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伪装者之金错刀行》 此一别去 又是一个阴沉微雨的早晨,甲板上零星散落着昨夜乘客迷乱之后留下的空酒瓶,折射着微弱的晨光,似是一片静默凄黯的宇宙。海面被阴雾笼盖得白濛濛的,海浪起伏缓进缓退。 微尘般的细雾,不时随着风扑到身上来,湿润的很。她微微提了衣领,缓缓转过身来向船舱走去,嘴角虽含着笑意,眼底却尽是凄凉。 “燕西,我恨你,再见。”你可知,我为何恨你,我予以你的皆付之东流,你一时兴起的回应却带来了这般结局。我那时在咖啡馆等你,就已将这话在心里翻来有覆去了。可惜,终是无法说出口来。家兄与我发了很大的脾气,可我还是想将她留下来,这样又如何能恨你呢? “燕西,我爱你。”我原本只打算静悄悄一个人走的,哪知会遇见你,我明知道你不是专程来送我的,但是临别了,就让我自欺欺人一回吧。我看到你匆匆离去的身影了,我也知道你听到我说的话了。至于你会如何想,我却是再没有一点办法了。 船即将到达东京,秀珠提着行李早早站在甲板上,嫂嫂家派人来接却也不好让人久等。下了船,几番人来去往。 “白小姐?你是白秀珠,白小姐吧?”一位管家似的男人走上前来询问道。 白秀珠微笑应下,“是的,我叫白秀珠。” “让您久等了,车子就在外面等着,请随我来。”一并接过白秀珠手中的行李。 此时正是日本大正时期,东京之繁华也是不差的。 嫂嫂本家姓漆原,传统的剑道家族,明治之后,也逐渐涉及工厂建设。车行了有好一会才停下,浅浅的斜坡上坐落一座庭院,四周很是安静,隐约听到些人声。眼见着门口出来四五个人。 “秀珠小姐到了,这位是漆原夫人及家中两位少爷。”管家介绍道,秀珠抬眼见到首排的夫人通身温和的气质,笑脸盈盈的看着她,其身后立着的两位一个约莫十六七岁,一个二十出头,皆身着剑道衣。后面则是几个仆人。 秀珠微微握着手中的绢帕,轻声细语问好,“漆原夫人、及两位少爷,你们好,此后多多叨饶了。” 一番寒暄之后,漆原夫人安排秀珠住了下来。 秋意泛起时,庭院满溢枫红。 秀珠身子日渐显怀,心情却总是郁郁,漆原夫人曾多次相劝,只可惜心病并不是那么好解。临近冬天的时候,秀珠外出却引得胎动早产下一个女婴,瘦瘦弱弱的,如同小猫一般,眉眼间依稀可分辨出燕西的影子。秀珠身子渐好之后,因接到嫂嫂来信,提及燕西,他的生活并不如秀珠所想之美好。踌躇之后,秀珠决定回去中国看看,因着孩子尚小不适宜带着远行,便留在了漆原家。 告别前一天,秀珠仍觉得心里惴惴不安,与漆原夫人相谈时,隐约透漏出迷惘之意。 “漆原夫人,我总觉的即使我回去了,也未必会有好结果。”说着眼中便含着泪水,滑落几滴落在女儿脸上,引得女孩小小的抽泣,她忙轻轻安抚女儿。 “秀珠,情爱一事冷暖自知,我是无法说甚,只是孩子你且放心,我必当自家孩子来待。”漆原夫人轻抚着秀珠的肩头。 “我给孩子取名叫琬琰,怀琬琰之华英,取美好之意。”说着轻轻落下一吻。 秀珠清早离去,乐之尚在睡眠中。 来时尚且是初夏,此刻却已是隆冬,原本的情意却说不上来还有几分,只怕这是最后的一腔孤勇,在撑着秀珠返回国内。 回到北平,却已快旧历新年。北平城里人来人往,好一番热闹的景象,似乎与离去时并无太多不同,依旧人间熙攘。回转过来再看看自己,不可言说、不可言说啊。 坐着黄包车回到白公馆,嫂嫂闻声迎了出来,牵着秀珠的手,言语中带着几分哽咽,“看看,这孩子,怎么又瘦了。”秀珠听到眼泪不由得盈在眼眶中,“那嫂嫂可要给我好好补补啊。”嫂嫂却是笑起来,“回到家,还能少了你的吃?回来了好,回来了好。” 秀珠夜里辗转难眠,席间嫂嫂提到燕西之事,回来时的勇气却消散得很快,是否要见,却成了难题。 想着,却慢慢睡着了,夜在此刻安静下来。 第2章 相见欢否 清晨,被零星鞭炮声惊醒的白秀珠早早醒来。 窗外仍有几分黯色,天际深蓝泛紫,还未见日光,一两只孤鸟从窗外飞过。 昨晚,嫂嫂略提了几句关于燕西的事情,说到冷清秋忙些写作、当老师此类标榜着女性自立的事情,而金家对此颇有几分不满,之后便迫于压力无疾而终了,辞职便回家。至于燕西,也只说了他似乎与妻子有些不合,在外潇洒不减,被金总理训斥好几回了。只这么几句,兄长却是将脸色拉了下来,对着嫂嫂说了几句,并叮嘱自己少去金家搅和。秀珠觉得若是没想差的话,兄长与金家的关系怕是快要交恶了。 楼下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应是仆人起来收拾了,没多久,听到车驶出的声音,兄长出门去了。再过了会儿,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秀珠,起来了吗?”是嫂嫂的声音。 秀珠知道,嫂嫂这是来问自己在日本的事情了,“嫂嫂,进来吧,我已经起来了。” 嫂嫂进来之后,轻手轻脚的将门阖上了,走过了,坐在秀珠床边。停顿了片刻,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秀珠,孩子还好吗,你怎么样啊?昨夜你兄长在家,我也不好开口问你。” “是个女孩儿,虽然早产了,身体还是很健康的。嫂嫂的家人也待我很好的,他们还托我给你带来了手信,说是这么多年没回去看看,怕你是想念家乡想念的不得了了,昨天收拾完太晚,我就没拿给你,你等我给你找来。” 秀珠刚要起身去拿,被嫂嫂拉住了手,“那个不急的,你先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打算的,和燕西的事情,还有孩子的事情。”嫂嫂拉着秀珠坐下来,笼着她的肩膀。 “嫂嫂,我在日本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原想的在日本呆一辈子不回来也便罢了,可是您上回给我的信里提到他,才知道他过的并不是那么好,我想能不能...能不能... 嫂嫂你也知道,若要我嫁他是断不可能了,我也早就放下了,只是孩子该怎么办,我能对他提吗?他们金家若要带走她怎么办,若是根本不认又该怎么办?我总想着从此她就是我一个人的便罢了,这父亲不认也好,可我总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嫂嫂,这可怎么办啊?” 秀珠说着眼泪便又滑落下来。 嫂嫂把她团拢在怀里,轻抚着背脊,“不急不急,有嫂嫂在呢,你好好想想,想通了不管你做什么,嫂嫂都支持你。” “嗯。” “好了,好了,不哭了,好好收拾一下,咱们俩出去散散心,随便给你做几身新衣服,你不在啊,常去的那几家店里又来了几位手艺巧的绣娘,我还特意给你定了一身旗袍呢。今天就上上身吧。”嫂嫂用手绢给秀珠擦拭了泪珠,拉她起来,“听话,先去洗漱去,我给你拿衣服去。” “好好好,嫂嫂,我听你的。”秀珠娇俏的说着。 秀珠洗漱出来时,旗袍已经拿了过来,浅浅的杏色,绣着半开半合的兰花,白云拢边,枝蔓缠绕,手艺真真不错。穿好下楼了,与嫂嫂一同用了早饭。 “这一出来,才知道都年根了,也不知道,你兄长还忙什么呢?你回来都不说在家里陪陪你。”嫂嫂看了几眼车窗外,说。 “这不是嫂嫂你陪着我呢嘛,兄长忙外,家里还是您主持大局啊。” “瞧你这嘴巧的。”嫂嫂回头过来,伸手虚虚的拧了一下秀珠的嘴巴。“行了,他忙他的,咱们逛咱们的。” 越发离年近了,做衣裳的人可是不少,嫂嫂前后就碰到几个兄长同僚的太太,推托不下,只好相约着去听戏去,秀珠揉揉眉头,不大想去,”嫂嫂,你且去吧,我去咖啡馆歇歇脚便回去不打紧的,你放心好了。“ 嫂嫂带着几分歉意,“好,你若看上什么记我名下,算我给你的赔礼,好不好。” “嫂嫂,你快去吧,莫让她们等急了。”秀珠答道。 “那我先走了,车给你留着,我和她们一同。”嫂嫂转身离去。 还是当时那个位子,人却不是了。 秀珠照例点上咖啡,服务生正要加糖时,秀珠开口道,“我这杯,不要糖。” “秀珠!”颇含几分惊喜之意,抬头一看,竟是燕西,是了,这咖啡馆,他也时常来的。 “燕西,你来了。” “我只是随便走走,没想到碰到你了,去了有半年了吧,怎么回来这么快,学什么呢,用这么短的时间啊,我也去学学好么。”说着便坐了下来。 “我去学的,你可学不了,那是女子学的。”你又如何知道我去那的时间全用来照顾那小小的生命了呢。 “啊,我知道了,是什么家政学吧,叫女子学些贵族的行事。我说的可对?其实细看你,你身上竟也多了些许什么。” “并不是我身上多了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你现在才察觉而已。”不只没多还少了,你也不会察觉到的吧? “也许吧。”燕西拿起了杯子,抿了一口。 “你知道吗,你是我回来见的第一个,”要知道我最想见到的是你。 “哦,是么。” “怎么,你不信?我在日本的每一天,都会回想起你去送我的那刻,连同过去那些美好的日子,即使是伤心的时刻,现在看来也是美好的。因为现在即使想伤心,也没有用了。”你看我明明都要放弃了得,怎么又流泪了。 燕西缓缓低下头,有些逃避这个话题,“燕西,如果人的一生必须承受伤害的话,那么我希望,伤害我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秀珠怔怔的看着燕西,“少爷,少爷”金荣匆忙从门口跑进来,冲到燕西跟前。 “怎么了,这么急躁,”燕西如同得救一般,开口询问到。 “少爷,少奶奶估计要生了,您快回去看看吧。”金荣急急忙忙开口道。 燕西腾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清秋要生了。”转身就要走,“愣着干嘛,快去开车呀。”走了两步,才意识到秀珠还在,“秀珠啊,我得先走了,有机会在一起聊啊。” 秀珠才刚刚意识到他们说了什么,这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好,下回再说,再见。”原来真的不会再有什么念想了。 燕西,我们再也不见了吧。 第3章 听得闲言 黄昏下,一切都是绒绒毛毛的,远远还可望见西山,映着半片晚霞如画似梦。车在路上行的不急不缓。 “曹师傅,稍停一下,”白秀珠隐约看见从车旁擦过的黄包车上似是金家六小姐润之,这么晚,她要去哪?她推开车门,下来。“润之?” 黄包车猛地停下来,润之,略带惊慌的回过头来,“秀珠啊,吓死我了。”明显松了一口气。 “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里?这般匆忙。”秀珠走上前来问道。 “我...我去找浩然,我们约了一起南下的。”润之犹豫了半分,“你可别告诉其他人。” “你这般匆忙,伯母他们怕是都不知道吧,你留信了吗?免得他们担心你呀。”秀珠听出润之言语中的虚张,询问下。 “我要说了,他们是不会同意的,反正我和浩然也只是去那边办点事情,不用多久的。” “那好吧,你自己注意便是了。”秀珠点头,心领神会道。 “那我不和你说了,你可记得保密,我走了。”说着匆匆忙忙又跳上黄包车。 秀珠返回车上,“曹师傅走吧。”心想,那李浩然好像与最近一些进步学生总是一起,只怕润之也是搅了进去的。这时车已经进了公馆大门,秀珠敛起心思,想着明天再派人送个信儿给金府。 客厅里有打牌说笑的声音,五六个仆役进来出去的伺候着,秀珠刚刚进去,宋太太眼尖儿,第一个向她打招呼,“白小姐回来了,今儿的戏可是不错,你没来倒有几分可惜了。”说着,牌桌上的几位太太及嫂嫂都停了下来。 “白小姐,我们正说着你呢,可巧这人就到了。”说话的是外交部的一位施夫人,一贯的洋人做派,可打起牌来利索的很。 “几位夫人都在,那我可要听听你们在编排我什么呢。”秀珠顺势坐下来。 “瞧白小姐说的,我们哪能呢,只是这临近新年,不光是我们要过,那帮子洋人也是有几分意思想要热闹一下的。这不就在商量着,看看要不就白公馆这边做个东,开个头,我们几家轮流着开上几场宴会。”这位张太太嘴很快的,话儿说的也妥帖着。“提起白小姐啊,是想着到时在场的有些许年轻人,听白夫人将你的洋文是顶好的,所以啊他们就得劳烦你白大小姐来招呼了呀。” 嫂嫂乐呵呵的看着,“秀珠啊,我们还只是说说,怎么决定还是要看你的意见的。” 秀珠笑不迭,“你们啊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可有不答应的道理呢。只要你们说让我做什么,我做就是了。” 嫂嫂回转来,与她们说,“好了,接下来咱们就商量着这几日拿出个章程来吧”,又回头对秀珠说,“小厨房还给你温着些粥品,这跑了一天了,快去歇歇吧。” “好,几位夫人,你们玩的开心些,我先上去了。”秀珠起身提着手包,转身上楼去了。 清早起来时,竟看到兄长端坐在餐桌旁,“哥哥,今日怎么闲适下来了呢。往常都不见你人影的。”秀珠由仆人服侍坐下。 白雄起合上手中的报纸,端起杯子咂了一口,“怎么你还不乐意见到我了?” “那哪能啊,想见你都见不着呢。”秀珠急急说到。 “昨夜,你嫂嫂和我提了宴会的事,我应下了,顺便给你再介绍几位青年才俊才是,你啊既然与金家没这缘分,我想还是趁早放弃的好。” “哥哥,你怎么知道我还坚持呢,我可是早就了了这心思的。”秀珠淡淡瞥了兄长一眼。“嫂嫂没说吗,我回来可没有自己去找过他们。” “歇了这心思好,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自己注意便是。行了,我还有点事,中午就不回来了。你和你嫂嫂两个人吃便好。”说着起身拿着衣服向外走去。 “我知道了。”秀珠放下餐具,拭了下嘴角。 一丫鬟从餐厅门口走进来,“小姐,王府的电话,金三夫人打过来的。” “表姐?从王府打过来的,怕是又生什么闲气了吧。”秀珠起身踱步到小客厅,接起电话,“表姐,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可是时时刻刻关心着你呢,你回来我还能不知。”玉芬习惯性的亲热起来。 “你怎么就回到王府去了呢,是金家出什么事了吗?” “出事?”明显一股怨气就上来了,“他们要真出了事,你还能不知道,只不过不知老夫人被谁挑拨了几句,对他们哥儿几个的花销上起了心思,被老爷好好训了一顿。训斥他们也就罢了,那道之话里话外的捎带我,说的我简直一点颜面都没有了,我是在气恼,这才出来住两天的。” “表姐,别生气了,你出来住着也好,这几天啊我哥哥总是忙个不停,怕是和金家有什么不快了,你出来也省得他们把火撒到你身上去。”燕西,这是我能给你尽有的一点援助了吧。 “对了表姐,我昨天看见润之了,匆匆忙忙的不知要去哪里,我想着还是告你们一声的好。免得伯母担心,我是不好亲自去说了,就麻烦你转告一声吧。” “噢,原来你看见了,家里也是猜的到的,怕声张开名声不好。也就没人再说什么,你也不用太挂心了。”玉芬淡淡应道。 “明日,白家有宴会,你要是想来,我给你留张帖子。”看来是不想再聊金家的事情了。 “我去,合适吗?”玉芬试探着说到。 “没什么的,本就是联谊性质的,就图个热闹的。”秀珠听出来表姐还是有些意动的,便更加劝说着。 “好啊,你可给我留着贴子啊,正巧我还想求你些事,到时一并说给你。”玉芬速速应了下来。 秀珠搁下话筒,抬眼却看到嫂嫂立在一旁,不知听了多少。 “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来了,连个声响都没有,”秀珠娇嗲道来。 “怎么想起邀请你表姐过来了?”嫂嫂过来坐在沙发边,“嫂嫂,我是想通了,燕西那边我至多也就是个朋友罢了,我也不强求什么,孩子这事就当没有过,对谁也不提了。我可舍不得她去那一大家子里腆脸面求生活。至于将来有人能接受自然是好,但是若不能,我自己也可养她的。秀珠想了想,又说,”至于表姐呢,我无非是想她能回去告诉金家这个意思,我总不能喜欢的时候巴巴的追着人家去,不喜欢了还得求着他们去听啊,那我成什么人了呀。” “想明白了就好,你说的,将来若是不接受,实在不行嫂嫂替你养着,总不能因为他们金家把你一辈子都耽误下了呀。”嫂嫂颇有些宽慰。“刚刚啊,他们派人把你新做的衣裳送过来了,我让丫鬟给你放上去了,明日咱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给他们看看白家大小姐哪里差了的。” “哎呀,嫂嫂,您又羞我,再说了,我白秀珠何时是会差了的。您放心好了。”秀珠傲气足足的,连脸颊也微鼓着。 “我放心啊,你都给我打下保票了,我如何会不放心呢。到时啊,嫂嫂可要好好帮你相看相看。” “嫂嫂~” 秀珠却是和嫂嫂两人悄声细语着笑闹了。 至于王府这边,金家三少爷鹏振去劝玉芬,没见着面,却由王家小少爷传了句话,说是要他们防着点白家兄妹报复。三少爷由于没见着玉芬,恼她扫了他的面子,把这话听了就抛之脑后,告辞了。 第4章 故人来矣 天还蒙蒙亮着,晨星稀疏,庭中水池疏疏拉拉的水声,风吹的飒飒的。楼下人声都几近喧闹了,隐约听到嫂嫂沉稳的声音在指挥着下人搬挪物件,一会又是指派人去外添置宴会用的酒水。秀珠听着,催促自己起来洗漱罢,换了衣服,在镜子里匆匆又照了一下,连忙下了楼去。 只见嫂嫂稳稳坐在沙发上,“嫂嫂,我瞧您就像个将军似的,中帐一坐,运筹帷幄,发号施令,就让我们这些个小喽楼给你跑跑腿好不好啊。”秀珠快步走近前来。 “怎么就起来了啊,还想着让你多睡会儿,是不是声音太吵了,把你给吵醒了的。”嫂嫂伸手拍了拍秀珠的手。“你啊,不急,这会儿可没你能干的事,你的任务就是今晚做个靓丽的白大小姐就好。” 秀珠笑了,挣脱了手,“嫂嫂你是不放心我吗,您就交给我些事吧,保证不给你添乱的。”又挽起嫂嫂的胳膊,笑笑。 “你呀,他们这都快好了,我哪有什么任务给你呢,要不你去帮嫂嫂把之前订好的首饰取回来可好。” 秀珠心下了然,不再痴缠嫂嫂了,”好好好,保证完成任务。”说着跳起来敬了个怪模怪样的军礼。 “曹师傅,去祥云楼,”秀珠带着原本要去取首饰的丫鬟萍儿,上了车。 取好转身出来时,迎面过来的却是金家四小姐道之,秀珠心里明白道之并不怎么喜欢自己,所以想避些口舌之争,打算当作没看见就好。哪知金四小姐道之却直直冲着她走过来,无奈只好先开口打个招呼,“道之姐,你好。这是来选些首饰的吗?” “不是,”道之也是直接了当“我是看到你进来了,专门来找你的。” 秀珠想了想,却不知,四小姐在指什么,“找我?四小姐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坐下说吧,我在对面咖啡馆订了包厢的。”道之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好吧,正巧我也想歇歇了。”秀珠只好婉转的应下来。 “我不知你喜欢什么口味,你再点一份吧。”道之与秀珠落座之后。 “我有些上火,就不喝了。”秀珠觉得有些许不快。 道之看来出来,“我也没什么特别意思,只是听说润之离开前碰到了你,想找你了解一下,润之有和你说些什么吗?” 秀珠挑了下眉,“是表姐和你们说的吗?”这人真是惯会做些阳奉阴违之事。 “她给燕西说的,被我知道了。”秀珠心下想笑,道之给自己表这态度,可真是给瞎子抛媚眼了。 “哦,如此啊,是碰到了,但没说什么特别的。”秀珠抬手掩住嘴角。 “是吗,那她有说去哪里吗?”道之有些焦急。 “嗯,我想想...”干脆眼帘也阖了上来,“啊,她好像要南下。” “还有其他的吗?”道之态度明显软和下来了,这才是求人的样子啊。 “剩下的,我答应她不会说的,不过你也放心,她做的事没那么危险。我猜过几日便会和你们联系的。”秀珠将那点郁气散去了,语气也平和下来。“若没有其他事,我就不打扰你,先走了。” “谢谢...你。”道之说这话时还有些为难。 出来后,身后的小丫鬟倒是有几分不平,“小姐,金小姐一贯如此吗?也太没样子了吧。对您颐指气使的。最后还不念您个好。” “你懂什么,之前是我不自重求着她们呢,刚刚她肯定在因为我提到表姐别扭着呢,她以为她说的那些话,被表姐告诉了我,面上过不去。”秀珠清楚,即使表姐没详细说,现下的形式却是哥哥在逼金总理下位呢,金家人在背后指不定怎么咒骂自己家呢。 “还有,有些话,我是可以说,你却不行,想让别人误会我们白家连点儿规矩都没有了吗?”拐角处站着金家的小丫鬟探头探脑的。 身边跟着的小丫鬟也机灵,速速装出一副犯错受训的样子。 “好了,我们回去吧,别嫂嫂又念叨了。”秀珠款款走了出去。 回到公馆时,已经布置妥当了,院落里搭着些花灯,和着疏朗的树木,确是错落有致。壁炉里堆好了松枝,客厅座椅细致,有着乌油严静的光亮;四处的罩灯蒙着雅致而喜庆的绸,连着地毯壁画全换了个新新儿的。无一件不是妥妥贴贴的,无一件不是温甜舒适的。 秀珠从丫鬟手中接过首饰,向嫂嫂房中去,“嫂嫂我几时才能学得你这般本事啊,原听她们说主要给洋人办的,我还想中不中洋不洋怎么搭的起来,眼见了,我可真真服了呢。”顺手将首饰取出,替嫂嫂带了上来。 嫂嫂从镜中看着首饰,顺便微微调整着,“想学还不简单啊,你只管问,我知道的全教给你啊。” “那我们可说好,到时可不许藏私哦。”秀珠笑着,站直了身子。 “快去收拾换衣吧,晚上有你累的时候。”嫂嫂回过头来,轻扶着秀珠。 “那嫂嫂,我先过去了。”秀珠笑着走了。 一身白洋纱旗袍,几抹浮云飘逸,淡蓝滚边,小巧的立领,胸前留了个小小的桃心,恰露出清透的碧玺。秀珠站在镜前,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下楼来正巧施夫人已过来了,携的怕是她家小弟。嫂嫂在旁给自己不住的使眼色。秀珠虽有些无奈,但还是笑盈盈的迎了过来。 “白小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家弟陈永明,就读北大的哲学系。”施夫人松开挽着陈永明的手。 “你好,我叫白秀珠,请随我来这边吧,施夫人可好啊。”寒暄些许。除却常来往的几个英国和日本人,竟还来了些俄国人,又过了会儿,舞曲都换了好几首了。在换下一首曲子的空隙时,角落里有几人在窃窃私语着,模模糊糊听不大清在说什么,似是有关德国人的。 不一会儿,这惊喜竟来到秀珠面前,徐之洲竟一身中山装玉立挺拔走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白小姐,我们又见面了,近来可好?是否已将我忘记了?”绅士十足的侧立在秀珠身旁。 秀珠接过他手中的花儿,“如何不记得你呢,当时你冲到我车前,可把我吓了一跳呢,还自称是老师呢,哪有为人师表的样子啊。” 徐之洲抬手握拳,抵着嘴,可笑声还是溢了出来。“原来你竟是这样想我的,你可得给我个机会好好澄清一下啊。” “好啊,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再说,我记得你不是中学老师吗?怎么竟陪着德国人进来了?”秀珠也是心中欢愉的。 “我叔叔在德国做事,引荐我给他们作翻译。”徐之洲简要提了句,“你要想知道,待我寻了时间细细说给你听,可否?”眼睛却紧紧盯着秀珠,颇含热切。 秀珠被他盯着有些羞怯了,只好垂下眼帘,怯生生的出声,“嗯。”待反应过来时,只见徐之洲宠溺地看着自己,秀珠心下慌乱起来,不由的咬紧下唇,“你...”羞恼万分,“哼...” 徐之洲疏朗的笑声离得她很近,“原来你还会害羞,我以为你会很傲气的就此不理我了呢。” 秀珠回过头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反倒又是一阵笑。 在旁人看来,他二人可是佳偶天成的一对儿在眉眼传意呢。这幕也刚刚好的落在了前来寻秀珠的玉芬眼里。 衣香鬓影,声色撩人,白公馆的宴会仍然喧闹。 华国银行的行长引着一对年轻的姐弟,向白雄起走去,“明镜,我是看在明兄的面上带你来的,他这一出事,我总归还是要帮你们几分的。这位白先生与皖系的段祺瑞还是能说得上话的,这只看你能否说成,成了你在沪也好守得住你明家产业,若不成,叔叔也尽力了。” “不管成否,明镜谨记叔叔这雪中送炭之举,叔叔能为我引见已是万分感谢了。”年轻的明镜攥着弟弟明楼的手,诚恳答道。 第5章 心意相知 几缕清风带着晨露的气味沿着微开的窗户飘溢进来,满室浓郁的玫瑰香气淡了些。门外,有丫鬟走过的声音,不一会儿,噔噔的敲门声,“小姐,您起了吗?”没得到回应,想想,推开了门,“小姐?” 只见秀珠披散着头发,立在窗边,手里还握着支半残的玫瑰,脚下零星落着几瓣花瓣。丫鬟走进了些,“小姐?” “嘶...”秀珠身子一泠,手指不小心摁在刺上了。“呀,小姐,都怪我,您没事吧。怎么站着发愣呢?”秀珠这才回过神来,看看手上,这无意识里,自己竟一直握着支玫瑰。真是,这玫瑰和那人一样让人烦恼,秀珠松手扔掉手里那支,“没事,我想些事情,你把这里收拾了吧。”侧转身来要去洗漱,刚走两步,说“连那捧玫瑰也一起扔掉吧。”真是...“不,不用了,先给我留着,别扔了。”想了想又反悔道。 丫鬟诧异的抬起头来,秀珠看到,就好像自己心事被窥见了似的,匆匆洗漱去了。 早餐时,连餐桌上的气氛也很怪异,秀珠觉得每个人都在看着自己,“你们还让不让我好好吃饭了,”放下勺子“都盯着我看什么呀,看我你们肚子就不饿了。” 嫂嫂这才开口,“这就忍不住了,我可见那徐少爷昨儿一晚上那眼神就没离开过你,你也没生气啊。” “哎呀,嫂嫂,这等我吃完再说也不迟啊。干嘛非的现在问呢,再说我可不高兴了。”秀珠眉头微微蹙起。 “好,那我就等你一会再说于我听。” 白雄起放下报纸,略擦了下,“那徐家在南方也是大户,徐家子弟的名声也是不错的,怎么样也比现在的金家强,你若有意,我也不会说什么不字的。有什么需要只管来说。” “对了,昨天宴会上有几个生面孔,那是谁请来的啊。”嫂嫂似是突然想到什么。 “上海几个商界的,来求个平安符罢了。”白雄起轻描淡写说到,“和我白家有几分相似,姐弟两个尚且年少,守着份儿产业,引得虎狼觊觎。” “是华国银行行长带来的那两个人吗,我看他们没待一会就走了,哥哥可是许诺下他们什么了?”秀珠知道兄长是因这相似动了恻隐之心了。 “我能做什么,不过是亲自给段总长去了个电话,毕竟上海现在还在皖系控制下,能有几分关照或许会好些吧。”白雄起说着捏捏了眉脚,“行了,这几日的宴会就多劳烦你们了,老师(金燕西父亲金铨)叫我去西山球场,今晚便不去施部长那里了,你们替我说上一声。”起身,“老曹去备车。” “好,我知道了。”嫂嫂答道。 秀珠被嫂嫂拉着坐下,说是要她说完之前的话。 “你快与我说说,你和徐先生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话里话外透漏着你们之前竟是相识的呢?”嫂嫂还是一脸疑惑,“你呢,你又是什么态度?” “嫂嫂,我和他还没有什么呢,我们虽是相识,可也并没有过密的交往的。”秀珠低头抚弄着沙发上的花纹。 嫂嫂见状,“好了,我也并不是想要你怎么样的,只不过问问你的意思而已,你心里清楚就好,”想起,“你那表姐昨夜拉着你说什么了,可是说了好一阵儿的样子。” “也没多说什么,抱怨了几句金家待她不公的话,还有就是想找哥哥帮忙办些事,说是,想请哥哥帮忙找回之前投资被骗走的钱。我想也不是什么急事,等哥哥有空了,我再说与他听。”秀珠浅浅笑着。 “嗯,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到时你看着说吧。现在啊收拾一下,好去施府那儿去。”说着便站了起来。“哦,对了,怕你也看出来施夫人的意思了,她想把你和她弟弟往一块凑呢,你没这意思,咱们早些说清楚,别闹出些不好看的事来,我看那孩子是个痴的,就怕一头栽进去像了柳次长的儿子。不过啊,我看那徐公子怕是不会给他什么机会了吧。” “嫂嫂,好好的又说这。”秀珠晗笑,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不理你了。”越过嫂嫂向楼上自己房间去。 且说这施夫人也是蛮有趣的一人,她呢平日里做派皆是些洋人做法,可要真论起来,她的行为却是在传统不过了,这回施府办宴会的院子,就选在了一前朝王府的园子里,又请的北平城里顶好的戏班子,这不是非把那群洋人给弄晕不可嘛。 秀珠与嫂嫂收拾妥当之后,竟见到徐之洲来了。 “白夫人你好,不知可否容我来做一回白家司机可好啊?”徐之洲满脸笑意迎来两人跟前。 “怎好劳烦你徐少爷呢,”嫂嫂先是推了回去,秀珠却不好意思的往嫂嫂身后躲了躲,并不抬头看向徐之洲。 “这有什么劳烦不劳烦呢,同是要去赴宴的,咱们坐一车上也好说话不是。”徐之洲看着秀珠的身影,心想总算是开窍了。 白夫人看看两人情形,无奈笑笑,”好了,我就不和你们年轻人掺和了,徐少爷,我可把秀珠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照看呀。” “多谢白夫人成全,”看来连白家人这关都过了,“保证把秀珠完璧归赵。”徐之洲说着,又把身板挺得直直的。 “你们这样,有过问我吗?”秀珠开口说时,看嫂嫂竟已坐上车去了,不由跺起脚来。 徐之洲斜斜倚在车门处,“请吧,白大小姐,小的今日就任您差遣了。” “哼,你说的,可不许反悔啊。”说着,由徐之洲扶着坐进车里。 “是是是,包你满意可否啊。”徐之洲连忙将车启动。 “这还差不多,算作你给我的补偿了。”秀珠竟有些小女儿的姿态,徐之洲略有诧异,原来她还有这般撒娇的样子,能对自己这般,如何不惹人疼的。“哦,我倒不知,何时欠你的了?还跟我要补偿呢。嗯。”语气上更是包容了起来。 “怎么没有,若不是你送的玫瑰,我手指也不会被扎了。”秀珠略微有些委屈,也不知怎的就把你放在心上了,可偏偏你还这般说。 “怎么扎到手了,这可真怪我,是我不小心,没看着他们把花处理好。你手还疼么,要不我帮你看看。”徐之洲缓缓把车停下来,转过身子来面对着秀珠,眼巴巴的看着她。 “呐,你看,指尖都青了,你看?你难道还会医术啊。”秀珠此时全没有什么畏缩。 “我看看,”说着轻轻握在手心里,却紧张的有几分湿热,拇指怜惜的轻拭着。秀珠只觉异样,猛地抽回了手,“好了,快开车了,我的手没事的。” 徐之洲轻轻握了握自己那空下来的左手,仿佛还能感觉到她的温度。“没事便好。”车内轻轻的静下来。 还未到施府别院的正门,便听到一阵阵的锣鼓之声,依稀能听到些有板有眼的老生唱词。 秀珠挽着徐之洲进来时,似是看到施夫人的弟弟在角落里向她瞥了一眼,回头却差点撞了人,又怕秀珠看到,手脚都慌了乱起来,竟显得有些羞涩,秀珠顿时笑了。 “怎么了,可是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吗?”徐之洲见她不再沉默,便问道。 “没什么,看见一个呆子,差点泼了酒水。”秀珠微侧着头,看着徐之洲说到。 因着陈永明那里显得有些骚乱,徐之洲只一眼过去,便了然。“那我去和他说说清楚,可好。” “你去做什么?”秀珠感到惊讶。 “当然是去宣布主权呀。”徐之洲改将手放在秀珠腰上,拉她更近了些。 “真是,这件事自有嫂嫂会去说的,你去像什么样子。”秀珠被他那一拉,感到害羞了。 “你们竟来得晚了,错过了前一场戏。”嫂嫂看到他们,过来说到。 “不碍的,过了几日我给补回来就是。”徐之洲谦答。 “你们自去玩吧,施夫人刚叫我打牌呢。”嫂嫂看着秀珠不住给自己的眼神,全做没看到,还不等秀珠开口,“哎呀,她们叫我好一会儿了,我先走了。” “好了,好了,我不作怪了,你别恼我,行不。”徐之洲看她刚要开口,迅速接了下来,怕她真气恼了。 他们寻着一花厅坐下,窗口桌子上养着一盆龙梅,幽香浮动。 “我...”两人同时开口,笑着又慢慢停了下来,屋里便静了下来。前院此时却唱起了昆曲,隐约听到, “春呵春!得和你两流连...春去如何遣...恁般天气,好困人也” “年后,开春,我们去看戏吧。我后面几日怕是赶不上来的,我家叔叔从德国返回来,要我一起家去过年。”等了会,徐之洲终是开口打破了此时屋里的气氛。 “好啊,我等你。”秀珠眼中漾出欢喜。 “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这衷怀哪处言..." 第6章 天意如此 冬天的寒意来的很急,明明昨日还仿若有些春意,结果第二天清晨,就飘起了雪花,玉屑纷扬。 之后连着几日的宴会,秀珠都不再出席,时时围着大开司米坐在炉火旁,翻检着往年的信件与日记。在其中却意外发现,徐之洲竟早早便存在在自己的交际圈中,那时的他总是只和相熟的两三个人交谈,兼之他那时一身文人做派,并未多加关注,写在日记里只是有那么些好奇,过后竟一点痕迹都不曾有。或许是有的,只不过潜藏了起来,要不然那次相遇,以自己的性格是不会贸然接近一个陌生人的。只是那时自己的心思全在燕西身上,这点细微的悸动全然被忽略掉了。 许是,天意如此吧? 这几日,嫂嫂是忙着宴会不曾注意到,白雄起近来的行程很是反常,连深夜都有打到白公馆的电话,而白雄起又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时他脸上又会透露出几分自得,几分急迫,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秀珠几日不曾出门,并不知道坊间关于她和徐之洲的传闻是愈演愈烈,只怕是都能编一出戏了。 金家家长金铨日感交迫,对于白雄起的动作有所察觉,而家中子弟竟无一顶事之人,连日来已是几番训斥了,这不逼的燕西不得已之下,出门去了,说是为自己寻摸一份工作,实则还是与那刘宝善、王幼春等人聚在一起。 金燕西倒也没忘自己出门时要做什么,和他们寒暄之后,有些急切的说出来,“宝善兄,我今日想托你帮个忙,能否帮我在各处寻谋一份差事?” 刘宝善虽知白家气势正旺,但现在金家还不曾倒下,该有的情面还是得给足的,还未出声相应,一旁的王幼春笑言,“燕西,你这话就不对了,求我们可还不如去求白大小姐来的有用啊。” 刘宝善一看,这是要点火啊,“幼春你这哪的话呢,谁不知道这白小姐与那徐公子好事将近呢,你这起子让燕西去找她,不就坏了事嘛。” “还是宝善兄说得对。”王幼春只在一旁窃以为乐着。 金燕西因在家中关了几日禁闭,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满头雾水,不过也听出他二人之意,“这几日不曾出来,到时不知你们说的何事,不过秀珠这事,与我何干,你们偏偏说了来,不是扫兴了吗?”可他脸上表情却出卖了他,嘴角还有着苦涩之意呢,“宝善兄,我刚说给你的事,就还请你多费心了,我这才关完禁闭不好多待,先走了,还是老样子,这次我请,都记我账上。”说着便往外走。 刘宝善笑嘻嘻的说,“七爷一向大方,差事好说我且给你注意着,有消息了通知你。”说着与那王幼春却是相视一笑。 金燕西匆匆走了出来,想着要去白公馆一趟,上车急冲冲地吩咐了一句。只是心里却泛起嘀咕,自己这样子去是做什么呢,不过听到几句闲言碎语而已,不过是白秀珠有好几日都没联系自己,不过是...是了,我只不过想见见白兄,请他在差事上替自己说上几句,只是这样而已。 而金家此刻却是由金铨亲自相邀政经界的官员作席。前几日白雄起带头办的宴会,虽然名头上是以几家夫人的名义组织的,可若没有他白雄起点头,怕也是搭不起来这台子。后约他相见,试探几番,白雄起的态度却是模棱两可,言未尽已。金铨是越发不安,此时将这几个官员邀请来,只为摸摸他白家的底。 柳次长等人准时到来,还是让金铨心底微安,众人几圈说下来,虽未有什么实话说出,起码态度还是有几分的,金铨正想举起酒杯,讲几句拉拢的话语时,只见那白雄起竟站在厅外。 “金总理请客,好不热闹,请恕白某不请自来了。”白雄起朗声道出来意。 在座的其他人皆是面面相觑,暗自庆幸并未应下什么。金铨脸色却是瞬间铁青,并未接茬,柳次长左右看看,只好出言道,“这不看白兄你忙嘛,你来我们怎么不欢迎呢,是不是啊诸位。”呵呵,柳次长此举却将在座都拉下水来,不能自己一个人出头顶榔头啊。 其余人只好起身相迎,“添把椅子来,”柳次长殷勤说到。 一番调整,将白雄起的位子紧挨着落在金总理右手下。白雄起与金铨落座后,白雄起目光将桌上其他人一一扫过,皮笑肉不笑的,“怎么诸位都不说了,别是白某坏了你们的兴致了吧。” “不敢不敢,”众人皆开口,摆手以示意。 霎时间,宴席上重新喧闹起来,金铨却见此现状,心里郁郁。酒过三巡,金铨愈发难忍此气,拍桌而起,却哪知酒意醺人,一个踉跄便倒在地上,脑后先着了地。事发突然,连白雄起也是一脸诧异,桌上众人纷纷围拢过来,“快通知金家,金总理这怕是摔得不轻。” 金府下人迅速将其扶起,驱车回金家去,宴席就此散了,柳次长在其后拉住白雄起,“白兄说句不好听的话,金总理只怕不好,你有什么打算,可得给我们这些弟兄们个准话啊。” “是啊是啊,白兄啊,我们这次来,是因那金总理亲自相邀,不好不来的,您可别误会啊。”众人纷纷出声附和道。 白雄起抽出自己的袖子,细细整理,“我有说什么吗,”看他们一眼“再说老师这才刚出事,你们说这话,这可是在诛我白某的心啊。” 众人听此话音儿,了然。“是是是,我们定会尽心竭力为总理办事的。” 白雄起将手被过去,点点头,“好了诸位,时候不早了,眼看这天儿都变了。免得风雪下来阻了路啊。告辞了,预祝各位新年吉祥吧。” “告辞。”众人皆拱手告别。 再回过头来看白公馆,金燕西做了一番的心理准备,终是下了车来,奔白家去。 秀珠得话儿时,金燕西已走进白家客厅里。 “燕西,你怎么来了。”秀珠见其匆忙模样,示意一旁紧随他进来的丫鬟退下。 “我...我想见见白兄。”金燕西迟疑了一下。 “是吗,那可不凑巧,我哥哥出去了,你若无其他事便等等吧。”秀珠挑眉笑言。 “我没事,那...我就打扰了。”金燕西手足无措,还有些窘迫。 “怎么这副样子,能和我说说吗?”秀珠见他一副很是没精打采的样子,想想还是开口询问。“怎么,不想说给我听吗?” “不是的,我不知道怎么说,你让我想想。”金燕西迅速答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刚进屋时,见到秀珠如往常一样面对着自己,关心自己,心里就越发唾弃自己。 “那好,你好好想,我们坐下说,顺便你也陪我用些饭菜。”秀珠笑笑。 随着餐后点都摆了上来,金燕西也不曾开口说些什么,只一个劲的灌闷酒,秀珠见状思量后,开口说道,“那日你匆匆离去,我还没来得及问侯你,听说你妻子给你生了个儿子。” “是啊,一个胖小子。”金燕西虽开口,却是心不在焉的随声应和。是啊,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妻子刚刚生了孩子,这原应该家和美满啊。金燕西,你不是号称最爱清秋了吗,为何因着白秀珠一点消息而举止失措呢。“我听说,你近日和一个姓徐的走很近。是要好事将近了吗?”坏了,怎么就说出来了呢。忙低头掩下脸上表情。 “谁这样多舌了,你也是,难道你就因为这事来找我吗?”秀珠听了,真真想绞了那乱嚼舌根之人的舌头,更是生气金燕西此时的态度。明明不要自己对他再有心思,偏偏还要管这闲事。 “不是,我来就是想找白兄谋份差事的,”不是,我才不是负心人,我对你白秀珠也没什么想法的,绝对不是。金燕西矢口否认。 “谋差事?这有什么,只要你能好好说,就凭你金家,还怕找不上。”秀珠心下平和,却也不想说自己哥哥什么。 金燕西不想在白秀珠面前将自己那番牢骚再摆出来讲,神思恍惚,“我还是先走吧,改日再登门拜访白兄。” “好吧。”秀珠对此不再做什么徒劳之功。 而此时,恰好白雄起从门厅走进来,见到金燕西这样,语气微讽道,“你还有心情在这喝酒啊。”而在白雄起脸上却交织着好几种表情,有些按捺不住地兴奋与自得,还有因之前金铨的事而表露的哀伤。 “白兄,怎么了。”金燕西一脸的懵懂。 还真是位不事生产的少爷。白雄起背过身去,“你们家出大事了。” 金燕西登时大惊失色,匆匆跑去“告辞。”话音还未落,人已不见影子了。 “哥哥,你的事办完了吗?”秀珠猜到几分事实。 “嗯,从今往后,你也与那金家少些来往吧。金燕西,你也见到,离了金家他只怕连他那几个朋友都不如,更不用提徐家那小子,夜深了,你去休息吧。”白雄起自斟一杯酒,举起。此时心情可谓欣喜若狂了,原今晚只是去将事情挑明而已,不曾想自己老师气性强到如此地步,连之前那点担心也统统自扫个干净了。 “那,哥哥我去休息了,您也早些睡吧,我看您这几日都未怎么休息好。白秀珠对哥哥的关心到。 新年除夕时,白家人照旧热闹一番,并未有其他事打扰。年后秀珠接到日本漆原家的电报,说了些关于孩子琬琰的话,琬琰的身体慢慢养好了些。秀珠心下的想念一下被激发出来,连夜去了的电报,都不管孩子还是个襁褓婴儿,如何听得懂,看得懂,怕是连思念母亲都不曾有过吧。只好借着照片以慰相思。 又恹恹了几日,嫂嫂却带了一封信回来了,“你看看,这是什么?” 秀珠没精打采,“什么啊?还让您巴巴的取回来。” “徐公子给你写信了,你不看看吗?”嫂嫂温言道。 “好,您帮我放下吧,我回头看。”秀珠心里却生起愧疚来,想着还是寻个机会说清的好。 那封信静静的躺在那,秀珠躺在床上愣愣的看着。一颗泪珠就陡然滚落下来。 第7章 番外 两封信 秀珠: 我是何等的不幸,在此刻极为想念的时候,竟找不更多关于你的事情来以解思念之情。但是我又何其幸运,遇见你,便是上天赐予我最珍贵的礼物。 我不知你是否知道,在那次你救我上你车之前,我已关注你好久了,你总是那般骄傲,即使是在喜欢着他人时,也不曾损你丝毫傲气。我实在爱你那一身的凌烈,爱你像爱一首诗一般。 许会觉得我这样说的突然,但是你不知道,我曾在与你相遇的每个场合下,心心恋慕着你,在你偶有丧气,不快时,我多想走到你面前轻声安抚你。可我不能,我还为未做出些事业,我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你要知道我见你第一面时,便心生羞愧,原来爱一个人时,是会不自觉的拜倒在爱前的。我怕自己多说一句都会冒犯与你,惹你不快,使你恼我不再见我。 天可见怜,让我在仓皇躲避追捕时,竟遇上你,我却又喜又恼,喜的是我竟会如此近的接近与你,恼的是我却满身狼狈,斯文扫地。 不曾想你居然对我伸予援手,我在那刻就下定决心,再见你时定要你一眼就看到我,我想要,那一眼便是永恒。 我再见你时,谢天谢地,我终于拾回了我满心的欢喜。 你整晚都在笑着,淡淡的笑,含羞的笑,轻松的笑,开怀的笑,我多想认认真真的细数你的每个笑容。曾经在外求学时,那是我最大的慰藉。第二天我几乎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恨不得立即向你表白我的心意。可我怕吓到你。 车上你将你手指伸了过来,我是鼓足了勇气才敢触碰到你的指尖, “指若削葱根” 原是这样的感觉。 我是不是太猛浪了,你莫要生气,气坏了,且不说我会心疼,你也是不会舒服的,若不快,我给你打几拳也好啊,我保证任你出气。 我此刻,脑海里全是你,那日窗口的龙梅点缀,你坐在那边,如同入了画中去了。我似乎如同那杜丽娘与你在画中相约。 我再如何不舍,总是想你若能同我共在这红尘中度过,我是即刻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个年却显得如此难熬,每一分钟都是一个世纪那么久,每一点钟都是一个无穷。愿你健康,愿你快乐,我愿倾我所有来护你安康。 将再见你时,留你一个永心的微笑,那是一切爱意的花,长久的竚侯立等待开放的。 虔诚的祝福,我只愿你会念起我。 徐于夜 吾爱琬琰: 女儿,我亲爱的女儿,当我知道你的存在时,医生告诉我,你已经有豌豆那么大,我蓦然觉得你就在那里,十分确信,你的存在。 从未觉得生命是如此的喜悦,无限惊奇从心底涌来,我感到自己仿佛踩进云中,虚虚渺渺,漂浮不定,我时刻在想你会是什么样,蜷着身子吗,会咬手吗,我确实傻了,你还只是个小小如豌豆般的种子,静静的躺在我的血肉中。 然而我紧接着又开始恐慌起来,你要从我的血肉中钻出来,你要落地生根发芽,长成一个亭亭玉立孩子,会跑会笑,会跌倒,会受伤,会长大,会离开我。这恐惧渗透了我浑身的血脉和我的思想。 我从未如此害怕,你会埋怨我吗? 未曾得到你的许可就将你带来到这世上,你将经历的痛苦与挫折,我都不能替你受过,你将面临的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世界,你的到来,他不知,也未曾祝福,你将背负起我带给你的罪孽,这会使得你将得到的欢乐都显的微不足道。 你不可能告诉,你的感受,你甚至无法通过踢踹我来传达你的情绪,你只有沉默。 你要相信我,我此刻的身上的每一根血脉都在叫嚣着:不想离去!不想离去! 我无法替你做出决定,但是生命的到来远比生命的遗弃要来的美好的多,我即使再怎么觉得这世间苦难万分,可我也不能将这推论强加于你。 我是如此,也希望你是如此,我想我的母亲也并未听过我的愿望,千百年人人如此,来到这世上。 这是我们的决绝。 我将你留在遥远的他乡,我能感觉到我们血脉的牵连,我能听到你时时刻刻的心跳声、呼吸声、哭泣声、笑声。我时常望着故乡的这片天空,我希望我看到的你可以感受到,我听到的,你也可以听到。 琬琰,我的女儿,当你第一声啼哭传来时,微弱的像是风中烛火,几近飘散,但又顽强而明亮。夜里,它总是进入我梦中,如同风筝的线,遥遥的牵着妈妈的心。 但是,我将一颗完整的心全放在你身上时,却总有另一个孩子般的人来抢夺,你会不会怨我,你会不会不开心?我恨不得将自己一劈两半分给你们,每个人都得到的是一个全心全意的我。 孩子,我想告诉你,我在等你,等你用自己的血液,自己的骨骼去撑起你自己的世界。我们是具有同一命的人,存在同一个身体的,你终会离去,终会长大。 我想先对你说声,欢迎你,以及我爱你。 母秀珠 第8章 泪雨霖铃 信封打开又合上,摩挲了良久,这封信很薄,轻飘飘的,但是却又犹如千斤之石,托在手上,沉重到已麻木的状态。 他会说些什么? 他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他...他...全是他,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此患得患失? 秀珠犹豫许久之后,终将那信纸抽了出来,浅青色的谢公笺,一笔一划犹如铁画银钩,笔笔带锋,锋锋有力,仿若他写信时的情感也随之力透纸背,飞跃纸上。秀珠从未料到,一个人再如何情意深长,竟会有这般的深刻,此刻就仿若飞刀,字字句句直冲心上而去。 读过一遍,再重新读来,一遍遍,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潸然如雨下,噗噗落在纸上,晕染出烟雨之色。一开始还只是小声的抽泣中,渐渐的哭声直上。 而此刻,徐之洲就坐在楼下,很是忐忑不安,“白夫人,秀珠她..."这时,他隐约听到泣涕的声音,起身虚虚一鞠,转身便向楼上去,“白夫人,我上去看看。” 猛地推开门,只见秀珠泪流满面的怔怔看着他,“你...你...怎么来了...”边说还一边哽咽着。 徐之洲满心怜惜,双手轻捧着她的脸颊,虔诚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好端端的怎么哭成这样,可是我写的哪里不好惹你不快了?”轻声细语着,堂堂七尺男儿,此刻竟如画眉之张敞。 “你...你起来...起来说。”不是不感动,实在是,自己如何值得他这样卑微的爱着啊?想起,便是一片愧疚,想起,眼泪便止不住的滚落。 徐之洲,见此用力将她拥抱在怀中,抚慰着,用那似是哄小孩子的语气说。“秀珠,莫怕,我在呢,我就在你身边,”抱她时,明显的退缩了一下,这是在害怕什么?“无论你有什么事,我都会在的,你看,你哭我会安慰你,我保证再也不让你这般委屈好不好,你难过什么?你想说了,我一定在你身边,听你说的。”肩膀上一片温热,泣涕连连,身子都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着,“秀珠...秀珠...”一声声的唤着她的名字,秀珠在他怀里也渐渐安定下来。 “我想告诉你这个秘密,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秀珠闭着眼睛。 徐之洲听完,笑声清逸,“傻姑娘,我们连这都想一块了吗?你知道吗,我原本就想着,来了之后与你好好说说的。”抬手揉揉她蓬松着的脑袋,“你有秘密,我也有。我会等到你想说的时候的,好吗?” 秀珠脑袋窝在他怀里,点点头。 “好了,乖,去洗漱一下,把脸上的泪擦干。”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秀珠感到很是羞怯,轻轻挣脱开来,“你先出去,我要收拾一下。” 再开门时,秀珠已整装之后,怯意的只露出半个身子来,“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和你的信一起到北平来了?” “我不来,岂能知道你竟似那孟姜女,哭的这般凄惨啊。”徐之洲见她神情已是平复,开口道。 “满口胡话,我何时哭的那般吓人了。”眼神一瞪。 “好,我们不说这个了,我来是请你去看戏的,之前就听闻梅先生在排练新戏,这不得了票,就赶回来寻你了。” “你说的可是那位‘梅老板’?”秀珠还有些惊讶。 “正是他,”徐之洲点头道。 “梅老板的戏可是一票难求,你这是从哪里来的呢?”秀珠走出来,面对着他站着。 “我叔叔是个老票友,与那梅老板有些几分私交,这次出了新戏,送了几张票过来。我便求我叔叔匀了我两张。”徐之洲特意向前走了两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怎么样,我守信吧,说要补偿你的,说到做到。” “你这分明是的啦便宜来卖乖了,”秀珠因他迫近,局促起来。“你还没说是多会儿呢。” “15日,便是明日了,到时我来接你。”徐之洲与秀珠一同下楼来。 正巧,看见嫂嫂含着几分笑意看着他们二人,“徐少爷,你可真是药到病除啊。”颇含几分戏谑。 “白夫人,莫要再笑我了,叔叔那边还有事务交代我去办,不便久留。我与秀珠约好,明日出去,您可得给放行啊。”徐之洲走到客厅处。 “好说,只要秀珠同意,我哪里还能阻拦啊。”白夫人,浅笑道。 “那我便先行告辞了。再见,白夫人,”又看了看还倚着楼梯站着的秀珠,“秀珠,明天见。”自此出门去。 “秀珠,你且下来坐,嫂嫂同你说说话。”嫂嫂转身坐在沙发处,向秀珠招了招手。秀珠仍有些羞涩,满是娇娇女儿态的贴着嫂嫂坐下来。 “嫂嫂,这几日劳你多费心了,”秀珠将脸轻轻依偎在嫂嫂身上,“哥哥当上这个总理更是不见了人影,这里里外外的事全靠嫂嫂你打理了,我还给你添乱了。” 嫂嫂仍是团着她,“秀珠啊,你的事情,嫂嫂是看在心里的,我若是想帮你怕也没什么用,这得你自己走出来,至于我做的那只是小事,帮不到你什么的。” “哪有,嫂嫂你替我打点的事情可不少了,怎么是没帮到我什么呢。”秀珠言语间露出感激之意。 “我看你郁气竟消散了大半,这徐少爷来的可及时?”嫂嫂转与秀珠对坐。 “嫂嫂,他...他自是很好。我们能不能不提他了呀。”秀珠含羞垂颈。 “好,不提。不过这几日,你那表姐给你来了好几个电话,怕是这金家倒了,来拜你来了。我看你那几日心情不好,便挡了回去,你看看,可要回给她。她之前求你那件事,你哥哥已办好了,东西文件都在他书房,说是让你有空去取。”嫂嫂将这几日的事情说与她听。 “好,我得空再找她。”秀珠回应下。 夜深,秀珠为着明日颇有些忐忑,翻转来又翻转去的,很是睡不踏实,但连着几日的欠觉,终扛不住睡意,慢慢的还睡着了。猛地醒来时,天已大亮,听见电话铃声,便匆匆跑了去,也不管自己还是披头散发的摸样。还差几节楼梯时,竟看到徐之洲坐在沙发处,在与哥哥交谈,顿时停下脚步,才察觉自己的模样,再抬头时,徐之洲竟把眼光投向自己。 顿时,脸上犹如火烧。“哎呀!”转身跑了回去。 不知何时,自己竟添了如此多的旗袍,秀珠洗漱完,打开衣橱。手指滑来,调出一件精致的苏绣旗袍。通身像是一整幅的西山红叶图,图案秀丽,色彩活泼大方,染得脸上平添几分颜色。 秀珠收拾妥当,再下来时,哥哥竟已出去了,徐之洲坐在那里看报,丫鬟正在添茶。鞋子发出轻轻的声音,他回头,满眼惊艳。 “秀珠,你可真是次次见你,都如初见一般,总是让我的见你的另一面。”登时起身相迎。这话羞得一旁的丫鬟连忙退了去。 “你看你,油嘴滑舌。”秀珠见那丫鬟出去,嗲道。 徐之洲见无人,“秀珠你要知道,你于我本就是一个巨大的秘密,我情愿每日都能发现新的不同之处。” 秀珠听到这秘密二字,垂下头来,不敢看他,“之洲,今日看完戏后,我想把我事情都告诉你。” 徐之洲听出,她言语中的慎重与信任,不再逗弄,语气郑重,“好,我一定洗耳恭听。走吧,时间不早了,你都还没有用饭,我带你去吃些南边小食儿,再去看。” “嗯,好。”秀珠眼里带来些许慰藉的笑。 徐之洲带她连拐了几条胡同,在一家清致的四合院前停下,向秀珠介绍到,“这是我的一位老友开的,平日里只招待几位相熟的朋友,家是江苏的,杭帮菜的手艺很好,今日都是约着要去给梅老板捧场的,先在此地小聚。你也好见见他们,行吗?” “原来你早有预谋,还说带我用餐。行不行,你不是都把我带来了,我还能转身走了吗。”秀珠走在小院廊下,徐之洲在外侧。 即使已是深冬,院子里绿意不减,别有一番天地。 “友之,你来了,这位是?”中庭一位着长袍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 徐之洲上前应答,“潘兄,你怎亲自出来相迎,让我如何自处。这位是白秀珠,白小姐。” “秀珠,这便是我刚刚与你说到的,这院子的主人,潘先生。” 潘先生略有几分打量,“白小姐,你好。” 秀珠端庄上前,“潘先生,你好。” “在下一介闲人,当不得先生二字,”顺便侧身将他们二人迎进屋内。 “秀珠,不用理他,这人总是自谦而已,真论起来本事可不小呢。”徐之洲看出秀珠对刚才的话微感歉意,解围说。秀珠听了,便放下心来。 屋子里已坐着几位先生,闲聊着。 “友之,你可是来了,这美味可是都快等不及了,咱们都快坐下来说吧。”一位与徐年龄相仿的男子起身说到,脚下却是不停,直向桌前去,徐之洲在秀珠耳旁为她一一说着屋中诸人。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是宾客尽欢。同去那第一舞台去听戏矣。 第9章 展露新颜 前门外西珠市口柳树井街路北,第一舞台门口此刻正是那人声鼎沸的场面。徐之洲一行到来时,园子里人已是爆满,将祝贺的花篮交给园里的伙计,便匆忙转向二楼的包厢去。 徐之洲携秀珠落座在右手处,潘先生与其他众人也纷纷落座。伙计上来斟好热茶,只听闻锣鼓声声便起。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八侍女随虞姬上。 ......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叹一声,念白——“云敛清空,冰轮乍涌,好一派清秋光景。” 忽听得众将士齐叹——“苦哇!” 虞姬念白——“月色虽好,只是四野皆是悲愁之声,令人可惨。只因秦王无道,以致兵戈四起,群雄逐鹿,涂炭生灵,使那些无罪黎民,远别爹娘,抛妻弃子,怎地叫人不恨。正是千古英雄争何事,赢得沙场战俘寒。” ...... “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泪下。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忧如何?”只见虞姬下,未几,持双剑复上,背对项羽抹泪……半晌,暗喊了一声“罢”,转身为项王舞剑。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这一唱段开头,只觉虞姬之体贴诚恳,一开始就把众人的情绪引入剧情发展。节奏、情感却是平稳庄重。行腔更是恳切动听,尤其是“王”一出,充满柔情。 虞姬剑舞情动,古有公孙大娘,一舞剑器动四方,而今只觉得此一舞诀别之意憾人心。楼上楼下皆是叫好,喝彩之声。 ...... “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虞姬三番索要宝剑,楚霸王与之腾挪转身之间,身形意切, “汉兵,他,他,他,他杀进来了!” “待孤看来……” 哪知再回身时,便是诀别。 此时,秀珠竟已是泪眼朦胧,别过脸去,不忍再看那虞姬抽剑置于颈间,只一瞬... 徐之洲轻拭去眼角泪水,抱住秀珠,“万幸,你还在。” 已是谢幕,全场皆立,掌声传动。 人群散去,徐之洲与其友人,约了回见,秀珠因眼睛红肿,很是不好意思的向众人告别。“之洲,我们...我们还是寻一处安静的地方说话吧。”秀珠似是下定了决心。 一间清静的法国风格的小馆,临近傍晚,店里只坐着些外国人。秀珠与徐之洲在角落坐下,叫了咖啡甜点,秀珠抿了一口,苦涩充满口腔,正像是她此时心。徐之洲耐心的等着她的开口。 “我想你也知道,我之前一直追在金燕西身后,直到他爱上他的妻子,我也不曾从他那里得到过什么,但是,”秀珠猛然闭上眼睛,很是痛苦,“但是,我做了一件错事,当时只觉得他不知道便无所谓,我只对不起那个孩子,但是,你来了...”秀珠抬手遮住自己的脸,“我不值得你那样的爱,不值得啊...” 徐之洲确实刚听到时,很是诧异,“秀珠,你听我说,”并极其怜惜的亲吻她的额头,“是我回来的迟了,对我而言,回来还能见到你便是天赐,我更不敢想,你现在竟会答应和我在一起。而我的秘密只怕会将你置于危险中,我更是害怕你的离开,我无法想象,你离开我的话,我将会是怎么的孤寂。”秀珠明显被他这样轻描淡写将自己的错误掀过去而诧异。“秀珠,我当时被追捕便是因为这,我一直与南方革命党有联系,他们的活动我也尽数参与。只是,后来遇见你,不再想冒着般刀口夺命的风险,我便转至国外求学,顺便参与家叔在德国的生意中去,但是我始终不能不将他们那番热血置于脑后,此后便又与他们恢复了联系,一直做些后方资助的事情。”徐之洲一股脑全部说出,大有英勇就义的决然。 秀珠此时细细端详着面前这个男人,容貌尚有些清秀,但是眼底却炽热万分。 罢了,罢了。 秀珠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他,“之洲我将万分感念你此时的包容,至于其他,即使你身在地狱我也是会相随的。” 徐之洲更是用力的回抱紧她。 两人终将心里的秘密交与对方,再没什么能有此将此时的两人分离了,哪怕是穷极世界末日的那刻。 两人出来时已尽是释然,相视一笑。 “秀珠,等此间事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女儿,然后一起去欧洲去,好吗?”徐之洲开着车,问及。 “你改口竟这样快啊,我有答应你什么吗?” “是是是,我嘴快了。” “莫说笑了,我想回去之后,询问兄嫂的意见,若是同意了,我便同你去,不然我不能越过他们做决定的。”秀珠认真说到。 “这是当然,我总不能放着不经你家人同意就将你诱拐走吧,那我可成什么人了啊。” 眼见白公馆就在眼前,“原来这时间竟会这样快,我都舍不得再往前走了。”徐之洲有些难舍,拉着秀珠的手,不舍松开。 “好了,都这么晚了,”秀珠还没说完。 “是啊,都这么晚了,徐少爷还不家去,守在这白公馆门前做什么。”只见哥哥白雄起从车里出来了,脸色在夜里辨不清晰。 “哥哥,”秀珠刚要解释,就被徐之洲拉住,“白先生,是小子冒犯,这便回去,实不方便,明日再来向您请罪。” “行了,你叔叔今日已与我说过了,我也没什么反对的,具体事宜我们明日再商量,你且回去吧。”白雄起语气霎时转变。 也不给秀珠留发问的时间,转身就进去了,秀珠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徐之洲,只好微示意,连忙跟在哥哥身后进去了,只不过还将右手被在身后向他告别。 徐之洲见此,忍俊不禁,直到秀珠不见了身影才退回到车上,开车离去。 翌日,秀珠很早就起来了,不曾想哥哥他们起得更早,“你起来的正好,我把昨天徐家老三来找我的事说给你听,免得你自己在那里琢磨。” 秀珠听此,怯然,“好的。” 嫂嫂靠近她,轻挽起她的手。 “他们徐家三爷昨日过来,是想替徐少爷提亲的,你哥哥和我说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便没把话完全应下,只说近几日会给回话的。” “虽说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但看你连日来的动作,我们也心知肚明,婉言推回,只不过是个形式,以全姑娘家的尊贵之意。”哥哥开口道,“至于金家那边,你就不要再多接触了,玉芬的事,我会吩咐下人去办好。你只要等我们将日期等事宜安排好,就与徐之洲一同出国去吧。” “秀珠,别看你哥哥说得这么绝情似的,他就只嘴上冷,昨夜不高兴了好久呢,确实舍不得你啊。”嫂嫂笑道。 “我知道的,哥哥嫂嫂,你们放心,我不会再折腾什么事了。”秀珠自是明白他们的意思的。 此后几日,两家时常坐在一起商量这细细碎碎的事宜,定好了出国的日期。 愈是临近出发的日子了,秀珠反倒对兄嫂愈发不舍,出发前一晚,拉着嫂嫂说了好些话,嫂嫂也自是宽慰着她。 终是要离去的时候了,秀珠站在车站天桥,回望这明媚春光下的北平城,心里默默告别。 “之洲,我们走吧。”说着跑过去,拉着他的手。 “秀珠,我们先去日本,看看女儿,可好?”徐之洲重新问道。 “好,□□本。” 细细数来,都快一年了,秀珠此时的心情正如灿烂春光,重走此路程,到的却是不同的未来。 第10章 前尘往事 惊鹿时而发出清泉流水之声,伴着间隔的落地声,琬琰又一次在这样的清晨中睁开了眼睛,窗外的天空还有着淡淡的紫色的氤氲,飘飘渺渺。 她努力地举起细瘦的胳膊,即使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动作,她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这样子的自己,一个吃饭靠喂,走路靠抱的不到一岁的小孩子,唯一庆幸的是她还不至于被上帝开玩笑将性别也变掉。 但是!但是!在她眼睛足够看得清晰时,每日接触的人渐多时,谁能来告诉我,这满院的亭台长廊,院中溪石无一不是日本风格这是要闹哪样?也许还能自我安慰到,不过是重生至此的人家喜欢,故意装饰成这般模样。接下来呢,时有身作剑道服男子从庭院中走过,他们嘴里说着的日语将她唯一的希望也打破掉了。 自己这重生而来,竟作了霓虹人?!不是的,自己明明有听到过中文在自己耳边喃喃细语的。怎么会是霓虹人呢? 即使前世的和平年代下,她每日所听到的都是爷爷疯癫下仍念念不忘的爱国之言以及那心底对于侵略者刻骨的恨意。哪知后来,爷爷一次中风之后,心思似乎清明了许多,只不再提往常那些挂在嘴边的话了。她那时还不明白爷爷这怕是回光返照之象,只觉欣慰,爷爷终于清醒过来了。那几日她日日陪在爷爷身边,爷爷与她说了许多关于自己家中祖辈的事情,以及他昔日的岁月点滴。言语中总是提及一位女子,但是似乎又与她并无交集,总是匆匆擦身而过。言语里颠三倒四,有时又一带而过,模糊不清,她心有疑问,便问道,“爷爷,她叫什么啊?她还活着吗?” 爷爷呆愣了许久,吓得她还以为又会旧病再发时,爷爷缓缓叹了一口气,“她叫什么来着?你让我想想,容我想想再告诉你。”说着便闭上了双眼,不一会鼾声渐起,她只好退了出来。 哪知这竟是爷爷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了,送别爷爷之后,她失落了好久,一直以为是自己那个问题导致爷爷思虑过重,才会离开人世的。直到在老家旧屋中找到一箱爷爷的旧物。 那里几乎装满了爷爷的一生,她不只一次的翻阅,几乎倒背如流,但是无疑例外的是,爷爷曾提过的那名女子全都隐去了,半点踪迹也无。 此后的那几年里,她便一直忙于寻找这个谜团的谜底。她只觉得一日找不到,她心中的愧疚便增添一份。 直到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她见到了一张残损的照片,是一名身姿秀雅的女子,身上穿的一件民国时期的凤冠霞披,可照片上只有她一人,不提及她的容貌,是因为照片上的血污正好融蚀了她的样貌。待她还想一看仔细时,那位先生竟将照片收起,一语不发。 她回到家中,放眼,整间屋子里摆放着的,无一不是关于爷爷昔日那段峥嵘的岁月的书籍资料。她只觉得身心疲惫,简单洗漱后,便昏昏入睡了。 梦里,她觉得自己似乎看到照片背后写着几个字: 赠明诚 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落款是...落款?快让我看到啊,她只觉心中呐喊着,可梦渐渐淡了,沉沉地睡了下去。 再醒来时,自己已换了一副身躯,眼前朦胧,声音模糊,隐约记得有名女子抱着自己哭泣,之后便消失了。 她是自己的母亲吗?为何消失不见了? 她带着这个疑问,每日从那些自门而过的人的口中渴望听到一丝关于自己的话语也好,终于有一日,自己被抱去中庭。 她已经在身边侍女的日常话语知道此家姓漆原,而自己叫,与前世名字婉言同音,但不知是否同字。 漆原夫人在中庭下,手中有一份电报,脸上神色很是平静,见到侍女将她抱了过来,起身微笑着将她接过,她心思全在了那封电报上。 “吾爱琬琰...女儿...” 女儿?是此身母亲来的信吗?这么说,自己并不是被抛弃的了?她会这样想,皆因前世年幼时因先天疾病被抛弃,后来才被爷爷捡了回去,给了她一个家。 漆原夫人在她耳边说着些逗弄她的话,她只斜着眼睛用余光将信匆匆扫完,她知道了自己叫琬琰、母亲很爱她、母亲名叫秀珠。 只是,这身体究竟是她重生而来将其占有,还是这原本就是她,只不过三生桥前忘饮那一碗孟婆汤而已呢?只怕这对她而言又是一个谜了。 此后,她一个稚嫩的婴儿,无非也就是被人抱着来来去去,倒是将这座庭院细细的转了个遍,连漆原家的剑室,也被允许进去闲步。更多的时候,她会努力示意给侍女多在静室停留,漆原正彦,也就是漆原家长子,多在此处读书写字。每每见到她耍着小性留在此处时,便会微笑着接过她去。 而她的目的终于达到了,她目光在他书桌上四处溜达,啊,发现了,一份九成新的报纸的角落里写的大正十年的字样。白费功夫了,对于日本历史完全没有概念的说。漆原正彦见她安静,便将她侧身放着他的外套里,转又看起书来。琬琰微感失落,渐渐睡着了。 只觉得自己被人抱着,怀抱温暖安心。 “琬琰,宝宝,我是妈妈啊。”秀珠已从中国匆匆赶来了东京,未曾歇息,便来到女儿身边,只见她四仰八叉的滚作一团,满是可爱模样,心生怜爱的将她轻轻的抱在了怀里。 琬琰睡梦中听得亲切的中文,登时将眼睛睁开,眼前女子面容秀丽,眉眼爱意浓浓,这便是自己的母亲吧? 琬琰伸出双手挽在母亲颈处,脸贴着母亲,暖暖的,满是春意的味道。 母亲,这个于自己前世无缘的词。 秀珠在这里住了十多日,期间引荐徐之洲见了漆原夫人及其他人等,并再次向漆原夫人表示谢意。漆原夫人对他们之事很是祝福。 每日琬琰都能见到他来到自己面前挤眉弄眼的作怪,琬琰不高兴她与母亲的亲密都被他破坏了,但是看在他艰难的搞笑时,还是很给面子的露出笑脸来。 后来徐家发了几封电报急催。 只因着琬琰尚小,不便跟着远行,又留在了漆原家里。 他们走时,秀珠很是不舍,琬琰也是紧紧挽着母亲的脖子,将小脸埋在母亲怀里。头上竟开始飘落淡淡樱花花瓣。 婆娑红尘苦樱花自绽放 不知觉中,樱花竟已是开了。离别,再见。 第11章 云聚云散 1920年3月13日,自由兵团发动卡普政变,魏玛政府撤退到斯图加特,并提倡展开大罢工,大罢工同时也触发了在鲁尔区发生的共产起义。在没有政府的命令之下,正规军与自由兵团再度镇压该行动。 1921年3月,在萨克森与汉堡发生的类似事件都被成功镇压。 1923年1月11日,法国与比利时的军队占领了鲁尔区,控制这个全德国最富饶的工业重镇,并控制当地的矿井与制造业公司。 1923年11月,□□再度威胁共和政府的统治。希特勒在慕尼黑发动啤酒馆政变。 此时的徐之洲和秀珠从美国换乘,几经辗转刚来到德国这片土地。罢工事件的影响还在延续着,路上有几分萧条,秀珠不禁心生庆幸,“还好没把琬琰带来,这一路上的小/暴/动/不断,带着她怕是更不安全了。” 徐之洲安抚的拍拍秀珠,“没事的,我们这次过来主要就是把工厂撤出德国,这几次起义搞得所有工厂都几乎停产,再加上这几次事背后怕是都有他们争权夺利的操控。徐家工厂为避免波及自身,决定迁去法国港口城市波尔多,不过我们大部分时间还是可以留在巴黎的,你若有兴趣还可继续进学,待我们安定下来再把琬琰接过来。” 徐家派来的车一路避开街上骚乱的人群,稳稳开向徐家工厂驻地去。 徐家三叔徐墨行此时正站在住宅楼下的廊前,徐之洲、秀珠擦着天黑才到。 徐墨行是徐家幼子,年龄与徐之洲虽相差不大,但自有一番气度。两人刚一想见,很是热情的拥抱了一下,徐墨行见着秀珠,作势也要拥抱一下,徐之洲左手拉了秀珠侧身挡住,右手顺势锤了徐三叔一拳,声音响亮。 “你们一路过来,可还好吧,没遇到那些军队盘查吗?”徐三叔顺着台阶上去,“进屋说,来来来,你们怕是也累坏了吧。” “三叔,这还都不你一路电报催来的,”,回头又与身后的秀珠说到,“秀珠你先歇息歇息,一会儿用些吃食,先睡吧,我向三叔今晚把事情了解一下,好着手。” “好,你们先聊,三叔我先去收拾一下行李。”秀珠先行跟着家中下人上了楼去。 徐之洲并徐家三叔则来到书房,关门前,之洲又探出头来扫了周围一眼。 徐家三叔先坐了下来,取出一份信件,递给过来跟前的徐之洲,“他们来信说共产国际与他们接触多了,他们商议下怕是快要做出决定了,通知我们提前做好准备。” 徐之洲手中是一封家信,说的是徐家族人对于此间产业的处置意见。徐之洲听完后点头,“那些事,我是你下级,我听你的。”说着又一扬手中的信,“说说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徐家三叔将一只钢笔握在手中,笔端点了点桌面,“没什么,听闻这边不太平,便想着弃车保帅,将此地产业转出,日后再作打算。不过,若是不想这样按他们的来,便与家中主业断开了。” 徐之洲脸上神色鄙夷,“终是老了,连这点勇气和眼光都没了。” “也不能这么说,这是他们权衡之后的结果,无论何时总要给徐家留个后手的,你懂吗?”徐家三叔表情严肃起来,“我们徐家人从未说过什么怕字,传承对于族中长辈而言,便是他们首要思考的。而我们这边,断下去,也未尝不是一分生机。只是他们不曾料到,我们早已搅进时局,脱身不得了。” 徐之洲一脸受教,“那三叔,我们这次迁出去,是全部的吗?” “这我自有安排,你带资金去法国分厂,逐步参与到港口的航运上去,哪怕是保证一个码头的进出无阻,这就是你接下来要做的。”徐家三叔双手叠起。 “我去?那你呢?”徐之洲不解。 “我留下来,这边很多东西都很重要,我不能走,之前回家就是向你父亲做些交代,这类事情就由我来做。”徐家三叔起身来走进他身边说道。“还有你和秀珠的婚礼,看你们两人的意见,你们说多会办,就给我来个信,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在你父亲面前许诺下了的,就由我来操办。你们两个就安心吧。” 徐之洲明白三叔的意思,眼睛微红,“三叔...”想了想并未说出来,他心里明白三叔这已有决断之意,“我知道了,您放心。” “好了,快去叫秀珠下来用些饭吧,怎么也不能饿着自己媳妇啊。”徐家三叔一脸的轻松写意。 此后几日,徐家产业逐步变更,秀珠也决定再去读书而在翻阅着资料。 至于此时的日本。 1922年2月4日,迫于中国人民的反抗及英美等国的压力,侵占青岛8年之久的日本军队开始分批从青岛撤军。 1922年7月15日日本□□在日本政府宣布非法的情况下成立。 琬琰在秀珠离开后几日,才慢慢从这种失而复得却又面临离别中恢复过来。 仔细盘算了许久,知道时年正是1922年,国内时局军阀混战各国仍四处割据着,之前在爷爷的资料里记载也并不详细,对于时事的认知只有这样的地步。即使身在东京,但是从未像此刻般不满自己的五短身段的。对于日本此时的了解也只能来自于每日漆原正彦的书房了。 漆原二子治也,时常在学,即使回来了,琬琰也只是在剑室见到过几面,对她也是很和善的,偶然间竟让她见到了一把肋差,和爷爷收起的那把很像、很像。 后来,这把肋差被治也送给了她。 她渐渐觉得蓦然来到这里,并非不是没有理由的,而这些事情即使无关也将会在未来被某条线逐个串联起来的。 她开始安下心来生活。 只是她渐渐察觉漆原家中氛围的奇怪之处,长子正彦总是行踪不定的,还时常带一些包裹严密的书籍文件回来。联想到之前的报纸上对于日共的谴责言论,只觉得正彦行动很不严密,怕是会留尾巴。 哪知等了许久,也不曾见到什么突发事件。只一日,夜里不曾睡沉,隐约听到正彦的脚步声匆匆经过门前。 第二天见他时,他身体不见什么包扎的,只是□□晾着他的一件暗色衣服。 琬琰每日的注意力基本都被这两人吸引去了,不曾注意到时夏天都来了,琬琰已经能够由人扶着站立一会了。 庭院里几丛紫阳花,正是绽放的时候。 等到她,能走时,夏天都快过去了,这期间正彦去了日本陆军大学研习特别情报训练,走时很匆忙,连他常看的书籍都还随意放在静室里,仿佛他人还在时一般。而治也在听到这消息后竟也报名去了那里,年龄原因只进了陆军士官学校步兵科中。而漆原夫人也不知是有何打算,对此都是一味允行,并对于漆原家中工厂一力担起,这家里时常空空荡荡的。 等到秀珠那边,辗转去到了法国,但是因着秀珠求学,徐家置产,只好拜托漆原家再多照顾琬琰些时日了。 然而,徐天这个曾在爷爷日记中出现过的人,改变了琬琰的决定,她终是留在了日本,直到她接到了秀珠来信催她去到法国。 而这中间发生的事,对于琬琰而言,离爷爷的谜团又是进了一步。 枫叶霜红时,正彦带着他的同期同学徐天来到了漆原家中。 第12章 秋风起兮 秋天之夕暮,夕阳接近远处山顶,乌鸦匆匆飞过归巢,雁阵联翩飞远,消失。阳光透过深沉透彻的红枫,霜色流丹。琬琰安静的站在树下,什么都没想。只觉落日西沉下,风声,水声,虫鸣声,不绝于耳。 而徐天就是在这时,来到了漆原家。 漆原家下人一路小跑出去,迎接正彦,后有人先将行李送回。琬琰也在听到下人传报后,摇摇晃晃的向中庭去。 只见正彦一路走来,时不时回头向身侧的徐天说着些什么。 “哥哥,欢迎回来。”琬琰早在秀珠他们离开前,由漆原夫人提议说,认了漆原夫人做养母。 “哦,琬琰,这么久不见都会开口说话,真厉害。”正彦蹲下身来,抬手抚摸着琬琰的脑袋。 “哦,徐桑,这是我家小妹,琬琰,我还有个弟弟也和我们同学校,不过估计会回来得较晚。”起身又对徐天讲道。 “好。”冲着琬琰露出一个笑容,连眼睛都眯了一下。 琬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温润,清爽,与正彦极为相似但又不同于正彦那内敛的深沉,他连眼神都是种说不出的明澈透亮,可琬琰却不曾看出这个人内心还有着无比的锐意。 想打招呼,却张开嘴后想到,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琬琰,这是徐天哥哥,是我很不错的朋友,也是同学。”正彦笑着说来。 “徐天哥哥,你好。”琬琰笑眯眯的,原来这便是徐天了,在爷爷日记中的那个如玉君子的人啊。 “琬琰,这位徐天哥哥会在家中住上一段时间,你可不许调皮啊。”正彦抱起琬琰与徐天一同进了屋里,“正好,可以请徐天叫你说中国话,好不好啊。”琬琰趴在正彦肩膀上,眨眼看着徐天,心里充满了好奇,他如何会是爷爷日记里的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子,又如何会变成一个决绝到会与敌人同归于尽的人,最后又是怎样的睿智筹谋下离开了上海。爷爷日记里的记载只是短暂的几年,而对于这个人的一生而言何其渺小,如此有幸得见年少的徐天。 “说中国话?”教我一个中国人如何说中文,也正是好想法,琬琰心里毫不吝啬对自家哥哥表示鄙视,不过也好,可以近距离的接触徐天了。哥哥既然这么说出,就表示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所以扭头就冲着徐天喊道,“徐天老师,今后请多多指教!” 说完自个又乐得不行,咯咯的笑了起来,引得正彦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徐桑,你也看到了,小妹性格调皮,日后可有你的教了。” 徐天抿着嘴笑着摇摇头,“不碍事的,这可算不得调皮。” “就是就是,我哪里调皮了。哥哥胡说。”琬琰听到徐天的话,很是赞同,一个劲地点头。 “这才见到,就不要自己的哥哥了?”正彦做伤心状。 “那可是哥哥的好朋友。”琬琰只说了半句话。 “自然,不过你们投缘,却是正好。”正彦被小妹自作聪明的转移话题的模样逗乐,很给面子的不再提。 正如哥哥所说,治也回来的很晚,直到他们用完晚餐才到家中的,而且是由别人送回来的。治也脚上裹着纱布,打着石膏,由身旁的人扶着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漆原先生,你好,我是武田毅雄,32期步兵科士兵。治也的伤势未好,由我送回修养。”此人身上一股凌然的军人气质,身体板直的立在那里,有如出鞘的刀。 正彦点点头,“多谢,这夜色已晚,就请武田君留下,休息一晚,有事的话,明天再详谈,如何?”正彦听说过这个人,成绩表现很是优异。 “好的。”武田鞠躬,神色不变。随下人出去了。 留下治也一脸小心的看着兄长的脸色,眼见不好正想其趁不注意时离开,刚抬起脚。 “你确定你那独脚能逃过去?”语气冷凝,回转过身来看着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今晚先放过你,明日你便去给我好好反思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不给我写出检讨,那我们就好好练练你这退步的大脑和四肢。”正彦心知治也性情跳脱,心浮气躁的,不好好让他得个教训是不行的。 “是,我保证一定反省自己错误。”治也一脸认真的说道,抬起头来时,哥哥正彦已经离开,只留了他站在那里,哥哥这是让自己爬回去吗?连个下人也不留。治也心想再也不敢得罪哥哥了。 翌日,再见到那位武田时,正见他从哥哥正彦的书房出来,进去时,正彦脸上的神情很是严肃,不知是和武田谈论了什么,让他这般思索。 此后,徐天每日会抽出一下午的时间来给琬琰讲课,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琬琰也会极为配合的认真听讲。哪知渐渐的竟从中又听得许多不同往昔的知识与解说,很是新奇,也深有底蕴。 琬琰此时才真正觉到,爷爷对于徐天的描述会以那么一句“君子如玉。”来形容了。 治也伤好后才回到学校,而这期间,正彦对他是每日对练,甚至有时徐天也会和两个哥哥持剑对练。每每结束,治也都会大松一口气,若说哥哥剑法厉害,他是心服口服的,但没想到那个看似瘦弱的徐天竟也比他强的许多。更别说,每次比试中,哥哥还会对他的一招一式都有指点,然而若不是他想多了,那便是真的,哥哥每句话中又藏着对自己处事行为的指点,指点是他自己在心中美化过的。 若要是问琬琰,那可已经可谓是明嘲暗讽了。 哥哥正彦与徐天时有在静室中探讨这类的,许是不认为琬琰会懂,对于她时常来静室中玩耍并不阻拦。 就是在这里,琬琰才第一次知道,正彦所学的正是特别情报训练。她一脸好奇的趴在哥哥书上,引得正彦注意。 “琬琰对这个感兴趣吗?” 琬琰点点头,很努力的想让哥哥相信她。“真的很感兴趣啊,这一点一横便可以将所有的事情说完,很厉害的。” 正彦被她的语气逗乐,“那琬琰想学吗?” “想学!”怎么不想,这可正中下怀呢。 正彦对她招招手,“过来,我教你。”说着捉住她的小手握着钢笔写下了,“琬琰,你看这一点一横呢,是英文a...不过你若想学,怕是现在不行,你连字都没认全呢,更别提英语了。所以啊,你还是好好学习语言,等你学好了,哥哥再教你怎么样?” “那说好了,我要学的,你可一定都教我。”琬琰知道,这毕竟还是迈出第一步了,不能着急的。“拉钩,你不许反悔。” “好,我一定。”伸出手来,轻轻的与琬琰的小手握在一起。 正彦与徐天开学离开后,留给琬琰的是几个她特意请求的老师,即使正彦并不觉得琬琰如此年幼下会坚持多久,但哪知琬琰一听便是到她离开时,都不曾断过。而这些对于日后琬琰影响不可谓不深。 徐天、武田毅雄、漆原兄弟,在这个深秋的相遇,犹如那蝴蝶之翼,不知觉中影响了他们的未来。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第13章 夏日蝉鸣 1923年9月1日,日本关东地区发生7.9级地震,9月3日,日本政府为抗震救灾和维持秩序,遂成立关东戒严司令部。刚晋升为中佐的冈村宁次被临调该司令部宣传情报部,负责戒严期间的新闻检查。而此时的漆原正彦看到了机会,借此用出色的情报谋略等能力出现在一些人的眼中。 至于那位武田毅雄则进入军部,此后甚少联系。直至琬琰离开日本之时,才明了他在做什么,或者说他们是在做什么,当然这其中包括了哥哥正彦与治也。 对于此时的琬琰来说,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因着追寻谜底而支撑着她在一步步接近那些对她而言很是陌生的东西。尽然陌生,但是却有种冥冥的感觉,似乎她对于此具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在前几年里,她因着前世的语言基础,对于所学之速度,有些不加以限制的任由其展露,她清楚自己年龄上的限制,唯有在速度上以求补足。平日里,偶有漆原夫人专程为她回来,只为着母亲秀珠多次在信中表现出的对于琬琰的种种期望,并非说是要她做个乖巧可爱的闺秀,秀珠在与徐之洲的相处下,哪怕是耳濡目染,对于中国此时的现状也是认识明确的。不求琬琰要做什么舍生忘己的举动,只求她对于女孩该学的东西有了解,若能够则有漆原这位养母代劳了。在秀珠这边,徐之洲刚将产业迁过去,事情总是十分之多,接过琬琰此事只好暂时押后。 漆原夫人本是花道小原家支流,所以最一开始那一年,琬琰唯一的消遣便是插花。 在琬琰的快速的压迫自己的学习下,漆原夫人似乎总会是恰到好处的出现,授予琬琰新的内容。 花道、茶道、服饰、妆容、俳句、言语习惯... 琬琰时常会有些恍惚,自己仿佛能够完完全全的假装成为一名日本女孩了,却不知她这一张脸差点戴上便再也摘不下来。 这些日常,原只是消遣,却不曾想就此成为了她最好的保护色,也是最糟的。 时间流逝的很快,27年深春时,她再次见到了徐天。 之前那几年里徐天持续着来给她上过些课,他唯一做过的解释是,“琬琰,我们是中国人。” 中国人,这同样是琬琰心里时时回荡的字,日日不敢忘。她明白徐天的意思,也知道他心中那份拳拳的报国之心。 琬琰并未像个孩子似的伪装自己,甚至觉得即使假装了也会被徐天看出,他的眼睛留给琬琰的印象太深了,仿佛一眼就会看穿她的。所以在他们每次的接触中,琬琰总会向徐天学习着那些情报科的内容,至于之前答应自己的正彦还没来得及教,便进入军部去了。 那天,徐天坐在她身边好久,惊鹿的声音循环往复的响着,偶有几片尚且绿着的树叶飘落下来,琬琰没有说话,她在等,等徐天做出一个决定。 27年,琬琰在心里默默念了许久,徐天之前离开过日本一段时间,并没有打过招呼,琬琰只知道他貌似是回上海去了。然而也不知徐天看到了什么,此时的他竟有些消沉,眼神里隐藏不住的痛苦与犹豫,身体竟微微的偻下些。 那天直到徐天走,他都没有开口说上一句话。只是离开时,站在门廊下回头看了看被夜色模糊的琬琰的身影,再也没回头了。 琬琰站在夜风里很久,久到露水开始散逸前,久到听不到徐天的脚步后。她心里想,徐天这个如玉的志士,怕是要蛰伏起来了。可是琬琰也清楚,自己知道的事情与他经历过的相比不足万分之一,即使这样,琬琰清楚知道的是徐天此时选择的是他的姆妈。 后来徐天来信说,他离开了军校,转去了普通的大学。琬琰没有问他是否甘心,那天足以说清楚一切了。徐天告诉她,她或许还该叫自己一声堂叔。 因为徐天父亲徐书白是徐家远支,和徐家三叔徐墨行是一辈人。此次回去,家中发丧,等诸多事宜都有徐家本家在暗中相助,而这次还能离开上海也多亏徐家帮助。 此后徐天与琬琰的交流也只限于纸上了。 期间哥哥正彦回来过一趟,与徐天见过一面,这次面谈明显让正彦很不愉快,徐天走时,见到过琬琰一面,眼睛微微弯起,笑着看了看她,嘴里终是只说了一句,“你长大了。” 琬琰仰起头来,看着阳光下投射的树影斑驳,徐天就站在那,但是再不敢认那是自己见过的那个心中锐意十足的徐天,如同一把利刃投入了幽幽深潭,不见了踪迹,如同那无暇的玉,在那的风沙中,丝丝掩盖了那玉那心,最后只剩下满目的的黄沙。他笑着,离去。 正彦在回来的短短几天里,对于琬琰的那些变化的认识几乎是颠覆了他的认知,犹豫许久后,才正式的与琬琰坐了下来。 “你是真的想学这些?”正彦的语气越发变得冷凝,似乎之前的温和全然消失了。 琬琰点点头,“是,我想学。” “你知道,这些东西意味这什么吗?” “知道。” “知道?你知道什么?这将会让你永远都生活在黑暗中,连一丝阳光都会成为奢望,没有真心,没有朋友,不会有爱人,连亲人都要远离。你跟我说你知道。”正彦似乎因徐天的离去,而生出的怨怼,在此时露出。 琬琰对于这些在爷爷那里已经是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亲自来承受,还是会有不同的。这时短暂的沉默,让正彦以为,琬琰被吓到了,正想起身。 琬琰猛地抬起头,眼睛直直的看着正彦,“我是真的知道,我也想好了。” 正彦利落起身,走出门前说,“我知道了。” 你看到过蝉蜕吗?蝉蛹在黑暗的地下度过它一生的头三年,或许更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中,它以吸食着树木根部的液体为生。然后,在未来某一天破土而出,凭着生存本能找到一棵树并爬上去。它用来挖洞的前爪也可以用以攀援。 当蝉蛹背上出现一条细细的黑色裂缝时,蜕皮就开始了。蝉将蛹的外壳作为基础,慢慢地自行解脱,就象从一副盔甲中爬出来。 当蝉的上半身获得自由以后,它又倒挂着使其双翼展开。此时蝉的双翼很软,它们通过其中的□□管使之展开。□□管由液体压力而使双翼伸开。当液体被抽回蝉体内时,展开的双翼就已经变硬了。 如果说一只蝉双翼展开的过程中受到了阻拦,那么这只蝉将终生残废,也许根本无法飞行。 此时的琬琰正如夏蝉般,还处在黑暗的蛰伏的时期,而夏日一到,必定会发出阵阵蝉鸣。 第14章 春诵夏弦 云深处,岩缝里的红叶啊 茶烟禅榻外,腊月的日光啊 梅花的枝丫,覆在素琴上的影子呀(夏目漱石) 自从那日和哥哥正彦谈过之后,琬琰直接搬去了漆原本家的剑道院里去了,而在那里等待她的,不再是以往那些个小打小闹,琬琰不仅要跟着那些男孩子一同学习剑道,还要每日完成哥哥交给她的作业,而漆原夫人也并未因此放松了对于她的那些日常教养。 所以她时常即使累的半死,可还是要爬起来将其他的知识啃进去,甚至拿出的是当年备考时的百倍努力。每夜庭院里树影深深,雀儿,虫儿的鸣叫,时时伴着她。 虽然正彦时时留在军部,但是他的布置从未落下,总是由二哥治也送过来。 琬琰记得治也见她时,问过她一句话。那日她因为身体弱小再次被对手一剑劈倒,等到她傍晚时回到自己屋里,治也就等在那里。跪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翻看着自己的笔记,见到琬琰回来也并无什么其他的神色变化。 “过来,”说着拿起桌上的一瓶药油,“给我看看你的伤。”治也在正彦的教导下已然沉稳了许多,并且从军校离开,学习了经济,接手了漆原家的工厂。至于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连漆原夫人也不知道,只不过给了漆原夫人大量的时间来教导琬琰。 琬琰捏住自己的袖子,低下头来,“哥哥,不太重的,我一会自己来就好。” 治也看到她这样子,很是无奈的笑笑,“琬琰听话,过来给我看看,我也是从你这么大开始练的,我知道你身上的伤是什么样子。”说着干脆将琬琰拉到自己身旁,“坐下,”挽起剑道服的袖子,琬琰的胳膊上青青紫紫的一大片,“你的力气还不过,所以这个时候你的练习应该侧重在技巧与灵活上,我虽然不如哥哥,但是给你打基础也是够的,以后我一有时间就会回来教你。” 琬琰捏着自己的耳朵,“谢谢哥哥。” 治也将药油搓揉开,最后只剩一点时,治也的动作却越来越慢,后来干脆停了下来,琬琰等了会儿。 “哥哥?” “琬琰,你能告诉我,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治也眼中雾气蒙蒙的,说不出来的无助与迷茫。怕是知道了正彦在做的事了。 琬琰想了想,是啊,自己这样是为了什么呢?是爷爷留下的谜底?还是爷爷一生的谜?亦或是想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 “我在找一样东西,待我找到了,我就知道了。”琬琰轻飘飘的说出来,“尽管现在他们都看似没有意义,但谁又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我只是选择了我能做好的事而已。” 治也听完却笑了,“小妹,你莫要这么说,你的努力大哥是知道的,你不只是做好,还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说着将最后的一点涂抹完,放下来袖子。“我知道你们都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至于我呢,我会把我该走的路走完的。” 琬琰心知治也看出了自己的目的,也知道他自己的未来是注定的。 “好了,不早了,你还有今日的作业呢,赶紧做吧。我先回去了。再见。”说着拉开门走了出去,临了还回头给了她个鬼脸。 看来治也的性格中仍然有几分活泼的,也好,他还没变。 1931年夏,徐天给琬琰来了封信只说明他要回去了。琬琰去了码头,但并未露面,徐天径直离去了,并未回头。 他们或许都在心中默默的道了一声,再见。 因为彼此都是明了的,但是徐天当作了永别,而琬琰却心知还会再见的。 之后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件爆发。9月19日,日本若槻礼次郎内阁确定了“不扩大”方针。正彦怒气冲冲的回到了本家。只不过在接到一封来自武田毅雄的信后,将自己关在屋里沉默了两天。再出来时,通身竟又显得温和起来。琬琰见到时,只觉得正彦的性情更不好琢磨了。 在那天以后,正彦每日竟将心思都用在了教导琬琰上。似乎是有种无名的紧迫感强压在他们每人的心上。 从现在的形势讲起,一直说到军队的军器军制,又将各国的历史地理等全部梳理下来,并逐步教她掌握了绘图的方法技巧。这些文字方面的知识才刚刚教完,正彦的调令便下来了。冈村宁次被任命为上海派遣军副参谋长,之后转任为临时军事调查委员长,而正彦则被冈村宁次调去了身边。看来正彦当初的举动还是有用处的。 而琬琰之后的学习,全靠着他们留下的诸多资料了。平日的消遣则变成了打棋谱、溜溜马,偶尔与治也下一盘。治也有时与她同在外骑马时还不忘大哥交代的任务,时不时会考校琬琰一番。 而此时秀珠来信说自己大学上完,正在准备留教,想看看琬琰什么时候合适,想她来自己身边学习。琬琰对此只想暂压下来,因为她的学习还有一部分未完成,她想尽快掌握了,并不想将这些带到母亲身边。 用了快将近一年的时间,琬琰将哥哥正彦留与她的所有作业已经完成,后去信给了哥哥,说明自己将去法国看望母亲,并会留在那里学习。 正彦很快回信,询问她是否愿意继续走下去,并说在信中一同寄来的那枚德国银币,如她有此意愿,可以将那枚硬币带在身上,会有人看到的,如果不愿可将它寄回。 琬琰临走,向漆原夫人与治也作别了,带着那把治也送她的肋差,提着小箱离开。 从美国转机去巴黎,而这个路上她遇到了一位同行者,那是一位举止高雅,气度雍容的绅士,他们相谈甚欢。 此人名叫佐尔格。 那枚银币在她登机时,一不小心咕噜噜地滚落了出来,正是他帮琬琰捡了回来。 临到巴黎时,佐尔格与琬琰互相交换了通讯地址后,那人便离去了。 而外面正是多年未见的母亲秀珠与徐之洲站在那里,秀珠正一脸欣喜的看着女儿。琬琰提着小箱子,直直冲了过去,“妈妈。” 秀珠抱着她,言语哽咽,几近说不出话来,“你这孩子,怎么说你呢,可算是来了。” 徐之洲将琬琰手中的箱子接过,“秀珠,这不孩子都听你的来了嘛,咱们回家说可好?” “对,看我,咱们回家说去。”秀珠高兴地拉着琬琰的手都不肯松开。就这么一路回到了徐家去。 第15章 初到巴黎 彩云旋舞在黑暗笼罩的天际, 在塞纳河之上掠过命定不祥的水流, 黎明的巴黎呈现灰色与暗紫, 夜依然像灰蓝的烟雾般停留。(狄布) 徐家住在塞纳河北岸,巴黎四区,是一栋别致小楼,墙外爬满碧绿的蔷薇枝蔓,粉白色蔷薇在其间随风绰约,站在阳台上便可看见巴黎圣母院尖耸的塔尖。 “琬琰,”秀珠身上稚气未减,兴冲冲的跑上楼去“你来看看,我给你布置的房间,全都是按你的喜好来的,我总以为很快就能把你接过来,可没想到,你在那里一待就是十几年,这房间就一直空着。” 徐之洲在后面提着行李,“你慢点跑,小心身子。”将箱子放下来,解下外套,“琬琰,你快进来,你妈妈为了那间屋子,每年都偷偷去信给漆原夫人,询问你的喜好,那房间被她折腾的每年一个样子,好不容易等到你说要来了。”边说着转去厨房开了水,“来,快上来看看,”顺手拉着琬琰,左手提着行李上去。 秀珠站在楼梯口,满怀期待的看着琬琰,拉过她的手,又推开楼梯右边的门,“看看,喜欢吗?哪里不合适的话,咱们明天买新的换掉它。” 竟不知是在何时,养母竟把自己屋子的摆设都弄得一清二楚的了,简直是将自己那间原封不动的搬了过来似的。若不是中间矮桌上插着两三支蔷薇,时时散发出幽香,几近是将那段时光都封存过来了一般。 琬琰回过身来看着这位许久未见的母亲,时光几乎不曾在她脸上留下过痕迹,依然如同记忆中那般娴静、温婉,但又不失稚气。,可见徐之洲对其的保护了。 即使以往在信中多有思念之语,但是此刻,真实的面对着自己母亲的时候。琬琰还是有些羞怯了,“嗯~”轻轻摇头,“没有哪里不合适的,都挺好的,谢谢妈妈。”说着竟看到了秀珠眼底的泪光,“傻孩子,”说着便揽着琬琰的肩膀,塞进怀里,“哪里还用得着谢谢这两个字啊?嗯?” 徐之洲见状,先将行李放下来,蹑手蹑脚的退到楼下去了。 琬琰暗自吐吐舌,拉着秀珠进屋坐下来,原本见面时只是猜测,后又听到刚从徐之洲的话,她基本可以确定母亲此时应该是有身孕了,不好久站着。 “妈妈,该怪我不好,在那边留了那么久害你惦记了。”琬琰又顺手将外面的小箱提了进来。“主要是因为我在那边的学习不好中断,所以才留那么久的,而且啊这不是正好不打扰你和徐叔叔的二人世界嘛。”琬琰在母亲身侧坐下。 “哪有这讲究了,我哪里还会嫌弃你不成。”秀珠却是不好意思了,一提起徐之洲,竟还如同少女般心乱。 琬琰见此只觉得微微受窘。“妈妈,既然我都已经来了,你们的婚礼就别拖下去了吧,也亏是徐叔叔能等下去。”琬琰可没忘,徐之洲在信中委婉的表示。 “这事情,你怎么知道的,”秀珠明显的脸更红了起来,“再说了,都已经有过登记的,婚礼就...” 琬琰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拉过她的手,“妈妈,我知道的,你们只管去结,我没什么的,我总不能成为一个一直拖累着你的包袱啊,妈妈你也该放下了,”说着又站了起来,“你看,我都这么大了,当年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二的,我不会怪你的妈妈。” 琬琰总觉得自己加上前世的年龄,对着秀珠就如同姐妹一般,撒娇之类的事情实在做不来,而且这些年总会被她时时温暖到自己,相依的感觉更甚。然而有时候察醒自己时却又总觉得年龄似乎并未因叠加而改变自己的心理,似乎还总是那个二十一二的正用着双眼去体悟世界与自己的那个女子。 秀珠听完,低下头擦拭着眼泪,“只是委屈你了。” “哪有啊,你肯将我生下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我怎么会埋怨你呢。”琬琰坐下来,看着母亲,“我呀,从来都不会介意这些事的,只要你过得好,我就好啊。”双手搭在秀珠膝上,“母亲,我们不要再为这些所苦恼了,好不好?来,我跟你说说我在日本的趣事好不好?” 秀珠哪怕是对于琬琰的大小事□□无巨细的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可还是想听听女儿亲口说出来的。“好呀,你说我听。” 直到徐之洲上来敲门时,秀珠还显得意犹未尽,“来日方长,秀珠你和孩子有的是时间呢。快下来吃饭吧。” 听到徐之洲这话,琬琰却有些心虚,自己只怕不会在巴黎呆太久,一想秀珠又怀孕了,只怕暂时还是可以的。 徐之洲此人,琬琰后来通过哥哥了解过,早年与革命党有过联系,至于来到巴黎以后,就不清楚了,但是正彦给了他可信二字。也就是说,琬琰行事多有不便时也可适当透露一二。 一家人一起用过饭后,琬琰托秀珠上楼去帮自己整理行李,目送她上楼去后,转过来看着徐之洲,“徐叔叔,我们谈谈好吗?”徐之洲眼底打量一番,莞尔,“好啊。” 徐之洲领着琬琰进了书房,并示意她坐了下来。 “你要喝点什么吗?”徐之洲走到书房的隔间去,“我听说你的茶艺不错,我这里有上好的银针,要来点吗?” “我听说徐叔叔在鲁尔养着一个码头,自是不能放过的啊。”琬琰听出其中的试探。 “徐叔叔难道就没从堂叔那里知道我更多的事情吗?” “你是指天儿?”徐之洲端着茶具出来,搁在琬琰面前的桌上。 “对啊,原来徐叔叔和徐天竟是堂兄弟,我才是被吓到了。” 徐之洲伸手示意琬琰,“他们家原是远支,直到出事了,这边才得到消息,所以我以前也并不熟悉的。” 琬琰挽起袖子,将热水注入壶里,盖上盖子。“我和漆原家长兄走得颇近,”又将温盅水倒入茶杯中温热,侧置茶杯于茶船中旋转,以茶船内热水温烫后,取出置于茶盘中。“长兄行事偏左,我多少也受其影响。” 徐之洲眼睛只落在茶具上,“是吗?我倒是不曾听说。” 琬琰将茶壶置于茶船边缘滑动,刮去壶底水滴。又将茶壶中浓度恰当的茶汤倒入茶盅,再持茶盅倒入茶杯约八分满,使用闻香杯,直接持茶壶将少量茶水来回注入茶杯中,令每杯茶汤的浓度相当。“我听说巴黎的读书会倒是挺多的。” “好手艺,”徐之洲接过琬琰手中的茶杯,“确实挺多的,”说着闭上眼睛,持杯闻香,“你的学业是怎么打算的呢?” 琬琰开始冲第二泡,“我想先做下测试,如果能跟得上大学的水平倒是会省事不少。” “倒是可以,你母亲就在索邦大学从教,资料什么的倒是不缺,只看你了。”啜了一口汤,赏味。 第二遍的银针开始散发出豆脂香、毫香、甘甜的显隐变化,给以无比丰富味觉感受。 “母亲怕是一直在等你亲口说呢,”琬琰取了一杯放在嘴边,茶香清纯。 徐之洲明显吓了一跳,杯中茶水轻轻洒了出来,”你说什么?“ “还是叔叔的茶好,我的手艺实在是糟蹋了。”琬琰放下杯子,又将袖子松下来,“妈妈怕是收拾好了吧,谢谢徐叔叔,今后还请多多指教了。”说着就往外走,回头看看他那副样子,不由好笑,“不用想了,就是那个意思。只不过我这面,就请你们统一口径了,以免你们面上不好看。” 徐之洲收敛心神也很迅速,“我看你很喜欢这茶,日后我多取一些给你留着。” “好,谢谢,父亲。”琬琰想想还是说了出来。 “好。”徐之洲明显被这一声父亲叫的愣住了。 琬琰笑笑,跑出去找母亲去了。 初到巴黎这一夜,并不难眠,琬琰指尖搓摩着那枚银币,思量着以后的路。 爷爷,你当初决定走上这条路时在想什么呢? 即使前路茫茫,但是今夜的一切都宁静而美好。 第16章 人间不复 密拉波桥下塞纳水长流 柔情蜜意 寸心还应忆否 多少欢乐事总在悲哀后(> 也不知那日徐之洲和母亲说了什么,总之再见到琬琰时,她脸上的那丝愧疚总算是消解了。母亲为她入学的事很积极,隔天就拿回了相关的卷子试题,出乎预料的是,琬琰的成绩还不错,便由秀珠做主,徐之洲出面,琬琰入学的事情解决了。 离着正式去学校报到还有些许空闲,母亲又因着怀孕不方便一同出行,所以这几日琬琰总会独自一人在周围几个区走走。 “有着在别处找不到的特点--它的专有的意识形态。这一小批每天必至的常客既非放荡不羁者,也非完全的资产阶级分子,而主要是电影戏剧界的人。他们靠不确定的收入,现挣现吃;或者靠未来的发迹生活。”这便是花神咖啡馆。 从外表上看,花神看起来与巴黎大街小巷的咖啡馆没什么不同,静静面对街角,店门外排排坐着几桌人,懒洋洋地打量着马路。偶尔走过一两位路人,也并不破坏这份宁谧,只为这幅寻常的街景点缀一丝色彩。走进店内,才知小小的空间到处是人,座位很小,每张桌子都紧紧挨着,坐满了声色之男女,音乐、谈话声、笑声混杂在一起,还有招牌咖啡的杏仁香在烟雾里招摇。 琬琰走了进来,面前放着一杯招牌咖啡,浓郁的香气,伴着巴黎夏日的微风与阳光。真安静啊,仿佛自己曾在报纸上见到的那个正饱受战火纷乱的中国只存在于另一个世界中。 缓缓沿着塞纳河左岸往回走,途径拉丁区那些深邃、古老而又优雅的小街。顺着圣·米歇尔大道向北去,在尽头,塞纳河静静的流淌,有座桥直通西岱小岛,巴黎圣母院就在那里。而塞纳河的边上一字排开来的尽是些小摊,多卖些书籍、绘画之类的。或许有些摊开来,都能感受到浮荡在空气中时光陈旧的犹如老酒一般,醇香幽幽。接着走下去琬琰拐到了一条弧形小路上,两边尽是书店,街边孤零零的牌子上标识着,王子街。 此时天已微微擦黑,琬琰低头一笑,不觉间这扒手都盯上了自己,身形看起来比自己还瘦小,真是。想着摇了摇头,快步走进小巷子里去。 哒哒哒的声音越来愈近,小脑袋探过来时,琬琰一把擒住,拎到自己面前,典型的罗姆小孩,即使被自己握到要害仍然不停的挣扎着,眼睛全然不看自己,琬琰试图向他说话解释,但是没用。 “小心我揍你!”琬琰故作凶狠的说道,反正这小孩子根本不听自己说些什么,这话她干脆用中文说了出来。 噗呲,拐角处却发出偷笑的声音,“谁在那里?”琬琰迅速将小孩换到左手上去,空出了右手。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一个身形干练的男子从拐角走出来,手里还提的一篮菜,“你看,我这”说着还将手里的篮子举起来给她看。 琬琰见此稍松了一口气,但是被人见到自己那种胡乱一气的撒气的样子,还是微微窘迫的,“那你笑我什么啊?” 男子握拳抵在嘴边,“咳,额,你和这些小孩是讲不通道理的,如果被偷走东西了,把他们交给警察,顶多是关上几天,你要是气不过就只能真打他们一顿出出气了。” 琬琰一挑眉毛,“哦,我知道了,”说着松开了那个小孩子,并对他说“你快走吧。”那小孩竟呆呆看着自己,“怎么?”琬琰也微感讶异,难不成还被自己吓怕了,“你不走,难不成还要我真揍你啊?”那孩子听了还真的点了点头。 琬琰却真是哭笑不得,作势要打,吓得小孩闭上了眼睛,举着手握了又松,最后只轻轻的落在他额头上一个脑蹦儿。“行了,你走吧。”小孩傻乎乎的摸摸自己的额头,又看了看琬琰和一旁的男子,高兴的跑开了,逗得琬琰也是一笑。真是的,和个小孩儿计较什么。 转过头来,看着这位身形俊朗的男子,夕阳下最后的一点光芒微微擦过他的肩膀越过来,照在琬琰脸上,琬琰不得不眯着眼睛看向对方,笑意满满的说,“刚才的事呢,谢谢你提醒我。” “这不算什么,我刚看到,还没来得及提醒你呢,哪知你的反应竟也不慢。都用不到我帮忙。”那人却连忙解释道,“对了,我叫明诚,请问你?” 明诚! 刹那光华从心头闪过,会是那个被赠与照片的人吗?是同一个人吗? 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这般连绵不绝的思念痛苦之情。 琬琰的笑容似乎僵在脸上,那位女子会是谁呢?答案会在这里吗? 明诚见她反应,走近了些,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吗?怎么?我们认识吗?” “啊,我没事,明先生。我姓白名琬琰。”琬琰将笑容重新挂起,心知他此举无非是想简单试探自己,毕竟在他身边突然出现一个身手不错的女孩子,是值得怀疑的。 “这么晚了,你又是独自一人,我送你回家吧。”显而易见明诚还是不大放心。 琬琰寻思拒绝的话,他可能仍会尾随一探究竟的,开口欣然同意了下来。“好啊,就麻烦明先生了。” “不麻烦,不麻烦,”是啊,比起他身上的秘密,当然不麻烦喽,琬琰心想。“既然我都看到了,总不至于对这样一小姑娘置之不理的。”明诚晃了晃手中的篮子,“你看,等我上去先放下这可好?” 你即都已说出,我可有拒绝之理啊,琬琰笑着摇摇头,“这是自然,本就是累你送我的。” “你先随我上来吧,这地方晚上都不大安全的。”明诚右手向前伸出。 “好的。”琬琰客客气气的应道,顺手挽了下滑落的头发。右手明显落在他眼里,手指上并无明显的痕迹,白嫩嫩的,在夜色里也似是有着莹莹玉光似的。 上楼后,明诚的房间一眼到头,干净整洁,靠墙的是一架做工精致的八宝格子,错落的放着些盆景和书籍,还有些许名牌香水。墙角处放着一盆白宝珠,枝叶细柔。明诚径直进了厨房放下篮子出来,见琬琰目光落在茶花上,“可是认得?” “蕉萼白宝珠,花镜中载有。”琬琰浅浅说到。 “看来你还有研究啊。”明诚心下了然,倒是直接。 琬琰抬手看了下表,比平时要晚了些许,“走吧?” 明诚走在外侧,双手插兜,“我家在市政厅附近,离这边也不远。”琬琰见有些尴尬,只好开口。 明诚点点头,“你常这么晚回家吗?” “不是的,今天不是被那孩子耽误了会儿吗?”不管是否在怀疑什么,总算开口说话了就好,总觉得明诚沉默的时候,气氛都有些凝重了。 “你是最近到的巴黎吗?” “是的呀,我八月份才到的。”知道这个又有什么用呢?琬琰只是心中一笑。“我母亲催得急。”再给你多些小辫子,看你能抓哪个。 “你母亲也在这里居住吗?”明诚语气轻忽,不确定的问道。 “我母亲来这里都十多年了吧,还在索邦大学任教呢。”琬琰侧着头对这明诚说到,顺便看看他的反应。 明诚脸上略有思索,正要说些什么。 “啊,我到家了,”琬琰见他表情,心里很开心,脸上不由的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来,灿烂而明媚,“你看,那就是我家。”说着指向那栋有着蔷薇花的院子。 明诚抬头一看,心下大惊,他的上级曾向他警告过,少与此间里的人物接触,以防给对方带去不必要的麻烦。这女孩是什么身份呢? 琬琰同样见到了对方手足无措的模样,心里满足。“都到了我家了,明先生请进来坐坐吧?” “不了,太晚了,不好打扰。见你安全到家就好,我就先回去了。”明诚急忙推脱,告别。 “明先生,谢谢你。”琬琰只见他的身影离去的很快,还有几分急切。 琬琰只觉这反映有些意外,难不成徐叔的身份还属较重要的保密级别?刚才在明诚房间里,他确实没露出什么马脚,可是那些事物都太干净了,太刻意了,有种味道在。琬琰只信自己的直觉。虽不知明诚是在何时走上那条路的,但是从刚才看,怕是已有一段时间了,有趣。 想着,回到屋里去,母亲秀珠递给自己一封德语的信件。“怎么迟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琬琰接过信,“无事,在店里多坐了一会,回来便晚了,我下回注意。” 来了,这封来自佐尔格的信。它将决定自己何去何从。 第17章 猫捉老鼠 危机四伏的夜晚,爱情受到了挑战, 可要不是四面楚歌它何以变得弥足珍贵? 不要感叹世风日下、抱怨生不逢时, 哪一个时代不是人情冷暖、爱恨交加?(左岸) 琬琰回到自己房中,坐在桌前,桌子上就摆着那封信,素白的信封上写着自己的名字与地址,背面封口有红色火漆。拿起来对着灯光看了看,并未夹带什么,只是很普通的一张信纸。琬琰用裁纸刀划开了信封,倒出薄薄一张信纸,展开来看是一首十四行诗,只不过格式上微有些变化。 琬琰嘴角勾起,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考察,取出那枚德国银币来,之前她在得到这枚银币时就察觉到了,银币的表面上有规律的刻着一排莫尔斯密码,曾试图对应着破译过,但是并没有什么意义,这应该是双层加密,自己手中的银币只是一把未知的密钥,在没有得到真正的信息前是没有用处的。 而此时这首诗便是用同样的规律编写的,琬琰取出纸笔,写下来的只有地址、日期和一个名字。琬琰在心中默念一遍后,将信纸等全部浸泡水中搓揉开。 琬琰下楼来,看见母亲秀珠正在翻看一些杂志,皆是些婚纱的新款式,是徐之洲带回来的。 “妈妈,”琬琰从楼梯上跑下来,坐在秀珠身边,“徐叔叔往常都是这样忙吗?” 秀珠将手中杂志放下,柔声说来,“这不是定下了婚礼时间了吗,他估计是想将事情提前完成,好空出时间来啊。”说着又将杂志拿起,“来你也帮我看看,哪一套更好些。” 琬琰见其心中有数,便不再说什么了,只一心挑看着图片。 秀珠偏偏头,看了看琬琰,微笑着说,“妈妈知道你的意思,徐家事多,我只是个老师,于他在工作上未能有过帮助,我所能做好的就是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你们。” 琬琰了然,母亲只怕也是清楚徐之洲的事情的,那日他对于自己的试探虽没有说什么,但是也没有否认他的颜色是红的。而母亲这里徐之洲怕是也说了自己的一些事情,既然母亲并未表示什么,琬琰就清楚了在这家中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如此自己的行事就要更轻松了。 “母亲,我知道了。”秀珠看着琬琰几近和自己等量的身形,“别光看婚纱,我还想给你添些小礼服,在巴黎这些你迟早用得上的。” “好啊,我今天还看上了一件风衣,挺别致的还想请妈妈买给我呢。”琬琰记得那个地址旁有一家服饰店。 “好说,你看上哪家店里的衣服,让他们送过来就好了。”秀珠对于琬琰此时的亲近很开心。 “那我可要好好挑一挑了,不然都不敢站在母亲身边了呢。”琬琰见到结果,也很开心。再出去的理由都不用找了,不然临近婚礼,哪里还有时间出去呢。 徐家的下人动作都很轻便,想是颇费了工夫的吧。自己将明诚带过来的事估计很快会传达到徐之洲的耳朵里。琬琰想知道他的身份,想知道那个照片上的女子是谁,想知道爷爷会在何时出现,想知道...诸多疑问都在自己心上盘旋了许久了,而明诚的出现则意味着这一切的谜团终有一个线头冒出来了。琬琰如何肯放过呢? 果不其然,在徐之洲回来时,见到自己第一眼里颇有些意味深长。 坐下来用餐时,琬琰怡然不动,只等徐之洲先开口,主动权总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上才好。 “琬琰今天去哪玩了呢?可有遇到什么事?”徐之洲倒也直接,不加掩饰的就问了出来。 “我今天沿着塞纳河转了转,拉丁区卖书的地方倒是挺多的。不过要说遇到什么事的话,巴黎的扒手倒也挺多的。我今天就见到一个。”这有什么,你直接,我也没有什么不能说啊。 “确实,不如你下回出去时,带上几个家里的下人,他们的身手还是不错的。”小家伙才来就摸到了那里去,真是不可松懈。 “好啊,那我想买什么都有人帮着提了呢。”想看着我,那又如何,我从没有什么秘密的。 “嗯,这样就放心多了。”不拒绝,怕是鬼点子也多,得找几个机灵的人去。 “而且还遇到一个挺好心的人送我回来的。”琬琰心想你不说我就不会提了吗。 “怎么没请进来坐坐呢,下回不能这样。”秀珠听了,对着琬琰说到。 琬琰心下好笑,妈妈真厉害,不过那明先生倒是躲不及呢。“好啊,我再遇到了一定邀请来。”这可不是我说的。 “嗯,确实要谢谢人家。”看来自己还是得通知一声吧,看看是哪个小子冒失了。 一顿晚饭就这么很愉快的结束了,琬琰表示这个线头她是抓住不放了。只等它抖开后的结局了。 而明诚这边就不是那么好受了,对于这临时出现的小意外就该让它自然的过去的,自己怎么就出去了呢。结果临时起意去送那女孩子,反倒是给自己引来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怎么就不冷静了?一定是那女孩的笑容太灿烂了,如同蛊惑似的。 明诚懊恼的自省完,还是得向上打份报告,以说明情况。那女孩的出现还是有不清楚的地方的。怎么会那么合适? 明诚在两日后得到回应,去见了自己的上级,烟缸。 香榭丽大街一如既往的繁华,即使在这几年欧洲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这条街上的景也从未断过。 明诚来到一家花店门口,谨慎的留意了四周后,进去了。 “老板娘,我来送花茶的配方了。”明诚站在柜台的拐角处,不自觉中带着防备。 “来了,你上次的那几个配方我有些不懂的,你上来看看吧。”老板娘风情万种的站在二楼的楼梯间。 明诚看着那老板娘划着了一根火柴,点了支烟夹在指间,“你先坐,”明诚原是笔直的站着,听言下之意,怕是有得说了。 “你说吧。”烟缸啜了一口烟,转身坐下来,声音低沉解释道,“说起来你们明家与那徐家倒是有些渊源,你接触一二也是被允许的。” “和徐家有渊源?我不是很清楚。”明诚心中更加疑惑了。 “不知道也正常,我也是徐家那边告诉我之后才知道。你可知白秀珠此人?” 白秀珠?“知道,在学校中见过几面,这与徐家有什么关系。”等待总会折磨人的耐性的,一点点的消磨。 “你们明家当年出事,白家曾出手帮助过的,而这白秀珠又嫁进了徐家,所以明家和他们就是这么种关系。” “这样啊,那我前几日的事,怎么说呢?” “徐家家长说了,无碍,你自己多加小心便是,至于你提的那个女孩子,她最起码不至于是敌人,至于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徐家没有回答,你可以接触看看,看你的描述,她的身手不错,如果能拉拢过来又是一助力。不过,这全看你自己掌握尺寸吧。”烟缸难得一次性说完这么大段话。 “是,我知道了。”明诚起身,看了一眼手表,呆的时间够多了,临下楼前,回过头来,又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没有任何区别的。”烟缸摁灭那支烟。 “确实,没有区别。”转身下楼去,出门,迅速的消失在人群里。 烟缸靠在窗前,看着明诚离去的身影,有趣,希望你能尽快体会到这个任务的意义。 徐之洲为着琬琰的小狡猾很是头疼,干脆让她围着那个毛头小子转去吧。只可怜明诚对此一无所知的被送去琬琰手里了。 至于是琬琰抓住明诚这个线头抖出了她想要的谜底,还是明诚将琬琰拉进自己阵营,且看是谁更棋高一筹了。 第18章 前路未卜 有些人被死亡带走,有些人在□□、饥饿、流放与不幸中沉沦/寒冷如军刀穿透了我们,卑鄙与阴险也在我们之中降临/在这块土地上,还有谁能够承受抚心的欢吻/我与酒相会是一首诗,我与女人相会是一首诗,天与地相会是一首诗/但我们听到的诗却麻痹我们的领悟。(亨利·米修) 天边一抹云在夕阳之下,悠悠且绚烂,夹进了长空湛蓝色的诗页里,那俊秀的西岱小岛被她蒙上了朦胧的面纱,温柔偎依在塞纳怀里,恬静似一位少女,又过了一会儿,夕阳那微弱的光芒将大地染上蝉翼般的光。云披上金辉,如同少女姗姗而行,渐渐靠近河面。天边飘着几片云,宛如鲜艳夺目的彩缎,装饰着巴黎的天空。 明诚只觉得那女孩的笑容不停地晃在眼前,许是此时傍晚的巴黎太过温柔了,自己该好好想想如何接触那个看起来还不到十八的孩子。不不不,那根本不是个小孩,分明已是一个比自己都心思细腻的小鬼头,不知觉得将自己就送到她面前去了,究竟知道多少关于自己的事呢? 从花店出来之后,明诚才慢慢意识到,白琬琰对于自己那日的试探一早看在了眼里,至于之后的事情只怕是她预料之中的吧? 至于此时的明先生会怎么想我们琬琰,她是一概不知的,她已经被刚才那一套套的衣服搞晕了头脑。妈妈秀珠的婚纱送来时,也给她带来不少新款的洋装,秀珠长久以来的热情都在这种换衣装扮中爆发出来。琬琰只得一套套的换来给母亲看,真可谓是母子天性,还是自家孩子永远是好的,秀珠见琬琰穿出来的每一件都很挑剔,最后还是徐之洲见小丫头面露疲色,才开口劝下来。 哼~怕是在小小的报复自己给他添的麻烦呢,不然母亲秀珠明明已经答应下自己,说是自己去选就好的,怎么会突然送来这么多的衣服呢。小气鬼! 琬琰将衣服一件件放好,坐下来歇一歇,明日就到时间了,她需要好好想想所有可能会面对的情形,她所擅长的只不过是对所有突发之事都有所应对而已,哥哥告诫过她这是优点也会成为桎梏她接下来的成长的,但是现在她还未找到可以打破此局的引路人。 这个人会是谁?何时出现?琬琰一步步走出去都是在试探着前路。 对于明天的到来竟十分期盼起来。 从徐之洲得知秀珠答应举办婚礼那天起,徐之洲就开始给家中诸位发去电报,以及白家兄长白雄起,极力想给秀珠一个郑重而又难忘的婚礼。 白家在北洋政府初现颓势时,白雄起便急流勇退中抽身而出,去往香港做些生意,并与徐家的贸易多有来往。 白雄起在接到消息时,正巧在上海参加一起商会人士举办的宴席,白家夫人在看到后,很是高兴,直接令人给白雄起去了消息。下人也因着白夫人令急,直接进入宴会上告知了白雄起。 白雄起一个高兴,开怀痛饮下杯中酒,“痛快啊,痛快。” 而此时站在白雄起面前的正是明家家长,明镜。着一身紫色绸缎旗袍,端庄大气,也将其年龄生生压下去,让人不觉其在容貌上的秀丽。见到白雄起突然喜不自胜,自然开口问道,“不知白先生可是有什么喜事,竟如此欣喜?” 白雄起也乐得分享此事,“家妹出国多年,一直未曾正式把婚事办了,倒是让人一直惦念,如今传回消息来说是,不日将正式举办婚礼,我这心中就放心多了。” “可是那位与我曾有一面之缘的秀珠小姐?”明镜听闻此,脸上自是喜色一片。 “正是家妹。” “我即是听闻此消息了,不知是否有幸沾沾喜气啊?”明镜对于当年的雪中送炭之举还是心存感念的。 “只是他们尚在巴黎,不好太耽误你的事吧?”白雄起虽对于明镜此举很是高兴,但也知只不过一份情谊在罢了,却是不好作甚挟恩之事的。 “无碍的,我明家人过去都是一样的,家中两个孩子皆在巴黎,他们代我出面便可。”明镜也知人情无谓什么还与不还的,常来常往才是。 “那自然好,我们自是主随客便的。”白雄起惬意一笑。随后两人又互相寒暄些许后,作别。 宴会散后,白雄起将手中事务交代下去,连夜返回香港去。 明镜心下惦念此事,隔日便给明楼去了电报。 而明楼因着组织任务打着去哈尔滨讲学的名义不在巴黎,于是这封电报来到了明诚手中。正愁不知如何光明正大的接触那个女孩儿呢?正是瞌睡送来了枕头。明诚今夜也可安下心来了。 明日是他们照例组织的文学沙龙,名义如此,实下却是进步学生的集会,用以筛选组织人才的,明日的会上有几名需要明诚出面接触的学生,虽是做过此类事情,但是近日的事情,总给明诚心中一股隐约的惴惴之感。琬琰的事情略有眉目也只是稍感放心而已。 明天又会遇到什么?明诚只觉从加入wd那刻起,此类的畏惧皆化作无时不在的小心谨慎。 明天或许又会是个明朗的晴天吧? 一夜之后,对于多雨的巴黎来说难得的好天气。琬琰在阵阵蔷薇的香气中醒来,忽闻到了饭菜香气,温暖,安心。 或许徐天那时心中守护的便是如同此时一般无二的小家吧。而此时这样的温情却如同毒/药,沉迷其中便会迷失心中锐意。 而在琬琰枕下,那柄肋差时刻在提醒着自己,前方还在等待着她前去,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求得的谜底。 用完饭后,和母亲打了个招呼便出门去了,身后自然跟上了几个前几日答应下来的尾巴。 巴黎春天百货,琬琰连着转了好几家服饰店,最后才来到这里。即使目的不在于此,再漫不经心,琬琰脸上也不会露出丝毫。 十足的娇小姐的模样,几番试穿之后,无一满意的,转头却又将第一件让他们保留起来,身后跟着的徐家下人心里却很苦恼,难怪大家推脱不来,这小姐怕是不高兴呢,这番如同监视的行为。 琬琰接过衣服时,瞟了一眼腕表,时间快到了。 出了百货公司的大门,无意间发现斜对面有一家古董店,琬琰正愁不知该给母亲结婚时送什么礼物的好,可巧了。 琬琰也不管身后的众人,径直朝那家店走去。门口悬着一个铃铛,琬琰推门进入时,发出清脆的声音,店里空空荡荡,只有满架的瓶瓶罐罐,框框画画的,落满灰尘,杂乱却不失秩序。房间深处摆着一把摇椅,静静的摇晃。 有人,有呼吸声。不过他既然不出声,琬琰按兵不动,只细细捡看那些物件。哪知在这里竟无意间看见一套十八世纪的银质餐具,保存竟也完好,小心翼翼取下来细看,图案花样等无一不精致,这份礼物琬琰表示值了。 咳~ 那人终于出来了,不知深处是如何布置的,那中年男子像是穿墙而过似的,细一看去,那门似乎与墙壁几近融成一体了。 “老板,这餐具怎么卖?”琬琰指了指货架上的东西说。 “100”那男人气质很是阴沉,说话更是简短。 “好,我要了,请给我包起来吧。”琬琰上前,打开钱包。 那男人深深的看了琬琰一眼,“请稍等,我去取包装纸。”说着,示意琬琰跟上来。 那扇门后,光线更加暗淡,咋一进入,琬琰稍有不适,迅速靠在货架死角处眨了几下眼睛,只见那男子速度不减的拐进货架深处,琬琰跟上前去,此间的货架上也多是些古董夹杂着一些陈旧的书籍。 男人坐了下来,抽出一张信纸交给琬琰,“看完后烧掉,现在你听我说,”说着抽出另一张纸来。 “我这里是你的资料,你由你的引导人作保推荐,我们的考察还会进行,直到你达到标准之后,我才会把对你今后的安排告知你。你也不用担心时间问题,我们行事还是有保证的,何况你的引导人对你的要求与其他人并不同。” 琬琰听他说的同时,看完了手中的信纸,来自一个名号影子的人,只是说明琬琰目前需要配合的事情,全权由此处之人负责接手,至于之后的安排一字未提。琬琰心中只大概有所猜测,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了。毕竟她的身份就已决定了她未来会面对的事情。 琬琰将手中的信纸还给那男子,“是,我知道了。” 那男子接过后,当着琬琰的面点燃两张纸,烧尽后,伸手示意,并侧身一步在前向外出去。顺便从货架上取了几张包装纸。 利落的将那套餐具包好后,交给琬琰。“欢迎您下次光临。”并说着帮琬琰推开大门。 琬琰提着餐具出来,就有人伸手接了过去,这一抬手,腕表上,时间只过去了不到五分钟。 心下放松才察觉自己竟有几分饿了,四下看看,可有用餐地方。不过这一看倒是没发现餐馆,却是发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人。 我们可爱的明先生竟然有几分急迫的行走着,身后不知为何竟跟着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要不要帮忙呢?琬琰抬手抚摸着下巴。 第19章 犹抱琵琶 巴黎的圣雅克塔摇摇晃晃 仿佛一株向日葵 额头有时碰到塞纳河,影子在拖船间悄悄滑过 这时候,在睡梦里踮起脚尖...(布洛东) 明诚心里十分焦急,这次会议尚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散会时门外竟埋伏有大量陌生面孔,原本预订好的路线与接触是不可能了,这条街上又是繁华不减,不适宜做什么大动作。当下只好先尽量走进人群里,以期能甩掉这些尾巴。 琬琰细致的观察了那几个尾随明诚的人,亚洲面孔,只不知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心生急智,伸手招来身边的那几人,“你们谁的身手最灵活?” 徐家那几人互相看了看,不知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却也齐刷刷的指出其中一个身形矮小却不失灵活的男子,“杳五,他身手最活泛。” 琬琰点点头,嘴角勾起来露出笑容,“好,那就你吧。” 杳五看着琬琰的笑,心里直打鼓,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下次再也不要来了。 琬琰示意他们跟过来,转身向着明诚那边走去,杳五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琬琰做出一副焦急的模样快步向前走了几步,不经意间把包塞在杳五的怀里,并推了他一把,顺势摔倒。 “快来人啊,他把我的包抢走了。”琬琰一手撑着地,一手揉着脚踝,杳五反省确实快,琬琰摔下去都有五分真摔了。 身后其余那几个人赶过来时,杳五正好冲着明诚身后过去,琬琰扶着其中一个人站起来,脸上焦急万分,训斥他们几人,“你们还不快去给我追去,追不回来,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徐家几人皆应声道是。迅速朝那边过去,此时的街道上被这么一闹,更添几分骚乱,琬琰在余光中看到明诚趁机向小巷子中走去。 徐家这些人的训练,琬琰虽不知是作何用处的,但是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只见他们迅速追到了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只不过有个漏网之鱼跑得快跟着明诚一起进了巷子里去了。 琬琰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只不过明诚与那人越跑越快,琬琰脚上穿着高跟鞋子,加上刚刚崴了一下,实在拖累。琬琰干脆将鞋子扒下来,拎在手里。等琬琰追过去时,只看到明诚已利落的将那人放到,正起身呢。 琬琰因为光着脚跑过来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直到离明诚很近的地方,他才发现琬琰的身影。脸上刚才的冷凝还未消散,只见到身影时,防备还未卸下。“你怎么在这里?”语气上不自觉中带有一丝关切。 “嘿嘿,难道你就这么凑巧遇到这次的骚乱了?”琬琰拎着鞋子磨磨蹭蹭的从拐角处出来。 明诚向前走了两步,挡住身后的尸体,想了想,好像是听到她的声音来着。“那你跟着我做什么?”眼中的怀疑半掩半露。 “不放心你啊,我跟过来看看不行吗?”琬琰将他眼中的怀疑无视掉。 “不放心我?”明诚显然是觉得来得有些莫名其妙。“走吧,这里不便久留。”说着拉着琬琰的胳膊就走。 琬琰心里直呼可惜,她还想看看那人到底是什么人呢?不过一想还有徐家那边,也就随着明诚拉着出来了。 “嘶,你慢点走。”琬琰忘记把鞋子穿上了。 明诚停了下来,“怎么了?”又把琬琰上下打量了一番,没觉得哪里不对的啊。 琬琰的裙子长刚刚好没过脚面,琬琰抬头看了看明诚,撇了撇嘴,拎起裙角来,“我刚刚不小心崴了一下,又怕追不到你,就把鞋子脱掉了。”说着脚丫子还缩了起来。 明诚这才看到,小丫头竟然光着脚,又想到她就这么不吭不响的被自己拖着走了好一会,难免心起怜悯。她白嫩的小脚丫上染上灰尘,加之刚才崴到的那下,又红红肿肿的。 琬琰见明诚竟然沉默下来,这才察觉,尴尬渐起,更是不安,脚丫不由地向后缩去。 “别动。” 还没等琬琰反应过来时,明诚已经将她抱了起来,琬琰霎时脸红。明诚看看已在自己怀中的小人儿,懊恼顿起。磕磕绊绊的解释说,“刚才...刚才,你...你脚后面...有...有玻璃渣子,我这...我这才抱你的。” 琬琰身体紧贴着明诚的胸膛,对于他紧张的心跳声是听得一清二楚,又见他这般羞涩的与自己解释的样子。明白过来,“我知道了。”声音哪知会低到这般,堪是蚊子似的。 即使这样,明诚也听得清清楚楚的。“咳,那个我找个地方放你下来。”却有几分虚张声势。 琬琰贴着他温暖的胸膛,听到他紧张中而又十分有力的心跳声,自己就稳稳的被他抱在怀里,简直如同梦一般,直到明诚轻轻的将她放下来。琬琰回过神来,拽着裙脚遮住脚丫,又将手上的鞋子放下。 “咳,你怎么不穿上呢?”明诚半侧着身子,企图掩住自己的失态。 琬琰拍拍双手,“你看,我的包都扔给他们了,手帕没带在身上。”明诚犹豫了一下,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用我的吧。”说着递到琬琰面前。但是眼睛还是很不好意思的看向别的地方。 琬琰轻巧的从其手中将手绢抽走,蓝色的,棉质,有着淡淡的薄荷的味道。“谢谢。”琬琰先将左脚擦干净了套上鞋子,侧身擦右脚时,不知碰到了哪里,疼的发出嘶嘶地吃痛声。 明诚转过身来,提了下裤脚,干脆地蹲在琬琰面前,伸出手来,“把手帕给我,我来吧。” 琬琰很是慌张,“好”声音低不可闻。 明诚虚握着琬琰脚踝上处,抬起。另一只手将手绢展开,先是轻轻擦去了伤处的灰尘,然后又擦去脚上的灰尘,轻轻柔柔的似微风拂过一般。 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 琬琰心间微动了一下,但是...那个赠送他照片的女人呢?琬琰收回了心思,不再多想什么。 明诚轻柔的将鞋子给琬琰套上,抬起头来说,“我看你的伤虽不是很重,但是已经红肿了,还是尽快擦点药吧。” “嗯,我知道了。”琬琰微笑应道。“明先生,你若还有其他事情的话,就请先去忙吧。我家下人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毕竟自己还要询问下那些是什么人呢,明诚实在不合适听到。 明诚起身看看手表,“没关系,不差这会儿时间,我先陪你等到他们来了,再走也不迟。”另一只手顺手就将用过的手帕装了起来。 琬琰见此,不好再开口说什么了。“那就麻烦明先生了。” 明诚此时内心远不如脸上的平静,左手留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那条手帕紧贴着自己手上的皮肤,右手遮挡性的抵在嘴上。 “你...”两人同时开口,却又戛然而止。 “明先生想问什么呢?”琬琰双手合拢放在膝头,偏着脑袋问道。 “你...算了没什么?”明诚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口,你来到巴黎做什么?你会有什么目的?你为什么总能出现在我身边?你对我想什么?一切在这个时候似乎都不适合说出口,明诚只好按捺下来。 琬琰在他的脸上看到的有困惑,有疑虑,他想说什么呢?会是关于自己的吗? “白小姐,你刚刚想说什么呢?”明诚转过来问。 琬琰想了想,说,“我想问,今天这样的事情,你经常遇到吗?”眼睛仔细的看着明诚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明诚迅速的掩饰脸上的表情,似乎刚才那一丝泄露出的真心只是假象,虽说对于琬琰直接对此事发问有些诧异,但是这似乎才是今天的正戏。脸上掩饰的笑笑,半低着头,转身正对着琬琰,“也不是经常遇到,毕竟我可是个正经学生啊。” 说一半留一半,正经,学生,这些词就够了,琬琰点点头,“不是就好,不然你总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巧的遇到我吧。” “说的也是,应该不会再这么巧了吧?”明诚试图从琬琰这里知道,究竟是巧合还是琬琰有意跟踪自己。 “天意的事情,我怎么说得准呢?”琬琰听了出来,就不给你保证,你自己猜去吧。 琬琰一向并不喜欢每句话中都留有空间来供人猜来猜去的,但是每个人说话似乎都是这样,她不得不将这作为一项技能似的训练自己,究竟还有几分真心会从自己的言语中体现,琬琰自己也不知道。 “也是,这可不全看天意吗?”明诚听到这般模棱两可的话,心下猜疑更增。既然让自己拉拢,说明她立场未明,又非敌人,那么她应有此倾向,按说自己直接说出就好,为何此时却绕来绕去呢?是在害怕什么?抑或是不想说出?是在害怕她对自己有什么吗?而不是事件本身? “小姐。”徐家几人匆忙从远处跑过来,正好搅乱了他们之间的气氛。 不,不能再想下去了,明诚及时克制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嗯,事情解决完了吧。”琬琰站起来,虚拍了拍身上的裙摆。 “是,都办完了。”杳五走上前来,将琬琰的手包递上来。 “明先生,你看,他们也回来了,就不劳烦你了。”琬琰手搭在杳五胳膊上,半倚着杳五站着。 明诚见此竟觉得有几分刺眼。“也是,那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定登门拜谢。” 利落转身离开,他怕再留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 琬琰目送明诚离开,“说说吧,那些是什么人?” 杳五只觉刚才那位明先生的目光有些吓人,站得远了些。“小姐,那些是日本/黑/龙/会的人,从哈尔滨过来的,具体目的他们也不知道,只是听从命令跟踪这边的左/翼/分/子,他们也是刚来不久,这次是第一次接到任务。” 琬琰想了想,可惜手中资料太少,并不能判断出他们到底有何目的。1935年,日本已经侵占了中国华北地区,侵占全中国也估计是势在必行的,此时会有什么人要来这里?还从东北派人过来,但又不是什么专业间谍。不,没有那么大的目的。琬琰暂时放下来所有猜测。信息太少了,还是见一见的好。 “人还没放吧?” “是,都送去郊外关起来了。”杳五回答道。 “我们去看看。” 废弃的一栋旧楼里,那几个日本浪人,被蒙着眼睛放倒在地上。琬琰嘶哑着嗓子用日语问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他们咋一听日语,有几分欣喜,“你是谁。” “我是什么人,不是你们可以探听的,但是你们的到来打破了我的计划,说是谁派你们来的要做什么?”琬琰假装做出暴怒但又压抑的情绪来。 “内山小队长之前抓住一个gd,但是审讯时打重了些,只供出这么一个地址,派我们过来试试看能否抓到什么线索,真没其他了。”他们在听到破坏掉她的计划时,担心得罪了什么人,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 “我知道了,今天的事暂时放过你们,”琬琰故意停下来,他们迫不及待的满口道谢,“不过!”琬琰提高声音,“你们在这里期间的行动要向我汇报,以免在发生此类的事情,知道了吗?” “是是是。” 琬琰转身就走,不管他们今日说的有几分真实,起码此时要将他们抓在手里还是不难的。至于接下来的事情,怕就是的徐叔来头疼了吧。 “交给你们了。”琬琰向杳五他们吩咐道。 脚又开始疼了。 第20章 姻缘天赐 深深的创伤;没有□□: 破声而笑;但又倔强地忍耐; 这条爱情的道路, 比顽石还要坚硬。(哈代) 明诚回去之后,将散会后发生的事情做了汇报,暂时停止了手上的相关活动事宜。只是夜深人静时,琬琰那日神情竟似是刻在他脑中一般,时时都能够想起来。他在心中愈发明了的一件事就是,他对于琬琰的心防在渐渐消解。至于是否会住进心里去,明诚不知道是该控制,还是任其发展,就这么纠结到了徐白婚事那天。 前几日扣下的那几个日本人,为琬琰获取了更多的自由,那日徐叔听过下人的汇报之后与琬琰又谈了一回。 之后琬琰得到允许进入到徐家的训练场地去。琬琰清楚信任一事是要靠时间来证明的,但是她最缺的恐怕就是时间,所以她此时只得出此下策来换取信任,全部依赖各自的砝码来交换了。她的训练不能中断,更何况考察不知何时就会到来,她需要以最好的状态来面对,时间不等人。 婚礼前一日,白家人母亲秀珠的兄长白雄起与其夫人一同来到了巴黎。琬琰出现时,尽管白雄起掩饰了,但是还是可以看出,他对于自己并不见得有多欢迎,但不满是肯定的。母亲秀珠担忧的看着自己,琬琰宽慰的朝母亲笑了笑。 婚礼在巴黎郊外举行的,到场的皆是徐白两家的故交与商业上的朋友。 仪式上,徐之洲单膝下跪向秀珠说出迟来许久的求婚。之后由徐家三叔与白雄起做见证人,交换了双方的合婚庚帖。 “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同心同德,宜室宜家。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誓。此证!” 徐之洲紧紧的拥抱着秀珠,并情难自已的抱着秀珠旋转起来,那如同珍宝的捧起一个世界的郑重之感。 周围人无一不是溢满祝福之意。 琬琰站在角落里,静静的看着这幕,即使平时再如何抑制自己,此时也难免会喜形于色展露出自己的开心的。母亲终于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牵挂了,只不知那个尚在母亲怀里的宝宝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明诚按着大姐明镜的要求,携厚礼前来参加婚礼。并与几家往常与明家有生意往来的人家闲聊了几句。 无意间听到,在席间有人在议论白琬琰,他凑过去听了几句。 “听说那孩子是徐夫人之前收养的,之前也不知在哪里藏着养大的,最近才出现在巴黎,你们说这其中能没有什么蹊跷吗?不过也亏得徐少爷气量大,容得下,不然哪有那孩子的立足地啊,不过这都是人家私下传的,你们可不要说是我说的。”这位夫人在这里说得绘声绘色的,就差手舞足蹈了。 明诚越听心下越不是滋味,原来她也是养女,竟和自己一样是个孤儿吗? 明诚此时很是想见到琬琰,只见琬琰独身一人立在角落里,心下已不知脑补了多少凄惨的故事了。凑到琬琰身边时,只见她脸上连笑容也不大同往日那般清浅,只当她是在强颜欢笑了,又联想到接受命令时,对于她的处理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这小姑娘怕是受了不少的苦了吧。 轻轻的拍了下琬琰的肩膀,琬琰回过身来,脸上笑意不减,见是明诚也只是微微讶异了一下,“明先生,你来了?” 明诚只觉得连明先生这几个字也显得生分起来,“明诚,你可以直接叫我明诚。” 琬琰虽不知明诚此时心中所想,但是此时明诚的眼中明显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好,明诚,那是不是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琬琰,而不是什么白小姐了?” 想是对这样的姓也并不见的有多喜欢吧?明诚这样猜测到。 “当然,琬琰。”这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分外觉得悦耳。 “怎么就你一个人呢?参加这样的宴礼,难道不带女伴吗?”琬琰没忘记那张照片上身着凤冠霞披的女子,可惜未能如同母亲这样得到心上人的陪伴。是还未出现吗? 明诚不作他想,也不想多想,“那你呢?你不也是一个人吗?” 琬琰对他此时主动,满脸惊讶的表情,小嘴微张,眼睛瞪大,“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呢?琬琰有点不清楚明诚此时的意图了。 此时仪式已经全部结束了,音乐响起,一旁的乐队拉起舞曲。 明诚知道自己不自觉下选择了琬琰,或许得不到结局,或许会是情投意合,无论如何,明诚此时已是迈出了第一步了。 明诚转身来到琬琰面前,伸出右手,“不知可否请琬琰赏脸,跳支舞呢?” 琬琰偏了头,将疑问暂时放下,露出笑容来,“好啊”说着将手轻轻搭在明诚手中。明诚右手拇指合下,握着琬琰纤柔的小手,左手虚虚搭在琬琰腰间。 舞蹈似乎成为此时情感交流的唯一语言,琬琰与明诚并未说话,此时的两人只存在于音乐营造的单独的空间中,明诚的心意似流水环绕,琬琰并非没有察觉,这样的氛围里,情意渐渐发酵。但是,但是,唯一阻止着琬琰的是那丝理智,那张照片上的女子,她的存在,她一定是存在的。 琬琰此时无比感谢自己长久以来的不动声色,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着微笑,明诚握着她的手,让她轻盈的在自己怀里转出,轻巧地推出,又轻巧的回到自己怀中。 琬琰舞姿轻盈翩飞,明诚洒脱自然,两人玉树天成,身形优雅,舞姿契合,一曲终了,仿若心意相通之灵犀鸟。 之后要照相留念,明诚未来得及与琬琰说什么,琬琰便被叫走了。明诚只觉怅然,琬琰那手柔白细腻的触感似乎还留在他的手心处,她身上淡淡的蔷薇香气,久久未曾消散。 婚礼结束后,琬琰陪着秀珠先行回到家中,因着担心母亲累到,所以只浅浅说了几句祝福的话语,便要出来。这时母亲秀珠拉住了琬琰的手,“琰琰,我想给你一样东西。” “妈妈,你不累吗?有什么东西非要今天给我啊?”琬琰重新坐了下来。 “是你舅舅带过来的,我来这里之前便做好的,哪知一直没有正式举办婚礼,就一直留了下来,这次带过来虽然明知是穿不上了,但是以全他的心意。你打开那柜子来,那件嫁衣就在里面。”秀珠爱怜的拍拍琬琰的手。 琬琰将那柜子打开,一块用红绸缎包裹着的包裹。琬琰将它取了出来,秀珠,抖落开包袱,一件流光溢彩的传统嫁衣出现在琬琰面前,上好的绸缎,配着五彩的丝线,细致的针脚,秀丽的图案,百鸟朝凤栩栩如生的出现在嫁衣上面。 琬琰眼泪霎时流出,惊讶的用双手遮住嘴唇的颤抖。 秀珠细细的抚摸这件嫁衣,“琬琰,我想把它送给你,我想在你遇到你的真心相爱之人后,看着你披上这件嫁衣走向你的幸福。” “妈妈..."琬琰言语中哽咽难抑,秀珠只当她是一时感动,“好了,收起来吧。” 说着,将嫁衣细细折起,重新放回包袱里,交给琬琰。 琬琰愣愣的接了过来,直到回到自己房中,久久难以平复。 这么久,追问了这么久的谜底竟然就在自己身上?那一直以来,她所做的又是为了什么? 今夜她注视那件嫁衣久久难眠,想了很多很多,直至黎明时分,才堪堪合上眼睛睡去。 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明诚,我在已经看到结局的情况下,还会只得到这样的结局吗? 我不信,我不信。 且看着吧,老天,我即来到这里,知道了未来,我不信我还会是那般情形的。 蔷薇花的香气,弥漫开来。 第21章 执手相视 那时,我俩单独走着,沉在梦里, 我和她,头发和思绪在风中飘起。 突然,她动人的目光将我凝视, 问我,“你最幸福的一天是?……”(魏尔伦) 临近黄昏时分,暖暖的光线从窗中洒落,屋中桌上的花瓶中,一只白色的蔷薇淡淡的散发轻渺的气味。 琬琰翻了个身,自来到这个战火纷乱的世间,她少有的想要偷懒一次,仅此一次的松懈下来。 匆匆忙忙一路走来,她心中埋藏的谜,终于揭开了那层面纱,原来早已是身在局中而不自知。怎么说呢?自己名叫婉言时,隐约中的那份怅然,爷爷每次清醒时的欲言又止,都来自于琬琰这个身份吗?究竟哪一个才算是前世?抑或本就是庄周梦蝶,无所谓谁前谁后,因为自己每做出的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出离那个原本的命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就让它顺其自然好了。 想通之后的琬琰利落地起身,入眼便是那象征爱情悄悄萌发的白蔷薇,脸庞迎着暮色展露出如花笑靥,不自知的美。 那日散场之后,明诚都未有机会再与琬琰交谈。《神女赋》中言,“罔兮不乐,怅然失志。”若说琬琰对自己无意,但是又分明能感觉到她时常对自己的关注,若说是有意,但是琬琰她并未给自己以回应。难道是表达太过含蓄? 明诚即使加入了gcd,即使时刻面临着危险,但是似乎这个时候,这个还能够喜欢,能够惦念,能够爱人的心,分明在无声的说着,阿诚你还一个体内流着热血,心脏还会跳动的活生生的人。 也许这份喜爱不可理喻,也许它来的太过突然而又莫名其妙,但是他明白身体已替他作下了决定,从他不自觉中来到琬琰身旁起,他就明白相遇从不是没有理由的。琬琰。这个名字在唇齿间回旋,如同啜含着一枚橄榄,甘甜回味。 琬琰将那件沐浴在暮光中的嫁衣仔细收起,轻轻叠放在衣柜中,她期待身着它的那天,希望那日阳光明媚,百花盛开,那个他也会站在自己的面前,伸出手来接过自己今后人生。 开学前一天,与上次一模一样的信封再次来到琬琰手中,即使她从未通知那人她经常留宿在徐家郊外的训练场,这信仍能不经过其他任何人来到自己手中。琬琰对于他们的能力在心中重新做了评价。 琬琰做完晨练,才安稳的坐下来拆信。 同样的,这封信中仍只有一个地址,一个时间,一个人名。但是,最后还有一句话,“他是谁?” 琬琰看看腕表,离上面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他是指谁?看来考察这便来了,处理掉了信件。 琬琰干脆的收拾好,驱车离开。到达地点时,刚刚好差五分钟到点。第一次接触,琬琰无从知道他们的行事风格,此时她在车中平复好心绪,下车,走向那家小小的书店中。 第一眼看过去,这间书店光线通透,墙壁四周皆是书柜,书柜直顶到了房顶,书柜中图书整齐而有序。房间中央散落着小小的几张座椅,随意,但又严谨。矛盾,这便是琬琰第一眼的感觉。她沿着左手边,看过去,从游记到工科书籍,这其中有一个名字进入琬琰视线,是一本很薄的诗集的作者。孤零零的插在众多大部头中,琬琰伸手取出来,小心的翻开,轻飘飘的一张书签滑出,落在了地上,琬琰将其捡起,干干净净的,正反面无字,夹在书的首页。 琬琰合上书,走到店员面前,“你好,请帮我将这本书包起来。” “请您稍等,”店员微笑着接过书,尽管动作很快,琬琰还是看到了,他将那张书签抽出。“请您收好,承惠3法郎。” 琬琰接过包好的书,将钱递过去。店员朝琬琰微笑着接过去,他的手上很干净,琬琰并未在他手上找到什么特殊的痕迹。而手上的书的质感似乎有所不同啊,琬琰点了一下头,离开。 回到车上之后,启动离开一段距离后,琬琰拆开了书外的包装纸,一张华美的请帖夹在书中,“ste”杜兰·巴蒂斯特,此人作邀举办的宴会,于今晚举行。 琬琰又看一眼腕表,留给她的时间刚刚足够,让她回去换上一套礼服,再由下人开车送过去,以及将此人的信息了解大概。,如果没记错的话,在那天的婚礼上琬琰看到了这个名字。 琬琰驱车回去,经过母亲房中时轻手轻脚的擦身而过,而徐叔在书房中处理事务,琬琰换好衣服,弄妆梳洗挽发,下楼来到徐叔门前,轻轻叩了两下。 “进。”徐之洲出声应道。 琬琰走到徐之洲书桌前,“徐叔,我想向您请教一个问题。” 徐之洲听到后才抬起头来,看到琬琰一身的装扮,脸上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停下手上的事,将笔盖合起,“你说。” 琬琰取出那份请帖,递到徐之洲面前,“我记得徐家好像与此人有生意往来?是吗?” 徐之洲接过,打开看了看,放在桌子上。“没错,你想问什么?” “这次的宴会是以什么名义举办的?会有什么样的人参与?”琬琰考虑了一下,开口问道。 “订婚宴,是一场联姻。人员混杂,没有特别。”徐之洲挑了一下眉头,右手拇指轻轻刮了一下右腮。“我今天没能回来巴黎,你参加完宴会之后尽快回来,你母亲...”徐之洲如此示意了琬琰,又将请帖拿起交给了琬琰。 琬琰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徐叔。”转身出去,将书房的门合上。徐之洲看着门,握着笔,停顿了一下,低头笑出了声。 出来后,目光四周转了一圈,“就你,快过来。”杳五苦着一张脸,凑了过来,“小姐。”琬琰不做什么解释,“去,开车,送我去凡尔赛路。”杳五嘟囔着,转身出去了,琬琰刚从看过去时,杳五是被推出来的,这群人,琬琰摇摇头出去了。 杳五将车稳稳停在宴厅前,有侍从前来打开车门,琬琰轻轻的挽着裙边,下车。天色渐暗,厅前穿梭着一些侍从,端着托盘。侧面摆着一张桌子,众人将贺礼登记在此处。 杳五停好车之后,提着一份礼物过来,交给琬琰之后离开。 琬琰提着走过去,在她前面的一位先生一不小心将桌上一酒杯碰到了,登记的男子立即起身来,混乱中登记簿掉在地上。 巧合?无意? 琬琰捡起来,轻轻的拭去上面的酒渍,那杯酒可真是满,前面写过的基本上都被浸湿了。合起来,交还给登记的那位男子。 “都湿了,怕是要重写了。”琬琰好心说道。 碰洒酒杯的那位先生很是歉意地看着对方,诚恳的道歉。这件小小的骚乱就此掀过。琬琰将礼物放下后,走进场中,从身边侍从托盘中取了一杯香槟。 宴会正式开始是七点整,此时还有人员未到场,刚才匆匆扫过登记簿,上面的人名上,没有任何特殊的值得关注的地方。进场之后,全场扫过去,也并没有脸颊上有什么特殊的标记的人物。徐叔在说话时,右手的动作是指向右脸的。那么也就是说,她需要关注的人应该是在离开场五分钟的这段时间里来到的人。 “他是谁?” 谁?是在指此人的身份吗?只不过,尚不明了此人是站在哪一边。 琬琰静静站在角落处,视线刚好可以顾及场中及入口处。啊,出现了。竟然是一个典型的日耳曼人,外眼睑略微下垂,眼窝内陷,即略微的三角眼,脸频垂直,如刀削过,除了直挺的鼻子外,并没有明显的突兀点,一头金色直发的。右脸颊上一道明显的子/弹擦痕。行动举止间铿锵有力,似乎随时都会执锐披坚,眼神毫不掩饰的带有侵略性。 在这个时候,一个德国军官如此明目张胆的出现,也太蹊跷了吧? 他是谁?琬琰走到场中人群里,听取周围那些人的声音,一边思考。此人明面上的身份就如他展现出来的一样,一个从战场下来的军人。那么这身皮下呢?能够这般光明正大的出现,不仅是看在杜兰家族的势力上那么简单。他还有其他明面的身份,嗯。听到了,身边有人称呼他为子爵,只不知是从何时继承下来的爵位了。那么如此他身上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琬琰换了地方,去取了一份小食,只见那人走到今天订婚男主面前,简单至礼后,只说几句话,便离开了,眼神包括动作上都并无异样。 “琬琰,你在看什么呢?”从琬琰背后突然传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明诚。 琬琰敛去脸上的思虑,转过身来,“原来你也来了。”她还想徐叔的提示也太明显了吧,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明诚凑近了些,放下手中的酒杯,”怎么?你好像知道我要来似的。”他的眼里倒映出琬琰的身影,灯光也映在其中,明亮异常。 琬琰稍稍向后侧身,明诚此时的姿态似乎太靠近了。带给琬琰一丝威胁的不安感。“不,我并不知道,我只是猜测而已。” “你知道吗?这座宴厅里有一副洛兰的真迹,你要去看看吗?”明诚即刻转掉了话题。虽不知他想做什么,琬琰并未拒绝。“好啊,你来带路喽。” 径直穿过场中的人群,与那位德国军官擦身而过。琬琰听到了他口中的一个音,明显带有俄国发音的痕迹,只在尾音中流露出一点,但是这一点也足够了,琬琰几乎可以下断论了。但是,明诚来这里又是做什么呢?和此人又有什么关系? “你看,洛兰的画。”明诚双手落在琬琰肩头,以那种几乎将她拢在胸前的姿态来到画前。一副风景画,金黄色的调子,光线细腻微妙。 想起徐叔那句话“你母亲...”琬琰抬手看看腕表,是时候离开了。 “琬琰,你的事情办完了吗?”明诚贴着琬琰耳边,轻声发问。 琬琰侧过头来,看着贴着自己如此之近的明诚,心里很是忐忑,虽然已经想好让其自然发展就好,但是来到自己面前时,还是会不安的。 “我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完了的,只有成功一说。” 明诚见她这般骄傲的小模样,笑声清逸,“那我陪你,送你回去吧?” 琬琰腾出手来,轻轻揉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太温柔了。 出口处,明诚接过自己的手提包。并回头,伸手朝向琬琰说,“来,我们走吧。” 琬琰捏着裙脚,看着明诚的眼睛,“好。”轻抬右手交到明诚手中。 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第22章 至亲战友 ie每一个新的开始 to,其实都是上一次的延续 aen而记载这一切的大书 ta.也永远都是,才翻开到一半 (维斯瓦娃辛波丝卡) 借着夜色,琬琰偷偷的看着明诚,似乎无法想象自己刚才那般自然的将手交给了他,同样不可置信的是明诚他不知道是从何时起就开始留意自己了呢?也许是当初的相遇,也许是那次的怀抱?琬琰笑意浮在嘴角,而明诚紧紧的握着琬琰的手。两人皆是一语不发,但是此时情到深处,即使相顾无言,却也胜却千言万语。 正所谓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杳五在前排开车,时不时抬起头来,从镜中看他们一眼。就算是在一旁做了一个旁观者,但也不妨杳五察觉到,他们二人之间的情意。 而明诚的另一只手,则紧紧捏着自己那只公文包的一角。琬琰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这里装着的恐怕就是今晚明诚出现在宴会上的目的,同样的是和那位军官有关。 琬琰迅速在脑中整理了今晚的一切信息,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徐叔他们与自己这面是互相不了解或者说没有交集的,不然也不会对于自己的考察出现这样的漏洞。因为如果琬琰愿意,完全可以通过已经与此人有来往的徐叔他们来获取信息,这样他们考察的目的就无法达到了。此次是为了查看自己对于信息的收集获取的能力,所以通过徐叔得到的,只不过算在了自己的优势当中。 他是谁? 琬琰已经有了答案,只待一个印证。 明诚攥着琬琰的手,脸上并无表情,但却心如撞鹿。因为这手上牵的如同一个小小的世界,甜蜜而沉重。另一侧的包,紧贴在身边,里面装着的东西却十分轻,几乎察觉不到的存在着,再轻,却也是家国之理想,责任之重。如此的失衡状态下,明诚心神不宁,总觉得一旦开口,就会泄露自己此时紧张的情绪。琬琰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总会掠过他的心上,如轻羽拂过,颤栗不已。 “小姐,到了。”恰巧车已缓缓驶入庭院中,杳五出声道来。 明诚甚觉庆幸。 “你进来坐坐吧。”琬琰知道,即使自己不说,徐叔怕也会派人出来将他留下的。 “好。”明诚提着包下车来。 杳五自去停车,琬琰与明诚并肩进到屋里去。客厅中很安静,母亲似乎已经休息了,徐叔坐在沙发一端,捏着张报纸,见他们一同进来,也并无什么惊讶,只是很平静的起身来,对着他们说到,“回来了,你先去休息吧,你母亲等不及你太困了,就先休息了。” 琬琰看看徐叔,又看了看明诚,“好,那我就先去休息了,你们慢慢聊。”说着已经走上楼梯去了。 徐之洲看着琬琰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后,才回转过来对明诚说,“明先生,很是感谢你将小女送回。”手却伸出来,作相邀姿势,向书房去。明诚跟在其身后,这时琬琰却从楼梯间探出头来,狡猾的冲着明诚笑了笑,并挥了挥手,这才转身跑了回去。明诚却一脸吃惊的模样,呆愣着转回头来。走在前面的徐之洲对此并无察觉。 “请坐,”徐之洲在明诚进来后,关上门,坐在明诚对面。 “任务完成,这是我得到的物品。”明诚从包中掏出一只雪茄递给徐之洲。 徐之洲接了过来,手指在雪茄上滑过,点点中间部分。又朝明诚点点头,转手收起来了那只雪茄。 “现在夜色挺晚的了,在下就不便多留,以免打扰了。”明诚并不知道,自己带回来的东西是什么,但是如此越级行事,就意味着此物的紧急性。今夜是不便逗留的。 徐之洲并未多加挽留,只派车将明诚送回。 之后又回到书房中,取出那只雪茄,轻轻划开来,扣出里面裹藏的胶卷,唤来家中下人,交给他们,吩咐将其速速送往徐家工厂去。 待徐之洲处理完事务,上楼来时,琬琰就坐在楼梯间,眨巴着眼睛等着他。 徐之洲想起琬琰之前的举动,抬手弹了琬琰一个脑瓜蹦儿,“鬼灵精的,你猜到的没错,但是那也只是你猜的,我不能说,也不会说,明白吗?” 琬琰揉着脑门,嘟囔着,“我知道,我也没问你啊?”吐着舌头,轻盈的跳起来,转身回房去了,“徐叔晚安。” 徐之洲见此,也只好摇摇头来。 琬琰的结论得到了印证,能与徐家挂钩的,而且和徐家工厂有关的,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军工方面的。毕竟徐家工厂是做钢材的,如此看来暗地里只怕和军火有不小的联系。她猜想,明诚今晚送过来的,怕是有关德国方面的军工资料了。这样的话,那个德国人的出现就很明显了,他是一个能接触到德方此类资料的军人,倾向的话应该是左。而自己这边与他的联系,应该还处在试探中。虽然此人说不定在苏俄待过,但是此时由她出面来收集资料,就说明他的倾向,在苏俄这边并未明了。 琬琰不知gd是如何得到这条线的,但是在苏俄尚未沟通到的情形下来看,这条线应该是徐家自己送出来的。 琬琰心中总结完毕之后,忍不住开始猜测徐家的势力来,似是与gd其他线相交但又保持一定的独立,背后之人怕是运筹帷幄已久,不容小觑呢。 能练出杳五他们那样一批,甚至可能不止眼前所见到那般,还有更多的人存在着。能够支持徐叔短短时间里,在法国立足。啧,真是下的一盘好棋啊。这还只不过是他们展现给琬琰,让她见到的一面而已,这之后隐藏的怕是如那冰山一角之下的几倍于的势力了。 至于琬琰此次的考察,可以说是并无太大意义,只不过让琬琰对他们看的更加清楚了些。这消息该什么时候送给他们,那就看他们什么时候出现下一条讯息了。琬琰如是想到。 九月索邦大学开学,明诚回到学校办理开学的诸项事务时,遇到几位新生在一旁闲谈,“新来的”、“中国洋娃娃”、“可爱”、“温柔”。这样的词汇漏在明诚耳边,明诚只做了耳旁风。 所以当琬琰穿着鹅黄色的简单的小洋装出现明诚面前时,给他来了一个措手不及。琬琰见着明诚,高高兴兴的跑过来,挽着明诚的手臂,站在他面前娇俏的问道,“怎么?不认识我了吗?” 而周围刚刚还在讨论着这个中国洋娃娃,琬琰真人就这般出现在大家面前,还扑进一个男人怀里去,带给诸人心里的冲击可不比明诚小。 明诚抬眼扫过周围那群人,眼中警告之意尽显,“我记得你都不满十八岁呢,哪想到你都入大学了?”说着宠溺的捏了捏琬琰的鼻头。 “那是,本姑娘是谁啊,怎么可能走一般人走的路呢?”琬琰很是骄傲的说道。“而且,你不是在这里吗?我要跟着你一起,不可以吗?” 明诚听出她话里有话,也明白琬琰此时所指是为何意,心里涌起的感动,让他更紧的揽住琬琰的肩头,小小的身形窝在自己怀里,何德何能啊?想着却是十分激动的拥抱着琬琰,宛如合二为一之铜镜。 佳人失手镜初分,何日团圆再会君。 今朝万里秋风起,山北山南一片云。 琬琰分明说道的是,并肩作战。 而明诚的回应,都在那个拥抱之中了。 第23章 月光很美 我们俩不会道别,—— 肩并肩走个没完。 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你沉思,我默默不言。(阿赫玛托娃) 仿佛是不经意间遗漏了什么,琬琰摇摇头,将这想法抹去。或许被遗忘的会在某个时间里重新来到吧。 琬琰所报的专业是社会学,与明诚专业并无交叉,两人各自分开自去上课去。 琬琰抱着书本来到教室,座位却满满当当的只余下了临近讲桌的两个空位子,琬琰正要坐过去时,后排的一个瘦高个子的男孩刷的站起来,引得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那人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看了看琬琰,右手挠着头发,羞涩的说,“同学,我这里还有位子,你要过来吗?” 琬琰也被吓了一跳,讷讷道,“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坐这里就好。”说着在教室其他人的注视下坐了下来。 那男孩看了看四周,尴尬的笑笑,却在教授脚步声临近的时候,一把抓起书冲到了琬琰那排的空桌前坐了下来,并扭头冲琬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琬琰淡淡的笑着,这可是才见面啊,如此热情,琬琰心里很是招架不住。 不过,就在琬琰还为此头疼时,那男孩的笔却在书上一点一点的。呵,原来如此。琬琰听着教授的课,又将书翻过去一页,手指轻轻敲击出回应,动作轻微。那男孩见状脸上的表情却是不见收敛,握笔在纸上迅速的写下什么,然后推了过来。琬琰取过来一看,真简单只一行字,他是谁? 对于自己的身份只字未提,更没有其他解释。琬琰需要一个证明,一个可以保证自己此时所说不会被无关者得知的证明。踌躇着,并未写下什么,又退了回去。 那男孩眼中一副了然的样子,半勾起嘴角,在纸上又写下一行字。 “古董店,伯努瓦” 是的,琬琰第一次接触他们时的见到的那个名字就是伯努瓦,原来在这里用呢,琬琰姑且放下心来。 琬琰想了想,只在纸上写下几个单词,却是那人身份的关键,至于琬琰对于他们行动的推测,琬琰只写下了,可行二字。他们会怎么想呢? 那男孩取过去,一眼扫完,迅捷的将其收起,又换了一张纸,递过来。写着一些闲聊的话语,琬琰偶尔分心回上一两句的,直到下课时那男孩还是一副深情的模样视线不离琬琰。出来时,还很放肆的给了琬琰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们还会再见的,可爱的女孩儿。”以琬琰的速度竟都来不及躲,琬琰打心底里无奈起来。再见?只怕这人今后都不会再来学校这个地方了吧。 而刚才这幕竟恰好落在刚刚过来的明诚眼中,琬琰回头看到他,笑盈盈地走过去。 明诚揉揉她的额发,“真招人,我才不见你一会儿,就差点被人叼走了。” 琬琰听完噗噗的笑出来,“哪有啊,我是躲不及才被他抱住的。再说了,谁能把我叼走呀。”说着抬手将额发又拨了回来。 明诚揽住她,“是是是,谁也叼不走你。” “那是,我这不是有你看着呢吗?”琬琰双手合拢在脸庞,笑眯眯的看着明诚,一脸的狗腿状。 明诚听罢,满意的笑笑,“那我可得好好看着你这个小家伙了,省得一不小心就找不回来了。” “好的呀,好的呀。”琬琰不停地点头,双手缠上明诚的手臂。 明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还从没说过你究竟多大了?” “十四岁啊,”琬琰不假思索地道出。 明诚听到很是吃惊,当年大哥与汪曼春好时,汪曼春似乎也是差不多的年龄。自己这是在这方面也承袭了大哥的做派了吗?(我默默地吐自己的槽...) “怎么?”琬琰见他半天不说话,“你是觉得太小了吗?”我还没嫌弃你比我大呢。 看出琬琰言下之意,明诚连忙否认,“没有,只是觉得你小小年纪考进来,想必吃过不少苦头吧。” “谈不上苦不苦,毕竟是我自己选择的,和别人所要经历的比起来,我这点儿根本算不上是事儿。”琬琰对此轻描淡写而过。 “你还从来没有与我说过你的事情,不过呢这个可以等到我们都有空的时候,你再好好的全部告诉我。”琬琰背起双手来,面对着明诚走着。 “那你现在想知道什么呢?”明诚一手斜斜插在口袋里。 琬琰想了想一下子跳在明诚跟前,将脸凑在明诚面前,“那,阿诚哥,你说说你比我大多少啊。”琬琰不忘调戏。 明诚俯下身来,看着琬琰,直到琬琰被看的有些局促起来,冁然而笑“我比你大九岁。”说着又直起身子来。 琬琰被明诚刚才这不经意的撩拨,羞红了脸,喃喃道“哦,知道了。”都不好意思抬头来看明诚了。 明诚说完却是担心,琬琰会嫌他年龄,哪知小家伙儿却是有贼心没贼胆的害起羞来,白担心一场。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走在塞纳河畔,日光渐长,人来人往,如岁月,如时光。 明诚在例行去花店送花茶配方时,向烟缸说明了和琬琰的事情,烟缸听完之后笑了,“你坐。” 明诚放下手中的事物,坐下来。 “看来你工作做的不错嘛。”烟缸倚坐在沙发上面。 “并非只是工作。”明诚不愿将这份感情单纯与自己的工作挂上钩。 “我知道了,接下来的事,就看你自己了,不用回我。”烟缸知道有徐家看着,白琬琰也不是那么好发展的。 明诚出来后,又拐去买了些作画要用到的东西,前几日琬琰向自己提到了想要一副画,一直未能来得及去动手,闲下来后才发现自己的颜料早已用完。 琬琰接到第三封信时,竟是深夜时候。来得太突然了,琬琰只得披着衣服起来查看。一如既往的只写了时间、地址、名字。这次会考察什么呢?琬琰搓揉着指尖,他们对于自己的忠诚也好,思想也好,都未有过什么考察,这应该是当时的推荐人,那个代号影子的人所至的。他们对于自己的安排应该会根据自己所表现出来的能力而做出调整。但是在古董店里,那人有提到一句话,影子对自己的要求不同,这个不同是指什么呢? 结合自己之前的第一次考察,琬琰心中有了大致的方向,上次是在看自己的收集情报能力,那么接下来的会更进一步。若说之前只是一个点,这次怕是要从一个面上来考察自己了。只是不知道会是哪方面的信息了。 琬琰心里确定了大致的方向,又看了眼时间,那天还有节课,自己只怕要抓紧时间了。 明诚铺开画纸来,想画,却又不知该如何落笔。琬琰诸多的笑颜从脑海中闪过,羞涩的,开怀的,温柔的,清爽的。似乎如何落笔都不能表现完全。 这小家伙,竟不知何时起住进了心里。 “今晚月光那么美。 你说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