼在镇子的西头,一个比较大的院子,有住房仓库二十几个房间错落着,显得有些凌乱。 这里虽然离县城六七十里地,却是县城与横山之间的前沿屏障,所以驻了一个连防守。几年了,没发生什么严重事件。驻守这里的伪军连长刘长礼就是镇上的土皇帝,就如祁尚合说的,他在镇上坏事做尽,就是他的手下在周边村庄也是无恶不作,人们恨死他们了。 一小队长侦察返回时,天已完全黑了。丁广生根据情况,决定依照洋河镇炮楼的打法,凌晨时先扫了检查站的伪军,然后过壕沟进炮楼刺杀,行动没出任何纰漏。 三营十二连在镇外警戒休息,这时被喊醒,进了镇子,就在炮楼后院挖了一个三米多深的大坑,把尸体埋了。怕过段时间反味,从镇上的白石灰厂买了两车白石灰撒了,埋了一米多厚的土,又用水浇了,土更密实。做完这一切,天都亮了。部队没再休息,唱歌吃饭,熟悉炮楼,清点武器,又讨论如何守炮楼。而且定下镇子不再设检查站,只放暗哨。 早上有人在炮楼吊桥前问哨兵刚才谁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拉话,才接触到省军区三团的侦察兵。 三团三营进胡家营时,已快晌午了,猪肉早炖好了,粉条也早泡好了,三口大锅呼呼的开着,把粉条和白菜加进去,十分钟,便一桶一桶的抬了上来。炊事员给每人盛一大碗菜,白米饭在两个大簸箩里,自己盛,想吃多少盛多少。一笸箩煮鸡蛋每个伤员一个。 其实这些食材不是县大队的,是炮楼伪军的,刚刚缴获的。吃过饭,丁广生,魏连长陪着冯营长他们在炮楼四处看着。 丁广生说:“我们警卫员同志说你们要补给时就给你们一定的补给。看冯营长需要什么?这里有的冯营长尽管提。” 冯营长有些眼热,可也没好意思过分,人家还要守炮楼,每人拿了十发子弹,两枚手雷,又扛了两箱迫击炮弹。这次他们营的缴获也不少,最后打扫战场,把倒在阵地前鬼子、伪军的装备全缴了,枪全换成三八大盖,每人手里还有近十枚子弹。补给好队伍便出发赶往柳寨子庄。 柳寨子庄这时也是热闹非凡,接连来了几波要参军的人,符合要求的有近千人。当时大队决定再组建一个新兵营,同时为别动队补充了三十多人,编为三个中队。尚斌当了二中队长,原一中队一小队长庄晓桐当了三中队长;二中队一小队长徐世清当了一中队长,原一中队长丁广生当了别动队副队长。作战部队全部安排到洋河镇和张店子镇,柳寨子庄只住警卫连,大队部,卫生队、伤员。别动队和侦察连安排到张店子镇,神枪排安排在洋河镇。 三团三营到柳寨子庄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李梅、苏阳、秦明一众人早已在庄口等着了。 “哥——。姐——。”远远地,田苗苗就大喊着跑了过来,像一阵风一样,带着甜腻的味道,使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那份热烈和亲切。 “苗苗——!”李梅和苏阳几乎同时喊着,也往前走着。苗苗会在阻击部队里,她们很感意外,但熟悉的身影,可爱的面容远远的她们一眼便认出了。 “姐。”田苗苗到跟前看着苏阳,但还是先扑在李梅的怀里,哭着说:“我想死你们了。” “姐也想你!”李梅和她抱了抱,说实在的,李梅是比较理性的,对田苗苗当然有感情,也会想念,但很少,心里装的更多的是阳城县委,不像田苗苗满心满肺都是哥哥、姐姐。她给田苗苗擦着眼泪,说:“长大了,还哭!” 苏阳就站在一侧,看着她,说:“你怎么在阻击部队?” “我和陆医生她们去战地救护了。”田苗苗说着,语气带着些许骄傲,但看苏阳的眼光却在无意识的躲闪,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离别有了生疏,或长大了,有了别的心思,反正在苏阳面前不像以前那样随性,内心深处怯怯的,又软软的叫了一声:“哥!” “嗯!”苏阳答应着,在他眼里还是那个妹妹,伸手抓住她胳膊往跟前拉着,亲切的说:“一年多,又长高了。” 田苗苗顺势贴进苏阳怀里,抱住苏阳的腰,头埋在苏阳的肩窝里,心像融化了一般,轻轻地说:“哥,我可想可想你了。” 苏阳也亲得摸着她的头,说:“哥也想你。” 李梅在一旁却有些别扭,就是亲兄妹也男女有别,又当这么多人的面搂抱。虽然苏阳和苗苗都长大了,特别是苏阳也是不小的军事干部,但在她的心里他们俩的位置依然是弟弟妹妹,要受她的监护一样,她拉了苏阳一把,却对田苗苗说:“长大了,别让哥哥这样抱着。” 田苗苗立刻离开苏阳,有几分羞怯,又听李梅的话,低头喊了一声:“姐!” 李梅又拉住她的手,说:“跟我们过去,介绍介绍都是谁。”这好似不经意的举动,却是李梅心里真有她这个妹妹,怕她过火,又怕她冷落,时刻呵护她。 “哦!”田苗苗听话的应着和李梅、苏阳往前走去。 到跟前,丁广生给相互介绍说:“这是我们警卫员同志,这位是冯营长。” 苏阳与冯营长互致了军礼,握着冯营长的手,说:“冯营长好,同志们辛苦了,欢迎到阳城县大队来!” 冯营长今年三十二岁,从田苗苗的年龄,也对苏阳的年龄有个大致的印象,看到和田苗苗一起走过来的男女,男的稚气未脱,女的青春靓丽,居然是阳城县大队的主要首长,他还是有些意外,特别是在他心目中苏阳的职位比他高,“警卫员同志”这个称谓让他别扭,说不出口。虽然八路军对此并不严格界定,但最起码的礼貌是要有的,所以他不带称谓的说:“不敢说辛苦,叨扰了!” 苏阳又介绍李梅说:“这是我们阳城县委李书记。” 李梅穿着军装,但没戴帽子,严格说她也不是军人,也没有和人互致军礼的习惯,只和冯营长握手,说:“同志们辛苦了!” 冯营长却忙致了军礼,握手说:“李书记好!不敢说辛苦!” 李梅又立刻上前拉住陆医生的手,说:“陆医生,您怎么也到前线去?” 陆医生说:“医院空了,除了三个老家伙,其他都到前线去了。司令部也要转移,现在都说不上哪里是前线,哪里是后方了。” 李梅挽住陆医生的胳膊,既是对陆医生的尊重,又有女性相互之间天然的亲近,说:“那就安心在我们阳城县大队住一段时间,我们保证同志们安全。” 陆医生在李梅耳朵边说:“冯营长担心我们把你们县大队吃垮了。” 李梅笑着说:“吃不垮!这你放心,我们苏阳有办法解决部队给养。” 陆医生又在李梅耳朵边说:“你们苗苗说她哥哥可有钱了,吃不穷,许诺给我们天天吃好的。” “咯咯咯咯!”李梅笑的前仰后合,并不是这件事好笑,而是在李梅眼里,陆医生是个长辈,这样说出来,显然是在真情与假意之间调侃,李梅也凑近陆医生耳边,说:“我也这么认为。” 两人又同时笑成一堆。 苏阳近前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李梅没有隐瞒的说:“你们苗苗说你有钱,许诺给陆医生天天吃好的。” 苏阳也忍不住笑了,说:“没问题,我保证,顿顿见油水,每天有鸡蛋,每月有猪肉。” 田苗苗拉住陆医生的手,说:“阿姨,我说的是吧!” 陆医生又一把把她揽在怀里…… 在他们拉话的同时,秦明已指挥县大队的战士把三团抬伤员的替换下来,已经把伤员抬回庄子吃饭安排住所去了。 进了庄子,冯营长回头看着,说:“这真是个奇妙的地方。” 李梅说:“可惜的是庄里土地贫瘠,不然真称得上世外桃源。” 陆医生也感慨说:“倒真有住下来不想走的心思。” 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医生随口说的话,却让苏阳心里一阵放烟花似的兴奋,说:“现在饭还不熟,我带你们去看个地方,回来咱们再吃饭。” 李梅皱了皱眉,饭应该早熟了,她还不解苏阳这是什么意思,但也没质疑,跟着往庄子深处走去。 他们在庄子西南边一片斜坡地前停下来,正有几十个村民在地里干活,往地势低的地方运高处挖出的乱石头垒墙,看架势是要平整这块地,应该有两三顷。李梅到跟前知道这是要建医院,但不明白苏阳的用意。柳世斌早已和运输队的人赶着六架马车出去运材料去了。 苏阳说:“我们这里要建个医院。可我们县大队没人懂医院,可好今天陆医生来了,先看看,下一步给我们规划指导一下,建什么样的房子,每间房子建多大,建在什么位置。特别是陆医生,您的办公室建在什么位置比较合适,都要您来定!” 李梅差点笑出声来,心里腹诽,苏阳这小子真精明,主意打到陆医生头上了。 陆医生皱了皱眉,不解的说:“我的办公室?我在这办公?” 苏阳说:“对啊!这里位置比较好,这所医院要建的大一些,现在建一部分,将来根据需要逐步扩大,将来军区的重要伤员都可以在这里治疗。现在您就是这所医院的院长,田苗苗是您的副手,负责你的安全和与县大队的联系。” 田苗苗一下听明白了,忙说:“是,我保证完成好任务!” “咯咯咯咯!”陆医生突然笑的前仰后合的,说:“好你个苏阳,我是军区医院的,你竟敢安排我!” 苏阳说:“我们这里没有专业医生,已经有好几个重伤员没有及时治疗牺牲了。我们几次问军区要医生,军区连个回话都没有。您今天来了肯定不能走了,明天就是刘司令员来也白搭。除非您在这里最少住一年,给我们培养出几十个医生来。” 陆医生说:“我要不愿意呢?你绑架我?” 苏阳陪着笑说:“那倒不至于,再说您是长辈,我也不敢。不过,不出一年,我要把这所医院提升为团级单位,您就是团级干部,不好吗?” 陆医生说:“我饿了,要吃白面饼子,不要你给我画饼充饥。” “哈哈哈哈!”一众人都被逗笑了。 吃过饭,李梅、苏阳他们陪着冯营长,陆医生她们聊天,说起田苗苗这次战地救护的经历,田苗苗高兴,把经过叙述的有声有色,其他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报告!”突然哨兵进来报告说:“警卫员同志,通往川口的小道哪里有枪声。” 苏阳立刻站起来,摇了桌上的一部电话,片刻对着话筒说:“通往川口的小道有枪声,派一个连快速去探查支援。命令驻张店子的所有部队做好战斗准备,包括别动队。” 秦明等苏阳放下电话,立正敬礼,说:“报告警卫员同志,我去张店子。” 苏阳感觉不好,说:“好吧,有枪声,肯定有我们的部队。张店子已经在我们手里,能在那里的不应该是军区过来的,很有可能是武工队。你再带两架马车去。” “是!”秦明转身跑出去了。 冯营长也站起来说:“我们营还有一个半连的兵力,随时听从命令!” 苏阳转头说:“不用,应该是小股敌人。我担心是武工队二小队与敌人遭遇了。” 苏阳说的轻松,但却明显有顾虑,再没有往下坐,来回走了一会,又拿出地图默默看着。其她人也静静地不说话,唯恐打扰他。他专注的思考问题,没有注意其她人的静默。过了有一个多时辰,秦明他们的马车竟然回来了。苏阳刚听到动静,就立刻跑出去了,一眼看到马车从坡道上来了,四五个战士在两侧护卫着。 苏阳大声问:“谁?” 秦明说:“武工队二小队张队长。” 苏阳上前一看,黑暗中看不清,但血腥味浓烈,张子河平躺着,没有任何反应,苏阳也没探查,知道伤的很重,说:“快送医务室。” “是!”秦明他们跑着去医务室。 苏阳转身要回队部,陆医生她们也已经到院门口了,便说:“武工队二小队张队长重伤,我们卫生队医术有限,怕耽误救治,请陆医生过去看看。” 武工队大名鼎鼎,陆医生当然知道,只是在军区,并不了解他们。当然,就是普通战士陆医生也会看看的。所以,陆医生答应着,跟着马车向医务室走去。 苏阳拦住武工队员,只有马少康、徐子奇、胡飞三个人,而且马少康和胡飞也受了伤。这么严重?一定遇到强敌了!苏阳又让马少康和胡飞去医务室治疗,只留下徐子奇,带徐子奇到队部,直接问:“怎么回事?” 徐子奇眼一红,泪水断线的珠子一样掉落,说:“我们是前儿夜里到川口的十三里坊 村,昨儿驻了一天,今儿天黑我们离开村子,走了十几里路,尖兵范正才离我们有五百步,突然开枪射击,大喊:有埋伏。他想把敌人引开,边打边往前跑。可前面敌人早有埋伏,一阵乱枪把范正才打倒了。 “我们知道范正才凶多吉少了。张队长命令我们离开道路上山,可他的话音刚落,山坡上也有敌人埋伏,一时枪声大作,把我们捂在路边的坎下动弹不了。后卫任晓光绕到敌人头顶,扔了三颗手雷,接着开枪向敌人连续射击。敌人接连滚落七八个,我们也趁机开枪,上下夹击,敌人被打的向南躲去。我们则往北冲,知道前面有敌人埋伏,还是往前冲。在一个缓坡前,张队长上了坡,想绕到敌人后面去,却在半坡与敌人遭遇,边与敌人对射,边往前推进。他吸引住敌人,我们四个借机跑出敌人包围圈,从敌人侧后方攻上斜坡,撂倒七八个敌人。剩余敌人见势不妙,连滚带爬下路上去了。 “我们和张队长汇合,却发现他中弹了,在腹部,中了三枪。他让我们走,他断后,我们没听他的,我弯腰背起他就往北跑,他们三个断后。斜坡越来越陡,无法攀爬,我们只好又下到了路上。敌人紧接着反扑上来,紧追我们。不知雷兵是慌乱中失脚跌落了,还是中枪跌下了山崖。我们又往前跑了几百步,坡陡路窄,马少康和胡飞阻击,敌人突破不了。对峙了半个时辰,敌人才撤走了。” 苏阳说:“你们的行踪暴露了。” 徐子奇说:“对。” 苏阳又问:“据你的判断,那个环节出问题了?” 徐子奇思索着说:“我想了一路,和马少康、胡飞也核对了,我们到十三里坊村和离开都是秘密的,都反复确认,见的人都是村里的堡垒户,无法确认那个环节出的问题。” 苏阳问:“袭击你们的是什么人?” “清河县特务队。”徐子奇沉默片刻,又说:“清河县特务队很厉害,队长叫赖向龙,听说武艺高强,是日本人跟前的红人。清河县大队深受其害,就像被咬住尾巴了,到哪都会被鬼子伪军发现,听说都是特务队侦测的。” 苏阳再没问什么,安排武工队员去吃饭休息,然后召集县大队营以上干部军事会议。在会上,苏阳通报了武工队遇袭事件,说:“清河县特务队太嚣张了,竟敢跑到川口这边来对武工队下手,必须把这股嚣张气焰打下去。我打算带别动队去清河县,既是灭不了特务队也要把他们打残。” 李梅说:“我们对清河县了解有限,对清河县特务队了解也不多,你去了有把握吗?” 秦明说:“这不是有没有把握消灭特务队的事,而是要考虑清河县鬼子一个中队,伪军一个团,一旦发生意外,怎么应对的事。” 军区三团冯营长说:“我也认为在城里打特务队不行!秦参谋长说得对,一旦发生意外,把你们别动队捂在城里怎么办?我认为最好是想办法把特务队引出城来,一举歼灭。” 一营长韦宝华说:“我倒有个大胆的想法。我们跳出消灭清河县特务队的思路,而是消灭清河县鬼子伪军及所有武装,把消灭特务队作为引子。” “我同意韦营长的想法。”秦明说,“我们不了解清河县特务队的具体情况,但对清河县还是了解的,共有鬼子一个中队,约二百人,伪军一个团约一千八百人,加特务、保安、侦缉、警察,总兵力两千五百多人。能拉出来在城外作战的不超过两千人。我们打伏击占有地理优势,可迅速消耗敌人,既是不能歼灭,也可打残他们,震慑鬼子伪军。 “具体作战计划我以为:我们在进城消灭特务队之前,先拿下清河县东门,控制东大街,别动队进城消灭特务队,能不能完成任务只要惊动敌人,就往回撤。东城门放一个连,别动队撤出后,边打边撤,把鬼子、伪军引到十里外的后屯村外,那里两侧都是高低不规则的山丘,树木茂盛,正好部队伏击。” 其他人都附和着同意这么打。 李梅拿不定主意,看着苏阳。 苏阳知道,他的作战理念是刺杀优先的,所以,他还是想自己带别动队进清河县城刺杀,他是干这个的,所以有信心,其他同志没有他这样的信心。但同志们的想法比他还大胆,想一口吃掉清河县鬼子、伪军。清河县鬼子、伪军兵力不强,县大队兵力略占优势,装备不相上下,如果把新兵营装备训练好,优势就明显了。又是打伏击战,可迅速消耗敌人,增加优势。 他认真想一想,这样也可行,只是风险更大一些,与近两千敌人作战,既是占有绝对优势,仗也要打几个小时、甚至半天一天的,这么长时间会发生什么变故?周边几个县的敌人增援也就两三个小时,要怎样应对?不能打歼灭战,又是野外作战,只有消耗,没有缴获或缴获很少,县大队这一仗下来就雄风不再。敌人再专门组织兵力围剿,县大队会受怎样的折损,不敢想象。 可部队就是为作战的,避而不战肯定不对。清河县特务队敢在川口这边对武工队下手,实在是有违县大队的逆鳞,更违苏阳的逆鳞,正是因为没有打他们,以为八路军好欺负。所以这一拳必须打出去,只是怎么打法,打到什么规模,苏阳一时下不了决心。可这次不打,县大队规模也越来越大,敌人会感到直接威胁的,未必不会直接专门组织兵力围剿,如果那样,部队作战经验不足,应对会更加吃力,还不如现在就展开来作战,在战斗中锤炼部队,到敌人专门围剿的那一天,部队也有足够的经验应对。 战争,损失是不可避免的,要重视,但不能害怕,就如上次袭击鬼子指挥部一样,明知道有可能会全军折损,大家却义无反顾。以前都是小打小闹,因为部队体量小,战斗力弱,现在部队的体量越来越大,战斗力也在增长,那种小打小闹的格局应该打破。想明白了这一点,苏阳心里也就不再犹豫。 苏阳抬起头来,说:“既然大家都同意参谋长的作战计划,我们就下决心打这一仗。现在由参谋长具体部署,今夜就行动。” 秦明站起来说:“我们不走川口,从小路插过去,距离清河县城六十里地,现在是十点,一个小时后出发,明天五点前到达清河县城。首先由别动队在明日黎明时分拿下清河县东门,交由一营防守,守城部队伪装成伪军,封锁消息,给别动队一天时间刺杀清河县特务队。 “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在别动队撤出县城后,一营留一个连战斗,其他部队跟随别动队撤回伏击点。留下的连队在其他连队撤出一里地后,边打边撤,要做到逃跑的样子,尽力把敌人引到伏击点。 “一营的伏击点在公路北侧,二英在公路南侧,三营迎头伏击,不过三营要抽调一个连在距离伏击点十里地外警戒阳城方向来的增援,根据增援部队的多少再抽调部队。炮营距伏击点五百步设伏。神枪队部署在两侧伏击部队后方,各自现场寻早伏击点。具体伏击点到现场各营自己确定,但必须在到达后二十分钟内完成,然后隐蔽待命,不得暴露,影响全大队的作战计划。通信连带好野战电话迅速布设,保障战场通话畅通。” 苏阳又要求大家对秦明的作战计划讨论,结果大的部署没动,只是作了许多补充,比如在怎样的情况下先射击,怎样的情况下先扔手雷,掷弹筒部署在什么位置,在什么情况下使用,炮兵的观察哨的布置,什么情况下使用迫击炮,神枪队的射击目标主要是鬼子和伪军的指挥官,炮手,重机枪手,在什么情况下吹冲锋号部队冲锋最有利等等。毕竟是县大队第一次大的作战行动,下次再打这样的仗,这些具体的战术动作就不会这样讨论了。 苏阳说:“我再补充四点:一、新兵营随大部队行动,先不部署,根据战斗情况具体使用;二、侦察连随别动队行动,在县城内部署警戒,保证别动队行动安全;三、洋河、张店子两个镇不留部队,警卫连驻守柳寨子庄;四、省军区三团三英也参加行动,为我们的预备队。李书记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李梅看着苏阳,说:“我也参加这次战斗。” 苏阳笑着摇头,说:“不行。” “哼!”李梅嗔怪的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嘿嘿嘿!”同志们都笑了。 “笑什么笑!”李梅又嗔怪大家一声,说:“同志们,这次战斗是我们阳城县大队有计划的一次大的行动。我的确不能准确判断这次行动计划的正确与不足,但我可以把握这次行动是非常必要的。我们不能允许清河县一个特务队在我们眼皮底下得手后还能全身而退,我们要告诉所有的敌人,这是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的。所以,同志们要坚定信心,打好这一仗,我等待着同志们胜利归来。现在就不多说了,不影响同志们的行动时间了。” 李梅话音一落,苏阳就说:“现在散会,各自准备,十一点准时出发。” 第19章 覆灭特务队 各营首长还没回去,就用电话部署部队行动准备。 特别是三营,刚到川口以西策应胡家营,胡家营留一个连,再分一个连警戒伏击,这种分散任务不好做。可命令已下,再难也要执行,营长王顺生匆忙跑回自己的部队。 这次行动,县大队是倾巢出动。苏阳也是抱着拼死一搏的决心下了作战命令。新兵营刚刚组建,没有训练,只有少量装备,按说不该去参战。 可是县大队是四处受敌,没有自己的根据地,仅仅占领几个镇子,在强敌四伏的情况下,随时都可能更迭放弃,更别提纵深防御的安全区,唯一可靠的就是县大队自己。新兵营若留在镇上,苏阳担心他们的行动被鬼子侦讯,乘虚偷袭,所以还是决定带上,甚至镇上不留作战部队,发生情况由区委区小队应对。 阳城公路进入清河县城,走了半个“s”弯,清河县城就在“s”弯的下部,根据山与川的走势,自然形成。县城虽然也不顺直,但比阳城县城狭长一些,称不规则四边形,主街道便是公路,从城中穿过,成弧形由东门进,南门出,其它街道就不那么成形,犬牙交错,弯弯曲曲,也是由住宅、商铺、店面分割,以胡同的形式,曲拐、连接、穿梭、延伸。 县城常住人口近五万,但流动人口不及阳城多。城里也是一片平房灰瓦,中心城区为砖瓦房,城区边缘多为茅草房,二层小楼也是突兀的有几栋。城东和城南都有牢固的城门和城墙,用石头垒砌而成。城墙不高,大约四米左右,长约三十几米,再往北往南就立刻矮了下来,城门内是一条五米宽的逐渐高起的坡道,两侧是高坡,站在高坡处,城墙也就一米高点,隔几米就有一个射击口。很显然城门是为打仗设计建造的,高坡就是用土筑起的,便于城内人登上城头。 日军驻清河县司令部就在东大街原县政府大院,伪军团部在南大街,特务队在城西的西四巷。 赖向龙带着特务队回到县城时已是凌晨两点多,可他还是没回特务队就直接到宪兵司令部给司令官高桥奈彻报告情况。而且要求其他人也不许休息,立刻购买棺材,入殓死了的特务,等皇军验过后,上午就把人埋了,不能晾着,要让他们入土为安。该办的事就立刻去办认真去办。赖向龙就是这样一个做事严谨的人,平时对特务队无论是训练还是办事都十分严格。 以前赖向龙只是这街上的一个混混,日本人来了招募特务,见他身手好,办事认真,就让他当了特务队长。在他的认知里,日本人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他要付出百倍的努力和忠诚来回敬。几年来,他也真不辱日本人的使命,使清河县的抗日组织难于立足,八路清河县大队更是他的主要打击对象,现在八路清河县大队里还有他的线人。 今天这一仗打的有些不顺,本来他带了六十个人,而且都有作战经验,还是提前埋伏的,就对付七个人,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结果打起来,不受控制,八路武工队单兵能力太强,枪法又准,究竟打死了几个,他们也不知道,肯定的只有两个。他想搜索尸体,结果八路增援又来了,差点连特务队兄弟的尸体也带不回来了。 高桥奈彻本来已经睡觉了,但还是起床见了他,还是称他“赖桑!赖桑!”的十分尊敬。赖向龙怀着负罪的心情报告了今天的战斗情况。 高桥奈彻不但没怪罪他,还鼓励他说:赖桑不必顾虑,损失的都会给你补起来的,你的兄弟大大的辛苦了,回去好好地安葬他们。接着派了一个曹长跟他去验了十六具尸体。曹长还开玩笑问他是不是从哪里搞到的尸体来胡弄。整的赖向龙好一阵解释和保证,把队伍集合起来点了名,和花名册核对了,结果就是少了十六个人。这件事才有了结果,并计划埋完人回来吃早饭,拖着十六辆板车,浩浩荡荡的到东大街南侧荒地去埋人。 别动队行军速度要快一些,到清河县城时刚过四点,天色还黑黢黢的。 城门口平时就一个班伪军值班,晚上也是,门外有六个,在门的两侧用砂袋围有阵地,每侧两个人在阵地里坐姿守一挺机枪,一个站姿背着步枪在门口检查行人,鹿寨横在中间,电话亭就立在大门口南侧,里面坐着一个守电话的。城头上有两个哨兵,在门顶端的两侧,晚上还要操作探照灯。离城门口大约一里地,路北侧一个院落便是守东城门的一个连队的驻地,门口设有双岗,这时昏黄的灯光下,两个士兵背着枪,靠着大门框低头打着盹。 别动队观察了片刻,三中队留下,和侦察连待命,一中队向南侧,二中队向北侧,躲着探照灯,迅速到城墙的低矮处跳进城里。对别动队来说,别说这里,就是城门口四米高的城墙,搭一步人梯,也一窜就进城了,只是怕闹出动静,惊动哨兵,所以选择了两侧距离远的低城墙。 接着各中队派出人,城头上一人,城门口两人,如猫似的,踮着脚步,只脚尖点地,猫着腰,向城门口跑去。城头的探照灯往外照,里边却是漆黑一片,城头上的别动队战士迅速接近哨兵,在离五六米就起身窜出去,扑向哨兵,等哨兵感觉到有人来时,脖子已被抹了。到城门口的战士几乎同时,把拴着的城门打开,门外的伪军听到声音扭头去看,还以为是换岗的来了,别动队战士早已扑向他们,划了他们的脖子。就是不划他们的脖子,别动队战士也能迅速的打倒他们,这么近的距离,他们没有反抗的机会。 城门洞开,别动队三小队和侦察连立刻从隐蔽的地方过来,在一营到来之前,由他们守城门。 这时,别动队一二中队已经到路北侧守东城门的伪军连队的驻地,没有犹豫,丁广生早已派出两名战士,快速接近门口的哨兵,抹了他们的脖子。一中队两个小队的战士鱼贯而入,院里黑影重重,向各个房间漫去。伪军还在睡梦中,只有南侧的伙房有灯光有人在做饭,烟囱冒着黑烟,门口冒着蒸汽。不一会,进入房间的人陆续出来了。丁广生走进厨房,问:“今早吃什么?” 一个伙夫说:“窝窝头,萝卜咸菜,米糊糊。” 丁广生又问:“熟了吗?现在能吃吗?” 伙夫说:“你小子那个班的?半夜三更起来干么?还有一个多时辰再来。” 其他战士也进来,闻到饭香了,都有点等不及的吧嗒嘴,听到伙夫的话,“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六个做饭的都停下手,看过来。刚才回话的显然是个头目,感觉反常,走近两步,喝问:“你们是干什么的?谁让你们进来的?” 一个战士回道:“赶紧去做你的饭,我们还等着吃饭呢!” 其他伙夫也围过来。 丁广生说:“我们是八路军阳城县大队的,今早上在你们这吃饭,七八百人,当紧的做好了,盛出来再做。听明白了吗?” 伙夫们云里雾里的,瞪着眼,看着丁广生他们,又互相看着,搞不明白,脚底下却下意识的往后退着。八路军阳城县大队的名号他们听说过,可怎么会在这里?如果这些人真是八路军阳城县大队的,他们的人在哪里? “看住他们,让他们尽快做饭。”丁广生撂下这句话,转身出去了,无疑是给苏阳报告情况去了。 丁广生来到苏阳身边时,一营长和教导员也跑过来了,立正敬礼,说:“报告警卫员同志,一营到城门口,听候命令。” 苏阳回礼说:“立刻部署换衣服,搜一搜,有多少换多少,把伪军的装备装马车运给新兵营。完事后,城门口留一个连,其他在伪军的兵营待命,伪军正在做饭,可以轮换吃饭。别动队和侦察连跟我进城。” “是!” 丁广生和韦宝华交接一番,带着别动队和侦察连跟苏阳往城里走去。 这时,街上已经有起早的人行走,看见是背着枪的,立刻躲得远远的。侦察连每隔一百步,立刻控制一户人家,留一个班隐蔽待命,主要控制别动队撤退路线。侦察连隐藏完毕,东大街也快走完了。突然前面的尖兵回头来报告,前面有一队出殡的,远远的看有一百多人,穿一样的黑色衣服,都戴着礼帽,有好多口棺材,看着像特务队。 苏阳立刻让别动队在胡同里隐蔽起来。他们知道特务队住在西大街的西四巷,特务队袭击武工队后,有什么活动却不知道。清河县也有县大队的两个点,但都是一般平民,一些大的事件或鬼子的明面上的行动会定时报到县大队,像特务队这些具体的实时的消息却没有。苏阳进了一户人家,问户主认不认识特务队,户主说认识,苏阳让他到街上去认一认,他死活不敢去认,苏阳只好掏出两块大洋,他才战战兢兢的到街边,等出殡的队伍过来,他立刻暗暗的指着前面一个说:“那就是特务队队长赖向龙。” 苏阳不放心的说:“你不会认错吧?” 户主肯定的说:“不会!赖向龙以前是这街上的混混,一天不见十回见八回,咋会认错。” 苏阳把大洋给了他,他点着头,连说“谢谢!”匆匆回家去了。 苏阳就那样装着看热闹的样子,特务队的人从他面前从头到尾走过去,街上的人稀稀拉拉没多少,特务队的人守着十六辆板车,拉着漆成黑色的棺材,前面一人拉着,后面两人推着,拉开一百多米距离,从一条叫朝山街的胡同进去了。虽然确定了这就是特务队,而且确定了赖向龙,但部队就在胡同隐蔽,稍有动作,就会惊动特务,无法有效展开,也就无法下手。闹不好会和特务纠缠,就失算了。所以,苏阳没动。 特务们在山根处一片荒草地停了下来,立刻取工具挖坑。原来是自己挖坑埋人,围成十六个位置,别动队无法接近,无法行动。苏阳不管他们埋人了,让别动队以小组控制街边的住户,隐藏起来,等特务返回时击杀。战士们听到命令立刻行动,隐藏进街两边的住户,住户家的大门都敞开着,唯有苏阳一人在街口守着。有两个时辰,特务们还没返回,坑挖的慢不说,还要举行仪式。 突然,街上有十来个身穿伪军服的人匆匆忙忙的,在街上搜索张望。起初苏阳也迷糊,以为是伪军搞搜查,还着急想对策,忽然发现他们的衣服穿的鼓鼓囊囊的不合体,于是他走到明显处给一个战士招手,战士看到他立刻跑过来立正敬礼,说:“报告警卫员同志,伏击部队发现阳城方向过来鬼子的运输车队,前后都是两辆三轮摩托,一辆乌龟壳,中间是六辆汽车。参谋长说打运输车队,会影响作战计划,不打运输车队,等车队进了城再回头打我们,两辆乌龟壳就不好打了。参谋长要你决定。” 苏阳立刻说:“回去告诉你们营长,原作战计划取消,别动队和侦察连还未完成任务,不撤出了,留在城里。打鬼子车队不容易,还是等车队到城门口,以停车检查为名,逼停敌人的车队,部署好人员列队一侧,在敌人不明真相的时候,同时开火,快速击毙敌人。对付乌龟壳,要蹬车往炮筒子里塞手雷炸,或者给铁轮子别手雷炸。消灭敌人后,把缴获的物资往伏击点运,城门口不留人了。原伏击计划不变。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快回去,别错过时机。” “是!”其他战士也围了过来,听到苏阳的命令,立刻都跑回去了。 这里离清河县城有十一二里,离前面的后屯村二三里地,是丘陵地势,一个比较大的山峁长约三里地,坑洼陡峭,不适宜耕种,所以,没人开辟,树木荒草丛生,茂密而郁郁葱葱。公路从山峁的中间穿过,两侧的土坎有些地方塌成了豁口,有些地方塌成了斜坡,距山峁顶部几十米的样子。路面被洪水冲的坑坑洼洼,没人平整打理。山势与后屯村相连,到县城方向逐渐平缓成斜坡。 五点不到,伏击部队陆续来到这里。秦明在参军前就从这里走过无数次了,参军后又两次查看过,一次还是和苏阳一起从清河县回柳寨子庄路过这里,对这里了如指掌。 部队一到达,秦明就立刻部署,并且给一营留好位置,每个排都考虑到了。接着他安排好三营十一连去打增援,又去和省军区三团三营的冯营长具体看了地形,选了他们作为预备队的伏击地点,在一个可以避炮的位置。新兵营则跟着三团三营,在三团三营的侧后方隐蔽待命。炮兵营则离开公路,在南侧约一百步的地方,地势略高,可躲开树木,和三团三营及新兵营相互可见,也已架好了炮,反复校准好,又用树枝把炮隐蔽好。神枪队则分两侧各自选好射击位置,好几名队员为更好的射击视角,选择在树上射击。 正当县大队伏击准备就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忽然三营十一连打来电话,阻击点方向来了鬼子的运输车队。 秦明犹豫再三,在打与不打上无法决断。他立即派人到城门口通知韦营长,让派人寻找苏阳请示。秦明一面和三营十一连通话,了解实时情况,一面接连派出三批通讯员通知韦营长。可苏阳在哪里韦营长也不知道,他只好派出一个班满大街寻找。 鬼子的运输车队已过了阻击阵地,眼看就要到伏击点。秦明急的团团转,打吧?鬼子的运输队前后都是两辆三轮摩托,一辆乌龟壳(鬼子坦克),中间是六辆汽车,特别是乌龟壳不好打,一时半会打不下来,暴露伏击点不说,整个作战计划就乱了,在城里的别动队和侦察连不能及时撤出来,咋办?不打吧,这乌龟壳进了城,城外发生战斗肯定会再出来增援,伏击战又有新的变数。 这乌龟壳不好打,集中火炮也未必能打中,因为这家伙会动,而且跑的挺快,曲射炮打它太没准头。上面的壳又十分坚硬,步枪、机枪,手雷都无法打穿。鬼子的运输车队进入伏击阵地,眼看着要过伏击阵地。秦明无助的瞪着眼,还是没下达攻击命令,再难打也不能把别动队和侦察连撂在城里不顾。 这时,秦明心里像敲着急促的鼓点一样起伏躁动,想着以后别动队执行这种任务绝不允许苏阳带队去,苏阳必须在大部队坐阵指挥,不行就让李书记做工作,再不行就让李书记来坐阵指挥。他还是缺乏经验,对这种大的行动的具体把控不那么自如,自己能判断该怎么做,但就是对自己的决断不自信。苏阳在跟前,他便信心十足,苏阳不在,就觉得身后是空的,怎么做都有补不上的漏洞。 鬼子的运输车队离开伏击阵地后,通讯员才气喘吁吁的来报告,说:“报告参谋长,终于找到警卫员同志了。” 秦明本想说现在找着也白搭了,可当着战士的面这样说不妥,他还是问:“警卫员同志怎么说?” 通讯员说:“韦营长说,警卫员同志命令原作战计划取消。由一营在城门口伏击鬼子运输队,然后把缴获的物资运过来,一营就撤回来,城门口不留部队。伏击计划不变。别动队和侦察连还没完成任务,留在城里,暂时不撤了。” “这怎么行?!”秦明更着急的跺脚,说:“这个警卫员同志简直……。” 秦明的话还没说完,城门口已经“轰!轰!轰!”“咣!咣!咣!”“哒哒哒!”枪炮声响成一片。秦明又立刻命令:“二营立刻到城门口接应。” 二营长刘子俊大喊:“二营全体都有,跟我出击!”埋伏的二营战士迅速下了公路,向县城东门口跑去。 战斗完全脱离了计划,会打成什么样,无法预料,只能随机应变了。 韦宝华他们连旧带新,把伪军的衣服都搜刮干净,穿了两个连,借伪军的伙房,都轮换吃了饭,把伪军的装备装了两辆马车,立刻送给伏击点,装备新兵营了。 参谋长几次要韦宝华给苏阳汇报鬼子运输队的事,他无处汇报,派了战士去寻找,一时半会又找不到,也是着急的团团转。这次作战计划是他提出来的,本来信心满满,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不可控的因素太多,变数就多,他手心早就是一把汗。没经历这种大的作战行动,对行动中的变化因素考虑不周,造成眼下这种不利的局面。 正当参谋长又一次派人来催韦宝华给苏阳报告,派出去的战士急急慌慌的跑了回来,报告了苏阳的命令。 韦营长听了战士对苏阳命令的复述,立刻告诉参谋长派来的通信员,通信员立刻跑回去给参谋长报告。 韦营长才不敢相信的问:“你没听错吧?” 战士又复述了一遍苏阳的命令。 战士复述两遍,一字不差,韦营长就如在苏阳跟前,说:“听明白了。”脑子里又在复述:“等车队到门口,以检查为名,逼停鬼子的车队,部署好人员,列队一侧,同时开火。给炮筒子塞手雷、给铁轮子里塞手雷。”复述的同时,脑子里构思了这些行动的画面,瞬间便明白了。 韦营长接着集合队伍,分配人员和任务,哪几个对付摩托车,哪几个对付乌龟壳,哪几个对付汽车,一一作了详细安排。他还根据自己对苏阳命令的理解和经验,给战士们做行动示范,把怎样对付敌人讲的明明白白。同时他又给几个别动队过来的连长和排长安排了特别情况的刺杀。 韦营长分配完任务,刚把部队分散隐藏,鬼子的车队就远远的过来了。 韦营长站在鹿寨外,在鬼子的车队离鹿寨几米远时,他立刻打手势要求停车,并大喊:“太君有令,任何车辆必须停车检查,所有人下车接受检查。” 鬼子显然不把伪军放在眼里,摩托车抵住鹿寨才停下。第一辆三轮摩托仓架着机枪,士兵手扣着扳机,枪口指着他们。第二辆三轮车仓坐着一个挎刀的鬼子,看肩章是个大尉。鬼子大尉骂骂咧咧的下着车,显然对韦营长他们逼停运输队不满,可又不得不停下来,手直指韦营长大骂。 韦营长一挥手,藏在门后的战士迅速跑出来,在车队的北侧自己的目标前列队。 鬼子大尉吓了一跳,其他鬼子也都警觉的持枪拉枪栓,推弹上膛。 韦营长却笑着摆手说:“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太君的命令,例行检查!例行检查!” 鬼子大尉大骂着,拒绝检查,抽出刀来,威胁韦营长。 韦营长仍笑呵呵的,从衣兜掏出一张纸来,走近鬼子大尉,恭敬的递过去。 鬼子大尉收了刀,伸手去接纸,其他鬼子也都松了一口气,神态放松下来。可鬼子大尉刚拿到纸,韦营长便一挥手,战士们迅速扑向自己的目标。 鬼子大尉正要看纸上写着什么,韦营长身旁的一个连长跨步上前,挥手划了他的脖子。鬼子机枪手扣着扳机的手指刚离开扳机,看到有人快进一步,到大尉身前,抬手闪了一下,做出危险的动作。他警觉的要扣机枪扳机,结果一只手几乎同时伸向他的脖子,他本能的要仰头躲避,手没能扣到扳机又离开了扳机,脖子也没能躲开,被迅速划了。其他几个也是在反应中而未能反应过来的档口,被扑上来的战士捅死。 任务是给坦克炮筒子塞手雷的战士,一跃上了坦克,抱住炮筒子,一磕手雷,不是塞,而是使劲扔进去,手雷进去的深,激发了里面已经上膛的炮弹,“轰!”的一声几乎同时爆炸,坦克盖子冲天而起,炸飞有二十米高,又砸了下来,“哐当!”一声,又弹落在地上。塞手雷的战士本当即跳车躲开了,可躲得距离不够远,还是被弹跳的盖子砸伤了腿。爆炸的气浪把周围的人一下都掀倒在地。车里的三个鬼子被炸得血肉模糊,死在当场。 汽车上的鬼子本已紧张的推弹上膛,却见无事,精神刚一松懈,对面的“伪军”突然举枪就射,毫没犹豫,被打的身子乱抖,有些还是扣住扳机的手指未松,中枪的的同时扣动扳机,射出了子弹,打伤了几个战士。就几米的距离,战士又多,鬼子多的身上中了十几发子弹。 另一辆坦克的炮筒子也被炸了,但手雷磕的早,只炸了炮筒子,鼓个大包,歪向一边,把旁边的机枪枪管也给拱歪了。战士本已跳车,扑倒在地躲避,回头一看,炸的不严重,里面的鬼子没死,而且又启动了坦克。任务没完成,战士急的又一下跳起来,磕了一颗手雷塞进履带里,“轰!”的一声,坦克往前冲了一下,停下了。战士躲避不及,自己也被炸成重伤。 后面两辆摩托的鬼子也已被解决。战士们立刻上前救助受伤的战士。 韦营长大喊:“通知三连四连立刻过来,抓紧时间把物资运走。” 通讯员立刻跑去叫还在敌营的三连四连,三连和四连听到动静,早已集合要过来,也就两分钟,战士们都来了。接着二营也跑过来了。秦明本不打算过来,又担心他们耽误时间,也跟了过来,命令:“立刻把物资运到伏击点后边去,动作快一点!快一点!” 物资有两车军火,其它是被服和给养。一千多人,扛的扛,背的背,抬的抬,片刻就离开城门,迅速向伏击点跑去。 当城门口的枪声一响,特务队的仪式也不搞了,人也不埋了,板车也不要了,一阵哨声,匆忙集合在一起,跑出荒草地,进入朝山街。 虽然是在野外,特务队一百多人,还是列成两队,在荒草地奔跑,在朝山街奔跑,急而不乱,整齐划一。可见特务队平时的训练和管理。 当特务队先头刚过朝山街中部,就听“杀!”的一声喊叫,街边人家的院里,每个门都窜出几人,眨眼之间,已近在眼前,一下把特务队的队形冲散,融入其间。特务们的第一反应是一惊,接着扭动身子,回手至腰间摸枪。可这些人的速度不是他们能反应规避的,在接近他们的同时就把他们的脖子划了,灵活的动作和手法又划向邻近的人。他们的手还没摸到枪柄,就已经失去了身体机动的能力。就一两秒钟时间,穿黑衣服的人几乎同时以相同的动作,在软绵绵的倒下去。 然而跑在最前面的赖向龙却没有倒下。苏阳看的清楚,刺杀赖向龙的战士一击未中,再击还是被躲开,和赖向龙缠斗在一起。片刻就十来个回合,互不占优。赖向龙掏出枪来,被警觉的战士打掉了。战士这一分神,给了赖向龙可乘之机,被赖向龙狠狠踹了一脚,战士倒地滑出不下五米。 赖向龙借机一看自己的人都倒地了,意识到是遇到阳城县大队割脖子的人了。他早听说过阳城县大队割脖子的人多么多么厉害,但他自恃武艺高强,不以为然,还暗暗发誓,总有一天遇到阳城县大队割脖子的人,一定好好露一手,让皇军看一看他的威风。今天他还真遇到了,可他却惊出一身冷汗。眼前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子,他一时半会都弄不过,他们几十个人,腾出手来围攻,他如何能招架的了,肯定要遭殃。他心思一转,哪还敢逞威风,转身就跑,连枪都没敢捡。 赖向龙眼看就要跑出朝山街,却见街口站着一个人,看着年纪不大,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子,一副默然的表情,只是那眼神犀利如芒。他愣怔了一下,但毕竟武艺傍身,还是自负而不以为然。他脚步没停,直冲着苏阳,想着借势屈膝撞倒苏阳就过去了。苏阳似乎傻愣当地,也不躲避。 然而,奇怪的是他没能撞到苏阳,只是贴着苏阳的身子划过,往前一扑就要倒地。他本能的想借势就地一滚就起来了,也就跑远了。结果右胳膊无法调动,也就无法支撑,结实的摔倒在地。他一下跪起,检查自己的右胳膊,肩部的衣服被划出一道口子,这时才感到肩头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扭头惊恐的看着苏阳,才意识到这个人才是这些人里最厉害的一个,没见出招,就能把他的一条胳膊废了。 苏阳转身离他就两步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刺杀赖向龙的那个战士也追了过来,有苏阳在,他没有近前,更没有要围攻的意思,只是跑到胡同口外警戒去了。 赖向龙以江湖人的口吻说:“阁下什么人?我们昔日无仇今日无怨,阁下为什么要针对我?” 苏阳潮弄一笑,说:“你干了什么事你不知道?” 赖向龙还装糊涂,说:“请阁下明示。” 苏阳突地一步上前,身子动了动,又切掉了他扶在右肩膀的左手拇指。 赖向龙感觉到苏阳近前,身体一个激灵,松开左手要躲避,却见身上掉落了东西,定睛一看,是人的手指,抬手却见左手的拇指不见了,血还没流出来,露着森白的骨头。片刻才觉出剧烈的疼痛,血滴答滴答的往外流。他惊得魂都没了。他也是武道中人,手指被切掉了,自己瞪着眼竟然没发现。要不是眼前活生生的人,他还会以为遇到鬼了。 他看着自己掉在地上的拇指,疼的钻心,可还是咬着牙,没喊没叫。他这时才意识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些人是他动不得的,有些事是他不能做的。这肯定是昨天他伏击八路武工队引来的后果。他明白今天是栽了,没机会了。他已没了要逃走或袭击苏阳的念头,声音不无哀求的说:“阁下究竟要怎么样?” 苏阳冷冷的说:“有句话叫千刀万剐。” 赖向龙疼的手有点不受控制的抖着,说:“你是八路阳城县大队的。” 苏阳说:“知道就好。” 赖向龙说:“可这清河县还是皇军的天下。” 苏阳一听又动手把他的左肩头割了,两条手臂都给他废了,说:“你错了,这是中国人的天下。” 赖向龙终于疼的忍不了,两条手臂又动不了,身子抖着,鼻涕眼泪的说:“要不你直接杀了我吧,要是有条件你就提,我什么都答应你。” 苏阳冷冷的说:“千刀万剐,这才几刀?还没剐呢,慢慢来。” 赖向龙声音颤抖着说:“好好,我告诉你,我们袭击你们武工队的消息是川口镇张刘村的地主张玉才提供的,他大儿子在我们特务队,他让他小儿子来送的消息。” 苏阳折腾他的目的就是要他说出这些消息,还有清河县大队像被咬住尾巴似的,这不正常。苏阳听了徐子奇的话,就嗅到了特务队肯定有手段。他笑看着赖向龙,说:“这救不了你的命。下一步该动两条腿了,头上的东西就留在最后吧。” 赖向龙说:“别这样好不好,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样伤害一个没有反击能力的人,算哪门子英雄好汉。” 苏阳不屑地说:“一个铁杆汉奸,一条日本人养的狗,你没资格谈英雄好汉。” 苏阳话音刚落,身子低了低,把他右腿的膝盖给卸了。 赖向龙终于“啊!啊!”的喊着,哭着,倒在地上打滚。。 苏阳蹲下身,问:“你给我们清河县大队安插的内线是谁?” 赖向龙说:“你要知道这些早说啊!是你们一个叫白小鹏的排长,他在城里嫖妓,被我的手下捉了,就投靠了我们特务队。” 苏阳又问:“他有什么把柄在你们手里?” 赖向龙说:“他给我们写过一份‘悔罪书’。” “ ‘悔罪书’在哪里?” “在我的办公桌抽屉里。” 苏阳已对他没了兴趣,挥手让街口警戒的战士把他拖走,和其他特务的尸体全部被拖到荒草地去了。苏阳带人去特务队,把该缴获的都拿走,白小鹏写的那份 “悔罪书”也拿到了手。 听到城门口的枪声,伪军团作战室值班参谋没有收到城门口的报告,打电话没人接,又打电话给团长薛子奇报告,薛子奇命令一营到东门增援查证。 接着日军司令部作战室值班中尉来电话询问东门情况。作战室回道:已派一营去查证。鬼子值班中尉问为什么东门守军没有报告。值班参谋说不知原因,电话没人接。鬼子值班中尉又说:立刻查明原因向司令部报告,放下电话就去给司令官高桥奈彻报告。 高桥奈彻一听条件反射的站起来,说:“今天是运输队经过清河县城的日子。” 他说了一句,接着提刀就往外走,边走边命令部队集合,又命令打电话给薛子奇,带所有部队到东门,又命令让特务队、侦缉队、保安队、警察都过去。他知道运输队战斗力强悍,又是在城门口,敢这么做而且在短时间内就把运输队干趴下,一定不弱。所以,他要把主力部队都拉过去。 伪军一营跑过去时,别动队已打扫完战场。不一会,鬼子和其它汉奸部队一批一批的跑过去,集结在东门。 侦察连的任务就是掩护别动队撤退的。这时看着鬼子、伪军一批一批的集中到东大街,向东门而去,侦察连的人焦急万分,这还怎么撤退。可不见别动队,还的隐藏着,在县大队别动队是个特别的存在,一般别动队行动都有苏阳,或有苏阳的直接命令,让你隐藏你就隐藏着,没得质疑。 这时,东门已经消停,县大队已不知所踪,其实是刚刚看不见了。东门运输队的车辆都被点了,正在呼呼的燃烧,公路上不时散落几件衣物、给养,显示截走物资的队伍向后屯方向去了。 第20章 肃叛徒 借东风 高桥奈彻坐一辆三轮摩托车赶到东门,先到的伪军营长跑过来报告说:“报告太君:城门守军是凌晨遭到袭击的,据现场看,士兵都被割了脖子,应该是阳城县大队干的。” “八嘎!”高桥奈彻骂了一句,看着现场,他判断阳城县大队就是为运输队而来的,八路物资奇缺,经常发生劫掠行为。只是他想不通,运输队经过阳城公路近百公里,阳城县大队不劫掠,为什么会跑到清河县城门口来劫掠?是要向他示威?还是由于运输队的原因?他想不明白。可运输队在他管辖的地界被劫,他就得负责任。他立刻命令电信室把情况电告旅团司令部,很快得到全力追击的命令,同时阳城的驻军也会派出部队堵截。 鬼子和伪军及其他军警都已到场,唯独特务队没来,说打电话没人接。高桥奈彻又想到特务队昨夜死了许多人,可能在埋人,也就没追究。他命令薛子奇安排两个连乘汽车去追,清河县鬼子共五辆汽车,薛子奇让一营长带两个连乘汽车在前面去追,车队前面是两辆摩托开路,其他部队尾随跑步追击。 高桥奈彻乘摩托车带着鬼子兵行进在队伍中间,后面是侦缉队、保安队、警察。 薛子奇骑着马跑在高桥一侧,问:“高桥司令官,我们追到哪里为止?” 高桥奈彻说:“追到阳城去。” 薛子奇一听,妈呀,到阳城得跑一整天,可他没敢抱怨,又跑到前面他的警卫连队中。 部队浩浩荡荡,尘土飞扬。 高桥奈彻还神情放松,因为他带着一千六百多人的部队。想当初进入中国,他们一个大队可以在中国的土地上随意横行,无可匹敌。这种经历给了他蔑视一切的自大心理。既是今天他知道阳城县大队很强悍,也没把阳城县大队放在眼里,就他这阵势阳城县大队还不吓破胆。他还期望着前面的伪军很快追上阳城县大队,一旦交火,拖住了,大部队立刻围上去,剿灭阳城县大队。他就不但不用担责任,还有功劳。 县大队把物资运到靠近后屯的地方,枪支弹药立刻装备新兵营,而且就地训练使用枪支,必要时参加战斗。其中还有四门野炮,可把炮兵营喜坏了,有了这几件家伙,以后遇见鬼子的乌龟壳就没跑了,不用战士用命靠近投手雷。 放下物资,一营二营又立刻进入伏击阵地,隐蔽待命。又过了二十几分钟,才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秦明大喊:“敌人来了,注意隐蔽,没有命令不许开枪。”命令迅速传了下去。按秦明的计划,等鬼子进入伏击点再开枪,没想到前面乘车的全是伪军,而且就五辆车,后面不见人影,难道就来这么点人?不可能。如果就这样开枪,后面还有敌人,伏击计划就泡汤了,如果不开枪,这五车伪军就过伏击点,要到三团三营及新兵营的伏击点了,弄不好对炮兵阵地有威胁。秦明正在犹豫,忽然听到后面大部队行进的声音,他立刻下定决心,给炮兵营打电话,说:“谢营长,前面有五车伪军,跑的快。后面有大部队,我们没有拦他们,你派人通知冯营长,五车伪军交给他和新兵营了,你们炮兵阵地注意防范。” “是!”炮兵营长谢振东应了一声。 这时,伪军大部队三路纵队跑了过来。这段路清河县的鬼子、伪军几乎天天走,对他们来说再熟悉不过。薛子奇和高桥奈彻都没当回事,再说在他们的认知里,阳城县大队劫了物资,应该是带着物资正在拼命逃跑,他们在追击。所以,大部队就这样大咧咧的往前推进,径直经过伏击点,直到鬼子全部进入伏击点。 秦明举枪“咣!”的一声,第一波手雷,手榴弹 “轰!轰!轰!”的在三里多的距离上爆炸,接着机枪步枪都吼叫起来,一片鬼子伪军伤兵的嚎叫声和指挥官的喊叫声搅合在一起。 公路上被炸的尘土飞扬,一时间把鬼子和汉奸部队全部淹没了。县大队的战士隐蔽在树木草丛中,又居高临下,占据着绝对的有利地形。一波下来,鬼子和汉奸死伤惨重,又被打的晕头转向,没有有效的反击,甚至找不准目标,胡乱的开着枪,毫无章法,只有被动挨打。 可是尘土也影响了县大队战士的视线,一时间看不清敌人,射击不那么激烈了,有许多战士伸着头看哪里有敌人,甚至跑出阵地前去看而吃了亏的。 鬼子和汉奸部队在一时的混乱过后,借县大队射击受灰尘阻碍,立刻组织了局部反击。由于县大队在三里多路的两侧埋伏,战士的间距比较大,虽然全局优势明显,但局部就稀疏了,当敌人集中兵力组织局部反击,局部薄弱的形势立刻出现,好多点被敌人突破,冲上路坎,甚至有小股汉奸部队突破伏击,跑到山沟去了。 一时间,敌人在突破,县大队在补漏洞,这里那里,都在激烈的射击和拼杀,打的惨烈而犬牙交错。 鬼子伪军走后,苏阳派人把侦察连喊过来,集中在一个被控制的院子里,派人侦察鬼子司令部、伪军团部、鬼子粮食库、弹药库一些关键目标。 鬼子的大部队出城了,在后屯和县大队主力拼杀,枪炮声像炒豆子似的,在县城听得清清楚楚,能不能再回县城,在苏阳看来希望不大,而留守县城的部队说起来有好几百,但作战部队不多,超不过二百人。这就给苏阳一个打掉他们的绝佳机会,就是鬼子汉奸的大部队在县城,苏阳就计划到县城来灭特务队,现在鬼子汉奸的大部队走了,别动队和侦察连就如孙悟空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里,折腾个痛快,捣碎鬼子汉奸的五脏六腑。 过了一个小时,消息都回来了。 鬼子司令部就在东大街靠近十字大街县城最繁华的地段,是原国民政府县衙,看上去就是个深宅大院。留守的鬼子只有四十几个,其中作战人员就一个班,再就是作战室值班的和通讯兵,文职人员,几个特务及审讯室的看守,饭堂的伙夫。 粮食库就在东大街,司令部的东侧,相距也就二百米,驻守的也是鬼子兵,就一个班。弹药库在鬼子司令部西侧,斜对面的街上,也驻守着两个班的鬼子。由于都在这一片,与鬼子和伪军相距几百米,弹药库也就没什么特别,只是鬼子大部队走了,显得防守单薄。伪军团部在南大街,离鬼子司令部一里多地,留守的作战人员两个排八十多人,加其他机关人员三百六十多人,再加警察局等留守人员,在县城的鬼子汉奸大约六百多人。但真正能组织起来作战的顶多二百来人。 苏阳和侦察连连长宁晓波、指导员景树华、别动队三个中队长就围着蹲在院子里,用木棍在地上画着,商量作战计划。最后确定了,由侦察连攻打敌人弹药库,别动队一中队在西侧,二中队在东侧,截杀敌人增援部队。别动队三中队在外围警戒。 别动队刺杀自不用说,已经经验老道了,侦察连攻打弹药库还是第一次,苏阳不放心,和连长宁晓波、指导员景树华反复推敲攻打的步骤、方法和技巧,可能发生的问题,要注意的问题。既要尽快打下来,又要避免伤亡。把能想到的细节都想定落实好后,侦察连伪装好,脱了军装,包起枪和弹药背着,离开院子,分散向西大街而去。 虽然是伪装和分散走出去,但毕竟一百好几十近二百人,还是很特别,要是在鬼子伪军都在城里,肯定会被发现,出问题。特别是有特务队在街上溜达,暴露的更快,现在特务队没了,鬼子和伪军主力也不在,就连警察和侦缉队主力也在后屯的公路上被子弹洗礼。侦察连顺利的经过鬼子驻扎的粮库和司令部,接近鬼子弹药库。 鬼子弹药库以前也像是个仓库,不算大,坐南朝北,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砖围墙围着,南边是两间大瓦房,说起来是四间,两侧有四间小点的厢房,门口西侧还有一间看守住的房子,一个很小的能蹲一个人的茅厕。东侧用木头搭设了一个有三米高的台子,上面还作了顶子,台子上架设着一挺机枪。明面上有六个鬼子,守机枪的两个,看守房子里外各两个。 侦察连兵分三路,两个排从南边一条胡同绕过去,一个排在东边,一个排在西边,翻过两家院子,接近弹药库围墙。翻墙很困难,墙头都拉着铁丝网,院子里还有狼狗。两个排则在街上接近大门口。 突然,就听“轰!轰!”的两声爆炸声,南侧的围墙被炸出两个大洞。战士们立刻从洞口钻进院子,在仓库的东西两角向鬼子厢房及高台的机枪手射击。鬼子的一个机枪手中了两枪,另一个机枪手立刻接手机枪。机枪本是防御大门的,枪口是朝大门的,这时鬼子机枪手转身向库房西侧射击。厢房里的鬼子也开始还击,就连门外的两个鬼子也蹲到门边,朝里射击。双方僵持着,同时还丢出手雷,“轰!轰!轰!”的接连爆炸。 在街上的侦察连两个排迅速接近弹药库大门,众人乱枪射杀了门口两个鬼子,和台子上的机枪手。同时在大门外的侦察连战士在门两侧的墙外往两侧厢房投了不下十枚手雷。门口看守的鬼子抱着电话钻在桌子底下给司令部值班室打电话,还没打完,一枚手雷就在守卫室爆炸了。 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弹药库就被拿下。并不是侦察连攻坚能力有多强,而是计划周到,鬼子防守薄弱。要在平时,城也进不了,更别说攻击弹药库了。就算能进城,这样攻下弹药库,用不了十分钟,就会被鬼子、伪军捂在这里,一个也走不脱。现在却不在话下。 鬼子司令部值班中尉听到枪声、爆炸声,接着又接到弹药库电话,有点懵,八路阳城县大队不是在东门劫物资吗?这时应该早跑了,还有谁敢打弹药库?难道是清河县大队?清河县大队不是被剿灭了吗?他搞不清楚,但他自以为是小股部队,完全可以应对,再说弹药库一时半会是打不下来的。他首先想到的是特务队,留在城里的就特务队力量比较完整,可他连打三次电话,特务队还是没人接电话,他又派了一名通讯兵到特务队去传达命令。接着他又电话命令伪军派出部队增援弹药库。然后又到电信室给高桥奈彻打电报通报了情况。 鬼子值班中尉做了这些,又集合司令部的鬼子兵,把门口的岗哨都带着,总共二十二个兵,向弹药库跑去。要和侦察连正面作战,不是偷袭,这二十二个鬼子兵侦察连一时半会是拿不下的。可鬼子兵出大门在街边跑着,胡同里突然窜出一伙人,快如闪电,他们还没搞清状况,就混入他们之中,片刻,一阵混乱,二十二个鬼子兵就倒在地上抽搐着。别动队几个受轻伤的简单处理了伤口,打扫完战场,没停留,直奔鬼子司令部。 这时鬼子司令部根本没有防守,但还有二十几人,既然是当兵的,就都有枪,会使用枪,他们也没敢托大,以小队分三路向三个区域跑去,在跑的过程,又以小组散开搜索。现在他们手里都端着枪,作战形式变了,这样可快速的较远距离消灭敌人。不一会,这里那里不时传来枪声,时而稀落时而密集,甚至还夹杂着手雷的爆炸声,持续了约半个小时,一切归于平静。 南大街的伪军接到命令,立刻集合了两个排,以两列纵队,跑步穿过十字大街,转到东大街来。这时弹药库已听不到枪声了。他们以为事态已经平息了,所以,挎着枪,跑的步态整齐而放松,就如出早操一般。街边有三三两两的人,无所事事的蹲着,站着,互相打闹着。见他们过来时,几对打闹的人竟直接靠近他们,看热闹的人也都围了过来。带队的值班参谋眼看这些人要和他们撞上了,掏出驳壳枪想鸣枪示警,结果莫名其妙的驳壳枪被抢了,他刚想怒斥恐吓,就见刀光在眼前一闪,他惊恐的想躲,还以为是自己没控制好身体,腿一软,向地下倒去,觉得脖子处异样,本能的用手去捂,又湿又热,血腥味浓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街上枪声,爆炸声,人们早躲藏起来了,哪还有这么些闲散的人蹲在街边。不过也不是他们粗心大意,而是他们自以为这是他们的地盘,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他们全副武装的两个排,谁敢?可就几秒钟,看着地上一片尸体,没人和他们争辩。别动队战士处理伤口的,打扫战场的,忙碌而有序。一个战士正低头拿东西,街边的一个铺子忽然扔出一个包着石头块的小纸团,直接滚在战士的脚边,战士捡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徐世清跟前,把纸团递给他,指着说:“中队长,哪家铺子扔出来的。” 徐世清接住纸团,抬头看了一眼铺子,挂着“清河县豆芝油坊”的牌子,打开纸团,写着:请你们首长进来一叙。徐世清心里嘀咕:可能是清河县的地下党。他想着要不要进去,还是应该先回去给警卫员同志报告?突然,鬼子粮库又枪声大作,侦察连开始攻打粮库了。他再没犹豫,把纸团装进衣兜,带着一中队背了缴获的东西,往鬼子司令部方向跑去。 这次侦察连攻打粮库更有底气了,一个排和敌人对射着,另一个排架起两门炮,地上放着六箱子炮弹。等炮校准后,“轰!轰!”两炮就把粮库门口炸平了,机枪阵地也炸飞了,接着又调整炮射出四发炮弹,烟尘还没落下,一排长就站起来喊:“冲啊!”战士们随之跃起跟随排长冲了进去,又是一阵枪响,把死的活的鬼子都补了一遍枪,鬼子的粮库便被占了。 这时,苏阳正在鬼子司令部,和战士们边吃鬼子的罐头,边看缴获的战利品,满满装了四马车。 徐世清跑进来,立正敬礼,说:“报告警卫员同志,一中队完成任务,共毙敌八十三人,七名战士受轻伤,伤口已处理。” 苏阳正忙着,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又忙上前把纸团递给苏阳。 苏阳打开纸团一看,再次抬头问:“哪来的?” 徐世清说:“一家铺子里扔出来的。” 苏阳立刻站起来说:“走,跟我去一趟。” 侦察连连长宁晓波跑了进来,苏阳不等他敬礼,说:“你们侦察连两个排守弹药库。两个排守粮库。别动队一中队二中队在鬼子司令部警戒。” 侦察连立刻行动,守弹药库和粮库。 别动队则在鬼子司令部做了布防。 清河县豆芝油坊就是清河县县委的秘密据点,就在东大街鬼子伪军的眼皮子底下。这里表面是个油坊,后院秘密连接着两个院落,平时内部人员进出是不走正门的。 凌晨东门发生枪战时,县委主要成员就来到这里,曾几次派出侦察员,东门的情况还是没有搞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清河县大队做的,可这一带没有八路主力,武工队闹不出这么大动静,猜测是阳城县大队,但一直没有落实。他们听说阳城县大队发展很快,部队壮大不少,连打胜仗,但具体情况并不了解,为什么会突然到清河县来就更不了解。 鬼子、伪军及其他军警都出东门追击去了,据侦察员说,城东后屯方向枪炮声响了快两个小时了。他们想见阳城县大队一定压力很大,所以县委决定给阳城县大队策应,飞鸽传输给清河县大队,命令清河县大队袭击县城。可清河县大队在东屏山,离县城四十多里路,就是跑步也得三个小时。 突然,鬼子的弹药库又传来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他们又派侦察员侦察,打弹药库的不是清河县大队的人,接着又发现街上刺杀鬼子伪军行动,特别是就在油坊门口,他们早已盯上,门口有几十个闲散的人,还以为是特务队的人,正当他们迷惑这些人的目的时,一队伪军过来了,双方就在他们眼前交战,惊得他们目瞪口呆,不到五秒时间,一枪没放,三十几人就把伪军八十几人撂到了。 他们几人扒着门缝,瞪着眼,就看见这些人都手里有刀,怎么杀的人竟没搞清楚。可给他们心里的震撼却久久难于平静。他们清河县大队自成立到现在,没有这样完整的消灭过两个排的伪军,都是打跑打散了,常常是代价惨重。他们真想出门欢呼庆祝,可他们不能,纸团投出去,看着被捡起了,却没起反应,他们又在油坊等了有一刻钟,还是没有动静,心里不免惋惜。 他们又返回后院,更让他们惊得心“咚咚咚!”直跳,就在院里他们经常喝茶的桌前有两个小伙子,一个坐着,另一个站在他身后。他们是谁?从哪来的?怎么进来的?院里总共十一个人,都紧张的掏枪。 坐着的正是苏阳。他这么积极的来见清河县的同志们当然是有原因的。伏击战要打多久,打到什么程度,他没有把握。但鬼子会来增援是可预见的。阳城方向派了一个连去打阻击,距离比较近,可根据敌情具体调整。坞水口县方向来的增援部队会是什么情况,没法估计,当时考虑反正敌人就是这个方向的,来就来,放进来一块打。后来他又想是不对的,为保证伏击战不分心,县城南门口应该派部队阻击。可他手里就有侦察连,别动队。本来他计划把鬼子伪军在城里的留守主力消灭后,就由别动队防守,他带侦察连到南门去打阻击。看到纸条,他立刻判断是清河县地下党的同志。所以他来是想借用清河县县大队去南门打阻击。 苏阳知道搞地下工作的缜密,所以没走正门,见他们都在掏枪,他也没在意。他知道他们不敢在这里开枪,没搞清楚他的身份前也不会开枪。 徐世清却有点紧张,他一次能投三枚飞镖,镖已在手指间,处于随时投掷状态。对自己他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人也伤不着他,他只是担心苏阳,这样坐着,一副放松状态。苏阳是他们的首长,也是他们的主心骨,只要苏阳在,他们就天不怕地不怕,再强的敌人在他们眼前都是死人。所以,他们这帮人最怕的是苏阳有事,时刻都警惕着要保护苏阳,常是忘了苏阳才是他们中最厉害的那一个。 县委书记严尚宗今年刚过四十,中等个,长脸,剑眉,看上去像个书生,穿一身深蓝色长衫,头戴瓜皮帽,一身店铺掌柜的打扮。其他人都二十岁左右,粗布短衫短裤,一看就是伙计。双方僵持了有一分钟,苏阳一直坐着没动。还是严书记忽然认出徐世清就是刚才在外面刺杀伪军的。他们太过注意苏阳,差点误会。严书记收了枪,忙问:“你们是阳城县大队的?” 苏阳一笑,说:“是啊!你们不是让过来叙一叙,我们过来了,你们这是干什么?” 严书记笑呵呵的上前与苏阳握手,说:“误会误会!欢迎阳城县大队的同志来我们清河县。” 其他人一听是阳城县大队的同志,也都放松下来,收了枪。一个侦察员看上去不到二十岁,喜出望外的看着苏阳和徐世清,说:“听说你们阳城县大队的人都会飞檐走壁,还以为是个传说,原来是真的。” 苏阳看着他说:“你咋知道是真的?” 侦察员笑嘻嘻的说:“你们不就是飞檐走壁进来的?” 苏阳轻描淡写的说:“爬个墙头哪里就飞檐走壁了。” 大家一阵开怀大笑。 严书记立刻介绍了在场的几个同志,苏阳也介绍了自己和徐世清。双方又都握了手,坐定了。 严书记说:“我们早听说阳城县大队很厉害,发展很快,部队人强马壮的。今天看着你们杀伪军,真是大开眼界了。” 清河县的其他同志也七嘴八舌的问起打东门的、打弹药库的、打鬼子司令部的、城外的枪炮声都是咋回事 苏阳便介绍了武工队二小队遇袭,他们计划消灭清河县特务队,伏击清河县鬼子、伪军,以及顺便把城里的鬼子和伪军留守人员消灭的情况。 这么大的行动,这么强的战斗力,清河县的同志都听的目瞪口呆。 两名侦察员愣怔片刻,嘀咕了几句,扭头就往外跑。 严书记忙问:“你们干什么去?” 侦察员说:“我们去看特务队的死相。” 严书记没有制止。苏阳也立刻明白,清河县的同志们对他的话还持怀疑态度,这是要去印证,他也没当回事。其实也难怪,特务队对他们压力山大,特别是几次伏击清河县大队,战斗力十分强悍,清河县大队根本招架不了,把清河县大队差点毁了,上了东屏山几个月没敢下来。苏阳说把特务队灭了,那么强的敌人说灭就灭了,他们无论怎么说一时都有点难以相信。 苏阳刚想问他们清河县大队的情况。 忽然有人敲后门,是门外放哨的,告诉有同志来了。 严书记说:“应该是县大队大队长庞有才同志到了。” 说着门口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身高和苏阳差不多,瘦瘦条条的,像农民一样焦褐色的皮肤,穿一身补丁叠补丁的粗布衣,头上拢着白头巾,但脏的没了白颜色,一身农民的打扮。其实他还扛着扁担,竖在门口了。他一进门,立刻给严书记立正敬礼,说:“报告严书记,县大队在城外待命。攻击县城什么地方,请指示。” “坐!坐!”严书记挥手示意,说:“这两位是阳城县大队的警卫员同志和阳城县大队别动队中队长徐世清同志。这是我们清河县大队大队长庞有才同志。” 双方相互热情的握了手。 苏阳问庞有才:“你们县大队有多少人?” 庞有才不无骄傲的说:“我们这几个月又有大的发展,现在是三百六十七人。就是装备不行,只有一挺轻机枪,三十八支步枪,五十三枚手榴弹。其他人都是大刀。” 苏阳说:“部队现在可以进城吗?” 庞有才说:“可以,我们有专门进城的地方。进来干什么?” 苏阳说:“我们把鬼子弹药库打下来了,你把部队拉进来到弹药库去装备,要什么要多少自己去拿。” “啊!”庞有才惊得豁得站起来疑惑地说:“你说的是真的?” 严书记说:“是真的。” 庞有才不知是哭是笑,激动的在原地转了一圈,转身要往外跑。 “等一下。”苏阳喊住他,又说:“有一个条件。” 庞有才回头一皱眉,问:“什么条件?” 苏阳说:“我们在后屯伏击鬼子,现在还没结束。坞水口的鬼子、伪军可能增援,据估计很快就到清河县南门,要求你们尽快装备好,到南门阻击敌人。” 庞有才没敢立刻答应,看着严书记问:“严书记……” 严书记说:“你们的任务就是配合阳城县大队行动。” “是!”庞有才跑出去了。 清河县大队的人进出城都是通过地道,而且听严书记说曾有三条地道,被破坏了两条,最后这条地道是从没用过的秘密地道。苏阳了解情况后,要求到地道口去迎接县大队。严书记和警卫员带着他们到城北一座院子。院子住着一个叫老孙的人和他的家人,是专门守护地道口的。严书记介绍苏阳认识了,在院子等了片刻,柴房便有动静,接着一个一个战士从柴房出来,在院子列队,最后是庞大队长。 苏阳看着清河县大队战士们的穿戴、装备、面容和他们初到柳寨子庄阳城县大队的一模一样。等列队报数完毕,苏阳大喊:“白小鹏。” “到!”白小鹏条件反射的回道。他就在队列前面,二十六七岁,中等个子,看上去比别的战士要白净一些,但装备是一样的,补丁叠补丁的衣服,鞋破的用草绳绑着,帽子掉了半截帽檐。 苏阳接着说:“拿下!” 徐世清并不知道白小鹏事件的内情,但苏阳命令了,他当然要动,闪身近前,下了白小鹏的驳壳枪,一拉一绊,白小鹏便趴倒在地。徐世清一脚踩住他,不让他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所有人。严书记也是惊异苏阳这是做什么,可他对阳城县大队的人一点也不怀疑。阳城县大队发展的那么快,肯定有过人之处。今天又在他们眼前刺杀敌人,那么厉害,让他佩服的要五体投地了。可对白排长采取这种措施,总得有个说法。他想问苏阳,转眼又一想,他都不认识苏阳,苏阳怎么会认识白小鹏的?这里面一定有蹊跷。所以,他没吭声。 庞大队长却立刻质疑:“你们这是干什么?” 其他战士并不认识苏阳他们,立刻乱了队形,围上前来质疑,要求放了白排长,给白排长道歉。 严书记上前大声制止说:“都安静,吵吵什么,站好队!” 庞大队长不言语了。他不知道严书记和苏阳他们这是干什么,如果就苏阳他们,他肯定会立刻干起来。可严书记这么说,他不理解,也只好服从。其他战士更不敢违抗严书记的命令,立刻都回到队列中去。 白小鹏预感到发生了什么,心 “砰砰!”的跳。今天进县城执行任务,他还愁给特务队什么情报,钻了这条地道,让他窃喜,又有给特务队的情报了,早琢磨好情报的内容了。看到两个陌生人,他心里就有点打鼓,没想到事情发生的这么突然。 他也是农民的儿子,没别的毛病,就是看到女人拔不动腿。在游击区,他曾强奸了几个女人了,人家见他是八路,不敢也不愿声张。他这种性格自然经不起特务折腾,做了内奸似乎也没多少心理障碍,反而觉得搭了条线多了条道。 他打仗勇敢,冲锋从不犹豫,枪法又好,所以当了排长。他对同志们很好,从不计较得失。战友在面前牺牲了,他会很自然的脱帽致哀,甚至流泪。然而他内心不喜不悲,一片漠然。他在敌我两面游走,他觉得自己似乎还很聪明。 这时,他还想挣扎一下,爬着说:“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我们清河县大队撒野。士可杀不可辱。马上放开我,给我道歉!” 苏阳还要拉队伍打阻击,心里着急,但面上不动声色,说:“你不认识我,其实我也不认识你,但我认识一个人。” 白小鹏还装作硬气的说:“你认识谁?说!” 苏阳说:“我认识的这个人和你也很熟,正是他把你介绍给我的,他叫赖向龙。” “嗡!”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出了声。赖向龙的名号对清河县大队的人来说,真是如雷贯耳,苏阳不仅认识赖向龙,赖向龙还给介绍白小鹏,这就有些复杂了。 白小鹏还想狡辩,说:“赖向龙是特务队长,县大队的人都知道,你和他熟,你是特务队的奸细,我可不认识他。” 苏阳说:“你真不认识他?那你为什么给他写‘悔罪书’?” 白小鹏一听“悔罪书”,脑子一下一片空白,只觉得身子往深渊坠落,好一会没言语。 苏阳又对其他人说:“这次我们阳城县大队对清河县特务队采取行动,听武工队的同志说,清河县大队被特务队咬住了尾巴,我们就顺便找出这条尾巴,他就是白小鹏。他在县城执行任务时,去妓院嫖妓,被特务抓捕而叛变,后来清河县大队与特务队发生的事都是他给特务队提供的情报。” “啊—”所有人都要惊掉下巴了,一时间都面面相觑,无所适从。 严书记也是深感意外,对这个白小鹏他是了解的,提拔他当排长也是他和庞队长拟定的。白小鹏叛变投敌,而且造成几十名县大队战士牺牲,这么严重的事一定要搞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其他人只是惊愕,和大家出生入死的战友怎么会叛变投敌。 白小鹏见所有人都不言语,忽然脑洞大开,苏阳定是听说的,并没有“悔罪书”,没有证据,立刻反咬说:“你诬陷我,我根本没写过‘悔罪书’,都是你编造的,你和赖向龙是拜把子,你才是叛徒!” 苏阳这时才掏出“悔罪书”,递给严书记,说:“白小鹏的事就交给严书记处理,庞大队长带部队去弹药库。” 庞大队长看着严书记没动。严书记看了“悔罪书”,就是白小鹏写的,字迹一清二楚,他闭着眼扭过头去,把“悔罪书”递给庞大队长。庞大队长接住一看,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掏着枪,大骂:“好你个白小鹏,狗日的王八蛋,你,你,你怎么给死去的同志们交代。” 白小鹏爬着,看不见“悔罪书”,但看到苏阳给严书记递东西了,意识到会是“悔罪书”,心里默念着“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咣!”的一声,子弹洞穿了白小鹏的后脑。 人们对叛徒的恨,胜过对日本鬼子的恨。清河县大队自组建到现在没有和日本鬼子交过手,全是和汉奸们拼杀。而汉奸还是日本鬼子组建的队伍,叛徒更是出自自己的队伍,伤害的不光是肉体,还有纯洁的灵魂。只是这件事发生的这样突然,这样短暂,这样简单,一时间许多人还转不过弯来。而这件事背后曲折的经历又血淋淋的压在人们心头。对此感触最深的怕就是庞有才了。 白小鹏一死,严书记立刻命令:“庞大队长,立刻带部队去弹药库,装备完就去南门打阻击。从现在起,不要再给我报告,听阳城县大队的苏阳同志指挥,直到这次战斗结束。” “是!”庞有才收起驳壳枪,和战士抬着白小鹏的尸体走了。 鬼子一个中队的弹药库全部装备给了清河县大队,最后还装了四马车,只是没炮兵,苏阳派侦察连两个排去操炮,清河县大队派人跟着学。 南门还有伪军一个排的兵守着,庞有才让一个排穿了日军服装,到南门,命令伪军集合,直接缴了伪军的枪。首先占领了南门,迅速作了布防。结果坞水口鬼子增援部队只有一个小队,伪军一个连,还有一百多人的保安队。这要放在以前,清河县大队首先想到的是赶紧撤,打伪军一个排还行,打伪军一个连是啃不动的。今天却不一样了,第一眼想到的是怎么这么点人。 结果也是,战斗进行了四十几分钟,就把敌人打垮了,跑了不到五十人,死伤一半,其他都成了俘虏。这一仗要阳城县大队打,情形会很大不同,但协调好后,苏阳就没再管,完全是庞有才指挥的,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打了个大胜仗。 清河县大队回头又把伪军的团部和警察局清剿了,加上鬼子粮库的粮食都给了他们,他们的给养得到很大的补充。 这一仗对清河县大队影响特别大,后来短短两个多月,就发展到一千多人。就如严书记在给地委的报告和多次会议上提的那样,第一句话总是在阳城县大队的帮扶下,清河县大队得到很大的发展。也的确是阳城县大队在清河县踢开的场子,使清河县大队不但站住了脚,还有了活动空间及回旋余地。 不过好景不长,清河县很快就丢了。 第21章 围歼 伏击战打的胶着,犬牙交错,鬼子和伪军多处反攻有突破,但只是局部的,跑出去一些,但很少,不及连的规模。又激烈冲突了一个多小时,鬼子、伪军的气势渐渐弱了下去,双方在相持中消耗着,县大队有地理优势,现在更有人数优势,大的趋势是鬼子伪军被县大队压着打。 高桥奈彻被警卫护到一个水沟里,水沟底部也有一米多宽,两米多高。他立刻命令反击,命令薛子奇向后突袭,打开到县城的通道。薛子奇接连三次组织向县城突袭,都失败了,侦缉队、保安队、警察死伤大半,都趴在地上装死。高桥奈彻正要再次命令薛子奇组织突袭,随军报务员把一份电报给他,竟然是有人在打弹药库,他立刻让回电命令增援弹药库。他一时不解,阳城县大队在这里围困他们,还有什么部队打弹药库?可他没心思搞清楚这些。他想着弹药库有两个班皇军防守,不是那么好打下来的。再有增援,特别是特务队都在城里,他还没想的那么严重,但还是把被伏击一时难以脱身的情况给省城旅团司令部报告了。 不一会鬼子旅团司令部回电,已经派出三路增援部队,一路是阳城方向堵截的部队,已经在半路上。另一路是坞水口方向。第三路是还在扫荡的部队,从南岭经胡家营到清河县城。只要他们坚持住,增援部队很快就会到来。这给高桥奈彻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时,那五车伪军已经被打掉了。省军区三团三营和县大队新兵营接到情报,立刻埋伏在路边,不一会就听到汽车引擎声,当汽车来到伏击点,还没有完全进入时,前面便打响了,伪军大喊大叫着停了车,正不知所措,冯营长下了攻击命令,一时间伪军被手榴弹炸的鬼哭狼嚎,纷纷下车躲避,子弹密集的射向他们,他们没有反击的机会,相持了有半个小时,冯营长便大喊:“冲啊!”接着首先一个箭步就冲下路基,伪军吓得纷纷举手投降。从战斗开始到结束不到一个小时。 秦明听了详细的战斗经过,深受启发,这样围住敌人,敌人自然是困兽犹斗,他立刻命令战士朝伪军喊话,接着“放下武器,缴枪不杀!”的喊声响彻战场上空。果然,有伪军举手投降。起初人不多,还遭到鬼子和伪军头目开枪射击。可是一有这种情况,县大队战士便集中向开枪的地方射击,扔手榴弹,把他们干掉或压下去。伪军投降的人越来越多了,胆也大了,后来三五十的往外跑,不到一个小时,跑出来五百多人。 秦明觉得时机到了,立刻让司号员吹响了冲锋号,战士们喊着“冲啊!”“杀!”冲下公路。敌人也就剩三四百人了,突然被这种铺天盖地的冲杀气势威逼,又纷纷跪地投降,顽抗的直接被射杀,有些和县大队战士接触拼杀,县大队战士人数居多,分分钟就被挑了。 高桥奈彻和三十多个鬼子龟缩在水渠拒不投降,几个战士连续投下几枚手榴弹,直接把他们炸死埋在水渠里。 秦明安排了阻击从阳城来的增援,也考虑了从坞水口过来的增援,反正在这打伏击,从坞水口过来的增援就不考虑阻击了。但没想到鬼子还有一路增援,这路增援要经过胡家营。胡家营的守军也没想到会有鬼子大部队经过胡家营,当哨兵报告有大部队朝胡家营来了,魏连长还在昨天刚刚组建的区委区小队,帮助他们组建区小队组织,县委派了两个人来,但都是文职,所以把魏连长请去指导。 魏连长紧急跑回到炮楼,看到鬼子、伪军大批人马朝胡家营而来,心里直打鼓。营长派通讯员来告诉他,说县大队要去伏击清河县鬼子,不能再策应他们连,要求他注意周围敌人活动情况,随时随地应对。并没有说会有鬼子大部队朝胡家营来,看来县大队也没有鬼子要来的情报。这些鬼子、伪军是临时调动的,可能与伏击清河县鬼子、伪军有关。 占领胡家营是别动队秘密刺杀的,鬼子伪军还不知道,每天电话通勤时都应付过去了,每半个月伪军会送给养,到时候再随机应变,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 怎么办?如果打,鬼子伪军加起来三千多近四千人,他们就一个连,肯定打不过,如果不打就得跑,把鬼子放过去,会对伏击战造成不利影响,肯定不行。 魏连长立刻召开连队党支部会议,讨论打还是不打。同志们的意见是坚决打,没有说不打的,明摆着“打”就有可能全连都死在这,可就是全连都死在这也要打。最起码能把敌人绑在这一两个小时,伏击战就差不多结束了。 于是,魏连长立刻派出通讯员到清河县去报告,同时部署阻击鬼子、伪军。炮楼只有一个排,顶部放一个班主要针对先头部队伪军,放进来用手榴弹炸。炮楼里两挺重机枪,两挺轻机枪,放一个班,另外两个班在院里建立阵地阻击,两门迫击炮都放在院里,隐藏在炮楼后面。其他排以班为单位,在镇子两侧建立阻击阵地,因为敌人有炮,部队不宜集中,既是被突破阵地,就散开来打。反正就凭他们一个连不可能把鬼子挡在这里,能迟滞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次阻击战本来没有考虑区小队,因为刚刚组建,还没训练,形不成战斗力,魏连长建议区小队进山去躲避。区小队的战士却非要参加这次战斗,派来的两个区委领导来找魏连长。魏连长就安排他们去进镇子西公路南侧的山坡上,那里也是自然形成的像梯田一样的一层一层的缓坡地,最低处的坎,离公路一百多米,水平距离也就五十米左右。这边一打,鬼子肯定会往回缩,他们就可在坎上往下扔手榴弹。鬼子要上山,他们就跑。反正他们是本地人,山上的情况比较熟悉。区小队接到命令立刻上了镇子西公路南侧的山上。 这伙鬼子、伪军就是三团三营阻击的鬼子一个大队,伪军一个团,三团三营撤后,他们便通过南岭,直到横山。 阳城方向的鬼子未撤前,军区一二团都在阳城防线,三团跟着军区司令部走,阳城方向鬼子一撤,司令部转移到二团占领区董家集,三团还在对南岭一带警戒,就与这伙鬼子和伪军在横山与南岭之间周旋,鬼子和伪军一副拼命的架势,三团则有利时干一票,无利时就躲开,引着鬼子在山里转悠。 今天鬼子突然撤了,不和三团玩了。三团也纳闷,鬼子撤的蹊跷,而且是向清河县方向去的。省军区司令部安排三营去了阳城县大队,团里就有意见,一个主力营跑到一个县大队休整,太不靠谱。可是省军区首长这么安排的,团里也不敢蹦高。团里知道三营是整装撤下来的,伤亡比较大,但建制还在。三营去阳城县大队经过胡家营,鬼子去的方向也是经过胡家营,这种重合不是偶然的,要么三营还在胡家营,要么胡家营发生了什么。团里决定派二营尾随鬼子去看个究竟,必要时支援三营。二营离鬼子十里路左右,侦察兵就跟在鬼子屁股后面,直到胡家营。 鬼子知道胡家营是他们占领的,所以,长驱直入。排头的是伪军,原本一个团四个营,两千二百多人,在南岭时打残了一个营,去横山又被打残一个营,剩下一千四百多人,鬼子一个整装大队,在南岭时被打掉两个小队,这次在横山又被打掉一个小队,已不足千人。这样算下来,鬼子和伪军在规模上是三千多近四千人,但已经残缺不全了,只有不到两千五百人了。但战斗力还是强悍,部队行进的气势依然很强。伪军三路纵队,直接进了镇子,在炮楼旁停了下来,后面的部队还继续前进,队形越来越密。伪军想进炮楼,几个人在吊桥外前停下来,吊桥是拉起的,没有哨兵,阵地里的战士都隐藏着。 一个伪军连长大喊:“人呢?都死哪去了?” 所有埋伏的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敌人就在身旁,魏连长还不下攻击命令。 魏连长就在炮楼二层,在一挺重机枪旁,从枪眼看到鬼子完全进入射程,也停了下来。他没把炮楼旁的伪军放在眼里,就是想重创鬼子。反正已下了死在此地的决心,所以他敢这么靠近敌人打,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杀伤敌人,自己人死与不死就不考虑了。他觉得时机已到,命令:“对准鬼子,打!” 两挺重机枪,两挺轻机枪几乎是同时开火,子弹呼啸着倾泻向鬼子。在队列中,一颗子弹射穿几个鬼子的情景毫不新鲜,鬼子倒地的动作如醉汉般歪七八扭,或仰面朝天,四仰八叉,一会便横七竖八,满地躺着鬼子。鬼子起初一阵混乱,倒地的,就地卧倒的,寻找掩体的,接着便开始反击。子弹射向炮楼“噗噗噗!”的响,却毫没影响炮楼里的射手。这就是炮楼的好处。鬼子的炮兵就地架炮,可离的太近,炮楼里的机枪专门对着他们扫射,就是迫击炮只要立起来,人就要倒下。汽车拖的野炮更不用说,正要架起来,机枪那给他们机会,立刻把炮手全部射杀,把汽车打的趴了窝。鬼子见过于被动,喊叫着直接后退,不顾死伤,用人力拖着炮跑,死了就换人。机枪追着鬼子扫射,鬼子一批一批倒下,还是把炮拖走了,而且越跑越远。 炮楼顶的战士一人提一筐手榴弹,早早的把手榴弹取出,一溜的排着,拧开盖,掏出拉环。枪声就是命令,枪声一响,一颗颗手榴弹向敌人飞奔而去,在敌群中爆炸。平行距离也就三四十米远,又是居高临下,战士们都是一次两颗两颗的投,炸的伪军一片混乱,嚎叫的,乱跑的,人影弥漫在爆炸的烟尘中。其他埋伏的战士也是立刻射击。炮楼旁的伪军死伤大半,见鬼子撤了,也边打边撤。 魏连长眼见着鬼子、伪军要跑出有效射程,机枪已经很难封锁了,便大喊:“快撤!” 这是事前交代好的,炮楼对于八路军是块硬骨头,因为八路军缺炮,有些是有炮没炮弹,打不了炮楼,对于鬼子来说炮楼却不硬,鬼子一两炮就轰塌了。所以,不能让鬼子架起炮,一旦鬼子能架起炮,就的马上撤。 听到命令,顶上投弹的也立刻下来,架着机枪,扛着弹药就跑出炮楼。离开院子没两分钟,一发炮弹就呼啸着飞来,把炮楼北侧顶掀了一大块,停了片刻,接着一发又一发的炮弹飞来,把炮楼及院子里的房子夷为平地。其他刚才暴露得阻击阵地全部撤出,躲避鬼子的炮击。果然,鬼子把炮楼炸平后,又把周围的建筑物炸的七零八落。 不过,看着满地鬼子与伪军的尸体,魏连长心里很满意,最直接的感受就是够本了,再打的就是赚的。 这边一开火,三团二营的侦察员就返回报告,二营立刻压了上来,离鬼子也就二三百米。看现场的情况,和侦察员叙述,鬼子、伪军是进了镇子,被打的退出来的,还正在炮击。二营营长彭光旭起初的感觉,三营就在胡家营,要不然一个县大队没有这么强的战斗力,能把一个大队的鬼子和一个团的伪军硬赶出镇子。可一想又不对,三营伤亡惨重,哪来这么强的战斗力。就二营现在的战斗力也做不到,打埋伏也做不到。 当然,给他两挺重机枪,四挺轻机枪,再给他足够的弹药和手榴弹,他就不这么想了。就说眼前,离鬼子这么近,他会立刻压上去,对鬼子一阵胖揍,再打个冲锋,让鬼子退到二里地外去。可惜的是他们全营就四挺轻机枪,关键的关键是弹药不足,战士们身上多的带七八颗,少的只有两三颗子弹,手榴弹就一两颗。打一仗用完了,再缴获补充点。 正在彭营长观察着,犹疑不决时,南边山上雨点般落下来手榴弹,在敌人的阵地上爆炸。区小队虽然没接受军事训练,但他们都是农民,投掷能力却比正规军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山体斜坡,距离远,但他们还是投的又远又准,几波下来,炸的敌人人仰马翻,混乱一片,炮也哑了,只会乱喊乱叫,四处躲避,举枪向山上射击。 机会来了,彭营长“哈哈!”一笑,手一挥,二营便饿狼捕食般,快速而悄悄的逼近敌人。近战夜战是八路军的特长,也是被逼出来的,枪击一轮就冲锋和鬼子拼命,没子弹了,不冲锋只有挨打,打不着敌人。可敌人虽然乱做一团,体量毕竟比二营大的多,但二营却看到了机会,就敢冲上去。那边能把鬼子、伪军打退,战斗力不弱。他们这边一冲,那边肯定会挤,山上的再下来一推,鬼子、伪军只有跑了。 彭营长有这个自信,也在于对兄弟部队的信任,因为都是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虽然互不认识,没有统一指挥,但在敌人面前,战斗一打响,就一定会协调一致,不分彼此。在不到百米时,鬼子才发现冲过来的二营,慌忙组织防守。二营的枪声响了,接着手榴弹也开始爆炸,虽然不多,但四百多人,也是鬼子、伪军不可承受之重。而且潮水般冲过来,毫不停留,毫不犹豫,气势磅礴,伪军立刻退宿躲避,鬼子也在收缩,准备拼刺刀。 在镇子里的魏连长看到这一幕,好不稀奇,怎么就冒出来一队八路军,本来已准备死战于此,现在不仅有活命的机会了,还有胜利的机会了,他立刻命令司号员吹冲锋号,“滴滴答答!”号声一响,隐藏躲炮的战士顷刻跑出来,从各个方向,向敌人阵地冲去,两门迫击炮一直舍不得用,这时也架起来了,立刻向敌人炮击。县大队人不多,但火力猛,给鬼子、伪军的冲击更大。 虽然两面夹击,但人数还不及鬼子、伪军一半,只是气势已经压过鬼子、伪军,特别是鬼子有点慌神,反击的已经不那么安定自如了。这时二营已经和鬼子拼上了,县大队也与鬼子不到百米的距离。突然,山上的区小队听到冲锋号,也毫不犹豫的又奔又跳的从山上下来,远远的看去,就如从山上往下滚落一般,一百多人,可那气势满山坡都是,说几百人,没人敢不信。 正如彭营长预料的那样,三面突击,鬼子终于慌神了,喊叫着往北撤退。一听撤退,鬼子跑的比兔子还快,重装备落下一地,五辆汽车,四门野炮,二十架马车,十多匹骡马,全撂下不要了。二营的战士立刻从地上捡枪弹,向逃跑的鬼子伪军射击。县大队也已经冲进鬼子阵地,没能和鬼子拼刺刀,只是拼命的向鬼子射击,把鬼子的炮也架起来,“轰轰轰!”向溃逃的鬼子轰去。 “停停停!” 彭营长过来阻止说:“敌人跑远了,又这么分散,炮击效果差,别浪费炮弹。” 县大队才停止炮击。 这时,区小队也下山来,虽然没赶上和鬼子拼,他们也不一定能拼过鬼子,但这次战斗他们发挥了很大的作用,直接迫使鬼子和伪军溃逃。 魏连长上前与彭营长相互敬礼,自我介绍说:“阳城县大队三营十二连连长魏树斌。” “什么?”彭营长和三营冯营长的反应一模一样,还以为眼前的就是阳城县大队的全部,还以为阳城县大队二百多人,够强的,装备比他们还要强,哪知……“你说你们县大队有三个营?” 魏连长意识到彭营长和三营冯营长一样的疑问,笑着不无骄傲的说:“我们县大队有四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五个特种连,还有别动队,神枪队,卫生队。还有县委,各镇的区小队。这(魏连长指着胡家营区小队)就是我们胡家营区小队的同志们,共一百三十三名同志。” 彭营长听得要惊掉下巴了,走向胡家营区小队,除了两支驳壳枪,一水的三八大盖,每人配四十发子弹,手榴弹刚才全扔完了。他不知道,这是胡家营原伪军一个连的全套装备,只是心里翻江倒海,本自以为他们团发展够快的,也都有了装备,还支援过其他县的县大队,现在和阳城县大队一比,他们团都差一大截,别的不说,人家区小队的装备都比他们强,更别说炮兵营,没有。团首长还埋怨军区司令部安排三营到阳城县大队休整不靠谱,这不是没见过世面嘛。 军区司令部对阳城县大队的评价就一句话:阳城县大队发展很快,现在是人强马壮。也难怪让他们误会,以其他县的县大队情形先入之见的想定阳城县大队也应该是连级规模。他不无尴尬的自我介绍说:“我是咱省军区三团二营的彭光旭。”接着他又问:“这批鬼子为什么朝你们这里来?” 魏连长说:“具体情况不清楚,我想是去支援清河县的,我们县大队正在伏击清河县的鬼子、伪军。” 彭营长不解的又问:“你们县大队怎么会到清河县伏击?那样孤军作战,不觉的很危险吗?” 魏连长也解释不清楚,说:“别的我不知道,我们占领胡家营,是因为司令部说你们团三营要到我们县大队休整,路过胡家营,我们警卫员同志就安排别动队打下胡家营,护送二营到我们县大队,安排我们连来胡家营驻守。这次打清河县是因为清河县特务队袭击了武工队二小队。我们警卫员同志很生气,要把清河县特务队灭了,就发动了这次伏击战。” 彭营长极力理解着,又问:“你们警卫员同志是谁的警卫员?” 魏连长说:“是县委李书记的警卫员。” 彭营长说:“这么说你们县大队是你们县委李书记指挥?” 魏连长说:“我们县大队是我们警卫员同志指挥,警卫员同志是我们县大队的首长,李书记也听警卫员同志指挥。” 彭营长无法理解的说:“你说的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魏连长认为很自然的,说的也很清楚,彭营长却怎么也理解不了,刚想再问,忽然传来一阵要打架似的吵闹声,原来是因为争夺战利品,阳城县大队的一个班长和军区三团二营的一个班长争执起来。 魏连长了解情况后,大声说:“阳城县大队和胡家营区小队的同志们,今天战场的战利品我们一粒子弹也不拿,全部交由军区三团二营的同志们拿走。” 魏连长这一说,阳城县大队和胡家营区小队的同志们都把各自收取的战利品堆积到军区三团二营的战利品上。魏连长认为是军区三团二营救了他们,没有军区三团二营他们今天肯定要战死,战败。所以,军区三团二营拿所有战利品都是应该的。 可这让彭营长脸上挂不住了,他也大声说:“收集集中战利品,谁也不许争执,最后共同分配。” 是的,在敌人面前,战斗一打响,就会协调一致,不分彼此,在利益面前,“战斗一打响”,肯定不一致,彼此要有个明确。这就是亲兄弟明算账吧。你让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这点格局魏树斌还是有的,彭光旭也不差。 三营十一连和一个炮兵排,两门迫击炮;神枪队一个班,组成阻击部队,在离后屯十里地的李坡村,离村子有两里地的山坡上。这里也是由于河道和山势形成的s弯道,公路就贴着河道s形的走过。李坡村的这个山坡正好是弯道的中部,公路的一侧是高崖,另一侧是斜坡,扼守这里,别说通不过,攻都没法攻,只能在s形的顶端部位炮击或重机枪扫射,直线距离有一千多米。 三营十一连是没打过阻击战的,只是听过张子河关于防御战如何防炮击的故事,所以,连长褚玉峰带领战士拼命的挖战壕,特别是在反斜面挖了一百多个避炮洞,每个洞能藏两个人。又给神枪班挖了射击掩体。炮兵一般用不着,当然不是没有用,而是炮太精贵,一般能不用则不用,最关键时再用,所以,把炮兵直接藏在鬼子炮打不着的山后去了。 阳城的鬼子派了一个中队,皇协军派了一个营。临行前,青木司令官对带队的叫上野树里的大尉训话说:阳城县大队是非常凶残的,特别是割脖子的最厉害,会在不知不觉中以他们的方式靠近我们的人,割我们的人的脖子。 鬼冢大佐在旅团,就是在师团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却死在中国一个蟊贼手里,竟也是被割了脖子,现场就发现一具他们的死尸,很显然死的不是最厉害的。鬼冢大佐的副官及司令部的人和一个小队的护卫全被杀死,可见割脖子的人比鬼冢大佐还要厉害很多。 我们的运输队战斗力强悍,是可抵御八路一个团的攻击设置的,竟也被袭击。可见阳城县大队的厉害,是我们目前的劲敌。可我们要大力围剿时,他们又化整为零,没有了,我们的司令官只是送人头去了。旅团长为此也是头疼。你们去小心些,以免被他们引诱割了脖子。 这些话灌进上野树里的耳朵,在他心里形成一股一股寒意,浸袭着他的灵魂,使他下意识的颤抖。所以,他一路走的很谨慎,前面有一个排的皇协军为尖兵,隔一百米又是一个排的尖兵,接着才是皇协军大部队,鬼子与皇协军又拉开两百米距离,而且感觉地形不对劲的地方,必须经过搜索才继续前进。一路上,他们都谨慎再谨慎的防着与阳城县大队遭遇,或被阳城县大队伏击。 起初鬼子的任务是堵截阳城县大队,夺回被抢走的物资,半路上又接到命令,增援清河县。一路走走停停,到清河县这里时,伏击战都快打完了。可伪军和鬼子的尖兵还没进入阻击阵地就被叫停了,原来上野树里在望远镜里看到了山上挖的战壕。前面有埋伏,部队停了下来,接着便是火力侦察,打了几发炮弹,没有动静,接着又派出尖兵。 可眼看尖兵要过阻击阵地,大部队却不动。褚连长也不客气了,让神枪班开枪射击。二百多米远,几排枪声过去,尖兵倒在地上不动了。上野树里见状又命令开炮。县大队都躲进防炮洞,几十发炮击后,上野树里又命令皇协军派一个连过来。结果又是有来无回。上野树里见状又命令开炮。县大队自然是躲进防炮洞,有几个洞被炸塌了,有人牺牲有人受伤,但没影响县大队战斗力。炮击后,上野树里又命令皇协军派一个连过来,结果又是…… 伏击战进行了四个半小时,秦明命令打扫战场,同时命令一营进清河县城,支援警卫员同志,他的意见是无法刺杀时,可调部队攻打清河县城;接着命令预备队三团三营和炮兵立刻支援阻击,三团三营和炮兵跑到半道,三营十一连已派人来报告,鬼子和皇协军跑了。 这时,胡家营的通讯员来报告,胡家营来了大批的鬼子伪军,三营十二连已决定阻击鬼子。 秦明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详细问了情况,一个大队鬼子又一个团伪军,四个小时一刻钟前到胡家营。敌人有重炮,十二连顶不住半个小时的攻击,大部队行进速度再比通讯员慢半个小时,也就是敌人再有一个小时左右就到这里。秦明立刻又派通讯员进清河县城向苏阳报告这一新情况,派出侦察排向胡家营方向侦察。同时命令部队抓紧打扫战场,再四十分钟撤出战场。这个量级的鬼子、伪军县大队还不能硬碰,十二连什么情况无法及时了解,更无法增援,就是把县大队全部拉上去怕也不行,所以,只派出一个侦察排。 清河县城南门的敌人解决后,苏阳和严书记、庞大队长告别。严书记要和阳城县大队建立联系,苏阳想了想,这次缴获了电台,可还不会用,拉电话没那么多的线,只好说:“我们在胡家营放了一个连,这次再在川口放一个营,你们可以直接联系。”苏阳还是没说他们在清河县城的两个联络站,还是由清河县委县大队自己建立通信吧。 这时,通信员来报告,伏击战已结束,一营正在来清河县城的路上。苏阳立刻让通信员返回,让一营不要来,打扫战场,往回撤。通信员返身跑走了。苏阳又和严书记商量了具体的建立联系的事,忽然,又有通信员跑来报告胡家营的情况,有大队的鬼子、伪军到了胡家营,并朝清河县城来了。苏阳把情况通报给严书记,便带着别动队和侦察连匆匆赶回县大队。 清河县的鬼子伪军基本消灭,这个方向的威胁解除,清河县委组织和县大队还很弱,苏阳准备把新兵营放在川口训练,将来就驻守川口,既可以支援清河县,又给阳城县大队建一道屏障。目前,省军区内部并没有具体划分县域边界,只要他们有能力,占清河县几个镇都没关系。 因为胡家营连的报告,有大队的鬼子、伪军到了胡家营。他不用多想,明白鬼子是来增援的,只是没想到这个方向会来鬼子。形势陡然严峻,这样胡家营也保不住,川口更别提驻守了,现在放新兵营在川口等同于给鬼子嘴里喂食,这种事肯定不能干。 可当部队行进到川口时,胡家营连的报告又来了,鬼子和伪军大部队竟然被重创,而且被打跑了。苏阳听了详细报告,心里还在半信半疑着,却又直觉兴奋的有点心花怒放的感觉。一点是军区三团二营出现的太蹊跷,二是魏树斌有这么大能耐?可疑虑可以有,事实就是事实,苏阳此时此刻心里一下敞亮了,脑子里立刻形成把胡家营驻守的连提升为营,当即命令新兵营营长陶贤福停止前进,占领镇公所,找镇长安排部队住所,同时别动队也留下。 然后就在行进的路上,他让部队暂停,召开连以上干部会议,讲了当前县大队的处境,鬼子下一步可能来报复,部队必须抓紧补充兵员,加强训练,积极备战,迎接挑战,部队可能又要化整为零,各连队要尽快提升独立作战能力。讲完话又让秦明回去给李梅汇报,做好侦察工作,适时掌握周围敌人动态新消息,让武工队的人到川口来,处理给特务队告密的事。 第22章 他从梦中来 张子河太幸运了,腹部中了三枪,虽都不致命,但这种手术县大队是做不了的,又失血过多,幸好陆医生她们来了,否则他的命很难保住。 手术过程中,李梅一直在门外守着。其他几个武工队战士也要守着。李梅训着说都有伤,不去休息,又不是医生,守着干什么,明天有作战任务怎么办,又让彭亮他们把几个战士硬拉走去休息了。 李梅自己却守着,拿着张子河身上带着的一本《论持久战》,书上浸了张子河同志的血。血已凝固,基本干了,书页粘在一起,边沿都起了皱褶。李梅小心翼翼的把书页分开来,血腥味还很重。她似乎并未闻到一样,只专注于浸血的书,一页一页的分离着。张子河受此重伤,她真感觉心疼。 张子河同志是长征过来的老同志,曾是营长,因部队伤亡过重,整编成连长,现在又是武工队小队长,天天穿行于敌人的封锁线,经常与几倍十几倍的敌人遭遇冲突。在她的心目中武工队的同志们都是英雄,张子河更是她自愧不如的大英雄。千千万万的他们是革命的脊梁,是抗日战争胜利的希望和保证,所以,她这时守着才觉得安心。 当然,张子河第一次来县大队,在进门的那一刻,给她的印象太深了。高高的个子,英俊的神态,腰别双枪,仿佛从她梦中走来的。短短两天的接触,无论谈吐和政治军事素养,都不一般,而且与人友善,不骄不躁,真是个好同志。 相比之下,她觉得自己的工作微不足道。虽然一年多来他们建立起一支革命武装,在阳城打开了革命的局面,控制了几个镇子,在没有控制的镇子也派了同志,秘密组建组织,建立地下武装。可这一切基本都是苏阳他们做的,她参与了,但起决定性作用的是苏阳。就如现在,她想参加这次战斗,想到其他镇去了解和指导工作,却做不到,因为怕她出事,她的行动必须有相应的安排和保护,和张子河他们独行侠一样,穿行于敌人丛中,工作于敌人眼皮底下,是没法比的。 当然,阳城县的工作从武装斗争角度看,发挥主要作用的是苏阳,从政治的角度看,发挥主要作用的肯定是她,再说斗争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是相辅相成的,她只是这样想而已。要在以前这样限制她,她绝不干,何况苏阳在她眼里,更多的就是弟弟。可现在现实告诉她,她一任性真会出事,另一方面她怕影响苏阳作战,她早已深知在对敌斗争的能力上,苏阳远远胜于她,所以她极力维护苏阳而不愿影响他。就如这次战斗,放在之前,她会担心会熬煎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现在她不再是担心和熬煎,而是期盼他们胜利归来,因为她已完全相信苏阳他们有能力和敌人战斗。 她思想着不知不觉已把书页分离完,这本书不仅是张子河身上的,浸了张子河同志的血,也是她早已想拜读的,想传播的,相信在她读过后,会以她的方式和语言,在部队迅速开展学习。所以,书在她手里捧着显得格外珍贵,打开书页,她便忘我的读了下去。 手术做了四个半小时,三个警卫连战士给输了血。完成后,已是半夜,陆医生让别的医生和护士去休息,她留下来守着。手术是成功的,但依然处于危险期。她留下田苗苗自然不能走,李梅也进来了,问了情况,看着张子河惨白的脸色,紧闭的眼睛,微弱的呼吸,她心里一揪一揪的。 陆医生在一旁说:“问题应该不大,就看明天感染这一关能不能过去。” 李梅说:“如果保证不出事,还有什么办法?” 陆医生说:“那就要打盘尼西林。” 李梅摇了摇头,盘尼西林贵如黄金,而且鬼子和反动势力封锁着,有黄金也没处去换。两人在连椅上坐了,李梅说:“要不这样,陆医生去休息,我守着,让苗苗陪我,有什么事我们叫你。” 陆医生摇摇头说:“今天吃了好的,一点不累。” 李梅被逗笑了,说:“那您考虑留我们县大队吧?” 这时田苗苗把该洗的都洗完了,放下脸盆,擦着手上的水,说:“姐,你别问了,阿姨早答应留下了。” 陆医生嗔道:“这丫头,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到你哥哥姐姐跟前就偏心她们了。” 田苗苗说:“当然了,您是我阿姨,我也偏心您,我们就在一起,多好!” 李梅说:“陆医生不去休息,苗苗就去休息,到姐炕上去睡。” 田苗苗说:“我不困,困了就睡我哥哥炕上。” 陆医生不解的说:“你睡你哥哥炕上你哥哥回来睡哪?” 田苗苗毫不避讳的说:“就睡一起啊,挤挤就行。” 李梅立刻就想到他们兄妹以前的情形,还有返回县城那晚和苏阳睡一个炕的尴尬,说:“听话,就睡姐炕上。你长大了,以后不许和你哥哥睡一个炕。” 田苗苗委屈巴巴的说:“为什么?!” 陆医生也看出些端倪,肯定以前条件所限,睡一个炕惯了。可以前就兄妹两人,现在是在部队上,影响不一样,说:“听你姐的话,没有为什么!” 田苗苗还是那个田苗苗,心心念念的还想着和哥哥脸对脸的睡在炕上,看着彼此,说着心里话。更何况分别这么长时间,她有好多好多心里话要给哥哥说。可白天见不着哥哥,见着了也是总有那么多人。现在不让在一起睡了,她心里一下好不失落,可姐姐和阿姨都这么说,她没再反驳,但还是赌气说:“我不睡了!” 陆医生和李梅却相视一笑。 张子河昏迷到第二天后晌,早晨高烧了一会就过去了,陆医生和李梅她们吃过早饭都去休息了,只有徐子奇守着他。他睁开眼看了一眼,问:“这是哪里?” 徐子奇忙说:“阳城县大队。” 张子河又问:“他们几个呢?” 徐子奇低头说:“范正才、任晓光、雷兵都牺牲了,他们的尸体都找到了。阳城县大队的同志把他们运到张店子了,马少康和胡飞去埋去了。” 张子河闭住眼沉默了好一会,才又问:“阳城县大队的警卫员同志在吗?” “不在,去清河县了,他们计划打清河县的鬼子伪军,昨晚就都去了。” 张子河想说这么轻率。可又想阳城县大队的警卫员同志不一般,不会轻率行动的,很显然是徐子奇他们把情况告诉警卫员同志了,这影响了警卫员同志。如果借此出兵消灭鬼子伪军是应该的,如果是为他们报仇出兵就不对了。他们的仇不是这么个报法。 李梅推门进来,她迷瞪了几个小时,便起来了,看了一圈伤员,又转到张子河这里,立刻走上前,说:“你醒了?” “李书记。”张子河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句,想坐起来,却只能动了动,浑身使不上劲,手都抬不起来,动一下伤口还钻心的痛。 李梅忙制止说:“别动!别动!陆医生说一周内你最好别动。” 张子河意外的问:“陆医生?那个陆医生?” 李梅说:“就咱们省军区医院的陆医生,你不认识?” 张子河摇了摇头,他负过多次伤了,没在省军区医院住过院,但陆医生他是知道的,问:“陆医生怎么会在你们这里?” 李梅说:“也是巧了,她们随阻击部队战地救护,任务完成后,到我们这休整。昨天刚到吃过饭,你就负伤了。”李梅在床边坐了,又说:“彭亮!” “到!”彭亮立刻跑进来。 “张队长醒了,你去伙房让给做饭。” “是!”彭亮跑走了。跟着李梅的几个女的都照看伤员去了,彭亮便跟着李梅。 徐子奇怕打扰李梅,也跟彭亮出去了。 李梅又说:“这几天我们这里伤员比较多,我们医疗条件又差,有什么照顾不周的,你担待着点。等过两个月,我们的医院建起来了,就好了。” 张子河却歉疚的说:“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能给口饭吃就感激不尽了。什么周到不周到的。” “说什么呢!”李梅听他的话,一皱眉,嗔怪道:“我们都是党领导下的部队战士,你负伤了,我们理应照顾。只是条件有限,我们会尽力做好。” 张子河被怼的有点哑口无言,眼光躲闪着,不敢看李梅。 李梅也觉出他的尴尬,笑了,说:“你身上的《论持久战》我拿走了,我们没有,正好你养病,我借去学一学。” 张子河忙说:“你没有就给你了,等我再去司令部见首长顺一本就行。” 李梅被逗得笑了,还轻轻拍了一下张子河,说:“你怎么也会这样。” 张子河淡然一笑,说:“别人的东西不能顺,首长的没事。” 李梅说:“看来你和省军区首长都很熟悉?” “唉-”张子河叹了口气,说:“这么多年了,都是一起走过来的同志,好些同志都不在了,剩下的同志总是倍感珍惜。” 李梅能感受到他的感慨,回忆会让他伤感,不利于他修养。所以,她只默默地陪着他,好一会没再言语。 彭亮端着一个青花大碗进来了,是一碗拌疙瘩,有青菜沫,荷包鸡蛋。 李梅忙站起来,接住碗,说:“我喂你吃吧。” “这怎么可以!”张子河忙拒绝说。李梅是县委书记不说,还是个女孩子,比他年纪还小,他哪敢让李梅喂饭。 李梅却认真的执意要喂,让彭亮扶起他的头,用被子垫高了。彭亮出去了。她把饭放嘴边吹了吹,才喂到张子河嘴边。 张子河再拒绝就不近情理了,只好张口吃饭,心里却翻江倒海。他也是个放牛娃出身,到现在还没有这样和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近距离接触过。小时候只有爷爷,父母都不记得,十三岁就跟着红军了。李梅的关心照顾令他激动却更多酸楚,泪水禁不住在两颊流淌。 李梅见状,也不由眼圈发红。参加革命,远走他乡,在这伤痛难熬之际,唯有同志的陪伴和温暖。她真切的轻声说:“好好吃饭,别想别的,早早好起来。” 他含泪重重的点着头。 川口镇地处两县交界,由于偏僻,没有驻军,明面上只有清河县的军警经常光临,实际上各路暗子都有布局。阳城县大队就有一个交通站,主要负责清河县方向的消息传送,但没有建立区委组织和区小队。这次苏阳要公开占领镇子,建立组织,直接命令部队占领了镇公所,并把日伪委任的镇长直接叫来。 镇长叫王先富,四十来岁,一米六左右的个子,胖乎乎的,满脸血丝印,穿一身绸缎袍,戴一顶瓜皮帽,走路风风火火的,他不仅是镇长,还是镇上的大地主,笑眯眯的进门来,抱拳作揖说:“各位军爷好,到本镇来是常驻,还是路过,鄙人好做安排。” 镇公所有五间房子,这间作办公接待用的,就一把长椅,一个茶几,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苏阳在长椅上坐着,丁广生和陶贤福在两旁站着,别动队战士都在院子里坐着休息。新兵营的战士则在街上就地休息。 苏阳指了指长椅的一端,说:“坐吧。” “不敢!不敢!”王先富既是谦恭,也是真不敢。他和国民党打交道十几年,又和日本人及各种狗腿子打交道几年,都很有经验。但他没和八路军打过交道。这突然就来了几千人,停了停,大部队就又走了,留下六七百人,他猜不透什么意思。早上县城方向枪炮声不断,难道把县城打了?他还没消息。本来八路进了镇公所,他应该第一时间过来接待,可问题是他是日本人的镇长,所以,他没敢露面,还是别动队派人从他家把他喊过来的。看眼前这阵势,当兵的都在外面,屋里的肯定都是长官,还有两个站着的,他是真不敢坐。 苏阳说:“我们是八路军阳城县大队的,不是路过,也不是常驻,而是要占领川口镇。你是日本人委任的镇长,我们也不难为你。你如果能和我们合作,就还当你的镇长,将来按照我们的政策管理镇子。你如果不愿意和我们合作,我可以马上宣布你不是镇长了。” “合作,合作。” 王先富忙点头哈腰的说,他深知在这乱世,枪杆子说话,谁有枪杆子谁就是王,他就听谁的,惟命是从,目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利益。国民党时期这样,日本人来了也这样,现在八路军来了,他也不得不这样。虽然他对八路军不了解,但这几百杆枪他是了解的。 苏阳说:“你愿意合作就好,现在马上给我们找一个适合部队住的院子,没那么大的,相邻的两个三个院子都行。可以租,也可以买,我们掏钱。还有镇公所我们占了。” “是!是!”王先富答应着。 苏阳指了指陶贤福,说:“这是我们陶营长,以后和他联系。” 陶营长和王先富握了手,寒暄几句,出去了。 苏阳又对丁广生说:“派人搞些吃的来,吃完饭去张刘村。” “是!”丁广生出去有十来分钟,背了几麻袋玉米面饼子,几捆葱,别动队战士就在院子吃完饭,去了张刘村。 部队到张店子已经晚上九点多,把牺牲的同志都安顿好,明天开追悼会后再埋。一般伤员都安顿在张店子,吃过饭,战士们都休息了。秦明没有停留,带着三十几个重伤员,押着战利品赶往柳寨子庄,重伤员在战场都做了救护,有些要进一步治疗,都要长时间养伤,所以,柳寨子庄比较可靠。到柳寨子庄,秦明把伤员交给卫生队和陆医生她们,把战利品交给柳世斌清点入库,然后给李梅汇报这次战斗情况。 由于部队打了大胜仗,虽已是半夜,柳寨子庄的气氛还是不一样,热热闹闹的,卫生队一片忙碌,第二天吃早饭了,还脱不开身。后勤的也一片忙碌,战斗缴获颇丰,清点记录入库,直忙到第二天中午。食堂半夜起来做饭,等战士们和伤员都吃完饭,迷瞪一会,又该做第二天早饭了。 李梅白天就睡了三个小时,一直忙碌着,晚上在灯下学习,写东西,直到秦明他们回来,一点困意也没有。安顿好伤员,她又去看战利品,满满当当的马车,挤满了村道。马都卸了去吃草料,马车停的乱哄哄的。柳世斌在她身边,说:“我们的库房小了,又要扩建。”李梅没言语,却想到苏阳刚来时说的,周围这么多强敌,养活我们县大队没问题,当时还觉得苏阳虽有志气,但说的太夸张。现在这已是寻常事了,这么多武器装备,县大队又该发展了。 李梅回到作战室,听了秦明的详细汇报,知道苏阳的安排,立刻给苏阳写了一封信,内容主要是对通敌的人和事必须调查清楚,明明白白,不许冤枉人,对处决的人要以阳城县委县政府的名誉处决,有条件要开公审大会,扩大影响,震慑敌伪。当时把武工队的几个人叫来,把写给苏阳的信交给他们。同时,她又把王萍和夏秋艳叫来,安排她们两个去川口,组建区委组织和区小队。五人没等天亮就出发去川口。 武工队泄密是在十三里坊村,赖向龙却交代情报是张刘村的张玉才给的,十三里坊村和张刘村肯定有联系。张刘村隶属于川口,在川口与清河县城之间,离川口二十几里地,是一个比较大的村子,将近六百户人家,村里的土地比较平整,而且许多都是水浇地,因此也比较富裕,当然,这是针对地主们说的。 苏阳他们到张刘村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撤退时就派出的侦察员这时已完成侦察,在村外的路边等着。听完情况报告,又商量了行动方案,丁广生作了布置,还是三中队安排在村外警戒,一中队由丁广生带队,以小组为单位,隐蔽进村潜入,负责控制张玉才家后院,二中队由苏阳带队,公开进村,从张玉才家正门进。 张刘村主要为张姓和刘姓两大家族,早年以河为界,河东是张姓的人,河西是刘姓的人,两大家族为争地盘,经常大打出手。为此年年死人,仇深似海,互不通婚。 后来两个族长的儿女在外求学成为相好,特别是刘姓的儿子在外当了大官,回乡说通两族族长和解,确定了两族争议的界限和发生纠纷时的处理方法,双方各自在对方族里建一座院落,他们回乡来想到那边住就在那边住,实际上打破两族不能通婚的禁忌。 这些年来,两族再未发生冲突,相互通婚不下五十对,而且,河东有了刘姓的人,河西也有了张姓的人。但族人就是族人,毕竟有血缘关系,既是大地主是大地主,佃户就是佃户,收租借贷盘剥照样,一旦发生对外的事,族长也可迅速召集族人应对。以前族长一般都是族里最富有的最有威望的人,现在也不一定了,就如河东的张姓族长是张有昌,今年七十八岁了,曾是族里最富的,可现在最富的成了张玉才。 张玉才也想当族长,可他过于自私,敛财的手段狠毒粗暴,在族里威望不行。就说他家的宅子,有钱了,想扩建,地盘不够,就用各种手段把相邻的两户穷人的房子占了。为此,族里出面调和了几次,张玉才只答应每户多给十块大洋。一户还是闹,张玉才儿子在特务队,还是个小头目,带人回来把人家男人活活打死,逼得女的改嫁了,才算平静了。在这乱世,外面有当兵的,就是族长也怕三分。 不过今天张玉才也是因儿子,像热锅上的蚂蚁,城里在打仗,情况不明,他派人五次去打探,最后人进了城,可特务队一个人影也没有,还是情况不明。皇军这次吃了大亏,特务队肯定也不好过。他今年五十一岁了,娶了四房太太,生了六个闺女,三个儿子,四个闺女已出嫁,二女儿嫁给县府一个小官,对他发家致富起了很大作用,后来国民党跑了。幸好他儿子又进了特务队,他在村里的腰杆子就特别硬。所以,他很看重儿子,心心念念的维护着,这次提供情报是嫁到十三里坊村的孩子姑姑提供的。他如获至宝,立刻派二儿子亲自去城里报告,还期盼着儿子因此升官发财呢。为这份情报,他给了妹妹三十个大洋,五十斤白面,还期望着继续获取情报。什么抗日,不关他的事,什么八路军武工队,在他看来就和打家劫舍的土匪一样,和儿子还是敌对关系,他关心的是自己家的利益,依附于皇军能获利,所以,他这么做的理所当然。 苏阳他们三十几人,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村街。虽然他们穿着便服,枪和手雷也在暗处携带,但一看就是当兵的,在前来侦察的队员带领下,他们径直到一个高门楼前,昏暗的灯光下,门口还有两个背着枪的护院在站岗,别动队两个战士走上前去,两个护院喊着“干什么?干什么?”也上前一步阻拦,别动队战士直接夺了他们的枪,把他们扒拉到一边,直接推开门就进了院子。院子在窗户的灯光映照下,把漆黑的夜色分割成一片一片的。苏阳和尚斌及两名战士径直向正房的大客厅走去,其他战士在大门口,客厅门口,院子两侧警戒。 张玉才正在三太太房间,大儿子就是他和三太太生的,听到外面喊叫声,他立刻到前院来,从后门走进客厅,正好苏阳他们也进了客厅。他立刻斥责的说:“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苏阳没搭理他的斥问,说:“你就是张玉才吧?” 张玉才也没回答,反问:“你是谁?” 苏阳说:“我们是八路军阳城县大队的。” 张玉才说:“八路军阳城县大队的到我家来干什么?” 苏阳说:“自己干了什么事不知道?” 张玉才一听,知道给特务队送情报的事发了,看来特务队出事了,他立刻掀衣服,掏出手枪来,骂道:“妈的,什么玩意都敢跑到我……” 尚斌闪身上前,不等他抬起手,一把抢了他的枪,一个扫堂腿将他踢倒,他扑倒的重,嘴都磕到地上,门牙也掉了,满嘴是血,疼的“嗷嗷!”的嚎叫。尚斌也不管这些,一脚踩着他的背,使他动弹不得。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的匆匆进来,显然是张玉才的太太,看到张玉才被踩在地上,立刻扑向尚斌,大骂:“你们这些天杀的,跑我家来干什么?” 一个战士抓住她的手一扭,让她背过身,抵在墙上。后面还有几个女的和孩子,见状藏着没敢露面。 苏阳又说:“你们干了什么你不知道?还问我们来干什么?你说我们来干什么?” 张玉才太太心虚的立刻说:“是他姑姑来告诉我们的,又不是我们的事。” 张玉才骂道:“你个死婆娘,胡说什么呢?” 苏阳又问:“他姑姑是谁?” 张玉才的这个太太不但要撇清这件事,还为丈夫给了小姑子三十块大洋和五十斤白面耿耿于怀,又说:“就是我们小姑子,嫁到十三里坊村的,妹夫叫何春生,从邻居家偷听的。” 苏阳示意放开她。她这样说了,也救了自己。她又要扑向尚斌,战士堵住她。苏阳招手把藏在暗处的丁广生叫过来,安排说:“立刻派人到十三里坊村,带上武工队的人,他们在川口,布控何春生家。” “是!”丁广生返身去安排徐世清带了两个战士去布控。 “带走!”苏阳说着转身要带张玉才走。 忽然大门口拥来二三百人,都带着称手的刀具,喊叫着要进来,和门口的战士对峙。原来是村里的族人,几个人簇拥着一个老者,拄着拐杖,满头白发,翘着山羊胡,无疑就是张有昌。战士阻止不让进,他们强往里闯,战士身子抵住他们,突然一用力,将十几人推得后退,有七八个人绊倒在地。 张有昌一旁的一个三十几岁的穿着长袍的人,往起提着长衫,掏着手枪,骂道:“哪里来的小儿,敢在我张刘村撒野!”可他拿枪的手还没抬平,另一名战士早已甩出飞镖,刺穿了他的手臂。他吃疼的“啊!”了一声,枪掉在地上。战士早已抢前几步,拾了他的枪,又拔了插在他手臂的镖,还在他身上擦了擦血迹,又退回门口。这些动作似乎预设的一样,行云流水,瞬间完成,众目睽睽之下,人群之中,没受到任何阻拦,根本没把这二百多人放在眼里。 看着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哪来的这份胆魄和自信。张有昌皱皱巴巴的脸抖了抖,没言语,其他人更是被震慑住了,有几个人忙给穿长衫的胳膊止血包扎。 苏阳他们已押着张玉才来到当院。苏阳说“让他们进来。” 张有昌带着一众人进了院子,与苏阳他们离有几米停住。他们已不那么强势了。别动队的战士却防着他们,在外圈围住他们,虽然人少,但各自站位都处于攻击位置,一旦有命令,几秒钟内,这二百多人怕就没站着的了。 当然,苏阳不会下这样的命令,这些人成分复杂,有土豪,也有穷人,由于家族式管理,家族观念比较强。这种情况在一些镇区委的工作中早反映出来了,在一些没有家族管理的地方,人们思想比较独立,容易接受八路军的思想宣传,而在有家族管理的地方,则受家族观念影响和干扰,不易接受八路军的思想宣传,有些甚至是反动的。特别是鬼子扫荡没触及的地方,抗不抗日,这些人往往没概念,而一旦区委活动触及到家族权贵的利益,就会出现以家族形式的对抗。 张有昌说:“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到我们村滋扰闹事?” 苏阳说:“你也一把年纪了,别张口胡说,我们怎么滋扰闹事了?我们是八路军阳城县大队的,今天来你们村,是你们村张玉才获取我武工队情报,报告给鬼子的特务队,特务队伏击我们武工队,造成我们武工队重大伤亡。我们以通敌叛国之罪抓捕张玉才。” 张有昌说:“你们说是张玉才获取你们什么队的情报,给了特务队,你有证据吗?” 苏阳给他找证据,不可能。张有昌也是借口保张玉才。苏阳也不客气的说:“你没权利问我要证据。他是通敌叛国的汉奸。你要保他,想清楚,国家民族的大义你要不要,你是想抗日,还是想做汉奸。” 张有昌说:“娃娃,你别给我扣帽子。做人做事要讲证据,你要这样强来,今天怕是走不出这个村。” 苏阳不是李梅,要李梅在这,会做思想工作,慢慢沟通。苏阳不可能那么做,直接说:“你也别吓唬我,就在今天,我们已经灭了几百个鬼子,一千多伪军,特务队的人我杀得一个不剩。你一个村子还想威胁我,你没那个实力。我可以告诉你,特务队的赖向龙临死之前告诉我,他的情报是张刘村的张玉才派他的小儿子报告给他在特务队的大儿子的。你是不是觉得你们村出了这样的汉奸很光荣,你的脸上也很有光。” 张有昌的老脸也有些挂不住,抬手捋了捋山羊胡子。国家民族的大义有没有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他家的利益,族里的小义。但国家民族的大义还是要讲的,不然理亏讲不通,输面子。日本侵略中国也要讲抗日,当汉奸不好听,村里在特务队有两个,在伪军里有五个。可不管怎么样,都是他族里人,他都要维护。至于八路军不管是干什么的,都与他八杆子打不着。张玉才给特务情报,肯定不对,可也不能交给八路处理。这就是家族或帮会组织,没有是非曲直,唯有小团体利益。 问题是八路的确和城里的鬼子伪军打了一仗,枪炮声响了大半天。特务队更别提,提起村里人腿都打软,谁家小孩不听话哭闹,说特务队来了,立马就禁声了。因为村里死在特务队手里十几个人了。如果今天是特务队的人来抓张玉才,村民哪敢围堵,只能是他这个族长出面,看脸色赔笑脸说好话拿银子,能不能保下,就看特务队的头目高兴不高兴。苏阳说把特务队的人都杀了,他不知道真情,要真是把特务队的人全杀了,他一个村的确得罪不起,这些娃娃也唬不住。问题是他们对八路军没有明确的认识,他又说:“我们就事说事,别扯远了。我们族里的事由我们族里处置,你一个外人就别管了。” 苏阳说:“你想多了,他通敌叛国,是国家的汉奸,你无权管。你敢保他,我就可认定你也是汉奸。我们八路军的政策是对汉奸就地论处,杀无赦。” 这时,手臂被刺了的人突然说:“一口一个国家,好像你就是国家。你们共产党八路军就是土匪出身,蒋委员长剿匪缴了十几年了,现在赏你们一口饭吃,你倒尾巴翘上天了。把我的枪给我,不然你们不能善了。” 苏阳本来对国民党就没有好感,今天怎么又冒出这么个臭虫,要么是国民党特务,要么是国民党亲属,看来今天还真不能善了,那就拿这小子开刀。他说:“蒋介石是个什么玩意你别给我扯,今天我是来抓汉奸的,你想护着也当汉奸吗?” 手臂被刺了的人又说:“你一口一个汉奸,你说谁是汉奸谁就是?我说你们八路都是汉奸,你们八路连日本人也不如!” 苏阳说:“我们八路是抗日的,这老百姓都知道,你说我们不如日本人,你是亲日本人的。” 手臂被刺了的人虽然吃过亏,可仗着人多,族长又极力维护,嚣张的有点不知深浅了,又说:“我就亲日本人了,我会天天给日本人情报,把你们八路统统宰了!” 苏阳不知道他怎么和八路结仇的,这种人将来肯定是敌人,借他这几句话今天就杀鸡儆猴了,立刻喊:“尚斌!” 尚斌的武功高于徐世清,苏阳的话意就是命令,他不但领会,而且随苏阳的话音而动,闪身冲入人群,不到十米远,也是晚上,没看清脚步,人影闪了几下,就又返回到苏阳身侧。村民看到有人冲过来,可都还没及反应,来人似乎闪了一下身子就走了,等他们把刀举起来防备,已不见人。手臂被刺了的人也看到有人冲过来,下意识的想躲避,有影子在面前晃了一下,他才动作,一用力,身子便一软,接着往下倒去,身边的人扶了扶,没扶住,不知咋回事,就见他捂着脖子在蹬腿。村民一阵骚动,还互相询问发生什么了。 苏阳说:“我再重申一遍,我们八路军的政策就是对汉奸就地惩处。还有谁想当汉奸,站出来。” 村里人惊恐的开始后退,就连张有昌也退了两步,哪还有人敢站出来。在这乱世,既使八路军有铁的纪律,不乱杀无辜,可有许多模糊的边界,该杀与不该杀,由谁来认定?苏阳认定杀的就是汉奸。这是敌占区,老百姓连共产党八路军都不认可,自然不认可苏阳的认定,可他们干不过苏阳,只好忍着,只感觉这些人讲理,但比特务更厉害,更可怕。按苏阳的脾气性格,哪有这些麻烦,派个人来,一刀把张玉才宰了完事。李梅一再要求杀人要调查清楚,确定是罪大恶极,要以政府的名义,要张贴布告,要开公审大会(是以前的要求,今天的信还没传到苏阳手里)。所以,苏阳才公开进村,要带走张玉才,才惹下这些麻烦。 苏阳又说:“我们八路军针对的是日本鬼子,汉奸特务。但你们也心里有点数,回去都好好反省反省,维护汉奸和汉奸有什么两样。让开道!” 村里人往后退,在后面的别动队的人穿过他们,由外圈包围转成内圈护卫,把他们往后推着,院子清开一条道。苏阳、尚斌和架着张玉才的战士大步出了院子。 尚斌命令说:“撤,三小队断后。” 别动队都出了院子,三小队在村街上挡住村里人,直到苏阳他们出了村,他们才跑步赶了上去。 看着远去的八路,村民们缄默了好一会。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说:“族长,为什么不让我们和他们拼了。” 张有昌说:“你的武功和人家差一截,拼不了。再说人家有后手。” 青年问:“什么后手?” 另一个四十来岁的人说:“你没见那三三两两进村的是什么人!他们一明一暗,听说村外还有人。他们不光有武功,身上鼓鼓囊囊的,都有武器。他们进出有度,训练有素,是一伙强悍的人,怪不得能杀特务队,我们和人家拼还不是鸡蛋碰碌碡。” 一个五十来岁的人又说:“问题的症结不在这,他们是八路军的人,是抗日部队。玉才哥做事不顾前后,自己娃娃做了汉奸,自己不管不说,还去帮,当然就成了八路军的死对头,人家死了人肯定要追究。族长,您应该警告一下,不要让族里的子弟参加汉奸部队,不然定遭大祸。” 张有昌有气无力的说:“回头再说吧。” 这时,忽然传来女人的嚎哭声,由远而近…… 徐世清他们到川口和武工队的人一起赶到十三里坊村时,已经后半夜了。薛子奇一路思考堡垒户邻居是怎样偷听到他们谈话的,他们到堡垒户家,一般都是在堡垒户院子留人望风,堡垒户家与邻居家的房子是平行的,邻居家的人出门,望风的一定能看到,除非邻居是故意翻窗户,隐蔽接近堡垒户家窗户下的。因为堡垒户邻居也是穷人家,三间低矮的茅草房,一米多高的石头院墙,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武工队没有接触他们,但也没有特别防他们,竟因此出了那么大的纰漏。八路军一般对穷人比较信任,武工队的人也不例外,只是他们没有料到她竟是大地主的妹妹,特务的姑姑。 薛子奇提议说:“徐队长,我这么想的,我们直接到堡垒户家,动静稍大点,你们到堡垒户家后窗下隐蔽,我们直接抓他们。” 徐世清本想说警卫员同志的命令是布控,可又想警卫员同志又要叫上武工队的人,意思应该就是看武工队的人怎么做,便同意了徐子奇的意见。到堡垒户家院墙外时,他们便分头行动。薛子奇他们三个敲堡垒户的大门,堡垒户的人都开房门了,薛子奇又使劲拍了几下门板,在深夜安静的村里,听上去那么响,堡垒户男主人都着急的说:“听到了,来了!来了!” 果然,武工队的人进了堡垒户家,点亮了灯,不到五分钟,何春生两口子就翻出自家后窗户,手脚着地,爬着穿过两家中间的通道,蹑手蹑脚的到堡垒户家窗户下,侧耳听着。无疑他们对堡垒户家的消息太用心,听到动静就真来了。三十块大洋,五十斤白面连张玉才的太太都感觉肉疼,对他们的刺激就更大了。可他们听到的消息更刺激得他们心惊肉跳。 徐子奇给堡垒户说:“……阳城县大队把清河县特务队的人全杀了,特务队长赖向龙临死前供出是张刘村的张玉才给的情报,张玉才又供出是你们邻居何春生从你们家窗户下偷听的,告诉他的,他还给了何春生家三十个大洋,五十斤白面……” 何春生两口子听得心惊肉跳,不约而同的要蹑手蹑脚离开。 徐世清在他们身后说:“听完了?不再听一会儿?” 一扭头,三个黑乎乎的人影在身后,“啊!”何春生两口子几乎同时惊得大喊一声,何春生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何春生媳妇则整个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第二天,苏阳又审了张玉才和何春生两口子,因张有昌问他要证据,他想到了留字据,让王萍作了审讯记录,而且抄了五份,让三人按了手印,当时就由王萍执笔根据李梅的要求写了布告。王萍的字写的不算好,可跟李梅学了这么长时间,也写的规规矩矩的。审讯记录直接贴在五份布告的空白处,一份贴在张刘村,一份贴在十三里坊村,两份贴在镇子的显眼处,一份留着给李梅。 三天后,就在镇子上开了公审大会,以阳城县委县政府的名义,判处三人死刑,会后就枪毙了。 这是阳城县和清河县开天辟地的事,当天镇上比平时赶集的人多好几倍,整个街上都挤满了人。这一举动给那些与鬼子及其走狗不清不楚的人敲响了警钟。 第23章 被传说 李梅到张店子镇参加完这次战斗牺牲同志的追悼会,直接送牺牲的同志去烈士墓地,墓地在镇子南边,刚刚盘下来,还没来得及修建。墓坑已经根据柳世斌的规划和划定挖好,棺木已经运来了。李梅看着牺牲的同志们入殓,下葬完。 回到驻地接着举行营以上干部会议。主要两个议题,一个是要求总结好这次战斗,李梅特别表彰了三营十二连,在强敌面前敢于亮剑,沉着迎敌,重创敌人,为这次伏击战立下大功。同时要求各营、连回去对表现突出的该表扬嘉奖的就表扬嘉奖,该申报立功的就申报立功,对好的作战经验向全大队推广。第二个议题是各部队驻地每天都有来报名参军的,按大队要求,符合要求的应征尽征,县大队现在有大量装备,可以再组建两到三个营。目前各营先补充,再以新兵连的形式组建和训练,三个月后,大队再整编。根据苏阳的安排,做好训练工作,备战鬼子可能的报复。最后李梅举着《论持久战》说:“这是武工队张子河同志身上带着的毛主席给我们写的《论持久战》,张子河同志是一位经历过长征的身经百战的老同志,还要戴在身上学习,我们呢?我已让同志刻板油印,过几天发给大家,同时考虑到大家的文化水平有限,对毛主席的原话理解困难,我用我理解的写一个简化版,同时油印发给大家,要求连以上干部必须熟读,连队战士组织集体学习。” 直到晚饭前,李梅才有空闲,来看张子河,已经两天多时间,张子河的伤已明显恢复,已可以坐起来了。看到李梅来了,他挪了挪身子,声音也明显有了底气,说:“李书记,快请坐!” 李梅在病床旁的凳子坐了,说:“忙一天了,没时间过来。怎么样?好些了吗?” 张子河忙说:“好多了,再过两天应该能下地了。” 李梅说:“好好养着,你忙什么。有什么急需的任务,告诉我,我让苏阳安排去办。他带的别动队是我们县大队最强的部队。” 张子河说:“我听说这次伏击战你们打了胜仗,消灭鬼子伪军两千多人。真是了不起!” 李梅说:“是啊,我也觉得了不起!同志们也付出了很大的牺牲。不过也不是光我们,军区三团二营、三营都参加了战斗。还有清河县大队的同志们阻击了从坞水口来增援的鬼子和伪军。” 张子河说:“这更说明你们的警卫员同志了不起,对敌人的把握,对县大队的掌控,对其他部队的调动,这一战显露出的能力真不一般,发展下去,一定能成一位大首长。” 李梅凑近张子河,说:“我也这么认为。我们短短时间的发展,远远超过了我和军区首长的预期。但不要在他面前夸他,别人夸不夸不要紧,我和你都不要夸,因为他年龄还小,别骄傲了。” 张子河被李梅这样亲近的动作、神色和语气灼的心里一颤。他本是把苏阳当同志而感慨的。李梅这样倒好像他和李梅、苏阳都是至亲的亲人。李梅当然是苏阳的姐姐,他是苏阳什么?不过这让他体味到李梅为人的善良和小女人的那份心思。他说:“我觉得他的能力远在我之上,对自己的认识和把控不至于就骄傲了。再说你可以随意说他,我可不能,现在他应该是我的首长了。” 李梅嗔道:“什么首长,你记住,他永远是弟弟。” 张子河笑了。李梅的话说的也没错,依年龄,苏阳永远是弟弟。他又说:“我听说你们是认得姐弟,怎么想起认的姐弟?” 李梅抬头看了看屋顶,满脸喜悦的回忆说:“我那是在县城,开裁缝铺掩护身份。那天早晨,苏阳领着妹妹来做衣服,像两个小叫花子。我正在做饭,他们就那样盯着我的窝窝头和地瓜看,显然没吃饭,我就多热了两个窝窝头一个地瓜,和他们一起吃了饭。他们又要租房子,正好我们有一套接待用房闲着,就租给了他们。接着他们又要和我合伙吃饭,我以为他们穷的叮当响,哪知道这小子很有钱。为此我们还怀疑过他。就这样在一起生活了几个月。我把他们当弟弟妹妹,他们就叫我姐。” 张子河说:“这么说你们也是萍水相逢,我看他倒是很尊重你。” 李梅说:“苏阳很重情义的。前几天,别动队的中队长王壮牺牲了,他很内疚,在我跟前都哭了,还到王壮家,认王壮娘为亲娘。” 张子河也深有感触的说:“也是难得,既有大义,又不失小义。” 李梅又说:“以前我对他的认知就是凭直觉,知道他有些本事,也没多想,把他领上革命道路也是很随意的。现在想来,省军区首长们识人善用的本事,我们真是不可比的。当时我们去省军区汇报情况,审查完,首长就安排我们再回阳城,任命我为阳城县委书记,他以我的警卫员身份参加革命,回阳城县工作。记得当时刘司令员特别交代,我们回阳城县的任务就是拉起一支抗日队伍,我负责政治,苏阳负责军事,在军事上我可以反对苏阳,但不能替苏阳做决定,县委组织也以县大队组建。这不就是说,我也要靠苏阳,最终决定权在苏阳手里。我当时很不理解,我来阳城工作才半年,就去当县委书记,心里一点谱也没有,苏阳刚参加革命,关键是才十七、八岁,就主导一个县的武装斗争,实在是不靠谱。后来我才逐步明白,首长们是看好苏阳,才派我们回阳城县的,因为苏阳只认我这个姐,我的作用就是引导他开展革命工作。现在再回头看,首长们真是高屋建瓴,慧眼识珠。要以我以前的性子,不可能听苏阳的,后来我才慢慢认识到他的武装斗争能力远远在我之上,没有他,我不但一事无成,而且死几次了。” 这时一名护士进来,给张子河送饭。李梅要喂张子河吃,张子河死活不肯,脸红脖子粗的说:“你也赶紧去吃饭。以后多注意自己的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女孩子本身就弱。” “知道。”李梅笑了,也有点脸红,举手摇了摇又说:“走了。” 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张子河的心都融化了。在这个时代,人们的思想、情感、相互的关系都是十分单纯的。既使心灵相通,相互倾慕,也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交流,在繁忙的间隙,没有太多的纠缠,太多的花前月下、耳鬓厮磨,正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当天晚上,武工队二小队三名队员接到命令,从川口直接归队走了。 阳城县大队迅速补充兵员,驻胡家营的三营十二连直接提升为县大队第五步兵营,人员扩编为六百六十五人,新兵营为县大队第四步兵营,人员扩编为六百六十人,其它各营都进行了扩编,炮兵营都扩编到五百多人,警卫连都扩编到二百三十人。军区三团三营也扩编为六百六十人,而且直接组建了一个炮兵连,六门迫击炮,近百发炮弹。所有部队都在紧张的训练和备战。 同时,鬼子企图集结一个整编联队,和伪军一个混成旅重新对阳城一线扫荡,可在集结过程中,与八路纠缠不休。八路向来都是,你来了,我跑了,你想走,就狠揍你,这是八路一贯的战术。各地扫荡的部队难于抽身,所以,推迟集结,阳城方向的扫荡计划向后延期了。鬼子参谋部对这一扫荡计划又提出了异议。 一个县以中队规模的驻军,已经很可观了,加上伪军及其他军警的辅助,以鬼子的自信,守一个县城及相关公路系统应该不存在问题。这次清河县却出了问题,几乎掐断阳城公路,给鬼子敲响了警钟,鬼子也难以接受。所以,有了再次扫荡的计划。如果有现成的大量的部队,对鬼子来说自然是好事,问题是没有,要从其它防区抽调,参谋部提出异议,阳城公路毕竟不是干线交通运输,丢东西又太多,还要派出更强大的部队防守,损耗太高,运输效率却太低。何况阳城县又出现一支强悍的抗日力量,难以剿灭,阳城公路的防守更艰难。 鬼子司令部还在犹豫,又接到报告,清河县被国民党军占了,来了一个整装团,两千八百多人。这一消息让宫崎的头更大了,阳城方向八路与国军的兵力已超过一个联队和一个混成旅了,再去扫荡还需增兵,同时参谋本部正在和国民党谈判,引诱国民党投降,眼下不宜和国民党冲突。如果不打清河县,只扫荡阳城,阳城县大队钻到柳寨子庄,又攻不破,扫荡的意义就不大了。所以,鬼子一直没动,等待战机。 鬼子扫荡对根据地军民及敌占区军民都造成重大伤亡和财产损失,但每次扫荡过后,各地部队就如凤凰涅盘一般重生,并长足发展。一方面八路军或地方武装都缺乏自制武器的能力,难于装备自己,只有靠战争的手段,夺取敌人的武器装备自己。所以,鬼子扫荡给八路军及其地方武装装备自己并发展壮大的好机会,这是鬼子始料不及的。另一方面鬼子扫荡的残暴行为,特别是实行的三光政策,使大部分农民破产或濒临破产,更加看清了鬼子灭绝人性的残暴嘴脸,以求参加部队抗日,使各地的兵员充足,几乎一呼百应。所以,短短几年,八路军由最初的几万人,发展到一百多万人,还不算几年来的战争减员和各地方的区小队和民兵组织。 阳城县大队一天天在紧张的训练和备战中度过,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军区三团三营也要归队。这天走时,阳城县大队举行了欢送仪式,戴了红花,贴了标语,敲锣打鼓,并派了一营护送过了康平镇。 李梅也借此机会去了康平镇。 因担心鬼子报复,苏阳坐镇县大队,不敢离开,遂命令一营到康平镇后给李梅做警卫工作,主要警戒阳城方向的敌人,再随李梅回来。警卫连两百多人全部带着,又命令尚斌带别动队一个小队跟着去。苏阳还特别给尚斌交代若走露风声,遭遇阳城鬼子突袭,尚斌不管别的,只管带李梅离开现场回县大队。这样负责李梅保卫工作的就成了一个步兵营,一个警卫连,别动队一个小队。 康平镇的皇协军已经归降阳城县大队,虽然没有公开,鬼子和皇协军都还不知道,但今年夏粮一颗也没给收缴,鬼子非常恼火,大骂谭克元,谭克元立刻命令营里下来查一查,怎么回事?营里又命令连里来查。连长古传银带着两个警卫骑自行车直接到康平镇,一坐定便开门见山的问:“今年夏粮怎么一颗也没收缴?” 炮楼里的事已经不由邱志平说了算了,但对外,邱志平还是皇协军排长,他接待古传银,和往常古传银来一样,给倒水,递烟,说:“连长,真是没办法,第一是皇军前段时间扫荡刚抢了一次,夏粮基本就都被抢走了。再一个是今年康平镇干旱少雨,收成不好,收不起来;第三是现在康平镇几乎每个村都有八路,我们不敢去啊!” 古传银知道皇军扫荡抢了,收成不好,这都是借口。就算是真的,不能一颗粮都没了?至于说到处是八路,这个他也知道,八路阳城县大队是明摆着的,几个镇子还被占着,可这也不是理由,毕竟康平镇是皇协军占着。他问:“你媳妇哪?” 邱志平说:“出了那样的事,没脸待了,回老家了。” 其实他媳妇吴秀莲去一线部队了,一个女的,虽然千辛万苦,但她十分刻苦努力,学军事,学文化,作战英勇顽强,一步步由战士直到营教导员。当然这都是题外话了。 古传银又问:“你小子是不是因为媳妇的事和皇军闹别扭?” 邱志平说:“连长,你说我敢么?” 古传银说:“我想你也不敢,要那样,你小子这排长也当到头了。” 邱志平说:“这我倒不怕。要不现在你就把这排长收回去,另派一个人来。” 古传银不解的问:“为什么?” 邱志平说:“别说另派一个人来,就是你自己亲自坐镇,一颗粮食也收不上来。” 古传银说:“有这么严重?” 邱志平压低声音,神秘的说:“我们都被八路俘虏过。以前哪个村派两个人就把粮食收上来了,现在一个排去了,人家村里都有民兵连,打不过。一个村有事,周围村里的民兵都会来增援。如果民兵打不过,县大队就来支援。现在别说一个排,就是一个连,一个营来也白搭。人家没要我们的命,是我们给人家许诺了不征粮了。不然,我们现在凭什么活着。” 古传银沉吟了好一会才说:“这八路也太张狂了,等我回去报告太君,再来一次清乡。” 古传银回去说粮食是收了一部分,都被八路劫了,后来都不敢下乡收粮食了。建议在康平镇最少驻守一个营,或者太君再次清乡。 谭克元一听驻守一个营,肯定不可能,于是报告给青木,提议清乡。青木没说话。要以前说清乡就清乡,派一个中队,再配一个营的皇协军,平推全县。现在敢么?上次扫荡那么强的部队阵容,司令部却被人端了,半途而废。现在……事情就这样搁下了。 直到李梅再次到康平镇检查工作,鬼子没行动。 康平镇区委已经发展了二十一名党员,区小队已有三十六人,下辖的十三个村庄都组建了村委会,民兵连。李梅用五天时间,走遍了十三个村,每个村都组织村民大会讲话,会后和村里积极分子谈话,再和村委会,民兵连开会,讨论村委工作。 她这一来,给康平镇的工作带来极大地促进作用,村民们见到共产党的县委书记,而且是个漂亮的女娃娃,一点架子也没有,不但进了村民的家,坐上了村民的炕头,用村民的碗喝水,还拉着老婆婆的手聊天,吃几颗花生都要付钱,还一再的讲这是纪律。这真颠覆了人们的认知,使各项政策的宣传和推行都有积极地响应。在村民的意识里,这可是县太爷,别的不说,就看那阵势,屁股后头跟着两男两女,寸步不离,她一来,村里围的铁桶一样,听说十里以外都是保护她的部队。 起初,李梅的康平镇之行只是在民间传说,后来就传到各地,传到地委和省军区,好的一面传的轻描淡写的,摆阵式,讲排场倒是传的神乎其神的,甚至地委专门派人到康平镇做了调查,并形成报告,递到曹书记的手里。的确,就是曹书记出行顶多也就带一个班的警卫,不过都是秘密的,就算要穿越封锁线,经过敌占区,也就由武工队接送,哪敢闹出李梅这阵仗。 曹书记看了报告笑了笑,又递给刘司令员,刘司令员看后竟“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还竖了竖大拇指,说:“李书记了不起,谁眼红,谁在敌占区也给我搞出这么个阵仗来,搞得越大越好!” 也的确,这是在敌占区,共产党的一个县委书记,呼呼啦啦带着近千人,接连五天,在一个镇走村串户。这在一些有心人看来是李梅好摆阵式,讲排场。刘司令员却看到这是在给阳城的敌人示威呢,阳城县大队就有这个实力,就敢这样。 当然,苏阳和李梅在刘司令员和曹政委的眼里,是两个宝贝疙瘩,自他们去了阳城县大队,阳城县大队很快就起来了,而且闹得动静越来越大,远远超过了几个主力团。 他们能明显感觉到,以前,鬼子时常虎视眈眈的想把省军区剿灭,暗杀,偷袭,清乡,扫荡,好似家常便饭,给省军区的压力如芒在背,很不舒服,睡觉都得瞪着一只眼。自阳城县大队起来了,这种压力一下消减了一半不止。这样一支劲旅的出现,一下把敌我一边倒的态势打破了。虽然还不敢说势均力敌,但还是敢跟敌人扳一掰手腕了。 就说敌人的这次扫荡,比以往还要来势汹汹,结果夭折了一路军,另一路军也受到冲击,使军区应对自如,没有伤筋动骨,反而有了很大的发展。这都是有了阳城县大队,在这里使着劲,扯着敌人,分散了敌人的力量,敌人自然就不那么强大了。 所以,谁找李梅的不是,在刘司令员和曹政委眼里,那都是扯淡,有本事你也排场排场让我瞧瞧! 离阳城就几十里,李梅他们没走几里,特务就侦讯到了,而且迅速就传到阳城日军司令部青木贵子耳朵里,青木的判断是阳城县大队是在引诱他们出城,再伏击他们,正如清河县一样。康平镇炮楼还在皇协军手里,虽然有聊胜于无,但毕竟是一颗钉子镶在那里。八路走乡串户的,还威胁不到他。可他一旦出城,情况就不可控了,何况他的主要任务是阳城、阳城公路、大营口的安全,而不是清剿阳城县大队。他只是让特务实时侦察,没有出兵。 这时,参谋长唐卫东进来说:“什么事把你高兴的?” “你瞧瞧。”刘司令员把地委的报告递给唐卫东,又对曹书记说:“这个报告倒实事求是,很有看头。” 曹书记说:“我也正在想,李梅是个女学生,又是大小姐出身,却能这么深入的工作,难得啊!下一步让她写个总结,我们形成文件,具体指导我们省的农村工作。” 刘司令员说:“我看行,她是知识分子,有能力写,又有具体经验。我们的基层工作都是根据中央的指示和我们的喜好来做,远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政策。但这项工作应该着手去做了。” 曹书记说:“是啊,要形成一套完整的政策,恐怕三五年难成形,就从现在开始吧。” 唐参谋长也看完了报告,说:“这与李梅书记没关系,都是那个苏阳搞出来的。” 刘司令员当然知道这里面的道道。李梅是个单纯的女孩子,有文化,有理想抱负,肯踏踏实实的去工作,但军事能力一般。阳城县大队的军权在苏阳手里。李梅出门苏阳得跟着,可现在是关键时刻,鬼子很有可能报复县大队,苏阳离不开,李梅要外出,苏阳不跟着能放心?自然阵仗就大一些。他说:“别人谁能搞得出来?!别说这个,这阳城的部队一起来,我们军区的压力明显减轻了。这次清河县的战斗不但打的精妙,更打出了威风。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鬼子也没去报复,说明什么?鬼子怕了!” 唐参谋长又说:“他不但能拉部队,会打仗,别的也能的出奇。陆雨晴也被他扣在阳城县大队了。” “什么?”刘司令员一皱眉,陆雨晴也是军区医院的台柱子,这这……“咋回事?” 唐参谋长说:“军区三团三营回来了,给我捎了封信。陆雨晴说,阳城县大队要建一所大医院,留陆雨晴做院长。不然也得住一年以上,给他教出二十个医生再走。那医生不是打枪,一年那能教出来!” “哦——”刘司令员沉吟了一声。部队起来了,仗打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伤员相应的也多,需要的医生自然也多,可医生和药品都不好解决啊。苏阳把陆雨晴扣下了,这他怎么说,如果是陆雨晴告状,唐卫东肯定给他看信,那一定要解决。他相信苏阳不会那么浑,肯定是对陆雨晴使了手段。唐卫东不给他看信,说明陆雨晴是愿意留下的,他还怎么解决?他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转移话题问:“三营的情况怎么样,折损的厉害吗?” 唐参谋长说:“据冯营长汇报,当时伤亡过半了。现在还有二十几个伤员在阳城县大队恢复,其他伤员都归队了。不过现在的三营今非昔比了。” 刘司令员品味出是好事,脸上立刻来了笑容,问:“怎么个今非昔比?” 唐参谋长说:“人员扩编到六百六十……” 刘司令员的脸色又立刻要冷下去,不等唐参谋长说完就插话说:“人多人少的容易,关键看装备。” 唐参谋长说:“哎,关键的就是装备好,前几天二营装备提升不少,现在三营更强,一色的三八大盖,平均六十发子弹,全营十挺轻机枪,而且组建了一个炮兵连,六门迫击炮,九十三发炮弹。” “哈哈哈哈!”刘司令员一拍大腿,笑的合不拢嘴。 曹书记说:“是三营自己装备的?” 唐参谋长说:“阳城县大队发起的伏击战,三营也参加战斗了,苏阳安排他们做预备队。后来阳城县大队给装备的。据清河县大队报告,为让清河县大队打阻击,苏阳把鬼子的弹药库打下来,都给清河县大队装备了。而且清河县大队有个排长叛变做了内奸,也是苏阳给揪出来的。现在清河县大队也发展起来了。” 刘司令员又说:“这小子,还没提拔他,他就敢用我的主力营,又能装备别的县大队打阻击。再过一阵子,我这个司令员也要由他调遣了。” “那倒不至于。”唐参谋长又说:“还有一个事,付虎还有印象吗?” 刘司令员的神情又一紧张,问:“怎么回事?土匪又闹事了?” “没有!没有!”唐参谋长忙解释说:“他闹不了事了,付虎死了。” “啊!”刘司令员和曹政委几乎同时惊讶的问:“怎么回事?” 唐参谋长说:“三营的冯营长说,咱们医院这次随他们阻击任务战地救护的一个叫田苗苗的小护士,在饭店吃饭时把付虎杀了。” 曹政委疑惑的说:“你们不是说付虎武艺高强,我们没人能对付得了。医院的小护士是女孩子,能杀付虎?怎么可能?” 刘司令员也疑惑地看着唐参谋长。 唐参谋长说:“冯营长也说有点不相信,可这是陆雨晴说的。她们在饭店吃饭,就遇上了土匪。土匪突然动手,打晕了我们的警卫和申医生,要欺负她们几个女的。结果田苗苗就杀了付虎,同时抢了付虎的枪,打死另外两个土匪,打残一个。可怎么杀的付虎,怎么抢的付虎的枪,陆雨晴没看见。” 刘司令员不解的说:“你这说的什么?当着面杀的,又没看见,这不对啊!” 唐参谋长说:“你觉得不对,我也听得云里雾里,可我相信我们雨晴啊。她们到铜锣镇饭馆去吃饭,结果四个土匪也在那里吃饭。她们不认识土匪,土匪装着离开,突然动手,就把我们四个男的打倒了,接着欺负四个女的,田苗苗就把付虎杀了,抢了付虎的枪。陆雨晴就听到耳朵边两声枪响,两个土匪的头被打穿了,打另一个要跑的土匪倒是看清楚了,是飞身一脚就把土匪踹倒了,就由着她收拾了。饭馆的掌柜的说杀的第一个就是付虎。” 刘司令员和曹政委都好一会没言语。陆雨晴说的自然是可信的。可这件事透着怪异,应该是调查的更清楚一些。陆雨晴在现场却没看见,还怎么调查。他问:“小护士回来了吗?” 唐参谋长摇了摇头,说:“你们知道她是谁?是苏阳的妹妹,会割脖子的,杀人你看不见。后面还有奇的呢……”唐参谋长又把田苗苗打死七八个鬼子,夺鬼子炮,缴鬼子枪,直接破坏了鬼子的偷袭,保证了这次阻击任务,避免了更大的伤亡,一一给刘司令员和曹政委叙述了。 刘司令员的第一反应是着急的说:“让冯营长写报告材料,给小护士请功啊!” 唐参谋长说:“写了,我已经给政治部了,你们到时候给……” “报告!” “进来!” 一份电报递到刘司令员手里,刘司令员看了一眼,立刻一拍大腿,说:“我们的整编计划中央批了!” 接着电报在几个人手里传阅。 鬼子并没有预想的立刻来报复,苏阳还是不敢大意。别动队这次也扩编了三十人,但没有扩大编制,还是三个中队,只是每个中队成四个小队,正在紧张的训练,由丁广生负责,苏阳都没去训练场。特务连和侦察连的消息每天都要传回来十几份,他时刻紧盯着,而且特别关注县城和大营口的消息。李梅去了康平镇,最直接的威胁就是阳城的鬼子,同时还担心像这次胡家营方向的情况再次出现。 突然电话铃声响了,他接起电话,是川口打过来的,“报告警卫员同志,我是清河县的。清河县来了国民党一个团,把县城占了。” “国民党……一个团……” “是!听说近三千人,是国民党的精锐。” “哦——”苏阳沉吟了一声,“知道了,有新情况及时报告。” “是!” 苏阳放下电话,陷入沉思,在屋里遛达着。刚打下来一个县城,国民党的军队就插进来了,又离的这么近,以后肯定少不了摩擦和麻烦。国民党天天反共,甚至要闪击延安,在各地制造摩擦。可现在还是国共合作时期,统一战线依然喊得紧,该如何处置与国民党的关系?记得在根据地时,曹政委为国民党军统破坏阳城县委曾说过,国民党内一些顽固反共分子不会死心,仍会寻找时机破坏抗日,破坏我党组织。对此,要时刻警惕,坚决斗争。警惕少不了,可与国民党斗争就是战争。他思虑半天,还是听李梅曾经的话,遇到敏感的政策性强的问题,不要随便处置,要给上级汇报,再根据上级指示和实际情况处置。苏阳当即写了一份报告,由情报员传给地委。 接着又有电话,还是川口打过来的,是清河县大队的情报员,情况还是国民党一个团占了清河县城,清河县大队已经撤出县城。 苏阳又给陶贤福打去电话,要求他抓紧训练,做好与国民党军的战斗准备,谨防国民党军的偷袭,把国民党军的驻防情况摸清楚。 几天后,李梅从康平镇回来了。地委也传来省军区关于和国民党顽固派坚决斗争的通知。 通知的主要内容是:坚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团结一切坚持抗日的进步组织和个人,坚决与破坏抗日统一战线的汪伪投降派作斗争,坚决与以反共限共为目的的国民党顽固势力作斗争,以斗争求团结,做到有理有利有节。 县大队召开连以上干部会议,苏阳通报了清河县被国民党占领的情况。李梅宣读了省军区的通知,并逐条做了讲解,要求会后宣传到每一个战士。因为国军只是占领了清河县,清河县大队当时就撤出县城,没有发生冲突。阳城县大队也就按兵不动。 李梅又接到省军区政治部的通知,要求她就阳城县大队各镇的群众工作写一份总结。这给了李梅很大压力,特别是吃不透省军区政治部这一要求的用意。同时,她又接到康平镇报告,说地委就她在康平镇的工作派人做了调查。用意不明确。 这让李梅陷入沉思。如果她犯什么错误了,省军区政治部应该是派人来处理或下文件处理,或者让她写检讨,怎么会要他写总结。如果她有成绩,地委为什么会派人调查她?她百思不得其解,把情况告诉苏阳。苏阳也一时闹不明白,提议说去一趟省军区请示明确的用意,要不方便请示,他做一个反向调查。李梅都不同意。接着李梅又去找张子河。 张子河的伤已基本痊愈,已可以简单的运动,李梅去时他正在院子做俯卧撑。两人这一个多月的相处,说话已很自然随意。 李梅远远的便说:“你悠着点,做几个就行了。” 张子河又连续做了十几个,起身说:“没事,身体基本恢复了,再过十天半月的,我就能归队了。” 李梅说:“你就这么着急离开这里!” 张子河说:“那我还能长期住这里!” 李梅嗔怪的说:“那你走吧,今天就走,立刻,马上!” 张子河却憨憨的笑了,拿了一个马扎,放李梅身边,打了个手势让李梅坐,说:“我还得了解一下。我这负伤了,小队长怕是干不成了,看组织上怎么安排。” 李梅在马扎上坐了,说:“要不我申请一下,你到我们阳城县大队来。” 张子河摇了摇头,说:“不可能,组织上不会批的。” 李梅想一想也是,张子河不可能替代苏阳,有苏阳,组织上也不会再安排张子河,都是独挡一面的人。她把政治部的通知递给张子河。 “什么?”张子河问,接过通知看了,说:“那你就写一份总结,还有什么顾虑?” 李梅说:“地委派人到康平镇专门调查了我的工作。” 张子河皱眉问:“知道什么原因吗?” 李梅摇了摇头。 张子河说:“把你去康平镇的经过大致说一说。” 李梅把去康平镇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又强调说:“因为我出过几次事,苏阳就经常限制我。这次还是借送省军区三团三营的机会,部队多,苏阳才会同意我去。不到村里去,对农村工作不甚了解,我总觉得我这个县委书记不称职。” 深入农村工作没什么错,张子河也在反复琢磨。一般被调查都是有严重问题,在现在复杂的战争环境,这种工作是很不容易做的,地委还是安排专门调查,可见不是一般的问题。张子河忽然想起关于阳城县大队的一些传说,特别是对李梅的传说,格外夸张,甚至神乎其神的。李梅这次去康平镇或许也被传说了,引起地委同志们的注意,才去调查。做农村工作还能成传说的材料?张子河拷问着,忽然想到李梅这次去康平镇是借县大队一营送省军区三团三营的机会,阳城县大队一营七百多人,加上警卫连,近千人。一次他们护送曹书记去开会,四个警卫员,加上他们六个,才十个人。这一比较,张子河也心里一惊,那阵势他没经历,也可以想象。他似乎一下明白了,笑着说:“你去康平镇警卫工作是怎么安排的?” “警卫工作?”李梅疑惑的说:“我不知道啊,这常是苏阳安排他们,他们又不听我的,我也没管没问。” 张子河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到你们县大队来是为什么吗?” 李梅说:“你不是说执行完任务路过吗。” “那也是实话。”张子河又说:“起因是听了关于你们县大队的传说,或说是关于你的传说。” 李梅好奇而不解的说:“我有什么传说?” “真是当事者迷。”张子河说,“我们听说的你是一个能飞檐走壁,来无影去无踪,月黑风高,杀人无形的高人。一会又是手持双枪,杀敌无数,眨眼之间就把十个八个敌人撩到了,等敌人明白过来,一抬头,你早没了影了。” “咯咯咯咯!”李梅被逗得大笑不止,差点都喘不过气来,说:“所以你们来看我是不是个怪物,是吧?” 张子河也笑了笑,只是不那么夸张,说:“传说肯定有夸张的成份,我们当然也好奇。不过这让我联想到你这次去康平镇,肯定有好事之人给你传说了。所以,引起地委同志的注意和调查。” 李梅还不解的说:“这能有什么好传说的?” “还是当事者迷啊!”张子河说,“你想一想,你在康平镇,近千人给你做警卫,那阵势……” 李梅心里“咯噔!”一下,惊得豁得站起身来,焦虑的原地踱着步。以前真是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经张子河一提醒,着实吓她一大跳。别的不说,她听首长说,毛主席在延安到农民家去,连警卫都不带。她可好,到村里去工作,带近千人的警卫,那不是去工作,那是去耍威风了。她着急的拍着自己的脑门,说:“这个问题我要检讨,要深刻的检讨,要好好和苏阳谈一谈。” 张子河却说:“苏阳没错,这是敌占区。你是主要领导,又是女的,警卫工作肯定要做好。何况你们县大队是出了名的,鬼子特务肯定天天盯着你。我是苏阳,我也会那么做的。这个问题你就不要顾虑了。省军区政治部让你写总结,说明对你的工作是了解的,也是肯定的。你写好你的总结,警卫工作还是听苏阳的安排。” 李梅又沉默了,好一会没言语。她不听苏阳的,警卫又不听她的。她又想起县委出事那天,苏阳拉她跌倒又背她的情景……。 这时,通讯员突然跑来,立正敬礼,递过来一个信封,说:“报告李书记,这是军区司令部通讯员送来的张队长的调令!” 李梅接过调令,没直接给张子河,而是直接取出来自己看。张子河也凑过来,越过她的肩头看。 调令 兹调原省军区武工队张子河同志到省军区政治部整编科工作,限十日内报到培训。 省军区政治部 一九四零年十一月十日 李梅不解的说:“政治部还有个整编科?整编科是干么的?” 张子河说:“你还不知道,我早听首长说,省军区想把武装部队整编成一个纵队,军级编制,下设四个支队,师级编制,每个支队又下设四个团。早已报中央审批。看来中央已经批了。” 李梅顿悟的说:“怪不得,我打了三次报告,整编我们县大队,地委一点信息都没有。原来是等这个。” 张子河却愁眉不展的说:“整编部队,我去干什么。这肯定又是唐参谋长主持。” 李梅劝说:“你受伤了,首长肯定考虑让你先干这个,养好伤再去一线部队。” 第24章 相互勾结 医院已经盖起二十八间房了,还有十几间,有些墙已起来了,有些还在做地基,算是初具规模。院墙砌起来一多半了,院子中间铺了石板路,房间前也铺了有一米半石板。眼看要上冻了,百十个村民正在天明而作天黑而归的忙碌。 陆医生的办公室早已盖好,是坐北朝南,里外套间。规规矩矩的砖瓦房,外面是清水砖墙,里面是石灰墙面,地面铺了黏土砖,都用小木方吊了顶,抹了麻刀石灰,中间墙还用砖砌了火炉和火墙。传统的回字形方格窗,糊着白色窗纸,窗中间镶一块玻璃。 里间北侧是一盘炕,炕上放两床被子。南侧放一张八仙桌,四条长凳,靠窗放着脸盆架,镜子。外间靠北是办公桌及长木凳,两个木头柜子,火炉子,放餐具的低柜,烧开水的铁壶。南侧是木头长椅,旁边墙上挂两个马灯。 陆医生搬进来已经十来天了。因怕潮湿,搬进来前三天就生着火炉了,这几天气温又低,深夜都快到零度了,所以火炉一直没灭。陆医生从外面回来一会儿了,正在桌前写着医案。 这次省军区三团三营走时,一方面还有几十个伤员走不了,另一方面阳城县大队的卫生队条件也太差,就十几个郎中,西医知识匮乏,特别是外科手术能力几乎为零。这对一支作战部队来说是要命的,苏阳和李梅又极力留她,她便有心留下来,给省军区医院写了份报告,又给唐卫东写了一封信。省军区医院没有给她回复,唐卫东给她回了信,她知道首长们的态度,便安心留下来了。自然省军区无法答应她留在阳城县大队,又不能拒绝她留下,毕竟阳城县大队目前也是一支不亚于省军区主力团的部队,连个正儿八经医生都没有,上级组织是有责任的,所以犯难。省军区首长也没有明确的态度,也就是默许了,由她决定。 她现在不只是个医生,还带着三十七个徒弟,除了郎中,苏阳又给她招了二十个有点文化的年轻人,跟着她学习医术。同时她还是这所新医院的院长,虽然没有任命,这所医院的建设与管理权都在她手里。 田苗苗也风风火火的从外面回来了,一进门她便看火炉,捅了捅,又添了煤,接着给陆医生倒了一杯开水,才在陆医生对面长凳坐下。她本和陆医生一块回来,陆医生忙着写医案,她又跑出去了。现在苏阳给她也配了三十个人,做医院的警卫,将来县委和医院是要分开的,医院要有自己的警卫部队。现在田苗苗除了带三十个警卫,主要还是照顾陆医生。 “阿姨。”田苗苗看着陆医生,说:“食堂今天不晓得又招待谁,有猪头肉,猪耳朵,猪肝,炒鸡蛋,粉条拌豆芽。还要包白面萝卜猪肉水饺。” 陆医生头也不抬的说:“这么丰盛,有我们的吗?” 田苗苗说:“我问刘司务长要,他说东西太少,分不过来。我说至少得给我们水饺吃。他说水饺没问题。” 田苗苗是谁,大家都知道。苏阳还特别交代,要照顾好陆医生,想吃什么到食堂拿,食堂没有的自己去买回来让食堂做,钱不够找柳世斌领。田苗苗已经领了二十个大洋,出去买了两次水饺材料。只是陆医生再不让买了,她们不能仗着苏阳搞特殊。 “报告!” “进来!” 张子河推门走了进来,又立正给陆医生敬了个礼。田苗苗立刻站起来让座,张子河笑着摇了摇头。 “好了,好了,在我这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陆医生说,“这两天没看你了,恢复的怎么样?” 张子河说:“好了,完全好了!” 陆医生说:“什么完全好了!要想恢复到以前的状态,最少得养半年。还要针对性的多锻炼。” “谢谢陆医生,我记住了。”张子河说,“我明天一早要走,所以,给陆医生告个别。再次谢谢陆医生。” 陆医生问:“干什么去?” 张子河说:“回省军区政治部,暂时调政治部工作。”张子河又突然想起的说:“您有给首长捎的东西吗?” 陆医生抬起头来,不解的问:“政治部哪个首长?” 张子河说:“我说的是唐参谋长。” “哦!”陆医生又低头写着东西,说:“你认识他?” 张子河说:“老首长了,这次就跟着他了。” 陆医生说:“他才多大,你叫他老首长。以后不许这么叫,就叫他唐卫东,就说我说的。多大个官似的。” 张子河没言语,只“呵呵呵!”的笑了。唐参谋长在陆医生眼里不是个官,还得听她的话,只能是个兵,在张子河这里可不一样,省军区司令部参谋长,大好几级呐。 田苗苗也在一旁笑了。她也知道唐参谋长是很大的官,但在陆医生面前只会说:好!好!是!是!还说不定那一会就挨训。 陆医生瞪了他(她)们一眼。 田苗苗突然说:“我知道今天招待谁了?” 陆医生说:“招待谁?” 田苗苗指了指张子河,说:“他要走,欢送他吧。今晚肯定还有落花生吃。” “谁要吃落花生?”苏阳的声音。 田苗苗立刻跑过去开门,果然,是苏阳和李梅一起来了。 “哥,姐。”田苗苗甜甜的叫着。 “苗苗。”李梅回了一句。 “张队长也在这。”苏阳的注意力全在张子河身上,说:“还说请了陆医生,再去请你,正好,一会一块走。” 陆医生问:“请我干什么?” 李梅说:“张子河明天不是要走嘛,苏阳就想着一块坐坐,送送他。” 陆医生说:“我们苗苗已经问食堂要了水饺,我们吃水饺就行,你们坐你们的,我们就不去了。” 苏阳说:“刚才不是还想吃落花生?” 陆医生看田苗苗,田苗苗痴痴的笑。陆医生只好说:“好,好,去,去。” 当晚开了欢送会。会上主要议论的是当前的抗战形势,部队的整编。再就是刚刚收到田苗苗的立功奖状,荣立二等功一次和少女战斗英雄称号,一屋子人都在夸赞,田苗苗脸红扑扑的,兴奋的想到哥哥跟前,人多,又不敢,转而搂住陆医生,陆医生抱住她就在她脸上亲了两下,逗得一屋子人都大笑。在座的陆医生年龄最大,田苗苗又最小,所以两人的亲昵动作显得那么和谐,传递出的情感纯洁而神圣,净化着在座的人的心灵,使人们珍惜而不愿亵渎。 第二天李梅和苏阳他们送张子河到庄外,又派三名别动队员,送张子河过了康平镇,到军区三团的防区。 阳城县大队还未对占领清河县的国军采取行动,国军却忍耐不住,派人给川口和胡家营两个镇下了最后通牒。说两个镇是国军的地盘,限共党阳城县大队三日内撤离。否则,国军将予以清剿。由此发生的一切后果由共党阳城县大队承担。 好大的口气。阳城县大队收到最后通牒,第一时间召开营以上干部军事会议。有人提议,诱敌至川口南伏击,狠狠打一下,打掉国军的嚣张气焰。也有人反对,打掉国军一部分不难,怕引起国军更大规模的行动,和鬼子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对县大队不利。现在国军正在和鬼子卿卿我我的谈判,相互勾结很有可能。用李梅的话说,毕竟国军不是我们的主要敌人,不能成为我们的主要战争对象,去全力以赴的消灭。必要时,我们就打他,不要手软,把他打疼打怕,但我们打他的目的是为了团结抗日,这一点必须明白牢记。 一时间会议出现争议,不能协调统一。 苏阳又提出,主力部队在城外接应,由别动队进清河县城,搅和一下,让他们吃哑巴亏,又不得安生,这样即可惩戒国军,又不会引起国军大的行动。最后,会议通过了苏阳的作战方案。当晚,别动队、两个步兵营和炮营隐秘的出发了。 国军进驻清河县,号了三天房子,终于安定下来,团部就设在鬼子司令部(原国民政府县衙),就在东大街靠近十字大街县城最繁华的地段,挂着:国民革命军第*集团军第七十六师第三0三团的牌子。这个团共有三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几个特种连,本来都在县城部署完毕,进行日常训练,没有要驱赶八路阳城县大队的命令。 阳城处于五战区与游击区的边沿,又有日军驻守,国军暂时是不会去的。清河县就不同了,原来是日军占领,其它武装跑的远远的,日军被阳城县大队打掉后,其它武装便都在窥视,但摄于阳城县大队,还没有人敢进清河县城浑水摸鱼。 然而,一股八路地方武装,国军自然不把阳城县大队放在眼里。 国军在正面战场与鬼子酣战几年,出现了许多英勇的抗日将领和部队,挫败了日军企图通过速战速决灭亡中国的梦想,但国军牺牲巨大,许多部队被打的没了魂。一方面客观的说是敌强我弱,另一方面国军单纯的阵地防御战,成就了日本军队强大的炮火和不可战胜的神话。在游击区国军投入的部队没有作为,而且大部分投降了汪伪政权。当时,国军普遍存在抗战没有出路的绝望情绪。 由于八路军百团大战显示的战力,使国军倍感震惊和焦虑。一方面国军无法战胜日本军队,另一方面又怕共产党和全国民众起来,危及他们的统治。所以,加紧了反共限共的步伐,占领清河县城就是其限共的一步棋,清河县日军空了,立刻楔进一个团,以防共军在清河县发展。反共打内战国军非常内行,也很积极。 然而,树欲静风不止,清河县胡家营镇大地主胡孝先和川口的地主王先富先后来拜访国军,国军便起了驱赶川口镇和胡家营镇阳城县大队的念头。 胡孝先并不知道胡家营炮楼被八路阳城县大队占了。也是伪军连长刘长礼有些太贪得无厌,甚至动他家的女人。这些事说起来是小事,关键是脸面。他也不好找薛子奇,又不能和刘长礼翻脸。所以,他只好能躲多远躲多远,他的家人也像怕鬼一样躲。炮楼出事他竟然不知道,至今他都不知道刘长礼哪去了,也没听个响就平地消失了。直到那天阳城县大队和鬼子、伪军在镇子西作战,他才知道八路占了炮楼。那一仗差点把他家毁了,把他家围墙和大院门楼子都炸塌了,五间房的山墙射了无数的枪眼,三间房的瓦被射飞好多片。他一家人在地下室躲了一天。这都是小事,只是提一提罢了。 关键的是鬼子、伪军竟然败走了。这怎么可能?不是中国要亡了,天下是日本人的了吗?这让他内心深处感到一种难言的遗憾,不是为日军、伪军作威作福,而是他正儿八经认了主子的。现在倒好,八路正儿八经占领了胡家营镇。因为他内心是瞧不起共党八路的,总觉得这是不该发生的。可那天枪炮声停了后,他斗胆上来看了看,街上躺满了日本人的尸体,有些甚至叠摞成一堆一堆的,给他内心的冲击不下用炮轰,心里一下就怂了,对八路的占领提不起一点抵抗之心。 可这八路占就占吧,还不安分,工作人员和部队上的人三天两头到他家来,给他及家人上政治课,鼓动他为抗日捐款,要求他给佃户们减租减息。他也不敢得罪,给八路两次捐了两千个大洋,给佃户们相应减租减息。 更可怕的是八路一来就和这些穷鬼搅和在一起,天天开会啊、学习啊、唱歌啊,不知一天在乐什么。而且谁家揭不开锅了要管,谁家有人生病看不起病了也管。还有个什么妇救会,女人的大小事都管,蛊惑的女人要解放、要平等、要自由,就连他家的女人都急吼吼的要去参加。穷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多,都鼓动起来了,要全民皆兵。还听说将来土地都得分给穷人,叫耕者有其田。这些让他从心底里感到恐惧,八路要长期占领胡家营镇,他感到绝望,没法活下去。 可巧,国军占领了清河县城,给了他一线希望。他打点了一万个大洋,十根大黄鱼,去了一趟县城,会见了国军团长高志雄。 同样,川口镇镇长王先富也到县城会见了国军团长高志雄。 高志雄年三十四岁,身高一百七二公分,四方脸,浓眉大眼,毕业于黄埔军校第十一期步兵科,从排长、到连长、到营长、到团长,用了三年多,当团长也一年了。早年曾是学生,后又报考军校,投笔从戎。属于抗日救国的热血青年。现在当然已不是当年,已是国军中央军的团长,独占一方的豪强。 这次接到命令,移防驻守清河县,长官部给出的命令是限制共军在清河县的发展。怎样限制?以他的理解首先是威慑,威慑不了就是开打。 根据国军的情报,在清河县活动的共军主要是阳城县大队。为此,他对阳城县大队伏击清河县日、伪军的战斗做了调查,还亲自到后屯去看了地形,主要是想了解阳城县大队的实力。部队的实力主要由兵员数量,装备情况,战斗能力组成,现在他更看重的是战斗能力,战斗能力主要是由指挥能力和兵员素质组成。国军与日军作战,往往几倍几十倍于日军,还总是战败。装备优劣当然重要,但在他看来,主要的还是指挥能力和兵员素质差造成的。 国军的一般认识是共军都是些土包子,打不了正规战争,打游击战见长。而游击战只是小打小闹的,难成气候,国军自然瞧不起。高志雄没和八路打过交道,对八路的认识仅限于国军的一般认识。一个县自由组织的地方武装,肯定只能打打游击,缴获几件武器,装备自己。经侦察,阳城县大队除在川口,胡家营驻守两个营,在洋河镇和张店子镇也驻有营级规模的部队,没得到具体数字,应该和他们团人数差不多,但装备不如他们,战斗力也不看好,高志雄还不放在眼里。 但就这样一支部队,却能在日军的夹缝中生存,还有自己的几个镇子,把驻清河县的日伪军一次干掉,日军都默认了。这一点让高志雄无法理解。 他们一到清河县,各镇的豪绅们就都来拜访,当然带来了许多礼金,他自然全收,这几年他深深体会了钱的重要性。现在是刚来,以后还要下去征收军粮军费。豪绅们也提了各自的要求,其中就包括把川口和胡家营的共军赶走。他都答应了。至于赶不赶走,怎样赶走,那是他的事了。他随后让参谋部给阳城县大队驻川口和胡家营的两个营,发了最后通牒。说实话,他当时并没有多想,就想当然的下了最后通牒。也可以算是试探一下,看共军阳城县大队的反应,再根据情况进行下一步行动。 让高志雄没想到的是,阳城县大队对他的最后通牒认真了,而且立刻采取了行动。 苏阳带部队径直到清河县。陶贤福早按苏阳的要求,把国军在清河县城的驻防情况摸得清清楚楚,侦察员们好几天日夜盯着,爬在房顶看着团长住那间屋,团副、参谋长住那间屋,院里共有多少人,警卫连、通信连的位置,岗哨位置,什么时候换岗,巡逻队走的路线,有那些变化,甚至主要人员什么时候上厕所都做了记录。 国军也是主要守东门和南门,各布置了一个连,与原伪军的布防大同小异。团部和警卫连,通信连住在原鬼子司令部(原国民政府县衙),其他部队都驻在伪军的原住地,都是现成的营房及各种设施。 苏阳在后屯布置了两个营,东门外布置了一个营,带了别动队和两个步兵连,一个炮兵连进城,走的是清河县大队的秘密地道。一个步兵连和炮兵连布置在东门国军守卫连的营房后一里地,另一个步兵连就守在地道口的院子里。一旦别动队出事,出现枪声,布置在国军东门守卫后方的两个连就突袭国军,里外夹击,打掉东门,吸引国军到后屯,再打个伏击战。别动队将相机而动,要么由守地道口的连接应撤离,要么和上次一样,当国军大部队出城后,再把国军主要部门搞掉。 城里异常安静,黑黢黢的街道,路灯因没人管理,几乎都被人偷走了,或砸了。国军还没来得及整治。 城内的巡逻队一个排,提着马灯,半个小时走一趟。等他们过去,别动队迅速靠近国军团部。这里则灯光明晃晃的。门口是双岗,两侧各有一个沙堡阵地,架一挺机枪,两个人守着,据侦察员报告,门房里还有一个,也是最难的一个。所以,苏阳决定由他带尚斌和两名队员袭击门卫,尚斌他们打掩护,他接近门房,出其不意把门房全部拿下。因为这次要控制整个团部,所以,选择从门卫开始。四个人装作喝醉酒的样子,搂搂抱抱,东倒西歪的靠近国军团部大门。起初国军门卫并未在意,见他们四个要往里闯,岗哨立刻上前一步呵斥:“站住!干什么的?” 苏阳装作酒醉的说:“这、这不是皇、皇军的司令部,找、找高桥太、太君玩,你你你休得阻拦。” 尚斌也装作醉意十足的说:“大、大哥,这、这换牌子了。” “啊—”苏阳又问:“换、换啥牌子?” “我不、不认字。” 这时门房的门一下打开了,是个国军班长,出门跑了过来,说:“他们是汉奸,抓起来。” 机会难得,苏阳立刻低声命令:“不杀。行动!” 四个醉汉一下活了似的,奔各自的目标。两个队员奔两侧的沙堡,不等国军士兵反应,就将其打晕倒地。尚斌的目标是门口的岗哨,就算分立两侧,将他们打倒也不会让他们有所反应,何况这时为驱赶四人,他们走近了,尚斌打晕他们,不等他们倒地,就把他们拖着往门房走。苏阳更不用说,命令声刚落,他已到国军班长跟前,将其打晕,拖进门房了。苏阳让尚斌换了班长的衣服,其他都穿了士兵的衣服。 门岗立刻到位。尚斌刚出门房,要去给其他队员发信号,院里出来一个穿连长服装的人,厉声喝问:“刚才为什么吵闹?” 尚斌刚想回话,又觉不妙,这警卫连连长警觉性很高,肯定能听出声音来,于是他装作跑步近前报告,差点和连长撞在一起,装作立正敬礼,抬手以掌变刀,砍向连长的脖根。连长显然也是个练家子,顷刻间就判断出尚斌的动作,并做出反应,身子向右歪斜躲避,左臂抬起格挡,右手已摸向腰间的枪。可惜他遇到的是尚斌,武艺不在一个档次,慢了一拍,他的躲避和格挡都落空了。尚斌的手刀砍在他的脖根,瞬间他的意识模糊了,像进入了黑障区。尚斌扶住他拖进门房,又立刻出门发信号通知其他队员过来。 丁广生带领其他队员立刻赶了过来。 按照预先安排,徐世清带着一中队队员迅速奔向各自的目标房间,一分钟不到,已站在各自门口。一中队主要控制门卫及前院,处理警卫连人员。一小队、二小队在明面上警戒,换了衣服,三、四小队在暗处警戒不换衣服。接着是二中队、三中队换衣服。三中队换完衣服,由丁广生和庄晓桐带着去后院东侧厢房,控制通信连,这是今晚的主要目标,不仅要设备,还要通信连的人。二中队一小队到后院西侧伏击巡逻队,二小队控制参谋及秘书等一些人员住的西厢房。三、四小队跟着苏阳和尚斌直扑后院的二层小楼。这里一层中间大的会客房是作战室,两侧住着团副官和参谋长,高志雄住在二楼。 小楼门口还有双岗,苏阳举手让三、四小队停在暗影里,他和尚斌走近小楼,一个哨兵刚要上前询问。苏阳和尚斌同时出手,将他们放倒,招手叫来其他队员过来。尚斌带着三小队悄无声息上了二楼,四小队控制两侧的团副和参谋长。苏阳则推开作战室的门,也不打报告,径直进了作战室。两个值班参谋正在地图前做标注,扭头好奇的看苏阳。其实有灯,也不那么亮,不靠近仔细看,就看个轮廓。 苏阳换了警卫连连长的服装,还一屁股坐在一把椅子上,说:“我是三营的,有紧急情况给团座报告。” 参谋们又专注标图,其中一个参谋说:“团座休息了,有事明天再说。” 苏阳抬高声音说:“等明天,你的脑袋就没了!” 参谋们才停止标图,其中一个说:“既然那么重要,为什么不从你们营打电话过来?” 苏阳说:“你他妈蠢啊,要能打电话,我跑来干嘛!” 参谋被骂的生气,扭过身去不理苏阳。他们应该是平级的,都是上尉军衔,只是在一线卖命的往往粗野。 另一个参谋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苏阳也不是故意要这样,因为考虑到军人,特别是处于战争的军人都比较警觉,他们直接去开高志雄的门,万一高志雄没睡或睡得不实,一旦惊醒,直接开枪就不好处理了。何况高志雄还有两个贴身警卫,就住在他的两侧。 打电话的参谋突然一个立正,说:“报告团座,三营一个上尉说有重要情况必须现在给您报告。”参谋又打了个立正,说:“是!”接着把电话递给苏阳。 苏阳本想把高志雄钓下来,或者让他上去进屋,事情就简单了,可这小子不上钩。他只好装作站起伸手接电话,突然出手把打电话的参谋击晕,被他骂的参谋一惊,伸手摸腰间的枪,苏阳上前抓住他的手一扭,“嘎巴!”一声,把他的手掰断了。 “啊!”参谋一声凄厉的喊叫。 苏阳缴了他的枪,又猛地往下摁他的头“砰!”的一声,磕在桌子上,他晕了过去。 苏阳拿起电话,就听高志雄还在问:“……怎么回事?回话,回话呀!” 参谋的一声喊叫惊醒了小楼里所有人,最先冲出来的是高志雄的两个贴身警卫,两个战士第一时间竟然没能拿下他们,只是夺了他们的枪。尚斌的注意力本在高志雄的房间,见情况不好,扑上前直接把两人杀了。 高志雄放下电话,穿好衣服,提了枪,开门便喊:“沈飞,郝建仁,下楼看看咋回事?” 两个警卫没出现,尚斌却出现在高志雄跟前,他感觉不对劲,抬手想撸枪,尚斌一把夺了他的枪,一脚就把他踹回房间,一屁股坐在地上。尚斌接着跟进屋去,看着他。 苏阳在作战室坐着,团副与参谋长已被拿下,战士们把他们押进作战室靠墙蹲着。 苏阳看了一眼蹲在墙边的两人,没搭理。楼上已经没动静了,他便径直上了楼,看见廊道躺着的两具尸体,也没吭声。今晚的命令没具体限定,原则上不杀,但该杀就杀。该杀的依据是什么,没有依据,既然杀了,那就是该杀,全凭战士的判断。 高志雄二楼的房间是个双套间,两侧里间住人,中间待客。在西侧里间靠西墙中间是一张大床,南窗口是一张办公桌,北侧有一个大衣柜,打开门,竟是一个大保险柜。东侧房间隔成两间,分别各放一张床,显然是为两个孩子准备的,而且是一男一女。高志雄应该是带着家眷的,只是还没来。 高志雄在地上坐着。尚斌就站在他的一侧。 高志雄到现在还有些懵。他也是经过大战的人,也曾经冲锋陷阵,和鬼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拼杀过。特别是当排长和连长的几个月,正遇上大战,几个月,经历大大小小战斗七十一次,身边的战友死的一茬又一茬。他也是多次死里逃生,升连长和营长都是在战场上直接就顶上去了。那是他一生的骄傲,也是他回想起来都感到后怕的几个月。自当团长后,虽没有再大战,但他自认自己黄埔出身,大战磨砺,又兵强马壮的,没有对手。 现在怎么会这样稀里糊涂的被人控制了?他想不通。可眼前这处境,身边这小子身手了得,他也是有些身手的,这两年懈怠了些,可也不至于就是草包,结果让人把枪缴了,都不知是怎么缴的,胸口像被重锤撞了似的,就飞进屋了,那种感觉太难受了。他的两个贴身警卫都是军中的佼佼者,现在没一点声息,看来凶多吉少了。 他的团部光警卫连一百五十人,通信连八十七人,其他五十三人,一枪不放就都干掉了?这难道是布防出了问题?他想着:城门有多道岗哨,城内有排级的三支巡逻队,团部也有几道岗哨,还有班级的巡逻队。布防够严密的,怎么就一点用都不管,哪怕有一个兵,放一枪,现在整个团都动起来了……,这种状况太不可思议了。 苏阳在屋子看了一圈,然后在高志雄面前盘腿席地而坐,笑嘻嘻的说:“感觉怎么样?没有给我们阳城县大队下最后通牒时的厉害、霸气、不可一世的威风了吧!” 高志雄愣怔的看着苏阳,腹诽的想:这小子有二十岁吗?看这做派是这伙人的头目,在部队能是什么角色。他堂堂黄埔毕业的,要不是当下的处境,这种小子,他都懒得看一眼。他斟酌片刻,好声好气的说:“兄弟是什么职务?” 苏阳说:“没职务,同志们都喊我警卫员同志。” 高志雄不解的皱眉,一个警卫员?又怎会是这些人的头目?他又抬头看了看尚斌。 尚斌没好气的说:“好好回答问题。警卫员同志就是我们首长。” 高志雄更不屑的说:“鄙人国民革命军第*集团军第七十六师第三0三团团长高志雄。我希望你们八路军能派和我职务对等的长官来交谈。” “哈哈哈哈!”苏阳笑了,说:“我们是中共阳城县委县大队,和八路军没有隶属关系。我们没有和你职务对等的团长,也不可能给你请个八路的团长来。” 高志雄说:“那我和你没什么可谈的。现在是国共合作抗日时期,你们私自闯入我防区,野蛮杀害我同志。今天的事情我会报告战区长官部,他们会和你们中共交涉的。” 苏阳说:“可巧了,你们刚到清河县,我就报告给上级了。因为你们国民党企图闪击延安,在我八路军、新四军根据地制造了多起流血冲突,还在酝酿更大的阴谋。我们中央叫我们坚决斗争,以斗争求团结,做到有理、有利、有节。我们中央首长都是文化人,说的好听。我们军区司令员没文化,说这些龟孙子都敢动延安,我们还客气什么,只要他敢惹你,你就该杀的杀,该砍的砍。我们县委书记说,你们国民党代表的是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和买办资产阶级的利益,我们共产党代表的是最广大的劳苦大众的利益。所以,我们两家尿不在一个壶里。你觉得和我没什么可谈的,我也不想和你谈。可今天的事总得有个了结吧。” 高志雄当然知道这些情况。他们师长在作战会议上都讲了,要明明确确的反共,限制共党的发展,否则将来后患无穷。他们来清河县驻防的目的就是要反共限共,两家尿不在一个壶里,是胎里带来的敌人。合作抗日只是喊喊口号而已。苏阳说起眼前的事,他还搞不清苏阳他们的目的,说:“你想怎么了结!” 苏阳说:“是你先惹我的,我给你三个条件,你选吧。一是我要两个营的装备。” 高志雄的第一反应是禁不住的耻笑,两个营的装备多大的事,这小子的胃口可真大,他说:“你可真敢要。” 苏阳没理他,继续说:“二是我要十万大洋,一百根大黄鱼。” 高志雄不由气恼的说:“你穷疯了吧?!” 苏阳说:“我们是穷,但不疯。以前都是鬼子养活我们,现在你来了,当然也得出把力。” 高志雄既耻笑,又恼怒,靠打劫过日子,还那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说:“做白日梦呢?你想也别想。” 苏阳冷笑着说:“这么说,前面两个条件你都不选择。第三个条件是卸你一条胳膊或卸你一条腿。这你就没有选择了。尚斌!” “到!”尚斌是嘴到手也到,弯腰就把刀插向高志雄的膝盖,高志雄一躲,刀插进高志雄的大腿。尚斌知道苏阳的心思,这是配合他演戏,所以插进高志雄大腿。高志雄“啊!”的一声大喊。尚斌拔出刀装作失误了,又要插。 高志雄忍着痛,抓住他的手,说:“兄弟,兄弟,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尚斌用刀比划着说:“卸腿很容易的,把两侧的筋和肉皮割断,一扳,咔嚓一声就下来了。放心,你死不了的。我卸过好几个人的腿了,很有经验,会尽力给你止血的。再说我也是为你着想,卸腿比卸胳膊好啊。卸腿后将来安装一个假腿还能奔达,卸了胳膊装假肢也没用。让你们长官看到你是个残废,你这团长也就当到头了。你尽管放松了,咱别耽误时间,我当紧卸,不然我们首长会不高兴的。” 哪能就这样让把腿卸了,可这两小子是认真的。本还想用告长官部吓唬苏阳,可别说这小子,就是他们中央,到司令员,到县委书记,都支持这种行为。也的确是他挑起的冲突,这也是国民党内的共识。只是让他犯难了,他再强硬一点,这两小子会把他弄残,那又会怎么样?谁会给他主持公道?又有谁能为他主持公道?就说到师座、军座那里,派他来限制共党发展来了,结果他让共党给整残了,除了显示他的无能,就是显示他的愚蠢,他的大好前程恐怕就此终结了,将是命运多舛,世事难料啊。可不这样,眼前怎么过?吓唬不住,打又打不过,只好任人宰割了。可他不想这样啊。 高志雄痛的满脸是汗,哀求的说:“别这样!我和你们首长谈,我们什么都可以谈。” 苏阳摇着手说:“我们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没什么可谈的,谈也白谈。” “可以谈!可以谈!”高志雄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高傲,又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今天你杀了我们的人,我也不追究了。我也再不索要那两个镇了。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哈哈哈哈!”苏阳大笑着,忽又严肃的说:“你当老子跟你闹着玩呢!还井水不犯河水,这清河县是你打下来的?说占就占了,世上有这么好的事?” 高志雄无奈地说:“我们来驻守是受第五战区司令部长官的命令,不是我想来驻守的。” 苏阳一挥手,说:“那就卸腿吧。我也是受我们省军区司令部首长的命令。没什么可谈的。” 尚斌装着就要动手。 高志雄又忙说:“慢慢慢!我答应你一个条件。” 尚斌说:“答应那个条件?” 高志雄为难的说:“你要两个营的装备我给你我得掉脑袋。你要十万大洋,一百根大黄鱼,我也没有啊!” 尚斌又要动手,高志雄又拦住说:“我们商量!我们商量!” 尚斌说:“这老小子在拖延时间,等天亮来人救他。” 苏阳看了一下表,离天亮不到两小时了,他站起来就往外走,到门口头也不回的说:“你们中队断后,五分钟后撤。” “是!”尚斌立正答应着,看了看表。 高志雄愣怔住了。真就这样走了?看这小子不像半途而废的人。那什么意思?目的不要了,连他的腿也不卸了?真这么好?折腾了一晚上,闹这么大动静?可能吗?苏阳走了是好事,可他恐慌不已,忽然想到:最后五分钟,他的心就猛一缩,惊恐的问:“你们要干什么?” 尚斌像电线杆子一样杵着一动不动,看也不看他。 这就像集市上卖驴一样,讨价还价,最后赌一把,看谁沉不住气。苏阳离开当然有更重要的事,打劫高志雄只是拦羊打酸枣,捎带的事,既可打击高志雄,又可为县大队筹集军费,这种一举两得的事,他自然不愿放过。可高志雄他不敢用自己的命赌。因为尚斌这尊魔鬼还在守着等着最后五分钟,要杀他举手的事。他还是双手合十的乞求说:“兄弟,我打个电话!” 尚斌没吭声,还是一动没动,看也不看他。 高志雄忍着腿疼,爬起来,扑向电话,摇了几遍,不停的喂。电话早不通了,不然尚斌会这样任他打电话。他绝望的只好把里间的保险柜打开,没有十万大洋,却有几万美元,比苏阳索要的还多。 苏阳所重要的当然是通信连。他想建立一套县大队的通信系统,也曾缴获了设备,苦于没有会操作的人。由于条件所限,省军区无法建立通信,一是没设备,其他部队作战很少能缴获电台,一般都是和一线部队厮杀,那像苏阳这样,不动一线部队,直接钻进敌指挥系统。二是如县大队,没有会操作的人。苏阳想派人去学,没地方去学,也没合适的人去学。县大队的战士都是农民,有个别读过几年私塾识了些字的,也不够格。这次选跟着陆医生学医的都是勉强的算数,所以,苏阳动了劫国军通信连得心思。 苏阳到通信连时,人员已被控制,集中在两个屋子,由于几台高功率设备太大,背不走,丁广生让拆了,等回去再装,这时还在盯着拆。其他队员警戒的、准备绳索把所有国军人员串起来,以免路上生枝节,还有准备捂眼睛的布,把设备捆绑要背的。苏阳问丁广生好了没,丁广生还要十分钟。苏阳又来到国军被俘人员的屋子,居然还有七个女兵,正在骂骂咧咧的,嫌八路粗鲁,不要脸,钻女兵的屋子。苏阳的头直接大了,可他不想和她们纠缠,回去交给李梅慢慢收拾她们。 随后,他们押着国军俘虏,离开了国军团部,从地道撤出,又叫回布置在东门国军身后的两个连撤出。 县大队走后,守地道口的清河县委的人立刻去清河县豆芝油坊报告。严尚宗命令撤走,这么大的行动,难免疏漏,明天敌人肯定要查,等风头过去再说。 天亮后,国军外面的人发现团部不对,才惊动了所有的人,把团部的人都救了。高志雄也是晕过去了,又扎鼻根又掐虎口的才醒过来。部队集结在院里院外大街,就等团长命令行动。高志雄去看了通信连空荡荡的屋子,又看着集结在院里的警卫连,两个贴身警卫的尸体就摆在他身边。他本想狠狠骂一顿警卫连,可又没那个心情,这些战士平时都严格训练,可以说都训练有素,就说连长的身手也不俗,也是出生入死几年,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好在土包子只是打晕他们,当时他还以为都被杀了。 这时候他才品味出阳城县大队为什么能在鬼子的夹缝中生存了,鬼子和伪军肯定都被他们霍霍得要死,怕的唯恐躲之不及,他们却来充大个来了。他真后悔到清河县来了,当时只以为八路的一支地方武装,他们一来,还不吓得躲远远的。哪知他们比虎狼一样的日本人更可怕,吃这种阴亏,差点性命不保,真是阴沟里翻船。按说吃这种亏,他应该立刻集结部队杀过去。可他毕竟还清醒着,最后解散了部队,开了会,几个营长嗷嗷的要出战讨伐阳城县大队,被他骂了一顿。会后他便乘坐吉普车亲自去师部报告去了。 一个主力团被土八路一个县大队给阴了,这让国军如吃黄连,有苦难言,嚷嚷出去更丢人现眼。可这件事还是让国军战区高层十分重视,一个县大队就厉害如斯,岂能容忍,由司令部一个少将参议与日军驻省城的宫崎司令官协调,合作把阳城县大队剿灭。 宫崎早就谋划剿灭阳城县大队,顾虑国军,才搁置了剿灭计划,现在国军主动来合作,他一口答应了,约好他们负责洋河镇和张店子镇,国军负责川口镇和胡家营镇,十天后的凌晨两点部队到位,发起攻击。 虽然知道国军与日军有勾结,但具体是怎么勾结的,阳城县大队的人不知道,省军区司令部的人也不知道。阳城县大队还是平日一样的训练,俘虏的国军通信兵直接放在柳寨子庄,和其他俘虏一样,每天学习教育。苏阳打算以一个月为限,能留下的就留下,留不下的就放了。 省军区除日常忙碌,就是整编培训正在进行,主要是政治学习,讨论各部队的情况,主要军事和政治干部的筛选,要形成一个可执行计划文件,报首长审批后,再分片去落实执行。 这天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中午时分,省军区军需处的杨处长三位同志到县大队来,每人背着一个褡裢,说是来化缘的,因急需药品,又没钱买,所以到基层来“化缘”。 当时苏阳不在。李梅知道县大队就非常缺药,省军区医院应该更缺药,想也没多想就问:“要多少?” 杨处长说:“当然越多越好。” 李梅又问:“美金要吗?” 杨处长说:“美金更好啊!” 李梅问:“一万行不行?” 杨处长一下愣住了,一个县大队怎么会有美金?还开口就一万行不行。他有点消化不了,又反问:“真有美金?” 李梅不解的看着杨处长,说:“真有啊!” 杨处长又问:“真给一万?” 李梅也有些不解,她说了给一万,他咋还问?于是她反问:“不够吗?” 杨处长惊喜的说:“够!够!你这里真给一万美金,我就不用到别处化缘了。” 这次清河县的缴获李梅知道,当时把柳世斌喊来,说明情况,柳世斌心里叫苦不迭,可杨处长是省军区的,又不能当面驳李梅的面子,就什么也没说,让杨处长打了条,李梅签了字,取了一万美金给杨处长。 苏阳回来后,柳世斌给苏阳说这件事,意思是给一千两千就是多的了,其他县困怕一千个大洋也给不了,李梅不该给这么多。可苏阳只是一笑说你没说买回药品给我们一些。柳世斌一拍脑门,说光想到破财了,没想要药的事。县大队不更缺药,拿钱能买到药,再多拿一些苏阳也愿意,可杨处长已经走了有两个时辰了。 午夜,张店子的电话突然“叮铃铃!叮铃铃!”的响起,苏阳翻身下地操起电话,就听到阳城方向外放二十里警戒的战士焦急的说:“报告首长,有鬼子伪军的大部队经过,朝洋河镇和张店子镇方向去了,先头部队已经从我们这里过去有两分钟,后续部队还看不到头,具体情况不明。” 苏阳说:“继续警戒,随时报告!” “是!” 苏阳和秦明住一间屋子,秦明也感觉到异样,已经下地,正在扣着棉衣纽扣。苏阳放下电话,说:“鬼子来偷袭,部队紧急集合,三营和炮营去预设阵地阻击,其他连队跟进。区委区小队负责组织镇上乡亲们转移,并派人通知到各村委会,民兵连。” “是!”秦明答应着,扎着皮带,系好枪,向外面跑去。 接着外面“滴滴答答!”的紧急集合号便响了起来。 苏阳又摇通了洋河镇电话,电话一通,苏阳不等问话,就直接说:“鬼子来偷袭,不到两个小时路程。命令一营二营三十分钟进入预设阻击阵地。区委区小队组织镇上乡亲迅速转移,并派人通知到各村委会,民兵连。根据乡亲们转移情况,部队向北进山与鬼子打游击。该打该撤把握好时机,不要和鬼子纠缠,更不许和鬼子硬杠。必要时以连为单位或更小的单位分散行动。” “是!”韦宝华响亮的回答说。 苏阳又通知柳寨子庄,要求执行战时防备,又给川口打电话说:“鬼子偷袭这边,很可能与国军有勾结,你们那边也有可能被偷袭,立刻离开镇子,进入预设阵地,区委区小队组织乡亲转移,并派人通知到各村委会,民兵连。我还是那句话:不放过敌人,也不死守阵地,拖住敌人,争取时间。打仗要机动灵活,把握好时机。”接着又给胡家营打了电话。根据预设决定,这两个营是要拖住从清河县和南岭方向过来的敌人,不能让敌人长驱直入的进入阳城地界,威胁县大队的行动。 苏阳安排好部队来到院子,其他部队已经离开院子,正跑步向镇子东北方向五里外的预设阵地前进。别动队也已列队,在院子等候。 丁广生见苏阳走来,立刻跑前一步,报告:“警卫员同志,别动队集合完毕。” 苏阳说:“出发!” “是!”丁广生回身又命令:“出发!” 别动队刚出驻地院子,忽然,一匹战马哒哒哒的飞奔而来,停下时,马累得呼哧呼哧的直喷白气,是省军区通信员,跳下马就大喊:“哪位是警卫员同志。” 苏阳忙跑出大门,说:“我是。” 通信员跑前一步,敬礼,从挎包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苏阳,转身拉着马,小跑着走了。 苏阳打开手电看着情报,也是这次敌情情报,敌情比较详细。鬼子纠集了一个联队三千多人,加一个混成旅的伪军四个团约一万多人,侵犯我根据地。分兵阳城方向有鬼子两个大队,伪军两个团,约七千多人。由此可见阳城方向为鬼子主要进攻方向。要求阳城县大队迅速行动起来,做好防范,与敌周旋,粉碎敌人的阴谋。苏阳看后深深呼了口气,幸好县大队在二十里外设立观察哨,观察哨也能尽职尽责,发现敌情。幸好省军区的情报来的还不晚,不然,这次要被敌人捂在两个镇子,损失可就大了。虽然不至于被灭,可那种被动挨打的情景让人想着都不舒服。这更坚定了他建立县大队自己的情报传递系统的决心和紧迫感。 别动队又耽误了几分钟,跑步向大部队方向追去。离开镇子时,镇子已经人喊狗吠鸡叫的乱哄哄的动起来了。这大概得一个多小时,虽然都提前做了工作,人们都有心理准备,但老百姓不可能像部队一样,紧急时几分钟就能拉出去。 第25章 沦陷(一) 县大队各驻地都有临时预设阻击阵地,是苏阳和秦明他们亲自现场勘察过定下的,都早已建好了,现在已看不出痕迹了。 预设阵地共设三道防线,第一道防线是一个连,分布于道路左右两侧,高低中五个阵地,一挺重机枪,四挺轻机枪,轻机枪在每个排,重机枪在靠后五十米的单独阵地上。阵地都在道路的两侧,离道路最近的也有五十米。每个阵地又分三十几个小阵地,错落分布,相距十几米,由交通壕相互连接。每个小阵地又有射击位置、投弹位置和避炮坑。 第二道防线距离三百多米,布置比第一道防线简化了许多,道路两侧只分高低两层战壕。东侧高处还有一个炮兵观察哨。 第三道防线也是后退三百米左右,也是放一个连,就一层战壕,身后就是迫击炮阵地,六门野炮的阵地还在后面。还有一个连作预备队。县大队炮兵营有六门野炮,三十门迫击炮。其他各营还有四门迫击炮,十六具掷弹筒。当然,炮不在多少,主要是炮弹的多少,鬼子的炮可以连续射击,县大队的炮只能有限射击。部队进入阵地,通信兵随之架设了野战电话。 苏阳他们到阵地时,部队已经布置完毕,电话已经试听完毕,炮都已架设好,就等敌人的动静了。 正是凌晨时分,夜色黑黢黢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可大家都适应了这夜色,四周的环境基本可以分辨,看不清人的表情,可衣着轮廓清晰可见。已近腊月,道路两侧凸凹错落的山坡一片枯枝败叶,今年入冬到现在还没下一场大雪,更显得冬天的萧索和寒冷。 虽然这里埋伏着一千多战士,除了阵地后侧三十多匹战马发出声响,其它阵地静的出奇。苏阳他们不时的看表,凌晨两点不到,第一道防线传来电话:“伪军一个尖刀排进入射程,要不要开火?” “放过来。”苏阳说着,又对丁广生说:“你去布置,在第二道防线后截杀,这是一个尖刀排,后面可能还有一个尖刀连,动作要迅速利索,不要惊动后面的敌人。” “是!”丁广生站起来一挥手,别动队迅速向第二道防线跑去。 忽然东面洋河镇方向传来炒豆子般的枪炮声…… 接着第二道防线传来电话,也是伪军尖刀排进入射程,请求是否开枪,苏阳刚命令放过来,第一道防线又传来电话,果然是伪军一个尖刀连进入射程。 伪军一个排,摇头晃脑的过了第二道防线,端着枪,枪口朝下,单列拉开有两米的距离,不时的东张西望,脚底下却走的大步流星的。离开第二道防线有一百多米,忽然就觉得路两侧有人影窜起,都下意识的动作就是马步,端起枪射击。然而,这些动作他们不可能完成,就是这种状态,没有一个人能放一枪,都以用力的方向向后倒去。也是借了夜色的掩护,战士埋伏的很近,窜起时也就是杀人的时候,这些伪军根本来不及反应。战士们不等他们倒地直挺了,就将他们拖到路下隐藏。 又过了几分钟,果然,伪军一个连,也是摇头晃脑的过了第二道防线,端着枪,枪口朝下,双列纵队,不时的东张西望,走的大步流星的。等他们感觉到有人影窜起时,生命即被收割。别动队收了他们的装备,迅速撤离了现场。 又过了五分钟,伪军大部队以三列纵队,背着枪,一眼望不到头的过来了。前面有尖兵,安静的过去了,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两侧的山头并不高,一眼可见,又是晚上行军,来突然袭击的,针对的又是一个八路县大队,都能想象他们大部队拥进镇子,八路惊慌失措,四处逃窜的情景。所以没有放搜索部队,离镇子五里地了,还这样大摇大摆的行进。他们不是阳城地界的伪军,阳城的鬼子打死不敢这样来。 “报告首长,伪军大部队过来了。后面黑乎乎的,看不清有没有鬼子,估摸着有三四千人。” “知道了,沉住气,放近了打!” “是!” 两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五十米……第一道防线正要开第一枪,突然伪军有人喊:“停止前进!停止前进!”有人质疑的问:“怎么回事?”有人回答:“马上要进镇子,团座要等尖刀部队侦察回传消息。” 第一道防线立刻把情况报告给苏阳,苏阳立刻让别动队跑回镇子口,“咣咣咣咣!”的朝天射击。 枪声一响,伪军沉不住气了,有人大喊:“团座有令,跑步前进!” 伪军跑到第一道防线战士身下了,连长的驳壳枪“咣!”的一声打响了,接着机枪、步枪分不清节奏的“哗!”的倾泻着,片刻,又夹杂着手榴弹的爆炸声。在一百多米的距离里,伪军有一个营,一时间如入炼狱,一片伤者惨痛的嚎叫声。没倒下的立刻就地卧倒或就近寻找掩体还击,可他们根本看不到人,只是胡乱的开着枪。 这时有伪军扯着嗓子喊:“有埋伏,撤!撤!”进入伏击射程的撤出去不到百十人,其他未进入射程的也相互拥挤着后退着。 先是步枪停止射击,接着轻机枪也不射击了,重机枪还追着敌人射击了有两分钟,也停了。敌人退出去有二里地。炮兵观察哨通话后再没往下扣,实时把敌人位置信息报告给炮兵。望远镜里能看到敌人八门迫击炮已架设,弹药一箱箱的搬到近前,虽不清晰,但轮廓明显,四门野炮在后面还在架设,炮弹也一箱箱的往炮身旁垛。 敌人还在忙活着,县大队的炮突然响了,三发炮弹几乎同时射出,一发去了鬼子野炮阵地,一发去了迫击炮阵地,另一发射向伪军人群。又静默了几十秒钟,几十门炮同时开火,鬼子和伪军的野炮和迫击炮阵地瞬间被掀翻,还有几箱弹药被击中,引起连环爆炸。伪军更是在密集的炮火中喊叫着四处逃窜。敌人做梦也想不到阳城县大队会有如此强的火力,部队又是在行进中,没有任何可遮挡防备的,只有慌乱的后撤着,又扔下一地尸体,跑出去有五里地。 县大队的迫击炮射过五轮便停止射击,野炮却追着敌人不停射击,直到炮弹全部打完,才停下来。苏阳立刻命令按预先安排的,把炮埋藏起来,炮兵立刻把炮连上马车,向镇子方向跑去埋藏。 洋河镇的情况和张店子镇差不多,从县城方向来,洋河镇要近十多里路,所以,鬼子伪军先到洋河镇。鬼子伪军分兵两路,都是一个大队鬼子,一个团的伪军。这么多部队进攻一个县大队,对鬼子来说是没有先例的,目的就是要一举剿灭阳城县大队。因为阳城县大队发展太快,对阳城及周边的鬼子威胁太大。 洋河镇的设防和张店子镇大同小异,战士们早已进入阵地。不同的是神枪队在洋河镇,说实话,苏阳对别动队应用得心应手,对神枪队的应用一般,所以没有留在身边,而是放在洋河镇。在防御一线的是一营,韦营长安排神枪排靠后阻击。 鬼子伪军的进攻也是伪军打头阵,先是尖刀排,相隔一里地,接着是尖刀连。韦营长也是想着突然袭击,多消灭敌人,把敌人的尖刀排放进来,让第二道防线消灭,没敢往进放敌人的尖刀连,命令直接开火。结果伪军的尖刀排和尖刀连相距有点远,第一道防线还没开枪,第二道防线就和敌人尖刀排交上火了。敌人尖刀连距第一道防线还有近百米,听到枪声,立刻停止前进,派人向后报告情况。第一道防线见状也没敢犹豫,立刻开火。由于距离远点,又有浓重的夜色,枪打的不准,还无法投弹,伪军尖刀连只倒下二三十人,其他人立刻闪到路的两侧,卧倒还击。如果这是伏击战,效果就太差了,但这是阻击战,目的是要挡住敌人不让过,给镇子的乡亲们撤离争取时间。 伪军大部队已停止前进,炮兵就地架炮。为了尽最大可能减少伤亡,县大队要求第一时间不能用炮,因为一门炮不足十发炮弹,是很有限的,而能造成巨大伤亡的就是鬼子的炮兵,所以,架好炮,就等鬼子的炮架起来,直接摧毁鬼子炮兵。鬼子要是没了炮,攻坚能力就大打折扣,要想通过可就难了。 炮兵观察哨立刻把距离方位告诉炮兵,伪军的炮兵正在搬运弹药,开箱取炮弹,县大队这边的炮突然响了,偏了有十几米,又过了几十秒,伪军的第一发炮弹刚射出,县大队一个齐射就把伪军的炮兵阵地覆盖了。 炮兵观察哨喊着:“打得好!打得好!”抬高望远镜却见鬼子的野炮已架设,虽然模糊,四个炮筒子很明显,又立刻把距离和方位报告给炮兵。 炮兵已打出三个齐射,慌忙又调整炮,用了有一分多钟,还没来得及开炮,鬼子的第一发炮弹呼啸着,在最右侧炮位右后方五六米的地方爆炸,三个炮位被掀翻,两名战士被炸成重伤。鬼子是根据弹道计算的距离方位,没有打前沿阵地,直接向炮兵射击,幸好偏了点。 韦营长大喊:“快!炮兵撤离!快点!” 炮兵们扛起炮和弹药就往右侧的山坡跑去,跑出去没五十米,鬼子的炮一个齐射,覆盖了刚才炮兵的阵地,就差了不到十几秒。鬼子直接打了八个齐射才停,弹着点不同,却覆盖了一大片,炸起的灰尘把第三道防线及二营待命的地方整个弥漫了。 炮兵跑出去有三百米,在一个平缓的坡地停下来,根据距离和方位,立刻架设炮,通信兵立刻把观察哨电话线扯了过来。五分多钟,第一发炮弹就向鬼子的炮阵地飞去,没能打中,观察哨立刻又给来校正方位。 鬼子的炮兵也一下慌了,大喊大叫的,搞不明白八路的炮兵被摧毁了,怎么又打炮。忙着计算弹道,又喊叫着让撤离,都是野炮,要给汽车上挂,来不及。野炮阵地离得太近了,八路都是迫击炮,应该再退出五里地,就不会有这些问题。八路的炮怎么会打的这么准,肯定在高地或者在他们附近有观察哨。可这黑黢黢的晚上,又是陌生的环境怎么查。 正当鬼子乱哄哄时,县大队一二营的炮兵又一轮齐射打出,“轰轰轰!”的在鬼子的炮兵阵地爆炸,炮被掀翻,炮兵被炸飞,刚过来的两辆汽车也被炸的解体。三个齐射,鬼子的炮完蛋了。县大队一二营的炮兵也停止了射击。 因为鬼子这次出兵的目的就是要剿灭阳城县大队,鬼子联队长坂野雄一直接来阳城,正在清剿洋河镇的队伍里。看到眼前的情景,他拄着战刀,恶狠狠地,一言不发,他也没让部队撤离,八路的炮只射炮兵,没有向部队射击,他知道是什么原因。可眼前炮毁了,部队就如拔了牙的老虎,无法使劲了,再攻打八路的阵地就困难了。 这时,去张店子镇清剿的部队通信兵的马疾驰而来,通信兵跳下马给坂野报告张店子镇的情况,炮都毁了,而且有重大伤亡,他气的再沉不住气,暴躁的破口大骂,差点抽刀把通信兵给砍了。他来中国几年了,无不所向披靡,一个小小阳城县大队竟让他受挫,真让他怒火中烧了。可事情已经这样了,他也无奈。 来的时候,宫崎旅团长给他交代任务,他不屑的说自己带一个大队十日内剿灭阳城县大队,不必那么多部队。宫崎旅团长“八嘎!”直接开骂了,说了一大堆阳城县大队的厉害,一再交代他不要大意。可大胆、直接,长驱直入,直捣黄龙是他的风格。所以,他给部队的命令就是分兵两路,直扑两个镇子,大军碾压。根据特务的情报,两个镇子驻有两千多部队,每个镇子一千多,都有炮。他根本没听进去,直觉这些威胁不到他。现在却要命了,他必须给旅团长报告,从阳城或其它部队调炮过来,不然这仗没法打了。 坂野雄一的这一套针对国民党屡试不爽,针对八路军却大跌眼镜,坂野雄一并不以为然,因为情报有误,他们还没到镇子,就遭到八路伏击。 国军也是兵分两路,一路是驻清河县的三0三团,攻击阳城县大队川口镇的四营,三0三团被阳城县大队霍霍了一次,师部又从别的部队给调配了一个通信排及相应设备,基本保证三0三团的通信。另一路是三0一团,经南岭直取胡家营阳城县大队的五营,团长叫钟长奎。 国军在作战会上,师参谋长通报了敌情,分析阳城县大队的兵力情况,说:“……总部和后勤及县委组织在一个叫柳寨子庄的村里,那里驻有一个警卫连,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据说日本人曾多次攻击围困都没能拿下。阳城县大队的主要兵力在洋河镇和张店子镇,各驻有两个营约一千多人,这部分八路我们不用考虑,军部已经协调,由日本人攻击。我们的目标是清河县的川口镇和胡家营镇,两个镇各驻有阳城县大队一个营,六百多人……” 钟长奎今年四十四岁了,个子顶多一米七,要不穿军装,看上去就是个邻居大叔。说话做事都是笑眯眯的,不得罪人,但使起手段来干脆利索。他也是军中的老人了,不如高志雄这些少壮派吃香,主要是出身不是黄埔,不那么鲜亮,但在师里的权重一点不比高志雄差。这次这样兴师动众的攻击共军的一个县大队,而且还协调了日本人,让他有些不理解,出发前还专门到高志雄的车前讨教一二。 高志雄在阳城县大队面前吃过瘪,有些掉分,不愿说实情,又不能不回应,说:“钟兄也是聪明人,想一想,阳城原来各个镇都驻有日本人,县城更是驻有日军一个大队,皇协军一个师缩编的团。共军阳城县大队不但起来了,发展到现在将近五千人,占了两个镇子,还把清河县的日伪军一锅端了。还听说,上次日军扫荡阳城,两万多部队,结果司令部被阳城县大队端了,迫于无奈半路撤军了。现在要联合我们攻击共军阳城县大队,这味道钟兄觉得足不足。” 钟长奎意味深长的说:“听兄弟的意思,我们这次将无功而返。” 高志雄说:“不敢!凭钟兄本事了。” 钟长奎没和阳城县大队接触过,但他几年前曾围剿过红军,知道红军是打不死的小强。抗战几年,国军总认为共军游而不击,无所作为,结果突然冒出来个百团大战,痛击了日本人不说,还震撼了国军,不仅拖住了一百多万日军无所作为,还让国军感到了威胁,拱火出一次反共高潮。就说这个阳城县大队,使阳城的日伪军不得安生,到了剿不灭的地步。本来打内战大家都不积极,现在又是联合日本人攻击共军,心里总感觉别扭。钟长奎也是这样,可心里别扭也得执行命令,听了高志雄的话,他心里更犯嘀咕,阳城县大队不好惹,吃掉胡家营这个营他没什么顾忌,但说灭阳城县大队是不可能的,他就有些担心阴沟里翻船。 回到团里,钟长奎立即召开作战会议,传达了师部的作战命令。一听去攻打共军一个县大队的一个营,还是和日军联合作战,一下吵翻了天,有些甚至破口大骂,就知道剿共打内战,近一年了不提抗战的事了,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抗日战士还是汉奸。吵归吵,骂归骂,该干的活还必须干,吃着这碗饭,上边让干啥就得干啥,没有谁敢明着说我就不执行命令,没有,否则就是活的不耐烦了。至于枪炮一响,对面就是亲老子亲儿子也都不管不顾了。要不然汪精卫带了几个军投靠日本人是怎么做到的。 所以说,人们不是不明白道理,而是做不到或不愿意做。钟长奎深知人的这种心态,所以他让你说让你骂,不想让你说不想让你骂的时候,拍几下桌子,吼几句就老实了。等人都安静下来,钟长奎布置了作战计划,胡家营的阳城县大队营以连为单位,分四块驻地,每个营负责一块,进入镇子,不管哨兵会不会发现,各自尽管迅速去各自负责的驻地,包围阳城县大队,发起猛烈攻击,争取一个小时内结束战斗。 为取得更好的突击效果,三0一团提前二十分钟就出发了,一路急行军,凌晨一点一刻就到离胡家营五里外阳城县大队的阻击点。当然,钟长奎他们并不知道阳城县大队会在这里设狙击点。一营为先锋营,一营又派一连为先锋连,两路纵队,都扛着枪“咔!咔!”的大步流星的行进着。 这时阳城县大队五营已经进入阻击阵地,正在严阵以待。 “报告营长,我是一道防线,敌人先头部队约一个连已进入我射程,是否开火?” “大部队到了吗?” “还看不到大部队。” “放进来。” “是。” 魏树斌胆肥,直接把国军三0一团的先锋连放进第三道防线,就为对敌人大部队突然袭击,更大更有效的打击敌人。敌人大部队还没进入第一道防线,先锋连已经进入第三道防线的眼前了。魏树斌亲自喊话说:“欢迎国军的弟兄们来我们阳城县大队。” 在这黑黢黢的夜里,四周连个猫头鹰叫都没有,却突然喊出这么一嗓子,吓得国军先锋连愣在当地,片刻,才突然反应过来,就听连长大喊:“隐蔽!”士兵们才慌忙找掩体卧倒,好多看不清路边阴影,扑通扑通的掉到路坎下去了,国军连长见没声了,又问:“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这时,第一道防线又报告:“报告营长,我是一道防线,敌人大部队已进入我射程,是否开火?” “沉住气,放近了再打,争取多消灭敌人。” “是!” 魏树斌放下话筒,又说:“你们被包围了。我给你们两分钟考虑,放下武器投降,八路军优待俘虏。否则,你们会被打成筛子。” 国军连长四周看了一圈,看不到人影,就两侧影影绰绰的山坡,枯败的树木杂草,说:“兄弟,我们是国军的先锋连,后面是我们团的大部队,你要想清楚能不能吃下去。” 魏树斌说:“看来你们是不想投降了。” 国军连长说:“我倒是劝你们归降国军,免得伤了和气。” 国军大部队已过一道防线几十人,连长的驳壳枪才“咣!”的一声打响了,接着机枪、步枪,一百多人,子弹分不清节奏的倾泻着,片刻,又夹杂着手榴弹的爆炸声。在一百多米的距离里,国军不到一个营,一时间如入炼狱,一片伤者惨痛的嚎叫声。没倒下的立刻就地卧倒或就近寻找掩体还击,可他们根本看不到人,只是胡乱的开着枪。 魏树斌听到一道防线打响了,大喊:“开枪,瞄准了射击。不用着急,就当训练打活靶子。” 他的话音刚落,枪声便像炒豆子似的爆响了起来,不停的有国军倒下,国军连长看到情况不妙,两侧山坡藏得全是人,只是有掩体,不露头而已,在这里只能被动挨打,于是,他大喊:“弟兄们,打出去与大部队汇合。” 他这一喊,隐藏的国军全露了头,想往回跑,结果都成活靶子,一会功夫,跑了有几十米,几乎全被撂倒,跑出三道防线的就十来个人,结果全被二道防线撂倒。 钟长奎听到枪声,心里一惊,他还满脑子琢磨进入镇子如何作战,这离镇子还有近十里路,是什么人,如果这是阳城县大队,可就糟了,还想着偷袭人家,结果让人家打了个伏击,也就是说他们的作战计划早透露出去了。他不禁悲哀的想着,国军就像一间四壁透风的屋子,哪有什么军事秘密可言,和日军作战是这样,和共军作战也这样,一个小小的阳城县大队都能这样准确获取国军的情报。 其实阳城县大队并没有获取国军进攻胡家营的情报,苏阳只是获取鬼子来偷袭的情报,做了一般情况判断,毕竟阳城县大队刚刚黑了国军,鬼子就来偷袭,与国军脱不了关系,国军与日本人早有勾搭,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所以,苏阳安排了相应的防范。 部队已停止前进,前锋营还在往后退缩。通信兵跑来报告:“报告团座,前锋营受到伏击,伤亡惨重。” “前面是什么人?” “目前还不清楚。” 钟长奎想命令炮兵就地架炮,又一想不对,阳城县大队是有炮的,这里在迫击炮的射程内,于是,他命令炮营后撤五里,再架炮轰击。六辆卡车拖着炮掉头走了。 这时先锋营已经脱离伏击,清点人数,只有一个半连了,就这片刻,一个营被打残了,而且营长和副官全折了。钟长奎急的想蹦高,可是跳不起来,原来设想就是灭了阳城县大队这个营,也不至于伤残一个营,现在倒好,还没摸到阳城县大队,一个营就残了。这一下打掉了他的自信心。看来高志雄说的还是保守的,他们不但会无功而返,恐怕还要丢下些什么。 魏树斌几次问炮兵观察哨,国军架炮了没有,观察哨都说没发现,他知道国军有炮,而且炮的有效射击距离七千多米,要是在更远的距离架炮,可就麻烦了,快半个小时过去了,可定是这样,要想摧毁国军的炮难了。于是他命令一道防线留一个班观察,其他全部撤回到二道防线,躲避国军炮击。 川口镇的战斗自不用说,和其它镇的情况大同小异,值得叙述的是严尚宗的鼻子也是很灵的,高志雄把主力都拉走了,县城就留了两个连防守。国军来清河县把清河县大队挤走,严尚宗也是无奈,兵力不足,作战经验也不足,又考虑国共合作,没有和国军直接对着干,这次国军开去川口镇攻打阳城县大队,他可就没顾虑了。清河县大队现在一千多人,编了三个营九个连,另加几个直属排,有枪有炮,也训练好几个月了。 国军前脚刚走,清河县大队就进了城,把情况都摸清后,兵分三路,一路攻打国军团部,一路攻打国军军需库,一路攻打东门,防止国军得到消息回援,把县大队捂在城里。东门只有国军一个排,又是从里面往外打,而且是凌晨偷袭,几乎没受到多强的抵抗,就拿下了。国军团部也是留了一个战斗排,外加机关留守人员,也是一百多人,整整攻打到了早晨八点,伤亡近百人,才拿下。最难啃的是军需库,国军一个整装连防守,大半天没拿下来,还造成三十多人伤亡。庞有才请示严书记后,集中所有迫击炮,从三个方向轰击,把国军军需库夷为平地,而且引发大爆炸,燃起熊熊大火。军需库是拿下来了,也毁了许多好东西。 高志雄得到消息立刻头大了,马上派了一个营回援,却被挡在东门外寸步难进。直到早上八点,团部被攻破,再没人传递消息。高志雄把情况电传给师部,攻打川口镇受阻,县城又被共军另一股武装攻占。师部回电大骂他们(还有钟长奎部)无能,日军早已攻占洋河、张店子两镇,他们却毫无进展,一个丢了驻地,一个伤亡重大。看了电文,高志雄挨了骂反而平了心,因为钟长奎也受阻,没能占领胡家营。 鬼子又从阳城调来八门野炮,这次坂野雄一不再分了,集中炮兵先对张店子镇阻击阵地攻击,炮击了二十分钟,然后派出伪军一个连侦察,伪军持着枪,战战兢兢的进入阻击阵地,炮击弥漫的灰尘还没散去,他们向两面山坡噼里啪啦的射击,没有回应,于是又大胆的上了山坡,一个一个的阵地,好多被摧毁了,只是一个人也没有。 这时天也大亮了,鬼子伪军又气势汹汹的开进了镇子,立刻把镇子包围起来,一户户的搜查。镇上乡亲基本都撤离了,但还是有二十几户有钱人家没有走,他们都是舍不得财物,又带不走,而且他们对共产党八路军有抵触心理,不愿心甘情愿的跟共产党八路军走,鬼子、伪军他们也经历过了,并不害怕。 然而,这伙鬼子、伪军没有在张店子镇住过,又刚打了仗,受过损失,一旦撒开,没了约束,对他们盘剥的有点狠,要钱要物,还强奸了十几个女人。还有就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不愿意走,过不了东躲西藏的生活,留在家里,鬼子抢东西发生争执,被打死了五个人。鬼子、伪军直折腾到中午才消停,占了县大队的住所,镇公所,原来的炮楼,下面的士兵或以连或以排或以班占了民居,吃饭休息了。 鬼子大队长请示坂野雄一是否继续追击八路,坂野雄一反问他八路在哪里?鬼子大队长回答不知道,又说可能藏到山里去了。坂野雄一说不知道八路到哪去了,怎么追?到山里去了,有具体位置吗?山里那么大,到哪去追?他们的任务就是来袭击张店子镇和洋河镇的八路,不是满山遍野的搜索八路。山上的情况他们一无所知,八路却是这一带的村民,一山一沟都清清楚楚,让八路牵着鼻子在山里转悠,他坂野雄一可没那么蠢。他向来是大胆、直接,长驱直入,直捣黄龙,现在目标都不清楚,他无法行动。于是鬼子伪军直接占领了镇子住下了。 镇上的乡亲都撤走后,苏阳便命令部队撤出阻击。阻击的目的已经达到,再阻击消灭不了多少敌人,敌人炮火猛烈反而会造成更多伤亡。秦明带着大部队向西南部的山里转移,在半山腰设伏,如果鬼子追击,就边打边进山,与鬼子周旋。如果鬼子只是占领镇子,不去追击,部队就地休息,午夜一点返回镇子,以枪声为号,突袭镇子的日伪军。别动队留在镇子,进行暗杀和制造混乱,让鬼子伪军不得安生。 镇子有一处秘密的房子,无论从那个方向看,都是一个普通的院落,但那个方向都无法进入这个院落,只有一个秘密通道才能进入,而且陌生人根本发现不了。苏阳带着别动队进了这个秘密院子,大家吃过干粮,以中队为单位,警戒,侦察,其他人都休息了。鬼子在外面闹腾了半天,对这里没一点印象。而且鬼子、伪军的一举一动都在别动队的监视中。 日军大队的头目都住在苏阳他们住的院子。 这里是个四合院,在主街道北侧,一道南北向的胡同里,离主街道约一百来米,坐北向南,但大门朝东,拱形大门有三米高,一对铁皮大门,没有门槛,卡车都可以随意进出。院子很大,卡车可以直接掉头。院里有二十四间砖瓦房,不是多么高大,但很规整。县大队在这里住着二百多人,就苏阳和秦明住的是单间,也是队部,经常开会,其他营长,连长都住集体宿舍。 鬼子可不一样,大队长叫武田孝二,是个少佐,一人占了两间房子,手下五个大尉,每人一个房间,再就是卫兵和运输中队的一部分,停了二十驾马车和四十匹骡子,马和骡子都栓到县大队马厩里去喂了,马车装满了弹药和给养,骡子的驮具散落的放在地上,一个小队的鬼子兵轮换站岗,每班岗哨十一个人,门口外面两个人,里面一个人,院子南边两个,北边两个,东西房角各爬一个暗哨。其他鬼子就住在院子南北的院落和胡同东侧的几个院子,各院子都有哨兵,胡同里还有巡逻兵。 鬼子这次清剿主要针对阳城县大队,不是一般的扫荡,没有大面积的搜索,占领洋河镇和张店子镇后,并不知道阳城县大队的去向,所以把侦察的部队放出去了,便等待消息再采取行动。他们并不知道阳城县大队最厉害的是什么,虽然部队出发前,宫崎曾给坂野雄一交代过,要特别注意和防范阳城县大队割脖子的人,鬼冢就是死在割脖子的人的手里。坂野雄一心里惊了一惊,却没放在心上,天生的傲慢和在中国横行几年,早养成了他无视中国人的心态,早忘之脑后,也没给下面的人交代。好在他去洋河镇了,保了一条性命。 进入晚上就是别动队的天下。晚上十一点,苏阳和丁广生听了刚回来的侦察的战士报告情况,鬼子和伪军都休息了,哨位没什么变化。于是召开作战会议,小队长以上的都参加。战士们也就在旁边,讨论的时候,战士们也插一嘴,把行动的细节都想到了,行进的路线,从哪里翻墙,如何躲避岗哨、暗哨,如何开门,那间屋需要几个人,甚至细化到什么位置用什么手法。再就是刺杀完成后,找出鬼子的手雷或伪军的手榴弹,同时往周围住鬼子伪军的房子猛扔,不要怕把房子炸坏,回头再给乡亲们修。 直到十二点半,苏阳做了具体安排,他带一中队刺杀鬼子,丁广生带二中队刺杀伪军,三中队一二小队给一中队警戒,三四小队给二中队警戒。接着苏阳又安排了每个小队的路线,任务,刺杀步骤,还交代了注意事项。最后是检查装备,一点钟准时离开。 出了秘密通道,翻过两个院落,进入一个不到一米宽的小胡同,小胡同的尽头便是一条东西向的胡同,鬼子的巡逻队每半个小时经过一趟,总共一个班,十三个人。 胡同西边五十来米远有一个小广场,有一口水井,井台很大,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巡逻队在这里转弯,只有在这里对巡逻队下手,才能躲过鬼子的暗哨,毕竟刺杀动作比较大,会出现响动,夜色也难以掩盖。巡逻队是必杀的,除了哨兵,他们就是行动最大的威胁。 苏阳派了四名战士,潜入胡同,绕到小广场,两人隐藏在树后,两人隐藏在井台下,不到十分钟后,巡逻队出现,经过,战士们前、后、中突然跃起扑杀,也就两秒钟时间,十三个人几乎同时倒地。他们还没死透,战士们就把他们拖到井台后隐蔽的地方,然后绕到南侧,在房角架人梯刺杀暗哨。 这边几乎同时架起两层人梯,送一个战士爬上屋脊,刺杀鬼子暗哨。可以说,上去的人身轻如燕,手扒住屋脊,一纵就跃上屋脊,离鬼子就两米多,他身如残影飘过,根本没停,不仅杀了鬼子暗哨,而且直接就飘落到院子,将院内靠近的鬼子哨兵杀掉。另一侧以同样的动作,杀掉鬼子暗哨和院里靠近的鬼子哨兵。 靠近大门的鬼子哨兵也被潜入的战士杀掉,刺杀屋里熟睡的人,那更是手到擒来。苏阳就在院子站着,听着每一间屋的动静,一旦那间屋不正常,他会第一时间赶到。片刻功夫,战士们陆续来到院子,把大车上的弹药箱搬了下来,找手雷。每人都拿四五枚手雷,散开,准备扔。 与此同时,二小队也借夜色掩护,迅速通过眼前的胡同,穿过南北胡同,向东去县大队另一个院落。这里是炮兵的两个连续的院子,伪军的团部直接住进西侧的院子。东侧的院子住了两个营部。再就是卫兵和运输连,停了二十驾马车和三十六匹骡子,马和骡子就栓在院子里喂着草料,马车也是装满了弹药和给养,骡子的驮具也都卸了,散落的放在地上。团部有一个警卫连,在院子里布置了两个班,特别是团座这边,不同角度站一个班。其他营也有各自的哨兵,胡同里还有巡逻兵。 比起日军来,伪军的管理就松垮得多,鬼子兵的住宿都是统一安排的,伪军却很随意,住的比较松散,一过午夜查完岗,岗哨就歪七八扭的迷瞪打瞌睡了。 丁广生他们刺杀的顺手,不但把团部的人杀干净了,把两个营部的人也全杀了,才找手榴弹,向十几个院子投去。一时间两边的院子先后“轰轰轰!”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接着好多人大喊:“快跑啊!八路打进来了!” “快跑啊!八路打进来了!” 秦明带着大部队转移,到半山腰准备了阻击,两个小时,没见鬼子的人影,便就地埋锅造饭休息,晚上十点便返回到镇子西侧,直等到爆炸声响起,便命令部队兵分三路,向鬼子和伪军的驻地突击。 一时间,整个镇子被枪炮手榴弹爆炸声弥漫,一片鬼哭狼嚎。日军被炸得灰头土脸晕头转向的,可他们还是往大队部集中,来一看,长官都死了,还喊叫着要牵骡马来套车撤离,马还没牵来,县大队果然打进来了,他们又叫喊着要守住院子,别动队又一通手雷扔进来,终于被炸乱套了,几百人,提着枪,往北跑了。 伪军一时间被炸的乱了套,像无头的苍蝇,四处乱窜。团里的长官都死了,就剩一个营长,和几个连长,一时间都没了主意,突然有人大喊:“长官都死了,快跑吧!”正好县大队一下冲过来,士兵们便乱了套,潮水般的四散跑了,剩下的营长连长便也随部队跑了。 鬼子和伪军大部队都原路向北绕路去了洋河镇。少量伪军则跑散了,有三百多人向柳寨子庄方向跑去。苏阳让秦明派一个连去追,又接通电话,让彭亮堵截。在柳寨子庄西五里的地方,上下都是高崖,前堵后追,伪军只好都投降了。县大队收缴了他们的装备,教育了一个多小时,便都放了,结果他们又都回伪军部队了。 县大队立刻打扫战场,把鬼子和伪军的骡马都套起来,派两个连,把战利品紧急运往柳寨子庄。 镇上的乡亲都撤走后,韦宝华便命令部队撤出阻击,也是阻击已经达到目的,再阻击担心敌人炮火猛烈造成大的伤亡,部队直接从镇子北上了山。 到洋河镇的鬼子、伪军也没有第一时间追击县大队,而是和张店子镇一样,在镇上驻留。其实坂野雄一早有经验,现在满山遍野的追击八路,效果很不好,只有找准目标,一击准的,给八路以重创。所以,他并不着急,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准确的机会。 根据敌驻我扰的作战方针,侦察员回来报告情况后,一营长韦宝华,二营长刘子俊商量晚上的作战方案,最后确定兵分两路,以连为单位袭击敌人,引诱敌人,再以营为单位,在半路上伏击敌人,伏击时不求全歼,只打一下就跑,消耗敌人。 从晚上十点钟袭扰战就开始了,两个营各派一个连从两个方向袭扰敌人,敌人来追击时,又遭到两个营的伏击,等敌人架炮要轰击时,部队早撤到山上去了。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敌人回去刚睡下,第二轮袭扰又开始了,又折腾了两个多小时,鬼子伪军回去休息两个来小时,张店子镇的败军又来了,两千来人,就在街上,闹哄哄的,没人管没人问的。 坂野雄一把几个日军中尉叫到办公室,问明了情况,嗷嗷的骂了一通,重新任命洋河镇大队的一名大尉为大队长,任命伪军的营长为团长,重新整顿了队伍,直忙到天亮,又让打回张店子镇去了。 坂野雄一听说张店子镇的日军都被割了脖子,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心里惊涛骇浪,似乎才想起宫崎说的让他特别注意和防范阳城县大队割脖子的人。怎么防范?他们联队要求的明哨暗哨巡逻队在他看来够严密的,还是防不住阳城县大队割脖子的人。于是他当晚再不敢住洋河镇,直接去了县城。 魏树斌的判断没错,国军三0一团后撤后才对县大队第一道防线阵地炮击,大约十分钟,把阵地炸的七零八落的,因为只留了一个班,作为观察哨,守在阵地的最顶端,离公路二百多米远,国军三0一团的炮没往高处炸。停止炮击后,国军三0一团又派了一个连试探的进攻,发现没有人,便上了两侧的阵地查看。钟长奎知道情况后,急的大骂,炮弹何其珍贵,配置有限,却做了无用功。于是,又命令部队前进。 这时天已渐渐亮了。钟长奎再不敢让部队大踏步前进,而是保持距离,搜索前进,甚至两面山坡各一个排,搜索前进。这样行进速度就很慢了,又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到第二道防线。 魏树斌见伏击捞不到什么油水,无法重创敌人,敌人还远远的他便命令重机枪射击。他的任务是要拖住敌人,这里当然是拖住敌人最好的地方。但不允许死守,要他灵活掌握。远距离射击是要麻痹敌人,让敌人炮击没有阵地的地方。 果然重机枪一响,国军三0一团便都卧倒,敌人的炮接着就轰了过来。反正看不到山坡的阵地,国军三0一团炮兵又一阵猛烈的炮击,只有几发炮弹落在第二道防线的阵地上。重机枪射击了一会便撤走了,炮击时早没了影子。炮击结束后,国军三0一团又开始前进,进入第二道防线,一声驳壳枪声,埋伏的战士几乎同时开火,国军三0一团又葬送了一个连,只好又退了回去。在炮击前,魏树斌便命令迅速撤出第二道防线。国军三0一团又一轮炮击,再前进……进入胡家营时,已经过了晌午。 第26章 沦陷(二) 胡家营也几乎是空的,国军三0一团进了镇子,在镇子街南占了一片院子,有几户老人没走的,都被国军赶走了。国军立刻封闭驻地,把户与户之间的墙打通,建立防护阵地,布置岗哨。接着便落脚造饭,有些士兵困得不及吃饭,倒头就睡。可饭还没做熟,突然,十几处遭到手榴弹攻击,等士兵冲出去时,连个人影也找不到。钟长奎命令把哨兵往远放,结果哨兵撂单了,又被打掉了。整整一个晚上,损失了几十人,几乎没睡成觉。别说士兵了,钟长奎都有些怂了,真想出去说:咱们不打了,和平相处吧!可能吗?是你来占人家的地盘,清剿人家来了,能让你好过吗! 两个团进攻受阻,国军第*集团军决定七十六师全部进驻清河县,命令已经下达,三日内进驻清河县。 师部又得到情报,占领张店子镇的日伪军被共军打散了,长官全部被杀,死伤和被俘一千多人,弹药和给养全部被缴。共军有多少人?不清楚,眼看到的也就几百人。 接着三0一团的诉苦电文来了,和共军作战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炮弹几乎消耗殆尽,人困马乏的将近崩溃。被打残了两个营,一个劲挨打,却打不着共军。他们打一下就跑,追又追不上,即使咬住一股小部队,他们立刻分散开,化整为零,侦察到他们在山里的驻地,等部队赶到早不见人影。因为他们的住所从不固定,反侦察能力更强。纯粹的游击战术,我们无法应对。 七十六师心慌了,又将情报上报集团军,提议暂停进驻清河县。国军第二集团军没有批准七十六师的提议,又命令三0一团驻守张店子镇,三0三团驻守川口镇,加强防务,做长期驻守打算。七十六师直拖到七天后才到清河县。 川口也被国军占领了,自不用说。除了柳寨子庄,阳城县大队明面的地盘都沦陷了,各营都处于打游击状态。但力量还在,虽然每次战斗都会有牺牲,总体来说,损失很大,但以作战规模和敌人的损耗比,县大队还是以小博大,还没有发生整建制牺牲的,基本保住了有生力量。 这天晚上,侦察员的报告引起了韦营长的注意。侦察员说:“坂野连续两天都回县城了,昨天是五点走的,今天是六点走的。带一个班的鬼子,前面两辆摩托车,后面两辆摩托车,中间是小轿车。” 韦营长一拍大腿,兴奋的站了起来说:“这个消息太好了,明天伏击坂野。” 二营长刘子俊也高兴的表示同意。当时研究了伏击地点和方案,决定就在离镇子十六里的谭家沟村东伏击,计划由神枪队击杀鬼子,一个步兵连突击,一个步兵连去警戒。部队下午三点出发,四点半之前到达伏击地点,十至二十分钟战斗结束,就地直接击毙坂野。 第二天,韦营长直接带了神枪队一个排,两个步兵连,三点准时出发,四点二十就到达伏击点。这里离谭家沟村子有二里地,路北是一片庄稼地,玉米早已收了,玉米秸秆收割捆绑簇成一簇一簇的。这是家里没地方放,留在地里随时背回家,铡碎了喂牲口的。韦营长他们就埋伏在玉米秸秆簇的后面。结果到五点,到六点,到七点坂野的车队还没来。韦营长只好带着部队回到山上。侦察员又说坂野后晌四点就走了,到伏击点大概四点十分就过去了。韦营长一下就明白了,心里骂着,这老鬼子可真狡猾。 第三天,韦营长还是直接带队,部队两点半准时出发,三点五十就到达伏击点。按规律,坂野今天应该五点走,可他偏不按规律,直到六点半才走,天已经黑透了。韦营长也是吃透了他耍心眼,不按套路走,一直耐心的等着,长时间不动,战士们冻得手脚麻木,直打哆嗦。直到远远的看到车灯,兴奋的都要跳起来,对伏击的猎人来说,只要猎物出现,一切就都值了。在夜色的掩护下,部队也不怕暴露了,也不用神枪排远距离狙杀了,所有部队直接到路边地坎上埋伏,离公路就十来米。韦营长交代说:“等敌人到我们正面再打,一排打前面两辆摩托,二排打汽车,三排打后面两辆摩托,四排准备往下冲,神枪排自由射击。听明白了吗?” “明白!” 车队终于“突突突!”的靠近了,韦营长和战士们都觉得他们太慢了,像乌龟在爬似的,到正前方,韦营长大喊一声:“打!”瞬间机枪步枪齐鸣,鬼子都来不及反应就都被打倒了,多的身上中十几枪,摩托都歪在路边,小汽车司机被打死,汽车直接撞在路边的田坎上,憋熄火了。四排第一个冲了下去,端着枪搜索着。坂野身上中了五枪,死的透彻了。 坂野雄一在中国横行几年,因战功卓着,由副联队长升为联队长,由中佐升为大佐,他一定不会想到会死在这里。也是割脖子的人吓着他了,使他临时决定离开部队,去县城住,给了县大队这个机会,将其击毙,终结了他侵略者罪恶的一生。坂野雄一的死,自然是对鬼子的一个打击,但死的鬼子多了,再死他一个,也没造成多大的影响。 可伏击的战士们好奇,把他从车里拖出来,放在公路上,聚在他身边,看着他的死相,扯下他的肩章,搜他身上的东西。 “这就是鬼子大佐?” “还是个联队长。” “就这幅死相,和别的鬼子没什么两样。” “死了的鬼子还不都一球样。” …… 张店子镇的县大队打扫完战场,便又撤出张店子镇,别动队又留了下来。鬼子伪军又回到张店子镇,七百多鬼子,一千六百多伪军,还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武装势力。但毕竟减去三分之一强了,已是强弩之末,特别是只带了十架马车。县大队驻张店子镇的力量还远不如他们,还不能围剿他们,但已经感觉到他们不那么强势了。 晚上,侦察员出去侦察。要一般情况,侦察员远远的观察,或爬个墙头已是个别了。别动队员却不同,常是进院子,爬窗户甚至进屋侦察。 晚上侦察鬼子住处的战士叫朱小虎,助跑两步,一跃跳起,手扶墙头,身子轻飘飘的就落在院子里。要没人看见,几乎听不到声息。只是他自己感觉异样,一扭头,呵!墙根黑乎乎的蹲一溜,明晃晃的刺刀格外清晰。 鬼子有伏兵,他没敢犹豫,回身就要离开。几个鬼子已起身,明晃晃的刺刀朝他刺来。他闪身躲过刺刀,从两个鬼子中间挤过,在墙根一跃,手扶墙头,身子轻飘飘的就要出院墙。其他鬼子的枪噼里啪啦的打响了。他身中三枪,落地时差点摔倒,还是强撑着向西跑去,怕暴露住处,没敢直接回住处。鬼子搭人梯,找梯子,爬墙头,从大门冲出去分两头围堵。可到巷子早不见人影,手电光在巷子乱晃。忽然有人在地上发现了什么,兴奋的大喊大叫,无疑是发现血迹了,又循着血迹向西追去。 苏阳他们也听到了动静,知道是侦察员出事了,说:“庄晓桐!” “到!” “派人去接应。” “是!”庄晓桐应声道,今晚由他们中队执行侦察任务,他回头派一名小队长带两名战士跑了出去。 他们发现鬼子朝西追去,三人立刻翻墙接连穿过五户人家的院子,鬼子要追击血迹,追击缓慢,已被他们超越。他们靠近胡同,分别搜索三个院子,果然找到了朱小虎。朱小虎进了一家院子,把自己藏了起来,听到战友低声呼喊,他才应声。战士给他做了简单包扎,背着他翻过院墙,鬼子便喊叫着进了院子。朱小虎流了很多血,浑身是汗,有点虚脱,给简单包扎后暂时不流血了,鬼子就追到朱小虎藏身的那一家线索断了,便在那一家翻箱倒柜的搜查。 回到秘密住处,卫生员检查了朱小虎的伤,腹部有一颗子弹,一个贯穿伤,肩部有一颗子弹,虽都不致命,但不具备取子弹条件,更怕感染,卫生员让回柳寨子庄治疗。朱小虎急了,说:“你快给我取子弹,我还要参加行动。”卫生员也急了,说:“你能保住命就是好的,三个月内你别想参加行动。”说着又给朱小虎包扎好伤口。 苏阳了解情况后,说:“鬼子已经有了防范,我们已经不宜行动,张店子镇先放一放,我们去胡家营。” 当晚,别动队离开张店子镇,去了胡家营。 朱小虎已不宜随队行动,送回柳寨子庄治疗养伤。 同时,苏阳派人通知秦明去胡家营,通知魏树斌与别动队汇合,通知陶贤福天亮前赶到胡家营。 胡家营是国军占领的,而且国军的势力不在这一片,胡家营离清河县城和川口镇都相对较远,比较孤立。所以,苏阳决定先拿胡家营下手。部队集结中已经把胡家营包围,南面到南岭一线是五营,东面到川口是四营,西面和北面是三营和炮营。 天亮时部队都已到位,离镇子十多里地埋锅做饭休息。别动队已经绕过镇子,和五营汇合。听完魏树斌的敌情报告,苏阳又派出别动队侦察员,后晌侦察员报告和魏树斌的报告没什么变化。苏阳派通信员命令各营午夜一点,以枪声为号,进攻胡家营国军三0一团。各营得到命令,晚上十点就都进了镇子,都知道别动队有行动,没敢靠的太近,隐蔽待命。 苏阳还是他的那套打法,午夜十二点,别动队出动了。他之所以选择先打国军三0一团,因为三0一团是孤立的,既是不掐断他们的通信,国军其他部队来增援也要几个小时,几个小时会发生什么,是谁也无法预见的。然而,苏阳对自己的打法是自信的,在他自己的判断里,国军三0一团不可能获得增援。 钟长奎没太多讲究,没有驻高门大户和豪宅,也没有向县大队五营那样分了四块驻地,也没控制整个镇子,只是在镇子南面县大队五营一处驻地及周围一大片民房,根据作战需要稍作改造。北面是主街道,东西都是胡同,南面是农田,一个不规则四边形,团部几乎正是这一块的中心点。主街道,各胡同口,南侧的农田边,团部及各营部都布置了固定哨,防御阵地, 每晚一个营负责放两个排循环巡逻。这两天由于县大队五营的袭扰,各固定哨位都加了双岗,加防御阵地,每个点都有四人,关键部位还设置了以班为单位的暗哨,也即伏兵,随时出击,应对县大队的袭扰。 按集团军的要求和师部的要求,要做长期占领的打算。钟长奎也想,可现在这股八路不停的袭扰,他无法控制整个镇子,在镇口设两个检查站,别说放一个排,就是放一个连,第二天早上恐怕也没了,就是能救也来不及。那样用不了多久他就成个光杆司令了。还是收拢部队,捏成拳头,抗揍。 毕竟他们是楔进共军肉里的楔子,吃苦头,被挤压是勉不了的。共军阳城县大队没有一口吃掉他们,证明没那个能力。有日本人,伪军,国军三0三团,够共军阳城县大队应对的。他可以慢慢图之,站稳脚跟,缓过劲来,再对抗,看谁能笑到最后。 钟长奎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好,但毕竟经历丰富,经验老道,对自己对部队都有信心。只是他不清楚,中共阳城县大队最厉害的是什么。而且,他很快就会尝到这种滋味。 别动队行动具体由丁广生指挥,由一中队清理障碍,徐世清立刻安排一二小队各对付一支巡逻队,三小队负责外围岗哨,还包括两个班的伏兵,四小队负责团部和各营部岗哨。一二小队行动只能在避开岗哨的地方,徐世清给每个小队划了埋伏和行动地段,只有二十秒时间,其他小队的行动都具体到人,具体到岗哨及位置,哪个先哪个后,一一部署清楚,又各自重复了一遍,徐世清才命令:“行动!” 战士们猫着腰,低着身子,踩着特别的步子,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跑向各自的任务目标。徐世清随后跟了上去,他的任务除了指挥,还就是哪里出现纰漏,立刻上去补救。 等一中队开始行动两分钟后,丁广生又安排二中队负责警卫连及团部,说:“警卫连的布防及住宿都清楚吧?”尚斌说:“清楚!”“行动!”“是!”尚斌应着,一挥手,又说:“跟我来!” 二中队的战士们猫着腰,低着身子,踩着特别的步子,借着夜色的掩护,跟着尚斌,迅速跑向国军三0一团的团部。 又等了两分钟,丁广生又安排三中队负责通信连,说:“通信连的住宿及值班室都清楚吗?” 庄晓桐说:“清楚!”丁广生又说:“再强调一遍,和上次一样,只是擒获,不杀。明白吗?”“明白!”“行动!”“是!”庄晓桐没有挥手,也是喊了一句:“跟我来!” 三中队的战士们也猫着腰,低着身子,踩着特别的步子,借着夜色的掩护,跟着庄晓桐,迅速跑向国军三0一团的团部旁的通信连驻地。 丁广生和苏阳也随着跟了上去。 一中队的行动用了差十秒不到两分钟,主要是巡逻队的行进时间算的有差错,其他行动都很顺利。再者直接杀掉比擒获更容易,又是规划好的,好似轻车熟路。国军又是常规布防,对于这种暗杀,简直形同儿戏。一中队行动完成任务后转入外围警戒。二中队直接进了团部院子,根据侦察情况和现场情况基本一致,尚斌直接分配了任务,说:“行动!”战士迅速跑向各自的任务目标。 团长的住宿和作战室是一个大套间,作战室还亮着灯,有值班参谋。四个战士已提前来到作战室,由于时间紧迫,战士们也未再侦察,直接在门口喊:“报告!”“进来!”四个战士推门进了作战室。国军参谋一个在低头写东西,一个正在打电话,几乎同时一个扭头,一个抬头,发现异样,两个战士已经扑过来划了他们的脖子,又抓住他们,慢慢放倒在地,另外两个战士已经贴在套间门口。 尚斌这时也进来了,贴在门口的一个战士在嘴边竖起手指,意思让他别出声,看来屋里有情况,还没搞定。这是暗杀,最怕的是惊动目标开枪。尚斌立刻变换步法,闪身到门口,贴着门边听着。大家都尽力敛气屏息,不出响动,寂静的落针可闻。尚斌听出一个人的呼吸,身子动了动,听到衣服的摩擦声,在同一个位置,说明只有一个人,而且就在门的一侧。他立刻大喊:“报告!”,随着声音落下,门被迅速打开,人就地滚进了里屋,伸手抓住钟长奎的脚脖子一扯,“咚!”的一声,钟长奎摔倒在地。同时,“咣!”的一声,枪响了。 钟长奎刚睡着,被门口的报告声吵醒,却再没听到别的对话声,觉得不对劲,下面的人来团部肯定有事报告,怎么会一进屋就没声息了。 他一个警觉,麻利的披了棉袄,拿了手枪下床,来到门边。这些动作被门口的战士听到了,没敢行动。尚斌大喊报告是在迷惑他,他也真被迷惑了。层层防守,没出动静,团部怎么会出事呐。神情本要放松,结果门忽然被打开,他立刻又提起了警觉。他还没放话让进,谁敢推门进来,又是深更半夜的,不怕他一枪给毙了。他抬手举枪,本是朝进来的人射击,脚脖子被人一扯,力量很大,使他没任何挣扎反应,就干脆利索的仰面摔倒,头也猛磕在地,脑子嗡嗡的,差点失去知觉。所以,影响到射击,子弹打到房顶了。当然,就是打到门口也打不到尚斌。 尚斌夺了钟长奎的枪。枪一响,暗杀行动就等于失败了。尚斌很恼火,想直接杀了他,又忍住了。 本来想擒贼先擒王,劫持钟长奎,胁迫其投降,带国军三0一团投降。枪一响,这一计划无法实现。这一枪声对国军影响不大,天天晚上有县大队袭扰,已经免疫了。可县大队是以枪声为号。本来都早已摸进镇子,国军哨兵被别动队摸掉后,部队直接进了国军占领的这一片。甚至有些直接摸进国军住的院子。枪声一响,立刻发起攻击,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喊叫声象潮水一般,把这一片区域淹没了。 按照预先安排,别动队应该迅速撤离。 丁广生去了通信连,苏阳来到钟长奎的办公室加卧室。 见苏阳进来了,两名战士出去警戒,尚斌抓住钟长奎的肩膀,把他扯起来,在沙发上坐了,自己则站在一侧警戒。苏阳把钟长奎的办公椅子扯过来,坐在钟长奎的对面,看着钟长奎,问:“你是团长?” 钟长奎知道自己已成阶下囚了,他没有高志雄的那份傲慢,像给长官报告一样,说:“鄙人国民革命军第*集团军七十六师三0一团团长钟长奎。” 苏阳见他低眉顺眼的样子,也没说外余的话,又问:“说一说,你们为什么来攻打我们阳城县大队?” 钟长奎说:“具体情况我不知道,只是听长官们说,共军发展太快,要求明确的反共限共,不然以后祸害无穷。你们阳城县大队很厉害,所以军部协调了日本人,一起剿灭你们。” 苏阳早想到了会这样,听了钟长奎的话,也没觉得惊奇,还是平静的问:“你们军部具体怎么协调的日军,你知道吗?” 钟长奎摇头说:“不知道。” 苏阳轻轻的笑了笑,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又意味深长的说:“大叔,别怨我说你,你说你们活的窝囊吧?国民党和共党就如两兄弟争家产,结果来了一个外人,把家产霸占了,共党就是那个弟弟,上去和外人拼命,要把外人赶走,国民党就是那个哥哥,被外人打的灰头土脸的,却和外人眉来眼去的合作,要把弟弟灭了。就因为家产有弟弟一份,哥哥就不乐意,理由就是攘外必须按内。你认真想一想,在这个家里,你们干的是什么事?还是个男人干的事吗?你们还配不配做人?” 钟长奎意识到被俘虏,心念俱毁,只想着逆来顺受任人摆布了,对苏阳和尚斌根本没注意,甚至没看一眼他们的脸。苏阳叫了一声“大叔!”他的心里不由一忽悠,情感有一种说不清的深层的触动。听了苏阳的话他更有一种特别的感受,他曾经多次参加剿共,“共匪”早已是口头禅,在他的意识里,“共匪”就和山头的土匪是一个概念。苏阳这么一说,把两党比作兄弟,想一想也是,平时对国军消极抗日有情绪,也仅仅是情绪,并不深层的想,对攘外必须按内默然接受,没有过歧义,今天才忽然觉得这句话的确大有问题。以前他也听过许多这方面的宣传,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走心。总是想吃了这碗饭,就干这样的事,听长官的话,努力做事。从没有过今天这样的触动和感受。人的感悟往往要借助于特殊的事件与环境。他抬头看着苏阳,这小子有二十岁吗?这更让他稀奇,又扭头看了一眼尚斌,一样样的毛头小子,怪不得喊他大叔。他征战近二十年,比他们岁数都大,今天栽在几个毛头小子手里,更让他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触。 苏阳又说:“当然了,你们国民党代表的是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和买办资产阶级的利益,我们共产党代表的是最广大的劳苦大众的利益。所以,我们两家尿不在一个壶里。我和你说这些话都是多余的。我们还是现实点。上次高志雄来,我也是这样和他会了会,不过当时还没开打,看在共同抗日的份上,我没杀人,只是掳了他的通信连,让他赞助了一点军费。今天就不同了,你们来势汹汹,枪炮齐鸣,使我们伤亡很大,我是一路杀过来的。你也听到了,外面有多热闹。我们的大部队已把你们包围,正在突袭。顶多两个小时歼灭你们。对现在这种情况,我想听听你怎么看。” 钟长奎这时一点也不吃惊,他现在都成俘虏了,对苏阳的话他一点也不怀疑。昨天得到中共阳城县大队把占领张店子镇的日伪军打的四散逃跑的消息,他就吓得一哆嗦。一个县大队能把鬼子一个大队,伪军一个团干趴下,这让他不可理解。想象一下,别说他们一个团,就是他们一个师未必能干过鬼子一个大队。这不是贬低,而是他的亲身经历。今天把他的团部搞掉,再打还不一样,他的部队没有统一指挥,也会四散而逃的。还有高志雄也被掳过,怪不得要剿灭中共阳城县大队,还协调了日本人,原来高志雄团被中共阳城县大队阴过。高志雄王八蛋要说一说,他也不至于这样被动。这一切都明白了,可又没用了。眼前这小子要听他的意见,什么意思?他想来想去,弄不明白,怕又踩坑,说:“我已是阶下囚了,任由阁下处置了。” 苏阳说:“既然你不愿意出主意,我给你个建议:你出面让你的部队放下武器投降,根据我党的俘虏政策,经过政治教育,放你们走,你们各回各家,或再回部队,我们不管。我们只是念你们也是抗日的兄弟部队,不愿意和你们相互残杀,才多次一举。” 这让钟长奎难做,就他自己,死猪不怕开水烫,任由他们摆布。可让他带着部队投降,这种事他能做吗?要投降了也完了,还落个不好的名声,何必呢!要不做就会死更多的人。他也有些纠结。然而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想那些干什么。 苏阳见他不说话,又说:“别心存侥幸和幻想,尽快做决定吧,给你两分钟时间。”说完站起身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钟长奎和尚斌,尚斌依然直挺挺站着,伸手看了看表。 钟长奎看着尚斌说:“兄弟,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你坐吧!我不会跑的。” 尚斌没言语,看也没看他,根本不屑于他跑不跑。 钟长奎又说:“刚才的人是你们的什么长官?” 尚斌说:“我们没长官,刚才的人是我们的警卫员同志。” “警卫员?”钟长奎不解的说,“你们受一个警卫员节制?” 尚斌说:“说了你也不明白,他就是我们阳城县大队的首长。” 钟长奎还是搞不明白,但他知道八路的首长和他们的长官一样。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了,他还是不想妥协,说:“兄弟在你们部队是什么职位?” 尚斌毫不隐瞒的说:“连职。” 钟长奎又说:“我给你一百根小黄鱼,再提升你当营长,你的身手这么好,直接当我的副官行不行?” 尚斌当然不会贪图这些,他参加革命是为抗日救国的,不是为升官发财的,说:“还有一分钟。” 钟长奎又说:“不要这样嘛!兄弟……” 尚斌说:“别兄弟兄弟的,和个死人称兄道弟的,多不吉利。” 钟长奎的表情和心情都一下冷了下来,可让他带部队投降他做不到。这种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他自己的名声,想到要自己脱困。至于部队战士的命运已经没办法了,只好听天由命吧!两分钟一到,尚斌毫不犹豫的甩手划了钟长奎的脖子。如果是个士兵做了俘虏,教育几句就放了,他是团长,不可能轻易放了的,可县大队目前危机四伏,没有条件给他机会。尚斌立刻喊人来搜索要带走的东西,准备撤离。 苏阳来到通信连,人员已经全部控制,集中在一间大房子里,战士们正在忙着整理设备,有丁广生盯着,苏阳又来到押解人员的房间。通信连也有女的,是五个,惊恐的围成一堆。还有一个男的被绑着,还塞着嘴。 苏阳问:“怎么回事?” 看俘虏的战士说:“他一个劲骂我们。” “哦!”苏阳立刻起了杀心。这种人只有敌对心,没有是非观,改变不过来,留不得。要是在野外抬手就杀了,在这里不行,不能随便乱杀。他故意把腰间的枪套打开,走过去,说:“那也不能绑着,更不能塞住嘴,都给解开。” “是!”看俘虏的战士立刻上前给解开。 苏阳故意侧过身去,把枪故意暴露给国军通信兵,通信兵早盯上他的枪了,手一松开,连骂都没顾上,伸手就拔走苏阳的枪。看俘虏的战士一急,拔刀就把他的脖子划了,一把就把枪给夺了过来。竟敢拔苏阳的枪,真是找死。苏阳的枪一个普通士兵能拔走?当然,没人理论,就是看俘虏的战士都没搞明白。国军通信兵捂着脖子缓缓倒地蹬着腿。 “啊!”几个女兵吓得惊叫着捂住脸。 “你们凭什么乱杀俘虏?”其中一个女通信兵竟没有惊叫和捂脸,还站出来,喊着说,“根据《日内瓦公约》,我们俘虏也有俘虏的权力,不许你们随意践踏!” 苏阳把枪接过来,装入枪套,皱着眉,看着女通信兵。她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岁左右,白白净净的,厚实的棉军装也掩不住她苗条的身材。她虽怒目圆睁,却感觉不到威慑,倒更觉得娇媚。那眼神愤愤的,和苏阳对视着,毫不示弱。 苏阳没听过什么日内瓦什么公约,但立刻意识到她是个有文化讲道理的,看上去是个弱女子,面对他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人,竟然还敢站出来指责,心里倒不缺自信和强大,又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同伴出头。苏阳瞬间对她产生莫名的好感,似乎冥冥中觉得她就是他要找的县大队管通信的人,说:“把她拖出去。” 两个看俘虏的战士立刻上前抓住她就往外拉。其她女俘虏吓得立刻躲避,男俘虏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她挣扎着喊叫:“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战士们只管执行命令,对她则不管不顾,把她拖出了屋子。苏阳也跟出来,让拖到另一间屋子。她还在挣扎,战士也不松手,束缚着她。苏阳摆了摆手,战士才松开她离开了屋子。她脸色更白了,明显看出来她的腿在抖。显然,她是以为把她拉出来枪毙。她倒是有胆,可身体出卖了她,告诉别人,她极度害怕,都要坚持不住了。 苏阳拖了一把椅子到她跟前,说:“坐吧。” 她没客气也没生气,真坐下了。看来她的腿真有些支持不住了。她扭着身子,不看苏阳。她的腿还在抖,呼吸明显的粗重急促,鼓鼓的胸脯一起一伏的。别的不说,自己做了俘虏是知道的,落在敌人手里会怎么样,恐怕她无法想象,这个时候一定是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认真的想。 苏阳站在她旁边,看了她片刻,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她仍扭着头,本能的回怼说:“和你们没什么好谈的。” 苏阳缓和的笑着,说:“没谈的是因为没话题,选个合适的话题就有谈的了。我就先问你,你们不去抗日,却来攻打我们,还和鬼子勾勾搭搭……” 她一下转过脸来,怒目而视,说:“你放屁!谁和鬼子勾勾搭搭了!” 苏阳故意找话题,也没生气,却意外的说:“呵,还张口就骂人。我们阳城县大队这次同时被鬼子和你们攻击,我本来只是猜测,刚才你们团长说是你们军部和鬼子协调行动的,要一举剿灭我们……” “不可能!”她条件反射的站起来,眼光冒火的盯着苏阳,说:“我问我们团长。” 苏阳说:“没有什么不可能。不过你想问你们团长已经晚了,他冥顽不化,被我们杀了。” 她恼怒的跺脚,说:“你们太没人性了,见人就杀,简直是恶魔!” 苏阳也表情阴沉了下来,说:“什么叫见人就杀?我杀你了吗?说我们是恶魔,真正的恶魔是谁?这几天我们牺牲了多少战士?谁造成的?杀他十次都不怨。你再听一听外面的枪炮声,正在厮杀的是谁?我和他商量让他放下武器投降,他都不干。” 她的声音变得不那么骄横了,争辩说:“凭什么要我们投降,你为什么不投降?” “放屁!”苏阳心里一急,竟也脱口开骂了,说:“你搞清楚,是我俘虏了你们!” “哼!”她不服气,一屁股坐下,又扭过头去。 苏阳又说:“我刚才给你们团长说了,国民党和共党就如两兄弟争家产,结果来了一个外人,把家霸占了,共党就是那个弟弟,上去和外人拼命,要把外人赶走,国民党就是那个哥哥,被外人打的灰头土脸的,却和外人眉来眼去的合作,要把弟弟灭了。就因为家产有弟弟一份,哥哥就不乐意,理由就是攘外必须按内。什么叫按内?就是要他一个人独裁统治,容不得别人。你们那个蒋委员长从来就不积极抗日,打内战倒可积极了。还有那个汪精卫,投降日本人就投降日本人,还美其名说曲线救国。你说你们国民党都是些什么玩意!” 她也不服气的说:“你们共党也好不到哪里,就会打游击,还天天游而不击,国军在前线抗日,你们却在后方占地盘,发展自己。” 苏阳被气笑了,说:“真是被国军洗脑洗的成个鹦鹉学舌的傻瓜了。别的不说,就说我们阳城县大队,自组建两年来,大大小小和鬼子伪军作战两百多次,平均几天就打一仗,你说我们游而不击!清河县有鬼子驻扎时,你们死哪去了?我们刚把清河县鬼子伪军消灭,你们就来占了,是谁在占地盘?说话要点脸面好吗。” 她理屈词穷,却还死鸭子嘴硬,像个泼妇一样,看着苏阳,毫不示弱的说:“你才是傻瓜,你才不要脸面!” 苏阳说的是实情,她则是强词夺理的故意骂人,而且气鼓鼓的,怒着容,嘟着嘴,一副不服输,不讲理的架势。苏阳看着她的样子,忽然忍不住“哈哈哈!”的笑了。 “哼!”她又扭过头去,不理苏阳了。似乎在说:我生气了,我不理你了,这很严重,看你怎么办吧。 苏阳并不想和她这样互怼,躲开眼光,抬头看了看屋顶,来回走了几步,说:“三天前,鬼子伪军来侵犯我们,我们和鬼子伪军从早打到晚,消灭鬼子伪军一千多人,如果不是你们来捣乱,我们用不了一个月,就会把这八千鬼子伪军消灭干净。你们来牵扯了我们很大精力,我们只好回头针对你们行动。今晚我们就要把你们这个团吃掉,过几天,把另一个团也吃干抹净,让你们感觉到痛,感觉到害怕,再不敢平白无故的来给我们张牙舞爪。我们腾出手来,再全力吃掉鬼子伪军。明年开年拿下阳城,把阳城县做成我们牢固的根据地。这清河县是我们的缓冲地,谁也别想就这么便宜的占了,想来就得付出代价。” 她又转过头来,一对深邃的眸子盯着苏阳,表情在不知不觉中软化,有了脉脉含情的意思,不停地咬着嘴唇。 苏阳和她对视着,说:“你别不服气。你们委员长闹不好过几天也投降日本人,今天我不俘虏你,你也得当汉奸。” “废话!”她显然不想听汉奸的事,说:“你还杀不杀我了?” 苏阳看着她,一脸无辜的说:“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 她仍瞪着苏阳质问说:“那你把我拖出来干么?” 苏阳认真的说:“刚才就给你说了,单独和你谈一谈。我们没有通信人员,看着你们都是宝贝,那舍得杀你们。” 她撇了撇嘴,说:“嘴上说得好,还宝贝,那么肉麻。刚才为什么设计把王干事杀了?” 苏阳直皱眉,说:“什么设计,他夺了我的枪,不杀他,瞪着眼让他把我杀了?” 她直接揭穿说:“你拉倒吧!自己故意把枪套打开,走到他跟前,让他夺得枪。那么拙劣的演技,当别人看不出来。” 苏阳被人揭穿了心思,尴尬的笑着挠了挠头。心下想着:这丫头还真了不得,但也不可承认的说:“那只是你说的。” 她又一脸嘲弄的说:“敢做不敢当,哼!你看出来他极力反共,你没法用,便起了杀心。可你们共党有纪律,不让杀俘虏,所以你就拙劣的演戏把他杀了。我告诉你,我你也没法用。” 苏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问:“为什么?” 她毫不隐瞒的说:“我是军统的啊!” 苏阳瞪着她看。她也毫不示弱的瞪着苏阳。两人对峙了有一分钟。她是军统的还真不能用。如果她隐瞒身份,被发现,会断然把她毙了。可她这样公然说出自己的身份,就是另一码事了。当然,要用她,要经过组织审查批准。 “报告!一切准备就绪!” “留一个小队断后,其他人撤!” “是!” 苏阳想明白了,看着她又不由的笑了。 “笑什么笑!”她还一脸严肃的说:“给我一部电台,我要用一下。” 苏阳不解的问:“你要干什么?” 她认真地说:“我要问一下我们军部和日军协调的事,不能你说了我就信。” 苏阳急切的说:“你傻啊!你这样问他们能告诉你实情?” 她却不以为然的说:“这不要你管!” 苏阳真就听了她的话,出去把背着一部电台的战士喊进来,说:“给你五分钟时间,必须撤离。” 她麻利的边架设着电台,边说:“你们不是正在进攻,还占着优势,怎么还要撤?” 苏阳给她帮着忙,说:“这是我们一支特殊部队,任务已完成,不参加现在的战斗。” 她调试着电台,又拟好了电文让苏阳看。 呼叫 黄伯勋 军部协调日军进攻中共阳城县大队 回话 黄小丽 苏阳接住电文看着。她不藏私,倒是心怀坦荡,还知道电报内容要苏阳知道,为人处事磊落,心思倒还缜密。苏阳不在意的问:“你叫黄小丽?” 黄小丽没理苏阳,已经滴滴答答的开始发报。片刻便发完了。 这时尚斌走了进来,说:“报告,国军一个连摸进来了。” 苏阳看了看手表,已经四分钟了,该撤了,说:“收拾电台,走!” 黄小丽说:“等一下,再等两分钟。” 苏阳对尚斌挥了挥手,尚斌转身出去布置防范了。这是很危险的,苏阳竟然听黄小丽的,不但让她发电报,她说再等两分钟苏阳就等着。苏阳是急于组建自己的通信队伍,极力缴获设备,笼络人才,可刚才还是敌人,这时候就建立了这种信任,的确是费解的。 又等了一分多钟,电台信号灯闪开了。黄小丽立刻带着耳机抄写,片刻抄写完成,她又在电码下翻译出电文:军事机密 不要乱问 怎么知道此事 在什么位置 回话 黄小丽把电文给苏阳,站起身,说:“走吧!”她似乎忘了自己是俘虏身份,倒好像自己是首长。 苏阳看了一眼电文,问:“不回话了?” 黄小丽已走到门口,没好气的暴粗口,说:“回个屁!” 这丫头性子有点野。不过黄小丽应该是得到了自己的答案。苏阳心里自然明白,本想再问问她,刺激刺激,让她看清真相,却见她有小脾气,便没再说话,只是暗自偷笑,帮忙和战士收拾好电台,背着就走。尚斌领着绕开国军,撤出胡家营。 县大队都是近距离攻击,打的国军措手不及,一片混乱。如果国军团部在,会随时给出命令,营连组织也会稳定指挥,顽强抵抗,县大队虽然人数占优,要消灭国军这个团不会那么容易,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争夺,势必会付出重大伤亡。然而,国军团部没了,几个营给团部打电话都接不通,心就慌了,派通讯员去团部,回来的信息都是团部被共军占了。这些营长便没心思坚守阵地,而是左冲右突的想突围。 这时,秦明让传话各连向国军喊话:国军弟兄们,你们被包围了,没有出路的,你们团长已经投降了,放下武器投降吧,保命要紧,八路军优待俘虏!接着阵地遍地都是这喊声,夹杂着枪炮声,气势把国军立刻淹没了。这一招非常管用,国军连一下的散兵与县大队一接触,立刻举枪投降。由于不能有效组织,部队一打就散,一散就投降,很快就垮了,除了突围出去四个被打残的连,跑了几个营长,抓了一千多俘虏。 战斗持续了一小时四十五分钟。由于战斗开始就破坏了通信系统,国军其他部队都不知道,更别说增援了,等战斗开始,有营长派出通信兵,已经晚了,信送到时,阳城县大队已经打扫完战场了。这就是国军托大,瞧不起阳城县大队,敢把一个团孤立的放在阳城县大队面前的结果。 可惜的是乡亲门的房子和院墙毁坏了许多。 第二天中午,坂野雄一没有到洋河镇,鬼子大队长联系阳城县青木贵子,青木贵子回电说坂野大佐昨晚没到阳城县城。鬼子大队长脑子“嗡!”的一声,差点昏过去,他立刻带了一个中队沿公路往阳城县城搜索前进,在离镇子十六里的谭家沟村东,终于找到了坂野雄一,鬼子大队长立刻让给旅团发报,报告了坂野雄一玉碎的情况。 第二天,新的联队长岛田基子来到洋河镇,他原来是中佐军衔,大队长职务,这次提了联队长,但军衔没动。新官上任三把火,这鬼子也是一样的。岛田基子一到洋河镇连一口水都没喝,就召开会议,听取敌情报告。他得出的结论是坂野联队长太谨慎了,没能主动出击,迅速击垮敌人,造成部队天天被动挨打。所以他命令两日内搞清楚洋河镇和张店子镇的共军住宿及活动轨迹,打共军一个措手不及。 晚上,共军袭扰作战后,侦察兵尾随撤退的共军,摸清了共军在山里的驻地。岛田基子留了一个中队鬼子,一个营伪军看守镇子,他带着大部队连夜偷偷摸上山,黎明时分接近共军驻地,立刻架起迫击炮,猛轰共军营地,营地却没反应。他举起战刀命令冲锋,部队冲到营地时,没人。可埋锅做饭的火还着着,泼在地上的水还冒着白气,显然哨兵发现了他们,共军刚刚跑了。岛田基子立刻命令部队向北去的脚印追去。 鬼子侦察县大队,县大队的侦察员也没闲着,鬼子一出门,就有侦察员火速上山报告,等鬼子接近县大队营地时,韦营长他们已经接到五次侦察报告了。在判断鬼子大部队要上山来偷袭时,韦营长首先提出不与鬼子正面作战,由于近几日连续作战,弹药给养损耗严重,急需补充,而补充最好的办法是打镇子留守的敌人,所以,鬼子上山来打我们,我们下山打他们,各打各的,互不妨碍。刘子俊同意韦宝华的方案,所以,山上留了一个连,引诱鬼子向北追击,跑的越远越好,大部队却与鬼子擦肩而过,偷偷下了山。 连日来不停的与鬼子作战、侦察,对鬼子的驻地布防了如指掌。部队天亮前就进了镇子,摸掉鬼子、伪军的明岗暗哨,直接进了鬼子、伪军住的院子,对鬼子、伪军投弹扫射,这突如其来的打击,鬼子在做着殊死抵抗,奈何兵力有限,不一会就被灭了。伪军则是四散逃跑,死的死,跑的跑,投降的投降。除了炮楼里的敌人,不到一个小时,镇子里的敌人就被清除干净。打扫完战场,县大队把带不走的藏了起来,能带走的都带着又上了山。 听到镇子的枪声和爆炸声,有鬼子提醒岛田基子,说八路十分狡猾,可能攻打镇子。岛田基子则自信的说八路主力在这里,只要咬住就能吃掉,不用管镇子的袭扰。可他们追了整整一天,追出去六十多里地,一会发现这样东西,一会又发现那样东西,要不就人影一晃就不见了,好象前面的八路拉胯的就要不行了,可就是追不上,咬不住。岛田基子也觉得不对劲,停止了追击,就地休息了有一个小时,开始返回。结果走了不到十分钟,八路就靠上来,对后面的伪军突然袭击,打死六个人,再追,又没影了。但可以判断这是小股共军,一路上,被袭击了五次,在离镇子十几里时,又被县大队伏击了一次,留下二百多具尸体,受伤的也有好几百。等他们架好炮,摆开架势要与共军决战时,共军又跑了,似乎满山遍野的跑,追都没法追。 回到镇子更惨不忍睹,特别是给养就剩炮楼里的,其它全没了,再坚持不了三天。在给旅团报告战况时,岛田基子说进山剿共太困难,大部队施展不开,不停被八路小股部队袭扰,弹药和人员都损耗严重,却无法与其真正作战,十分被动。又说弹药不足,给养不够,要阳城的鬼子供应。 第27章 较量(一) 苏阳带着别动队和国军三0一团的通信连,直接回了柳寨子庄。柳寨子庄的了望哨也配了望远镜,哨兵远远的就看到是苏阳直接回来了,兴奋的一路喊着:“警卫员同志回来了!警卫员同志回来了!”到队部给李梅报告。 李梅正在写东西,皱着眉,紧张的问:“就他自己?” 哨兵说:“有别动队,还带着俘虏!” 李梅一下子满脸笑意,放下笔,就往外走。这次鬼子来偷袭,就接到一个电话命令,柳寨子庄就实行战时管制,即非军事人员,一律禁止出庄子。李梅真是焦急万分,心神难宁,她不知道部队情况,只有干着急。前天部队送来一大批缴获的弹药物资,才知道部队损失不大,打了一个大胜仗,终于安下心来。这两天她一直在写总结。今天苏阳亲自回来,还带着俘虏,准又打了胜仗。 原来跟着她的梁晓翠、夏秋艳、王萍都派到各镇子的区委工作了,苏阳又给她配了五个随身女的,三个警卫,两个有文化的配合她工作的手下,她写东西,她们就在屋里学习或抄写东西。她一出门,她们立刻跟上。她出院子,彭亮立刻上前请示她去哪里,知道她要出庄子迎接苏阳,彭亮还是喊了一个排跟着,不走远也得跟着,队伍便有几十人。 田苗苗听到哥哥回来了,便要去庄外迎接,还想拉着陆医生一块去。 陆医生说:“回来就回来,怎么还要人迎接?多大的官架子!” 田苗苗忙说:“不是他要迎接,是我要去迎接。” 陆医生说:“你想去你去,我不去。” 田苗苗娇嗔的噘嘴。 陆医生说:“噘嘴也没用。你要去赶紧去,再不去他就进庄了。” 田苗苗见拉不动陆医生,只好自己跑着出庄子迎接。 苏阳走在最前面,后面是三路纵队,国军俘虏走在中间,别动队的战士走在两边,既是看守,又是保护。 走到近前,李梅他们往前走着迎接。 田苗苗早跑前去,远远的便摇着手,喊:“哥!” 苏阳也亲切的回应着喊:“苗苗!” 田苗苗到跟前没敢扑进哥哥怀抱,只是抱住苏阳的胳膊,摇晃着,满脸喜爱的看着苏阳,旁若无人的说:“哥你终于回来了,听说鬼子来偷袭,吓死我了。要不以后你带着我吧。” 苏阳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没说可否,继续往前走着,问:“陆医生还好吧?” “挺好的。”田苗苗回答着,又说:“我拉她出来迎接你们,她说你有多大的官架子。” 苏阳不轻不重的说:“别胡闹!” 田苗苗仍然拉着他的胳膊,笑嘻嘻的说:“我明白,她是长辈,不能出来迎接你。” 岂是长辈的事,他回来就不该迎接。只是大家来迎接,他也不能冷了大家。 李梅也走到近前来。 苏阳先喊了一声:“姐!” “回来了!”李梅接着对后面的战士说:“同志们都辛苦了!” 队伍都停了下来,稀稀拉拉几个战士回应说:“不辛苦!” 李梅看了看俘虏,又低声问苏阳:“又是国军的通信兵?” 苏阳回道:“对。” 李梅便高声说:“欢迎国军的兄弟姐妹到我们中共阳城县委县大队来。” 李梅说完举手“呱呱!”的拍着,苏阳及警卫连的战士也立刻跟着拍手欢迎。国军通信连的俘虏都低着头,黄小丽却表情丰富的看着田苗苗、苏阳、李梅,似乎猜测着她们之间的关系。 回到庄子,俘虏要押到住所去,苏阳想把黄小丽给李梅特别介绍一下,便喊:“黄小丽。” 黄小丽机械的应道:“到。” 苏阳招着手,说:“过来一下。” “哼!”黄小丽不屑的一翘鼻子扭过头去,随部队走了。 这丫头?苏阳一脸纳闷,看着她走远,才转过头来,冲李梅尴尬的笑了笑。 李梅好奇的问:“这丫头咋回事?” 苏阳忙说:“这丫头很有胆,为人磊落,有文化,又有通信技术。我想通信很重要,必须要一个懂行的有文化的人来管。我们没这样的人,我觉得这个丫头行。” 李梅说:“那就好好教育培养,看效果怎么样。” 苏阳说:“就是有些麻烦?” 李梅说:“什么麻烦?” 苏阳说:“她说她是军统的。” “军统的?”李梅皱着眉头,说:“你发现的还是她自己说的?” “她自己说的。”苏阳又拿出黄小丽收发报的内容给李梅看。 “被发现的和自己主动说的性质不一样。”李梅说着,又接住苏阳递过来的电报纸,看着问:“这是什么?” 苏阳解释说:“国军的团长说这次进攻我们是他们军部协调日本人的。我说了,她不信,要问她们团长,可她们团长不愿投降,已经被我们杀了,她便给她们军部发电报问的。” 李梅看着不由笑了,说:“我说她怎会那样,原来是这样。” 苏阳不解的问:“什么样?” 李梅暗笑着,说:“她是发电报给她爸的,她爸是军部的高官,也就是说她家境很好,是父母从小宠大的,有大小姐脾气。”李梅学着黄小丽刚才“哼!”的扭头表情说:“这是在娇嗔,一般都是撒娇的表示自己的不满。” 苏阳和李梅一起笑了起来。 第二天,组织俘虏们学习,李梅直接走进院子,也没喊,径直穿过人群,走近黄小丽,伸手抓住黄小丽的手,把黄小丽拉的站起来,又拉着出了院子。 黄小丽起初很紧张,以为是要提审她,可又想:提审应该是扛枪的战士来押她,怎么是长官来拉她?她几次张嘴,可感觉到李梅没有恶意,便没问出口,由着李梅拉着出了院子。 女性之间是很容易亲近的,一见面各种亲昵的小动作,嘘寒问暖,叽叽喳喳。同时又感觉敏锐,心思细密,往往一个细节,她们就会对一个人定性,而且一脸的决绝。 黄小丽自然看出了李梅在共军阳城县大队的身份,她只是个俘虏,处在被呵斥的地位。她在军统培训期间,曾参观过军统的地下审讯室,令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可这里的气氛完全不一样,昨天她已经亮明军统的身份,想着肯定会被审讯一番。李梅这样来拉着她的手,就像对待亲妹妹一样,让她十分错愕。 李梅自然是打感情牌。通信何其重要,部队壮大起来,通信不畅是致命的,她自然全力支持苏阳组建自己的通信部队。可这些人都是俘虏,人心隔肚皮,仅仅学习教育,就能完全相信?不可能!特别是主要负责人,必须是忠诚于党的事业,忠诚于部队的信念,和同志们能坦诚相待,团结一致。然而,县大队没有这样的人。苏阳认定黄小丽可以胜任,她自然要全力培养,都是女孩子,感情最容易走近。黄小丽还小,这个年龄还处于以自己的三观看世界,选择人生,不受各种利益集团的控制,可塑性强。李梅对其抱有很大的信心。 出了院子,李梅仍拉着黄小丽的手,问:“叫黄小丽?” 黄小丽看着李梅的神情,应道:“啊!” 李梅笑看着她,又问:“多大了?” 黄小丽说:“差两个月二十岁。” 李梅另一只手整理着她衣服的领口,又问:“来我们这里什么感觉?” “嗯—”黄小丽抬头看了看天,思索的说:“感觉挺好的。不过我早听说你们八路优待俘虏,应该就是这样吧。” 李梅说:“对于敌人来说,只要他放下武器,我们就以普通人对待,除非他罪大恶极。对国军来说,我们应该是兄弟,不应该是敌人。只是国军不是真正抗日,不是为国家和民族利益而努力,眼里根本没有民众,只想着国民党的一党私利。反共和打内战成为他们的头等大事,抗日救国早抛诸脑后了。不然怎么这个时候发动内战。没办法,到让你来当一回俘虏。” 要是苏阳这么说,黄小丽肯定直接怼上了,才不考虑别的。可李梅就像大姐姐,既是说的不完全符合她的看法,她也不好意思怼过去,就好似短短的接触,她们已经建立了感情的桥梁,相互之间的事都将受感情影响。何况李梅说的好像都是事实。要在昨天以前,不管谁这么说,她也会直接怼过去,可昨天她知道了她的爸爸的确和日本人有勾结,使她对国军的看法一下崩塌了。所以,她没有回话,只是冲李梅笑了笑。 李梅又问:“听我们警卫员同志说你是军统的?” 黄小丽坦然的说:“对啊!” 李梅问:“你是怎么去的军统?” 黄小丽不假思索的说:“军统招人,我就报名去了。” “哦!”李梅沉吟一声。黄小丽参军时间不长,进军统也很单纯,她又说:“看你发的电报,你父母不知道你在军统。” 黄小丽犹豫了下,说:“是没给他们说,说了我也去不成。” 李梅亲切的看着她,说:“看得出你是一个有主见的爱国的热血青年。” 黄小丽傲娇的直冲李梅笑着,“爱国的热血青年”这个表扬和称呼她真喜欢,说到她心坎里去了,使她的脸都红扑扑的。她一下感觉李梅那么亲切,问:“我怎么称呼你啊?”。 李梅说:“我叫李梅。” 黄小丽说:“我是问你什么职务?” 李梅说:“我是中共阳城县委书记。你叫我名字也行,叫我书记也行,叫我姐也行,反正我肯定比你大。” 黄小丽说:“那怎么行,您是长官。” 李梅说:“我们共产党不计较这个,大家都是同志,都是平等的,叫什么无所谓。” “哦!”黄小丽又用娇气的口气说:“我听见你们那个小长官就叫你姐。” “是啊!”李梅也笑着说:“他在参加革命前我们就认识,他就叫我姐,习惯了。” “那我也叫你姐。”黄小丽不无羞怯的红着脸,又问:“他是什么职务?” 李梅说:“他就是我们县大队的首长,没有具体职务,同志们都叫他警卫员同志。” “啊!”黄小丽不解的又问:“警卫员怎么当首长?怎么能带兵?怎么指挥打仗?” 李梅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你过一段时间就明白了。” 黄小丽又脸红扑扑的问:“他多大了?” 李梅说:“十九岁了,过了年就二十了。” 黄小丽顿了顿,又说:“这么小啊?我都比他大几个月。” “咯咯咯!”李梅一下失笑了,说:“怎么?看上我们苏阳了?” 黄小丽忸怩着眼光闪烁着,说:“才没呐。” 李梅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看上就看上了,怕什么?美女爱英雄呀!你是个大美女,我们苏阳也是个大英雄,我到很看好你们。” “嗯—姐!”黄小丽被李梅笑的脸更红,忸怩的顿了顿脚,娇嗔一声,又问:“昨天跑向他的那个美女是谁呀?” 李梅的神情顿了顿,说美女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忽然回过味来,笑着说:“你是说我们苗苗,她是我们妹妹啊!” 黄小丽却嘟着嘴摇头说:“我怎觉得是他的情人。” 李梅的心仿佛被人点了一下,让她猛然醒悟,过往历历在目,苗苗的一举一动的确超出了“妹妹”的范畴,只是她先入之见了,愣了片刻,她也不隐瞒的说:“名义上他们是哥哥妹妹。现在还是哥哥妹妹。不过他们是相认的,没有血缘关系,心里是什么,以后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黄小丽更有些不乐意了,嘴噘的更高了,一副生气的样子。 李梅更是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这丫头岂止是胆大,思想和感情都很单纯,有点心思都写在脸上的表情里,她也忽然觉得好喜欢她了。 驻胡家营的三0一团被灭,震动了国军第*集团军。共军一个县大队厉害也不至于如此厉害,一个整装团一口就能吃掉?难道是国军的七十六师三0一团的人都睡着了,喝了迷糊汤了?要不然没法解释。 在国军第*集团军高层的意识里,共军就是正面放上两个主力团,双方也只能你拉我扯,反复较量,互有损伤而已。何况面对的是个土包子县大队,有损伤不可避免,无论如何是无法撼动七十六师三0一团的。所以,他们敢把七十六师三0一团放在胡家营。协调日本人进攻只是更稳妥,更有效,不是国军就对付不了共军阳城县大队了。谁料结果会是这样。 然而,国军第*集团军高层反共限共的这步棋已经展开,卒子过河已是不可避免,丢几个卒子还无妨大势。只是督促七十六师,尽快进驻清河县。七十六师原有四个步兵团,一个炮兵团,加师部及几个直属营,两万多人,没几天就折损三千多人,而且还是协调了日军的。当然,日伪军也是损失惨重,据说主帅联队长也被打死,这更让国军七十六师畏头畏尾。他们是被日军打败了的部队,在心里烙下了日军无法战胜的阴影,挥之不去。共军阳城县大队不但击退了日军,还把日军来围剿的主帅灭了。这种震慑令七十六师的人灵魂都在颤抖。 关键的是对手只是共军阳城县大队,铺开来打,不值得,也打不着,因为共军是游击战,一旦要吃亏,占得镇子、县城都不要了,就跑了。你不打,他又经常袭扰,一口一口的咬的你肉疼。而且共军阳城县大队有一支专门暗杀的小队伍,搞不好会阴沟里翻船。所以,七十六师不象当初派三0三团驻清河县一样,那样迅速而自信满满。但不管怎么样,还是浩浩荡荡的到清河县来了。 清河县大队得到消息,还是悄悄地撤出清河县城。 驻川口的三0三团得到三0一团被灭了,高志雄本有预感,但还是震惊不已。每日如惊弓之鸟,团部不仅有警卫连,还调一个营在团部周围埋伏,以防县大队别动队偷袭。 阳城县大队也得到这些消息,暂停了军事行动,在柳寨子庄召开营以上军事会议,讨论当前的形势和下一步行动。县大队要集中力量攻打一个镇子,应该能打下来,可县大队都是打的蹊跷战斗,这种攻坚的巷战还是没有把握,而且会造成很大伤亡,弹药损耗也无法估量。有人分析说,就说张店子镇,敌人约两千五百人,弹药和给养没有储备,就算我们打下来,缴获不到什么,损失大不说,把镇子打烂了还得修,实在得不偿失。 也的确,胡家营一仗,打烂了许多民房,现在正在重建,缴获的国军三0一团的经费都不够,还要县大队贴。 苏阳一听,心里却有了计较,说:“对,弹药和给养。两个镇子的鬼子都被我们洗劫过,没有多少储备,坚持不了多长时间。那我们就把他的给养掐了,迫使其出来找我们拼命,我们再在运动中集中力量消灭敌人。敌人会抢劫镇子,抢劫镇子周围的村庄,与区小队和各村的民兵连联系,做好部署。现在的难点是撤离的乡亲只有十天的干粮,时间长了不解决他们可能被迫回镇子,所以,各营联系区委解决好这个问题,时限大概一个月,可能要过年了。国军这边暂时放一放,一方面他们整个师到了清河县,不好对付了,要有一个好的机会,另一方面他们也没有那么嚣张了,轻易不敢来冒犯了,还是四营五营警戒。” 苏阳的话既是提出应对之策,又是安排部署,没有人再提出反对意见。接着又针对鬼子获取给养的几条路,做了部署,对几个转移了乡亲的镇子,由区委牵头做接济工作。 县大队有种种顾虑,没有集中兵力攻打镇子,主要兵力放在劫鬼子、伪军的给养,同时对鬼子、伪军可能到周围村庄抢劫做了安排。 国军七十六师到清河县,苏阳当晚就派出侦察员,持续关注国军的静态动态信息,寻找战机。不料国军竟然派了一个参谋,开着吉普车来送信,说在联合抗日期间,为避免发生冲突,要求双方坐下来谈判。以苏阳的心性会直接拒绝,李梅却没有拒绝,回答一周内回复国军。当时李梅就给地委传递了消息。 三天后,省军区直接派出政治部干事王磊,参谋部参谋马云杰,要求县大队再派一位主要首长组成谈判小组,和国军谈判。谈判的目的就是停止冲突,一致抗日,其它都好说。县大队立刻联系了国军七十六师,确定了谈判时间和地点。谈判地点在川口,县大队由苏阳参加。谈判的前一天晚上,苏阳就安排别动队潜入川口,又从胡家营调来两个连,加上在胡家营方向袭扰和警戒的四营,部署在镇子国军驻地的三个方向。原来苏阳的意图只是警戒,以防国军对谈判人员动手。 谈判进行了一天,国军坚持要求阳城县大队撤出胡家营,理由是清河县由国军驻扎,胡家营属于清河县。苏阳上午要求国军撤出清河县,王磊和马云杰认为谈不下来,下午苏阳妥协为国军撤出川口,川口和胡家营两个镇子由阳城县大队管辖。 这不只是要占地盘,苏阳是想把这两个镇子打造成阳城县大队的南门户,缓冲对阳城县大队的威胁。本来他想把清河县作为阳城县大队的缓冲地,现在只要这两个镇子,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同时这两个镇子的区委区小队以及各村的村委会、民兵连都已组建,各项群众工作都已展开,国军占了会遭到破坏,那时候一旦发生冲突,更不好处理。 国军还是坚持要求阳城县大队撤出胡家营不松口,谈判无法继续,没有达成任何协议。而且当时气氛不好,下次再谈的时间都没约。因为省军区对占那个镇没要求,王磊和马云杰跟苏阳商量再妥协,答应国军要求。苏阳也没争辩,说等下次再说吧。省军区首长有交代,充分尊重阳城县大队的意见,王磊和马云杰也没再坚持,只好等下次谈判。 后晌太阳要落山时,他们回到四营驻地十三里坊村。苏阳他们边吃饭边听侦察员报告,接着开会讨论作战方案。 国军三0三团的驻防没变化,主要防守团部,外围布防还是刚进驻川口时的样子。经过反复讨论比较,还是打炮营比较有利,由别动队摸进国军炮营驻地,把汽车破坏掉,把用汽车拉的六门大炮炸毁,把迫击炮和弹药全扛回来。别动队摸掉国军巡逻队和岗哨,一个步兵连进镇子警戒掩护,镇子外再布置一个步兵连接应,四营在镇子外五里地设伏。警戒和接应的两个连掩护别动队撤离后,交替掩护撤离,负责把国军引进伏击阵地。伏击时国军人少就消灭,人多狠狠的打一下就走。 作战方案定下来了,王磊和马云杰也在讨论现场,只是惊疑苏阳边打边谈,迫使对手就范的谈判手段,因军区首长有交代,他们没发表意见。 吃过饭部队做了准备就休息了,午夜紧急集合分配了任务,检查了装备便出动了。因为王干事和马参谋也要参加行动,别动队由丁广生带队,苏阳陪他们留在伏击点。 毕竟敌情就像透明的一样,又经过周密的计划和部署,加之别动队的行动能力,军事行动完全按县大队的计划进行。偷袭了炮兵营,直接杀了六十多人,扛走了八门迫击炮,四十箱炮弹,炸毁六门大炮,烧毁八辆汽车。 等国军听到爆炸声反应时,别动队和担任警戒掩护的两个连都已经出了镇子,回头 “哒哒哒!”的向国军射击。国军一个营很分散的边射击边追了上来,县大队的两个连始终保持二三百米的距离,交替的射击撤离,直到把国军引进埋伏阵地。 苏阳本想吃掉这个营,可随后国军整团都出动了,分五路追来,企图包围他们,苏阳只好放弃。国军又追了十多里路,不见了阳城县大队,到十三里坊村,把村子挨家挨户搜了一遍,只好撤了。 高志雄连夜赶到清河县城,国军七十六师连夜举行军事会议。高志雄报告了晚上发生的冲突,炮营被毁了,又打残了一个营,现在他们三0三团能拉出去作战的就两个营了。他建议三0三团撤回清河县城,放弃川口镇,和中共阳城县大队达成互不侵犯协议,据他了解,共军是守信用的。可师部其他人不同意,因为已给军部报告,军部不同意。其实国军高层有人坚决反共,他们的意志很坚定,底层部队不愿意打内战,反共时又屡屡受挫,士气低落,却又无可奈何。 高志雄泄气的说:“看来长官执意要把三0三团毁了,那就等着毁吧。” 师参谋长楚长天说:“你一个整装团,被共军一个土包子县大队营整的丢盔卸甲的,不丢人?倒怨长官们要毁你。” 高志雄腾的站起来说:“我是无能。那三0一团呢?日军来了两个大队,加伪军两个团,已损失两千多人,联队长都被打死了,现在龟缩在两个镇子无所作为。参谋长认为这都是无能吗?” 楚长天依然表情不屑,但又一时无语了。他是日军的手下败将,见了日军就想跑,不敢说日军无能。至于三0一团被灭,一句无能是无法解释的。 高志雄又说:“据我调查,共军阳城县大队是由一个叫苏阳的人节制,今年不到二十岁,没有军衔职位,都喊他警卫员同志。此人能飞檐走壁,武艺高强,据说一次冲进日军一个全副武装的小队,把人杀光,还全身而退(传说)。他笼络了一个连这样的人,每次战斗都有他们,专司暗杀部队长官,清除部队岗哨、巡逻队。一般防御对他们来说如入无人之境。据说在十步之内,士兵就是端起枪,扣住扳机都没开枪的机会,就被他们杀了。三0一团就是这样,仗还没打,团部就没了,仗打起来部队不能统一指挥,就乱了,这是三0一团跑来的弟兄说的。今晚我们炮兵营也是毁在这伙人之手。” 这次来清河县占领驻守清河县城南雷家滩镇的三0四团团长樊仁贵说:“不管怎么说,你一个整装团打不下共军一个镇子,胜不了共军一个营,说破天,没道理。” 高志雄说:“樊兄说的不对,你来了,不用打,共军的镇子是空的,你随便占。可回头他们天天袭扰你,每天死伤二三十个弟兄不多,可经不住时间长。这就是共军以少集多,以小胜集大胜的游击战。同时你要打他们是打不着的,他们就在周围村子。我们侦察的十分清楚仔细,去偷袭,我们一到,人早就跑了。我们已经偷袭过四次了,没有一次成功的。 “目前我们都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获取信息的,但知道共军一来,这里就都被赤化了,民众都被洗脑了,都听他们的,稍有风吹草动,就给他们报告。等我们要走时,他们又出现了,狠狠揍我们一顿。当我们拉开架势要打时,他们又跑了。你咬住他们,他们就化整为零,以连为单位或以排为单位,满山遍野的,怎么打?共军的游击战太厉害了。” 楚长天说:“不是说共军的游击战游而不击,无所作为吗,照你这么说,共军的游击战倒是大有作为。” 高志雄说:“楚长官把国军那些无脑的宣传还当真了。我们攻打共军来时,和钟兄聊天时我就忠告过,想一想,阳城原来各个镇都驻有日军,县城更是驻有日军一个大队,皇协军一个师缩编的团。共军阳城县大队不但起来了,发展到现在将近五千人,占了两个镇子,日军被迫龟缩进县城,不敢出城清剿。这次还把清河县的日伪军一锅端了。还听说,上次日军扫荡阳城,两万多部队,结果司令部被阳城县大队端了,迫于无奈半路撤军了。现在要联合我们攻击共军阳城县大队,这意味着什么?钟兄还不以为意,说我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家的威风。现在怎么样?钟兄的威风还有吗?人家共军阳城县大队是白手起家,我们就是放一个团在这里,能立足吗。还说人家游而不击,土包子,真是无脑至极。” 樊仁贵平时就对高志雄不感冒,看不惯高志雄少壮派的那份傲慢,军事会议上常是一套一套的,显得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高人一等似的。见他在共军手里连续吃瘪,心里反而痛快,不由想说风凉话,刺激高志雄,说:“你还说别人无脑至极,我听说你就被那个警卫员俘虏过。” 高志雄也不再隐瞒,直接承认说:“我是被俘虏过,那时候还没有撕破脸,他们只掳走了我的通信连。现在你们好好享受他吧,别阴沟里翻船!” 楚长天也不乐意了,让属下骂无脑,的确不舒服,腾的站起来说:“师座,我认为高团座这是在亲共宣传。” 师长李昌泽按了按手,说:“你刚才说他们有暗杀队,我们也可以啊,马上报告军部,问军统要一个暗杀组,把那个什么警卫员的干掉再说,看他们还怎么张狂。” 鬼子和伪军给养不够,先是把镇子上的没有撤离的富户抢劫了一遍,接着派部队下乡,一般都是伪军,以连为单位,在镇子周围企图抢劫,结果有些被赶回来了,有些出去就回不来了。连着几天镇子周围四处枪声不断,基本都是区委组织各村的民兵连联合围剿。只是区小队装备还行,民兵连装备就差的比较远,好多没有枪,都是提着大刀和敌人拼命,伤亡比较大。可为了保护父老乡亲的生命财产,民兵们前赴后继,毫不退缩。过去一片散沙,由着别人欺负,没人敢出头。现在组织起来了,不但一个村会拼命抵抗,一个村出事,周围村得到消息也会立刻增援,和敌人死磕,常是杀的敌人丢盔卸甲。几天下来,各村的民兵连牺牲很大,但人数不减,装备和作战经验还有了很大的提升。 鬼子的给养从阳城方向来,前面是坦克开路,后面是六辆卡车,每辆卡车上有十个鬼子,卡车后面是两辆三轮摩托,一个小队的鬼子押送。要在一年前,这样的武力配置县大队还头疼,现在炮营有多种火炮,前几天又缴获了国军一个炮兵营的装备,打一辆坦克绰绰有余。 县大队的伏击点放在十五里外的一个叫柳家岔的村子南侧。战斗一打响,三炮就把坦克击毁,一发打在底盘上,两炮都打在炮塔上。鬼子还在负隅顽抗,县大队现在的火力完全压制鬼子,不到半个小时,战斗就结束了。两个镇子的鬼子全部出动增援,可到现场时,坦克毁了,汽车烧了,一地尸体,物资被搬运一空。鬼子循着踪迹追击,八路直接进山了。岛田基子上次进山追击吃了苦头,断然放弃了进山追击,可还没等他们回到镇子,又接到旅团命令,立刻赶到长丘县东北的槐树岭增援。部队立刻掉头向北而去。 原来另一个大队的鬼子和两个团的伪军在长丘与阳城之间阻击省军区的三个团,以防影响对阳城县大队的的围剿。省军区的三个团一个有保护司令部的任务,两个团和这伙鬼子、伪军周旋,相互战斗不断,但谁也吃不掉谁。这天终于把鬼子、伪军引诱到伏击阵地,三个团全部投入,大有一口吃掉这伙鬼子、伪军的势头。鬼子急了,调动了各地驻军几路增援,可力量太小,不得已,又命令围剿阳城的部队火速增援。 当阳城县大队发现鬼子、伪军要跑时,已经晚了,追不上了。 第28章 较量(二) 收拾了驻川口国军,国军第二天居然还没动静,这让苏阳愤恨不已,看来还没把国军打疼,他把别动队和侦察连全部撒到清河县侦察,他也一直在清河县城的联络点。 国军在清河县城驻有三0二团和三0五炮团,及师部直属的警卫营、特务处、通信营、后勤处、运输营、医院和机关部门,一万多人,东南的雷家滩镇驻了三0四一个团。虽然三0一团没了,三0三团打残了两个营,炮营也几乎毁了,但七十六师还是共军阳城县大队无法撼动的。和共军阳城县大队谈判只是权宜之计,并不是迫切需要。到目前,他们还是自傲的,知道阳城县大队厉害,本质上还是不把阳城县大队放在眼里。虽然也不愿意这样被零敲碎打的,担心阴沟里翻船,可军部就这么部署,他们只有这样执行。 然而,共军阳城县大队却很不爽,别说是胡家营,占着川口都是踩着共军阳城县大队的底线作妖。这天,苏阳接到两个令他高兴的消息,一个是成功劫了鬼子的给养,鬼子不知什么原因撤了,洋河镇和张店子镇的乡亲们正在返回镇子。另一个是侦察雷家滩的侦察员报告,国军三0四团团座樊仁贵的儿子过生日,摆了三十七桌,请了镇子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及连以上的军官都在喝酒庆祝。这个信息太重要了,苏阳立刻派通信员给秦明传达命令,县大队全体主力午夜一点攻打川口。接到命令,驻洋河镇和张店子镇的部队吃过晚饭就出发,向川口运动。 苏阳则立刻来到清河县豆芝油坊,与严尚宗会面,商定了晚上午夜一点攻打雷家滩国军三0四团的事宜。严尚宗立刻命令通信员到城外放鸽子通知清河县大队午夜十二点到雷家滩待命。 樊仁贵儿子的生日宴会从中午十二点开始喝酒,猜拳行令,吆五喝六的,直热闹到下午四点才结束。别的不说,国军三0四团的军官就喝倒一大半。樊仁贵也是仗着在县城南二十里地,日军不靠边,共军阳城县大队又隔着一个县城,不能隔空打他,所以有些高枕无忧了。他看不惯高志雄,然而在治军打仗方面,他和高志雄相比,差一大截,高志雄不但是黄埔的,而且是打出来的,就是人品也比他强不少。就说今天他儿子的生日,不只是为了庆祝,光礼金,他今天就得了一千多个大洋。 当阳城县大队别动队和清河县大队在镇子外集结,部署任务时,国军三0四团的官兵正在呼呼大睡。军官们要么喝多了,没喝多的也借机懈怠一下,好多连队连岗哨都没查,两个值班参谋在作战室椅子上仰头大睡。军官这样,士兵更不用说,该睡觉的睡觉,该偷懒的偷懒,就连巡逻队都躲在一个连廊席地而睡,养足精神明天好打牌赌博,结果在睡梦中就被人收割了生命。 别动队控制了团部,樊仁贵喝完酒又与人搓麻将到十二点,刚刚睡下进入梦乡,战士把他从床上往起拉,他还骂骂咧咧的让人别闹,战士一个巴掌把他彻底打醒了。苏阳进来时,因避开他老婆和儿子,已把他押在作战室了,坐在椅子上,耷拉着个脑袋。别动队两个战士在他两旁站着警戒。 苏阳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了,沉默了几分钟,才开口说:“现在你所面对的局面是,我们有四个营包围了你们,你的团部已经废了。废话我就不和你多说了,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按照你们三0一团的样子,拒不投降,送你们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二是你通知各营长官到这里来开会,商量投降的问题。” 樊仁贵低垂着头,如果没有三0一团的前车之鉴,兴许他还会心存侥幸,以为阳城县大队不敢把他怎么样,因为现在还是联合抗日时期,国军进攻共军可以,共军进攻国军就大逆不道了。可三0一团已经不存在了,也就是说共军也可以进攻国军,而且来的更狠,一个主力团直接就灭了。他没敢多想,低声问:“我们要投降,你们会怎样处置?” 苏阳说:“只要你出面让你的部队放下武器投降,根据我党的俘虏政策,经过政治教育,愿意加入我军的我们欢迎,不愿意加入我军的,放你们走,你们各回各家,或再回部队,我们不管。我们还是念你们也是抗日的兄弟部队,不愿意和你们相互残杀,才多此一举。” 樊仁贵缓缓抬起头来,又问:“我要是加入你们共军,你们给我什么职位?” 苏阳直接说:“没有职位。我们共产党的部队是为抗日的,不是为升官发财的。你趁早死了这份念想。” 樊仁贵沉默了片刻又问:“我要是离开部队,我的个人财产能保全吗?” 苏阳断然说:“不能!一切充公。不过你带着老婆孩子,可以领十个大洋走。” 樊仁贵着急的说:“你们太过分了!” 苏阳毫不客气的说:“你们和日本人相互勾结,到清河县来围攻我们你不觉得过分?我们牺牲了那么多好同志,你不觉得过分!收起你那一套吧,你没有别的选择。” 樊仁贵又问:“你是哪一位?” 苏阳说:“我叫苏阳,同志们都叫我警卫员同志。” 樊仁贵又认真的打量了苏阳一眼,灯光昏暗,不过还是能看清,高志雄说苏阳不到二十岁,这小子的确看上去岁数不大,说话神态却那么沉稳,真是奇葩,遇上了,该着倒霉啊。他又说:“你刺杀我们的人,我们师座说让军部问军统也要一个刺杀小组来刺杀你。这个消息你能给我多少钱?” “一文不值。”苏阳的脑子飞快的转了一圈,神色平静,毫不犹豫的说。其实这个消息太重要了,为此,樊仁贵就是不投降,苏阳也不会杀他了。可当场苏阳却不露声色的又说:“因为你们师部军部都有我的人,昨天我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军统的杀手还没到,但我已做了安排,等他们一到,就送他们去见阎王。你们只要放下武器投降,我们就按俘虏政策执行,军统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不要俘虏。” 樊仁贵无可奈何,只好按着苏阳的要求,给五个营长打电话来团部作战室开紧急会议。别动队的战士都换了国军的服装,持国军的花机关,作战室外一明一暗布置了两个小队,作战室内布置了一个小队。先是把团副和参谋长押了进来,接着营长们接二连三的到来,都是一进门就被徐世清下了配枪,都莫名其妙的东张西望,感觉不对劲,可见樊仁贵在上座坐着,也就见怪不怪。只有三营长比较敏感,徐世清下他的枪,他一个闪身躲开了,边拔枪,边大声呵斥:“干什么?你什么人?” 徐世清很随便的下他的枪,没下了,才知道这家伙还是个练家子,只好认真对待,紧随着一拳就朝他的门面轰去,他的身子后仰躲避,徐世清的膝盖几乎同时向他突出的腹部撞去,他吃痛的身子又一前倾,徐世清一把夺了他手中的枪,同时向前一扯他的胳膊,脚底又一扫,把他放倒,接着又一脚踹向他的腹部。这一脚势大力沉,把他踹的撞断一把椅子腿,差点把桌子掀翻,又撞到墙上,“咚!”的一声。他直接翻着白眼,片刻又哇哇的呕吐着。 徐世清这一连贯的动作行云流水,快的人眼光跟不上,三营长就像他手中的一个玩物一样。其他营长都紧张而不解的站了起来,看徐世清,看樊仁贵,又看他们身后的卫兵。三营长平时可是个霸王,没人敢惹得,今天怎就这么不经打! 二营长惊恐地看着,说:“团座,这、这什么意思?怎么一句不和就开打?” 樊仁贵没回话,低下了头。团副和参谋长也低着头不言语。 苏阳以命令的口吻说:“都坐下!” 二营长不满的说:“你是哪根葱?跟谁说话呐?!” 他身后的战士一脚把他踹的坐下,说:“老实点,听从命令!” 其他营长也都被身后的战士踹的坐下了。三营长当然死不了,徐世清自有分寸,这时停了呕吐,仍在地上倒着,惊恐的看着徐世清。 徐世清伸手拉他,说:“别赖着,起来!” 三营长不愿徐世清拉他,自己缓慢地站起来,脸色苍白的走到桌前坐了。他还没回过神来。他也是个练家子,平时没服过谁,练家子和练家子怎就差别这么大,云泥之别啊。他稀里糊涂的就任人摆布了,再一点反抗心也提不起来了。 苏阳说:“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们是中共阳城县大队的……” 几个营长一听,面面相觑,惊恐的想质疑,张张嘴,又把话咽回去,想站起来,抬抬屁股,又坐了下去。 苏阳继续说:“现在你们面对的形势是外围被我们四个营包围着,内部团部及营以上长官都在这里,也就是说被我们控制了。我已经和你们团座商量好,你们全团放下武器投降,按……” 几个营长不淡定了。一营长也不忌讳了,豁得站起来指着樊仁贵大骂:“好你个樊仁贵,这么个怂货,奶奶的,老子今天还添欢给你三十个大洋,还想着跟你混出个天地来,结果你把老子往沟里带,你、你……” 二营长也是一脸怒气的骂着说:“樊仁贵啊樊仁贵,你他妈盘剥够了,一投降,共军再一优待,放你回家过你的富家翁生活去了,老子跟了你十五六年,你把老子置于何地啊?!” 等营长们都骂完了,樊仁贵才站起来指着这些营长说:“瞧你们一个个的怂样,你们要都有本事,老子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三0一团还有吗?你们都想死么?你们让老子怎么选?共军阳城县大队如狼似虎,比日本人还厉害,你们不知道?现在你们反抗啊!有用吗?还怨老子,怨就怨高层那些长官没脑子没人性,非把我们往火坑里推。今天遇上了,还不是为保你们的命,保你们个平安!老子多少年费尽心机的积蓄都被充公了(能充公的当然是他明面上的财产),老子能得什么好处?还有,你们不是一天天的喊着要去抗日吗?共军可是天天和日本人死磕,你们到共军哪里去,不就随了你们的愿了。还骂老子!” 他们互骂了一通,反而安静了。他们可都是营级以上的长官,既有抗日之心,也有升官发财之梦,这一投降,什么都没了。像共军战士一样仅仅为了国家为了民族的利益去抗日,他们还没那么纯洁,没那么高尚,不发饷,甚至吃不饱肚子,天天和日本人死磕,他们想一想都觉得可怕。可眼前这一关可怕也得过。 苏阳等他们都冷静下来,也不再废话,掏出一份拟好的“投降书”,说:“这是投降书,你们都在上面签字。从樊团长开始。” 樊仁贵提笔在投降书上签了字。 四营长又突然问:“如果我投降去参加八路,你们能给我什么职位?” “没职位。我们共产党的部队是为抗日的,不是为升官发财的,不论职位。”苏阳断然说着,脑子一转又说:“如果你能带着你的营全体加入我们阳城县大队,可以保留你营长职位。不过有三个条件。” 四营长又问:“哪三个条件?” 苏阳说:“一是一切行动听指挥,二是遵守我们的纪律,三是接受我们的政治教育。” “行!”四营长干脆的说,“我带领我们营加入你们八路阳城县大队。”他说着拿过投降书看也没看,就在上面签了字。 四营长一带头,其他营长也纷纷效仿,签字。他们混了十来年才得个营长,又如何舍得失去,既是墙头换了大王旗,只要是营长,就还是长官。苏阳安排每个营跟着三个别动队战士去监督落实投降。同时通知清河县大队立刻进镇子,配合监督落实国军三0四团投降。 樊仁贵也不淡定了,说:“他们都加入你们,不就是我们整个团都加入了,我也加入你们,团长的职位你得给我保留。” “不可能!”苏阳说,“顶多给你一个副团长职位,以观后效。” 樊仁贵不解的说:“你不能两样对待。” 苏阳说:“你看看你是怎么带兵的,哨兵敢去睡觉,巡逻队敢猫起来。让你这样和鬼子作战,你能活三天吗?既然加入我们队伍,就是我们的同志,就要和我们并肩作战,每一个战士的生命都是宝贵的,用你这样的指挥员,是对战士的生命不负责任。” 樊仁贵满脸羞愧的说:“那我还是领十块大洋走人。” 苏阳直接掏了十个大洋给他,说:“不送了,你自求多福吧” 国军营地传来一片紧急集合的哨声。清河县大队立刻进驻,配合县大队别动队监督国军放下武器,统计每个人,每件武器,集中存放,清河县大队以为这些缴获要给他们。 苏阳对庞有才说:“这些武器你们一件不许动,这些国军已经加入我们阳城县大队,政治教育以后,还要发给他们。” 庞有才立正敬礼说:“明白!” 苏阳把雷家滩看守的事交代给庞有才,又拟了一份进驻国军三0四团的营教导员,团长、政委名单,派人送回县大队,要求名单上的人员明天下午到位,接手国军三0四团的管理和政治教育。这一切都安排完,苏阳带着别动队回了清河县。 阳城县大队的主力到川口后,秦明他们碰了头,立刻召开攻打川口国军三0三团的会议,苏阳给了他们攻打的命令,没有给他们攻打的方案。经过讨论确定了行动方案,派一个营到川口与清河县城之间的后屯原来县大队的阻击阵地阻击国军援军,其他主力分两个方向攻击,先由迫击炮轰击火力点阵地,接着步兵冲锋,炮兵再随步兵层层推进。命令一下,各营立刻进入位置,等待凌晨一点,时间就是命令。阻击营因为不能从川口镇子过去,要绕道,所以要晚一些才能进入位置,但凌晨一点前到达没问题。 阳城县大队这样调动,高志雄得到了情报,但阳城县大队的具体行动及目的他不知道,等部队展开,对他们造成包围态势时,他才明白阳城县大队可能是要攻打他们。他立刻向师部打电话,师部给的回话是:继续监视,随时报告。这让他气的跺脚骂娘。实际是参谋长值班,睡着了,参谋没敢叫醒。参谋知道高志雄这方面报告太多,长官都不待见了,应付了他一下。 高志雄也泄气了,反正长官们想把三0三团毁掉,那就等着毁掉吧。直到凌晨一点,阳城县大队攻击开始了,枪炮齐鸣,他也没再给司令部打电话。倒是司令部听到枪炮声。虽然离得比较远,枪炮声不是那么清晰,但战争年代的军人,听惯了这种声音,还是能够准确分辨的。楚长天让给三0三团打电话询问情况。高志雄回了一句:“共军正在攻击我们。”便把电话撂下了。 参谋给楚长天报告,楚长天还以为又是共军袭扰,未做处置。又过了十来分钟,枪炮声不减反而更激烈了,楚长天才觉得不对劲,让参谋再给三0三团打电话询问情况。电话已经打不通了。楚长天立刻去给李昌泽报告。李昌泽命令三0二团迅速增援。 本来得到占领洋河镇和张店子镇的日军不明原因撤走的消息,李昌泽就感到不妙,共军阳城县大队就可以全力来对付他们。他还想着不行就私下里和共军达成一致,把川口让给共军,不给军部报告,所以,他又派人去通知共军阳城县大队,双方再次谈判。阳城县大队因苏阳不在,回复三天后答复。今晚共军阳城县大队就攻打川口,显得有点不真实。四十分钟后,国军三0二团才浩浩荡荡的向城外走去,还没走到县大队的阻击阵地,又得到立刻返回的命令,又掉头回了城里。 原来三0四团的一个上尉到县城来报告,说他是军统的,报告了三0四团被共军胁迫,已经全部投降,加入共军。目前在雷家滩还有共军清河县大队的四个营。这个消息如一声惊雷在李昌泽的耳边炸响,使他的神情一滞,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如果情况属实,共军在清河县城南有了两个团,三0二团增援川口再被拖住,共军再南北夹击,围攻县城,他就无主力可用了。到清河县来他是不情愿的,起初只是针对共军阳城县大队,把他们师压过来,他觉得太不匹配了,有点掉价的感觉,而如今一步一步竟走到要把他一个师毁了的地步,真是要阴沟里翻船的感觉。 他断然命令三0二团立刻返回县城,又派通信员通知高志雄撤回县城,同时命令师部及直属部队准备撤离,特务营派人去三0四营核实投降情况。如果三0四团真投降了,就是个大麻烦,如果只是一时胁迫,他就要派兵去解救。短短时间就搞掉他们两个团,驻川口的三0三团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这共军阳城县大队在他的意识里已形成一个黑洞,真是深不可测。 苏阳带着别动队回到清河县城。从军统要一个暗杀小组来暗杀他,这个信息让他心头一紧,他就是专业搞暗杀的,深知普通部队对暗杀的防护有多弱,而且军统暗杀一般会狙击,远距离枪杀,这对他,对整个阳城县大队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所以,他要先下手暗杀这些军统杀手。一到清河县城,他就把别动队以小组为单位,撒出去,在城门口、街口、胡同口、车站、旅社等人员流动的地方去蹲守。据他分析,军统暗杀小组来,最大可能是先在清河县城落脚,他们是七十六师要来的,清河县城又是七十六师控制,很有可能他们会大摇大摆的到清河县城,再与七十六师的人接触,然后去执行他们的任务。军统有钱,军统的人一般都穿戴整齐,或头戴礼帽,腰间都别有枪支,或提有长方形大盒子。苏阳要求所有小组注意,对此类人都要关注,查清进城及落脚情况。 阳城县大队进攻川口很坚决,但毕竟是攻坚战,打外围很容易,火力点打掉就基本拿下了,可越往里推进,火力点越多,抵抗也越坚决。从午夜一点,一直攻打到凌晨四点,炮弹消耗了一大半,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夺取,一间房一间房的夺取,甚至一堵墙没有火炮或手榴弹摧毁,就很难跨过去。正在打的胶着,像啃硬骨头一样,一步一步地往前推进,突然,国军阵地的枪声停了,接着就听到有人喊:“同志们追啊,国军要跑!”紧接着“滴滴答答!”的冲锋号响了起来,战士们立刻跳起来,向镇子冲去。 阻击营在攻击打响时,早已进入阻击阵地,按说国军半小时至一小时增援部队就能到,可等了一个半小时,还没到,阻击部队都纳闷,难道国军就自信到这种程度,吃定了川口我们打不下来?还是大度到这种程度,你打下来就归你了,我们不要了?不管那种情况,增援部队没来。 两个多小时后,突然,从县城方向驶来一辆两轮摩托车,阻击部队以为摩托车后面跟着增援部队,就没拦他,任其通过了。谁知摩托车过去后,增援部队还是没动静,阻击部队有些后悔,这摩托车是通信员,肯定知道消息,真该拦下来,却放其给川口送信。 他能给川口什么信息?分析来分析去,最有可能是让川口国军撤退。阻击营立刻做了调整,不是阻击清河县城的国军,而是阻击川口后撤的国军。不一会,摩托车又返回县城,阻击营立刻把他拦下,一审问,正是命令川口国军撤回县城。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川口的枪炮声突然停了,国军真撤下来了,跑的可真快,转眼到了阻击阵地。阻击营突然开火,国军像奔腾的洪水遇到一堵墙一样,突然被拦截,戛然而止。高志雄没了解到这里有共军,也没想到这里会碰上共军,问先头部队有多少人,说至少一个营,高志雄的心一下凉了。他还没来得及统计,撤退能跑出来多少人,但估计都算上也就两个营的兵力,多数还是机关人员,又没有了重武器,要突破共军的这道阻碍,结果渺茫。 这一犹豫,追击得共军和后续的部队已经接上火了,情急之下,警卫提议从右侧的崖上跳下去,大约二十多米高,下去是一个斜坡,可直达沟底,再从对面爬上去,翻一个山梁就到清河县城了。警卫连长让那个警卫先跳下去,警卫毫不犹豫跳了下去,在斜坡滑了一段距离,什么事也没有,接着又有五个警卫跳了下去,没事。高志雄也只好弃车,由警卫连长拉着跳了下去。幸好有警卫连长死命的拉着他,不然他准会滚下沟底,命就难保了。 接着随他们跳下去的有二百多人,有断胳膊断腿的,有滚下沟底的,一片哀嚎声,吓得其他人再不敢往下跳。这时,有人高声大喊:“团长跳崖跑了!团长跳崖跑了!”两头还在殊死抵抗的部队,一听团长跑了,竟不抵抗了,立刻举起枪投降。 这时,天已经亮了。等县大队的战士缴着枪过来,发现跳崖的时,一百多人已经爬到对面半山坡了,距离已有一两千米。绕道追过去,就快到县城东门了。县大队也没再追,直接打扫战场,押着俘虏回川口镇了。 高志雄跑回县城,狼狈不堪的就带着一百多人,惹得李昌泽咆哮着一顿臭骂。高志雄竟然委屈的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争辩说:“您想要把三0三团毁了,那就由着我们自生自灭,我要弹药充足,守川口守不了一月两月,守十天半月没问题啊。可您还想要我们,要我们回来,我带着我的三个营,一千多人,杀出一条血路回来,哪成想共军阳城县大队会在后屯埋伏一个营等着我们,把我们截在两边是崖的公路上,兄弟们一片一片的死伤啊,我没办法跳的崖。 “您为什么不派部队增援我们?哪怕是到后屯这个地方迎一迎我们。派不了一个团派一个营也行,派不了一个营派一个连也行,两头一夹击,共军不就慌了,我们就能突出来。”高志雄拍着腿,跳一跳的喊着:“可您一个兵也不给我派啊!呜呜呜!” 李昌泽见他哭的这样伤心,在外面拼命,的确有太多的无奈,本想处理他,又不忍了,不管怎样,跳着崖也要回来复命,比受点胁迫就叛变投降不知要好多少倍,所以,也没再骂他,说:“我把增援的部队派出去又喊回来了。” 高志雄停了哭,问:“为什么?” 李昌泽说:“三0四团叛变投敌了。” “这怎么可能!”高志雄不相信的说,“樊仁贵人不怎么样,也不至于干出这种事。师座,您搞清楚了吗?” “特务营已经核实过了。”李昌泽说,“这县城南面有两个团,北面再来两个团围攻,我要把仅有的三0二团派出去,拖在川口,这县城还要不要了?!你说我是该保师部还是该增援你?” 就是把三0二团派出去,还有炮团,师部还有几个直属营,守个县城绰绰有余,可高志雄没敢这么说,反而说:“当然要先保师部。” 李昌泽又说:“共军阳城县大队攻打你的川口,你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难道你们都睡着了?” 高志雄说:“师座啊,我两天一夜没睡觉了。驻洋河镇和张店子镇的日伪军撤离,共军阳城县大队集结,到川口包围部署,我都清清楚楚啊。” 李昌泽说:“那你为什么不早报告?你被包围了,不给师部报告,还要师部问你。你想干什么?” 高志雄急切的说:“共军阳城县大队一到川口有包围我三0三团的态势,我就给师部报告了,师部作战室给出的指令是继续监视。怎么说我没报告呢!” 在一旁的楚长天立刻接话说:“你什么时候报告了?我怎不知道?” 高志雄说:“楚长官不知道?这就奇了怪了。我报告完过了大概有两个小时,你们作战室问询电话才打过来,我回了一句被攻击的情况就去前线了,值班参谋说师部再没给指令。” 李昌泽说:“还有谁在值班?” 楚长天有点心慌,他睡觉了,直到听到枪炮声才醒过来。还是忙说:“参谋纪云才。” “来人。”李昌泽喊了一声,一个值班卫兵立刻跑了进来,“叫参谋纪云才。” 参谋纪云才晚上值班刚回宿舍洗漱吃饭,听到召唤,立刻跑到师长办公室,报告进来。李昌泽直接问:“昨晚高团长什么时候给师部报告敌情的?” 纪云才一下愣住了,看了一眼楚长天。楚长天仰头看天,没理他,仿佛在说:不关我的事。他犹疑的说:“没、没报告,是楚长官让我们问的。” 纪云才要干脆利落的这么说,李昌泽或许信了,高志雄就该倒霉了。可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一个劲的看楚长天的脸色。李昌泽疑云逗生,掏出手枪“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说:“说实话,不然你就没机会了。” 纪云才吓得腿直哆嗦,说:“是、是凌晨两点多,说共军阳城县大队正在包围三0三团。” 李昌泽又厉声问:“你为什么不报告?” 纪云才再不敢看楚长天的脸色了,低着头说:“楚长官睡、睡着了,我没敢敢敢叫醒。” 楚长天不淡定了,刚想质问。李昌泽拿起手枪,“咣!”的一声,把纪云才的脑袋打穿了。纪云才仰天倒地,完全的舒展放松了。 李昌泽接着又看着手枪,说:“长天啊,我待你不薄,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值班睡觉,贻误军情,造成我三0三团全团覆没,对三0四团被共军阳城县大队胁迫、叛变投敌不察,该当何罪?” 楚长天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哀求着说:“师座,是我的错。这几天我实在太忙,顾不得睡觉,昨天迷瞪了片刻,酿成此祸。请师座处罚。” 李昌泽摇了摇头,他一个师短短几天丢了三个主力团,说不过去啊,特别是三0四团叛变投敌,是要受重罚的。他意味深长的说:“长天,没办法,你就一路走好吧。” 楚长天一听这话急了,大喊:“师座……”见李昌泽抬起了枪对准他,他又喊:“李昌泽,你个王八蛋,你不……” “咣!”的一声,李昌泽的枪响了。楚长天应声倒地,身子侧着歪扭着。李昌泽又看了一眼,对高志雄说:“从今天起,你就代理参谋长,不要让我失望。” 高志雄是既惊恐,又快意无限的,忙立正,说:“是!感谢师座栽培!” 第二天早晨,苏阳在联络点等消息,庄晓桐突然来报告,国军有些部队彻夜未眠,在整理东西,好像要跑。苏阳便随庄晓桐来到街上,准备去看看真实情况,没走多远,就见一辆国军的篷着帆布的军用卡车从另一条街拐了过来,停在一家旅社门口。 苏阳不由一笑,说:“来了!还是这么风尘仆仆的!” 庄晓桐立刻会意的说:“盯好了,等晚上杀?” 苏阳摇头说:“不用,就现在,明着杀!” “是!”庄晓桐应了一声,立刻越过苏阳快步走上前去。 旅社门口有三个要饭的,盯着卡车,另一条街上也有三个要饭的追到街口,又缩了回去。庄晓桐到近前,立刻打了手势,另一街口的三个要饭的先后亮出身子,走了过来。车上下来七个人,的确是穿戴整齐,一色黑衣服,头戴黑色礼帽。从驾驶室下来的人有四十岁左右,提着一个黑色的小皮箱子。车厢里下来的都是二十来岁,高矮不一,随身卸下来两个黑色的长皮箱。他们卸完货,汽车就开走了,其他人整理好行李就要进旅社。突然,他们发现旅社门口的人不对劲,很有意的站起来,堵住他们。 “注意这些人!”提小皮箱的人立刻发出指令提醒。 “后面还有!”又一人提醒。 几个人立刻站成战斗队形。外围同样有七个人,从站位看,各自的目标明确。军统的人放下各自的箱子,有些还屈一屈手指,显然还很自信,没有丝毫的慌乱。双方相距一步对峙着,都带着枪,但都还没有动枪的意思。阳城县大队的人手里都有短刀。 军统的一个人突然动了,一拳向对应的阳城县大队的战士轰去,阳城县大队的战士头一偏,身子前倾,手一推一旋。军统的人以为是直刺,也偏头躲避,可惜,反而更暴露了自己的脖子,阳城县大队的人的手法多样,到这种地步,武艺又差着等级,根本躲避不了,反而被割的更深。见一人被割脖子倒地,军统的其他三人立刻从腰间摸枪,可惜动作太慢,阳城县大队的人也动了,直接割了他们的脖子。军统的人只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掏枪不是,进攻也不是。 提小皮箱的人厉声问:“你们什么人,胆敢袭击我们军统的人,知道后果吗?!” 庄晓桐淡然的说:“什么后果?大不了杀人,现在就动手啊!” 提小皮箱的人又问:“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庄晓桐说:“这不废话,杀你们啊!还问我们干什么,你们来干什么?” 提小皮箱的人似乎才回过神来,说:“你们是共军阳城县大队的?” “对啊!”阳城县大队的一个战士说,“爷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是共军阳城县大队的,放马过来。” 提小皮箱的人这个郁闷,来暗杀共军阳城县大队的苏阳,刚到清河县城,还没和七十六师接触,就被围杀在这里,还是大白天,在国军七十六师控制的清河县城,真是讽刺。可他也不能承认,说:“现在是国共合作抗日时期,你们杀我军统人员,我们将向第五战区长官部控告你们,你们必须承担后果!” 庄晓桐没理他的恐吓,说:“少他妈废话。立刻举手投降,否则宰了你们!” 三人还犹犹豫豫,警惕的做防守状。庄晓桐打了个手势,两个战士立刻扑上去又杀了两个。只有提小皮箱的人,立刻举手说:“我投降!我投降!” 李昌泽是想撤离,把情况报告给军部,主要理由是共军游击战的厉害,国军不能适应,只能挨打却打不着共军。由于参谋长楚长天的失误和不察,七十六师损失惨重,丢掉三个主力团。日伪军也因为损失惨重,主帅也被打死,已经撤离。七十六师已经陷入孤立,继续驻守清河县城,势将被共军阳城县大队一口一口吃掉。结果军部不但没批他的撤退报告,还把他骂了一顿,命令他钉死在清河县城。他正郁闷时,高志雄进来报告,街上发现六具尸体,身份证明是军统的人,接着把几本证件递给李昌泽。 李昌泽看后,不仅心惊,直接凉透了心,军统的厉害他是知道的,在国军的部队里,都会惧怕三分,怎么刚到这里就被杀了,真是威风扫地。这显然是共军阳城县大队的暗杀小队干的。这么说,他们要暗杀他,不也轻而易举。他再提不起一点针对阳城县大队的心思,立刻对高志雄说:“明天你带两个人,亲自去共军阳城县大队,签一份互不侵犯协议,他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只是清河县城不能让,胡家营和川口给他们。” 奉调来接手国军三0四团的管理和政治教育的团长、政委,各营的教导员都已到雷家滩镇。苏阳在全团大会上作了任命,又召开连以上干部会议,做了部署,接着部队立刻开拔,往东再走二十多里,绕道躲开清河县城,再往北,去往阳城县田家湾镇驻扎。同时协调清河县大队一个营同行护送,两个营到清河县城北警戒国军七十六师。 毕竟是刚刚反水的部队,离原部队太近是危险的,所以,苏阳决定让他们到田家湾镇驻扎,学习,训练。部队浩浩荡荡,两路纵队,拉开有三四里地。炮营和六辆卡车拖着炮,载着炮弹,及其他枪支弹药,行进在部队中间。清河县大队营紧随其后。 炮营出发时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国军以往炮兵都是坐车走的,这次其他步兵的装备被收缴,又要随行运送,所以,都装了车,不许炮兵坐车,炮兵的意见很大,出发时好些人嚷嚷着不让坐车就不走了。营教导员方正祥解释和教育了有十分钟,这些人根本不听。营长冉东瑞站在一旁黑着脸不说话。营教导员方正祥只好报告团长廖成生,团长廖成生也为难,处理轻了没用,处理重了怕哗变,就他们几个政工干部,根本压不住,只好报告苏阳。苏阳立刻带着别动队赶了过来。 苏阳大喊一声:“炮兵集合!” 炮兵慢腾腾的集合着。有些明显故意拖延,还阻挡别人集合。别动队的人都看在眼里。 丁广生喊了一声:“徐世清。” “到!”徐世清应答着,一挥手,一个小队立刻扑上去,二话不说,一顿拳脚打倒十一个。 十一个人都鼻青脸肿的被揪着脖领子扔到队列前跪着。这都是一些兵痞,打诨耍赖是家常便饭,以前就不把八路放在眼里,现在当了八路俘虏,那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服,以为八路来了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哪知不由分说,上来就一顿胖揍,而且别说打架了,自己完全稀里糊涂的,就被打倒了。这时候才知道厉害了,耷拉着脑袋,不知会被怎么处理,都吓得直哆嗦。 苏阳走到冉东瑞跟前,问:“你管不了?” 冉东瑞笔直的站着,又一个立正,回答:“报告长官,管得了!” 丁广生围着冉东瑞走了半圈,阴恻恻的笑着说:“管不了的是死人。” 冉东瑞又一个立正,更大声的回答:“报告长官,管得了!” 苏阳又问:“这几个怎么处理?” 冉东瑞又一个立正,大声的喊:“立刻入列!” 冉东瑞也是想护着他们,怕苏阳把他们杀了。他也是不想投降,逼得没办法,所以有此小动作,故意借故放纵,为难县大队。就派了几头人,就想管理三0四团,炮兵营就来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子,就想压他一头,什么都得听,他感觉就是个笑话。可一下见到苏阳,他立刻就想到在团部三营长被打的情景,才意识到危险,心头的那份不屑一下消融不见了,甚至直觉的心慌,懊悔不该这样。可已覆水难收。幸好他态度转变得快,不然他连做俘虏的资格都没了。跪着的几个兵听到营长的喊声,像死囚获得大赦似的,一下窜起身,跑回队列中了,乖乖的低着头杵着。 苏阳是不介意杀人的,见此情景,还是忍了忍,说:“你们已经是八路军战士了。今天政委已经给你们教《三大纪律 八项注意》了,第一条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今天我就不再追究了。但你冉东瑞我记下了。要有下次,我首先拿你开刀。别以为我不敢杀人,我杀人不眨眼。没有下次。出发!” 炮兵顺利出发,再一路没发生意外。大部队行军慢,整整走了半后晌又一晚上,第二天上午才到田家湾。 苏阳他们返回川口时,高志雄他们已经到川口了,王磊和马云杰正在陪高志雄聊天,因苏阳不在,没有正式谈判。这不仅是要阳城县大队参加,而且几天内就几乎把国军一个师搞垮,王磊和马云杰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所以,不仅要苏阳参加,而且一定要苏阳决定。谈判其实很简单,国军主动提出不再要胡家营镇和川口镇,只是苏阳又提出胡家营镇往东往南三十里是双方分界线,川口往南二十里是双方分界线。高志雄说苏阳得寸进尺。苏阳说那就不谈了,死磕到底吧。苏阳站起来就走,高志雄连忙上前拉住他,说全答应,就按苏阳的意思签协议,最终签了互不侵犯协议。 毕竟和国军的冲突不是要消灭国军,而是要连拉带打的迫使其不打内战,共同抗日。 当晚县大队就在川口开了军事会议,把李梅也接到川口来了。 会上首先讨论了国军俘虏的问题。国军俘虏主要有三0一团和三0三团的部分人员,三0四团整建制保留了,总共四千多人。这些人的驻扎,看守,给养,学习,甄别,训练等一系列问题。最后还是按李梅的意见,按政策执行,政治教育后,愿意留下的参加八路军,不愿意留下的,打发走。留下的打散了分到各连去。 接着讨论了下一步军事行动问题。苏阳首先说:“我原来想的是来年再攻打县城,那样我们就从容一些,县大队也能得到休生养息,刚俘虏的国军教育适用一段时间,也可以用了。可今天和国军签了协议,就目前的七十六师再很难和我们闹起来。北边鬼子的机动部队突然就调走了,显然有紧急军务,再能不能回援县城,还不一定,既是能回援,也不会及时。这正是一个难得的空子。我担心等过了年,情况一旦有变就可能耽误时机。所以,我又决定攻打县城,大家讨论一下。” 秦明立刻附和说:“我同意现在攻打县城,这次几场战斗下来,我们缴获了许多炮和炮弹,我们现在的兵力胜于县城的敌人兵力,火力也可以和敌人一较高下了,只要我们战术得当,拿下县城不成问题。” 接着几个营长都同意,李梅也同意了。接着讨论了攻打县城的具体步骤和战术问题。 会后,苏阳当即命令二营赶往田家湾驻守待命,同时与田家湾守军排一同对反水的国军三0四团实行临时监管。清河县大队护送部队到田家湾后与阳城县大队二营移交监管,然后就返回清河县大队。 苏阳又命令一营晚上秘密经康平镇到县城与大营口之间的吴家堡驻扎,隐蔽待命,封锁消息,攻打县城时阻击县城以北的鬼子增援。苏阳又命令三营到康平镇驻扎待命,秦明则带五营的三个连,炮营和四营的两个连、神枪队、几个直属连,回张店子镇、洋河镇休整待命。因和国军签了互不侵犯协议,川口镇只留了两个连警戒防守,胡家营也只留了一个连防守。川口镇和胡家营镇都有部分国军俘虏要看守。 苏阳则带着别动队和侦察连连夜赶往县城,为攻打县城做准备。 第29章 攻打县城(一) 青木贵子一番大动土木,加强了县城、物资中转站和阳城公路沿线的防御。 县城主要是对出入口加强了防御工事,敞开的地方或砌筑了高墙或拉了铁丝网。再就是扩充了县保安团,现在保安团已经有两千三百多人了,成为县城主要的防御力量,虽然不守城门,但城区的两条主要街道四个方向各驻一个营,街道两旁都构筑了两道沙堡阵地。县城几乎角角落落都能看到穿黑衣服背着枪的保安团的人。皇协军一个营守县城的南北两个出入口,再就是鬼子两个中队及司令部一些人员加警察局、特务队、侦缉队,县城的总兵力三千八百多人。 苏阳带着别动队和侦察连急行军五个多小时,来到县城。 已是深夜,四野黑黢黢的,不见人影,只有清冷的微风拂过人的脸颊,和远远的村庄的狗吠驴鸣声。他们没有停歇,又经过一片庄稼地,绕到县城西,在西大街南侧的永安路胡同口外停住了。胡同口也就两米多宽,原来是敞开的,离地有不到一米的坎,因外面就是庄稼地,没有路,也没有人走,长满了荒草。青木贵子来后,这里砌了两米高的墙,墙头还拉了铁丝网,有两米八高。 苏阳低声喊了一声:“进!” 别动队的人立刻搭人梯几个几个的往进跳,不一会就进了有几十人,立刻放出了警戒,还有人进七十三号院里扛了两架木梯子过来,很快,所有人就都进了胡同,进了七十三号院子。周围的邻居都黑着灯,有没有人听到动静,就无从考证了。 进了屋,苏阳简短的开了会,交代了这次进城侦察的任务,晚上由别动队侦察,白天由侦察连化妆侦察。苏阳总共列出五十七个侦察点,要求三天内搞清楚所有侦察点地形的每一个细节,人数及活动轨迹,有哪些变化。 别动队晚上侦察,七十三号院就由侦察连警戒,侦察连立刻派出一个班,按要求放出警戒哨,把别动队换了下来。丁广生立刻和中队长、小队长打着手电筒,看着地图,分配着任务,一刻钟后,别动队两人一组,借着夜色掩护,向县城的各个目标跑去。第二天又是侦察连按要求分配任务出去侦察,由别动队警戒七十三号院。 转眼三天便过去了,苏阳得到了他想要的县城鬼子及汉奸部队的各种情况,画有草图,标有数据,都一目了然,静态的,动态的情况都了然于心。 本来他有想法,刺杀鬼子司令部,在县城制造混乱,内外夹攻,一举拿下县城。可就侦察的情况看,鬼子司令部不但有十七处眀哨,两支巡逻队,还有七处暗哨,十一个值班室,最难的就是值班室,都在室内,人倒不多,但都不睡觉,门再在里面销上,更无法刺杀了。一旦有响动,惊动他们,刺杀就失败了。如果有一处两处,还可以采取特别手段,有很大胜算,十一处太多了,难免出现错误。 他反复琢磨,又与丁广生和几个中队长、宁晓波、景树华、冉盛杰他们碰头,最后决定从南门、西门、东大街三个方向刺杀,放进部队来突袭,最后攻打鬼子司令部、军火库、粮库等主要目标。北关大街没有安排部队,一个是兵力有限,不能全面进攻,这也是有别动队,计划中城门是打开的,不然只能攻其一点。另一个是要经过十字大街,鬼子的防御更强一些,等拿下东、西、南门,再集中力量攻击。 目前,县城的鬼子和汉奸部队说起来三四千人,真正打起来,保安团就是些乌合之众,不会像日军一样那么有战斗力,否则,县大队这样攻打县城就草率了。当然,就是乌合之众,人数众多,也不可小觑。 决心一下,苏阳立刻写了命令。 第一份给秦明,带主力部队主攻南门,午夜十二点前部队到达县城南门,在别动队配合下,准时拿下南门,消灭南门守军,突袭保安团一个营。同时命令洋河镇区小队前出到田家湾至清河县城的三岔路靠清河县城一段路设伏警戒。打阳城县城时调用国军三0四团炮营,其一旦不听命令,反水去清河县城,就地截杀。 第二份给三营,午夜十二点准时到城西,迅速拿下车站,突袭西大街保安团。 第三份给二营刘子俊,留一个连执行监管俘虏任务,率领其他连队午夜十二点准时到县城东大街,破开城墙,攻打县城东大街保安团的一个营。同时命令国军三0四团炮兵营经洋河镇,于午夜十二点准时到达县城南门待命。 第四份命令给一营韦宝华,在吴家堡借助有利地形,就地构筑防御工事,阻击从大营口及县城北部几个方向的鬼子援兵,最少坚持一天。第五份命令给黄家屯区小队,从午夜起,袭扰大营口守敌,使其不敢全力援助县城。 命令已下,每份命令都由侦察连派两名战士送出,要求下午两点前必须送达各作战部队。然后,苏阳又与丁广生和几个中队长、宁晓波、景树华、冉盛杰他们确定了别动队和侦察连的任务,由别动队一中队刺杀南门守军,侦察连一排配合警戒防守,由别动队二中队刺杀西门保安团,侦察连二排配合警戒防守,别动队三中队刺杀东门保安团,侦察连三排配合警戒防守。侦察连四排为预备部队。 部署完毕,由于部队不能集中活动,都是非常小心的进出,每次不能超过三个人,怕暴露居住点,引起敌人注意,而行动却要集中进行,所以决定先行在各个目标点近距离秘密控制一户人家,然后先行转移到秘密控制点。于是,别动队每个中队派出三名队员,由一名小队长带队,出发寻找和秘密控制一户人家。 已到中午了,带的干粮没了,大战前,队员们都想吃一顿好的,吃什么,有队员提议吃肉包子,大家都附和同意,苏阳心一软,也同意了去卖包子吃,只是本能的要求派三个小组出去买,不能在一个点买,不能在近处买,选了三个小吃市场,派人去买了。 去街市口买包子的战士,找了一家开包子铺的,买了人家十笼屉大包子,装了两布袋,扛在肩上就往回走。这家包子铺每天篜十五笼屉,有时能卖完,有时卖不完,今天让县大队的人几乎清了,后面来的人就买不着了。可巧,保安团也有人经常吃他家的包子,今天来买时,包子已经卖完了。保安团的人不满意了,说:“你他妈的这老板怎么当的?刚到饭时,你的包子就没了,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信不信老子把你店给你砸了。” 老板哭笑不得的说:“老总,没办法,今儿个来了个大客户,一下就买了十笼屉,这不就卖没了。” 保安团的人一激灵,问:“什么大客户?” 包子铺老板说:“不认得,就两个后生。” 保安团的人更警觉了,十笼屉够几十个人吃了,而且是陌生人,这就有问题了,他又问:“他们住哪里?” 包子铺老板摇头说:“不知道。” 保安团的人又问:“到哪去了?” 包子铺老板指着说:“往西去了,这会儿过街口了。” 保安团的人问:“他们拿的什么家什?” 包子铺老板说:“一人拿一个白布袋,在肩膀上扛着走的。” 保安团的人立刻转身往西跑去,过了街口,远远的看到两个人扛着白色布袋,身影一闪,进了永安路。他也立刻跑到永安路路口,没敢再往前跑,只是躲在一间房子角边,远远看着两个人进了一户人家。因为那家的房子在那一片很显眼。他离得有四百来米,在那边的一个补鞋匠都没发现。 保安团的人还是个排副,立刻跑回去给连长报告了,连长也没敢怠慢,给营长报告,营长不在,说是出任务了,他就直接给朱炳炎报告。 朱炳炎自上次南关的家出事后,就搬到西关保安团总部这里居住,挂的牌子还是“阳城县保安团司令部”,他的腿走路不便,出门要拄双拐,出远门就坐鬼子给他配的三轮摩托车。所以他现在一般不外出,听了报告,他的脑海立刻想到:是割脖子的人又来县城了?他的身子都不由打个哆嗦,可又想不对,敌情通报说割脖子的人警卫员同志正在和国军在清河一带打的热火朝天,怎么会来县城?!所以,他也没当回事。县城有共军和军统的人是肯定的,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很正常,这是警察局和特务队的事。如果他想邀功,应该直接报告青木贵子,正如上次侦缉队给报告齐家川有八路的事,侦缉队队长裴旭峰差点栽了,让青木毙了一个手下才算完。有此前车之鉴,他也不想趟这趟浑水,便摇了电话,打给魏长彪,说:“魏老弟,有这么个情况,我的手下发现永安路的一户人家,两个后生今儿买了十笼屉包子,够几十个人吃的。觉得怀疑,所以报告给魏老弟。” 魏长彪问:“既然可疑,朱司令咋不派人去查证一下。” 朱炳炎笑呵呵的说:“有可疑的人也是地下党或军统的人,对付他们,我们不专业。” 魏长彪当然知道朱炳炎这是耍滑头,怕承担责任,他也不至于再推给警察局,说:“我明白了,谢谢朱司令。” 魏长彪当即派了两名特务,到永安路来查证,两个特务刚到路口,就看到坐在路口的补鞋匠,一个二十来岁的人,在路口摆个补鞋摊,没有人补鞋,孤零零的,太突兀了。一般人看了不会觉得怎么样,专业的人看了,这特征就太明显了。特务装的若无其事的进了一家杂货店转了一圈,留下一个人,走了一个人,不用想是留下一个继续盯梢,回去一个报告情况了。 而他们的这个动作也引起了补鞋匠的注意,立刻给七十三号门外的卖糖葫芦的发出警报。 特务回去报告,魏长彪没敢自己行动,根据买包子的数量,有几十个人,他立刻给青木贵子报告了,青木贵子立刻命令警察局行动队和保安团派一个连配合行动。鬼子宪兵队也派出一个班,由一名大尉带队。四十多分钟后,部队都已到永安路集结。 杂货店的特务一直在杂货店门口监视着,补鞋匠也一直在路口坐着,直到鬼子、警察、特务队,保安团的人离街口几百米时,补鞋匠突然看杂货店的特务,特务立刻闪身隐藏,补鞋匠一下跳起来向永安路西头跑去。杂货店的特务隐藏了有两分钟,又露头查看,已不见补鞋匠,他立刻跑出杂货店,却见补鞋匠还有个同伙,已经跑到胡同口,正爬梯子要往外跑。 特务立刻掏出枪大喊:“站住,我开枪了。”接着就是“咣!”的一声。 补鞋匠已经上了梯子,还回头冲他倒竖了一下拇指。几百米的距离,他的驳壳枪威胁不到。补鞋匠跳出墙去了,特务才追了过去。等鬼子、警察、特务队,保安团的人都冲进永安路时,特务站在梯子上,探出身子查看,补鞋匠已经向南跑出去一里地了。鬼子大尉命令特务队去追,特务队立刻一个一个上梯子往出跳,等跳出去一个班,去追时,补鞋匠两人早不见人影了。 保安团排副指着七十三号院子说,就这户。一众人立刻围在七十三号门楼子前,大门在外面挂着锁。保安团一个兵用枪托猛砸门锁,锁被砸开,几个人几乎同时推门往里走,突然,门扇上面掉下来两个东西,有人惊呼:“卧倒!”可已经来不及了,“轰!轰!”的两声爆炸,几个人被炸飞,十几个人倒在地上哀嚎。 县大队的两个人故意翻墙暴露自己,目的就是引诱敌人,保护七十三号院。可不知道七十三号院早已经暴露了。鬼子汉奸进了屋,搜查了一个多小时,没有抓到一个人,但终于发现了逃生通道,只是没有发现逃生通道的暗室。但就这个逃生通道就可判断,所有人并没有全部逃离县城,甚至全部隐藏在其他地方去了。 这时天已经黑透了,青木贵子接到报告,气的直骂人,立刻命令全城戒严,大肆搜捕。随后他又接到报告,发现阳城县大队大部队正向县城方向运动。阳城县大队大部队向县城方向运动的报告他接到好几次了,这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他把这次县城刚刚发生的事联系起来,才让他有些坐立不安。他一方面给省城旅团司令部报告了情况,另一方面立刻带人到南门这里来检查防御。 包子买回来,战士们立刻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一人就两个肉包子,不到两分钟就吃完了,出去寻找控制点的三组战士也都回来一人报告,控制点已经好了,苏阳立刻安排由门口和逃生通道两个出口向三个方向撤离,每隔五分钟就撤离九个人,等特务查到永安路时,已经快撤离完了。 苏阳听到有情况,心里一惊,虽然任何行为都会留下蛛丝马迹,时间长了总会被人发现,但他还是立刻警觉是买包子暴露了行踪,这是不应该发生的。这时他身边就十几个人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自责,暗自给自己一个大大的警示,以后,就是饿两天,这种事绝不能再发生,回头一定传达给同志们。他安排了断后的战士,便离开七十三号院。 这次攻打县城南门为主攻方向,苏阳也直接来到南门。控制点是一户门脸卖布的,这时已经把门板插了起来,人都在后面院子里。苏阳进院后,徐世清立刻把情况给苏阳报告了,户主人一家共五口人,已经吃过饭了,被集中在一间屋子,两名战士在屋里看着。别动队战士和侦察连的战士都在院子里周边墙下坐着。七十三号院暴露了,肯定会引起敌人搜查,什么时候会搜查到这里,也说不清楚。苏阳只是嘱咐徐世清做好应对准备。 这里距离南门有一里地,距离保安营驻地的胡同口也就一百多米。天渐渐黑了,七点多快八点的时候,街上忽然一辆轿车,十几辆摩托车呼呼呼的到南门去了。开始时大家还以为是鬼子来搜查,后来车辆只是路过,大家提起的心又缓缓的放下了。 苏阳的心里却是一紧,这应该是攻打县城的行动暴露了,敌人来检查防务来了,否则鬼子也不会晚上来检查。也难怪,他们在侦察敌人,敌人也时刻紧盯着他们,战争就是这样,都想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不管怎么样,自己的行动暴露了,还是心里发虚,不踏实。一会还要出去侦察,看敌人又做了哪些加强措施。 虽然战士们都是经历过多次战斗洗礼的,都趟过艰险,见惯生死,但精神依然是紧张的,这里毕竟是被敌人占领的县城,面对的敌人是十分强大的,如果暴露了直接面对敌人,会片刻就被敌人碾压。钻进县城就如钻进敌人心脏,做得好,会给敌人致命一击,做不好,自己的命就会撂在这里。所以小心谨慎,极力迷惑敌人,隐藏自己就尤为重要。 可事情往往难遂人愿,快到九点时,保安团的人在街上大呼小叫的搜查过来了,不一会便有两个人过来“哐哐!”的砸布店的插板门。徐世清看向苏阳,要苏阳不在这,他就做主了,苏阳在这,他就得请示。 苏阳说:“每人给两块大洋,就说家里老人生病了,不利搜查,打发他们走。如果不行就放进来。” 徐世清立刻从后门进了门脸房,回应着说:“来了!来了!”接着卸下两块门板。 保安团的人说:“搜查!家里藏没藏共党八路?” 徐世清忙给每人手里塞了两块大洋,说:“我们是正经做生意的,哪能藏共党八路。今天家里老人生病了,不宜搜查吵闹,老总就行行好!” 保安团的人就看见大洋眼热,一个人拿了大洋就转身要离开。这种事到时候出去报告没发现八路就过去了,没人回来再查的。另一个人却在手里掂了掂大洋,有点贪心的想多诈几块,说:“老板,我们也没办法,还得搜啊。这有没有私藏共党八路,搜了才知道啊!” 保安团的人说着一步就跨进门来,扭头要走的人也又回过头来,跟着进屋来了。徐世清也再没阻拦,由着两人在布店翻腾了一遍,又从后门进了院子。一进院子,两人立刻傻眼了,黑乎乎的十几道人影围在眼前。一个还想把背着的枪放下来,再端起来,可又觉得没用。另一个忙哈着腰,像见了日本人一样,点着头,说:“我们走错了,不搜了,不用搜了。”说着回头就要进后门出去,结果徐世清在门口堵着。 苏阳问:“你们到这来了多少人?” 保安团的人吓得结巴的说:“这这条街就一一个个个排。” 苏阳又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保安团的人说:“我叫胡炳坤、他叫赵赵子恒。” 苏阳说:“好了,别弄脏了衣服。” 别动队两个战士立刻扑上去,捧住他们的头一搓,扭断了他们的脖子。 徐世清说:“要不我们出去,把他们都宰了。” 苏阳摇头,主要任务不是杀这几个人,还是谨慎点好,说:“派两个人换了衣服,一会应付保安团的人,一个是避免暴露这里,我们还要两个小时。再一个是了解保安团在南大街这个营的情况有没有变化。然后借机脱身。” 徐世清立刻安排和保安团的人身材差不多的一个小队长带一名战士换了衣服,背了保安团的枪,交代了任务,熟悉了名字,等着保安团的人喊叫着报告情况,集合时,才跑了出去。 已经九点半了,保安团的人还没集合好,刚才过去的鬼子的汽车和摩托车又呼呼呼突突突的返回了。等保安团的人集合了,清点了人数,又往北跑去了。 苏阳让侦察连的人派了两名侦察员出去侦察南门。没半个小时,侦察员就已返回,南门情况没变。 街上又没有路灯,只有几把手电光乱晃。黑乎乎的,穿着同样的衣服,帽檐再往低拉一拉,不用手电往脸上照,不凑在眼前哪能认得清。两名别动队战士跟着保安团的队伍,往前跑了有几百米,又停下来,排长给四个班分配了任务,班长又给每两人分了要搜查的户。别动队两名战士到了分配的户门口。别人都“哐哐!”的砸着门,进屋搜查了。他们也学着“哐哐!”的砸开门,一个四五十岁的人开了门,他们又学着刚才保安团的人说:“搜查!家里藏没藏共党八路?” 四五十岁的户主立刻说:“哎呀老总,没有的事,我们家可没敢藏八路。”两个别动队战士没理他说什么,隐藏在门口看着外面。等了有二十来分钟,其他人都出来到街上报告“没发现八路。”他们也跑出去,喊了一声:“没有。”接着又是列队,又往北跑了几百米,又是分配搜查任务,又搜查了几轮。排长骂着:“都十一点了,别他妈磨蹭了,都快点。” 别动队两个战士一听十一点了,还有任务,在搜查的户门口没砸门。 这时排长监督着走过来了,拿手电照着他们,立刻骂着:“你们他妈的是死人啊?他们不开门不会用枪托砸啊!当我们是八路,还要给这些街痞子叫老乡说好话啊!” 两人取下背着的枪,装作要砸门,排长已到他们跟前,骂着:“日你先人的怂样,晚上不想回去了。”举手就要扇别动队小队长耳光,可举起的手却顿在半空,又慢慢耷拉下去了,手电“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了。早有一把刀插进他的胸腔了。两人立刻把保安团的排长扶到这户人家门口的柴火垛旁,靠墙根放在地上,又用柴火盖了。然后灭了手电,两人趁着都进户搜查了,扭头就往南跑去。 保安团的人搜查完都出来到街上乱哄哄的等着排长,又等了十几分钟,排长还没来。有士兵说:“排长肯定被狐狸精迷上床了。”其他人“哈哈哈!”一片笑声。一个班长觉得不对,说:“查一下,还少了谁?”结果一查,真少了胡炳坤和赵子恒两个,接着又查到胡炳坤和赵子恒刚才搜查的那一户。他们立刻包围了这一户,砸开门,户主说没有人搜查。保安团的人哪里相信,十几个人拥进门,把这户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见到人。突然,一个班长在地上踩到黏糊的东西,用手电一照,发现是血迹,又顺着血迹找到柴火下的排长尸体,一下都吓傻了,怔了好一会,一个班长才咋呼着要回去报告时。忽然南门传来“轰轰轰!”的爆炸声,接着更是炒豆子似的,枪炮声齐鸣。 南门其实没有门,也没有围墙,完全是敞开的。日本鬼子占了县城,才在南大街两侧拉了两米高,几公里长的铁丝网,路口铁丝网端口一边一个用沙袋围成的阵地,每个阵地里有一挺重机枪,一个射手,一个副射手,一个弹药手,阵地之间是鹿寨,平时有两个士兵执勤,现在增加到四个士兵,鹿寨外面两个里面两个,来回走着。后来青木贵子来了,又在门口往北深入南大街一百五十多米处,在南大街两侧建了和门口一样的阵地,鹿寨,配了同样的机枪和士兵,在第二道门口往北再深入南大街一百五十多米处,又建了四门迫击炮阵地,每个阵地有两名炮手一名弹药手。 原来门口只有皇协军的一个连驻守,后来增加到两个连,就住在迫击炮阵地的东侧一片房子里。 保安团的一个营则在往里一里地的地方,从胡同口一出来的南大街两侧也用沙袋围了两层四个阵地,阵地围的有点大,每个阵地可以配比一个排的兵力。只是这不是长期阵地,平时没有人守护,只有战时才会用。 今天青木贵子带着一帮人来南门,查看了南门的阵地和执勤情况,还到两侧的铁丝网看了,又把皇协军的两个连长和保安团的营长都叫到守卫阵地,交代了阳城县大队很可能攻打县城南门,要求他们坚守阵地,如果谁因懈怠出了问题,那就把谁剁碎了喂狗。青木贵子走了,这样说惯了,他一走,一切还是照常。 十一点半县大队别动队和侦察连才出动,街上黑漆漆的,十米外就能看到个人影。侦察连的人到保安团的阵地便停了下来,他们的任务就是当南门打起来,阻止保安团的人冲出来。原来的阵地是防护南门的,现在要针对东侧的一条胡同口,侦察连的人立刻动手,把原来的阵地重新围成十二个小阵地,每个阵地四个人,还有炮兵的两个阵地。 别动队则借夜色掩护,继续往前跑去。这时,刚刚混在保安团里的两个战士也跟了上来。别动队一中队在离迫击炮阵地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阵地上挂了一盏汽灯,灯影外几十米的地方能清楚的看到阵地里的人头,而在灯影里却看不了很远。徐世清挥了一下手,四名战士低着身子跑了一会,到五十米左右,贴着地面匍匐前进。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四个身影突然跃起,扑向阵地。有两个阵地里的皇协军炮兵,在别动队四个战士跃起时,就发现了,愣神的同时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还发出“呃!”的一声,就被割了脖子,另一个躲避的身子都搭到阵地外了,还是被一把撤回割了脖子。其他没发现没反应的人,顺手捎带着就把脖子割了。速度太快了,就两秒的时间,四个阵地,十二个人就都一命呜呼了。 别动队又迅速向南门跑去。离有一百五十多米,前面阵地的人能看到炮阵地灯影里的人在活动,却看不清楚具体的人。别动队一中队的一个小队留在炮阵地,留了两门炮,一部分人调整着炮口,指向皇协军驻地,一部分人则扛着两门炮,十箱子炮弹,离开炮阵地,向侦察兵阵地跑去。 靠近门口的阵地比较难的是中间四个移动的目标,他们还没有任何遮挡,外侧的两个还始终面向里侧,五十米开外就可能发现目标,既是地上匍匐前进,他们一旦有人注意,也难隐蔽。所以,早就定了,从两侧的住户家翻墙接近,再从墙头突然突袭。徐世清亲自出马。街道也就十几米宽,两边阵地一占,中间就留了四米左右的道路通行,所以两侧的阵地就在墙边。同样是四个人,翻进两侧的住户家院子,早已侦察清楚,两侧住户家都没有喂狗,所以,他们也极力不发出声响。 这时,阵地里的皇协军还都睁着眼,聊着天,开着玩笑。这时候还早,还不是困的时候。别动队两边的人都在墙里露了头,徐世清一挥手,发出行动命令,自己两手一用力,身子直接跃起,脚尖在墙头一点,就如老鹰扑兔一般,扑向皇协军。就一秒不到,皇协军脖子就都被人割了。阵地里立刻来了一个小队,假装执勤。另一个小队又迅速跑向南门口的阵地。 门口的阵地两侧没有了房子,原来都是庄稼地,现在都成了荒地,荒草长得一人高。青木贵子来后,都被砍得光秃秃的。但鬼子在建钢丝网时,为了掩埋钢丝网及木头柱子,在内侧挖了土,成了几十公分的地沟,深得地方有一米左右,浅的地方也有五六十厘米以上。门口两侧阵地连着铁丝网,但鹿寨却靠里了一米多,汽灯就挂在鹿寨上。平时白天看这些沟不起眼,可在这漆黑的晚上,在沟里爬行,黑漆漆的,到跟前五米左右才能看到。别动队正是利用这一点,一百多米就向两侧运动,五十多米时,就在两侧的沟里缓慢爬行,十米左右突然跃起,扑向敌人,不到两秒,十个皇协军便命丧黄泉。 别动队接着用手电给外面隐藏的部队打信号,主力部队距离有二里多路,炮兵的车辆距离将近十里路,当秦明看到城门口手电光点画了五道圈,立刻命令部队跑步前进。 皇协军的两个连就住在南大街西侧,距离南门两百多米的一个大院子,这里本来有五户人家,被鬼子征用了,破败的小矮房都被推倒了,鬼子重新盖了几排砖房,拉了围墙,给守门的部队住。前几年早时,这里住着一个小队鬼子兵,后来有了皇协军,住了一个连的皇协军,一个班的鬼子兵,再后来鬼子兵全撤了,就驻皇协军一个连。青木贵子来后,这里又增加了皇协军一个连。由于住不开,又盖了十间房子,整个院子就显得很拥挤。 别动队杀完阵地里的皇协军,也不用假意执勤了,迅速集结,刺杀院里的皇协军。 九点以后,院里除了门口的岗哨,就两个连长的屋里还亮着灯,其他都熄灯睡觉了。十点以后两个连长的屋里也熄了灯,院子便黑漆漆的一片。除了换岗的再就是偶尔起来撒尿的会有响动,其他一片死寂。今天青木贵子还来看了南门的防御情况,警示他们八路阳城县大队可能要攻打县城,首先就是攻打南门,要他们做好万全准备,决不能让阳城县大队突破南门。他们也知道阳城县大队很厉害,可该准备的都按皇军预设的准备了,还能怎么准备。再说,这种警示青木贵子每来一次都提,他们也习惯了。至于阳城县大队究竟能不能突破南门,他们哪能知道,就南门的防御,以他们皇协军的心态,那是不可能突破的,所以,他们还是一切照旧。 别动队迅速清理了门口的岗哨,接着战士们鱼贯而入,按预先分配的目标,迅速散开。 这时有两个皇协军到西侧院墙外上完茅房,正从小门进来,看到院子黑乎乎的人影在跑动,一个吓得声嘶力竭的大喊:“鬼啊!鬼啊!”另一个则大喊:“八路,有八路!” 随着有飞刀迅速飞向他们,止住了他们的喊叫。可已经喊出的声音再收不回了,整个院子都惊动了,可能是那个连长为进一步警示,就在屋里“咣!咣!”的放了两枪。 苏阳就在胡同里,徐世清就在门口。还有队员往进跑,被徐世清拦住了。苏阳在外面大喊:“扔手雷,撤!”既然惊动了敌人,刺杀就失败了,如果敌人操起武器就往外射击,别动队会吃大亏的。毕竟别动队人数少,火力不行。别动队的战士听到苏阳的命令,谁也没敢怠慢,立刻停止刺杀,边往外跑,边往房子上扔手雷。接着传来“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声,院里大多半的房子挨了炸。在一片哀嚎声响起时,房子里也传来噼噼啪啪的枪声。 别动队迅速撤出院子,跑出胡同,街上炮阵地的两门迫击炮便“咚!咚!”的向皇协军院子射击,每射击两发炮弹就调整一下炮的角度,院里的房子几乎都被炸了一遍。 这时,主力部队跑了过来。苏阳立刻喊着说:“这里是皇协军两个连,留给四营,五营继续前进二百米,攻打保安团的一个营。” 跑在最前面的正是五营,立刻继续向前跑去。 四营的陶贤福立刻跑到苏阳跟前,听苏阳交代情况和采取的措施,接着站起来大喊:“三连在南面,占领胡同和胡同南面的屋顶,四连绕到北面房子后面去。动作快点!快!” 三连的人迅速冲进胡同,连长迅速安排着,两个班封锁胡同两头,一个排占领胡同,把墙砸开窟窿向院里射击,或者往里扔手榴弹,两个排爬上胡同南面住户家的围墙或屋顶,向院子屋里射击。 皇协军刚苏醒,连衣服还没穿上,就遭了一轮手雷轰炸,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的爬来爬去,找衣服,找枪,找屋角躲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有些经厉多的人机灵的人,立刻占领窗台,把枪伸出窗口射击,虽然什么都没看见,就开着空枪壮胆似的。有些趴在炕上向窗外射击,有些窗口被炸坏的,还往外扔手榴弹。可是,当四营三连布置完,强大的火力立刻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炕上也爬不住了。这时,还有连长大喊着命令:“冲出去!”两门炮还在“轰!轰!”的炸着,机枪在“哒哒哒!”的扫射着,手榴弹在爆炸着。做梦呢!别说冲出去,能躲着保住命就烧高香了。好些人从后窗出去,爬上后面的围墙,跳下去,跑了一部分。突然有人冲了过来,噼里啪啦的射击着,大喊着:“缴枪不杀!”跳下去的有些拔腿就往东跑,又立刻被打倒,有些立刻跪在地上,把枪举在头顶。吓得没跳出去的又缩了回来。四营四连的人立刻占领了后围墙。 秦明跑过来了,也听到后面汽车的嗡嗡声。 苏阳还是问:“国军的炮兵营赶过来了?” 秦明说:“来了,马上就到。” 苏阳会意的笑了笑。 反正的国军三0四团炮兵营接到命令,经洋河镇赶往阳城县城。接着真就把装备发了下来,所有人都把装备穿戴整齐,又立刻给汽车加满油,把备用油桶装车,接着把野炮挂上车,炮弹装车,整齐的在汽车两侧列队,准备出发。 这时团长廖成生、政委孙建斌、营教导员方正祥、二营长刘子俊正在开碰头会,大家心里都没底,如果安排监管部队随行,汽车坐不下,不安排又担心这个营再反水跑到国军哪里去,要那样就凭方正祥是无法挽回的,派步兵随行监管,又无法按时抵达县城。苏阳给了调炮兵营的命令,却没有安排这些。最后还是刘子俊说:“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纠结了。执行警卫员同志命令吧!” 这件事才这样定下来,由方正祥随行,放行反正几天的炮兵营按警卫员同志的命令去执行任务。 同时,冉东瑞也正和几个连长在悄悄开小会,商量着回国军去,特别是那天被打的十几个人,心里的仇恨在这一机会的刺激下迅速膨胀着,极力撮合他们的连长和营长商量回国军。因为他们觉得这是一个天赐良机,共军要打县城,急需他们的重炮,哼哼!他们能那么好用吗?共军大不了随行一个班,再多了车坐不下,到了半路上,还不由着他们了。 营长冉东瑞却一直不言语,他也想反水回国军,可他的心思就不那么单纯了,他签过投降书,回国军会怎么样?他心里没底,搞不好会被枪毙,或被军统秘密制裁。前几天的事和在团部三营长被打的事,更是他的一个心里阴影,约束着他后来的行为,苏阳可不是个软柿子,他可不敢再捏,闹不好会送命的。短短时间,把国军几个团搞没了,他冉东瑞能是对手?他想都不敢想。今天的行动几个连长以为是机会,他却在心里打鼓,因为他不敢把自己和苏阳做对手,更不敢把自己拔高的超过苏阳,苏阳既然这样安排了,那肯定有比他们更高明的对策。所以,他不敢附和几个连长。 部队要出发,团长廖成生讲话说:“同志们,根据警卫员同志命令,今晚午夜十二点阳城县大队攻打阳城县城,要求炮兵营经洋河镇准时赶到阳城县城南门,参加战斗。警卫员同志要求你们牢记《三大纪律 八项注意》,一切行动听指挥,坚决执行命令。警卫员同志……”他接连五次说是警卫员同志的命令、要求,用意就是用警卫员同志威慑炮兵营。他的话威慑不了别人,但对冉东瑞还是挺管用的,把警卫员同志的威慑在他灵魂深处更放大了。 政委孙建斌也作了战前动员。教导员方正祥什么也没说,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悲壮而视死如归,这明摆着,这些国军很可能反水,而反水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他。但他还是毅然坐上第一辆车的驾驶室,部队出发了。 随炮兵去执行任务的就方正祥一个人,这让国军想反水的人兴奋不已,只是营长一直不松口,让他们有点郁闷不理解。当然,他们回了国军还是国军,换个长官而已,一方面在国军容易混,有响可拿,有时候还能捞外快,另一方面在国军不用天天和鬼子拼命了,几年下来,他们早被鬼子打怕了,听说打鬼子那不是打鬼子,是找虐。现在被八路俘虏了,要参加八路,八路纪律那么严,搞不好会丢小命,什么都不能干,天天就知道打鬼子。这不刚来没几天就要去攻打县城,要不是想着逃跑,现在他们的腿软的可能都不能走路了。 而冉东瑞更是纳闷了,他们刚刚过来,外出执行任务,走一百多里路,没有部队押解,是八路太傻,还是……他心里的鼓打的更急更响了。 车队行进到田家湾、清河县城、洋河镇的三岔路口时,第一辆车直接拐上去洋河镇的方向,没有停,走出去有二百多米,车上的人喊着后面的车停了,没跟上来。方正祥也让司机停车,车一停,车上的士兵要下车。 方正祥喝道:“不许下车。” 车上的几个士兵已经翻出车厢了,见方正祥打开车门站在踏板上在看他们,那眼神充满着狠厉和杀意,他们只好又回车上了。 第二辆车上坐着一个连长,车头已经行进在去往清河县城的方向,可又停了下来。连长下车向最后一辆车走去。没有营长的命令,他还是心里发虚。 冉东瑞坐在最后一辆车上,车停了,他坐着没动。他不敢跑,又不能坚定走。 方正祥也站在第一辆车旁,没有动。该说的都说了,这些人要跑,他阻止不了,他也不阻止了,刘营长的话还在他耳边想着,做不到的事不要纠结。所以,他在静观其变,万不得已时,他控制这一辆车走就行。 国军连长拉开冉东瑞的车门。 冉东瑞说:“你小子停车干什么?我让你停车了吗?” 国军连长笑着说:“营长,这不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这么好的机会还犹豫什么!” 冉东瑞下了车,往前走着,说:“你真想走?” 国军连长说:“不是,营长,不走待在土八路这里干什么?说不定今天去打县城就死在那里了。日本人是那么好打的?” 冉东瑞继续往前走着,又说:“你能走的脱吗?” 国军连长说:“这还走不脱?这又没共军,只要你发句话,不就走了吗?” 冉东瑞说:“胡说。共军阳城县大队有多厉害你不知道?那个警卫员同志有多厉害,你不知道?他把我们三个主力团说搞掉就搞掉了,你还把他当傻子,你那么有本事?!” 国军连长不以为然的说:“他们的部队现在正在阳城县城忙着打鬼子。这里的事情不明摆着吗?他再厉害现在也鞭长莫及。他是没办法了才调我们,他有办法那会调我们!” 冉东瑞到了第二辆车前面,身边立刻围了二十多个人,都吵吵着要走,冉东瑞终于忍不住,说:“谁要走你们就走,我不挡你们,我们兄弟一场,谁也不要难为谁。你们人可以走,但车你们不能动,否则,兄弟没法给警卫员同志交代,会掉脑袋的。” 这几辆车刚才要跑了就跑了,现在要他放走那就不行了。 国军连长见营长不脱口,立刻喊道:“杨尚魁、李绍明。” “到!” “去把那个共党给我干了!” “是!” 杨尚魁和李绍明是两个排长,立刻提着盒子,充满信心的向第一辆车跑去了。 他们喊声那么大,方正祥自然也听到了。他也是别动队出来的,见两人跑向这里,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又坐上车去。车上的人还以为他害怕了,要躲起来,还都担心还不快跑,这样哪能躲过去。 他则在后视镜观察着,见两人一前一后到车门旁时,他猛推车门,把前面的杨尚魁撞倒,闪身下车,一把夺了后面的李绍明的枪,抬手枪口几乎抵着李绍明的脑门“砰!”的一声,打的李绍明的脑浆“噗!”的向后喷射。他一个转身,枪口指向杨尚魁,车门的撞击力很大,杨尚魁被撞的跌倒在地,手里的枪都掉落在地,还在懵的状态没缓过神来,方正祥又“咣!”的一枪,洞穿了他的脑壳。 打死两人,方正祥像没事人一样,弯腰把枪捡了,又把他们口袋里的子弹掏了,一并“哐当!”一声,都扔在车驾驶室前台上。车上的国军士兵这么近距离瞪着眼看他杀人,都吓的变了脸色。几天了,只见他给大家说好话,还以为是个软的人人随意可捏的柿子,哪知道,他是这么个狠人。这杨尚魁和李绍明在营里是有名的恶人,谁不怕?!可在土八路这人跟前像纸糊的一样,三两下就给收拾了。以后别说轻蔑了,看方正祥的眼神恐怕都不敢直视,他的每句话都得掂量掂量。 听到枪声,路口的人都以为是把土八路的人干了,两个连长以为这样就斩了营长的退路,营长再不会犹豫了,可营长这边有活路,那边怕没活路,所以,还是不走,于是,他们架着冉东瑞走,冉东瑞着急了,掏出枪朝天鸣枪“咣!”的一声,说:“要走你们走,别难为我。” 围着的人一下愣住了。这时,方正祥在前面大喊着说:“冉东瑞,为什么还不走?你想违抗警卫员同志的命令吗?” 路口的人一下呆了,不是把土八路弄了,是被土八路给弄了。这下不是斩了营长的退路,而是斩了他们自己的退路。冉东瑞提着枪往车后走去,他不敢违抗警卫员同志的命令。一个连长掏枪向他的后背开了一枪, “咣!”的一声,不知是不忍打他的心脏,还是一时紧张,打偏了,冉东瑞左肩被打了一个贯穿伤。这些人要走便走,非要拉上营长。 冉东瑞也不是个善茬,没点能力怎么能当营长。听到枪声就知道是朝自己开的枪,肩头一震,还未觉得疼,他已经转身,连开三枪,打倒三个人,自己一个翻滚,爬到路基下的水沟里,抬手还要射击,十六七个人立刻向清河县城方向跑去了。不威胁他了,他也不想射击了,这些人平时都是他最亲近的弟兄啊。这时,他才觉得肩头疼的浑身冒汗了。他才大喊:“卫生员?” 卫生员应声跑了过来。 营里大部分人一直没动,有善良、也有胆小、更多的是对前途的未知和恐惧,但见那十几个人就这样跑脱了,一部分人也蠢蠢欲动的下了车,要往清河县城方向跑。可刚离开汽车二三十米远,那十几个人跑出去也就一里地,忽然,噼里啪啦一阵枪响,眼见着十几个人,一个个栽倒在地,没一个站着的了。下了车的人扭头就往回跑,就往汽车上爬,有些人惊慌的几次爬不上去,掉下来,再爬,上了车,身子还在筛糠似的抖。 冉东瑞正痛的次牙咧嘴的,卫生员在给处理伤口,看到那十几个人被打倒的情景,一下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都忘了肩部的疼痛。警卫员同志就是警卫员同志,他心里怂怂的,伤口处理完,吊好了胳膊,立刻站起来大喊:“立刻上车,出发!” 第30章 攻打县城(二) 西关大街出西门就是阳城公路,西门南侧是大车店,北侧是汽车站,西门外,沿阳城公路全是做买卖的饭店商铺,人流比较大,南来北往的人,一整天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是县城比较繁华的地方。门内西关大街两侧也都是饭店商铺,没有外面热闹,但也是县城内的一条主要街道,除了十字大街,就数这里了。 西门宽也是十几米不到二十米,原来就有一道铁门,很厚重,但锈迹斑斑,原来漆的是黑漆,已经快斑驳脱落尽了。就那样倚在两侧的墙上,有时候一年也不关闭一次。 门口南侧有一个圆形的哨楼,清水砖墙砌起来的,就两层高,内径也就两米,有一个近乎垂直的木楼梯,连着二楼。哨楼里一直有穿制服的人值班,早时是国民政府的警察,就一个人,背一杆枪,早上来了,晚上走了,一来一走一楼的木门都是锁了的。 日本人来后,就换成侦缉队,也换成两个人,一楼门口一个方凳,坐一个背着枪的人,面朝街口,看着来来回回的行人,有自己觉得有问题的人或看着不顺眼的人,就会喊住,搜查或者带走。二层也是坐一个人,枪架在射击孔上,枪头总是伸出去一节。木门也是关着,但不会挂锁,因为晚上也有人值守。 西大门也被重新刷了黑色的油漆,城里一发生什么事就会关门,或来一队穿制服的,逢人就搜查。再后来天一黑就关门,第二天看情况才开门,有一次关了三天才又开的门。 青木贵子来后,哨楼增加到三个人,二楼上有两个人,换成为一挺轻机枪,一杆长枪,一楼始终都是一个人。不光哨楼增加了岗哨,门内离有不到五十米,用沙袋围了两个阵地,中间还放了鹿寨,平时有侦缉队六个人在执勤,进出的人都要搜身,检查行李。 别动队在西门的控制点是一户门脸卖酒的酒庄,店面稍微大一点,里面有七个人,老板不住这里,来店里查看也被困住了,一再说好话,保证,别动队就是不脱口,把店门关了,把人集中在一间屋子看守着。 西门情况要复杂一些,不只是有车站,还有保安团的总部就在西关大街。虽然防守不是南关大街那么严。因为南关大街有鬼子司令部,又直面南部的阳城县大队,从鬼子的想定,阳城县大队一旦攻打县城,首当其冲的就是南门。事实上也正是这样,县大队把南门作为主攻方向,东、西门则作为两翼,是为配合进攻的。但西关大街也有保安团司令部,保安团的人要多一些。所以,丁广生也到西关大街来了。 酒庄店面虽然大一些,但战士们也没进屋内,一是不能扰民,能避免尽可能要避免,二是要在院子的墙边守着,以防发生意外,便于紧急行动。 七十三号院暴露了,他们也知道,苏阳也给出了警示,肯定会引起敌人搜查,什么时候会搜查到这里,也说不清楚。情况会怎样发展,谁也无法预料。所以,大家心里都有些紧张,紧绷着那根弦,像要射出的箭一样期待着。 这里距离保安团的营驻地的胡同口也就二百多米,能远远的看到那一片房子。天渐渐黑了,七点、八点、九点多一点的时候,保安团的人果然出来了,在街上大呼小叫的搜查过来了,不一会便有两个人过来“哐哐!”的来砸酒庄的插板门。 丁广生和尚斌对视了一眼。不开门肯定不行,一开门肯定就暴露了。这是个死局,既然是个死局,那就全杀了,置之死地而再生。他心意一定,示意尚斌开门。 尚斌立刻从后门进了门脸房,回应着说:“来了!来了!”接着卸下门板。 保安团的人蛮横的说:“搜查!把家里人都叫出来,拿出良民证,看藏没藏共党八路?” 尚斌忙伸手说:“好的!好的!老总请!” 保安团的人没看门市房,直接就从后门来到院子。一进院子,两人立刻傻眼了,黑乎乎的十来道人影围在眼前。这明显不是一家人,这气势也不是要附和他们,看不到这些人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们身上传来的危险气息。一个还把背着的枪放下来,却没敢往起端,像提着烧火棍一样杵着,忙哈着腰,像见了日本人一样,点着头,“嘿嘿!嘿嘿!”着往后退。另一个还装腔作势的说:“这这就就是一家人,好好好,我们查过了,查完了,你们忙!你们忙!”说着回头就要进后门出去,结果尚斌在门口堵着。 丁广生问:“你们到这来了多少人?” 保安团的人忙点头哈腰的说:“一个排,一个排。” 丁广生又问:“要搜多久?” 保安团的人说:“这条街要搜完。” 丁广生示意了一下,尚斌立刻甩手划了他们的脖子。 丁广生说:“一会他们找不到这两个人,还会有更多的人找过来。所以,我们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出去埋伏,等他们搜完再集合时,把他们全杀了,扛到这个院子里来。别动队行动!侦察排警戒!” 大家正要出门时,一名战士说:“我们要有两个人穿他们的衣服,等他们集合时混进去杀,更保险。” 丁广生一听,指着两个队员,说:“这个注意好,你们两个换衣服等着他们集合,我们先出去埋伏。” 这时店铺都关了门,住家也熄了灯,街上黑影憧憧。战士们出了酒庄,在街道两旁或蹲着或靠墙站着,都在暗影里隐蔽着,不特别注意是看不到的。两个换了衣服的战士在酒庄里等着。刚才那个出主意的又从死了的保安团的人内衣上撕下两块布条,系在两人的左臂上。 另一个还问:“这是干什么?” 出主意的战士说:“这么黑的天,小心被自己人杀了。” 经他这一说,另一个战士还真是吓出一身冷汗,这么黑的天,谁能分得清,真应该这样,只是其他人还不知道。 过了二十来分钟,保安团的人终于吆喝着来到街上,喊着集合。两个换了衣服的战士也跑了出去,刚走进人群,就有人疑问:“你们俩这是戴孝吗,怎么胳膊还系白布条。”白布条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真的很显眼。几道手电光还在他们胳膊上晃了晃。这一问,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埋伏的战士也立刻明白是换了衣服的两个战士胳膊系了白布条。换了衣服的两个战士没有回话,两个碰了一下手肘,突然就开始刺杀。有人见他们在快速移动,还有动作,不解的问:“你们干什么?”话音还未落下,就有人往地上倒,四周如风一样扑来几十人。“什么……”有人发现不对,刚要喝问,手电光晃了一下,就被割了脖子。就几秒钟,保安团的人就被杀完了。幸好换了衣服的两个战士系了白布条,不然真不知会怎么样。大家不敢停留,扛着死人就往酒庄跑去,有人扛一个,还提一个,片刻功夫街上就没了人影。 他们刚进了酒庄,街上忽然一辆轿车,十几辆摩托车呼呼呼的到西门去了。大家听到声音,立刻贴近墙根,还以为是鬼子发现了他们,后来车辆只是路过,大家提起的心又缓缓的放下了,又立刻处理保安团的人的尸体。有了刚才换保安团的人的衣服的经验,丁广生也心里一顿,想了想,说:“别动队都换衣服,左臂系白色布条区别。一会我们就穿保安团的人的衣服,大摇大摆的去刺杀。” “哈哈哈哈!”大家都低声笑了,立刻扒死尸的衣服,往自己身上穿,好些衣服不合体,穿的鼓鼓囊囊,歪歪斜斜的。 不久,刚才过去的车队又过来走了。按计划十一点半他们准时离开酒庄,别动队成一列纵队,在大街上,大摇大摆的向西门走去,侦察排却在街边暗影里往前慢跑着。来到保安团的预设阵地,侦察排停了下来,迅速调整着阵地,别动队则直接走到侦缉队的阵地前有三十多米,侦缉队执勤的大喊:“站住,口令?” 丁广生心头一惊,光顾的杀人了,都不知道敌人不是一个系统的,还有统一口令,他没有停,继续大步往前走着,回道:“瞎了你的狗眼了,看不到我们是谁吗?” 侦缉队执勤的持枪对着他们又大喊:“我们不管你是谁,站住,口令?” 这时还有大概二十米,丁广生还是没停,继续往前走着,说:“老子就不回口令,有种你就开枪啊!开啊!” 侦缉队执勤的就一人平端着枪对着他们,其他人也持着枪,但斜低着枪头。平端着枪的大概是个班长,又大喊着说:“你们站住,口令?别逼我,再往前走我真开枪了。你们保安团也别牛逼,太君有令,回答不上口令的,杀无赦!” 这时离阵地不足十五米了,丁广生低声说:“行动!” 身后忽然一柄飞刀飞出,直击平端着枪的人的咽喉。平端着枪的人就见眼前有一丝光亮一闪,并不明显,接着便身子一顿,枪头缓缓低了下去。他也是吓唬,并没要真开枪,保安团仗着人多势众,日本人宠着,嚣张惯了,他真不敢开枪。其他人见几道人影一闪将到近前,想抬起枪来时,已经晚了,脖子瞬间被人割了。 丁广生紧着喊:“抓住了,别让倒下。” 尚斌他们几个立刻抓住了几个侦缉队要倒下的人。 丁广生又说:“保持一会,就像在对着拉话。” 丁广生说着,带领一个小队快步走向门口岗哨。 门口的岗哨听见这边的动静了,知道是保安团的人,便不十分警惕。保安团的人和他们常有矛盾,经常互相找茬,特别是那次在齐家川,侦缉队提供的情报不准,保安团丢了一个营,双方仿佛结下了死仇,就是这些底层士兵,见了面就掐。然而,闹归闹,掐归掐,毕竟侍奉的是一个主子,相互还是顾忌着比较收敛,反正就是闹事,没有结果,更多老实点的就是躲开对方。就像刚才,明知道是保安团的人,就是不回答口令,也不敢就真开枪,保安团的人毕竟人多势众,侦缉队惹不起。 丁广生他们到哨楼跟前,哨楼里的人连问都不问。一名战士上前敲门,一楼的人才打开门,还没及问话,脖子就被割了。接着战士又“噔噔噔!”跑上二楼,两个执勤的知道是保安团的人来了,竟然还上哨楼来了,坐着没动,只是扭过头来,似乎想质疑上来干什么,这里又再坐不下一个人。战士没犹豫,迅速划了两人的脖子。两人才瞪大眼睛,想站起来,却捂着脖子,向后倒去,四条腿把小哨楼蹬的扑扑楞楞的。 西门口的问题解决了,丁广生立刻给外面隐蔽的三营发出信号,然后安排人脱了保安团的衣服,等着迎接三营,给三营介绍情况,引导三营攻打保安团。他则带着别动队,依然穿着保安团的衣服,准备进保安团营地继续刺杀,结果他们刚拐进保安团居住的胡同,就听到南门传来猛烈的爆炸声,接着枪炮声齐鸣。这是已经打起来了,他们的刺杀行动只好终止。他们立刻退出胡同,往东走了有一百米,躲开胡同口,在街边隐藏。 忽然,一伙保安团的人,从街对面一个胡同里跑了出来,黑乎乎的人影,看上去大概有一个排,显然是出去搜查的还没完成任务,听到爆炸声,要回去。 丁广生一挥手,说:“上,杀掉!” 战士们立刻扑了上去。保安团的人正急急火火的跑着,斜刺里冲来一伙人,快的有点不适应,手里的枪还没转过来,人也没站定,就看到像是自己人,只是觉得脖子一凉,接着就摔倒了。就这样,他们死的不明不白,稀里糊涂。他们为什么要参加保安团?参加保安团就为祸害别人,捞到点好处?那还能为什么?以后会怎么样?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了。他们用自己的命诠释了这一切,留给这个世界的,没有那一片树叶飘落的过程震撼。 丁广生见保安团的衣服没用了,立刻让脱掉,别让自己人误会。 这时,胡同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夹杂着“快!快!占领阵地!”的呼喊声。听着脚步声出胡同口了,侦察排这边一声喊:“打!”接着“咣咣咣!”的枪声响了起来,又几声“轰!轰!”手榴弹的爆炸声。跑到胡同口的保安团的人一下被打倒十来个,受伤的鬼哭狼嚎的,后面的一些转头就跑,被子弹追着打,精明的有经验的立刻就地卧倒,侧着头,身子紧贴在地上,也不看前方,两手操着枪 “咣!咣!”的射击,射到哪里了,他也不知道。他不是不想射杀敌人,他只是不想把自己的命丢了。 院里的保安团炮兵本是要在街上占炮位的,一看,出不去了,立刻就在院子里架起了炮,接着 “轰!轰!轰!轰!”四门迫击炮打响了,爬在屋脊上观察的人说:“打过了!打过了!打到街对面的院子里了。”炮兵又一阵手忙脚乱的调整角度,又是“轰!轰!轰!轰!”的一轮炮击,屋脊上观察的说:“只打中一炮,差十米左右,南面的三门炮都打偏了,偏出去有几十米了。”接着炮兵又一阵调整,刚又“轰!轰!轰!轰!”的打出一轮炮弹,接着院里传来“轰!轰!轰!轰!”的爆炸声,几个炮兵被炸上了天,其他倒了一地,四门炮都歪倒在地。没受伤的还在地上昏迷着,懵着,就几秒光景,又“轰!轰!轰!轰!”的一轮炮弹落了下来。炮兵彻底偃旗息鼓了。 保安团的这个院子四角建有四个平台,像炮楼顶一样,有射击口,每个平台能容纳四个人,架一挺轻机枪,保安团的人立刻占领了,向着街口射击,还有好几十个人爬上屋顶,占领高地射击。其他大部分人在院子里墙根躲着,指望炮兵把街口的八路打掉,然后往出冲,有近百米的围墙下,蹲着黑乎乎的一长溜。结果都眼看着炮兵被废了,都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就听屋脊上的人喊:“八路从两侧冲进来了,要包围这里。” 人群忽然就乱了,几乎有三分之一的人站起来,要跑。“咣!咣!”的两声枪响,可能是营长,大喊着说:“都不许动,乱跑的杀无赦!司令还在后院呢。”人群又归于平静,又都蹲在院墙边。 三营的炮击正在不停的调整,“轰!轰!轰!轰!”的炸着院子里的房子,西边的两个平台火力点很快被打掉了,房顶上的人也被炸的滚落的,自己害怕溜下来的,没几个人了。同时三营的步兵正在占领两面的院子,向保安团的院子的房子射击,因为还不知道保安团的人都藏在墙根下,只是对房子使劲。 朱炳炎在这里本来就有一套房子,就在后院,在这里算是高门大户,但与槐树街的房子比,就是小户了。槐树街的房子出事后,他觉得不吉利,就留给父母住,他一家就搬到这里来住了。后来保安团扩张,又把胡同前边的八户人家的房子征用了,建成现在这个样子,把后面的胡同也截断了,成为自己家的院子,就在院子边又盖了十间房子,供自己的警卫连住,前院建了几排房子,住着一个营,有一个小门互通。他的这个房子除了可走前院,还有后院南侧的东、西两个出口,北边还有一个出口。 南大街遭遇八路阳城县大队攻击时,青木贵子立刻要求他派东、西两个营增援,结果命令还没说完,东、西两个营都遭到攻击,无法增援,他要调北关的营增援,青木不干,北关的营已调到十字大街南口防护了。南关大街层层防守,八路阳城县大队刚开始攻击就到他们保安团的营地了。以前防御的劲都往街上使,真打起来,营房驻地成防御要地了。皇协军的两个连已经投降了,保安团的营也快跑光了,八路的炮太厉害了,没办法。西大街这里也遭到八路阳城县大队攻击,他的部队一下子就被堵住出不去了,院子正在被炸,他这里可能很快也要被炸。 下一步该怎么办?玩权术、搞人际关系、溜须拍马、拿好处、捞外快、对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烧杀掳掠,这些朱炳炎绝对是内行。遇到强敌如何排兵布阵,防守突击,灵活调度这些朱炳炎就是外行了。当时青木贵子想定的作战情景不存在了,他们在街上死守已经实现不了了,部队被堵在院子出不去,只有防守,总不能直接就跑吧。 这时候,他更着急想的不是怎么把八路阳城县大队击败,而是怎样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势力,保全自己的财产。他也知道不能枪一响就跑,可眼下不跑他又能怎么办?恐怕跑是他唯一可想的事。 外面打的热火朝天,他在地下室拄着双拐急的团团转。 这时,“轰!轰!轰!轰!”的炮弹在他家这个院子爆炸,地下室尘土纷纷掉落,一家人都龟缩在角落里。 他的警卫连长跑下来,在楼梯上说:“司令,八路开始炸这里了,后面胡同也听到有八路了。” 朱炳炎终于一激灵,没敢再迟疑,立刻挥着手,说:“走!走!去北大街。” 朱炳炎的警卫连簇拥着朱炳炎一家,从南侧往东的出口出去,趁阳城县大队还没有占领东面的胡同,立刻出胡同,穿过西大街,向北边的胡同跑去,直奔北关去了。打仗朱炳炎是外行,他的手下都是他的亲戚六人,连他也不如,但都对他忠心耿耿。他一跑,营长也带着部队跟着他跑。说保安团是乌合之众,一点不假。 阳城县大队三营还没赶到时,侦察连就已经和保安团的人交上火了,侦察连已经有几个人受伤,接着又挨了几炮,伤亡不轻。幸好三营及时赶到,四门迫击炮迅速架设完毕,压制了保安团的炮火。王顺生见正面狭窄,不好突破,便让两个连从两侧深入敌院子的两侧,夹击敌人。因为是一个营对一个营,保安团一个营也五百多人,所以,王顺生从一开始就没考虑包围敌人,只是用火力夹击,正面从街上突进了胡同。正打的胶着而有所突破时,保安团的人突然枪声弱了,接着没有了。 王顺生还在纳闷时,爬上北侧屋顶的战士忽然大喊:“保安团的人要跑。” 王顺生一听,驳壳枪一挥,大喊一声:“冲啊!”率先冲进了胡同,咬住敌人尾巴,猛冲猛打。两侧的战士也纷纷跳下房子,插了过去,一下把保安团的人截断,冲击,保安团的人四散逃了一部分,逃向北关胡同一部分,被击毙一部分,逃无可逃跪在地上举着枪投降的有四五十人。 三营击溃了保安团的西关营,又迅速占了车站,侦缉队早跑的没影了。三营一边去给苏阳报告,一边打扫战场。 县城东门出去就是一条乡道,一般都是城里的农民和附近村里的农民下地,赶集,走亲访友出入。因为人流量很少,日本人刚来时,并没管理,后来城里出事,派了两个皇协军在这里设了一个检查点。青木贵子来后,就用铁丝网封闭了,可铁丝网三天两头被人破坏,曾经抓过几个破坏的人,还是无法阻止有人破坏。于是,又用砖墙封闭了,起初是三十七厘米厚的墙,被人推倒了,现在砌成五十厘米厚的墙,用的是从日本运来的洋石灰,推不倒,砸不开,才保留了下来。附近的人们只好绕远走别的路口出入,不方便,可是没办法。 这里没有门口,也没有防护部队,就有保安团的一个营,在离东门口一里多地驻守着。东大街也就很萧条,除了附近的住户,没有人到这边来。街上商铺就有限的这里那里几家,其他就都是住户。这里情况比较简单,就中队长庄晓桐带着队员过来执行任务。 别动队三小队控制点是一户住户,也没有特别选择,就见是个独门独院,能装下别动队和侦察排,女主人开门出来扔垃圾,三个战士就强行跟进了院子。女主人一个劲质疑他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接着男主人也出来了,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三个战士不由分说,将他们推进屋里,一家四口挤在一起,男的把她们都护在身后,一脸惊恐的与三个战士对峙着。三个战士孔武有力,男主人一接触就感到不是对手,又明显的看到这些人腰里都别着枪,所以都害怕起来。 小组长又检查了所有屋子,没发现别的人,才说:“你们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们只是借用一会你们的院子,到十一点半以后,我们就走,这段时间你们不要离开屋子就行。” 这样强行进入,还约束户主,人家自然不愿意。只是战争环境下,人们不敢惹事,但男主人还是为自己争辩说:“我和你们又不认识,甚至不知道你们的来历,凭什么给你们借用我们的院子。” 小组长掏出枪来亮了亮,说:“就凭这个。” 男主人不说话了。这种环境,人们对拿枪的人的恐惧是深入骨髓的,这种人不但敢杀人,而且敢随意杀人,生命的价值是低廉的,生命的尊严是可以随意被践踏的。这一家人对这三个不速之客怀着恐惧、紧张的大眼瞪小眼的盯着他们。 小组长接着出去到院子里,趴在墙头看了一眼街上,翻墙出去走了。 过了一会,户主一家人见这两个人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果真没有要伤害他们一家的意思,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女主人和两个孩子在自家沙发上挤在一块坐了。男主人试图了解他们,问了几句,两个战士什么也不回答,甚至不理他。又过了一会,陆续又来了几十个人,总是每隔几分钟三个人三个人的进来。再进来的人就在院子里,没有人再进屋里来。显然他们是军人,而且纪律严明,不越雷池一步。看他们的情形,是有什么行动或者隐藏什么,所以要在他家院子躲着等时间。能做到这样的怕只有我党领导的部队,国军把老百姓不当人看,都做不到这样,至于鬼子和汉奸那更是些畜生了,更无法比较。 男户主又走近门口守着的两个人,壮着胆,试探的说:“同志,能不能叫你们首长来,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守着门口的两个战士对视一眼,同志这个称呼是很特别的,可他们不想和这户人家发生交集,一个战士漫不经心的问:“你说的什么首长?我们不明白。” 男户主又说:“你们应该能听懂。我猜的不错的话,你们是阳城县大队的。” 守着门口的两个战士又对视一眼,一个转身出了门,到庄晓桐跟前,说:“中队长,屋里的人要找首长说话。” 庄晓桐皱眉说:“你们给他说我们是谁了?” 战士说:“我们没说,他喊我们‘同志’,猜说我们是阳城县大队的。” 庄晓桐只好进屋来。男户主三十来岁年纪,看穿着打扮文质彬彬的,像个文化人,留着分头,穿一件蓝色泛白的长棉衣,就像夏天穿长衫的先生一样。女户主上身一件白底灰色小花外衫,蓝色的棉裤子,留着短帽盖,也显得洋气,两个孩子都穿戴整齐,显然是有职业的城市人家。他直接和男户主握了握手,说:“你好!我们这没首长,不知道你要找谁?” 男户主也说了一句:“你好!”再不试探的直接说:“我叫崔传运。你们县大队有前两年在县委工作的同志吗?” 庄晓桐立刻想到了李梅,他听说阳城县委出过事,出事前,李梅就在县委工作,可他不能说出来。哪能想到,在县城控制一户人家,竟能遇到地下党。可这真真假假的,他到哪去闹明白去。他又应付说:“我不明白你说的县委是什么。” 崔传运笑说:“我们就不用打哑谜了,反正你们也是同志,我也不怕暴露自己了,我是中共党员,在原阳城县委的领导下工作,蒋书记出事后,我们就断了线,再没和组织联系上。” 庄晓桐说:“你是地下党,给我说这些,不怕我告密把你抓了?” 崔传运却严肃的说:“你要告密你就是叛徒。我听说县委出事就是县委出了叛徒,不知道查出来了没有。” 庄晓桐试探的说:“我听说县委出事不是出了叛徒,而是混进来军统特务,军统特务把县委的情报给了鬼子。军统特务已经被首长杀了。” 崔传运激动得又一把抓住庄晓桐的手,握着,摇着,说:“太好了,你知道的这么多,肯定和原县委的同志和现在县委的同志有联系。我终于能找到组织了。” 庄晓桐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应该真是阳城县委的地下党员,便说:“我们现在有任务,等执行完任务,我给首长汇报,再和你联系。” 崔传运激动得点着头,说:“谢谢你!你们执行什么任务?需要我做什么?” 庄晓桐也不再忌讳,说:“我们今晚攻打县城,你作不了什么,我们借用你的院子,已经打扰你了。” 崔传运忙说:“这算什么打扰,都是为了革命工作,能为革命工作出力,是我的荣幸,也是我应该做的。” 突然,一名战士进来说:“中队长,街上有保安团的人在集合,可能是来搜查的。” 庄晓桐看了一下手表,差一刻十点,还要一个多小时。警卫员同志已经警示过,敌人可能会搜查,果然来了。他脑子飞快的转着,想着对策。 崔传运立刻把一个靠墙的衣柜拉开,露出一个一米多的木门,说:“这个门通后面的一座院子,你们到后面的院子躲一躲,我在这边应付他们搜查。” 庄晓桐还犹豫,现在可以信任这个崔传运,可把几十个同志的安全交给他,这份信任还是不够的。这时,崔传运的妻子早已到小门口,把门打开,先让一对儿女进去了,接着她也进去了。 崔传运又说:“鬼子,保安团的人经常来搜查,我们家的和孩子都是这么躲,不会有问题的。” 把自己的妻子、儿女和他们绑定在一起,这份信任就厚重了,庄晓桐再没犹豫,把人全喊进来,从小门穿到屋后院子的一间屋子。其实这里有一道一米的胡同,只是一个死胡同,崔传运把胡同口也砌了墙堵住了,只留了一个十厘米的猫洞走水,顶上两面房子的屋檐几乎碰在一起了,一般人不会注意到这里会相通。 别动队和侦察排的人刚穿过这边来,崔传运把小门口又隐藏好,保安团的人就“哐哐!”的砸院门了。庄晓桐和一个小队长就守在这边的门口外,一旦保安团的人搜到这个门口,他们就冲出去击杀他们,无论如何,不能被保安团的人堵在这里。 保安团的人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人,更不是那些专业的警察,鬼子之所以用他们,是因为无人可用,这么大面积的搜查,就警察局的几个警察一个月搜查不完,共党阳城县大队的人还不早跑了。保安团的人多,立刻就展开几条街,几个小时就搜查完了,至于能不能搜到共党阳城县大队的人,谁也不知道。保安团的人这时却想着千万别碰到八路,一旦碰到,说不定小命就没了。他们这么积极的搜查,说不定会捞到外快。所以,他们进来不是观察和思索哪里会藏人,而是直接翻箱倒柜,噼里啪啦的乱翻,就堵着通道门口的柜子,翻了四五遍,折腾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走了。 十一点半,庄晓桐他们离开崔传运家,借着街边的黑影,迅速向保安团东大街营的驻地摸去。这里的保安团不用守门,也没设阵地。 今天晚上有任务,十一点半多了,保安团的人还在院里进进出出,房间都亮着灯,有些刚回来,还在吃饭,有些在洗漱。看情形,再一个小时也安静不下来。庄晓桐他们在胡同对面的屋顶趴着,观察着。这种情形肯定不能进行刺杀,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了,再等一会,攻打县城的战斗就打响了,刺杀行动就无法实施了。虽然东关大街没有门,不存在为攻城清扫障碍,警卫员给的任务就是刺杀,随机应变。可现在他们没有任何作为。 庄晓桐又看了一遍手表,十一点四十五了,保安团的营地里有些房间熄灯了,可大部分还亮着灯。他转身下了房顶,对围着的队伍说:“刺杀行动无法进行了,我们也不能闲着,绕到敌人房子后面去,等一会攻城战斗打响,我们就给每间房子扔两颗手雷或手榴弹。别动队负责东南侧,侦察排负责西南侧,行动!” 保安团驻东关大街也是个大院子,坐北朝南,东、西、北都是房子,中间还有背对背的四排房子。一个大院子,一个大门,又被房子间隔成三个小院子。茅房都在东西院墙外,伙房都在院子北边。 这时,伙房都没人了,别动队和侦察排的一部分人趴上伙房顶,一部分在外面,别动队每人装备两枚手雷,侦察排每人装备四枚手榴弹。都还在慢腾腾的准备着,还以为要等十几分钟,结果不到十二点,南关就传来猛烈的爆炸声,紧接着枪炮齐鸣。 这里保安团的人有些刚睡下,有些还没睡下,听到爆炸声,一下乱哄哄的一片喊叫声,接着“嘟嘟嘟!”急促的紧急集合的哨声吹响了。 别动队和侦察排也凑热闹的扔出手榴弹和手雷,有些为扔的远一点,直接在房顶站起身,脚底太用力,把房顶都踩出了窟窿。紧接着便是一阵猛烈的爆炸声。保安团好多人嚎叫着滚到院子里来。等没被炸着的反应过来时,别动队和侦察排的战士早扔完手雷和手榴弹,按预定的路线撤离到大街上,准备迎接大部队。 二营送走炮营就立刻出发,从田家湾直接翻山到县城来,到东门外时,还不到十一点,部队就在东门外集结待命,准备了炸药包,已经安放在封闭东门的墙根。按命令要求是十二点开始攻击,结果还差几分钟,南关的战斗就打响了。刘营长立刻命令炸墙,“轰!”的一声,鬼子的洋石灰砌的墙虽然结实,也经不住炸药包的轰炸,立刻四分五裂,倒了下去。 部队刚冲进东大街,保安团的院里就传来一连串爆炸声。刘营长立刻明白,这是别动队在配合他们行动,给敌人制造混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一挥手,大喊:“跑步前进!快!”就一里多路,两分钟就到了。 保安团的人被炸的鬼哭狼嚎,灰头土脸的,满院子乱哄哄的,还没集合起来,外面站岗的就跑进来,大喊:“营长,八路打进来了!八路打进来了!”这时候营长应该迅速命令部队散开,快速占据有利地形,进行阻击、抵抗,根据具体情况,再进行进、退调整,这个保安团营长却跑到大门口去看,似乎还要看清楚八路长什么模样,结果身子伸出去的有点多,被一枪给撂倒了。 这个营长是朱炳炎的姨表弟,本来在家是个勤奋的小地主,有三十多亩地,十五亩平地,二十几亩坡地,家里养着两头牛,一头驴,猪、鸡、鸭、鹅的都有,除自己经常干活外,还雇有一个长工,农忙时十个八个的短工雇着干活,虽不富有,但日子过得还可以,不缺吃不缺穿的,粮食有富裕,猪、鸡还可以买些零花钱。这次朱炳炎扩充队伍,听说可以当官,挣钱更多,他便把地卖了,家产都卖了,就拖家带口的投靠朱炳炎来了。朱炳炎也没负他,就给他个营长,这不,干了还没一年。本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仗着朱炳炎过上人上人的日子,哪想到会把命搭上。也难怪,从古至今,人们都在追求富贵再富贵的生活,永远在路上,一茬再一茬,停不下来。他只是搭错了车,早几十年停了下来。 其他人见营长被打死了,立刻乱哄哄的逃跑,就连连长们也跟着就跑,腿快的精明的立刻往北往西或从小门,或翻墙头逃出院子去了,有些又跑回屋子去了,有些枪一扔,躲到墙根趴着,有些干脆倒在地上装死。 二营几乎没费枪弹,冲进来就抓了一百多俘虏,屋里被炸死有一百多,跑了有一百多。缴获了大批枪炮子弹。 第31章 攻打县城(三) 南门皇协军院里的爆炸声响起时,保安团南门营也是执行搜查任务,都刚刚回来,有些睡下了,有些回来晚,刚吃完饭,还洗漱着没睡,听到爆炸声,喊叫着进进出出乱跑着。接着紧急集合哨声“嘟嘟嘟!”的吹响着,将近一分钟,保安团的人才乱哄哄的穿好衣服,背着枪,出来集合。保安团没有专门的炮营,但青木贵子给每个营都装配了迫击炮,四门迫击炮都扛出来了。按预先定下并多次演练的战术,一旦有人攻击南门,保安团就迅速占领街上的阵地。炮兵在后面架炮,根据战斗情况,支援前面阵地。 可部队还没集合起来,忽然两枚迫击炮弹沉闷的呼啸着在院里“轰!轰!”的爆炸了,立刻炸飞了几个人,炸倒一片,受伤的在地上打滚,嚎叫。其他人还在懵着,没反应过来,接着又是两枚炮弹落下,不是刚才的爆炸点,也离得不远,又炸飞几个,炸倒一片。这时,其他人才卧倒的、立刻跑到遮挡的墙后躲炮了。 保安团营长还记着他的任务,大喊:“一连、二连出去,快去占领街上的阵地。三连占领制高点,控制院子,快点!” 保安团营的两个连立刻蜂拥着跑出门去,争先恐后的向胡同口跑去,可刚到胡同口,侦察排的几十支枪一齐开火,一排就打到十几个。受此迎头痛击,跑在前面的人扭头往回跑,后面的人还往前跑,挤在一块,被侦察排打的倒成堆,后面的人反应过来,有些退回院子去了,有些则往东跑了。 营长还在院子,喊叫着,指挥步兵往四个角的岗楼和屋顶上爬,占领制高点射击。可这些人刚爬上去射击,立刻被炮弹轰了下来。炮兵没能按战术要求去街上,又退回了院子,营长指挥着炮兵在院子架炮。这时许多人眼看着捂在院子被炮炸,纷纷从后墙东边的墙头翻出去跑了。营长大喊着制止,开枪射击,没用,反而跑的人越多了。 炮兵刚架好炮,突然,县大队又增加了炮,一排子就落下六枚炮弹,炸的炮兵满院子抱头鼠窜。接着胡同口冲进来县大队的人,一边射击,一边往院子投手榴弹,大喊着:“缴枪不杀!” 院子里这里那里跪满了人,举着枪。营长也蹲在地上抱着头,手枪还拿在手里,被冲进来的战士一把夺走了。院墙后面也传来密集的枪声,“缴枪不杀!”的喊叫声,爬墙头的也缩了回来。 五营的战斗很快就已经结束,占领了保安团这个营的驻地,开始打扫战场。许多保安团的人跑了,县大队并没有要求去追。四营早已占领了皇协军的驻地,俘虏了一大半,战场也已经打扫完了。 苏阳交代了他们攻打皇协军和保安团便离开了。对于现在的县大队来说,和这些皇协军、保安团作战,别提强大的火力,一个冲锋就能将其击垮。这些皇协军的战斗力只是比保安团的人强点,毕竟是正规部队下来的,但也只是为了活着,没有战斗意志。保安团的人更是些混子,欺负老百姓,烧杀抢掠,张牙舞爪很厉害,别说是普通士兵,就是这些连长、营长也缺乏军事素质,没有战术能力。别说遇到县大队,就是听说八路阳城县大队都只想着抱头鼠窜。 所以,苏阳没多关注,正与秦明和两个炮兵营长研究攻打鬼子驻地,决定就把野炮架设在南门铁丝网内的这片开阔地上。 决定一下,苏阳立刻命令尽快架炮,炮击鬼子驻地。炮兵立刻展开作业,特别是国军反正的炮营,干的十分麻利认真,完全没有平时那种拉拉胯胯的作风。架炮的架炮,搬运炮弹的搬运炮弹,调校着潜望镜一样的炮队镜。现在还是后半夜,这东西能看到吗?就算看不到,人家也装了样子,显得井井有条。其实鬼子司令部的楼十分显眼,在这小县城,三层楼就如鹤立鸡群,就是在这乌黑的夜色里,离几里路,看过去也能分辨出模糊的轮廓。 苏阳站在前面,别动队就整齐的在他身后列队站立。国军反正的炮营士兵低头干着活,没有敢正眼看的。他要求国军反正的炮先炸楼,县大队的炮先炸院子,因为鬼子的炮就架在院子里,不先把鬼子的炮打掉,打不了几炮,鬼子的炮就会把这里炸了。所以,要求他们精确测量计算,不要着急。 这时,西门,东门相继来报告战斗已经结束,苏阳又命令二营三营从东、西两侧包围鬼子驻地,不要进攻,等待炮击。命令四营、五营在正面与在鬼子司令部前街防御的保安团一个营对峙,等炮击鬼子后再行动。炮营的两个迫击炮连,一个连在正面攻击部队后方部署,另一个连多带了两门野炮和相应的炮弹,从东门出城,绕道到吴家堡,增援一营。命令一下,各部队迅速行动。 原计划炮营只是攻击鬼子司令部的支援力量,配合主攻部队攻打鬼子司令部,现在的县大队炮营的火力不输鬼子县城驻守部队炮兵的火力。国军这个炮营刚刚反正(或者说刚刚俘虏更准确),苏阳都计划把他毁了重建,现在他们竟然完整的来参加攻打县城的战斗。刚才方正祥把路上的情况给苏阳报告了,苏阳笑了笑,什么没说。这样炮兵的力量就更大了,苏阳也想着学鬼子,用炮兵开路,猛轰鬼子,把鬼子司令部炸平,让鬼子好好尝一尝在炮火下绝望的滋味。 日本驻阳城县司令部就在南关大街原阳城县政府大院,靠近十字大街,大门离十字大街也就二百米。南关大街是县城最长的一条街,有六里多地,距县大队的炮阵地也有五里多。 大院很大,大门朝东。院里有一栋三层楼,坐北朝南,是院子的主要建筑。一进大门,所看到的是楼的东山墙。原来楼的西侧和院子西墙根远远的有十来间房子,是办公楼配套的房子,有饭厅,锅炉房,几间办事的办公室。院子南侧一大片全是空地,有一个不大点的假山,一个弧形的喷泉池,再就是栽种的松柏和冬青等一些绿化植被。 日军占领后起初办公楼的总布局没有变,日军部队都分散在县城几个地方驻守。后来部队少了,便又收拢在一起了,司令部大院的房子住不开,又逐步盖了一些房子,从西墙那里直盖到主楼的西侧了。现在院子就不大了,就前院的这部分了。如果不是部队要集合操练,前院这部分也可能被占用了。不过现在就基本占满了,摆了八门野炮,一个一个的砂堡阵地,野炮两侧又是迫击炮阵地,汽车和摩托车都停在楼的东侧了。 院子外面街上更是围了多层错落的砂袋阵地,布防了保安团一个营。如果街上也是日军一个营的布防,县大队就是用炮轰过,也费劲攻下来。只是一个保安团营,县大队就不放在眼里。但这毕竟是鬼子的一道屏障。 青木贵子接到阳城县大队大部队向县城运动的消息,当时还没在意,因为这种消息以前有过多次了,后来发现都不是针对县城的。可后来,阳城县大队大部队向县城运动的消息和县城发生的事联系起来,就让他感到坐立不安,判断阳城县大队是真的要进攻县城了。潜入县城的人肯定是那些割脖子的人,在县城搞暗杀,制造混乱来了。他深知这些人的厉害,不敢怠慢。所以,他给旅团报告了情况,要求增援,又对南门、北门、西门的防御阵地检查了,给各部队交代了,要求了。 后来青木贵子又接到几次消息,一次又一次佐证着八路阳城县大队要攻打县城,而且是兵分几路。他再次给旅团报告了情况,要求增援。直接把防守北关的保安团一个营部署到司令部前街。 现在司令部日军五百来人,作战部队将近四百人,在院子四个角都有角楼,每个角楼都放一挺机枪,办公楼楼顶的女儿墙处布置了一个班,楼内各楼层布置了两个班,院子里布置了一个小队,留了一个小队的机动部队,另一个小队守弹药库和粮食库。 按说他的兵力和武器装备不怕县大队,可他却很怕,很担心,因为他深知阳城县大队的厉害,这次大扫荡直接让他们主力部队主帅折戟殒命,半途而废,后来又专门针对阳城县大队进行清剿,结果还是部队主帅联队长折戟殒命,部队无功而返,损失惨重。对此而言,他这点部队就不够看了。所以,他很着急。 从他的预估看,阳城县大队的主攻在南门,他在南门摆了四道关卡,部署了皇协军两个连的兵力,后面还有一个保安团营,阳城县大队突破这些,不敢说消耗严重,有限的炮弹应该就所剩无几了,对司令部大院威胁就小了。那样的话,他还有点胜算,最起码不会把他的司令部破了。退一步说,就是阳城县大队打到他的司令部,这一层层防御也不是容易拿下的,突破街道、突破门口、再突破楼层,会是什么结果,还说不清楚。可他又想到割脖子的人,心里又立刻灰暗了下来,这是一股不可预料的力量。 果不其然,他没听到多少炮声,阳城县大队就把皇协军灭了,保安团直接就给打散了,似乎没费吹灰之力,就要到他的司令部了。这让他十分恼火,大骂这些皇协军、保安团无用,都是些应该剁碎了喂狗的家伙。只可惜,他的部队太少了,不然他怎么会用这么些杂碎。他这一年来索要的军费,几乎大部分用来装备保安团了,期望以夷制夷,让保安团挑起保护县城,保护皇军的盾牌。可惜,保安团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装备几乎没起作用,结果被阳城县大队一把给掳去了。这的确让他很恼火!可在他心里潜藏着这种结局毫不奇怪的预料,他也没怎么焦躁。 然而,眼前的局面的确很危险,他没什么好办法,他又给旅团报告情况,催促救援。接着把他的指挥部搬到了地下室,机动部队都埋伏到地下室了,紧急加固地下室的防御。这是他最后的反击保命手段。 当第一发炮弹尖利的呼啸着在一楼东侧墙根“轰!”的一声爆炸,把一楼的墙炸开一个大洞,爆炸的弹片、砖块把院子里炮位上严阵以待的鬼子炮兵掀倒三个,其他人和炮都没受影响。鬼子炮兵立刻喊叫着计算弹道,调整大炮角度,把倒下的三个人抬了下去,又增补了三个人。忙活了有半分钟,刚命令装填炮弹,一发炮弹呼啸着往南缩了有十米,在鬼子炮阵地两门炮的中间爆炸了,炸飞了五个人,直接掀倒了两门炮,相邻的另两门炮也移了位。就在这么不利的情况下,鬼子的另四门没受影响的炮也打出了四发炮弹。这在知道炮的距离和方位的情况下,还能存活,还击,鬼子兵够专业的。 几乎同时,又七发炮弹呼啸着落下来,几乎覆盖了整个院子。紧接着“轰轰轰!”的六发炮弹直接打在楼上,楼颤抖着,几乎要塌了,尘土飞扬,弥漫了整个院子。 鬼子的炮全趴窝了,鬼子兵喊叫着救炮救人,可是又五发炮弹落下来,刚冲上去的人又被炸飞了。县大队的炮也有受损的,不然不会是五发炮弹。接着又是六发炮弹轰向大楼,大楼直接从中间塌落了,又六发炮弹后,楼已经废了。直接打了五轮,几乎把楼炸平了,就一节节残墙断壁立在那里,像杂乱的垃圾堆。前院打了四轮,鬼子的炮不知还能不能用,炮弹箱子及炮弹散落一地,有几枚爆炸的,大多数还完好的落的满地都有。县大队的炮又立刻调整角度,向平房射击。 楼上的鬼子大部分被埋在废墟中,一部分没被埋,或埋的不深的,都爬起来喊叫着救人。地下室也被炸塌了几个窟窿,藏在里面的有死伤,但不多。青木贵子曾想过八路阳城县大队会炮击,大不了在楼上打几个洞,和院子里的炮互射,相互损伤,看谁保留的多。只要他坚持住,援军就会到。哪想到八路阳城县大队的炮火这么猛烈,这栋楼又这么不抗炸,竟然塌了,就连地下室也塌几处。 一营连夜走了七十多里地,到离吴家堡四里地,当地人叫崾崄的地方。这里北边是一个低矮的山峁,南面也是一个要大一些高一些的山峁,公路从北边山峁的西面经过,从南边山峁的东面经过,中间由于连年雨水冲刷,逐年降低,形成锅底形的公路,无论走哪面,都是拐个弯下坡,拐个弯上坡。二营就在南面的山峁停了下来,在山坳里隐蔽了三天,终于接到命令构筑工事。从昨天后晌,到今天午夜,二营都在挖工事,山峁的北侧和南侧都挖了交通壕,射击坑,山峁上挖了四道通往山峁后的交通壕,山峁后被称作反斜面,挖了许多避炮洞。县大队挖这种避炮洞还是张子河同志教的。工事挖好后,韦营长以连为单位守阵地,其他连队后撤二里地,吃干粮休息。 十二点前,就听到县城的枪炮声响了。这里的阵地还是静悄悄的。黑黢黢的夜色,模糊而重重叠叠起起伏伏的山丘,没有虫鸣没有鸟叫,那边吴家堡也离得远,听不到狗吠驴鸣,深夜寂静的出奇,只是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的味道。除了这个年代,这个时间,谁能想到这里将枪炮声弥漫连天。 又过了一刻钟,阵地上便看到十几公里远出现车灯移动的光点,时隐时现。紧接着汽车的、坦克的、摩托车的轰鸣声渐渐清晰的传来。 韦营长用望远镜了望着,渐渐地,灯光越来越清晰了,二十几辆车,前面两辆可能是开路的摩托车,离开的有几里路,后面的车辆跟的比较近。又过了十几分钟,前面的摩托车已经到北边山峁,从西面往过绕,车灯一下直射这边的山峁,相距直线距离也就两千多米,鬼子的摩托车停住了。片刻,一辆摩托车掉头向后走了。韦营长立刻明白,鬼子看到这边山峁上新挖的战壕了,就看鬼子是先冲锋,还是先炮击了。一连的战士们还在阵地里严阵以待,鬼子还需要一会功夫,韦营长也没有动。 韦营长还不知道,这伙鬼子还是专门来围剿阳城县大队的部队,在长丘的槐树岭和省军区主力缠斗多日,脱身后,在都坡县县城休整,补充了兵员、装备、给养,这次来阳城县增援的先行的是一个大队,后面还有两个团的伪军,没有那么多的汽车运送,步行行军,横跨一个县,四十多公里,可能要到中午左右到。 鬼子的摩托车返回,后面车队在大约五六里的地方停了下来。韦营长还在观察鬼子的动作,后面警戒的哨兵来报告,炮营的一个连来增援。韦营长不由皱眉,走到炮营的连长跟前,问:“你们不是在攻打县城,为什么来增援?” 炮营连长立正说:“报告韦营长,这是警卫员同志的命令。国军三0四团的炮兵营调来攻打县城了。” 韦营长还是不解的说:“国军三0四团的炮兵营刚反正过来,警卫员同志就敢调过来,敢用吗?能打中炮吗?” 炮营连长说:“国军三0四团的炮兵营执行命令可积极了。” 韦营长还是满心疑虑,但没再多说,跟着炮营连长布置炮连去了。 又过了有十几分钟,鬼子还没动作,大家正在猜测鬼子憋什么坏,忽然,一声尖利的呼啸声传来,连长大喊:“避炮!” 他的话音还未落,“轰!”的一声,山峁顶上一股灰土腾空而起,本来应该是土黄色的,被夜色浸染的黑乎乎的。鬼子的炮打的真准。在阵地上的战士立刻提着枪,猫着腰,顺着四道交通壕到反斜面避炮洞避炮。显然,鬼子被打埋伏打怕了,刚看到阵地,也不确认有没有人,就开始炸了。也是鬼子炮弹多,豪横。 战士们还没完全躲避进避炮洞,鬼子的炮就 “轰轰轰!”落下来了。可以判断,鬼子有八门野炮,一轮又一轮的轰炸,一时间阵地上被炮弹的火药烟尘和炸起来的灰尘完全覆盖了。 这避炮洞真管用,鬼子几轮炮击下来,阵地上落下几十枚炮弹,反斜面没有受到正面炮击,只是一些避炮洞震塌了,战士被埋在里面,但埋的不深,自己就拱出来了,或者被战士几下就挖出来了。 炮击过后,鬼子的车队又行动了,这次过来的是步兵,在两公里外停了下来。士兵纷纷跳下了车。韦营长让炮兵测距离,炮兵测了距离约两千五百米,迫击炮够不着,野炮只有两门,十六发炮弹,已经架设在直击公路拐弯上来的档口,要等关键的时候打坦克用。所以没有还击鬼子炮击。 鬼子在两辆坦克的掩护下,一个小队步兵开始进入崾崄,二营一连立刻进入阵地。阵地已经被鬼子炮轰的七零八落,有些地方交通壕已经塌得填满了,战士们立刻抢修射击坑,挖通交通壕。鬼子坦克还有两百多米时,又突然开炮,后面的士兵也突然向阵地射掷弹筒,一时间阻击阵地又“轰轰轰!”的被炮火的烟雾和扬起的灰尘掩埋。韦营长在炮兵阵地用望远镜观察着,这下一连损失大了,他的心不由痛的在抽搐。他立刻命令二连做好战斗准备,通信员立刻跑向山坳去传达命令。 鬼子边前进,边炮轰了几轮,渐渐靠近阵地,坦克已经过了阵地,步兵也离阵地六七十米了。一连损失过半了,大部分是重伤员,几个卫生员来回的救助着,把重伤员往下抬着。连长还在,立刻下达了“打!”的命令。还有五十几个战士,从土里钻出来,即使身上有伤,只要能动,立刻朝鬼子开枪射击。鬼子被打倒二三十个,其他的都趴在地上,或伏在路边的沟渠,与一连对射。这时,鬼子又在崾崄的中间架起了两挺重机枪,子弹噗噗噗的射在阵地上,好几个战士中了枪,一时压得一连抬不起头来。 这次韦营长带来神枪队一个排,一连的后面摆了一个班,也被鬼子炮击殃及,还剩七个人,这时候他们就显示出优势了,鬼子无论卧倒或隐藏,只要敢露头射击,就会立刻被打倒。重机枪的射手更是他们关注的,接连打掉几个重机枪射手。鬼子不得不又把重机枪往后移了一百多米,阵地上的压力立刻减轻了许多。 鬼子坦克过了阵地,拐过弯上坡,再往前跑二百米,就能从斜坡攻上山峁了。那样打不掉坦克,阵地就破了,坦克上有炮有机枪,火力勇猛,关键步兵打行动中的坦克很不容易的。鬼子坦克也太张狂了,炮连就在一里外的地方,两门野炮正瞄准着他们。等他们一露头,两门野炮同时开火,连续射出八枚炮弹,两辆坦克都趴窝了。 鬼子的坦克没起什么作用就趴窝了,步兵又冲不上来,在不停的折损。一阵叽哩哇啦的喊叫,趴在崾崄的鬼子,瞬间爬起来跑回北面的山峁去了。 枪声一停,二连立刻跑上阵地,把担架队没能搬运走的伤员抢运下去。一连撤下休整,二连也立刻到山峁的反斜面修整避炮洞。 韦营长就在炮兵连盯着他们炮击鬼子坦克后,立刻又命令炮兵转移阵地,以防鬼子炮击,尽可能保留这两门炮,关键时候用。也就一分来钟时间,炮兵连的战士拖着炮走了十几米,韦营长也在帮忙拖炮。哪知鬼子这么短时间,突然对炮连的阵地炮击。鬼子的炮多,覆盖的面积大,连续射击了五轮,几十发炮弹,炮连两个排折在里面。鬼子炮击一停,片刻又转向阵地。隐蔽待命的三连立即跑到炮兵阵地,抢救伤员,牺牲了三十四个,重伤二十一个。韦营长也未能幸免,重伤不省人事。如果没有这两门野炮,鬼子坦克上来,只有战士近前用炸药包炸。有了这两门野炮,打坦克容易了,可也给鬼子创造了机会,造成更大的牺牲。论炮战,鬼子毕竟比我们更专业更猛烈。 重伤员都被抬到救护所。救护所就在山峁南面的二里多的地方,这里是离开公路几百米的一块平地,搭起六顶帐篷,营里的八架马车,十几匹骡子都停在这里。救护所一下子抬下来几十个重伤员,忙的顾不过来,韦营长也被抬了进来,医生用了一个小时,才把他身上的几块弹片取出来,清理伤口,缝合、包扎好。 营教导员向怀兴,副营长温廷荣都来到救护所。 向怀兴问医生:“情况怎么样?会不会有问题?” 医生说:“现在弹片是取出来了,可伤的太重,流血多,手术时间长,还在危险期,咱们没有消炎针,不敢说会不会有问题,等明天感染期过了,应该就没事了。” 韦营长受重伤,这在营里是天大的事,向怀兴又和温廷荣商量决定,把韦营长和六个可能感染的重伤员先运走,派一个排护送,走东边绕过县城,回柳寨子庄,一个医生一个护士随行护卫。同时派出通信员给警卫员同志报告情况。 把鬼子的司令部炸了后,外面街上的保安团像热锅上的蚂蚁,好多人沉不住气,要跑路,这个营的营长是朱炳炎的外甥,三十几岁,很会管理部队,要是别的营,这种情况下,恐怕早跑了。这个营却仍守着阵地,都诈唬,议论,但没一个人敢直接跑。 然而,炮营和四营、五营的迫击炮正严阵以待,野炮轰炸一停,立刻接到开炮的命令,接着迫击炮“轰轰轰!”的,炮弹直扑保安团营的阵地,连续四轮轰炸,把阵地炸了个七零八落的。紧接着营长一声令下:“冲啊!”战士们立刻跃起,一片“杀!”的喊声,这气势如洪流般的碾压向保安团营的阵地。 保安团营被突然的猛烈的炮击轰的完全懵了,死的死,伤的伤,晕的晕,倒了一地。四营和五营的战士冲上来时,好多还爬不起来,醒着的也是藏起来,头也不敢抬,眼睛不敢看的举着枪乱射击。冲锋的战士边跑边射击,噗噗的子弹也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几百米的距离,片刻功夫便到眼前,又一阵 “缴枪不杀!”的喊声,覆盖了整个阵地。保安团的人纷纷举枪投降。 战士们一部分收拾保安团的人,一部分又冲进鬼子司令部,这里已是一片废墟了,主楼塌了,西边的房子也快塌完了。可是,战士们刚冲进去有一个排,突然,从三个方向传来“哒哒哒!”的机枪扫射声,冲进去的战士纷纷倒地,“卧倒,有埋伏!”,后面的战士立刻停止冲锋,就地卧倒,或闪身院门两侧。敌人的机枪还在“哒哒哒!”的朝大门口射击。倒地的战士有负伤的,其他战士想救他们,敌人的子弹太密集。黑乎乎的,又看不真切。 “炮兵!”有人大声喊叫着。 炮兵已经紧随部队冲了上来,可是,知道枪声来自三个方向,却没有具体位置。魏营长让三个方向各打三炮,炮兵大致判断了位置,立刻对三个方位“轰轰轰!”的炮击。炮击过后,鬼子的机枪停了。可战士们也不敢大意了,先进去人把伤员救出来,接着一个班分四个小组,分散猫着身子,谨慎的摸了进去,当一个班全进去时,突然,敌人的机枪,步枪又一阵射击,一个班又全部倒下,是否都负伤了,还是卧倒了,不知道。这次,敌人枪声传来的位置更分散。魏营长又让炮兵对大致位置打了十发炮弹。接着又派一个班从不同方向进入,可进入的战士又接连遭到敌人射杀,因为敌人在暗处,天又黑,你发现不了他,他却始终瞄准你,等你稍有动作,他就开枪了。 这时,通信员传来命令,留五营清理鬼子,二营、三营、四营及炮兵营攻打鬼子军火库和粮库。 鬼子的弹药库和粮库就在鬼子司令部的西边,但大门不在西大街,而是在鬼子司令部南侧的一条街上。原来这是一条东西相通的街道,后来鬼子征用了,做弹药库和粮库,就把街道截断了,成为弹药库和粮库的专用通道。弹药库有鬼子三个班守护,粮库只有一个班。 鬼子弹药库也是征用了这里的民房后来新建的,不算很大,但比清河县的要大一倍不止。弹药库和司令部一样坐北朝南,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砖围墙围着,北边是一溜四间相通的大瓦房,两个都是高大的汽车能进出的大铁门,两侧各有四间小点的厢房,门口有门房,东、西两侧还各有一个两层高的小炮楼,炮楼上有执勤的哨兵,院子里还有一个了望塔,是用木头搭建的,有三层楼高,上面有探照灯,有一挺机枪在执勤。平时明面上有六个鬼子执勤,了望塔上守机枪的两个,门口岗楼上各一个,大门口外站两个。 苏阳布置了两个营,二营攻打弹药库,炮兵营配合,三营自己攻打粮库,四营警戒。 二营兵分三路,后围墙处放一个连,正面东、西两侧各放一个连。当部队刚进胡同口,鬼子了望塔上的机枪就开火了,结果被炮兵一炮给轰了。接着门口又打了四炮,把两个岗楼及门房都打掉了。鬼子立刻开炮还击,一时封住两侧进攻。炮兵迅速转移了阵地,又对院子一阵炮轰,鬼子的炮哑了。 弹药库的大门口立刻被占了。可是攻打鬼子司令部时,弹药库的鬼子早做了部署,几乎一个人一个阵地,布满了院子。这时突然就听后墙处“轰!轰!”的两声爆炸声,北侧的围墙被炸出两个大洞。战士们立刻从洞口钻进院子,在仓库的东西两角向院子防御的鬼子射击,扔手榴弹。鬼子受到两面夹击,立刻分兵防守后面库房的两角。二营的战士们又爬上东西两侧弹药库外的房子,在屋脊上朝院子射击。这样院子里的鬼子就无死角的暴露在二营的火力下,只要院子有枪响的地方,准会遭到一阵乱射,紧接着就是手榴弹的爆炸声。大门口和后围墙的战士乘机进入院子,在院子堆放的物品之间,和鬼子互相射击,扔手榴弹。最后把几个鬼子逼到东墙边,一阵手榴弹彻底淹没了。 苏阳部署了攻打弹药库和粮库,让秦明立刻组织运力准备搬运弹药库和粮库,他刚想着去鬼子司令部看看,城北阻击阵地的通信员终于找到他,来报告情况,他一听损失和韦营长受重伤,心不由一沉,他预估鬼子的增援部队不会这么及时,不成想,攻城战斗打响不久,鬼子的增援部队就到了,可见鬼子预先就知道了攻打县城,派出了增援部队,这一定是青木贵子侦讯的结果。 鬼子刚一轮进攻,炮连加一营就损失一个多连,韦营长都受了重伤,这让他有点接受不了。这样,一营还能撑几轮鬼子进攻?为这次攻打县城,把一营打没了,实在是划不来。他立刻萌生了退意,心里想着:重创一下鬼子,建好就收吧!他不是一个用兵狠心的人,能把部队的能力用到极致,把部队的境界拉满到极限。他做不到,部队损失大了就受不了,所以他总是最大限度的使用别动队,极力保存主力部队。 还有本来这次也没计划占领县城,因为时机还不成熟,周围敌强我弱的态势还是没有改变,占领城市必将付出更大的代价。所以,现在的主要任务还是以游击战为主,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逐步消耗敌人,使敌我态势不断转化,最终夺取城市。 他对通信员说:“回去告诉向怀兴和温廷荣,再坚持两个小时!” “是!”通信员应着跑走了。 接着五营的通信员跑来报告:“报告警卫员同志,魏营长报告,鬼子司令部大楼底下有地下室,还藏着很多鬼子,会从各个角落钻出来埋伏我们,天黑,我们不宜发现鬼子,鬼子却时刻瞄准我们,炮打没了,手榴弹也快扔完了,已经损失两个排了,清理进展不大。建议天亮后再清理。” 苏阳有点恼火,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就是天亮,就为清理这几个蟊贼?他对通信员说:“暂停清理,警戒待命。” “是!”通信员跑走了。 这时,弹药库和粮库都打下来了,所有的汽车,骡马车都集中过来了,部队在紧张的装运着。 与此同时,国军军统阳城组早已接到密令,时刻紧盯中共阳城县大队,发现警卫员同志的确切行踪立刻报告,军统将派一个特别行动小组,执行击杀行动。 阳城组早已派人到洋河镇和张店子镇蹲守去了,留在城里的听到城里的枪炮声,才出来打听,得知共军阳城县大队正在攻打阳城县城。 国军高层得到这个消息,判断中共阳城县大队要打下县城最少需要一至两天时间,觉得这是一个天赐良机,在两败俱伤时,派出两路军队,一路是驻坞水口的七十五师(坞水口日军自增援清河县城被击溃,兵力太弱,被国军七十五师占领),派出一个团,攻击洋河镇,张店子镇,一路是七十六师派出一个团攻击川口镇和胡家营镇。在国军高层的想定中,阳城县大队的主力都到县城去了,各镇子驻守部队不会超过连队的规模,一个团拿下两个镇子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 打掉中共阳城县大队的这四个镇子后,七十五师大部队随后跟进,挤压阳城县大队,趁虚占领阳城县城。国军命令要求各进攻部队务必在中午前打响战斗。然而国军七十五师一个团早上七点出发,四十四公里路,十点多,还没走一半,就得到阳城县大队已经打下阳城县城,返回驻地。七十六师连动也没动,就回复军部中共阳城县大队在黎明前就打下县城了。 阳城县大队和国军七十六师签了互不侵犯协议,可并没有和国军高层签订协议,国军高层还念念不忘攻打阳城县大队,企图在阳城县大队打下阳城县县城时,和清河县一样再夺取和占领。曾吃过一个甜枣,如今还口有余味。如意算盘打的不错,可高层有人策划的非常精妙,下面部队执行的却不积极。七十五师也知道七十六师来攻打阳城县大队的后果,可又不得不执行,只是半途而废了。七十六师根本不敢动了,他们领教了阳城县大队的厉害,一旦被盯上,既是你占领了,他把你吃掉,不就又夺走了。所以,部队在地盘就有,部队没了就什么也没了。 国军高层也得到消息,阳城县大队已经打下县城,于凌晨撤出县城了。所以,国军的这一计划破产了。但这个计划是发生过的。 把弹药库和粮库装车后,县大队便依次撤出县城,伤员和牺牲的同志车辆装不下,就由人用担架抬着走了。 苏阳派二营到城外掩护一营从县城东绕开县城撤退。 一营打退敌人三次进攻,接到通信员回来传达警卫员同志的命令,让再守两个小时,接着敌人又一次进攻,炮更打的奇怪,打几炮,停了,过一会又补,等进攻的小队还有二百米距离时,进攻停止,又忽然炮击。鬼子很精,一营上次吃亏了,造成更多的战士牺牲,这次鬼子冲锋小队不到一百米内,战士不进入阵地。一旦鬼子近了,战士便迅速进入阵地,打的鬼子还是无法通过。刚把鬼子的进攻打退,战士们离开阵地避炮,又有通信员来传达警卫员同志命令,择机撤出阵地,绕走县城东,二营在城外接应掩护撤退。 一营的人无不松了一口气,迅速把牺牲的同志遗体装车,把伤员抬了,撤了救护站,鬼子还在炮击,一营已经离开阵地,急行军撤回了。 这次攻打县城虽然给了鬼子重创,缴获了大量装备和武器弹药,但是,没能完全清理鬼子司令部,青木贵子可能都没死,侦缉队、特务队、警察局都没有触及,保安团跑了有三分之一,俘虏的也有三分之一,就教育几句,又放了,回头又会直接进保安团了。所以,打的不是歼灭战,结果并不理想。县大队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炮弹消耗严重。 鬼子的增援部队终于过了崾崄,进了县城,县城的军营几乎全部都毁了,军火库、粮库被搬运一空。增援部队炮弹消耗严重,打不了大仗了,就一个大队兵力,也不敢和阳城县大队正面干,所以仅限于进了县城。直到一点钟,两个团的伪军才来到县城。后来这股部队给县城留了一个小队鬼子,一个团的伪军,又撤走了。 大营口的日军战前每日报告时,就请示过青木贵子,县城遭到攻击时是否要增援,青木贵子命令不许增援,大营口比县城重要,不可中了八路阳城县大队的诡计,把大营口丢了,那样都得切腹。所以,县大队攻打县城时,大营口的敌人没有动,黄家屯区小队进行了五次骚扰,只是远距离射击,没有发生交战。 在返回的路上,庄晓桐把在县城遇到的崔传运的情况给苏阳报告了,苏阳让回去给柳世斌报告,由柳世斌联系考察。苏阳又对丁广生说:“这次回去快要过年了,别动队这段时间特别关注一下军统的活动。这次我们灭了军统一个小组,军统肯定有动作。可能现在军统的人就天天盯着我,你安排盯一下盯我的人,发现就行,不要打草惊蛇。” “是!”丁广生应着,说。 第32章 过年(一) 回到柳寨子庄,苏阳就来到医院,这次战斗重伤员比较多,医院一片忙碌。陆医生直忙到晚上十二点,又把苏阳叫到办公室。 苏阳也是一直在医院帮忙,像个护士一样,身上蹭了许多血迹。 陆医生表情沉重的说:“有几个重伤员不乐观,回来就已经感染了。我们连磺胺都没有了,只能用酒精,只能是表面消毒,一旦感染,就全靠自己的抗体了。可他们伤势严重,体能虚弱,就怕是挺不过来。” 苏阳表情木讷,每次战斗都是这样,药品不够用,许多伤员就是因为没药而牺牲,每次作战都有计划搞药,可搞到的药能给危重感染的伤员消炎的少之又少。现在就是把县城搜遍了,未必能找到磺胺和盘尼西林。这次还想着打下日军司令部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可还不顺利,没能详细搜查。可不管怎么样,他是部队首长,这是他的责任。他无话可说,只有自责和沉默。 陆医生当然知道,缺医少药是整个省军区的现状,不仅仅是阳城县大队如此,阳城县大队发展太快,作战频繁,伤员也多,就显得更加突出。她见苏阳不言语,木讷的坐在对面,面容憔悴,又说:“你知道情况就行了。看你也休息不好,赶紧回去休息吧!” 苏阳的确精神紧张几天了,这两天两夜又没合眼,可他一点睡意也没有,笑了笑,说:“我没事,我晚上就陪一陪同志们。” 陆医生嗔怪说:“我们是医生要守着,熬过危险期。你守着干什么?快回去睡觉!” 苏阳还是没听陆医生的,说:“没事,我还是守着,安心一些。”说着他站起来,走到旁边的连椅上,倒下说:“我就赖在您这里倒一会儿。” 陆医生就是这样的性格,你官再大,在她这里也是普通人,何况苏阳在她眼里更是晚辈和毛头小子,看着他既有他不听话而生气,又理解他天天在外面和敌人拼命的不宜,为这些负伤的同志担心的那份关爱。所以,叹了口气,就由着他吧。 苏阳说倒一会儿,可一倒下就呼呼的睡着了。这是他的地盘,又是在医院里,他的神经完全放松下来,实在太累了,便沉沉睡去了。人不是铁打的,再强的精神、再大的责任也要身体来支撑。身体超过极限,这一切都会倒下的。 苏阳刚睡着,田苗苗走了进来,意外的看到连椅上睡着的哥哥,又看着陆医生低声问:“我哥怎么睡这里?” 陆医生在桌子前写着医案,说:“你问他?” 田苗苗伸了伸舌头,蹑手蹑脚的走到里屋,拿出自己的枕头,到连椅跟前,轻轻的抱起哥哥的头,把枕头放在哥哥头下,把枕头整理好,动作轻柔,小心翼翼,生怕惊醒哥哥。弄好后她又搬来方凳,坐在哥哥头边,再旁若无人的看着哥哥,一会理理他的帽子,一会理理他的衣服,一会轻轻拂拂他的脸。 陆医生看着她,表情复杂的说:“你就那么喜欢他?” 田苗苗扭头给陆医生一个甜腻的眉眼弯弯的笑,说:“当然了,他是我哥哥,这么多天都看不到他了,今天忙的就叫了他一声,他都没应我。现在终于能守着他陪着他,我心里好高兴呢。” 陆医生关心的问:“那你是想现在这样,还是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田苗苗不假思索的说:“当然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陆医生直接说:“那你就嫁给他吧。” 田苗苗一下脸通红,羞怯的说:“嫁给他就能和他睡一起了?” 陆医生嗔怪她的幼稚,反问:“你说呢?” 田苗苗又怯怯的问:“那我以前和他睡一起算不算?” 陆医生没好气的说:“不算!” 田苗苗又说:“那我要和他睡一起,你和我姐都反对呢。” 陆医生好气又好笑的说:“你还没嫁给他,你们哥哥妹妹睡一起算什么?小时候可以,长大了就要避嫌。” 田苗苗极力理解着,又走过去,脸凑到陆医生脸前,问:“那我怎样才能嫁给我哥哥?” 陆医生看着她稚嫩而俊俏的模样,又有在军区医院时的那种怜爱,认真的说:“这要你情我愿,给组织申请,组织批准后,再举行个仪式,就成婚了。” 田苗苗又问:“怎样是你情我愿?” 陆医生又认真的眨着眼,说:“这还真是个事呢。你想嫁给他,他想不想娶你?如果他只是单纯的把你当妹妹,哥哥娶妹妹他要心里膈应,不愿意,你这事就成不了。” 田苗苗眨着眼,问:“那是不是还要请个媒婆?” 陆医生说:“你和他这么亲近,不会自己说?自己问?还请什么媒婆!” “哦!”田苗苗噘着嘴,皱着眉,和哥哥亲近那么容易,心里天天想着他,渴望着他,就仿佛世界都是自己的,那样幸福甜蜜。可要把这变成婚姻,把自己嫁给他,她觉得好难啊!她还太小,缺乏社会阅历,懵懵懂懂的,心里一片茫然。当她再坐回方凳,看着眼前的哥哥,再不是以往一味地亲近,心里多了一丝惆怅,有了咫尺天涯的感觉。 自部队回来,李梅就随着重伤员来到医院,也是一直守在医院。她没有到陆医生办公室,一直在医生办公室,和值班医生在一起,值班医生每一个小时查一次房,她都跟着,看重伤员的情况。到黎明时分,几个伤员开始发高烧,特别是韦营长,高烧四十二度,一个多小时不退。医生护士用物理方法给他降温,用酒精搓手心脚心,搓背。他在战地救护时就感染了,回到医院又进行清创、消毒、缝合、包扎,可还是未能消除感染。陆医生来了,也是没有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睁睁的看着韦营长和六个重伤战士没能挺过来。大家都经历过许多的生死了,已没有惊惧,但心里依然沉甸甸的,被这份无法挽留的情感和无奈压得喘不过气来,只有脱帽为他们默哀。 中午时分,牺牲的战士被运到张店子镇。 第二天,县大队就在烈士陵园举行了追悼会。 烈士陵园的碑已经立起来了,用花岗石砌了一个五米见方两米高的底座,两侧都有踏步走上基座。碑身是一块八米高,一米宽、半米厚的花岗石,雕刻着李梅书写的“人民英雄永垂不朽!”。字迹有点柔和,但也隽秀,透着倔强和不屈的气息,就如埋葬在这里的同志们吐出的一般,高高的伸向天空。 苏阳和李梅他们看着把牺牲的同志安葬好,别的同志都回去了,苏阳和柳世斌还在墓区的斜坡上走着看着。 短短一年多,这里已经堆起几百座坟墓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没了。韦宝华是原县大队的一个班长,短短一年多就成长为营长,还很年轻,只比苏阳大四岁。刚来县大队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苏阳很快就和他们融合在一起,无话不说,苏阳受到他们的尊重和支持,他们也因为苏阳而打开了眼界,不断学习进步。县大队的发展壮大离不开他们的努力和付出,甚至献出自己的生命。现在他们的音容笑貌还鲜活的在苏阳脑际跃动着,然而已是阴阳两隔,就让他们这样永远活在苏阳心中吧。 回到纪念碑前,苏阳又围着基座转了一圈,说:“老柳,我总觉得纪念碑缺了什么?” 柳世斌思索着说:“你是说基座没有雕刻是吧?我和石匠师傅商量过,现在我们没有好的图,等我们画好图给师傅雕刻好,然后再贴上去。” 苏阳脑子一激灵说:“你这一说贴上去我就想明白了,我们应该把同志们的名字刻上去。这种石头不光滑,不能刻,我们就买那种光滑的黑石头,刻好同志们的名字,一块一块的围着基座贴上去。下面留一节,上面留一节,围着中间往上贴。” 柳世斌点头说:“这也好,就不用雕刻了。我回头办。” 这里虽然是墓葬区,也是牺牲的同志们的归宿,是牺牲的同志们的家了,把这个家规划好,建设好,也是活着的同志们的心愿。 后晌,县大队在张店子镇召开营以上干部和区委书记会议。会上,李梅对各区委工作做了简短的总结,苏阳对年前年后县大队的驻防做了部署,柳世斌对过年做了安排。再就是对俘虏的甄别工作尽快展开,争取三至五天完成,愿意留下的就安心留下,愿意走的就让走,让人家回家过年。国军三0四团暂不甄别,保留编制,临时重命名为“中共阳城县大队新编团”。 第二天开始,对国军俘虏开始甄别,愿意留下的,在花名册上签字,摁手印,要走的也要在花名册上签字,要求写的内容是“自愿回乡,绝不参加反动组织”,然后领两块大洋走人。程序很简单,川口人少,一天就完成了,胡家营搞了两天。 国军人员构成很复杂,有各种军校分来的,担任排长,连长,这种人不多,二十几个,走了十六个,留下七个。再就是国军收编前老部队的人,这部分人占五分之二,都是二十五岁以上的老兵,年纪最大的都四十六岁了,早把部队当做家了,基本都留下来了,只走了几个。还有一部分是直接参军抗日报国的、家破人亡没处去的、举家逃难要饭的、杀人犯了事的、在社会上混不下去的等等,这部分人也基本都留下来了。最后就是抓壮丁抓来的,也是最多的,这部分人都是家里有连累的,有媳妇没人管的,有老人没人管的,有孩子没人管的,走了将近一半(后来又有三十八个回了家,因家里发生变故,又返回了部队)。两千多人,最后留下一千四百多人,都补充到各连去了。 别的俘虏都甄别完了,通信俘虏却没动。 县大队还专门组织了一次营以上干部学习电报知识,邀请黄小丽来讲的课。黄小丽是从学校读过专门的电子专业的,就电报的发明发展讲了一上午。听得大家都觉得非常深澳,知道了好多知识,可具体的啥也没学到。黄小丽也没经验,更没意识到这些人不是学校的学生。 课后,苏阳和李梅与黄小丽商量建立通信问题。 黄小丽说:“设备有了,人也有,你还的有一套自己的密码。” 苏阳很外行的说:“密码怎么来?能缴获吗?” 黄小丽直接骂他:“傻瓜!缴获的密码能用吗?要能用我现在就有,你这边发电报,人家那边都知道了。那不就是告密了,你还能发电报吗?” 苏阳看着他问:“那怎么办?” 黄小丽说:“自己编一套啊!” 苏阳说:“那你给咱们编一套。” 黄小丽说:“电报密码是很秘密的事,你让我编?” 苏阳说:“为什么是很秘密的事你不能编?” 黄小丽急的提高声音,说:“我是俘虏,我是军统的人,你不知道啊?” 苏阳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又说:“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该信任你?你还不想留在我们这里,还想回军统去?” 黄小丽也一下被问住了。她是俘虏,又是军统的,该被信任么?她已经熟悉这里,已经不想到哪里去的问题了。可她还是俘虏的身份,身上的确打着“军统”的烙印,随口就说出来了。苏阳这样问,她一下愣住了。她是要走还是要留下,走会怎么样,留下又会怎么样,这些她还没认真想呢。关键是她爸爸是国民党,国民党和共产党是敌人,她留在这里就意味着和她爸爸是敌人了,这怎么可以。爸爸视她为掌上明珠,她怎么能和爸爸为敌呢。可一想到爸爸他们和日本人有勾结,她又不屑的在心里“哼!”一声。至于回军统,不可能了,她被俘虏过,军统肯定会严格审查的,弄不好还会坐牢,会被严刑拷打,再被信任是不可能了,这一点她很明白。“留下来!留下来!”她心里在这样呼唤着自己,这里的一切她都很喜欢,特别是身边坐着的这个人,让她眼热,心里“咚咚!”的跳。一说离开,她就想回头看他,真是不觉间结下这么个冤家。可留下,就等于背叛党国、背叛军统,军统会不会制裁她?这一切得抉择都好难啊! 李梅看出她的犹豫,拉住她的手,说:“不好决定就先不决定,回去好好想一想,我们共产党八路军的政策主张这几天你都学了,回去和你的姐妹再好好讨论讨论。想留下就写一份 ‘保证书’给我。” 黄小丽点着头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姐,我要是不愿意留下,走的话你们会枪毙我吗?” 苏阳脱口说:“你想走门都没有,趁早死了这条心!” 黄小丽瞪着苏阳。苏阳这么说,是有些霸道,不讲理,可她心里一点也不反感,反而愉悦的有想冲他笑的冲动,只是绷着脸,没表现出来。如果苏阳不想强留她,反而说:她想走就走,她反倒会心灰意冷的。 李梅打了苏阳一下,担心她们起冲突,又说:“我们警卫员同志说的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这几天你没学我们的俘虏政策吗?你一定想走,我们不但不会枪毙你,还给你两个大洋的路费。” 黄小丽说:“可是……” 李梅打断她的话,说:“没有可是。我们共产党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黄小丽指着苏阳说:“可是那天他就让人把我拖出去,差点就枪毙了。” 苏阳忙又解释说:“我给你说几遍了,我是要和你单独谈一谈,谁说要枪毙你了?” “哼!”黄小丽小鼻子一翘,说:“你要单独谈你应该说‘请’,为什么说‘拖出去’?吓得我腿都打哆嗦了。刚才你又凶我了。” 李梅忍不住笑着,又走到她面前,说:“打仗没有温柔的,他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姐给你赔不是了。” 黄小丽把嘴凑在李梅耳朵边,说:“姐,他太霸道,我故意气他的。”说完转身跑走了。 苏阳看着她的背影,担忧的说:“这家伙是不是真想走?她既是要走也不能放,最少留半年,给我们培训一批通信员。我就是担心强迫她,她就不会真心给我们培训。” 李梅说:“这怎么能强迫!还是要慢慢做工作。我觉得问题不大,她会留下来的。你没觉得她喜欢你?” 苏阳不解的说:“喜欢我?她为什么喜欢我?” 李梅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脑门,说:“你笨死了!你不知道她是女孩子,你说她为什么喜欢你?” 苏阳一下脸红了,挠了挠头,说:“我没想这些。” 李梅又说:“那你现在知道了,是怎么想的?” 苏阳顿了顿,说:“我还小,不懂这些。再说我天天在外面和鬼子汉奸拼命,说不定哪天就没了,定了亲不就害了人家。所以,现在不考虑,等仗打完了再说。” 李梅担忧的说:“你是这么想的,人家女的可不这么想。”李梅说着又突然想起黄小丽那天说田苗苗和苏阳的事,又问:“还有你和苗苗是怎么回事?” “我和苗苗?”苏阳一下皱眉,不解的说:“我和苗苗有什么事?你是姐姐,她是妹妹,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李梅说:“你是这么想的,苗苗是怎么想的?她不一定把你当哥哥。” “不当哥哥当什么?”苏阳说着,又有些急切的来回走了几步,说:“要真那样,可怎么办?姐你看怎么解决。” 李梅也不知怎么解决,自言自语似的说:“都长大了,这些事都出来了。” 苏阳一听“都长大了”,猛然想到李梅都二十四、五了,在农村,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就预示着嫁不出去了,所以,他关切的说:“姐,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的事怎么办?” 李梅的脸一红,瞪了他一眼,说:“管好你自己的事,我的事不要你管。” “哦!”苏阳被训的一时尴尬,挠着头,出去了。 黄小丽回到住处,院里两间屋,住着八个女的,立刻围到她的跟前询问情况。以前黄小丽来得晚,在部队并不起眼,自那次她为大家出头,又接连被共军长官单独叫走了几次,一下成了这些女兵的中心人物了。她一回来就是七嘴八舌的一大堆问题,但主要还是想从侧面了解八路的动态消息和对她们的政策。她也毫不隐瞒的说:“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谈我们是留下来还是走的问题。” 女兵们一下又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主要议论的是走的话,会不会被枪毙,八路有政策,可都没经历过,不相信。再一个是还能不能回国军去,因为她们是通信兵,回去了肯定要审查,会不会用刑,特别是她们女的,一旦落在那些人手里,往往会被欺辱,一旦反抗,怕回都回不来了。 所以,她们心里十分忐忑。女孩子,在这战乱年代来当兵,有些是出于无奈在部队吃口饭,有些是抱着一腔热血为抗日救国,有些是为奔个前程。不管怎么样,部队还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由此,她们又议论开共军和国军,共军有政策,无论官大小都得执行,国军就看长官高兴和喜好。共军优待俘虏,她们来了就是学习,和上学的学生一样,要是国军,打不死你也得脱层皮。这似乎很明确,但她们心里依然有一条抹不平的梗,就是在他们的意识里,国军是正统的、强大的,参加国军就是走正道,而参加共产党、八路军就像要加入异端一样。 所以,她们在想走与留下之间抉择着。有四个想坚决留下的,一个是坚决想走,因为家里和共产党有仇。还有两个是在走与留之间犹豫着。黄小丽则没有表态。 丁广生以苏阳的安排,部署别动队抓军统特务,让战士们隐蔽在镇子的各个街道、胡同的角落,发现可疑的人。 他还找区委的同志,想由他们清查最近来镇子的陌生人。镇子常驻人口总共有两千七百五十五户人家,租房住的有三百六十二户,这是当时登记的,有没有变动,一时还不知道,有人租房不报告,还要去查。区委工作刚刚起步,好多还不完善,做不到,人员又少。怕惊动特务,丁广生只好放弃大面积普查。 都是搞暗杀的,知道暗杀的基本套路,化妆侦察、跟踪盯梢、隐蔽蹲守等等,为了不穿帮,丁广生没有让别动队出现在街上,和特务混淆,被特务识破,所以战士都轮班隐蔽蹲守,覆盖了镇子的所有街道胡同,每天晚上和早上汇总消息。第二天,一名战士报告一个卖糖葫芦的和一个在街口要饭的住一家,两人没有同时进出过,要饭的直接到街上坐着,卖糖葫芦的走街串巷的不确定。 丁广生也觉得可疑,似乎卖糖葫芦的和要饭的不应该是一家人,于是加了一个人盯这一户。第三天丁广生也来验证,卖糖葫芦的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佝偻着身子,也就一米六几的身高,上身一件补丁叠补丁褪了色的蓝色棉袄,下身一件补丁叠补丁的黑色棉裤,扎着裤脚,一脸胡子,头发蓬乱,还沾着杂草沫,就像半年没洗头了。要饭的穿的更不是衣服了,上身的棉袄都成布条了,露着黑不溜秋的棉絮,下身的裤子也是破破烂烂,一双棉鞋都露着脚指头,头上一顶毡帽,不知戴了几辈子了,耷拉着瘪着,脸脏的看不到容颜了,要多邋遢有多邋遢。拄着一根烧火棍,拿着一个缺口的瓷碗,给街边一坐,等着人赏赐。 晚上,苏阳才回到张店子镇,丁广生报告了情况,苏阳说:“怀疑,但不能确定,明天就抓一个,看另一个跑不跑。” 丁广生安排了抓人,先抓卖糖葫芦的,结果到点了,卖糖葫芦的和要饭的都没出门。盯梢的战士都说没发现有异常,肯定没有出门。又等了有半个小时,卖糖葫芦的和要饭的还都没出门。丁广生沉不住气了,直接带人踹开了门,屋里哪里还有人,显然是从后窗出去,化装成种地的农民走了。 苏阳一听情况,说:“就两个人,显然是外来的,应该是军统驻阳城工作组的。他们只是情报组的,只是来侦察来了,既然走了,要么发现你们了,又改头换面了,要么已完成任务,回阳城了。如果回阳城了,那么这一两天还会有人来,可能从阳城来,也有可能从清河县来。你们除了以前蹲守外,在各个进出镇子的路口都安排人手,监视进镇子的人,一旦发现可疑的人,立刻抓铺。” 丁广生说:“在路口设几个检查点?” 苏阳说:“那样不就等于告诉他们我们在查他们吗?不行。化妆成种地的农民。” 丁广生说:“现在什么季节,哪还有种地的人。” 苏阳说:“种地不行,施肥可以吧。挑几担肥,给地里扬就行。” 丁广生一想也行,就在进出镇子的三个方向,安排了三组人,离镇子五里地,给地里挑了几担土家肥,每组三个人,装着在地里施肥。其实他们都不是真正的农民,这个季节,施肥也不对,一般施肥都是在来年春耕前。可就现在施肥,没有人规定就不行。农民,在自家地里干什么,人们都见怪不怪。 又两天过去了,没发现有嫌疑的人,第三天快中午头时,尚斌他们在镇子东南,从川口方向过来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老人,戴一顶毡帽,留着花白的山羊胡子,穿着打扮不是农民,一身旧的成灰色的棉衣,上身右肩膀和两肘部有补丁,裤子屁股有补丁,右腿有残疾,走路腿不能打弯,一瘸一瘸的,肩膀上搭个褡裢,褡裢鼓鼓囊囊的装着东西,显得有点深而长,一走路,一晃荡。 这里地边撂着挑担和箩筐,地里倒了十几堆肥,尚斌三人手持铁锹,站在地里,远远的观察着,不时扬一下肥。看着老人像走亲戚的,也没当回事。他们对军统特务有了固定印象,总是受那种印象影响,像这种老人怎么也与军统的人挂不上号。 路过的老人却煞有介事的,像走累了,歇歇脚的站住了,从褡裢里掏出烟锅和烟袋,装了一锅烟,点燃了,吸了一口,主动和他们搭讪,说:“上粪呢?” 尚斌说:“是啊!这不年前没事干了,早点把粪上了。” 老人“唉!”的叹了口气,又吸一口烟,说:“这年头!” 尚斌问:“大爷是到镇上走亲戚?还是做买卖?” 老人说:“这年头哪有什么生意可做。这不老姐在这镇子上,外甥早几年就被抓的当兵去了,死活不晓得。马上过年了,我咋过来看看。” 尚斌又问:“大爷是哪里人?” 老人说:“就这川口的。” 尚斌说:“也不远。” 老人说:“远是不远,可我这腿不行,走了一头晌了。” 老人磕了磕烟灰,把烟锅烟袋收了起来,准备要走了,尚斌他们也扬着肥。老人临走时又说:“这天干物燥的,又不耕不种的,把粪扬在地里,风一刮不就走了?!” 尚斌听说,一想还真是的,看着老人一步一晃荡的背影,心里古里古怪的。 晚上丁广生汇总情况后,给苏阳报告,苏阳又把尚斌喊来,详细听了从川口过来的老人的情况,不禁失笑,说:“真来了,还真是用心!” 尚斌不解的说:“他哪里可疑?” 苏阳说:“他把狙击枪的枪管藏在腿上,自然腿就不能打弯了。” “啊?!”尚斌顿悟的挠着头,说:“我们的眼力和伪装侦察能力还真比不上军统啊!” 苏阳也有同感,不禁陷入了深思。军统是个庞大的组织,一旦怼上了,肯定一时半会不会善了,各种招数会层出不穷,必须认真对待。他本来就是个杀手,对此比较敏感,所以才及时安排侦讯。不然,让军统得手,他死了就死了,县大队其他人怕也会被其杀害,整个县大队都会被其整垮的,用几千人的努力,几百人献出的生命打开的抗日局面将毁于一旦,那就太可惜了。所以,他决定亲自会一会这个军统杀手。 丁广生回头又详细了解所有战士,直腿的老人进了镇子,进了一条胡同,进了哪一家,没看到。在那条胡同蹲守的战士说:“看见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进了胡同,忽然就不见了,当时没觉得可疑,就没当回事。”丁广生他们又到那个胡同,走访了周围的十多户人家,都说没见到过腿有问题的老年人。这就很蹊跷了,要么是这十几户人中间有军统杀手的同伙,要么这个军统杀手是个高手,瞬间就换装了,消失了。 秦明到胡家营去了,部队的驻守、警戒、训练都是他的事,所以,没有战事时,他也要到各部队检查指导。 杀手的手段层出不穷,但千变不离其宗,苏阳预想了杀手对他可能采取的行动,和相应的措施。如果侦察到位,就很可能晚上来。晚上,他伪装了自己炕上的被褥,自己藏在衣橱里睡了。结果一夜无事。看来敌人只是确定了什么,具体的还不确定,还不便于行动,也就是说还要侦察确认,寻找时机。 早上他五点就起了,从他的皮囊里拿出自己在姨夫家化妆时穿过的三姐的衣服。这个皮囊他已经不天天背着了,但走到哪里总带在身边。这套化妆服饰是他在姨夫家时,用三姐的服饰男扮女装,曾引得一家人喝彩,他便问三姐讨要来,自己留着了。服饰很简单,就一个大长辫子头套,一件红底碎白花的棉袄立领盘扣斜襟外套,一件绿色直筒裤子,用棉花填充的胸衣罩,一块绿色头巾,一双黑色圆口布鞋。 这一年多,苏阳的身体也变化不大,胡须还没长起来,凑近了才能看到一层绒毛,重新穿起这一套衣着,还是那样,像个清秀的大闺女,头巾一围,就是凑跟前你也认不出来。他穿扮好,认真检查了几遍,提了一篮子炒花生,一篮子红枣,篮子上放一杆秤,不到六点,吃了几口干粮,提了个小马扎,便出门了。他来到路口,正对着他们居住的胡同的对面街边坐了,故意哑着嗓子,学女声,过一会喊几遍:“落花生,红枣咯!”这里可以看清楚街上来往的人,胡同里进出的人,周围这一片制高点可能出现的人。 春夏秋天,这街上五点就有人来来往往忙碌了。冬天日子短,天亮的也晚,这街上六点了还人烟稀少,六点半后,人们才来来往往忙碌起来。部队六点便滴滴答答吹起床号了,六点半就一片口号声,出早操了,七点吃早饭,然后是一天的学习、训练。气温有零下三度左右,在街上清冷清冷的,一会不活动,人的手脚就有点僵硬,清鼻涕就会止不住的往下流。苏阳正好把双手缩进衣袖,还可掩盖唯一的手大的特征。 在周围执勤的别动队战士也好奇,怎么突然就出现一个卖落花生和红枣的大姑娘,他们七点换班,相互还交代着多注意。不过是个女的,应该不是那个军统特务。所以,他们也没采取特别措施。 换了班的别动队战士正在就位,或正在往回走,就听到西边一个胡同传来“磨剪子嘞戗菜刀”的呼喊声。因为街上经常有人这么喊着,走街串巷,或者歇在一个地方的磨刀人。接着一个扛着一条板凳的磨刀人出胡同口,来到街上,走几步喊一声的朝苏阳这边走来。起初苏阳也没在意,听惯见惯的东西往往会让人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磨刀人的行头好像都是一模一样的,肩扛一条长凳,一头固定两块磨刀石,凳腿上还绑着个水铁罐,或者绑一个帆布袋,放一些小工具。 磨刀人到苏阳近前时,这一看苏阳心里不由一惊。磨刀人三十来岁,一米七左右的个子,胡子和脸都剃得干干净净,五官端正,一对杏核眼又大又圆。穿一身干净的蓝色棉衣裤,绑着裤腿,头戴一顶黑色毡帽。这形象并不是特别显眼,只是有点职业人的印象。让苏阳惊异的是磨刀人扛的这条凳子长了一点,足以比狙击步枪毛瑟九八k长。他们刚缴获了两把毛瑟九八k狙击步枪,印象深刻。而且凳子板比平常的一寸多厚多了有一倍。也许人家就这样,喜欢这样长的厚的长凳,扛着又重又笨的,吸引人。可事出反常必有妖,俗话不是随便说的。这人步子迈的不紧不慢的,但不是那种平常人的沉稳,而是轻飘的,像不用沾地似的,脚力绝不一般。 苏阳决定拿下他的凳子一看,毕竟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有问题,所以,没有直接行动,到近前,磨刀人又喊了一嗓子:“磨剪子嘞戗菜刀。” 苏阳就表现得极为不满的指着他说:“你喊什么喊,到别处喊去,别在这影响我的生意。” 磨刀人笑呵呵的说:“大妹子,咱们又不是同行,不影响你的生意。” 苏阳更是站起来,指着他说:“谁是你大妹子?走开!我说影响就影响,就不许你喊!” 磨刀人仍笑呵呵的说:“这大妹子好霸道!” 街上已经有人驻足看热闹,一个别动队战士也走过来看热闹。周围还有人议论:这女的真是霸道,人家与你八竿子打不着,咋就影响你了。 苏阳更是走出自己的摊位,嘴里喊着:“你就影响!你就影响!” 上前伸手就抓他的长凳。 磨刀人一扭身,躲过苏阳的手,谦恭的说:“好!好!好男不和女斗,我不和你计较,我走!我走!” 苏阳虽没有尽力一抓,但伸出手的速度也不是平常人能比的,却被这个人轻易化解,他心里的疑虑更重了,说:“现在想走了,门都没有,姑奶奶不让你走!”说着,抢前一步,又一把抓住长凳的一条腿,拉扯着,一副蛮不讲理的要打架的架势。 周围围过来更多的人,并没有人要拉架劝解,只是看热闹。苏阳又是个女人装饰,又是强势找茬的,似乎显得更有趣。现场不停传来“哈哈哈!”的笑声。 磨刀人显然有些急了,脸上的笑容没了,看上去就是个普通女人,哪来的胆子大街上这样找茬,不仅抓住了他的凳子腿,他使了两次暗劲都没能摆脱,这显然不正常。他想着猛地往前再快速往后一撞,把这个女人撞倒,然后,快步离开。可他往前没能猛起来,往后也没能撞上女人,似乎这个女人比他的劲还大,而且差点把他的凳子从肩头扯下来。他终于意识到这是故意针对他的,他被识破了。于是,他的手一旋,手里便握着一把匕首,回身就朝苏阳的腹部刺去。 虽然磨刀人的动作够快,围观的人都没看清楚咋回事,苏阳则看得清楚,闪身躲避的同时,猛击他的手腕,他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磨刀人才意识到遇到高人了,对方击打他的手腕,他竟然没发现,没来得及有躲的动作,他手里的刀没刺中人,竟然还被人击落。磨刀人再不敢迟疑,丢了板凳,转身手里又是一把枪。 苏阳也没敢托大,这人身手了得,不等磨刀人把手臂展开开枪,他已近前,没有直接夺枪,而是由下往上猛击他的手肘,再次将他的枪击的飞向空中。苏阳从空中一把抓了磨刀人的枪。 磨刀人被人缴了枪,更是惊得心“突突!”的急跳,像要从嗓子眼奔出来似的,那还敢再造次,意识里就“快逃!”一个词了。他钻过人群,极速蛇形的向东边朝南的胡同跑去。当他挤出人群,跑出去十几米远了,被他挤到的人才歪倒在地。 苏阳也一纵身,凌空跳过围观的人,直接追了过去。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仿佛电光火石之间,围观的人就在眼前,还没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女的一跃就从他们头顶跳过去了,惊讶的同时,有人还往地上吐口水,被女人从头上跨过去不吉利。 别动队的战士也有五个人围了过来,这时才意识到是在抓特务,虽然不知道这女的是谁,也立刻加入抓特务的行列,留下一个人看着现场,其他四个人尾随苏阳追了过去。 苏阳追到胡同口,视线就被遮挡了几秒钟,磨刀人竟然就不见了,没有顺胡同走,只有跳进那户人家藏起来了。可是哪一户呢,一进胡同这一片五六户人家都有可能。别动队四个战士追过来了。苏阳说:“我在这里盯着,你们进去这六户挨着搜。” “是!”这时,别动队四个战士才知道眼前什么女人,就是警卫员同志,立刻应声挨户去搜了,跑出去了还回头看苏阳,似乎苏阳真是个女的,还要再确认两眼。 胡同是朝南的,磨刀人就进了右手一侧的第二户。情急之下,他跳进院子,立刻持了另一把枪,挟持了在院子洗衣服的女主人进了屋。他厉声问:“你男人呢?” 女人被枪指着头,吓得颤抖着说:“我男人出门了,好几年没回来了。” 磨刀人说:“那一会有人进来,你就说我是你男人,敢说错了,我一枪……”他还没说完,里屋出来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孩子怯生生的站在门口,不敢动了。磨刀人又放开女人,转身一把抓住小男孩,对女人说:“记住,再出去洗衣服,有人来问,就说我是你男人,说错了我就打死你儿子。”女人吓得直点头,出去洗衣服了。 磨刀人立刻脱了帽子,把头发理的乱糟糟的,脱了棉袄把里子翻过来又穿上,给嘴上粘上胡须,把小男孩挟持到厨房,找出几个土豆来,从水瓮舀了两瓢水,洗着,说:“记住,一会有人来,就叫我爹爹,我给你做饭吃,不然我就打死你妈妈。听明白了吗?” 小男孩吓得直点头。 别动队四个战士挨户搜着,搜到右手第二户时,问院子里洗衣服的女人有没有见一个男人进来。女人摇头说:“我男人在屋里头,没见别的男人。”两个战士搜院子,两个战士进了屋,站在厨房门口的小男孩见有人来了,回头喊:“爹爹!”“唉!”磨刀人立刻答应着,手里拿着土豆和削皮的菜刀,走出厨房,问:“你们是咱部队上的吧?找谁?” 两个战士在屋里看着,问:“家里刚才进来陌生人了吗?” 磨刀人说:“没有,我们一家都在,没见有外人。” 战士们没搜到嫌疑人,只好又搜下一户去了。搜了一个中午头,没搜到嫌疑人。这本来就是不确定的,磨刀人已经跑脱了也是有可能的。苏阳留下四个人监视这条胡同,自己转身回去收拾摊位。围观的人还余味未尽,议论纷纷的没有散去。苏阳也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容,仍然一身女人装饰,挎着自己的落花生和红枣篮子,走到守现场的战士跟前,低声说:“把凳子扛回去。”守现场的战士愣了一下,才回道:“是!”扛着凳子,跟着苏阳回了驻地。回去打开磨刀人的长凳,果然里面镶嵌着一把毛瑟九八k狙击步枪,凳子板就是一个特殊的枪匣子,而且枪没有拆开,使用起来更方便。只可惜被有心人盯上了,使其没能发挥作用。 后晌,磨刀人扛了一把镢头,出门来,还给守胡同口的战士点头打了招呼,大摇大摆的到街上,没敢往西走,怕再被卖落花生和红枣的大姑娘识破。而是一路往东走了。 过了有两个多小时,胡同右侧第二户才传出女人的哭声,战士们进去查看,女人才说出真相。磨刀人把娘俩打晕了,女人醒了,小孩还没醒。 第33章 过年(二) 这次抓特务的经历给了苏阳一个很大的警示,抓特务他们别动队还不专业,应该有一支专业的部队,他想着过了年就着手组建,慢慢磨炼。当下他还得倚仗别动队,专门开了几次会,讨论和总结这次抓特务的经历,又重新做了部署。同时,在属地管理上,又要求区委做好户籍管理,发动群众检举揭发,报告情况。 这天,黄小丽没来学习,李梅又不在,管理人员给苏阳报告。苏阳只好骑马从张店子镇到柳寨子庄。 苏阳决定到她住的地方看看什么情况,会不会是生病了,同屋住的人怎么就没有反应呢?在要出大队部门时,看到炊事班给重伤员吃的鸡蛋煮出来了,他便走过去问有没有多余的,炊事员说有,每次都多煮两个。他拿了一个装衣兜里走了。 黄小丽她们寄住在一户老乡家,这是一个不大的小院,有四间石头房子,两间住着主人家,一对三十几岁的夫妇,和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另两间腾出来给县大队的人住。这里住着八个女的。黄小丽住在最东头的房子。 屋子不大,靠后墙是一盘炕,炕上中间放着炕桌,两边每边两床被子,被子都叠的整整齐齐。东侧与炕连接的是灶台,灶里正烧着碳火,只是没有锅,灶台上放着一个铁水壶,正在冒着热气。两侧墙上都整齐的挂着毛巾、水壶,靠窗是一个长条桌,整齐的放着喝水和刷牙的深绿色搪瓷缸子,里边是牙膏牙刷。旁边放一个方凳,上面放着洗脸盆。地面是土的,早上刚扫过,还洒过水,一个个圆圆的和不规则的水迹,干湿分明。 这里环境格外简陋,但干净整齐,又住的是女的,满屋子雪花膏的香味。冬日的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格,弥漫着屋子,这里那里的窟窿眼刺进来一束束细小的光柱,显得屋里格外暖和温馨。 黄小丽正盘腿坐在炕桌前,低头写着东西,桌上放着一部《康熙字典》,一部《四角号码字典》,还有一摞书籍。再就是摊开的纸,手里握着的派克钢笔,旁边搪瓷缸子水杯的水还冒着热气。屋里暖洋洋的,棉袄穿不住,她便脱下来,披在身上,里面是一件洁白的布衫,与白皙的皮肤相辉映,更显得白白嫩嫩的。平时头发都是挽在脑后,塞进帽子里,在屋里不戴帽子,就那样随意披散着,显示着与她认真的小模样不协调的懒散。 “砰砰!”忽然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进!”黄小丽头也不抬的说。 苏阳一挑门帘,推门低头进来,也没说话,看了一眼黄小丽,没觉得异样,便又看了看炉火,提起铁壶,转身给黄小丽缸子里续水。 黄小丽这时才一抬头,见是苏阳,一脸意外的神色,忙跪起身来要下炕,棉袄也滑落在炕上,挺着鼓鼓的胸脯,说:“是警卫员同志,不好意思……” 苏阳转身放下水壶,关心的说:“不用下炕,把袄子穿好,别晾着。” 黄小丽一只脚都伸下炕沿了,听苏阳的话,又缩了回去。跪在炕桌前穿着棉袄。 苏阳掏出鸡蛋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黄小丽眼睛一亮,一把拿起,说:“鸡蛋,你哪来的?” 苏阳也脱了鞋,上了炕,在她对面的炕桌前坐了,说:“我路过炊事班,见给重伤员吃的鸡蛋煮出来了,就给你拿了一个。” 黄小丽笑的灿烂迷人,说:“人家给重伤员煮的,你拿一个,不怕人家说你啊?” 苏阳说:“你今天没去学习,我还以为你生病了,所以给你拿一个,又不是我吃。” 鸡蛋还是热的,黄小丽把鸡蛋在桌上磕破了,一双肉肉的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剥着鸡蛋壳。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精致的花眼皮不时收缩展开,翘翘的鼻梁,粉粉的脸蛋,被垂下来的青丝遮掩着。她剥好鸡蛋,一分为二,递给苏阳一半。 苏阳摇头拒绝,说:“我不吃。” 黄小丽看着他,说:“那我吃,你看着不馋吗?” 苏阳亲切的看着她,说:“不馋,看着你吃我高兴。” 黄小丽听着心里甜,冲他咧嘴笑了,粉红的嘴唇间,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微微眯着眼睛,笑的灿烂而动人。在家的时候,总是妈妈逼着她吃鸡蛋,吃鸡蛋就是任务,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就咽了,从不知道鸡蛋的味道。现在她则一点一点的咬,慢慢嚼,细细品,才知道鸡蛋这么香这么好吃。 她吃着鸡蛋,亲切的看着苏阳,说:“你很关心我,是吧?” “当然!”苏阳认真的说:“我们毛主席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黄小丽仍吃着鸡蛋,更痴迷的看着苏阳,这种思想让她感到格外新鲜,说:“你们毛主席连这些也管?” 苏阳说:“当然!听首长们说,我们毛主席在延安,常到农民家里,农民家种几亩地,喂几头猪,养几只鸡都要关心。” “真好!”黄小丽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又突然问:“你也这样关心田苗苗吗?” 苏阳不知道她问话的含义,说:“当然,她是我妹妹,能不关心吗!” 黄小丽说:“她就只是你妹妹吗?” 苏阳说:“啊!你不信去问我姐。”苏阳说完又忽的想起李梅说的,田苗苗不只是把他当哥哥,怕还有别的心思,脸一下通红。 黄小丽正盯着他看,说:“心虚了吧?” 苏阳故作镇定的说:“这有什么心虚的,妹妹就是妹妹。”接着他转移话题,说:“我看你不像病了,你今天为什么不去学习?” 黄小丽把写的东西推给他看。 苏阳拿起一看,一个一个的字周围标一堆数码,他又看不懂,问:“这是什么?” 黄小丽说:“你让我干的,你还不知道。” 苏阳才明白,说:“你已经开始编电报密码了?” 黄小丽说:“啊。千万别乱说,小心别人偷走。” 苏阳高兴的又问:“你决定留下来了?” 黄小丽认真的给他点着头。 苏阳兴奋的一把握住她的手,说:“欢迎黄小丽同志加入我们阳城县委县大队。以后我们就是同志和战友了。” 黄小丽本笑的和花一样,却突然一下恼下脸来,嘟着嘴,抽回手,说:“我不是你的同志,也不是你的战友。” 苏阳的表情一下尬住了,问:“为什么?” 黄小丽嘟着嘴不言语,两人僵了好一会。苏阳不理解的盯着她,表情尴尬。黄小丽依然恼着脸,嘟着嘴,耷拉着眼皮,一会又抬起眼皮,看苏阳一眼,又立刻垂下眼皮。屋里落针可闻。苏阳猜不透她忽然转变态度的心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转身要下炕离开。 黄小丽又突然抬起眼皮,一对眸子亮晶晶的盯着苏阳,又一副受委屈的模样,说:“你摸我的手了,我要到李书记那里告你。” 苏阳更尴尬的说:“我只是握你的手。” 黄小丽说:“你就是摸我了,你必须对我负责,我一定到李书记那里告你。” 苏阳的脸从没有过得难堪,说:“对不起,我给你道歉。”说着下着炕,穿着鞋,真想立刻逃离这里。 黄小丽嘟着嘴说:“我不接受你道歉,反正你要对我负责!” 苏阳又默默的看她,两人对视着,都眼睛里透着犀利和倔强,眼光碰撞着冒火星子,谁也不让谁。黄小丽一副刺猬的心态,本来想和他亲近,却总是刺激他,想引起他的关注,让他像给她鸡蛋一样,纯粹的关爱她。苏阳自然不理解,也没那份心思。最后还是苏阳默然转身出门走了。 这件事当然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苏阳的思绪飞快的旋转着。这给他一个警觉,以后再不能这样独自到女同志屋里来了,这种事真说不清楚。他本来心里纯净如水,现在突然有人要趟进去搅浑了,让他格外惶恐和无奈。他又回想着刚才的对话,黄小丽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就是他开始握她的手,她本还是如花一样灿烂的笑,怎么突然就变脸了呢?他百思不得其解,正在苦恼,又忽然想起李梅说她喜欢自己,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而黄小丽变脸就是他说她是同志和战友的话之后。 苏阳豁然明白了,这是黄小丽嫌他没有说喜欢她的话,只说了她是同志和战友,所以故意栽赃陷害他。他又立刻折返回小院,也不敲门,一把推开门。 黄小丽本已又伏身炕桌在写东西,听到开门声,惊了一下,扭头看到是苏阳,一下笑的“咯咯咯!”的,花枝乱颤,俯下身,又跪起身,身子一耸一耸的,还说:“你就摸我了,你要对我负责。” 苏阳只是站在门口,手指了指她,什么没说,回身关上门,撂下门帘走了。 黄小丽喊着说:“你别走啊,回来!”苏阳出了院子,还听到屋里“咯咯咯!”的在笑着,骂他说:“胆小鬼!”。 苏阳心里怪滋辣味的,像逃一样似的跑走了。这虽然让他有些难堪,但他也知道了黄小丽决定留下来的心思,所以,让他有点兴奋。这次别的俘虏都甄别完了,就留了通信俘虏,就是担心要走一下都走了,他就傻眼了。这些通信兵和其他的不一样,在国军里,能报考通信培训的,都是殷实的家庭,能供得起孩子念书,有文化基础的。这些家庭一般认可国军,不认可共产党。能留下来的一定是对共产党八路军有认识的,敢于追求进步,心里有国家民族的,体会到共产党八路军对士兵的善意的,自己离开没有出路的。不管怎么样,现在好了,只要黄小丽留下来,其他的都走了也不怕了,大不了再费个一年半载,培训一批就行了,自己培训的还可靠。 第二天,李梅回来,苏阳跟她商量了通信兵的事,李梅也同意现在甄别,想走的也留不住,还不如早点决定,让回家过年去。于是,当天就给通信兵俘虏又开了会,李梅又亲自给讲了目前的抗日形势,共产党八路军的政策,留下来的好处,县大队欢迎大家都留下来。会后要求都写 “保证书”,留下来的是自愿参加中共阳城县委县大队,要承认共产党八路军的领导,遵守《三大纪律 八项注意》,要走的必须保证自愿离开,不参加反动组织,不参加任何反对抗日,反人民的活动。第二天把“保证书”交到县大队,留下的继续学习、训练,要走的就可领大洋走人了。 第二天一早,苏阳便来到柳寨子庄,说是有黄小丽就不怕别的人离开,其实,他内心还是不踏实,黄小丽也就那么一说,女的又好变卦,不牢靠。早饭后,通信兵俘虏陆续来到大队部,起初来的都是要走的,接连走了一百来人,留下的才四个。不过黄小丽还没有来。苏阳就在院子站着,心里早有准备,他也没着急。后面留下的多了,最后留下六十三个人。 黄小丽最后来到大队部,一进院子,便看到苏阳,径直走向苏阳,媚着眼忍不住要笑的绷着嘴,伸手要和苏阳握手。苏阳却没和她握手,而是一把夺过她另一只手里的“保证书”,打开一看,是要留下的,便一把抓住她肩头的棉衣,押着她进了办公室登记。李梅在一旁看着两个人,不禁失笑了。 黄小丽登记完,过去凑在李梅跟前,低声说:“前天他握我的手,我说他摸我了,要来给你告他,他今天就不和我握手了。” 李梅笑着说:“我们苏阳在女孩子跟前脸皮很薄的,你别吓唬他,慢慢和他处。” 黄小丽忧虑的说:“他要不喜欢我,我留在这里就孤零零一个人了。” 李梅听了她的话也是心里一动,她喜欢苏阳,可不能以这个留在中共阳城县委县大队,两情的事变数太大,何况苏阳还没有这方面的心思,所以,她尽力引导说:“怎么会孤零零一个人?我们县大队是一个革命大家庭,都是同志,战友。就说我吧,和你一样,这里没有我的一个家人、亲戚、朋友,但我看县大队的所有同志都是亲人,我从不觉得孤零零的。等你和大家熟悉了,同志们都关心你,爱护你,你也怀有一颗关心、爱护大家的心,你也就不会有那种感觉了。” 黄小丽默默的点着头,她又想到前天苏阳说的,毛主席的话“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她来这段时间也深有体会,无论是李梅、苏阳这些县大队的首长还是排队吃饭时的战士,除了好奇的看她们,她从没听过一句对她们歧视、毁辱的话,她相信会这样的。 第三天,县大队便宣布成立中共阳城县委县大队电报科,任命黄小丽为科长,任命王萍为指导员。宣布完任命,李梅把黄小丽和王萍叫到自己办公室谈话,说:“小丽今后一段时间的主要任务有两个,一个是尽快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另一个是编好密码,把县大队的电报通信尽快建立起来。王萍今后一段时间的主要任务是好好向黄小丽学习电报知识,管理好通信科,做好科里其他人员的思想工作。你们两个搭档,要搞好团结,互帮互助,王萍要帮助小丽尽快进步入党,小丽要帮王萍学好电报知识。工作上的事要多讨论商量着办。都能做到吧?” “能,保证完成任务!”王萍首先立正说。她过了年就十七岁了,身高有一米六五了,穿着整齐的军服,带着军帽,亭亭玉立,一副英姿飒爽的劲头。她现在不能说文化水平有多高,但已是一个有文化的党员干部了,自己聪明好学,积极上进,又有苏阳和李梅的关照和提携,到区委工作了多半年,敢作敢为,勇于担当,得到了很好的锻炼。给任务就敢干的这种精气神和劲头,不输李梅。这时谁敢想她就是一年前,还没裤子穿,围坐在炕上,出不了门的丫头。这自然是革命造就了她。 黄小丽看着她,捂着嘴,痴痴的笑。 李梅问:“你笑什么?” 黄小丽说:“我看她不大一点。” 王萍不服气的往她跟前站着比着说:“谁不大一点,不比你高吗?” 黄小丽真转身和她背对背的比着,说:“就比你高,岁数也比你大,你就小不点。” 黄小丽真比王萍高几厘米,看着也就高一点点。 李梅也没评判她们谁高谁低,又问黄小丽:“你多大了?” 黄小丽说:“我二十岁。” 李梅说:“在我眼里,你也是个小不点。” 黄小丽不好意思的指了指王萍,说:“姐,我在说她呢。” 李梅不偏不倚的说:“在我眼里,你和她一样,都是小妹妹。其实我也是十九岁开始接触到革命思想的,从那个时候,我就立志要打碎这个破烂的旧世界,建立一个崭新的新中国。后来我毅然决然离开家庭,走上革命道路。我们虽然参加革命的方式不同,今天却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了。所以说,投身革命不在年龄,有些人一辈子到死就看到自己脚前的几块大洋,对国家和民族的利益不闻不问。而你们小小年纪就投身革命,却不是为了几个大洋,而是背负起国家和民族的希望。” 黄小丽听着李梅的话,深受感染,却愧不敢当的说:“姐把我们说的太伟大了。” 李梅说:“事实就是这样,正是有像我们一样的千千万万的有志青年投身革命,才有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才有今天轰轰烈烈的抗日战争的局面。不然,我们不就被欺负死了,都成亡国奴了。” 黄小丽的神情才变得严肃起来,以前说她是个爱国的进步的热血青年,她就高兴的了不得,今天李梅更说她身上还背负着国家和民族的希望,她内心一下变得庄严而神圣起来,从此,她看问题的角度和出发点将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过了腊八又是小年,腊月二十五,二十六两天,各乡镇陆续给县大队送来过年的物资,黄家屯的董景山亲自来了,避开县城从东线经田家湾到柳寨子庄,赶着三架马车,拉着两头猪,一车白面大米,一车几十麻袋落花生,整整走了两天。按县大队规定,送来的东西收下,按市价付给大洋。董景山不干,都是他们提议,乡里的富户捐的,给他钱,他给谁去。苏阳留他一起住了一个晚上,聊了大半夜。 胡家营也送来过年物资,比黄家屯的还多,整整五车,是胡孝先捐的,胡孝先亲自押运送来的。李梅亲自接待了胡孝先,给他宣传了县大队的政策,定义他为开明的乡绅。本来县大队要付给他钱的,他坚决说是捐赠给抗日的物资,县大队便都收下了。 胡孝先是乡绅不假,但开明不开明却有待商榷。最根本的,他是为了维护他的私有利益的。在民国政府时期,他每年给政府官员孝敬孝敬,便混的如鱼得水,滋滋润润的,本以为就这样日久天长。日本侵略中国,打碎了他的生活。但他的能力就是适应,当日本人占领阳城县时,民国政府的那些官老爷都跑了,没跑的都投了日本人了。他以为中国就这样了,将是日本人的天下了,他自然是这样认了主子的,虽然日子过得比民国掌权时艰难一些,但他还是适者生存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这个新主子又被中共阳城县大队给打掉了,忽然,又成共产党的天下了,虽然在经济上他没受什么损失,但精神上他却诚惶诚恐,不可终日。最让他害怕的是共产党掌了权,他的土地不保,共产党和穷棒子是一条心,这些穷棒子都起来了,他还怎么活。所以,他费神舍财的游说国军,本意是想让国军把共党阳城县大队赶出胡家营,可好,国军到胡家营没几天,竟又被共党阳城县大队给灭了。他才不得不正视共党阳城县大队。 腊月二十七后晌,柳世斌正给苏阳报告这几天各乡镇送来的过年物资,因这些物资县大队都购买了,各连队都分配了过年物资,这些物资只有先储存起来。 “报告。” “进来。” 突然,张子河推门一步跨进门来,笑呵呵的说:“警卫员同志,老柳,你们好!” 苏阳和柳世斌正低头看着柳世斌列的物资清单,听到声音,惊讶的忙站起身来,上前与张子河握手,说:“张队长怎么来了?快坐,坐!” 张子河坐定,说:“咱们部队不是要整编,我是来打前站的。” 苏阳给他倒了杯水,问:“我们县大队如何整编?能不能透露点消息?” 张子河说:“只是一个框架,就是以你们县大队为基础,整编一个支队,具体内容没有定,听首长说,要听一听你们的建议再定。”他说着,又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苏阳,说:“这是省委省军区给你们的通知。” 苏阳接过通知,原来是省委省军区决定在阳城县大队召开全省县团级以上干部年终总结表彰大会,省委省军区各机关,所属各地市,省军区各主力团团长政委,各县的县委书记和县大队大队长都来参加,总人数三百三十七人,实际到会人数可能有出入。腊月二十八、二十九两天报到,年三十会议一天。然后在阳城县大队过年,正月初二初三离开。要求阳城县大队做好会议准备工作。 张子河说:“首长说:省委省军区之所以来你们阳城县大队开会,主要是三点:一是阳城县大队目前部队人强马壮,环境比较安全;二是阳城县委县大队一年来的发展和作战效果是全省最优秀的,要其他县委县大队参观学习;三是阳城县大队的家底厚实,负担得起会议及过年的费用,使大家过年都能吃一碗饺子。” 柳世斌说:“这几天各乡镇送来的过年物资正想着储存,这下不用储存了,正好用。” 苏阳说:“被首长盯上了,只好这样,你去给咱看着去办。还有首长们来的吃、住、行、用的东西,你都规划一下,列一个单子,交给相关同志去办。” “好!”柳世斌应着起身走了。 苏阳立刻给李梅所在的镇拨打了电话,告诉省委省军区要来开会的情况,要李梅立刻回县大队。 接着苏阳大致谈了县大队目前的兵力部署,和张子河一起拟定了会议保卫计划。苏阳直接电话做了部署 主要是直接把二营调到三十里外的与县城之间的槐树庄警戒。这时,县城的鬼子、伪军已经对县大队不构成直接威胁了,但警戒防御还是要有的。二营当即派参谋长带一个排打前站,通信排架设电话,大部队十一点出发,凌晨到达。其它营都把警戒再延伸十里,排一级提升到连一级。张店子镇,洋河镇,川口镇,胡家营镇各个路口都设立检查站,对过往行人严格检查。主要防止军统特务来破坏。运输连一百多驾马车全部派出去迎接来开会的人。从各营又抽调了十名炊事员,在柳寨子庄炊事班做饭,杀猪过年。 李梅本来计划在村里过年,区委的通信员跑来通知她省委省军区在阳城县大队开会的事情,她只好又重新做了安排,匆忙乘马车赶回柳寨子庄。到柳寨子庄时,天已经黑了,苏阳已经骑马出去检查警卫工作落实情况了。 李梅到庄口时,慕然见张子河站在庄口,她惊喜的下车,说:“你怎么在这。” 张子河说:“我从省军区来,刚到这里。” 李梅一下车,警卫人员几百人,有十辆马车,其他步行,列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先进庄子了。等警卫部队走后,张子河才和李梅并肩往庄子走着,说:“我是为部队整编和开会打前站来的。” 李梅和苏阳一样,问阳城县大队的整编情况。 张子河说:“别的支队基本都定了,就你们支队没有定,只列了一个框架。首长说听了你们的建议再定。具体情况首长会和你们谈的,我也说不清楚。” 两人拉着话回到李梅的屋里,警卫人员立刻打来开水和饭,怕打扰她们,都到别的屋里吃饭去了。 张子河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牛皮封皮的笔记本,封皮上还别着一支派克钢笔。 李梅嬉笑着接过他递来的笔记本和笔,说:“给我的?” 张子河眼光炽热的看着她,点头,问:“喜欢吗?” “喜欢!谢谢!”李梅翻开笔记本,见扉页上写着:“送给我最亲爱的人。”落款是“战友子河。”李梅合上笔记本,抱在胸前,闭着眼,满脸幸福的笑容,又像在默默许愿。 说起来她们年龄都不小了,能遇到,相互倾慕,太不容易了。没有过多的情话,却心间充满同志间的真情实意,只要一个机会,打开各自情窦,往往就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如插入一把钥匙一般,就默许了,就情定终身了。一切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没有其它物质需求,一个笔记本,一支钢笔,一块手帕,既是信物,也是心意,传达着浓浓的爱。这次别离,两人都有了相互思念和渴望。 李梅就在面前,闭着眼,像在期待着。张子河还没有碰过她,连手都没拉过。这时他情不自禁的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亲了一下。 李梅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责备,也没有躲,笑的更加灿烂,重又闭着眼,身子缓缓依向张子河怀里,张子河伸出双臂紧紧拥抱住她,脸贴着她的发丝,温柔的磨蹭着,轻声说:“真想你,有你在跟前,真幸福!” 李梅曾经对蒋立涛产生过情感,虽然两人还没有说破,更没有确立关系,但爱意是已经产生了的,那是李梅心里一条隐藏起来的伤痕,再永远不愿意揭示,也永远磨灭不掉。这不是她自私,而是人之常情。眼前,他对张子河也是满满的欢喜,满满的爱,无私而真切,拥入他的怀抱像被融化了一般。 腊月二十八后晌,参加会议的人就到了百分之八十几了,都是各个镇子用马车接送到柳寨子庄的。当晚,直接吃的是两面馍馍,每人一勺猪肉炖粉条,一勺炖白菜。炒落花生,红枣一箩筐一箩筐的随便吃。 这些人都是一个地区的或一个县的,一个团的大员,不是为吃这顿饭来的。对阳城县大队的一事一物他们都怀有浓厚的兴趣。因为阳城县大队在省军区就是一个传说,就如社会上流传的那样,是个神奇的传说。现在这个传说就摆在眼前,就这么真实而奇特。特别是对二十几台缴获日本人和国军的通信设备眼馋的要命。二十九这天参观了一上午,有人看不够的不愿意离开,竟有人提议给省委首长建议,给每个县配备一台。正好顾书记在跟前,说:想都别想,这些设备都将配备给即将整编后的纵队使用。你们想用就多向苏阳学习,自己缴获去。所有人都不言语了。 一个县大队,作战对象都是连排级别的,能消灭鬼子一个小队的都很少,缴获一门迫击炮,几发炮弹都是大胜,哪能缴获到电台,哪能和阳城县大队这样和鬼子两个大队正面作战,把国军整团的消灭或俘虏。这在整个省军区也是唯一的一朵奇葩。就是省军区的几个主力团也做不到。 后晌好多人要去参观阳城县大队的炮营,坐了四十几驾马车。苏阳要接待省军区的首长,由秦明陪同去了,警卫连两个排随行。二十多门野炮,四十多门迫击炮,在院子整齐地排列着,炮弹箱子码了整整一屋子,看的大家眼馋的要把眼球鼓出来。而且这还不是阳城县大队的全部,各营还配有迫击炮,新俘虏的国军的三0四团还有一个整装炮营。秦明很平常的介绍着,炮营的干部战士在自己的炮侧整齐列队,气氛既肃穆而庄重。 省委省军区的人是腊月二十九后晌才到的,分三批,从康平镇坐阳城县大队的马车,由别动队护送,直接到柳寨子庄。最先到的是唐参谋长,带着十三个人,一到柳寨子庄便直接到医院。田苗苗早已把自己的被子搬走了,给唐参谋长领了一套新被褥。一时间屋里就唐参谋长和陆医生,在过两人世界。唐参谋长抚摸着陆医生肚腩鼓起的一轮肉说陆医生真胖了不少,陆医生说那是攒下的余粮,两人又嬉笑着拥在一起。 刘司令员和曹政委是最后到的,已经四点半了,苏阳和李梅他们去庄外迎接。一进庄子,大家都赞不绝口庄子地貌结构的绝妙。接着他们首先到医院,看望了伤员,现有伤员一百七十多人,都是重伤员。病房全是火炕,生有煤炉,一进屋子暖烘烘的。医院已经盖起三十六间房子,初具规模,打算初步盖五十间病房,全是通铺,每间最多可容纳八名伤员,总共可容纳四百个伤员。需要时,现有的地可以盖八十间。 军区的人参观着医院,提了许多问题,主要是防止敌人破坏,警卫工作之外,还要防鬼子飞机来轰炸。苏阳说已经想到这个问题,号了四十棵大树,明年一开春就移栽过来,把医院的房子隐藏在树荫里。 几位首长还在陆医生的房间坐了坐,问陆医生伤员情况,习不习惯。陆医生介绍了医院的情况,说:县大队作战频繁,重伤员也多,最多的时候四百八十多人,大部分还是寄住在老乡家里,伤情一稳定就回各营去养着,各营都有自己的卫生所。陆医生又说:生活方面,阳城县大队比省军区好多了,每个重伤员每天可吃一个鸡蛋,每周都能改善一次伙食,烩猪肉,炒鸡蛋什么的。唯一不足的是缺药,特别缺救命的消炎药。好多同志都因此牺牲了。 几位首长表情立刻沉了下来,但都什么也没说。缺医少药是扎进所有人身体里的一根刺,时刻都能感觉疼痛。倒是有人说陆医生胖了,大家都附和着,陆医生美滋滋的笑了。 接着几位首长又去拜访了五户村民,了解村民的生活及过年情况,对县大队驻扎有什么意见。村民自然是尽捡好的说,过年县大队没要他们一针一线,还给每户发了三斤面,二斤米,二斤肉。就是平时李梅和村委会的组织都会动态掌握村民家里情况,随时处理,化解矛盾。所以,不会有人告状。 随后,首长们又参观了通信部队。 见首长们来了,黄小丽还不习惯集合部队,向首长报告,以前常听口令去做,现在成首长了,却不懂了。还是王萍在区委时,经常参加区小队训练,知道现在该做什么,立刻喊口令,集合部队,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然后跑到首长面前,立正敬礼,用清脆的还带着稚嫩的女音喊:“报告首长,中共阳城县委县大队电报科集合完毕,请指示!” 刘司令员还了军礼,笑眯眯的看着王萍,问:“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职务?” 王萍又一个立正,说:“报告首长,我叫王萍,中共阳城县委县大队电报科指导员。” 曹政委满脸笑意的问:“你多大了?” 王萍又一个立正,说:“报告首长,十七岁。” 刘司令员竖着大拇指说:“小小年纪,这精气神,不简单,好样的!” 王萍笔直的站着,近前细看,她紧张的满脸细微的汗珠。 曹政委又问:“那你们科长是谁?” 这时黄小丽才上前一步,立正,敬礼,说:“报告首长,我叫黄小丽,中共阳城县委县大队电报科科长。” 曹政委还了礼,拍起了手,在场的人都附和着拍开了,“哗哗哗!”的一阵掌声。 黄小丽也憋不住的,满脸通红。 曹政委说:“两个小美女,执掌我们省军区第一个专业的电报科。我们司令部通信处就一台收发报机,没有专业的电报科。这是一个创立。你们两个小同志是首任电报科首长,也应该感到荣耀啊!” 刘司令员又带头拍起手来,在场的人又都拍开了,“哗哗哗!”的一阵掌声。 黄小丽和王萍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梅站出来说:“谢谢首长赞扬!黄小丽同志来自于国军,是参军不久的学校电子专业毕业的学生,难得的人才,她自愿参加革命,献身抗日救国事业,是一名优秀的能力很强的青年。王萍是我们阳城县大队的烈士王壮的妹妹,她小小年纪,聪明好学,勇于投身革命事业,在区委工作大半年,工作能力突出,是很好的革命干部苗子。” 刘司令员拍手拍顺手了,又带的在场的人都拍开了,“哗哗哗!”的一阵掌声。 接着黄小丽给首长们把设备一一做了介绍。 晚饭还是吃猪肉炖粉条,炖白菜,多了一勺炒鸡蛋,两面馍馍加了白米饭。 饭后,各地委开了分组讨论会,讨论议题主要是省委省军区联合下发的几个文件:一、根据阳城县委工作总结,省委今后一个时期推行的敌后农村工作方针政策草案;二、根据中央的指示和省委省军区的决定,为集中优势兵力,更有效打击敌人,整编省军区武装部队的方案;三、根据省军区参谋部对阳城县大队的发展经历及作战案例的总结,省军区对今后部队发展的几点指导意见;四、各地委、县委对全省今后工作的意见和建议。 晚上九点,各地委的讨论稿便交到刘司令员、曹政委、唐参谋长的手里,接着又召开地委书记会议,汇总讨论省委省军区的几个文件及各地委的讨论稿。会上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外面执勤的战士都能清楚的听到。会议直开到十二点半。刘司令员、曹政委、唐参谋长他们休息时都两点多了。 当然,苏阳、李梅、秦明他们都没敢休息,除了随时为会议服务,还时刻盯着各部队的情况。 年三十上午,举行了隆重的总结表彰大会,特等功五个,都追授给了牺牲的同志,阳城县大队就王壮一个。别的都是各部队代领的,由各部队把奖章,证书,喜报送给功臣家属。王壮的由王壮娘戴了大红花,上台从首长手里接受的。刘司令员把奖章直接戴在王壮娘胸前。王壮娘还拒绝,刘司令员说:王壮同志不在了,会场所有同志都是您的儿女,您是我们当之无愧的英雄和功臣母亲。说的王壮娘不得不接受,不停的抹着眼泪。 集体一等功七个,阳城县大队就得了三个,县委一个,县大队一个,别动队一个。个人一等功七个,阳城县大队两个,苏阳和李梅。集体二等功十三个,阳城县大队得了五个,个人二等功三十八个,阳城县大队有十五个,集体三等功阳城县大队得了十一个,个人三等功得了三十三个。 表彰完后,由李梅就阳城县委工作总结报告又做了具体工作的叙述和解释性的发言。 后晌是五个先进县委书记的发言,汇报了各自县的工作情况。 接着唐参谋长通报了一年来省军区的作战情况和下一年的作战计划。通报了省军区部队整编的具体情况和下一步工作计划。通报了全国、全省及周边的敌情,分析总的敌我态势依然是敌强我弱,敌人处于主动进攻状态,我们依然处于被动防御和局部进攻发展状态,总的战略逐步转化为战略相持阶段。还特别通报了皖南事变的情况,引起会场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因为消息的闭塞,大家当时都还不知道。最后唐参谋长说:“目前我们的主要敌人依然是日本鬼子及其汉奸部队,但对国民党顽固派的斗争将来还会随时发生,各部队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就如皖南事变一样,这种亲着痛,仇者快的事,国民党顽固派却做的不亦乐乎。为此,我特别赞成阳城县大队的做法,打他,打服他。” 曹政委就省委、地委、县委的组织建设与发展作了总结发言。特别强调了隐蔽战线的工作原则和要求,和目前斗争的总方针依然是围绕武装斗争建立和发展各级组织的重要性。 最后是刘司令员发言,他首先抓着各地委的讨论稿扬了扬,说:“我们到阳城县大队来都看到了什么?学到了什么?我认真的看了各地委的讨论稿,大家议论最多的是赞扬阳城县大队了不起,有人说阳城县大队现在有九千多人,装备精良,能整编一个师了;有人说阳城县大队炮兵厉害,有人说通信兵厉害,反正是赞不绝口,羡慕不已。 “但是,”刘司令员话锋一转,说:“有六份地委的讨论稿,提议阳城县大队规模太大了,应该拆散了,分配到各县,壮大各县的武装;还有这么多通信设备和炮兵,一个县大队用浪费了,应该分配给各县大队,我们的队伍不能规模太大,应该精兵简政。针对这些意见,我多说几句。 “首先,我们部队的规模大吗?什么叫大?我们只能和敌人比较。根据参谋长的敌情通报,目前的敌我态势依然是敌强我弱。从全国总得战略趋势看,我们已经从战略防御,逐步转为战略相持阶段。从我们省内的敌我态势看,我们不但不能消灭敌人,甚至还没有力量和敌人正面作战,还要实行躲躲藏藏的游击战术。我们离战略进攻和胜利还差的很远,我们还要长时间的大量的积蓄力量。那么规模大从何而来?只能说,我们有些同志害怕我们规模大了。这种害怕一是来自于敌人,对敌人的畏惧,二是来自于自己,怕规模大了无法掌控。 “关于精兵简政,如果针对我们省军区非战斗人员,我非常欢迎,我们不养闲人,不拖累作战部队。可是你针对阳城县大队提出精兵简政,我好不容易拉起这么一支部队,一支我们省军区作战最强的部队,你要给我简掉,你用心何在?! “有人提议把阳城县大队拆散了,分配到各县去。要不要?”刘司令员挥了挥手,又说:“真想让你们瞧瞧这些人,一个个没出息的样。阳城县大队的兵是我给征得还是你给征得?阳城县大队的装备是我给发的还是你给发的?自己弄不来,就想着分人家的,还要不要脸!一天天的藏在县城或山上,一副穷酸样,过个年连个饺子都吃不上。见了敌人就跑,把阳城县大队直接给他,他会吓得尿裤子。 “一年前,阳城县委县大队是个什么样子?县委沦陷,县大队就二十几个人,几条破枪,见了伪军一个排都怕的藏起来。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还要我说吗!为什么人家能做到,你做不到?你人不行!人常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不明摆着么。别的我就不说了,就说人家李梅,一个女孩子,在敌情如此复杂的阳城县,各个镇明的暗的都建立起了区委区小队,全县百分之九十的村,建起了村委组织,民兵连,各项政策都得到了推进和落实。一有机会就下乡,进村串户,了解情况,处理问题,落实政策,甚至亲自到敌占区去开展工作。扪心自问,你们都做到了么?你做不到!为什么?你人不行! “为什么你不行呢? “一是因为你没本事,所以不敢想,不敢干;人家阳城县大队别动队三十个人,能冲进上千鬼子伪军中,取司令官鬼冢一郎的首级。以极小的代价,迫使鬼子扫荡撤军,战争的效果是不可估量的。你们有谁敢这么想,敢这么干的?没有!你没哪个本事。 “二是你不懂得识人善用。一个好汉三个帮,你不能识人善用,什么事只有自己亲力亲为,力量有限,局限性太大,成不了大事。据我了解,阳城县大队在清河县打伏击战时,苏阳和李梅都没在现场指挥,甚至没预想到胡家营方向出现大量增援部队。可人家有预见性,早在胡家营设了一个连,伏击战打的漂亮,阻击战打的更漂亮。为什么?因为人家手下有一帮个顶个的干将。现在阳城县委县大队既是苏阳和李梅调走,照样发展,为什么?因为他们选择和培养了一批有本事的人在各个岗位上。再说通信问题,我们没设备,没人才,都问我要,我就是个老母鸡能下几颗蛋?何况我是个老公鸡,一个蛋也下不出来(人们大笑),看看人家阳城县大队,几十台设备,好几台大功率设备,几十号专业的通讯兵。用得好,能支撑起我们未来纵队的应用。下一步,这里设个通信基地,各部队都要送人来这里培训。 “三是你不懂得谋略,没有战略眼光,没有战术能力,看不清趋势,作战没有计划性,都是被敌人追着屁股被动应对。所以越打越被动,越打越穷,敌人一清剿,就把好不容易攒的家底输光了,常是入不敷出。看看阳城县大队,你不觉得脸红?参谋部给你们的阳城县大队的作战案例,我不知道你们都学到了什么,我是受益匪浅,每个案例都彰显出高深的谋略。苏阳同志刚到阳城县大队,就提出把战士当做未来的连长、营长培训。正因为有这样的战略眼光,提前布局运作,才有阳城县大队今天的发展。当别的同志担心阳城县大队没有经费,无法发展的时候,苏阳同志的回答是:我们周围这么多强敌,养活我们阳城县大队绰绰有余。这就是对趋势的认知和看法,心里清清楚楚,眼前明明白白。这样的同志,放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他都能变被动为主动。你们回去都好好地反省,好好地学。 “关于我们的作战计划,刚刚参谋长通报了,我再多说几句。过去一年,我们在杀伤鬼子汉奸有生力量的同时,基本动摇了鬼子对五个县的占领,其中包括清河县和阳城县,明年我们的任务在杀伤鬼子汉奸有生力量的同时,要动摇鬼子对十至十五个县的占领,争取再三至五年时间,要全省的县城没有鬼子汉奸。” 刘司令员的话说的有点重,直接就说你人不行!拉出了阳城县大队这把又高又长的标尺,你去对标,自然够不着,别说超过了,连一半,连三分之一都达不到。认真一想,刘司令员说的的确没错,对不上标,你就是不行。刘司令员这么说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现在极力发展队伍,把阳城县大队这把标尺举着四处炫耀,却有人想着把他掰断了,他自然气的不行。所以,刘司令员讲话时,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自己不行,那还有什么话可说。刘司令员讲完话了,还好一会反应不过来,停顿了片刻才哗哗哗的鼓起掌来。 不过,阳城县大队厉害,大家无非赞扬一番。甚至有不少人就如驾驭不了一头大象,感到威胁,就想分而食之。这让刘司令员恼火,大骂不要脸。如果这样的人站在刘司令员的位置,阳城县大队肯定发展不起来,其威胁就不仅仅是敌人。就如对湖南农民运动,好些人说糟得很,毛主席却说好得很。当然,对大多数同志来说,刘司令员的话仿佛当头一声棒喝,感悟其中蕴含的东西,在灵魂深处反省和觉悟。 晚上是年夜饭,县大队买了酒,刘司令员同意,大家可以喝一杯。刘司令员派人把唐参谋长也叫来,作战室里有刘司令员、曹政委、唐参谋长、韩部长、苏阳和李梅,大家吃着饭,并没有喝酒。 刘司令员说:“刚刚我们在医院,雨晴同志提出缺药的问题,我们有好多优秀的指战员,就因为负伤缺药而牺牲了,我很痛心啊!同志们!这不是就你们阳城县大队的问题,而是我们整个军区普遍存在的问题。怎么办呢?我们生产不了药,获取药品只有两个渠道,一个是从敌人那里缴获,另一个是购买。从敌人那里缴获是很有限的,我就不说了。购买药品有这么几个问题,一个是没钱,我们很穷,穷的连饭也吃不上;第二个是有钱也没有渠道购买,由于鬼子的封锁,对药品实行特别管制,买药品非常困难;第三个是有时买到药品还运不回来。 “以前我们在省城建了一个渠道,多少还能购买一点,这次从你们阳城县大队搞到一万美元,一下觉得有钱了,就想着多买一点,可就因为多,这条线上的三名同志暴露了,都牺牲了。这个问题不解决,将来势必影响我们纵队的作战任务。所以,我们决定调李梅同志回省城工作,想办法给我们筹备药品和其它战备物资。” 李梅惊得一下站起来,说:“报告首长……” 刘司令员挥着手,说:“坐下!坐下慢慢说。” 李梅又坐下说:“别的任务我可以接,这个任务我接不了。我的家庭,我爸爸对抗日的态度,我都给组织报告过。” 刘司令员说:“这不是报告的事,是要你去做工作的事。” 曹政委说:“不光你一个去,带着苏阳去。” 苏阳和李梅相互看了一眼。怪不得刘司令员还说苏阳和李梅调走,阳城县大队照样发展,苏阳和李梅到任何恶劣的环境都能变被动为主动,原来是在打预防针。李梅想问苏阳能不能搞到药品,又立刻想到一年前重回阳城时,苏阳的话,不知道,现在问一定还是这句话。也难怪,对李梅来说,这比到阳城拉队伍难得多,苏阳也不是神人。可看现在的架势,组织上已经定了,怎么办?李梅也犹豫了。 曹政委又说:“我们知道这很难,要不然不会派你们去,我们还期望你们带兵打仗呢。可部队规模越来越大,伤员也会越来越多,没有药品是致命的。派你们去,因为你们有两个特长,一个是李梅的爸爸是省城商会会长,做好这项工作,利用好这层关系,肯定会对我们有所帮助的。第二个是苏阳在城市生存能力比较强,比别的同志要做的更好。你们既有姐弟关系,又搭档一年多了,一定会更好的配合,更好的完成任务。我很看好你们,用不了一年,你们会比在阳城县大队做得更好!” 首长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梅也不好再说别的,作为一个党员,对党的事业没有条件可讲,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服从组织安排是最起码的要求。一声令下,上刀山下火海,就是龙潭虎穴也必须去闯。她表态说:“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我只是担心搞不到药,影响将来纵队的发展,我就成革命的罪人了!” 刘司令忙说:“不要这么说,你要相信自己,比谁都做的好。苏阳,你也表个态。” 苏阳也是觉得突然,不可思议。但没有药品,许多同志牺牲了,这也是他的心病,尽力去搞到药品,使这种事不再发生,也是他的心愿,所以,他也没再犹豫,说:“我服从组织安排。” “很好!很好!”刘司令员立刻笑呵呵的说:“卫东,你宣布她们的任命吧!” 唐参谋长宣布了她们的任命。李梅是纵队军需处党委书记,苏阳是纵队副司令员兼军需处处长。宣布完任命,唐参谋长又说:“这样任命是为了你们行动方便,将来你们要用到部队配合行动时,苏阳可以在纵队内调动任何部队。至于纵队军需处的具体工作由军需处副处长和副书记管。你们专心在省城工作,不参与纵队具体工作。” 刘司令员又说:“你们去的主要任务是搞到药品和其它战备物资,我们已通知省城市委配合你们行动,你们到省城后,他们会和你们联系的。同时要想法打通或建立进出省城的秘密通道和与军区或柳寨子庄的运送物资的交通运输线。” 李梅又一次表态说:“我们一定完成首长布置的任务。” 刘司令员又说:“你们有什么要求,现在提吧。” 李梅看苏阳。 苏阳说:“我们对省城的工作和环境不了解,不知道会有什么要求。我只是要带个人走。” 刘司令员说:“你想带谁,带多少人走,你说了算。” 苏阳说:“不了解情况,不能盲目带许多人去。我只带一个人。” 刘司令员问:“你要带谁?” “带我妹妹田苗苗。”苏阳说,“到省城,我不能天天陪在我姐身边,带我妹妹去陪我姐。以后陆医生的警卫工作,由现在我姐身边的三个女警卫员负责。” “这个交卫东负责。”刘司令员说,“再就是下一步整编,以你们阳城县大队为基础,加清河县大队,组建一个支队,支队长、政委、副支队长、参谋长的人选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苏阳说:“我觉得支队长由秦明担任,副支队长由丁广生和柳世斌担任,参谋长由刘子俊担任。政委最好由军区派一个人来,因为我们县大队目前的干部文化水平都很低,当政委怕压不住。” 曹政委说:“那就调顾振磊来支队当政委吧。” 刘司令员说:“我看可以。” 苏阳又说:“我还想说一下别动队和通信队的问题。一年多来,别动队在我们阳城县大队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希望以后也能使用好这支部队。目前别动队由我任队长,以后别动队就由丁广生任队长,职级也由现在的营级提升为团级吧。还有就是通信部队,都是从国军俘虏的,能不能用,会不会出问题,就要从以后的工作中鉴别了。当下我们在重点培养黄小丽,由她主管这支部队,她正在为我们编一套密码。当然,这只是我们的建议,以后由首长决定吧。另外,我再提醒一件事:国军七十六师想对我们展开暗杀行动,问军统要了一个行动小组,被我们给灭了。这次军统又派人来搞暗杀活动,被我们识破了,把杀手的枪缴了,但没有抓住人。就军统的一贯作风,下一步肯定还会有报复行动。我们的别动队和军统对抗显得很不专业,我本来想过年后,组建一支专门针对特务的部队,学习训练,以保证我们指战员的安全。” 刘司令员说:“卫东都记下了吧?下一步给支队的同志交代清楚,让他们做好安排,有什么问题我们再研究。” “是!”唐参谋长举了举手里的笔记本,说:“都记下了。” 苏阳又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刘司令员说:“明天早晨吃过饺子我们就走,你们先到军区,韩部长还有要交代的。” 苏阳说:“那我什么时候和同志们告个别?” 刘司令员说:“告什么别?!你们的工作是秘密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目前就我们四个人知道,以后也就我们四个人,再谁也不许说。” 入冬以来,下了三次小雪,都是连地皮也没盖住就停了,大年三十晚上,突然下起鹅毛大雪,下了大半夜,依然飘飘洒洒的下着。 早晨起来,积雪快一尺厚了。 吃过饺子,苏阳、李梅、田苗苗和刘司令员、曹政委、韩部长他们,加警卫,阳城县大队护送的别动队,前卫五个骑兵,后卫五个骑兵,中间是七架马车,在柳寨子庄口和同志们告别,依依不舍的走了。 县大队的干部战士,来参加会议的各地各县的首长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回了柳寨子庄。其中一部分也要回去,唐参谋长让秦明安排送他们走。 秦明他们还以为苏阳和李梅是要送刘司令员和曹政委到根据地去,大家只是道了别,其余话一句也没说。 雪花飘飘洒洒,满山遍野,山岭沟壑道路村庄像全部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棉絮一般。风依然凄厉的吹拂着,雪花旋着,飞舞着,纷纷扬扬,像一团思绪,只有落地后,才归于平静。 第1章 去省城 正是一九四一年的春天,是我抗日战争处于最艰难的时期,也是我抗日武装力量大力发展时期。在我各抗日根据地和各游击区,物资极度匮乏的情况下,又受日本侵略者极端的扫荡、清剿、封锁,我各抗日部队缺乏装备,吃不饱饭,穿不上衣裳,缺医少药,造成很大的损失,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我抗日武装力量的发展。为突破日军的封锁,获取更多的抗日资源,成为我各抗日部队的首要任务。省委省军区首长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派苏阳和李梅到省城工作。 在有省城市委的情况下,又以纵队军需处的身份,派工作能力强的同志,与日军争夺战争资源。正如地委书记韩振磊在与军区首长谈话时所说:将来部队进一步壮大,后勤工作就会凸显出来。现在下面各部队驻守一方,给养自己解决,将来大部队机动作战就不适用了,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地方政府做后勤,你的仗怎么打? 部队正在整编,战争的规模必将扩大,后勤必将进一步掣肘部队。获取物资,保障对日作战,将是纵队下一步的主要任务。李梅和苏阳欣然接受了任务,背负新的使命,走向新的征途。 经过一个月的培训,农历二月初六一早,苏阳、李梅,田苗苗告别省军区根据地,去往省城。到省城要横穿沛城、临崖、都坡三个县,走官道三百八十多里路,沛城县城由国军占领,临崖和都坡都由鬼子占领,穿过沛城,到临崖就可坐汽车直达省城。 二月初,数九天基本结束,冻结的土地正在融化,向阳的地方柳树的枝条已在悄悄泛绿,可也正是青黄不接,春寒料峭时节,四野一片萧条,背阴的地方还留有残雪,赤条条的树木,枯黄的田野,清风拂过脸颊清冷清冷的。农民们正在掏粪积肥,修葺农具,准备春耕。新的一年正在酝酿中期许着,盼望着有个好的年景。 姐、弟、妹三人沿着山野小道,起起伏伏的,一路走来。远远的望去,她们的衣服花花绿绿的,仿佛这荒寂山野的一丝点缀,一抹风景。 这次在军区他们都学到了许多知识和技巧。苏阳不但有传统的杀手能力,又新添了现代特务的各种能力。田苗苗也是学了许多地下工作的知识和技术。李梅也学到许多和省城上流社会交往的技巧,不能再直来直去的说话做事,表露自己的心机,不但要有在敌后的伪装自己,迷惑麻痹敌人,每次行动都要预想行动的每一个细节,想好想清楚后手是什么等这些基本能力,还要学会隐忍,周旋,奉承,吹捧,假话真说,真话假说等等各种技巧,适应敌特环视的环境需求。这样她们应该是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朝气勃勃,一路欢声笑语的。可实际上她们心事重重,久久的沉默不语。 苏阳上身穿一件深蓝色棉袄,下身是黑色棉裤,脚穿黑色条绒面的棉鞋,头上戴一顶藏蓝色的呢绒鸭舌帽,没有背他的背囊,而是右肩挎着帆布褡裢。一副出远门的客商脚旅打扮。 李梅留着短帽盖,右侧眼角处夹着一个漂亮的蓝色发卡,戴一副金边眼镜,上身是一件青色外套,下身淡黄色裤子,脚穿褐色绒面的棉鞋,手里提着刺绣帆布手提包。就像出门的大小姐或青年学生,十分时尚靓丽。 田苗苗头上系着花色头巾,露着额前的刘海和一张清秀的脸庞,被风吹的红扑扑的。上身是一件深蓝底白碎花的外套,下身是绿色的裤子,脚上穿一双虎头棉鞋,肩上挎着一个青色的包裹,一副丫环的青色小少女打扮,显得活泼可爱。 一路上,都是田苗苗在问,省城的人都是什么样子的?到省城没地方住怎么办?省城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的问题都那么单纯、幼稚、又充满乐趣。一会在前面一蹦一跳的走着,一会又拉着姐姐的胳膊,不时的扭头看着哥哥,给个甜甜的媚笑。因为跟着哥哥姐姐,她才不想别的问题。就如在父母跟前的孩子,总表现的那么幼稚,离开父母,仿佛一夜之间就能长大了。本来那天和陆医生说了和哥哥成婚的事,她好多天都满脸的愁容,满心的怅然,不知所措。因为她怕不能和哥哥在一起。后来知道跟哥哥姐姐去省城工作,她在军区高兴的好几晚上睡不着觉。反正又和哥哥姐姐在一起了,这就足够了,成婚的事又早扔到脑后了。她毕竟年龄还小,婚事对她来说还不是那么迫切。 李梅则微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次到省城工作,没有初参加工作的那种愉快洒脱,不畏天地,去经历生死、经历艰险,依然朝气蓬勃。也没有再回阳城时的那种经受挫折后,肩挑重担却无招无落的顾虑重重的心情。一年多来,她经历了许多,积累了许多工作经验,锻炼了更加坚韧的革命意志和心性,成熟了许多。然而前路漫漫,每一天都是新的,都要面对新的问题,不仅仅是生死存亡,还要创造和改变,从废墟中播种生命和希望。 省城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是她生活长大的地方,那里有她的家,有她的亲人,陌生的是两年多来的疏远和身份转化所带来的改变。过去是反对和憎恨,渴望跳出去,脱离开。现在却是要打进去和改变过来,必将要艰难的多。 说实在的,她真不想去省城,更不想回哪个家,那年她服从党组织安排,一毕业就直接从学校到军区特科报到了,两年多了,家里根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在干什么。现在这样突然回去,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家子,特别是她的爸爸,日本人的商会会长。想起这点她的心就往下沉,就觉得格外丢人现眼,无地自容。在学校时,党组织发展她为党员时,她就坚决的说,能与家庭决裂,一心一意为党工作。这几年她做到了,不和家里有丝毫联系,她改变不了家,却可以和家割裂,她为此感到骄傲,组织上也认可她,她不但顺利入了党,离开学校不久又被任命为县委书记。所以,她一心扑在工作上,对党的工作忠心耿耿,勤勤恳恳,而且越来越自信,越成熟了。 现在突然又让她回到家去,回到她已经抛弃的一切,她内心真有些接受不了。可她又知道,组织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她无法拒绝。韦营长他们就那样在她的眼前牺牲了,她也是悲痛不已。她也想改变这种状况,如果她能改变这种状况,那一切就都值了。同志们都牺牲了,她再委屈都不值一提。 可是,可是,她很心痛,却又难以启齿,刚刚和张子河确立关系,就这样不辞而别,心里实在郁闷。那种拥抱和亲吻的幸福滋味还在嘴边萦绕,就这样生硬的被撕裂开了,她心里的那份难受别人无法体会。 苏阳当然也有心思,最让他割舍不下的是阳城县大队。现在部队正在整编调整中,整编后会是什么样子,他心里十分期待,虽然这与他无关了,但这种关注的心情是无法抹去的。毕竟阳城县大队灌注了他许多的心血。特别是别动队,是他一手创立的,真如他的左膀右臂一样,难割难舍。还有通信科,刚刚组建,今后会怎么样?特别是黄小丽,他也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心理,就觉得放不下,他这样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消失了,真担心她会闹情绪?嗨— 下一步要进入城市工作,与一年来的工作模式完全不同,再不是要拉一支部队起来,与鬼子汉奸针尖对麦芒的干,而是要转入地下,隐蔽斗争,不过这与他的本行反而更贴近了。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就不能拉一支部队,他早已尝到阳城县大队别动队的甜头,条件允许,他肯定还会拉一支精干的部队,用起来得心应手。 还是李梅先打破沉默,问:“到省城你也跟我住家里去?” 苏阳不假思索的说:“苗苗跟你到家里住,我不能跟你到家里住。” 李梅皱眉问:“为什么?” 苏阳认真地说:“我想过,住你们家会有这么几个问题:第一,我是个大男人,到你们家里去,你们家人会排斥,会都神经紧张的盯着我,甚至影响到你;第二不方便我进出,我频繁进出又会引起敌特注意,对我们都不安全;第三我不是你们的家人,你们家没法给敌特合理的能使敌特信服的解释,会引起敌特特别关注。所以,我还是在外面。” 李梅又问:“那你在外面住哪里?我们怎么联系?” 苏阳说:“我住那里好说,随便找个地方就住下了。至于联系,暂时就用军区给的 ‘剃头铺’联络点,等我把我们的联络点建好了,再告诉你们。” 田苗苗一下到苏阳身边,搂住苏阳胳膊,说:“哥,我也跟你住外面,住姐姐家,万一姐姐家人不容我呢?” 苏阳扭头严肃的看着她说:“你的任务是什么?” 田苗苗立刻噘着嘴,说:“我知道,可是姐姐在家里又没有敌特,白天姐姐出门时,我再跟着。” 苏阳说:“谁给你说姐姐家里没有敌特?中国人给日本人当官,日本人能相信?能不监视,拿什么监视?肯定是特务。你不但要住姐姐家,还要和姐姐住一个屋子,平时保证姐姐安全的前提下,还要给姐姐打掩护,配合姐姐在家里活动。你是个小女孩,姐姐家人和敌特都不会特别关注你的。当然,你要记住你的身份,按军区社会部教的,你是国军占领的沛城西十里铺的,切记,闹不好鬼子会调查的,在国军占领区,鬼子调查不到。姐你觉得把苗苗带回家,苗苗以什么身份好?” 李梅知道苗苗要跟着苏阳的心思,又惊讶苏阳说她家也有敌特,会有吗?她不知道,可苏阳的话给了她一个惊醒。至于以什么身份带苗苗到家里住,她曾想就说是认得妹妹,家里人质疑就质疑,她不理就完了,苏阳说她家可能有特务,这个说法就牵强了。日本人调查起来就更麻烦了。她想了想,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反问:“你说什么身份合适?” 苏阳说:“苗苗到你家有两个绝对原因,一个是你离不开她,非要她去,另一个是苗苗离不开你,非要依靠你。说你非要她去说不过去,说她是你的警卫员不直接暴露了。只能说苗苗非要依靠你。我觉得就说苗苗是要饭的,家里人都没了,她饿的奄奄一息时,你在临崖车站捡的。” 苗苗立刻摇着苏阳的胳膊,反对说:“我不要,说我是要饭的,多丢人。” 苏阳说:“工作和保命要紧,说你是要饭的,又不是真的,有什么丢人的?!再说这是为了迷惑敌人,说给敌人听得,你丢什么人?” 李梅故意看着苗苗,笑着说:“这俊俏的模样,白白嫩嫩的肤色,一双水汪汪滴溜溜的眼睛,胸都鼓的挺起来了,明明是哪家的大小姐,那像个饿的奄奄一息的要饭的。” 田苗苗被李梅说的羞得脸红耳赤,偷偷瞄了几眼自己的胸脯,真是鼓鼓的,生怕哥哥嫌弃,松开苏阳,又抱住李梅的胳膊极力掩盖自己的胸脯,撒娇说:“姐—,我哥埋汰我,你也涮我!” 李梅亲昵的捏捏她的脸,说:“这么说我们两个都欺负你了?那就再欺负欺负你。”李梅说着,又捏捏她的脸。 “嗯—”田苗苗娇嗔一声,脸更亲的往李梅身上蹭着,把自己的胸脯藏在李梅胳膊后面。 苏阳又嘱咐说:“姐也要记住社会部教的你自己这两年多的行踪和经历。” 李梅说:“我知道。” 不知不觉她们已经到了沛城县十里河镇,十里河镇是由军区二团二营驻守,镇子口有哨位,但没有对进出的行人进行检查。她们毫无阻拦的顺利通过,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沛城。国军没有搜身,只是认真的检查了每个人的行李。苏阳他们就带了点路费,其它什么都没带,也不怕他们搜查。沛城到临崖县城还有六十多里路,苏阳觉得走得慢,怕耽误了买车票,又担心发生第一次去根据地背着苗苗走的事,便雇了一辆人力车,李梅和苗苗坐车,他跟着走,五个多小时就到了。 军区社会部给他们做了假的临崖县的良民证,她们顺利进入临崖县城,到汽车站买了第二天早晨的汽车票。苏阳说到旅店住一晚,李梅不同意,要和其他人一样,在汽车站的椅子上坐着睡一晚,别人能这样,她们有什么不行的。 可车站候车室很小,就摆着两排四把能坐三人的椅子,现在每把椅子都挤坐了五个人了。苏阳只占了一个位子,刚能坐下一个人,让李梅坐了,幸好两边都是女的,挤得紧吧紧,就能塞进去一个屁股,身子都相互错一错才能装下。 苏阳和田苗苗在墙边地上把褡裢放在地上,靠墙坐着睡觉。周围全是逃难的,要饭的。 田苗苗把自己的包裹放地上,垫着坐了,起初她就伏在自己膝盖上睡了,不一会累了,又倚在哥哥身上,迷迷糊糊的头睡不稳当。苏阳转身把她揽在怀里。她顺势倒在苏阳怀里,那姿势像吃奶的孩子,还往苏阳怀里拱了拱,拱舒服了,便沉沉的睡了。苏阳用胳膊搂着她的头,让她的头枕舒服了,又理了理她的衣服,裹紧了,担心她露出身体着了凉。 这时田苗苗在哥哥怀里完全放松的在睡觉。苏阳也只想着护着妹妹,她们根本没想男女之间的事。李梅在这种环境里,也是迷瞪着好久不能入睡。看着苗苗紧着往苏阳怀里拱,苏阳也是亲昵地搂抱着,她神色怔怔的,也没什么不适了,只是又想到张子河,如果在这里,会不会也和苏阳搂着田苗苗一样,搂着自己,她想一定会的,只是想一想就让人幸福的心醉。快天亮了,她才睡了一会。苏阳搂着妹妹,还不时看着姐姐,始终处于半睡半醒状态。 夜色渐行渐浓,寂静幽深,候车室里灯影枯黄,清冷异常。 第二天早五点人们便惊醒了,洗漱着蹬车,六点客车便出发了。就那种两吨的卡车,蒙了帆布,车厢里是三排木头长条椅,坐了三十二个人。公路坑洼不平,汽车十分颠簸,行驶缓慢,又翻了两座山,平均行驶不到三十公里,中午十一点多才到省城。 第2章 身世(一) 李梅和田苗苗坐着一辆黄包车,直接来到府新街十七号。 这是一条离开主街区繁华的街道,两侧全是富人住的别墅,行人稀少,显得安静而幽深。这里有几户战前就逃离了,有几户因不愿服从日本人的管理,被日本人强行占据了。但大部分还是保留了,虽然日子过得不如从前那么恣意潇洒,有所收敛,但基本保留了他们富足阶层的尊严。 十七号是商会会长李厚泽的宅院。李厚泽在省城算是有影响的企业家,日本占领以后,被扶持为商会会长。当然,日本人也不傻,他们所实行的三光政策是针对我抗日根据地的,对其占领区却不是直接掠夺,而是实行扶持和管理政策,以求持续获取战争资源。商会就是对工商业的一种管理手段。李厚泽的作用就是组织工商户给日本人纳税捐款,生产和供应战略物资。他的权力不大,但管辖的工商户在他面前还是瑟瑟发抖,因为他身后是日本人,一旦引起日本人的不满,就无法生存了。而对日本人他的作用却是很大的,所以,他还是宫崎的座上宾,宫崎对他礼遇有加。 十七号位于府新街的中前段,是一个宽阔的大院,一栋坐西北朝东南的三层楼,占大院的三分之一。楼的颜色看上去应该是淡黄色,由于日晒雨林,颜色变深了,许多地方被灰尘锈蚀的斑斑坨坨的,再经雨水冲刷,成一道一道的黑影,显得整栋楼都陈旧了。楼不是紧凑的根据功能分割各个房间,就像成一簇房子似的,而是整体呈长方形展开的,中间前脸突出,是楼内前厅,中间是大窗户,两侧做了削角处理,削角的部位有两溜小窗户。院墙是黑色铁艺栏杆,顶上是枪尖,内侧栽满了密密麻麻的蔷薇,赤条条的爬满了墙顶。同样黑色的铁艺大门紧闭着。院子西侧停着一辆黑色福特小轿车。 李梅就是在这里长大的,眼前的一切都熟视无睹了,只扫了一眼,便上前按响了门铃。田苗苗却眼光不够使的,看楼,看院子,看围墙,再看李梅,问:“姐,这就是你家啊?” 李梅不满她问这些幼稚的问题,反问:“你说呢?” 田苗苗没在意她的口气,说:“我咋知道!你们家是不是有好多好多人?” 李梅不解的问:“为什么?” 田苗苗说:“人少的话,怎么能住满这么多房子,一栋大楼啊!” 有房子就要有人住啊?李梅再没接他的话,不然她又要说:没那么多人住为什么要盖那么多房子? 田苗苗却没管李梅回没回话,又指着院子西侧的车,问:“姐,那个黑色的是什么?” 李梅说:“汽车。” 田苗苗没见过,说:“汽车不是那种的吗?咋是这样黑的,圆溜溜的。” 李梅说:“汽车的样子多了,只是你没见过。” “哦!”田苗苗突然有点紧张的抓着李梅的衣服,说:“姐,有人来了。” 李梅也看到了,从楼东侧一间门朝外开的门房,出来一个老头,个子不高,花白头发,五十多岁了。他叫刘富贵,在他家看门十来年了。刘富贵出门小跑着过来,看到是李梅,惊奇的瞪着眼,说:“二小姐,你回来了?” 李梅点着头,说:“刘叔,我爸我妈在家吗?” 刘富贵忙开了门,说:“在,今天老爷和太太们都在家。” 李梅径直往家里走,田苗苗紧跟在身后。到大门口时,正好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开门出来,个子不高,顶多也就一米六,但模样秀美,看穿着,腰间系着围裙,应该是佣人,提着个篮子,篮子里是垃圾,是要出门倒垃圾的。她看到李梅时,一下愣住了。李梅先开口,说:“花姐好!” 她叫车秀花,李梅她们姊妹几个便叫她花姐。 “是二小姐。”她一下放下篮子,抓住李梅看着,说:“你可回来了!两年多了吧?一点都没变!” 李梅说:“花姐倒是越来越漂亮了。” “我都快四十了,老了,哪还来的漂亮。”车秀花说着,转身对楼里喊:“老爷,二太太,二小姐回来了。”她喊完,把门打开,又打量着田苗苗,问:“这位小姐是谁?” 李梅说:“我在路上捡的个妹妹。” “啊—”车秀花意外的说:“路上还能捡到这么漂亮的妹妹。” 田苗苗也不计较李梅说她是路上捡的,羞涩的问了一句:“花姐好!” “好!好!”车秀花拉着田苗苗的手,摸了摸,说:“快进吧!” 李梅和田苗苗刚跨进大门,二楼走下来一个四十多岁,近五十岁的人 楼内前厅是通高的,显得明亮宽敞大气。迎面是宽阔的楼梯,直通二楼,左侧是弧形楼梯,通向三楼。楼内装饰主要是木质的,木地板,木墙裙,木楼梯,木门,柱子也是用木头包装的,中式风格浓郁。可家具却完全是欧式的,深色宽大雕刻靠背皮质沙发,包边的茶几,玻璃吊灯。这也是当时富豪们特有的追求。 二楼下来的人留着整齐的短发,近一米八高的个子,壮实的身材,硬朗的五官,眉眼棱角分明,戴着一副金架眼镜,眼镜架的右侧还垂着细细的金链子,嘴里叼着黑色烟斗,手里玩着两颗玉石球,手指戴着红宝石戒指,上身穿着黑色皮马甲,马甲兜里别着派克钢笔,下身却穿着中式藏青色尼子料裙子。你说不上他这装扮是中式的还是西式的,是那个时代特有的富家翁的装饰打扮。他就是李梅的爸爸李厚泽。他今天正好在家,听到佣人喊梅儿(对李梅的昵称)回来了,说不上是惊是喜,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腾!”的站起身就往外走。在他身边都能感觉到他暴怒的气息。 他身后跟着三个女人,和他差了一级台阶的是他的大太太,名叫沈逸兰,和他相仿的年纪,修长的身高,头发盘在脑后,一身缎子料印花旗袍,外面是一件青色对襟盘扣外套。旗袍在这个时代情有独钟,有身份的女人更是衣不离身,这个季节也外衣内穿。她戴着翡翠耳坠,绿油油的翡翠镯子,金戒指。眼角已经有明显的鱼尾纹,但肤色白皙细腻,还显得年轻,修剪的标致的柳叶眉,丹凤眼,高挺的鼻梁,瓜子脸,贵气而俊秀,又有知识女性的那份睿智。她是李厚泽的原配夫人,家里人都叫她大太太,李梅叫她大妈。 接着跟着的是李梅的妈妈黄枝芳,模样和身段与李梅有几分相像,但又有明显的不同。同样的是苗条的身材,白嫩的肌肤,年轻而美丽的容颜。不同的是黄枝芳穿着紫色碎花偏襟盘扣上衣,蓝色长筒裤子,戴着大大的金耳坠、青色玉石镯子,金戒指。一眼看去就是一位阔气的太太。在她跟前,李梅就是个乡下小县城来的姑娘。她今年四十三岁,是李厚泽的二夫人,家里人都叫她二太太,大太太和三太太的儿女叫她二妈。 走在最后的是李厚泽的三夫人丰玉青,李厚泽常亲昵的叫她青儿,比李梅大一岁,记得李梅爸爸娶她时,李梅妈妈黄枝芳曾危机而哀怨的说:“我都快四十了,到了男人嫌弃的年龄了,人家才十九岁,太悲哀了!”李梅那时候不懂这些,只是心里怀着对严厉的爸爸的敬畏,对温和而睿智的大妈的尊重,了解了妈妈的心思,对这个三妈仿佛胎里带来的憎恶,见了面叫一声:三妈!表示最大的尊重,很少和这个三妈来往,更没有亲近。然而爸爸却和这个三妈亲的像粘在一起了似的。也由此李梅除了敬畏爸爸外,就是和爸爸的疏远,也正因为此,李梅受家庭的影响小,使她很容易接受革命思想,走上革命道路。 丰玉青嫁到她们家后,也生了一个儿子,今年五岁了,叫李丰,这时不在家,上幼稚园了。李梅的大妈生了三个孩子,第一个便是李梅的大哥李徽,今年二十九岁了,在侦缉队上班,是侦缉队的队长,曾在日本留学,娶的就是日本媳妇,叫小泉纯子,身边有个女儿,今年三岁了。第二个比李梅大一岁,两岁时夭折了,第三个叫李晴,比李梅小三岁,去年学校毕业,在警察局任日文翻译。李梅妈妈在李梅身后还生过一个男孩,三岁时夭折了,李梅妈妈太伤心,发誓再不生了。 丰玉青不但年轻,也是肤白貌美,这时,穿一身碎花缎子旗袍,披一件裘皮短外套,近一米七的身高,肤如凝脂,口红涂得鲜艳欲滴,好色的男人看见了怕都想要冲上去咬一口。一对大眼睛含情脉脉,那眼光里透着一种难以言传的犀利,使人既贪婪她的美色,又不敢藐视她的身体。她最受李厚泽宠溺了,她之所以走在最后,是她最小,会来事,而且显得懒散,更有对李梅回来不怎么感冒,只是碍于李厚泽的女儿而已。这时在到大厅的最后三级台阶上停住了,斜身手肘撑着楼梯栏杆,依身而立,看着眼前的情景, 一声二小姐回来了,一家人全出来了,可见这件事在家里的影响。 李梅自知是要回来做工作的,想表现得亲切一些,满脸笑容的上前抢先喊:“爸,大妈,妈!” 李厚泽已下了楼梯,取下嘴里的烟斗,冷着脸,也没回应李梅的称呼,自以为李梅是在外面瞎混不下去了,才又跑回来的,所以前所未有的厉声喝道:“跪下!” 李梅一下僵住了。她想到过爸爸会严厉的对待她,会像审贼一样审她,没想到一见面就让她跪下。如果就父女俩,她跪下就跪下了,现在当着全家人的面她要跪下,在这个家她还有什么尊严和地位?以后还怎么做工作?她决不能被人呼来喝去,就是爸爸也不行,何况爸爸现在还是个大汉奸。她是回来做工作的,与他斗争来的,不是来乞求他的。只是他毕竟是爸爸,所以她盯着爸爸,口气却平缓的说:“爸,您这是什么意思?” 李厚泽却更威严的抬高声音,身子都抖了抖的说:“我让你跪下!” 李梅也是脸色一冷,也抬高声音,说:“我要是不跪呢?” 李厚泽气的身子一转,举手就要给李梅一巴掌。嘴里还喊着:“你个逆……” 这时,站在李梅身后的田苗苗身影一闪,就站到李梅身前,抬手就要格挡李厚泽的手。两人的手就差那么一点没接触上。 李厚泽的手停住了,田苗苗往前一扑,让他神经一紧,一股危险的气息迎面扑来。他不会武艺,但对这股气息感觉的这么清晰。他没受到攻击,田苗苗只是阻挡他的攻击的,但他还是产生了退缩的心理。他听到李梅说田苗苗是在路上捡的个妹妹,像他这种家庭,想来寄养生存的人不奇怪,他根本没当回事。可田苗苗这快的让人惊异的身手,这意图,可不是路上随便捡的个妹妹那么简单。他心头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意识到梅儿不是一般人了,不是在外面瞎混不下去回来的。两人的气势让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停住了。他是很强势,在家里说一不二的人,但并不是个残暴的人,他打过儿子,但从没打过女儿,在他的观念里,女儿是由妈妈来管教的,男人管教女儿有违人伦。今天实在是女儿的行为太过分了。 只是大家都没注意到,三太太的神色变了几变,腿脚在蠢蠢欲动。 李梅一把拉住田苗苗的手臂,把田苗苗拉到身后。她的衣服都碰到她爸爸的衣服了,抬头盯着她爸爸的眼睛。这是她爸爸,田苗苗不该出手,也不能出手,可她没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景,现在已经发生了,她只好护着田苗苗,又委屈的满脸泪水的说:“我回家来了,你要干什么?你就这么恨我?我做什么事了?我那得罪你了?我那对不起你了?你打我,凭什么?”李梅把脸给她爸爸跟前伸着,又指了指自己的脸,说:“打吧,朝这打啊,打啊!” 李厚泽的胸脯明显的起伏着,放下手,极力平息着心里的气,一时间无所适从了。要是儿子,他这一巴掌不但要打下去,要有外人掺和,他不定会闹什么动静,说不定会动枪。可女儿不一样,只要不是到外面瞎混,他就不能动手。他这一巴掌没打下去,反倒心里有些后悔。他极力缓和的说:“你出走一声不吭,一走几年没个音信,你把这个家当什么了?现在想回来就回来,你要把我摆在那啊!” 李梅身子抵住爸爸的身子,还往前拱着,逼着,带着哭腔,歇斯底里的喊着说:“这是我的家,我想回来就回来,你管不着!你是我爸爸,你不想当了就说,我给你挪位置!” 李厚泽被气得一时不知道该骂还是该笑。如果女儿这时低眉顺眼的求饶,他不但会打,说不定会再踹两脚。看着和个斗鸡似的女儿,他却不知所措了。女儿不好养,轻不得重不得。想维护自己的尊严,又挥不起巴掌,毕竟是手掌心捧大的,心里反而软软的,想抱抱她,可又做不到。自女儿长大后,他就有意避开,十好几年没碰过女儿的身体了,女儿这样抵近他,他像浑身长了刺一样难受,只好往后退了两步。 这时黄枝芳到跟前拉自己女儿,说:“别这样跟你爸爸说话。” 李梅知道妈妈既想护她,又要维护爸爸,以压制她来平息爸爸的怒气。她甩开她妈妈的手,说:“不要你管!刚才他要打我,你为什么不拦着。” 黄枝芳还是顾忌的说:“你这妮子,你是他的女儿,他不心疼你,要打你,我能拦得住。” 李梅又怼她妈妈说:“那我挣两句,你就来拦我了,看我好欺负是吗?” 黄枝芳也是满眼泪水的,给女儿擦着眼泪,说:“你是妈的心头肉,妈心疼都心疼不过来,什么时候欺负你了。再说,你出走几年,音信全无。外面多乱,到处在打仗,我们多担心啊。你爸爸四处打听,两年都找不到你。我们都死心了,以为你死在外面了。你说你狠心不狠心,让你爸爸打几巴掌也是应该的。” 她这几句话既平息了李厚泽心头的气,又平息了现场冲突的气氛,缓和女儿这么强势冲撞李厚泽引起的全家人的不满。 李梅仍抽吸着鼻子,说:“他没打我你还不舒服了,那你现在打吧!” 黄枝芳整理着女儿的头发,又抱住女儿,拍着她的背,说:“不打了!不打了!以后到哪里去,一定要跟我和你爸爸说。我们一家都好好的。” 李厚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逸兰,晴儿晚上回来吧?” 沈逸兰说:“我不清楚,我打个电话问问。” 李厚泽又说:“再给徽儿也打个电话,就说梅儿回来了,晚上到家来,吃个团圆饭。” “哦!”沈逸兰应着,到旁边放电话的小几旁打电话去了。 李厚泽想喊管家,又想起管家到厂里去了,又喊:“魏青。” 西侧楼道口立刻跑出一个三十几岁,穿一身中式黑衣,头戴鸭舌帽的年轻人。李梅知道,他叫魏青,跟着爸爸十来年了。魏青到跟前,说:“老爷!” 李厚泽说:“你去给厨房说一声,晚上吃团圆饭。” 魏青跑着去厨房了。 李厚泽转身上楼了,今天他脸上有点挂不住,想着逃避似的,不知是喜是恼,心里乱哄哄的,本该和女儿亲近聊天,享受天伦之乐,却只想着离开,有些不胜女儿回家来在精神和情感上的冲击。 第3章 身世(二) 黄枝芳拉着李梅上了三楼。二楼和三楼都是十二个房间,前厅占了四个房间,前厅后面就是走廊和北边的房子,到两头就南北都有房子了。李梅的房子在东侧南边的第二间,她从妈妈手里接过钥匙,打开了房门。三年没住了,她妈妈过一段时间就给她开门通通风,现在进去也没霉味。 屋里的摆设还是她在家时的样子,房间四米二宽,五米四长,一张西式两米乘两米的大床,一张西式三人皮沙发,一个四开门的中式大衣柜,一个宽大的西式很洋气的梳妆台兼写字桌,基本把屋子摆满了,只是看上去还不拥挤。李梅看着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一切曾经都是她的,陌生的是她已经习惯了那种艰苦而简单的生活,感觉这一切不属于自己,而是自己身外之物。以前的那种归属感一点没有了,仿佛这只是过客的驿站。 一进门放下东西,李梅和田苗苗一起对屋子检查,床、衣柜、沙发、梳妆台、吊灯、台灯的正反面,里里外外都看了摸了一遍。她们都不是很专业,只是教科书式的在这么做,空房子没人住,谁会监听,自己妈妈还在屋里,就开始找监听器了。李梅是个专业的政工干部,干这一行就显得生疏,在机械式的操作。田苗苗只是这次在军区培训才学到这些,这还是第一次这样做。 黄枝芳不解的问:“你们在找什么?” 李梅说:“我的一个戒指掉了,不知掉哪了。” 黄枝芳毕竟不懂,埋怨说:“那就好好想一想,掉也不能掉在桌子底面上去,更不能飞到吊灯上去,尽傻找乱翻腾。” 李梅也意识到自己的托词说的不对,无法掩盖自己的行为,幸好是自己妈妈,又说:“丢就丢了,不找了。” 黄枝芳拉李梅在沙发上坐了,说:“这几年你到哪去了?干什么去了?还有这位小姐你说是路上捡的,咋捡的?你给我说说。” 李梅知道这两年的行踪和经历得有个交代,这社会部已经给她教了,她妈妈还怀疑田苗苗的来历。她说:“我这两年多的经历以后慢慢给你说。至于这位小姐,她叫田苗苗,是逃难的,在车站要饭,我看着喜欢,就认她做妹妹,带回家来了。你少找她的麻烦,她要饭的事你也别给别人乱说,你看她脸红了吧,她嫌丢人,不要乱说。” 田苗苗在李梅一侧站着,脸真的通红。 黄枝芳说:“我找她什么麻烦?她要不要饭与我无关,我说的干什么。既然你认她为妹妹,就让她跟着我吧,在二楼我的屋子对门给她开一间房,让她住就行。” 李梅一口拒绝说:“她是我认回来的,当然要跟着我。你们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更不许使唤她。” 黄枝芳说:“那你让她住哪里?” 李梅说:“就住我的房间,这么大的床,又不是睡不下。我不高兴了,就撵她睡沙发。” 黄枝芳无奈的手指戳了戳李梅的额头,站起身走了。女儿出走两年多,她感觉到了陌生,女儿说话躲躲闪闪,已不愿意和她亲近了,特别是女儿刚才和她爸爸的对峙,显得十分强势,不像是自己的女儿了。至于这个田苗苗,来历不明,她怕有心人伤害女儿,可女儿这态度,她不想强迫,就先顺着她,慢慢来。 五点四十五分,大门口传来 “突突突!”的摩托车声,接着“滴滴滴!”的摁着喇叭。刘富贵知道是三小姐回来了,忙跑到门口开门。果然是李晴,她骑着摩托车,戴着警帽、墨镜、口罩,穿着警用大氅,门一开,她的摩托车“呼—”的冲进院子,停在爸爸的汽车旁。她拔了车钥匙,下车跺了跺冻得有点僵的脚,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摘了口罩、眼镜放进后备箱,又摘了帽子夹在胳膊下,理了理披散下来的一头乌发,推门进了屋子。 李晴也是个大美女,今年二十二岁了,个子比李梅还要高一点,模样有沈逸兰模样的几分,但显示的不是沉稳睿智,而是灵动和洒脱,更倾向于喜欢在外面活动。小时候她的行为就有几分假小子模样,她爸爸便送她到武馆学了四年,自己不愿意学了,才又去上女子学校,学的就是日文专业,去年毕业,进了警察局,当了日文翻译。 这时,前厅空无一人,李晴踩着黑色警用大皮鞋,“咚!咚!咚!”的上了楼。其实她一进门全家人就都知道是她回来了,这动静没别人。她没进自己的房间,直接敲开李梅的房门。她妈已在电话里告诉她李梅回来的事了。 田苗苗来开的门。 李晴警觉的看着田苗苗,问:“你谁啊?” 田苗苗侧身站在门口。李梅回到屋里已经批评她,教她在家里再千万不要和她的家人动手,那样会激化矛盾,就在家里没法住了,还怎么开展工作。她知道这是在姐姐家里,来的人都是姐姐的家人,只介绍自己说:“我叫田苗苗。” 李梅正在整理自己的衣柜,听到声音,说:“晴儿,进来!” 李晴才一步跨进门,说:“姐,你回来了?” 李梅把一叠衣服放进柜子,关着柜子门,扭头笑着,说:“晴儿上班了?穿这么一身制服,真帅气!” 李晴到李梅跟前,一屁股坐在李梅的床边,不屑的说:“穿这么一身黑皮,够晦气的,还帅什么帅。” 李梅倚着衣柜,看着她说:“你不喜欢这身黑皮,为什么去当警察?” 李晴说:“我想进日军司令部,进不去,只好听哥的,进了警察局。” 李梅又问:“在警察局干什么?” 李晴说:“日文翻译,很轻松的,没什么事。” 李梅说:“女孩子,那不挺好的。” 李晴拽了拽姐姐的衣襟,说:“姐,这几年你去哪了?可把老爸和二妈急死了。” “嗨!”李梅叹了口气,说:“真是一言难尽。不懂事,被一个同学忽悠的,说北方的大城市都被日本人占了,想到南方一个没有战火的城市去生活。一个同学说他有个亲戚在武汉很吃得开,我们一商量,就决定到武汉去。我们五个人千辛万苦走了三个多月,快到武汉时,武汉已被日本人占了,又商量着到南昌去,走了两个多月,结果南昌也被日本人占了。由于不顺利,泄气,三个同学先后病了,又先后死了。就剩我们两个人,他还要往南走,我不愿意,想回家,我们就分手了。我走走停停,一年多,有幸被一个陌生人救济,不然一路要饭,说不定就死在路上了。” “哦!”李晴盯着李梅,听着李梅的叙述,小模样静静地,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她们姐妹自小就这样,不亲不疏的,知道是姐妹,可毕竟隔着一个娘,就是两家的孩子,不像同父母的孩子那样亲近,血肉相连,而是隔阂,互相设防,不真心信任都是天生的,假的常常装的和真的一样一样的。李晴又不傻,李梅这么说,她一点也不相信。别的不说,李梅那样的经历应该是一副颓废的模样,痛彻心扉的,哪能是现在这样讲故事似的,一副自信而坦然的样子。可她也不想揭穿,说:“那姐可吃苦了。” “吃苦是小事,几次差点把小命丢了。不过吃一堑长一智,倒让我长了许多见识,更深刻的认识了社会,看清了人生。”李梅说着也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肩章,又说:“你怎么样?有主了吗?” 李晴笑着摇头,说:“没有。” 李梅试探的说:“警察局的同事就没有相好的?” 李晴脱口说:“那都是些货真价实的汉奸,谁和他们相好。” 李梅不禁重新审视着这个妹妹,说:“我们这样的家庭,你还嫌人家汉奸。时势就是这样,只要人品好,对你好就行了。你不是还想着进日军司令部?” 李晴的脸一下有点苍白,眼光躲闪着。骂警察是汉奸,又想着进日军司令部,这种矛盾的说法她也无法解释。她又扭头看到站在一边的田苗苗,立刻转移话题说:“姐,这位是谁?你也不给介绍一下。” 李梅感觉到她的神情变化,知道她在隐瞒和躲闪,刚想说田苗苗是谁,又突然想着让田苗苗自己说,妹妹这里出了错也好应付,说多了就习惯了,就不会犯错误了。于是她说:“苗苗,你给这个小姐姐说你是谁。” 田苗苗一下脸通红,低头看着脚。因为对外的事一响都是哥哥姐姐挡着,她一下没心理准备,虽然学了,明确了她的身世,真要说时,一下顿住了,想了想自己该说是谁,才说:“我叫田苗苗,是沛城县城西十里铺的,在临崖车站要饭,认了姐姐,姐姐就引我来了。”田苗苗说的磕磕巴巴,一顿一顿的,都不能连贯。 “哈哈哈哈!”李晴一下笑的倒在床上,又坐起来,说:“姐,你们真搞笑。” 李梅故作镇静的说:“怎么啦?” 李晴还忍不住笑的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回头说:“她是你的警卫员还是保镖?让她好好练一练。一个要饭的不会说谎?说个谎也太假了。好了,我走了。” 李晴说着转身出了门真走了。 李梅到门口关了门。苗苗在她跟前太熟悉了,怎么说话怎么做事,她都习惯了,并不那么敏感。李晴却是第一次,是真是假立刻感觉出来了。不过,根据韩部长的话说,他们怀疑你,你说什么,怎样说,他们都会怀疑,关键的是不能让他们抓住证据,要抓住过往的证据就要调查,无法调查时,就无法获取证据。所以,只要一口咬定我就是这样,不要表现出其它的来,他们也不会怎么样,只有去调查。给李梅设想的就是外省的环境,人都死了走了,地名都不知道,没记住,就几个大城市名,你调查去吧。给田苗苗设想的简单,就说是沛城县城西十里铺的,父母都死了。那是国军的地盘,鬼子没法去调查。今天,田苗苗说的话李晴一下就识破了,让李梅和田苗苗好一会大眼瞪小眼。特别是田苗苗,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站着,低着头,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李梅说:“怎么样?亏了是我妹妹,要是鬼子盘问,我们俩就被抓了,就完蛋了。” 田苗苗紧咬着嘴唇不吭声,泪水一滴一滴的滚落着。 李梅又说:“记住,说话要自信,有了自信,就说的自然,就真实可信。怎样才能自信呢?就要认真对待,熟练掌握,多练,习惯了,慢慢就自信了。” 田苗苗紧着点头。 李梅不解的是李晴怎么会说田苗苗是她的警卫员或保镖呢?显然,她的经历和田苗苗的关系,李晴都不相信,那也不至于想到田苗苗是她的警卫员,除非她对此特别熟悉?李晴脱口就说警察局都是些货真价实的汉奸,显然她不是从鬼子汉奸那里获取的,难道她也参加了组织?是省城市委的?还是军统的?李梅无法准确判断,不过她以后会多留意这个妹妹的。 其实李晴只是习惯性思维,从小她知道和姐姐隔着一层,不是那么亲,但她知道姐姐比自己聪明的多。姐姐失踪以后,她就判断姐姐一定是参加了秘密组织,什么组织她不知道,但肯定是参加了,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去了,不然不会不给家里人说一声。别人不说,也不会不给二妈说的,她知道姐姐不是那种自私绝情的人。如果是被人绑架了,也肯定要问父母要赎金的,不能一点消息也没有。再说姐姐不是那种傻的时常把自己弄丢了的人。 现在突然就回来了,肯定是又来省城执行什么任务,还带着个小女孩,不用想,傻子都知道小女孩是她的什么人。她只是猜不透姐姐会是中共?还是军统?会是什么职务?显然职务不低,不然一个中尉上尉的,不会让你带着个警卫的。她回到自己屋里,反复的想着,烦躁着,停不下来,直到楼下喊吃饭,才出门,叫了姐姐,一起下楼。 第4章 身世(三) 李徽开着一辆别克,缓缓停在李晴的摩托车旁边。他下班后,回家接妻子,所以,换了便装,一身麻灰色羊毛西装,扎着整齐的领带,也是留着短发。他比自己爸爸还高两公分,身体有点发福,肚子微翘,模样几乎和李厚泽一个模子脱出来的。他的性格也和他爸爸一样,沉着冷傲,做事果敢而有章法,很受日本人的赏识。本来他是要继承家业的,学校毕业后就给他爸爸做助手,日本人聘李厚泽出任商会会长,几次接触,发现他曾在日本留过学,日语水平很高,就同时聘他任侦缉队队长。 对李厚泽和李徽来说,日本人已经占领了中国,自然就成了他们的主子。当了会长,就受日本人的保护,有利于自家企业生存和发展,当了侦缉队长,就有了实权,又能掌控经济通道,最起码自家企业不受限制,少了许多人为的麻烦,而且收入还不菲。父子俩欣然接受,先后为日本人效力,而且不遗余力。 这个时代,民族工商业本就十分弱,也曾出现一心抗日救国的民族企业家和商业领军人物,他们为抗日积极捐钱捐物,筹措物资,为抗日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可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像李厚泽,李徽这样公开效力日本人的,也是少数。绝大多数民族企业和商业则是顺从日本人的统治,在日本人的铁蹄之下苟延残喘。在这个时代,人们没有宽容度,别说给日本人打仗的部队,就是在日本人的政府里上班的,街上卖日本货的,都被称为汉奸。像李厚泽、李徽这样的,则被称为铁杆汉奸。只是主要敌人日本人还在街上晃荡,是行动的主要目标,对这些一般汉奸还顾不过来。 小泉纯子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冒点头,但模样没的说,身材苗条而直溜,肤色白的如她的名字一样纯净,弯弯的柳叶眉,圆圆的杏核眼,双眼皮长了三层,看上去那么简洁而精致,小鼻梁翘着,直溜而高挺,像雕刻打磨的那么光滑而精致,嘴唇小而柔和,始终那样鲜艳欲滴,如遇夏天可见她的胸乳鼓而不坠,勾人心魂。今天她戴着一顶洁白的狐皮帽子,穿着同样洁白的裘皮大氅,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毛茸茸的。 他们三岁的女儿暖儿穿着带毛边的红底白花棉袄棉裤,一双虎头棉鞋。 听到汽车声,除李厚泽外,一家人立刻出门来迎接。小泉纯子在日本时是李徽的学妹,一般家庭出身,并非贵族或富豪,所以,在这个家里并没有受人敬仰,只是像一般的儿媳妇一样对待。只是因为李徽是家里的长子,她又是日本人,所以显得特别。而最受待见的是他们的女儿暖儿,沈逸兰一把把暖儿抱过来,亲个不停,喜个不够。一家人有让叫奶奶的,有让叫姑姑的,围着,嘻嘻哈哈笑个不停,簇拥着进了门。 李梅在出走前,哥哥就结婚了,所以,见过小泉纯子。这时和哥哥、小泉纯子打了个招呼,也是围着侄女进了门。田苗苗面无表情的跟进跟出。一进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小侄女身上,李徽拉了一下李梅的胳膊,低声说:“你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李徽直接到东边厨房后的一间盛放杂物的房间,推门走了进去。李梅跟着去,田苗苗也要跟上,李梅默默摇了摇头,田苗苗只好止步了。李梅也进了杂物间,关上了门。 小泉纯子自看到李梅,注意力几乎都在李梅身上,自己女儿被抱走后,就撒手再没往跟前去。这时看到李徽和李梅进了杂物间,也要过去,往前走了几步,要出沙发区时,扭头看到田苗苗在注意自己,似乎很忌讳,又返了回来。但还是表情复杂的扭头看着杂物间。田苗苗倚着沙发后靠背,看着这一切。 李梅一进屋,李徽就把门关上了,兄妹俩就面对面的站着。 李徽的性格随了李厚泽沉着冷傲,做事果敢而有章法,为人大男子主义,直率,霸道,也有沈逸兰的影子,要比爸爸宽厚一些。在家里毕竟是长子,而男孩子心胸要宽广一些,李梅和李晴两个妹妹虽有亲疏,但李梅是他的第一个妹妹,小时候哥哥妹妹是很亲的。他基本上能一视同仁,买东西回来总是两人同样的,各人一份,从没有疏远过李梅。此时,李徽当然是以大哥自居,直接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梅也一直认这个哥哥,只是哥哥做了汉奸,她便从意识深处要与哥哥割裂。现实中兄妹还没有发生直接冲突,此时为了工作,还要从中周旋。她低着头说:“今天下午。” 李徽直视着她,又问:“怎么回来的?” 李梅不想和他对视,扭头看着别处,说:“走路到临崖县城,然后坐车回来的。” 李徽又突然转弯问:“你为什么出走?” 李梅几乎不假思索的说:“被一个同学忽悠的,说到南方去一个没有日本人,没有战争的城市生活,我就去了。” 李徽皱着眉,这个理由没错,可他不能理解,说:“你会那么幼稚?那么容易被人忽悠?” 李梅转过头来,看着他说:“当时没多想,只想着在日本人统治下没法生活,就跟着走了。” 李徽又问:“结果呢?” 李梅不屑的说:“这还要问!现在不都是日本人的天下了。” 李徽说:“你们都去了那些地方?” 李梅说:“去的地方可多了。本来商量着去武汉,走了三个多月,得知武汉被日本人占了。又商量着去南昌,有人病了,走走停停,走了两个多月,结果南昌也被日本人占了。我们五个人,先后病死了三个,就剩我们两个了,他还要往南走,我要回家,我就和他分手了。然后我就往回走,一路走走停停,一年多。还是好心人接济了,不然一路要饭回来,说不定就死在路上了。” 李徽瞪着她说:“就这些?” “啊!”李梅也讶异的看着他,说:“还有什么?” 李徽说:“你说具体一点,去过什么地方?和谁去的?叫什么名字,家是哪的?家里都有什么人?” 李梅装作不解的说:“你问这些干什么?我去的地方可多了,可除了几个大城市,谁知道叫什么。几个同学的家我怎么知道,就是一个班的也不会知道,何况我们还不是一个班级的,他们要用的是假名字也有可能。我反正没用真名,用的是李子木。我们是通过学生会认识的,大家一接触,兴趣,意愿相投,讨论了三次,就出发了。” 李徽被气笑了,说:“你这说的是天方夜谭啊!” 李梅急切的说:“怎么是天方夜谭?那是我两年多的真实经历,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怎么在你眼里就是天方夜谭了?!” 李徽也有些着急的来回走了几步,说:“还真实经历呢,地方不记得,名字是假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反正是死无对证。” 李梅不满的说:“怎么叫死无对证?你要对证,明天咱们再走一趟,反正你有汽车,有钱,也快,人埋的地方我记得清清楚楚,咱们去挖出来对证就是。” 李徽笑了,说:“你拉倒吧!一年多了,人不都烂了,还怎么对证?” 李梅很外行地说:“人烂了就不要看脸,验指纹啊。反正我们在学校都是摁了指纹的,他就是用的假名也不怕,一验就验出来了。” 李徽说:“你傻啊,人都烂了,指纹不烂啊,还怎么取?” “哦!”李梅顿悟的说:“还真是。那我也没办法了,你信不信拉到,自己对证去,我也不管了。” 李徽见她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说:“这不是我信不信的事,我们这样的家庭,日本人天天盯着呢。你出走几年,突然回来了,你得给日本人说清楚,不然怎么交代?” 李梅也气恼的说:“姑奶奶出去玩几天,还要给他交代,交代什么?你怕无法交代,明天把我绑了,让日本人把我枪毙了,行了吧!” 李徽脸上也有点挂不住,说:“你越说越没谱了。我的意思是我们给日本人把你的事说清楚。” 李梅断然说:“你拉倒吧,我说的你都不信,那日本人更不会信,与其不信,我何必说呢。我才懒得再给你们说呢!” 李徽又突然问:“柳寨子庄你知道吧?” 李梅心里“轰!”的一下,犹如引爆一枚炸弹。虽然在军区时就考虑到传说的事,她还觉得省城不会知道,她哥竟然都知道,可她毕竟有心理准备,立刻反应过来,反问:“你说什么庄?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李徽盯着她的表情,没发现什么,又说:“阳城你应该知道吧?” 李梅装作思索着说:“阳城?阳城是个城市啊?在哪里?” 李徽不耐烦了,说:“阳城是个县,有个叫柳寨子庄的村子,住着一个八路县大队。八路县大队有个县委书记叫李梅,能飞檐走壁,手持双枪,犯了很多案子,给皇军造成很大的威胁。” 李梅一下“咯咯咯咯!”的笑的前俯后仰,说:“你的意思是说我能飞檐走壁,手持双枪,是个什么书记,还有一大队八路,给皇军造成很大的威胁?你太搞笑了!别人不知道我的道行,难道你也不知道?简直荒唐!”她停了笑,又得意的说:“不过我要真有那本事,也算我有造化了。” 李徽说:“你还造化呢,为此,宫崎司令长官找我谈了几次话了。你说我为什么要你说清楚?我们不说清楚能行吗?” 李梅又脸色一变,说:“我就奇了怪了,天下叫李梅的一大把,为什么非要把我和人家摁在一起?我还给他们说清楚,我给他们说个鬼,我有什么可给他们说的!” 李徽突然又从衣兜里掏出几张照片,递给李梅,说:“你好好看看,人家日本人怀疑你不是平白无故的,我都三次派人去柳寨子庄探查。说那个地方地理结构很奇特,根本进不去。再后来靠近都困难。特务机关长也几次派人调查,还派人到你们学校调查。这件事你别不当回事。” 李梅接住照片看着。一张是柳寨子庄庄前的正面照,就看到前面的石崖,和后面的山峰了,一张是她穿军装的侧面照,虽然是变焦拍的,可离的太远,人太小,又放大洗印的,人就能看清一个轮廓。一张是她穿便装的正面照,也是放大洗印的,眉眼都很模糊。还有一张是她坐在马车上的,和梁晓翠、夏秋艳在一起,也不知道是离的远,还是在运动中拍的,她的形象还不如夏秋艳清晰。但不管怎么样,李梅都惊得出了一身汗,可见敌人对她们是多么关照,多么用心,而她们却毫不知情,这又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可惜的是敌特胆太小,拍照距离离的有点远,只能说与她相像,不能下肯定的判断,不然家里人就遭殃了。如果是她身边的人,那一眼就可肯定说,是,就是。日本鬼子却不敢说,她对他们来说是陌生的。当然,她也绝不会承认这就是她,她又把照片递给李徽,若有所思的说:“这地方有了,照片也有了,我就不明白了,日本人去把人抓了不就完了,为什么还要耍这么多弯弯绕,往我头上摁,什么意思?这不明摆着故意找茬吗!” 李徽接住照片,说:“你说的,能那么简单吗?那是八路一支很厉害的部队,其中一伙人武艺高强,专门割人的脖子。去年旅团参谋长鬼冢一郎大佐都死在他们手里。你可知道鬼冢一郎大佐的武艺别说旅团,就是在师团也是顶尖的,宫崎旅团长都怕他三分。皇军调兵清剿几次,都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就在年前,县城被袭击,青木贵子中佐差点就玉碎了。皇军要能抓人早抓了,哪还有这些麻烦。” 李梅装作顿悟的说:“我明白了,抓不了那个八路李梅,就想着抓我这个同名的李梅顶罪,所以到处搜寻罗列我的罪名,找我的麻烦是吧?” 李徽不耐烦了,说:“反正这件事说不清楚恐怕不能善了,你自己想清楚了。” 李梅也不耐烦的说:“姑奶奶死过几次了,大不了一死,爱咋咋的!” 李徽无奈的指了几下李梅,转身出去了。李梅也若无其事的跟着出去了。而事实上李梅心里还是十分震惊的,鬼子对她的了解超出了军区社会部的设想,也超出了她的想象,或许这真不能善了。 第5章 身世(四) 吃过饭,李徽带着小泉纯子和三岁的女儿走了,他们有自己的小别墅,家里有两个佣人帮忙照顾孩子。沈逸兰抱着孙女恋恋不舍的,可孩子还小,只认妈妈,留不下,只好让带走了。 三太太丰玉青毕竟年轻,和其她太太缺乏共同语言,不大合群,又有孩子缠身,吃饭时来的最晚,别人还没吃完饭,孩子不吃了,便到处跑着玩,她也离开餐桌,陪孩子去了。这时,早上楼了。 田苗苗始终盯着前厅的人和李梅进去的那间门,眼光曾几次和小泉纯子对视,她也毫不躲避,都是小泉纯子的眼光一闪而过。吃饭时,别人都相互喊着上桌落座,田苗苗怯怯的不知如何是好。李梅从杂物间出来,拉着田苗苗的手,进了饭厅,就让田苗苗在自己下手坐了。别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们。李梅也不接她们的眼光,反正她说了,苗苗是她认得妹妹,那就以妹妹相待。还好,桌上没人提出异议。不然田苗苗是李梅捡来的要饭的,是应该按下人相待的,应该到厨房佣人的桌上去吃饭。今天能打破这个规矩,大概是李梅敢跟李厚泽对着干,李厚泽都退步了,其她人不想惹事。当然,还有大太太沈逸兰比较温和宽厚,没责备,事情也就过去了。 沈逸兰和黄枝芳习惯的吃过饭在前厅聊天。 沈逸兰问:“梅儿这两年多到哪去了?” 黄枝芳摇头说:“问了,没说。” 李晴说:“到南方没有日本人的地方生活去了。” 沈逸兰意外的说:“啊?现在还有没日本人的地方?” …… 李厚泽吃完饭就上楼了,他不但担任商会会长,主要还是经营自家企业,所以,二楼西侧的南北两间房子都是他的办公室,他平时在家时,就在办公室处理事情。李梅也上楼,直接进了爸爸的办公室。田苗苗就在办公室门口依墙站着。 李厚泽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坐着。李梅敲门进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看着一册报表。李梅拿了暖瓶到他的办公桌前,问:“爸,你喝茶还是喝咖啡?” 李厚泽说:“晚上了,不喝那些了,倒一杯白开水就行。” 李梅给他的搪瓷缸子倒了开水,就在他的办公桌前坐了,什么没说。 李厚泽又抬头看了她一眼,从抽屉拿了二百个大洋给她,说:“这是二百,先拿去花。不够就自己说个数。” 李梅看了一眼,没有接,低头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 李厚泽不高兴的“咚!”的一声,把大洋放在桌上,说:“你今天都把老子逼的退了,现在还没完了,还给老子哭,哭给谁看呐!” 李梅抬起头来直接呛着说:“就哭给你看!” 李厚泽又气的瞪着眼。李梅也眼泪汪汪的瞪着他,又说:“人家心里就是委屈啊!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回来你就要打我?为什么?”李梅这时不只是演戏,心里也的确是委屈,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她爸爸,小时候淘气,做错了事妈妈打过她,罚过站,可爸爸从没打她骂她,在她心里,爸爸总是那么伟岸,她满心的敬畏,虽然父女比较疏远,但遇到爸爸,她总是乖得像小猫一样,爸爸的眼光也总是慈祥的。今天这样她受不了,也不服气,更何况她早不是那个乖乖女了。 李厚泽气的用食指指着她,呲牙咧嘴的说:“供你念书去了,结果你跑了,几年不回来,音信全无,你还有礼了?!” 李梅说:“我出走没给家里说是我的不对,可你就不问一声我遇到了什么?我为什么出走?我为什么不给家里说?你问了吗?一进门你就打我,你厉害啊?你那么厉害,把日本人都赶出去啊!” 李厚泽听得脊背发凉,忙身子往前倾了倾,低声制止说:“好了!好了!算老子今天不对,现在给你道歉了,行了吧!” 李梅才终于止住哭,幽怨的勉勉强强的说:“这还差不多。” 李厚泽又把大洋推了推,说:“当紧拿着走人!” 李梅没拿,不屑的说:“这点可不够。” 李厚泽问:“那你要多少?” 李梅随口便说:“少说十万八万的,这么点够干什么的!” “你!”李厚泽惊得一下要站起来,刚要说什么,门外传来田苗苗的声音:“大妈、二妈、小姐姐。” 李梅在嘴边竖了竖手指,站起来检查着他爸爸的桌子,椅子,书柜。 “田苗苗,你在这干什么?” “我自己不敢在屋里,在这等我姐姐呢。” “到二妈屋里去,一会你姐来找你。” “不用,二妈,我还是在这里等姐姐。” “你这孩子咋一根筋。” “二妈你就别管她了,她只认她姐姐,不会认你的。” “是我多事了!”黄枝芳一把推开门,又说:“梅儿,不许和你爸爸吵架!” 显然父女俩的争吵声都听到了。 李梅看了妈妈一眼,说:“知道了。” 门又关上了,李梅又检查着。李厚泽毕竟见多识广,立刻明白李梅在干什么,直皱眉头,他屋里有监听器?他不知道。李梅没发现什么。李厚泽也担心女儿说什么不该说的话,站起身,打开一旁的留声机,屋里立刻一片梅兰芳的声音。他端了水杯,移坐在北边的沙发上。 李梅也明白了,过去在爸爸身旁坐了。 李厚泽低声问:“你要干什么?” 李梅决定直接与爸爸沟通,爸爸不会害她,就算丧尽天良害她,她也认了。她直白的说:“我有两个主要任务,一个是买药品和战略物资,比如布匹、棉花,当然有军火更好。另一个是把药品和物资运出去。” 李厚泽吃惊的看着女儿,问:“你参军了?抗日了?” 李梅淡然的说:“啊!” 李厚泽沉默了好一会,说:“你想把这个家都毁了吗?” 李梅靠在沙发靠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说:“爸爸,如果这个家真毁了,您应该明白,不是我毁的,而是日本人毁的。” 李厚泽扭头看着女儿的侧影,扬起的脸颊,高高翘起的鼻梁,长长的微弯的脖颈,鼓鼓挺起的胸脯。这是他的女儿,曾经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心里就甜甜的,给她最好的生活,担心她受委屈,生怕她落后时代,送她去最好的学校读书。本想着她学业有成,寻个厚实的人家嫁了,过着穿金戴银,珠光宝气的阔太太的日子,相夫教子,无忧无虑,多好。哪成想她就失踪了。他最担心的是她受人蛊惑,和那些败家子一样,在社会上鬼混,丢祖宗的脸,羞先人的经。还好,她只是参了军。虽然这太危险,弄不好就把命丢了。可这毕竟是正当的路,在任何场合说出去也不丢人。只是……唉!他之所以和日本人合作,因为他不想死,他要保住这个家,保住自己的家业,保住自己富家翁的生活。女儿说的没错,毁这个家的不是她,可她毕竟是诱因,他不能不管,他能管的也只有她。李厚泽说:“你退出军队行不行?” 李梅反问:“你想永远当亡国奴?” 李厚泽说:“有那么多男人,你一个女孩子能干什么。你跟你们长官商量,我捐十万大洋,换你回家来,过安稳的日子。” 李梅一下坐正了身子,说:“这你就别想了。不是长官要我去的,是我自己愿意去的。我不会和你一样,仰日本人的鼻息,说的再难听一点,就是我不会和你一样做汉奸的。” 李厚泽听着不舒服,也没生气发作。这种对话只能是她们父女之间,在这种环境下。别说别的人,就是换个环境,李厚泽也会蹦高的。这时他只是说:“那你也别想让我做什么,我不能跟着你瞎胡闹,到头来把这一切都毁了。” 李梅说:“你不愿意帮我也可以,告诉我从哪里能买到药,特别是枪伤、创伤消炎的药。我们买了这些药怎样才能运出去?这总不至于就把你的一切都毁了吧?” 李厚泽说:“治枪伤的药是日本人严控的,你大批量的买哪里也买不到,就是能买到,也没人敢给你卖。你只能从黑市上用高价几支几支的买。再说进出城门搜的那么严,你大批量的进出,可能吗?除非宫崎司令官,别的人谁也做不到。” 李梅也明白她爸爸说的是真的,从一开始在军区,首长们就都知道做不到,问题就是要从做不到中怎样去做,然后做到。她也是一点招也没有,只是被赶着鸭子上树。就说这一路走来,被搜了五次,就算能出了省城,又怎么能运回根据地。她不禁自言自语的说:“我们本来有三位同志开辟了购买药品通道,不慎被敌人发现了,都牺牲了。爸爸,你说会是什么人发现的我们购买药品的同志?” 李厚泽说:“这你要问你哥哥,他们侦缉队就干这个。” 李梅说:“我没给我哥哥说实话,我说的是我被同学忽悠的去南方找没有日本人、没有战争的地方生活,我们去了武汉,南昌,结果都被日本人占了,相跟的三个同学病死了,一个继续往南去了,我一人回来了。我只给你说了真话。这件事我也不能直接问我哥哥。不过我们的人会调查清楚的。” 李厚泽说:“你还有同伙?” 李梅说:“当然,要就我一个人,你不帮我,这件事不就办不成了。不过,爸爸,我担心我们的人在行动中和我哥哥发生冲突可就麻烦了。” 李厚泽说:“那你就告诉你的同伙别行动,你哥哥那里有三百多人,他不能每个人都看着,枪子又不长眼。” 李梅说:“我是担心我哥哥被我的同志杀了,我哥哥那三百来人,连我们同志一根毛也薅不着。” 李厚泽说:“你吓唬老子?你能带几个人?” 李梅说:“你别不信,就门外的小妹妹,在一次战斗中,一个人打垮了日军一个小队,打死日军十几个,打跑几十个,缴获了四门迫击炮,八支步枪,一堆手雷。她自己毫发未伤。要遇上我哥哥的那些人,一个人杀十几个,不过几秒钟。你害怕日本人,我们可不怕。回头你还是劝劝我哥哥,给日本人办事不要太认真了,给自己积点德,而且千万不要和我们的人冲突,他的人死多少无所谓,一旦伤了我们的人,那我哥哥死定了。我们对汉奸的政策就是杀无赦。” 李厚泽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好久不言语了,但能看出他的手在轻微的抖。李梅的话的确威慑到他了。门外站着的丫头来他的家里都敢朝他一个大男人扑,没点能耐哪敢,这一点他是相信的。只是她一人能打垮一个日军小队,这就神奇了。说实在的,他怕日本人,看见日本人心里就打怵。有人不怕日本人,他是既欢喜又忧虑,欢喜的是天塌下来有大个的来顶,忧虑的是这顶天的大个也威慑到了他。问题是这个大个还是自己女儿的人,这让他有了两面不敢靠的感觉。 李梅装作没看到,继续加料说:“我这次回来,一方面是想买药和其它战略物资,另一方面也想做做你们的工作,你们毕竟是我的亲人,我不想看到你们被伤害。你们在省城,以为日本人不可一世,实际上他们岌岌可危,多则五六年,少则三两年就得完蛋。我们现在在战略上,还是敌强我弱,但我们的势力发展很快,我们在阳城已经拉起近万人的部队,这次又把县城鬼子的军火库端了,缴获了大批军火。我们拉起一万人,用了一年多,如果拉起十万人,别说阳城,就是省城也由我们横着碾压。那时候,爸爸,你说会怎么样?!” 李厚泽下意识的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扭头再看女儿,那眼神像看怪物似的。刚才他还想打她,被小姑娘的动作惊了一下。也难怪她表现得那么强势,原来她还真就是阳城的那伙强人的头领。他李厚泽也不是弱者,手下养着百十号人呐,就是日本人给他说话也是客客气气。他怕日本人,但到现在还没人敢威胁他,今天,身边的女儿让他感到了威胁。因为徽儿几次给他说起阳城一伙八路的强人,其中一个女的头领也叫李梅,日本人怀疑是他的女儿。他一听什么飞檐走壁,手持双枪,就不以为然的说这是扯淡,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弱弱的女生,跟什么飞檐走壁,手持双枪不搭界,所以不理他们。现在看来日本人的怀疑不是空穴来风,而是铁板钉钉的,他女儿就是阳城那伙八路强人的头领李梅。他也不是怕阳城的那伙强人,那伙强人针对的是日本人,又不是他李厚泽。他是怕儿子和女儿针尖麦芒的对上了,无论儿子出事还是女儿出事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而且他更怕女儿这身份暴露了,一旦落到了日本人手里肯定是个死。女儿死了,他无非心疼一阵子,问题是日本人肯定不会再信任他了,阳城的那伙强人闹不好也会直接针对他。那样的话,他家破人亡是肯定的了。李厚泽定了定神,说:“你把你的同伙叫到家里来,我们见见面。” 李梅摇头说:“不行,我们的行动是秘密的,我只是告诉你了,我妈我也不会说。” 李厚泽说:“那你说如何化解和你哥哥的冲突?” 李梅说:“我们只是要买药,买物资,运走,只要我哥哥不找麻烦,应该就没事了。” 李厚泽说:“那怎么可能,你哥哥就是干这个的,放手不干了,怎么给日本人交差。” 李梅说:“那就没办法了,各凭自己的造化了。你可知道,鬼子的鬼冢一郎到阳城去扫荡,直接就被杀了。当时鬼冢一郎的护卫部队有近一千人,你好好想一想,我哥哥有多少人,他的脑袋比鬼冢一郎的硬多少。” 李厚泽自然知道鬼冢一郎,那人又硬又傲,他曾几次请吃饭,人家根本不把他放眼里。就那号人物,竟被女儿的人把脑袋给砍了。他实实在在的感到害怕。他又说:“那你说怎么办?” 李梅说:“这不是该我说怎么办,而是该你说怎么办。我让你劝一劝我哥哥,你却生怕误了日本人的事,那你就让我哥哥给日本人殉葬吧。” 李厚泽听着别扭,有点愤然的站起身来到办公桌前坐了,不再理李梅。 李梅也知道是她说的话不好听,可她必须说,他爸爸也必须听,慢慢会习惯的。她也站起来出门走了。她算是给了爸爸一个下马威,让他慢慢想去吧。她又到妈妈屋里,把被同学忽悠,到南方去的事再叙述一遍,她妈妈似信不信的,可女儿就这么说,她也只好这样相信了。 第6章 剃头铺 苏阳出了车站,凭着对地图的记忆,走了有半个小时,才找到春玉路,又根据门牌号找到113号剃头铺。车站本来就在省城的北部,春玉路还在车站的北边,春玉路是弧形的,往西北方向,113号剃头铺快到春玉路尽头了。 这是一个不到十平米的低矮的瓦房门脸,老旧的木门窗,斑驳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漆面,快脱落完了,露出的木头颜色也不是木头的本色,而成腐朽的灰褐色。窗格上糊着麻纸,两扇门已经锈蚀得关不严了,但还是关着,门扇上挂着剃头铺的牌子。左右两侧有围墙连接延伸出去,显然有后院,后院的房子要高一些。无疑这个门脸房原来是个门房,只是临街,后来做剃头生意,改成这样了。 这里是社会部给的省城的一个联络点。苏阳来到剃头铺门脸前,屋里传来两个男人爽朗的说笑声。 苏阳上前敲了门:“砰砰砰!” 里面立刻有人应声:“进来。” 苏阳推门进了屋。屋里十分简陋,中间是一把剃头人坐的木头靠背椅子,旁边放一把长条凳,另一侧放一个脸盆架,一个脸盆,半盆用过的脏水,地上放两个竹筋编的保温壶,墙上挂着一个帆布口袋,装着剃头匠的工具。 剃头匠是个三十几岁,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米七左右的个子,很平常的装束,穿着一件脏的变了颜色的白围裙。正熟练的给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修剪着头发。苏阳进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说:“客官请坐,马上就完活,稍等。” 苏阳没说话,在长条凳上坐了。 剃头匠给剃头的人修剪好头发,就用洗过的脏水给剃头的人洗了头,又换了干净水给剃头的人洗了一遍,把头发上的水擦干了,又用梳子给梳理整齐,拿着个圆镜子照着给剃头的人看了。剃头的人满意了,付了钱,告别离开了。剃头匠磨着剃刀,问:“请问先生是剃光头,还是要修剪?” 苏阳说:“我是来刮胡子的。” 剃头匠磨剃刀的手停住了。苏阳并不像剃头的,到店里来的人很少专门刮胡子的,何况苏阳的胡子还没长起来,显然这是接头暗语。剃头匠又说:“刮胡子法币十元,手票一元。” 苏阳说:“我用法币,但只有伍元。” 剃头匠立刻放下剃刀,说:“你好,是从纵队来的?我叫张建斌。” 苏阳站起来与他握手,说:“对!我叫苏阳。” 剃头匠张建斌见苏阳这么年轻,问:“,你是纵队首长?还是?” 苏阳一时不解的看着他,说:“暗号不对?” 张建斌本想问是不是首长的警卫员,苏阳质疑暗号,他忙说:“对!对!” 苏阳意识到这是看他年龄小,质疑他。他不愿意纠缠自己年龄问题,说:“暗号对就行了,别的就不要问了。” “是!”剃头匠应着,打开后门,说:“到里屋坐。” 出了门房,是一个紧凑的院子,北边是两间正房,西边一间小屋,大概是厨房。院子倒收拾的干净利索的。正房也有点低矮,看上去屋脊也就三米左右,门口房檐也就两米二三,苏阳一探手就能够着。 张建斌向里屋喊:“英子,来人了。” 英子在屋里应道:“哦,进来。” 张建斌一挑门帘,让苏阳进屋。苏阳便先一步跨进门。因是初春,太阳光还不强烈,天气又不很清明,屋里稍显阴暗。英子显然是在做衣服,正在收拾着满屋子的零部件。她身高不过一米六,肉乎乎的,身子倒还匀称,花色裤子,花色偏襟棉袄,留着短帽盖,圆圆的脸型,一双大眼睛,笑眯眯的,人看上去格外喜庆。炕上有一个四五岁的女孩,正一手拿着一块布头,一手拿着针线,在认真的做着针线活。英子收拾好东西,打量着苏阳,忽然笑了,问:“这是首长还是首长的警卫员?” “别乱说,首长不高兴!”张建斌说着,又给苏阳介绍说:“她叫孙吉英,是我媳妇,也是我们同志。” 苏阳上前,与孙吉英握了手,说:“你好!” 孙吉英笑着,让苏阳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倒了一碗水端给苏阳,说:“组织上给我们说有位纵队首长要来,让我们接待。我们咋不知道是多大的首长,接到的却是你这么个小同志。咋还不高兴了?” 苏阳笑了笑,说:“不是不高兴,是我们有纪律,暗号对上就行了,不要乱问。这里也没有什么首长,我叫苏阳,以后叫我名字就行。” 孙吉英并没忌讳苏阳说的不要乱问,看他年龄小,便心里没有认真把他当大首长对待,甚至有点大姐姐看弟弟的心态,又问:“你多大了?” 苏阳面对她也不好端着,说:“二十” 孙吉英笑着说:“你真是很小呢,我今年都三十二了,老张都三十五了。” 炕上的小女孩说:“妈妈,他还小,那我就叫他哥哥吧。” 三个人都被逗笑了。 苏阳也没忌讳,说:“行,叫哥哥就行。” 孙吉英又解释说:“这是我们的老小,老大在乡下,今年都十三岁了。说起来她叫你哥哥也行,叫你叔叔也行。” 苏阳不想计较这些,喝了几口水,说:“我第一次来省城,可能要在你们这里住几天。” 孙吉英说:“你尽管住着,我们东屋炕也有,我都给你收拾出来了。就是没生火,可能有点冷,多盖一床被子。白天就在这边屋里。你和老张拉话,我给咱做饭。” 孙吉英是个说话做事都利索的女人,说着便转身一挑门帘出去,到厨房去了。她家厨房的炉灶与卧室的火炕是连着的,厨房烧火,烟道穿过这边的炕取暖。 屋里就苏阳和张建斌两人了。 苏阳问:“你就是这省城人?” 张建斌说:“不是,老家是都坡县碾子镇张家湾村的。” 苏阳又问:“那你知道从省城到横山不走都坡、临崖、沛城的县城,还有路吗?” 张建斌说:“应该有,我没走过,我舅舅去过横山,只是怕走不了大车,小驴车能不能走,我回家问一问。” 苏阳说:“你什么时候回家?我也跟你走一趟。” 张建斌说:“我回去就行,这么点事,那还用首长去。” “不!”苏阳摇头说,“我们不但要知道能不能走,还要了解周围有那些武装,可能还需要建立交通站。我还想组建一支小型武装,二三十人就行,但要有武艺的。” 张建斌立刻毛遂自荐的说:“我就会武艺啊,我们那里会武艺的人很多。首长组建武装我算一个,行不行?” 苏阳笑看着他,说:“不知道你的武艺怎么样?” 张建斌说:“不是吹的,三个五个鬼子我能迅速给你拿下。” 苏阳说:“可不敢这么说,鬼子的刺杀术很厉害的,一旦摆开架势,一个两个还可以,三个以上一般的武艺要拿下就困难了。” 张建斌拍了拍胸脯,说:“我给首长保证,有机会我给首长展示一下。” 苏阳说:“行!过几天我把这里安排好,我们就走一趟。” 吃完饭六点多,苏阳便到东屋休息。 张建斌和孙吉英都到东屋,孙吉英给苏阳把褥子铺好,又把两床被子都给他盖好,才走了。苏阳睡了两个多小时,到八点多便醒了,他立刻轻手轻脚的起来,检查了身上的刀具,戴了头套和手套,轻轻的开门,来到院子,身子一跃,脚在墙头一点,便到了街上。 九点了,街上已不见行人,春玉路偏僻,根本没有路灯,此时,黑黢黢的,路边的住户窗口也早熄了灯。苏阳根据对地图的记忆,穿过两条街,来到春晖路,又往东走了有三里地,才看到了警察局。 药品是鬼子严查严控的,有钱也买不到,以前的地下党购买药品的渠道就很重要。根据韩部长推断,杀害购买药品地下党的无非警察局,侦缉队,鬼子特务机关。来到省城,两眼一抹黑。苏阳便想着先从地下党购买药品被杀的案子查起,寻找购买药品的渠道。今天就先从警察局查起。 警察局的院子不大,但很紧凑,主楼总共三层,呈l形,北边比较长,有十几间办公室,西边只有四间办公室。楼前院子很小,穿过楼,后院要大一些,周边都是平房,中间是停车场。明面上,大门口设有双岗,有一个一层门楼,里面有没有人就不知道了。 苏阳从胡同绕到楼与平房连接处,这里相距有三米,就两米多高的围墙,里面是空的。苏阳跃上墙头,并没急于下院子,身子靠着楼,站在墙头有五分钟,静静观察着。院子黑乎乎的,都下班了。就主楼东侧二楼第七间房子亮着灯光,有人在说话,声音不大,听不清具体内容。苏阳一下跳下院子,几十米的距离,鬼魅般的闪了闪,就到亮灯的窗下,没有停顿,一只脚一蹬一楼的窗台,身子跃起,两手扒住二楼的窗台,头缓缓地抬高,眼前是一间宽大的办公室,有两个人,在办公桌前后对坐着。 “哈哈哈!你小子可真有办法。今年再用用心,争取侦破一宗共党大案,你这刑侦一科就能拔的头筹,这副局的职位就唯你莫属了,皇军的赏赐也很可观,正好名利双收。” “这局长您就放心,我们刑侦一科还有两条线索在拽着,到时候不敢说抖搂一串出来,抖搂出三两个联络站不成问题。” “好,我就等你们的好消息。约,都十点了,该回家了。” “聊得愉快,就没看时间。” 片刻,“啪嗒!”一声,灯关了,后院更黑了,接着是关门锁的声音。 苏阳立刻用力攀上三楼窗台,又向外向上一用力,攀住楼檐,身子甩了甩,翻身上了楼顶。 警察局长开车走了。刑侦一科科长骑摩托车走了。苏阳很想跟着这个科长,很有可能就是他侦破的地下党购买药品的案子的,最起码他还有地下党的线索,应该给掐断了。可惜人家骑着摩托车,跟不上。一阵 “呜呜呜!”“突突突突!”的声音过后,院子又安静了下来。苏阳刚要下楼进刚才的办公室查一查,忽然,门口门楼里出来两个值班的警察,打着手电,到后院看了一圈,又进楼看了一圈,将近十分钟才又回门口的门楼里去了。看来晚上值班的都藏在门口的门楼里。 苏阳重又抓住楼檐,翻身跳到三楼的走廊里,接着又从楼梯下到二楼,在东边第七个办公室门口停了约六秒,门啪嗒一声,开了。他闪身进了办公室,门接着又关上了。 他巡视了一遍办公室,先翻了一遍文件柜,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又看到旁边的保险柜,蹲下身一分多钟,打开了保险柜。这种保险柜他在军区培训时开过好多遍了。他翻看着保险柜里的资料,没有发现地下党购买药品案子的资料,倒是有很多信息,都是过时的,没什么用,只是一份警察局人员的花名册,上面还记录了人员的住所信息,刚才那个刑侦一科科长叫白怀仁,家住洪家北路四十四号。苏阳不禁在心里笑了。 他学了摄影和洗印技术,只是没有相机,军区社会部也没有,学习用的还是借特科在用的,当时用了两天就还了。要有相机,他可以拍一些信息回去,看社会部有没有用,他是没什么用。就这册花名册如果拍下来,以后想找谁就容易了,只是现在不能直接拿,拿走了会引起警察局追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毕竟价值不大。 可惜,保险柜里没钱,他们走时就带了点路费,多了怕带不进来,白送给敌人。在省城,没钱可不好玩了。他关了保险柜,又来到办公桌后面,打开抽屉,没发现什么可用资料,倒是有一百二十个大洋,他笑纳了。 苏阳正要走,楼梯又传来脚步声,他只好等巡视的警察走了,才出门离开。 第7章 掐断线索 苏阳又极力回忆着对地图的记忆,他把省城市区的布局,主要路段,敌人驻守的主要地点都记住了,对洪家北路有印象,大致方向有,具体的位置不确定,他要尽快建立自己的联络点,获取新的省城市区详细地图等这些必备的条件。洪家北路就在警察局北边,离得不远,就是记不清过几条街。他离开警察局往西,到路口就往北去,过了两条街,就看到路边的洪家北路的牌子,跟记忆的似乎有出入,当然只能以现场为准。路牌有了,门牌号就好找了,这里街上的路灯距离有点远,也很昏暗,只有到门边才能看清门牌。苏阳来回走了几趟,才终于找到洪家北路四十四号。 这是一溜联排的二层砖木结构的小别墅,住户的门就在街上。这时街上静的出奇,街两边的住户没有亮灯的,一个细微的动静都那么响亮,会让人惊心动魄的。何况苏阳要干的活又是见不得人的,要极力隐藏的。苏阳到四十四号门前,左右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开了门。更何况白怀仁是警察,而且是个刑警科长,警觉及格斗能力应该都不弱,不能过早惊醒他,暴露自己。苏阳闪身进了门。 小别墅面积不大,一楼就是个客厅,再就是厨房、餐厅和卫生间,建筑面积不超过六十平米。一部小巧的木楼梯折了个弯,上了楼。楼上有一个十来平米的小前厅,放一张方桌,四个方凳,再就是两间卧室,一个卫生间。卧室的门都关着,苏阳没有直接进屋,而是把方桌前的木凳子轻轻踢了一脚,“哐当!”一声,不很响亮,但足够惊动屋里的人,他闪身贴着两个门中间的墙站着。 西侧屋里有了动静,有轻微的说话声和穿衣下床的声音。苏阳又往西侧门口挪了挪。屋门“哗!”的一下突然打开,白怀仁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持着左轮手枪,小心翼翼的出门来查看。当他的头刚伸出来,手电光的角度还没转过来,苏阳就出手,猛击他的颈部,在他一顿的瞬间,一手抓了他的枪,一手抓了他的手电筒,等他倒地时,又用脚勾住他的身体,慢慢放倒。苏阳没再理他,持着手电进了屋。 “什么声音?有人吗?”白怀仁的妻子裹着被子,在床上坐着低声问。忽然见手电光乱晃,觉得不对,又问:“咋回事?”又忽然手电光反过来了,直接照向床,她一下伸手挡光,被子从身上滑落,赤身裸体的坐着,埋怨说:“快拿开手电,别照我的眼。” 苏阳不等她再有所反应,抢前一步,手刀砍向她的颈部,将她打晕。苏阳找捆绑的东西,没找到,便直接撕了一溜床单,把她的手反剪着绑了,又捏开她的嘴,给她的嘴里塞了枕巾,让她侧倒在床上,盖了被子,以防她突然醒了呼叫。 另一间屋里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女孩大,有十二三岁了,男孩有七八岁。姐弟俩隔着一道布帘,还在睡梦中,苏阳依法炮制的处理了她们。 处理了人,苏阳便开始搜查屋子,在白怀仁的卧室床旁边的大衣柜里,有一道门是锁着的。他打开衣柜门锁,里面有一个中型的保险柜,又开了保险柜,一件一件的检查里面放着的文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资料,也没发现侦破地下党的线索的资料,更没有地下党购买药品案子的资料。他把里面的资料又整理好,原样放好。 苏阳又查看下一格里的财物,倒是有两万美元,十根黄金,一千六百块大洋,还有四捆法币和军票。这些汉奸对日军忠心耿耿,但却不敢持有日元,有了钱就会兑换成美元。一方面社会动荡不安,生活不能确定,另一方面还是美元保值,甚至会升值。苏阳把两万美元装进棉袄里侧的衣兜里,想着出现意外,其它的丢了就丢了,这两万美元能保住就行。 他也知道美元值钱,购买药品和其它物资,军区一分钱也不给,阳城县大队是有些钱,他也不好意思拿,再说部队整编以后结构更大,人员更多,那点钱也是杯水车薪。所以,他要尽力搞钱。他又从白怀仁的妻子身下扯下床单,把其它的用床单包了,系在了背上。他又从窗口观察了外面一眼,街上静悄悄的,灯光昏暗,连一丝风声也没有。 他把白怀仁提到方桌前的方凳上,把手反剪到桌腿后绑了,拿来洗脸盆放在手下面,然后割断他的血管,他的血便像细细的水流一样缓慢流淌着。他今天来找他,就是要杀了他,掐断他手里的侦破地下党联络站的线索,掳掠他的家产只是拦羊打酸枣捎带的事。靠残暴打压我抗日志士发家致富,这钱他收的一点心里负担也没有。他又捏开白怀仁的嘴,用洗脸毛巾给塞住了,然后把他弄醒。 白怀仁一下惊醒了,一眼便看到眼前站着一个大汉,蒙着头套,就露着一双眼,黑影里什么眼神看不清楚。他惊恐不已,本能的动手,手被束缚了,他才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他想询问,想喊,嘴被塞着,来回挣扎了几下,没用。片刻慌乱过后,他冷静下来,猜测着苏阳是什么人,想着眼前的对策。 苏阳扯来一个方凳,与他面对面坐着,问:“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吗?” 白怀仁两眼瞪着苏阳,不明显的点了下头。显然他还无法判断苏阳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苏阳又说:“我有几个问题问你,如果你能配合,我们之间还有缓和的余地,如果你不配合,那就没办法了。” 白怀仁只是两眼瞪着苏阳,没其它反应,一副不顺从,不服气,甚至藐视的样子。 苏阳看出他的态度了。天天抓人,审人的人,现在一下被人这样束缚审问,他哪能甘心,苏阳对他已不抱什么希望了,但还是问:“你们警察局是不是破获了一宗共党买药的案子?” 白怀仁仰着脸,噘着嘴,意思让苏阳把他的毛巾拿开。 苏阳没理他。这里住户这么密,他要一喊,苏阳就得跑了。所以,苏阳不会随他的愿的,说:“你点头或摇头就行。” 白怀仁冷冷的瞪着苏阳,没有点头,也没摇头。但显然他已经猜到苏阳是什么人了。他对共产党不甚了解,受早年国民党影响,认为共产党就是匪。现在他投靠了日本人,认日本人为主子了,日本主子多么强大,共党就如老鼠一样藏着,他根本就瞧不起,现在也一样,根本没把苏阳放在眼里。如果还是在国民党统治下,他很有可能屈服保命,因为国民党就那德行,保住命还照样混。现在他投靠了日本人,给主子卖命是十分卖力的,收获也十分可观,在这乱世,过着人上人的生活,他感到前途光明,等再当了局长,就更飞黄腾达了。一旦他叛变了日本人,他就没法混了,只有死路一条。至于什么国家、民族,在他眼里都是扯淡。此时此刻,他只是想着如何才能摆脱眼前的被动局面,回头把苏阳抓了。 苏阳见他不回应,还是又问:“你手里的侦破共党的线索是什么?是抓到他们的人了?还是找到他们的住处了?” 白怀仁还是冷冷的瞪着苏阳,没有点头,也没摇头,猜测着苏阳会干什么。 苏阳见他不配合,便知道这又是一个死硬的汉奸,抬手看了看表,凌晨两点多了,便没再费口舌。 白怀仁见苏阳看表,在等时间,忽然又检查自己,低头一看,桌腿后面有个脸盆,里面黑汪汪的,似乎这时才感觉到浓重的血腥味,接着又感觉到手腕上伤口的疼痛,再仰头时,一阵眩晕,他惊恐地“呜呜呜!”的剧烈的挣扎着。 苏阳走近他,抬起他的下巴,说:“晚了,没用了,还有几分钟时间,就好好忏悔一下你对国家和民族所犯下的罪行吧。” 白怀仁惊恐地“呜呜呜!”的剧烈的挣扎着,瞪大着眼,似乎说要与苏阳沟通商量。 苏阳没有理他,又看了看表,转身开门走了。 白怀仁又挣扎了片刻,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了,而且越来越无力了,意识也开始模糊,他用力摇着头,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可是没用,反而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地没了一丝力气,只感觉灵魂在出窍,离开了自己。直到最后,他只是对死亡恐惧,没有半分的忏悔。正如多年以后,汉奸的后人还要为日本人张目,因为他们认定了主子,这种对侵略者的效忠意识不仅贯穿他们的生命,甚至遗传给了他们的后代。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了,苏阳还在睡觉,孙吉英便“咚咚咚!”的敲门,她以为苏阳一直在屋里睡觉,所以,丝毫没顾忌,用大姐姐对小弟弟睡懒觉不满又训斥的口气,喊着说:“小首长,快起来吃饭了。” 苏阳立刻坐起,回道:“好,我马上起。” 孙吉英在门口等了片刻,便推门进了屋子。 苏阳裤子还没穿利索,不免尴尬,转身躲避着。 孙吉英则没在意他的尴尬,上前叠着被子。她五点多就起床了,做好了饭,伺候他们大的小的吃完饭,她还要做手工呢,所以,容不得偷懒。苏阳岁数小,可毕竟是个首长,她的态度就这样既管着,又伺候着,又说:“过那边洗脸去,我把水都给你准备好了。” 苏阳穿好衣服,只好听话的过那边去。他刚要出门,孙吉英看到旁边盛粮食的瓷瓮盖上放着的包裹,问:“这个包裹是你的?昨天我咋没看到?” 苏阳一手抓着门,只好停住,说:“我昨晚取来的。” 孙吉英看着他,不无责备的问:“昨晚你出去了?我咋不知道?” 苏阳想说:我出去还要给你报告吗?又觉得不妥,没说出口。孙吉英真把他当做弟弟了,吃饭睡觉起床洗脸都要管,他真有些不习惯,但心里还是觉得暖暖的,只好说:“我没给你们说。” 孙吉英又以命令的口气,说:“以后出去要说一声,再不要晚上一个人出去,有事叫上老张。”她说着提包裹,一下还没提起来,用手摸着,问:“这是什么?这么重?” 苏阳笑着说:“你打开看看。” 孙吉英刚才还没打算看,只是觉得苏阳放的不是地方,要给他挪一挪,听苏阳这么说,果真就解开包裹,一看,惊得说:“妈呀!这么多金银宝贝?你哪来的?” 苏阳说:“这个不能给你汇报。” 孙吉英忽然“咯咯咯!”的笑了,说:“你是首长,哪能给我汇报。” 苏阳心里腹诽,她还知道谁是首长。 孙吉英却又以管家的口气说:“这你的藏好了,不能这样乱放。” 苏阳突然就决定把钱交到孙吉英手里保管,于是把衣兜的两万美元也掏出来,递给她说:“这是我们的活动经费,就交给你保管吧。” 孙吉英接住美元看着问:“这是什么钱?” 苏阳说:“这是美元,这两沓比那一堆可值钱多了。” “啊!”孙吉英惊讶的数着,嘴里还嘟囔着说:“发财了!发财了!” 苏阳又问:“你会记账、会算术吗?” 孙吉英瞅了苏阳一眼,说:“你小首长别小看人,珠算我都会。” 苏阳夸张的竖了竖拇指,说:“你厉害,以后钱就由你保管,要放好了,出入都要记账,这个包裹不能再用,一会要剪碎了烧掉。” 孙吉英答应着,把钱都抱到那边屋去了。 苏阳吃过饭精心化妆了一番,看上去三四十岁模样,就又出门了,身上带了一千大洋。他七拐八拐的又来到洪家北路四十四号。果然,洪家北路四十四号小别墅所在街区被封了,东西两头都围了一堆人在看热闹。这时突然一阵摩托声,一辆三轮摩托载着三个日本兵,下着车,后面跟着一辆双轮摩托车,一个高挑的穿警服的女警下了车。三个日军人员看肩章是一个中尉,一个少尉,一个准尉,很礼貌的给女警弯腰,又握手,用日语说:“麻烦李晴小姐了。” 李晴下了车,拔了车钥匙,脱下警帽夹在胳膊下,也躬身回礼,握手,用日语说:“不客气,为阁下服务是我的荣幸。” 苏阳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看情形,这女的无疑是中国人,却说一口流利的日语,应该是个翻译,就从他面前走过,进小别墅去了,让他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他本想好好看一看,警察和日本人是怎样办案的。在军区时,韩部长他们讲过一般的办案流程,和他所学的不要留下把柄,他也算是有所了解,可他不知道现场是怎么操作的。他既想了解这些警察和日本人是如何破案的,又想了解自己究竟留下了什么把柄。可惜离得远,又在室内,一点也看不到,想来就是白怀仁的左轮手枪他都没拿,再没其它线索和把柄吧。他看了一会便离开了。他想买一处住房,还要给自己办户籍,良民证。 第8章 女警察翻译 苏阳走了几个街口,在一则小广告的指引下,终于找到一家卖房的“牙行”,牙行接待他的是一个叫罗小芬的四十多岁的女人,不到一米六的身高,身体有点发福,穿一身蓝色衣裤,头上带着浅蓝色底碎白花的头巾,模样到很祥和喜庆。她拿出登记的房源给苏阳看。只有记录,地址,房子及院子的描述。苏阳选中一处要价六百大洋的房子。苏阳要求先看房再讲价。罗小芬便带他去看房。 房子就在洪家北路和春晖路中间的饮马街西市胡同二十三号,也是一个独立的院子,坐西北朝东南,只是方向并不正,可能是根据地形最大化利用建的。院子不大,比剃头铺大点,也是两间正房,房子比剃头铺要好很多,看上去规规矩矩,而且两侧有两间厢房,一间可做厨房用,一间可做储藏用。只是房间的地面都是用粘土砖铺的,院子完全是土的。靠大门有一间冲水茅房,茅房里的墙和地倒是都抹了洋灰的。院墙是砖坯的,有脱落和破损的地方,大门楼还算规矩。进了房也没见地上有漏水痕迹。也就是说买下来整理一下,不用修缮就能住。苏阳看着还算满意。当然,这院子,这房子与阳城的房子比,可就差的太多了,还没有逃生通道,放在阳城三百多个大洋就能买了。苏阳也不管这些了,他只想着尽快把这件事办好。 苏阳也学会讲价了,把手放在衣襟下捏手指,他要五百大洋买,牙子罗小芬只让十个大洋,来回几遍,苏阳不加钱,罗小芬又降了五个大洋。苏阳提议由牙行给他办契税手续,他是外地的,再给他落户,办良民证,他就买了。罗小芬要求先交契约金一百个大洋,其中契税、佣金、落户、良民证大概需要五十六块大洋。苏阳同意了,要凭他自己,这些都找不到门路办。他又到牙行交了一百个大洋,牙行开了契约金凭证。双方又约定六天后,苏阳再到牙行交钱,拿钥匙和房契,契税凭证,良民证。 苏阳离开牙行,正在街上往前走着,忽然远远看见那个女警察翻译在前面走来,她换了一身西装,更显得身材苗条,精气神都提了一个档次,迈着匀称的步子,昂首挺胸的,真有富家女的风范。她在一家“国际贸易商行”门前停了停,左右看了看,快步上了台阶,一挑门帘进门去了。 苏阳也下意识紧走几步,装作购买东西,进了国际贸易商行。商行内一个二十几岁的伙计,正在柜台后的椅子上坐着,看了苏阳一眼,没理会。女警察翻译却不见了,通往后门的布帘子还有点摆动。显然女警察翻译是这里的人,可毫不延误的进了后院。商行的货架上就象征性的摆几件东西,根本不像正儿八经做生意的。苏阳看了一圈,便转身走了。 苏阳在街上走了几百米,停下来等着。一个女警察翻译,又是这里的人,感觉她有双重身份,这引起苏阳特别注意。同时,这个商行也很奇怪,感觉生意就是在掩饰,十有八九是哪方势力的联络点。可就这气氛和里面那个人的死相,十有八九是军统的一个点,也就是说,这个女警是军统的。苏阳就突然想到,警察局查案子,重要的肯定要给日本人,就不可避免的要翻译,这个女警察翻译应该知道些什么,于是决定会会这个女警察翻译。他本来想着过一段时间,等警察局的警惕性松一松,他再进去找档案室,去翻档案。不过,想起在一屋子档案里翻找一份档案,头就有点大,还不如找这个活档案。 苏阳等了有十几分钟,便远远的看见女警察翻译从商行出来,向他这边走来。他拐进一个胡同,在一户门楼里躲着,等她走过去,便跟着她。她竟然进了饮马街,过西市胡同再往西不到一百米,在街边的一个一栋二层小洋楼前停住了。女警察翻译在大铁门前站了站,左右看了看,掏出钥匙,开了门,进了院子。 这个院子十分规整,小楼是尖顶的,不规则的斜屋面挂着红瓦,外墙涂了黄色,红瓦黄墙十分亮眼。挑檐也比较宽,显得房子宽阔厚重。围墙是砖砌的,有两米五高,墙头都做了挂瓦压顶。大门不是铁艺的,而是铁皮的,刷了黑漆。这个小楼比白怀仁的别墅好太多了,两个也比不过这一个。这个女警察翻译不应该比白怀仁更富有,显然是这个女警察翻译的家庭很富有。 已经后晌了,但还是白天,苏阳再没往前走,打算晚上再来,转身往回走,准备回剃刀铺,走了有十来分钟,身后“突突突!”传来一阵摩托车声。他没有回头,片刻便见女警察翻译又换了警服,急驰而去。 苏阳回到剃头铺,孙吉英正在包水饺,见他进院子来了,身子探出厨房门,嬉笑的低声说:“小首长,先回屋里洗洗手,喝杯水,饭一阵就好。” 苏阳没回里屋,直接走到厨房门口,说:“呀,吃水饺,今天是什么日子?” 孙吉英笑着说:“不是什么特别日子。这不你来了,就想着吃顿好的。以前不敢吃,咱们的经费少,我们的收入省吃俭用的补贴经费。现在你带这么多经费来,我就不用愁经费问题了。我手里还有点钱,过阵子咱就吃一顿好的。” 苏阳也进厨房洗了手帮忙擀饺子皮,说:“我的伙食费从拿回来的钱里扣,那些钱你觉得要花的就花,记好账就行。” 孙吉英却严肃的说:“那可不行,经费是公家的钱,只能往里贴,一分也不能乱花。你的伙食费我们给你出,养的起你。对了,你今天拿了一千大洋,花完了吗?” 苏阳说:“没有,事情还没办妥。” 孙吉英说:“没花完就交上来,下次要花再拿。” 苏阳笑着说:“好,听你的!” 这时,张建斌从门房进来,把一张团起来的纸条递给苏阳,说:“这是组织上刚派人送过来的。” 苏阳展开纸条一看:“和平巷二十一号。问:先生,今天会下雨吗?答:带把雨伞有备无患。问:谢谢您。答:您客气了。”苏阳想到可能是省城市委的联络暗号,又看了一眼,接着把纸条扔进炉火中烧了。纸条并没有说时间,意思无疑是什么时候去,由苏阳自己决定。 吃过饭苏阳就睡了,九点起来精心化妆了一番,又轻手轻脚的出了门,跃上墙头,脚在墙头一点,便跃到了街上。孙吉英还交代晚上出去要跟她们说,有事带着老张,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只按自己的思路去做,不会受孙吉英影响的,所以根本没考虑。 他轻车熟路的很快就来到饮马街的小洋楼前,大门紧闭,但二楼一间屋还亮着灯,说明女警察翻译在屋里,还没有睡觉。苏阳跑两步跃上墙头,脚在墙头一点,飘落进了院子,脚步没有停留,几步来到门前,用了几秒就开了门锁,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关上了门。 这个小楼面积比白怀仁的要大一倍多,一楼的前厅就有三十多个平米,除厨房卫生间外,还有两个房间。一楼前厅的沙发也是如李厚泽家的一样,是靠背宽大的西式皮沙发。苏阳当然不知道这个李晴与李梅的关系,否则,他不会到这里来的。他只知道李梅有个哥哥是侦缉队的队长,有个妹妹,干什么的?不知道。 苏阳也只是大致看了一眼,判断一楼没人,便顺着弧形楼梯上了楼,停在亮着灯的房间门口一侧。他试着推了推门,门被里面锁上了,就那种圆把手门锁,开起来很容易,可屋里有人,锁簧轻微的声音也会被听到。屋里虽然是女的,可也是警察,身手厉不厉害,手里是有枪的,而且会毫不犹豫的开枪,他不能造次。他拿出一个大洋,扔下楼梯,“铛啷啷!”的滚下楼梯去了。 “谁?”女警察翻译在屋里喝问。 接着,屋里的灯“啪嗒!”一声关了,苏阳明显的听到,女警察翻译来到门口里侧,几乎和苏阳站的是同一个位置,两人都一动不动,甚至屏息敛气,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耳朵。 楼里已是漆黑一片。苏阳本就在黑影里,视线没受影响。两人僵持着,又过了有两分钟,屋门突然打开了。 女警察翻译依然持枪靠墙而立,枪口朝上举着,她的目的是开门引诱来人冲进来,她用枪指他的头,然后控制来人,再做处理。 苏阳却动了,在门打开的同时,就闪身进了屋,一把就把女警察翻译手里的左轮手枪拿在自己手里,同时把子弹倒了出来,装进自己衣兜,用空枪指着女警察翻译的头。女警察翻译有什么罪恶,苏阳不知道,她还可能是军统的人,苏阳也没打算杀她。现在除非必要,迫在眉睫,苏阳不能杀人,怕引起鬼子注意,极力破案围捕,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啪嗒!”一声,屋里的灯又亮了,开关就在女警察翻译的身旁,是苏阳打开的。 女警察翻译瞪着眼,惊恐的看着苏阳,似乎还搞不明白,自己的枪怎么就到苏阳的手里。可黑洞洞的枪口就指着她的头,她只好乖乖的缓缓的举起了手。 她这时披散着长发,柳叶眉弯弯的,修剪的格外精致,丹凤眼瞪得圆鼓鼓的,两侧眼角稍微上翘,双眼皮的线条弧度均匀,随着眨眼,像精致的翅翼一样展开又折起,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鼻翼随着呼吸一翘一翘的,瓜子脸肉肉的,细腻的肤色白里透红,粉嫩的嘴唇紧抿着,快挤成一条线了。这小模样贵气而俊秀,只是眼神有点呆滞,恐慌的没有着落。 女警察翻译穿一身粉色的睡衣,衣袖滑落,举起的手臂白皙而修长,领口的两枚纽扣都没扣好,胸口肉肉的白皙的裸露着,身上的睡衣肥肥大大邋里邋遢的,脚上还穿着拖鞋。她的警服外衣脱在沙发上了,还有毛衣毛裤,都乱扔在沙发上。床上的被子是打开的,显然刚才她已经上床了。屋里是壁炉取暖,火可能已经灭了,屋里并不暖和。 苏阳晃了晃枪头,说:“过去,把衣服穿上。” 女警察翻译疑虑的一步一回头的到沙发前,把警服裹在身上。 苏阳担心她还有备用枪支,两眼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说:“坐下。” 女警察翻译听话的坐在沙发上,看着苏阳。 苏阳说:“我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老实回答。” 女警察翻译倔强的说:“要杀要剐随便,我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苏阳不由皱眉,看她逆来顺受的样子,怎么会拒绝回答问题。其实是苏阳并不侵犯她,还让她穿上衣服,怕她冻着,是保护她,让他产生了错觉,以为这是组织在考验她。苏阳却并不知道她的心理,说:“我今天不想杀人,如果你不配合,我也就不介意了,毕竟是个汉奸。” 女警察翻译更倔强的回怼说:“你才是汉奸。” 苏阳摆弄着枪,说:“看来你真不想回答我的问题,那留你也没用了,我也不想再啰嗦,就送你上路吧。” 苏阳说着,话音刚落,就上前,用枪抵住她的额头,接着就“啪嗒!”一声,扣动了扳机。 女警察翻译还没反应过来,枪口就抵住自己的额头,听到“啪嗒!”一声扣动扳机的声音。她不知道苏阳已经卸了子弹,只知道自己枪里的六枚子弹是满的。她吓得身体一挺,以为自己死定了,脸白的像纸一样,一下瘫倒在沙发上。刚才还以为没事是在考验,怎么就来真的,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都搞不清楚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枪没响,苏阳还装模作样的打开转轮,说:“这破枪,还卡壳了。”他装作拔掉废弹,又一下推上转轮,把枪口指向她。 女警察翻译却真以为是枪卡壳了,刚才吓得浑身瘫软,还缓不过来,看着苏阳的动作,黑洞洞的枪口又指向自己的额头,她惊恐的喊了一声:“不要!”可苏阳不听她的,又扣动了扳机,就听“啪嗒!”一声。她一下仰在沙发上,瞪着眼,张着嘴,身子一抽一抽的,两条手臂软塌塌的在沙发上颤抖着,垂死挣扎的不停地蹬着脚,裤裆里立刻湿了,尿液都流到沙发上,开始往地上淌,尿骚味立刻弥漫整个屋子。 枪还是没响,苏阳又装模作样的打开转轮,说:“这破枪,怎么又卡壳了。”他装作拔掉废弹,又一下推上转轮,要把枪口指向她。 女警察翻译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身子还是瘫软的动不了,看着苏阳手里的枪,有气无力的说:“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苏阳鄙夷的看了一眼她的裤裆,问:“你们警察局是不是破获了一宗共党买药的案子。” 女警察翻译稍稍缓过来些,带着哭腔,说:“你就问我这个?” 苏阳又摆弄着左轮手枪,说:“老实回答问题。” 女警察翻译咧着嘴,哭着说:“没有。共党的案子都是要案,局里都要把卷宗翻译后上交日本特务机关档案室。我没见过有买药的案子。” 苏阳又问:“那你们局长和白科长说去年侦破了共党大案,今年还要侦破?什么大案?” 女警察翻译说:“那是去年,白科长侦破了一宗共党大案,先是抓了一个,那人叛变了,又供出五个,被打死四个,一个活的在审讯中又被打死了。后来,共党为杀那个叛变的,在酒店和日本特机关的人枪战,又死了三个。白科长因这个案子,得了两万日元的奖励。” 苏阳沉吟片刻,又问:“今天在洪家北路四十四号你们都查到了什么?” 女警察翻译说:“就拍了照,采集了指纹、脚印、没发现别的重要的线索。因为白科长的枪和子弹都还在,初步判定为偷盗杀人。日本特务机关长说:这是省城几年来最恶劣的案件,要求十天内一定破案。” 苏阳又说:“你叫李晴,是军统安插进警察局的。” 李晴惊恐的停了哭声,问:“你调查我?为什么?” 苏阳说:“这是我的事,我还知道你家在哪里,你家里都有什么人。我这人杀人不眨眼,以后,我还会找你的。希望你好自为之。今天的事就到这里,谢了!” 苏阳说完把左轮手枪扔给她,闪身出门去了,子弹顺手扬在一楼的地上了。 李晴见飞过来的枪,精神一下提了起来,伸手一把就抓住手枪,站起身就双手端起,朝苏阳的后背接连扣动扳机。虽然早不见人影了,但她还是想射击。可是一枪也没打响。她喘着粗气,真以为枪有问题,慌忙打开枪轮,这才发现弹仓轮里是空的。她气恼至极的一把扔掉枪,声嘶力竭的喊着骂道:“该死的!混蛋!姑奶奶迟早枪毙了你!” 这时,她才感到裤裆里冰凉凉的,低头一看裤裆湿了,沙发上也有水渍。她还好奇的蹲下身查看,用手指沾了沾,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闻出是尿骚味,才意识到是自己刚才吓尿了。她一下扑倒在沙发上,埋住脸捶打着沙发。那个该死的混蛋也肯定看到她吓尿了,别提她此时此刻的羞恼与愤恨了,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恨不得抓住那个该死的混蛋亲手撕了他。 她都没有洗漱,直接换了内衣,穿了警服,又给枪里压满了子弹,冲下楼,骑了摩托车上了街,在饮马街转了两圈,没发现苏阳,在自己的小别墅门口停了一会,还是没再进去,掉头回家去了。 第9章 猜疑 省城日军驻屯军司令部就在太白路与汉金路交叉口北侧路西,是省城最繁华的路段。这里原来是国民省政府的办公地,日军进驻省城就直接换了“大日本驻屯军司令部”的牌子。一进院门,是一个很大的前院,停满了各式车辆。抬头迎面便是主楼。主楼是一栋五层办公楼,在省城五层楼都是标志性的建筑,省政府大楼更是最气派的建筑,远远的就能望见。院里其它大的配套建筑有会议厅,礼堂,饭厅,锅炉房。门口有高大的门楼,两侧都有警卫室。后院有四栋二层小楼,四十几间平房。站在主楼上可看到好大一片院子。 李徽第二天参加完军情会,来到办公楼的二楼宫崎康仁司令官办公室,在门口立正用日语报告,里面回答请进。李徽进门发现特务机关长松本俊也在屋里,正和宫崎康仁面对面坐着谈话。这时,都看向李徽。 李徽给宫崎康仁和松本俊都鞠了躬,说:“打扰了!”接着说:“报告司令官,我妹妹李梅回家了。” “哦!”宫崎康仁和松本俊几乎异口同声的惊奇了一声。 宫崎康仁笑着又用日语说:“回来好啊!你和她谈了吗?她是什么反应?” 李徽恭敬的站着微弯着腰,也用日语说:“她说她是与同学相约到南方没有战争的城市去生活,去过武汉,去过南昌,后来失望了,有三个同学先后生病死了,一个同学继续往南去了,她自己回家了。” 松本俊耻笑的说:“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 李徽依然恭敬的一脸认真的说:“听她的叙述是觉得不真实。可这些富家子弟往往会做出常人无法想象的事。” 宫崎康仁说:“调查一下她那些同学不就可以验证了吗?!” 李徽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她说她们是通过学生会认识的,大家一接触,兴趣,意愿相投,讨论了三次,就出发了。她们不是一个班级的,可能都用的是假名字。她自己用的是李子木。所以,几个同学的家及家人她一无所知。” 松本俊直接“哈哈哈!”的笑了,说:“这么浅薄的托词。也就是说现在死无对证了?” 李徽被他笑的毛骨悚然,但还是一本正经的说:“是的。她说可以对证,死了的三个同学埋的地方她能记得,可以挖出来对证。” 宫崎康仁问:“死了多久了?” 李徽说:“两年左右。” 松本俊说:“两年,人都分解了,还怎么对证?” 李徽说:“我也觉得不可能了。” 宫崎康仁说:“那些照片你给她看了吗?” 李徽说:“给她看了,没看出她看照片的异样。她说她很奇怪,地点有了,人也知道了,皇军去把人抓来就行了,何必这么多弯弯绕,找她的麻烦?” 宫崎康仁皱着眉,不禁思索的点着头。 松本俊也收敛了笑,说:“她说的很对!” 宫崎康仁说:“你觉得她们是同一个人吗?” 李徽依然恭敬地表情波澜不惊的说:“我觉得不可能,因为我妹妹还是个学生,不可能统兵打仗,她没那个本事。至于飞檐走壁,手持双枪,那更不靠谱。” “不!不!”松本俊举着一根手指摇着,说,“飞檐走壁,手持双枪确有其人,但不是李梅,是另一个头领,叫‘警卫员同志’。是说书的人不了解情况编纂有误。” 宫崎康仁平和的说:“那就这样吧,李徽君以后多留意,我们不胜感激!” “嗨!”李徽又给宫崎康仁和松本俊鞠了躬,转身走了。他出了门到院子,坐进自己的车里,才掏出手绢,擦着汗。在家里妹妹跟前,他想极力诈出真相,在这里,他又想极力掩盖真相,为妹妹开脱。毕竟是自己亲妹妹,他不想妹妹出事。一方面一旦认定妹妹就是那个八路李梅,妹妹就完了,他保不了,他爸爸也保不了。另一方面妹妹一旦出事,他和他爸爸也就没法干了,一旦他们不干了,日本人肯定会收拾他们,他们必将是家破人亡。更何况日本人统治的越来越久,权势就更加稳固,应对的策略就越多,对他们的需求就不那么迫切,甚至会逐步转向排斥,到时候自然是一脚把他们踢开。对于这种形势他心里是清醒的,他无法改变这种形势,只有心里埋怨妹妹闯祸,不省心,他这么维护妹妹,妹妹还并不领情。他不由心里感叹:没办法。他们还不是那种把灵魂也交给日本人的汉奸,还想保住自己最基本的尊严。 李徽一走,松本俊便说:“这个李梅要么天真无邪,要么就是高明无双,编纂这么一个故事,把我们调查的路都堵死了。” 宫崎康仁说:“你还认为这两个李梅是重合的?” 松本俊说:“百分之六十是重合的,我还是建议把她抓起来,不能定案,也囚禁起来。” 宫崎康仁摇头说:“不!不!目前她还没那么重要,抓了她,我们就和李厚泽、李徽没法合作了。没有确凿的证据,先不要动她。但我们可以把她监视起来,你们在李厚泽身边不是有人吗?” 松本俊说:“是黑龙会安插进去的。” 宫崎康仁说:“那就给本田秀作打电话,布置从内部监视,我们再派人从外部监视。” 松本俊点头说:“嗨!我回头安排。不过我还是想会一会她,了解了解她。” 宫崎康仁说:“可以,我们约李厚泽吃饭,让带着她就行。” 下午,日军司令部特务机关又召开警察局刑侦一科科长白怀仁遇害案情通报会。 案情比较特别,因为白怀仁是日军司令部去年推崇的典范,日本人比较重视,同时,白怀仁是警察局刑侦科长,自身能力应该很强,就这样被放了血,十分残忍和恐怖,让在座的人心里都感到了强烈的震慑。 根据案情分析,凶手只拿走了白怀仁保险柜里的钱,其它物品没有动,包括枪支弹药。凶手是在制服白怀仁的情况下,为威逼白怀仁打开保险柜,割断了白怀仁的血管,致白怀仁死亡。凶手在现场没有留下明显的线索,说明反侦察能力很强,应该有军警背景。同时,凶手专对白怀仁下手,说明知道白怀仁有钱,应该也是军警内部的人干的。大致判断是这样,当然,在没有确凿证据下,不排除抗日分子,特别是共党作案。最后特务机关长松本俊要求以警察局为主,其它军警部门协助配合,十日内破案。 这一事件对李徽的影响有限,虽然当时心里感到震慑,可回头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可这件事很快就传到李厚泽的耳朵里,李厚泽就不淡定了。昨晚李梅的话还在他的耳边鸣响着,今天就真的出现了。他不像警察和特务那样根据线索分析判断,他只凭自己第一时间的感觉,这一定是李梅的同伙干的,不然一般人不敢对军警下手的。起初他还想着如何调和儿子和女儿之间的对立,一直没有一个好的办法,又不能直截了当的和儿子商量对策。最后他只好派出三组十二个身手好的,又带着枪的人,一组直接到侦缉队,护卫李徽,一组去李徽家护卫,一组到自己家门口看守。他自己的护卫以前常跟着的就魏青一个,现在也配成三个了。他知道这不是万全之策,在他家的小女孩就敢对一个日军小队下手,在外面的还不知道是多厉害的人物,他这几个人肯定无法护他们周全,但防范一下也是一种心理安慰。 田苗苗待在家里好无聊,就一直在练功,学习,学习,练功,不然就满屋子溜达。忽然她看到门口多了两个穿黑衣服的人,她刚要转身给李梅说,一扭头,又猛然看到斜对面街上一户人家三楼的窗户是开着的,有人拿望远镜朝这边看。李梅正在书桌前看书。田苗苗过去弯腰趴在桌上,低声说了情况。李梅立刻站起身去观察,还真是。大门口的人好理解,肯定是她爸爸听了她的话,担心她的同伙来袭击,她不明白,她爸爸会这么理解。街对面拿望远镜的似乎不是看楼上,她们两个人在窗户看他,他都没反应,说明拿望远镜的人没看她们。那他在看哪?李梅想着,忽然就明白了,他们应该是特务,在监视她,不是监视她居住,而是监视她进出门和活动,那她家出去的街上或街口也肯定有特务,等她一出门就会被跟踪。她还计划明天去剃刀铺,看来还是不出门为妙。别一个大意把联络点暴露了。 半夜了,别墅的人都早睡下了,突然传来“突突突!”的摩托车声,接着是“滴滴滴!”的车喇叭声。又是李晴回来了,把家里的人都吵醒了。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深更半夜回家的情况,家里人都知道她在外面买了别墅,自己喜欢的了不得,经常一个人在那边住。她自己有点武艺,又是警察,带着枪,自己敢一个人住,家里人也没当回事。习惯了,除了她妈妈知道,互相打电话,其他人问也不问,只是有什么事了,李厚泽才会问起她回不回家,在外面干什么。现在这样回来了,肯定有什么事。 李晴进了门就“咚咚咚!”的上楼,沈逸兰紧着出门,还扣着衣扣,来到楼梯平台,问:“晴儿,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李晴理也不理,直接上了三楼。沈逸兰也想上三楼。 李梅在三楼栏杆处看着,说:“大妈你休息吧,有我呢。” 沈逸兰说:“梅儿,问一问她咋回事?” 李梅说:“知道了,大妈,你放心休息,没事的。” 沈逸兰还是站了一会,不管发生什么,李晴回来了,没大事了,不到她跟前来,就是不愿意跟她说,反正有李梅在上面。所以,她没再上楼,回自己屋里了。 李梅随着李晴进了李晴的房间,田苗苗在门口靠墙站着。 李晴的房间家具和李梅的房间是一样的,只是多了许多小东西,也乱哄哄的。李晴一进屋就扑在床上,脸埋在床上,低声抽泣着。李梅知道一定发生什么事了,坐在她身边,手摸着她的头,抚慰着,也不说话,没有强问她出什么事了。她们都长大了,各人都有各人的秘密,你问她,她未必会说,说了也不一定是真的。 李晴哭了好一会,才捂着脸,说:“姐,我被人欺负了。” 李梅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能给我说吗?” 李晴终于坐了起来,理了理满脸泪水和粘在脸上的乱发,不时的抽搐着。 李梅给她擦着脸上的泪水,说:“勇敢点,说出来,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坚强的面对。” 李晴看了一眼李梅,忽然觉得有个姐姐真好,从小到大的那种隔阂,仿佛要融化。更重要的是今天袭击她的是个共党分子,她怀疑李梅也是共党。她在这个家,军统不可能再派一个人来,所以,李梅只能是共党。她没有参加过对共党的行动,对共党没有仇恨,反而知道国共合作抗日,只是她们组织有纪律,不许私下和共党接触来往,更不许泄露秘密。所不同的是眼前的是自己的亲姐姐,她当然不会就这样把身份说出来,但却强烈的想给姐姐告状,沉默了好一会,情绪终于稳定了,才说:“今晚上,我在我的别墅里……” 李梅打断她的话说:“你在外面有别墅?” “嗯!”李晴点着头。 李梅又说:“爸爸知道吗?” 李晴说:“我相中了,爸爸给我买的。” 李梅说:“哦,就你一个人在外面住?” “嗯!”李晴见李梅不问了,又说:“我都换了睡衣要睡觉了,突然一个家伙闯进我的别墅。他是个共党分子。”李晴说着,眼睛盯着李梅看,毕竟说李梅是共党,只是她的猜测,需要印证,女子又多猜忌,在真相大白之前,她会经常的这么印证。 李梅不由皱眉,问:“你咋知道他是共党分子?” 李晴说:“因为他在调查什么共党买药的案子,问我知不知道。” 李梅立刻意识到可能是苏阳。因为在军区时就议论过从哪里入手调查,认为从买药牺牲的同志查起,看能发现什么。她心里好不舒服,因为李晴说被人欺负了,李梅自然理解是李晴被人强奸了。如果真是苏阳强奸了李晴,这件事麻烦可就大了。也难怪,李晴是个美女,又一个人独居,还是汉奸警察身份,出这种事……她一时都在想,如果真这样,就想办法把妹妹嫁给苏阳,不至于发生别的不好的事情。她顿了顿,又问:“他是怎样一个人?” 李晴说:“他满脸胡茬子,看上去有四十来岁,没哥哥高,差不多。瘦条的个子,说话的口音是外地的。” 李梅意识到是苏阳化妆的,但这件事就不麻烦了,苏阳不承认,谁也没证据,李晴说的又不是苏阳。她又问:“他怎么欺负你了?” 李晴嘟着嘴说:“我听到有动静,知道有人闯进来了,以为是个蟊贼,敢闯姑奶奶的领地,找死,就想着抓他。哪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家伙,我一开门,不等我拿枪指他,他就进来把我的枪夺了。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把我的枪夺走的。当我发现人影一闪,就见枪在他手里,指着我的额头。姐,你是想不到,我当时是多么害怕,只觉得自己完了。那家伙那么厉害,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心一下就怂了,不由自主的就把手举起来,给他投降了。可他却没动我,还让我把衣服穿上,在沙发上坐了。我就在想:他不是坏人,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他问我话,我就不回答他。他生气了,举着枪就在我的额头开了一枪。我只知道那是我的左轮手枪,里面装满了子弹,他一开枪,我就以为自己死了,身体一下瘫倒在沙发上,一点都动不了了。结果枪没响,他还装作枪卡壳了,拔了臭蛋,又朝我的额头开了一枪。姐,你是不知道,我直接吓傻了,都尿了一裤子。啊—”李晴说着,一下扑进李梅怀里,大哭着,这种丢人的事只有给姐姐说,妈妈都不能说。她哭的十分悲惨的又说:“姐,他欺负我,你一定要给我做主。” 第10章 侦察买药案 李梅搂着妹妹,拍着她,安抚着,姐妹俩小时候拉过手,从没有这样抱在一起,可这时候又似乎自然而然的。李梅听了半天,还是关键的她都没说,等她的情绪静了静,李梅又问:“后来呢?” 李晴又坐正了,傻傻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喃喃的说:“后来他问什么,我就说什么。” 李梅问:“他问了你什么问题?” 李晴回忆着说:“就问了共党买药的案子啊!可我们局里没有过这样的案子。对了!”李晴神经质的一下站起身,顿悟的又说:“他还问了白科长被杀案的现场侦查情况?对了,白科长就是他杀的!他还偷听了我们局长和白科长的谈话。哼!”李晴一时间头脑清醒,神情坚定,转身就要往外走。无疑是要下楼打电话,检举揭发。可她走到门口,手刚伸到门把手处,又缩了回来。“你是军统安插在警察局的。”“你家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我都知道。”“我杀人不眨眼的。”“我还会找你的。”这些威胁的话紧接着就在她耳边响起,她止步了。她脑子里“嗡嗡”的响。她的脑子又不那么清醒了,神情也不那么坚定了,而是萎靡了下来。她意识到不能这么做,虽然她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喝其血吃其肉,但她做不到。她领教了那家伙的厉害,一想到腿就软的立不住。她怕一旦惹怒了那家伙,把她举报了,她就完了,她的组织、她的家人……该死的,他吃定她了。她不甘心,可又没办法! 李梅也站起来问:“你说‘白科长被杀案’是怎么回事?” 李晴低着头说:“我们局刑侦一科的科长白怀仁,昨晚被人杀了。” 李梅又追问:“你怀疑是他杀的?为什么?” 李晴抬起头,看着李梅说:“他是共党。他今天还问起白科长被杀案的现场侦查情况,白科长去年侦破了一起共党大案,杀了八个共党。”李晴说这些的时候,神情冷冰冰的,口气随意而不疼不痒。 李梅却紧皱着眉头愤恨的说:“杀他就对了,他该死!” “啊!”李晴虽然对姐姐有猜疑,可姐姐这种坚定的态度还是让她吃惊了,她看着姐姐,说:“姐,你说我们科长该死?” “对!”李梅毫不回避的直视着她,以教训的口气说:“帮助日本人杀我同袍者当诛。你就是知道是谁杀的也烂在肚子里,同时也记住,在警察局上班可以,绝不可帮日本人伤害自己的同袍。也不要介入这些仇杀,你的本事还太小。” 李晴更加坚定了对姐姐是共党的猜疑,在她的认知里,只有共党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她点着头,又回到话题,说:“那他欺负了我怎么办?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李梅又问:“你还没把话说完,后来究竟怎么样了?” 李晴不明白的说:“后来?哪还有后来。他问完话就走了,还把枪扔给我,我才发现他早把枪里的子弹倒出来了,拿空枪吓唬我。” 李梅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么个欺负,倒是她想多了。她看着李晴说:“你还是庆幸他不是坏人,不然你恐怕更惨。还让我给你做主,我能给你做什么主?” 李晴突兀的问:“姐,你认识他?” 李梅直视着她的眼睛,反问:“你说呢?” 李晴躲闪着,说:“我怎么知道。” 李梅说:“你一定知道了什么。” 李晴忙说:“没有,姐,我发誓,我什么也不知道。” 李梅感觉到了她的猜疑,又嘱咐说:“知道了也没什么,只是要长点脑子,想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知道!我不会乱说的。”李晴又说:“姐,要不你也搬到我的别墅去住?” 李梅说:“为什么要我去?” 李晴说:“我害怕。” 李梅说:“我连你那点本事也没有,保护不了你。” 李晴朝门外努了努嘴,说:“她是不是很厉害?” 李梅说:“她厉不厉害都不是干这个的!” 李晴拉住李梅的胳膊,摇着,说:“姐,你就帮帮忙吗?!” 李梅突然想到鬼子在监视,这倒是个摆脱的机会,说:“去可以,但费用你出,我身无分文。” 李晴笑了,心里还想着哪个家伙再来找她麻烦,突然看到姐姐—他的长官,会是什么表情,那时候还不捶死他。 苏阳当然不会和李晴一样无聊,说还会找她,是威胁她,阻止她给警局报告。他排除了警察局侦破共党买药案,该调查侦缉队了。可又想市委不知调查到那一步了,或者以前的同志就把购买药品的渠道给市委报告了,他去后了解了,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行动了,也不用这样没头没脑的调查,浪费时间。于是他又决定先与市委接头,然后再酌情调查。 早上吃过饭,他又认真的化妆了一番,把自己装扮的更老一些,看上去有五十岁左右。他买了许多衣服,帽子,鞋子,眼镜和其它化妆品,每次出门都不一样。人的任何活动都会留下痕迹的,哪怕一点蛛丝马迹,都会造成追踪调查的风险,改头换面,隐匿行踪正是一种有效手段。 苏阳离开剃头铺,直接往东走,穿过两条胡同,在一个街口,见围了一堆人在看热闹。他也凑了过去,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作揖,嘴里哭着喊着:“老总饶命!老总饶命!”,地上躺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一身练武人穿的黑色劲装,身边放着棍、刀、收钱的盘子。三个穿制服的人,旁边停着三辆自行车,一个看着,两个轮番的踢踹着倒在地上的人。看样子是爷孙俩在卖艺,惹着了这些穿制服的。苏阳就听到旁边看热闹的人议论: “这些老总是什么人?” “这你都不认得,这不是侦缉队的,边上那个不动手的就是行动队的小队长鲁一峰。” “还是你见识多。” “嗨,天天在这街面上混,这号人物都不知道还了得!” “侦缉队不是办案子的吗?咋还管这些?” “这你就不晓得了,侦缉队权力大得很,都是皇军面前的红人,只要他们想管,这街面上的事他们都管的着。就说这卖艺的,要当紧的孝敬银子,不然,就一句话,谁让你在这街上卖艺的?那个官府批准的?你回答不上来,不就要倒霉了。上来打你个半死,花的银子你十天八天挣不回来。” 看热闹的人不无肯定,甚至崇拜的议论着侦缉队的人。卖艺的人被打得不轻,但他完全躺平了,任人打着,没有表现一丝反抗的意愿。 苏阳也没有要管的意思,他也救不起躺平的人。只是看到这个小女孩,就想到了两年前的苗苗,如果苗苗不是跟着他,遇到这样的事,可能也就是这样跪在地上求饶。真是哀其不鸣怒其不争。他们不是没有反抗的能力,那个男的可能还有武艺,只是没有反抗的意志。因为侦缉队的人代表着统治者的意志,这在他的意识里是不可违抗的,他们不但臣服了,而且跪下了,起不来的。这个男的好了过几天伤便好了,好不了过几天便死了,死了便死了,这是他的命,他认这个。 苏阳挤过去,靠近老总的自行车,把其中一辆的轮胎扎破了。既然是侦缉队的,他就要留下一个。他正要找侦缉队,瞌睡送个枕头,他当然不能放过,路过捎的就把事办了。 三个侦缉队的人出够气了,要离开,便推着自行车出了围观的人群。他们都熟练的一跨就要骑上自行车,其中一个人的自行车滚不动,只好又下车一看,后轮扁了。他检查了气门芯,气门芯是好的,说:“鲁队长,我的车后轮没气了,可能扎带了。” 鲁一峰骑出去二三十米了,也停下车,说:“是不是刚才有人把气给你放了?” “不是,气门芯是好的。” “那你推过来,骑我的走,我给你到车行补带去。” “我去补,哪敢让队长去补。” “让你骑我的走就骑我的走,别啰嗦,回去给队长说,就说是我的车扎带了,到车行去补带了。” “好!好!”两个侦缉队的人骑车走了。 鲁一峰推着自行车走了有半个小时,穿过一条街,终于有个修车行,他把自行车放到修车行。修车行的人说一会就给他修好,他却说不急,过一会再来取,放下自行车走了。他又往回走了十几分钟,进了一个胡同,在胡同里走了一百来米,敲开了一户的院门。他一进门,苏阳便紧着跑到门口,看门牌“屯水路二十四号”,从门缝看到鲁一峰和一个妖艳的女子在院子里就迫不及待的抱在一起亲嘴,亲着嘴还不老实,两个人都把手伸进对方的裤子里。过了一会,女子身子软了,直往地上倒,鲁一峰才松开她,说:“进屋里,在院子里小心有人看见。” 女子不情不愿的松开他,说:“看就看,老娘怕谁!倒是你这个死鬼,十几天没来了。” 两人相拥着进了屋子,迫不及待的脱光了衣服,进了里屋,上了炕,钻进了被窝。 苏阳看到他们进了屋,便纵身跃上墙头,跳下院子,屋门还在里面销上了。里面两人喊叫着,动静很大。苏阳也没忌讳,用刀片拨开插销,直接进了屋子。 屋子还是里外套间,西边的房间朝外只有窗户,没有门,东边的房子和西边的房子中间开着门,西边做卧室用,靠窗是炕。 苏阳在两间屋中间的门口看着,门口并没有安门,有一道布帘子当门隔着。外间是客厅,有一张八仙桌,四把靠背椅子,北边是一圈低柜。东边是两个单人沙发,中间是一个茶几。里屋既是卧室,又是厨房,南边是火炕,北边是锅碗盆勺,案子,中间是锅灶。这种方式是做饭取暖连为一体。 两人把衣服全脱在客厅了,桌子上,椅子上,地上都有。鲁一峰的枪匣子也在客厅的桌子上。苏阳拔出他的驳壳枪,检查了里面的子弹,弹仓是压满的,又从他的衣兜里掏出两个夹满十颗子弹的弹夹,还有十三个大洋。他也不等里面的人完事,提着驳壳枪,一挑布帘,也进了里屋。 这时两人正在欢腾,苏阳用枪在案子上“哐哐哐!”的敲击着。女子正跪趴着,鲁一峰在身后,这时一下惊得都跪在炕上。女子看到外人,又“啊!”的一声,趴下,撅着屁股,把头埋在被子里,不知是冷的还是害怕,不停的抖动着。这几天气温虽然高了,今天已经十三度了,但裸着身子还是有点冷。 鲁一峰愣神过后,厉声喝道:“你他妈谁啊?” 苏阳又用枪在案子上“哐哐哐!”的敲击着,说:“你说老子是谁。” 鲁一峰看着他手里的枪,口气缓和的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苏阳说:“侦缉队行动队的小队长鲁一峰。” 鲁一峰直皱眉头,心里想着,这小子来路不明,对他的事却知道的清楚,不是好事,关键苏阳手里有枪,他说:“既然知道我是谁,我们有话好说。你让我们把衣服穿上,咱们坐下慢慢拉。” 苏阳却晃着枪,不屑的说:“你想让老子给你钻个眼?还穿衣服?下来跪地下跟老子说话。” 别说他冷,就是死了,苏阳还想再踹几脚,只是现在苏阳不宜乱杀人,他冷了,病死了,反倒是好事。 鲁一峰却还硬气的说:“你别太过分。” 鲁一峰这一说。苏阳火了,瞬间扑上前。鲁一峰见苏阳扑来,速度之快让他惊惧,他想躲,却没来得及动,看见苏阳的手抬起,他还本能的要格挡,可胳膊刚开始动,苏阳已经抓住他的脖子,一把就把他扯下炕。 鲁一峰只觉得脖子处传来巨大的力道,身子不受控制的一头栽下炕,翻了个跟头。 苏阳等他刚落地,又一脚踹在他的腰间, “砰!”的一声,他的身体又撞在灶台上。 鲁一峰痛的“啊!”的一声,差点晕过去,头上立刻起了一个大包。他这才意识到这个老家伙不可惹,再不顾疼痛,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说:“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苏阳站在一侧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老子给你脸了,好说还不行,找死。” 鲁一峰跪着又连连磕头,说:“是小的不对,是小的不对,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苏阳又问:“你们侦缉队侦破的案子你都知道吗?” 鲁一峰跪着,头杵在地上,说:“知道,知道。” 苏阳又问:“有一宗共党买药的案子吗?” 鲁一峰抬起头来,看了苏阳一眼,无疑是意识到苏阳是共党的人。在他的意识里,共党的人都像老鼠一样藏着,一般不出来找事,除非把他们逼急了,才会和你拼命。所以,他们还忌讳军统,并不怕共党的人。今天共党怎么出这号人了。他吓得又头杵在地上,摇着,说:“没有,我们从没侦破过买药的案子。” 苏阳又问:“你知道哪里有卖消炎药的?” 鲁一峰说:“药店里有,再就是黑市上有。” 苏阳问:“黑市上都是什么人在卖药?” 鲁一峰摇着头,说:“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苏阳无法判断他说的真实与否,又说:“你要敢说谎,等我查清楚了,就宰了你!” 鲁一峰又忙说:“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苏阳问:“这里有纸笔吗?” 女子扔撅着屁股,蒙着头说:“有,有,在炕桌的抽屉里。” 苏阳走近炕桌,拉开抽屉,果然有一叠信纸,一支钢笔。苏阳把纸笔扔到地上,说:“我说,你写。” 鲁一峰忙抬起头来,跪着,又伏下身子,把信纸摆在面前,拿了钢笔,拧开钢笔帽,等着苏阳说。 苏阳说:“ 自愿书 我叫鲁一峰,是侦缉队行动队小队长。今天受共党的人教育和感召,幡然醒悟,把侦缉队的秘密全部揭露给了共党。我自愿加入共党,为共党服务,成为打入侦缉队的共党情报员,以后凡有侦缉队秘密的事,我都会积极报告共党。 侦缉队行动队小队长:鲁一峰 见证人:师金花 你们两个都把名字签上,咬破手指,摁上手印。” 鲁一峰吓得心直抖,可他不敢忤逆,一旦惹恼了这老家伙,再给他来一脚恐怕命都没了。他还想活,不想死,只好一一照做了。女的叫师金花,也蒙着头,把名字签了。 苏阳拿了鲁一峰的“自愿书”,说:“回头我会安排人和你联系,你敢作妖,我就把这份自愿书给了李徽,他会毫不犹豫的毙了你。” 鲁一峰跪伏着,这家伙不但知道他,还知道李徽,真要了命了,忙说:“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苏阳把枪别进腰间,用衣服掩盖着,悄没声的走了。 鲁一峰和师金花都还跪伏着不敢动,冷的直哆嗦,又过了几分钟,鲁一峰见没动静,才抬起头来,没人了,才一下瘫在地上,浑身骨头疼,像散了架一样,不停的“哎吆!哎吆!”的哼叫着。师金花赶紧把他扶上了炕。 第11章 市委 苏阳来到和平巷二十一号,这里竟然是个照相馆。房子不是很大,门面做的倒很漂亮,大大的牌子,玻璃橱窗,横竖角度不规则的贴着十多幅六寸的照片,再加上玻璃门,黑门框,很有艺术感。 苏阳推门进去,柜台里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瘦瘦的脸型,留着长辫子,长长的刘海,把眉毛都遮住了,刘海下是一对又圆又大的黑亮黑亮的眼睛。上身是一件褐色手工毛衣,外面是吊带裤。 姑娘见苏阳进来,忙站起来,笑着问:“你好!先生,要照相吗?” 苏阳愣了愣,纸条上没有说谁先问,姑娘这样问,显然是要他先问了,于是,他没有回答姑娘的话,问“先生,今天会下雨吗?” 姑娘也是一愣,又探出身子,往门外看了看,说:“带把雨伞有备无患。” 苏阳又说:“谢谢您!” 姑娘说:“您客气了。”姑娘说着转身一挑里间的帘子,说:“到里面说话。” 里间是拍照区,这时没有人照相,灯关着,黑咕隆咚的,放着照相机和架子,蒙着黑布。姑娘领着苏阳过了拍照区,推开一间暗室的门。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在洗照片。 姑娘就在门口说:“师傅,纵队来人了。”接着出去了。 洗照片的男人也没和苏阳招呼,立刻放下手里的照片夹子,脱下围裙,说:“跟我来。”说着又往里走了走,移开放照片的柜子,推开一道暗门,走了进去。走进暗门,里面是一道一米宽三米长的死胡同。洗照片的男人敲了敲北侧的墙,等了一会,墙那边递过来一把木梯子。洗照片的男人放好梯子,让苏阳上。苏阳爬上梯子,对面是一个宽敞的院子,北侧一溜五间房子,西侧两间房子,东侧是个马厩,南侧是茅厕和门房。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正站在梯子旁,打量着苏阳,也不说话。苏阳也没言语,知道地下党要求严格,不能知道的太多。苏阳下了梯子,照相馆那边的梯子也递过来了。三十来岁的男人把两把梯子都提着藏在旁边马厩的食槽后面,然后领着苏阳进了北边正房的西侧一间房子,推开靠墙的衣柜,又露出一道暗门。他敲了敲暗门,片刻,暗门打开了。苏阳进了暗门,暗门便关上了。 关门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苗条的身子,身高有一米六五左右,上身是一件对襟盘扣青色外套,下身是一件土黄色长筒裤,脚穿黑色圆口皮鞋,留着短帽盖,戴一副黑边眼镜,盯着苏阳看着,像一位大姐姐,笑眯眯的,透露出知性和涵养。她伸手说:“是苏副司令吧。” 苏阳忙伸手和她握手,显然不习惯这个称呼,有点尴尬的说:“是苏阳。您认识我?” 女子说:“不认识,可你的大名早如雷贯耳,想这两天你该来了。” 苏阳说:“我前天就到省城了。请问大姐是?” 女子说:“我叫黎英,反正比你大不少,你就叫我英姐吧,别叫大姐,显得老气。” 苏阳忙叫道:“英姐!” 黎英还是盯着苏阳看着,说:“是化妆了吧?他们说苏副司令就是阳城县大队的警卫员同志,今年应该刚二十岁,还是个小孩,这看着不像。” 苏阳忙把胡子都扯了下来,又把脸上画的颜色擦了擦,说:“这下像了吧。” 黎英“咯咯!”的笑着,推着苏阳的背,说:“快进去,洗把脸吧。” 这又是一个新的院子。院子不大,很紧凑,一栋两层别墅。别墅大门朝东,出门就是大街。进了别墅,一层一个会客厅,有厨房,卫生间,两个房间。这时的室内卫生间很小,洗漱要到厨房。 厨房正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在做饭,她系着花色头巾,后背一条及腰的长辫子。上身一件红底绿碎花薄棉袄,下身一件淡绿色裤子,脚穿绣花的圆口布鞋。这时她把炒好得的菜装盘,见进来的苏阳,笑着问:“这谁呀?怎么弄成个花猫脸了?” 黎英就站在厨房门口,说:“红儿,别乱说,这就是纵队副司令员苏阳同志。” “啊!”红儿也是留着长长的刘海,高高的鼻梁,瓜子脸,弯弯的眉眼,脸红扑扑的,似乎对苏阳这个副司令员不怎么感冒,说:“这就是刚任命的小司令员?我看着没什么特别。” 苏阳洗完脸,用毛巾擦着水,说:“能有什么特别?不会以为我长着三头六臂吧。” 红儿“咯咯!”的笑着说:“长三头六臂的是哪吒。” 黎英给苏阳介绍说:“这也是我们的警卫员同志,叫翟红,我们都叫她 ‘红儿’,她对你很不服气呢。”黎英说着,让苏阳在客厅沙发坐了,倒了一杯水。 苏阳忙接住水杯,开玩笑的说:“英姐,她不服气就把她放出去,我和她换工作。” 翟红把菜放在桌上,一对大眼睛盯着苏阳,一副认真的神态,说:“说话算数?把你的副司令员职务给我?” 苏阳也看着她认真的说:“只要你完成任务,不用谁给你职务,省军区刘司令员也会任命你。” 翟红好奇的问:“什么任务?” 苏阳说:“我现在的任务很简单,就是买药,买战备物资,运到军区根据地去。” 翟红不以为然的说:“这还不简单,你把经费给我,带我去见见你带的部队,以后你就不用管了?” 苏阳从衣兜掏出两个大洋给她,说:“呶,就这些了,我来的时候带了五个大洋,这几天吃住坐车花了几个。至于部队,不用我带你去,你也见了,就我一个光杆司令。再还有李书记和她的警卫员,我给你地址,你去见她们就行。” 翟红看着苏阳手里的大洋,说:“你糊弄谁呢?没带钱,又没带部队,拿什么买东西?怎么运?” 苏阳笑着看着她反问:“你说呢?我们走时军区首长什么也没给,这大洋还是我从阳城县大队带过来的。” 翟红一下尴尬住了。她只是听说苏阳年龄小,就被任命为纵队副司令员,心里很不服气,调到省城来工作,以她的眼光也很简单,很容易。没想到的是就来了一个人,其它什么也没有,那还怎么完成任务? 黎英说:“组织上哪来的钱?前线的战士连饭都吃不饱,再说你就是有钱,日本人封锁的这么严,哪里买药去?就算你买到药了,省城你就出不去,还要经过几个县,怎么运?这几年,我们的同志为此牺牲了十几个人了,韶华书记为此常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这任务哪能那么容易。” 翟红站着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可还有些不服气的嘟囔着说:“那我完不成,你就能完成?”。 苏阳摇头说:“不知道。都是刘司令员和曹书记瞎胡闹安排的,赶着鸭子上树。” 黎英却认真的说:“不要这么说首长。红儿不懂事,首长们想的更深远一些,给苏阳这么高的头衔,肯定有所依仗,这能是随随便便的事吗。以苏阳在阳城县大队的本事,这省城恐怕也用不了一年,就被你踏平了。” 苏阳被夸得有点脸红,说:“英姐可不敢这么说,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了。”苏阳再没开玩笑的又问:“韶书记出去了?” 黎英说:“他在学校教书,五点半才能回来。中午就我们吃饭。” 翟红把饭菜都端上桌了,一盘炒白菜,一盘炒萝卜丝,一人一个窝窝头。 三人吃着饭,黎英问:“你打算从哪里着手工作?” 苏阳说:“我也是没谱,所以想着先调查三位同志牺牲的情况,了解购买药品的渠道,然后再想办法。不然两眼一抹黑,摸不着门道。这次我来也是想着你们市委是否掌握药品购买渠道?我就不用瞎折腾了。” 黎英说:“购买药品的同志只是认识了一个黑道上的人,那人很神秘,丝毫不透露身份,我们的同志和他交易了十多次,都很顺利,这次可能是量大了,出事了。我们知道时,只是见到同志们的尸体,到现在调查毫无头绪。黑市上本身就是不确定的,又是黑道上的人,这么大的城市不好查。” 苏阳也是皱眉,说:“我也听说药品黑市有卖的,黑市在哪里?” 黎英说:“黑市不是一个市场,而是在大烟馆、赌场、茶馆、饭店、妓院这些场所进行的私人交易,统称为黑市。” “哦!”苏阳顿悟的说:“怪不得我调查了警察局和侦缉队,都说没有侦破过共党买药的案子。看来我们买药牺牲的同志的案子与黑帮有关。” 黎英惊讶的说:“你才来两天,就调查了警察局和侦缉队?” 苏阳点头说:“对!” 黎英又问:“你怎么调查的?” 苏阳说:“我也没做多的调查,就问警察局刑侦一科科长白怀仁,他还不告诉我。我只好又去问了警察局的日文翻译,她说共党的案子都是要案,案卷都要翻译后,交日本特务机关档案室。她说没有买药的案子。” 黎英立刻问:“那她说没说去年侦破的我们的案子?” 苏阳说:“说了。她说:去年的案子就是白怀仁侦破的,先是抓了一个,那人叛变了,又供出五个,被打死四个,一个活的在审讯中又被打死了。后来,为杀那个叛变的,在饭店和日本特务机关的人枪战,又死了三个。为此,日本人给他奖励了两万日元。” 黎英痛苦的捂住脸说:“该死的!白怀仁,我记住他了。” 翟红立刻站起来说:“黎部长,这个任务交给我,我保证完成任务。” 黎英摇了摇头,说:“现在还不是时候,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再不能像上次一样,仓促行动,造成重大损失。” 苏阳说:“不用了,我已经把他给杀了。” “啊!”黎英吃惊的问:“什么时候的事?” 苏阳说:“前天晚上。他给他们局长说他手里还有共党两条线索,计划今年还要破个大案,升副局长。我就把他杀了,想着是掐断他手里的线索,就是不知道他的线索是什么,能不能掐断。你们也要多留意一些。” 黎英更是紧盯着苏阳,说:“听你这口气,杀他是件很容易的事?” 苏阳笑了笑,说:“杀这么个人还能费多大劲?!” 黎英可不那么淡定,看了看翟红。翟红刚才被苏阳反问的好没面子。她听说苏阳可能比她还小,就干出许多惊天动地的事,这次纵队整编,更是任命为纵队副司令员。她也是身手不凡,胸怀大志的女子。所以,对苏阳很不服气。刚才一听苏阳没钱,没兵,还要完成那么艰巨的任务,她脑子一片空白。这时,好奇的问:“你是怎么把他杀了的。” 苏阳笑着说:“我到他家去了,细节就不说了。” 翟红见苏阳不愿细说,有点失望。 黎英又问:“你还调查了侦缉队?怎么调查的?” 苏阳从衣兜里掏出鲁一峰的“自愿书”,给黎英,说:“这个给你们,看有没有用。这小子也算倒霉,碰到我了,我就顺便问了一下,他说没有侦办过共党买药的案子。” 黎英看着“自愿书”,不禁笑了。这个苏阳还真能折腾,刚来两天,就把警察局和侦缉队各捅了一刀。看着就这么个小伙子,有那么大能量,要能来市委城工部工作就好了,只可惜人家的职务已经和邵书记比肩了,这次来省城又肩负重大使命,首长都要求市委尽力配合。她放下自愿书,说:“这个倒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翟红也拿过“自愿书”看着,她想象不到这个鲁一峰怎么会给苏阳写下这么一份自愿书,这不是把自己直接卖给苏阳了,能把一个特务治的如此听话,也没谁了。她是既好奇又有些不知所措这个苏阳了,惩治这些警察、特务好像玩似的,刚来两天就闹出这么些事来,不仅知道了侦破去年的案子的警察,还直接就把人给杀了,这是市委郁闷了大半年的事。她再抬头看向苏阳,再不敢觉得他小了,那是她达不到的一个高度。 苏阳和韶华在军区开会时就认识了,只是没有深入交流过。韶华身穿长衫,带着金边眼镜,是个地道的知识分子,一身的书卷气,与人交往显得厚重而波澜不惊。 苏阳待到韶华书记回来,一起吃了饭,商量了纵队和市委之间工作关系和联系的事,市委就派翟红为联络员。 几人又分析了纵队军需处的工作情况,根据苏阳的侦查,分析购买药品牺牲的同志很可能是黑帮的人干的,以前很顺利,这次可能是黑帮之间伙拼造成的。当然,这只是分析判断,事实上还要侦查确定,市委对黑帮势力的活动情况也不甚了解。购买到药品、物资出城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还是和以前一样,利用敌人的麻痹大意,少量往出携带,积少成多。 关于苏阳提出运送通道不走县城,开辟一条新通道,邵书记非常赞成,问题是能不能做到,要开辟这样一条通道虽然可以避开日军,但也要面对特务、土匪、地方豪强等各种势力,并不容易,甚至更难。但苏阳却不这么认为,那些特务、土匪、地方豪强等各种势力毕竟没有日本人那么强大,防御不那么牢固,有许多空子可钻,还是可对付的 商量了具体事务,两人又相见甚欢的谈了几个小时。韶华非常欣赏苏阳的开创能力和行动能力,就如现在,只身一人就能开展工作,要他肯定是做不到的。苏阳却是听他讲道理,他知识渊博,思想深刻,让苏阳有拨开一片新天地的感觉。比如:李梅讲日军讲的是日本军国主义,韶华却是从地缘政治,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的性质入手,深入剖析日本发动侵略战争的因果关系,使苏阳对这次战争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更高的眼光。两人直谈到深夜才休息。 第12章 不一样的饭局 苏阳来到牙行,交了钱,房契拿到了,契税交了,良民证也办了,落户没办成,警察城北所要原户籍证明,苏阳有些犯难了,不落户一旦查起来就是大麻烦。罗小芬给苏阳说:“这个你自己去办,到城北警察所,找刘守礼警官。按要求是这么办,他就是借这个想要钱,你给他钱,他会想办法给你办的。” 苏阳无奈,只好赶到城北警察所。这是一个平房小院,门口也没人站岗,进了院子,正碰到一个穿警服的,一打听,穿警服的指了一间房,苏阳上前敲开了门,屋里有四张办公桌,这时只有一个看上去五十几岁的老警察。苏阳上前问:“您就是办户籍的刘警官?” 刘守礼看了苏阳一眼,问:“你要办什么?” 苏阳说:“我是都坡县的乡下人,来省城做点小买卖,刚从西市胡同买了房子,想把户籍落下来。” 刘守礼说:“他们来办过,你得有原户籍证明。” 苏阳掏出五个大洋,放下,说:“您给我想想办法,我是乡下来的,哪来的户籍。” 刘守礼看了一眼大洋,说:“不行,我没办法。” 苏阳知道这是嫌少了,罗少芬说五六个大洋就行,看来这老家伙想坑他,可也没办法,他又加了一个大洋,刘守礼还是只看了一眼,不脱口给办,苏阳加到八个大洋了,说:“我身上就这八个了,能办就办,不能办咋就算了。” 刘守礼才一把收了大洋,说:“那就给你办了吧。”接着拿出两张表格,让苏阳填了,从办公桌最底下的抽屉翻了翻,拿出一个公章,在印泥上卡了卡,直接盖在了都坡县的一张表格上。原来是他私自刻了其它县的章。他又拿着两张表格出去,不一会又进来,把每张都盖了两个章的表格给苏阳看了看,说:“这户籍算是给你落下了。” 苏阳笑了笑,聊天的问:“大爷,我想做药品生意,听说黑市上能买到药,黑市哪里有卖的?” 刘守礼看着他说:“你不是没钱了,还能做起药品生意?” 苏阳装作菜鸟的说:“没钱想办法也的做,不然吃什么。那些救命的药比如盘尼西林可值钱了。” 刘守礼说:“值钱是值钱,就看你的小命硬不硬,这城北的黑市都由‘五虎堂’掌控着,城南的黑市由‘短刀会’掌控着,你买药找他们就行。” 苏阳问:“五虎堂和短刀会都在哪里?” 刘守礼说:“这城里的大烟馆、赌场、茶馆、妓院大概都是他们的产业,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 苏阳又问:“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日本人能让他们掌控?”。 刘守礼说:“你小子不懂,他们都是日本人的亲信,和日本人是一伙的,他们合伙贩卖烟土,日货。日本人当然支持他们,由他们掌控。” 苏阳明白了,他又掏出两个大洋丢在桌上。刘守礼收了大洋,“嘿嘿嘿!”的笑着说:“好你个小子,还说没钱了。” 苏阳也笑着说:“以后有什么不知道的还来向您打听。” 刘守礼说:“没问题,你小子天天来都行。老朽几十年的街皮了,这街上的事知道的还真不少。” 李梅本答应李晴,搬到李晴的别墅去住,都准备好了,就等李晴下班后带着去。结果她爸爸先回来了,喊她去办公室。她一进门,她爸爸便说:“有件事要你自己决定。今天下午宫崎打电话约的一起吃饭,特别嘱咐带着你去。我打电话问你哥哥了,他说你回来的事他给宫崎报告了,他就按你说的给宫崎说了。这样说宫崎今晚约的吃饭就是专门针对你的,他们也不傻,根本不相信你说的话。你自己决定晚上去还是不去。” 李梅沉吟片刻。她自然是不想去,不愿意和汉奸同流合污,更不愿意和鬼子推杯换盏的一起吃饭,可她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要这么做,混迹上流社会,寻找机会,完成任务。鬼子不信她的话,那是一开始就设想的,只要鬼子不对她直接行动,她就是成功的,其它的就要见机行事,见招拆招了。鬼子想当面了解她,她肯定要去了,不去更会给鬼子口实,鬼子会更严厉的限制她,那样就不如天天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晃,瞒天过海。她说:“避是避不开的,那就去吧。” 李厚泽也不想女儿去,他也怕出意外,说:“觉得不能去,可以拒绝?” 李梅摇头说:“他们这是要甄别,试探,我们只好顺着他们了。” 李厚泽又知道女儿不是一般女子,说:“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去吧,你去准备准备,半个小时后就走。” 李梅回到自己屋里,对田苗苗说:“我和我爸爸出去吃饭,你别去了,一会家里吃饭你去吃饭就行,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你就当看不见,听不见,别理她们就行,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田苗苗问:“姐,你们到哪里吃饭,我不去能行吗?” 李梅说:“跟鬼子司令官宫崎吃饭,具体地址我还没问?” 田苗苗吃惊的说:“你跟鬼子吃饭,那我必须跟着。” 李梅严厉的说:“你跟着干什么?那种场合,你什么也做不了。你要做就是惹事。乖乖在家待着。” “哦!”田苗苗噘着嘴,不说话了。 李梅要出门时又嘱咐说:“你小姐姐回来给她说一声,我们不去她那里住了,让她放心住,没事!” “哦!”田苗苗应着,送李梅到院子,看着车子走了,才噘着嘴,回屋里去了。 在车上,李厚泽问:“你为什么不带着她?” 李梅说:“那种场合,带着她有用吗?” 李厚泽说:“可一旦有事她总能抵挡一阵。” 李梅轻笑一下,说:“我们要的是解决问题,不是只能抵挡一阵,做无谓的牺牲。” 李厚泽说:“你这种说法我就不认同了。什么叫无谓的牺牲?她是保镖,为你牺牲是她的使命。你去危险的地方,却把她放在屋里护着,这保镖养着还有必要吗?!” 李梅扭头看了一眼爸爸,说:“我们的想法还真是不同,她不仅是我的保镖,她还是我的同志和战友,在我的心里,她还是我的亲妹妹,她能救我的命,我也要为她的命着想。今天的场合远远超出她的能力,我应付不了,她也应付不了,又何必拿她出来牺牲呢?!再说,我们是一起出来工作的同志,不是谁养活着谁,我要一松手,她早跑了,根本不要我养。” 李厚泽难于认同她的观点,可也不想和女儿争吵,再没言语。 她们去的饭店在汉金路路东,与日军驻屯军司令部在一条街上,相距一里多路,是一家日本料理店。而且这家日本料理店是宫崎康仁的弟弟宫崎康禾开的,几乎成了日军俱乐部,每晚都是人满为患,不提前预约根本没有房间。而来这里的大部分是日军军官,再就是汉奸部队的头目,一些社会名流。李梅当然没有来过,要不是工作原因,这种地方应该是她最痛恨的地方,群魔乱舞,花天酒地,人间残渣余孽。 这是一个相当于四合院的新式建筑,共三层,周边全是房间,中间是空地,像天井。院子有二亩来地,进去还算宽阔。她们来的算早的,院子里的车已经快停满了,过一会街边也会停满了车。迎宾的是两个日本男人,都穿着饭店的制服,进了院子还有指挥车辆停靠的。 院子里和楼梯上,走廊里穿梭的大部分是穿黄皮的日军军官,和一些零星的穿黑皮的军人。 宫崎康仁订的是二楼南侧的房间,这里几乎是宫崎康仁私自吃饭的房间,别人要预定,宫崎康禾都得问过宫崎康仁。李厚泽来这里吃过多次饭了,下了车就领着李梅上了二楼。 宫崎康仁和松本俊早已到了,她们一进门,两人站起来,相互都躬身行礼。李梅见两人都四十多岁的年纪,应该没有她爸爸年纪大,特别的喊了一句:“两位叔叔好!” 宫崎康仁和松本俊都回礼说:“李小姐好!” 李梅把披风脱了,又等着爸爸把披风脱了,拿着去挂到衣架上。 宫崎康仁伸手让座,说:“非常羡慕厚泽君有这么漂亮又懂事的女儿。” 李厚泽呵呵的笑着说:“你还是别羡慕。她跑出去两年多,音信全无,那天突然就回来了,我是既高兴又生气,就想揍她一巴掌,结果我举起手了,可还没打下去。这下就不得了了,跟我闹啊,我想打她就是不对啊,硬逼得我道了歉,这事才算完了。” 李梅在爸爸旁边的蒲团上和他们一样跪坐了,白了爸爸一眼,说:“这事你还出来乱说!” 几个人都“哈哈哈!”的笑了。 松本俊用生硬的中文,说:“看来李桑非常的宠自己的女儿。” 李厚泽说:“我觉得吧,女儿就应该由她妈妈管教,小时候我没管过,这长大了要往外面跑了,该我管了,又管不了了。” 几个人都“哈哈哈!”的笑了。松本俊又说:“我很佩服李小姐的胆量,我们还以为李小姐不敢来呢。” 李梅轻笑的直视着松本俊,说:“我听我哥哥说,你们在调查我。我知道你们都是特务,不是什么好人,被你们盯上了,没什么好事。我出去这两年多,死过几次了,死没什么可怕的。姑奶奶大不了一死,有什么可怕的?!别说到这里来,就是到你们日本去我也不怕。” “哦!”宫崎康仁和松本俊都装作惊异的“呵呵呵!”的笑了。 松本俊还举了举拇指,说:“女中豪杰。”接着又问:“听说你到南方去了。那里的气候怎么样?” 李梅在军区的时候就学了南方气候和饮食的几个特点,所以毫没犹豫的随口就说:“别提了,南方的气候根本不是我们北方人能待得。到春夏之际,雨季到来,十天有九天在下雨,空气都湿的能攥出水来,那种湿的感觉又黏又腻,揭不掉脱不去的,太难受了。还有南方冷起来不似北方这样的干冷,湿冷的人彻骨寒心。而热起来热的人烦躁不安,无处躲藏。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松本俊在南方待了大半年,气候的确是这样的,李梅的这感觉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也无法断定了,又直接的问:“你哥哥应该给你说了,这里有个叫阳城的地方,那里有一伙八路,有个县委书记的叫李梅,你的怎么看?” 李梅不屑的说:“我当时就给我哥哥说了,既然你们知道哪里有个李梅,派人去把她抓了就完了。我真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这么处心积虑拐弯抹角的调查我,给我罗织罪名。那中国叫李梅的一大把,偏偏找我的茬,真是莫名其妙。” 李厚泽手心里都出汗了,女儿说谎都说的这么硬气,他真是佩服。可他又没有佩服的心思,只是捏着一把汗。 宫崎康仁说:“不!不!不是为了找茬,这里面疑点很多,我们一定要搞清楚。” 李梅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神情,说:“那是你们的事了,爱调查就调查,我人就在这里,爱咋咋的。” 松本俊又突然的说:“听说你还认了个要饭的妹妹回来,今天怎么不带来?” 李梅心里一咯噔,这是家里的事他们都知道,他哥哥应该不会说,看来家里真不干净,她毫不掩饰的说:“我的确认了个妹妹,不知为什么要带到这里来?” 松本俊说:“她是你的保镖,你应该随身带着。” 李梅更加心惊,看来不光是她,她身边的人的一举一动,敌人都知道,可现在不是内揪的时候,既然他们都知道了,那就把田苗苗推到明面上来,她说:“你们真是特务,我真是佩服,这么点私事你们都调查的这么清楚。不过你们还是搞错了,她不是我的保镖,她是我的妹妹。我们是一起磕了头的。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认这个妹妹吗?” 松本俊说:“愿闻其详?” 李梅说:“因为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她为我出头,救了我。她有武艺,五个五大三粗的混混,被她一阵拳脚打的抱头鼠窜。你们也知道,我们女子容易招惹那些苍蝇一样的坏蛋,身边能有这么个妹妹,真好。今天有我爸爸,我什么也不怕,当然不用带她。再说,她一个乡下丫头,不懂礼数,带出来搞不好会给我惹事。” 这时,门被推开,一个和宫崎康仁长得几分相像的人,带着三个穿和服的女子推着饭菜进来,跪在地上,给桌上摆菜。这人正是宫崎康禾。他一进来,就看着李梅,说:“哎呀!这就是厚泽君的女儿?真是小美人啊!” 李梅忙站起来,躬身行礼,说:“叔叔好!我叫李梅。” 宫崎康禾也躬身回礼,说:“宫崎康禾。我和你爸爸是老朋友了,你以后经常到这里来吃饭。” 李梅说:“和叔叔们认识了熟了,以后说不定会经常和朋友来这里吃饭。” 李厚泽则说:“康禾君这就不厚道了,别拉我女儿下水,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常来这种场合。” 宫崎康禾哈哈的笑着,说:“厚泽君多虑了,你的女儿就是我的侄女,到这里来你不必担忧。倒是那宗生意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李厚泽摇头说:“我现在焦头烂额的,不考虑了。” 李梅知道这个人是宫崎司令官的弟弟,他要和爸爸做生意,不知道是干什么,能不能利用,于是问:“宫崎叔叔是什么生意?” 宫崎康禾说:“太白路上的太白楼饭店倒闭了,店主不愿意再做生意了,只想着把楼卖掉,那是个很好的楼,很好的位置,想和你爸爸合作,把楼买下来,做饭店生意。” 李厚泽说:“康禾君既然这么看好,你有的是钱,把它买下来,自己一个人做不是更好吗?” 宫崎康禾摇头说:“不!不!中餐的不那么简单。还是合作的好!” 李梅也知道太白楼饭店,那是一栋五层高的楼,她们家在那里吃过好多次饭,看来是鬼子来了,饭店开不下去了。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说:“宫崎叔叔,我倒有意愿了解了解这桩生意。” 宫崎康禾高兴的要蹦起来的说:“好啊!好啊!宫崎叔叔非常愿意和你合作。” 李厚泽则撂下脸,说:“梅儿,别胡闹!” 李梅笑着看他爸爸,说:“我都二十好几了,什么事都不干,出去做个生意你应该高兴。” 李厚泽说:“你是女孩子,乖乖在家里待着,老子养活的起。” 李梅却叛逆的说:“我又不是小鸟,让你天天养在笼子里逗着玩?!” 她的话把几个人都逗得“哈哈哈!”大笑,尤其是松本俊,把吃进嘴里的饭都吐出来了,咳咳咳的站起,跑外面去了。 李厚泽都要发作,又想到女儿是有组织的,她要做的事他不想多事,更不想干涉,于是,按压住心头的火气,摇了摇头,尴尬的笑了笑。 宫崎弟兄俩则看出李厚泽真拿不住这个女儿,宫崎康禾更是往李梅身边凑着,说:“有时间,叔叔带你去看看那个楼。” 李梅笑着点着头,说:“好啊!”她还亲昵的凑到宫崎康禾耳边,轻声说:“合适的话,我会说服我爸爸的,我没有钱。” 宫崎康禾笑着点着头,说:“好!好!” 第13章 危机与算计 吃完饭要离开了,松本俊还没回来。李梅先出门,在走廊上走着,李厚泽和宫崎康仁兄弟边行礼边客气着边往外走着。 这时,已经八点多了,天空黑的透彻,而院子里却是灯火通明,但灯光毕竟不那么亮不那么匀,视野中依然是黑影幢幢。 突然,一个年轻的日军军官,挎着战刀,从楼梯口上来,看到李梅时,一脸淫笑的伸手要摸李梅的脸,嘴里喊着:“花姑娘的干活!” 李梅本没注意他,在想着和宫崎康禾合作的事,看到伸过来得手,听到这句轻蔑调戏的话,一时怒气冲天,扬起手“啪!”的狠狠地在日军军官脸上抽了一巴掌,随后骂道:“没教养的东西,畜生!” 这一声大骂,引起院内和楼道里所有人的注意,甚至屋里的人也有跑出来的。这里毕竟是宫崎康禾的场子,平时没人敢在这里闹事。后面的三人听到李梅的骂声,也都看了过来。李厚泽朝楼下大喊:“魏青!护着小姐!” 在院子里车头上坐着的魏青听到李梅的声音也站了起来,听到李厚泽的喊声,一个箭步冲进楼梯,两个跳跃就上了二楼,立刻站在李梅身前。 日军军官没想到李梅会反应这么激烈,而且这么大胆的打他,“呲啷!”一声,抽出战刀,大骂:“八嘎!” 李厚泽看着宫崎康仁说:“怎么?这是要翻脸吗?在我眼皮底下,就敢欺负小女,也太过分了吧?” 宫崎康仁黑着脸,一般军官没这个胆,敢在这里这样闹,肯定又是松本俊干的,他没表态,挥了挥手。 日军军官立刻垂下刀,一个立正,低头“嗨!”了一声。 李梅却站着不走,大喊着说:“出门你妈没教你吗?怎么像个畜生一样,跪下道歉!” 日军军官垂刀低头站着不说话。 李厚泽走到近前,自然担心把事情闹大了吃亏,推着李梅的背,说:“梅儿,别太过分,别和这些人一般见识。走吧!走吧!” 李梅当着宫崎康仁兄弟的面,指着日军军官说:“姑奶奶记住你了,总有一天姑奶奶宰了你!”说完甩手下了楼梯,站在自家的汽车旁。 宫崎康禾来到李梅跟前,说:“惹大侄女生气了?” 李梅还愤愤不平的说:“没教养的杂碎,我迟早要出这口气。” 宫崎康禾劝说:“当兵的粗鲁,没事没事!我们什么时候去太白楼看看?” 李梅定了定神,但脸色还没转换过来,生硬的说:“明天吧,明天九点我到太白楼等您。” 宫崎康禾说:“好,我们明天九点见。” 宫崎康禾走了。李梅和爸爸也上车出了院子。李梅又回想刚才的情景。日本人的强势和残忍李梅自然知道,她这样强势和日本人对抗,自然有着极大的风险。爸爸不顾宫崎康仁,让魏青护着自己,她心里还是非常温暖的。她转身搂住爸爸的胳膊,头倚在爸爸肩上,说:“谢谢魏青哥哥护着我。” 魏青开着车,说:“不用谢,应该的。我倒是非常佩服小姐的胆量!” 李厚泽有点惊讶,女儿自长大从没这样和他亲近过,突然这样和他亲近,反让他不自在了,可还是珍惜女儿的这份亲近,不自在也端着,说:“你今天有些鲁莽了,搞不好要吃亏的。” 李梅依着爸爸说:“我没鲁莽,我必须这么做,尽力表现出我大小姐的娇纵和跋扈来。” 李厚泽有点不明白的问:“为什么?” 李梅说:“我要是软糯温顺,就出不了门,走不到人前去,还怎么做事;我要是表现沉稳睿智,处变不惊,鬼子会更加怀疑,对我穷追不舍,迟早要出事的;我只有这样飞扬跋扈,骄纵不羁,显得外强中干,浅薄无知,才可以瞒天过海,做我该做的事。不过,有爸爸这张牌在,日本人还不会轻易动我的,如果爸爸这张牌倒了,这招就不能用了。” 李厚泽说:“你可真会利用人。” 李梅又往爸爸跟前拱了拱,不无傲娇的说:“那当然,狐假虎威吗!有爸爸和魏青哥哥在,我当然要依靠了,我就什么也不用怕!” 李厚泽扭头看着女儿,已是满眼宠溺,又问:“你真想和宫崎康禾合作?” 李梅一下坐正了,说:“这件事我还没想清楚,只是爸爸不是说进出城门只有宫崎才能做到,他要和你合作,我就想着利用这件事。爸爸您也要给我好好想一想,规划规划,这件事能不能做?利弊是什么?我一旦决定做这件事,爸爸一定要支持我。” 李厚泽拉下脸来,说:“别提我支持你,要我说这件事就不能做。宫崎康禾吃人不吐骨头,这是要借鸡下蛋,想一本万利,风险全在我们这里,怎么做?” 李梅沉声说:“爸爸,我明白,您想的是利益,我想的就不一样了,就是这件事一分钱不挣,甚至要赔些钱,该做的还是要做。” 李厚泽说:“那是你的事,我不会支持的,明知道是个火坑还往进跳,我没那么傻。再说,我当个会长你就骂我是汉奸,你这与日本人合作,不也是汉奸?” 李梅想分辨这其中的道理,有魏青在,不好说,便又靠在爸爸身边,说:“那就一起当汉奸,一个老汉奸,一个小汉奸。” 她的话把魏青逗得“哈哈哈!”的大笑。 李梅没有笑,又问:“爸爸,我带田苗苗回来的事你给日本人说了?” 李厚泽未加思索的说:“没有。” 李梅又说:“我哥哥会给说吗?” 李厚泽也一脸纳闷的说:“应该不会吧,这要问你哥哥。” 李梅说:“那爸爸就问一问我哥哥,希望我哥哥不要太过分。” 李厚泽知道女儿带回来的是什么人,所以想到这方面去了,没明白李梅的真正意思,说:“你哥哥又不知道真相,就算他说的,不是你也能说吗?” 李梅说:“我哥哥说没说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哥哥没说的话,松本俊是怎么知道的?我们回来就今天我来这里,我们再没出过门。” 李厚泽这时才心里一惊,说:“你是说我们家里?” 李梅说:“要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 李厚泽说:“我回去就问你哥哥。” 都走了,宫崎康仁却又返回刚才的屋子坐着没走,片刻,松本俊又进来了,宫崎康仁问:“怎么回事?” 松本俊说:“这个李梅要么不是那个李梅,她一身大小姐脾气,都是李厚泽宠出来的,做不了共产党的书记。要么就是太高明,在我们面前演戏,一举一动都合情合理,做的滴水不露的,也就太可怕了。” 宫崎康仁说:“我是说刚才外面的事是你安排的?” 松本俊说:“对!我想再试探她一下,可看到的就是那么个大小姐,没什么异样。” 宫崎康仁说:“就看这次她是不是真的会与康禾合作了,如果合作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她要是八路,是共产党的书记,她们的纪律是不允许的,和我们合作就是汉奸,要被枪毙的。李梅是共产党的高官,这种事是不允许发生的。如果不合作,就可疑了,就继续调查。” 松本俊又说:“司令官真想和李厚泽合作?” 宫崎康仁说:“这不是要合作。一来李厚泽不能这样富有下去,他的富有就是对我们的威胁,我们不能无动于衷,二来我们也不能直接的掠夺他,那样会造成工商业的混乱,不利于我们长期的筹备军费。所以,只好用这种方法,借鸡生蛋,增加我们的军费,同时又逐步的削弱他。” 松本俊竖着大拇指说:“还是司令官高明!” 李梅她们走后,田苗苗在屋里更待不住了,不停的来回的走着,要下去吃饭时,听到李晴回来的动静,等李晴上楼来,不等李晴敲门,她便先到门口,说:“小姐姐,我姐和爸爸出去吃饭去了,让我给你说一声,我们不能和你一起到你的别墅去住了,没事的,你放心住就行了。” 李晴皱着眉头,问:“就她和爸爸出去吃饭?怎么可能?吃什么饭?到哪里去吃去了?” 李晴一连串的问,田苗苗不知道,摇着头说:“我不知道,姐姐没说。姐姐就说是宫崎司令官请的吃饭。” “宫崎?”李晴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说:“和宫崎吃饭肯定有许多日本兵,你为什么不跟着去?” 田苗苗说:“姐不让我去。” 李晴开始训斥的说:“她不让你去你就不去了?你是干什么的?你知不知道那是鬼子的老窝?请我姐去肯定是怀疑她,有多危险?” 田苗苗也是焦急的争辩说:“姐不让我去,说那种场合我起不了作用,反而会给她惹事。” 李晴对共产党八路军并不了解,以为田苗苗就是个护从,以国军护从就是个伺候人的下人。见田苗苗这么说,更进一步的用指头戳着田苗苗的额头,说:“你真是又蠢又笨,你还能干什么?” 田苗苗被骂的一下不高兴了,小女孩既敏感,又小心思多,噘着嘴,瞪着李晴,心里开始讨厌李晴。心里腹诽着:这不是我的错,你一个当警察的汉奸还骂人。 李晴也是个小女孩的心思,一时为姐姐担心,自己又无能为力,便把劲往田苗苗身上使,而且并不是共产党八路军那样谈话或批评教育,而是带着对下等人的蔑视,恣意践踏,看着田苗苗瞪着眼,不服气的模样,更凶的说:“再瞪我,把你眼珠子抠了。养着你有什么用?今晚不许吃饭!” 田苗苗做了个动作,只是李晴没看见,没任何反应。田苗苗已经转身进了屋子,“哐!”的一声重重的把门关上了。 李晴还生着气,气愤难平,可那是姐姐的屋子,门关上了,她也不能去踹门,只好气呼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说好的拉姐姐去给她出气的,这下又去不成了,李晴本就恼火,又和田苗苗一顿输出,好不烦闷。她进了屋,三两下把外衣脱了,也没有往衣架上挂,直接就扔在地上,倒在床上两眼瞪着屋顶发呆。过了有五六分钟,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下猛的坐了起来,下了床就蹲在地上,翻看自己的枪。果然枪套是空的,枪呢?她刚才就觉得不对劲,因为有枪的话,扔在地上,木地板,声音应该是很响的,当时她就意识到了,只是没注意到,这时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枪怎么会丢了?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急急慌慌的回忆着,从下了班戴帽子,还检查了枪在身上,她记得很清楚,枪没有落在办公室,那就是丢在路上了。她又急急慌慌穿上衣服,出门要去路上找,可又想:自己一个人还要骑车,看不过来,于是,又想到田苗苗,要带田苗苗去帮她找,便不假思索的“咚咚咚!”敲姐姐的门。 田苗苗这时早把门锁了,在屋里玩着左轮手枪。这枪有点太轻,装弹量也少,只有六发子弹,在战场上对抗不济事。但枪很漂亮,她真喜欢。姐姐说了,家里人说什么她都装听不见,不当回事,等姐姐回来再说。所以,她很生气,但回头就不当回事了,这并不影响她的心情。她正玩的不亦乐乎,把枪拆了装装了又拆,细细的研究着每一个机关。听到敲门声,她把枪稀里哗啦的装好,藏在被子下,又觉得不合适,看了一圈屋里,她又想到沙发坐垫和靠背之间的海绵很厚,又很软,手随意可以伸进去,于是,她把枪塞进靠角的地方,反复检查了几遍,看不出来。 这时,李晴在门口敲了三遍门了,还直接喊:“田苗苗,你开门,跟我出去一趟。” 田苗苗在门里,知道她急什么,说:“不去。姐姐不回来,我哪里也不去。” 李晴在外面着急的又说:“你快点,再磨蹭,我让姐姐回来把你开了!” 田苗苗说:“好啊,你给姐姐说去,看姐姐开不开我。” 李晴心里这个急,叫别人去,这件事就瞒不住了,田苗苗好控制,她放低姿态说:“姐有急事,你去帮姐个忙,出去一趟,快点!” 田苗苗一点也不着急,说:“你骂我,瞧不起我,你不是我姐姐,我以后再不叫你姐姐了。” 李晴急的在门口跺脚,真想冲进去狠踹她几脚,可又知道不行。这妞肯定很厉害,惹急眼了,反把她揍一顿就不划算了。她只好再放低姿态,说:“算我刚才说你说的不对,我给你道歉,行了吧?!” 田苗苗听到她道歉了,才打开门,两臂抱胸,不屑的说:“一点诚意都没有。” 李晴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拉住田苗苗的手,就往楼梯跑去。田苗苗本不想去,可这李晴毕竟是姐姐的亲妹妹,捉弄一下可以,不能完全闹掰了,只好顺势随她,机灵的用脚把门勾的砰的一声关上,不情不愿的被拉着往楼下跑去。这时,沈逸兰和黄枝芳正出门要下楼吃饭。沈逸兰说:“晴儿,你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李晴习惯了父母反对的事情不解释,也不理睬,只管做自己的,拉着田苗苗下了楼出门去了。到院子里摩托旁边,李晴才松开田苗苗,说:“我的配枪丢了。” 田苗苗不屑的说:“你的枪丢了,关我什么事!” 李晴调转车头,骑上去,启动摩托,说:“可能掉在路上了,你帮我去找找。” 田苗苗双臂抱胸,鼻子里哼着说:“我凭什么帮你。” 李晴不由来气说:“你个小气鬼,说你两句就这个样子,真是的。算了算了,不和你计较,回头姐领你去逛市场,买衣服,你看你还穿着乡下人的衣服。” 田苗苗不以为然的说:“我姐会给我买的,才不要你管!” 李晴急的不行,又一把拉住她往车上拽,说:“你还有完没完?当紧的,上车,走。” 田苗苗又不情不愿的被拉上车,车立刻往东驶去。李晴又说:“你就往路北边看,不要落下了。” 田苗苗才不给她看呢,说:“掉在路上这么长时间了,早被人捡走了。” “闭上你个乌鸦嘴!”李晴却不敢这么想,一遍又一遍的祈祷着就掉在路边了,谁也没看到,就她一眼看到了。现实是残酷的,她们从家里到警察局,又从警察局回来,没找到手枪。李晴急的团团转,晚上饭也没吃,田苗苗也被李晴骂的不去吃饭了。 第14章 道歉 李梅她们回来快九点了,她爸爸去办公室了,李梅直接上了三楼。田苗苗听到声音,出门到走廊上等,李晴也出门来到姐姐门口。李梅以为她们就是担心她和爸爸去吃饭,也没在意,她们俩都叫姐,李梅应着,说:“到屋里说。” 一进门,李晴就问:“姐,他们为什么会请你吃饭?” 李梅说:“黄鼠狼给鸡拜年。还能有什么。” 李晴说:“那肯定是怀疑你什么了。” 李梅说:“怀疑我就是阳城县委书记李梅。” “啊!”田苗苗一下紧张的张大了嘴。姐就是阳城县委书记李梅,这被敌人怀疑了,可咋办?她紧张了一下,却见李梅若无其事,神情坦然的,她也就放松了。 李晴从田苗苗的表情一下看出李梅的端倪,证实了她的猜测,说:“那姐有什么对策吗?” 李梅说:“能有什么对策?他们要怀疑,我也没办法。反正我不是,由着他们去怀疑。” 李晴给姐姐竖了竖大拇指,说:“还是姐厉害。我可就残了。” 李梅意外的看着她问:“你又怎么了?那个人又找你了?” “没有!”李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焦躁的摇着身子,说:“我把枪弄丢了。” 李梅关切的问:“在哪弄丢的?” 李晴皱着眉,说:“我不知道啊!下班的时候我在办公室还检查了,枪在枪套里好好的,就骑着摩托车一路回到家,进了屋子,脱下衣服,才发现枪不见了。” 李梅脑子飞转着,她也带了一年多的枪,枪在枪套里一般不会掉啊。她忽然想到田苗苗能当着别人的面把别人的枪下了,别人都发现不了。她下意识的扭头看田苗苗,田苗苗一下把脸扭过去,站起身到窗口去了。她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问:“你今天惹苗苗生气了?” 李晴一下没明白过来,说“苗苗?”问出口,又忽的反应过来,指着田苗苗说:“你说她?” 李梅盯着李晴说:“还有别人吗?” 李晴却不以为然的说:“你到那种地方去,她都不跟着,我就训了她几句。” 李梅一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说:“她去不去是我的事,你训她干什么?” 李晴不好意思的说:“我不了解情况。” 李梅全然不信她的话,说:“你不是光不了解情况,你肯定还说过分的话了。” 李晴还急切的说:“没有!” 李梅盯着她,说:“我了解你,更了解我们苗苗。” 李晴不满的说:“姐,怎么说我的枪丢了,又扯到这些,还你们苗苗!”李晴噘着嘴,一脸不屑的学李梅说。 李梅却认真地说:“‘我们苗苗’怎么了?你以为我是随随便便把她带到家里来的?在我眼里,她和你一样是我的亲妹妹。你还是汉奸警察,对我来说,她比你更亲。在外面,我护着你,在家里你要是和她闹矛盾,我肯定先护着她。” 李晴委屈的一下咧着嘴,一副要哭的样子。要在以前,姐姐这么说她,她肯定早跑走了,现在她不但知道姐姐比她聪明,她只是个中尉,姐姐恐怕至少是个少校,所以,姐姐说她,她得忍着。 李梅却不留情面的说:“你别给我咧嘴。” 李晴还是忍不住要哭,抗议的提高声音说:“我不是汉奸。” 李梅才缓和的抓住她的手,说:“小点声。我知道你不是汉奸,你应该加入军统了。” 李晴惊得一下站起来,说:“姐,你,你怎么知道?” 田苗苗本面朝窗户,她知道姐姐亲她,会护着她,她一点也不怀疑。可李晴是军统的,姐姐知道,她还不知道,她惊异的转过身来,看着李晴。 李梅又拉李晴坐下,说:“就你那点道行,别人不知道都难。但不管你参加了什么组织,你都是这个家里的一员,要爱这个家,不要伤害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当然,日本特务除外。” 李晴吃惊的说:“日本特务?我们家里有日本特务?是谁?” 李梅摇了摇头,说:“只是怀疑。以后说话做事注意点,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问的不要问,一定要说的时候注意场合。” 李晴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 李梅又严肃的说:“好了,你现在给我们苗苗道歉。” 李晴不解的皱眉说:“什么?我道什么歉?” 李梅依然严肃的盯着她,不说话。 “姐。”李晴为难的说,“我没做什么,怎么道歉?” 李梅还是看着她,不言语。李晴要是不道歉,她就不帮李晴了,枪就归苗苗了。 李晴拗不过,看着田苗苗,说:“我错了,我给你道歉,行了吧。” 田苗苗把头歪到一边,说:“没诚意。” 李晴急的跺脚,说:“姐,她想蹬鼻子上脸,你别再宠着她。” 李梅说:“去拉住她的手,诚心诚意的说:对不起。” 李晴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这样,但终于明白这个田苗苗不简单,在姐的心里真和她一样,以后还真不能瞧不起她,只好站起来,拉住田苗苗的手,说:“对不起!”接着一把搂住田苗苗的头,“吧唧!”在田苗苗脸上亲了一口,又说:“行了吧?有诚意了吧?” 田苗苗没防备,被亲了脸,一下脸通红,嫌弃的直擦脸。 李梅拉住两人的手,说:“以后就是亲姐妹,有话好好说,有事商量着办。” 李晴却又眉头紧皱的说:“姐,你尽扯这些,我的枪丢了,怎么办呢?” 李梅看着田苗苗说:“苗苗,把枪给她。” 田苗苗没敢犹豫,从沙发角摸出手枪,递给李晴。 李晴吃惊的看着枪,还有些不相信的说:“我的枪怎么会在你这?” 李梅说:“你自以为是,瞧不起她,她却能把你玩于股掌之间。现在社会这么复杂,转眼就是生死,就你那点心眼和本事,差远了。今天就算得个教训,以后多学着点,” 李晴的脸刷白,呆在当地,一脸茫然。 第二天,六点钟李梅和田苗苗就起床洗漱打扮。李梅穿了一套浅灰色毛料西装,白色衬衫,脚穿半高跟皮鞋,外穿一件浅色披风。这些衣服还是她三年前的,她的身高没变,身体略显瘦了,衣服感觉宽松了。头发还是短帽盖,一侧用发夹拢了拢,脸上就擦了雪花膏,没有再刻意打扮,口红都没涂。 田苗苗梳了头,扎了个高马尾。在城市了,再拢个头巾不合适。穿了一身紫色紧身中式盘扣套装,腿口和袖口都有白色装饰条,看上去格外鲜亮。也是李梅三年前的衣服,穿上略显小点,紧贴着身子,尤其是袖子和裤腿都短有半寸,露出手腕和脚腕。穿起来看着十分精神,更显身段的窈窕。只是这个年代,田苗苗嫌脚腕裸露,羞得穿不出去。李梅给她找了一双中高筒的棕色牛皮靴子,田苗苗一试穿,还正好呢。不光鞋大小合适,也正好把脚腕遮住。这是田苗苗第一次穿皮靴,在屋里蹦跶了几圈,高兴的了不得。再就是她的袖口处的皮袖套藏不严实,一伸手臂就会露出一点来。再换其它的不合体,李梅说没事,再过一段时间还的明着带枪,明着带刀也没事。 七点多了,两人下楼到饭厅吃饭,今天有油条,面包,鸡蛋,牛奶,包子,咸菜,小米粥。别人还没来,她们就先吃上了。田苗苗吃了俩鸡蛋,俩包子,一大根油条,五片面包,一杯牛奶,一碗小米粥,半碗咸菜。李梅知道她饭量大,但今天吃的还是有点多,说:“昨晚没吃饭?” 田苗苗摇头。 李梅又问:“为什么?” 田苗苗说:“就小姐姐闹得,我们俩都没吃饭。” 李晴推门进了饭厅,说:“又背着说我什么坏话呢?” 李梅没理李晴,又对田苗苗说:“以后不许这样吃饭,再这样吃,过两个月你会成个胖子的。吃饭吃半饱,不饿就行。” “哦!”田苗苗听话的应了一声。 李晴不以为然的说:“姐,这你还要管她?” 李梅反说李晴:“好好吃你的饭。” “哦!”李晴也没敢反嘴,应了一声。 李厚泽推门走了进来,李梅和李晴都叫爸爸,田苗苗第一次遇这样的情况,就叫了一声:“老爷!”李梅立刻说:“以后不许叫老爷,叫爸爸就行。”田苗苗又立刻补叫了一声:“爸爸!”李厚泽立刻:“唉!”的应了一声,并不反感的说:“我这凭空又多了一个女儿。”田苗苗怯怯的说:“您不嫌弃我?”李厚泽说:“不嫌弃。捡了这么大个女儿,不吃亏,赚了。”其实这个女儿他是肯定不会捡的,只是女儿带回来的,他没办法。田苗苗却当真了,高兴的说:“那我以后就做您的女儿。” 李厚泽笑了笑算是回答,问李梅:“去看太白楼?” 李梅说:“对啊!” 李厚泽说:“让魏青跟着去?” 李梅说:“不用,您还得用人,我带苗苗去就行。” 李厚泽说:“多长个心眼,没十分的把握就别下决定。” 这时沈逸兰和黄枝芳推门走了进来,沈逸兰问:“下什么决定?” 李厚泽说:“梅儿去谈一桩生意。” 黄枝芳忙说:“你安排可靠的人跟着,不能让梅儿一个人去。” 李梅不等爸爸说,自己说:“我带苗苗去就行,不用安排别人。” 黄枝芳又说:“带钱了吗?你回来你爸爸给你钱了吗?” 李梅说:“给了,我没要。” 黄枝芳着急的说:“你出去没钱能行?”说着从衣兜掏出一叠纸币,又说:“我身上就这些,不够问你爸爸要。” 沈逸兰也从衣兜掏出七个大洋,说:“我身上也就这些,你拿去花。” 李梅拿了钱,说:“谢谢大妈!谢谢妈!” 李晴说:“瞧瞧,一早上就你们给我姐献殷勤,好像我不存在。” 一家人都笑了。的确,李梅几年不在家,大家都另眼相看。 太白楼就在太白路一百三十九号,五层高,也是市区的标志性建筑。远远望去,尖顶灰瓦,带着飞檐,很有中国建筑特点。 饭店总占地二百来亩,离大街十米左右就是主楼,主楼其实是南楼和北楼两栋楼,东西两头以走廊连接,形成一个闭合的建筑。中间是天井,天井二十米宽,六十米长,建有两个亭子,亭子中间是三个花坛。亭子里有一张石桌,六个石凳。到夏天,饭店热闹的时候,好多人喜欢在亭子里坐着玩,甚至有人专门约到这里打牌,打麻将,推牌九,下象棋,常常是吆喝着围满了人。 以前饭店主楼四层五层是住店用的,一层是大厅,二层和三层是雅间,南楼南侧是房间,北侧是走廊,北楼北侧是房间,南侧是走廊。一层大厅是开放的摆着桌子,二楼三楼每层十二个雅间,两栋楼四十八个雅间。 从大街进入饭店大门,通道在主楼的东侧,经过饭店门到后院。后院紧靠主楼有六间平房是后厨,仓库,再就是西侧北侧还有十二间平房。后院中间是地窖,只露两个出入口,其它空地可以停车。 前几年红火的时候,节假日必须提前订房间,平时不预定有时候来了就没房间了,只好在一楼大厅用餐。这两年饭店不行了,直到关门卖楼的地步。 李梅带着田苗苗坐黄包车来到饭店,宫崎康禾的车已经在院子里了。院子里有五个人,宫崎康禾带了两个穿着黑色服装,挎着长刀的日本武士,把饭店的掌柜也叫来了,掌柜还带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随从。掌柜的五十岁左右,穿一件蓝色长衫,带着金边眼镜,像个教书先生,名字叫金传福,看到李梅和田苗苗走来,露出一脸失望和不屑的神情。可当宫崎康禾介绍李梅说:“这是李厚泽的千金李梅李小姐。” 金传福才一惊,赶紧抱拳说:“哦,是李老爷的千金,久仰久仰!” 李梅也学样,一抱拳,说:“金掌柜客气了。” 接着金传福由随从拎着钥匙前面开门,领着宫崎康禾和李梅看楼。楼体完好无损,门窗也没有损坏,楼内房间干干净净,桌椅沙发餐具齐全,都摆放的规规矩矩。看来掌柜的虽然不经营了,对楼的看护还是很到位的。她们从南楼上去,从北楼下来,一层层的看了一遍。主楼底下还有一个大的地下室,里面还有六个房间,原来都是储藏酒水及一些食品的。后院除了平房外,院子中间还建有两个很大的冬天储存白菜的地窖。 看完楼,金掌柜又领着到二楼的一个房间,房间里还有茶具,泡了一壶茶,给每人斟了一杯,只是谁也没动。金传福的一揽子报价六万个大洋,而且只收黄金、大洋和美元。 李梅算了一下,说:“你这有点太贵了,一个房间的价格相当于市内一套院子的价格了。” 金传福说:“李小姐,你不能这么算账,这卖的是市场,不是住房。要放在几年前,十万个大洋我也不卖给你。” 李梅说:“问题是我们现在交易,已经回不到几年前了。你这价格肯定得降,不然买不了。” 金传福说:“降也降不了多少了,李小姐打算出多少价。” 李梅说:“我出到四万八千个大洋。” 金传福笑着直摇头,不能接受。 宫崎康禾说:“我作为中间人,都退一步,五万两千个大洋。” 金传福还是不脱口。谈的僵住了。这时,门外走廊上突然传来打斗声和叫骂声。李梅听到田苗苗的叫骂声,知道是田苗苗和宫崎康禾的保镖发生冲突了,宫崎康禾的保镖是两个人,都是男的,人高马大的,还都带着刀。李梅怕田苗苗吃亏,立刻站起身,走了出去。 第15章 讨价还价 李梅她们进屋谈生意,田苗苗和宫崎康禾的两个保镖及金传福的随从都在门外的走廊上站着。金传福的随从在楼梯口,离得稍远,宫崎康禾的两个保镖在靠门的东侧,一个靠着栏杆,一个靠着门边的墙,田苗苗在门的西侧,靠着门边的墙站着。宫崎康禾的两个保镖一直偷瞄田苗苗,李梅和宫崎康禾她们进了屋子,他们便更放肆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田苗苗看。 田苗苗毕竟长大了,经历的也多了,习惯了这种眼神,旁边站着的又是两个日本鬼子,不愿意搭理他们,还担心给姐姐惹事。所以,她也不看他们,低头看着脚上的皮鞋,还不时的蹲下身用手擦一擦鞋上的灰尘,心里还美滋滋的。她太喜欢这双鞋了,虽然是姐姐的旧鞋,她依然这么喜欢。虽然她不惹事,不理别人,可她美丽的容颜,窈窕的身姿太惹人了,而且看上去那么灵动美丽,柔柔弱弱,经不起蹂躏。特别是今天这身衣服有点贴身,更显示出她身体的凸凹有致,亮丽的青春,温柔的气息似乎贴上去会把人弹开,要么就把人融化了。 宫崎康禾的靠栏杆站着的保镖,看着看着有点拔不出眼来,也是瞧不起中国人,习惯了对中国人轻蔑,竟走过去,到田苗苗身边,说:“吆西,花姑娘的干活!”甚至还伸手要摸田苗苗的脸。 田苗苗早发现他走过来,心里早琢磨着该怎么对付,一旦打起来该怎么打。在军区时就说了,除非万不得已不许割脖子,一旦割了鬼子的脖子就直接暴露了,就不要再犹豫,立刻跑路。现在显然不能这么干。可鬼子是两个男人,都带着枪,手里拿着长刀,还不知道武艺怎么样。在这狭窄的楼道,鬼子一旦动刀,她很难应对,要么跳下院子,要么就拔鬼子的枪,直接开枪。可要那样又会暴露她会用枪,肯定不是捡来的要饭的。田苗苗还正在琢磨着,鬼子已经到了跟前,说着轻蔑调戏的话,还伸过一只手来。 这时,田苗苗也不捉摸了,突然出手,抓住他的手指发力翻折,她本想依此快速制服这个鬼子,可这个鬼子很有力气,只是一时大意,田苗苗的速度又快,他的手被田苗苗翻折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低倾,接着鬼子发力就要反转。田苗苗立刻感觉到他要反转的力气比自己的力气大,她的腿接着动了,膝盖高抬,“砰!”的一声闷响,撞向鬼子的侧脸。这一撞不亚于一根腿一样粗的棍子抽打在脸上。 鬼子被撞得侧着身子倒地,头发蒙,耳朵“嗡嗡!”的响,在地上手脚乱扑棱的挣扎了几下,才一跃而起,“呲啷!”一声,抽出武士刀,大骂:“八嘎!” 田苗苗也不示弱,大骂:“畜生!回家‘八嘎’你妈去。” 鬼子听不懂她骂人的话,还是被打的有点懵,看着田苗苗柔柔弱弱的,竟然一招把他打倒,心里被震慑到了。同时他只是一个保镖,主子是来谈合作的,他还不敢造次,举起刀来,却停住了。另一个保镖也一步抢了过来,手抓住刀柄,但没敢往外拔。田苗苗早已做好准备,只要他用刀,就凭着速度快,避开刀,绕近他夺枪,直接射他的胳膊和腿,打残他。 门突然打开了,李梅冲了出来,立刻喝问:“怎么回事?” 田苗苗说:“姐,他骂我‘花姑娘的干活’,还要摸我。” 李梅一听就要冲上前再抽鬼子几个巴掌,可一想不对,不要再一再二的这样做,反正苗苗没事,她的脚步动了动,还是停住了。宫崎康禾这时也出门来,就在李梅一侧。李梅说:“宫崎叔叔,我忽然觉得我们合作不成。” 宫崎康禾说:“为什么?” 李梅说:“您的手下也这样没教养,见了我们女子就都这个德行,我们合作了,就天天见面,天天这样打架,打来打去不就得出事,还怎么合作?” 宫崎康禾却笑呵呵的说:“没事,我会约束的!”说着走向那个保镖。保镖一看李梅叫宫崎康禾叔叔,宫崎康禾走过来面容不善,知道事情不妙,立刻跪了下去。宫崎康禾还是弯腰夺过他的刀,挥刀在保镖的手上砍了一刀,直接把保镖手掌的小拇指砍了下来,无名指也受了伤。可见宫崎康禾有多狠,而且用刀专业精准,显然武艺值不低,不可小觑。 保镖痛的“啊!”的一声嚎叫,身子痛的在打颤,手指滴着血,却没敢再喊第二声。 宫崎康禾还是笑呵呵的说:“大侄女,这样行吗?” 李梅苦笑一下,说:“宫崎叔叔,没必要这样。” 宫崎康禾还是笑着说:“有必要的。我们合作愉快吧!你再和金桑的谈,谈妥了,给我个信,我们再谈。” 李梅说:“难啊,这里还没结果,我还得劝我爸爸掏钱,恐怕需要些日子。” 宫崎康禾说:“没关系,慢慢谈。” 宫崎康禾带着保镖坐车走了。 金传福走过来擦着头上的汗,说:“这些日本人太可怕了。” 李梅没言语,表面看宫崎康禾是砍了他的手下,实际上是给李梅表达不满和威慑,他的人轻薄了田苗苗,田苗苗却打了他的人。他们是要和李梅合作,而且非常迫切,因为他们的军费也是很紧张,所以,他们也是千方百计的筹集军费,利用这个饭店,他们是很看重,毕竟这个饭店每天可产生一二百个大洋。但他们日本人不是低头求人的人,如果不能借鸡下蛋,他们会把鸡给杀了,大不了就是杀鸡取卵而已。李梅自然感觉到了宫崎康禾的威慑,但她从来省城就强烈感觉着鬼子的压迫感,不会因为宫崎这样来决定这个饭店开不开,而是在想能不能劝说他爸爸掏钱,开了饭店能不能达到运送物资出城的目的。她在尽力做这件事情,内心却是犹豫的,因为事情还不明确。 金传福的随从也靠近过来,说:“掌柜的,这女娃娃才厉害呢。那个日本人过去说‘花姑娘的干活’,我是真捏一把汗,那可是带刀的武士,动起手来那还了的。可我都没看清楚,就听得‘砰!’的一声,那个日本人一个倒在葱就倒在地上了,手脚一阵乱扑棱,像得了羊癫疯一样,接着才爬起来,‘呲啷!’一声抽出刀来。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结果他就骂了一声‘八嘎!’,就停下不动了,那是看着这女娃娃害怕了。哈哈哈!”金传福的随从说着,神经质的尴尬的自笑着。 金传福一抱拳,说:“李小姐英雄,真是虎父无犬子。我们见了日本人腿就打软,你们两个女娃娃竟敢打日本人,还把宫崎康禾治的服服帖帖,佩服佩服。” 李梅没理他的话。他们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内心的感受才是真实的。她也不愿和他们讨论这个问题,又问:“金掌柜,你这饭店以前挣钱吗?” 金传福说:“不瞒李小姐,我这饭店以前可是红火了,最多的时候,一天能挣五百多个大洋,平平常常一天二、三百个大洋也没问题,当然有时候也会赔。” 李梅敏感的问:“为什么会陪?” 金传福说:“你按平常准备了东西,结果出什么事了,没有人来吃饭,东西坏了,不就的倒掉,那可都是钱。” 李梅明白了,说:“哦!既然这么能挣钱,你为什么不开了?” 金传福不堪回首的说:“没办法,自日本人来了,这饭店就没正常过。那些当兵的来了吃了不给钱都是小事,日本人开始每天要五十个大洋,后来涨到一百个大洋,再后来涨到一百五十个大洋,去年涨到每天要二百个大洋。我的天,直接不让人活了。我一天捞不到一百个大洋,后来几个月直接开始赔了,我把城外庄子里养的鸡、猪、牛、驴、羊,种的菜处理的差不多了,只好关门了。” 李梅意外的问:“你在城外还有庄子?” 金传福说:“不是一个庄子,是庄子里有二百多亩地。” 李梅不解的问:“你开饭店,为什么还要在城外庄子要那么多地?” 金传福着急的说:“啊呀!你真是个外行,你开饭店,那鸡、猪、牛、驴、羊的肉和菜天天大量的用,自己有地,种和养能降低成本,就是少花钱,多挣钱。” 李梅本来设想的是要天天买这些东西,所以,天天要进出城,来回运东西,可金传福却是这种方式,所以她又问:“那如果不养,不种,买呢?在哪里买?” 金传福说:“买和养、种是一回事,就是个算成本的事,至于买那就到市场上去买。或者和养鸡、猪、牛、驴、羊的人建立联系,让他们定期给你送也行。” 李梅一听这样不确定,不掌握主动权,又考虑金传福的养和种,问:“那你城外的庄子上的地卖不卖?” 金传福高兴地说:“卖啊?我不开饭店了,就没用了,你们用不正好。我一块打包卖给你。” 李梅又问:“你在城外怎么运进来?” 金传福说:“买个马车或驴车都行,你爸爸那里卡车都有,更方便。” 李梅不听他的,按着自己的思路又问:“你们进出城门有什么问题?” 金传福说:“进出城门问题可多了,常常搜的可严呢,有时候就把车给扣住了,就要给守城的部队上的人点钱,打点打点再要回来。你和宫崎康禾合伙,让他给你开个特别通行证,就没人敢搜你了。” 李梅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和宫崎康禾合作开呢?” 金传福说:“你不怕他,我可是怕他怕的紧。一旦合作,管理上他肯定插一手,管来管去都得听他的,到时候都成他的了,还有我什么事。” 李梅思考着这其中的问题,问:“你城外的庄子上的地离得远吗?” 金传福说:“不远,不到十里地。” 李梅想去看一看,她和田苗苗都还没办良民证,她爸爸已经去办了,不知什么时候能拿到,现在出去怕回不来,所以没提,突然又说:“金掌柜我相信你,连城外庄子上的地我一块买了,我给你五万五千个大洋。” 金传福摇头,说:“你得给六万五千个大洋还差不多。” 李梅笑着说:“看来我们这桩生意做不成。不过你这饭店宫崎康禾盯着,除了我敢买,这市里没有下一个人敢买的。惹得宫崎康禾急了,直接把你的楼霸占了,你干瞪眼吧。好了,我们走了。”李梅说完转身就朝楼下走,田苗苗立刻跟上。 “李小姐,李小姐留步。”金传福忙追上去,喊着说:“我们再商量商量。我再让一大步,六万两千个大洋,如何?” 李梅已到楼梯上,摇着头,脚步不停地往下走着。 金传福步步跟着,说:“连城外的地六万个大洋,这总可以了吧。” 李梅还是往下走着,说:“你也知道我不是个做生意的,不会和你讨价还价,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再涨一千,五万六千个大洋。” 金传福为难的说:“啊呀,李小姐,这价太低了,卖不成啊!” 李梅已经到楼梯拐弯处了,停下说:“不用为难,楼还是你的,卖不成就不卖。我明白,亏本的生意谁也不愿意做,就这样吧。”李梅说着又往下走。 金传福急的又说:“五万八千个大洋。” 李梅没理他。 金传福带着哭腔,说:“五万七千个大洋,李小姐,你不能再逼我了。” 李梅又停住脚步,说:“金掌柜,不是我逼你,我回去和我爸爸商量后再给你回话。” 金传福立刻合手作揖,说:“谢谢李小姐,我等李小姐的消息,大概等几天?” 李梅说:“十天八天的,你要有好的买家你尽管卖了。宫崎康禾找我爸爸好久了,我爸爸不做这个生意,我只是想出来混,好奇,那天和宫崎康禾吃饭,听说了,想试一试,其实做不做这个生意都无所谓。” 金传福哪敢说卖给别人,这都快一年了,哪有买家,最让他担心的就如李梅说的,宫崎康禾强行把楼占了,他也是干瞪眼,哭都找不到到哪去哭。他还是忙说:“我等李小姐的消息。” 第16章 运作饭店 回到家吃过饭,李梅又到爸爸的办公室,父女俩又坐在沙发区,开了留声机。李梅把太白楼的情况给爸爸说了。 李厚泽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说:“五万七千个大洋按说是不贵,还包括城外的二百多亩地。这要在日本人来之前,你十万块大洋买不下来。” 李梅也认同的说:“金掌柜也是这么说。” 李厚泽又说:“你没干过饭店,上手就干,能行吗?日本人是侵略者,是比强盗还要强的强盗,和日本人合作,就如与虎谋皮,风险是很大的。何况宫崎康禾又是借鸡下蛋,到时候他把鸡据为己有,你也没办法。还有开酒店要有一帮自己的人,比如掌柜,账房、跑堂,厨子都要贴心的人,还要会这一行的人,你有吗。再还有你计划在城外种菜,养牲口,那都要会这一行的人干,还要有能力的人管着。最关键的是,你有那么多的钱吗?你光买这些就要五万七千大洋,等开起来,挣钱了,你最少还要三万个大洋。你有吗?” 李梅很认真的听着爸爸说的问题,听爸爸说起钱的事,她冲着爸爸傻傻的直笑,也不说话。 李厚泽仿佛看到女儿要掏他的口袋似的,说:“我不会给你出的,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李梅开始给他做工作,说:“爸爸,您应该知道,我不会害您的。可我必须给你说清楚,日本人在三五年后,既是不失败投降,也肯定会有大的变化。您要把眼光放远一点,为早日实现把日本人赶出中国去,为抗日出把力。” 李厚泽不经意的笑了笑,说:“你既然参加了那个组织,我也不想干涉你,至于你说日本人三年要垮,五年要垮,那只是你们的愿望。我不干涉你,也不会掺和你们的事。我不想玩火,更不想自焚。” 李梅见他不为所动,又说:“那您有没有想过,您给日本人办过事,当过会长,将来日本投降以后,建国了,您怎么办?国家会怎样处理?” 李厚泽又不经意的笑了笑,没言语。可能吗?建国,不是建了民国了吗?哪去了?日本人已经基本控制了中国,几年来,统治的越来越牢固了,把日本人撵出去,中国人有那个本事吗?别说三年五年,三十年五十年也难。他没有那种长远的战略眼光,也没有那种发展的和推动发展的思想境界,看不到抗日力量对比的客观转化,他所看到的就是眼前所看到的,结果就是不可能。 李梅知道他对抗日战争没有信心,又改变话题说:“我们到阳城时,身无分文,一年多,我们拉起近万人的部队,吃穿住行,花了有几十万大洋。这点大洋我们也能搞到,或许我们的同志已经搞到了,但我还是想让您出这笔钱。” 李厚泽看着女儿,饶有兴趣的问:“你们是怎么搞到钱的?” 李梅笑着说:“我们同志有句名言,我们周围有这么多强敌,养活我们绰绰有余。我们的经费都是从敌人那里获取的。” 李厚泽不以为然的说:“也就是打家劫舍啊!” 李梅肯定的说:“也可以这么说,但我们打的是鬼子的家,劫的是汉奸的舍。” 李厚泽顺着李梅的话故意说:“你的意思是也想劫我的舍。” 李梅一下笑了,说:“目前还没这个计划。再说我们有纪律,不是您所想的那样随随便便打家劫舍。可我之所以想让您出这笔钱,也是为救您,救这个家。您给我十万个大洋,我给您打个条,就说您是为抗日捐的款,到时候建国了,有人要治您的罪,您就把我打的条拿出来,那样就不会有人治您的罪了,反而会尊称您为爱国企业家,您会得到表彰的。所以说,我这不是要劫您的舍,而是要为您铺一条后路。” 李厚泽沉默了好一会,心里不由在想:社会如此动荡,这政权像演戏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说不定真就到了那一步,能铺一条后路,那自然是好啊。可他还是疑虑的问:“你打的条管用?” 李梅见他心里防线有所松动,忙说:“当然管用。我们的职务不算高,但等将来一看都会知道的。” 李厚泽紧接着问:“你什么职务?” 李梅如实说:“原来是阳城县委书记,现在又任命为纵队军需处党委书记。” 李厚泽不明就里,又问:“纵队是个什么?” 李梅解释说:“纵队也是一种部队编制,相当于军级单位。您还不放心,我让我们纵队副司令员也签上字,交通不方便,不然我让我们省军区司令员或者省委书记给您签上字。” 李厚泽看着女儿,不相信的说:“你说你认识你们的军区司令员?省委书记?” 李梅回忆的说:“当然认识。今年过年,我们省委省军区就在我们阳城县委开的总结表彰大会。我们这次到省城来就是他们派我们来的,就只有几位主要首长知道。说实在的,爸爸,是您连累我了,要不然,我现在就是支队政委,相当于师长,带一万多部队和鬼子作战。就因为我是您的女儿,派我回来做您的工作,希望您能帮助我们抗日。那曾想您还是个老顽固,一点都不想支持我们。现在可好,把我窝在家里,什么也干不成。” 李厚泽立刻改变态度,说:“支持!支持!我给你十万个大洋,就算给你的嫁妆,你看着支配!记得给我打条。” 李梅高兴的笑了。她爸爸还算开明,还不是那么顽固不化,虽然对抗日战争前景不以为然,但对自己女儿的前途命运还是想极力维护,而这客观上支援了抗日战争。其实李厚泽的内心并不那么单纯,他对抗日没有信心,又想维护女儿。同时更重要的是,他也知道女儿的组织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以后局势会有什么变化,谁也说不准,十万个大洋为自己铺一条后路,自然是需要的,女儿已是师级干部,又能和共党的省委书记说上话,这笔生意就可以做了。 李梅说通了爸爸给钱的事,又说:“爸爸,我和苗苗还都没有枪,这次宫崎康禾的保镖可是都带着枪和刀。我们也要配,而且要高调的配,高调的学,以免必要用枪时,暴露我们。” 女儿安全的事李厚泽当然不会拒绝,愉快的说:“行,我安排人带你们到靶场去练枪。” 李梅从爸爸办公室回到自己卧室,立刻拟写了给爸爸的捐赠协议书: 兹省城企业家李厚泽先生拟为我省军区第一纵队军需处捐赠十万个大洋。 接收人:省军区第一纵队军需处党委书记李梅 省军区第一纵队副司令员苏阳 李梅拟写好了,正计划着怎样去联络点,突然传来一正轻微的敲门声。田苗苗立刻去开门,因为这是在家里,所以,田苗苗没有任何防备和忌讳,以为敲门的人肯定是家里的人,直接就把门锁拧开,拉开门。一个人影一下闪进来,把门关上了,田苗苗吓了一跳,刚想有动作,一下看清是苏阳,又高兴的一拍手,跳了一跳,差点惊叫着喊出来。苏阳给她打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田苗苗还是抓住他的胳膊,摇着低声问:“哥,你怎么来了?” 苏阳摸了摸她的头,说:“来看看你们。” 李梅在桌前也站了起来,说:“正要你签个字,你就来了,快过来签字。” 苏阳立刻走过去,弯腰签了自己的名字,说:“伯父挺开明的,一下就捐十万啊?” 李梅无奈的说:“开什么明,要我给他打条,给他铺条后路。而且这是给我的嫁妆,由我支配。” 苏阳笑了笑,这是姐的嫁妆,最好是不用,他说:“那这笔钱就暂时不要用。”苏阳把系在腰间的包裹打开,拿出二百个大洋,又说:“这是给你们零花的,我手里还有两万美元,暂时够我们用的。” 田苗苗立刻把大洋接住了,说:“哥,这些钱我买衣服行吗?” 苏阳说:“可以,就是给你和姐花的,让姐安排。” 田苗苗还要说什么,苏阳给她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门口。田苗苗要闪到门口,李梅拉了她一把,推了一下苏阳,指了指大衣柜,让到大衣柜后躲一下。苏阳闪身躲到大衣柜后面。李梅轻手轻脚的到门口,突然拧开门,李晴已经转过身去,装作从楼下来,要回自己屋里,这时她又装模作样的转过身来,一笑说:“姐,我想敲你的门,又怕你睡了,所以又没敲。” 李梅面无表情的说:“有事吗?” 李晴犹豫的说:“没,没什么事。” 李梅平静的说:“没事就早点睡。”李梅说完就要抽身关门。 李晴却又一步到门口跨进屋,扫着屋里,喊了一声:“姐。” 李梅让开身,说:“你又发现什么了?进来搜一搜?” 李晴撒娇的抓住李梅的胳膊,说:“姐,我就是无聊。” 李梅却一脸严肃的说:“你无聊就听别人的门?你既是伪警察,又是军统,这是要干什么?我还是劝你,别把这些带到家里来。尊重点别人!” 李晴被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说:“姐……” 李梅却又劝她说:“回去早点睡吧。” “哦!”李晴只好转身回自己屋了。 田苗苗把门关上,便站在门口守着。 苏阳一听声音,也是心里一惊,这不是那个警察翻译?原来她是李梅的妹妹,他想看一眼确认一下,又没敢。今天他没有化妆,但也不能暴露到这里来。接着李梅说穿了李晴的身份,李梅明显是说给他听的,他也立刻确认了,心里好一阵尴尬。 李梅又进屋来,对苏阳说:“是我妹妹李晴,你应该认识。” 苏阳尴尬的摸着头,说:“姐,我不知道她是你妹妹。” 李梅看着他笑了笑,说:“没什么。有件事我的跟你商量一下。宫崎康仁你应该知道吧?” 苏阳脱口便说:“知道,日军旅团长,驻军司令官。” 李梅接着说:“他有个弟弟叫宫崎康禾,要和我爸爸合伙买一栋楼做饭店生意,我爸爸不愿意和他合作。这次他们为了试探我,请我爸爸吃饭。我一听这个事,可以利用,开个饭店,天天要拉东西,进出城门。我们不仅可以进出,还可以打着宫崎康禾的牌子,免于搜查,更利于我们运送物资。当然,这里面风险也很大,主要的风险一是日本人,二是我们不会经营,三是我们没有会干这一行的人手,四是钱的问题。我努力让我爸爸出这十万大洋,目的就是要开这个饭店。现在我爸爸说给钱了,日本人这个风险我们无法排除,只能利用。再就是要会经营饭店的人,会干这一行的人,包括:掌柜,账房、跑堂,厨子都要贴心的人。再还有计划在城外种菜,养牲口,都要会这一行的人干,还要有能力的人管着。因为我们要求特殊,不能让我爸爸的人参和,现在只有你想办法,再就是找市委想想办法。就这个事,你觉得可行吗?” 苏阳思索着说:“能进出城门,运输物资当然好了,只是没干过,心里没底。” 李梅笑着说:“我们不是天天干着没干过的事?这一点不考虑。你就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苏阳没再犹豫,说:“我同意。我们可以边干边学,只要能打通城门运输,不挣钱也行。” 李梅又说:“那就这样定下了。你回去给省委省军区打个报告。我们三步走,我这里买这座楼,和宫崎康禾谈条件,做开饭店的准备,你想办法准备人,给省委省军区报告等批复。” 苏阳说:“我正计划出城到都坡县去,想组建一支小部队。顺便从哪里找人行不行?” 李梅说:“行,要求一个是会干,再一个是可靠,是我们的同志更好。” 苏阳又问:“具体需要多少人?” 李梅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你找到这样的人,他会告诉你要多少人的。就算一时找不够,先开起来,以后再找。” 苏阳又问:“饭店有多大?” 李梅说:“两栋五层楼。” 苏阳才惊奇的说:“这么大?!” 李梅说:“当然不小,小了宫崎康禾不会掺和的。每天纯利润都几百个大洋。” 苏阳沉默了片刻,又忽然说:“我在外面买了一套房子,你们要不要搬过去住?” 田苗苗立刻跑到近前低声附和说:“好啊!我们哪天搬?” 李梅却严肃的说:“我们不去,就住我家里,一方面要做我爸爸的工作,另一方面鬼子特务天天盯着我们,我们到哪里都会暴露,哪里也不能去。” 田苗苗又噘着嘴,到门口去了。 李梅又问:“买药的事你调查的怎么样了?” 苏阳说:“我们的同志以前买药都是从黑市买的,认识了一个黑市的人,并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猜想是黑帮的人。黑市都由黑帮控制着,城北的黑帮是五虎堂,城南的黑帮是短刀会。我想着既是找到也一时半会不能买,买了就要往出运,放哪里都不安全。所以,要先把部队建起来,再把运输线路开辟出来,把运输的方式确定下来。我明天就到都坡县去,可能时间要长一些,少说半个月,多了一两个月再回来。” 李梅说:“不行,最长一个月必须回来一次。按说你半个月就该回来,明天你把报告传给军区,来去用不了半个月就该回来了。把这件事确定下来,我们就可以到外面活动,许多事都可以去办。” 苏阳说:“好,我尽快赶回来。” 第17章 练枪 李晴是听到姐姐房间的敲门声,所以好奇,不知不觉,探索姐姐的秘密成为她的心病了。敲门声很轻,但她还是听到了,起初她以为是二妈,听了一会,静悄悄的,没有二妈的声音。好奇心驱使着她站起身到姐姐门口偷听,可她走路的脚步声重了点,还是被苏阳听到了,闹了个不愉快,被姐姐训了几句。以前姐姐这样训她,她会顶嘴会吵会闹的,现在她很乖了,在姐姐跟前就提不起气来,总有上下级那种感觉,而且是差别很大的那种。当她再次听到门锁关闭时轻微的“吧嗒!”声,她又立刻跑到门口,突然打开门,扭头来回一看,楼道里还是没有人,门都是关闭的。她好不纳闷,姐的房间肯定来人了,刚才也肯定有人进出了,可她就是没见着。她心里迫切的想见着来的人,特别是会不会是到她别墅去的那个人,想起来她就有要动刀动枪的冲动。可她就是见不着,姐姐的人都很狡猾,就这个田苗苗都敢摆她一道。她咬牙切齿的,却气没处发,力气没处使,只好躺在床上,两眼直直的瞪着天花板,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吃过饭,李梅和田苗苗就坐李厚泽的车出去了,她们到院子里来来回回好一阵子才上了车,李梅和田苗苗都注意到了斜对面楼里窗户的望远镜。特务很有耐心的在监视她们,一会肯定还有跟踪的。 她们都上了车,魏青在发动汽车起步出门。 李梅把签了字的捐赠协议书给了她爸爸。 李厚泽看了几遍,盯着后面的像小学生写的一样的签字问:“他什么时候签的字?” 李梅看着爸爸说:“昨天晚上。怎么有问题吗?” 李厚泽又看了一眼,问:“昨天晚上你出去了?” 李梅摇头说:“没有。他来的。” 李厚泽直皱眉,说:“他怎么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李梅没在意的说:“他来了一会就走了。没给您说。” 李厚泽不满的说:“这样不好吧,你们就一点礼貌不讲吗?” 李梅知道爸爸对苏阳这样来去不满,可这不是她们的错,苏阳客客气气的,明目张胆的,迎来送往的,可能吗?她也认真了起来,说:“怎么讲礼貌?您家对面楼上有日本特务拿个望远镜时时刻刻在盯着,门外街上有特务在埋伏着,我们这么一走,屁股后面肯定有跟着的,而且你家里还有一个,我的人怎么进怎么出?您让我怎么讲礼貌?” 李厚泽愣怔了好一会,说:“我倒是问你哥哥了,他给宫崎康仁和松本俊只说了你的事,其它的只字未提。看来我们家还真有问题。”接着他又对前座开车的魏青说:“魏青,你听到了吗?是梅儿说的这样吗?” 魏青看着后视镜,说:“我听到了,老爷,只是我没注意。” 李厚泽又说:“我们家里的事日本特务机关长松本俊竟然知道,说明我们家里有个告密者。魏青,你说会是谁?” 魏青思索着说:“家里就这么几个人,都是知根知底的老人了,不可能啊?!” 李厚泽说:“这不是可能不可能了,而是肯定有,不是那几个人?还能是我这边的人?” 魏青忙说:“老爷,我可不敢这么想。” 李厚泽说:“你留意查一查,需要人从那面调。” 魏青说:“好的,老爷!” 李梅她们直接坐车进了一座纺纱厂,厂的规模不算大,但在这个时代,就是省城也是数的着的几家。李梅忽然想到厂区去,了解一下工厂的情况,再和工人们接触一下,可她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她现在已不是做群众工作的,这是市委的工作,别弄的穿帮了就不好了。于是,她还是跟着魏青喊过来的一个三十几岁的人,往厂区的北侧一排房子走去。她爸爸放下她们就走了,到别的厂子去了,家里有些什么厂子,她并不知道。他爸爸不愿她们女孩插手,这些厂子她哥哥十几岁的时候就都知道了。 她们来到一间特别的房子门前,窗户都钉着铁棂子,门也是铁的,都刷着黑色的漆,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三十多岁的人开了锁,推开门,先进了门,在门里说:“小姐,进来吧。” 李梅知道这是她爸爸的人,也没忌讳,直接进了屋子。屋内门口两侧放两把长连椅,再就是围着三面墙,放着五个大铁柜子。开门的人等她们进了屋,又把门关上,接着又把五个柜子的门全打开,说:“小姐看用什么枪,都在这里了。” 每个柜子都分四层隔断,每层隔断都有长长短短的枪支和弹药,像个小型军火库。田苗苗兴奋的跑到柜子跟前,眼睛不够使的一支枪一支枪的看,拿起枪还一支一支的比划,又看到旁边的说明书,认真的翻看着,都是外文的,她也看不懂,只是看个图画。李梅对长枪不感兴趣,走在短枪的柜子前,第三层有二十把全新的驳壳枪,李梅拿起一把,反反正正的看着。她也有过这样一把枪,只是子弹太少,一枪也没开过,但对这种枪的性能还是知道的。 来开门的人到李梅跟前,说:“这种枪叫驳壳枪,手感比较重,击发时容易跳枪,有效射程一百五十米,威力比较大,适合于战场上和男人手劲比较大能拿得稳的人用,小姐用有点太重了。”他又打开最上面一层的一个小铁盒子,拿出一把m1911,说:“这个枪有叫柯尔特的,有叫勃朗宁的,有效射程50米,型号是m1911,比较小巧,容易携带,适合小姐防身用。” 李梅接过手枪一看,和苏阳给她的一模一样,她问:“有子弹吗?” 来开门的人忙拿出一盒子弹给李梅。李梅问:“你叫什么名字?” 来开门的人说:“小的叫赵二虎。” 这时田苗苗提了一支冲锋枪来了,说:“姐,我想玩这个枪。” 赵二虎对田苗苗本没在意,只以为是伺候小姐的丫头,说:“这个枪叫汤普森m1冲锋枪,是连发的,战争中打冲锋用的。你一个小丫头,防身用,哪能用的了这个枪,再说这个枪你也拿不稳,就是练了老爷也不会给你用的,总共才买了五支,每支配了五百发子弹。” 田苗苗没有理他,对李梅说:“姐,这个枪好,弹夹能装三十发子弹,能连射,和轻机枪一样,有子弹的话,一个人能守住一条街。” 李梅接住枪看了一下。田苗苗说的没错,一旦遇到危机,就得用这种威力强的武器。这种枪肯定很贵,可那是她爸爸的事。她们要的是有能力处理突发危机,所以,她毫不犹豫的说:“行,这支枪归你了。赵二虎把子弹都给她配齐了,再给她拿一把这种柯尔特,选一把趁手的刀!” “啊?”赵二虎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个枪怎么可以给一个丫鬟用?他异样的看着李梅,可他又没敢说什么。 李梅却认真的说:“啊什么啊!让你拿你拿就是了。” 赵二虎愣怔了片刻,刚才魏青给他交代说:这是小姐,来玩枪,他想要什么枪就拿什么枪,你去教她们怎么用。可这勃朗宁手枪和汤普森m1冲锋枪他们都不让碰,小姐拿就拿了,丫头还能拿,还要拿双份?可小姐要让拿,他也不敢阻拦,只好听李梅的吩咐,都给田苗苗配齐了。随后他又打开一个木箱子,里面是各种刀具,田苗苗选了一把三十公分的短刀,一把匕首,都带有皮套,可束在腰间。选好了枪和刀,要出门时,赵二虎又确认的问:“小姐,你真让她拿这么多?” 李梅见他一副心疼而又做不了主的样子,反问:“魏青是怎么给你交代的?” 赵二虎说:“魏队长说你要什么拿什么。” 李梅笑着说:“这不就行了,还有什么问题?” 赵二虎不好意思的挠着头,说:“没有问题了。” 既然没问题了,还说什么!李梅也没再理他,等他锁好了柜子,又锁好了门,跟着到靶场去打靶了。 中午十一点多,李厚泽来接李梅回家去吃饭。车停在院子里,他没有下车,却见田苗苗提着冲锋枪,抱着一袋子枪弹,手里还勾着短刀,心里立刻想起梅儿说的,这小丫头一个人打垮日军一个小队,看着就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真是无法想象当时的情景。现在看她选这种枪,是个心里很有数的,能在战场上掌控主动的丫头。反正是自己女儿的心腹,只要能保女儿平安,再心疼也得给。 这时,赵二虎给魏青说了李梅拿枪的情况,魏青上车回头对李厚泽说:“老爷,小姐拿了两支m1911,一支汤普森m1冲锋枪。” 李厚泽笑了笑,说:“小姐喜欢就拿去玩。” 魏青也不解田苗苗拿这些枪,但他知道小姐比李厚泽还厉害,她要让拿,他也不敢多说别的,只对赵二虎说:“知道了。” 回到家,李厚泽说:“把枪拿到你们屋里去,不要让其她人看到。” 李梅却说:“不是不让其她人看到,而是要让全家人都看到。” 李厚泽皱了皱眉,可他知道女儿不是为胡闹,而是有意为之,知道家里还有一双外人的眼睛,也就没再阻止。 田苗苗背着枪,抱着弹药,直接进了饭厅。 这时,沈逸兰、黄枝芳、丰玉青都已经到了饭厅,李丰来来回回跑着玩。 黄枝芳吃惊的说:“梅儿,你这是干什么?” 李梅去洗了手,掏出手枪,说:“我们打枪去了?” 黄枝芳不满的说:“你一个女子,打什么枪?多危险!” 李梅解释说:“我又不能和你一样常待在家里。可我们一出门常遭人欺负,练枪防身。” 黄枝芳焦急的说:“厚泽,你可要管管,这外面都是日本人,别让梅儿闯祸了。你还是赶紧的给梅儿找个婆家嫁了,免得我一天提心吊胆的。” 李厚泽笑呵呵的说:“孩子喜欢就让玩一玩,没什么大不了的。梅儿的事你操持,我管不了。” 黄枝芳埋怨说:“你是她爹,你不管谁管?我一个妇道人家,天天在家里守着,又不认识几个人,怎么管?” 李梅接住话茬说:“管不了就悄悄的在家里待着,伸那么长的手干什么。” 黄枝芳气的胸脯都在起伏着,李厚泽却直笑,大妈也笑眯眯的看着,三妈探寻的目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丰儿则缠着田苗苗,夺田苗苗手里的冲锋枪,田苗苗怕砸着他,枪给了他又扯住枪带,来来回回跑。 接连几天,李梅都和田苗苗出去练枪,练烦了就练武艺,李梅练的是简单而实用的擒拿格斗术。 这天中午回到家,李梅接到宫崎康禾的电话,宫崎康禾直接问:“李小姐,饭店的事谈的如何了?” 李梅回道:“宫崎叔叔,基本上谈妥了,金掌柜愿意五万七千个大洋出售。我这边也基本同意。” 宫崎康禾问:“那什么时候办交割,筹备酒店?” 李梅说:“我爸爸不愿意给钱,后来答应给我嫁妆,可钱还没到我手里,我还在等啊。” 宫崎康禾说:“哦,那就辛苦李小姐了。” 李梅说:“这是我的生意,我也是很着急,不辛苦。不过,宫崎叔叔,金掌柜在城外有菜园子,养牲口的场子,听他说这样能节约成本。我也想效仿他,把他在城外的菜园子和养牲口的场子买下来,自己种菜,养牲口。” 宫崎康禾立刻附和说:“好啊,这个办法好。” 李梅说:“可就是有个问题,金掌柜说进出城门很麻烦,守城的军人搜查的很严,经常克扣肉菜,还要用大洋去打点。还有就是,部队上的人吃了饭不给钱。这两个问题你得给解决,解决不了,咱就不敢开这个饭店。” 宫崎康禾说:“这个问题好说,我会解决的。这样吧,明天你到我的饭店来,我们再详谈。” 李梅说:“过几天我再去,我这几天有点事。” 宫崎康禾说:“我听说你在练枪?” 李梅说:“啊!宫崎叔叔,这您都知道。” 宫崎康禾说:“我们大日本皇军会保证你的安全的。” 李梅说:“宫崎叔叔,说是这么说,可您也知道,我们女孩子出门常被骚扰、欺负,还是自己学点本事防身好。” 宫崎康禾说:“也是,你到我这里来,我带你到部队的靶场去练习。。” 李梅说:“谢谢宫崎叔叔!你们部队的靶场我可不敢去。后天吧,后天中午我到你的饭店去。” 宫崎康禾说:“好!好!后天我恭候李小姐。” 李梅一头黑线,宫崎康禾已经知道她在练枪,可她还是无法准确判断日本人从哪里获取的消息,外面有特务在跟踪监视,工厂有好几个人知道她们去打靶,家里有六个佣人,都是日本人来之前就在的,看着谁都是那么熟悉。再就是家里的人,就是三妈来的晚,也是六年前的事了,也是个很少出门的家庭妇女,无法与日本人联系起来。至于哥哥与嫂子,就算都是日本特务,可很少到家里来,家里发生的事不应该知道。她百思不得其解,又无从下手去查,就看魏青哪里会有什么发现。 第18章 都坡行之一-英雄救美 苏阳要和张建斌到都坡县碾子镇去,孙吉英四点多就起床开始做饭了,苏阳他们五点也都起床了,今天他没有化妆,穿了一身深蓝色长衫,准备了褡裢,装扮成做生意的。吃过饭,他让孙吉英拿出六百个大洋,每人带三百个出城。孙吉英不愿意了,说:“你们去个都坡干什么要这么多钱?前几天你刚花了六百多,这次又六百,这点经费你不出一个月就想花完是吧?” 张建斌觉得她越级了,首长的事她也要管,没敢训斥,只是劝说:“你管着我就行了。首长有任务,你管的太宽了。” 孙吉英却倔强的带着训斥的说:“我偏要管,小首长年纪轻花钱没个数,不管能行?!你们去个都坡,就算一个月,三五个大洋就够了,拿这么多大洋干什么?!” 苏阳笑了,说:“我们去都坡要组建一支部队,要买或者租地方,要买衣服被褥,要吃喝,要训练一两个月,就是带六百个大洋根本不够,我只是担心带不出去。你当我们游山玩水去啊?” 孙吉英一听是军事行动,没敢再要管,但还是嘟着嘴,说:“你不说清楚。” 张建斌也有些急了,说:“你管的太宽了,首长还能先给你报告再做决定?!” 苏阳见她们要吵架,安抚说:“按说应该说明白的,可我们的工作环境不允许,好多事不能告诉你。就今天的事,就我们三个知道,别的人不能说半个字。” 孙吉英去拿了钱,还是强调自己的想法,说:“我知道。可我们的经费有限,你们不能大手大脚的花。”钱进来时笑的花一样,要往出拿时,又心疼,恼的那神情就像要下雨了。 苏阳没有再和她争辩。如果都和她一样守住这点钱,那就什么事也别干了,可这些钱花出去苏阳心里也不痛快,只是他肩上担子千斤重,该用钱砸的时候就得用钱,他不会犹豫的。两人把大洋分开藏在身上,立刻出门,赶早等城门一开,趁进出的人多,搜查不严出去。 他们匆匆忙忙到城门口时,城门还没开,已经聚了二三百人了,又过了几分钟几个守城门的伪军才来开了门。进城的人搜查行李,检查良民证,出城的人就松多了,带大件行李的查,一般就不查了,苏阳和张建斌顺利出了城。 已是二月中了,柳树的枝条已在长出嫩芽,麦苗已经绿油油的,田野这里那里处处可见农民和耕牛的身影,清风拂过脸颊已不那么清冷了,冰凉凉的柔和而清爽。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步履匆匆。 苏阳他们顺着到都坡县城的官道走了十几里,然后拐向东侧到碾子镇去的路上,这里的路不宽,又坑洼不平的,走不了汽车,小型的驴车马车倒可以走,三匹马拉的大车就走不了,要绕道县城。 到碾子镇四十八里路,走了大半天,眼看就要到时,忽然前面有一辆马车被一伙人给劫住了。离他们也就百十米远。马车上是个女的,穿着红红绿绿的,扎着长辫子,看着年纪不大,被从马车上扯了下来,后面跟着四个扛枪的,枪还没端起来,被人围住了,立刻举手投降了。那伙劫掠的人总共十一个人,把马车和人搜来搜去的,那个女的也没放过,而且三个人搜过女的,几乎从头摸到脚,明显是故意的摸那个女的的敏感部位,女的扭动着身子,弯着腰,可是躲不过。 苏阳他们没有制止,也没有停步。离有几十米了,苏阳笑着说:“怎么样?你一个人能拿下吧?” 张建斌摇头说:“人有点多,还都有枪。” 苏阳说:“那你先别动,靠近了听我的。” 张建斌说:“好!” 他们径直走到劫掠现场,要从这些劫掠的人中间穿过。这伙劫掠的人衣冠不整,有些不戴帽子,头发有几辈子不洗了,像一捧蒿草一样,打着溜,衣服和鞋都破着洞,说话妈了个巴子的,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都持着老套筒,有一个提着驳壳枪,显然是这伙人的头,也就他穿戴整齐一点,手指上还戴有金戒指,三十几岁,胡子拉茬的。 被劫掠的四个护卫穿着统一服装,但没有肩章和领章,象兵又不是兵的,蹲在地上抱着头。马车倒是不错,就是有钱人家出门乘用的箱式马车。马也挺精神的,是匹好马。走近了看,女的也就十八九岁,个子不矮,将近一米七,瘦条的,胸脯微隆,还没长起来。脸型也很瘦小,一对大大的眼睛溜圆的,不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的,看到苏阳他们,那眼神惊恐又可怜而无奈,很令人怜惜。似乎想求救,看到苏阳他们赤手空拳的,又一副指望不上的失落的眼神。她上身穿着红袄,下身是绿裤,脚穿黑面绣花的棉鞋,衣服的料子光鲜亮丽的,一看就知道都是绸缎的。 苏阳他们就要走过这些人时,还担心这些人不打劫他们,苏阳把身上的大洋还故意抖了抖,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站住!”提驳壳枪的人似乎才看到他们,果然厉声喝道:“你们把老子当空气啊!” 苏阳他们站住了,问:“我们路过的,你想干什么?” 提驳壳枪的走近一步,说:“把东西都放下,衣兜也掏干净,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苏阳戏弄的看着他,说:“光天化日之下劫掠她人,你这叫客气?” 提驳壳枪的一听急了,提起驳壳枪就要指苏阳的头,嘴里还骂着:“你他妈的……” 可他把枪还没端平,忽然,枪就到了苏阳手里,一下指向了他自己的头。他吓得一个激灵,眼珠子瞪得要冒出来似的,鼓鼓的又大又圆。苏阳笑着,用枪口戳着他的额头,说:“我看你像个死人,你信不信?” 提驳壳枪的被逼的往后退了一步,说:“你是什么人?你想和我们白象山为敌吗?” 这时其他人才反应过来,纷纷举枪围过来。张建斌有点紧张的紧盯着这些人。苏阳却看也没看他们,说:“白象山在哪里?很出名吗?要不要老子先给你开个洞看看?”苏阳说着动了动手指,就要扣扳机。 吓得提驳壳枪的人连连说:“好汉有话好说,好汉有话好说。” 苏阳说:“那就让你的人把枪都放下,咱们好说。我数一二三,有一个不放下的,我就先把你的脑袋打个洞,再把他们全杀掉。一,二……” 提驳壳枪的忙说:“放,放,都把枪放下。” 十个人犹犹豫豫的往下放着枪,有一个往下放着枪,又忽然要端起来,苏阳枪口一偏,“咣!”的一声,直接打穿了他的头,他身子一软,歪在了地上,头上的血汩汩的往外流。其他人吓得一哆嗦,有些立刻松了手,把枪扔在地上,有几个还犹犹豫豫的想端枪。 苏阳又警告说:“有种的你就把枪端起来,咱再比划比划。” 所有人才都把枪放下了。张建斌上前把枪都收了,总共十四支步枪,他把步枪放一边,又把所有人搜了一遍,没别的武器,又从提驳壳枪的人身上搜到一把勃朗宁,显然是这个女孩的。 苏阳要组建一支小部队,这些武器正好可用,虽然都是汉阳造,有几支还有点老,子弹也很少,但总比没有强。当然,只是暂时训练用,将来都得装备便于携带的短枪。 女孩这时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苏阳的一举一动,那神情既好奇又带着微微笑意,似乎忘了被劫掠的惊恐,看到劫掠的土匪吃瘪,心里正在幸灾乐祸呢。 苏阳扭头看了她一眼,说:“你们可以走了。” 女孩笑着,连说:“谢谢好汉!谢谢好汉!”蹲着的四个人立刻站起来围到她的身边。女孩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看着苏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阳知道她还想着什么,故意问:“怎么?你还想跟这些土匪走?” “不!不!”女孩忙摇着手,说:“好汉,把我的枪给我行不行?长枪给你了,我就要那把短的。” 苏阳不容商量的拒绝说:“不行!要走就赶快走,等我反悔了你就走不成了。” “哦!”女孩才有些害怕的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一路小跑的走了,走出去一截路了,还伸出头来看苏阳他们。 苏阳又看着提驳壳枪的人,说:“白象山的土匪?” 提驳壳枪的人点了点头。 苏阳又说:“眼前的事打算怎么了结?” 提驳壳枪的人说:“你把枪还给我们,以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半,井水不犯河水。” 苏阳笑了,说:“你想的太天真了。本来我今天不想多事的,可你偏要惹我。本来我不想杀人,可他(苏阳指了指地上的死尸)偏要举枪杀我。现在我想着留你们一命,你们却想着报复我。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提驳壳枪的人意识到了,苏阳这是找借口想把他们都杀了,忙说:“我们不想报复!不想报复!” 苏阳说:“那这枪还想要吗?” 提驳壳枪的人说:“不要了!不要了!” 苏阳立刻拉下脸来,喝道:“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们,否则见一个杀一个!” 提驳壳枪的忙挥手,说:“走!走!”土匪们惊魂不定的转身就跑。 他们刚走了几步,苏阳又喊住他们,说:“地上的尸体不要了?” 提驳壳枪的人又踹了一个土匪一脚,说:“去背走。” 接着三个土匪拉扯着死尸背走了。 张建斌把枪都捆在一块,背着往前走。走了有一里地,苏阳让张建斌前边走,他埋伏在路边的一个坎下,等了有十来分钟,果然,一个土匪鬼鬼祟祟的跟着他们来了。苏阳自然猜透了他们的心思,不会留一个尾巴让他们得逞的。他也没客气,一跃扑上坎,一把掐住土匪的脖子,直接扭断了他的颈椎,把他拖到一个洪水冲下的水渠里,又用脚把两侧的土坎踹的塌下去,把人直接埋了。 其他土匪等的过了晌午,还不见那个盯梢的回来,于是都追出去,直接到了镇子,还没见到人,又不敢进镇子,只好都返回去了。 苏阳他们又走了三里路,离开到碾子镇去的路,又拐上去张家湾村的小路,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张家湾。张建斌趁人不注意,把枪藏到自家一个地窖里,才回家。他们在家吃过中午饭,又走了十多里地,到七星台他舅舅家。他们家都是老实的农民,他三舅舅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人脉也多。 七星台村位于碾子镇和宥安镇之间,离碾子镇不到十里路,是个相对比较富裕的村子,县河穿过村子,房子就靠着县河两岸建立,官道正是沿县河东岸蜿蜒而过,村民也是百分之八十住在县河的东岸。张建斌的三舅舅家在村子北侧,离公路也就十几米,砖围墙,四间大瓦房,看上去是村里比较富裕的。当然,与村里几个大点的地主比就不够看的,至于和镇上的大地主晋文雄比,那可就是天上和地上了,碾子镇半个镇子都是晋文雄的,七星台村都有他几百亩地。 张建斌三舅舅叫王有富,今年四十二岁了,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二女儿都出嫁了,儿子十九岁了,去年也娶了媳妇,身边还有一个女儿待嫁,今年十六岁了,叫王艳丽。张建斌上前敲大门时,正是王艳丽来开的门,她身高不过一米六,身材倒是匀称,梳着长辫子,模样不算漂亮,单眼皮,大圆脸,厚嘴唇,但胜在年少,肌肤白嫩,也是青春可人。张建斌说她武艺很厉害,在他之上,他三舅舅出门都带着她。苏阳便多看了几眼。 王艳丽开门见是张建斌,说:“表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建斌说:“今天刚回来。我三舅舅在家吗?” “在呢。”王艳丽回着话,看着苏阳又问:“这个哥哥是谁?” 张建斌说:“是我们同志。” 王艳丽不解的又问:“同志是什么?” 张建斌没解释,说:“回屋里再说。” 王有富听到动静,到门口来迎接,他身高不到一米七,父女俩模样十分相像,只是王有富岁数大了,显得更加慈祥一些。相互握手,问候了,进了屋,张建斌说:“三舅舅,这是我们首长。” 苏阳又和王有富握手,自我介绍说:“我叫苏阳。” 王有富让苏阳在八仙桌左侧坐了,张建斌坐在下首。张建斌舅妈泡了茶端了上来。王有富早知道张建斌参加了共产党,可一直是保密的,家里人都没说过,今天斌斌(张建斌的小名)直接说出了首长,王有富说:“你们的身份不用保密了?” 苏阳解释说:“保密还是要保的,只是我们这次来有求于您,对您和家人就不保密了。” 王有富好奇的问:“什么事?” 苏阳又说:“我们部队需要大量物资,要从省城购买,运到横山根据地去。一个是鬼子封锁,不能走县城,想从碾子镇出发开辟一条新的运输通道。听说您去过横山,所以想从您这里了解情况,确定怎么个走法。” 王有富沉吟的说:“可以啊,到横山去要经过七个镇子,路不算好走,特别是雨季,路有时候就断了,只要你不走车,走马队,就没问题了。” 苏阳思索的说:“走马队也行。不知这沿途都有哪些武装?” 王有富摇头说:“这就说不清楚了,各个镇子都能见到穿军装的,背枪的,倒是没有守镇子盘查的。听他们说这一路有好几伙土匪,我没遇到过,就不知道真的假的。我们走是只有人,没走货,目标小,没人在意。你们走货就不一样了,现在杀人越货的势力太多了,镇子上肯定都有眼线,你们一走出来,他们就会知道,到时候才会现身的。” 苏阳理解的点着头,情况跟他预料的差不多,在这些偏远的镇子,日军的势力不能完全控制,只能辐射出来,各种武装势力便趁虚而入,铤而走险。这正是他想钻的空子,建立一支精悍的小部队,从中搏杀而出。他又说:“我想麻烦您把这一路绘成地图可以吗?就简单画一画,要紧的地方都标注一下就行。” 王有富欣然答应说:“行,这个简单。” 第19章 都坡行之二-征招运输队 苏阳接着又说:“第二个是我们要组建一支运输队,大概需要二十来人,平时部队就住在省城,需要运送物资时,再押运走货。这支部队人不能多,但战斗力要强,所以,要求会武艺。不知这附近能找到这样的人吗?” 王有富想了想,说:“这里会武艺的人很多,就是不知道你要多强的?” 苏阳说:“不一定要多么强,但也要有实战能力,需要试一试,同时要人品好,自愿参加八路军抗日的。” 王艳丽一直站在王有富身边,这时说:“要女的吗?我也想参加。” 王有富看了女儿一眼,说:“别闹,大人们商量正事呢。” 王艳丽却不服气的说:“我是问人家首长,又没问你。” 苏阳心里早有盘算,李梅身边就田苗苗一个人,力量有点单薄,想着这次能不能再招个女兵,听王艳丽这样说,也忙说:“女的也要,就是要试一试,看能不能符合要求。” 王艳丽立刻兴奋的说:“可以啊!怎么试?” 苏阳笑看着她说:“回头我和你过几招就行。” 王艳丽打量着苏阳,轻笑的说:“就你?我十招内准把你打趴下。” 苏阳从衣兜掏出那把勃朗宁手枪放桌上,说:“你要有那个本事,这把枪就是你的了。” 王艳丽一把抓起枪,喜爱的看着。她娘又一把从她手里夺过枪,又放回桌上,说:“人家是当兵的,你一个妮子,想上天啊!” 苏阳笑着说:“婶子多虑了,我们部队有很多女的,这次我们到省城来了三个人,就有两个是女的。” 王艳丽一听,高兴的拍着手一跳,说:“那就算我一个。” 她娘又说:“你想都别想,那当兵的是要上战场的,会送命的。” 苏阳也立刻说:“婶子说的对,当兵的肯定是要上战场的,要和敌人拼命,牺牲往往是不可避免的。” 王艳丽却一脸坚定的说:“死就死,怕什么?我们姊妹四个,我死了,还有三个,绝不了后,你有什么可怕的!” 她娘又呵斥说:“看把你能上天了,敢出这个门,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王艳丽却笑了,回怼她娘说:“你没那个本事。我还要出去见见世面呢。留在家里,明年你就会急着把我嫁出去,伺候别人,我才不干呢。” 她娘气的咬牙切齿的用手指戳她的额头,她却一下抱住她娘撒娇。 苏阳又说:“第三个是我们要在省城开一家饭店,需要掌柜,账房、跑堂,厨子这些人,在省城也能找下人,可我们情况特殊,首要的是可靠,和我们一条心,所以,还是从这里找,农民们更容易和我们一条心,比较好。” 王有富说:“这些人我一时半会不知道哪里有,我给你打问打问。” 苏阳又说:“好!”苏阳顿了顿,又问:“王叔愿不愿意加入我们组织?” 王有富笑说:“我这么大年纪了,你们能要?” 苏阳说:“要是肯定想要,您加入也不是要您去冲锋,扛大包去。我想着这七个镇子都得建立我们的点,要管着,您就管这些就行。” 王有富说:“行,我跟你们干!” 王有富没犹豫的就答应了。其实有点能耐的人都这样,不愿守着这点小地方,都想出去闯荡世界,王有富也一样,参加八路军,去干一番事情,心头还有点兴奋。 王艳丽娘又着急的说:“你这个老头子也是疯了!”她想的是守住眼前的人和生活,一旦有所变故,就承受不起,就要阻止。 王有富“嘿嘿嘿!”的笑了,又问:“你是什么职务?” 苏阳说:“纵队军需处处长。”苏阳没说是纵队副司令员,觉得那有点炫耀的意思,还是想着为人低调一些。 王有富又问:“纵队又是个啥级别?” 苏阳说:“军级。” “哦!”王有富思索着说:“那你这是师长级别了。是大首长了,可看你这年纪很小啊!” 苏阳说:“不小了,都二十了。” 王有富是一脸羡慕,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成就,真是了不起。王艳丽则是满脸的崇拜,像一股春风拂过她心间萌动的荒地,使草儿冒尖,树儿发芽,出去闯荡的心思再摁不住了。 苏阳却没心思想这些,接着就和王有富画地图,先由王有富画了一幅草图,随后他一个一个镇子的往过捋,几个镇子的大小、形状、布局、建筑、穿军服的颜色等都详细的做了标注,然后是路上的山、河、弯,大概距离,应该怎么走,注意些什么。几个镇子的一幅简图,他们画了几个小时。接着就王有富认识的,知道的,拟定了五十三个征招对象,光七星台村就三十七个。 第二天,王有富找了一间在村边上比较偏僻的闲置的仓库,上门一个一个的把人叫到仓库来,拟定三十七个人,来了三十四个人,大家都和王有富比较熟悉,好些都在地里干着活,有几个长工,大多数是短工,也有几个有地的在自己家地里干活的。苏阳,张建斌,王艳丽都在。人是陆续来的,进了仓库乱哄哄的,都还不知道要干什么。等王有富来了,给苏阳说:“还有三个人没来,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家里人也不知道。” 苏阳也没有刻意强求,说:“没关系,就这些人吧。大家都列队。” 这些人都不知道要干什么,也不听话,还是张建斌和王艳丽连拉带推得,让大家站成两行。苏阳说:“我们是共产党八路军的……” “嗡!”的随着苏阳的话,几乎所有人都发声,相互议论和询问着。 苏阳等了一分钟,等都安静了,又说:“这次我们要征招一支小股部队,执行一项特殊任务。由于特殊,所以需要有武艺有实战能力的人。我们委托王叔叔选了大家过来。大家都知道,日本侵略中国好多年了,全国有志青年都纷纷加入抗日部队,为争取国家和民族的解放,走上抗日前线,顽强的与日寇作战。我相信大家都有这份心,有勇气加入我们的队伍,成为我们的同志,与我们并肩战斗。我们八路军征招当兵是奉着自愿原则,现在请大家报名,方式就是我点名,愿意参加的留下,不愿意参加的请站到左边来。” 苏阳说完便开始点着名,起初留下的只有十三个人,另有五个说要跟家里人商量再决定。苏阳不同意,说:“请大家原谅,这支部队经过训练,将驻扎在省城,执行任务时再外出。大家都知道,省城驻扎着许多鬼子和汉奸,所以,大家的身份必须绝对保密,对外只能说到省城揽工去了。所以,只有你们自己决定,不能给家里人说。” 一听说这支部队是驻省城的秘密部队,又有十一个人站回了队列,过了一会,又有两个站回队列。年轻人还是想去大城市见识。他们自己选完了,苏阳还要选。这次是个陌生的村子征招,苏阳担心征招不起来,所以,年龄放宽到三十岁,来的最大的是二十八岁了,还没有娶老婆。接着苏阳让一个一个的攻击自己,试完了,又淘汰了七个。最后选定十九个。 苏阳对所有人说:“我再强调一下纪律:今天到这里来的人都必须遵守,就说参军的人到省城揽工去了,具体情况就一句话,不知道。因为这会引起日本人的注意,派特务到村里来调查。一旦查实了,暴露了,会死很多人的,甚至日本人会来屠村的。如果有人敢说出去,就是叛徒,在部队上的,会立刻处决,在村里的,我会亲自来处理他的,那就是一个‘死’字。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有几个人说听明白了,好多人都不说话,一个叫牛春生的没有报名的小伙子说:“你说就是了,吓唬人干什么?”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按说这些都是可靠的农民,没有特殊情况,不会投靠日本人出卖自己村里人的,但也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可苏阳还在讲着纪律,就有人不但不承诺遵守纪律,态度还这么不屑,甚至于反感,这还了得。苏阳毫无征兆的扑上去,大腿横着撞向牛春生的腹部,一下把牛春生撞得飞起,“砰!”的一声,撞向身后两米的墙上,把大门都震得“哗啦!”一声。 牛春生伤的不轻,但没有伤及要害,一方面苏阳没有用膝盖顶,也是不想重伤他,另一方面他毕竟是练武之人,身体承受能力比一般人要强得多,他倒在地上,又缓缓站了起来。 苏阳再次问他:“刚才讲的纪律听明白了吗?” 牛春生不但不回答,还以为刚才是自己大意了,没防备,被苏阳偷袭了,这时他蓄积力量,咬着牙,咧着嘴,一个箭步向苏阳扑来,一个勾拳朝苏阳的腹部袭来。 苏阳似乎没动,就在他的拳头要击到苏阳身上时,苏阳的另一条腿又动了,一下撞向牛春生的侧身,把牛春生又撞得飞起,出去有三四米,又“碰!”的一声,砸落在地上。苏阳走过去,又问:“刚才讲的纪律听明白了吗?” 牛春生这次没有立刻爬起来,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使不上劲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苏阳的对手,招式、速度、力道都和苏阳差的远了,担心苏阳再动手,有气无力的说:“听明白了!” 苏阳又喝道:“站起来!” 牛春生浑身像散了架似的难于调动,缓慢的吃力的站了起来。 苏阳又喝道:“再大声说一遍,刚才讲的纪律听明白了吗?” 牛春生不敢再拗,大声说:“听明白了。” 苏阳又说:“站回队伍里去。” 牛春生又拖着步子站回刚才的位置。 苏阳又对所有人说:“我再强调一遍,这不是威胁,这是铁的纪律,谁若违抗,格杀勿论!听明白了吗?” 这次所有人都说了听明白了,虽然说的此起彼伏有气无力的,但总算都正确的表态了。刚才苏阳的行动震慑到了所有的人,都才意识到苏阳不是表面上看到的小年轻,就是王有富心里也是一紧,看着苏阳年纪轻轻,平平和和的,羡慕他当了那么大的官,心里其实有些不以为然,这时才感到他雷霆手段传来的震慑。王艳丽更是脸色刷白,她还说十招内要把苏阳打的趴下,今天这么多人攻击苏阳,苏阳只是躲闪,并没还手,她觉得这些人都太笨了,现在看来这里没有人是苏阳的对手,她怕也沾不上苏阳的边,经不起苏阳这样一招半式。 没参加部队的就地解散让回家去了,参了军的留下,苏阳又讲了一会纪律和注意的问题,让裁缝师傅量了每个人身子的尺码和脚的尺码,约定明天上午十点再到这里集合,便也解散让回家了。原计划从三个村征招,结果一个村就招齐了,别的村就没去。也许别的村兵源更好,但苏阳最担心的是保密,七星台有王有富坐镇,他还稍放心一些。 至于其他人只能从别的地方招,保密要求不那么严,但身份必须明确,因为他们是明面上的,鬼子肯定会来复查的,所以,他们到省城必须带好身份证明。 苏阳又与王有富商量了做衣服、被褥和鞋的事,王有富拿了钱立刻去购买布料,托村里人尽快做出来,全部是便服,分了四种颜色。苏阳和张建斌到山里去看秘密训练场地去了。 中午,王有富把东西买回来,正给十户人家交代做衣服、被褥和鞋的事,要求三天做出来,衣服和鞋的样品和尺寸都交代清楚了。突然,牛春生又找来了,王有富还以为是他挨了打,来找茬呢,结果他是来说明他昨天当时的意思是苏阳吓唬人不对,并没有别的意思。王有富也是服气了,说:“人家一再交代,那是纪律,是和铁一样硬的,不能违犯。一旦有人违犯,闹不好咱们村会死很多人。那时候就是犯了罪,肯定要枪毙。你非要说人家是吓唬你,真是一根筋。” 牛春生说:“我明白。” 王有富说:“你明白了就好。现在身体有伤没有?有伤就去看郎中,钱我出。” 牛春生说:“昨儿浑身疼,今儿好些了,没大碍。” 王有富说:“咱都是练过武的,能看出来,人家闹得动静大,但不是真的要伤你。再说,人家那么大的官,说话没个威信那能成。你非要往枪头头上撞。” 牛春生低着头,又说:“是我错了。叔,我现在还能当兵吗?” 王有富才明白他的真实来意,“唉!”的叹了口气,说:“人家就要二十个人,招满了。” 牛春生低着头不言语了。 王有富又说:“叔推荐你们去当兵,不是要害你们。你们在咱村里都算是有些本事。咱什么抗日啊救国救民这些大道理就不说了。你看人家当了兵的,立刻就做新衣裳,新被褥,新鞋,最起码吃口饱饭。年轻人,有个机会就出去混去。看人家二十岁,就是师长级别。你没人家本事大,出去混个三年五年,就是当个连长,也光宗耀祖了吧?都怕死,可谁能脱了死?就是留在村里,该死的也的死。再说出去那么多人,死的还是少数。咋你在村里,打个短工,起早贪黑累死累活的,一个月挣不得一个大洋,连自己一口饭都吃不饱,媳妇都取不上,望不到头的苦日子,愁不愁!” 牛春生的头垂的更低了,可还坐着不想走。片刻,又有三个要来当兵的,说当时没想明白,现在想明白了。王有富不忍心拒绝,推脱说:“我再问一问人家再说。”才把人都打发走了。 第20章 都坡行之三-再遇晋小姐 王有富推荐的秘密训练地在一个山窝窝里,这里曾经烧过石灰,有个不算很平整,但很大的场地,场地里都扬过石灰,寸草不生。靠山根处原来搭建了四个住人的窝棚,现在破败不堪,要修缮一番。明天带些工具来,三天时间修缮好。毕竟这里地处偏僻,比较秘密,训练两个月应该没问题。 第二天二十个人就来到这里,砍树的砍树,割茅草的割茅草,筑土墙的筑土墙,和泥的和泥,都是干活的农民,这些泥瓦活都是常干的,又年轻体壮的。关键这是一个严密的组织,一声令下,便争先恐后的干。张建斌去把缴获的土匪的枪支都取来了。王有富根据苏阳的要求,购买来一牛车米面,蔬菜,猪肉,厨具锅灶,每周送一次伙食,每天一个人值班做饭。苏阳天天盯在现场,边指挥边干,三天时间,把四个窝棚修缮的规规矩矩,又用一天时间搭设了训练器具,接着开始训练。 苏阳把运输队编成两个小队,每个小队又编成三个小组,分时间分段,或集合或分散展开训练,队列、基本功、速度、力量、越障、攀爬、过独木桥、杀术、射击、投弹、爆破、战术配合。训练场上严肃认真,生龙活虎,激烈而有序,好几次半夜紧急集合,锻炼和考验紧急情况的反应能力。苏阳在这教导了八天,知识点都教了,只有反复训练了。由张建斌监督继续训练,他和王有富去镇子招募饭店人员去了。 王有富打听到碾子镇曲家牛肉店的掌柜曲学礼想出门做工,碾子镇曲家牛肉店小有名气,苏阳打算过来看一看。在路上,苏阳说:“王叔,参加了我们组织,危险跟着就会来的,别看我们小心谨慎,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下一步你在别的镇子买个院子,把家里人都安顿好,自己就隐身了,要做到没有根,敌人就没法查。不然一旦有事,敌人一查就查着你了。” 王有富心里一咯噔,在村里他的生活还行,这要到镇子上,再置办个院子,他就没那个能力了,说:“有这么严重吗?” 苏阳则认真的说:“不要质疑,一定要这样去做。我这次带的钱少,不过暂时够用,以后我再想办法搞一点。这七个镇子都得有我们的点,我们的人,主要任务就是侦察敌情,提供情报,配合运输队行动。买地方和招人都必须是秘密的,可靠的,哪怕有一点疑虑就放弃,不能勉强更不能凑合,事事都要做到滴水不漏。你们村不是还有几个愿意参军的吗?他们你都知根知底,比较可靠,你把他们秘密带走。我顾不过来,这件事只有交给你做了。” 王有富一听苏阳搞钱,能用村里的人,心里踏实了,说:“我心里有数了,我会小心的。” 苏阳又说:“我的真实身份不要给任何人透露,遇到外人就说我叫唐风,是个走江湖做小买卖的生意人,哪里人氏,家在哪里,一概不知。” 王有富领悟的说:“好,明白。” 曲家牛肉店在镇子主街道上,偏东一些,店面不大,就摆了十张八仙桌,但在这镇子上算作高档饭店了。来吃饭的人也不多,但不时就有来买牛肉的人,都是买回家去吃的。苏阳和王有富进了店,王有富便大喊:“曲掌柜在吗?” “唉,来了!”从后厨出来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一米七左右的身高,胖乎乎的,高额头,长脸,古铜肤色,没戴帽子,系着围裙,笑嘻嘻的说:“老王来了。快,坐!坐!”说着立刻提着茶壶给两人倒水。 这时离饭点还有一会,店里还没有吃饭的人。王有富介绍苏阳说:“这位就是省城来的,想请厨师和跑堂的,想尝尝你家的饭菜,就来一盘牛肉,再炒几盘拿手的菜。听说你家的包子不错,再一人来两个。” “好嘞,稍等。”曲掌柜说着到后厨安排去了,不一会他自己又出来了,在一侧坐了。 苏阳征询的问:“曲掌柜这生意做的好好的,为什么还要出去做工?” 曲学礼举着四个手指,扳着说:“我有四个儿子,老大今年二十四了,老二今年二十一了,老三今年十八了,老四今年十五了。这老大老二成事了,把十几年挣得家当花光了,老三的房子有了,彩礼也给了,就等着日子办喜事,就缺钱了。能出去挣几个是几个,手头宽裕点。” 苏阳沉吟的点头,说:“你走了,你这店不开了?” 曲学礼说:“这个没事,我这四个儿子,两个儿媳妇都顶事了,个个能独当一面。老婆子也行,面食、包子、饺子都是她们操办。不晓得你的店大小,要几个人?” 苏阳说:“两栋五层楼。” “哦!”曲学礼吃惊的说:“那可是大饭店了,你要几个厨子?” 苏阳反问:“你看需要多少个厨子?” 曲学礼沉吟了片刻,说:“就不晓得你的饭店红火不红火,按说,炒菜的少说也得三四个厨子,做炖菜的也得一两个,做面食的,做包子饺子的也得好几个,就说包饺子,吃的人多了,那么大的饭店,你要坐一排人包。再说跑堂的,不晓得你楼层有几个房间,一层少说的一个人,忙了一个人跑不过来。” 苏阳算计着,又说:“这些人都由你找,能找到吗?” 曲学礼说:“人好找,就说那包包子饺子,只要把馅子拌好了,面皮子擀好了,家里的人不都会,炒菜的就掌勺的要紧,其他的人好配,炖菜的有个大师傅掌控着,其他的人能干活就行。” 苏阳说:“那我就只找你,不找别人了。你可不能耽搁事。” 曲学礼说:“这个你放心。” 苏阳又说:“省城日本人查得紧,找的人身份必须清楚。” 曲学礼说:“这个没问题,咱这里的人都有良民证。” 苏阳又问:“请你去得开多少钱?” 曲学礼说:“看干什么,做个厨子,一个月管吃管住五个大洋,再带个儿子给四个就行,老婆子去了也四个就行。要是做大厨,后厨的事都管的话,就得加钱,少说也的给八个大洋。” 苏阳笑了,这里毕竟是小镇子,价格便宜,和阳城差不多,他又说:“给你法币行吗?” 曲学礼说:“法币也行,就是一时一个价,现在就是一百相当于几年前的几块钱,法币最少给我二百块。” 苏阳笑了,没答应他,停顿了片刻,又说:“让你当大厨,把后厨都管起来,你能行吗?” 曲学礼笑着说:“没问题,你用我就把心放下,保准给你办的妥妥的,天天满座。” 苏阳说:“我看你这个店都不能满座吧?!” 曲学礼说:“咱这小镇子不行,没人啊!你做得再好,没人吃,也都没钱吃。” 苏阳理解的点点头,说:“我叫唐风,是个跑江湖的,朋友比较多。受朋友所托,做个中间人联系一下。所以,我说的话都不算数。这样吧,你把需要的人,设备写个单子,我带你去省城见一见掌柜的,再谈具体的,行吧?” 曲学礼说:“行,没问题。” 这时开始上菜了,四道菜,一盘牛肉,四个牛肉包子,两个花卷。苏阳又不常吃饭店,偶然吃一次,觉得都好吃,没法比较和判断,曲学礼把每道菜都品评一番,苏阳只是涨知识了。饭还没吃完,店里陆续来了两桌,几个买了牛肉的或买了牛肉包子的就走了。突然,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带着两个二十来岁背着驳壳枪的女护卫走了进来。曲学礼忙起身迎上去,躬身说:“晋小姐来了,今天要吃什么?” 好巧,这晋小姐就是那天苏阳他们在半道从土匪手里救下的那个女子,今天和那天的装饰完全不同,一身白灰色西装,白色的内衣,胸口绣着艳丽的花色,头上戴一顶兔毛边的花色小帽子,看上去十分洋气。精致的五官,弯弯的眉眼,挺挺的小鼻子,小小的嘴唇,还涂着鲜亮的口红。手里提一个洋气的小皮包,说话的口气道平和随意,像邻家的小妹妹:“要二斤牛肉,要腱子肉,不要牛腩了。再要十个包子。” “好嘞!”曲学礼殷勤的到后厨去了。 “呀!”晋小姐要到取饭的窗口去,路过苏阳他们坐的桌,忽然就看到了苏阳,讶异的叫了一声,又什么也没说,就在曲学礼刚才坐的位置坐下了,看着苏阳,像久别重逢似的,痴痴的笑意如花。 苏阳自然也早看到她了,只是装作没看见,没理她。 晋小姐带的两个背驳壳枪的女护卫见晋小姐坐下了,一个立刻对王有富和苏阳喝道:“我家小姐坐这桌了,你们到别处去坐。” 王有富认识这是晋文雄的女儿,赶紧放下筷子,站起身,躲到一旁了。苏阳依然吃着饭,没理她,一个背驳壳枪的女护卫怒了,一拍桌子,又抬高嗓门说:“我的话你没听见?!” 王有富想过去拉苏阳,担心苏阳惹祸,可刚迈出的步子又停住了。 晋小姐却看着苏阳,掩着嘴,痴痴的笑的出声,对背驳壳枪的女护卫说:“你再惹他,小心他收拾你。” “啊!”背驳壳枪的女护卫看着自家小姐的样子,意外的说:“小姐,你认识他?” 晋小姐理了理鬓边的头发,说:“人家却装作不认识呢,吃着饭都不让一句。” 王有富一看这形势,苏阳是故意的,而且和晋小姐相识,便停下了,没去拉苏阳,站在一旁看戏似的。 苏阳抬头看了晋小姐一眼,说:“我们认识吗?我又没请你,让什么让。” 晋小姐却不在意他说的话,竟然把一只小手伸出,到苏阳面前,手指还勾了勾。苏阳知道她是想要她的枪,可枪不可能就这样给她的,便反问:“你要干什么?” 这动作吸引了其他人都来围观。大部分都是这镇上的人,都知道晋小姐就是这镇上的大公主,平时能到跟前看一眼就觉得很荣幸了,今天可开眼福了。反之便觉得苏阳太不识趣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急苏阳不通情理,大公主都这样了,苏阳应该殷勤回应,哪能这么冷冰冰的,直骂苏阳蠢,太蠢! 晋小姐在这镇上唯我独尊,我行我素惯了,旁若无人的只看着苏阳,一副讨好的模样,说:“给我好吗?” 苏阳看着她,说:“我没拿你的,给你什么?” 晋小姐收回手,说:“我跟你换行吗?”她说着又对跟着的两个女的说:“把你们的枪都给我。” “小姐?!”两个女护卫疑问的不愿掏枪。 晋小姐厉声说:“快拿过来。”两个女护卫只好把枪给晋小姐。晋小姐把两支驳壳枪都推给苏阳,说:“两支换一支,行吗?” 苏阳放下筷子,拿起一支驳壳枪,反反正正的看着。这女子这么迫切的想要那支枪,看来是那支枪对她有什么特殊意义,不然不会用两支驳壳枪换。这女子人不错,有钱人家的小姐,倒也不骄横,不该强夺她的心爱之物。苏阳的心思松动了。他本打算把那支枪给王艳丽,安排她到李梅身边。看来那支枪只有物归原主了,王艳丽的枪以后再说,反正不好带进省城。苏阳看了看子弹,说:“没子弹,这枪也不好卖啊!” 晋小姐一听,立刻又把女护卫每人身上的两个弹夹要来,推给苏阳,说:“这四十颗子弹够了吧?” 苏阳把那把勃朗宁掏出来放在桌上,说:“还行,凑合吧,就和你换了。” 晋小姐一下站起身,伸手就抓了抢,也是反反正正的看着,像新获取的一样,惊喜的抚摸着,直说:“谢谢!谢谢!” 两个女护卫见自家小姐拿到枪了,便又伸手来拿驳壳枪。围观的人都为苏阳捏着一把汗,都直觉这两把枪苏阳拿不走,强拿肯定会引祸上身的。晋小姐是什么人,高兴了这样,不高兴了就那样,反正她想怎样就怎样,谁还敢违逆。说跟苏阳换就换?而且是两把大的换一把小的?谁信呢? 苏阳却一脸平静,没有动,说:“怎么?不换了?” “换啊!换!”晋小姐一听苏阳的话,忙制止两个女护卫说:“那两把枪换给他了,你们别动,否则他收拾你们我可不管。”听着她的话会觉得很矛盾,两个女护卫本是保护她的,听她的口气倒是她护着两个护卫,苏阳可以随意收拾两个护卫,她却不怕苏阳,不知她哪来的这份自信。 两个女护卫不知其中的奥秘,自己的配枪就这样给了人家,自然不愿意,就这么个毛头小子,她们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是自家小姐这态度她们不敢违逆,疑惑不解的说:“小姐!” 晋小姐的小脸一撂,说:“闭嘴!我说话不算数了?!” 两个女护卫都把枪抓到手里了,又放下,立马缩回了手。 苏阳不由腹诽,刚才还想她不骄横,现在骄横的嘴脸就露出来了。看来刚才只是有求于他,得势之后就不然了。不过这小女生还不是那种蠢得只知一味骄横,还懂得变通,该笑的时候能笑,该撂脸的时候立刻凶巴巴的。 曲学礼把晋小姐的牛肉和包子拿过来放到桌上,说:“晋小姐,你的牛肉和包子齐了。” 晋小姐从手包掏出纸币付了钱,却又坐下,没有要走的意思。 苏阳本来还想和曲学礼再拉拉,看这样子拉不成了,便站起身,从容的把两支驳壳枪插在腰间,掩在衣服里,把四个弹夹装进衣兜。 苏阳离开桌子要走。围观的人看到他顺利的把枪收起来了,可心还是为他吊着,说不上什么心思,只是还觉得不真实。 晋小姐也站起身,说不上是邀请还是命令的说:“先跟我到我家去一下。” 苏阳意外的问:“到你家去干什么?” 晋小姐说:“我爹爹想见见你。” 苏阳意识到肯定是他救了她,她爹爹想感谢一番,他可没这个兴趣,也没这个时间,直接往外走着,说:“我又不认识你爹爹,见什么见。” 晋小姐急了,上前一把就抓住苏阳的胳膊,说:“不行,你必须去。” 曲学礼搞不清她们之间的关系,生怕苏阳怠慢了晋小姐,忙到苏阳跟前,提醒说:“唐先生,她爹爹是这镇上的镇长。” 这时候围观的人的心思就更重了,仿佛才明白为什么心要吊着,晋镇长要见苏阳,苏阳去了不死也得脱层皮。这女孩好糊弄,晋镇长怕就不好糊弄了。 苏阳只是听到叫晋小姐,没认真听,更没想,原来她就是这镇上的豪强晋文雄镇长的女儿,如果这样,就很有必要去会会这个晋文雄,拉拉关系,以后通过这里还顺利点,于是说:“你爹爹见我想做什么?” 晋小姐见苏阳的态度有所缓和,更紧的抓住苏阳的胳膊不放,生怕苏阳跑了似的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苏阳对王有富使了个眼色,对晋小姐说:“行,随你走一趟。” 王有富担心的看着苏阳。他不理解苏阳和这镇上的豪强晋文雄是什么关系,和晋小姐暧昧的像亲戚一样。可他知道晋文雄是什么人,为苏阳捏着一把汗,同时他也知道苏阳的官很大,本事很强,他不敢干涉苏阳的事情。他目送苏阳离开,又给曲掌柜交代了几句,便也走了。 第21章 都坡行之四-初会晋文雄 离开饭店,苏阳不知道她家在哪里,只好随着她走。按说她一个女孩子,在大街上,要么在前面引路,要么跟在苏阳屁股后面,两人拉开一段距离,自己害羞,也怕别人看到说闲话,可她偏不在乎这些,和苏阳就谋面一次,这次只是第二次,刚才她还拉苏阳的胳膊,现在和苏阳并排走着,毫不忌讳的扭头看着苏阳的侧脸,抬头看一看苏阳的身高,一副捡到宝了的笑眯眯的模样。 苏阳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沉默不语。他深知要去的地方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就是虎狼之窝,要想清楚可能发生的问题,还要有自己的应对策略。现在他扮演的角色与以前完全不同了,以前就是展开身手杀,现在不能那样了,更多的是要周旋,和各种势力交融并存,相互斗而不破,以完成任务为界。身边跟着个黄花大闺女,他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就仿佛置身于一个不相干的世界。 晋小姐不时看着苏阳,有点忍不住的小表情,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阳随意起得名字,脑子里还不那么随意,想了一下才说:“唐风。” 晋小姐静默了片刻,似乎在等苏阳反问她,苏阳就是不问,不禁嘟了嘟嘴,说:“你就不问我叫什么?” 苏阳扭头看了她一眼,本不想理会她的这点小心思,可忽然又觉得不妥,这个晋小姐人本质不错,是可以交往和利用的,甚至多影响她,拉她参加抗日,成为自己的同志也很好,于是顺着她的意思,问:“你叫什么名字?” 晋小姐抿嘴一笑,说:“晋雅妮。好听吗?” 苏阳不无赞赏的说:“倒是很雅致。” 晋雅妮不由得意的摇摇头,说:“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呢。你多大了?” 苏阳也不忌讳,说:“二十了。” 晋雅妮见苏阳不问她的年龄,又说:“你猜我多大了?” 苏阳又认真的看了她一眼,忽然就想到妹妹田苗苗,两人的脸型明显不同,但这窈窕的身材相仿,又都是花季少女,娇嫩美艳,有的一比,便往大的猜了一岁,说:“十七岁。” 晋雅妮一下掩嘴而笑,说:“周岁十七,虚岁十八了呢。”接着她又问:“你是干什么的?” 苏阳随口说:“做小买卖的。”接着又神秘的用手挡着,嘴凑在晋雅妮耳边低声又说:“还捎带着杀人越货。那天的枪卖了不少钱,你的枪给的价格不合适,所以,没卖了,算你走运。” “啊!”晋雅妮一脸讶异,想躲又不愿意躲开的重新打量着苏阳,说:“我看你是个好人!你是不是吓唬我?” 苏阳一脸坏笑的说:“现在这世道,哪还分好人坏人。就说日本人,你说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晋雅妮神色慌张的左右看了看,又对提着东西走在后面的两个护卫说:“你们两个快走,先回家去,就说我随后到家。” 两个护卫还不走,说:“小姐,我们走了,你遇到坏人咋办?” 晋雅妮一脸严肃的说:“有唐风呢,还怕什么坏人。你们赶紧走。” 两个护卫都看一眼苏阳,不知道苏阳是什么人,有多厉害,关键是小姐认识这个人,两个人好像很亲似的,就像是小姐舅舅家的哥哥一样,自然不敢违逆小姐,只好匆匆到前面回家去了。 晋雅妮见周围没人了,才一副认真而害怕的模样,说:“可不敢乱说日本人。他们当然是坏人,可是坏人也不敢乱说,当心被当做抗日分子给抓起来。” 苏阳故意装作不明白的说:“这镇上又没有日本人,你怕什么?” 晋雅妮说:“日本人是很少来,可城里的特务队的人经常来,可讨厌呢。” 苏阳说:“他们来干什么?” 晋雅妮说:“来了抓抗日分子,要吃好的,要交税交粮,要钱。反正来了就没好事。特别是那个副队长冷子勇就是个癞皮狗,一到我们家来就不走了。” 苏阳好奇的问:“为什么?” 晋雅妮脸一红,又一跺脚,不胜烦扰的说:“呀,这还要问,就不能猜啊?” 苏阳立刻意识到了那个冷子勇赖着不走与晋雅妮有关,可还是故意说:“我怎么猜啊?” 晋雅妮竟转身就在苏阳的胳膊上扭了一把,说:“你笨啊!” 苏阳装作顿悟的说:“哦,我明白了,他相中你了。” 晋雅妮立刻不高兴的说:“你不许这么说,太恶心人了。” 苏阳又故意的说:“他都是副队长了,那么大的官,相中你了,你嫁给他不正好。” “你放屁!”晋雅妮一下停住脚步,怒目圆睁,狠狠的看着苏阳,那眼光真要杀人,接着跺了一下脚,“哼!”了一声,转身就不理苏阳了,径直往前走了。 苏阳是既好笑又尴尬,也顿住脚步不走了。如果俩人就这样闹掰了,那还去什么去。不能提前沟通,一旦遭遇了,那就得使些特别手段了。那时候就是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敌人,哪还会有现在这种卿卿我我的氛围。 但就晋雅妮的话看来,晋文雄富甲一方,豪横碾子镇,也避免不了被人踩着蹂躏,一个特务队的副队长就赖在家里没招了。也难怪晋雅妮会对苏阳别样的亲近,一方面这个年龄,正是情窦初开,自己往枪口上撞,往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就像一把钥匙,打开她的心扉,就使她全身心的接纳一个人。另一方面晋雅妮极力想摆脱那个癞皮狗,那天苏阳制服土匪时的强悍征服了她的芳心,今天看到苏阳别提她有多心花怒放,就一心想拉苏阳入伙。苏阳这样把她往外推,让她嫁给癞皮狗,真是踩着她的尾巴了,她自然要炸毛了。苏阳试探一下,哪就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晋雅妮走了十来步又停住了,但还是不理苏阳。苏阳想了一下,以后可能常走这条路,修好与晋雅妮的关系毕竟是一步上好的棋。他劝住自己,没有扭头就走,又前去到晋雅妮身边,说:“我就那么一说,你至于这么骂我?” 晋雅妮几乎是喊着说:“就不许你说!”说完嘴一咧,“呜呜!”的哭开了。 苏阳好不尴尬,只好哄着说:“好了,不说就不说。既然你不喜欢他,下次他再来,你告诉我,我去一刀把他宰了就完了,还用得着你这样。” 晋雅妮一听这话,一下破涕为笑。苏阳愿为她去杀人,她心里噗噗的感动。她知道苏阳不光这样说,也有能力这样做。她看着苏阳,擦了擦脸颊的泪痕,亲昵的在苏阳身上打了一下,说:“说一说就行,可不能那样做。” 苏阳又问:“为什么?” 晋雅妮关切的说:“那样你会惹祸的。” 苏阳不耐烦的说:“前怕虎后怕狼的什么事也干不成。” 晋雅妮却不以为然,身子还碰一碰苏阳,又问:“你家是哪里的?” 苏阳说:“我哪有家,我就是个走南闯北,四处游荡的流浪汉。” 晋雅妮竟然一下高兴了,说:“那你住我们家吧,要不我让我爹爹在省城买一个院子。” 苏阳不解的问:“干什么?” 晋雅妮满是期望的说:“去省城住啊。那样就能离开这里。我一个人不敢,有你我就不怕了。” 苏阳故意说:“你那么怕日本人,省城可全是日本人。” 晋雅妮坚定的说:“你不怕我就不怕。” 苏阳又问:“你知道日本人到中国来干什么?” 晋雅妮说:“我咋知道。” 苏阳说:“我听说他们占中国好多年了,一个是要抢夺中国的财宝、粮食、钢铁、煤炭这些资源,另一个是要统治中国,把中国变成他们的附属国家,慢慢的奴役中国人,把中国人都变成他们的奴隶。” 晋雅妮显然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惊恐的看着苏阳,说:“那怎么办?” 苏阳说:“你知道国民党和共产党吗?” 晋雅妮说:“知道啊。不就是那些抗日分子吗。” 苏阳说:“对。国民党现在不大行了,被打的在南方猫起来了,但还有一百多万部队,共产党在北方也有几十万人在和日本人作战。” “啊!”晋雅妮更吃惊的看着苏阳,又疑惑不信的说:“怎么可能,不是说日本人已经把中国全占了吗?我咋不知道有那么多人在作战?” 苏阳又故意激她说:“你一天就知道在家里吃好的,在这街上给老百姓耍横,你还能知道什么。” 晋雅妮一脸认真的不肯承认的说:“谁给你说的?我没有!”接着她又回过味来的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苏阳老气横秋的说:“我走南闯北的,知道的多了。”接着他又神秘的用手挡着,嘴凑在晋雅妮耳边低声说:“我还给八路军捐过一千个大洋。你千万不敢给别人说。” 晋雅妮为他的这个壮举所感动,也低声悄悄的说:“我知道。在哪里能捐,我也给捐。” 苏阳笑说:“到时候我通知你。” “好啊!”晋雅妮伸出手指,要和苏阳拉勾,苏阳也没忌讳,真伸手和她拉了勾。虽然都知道这是幼儿们玩的把戏,可她们还是在认认真真这么做。 晋文雄弟兄五个,早年他们家不是碾子镇的,是他爹爹在社会上打拼,挣了些家业,买了些地。后来他爹爹一次外出做生意时,被人杀害了。他们弟兄五个争家业大打出手,就分了家,弟兄几个到现在再没来往。 晋文雄得到了碾子镇的二百多亩地,二十几岁就来到这碾子镇,不到二十年的时间,把大半个碾子镇收入囊中。他家原来在镇子西头有一个四合院,后来买了镇子中心偏东这一片,建了现在的宅子。六年多了,房子建的晚,新潮一些,就像省城的联排别墅一样,曲曲拐拐的一簇二层楼,中间围成一个天井,天井不大,也就三十米,成不规则形状。外侧则是方方正正的围墙,大门朝东开在胡同里。 晋文雄今年四十出头,已有三个儿子,两个闺女,大儿子晋世桓,今年二十一岁了,大女儿晋雅妮今年十八了,二儿子今年十五,其他都还小。他家养着一支二百三十人的武装,平时都由大儿子晋世桓掌控,也就看家护院,再就是配合皇军、特务队抓抗日分子,属于半官方的私人武装。晋文雄一般不用这支武装,出门有原来的四个保镖跟着。这样一支武装在这镇上是无敌的存在,自然所有人都害怕,不但这镇上没有人敢惹晋家,方圆几十里也没人敢来碾子镇闹事。 只是这次晋雅妮去城里姨妈家回来,差点被土匪掳走,一下暴露出这支武装的不足。特别是晋雅妮一阵吐槽,土匪一围,四个兵立刻就吓得举手投降了,要不是土匪又惹了那两个人,被那两个人治住了,她就被土匪掳走了,一辈子就完了。所以回来大哭大闹一场,把他哥哥闹得好没面子。可白象山土匪窝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就凭他家这点武装根本不敢去碰。他哥哥只好把劲往四个护卫身上使,打的四个护卫现在还躺着起不来。 晋文雄倒是对晋雅妮说的那两个人感兴趣,很想见一见面,可不知道两人是哪里人氏,晋雅妮又没问人家,只是感叹一番,只好又给晋雅妮找了两个女护卫。家里本有厨子做饭,晋雅妮常是忽然就想吃牛肉店的牛肉和包子,结果几个婶娘也想吃,晋雅妮就去买牛肉和包子,有了再次和苏阳相遇。 晋文雄正在自家饭厅和大儿子吃饭,晋雅妮跑进来说:“爹爹,那天救我的那个人来了。” 晋文雄一愣。晋雅妮是亲身被劫持,有着抚不平的惊恐,所以对此比较敏感,对救他的人十分看重,特别是苏阳制服土匪所表现的彪悍折服了她。她爹爹只是见她完好的回来,听她说发生了什么,知道要重视,要采取措施,但做了这些也就忘了。看着女儿,问:“那个人?” 晋雅妮急切的一跺脚,说:“就那天我们被土匪劫持了,把我们救下的那个人啊。” “哦!”晋文雄一下明白了,问:“他怎么来的?” 晋雅妮说:“我去牛肉店买牛肉,他正在那里吃饭,就遇着了,我就把他引回来了。” 晋世桓不屑的说:“那肯定是来要钱的,这种人就不该理,说不定救你都是他们和土匪合伙设的圈套。” 晋雅妮白了哥哥一眼,说:“他没有说要钱呢。就你在这胡说。” 晋文雄立刻放下碗筷,站起往会客厅走,晋雅妮和晋世桓跟在身后。 晋雅妮把苏阳领到会客厅就去叫爹爹去了,苏阳在主座的八仙桌左侧坐了。片刻,晋文雄一步跨进门来,笑嘻嘻的,远远的便伸手,说:“喜客!喜客!”接着与苏阳握手,又说:“谢谢!那天救了我家闺女!” 苏阳也站起身与晋文雄握手,说:“您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客气完,晋文雄礼让苏阳坐,双方坐定,晋文雄让上茶,又问苏阳:“请问贵姓?” 苏阳说的也顺嘴了,说:“免贵姓唐,单一个飞字。” 晋文雄又问:“家住何方?” 苏阳摇头说:“居无定所,没有家。” 晋文雄皱了皱眉,说:“那高堂安在吗?” “不知道。”苏阳惨然一笑,又说:“也许您不相信,我从记事起就在要饭,家是哪里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晋文雄沉吟片刻,又问:“那你现在做什么营生?” 苏阳说:“不确定,算是做点小买卖吧。” 晋文雄说:“那你打算在哪里安个家?” 苏阳自嘲的笑着说:“就挣得吃口饭,安什么家。” 晋文雄又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有些身手,就跟着我吧,我每月给你十个大洋,你也不用干活,就给雅妮做个保镖,怎么样?” 晋雅妮高兴的立刻到苏阳近前,说:“好啊!你快答应我爹爹。” 苏阳却无奈一笑,摇头说:“不行。” 晋雅妮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噘着嘴,问:“为什么?” 苏阳说:“我在外面走南闯北惯了,做点小买卖能养活自己。不过还是谢谢晋镇长的抬爱,晚辈以后走货免不了经过贵镇,到时候能行个方便,晚辈就感激不尽了。” 晋文雄被婉拒了,脸上不好看。他进来一看,苏阳这小伙年纪不大,模样周正,一副正派人的精神气,还有不弱的身手,怪不得女儿对这个救她的人这么上心。他也忽然就想着收在门下,用段时间,好的话给女儿收个上门女婿。可惜这小子还不赏脸,心里便有点恼怒。可毕竟人家救过女儿一次,还是笑着说:“那是那是,只要你经过我们碾子镇,概不阻拦,这你放心。” 苏阳立刻站起来,抱拳行礼说:“那晚辈在这里先谢过了。” 第22章 都坡行之五-震慑邪恶,遵从善意 这时,一个挎驳壳枪的人进来,在晋世桓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又转身出去了。 “什么?”晋世桓立刻炸毛的问:“雅妮,你拿两把驳壳枪换你自己的枪了?” 晋雅妮立刻脸红耳赤的,但还是强硬的说:“换了,怎么啦?” 晋世桓站起来指着晋雅妮说:“还怎么啦!你拿家里的枪换自己的枪?你真能啊!” 晋文雄厉声问:“咋回事?” 晋世桓往前走了一步,说:“雅妮的枪那天不是丢了,就是这个人拿走了,今天雅妮又用两个保镖的驳壳枪从这个人手里换自己的枪。这也太不地道了吧?!” 苏阳本来还一副看戏的心态,看这兄妹两人扯,不料晋世桓直接扯到他的身上了,而且晋世桓语气不善,对他怀有敌意,这让他很不舒服。他只好发声,不紧不慢的说:“晋公子说话注意点,我没拿你们雅妮的枪,我拿的是土匪的枪,请你把这一点搞清楚。” 晋世桓却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说:“你别给我强词夺理,你拿的就是我们雅妮的枪。” 苏阳也毫不回避的看着他说:“你问你们雅妮,我从她手里拿枪了吗?” 晋世桓本来对苏阳救晋雅妮就没感觉,就如雅妮给他讲了一个故事一样,在这镇上,他们晋家的人情不是给这种小子的,他根本不认。他本就想苏阳就是来要钱,想敲诈的,内心对苏阳充满恶意。至于雅妮说苏阳多么多么厉害,一下就治服了土匪,他心里根本不屑。刚才苏阳又不识好歹的拒绝他爹爹,他就对苏阳有气了,在肚子里臌胀着要爆发出来,这时又出现换枪的事,这不是涮他们晋家,如何能饶过。苏阳还顶嘴强辩,他如何能忍,拔出驳壳枪,“哐!”的一声拍在八仙桌上,说:“你妈的别给老子胡咧咧,念你救过我们雅妮,不然老子让你今天走不出这碾子镇。” 苏阳不是来求他们来了。他们认不认救晋雅妮,他根本不考虑。只是晋世桓这小子遇人不善,如果今天就这样让这小子拿捏住,以后这条道就不好走了。本想着来交个朋友,顺个道,结果是这样,那怎么行。他必须给他们个下马威,不能让他们小瞧了,他立刻暴起,直接出现在晋世桓面前,一手抓了驳壳枪,一手抓了晋世桓的头发,一把就把晋世桓扯倒在地,用枪抵着晋世桓的头,说:“你再说一句,老子直接打爆你的头。老子走南闯北的什么人没见识过,你这么个玩意还想骑在老子头上拉屎,看你是嫌命长了。” 这突然的变故来的太快,毫无征兆,让会客厅所有人一惊,呆若木鸡。本来还是妥妥的主场,这忽然就要反客为主了。特别是晋世桓,刚才还威风凛凛,根本不把苏阳放在眼里。他在这镇上从来就是这样,驳壳枪一亮,对手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就是跪地磕头,作揖求饶,由着他拿捏。他以为苏阳也是这样,还等着苏阳站起来说好话。忽见苏阳的身影一闪,他还没及想会发生什么,就倒在地上,自己的枪戳在自己额头,头皮被揪的生疼,好像都要被揪秃噜下来了。苏阳吼叫的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楚,只是惊恐的圆睁双眼,一时仿佛死了,没知觉了。 晋文雄惊得心一颤,手下意识的伸进衣服摸枪,可又意识到苏阳的枪抵着儿子的头呢,他再一亮枪,可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苏阳怎么样他管不了,他儿可就没命了。他又立刻抽出手,无奈的双手抱拳,做着揖,说:“唐先生,唐先生,我儿不识礼数,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这时,听到动静,门口拥来许多士兵,战战兢兢地涌进来,拿枪指向苏阳。 晋雅妮立刻大喊:“谁让你们进来的,都滚开!滚开!” 士兵被主子呵斥,立刻缩回去了。 晋雅妮也是吓得心里一颤,她可是知道土匪一不听话,苏阳一枪就打死了,她哥哥这样,苏阳会不会打死她哥哥,她心里没数,很害怕,可又似乎对苏阳免疫,上前抓住苏阳的手,扒拉着要枪,说:“把枪给我,把枪给我,你听话!听话!”她扒拉不开苏阳的手,急的跺着脚,要哭的大喊:“你听话好不好!” 苏阳本就是要威慑一下,晋雅妮劝他,他便见好就收的松了手,毕竟今天不能弄死晋世桓,不想和晋文雄翻脸对峙。晋雅妮一把夺了苏阳手里的枪,把枪背在身后,退了一步,吓得浑身抖着,却命令苏阳说:“唐风,你起来,坐回你的位置。” 苏阳装作听话的起身,又坐回自己刚才的座位。震慑邪恶,遵从善意,他必须演到位。 晋雅妮本来很害怕的,毕竟第二次相见,不很熟悉。苏阳顺从的态度鼓励了她,她走上前,“呜呜!”的哭着,捏着小拳头,在苏阳肩头不停的打着,喊着埋怨又训斥的说:“你为什么这么冲动?为什么呀?!” 苏阳由着她打,不为所动,只是争辩说:“我没惹他,他却污蔑我,威胁我。” 晋雅妮仍哭着说:“我知道你不是从我手里拿的枪,是从土匪手里缴获的,我会说的。那把枪是我爹爹给我的生日礼物,是我爹爹对我的心意,所以我要换回来。” 苏阳一听,顺势把别在腰间的两把驳壳枪拔出来,放在八仙桌上。她早猜到晋雅妮的心思了,为更加博得她的信任,说:“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心爱之物。都还给你吧,君子不夺人所爱。” 晋雅妮见他这个举动,这么顾及她的东西,心一下放松下来,好不激动,为回应苏阳,把另一把驳壳枪也放在桌上,身子抵住八仙桌,捂住脸,更伤心的“呜呜呜!”的大哭。她想拉拢苏阳,可却不想和家里人冲突。这毕竟是和她哥哥发生激烈的生死冲突,她感觉到了这种感情撕裂的痛苦。 晋文雄看着这一幕,心里更是翻江倒海的。儿子刚才的举动他没有制止,甚至是在纵容,对苏阳这种不识好歹的小子,必须拿捏住,哪能由着他扑腾。在这碾子镇他晋文雄就是土皇帝,不把他晋文雄放在眼里,自然这碾子镇就没有苏阳的立足之地。可还没等他们收拾苏阳,苏阳就先下手为强了。而且一下手就是雷霆一击,不及眨眼,就把他儿子摁在地上了,他儿子命悬一线,全在这小子的一念之间。这小子的本事真正吓着他了,他都一时不知道这事如何处置,关乎到儿子的性命,他哪敢轻举妄动。还是雅妮上去就把枪给夺下了,不仅化解了危机,还能把这么个汉子,拿在手心里揉捏。他心里一阵感叹:真是一物降一物。 这时,他的四个保镖身穿练武者的黑色劲装,腰里别着驳壳枪,枪柄都扎着红布樱子,一个个窜进来,眼光扫过会客厅,立刻把目标锁定苏阳。他们围住苏阳,摆开格斗的架势。苏阳看了他们一眼,动也没动,好像他们是空气一样不存在。晋雅妮本背对着他们,他们围过来时才发现,立刻挡在苏阳面前,她既想护着苏阳,又害怕爹爹和苏阳直接冲突,那样她就不可收拾了,她嘶吼着说:“你们谁敢动?出去!” 保镖没有动。晋文雄的脑子里却响起一个声音:这种人只可拉拢,不可为敌。他混了二十几年,深知眼前的利害关系,把苏阳逼急了,一旦暴起,把他家的人血洗了没人能阻挡。苏阳一个混社会的,无家无业,了无牵挂,亡命之徒,烂命一条,你能把他怎么样。他无奈的摆了摆手,四个保镖相继退了出去。 晋世桓倒在地上,魂好像飞走了,好一会回不过神来,后来发生的一切,他都没有感觉,浑身就像被抽了筋一样,酸软无力,躺着一动不动。还是晋文雄喊了一声:“来人。” 两个年轻人立刻跑进来,叫道:“老爷!” 晋文雄说:“把少爷架回屋去休息。” 晋世桓被架走了。 晋文雄又喊:“管家。” 一个四十几岁的人立刻跑进来,说:“老爷,什么事?” 晋文雄说:“去拿五百个大洋来。” 晋文雄这是要逐客了。也是,搞成这种场面,话是拉不下去了,只好打发人走,可他知道这时候打破脸面了,这人不好打发了,所以狠心多拿点。管家拿来五百个大洋放在苏阳面前。晋文雄说:“唐先生,感谢你救了我女儿。虽然刚才发生了不愉快,我还是不胜感激。希望你也能不计前嫌,收下这份薄礼,我们还是朋友。” 晋雅妮立刻推苏阳,让苏阳收下礼。苏阳却不屑地看也没看,心里腹诽道:惹老子了,老子就这么好打发,老子正缺钱,给一千个大洋还差不多,不然老子晚上来拿,可就不是这一星半点了。苏阳出来时并没有这些心思,只是想交个朋友,能顺利通过碾子镇。哪想到这父子俩还这么多心思,还给他摆谱,一言不和就敢亮枪。那他就顺势敲打敲打他们,而且不会就这一次,不服就晚上再来拿。 晋文雄意识到这是嫌少了,又喊:“管家,再拿五百来。” 片刻,管家又拿来五百个大洋。既然这样,苏阳也就不难为他们了,把大洋收进褡裢,双手抱了抱拳,说:“晚辈告辞。”说完径直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晋雅妮忙拿了桌上的两支驳壳枪,撵了上去,把枪塞进他的褡裢里。 晋文雄心里不舒服,可也没阻止雅妮,女儿的举动让他五味杂陈,既感到庆幸,又很不舒服。为父的人都这样,看到女儿对别的男人好,心里猫抓似的又疼又痒又说不出口。 苏阳出门了,晋文雄才说:“慢走不送。”看着雅妮陪着苏阳走出门去,他又直皱眉头,心里突然冒出:女孩儿真不能要,这还没嫁呢,就拐娘家的东西。 晋雅妮可不知道爹爹的心思,跟着苏阳出门来到街上,并肩往东走着,说:“你这么黑呢,一次就要这么多钱。”她是既想给苏阳,又心疼爹爹的钱。 苏阳装作不解的说:“怎么黑了?这是你爹爹自愿给的,我没问他要,又没逼他。” 晋雅妮不屑的说:“你就别骗我了,给你五百你都不愿意。我想着给你一百二百就很好了,我爹爹到大方,一下给你五百。” 苏阳好笑的说:“你当我是个要饭的?你的命就值一百二百?” 晋雅妮一嘟嘴,说:“要饭的不如呢,简直是强盗。换枪占人家便宜,拿了人家一千块钱,还要把人家闺女拐走。强盗都不如呢!与我的命值不值钱没关系。” 苏阳停住脚步,看着她噘着嘴,一副娇模样,不由笑了,说:“你还是回去吧,别想跟着我的事,你也看到了,我就是个居无定所的流浪汉,跟着我有你罪受的。” 晋雅妮说:“我回去就让我爹爹在省城买个院子,那时候你再敢到处流浪,我就打断你的腿。” 苏阳不由好笑,这丫头把他当什么人了,竟敢说这样的话。可在心里把晋雅妮与她爹爹和哥哥是区分的,丝毫不想伤害她,亵渎她的这份真情,又把两把枪拿出来给她,说:“这枪你还是拿回去吧,免得你说我占你的便宜,你哥哥再找你的茬。” 晋雅妮又把枪塞进他的褡裢,说:“既然占了人家便宜,就别想着卖乖。再说我才不怕我哥哥呢。你拿着防身。你就你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出事。” 她说着说着,眼泪竟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苏阳都能感觉到她内心涌动的那份柔情,令人不忍触碰。这才想见两次,就这样了,倒像几十年的老情了,那么深厚而沉溺。也是天真,对苏阳一点不了解,就真情相倾。然而,也是天真,她感觉到的苏阳正是最珍贵的苏阳。 “小姐!小姐!老爷让你立刻回去。”两个女护卫背着空枪匣子,一跑一晃悠的追了过来。 晋雅妮才依依不舍的与苏阳告别,转身回去了。 苏阳也出了镇子,可他没有向通往七星台方向走,而是往通往都坡县城的方向走去。 晋世桓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直愣怔的呆坐着,他的军师外号叫瘦猴的人说:“少爷,你想不想弄那个小子?” 晋世桓心里怂怂的,有气无力的说:“弄什么弄,那小子武艺太厉害,我们弄不过他。” 瘦猴说:“咋就弄不过?我们又不和他比武艺,先派弟兄跟着他,搞清楚他住哪里了,到半夜,我们带着机枪和手榴弹去把他扫了炸了。他能活?!” 晋世桓一听,觉得有理,一下来了精神,大喊:“一排长。” “到!”一排长立刻跑了进来。 晋世桓说:“你亲自带两个弟兄去跟着那小子,看他晚上住哪里,给我盯死了,然后派一个人回来给我报告。” “是!”一排长跑出去了。 瘦猴这计谋也够狠够毒够辣,企图以己火器之重抵消苏阳武艺高强,达到扬长避短的效果,以暗克明以图偷袭苏阳。可计谋都是依赖于客观条件的,并以客观条件的转化而转化的。晋世桓的部队并不专业,又遇到苏阳这样的杀手,这种计谋早在苏阳的防范之列,苏阳走出去不到二里地,就发现三个背着枪的人在远远的尾随,又走了一阵,苏阳在一个山湾处突然隐藏进山沟,一排长他们一眼没盯住,忽然就不见人影了,嘴里“坏了!坏了!快!快!” 的喊着,几人快步跑了过去。苏阳则出了山沟,回头往七星台村方向去了。一排长他们又往前跑了有五里地,一眼望的远远的不见人影,只好又返回来,可还是没见到苏阳,几个人在路上又急又恼,像见了鬼似的,直转悠到天快黑了才回去。 苏阳回去在七星台村住了一晚,和王有富详细讨论了在七个镇子建联络点的细节,第二天王有富背着大洋出发了,在镇上和村里的七个人汇合,去其它镇子了。 苏阳一早到山里的训练点,又教导战士训练了五天,同样,留张建斌看着训练,他则又去镇子,找曲学礼回省城了。 第23章 谈判 李梅应宫崎康禾之约,带着田苗苗,叫了一辆黄包车,再次来到汉金路这家日本料理店。因为是中午,又不是节假日,这里的人没有晚上那么多,但也是熙熙攘攘的。田苗苗眼睛不够使的四处瞧着,有好多问题,可这种地方,眼前大部分是穿军服的鬼子,她心里不免紧张,也不敢问李梅。李梅随服务生引导,来到二楼北侧一个房间,并给服务生说,让通知宫崎康禾,她已经到了。 过了几分钟,宫崎康禾才来到房间,李梅站起与宫崎康禾躬身行礼,田苗苗不懂这些,李梅也没要求,所以,就盘腿坐着没有动。宫崎康禾异样的打量田苗苗,这丫头,不给人行礼,却和李梅平起平坐,神情平静自然,好像本来就这样似的,腰间的衣服鼓鼓囊囊的,显然是带着枪的,而且前襟下刀柄都露出一节。他的保镖已经说了,这丫头的武艺不弱,动作极快,一招就把他打倒在地。李梅说她能打五个混混,他的保镖可不至于打五个街头混混,可见这个丫头的武艺值之高,也难怪李梅宠她。 李梅注意到宫崎康禾对田苗苗的神态异样,说:“我这个妹妹就是个乡下丫头,不懂礼数,你别介意。” 宫崎康禾说:“她能把我的保镖一招就打倒,不简单。” 李梅笑了说:“是啊,我也庆幸我捡到宝了。我们去射击,第一天摸枪,她就能五发子弹打四十八环,移动靶能打四十环。拿了我爸爸一支突击步枪,兴奋的一晚上在屋里趴下,仰卧侧卧,跪姿的练一晚上。”这些话在这里显得多余,李梅却故意这样说,明显是要为田苗苗将来危机时刻用枪背书。 田苗苗端端正正的坐着,双手叠放在腹前,面无表情,显得安静而乖巧,不为眼前的事情所动。其实是有日本人,她没有心情,只有冷漠和杀戮。 宫崎康禾又多看了几眼田苗苗,岔开话题说:“既然你和金掌柜把价格谈拢了,就可以筹备饭店开业了。” 李梅没接他的话题,说:“我们之间怎么合作?” 宫崎康禾说:“我们支持你经营饭店,投入一部分管理,你出资金和人干活,利润我们对半开。” 李梅咯咯咯的笑了,说:“宫崎叔叔,你这不是合作,你这是想直接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宫崎康禾也笑着说:“哦,不不不!我们是合作,没有我们的支持,你的饭店没法经营。所以说,我们的支持是最重要的。” 李梅也严肃的说:“我知道现在是你们的天下,不经你们允许和支持,饭店没法经营。但问题是买这座饭店就需五万多个大洋。我虽然不懂饭店经营,可我毕竟念过书,我会算啊。从现在到饭店开业盈利,我计算了,大概需要投入十万多个大洋。根据金掌柜说,饭店平均每天的利润也就二百个大洋,一年也就七万来个大洋,将近两年才能回本。如果你再拿走一半利润,我就得将近四年收回成本,而且是要在不断盈利、不发生任何意外的前提下。根据金掌柜说,有些月份是会亏本的,现在社会这么动荡,不发生意外可能吗?我爸爸不支持我,被我磨得没办法了,才说给我嫁妆任我去挥霍。我本想着借此出来混,挣不挣钱,混点社会经历,以后的路好走一点。看来还是我想的太天真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一眼看到的就是鸡飞蛋打的事。如果是这样,我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不玩了。” 宫崎康禾极力和气的劝说:“不不!大侄女,实际上不是你计算的那样,用不了那么大的投入。金掌柜说的不一定对,运营的好,利润要高一些。再说我们的合作是可以商量的吗?” 李梅当然算的比较夸张,同时又是表现出只想着出来混,玩一下,干不干无所谓,随时都想着撂挑子,来拿捏宫崎康禾。既然宫崎康禾说可以商量,她便提出自己的要求,说:“既然可以商量,我的意见呢,在成本收回前,你们的利润是百分之二十,成本收回后,可以增加到百分之三十。这样,我可以在三年内收回成本。” 宫崎康禾说:“不不!你的计算不对,没有那么高的成本。再说你买了楼就是你的资产啊。” 李梅说:“楼当然是我的资产,问题是我买的是市场,楼本身的价值不到三万个大洋,有七万个大洋是成本,一年收回三万多个大洋,将近三年我等于一分不挣。宫崎叔叔,你凭良心说我这个饭店还能开吗?你坑侄女别坑的太狠,别直接把侄女坑死了。” 宫崎康禾笑了,说:“不会坑侄女的。我们就降到四成。” 李梅还是直摇头,说:“我出来玩不求挣多少,但也不想赔钱。我还听金掌柜说,进出城门就是个很大的麻烦,守门的军士吃拿卡要,每次都得给,有时候进出的车就被扣住了,拉点菜和肉就说有抗日嫌疑,随便的翻腾乱扔毁坏。没办法,就得拿钱去赎,一般的三五个大洋,多的时候得二十个大洋。我们开了饭店,每天都要进出城门,听金掌柜说多的时候一天三四趟进出,想一想,这都能把我拖垮了。金掌柜还说,你们军警系统好多人吃了不给钱。一般的无赖小混混我们把他打出去,背着枪的军人来吃霸王餐,闹事,我们打不打?这些问题不解决,这饭店也没法开。” 宫崎康禾说:“这些问题我们会解决的。” 李梅故意借机说:“你们怎么解决?给我们办一个特别通行证?派两个当兵的站岗?” 宫崎康禾摇头说:“不是军事行动,特别通行证不行,不是军营站岗也没必要。我们会约束部队的,你放心。” 李梅心里有点打鼓,不给办特别通行证,进出城门还是不行啊,可眼下也不能就不干了,毕竟开饭店频繁进出城门,而且能打着宫崎康禾的牌子,机会就更多一些,也只能从中再另想办法。她只好说:“那好,一旦饭店开起来,一旦发生此类问题所有花费都从你们的利润中扣除。你们军警系统的人在我的饭店闹事,我就动手揍他,你得担着,别再说我是抗日分子,抓我。” 宫崎康禾笑着说:“我们军警系统的人造成的损失我可以担着,但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可以告诉我,我来处理。我们就这样定下来?” 李梅笑着说:“你们两成。” 宫崎康禾说:“四成。” 李梅又摇着头,说:“那还是算了吧。我还是守着我的嫁妆吧。”她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宫崎康禾忙提醒说:“饭还没吃。” 李梅摇头说:“不吃了,还是回家吃,回家不用掏钱。我爸爸怕我再往外跑,零花钱都给我太少,外面吃饭又太贵。” 宫崎康禾说:“那我们的合作?” 李梅摇头说:“还是算了吧,宫崎叔叔还是找下一家吧。” 李梅都推开门,要跨出去时,宫崎康禾又说:“三成,总可以吧?”李梅又停住了脚步。目前能想到和做到的最好的办法还是开这个饭店,利用宫崎康禾进出城门,捎带运输物资。宫崎康禾已经做出这样的让步,她再刻意放弃就说不过去了。给宫崎康禾三成利润,赚不了多少钱,最起码不用赔本。她思索着,又转过身来,看着宫崎康禾笑了。 宫崎康禾不仅是宫崎康仁的弟弟,他还是日军陆军本部的,专门从事经济活动,筹备军费的,和黑社会合伙贩卖鸦片,开大烟馆,赌场,饭店,控制各种企业,都是他做的。他只是一个大佐,但驻军必须紧密配合他的工作。饭店来钱快,可开中餐饭店他没有经验和人手,所以他极力寻求合作。他想拉李厚泽合作,因为李厚泽经济实力比较厚,影响力也大,可李厚泽死活不上他的贼船。可好他抓住了李梅,也就间接抓住了李厚泽,所以,他不想松手,等饭店开起来再说。反正是他们的天下,到时候还是他们说了算。 宫崎康禾也笑了,又伸手礼让李梅,说:“坐吧!坐吧!我们吃饭!” 李梅又坐回座位,结果田苗苗吃了几口生鱼片,还吐了,闹得好尴尬。 吃过饭,李梅就在饭店给金掌柜打电话,要去城外庄子上看一看,约好了在城外庄子见。李梅还约宫崎康禾一同去,宫崎康禾推脱走不开,于是她们叫了一辆黄包车,直接从南门出了城。出城门倒很顺利,只搜行李,没有搜身。她们也没下车就直接出去了。 果然走了不到十里地,金掌柜和随从就在一个搭设有许多窝棚的大院子外的路边等着。 李梅下了黄包车,没让黄包车走,一会她们还要回城。黄包车便在路边等着。 这里的土地是徐甸子村的,这里还没到村子,更靠近省城一些。李梅她们随金掌柜进了院子,这个院子好大,有好几十亩,院墙是用砖坯砌起来的,有两米高,坐西向东,南面有五间瓦房,显然是住人放东西的,西边有接连四排马厩(牛舍),北边有一大片一个一个小的拱形猪舍,猪舍的一侧是一大片围栏,看来是养鸡的。围栏的东侧还有五个高大的草垛子,像农村的打谷场的秸秆垛一样,无疑是牲口冬天的草料。可以想象,在饭店红火的时候,这里猪、牛、羊、鸡一群群的,一定很热闹。现在则是一片死寂。院子外北边则是一大片菜地,按理这时已经开始耕地播种育苗了,可地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金掌柜说:“这里种菜的烂菜帮子可以喂牛喂驴喂羊喂猪喂鸡,饭店的泔水也可以喂猪喂鸡,这些牲畜的粪便又可以种地用肥。只要你管得好,在这里养这些,利润非常好。最北边我还种了二十亩苜蓿,有点少,你们有钱,再买上几十亩地,养牲畜的草料就都有了,那苜蓿一茬一茬的,喂牲畜很好的。” 李梅不懂这些,只是认真的听着记着。她很想用金掌柜原来用的人,可这里肯定要建成一个进出城的物资中转站,不能随便用人。所以,她也没有问金掌柜,等苏阳回来商量后再说。或许市委和都坡县委有联系,县委在附近村子有堡垒户,由市委联系县委推荐几户人家过来最好。 她们又看了金掌柜带过来的地契,看了地契标定的地界,李梅就以眼睛看到的大致判断,二百亩地差不多。她又问了村里的人的情况,金掌柜说这里的人很老实,很少到这里来。 看了一圈地,和金掌柜约好三天后再商量交割的事,她们便回去了。回去时看了她们的良民证,她们也没下车,见她们两个女的,又身无旁物,便放行了。 晚上吃过饭,李梅又到爸爸办公室,把与宫崎康禾谈的情况说了,李厚泽说:“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干,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就是我和他谈也谈不下这个结果。” 李梅说:“现在的问题是他不给开特别通行证,城门搜查的严,还是白搭。爸爸您也给我出出主意,我们怎样才能突破?” 李厚泽摇头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城门是人家的人守着,我们怎么突破?况且日本军人和中国军人不一样,中国军人用钱可以买通,日本军人可不能那样,你这种情况那样做,买不通不说,反而会暴露自己。” 李梅说:“这一点必须突破,否则,我开这个饭店意义就不大了。” 李厚泽说:“那就不开了,现在还来得及。” 李梅着急的说:“那怎么行!不开饭店,日本人哪里不好交差,我以后以什么身份出去活动?再说,我们已经给上级组织报告了,报告可能已经批下来了,组织还满怀希望的,我这里却打退堂鼓,那怎么行!” 李厚泽笑了,明知道不行,非要行。他心里不由觉得这宝贝女儿这么好异想天开。他引开话题说:“这件事你还不能决定?还要给你们组织报告?” 李梅说:“当然要给组织报告,我们组织是最开明的,也是最严密的。因为我们的行动是秘密的,知道的人很少。重大的决定,像这种敏感的事,都要给组织报告审批。一方面会不会违反组织原则,另一方面将来形势变了,说不清楚,把我们当叛徒处置,怎么办?所以,这种事都要给组织报告,讲清楚。” 李厚泽说:“那我要出这十万大洋,你给组织报告不报告?” 李梅说:“按理应该报告,我给我们纵队副司令员说了,他给报告,我不知道他在报告上写了没有。不过估计他不会写,最起码不会详细写,情报传递是有危险的,如果说的明白了,一旦被敌人截获,可就暴露了。反正我给你打条了,与写报告是一样的。” 李厚泽说:“这么说你们和组织联系只有通过他才可以联系?” 李梅知道爸爸疑虑她在部队的地位,说:“他在外面,方便和组织联系,我这一出门就跟一屁股特务,敢和组织联系吗?”李梅担心爸爸反悔出这十万大洋,又说:“爸爸知道我们纵队副司令员是谁吗?” 李厚泽不解的看着女儿说:“我怎么知道。” 李梅笑着说:“是我弟弟。” 李厚泽眉头一皱,这丫头,弄回来个妹妹,还要弄回来个弟弟吗?他疑虑的问:“什么弟弟?” 李梅回忆着说:“我初到阳城时,什么也不是,就认了弟弟妹妹这么两个宝,后来我几次落入特务之手,都是他们救的。要不是他们,女儿早都死几回了。” 李厚泽意味深长的看着女儿,她这几年经历了什么样的磨难,至今她只字未提,却练就了现在心机深沉,临危不惧,处事果断的性子,他既感到心疼,又感到庆幸,毕竟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儿女有本事有出息,既是儿女的能力超越自己,他也不会嫉妒,而会感到荣耀。儿女整天鼻涕眼泪的依附在自己身上,那才让人糟心呢。但是,像李梅这样在外面惊心动魄的,完全超出他的掌控,也常使他惶恐不安。 李梅又突然说:“爸爸,太白楼办交割要您出面,将来也放在您的名下。这样宫崎康禾才能放心,我们也好仗着您的名义活动。饭店的经营管理由我们做,您就别插手。” 李厚泽是不想这样的,因为这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风险,可看着眼前的女儿,他又于心不忍了,说:“好,带管家去办。” 李梅又说:“饭店的人我们从都坡县找,但也要落在您这里,您给管家交代好。具体怎么说,等我们商量好再说。” 第24章 交割 苏阳带着金掌柜和王艳丽回到省城,把金掌柜安排到旅社住下,又把王艳丽引到西四胡同的房子,买了被褥和吃食安顿好了,直到晚上八点才回到剃头铺。 关于开饭店出城运输的报告批复来了,就俩字:同意。李厚泽捐赠十万个大洋他没报告,一方面写入报告不安全,一旦交通员或交通站出事,那他们和李厚泽都得暴露。另一方面他们来省城购买物资军区又没给钱,就是要他们筹集资金,筹集资金是正常活动,他觉得没有必要现在给省委和省军区报告,等有条件时再详细报告。他们在省城的活动原则上不要留下任何书面的东西,李厚泽捐赠的事,就局限在他们三人知道。 还有一个消息是和市委联络员会面,那天他们约定了,每半个月会一次面,互通消息。为安全起见,会面的地点和方式临时决定。有紧急情况可紧急处理。 孙吉英给苏阳拌了一老碗疙瘩汤,还打了一个鸡蛋。妞妞睡着了,苏阳就蹲在厨房,喝着疙瘩汤,就着疙瘩咸菜,不一会就吃完了。 孙吉英也蹲在他面前,看着他吃饭,等他吃完饭,接住空碗,问:“带的钱都花完了?” 苏阳用衣袖擦了擦嘴,说:“还没花完。” 孙吉英又说:“够不够?” 苏阳说:“那些钱肯定不够。我又在碾子镇搞到一千个大洋,暂时能花一阵子。” 孙吉英惊异的看着他,问:“这么几天就能搞到那么多?你是怎么搞到的?” 苏阳看着她一脸的好奇,自然不会满足她,说:“我就不给你报告了!” 孙吉英一下咯咯的笑了,还打了苏阳一下,站起身,说:“我知道你是小首长,还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还要给人提醒,我又没要你报告,就是问一问,你还不给说。” 苏阳看了看手表,没再和她闹,说:“我该出去了。” 孙吉英说:“夜里出去小心点,别……”她嘱咐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不见苏阳的身影了,她还站在厨房门口纳闷了好一会。人的第一印象往往左右对一个人的看法,苏阳留给孙吉英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小弟弟,虽然知道苏阳是首长,可她依然一副大姐姐心态,要管着苏阳,关心着苏阳,一旦知道苏阳晚上出去,她就提心吊胆的,甚至比张建斌出去还让她牵肠挂肚。 苏阳戴了头套,一路疾行,九点刚过,来到府新街后街。这是一条小胡同,他已经来过一次了。他在胡同口警惕的观察,没看到有人影,便从东径直往胡同里走。在离十七号院也就四五十米远时,他才蓦然发现十七号院墙外,正中间的墙根蹲着一个人,他立刻在暗影里隐蔽了自己,过了片刻,那个人缓缓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往西而去。那人穿一件黑色风衣,头也被衣帽裹着,看不见脸,但从身高,身形,步态判断,是个女人。苏阳敏感的跟了上去。那人显然没发现苏阳,这时胡同没别的人影,她蹲在墙根干什么了,肯定不正大光明,而她走的不紧不慢的,没一点紧张感。也是苏阳走路一点声音没有,离十米左右不专注的听也听不到。胡同里又黑乎乎的,离远了人影模糊不清。 苏阳跟着那人出了胡通,拐上一条街,然后往北走,又穿过一条街,然后又往西拐了,走了一截,那人进了一个院子,里面也是一栋三层别墅,门口挂着“东亚国际贸易株式会社”,苏阳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机构,只好以后调查了。 他又返回府新街后街,在那人刚刚蹲的地方也蹲下,一块砖一块砖的细细的检查,终于发现离地三十厘米的一块丁砖是松动的,砖和墙是平的,他检查时摁着了,又凹进去一点。砖缝很小,还无法直接把砖抽出来,他只好用刀片一点一点的把砖抠出一小节,然后手指卡住把砖抽出来。果然,砖的中间被挖了一个长方形小坑,坑里放着一个折叠成三角形的纸片。他小心的打开纸片,极力靠近眼睛,终于能看清上面的字,结果上面写的是日文,他看不懂,他只好把上面的字的写法记了,又原样折叠好,放进砖上的小坑,把砖原样塞回去。 苏阳一跃翻身进了院子,从楼的北侧上了三楼 ,上次他拨开的一扇窗户还没销上,他顺利进了房间,北侧的房间不住人,空荡荡的放几件家具。他拧开了门锁,和上次一样用薄木片把门锁别了,关了门,锁不住,方便他进出。他怕李梅她们都睡了,敲门影响其她人,就直接开了门锁,闪身进了屋子。 这时田苗苗已经睡了,她好动,练功勤,倒在床上便睡着了。李梅也换了睡衣,钻进被窝,靠着床头看书。门突然打开,苏阳闪身进来,李梅惊了一惊,看清是苏阳,忙放下书,下床披了件衣服。李梅一动,田苗苗也被惊醒了,睡眼惺忪的看到是哥哥,没敢说话,冲哥哥笑的像花一样。她来这里,便受李梅影响和要求,内衣穿戴整齐,睡觉也必须穿睡衣,这时忙起身披了外衣,下床站在门口守着。 苏阳在沙发上坐了,李梅给倒了一杯水。 苏阳首先说:“姐,拿纸和笔,我写个东西。” 李梅指了指写字桌,说:“到桌子哪里去写,有笔有信纸。” 写字桌也是李梅的化妆台,苏阳不好意思,李梅这样说了,他才又站起到桌子前,把刚才记得日文写下来,递给李梅。李梅接住一看是写的歪歪扭扭的日文,问:“这是什么?” 苏阳又坐回沙发,说:“这是特务组织给你们家特务的命令或者任务。” 李梅吃惊的问:“你是怎么获取的?” 苏阳把刚才跟踪特务的事说了一遍。 李梅没犹豫,立刻出门敲李晴房间的门,李晴睡着了,被惊醒了,不耐烦的问:“谁呀?” 李梅厉声说:“开门。” 李晴听出是李梅的声音,只好起床鞋也没穿,开了门,捂着嘴打哈欠。 李梅进屋把苏阳刚才写的信纸放到桌上,说:“把这句话给我翻译出来。” “这什么呀?写的和狗爬的一样。”李晴打眼一看,又一愣,扭头问:“姐,你要开饭店?” 李梅不耐烦的说:“把这句话翻译出来就行了,别多问。” 李晴拿起笔,边翻译边嘟囔说:“求人都没个求人的态度,还凶巴巴的,要不是我姐,我立刻把你打出去。” 李梅也没好气的说:“你还知道我是你姐。”说着拿起翻译过来的信纸,内容是“搞清楚李梅开饭店的真实目的” 李晴又问:“姐,这好像是传递的命令,你从哪里搞得?” 李梅要出门时又回头说:“姐谢谢你!但还是要说,不该问的别问。这件事再谁也不许给说。” 李晴噘着嘴,说:“知道了。” 回到自己屋里,李梅把信纸给苏阳看了,问:“你认为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苏阳想了想,说:“我看先放一放,什么也不做。” 李梅不解的问:“为什么?” 苏阳说:“我们费点劲把他抓了,会怎么样?一个是把他杀了,可要是你们家要紧的人怎么办?不但无法处理,闹得动静大了,对我们将有害而无利。二是逼迫他反正,可他要是日本人,能做到吗?我看希望不大。三是控制他为我所用,我们目前没那个实力,必被反噬,他要铤而走险,还会伤及你的家人。我们本就处在这种环境中,身边有特务也不奇怪,所以我觉得我们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摸清特务的规律,截获特务的情报,掌握敌人的动向,采取必要的应对措施,这样对我们最为有利。” 李梅认真想了想,觉得苏阳说的有理,便把这件事放下了,问:“报告批了吗?” 苏阳说:“批了,就俩字:同意。” 李梅也理解,安全起见,传递消息不可能明说的,这两个字已经完全表明了态度。她又问:“都坡的队伍组建了吗?” 苏阳说:“组建了,正在训练。不走县城需要通过七个镇子,我已安排去每个镇子建一个点,两三个人,主要是搜集情报,辅助运输队通过。我还把碾子镇曲家牛肉店的掌柜带来了,他当大厨没问题,其他人都由他找,你看哪天方便,我带他和你见个面,具体的事情你和他谈。对了,我到都坡去用的是假名,叫唐风,你记住这个名字。这些人你就说是一个跑江湖的唐风给你找的。我给他们说的是做小生意的,走南闯北,居无定所,从记事起就在要饭,不知父母是谁,不知家在哪里,也是学韩部长他们的办法。” 李梅听着点着头,又问:“那在城外种菜养牲口的人呢?” 苏阳说:“城外应该建成我们的物资中转站,必须是我们的人,最起码要和我们关系紧密的基本群众。所以,我想着哪里的人由都坡县委给我们找,明天我和市委接头,让他们联系都坡县委,看能不能行。” 李梅说:“那城外的事由你负责。” 苏阳说:“行。具体在什么地方?” 李梅说:“就在南门出城第一个村子,叫徐甸子村,地不在村里,在村北,路西看到一大片窝棚就是。”李梅说着想了想,又说:“明天我们去办太白楼的交割,拿到钥匙,后天上午你带那个大厨来太白楼,我们见个面。” “好。”苏阳接着离开了府新街十七号,离开时,他又认真观察了,没发现取情报的。 第二天,李梅和爸爸,带着魏青和田苗苗吃过饭就到院子里,等了一会,管家钟子文骑着摩托车来了。钟子文也四十多了,穿一身西装,戴一顶棒球帽,脚穿黑色皮鞋,很是时尚,也是她们家的老人了。人到齐了,便上车直奔太白楼。在车上,李梅再三考虑,还是决定把昨晚发现的特务情况告诉爸爸,担心爸爸蒙在鼓里,被特务伤害。她掏出那张信纸给爸爸看。 李厚泽看着信纸,说:“这是什么意思?这些字是晴儿写的。” 李梅说:“是我让晴儿翻译的。”李梅又问:“爸爸,你知道‘东亚国际贸易株式会社’吗?” 魏青开着车接住话说:“表面上那是株式会社,实际上那是黑龙会的窝。” 李梅意外的问:“魏青哥哥怎么知道那是黑龙会的地方?” 魏青说:“黑龙会来我们这里好多年了,在日本军队占领我们省城前三年,那个东亚国际贸易株式会社就有了,里面都是些日本浪人,也就是黑龙会的武士。那些年他们就很嚣张,但还不敢惹我们,见了我们还是低头哈腰的。日本军队占领省城以后,黑龙会就嚣张的没边了,四处惹事,杀人放火的,坏事干净了。那些浪人也常来我们的厂子捣乱,我们经常和他们干仗,后来老爷当了会长,他们才不来了。” “哦!”李梅终于明白了,说:“这么说,我们家的特务是黑龙会的人。” 李厚泽问:“你是说,这是黑龙会给的命令?” 李梅说:“送命令的人就是‘东亚国际贸易株式会社’的人,那不就是黑龙会的。” 李厚泽问:“我们家是谁你知道了?” 李梅摇头说:“还不知道。不过查到这一步,再查就不难了。可我们考虑掐不断他们的渗透,再查没有意义,还是留着他,必要时再挖掉他。我只是想让爸爸知道这件事,提高警惕,小心特务铤而走险。” 李厚泽陷入沉思,这些年他们和黑龙会争斗不断,这两年终于消停了,可黑龙会还是把黑手伸进他家里了,这让他如芒在背,浑身难受。只是他们还是不够专业,对付这种特务束手无措,无处下手,梅儿她们竟短短几天就查到特务是黑龙会的人了,并且都截获了他们的情报,望尘莫及啊。可她们暂时不想动这个特务,他心里却定不下来,跃跃欲试的要揪出这个特务。 他们到了太白楼,花了一个多小时,办完交割,付了钱,拿到了地契,房契,钥匙。其它手续由管家再办。 金掌柜拿到钱高兴的走了。李梅对李厚泽和管家钟子文说:“饭店用的人是我们从都坡县碾子镇找的。钟叔叔记住,日本人很可能要详细的查,我们就说是你找的人,你就说是认识了一个叫唐风的走南闯北做生意的人,拉话提起时,唐风大包大揽的说给找人,便委托了他找人,都是碾子镇的。唐风是做生意的,具体是什么人?没人知道。” 钟子文点着头说:“知道了,小姐。” 接着他们又约了宫崎康禾,和宫崎康禾谈协议,一条一条的争议。宫崎康禾想和李厚泽谈,李厚泽直接推脱说:“我可不管饭店的事。不让她出来,我又不是养不起她。可她天天批判我,和我闹。这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过,我到这里来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反正我给的是她的嫁妆,就由着她去糟蹋挥霍。她挣了钱我也不要,她亏了本我也不管,仅凭她的本事了。要么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要么哭哭啼啼的走人,我都不管了。” 宫崎康禾听的“哈哈哈!”直笑,这李厚泽,说是不管了,却又到这里来坐镇,看来也是无奈得很,难道这样的人物真能让女儿拿捏的死死的,他怀疑,又怀有浓厚的兴趣。 李梅却和宫崎康禾据理力争,毫不相让,直到晚上才签完协议。看来这李梅是一门心思放在饭店上了,这么执着认真。宫崎康仁听了情况,也觉得没问题了,从心里解除了对李梅的怀疑,只是松本俊还是想抓住不放。 第25章 菜园子 苏阳带着曲学礼和王艳丽来到太白楼,李梅和田苗苗早已在等着。苏阳他们是走着来的,李梅和田苗苗则是坐了黄包车,本来路程远,还是先到了。因为有外人,李梅和田苗苗在饭店门口站着,看着他们,谁也没言语。苏阳给曲学礼介绍说:“这就是东家,叫李梅。” 曲学礼忙抱拳行礼,说:“见过东家,我叫曲学礼,是个厨子,都坡县碾子镇人氏。” 李梅伸手礼让说:“请,到里面谈。” 李梅和曲学礼先进饭店了。田苗苗眨巴着眼睛,好奇的努了努嘴,指着王艳丽,问:“哥,这是谁?” 苏阳低声说:“她叫王丽,以后和你一样,跟着姐。你给姐说一声,给王丽和你一样,办身份证明。”接着他又对王艳丽说:“这是田苗苗,以后你就和田苗苗一起留在李梅身边,做警卫员。记住,你现在叫王丽,身份证明办到哪里就是哪里人,对你的老家只字不提,也不认识我,记住了吗?” 王艳丽点着头,好奇的打量着田苗苗,猜着田苗苗和苏阳的关系。 苏阳挥了挥手,说:“你们进去吧,我走了。” 田苗苗忙上前一步,把一串钥匙递给苏阳,说:“这是城外的钥匙。哥,你不留下来吗?又去哪里?” 苏阳接了钥匙,严肃的说:“不要问。” “哼!”田苗苗不高兴的跺脚。看着苏阳头也不回的走远了,才拉着王艳丽的手,进了饭店。 李梅先询问了曲学礼的情况,又给曲学礼介绍了饭店的情况,接着领着曲学礼看了后厨。李梅又说:“情况大致就这样,现在聘请你管理后厨,你觉得能不能胜任?” 曲学礼问:“这要看东家有什么要求?” 李梅说:“要求就是把后厨的工作做好,一是要能找到手艺好的人手,二是能做出符合高档饭店的饭菜,三是能管理好后厨。” 曲学礼一听没有外余的要求,心里有数了,说:“没问题,人手有,我们做的饭菜也保你满意,后厨管理也没问题。” 李梅见曲学礼敢保证,也就放心了。接着两人确定了先进三十六个人,以后根据饭店开起来的情况再增减,又统计了后厨需要购买的东西,然后谈了每个人的薪水。李梅了解过金掌柜给后厨的人开的薪水,和曲学礼要的薪水差别很大,曲学礼要的低不少,李梅都是一口就答应了,所以,很快就谈完了。双方约定三天后来人,李梅预计一个月后开业,要他们参加筹备,打扫卫生,看店。筹备饭店的事,李梅心里没谱,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得准备,她心里一点数也没有,只能问她爸爸要个人,帮她了。城外种菜,养牲口更是两三个月后了。 昨天苏阳就与翟红接了头,说要开饭店,要求市委协助联系都坡县委,安排我们自己的人,或者可靠的、会种菜、会养牲口的人,到南门外的地里种菜,养牲口。今天市委就传过来消息,到城外和都坡县的同志接头。苏阳匆匆出了城门,见道边的土坎上蹲着两个身穿许多补丁粗布衣的人,头上拢着白毛巾,粗糙的古铜色的脸面,看上去都有四五十岁了,其实都才三十多岁,是地道的农民。 苏阳走上前,按市委给的接头暗号,问:“是表哥家的人吗?” 一个农民打量着苏阳,犹犹豫豫的起身站起来,回道:“表哥家的人来不了了,我们是表姐家的人。” 苏阳又按要求问:“表姐近来身体还好吗?” 一个农民说:“还行,走路还稳当。” 暗号对上了,苏阳说:“走,我们边走边说。” 三人一起拉着话,向徐甸子村方向走去。苏阳知道了来的这两个人是宥安镇的,一个叫于成天,一个叫杜友祥,都是镇上的农民,党员。他们镇也建了区委,但只有五个党员,区小队只有十一个人,都是秘密的,有两支长枪,没有过直接军事行动。县大队起起伏伏的,现在也不到一百人,敌人特务队侦讯的紧,都在山里藏着。苏阳也理解创建部队的艰难,又是在省城的边缘,鬼子和伪军的势力过于强大,生存更加困难。 来到菜园子,苏阳领着两人整个看了一遍,然后在院子里一个休闲的石桌前坐了。苏阳说:“我们计划把这个地方建成物资中转的地方,这当然是秘密的。明面上首先要种菜和养牲口,供应饭店。再建一个冬天储存菜的大地窖,地窖要建的大一点,深一点。然后再建一个逃生通道,就是要挖地道,最少要设置四个入口四个出口,毕竟是在鬼子的眼皮子底下,一旦出现危机情况,要保证能逃出去。中间还要建三个密室,临时隐藏物资,建的时候要秘密进行,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再还有这里住的房子不够,再盖五间瓦房,原来的房子也要翻修一下,那些养牲口的棚子也得修一修。” 于成天和杜友祥相互看一眼,低头不语。苏阳不解的问:“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是找不到可靠的人?还是你们不会做?” 于成天憨厚的笑着说:“人咱有,都是基本群众,叫一百二百的没问题,保准不会泄露秘密。种个地,养个牲口我们都会,挖个坑,挖个洞,我们农民都会,木匠,泥瓦匠也都有。问题是你这工程这么大,买牲口这些,一共一万块钱消停不了,我们出些工行,饭都吃不起,哪来的一万块钱啊。” 苏阳立刻明白了,他们以为是要他们贴钱给建,怨市委没有说明白,忙解释说:“你们误会了,钱由我们出,你们只管干活。而且,这里不是几天几个月,可能要几年,你们来干活都得给工钱,保证群众的生活。” 于成天和杜友祥立刻眉开眼笑的说:“这样的话没问题,交给我们,我们一定给你办好。” 于是,苏阳又与他们具体讨论了建房的位置,地窖的位置深度和形状,地道的入口和出口的设置,挖什么样的密室,如何支撑,防水。苏阳还要求地道不但要挖,还要用砖砌筑,怕雨季塌了就白挖了。接着确定了要一百二十个人,两个月工程完工。拟定了需要的材料,要买的牲口数量,种菜的品种等等。最后苏阳说:“一个是我们的人一定要可靠,遵守纪律,保守秘密,一旦泄密,就按叛徒处理。另一个是来干活的人身份要明确,鬼子会经常来查,一定要经受住,不能暴露了。” 于成天和杜友祥立刻保证没事,这些都经历过,知道该怎么做。 第二天一早,苏阳就趁着开城门,带着两捆纸币到菜园子来了,苏阳没有数,打眼一看也有四五万块钱。于成天和杜友祥他们住的要远一些,有二十几里,又过了半个来小时才到了菜园子。今天是头一天,只来了五十几个人,都安排的去翻地去了,种菜的季节眼看就要过了,所以紧要一些。杜友祥领着人干活了。 苏阳把钱交到于天成手里,于天成愣了好一会,吃惊的说:“老天爷,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多钱。这是多少?” 苏阳笑了,说:“我也没数,管钱的同志知道。回头你数一数,记好账,这里花的每一分钱都由城里的饭店出。” 于天成立刻把钱装到自己带来的布袋里,随后出去采买去了。苏阳又和杜友祥具体的给地窖划了线,又给房子划了线,然后规划地道的出入口,必须做到意想不到,搜查不出。 上午九点多,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阳光洒在大地上,带来了一丝暖意。就在这时,六个身穿黑色便衣,头戴礼帽,肩上挎着驳壳枪,骑着自行车的人,突然出现在菜园子外。他们的出现让整个菜园子的人都紧张起来,因为当地人都知道,这是县城特务队的人。 苏阳和杜友祥正在屋里研究地道口的事,听到外面传来的吵闹声,他们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涌起了一股不安的情绪。杜友祥立刻站起身来,说:“我去看看。”他转身出去了。 都坡县特务队听说有三百多人,他们的队长叫侯康生,也是个厉害的狠角色。他的鼻子倒灵敏,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嗅到。这次,几十个人出来干点活,就被他们嗅到了。 苏阳本来没当回事,觉得杜友祥应付一下就行了。结果,特务们一来就喊叫着要干活的都过来,查验了良民证,非逼着问谁让来干活的,还骂骂咧咧的要撵人走。苏阳不禁皱眉,必须想办法把他们撵走,不然以后怕是三天两头来闹,没法干活不说,运输的事也难进行。他突然决定先给这伙孙子一个下马威。 苏阳来到院子就骂:“哪里来的野狗,在这里吠什么吠!” 特务领头的小队长叫侯三,是侯康生的侄子,今年刚十九岁,一听苏阳骂人,愣了愣,还以为是那方神圣,看见苏阳时,觉得很普通,立刻扑上去,大骂:“你他妈找……” 苏阳不等他把“死”字骂出口,抢前一步,在侯三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侯三受不住这力道,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一甜,吐出一口血来。几个特务吃惊的立刻歪着身子拔出枪来。结果,苏阳冲上前又每人扇了一耳光,大骂:“几个杂碎,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场子,就敢来砸。” 特务们都愣住了,苏阳这身手快的他们躲不开,也受不住,一个个提着枪,摸着脸,特别是侯三,左半边脸立刻肿了,爬起身还想给苏阳动枪,听了苏阳的话也不敢动了,还弱弱的问:“这是谁的场子?” 苏阳又在他的右脸上扇了一耳光,他又一个趔趄,只是这次有了准备,没倒下。苏阳又骂道:“你们没长脑子还是没长嘴,不会打听不会问吗?是不是还要宫崎太君来给你们报告啊?滚!” 侯三他们本来被苏阳这强硬的态度,爆裂的手段震慑住了,又听到“宫崎太君”,立刻吓得腿都打软。侯三也不敢再闹了,立刻挥了挥手,说:“走走走。”几个特务转身跑向自行车,骑着就跑,一个特务上车时不稳当,一下扑倒在地,又急里慌张的爬起来,扶起车推着跑出大门去了。惹得院子里的人一阵“哈哈哈!”的大笑。 杜友祥却没有笑,他不知道饭店和这个菜园子的内情,却知道特务队的厉害和难缠,忧虑的说:“现在打跑了,一会还怕要来,更不好对付了。” 苏阳当然知道这里的内情,直接抛出了宫崎。这些特务最怕的就是他们的主子日本人,宫崎更是日本人的头,特务们没见过,却都知道,只有打这张牌最管用。如果你软绵绵的给特务说这是宫崎开饭店的菜园子,唬不住这些特务,除非宫崎来这里,不然特务们还是会纠缠不休。苏阳一阵爆烈的输出,特务们直接吓傻了,当然,这也是基于斗争经验,否则拿捏不到位,不会有现在的效果。苏阳见杜友祥忧虑的样子,说:“没事,他们不会来了。” 果然,特务们再没来。 侯三他们回去就给侯康生报告了,侯康生立刻去报告驻都坡县的日军司令官井上智树,井上智树狐疑的给省城驻屯军司令部打电话询问,司令部值班参谋立刻报告宫崎康仁。 宫崎康仁不知道城外的菜园子,本说了句:“没这回事。”值班参谋转身要跑出去时,宫崎康仁又想起是不是康禾的菜园子,又说:“等一下。”接着又打电话问宫崎康禾:“你和李梅合伙的饭店在城外还有个菜园子?” 宫崎康禾说:“有啊。李梅把原来的菜园子都买下来了,可能还没开始种菜吧?” 宫崎康仁说:“可能李小姐比你还急。” 宫崎康禾说:“这是好事。” 宫崎康仁放下电话对值班参谋说:“是本部的菜园子,让驻军严加监管” “嗨!”值班参谋立刻又给井上智树说:“是本部的菜园子,司令官要求你部严加监管。” 井上智树一听的确是陆军本部宫崎康禾专员的菜园子,要求严加监管不就是要保护吗,于是,他立刻带着一个分队宪兵,喊了侯康生,亲自到菜园子。 侯康生本来还要求证苏阳的话只是吓唬他们,弄清楚了回头收拾苏阳他们,结果井上智树说:“菜园子是陆军本部的宫崎康禾专员的,你们以后不要管。”侯康生才泄了气,宫崎的菜园子,借他个脑袋他也不敢再管。 杜友祥一看,特务是没来,却来了一队日本兵,心里直打鼓,立刻去告诉苏阳。苏阳不知内情,也纳闷鬼子怎么会来。井上智树又让把人都集合起来,查验了良民证,又让侯康生训话。侯康生说了一通好好种地养牲口,不要偷懒的话。接着井上智树和侯康生又围着菜园子看了一圈,觉得没什么可监管的,便离开了。 第26章 切入黑帮 苏阳监管着城外的菜园子,又到碾子镇去看了运输队的训练,更多时间便是查五虎堂卖药的情况,计划着能建立购买联系,和建立运输通道一样,建立一个相对可靠的购买渠道,既是不能满足购买需求,起码能购买一定的量,能救那些急需救命的战士。药肯定要贵一些,那就是搞钱的事了,这就看他的能耐了,他倒不愁。关键是要源源不断的买到药品,供应前线医院使用。 然而,他的计划显然不切实际,别说建立可靠的购买渠道,就是购买的门道他都摸不着。他跑了五家大烟馆,五家赌场,认真的观察,耐心的蹲守,问了几十个他觉得会干这一行的人,人家要么不理他,要么不耐烦的“去去去!”的撵他走,丝毫没有要和他做生意的意思。别说介绍,引见了,甚至他想问一问,拉一拉这方面的情况人家都不愿意。他好不纳闷,原来以为这是一个市场,应该有很多人做这一生意,最起码有人知道,他打问,应该有应答的。可这些人都讳莫如深,没有人愿意搭理他。 他知道黑市是神秘的,但没想到是这样,直接就是隔绝的,感觉像一堵墙一样,把他挡在外面。他也知道药品是日本人严厉管制的,所以他不去药店买药,而是要到这黑市来。他更知道像盘尼西林,磺胺这些消炎药,都是各武装势力治疗枪伤创伤的救命药,如果倒卖被日本人发现,都是要命的。所以黑帮也是偷偷摸摸在做,那也是有人在做,他为什么就找不到做的人呢?他是不知道药品生意是黑帮高层严格控制的,有自己的秘密渠道,就这样垄断而获取暴利,哪能来个人打问就敢和你做生意。 苏阳不禁陷入了迷茫,不由更佩服牺牲的地下党的同志,不仅找到了购买渠道,还多次完成交易,虽然量很少,还为此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但毕竟比他要强,他连续几天,连门道都找不到,真是自惭形秽。这时,他更理解市委的同志,对为买药牺牲的同志的调查没有进展了,他现在也是一筹莫展啊。 可来省城本来就是不可为而为之,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有穷尽脑汁的思考着。药品黑市是存在的,黑市卖消炎药也是事实,这一点地下党已经证明多次了,毋庸置疑,只是他不知道门路而已。那么怎样才能找到呢?关键的还是控制黑市的黑帮,不知谁在卖药,不知谁愿意和他做药品生意。这就要了解和掌握黑帮内部情况,就必须切入黑帮,剥开来才能看到。怎样才能切入黑帮,这些都是黑帮的产业,当然都是黑帮的人,可就这样问显然是问不出来的,必须采取一定的手段了,要用战争的手段的话,就是抓一个舌头了。 他定下心神,便去执行。要在战场上抓个舌头很容易,问完话要么宰了,要么放了。可在这里就不能那么随意了。他又进入一家赌场观察、蹲守,发现二楼一间屋子有赌场的人进出,而且进出的人都是赌场的小头目,他判断这里应该是黑帮的一个头目,于是上前敲门。屋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喊声:“进来。” 苏阳推门而入,不及窥视屋里的情况,一眼可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躺在沙发上,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旗袍开叉很高,都能看见屁股蛋子了,露着白晃晃的大长腿。苏阳进来时,她们停止了调情,都扭头看着苏阳。男的倒着往起翘着头,厉声问:“你谁啊?” 苏阳也觉的唐突了,这种场面对他来说有些不堪入目,让他脸红心跳的,但他还是镇定的问:“掌柜的,我想买几支盘尼西林,哪里......” 男人不等苏阳说完,就暴怒的大喊:“滚!妈的!”接着伸手去摸茶几上的枪。苏阳识趣的在他摸到枪前退了出来。这不只是苏阳唐突了,其他小头目进去时,应该也是这种场景,而且苏阳进去是被允许的。可见这个男人并不忌讳别人看到他们调情,只是苏阳是陌生人,提到买药的事了,使他暴怒了。苏阳直觉这小子肯定知道药品交易的内幕,只是不愿提及或不愿与苏阳打交道。苏阳决定就从这小子开始切入黑帮。 那个女人五点多就走了,不知是情妇还是妓女,苏阳对她没兴趣,也没多关注。男的直到九点过才离开,他竟然骑摩托车,带着一个帆布袋子,看他的动作帆布袋子很沉,应该装的是大洋,他骑着摩托车一溜烟的往西去了。 这时候大街上黑影幢幢,行人稀少,更不见车辆,摩托车过去惊天动地的。苏阳在后面追着。摩托车过了一个十字路口又往北拐了,便没影了。 苏阳也拐到北面的街道,早不见人影了,本打算放弃,等明天在这里等,应该就能追上了。忽然,他鼻子还能嗅到摩托车的尾气味,于是,他又循着味道往前追了有两里地,实在嗅不到摩托车的尾气味了,便在街道两面搜寻摩托车,终于在一栋别墅的院子看到一辆摩托车。这个时代,自行车都是稀罕物,摩托车更是稀罕,能骑摩托车的没多少人。苏阳直接锁定这栋别墅。 别墅坐北朝南,但院子大门却是朝东。门口有门房,一个穿黑衣服,头戴礼帽的人在门口晃荡着。别墅不算大,也就两层,但比李晴的别墅要大上一圈,黑黢黢的,只有二楼亮着灯。 苏阳从侧边的胡同绕到后院,带上头套和手套,一跃扒住墙头,伸头观察,院子里没有人巡逻。他翻身进了院子,迅速到楼前,贴着墙壁,到了亮灯的窗户下,一跃扒住二层的窗台沿,伸头从窗帘缝里观察着。 这是一间大屋子,窗前一张写字桌,里面还摆着沙发和柜子,博古架。屋里有四个人,刚才那个男的,还有三个女的。女的年龄都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其中两个穿着同样的青色对襟盘扣上衣,显然是佣人或保镖之类的在私人家庭服务的。另一个坐在桌前,看上身穿的应该是旗袍,花色鲜艳,人也非常漂亮,显然是这里的主子。一个穿青衣的女的和那个男的正在往一个盘子里清点和整理着大洋。那个穿旗袍的女的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册账本,不时记录着。另一个穿青衣的女的站在桌边,看着她。大洋整理完毕,那个穿青衣的女的端着大洋进东面的套间去了。 男的一脸殷勤的对坐在桌前的女的说:“五夫人,今天还遇到一桩怪事。” 五夫人饶有兴趣的问:“什么事?” 男的说:“一个不认识的小子,突然就闯进我的办公室,打问买盘尼西林。我二话没说,就把他给骂出去了。” 五夫人说:“你做得对,私下里可不要碰那东西。我们堂里除了二虎,其他四虎都不许碰,何况你们。要记住傅二驹的教训,让老爷子知道了,那真会扒皮抽筋的。” 男的说:“傅二驹也是自己作死,卖给谁不好,偏偏卖给共产党。” 五夫人说:“傅二驹那也是想卖个好价钱。” 男的说:“是啊,傅二驹小子也真有本事,都能从二爷那里搞出来。” 五夫人说:“那还不是监守自盗,私自昧下的。少了,一次两次别人不知道,多了,时间长了,终要被发现的。谁也不是傻子。” 男的说:“是啊是啊,他太贪心了。” 五夫人打了个哈欠,说:“好了,不早了,你回去吧,我们也该歇着了。” “好的!好的!”男的又瞟了几眼五夫人,才转身出去了。 一个穿青衣的女的跟着去把门关了,说:“这个范宇清每次来都是这样撩一个话题说个没完。” 五夫人说:“男人们不都是这个德行,都是偷腥的猫,咱们三个大腥物,满屋子骚味,他自然拔不动腿。” 穿青衣的女的说:“我们可入不了他的法眼。他还是馋夫人的身子,要不告诉老爷,狠狠教训一下他,竟敢窥探夫人,真是不要命了。” 五夫人说:“你拉倒吧,还是安生点。给老爷说了,把他弄死了,我们还能捞到什么好处?再说再来一个还这样,我们就不做生意了。我倒觉得这样很好,更好拿捏。” 这五夫人看着年纪不大,倒像个情场老手,说话老道,而且并不反感男人撩她,男人这样撩她,她似乎还很享受。 这时,另一个穿青衣的端来洗脸水,说:“夫人,洗洗吧。” 五夫人便起身,脱了旗袍,又脱了鞋袜,洗脸洗脚,到内室去睡觉了。 两个穿青衣的保镖伺候她睡了,便熄了灯,出去了。一个守在门口,一个到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显然还要值夜。 苏阳没有打算再去跟踪那个男的,有了五夫人这个上线,那个下线男人自然就无所谓了。他在外面早已拨开窗户的插销,轻轻推开窗户,进了客厅,他没有停留,直接推开内室的门,进了内室,把门关上了。 五夫人刚倒下,还未入睡,只是闭着眼,听到开门声,还以为是护卫又进来了。她内室的门只是关闭了,并没有锁。这两个保镖整日和她形影不离,两年了,和亲姐妹一样,她十分信任,所以她们可以随意进出,也从没有发生过违规的事。 她眼睛都没睁,可鼻子却是张开着,当一股陌生的气息进入她的鼻腔时,她才一惊,这不是护卫,是个陌生的男人的气息。 她本能的一激灵,要大喊时,嘴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她一只手扳着捂她嘴的手,另一只手伸到枕头下去摸枪,捂她嘴的手扳不开,摸枪的手抓住了枪口,要用力拿,要调整枪柄时,枪却不听使唤,她才意识到枪已在别人手里。 她焦急的身子在拼命的扭动着,把被子都踹到床下了。她睡觉不喜欢穿睡衣,嫌裹在身上难受,这时候几乎全裸,就穿个小裤头。虽然身子早已不是少女的身子了,可也才十九岁,还是青春年少。可她哪顾得了这些,被捂着嘴,束缚着,像要快死了,只会本能的挣扎,来来回回扭动着身子,可就是头动不了,脖子像快要断了,汗水把床单都湿了。 苏阳等她累的只知道喘气,没力气挣扎了,才用枪抵住她的脑门,弯腰靠近她,低声说:“能消停一会儿吗?” 五夫人瞪着眼,只见一个戴头套的头靠近了,枪口直接抵住她的额头,她吓得魂都要飞走了,头动不了,却拼命的要点头。身子再一动不敢动了。 苏阳又低声说:“我不打算杀人,我只想问几个问题。你要是配合,我们相安无事,你回答完我的问题,我就走。你不配合,一旦喊出声,我只好把你们都杀掉。听明白了吗?” 五夫人瞪着眼,又拼命的点头。苏阳用枪抵着他的脑门,缓缓的松开她的嘴。她可能既害怕又冷,身子颤抖着,立刻说:“我不喊,我不喊,别杀我,别杀我。” 苏阳又警告说:“小点声。” 五夫人的眼睛使劲瞪着枪,又拼命的点头。那枪抵着脑门,苏阳的手指勾一勾,她就会香消玉殒的。 苏阳问:“你们是黑帮五虎堂的人?” 五夫人说:“对。” 苏阳问:“我听他们叫你五夫人,你是谁的夫人?” 五夫人说:“是四虎马立波的五房太太。” 苏阳问:“你刚才说,药品生意只有二虎能做,其他虎都不能碰是怎么回事?” 五夫人说:“我也只是听说,几种救命的药都是从美国贩运过来的,二虎有专门的买卖渠道,保险。主要是怕日本人发现了,所以,只有老爷子和二虎能做,其他虎禁止染手。” 苏阳又问:“傅二驹的教训和卖给共产党是怎么回事?” 五夫人说:“傅二驹是二虎的亲信,专门负责给二虎走货,他私自昧下了货,卖给了共产党。去年在交易时,被老爷子的人发现了,三个共产党被当场打死了,傅二驹被打伤,抓住了,老爷子让人挑断他的脚筋手筋,割了舌头,关在一间柴房活活饿死了。” 苏阳问:“你说的老爷子是谁?” 五夫人说:“就是我们的堂主钱友昌。” 苏阳问:“他家在哪里?” 五夫人说:“我也不清楚,他有好几个夫人,就听说大夫人死了,原来住在桐浦街十三号。别的真的不知道了。” 苏阳大致了解了情况,直接打晕她,开了她的保险柜,把金条、大洋、纸币全部卷走,离开了。 第27章 被画像通缉 五夫人凌晨一点过了,才冷的身体哆嗦,不一会才清醒过来,可意识还在惊恐状态,身子立刻卷缩起来,失控的就知道“啊!啊!”的歇斯底里的喊叫。两个保镖听到喊声,先后冲进她的卧室,见状还以为她是做噩梦了,赶紧抱了被子给她盖了,安抚她。可她身子还是哆嗦个不停,一个保镖才发现保险柜的门是开着的,才意识到屋里进来人了,一下也都慌了,问五夫人谁进来了?五夫人只是抖着身子摇头,不再喊了,却又“呜呜呜!”的哭。两个保镖只好给马立波打了电话。 马立波今年三十三岁了,身高一米六五左右,黝黑的肤色,大额头,穿一身缎子黑衣,头戴黑色阔檐礼帽,从走路的步子沉稳而轻盈可见也是个习武的人。其实他们五虎堂就是钱友昌在混社会中,笼络了五个武艺高强的手下,生意越做越大,创立了五虎堂。五虎堂是个既集权,又分散经营的组织,堂主是钱友昌,对五虎堂有着绝对控制权,同时,五虎又是相互独立经营的,只是分行业,划片区,组织严密,等级分明。马立波在五虎中排行老四,手里有二十几家铺子。十几年了,至今他们五虎依然对钱友昌马首是瞻,平时钱友昌的任何行动,最少有一虎跟随护佑。 五夫人的保镖打完电话将近一个小时,才听到汽车声开进了院子。五夫人也不哭了,冷静了许多,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不知道马立波会怎么处理,特别是丢了好多钱,她更害怕了起来。她嫁给马立波一年多了,名誉上马立波有五房夫人,实际上马立波的女人很多,一个月都不一定来一趟。来了也是马立波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她只是听话的摆着姿势迎合,像个活着的玩偶,也说不清什么原因,两年了她都没怀身孕。所以,在马立波跟前,她都没有做夫人的觉悟。她就是个善良老实的,没有心眼讨好马立波,经营自己的势力,所以,范宇清都敢觊觎她的身子。当然下人们都知道她是名正言顺的五夫人。两个保镖更是吓得跪在门口,一动不敢动。她们和夫人都害怕的是丢了许多钱。 马立波进屋后,没有理她们,看了打开的保险柜,又在屋子转了一圈,检查了窗户,客厅一个窗户的插销是打开的。他厉声问保镖:“你们什么时候开的窗户?” 两个保镖面面相觑,又都直摇头。 马立波又到卧室门口,还没问,五夫人便说:“我没开窗户,天冷,好久没开窗户了。” 马立波自然知道了小偷是从哪里进来的。他又问了两个保镖的值夜情况,然后进了卧室,把门关上,冷冷的看着五夫人,说:“怎么回事?” 五夫人这时比较冷静,自己被那个人制服后都说了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了,但无论如何,那都是背叛五虎堂的行为,一旦说出去她就完了。所以,她没敢说苏阳问话的事,只说:“我们办完交割,把钱都收拾到保险柜里,洗了洗就睡了。我睡的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进来了,刚要喊叫,就被人打晕了,再什么都不知道了,半夜才醒过来,喊叫了,她们两个就跑进来了。”五夫人说着说着又咧着嘴哭开了。 马立波并没有因为她受了惊吓而哄她,此时心里有的只是他的利益有没有受到侵犯,若受到侵犯,他不会怜香惜玉的。他紧盯着她又问:“你醒来洗身子了吗?” 五夫人满脸泪水,不明白的看着马立波。他应该问保险柜的事,怎么问她洗没洗身子,难道这个时候他还想玩那个?她不解的摇着头,说:“没有,我到现在连床都没下。” 马立波还是冷冷的说:“把裤子脱了。” 五夫人不明白怎么回事,搞不清楚马立波是要玩,还是要脱了她的裤子打她,心里害怕,又不得不从,机械的脱着裤子。因为她没有和闯进来的男人发生男人们最忌讳的那件事,她也不往那方面想,只想着丢了许多钱,要受惩罚,既害怕,动作又缓慢。 马立波不耐烦的不等她把裤子退下脚后跟,一把就把她的裤头扯烂了,检查了她是否与闯入者有过那种行为,反复的摸了闻了。他的鼻子是很灵的,这一点他很自信,他甚至能分辨两个女人之间味道的区别。他确定了进来的人没有碰五夫人,这才放下心来,不然五夫人就废了。 丢了许多钱他当然不乐意,那是三个场子两个来月的收入。可钱丢了,敢进他五虎堂的虎主家偷东西,这贼也不简单,要追回来十分渺茫。所以,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尊严,让别人进了他夫人的卧室,让他愤恨不已,骂道:“几个没用的东西。”他又出了卧室,把两个保镖每人踹了几脚。 两个保镖倒下又立刻跪起来,一个心思活跃,想极力开脱自己,忙说:“老爷,昨儿范宇清来交钱,说一个人要问他买药,被他骂走了。这个小偷说不定就是他引过来的。” 马立波一听,心里立刻警觉起来。买药是个敏感的话题,往往和抗日分子有联系。他们虽然不是军警系统的人,更不是特务,但他们是亲日本人的,依赖于日本人而生存,所以,他们把抗日分子当做天然的敌人,任何有关抗日分子的事,都会牵动他们和日本人一样的敏感的神经。他立刻走到电话跟前,拨了电话,等了一会,才对着电话喊:“到五夫人这里来,立刻,马上!” 又过了二十几分钟,一阵摩托声进了院子,不一会范宇清跑了进来,看到马立波,立刻恭敬的说:“四爷,出什么事了?” 马立波问:“昨儿有人找你买药了?” “对!”范宇清忙说:“我昨儿就给五夫人她们说了。一个人闯进我的办公室就问我卖不卖盘尼西林,我一听就二话没说,把他赶出去了。” 马立波又问:“他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家住什么地方?” 范宇清立刻摇着头,说:“我没问这些。” 马立波不满的骂道:“你是蠢还是就是个躺尸,就不会多长个心眼,问一句。那人什么模样也不知道?” 范宇清回忆着说:“高个子,瘦身材,脸上青糊糊的胡茬子,看着有四十来岁。” 马立波又问:“就这些?” 范宇清说:“啊!我就看了一眼,就把他撵走了。” 天亮后,马立波把这里的情况打电话给钱友昌说了,钱友昌也很重视,带着二虎汤淮山来到现场。钱友昌五十二岁了,显着的特点就是头上已经谢顶了,却把右侧的几绺头发绕在光秃秃的顶上,象征性的掩盖头顶,有点艺术感,又显得滑稽可笑。他长一副阔脸庞,高鼻梁,却是一对眯缝眼,有点不协调。肤色白而粗糙,布满皱纹,已是明显的老年人了。接近一米七的身高,穿一身黑色暗红花的缎子,上身也是对襟盘扣,脚穿黑色皮鞋,一副土老帽的打扮。二虎汤淮山今年三十九岁了,一米八的个子,模样俊朗,神色偏冷,是个很有型的男人,喜欢穿西服,显得更帅,出门总是戴着墨镜,一副酷酷的黑老大的派头。 他们来后,又把几人细细的审问了一遍,可有用的信息就只有小偷撬开窗户进了房间,打晕五夫人,偷了钱和范宇清在办公室看了一眼买药的人,再就是怀疑这两个人为同一个人。没有可供追索的有用线索。钱友昌让通知所有的场子,再遇到要买药的人,先稳住,然后报告五虎,派人捉拿。汤淮山又说:“还应该报告松本俊太君,人家更专业。” 钱友昌也同意了,就给松本俊打了电话。松本俊一听,立刻和前段时间白怀仁家被偷案联系了起来,白怀仁家被偷案他原来要求十天破案,可至今案件没有侦破,可以和这个案子并案侦察,于是,十分重视,有他们特务机关的人,特务处的人,警察局的人,侦缉队的人,一下来了三十几个人,细致的勘查了现场,拍照,在窗口内外采集了脚印,在保险柜上采集了指纹,又把几个人详详细细反反复复的审问了几遍。画像师也根据范宇清的描述,画了画像,范宇清说画的很像,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离开。 李晴也来了现场,她只是个翻译,可一听是个要买药的人,一下就联想到袭击她的那个人,等画像出来,她惊得目瞪口呆,活脱脱就是同一个人。她几次都冲动的想揭示这是共党的人,可一想到那样就会引起这些特务的纠缠,肯定会把她的一切翻个底朝天,她的身份就会暴露,还会牵涉到她姐姐,甚至她一家人都会受牵连。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还是把嘴闭的紧紧的。 下班走时,正好要通缉张贴的画像的印刷品出来了,她也拿了一份。回到家,她连自己的屋子都没进,直接敲开姐姐的屋门。田苗苗来开的门。为不引起家里特务的注意,王艳丽没有到李梅家,李梅让爸爸给办了户口和良民证,安排她直接住在了饭店,所以,屋里还是只有李梅和田苗苗。李晴一进门,就把画像给了田苗苗,说:“认识他吗?” 田苗苗接住画像一看,有几分像哥哥,可又不像,又看到通缉介绍,四十岁左右,便立刻否定了是哥哥,说:“不认识,这是谁啊?” 李梅接住通缉画像,看着,问:“你是说这个人就是在你的别墅袭击你的人?” 李晴得意的说:“对啊!” 李梅不解的问:“是你举报他画的像?” 李晴自以为是的说:“我可没那么傻。是他又犯案了。你是没见今天的场面,日本人的特务机关的人、警察局的人、特务处的人、侦缉队的人都到场了。” 李梅又追问:“他犯什么案了?” 李晴说:“你没看这上面写着,他要买药,又偷人。” 李梅不高兴了,严肃的说:“究竟怎么回事?说清楚!” 李晴一看姐姐拉下脸来,也不高兴了。本来她看到这个人被通缉,还一副幸灾乐祸的心态,示威似的来给姐姐和田苗苗看,结果还让姐姐落了埋怨。她嘟噜着嘴,说:“他跑到五虎堂的场子问人家买药,让人家撵走了,又跟着人家的人到五虎堂四虎的五夫人家,撬开人家的窗户,钻进人家五夫人的卧室,开了人家的保险柜,把人家保险柜的钱全偷走了。这不就成了通缉犯了。” 李梅思索着,又问:“五虎堂是干什么的?” 李晴说:“黑帮啊!城里的黑市就是被黑帮控制着,那些大烟馆、赌场、妓院、舞厅、茶馆什么的都是他们的产业。” 李梅更确切的知道了,这就是苏阳还在查买药的渠道,看来买药的渠道隐藏的很深,查起来还是一波三折,不过目标已经有了,上次来说是黑帮,现在已经是五虎堂,而且已经查到五虎堂的内部了。就苏阳的能力,她还是很有信心的。只是这样被通缉,不知他知道不知道,化妆不能画一个样子,为此,她心里不免担忧,为苏阳捏一把汗。 李晴见李梅好久不言语,说:“姐,你说他被通缉,再被抓住,我该不该高兴?” 李梅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说:“你高不高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脑子里要想清楚,别犯迷糊。就如这件事,他袭击过你,他被通缉了,你在心里幸灾乐祸一下有情可原,千万别脑子一热,把自己掺和进去,那样的话,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了。” 李晴说:“我知道。” 李梅说:“知道就好。” 李晴没有得到想要的情景,反被姐姐教训了一通,心里闷闷不乐的回自己屋里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孙吉英到街口卖小吃的摊上买了两碗豆腐脑,转身要回去时,见一个人在墙上贴通缉令,有人已经凑过去看,她也凑了过去,一眼看到画像好眼熟,可一时没意识到是谁,看了通缉的内容,四十多岁的人,自己认识的人没有四十多岁的,便没在意的回了家。她把饭准备好了,便又到东屋敲门,喊:“小首长,起床吃饭了。” 苏阳立刻回应道:“好,我马上起。” 孙吉英又是在门口等了片刻,便推门进了屋子。 苏阳知道她会这样,穿衣服的动作利索了许多,而且先穿的裤子,等她进屋来时,已经下炕穿上衣了。 孙吉英进屋来还是目的明确,径直上前叠着被子说:“过那边洗脸去,我把水都给你准备好了。”说完叠好了被子,一转身,又看到粮食瓮盖上放着一个包裹,比上次的包裹大许多。她现在和苏阳熟悉了,问都没问便上去解开包裹,看到一堆金条、大洋、纸币,一下呆住了,惊得心“咚咚咚!”的跳,因为她条件反射的一下就想到通缉令,那上面说偷了人家保险柜,她立刻又意识到那画像不就是小首长,高个子,瘦形身材,脸型都像。她紧张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的问:“这些钱哪来的?” 苏阳还是以前那样,不经意的说:“别问,收起来就是。” 孙吉英说:“你偷人家保险柜了?” 苏阳意外的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她还是那样紧张的说:“外面街口贴出通缉令了。上面说问人家买药,又偷了人家保险柜。我看着那画像眼熟,现在想来那不就是你啊?!” 苏阳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没事,我一会出去看一看。” 孙吉英厉声说:“你不能出去,不许你出去。” 苏阳既解释又安慰的说:“没事,我出去都是化了妆的,他们认不出来。” 孙吉英眼圈一红,眼泪扑簌的带着哭腔说:“你急死人了,你听话好不好,这能是闹着玩的吗?我一眼就能认出来,人家认不出来?!” 苏阳也有些焦急地说:“好了好了,你认什么认,这城里和画像相似的人多了,除了你说那是我,别人没人说那是我的,就因为你和我太熟悉了。把钱收好了,我们去吃饭,我还有好多事要做。” 孙吉英擦了擦眼睛,看着苏阳,心里既陌生又熟悉,他毕竟是首长,她管不住,还要被他管。她在心里直摇头。这些金条和大洋她分了三次才拿到西屋去,藏了起来。她心里再不是上次一样惊喜,而是觉得烫手,有些接受不了。毕竟有一个“偷!”字,在她的道德观里是排斥的。正如李厚泽说李梅,阳城县大队的缴获是“打家劫舍”,李梅的回答是“打的是鬼子的家,劫的是汉奸的舍”。她现在要与苏阳理论这件事,苏阳也会回答她:“这是汉奸的钱,为我们抗日所用,这叫拿,不叫偷。”而且会说的理直气壮的。她没有经历过苏阳经历的那些残酷,心里的道德界限是模糊的,不像苏阳和李梅那样清明,所以,还会为此心里膈应。 化妆了的苏阳的画像贴满了大街小巷,苏阳自己也揭了一张拿回剃头铺,再化妆时参考比对,确实不像画像了,才出门。 第28章 筹备开业 徐甸子的菜园子已经走上正轨,菜园子的地分成一畦一畦的,各种蔬菜的秧苗远远的看,已经绿油油的,走近了,有些已经长出一寸高了,有些的幼苗刚露尖尖角。都是些什么蔬菜,苏阳也不知道,杜友祥说上次说的菜种都有了,还增加了几种,他知道的菜都有了。他是真正的农民,苏阳倒真是个外行。 新盖的五间大瓦房大架子和屋顶已经盖好了,正在装饰。特别是两间房里的火炕都是特别设置的,逃生的两个入口都设置在炕上,入口都是用砖砌筑的,上面盖一块木板,掀开木板就可跳进去。木板上面铺着草席,草席上面再铺设被褥。烟道都是绕着入口走的,烧火做饭毫不影响。其它两个入口一个设置在马厩的食槽底部,一个设置在牛舍的食槽底部。 二十个人专门挖地道,二十个人砌筑,入口都已经完工了,出口还在挖。三个密室都已经挖好了,都挖的是三米宽五米长,四周用砖砌筑,顶部用碗口粗的木椽相距一椽粗的距离横着排过去支撑,木椽上面敷了一块油布防水,就怕雨季渗水,现在很干燥,根本没有水。地面都用砖铺了,将来临时运不走的物资会秘密堆放在这里。 菜窖将做成拱形的,要用砖旋砌,已经在两侧挖了大坑,还不够深,还在挖。中间留着,做支撑,砖拱砌完后再把土挖走。院子里堆满了挖出来的土,砌筑用的砖,白石灰,黄砂,各种木料。马厩、牛舍、羊舍、猪圈,鸡舍都整修好了。东边露天的草料垛也搭起一个很大的棚子。于成天已经买了两架胶轮马车,天天赶着马车运东西回来。下一步就是进牲口了。苏阳要求再买五匹好点的马,一应驮具要备齐,供运输队用。 同时,李梅的饭店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她爸爸找了一个干过饭店的掌柜,来协助李梅筹备饭店。从饭店的布局,设备设施器具的布置安放,菜品的设置,菜品的采买,菜品的定量定价,菜品的色香味的要求,大厨的工作流程和责任,各道菜厨师的工作流程和责任,跑堂的店小二应具备的素质等等。 所有饭店的流程列了一个本子,根据这些流程,李梅逐条落实。请来的掌柜则给饭店招来的人员教导,特别是对请来的厨师,把所有列出的每道菜品都做一遍,然后大家品评,提出意见改进,定下了标准,以后的菜都按标准去做,等将来再根据客人的口味要求再做调整。跑堂的店小二则是怎样迎客倒茶,怎样端盘子,跑步,怎样进门,怎样吆喝,如何应对客人的要求,按要求一遍一遍的学习锻炼。 特别是对饭店的定位,请来的掌柜很有思想,认为既然是省城最好的饭店,就定位高端饭店,高端饭店不只是楼房设施高端,也要价格高端,因为价格越高,有钱人就越喜欢来,穷人就离得越远,就越容易挣钱。 李梅听了他的建议,五楼改为豪华套间,比原来的房间少了一半,价格却长了三倍,金掌柜原来一间房一晚三个大洋,现在改成两间为一个套间,一晚十八个大洋,四层房间要一间九个大洋,房间的设施床更大,都换了软床,多了一套洋沙发,一个留声机,立刻显得高端大气。饭菜的定价都比金掌柜原来的定价高了三倍,把餐桌椅全换了高端的,进雅间立刻感到高大上。而且增加了海鲜,根据宫崎康禾的经验,定了供货的渠道,请了两个海鲜厨子。 学习锻炼更多的是李梅,这个饭店开业,经营下去,她可就成行家了,自己又聪明好学,能舍下身子干事情,胆大心细悟性高,更加对革命事业的热情与责任心,极力推动者饭店的开业。在她的心里,这可不是一个饭店,而是抗日的战场。 苏阳到饭店来了几趟,提出后院挖一条逃生通道。李梅觉得不行,一是时间来不及,二是鬼子监控的紧,不能秘密开挖,只好改造了逃生通道,把房间与后院墙之间设为通道,补砌了几段墙,安装了几个隔离门,把后墙与后街以排水的形式打通三个出口,看着是排水口,只是一米二高,六十厘米宽,带有弯道,里外看着好像不通,不宜被发现。在院里,就李梅的办公室可以进入通道,进入通道可以开门,关门,暂时阻挡追击的人,每个排水出口都设置两个观察口,了解后街情况。 李梅和苏阳又商定了,菜品的采买都由于成天负责,进出城门由于成天安排四个可靠的人赶马车运送,必要时苏阳安排运输队的人顶替运输。再就是账房没有合适的人。苏阳忽然就想到了孙吉英。李梅也同意,可还要征求孙吉英的意见。 晚上吃饭时,苏阳对孙吉英说:“让你做账房先生,你能做了吗?” 孙吉英不以为然的说:“你小首长又小看人,我孬好是念了高级完小的。账房不就是记账,算账,收钱吗?我珠算打的怕怕响,加减乘除不挡手的。”也难怪她神气骄傲,这个时代遍地文盲,能读会写会算的算是有文化的人了。 苏阳笑着说:“我们开个饭店,想让你去当账房先生。” 孙吉英好奇的看着苏阳,说:“你会开饭店?” 苏阳却认真的说:“不会也要会。这个饭店是省委省军区批准了的,我们已经基本筹备好了,打算过十来天就开业。” 孙吉英一听是省委省军区批准了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可还是受对苏阳的小弟弟心理影响,不以为苏阳能开起饭店来,说:“什么饭店还要省委省军区批准?!在哪里呢?” 苏阳说:“太白楼知道吗?” 孙吉英说:“知道啊,我听建斌说太白楼倒闭关门了。” 苏阳说:“对,我们把它买下来了。” 孙吉英一下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看着苏阳,不敢相信的说:“天呀,那么大的楼,恐怕要十万八万个大洋吧?你哪来那么多的钱?” 苏阳皱着眉,说:“又问!这个你没必要知道。” 孙吉英知道自己又多嘴了,却装作气恼的用筷子在苏阳拿筷子的手腕上打了一下。 苏阳没计较这些,又说:“这个饭店是和日本人合作开的……” “啊!”孙吉英一听和日本人合作,不等苏阳说完话,立刻拉下脸来,反对说:“那我不去!我不干!” 苏阳严肃的说:“给你说了,这是省委省军区批准了的,你还有点组织性纪律性吗?” 孙吉英一听这话,没脾气了,但还是嘟囔着说:“那谁让你和日本人合作呢?” 苏阳反问:“这省城是日本人占着,你在这干什么呢?” 孙吉英被问的哑口无言,但还是瞪着苏阳,不说话了。心里觉得她在省城工作和苏阳开饭店不一样,可又说不清楚,反正都和日本人有关系。 苏阳又说:“你以为我愿意和日本人合作?我见了日本人就想杀。我参加革命就是为了杀日本人。可现在我不但不能乱杀日本人了,还要和他们合作。账房先生很重要,我们必须用自己可靠的同志,我们身边自己的同志不多,所以想到你了。到时候日本人也会派个账房先生,你要和他一起记账,算账,对账。你想好了,明天告诉我,能干还是不能干。” 苏阳说着放下碗筷准备离开。 孙吉英又问:“我去饭店,这联络点怎么办?” 苏阳说:“你去了饭店,我就让张建斌同志回来守着联络点。” 孙吉英又说:“我去了饭店,以后谁给你做饭吃?” 苏阳说:“过几天我就要和部队在一起,不能住这里了。” 苏阳走了,可能又出去了。孙吉英沉着脸,好久缓不过神来。她真不想和日本人打交道,更不想和日本人合作,可开饭店是省委省军区都批准的,是组织活动,她不能拒绝,作为一名党员,党的利益高于一切,组织的安排她不但要服从,就是刀山火海也必须往前冲。就如战场的战士一样,沐浴在枪林弹雨之中,不能有丝毫的畏惧,冲上前去,打倒敌人是唯一的信念,没有别的选择。 她不知道小首长在做什么,只知道他是纵队来的首长,具体什么首长,她不知道。看着他就像自己的亲弟弟一样,都想管着他,使他处于自己眼皮底下,既是知道自己根本管不了他,他根本不听她的,她还是那种心态。今天更知道了,他竟然能开起那么大的饭店,让她一下子对小首长崇拜了起来,如果不是和日本人合作,别说是当账房,就是让她去洗碗扫地她也会高高兴兴地去。一听说跟日本人合作,她便泄气了。如果是小首长自己这么干,她不但不会参加,甚至会拉住小首长也不能这样干。可现在是组织行动,她不但不能泄气,还要鼓起勇气往前冲。 眼看着太白楼饭店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就要开业,松本俊心里又不安生了。并不是饭店有什么问题,主要是李梅是共党嫌疑抹不去。以他的直觉和判断,李梅就是共党,只是没有搞到直接的证据。宫崎康仁出于和李厚泽、李徽的合作,反对直接抓李梅,他有些不甘心。同时,李梅在省城肯定有所作为,会是什么作为,他们现在还搞不清楚。就如开这个饭店,从他的角度出发,李梅肯定是要借此做什么,可他就是不知道李梅要做什么,也想象不到李梅开饭店能做什么。宫崎康仁却是要和李梅合作开饭店赚钱。明面上就是这么回事,搞得他很难受,将来一旦出事,宫崎康仁还会首先拿他开刀。 这天和宫崎康仁兄弟俩又一起吃饭,他提议说:“将军,听说李梅的饭店还有几天就要开业了,我们对她开饭店的目的还没搞清楚,我觉得还应该给点压力,再测试一下。” 宫崎康仁心里对李梅的疑虑基本打消了,但这是战争时期,警觉是基本的要求,自己不警觉,别人提出来了还不警觉,那就该死了,他说:“你不是让黑龙会的人查了吗?还没结果?” 松本俊摇头说:“黑龙会那些蠢货靠不住。李梅也非常的狡猾,在家里除了她爸爸,不和别人接触。黑龙会的人根本无法接触到她的活动和事情。” 宫崎康禾说:“她用的人都是李厚泽的管家从都坡县农村找的,证件齐全,都已经委托都坡的特务队调查核实了,应该没有问题。” 松本俊说:“康禾君不可大意,共党最擅长隐藏,比老鼠还狡猾。” 宫崎康仁说:“测试可以,你安排进行,但不要影响开业。” 松本俊 “嗨!”了一声,饭还没吃完,就迫不及待的起身出去了。 宫崎康禾说:“这个松本俊太多疑了。查来查去也没抓住李梅的任何把柄。这还没完没了了。” 宫崎康仁说:“不要大意是对的,毕竟李梅曾经是我们怀疑和调查的对象。虽然现在可以基本排除共党嫌疑,但谨慎是必要的。” 过了有一刻钟,松本俊又进来,说:“康禾君,随我一块去吧?” 宫崎康禾看了一眼宫崎康仁,宫崎康仁摆摆手,说:“松本俊也不要太过分,不要违抗本部的经济计划命令,要以皇军的利益为重。” 松本俊立刻立正低头,说:“嗨!” 宫崎康禾也站起来,随松本俊往外走去。 太白楼的院内人来人往,大部分是穿着统一服装的饭店的人。还有六天就要开业,筹备工作也到最后阶段,改造的地方都已完工,设备设施都已更换,房间收拾的一尘不染,该配的器具都已齐全。后厨的一应器具也都已配全,厨子已每天来后厨,擦洗清理卫生,闲时便练刀功,练掌勺,或培训。烟、酒、糖、茶及许多干货、米面,冬储的白菜、土豆、萝卜、调料都已经买回来了,肉和其它新鲜的还要等当天购买。 李梅他们聘请人画了一个大牌子,立在街边,上面除了介绍饭店的开业情况,每天都换上面的贴纸,倒计时开业日期,届时饭店会八折优惠三天。牌子前常是围满了人,好多人迫不及待的还到店里来看情况。 李梅的办公室设在后院的一个房间,田苗苗天天跟着,王艳丽则在另一个房间,李梅始终没把王艳丽推出来,安排田苗苗和王艳丽一明一暗,明面上的事都由田苗苗处理,暗地里的事由王艳丽处理。苏阳把从五虎堂五夫人那里拿的枪给了王艳丽,王艳丽没事时,整天都在屋里练枪。她也是个好学的不服输的女孩,以前总觉得自己很有本事了,那天苏阳的雷霆之击,让她直观地看到自己的差距和不足,所以,后来她随时随地都在练功,拿到枪,田苗苗给她讲了枪的性能,练法,保养,她便又开始练枪,李梅那天还带着她去靶场打了一次靶。 这天后晌,大家吃完饭歇了一会,都刚要开始干活,忽然,院门口冲进来一队身穿便装,拿着短枪的叽里呱啦的日本兵。楼上的人还看到院子四周有特务处的人,警察局的人,侦缉队的人,把太白楼围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不一会,日本兵散开,占了整个院子,两边楼上也冲上去十几个。 李梅和田苗苗、王艳丽正在办公室,听到动静,田苗苗出门看了一眼,又回来,说:“姐,是日本特务。” 李梅立刻把王艳丽的枪要过来,装进自己衣兜,让王艳丽在屋里待着,她带着田苗苗来到院子。这时,松本俊和宫崎康禾走进院子,后面跟着特务处处长吴继齐,警察局局长袁绍福,侦缉队队长李徽。 李梅迎上前去。她一时还猜不透松本俊要干什么。看这摆出的阵势是没有具体目标,不然应该早行动起来了,不应该只这样摆阵式。李梅与田苗苗便也没有采取对抗的动作。李梅审视这些人时,还和哥哥对视了一眼。李徽默然的摇了摇头,意思应该是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梅暂时判定这还是对她的怀疑的延续,心里便拿定了主意,到他们面前,问:“宫崎叔叔,这是要干什么?” 宫崎康禾没言语。 松本俊说:“李小姐,现在我应该称呼你李东家还是李掌柜?我接到举报,说你这里藏有共党分子,我们要搜查。” 李梅立刻拉下脸来,也没叫松本俊叔叔,直接说:“松本先生,我知道你是特务,怀疑别人是你的长处。我不知道你们一天是怎么查案的,可就我读过的书里讲的,举报了,怀疑了,应该去调查,拿到证据,再进行抓铺。你这是干什么,这不明显是欺负人嘛!” 松本俊知道李梅的厉害,不光飞扬跋扈的,而且学识比他还要高。他也知道这是违反常识的,明显有些尴尬,但依然强势的说:“不!不!李掌柜不明白,搜查的很有必要。” 李梅轻然一笑,说:“既然松本先生觉得必要,那就搜查。这样搜查不过瘾,还可以掘地三尺,看你能挖出什么。我也不想我这里窝藏共党分子给我惹祸。不过我警告松本先生,约束你们的人,不要太粗暴,损坏我们店里的东西,我和宫崎叔叔是有协议的,你就是打碎我一个瓷勺,我也要扣宫崎叔叔的钱。” 松本俊说:“好吧,把你的人都集合到院子来。” 李梅立刻反对,说:“不行!我的人都集合到院子,你的人损坏我的东西怎么办,他们必须监督你们。至于我的人的身份,宫崎叔叔已经查过几次了,你不相信就再一个一个查去。” 松本俊黑着脸,要不是宫崎康仁看重和李梅的合作,他会立刻把李梅抓起来,不说别的,就李梅的这股嚣张气势他都不能容忍,现在他只好忍着,一挥手,大喊:“搜!” 第29章 没有硝烟的冲突 日本特务立刻冲进后院和两面楼上的房间去搜。饭店的人都在门口和窗口看着。这饭店没有其它多余的东西,自然不怕特务们搜,特务们却不知道松本俊的用意,如狼似虎的扑向每个房间翻腾。 就是后厨也不放过,冲进去三个特务。可巧,一个鬼子特务在跑动时,碰了一下案子,案子上放一摞准备用的瓷盘子,被撞得“哗啦!”一声,倒在案子上,又碎了一地。 曲学礼的媳妇在门口站着,看的真切,便指着大喊:“掌柜的,那个人把一摞盘子推下案子打碎了。” 日本兵不懂她喊话说什么,可能是以为骂他们,身旁的一个家伙也大声骂了一句:“八嘎!”接着一脚就把曲学礼媳妇踹的趴到院子里,随后冲出来,又把曲学礼媳妇踢了一脚。 李梅一看,早已气的血气上涌。她知道松本俊是在故意找茬,企图逼迫她现身,或露出破绽。她当然不能随了特务的愿,但也不能由着他们拿捏,随着心思一动,将计就计,借自己大小姐飞扬跋扈的性子,狠狠教训一下这些没人性的畜生。她大声喊:“苗苗,去废他一条腿!” 田苗苗得到命令,身形一闪,立刻箭步冲了过去。鬼子兵是个少尉曹长,看到田苗苗冲了过来,就三十几米,立刻端枪,企图威慑田苗苗。可他的枪还未端平,田苗苗已经到近前,直接抓住他的手腕一折。他吃疼的“啊!”了一声,手里的枪松开掉落在地。他虽也在部队学了格斗术,可无论速度和力道与田苗苗都不是一个级别,田苗苗的动作他根本反应不过来。他吃疼的身子前倾,田苗苗的膝盖已经顶上他的侧身,“碰!”的一声,鬼子兵最少断几根肋骨,一声“啊!”的惨叫,要倒下去。田苗苗又拽住他,鬼子兵斜着身子,田苗苗趁势用脚猛蹬他的腿,就听“咔吧!”一声,鬼子兵的腿不知在什么位置断了。田苗苗松了他的手,他倒在地上“啊!啊!”的打着滚,惨叫着。 松本俊听到李梅的喊声,还想吓阻,说:“你想干什么?”却见田苗苗毫不理会他,直接冲过去了。他立刻掏出枪来,朝天“咣!”的开了一枪。可已经来不及了,田苗苗已经干完活了。他立刻冲过去用枪指着田苗苗,大声呵斥:“你的找死!” 李梅也立刻冲过去,掏出枪指着松本俊,大喊着说:“找死的是你们。姑奶奶在这里投入十多万大洋,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些人来,你想干什么?想拆姑奶奶的台是吧?那就一起死在这吧!” 宫崎康禾一看形势要失控,也大喊:“嗷!嗷!住手,松本君!住手,松本君!” 松本俊气的咬牙切齿的,他来的目的是想给李梅施压,迫使李梅现身或露出马脚。李梅若是共党,这饭店就肯定还有共党,哪怕发现一个,一条线索,李梅也就完了。可让他始料不及的是手下一个失误,立刻就让李梅揪住大做文章。这个饭店是宫崎康禾几经周折运作的,牵涉到皇军的利益,今天他只要朝田苗苗开枪,李梅这个疯女人也真敢开枪。他活成活不成两说,李梅肯定的死,周围几十支枪指着她。李梅一死,这个饭店就凉了,宫崎康仁给本部报告,他没有确凿的证据,就只有切腹谢罪了。至于眼前的宫崎康禾和他一样,军衔都是大佐,可宫崎康禾没有军权,他根本不放在眼里。让他忌讳的是宫崎康禾是宫崎康仁的弟弟,他们私下里会说什么,他就无从知晓了,这对他就不利了。他思来想去还是没敢朝田苗苗开枪,愤恨的扭头看着李梅,缓缓把枪放下了。 田苗苗的神经也是绷的紧紧的,死死盯着松本俊的手,只要他敢动手扣动扳机,田苗苗早准备好闪身躲避的同时扑过去杀了他。那样可能会造成满院子的人死在鬼子的枪下,她也顾不过来了,在死之前,能杀几个算几个。 楼上和院子里的日本兵都停住了,持着枪瞄准着田苗苗,看着局势。王艳丽在屋里,几次想冲出去,可李梅让她在屋里,她是暗卫,她又止步了。这时几个在房间搜查的日本兵听到枪声,立刻出门往人群中跑去,王艳丽也没再犹豫,跑出了办公室。她没有跑过去护李梅,那样就等于现身了,她就在后面几个用枪瞄准李梅的特务身后,心里计划着只要前面枪声一响,她就出手把后面这几个鬼子打倒,夺枪再射击。 李梅见松本俊放下枪,她也放下枪。她不知道松本俊会不会开枪,但只要松本俊开枪,她肯定会开枪。别说她的枪法如何,就这么近的距离,她会一枪打死松本俊的。有多少支枪指着她自己,她看也没看。这时她立刻喊:“苗苗,过来。” 田苗苗立刻到李梅身旁,李梅一把把她拉在身后护着,手里依然提着枪,狠狠的盯着松本俊。 受伤的日本兵依然嚎叫着,只是声音低了不少。 特务处处长吴继齐,警察局局长袁绍福,侦缉队队长李徽都提着枪看着,没敢动。细心的看,李徽的脸上布满了汗珠,他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们几百人,李梅才几个人,李梅却不管不顾的殴打日本特务,用枪指特务机关长的头,真是不要命,在省城是第一人。这个妹妹他好像不认识了。 宫崎康禾说:“松本俊,撤吧!撤吧!” 松本俊见这样僵持下去也没结果了,李梅就是这样一个疯女人,飞扬跋扈惯了,他不能真就把她毙了,所以,挥了挥手。特务们立刻下楼集中,往外撤。十来个特务围着受伤的特务,想拉他起来,他“嗷嗷!”的嚎叫,几个特务竟又进店里,拆了一扇门抬受伤的特务。 李梅不愿意的大喊:“你们是强盗啊!别用我饭店的东西。” 宫崎康禾毕竟是日本人,虽然对松本俊不把他放在眼里很不舒服,对松本俊一再针对李梅比较反感,愿意看松本俊吃瘪,但对李梅强势的指使田苗苗打伤日本兵心里更不舒服,只是在军事权力上,他比不过松本俊,在开饭店上又期望与李梅合作,两边为难。这时他忙制止李梅说:“李小姐,不要太过分!” 李梅才停下,愤愤的看着院里院外的特务纷纷撤走了。宫崎康禾也转身走了。这一突发风波就这样结束了,松本俊自然没达到目的,李梅也不自觉的出了一身冷汗。客观上她只是进一步表现了给日本人看的自己,在日本人眼里她还是那块砧板上的肉,根本威慑不到日本人,更无从谈起改变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现实,然而,这一风波却给军警系统的鬼子汉奸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太白楼饭店是李梅和日本人开的,就是日本特务也不能在这里放肆,其他人在这里闹事更不用说,不死也得残废。无形中给饭店设立了威慑,避免了金掌柜遇到的那些麻烦。 李梅过去看曲学礼的媳妇伤着哪了,曲学礼媳妇早已爬起来,但还是惊恐的脸色刷白,直说:“没事,没事,我没事。”李梅又给曲学礼说:“到你们住的房间检查一下,如果伤着了就赶快去看郎中,钱由我出。” 曲学礼领着媳妇进自己住的房间去了,不一会出来给李梅说:“就是磕青了,没大碍!” 李梅便也放心了,她带着田苗苗又到后厨看了打碎的盘子,离开后厨,要上主楼去时,门口进来一个女的,但见她三十来岁年纪,中等身高,身穿一件蓝色斜襟粗布上衣,一件膝盖打着补丁的粗布裤子,脚穿圆口条绒布鞋,留着短帽盖,圆脸型,眉眼清秀,自带笑容,看着很是喜庆,问门口的迎宾的:“请问你们掌柜的在哪里?”李梅没等迎宾报告,直接问:“我就是这里的掌柜,你找我什么事?” 进来的女的立刻冲李梅嬉笑着,说:“啊呀,这么巧,一进门就碰到你。我叫孙吉英,是苏阳叫我来的。” 李梅打量着她,自然知道她是谁,便没再到楼上去,转身说:“跟我来。”领着孙吉英到自己的办公室。李梅和孙吉英在一侧的连椅上坐了,田苗苗给孙吉英倒了一杯水。孙吉英问:“这丫头是谁啊?” 李梅说:“也是我们同志。” 孙吉英说:“看着年纪不大,长得倒挺高,也真好看。” 田苗苗被夸得脸红扑扑的,冲孙吉英莞尔一笑,出门去了。 李梅说:“苏阳都给你交代了吧?” 孙吉英说:“小首长说了,让我来做账房。” 李梅听她称呼苏阳小首长,不禁一笑,也没多问,说:“账房也不复杂,就是记好每天进货和就餐的流水,收好钱,日结月结算算账。关键是饭店和日本人合作,要和日本人理清楚。” 孙吉英咬了咬嘴唇,点头说:“小首长都给我说了。” 李梅又问她:“你来这里上班你觉得以什么理由合适?既要不引起注意,又要经得起调查。” 孙吉英想了想,说:“你们门口不是竖着大牌子吗,就说我自己寻来的,毛遂自荐,你就把我招下了。” 李梅一想也行,这样中间环节少,漏洞就少,也符合招人的情况,说:“行,我们就这样统一口径了。” 两人又拉了会话,李梅领着孙吉英到前台看了,检查了准备的账册,钢笔,墨水,算盘。 晚上,李梅还没回到家,李徽已经带着妻女来了。他们每次来都是家里的大事,立刻安排厨房加菜,一家人总要热闹一阵子。因为来得早,离饭点还有一阵子,李孝娴被抱进沈逸兰的屋子,小泉纯子也只好跟着,黄枝芳和丰玉青及李丰都围过来,一家人围着小女孩笑闹着。 李徽则进了李厚泽的办公室。李厚泽现在也习惯了,每次和女儿谈话都是到北边的沙发区,而且要打开留声机。李徽进门来直接到李厚泽的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了,李厚泽则放下工作,拿了水杯,示意李徽到沙发上坐,又走过去把留声机打开。李徽一看,自然是知道爸爸的用意,在沙发上坐了,问:“家里发现窃听器了?” 李厚泽摇了摇头,说:“检查了几次,没发现。” 李徽不解的问:“那这是干什么?” 李厚泽没回答他,拿出那天李梅给他的那张纸,说:“你看看这个。” 李徽看了看,问:“这是哪来的?咋看着像晴儿的笔迹。” 李厚泽说:“这是黑龙会给我们家的黑龙会特务的指令。梅儿让晴儿翻译的。” “什么?”李徽吃惊的问:“爸,你是说我们家有黑龙会的特务?” 李厚泽点了点头。 李徽不解的问:“他们想干什么?” 李厚泽摇头,说:“那得问他们,他们什么都想干。” 李徽陷入了深思,好一会,又问:“现在知道是谁吗?” 李厚泽摇头,说:“几个下人都是老人了,都不识几个字,更不会日语,这些天安排人监视,也没发现异样。家里就晴儿会日语,我怀疑她还不如怀疑我自己。你和小泉纯子又不在家里住。黑龙会来后进家来的就你三妈,可她是中国人,不懂日语,背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没有其它问题,根本不可能是特务啊。我是思来想去没法查。你有什么办法查吗?” 李徽说:“查是可以,可我就的动用队里的人,一动用队里的人黑龙会不就知道了。还是您慢慢查,我没法查。” 李厚泽想到李梅要他告诉李徽,不要和她们的人冲突的话,但没有直接说,问:“阳城那伙强人还有消息吗?” 李徽说:“他们整编成一个纵队了,大约有两万多人,正在集训,只有一些小动作,还没有大的军事动作。” 李厚泽说:“这么说,皇军知道的很清楚,可就是没法剿灭他们,他们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李徽说:“他们会打游击,皇军去了,就没人了,皇军走了,他们又出来了。宫崎司令官也很头疼,每次军情会都问我们谁有良策,我们也提了很多计策,有些不管用,有些皇军做不到。” 李厚泽说:“有人说三至五年,日本人就会投降,你怎么看?” 李徽轻蔑一笑,说:“那只是妄想。看看我们的工业,我们的经济状况,我们国军的怂样,怎么和人家日本人比,拿什么让人家投降?” 李厚泽说:“共产党八路军怎么样?不是发展很快吗?” 李徽说:“人家装备精良的日军有两百多万,加上附属的中国军队,有五百多万,共产党八路军能有多少,就算有三十万、五十万,经济不行,装备更不行,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李厚泽也是这么想的,可他又受李梅的影响,说:“也不能光这么看,就说阳城那伙强人,一年时间就发展到一万多人,你这又说两万多人了,可见发展之快,不可小觑。中国人多,那些穷鬼吃不上饭,共党一呼百应的,历史上闹起义的都是这样,共党又更有组织能力。你以后有关共产党的案子能不办的就不办,非要办的就压着或往后拖,反正宫崎也拿共党没办法,你办不成也有理可讲。我们不长前后眼,以后的事谁也看不清,别和共党起冲突,给自己拉仇恨。就说警察局的被杀的那个人,不就是去年侦破了共党的案子。” 李徽解释说:“警察局白怀仁的案子据分析是军警系统的人作案,你怎么扯到共党了,要是共党,那枪肯定会拿走,他们就缺那玩意。” 李厚泽说:“那是你们想的,我可不那么想。以后记住我的话,按我的话做。” 李徽说:“那我还不如不干了。” 李厚泽说:“不干自然好。问题是我们不能全身而退,给日本人撂挑子,恐怕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这一点你也要想清楚。” 李徽不愿说这个话题了,问:“爸,梅儿和宫崎康禾合开饭店是你让干的?” 李厚泽说:“梅儿回来没事做,那天和宫崎兄弟吃饭,宫崎康禾又提合伙开饭店,梅儿听到了,就非要干。” 李徽说:“她要干你也要阻拦,她有嫌疑还没洗清,松本俊会经常针对她,再说和宫崎康禾合作那不是与虎谋皮,可能吗?投入大概不会少于十万吧?拿十万块钱打水漂?我真是搞不懂您是怎么想的?!” 李厚泽也不能说李梅是有组织的,是为人家的组织做事,可又不想让儿子埋怨,只好说:“这不怨我,她非要干,我也没办法。她问我要钱,我怎么办?这个爸爸好当吗?不过我给她的钱说的明白,那是她的嫁妆,由着她挥霍吧。你也别有什么想法。” 李徽说:“不是我有什么想法,她也是我的亲妹妹,她花十万就花十万,我没什么可说的。问题是她要惹祸。今天松本俊就针对她,纠集了我们侦缉队、警察局、特务处二百多人,把太白楼围了,特务机关的人进去搜查,一个日军特务曹长把酒店一个女厨子打了,梅儿就让跟着她的那个女孩上去,当着松本俊和我们的面,把那个日军特务曹长打了一顿,而且直接把一条腿给废了。松本俊着急的大喊,还朝天开了一枪,都没能阻止。后来用枪威胁那个女孩,梅儿竟也拿枪指着松本俊,大骂松本俊该死!当时气氛太紧张了,一旦开枪,一院子的人都得死。后来还是松本俊收了枪。梅儿也太无法无天了。他哪来那么大的胆子。爸,你真要好好劝一劝,不然迟早要惹祸。” 李厚泽听得心惊肉跳的,他既为有李梅这样的女儿感到解气,活的畅快,又为女儿捏着一把汗,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鞋啊!可是,就算不干饭店,待在家里,照样有特务在院外监视跟踪,甚至家里都有日本特务,反正躲不过,还不如不躲,由女儿去折腾吧。 第30章 饭店开业 饭店终于要开业了。 李梅和爸爸几经商议、推敲,拟定了一份邀请名单,以李厚泽的名义,发了请柬,把省城工、商、军界的大佬都覆盖了。就是五虎堂、短刀会的主要堂主都请到了。光军界就请了九十多人,日军的佐官以上军官,守城师部及混成旅的团级以上军官,加上日军驻省城特务机关、特务处、警察局、侦缉队的人,总共请了将近五百人。二楼、三楼的雅座坐满了。 一楼大厅五十六桌是对外开放的,以为是第一天,不会来多少人,结果,很快就坐满了人,院外还有好多人,没座位了,恋恋不舍的走了,只能等晚上再来。 开业这天,苏阳亲自带十个运输队的战士来运输,同时防止和处置开业时出现意外情况。这三天,于成天最忙了,两架马车每天四趟进出,进行了大量采购,根据苏阳交代,把采购的肉和蔬菜都以市场价的百分之二百的价格报给饭店的账房,如果饭店查问,就说采购的都是市场上最好的,就这个价。 开业典礼时,送的祝贺的花篮在大门外的街上摆了有一百多米,炮仗就放了二十多分钟,收到三百六十七件礼品,两千六百多个大洋的礼金。孙吉英收礼,宫崎康禾的账房大和樱田小姐写礼簿,两人忙得头都抬不起来。宫崎康禾和李厚泽、李梅父女剪了彩。 首先是李梅致了辞,她既是少东家,又是掌柜,介绍了饭店的情况,着重讲了和宫崎康禾的合作,对社会各界的感谢和邀请。接着宫崎康禾讲了大东亚共荣的道理,为大东亚共荣做贡献的重要性,希望社会各界多多支持。两人讲的总结成一句话,就是希望以后多来吃饭,饭店多挣钱。 开业典礼是在饭店院里举行的,围观的人在饭店外挤满了街道,不下几万人。可见这个时代人们的好奇心有多么强烈和精神生活有多么贫乏,这样一个活动就激起这么多的热情。起初宫崎康仁没做安排,到现场后才发现这么多的人,立刻派人叫来一个小队的日军宪兵,站在院门外花篮前,维持秩序。 苏阳也一直在现场,而且看到黎英和翟红也来围观了,但没有和她们见面。黎英和翟红也看到了苏阳,也没到近前和苏阳见面。 她们知道苏阳要开饭店,但并不了解具体情况,来了一看,吓了一跳,哪想到苏阳搞这么大的阵仗。她们并不认识李梅,也不知道李梅这个人,可饭店剪彩的是李梅,黎英立刻就猜到了。至于李厚泽她早知道,在李厚泽的几家工厂里,有二十几个我们的同志,李梅也是我们自己的同志,这真让她感到意外。只可惜工作原则,相互不能联系,更不能协调,就是和苏阳接头没有必要都不能问情况,不然,工人的工作有李梅这条线,做起来该多么顺畅。她心里冒出来给省委报告,把李梅调市委工作,可自己又立刻否决了。省委对李梅的情况肯定都了解,李梅有更重要的工作,不可能到市委工作的。她只好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翟红到现场心里更是震撼的无以复加,苏阳来时光杆司令,身上只带几个大洋,这才两个月,居然能开起这么大的饭店,还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要她想都不敢想。以前她还对任命苏阳为纵队副司令员不服气,现在想来真是脸红的发烫。当时只想着苏阳岁数还没她大,也是个警卫员,然而这些只是一个人外在的表现,人与人真正的差别则在人内在的能力。上次苏阳说要开饭店,要求市委联系都坡县委,苏阳没有具体的说,只说要自己的同志,要可靠的人,她们还以为苏阳只是开个小饭店,没钱又找不到人,所以要帮忙。哪想到会是这么一副光景。此时此刻,翟红真有羞愧难当,无地自容的感觉,而这正是她脱去少年轻狂,觉醒和走向成熟的时刻。 典礼完毕,满院子的人踩着满地鞭炮被炸裂的碎屑,进楼就餐。各个房间的门口都贴着就餐人的名字,各自寻找着就坐。差一刻十二点,开始上菜,每桌六道凉菜,十二道热菜。今天虽然就餐的人多,又特别集中,但都是定好的套餐,后厨好做,上菜时,菜品基本都准备好了,每个房间跑堂的店小二跑四趟就把菜上齐了。再就是忙活一楼大厅就餐的客人。 李梅楼上楼下的来回狼窜,处理各种问题,从十二点到下午两点,她上下楼梯不下五十趟。虽然楼层不高,也把她累个半死。客人都散去时,她午饭都没吃,倒在办公室中间帘子后的床上就睡着了。 晚上,饭店又几乎是满员,直到八点半了,客人才散去。跑堂的和后厨一片吆喝忙不过来,要加人。李梅解释说头三天不正常,来的人多,等三天打折完后,再根据客流量决定加人,要大家辛苦坚持几天。 九点,账房核对这一天的流水。除去礼金,毛收入折合大洋八百六十四块钱,抛去肉、蛋、菜品和人工费用等成本,纯收入折合大洋三百八十七块钱,其中包括中午雅座吃饭的成本都扣除了。宫崎康禾要把礼品、礼金都算上,李梅不同意,因为礼品、礼金是她爸爸的人情门户,是要她爸爸还的,应该给她爸爸,坚决不能算在饭店的利润里,最后和宫崎康禾妥协成:礼品和礼金给他爸爸,但中午雅座的饭钱要从礼品、礼金中扣除,不能算在一天的流水成本里。这样又折算回利润一百二十一块钱,最终一天的利润折算大洋是五百零八块钱。 从今天的收成来看,饭店的利润是十分可观的,已经达到金掌柜开饭店时的最高收入,还不算中午的几十桌和楼上住店的收入,刚开业和在打折中,就按这个势头,以后每天利润轻松过一千块钱。李梅都不由感慨:还是她爸爸推荐的掌柜厉害,看来就是搞经营,也是需要有经验、有思想的人,李梅听了饭店的定位,菜金提了几倍,这收入就是不凡。当然,这只是刚开业,又在打折中,以后恐怕来吃饭的人不会这么多,就如金掌柜所说,还有赔钱的时候。 前三天饭店运行一切很顺利,而且客房入住也过半了。第四天客人还是没减,饭店又是紧张运行的一天,后厨和前台都紧张,缺人,大家都强撑着,就是有一个人生病了或有急事了,这项工作就无法运行了。李梅决定再招二十个人,给宫崎康禾说了,宫崎康禾说由李梅决定。苏阳跟于成天、杜友祥商量了,决定从宥安镇招,要十个会武艺的,编入运输队,为运输队第三小队。既可作为饭店的保护力量,也可作为运输队的替补。再招八个普通人,从事饭店一般工作,两个厨师,补充后厨。 第四天晚上苏阳就和于成天去了宥安镇,征招了饭店人员。厨师和一般工作的十个人第五天上午就到饭店报到了,下午就上班了,交代了带班的,边干边学。苏阳带其他十个会武艺的到七星台训练了五天,然后带到了饭店,交代了饭店的结构,逃生通道,遇到紧急情况的应急处理,主要任务是吸引和拖住鬼子汉奸,掩护饭店人员撤离,然后根据情况撤离。平时不配备武器,战时抢夺鬼子汉奸的武器,武装自己。 至此,饭店走上正轨,进行日常经营。 饭店自开业以来,进出城门本来很顺利,忽然进出城门收紧了,查的格外严。 苏阳已经把运输队的战士撤走了,就由于成天每天押车进出。按李梅的要求,进出城的马车上立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太白楼大饭店采买”,守城的伪军应该知道太白楼饭店是和宫崎康禾合作开的,应该不敢过分阻拦,可李梅没想到,松本俊担心这是个漏洞,又对李梅的不敬记恨在心,所以给城门守军团部打电话,要求城门守军对太白楼进出城门的车辆严格检查。守军问:严格到什么程度?松本俊说:每一片菜叶都不要放过。 这下可遭殃了,城门守军对太白楼的车辆查的格外严厉,两架马车常是在大门口卸车,菜筐里码放整齐的菜被扬撒一地,再翻来翻去,有些坏的人还再踩上几脚。肉被扔在地上还用脚踢来踹去,总是弄的脏的不成样子,而且头两天是半个小时,后来一个小时检查不完。就是出城门都得把马车卸干净了,一眼可见的装菜的空箩筐都全部拿下来,再装上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故意折腾太白楼饭店。 几天了,李梅急的抓耳挠腮,极力思考着如何破解。 她心里清楚,这是松本俊在使坏,就是宫崎康仁也不会让这么干,大不了让严格搜查,而现在到了故意针对和破坏的地步了。去找宫崎康禾,这只能是门口守军过分搜查,宫崎康禾肯定能协调,可搜查是勉不了的,背过宫崎康禾,就看这些守军高不高兴了。 所以,李梅直摇头,不能找宫崎康禾协调。这件事不能就事论事来处理,也不能针对松本俊,因为鬼子人家是一家人,松本俊再过分,大不了被宫崎康仁骂几句,他还要这样做,你就没办法。这件事只能针对守城的伪军,让他们害怕搜查,敷衍松本俊,才能成。 怎样才能让守城的伪军害怕搜查呢?行贿?给守城的伪军军官送礼肯定做不到,他们拿了钱,顶多宽容一次两次,不可能取消搜查的。用宫崎康禾压,显然也不行了,这些守军明知道这是和宫崎康禾合作的饭店,照样这么做,显然他们得到的命令比宫崎康禾的招牌更硬。 要收拾城门守军从日本人的角度很难做到,他们毕竟是日本人的狗腿子,日本人偏向的肯定是他们。从我们的角度威慑一个两个人可以,可守城的伪军有一个团,怎样才能做到呢?李梅不禁摇着头。那从伪军的角度又该如何操作呢?李梅又根据她对伪军的了解,把伪军的形成,现状,性质,作为等分析了一遍,还是理不出个头绪。 在焦急中,她忽然想到“物极必反”这个成语,心里不仅一亮堂,就像从久远的黑暗中突然发现一丝光亮,思绪立刻围向如何让守城的伪军再极端一些。按说现在守城的伪军已经够极端了,可这是针对李梅的,鬼子感觉不到,不会大动肝火的,必须让鬼子大动肝火才行。 怎样才能让鬼子大动肝火?李梅想到宫崎康禾开这个饭店目的,就是敛钱,对,让宫崎康禾敛不成钱,他自然就会大动肝火。当然这个钱不是李梅拿走了,而是被伪军拿走了,李梅还是想到了“行贿”,但她现在想到的行贿和给伪军军官送礼完全是两码事。而是直接给伪军行贿,逐步加码,直到威胁到饭店的收入,让宫崎康禾大动肝火! 李梅想通了,立刻安排于成天主动给守城伪军大洋,从两块起,天天加码,上不封顶,直到时机成熟再说。 第二天,于成天押着车到大门口被挡住,他立刻陪着笑,掏出两块大洋,守门的士兵接住大洋便不动手搜了,可守门的人多,两块钱分不过来,他只好把大洋给了班长。班长掂着两块大洋,轻蔑的说:“终于上道了。不是‘太白楼大饭店采买’很牛吗?就两块钱够谁分的?搜!”饭店的运输车照样被搜。 于成天是根据李梅安排做的,头一次两块大洋,没再加码,但守城门的伪军都知道了。第二次给了五个大洋,报告到排长了。第三次给了十个大洋,报告到连长了。城门守军的连副还忧虑的说:“这可是宫崎太君的饭店,他们的大洋咱们敢收吗?”连长说:“怕什么?是特务机关长让搜的,每片菜叶都得搜,咱们还没那么做呢。再说这饭店主要是中国人开的,宫崎太君只是挂个名,捞一笔外快,要不然特务机关长怎么会让搜的。中国人都这样,吃软怕硬,不信你看着,我们再卡紧点,他们还会加码的。这点钱对他们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 果然,第四次又给了守城伪军十五个大洋。这些伪军的胃口越钓越大,第二十次给了一百个大洋,还是把两架马车扣了,索要二百个大洋。于成天没给,撂下车带着人回去了。车上拉了宰好的一头牛,三头猪,十只羊,三十只鸡,满满一车新鲜的蔬菜。伪军直接把一头猪剁了,炖在锅里了,十只鸡送给了几个长官,还有人偷着提走了三只羊。 于成天回到饭店给李梅报告情况。李梅暗自笑了,她到前台看账房的流水,今天的也已经记了。她拿着流水,带着田苗苗要了黄包车,直接到日本料理店,走进宫崎康禾的办公室,把流水摔在宫崎康禾的脸前,说:“宫崎叔叔,你们真是一点诚信都没有。” 宫崎康禾拿起一看,是饭店的流水账册,不解的问:“大侄女,这又是发什么脾气?” 李梅用鼻子哼着,说:“开饭店前,你可是一再保证,进出城门会约束部队,可现在进出城门不搜别的人,专门搜我们,据守城门的军士说是你们给的命令,要每片菜叶子都搜,好像每片菜叶子里都藏着一个抗日分子,真是愚蠢,简直丧心病狂,糟蹋的没个样。这还不算,主要是索要大洋,今天给了一百个大洋,人家要二百。我们给不起,两车肉菜都被扣了,要不回来。你看看账本吧,别说这个月,你们下个月的利润都没了。你有本事解决就立刻解决,没本事解决,咱们明天就关门,我可给你解决不了。一天二百个大洋都收不住,我们开个饭店是为你们守城门的背后的人挣钱?太可恶了!” 李梅说的急切愤恨,甚至添油加醋,还扯出守城门的背后的人。 宫崎康禾的脸立刻黑了,认真的翻看了每天流水记录的给守城门的伪军的钱数,又抬头问:“你是说今天守城门的部队要二百个大洋,你们只给了一百个,他们还不愿意?把两大车肉菜都扣了?现在还在扣着?” 李梅翘着鼻子说:“刚才我没说明白?饭店现在该开火了,什么也没有,开不了了。” “八嘎!”宫崎康禾骂了一句,立刻起身穿鞋,说:“走!” 第31章 惩戒城门守军 宫崎康禾拉上李梅她们,直接来到日军司令部,快步上了二楼。李梅没有跟他直接进宫崎康仁的办公室。宫崎康禾却连报告都没报告,“哐!”的一声就推开宫崎康仁的办公室门。 办公室里正有两个日军军官面对宫崎康仁躬身站着,在报告什么事情,惊的扭头看过来,见是宫崎康禾,又立刻一个立正。宫崎康禾理也没理他们,直接到宫崎康仁的面前,“啪”的一声把饭店的流水账册拍在宫崎康仁的桌上,说:“你们不支持本部的经济计划命令,是要本部来人调查吗?” 宫崎康仁挥了挥手,两个日军军官“嗨!”的行礼,转身走了。宫崎康仁不满的看着宫崎康禾,说:“你这是要干什么?太失礼了!” 宫崎康禾转身说:“李小姐,进来。” 李梅她们在门外站着,听到喊声,李梅才进了宫崎康仁的办公室。 宫崎康禾对李梅说:“你把情况给司令官阁下报告一下。” 李梅简单地说:“司令官阁下,我们太白楼饭店开业不到一个月,进出城门的运输车辆天天被搜的惨不忍睹,说每片菜叶子里都藏一个抗日分子。听守城门的军士说,是你们皇军命令专门搜我们的运输车,每片菜叶都要搜一遍,天天把我们的菜扒拉的稀烂。而且还索要大洋,每天索要的钱数都在账本上记着。今天索要二百个大洋,我们给一百个还不行,把两大车肉菜扣住不给了,今天饭店都无法开火了。我不知道索要大洋是不是你们皇军命令的,要是你们命令的,这一天二百个大洋打不住,我还开什么饭店!” 宫崎康仁黑着脸,好一会一声不吭,又突然不耐烦的看也没看,把账本一把推到宫崎康禾跟前,抓起电话说:“接松本俊。”片刻,传来松本俊的声音:“将军阁下,我是松本俊。” 宫崎康仁直接问:“你是不是让守城部队索要太白楼饭店的大洋?” 松本俊的声音还清淡的说:“没有,将军阁下,我只是让他们严格搜查。” 宫崎康仁抬高声音说:“搜查每一片菜叶子,是吧?” 松本俊的声音一下犹豫了,搜每一片菜叶子的命令这时候就上不了台面了,他解释说:“这……我是说了‘不放过每一片菜叶子’,请将军责罚!” “八嘎!”宫崎康仁直接开骂了。这的确是儿戏了,何况是针对太白楼饭店,宫崎康禾极力合作的饭店。他又说:“你想违抗本部的经济计划命令,等着本部来人调查,切腹谢罪吗?” 松本俊立刻认罪的说:“嗨!我错了,请将军责罚!” 宫崎康仁又说:“去给康禾解释吧,把拿到的大洋如数退还给康禾,不然就回本部解释,等着切腹谢罪吧!” 松本俊说:“嗨!” 在这件事上松本俊是掺杂了个人情绪的,‘不放过每一片菜叶子’的命令只针对李梅,自然没什么问题,因为这是战争环境,是在日本人的强权统治下,李梅是被统治下的可奴役的臣民,只要符合日本人的利益,再极端的行为都是可行的。可针对到宫崎康禾的头上,自然就站不住脚了,更何况宫崎康禾还是陆军本部派来的专员,虽然没有军权,但地位在哪里摆着,一旦抓住松本俊的把柄,闹到本部去,松本俊真有可能要切腹谢罪了。 宫崎康仁扣了松本俊的电话,又打电话给宪兵队,让安排一个小队跟随宫崎康禾专员去调查处理城门守军问题。他扣了电话,又对宫崎康禾说:“你自己去处理吧,小心中国军人哗变。” “嗨!”宫崎康禾拿了账册,领着李梅走了。 伪军在省城驻扎有一个师部,下辖一个混成旅,专职驻守城防的是一个团,南门东侧兵营驻守有一个营,而每天在南城门执勤的也就一个连,平时具体站岗检查的就一个班,原来是两个小时,现在改成四个小时一轮换。 营房就在离南门两里多地的东边山根下,这里原来是一片比较缓的斜坡庄稼地,鬼子来后被占领,平整后建了一大片营房。最早时这里驻守的都是鬼子兵,后来鬼子兵调走了许多,留下的都往司令部周边布防了,守城门的就都换成了伪军,现在省城防务的主力军就是伪军。 宫崎康禾带着李梅到宪兵队时,一小队宪兵已经集合完毕,跑步跟着宫崎康禾的车直奔南门,四十分钟便赶到了南门内,拐向通往兵营的土路,到兵营的斜坡时,宫崎康禾让停了车,下车命令说:“占领兵营制高点,控制整个兵营。” 日军宪兵小队长长刀一挥,宪兵便争先恐后的向兵营冲去。片刻功夫,兵营的门岗,了望塔,制高点机枪阵地都被日军替换占领。宫崎康禾大概是听了宫崎康仁的话,十分谨慎,看着完成对兵营的占领,才携武士刀带着一个保镖,上了斜坡,向兵营门口走去。 李梅和田苗苗下了车在路旁站着,没有跟随宫崎康禾去兵营。 整个兵营是坐东向西,大门在最南边,两米五的高墙围着,随着高墙设有五个制高点机枪阵地,两个更高的了望塔。一进院门是一个很大的操场,南北距离有一百来米,东西距离最少有一百五十米以上,兵营的宿舍都在北侧,背对背的房子有十几排。面向操场的房子是食堂和军官们的宿舍。这时食堂已经在做午饭了,满院子飘着炖猪肉的香味。两架插着“太白楼大饭店采买”牌子的马车就停在食堂门口。平时马车进出城门口都用帆布蒙着,防止肉食和蔬菜被污染和晾晒的蔫了,不新鲜了。这时帆布早已被掀翻在地,肉和蔬菜就这样晾晒几个小时了。肉上爬满了苍蝇。拉车的马还在车上套着,累的不停地倒换着支撑的蹄子。 宫崎康禾进了兵营时,原来各哨位执勤的伪军都被替换,下了枪,十多个人集合在西墙根。正在训练的有两个连,也停止了训练,被集合在西墙根,放下武器,面前是一排日军宪兵持枪对着他们警戒。 其他营部、连部的长官和卫兵不知什么情况,立刻跑了过来,后面一大群士兵在围观。日军宪兵占领了各哨位,把机枪对中兵营宿舍,一部分宪兵分列东西两侧,端枪指向他们,警戒着。 整个院子和伪军都在日军宪兵的绝对控制下。 宫崎康禾直接走到两架马车跟前,他早听李梅说今天马车运进来的是杀好的一头牛,三头猪,十只羊,三十只鸡。宫崎康禾清点着,一头牛还在,三头猪少了一头,十只羊少了三只,三十只鸡只有十八只了,蔬菜都沾满了灰土,凌乱的装在箩筐里,两只箩筐还是空的。 查看完太白楼饭店的马车,宫崎康禾自然也闻到了食堂猪肉的香味了,也确定了李梅说的没错。这些友军也太过分,太没规矩了,这样不把他宫崎康禾放在眼里,再不教训,就要骑在皇军头上拉屎撒尿了。他又走近伪军。 几个伪军军官立刻立正向宫崎康禾行礼。他们不知道宫崎康禾是什么军职,可知道他是日军军官,又被日军一个小队宪兵围堵,肯定出大事了。每个人心头都弥漫着不安和危机的情绪。看了宫崎康禾查看马车的举动,这些军官自然明白了几分。可他们知道这是中国人的饭店的东西,请来宫崎康禾,大不了骂几句,呵斥一顿,所以还没想的多么严重。 宫崎康禾神情平静的上前问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军官:“你是什么职务?” 站在最前面的军官说:“报告太君,我是营长向生祥。” 宫崎康禾又问:“你是南门执勤的长官?” 旁边的一个军官上前一步,敬礼,说:“报告太君,我是南门执勤的长官,连长易荣。” 宫崎康禾还礼让的伸手,说:“请你出列。” “是!”易荣说着,又立正,向前跑了两步,又自行立定,向后转,面向宫崎康禾站定。这时候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动作还规范,顺畅,淡定。 宫崎康禾又说:“今天早晨南门执勤的军士都到易荣连长前站定。” 一个排长,一个班长,还有五个战士,一个战士在宿舍,也被喊了过来。八个人站了一排。 宫崎康禾在易荣面前依然神情平静的问:“太白楼饭店的马车是你让扣下的?” 易荣犹豫了一下,还是立正回答:“是!” 宫崎康禾又问:“为什么?” 易荣尬住了。早上排长跑来给他报告,说饭店给了一百个大洋,他心头一乐,觉得这些中国人就是吃软怕硬的货色,你越整他,他越会拿出甜头喂你,那还等什么,他让排长索要二百个大洋,不给就把车扣了。反正有松本俊的命令撑腰,弄死这些中国人也没问题,要不再给扣个抗日分子帽子,弄到大牢里啥事也没了。什么国家民族,在他这里根本不存在,他是典型的有奶便是娘的心态,跟谁混都一样。可这只是他的心思,他的见识,没法拿出来见日本人。他为什么扣车?他一下懵住了,说有抗日分子,又觉得说不出口,像是个笑话,没法说。 宫崎康禾见他不言语,提起几分严肃,说:“是谁给你的命令?你又是凭什么原因?有什么证据?说!” 营长向生祥说:“报告太君,我们接到团部命令,说是特务机关长松本俊太君命令严格搜查太白楼饭店的进出车辆,不要放过每一片菜叶。” 宫崎康禾看着营长说:“松本俊机关长让你们严查,不要放过每一片菜叶,那他有没有命令你们索要大洋?你们总共索要了多少个大洋?索要的大洋都给了谁?说清楚。” 营长和连长都不言语了。他们也说不清楚索要了多少大洋?为什么就开始索要大洋?而且是胃口越来越大?李梅给他们挖的这个坑,他们毫不犹豫的就跳下去了。李梅就是要他们入坑,再借宫崎康禾的手惩戒他们。可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个坑,这是四顾都看不见的坑,他们只是觉得茫然。他们唯一知道的是索要的大洋他们都分了,可这自然是不能说的。 宫崎康禾见他们不说,便打开太白楼饭店的账册,一次一次的把他们索要的大洋数念了出来,念完后说:“这些记录都对吗?” 营长和连长还是都不言语了。他们也说不清楚索要了多少次?索要了多少大洋?只是感觉好像是这样。 宫崎康禾见他们都不言语,便说:“既然你们不说,我就认为这本账册记录的是对的,你们是默认了的。我再问你们,这两车肉菜少了一头猪,三只羊,十二只鸡,两箩筐菜,那去了?谁能回答我?” 营长和连长还是都不言语了,都知道哪去了,都没法说。 宫崎康禾说:“易荣连长说,你扣下的菜,你一定知道,给我说清楚。” 易荣低垂着眼帘不言语,他不知道会被怎样责罚,可他没法说,这时他的神色明显紧张了,不淡定了,脸色吓得刷白。 宫崎康禾显然没了耐心,眼前的事情也一目了然。他突然“呲啷!”一声抽出武士刀,对着易荣挥手斜砍而下,没有停顿,更没有犹豫。易荣的脖子及右肩直接被砍断。可见宫崎康禾的速度和力道有多强,武士刀有多么锋利。宫崎康禾擦拭了刀,刀又入了鞘,易荣的头和右肩才滑落,身子随着倒地。血喷溅了旁边排长一身。吓得所有人“啊!”的一声惊喊。和易荣站一排的人更是身体抖得像筛糠。这时在场的人才感觉到恐惧,看着宫崎康禾是个和善顺遂的人,居然这么暴烈,这么狠辣,残暴,说杀人就杀人,手起刀落,好多人都没看清楚他的刀是如何划过易荣的身子的。 宫崎康禾想知道这些钱是不是进了松本俊的口袋,如果真进了松本俊的口袋,他肯定会报告本部来调查,松本俊恐怕真要切腹谢罪了。他又问排长:“你也是直接参与者,你说,索要的大洋哪去了?” 排长直摇头。 宫崎康禾见状既生气又着急的又问:“猪哪去了?” 排长指着食堂,说:“被剁了,炖了。” 宫崎康禾又问:“谁让剁的?谁让炖的?” 排长又只摇头。 宫崎康禾又问:“鸡呢?” 排长说:“给长官了?” 宫崎康禾问:“给那个长官了?” 排长又是摇头。 宫崎康禾突然“呲啷!”一声又抽出武士刀,挥手砍下,没有停顿,更没有犹豫,不同的是这次只把排长的头砍了下来,血“嗤!”的喷的老高。其他站一排的人吓得腿一软,都跪在了地上。 营长向生祥看不下去了,想制止说:“太君……” 宫崎康禾用刀指着营长向生祥说:“你给我说清楚?” 向生祥知道内情,但他不能说,便说:“我不知道。” 宫崎康禾说:“那就闭嘴。你失职了,现在开始,你不是营长了,向你的长官辞行去吧。滚!”向生祥只好转身走了,宫崎康禾又挥手说:“把这几个拉出院子,统统枪毙!” 宪兵一扑而上,两人拖一个,到院子外去了。 第32章 死了真是活该 李梅她们正在路边站着,突然一辆三轮挎斗摩托急驰而来,看服装,车上的人是伪军,什么官职,李梅也不认识他们的肩章。在经过李梅她们十几米时,挎斗里坐着的人喊着:“停停停!” 三轮摩托车噶然停住了,挎斗里的人立刻下来,回头朝李梅走来。他有一米七的个子,壮实的身体,红润的面色,笑容满面的说:“这不是太白楼饭店的少东家李掌柜吗?” 李梅皱了皱眉头,她对此人没有印象,说:“请问您是哪位?” 摩托车下来的伪军说:“鄙人城防团团长简太升” “哦!”李梅想起来太白楼饭店开业邀请名单有他,忙说:“原来是简团长,开业那天人太多,不熟悉,幸会了。” 简太升笑呵呵的说:“李掌柜何许人也,我这样的小人物,不认识正常。” 李梅也客套中带刺的说:“简团长客套过了,我们才是在简团长麾下讨生活,哪敢称人物。但请简团长能手下留情就烧高香了。” 简太升忙说:“哪里!哪里!不知李掌柜来此何事?” 李梅指了指宫崎康禾的车。 简太升立刻沉下脸来,说:“这是宫崎康禾太君的座驾?” 李梅点了点头。 简太升当然知道宫崎康禾来了,带着一个小队日军宪兵把南门兵营围了。兵营的下属早给他报告了,下属猜测到与搜查和扣押太白楼饭店的运输车辆有关,但具体情况不知道。他看到李梅,便想着套套近乎,先了解点具体情况。守城门的下属索要大洋,他还不知道。他看着李梅小心谨慎的问:“李掌柜能不能透点口风,宫崎康禾太君今天来者不善,究竟是为何事?” 李梅一下笑了,说:“太白楼饭店开业那天简团长也去了,就不知道太白楼饭店是宫崎康禾的?” 简太升思索着顿悟的说:“哦,我明白了,原来这样。那就算他的饭店,也不至于带宪兵来把军营围了!” 李梅嘲弄的说:“简团长可真牛人啊。你们守城门的专门针对我们太白楼饭店,毁坏我们的蔬菜,扣我们的运输车,索要我们的大洋。我们太白楼饭店都成给你们守城门的人开的了,都迫于无奈,今天已经停业了。简团长还觉得不至于。” 简太升忙说:“不不!李掌柜可能不知道,是特务机关长松本俊命令搜查你们的。” 李梅不屑地一笑,故意说:“我在宫崎康仁太君的办公室听他给松本俊打电话,说你们每片菜叶子都要搜查,宫崎康仁太君“八嘎!八嘎!”的骂松本俊,要松本俊去给本部解释,去切腹谢罪。这说的大概就是松本俊给你们的命令吧,简团长可真尽职尽责,忠心可嘉啊!” 简太升一听这话,脸色再不是红润,而是刷白了。宫崎康仁让松本俊去切腹谢罪,这是多大的事了,既是不是真的就去切腹谢罪,也是对松本俊怒到一定程度了,对他们就更没好处了,搞不好脑袋就搬家了。难怪宫崎康禾敢带人来把军营给围了。宫崎康禾究竟要干什么,他心里没数,人常说伴君如伴虎,跟日本人混也差不多,他心里忐忑着,还想问李梅更具体点的事。 这时,听到营房院里接连传来惊呼声,简太升再沉不住气了,忙向三轮摩托车走去。可他刚到车跟前,就见营房门口日军宪兵拖着六个伪军出来,没走几步就“咣!咣!”的开枪射杀了。简太升完全石化了,呆立在摩托车跟前。他想不到事态会发展到这样一步,直接派兵围了军营,直到开枪杀人。想不到啊想不到,原来以为太白楼饭店主要是李厚泽的,所以没多想就让把松本俊的命令执行下去了。哪知太白楼饭店主要是宫崎康禾的,他内心一片死灰。 宫崎康禾带着保镖来到停车的地方,日军宪兵还在围着伪军兵营。 简太升忙上前迎着宫崎康禾,点头哈腰的说:“宫崎太君,我们做的不好,给您添麻烦了。” 宫崎康禾盯着简太升,说:“简团长,你太失职了,你的下属破坏皇军的经济计划,已造成严重的后果,易荣连长和几个士兵罪责难容,杀无赦。那个向生祥营长毫无作为,不可再用。你也有很大的责任,造成的损失你必须弥补,你的下属索要了太白楼饭店两千个大洋,今天扣了两车肉菜五百个大洋,影响饭店营业一天一千个大洋。这些钱明天军情会上我要看到。”宫崎康禾不地道的索要,当然,这只有李梅知道,可李梅一点也不同情,只是嘲弄的笑着。 简太升立刻立正说:“嗨!” 这时,松本俊的车飞快的开了过来,在宫崎康禾的车旁边“吱嘎!”医声停住了。松本俊下了车忙走向宫崎康禾,说:“康禾君,究竟怎么回事?” 宫崎康禾没有理他。今天没有得到松本俊索要大洋的直接证据,他也感觉到了,松本俊没有直接索要大洋,这样这件事就不好直接处理松本俊。但松本俊这样搞他,他还是十分生气。以前他觉得都是同僚,为方便工作,对松本俊总是客客气气的,松本俊到他的饭店吃饭从来都不用付钱的。今天的事让他忽然觉得对松本俊客气很没有必要。以后他也不会对松本俊客气了,松本俊再到他的饭店吃饭肯定是要掏钱了。松本俊的问话他直接无视了,对李梅说:“李小姐,我们走。” 李梅也没有正视松本俊,走到宫崎康禾的车跟前,又说:“宫崎太君,我的两架马车怎么办?” 宫崎康禾已经坐进车里了,又摇下车窗,对简太升说:“简团长,把饭店的马车送回饭店去。” 简太升立正说:“嗨!” 宫崎康禾等李梅和田苗苗上了车,车开动了,才又给围堵伪军军营的宪兵小队挥了挥手,日军宪兵才吆喝着撤走了。 “八嘎!”松本俊对着远去的宫崎康禾的汽车骂了一句,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简太升哭丧着脸说:“松本太君,你可把我们坑苦了!” “八嘎!”松本俊骂了一句,说:“我怎么坑你们了?” 简太升依然一副哭相,说:“太白楼饭店主要是宫崎康禾太君的,我们听了你的命令查他,这不是让我们摸老虎屁股吗?我们好几个弟兄都被他杀了。” 松本俊并不在乎死几个伪军,不管是谁,只要是日本人,就是士兵打死几个伪军,他也不会为伪军辩护的。他只是觉得宫崎康禾这是针对他,有点太过分了,所以也是很气恼。可宫崎康禾是本部来的,背后是本部的经济计划命令,他也不敢太过分。不然宫崎康仁给本部报告,本部派人来调查,肯定会停他的职,既是不用切腹谢罪,也会给他的前途命运造成极大的影响。所以,宫崎康禾针对他,他也不敢怎样,还要极力挽回眼前的影象。他问:“索要大洋是怎么回事?” 简太升也一脸懵的说:“我也不知道。我得到信紧赶慢赶,刚走到这,事情就发生了。” 松本俊大骂着说:“你他妈说我坑你们,是你们他妈的把我坑了。我让你们搜查,你们索要大洋,司令官却说是我索要大洋。今天你给我调查清楚,是谁索要了大洋?怎么索要的?索要了多少?大洋哪去了?今晚你给我调查清楚,明天军情会上给我说清楚,不然,我连你一块枪毙。” 松本俊骂完也上车走了。 简太升恭恭敬敬的送走松本俊,才急急慌慌到军营,问向生祥了解了情况,骂骂咧咧的赶紧的派人把太白楼饭店缺了的猪、羊、鸡、菜买的补齐了,又派人送走,还一再叮嘱向李掌柜赔礼道歉。 他接着派人把死了的人都挖坑埋了,然后搜查了易荣和排长、班长、士兵的宿舍,从易荣的宿舍搜出两千七百多个大洋,从排长宿舍搜出八百个大洋,从班长和几个士兵的宿舍搜出六百多个大洋,足够给宫崎康禾了。究竟索要了多少次?多少大洋?谁也说不清楚了,何况主要索要大洋的易荣他们都死了。但大家都说绝没有三千五百,可说不清楚了,又有谁敢和宫崎康禾一个一个的去争? 简太升已经心里有数了,反正易荣已经死了,都推到易荣的头上,三千五百个大洋可以满足宫崎康禾,都是易荣违反军规,索要的大洋,扣太白楼饭店的肉菜,这样又可开脱松本俊。虽然他觉得这件事很窝囊,但又不能怎么样,只有愤恨易荣这几个王八羔子尽给他惹事,死了真是活该。可人已经死了,他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随后简太升召开排以上军官会议,骂了有一个小时,主要骂的是不长眼色,死心眼,就是太君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这个太君这样说,那个太君那样说,你执行谁的都有可能得罪人,弄不好命就没了,所以要他们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这次事件就这样结束了,几个伪军毫无意义的就这样死了,而且死后还承担了所有的罪责。国人对汉奸的咒骂就不说了,日本人骂他们贱,就是他们的长官也骂他们活该。他们死了自然毫无意义了,但他们的死对这些活着的伪军的震慑是极其深刻的,让他们想起来,灵魂都会颤抖。 宫崎康禾的车因载着李梅她们,直接开到太白楼来了,车停在街边,本来李梅她们下车后,宫崎康禾就走了。可李梅还没下车,饭店一个店小二就在街边等着,见是李梅,立刻跑到车跟前,说:“李掌柜,饭店被人砸了?” 李梅下着车,问:“什么人砸的?” 店小二说:“是个日本人,挎着刀。” 李梅又问:“他为什么来砸我们店?” 店小二说:“他来了非要吃叫花鸡,可我们的菜不是被扣在城门进不来,给他说他就是不听,非要吃,还打伤了我们三个伙计。” 李梅下了车,但没关车门,回头说:“宫崎叔叔,怎么办?你们日本人,都是有军方背景的,还是您处理吧,我要处理了,又是一大堆事。” 宫崎康禾只好和保镖都下了车,和李梅、田苗苗一同进了饭店。 就在南楼一楼大厅,这时应该正是饭点,应该坐满了人,却有一个日本浪人,身高一米六五左右,怀里抱着武士刀,头上扎着纷乱的发节,留着一撮胡子,身穿一件蓝底白色不规则条纹的宽袖上衣,一件紫色袍子,脚穿木屐。他把几张桌子砸的乱七八糟,这时脚下还踩着一个店小二,在“哈哈哈!”的狂笑。客人都在周边围着看热闹。 李梅气的肺都要炸了,但她没有第一时间让田苗苗出手。苏阳安排的暗卫和王艳丽都在现场,只是不允许他们处理这些问题,谁也没出面。李梅看着宫崎康禾,宫崎康禾黑着脸,他一眼就看出这是黑龙会的人,在这里闹事,真是找死。他刚要保镖出手,又突然想到田苗苗上次一招把他的一个保镖打倒,他很想看看田苗苗的武艺,便不动声色的说:“让田苗苗把他拿下。” 李梅知道宫崎康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又不能拒绝,又想着让田苗苗立威,毕竟不能每次都让宫崎康禾出面,于是问:“苗苗,怎么样?拿下他有把握吗?” 田苗苗没有回话,李梅这样说就是给她命令,她当然要执行。现在她的武艺在不断提高,自信心也在增长,但她可不是一个盲目自信的人,对这个日本浪人一点不了解,武艺深厚高低无法判断,何况她是个女孩子,与男人有天然的劣势,自然不能盲目的上去硬拼硬。她心里早已有了计较,李梅话音刚落,她就脚下发力,身影一闪扑了过去,到近前,拳头直冲日本浪人的头打出。 日本浪人早看到李梅她们进来了,也有两个挎着日本武士刀的人,他神情愣了愣,但还是没在意,要真是他们日本人,那不就是同伙,他更不怕,要是中国人,有种的就大战三百回合。不成想却见一个大姑娘扑了过来,速度挺快,一拳朝他的侧脸砸来。他想都没想,不屑的左手抓着刀鞘一个横扫挡了过来,想着一个女的,这一下就把田苗苗打趴下。 田苗苗在就要和日本浪人接触的刹那间变拳为手,一把抓住日本浪人的刀柄,借继续前冲之势的同时抽刀下压,意图用刀直接划过日本浪人的脖子。如果不是忌讳用自己的小刀割脖子,这个日本浪人这一下就只有倒地蹬腿的份了。田苗苗和他拼刀心里没底,所以想着先缴了他的刀,再攻击他。 日本浪人一时大意,自己没有拔刀,却把刀柄暴露给田苗苗,也是田苗苗的速度太快,他反应不过来,见田苗苗抓他的刀柄时,他想阻挡抢夺,却已来不及,田苗苗已把刀抽出刀鞘,按压着就要划过他的脖子。他要抓刀就只能抓刀刃,他的手恐怕就要断掌了,他想用刀鞘翘起,不让田苗苗拔刀,可田苗苗处于优势,力道不比他弱,他只好舍弃武士刀,只抓了刀鞘,旋身向一侧跳出,躲过一刀。 然而,一个武士,刀都被人缴了,以江湖规矩,他已经败了。可这种时刻,只有生死搏斗,哪有胜负成败。 田苗苗一招落空,但缴获了日本浪人的刀,脚一落地,刀已换到右手,向后侧横扫过去。日本浪人仰身躲过,刀直接划破了他的宽袖。田苗苗又变招斜劈下来,速度又快又狠。日本浪人慌忙倒地一个侧滚。田苗苗又一个探身前刺,日本浪人又一个后翻滚躲过。田苗苗接连十多招,扫、劈、刺、撩、挑、切……一招接着一招,速度快而狠,招招致命。然而,她毕竟只是学的杀术,不是刀术,在高手看来有点不专业。 日本浪人也倒灵活,身子左突右滚的腾挪着,都是堪堪的险而又险的躲过,胸前、胳膊、腿上都有被刀划伤的血口,衣服被刀划得一条条的,狼狈不堪。他失了刀只有被动躲避,已无反手之力,时间长了,一旦体力不支,总会被田苗苗一刀给劈了。 宫崎康禾已看出田苗苗的武艺功力,速度很快,但招式和刀法不精,不是用刀的高手,要是他不出十招,就能把地上腾挪翻滚的蠢货给分解了。田苗苗和他对刀他有信心十招之内斩田苗苗于刀下。他心里防着田苗苗,这时已是了然于心,制止说:“停!停!田小姐,住手!” 田苗苗不听宫崎康禾的,还是李梅说:“苗苗,行了!” 田苗苗才停住进攻,胸脯还在起伏着,眼睛凶狠的看着日本浪人。 日本浪人惊慌失措的又一个翻滚,躲开田苗苗有三米开外,正好到宫崎康禾脚前,宫崎康禾抬脚踩住他托地的手,还使劲的揉着,旁边的人都听到了他的手骨断了的“啪啪!”声,他疼的“啊!啊!”的惨叫着,却怎么也抽不出手,才知道不是人家的对手,立刻跪下,磕着头,说:“饶命!饶命!” 宫崎康禾用日语问:“你是干什么的?” 日本浪人说:“黑龙会武士。” 宫崎康禾松了脚,说:“带走。” 宫崎康禾的保镖一把揪住日本浪人的脖领子,拖着就往外走,到街上,塞进汽车走了。 虽然也是日本人,但在宫崎康禾的眼里,黑龙会不是什么正统的组织,只是被军方利用的一些下三烂的货色,他一直瞧不起,何况还敢跑到他的场子来闹事,他岂能容忍,直接拖到黑龙会,敲了一千个大洋的赔偿。加上在伪军营区敲的三千五百个大洋,都他私吞了,李梅只扣了他五百个大洋。 第33章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孙吉英到太白楼饭店上班了,张建斌就回家来还开着剃头铺,守着联络点,看着自己的女儿。苏阳不放心七星台那边训练的战士,就在训练点住了一段时间,天天和战士们一起训练。他要在,训练的气氛都不一样,大家就都有压力,也特别积极,直到他觉得还可以了,放心了,才又离开。 孙吉英上了班就顾不了照顾他,他就没再住剃头铺,直接搬到饮马街西四胡同的房子住了。到这里后,他吃饭就没规律了,饥一顿饱一顿的,基本都是在街边的小吃摊吃饭,或者买一堆玉米面饼子,买几个萝卜疙瘩咸菜,对付几天。 桐浦街十三号也是一栋豪华别墅,坐北朝南,总共三层楼,呈长方形,规规矩矩方方正正的,深灰色顶瓦,浅灰色外墙,看上去有点陈旧了。但院子里的绿植很好,楼前及两侧都有大小几乎一致的火炬松树,像整齐排列的站岗的士兵一样,道路两侧都是修剪整齐的冬青,较大的空地则是绿油油的草皮和花卉。正门相对的是一座小小的假山,绿油油的花木,还有潺潺的流水声。门口顶部是一个伸出很大的雨棚,两侧是车道,中间是五步台阶,台阶两侧是两棵修剪成球形的大冬青。院墙是新潮的铁艺栏杆,墙内是一溜垂槐。一眼看去是一个十分雅致,充满生活气息的院落。 苏阳得到“桐浦街十三号是五虎堂堂主钱友昌和大夫人的住宅”这个信息好多天了,现在终于开始专门调查。今天白天就来蹲守了一天。这栋楼有三个佣人,在楼内打扫卫生,在院子里护理花木,浇水、修剪。一般早上来,晚上就回家了。还有六个人身穿统一的黑色服装,头戴礼帽,腰里都别着枪,显然是护院。他们没有固定哨位,自由的在院子里游荡着,一整天也没见换岗,看样子是二十四小时一轮换。 一整天没有见其他人出入,好像没人住,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守护?别墅内肯定有古怪! 晚上,院子黑漆漆的,没有灯,只有街上的路灯投射来昏黄而微弱的光。苏阳又来观察着,没什么变化,护院也不游荡了,在假山旁或门前的台阶上歪坐着。过了有半个小时,有人喊着,让两个人站起绕院子巡视了一圈,又坐下了。苏阳绕到后院西侧,戴了头套、手套、用黑布包了脚上的鞋,然后,翻墙而入,几步跃到楼后西侧窗前,几个腾跃,上了三楼窗户,片刻拨开三楼窗户的插销,轻轻推开窗户,进了室内。 楼内的楼梯在楼的中部,占了南侧一个房间,东西两边各八个房间,每一边分南北各四个房间,中间是走廊,典型的筒子楼。厕所在楼梯东侧北边的第一个房间。东西两头的房间门都在中间,直冲走廊,显然南北两间是套间。三楼原先都住过人,房间都有床和家具,没有什么特别的。 苏阳下了二楼,一到楼梯口,就见楼的西边没有走廊,是完全封死的。楼的东侧房间如常,和三楼基本一样,只是家具不一样。看来问题就在二楼的西侧。从楼的外面看,二层和三层的窗户都是对齐的,证明二楼西侧和三楼一样,也有八间房子。那为什么要封死呢?不,苏阳否定着,一定有门。他认真的检查着,借助楼梯传进来的微弱光线,终于发现就走廊的宽度,大约一米二左右,两侧都有竖直的缝隙,不宽,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毫无疑问,这是一道暗门。 苏阳又认真的在门的两边检查,没发现可开启门的锁头和机关。他用力推了推,暗门纹丝不动,感觉门很厚重。他又在门前徘徊了有半个小时,一直没搞明白是怎么开门的。 他打开旁边相邻的楼梯上来对着的房间,这个房间很简单,就放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像个门卫房设置一样。桌子抽屉和门柜里什么也没有,桌子和椅子都可以随便移动,没有连着什么机关,屋里再空无一物,要说还有什么,就是屋顶上一个吊灯,门口的墙上垂着拉线开关的线绳。苏阳拉住线绳看了看,就是一个通常的开关,当然他没敢拉,灯一亮可就暴露了。看来这边屋子和西侧房间也没有联系。 苏阳锁好房门,又上了三楼,出了窗户,到二楼的窗口,打算从窗户进入房间,于是如法炮制的拨开二楼西侧的一个窗户,进了室内。令他惊讶的是进入的不是室内,而是一个约六十厘米宽的通道,通道内侧又是实墙,被涂成黑色。通道还是连着的,可以从北边、西边、到南边,但到东边就是封死的,出不去,也进不去,看来这里是一个密封的空间,只有东边楼梯口的门才能进入。 既然设置的如此隐秘,肯定有不一样的古怪。会是什么古怪呢?苏阳做了许多推测,如果钱友昌住在这里,就不奇怪了,可他不住这里,这里就有可能是个仓库,而且是放贵重物品的仓库,说不定里面就有消炎药品,非常值得一探究竟。可惜现在没法进入,只有搞到进入的方法了。苏阳把走道的痕迹处理了,又把二层、三层拨开的窗户插销对好晃动窗户,让插销落下去插好,才离开。 这样隐秘的地方,随便抓个舌头破解开门的秘密肯定不行,这是钱友昌的别墅,开门的秘密可能只有钱友昌知道,要么抓钱友昌的舌头,要么在这里守株待兔,等钱友昌来开门,暗自获取钱友昌开门的方法。抓钱友昌的舌头动静肯定要闹大,是不利的,最好还是等着钱友昌的到来。 苏阳带了干粮,就在别墅楼顶守了三天,第三天晚上快十二点了,突然有两辆小轿车,一辆卡车开进院里来。院里的护卫听到车声,立刻起身散开在楼的四个角装模作样的巡视,两个人则跑到大门口开门。两辆小轿车在院子停了,卡车直接从车道开到前门口。果然是钱友昌和汤淮山,从各自的小轿车下来,每人都带两个保镖。卡车上还有十个人,车一停就跳下车,打开汽车一侧的挡板,准备卸货。 钱友昌和汤淮山直接上了二楼,保镖检查了二楼东侧的房间和三楼的房间,没发现异常,便都退回了一楼,二楼就剩钱友昌和汤淮山,钱友昌打开楼梯对着的门,进了房间,关了门,拉开门侧的拉线开关,屋里的顶灯亮了,接着西侧的暗门也有了动静,先是往回缩,接着向北侧缓缓滑开。 苏阳早已翻身下了楼顶,到二楼的窗口,看着钱友昌进屋,就拉了一下门内侧的拉线开关,在灯亮的同时,就听到开门的声音了。原来如此,暗门是电驱动的,拉线开关就是机关的开关。真是巧妙,知道小偷进来不敢拉开关,怕暴露,所以设置成这个样子。不过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被苏阳盯上了,这点小计策太简单了。 门一开就听到往上搬货的喊声,苏阳看不到,但能听到,吆喝每人搬两箱,脚步声有十个人,返回去十个人,又上来十个人,也就是十个人搬了两趟四十箱货。不一会就搬完了。钱友昌和汤淮山又待了十几分钟,还是钱友昌进了楼梯对着的房间,关了门,拉了一下拉线开关,灯关了的同时,传来楼道口暗门关闭的轮子在轨道上滚动的“隆隆!”声音。 苏阳决定行动,今天他又要赶早出城到集训点去,自然没人早起给他做饭了,他也没吃饭,一早就出城了。 苏阳先到碾子镇联络点交代了最近有运输任务,要通知王有富做好准备。接着没有停留,直接到了集训点,运输队的战士还在热火朝天的训练,苏阳一到,喊了一声:“集合!” 队长向东立刻大喊:“集合。” 队员们迅速列队集合,接着是立正、向右看齐、稍息、报数,一连串的口令,完后,向东跑到苏阳面前,报告:“报告处长,部队集合完毕,请指示!” “入列!” “是!” 苏阳在队列前讲话,说:“同志们,我们在这里训练两个多月了,从现在起训练结束,做好准备,下午进城。需要准备的有这么几点:一是清理掉我们在这里训练的所有痕迹,二是把剩余的粮食全部做成干粮,带走以后吃,三是带好良民证,化好妆,两人一个小组,分散进城,四是进城后安预定的路线走,相距一百米,相互引导,不许掉队。” 苏阳讲完话便解散了部队,开始准备,一个小队清理痕迹,把做的木头训练器具都拆除了,把个人留在房间的东西都清理了一遍,棚子依旧没有拆除。一个小队做饭,把蔬菜都剁碎了,和在面里,撒上盐,烙成菜饼子,一个人十张,装一个布袋。枪支都藏了,早已给于成天交代,给宥安镇区小队用,回头于成天会安排人来取。 吃过中午饭,大家开始化妆,这都是训练了的,大家化的妆各式各样,苏阳检查了,避免雷同。带行李的方式也是各不相同,都是外出讨生活的,有些用袋子装着被子,有些打着包裹,有些用麻绳一捆,用根棍子一挑……大家准备好后就出发,太阳落山后,才陆续进了城,都到饮马街西四胡同的房子时,已经是亮灯的时分了。 苏阳安排战士们吃干粮,给了向东和两个小队长韦海卫、张延方每人一块手表,对了时间,然后铺开地图,安排了晚上的行动。他带了两个战士,到太白楼,半道上还买了两袋子辣椒粉胡椒粉芥末粉混合的调味粉末。 已是午夜十点半了,饭店早消停了,前台和后厨都已经忙完了,李梅和田苗苗也早已回家了。饭店里静悄悄的,后院的灯光也暗了。安排在饭店的十个暗卫有暗岗哨,看到苏阳,立刻把小队长葛昌正叫了来,他们没有经过训练,来了只是喊了一声:“处长!”苏阳说:“我们晚上有行动,你们不用参与,坚守岗位。”接着他们帮助苏阳做准备。根据苏阳要求,马车每天晚上都必须停在太白楼饭店,第二天天亮城门一开就出城到菜园子备菜或采买,这样马车因任务出城不会被怀疑。因此,于成天晚上也住在饭店。苏阳喊了于成天,几个人立刻把马车套好,用布把马蹄子和车轮子都包了,苏阳他们便赶着马车出了门,本来应该往东走,苏阳却往西走,过了两条街,又往北拐了一条街,然后往东,再往南,来到离桐浦街十三号一里多地停了下来。 已经十二点半多了,苏阳赶到桐浦街十三号时,向东他们都戴着头套手套,布裹着鞋,早已在院子后街的黑影里隐蔽着。苏阳问:“情况都侦察清楚了?” 向东说:“侦查清楚了,人员都安排好了。” 苏阳挥了一下手,要他们行动。向东立刻派了两个战士,佯装鬼鬼祟祟的到楼前街上走过,吸引护院的人注意,等他们到了前面的街上,向东低声说:“上!” 其他战士立刻翻身进了院子,迅速在楼的两侧来到前院。前院的人的位置早已知道,每个位置的人由谁负责都安排好了,大家都目标明确,都有武艺傍身,又经过各种训练,迅速扑向自己的目标。院内只是骚动了片刻,都没人喊出声,六个护院就都被打倒在地,接着派人去叫马车,苏阳开了门,其他人把六个护卫拖进楼内,把手脚捆了,嘴塞了。 苏阳上了楼,开了正对楼梯的房间的门,进门就拉了一下开关绳,在灯亮的同时,暗门果然“隆隆隆!”的开了。 八个房间整成一个房间,一进去,感觉空间还是很大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昨晚搬进来的四十个纸箱子都还在,竟然是二十二箱子盘尼西林,十八箱子磺胺。苏阳兴奋的心都要奔出来了,但却没动声色,命令说:“把这些箱子每人两箱,搬走装车,一小队在下面警戒,二小队继续上来搬。” 战士们搬着东西下去装车了。苏阳看着屋里的铁柜子,北边靠墙有五个大铁柜子,西边有三个大铁柜子,往南都是木头架子,每个架子都有四层,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古董字画,地上还堆着两堆玉石玛瑙之类的石头。苏阳没有碰这些东西,而是把铁柜子一个一个的打开。竟然有一柜子金砖、金条,两柜子大洋,一柜子纸币,四柜子军火。苏阳把金柜子搬空了,大洋搬了一柜子,一柜子纸币搬空了,每人拿了一支驳壳枪,一支勃朗宁,一支汤普森冲锋枪,相应的弹药多拿了一倍。东西太重,把马车都压得嘎吱嘎吱的响。所以还有许多东西都没搬。 回头看着满屋子好东西,可惜拿不了,也不能太贪心,只好作罢。走在路上,苏阳还有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在心里不停的自嘲:侥幸!侥幸!然而,艰辛和危险才刚刚开始。 第34章 得手了 本来离开桐浦街十三号应该往西走,苏阳却让往南走,走了两条街,又往东拐,刚过了街口,两辆马车同时开始撒辣椒粉胡椒粉芥末粉混合的调味粉末,马车又往北拐了三条街,才停止撒,径直往西,又往南,来到饮马街西四胡同,把金砖、大洋和纸币卸下一部分,运输队的战士就在饮马街西四胡同二十三号住下了。苏阳他们赶着马车回到太白楼饭店,天已经快亮了。 他们就在于成天的屋里打了一个盹,于成天值守到该出发了,把“太白楼大饭店采买”的牌子插到马车上,把马车轮子和马蹄子的布都拿去了,到后厨,扔进还着着炉火的炉子里烧了,然后带队,每辆马车两个人,赶向城门。到城门口时,城门正好在打开。运输队的其他战士都在其中等着开门。伪军现在可乖了,太白楼的马车过来,他们连问都不问,而且鬼子要调查时,会说搜过了,车上就装着盛菜的筐子。马车顺利的出了城。 到了菜园子,战士们立刻把马车卸了,装进马队的驮筐里。驮筐是两个荆条编制的大筐子,筐子有一米长,六十厘米宽,八十厘米高,因为主要是搞药,为防止运输途中作战损坏,筐内壁靠外侧为了防弹,让铁匠打了五毫米的钢板加固。每个筐子装四个箱子装不了,都超出了筐子,只能拆开一个药箱子,把药用布包裹了装进筐子,空余的部分再装些别的东西。这样有十箱子药装不了,还剩了许多金砖、大洋、武器弹药,都交代给了于成天,由他安排用牛车运到宥安镇隐藏,等风声过去,再运回菜园子。 苏阳心里清楚,这次拿了大量军火,五虎堂肯定会报告鬼子,鬼子会大面积搜查。菜园子的逃生通道不知道会不会暴露,需要验证。而且菜园子有马车出城,会成为鬼子重要的搜查对象。所以这些东西不能放在菜园子。苏阳看着牛车经过伪装,拉着烂菜帮子回去喂猪,两个人押车出发到宥安镇去了。菜园子现在还有十八个人,都是可靠的群众,苏阳召集他们,强调了纪律,嘱咐了鬼子来搜查讯问时,每个人应该怎么说,才押着马队出发了。 马背上的药品占了很大的空间,但是药品的重量不足十分之一,主要是金砖、大洋、武器弹药重,再加预备了马儿三天的口粮。武器弹药主要每人带了一支驳壳枪,一支勃朗宁,每匹马上还藏了一支汤普森冲锋枪,十个弹夹。战士们是要作战的,除了自身装备外,身上不带其它东西。 运输队一小队护卫马队,每匹马两个人,由苏阳坐镇。二小队由队长向东带队前面四个尖兵,两人一组,相隔一百米。后卫由小队长张延方带队,六个后卫,也是两人一组,相隔五十米。队伍人不多,拉的距离很长,有一里地,离开菜园子,出了徐甸子村,一路向碾子镇出发了。出菜园子时,马蹄都用布包了,要经过徐甸子村时,又把马蹄子的布都解了,苏阳要求马队不能给菜园子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战士们都身穿便衣,衣服的颜色和样式各不相同,又拉的距离比较远,在外人看来,马队就十一个人。目标虽然很大,但并没引起多大的关注。直到桐浦街十三号案发后,才有鬼子追查。 桐浦街十三号失窃的事是第二天护院的早上八点换班时才发现,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上一天的护院都在室内,被捆住手脚,塞住了嘴。换班的护院都没敢解救他们,就直接给堂主打了电话。 钱友昌接到电话,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很不好,立刻打电话给二虎汤淮山,让汤淮山带人立刻赶到桐浦街十三号。他带着两个保镖,也驱车匆匆先来到桐浦街十三号。一进院子,护院的头目立刻近前,说:“堂主,我们一来就发现不对,昨儿值班的一个都不见,我们赶紧搜查,发现他们都在室内大厅,手脚被捆着,嘴也被塞着。” 钱友昌大步进了前厅,果然六个人都还在地上倒着,手脚被捆着,嘴也被塞着,“呜呜呜!”的挣扎着。他大吼着说:“把他们都解开。” 昨儿护院的六个人被解开,都惊恐的看着钱友昌,跪在钱友昌的面前。 钱友昌厉声问:“怎么回事?” 护卫头目说:“我们正在院子里巡视,先发现前面街上过来两个戴头套的人,鬼鬼祟祟的窥探我们院子,我刚想上前驱赶他们,突然身后冲出来更多带头套的人,他们很厉害,我们都没来得及拔枪,就被打晕了,直到天亮,我们才都一个一个醒过来。中间还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就不知道了。” 钱友昌一听,立刻冲上二楼,也不等保镖先验证是否危险,就独自上去了。保镖未经他允许,没敢上二楼。他打开楼梯间对着的门,拉了开关,暗门“隆隆隆!”的开了。 他一步跨进暗门,看到眼前的情景,差点就晕过去,地上的四十箱子药品没了,铁柜子全被打开了。这里藏得虽然不是他的全部,但也是他多年的积蓄。还是苏阳他们的运力不足,不然就给他搬空了。可值钱的金砖和钱币都没了,大洋少了一柜子就是十万啊,古董宝贝倒是没少。他的心跳一点都没加速,反而越来越弱,脸白的没了一点血色,整个身子似乎随时都会轰然倒下。 他极力想理清脑子,分析是什么人盯上他了。他就是不明白,什么人胆大到如此地步,敢动他五虎堂,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 在他的意识里,他五虎堂雄霸省城好多年,特别是日本人来了,他们更是如虎添翼,雄霸一方,无人敢惹,无人敢碰。他时常沾沾自喜自己明智的抱日本人的大腿的决定,只有搞定日本人,他们的生意才如日中天,日子坦然滋润,好不惬意。就如这次太白楼重新开业,李厚泽都直接给他下了请柬,过去只是街上的一个混混的感觉一扫而光,现在他也是省城的大佬了。 可今天是怎么了?他又想到前段时间四虎的场子被盗,还惊动了日本人,到现在还没个头绪,所有场子再没出现那个买药的人。可那只是他的小弟下面的场子,可以理解为不知天高地厚的蟊贼所为,现在直接动他的东西了,而且不是一个蟊贼,是一次大的行动,这一下就把他整懵了。 是仇家?城南的短刀会?可这隐秘的做派不像短刀会所为。是有新崛起的势力?没听说过,他五虎堂在这街面上渗透之深渗透之广,哪还能藏住隐秘的势力。再就是军统和共党了?共党是有打土豪分田地的前科和劣根,自己弄不来,就想着分别人的。可共党在省城没这个势力,他们都是些穷棒子,不识几个大字的人,又怎么能获取他这么隐秘的机关,打开他的暗门呢?军统倒是有这个能力,他们的人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暗杀、偷盗、抢劫都是行家。可军统缺药缺钱吗?这点药这点钱对军统来说,不值一提,有必要费这么大的劲盗窃吗? 还能有谁?还能有谁?难道是自己人?怎么可能!他越想脑子越乱,越理不明白。 这时,汤淮山也匆匆上楼来了,一进门,也一下愣住了,问:“堂主,这咋回事?” 钱友昌没好气的说:“你说咋回事?我还想问你呢!要你们有什么用?这么点东西都守不住,平时虎得很,关键时候就掉链子。” 汤淮山被训的低眉顺眼的,说:“堂主,这开门的机关就您知道,谁能打开这门?” 钱友昌更生气的说:“你的意思是我把我自己偷了?” 汤淮山忙说:“不是,我是说这么隐秘的机关,怎么会被人偷呢?” 钱友昌骂道:“废话,能不能说点有用的。这摆在眼前不是被偷了吗!” 汤淮山不言语了,知道堂主现在心情不好,说什么都不对,只好沉默着,好一会,又憋不住的说:“要不告诉日本人,让他们查一查,看是怎么回事。” 钱友昌立刻又跳脚的喊:“什么都想靠日本人,我们养那么多人,要的干什么?” 汤淮山比较崇拜日本人,可今天说什么都会被钱友昌骂,终于再不说话了。 钱友昌犹豫了半天,说:“立刻给兄弟们安排下去,主要盯住药品市场,只要有卖药的就立刻揪住,查下去,我就不信那么多药能捂得住。” 汤淮山答应着立刻去安排了。 钱友昌又一想,这些药品要是部队用呢?黑市上还能出现?答案是否定的,市面上肯定就不会显露了,他们再追查就困难了。可就这样吃哑巴亏?他怎么能忍下去。于是,他也有心思找日本人了。可日本人来了怎么说,药品的事肯定不能提,屋子里的东西不都暴露了,如果把东西都转移了,那还能查出什么?他反复斟酌,最后把心一横,就算把这个仓库全丢了,也要抓住这伙人,决心一下,他立刻到一楼大厅,给松本俊打了电话。 这接连发生的偷盗大案,松本俊也是震惊不已,立刻带领他们特务机关的人赶到现场,又命令特务处的人,警察局的人,侦缉队的人,相继来到现场,细致的勘查了现场,拍照,在楼上楼下采集了脚印,在铁柜上采集了指纹,又把几个护院详详细细反反复复的审问了几遍。因护院没看到人脸,没有画像。 这次案发现场有相同物品,就是没带走的军火,他们带了五只警犬,闻了军火,然后去追踪。,警犬一路往南走,走了两条街,又往东拐了,可就在拐过去的路口,警犬不走了,原地打转,还不停的打喷嚏。五只警犬都这样,特务们也懵了。这时,苏阳他们撒的粉末人早闻不到了,可狗还是能闻到,而军火的味道早掩盖的没有了。警犬转了一会,又原路返回,折腾了两圈,没查出线索。松本俊便命令部队对周围进行搜查。一时间两公里内充满了军警,鸡飞狗跳的折腾了大半天。 这么大量的金银钱物被盗,一个是藏在了省城,一个是连夜出城了,要么就是从城门运走了。勘察完现场,松本俊又命令特务处和侦缉队,对几个怀疑的区域进行搜查,他们特务机关和警察局针对进出城门追踪。一早到现在,出城的马车总共有十二架,太白楼有两架马车出城了,但现在早已回到饭店,大家都知道,太白楼的马车天天如此。警察负责搜太白楼,松本俊则带队搜菜园子。 首先他审了门口的守军,门口的守军异口同声的回答搜了,出去时拉着空筐子,回来时拉满了肉和菜。这说明了太白楼的马车进出没有问题,可松本俊不会信的,不会就这样被糊弄。 他们接着来到菜园子,把整个菜园子搜了一遍,把地窖翻腾了两遍。因为是春季,地窖里东西很少,平时于成天采买为把价格压下来,都是大批的买,再分批的供应饭店,地窖春天也是有用的,就如猪、羊、鸡,一买一群,养在这里,再几头几只几十只的杀了供应饭店。但毕竟是临时保鲜存放,和冬季大批量长时间存放是两码事。所以东西不多,被翻了个乱七八糟。但菜园子一目了然,就是这个地窖隐蔽,吸引了特务们,把劲往这里使,就是什么也没有搜到。 正当松本俊要走时,到徐甸子村里去的特务回来报告,说早上一辆牛车经过村子,拉一车菜叶子,到宥安镇去了。有一个马队经过村子,到碾子镇去了。这当然是转移赃物的怀疑对象。 松本俊又把菜园子的人一个一个得审,得到的信息还是牛车是菜园子的,把烂菜帮子拉回去喂猪。马队不是菜园子的,大家都在忙活,不知道有马队经过。这一点苏阳已经反复嘱咐过,不能和马队扯上一点关系。一个人这么说还可疑虑,所有人都这么说,松本俊也只好信了。 于是,他又派出两辆三轮摩托去宥安镇搜查。特务们押了菜园子一个人到宥安镇,直接找到牛车。牛车在院子拴着,车上还有少半车菜帮子,猪圈里有三头猪,正哼哼唧唧的,满地是菜帮子。特务们把这户人家门里门外,房前屋后搜了几遍,什么也没有发现。只好回来反馈了情况。其实拉过去的东西早藏进一个隐秘的地窖,特务自然找不到。 松本俊同时还派出两辆三轮摩托车去追踪马队去了。不过追踪马队的两辆三轮摩托车当天没有回来,松本俊命令都坡特务队沿路追查去了。 这次李晴又参加了现场勘察,下班回到家,快九点了,听到李梅和田苗苗回来的动静,立刻到李梅门口守着,不等李梅到门口,就抑制不住兴奋的说:“姐,又犯案子了。” 李梅还不知道苏阳的行动。苏阳没有给于成天安排给李梅报告,于成天忙的也没时间和李梅独处,所以,也没给李梅说。今天警察又来饭店搜查了。警察们不仅看了上次日本特务机关特务在太白楼饭店被废了一条腿,还知道城门守军执行松本俊的命令,被宫崎康禾杀了几个人的事,这太白楼饭店不是他们可放肆的地方,所以,来搜查时客客气气,公事公办的敷衍了一会就走了。李梅没有理他们,但由此猜测到苏阳可能有什么行动,具体什么行动就不知道了。她听了李晴的话,边进门边莫名其妙的说:“谁又犯案了?是你还是你们警察局。” 李晴跟着进了屋,说:“啊呀,姐!今天是个特大的案子,黑帮五虎堂的头子钱友昌的一个别墅里的暗室被人偷了。” 李梅一下愣住了。苏阳一直在追击黑帮五虎堂,五虎堂头目的别墅里的暗室被偷了,这么说苏阳追到了,而且得手了。她真想跳起来大喊一声,可她还是抑制住自己的情绪,面无波澜的反问:“你说什么?我咋听不明白啊。” 李晴还是那么兴奋,着急的说:“我就不信,这还听不明白。我再给你说:今天黑帮五虎堂又报案了,我们警察和各特务机关一下去了五十多人,哥也去了。地点就在桐浦路十三号,是黑帮五虎堂头目钱友昌的一栋别墅。别墅的二层有一个设置很隐秘的暗室,每天白天晚上都有六个人守护着,昨晚还是被一伙蒙面人给打开偷了。” 李梅沉吟着说:“那暗室都有什么东西被偷了?” 李晴说:“你想象不到黑帮的人有多富有,八个大铁柜子被打开了,据钱友昌说丢了一柜子金砖,一柜子大洋,一柜子纸币,光美元就有二十万,还有许多枪支弹药。还有一柜子大洋没动,一柜子就是十万个大洋。还有许多枪子弹药、多半间屋子的古董字画没有动,看来是贼拿不了了。” 李梅沉默了,如果真是苏阳做的,钱是搞到了,没搞到药,任务还是没完成,刚才兴奋的心情一下就消散了,不由默默地叹了口气。 李晴说:“姐,你怎么听了一点都不惊奇?” 李梅说:“你让我惊奇什么?惊奇黑帮祸害社会,搜刮民脂民膏捞下那么多钱?还是有人偷了钱物送给你了?” 李晴的思维却不受姐姐的话干扰,又说:“姐,你好好把这几件案子联系起来,从逻辑上说,肯定是同一个人作案。” 李梅也不由惊奇这个妹妹的脑回路的清奇了,说:“那几个案子?什么逻辑?” 李晴说:“杀我们白科长,袭击我,都是为了了解买药案,偷五虎堂两次也都与买药有关。一句话,都是为共党买药的,肯定就是一个人作的案。” 李梅瞪了她一眼。晴儿过分执着于苏阳,闹不好会出事的。她回怼说:“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胡拉硬扯的什么都给他身上摁。你看你兴奋的样子,是不是喜欢上他了,要不要想办法嫁给他?他现在偷了那么多钱,足够把你养成一个富婆了。” 李晴满心的兴奋劲像吹满气的皮球被一针扎破了,瞬间泄了气,不高兴的说:“姐,你胡说,谁喜欢他,一个老男人,哼!” 李晴不满的走了,回到自己屋里,还是那么气鼓鼓的,可心里却一个劲的问自己:我为什么要这么兴奋?为什么?又不是把他抓住了,是他又得手了,我为什么兴奋?她没法回答自己,这种奇妙的无法言传的心思,真让她剪不断,理还乱,胡思乱想的直到半夜才睡着。 第35章 再走碾子镇 第二天,李梅比以往提前到饭店,等于成天送菜到饭店,立刻让田苗苗去把于成天叫到她办公室来,不等于成天坐下就问:“昨天苏处长行动了?” 于成天说:“对,半夜行动的。” 李梅又问:“搞了些什么东西?有药吗?” 于成天说:“有,四十箱子药,马队都没驮了,还藏了十箱子。” 李梅听说有药,沉重的心情一下放松了,问:“出城门遇到问题了吗?” 于成天说:“没有,很顺利!” 李梅高兴的一拍手,说:“太好了!” 于成天却还心事重重的说:“就看路上顺不顺利。” 李梅的心又一下被揪了起来,陷入了沉思。的确,搞到药,出了城,这只是任务的开始。在前往根据地的路上,将会遇到各种艰难险阻,穿越荒山野岭,跨过河流和山川,避开敌人的眼线和陷阱,那是一段漫长而危险的旅程,必须时刻保持高度的警惕和谨慎,才能保证药品的安全,顺利完成任务。这一系列的行动无异于逆天改命,她无法想象,更别提执行了,她的心中充满了焦虑和担忧,。 四月的天气,阳光明媚,山野一片葱绿,麦子已经抽穗,有些早的麦穗已经齐齐的在微风中摇曳,细细的看,麦穗上挂满了花粉,仿佛在诉说着丰收的心事。 瓦蓝的天空中,飘着丝丝白云,太阳高悬在头顶,炙烤着大地,让人都汗流浃背。然而,运输队的队员们却依然步履匆匆,一丝不敢停歇。他们的脸上沾满了汗水,脚步依然走的坚定而执着,仿佛在告诉人们,他们一定会完成任务。 马儿走的倒是精神抖擞,看着驮两大筐东西,筐的顶部覆盖着装玉米的袋子,但应该不超过二百斤,对他们来说不是长途急速奔跑,应该还是轻松的。 快晌午了就要到碾子镇,苏阳还想着碾子镇没什么大事,就买些牛肉包子吃,再补充些热水。到镇子口,一个人斜斜的朝他们走来,苏阳瞟了他一眼,觉得有点眼熟,又忽然想起来,是牛春生。牛春生到近前,战士们都是一个村的,相互自然熟识,但都只是默默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出声。牛春生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外人,说:“首长,到联络点歇息吗?” 苏阳说:“不了,有什么情况?” 牛春生说:“就晋文雄的人,镇上没见外人。” 苏阳说:“好,你去吧,暗中协助我们通过。我们通过后断后。” 牛春生应着:“是。”转身走了。 眼看就要到牛肉店了,忽然前面的向东和尖兵打了一声口哨,苏阳立刻说:“有情况,准备战斗!记住,轻易不要亮枪。” 战士们还是立刻隐秘的打开枪机。五个用冲锋枪的也检查了枪,保证枪械第一时间拿出来,能第一时间开火。 运输队继续往前走了有二百米,便一眼看到是晋家的私人武装,排成扇形,堵住了街道。士兵都持着枪,以射击姿态,枪口指着运输队。苏阳说:“不要理他们,继续往前走。” 运输队直接到了近前,晋家的私人武装立刻把运输队包围了。晋世桓和瘦猴,还有一个留着分头发型的后生,站在队伍后方一侧的街边。运输队前面的向东和尖兵装作看热闹的,立刻靠近了他们。苏阳举手摇了一下,后面跟上来的六个后卫立刻到外围警戒去了。苏阳也没有和晋世桓交涉,朝右侧的晋家大院大喊:“晋文雄!给我出来!” 晋世桓听到苏阳直呼他爹大名,一股被冒犯的火气直往天灵盖上顶。运输队一进镇子他就接到了报告,又不是闲散的人,运输队又有马匹,目标那么大。他知道后一副木然的表情,怯乎苏阳,不打算动作,还是瘦猴鼓动他拦截,说:“少爷,没什么的,只要我们先把武器亮出来,他武功再快也快不过子弹。等他怂了,让兄弟们把他绑了再慢慢收拾他。” 瘦猴倒是聪明,计谋随口就来,可就是不切实际,不能知己知彼,他们的部队没那个能力,苏阳的部队却十分强悍,别说这种靠威慑对抗了,就是展开巷战,他们也支撑不住半个小时就会被灭了。 晋世桓气的提着驳壳枪,焦躁的来回踱着步。按说苏阳的马队都被他围了,他应该上前直接把苏阳给拿下,可他只站在队伍身后,甚至躲在街边,根本不敢前去。再说他有二百多条枪,直接命令开火,把苏阳他们打倒,可他想都没想这个问题,他没经历过实际战斗,战斗怎样开始,怎样结束,会有什么后果,对他来说是一笔糊涂账,平时对老百姓他很厉害,他的兵也很厉害。自上次苏阳掳了他一次,看见苏阳,他的厉害劲就没了。苏阳喊他爹的大名,他满肚子火气,可又像做错了事觉得理亏一样,不敢作为了。 瘦猴也不敢到前面去,喊道:“你他妈的喊什么喊,老老实实的举起手来,把东西都留下,人走过来。”他以为把苏阳一围,用这么多条枪指着,苏阳就会怂了,显得格外幼稚。 晋文雄刚吃过晌午饭,剔着牙,准备睡一会,就听到街上的喊声,立刻不高兴的喊道:“是谁他妈的在街上嚎叫,出去给我掌嘴!” 一个保镖立刻跑进来,说:“老爷,就是前些日子来过的那个姓唐的小子,带着马队,被少爷围在街上了。” “啊!”晋文雄一听是唐风,也没困意了,立刻出门,颠颠的往外跑。他知道唐风这小子厉害,可儿子在街上把唐风围了,也没什么错,这里是他的地盘,他才是主人。他是既怯乎苏阳,怕儿子吃亏,又想把苏阳弄住,降服了更好。 苏阳却觉的他来的太慢了。本来还想着让晋文雄出来收拾局面,等了有两分钟,见晋文雄没动静,那就给他闹点动静。苏阳大喊一声:“把三个人都给我拿下。” 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的向东和尖兵听到苏阳的命令,就离着两步的距离,而且是在三个人的身后,立刻扑上去扭了他们的手,卸了他们的枪,几脚就把三人踹的跪在地上了,用枪指着他们的头。 晋家私人武装的人听到动静,一看,向东他们把晋世桓拿下了,又立刻端枪围向东和尖兵。可向东和尖兵的枪口抵着三个人的脑袋,没人再敢动。向东威胁着晋世桓三人,大喊:“让都放下武器,不然老子打穿你的头。” 晋世桓直觉的倒霉,搞不明白,不是把人都围了,怎么就被人拿下了。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哪来的?他很想回头威风凛凛的询问,可是他不敢了。 瘦猴还疑惑的扭头看着几人,说:“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一个战士用枪柄砸了一下他的头,说:“你看老子是谁?放下枪,不放枪老子就动手了!” 晋世桓害怕的立刻抬手往下按着示意说:“放下枪!放下枪!” 他家的士兵立刻犹犹豫豫的放下枪。向东又命令:“统统都站到南墙根去。” 士兵纷乱的往南墙根走去。 这时,晋文雄带着四个保镖,跑了出来,抱拳行礼,说:“不知是唐先生大驾光临,抱歉!抱歉!”又一眼瞧见他家的士兵都放下枪往一边靠去,才又看到儿子又被人家拿下了,心里那个气,那个无奈啊。本来还想着弄住苏阳,就是弄不住,不把苏阳怎么样,苏阳被围了,他给解了围,卖个人情,也好说话一些。出来却见这么一副情景,忙又抱拳说:“唐先生,误会!误会!我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苏阳不屑的说:“好你个晋文雄,上次敬你是长辈,我专门登门拜访,说好的我通过概不阻拦,这是干什么?说话顶放屁吗?” 晋文雄的一个保镖看着苏阳嚣张的样子就有些不舒服,就这么个小子,他还不放在眼里,提着驳壳枪近前,用枪指着苏阳说:“你小子没大没小的,怎么跟老爷说话的?” 苏阳自然不会认怂,不威慑一下,这运输就别搞了。这遍地都是鬼子汉奸特务豪强及其狗腿子,那个都想把他们踩在脚下蹂躏,反抗是他们的使命,他们的存在就是这些人的噩梦。刚才还忌讳行动,引起晋家士兵开枪。现在晋家的士兵已经解除武装了,开枪也引不起其它问题。他没犹豫,上前一步,抓了保镖的手臂,没有夺他的枪,让他的手臂回弯,接着扣动扳机,“咣!”的一声,子弹从他的下颚直穿天灵盖。这保镖虽然有些武艺,可在苏阳跟前就不够看的,当他感觉到苏阳的动作,要做出反应时,已经迟了,发出的力道还没到前臂,子弹已经洞穿了他的头颅。对苏阳来说,现在还是忌讳割脖子,不然不用这么麻烦。 晋文雄的其他三个保镖猝不及防的要端起驳壳枪。 苏阳手里早拿了驳壳枪,把死人一把推开,说:“想死的就端起枪来,老子今天开了杀戒,不忌讳多杀几个人。” 保镖们的动作僵住了。苏阳的动作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感知,而且,他们举起枪来只能是威慑,苏阳却是直接杀人。他们不敢动作了。 晋文雄也是一惊,身子一哆嗦,手也是下意识的要摸枪,可苏阳的动作太快。而且他儿子还在人家枪下。他还是停住了动作,立刻对几个保镖说:“不要动枪,不要动枪,把枪收起来。”接着又抱拳,说:“唐先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几个保镖犹犹豫豫的把枪收起来了。一方面有晋文雄的命令,另一方面苏阳说杀人就杀人,吓住他们了,而且死的保镖是他们四个中武艺最强的,在苏阳面前却像个木桩子,毫无作为就把命丢了。所以,他们是满眼的惊恐不定。 苏阳还是毫不客气的说:“有什么好说的?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干什么呢?为什么劫我的道?你晋文雄就是干这个的?” 晋文雄脸色难看的尬笑着,说:“你看你不早通知一声,我好安排。” 苏阳更生气的说:“几个月了,你还没安排?哄鬼呢?” 晋文雄尬住不言语了。 苏阳又说:“我不想和你为敌,可你非逼着我和你为敌,那以后……”苏阳话还没说完,转着身子看了一圈,故意的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弯,问:“前辈,雅妮呢?今天怎么没看到雅妮?” 晋文雄也是一震,心里腹诽:妈的,都这样了,杀了我的人,用枪指着我儿子的头,还惦记我雅妮。可脸上却没表现出来,说:“雅妮走亲戚去了。” 苏阳神情关切的说:“走哪里的亲戚?你可心里有点数,别再让土匪给劫掠去了。那白象山的土匪不好弄,一旦出事,一定给我说一声。” 晋文雄心里骂着,咒我的雅妮,不得好死,可面上还是和气的忙说:“这次不会出事的。谢谢唐先生。” 苏阳“唉!”的叹了一口气,说:“看在雅妮的份上,我不和你为敌,也不和你计较了。”苏阳接着挥手,说:“带过来。” 晋世桓三人被揪了过来。苏阳说:“说吧,为什么劫我们?不交代清楚,今天你们过不了关的。” 苏阳说杀人就杀人,晋世桓早吓破了胆,指着瘦猴,说:“是他给我出的主意。” 苏阳二话没说,抬手就是“咣!”的一声,一枪打穿了瘦猴的脑袋。他不知道这瘦猴什么身份?什么来历?为什么要针对运输队?他也没时间和精力去调查,先灭了再说。瘦猴身子一软,歪倒在地。苏阳再理也没理他,又对晋文雄说:“前辈,跟我们走一走吧,锻炼锻炼身体,出了镇子你就可以回来了,保镖你可以带着。” 晋文雄明白这是要挟持他做人质,保他们出镇子。他晋文雄是谁,能做这种事,能沦落到这种地步。可看看眼下,不做又不行,没办法,是真弄不过这小子。他们手里的枪只是壮胆的,吓唬人的,苏阳手里的枪可是杀人的,而且说杀人就杀人,真是不用眨眼的。以前还以为这小子只是个混江湖的亡命徒,看他这处事的狠辣和章法,可不像一个普通混子。 晋世桓在瘦猴的尸体旁吓的哆嗦着,低着头都不敢抬起来,生怕苏阳把他挟持走了。其他士兵都在南面站着,低着头,一动不敢动。围观的人都瞪着眼睛看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了一些细节。 “出发!”苏阳举手在头顶转了一下,往西一指,向东和尖兵立刻向前跑去,张延方和后卫依然在外围占据着有利地形,等着马队离开,再行动。苏阳陪着晋文雄,三个战士跟着晋文雄的三个保镖,马队又出发,向西离开镇子。毕竟发生这种事,苏阳还是担心晋世桓的人在后面使坏,所以要挟持晋文雄。 出了镇子不到五里地,在快要到通往都坡县城和五堆集镇的岔路口,突然传来尖兵的口哨声。本来过了这个路口就打算让晋文雄他们回去,这突然又有了情况。苏阳立刻命令:“把他们的枪全下了。” 三个战士麻利的就把晋文雄的三个保镖的枪抽走了,三个保镖想反抗,又没敢动手。苏阳又伸手对晋文雄说:“把枪给我。”晋文雄不明就里,只好把手枪掏出来给了苏阳。苏阳接着说:“准备战斗。”接着他又举手在头顶绕了一圈,指向通往都坡县城的大道。后卫立刻向通往都坡县城的大道隐蔽移动。 晋文雄看着苏阳的动作,才知道这苏阳不简单,马队不只这十个人,前面和后面都有人护卫,这哪里是做小买卖的,这分明是正规作战部队。他更瞪大眼睛猜疑着苏阳是什么人。 走到三岔路口,远远的便看到八个骑自行车的人摇摇晃晃的疾驰而来,有人还大喊着:“站住!接受检查!” 第36章 击杀特务 苏阳已经猜到了他们可能是都坡特务队的,但还是问晋文雄:“这都是些什么人?” 晋文雄虽然被苏阳挟持,可看到特务队也没觉得兴奋,没觉得就有救了。他心里明白,苏阳杀人不眨眼,他有些害怕,但并不觉得危险,这小子仗义,雅妮就能拿捏,就说明做人有底线,不会只为自己随意伤害人的,只要不得罪不惹着他,事情就好说。这样的人是可交往的。 特务就不一样了,他们更杀人不眨眼,他感到恐惧,更感觉危险,因为特务们没底线,什么人都可能祸害,来了什么都要,给多少都没够。所以,在他的意识里,这些特务是不可交往的。要交往,融入他们,除非变得比他们更坏,不然,迟早会被他们吃的渣都不剩。 他是个地主,但也是个混江湖的,不是那种认了主子,就死心塌地的去追随,而是为极力守护自己的这片领地,左右应对。所以,这个唐风和冷子勇在他心里是清晰的,他心里自有一份账,就说冷子勇和唐风都惦记他雅妮,他敢把雅妮交给唐风,却不敢把雅妮交给冷子勇。 晋文雄说:“都是县里特务队的,骑在最前面的是冷子勇冷副队长。” 苏阳又说:“你就说这马队是你家的,走点货,能糊弄过去吗?” 晋文雄摇头说:“难,这冷队长特别效忠皇军,可认真了。你这货里要有违禁品,肯定不行。” 苏阳看着他说:“那你有什么办法解决?” 晋文雄也看了苏阳一眼,心里疑虑,这小子是看见特务队的人害怕了?可又觉得不至于,他多厉害,人又多,还进退有度。特务才八个人。难道这是求他帮忙?可这没有求人的态度。他摇了摇头。 苏阳见他摇头,便说:“那就全杀了,我就说是你们杀的。如何?” 晋文雄一听,吓得头要炸了,腿直发软,这特务队的人有多厉害不说,这是日本人的天下,特务队就像日本人喂得狗,那如何杀的?他惶恐的说:“唐先生,你可不敢乱来。” 苏阳又说:“你怕我乱来就把特务糊弄走,我的货绝不能让他们搜查。” 晋文雄一脸难堪的说:“唐先生,你这就太为难人了。” 苏阳看出他真不敢糊弄这些特务,便没再强求。 说话间八个特务骑着自行车已到眼前,纷纷下了车,把自行车支在路边。这些特务都身穿黑衣服,头戴阔檐礼帽,斜挎着驳壳枪。最前面的冷子勇 不到一米七的身高,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下着车就问:“晋镇长,这马队是谁的?驮着什么?” 晋文雄本来不想帮苏阳,可冷子勇直接问他,他不得不回话,又不敢说真话得罪苏阳,笑脸相迎的说:“没什么要紧的东西,都是些家常用的。” 冷子勇冷着脸说:“那也得检查,把马都卸了。” 晋文雄没招了,又不敢看苏阳。特务们散站着,运输队的战士却往他们跟前靠,一人盯着一个,站在特务枪匣子的一侧。杀这几个人容易,可杀过以后不好处理。苏阳本不想杀,可一时也没招,他们马队的货肯定不能让搜,特务们却非要搜,晋文雄这个滑头又不顶用。 冷子勇见都不作声,也不动手卸马背上的东西,撂下脸来不高兴的说:“晋镇长,我刚才的话你没听见?还要我再说一遍吗?皇军是什么要求你不知道?” 苏阳看着躲不过去,战士们都做好准备了,说:“你们真想搜?” 冷子勇对晋文雄还有三分尊重,对苏阳却半点尊重也没有,骂道:“老子说的你没听见?把东西全部卸下来。” 苏阳伸手从马背上的草料布袋下面抽出一支冲锋枪,笑呵呵的指向特务。特务们条件反射的扭着身子拔枪,不料,他们的枪迅速被身边的运输队战士抽走了。冷子勇是很有些身手的,虽然不防备,枪被人抽走了,但他反应敏捷,回身就抢,与战士一来一往的对攻了起来。其他特务丢了枪,瞬间蔫了,在苏阳的冲锋枪前乖乖的举起了手。 和冷子勇对攻的是一小队队长韦海卫,小伙子二十一岁,身高一米七冒点头,看上去有点偏瘦,并不壮实,但身法灵活,武艺精湛,也很有力量。 冷子勇的武艺在都坡特务队也是数一数二的,侯康生都比不过他,所以非常看重他,委任为副队长,在都坡县境内那是相当吃得开。这次松本俊命令都坡特务队追查日军驻省城特务机关的两辆三轮摩托车,侯康生很自信的说:我们已经派人去了碾子镇,很快就会有消息的,就是说冷子勇去了问题一定就解决了,口气中就带着自信。然而令他失望了(当然,这是后话)。 冷子勇和韦海卫大战三十多个回合,一时间难分高下,互有斩获。这种高手奋力搏命的对决是极为紧张和刺激的,真是很难看到。一时间运输队的战士除看护马匹和俘虏的,竟也在围观,苏阳也挠有兴致的观战。晋文雄和三个保镖也是看的入迷。两人战到五十几个回合,冷子勇明显有些体力不支,因为昨晚他还和一个女人大战了三个回合,这种事一般情况不显示,在这种高强度对决中便格外明显,眼看就要败下阵来,冷子勇虚晃一拳,闪身就要脱离战场,向北逃离。 苏阳闪身截住他的去路。冷子勇还不以为然的飞身一脚向苏阳踹来。可在苏阳面前,他的这些动作就太慢了,苏阳伸手就抓住他的脚脖子,顺势发力,又把他摔回战场。冷子勇这时才心里惊得一颤,他的奋起一脚不但没有着道,反而被人利用,顺手就像丢东西一样丢出去,这种反差,让他瞬间绝望,知道自己没机会了。韦海卫在他还未落地时,又凌空在他腰间踢出一脚,这一脚势大力沉,又是凌空,冷子勇被踢出去有五米远,落地还颠了一颠。显然伤着腰了,他接着几次试图爬起来都失败了。韦海卫飞身过去,揪住他的裤腰带,直接把他提到其他特务蹲着的地方,扔在地上。 苏阳上前问冷子勇:“你们今天到碾子镇来的任务是什么?” 冷子勇虽然脸色苍白,有点脱力,动不了,但态度冷漠,眼睛看着别处,理都不理苏阳。 苏阳见过太多这样的汉奸了,便没再问,掏出晋文雄的枪,抵住冷子勇的脑门,“碰!”的一声闷响,冷子勇的身体立刻完全松懈了。苏阳也没再问其他特务,说:“用晋镇长保镖的枪,把他们全毙了。” 特务们一听要被枪毙,立刻跪下磕头求饶。可是不可能饶了他们,就是放他们一个,他们也会立刻给鬼子报告,追击运输队,那时候就危险了。战士们立刻用晋镇长保镖的驳壳枪把特务们全毙了。 苏阳把晋镇长的枪用布子擦了擦,给了晋文雄。其他缴了晋文雄保镖枪的战士也依样把枪擦了,给了保镖。苏阳说:“晋镇长,这些特务的枪我们就带走了,尸体就交给你们处理了。” 晋文雄早吓得身子不听使唤的筛着糠,他的人杀了就杀了,他都被挟持了,还有谁敢说话,可这特务队的人也敢这样说杀就杀?何况还是冷副队长,那特务队、那日本人能放过?这不就等于没命了。他不知道苏阳是什么人,可他知道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谁也蹦跶不出日本人的势力去。这事他哪敢招惹,忙拒绝说:“你们杀的人,我们可不敢处理。” 苏阳笑看着他,说:“你不处理就这样撂着,等日军驻省城特务机关长松本俊来了,你就说是一个叫唐风的做小买卖的人杀的人,看他信不信。” 晋文雄说:“这明明就是你们杀的。” 苏阳还是一副笑模样,说:“是啊,是我们杀的,我承认啊。可人家是不听你说的,人家是要讲证据的。” 苏阳说完挥手,运输队又出发了。尖兵立刻跑到前面去了,后卫警戒着晋文雄他们,等马队走远了,他们交替掩护着也走了。 晋文雄看着远去的马队,又看看地上的尸体,琢磨着苏阳说的话,不由自言自语的说:“特务机关长松本俊不听你说的,人家是要讲证据的,什么证据?” 一个保镖说:“老爷,那个唐风很狡猾,都是用你的和我们的枪把特务打死的。” 晋文雄掏出枪来,看着说:“还能看出来是那把枪打死的人?” 另一个保镖说:“一定是能的,要不然唐风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看见他们都带着枪,崭新的,比咱们的都好,他们为什么不用?他拿出来的那把长枪好奇怪,他都没用。再说这些尸体他们应该扔了或者藏起来,撂在这里不就是要告诉都坡的特务队这些人出事了,调查起来他们也跑不脱。” 晋文雄一拍脑袋,似乎才明白过来,唐风这不但要他们处理尸体,还防着他们给日本人报告。他们一旦报告了,日本人又不知道有唐风这么号人物,肯定要查,一旦要查,这些人都是被枪杀的,肯定先查枪。他们就会折在里面,铁证如山,他们无法自证清白。这样他躲还来不及,哪还敢给日本人报告。唐风这小王八蛋,心狠手辣,杀了这么多人不说,还这么多算计,摆他一道,让他有口难言,在灵魂中汗颜:真弄不过他啊!他说:“这么说就真坏了,唐风这王八羔子是诚心要嫁祸给我们,我们长多少嘴也说不清楚了。” 保镖说:“那老爷怎么办?” 晋文雄说:“还能怎么办,赶紧把尸体都扔到沟里看不见的地方,让野狼吃了,把地上的血和脚印都清理干净了,再死不承认我们来过这里,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几个保镖立刻忙活起来,把尸体都扔进深沟一个洪水冲下的山洞里,野狼都吃不着了。 一个保镖返回来,看着八辆崭新的自行车,说:“老爷,这自行车可是稀罕物件,我们把它推回去藏起来,等风头过了再拿出来用。” 晋文雄立刻骂道:“你不想活了?这东西还敢留着?那日本人比你聪明的多,一旦被他们发现了,你一家人都活不了。” 保镖吐了吐舌头,又把自行车都扛的扔到山洞里,接着又回来清理着地下,然后边清理,边往回走着。快到村口时,两辆三轮摩托车急驰而来,车上的是六个日本兵,用生硬的中国话问见没见一个马队经过。晋文雄立刻指着回答:“见了见了,就从这里经过,往五堆集镇方向去了。” 日本兵又问:“过去多长时间了?” 晋文雄说:“不到一个时辰。” 摩托车突突突的走了。晋文雄看着咧嘴笑了,心里腹诽着,唐风你个小王八蛋,我弄不过你,就让日本人收拾你去。他以为唐风在日本人跟前肯定会栽了,在他的心目中,日本人就像神一样的存在。 运输队离开碾子镇,又走了二十多里路,再有十几里就到五堆集镇了,还不知道镇上什么情况,本来计划在碾子镇吃包子,结果别说包子,连干粮都没吃,晌午都过了,走了几十里路了,如果五堆集镇上情况不好又吃不成饭。苏阳刚命令休息片刻,吃干粮,喂马。突然,后卫吹响了口哨,一个战士跑过来报告:“报告首长,后面来了两辆三轮摩托车,六个人,应该是日本特务。” 苏阳没有多想,想当然的判断说:“是过路的鬼子,不管他们。” 马队还是停了下来,战士们就站着吃着干粮,也给马儿喂着玉米。不到五分钟,摩托车便“突突突!”的急驰而来,让苏阳没想到的是一辆摩托车停在马队后面,一辆停到前面,直接就把马队堵了。 这些鬼子都身穿便服,之所以判断他们是鬼子,就是因为他们乘用的是鬼子的三轮摩托车。车一停下,鬼子立刻下车,掏枪端在手里,一个家伙用生硬的中文说:“把马全部卸了,接受检查。” 这明显是直接针对他们来的,不是路过的。苏阳紧皱着眉,心里疑问:是晋文雄给鬼子报告了?如果这样,下次直接就宰了晋文雄父子。可又一想:不对!如果是晋文雄给鬼子报告的,应该说了都坡特务队的八个特务被杀的事,来的应该是大队的鬼子和特务,鬼子怎么还会派六个特务来送人头,显然不可能。这样一想,苏阳就明白了,不是晋文雄报告鬼子的,应该是五虎堂钱友昌家被盗的事发了,省城的松本俊追查到马队的行踪,不确定,所以派人追过来了。这自然不能放过,他立刻做了“杀!”的手势。 鬼子一下车,战士们就盯住他们了,这是训练时反复演练过的,一旦遭遇敌人,在什么情况下,如何站位,如何行动最有利,苏阳都有教导,又要求反复演练的。所以,战士们轻车熟路的,当苏阳发出“杀!”的命令,战士们立刻动手。鬼子的注意力都在观察马背上的货物,他们都手里持着枪,把苏阳他们根本没放在眼里。 然而,就是正面相对,他们也不是运输队战士的对手,何况这种情况,有的直接被抹了脖子,有的被夺了枪,刺中心口,还有的被打晕了,扭断了脖子。 战士们缴了鬼子特务的武器弹药,搜了钱物,直接把尸体扔到沟渠里,把摩托车推到沟渠,刨土掩盖了。 第37章 遭遇土匪 吃了干粮,运输队继续赶路,很快就要到五堆集镇口了,王有富带着一个小伙子在路边的田坎旁蹲着,身边放着些东西,细看有一大袋烙饼子,二十个水囊,是王有富担心部队不落脚,给补充的食物和水。看见运输队过来了,王有富立刻迎上来,说:“大家辛苦了。” 战士们都上前喊:“叔!王叔!” 苏阳笑了笑,说:“镇上什么情况?” 王有富说:“五堆集没什么特别的,这里镇上有私人武装的有五家,最少的十一个人,最多的五十六个人,都是看家护院的,对镇上的行旅不拦截搜查。县里的特务、警察也来,不定时候,这十来天没看到了。倒是南边离镇子四十多里的清凉山有一伙土匪,听说势力还很强,有二百多人。我还一直没有发现这镇上有没有他们的眼线。” 苏阳说:“这么说,我们现在过镇子是安全的?” 王有富说:“没大问题。你们不落脚?” 苏阳说:“不能落脚,必须尽快离开都坡县的范围,明天早上都坡就会炸锅,省城也会有动作。能往前赶尽可能往前赶。” 运输队带上烙饼和水囊,马不停蹄的进了镇子。还是提前布置了联络点,对敌情的侦查比较清楚,比当时侦察既节约时间,又比较深入和广泛。镇上没有敌特力量,只有看家护院的地主武装,清凉山有土匪,就算镇上有眼线,相距四十里地,一去一来,就算飞鸽传输,也需要三四个小时,运输队早过了五堆集,快到齐家坡镇了。 运输队没受任何阻拦,顺利通过五堆集镇,没有耽搁,继续向齐家坡镇赶去。一气又走了两个多小时。 苏阳边走边看着王有富画的地图,这里离开五堆集镇二十多里了,离齐家坡镇还有二十多里,前面还有二里多地,有个叫祝家湾的村子。 眼看太阳已经西斜,快要落山了,它像一个巨大的火球,在天空中散发出耀眼光芒。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橙红色,红霞如同一幅绚丽的画卷,铺满了整个天际。山野在余晖的映衬下,一片宁静而奇美,一切都显得那么明亮而多彩。 远处的山峦,像是被夕阳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盛装,熠熠生辉。山上的树木,也被晚霞映得一片通红,像是在燃烧着的一团团的火焰。山间的小溪,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烁着粼粼的波光,仿佛一条银色的丝带,蜿蜒于山间。 路上却鲜见行人,只有运输队行进的步伐和马蹄声,融入这景天一色的氛围中。 突然,祝家湾村方向传来两声“咣!咣!”的枪声,一下打破了山野的宁静。仿佛太阳也被瞬间枪声震落到山的那一边去了,漫天的霞光一下缩成一条水平线,不一会隐没在天际的暗云中了。四野一下暗了下来,显得死气沉沉。 向东他们立刻发出警示的口哨声,并且一个战士回来报告,一个战士跑前去侦查,其他人也没有停,继续前进。 在接近村口时,向东又发出警示的口哨声,一个突出的高坎遮挡住了马队的视线,片刻,一个尖兵战士跑过来报告说:“前面发现一股武装,大约一百来人,看样子是土匪,有两匹马,好像驮着人。” 苏阳命令说:“你们装作赶路的,错过他们,抄他们的后路。” “是!”尖兵又立刻跑前去了。 苏阳又举手在头顶绕一圈,指向右侧的高坎。张延方立刻带着后卫的战士爬上高坎,在高坎上向前运动。战士们都已经做好战斗准备,马队则没有停,继续向前走去,绕过高坎,眼前立刻出现一里多地的村庄,刚出村口二百来米的一股部队,部队后面跟着一群村民,传来哭天抢地的声音。 那股部队与运输队的马队相距也就三百多米。判断他们是土匪,一眼可见他们茅草般乱哄哄的头发,破破烂烂衣着不整的服装,行进中乱哄哄的队形,扛着的、背着的、挎着的、提着的枪支,这幅画面绘出了他们没有组织纪律的生动形象。总共有两匹马,前面一匹驮着一个穿着整齐的留着短发的女的,被捆着双手,塞着嘴,远远的看不出模样。后面的一匹驮着两个衣着有补丁的留着辫子的女的,同样被捆着双手,塞着嘴。前面的马匹旁走着的是个穿着黄绿色军服,有点像国军中央军军官的服装,脚穿高筒马靴,头戴一顶阔檐礼帽的着装不伦不类的人。 向东和尖兵已经错过他们,到土匪部队后面去了。 土匪显然看到运输队的马队了,一下停住了,混乱了一阵,都紧张的把枪端在手里了。如果运输队的马队也一紧张,亮出枪来,双方肯定就是一阵激烈的枪战。可运输队并没有紧张,战士们没有任何动作,就是步履匆匆的在赶路。土匪紧张了片刻,也渐渐放松了,缓慢向前移动了,但枪还都端在手里。 现场的气氛自然十分紧张,都能闻到火药味。苏阳肯定要收拾这伙土匪,不说别的,就他们劫掠女人就该死,当然,他身经百战,见识多了,压得住阵脚,这种状况肯定要近战,发挥运输队的长处,不会和他们远距离对射的。距离土匪几十米了,苏阳又轻声传出口令:“沉住气,不要盲动。”运输队依然步伐沉稳,战士们都有武艺傍身,胆大包天的,又有苏阳的指挥,就好像土匪不存在似的,直接走近土匪。 土匪们也在观察着他们,见他们都不带枪,胆就开始肥了,只羡慕的盯着马背上的货物,都开始流哈喇子了。一看这马队的货物不少,还有这么多人护卫,肯定很值钱,许多土匪都幻想着劫了马队他们就发达了。可他们还是心里没底,没敢直接动手,双方已经重叠,就要错过去了,穿军服的家伙突然说:“站住!当我们不存在?就这么想过去?” 苏阳距离他也就一米左右,见他有四十来岁,满脸刮得铁青的络腮胡茬子,将近一米八的个子,眼神里透着狠厉。苏阳笑着停住,面对着他说:“大路朝天各走一半,不这么过去,你想怎么过?” 穿军服的家伙一副傲慢的神情说:“你就看不出我是干什么的?” 苏阳不屑地更不友好的说:“不就土匪吗,老子见多了。” 穿军服的家伙一听不高兴了,端着驳壳枪指向苏阳,说:“那老子今天就让你再见识……”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枪到了苏阳手里,直接抵住了他的前额。 这种翻转简直像变戏法一样神奇,令人不可思议,穿军服的家伙有感觉,可就是没反应,当意识到有人夺枪时,枪已经在别人手里了,一下惊得他有点要魂飞天外的感觉。 其他土匪还愣怔的看着自己的老大怎样收拾别人,结果却看到有枪指着老大的头,老大要被人收拾了,立刻要端枪指向运输队战士。战士们早已不在原来位置,已经冲进他们中间,踢哩嗵咙打倒一片。就这么近的距离,人挨人的,没有人敢开枪。 后面的土匪要围过来,结果向东他们冲进人群,直接把人打倒,缴枪。高坎上的张延方他们也立刻亮出枪来,指着土匪大喊:“都不许动,放下枪,举起手来,不然放你们的血。” 穿军服的家伙一看大势不妙,这伙人不好惹,可不是就眼前这十来个人,前后顶上都有人,把他们包围了,他们要全军覆没了。一时间他悔的肠子都青了,真他妈不能贪,贪念一出来他就倒霉,刚才走过去就过去了,非眼热人家马队,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倒霉透顶了。何况自己的枪被缴了,正顶着自己的额头呢,今天是真要折在这里了,心里被绝望的情绪淹了,理智便慌的不知所以,立刻带头举起了手。其他土匪也效仿着举起了手。 运输队战士立刻上前收了他们的枪,总共七十六支老套筒,有些土匪腰上还挂着手榴弹,总共二十八枚。 村民们本来看着这伙马队经过,都紧张的捏着一把汗,结果一眨眼,土匪竟被制服了。真有些不可思议不可理解。可土匪抢了他们的东西,掳了他们的人,这时一窝蜂的涌了过来。驮在马背上的穿戴整齐的女子这时挣扎着,想引起运输队战士的注意,可战士们的注意力除了自己的马队,其他全在控制土匪,根本没在意她。 苏阳本想着就地发动和组织群众,可一想没时间了,天已经黑了,等天一亮,恐怕就是前有围堵,后有追兵的境地了,一刻也耽误不得。 土匪被踢踹着命令蹲在高坎的墙根下一片。村民们立刻冲进来,把土匪抢自家的鸡、鸭、猪、羊、米面和其它东西抢了回去,胆大的还走进土匪人堆里搜土匪。 苏阳也没有制止村民,反问:“这些枪你们要不要?” 村民们一下愣住了。土匪被治住了,可治住土匪的人是谁?他们并不了解。他们自己的东西他们敢来抢,有点不要命的冲动。枪可是一种特殊的东西,不该是他们农民的,更何况这是土匪的枪,他们不敢要,觉得这是马队的人缴获的,应该归人家马队,拿出去能卖好多钱呢。 苏阳见都不吱声,又说:“我们远途跋涉,拿不了这些枪,你们如果要,就推举一个人来领取,发给大家。如果不要,我就再给土匪了。” 一听说要把枪再给了土匪,那土匪还不回头又抢他们,还是有胆大的,立刻有人大喊着:“要,我们要。” 苏阳要求他们当场推举了一个村民,目的就是希望村民能建立组织,有组织的武装和保卫自己。被推举的村民把枪领走了,就是走了个过程,还不及他抱走枪,村民们一窝蜂的上来把枪都索要走了。手榴弹苏阳没给他们,装了一布袋,挂在马背上了。 苏阳挥了一下手,说:“出发!”尖兵们立刻向前跑去,马队也迈开了步子,后卫们依然警戒着土匪。 “等一下,我也要跟你们走。”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原来是刚才被驮在马背上,留短发,穿戴整齐的女子,这时已经被解救下来,急切地喊着。 这时,天已经黑乎乎的了,看不仔细女子的肤色容颜,但可见她二十来岁年纪,一米六几的个子,姣好的身材,标致的五官,穿着整齐,留着短帽盖,很洋气。 苏阳见乱哄哄的,又着急走,就把她们忘了。听到喊声,也没有停留,他们任务特殊,要带着一个女子走不可能,所以没有理会。 女子却追了上来,还拉着战士一个一个的确认,到苏阳跟前,才说:“我看出来了,你就是你们这伙人的头,你们究竟是共党还是军统的?我也要跟你们走,带着我。” 苏阳也打量着她,说:“什么共党、军统,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们急着走货,别耽误我们。” 女子却焦急的与苏阳并排走着,又说:“我知道你们急着走货,你们运的这些全是药品。” 苏阳不由心头一紧,她怎么会知道?不由猜疑她是什么人?口气不满的说:“你胡说什么?!” 女子却倔强的说:“我没有胡说。我就是学医的,省城卫校毕业的。你们一过来我就闻到了,而且我还闻到大部分是盘尼西林。” 苏阳吃惊不小,这些药都是密闭封装的,一般人根本闻不到药味,她竟然能分辨出盘尼西林来,真是奇了。可现在不是讨论她的问题的时候,他脚步仍然不停地说:“你是学医的我们倒稀罕。这样吧,你在家待着,我们过一个月还会从这里路过,那时候我们来找你。” 女子抓住他的衣服不放手,说:“不行,我今天就一定要跟你们走,不然又错过了,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苏阳不解的说:“你后悔什么?” 女子带着哭腔,说:“我在学校就有军统的和共党的人都联络过我,要我加入他们的组织。我不了解情况,心里又害怕,再说我娘亲生我落下病根了,再不能生育了,家里就我一个独苗,我爹爹想招个上门女婿,我也不想离开家,就都拒绝了,回了家。今天土匪抢东西,我制止他们,他们就抢我,我爹爹和娘亲护我,他们就把我爹爹和娘亲都打死了。”女子说着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又说:“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我为什么不参加组织,我要有出息,在那里都能护着爹爹娘亲,为什么回家来伙害爹爹娘亲,呜——” 苏阳不淡定了,说:“那你现在就去为你爹爹娘亲去报仇,土匪都在那里,你在这里哭什么?没出息!” 女子一下站起身,抹着眼泪,倔强的说:“我不哭了,我要和你们一样坚强。我二叔他们都拿到枪了,我让我二叔给我爹爹娘亲报仇去了,我把我家的财产都给我二叔了,他们会替我处理我爹爹和娘亲的后事的。我看到了你们是除暴安良的好人,我跟着你们才有作为,留在家里除了被欺负,再一事无成。我跟你们走,给你们治伤看病,保证你们永远这么强大,把世上的坏人都消灭了!” 苏阳终于心动了,她是学医的,对药这么了解,应该不差,而且是个胆大的,敢作敢为的女子,又经过这一家庭变故,心性上会成熟很多,参加组织意志会更坚定,留在运输队很有必要。她还是省城卫校毕业的,对卫校比较熟悉,将来在卫校建立一个联络点,就由她负责这条线,多拉一些学医的到纵队医院工作。想定这一切,他对女子说:“那就跟我们走吧。” 女子说:“那你们答应我,一定在这里等着,我要回家拿东西。” 苏阳问:“拿什么东西?” 女子说:“我的医药箱,还有几本书。” 苏阳喊:“韦海卫。” 韦海卫立刻回应:“到!” 苏阳说:“你跟她去拿东西,然后尽快追上我们。” “是!”韦海卫应着和女子跑走了。 这时后卫也已经离开警戒,身后传来“咣!咣!”的十多声枪响。 第38章 齐家坡的战斗 齐家坡镇也属于半丘陵地貌,没有大的山脉,却是纵横都是起伏的山头和川道,镇子不大,也就近万人,东西走向,就像一根绳子上串着一个两头比较尖的橄榄。 镇子东的道路随着山的走势,绕了一个c型的大湾。苏阳他们刚进入弯道,住镇子的联络员就来了,正在这里等着他们。他也是七星台村的人,运输队战士都认识,可联络员没有打招呼,焦急的走近苏阳,说:“首长,我是住齐家坡镇的联络员郭传刚。”不及苏阳问他,他又说:“齐家坡镇不能过了。” 苏阳不解的问:“怎么了?” 郭传刚说:“王叔交代,你们要是在五堆集落脚,就是明天一早过齐家坡,要是不在五堆集落脚,就是今天晚上过齐家坡。要求我今儿天黑前和明早天亮前到镇子外提供情报。本来好好的,齐家坡镇没有大的部队,有几家地主武装,都是看家护院的,临崖的特务队半月二十的来一趟,也不紧张。今儿快天黑的时候,我正打算出镇子,忽然镇上来了五卡车鬼子和二鬼子,我数了个大概,鬼子有十几个人,二鬼子有一百二十多人。他们一来,就在镇子口设了检查哨卡,听有人问哨卡的二鬼子,二鬼子说有个马队要经过,他们是专门调过来拦截的。看来你们马队从这里路过已经暴露了,走不成了。” 苏阳一听头大了,他预估敌人明天早上才会有反应,不成想今天晚上鬼子就有反应了。 其实松本俊派出两辆三轮摩托车追击马队,根据路程和时间计算,下午五点前,摩托车就应该返回。既是发现问题不能返回,也应该打回电话或者派人回来报告,可是两辆摩托车既没返回也没电话更没有回来报告,他就觉得意外,猜疑马队可能真有问题,或者追马队的六名士兵出事了。他立刻打电话给都坡特务队,要求沿途追查。都坡特务队回他说已经派人去了碾子镇,等回来就知道了。因为钱友昌他们隐瞒了药品的事,松本俊也就当一般盗窃案对待,派三轮摩托车去追马队,只是要验证马队有没有问题,所以,还是松懈了,如有知道有药品,那动静就大了。 六点多了,松本俊又打电话问都坡特务队,特务队回说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按说应该回来了。松本俊判断中间一定出事了,立刻命令都坡特务队派出一个中队,到碾子镇了解情况,必要时沿途追击到临崖的齐家坡镇。同时命令临崖驻军派出部队在齐家坡堵截马队。临崖驻军问马队有多少人,松本俊说有五匹马,临崖驻军随即派出一个分队鬼子,一个连伪军。松本俊计算马队晚上七点到不了齐家坡,临崖派出部队堵截,都坡再派出一个中队的特务沿途追查,到齐家坡就真相大白了。 苏阳不知道松本俊行动的内情,但根据发生的情况,他们半路杀了两伙特务,鬼子不可能无动于衷,肯定要追查的。只是他判断敌人最少等到晚上,见特务回不去,明天早晨开始行动,没想到鬼子今天晚上就有行动了。临崖的鬼子到了齐家坡镇堵截,可想到都坡的追兵也快到了,就算都坡的远一些,可他们有汽车和摩托车,最不济也有自行车,晚到两个小时了不得了。他们必须在一个小时内要么过镇子,要么另走他乡。过镇子是早已规划好了的,心里还有点谱,另走他乡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除非万不得己,不会走的。 苏阳和郭传刚艰难地爬上弯道的山顶,整个镇子的情形立刻尽收眼底。周围黑黢黢的山峁,重重叠叠地围着镇子,宛如一道道天然的屏障。正是家家户户生火做饭吃饭的时间,亮着的微弱灯光,像萤火虫一样爬满了镇子,给这片黑暗带来一丝生存的温暖和希望。 镇子口检查点的六个伪军因挂着汽灯,在黑暗中格外醒目。他们在鹿寨前来回溜达着,不时地向四周张望。 根据郭传刚的指点,苏阳仔细地观察着镇子的情况。鬼子和伪军都在镇公所,镇公所在镇子的南侧,处于镇子中部。正面有六间瓦房,西侧还有两间耳房,院里升腾着烟雾,好像正在做饭,院里人头攒动,人影来回穿梭。院子有一个很气派的大门楼,几辆卡车就停在院子里大门楼的一侧。 镇公所大门正对着街道北侧的一条胡同,胡同看上去并不宽,顶多有两米,而且并不顺直,弯弯扭扭的,直到北边的山根,有小路曲曲折折的上山去了。 检查点距离镇公所大约有二百来米距离,白天看着很近,晚上黑影幢幢,视线不好,就看不真切了。敌人就在这里摆了一道岗哨,再就是镇公所大门口站着双岗。说实在的,他们得到的信息是五匹马,以为也就五个人,根本没当回事。 苏阳盯着镇公所、胡同、山坡的小路出神,片刻,作战计划已在他的脑子里成形,他又把向东和张延方叫上来,布置说:“向东,你带尖兵和郭传刚去引开敌人大部队。郭传刚熟悉地形。具体行动是先三个人,装作回镇子的样子,靠近检查点,杀掉检查点的六个敌人。杀检查点的敌人要暗杀,动静不能太大。然后到镇公所,直接开枪打死哨兵,再给院子投手榴弹。投完手榴弹撤向北边的那条胡同,在胡同口隐蔽,等敌人追出来,用冲锋枪扫射敌人后,再往胡同里跑,引诱敌人追击,然后 直接上山,翻过山,绕道到西营镇与我们会合。记住,不要恋战,你们的任务是引开敌人。带着两支冲锋枪和所有手榴弹。听明白了吗?” 向东说:“明白了!” 苏阳挥了挥手,向东转身下山去了。苏阳又对张延方说:“你带后卫组,等向东他们杀掉检查点的敌人,你们就去顶上去,装作检查点的伪军迷惑敌人,反正天黑,他们也看不清楚,只要有人就行。等向东他们撤入胡同,敌人也追进去,你们就立刻占领胡同口,四个人封堵住胡同口,找好掩体,阻击可能返回的敌人,其他两个人警戒镇公所。敌人不可能都追出去,镇公所里肯定会留人的。明白吗?” 张延方说:“明白!”接着也下山行动去了。 向东带着尖兵和郭传刚,猫着腰在黑影里跑着,迅速接近哨卡,在离哨卡还有两百多米时,向东带了两个战士,大摇大摆的向检查点走去。显然检查点的伪军也判断他们是镇子的人,要回家,到二十来米时,一个伪军才问:“干什么的?” 向东回答:“我们就是镇上的,外出回家。” 伪军说:“过来,接受检查。” 向东他们听话的走近伪军,而且走的有点太近,伪军还没注意到,向东低声喊道:“动手!” 三个人同时亮出短刀,扑上去,不及伪军反击或喊叫,六个伪军就都倒在血泊中了。他们又带走了六个伪军的手榴弹。 苏阳也来到山下。韦海卫带着那个女子也已经返回来了。尖兵和后卫的战士已经离开行动了,马队也开始前进。当他们露头,看到镇子时,向东他们已经杀掉检查点的敌人,后卫已经顶上去了。苏阳又指着镇公所对韦海卫说:“你带五个人,等敌人追向东他们去后,你们从后墙潜入镇公所,很有可能鬼子不去追,总共有十一个鬼子,你们去把鬼子杀掉。” “是!”韦海卫立刻叫了五个马队的战士,跑出去了。 接着镇公所传来“咣!咣!”“哒哒哒!”的枪声,紧接着便是“轰!轰!”手榴弹的爆炸声,镇公所院里一片鬼哭狼嚎声,中间夹杂着喊叫和命令声。苏阳不让恋战,可向东他们扔手榴弹扔上隐了,片刻,几十枚手榴弹全部扔完了,才撤向胡同。 苏阳他们看的真切,向东他们已经跑向胡同口了。过了有两分钟,镇公所才跑出一大帮伪军,“咣!咣!”的放着枪,追到街上来了,眼看要追过街道时,突然“哒哒哒!哒哒哒!”一阵冲锋枪的扫射,也说不清是扫倒了,还是故意卧倒了,伪军一时间全伏倒在地,接着就地朝胡同放枪。胡同里的枪声却又停了。伪军喊叫着又爬起来追进胡同去了。 过了有两分钟,张延方他们冲了过去,占领了胡同口。果然,镇公所的鬼子没有追出去,张延方他们和镇公所的鬼子接上火了,双方就隔着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对射着。 向东他们利用胡同的弯度不停的阻击敌人,引诱敌人,一直到山根下。他们迅速爬上山坡,在一个缓坡处,各自利用土坎树木做掩体,准备阻击敌人。不料敌人追到山根,看到他们没有马匹,觉得上当了,不追了,又要返回去,向东他们也没再上山,也跑下山去,又追着敌人屁股打。他们的任务就是引诱敌人到山上追击他们,结果敌人不追了,向东他们有点着急,在敌人屁股后面越追越近,越打越急。可敌人就是不回头追他们了。 这时张延方他们压力最大,占着胡同口,但主要是和镇公所的鬼子对射,因为鬼子有两挺机枪,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几个人都挂了彩。眼看这种状况,马队也不能通过,形势非常危险。如果没有后手,等一会胡同里的伪军再返回来,向胡同口冲击,张延方他们肯定顶不住,这次战斗必将失利。 幸好,韦海卫他们也已潜入镇公所,院子里有许多伤兵,黑咕隆咚的,伤兵分不清他们是谁,他们也没理伤兵,直接到前院大门口。 大门口有九个鬼子,五个鬼子借助门口两侧边及门槛,向街上射击,三个鬼子爬着,借助门槛射击,机枪就架在厚厚的木门槛上,门口两侧各站一个。还有四个鬼子在停在东侧的一辆卡车车厢里,站在车厢上射击,借助车头的栏杆,架着一挺机枪,疯狂的扫射着。 鬼子们只专注于外面,并没注意到韦海卫他们。韦海卫他们猫着身子,迅速接近,直到近前,三个人到大门口,两个人到汽车边,都是不到十米的距离,五支驳壳枪几乎同时开火,鬼子的枪声瞬间哑了。 院里的伤兵也发现他们不对,朝他们开枪,可天黑,他们又有伤,打枪不稳,没有对韦海卫他们造成威胁。他们也迅速转身隐蔽,朝鬼子伪军伤兵开火,两个战士借机都抱起鬼子的机枪,“哒哒哒!”的扫射。片刻院子里安静了。他们又检查了六间正房和四间耳房,最后抱了两挺轻机枪,一箱子子弹,四箱子手榴弹,来到街上。 镇公所的枪声一停,苏阳带着马队跑步快速通过,向镇子西跑去。齐家坡镇没有形成像碾子镇晋文雄那样的大地主,和五堆集镇一样,地主武装都是看家护院的,并不能也不敢控制镇子,今天又知道鬼子和伪军来了,枪声一响,都关门闭户,街上不见人影。苏阳他们出了镇子,又跑出去十里地,才停了下来。 胡同里的伪军知道上当了,企图返回去,到胡同口时,又受到猛烈攻击,出不去,一时挤在一节胡同里,被前后夹击,伪军头目大喊着:“上房子!进院子!快!”不一会,胡同里的伪军消失了。 后卫的六人组都受伤了,两人伤势严重,韦海卫他们也有两人受伤,但都是轻伤,韦海卫对张延方说:“我们阻击,你们快带伤员撤!” 张延方不愿意,说:“给我们留一挺机枪,一箱手榴弹,我们四个阻击,你们带两个重伤员走,你们要保护马队,马队重要,快走!” 韦海卫也没再犟,把机枪和手榴弹留下,两个战士背起重伤员就往西跑,他们几个带着武器也往西跑去,马队跟前连苏阳和那个女子就有七个人了,大家心里自然很着急。 韦海卫他们走后,张延方他们也宽心了,见伪军都钻进老乡的院子了,他们也立刻往西撤了五十多米,在掩体后,看到敌人就射击。伪军也不敢到街上来。 向东他们在胡同里伪军的后面射击,极力想拖住伪军,忽然伪军往两侧的院子撤去,他们也不能在胡同了,于是在郭传刚的带领下,也向西翻过三户院子,从另一条胡同来到街上。一出街口就遇到张延方他们,还是向东喊得及时,还差点误会。得知马队已经过去有半个多小时了,向东便命令交替掩护,撤离。 钻进老乡院子的伪军立刻猫了起来,有在房顶上的看到向东他们往西去了,才喊着:“马队跑了!马队跑了!” 伪军们才纷纷跑出胡同,救治伤员,到对面一看,皇军死了五个,重伤六个,带队的曹长也死了,没人提追击的事。因镇上和县城不通电话,伪军连长只好把伤员装车,运回县城报告去了,他们在镇上等着,已经领教了这伙马队的厉害,就他们打死也不敢去追。 苏阳他们在一个山坳里停着,两个重伤员到这里时,一个伤员被子弹擦破颈动脉了,浑身都被血浸透了,女子上前查看了伤情,试了试鼻息,又摸了摸脉搏,说:“他应该已经死了,救不活来了。” 苏阳遇到的多了,好多同志就这样在身边倒下了,他默默的没言语。其他战士却难以接受,有的默默流泪,有的茵茵的哭了起来。他们是一个村的,平时在村里不觉得,出来后才觉的都比亲兄弟还要亲,突然失去一个,心里自然都十分难受。 女子又检查另一个战士,战士身中三枪,就是失血多,但生命体征还平稳,女子问:“天太黑,看不清楚,怕动了血管和神经,再说要做手术,看不清楚,清创不干净,缝合不好,又没麻药怎么办?” 苏阳这几年懂了些急救知识,可这种专业的手术他又不懂,说:“当紧救命,你说咋办?!” 女子一想,是啊,这些当兵的大老粗,能知道什么,就这个条件,要救命,只能这样了,凭她的本事救人就是,她也没再问。她在学校曾到医院实习,参与大手术七例,合作操刀手术三例,小手术经常做,眼前的手术她一点都不惧,只是条件太差。她麻利的打开药箱,用他带的一点酒精棉,给战士清创,然后小心翼翼的扩大创口,取出子弹,又缝合着,说:“拿出一盒盘尼西林来,我给他打一针,不然这种情况,他很难活。” 受伤的战士还清醒着,痛的浑身是汗,身子不停的颤抖,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苏阳立刻拿出一盒盘尼西林来。女子给受伤的战士打了一针,又打破一针针剂,涂了伤口,说:“他要用担架抬着走,不能再背着走了。” 苏阳思索再三,前面还有几个镇子要穿过,具体情况不明,不能带伤员走,连累部队不说,也难于保证伤员的生命,所以他决定留下伤员,说:“郭传刚,他就交给你了,现在天气也不冷了,我们留下干粮和水囊,你就在这山里看护他,过两天王有富会来镇子,你找王有富安排伤员养伤,处理牺牲同志的后事。这盒打开的药留下,伤员出现发烧症状,让王有富想办法再给打一针。切记保密!” “好!”郭传刚接住药答应着。 马队没有再犹豫,接着又出发了。战士们依然踏着坚定的步伐,背负着悲哀和伤痛,继续前进。 第39章 西营镇 西营镇行政上隶属于临崖县,但县城没有直接通西营的公路,要经过齐家坡才能到西营。西营镇和县城联系不紧密,但与周边的镇子却联系紧密,所以,西营比其它镇子都要更繁荣一些。 正因为西营镇经济好一些,是个比较大的镇子,有一万五千多人口,由一个复姓上官家族控制着,好多年了,有些历史渊源。原来的老族长叫上官历,今年快九十岁了,早已经不管世事了,后来把族长之位传给孙子上官彦,据说之所以把族长之位传给上官彦,是因为上官彦的妻子米书琴。 米书琴不仅人长得漂亮,更有学识、胆魄和能力,在对家族的管理上,起过举足轻重的作用,很得老爷子赏识。 上官彦是族长,实际控制人却是米书琴,西营镇的人都知道。镇子和镇子周围二十多个村子的土地百分之六十都是上官家的,而且家族在镇子、县城、省城都有铺子,有自己的商队。只是这几年日本人来了,上官家收敛了许多,经济和人气都不如那几年了,但根基没有动,依然雄霸西营镇,呈一方豪强。 上官彦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在省城上学后,不屑于西营小地方,在省城一家企业工作,就在省城安家了。二儿子在学校就出走了,据说当兵了,在那里当兵,谁也不知道,几年没回来了,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知道。三儿子还在大学念书,据说学校搬迁了两次了,现在到哪里了,家里都不知道。大女儿早出嫁到邻县的一家大地主家,家里管的紧,一年回娘家一趟。 现在家里就有一个小女儿,叫上官昭,今年十九岁了,也很有本事,只是女儿都没让到外地上学,所以学历不高。上官昭活泼好动,家里就请了武师,学了武艺,据说三节棍耍的出神入化,这两年又学了打枪,长的短的,她都有百步穿杨的本领。原来定了一门亲事,男的是民国县太爷的侄子,前几年在上学,这几年没消息了。她们知道的是县太爷家一晚都跑的没影了,没法联系了,所以,上官昭就耽搁下了。 上官家的祖宅在镇子西的街北,从街上直到山根,一大片,后来祖宅住不下,到上官彦这辈有点能耐的就都出来另建宅子了,所以,现在镇上几乎一半的房子是上官家的。上官彦家也不在祖宅了,因出来的早,就在祖宅东二百来米的地方,临街建了宅子,大门就在街边退进去三十米的地方。当时就小夫妻两人,只建了一进出的院子,大大小小十多间房子。因为米书琴的缘故,上官彦没有娶小老婆,几个儿子又不在家,所以,房子倒不紧张。 住西营联络点的人叫乔飞,王有富交代他黎明时分到镇子外等着运输队,他怕睡过头了,头天晚上六点天一黑就到镇子外一里多的路边等着了,运输队过来时,他就在路边的一个草窝里呼呼大睡,还是一个战士从他身边经过认出他了,才把他叫醒。他把镇上的情况讲了一遍,说:“上官家平时养着一支一百一十六人的部队,在镇上站岗放哨巡逻,遇到战事,五十岁以下,十七岁以上的男丁都必须拿起武器,听从家族调遣,组织战斗。据说这样光上官家能组织起四百多人。加上外姓的人,能组织近千人。” 苏阳问:“对商旅经过,他们检查拦截吗?” 乔飞说:“个人经过不检查,也不拦截,商队经过他们就检查,有违禁品的,他们就扣留没收。” 苏阳问:“什么是违禁品?” 乔飞说:“药品和军火,听说黄金携带超过一斤的也不行。” 苏阳听到这些消息焦急的原地转着圈,他对这些地方豪强家族式的管理没有好感,西营的上官家族更出格,他们还有武装,以为自己是王国,还和日本人一样搞禁运,一副强盗的嘴脸。可这是人家的事,运输队是要通过这里,如果有时间,可以和他们慢慢斗,他有信心扭转这种局面,可现在身后有追兵,没时间在这里和这些人耗,然而,强闯也不行,自己没那个实力,隐蔽通过光部队还行,马队目标太大,行动又不方便,携带的物资又太重要,不能有失。 “我有个堂姑姑嫁到西营了,要不我进去说说,看他们能不能帮忙通过。”这时会医术的女子看着焦急的苏阳,忽然说。 苏阳抬头看着她,说:“我都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会医术的女子说:“我姓习,叫曼青。” 苏阳没犹豫,有机会当然要利用,说:“可以去一趟。还是韦海卫陪你去,快去快回,不管什么结果,都立刻返回,不要耽搁。” 韦海卫陪习曼青进了镇子。 苏阳以防万一,运输队又后退了二里地,进了一个山坳的庄稼地,清理了行走的马蹄印,隐蔽了起来,放出警戒,人吃干粮,马喂草料,原地休息。 他接着写了一份命令: 一支队: 命令你部派出营级规模的部队,渗透落口镇,尽最大可能向李家沟镇延伸,掩护我部通过,务必! 纵队司令部 苏 苏阳写完命令,折叠好,给了一个战士,指着地图给他说:“你立刻出发,穿过西营、李家沟和落口三个镇,明天下午把命令送到木寨沟镇,交给驻地的八路军,我们的情况一句不说,他们问起,就说看命令就行。” “是!”战士把命令塞进衣服的一个不显眼的破口处,,立刻跑走了。 苏阳又交代向东掌握部队,他带乔飞来到镇子口,一方面等韦海卫和习曼青,另一方面观察镇子情况。镇子口没什么,就一个高高的石头牌坊,牌匾上就写着“西营”两个字,进去几十米就是街道和两边的房子。这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快两点了,黑黢黢的,静悄悄的。牌坊下两个人影来回走着,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可以看到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肩挎着枪。 过了将近四十分钟,韦海卫和习曼青才出来。习曼青到苏阳跟前,说:“她家和族长家不是亲兄弟,说不上话。我让她们引荐一下,她们说天亮以后,现在不敢去。” 苏阳郁闷的好一会没说话。这镇子必须过,又该如何过?镇子由族长控制,自然要族长同意,或说要米书琴同意,和她们搭不上线,又是半夜三更的,身后的敌人很可能随时都会追过来,他决定去会一会这个米书琴,独自去闯族长家,大不了直接撕破脸,再杀出来,另想办法。他让韦海卫和习曼青到隐蔽点去了。他带着乔飞又进了镇子,在路上他问:“进了镇子除了这条主街道,还有路通过镇子吗?” 乔飞说:“只要过镇子半里地,南面的几条胡同下去就是庄稼地,从庄稼地就可以绕过镇子。” 苏阳心头一喜,和乔飞到胡同里走到玉米地里看了,又返回街上,在乔飞的确认下,来到上官彦家的大门前。苏阳让乔飞离开,不要露面,以免以后无法在镇子待了。他独自也没有敲门,而是拉住门环,“轰隆!轰隆!”的晃动大门。这声音应该把半个镇子的人都惊醒了。门里立刻传来一个苍老而严厉的声音,说:“什么人?半夜三更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苏阳没言语,等大门拉开门栓,不等开门,苏阳就推门往进走。开门的人有六十来岁,显然也有些武艺,抓着门边抗拒着呵斥:“你什么人?想干什么?” 苏阳强行推开门,说:“你别问我是谁,我要见一下你们米夫人。” 开门的人当着苏阳的去路,摆开架势要与苏阳动手,说:“我家夫人是你想见就能见得!” 这时正厅的灯一下亮了,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张叔,让他进来吧。” 开门的人才让开道,苏阳径直朝正厅走去,刚到门口,两个穿同样衣服的女人站立两旁,开了门,苏阳没有正眼看她们,直接进了门。 前厅摆着一张八仙桌,两侧还分摆着桌椅。八仙桌的正位左边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穿一身白色锦缎睡袍,睡眼惺忪的看着苏阳。右边坐着一个中年女人,看不出具体年龄,穿一身粉色睡裙,头发随意的在脑后挽了一个结,显然没来得及梳洗打扮,仪容倒不失端庄,表情随和平静,把苏阳从头到脚的查看了一遍,没言语。她的下手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面容和中年女人有几分相像,也穿一身粉色睡裙,披散着头发,说她貌美,倒不如弥漫在人眼前和鼻腔里的那份强烈的温存的青春气息更诱人。无疑她就是上官昭了。 苏阳来到当庭,也没有坐,他心里有火在烧,没心情坐下来,直接抱拳说:“见过各位。” 米书琴伸手礼让,说:“请坐吧。” 苏阳没有动,刚要说话。 上官昭先问:“你谁啊?半夜三更闯我们家,活腻歪了?” 苏阳也不隐瞒,说:“我是中共八路军的,我们有一个马队要经过贵镇,希望你们能放行。” 上官彦和上官昭都意外的看着米书琴,米书琴笑了笑,说:“你是什么身份我不关心,我想问你的马队带的是什么物资?” 苏阳冷声冷气的说:“这个你不能问,也不许搜查。” 米书琴不屑的轻笑,说:“你搞清楚,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我们祖上就有规矩,违禁品不许通过。” 苏阳毫不客气的说:“我不明白,你们一个镇子,为什么要设违禁品?这不是变相的强盗行为吗?!” 米书琴不动声色的说:“这是我们的地盘,我们想设就设,你可以不过。” 苏阳知道要她们改变一时不可能,好说好商量也不可能,又说:“我给你过路费,你开个价吧。” “呵!”上官昭站了起来,围着苏阳转着圈,看着苏阳,说:“一个小屁孩,还以为是那方神圣,这么大口气啊!” 苏阳说:“神圣谈不上。但我的身份代表着抗日武装。就凭这一点,希望你们通融。” 上官昭就站在苏阳一侧,相互呼出的气都能闻到,她说:“我们要是不通融呢?” 苏阳说:“希望你们不要与我们为敌。” 上官昭威胁说:“姑奶奶就和你为敌了,现在就灭了你。”说着上官昭举手要打的样子。 苏阳不屑于和她闹,理也没理她,说:“我们八路军一百多万部队,你灭不了。” 上官昭瞪着眼,脸凑到苏阳脸前,说:“我现在就灭了你,要不要试一试?” 艺高人胆大,上官昭有些武艺,自然不把苏阳放在眼里,所以这么近距离的围观。可她不知道真要试,她会瞬间没命的。不过她这样挑衅苏阳,一方面苏阳半夜三更闹她家门,她不满,不服气,另一方面是看到苏阳和她年龄相仿,模样周正,一脸正气,说话生冷强硬,激起了她的征服欲望。 米书琴也没阻止女儿,说:“你想经过我们的地盘,却不守我们的规矩,这是你们要和我们为敌,不是我们要和你们为敌。” 苏阳不想和她争辩,说:“看来你们是不打算通融了?” 米书琴说:“没什么通融不通融的,合规矩你就过,不合规矩你就留下。” 苏阳来回走了一步,说:“我还是想确认一下,你们真不想支持抗日,一心要做汉奸了?” 上官昭本想坐回去,一听苏阳的话,转身扑过来,要动手,突然和苏阳的眼光对视,身上不禁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的停住了。 米书琴说:“现在就是日本人在统治,不是我们要做汉奸,是我们的政府太无能了。” 苏阳说:“政府是什么?政府就是我们每个人,你这只是在为自己做汉奸推卸责任而已。” 米书琴也坐不住了,一下站起身,冷冷的说:“送客!” 米书琴是真生气了,但她仍保留了淑女、文化人、传统家族的道德风范,还把苏阳当做客人,态度冷了些,但没有要打出去。“汉奸”一词深含中华民族传统的道德意识和情感,由其到现代社会,更赋予了其鲜明的内涵,可以和民族败类相提并论,绝对是骂人的。米书琴当然不能承认这种身份的毁辱。 上官昭自然没有娘亲那么深刻的意识,只是觉得不好听,对苏阳既胆怯又轻蔑的狠巴巴的说:“滚吧!” 苏阳又看了她们一眼,抱拳拱了拱手,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上官昭看着苏阳离开,说:“娘,你觉没觉得这个人很奇怪?我怎么怕他,他这一离开,我心里怎么好不安呢?” 米书琴说:“他年轻轻的,明知道我们在镇上的势力,还敢独自来闯,说明他有所依傍。也许是他很有本事,也许是他们的人有什么安排。但无论如何,他翻不起什么浪来。”说着,她又朝门外喊:“张叔,他走了吗?” “走了。” “安排两个人盯着他,随时掌握他的动向。” “好嘞!” 苏阳离开上官彦家,心里好无奈,不过到族长家去就没抱多大的希望,这些家族只看到他们家族的利益,要想改变她们,何其难啊,何况他根本不适合做这种工作,或许李梅来能有什么办法。问题是李梅不可能来,他又说不通,他们还必须过,而且要尽快过。他脑子纷乱的想着问题,在街上走着,竟没注意身边的人,差点和镇上的巡逻队撞上,才忽然醒悟了似的,跟着巡逻队往东面街口走去。猛然间他的脑际像打开一扇窗一样,心里一下敞亮了,不由认真打量着巡逻队,总共九个人,穿着统一的黑色衣服,腰里系着红色的布条,戴着无檐的瓜皮帽,围着帽子也系着红布条,可能是迷信,要辟邪的。无疑,他是要打这巡逻队的主意了。 他刚出镇子,下意识的就发现后面有尾巴,他拔腿就跑,跑了有二百米,忽然人就不见了,两个盯梢的跑到他消失的地方转圈的寻找,突然路坎下跃起一道人影,两个盯梢的心里吃惊的还没反应过来,就向地上倒去。苏阳还没等他们死了,就抓住他们的脚腕,拖到路边,使劲扔到庄稼地里去了。 第40章 祸水东引 苏阳回到运输队隐蔽点,立刻部署说:“向东你带二小队分批潜入镇子,袭击镇子的巡逻队,然后换上他们的服装和武器,假装巡逻。等一会敌人的追兵会来镇子,在镇子驻守,围堵我们。他们肯定会和镇子的族长协调,不会强行进入。你们就假装巡逻队,直接向鬼子、伪军开火,不让他们协调,让他们打起来。注意不要直接和鬼子、伪军对抗、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更不能暴露自己,只要让镇子的人和鬼子、伪军打起来,你们就隐蔽,在一旁挑逗他们,给他们火上浇油。然后你们从镇子东往西大约半里地,有向南去的胡同,你们守住胡同口,在敌人向西去后,立刻通知我们,我们好趁乱过镇子。动作快一点,现在凌晨两点多,快三点了,鬼子伪军的追兵说到就到。” “是!二小队跟我走!”向东带领二小队跑走了。 苏阳又对两个队员说:“你们到路边的庄稼地隐藏,监视通过的追兵都是什么人?有多少?到镇子去的不用管,返回的一般是通信兵,直接击杀他们,掐断他们和县城的联系,就让他们在镇上拼吧。” 两个队员立刻到路边庄稼地埋伏去了。 苏阳又让其他人检查装备,随时准备出发。 向东带领二小队战士两人一组,过了镇子口的岗哨,迅速潜入镇子。镇子的巡逻队正好由东往西返回,他们毕竟行进速度缓慢,运输队的战士却是踩着怪异的步子,无声的奔跑着,迅速接近他们。街上黑黢黢的,安静的只有巡逻队的脚步声。运输队的战士直接扑向他们,虽然不那么同步,也没有他们反应的时间,直接将他们先后打晕倒地,将他们拖到一个小摊贩的台面前,扒了他们的衣服,直接就把他们拖进台面里,随便的垛了起来,外面看不到就行。接着运输队换好衣服,开始巡逻。运输队刚刚巡逻了一圈半,鬼子和伪军就追来了。 在齐家坡的伪军把伤员运回去,报告说情报有误,马队有一百多人,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所以失利了,马队又向西营逃了。鬼子立刻又给松本俊报告,松本俊一听严重了,徐甸子的人说就五匹马,哪来的一百多人?看来还有接应的部队,应该是国军或者共军的小股主力部队,不然没有这么强的战斗力。可这样一支部队就这样从他的眼皮子底下跑了,让他很不安,如坐针毡。他看着地图,都坡和临崖县城到西营都不能直接通车,所以,他们的手在西营伸的不那么长,他命令临崖守军,尽快加派部队,必须在西营堵住这伙武装分子,将他们就地消灭,过了西营就是国军的地盘,就没办法了。 临崖主要驻守不到一个中队的鬼子,倒是有一个团的伪军,于是又派出一个分队的鬼子,一个营的伪军,坐车到齐家坡,然后急行军四个来小时,赶到西营来了。 向东他们正由西往东巡逻,见镇子口围了许多伪军,知道是鬼子、伪军的追兵到了。 守镇子口的人看到来了这么多伪军,有点慌。伪军和特务也常来,虽然不像到别的镇子那样横,都是经过报告族长,再由他们领着到镇子西族长办公室去。可平时人少,今天这么多,他们都害怕了,都想跑着去报告。伪军的营长却和以往一样,说:“兄弟,告诉你们族长,我们要进镇子,围堵一个马队的抗日分子。” 守镇子口的两人相视一眼,一个更机灵,转身跑着去报告,另一个也转身了,但没敢跑,无辜脱离岗哨会被族里惩罚的,弄不好会被打个死去活来。 这时,向东他们距离镇子口就一百多米,向东低声喊了一声:“到街边隐蔽,开火!” 战士们迅速到街边,以树木和铺子门边为掩体,朝镇子口的伪军“咣!咣!咣!”的射击。伪军们迅速卧倒,找掩体,一阵混乱。伪军营长大喊:“我们是城里来的守备军和皇军,你们为什么射击?” 可回答他的仍然是“咣!咣!咣!”的射击,而且有十几个伪军中弹了,“嗷!嗷!”的嚎叫着。 向东他们边射击边跑出到街上往后撤着,给鬼子伪军和街边的人亮相,又赶紧在路边找掩体射击。 鬼子曹长忍不住了,立刻命令射击。先是鬼子立刻到队列前卧倒还击,接着伪军也都从各个角度射击。子弹十分密集,向东他们赶紧撤进街边的院子,踩着老乡家的凳子爬墙头射击。 鬼子曹长更气了,立刻又命令杀进去,一个不留。伪军营长也忍不住了,大喊:“冲进去,挨家挨户的搜,一个不留!” 伪军五百多人纷纷涌进镇子,潮水一般,漫向街道两边的商铺和院子。在夜色的掩盖下,他们手持着武器,脸上透露出惊慌和贪婪的神情,分不清什么人,见人就射击。镇子东部被“咣!咣!咣!”的枪声淹没,一片喊叫声,闹得鸡飞狗跳的。居民们惊恐地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同时警惕着,胆大的男人手持着刀具,守在门口,准备着拼命。 向东他们也不射击了,翻着院子,到离镇子东口大约半里地的胡同,占据了胡同口两侧的院子。相继有十几个伪军闯进院子,都被他们杀掉。他们利用地形和夜色的掩护,巧妙地躲避了伪军的攻击。他们补充了弹药,还缴获了一挺机枪,几十枚手榴弹。 反正夜色深重,瞧不真看不透的。 打发走苏阳,米书琴当时根本没当回事,又回屋睡觉了。她的模样看上去像三十几岁,实际上四十八岁了,这个年龄了,睡眠浅了,倒在床上一时间睡不着。上官彦早已是呼噜震天响了,她更没睡意了。 她是个女强人,但她更是个女人,在强悍的表面下多了些心机而已,在这乱世,总能搏的一些先机,所以确立了她在家族的地位。然而在与真正的强者搏杀中,她的心性就显出脆弱的一面。她并没有把苏阳视为威胁,但苏阳的言行刺激到了她灵魂深处的潜意识,使她的心底莫名的很不安,“我们八路军一百多万部队,你灭不了。”苏阳的这句话是故意吓唬她们的,可她却当真了,会突然的从她的灵魂深处冒出来,她想摁住,可就是摁不住。 她对国际形势和国内的抗日形势不了解,只是从周围的人跟前道听途说的知道日本人把整个中国都占了,日本人已经统治了整个中国。她也经常听人说抗日分子,可在她的意识里,所谓的抗日分子无非就是那些和土匪一样闹事的人,成不了大事,更不成气候,所以她根本不当回事。今天突然听苏阳说“我们八路军一百多万部队……”,她对此没有清晰的概念,可这句话像一股漫天的潮水,要淹没她的灵魂。她极力摆脱着,不要想这句话了,可一转眼这句话又会从她的灵魂深处冒出来。她焦躁的一下坐起来,想下床,“咣!咣!咣!”急促的枪声撕裂了夜空,她吓得身子一颤,朝门外大喊:“张叔,谁在打枪?” 在前院住的张叔也被枪声惊醒了,回道:“我出去看看。” 枪声像炒豆子似的响,家里的人都惊醒了。上官昭也起来了,而且已经穿戴整齐,把三节棍和手枪都携带在身了,来到前厅,站在她妈妈身边。苏阳走时,她心里曾感觉到不安,可那种感觉一闪而逝,她毕竟还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小姐,在娘亲的羽翼下,没有操心的习惯,随后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倒头便又睡了,直到被枪声惊醒。她猜疑的说:“是不是半夜来的那个小子打进来了?” 米书琴摇头说:“不会。”她为什么会这样判断?她也说不清楚,但她就是这样觉得。 片刻,张叔回来了,说:“夫人,来了大批的皇军和伪军,正在清剿我们镇子,见人就杀,据说:皇军给的命令是统统杀掉,一个不留。” 米书琴惊得站起来,问:“他们疯了,当我西营镇是泥捏的?为什么会这样?” “夫人!夫人!”这时镇子口站岗的大喊着推门就进来了,平日这样他不想要命了,今天他顾不得了,一进院子便说:“夫人,城里来的皇军和伪军有好几百,一大片。” 米书琴问:“他们为什么开枪?” 镇子口站岗的说:“他们刚来还客客气气的要我给你报告,他们要进镇子堵截一个马队的抗日分子。我刚进了镇子,我们的巡逻队就朝他们开枪了。伪军还喊着问为什么开枪,我们的巡逻队也不回话,就‘咣!咣!’的打人家,人家被打急了,就开始还手了。” 米书琴看着张叔,问:“我们巡逻队为什么开枪?” 张叔说:“不清楚,我出去没找到他们。按理说这种情况他们应该先回来报告的,不会擅自开枪的。” 米书琴问:“现在还能制止吗?” 张叔说:“现在部队都撒开了,杀红眼了,还怎么制止。” 米书琴理着思绪,张叔说得对,她们镇子的巡逻队不应该开枪的,那么开枪的肯定另有其人,会是什么人?不言而喻,不让他过镇子,他就祸水东引,搅和追击马队的鬼子和伪军与她们镇子开战,自然是想浑水摸鱼。真是可气可恨,可她现在也没有别的好办法,鬼子、伪军已经和镇子上的人厮杀在一起了,没了理智就没法管理了。她说:“走,去老宅的议事厅。” 老宅的议事厅与祠堂并列着,在老宅的正中位置,离街道有二百多米,是个看上去比较宏伟的两栋房子,灰色的砖瓦,飞檐走壁,枣红色的木门窗,显得庄严而厚重。门前是个小广场,这时已经集了二三百人,人影幢幢,一片嗡嗡的议论声。见族长一家子走来,纷纷让开了道。管制巡逻队的家族护卫队队长上官青也在广场。米书琴厉声问:“青儿,你的护卫队怎么回事?巡逻队为什么要先开枪?” 上官青忙站直了,回答说:“报告婶娘,我们护卫队九个人出去巡逻,没有按时回队里交接班,我怀疑他们出事了,开枪的人可能就是冒名顶替的人。不是我们的人。” 米书琴又问:“你们护卫队现在在哪?” 上官青说:“在警戒哨位守护,他们一旦越界,我们就会开火。” 上官青所说的警械哨位是从镇子东口进镇子一里地往西,有上官家族的人的宅院起,往西修了八个警械哨位,也就是可守护射击的碉堡。 米书琴和上官彦没有停留,进了议事大厅。大厅里有二十多人,有五个六七十岁的叔辈立刻责备:为什么开枪?把兵灾引到西营?他们也不就座,乱哄哄的吵闹着。 上官彦在大厅主位坐定,米书琴没有落座,就在座位前站着,高声说:“安静!” 吵闹的人立刻噤声了,纷纷在身后自己的座位坐了。老族长主事时,米书琴就在主位一侧坐着,现在还是,她要在,上官彦一般不发声,其他人也得规规矩矩的。 米书琴说:“据我了解,这次皇军和伪军来,是要进镇子堵截一个马队的抗日分子。不是我们的巡逻队先开枪,而是有人要引祸给我们。”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在座的人又“嗡!嗡!”的议论开了。疑惑的同时,更多的人是佩服米书琴,大家还不知道是怎回事,她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 米书琴也没管他们的议论,又说:“现在皇军和伪军的兵都撒开了,皇军给出的命令是要杀光我们镇子的子民,现在已经杀红眼了,无法制止。眼下我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伸长脖子让人家杀,另一个就是号召所有子弟,把来的人全杀了。以后会有什么后果,过了眼前以后再说。大家选吧!” 议事厅一下安静了,一个叔辈的人说:“就真不能缓和了?大家都知道皇军的厉害,国家都不敢抗衡,我们西营能抗的了?” 米书琴说:“三叔,现在半夜刚过,街上一片漆黑,子弹乱飞。您老去找他们给咱缓和缓和?” 被米书琴称为三叔的人立刻摇着手,说:“我可不行,我见了拿枪的腿就不听使唤了。” “呵呵呵呵!”大厅里一片嘲笑声。 米书琴又说:“现在事出紧急,每耽搁一刻都会死很多人,就不要说那些没用的。一句话,打还是不打?同意打的举手!” 议事大厅的人几乎都举手了,不同意打的人也举了手。伸着脖子让人杀谁也不愿意。 米书琴说:“好,全体通过,打!”接着她喊:“张叔,你给大家说,怎么个打法。” 米书琴叫的张叔全名叫张崇仁,是老族长主事时就请的军师,他站起身,说:“据我的了解,来的皇军不多,大部分是伪军,大概是一个营,五百来人。他们的火器比我们强,可能还有炮,我们不能和他们在街上硬扛。我们的长处是在我们的地盘上,我们比较熟悉,我们的人比他们多。敌人现在是挨家挨户的杀我们的人,我们就将计就计,在临街的院子埋伏我们的人,等他们闯进来,再把他们全杀掉。这样我们可以扬长避短,对我们最有利了。” 米书琴说:“张叔的策略出来了,各家立刻回去按划分的自己的地盘埋伏伏兵击杀敌人,谁不愿意杀,就乖乖在家里待着,由人家把你杀了也行。吹牛角号。” 在议事大厅的大门两侧,设有两个很大的牛角号,有专门的吹号人,听到米书琴的命令,立刻“嘟!嘟!嘟!”的吹响了号角。这号声就是命令,满镇子的人就都听到了,也就是告诉镇子所有的人,敌人来侵犯了,镇子决定和敌人厮杀了,大家和敌人厮杀吧。广场上的人立刻散去了。上官青的护卫队则由米书琴和张崇仁指挥。 他们这是一个松散的组织,仅凭以前的族长的见识、能力、喜好和对家族掣肘的妥协形成的。也算是民众的一种生存策略,不能算真正的武装。可这又是全民皆兵,全镇子男女老幼都将参与,不是生就是死,所以,战斗力不可小觑。 第41章 死局与盘活 向东他们始终守着胡同口,等鬼子和伪军刚过胡同口了,就立刻派一名战士跑出镇子,给苏阳他们通知,苏阳了解了详细情况,判断可以过了,再过一个多小时,天就要亮了。运输队立刻准备行动,可刚出山坳,在路边的战士立刻打口哨发出警示,运输队又立刻就地隐蔽。不一会,战士跑来报告,说:“来了一伙特务队的人,都骑着自行车,有六十来人。” 来的的确是都坡特务队的一个中队的人,他们追查冷子勇带的八个人,到碾子镇,大肆搜查,审问了二十几个人,都说没见到冷子勇他们来。特别是晋文雄他们,非常干脆坚定的说,冷子勇他们没到碾子镇来。特务们非常纳闷,八个人,都骑着自行车,来了镇子,应该是很大的目标,许多人都应该知道,谁想掩盖也掩盖不住,可就是没有人说见过,那就是没来过?他们搞不明白了,八个人,都带着枪,冷子勇又那么厉害,一般人动不了他们。可他们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他们在碾子镇折腾了三个多小时,快半夜了,才赶到齐家坡,了解情况后,又急急忙慌赶到西营来了。 特务队来了,运输队自然又不能行动了。苏阳都着急的要沉不住气了。鬼子、伪军,现在又来了一伙特务,谁知道会和镇子的人拼到什么程度。而且不管拼到什么程度,都有一家要胜,都会阻止运输队通过。天一亮,变数就大了,能不能通过?怎么通过?就要另说了。可着急也没用。 特务队进镇子了,忽然,一辆三轮摩托车急驰出镇子,要往东去。战士们早有准备,立刻把一截木头扔到路上,三轮摩托紧急刹车,还是没刹住,车轮在木头上一弹,摩托车立刻飞起来,翻了两个个,战士们立刻扑下去抓了两个受伤的伪军,又把摩托车架到庄稼地里隐藏了。经审讯,这是鬼子和伪军派出的报告和西营镇发生冲突情况、并求援的通信兵。 向东他们焦急的等着苏阳他们,因为这一会鬼子和伪军都在胡同口西面,正是好机会,可等来的却是特务队。他们一下明白了,有这伙家伙在,运输队肯定无法通过。可他们着急,特务们却不着急,竟然在东侧离他们五十来米的地方停住了。西侧正响着密集的枪声,敌人的军官就在胡同口西侧一百多米不到二百米的地方。特务们却不前去,而是支起自行车抽起了烟。 向东又急又气,真想提把刀冲过去,把这伙狗杂碎全砍翻了。可他又不能这么做,忽然间急中生智的想到了把这伙特务赶走的办法,安排说:“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把这伙特务赶走。现在我们就爬出胡同,到街上,你们几个朝西边的敌人射击,每人打三发子弹,我用机枪扫射特务。挑起来让他们两伙打,我们再爬回胡同进院子。明白吗?” “明白!” “行动!” 接着几个人借着夜色的掩护,翻出院子,爬着到街上,都准备好了,向东轻声说:“开火!”机枪立刻“哒哒哒!”的扫射向特务,几支枪也同时射向西边的鬼子、伪军,瞬间枪声又停了。特务们还没闹明白怎回事,都没搞清楚子弹是从哪个地方射出来的。几个人中弹,嗷嗷的叫。西边的鬼子和伪军不知道这边是特务,枪声一响,立刻像被揪住尾巴似的,喊叫着,就有两挺机枪朝特务扫射过来,步枪也噼里啪啦的开火。特务们可知道前面是皇军,哪敢还枪,立刻给街边躲着,大喊:“太君,太君,不要开枪,我们是都坡特务队的!” 西边的伪军听到喊声,停止了射击,特务们只好扶着伤兵,推着自行车到西边去了。双方都是在猝不及防下,都有被打伤的,都想埋怨对方开枪,可西边是鬼子曹长,特务们哪敢分辩,被鬼子曹长一动臭骂,差点一刀把中队长给砍了。 “营长!营长!我们把西营的族长家攻下来了!”一个伪军突然跑过来报告说。 鬼子曹长和伪军营长高兴的喊叫着,往西走了,都坡特务队也跟着走了。向东又立刻派人去通知苏阳他们,不一会,马队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迅速进了胡同,到南侧庄稼地向西急速出镇子走了。 张叔这军师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家族武装火器不行,也没有战斗力,组织起来在街上和鬼子、伪军拼是拼不过的,但在大的家族下面有小的家族,甚至到每一户,敌人闯进你家里来了,你拼不拼是你的事,这样既分散了族长的责任,又可调动全族拼的意识。事实上,敌人闯进院子,横下一条心,手持一把刀,和敌人拼杀,胜算的机会是有的。只要镇子上官家的族长下了命令,镇子的居民都敢拼了,也都必须拼了。 鬼子伪军也是最愿意这样闯进民宅了,这样他们可以随意的烧杀掳掠奸抢,所以,非常积极,三五一伙的,看到破败的院落都不愿意进去,因为太穷,进去也没什么油水。因为没有统一的进攻目标,就这样以个人喜好,满大街奔跑着选择要入侵居民家的伪军。哨所的射击只是让这些伪军顿了顿,更隐蔽的往街两边的人家入侵。一时间,鬼子伪军突破镇子中部,漫到镇子西部来了,满镇子枪声和喊杀声,都分不清楚谁杀谁了。 族长家当然更不是随便入侵的,可六个伪军竟轻易的就进了院子,院里只有人放了几枪,就没动静了。带队进来的是个连长,立刻命令一个兵去给营长报告,这是一份功劳,他当然不会错过。可跑去报告的兵刚走,族长家的大门就自动关上了。几个伪军还没当回事,还想着进正房搜刮。忽然,两侧人影一闪,扑过来五个人,伪军不及反应,就被刀捅了,接着还没死的尸体也被拖走了,就几秒的时间,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过了几分钟,鬼子曹长带了三个鬼子,伪军营长带了一个排,加特务队,近百人,由出去报信的伪军领着,到族长家门前,见门关着,毫不犹豫的上前推门就先后进来了。带头的进到院子中间了,尾巴才刚进门。大门和刚才一样,忽然自己关上了,而且听到了推动门栓和落锁的声音。特务队的人走在最后,他们毕竟比伪军经历多,警惕性也高,立刻警觉的大喊:“不好,有埋伏。” 鬼子、伪军、特务立刻爬了满地。 “欢迎到我们家做客。不过你们是兵,带着枪。奉劝你们放下枪,写一份悔罪书,我们还是朋友,我们就以朋友相待。否则……”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正厅里飘出来,细听就是米书琴的声音。话还没说完,被特务打断了。 特务中队长说:“否则你想咋样?你看清形势,皇军还在呢?别再装神弄鬼了,立刻出来。” “咣!”的一声枪响,特务中队长的头立刻垂了下去,头底下立刻渗出一摊血来。 特务和伪军立刻朝正房噼里啪啦的开火。几乎同时,“哒哒哒!”两侧厢房有几枪疯狂的向他们扫射。院子宽不到五十米,两侧相距就二三十米,趴在地上也不行,好多人被打成了筛子。一时间满院子鬼哭狼嚎的,特务和伪军死伤大半,也没脾气了,没人射击了,纷纷跑跳滚爬的躲避着,可两边射击,哪有可躲避的,像在夜幕下鬼跳舞似的惶恐。 “好了!”还是刚才米书琴的声音,机枪声戛然而止,“你们是当兵的,喜欢这枪声,听着就舒服了。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伪军营长说:“我们是临崖守备军的,来西营是为堵截一伙马队的抗日分子的。可我们还没进你们镇子,你们镇子的巡逻队就朝我们开枪,我们多次警告阻止,你们的巡逻队就是不听,我们才采取行动的。我再次警告你们,你们西营也是在皇军治下,你们这样屠杀我们,就不怕皇军追究你们吗?” 米书琴说:“我知道你说的那伙马队,他们携带违禁物品,想从我们西营通过,我们拒绝了,把他们赶出去了。我们的巡逻队没有按时返回交接换岗,我们正在追查原因,你们就来了。后来我们才查明,我们的巡逻队九个人被人袭击了,脱走了衣服。我们猜测应该是那伙马队的人,冒充了我们的巡逻队。总之,一句话,向你们开枪的不是我们的人。而你们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冲入我们的镇子,屠杀我们的族人。孰可忍是不可忍。今天是你们犯下滔天的罪行。我会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写明白,报告你们临崖的长官,让他们来裁决你们。你们会为你们今天的愚蠢行为付出代价的。” 伪军营长嘀嘀咕咕的给日军曹长说着米书琴的话,两人都开始满头冒汗了。伪军营长又说:“那你说那伙马队的抗日分子呢?” 米书琴说:“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制造混乱,趁机逃跑,正是由于你们的愚蠢,给了他们这个机会。我们现在根本顾不了他们,我想他们现在早已逃之夭夭了。” 伪军营长争辩说:“这只是你们一面之词。我倒怀疑你们和那伙马队的抗日分子是一伙的,是你们故意把马队放走的。你们现在别再开枪,我们也马上出去收拢部队,回去给皇军报告,由皇军派人来调查,是谁的错谁承担责任。” 米书琴“咯咯咯!”的笑了,说:“你想多了。我知道你会这么说的,可你没那个机会了。你们都的写下悔罪书,才能保住你们的命,否则,你们都得死,杀了我们那么多族人,还想一走了之,门都没有。” 伪军营长不说话了。他也知道今天的事情大了,没截住马队的抗日分子,反而和西营镇的人冲突,让马队的抗日分子逃跑了,这肯定是杀头的事。可他没办法,都是这个皇军曹长太冲动了,下了开火的命令。然而,他不敢说皇军的不是,到时候只有他做替死鬼了。 这时,天已经放亮了,镇子上的枪声也不激烈了,稀稀拉拉的,街上已经有镇子的护卫队的人出来查看情况了。 院里的鬼子伪军迫于无奈,都缴了枪,坐一院子写“悔罪书”。反反复复的,米书琴不满意就重新写,不会写的就按米书琴的要求,找人代写。直到快中午了,悔罪书才写完了。可米书琴还不放这些人走,一直扣押着。她也写了一份报告,附了悔罪书,派人送往临崖鬼子司令部了。报告的内容极力表达了她们阻止了马队通过,正在查访马队的情况,谋划缉拿马队,皇军的部队就来了,致使马队钻了空子,袭击了西营的巡逻队,冒充西营的巡逻队,朝皇军的部队开枪。皇军的部队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冲进镇子,屠杀镇子的族人,激起族人的激烈抵抗,相互残杀,造成双方重大伤亡。马队则趁乱逃跑,已不知所踪。 镇上的人开始清理,统计死伤情况。八个鬼子被打死,三百多个伪军被打死,三十七个特务被打死。伤的、缺胳膊少腿的、奄奄一息的伪军有一百多人,囫囵活着的鬼子、伪军、特务不到一百人。镇上死了三百六十人,伤了二百多人。尸体都被清理到镇子东口,分两侧,摆了近半里地。镇上到处张贴出告示,说了事情发生的原因,伤亡情况。 临崖皇军司令看到米书琴写的报告书和附着的悔罪书,惊得一下站了起来,生起的第一个念头是带所有皇军和伪军立刻赶到西营,可转眼又停止了,一时间不知自己到西营干什么?杀西营的人吗?感觉部队已经犯错了,抓马队的人?马队的人已经跑的不知所踪。他还去干什么?于是,他立刻打电话给省城司令部报告,宫崎康仁听了报告,暴跳如雷,把松本俊骂了有一刻钟,这么严重的抗日分子,造成如此重大的死伤,竟然放跑了。 下午,皇军派了一个少佐,带一个分队皇军赶到西营,把活的皇军、伪军、特务及死了的皇军都带走了,死了的伪军和特务委托西营掩埋了。还想把武器装备拉走,米书琴不给,要拉走就给西营死的每个人一百个大洋赔偿。皇军不给赔偿,只好把装备都留下了,还说西营能堵截和缉拿马队的抗日分子,是皇军治下的模范镇。 据说皇军的曹长回去被命令切腹了,伪军营长被枪毙了,特务的两个小队长被枪毙了。 米书琴真是个人才,一眼可见是个死局,不得不与日伪军干,杀了这么多日伪军还能有好?然而经过她的一番操作,硬是把死局盘活了,迫使日军接受了这个结局,还使日军表扬了她们西营镇。而且让马队趁乱逃脱了。起初她对马队并不以为然,更何况苏阳摆了她们这一道,让她们死了这么多族人,造成这么大的困局,有被灭族的风险,她们应该恨死马队了,恨不能把苏阳他们碎尸万段。可是米书琴没有,马队趁机逃脱,她反而感到侥幸,因为她听了苏阳的话,她是真心怕与马队结仇、不愿意和马队结仇、不敢与马队结仇,因为在她的灵魂深处升腾起一些肃然的不敢侵犯的东西,这与对日本人的恐惧完全不同。 第42章 遭遇国军骑兵队 送命令的运输队战士叫胡占昌,十九岁的年纪,一路边走边跑,跑累了就走,走一阵再跑,饿了就走着吃干粮,渴了喝几口水,一分钟都没敢耽搁,命令在身,运输队又处于险境,他生怕耽误了。经过西营、李家沟镇和落口镇,就一个行人,也没有人阻拦,一百多里路,走了不到十个小时,天刚蒙蒙亮,他就到了木寨沟,这时苏阳他们刚刚离开西营镇。 木寨沟镇也是个小镇,六七千人口,就一条主街道,不到三里地。街口有两个执勤的战士,但没有限制通行,也没有搜查,进出镇子都是自由通行。胡占昌走近执勤的战士,问:“这是木寨沟镇吗?” 执勤的战士不在意的随口说:“是。” 胡占昌又问:“你们是纵队一支队的?” 执勤的战士警惕的打量着他,问:“你打问这个干什么?” 胡占昌明白就是这里了,说:“我有一份命令要给你们首长,你们首长在哪里?” 执勤的战士还是警惕的问:“你是干什么的?” 胡占昌说:“你不要问我的事,这是秘密,快带我去见你们首长,十分紧急。” 执勤的战士一听是秘密,也没再问,一个执勤,一个带他进了镇子。他们到了连部,胡占昌把命令给了连长,连长看完命令,不解的说:“这是给支队的命令,你怎么给我们?你是那个部队的?” 胡占昌坐在椅子上,困得眼皮直打架,说:“首长说了,不要乱问,执行命令就行,十分紧急!” 连长还要再问,胡占昌已经呼呼大睡了。连长只好叫来通信员,把命令立刻送往营部,营长也莫名其妙,又派通信员送给团长。团长也不了解苏阳,对命令后面的署名“苏”困惑不解。阳城县大队的警卫员同志大名鼎鼎,支队团一级的干部大部分都知道警卫员同志被任命为纵队副司令员了,苏阳的名号却没有那么响,再说苏阳只是在任命的名单里,实际人却从没露面,几个月过去了,只看过名单的干部,早把苏阳这号人忘脑后了。 可这份命令是以纵队司令部的名义发出的,团长也没敢怠慢,团部和支队是通了电话的,团长立刻电话给支队长,把命令复述了一遍。一支队几乎就是原军区主力一团的原班人马,别人不知道纵队有苏阳这号人物,江树仁、孟平、姚尚青可清楚,特别是江树仁,对任命苏阳为纵队副司令员是满腹的意见,只是鉴于原阳城县大队的实力远强于原一团,刘司令员和曹书记的态度又格外偏心苏阳,说一句苏阳的不是,他们都会蹦高发脾气甚至骂人,所以,他的不满只是在心里,从没有表述出来。后来苏阳只是有任命,再未露面,这突然来了这么一份命令,让他们莫名其妙,产生了执行还是不执行的疑虑。执行吧不明原因,洛口镇是国军的地盘,渗透进去势必引起与国军的摩擦。不执行吧这是以纵队司令部发出的。 姚尚青说:“这当然要执行,但要向刘司令员求证。” 孟平也表示同意,江树仁便让姚尚青起草了电报,报告给刘司令员。姚尚青立即起草了电报: 纵队司令部: 我部收到命令:一支队: 命令你部派出营级规模的部队,渗透落口镇,尽最大可能向李家沟镇延伸,掩护我部通过,务必! 纵队司令部 苏 请指示 一支队 刘司令员拿到电报接连看了两遍,“啪!”的一拍桌子,说:“苏阳要回来啦!哈哈!” 曹政委和两个参谋正在办公室,都一愣,司令员很少这样一惊一乍的。刘司令员见都莫名其妙的看他,又对两个参谋说:“你们去,把唐卫东叫来。” 曹政委也看了电报,说:“看来不是他一个人回来,是带了东西的。” 刘司令员说:“他要带点东西还用得着我们掩护?!肯定是带了很多东西,目标太大,盯得人多。” 唐卫东一步跨进来,说:“司令员,听说您咋呼苏阳回来了?” 曹政委把电报递给唐卫东。刘司令员说:“我刚才是不该咋呼。你看看怎么部署?” 唐卫东看了电报,走到地图跟前,说:“占领洛口镇势必引起国军异动,所以,占领洛口镇的部队不能少,同时应该直接派部队威逼沛城,迫使国军不敢作为。只是这样怕引起国军高层责难。” 刘司令员说:“那就派一个团迅速占领洛口镇,再派出一个营迅速在洛口镇和李家沟镇之间布防,然后派出侦察连向李家沟突击,保证苏阳部顺利通过。这边再派出两个团逼近沛城县城,做出要一举拿下沛城县城的架势,使沛城县城的国军不敢妄动,确保洛口镇的安全。国军要责难,就说我纵队在演习,有个别团误入国军防区。就这样,你立刻起草电报,部署一支队执行,不得有误!” 唐卫东立刻回答:“是!”接着出去了。 江树仁发出电报不到一刻钟就接到纵队司令部命令,他边看着摊开的地图,边把司令部的命令说了一遍,作战室里的气氛立刻紧张了起来,这是近乎于出动全支队配合苏阳的行动。 姚尚青说:“那就命令三团占领洛口镇,一团和四团进军沛城。” 江树仁说:“行。”接着摇通了一支队三团的电话,部署说:“命令你团迅速占领洛口镇,然后再派出一营前出在洛口镇和李家沟镇之间重点布防,侦查连穿便服,带短枪,以最快的速度,秘密突击潜入李家沟镇,掩护苏副司令员部通过。立即部署执行,不得有误!” “是!” 三团长起先已经接到苏阳的命令,知道不是空穴来风。因为他们团离洛口镇最近,已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样的命令,还是大吃一惊,以为只是派出一个营,支队直接让全团压过去,这个“苏”竟然是纵队副司令员。他当即给各营下达了进军洛口镇的命令。近期各部队新兵多,正在集训,没有大的军事行动,侦察连也一样,外出侦查任务比较少。可哪有那么多的短枪,把营一级干部的短枪集中起来,才装备了六十几个人,叫了胡占昌,迅速出动了,跑步直接穿过洛口镇,向李家沟镇而去。随后是一营也是穿过洛口镇,一路向李家沟一线关键点布防,接着三个营相继赶到洛口镇,在镇子的各要点布防。 洛口镇是国军的势力范围,国军在沛城驻防一个团,对洛口镇自然有渗透,当一团的人一进入洛口镇,国军团部就知道了,正要派出部队应对,又发现八路军有两个团逼近沛城,这是要三面夹击沛城,一口吃掉他们这个团的架势。于是团部没有再动部队应对洛口镇,而是加强了沛城防御,同时向上级长官报告,并迅速报告到战区长官部,接着就到了八路军总部,又回到省委省军区,省委省军区又回复:经查实,纵队部队在演习,一支队三团误入国军防区,已命令返回。 离开西营镇,运输队继续向西,马不停蹄地走了三个多小时,确定身后没有追兵,苏阳选了一个山窝,放出警戒,大家吃干粮,马儿吃草料,就地休息,战士们倒下就睡着了,有些口里还嚼着干粮就睡着了。两天两夜没有睡过囫囵觉了,都是迷瞪一会。 眼看快晌午了,苏阳还是担心迟则生变,立刻叫醒战士,继续赶路。虽然还是困乏,但毕竟都是二十岁左右的,正是精力最旺盛时期,休息了几个小时,就仿佛满血复活了。运输队又走了十多里,再翻过一个小山包,就是一条小河,过了河就是一个叫洪水砭的村子,离李家沟镇不到二十里了。 最前方的尖兵已爬上了山坡顶,紧接着便过河去了,他们并没有发出警示。马队也立即跟了上去,马儿在上坡时会加快速度,一副奋力攀爬的样子,蹄子落在山坡上,发出嘚嘚的声响。 当马队登上山坡顶后,一幅绝美的山村画卷展现在眼前。一个突出的平缓的斜坡上,坐落着一百多户人家。有几户瓦房,更多的是茅草房。一条大路绕村而过,一条河紧贴着道路。看河床的宽度和深度,雨季时这里的河水想必会很大,而现在,河水却很小,浅浅的,在满河滩的石头间绕来绕去,潺潺而过。七个妇女正在河边的一块块平整的大石头上浆洗衣服,传来一片捣衣声和嬉戏的笑闹声。 马队的出现,打破了她们嬉戏的宁静,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她们或是暂停手中的动作,或是站起了身子,想要看得更清楚些。马队就在她们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过河。河水清澈见底,马蹄溅起的水花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突然,正在山坡顶的后卫,传来口哨的警示声。苏阳也是一愣,这种地方会有什么人?可他还是发出:“有情况,做好战斗准备。” 战士们立刻检查枪械,打开枪机,为突发情况做好准备。马队刚过河,还在上河槽的斜坡,就听到县城方向传来一阵“哒哒哒!”的紧密的马蹄声。洗衣服的妇女也发现了有马蹄声过来,都紧张的收拾着衣物要离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队骑兵由远而近的快速行来。苏阳他们刚上路,正好和骑兵相遇,共十三匹马,缓缓的接近苏阳他们的马队。苏阳早已低声发出命令:“小心,是过路的,不要紧张。” 显然是驻沛城的国军,不知到这里来干什么,遇到苏阳他们,国军骑兵也很意外,都已把枪持于手中,还有一名女兵,十二个男兵,离苏阳他们两步远。苏阳他们也没停步,马队继续向前走着。国军骑兵放缓了速度,与他们并肩走着,带头的把枪收了起来,其他人也效仿的把枪收了起来。 领头的国军问:“老乡,这是驮的什么货?” 苏阳和他离得就一步远,一旦打起来,一把就把他拖下马来,见他问话,面无波澜的说:“就一些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 领头的国军又问:“你们这是从哪里来?” 苏阳没有说省城,而说:“都坡。” 领头的国军又问:“到哪里落脚?” 苏阳也不忌讳他,说:“木寨沟。” 一般的生活用品?从都坡到木寨沟,两百多里路,就这样用马匹运输,穿过几个日军占领的镇子,还有十来个人护卫,腚都赔光了。稍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这马队运的不是日常用品,只是不愿意说真话而已。领头的国军不停的打量着他们和货物,他们腰里都别着家伙,虽然在衣服底下掩盖着,但走路时不时的就会显露出来。本来护卫的人是在马的两侧,靠近他们时,都到了他们这一侧,而且一人在马前,一人在马后,是正好拉开和他们一样的距离,显然是盯着他们,在做战斗准备。木寨沟是共党八路的地盘,不用问,这是共党八路从省城方向搞得战备物资。 领头的国军早看明白了,但他没有打算在这里动手,而是两腿一夹马背,往前跑着还不忘的又说:“老乡,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苏阳也客套的说:“请慢走!” 国军骑兵队一匹一匹从身边跑过。错过苏阳他们,就簇拥着领头的国军,议论着: “参谋长,这伙客商不简单,还都带着家伙。” “什么客商,分明就是八路的运输队。” “他们运的会是什么货?” “可能是药品。” “不会,看那马走路的样子很沉,应该是军火。” “参谋长,我们在这里把他们给劫了不就知道了。” “他们能从日本人眼皮子底下到这里,能是那么好劫的?你看他们遇见我们,不避不让,反而往我们跟前贴,我们是骑兵,都带着枪,他们都那么彪,不是好惹的!” “现在明面上还是国共合作时期,我们可不触那个霉头,还是让闫兆林出面劫了。反正遇到了我们,就不能让共党的人大摇大摆的走出李家沟镇。” 苏阳他们可不知道国军这些人的心思,当然也不会天真的把国军当朋友,和国军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还是和国军合作抗日时期,但提防他们,和他们准备战斗倒是常态。国军是骑兵,一阵风的跑走了,不一会不见了踪影。苏阳遇见他们心里就犯嘀咕,就思索着他们的来意,猜测可能发生的问题。很快他们也到李家沟镇了,在离镇子口二里地停了下来,没看到住镇子的联络员,对镇子的情况不了解,自然不能贸然通过镇子。苏阳立刻派出两批人,每批两个人,一是想办法与住镇子的联络员联系,一是直接进镇子侦察。 两批人前后脚进了镇子,镇子不大,也没那么热闹,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走了不远,竟然和住镇子的联络员遇到了。幸亏都是一个村的人,都认识,一眼就看到了。进镇子侦察的人埋怨联络员,联络员委屈的说:“说你们今天到,要求我天亮后在镇子外等着,我半夜就等着了,你们一直不来。前面一个来小时,来了一伙骑兵,我尾随他们又回镇子了。我要搞清楚他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不然,什么都不知道,见了首长怎么说。” 说着侦察的两个人又去侦察了,另外两人带着联络员来到运输队。联络员立刻上前给苏阳说:“报告首长,李家沟镇没有其他武装,就有三家大地主,最大的地主叫闫兆林,今年六十六岁了,今天娶第七房姨太太,所以宴请周边的乡绅,县里的达官贵人,据说来宾有好几百人,县里住的国军来了一个参谋长,带着十二个警卫和通信兵。闫兆林家有武装家丁六十六人,本来只是看家护院的,今天自国军参谋长来了后,不一会就贴出告示,说抓住三个共党,今天午时三刻在土地庙问斩。” 苏阳立刻听出一股阴谋的味道,问:“你确定国军来之前没有听说抓住共党?” 联络员说:“确定。闫兆林的家丁说,他家老爷今年六十六了,为了喜庆,就想着娶一房姨太太,可好就相中了十里铺村的刘盼盼,今年十六岁了,刘老汉还不愿意,他家老爷便使了些手段,占有了刘老汉家的七亩地,还让刘老汉欠了两百个大洋的债务,半年后,两百个大洋就变成一千个了,刘老汉只好乖乖的把妮子嫁给他家老爷。” 苏阳立刻又让马队后退了一里多地,在一个山洪冲下的旱河沟里隐蔽待命,又让联络员带了一个战士,到土地庙侦察情况。 第43章 援兵到了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侦察情况的战士都回来了,去镇子侦察的战士回来说,闫兆林的家丁已经把镇子封了,在镇子偏西的街道上,有二十个持枪的家丁堵着,听镇子的老乡说以前从没有过。 土地庙在镇子的南边,靠近庄稼地,有一座不大的庙宇。庙前是个广场,遇集的时候,这里主要是骡、马、牛、羊、猪的交易场所。平时不遇集时,这里一片冷清,而今天并不遇集,广场上已是人声鼎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以往只有县城才会审判枪毙人,今天镇上的人都得到了消息,广场上要问斩三个共党,这可是开天辟地的事。大家觉得新鲜又好奇,纷纷赶来凑热闹,想要看看怎样把活人杀死的。至于这些人是什么人,没多少人关心。 镇上也有沛城县委的人渗透,但还是秘密的,一般群众根本不知道。在绑着人的拴马桩两侧,各站着五个持枪的闫兆林的家丁,他们一脸严肃,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焦急的气氛。 苏阳蹲在地上,看着联络员在地上画的镇子的略图在思索着。图画的粗略了些,但镇子的布局是清晰的,标注了主要的街道胡同,闫兆林家的位置和布局。很明显,是国军的人要劫他们马队的物资,但鉴于国共合作,所以想假借闫兆林的手。土地庙的人只是给他们挖的一个坑,设的一个局。 很显然,国军的人低估了运输队的实力,以为二十个家丁就能阻挡他们劫持被杀的人,算一算,闫兆林家还有二十几个武装人员,再加上国军的人也穿便装混在人群中,也就五十几个人,运输队火力全开突击,会瞬间将他们打垮的。何况运输队要打他们,方法会多种多样,保准让他们意想不到就没命了。问题是苏阳对眼前的局势很清楚,不会去劫要被杀的人,一方面他根本不信,另一方面马队的物资比什么都重要,他不会丢下主要任务去劫要被杀的人。他只是谋划如何突破镇子,保护马队顺利通过镇子。 从联络员的叙述看,闫兆林也不是个好东西,和这些国军也真是蛇鼠一窝,能沆瀣一气,既然他们想置运输队于死地,那苏阳也就不用顾忌了,会放开手脚,直接让他们把喜事办成丧事。 苏阳把联络员和一个战士喊到跟前,说:“你熟悉镇子的地形,带着他,每人带五枚手榴弹,找一个隐秘的位置,给闫兆林家的房顶投手榴弹,投完手榴弹就立刻撤离隐蔽,到镇子西与我们会合。” “是!”联络员和另一名战士立刻去取了手榴弹,向镇子走去。 苏阳又对向东说:“你带尖兵到镇子西,穿过围堵街道的闫兆林的家丁,到他们身后去,等这边手榴弹一爆炸,那边的家丁肯定焦急紧张,你们就威胁他们,迫使他们投降。如果他们不投降,你们就直接射杀他们。一定要把握好时机,坚决果断处置。完事后到镇子西隐蔽待命,闫兆林的家丁支援时,不要和他们纠缠。” “是!”向东带着尖兵进镇子了。 苏阳又命令张延方:“你们后卫占领前面道路两侧的小山峁,每一侧带一支冲锋枪,以防国军返回,直接击毙他们。” “是!”张延方也领命离开,到前面二百多米处的小山峁去布防。 国军带队来的是驻沛城的少校团参谋长石毅平,四十来岁,也是个反共的急先锋,遇共必反。他身边的人也知道他的这个特点,所以遇到共党八路,都会附和他,促弄他更极端的反共。他也判断苏阳他们是共党八路的运输队,所以要劫下来,可他又不想自己动手,怕有人以国共合作抗日为借口责难他,所以,他要借闫兆林家丁的手。他是代表团长来的,在闫兆林家自然是上宾,闫兆林赶忙迎接,敬烟、献茶、陪聊。 石毅平攀谈了几句,就直截了当的说:“闫家主,有一桩买卖,不知道你敢不敢做?” 闫兆林好奇的问:“什么买卖?” 石毅平说:“我们在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一个马队,总共五匹马,十一个人。据我们观察,他们运的大概率是军火。闫家主敢不敢劫下来?” 闫兆林捋着自己的胡须,思索着说:“这样不好吧?干劫道的事,不成土匪了?” 石毅平说:“闫家主多虑了。现在是战争时期,互相劫掠后勤,杀人越货是很正常的,这与土匪不沾边。” 闫兆林问:“他们是什么人?” 石毅平说:“据我观察应该是共党八路的人。” 闫兆林玩味的沉思着。共党的人他不忌讳,知道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他忌讳的是会不会给自己惹麻烦。石毅平他们是部队,形势不对,拍拍屁股就能走人,他可是地主,祖祖辈辈要和土地捆绑在一起生存。共党八路不如国军,可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就是山上的一股土匪他也要小心应对,不然一个不小心,生存就会受到威胁。 石毅平知道他顾虑什么,说:“就十一个人,做的干净利落点,留不下什么把柄的。现在世道这样乱哄哄的,共党八路到哪去知道是谁做的。” 闫兆林心动了,他有六十多人的武装,又有石参谋指导,对付十一个人应该不是大事,到时候毁尸灭迹,弄一批军火还是很划算的,于是说:“那怎么个弄法?” 石毅平说:“共党八路是很狡猾的,直接劫怕劫不到,反而让他们给溜了。你派人把街道堵了,他们肯定不敢硬闯,会想别的法子通过。我想了一个妙计,就说抓了三个搞破坏的共党,今日午时问斩,他们一定会去救。你明面上少放些人,再暗地里多放些人,我的人在旁边给你助威,把共党八路一举拿下。到时候,军火还不是你的囊中之物。” 闫兆林忌讳的说:“那告示一贴,不就承认了是我干的了?” 石毅平说:“告示主要是给共党八路这几个人看的,事情一过,告示一把撕了,那还有痕迹?!再说现在是日本人占领时期,日本人被赶走了肯定是国军统治国家,你怕什么。等过个十年八年的,谁还记得有这么回事。” 闫兆林还是忧虑的说:“他们要不去劫法场怎么办?” 石毅平说:“你不了解共党,同志有难是必须要相救的。再说不救人,你堵着街道,他们也过不了镇子,搞清楚他们的落脚点,等夜半三更正好杀人越货。” 闫兆林被说动了,接着就根据石参谋的指导做了安排。鱼饵已经放出,就等着鱼儿咬钩。 院子里的宴请桌椅早已摆好,好多宾客已经落座,眼看时辰到了,管事的已大喊着没有落座的宾客尽快就坐,要开始上菜开席了。 这时,闫兆林和石毅平的心思都在土地庙,等着枪声和消息,焦急的在大厅坐一会站起来走几步。突然,房顶传来被东西砸了的声音,还没等他们探究,接着“轰!”的一声爆炸,闫兆林和石毅平都血溅当场,虽然没要了命,却都灰头土脸的,满身血淋淋的。 院子里好几间屋顶被炸了,房间里的人哭喊嚎叫着,显然有人负伤了,有没有死人,一时半会儿没人管。院子里也落了几枚手榴弹,但都没落到人群中,离得稍远一点,一院子的人乱跑乱喊,有几个人还受了伤,但都没要命的,不一会都跑了出去。“轰!轰!”的传来十来声爆炸。院子里屋里屋外一片狼藉,家丁都出去了,就佣人来回的救人,也没有人看外面是怎么回事。 又过了二十来分钟,土地庙穿便服混在人群中的国军,听到爆炸声,知道闫兆林家院子出事了,担心参谋长的安危,急匆匆赶了回来。他们一检查,石毅平多处负伤,流血不止,要住院手术治疗,于是商量着回县城,石毅平也疼的难以支撑,便同意了。他已不便骑马,于是要了闫兆林家的马车,急急慌慌的返回了。 闫兆林的家丁也回来了,闫兆林伤的不算严重,立刻命家丁查是谁干的,家丁才开始在闫家院子周围搜索。 闫兆林的二十个家丁到镇子西,横着站成一排,把街道完全堵了。向东他们大摇大摆的来到镇子西,直到闫兆林的二十个家丁跟前,他们也没停步,直接从闫兆林的家丁人之间穿过。闫兆林的家丁狐疑的看着他们,按说看到这种阵势应该回避,这些人不知死活的,一点眼力劲都没有,直接就从他们中间穿过。亏了今天有重要任务,否则,这几个人肯定要被收拾。 向东他们可不管这些,在闫兆林的二十个家丁身后,又往前走了有三四十米,停了下来。没两分钟,就听到闫兆林家手榴弹的爆炸声。闫兆林的家丁听到声音的确有点慌了,议论着判断着就是他们老爷家爆炸了,有人提议回去看一看,有人要坚守任务,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几个想走的人,刚迈出脚步,就听身后有人喊:“都别动,放下枪,乖乖举起手来,否则格杀勿论!” 这些家丁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回头看着,正是刚刚过去的那四个人,都手里握着驳壳枪,对着他们。一个家丁下意识的转身举枪,可他的动作还没完成,就听“咣!”的一声枪响,家丁身子一震,软倒在地。就三十几米的距离,不一枪致命都难。还有几个想转身,一下愣住了。 向东又大喊:“都放下枪,否则统统死在这。” 这些家丁哪经历过这阵势。再说就算人多,就这老套筒步枪,在这么短的距离,和驳壳枪对抗,绝对是找虐。这可是眨眼间就是生死,一个生命就“咣!”的一声响,就魂飞天外了。这些家丁有的腿打软,有的都尿裤子了,都缓缓的放下了枪。向东接着指挥他们靠到街南边蹲在地上,两名战士过去把枪收了。 国军的人骑着马,护着马车,正急急慌慌的出了镇子,原路返回。他们也太异想天开了,做下了什么事,就不想一想,还想就这样轻轻松松顺顺利利的返回,可能吗?来的时候意气风发,一心要把苏阳他们的马队劫了,到了镇子更是谋划一举灭了运输队,以为运输队就几个莽汉几匹马,他们一出手便可手到擒来,结果是盲人摸象,哪知苏阳几个月来的布局之深,运筹之远,哪怕是风吹草动,风过柳拂,无不洞察秋毫,随机应变,安然处之,哪能就随了他们几个人的心愿。 反倒是,他们若不对运输队动心思,苏阳自然是井水不犯河水,路过而已。现在既然动了心思,苏阳不还回去岂不太失礼节。 当他们出镇子刚刚走了两里地,就要经过两侧的小山峁时,就听一声:“打!”的呼喊,两侧埋伏的后卫的战士们的冲锋枪和驳壳枪同时开火,就几十米的距离,十几个人瞬间被放倒,三匹马被放倒,还有四匹马受了伤。战士们一排枪打出,见都放倒了,就立刻冲了下去。国军的人都还没死,但都奄奄一息,没了反抗的能力了。战士们迅速打扫战场,掩埋了国军的尸体和死了的战马。受伤的战马没伤到要害的,立刻绑缚了,让习曼青给取了子弹,处理了伤口。 向东带着俘虏的家丁出了镇子,蹲在一个地坎下,正要派人去给苏阳报告,忽然,从西面跑过来一队穿便衣的人,跑的很急,没有队形,很快就要接近他们。向东他们立刻爬上地坎,隐蔽警戒。过了十几分钟,跑过来的人也发现蹲在地坎下的家丁,都警惕的持着短枪,但并不在乎这些人,就要跑过去直接进镇子。向东一眼看到了在队伍中的胡占昌,立刻现身喊道:“胡占昌,我们在这。” 跑在前面的战士一听有人喊胡占昌,立刻停了下来,喘着气,警惕的持着枪围过来,问:“你们什么人?” 胡占昌快要累垮了,几天没好好休息了,这又连续跑了一百来里路,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自己人!自己人!” 跑在前面的正是侦察连连长肖传奇,他听胡占昌说是自己人,便收了枪,问:“情况怎么样?哪位是首长?” 向东到路上,和肖连长敬礼、握手,说:“很抱歉,我们是谁不便说,请问您是?” 肖连长说:“我是一支队三团侦察连连长肖传奇。” 向东说:“那就让同志们原地休息,看好这些俘虏,我们带你进镇子。” 肖连长说:“就这几个人?要不带一个排进去吧?” 向东说:“也行。” 肖连长立刻做了安排。因太急于赶路,指导员还在后面收拢掉队的战士没过来。肖连长嘱咐了一个排长安排看守俘虏,便带着一个排,跟着向东急匆匆的穿过镇子,出镇子又走了二里多地。这时运输队也刚刚打扫完战场。向东让肖连长他们就在路上站着,他到运输队隐蔽的地方,说:“报告首长,我们的增援部队到了,是一支队三团侦察连的同志,连长叫肖传奇。大部队留在镇子西,这里带过来一个排。” 苏阳有点意外。他的命令是尽可能向李家沟镇渗透,因为据说李家沟镇至洛口镇之间有一股土匪,他担心一个不慎,被土匪突然袭击,经受大的损失。反正快到自己防区了,自己的部队也能够得着了,所以要了增援部队,还是万无一失的好,没想到增援的部队直接就到李家沟镇了。现在他又面临一个问题,他不能在同志们面前随便露面,人多嘴杂,暴露了省城刚刚建立的这条渠道,损失就大了。以前他虽知道隐秘身份的重要性,但在部队还没有那么深得体会,现在天天在敌人眼皮子底下活动,特别是李梅她们天天面对敌人,身份稍有疏忽或不妥,恐怕就是万劫不复了。所以,保密这根弦在他心里绷得紧紧的。于是,他又交代说:“同志们,我再强调一遍,我们是秘密部队,就在敌人眼皮底下活动,保密是重中之重。在省城部队的情况无论在哪里,遇到谁,都只字不提,包括习曼青同志。谁违反纪律可不是仅仅惩戒的问题,有可能会立即被除掉。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一名战士,部队由向东同志指挥,有问题向向东同志报告,一律不许提及我,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大家异口同声的回答着。 苏阳又说:“现在向东安排摸进闫兆林家,把闫兆林枪毙了。他应该明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还想着弄死我们,就要有被我们弄死的觉悟。然后跟随侦察连到洛口。” “是!”向东回答着,转身就要走。 苏阳说:“这就走?你不给部队下命令?我们怎么办?” 向东才不好意思的的挠了挠头,说:“一小队继续护卫马队,到镇子西与增援部队会合,二小队跟我去闫兆林家执行任务。出发!” 第44章 就是想踹司令员屁股 部队已经行动,苏阳匆忙掏出化妆的东西,对着小镜子,给自己脸上又贴又涂的,逗得习曼青直笑,说:“你可真行,捯饬几下,好像三四十岁了。” 苏阳却不苟言笑的说:“严肃点!你也必须尽快学会。” 习曼青吐了吐舌头,不言语了。她对苏阳并不了解,一路走来,给她印象最深的是苏阳为人严谨,不苟言笑,做事狠辣,坚决果断,谋略层出不穷。虽然不知道苏阳的官有多大,看着就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伙子,但那种不言自威的感觉,真让人既向往又不敢冒犯。 苏阳跑到第一匹马前接住马缰绳,牵着马往前走。马队一下多了好几匹马,而且就是骑兵的马。苏阳不骑马,牵着马走,别的人也没有敢骑的,有战士劝习曼青骑马走,习曼青看了看苏阳,也没敢骑,把药箱挂在马鞍上,也牵住一匹马往前走。 马队到了路上,肖传奇一看,十几匹马,还有空的,就五匹马驮着东西。就这么点东西?还以为是一支庞大的队伍,就这么点东西值得他们整个支队行动?甚至占领国军的地盘,一副要和国军开战的架势。他真无法理解纵队首长是怎么想的。还十万火急,他们侦察连连续奔跑了六个多小时,结果就是为护卫这从从容容的几匹马。肖传奇气的真想在这些人屁股上每人踹一脚。可也只能是想一想,就是借他一个胆他也不敢,因为他知道这里面有纵队副司令员。 向东对肖传奇说:“肖连长,现在由你们护卫马队,你们一个班为前卫,两个班做后卫。我们几个还有任务,离开一会,我们在镇子西会合。出发!” 肖传奇只好安排了前卫,后卫,部队继续前进。向东带了八个战士跑走了。肖传奇走在队伍一侧,看着运输队的战士,战士们都顾忌纪律,怕他问问题,所以,都不搭理他。肖传奇走到习曼青跟前,并排走着,说:“我叫肖传奇,请问……” 习曼青当然也顾忌纪律,又是陌生人,也不理他,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着。 肖传奇闹了个大红脸,又讪讪的走到前面,和苏阳并肩走着,看到苏阳年纪大了,问:“同志,你多大岁数了?” 苏阳回道:“三十六了。” “哈哈哈哈!”运输队战士一阵大笑。 肖传奇看着他们,莫名其妙的又打量着苏阳,没发现可笑的地方,又问:“您是长征过来的?” 苏阳摇头说:“本地人,就是参加革命早了些。” “哦!”肖传奇见苏阳敢说话,便直接问:“你们这运的究竟是什么?” 苏阳说:“你很好奇?” 肖传奇说:“能不好奇?为你们,惊动了我们整个支队。” 苏阳心里有点意外,他要求的增援只是营级规模,没要求全支队增援。他想到了支队对他的命令会产生疑问,会向纵队司令部求证,只是不知道刘司令员又下了什么命令。这时候他也不能问,也不想问,问了肖传奇也不一定知道。所以顺着话题说:“我和你一样,也很好奇。可是没办法,咱又不敢看。因为这是纵队刘司令员的货,说不定是他给媳妇下的聘礼。” “哈!哈!哈!哈!”运输队战士又一阵大笑,有几个直笑的前仰后合的。 苏阳却没有笑,严肃的说:“你们还真别笑,说不定我真说对了。所以啊,你想知道,只好问刘司令员去。” 肖传奇说:“你这话说的就没边了。就五匹马驮这么点东西,扯不上刘司令员。”他接着又问:“你们这是从哪里来的?” 苏阳说:“从西营来的。”苏阳回了一句,引开话题反问:“你们一支队现在有多少人?” 肖传奇说:“具体的不知道,大概有五千来人吧。” 苏阳又问:“支队长是江树仁,政委是孟平,参谋长是姚尚青对吧?” 肖传奇惊讶的说:“您认识我们支队首长?” 苏阳自嘲的一笑,说:“他们那么大的官,我哪里去认识。不过我们省军区这才成立几年,那个时候人少,说起来都知道。” “哦!”肖传奇理解的沉吟一声,接着问:“你们这里谁是纵队苏副司令员?” 苏阳装作疑问的说:“我们执行的是苏副司令员安排的任务,苏副司令员不在这里。” 肖传奇不相信的说:“不可能,就是他给我们下的命令,还以为有天大的事,整的我们跑了一百来里路,结果就是来保护你们这么几匹马的马队。” 苏阳也有些感慨,笑着说:“一口气跑一百来里路,你们侦察兵真好脚力。不过感觉不值,很失望?” 肖传奇说:“值不值的不说,现在就是想踹他几脚。真不明白首长们怎么想的。” 苏阳心头也不由一顿,真没想到肖传奇会有这种想法。当然,他们马队驮的东西,一支队想也不敢想,就是刘司令员见了也会兴奋的一晚上睡不着觉,现在倒被这个肖传奇瞧不起了。也难怪肖传奇想象不到会是什么东西,他也不能给肖传奇解释,也没必要,所以一笑,说:“我刚才就说了,这是刘司令员的货,你胆肥,应该去踹刘司令员,踹苏副司令员没用。” “不和你说了。”肖传奇觉得苏阳说话有点不靠谱,哪有人敢天天想着踹军区司令员的,敢想着踹苏副司令员,因为不了解,反而觉得苏副司令员不靠谱。 拉着话,不一会,马队来到镇子西,侦察连的人都已经到齐了,向东他们和那个跟联络员扔手雷的战士也都跑来了。向东又与侦察连指导员敬礼握手,按苏阳一路来的部署,直接安排侦察连做前卫和后卫。把闫兆林家的家丁的枪捆了放在马背上,马队又出发了。 见马队走出去有一里地了,闫兆林家的家丁才敢站起来,像丢了魂似的往回走,本来还一路担心害怕的,死了人不说,把枪都丢了,还不知道回去老爷会怎么处置。结果到闫兆林家大门口就听到院里一片哭声,原来他家老爷闫兆林已经死了,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这次李家沟镇事件,国军派了副团长带特务连调查了二十多天,结果是:参谋长为和闫兆林联合劫一个客商的马队,被人莫名其妙的袭击了。闫兆林也死了。参谋长和警卫连的士兵的尸体都找到了,运了回去,重新掩埋了。副团长怀疑是共党作的案,因为马队向西去了,后来又来了一队穿便衣的人护送走了,肯定和占领洛口镇是相互关联的,可没有真凭实据。共党八路撤走后一切归于平静,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有主力部队押送,沿途的土匪,洛口镇的地方豪强都龟缩了起来,没敢露面,苏阳他们的马队顺利抵达木寨沟。 一支队支队长江树仁也来到木寨沟,亲自在部队的一处院子门口,携一众团长、营长、政委迎接,和战士们一一握手问候。有苏阳在,毕竟是支队副司令员,所以,他们不能怠慢了。可人都进了院子,没看到苏阳。江树仁在阳城县大队开会,和苏阳打了几天照面,他当然认识苏阳。可部队里没有苏阳,他有些纳闷了。 江树仁又看着就五匹马驮的物资,也是直皱眉头,和肖传奇一样的反应,最后把带队的向东叫到一间屋里,问:“你们这是运些什么东西?” 向东刚坐下又立刻起立。支队长是师一级的首长,他刚从一个农民转化过来,见官级这么高的首长,不由的紧张的说:“报告首长,我们有纪律,不能说。” 江树仁指了指自己,说:“连我也不能说?” 向东有些为难。可又忽然想到苏阳说这是刘司令员的东西,就是调侃这是刘司令员给媳妇的聘礼,那意思就是其他人也不敢动,于是说:“我们首长有交代,这是刘司令员要的货,其他人无论谁,一律不许说。” 江树仁知道了原委,又问:“你们的首长是苏阳?” 向东当然不能提及苏阳,慌说:“报告首长,我不知道我们首长是谁。” 江树仁肯定不相信他的话,说:“那你是哪个部队的,总应该知道吧?” 向东却一慌到底的说:“报告首长,我们是秘密部队,没有番号,上下级并不认识。” “好好好!”江树仁不耐烦的站起来就往外走。他也是好奇,这么几匹马能驮些什么东西,让刘司令员这么重视,动用他一个支队。可这些人一点消息也不说,明显在敷衍他,他理解秘密工作对保密的重视,可这些人一点消息也不给他说,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在院子里,马的驮具都卸了下来,马被牵到马厩去吃草料了,驮具就在院子里摆了一溜。其他战士都去休息了,苏阳和另一个战士站在驮具前执勤。江树仁的警卫阮洪彪拴好马,在院子里溜达,走到苏阳跟前,也是好奇,就要靠近看驮些什么东西。苏阳站着没有动,冷冷的说:“不要靠近!” 阮洪彪愣了一下,指着自己,不相信的说:“你在跟我说话?” 苏阳笔直的站着,目不斜视。他不知道,这个阮洪彪很有些身手,在一支队大名鼎鼎,常是他欺负别人,一般人不敢招惹他。这放在一支队的东西,哪还有他不能看的,他不仅“呵呵!”一声,说:“我就要靠近呢?” 苏阳又说:“这是纵队司令部的秘密物资,你不能靠近!” 阮洪彪不高兴了,手指苏阳,说:“给你脸了!站远点!”他说着就低头伸手要扒拉驮具上的东西。可手还没触碰到驮具上的东西,冰冷的驳壳枪的枪口就抵住了他的太阳穴。他心里惊了一下,什么人敢用枪指他的头?嘴上却轻蔑的“呵!”的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臂回旋,要一招拿下苏阳持枪的手臂。他心里明白,动作的速度要快过持枪人扣动扳机的速度,才可挽转眼前的局势,所以他用了洪荒之力。他很自信这一招就可制服苏阳。敢冒犯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可他想多了,他回旋抓苏阳的手抓空了,不是苏阳不存在,而是苏阳躲过了他的手,可驳壳枪的枪口似乎没离开过他的太阳穴。这怎么可能?他震惊的直起身来,才看到指住自己太阳穴的枪的红缨子是自己枪上的,他下意识的摸自己的枪,枪匣子是空的。他也是个学武艺的,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个家伙比自己厉害得多,自己的枪都被人给下了都不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事。他心里一下胆怯起来,有点多余而无知的问:“你,你什么时候拿走我的枪?” 苏阳冷冷的说:“就这点道行还敢给别人耍横,到时候死都不知怎么死的!滚!”他说着把枪往空中一抛。 阮洪彪伸手凭空抓住自己的枪,脸色刷白,眼光躲闪的再不敢正视苏阳。很难想象有他阮洪彪害怕的人,而且没有正儿八经交手,心里就怂怂的,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当地。可毕竟是个大男子汉,不能拔腿就跑,就是掉脑袋也的从容的掉。 江树仁从屋里出来,喊道:“洪彪,我们走。” 守在门口的一众团长、营长、政委立刻围着他出了院子。 阮洪彪三步一回头的去牵过马来,随后出了院子。 来到路口,一众团长、营长、政委停住脚步,江树仁和阮洪彪先后跨上马,和一众团长、营长、政委们告了别,往前走着。 阮洪彪有点迫不及待的问:“支队长,这是一支什么部队?” 江树仁说:“我也不清楚,是纵队的一支秘密部队。” 阮洪彪说:“那个站岗的好厉害。” 江树仁笑着说:“从你小子嘴里夸人厉害,我还是头一次听到。” 阮洪彪说:“刚才我想看看他们运的是什么物资,他不让我看,还把我的枪下了,指着我的头。我想拿下他,可拿不了。” 江树仁也没多想,说:“这不奇怪,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世上比你厉害的人多的是。你小子也不要太张狂。” 阮洪彪说:“不是,支队长,他那么厉害,而且非常冷静,都让我感到害怕了。可他就是个兵,在哪里站岗么?” 江树仁才一下醒悟,那不就是苏阳?苏阳的厉害传的神乎其神的,他当然知道。他心里不由腹诽:这小子在搞什么鬼!可又一想,他们是纵队的秘密部队,显然是化了妆,不想和他们见面。而且苏阳亲自为物资站岗,可见物资的重要性,难怪刘司令员为物资动用他们一个支队。到这里虽然不是敌占区了,可也不敢保证就没有小股敌特及土匪,苏阳他们就二十个人,他不敢有失。他立刻又掉转马头,跑到一众团长、营长、政委跟前,对三团团长说:“你派一个营护送他们到宫县的拓家镇二支队防区。” “是!”三团团长莫名其妙的答应下来。本来任务只是掩护运输队通过李家沟和洛口镇,这又延伸了。可命令就是命令,他也没得质疑。 第45章 刘司令员的眼泪 过了洛口镇就脱离敌占区了,在没有敌人清剿的情况下,这一大片半丘陵半山区的地区都在我军的控制下。要在几年前,这里稍有风吹草动,鬼子伪军就会清剿,扫荡,现在明知道军区纵队成立,敌人都没有大面积清剿。一个大队的鬼子带一个团的伪军就可以横扫这片土地的日子过去了,就是鬼子全部旅团再加一个师的伪军来扫荡,可能会对我军造成重大伤亡,给我根据地造成重大损失和破坏,可他们也未必就能全身而退,搞不好甚至要丢胳膊卸腿。短短几年时间,敌我的态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到了这里,苏阳就没有什么顾虑了,早上又喝了一碗稀溜的玉米糊糊煮青菜,吃了一个土豆,准备出发。 还是昨天到洛口镇和李家沟镇警戒的三团一营集合,要护送他们走。苏阳让向东去给三团团长说不用护送了。三团团长说是支队长命令的,他不能取消。于是,又兴师动众的由一个营护送着出发了,到宫县的拓家镇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一营长把他们交代给驻拓家镇的二支队的一个连队,转身要走。苏阳也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一营的战士还要再走回去,这里的连队还没开伙呢,苏阳也不好说让管饭,于是交代向东领战士到镇上的饭馆吃饭。 向东到一营长跟前,说:“李营长,同志们都饿了,回去还要走好多路呢。我们和这里的连队也不熟,不好安排,就让同志们到街上饭馆吃顿饭吧。” 李营长忙拒绝说:“我们五百多人呢,哪有钱到饭馆吃饭。” 向东说:“钱我们出,你看同志们吃点什么好?” 李营长一听有人出钱,便说:“同志们的确是饿了,那就一人买个饼子吃吧。” 向东瞥了苏阳一眼,见苏阳摇头,又说:“那不行,让同志们吃点热乎的。” 李营长在街上来回看着,说:“那里有个牛肉面馆,咱就吃碗牛肉面吧。” 向东看苏阳点头,便说:“行。” 向东和李营长到饭馆和掌柜的商量,掌柜的说:“五百多人,东西倒是有,就是费点时间。” 向东问:“要多少时间?” 掌柜的说:“只能轮流着吃,都吃完最少得半个时辰。” 李营长问:“一碗多少钱?” 掌柜的说:“小碗四十五文,大碗五十二文,四百八十文一个大洋。” 向东说:“就要大碗吧,当紧做。” 掌柜的高兴的说:“好嘞!” 掌柜的跑到后厨去了,苏阳趁人不注意也进了后厨,到掌柜的跟前问:“掌柜的,你这一碗面放多少牛肉?” 掌柜的说:“小碗两钱,大碗四钱。” 苏阳说:“每一碗放半斤牛肉有没有?” 掌柜的说:“一碗放半斤可不是这个价,光熟牛肉一斤就要二百文。” 苏阳说:“我就问你有没有那么多牛肉?” 掌柜的把苏阳拉到一个很大的一人高的瓷锅前,揭开盖子,里面一满锅牛肉,说:“这是今儿我们刚炖好的一头牛,光熟肉有四百来斤,我们准备的五天的量。” 苏阳说:“行,每碗半斤牛肉,你要过称,别多了少了的,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做。” 掌柜的说:“好嘞!一碗一百五十二文。” 店里把休息的伙计都喊了来,十几个伙计立刻忙了起来。苏阳就在后厨一条长凳上坐了,两个伙计立刻把瓷锅里大块的牛肉捞出来,放在案子上切。掌柜的端来一笸箩红枣和花生给苏阳吃,苏阳没有动,只是看着伙计切牛肉。 四个伙计在和面,六个伙计在擀面,两个伙计切牛肉,两个伙计在煮面,两个伙计往桌子上端面,过了没十分钟,就开始给桌上上面了。都是青花瓷的大老碗,一碗面再加半斤牛肉,尖尖的一碗,战士们每次两个排进店吃饭。李营长指挥着吃饭,看着碗里的牛肉,也不由惊叹的说:“这牛肉面可真实惠!”战士们也是惊异,从没吃过这么多牛肉的牛肉面,都唏哩呼噜就把肉和面都吃完了,还不过瘾,把汤都喝个精光,打个嗝上来还是一股牛肉味,好不过瘾。其实战士们吃这一碗面并不饱,只是把饥饿感一扫而光,一时心情舒畅而已。 向东也不由惊奇,可转圈扫了一眼,没看到苏阳,立刻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当然,用脚后跟想,五十二文吃不上这么多牛肉。 半个多时辰战士们就吃完了,向东送李营长他们离开,李营长有许多疑问,也没敢再多问,转身带部队走了。 向东去结账,才知道这碗牛肉面贵了两倍多。这一碗牛肉面对战士们讲就是吃了一碗牛肉面而已,在这饥饿的年代,填饱了一次肚子,让人怀念而已。 接着他们又走了将近一天,终于到了纵队司令部驻地董家集。 纵队司令部也就是省军区司令部,司令、政委、参谋长都由他们三个人兼任。其它部门也大多数是兼任的,比如政治部、参谋部就完全是兼任的,通信处也是兼任的,只是多了一个电报科,也就是把阳城县大队的电报科搬过来了而已,科长依然是黄小丽,党支部书记依然是王萍。 董家集是个不大的镇子,就像一条稍宽一点的腰带,系在一个突出的山脚,公路和县河都是贴着镇子绕了个大弯,由北向南而去。全镇六千多人,经商的不多,大部分是农民,有几家比较大的地主,不过都没有私人武装,最多的也就家里有十几二十个家丁。以前军区二团在这一带活动时,这些地主家还有扛枪的,司令部住这里后,既是有枪的也不敢亮出来了。 这里的控制就比较严,镇子口一般老百姓可随意通过,苏阳他们到镇子口就被拦了下来,因为他们都穿着便衣,所以问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回答是军需处的,哨兵还打电话确认,要他们接电话,苏阳知道向东说不清楚,便到电话亭接电话,对方说:“你们究竟是干什么的?军需处说没有你们这么一队人马。” 苏阳问:“你是谁?” 对方说:“警卫营副营长王强。” 苏阳说:“我们是军需处的,刚回来,别的不要多问,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刘司令员。” 对方居然把电话挂了。苏阳又直接拨电话,哨兵不愿意了,制止说:“你不要乱拨电话,随便占线要挨训的。”可向东挡着他到不了跟前。苏阳没理他,话筒里却传来女接线员不满的声音:“镇口岗哨怎么回事?刚打完电话又打!”苏阳没接她的话,直接说:“接刘司令员。”接线员不满归不满,可是不敢不接通了电话。门口的哨兵听见找刘司令员,也不敢说话了。司令部是个参谋接的电话,说:“喂,哪里?”苏阳说:“让刘司令员接电话。”片刻传来刘司令员的声音,说:“谁?”苏阳说:“我们刚回来,被拦在镇子口了。”刘司令员立刻听明白了,说:“你把电话给哨兵。”苏阳放下电话,出了亭子,对哨兵说:“去听电话。”哨兵忙进电话亭接了电话,出来对把着路口的战士,说:“刘司令员让进,不要乱问,不要阻拦。”岗哨立刻放行了。 苏阳他们马队才进了镇子,走了没二百米,警卫营副营长王强又跑了来,他没敢问刘司令员,直接到镇子口来查看,拦住马队,说:“停停停!你们究竟是干什么的?谁让你们进来的?”苏阳不得不又出面,说:“你就是警卫营的王强?”王强说:“是我。”苏阳说:“刚才电话里没给你说明白吗,你为什么不问刘司令员,怎么又跑来问我们?”王强愣了愣,这口气分明是首长,可他不认识,得弄清楚,也不能什么事都要问刘司令员,说:“我问你们是干什么的?”苏阳抬高声音说:“我再强调一遍,不要乱问,想知道去问刘司令员。”王强还不理解,还想阻拦,镇子口的哨兵跑过来,说:“王营长,是刘司令员让进来的,刘司令员不让乱问,不让阻拦。”王副营长才愣到当地,让开了道,狐疑的看着马队从眼前走过。 苏阳也觉得费劲,可同志们都在尽各自的职责,他也无话可说。这都是保密惹的祸。他们走了一里多路,远远的便看到街上出现一坨人,渐渐看清楚了,苏阳低声说:“前面是刘司令员、曹政委、唐参谋长他们和警卫员们。这里还是由向东同志指挥,给首长报告我们的情况。” “是!”向东又走在队伍最前面,苏阳还是拉着第一匹马的缰绳,十多匹马依次站定,向东跑上前几步,敬礼,报告说:“报告首长,军需处运输队押运物资报到!” 刘司令员回礼上前与向东握手,说:“同志们辛苦了!”说着又低声说:“不用报告你们的番号。” “是!”向东回应着,与刘司令员和曹政委、唐参谋长一一握手。 刘司令员指着胡同说:“进胡同第二个院,门口有哨兵的。” “是!”向东在前面先到胡同的门口去了。 苏阳也是敬礼,拉着马缰绳,没有和首长们握手。刘司令员当然知道苏阳在队伍里,多看了他几眼,猜疑的笑了笑。几个首长就在旁边看着,马队一匹匹的进了胡同,进了第二个院门。门口站着双岗,看来这是一个特殊的院子。 进了院子,苏阳才看到一间屋子门口挂着“纵队通信处”的牌子,再往深处走,一群女子在一间门口好奇的看着马队。苏阳不由直皱眉头,一个个熟悉的面孔,黄小丽、王萍就在人堆前面站着。苏阳不明白,刘司令员为什么把他们安排在这个院子,这样他就更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了。 马队都进了院子,刘司令员也进来了,对通信处的人喊道:“都回自己屋子去,这是一支秘密部队,谁也不许接触,不许乱说!” 女子们都捂着嘴,转身回屋里去了。刘司令员过来推开一个房间的门,说:“把东西都卸到这间屋子里。” 运输队的战士立刻把荆条筐子卸了下来,接着抬到屋里去了。 这是一间会议室似的,屋里一张长条桌,四周放着长条凳,桌子上除了地图,再空无它物。其实这是纵队的一间密室,到现在还没用过,正好刘司令员安排苏阳他们用。 苏阳没有动手,直接到屋里看着把物资放好。物资卸完了,刘司令员喊人进来把马都牵走了,院子里又归于平静了。这时运输队战士把荆条筐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苏阳还让把包裹的布都打开,挨着墙整齐地码垛着。先是曹政委进来,一眼看到码垛在地上的东西,惊得“啊!”的一声,又喊:“苏阳呢?苏阳小子哪去了?” 接着是刘司令员进来,说:“你跟前站着的是谁?” 曹政委认真的打量着身边化了妆的苏阳,苏阳“哈哈哈!”的笑了,他才确认真是苏阳,一把抓住苏阳得手,说:“还真是你小子,这一化妆不用点眼力,还真认不出来。快!坐坐坐,给我们说一说,你是怎么搞到这么多东西的?” 这时,刘司令员蹲下身静静地凝视着地上码放的东西,他的目光特别停留在药品上,扫过那些整箱的、散放着的药品,又打开盒一支支拿出来看着,药盒和药瓶上面贴着印着英文标签和字母,对于他这个不懂英文的人来说,看着就像是看天书一般。但他见得多了,仅凭外观就能识别。他把整个药品的数量计算了一遍,他没有和曹政委一样那么兴奋、激动,反而默默地流起了眼泪。他想到了几年来缺医少药牺牲的同志,一个个英勇的面孔在他的脑海中划过,早几年有这些药,有多少英勇的同志还在他们身边。刘司令员默默地流泪,他的心中既充满了怀念,又感到悲痛和自责。自己作为司令员,面对着缺医少药的困境,却一直无能为力啊。眼前的这些药品让刘司令员感到了一丝欣慰,但他内心更多的还是伤痛。 苏阳跨在长凳上,面对着曹政委说:“您不该问,这些东西全是偷来的,说出来不雅!” 曹政委难得的“哈哈!”大笑,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偷来的。别说你没钱,就是有钱也买不来。这么多盘尼西林,不是日本人的,应该也是什么帮会黑恶势力的,他们肯定不会送给你。一般的地主老财资本家就是有抗日之心,也不会有这么多盘尼西林。” 苏阳说:“您说对了,这是咱们省会一个亲日的黑帮叫五虎堂的堂主的,我们开了他的一个仓库。” 曹政委说:“开得好,对鬼子汉奸釜底抽薪,断了他们的香火钱才好!” 也难怪,在战争环境,一切手段都无不所用其极,偷窃敌人倒是最温柔的手段,抢劫,杀人越货也是最基本的行为,我八路军截获鬼子的后勤物资是常事,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八路军就是靠敌人来装备和养活着。所以,苏阳说偷不雅,曹政委不但没有责备,反而哈哈大笑,给予肯定。 这时刘司令员也走过来,曹政委眼尖,看着他说:“老刘,你怎么哭了?” 刘司令员毫不掩饰的擦了擦眼睛,说:“高兴,高兴啊!” 苏阳不明白刘司令员怎么会这样,刚想站起来,刘司令员按了按他的肩。这时唐参谋长推门进来,刘司令员问:“都安排好了?” 唐参谋长说:“住的都安排好了,食堂正在给做鸡蛋面,吃一碗面再去休息。” 刘司令员说:“好,我们就开个简短的小会吧。苏阳先汇报一下军需处省会的工作。” 等都坐定了,苏阳说:“我们去省城工作时间比较短,工作内容也很简单。从一开始,李梅回了家,她在明,我没到她家,我就住在联络点,我在暗,我们的工作是一个目的,但是分开的。 “李梅的主要工作有两方面:一是做她爸爸的工作,为我们捐了十万个大洋。这十万个大洋是以李梅的嫁妆的名义给的,我们还给他打了捐赠条。这十万个大洋都用于开太白楼饭店了。要回本,大约得一年半到两年。 “开饭店也就是李梅的第二个工作。鬼子陆军本部有个经济计划,派出专员,筹备军费,宫崎康仁的弟弟宫崎康禾就是派住我们省的经济专员,一直想和李梅的爸爸李厚泽合伙开饭店,李厚泽认为宫崎康禾是借鸡生蛋,意图连鸡也霸占,风险太大,不愿意和宫崎康禾合作。李梅听到这个信息,觉得开饭店可以经常进出城门采购,利于我们运输物资进出城门,就极力推动开了太白楼饭店。这个过程一波三折的,我就不多说了。 “饭店开起来后,进出城门还是搜查,鬼子特务机关长松本俊经常专门针对李梅,又给城门守军下命令,专门搜查太白楼饭店的马车。李梅又通过贿赂伪军,钓伪军的胃口,索要太白楼饭店的大洋,将近一个月,伪军的胃口越来越大,一天索要二百个大洋,还把太白楼的马车扣了,饭店都开不成了。这激怒了宫崎康禾,宫崎康禾直接带人到城门,杀了八个伪军,包括一个连长。 “从此伪军才老实了,现在太白楼的马车进出城门他们再问都不问。这次能顺利的把两马车物资一次性运出城门,主要是李梅做的工作。” 曹政委说:“我们这次就给李梅记一等功。我们省城市委在省城工作几年了,进出城门始终是最难的关卡。李梅短短两个多月就打通了这道关卡,一等功当李梅莫属。” 刘司令员也表态说:“我也同意。我再问一句:李梅的保卫工作是怎么安排的?” 苏阳说:“我在她身边安排了两个人,因为她身份特殊,身边都是鬼子、特务、汉奸,明着的警卫就田苗苗一个,另一个只能暗中协助。另外我又给酒店安排了十个我们军需处运输队名下的战士,平时是店小二,一旦发生意外,他们的任务就是掩护饭店人员撤离。” 曹政委不等苏阳再开口,说:“再说说你的工作。” 苏阳又说:“我的工作也分两部分,一部分是组建了军需处运输队,总共征招了四十个人,十个人放到了饭店,十个人放到从省城到根据地的镇子,主要是搜集情报,辅助运输队通过,二十个人为运输队押运的人。这次在运输途中的战斗中,牺牲了一名同志,重伤一名,轻伤十二名。 “另一部分是调查买药渠道,到目前,我还没有掌握买药渠道,只是发现了黑帮五虎堂的堂主钱友昌的一个库房,搞到了这些东西。下一步还要继续调查,搞清楚买药渠道,争取掌握主动。前不久我们牺牲的三个买药的同志,只是认识了五虎堂二虎的一个走货的手下,他是每次在给二虎走货时,昧下一点货,和我们的同志交易的。最后这次在和我们同志交易时,被钱友昌的人发现了,我们的三位同志被当场被打死了,黑帮的那个人受了伤,又被挑了脚筋手筋,割了舌头,扔进一个库房饿死了。” 曹政委说:“这些黑帮太可恶了,又和日本人勾结,祸害社会,将来一定要把他们干净彻底的铲除。” 刘司令员问:“下一步你有什么计划?” 苏阳说:“下一步李梅的主要工作当然是管好运营好太白楼饭店,我的主要工作还是调查购买药品的渠道,争取搞到更多的药品,再就是逐步壮大运输队,使运输通道更有把握。看首长还有什么安排?” 刘司令员说:“目前搞药品依然是最重要的,还有迫切需要的就是被服,我们还需要大量的布匹和棉花。” 苏阳说:“搞布匹应该容易一些,现在手头也有钱,我会尽快搞一批布回来。” 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主要听了苏阳的工作汇报,对军需处在省城的工作作了具体的分析和部署。 第46章 坚守阵地 省城接连发生几起偷盗大案没有破案,又凭空出来一个马队,给了松本俊好大的压力。特别是那个马队,造成皇军十几个人的伤亡,无疑是抗日分子,却在皇军的眼皮子底下逃脱了,让宫崎康仁大骂松本俊无能,松本俊急的有点上蹿下跳。 最先发现马队的是徐甸子村,那马队是从哪里来的?松本俊有三个推断:一个是来自省城,能出城门,就是和守城门的伪军有串通,马队通过徐甸子那个时间点是开城门后一个小时左右,夜班的刚换岗。松本俊下令把夜班和早上刚换班的两个班的伪军全抓了起来。一个一个的审,反复轮换的审,极力想挖出抗日分子。可这些守城门的伪军哪见过马队,被打的死去活来,也说不出个马队来。 第二个是太白楼的菜园子。这里的马车出城又进城了,本来就是饭店运菜的,进出城门是常事。据守城门的交代,出城进城都搜查了,菜园子也搜了几遍了,没有发现马队的任何蛛丝马迹。按理说菜园子只有马车,马队不是菜园子的,可松本俊还是怀疑,咬住不放,反正这个马队要有出处,他怀疑的都不能放过。他很想把菜园子的人和进出马车的人全抓了,就像审伪军一样审,可他只是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一旦把菜园子的人和进出马车的人全抓了,太白楼饭店就开不成了,宫崎康禾肯定要找他的麻烦,到时候宫崎康仁不支持他,他恐怕就有麻烦了,所以,他没敢动。 第三个是东门外十五里河镇,十五里河镇可绕道经碾子镇往西走,从十五里河镇到徐甸子村经过五个村子。经调查,这五个村的人都没见过马队,这样可以排除十五里河镇。可是经过这五个村庄都是黎明到天亮这段时间,人还没起床,自然没有人发现,到徐甸子天亮了,人都起来活动了,发现了。所以,十五里河镇也不能排除怀疑,可十五里河镇没有具体的怀疑对象,就把从东门进出的三驾马车的车主和赶车人都抓了。 经过几天审问,抓的这些人对马队都不知情,说不出有用的信息,都不是松本俊要找的人,松本俊非常气恼,便把抓的人扔到牢里不管了,都被打得死去活来的,也算在牢里养伤。 这天一个特务对松本俊说:“太白楼的账房很可疑。” 松本俊听到的可疑太多了,都有些头疼了,疑惑的问:“怎么可疑?” 特务说:“她是自己跑到饭店找工作的。账房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位,随便来个外人就能用吗?” 松本俊一想也对,这的确是个漏洞。可还没让他兴奋一下,再一想,太白楼饭店的人除了李梅,不都是刚找的外人,账房就不能找外人吗?这显然站不住脚。可目前他没别的线索。要是别的,他一旦怀疑,首先把人抓了再说,可太白楼饭店特殊,没证据时他不敢抓人,于是说:“继续调查。” 两天后,特务调查到账房孙吉英的家及丈夫张建斌,监视了两天,共发现到这里来的有二十一个人,都是剃了头出来的,没发现什么具体的可疑线索,但松本俊还是下令秘密逮捕张建斌。 于是下午三点多,张建斌正给一个人剃头,十多个特务闯进来,不由分说,把他五花大绑的带走了。接着特务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孩子在屋里吓得大哭,只哭的累的自己睡着了。特务搜了一个多小时,没发现什么抗日的证据,只好作罢。 张建斌也是一头雾水,事情来的太突然,苏阳的行动他也不知道,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敌人抓了。不过他心里倒没慌,因为从参加革命那天起,心里就有了面对这一天的准备。 敌人抓了他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审讯。他只好配合的装傻充愣,敌人主要问城里的几件盗窃案,问经过徐甸子的马队,问他属于哪个抗日组织。城里的几件盗窃案和经过徐甸子的马队他都不知道,抗日组织他知道也装作不知道。他只是装作好奇的反而问审他的敌人这些案子的详细经过,听着听着又呵呵呵的大笑,敌人问他笑什么,他说好玩,当个警察天天破案真好玩,他从小就喜欢。说起抗日组织,他还装作热切的问抗日都有哪些组织?怎么才能参加抗日组织?搞的敌人给他发火吼叫。最后说到太白楼饭店,张建斌才明白了,这还是对李梅的怀疑延伸到他这了。敌人不敢动李梅,只好给李梅边缘的人使劲。 他一听敌人问太白楼饭店,就主动给人家叙述说:“我那个媳妇是上过高级完小的,会打算盘,看到太白楼饭店要开业的牌子,就毛遂自荐,要给人家当账房去。开始我是反对的,正经女人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可家里太穷,拗不过她,她去了,人家掌柜的也是个女的,就要她了。关键是一个月能挣七个大洋,比我厉害多了,我给人家剃头,一般一个月也就两三个大洋。” 敌人审不出什么来,直接给他动了刑,打的他皮开肉绽,可他始终还是那套说词,多说的就是他问审讯的人,他该怎么说既不担刑责又不用挨打,审问他的人都烦了,因为没有线索在他身上,更别说证据了,只是怀疑而已,松本俊也没耐心了,把他丢到牢房不闻不问了。 孙吉英回到家一看,张建斌不在家,孩子自己在床上睡觉,屋里的东西乱扔一地,东屋的粮食缸都被打破了。一时间她手足无措,心头被恐惧笼罩着,只有一个想法:出事了。 她忙到厨房,关了门,把水缸里的水都舀出来,把水缸移开,扒开有两公分厚压实的土,下面是一块和水缸一样的圆形石板,搬开石板,下面是一个缩口的大瓷缸,她低头拿开瓷缸里面盖着的布,苏阳藏在这里的钱都还在。她松了一口气,又把布盖好,把石板盖好,给上面铺了土,压实了,再把水缸放好,把水倒进水缸。她又检查了几遍,看不出什么问题,才又到屋里,坐在孩子身边想着问题。 张建斌要守联络点,要看孩子,要给人剃头,要外出应该等孙吉英回来,突然不在家很不正常,看屋里被翻得乱的样子也不像进了小偷。可直观的判断应该是出事了,哪里出事了,孙吉英不知道,也想象不到。张建斌很可能是被抓了,该怎么办?本来按组织要求,她应该发出警示,就是把“剃头铺”的牌子摘了。可情况不明,很可能还有特务在监视,怕引起敌人注意,反而暴露了,所以,她没敢有任何动作。 孩子醒了大哭不止,说:坏人把爸爸抓走了。她坐着抱着孩子,一晚上没有睡觉。 她们最早隶属于军区社会部,后来又和市委建立了联系,一般都是通信员以剃头的名义,来送情报,她们也是通过通信员,及时把要传递的情报传出去。通信员经常换人,又没有固定的时间,所以,只能等上级来联系。后来来了小首长,小首长一般不管他们的事,只是住在这里,但她心里也是又亲又暖,有自己的同志在一起,真是比亲人还亲。再后来就是到太白楼做账房,一天忙的团团转,少了许多心事,知道李梅和田苗苗是自己的同志,但她们是干什么的,什么职务,她都不知道,除了工作上的事,没有和李梅她们聊过组织的事。 第二天天一亮,孙吉英就背着女儿来到太白楼,在李梅的办公室门口的连椅上坐着等李梅。 李梅来饭店一进大门就远远的看到孙吉英,心里就“咯噔!”一下,预感到出什么事了,于是紧走几步,到跟前和孙吉英只是眼神交流了,没说话,开了办公室的门,说:“进来说吧。” 孙吉英抱着孩子进了办公室,孩子四岁多了,不宜听她们谈话。李梅说:“苗苗,带小朋友出去玩。” 田苗苗哄着给小女孩去买糖吃,抱着小女孩出去了。 李梅关了门,还没转过身来,孙吉英就说:“孙建斌不见了。” 苏阳给李梅说过孙建斌的情况。李梅问:“什么时候的事?” 孙吉英说:“昨儿后晌。” 李梅问:“怎么个不见了?” 孙吉英说:“我们孩子说她爸爸被坏人抓走了,家里被翻得乱的不成样子。” 李梅问:“家里有什么东西?” 孙吉英说:“就小首长放下些钱,我藏得牢靠,他们没翻着,其它没什么要紧的东西。” 李梅又问:“那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被抓?” 孙吉英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他前段时间跟小首长出去了一个多月,我来太白楼上班后,小首长就让他回来了,现在一天就在家守着,这都十多天了,很少外出,不应该出事。” 李梅思索着。孙吉英她们的关系单纯,活动又少,不应该出问题,如果是她们出问题,孙吉英恐怕就没机会到这里来了。 不是她们的问题,那问题就来自两方面:一个是她们的上线出了问题,连累到她们,甚至是出了叛徒,出卖了他们。可如果是这样,孙吉英既是不被抓,也应该被控制,不可能还是现在的自由身,想这一方面有点牵强。 再一个就是因为对她的怀疑,而怀疑孙吉英,企图从张建斌身上找突破口。虽然这一点从逻辑关系上看起来有点远,但敌人可能想的更远,是很有可能的。 由于饭店的关系和她爸爸的缘故,松本俊不敢随意抓她,但不等于不调查她。这次苏阳的动静又这么大,迫使鬼子采取更极端的措施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果是这样,也就是说松本俊并没有张建斌的直接线索,只是因为怀疑她而怀疑,张建斌的问题就不大,就看张建斌的随机应变能力了。如果经不住敌人诱惑,或者敌人一吓唬就害怕,抽几鞭子就怂包软蛋了,那麻烦就大了。 她没和张建斌打过交道,甚至没见过面,不了解张建斌,可就是很了解,人的善变随时都会让人颠覆三观。也难怪她这么想,组织上出现这种情况都必许立即采取措施,预防损失扩大,必须断尾求生。可她这种情况,刚刚建立的运输通道不可能舍弃的,她绝不能撤离。她不撤离,孙吉英就不能撤离。这样,她们的命运就寄托在张建斌身上了,张建斌一旦叛变,她们就全暴露了。反过来说,张建斌本来没事,她们若撤离,张建斌立刻就暴露了,张建斌的命运也和他们紧紧相连。 这些都想明白了,李梅问:“这种情况组织上要求你们怎么做?” 孙吉英说:“要求示警,就是把‘剃头铺’的牌子摘了。我担心有特务监视,就没敢去摘牌子。” 李梅说:“那你回去就把牌子摘了,有鬼子监视也别怕,张建斌不见了,还挂着牌子,耽误人家来剃头的。我们俩现在都必须坚守阵地,不能离开这里,一方面这个饭店太重要了,再者据我分析,敌人只是怀疑张建斌,并没有直接线索,张建斌没什么事,我们一撤离,他反而有事了,所以,我们不能撤。同时,张建斌被抓的事我们不能有任何反应,更不能企图去营救,一旦有营救的企图,敌人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现在你要办的事一是给组织示警。二是你对外就说,张建斌可能是倦了你家的东西跑了,你要寻找他,写寻人启事去街上张贴。三是安排好你的孩子,我们随时都可能出问题,那样会连累孩子,趁这个机会,你要上班,顾不了孩子,张建斌又跑了,所以把孩子安顿好,你没地方安顿我给你找个地方。钱不够我这里出。你走要给我写个请假条。” 孙吉英一听,自己心里也有了主张,说:“好的,我现在就给你写请假条。” 李梅拿出纸笔,孙吉英立刻写了请假条,抱着孩子走了。上了班,李梅在前台做开了账房。宫崎康禾的账房好奇的问:“李掌柜,孙账房哪去了,怎么你来做账房?” 李梅把孙吉英写的请假条给她看了,说:“她家里出事了,这几天来不了了。” 宫崎康禾的账房又问:“出什么事了?” 李梅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就听她说,她男人把家里翻了个稀乱,可能是跟上别人跑了。” “啊!”宫崎康禾的账房惊讶的说:“还有那样的人?” 李梅让她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便忙活着,再没理她。 孙吉英回到家便依李梅所说,写了二十份寻人启事: 丈夫张建斌,今年三十五岁,于昨儿后晌把家里翻得稀乱,不知裹挟了什么家产,跟别人跑了。我们夫妻多年,希望你看在孩子的份上,能回心转意,立刻回家为盼。若有知情的路人请告诉一声,定当感谢! 妻子 孙吉英 写好寻人启事,孙吉英便和了半碗浆糊,带着孩子在街上贴了一上午。随后她便带孩子回老家去了。 寻人启事很快就到了松本俊的面前,让松本俊看的既疑惑又索然无味,疑惑的是有这么蠢的人?以为是丈夫卷了家产跑了,无味的是这么蠢的人,怎么看也不是抗日分子,于是让把这个案子撤了,别浪费时间和人手了。 宫崎康禾的账房下班后也把李梅当账房的事给宫崎康禾说了,宫崎康禾的第一感觉就是,孙账房的男人可能又是被松本俊那个蠢货给抓了。他知道松本俊天天盯着太白楼,特别是李梅,因为李梅,太白楼的所有人松本俊都怀疑。这不,孙账房的男人一个剃头的,根本无关紧要的人,就和太白楼的人有关系,就被抓了。也是没别的本事了,就知道乱抓人。 第47章 李梅请吃饭 苏阳他们在纵队司令部休整了三天,把马都留下了,就带了各自的轻武器,把冲锋枪打包成包裹背着,三人一个小组,分散返回到了菜园子。 苏阳返回时和习曼青一个组,在齐家坡镇停留了两个多小时,主要看望了伤员。习曼青又给伤员做了检查。伤员命是保住了,还不能下床走路,王有富找的联络点也够隐蔽的,镇子也没有驻军,更没有常驻的警察和特务,养伤没问题。 苏阳再就是和王有富商量买棉花的事,布匹要在省城买,棉花只能从乡间买,而且是从离根据地近的镇子买,便于运输,棉花轻,但体量大,运输是个麻烦。 王有富觉得买棉花容易,关键是有钱,有人手,再就是运输。苏阳要他加人手,钱随后给他送过来,运输由运输队负责。 苏阳回到菜园子,就安排了两名战士背了大洋出发,给王有富送去了。 苏阳又直接到太白楼找李梅。天已经黑了,饭店除顶部两层住宿的房间还亮着灯,饭店底下的灯都灭了。快九点了,食客们早散场了,饭店当日的结算也搞完了,对好了账,相互都签字确认了。孙吉英已经离开饭店回家了。李梅和田苗苗、王艳丽这时正在李梅的办公室,李梅和田苗苗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回家。听到敲门声,田苗苗快步到门口开门,苏阳一步跨进来,田苗苗见是哥哥,欢喜的门都不及关,扑上去,抱住苏阳的胳膊摇着,说:“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阳亲昵的摸摸她的头,说:“这不刚回来。” 田苗苗又关切的问:“吃饭了吗?” 苏阳说“吃过了。” 李梅刚换好衣服,听到是苏阳,立刻一挑遮挡的帘子,从帘子后前来。 “姐。”苏阳先喊了一声。 李梅也是一脸喜悦的说:“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吗?” 苏阳说:“很顺利的。” 李梅指了指办公桌后面的椅子说:“坐下慢慢说。” 苏阳在椅子上坐了,王艳丽倒了一杯水端给他,就在桌子一侧站着。田苗苗在他身后一侧站着,两手理着他头上的帽子,又把他的衣领理来理去的。苏阳端正的坐着,妹妹摆弄着他的头,他没有制止,也不受干扰的说:“那天太紧张了,也没给姐说一声就走了。” 大家都知道田苗苗与苏阳的关系特别,习惯了,也不在意田苗苗的举动。 苏阳那天走的确没给李梅说,李梅自然理解,哪里还有埋怨,只要搞到药品,把药品送到根据地去,就是天大的功劳,见苏阳这样说,李梅也没客气,说:“我知道了。这一路没遇到什么危险吗?” 苏阳说:“危险是肯定有,鬼子、伪军、特务、地方豪强、土匪、国军都遇到了,一路作战,我们还牺牲了一名同志,重伤一名,轻伤过半了。” 田苗苗和王艳丽都紧张的看着苏阳。虽然她们也天天在敌人眼皮子底下,但毕竟是和敌人暗地里较劲,都由李梅运筹,她们感觉不到具体的危险。苏阳他们就不一样了,那是直接和敌人面对面的冲突,那种场面她们没有经历过,田苗苗也就战地救护时遇到过一次,后来再没有直接面对战争场面,王艳丽更是未曾见过,所以,听苏阳说,都心里就紧张。 李梅也是紧张的说:“那这条线以后还能走吗?” 苏阳态度平和的说:“当然能走,危险是有,但都是动态的,可以突破,比走县城把握要大得多。以后也必须从这条线走。” 李梅沉默了片刻。这方面她不了解,也没能力解决,只能听苏阳的,苏阳说走这条线就走这条线。她关心的是他们能安全的到根据地就行。她又问:“首长怎么说?对我们运输的物资还满意吗?” 苏阳说:“首长都很高兴。要说满意,那永远不会满意。现在的部队就物资紧缺,还不停地发展,永远是需求,再需求,我们就是把省城搬过去也没法满意。” 李梅笑着咬了咬嘴唇,说:“也是!不过这倒是好事,永远在路上,永远在追求,永远在发展,前仆后继,坚韧不拔,总有一天,我们会得到最后的胜利。” 苏阳说:“我把我们军需处在省城的工作都汇报了,伯父捐的十万大洋都做了口头汇报,又写了书面材料,把我们征招的运输队战士都建了档。首长说你能打通进出城门,给你记一等功,我们运输队搞到药,并且运输到根据地,给我们记集体一等功。” 李梅说:“功不功的以后再说,首长有什么指示?” 苏阳说:“首长交代,下一步我们的主要工作还是药品,次要的是部队被服比较紧缺,最好搞一批棉花和布匹回去。棉花我安排人到下边一些县乡去买,布匹要在省城买。伯父不是有纺织厂,钱我们有,就从他那里买行不行?当然,卖给我们是有风险的。” 李梅思索着说:“我爸也想见见你,我把他约到饭店来,你和他谈。” 苏阳兴然说:“行!本来我该上门拜访伯父的,可又不能明着到你家里去。” 李梅说:“没那些客套。不过到家里就免了。明天吧,明天中午十一点,你再到我办公室来。” 苏阳答应说:“好!” 李梅又突然说:“张建斌可能被鬼子抓了?” 苏阳不由一惊,问:“什么时候?什么原因?” 李梅摇头说:“五天了,情况不明。但就我的分析,应该是你们的行动引起的鬼子的一些极端行为。因为他们怀疑我,又怀疑到孙吉英,所以想从张建斌身上寻找突破口。” 苏阳一听都五天过去了,松了口气,不然必须采取措施,张建斌对饭店和运输队太熟悉了,这不仅仅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而是地下工作的原则问题。他说:“你是说他们并没有张建斌身份的真实线索,只是怀疑而已?” “对。”李梅又说:“所以没有采取措施,我只让孙吉英就说张建斌把家里财产卷走,跟别人跑了,在街上贴了寻人启事。” 苏阳顿了一会。他理解李梅,李梅不仅是姐,做地下工作也早,经过几次培训,但遇到问题她不一定按套路处理,往往会以自己的判断,在阳城县委的那次危机中,她就根本不听县委书记蒋立涛的,而是以自己的判断,自己直接面对特务,掩护蒋立涛。 不过这次苏阳也觉得李梅的处理是妥当的,敌人并不掌握张建斌的真实身份,让孙吉英贴寻人启事,再给敌人添加一些迷惑的佐料,既保护张建斌,又打消敌人的怀疑。已经五天过去了,张建斌应该没叛变投敌,不然太白楼早不安宁了。当然,这是事后的判断,事前也能这样判断吗?可李梅事前就是这么判断的,就是坚守阵地,不惜自己面对敌人。 张建斌自身的安全眼前无法顾及了,吃些苦头是肯定的,能保住命,有机会再说。但这件事让苏阳感觉到敌人离的更近了。这次张建斌被抓李梅没有采取措施,他理解工作的重要性,可也是太冒险了。如果他在跟前他肯定要采取措施的,绝不会让李梅就这样直面敌人。以后李梅、孙吉英的保卫工作必须加强。虽然这样的环境无法做到绝对安全,但相对来说,应该要做的更牢靠一些。 离开李梅的办公室,他又到葛昌正他们的宿舍,让葛昌正下班后,每天安排两个人,暗中护送孙吉英回家。 离开太白楼,苏阳又来到剃头铺,担心敌人监视,他把周围的环境查了一遍,没发现有监视,身影一闪翻墙进了院子。 孙吉英也不开灯,就在厨房门口坐着。张建斌被抓了,小女儿也送到姥姥家了,就她一个人,心里空落落的,任夜色侵袭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夜色越黑越浓,她则像被忧虑和思念雕塑了一般,一动不动。苏阳进了院子,她都没感觉,直到一个黑影走近她,她才惊得一下站了起来。 “是我!”苏阳离她就一步远了,低声说。 “小首长!”孙吉英才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立刻一把抓住苏阳的胳膊,拉着进了屋子,紧张而急切的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张建斌被敌人抓了,敌人可能把这里监视了,趁现在敌人还没发现,你赶紧从后窗翻出去。” 苏阳却不急,没听她的,反而把电灯拉开,在地下的小方桌旁的马扎上坐了,说:“我把周围都看了,敌人没有监视,或者是已经把监视的人撤了。” 孙吉英看着他,疑惑的眨着眼睛,也在苏阳对面的马扎上坐了。她知道这里危险,她自己来不觉得,苏阳来却让她紧张和害怕。见苏阳这样神色坦然,安定,她还是担忧的说:“你看清楚了吗?” 苏阳肯定的说:“看清楚了。” 孙吉英终于放松了神经,说:“你来什么事?是要拿钱吗?” 苏阳摇了摇头。 孙吉英说:“没事以后你不许到这来,这里已经被敌人号上了,太危险了。” 苏阳说:“我来就是看看你。我回根据地了,今天刚回来。李掌柜把张建斌被抓的事给我说了,我也觉得你们处理的很妥当,我们不要有过多的动作,现在就看张建斌同志了。我在太白楼饭店安排了紧急情况撤离通道,也安排了掩护你们撤离的人手。如果发生意外,你也再不要回家来了,跟着大家撤离。” 孙吉英反对说:“那怎么能行?你在这藏了那么多钱,不看着怎么行!” 苏阳说:“到时候我会处理的,凭你能看得住吗?” 孙吉英说:“你知道藏哪里了?” 苏阳摇头,孙吉英站起说:“走,我指给你。” 苏阳摇了摇手,说:“不用,现在还不到那一步。我还要给你说一下,李掌柜说她给你钱你不要,你要安排孩子,不用钱吗?为什么不要?” 孙吉英说:“我有钱,我这两个月,挣了十几个大洋,我给了我妈十个大洋。” 苏阳说:“十个大洋够干什么的?除了吃饭穿衣,你们大的该读书了吧?再有个头疼脑热的怎么办?记住,你这里的钱我不知道有多少,暂时也用不着,你该用的就用,把事情都办好了,别出问题,影响工作。张建斌在跟前,我就不管这些,他现在不在你跟前,我要给你说清楚。” 孙吉英说:“我知道了,你快走吧,以后没事不许到这里来。” “好,我走了,”苏阳话刚落下,站起身便走了。 苏阳走了,孙吉英又把门关了,把灯关了,在黑暗中默默地坐着。苏阳来了,就待了那么一会儿,却给她心里带来无尽的温暖,虽然苏阳来她很不安,害怕苏阳出事,可毕竟带来了组织和同志的关心。从发现张建斌出事,她满心慌乱,手足无措,去找李梅,不知李梅会怎么说。她想不到李梅一点都没有慌乱,态度那么冷静,坚决,不但把事情看的通透,立刻就有了对策,让她也立刻就坚定了信心。她知道张建斌被抓,大家都担着风险,就是她也心里没底,可谁也没有逃避这件事,李梅还要求她一块坚守阵地。她想着,难怪苏阳和李梅看着都那么年轻,却都是首长,她们的坚定和能力比她强太多。这让她更强烈的感觉到要依靠组织,她很快就从张建斌被抓的恐惧中走了出来。至于苏阳放在这里的钱她一分也不会动的,那是组织的钱,她的私事怎么能花呢?! 李梅回到家已经九点多了,直接到爸爸的办公室,和以往一样,开了留声机,在北边的沙发上坐了,说:“爸,我们的副司令员这次回了根据地,首长说我们的被服比较紧张,想和你联系,买一些布匹。” 李厚泽说:“你是要买还是要捐?要捐的话就别提了,我给你捐不起了。” 李梅笑了说:“这么小气!您给我们捐什么了?就捐不起了?真是的!不过,您别担心,现在我们苏副司令员有的是钱,一分不差你的。” 李厚泽说:“那就行,只要付钱,买多少都行。” 李梅又说:“给我们卖布是要担风险的,您不担心?” 李厚泽说:“这是做生意,我只认钱,不认人。”他说着又皱了皱眉头,问:“你那个副司令员从哪弄的钱?从根据地带来的?” 李梅说:“根据地穷的饭都吃不上,一天两顿饭,都是稀溜溜的玉米面糊糊,再吃两个土豆或地瓜,哪来的钱。这次倒是他给根据地带去了一大笔钱。” 李厚泽更疑虑的说:“他一个人,来省城才两三个月,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李梅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他没给我说。” 李厚泽说:“你们这是不是要糊弄我?” 李梅嗔怪说:“我糊弄过你吗?真是的!这样吧,明天中午您到我的饭店吃饭,我把他叫来,就在我的办公室,你和他谈。把我大妈、我妈、我三妈、晴儿都叫上,我请客。行吧?” “行!”李厚泽一口就答应了。他对女儿的这个副司令员很好奇,很想见见面,女儿能请一家人吃饭,这说明长大了,成事了,他心里乐的开了花似的。他又说:“明天晌午十一点半到。” 李梅又交代说:“给家里人就说我请吃饭,与我们副司令员见面的事一字不能提,我大妈我妈都不能给说,我三妈和晴儿就更不能说。有人问起,你就说见你的一个朋友。” 李厚泽敏感的问:“你三妈和晴儿有什么特别?” 李梅站起身,说:“你自己慢慢琢磨,我走了。”离开爸爸办公室,上了三楼,她又敲开妹妹房间的门。 李晴住小别墅的新鲜劲过去了,现在几乎天天回家来住。她穿着睡衣,开门见是李梅,倚着门框,懒洋洋的说:“姐,什么事啊?” 李梅就在门外站着说:“明天我请全家人吃饭,你也去吧。” 一听请吃饭,李晴一下来了精神,说:“真的?请我们吃什么?” 李梅说:“到饭店想吃什么点什么。” 李晴又问:“爸爸也去吗?” 李梅说:“当然去啊,他不去哪能叫全家。” 李晴立刻嫉妒的撅了嘴。爸爸在女儿的心目中都是天一样的存在,能得到爸爸的宠爱和认可,能和爸爸一起出去吃饭仿佛一种荣耀一样,何况是姐姐请吃饭,有一种争宠的感觉。她心里不平的说:“还是姐牛,我要是请爸吃饭,爸绝对不去。” 李梅剜了他一眼,说:“你要当了大官,或者开了一家公司,再或者嫁个如意郎君,成家立业了,再请爸爸吃饭,看爸爸去不去,他跑的比谁都快。哪个父母不盼着儿女成事,给自己脸上争光添彩。你现在还吃他的喝他的,请他吃饭,他要乐颠乐颠的去,那不傻么。他不去,说明他还不傻。” 李晴撅着嘴,不以为然的,姐姐不就开了个饭店,爸爸就要把她宠上天,何况这个饭店还是和日本人合开的,这里面肯定有蹊跷。但她在嘴上却说:“知道了。” 第48章 买布 昨晚太晚了,苏阳不能出城,就在饮马街西市胡同住了,第二天天一亮就又出城了。昨晚他想了很多,运输队还要加强,部队要训练,不能长期住在菜园子,菜园子太扎眼,又太敏感,鬼子随时都会光顾。所以,要给运输队再找一个地方,不能在城里,就在城外近郊,但徐甸子村不行,要从别的地方找。 苏阳到了菜园子,和于成天、杜友祥商量,觉得去宥安镇太远了,不利于紧急行动。杜友祥说:“这北边的村子叫北坦村,有个磨坊沟,但不在村里,是在离村子三里地,安家河边上,一家人挖了半里路的一个沟渠,把安家河的水引到一个沟口,建了个磨坊。这周围的人都背着粮食去磨面,红火了好几年,听说磨坊主挣了些钱。两年前了,突然有强盗闯进她们家抢劫,和磨坊主争斗,把磨坊主杀了。从此,磨坊就倒了。我去过几次那个地方,偏僻了些,但地方很好。” 苏阳也有了兴趣,说:“我们去看看。” 于是,三人立刻起身,走了十几里地,终于到了磨坊沟。这里的确比较偏僻,从徐甸子村快到北坦村时,有一条草丛中时隐时现的小路,沿小路再走三里地,有一条洪水沟,进去沟口,有三百多米,有一块平整的土地,盖有几间土胚房,房子已经很破败了,这里离安河要绕过一个不大的山脚,的确有一道沟渠绕着山脚向安河去了,没人维护了,沟渠可能断了,这时已经没有水流过了。 苏阳认真的看了,这里可以重新修缮,把磨坊重新开起来,磨坊后面有空地,盖几间大的土坯房,让战士们在室内训练,比较隐蔽。沟的纵深没有探查,但可以上两侧的山坡,山的海拔不到五百米,但植被茂密,大部分是灌木,便于隐藏。 苏阳因为还有事,就回城里了,让于成天和杜友祥有空时到北坦村打听,这个磨坊是谁家的,买下来。 李厚泽不到十点就回了家。早上吃饭就给家里几个女人说了,今天中午梅儿请吃饭。听说到太白楼吃饭,又是李梅请客,家里几个女人都有点兴奋,李厚泽回到家,几个女人早打扮好了,只等着过了十点半,都下了楼,去了饭店。到饭店时,还不到十一点一刻。苏阳十一点早就到了,李梅让田苗苗在大门口等着,李厚泽的车进了院子,田苗苗就扯着嗓子喊:“姐,爸爸她们到了。” 李梅立刻到院子,和几个妈问候了一遍,直接领着一家子上了南楼三层,进了一个房间。这时还早,还不到饭点,吃饭的人还很少。李梅便先让上茶,上点心,上水果。李厚泽喝了一杯茶,吃了一块点心,自己转身出去,下楼了。几个女人好奇,开始根本没落座,满屋子转,看,又聚在窗口看大街,李梅和田苗苗始终陪着。等好奇心过了,都坐下喝茶,吃点心,吃水果,要关心李厚泽时,才发现李厚泽不在屋里,都问李梅。 李梅说:“谁知我爸去哪了。他天天在外面混,什么没吃过,朋友多,什么世面没见过,在我这里,他又放心。不用担心他,我们吃我们的。” 沈逸兰放下茶杯,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嚼着,品着,说:“梅儿,这是你们店里做的?” 李梅说:“对,怎么样?口味还行吗?” 沈逸兰说:“不是行,是很好!开始我还是很担心你开这个饭店,现在看来你做的有模有样的,还真不能小觑一个女孩子。” 黄枝芳说:“大姐,你不能夸她,你要多批评她,挑她的毛病才对。” 沈逸兰说:“梅儿要有毛病我挑,没毛病你让我鸡蛋里挑骨头啊?你看看这饭店有模有样,规规矩矩,我们可都望尘莫及啊。” 李梅笑着说:“就管这么个饭店,不是说我就多有本事。其实你们也不是没能力,关键是思想观念不行。你们就想着嫁个好丈夫,一辈子吃穿不愁。我则想着要自己闯天下,不能坐享其成。” 沈逸兰却话锋一转,说:“你闯天下没错,可你一个女孩子,总得嫁人啊,你今年多大了?” 黄枝芳接住话题就说:“都二十五岁了,虚岁二十六岁了。” 沈逸兰说:“我们那个时候十五六岁就嫁人了,二十岁就觉得很大了,就怕没人要了。你可倒好,二十五岁还不嫁人。一般的说嫁不出去,可你这模样,这本事,谁不愿意要啊,我看就是自己耽误的。现在在这饭店,进进出出的人都是有钱有势的,就不能选一个?中国人看不上,这么多日本人选一个也行。” 黄枝芳忙说:“日本人可不行,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到国外去我可不干。” 李梅也是莫名其妙的,拉着话就跑题,又扯到这上面来了,说:“这里人再多,再有钱有势,也的有个合适的,不能拉一个来就嫁。” 沈逸兰说:“我知道现在年轻人要自由恋爱,我们那个时候讲的是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也是,早都给他说了,找人给你们说媒,他可好,不闻不问的,晴儿今年都二十一、二岁了,你说愁人不愁人。” 黄枝芳说:“是啊,我们天天待在家里,又不认识个人。像人家家里的太太常出去打个麻将,逛个街,结交的人多,也好给孩子牵牵线。” 沈逸兰说:“是啊,咱们这一家子都太老实。老三年纪轻轻的,也不出去结交个人。” 丰玉青一直不言语,她年纪小,和沈逸兰、黄枝芳不合群,这时吃着糕点,竖着耳朵听着,眼光不时的瞟着李丰。李丰正和田苗苗满屋子跑着闹着玩。这时听了沈逸兰的话,才说:“大姐可说的轻巧,我要出去和人结交,老爷还不打断我的腿。” 这话说的也对,一家人的行为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李厚泽,李厚泽主要精力都在工作上,又严于律己,家里的太太也不敢太放肆,天天出去和人交往,李厚泽真会不高兴,会怎么做就难说了。 这时,开始上菜了,大家又围着菜品评着。 李厚泽下了楼,就径直来到李梅的办公室,敲了敲门。屋里就苏阳一个人,来开门,看到李厚泽,自然猜到是谁了,忙问候:“伯父好?!请进。”看着李厚泽进来,魏青背对门站着,苏阳立刻明白魏青的角色,便没邀请,关了门。 李厚泽没有问苏阳ju体岁数,李梅说是她的弟弟,心里想着年龄不会大,可见到苏阳,还是怔了怔,看着不到二十岁,就是纵队副司令员,而且模样周正,一身正气,真不是凡夫俗子,让他不由感叹真是后生可畏。他点头应着,进门和苏阳握了握手,就在连椅上坐了。 苏阳也在连椅一侧坐了,提起茶几上的茶壶,给李厚泽倒了一杯刚泡好的茶,说:“伯父喝茶。” “好!好!”李厚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放下,也没客套,直接问:“听梅儿说你们要买布?” 苏阳说:“对,我们的情况我姐肯定都给您说了,我们需要大量的被服,所以要买许多布。希望能跟您合作。” 李厚泽问:“需要多少?” 苏阳说:“我对布匹不了解,一般是怎么计算的?价格是多少?” 李厚泽说:“咱的布幅面是二尺八宽,十丈为一匹,价格要看什么布,都按一丈计价,便宜的有两三个大洋,贵的有二三十个大洋。就看你要什么布,有什么要求。” 苏阳说:“我们就要棉布,但棉花要好棉花,纺线要紧点粗点,织的要密实点,也就是要结实一点。您也知道,军人穿,天天摸爬滚打的,在野外奔跑穿行。” 李厚泽笑了笑,说:“按你这个要求,一丈下不了五个大洋。” 苏阳说:“那我一丈给您六个大洋。但布一定要按我的要求纺织,染成中灰色,我要一匹一匹的检查的。不合要求我不会要的。” 李厚泽又笑了笑。这小子,他不给你往下拉价,倒反给你往上涨价,他这多少年了,第一次遇到。他又问:“你们要多少?” 苏阳说:“先预定两千匹,分十次交货。因为这里是敌占区,我们的运力很有限,只能小批次的走货。如果不出意外,以后就长期要货了。” 李厚泽又问:“你一下就定这么大的量,你有这么多钱吗?” 苏阳问:“您要什么钱?” 李厚泽说:“我要硬通货币,不要纸币。” 苏阳说:“美元也不要吗?” 李厚泽意外的看着苏阳,说:“美元要,你要有美元,我给你按一块钱三个大洋算。” 苏阳站起身,到李梅的办公桌里,提了个褡裢出来,放在茶几上,说:“这里有两万美元,两块金砖,我就带了这两种,您要的话,就都给您,算做定金,剩下的等货交齐了,我再一次性给您。” 李厚泽拿出一看,果然是美元,竟然有两万,他拿出金砖一看,不是公制的,是私制的,一块一百两,竟然是黑帮五虎堂的标志。他惊得一时心都加速“咚咚!”的跳,前段时间震惊省城的五虎堂堂主钱友昌的家被人盗了,损失巨大,都惊动了日本人。他才蓦然明白,这小子这么短时间,就这么有钱,原来把钱友昌给盗了。他只觉得这个钱太烫手了,可他还是稳住情绪,没有声张,也没有说破。如果不是有梅儿,打死他也不做这笔买卖。现在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他犹豫了好一会,才心一横,金砖拿回去就熔了,做成首饰,送给家里的女人,美元不在国内用。心里想定了,于是说:“这美元按一块三个大洋算,共六万个大洋,这金砖一两按三百二十个大洋算,是六万四千个大洋,共计十二万四千个大洋。你看行吗?” 虽然这些钱币的换算市场价每天都在变化,但苏阳也大致知道,笑着说:“伯父很公道。” 李厚泽又说:“你这可不是定金,算是付全款了,还余四千个大洋。” 苏阳说:“第一次合作,希望我们能建立信任,四千个大洋就余到下批货吧。” 李厚泽知道苏阳手里不止这些金砖和大洋,毕竟和梅儿有直接关系,于是,他善意提醒说:“这些金砖和美元我是不敢乱用啊!” 苏阳笑了,说:“伯父还是看出端倪了,谢谢伯父提醒。” 李厚泽也笑了,这小子精明着那,他又说:“你也明白,我和你们合作实在是出于无奈。” 苏阳说:“我知道,伯父与我们合作是担着风险的。我们非常感谢。有需要我们的地方,伯父尽管提,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李厚泽说:“你能保证你们的安全,我就烧高香了。我这边我能应付。” 苏阳说:“我们天天和日本鬼子打交道,习惯了,他们一撅尾巴我们就知道要拉什么屎,不怕他们。” 这话说的,把李厚泽都逗笑了。 苏阳又说:“那这件事我们就拜托伯父了,什么时候能给我们交货?” 李厚泽说:“一个月吧。” 苏阳说:“好,就一个月吧。”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直到李梅办公室门口才停住。李厚泽当然知道这是谁来了,苏阳也知道这是谁。李厚泽没在意,事情也谈妥了,他也该上楼了。苏阳却琢磨着要如何应对,搞不清楚他化了妆的模样和真实的模样李晴能不能辨别,能不能把他认出来。 李晴停了摩托车,喊了一声:“魏青哥哥。” 魏青给她笑了笑,点了点头,也没拦她。 李晴脱下帽子放好,又理了理头发,拿了小皮包,连门都不敲,推门就进了屋。她一眼看到苏阳,愣了愣,女人的直觉天性也是要命,连椅上坐着的苏阳看上去这么年轻,与袭击她的四十来岁的老男人根本不搭边,可她还是心跳不由加速,气血上涌,在内心“轰!轰!”的响。她并没有认出苏阳,但猜想到了,能在姐的屋里,还和爸爸并排相坐的聊天,肯定就是姐的人,就是几次晚上偷摸的进姐房间的人。那个人她一直就想象成袭击她的人,此时此刻,她真有一种:我终于逮着你了的感觉。这种感觉和情绪控制了她,明明眼前的人不是那个人,她却不管,她说是那个人就是那个人。她二话没说,走到二人面前,从包里掏出左轮手枪,“啪!”的一声就拍到茶几上。 李厚泽吓了一跳,只觉得女儿失礼,说:“晴儿,你这是为何?” 李晴怒气冲冲的用手一指苏阳,说:“你问他?” 苏阳还猜不透她怎么就认出自己了,但这件事在这里打死也不能承认,于是他装作莫名其妙的,用手指了指自己,反问:“问我?问我什么?我们认识吗?你是谁啊?” 李厚泽也是莫名其妙的,看晴儿这架势是和苏阳认识,而且还有过节,苏阳为何一口否认?他一时当然弄不明白缘由,担心苏阳和晴儿起冲突,对苏阳说:“这是我的二闺女,叫李晴。” 苏阳装作释然的笑着,说:“原来是二姐,怪不得一进门就这样嚣张跋扈,咄咄逼人。” 李晴却还是那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说:“装!装!再给我装!几次半夜三更钻到我姐屋里,当我不知道?还叫人姐,恶心不恶心!” 苏阳一下撂下脸来,叫她姐,她还觉得恶心,要不是李梅,早给她点颜色瞧瞧。可他毕竟不能,说:“你觉得恶心我不叫就是了,可你也不能胡说八道,什么半夜三更钻到你姐屋里,这是什么话?这是胡说乱说的吗?” 李晴却不管不顾的说:“你都能做,我为什么不能说。” 李厚泽如果事先不知道这件事,那这件事可就大了,一个大小伙子半夜钻进女儿房间,他还不得闹翻天。可他知道苏阳和梅儿的关系,也知道苏阳到他家找过梅儿,就为这事,他也就释然了,说:“晴儿,你妈她们在楼上,你快上楼去吧。” 李晴却瞪着苏阳,一副要把苏阳吸进眼睛,一口活吞了的样子。可这时她又有些犹豫了,感觉只是感觉,往往不可确认为事实,也经不起事实的考量。她的确不能确认眼前的人就是袭击她的人,心里还是没底。至于半夜三更钻进姐姐屋里,爸爸都不在乎,显然是知道,还在这打掩护。她也不能就这样拿起枪就向苏阳开枪,如果眼前的人就是袭击她的人,她拿起枪怕也毙不了他,反而让他一枪给毙了。这让她心里更没底,只好恶狠狠的说:“总有一天我会查清楚的,和你没完。”说罢弯腰抓了枪,放进小皮包,转身出去了。 李厚泽脸上有点挂不住,可宠大的女儿,只好忍着,心里却是乐丝丝的感觉。让他把这个冒犯的丫头扇几个耳光,撵出去,他不但不会那么做,反而会和你翻脸的,因为那是他的女儿。女儿这样专横跋扈,不惧外人,敢亮枪,敢发脾气,他反而欢喜。他站起来,提了褡裢,说:“那就这样吧,我上楼去了。” 苏阳站起身,抱了抱拳,说:“拜托伯父了!” 李厚泽出去把褡裢放进汽车后备箱,对魏青说:“你看好车,先别去吃饭,等我下来你再去吃饭。” 魏青说:“好的,老爷!” 李厚泽便直接进楼去了。 李晴上了楼,一进房间,李梅见她神情不对,问:“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李晴还是一脸愤恨的神情,说:“我见爸爸了。” 李梅的眼光一下变得犀利的看着她,像要杀人似的。李晴才像做了错事似的,咬了咬嘴唇,坐在桌前低着头,不敢看李梅了。 沈逸兰也觉出了不对的气氛,亲昵的理着女儿的头发,轻声问:“怎么啦?什么事,给妈妈说?” 李晴却没好气的说:“没你的事!” 沈逸兰不高兴的在李晴肩上轻轻拍了一下,以示不满。黄枝芳和丰玉青都看出她们有什么事,可她们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发生了什么。更何况女孩子的情绪变化阴晴不定是平常事,也就见怪不怪了。 这时,桌上的菜已经上齐了,李厚泽也一步跨了进来,一家人便又其乐融融的吃起饭来。 第49章 又见晋雅妮 李厚泽走后,苏阳又待了几分钟,便也出门离开,从魏青身边经过,相互打量了一眼,谁也没理谁。苏阳大步流星的出了大门,还没到街上,就听有人喊:“唐风!唐风!”苏阳愣了愣,才想起唐风是自己啊!一扭头,心里不由惊讶“天啊!”这里还能遇到熟人,竟然是晋雅妮。 晋雅妮在街上,正从一辆黄包车上下来,屁股后面跟着那两个女护卫,女护卫穿着一样的佣人服装,还一人提一个手包,显然枪是放在手包里的。这里毕竟是省城,倒没有和在碾子镇一样,把盒子枪挎在身上那么夸张。 此时的苏阳真想拔腿就跑,跑的一溜烟的没影了,可他又做不到那样。说实在的他不想招惹晋雅妮,既不想伤害她,又不想亲近她,他只想做自己的事,有太多的事需要他去做。可毕竟和晋雅妮认识,倒不是多么熟悉,也没有多么深厚的友谊,只是萍水相逢而已。然而在这陌生的省城相遇了,心头还是涌起莫名的亲近感,反而往晋雅妮跟前走了几步,避开饭店大门口。 晋雅妮今天上身穿着一件粉色的圆领对襟衬衫,那柔和的粉色衬托出她的甜美与温柔。领口设计简洁大方,展现出她优雅的颈项线条。下身则搭配了一件藏蓝色的西裤,藏蓝色的深邃与沉稳为她增添了一份成熟的气质,减少了过分的少女气。 她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皮鞋,小巧玲珑的鞋子与她的整体造型相得益彰,更显她的精致与俏皮。头发在脑后挽成了一个结,前额溜着短短的刘海,不仅让她的脸看起来更小,更凸显出她眉眼的弯弯精致,如诗如画。 她的白皙肤色如羊脂般柔滑,还施了粉,使得她的面庞更加细腻光滑,宛如瓷器般剔透。脸颊上淡淡的红晕,仿佛是初绽的桃花,透露出她内心的娇羞与喜悦。嘴唇涂得格外艳红,如熟透的樱桃,诱人而妩媚。 她没有戴帽子,却戴着白手套,手中举着一把遮阳伞,为她增添了一份优雅与神秘。肩上挎着的花色小包,犹如春天里盛开的花朵,为她的整体造型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 显然,她出门时是精心打扮了的。她本是小镇的公主,非要打扮成大家闺秀。 晋雅妮不顾形象的快步跑到苏阳跟前,一把抓住苏阳的胳膊,表情兴奋又幽怨的喘着气,胸脯一起一伏的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苏阳故意说:“你找我干嘛?” 晋雅妮噘着嘴,不高兴的反问:“你说呢?” 苏阳皱着眉头,思索着说:“我不知道啊,我记得我没欠你的钱。” 晋雅妮一下收不住手,捏住拳头就朝苏阳乱打,嘴里还喊着:“我让你坏!我让你坏!” 这或许是小女子与生俱来的天性吧,因为深受萌宠而任性,有违自己的心意就挥拳相向,以表达自己的娇嗔和不满,但心里又不是恶狠狠的真打,而是亲的了不得,所以,俗话才说:打是亲,骂是爱。 这拳头苏阳当然不忌讳,只是在大街,这明摆着就是上打情骂俏,苏阳有点吃不住,说:“好了,什么事你快说吧,我还有事。” 晋雅妮才停住手,一脸娇嗔的说:“我要到太白楼吃饭。” 苏阳指着身边的太白楼说:“这就是太白楼,你快进去吃吧。” 晋雅妮理所当然的说:“我要你请我吃。” 苏阳两手一摊,说:“我又没钱,怎么请你?” 晋雅妮立刻打开自己的包,拿出鼓鼓的钱包,顺手就塞进苏阳的衣兜,说:“还有理由没有?” 苏阳要掏出钱包拒绝,晋雅妮捂住他的衣兜就不让他掏。苏阳说:“我吃过饭了,你也看到了,我刚从里面出来。” 晋雅妮往饭店门口推着他,说:“我不管,我就要你请我吃饭。” 苏阳又灵机一动,说:“你打扮的这么漂亮,这里经常来日本人,他们欺负你怎么办?” 这一招却不灵,晋雅妮不为所动的推着他,说:“你别吓唬我,我到这吃过好几次饭了。” 苏阳又脑筋一转,说:“你傻啊,这里的饭死贵死贵的,咱到别处去吃行吧?” 晋雅妮见苏阳真不愿意进太白楼吃饭,便让步说:“哪到那去吃?” 苏阳又不常去饭店,没地方,便说:“你说吧。” 晋雅妮一下高兴的说:“那就到我家去吃行吗?” 苏阳不解的说:“你家?你家在哪里?” 晋雅妮说:“就在城里啊。” 苏阳意外的说:“你真在省城买房了?” 晋雅妮说:“啊!我上次不是给你说了,我让我爹爹在省城给我买房子。我搬到这里都一个多月了。” 苏阳说:“怪不得前几天我在碾子镇问你爹爹,你爹爹还说你走亲戚去了。我还说你爹爹小心点,别再让土匪把你劫了。” 晋雅妮乐的脸上像开了花一样,“咯咯咯!”的笑着,说:“我爹爹诳你呢。你真到碾子镇去了?” 苏阳说:“啊!” 晋雅妮说:“去干什么?” 苏阳说:“走货啊!” 晋雅妮说:“你真问我了?” 苏阳没有详说被她哥哥围堵的事,又想着打消她的疑虑,说:“真问了,不信你回家的时候问你爹爹。” 晋雅妮竟然一咧嘴,哭了,扑进苏阳怀里,抱住苏阳的腰,说:“唐风,你真好!” 苏阳一下错愕的不知如何是好。他有自己的组织,有自己的抗日事业,前途和命运就抓在自己手里,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所以,他无法理解晋雅妮内心的孤独。因为晋雅妮心心念念的就是嫁给一个男人,守着家,生孩子,过日子。如果没有了她的“唐风”,她的前途和命运只有“绝望”两个字。他就是问候了一句,都能让她感动到哭,并不是这句问候多么感人,而是这是她的“唐风”问候的,表示她的唐风心里有她,在关心她。苏阳想着摆脱这份尴尬,忙哄着晋雅妮,说:“你怎么突然就哭了,别哭了,行行行,我跟你到你家吃饭,行吧?” 晋雅妮一听苏阳愿意跟她去,扬起脸破涕而笑。眼圈红红的,脸上挂着泪珠儿,这副萌宠的模样让苏阳感到心疼了,一时真想抱住她,为她擦去眼泪,但苏阳还是忍住了。晋雅妮一只手抹着眼泪,一只手还揪着苏阳的袖子。也难怪,她到省城来就是奔他的唐风来的,到了省城她才傻眼了,省城这么大,到哪里找她的唐风,一个多月了,她都要绝望了,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她肯定不会再撒手了。 还是苏阳挥手叫了等在门口的黄包车。晋雅妮上了车还揪着苏阳的袖子,生怕他跑了。 晋雅妮的房子竟然也在和平巷,苏阳与晋雅妮坐着黄包车就从照相馆前经过。苏阳没有刻意扭头看照相馆,只是扫了一眼,照相馆没什么变化。黄包车夫的脚力了得,连走带跑的,两个女护卫在后面跟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晋雅妮却指着照相馆说:“看到那个照相馆了吗?回头我们去照一张相。” 苏阳没有直接拒绝,也没说话。照相是肯定不会的。 离开照相馆一百来米,巷子拐了一个弯,又走了大约二百多米,在三十九号院停住了。 一眼望去一个很气派的院子,坐西北向东南,比在阳城县时苏阳买的那个院子要大很多,但建筑品质和讲究不相上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精致而讲究的门楼,静静地守护着这方庭院。两侧的灰色清水砖墙,宛如岁月的见证者,规整的白色勾缝犹如时间的刻度,记录着生活的点点滴滴。顶部是壮实的方木结构,承载着家的传承和希望,斜顶铺贴着十厘米宽的木板,橙色的顶瓦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馨。大门漆成朱红色,鲜艳而庄重,门框是二十几厘米的粗壮坚实的原木柱子,厚实的门板有两寸,做的严丝合缝的。 一进院子,一面绘制着精美图案的影壁便呈现在眼前,它如同一个神秘的面纱,遮住了后面的风景。绕过影壁正面是四间大瓦房,中间两间还起了二层,灰墙橙瓦,与大门楼的风格遥相呼应,飞檐翘角,仿佛在向人们展示着这户人家的眺望的心情。显然这户人家盖房子时有宠爱的女儿。就是门口也盖了比门楼小一些的雨篷。两侧是厢房,一侧是两间客房,另一侧是厨房与餐厅。门楼南侧是茅房。 晋雅妮一进院子就喊:“王婶,我们要吃饭。” 厨房跑出来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说:“哎呀小姐,你不是到太白楼吃饭去了?我都没准备啊。” 晋雅妮说:“没准备就赶快准备,我可是饿了。” 王婶忙说:“好好好!”提着个篮子就跑出去了。 晋雅妮不无炫耀的领着苏阳楼上楼下的把每间房子都看了一遍,然后回到前厅。前厅是两个大房间,显得十分宽敞,摆着传统的八仙桌,还有分两宾的两套座椅。八仙桌靠墙是一溜条桌,条桌靠墙有六十厘米,下面都是带门的木柜,木柜都是镶在墙上的,苏阳使劲掰了掰,很结实,纹丝不动。两侧靠墙也都有低柜,再就是通往两侧房间的门。 苏阳在八仙桌旁的木椅上坐了,晋雅妮靠着八仙桌,看着他,问:“怎么样?房子好不好?” 苏阳说:“很好。就是不知道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干什么?” 晋雅妮说:“傻瓜,我们不得结婚吗?将来生了孩子呢?一大家子人呢!” 苏阳好笑的看着她,她一下子羞得脸通红,说:“不许看我,我什么也没说。” 苏阳避免尴尬,转移话题,说:“不过有个问题。” 晋雅妮问:“什么问题?” 苏阳说:“现在世上这么动乱,一旦发生意外,跑不出去怎么办?” 晋雅妮笑了,指着苏阳右手边的条几下的柜子门,说:“你打开这道门看看。” 苏阳意识到这里有机关,立刻起身蹲下,打开条几柜的门,里面看着就是条几柜的背板,苏阳推了推,纹丝不动,又试着左右上下推了推,还是纹丝不动。晋雅妮看着他痴痴的笑。苏阳又检查一遍,才忽然发现顶部,也就是条几面的底板上,有一个与板一样颜色的钉子峁似的略大一些的突出有一厘米的木钉,他用拇指使劲向上一按,“啪嗒!”一声轻响,他等着反应,可没动静。 晋雅妮也蹲在他一边,看着着急的说:“你笨死了,手贴着板往左侧推啊!” 苏阳才一下明白,这木钉只是个插销,不是按钮,里面的结构不是机械的,还要手动。他立刻手掌贴住背板往左推,很轻松就推开了,立刻出现一个洞口。洞口很小,有一米一高,六十厘米宽,下去有一米深才是楼梯,楼梯下去是个将近二十平米的地下室。地下室有床,有一张八仙桌,四把椅子,靠墙全是柜子。这个地下室设计的简单而隐蔽,很好。 从地下室又回到前厅,晋雅妮说:“你今天就搬过来住吧。想住那间房子紧着你挑。” 苏阳说:“我要到处跑的挣钱,哪能住你这里。” 晋雅妮说:“我说过以后不许你到处跑了,否则打折你的腿。” 苏阳轻笑着说:“我不到处跑,哪有钱吃饭?” 晋雅妮说:“我养你。”说着她又一把拉住苏阳就往楼上拖,苏阳只好又跟她上了楼,进了她的卧室,揭开墙上的一幅画,露出一扇镶嵌在墙里的壁柜门,她用钥匙把门打开,竟然是个小柜子,分三层,放的都是木盒子,她抱下一个木盒子,看样子很重。她打开锁,盒子里装的全是大洋。她看着苏阳,傲娇的说:“看看我的私房钱,都是我爹爹给我的,我攒了快十年了。我现在有一万一千七百个大洋,养活你还不行啊。” 她这样信任苏阳,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抖落给苏阳,这小心思让苏阳有些动容。一万多大洋当然是一笔巨款了,别说是对穷人,就是对一般的地主老财也没有几个一万块。可对苏阳来说,这点钱实在是杯水车薪,不值一提,撒进几万人的部队里,连个响都听不着。苏阳忽然决定和她挑明了,说:“这点小钱就你自己吃穿用度过日子还行,你知道我一年要花多少钱?” 晋雅妮一听苏阳瞧不起她的这点小钱,不高兴的嘟着嘴。在她的印象里,苏阳是个穷的叮当响的流浪汉,就是嘴硬而已。她不屑的说:“你能花多少钱?” 苏阳说:“少说得几十万个大洋。” 晋雅妮一听苏阳的话,像踩着尾巴似的,绷紧了小脸,生气的说:“你不吹牛能死啊!还几十万个大洋,那大洋都能把你埋了。到太白楼吃个饭,还嫌人家死贵呢!哼!” 苏阳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哈!”的笑了,说:“我也不瞒你了,我不是什么做小买卖的,我是个军人。” “啊!”晋雅妮既吃惊,又不相信的说:“你能是当兵的?你骗谁呢?” 苏阳也不管她的怀疑,自顾自的说:“我们部队现在有几万人,而且还在快速的发展,我到省城来就是为搞物资的,你想想看,几万人吃穿打仗需要多少钱?” 晋雅妮一下愣住了,看苏阳说话的样子不像是说谎,可苏阳真要是当兵的,她心里就要打鼓了。在晋雅妮的认知里,当兵的没一个是好人,她无法想象把苏阳和当兵的联系在一起。可她又觉得苏阳像是当兵的,她慌忙悄悄地把大洋放进壁柜里,赶紧都锁好,把画又挂好,还背靠着墙护着。如果苏阳真是当兵的,说不定会抢她的钱的。刚才她还是敞开心扉的接纳苏阳,把自己的一切都袒露给苏阳,任苏阳来索取。可此时此刻,就仿佛忽然在她心间竖起一道隔离墙,她神情有点慌乱的说:“你是不是和冷子勇一样,给人家当兵的?” 苏阳看着她慌乱的要防范的动作和眼神,不由笑着,也没有解释,直接的说:“冷子勇已经死了。” 晋雅妮现在一点都不相信苏阳了。心里就像刚刚还晴朗的天空,那么清明而喜气洋洋的,突然来了一片乌云,一切都变得死气沉沉的,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冷声冷气的说:“你胡说,冷子勇好好的,怎么会死了。” 苏阳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她,认真的语气坚定的说:“我把他杀了,而且是用你爹爹的手枪,在他的前额打了个窟窿。尸体还是你爹爹埋的。现在你在这里住的不顺心,可以回家去住,再没人会纠缠你了。不过你知道这件事就行了,千万不能给别人说,就是你的护卫也不能说。一旦传到日本人的耳朵里,他们找不到我,你们家可就要遭殃了。” 晋雅妮惊得身体都有点不由自主了,她想象不到苏阳怎么会杀了冷子勇,但又觉得是真的,说:“你为什么要杀他?” 苏阳说:“我运送物资路过碾子镇,正好碰到他了,他非要查我的物资,我就把他杀了。上次还给你许诺杀了他,正好顺手送你个人情。” 晋雅妮脸色刷白,直摇头,说:“我不要。” 苏阳嘲笑的说:“瞧你的怂样,这么个就把你吓成这样。” 晋雅妮当然不是怕杀了冷子勇,而是忽然觉得不认识苏阳了,她无法掌控苏阳了,心里慌了,要往回缩了,祈求着想藏起来了。她的眼光直盯着苏阳,怯怯的又问:“你是给谁当兵呢?” 苏阳说:“我不是给谁当兵,我是为抗日当兵的。” 晋雅妮说:“你就是抗日分子。” 苏阳毫不回避的说:“对,我就是你们眼中的抗日分子,而且是个坚定的抗日分子,我发誓一定要杀光日本鬼子和汉奸走狗。” 晋雅妮又问:“你为什么要这么恨日本人?” 苏阳也不隐瞒的说:“起初是因为日本人杀了我们全家,我爹我娘我姐都被日本人杀了,我要为他们报仇,后来我才明白,我们整个国家和民族都在日本鬼子的铁蹄下被蹂躏,被杀戮,被欺辱,我们必须把日本鬼子杀光,或赶出中国去,我们才能过安定的日子。这靠我自己当然不行,所以我就当兵了,跟着部队能更多的杀日本鬼子和汉奸。” 晋雅妮还半信半疑的说:“你上次不是说,你从记事起就在要饭,不知道你爹爹和你娘亲吗?” 苏阳说:“我到省城来是做秘密工作的,那样说的目的是不让人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就查不出我是什么人。不然,我要说真话,不出三天就会被日本鬼子和汉奸特务抓住了,早枪毙了。我今天给你说了真话,你知道就行了,不许给第三个人说,知道吗?” 晋雅妮却没注意他的话,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又问:“这么说,你爹爹娘亲还有姐姐真是被日本人杀了?” 苏阳说:“我一个大男人,要不是真的,哪能这样把爹爹、娘亲和姐姐拿出来说被人杀了的?那样我还是人吗?!要不是我们这么熟悉,这么信任,我也不会给你说的。” 晋雅妮的心性毕竟很单纯,一听苏阳家竟然遭此大难,内心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哪还有疑虑,满心都是对苏阳的同情和爱怜,恨不能用自己的全部心血包裹住苏阳,温暖他受伤的灵魂,温育他孤独而哀伤的生命。她的整个身心都是酥软的,一下抱住苏阳说:“对不起,唐风,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我把我的钱都给你,帮助你去抗日杀鬼子,给你爹爹、娘亲和姐姐报仇。” 提起爹、娘和姐姐,又被晋雅妮的情绪感染,苏阳一时心里又翻腾出难过来,但也只是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说:“他们的仇我早给报了。” 晋雅妮又想起了什么,松开他说:“对了,上次你说要给八路捐款,什么时候捐?” 苏阳说:“我就是八路。” 晋雅妮说:“那我给你捐款。” 苏阳说:“你又不挣钱,就这点钱,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倒有个想法。” 晋雅妮说:“什么想法?” 苏阳说:“我觉得你才十几岁,就天天想着嫁个男人,生孩子,没出息!” 晋雅妮羞得脸通红,捏着拳头打着苏阳,说:“我就要嫁给你,给你生孩子,要不呢?!” 苏阳说:“我想着你也参加八路,我们同心抗日,不把日本鬼子杀完,赶出中国去,就不结婚。” 晋雅妮想着结婚,就是一心要和他在一起,能和他在一起同心抗日,自然高兴的说:“好啊,在那参加八路?” 苏阳说:“我想着把你这搞成一个秘密电台,和组织联系。” 晋雅妮不解的问:“什么是秘密电台?” 苏阳说:“就是发电报的地方。” 晋雅妮说:“我可不会。” 苏阳说:“所以打算把你送到我们纵队电报科去学习。” 晋雅妮说:“纵队电报科在哪里?” 苏阳说:“在很远的山里。” 晋雅妮一听很远的山里,不愿意了,说:“我不去,你不会是不想要我,要把我打发走吧?” 苏阳说:“你想什么呢?这要冒生命的危险?再说,你去了顶多学半年,再回来在这工作。” 晋雅妮又高兴了,说:“什么时候去啊?” 苏阳说:“你别着急。从现在开始,你每天都要刻苦学文化,识字写字,再就是要练防身的武艺,熟练枪法。” 晋雅妮愣怔的看着苏阳,从她的认知里,女人能认几个字,看住家就行了,苏阳却直接要求她这些。她不理解,却信任苏阳,听苏阳的话,心性终于稳定下来。从此,再不往外跑,满大街的找苏阳了,天天就在家里学苏阳让李梅给她搞得的书,背课文,练写字,按苏阳的要求练武艺,练枪法,从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觉,十分勤奋,一刻也不闲着偷懒。 第50章 被黑帮盯上了 第二天,于成天和杜友祥就打听到磨坊的主人,就是原磨坊主的媳妇,一直守着寡,倒有两儿一女。一听说有人打听着要买磨坊,高兴的好久不来磨坊这里了,又领着于成天和杜友祥来看。磨坊就一盘石磨,水轮机都坏了,房子都塌了,水渠也断了,就剩那片瘠薄的土地了。几经讨价还价,用五百七十个大洋买了下来。 苏阳担心夜长梦多,连夜就把运输队拉到这里,砍了些树木,就开始筑土墙,盖房子。于成天每天给饭店运完肉菜,就去购买磨坊这里的砖瓦、木料、石灰。 苏阳交代了向东带队修整磨坊,他则和杜友祥又去宥安镇招了三十个新战士,加入盖房子、修整磨坊的队伍,很快住宿和训练的大房子都建好了。防守上,沟口放了三层岗哨,沟里及两侧的山脊都勘察了地形,开辟修整了行动路线,做了战时的行动方案,并预演了几遍,使大家都熟悉了地形和行动方案。 同时,他们又把磨坊修整好,重新做了水轮机,修整了水渠,磨坊又重新运转了起来,只是没有对外开放。 运输队便又开始紧张的训练了,除室内训练外,也经常拉出去在沟里训练。 习曼青也转移到磨坊这里,给她专门建了一间房子,而且全部是用砖砌筑的,屋里还买了一支木床,一个放药的木架子,相继买了许多普通外伤和头疼脑热的药,成了一个简易的医务室。 苏阳来到医务室,习曼青立即问:“你哪里不舒服?” 苏阳摇头说:“我来和你商量点事。” 习曼青问:“什么事?” 苏阳说:“我记得你说在学校的时候,就有军统和共党的人曾发展你参加组织,你给我说说具体情况。” 习曼青一下愣住了,说:“就是我在书里会忽然发现一个字条,写着要我参加军统,或共产主义青年团,问我:如果同意就在字条上签字,会有人联系我,不同意就把字条烧掉。我接到三次,都把字条烧掉了。什么人给的,我不知道。” 苏阳说:“我们纵队医院很缺医生,也想发展一些学医的参加我们组织。我想安排你做这项工作。” 习曼青为难的说:“我不会做,给人家书里放字条那时候还行,因为在一个宿舍里,抽着空就能做,现在我给谁放?怎么给放?” 苏阳笑了,说:“做工作不是只会给别人书里放纸条。学校里还有认识的人吗?” 习曼青说:“有啊。好多老师都认识,还有几个低年级的学生也认识。” 苏阳说:“有认识的人就好说,你可以去拜访他们,或者准备些问题,装作问他们,向他们请教,先这样交往,聊天,不要着急透露自己的目的,时间长了,关系好了,相互很了解了,觉得可以了,再发展他们。最好能在学校建立一个咱们的组织,可长期的做工作。” 习曼青还是皱着眉,说:“我就怕我没把握。” 苏阳说:“没把握的事就先不要做,回来告诉我,我陪你去或者我在暗中调查后,我们再商量做还是不做。” 习曼青犹犹豫豫的同意了,说:“我试试吧。” 苏阳说:“要相信自己有能力做好任何工作。不过先不着急,你思想上有个准备。你先参加军事训练,要有自保能力。” 习曼青高兴的说:“我也可以训练打枪?” 苏阳说:“不光要练打枪,体能,擒拿格斗术都得学都得练。” 接着苏阳安排专人针对习曼青进行训练。 苏阳自己又开始调查买药渠道。他还是先到桐浦街十三号,情况没大的变化,还是有六个护院,但都很精神,在各个楼角站岗,两个人随时在巡逻,牵着两只狼狗,就是街上有动静,狼狗也会吠,苏阳逗留观察了有两个小时,没有进去探查,还是离开了。因为他想来想去钱友昌不会再把药运到这里了。 第二天晚上他又到五夫人的别墅,这里也做了防范,窗户都装了铁棂子,楼后面一层的窗口外还拉了铁蒺藜。门口的看守也牵着狗,在绕着楼巡逻。还是那辆摩托车来了,就停在前院。牵狗的看守绕到楼后去时,苏阳翻墙进了院子,把摩托车的后轮给扎破了,又迅速出来。 苏阳离开五夫人的别墅,过了十字街口,在一节东西向比较偏僻的街上,这里是个山脚,与街道相连,没有住户,却有茂密的树木。苏阳就坐在暗影里等着。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范宇清才下楼,到前院掏出钥匙启动了摩托车,骑着一扭前轮就要向门口驶去,可感觉车不对,立刻停住,支撑车擦看,后轮没气了,他气的把摩托车踹了几脚,站着挠头。然而没别的办法,这条街上也没有修车的,留下摩托车明天更麻烦还得再来一趟,想来想去还是推着摩托车离开五夫人的别墅,往回走。这个点了,街上不见一个人影,平时骑车经过不觉得,现在推着走就觉得瘆得慌,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把枪都直接捏在手里。 过了十字街口,没走多远,范宇清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他紧张的前后左右的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心里稍安定了些,想着继续往前走,一扭头,蓦然一个黑乎乎的戴着头套的人竟然和他并排走着。他吓的“啊!”的一声,本能的抬手举枪就要射击,结果手里是空的,哪还有枪。“鬼啊!鬼啊!”他喊叫着,松开摩托车,拔腿就要跑,结果怎么也跑不动,衣服好像被树枝挂住了,可街道中间哪来的树啊。 范宇清被吓得心里慌的已经没了理智,仅凭双手双脚慌乱的挣扎。摩托车倒过来又把脚砸了,疼的直钻心。可他已经顾不了了,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完了!”腿软的立不住了,要往地上瘫坐。可他的头发又被人揪住了,使劲的拖他,他疼的受不了,又本能的蹬着腿,配合着到了街边的树林里。上次在赌场凶神恶煞的劲头一点也没了,就这点胆,这点能耐,真让人不齿。苏阳把他扔在地上,一只脚踩着,厉声说:“说吧。” 范宇清立刻求饶的说:“我说,我说,我是喜欢五夫人,喜欢看她,喜欢和她拉话,可我真的什么也没做,连五夫人的手指头都没碰过。我说的完全是真的,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苏阳意识到这家伙把他当做四虎的人了,以为发现范宇清与五夫人的暧昧了。苏阳也没有更正,又说:“再说。” 范宇清意识到抓他不是他与五夫人的事,神经缓和了点,说:“我不知该说什么?” 苏阳说:“知道什么说什么。” 范宇清说:“我知道的事多了。” 苏阳脚下用劲,范宇清的肋骨接着有断了的,痛的大喊:“我说!我说!我们堂主家里前段时间被人偷了,听说偷人的是一个马队,到沛城国军的地盘去了,我们堂主就很生气,让我们所有人留意抗日分子和地下党的窝点。听说前两天三虎的手下发现一家‘国际贸易商行’很蹊跷,堂主就让蹲守主,一旦确认是抗日分子的窝点,就立刻告诉日本人抓人。刚才五夫人说基本确定了,就是抗日分子的窝点。只是堂主不做没把握的事,让日本人瞧不起,让再确认。” 苏阳问:“你说的就是东阳路与饮马街交叉口的那个‘国际贸易商行’?” 范宇清说:“好像就是,三虎的人离那里近。” 苏阳又说:“二虎有什么消息?” 范宇清说:“二虎的事我不清楚。” 苏阳问:“他有几个夫人?” 范宇清说:“听说有七个,大夫人、二夫人住在老宅里,就是华洋街二十二号,其她的我不知道,再就是七夫人,去年娶亲时我们也吃酒席了,听说二虎新买了别墅,在洪家西路,哪一户就不知道了。” 苏阳又突兀的问:“二虎买药从哪里买?” 范宇清说:“听说在一个港口的船上提货,船不一定停哪里,经常换地方,可神秘了。消息不灵通的就提不到货。” 苏阳心头不由一沉,省城没有港口,在港口就是在外地,显然也是怕日本人查扣,所以神秘,经常换地方。这样想建立固定的牢靠的买药渠道就难了,就是能和走私的船建立联络,买到药,那一路都是日本人的占领区,再经过省城,大批量的运输是不可能的。现在看来只有继续劫持黑帮的药,劫持黑帮的药也不那么容易,就算能顺利劫持,黑帮也是为谋利的,劫持上两次损失大了,他也不干了怎么办?他心情沉重的离开范宇清,范宇清的死活他已经不关心了。 苏阳满脑子都是买药、港口、外地、神秘的船,反复地思考着买药的渠道,竟然不知不觉的走了有两个多小时,一抬头,到了府新街后街,他一时纳闷怎么到这里来了,他没计划来这里,后来他三次来这里劫情报都没劫到,这情报要每次都截到,要有时间,或找到规律,他又没时间,也就不那么你用心了。于是,也没进去看,转身就走,可走了几步,又蓦然想到范宇清说的那个国际贸易商行的事,心里不由一惊,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一个信息遗漏过去。 虽然这是军统的事,可关系到李晴,李晴一出事,肯定会波及李梅的,这不要命吗。他想着直接到饮马街去,把情况直接给李晴,可一想李晴对他愤恨的那副样子,就不愿意独自去了,更不愿意再和她冲突了。 苏阳没再犹豫,又回身进了府新街后街,到墙根处又顺便蹲下身抽出那块砖,里面还是空的,不知是没情报还是已经把情报取走了。他也一直没时间盯这件事,没查出特务放情报和取情报的规律。几次都想着以后再说吧,这次也一样,他放好砖,迅速进了院子,爬上楼,进了房间,也没敲李梅的房门,直接开门进了房间。李梅和田苗苗早已熟睡了,他的手脚很轻,几乎听不到动静,可还是惊动了田苗苗。 田苗苗一骨碌就下了床,手枪已经在手里,拉了枪栓了,可心里立刻想到这个时候进来的肯定是哥哥,于是停了动作,看着黑影,轻声叫道:“哥!” 苏阳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李梅也被田苗苗的动作惊醒了,听到田苗苗叫哥,知道是苏阳来了,不是到饭店去,这么晚到这里来,一定是有紧急的事,她坐起身,也没让开灯,问:“什么事?” 苏阳说:“我今天抓了一个黑帮的舌头,他说黑帮的人注意到东阳路与饮马街交叉口的那个‘国际贸易商行’,现在基本确定是抗日分子的窝点,还在进一步的确认。具体抓捕行动还不知道,我担心今天半夜,或明天一早行动,所以现在必须立刻采取措施。” 李梅搞不清楚“抗日分子的窝点”是谁的,还以为是市委的,说:“我和市委没联系,你不是知道市委吗?!” 苏阳说:“不是我们的,是军统的,你们李晴就是那个点的。哪里一出事,麻烦就大了。” 李梅一听坐不住了,撩开被子就下了床,鞋也没穿,就出门敲妹妹李晴的房门。 李晴还懒洋洋的不情愿的埋怨说:“谁呀?这是几点?什么事呀?!” 李梅厉声说:“你给我滚起来,立刻!马上!” 李晴一听是姐,说话口气也不对,没敢再埋怨,只好起床,打着哈欠开了门,还想倚在门口,李梅一把抓住她胸前的睡衣,揪着就往自己房间拖。李晴差点绊倒,不乐意的说:“姐,你干什么呀!” 李梅没理她,直接把她揪到自己房间,说:“苗苗,去门外。” 田苗苗立刻到门外站岗去了。 李梅知道苏阳和李晴已经见过面了,所以也没避讳,直接说:“苏阳,你再把情况说一遍。” 苏阳也没犹豫,说:“东阳路与饮马街交叉口的那个‘国际贸易商行’被黑帮盯上了。” 李晴被拖到姐姐屋里,本来就不高兴,一看当地站着一个男人,定睛再看,不就是在太白楼姐办公室和爸爸坐一起的那个人,心头立刻血气翻涌,说他半夜三更钻到姐房间,他还不愿意,强词夺理,现在捉奸在场了,他再强词夺理就把一家人都惊动起来。可还没等她心里的妒意冒出来,就听苏阳说:国际贸易商行被黑帮盯上了,她一下像从梦中惊醒了似的,问:“怎么回事?” 李梅严厉的说:“现在黑帮已经确定那是抗日分子的一个窝点,还在进一步的确认。鬼子的具体抓捕行动还不知道。你说怎么回事?!” 李晴还不相信的说:“不可能!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李梅说:“你要不想进日本人的特务机关,不想死,不想连累这个家,就立刻马上采取措施,等到天亮,恐怕就万劫不复了。” 李晴听着吓得脸都白了,可还是不相信,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姐就听这个人这么一句话,就什么都信了,她觉得太轻率了。 李梅见她无动于衷的,扬手一巴掌就要呼上去。 苏阳伸手抓住了李梅的手,说:“姐,冷静点。她不相信我们,军统的人都这个熊样,先不理她。你最好给伯父透个气,不然明天一早日本宪兵冲进院子,还不知道咋回事,可就麻烦了。” 李梅摇头说:“家里还有一个呢。” 苏阳说:“你只给伯父说,不惊动下面的人就行。” 李梅还是摇头,说:“可能是我三妈,现在就在一个床上睡着。” “哦”苏阳一听,才意识到不行,说:“那现在只有这三个方法,一个是军统主动采取措施,二是我去国际贸易商行把那里的军统的人全部杀掉,三是你们全家都撤。不然军统的人被抓就会叛变,李晴接着就会被抓,进去不出几个小时就会叛变,到时候你们……” 李晴本来对李梅刚才要打她气的咬牙切齿的,又对苏阳成见很深,刚才还骂军统的人熊样,现在又说她会叛变,终于忍不住,说:“你才会叛变,你现在就是叛徒!” 苏阳冷冷的说:“别称嘴舌之快,那鬼子特务处百分之八十是国军的人,其中又有一半是原来军统的人。进去了皮鞭一抽,老虎凳一坐就叛变,女的更不用说,脱光了,进来七八个大汉,早吓尿了,什么都说了。” “你!”李晴气的手摸着腰想掏枪,可穿着睡衣,没带枪。听着苏阳的话,她立刻想到上次被吓尿了的情景,看来这家伙知道她吓尿的事,就是上次袭击她的人,她正要发作。 李梅却盯着她说:“他不是要吓唬你,那是你接下来就要面对的场景。你想清楚了。” 李晴的心情才冷静下来,她不敢想自己被抓,脱光了进来七八个大汉的场景。她根本不相信苏阳,可是她也怕真是这样,于是决定去给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