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夜宴》 楔子 不了深情 舒小灿 ︽月光夜宴︾是一篇由一幅名画贯穿全局的长篇小说,这也是我的第二部作品。 因为一幅画,男女主角在一场夜宴中邂逅,然而两人之间却横互著无数难题,在这 暗潮汹涌的夜宴上,更因为︽月光夜宴︾这幅画在宾主二十一人众目睽睽之下离奇消失 ,名画失窃风波,也把男女主角有口难言的一场苦恋,推向一场风风雨雨! 这一幅画,是两个人冥冥之中已经注定好的一场因缘,也是两人暗心相许的爱的象 征,然而这幅画是谁偷的?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偷走的?出席那场夜宴的每个人都 有嫌疑,包括哀怨不快乐的女主人楚禾珊,英俊狂野的原画者江寄鸿和嗜财拜金、无所 不用其极的唐伟生。 在现今的工商业杜会中,一幅名画是权贵富豪炫耀身家势力的奢侈品,然而爱情, 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奢侈品?对很多人来说,爱情是可遇不可求,但是在遇到之后想去求 时,中间又有许多曲折阻挡! 像故事中的女主角楚禾珊,她身心疲惫地困陷在不幸福的错误婚姻中,虽然在外人 看来,是想羡慕都来不及,但是她却必须不惜一切地破茧而出;而浪漫、倜傥的艺术家 江寄鸿的出现,他的执著深情、他的锲而不舍,更让禾珊体会到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多么 地痛苦! 一幅画的风雨波折,在两人的爱情中惹出最严酷的考验,她为了他毅然又回到追名 逐利、粗俗不堪的唐伟生身边;而他为了她不惜倾尽所有一切这一幅月光夜宴 ,最后又花落谁家呢? 爱情,对现代人而言,是一种奢侈品吗? 在红尘俗世中,有多少痴男怨女每天在追求爱的答案,爱的标准又是什么?这在每 个人心目中,也许都有著不同的定义! 但是,我一直深信一件事:只要无怨无悔地伸手去抓住眼前的幸福,爱的力量终可 以克服一切难关;爱给一个人生命,也可以使一个人抛弃过去是非,进而破茧重生化作 翩翩彩蝶。 美丽公主和白马王子的爱情神话,流传千古不变;在现代的考验中,当公主被困在 巫婆的囚室里,而王子又没有宝剑和城堡时,他们又该怎么办? 这一个神话外一章的问题,让我写下了︽月光夜宴︾这一篇现代版的神话故事。 在有月光的晚上,让你我盛装共赴这一场美丽夜宴。 第一章 暮霭低陇,时间是下午六点一刻。 从巴黎起飞,总吉隆坡到台湾的班机,此刻已逐渐降落在桃园中正国际机场。 江寄鸿从小寐中醒来,头后仰在宽敞舒适的头等舱座位上,罩在两耳上的耳机里, 他选的音乐频道,正缓吟低诉地传来歌剧家帕瓦诺提的浑厚男高音,那正好是“波西米 亚”歌剧中的一段独咏,他个人最欣赏的一段。 他沉醉在时而如河水睁琮,时而又若奔潮起涌的乐音之中,轻轻地合上略感疲涩的 眼皮。 音乐突然被机长的声音打断,流利的法文报告著即将飞抵台北的一些时间、气候和 气温资料,他霎时又恍若隔梦,巴黎、台北的时空印象交错著。 坐在他旁座的五岁女儿江蓓雅,很自然而然地用童稚的法文问道:“papa,我们是 不是快到奶奶的家丁?” 正取下耳机的江寄鸿,马上露出慈爱的微笑,用一根手指轻敌了蓓雅微热的小鼻尖 ,以纯正的国语说道:“蓓雅,你忘了爸爸怎么告诉你的?我们现在是在台湾了,要讲 中文,不能再用法语了!你还记不记得爸爸教你的中文?” 小蓓雅长长的睫毛腿笑成弯月,她伸了下舌尖,然后以呢侬如嗔喃的中文说:“才 没忘哪!” “那好:得改口你÷砩暇鸵?醇?棠塘恕!? 蓓雅又昂起白皙、纯真、可爱的小脸,纳闷地问:“papa,为什么在台湾的人不讲 法文呢?” 小女儿正处问题多到狗都嫌的年龄阶段,一向显得有些粗枝大叶的江寄鸿,不禁在 他那张英俊飘逸的脸上,露出一抹又怜又爱、又无法招架的苦笑表情。 他一面替蓓雅扣好安全带,一面抚著她呈黑莓红色光泽的及肩头发说:“因为不同 国家的人,要说不同的语言啊!”“如果不说呢?会怎么样?” “嗯,会怎么样啊?别人就会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啊!”蓓雅突然若有所悟地拍手笑说:“我知道了!就像我们在家时,如果我们两个讲国 语,妈咪就听不懂了!” “对啦!蓓雅好聪明!” 小女孩得意她笑了一阵,却随即又皱起小眉头,一脸失望不解地问:“为什么妈咪 不和我们一起来看奶奶?” 天真无邪的稚语,顿时叉勾起寄鸿满怀暗潮翻腾的愁思,成人世界的感情纠葛,又 如何去向无辜的小孩解释? 一个半月前,他才跟蓓雅的母亲,他的法藉前妻办妥离婚手续,由于他闻名国际的 画家地位,让他轻而易举地便争取到蓓雅的监护权;而三个星期前,他毅然决定离开居 住了八年的巴黎,带著蓓雅回到台湾来。 寄鸿迅速地抑制住自己内心纷沓的情绪,两手板过蓓雅的小脸,无限怜惜地说:“ 妈咪有她自己的事要做,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和我们见面;蓓雅长大了,是不是要当个 独立、勇敢的小女孩?所以等一下见了奶奶,别又提妈咪了,否则奶奶要伤心的噢,好 不好?” 蓓雅那张轮廓分明的中法混血美丽小脸,马上抿著嘴唇晓事地点著头说:“我知道 :我不会让奶奶伤心的!” 去国八年,他才一共回来台湾省亲三次,小蓓雅出生后,寄鸿的母亲才见过小孙女 两次面,然而这次回国,却又免不住有人易境迁的沧桑感! 他还没决定是否要在他出生、成长的台湾长住!? 但是,无论如何,寄鸿将会给蓓雅一切最好的! *** 飞机已在地面上停妥,江寄鸿从行李架上取出随身的简便行李,一手牵著蓓雅的小 手,夹在同机的旅客中,鱼贯走出机舱。 验关、领行李,寄鸿一手推著行李车,一手牵住小蓓雅,刚一步进入境室大厅,在 外面万头钻动的接机人潮中,马上响起一个声音喊道:“在那裹!江寄鸿!” 寄鸿仍来不及回应过来,他正巡目搜寻著预定来接他飞机的大哥江寄白的脸孔,然 而却迎面涌上来一大群他始料未及的媒体采访记者。 此起彼落的镁光灯闪烁,七嘴八舌的问题在他四周传出,他怕人群挤到了蓓雅,连 忙将女儿抱在胸前。 “江先生,请问您打算停留在台湾多久?” “是不是有开画展的计画?” “为什么您这次回国特别保密行踪呢?” “请问您离婚的消息,是否是真的?” “江先生” 寄鸿刻意秘密安排的回国行程,却仍然因盛名之累而曝了光,他生起一阵烦厌,在 拥挤的人潮中,试图突破出种种包围。 小蓓雅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举著照相机、摄影机的陌生人,顿时也吓著了,她紧抱住 寄鸿的脖子,连返以法文嗫嚅地问:“papa,怎么有这么多人?papa” 他一时气躁地向记者群吼道:“请你们让开好不好?对不起!不要再拍了!我带著 小孩哪,你们没看见?” 然而照相机的卡嚓声依旧如雨落玉盘般响起,寄鸿仗著体格高大壮硕,便拖著行李 车,直直往人潮中挤去。 他又停了下来,软硬兼施地说:“请你们让一步好不好?我刚下飞机,你们问什么 ,我都无可奉告,你们现在让开,我保证会在三天之内召开记者招待会,到时候随便你 们问,行不行?” 这时人群的骚动缓和了下来,只剩零落的镁光灯。 在人群的后方,江寄白高举著一只手臂挥著喊道:“寄鸿,寄鸿,我在这里!” 寄鸿朝大哥的方向挤过去,有几名女记者被人挤得低声抱怨起来。 “大哥,先把小孩接过去!” 他空出推行李的手,作势要将蓓雅抱向寄白,小蓓雅却半哭著嚷起来:“papa,我 不要” “乖!蓓雅,你看,是奶奶家的伯伯来接我们,你让伯伯抱,papa推行李!” 两个大男人,一个小女孩,还有一人堆行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掉记者群 的纠缠。 在江寄白那辆九一年的之volvo车里,蓓雅坐在后座,正以一双慧黠好奇的淡棕色 眼睛,看着车窗外的高速公路景色。 寄鸿和寄白谈起家私来。 “大哥,你在台湾开这么好的车啊?” “这在现在的台湾,已经不算什么了,这几年的生意,我作的还算不错!” “大嫂呢?” “老样子,本来也想一起来接你的,但是家里还有两个小家伙,妈到你新买的公寓 里去整理了。” 寄鸿虽然还决定不下是否要在台湾长住,但总觉得在台北也该有个固定的住处,回 国之前,便先托寄白替他买下一栋小公寓。 “妈还好吗?” “老样子嘛,年纪大了就是,你汇了一千万台币过来,买了公寓、布置内部、添购 家具等等,还剩了两百多万,这阵子房价跌得很惨,你倒占了便宜!” “只要方便就好,倒不看重那些了!” 寄鸿的油画,现在在巴黎的艺术拍卖场,一幅叫价都至少在两百万台币以上,然而 他并不是看钱重于艺术的人,他作画的速度也极慢工出细活! “寄鸿,你现在名气可大了,台湾的艺术界,也常听到有关你在巴黎的消息,报纸 上常可见到报导!” 寄鸿若有所思,这八年在巴黎,他从穷留学生转变成闻名国际画坛的艺术家,又结 婚生子、入了法国籍,这其中多少苦难、挫折,现在想来,竟似云烟过往般地清风云淡 ,只觉在一眨眼的工夫中。 他忍不住轻叹了一声,低说:“有什么好?还不是一样,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 寄白一面驾驶著方向盘,一面瞥了他一眼说:“手续都弄好了吧?” “嗯,蓓雅跟著我。” 寄白故意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蓓雅现在大一点了,看起来更不像中国人呢!” 在后座的小蓓雅一听到提了她的名字,马上凑近来趴在寄鸿的后颈上问道:“你们 在说我什么?” 寄鸿逗了她一下,慈笑地说:“说蓓雅愈来愈可爱啦!你赶快坐好,让伯伯专心开 车,很快就到家你 ? 蓓雅甜笑着又坐回座位上,兄弟两人相视失笑。 寄鸿一个大男人,却要带著五岁的小女儿当单亲一家之主,忍不住便问了寄白一句 :“大哥,你的小孩以前会不会这么问东问西的?” 寄白又感好笑、又感悲伤地说:“这很正常,每个小孩都有这个阶段,你慢慢会习 惯的,只是你要累一点了!” 寄鸿神思怔忡地低喃道:“我倒不怕累,只怕把小孩带得不好”寄白连声安慰著弟弟说:“放心啦:我跟妈商量过了,以后妈跟你一起住,可以帮 忙照料小孩,就怕你”寄鸿满眼感激地脱口而出:“那真是太好了!我本来还不敢问,怕你跟大嫂都要工 作,妈必须帮你看两个小孩!” 寄白温和地一笑,瞅了弟弟一下说:“我的两个小孩现在都上小学啦!我本来是担 心你这个大艺术家在外国自由自在惯了,不愿意跟妈一起住,生活起居时刻都破人盯著 !” 对于寄白的善解人意和兄弟情谊,寄鸿感动得有些泫然地说:“大哥,你多虑了, 我感激都来不及呢!再说,我在国外待这么久,也该是我对妈尽点孝心的时候了只 可惜,爸过世得早,看不到我们现在事业有成、有儿有女的景象了” 寄鸿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眸上透著一片雾光。 “寄鸿,别想那么多!” 寄白安慰地轻拍了他手背两下,自己却也忍不住一阵欷吁伤感。 寄鸿忍住夺眶欲出的眼泪,把脸别向车窗外逐渐低垂的夜幕,游子情思、异国沧桑 ,在这一刻里,他突然有股强烈的感觉,这一片他生长的土地,这一个他睽别多年的故 乡,正热情又感伤地召唤著他浮云游子的心! 为了年岁正长的母亲,也许他应该留下来长住。 然而,这封具有一半法国血统的蓓雅,又是否公平呢?他忍不住又回首望了后座的 女儿一眼,不懂世事恩怨情仇的小女孩,只是以一抹天真灿烂的甜笑,回望着他。 *** 晚间刚过七点半,坐落在天母的唐家别墅,宽敞气派的大厅里,豪华璀璨的巨型水 晶吊灯耀如星灿,楚禾珊刚用完晚餐,蜷缩在名贵的真皮沙发中一角,两眼无心无绪地 盯著电视萤光幕上的新闻报导。 唐家的菲律宾籍女佣玛莉,踱到禾珊身旁来,轻声用简单的中文问了句:“太太, 茶或咖啡?” 跟玛莉这位皮盾黜黑、身材健美的年轻女佣,禾珊向来都没什么兴趣多聊,两年前 玛莉刚到唐家来帮佣时,只会讲简单的英文,现在则换成简单的中文,她言语简单,头 脑也简单。 玛莉做事有些粗心大意,常常不是打破这个,要不就弄坏那个,还好禾珊没出去做 事,待在家里可多嘱咐交代,但是日子久了,也是烦累。 “咖啡吧!别加糖!” 禾珊意兴阑珊地回了句,玛莉又退下了。 算算日子,她和唐伟生结婚也有两年了,不长不短,正好是一种习惯逐渐定型的时 候。 唐伟生对她一向出手大方,在物质生活上,伟生从没缺过她什么,珠宝首饰、名牌 衣服,甚至连在台湾根本就用不上的貂皮大衣,她都有两件。 唐伟生不是个重规罗曼蒂克的人,他买礼物给禾珊,纯粹只是一种作丈夫的责任, 还有他对自己事业腾达的炫耀心理! 但是,伟生太不了解禾珊了! 禾珊生性温驯、内向,个性阴柔无火,她是不喜欢伟生交际应酬那一套的! 她跟伟生经朋友介绍,交往了三个月之后,两人便结婚了,这项选择她参与了一半 ,也怪不得谁。 当时禾珊并没有太多深层的考虑,伟生也是那种在友朋辈之中,属于精明能干型的 男人,他不是一个可以谈心的男人,但是他事业心重,脑筋机灵,这便是一般人所说的 “未来生活的依靠”! 他继承了唐家上一代开发起的贸易公司,在中东战争时期,他狠狠发了一笔大财, 一夕之间,不可一世;后来他又善于经营投资股票市场,资产更是五倍、十倍地翻上, 他的全部心思更不可能摆在禾珊身上了。 其实,这也是禾珊希望的,因为两年的婚姻生活,带给她的是难以启口的痛苦唐伟 生是个事业心重、而性欲又特别强的男人,他常常对她索求无度,而且喜欢在床第之间 玩点什么花样怪招,她从小生长在书香环境,礼数教育的观念又特别浓,对伟生的这种 “特别嗜好”她只感到恶心和心力交瘁! 唐伟生发达了之后,禾珊也心知肚明他在外头声色场合玩些什么把戏,她倒宁愿不 闻不问,好让自己图个身心清静! 玛莉替她端来了咖啡,她一手接过,一面两眼仍盯著电视新闻报导。 “太太,要不要给先生留饭菜?” 禾珊懒懒的,连眼都没抬地应道:“不必了,先生回来又不知道几点了!” “噢,我知道了。” 禾珊又想起什么,便喊住正欲退下的玛莉问道:“我下午出门时,先生有没有打电 话回来?” “没有。太太有事吗?” “没事,你去忙吧:” 玛莉又走进了厨房,禾珊啜了一口苦涩的咖啡。 这个家,包括玛莉在内,一共才三个人,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丝人味。 禾珊也想过怀孕的事,但是她又心想,她自己已经够不快乐,怎能又让个无辜的生 命降临世间? 有时候,她也会问自己:她究竟有没有爱过唐伟生? 她很怕去深究这样的问题,伟生对爱情的定义,是以赚的钱多寡、和物质生活的富 足丰裕与否来定量的,虽然如此,她仍可以感觉到:伟生是爱她的,只是方式不对! 至于她自己呢? 她不愿去知道答案,她只是让自己不忙的生活,用各种忙碌的事情来填补起来。 一个星期里,她有三天去跟一位知名的老师学水彩画,有两天去女子健身中心,她 去学日本插花,去跳韵律操,还排出固定的一天晚上,和妇协会里几名跟她情境相似的 阔太太吃饭、喝茶。 但是,她仍觉得空,心空。 禾珊叹了口气,很怕自己就这样过了一生,但是生活一成习惯步调,地似乎连挣扎 的心力都没有! 她目光茫然地盯住电视萤幕,新闻正在播报一名名声享誉国际的旅法画家返国的消 息。 “旅法画家江寄鸿表示,他将在三天之内举行记者招待会,回答任何有关他绘画生 涯的所有问题,然而目前许多人最关心的事,却是有关他和法籍妻子离婚的传闻。” 播报新闻的平板声音,流贯入禾栅的耳中,她倒没提起什么特别的兴趣,只是有那 么一秒钟之久,镜头带过画家江寄鸿的脸,他手上抱著一名可爱的小女孩,而他的脸上 寒光透现,态度并不是很好。 禾珊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个画家是什么来头?这么大的脾气和架子!? 江寄鸿?好熟稔、好特殊、又好诗情画意的名字,禾珊思索著,她肯定是听过这名 字的,而且似乎有一种地想不起来的关联,究竟是她正努力思索征忡之际,身旁茶 几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震了一下,定过神来伸手去接。 “喂?”. “禾珊啊?快!快看新闻报导!” 她听出是好友潘晨的声音,潘晨八成又要她看什么刚采访到的新闻画面,而担任记 者的潘晨又露倜脸什么的! “潘晨,我正在看哪!又没看见你”电话另一端却传来她兴奋万分的语气,直嚷道:“看我干嘛?看你最欣赏的画家江 寄鸿啊!他回国了,真是名不虚传,他长得有够酷,帅呆了!” 个性乐观开朗,和禾珊同是二十八岁,而却仍是小姑独处的潘晨,一连迭像机关枪 扫射著。 “我看到了!只是,好奇怪!一下子又想不起来这个名字在哪里见过?” 潘晨先是一阵大呼小叫,然后夸张地说:“我拜托你好不好?禾珊,你是不是提早 得到老年痴呆症?你现在转头看你家客厅里那个大壁炉,然后再往上看一点点” 经潘晨这一提醒,禾珊才恍然大悟,她两眼不禁盯在壁炉上那一幅题名为“月光夜 宴”的油画上。 “啊!就是他!?江寄鸿!法兰尼.江!?” “对啊!你不是说,你每天闲著无聊,就专门盯著那幅画发呆?哪,我告诉你噢, 现在只要是签上法兰尼.江或江寄鸿这法文、中文两个名字的画,价值都至少在数十万 、上百万以上新台币哪!” 禾珊没把潘晨的话听进去,她两眼仍盯著“月光夜宴”喃喃如呓语地说:“就是 他?想不到他那么年轻!” “禾珊,你在嘀咕什么?” 她一回神,连忙又接说:“没、没什么:你就特地打电话来告诉我这个啊?” 潘晨满含促狭的声音又传来:“这还不够啊?你们家那一幅“月光夜宴”听说是江 寄鸿早期末成名前的作品,依那样的尺寸来看,现在拿出去卖的话,至少值个一、两百 万呢!” 禾珊对画苦笑了一下,迳说:“唐伟生怎么舍得卖?这是他附庸风雅的收藏艺术品 中,最珍贵的一件,他每次在家开宴会,都要大吹大擂一番呢!这种他没有的品味和高 尚,他宁愿抓著向人炫耀,也不会拿出去卖的!” 潘晨听出禾珊语气中的讥讽、冷淡,便关心地问:“你们还搞得不好啊?一点改善 都没有?” “南辕北辙的两个人,说什么改善呢?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也好久没见面,什 么时候一起出去逛逛?” “好啊!等我这阵子采访忙完。哎,我还在电视台里忙,不能跟你多聊了,我再给 你电话吧!” “好吧!那就再见你 ? 禾珊挂下电话,新闻报导已换成八点档连续剧,她把遥控器电源一按,又踱步到那 一幅“月光夜宴”前。 那画中是一名哀愁的盛装贵妇,背景模糊,但仍依稀辨出宴会宾客的喧闹,贵妇的 眼神凄恻而迷离,半合半闭地凝睇著前方,有一道柔柔的月光投影在她侧脸上。 画的名字是“月光夜宴”然而主题只是在哀愁的女人身上,其他的都朦胧不清的 ,那一道月光却像要把女人脸上的忧郁气质淡化,整个画面令人有种剖心掏肚般的寂寥 感觉,在一场最豪华的夜宴,却有著最寂寥的心! 楚禾珊从第一眼便爱上这幅画,因为感觉像她自己。 唐伟生一直吹擂当年他以多低的价钱,从原作者手上买到这幅画,而现在的价值却 涨了百倍以上! 唐伟生并不懂艺术品,但是他喜欢用赚来的钱投资在古董、书画的购买上,他把它 们全部炫耀在这栋占地一百五十坪的别墅里,墙上、桌上、柜中、架上,他不懂,但是 他喜欢以此哄抬自己的身分地位! 这些艺术品都不是真正的价值连城,也不算够品味,除了那一幅“月光夜宴”! 而这些艺术收藏,就像唐伟生买给她、却没什么机会穿的貂皮大衣,也像那座在客 厅中占去一面墙、豪气巨硕的大壁炉||在不下雪的台湾,壁炉除了装饰,又能有什么 实质的作用?||这些都只是唐伟生傲视他人的装饰品! 两年来,她甚至感觉到:她自己是不是也算是唐伟生的装饰品而已?他要她参加宴 会,告诉她要穿什么、戴什么;在床第之间,他又告诉她要摆什么姿势、要做什么,他 究竟想过她的感受没有? 他当她楚禾珊是个人吗? 即使有,他却要她同时是贤妻,又是一名床上荡妇! 禾珊内心中的屈辱无处可诉,甚至连大学同窗四年的好友潘晨,她都感到羞于启口 。 她只能千遍万遍地盯住墙壁上那一幅“月光夜宴”看着自己在最繁华灿烂中的深 刻寂寥! 第二章 江寄鸿的新居,坐落在士林的一条静巷裹。 新居中,寄白替他布置得朴实而舒适,三房两厅的格局,被安排成两间大的卧房和 一间小画室,宽敞的客厅一角,则规画当作书房的空间使用,小蓓雅则是和奶奶睡一间 房。 经过两天的整理安顿,蓓雅暂时也对这新环境没有任何怕生成不习惯的感觉,寄鸿 则开始著手召开记者会的安排。 在寄鸿的心中,有无数的念头在互相交割著,他准备慢慢理出一些头绪来。 这一天晚上,江母已哄蓓雅去睡下了,寄鸿到家的这几天里,母子两人还没有机会 好好聊聊;江母走入客厅,在寄鸿身旁坐下。 “你还不睡?” 年过五十的江母,两鬓上已见飞霜,慈祥地睨著这一直居住在外国的小儿子。 “我想整理一些文件。蓓雅睡了?” 江母显得有些忧喜参半地说:“睡下了,这孩子娇嫩得很,哄她睡,她却一直要听 故事,我这把年纪了,哪还有故事可讲?” 寄鸿微微一笑,瞧着母亲说:“她是要听童话故事,这是外国小孩睡前的习惯,蓓 雅有些国语还不太会讲,慢慢就习惯了!” 江母轻声叹了口气,缓缓地说:“唉!长的又是个外国脸,要是她妈妈也一起跟来 ,那也就罢了,现在却” 寄鸿不太想谈这个话题,只接说:“妈,您别担心!我的婚姻有些问题,不解决也 不是办法,但是感情的事本来就很难说,异国通婚就是有这些文化背景上的困难要克服 。” “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呢?” 寄鸿一方面要掩住内心激荡的情绪,一方面又要安慰著母亲,只露出一丝苦笑“反 正就是离婚了嘛!” 江母摇著头,一脸惋惜地喃道:“你们这一代的年轻人,说的都那么稀松平常,我 们那个时代,哪有什么动不动就离婚的事?” “妈,时代变得不一样了。” “是啊,是不一样了,而且也不是我们这一代老人能懂的了。寄鸿,你将来可有什 么打算?” 寄鸿恩付了片刻,然后说:“我想在台湾待下来,把巴黎的房子卖掉。” 江母闻言心喜不已,急说:“那正是妈最希望的,在台湾你也有很多事可以做啊! 干嘛一定要住在外国?” “我知道,这些事我还要慢慢地计画-下” “那蓓雅呢?” 寄鸿不懂母亲所指何事,只说:“蓓雅当然跟著我啊!”“我知道!我说的是,蓓雅还这么小,你也不过三十一岁,将来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你自己也要有所打算,总不能一辈子一个大男人带著个小女儿!” “妈,您这是” 江母语重心长地说:“这种苦我是过来人,你爸爸在你们还在念中学时就过世,我 一个女人家要扶养两个孩子谈何容易?寄鸿,你现在的状况算是很好了,但是你毕竟是 个粗手粗脚的男人,蓓雅总需要有个母亲照顾” 寄鸿急急地打断母亲的话,说:“妈,我才刚离完婚,还没考虑到这一层!” 江母苦口婆心地又说:“现在谈这个也许急了些,但是你也得有个心理准备,即使 不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小蓓雅著想” “妈,我自己会处理。” 江母想立起身来回房去睡,一时又想起什么地说:“既然你有长住下来的打算,那 蓓雅也得替她找一所幼稚园去上课,这样环境适应起来比较快!” 寄鸿深表同感地说:“我也在这么想,但是一回来,台北变得这么厉害” 江母抚慰著儿子笑道:“这些我来处理就好,你就专心去忙你的事吧!明天记者会 什么时候开?要不要我叫你起床?” 寄鸿立起身来,一手搂住母亲的肩膀,陪著她往房门走去,边说:“妈,您早点去 睡吧!不要担心这么多,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您只要多管一下蓓雅就好,我自己的 事,我自己会处理得很好!”江母欣慰地笑起来,摸著业已茁壮的小儿子的手臂,三十年的光阴恍如昨日。 “我是老啦,但是你再怎么样,还是我的小儿子呀!” “我知道,但是现在该轮到我来照顾您了!” 江母眨了眨泫动酸涩的眼睛,含笑地点了点头,然后步入房去。 寄鸿又坐回一大叠资料文件前,重回单身的日子并不简单,他现在不是“单身” 而是“单亲”这新的每一个日子对他而言,都充满了新的挑战! *** 记者招待会在来来饭店的二楼会议厅刚结束,江寄鸿在一群记者和文化界人士簇拥 下正欲离去,突然有一个声音喊住他。 “江寄鸿,等一等!” 他望向声音来处,是一位衣著光鲜,梳著油亮教父头的男子,正含笑朝他走过来。 “你是” “寄鸿,你真是贵人多志事,怎么连我这老同学,你都不认得了?” 寄鸿研凝著那张似乎熟悉的面孔,终于低喊出:“唐伟生?是你!?” “哎哟,好难得,竟然还叫得出我的名字!” “我怎么会忘记?你只是变了一些,也胖了。” 两个老同学握著手,唐伟生一脸的沾光笑容,而寄鸿却感到五味杂陈起来。 他和唐伟生是高中同班三年的同学,并不是特别谈得来,或交情深厚的那一种,但 是在八年前,他和伟生有过一段因缘,这段因缘一直是他内心中的一股隐痛。 八年前,寄鸿刚服完兵役,而且已经申请到法国皇家艺术学院的入学许可,然而他 却为一笔昂贵的学费和旅费而踌躇起来。 寄鸿在筹措无方之下,只好决定将他的书作开了一次展售性的个展,然而因为他当 时默默无闻,而他又不愿自己的心血结晶贱卖,在价格上便不愿让步,结果销售的情况 奇惨无比。 就在个展结束的那一天,他遇见了唐伟生。 伟生答应买他一幅画,而且以同窗之情说动了他,结果在一连串讨价还价之后,唐 伟生用两万元取走了他个人最珍爱的佳作“月光夜宴”这个价钱并不是他所期望的, 然而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那一笔钱正好付去他往巴黎的单程机票! 这些年来,寄鸿对“月光夜宴”一直耿耿于怀,也一直有著情势迫人,两万元逼死 一条好汉的悲凉心情。 他曾经想过要把“月光夜宴”重新赎回来自己保藏,即使花再多的钱也在所不惜, 因为“月光夜宴”是他首次得到全国美展的首奖! 可是他不知道如何找已迁居数次的唐伟生,没想到他此刻就立现在眼前! “伟生,好久不见了?” 唐伟生一脸谄媚的笑容,因为四周还站满了新闻媒体记者,他那握住的手一直不愿 放下。 “寄鸿,你现在可发达了,我怎么跟你比?” 寄鸿的脸部肌肉一阵痛苦抽搐,世事多变化,然而却如此地戏剧性,他的心情更加 复杂起来。 “我那一幅“月光夜宴”还在吧?” “那当然:!那当然!国际大师的佳作,我当然以生命好好珍藏,现在就好端端挂 在我家客厅里呢哈哈”寄鸿故作若无其事地笑问道:“你想不想卖啊?” 伟生马上堆起一副夸张的严肃表情说:“那怎么可能?现在它价值至少两百万新台 币,就是有人想用两千万跟我买,我也是不答应的。这是老朋友的纪念嘛!你放心,寄 鸿,我这个人呢,是最重交情了伟生的一番话,好像是故意说给媒体记者听的,然而在 寄鸿耳中却愈来愈模糊,心则似刀在划割。 寄鸿轻描淡写地说:“我得走了,有机会的话,我们再聊!” 健生连忙掏出一张名片,递在寄鸿手中说:“这是我的名片,背后我已写了家里的 地址,这个周末晚上我约了几位老同学过来聚聚,你是重头主角,一定要来喔!我们大 家等你?” 这摆明是半强迫的邀约,但是为了想再看看那一幅“月光夜宴”寄鸿马上爽快地 答应道:“好!我一定到!” *** 唐家别墅的夜宴,订在星期六傍晚六点钟。 在植满绿茵草坪的庭园,有四株雕剪成鹤鸟形状的矮树,围绕著一座澄绿的圆形游 泳池,此刻在泳池四周早已吊挂了各色的纸灯笼,池畔则摆了一张长桌,长桌上铺著雪 白的桌巾,那上面已摆满了各式各样糕饼点心和水果。 长餐桌的一端,架了一座烤肉架,架上则已生起火在烤著成串的海鲜、猪羊牛鸡排 ,早到的客人们已自己动起手,一面聊著天、一面翻动那肉香四溢的生鲜肉串。 傍晚的霭气浮见著一片如梦似幻的景致,夜幕逐渐低垂,更在衣著光鲜的绅男仕女 身上,辉映成一幅粉彩的生动画面。 在一片筹恍交错、轻笑浅语之中,身著银灰亮光宴会西装的男主人唐伟生,一手端 著一杯由玛莉用托盘送来的香槟酒,一手则搂在穿了一袭及地淡紫色纱质飘逸晚礼服的 楚禾珊腰上,那曼妙轻盈的百媚风采,著实让身为丈夫的伟生引以为傲地到处周旋示人 。 禾珊脸上的微笑显得有些僵硬,似乎在作著极度的忍耐,力不从心地任伟生搂拥著 她,一一向宾客寒暄。 优雅、清脆的乔治.温斯顿钢琴独奏曲,似有若无地从屋内缓缓飘出,沿著碎白石 铺成的小步道看去,唐家巴洛克式的别墅沐浴在柔和、澄明的淡黄色光影之中,尤其大 厅中空土那一盏巨型水晶灯,更是璀璨夺目! 又刚和一对夫妻档客人寒暄完,一转身,伟生脸上的笑容尚未完全消失,但是他却 侧身在禾珊耳畔,很轻很低很急躁地怨道:“该来的主角还不来,倒是这些阿猫阿狗们 ,这么早就来白吃白喝了!” 对于伟生这种表里不一、善于伪装的作风,禾珊早已见多不怪,但仍忍不住冷语嗤 讽他一句:“怕人白吃白喝,那就别老是这么海派,有事没事大开筵席,劳民又伤财! ” 伟生仍一副嘻皮笑脸地说:“怎么啦?话中又带了刺?我惹你啦?” 禾珊敛了敛色,不轻不重地说:“你这一个星期一次的流水席,我实在疲于应付! ” 伟生伸过手想来摸禾珊的脸颊,却被她闪躲开。伟生有些自讨没趣,却仍微笑道: “今天的宴会不一样,我把刚回国来不到一个星期的江寄鸿,请来当今晚的上宾!” 一提及江寄鸿,禾珊微吃一惊,她忍不住在心中浮升起一丝期盼,但她不露声色地 问:“你跟他很熟吗?” 伟生洋洋得意地说:“他是我高中同学啊!禾珊,你不是很欣赏客厅那一幅“月光 夜宴”?今晚你正好可以认识一下原画者!” 禾珊淡然地瞧了伟生一眼,轻声说道:“他要是不来,你不就白费心机、空忙一场 ?” 伟生搂近她的细腰,满怀自信地说:“放心!他一定会来的!” 正说著话,那仿钟声的门铃又响起,一向一有宴会就特别活络的玛莉,连忙托著一 盘香槟酒杯,匆匆踱过去应门。 当门口出现江寄鸿一身牛仔裤、白衬衫的轻便身影时,庭园四周的宾客们,便都此 起彼落地高声招呼起来,人群逐渐往寄鸿的身旁聚拢。 “寄鸿!你可来啦!来来来,欢迎!” 伟生第一个以箭步奔向他,一只手老远便伸了出来。 “对不起,我来迟了,也不知道你们都穿了这么正式?” 催生一手故作亲热地搭在寄鸿肩上,一面递给他一杯香槟、一面说:“没事没事, 都是老同学相聚嘛,而且你的成就最高!” 伟生的口没遮拦,马上令在场的几位太太替自己的丈大感到酸溜溜,全部怨气暗含 地望向伟生。 寄鸿颇感尴尬,急说:“伟生,快别这么说!大家都是老同学、好朋友!” 寄鸿似乎不愿再把注意力摆在伟生一人身上,连忙踱开去一一和多年不见的老同学 们握手寒暄。 在这一切进行时,禾珊只是一个人远远地立在游泳池畔,她的紫纱衣摆在晚风中飘 摇,就像一名遗落凡尘的仙境天使。 寄鸿不意间瞥见了禾珊,他的眼神马上呆住了,他的心头一震,他不曾见过这么清 丽脱俗的东方女子! 在一面和同学们言欢谈笑之际,寄鸿的心神早就被池畔的孤寞女子吸引去了,他魂 飘异处、心不在焉,不时地将眼光扫过那个方向。 他正纳闷著那名女子是谁,伟生已经走过来,一手拉他的臂弯,将他从人堆中拉出 来说:“来!我帮你介绍一下我太太!” 伟生一路往池畔走去,寄鸿只感觉自己的呼吸愈来愈急促,也同时复杂著心情。 “禾珊,来,这位是江寄鸿。” 禾珊浅笑轻颦,优柔地伸出一只手,轻说:“江先生,你好!”寄鸿的眼光无法离开禾珊无懈可击、玉洁脂凝的容颜,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便直 接地说:“伟生,你真是三生有幸,竟能娶得像唐太太这样美若天仙的女子,你看,我 自己眼睛都看直了!” 禾珊腼腆地低下脸来,她的唇角有一抹不真确的浅笑,看不出一丝心情。 伟生连忙又拍著寄鸿的肩膀说:“这倒是实话,你的成就比我高,但是我有禾珊这 位美娇娘、贤内助,就胜过一切了哈哈”瞥见禾珊脸上升起一丝尴尬,寄鸿歉意地说:“唐太太,我们都是老同学见面,讲 话比较随便一点,你不会见怪吧?” 在禾珊还没来得及答话之前,伟生又抢白道:“哎||寄鸿,又不是外人,怎么喊 唐太太呢?那多见外!喊大嫂都见外啦!叫她禾珊就好,禾是稻禾的禾,珊呢,就是杨 惠珊的珊!” 伟生能知道的,也只是这般俗伧的介绍法,禾珊脸上的神色更加凝重了。 寄鸿似乎察觉出什么,连迭打圆场似地说:“禾珊,好诗情画意的名字,真是人如 其名,要是哪一天我有幸能为禾珊作画,那就算是我三生有幸了!” 禾珊仍是没有机会讲话,伟生又迫不及待地喊说:“哎呀!那才是我们的荣幸哪! 寄鸿,你不晓得,禾珊还是你的画迷呢,她爱你的那一幅“月光夜宴”爱得跟生 命一样,现在她也在学水彩画!” 寄鸿的剑眉微微扬起,更加另眼看待地间:“真的?你在学画?” 禾珊显得局促无措,像惊弓之鸟地低说:“不成气候,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什么时候,我有幸看看你的画?” “江先生,你说笑了,我的昼怎么能跟你的比?” 伟生又插嘴了一句:“禾珊,别又先生不先生的了,寄鸿成就不凡,他也没跟我们 见外,你就直喊他的名字就好嘛!” 对于伟生这种急欲攀荣附贵的作风,禾珊只感嗤之以鼻,正在踯躅之际,寄鸿似笑 非笑地瞧住她,神态却相当认真地说:“如果你不介意,喊我寄鸿就好了!” 禾珊浅浅一笑,对望着他说:“那我也不见外了,寄鸿,谢谢你!” 伟生好似怕方才寄鸿只是说笑,又打岔地直说:“寄鸿,说话要算数噢!安排个什 么时间,我老婆给你当模特儿,你就到我家来替她作画好了,你那闻名于世的女性肖像 画,若是能以禾珊的不食人间烟火美貌为主题,那其是太相得益彰了!” 禾珊不愿意再听伟生这般扯下来,便倩笑地说:“奇鸿,你自己别客气,肚子也饿 了吧?你们聊,我去招呼别的客人一下!” 她那清灵似水的黑眸中,似乎有著太多难以揣测的情绪,她朝寄鸿微一颔首,便轻 轻走了开去。 夜气更浓了,夜空土闪烁著满天繁星。 这一场唐家夜宴,就像一场繁星之问的争奇斗妍然而似乎其中的两颗明星,总是隔 著一段距离,遥遥地彼此欣赏著对方的光芒。 这一整夜,寄鸿的目光总是跟随著禾珊清丽的紫色倩影游移,只要她一消失,他马 上又在人群之中搜索。 他到底是怎么了?他不断地这样问自己。 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这感觉中有著爱慕和嫉妒为什么像禾珊和伟生这么不相同的 两个人,竟然会结为夫妻在一起!? 她那落寞的眼神,她那张寡欢的脸,她究竟有多少心事?她为什么显得这么不快乐 ?寄鸿正在神思之际,禾珊的身影瞬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一阵巡视之后,不禁失望 地叹了口气,他想干什么?她毕竟是唐伟生的太太啊! 他踱开人群往屋内走去,随意漫步著,但仍甩脱不开搜寻禾珊身影的念头。 他步入灯火辉煌的大厅,却意外地发现禾珊独自一人正立在壁炉前,她微昂著脸, 正痴看着壁炉上方挂著的那幅“月光夜宴”入神得并没有察觉他已走到她身旁。 “你这么喜欢这一幅画?” 禾珊被他的问话震吓了一下,她回过脸来看他,他才发现她脸上正垂挂著两串清泪 。 寄鸿措手不及,万分尴尬地道歉说:“对不起,希望我没有打扰你?” 禾珊缓缓地把脸又别向画的方位,幽忽忽地说。 “你不觉得,这画里的女人很像我?” 睽别多年,再一次寄鸿看见了自己流落他人的画作,除了不胜欷吁之外,他竟惊觉 禾珊和画中女人的落寞神态有著许多神似“你为什么这么不快乐?” 禾珊答非所间,只是黯然神伤地说:“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那画中的女人又为什 么这么不快乐?” 寄鸿答不出话来,只是仰脸凝规著那幅画,那画中人落寞依旧,然而却已被唐伟生 用一架漆金雕花的豪华画框给圈起来,他内心忍不住一阵沉沉的抽痛。 寄鸿再也按捺不住,便大胆地问:“像你这么脱俗典雅的女孩,怎么会跟唐伟生这 样的生意人在一起?” 她冷冷一笑,尽是悱恻凄怆。 “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吗?” “对不起,我交浅言深了” “不,你说的对,但是,我问你,像你这么才气不凡的人,又怎么会有像唐伟生这 样的同学?” “我” 她的问话,令他深思起来,无从作答。 “我只是身不由己” 她淡漠地说,然后用手背抚去脸上的泪痕,迳自往庭园里走去。 寄鸿一时目瞪口呆,心中不断地翻覆著一个疑问: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寄鸿把目光收回,又停留在那幅“月光夜宴”上,他似乎可以感觉到那画里的女人 不知在何时眼眸上蒙住泪光,他的思绪澎湃汹涌,深深地凝视著,良久不忍移去。 夜宴继续进行著,宾客之间的言语,因为香槟酒的催化,似乎变得更加恣意狂放起 来。 夜更深、更沉了。 伟生酒气薰天地搂住寄鸿的肩膀,语音含糊地说:“寄鸿,你今天能来,我真是太 太高兴了,来,再喝一杯!” “伟生,你别再喝了,看你醉得” “我没醉!我是太高兴了!” 寄鸿推辞著他又送过来的香槟酒,面有难色地说:“我家里还有个小女儿。我想, 我得先走一步了!” “什么话!?来,今天咱们哥儿俩是不醉不归!” “伟生,好了啦” 就在此际,女佣玛莉神色慌张地奔到庭园裹来,她那上气不接下气的惊惶模样令在 场宾客都吓了一跳,而她凄厉地朝唐伟生喊道:“先生!那画那个画,不见了!” “你说什么!?” 这时全场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直盯住玛莉,她结结巴巴地又想把话重复一次,伟生 面色苍白地反问道:“你说,客厅墙上那幅画?” 玛莉早已急得讲不出话来,只是拚命地点头。 唐伟生松掉了手中的酒杯,琅琅怆怆地直往屋内奔去,而在场的所有人,也都不约 而同、神色紧张地跟著他奔向别墅里去。 第三章 参加唐家别墅夜宴的十八位宾客,包括伟生和禾珊夫妇,以及女佣玛莉,此际全聚 集在辉煌气派的大客厅里。 每个人都呆愣住了,只有偶尔的窃窃私语。 在那座用花岗岩砌成的壁炉上方,在原先挂著名画“月光夜宴”的方位上,那副漆 金精雕的画框仍兀自悬挂在原位,但是中间的油画部分,却已经不翼而飞,只留下空荡 荡的一片! “月光夜宴”被偷得干净俐落,好像连画框碰都没碰过! 然而,画却不见了,这是事实。 问题是:它是怎么平空消失不见的? 还有,是谁偷了它? 在场的每一个人,对第一个问题都百思不解,这是一场有十八名客人的宴会,再加 上唐家主仆三人,一共有二十一名男女,在这灯火通明的大厅和庭园之间进进出出,偷 画的人,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画取下?又如何在众人面前,把画带出唐家别墅? 唐伟生的醉意已吓得全消“月光夜宴”是他炫耀身分地位的珍贵资产,到过唐家 别墅参加宴会的达官显贵,有多少人是冲著欣赏这幅名画而来!? 伟生马上便报了警,这时候,他也顾不得老同学的情面,直截了当地向大家宣布: “各位请稍安勿躁,在警方人员来到之前,请各位都暂时不要离开大厅!” 他的一番话,当然又引起一些人颇不是滋味的骚动。 唐伟生是个聪明人,在第一种可能性||有外人闯人将画盗走||不成立时,第二 种推断便是:盗画的人现在就在众宾客之中。 有一位男宾发了言,他边揩著额头上的涔涔汗珠,一面微愠地说:“伟生,你是在 怀疑我们之中的一个人偷了画吗?” 一语道出所有人的心事,七嘴八舌的骚动又起。 伟生滑头老练地微笑着,顿说:“在警方前来处理之前,我什么也不敢说!” 一位女宾老实不客气地接说:“这么说来,我们每个人都有嫌疑?” 伟生无情寡义地回答道:“是的,每个人!” 又有人冲口而出:“那也包括你自己!” “我自己!?我为什么偷我自己收藏的画?” “抬高身价,制造新闻啊!”“对!对!”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附议起来。 寄鸿此时踱到客厅中央,安抚著众人说:“各位老同学,大家先不要急,我们对事 不对人,而且,我必须说,包括我自己,我们每个人都有嫌疑!” 寄鸿一站出来讲话,众人随即静默下来。 他环视了在场的每个人一眼,然后以一种沉稳镇静的口吻说:“对,偷画的人,有 可能是伟生,因为他想炒作那幅画的价值,但是” 他的目光停留在美丽的女主人脸上,禾珊那冷凝的美,仍旧逼人心脉、令人屏息, 寄鸿给了她一抹温煦、却意味深远的微笑,又说:“但是,也有可能是我们的女主人, 因为她太喜爱那幅画了,她甚至不愿任何人来分享它、或不懂得珍惜它,禾珊,你说是 不是?” 禾珊先是一怔,脸上泛起一片潮红,但是她随即平稳住情绪,轻笑地说:“是的, 有可能是我,也有可能是你这位原画者,因为这幅画对你有一份特殊的纪念意义,当年 你因环境所逼,迫不得已贱价卖给唐伟生,你千方百计想把它赎回去,但是,也有可能 用偷的!” 在寄鸿和禾珊对答这一段话时,两人之间有股特殊的紧张气氛存在著,但是他们都 不是在攻击对方,反而更像是在一起合作,试图安抚众人沸腾的怒气。 禾珊又把目光转移到女佣玛莉身上,继续说道:“也有可能是玛莉” 众人的目光都随之全落在玛莉身上,玛莉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太太,我没有!” “玛莉,你别怕,我这是在假设!在这整个宴会里,进进出出房子内最多次的,就 是玛莉;动机呢,为了钱,她趁宴会进行得酒酣耳热之际,偷下了画!” 寄鸿朝禾珊微笑示意,似乎相当称许她的镇静自若,他又接说:“然后,就是在场 的每一位客人,倒并不一定是为了钱,也可能是为了嫉妒!” 众人静默不语,面面相觑。 伟生这时也不像先前那般着急了,他站起来说话时,唇角上甚至有抹自信满满的微 笑。 “我必须向各位说明一件事:这幅名画被偷了,对我个人而言,是没什么损失的, 因为我已经投保了两百万元的产物保险;倒是偷的人,可能要脱手就不容易了!” 寄鸿和禾珊不约而同地互望一眼,他们都有著同样的鄙夷心情,唐伟生关心的仍旧 是金钱,他根本不重规在乎画的艺术成就与价值。 禾珊寒若霜降地轻声讥剌了伟生一句:“我相倍,这个偷画的人,绝对不是为了钱 才偷的,这名雅贼能聪明到把画从画框上不留痕迹地偷走,当然这个人也不会笨到要去 把画脱手!” 伟生对一向温驯寡言的禾珊竟敢仗义执言,而感到微微的吃惊,这太不像以前的禾 珊了!当然这种细微的变化,也只有作丈夫的才察觉得出。 伟生迷惑地望着自己不可方物的美丽妻子。 禾珊刻意避开伟生询问的眼神,又定定地说:“现在的问题是,既然我们现在每个 人都在现场,那么画又到哪里去了!?”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禾珊的分析是有道理的,只要来过唐家的人都知道,唐家别墅通往外面街道的大门 ,是用号码组合的安全锁控制的,要出去的人,一定要有唐家主仆三人之一按密码开门 才行! 然而,这一夜的宴会中,客人们只有进没有出,那表示画还在别墅的范围里。 问题是:在什么地方?在偷的人身上?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月光夜宴”是一幅八 十五公分见方的巨幅油画! 唯一的可能性,这幅油画仍在别墅里的什么地方藏著,然而参加宴会的每位宾客都 是两手空空而来,最多也只有女宾们身上的小皮包,那么偷画的人又打算用什么方式把 画带出去? 正当众人仍在疑惑不解之际||当然,除了那个盗画的人,门铃又突地响起,伟生 马上命令玛莉说:“快去开门!是警方的人员来了!” 玛莉急忙跑出屋外去应门,其余众人则或坐、或立地在原地不动,每个人神色都显 得局促不安。 警方一共来了六个人,有专门负责拍照存证的,也有化验指纹的专家。 在听完唐伟主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之后,警员们马上动手侦查。 有两名警员则负责在别墅四处内外搜索;一名指纹专家则站在一张宫廷仿古式的椅 子旁研究了好半天,在确定那张椅子的布面座位上并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之后,他戴 上塑胶手套,然后站到椅子上,开始检查画框,而那张椅子很显然就是盗画的工具之一 。 在警方人员熟练地检视四处时,寄鸿踱到禾珊身旁,以谈谐的口吻说:“看来,我 们两个的嫌疑最大!” 禾珊迎对他多情的深遂黑眸时,又慌张无措地避了开去。 “为什么你这么认为?” 寄鸿装出若无其事的态度说:“因为我们两个都爱那幅画,爱得跟生命一样!” 禾珊心头一震,又侧过脸来望着他,他那两道浓黑的剑眉下,熠熠发亮著的黑眸正 定定地瞅住她,他高挺的鼻子坚毅俊秀,他抿著的薄唇有一弯微笑的弧形,他那英气俊 美如希腊男神的脸孔,令禾珊几乎喘不过气来。 “怎么啦?你不同意?” 寄鸿又问了句,凝注的眼神依旧不变。 “不,我同意” 禾珊迅速掩藏著自己失态的凝神回望,她促惊如猎人弓下的小鹿,无处遁逃。 “现在画不见了,你一定很伤心!” 禾珊微微冷笑,神色黯然地说:“要是会欣赏它的人偷去,那也总比被当作财富来 炫耀,要来得没有铜臭味!” “你好像不希望你丈夫拥有那幅画?” 禾珊忽然深深地看了寄鸿一眼,她充满玄机地说:“你大概没有被人当作一件财产 般地占有过吧?” “你是说人?或画?” 她凄迷泫然,眼眶中有水光流转。 “有时候,人跟一幅昼或任何一件物品是一样的” “你太悲观了!” 他无限怜惜心疼地瞅著她,内心回肠荡气。 “这不正好是你画中永远不变的女主角?哀愁、忧郁的女人,那是你的特色,你忘 了?” 寄鸿心魂迷离地审视著她说:“那些画的模特儿,都是我叫她们扮成哀愁的;而你 ,你不一样,你是活生生的一个典型!” “你还想画我吗?”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以后,每个周末下午,你来!” 她说完便踱了开去,她的话根本是像疾风骤雨,寄鸿没来得及反应时,她已经说完 又踱开了,她真像一个谜样的女人。 寄鸿满意地泛起浅浅微笑,这时一位警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各位女士、先生,我必须向各位报告一下,失窃的画是直接从画框上被利器割下 的,手法相当俐落,而且不著痕迹;现在,为了我们办案方便,我想请各位一一通过我 们警方的检查,然后各位就可以回家了。” 这只是一桩例行公事,宾客们的随身物品很快地通过检查,伟生则站在门口一一与 人道别,但是每个人似乎脸上都有抹愠色。 很快地,宾客一一离去了,江寄鸿是最后一位客人,他一身牛仔裤、白衬衫,两袖 清风,根本不需要检查。 伟生熟络地向警官介绍著:“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原画者,江寄鸿。” “噢,久仰大名,您不是刚回国?” 一阵客套寒暄之后,伟生想留寄鸿地说:“要不要再喝杯咖啡?我们再聊聊嘛!” “不了!我小孩在家不放心,得回去了。对了,我跟禾珊约好,以后周末下午过来 帮她作画。” 伟生喜出望外,一连重重地握著寄鸿的手说:“那真是太好了!要不要我准备什么 东西?书架、颜料,禾珊都有!” “放心!我会带一部分自己的作画工具来!很遗憾你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有需要我 帮忙的地方,再告诉我!” “谢谢你,寄鸿。” 寄鸿和在场的几个人一一握手告别,然后只深深地望了伫立一旁的禾珊一眼,他只 是投给她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然后随著女佣玛莉往门外走去。 凌晨两点钟,在送走了办案的警方人员之后,唐氏夫妇经过一夜的折腾,这才一道 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到搂上的主卧室。 当禾珊正褪下晚礼服时,已脱去上衣的伟生突然从后方搂抱住她,一只手掌按住她 的一边乳房又捏又揉,酒气薰天的嘴则附在她颈间又舔又吻。 “你干什么?!” 禾珊奋力躲开伟生的纠缠,只想快快换上睡袍。 “亲热一下,有什么关系?” 伟生又紧跟过来,呼吸声急促了不少。 “折腾了一夜,你怎么还有心情?” 伟生已解开皮带脱掉长裤,他身上只剩一件昂贵、透明的蚕丝紧内裤。 “怎么会没心情?画被偷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呢!这种免费的宣传上哪里找?反正 我有保险赔偿金可拿,要是画找回来了,那我可就更发了!” 禾珊从衣柜中取出睡袍,口气冷淡地说:“你脑子里除了钱,还有什么?” “还有你啊!”伟生嘻皮笑脸地踱近过来,一手抢去禾珊的睡袍,他唯一覆掩住的身体已起了亢奋 变化,如箭在弓地涨满了情欲狂潮。 “我说过不要嘛!” 伟生紧抱住她,又一阵狂吻。 “你最近怎么愈来愈冷淡?夫妻之间的鱼水之欢都到哪里去了?你不怕我存货太多 ,跑去外面寻花问柳?” 禾珊无助地挣扎著,无奈伟生孔武有力的双臂仍死命不放地搂住她。 “那你去呀,我又没挡你!” “怎么?你不吃醋?” “我为什么要吃醋?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又管不著!” 伟生欲火焚身地在她胸前一阵乱钻;抬起眼,眼中却有一道寒光刺射出。 “你不吃醋,我可会吃醋!今天整个晚上,我看江寄鸿那小子两眼都离不开你,而 你也老是跟他眉来眼去的,你以为我没看见?” 禾珊胸中充满屈辱,还有愤怒。 “伟生,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伟生朝她邪气地一笑,猥亵地说:“你自己应该很明白吧?再说,你要是能勾搭上 江寄鸿这种国际闻名的人物,我小作牺牲是无所谓的!” 禾珊伸出一手,盛怒地想往伟生脸上掴去,无奈却被伟生紧紧抓在半空中。 “唐伟生,你不是人!” “怎么啦?生气了?你生气起来真是美绝天仙,更加激起我的性趣,你骂我不是人 没关系,只要我能行人道就好了,噢,禾珊,来呀” 伟主已意乱情迷地将自己身体在禾珊身上厮磨,两手又如虎似狼地强力扯撕著她的 内衣。 “放开我!放开我” 禾珊已无助地泪流满面,她痛苦地仰天嘶吼著。 “你愈挣扎,我愈带劲!夫妻行房,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怎么还是像个小处女一样 ?” 伟主已扯破丁禾珊的内衣,他狂暴而粗野地迫使她往地毡上倒下去,禾珊的反抗毫 不起作用。 “噢,禾珊,我的宝贝” 他在情急之下,便用身体强压住禾珊,然后空出一手将自己腰际薄如蝉翼的性感内 裤扯得稀烂。 禾珊在他的高大身躯压制下,嘶声哭喊起来||“不要:我求求你,不要” “为什么不要?” “我求你,我月信来了,不要” “你骗我好几次了,别想再推辞!” 伟生用嘴将禾珊的紧闭双唇堵住,狂热地吸吮著,一面又强迫禾珊的身体张开,他 急促又猛然地进入她体内。 禾珊发不出半句话,只从伟生堵上的嘴里发出呜嗯的痛苦抗议,但是伟生已如出柙 的野兽,一心只想让自己的兽欲得到解脱。 他动作加狂加剧,很快地便达到奔泄的顶峰;当他发出一声巨吼,翻身躺在一旁喘 息时,禾珊屈辱不已地啜泣起来。 “好了嘛!禾珊,你知道我爱你!” 伟生一面喘气、一面看着弓著身子哭泣的禾珊,他突然感到下体上一片黏湿,伸手 一摸,竟是一滩鲜血。 “这次你倒没骗我!” 禾珊的凄厉哭声充斥在房内四个角落。 伟生摇了摇她,漫不在乎地说:“好啦,算我不够体贴行不行?我是小狗、我是猪 ,这样高兴了吧?” 禾珊突然反转过身来,朝躺在她身旁地上的伟生,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忿恨地骂道 :“唐伟生!你变态!你不是人!” 伟生遭到这突来的袭击,脸色顿然狰狞恼怒起来。 “嘿,你敢打我?!” “我打你?我甚至想杀了你!” “你说什么?你吃错药了是不是?我喜欢性爱交欢,这有什么不对?你是我老婆, 我想干什么,你就得听我的!别跟我装得冷若冰霜的样子,你愈不想要,我愈想要,我 管你什么月信?!” 伟生猝然扳过她的身体,强迫地又翻压在她身上,仍处在亢奋状态的伟生,再一次 进入了她! 禾珊已不再挣扎,她的心死如槁灰,只任伟生在她身上蹂躏,她的哀恸已没有任何 言语可以形容。 她把脸别过去,紧紧地、痛苦地闭起双眼,两涓不绝的泪水如泉涌溢下,无声地滴 落在地毡上。 第四章 离开唐家别墅,江寄鸿搭上计程车,直接回到士林的居处。 一夜的心,因突破撩拨紊乱的心湖激荡,而兀自噬痛怆桑著。 他的未来,可能要因这一夜的邂逅,而永远自食苦果、万劫不复了。 禾珊,楚禾珊,你究竟是个具有何种魔力的女子? 在它那柔若无骨的轻盈身躯中,竟蛰藏了这么多哀怨忧伤,还有一份令人不敢轻渎 的坚韧执拗! 她那柔弱款款的俪影,清中带愁的粉颜娇容,她的神情沉静而冷漠,她的心事不经 意地透露在那双水灵熠亮的黑眸中,这些印象,全涨满在寄鸿的脑海里。 她那逼人的灵气背后,究竟藏了多少伤痕? 她那轻吐如莲气的交浅言深话语,就像一把把利斧一般,重重地砍在他心头上! 不能再想了,然而他一次次地向自己投降。 他轻手轻脚地回到家中,母亲和蓓雅都已睡了,他却了无睡意,只因胸中满溢著情 愫思潮。 他带著一股近乎兴奋的心情,蹑声踱入了小画室,他取出画架开始组合著,然后又 取出一块固定在木框上的画布;他把画布架好,然后沉思了起来。 他想集中注意力,但是禾珊的影像却挥之不去! 他在成堆的行李箱中翻找,然后取出一盒幻灯片,他搜寻著,最后找到了他想要的 一片。 他从柜子上取下一台小型的幻灯机,把电源插上后,他的手指有些微颤地把那片幻 灯片放人,于是那幅“月光夜宴”便打在白色的画布上,重现在他眼前。 他端详著那逼真的画面,就像原画正在他眼前,他开始在调色盘上挤著颜料管,又 倒入了松香油调合著,然后用一把刷子开始将颜色刷上背景。 须臾,他又停顿下来。 他无法停止禾珊的形影在脑海中浮现,她的一颦一笑竟都已刻成记忆! 房门外有了些动静,不久江母睡眼惺忪地推门而入。 “寄鸿,你刚回来啊?” 他放下调色盘,走向母亲说:“妈,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没事你还不睡啊?” 寄鸿掩不住内心澎湃激荡的心情,兴奋得像一名小男孩地说:“我想画一幅画:” 江母爱怜地望着儿子,轻责地说:“刚回来没几天,怎么不多休息-下,又要开始 作画?” 寄鸿扶著母亲,陪她往房门外走去。 “妈,你快去睡嘛!不要管我了。” 在卧房门口,他看了正熟睡中的蓓雅一眼,然后轻轻带上门,又回到画室里。 望着画布上的“月光夜宴”投影,他不觉又怔忡了片刻。 现在只要他看一眼这幅画,不知怎地,那画中的女人就要幻化成禾珊的影像! 他用力地甩了甩头,抬起调色盘,又开始作画。他的神情专注认真,就像走进一座 神圣的殿堂一般。 夜嚣俱寂,只有画笔接触画布上色时的沙沙声。 群星在夜空中移走,窗外的月亮又逐渐隐失。 当寄鸿作画中途停下来伸个懒腰时,不知何时,东方天空己泛起了白光。 “月光夜宴”在唐家别墅宴会宾客眼前离奇失窃,当这件消息在报纸媒体上披露之 后,著实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江寄鸿自法返台,有关他与法籍妻子离婚的新闻都还没冷却下来,现在又加上这件 名画失窃案,他顿时成为各种媒体争相采访报导的风云人物。 神通广大的新闻记者们,日夜在寄鸿的新居公寓门口守候,只要寄鸿一踏出门外, 摄影镁光灯便闪个不停。 记者们千篇一律的问话是:“江先生,据闻那幅画失窃时,您也在现场,请问您对 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寄鸿做著极度的忍耐,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那表示有人比唐伟生还要喜爱那幅画 。” “那有关你离婚的传闻呢?” “那是我的私事!” “您身价不凡,请间您付了多少赡养费?” 寄鸿忍不住大吼了一声:“我说过,那是我的私事!” 练就金刚不坏之身的记者,又趋前逼问:“请问您回台后有新作吗?” 寄鸿苦笑地损记者们一句:“你们每天这样紧迫盯人我怎么有心情作画?” 后来寄鸿干脆深居简出,对外界的一切传闻臆测,一概以“无可奉告”的态度应付 。 新闻事件兀自像滚雪球一般,愈滚愈大。 有人指出:这是件前所未有、胆大包天的窃案。 也有人臆测:这是画主瞒天过海、监守自盗,以提高该画身价的斗胆阴谋。 但是臆测归臆测,画仍是消失无迹。 这件名画失窃案,于是从社会版头条新闻,闹到艺文版的笔战风暴,而画仍旧石沉 大海。 参加了那一晚唐家别墅夜宴的十八名宾客,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然而却又近在 咫尺。 唐伟生所投保的产物保险公司虽然也展开了全面性的调查,然而结果仍像警方的报 告一样令人沮丧,这件名画失窃案竟高明到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于是有人又把箭头 指向国际窃盗集团的身上。 失窃风波,依旧风风雨两地喧哗著。 *** 星期三的下午。 禾珊约了潘晨在东区的一家咖啡厅见面。 夏天到了,浮晃晃的艳阳晒在人行道上,仁爱路上的车水马龙,像一条生命的河一 般川流不息。 她早到了,坐在靠窗的一个座位上,愣看着人行道上的行人匆匆而过。 下午的咖啡厅总是冷冷清清,嗅不到几分人气。 她神思云游著,却都绕在自己生活的悲凉上,她突然有种感慨,她什么都拥有了, 但是就是嗅不到一丝人气,就像这咖啡厅的冷清下午一样。 她啜著一杯馥浓的咖啡,刻意不加糖,想要更贴近自己的心境。 她等著人,也不去看表了,反正她有的是时间,时间于她,在她嫁给唐伟生那一刻 起就停止了,早就失去了运转的意义! 三十分钟过去了,这才见到潘晨满头大汗地赶到,人还没坐下,便一连迭地道著歉 说:“对不起、对不起!跟摄影小组去采访一个部臣级官员,约好了时间,却又等了老 半天才到;禾珊,你没有等很久吧?” 禾珊望着剪了短发的潘晨,见她一副神采奕奕、生龙活虎的模样,两个同龄的女人 ,怎地禾珊就感觉心情特别苍老?! 她微微苦笑地应了一句:“没关系,反正没事!” 潘晨向上前来点单的服务生要了杯咖啡,才瞥了禾珊一眼,就关心地问:“禾珊, 你还好吧?怎么精神这么差?” 禾珊没有正视著好友,只垂著头低说:“这几天,我身体一直不舒服” “有没有去看医生?” “我” 禾珊再也说不下去,强抑住的泪水,此刻如泉涌般夺眶而出,她连忙用餐巾捂住嘴 ,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潘晨一下子便吓呆了,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是好,赶忙坐到禾珊身旁,一个劲儿地 安慰著禾珊说:“怎么啦?你别哭嘛!你一哭,我心就乱,有话慢慢说嘛,到底发生什 么事?” 禾珊哽咽地吸著鼻子,一面拭泪,一面喑哑地说:“这些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 你说,但是不说,我又觉得快死掉了” 潘晨只感事态严重,不禁蹙紧了眉头。 “唐伟生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那已经不是新闻了。” “那么,他打你?” “比那个还严重” 禾珊的泪水又涌了土来,潘晨也心急了。 “你倒说是什么事呀!别哭了好不好?” 禾珊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平复了情绪,她哀怨地望着潘晨,语带无奈地说:“我现 在总算看清了唐伟生的狰狞面目,他他不是人,他比猪狗都不如!” “这么说,是跟你老公有关你俊? 适时服务生送来潘晨的咖啡,禾珊连忙把浮肿的泪眼别向窗外。 潘晨也没心情喝咖啡了,只急切地又问:“他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禾珊再看向潘晨,眼眸中有一道令人不寒而栗的寒光,她满心嫌恶地说:“他对我 予求予夺、任加作践,我根本比一名妓女还要不如!” 潘晨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她压低了声音说:“你是指那件事?” 禾珊泪光迷蒙地点了点头,哀过心死地说:“上个周末,我家里开了宴会,后来那 件名画失窃的事,我想你也知道了;那个晚上我月信来了,他还是硬要,而且用暴力强 迫我,不上一次” 潘晨顿时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禾珊,你知道吗?这已经构成婚姻暴力,你可以上法庭告他的!” 潘晨忿恨不平地说著,然而禾珊却轻轻摇了头。 “这种事,怎么上法庭去说?” “哎,你不能这样姑息养奸啊!禾珊,我问你,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 心魂俱碎的禾珊哀怨地说:“几乎从新婚之夜就开始了。他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不但索求无度,而且而且还不时要我恨著他玩一些色情录影带上的花样” “这这太过分了:” “刚开始,我还认为可能是我观念太保守了,而且也已结成夫妻;然而,我发现根 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才不理会我有什么感受,他认为我是他妻子,就得百般迎合他的 需求,但是,这种屈辱对我身心伤害太大了” 潘晨打抱不平地说:“这种伤害对任何一个女人都是无法忍受的!禾珊,你要自已 有打算!” 禾珊身心俱疲地苦笑着说:“我能有什么打算?” “跟他离婚啊!”“离婚?我” “禾珊,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禾珊深深吁了一口气,喟叹地说:“有时候,我也搞不清楚唐伟生到底是好人?还 是坏人?除了那件事以外,他一直对我不坏,对我娘家的人也很大方,我爸去年出车祸 ,我弟上大学学费有困难,这些都是唐伟生主动拿出来救急的,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 潘晨诚挚地抓住禾珊的手,义正辞严地说:“禾珊,你一向就是太心软了!唐伟生 有钱,就能买断一个女人的婚姻、青春跟感情吗?如果你还有所犹豫,那你们的婚姻不 成了一桩交易?禾珊,你可得想清楚!” 禾珊幽忽忽地说:“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看重的不是他的钱,而是他给过我的 人情!” “你还爱他吗?” “我现在发觉,我根本没有爱过他!” “那你还等什么?!” “潘晨,不要逼我,我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潘晨颓然丧气,不敢置信地直瞪著禾珊;良久,这才又苦口婆心地说:“禾珊,这 事关系著你一生的幸福,你不要以为忍一忍就算了,那将来还有更多的伤害、苦难在等 著你!听我的话,好好考虑一下,然后就要有所行动,别再当个不会出声的受气包,你 懂吗?” 禾珊对潘晨的用心良苦感到万分感动;在这世界上,还好她有一位像潘晨这样的好 友可谈心,否则她内心的苦楚又能向谁去倾诉? “潘晨,谢谢你,我会理出一条路的。” “好了,禾珊,别再谈这些不愉快的话题了,你倒说说,你们家那一幅名画,是怎 么从众人眼前消失的?” 禾珊又是一阵苦笑,轻说:“那天晚上大家都在,结果一转眼,那幅画就从画框里 被割走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唐伟生玩的新把戏?!” “他倒是被新闻界说得不怎么好听!” “他咎由自取!他平时就一副势利嘴脸,得罪了不少人,也难怪现在人家一逮到机 会就不说他好话!” “那个江寄鸿呢?” 潘晨突然提起江寄鸿这个名字,禾珊心中霎时有股微妙的感觉,连说话都有些不自 在。 “他他怎么样?” “他去你家啦,你说,它是不是像传闻中的那样风流倜傥、潇洒不羁?他到底是个 什么样的人?” 潘晨的兴奋表情,就好像两人又回到大学同窗时代,正以小女儿心态谈论著隔壁班 的某个男生一样。 “你当记者的,你还问我?” 潘晨笑嗔起来,嚷说:“喂,我是采访政经新闻的,又不是艺文活动!” “你干嘛想知道?要不要我帮你们介绍?” 一提及江寄鸿,禾珊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禾珊||你想到哪裹去了?我只是好奇!说嘛!” 她的脑海再度映现那张俊逸的脸,他那股特殊的艺术家气质,在野性中仍蕴含温柔 ,在狂放中仍保有自持,还有那一双略带忧郁的黑眸,再次令她心弦悸动。 “他他是个很体贴的人,跟外界传说的坏脾气、暴躁个性,似乎不一样;他很 有才气、智慧,而且头脑也相当冷静” 潘晨连忙打断它的话,急说:“拜托!你是在作心理分析是不是?而且你才跟他见 一次面,怎么就知道这么多他的内心世界?我是问你,你觉得他长得好不好看?” 禾珊的粉颊微酡,窘羞不已。 “你怎么问我这个?” “江寄鸿”这三个字,就像一道暖流淌过她的心头。 “有什么关系?我们本来就是百无禁忌、无所不谈的好朋友呀!禾珊,你知不知道 ,他刚离了婚?!” “我倒没听他亲口提起,都是报上看来的,但是我知道,他是带著女儿一起回来的 。” “而且啊,还在士林买了一栋小公寓。” “那又怎么样?” “那表示他要回台湾来长住啊!”禾珊忍不住苦笑地说:“我倒没想过要去揣测他的私生活:” 潘晨突然深深看了禾珊好一会儿,脸上有著一股惋惜的复杂表情;良久,才幽幽地 说:“禾珊,要是你没嫁给唐伟生的话,我倒觉得你和江寄鸿很相称,又有共同的兴趣 ” 禾珊心乱如麻,只急急打住潘晨的话说:“潘晨,你怎么说这个?我现在还是唐太 太的身分” 然后,两人都静默下来。 玻璃窗外的世界,依旧艳阳普照大地,然而只一步之遥,为何心境如此不同? 世事难全,十有八九不如意,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曲折要走! 沉吁半晌,禾珊才模糊遥远地说:“寄鸿想画我,以后每个周末都会到我家来。” “那很好呀!唐伟生知不知道?” 禾珊一阵冷笑,眉宇凄迷地说:“他还求之不得,能攀个国际知名的人物,只怕他 都愿意跪下去叩头!” 潘晨哭笑不得地摇头叹息,但感世态炎凉。 “江寄鸿最闻名的就是女人肖像;禾珊,也许你可以从此成为艺术史的一部分!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答应” 禾珊的语气充满矛盾、迷惘,潘晨似乎读出了什么。 “你在担心” “潘晨,我求你不要说出来!” “好吧!顺其自然!” “对,顺其自然” “但是,你跟唐伟生之间的问题,如果一天不作解决,你就得受苦一天!” 潘晨诚挚地望着凄楚无助的禾珊,满眼是痛。 “他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有时候我倒希望他多花点时间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可以 少让他摧残一点,否则,这种日子页不是常人过的” “禾珊,天无绝人之路!” “对,天无绝人之路,只是各人命运不同!” “禾珊,不要这么悲观!事在人为,要看你是否有决心去选择你自己的幸福快乐! ” 潘晨横过手来,紧紧地按住禾珊。 “谢谢你,我明白。” 潘晨又安慰她道:“还好,你们没有小孩,一切都好办!” “小孩?” 禾珊喃喃自语,泪水又静静淌下。 潘晨不明就里,又一阵紧张地急问:“禾珊,你不会已经” “不,不是潘晨,我告诉你一件连唐伟士都不知道的事||大约在一年前,我 忽然有个想法,总以为如果我们有了小孩,伟生会收敛一点,于是那时候我就停掉避孕 的措施” “结果呢?” “流掉了,两个月,因为他的粗鲁狂暴,他的索求无度;从那时起,我也感觉自己 身上的一部分死掉了,而且不再有怀孕生子的天真想法!” 潘晨心肌上一阵抽痛,忍不住也淌下泪来。 “没想到你受了这么多折磨?!” “唉!都过去了” 潘晨又感愤怒难平地咬牙切齿道:“像唐伟生这种人,会得到他应得报应的!” “人在做,天在看,我们又何必咒他?” “暧,禾珊,你这个人,就是心太软了!” 禾珊苦笑以对,茫然无绪地轻轻摇著头叹息。 “潘晨,你时间上赶不赶?是不是该回电视台了?” 这一提醒,潘晨才惊跳起来。 “一聊就忘了时间。我得回去了!” “真不好意思,耽误你上班时间。” “没事,采访工作挺自由的,好朋友嘛,别说那种客套话!我得先走了,你呢?” 望向玻璃窗外一片白花花的阳光,禾珊吸了一口气,平和安详地说:“好久没出来 走走了,我想再坐一会儿!” 潘晨匆匆忙忙地走了,又加入人行道上匆匆忙忙的人群里;人生苦短,来去匆匆, 每个人图的又是什么? 咖啡凉了,禾珊轻啜了一口,只感觉人生酸苦悲凉,尽在其中。 第五章 寄鸿自从回到台湾以后,只觉自己成了一连串新闻媒体报导的焦点,而有寸步难行 的不便。 小蓓雅进人士林最好的一所幼稚园,每日都由江母亲自接送,小女孩怕生的麻烦, 在数日后因结交了许多同龄的小朋友,蓓雅也不再会吵著不去上学。 寄鸿仍利用夜间作画,白天里除了一些重要的拜会、邀约,否则他尽量不出门,想 等这一阵子的新闻风波平息下来再说。 他经常作画到凌晨时分,然后便换上运动短裤去慢跑半个小时,回家后冲个澡,再 上床睡觉,这是他在巴黎便养成的习惯。他在学校时一直是运动健将,他喜欢在全神贯 注作画之后,再以体能活动来舒解全身筋骨。 他的这一套养生哲学,令他有一副人人羡慕的外表,他那运动员型的体格,同时也 打破了一般人认为艺术家总是弱不禁风的错误观念! 但是,这一个星期六清晨在他慢跑回来后,他却仍一直了无睡意,他的心情一直处 在激昂的状态下,他的期盼令心跳狂烈,他迫不及待想去赴下午的约,恨不得马上就去 唐家别墅替禾珊作画。 清晨,城市在苏醒之中。 寄鸿坐在小画室里,眼光怔忡人神地望向窗外,栉比林立的建筑物构成一片海市蜃 搂般的晨景,市嚣又逐渐在沸腾之中。 这一片他生长的土地,眼前究竟有什么样的梦在等待著他去抓住? 他想念巴黎吗? 花都巴黎,一座充斥艺术之梦的城市! 但是,也只是另一座大城市而已。 要经历心境,要体会物换星移的,仍旧是人。 他的心,究竟打算在哪一座城市里沧桑? 禾珊,楚禾珊的影子,为什么就像一场梦、一场沧桑般地深攫住他的心魂? 在他离开巴黎时,他并没有料想到会在台湾遭逢这样余波荡漾的心情;而现在,他 却更加深了要留在台湾长住的意念。 刚起床的江母,悄悄地步人画室,沙哑的声音问:“寄鸿,你都还没睡啊?” 寄鸿收回四处奔散的思绪,回首望着母亲。 “妈,早安!” “怎么不去睡一下?是不是在烦恼什么?” “没有,没事!妈,不要胡思乱想。” 江母打了个呵欠,转身欲踱出画室,边说:“我去煮点稀饭,再下楼去买些小菜、 油条,蓓雅最近爱上这种中国早餐了;寄鸿,你也吃一些再去睡?” “嗯,好啊!”寄鸿想起下午的约,又马上喊住母亲:“妈,下午我去替一位朋友作画,你可不可 以带蓓雅出去逛逛街?我晚上一定回来吃饭。” “好吧!你早点回来,多花点时间陪女儿,别镇日这样忙来跑去的!” 寄鸿内心有著愧疚,他声音变得很低,又说:“以后的星期六下午,可能我都得出 去” “每个星期六?” “妈,你别担心嘛!反正我每天晚上都会抽出时间陪陪蓓雅,只是比较没有白天时 间带她出去玩。” 如子莫若母,作母亲的已察觉出儿子脸上异样的喜色,便打趣地问:“该不会交女 朋友了吧?” 寄鸿一怔,半天答不出话来。 “寄鸿,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唉!我又能怎么说呢?蓓雅就交给我吧!你去忙你 的!” “谢谢妈!” 江母刚跨出房门,又不放心地反身过来说:“你也离婚了,交女朋友是好事,如果 有钟意的,带回家里来给妈肴看!” “妈,还早嘛!” 正说著话,穿著睡衣、揉著惺忪双眼的小蓓雅,已从卧室内走出。 “你们大人讲话,为什么都那么大声?” 蓓雅娇声抱怨著,一副人见人怜的可爱模样。 寄鸿蹲下来,用食指敲了她的小鼻子一下,然后将女儿抱起:“哎哟,小宝贝,吵 醒你啦?是爸爸不好,来,打爸爸嘴巴!” 寄鸿拉著蓓雅的小手直往自己下巴上轻打,一下子便把蓓雅逗得开怀大笑。 “小孩打大人,大人又不会痛!” “谁说的?好痛好痛!爸爸要哭了!” “papa” 蓓雅撒娇地双臂搂住寄鸿的脖子,又一连香吻著。 “好了,该去刷牙洗脸了!” 寄鸿放下蓓雅,蓓雅又往奶奶怀里钻去。 “奶奶,我要吃长长、脆脆的中国面包!” 江母被逗笑得合不拢嘴,半责备道:“它叫作油条!怎么老记不起来?” 蓓雅又拉著奶奶的手,一连摇晃著说:“奶奶,老师说今天要带图画笔,要上图画 课!” “好好!奶奶去替你准备!” “快快啦!上课要迟到了!” “别拉哪!奶奶手要断了!不会迟到,别乱吼乱叫的,时间还早嘛!来,去刷牙! ” 祖孙两人有说有笑地往浴室走去了,望着这幅天伦之乐的景象,寄鸿不禁又感伤起 来。 大人离婚,小孩子永远是无辜的受害者。 当然,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百分之百完全替代蓓雅的母亲,但是寄鸿想,他 将尽心尽力给蓓雅完整的爱,他如果再婚的话,蓓雅将是第一个前提考虑! 他渴望再拥有第二次的爱情。 而且他深信,如果他爱上一位女孩,而对方也深爱著他的话,当然也会全心无私地 去爱蓓雅! 纷杂的思绪又像飞絮般飘散,寄鸿努力地想保持头脑的清醒冷静。 他望着画布上已接近完成的油画,他满意地笑了,然后朝窗外的淡蓝天空伸了下懒 腰。 他不怕等待。 他好久没有这种望眼欲穿的感觉了,他好像又回到年少初恋的时候,那涩涩甜甜 的感觉重涌心头。 然而,他到底又想干什么呢?楚禾珊毕竟还是唐太太的身分,而唐伟生则是他的老 同学! 为什么命运之神如此作弄人呢?为什么人的一生要面对这么多感情挫折和无助? 他试图要说服自己,也试图想找出一个借口,是的,他只是要去替禾珊作画,他只 要能看见她那张脱凡超尘的姣好容颜就够了;其他的,他不在乎、不在乎然而他失 败了,他面对著自己最深层的内心世界,他知道他的灵魂已被占据,他愈陷愈深 *** 这整整一个星期以来,唐家一直笼罩在一股凝窒的气氛之中,磨人的异样阗静,充 斥在那些名贵的豪华家具之间,像一场更大风暴的来临前夕。 唐伟生在对自己的妻子逞暴泄欲之后,整整有四天四夜没有回过家;等他在一天清 晨又若无其事地出现时,他悄悄地在禾珊的梳妆台上,放了一只精致、蓝色绒面的长条 形珠宝盒。 禾珊趁伟生不在家时,也作了措施准备,她已搬到隔壁的客房里去睡。 她当然看见了梳妆台上的那只礼盒,只是她连去打开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闭上眼 睛猜都猜得出,那里面一定又是一只名贵手表、或是镶钻手链,或是一克拉钻石坠子项 炼之类的,这是唐伟生惯用于安抚她的伎俩。 她的珠宝盒、银行保险箱里,到底有多少这一类的珠玉钻饰,她数也数不清,更从 来无心去理会。 唐伟生毕竟是唐伟生,他会的也不过是这一种企图以金钱打动人心的幼稚心理! 连著三夜没有同房,唐伟生也按捺不住了,但是他试图抑住了脾气,只装作委屈地 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禾珊连抬眼看他都懒,把脸别过去说:“应该问你自己啊:” “你?!你别太过分!” 禾珊充满愤怒怨恨的眼神,直直看进他的眼瞳里,咬牙切齿地说:“我过分?你对 我的所作所为,都不算过分?” 伟生自知理亏,恼羞成怒地提高了声音。 “我们终究是夫妻!” 禾珊起而反击他说:“夫妻?!夫妻是这么当的吗?要不要把这些事去告诉你的父 母亲,告诉你的所有亲戚朋友,让他们自己来评评理,我们这种夫妻关系正常吗?” “你?!” 伟生恼怒地抡起手掌,作势要掴禾珊。 “你打呀!打呀!我还在乎吗?” 禾珊一脸凛然正气,腰挺得直直的,把脸迎了过去。 伟生颓然放下手,气极怒盛地吼道:“你别逼我!” “我逼你又怎么样?我不怕跟你一起上法庭,我今天要不是还顾点情分,我早就去 告你了!” 伟生把两手在空中一挥,虚张声势地叫吼著:“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说呢?” “你想离婚?” “你放心!我不会拿你半毛钱的!” “哼!你别想!夫妻做ài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也只不过是性欲强了点、动作 粗鲁了些,你想这些就足够作你提出离婚的理由、证据吗?” 禾珊将泪水都往肚内吞,字句从牙缝间迸出:“要不要试试看?” 伟生仍盛气凌人地冷笑道:“哈!你提出证据啊!最好拍一些照片、弄些特写镜头 什么的,否则,谁相信你?” 禾珊气得全身发颤,握紧了双拳咆哮道:“唐伟生,你下流!无耻!” 伟生狂笑不已,逼近前来说:“禾珊,你生气起来真是美丽动人!夫妻嘛,你干嘛 这么反应过度?气生完就算了,我们别再闹了好不好?” 伟生想伸手碰她,她转身避开了。 “天下没有一个丈夫,是像你这样对待妻子的!” 看禾珊仍一脸严肃寒意,伟生自讨没趣,又扬起懊恼的声音。 “那天下的妻子就有像你这么当的吗?你无法满足你的丈夫,甚至,我还觉得你对 性爱根本感到恶心、没兴趣,那你是否又尽到作妻子的责任?” 禾珊反唇讥讽道:“你要我做的,已经超过一个妻子的责任,你当我是什么?免费 陪宿的妓女吗? 你想满足、你想玩性爱花样,请你到外面去找妓女,但是请你别再碰我,免得又脏 了我的身体!” 禾珊撕心扯肺地怒喊著,脸上已充满屈辱的泪水。 两年的婚姻,一向愠驯的禾珊不曾这么激烈地跟他针锋相对过,伟生一时也傻了眼 ,待回过神,便恼羞成怒地大吼一句:“你不可理喻!” 说完,便大步走出门外,把房门摔得漫天价响。 禾珊再也忍不住如泉奔流的泪水,掩面痛哭失声。 她踉跄地奔到门前将门反锁,然后伤心欲绝地扑向枕上,泪水马上便浸湿了一片。 她用枕头一角蒙住嘴,放情恣意她哭个够,好似要把这两年来的所有痛苦、委屈、 愤怒要一次哭个够:她捶胸顿足,却也无法将心中的航脏、污秽感觉,用泪水清洗涤净 !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哭得全身乏力,然后迷迷糊糊地睡去。 她听见房门上有人敲著,玛莉的声音在门外低唤:“太太,起来吃饭了!太太 ” 她身心俱疲,泪水浸润著她的脸颊,她无心无绪地说:“走开!走开!我不吃 ” 这个婚姻,是她一生之中所犯的最大错误,是她自己作茧自缚,怨不得别人! 她只恨唐伟生的丧心病狂,她真想一死了之,再也不愿看见他那张狰狞可恶的面目 ! 但是一死了之又能解决什么?只徒留她亲人伤心,而唐伟生大不了再去找个女人作 第二任妻子,继续为所欲为;她若一死只是徒让他有个脱罪的借口。 她真恨自己,两年前一时冲昏头,没有考虑清楚便一头栽进这桩不幸福的婚姻,而 要痛苦一辈子! 她心乱如麻、漫无头绪,她究竟该怎么办?离婚?但是唐伟生又怎么肯轻易放过她 ?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厌倦,她多么希望这一切在一觉醒来之后,只不过是噩梦一场, 但是她却必须天天面对,不管是睡著或醒著她的意识变得模糊不清,眼皮重若千斤 。 门外又有人来敲,她从半睡半醒中睁开眼,听见玛莉在门外低唤。 “太太,你有客人来!” “不见!我谁也不见” “是江先生,他来画画:” 是江寄鸿?她微吃一惊。 “叫他在楼下等,我马上下去。” 她竟然忘了这一天是周末,她约了江寄鸿来,结果跟伟生这一吵一哭,竟忘得一干 二净! 禾珊连忙下床来,冲进浴室里端视著镜中的自己,好一幅惨不卒睹的模样,她把两 只眼袋都哭肿了! 她连忙用清水泼洗著脸,然后换上一套素简的家居服,又在脸上涂了一层薄妆,这 才匆忙下楼去。 “晦,禾珊,没打扰你睡午觉吧?” 见禾珊下搂来,寄鸿难掩欣喜之色地睇睨著她。 “没坐啊!”禾珊躲避著他的日光,深怕浮肿的眼皮透露了心事。 玛莉用托盘送来了一大壶冰镇柠檬茶,禾珊沉眼问:“先生呢?” “早上就出去了,说晚上不回来吃饭。” “好!没你事了,我跟江先生有事要做,你回房去吧,没事别来打扰!” “噢!” 玛莉进房去了,客厅偌大的空间里,禾珊和寄鸿隔著一张玻璃茶几对坐。 “天气热,喝点柠檬茶吧!” 她动手替两人倒著冷饮,眼神敛得很低。 “你还好吧?” 寄鸿终究看出了什么,禾珊更加无措不安起来。 “没、没事” “你好像刚哭过?” 寄鸿盯看着她,地无处遁逃,眼眶中又闪烁著迟疑不定的晶莹泪光。 “你为什么这么不快乐?可以告诉我吗?” 她不想再伪装下去,两串清泪便直淌下来。 “只要这个婚姻存在一天,我就一天不快乐!” 她说得直接,寄鸿倒接不上话,最后只颓然叹口气。 “对不起,寄鸿,不该让我的事影响你!” “不,我想知道!” “为什么?” 她从薄薄泪眼中寻思望着他,不愿自己的痛苦变成别人的负担。 “因为因为我想做你的朋友!” 他支支吾吾起来,将深情的日光移了开去。 禾珊当然可以读出他那无语的眼神中,所放射出的特殊情愫,她感到一阵温暖,然 而却仍无法逾越、接受。 “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禾珊的声音充满落寞,还有踟蹰。 寄鸿尽量不著痕迹地说:“其实那一天在这里的夜宴里,我从老同学口中多少也听 到你跟伟生婚姻不幸福的流言” “你还知道什么?” 禾珊的脸因激动而呈嫣红,她深怕无耻如伟生之流,竟敢将房中丑事在外面到处宣 扬。 “没有,就知道这么一回事,我还以为是老同学嫉妒你们的优渥生活,故意说的酸 话!” 禾珊轻愁翳眼,淡漠地说:“不是流言,是事实” 寄鸿见禾珊没再说下去,便急说:“对不起,我不该过问太多!” 禾珊低首拭泪,轻轻摇著头。 见她梨花带泪、楚楚可人的模样,更添一分女性的娇柔,寄鸿不禁有股想上前去搂 住她、给她保护、给她安慰、给她依靠的冲动,但是礼教和理智让他沉寂下来。 良久,寄鸿满心诚挚地说:“禾珊,每个人都需要朋友,如果你愿意把我当作朋友 ,我会是个很有耐心的倾诉对象,也许我帮不上忙,但是你心情会好过一些!” 禾珊抬起朦胧泪眼,她看见一脸尽是隐痛关心的寄鸿,她突然好像在黑夜狂海中找 到一只救溺的有力臂膀,他那难以启口的暗慕深情,令她心旌悸动、泫然轻颤。 她拭去泪珠,努力露出一丝笑容。 “谢谢你,寄鸿。” “别谢我,你有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 她轻轻点著头,再抬起眼时,她以难得的诙谐口吻,笑着对寄鸿说:“好了!你可 不是来当我的心理医生的,别忘了你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寄鸿投以一抹温煦如灿阳的真挚微笑,沉稳地说:“没忘,你看,我把颜料都带来 了!” “那你打算怎么画我?” 禾珊的心情显得轻快不少。 “嗯,就坐在壁炉旁边好了!” “可惜,那一幅“月光夜宴”不在了。” 经禾珊这一说,两人不约而同望了壁炉上那空空的画框一眼。 “警方有什么结果吗?” 寄鸿一面架设起画架,一面问道。 “还是查不出来,保险公司已准备付赔偿费。哼,唐伟生狡猾精明,最后仍是赢家 !” “不一定吧!” 寄鸿突然脱口而出,禾珊纳闷地望向他问:“为什么你说不一定?” “呃没什么,我随口说说而已!” 他似在安抚她,又是粲然一笑。 “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吧?你打算要画多久?” “嗯,一次两个小时就好了,我还得回去陪我女儿!” 禾珊情不自禁地由衷说:“你女儿长得好可爱,你回国那一天,我在电视新闻上看 到她,真希望有一天能跟她见面!” 寄鸿一面调整画架位置,一面说:“好啊!她生日快到了,你愿不愿意到我家来? ” “那真是太好了!我一定要去挑一样最特别的礼物!” 看着禾珊一下子又雀跃如少女,他忍不住多欣赏了两眼,却又故意皱著眉头、装作 苦恼地说:“在你送我女儿最特别的礼物之前,你可不可以先替我做一件最特别的事? ” “怎么啦?” “你可不可以去换上那天宴会穿的那件紫纱晚礼服,我想画出你那夜的样子!” 禾珊满眼笑意地瞅住他,低声抗议道:“嫌我现在样子太丑,就直说嘛!” 寄鸿却一本正经地说:“不!你穿什么都好看,只是耶件紫衣,是我对你的第一印 象。” “好吧!听你的就是!”禾珊满心愉悦地上楼去换衣,寄鸿把画架设好,不经意又瞥见那具没有画面的画框 所占据的空间。他缓缓地向壁炉踱近前去。 当禾珊换好衣服下楼来时,她看见寄鸿正用手帕擦著双手上的黑污,忍不住揶揄他 道:“怎么了,大画家?还没动手画,先就弄脏手了?” “不是!我对你家这座大壁炉童心大发,想研究一下!” 禾珊递给他一盒纸巾,望了壁炉一眼,漠然地说:“那壁炉假得就跟唐伟生的为人 一样,都是注重表面工夫;台湾这么热,哪用得上壁炉?他有样学样,连烟囱都仿得一 模一样,过耶诞节时,好像圣诞老人会从烟囱里下来送金银财宝似的!” 寄鸿被禾珊的话逗得大笑起来,两个人都有同感,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拉近许多。 两人默默地互规片刻,却又生怕尴尬地避了开去。 “现在可以开始画了吗?” 禾珊依著寄鸿的指示,在壁炉旁的一张仿古宫廷椅上侧坐,然后沉静的脸转过来凝 视著他的方向。 “禾珊,你看向我,然后想着可以令你感到快乐,却又有一丝悲伤的事,让你的表 情自然流露出悲喜交集的沉思模样:好,这样很好,不要动了” 这其实并不难,禾珊只要想起自己不愉快的痛苦婚姻,然后又望着对她总是欲言又 止的寄鸿,她的心情,就会照在他的画上。 她忘情地凝视著他,日光缱绻,柔情款款。 而寄鸿为捕捉这一刹,也忘情地拿起炭笔迅速地在白色画布上勾绘著轮廓。 第六章 “月光夜宴”失窃已经一个月之久了。 唐伟生所投保的产物保险公司,在经过一个月之久的深入调查,最后也在提不出“ 反证”的情况之下,同意在近期内支付两百万元保险赔偿金。 唐伟生的贸易生意已做得可有可无,他最大的兴趣是在股票市场上,由于他独特的 赌徒眼光,和大胆近似亡命的大手笔作风,在其他投资人哀叹连连之际,他却赚进了不 少暴利。 这一阵子他在股票市场流连忘返,赚钱之余,夜夜在酒色欢场笙歌舞影,一个星期 难得回唐家别墅一趟。 禾珊倒乐得清静,也不必担心又受伟生骚扰,依旧把日子排得满满,学画、看画展 、上健身房,或是约潘展出来喝个下午茶,生活反而正常、清淡起来。 寄鸿照例每个周末下午到唐家替禾珊作画,唐伟生也知道这件事,似乎都刻意避著 和寄鸿、禾珊三人共处的尴尬场面,便绝对不在星期六下午回家。 有关寄鸿的新闻报导,也不再像初时那般老在个人私事上打转,而有关“月光夜宴 ”失窃的事,也逐渐疲乏消寂下来,现在记者们关心的是:江寄鸿究竟会决定到师大或 艺术学院任教? 然而就在这一切新闻风波逐渐平息之际“月光夜宴”这幅名画,竟又掀起另一波 风潮。 那原本是个稀松平常的日子,然而唐家却因唐伟生的突然返家,又再次笼罩著紧张 气氛。 晚间还不到十一点,唐伟生喝得醉醺醺地回家来,女佣玛莉眼见这一夜又即将不得 安宁,便来到客厅向仍在看电视的禾珊说:“太太,如果没事,我要去睡了。” 禾珊仍旧睡在客房里,但是她故意拖延著上楼的时间,以免又跟伟生碰个正著。 “把防盗系统开上,就去睡吧!” 玛莉退下了,禾珊继续漫无意识地盯著电视萤幕,究竟在演些什么节目,她根本没 看进去。 一直到十二点半,电视也收播了,她听搂上的伟生没了动静,这才忐忑不安地步上 楼梯。 待她步进客房、扭亮电灯,这才看见穿著一件浴袍的伟生坐在床沿等她,她想夺门 而出,却已来不及了。 酒臭冲天的伟生一手接住门板、一手攫住她说:“你不觉得,我们夫妻俩已经很久 没行周公之礼了?” 她惊惶地开上眼,把身子紧贴在门板上,口气却异样坚决地说:“你最好别碰我! ” “你干嘛这么怕我?” “我并不怕你,有法律在保护我!” 她昂起下巴,怒目瞪视著伟生。 “法律?!你又跟我谈法律?”. 他伸出一手按在她右胸上,禾珊却出其不意,将他猛然往后一堆,伟生踉跄地退了 几步,加上醉意,令他更无法平衡住自己。 禾珊乘机冲向书桌旁,抡起一把尖锐的拆信刀。 伟生站稳后,看见自卫著的禾珊,开始冷笑起来。 “你不觉得这太可笑了?要是报纸上刊登出来会怎么样?丈大求欢不遂,妻子拿刀 行凶?哈哈”禾珊却是一脸严肃认真。 “你不要过来!” “怎么?你当真要捅我几刀?” 禾珊微颤著唇音说:“如果必要的话,即使到了法院我说不通,我也宁愿以杀人罪 被关!” 双方僵持了片刻,伟生这才放弃地骂道:“妈的!别装得那么一副圣洁玉女的清高 模样,你在床上那种冷冰冰的样子,我是看得起你才碰你,在外面只要有钱,什么女人 弄不到?” “出去!” 禾珊失声怒吼著,她握著拆信刀的手一直打著哆嗦。 伟生哼了一声,便无趣地踱出房门;禾珊连忙将门锁上,又用一把椅子顶住门手把 。 她坐在床上全身颤抖,关掉房灯以后,她手上依旧握著那把拆信刀,她用被单将自 己紧紧裹住。 在黑暗中,她睁大著眼珠,深怕酒醉的伟生又突然来袭。她隐隐听见伟生在隔壁房 裹走动著,不时还夹杂著几句咒骂,然后便是阗静无息。 当主卧房里隐约传来伟生的打鼾声之后,禾珊这才放松警戒,整个人突然崩溃似地 饮泣起来。 她掩面趴伏在弓起的双膝上不知哭了多久,突然楼下传来一阵砰然响声,令她惊震 了一下。 她抬眼看向床头上的萤光闹钟,是凌晨两点,她不敢确定是不是伟生下楼去了,但 是隔房的鼾声仍在。 她可以感觉到楼下有人在搬动什么家具,但是她记得她交代玛莉把防盗系统开关按 上了! 也许是风,和一扇忘了关的窗子。 静聆了片刻之后,她泱定下搂查看。 禾珊并不是一个特别有胆的女人,但是每天面对她和伟生的失败婚姻,她反而怕伟 生比怕一名闯入的窃贼要来得多! 她蹑手蹑脚地下床,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时,又朝走廊上先张望一下,然后赤足走在 无声的厚羊毛地毡上。 她在楼梯口迟疑了几秒,然后踩下冰冷的大理石搂梯,缓慢地一阶按著一阶。 幽暗、空荡的大厅里,有从庭园外映进来的月光,月光照射在游泳池上,池里的水 浮晃地将月光折射成斑斓的水影,倒映在大厅天花板上。 她终于下到一楼,走入客厅,一不小心,正好池水反映的光亮投射在她脸上,她想 躲已来不及,只举起手遮挡著那映光。 她感觉得到大厅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她甚至听得见那细微起伏的呼吸声。 她走近一步,躲开了水影映光,但是视觉仍没恢复过来,眼前只是黑中又一片黑。 模糊中,她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壁炉旁,脸看不清楚,但是显然因为看见她而 呆立著。 “谁?谁在那里?” 对方静默不语,只是对峙著,还有呼吸声。 禾珊没有再走近,和那条人影中间隔了沙发家具。 她尽量以镇定的语气说:“如果你想要什么东西,尽管拿吧!但是请你不要伤害任 何人,他们都睡了,我绝对不会喊叫!” 但是那名闯入者呆立原地,只是在黑暗中看着她。 禾珊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她这辈子从未经历这种和窃贼面对面僵立的情况。 她清了清干涩的喉咙,又说:“你赶快拿吧!我站在这里不动!” 在掉铅般的凝重黑暗中,她隐约听见对方传来几声闷笑,她感到毛骨悚然,却搞不 清对方究竟想要什么。 然后,那名闯入者开始面向她,缓缓地倒退移步,逐渐接近紧闭的大门。 她依然文风不动地呆立原地,生怕万一她惊动了对方,对方反而会使出暴力。 在闯入者开启大门准备逃出的同时,屋内的保全系统警铃突然响起,那人怔了一下 ,然后迅速往屋外奔去。 大约有半秒钟的瞬间,她看见那人在月光照映下的背影,那人穿了黑夜黑裤,脸上 罩著黑色护罩,她依稀只记得模糊的身影。 她哑然呆若木鸡,警铃吵醒了睡在一楼佣人房里的玛莉,和在二楼上的唐伟生。 当大厅的灯光亮起时,伟生和玛莉同时发现呆立一角的禾珊,两人不约而同惊问: “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个人闯进来” 禾珊的话停顿在半空中,因为她正目不转睛而且驾愕不已地直瞅住壁炉上方。 这时伟生和玛莉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他们也看着禾珊视线的方向。 那幅“月光夜宴”竟然又回到画框里! “什么都别动!先报警再说!” 伟生大声喝令著,然后走向电话旁。 禾珊百思不解,仍满眼迷惑地凝视著刚又回到唐家的“月光夜宴”那画中的落寞 女子,依旧哀怨地侧过脸漠然看着前方,但是禾珊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她以前几乎每天都会伫立在画前端详片刻,现在她再面对这幅画,她只感觉心中少 了些什么,至于究竟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日伟生打完电话,转过身来,也不知是对著 禾珊或是玛莉,只说了句:“警察说马上过来。” 在接下来等待的十五分钟里,大厅内的三个人都静默寡言。 禾珊重见这一幅她心爱的画作,想及她和伟生日益恶化的关系,以及和寄鸿之间日 增的情谊,她不禁感到一阵欷吁。 如果她跟伟生离婚,这幅“月光夜宴”终究会留在唐家,但是如果她将“月光夜宴 ”当作唯一的离婚要求,而不拿伟生半毛赡养费,伟生会答应吗? 地想,这大概是不可能的,经过这一阵子新闻媒体的混战之后,这幅画少说也涨了 几十万,嗜财如命的伟生,当然更不会答应了! 但是,这幅名画又离奇地物归原主,心情最复杂的,要莫过于唐伟生了! 当初他才花了两万元买下“月光夜宴”八年之后,它的身价百倍,但是他唐伟生 号称家财万贯,总不好光明正大把这幅画卖掉;再说,这幅画是他跻身上流社会的一项 工具和证明。 如果这幅画被偷了还好,伟生还可现成地从保险公司那里拿到两百万元,这比卖掉 在名目上要好听得多。 然而,现在它又自动回来了,绕了一圈,在艺术拍卖市场上,虽然身价已涨了几十 万元,但是他却无利可图。因为只要他放出要出售的风声,他马上又将成为众矢之的, 自编自导自演一出“名画失窃案”的嫌疑就更重了,他徒增一项哄抬画价的恶名! 他向来老谋深算,行事精明,没想到这幅画却给他惹了这么多风波麻烦! 警方人员到达了,一干人对著重现的名画,只是一阵苦笑摇头,其中一员警官打趣 说:“这幅画在明天的晚报上,铁定又要闹成头条新闻!” 禾珊把在黑暗中和闯人者面对面僵立的事,又钜细靡遗地向警方述说一遍。 带头的高阶警官问道:“你没看清楚那人的脸?” “噢,他戴著头罩,就是一般人冬天戴著御寒的那一种,好像只露出两个眼睛,是 他逃出屋外后,我才匆匆瞥见的!” 警官又疑惑地问:“你确定,是在他出去时,才触动了警铃,而进来时却没有?” 禾珊一脸冷静地说:“对!我自己也感到奇怪,因为屋内的保全系统设定后,只要 一打开可以进出屋内的门窗,警铃马上就会警,而在他逃走之前,屋内的门窗都是密闭 的!” 警官双眉一皱,颇觉棘手。 “你是说,他并没有打开门窗就进来了?” “我当然并不是这么说,我是说我不知道它是用什么方法进来的!” 警官对禾珊的细心颇感刮目相看地微笑道:“唐太太,你很镇定,也很细心!这座 房子里,有没有门窗是没安置上保全系统的?” 伟生急忙插了一句说:“没有。只有几面小型的通风窗,但是外面加装了铁窗,是 固定的,对一个大人来说,也钻不进来!” “那就奇怪了!” 警官百思不解,便遣了人到屋外四周去巡查,剩余的人员,便在客厅做著地毡式采 集指纹的工作。 玛莉端来了冷饮,一干人都站著喝,怕一坐上沙发会破坏了闯入者不小心留在皮沙 发上的指纹。 伟生道出了心中的疑问:“我真搞不懂,既然已经偷去了这幅画,为什么又大费周 章地把它送回来?” 历练精干的警官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瞅著壁上的画说:“那只有两种可能性 。一种可能,是因为最近的媒体大肆报导有关这幅名画失窃的消息,这可能对偷窃者形 成一股巨大的压力,不管能不能将这幅画偷渡出台湾,只要想脱手卖出,一定会遭到追 查,干脆又把它送回来!” 伟生沉思般地说:“这倒是很有可能。” 但是禾珊却提出不同的看法:“可是也有人宁愿不卖,自己收藏的啊!”警官向禾珊投以钦佩的眼神,笑答:“唐太太,你大概可以去当侦探了,你的疑问 没错,那也同时构成第二种可能性:偷画的人想自己珍藏,而为了掩人耳目、息事宁人 ,便送回来一张伪制品,不过警官又趋近了壁炉旁,仰面对画一阵审视,良久他才接下 去说:“不过,这幅画看得出来是一笔一笔画上去的,看起来是真迹;若是假的,在它 失窃的一个月时间内,要复制一幅这么细致、繁复的画,似乎不太可能,除非是事先复 制好的。但是为什么要等一个月后才送回来?” 警官绞尽脑汁思考著,然后问道:“这画有人可以鉴定真伪吗?” 禾珊脱口答出:“原画者!警官,您上次也见过面的江先生,他人还在台湾!” “那真是太好了,你们可以马上联络他吗?” 禾珊面有难色地说:“现在太晚了吧?他家里还有老人和小孩,鉴定画的事,天亮 再说也不迟!” 从禾珊的口气听来,她似乎对江寄鸿家中情况很了解,伟生向她投来满怀醋意的目 光。 警官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便不轻不重地问:“你们好像跟江先生很熟?” 禾珊乎静地说:“对,他是我先生的老同学,而且现在他在替我作画。您自己看吧 ,就是现在壁炉旁画架上那幅!” 警官以一种欣赏的态度走近画架,望着那画布上未完成的人物肖像片刻,突然却蹲 了下来在地上一阵摸索,头也没抬地问道:“唐先生,你们家这壁炉有在使用吗?” 伟生不明就里,只嗫声答道:“有,只有冬天烧点木材。” “这么说,有烟囱你俊? “有” 警官突然向大厅内的一名警员命令道:“叫外面的人员先进来,我想我知道那名闯 入者怎么进来的了!” 禾珊愕然地问:“从烟囱下来?” 伟生摇著头说了一句:“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警官面色凝重地向唐家夫妇说:“这种身手太高明了,而且居然没在地毡上留下脚 印,只是不小心掉了一些烟灰,看来这案子很麻烦,我们面对的可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 国际窃盗集团!” 当这恐怖的字眼一说出,伟生不禁蹙紧了双眉,仍不敢置信地一连摇著头。 然而禾珊却有她自己的疑惑,毕竟她和那人面对面接触过,虽然在黑暗中,她仍有 种直觉,几乎可以有百分之百把握地感觉到:那个人并不会伤害她,也不是什么危险人 物,甚至还有种她说不出的什么东西存在?! 国际窃盗集团?有可能吗? 也许特殊训练过的专业窃贼,一向只对物而不伤人的,这也说不定! 禾珊不觉打了个哆嗦,将两臂交泡在胸前沉思著。 翌日早晨,当寄鸿接到唐伟生的电话之后,便马上赶到唐家别墅。他到达唐家时, 警方人员也早已在场,准备作案情证明记录。 “月光夜宴”被从墙壁上取下来,警方先拍了几张存档照片,然后出寄鸿亲自鉴定 。 寄鸿仔细端详了五分钟,便说:“这是我画的那一幅没错!” 警官表现出讶异神情地急问:“这么快你就能确定?” 寄鸿的语气中,似乎透著一丝不耐烦,他直直地瞪看着警官说:“是不是我自己画 的,我怎么会不清楚?” 警官感到些微尴尬地说:“是,江先生,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 伟生则显得心有旁惊,他喃喃地说了句:“这样一来,我得去通知保险公司了。” 警官按著向唐家夫妇道贺著:“恭喜你们物归原主!我想,这件失窃案很快就可以 结案了,但是我们警方将继续追查,看是不是有国际非法集团牵涉其中?” 寄鸿随即说:“如果没事的话,我得先走了!伟生,你可得要有心理准备,马上你 又要成为新闻媒体焦点了。” 伟生堆满一脸皮笑肉不笑,一连说:“是、是!寄鸿,谢谢你了,还麻烦你跑一趟 !” “什么话?老同学嘛!” 伟生看起来心机满腹,他转向禾珊说:“禾珊,你送一下寄鸿,我跟警官作笔录。 ” 待走出到门口,禾珊替寄鸿按开了安全大门,寄鸿才满面喜色地说:“这个星期五 是蓓雅的六岁生日,晚上你可以过来吗?” 禾珊迟疑地望了屋内一眼,半是自嘲地说:“你不会希望我带我先生一起去吧?” 寄鸿的神色一黯,急说:“如果你认为” 禾珊微笑地打断他说:“放心!他受不了小孩的,我自己一个人去!” 寄鸿喜出望外,兴奋得像个小男孩。 “好!那我们星期五晚上六点见!” 她给他一抹坚定的眼柙,寄鸿这才喜不自胜地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禾珊怔忡了一下,叹了口气,然后合上大门,踱回屋内。 她真希望她和伟生的婚姻,也能像“月光夜宴”那一幅画一样,尽早能有个了结! 第七章 淡橘色的夕阳仍盘桓在西边的天空上,氲氤成一片柔和的霭气,逐渐向一天的忙碌 告别。 夏风向晚徐徐,在燥闷拥挤的台北市交通巅峰时刻,冲淡了不少乌烟瘴气。 禾珊坐在计程车后座里,车窗拉下了一半,在车水马龙中望向芸芸众生穿梭来往, 但感人生苦短,悲欢离合,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 方寸之心,有时人仍感觉狭窄,真是不可思议。 她手上抱著刚从书店里买来的一套儿童丛书,包装得相当精美,是准备给蓓雅的生 日礼物。 儿童书里的童话故事,过程或有曲折,但结局总是那么快乐美好,相映人生现实之 中的丑恶和勾心斗角,神话也只是遥远的神话,令人倍加珍惜儿童的纯真无忧。 她直希望能有一个自己的小孩,男孩女孩都一样好,但是跟伟生的婚姻又是如此地 无奈难堪,她倒不愿让一个无辜的纯真生命降临人世,跟著她一起受苦受难!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但是为什么苦痛、不如意又特别地磨人漫长? 这一切阴霾晦气,又将到何时才能拨云见日? 这是她第一次到寄鸿的家,她知道江伯母也住在一起,这一趟拜访,还真怕江伯母 会不会对她有所误会,毕竟她仍是个有夫之妇的身分。 她将寄鸿抄的地址纸条交给计程车司机,半个小时后,车子已停在一条僻静巷口, 是一片公寓住宅区。 她找到了楼号,按了门铃,对讲机上传来奇鸿迫切热烈的声音。 “禾珊,直接上三楼来!” 她进了公寓公用大门,然后登进电梯,一颗心不知怎地卜卜狂跳起来。 出了电梯,寄鸿已漾满微笑地依在门口瞅著她:“好不好找?” “还好,不是我找的,是计程车司机找的!” “你快进来吧!我都被我女儿问得烦死了!” “问什么?” 刚进门来,寄鸿还来不及答话,坐在沙发上抱著一只绒毛沙皮狗在看电视卡通的蓓 雅,马上站到沙发上嚷著:“papa,她是不是你说的漂亮阿姨?” 寄鸿抱起蓓雅,两人用鼻尖顶著、香著。 “对!你现在看见了吧!papa没骗你!来,快叫人呀!” 蓓雅童声稚气地开心大喊:“漂亮阿姨!” 禾珊被喊得既窝心、又尴尬,忍不住娇羞她笑瞪了寄鸿一眼说:“你跟她讲我什么 啊?” 寄鸿只是笑而不答,小蓓雅却抢著说:“papa说你很漂亮,又很爱小孩,一定会给 我带个大大的礼物!” 寄鸿窘困不已,一边笑闹地呵著蓓雅的小肚皮说:“要你多嘴!大嘴巴!” 禾珊第一眼便爱上小蓓雅,她连忙把礼物递上。 “蓓雅,这是阿姨送给你的礼物,生日快乐!” “哇!好大一个!papa,现在可以打开吗?” 寄鸿从蓓雅手上接过礼物,然后轻拍了她屁股一下,忍住笑说:“不行!等一下切 蛋糕再打开!” 这时在厨房里张罗著晚餐的江母,听到了客厅里一片欢笑声,便抽空走了出来。 “楚小姐是不是?欢迎、欢迎!” 禾珊迅速地望了寄鸿一眼,他正装得若无其事,他怕她感到尴尬,竟没说出她已婚 的身分,她不禁为他的细心深深感动。 “伯母您好!我叫禾珊,喊我名字就好!”“禾珊,好名字!来,禾珊,你坐喔,我去厨房忙,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我来帮忙好了!” 禾珊已放下手中皮包站了起来,江母却阻住她笑说:“暧,不用不用,你坐就好了 ,我手脚很快!” 江母又旋进厨房去了!在长沙发上,寄鸿和禾珊各坐在小蓓雅一旁。 禾珊捏著蓓雅的小手,一面爱怜地抚著小女孩的秀发,她嗫嚅地问了寄鸿一句:“ 你没跟伯母说起?” 寄鸿深情不减地望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暂时别让她知道,她很明理的,以 后我再慢慢跟她解释!” “以后?” 他说得玄机暗藏,她则听得泫然不已,她和他会有个“以后”吗?他说得那么自信 有把握,好像眼前的阻碍都不算什么,而她除了感动之余,竟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寄鸿见她沉吟不语,连忙又故意岔开话题说:“吃饭前,想不想先喝点什么?” “不用了。” 蓓雅不甘被冷落,马上抓著禾珊的手摇晃著说:“阿姨,我爸爸有个画室耶!他会 画很多漂亮阿姨的图画哦,我现在还不会,但是等我长大就会了!” 禾珊忍不住亲吻著小女孩的脸颊笑说:“真的啊?蓓雅也喜欢画图你俊? “对啊!我在幼稚园有画,我拿给阿姨看!” 小女孩已经兴奋地跳下沙发,往房内奔去。 “蓓雅,你别吵阿姨嘛!” 寄鸿的话根本没发生作用,他苦笑地摇了摇头,眼神又和禾珊不期而遇,很快地, 两人又像在逃避什么似地躲了开去。 “她今天刚满六岁?” “嗯,最麻烦的年龄!” 禾珊笑瞅著他,揶揄道:“现在就嫌麻烦?等以后变成青少年,也会交男朋友的时 候,那怎么办?” 寄鸿夸张地作了个鬼脸,半认真地说:“她交男朋友,我陪著去约会啊!”他的话把禾珊逗得笑出声来。 “阿姨、阿姨!你看!” 蓓雅手上拿著一张图画纸,兴高采烈地奔回来。 “哇!好漂亮喔!这是一朵大大的花吗?” 禾珊亲匿地和蓓雅靠著头,一起看着图画。 “不是啦!阿姨好笨哦!这是一块大比萨饼!” 寄鸿马上笑骂著说:“咦,怎么可以说阿姨笨呢?你看阿姨要伤心得哭了!” 蓓雅马上放下图画,搂著禾珊,一面用手抚著她的头,一面以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说 :“噢,阿姨别哭喔!阿姨不笨!蓓雅大嘴巴!” 面对小女孩的天真烂漫,禾珊爱怜不已地又将蓓雅泡在怀里。 “爸爸骗你的,阿姨没有哭!蓓雅最乖了!” “阿姨,你是不是因为是大人,所以不会哭?” 禾珊摸著那张无邪的小脸,耐心地柔声说:“大人伤心的时候也会哭啊!”“那大人都是怎么哭?” 一句话问得禾珊语塞苦笑,寄鸿连忙解围道:“好了!蓓雅,问太多问题了!” 两个大人相视一眼,又同时爆出笑声。 “禾珊,你对小孩真有耐心!” “小孩子这个年龄,对世界还充满了好奇,当然问题特别多,大人们应该耐心教育 ,而且要不厌其烦,帮助小孩学习更多正确的知识才对!像你啊,别因为答不出来,就 叫小孩别问,这对小孩是不公平的!” 寄鸿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告饶地说:“好、好!我承认错误,那以后蓓雅就交给你 了!” 一句话说得看似云淡风清,然而似乎又有弦外之音,禾珊不禁黯然下来。 蓓雅不懂大人世界的纷乱纠葛,只天真地说:“那以后阿姨可以带我去儿童乐园! ” 寄鸿看出禾珊的心事,便刻意冲散尴尬地向蓓雅说:“你呀,最调皮了!有阿姨, 就不要爸爸啦?” 适时江母将饭菜端上饭桌,一面招呼道:“来,吃饭了!快!禾珊,来,别客气啊 :” 蓓雅开心地欢呼起来,一手拉著禾珊往餐桌走去。 “我妈的手艺是一流的,禾珊,你要多吃一些喔!” 寄鸿温柔地替她拉开了椅子。 “伯母!一起来。” “好、好!蓓雅来跟奶奶坐,不要吵阿姨!” 才没多久,蓓雅却已腻著禾珊了。 “不要!我要踉阿姨一起坐!” 这看起来就是一幅标准的天伦之乐画面,看见蓓雅和禾珊的交心亲近,寄鸿内心不 禁感慨万千。 他不停地为母亲、禾珊和蓓雅舀汤夹菜,餐桌上一片和乐融融的甜蜜景象。 虽然寄鸿和禾珊相识并不久,而她仍是那么地矜持含蓄,她往昔的落寞愁绪,却因 蓓雅和她的亲密而消失无迹,只见她展现出难得的愉悦轻松神情。 寄鸿每每看见禾珊和蓓雅轻言浅笑、亲匿窝心的温柔模样,他看得目不转睛,忍不 住忘情怔忡起来。 吃过了饭,禾珊帮江母收拾了餐桌之后,寄鸿从冰箱里取出一个特大号的冰淇淋蛋 糕,在众人齐声合唱生日快乐歌后,蓓雅愉悦兴奋地吹熄六支小蜡烛。 吃完蛋糕,当蓓雅拆开所有的生日礼物,而发现禾珊送她的是一套十二本图文并茂 的童话故事书时,她开心地大声欢呼,而且在禾珊脸上亲了一记响吻! “好了!蓓雅该去洗澡了!” 蓓雅抱著故事书不放,一本又一本地翻著,一边跟爸爸撒娇耍赖起来。 “不要!我要先看阿姨的故事书!” 江母在一旁也束手无策,禾珊便走到蓓雅身旁坐下,柔声地说:“蓓雅如果不去洗 澡,那阿姨要回家你浚 ? 蓓雅马上扯住禾珊,紧抱不放地说:“阿姨不要回家!我去洗澡,阿姨要等我噢! ” 蓓雅总算踉著奶奶进屋内了,寄鸿忍不住由衷地夸赞禾珊说:“还是你对小孩有办 法!” 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为了避免对望枯坐的尴尬,寄鸿提议到阳台上去看士林的夜 景。 盛夏时节,夜色溶溶,月高风清,一片灯海在俯瞰的不远处迤逦成梦。 禾珊突然面对眼前美景轻叹了一声。 “禾珊,怎么叹气了?”寄鸿爱怜的问道。 她沉默无言片刻,继而慨然地说:“心情好久没这么轻松快乐过了!” 寄鸿凝视著她清丽中带著轻愁的娇美侧脸,语气中充满关切地问:“你为什么一直 这么不快乐?” 禾珊掠眼拂过寄鸿温柔的眼神,又别向夜城的万千灯火,她再也忍不住胸中积郁苦 楚,便向寄鸿一一吐露她和伟生之间的婚姻问题。 寄鸿听完之后,表情中有愕然、诧异和怜惜、不平,他的眼中忽然模糊起来,泫动 的泪光游移闪烁,他喑哑著声音说:“禾珊,没想到你遭遇承受了这么多痛苦?!上天 对待人实在太不公平了,像你这么温柔善良的女孩,却有个不知怜香惜玉的丈夫!” 禾珊的眼角静静沁下清泪,她缓缓地说:“你说,像我这样,我怎会快乐得起来? ” 寄鸿凄侧地叹了口气,悄悄说:“和你相比,我似乎又幸运多了!我和我前妻最主 要是因为文化背景的不同而疏远,后来她另外有了情人,我们连吵架都没有,两人很理 智地协议离婚。” 禾珊吁了一口气后,静静地说:“你至少还有蓓雅,而我,我只感觉自己一无所有 ,有时还庆幸没有小孩比较好,大家好聚好散;但是,孰幸孰不幸,我也很难说个准! ” “你打算跟伟生离婚?” 寄鸿的语气中充满著异样的惊喜和期盼。 “我跟他提了,他不放我!”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 禾珊苦笑地摇著头,表情凄迷而坚定。 “我去意己坚,只是时间的问题!” 寄鸿突然热切地望着她,眸中尽是深情缱绻地说:“禾珊,离开他吧!” “寄鸿,你?” 寄鸿大胆地趋前一步,紧紧地将禾珊拥入怀中。 “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看出你的不快乐,我心中有一句话好想告诉你,可是 ” 禾珊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满心依恋著这片刻温存。 “不要说了,寄鸿,我懂” 他扳起她含泪的脸庞,深深凝视。 “我好想给你温暖,给你依靠!我多么不忍心看到你受尽委屈、痛苦!噢,禾珊, 为什么老天这么捉弄人?” 禾珊泪眼婆娑,回望着他一脸的诚恳真挚。 “这是人的选择,怨不得天!” “那么你愿意再选择吗?” 禾珊无语地睇睨著他英气逼人的俊脸,心弦颤悸。 寄鸿不再感到犹疑畏惧,他缓缓地靠近它的脸庞,温热的唇渴切而甜蜜地吻著她, 一遍又一遍禾珊在酸楚中重新燃起对生命的希望,她合起双眼,感受著他湿润的唇 印。 这深情缠绵的一吻,好像来自千古万世以前的约定,在彼此经历了曲折怆桑之后, 重新寻到安身的温暖港口。 宇宙兀自运转,无声无息。 远处灯火依旧灿若天上繁星。 良久,禾珊在地久天长般的温存中,又跳回现实的生活里,她还是个有夫之妇的身 分啊! 这礼教道德的一惊,令她微颤地轻推开寄鸿。 “怎么啦?” “不!寄鸿,不要!不是现在” 他神情受伤著,脸部肌肉因痛苦而微微搐动,他的躯体僵冷了一半,然而心中的热 情却依然澎湃汹涌。 “禾珊,我多么希望有一天,这些横在你我之间的羁绊都不再存在!” 她的粉颊嫣红如酡,无奈地掩饰著自己的情绪。 “寄鸿,相信我,我也是这么希望,但是” 他的脸庞冻结住了,所有的柔情只化成痛彻心扉的哀愁,还有对命运的莫可奈何。 “我可以等!” “寄鸿” 他强抑住内心的深刻苦楚,灵魂像只受了伤的动物般强忍蜷伏著。 她挣扎著,犹豫了再犹豫。 她多么愿意这一生就在他深情的凝视之下,就此苍老过去,无怨无悔。 她好想扑向他温暖的怀里,给他愠暧、给他疼惜、给他抚慰,而她也渴望着他的温 柔包围! 多么希望过去的恶梦,从此刻起就消失匿迹,不再令她忧烦伤痛! 她多么心疼他的恋恋不移、不舍的情怀,多么渴盼两人从此可以相互扶持至天长地 久! 终究,她静静地靠近他,紧贴靠在他宽阔厚实的胸膛上,脸上的泪水终于溃决,她 情不自禁地低声啜泣起来。 “禾珊,别哭,这一切恶梦阴影,都将会过去的” 他轻吻著她的发丝,用强有力的臂膀环抱住她,摩挲著、揉触著她瘦弱颤动的肩膀 。 她好似要把心中所有的愁苦在此刻奔泄一空,她尽情她哭了好一阵子,最后只剩微 声的哽咽。 客厅里又传来蓓雅的童音,禾珊慌忙离开了寄鸿的拥抱,失措地拭著脸上的泪痕。 “寄鸿,你先回客厅吧!” “禾珊,我真舍不得离开你!” “别说傻话了!快进去,别让蓓雅看见我哭的模样!” 寄鸿故意糗著她说:“她还想看看大人是怎么哭的呢!” 他的话逗得禾珊破涕为笑,忍不住微嗔地撞了他手肘一下说:“你好会趁人之危哦 !” 整理好心情,禾珊又加人了这一家的和乐气氛中,蓓雅一直缠著她要念故事书上的 美丽童话。 在江家又待了一个小时,还不到九点钟,禾珊便起身告辞;蓓雅又是一阵抗议不依 。 “这么早就要走?” 寄鸿其实比谁都还要舍不得禾珊走,禾珊只轻声说:“晚回去了,不太好。” “那我送你,我刚买了一辆小车。” 还不待禾珊推辞,江母就迭声说:“对!就让寄鸿送你回去,现在台北市的治安愈 来愈不好,女孩子家小心一点比较好!”面对寄鸿一脸的渴切,她不忍再推辞,而在答应了下星期六再来看蓓雅之后,好不 容易才安抚了也要跟著的蓓雅。 走出公寓大楼,两个人都沉默著,寄鸿的新颖福特小车,就泊停在巷口,两个人肩 微碰著肩,低头看着自己在地上投下的月影,缓缓地走去。 *** 在唐家别墅的豪华客厅里,玛莉因为男女主人都不在,大剌剌地斜躺在大沙发上, 手上抱著一包零嘴,两眼目不转睛地盯住电视上正在收尾的连续剧。 突然庭院外的大门传来开启的声音,玛莉连忙跳了起来去应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 ,竟是多日夜不归营的唐伟生,又喝得满身酒气地突然归来。 “先生,你回来啦?” “嗯,太太呢?” 伟生一边扯下脖子上的领带,一边往客厅内巡视。 “太太出去参加个宴会,说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噢?那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家你俊? 伟生的态度突然变得轻慢、淫邪起来,他伸出手按在玛莉黝黑的手臂,又捏又揉著 。 “先生,不要啦” 表面上玛莉像在拒绝,事实上并不是,她笑颤地躲著像八爪鱼的伟生,眼波中春情 荡漾。 “怎么又不要了?” 伟主已一把将她拉入怀里,嘴凑在她耳鬓,伸出舌尖搔痒舔著。 “太太要是回来呢?” “你不是说她会晚一点?” 玛莉一面躲著他的呵痒,一面笑出少女仍不脱稚气的银铃般清脆笑声。 “那我们也晚一点!” 这种半推半就,只是游戏的一部分。 伟生的一只手掌在她身上游移,从上胸一路往下延伸,他兴奋激亢的呼吸声,已变 得急促而浓浊。 “晚一点?又要我半夜溜下楼来?那多没意思!趁现在没人在家,我们玩点新的游 戏!” 玛莉已意乱情迷地半合著眼、微张开嘴,迎合著他一遍又一遍濡湿的舌尖探索。 “在这里?” “不好吗?” “不好!先生,不要啦!” “好,那我们去你房间!” 伟主已性急不已,一把便抱起玛莉,一面住佣人房走去,一面又将脸俯在她的双峰 之间摩挲。 激情的烈火熊熊燃烧,一进人玛莉的房里,伟生用脚将房门一勾、砰然地关上,然 后将玛莉往柔软的床上一丢,两手并用地脱著两人的衣服。 当两人都脱个精光、裸裎相对时,伟生急躁地扑压在玛莉玲珑有数的胴体上,粗暴 地在她身上揉搓捏弄,又吻又咬,惹得玛莉一阵浪笑。 他以最直接的方式,下半身猛烈狂野地进入玛莉身体内,恣情纵意地探索撞击! 玛莉放声地呻吟呼喊,欲火焚身般地起伏扭动,一面迎上他一次次的撞击,一面喘 著气问:“你不是说要玩点新的游戏?” 在剧烈的运动下,伟生早已挥汗如牛,他一面沉迷于肉欲的猛浪欢情,一面淫笑着 说:“先让我解放一次再说” 不过几分钟,伟主因高潮泉涌而低吼著,他的动作慢了下来,但每次的撞击却更深 、更重。 当他享受完那神魂迷离的一刹那之后,仍然如龙似虎地停留在玛莉体内。 玛莉似乎没满足,浪情抗议著:“这么快就完了?” 伟生狂妄地邪笑起来,眯著眼瞅著她说:“才刚开始呢!” 玛莉的身体仍受著挑逗刺激,她欲火难耐地扭动著腰肢,两手在伟生坚实的胸肌上 一阵乱抓。 “你你赶快啊!我我快受不” 伟生抱住她一个翻身,两人遂掉换了上下位置,而玛莉也从被动变成主动。 伟生满眼放浪形骸,他命令著玛莉说:“把我的手脚绑在床柱上!” 玛莉兴奋若狂地笑着,马上从床头柜取出几双丝袜:“这就是你的新游戏?哈!真 好玩!就跟电影一样!” 她将伟生双手绑在前端铁床杆柱上,又将他的双腿大大地叉开,各自绑在床尾的各 一柱头。 这类欲火中烧的游戏,正是伟生无法在禾珊身上得到的,而玛莉却像崇拜男神一般 地迎合著他! 伟生和玛莉在彼此滚烫的肉体上,替满涨难耐的情欲狂潮寻到了解脱的出路! 在一阵调情挑弄之后,玛莉坐在伟生身上,开始了如醉欲仙、魂飘神驰的狂野进攻 ,她还不时倾著上半身在伟生脸上,用她浑健的峰乳逗弄著他! 两具赤裸胴体黏腻在一起,像斗士与牛之问的冲锋交攻,狂欢的声浪在房间内充斥 著然而就在此时,他们并没有料到禾珊提早回家了。 寄鸿那辆新颖的小轿车,正缓缓地停靠在唐家别墅的门口外,禾珊打开车门跨了下 来 第八章 夜空清爽无云,繁星点点婉约。 在寄鸿款款缱绻、深情迷恋的目光凝注下,禾珊跨下了车,不料寄鸿又忍不住内心 澎湃的情意,急切地又拉住她的手。 “我真舍不得你进去” 禾珊芳心酣醉,却又娇羞嫣红地挣脱著。 “这是我家门口,请你不要这样子!” 寄鸿欲语还休地松开她的手,两眼依恋不舍地怔忡看她,闪烁著狼狈而令人血脉偾 张的激情。 “禾珊,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不说话” 她的粉颊滚烫,既担心玛莉看见,却又真舍不下这一夜的温柔甜美。 禾珊无奈苦笑地望着满眼期盼的他说:“那你干脆进来喝杯茶吧!” “若遇见唐伟生怎么办?” 禾珊娇颜凛烈激动地急说:“怕什么?我们又没做什么!” “可是,老天!我真想吻你!” 他戏谑坏笑地瞅住她,不料她脸色一黯。 “寄鸿,我们今天所做的,已经超出我的理智,我忍不住要有羞愧的感觉,毕 竟我还是唐太太的身分。寄鸿,我希望你能了解,尊重我好不好?” 寄鸿多情眷怜,却只能点了下头说:“我了解!我应该考虑到你的立场。” 禾珊给他一抹抚媚的抚慰笑容,轻说:“你规矩一点,就让你进来坐一会儿!唐伟 生好几天没回家了,他八成还在外面花天酒地!” 寄鸿马上顽皮夸张地伸出一只手掌指天说:“好!我保证作个乖小孩!” 禾珊没好气她笑瞪他一眼,便转身去开大门。 在皎洁的月光下,寄鸿随著禾珊穿过幽静的庭院,澄绿的游泳池水,映著月影粼粼 波动。 进入大厅,大厅内空无一人,禾珊纳闷地说:“这么早,玛莉就跑去睡了?寄鸿, 你坐一下,我去看看。” 禾珊走到佣人房门口正想敲门,房内却传来一阵淫浪的嬉笑声,伟生的声音尤其兴 奋、刺耳。 “噢,玛莉,不要停下来,快” 禾珊瞬间脸色苍白,全身血液凝冻起来,她的手指微颤,根本没料到唐伟生胡搞竟 明目张胆到自己家里来! 她迟疑了片刻,便轻轻转动了门把。 门开处,床上的一幅交欢景象淫秽得不堪入目,玛莉正忘情地在五花大绑的伟生身 上扭动,禾珊顿时愣呆在原地瞪目哑语。 越过玛莉的裸胸,伟生瞥见了立在房门口的禾珊,他的神情从狂欢淫乐,倏地转成 惊吓愕然,他试图要玛莉停下来,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大叉被绑的身体一直扭动“怎么 啦?” 背向房门的玛莉仍不知情,只纳闷伟生怎么一下子就退缩了。 “玛玛莉,停下来!禾珊!禾珊!” 伟生这一喊,玛莉才吓白了脸的从伟生身上翻下来,仰躺的伟生叉开的手脚丑态毕 露。 “啊?太太” 玛莉自顾自找著衣服遮身,却完全忘了伟生,伟生羞恼万分地大吼道:“快帮我松 开!” 禾珊只感到腹肌一阵抽痛,呕吐感从胃部窜起,她捂住嘴,把脸别了过去,无限鄙 夷、悲愤地说:“把衣服穿好,我在大厅等你们!” 禾珊面色惨白地冲进客厅,寄鸿错愕地急问:“什么事?” “是唐伟生,他不要脸!连佣人都要勾搭” 禾珊忍住胸口的恶心反胃,话便说不下去,只茫然地摇著头。 伟生衣衫不整地冲出客厅,却不意看见寄鸿在场,顿时更加傻了眼,一脸的狼狈不 堪;而头发蓬乱的玛莉,则跟在后头一路低脸啜泣著。 伟生张目结舌地看看寄鸿,又看看禾珊,支吾了老半天,这才结结巴巴地说:“禾 珊,我喝醉了,真的!” 禾珊嫌恶地把脸别过去,心疲力瘁地说:“唐伟生,我们离婚吧!什么都不用再说 了!” 伟生仍一味强辩:“禾珊,你知道我只爱你一个人,其他的只是逢场作戏,你又何 必” 禾珊怨声喝斥他道:“我根本不希罕你爱不爱我,你自己也心知肚明,干嘛还要出 自己的洋相?” “禾珊,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不是要证据吗?现在我亲眼看到了,寄鸿也在场,看你怎么说!” 伟生恼羞成怒,突然像只怒吼的雄狮,张牙舞爪地大声喝道:“我怎么说?哼!你 自己出去跟别人约会,我怎么知道你在外面搞什么?你又怎么说?” 禾珊怒火中烧,气得全身颤抖,她悲声反击道:“唐伟生,你的思想航脏,别以为 天下人都跟你一样脏!你现在是作贼的喊捉贼,血口喷人!” 寄鸿一时也气昏了头,一个箭步上前,狠狠地把伟生推倒在沙发上,眼露凶光地指 著伟生鼻尖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是男人的话,敢作就要敢当,别耍嘴皮子!” 伟生想挥拳反击,却被寄鸿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你们想怎么样?” 禾珊过来拉开寄鸿,冷冷地说:“寄鸿,你不用跟这个卑鄙航脏的人一般见识!” 伟生气愤地甩开寄鸿放松的手,虚张声势地说:“想离婚,还得看我签不签字!” 禾珊突然心寒地冷笑起来,她直直瞪视著伟生,咬牙切齿地说:“这已经由不得你 了,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想狡辩?我可以上法庭告你通奸;还有玛莉,你别以为我不知 道她是逾期居留的非法劳工,这样告起来,你唐伟生的声名看还有没有地方摆!” “你?!你别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唐伟生,你到底有没有良知良心?我这两年来是怎么过的?你自己 应该很清楚!” 站在一旁的玛莉突然哇声大哭起来,抽抽噎噎地说:“太太,是先生找我的,你别 把我送去警察局,我不要回菲律宾,太太” 伟生一阵心烦气躁,怒斥玛莉一声说:“哭什么哭?哭你妈的头啊!”禾珊无心再去看这一出闹剧,只心灰意冷地说:“这个家我没必要再待下去了,请 你尽快将离婚手续办好,我不想再见到你!” 伟生被堵得气塞无语,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有什么条件,你开出来吧!没必要闹到法院” 禾珊的眼中有泪,再往前一步,她就重获自由了,她又可以掌握住自己的青春未来 ! 她泪眼迷蒙地环规这待了两年的地方,再也没有比这一刻令她更感到恶心,她只想 快快离开这个乌烟瘴气、邪恶病态的地方! 她的眼神落在那一幅“月光夜宴”上,然后又落在壁炉旁画架上,那一幅寄鸿尚末 完成的肖像。 她迈开感到无比轻松的脚步,缓缓地走到画架前,然后将未完成的肖像取下。 她坚决肯定的声音,字句清晰地传来:“我没有条件,我什么都不想要!你的任何 东西,都令我感到无比恶心!我只带走这一幅画,反正这也不是你的,从今以后,我什 么也不欠你!” 伟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怔怔地愣看着正色凛然的禾珊。 寄鸿心弦撼动地悄悄走到禾珊身后,轻声地说:“禾珊,我们走吧!离开这个不属 于你的地方。” 禾珊给寄鸿一记坚定的眼柙,喜极而泣地点了点头。 “禾珊!禾珊!你不要走” 伟生仍在作著垂死前的挣扎,他的呼唤突然显得异常空洞而凄厉。 禾珊五味杂陈地紧紧搂抱住那幅未完成的书,正想启步离去,中途又停下来,冷峻 地对伟生说:“伟生,我们好歹夫妻一场,最后我忠告你一句聒:财富势力不是万能的 ,金钱也许可以买到一个人的身体,但是绝对买不到一颗真挚深情的心!你好自为之吧 !” 伟生想上前来拉住禾珊,犹豫著又作罢。 他满眼哀求地说:“禾珊,难道你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沉痛地闭上双眼,清泪自眼角沁出。 “我给你太多次机会了。两年,并不是一段短时间,我甚至我甚至还想过要替 你怀个孩子,看你会不会改变一些,但是我太天真了” 伟生懊悔不已地望着她低唤:“禾珊” 她没让他有机会再说什么,她再说出的话,像一把锋冷的利刃,直直深刺入伟生的 心中||“我甚至可以告诉你,那个胎儿已经两倜月大了,但是由于你的纵欲无度和粗 暴狂野,却流掉了” “什么?!” 伟生的眼中有著错愕、驾惧和懊悔,他微张著嘴,两眼像死鱼般地盯住禾珊,他的 心窝开始在淌血,但却是他咎由自取,他的喉咙苦涩干燥,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禾珊并没有胜利的快感,在唐家两年,她也是满目疮痍、遍体鳞伤才得以脱身! 她只是不愿再去多看伟生一眼,也不愿再去想及悲惨的过去,她走到寄鸿身旁,对 未来充满希望地说:“我们走吧!带我离开这个丑恶的地方!” 她头也不回地丢下伟生,和寄鸿连袂离去。 身后的玛莉茫然失措地抓住伟生的手臂,紧张地急问:“太太不会去密告我吧?” 伟生突然像头发怒的野兽般,狠狠地甩了玛莉一巴掌。 “滚开!” 玛莉被这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地跌坐在地上,随即惊天动地的嚎哭起来。 然而,痛苦地抓著自己头发的伟生,他那凄恻刺耳的哀声长吼,却盖过了一切。 *** 寄鸿平稳地控制著方向盘,中山北路上,万千灯火璀璨迤逦;夜,更加温柔起来。 “我们现在去哪里?” 禾珊掩不住内心的雀跃说:“现在,无论天涯海角,我要去哪里都可以了!” 寄鸿的唇角浮起一股笑意,半开玩笑地说:“那去我家怎么样?” 禾珊不胜娇羞,涨红著双颊说:“你好得寸进尺!寄鸿,现在我就将恢复自由身了 ,我们来日方长,一步一步来好不好?” 他故意糗她笑道:“咦,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哦!你想到哪里去了?” 禾珊微嗔地捶打著他的肩膀,颊上的羞红更深了。 “你?!就会在口舌上占人便宜,正经一点行不行?” “好好,依你就是,那你到底想去哪裹?” 禾珊略微思考一下,便说:“你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我有个当电视新闻记者的朋 友?她叫潘晨,我想先去跟她住几天,等找到房子了,再回去唐家搬私人的东西!” 寄鸿提出了比较实际的问题:“那你将来的生活怎么办?” “我可以去找份工作啊!好歹我也有个新闻系的文凭,随便找个报社、杂志杜的编 辑工作,应该不会很难的!” “那么麻烦干嘛?你可以嫁给我啊!”寄鸿说完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凝睇著她。 禾珊对他的认真态度,反而啼笑皆非起来。 “拜托你好不好?我离婚手续还没办好,你就在跟我求婚了,你别开玩笑好不好? ” 寄鸿加重语气地强调:“我没有在开玩笑哇!先把你预约下来,免得破人抢走了嘛 !” 禾珊盈盈如水地望着他,目光温存得像一张柔情的网,她何其有幸,竟能拥有寄鸿 的深情她忍不住流下了感慨激动的泪水。 “禾珊,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说错了话?” 寄鸿一阵紧张,连忙将车子往路旁停靠下来。 “禾珊,禾珊,都怪我不好”他手足无措,只激动地将她揽人温暖的怀里。 “不,寄鸿,是我觉得太高兴了!” “噢!小傻瓜!你让我好紧张、好心疼!” 禾珊紧靠在它的胸膛,泫然悸动地说:“我好怕这一刻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却是 要再去面对不幸福的婚姻,而你只是在海上的一个月光泡沫,一闪就要消失不见了 ” 寄鸿轻抚著她脸上的泪水,柔情万千地说:“不要怕,这是真的!我们都各自走了 好长的一段路,现在我们终于找到了彼此。” 两人相互凝注,沉浸在一份柔肠百转的酸楚和喜悦之中,久久不能自己。 禾珊浑身悸颤地理人他的怀里,泪雨交错纵横。 寄鸿好似怕她会突然消失似地,紧紧地拥住她,炽烈而忘情地捕捉住她的红唇,贪 婪而窒息的缠绵长吻,将两个人的心紧紧系在一起。 命运虽然乖逆捉弄,但是世界又怎么会一直阴霾不暗?只要有心,用深情真爱继续 坚持,乌云总有散尽、重见天日的时候! 热烈的深吻,就像是踽踽行于沙漠旷野多时,然后找到一片向往已久的绿洲。 良久,寄鸿微喘着气,轻轻地放开她,又投人款款深情的凝睇,仿佛有一个世纪之 久!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磁性,温柔得宛若吟游诗人的吟唱诗篇一般,令人心旌 悸动。 “禾珊,噢,禾珊!以前我对你的爱,只能深藏在心中,连说都说不出口;你不知 道现在我有多么高兴,因为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碍我去爱你了!” 寄鸿淌下喜悦的泪水,禾珊心疼地抚著他的脸说:“对!以后再也没有人会阻碍我 们相爱了!” “我真恨不得马上就跟你结婚!” 禾珊突然想起什么,又敛眼黯神下来,这马上又惹得寄鸿一阵紧张。 “怎么啦?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禾珊微蹙著眉头,忧感地低说:“但是,我好担心,蓓雅是不是可以接受我?” 寄鸿这才转忧为喜,笑着安慰她说:“原来你是担心这个!禾珊,你太多虑了,蓓 雅跟你这么亲匿,连我看了都要吃醋呢!再说,我相信你一定会用爱心和耐心来教育她 ,对不对?” “我只担心我不能作个好母亲” “这一点,我对你百分之百有信心!” 禾珊又抬起眼,情切地问:“还有江伯母,又该怎么踉她说呢?” 寄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才说:“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得先答应不生气! ” “你笑什么嘛?快说啊!”寄鸿神秘一笑,直瞅著禾珊认真地说:“其实我早都告诉她了。今天蓓雅过生日, 我是怕你不自在,所以事先跟我妈串通好的;我说过了,她很明理,也很同情你的处境 ,心中对你早就默认了!” 禾珊一时又气又高兴,直拍打著寄鸿胸膛说:“原来你们串通好了来骗我?说!到 底你还有多少秘密瞒著我?” 寄鸿夸张地偏头一想,然后故意卖著关子道:“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但是我现在 不能说!” 禾珊微嗔地抗议道:“为什么?想不到你这个人这么坏!说不说?” 寄鸿抿住嘴巴打算守口如瓶,只摇著头回答:“不说!” “那要等什么时候才说?” “等到你嫁给我的那一天!” 禾珊故意逗弄著他问道:“那万一我没答应嫁给你呢?” 猛地将她拉人胸怀中,语带威胁她笑着低说:“你敢不嫁?你非嫁我不可!” 禾珊被挟紧得喘不过气来,她还来不及说什么,欲语还休的红唇却已被寄鸿炽热温 暖的吻封住了。 第九章 禾珊刚刚从唐家别墅搬出来不到三天,股市便惊传崩盘的消息,这对伟生而言,不 啻是流年不利、祸不单行。 由于唐伟生的贪婪无厌,他不仅将所有的资金都放在股票投资上,而且还把天母的 唐家别墅抵押出去,股市一夜之间惨跌崩盘,他几乎一下子便输掉了一切资产。 这些歹连似乎跟著伟生阴魂不散,他合作投资股市的证券公司因为宣布倒闭,这其 中甚至牵涉到了几位官员的幕后操纵,因而引发了一连串的调查行动,唐伟生因为是投 资大户的关系,也被列为调查对象之一。 这一场是否有官商勾结、内线作业、炒作股票的调查风波,正如火如荼地进行著。 原先“月光夜宴”名画离奇失踪、又神秘回到唐家这件事,早已把唐伟生变成众说 纷纭、臆测各一的新闻焦点,又因为调查该案警官的一句“可能有国际窃盗集团” 介人的推测,正接受股市内情调查的唐伟生,这一来又多了一个和国际非法集团勾 结、监守自盗的嫌疑。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灰头土脸的唐伟生,在背负大笔债务、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不得已便开始变卖不动 产和他所收藏的古董、艺术品,那一幅“月光夜宴”也是其中之一。 禾珊仍寄宿在潘晨的小套房里,刚脱离唐伟生的掌握,地想先休息几天,然后开始 著手去找份工作。 寄鸿替她画的肖像已经完成,他把画当作定情礼物送给了禾珊,现在正好端端立在 潘晨的小套房一角。 这一天晚上刚过七点,禾珊正准备著要出门,她和寄鸿约好了要一起出去吃饭,寄 鸿随时可能出现在门口要接她,她正兴奋地对著梳妆镜作最后的检视。 适时潘晨下班回来,她满怀促狭地瞅著好友说:“又要出去跟白马王子约会?” 禾珊脸上漾满幸福的笑容,娇羞不已。 “喂,你看我这样打扮行不行?会不会太素了?” 潘晨亲匿地搂住她的手臂说:“很好啦!你是天生丽质的美人胚子,穿什么都好看 !” 禾珊微嗔道:“哼!你又取笑我了!” “唉!看来我又得孤家寡人一个在家熬稀饭了!” “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出去吃啊!”潘晨向禾珊扮个不敢恭维的鬼脸,笑说:“拜托!我才没滞销到要去当人家电灯泡 的无聊程度!” 正说著笑,潘晨突然想起一件事,又神秘兮兮地拉著禾珊坐下说:“禾珊,我今天 出去采访时,听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八成明天的报纸就会登出来了!” “什么天大的事?外星人攻打地球吗?” “神经啊你?!我告诉你,是跟唐伟生有关的!” 禾珊的脸色一沉,了无兴趣地说:“我不想知道他的任何事:” “可是,跟你现在热恋中的男朋友,也有一点点关系呢!你要不要听?” 这一说,禾珊马上满脸狐疑地瞪看着潘晨。 “跟寄鸿也有关?” 看禾珊已紧张起来,潘晨才好整以暇地说:“我今天听到一个消息,说唐伟生准备 要拍卖那一幅寄鸿的名画“月光夜宴”!” “那是唐伟生的财产,他当然可以卖了!” “但是他卖不出去呀!” 这下子禾珊的疑惑更深了,寄鸿的画现在是艺术市场上的抢手货,怎么可能卖不出 去? “怎么说?” “哎,那幅画被送去鉴定,专家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结果,那画上的笔法是寄鸿的没 错,但是却少了个签名!” “什么!那幅画没有寄鸿的签名?” 潘晨也是百思不解地顿说:“原来那幅有,现在在全世界的艺术年鉴上的照片,那 一幅“月光夜宴”的右下角都有寄鸿的签名,但是很奇怪地,现在却不见了!” 禾珊喃喃地问:“你是说,唐伟生拥有的不是真画?” 潘晨耸了下肩说:“众说纷纭,有人说真画,有人说假画,反正没有寄鸿的签名, 那幅画变得一文不值!现在这案子又有得查了,可能是上次它从唐家失窃后,被高明的 复制专家掉了包,再送回唐家去” 潘晨再后来的话,禾珊就没有听进去了,因为她心中正升起一个大问号,潘晨并不 知道那幅“月光夜宴”重回唐家时,唐伟生曾请寄鸿去鉴定过,而寄鸿说是原画! 这可能是寄鸿的疏忽吗?但是寄鸿曾说:他一下子就可以看出那画是不是出自他的 手笔,因为一名创作者,怎么可能连自己的作品都搞不清楚? 正怔忡入神之际,潘晨扯了她一下说:“嘿,你在想什么啊?” “没事!” “这件事很奇怪对不对?” “对,是很奇怪,我再问问寄鸿” 电铃突然响起,潘晨抢先去应门。 “是你的大情人到了!” 门开处,寄鸿一身清爽的休闲服,显得神采奕奕。 “嗨,潘晨,禾珊准备好了没有?” 禾珊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只淡然地说:“寄鸿,我们走吧!” 对于禾珊这突然的情绪变化,寄鸿和潘晨互相交换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走入电梯后,寄鸿靠近过来搂住禾珊的肩,柔声问:“禾珊,怎么啦?你好像有心 事?” 她简短地把潘晨刚才告诉她的事,重述了一遍。 “寄鸿,那幅画,你不是也鉴定过?” 寄鸿的脸上呈现出一抹晦深莫测的复杂表情,他沉吁著,思索著该怎么向禾珊解释 。 走出电梯、出了公寓大楼,在门口上,两人站在寄鸿的小车旁,寄鸿才嗫嚅地说: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当然也是为了我的缘故!” 禾珊漫无头绪,大惑不解地凝规著他。 “我不懂你的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一幅“月光夜宴”我” 话尚未说完,一旁突然窜出来一条人影,来势汹汹地把寄鸿按倒在车前盖上,这一 切发生得太快,待禾珊定过柙来一看,竟是唐伟生! “江寄鸿!你为什么要骗我?” 盛怒中的伟生面容狰狞地朝寄鸿咆哮问道。 “伟生,你?你要干嘛?!” “那幅画是假的,我什么都没有了!你把禾珊从我身旁抢走,现在那幅画,又害得 我好惨。你说!你为什么要骗我那幅画是真的?” 禾珊气急败坏地拉扯著伟生,试图要将他和寄鸿分开,她神色惊惶地狂喊著:“伟 生,你干什么?放手啊!”寄鸿奋力想挣脱伟生的压制,他厉声反击道:“我并没有把禾珊从你身旁抢走,是 你自己对不起禾珊,你咎由自取!” 伟生像一头发了狂的野兽,他一只手肘死命抵压住寄鸿的咽喉,另一手则从腰际抽 出一把短刀,那雪亮的刀锋在月光下闪晃了一下,便猛力往寄鸿左胸口刺去! 禾珊看见那刀光,一下子便瘫软了手脚,她使尽全身力量、奋不顾身地朝伟生头脸 上叉撕又抓,一面声嘶力竭地狂喊道:“唐伟生!你这猪狗不如的禽兽!滚开!滚开 ” 伟生失去理智地往寄鸿胸口一刺后,寄鸿的脸因剧烈的痛苦而扭曲著,鲜血似泉涌 般喷洒出来,伟生一看见鲜血沾满他的衣襟,这才惊识到自己闯了祸事,一下子便慌乱 了手脚,放掉了手上沾满血迹的刀,踉踉跄跄地往黑暗的巷外落荒逃去! “啊!寄鸿!寄鸿” 禾珊紧紧捂住寄鸿的伤口,心中充满了恐惧。 寄鸿咳了两声,突然从鼻孔呛出一样鲜红的血来,他强忍著痛苦,死命地抓住禾珊 的手。 禾珊脸色褪成惨白,全身不住颤抖著,她想跑开去打电话叫救护车,却又不放心丢 下寄鸿一人。她瞬间被自己惊恐的泪水淹没,撕心扯肺地狂喊起来||“救人啊!快! 叫救护车!杀人啊”几名路人跑来帮忙,有人冲去巷口打公用电话了,似乎隔了一世纪那么久,救护车 的警铃声才由远而近。 禾珊只觉自己也快昏厥过去,但是她硬撑住身子,让气如游丝的寄鸿依靠在她身上 ,她脸上尽是泪痕和寄鸿的血,她强自镇静冰冷著思想,一遍遍在寄鸿耳畔低唤:“寄 鸿,我不会离开你,我绝不离开你,寄鸿” *** 寄鸿仍在手术房里急救,在走廊外,江母和禾珊各握住小蓓雅的一只手,焦心如焚 地坐在椅子上等候。 蓓雅哀愁著一张小脸,不停地问:“papa生病了吗?怎么还不出来呢?” 江母偷偷拭著泪水,禾珊强颜微笑地搂住蓓雅,柔声地安慰道:“爸爸受了一点小 伤,医生正在治疗,蓓雅不要担心,爸爸很快就会好的!” 经过六个小时的漫长等候,蓓雅也终因疲倦不支,而伏在奶奶的怀里睡著了。 凌晨两点钟,手术房的门打开,一群医生、护士推著躺在担架床上的寄鸿出来,禾 珊马上冲上前去。 “医生,情况怎么样?” 一群人仍继续往加护病房走去,主治的医生一面说:“情况还算稳定,他被人刺的 那一刀,还好没刺中心脏,只从旁划断了几条静脉血管,现在已无大碍!” 江母也焦急地抱起蓓雅跟著,寄鸿被推进加护病房了,其他的亲人则被挡在门外。 “我可以看看他吗?” 隔著加护病房的玻璃窗,禾珊迫切地问。 “他现在麻醉还没醒过来,而且刚动完大手术需要休养,我看你们亲属先回去休息 ,明天再来吧!” 蓓雅揉著惺忪睡眼,禾珊连忙将她接抱过来,江母又不放心地问:“到底要不要紧 ?” 主治医生又安慰道:“老太太,你别担心,现在没事了,江先生只需要住院休养一 段时间,你们明天来,就可以见他、和他说话了!” “谢谢医生,您辛苦了!” 禾珊向医生道著谢,便和江母准备离去。突然医生喊住了禾珊说:“另外一件事, 我不知道是不是对你们很重要,病人刚才在手术房昏迷时,他一直说:肖像画,他要那 一幅画!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禾珊凄然苦笑,连忙答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们!” 走出医院时,江母叹气地低声埋怨著:“什么画不画的?人躺在医院了,还在想着 画?” 禾珊服侍著江母和蓓雅上了计程车,自己也坐了进去,又一面安慰江母道:“伯母 ,别担心!我先送你们回去休息!” “禾珊,你就不用再跑来跑去了,晚上就留下来陪我们祖孙两个吧!” “也好!明天我们再一起到医院来看寄鸿。” 计程车往凄清寂静的夜街上驶去,车窗外的月色黯淡,小蓓雅梦呓地喊了爸爸几声 ,又靠在禾珊怀裹沉沉地睡去。 *** 隔天,唐伟生便被警方以“杀人未遂罪”收押了。 警方人员在唐家别墅逮捕唐伟生时,他喝得酪酊大醉地坐在客厅里等著,身旁散置 了他亲手撕毁的“月光夜宴”碎片,口中喃喃呓语著别人听不懂的话。 清晨,禾珊和江母将蓓雅送去幼稚园之后,在联袂赶去探望寄鸿之前,禾珊又先回 去潘晨的住处取出那一幅肖像画。 “寄鸿到底想干什么?” 江母满目疑惑地问禾珊,禾珊也大惑纳闷不解地说:“我也不知道,他可能想告诉 我什么吧?!” 在加护病房里,面色如纸的寄鸿已幽然苏醒,正由护士检视著他胸膛上的伤口。 “妈,禾珊” 禾珊握住了寄鸿的手,急说:“你别动,多休息!” “蓓雅呢?” “在幼稚园里,别担心!” 寄鸿愧疚地望向母亲低声说:“妈,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江母宽慰的笑容中有一股泫然,她轻拍著寄鸿手背说道:“你别说话,多休息,昨 晚你可把我和禾珊都吓坏了!” 寄鸿合了一下眼,突地又急切地问:“那幅肖像画” “我带来了,就在这里,你到底要说什么?” 寄鸿转向母亲说:“妈,我可不可以先跟禾珊私下讲讲话?” “好吧!我在外头等著;禾珊,你得管管他,别让他讲太多话!” 检视完伤口的护士和江母一道走开后,寄鸿吃力地睁著眼晴,和禾珊柔情的目光交 溶在一起。 “禾珊,我必须向你解释,那一幅“月光夜宴”” 禾珊温柔地瞅住他,浅笑地接说:“你想说,唐伟生那一幅“月光夜宴”是假的, 对不对?” 寄鸿微吃一惊,回问著:“你你怎么知道?” 禾珊激动地握住他微凉的手,轻吻了一下。 “我昨天晚上睡不著,一直在反覆想着这件事,还有你在被唐伟生攻击之前,你说 :这一切都是为我,还有你;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一半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 “不过,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寄鸿轻吁了一口气,以虚弱的口吻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一天晚上 ?也就是“月光夜宴”失窃那一天?” “我怎么会忘记?那是我新生的开始” 寄鸿的目光望向窗外的天空一角,继续说:“你说,你爱那一幅画,爱得跟生命一 样,因为你觉得那画中人就是你的写照,在繁华中,哀愁而不快乐;而我,我也以生命 爱著那一幅画,而且曾经向唐伟生提出要买回来的打算,但是他不答应” 禾珊突然低压著声音说:“所以你就去把它盗走了!” 寄鸿先是一怔,定看着令他惊讶不已的禾珊,继而表情复杂地说:“我是迫不得已 才出此下策,看着自己呕心沥血的作品被人贱价买去,又拿来当作财势炫耀的工具,我 宁愿一名懂得欣赏的穷人拥有它,所以在一时冲动之下,我便作出那件盗画的事” 寄鸿因羞惭而喑哑失声,禾珊连忙安慰道:“唐伟生本来就不配拥有那幅画;再说 ,你也回送他一幅||虽然,你故意忘了签名!” “你都知道了?!” 禾珊慧黠一笑,满眼风情流转。 “这是我想了一夜,才想出来的!” “没错!我偷走“月光夜宴”之后,便用原画的幻灯片打在画布上,重新又复制了 一幅,但是我并不希望唐伟生拿去卖钱,而那幅原画,却对我有一份特殊意义的纪念! ” 禾珊靠近坐在病床旁,一手轻抚著寄鸿的脸,一面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那我可不 可以请教江大神偷,你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把那幅画从众人面前偷出唐家的?竟然连警方 都查不出来?!” 寄鸿腼腆一笑,揉捏著她的小手说:“我根本没把它拿出唐家大门一步!” “什么?!这怎么可能?” “那天晚上我和你在唐家大厅说完话,你走去庭院之后,我马上就把那幅画用事先 预备好,从宴会桌上拿来的餐刀,将画割下,然后卷成一卷,藏在壁炉内通往烟囱口的 上方角落上!” 禾珊大感兴趣地急问:“你是怎么把画固定在那里的?” 寄鸿狡黠地微笑说:“你忘了,是你自己告诉我,唐伟生把那座壁炉仿国外的作得 一模一样,这种壁炉我在巴黎见多了,巴黎的家里也有一座,在它朝上的通烟口,通常 会多出一道窄边缘,从外面看不出来;我那样做,当然很冒险!” “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那幅画送给了你!” “你说什么?” 寄鸿卖著关子,只示意禾珊把那幅她的肖像画拿近前来,然后告诉她说:“禾珊, 你把这幅肖像昼的画布,从木板上拆下来!” 禾珊小心地拆著那上面固定的钉书针,当她把画布完全拆下后,她才大吃一惊地低 呼道:“原来,你”“对,我那一天趁你去楼上换衣服时,便把“月光夜宴”从壁炉内取出,然后反过 来钉在画板上!” 禾珊恍然大悟道:“你把我的肖像画,就大胆地画在“月光夜宴”背面,而且明目 张胆地摆在客厅里,难怪没有人会去怀疑!” 寄鸿突然激动地将禾珊拉近,沙哑地说:“现在你知道了我的底细,你还愿意嫁给 我吗?” 禾珊嫣然一笑,微嗔道:“哼!你这个神偷!” “比神偷还要厉害一级喔!我不但偷了画,而且还偷了你的心!” 寄鸿吃力地把禾珊拉得更近,强迫禾珊俯下脸来,然后他深情地在她唇上一啄。 禾珊隔了几公分睇睨著他,绵远多情地低说:“你别太得意,其实我早就在怀疑你 了,只是不说而已,你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真的?” “别忘了,那天晚上你当圣诞老人从烟囱上下来,我们还面对面僵立了好一会儿! ” “在黑暗中,你怎么知道?” 禾珊神秘地一笑,轻摩著他的鼻尖说:“你那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你走出去时的背 影啊!”寄鸿邪里邪气地朝她脸上吹气,唇角挂著一抹好可恶的笑容。 “这么说,你也是有预谋的你俊? 禾珊噘起嘴唇,调皮地说:“当然,我比不上你飞檐走壁的功夫!” “噢,是吗?这个秘密本来要在洞房花烛夜才告诉你的,现在却说出来了,那你更 是非嫁我不可!” “你想得||” 她来不及说完,寄鸿一手重重地勾住她的脖子,令她喘不过气来地深吻著,她没再 挣扎,只是温驯得像一只被收服的小绵羊。 那幅画缓缓地从禾珊手中滑落,轻轻地躺在地上,朝上的一面正巧是“月光夜宴” 。 然而,那画中的女人似乎不再哀怨忧愁,就像是反面的禾珊肖像一样,她正看着前 方,看着作画时的寄鸿,想着愉悦的事,想着充满希望的未来,而呈现出一抹悲喜交集 的笑容。 窗外艳丽的阳光晒进来,正好投射在那幅“月光夜宴”的一角,那画中的月光,突 然蒸散出一片温柔。 就在这一刻,病房的门突然打开来,在还来不及回神之下,禾珊涨红著脸,惊惶娇 羞地推开寄鸿的拥抱,更令她大出意料之外的是,站在脸色有异的江母背后,是两名身 穿制服的警员。 “寄鸿” 江母的语音梗住,她的双眼中已急出泪水来。 “妈,这到底怎么回事?” 寄鸿纳闷地先后看了江母和禾珊一眼,其中一名警员也瞥见掉落在地上的那幅画, 他走近前小心翼异地抬起画,目光似鹰般地扫过寄鸿脸上,语气凝重地说:“看来物证 也在,这件案子是确立了;江先生,你被逮捕了,从现在起,你的一切行动必须在我们 的监视之下!” 寄鸿霎时傻了眼,一旁的禾珊急声问道:“逮捕?什么罪名?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 “不!没有错!你们应该认识唐伟生吧?!他告江先生偷窃罪,而显然赃物就在眼 前!” “唐伟生” 禾珊喃念了一句,但感全身乏力地跌坐在病床床沿。 警员又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江先生,你现在身体有伤,而且你又是高知名度的人 ,我们警方也体谅你,暂时让你住院养伤,我们会派员守在病房外,也希望你能跟我们 合作!” 寄鸿两眼空洞失神地困难道:“放心我不会逃走的,我犯的错,我自己会承担 !” 两名警员似乎不太放心地环视了病房一圈,这是在医院五楼上,唯一的窗子也加了 安全栅栏:这时两名警员才拿著“月光夜宴”步出病房。 江母一时泪垂满面,走近病床来哀声问道:“寄鸿,你到底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警 方要” 寄鸿轻摇著头,打断江母乏力地低声说:“妈,我对不起你是那幅画,那是我 的心血,我不甘心它落在一个财迷心窍、恬不知耻的人手上,所以我” “所以你又把它偷回来?!” “妈,我” “你怎么这么胡涂啊?” 呆立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禾珊,她紧蹙著眉心,牙齿不自觉地咬住下唇,声音充满 无助地说:“这件事我也有责任,现在他一定是冲著我才这么做的!” 寄鸿热切地急说:“不,这不是你的错,禾珊” 禾珊一双眼眸在泪光中晶莹闪烁,她心中已暗自作下决定。她突然显得异常坚决地 说:“我去找唐伟生!我知道他要什么,我会叫他把这案子撤掉!” “不!别去!禾珊” 然而禾珊笔直地往病房外快步走出,只任寄鸿在身后惶恐地狂喊,他想挣扎下床, 无奈又触动了身上的伤,他痛苦地紧闭双眼,同江母哀求道:“妈,别让她去” 江母急扶住想下床的寄鸿,只茫然无措地说:“寄鸿,你别乱动呀!躺著!” “禾珊、禾珊,别去” 寄鸿痛彻心扉地低唤,江母哀愁地叹了口气,她的心中一点主张也没有了。 第十章 楚禾珊内心十分明白,她回过头去求唐伟生,这无异是自投罗网,但是她别无选择 ,为了要救寄鸿免于牢狱之灾,她也只能出此下策。 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寄鸿的声誉不能就此毁于一旦,更何况江家的寡母稚女都需 要他,这一切事端要不是因为她,因为唐伟生对她的由爱生恨,事情也不会演变得这么 复杂! 禾珊深深地感到内疚,她一定得想法子替寄鸿解困,而解铃仍需系铃人,她只有再 回头去找唐伟生。 至于她自己呢?她想过如果再回到伟生身旁,所必须忍受承担的后果如何? 在前往警方拘留所的计程车上,禾珊的泪水决堤般地静静淌下脸庞为了寄鸿, 她必须这么做! 地无法再去想自己未来的处境了,即使眼前现在,在法律上她仍是唐伟生的妻子, 她本来就没有多少选择;而寄鸿寄鸿对她的爱和给她的快乐,虽然是那么地短暂, 但也够她后半生回忆了她不怕,在唐伟生身边忍辱偷生这么些年了,她也心如槁灰 、麻木不觉了,在有过寄鸿的真情挚爱之后,她再也不怕了,就当是幻梦一场,也不过 是再回到过去现实残酷的旧生活罢了,她不怕,不怕计程车在拘留所前停下,禾珊 付了车资后,迅速地往门口走入。 在会客室中,警员已前去提领唐伟生了,禾珊一颗心忐忑不安地狂跳著,她深怕自 己会有股往那张丑恶嘴脸撕抓去的冲动,但是她不能忘了,她是来求他的。 伟生出现在会客室门口,他故意夸张地站在门口上,边摇头边作著大为惊讶的动作 ,又大声嚷道:“我真不敢相信!我太感动了,我最温柔最美丽的妻子,竟然还记得来 看望我?!” 伟生直瞅住禾珊,她只感到脸上像有一群苍蝇在蠢动一般,她别过脸去,声音冰寒 如刀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提领的警员退居一旁,伟生大剌剌地隔著小桌,在禾珊对面坐下,脸上表情复杂而 狰狞,就像一只恶虎盯上它的羔羊一般。 伟生故作不懂地反问:“我怎么啦?” 禾珊强忍住内心的悲愤,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唐伟生,你不必跟我装腔作势 ,什么事,你自己应该最清楚,今天早上警方去医院找过江寄鸿了” 伟生作戏地长哦了一声,直说:“哦||你是说那件事喔!我本来也只是怀疑,他 鉴定过那幅“月光夜宴”怎么可能看错膺品呢?除非是他自己有预谋,没想到警方马 上来个人赃俱获!哈!” “我求你”禾珊的泪水又无助地夺眶而出,声音虚弱而无力。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伟生的冷笑就像一张放大的噩梦画面立现眼前。 “我再说一遍,我求你,求你放过他,你要我怎么样都行,只要你把案子撤销!” 伟生突然双掌重拍在桌面,人霍地站起,他还来不及骂出口,一旁的警员喝斥了一 句:“喂喂,干什么?不想会客的话,马上就把你关回去!” 伟生识相地干笑了两声,又坐了下来。 “哼!原来你是为了他的事来找我,倒不是真来看我?!” 禾珊冷然回敬道:“你应该早就料到了!” “是!我是料到了,你要我撤销他的窃盗案子,那我的案子呢?啊?我现在是杀人 未遂罪,谁来撤我案子?” 禾珊噤了口,心则凉了半截,杀人未遂罪是公诉案,而且又有证人作证,这比窃盗 罪复杂太多了,根本不是说撤就撤得了。 禾珊重吁了一口气,她已经全豁出去了,她变得异常冷静地说:“你说吧!你要什 么条件?” 伟生深看了她一眼,继而仰脸狂妄她笑了几声。 “你不会是以为我冲著你才告他吧?” “你?!你到底” 禾珊愤恨难消地瞪视著他,他却漫不经心地又说:“禾珊,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天 真?!几天前你撂下狠话说要离婚,现在你又回来求我别告你的姘夫,你以为只要你不 提离婚,一切就都没事了吗?” 禾珊的脸色褪成死灰,她太低估唐伟生的狡猾了,但是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你有话直说吧!” 伟生好整以暇,从口袋中摸出皱巴巴的烟包,然后点燃一根,将烟圈喷在禾珊脸上 说:“我这个杀人未遂罪,其实也严重不到哪裹去,因为我老婆在外头有人,而那个人 又偷了我的画,我动刀子杀人是情犹可原,一减刑下来,我大不了在牢里关个一年,出 来后,我还不是好汉一条?不过,江寄鸿就不同了” 禾珊急促地低喊道:“你为什么要这样置他于死地?” 伟生恶狠狠地驳道:“那他呢?他不但偷了我的画,还偷了我老婆!” “我跟他又没” 伟生冷哼一声地打断禾珊说下去。 “我没兴趣听你们的浪漫史,现在也不重要了!” 禾珊心中五味杂陈,他并不是冲著她来?他要拱手放过她?那他又有什么目的? “你是说,你答应跟我离婚,而不是要逼我回来?!” 伟生扬起了一边粗眉,盯看着她足足有一分钟之久。 “我就说你太天真了嘛!放心,我会跟你离婚的,但是不急嘛,反正我还有大概一 年的牢要坐,这期间呢,你也别想再见到江寄鸿了,因为他搞不好会分配来陪我,哈哈 !你嘛,夫债妻还,你就专心去还我那一屁股烂债吧!” 禾珊的心一下子沉到深谷底,她脑子中一片轰然,原来这就是他的目的!他竟要她 去偿还他的钜额债款,她两手空空又如何去筹钱? “唐伟生,你太卑鄙了!” 伟生冷笑起来,手肘趴在桌面上,他朝禾珊靠倾著上半身,无情无义地说:“我不 是卑鄙,我只是实际!有了钱,比你好看的女人还怕弄不上手?你什么时候把我的债清 了,而且在我的银行户头里还得有一千万的存款,我就马上跟你离婚,否则,哈别 忘了,你还是我的妻子!” 禾珊一心了然地喃道:“原来你最想要的还是钱!”.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不过说真的,我还巴不得多关几年呢,省得去头疼那些债! ” 禾珊知道,这一刻她绝对不能倒下去,尤其是在这个人面兽心的人面前! 她深吸一口气,倔强地微扬起下巴,她以一种异常坚决的口气一字一句清晰地“钱 ?!你只是要钱!那好办!明天我会找一名律师来作证,你最好别食言后悔!” 伟生被她的坚强慑惊迷惑了,她并没有替自己求情?!她只是替江寄鸿说项?! 一旁的警员走过来,示意伟生说:“时间到了,唐太太,你回去吧!” 警员带著伟生才走了两步,禾珊紧扯住伟生手臂,不觉提高了音调说:“那江寄鸿 呢?你到底要怎么样才放过他?”、伟生不三不四地答道:“怎么?你也想赎他的身? ” 禾珊强抑住心中的羞辱,仍不死心地追问:“只要你开个价!” 在走向一扇门的同时,伟生头也不回地嚷道:“叫他自己爬著来求我吧!” “伟生!唐伟生” 禾珊但感眼前一黑,她急忙用手按住桌角才不使自己倒下去! 她该怎么办?唐伟生露出狰狞、贪婪的真面目了,但是她该怎么办?!她斗得过他 吗? *** 刚刚入夜,江寄鸿心神不宁地靠坐在病床上,两眼忧郁地望向无星无月的窗外,江 母颔著小蓓雅走进来。 “papa!” 蓓雅不解世事,只欣喜地爬上病床,依偎在父亲怀里,寄鸿强颜欢笑地直揉著小女 儿的秀发。 “蓓雅今天乖不乖?有没有惹奶奶生气呀?” 小女孩摸摸寄鸿的手指,仰著脸天真无邪地说:“奶奶没生气,老师倒生气了!她 要我以后不可以用法文骂小朋友!” 寄鸿爱怜地亲吻女儿的脸,日光却投向一旁的江母。 “寄鸿,你那位律师朋友我已经联络上了,他说晚上就过来一趟。” 寄鸿正想说什么,蓓雅又拉著他的衣角问道:“papa,外面为什么有警察呢?” 寄鸿微微一愣,一心思索著该如何回答女儿。 “蓓雅爸爸受了伤,警察来保护爸爸呀” 小女孩相信了,脸上又泛出纯真的笑容,寄鸿的心口更是一阵抽痛,他万一去坐了 牢,他该如何向蓓雅解释? 正神思ㄔ于之际,禾珊轻轻推门而入,小蓓雅连蹦带跳地冲入她怀里。 “阿姨!” 寄鸿也欣喜若狂地想下病床,禾珊却一脸平静地向江母说:“伯母,您可不可以先 带蓓雅出去一下,我有事要跟寄鸿谈” 江母没说什么,只轻轻点了下头,便哄蓓雅去医院福利社买饮料了。 寄鸿迫不及待将手伸向禾珊,禾珊只失魂落魄地让他握住,木然地坐在床沿上。 “禾珊,你别替我担心,我有个朋友是台北有名的律师,但是我不希望你再” 禾珊的眼眶中有泪光流转,她垂下脸、摇著头急说:“我跟他谈过了寄鸿,他 要的是钱,你派人去找他谈,不要拖到法院开庭!” 寄鸿见禾珊神色有异,他紧张地想搂住她,她却突然站起身避开了。 “禾珊,你跟他谈了什么?他到底还要怎么样?” 禾珊背向著他,只任不争气的泪串簌簌奔流而下,她不忍心再去看他深情的眼,也 不愿再增加他的心理负担。 “寄鸿,你不要问,先把你自己的事处理好吧!我的事,我自己来解决” 禾珊的话中透著一股刺心的冷,寄鸿眼中充满疑虑和恐惧,奋不顾身地想下床来, 不料又触动了身上未愈的伤口,忍不住轻声呻吟了一下,禾珊急忙转身扶住他。 “你要做什么?别下来!” 他凄凄迷迷地瞅住她,要寻出一丝答案。 “你刚才说话,为什么好像要把我排出你的生命之外?你的声音显得那么遥远 ” 苦恋的两个人泪眼相对,但是禾珊却不得不狠下心。 “你不要再管我了,你今天会变成这样,都是我不好!”“你在说什么?!” “我不能再增加你的负担,你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寄鸿,就当我们今生无缘吧! ” 禾珊噙著泪想奔向门去,却被寄鸿死命地紧抓住手。 “你在胡说什么?禾珊,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她心魂异处地只狂摇著头,泣不成声地说:“你快去找他谈判,不要再管我了!” “禾珊!禾珊” 她挣脱开他温暖的手,也挣开她本可以伸手抓住的幸福,但是她迫不得已,她不能 再连累他了,她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不哭出声来,急急夺门而出。 寄鸿又惊又急,强忍著伤口剧痛下了病床,他仍失声地唤著她的名字,他不能让她 这样走开,他不能病房门口上的警员纳闷地盯看着狂奔而去的禾珊背影,又急急拦 住想跨出病房的寄鸿,空荡的走廊上,只一声声回荡著寄鸿无助的呼唤。 *** 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了,禾珊一直避著不接寄鸿的电话,每天过的像行尸走肉一般。 她仍寄住在潘晨的小公寓里,唐家别墅已被法院抄封、准备拍卖了,她也把所有能 卖的东西全部变卖,但是除了一些首饰之外,她也没什么贵重的物品,所卖得的钱都不 过是杯水车薪! 她必须省下每一分钱,所以便打消了搬出去租屋的念头,幸好好友潘晨的全力支持 ,然而她也还没有心力去找份工作,每天处理唐伟生的大小债务,便已够她晕头转向、 头痛欲裂了! 可恶的是,唐伟生竟然在这股市最低迷的时候,将所有持股低价抛售,他单是银行 贷款就有好几笔,一切摆明了要她来收拾烂摊子。 伟生名下的每一笔不动产都是用银行贷款买的,为了求现,卖的价钱都不高,而他 还欠了一些投资合伙人近一千万元! 禾珊向来对这种金钱游戏不惑兴趣,但是现在又不得不硬著头皮去弄清楚这些数目 字。她盘算著,将所有不动产处理掉之后,所得的钱还给银行,贷款部分就剩没多少了 ,但是问题是那笔近千万元的负债,还有伟生要求她另外付的一千万元,她上哪里去弄 两千万新台币? 她从不爱财,但等需要用上了,还真令人欲哭无泪。她不得不向南部的年迈父母提 出商量,打算用娘家的一片五甲地果园作抵押,也许可以向银行贷到两、二百万,但是 剩下的呢? 她别无他法,只好忍痛拍卖属于唐伟生所有的那幅“月光夜宴”也许是老天果真 有眼,她风声才放出去两天,马上便有一名不肯透露姓名的私人收藏家,开出了一千万 的天价要买下这幅曾惹出不少风波争议的画;顿时间,整个台北艺术圈也开始在窃窃私 语、谣传纷纭,报章杂志也都在猜测这名神秘买主到底是谁?因为这已创下国内买卖画 的高价纪录! 禾珊也无心去顾那么多了,她只想把钱凑齐,好永远脱离唐伟生的魔掌,而寄鸿 不知寄鸿现在怎么了? 这一天下午,禾珊拖著疲惫的脚步走进一家银行,她必须查清楚唐伟生的贷款还有 多少没付清,而这些现在都是压在她肩上,令她喘不过气来的重担。 她坐在一名银行员的办公桌前,乏力地说:“我先生在你们银行一共有三笔贷款, 请你帮我查一下尾款还剩多少要付?” “请你等一下!” 行员快速地在电脑按键上输人资料,隔一会儿,却皱著眉头向禾珊说:“唐太太, 你确定还有三笔贷款吗?可是” “怎么?有什么问题?!”禾珊的神情不安起来。 “可是贷款都已经取消了!两天前,所有的余款都付清了,而且,等一下唐太 太,你先生帐户里还有一千两百万的存款!” “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 禾珊不敢置信地张瞪著眼,唐伟生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这些钱从哪里来的?行员回 答了她的疑问说:“这些钱都是两天前直接由香港汇转进来的!” “香港?!” 禾珊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外界一直传说唐伟生和某些政要、黑社会人物 有勾结,难不成是真的?如果这笔款子是黑钱,那她还得替唐伟生背多少黑锅? 她忧心忡忡地望向行员急说:“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电话?” 她马上联络了另外两家有贷款的银行,所得到的回答竟都是一样,所有的债务都已 在两天前结清,款子都是来自香港! 她百思不解地走出银行,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一切都超乎她想 像之外,唐伟生这个人未免太可怕了,而手无寸铁的她,又如何去面对他内幕重重的一 切?她现在该怎么办? 她茫然不知地在大街小巷中走了两个小时之久,最后才疲累地上了辆计程车回去潘 晨的公寓。 出了电梯口,禾珊正低著头在皮包裹找钥匙,眼前突然有一条人影挡住去路。 “禾珊” 在毫无心理准备之下,那可以熟悉成千年记忆的声音又回荡在她耳中,她恍如隔梦 地抬起脸,正好迎对一双深情不灭的黑眸。 “寄鸿,你?” 寄鸿身后并没有阴魂不敬的监视警员,大白天里,这不是幻梦,他正好端端地站在 她面前。 “我们进屋再说好不好?” 寄鸿脸上有著一抹疲倦的微笑,禾珊感到大惑不解,只机械地开了门锁。 进人小公寓后,禾珊焦心地急问:“你该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他手中握著一筒长柱状的卷筒,他温暖的怀抱迫不及待地靠近过来,他将她紧紧地 拥抱住,他温热的唇在她发丝边呼气,它的声音沉浊呢哝:“喔,禾珊,为了你,别说 是偷跑,要我赔上生命我都心甘情愿!” 禾珊理智地将他推离一?迹?砬榫?宓厮担骸澳愕闭媸峭蹬埽浚阏庖院蟮穆榉吃? 么办?你替伯母和蓓雅想过没有?” 寄鸿有力的胳臂又将她拉近,双眸炯炯地凝住她说:“你先别责备我行不行?你坐 下来听我说好不好?” 他硬拉著她在小沙发上坐下,他则半跪在她面前柔声地说:“禾珊,听我说,一切 都过去了!难道你还没发现?我已经把唐伟生的债务都结清了,还好他只是要钱!” 禾珊顿时恍然大悟,但是却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那是你付的?你哪来那么多钱?” 寄鸿用双手将她的手合握住,捧到唇前轻吻了一下。 “我把从巴黎运回来的画,全部托我朋友在香港拍卖掉了,房子也没了,钱也没了 ,一个连城堡和宝剑都没有的白马王子,你还愿意嫁给他吗?” 说时,他的眸光蒙上一片雾气,他的深情温柔得像一片初升的月光,禾珊的心悸动 震撼著。为什么?为什么他要为她付出这么多?她这一生如何偿还他的爱? “你不该” 禾珊哽咽住,泪水静静地淌下,她楚楚可人的模样映在寄鸿眼中,令他忍不住一阵 冲动地搂近她,用深深的长吻诉说这多日来的苦思情愫。 长吻中有两人交溶的泪水,一生一世的答案就在这甜蜜酸涩的一吻之中。 良久,他轻轻放开她,四目款款缱绻地交印著。 禾珊又一步跌入现实,不放心地问道:“唐伟生他” “放心,他只要有钱,案子就马上撤了;他的案子也开释交保,保金也是我付的, 在我的律师见证下,他答应马上跟你签字离婚!” 禾珊又喜极而泣,但想起她刚脱手的“月光夜宴”一时不禁又悲从中来。 “可惜,我没能保住你的画,我是迫不得已” “你是说,这一幅吗?” 寄鸿从身旁的卷个中抽出一卷画布,摊开来,那在月光中进行的夜宴仍在继续; 翻过来,那画中的禾珊依旧目光不移地凝向前方。禾珊讶异得说不出半句话。 “除了这幅画,我们什么都没有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巴黎,一切重新开始吗? ” 透过泪眼迷蒙,幸福并没有离她远去,她伸出手紧紧地抓住,将自己深埋在寄鸿宽 阔的胸怀里。 “寄鸿无论天涯海角,我都愿意!” 画中的月光透出来,突然温暖了阗静的大地。 一场爱的夜宴方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