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青拉》 第1章 引子 太皇国建国127年。 “这小家伙长得真是……” 白发苍苍的都尉张肃介从方才起,就一直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站在射术教尉都瑞温旁边的孩子。 饱满的额头,葡萄粒般乌亮又灵动的双眸,一看就是调皮的孩子。尽管如此,这孩子周身却透出一股子不知从哪儿来的贵族气质。身上的衣服即便有些破旧,也穿得得体整洁。再加上机灵聪颖的劲儿,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喜欢。 “这小子的精气神真足!” “呃,是的……”身为边疆射术教尉的都瑞温,有些尴尬地接过张都尉的话茬。 张都尉没有察觉到瑞温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这小子生了一副贵人相,将来是做将军的料啊!” “那个……这孩子是姑娘家。”瑞温虽有些为难,却也迟疑地道明了实情。 “啊,真的?” 张肃介都尉多少有些意外,他干脆坐到了瑞温旁边仔仔细细地重新打量起瑞温女儿的脸庞来。仔细一看,孩子虽还小,但这个有着将军相的孩子,仔细端详起来竟是一副美人胚。 “有福相啊!” 懂得看面相的张都尉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端详着瑞温的女儿。瑞温也正瞧着自己那唯一的宝贝。 从小就没了母亲的孩子,自然有很多不足之处。但是听了张都尉的赞美,要不怎么说是做父亲的,瑞温还是有些得意。谁说不是呢?这孩子可是百济王室仅存的血脉之一啊! 今天是即将成为太皇国王后的嘉实国雪智公主和太子行嘉礼出行的日子。因要经过皇周县的缘故,统领边疆守备队的射术教尉瑞温,早早地就率领将士们做好护卫的准备工作。可是瑞温八岁的女儿从一大清早就开始吵着非要跟来,不带她来的话就又哭又闹,耍起性子。没办法,瑞温只好把她带在身边。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呀?”张都尉问。 “我叫青罗。” “都青罗……很好听的名字啊!” “您过奖了。” 虽有问有答,身为主角的青罗,一双眼睛却已经被在那边华丽登场的队伍吸引住了。 列出长长一排的武装护卫们,已经把马车围成了好几层,还有穿着形形色色漂亮衣服的宫女们,两支队伍穿插在一起颇有异域色彩。队伍当中,有一顶黄金色彩的华丽轿子,显然,坐在里面的是即将成为太皇国王后的人。 青罗的两只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直勾勾地瞅着轿子。一心想一睹公主芳容的青罗从昨晚开始就兴奋得没睡好觉。 ——哪怕看公主一眼也好! 天地神明会聆听到我的心愿吗?青罗想。 就在这时,被不知名的宝石装饰的轿子窗户,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隙,青罗看到了头盖红布的女子坐在里面。轿子里似乎有些闷热,女子掀开了盖头,就在那一刻,青罗瞧见了高挺的鼻子和樱桃般的红唇。霎时,青罗似乎被什么晃到了眼睛。 “那位就是皇后。” 瑞温悄声地告诉青罗。 作为王室的后裔,青罗却似乎永远不懂什么叫做文静,经常是冒冒失失的。虽然不会被人欺负,可是横穿大街小巷,邻居家的孩子没一个不被她打过,这家孩子的眼睛被青罗打到青,那家孩子的脑袋动不动被打到开花……调皮捣蛋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以致旁边村子的人都对青罗怨声载道。 过早地丧妻,必须独自抚养孩子对瑞温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青罗可不是一般的难应付。曾几何时,还是百济的王族,可如今,作为百济的亡国之民,能够活下来,直到在太皇国安定下来,这其中经历了多少艰辛啊。 身为边疆守备队的射术教尉,他恪尽职守,付出了百分百的努力。但是,抚养没妈的孩子,的确不是件易事。言传身教的无非就是枪术、剑术、射箭和骑马,加上她那股泼辣劲儿,无论走到哪儿,被说成是男孩儿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带着女儿来到这里,希望她在看到此番场景之后,能稍微有点儿女孩儿的样子。可……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竟然成了青罗一辈子的追求。 “父亲。” 突然,青罗的小手拽了拽他的盔甲。 “嗯,怎么了?” 青罗那双大大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异样欢喜的神采,瑞温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眨了眨眼。可是,接下来从青罗嘴里说出来的话,却着实让瑞温感到后脑勺被猛敲了一下。 “父亲,长大了,我要做皇后!” 第2章 “谁?” 低沉又阴郁的声音传了过来,青罗一惊,原本就很大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好似铜铃一样大。这算什么事儿啊?呼啦啦,嗖嗖,如电光石火一般,尖锐的刀尖对准了她的脖颈直刺过来。 “嘶——!” 看到尖锐的剑尖,青罗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啊,生平第一次遇到此番情形,吓得她魂飞魄散,小心脏扑通扑通急速地跳个不停。 青罗顺着对准她脖颈的锋利的刀尖瞟过去,站在青罗面前的,是一位紧握刀柄、有着漆黑眼眸的少年公子。 大概比青罗年长五六岁的样子。 不过眼前的少年比同龄人多了份少有的威严,因而让他看起来稍显老成。五官的轮廓鲜明,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直入青罗的眼帘。青罗一开始以为,那对准自己脖颈的刀是村里男孩儿们拿着玩儿的玩具。可眼前这位公子那冷峻的表情和寒气逼人的眼神,都在告诉她这绝非玩具。 仿佛顷刻脖筋就会被挑断似的,空气里弥漫着从刀尖传来的紧张气氛。 “我的娘呀……早知道就安安静静地读会儿书了。” 就在这命悬一线的关头,青罗却在找娘,她在找她的生下自己就过世、根本记不清容貌的母亲。青罗的大脑高速运转着,试图想办法从眼前的窘境中摆脱出来。 青罗时年八岁。 她今儿一整天都没少挨父亲的训斥。前阵子看过嘉实国公主队伍的出行场面后,自己也梦想着要当皇后。于是乎有了几天安安静静读书的日子,还豪言壮语地表示要修身养性。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这才过了几天,就又打回了原形。 禁不住邻居家小伙伴坚德的撺掇,青罗从家里跑了出来,不知不觉在外面玩儿了很久。在村子里晃悠了一整天,看到绿油油的西葫芦就上去乱刺,青罗想,西葫芦都刺没了想必今年就不会吃到自己最不喜欢的西葫芦汤了。 可是就这样回去的话,一定又会被父亲训斥。家里也没有合适的做晚饭的菜,既然出来了,那就到山上摘点蘑菇回去。想到这儿,就往村子的后面走去,一路上走走停停,东看看西瞅瞅,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太陵山的深处。 现在正值秋季,秋高气爽,树下的蘑菇长得很是茂盛。捡了一两只蘑菇后,青罗就在太陵山的丛林中跑开了,跑着跑着她就看到了一幅让自己张大嘴巴的场景。 武士们举着刻有闪闪发光的皇室标徽的长矛,将军们穿着厚重的盔甲…… 同父亲瑞温经常对自己提起的皇室出外的阵势一模一样。 武士们恶狠狠的表情中露出一丝阴郁,不知天高地厚的青罗就这样张着嘴,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不知从何时起,青罗跟在了队伍后面。她想知道这队伍是去往何处。但是突然,在队伍的前列,传出锵锵——兵器相碰的声音。 “有刺客!注意守卫!” 在队伍先头的几名将军和禁卫武士流着血,从马上摔了下来,瞬间队伍乱作一团。 “保护太子殿下!”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惊慌失措的队伍向四处逃散。看到此情此景的青罗也着实吓了一跳,受到惊吓的青罗正好看到眼前的轿子,没来得及多想,她掀起眼前大轿子的幔帐就钻了进去。 可是那里面…… “你是谁?” ——这下我死定了! 想到这儿,青罗尽量屏住呼吸,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刀的主人又问了一遍,低沉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不安:“我是皇周县的都青罗,求求你,饶我一命吧!” 求生的本能让青罗的两只小手紧紧攥在一起,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不停地求饶。与其说是道出“都青罗”的名字,倒不如说是想从名字上耍点儿花招。这就是近来大家给这个既固执又冒失的小姑娘起的外号。 素以严格著称、统帅边疆的队长,又身为父亲的都瑞温,把青罗架到书桌前,费尽心思地希望她可以对孔孟之道产生兴趣。可是想要把青罗固定在一个位置上像是比登天还难,每每都以失败告终。在一旁看射箭、骑马,她不仅是一学就会,而且还学得很出色,也有兴趣。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读书之类的,却显然和她格格不入。 今天就是如此,父亲毫不体谅地下了一道“无理”命令——让她把《明心宝鉴》从头至尾诵读一遍。可是,如果乖乖地听父亲的话,那可就不是青罗了。 早早地,青罗就自命为这个村子的巷子队长。白天噗嗒噗嗒地跑到溪边捞鱼;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拉着四五个小破孩儿跟在腰都直不起来的老奶奶身后,恶作剧般的抢过手杖。这还不算,有时还会在村子里四处转悠,讨来熟土豆和打糕之类的吃的。 “怎么?是个小姑娘?!” 面无血色、不断求饶的小不点儿,原来竟是个小姑娘。公子看起来有些失望,耸了耸肩。 “我还以为是邻国派来的刺客。” 他虽然看起来有些失望,可另一方面却又似乎是放心似的松了口气。于是即刻把短刀收起来,熟练地放进别在腰际的刀鞘里。 还好,把对准脖颈的短刀收了回去,可青罗却还没回过神来。之前青罗跟随身为射术教尉的父亲努力地钻研射箭和武术,这会儿却像丢了魂儿似的,凝视了一会儿公子的脸庞,然后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瞅瞅,瞅瞅!” 他没好气地喊了一嗓子,用脚后跟儿碰了碰被泥土沾上后蹭得发黑的裙边。 “什么?”青罗抬起头,看了看公子。 而这位公子呢,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撇了撇嘴:“怎么跑这儿来了?家在附近?” 语气和普通人稍有不同,青罗眨了眨眼睛,稍一迟疑,错过了回答的时机。 “刚才吵着要饶你一命,想来你也不是哑巴,怎么这会儿又装聋作哑了?难不成你是傻子?”他狠狠地抓着青罗的肩膀。 “我、我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的青罗,面露惧色,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你叫什么?” “我叫青罗。” “青罗?什么意思?”公子露出想一探究竟的神情。 青罗喘着气,平稳了一下呼吸后,开始讲述自己名字的来历:“是皇后翟衣的意思。” “皇后翟衣?不可理喻。”他觉得这实在是很离谱,表情僵住了。 她梦想着将来能够成为皇后,可是他的反应却大大地伤害了她的自尊心。怒火不由自主地上蹿,青罗挺了挺脖子:“我是百济人。” “百济?那是位于哪里的国家?” 仿佛从鼻子里,发出不屑一顾似的问话,青罗的火气再一次蹿了上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百济皇室的后裔。” “皇室后裔?笑话,那又怎么样?” 他抬抬下巴,青罗也不甘示弱。父亲瑞温一向嘱咐青罗,不要忘记自己是百济皇室的后裔。青罗也一向以自己身上流着皇族的血液而骄傲自豪不已。 “是的,我以后会成为皇后的。” “什么?皇后?” 他哼了一下,觉得甚是可笑。 皇后……眼前突然闪过一个人的面容。 ——母亲。 在皇家,皇后翟衣意味着青缎,能够穿上青缎的人,除了母亲,别无二人。所有人都赞叹又羡慕的地位,不过不幸的是,母亲过早地去世,自己没能沾上母亲的光。 公子又想起了另一个身着青色绸缎衣服的人。 她有着漂亮的、淡如远山黛的眉毛,还有一双藏着害羞神情的双眸。如果顺利的话,今天行过嘉礼,现在这会儿她应该守在自己身旁的。 “嗯。”青罗小心翼翼地瞧着他,察觉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悲伤,接过话来,“是啊,家父曾经说过我会成为皇后的。” 青罗确信无疑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之前,瑞温对青罗要做皇后的话表示了肯定。就跟青罗说,要想成为皇后,首先要接受一定的书香熏陶。就这样好说歹说,才成功劝得青罗坐到了书案前。虽然没能坚持太长时间,可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这之后,“皇后”一词就好像成了口头禅,青罗越发地确信自己可以成为皇后。父亲瑞温按照成为皇后的标准培养青罗,说不定如果以后嫁入高官显爵这类府第,也不至于有损体面。 年龄十四岁的无量,还以为突然闯进轿子里的那个人,是邻国派来的刺客。可是,他用短刀对准的人却是站起来还不及他腰际的黄毛丫头。 他思量着,这穿着白色布衣的小姑娘说不定是身份卑贱的奴婢。可是却有着引人注目的美丽外貌。白玉般的肌肤,高挺的鼻子……不知什么地方和母亲有着几分相像,心竟然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无量不受自己掌控地成了太皇国走霉运的太子。掌管了30多年太平盛世的先皇光徽皇帝,因为久治不愈的疾患驾崩后,无量连自己眼前的事情都无法预测,只好跟随命运的车轮向前行进。 不久前,宫里因为葬礼而一片混乱之时,先皇的宠妃北贵妃乘乱发动了一场血雨腥风的政变。北贵妃同左内相等宠官、太监联手,篡改了先王的遗诏,废掉了太子无量,把自己的儿子李佑送上皇帝宝座,而自己顺理成章地成了太后。 结果,前太子无量被发往远离太皇国的边疆诸侯国——恩贤国,贬为郡王。这会儿正和护送他的大臣孙武裘将军的护卫们从太皇国出发。 ——为什么是今天? 如果他登上皇帝宝座的话,今天就是行嘉礼的日子。可是,到现在为止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遭到刺客的攻击了。孙将军是他信得过的人,好不容易击退了几次袭击,但这一路上死伤了不少士兵。 这黄毛丫头大概是因为短刀的缘故,一开始吓得变了脸色,等喘过气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来了劲儿,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何况,这黄毛丫头嘴里竟然敢说出皇后之类的话,这让太皇国前太子无量气得说不出话来。无量眯着眼睛,冷峻地盯着小姑娘看。 “令尊说,你会成为皇后?”不知天高地厚,敢拿皇后开玩笑,无量恨不得立马用绳子捆住青罗,投到狱中。想到这儿,无量用带有怒火的声音问道。他对大家都冒着生命的危险去争夺皇位早已习以为常。 “没错。”揣摩不出无量心思的黄毛丫头,乖乖地点了点头。然后,好像在诉说秘密似的,压低了声音,贴在无量的耳边继续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无量丝毫没有和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小很多的黄毛丫头谈天说地的想法,可是,他所遇到的情况还真是奇怪。 就在前天,身为北贵妃的儿子李佑,不已经替代曾是皇太子的自己,登上了皇帝的宝座了吗?思来想去,自己的后脑勺开始钻心地痛起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待我羽翼丰满之时…… 心里燃起了坚定的报仇之心,可心情却仍是低落。 “我正非常努力地学做皇后。读书、学射箭……我弓射得很好,骑马也很棒……” 看着像只百灵鸟似的不停地在嘀咕的黄毛丫头,随着她的声音,无量的思绪也飘了过去。事实上,皇位被夺去了之后,很想随便找个人聊聊,以慰现在的空虚。如果衣服上没有东一处西一处地沾着泥土,有这样一个既可爱又漂亮的妹妹倒也不错。 自己因为是太子才得以活了下来。听说,其他的皇子公主们都被处决了。真真是,宫里因为北贵妃,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的混战。受北贵妃的暗算,自己能不能安全到达恩贤国还不一定呢。 “这该如何是好……” 冷不丁地从他的嘴里蹦出来的话,充满了伤感。瞪大了双眼的青罗,也都感受到了这份感伤。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别哭啊。” 青罗安慰似的嘟囔着,他又突然发起火来。 “谁哭了!” 话虽这么说,另一边却用衣袖擦了擦噙着泪珠的眼角。愤慨和悲伤涌上心头,情不自禁地浸湿了眼窝。他手里握着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风一刮,突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青罗立即俯下身捡了起来,问道:“我第一次见这玩意儿,是什么?” “曲玉。” 青罗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他却一副不在意的神态回答道。 “哇……” 青罗小小的手掌上,放了有如树林般颜色的宝石饰物。她年纪还小,从来没有见到过宝石之类的挂饰,青罗就好像第一次看到稀有的宝贝似的,新奇地看了又看。 “很贵重吗?” “不过就是普通的头钗。” 他没好气地回答道。 “拿着吧,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处了。” 那是给和自己有婚姻之约的雪智公主的一件聘礼,可是,现如今自己的处境,容不得自己去想雪智公主。 悲痛之余,无量把头钗送给了青罗,不了解事情原委的青罗,只顾着高兴,把头钗揣进了腰际。长这么大,这可是第一次收到礼物。 “我把这个送给你。” 作为头钗的回报,青罗把在路上摘的白松蘑径直递了过去。作为曲玉头钗的回礼,这似乎太过寒酸。可是无量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终于伸出手接过了小姑娘的礼物。 不知不觉间,夕阳开始西下。好不容易击退了刺客,将军挥刀高声喊道: “出发!” “快速前进。” 无量收起了轿子的幔帐,青罗不舍地准备离开,回过头朝他望去,无量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青罗的存在会有碍他的视线一般。 ——难道我做错了什么? 也是,说错话、伤到别人又不是第一次了。父亲经常说祸从口出。好不容易从轿子里出来,他硬生生地问青罗: “知道回家的路吧?” 青罗使劲儿地点了点头。 “那好,路上小心。” 从轿子里出来的青罗径直向前面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回头望去,看到他站在轿子旁,一只手抬起幔帐,看着正在远去的青罗。青罗使劲儿地摆摆手,他的嘴角不被察觉般的向上翘了翘。 青罗走到公子再也看不见她的地方时,两条腿早已没了力气。公子用短刀对准她的时候,当时情况虽然很危险,可却不知为什么回想起来有股暖暖的情愫涌上心头。 大概年纪还小,青罗并不能完全理解人世间的感情,可和少年公子的相遇却是一次很特别的经历。 第3章 太皇国建国134年。 “前面就是突厥了!” 犹如咆哮着的幼虎,一位将军在马背上喊声如雷,鼓励着在陡峭的峡谷前犹豫不决的士兵们前进。 套着长到膝盖的膝甲,身穿黑色牛皮镶嵌铁片做的甲衣,头顶铁头盔,马背上的年轻将军的气质是如此之斯文,而举刀的气势却好似面对浩瀚大海劈波斩浪般勇猛锐利。 李无量,时年21岁。 同父异母的兄长李佑做了太皇国第六代国君已经有七年之久,无量被逐出太皇国之后,在恩贤国做郡王的这段时光里,没有一天是安稳度过的。 这七年来,无量要不断地剿灭入侵边境的敌人,同时,又要为如何拯救这摇摇欲坠的国家而忧心忡忡。白天习武,晚上学习兵法,就这样度过了有血有泪的七年时光。 这次皇帝下诏,派无量征讨突厥,表面上是为了突厥侵犯太皇国边境,独占了同西域的贸易往来。但无量知道这其中的真实目的。当今皇上是希望无量和他带领的恩贤国军队在和突厥的战斗中,能如玻璃碎片一般全军覆没。皇帝下令要讨伐的突厥,可是和之前无量讨伐过的毛贼小国们不可相提并论。 进攻奇岩怪石所形成的高山并不是一件易事。 空中数以万计的石块儿一窝蜂似的倾泻而下,还有箭头上涂满了不知名的毒液的乱箭。然而在队伍最前面的无量,却好似疯了一般毫不犹豫地砍下挡住自己去路的敌人首级。 谁都不能阻挡我前进的步伐。我会像只野狼一样朝前,只朝前看。 准确无误地砍下突厥人的首级,鲜血四溅,敌人的脖子上哗哗喷出的血水染红了他的眼角。身上黏黏糊糊地沾着敌人的血渍,无论怎么洗都会留下印记。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 无量蓦地在心里问自己。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又有谁敢回答他这个问题呢? 随着他的宝剑被鲜血浸染的同时,他的眼角也变红了。即便他那端庄的五官有着学者般儒雅的气质,突厥人仍把无量说成是来自东方的“血之眼”。怒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这位年轻将军的样子对于突厥人来说,就好像天底下无人能够打败他一般,犹如神一般的化身。 回头望去,突厥人的尸体像小山似的堆在了一边。一阵风吹过,血腥味飘来,让人一阵作呕。 一晚上泡在冰冷的瀑布里,却仍然洗不掉杀敌时溅到身上的鲜血。那血渍似乎已经浸到他的皮肤里,成了他的印记。 身为太子,如今本应该是已经成为能够号令整个聪仰城的皇帝,可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 “父皇……” 每每见到太子,总让先皇想起太子那倾国倾城的母亲。 他忘不掉每次去向父皇请安时,父皇看见他时那痛苦的表情。他的母亲慕皇后在生他时染上重疾,****病榻几年后便撒手人寰了。这是因为母后体质太弱,根本与无量无关,可先皇却把这一切都归咎在他的身上。 是因为这样吗? 据说在先皇的遗诏中,立了本不是太子的北贵妃之子李佑为皇帝。反而把自己,这个王室正统的嫡子彻彻底底地排除在外了。虽然很多人对此抱有遗憾,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提出反对意见。到了后来,大家知道这不过是北太后和宠臣以及宦官们篡改了遗诏……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提出异议,即使他们知道了那并非先皇的遗愿。 无边无际的孤寂与悲凉。 ——希望……这场战争永远不会结束。这样便可以让我忘却悲凉的心情。 “这条路行不通。” 白发苍苍的孙武裘将军指着前面架在峡谷上面断了的大桥,摇摇头说。这里是被称为“死亡峡谷”的地方,有着千尺深的悬崖,也因此,这里被喻为“突厥的绝壁屏障”。 “桥断了无法前进!” 在寒风刺骨的绝壁上,无量看了看,陷入沉思。突厥人是故意弄断了大桥,没有大桥就根本没办法进攻。根据侦察兵所言,正因如此,突厥人在这里没设任何防御。那这样的话…… “铺栈道!” 栈道就是在悬崖峭壁上钉上钉子而修建的路。把钉子当作踏板,士兵们一个个从这狭窄的峡谷中穿过。 敌军完全预料不到,无量会下了道突然袭击的命令。按照无量的猜测,敌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的军队会从这条路进来。 另一边,突厥的最高祭司——坦史瑞坦赞正站在峭壁前那高耸而立的虞王山的山顶,查看恩贤国的郡王率领的队伍。 此处的绝壁使得敌人根本无法进攻,也正因此而疏于防守。可是,恩贤国的士兵们莫非是要通过栈道爬上绝壁? 除了惊讶和称赞他们了不起之外,没有其他语言能够形容他们的壮举。还未察觉到他们行动的突厥士兵们全都在其他无关紧要的地方把守着。实际上,就算现在告诉骑兵们也为时已晚。现在这绝壁上的城池里,只剩下不到五十名的将士。 无法阻挡的巨浪正在席卷突厥国的命运。 “放老鹰。” 瞬时,不同寻常的战云密布开来。 生着锐利眼睛的雄鹰张开翅膀,飞向天空。 既是最高祭司也是预言家的坦史瑞坦赞想看看突厥国的命数。与此同时,他也想了解这位在战场上被称为“血之眼”的年轻将军之种种。时势造英雄。毫无畏惧地讨伐匈奴,并攻占那里。他的名声已经传至这遥远的突厥。 不一会儿的工夫,恩贤国的士兵们已经全部到达了东城前并摆好了阵仗。后边是峭壁,前边是广阔无垠的突厥领土。 指挥战队的无量把士兵们分成了三组,三千多官兵从北面溪谷中进入,另一队从正面进攻,最后一支队伍从城墙越入。无量用此战术,成功地攻克了这号称“突厥第一险关”的防守要塞——最难攻陷的东城墙。在过去的几次战斗中,太皇国的将帅们都因这道险关而败给了突厥。 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同太皇国战斗了100多个日日夜夜的突厥,有着太皇国国土面积的一半。突厥国既残暴又骄横跋扈,不尊老,竟将老人全部处死,只留下年轻人,从而使得国家变得越来越强大。可是除了最高祭司坦史瑞坦赞之外,谁都没有料到,就是这样一个强大的国家,会被眼角溅满了敌人鲜血的年轻将军搞得基业不稳。在天空盘旋了几圈儿的黄眼珠雄鹰,落到了坦史瑞坦赞的小臂上。 终于卜了一卦。 坦史瑞坦赞的眼神里露出了恐惧的神情,一一扫过集合在一块儿的将军和士兵们。雄鹰告诉了他在空中看到的这位年轻将军的来历。 “皇上驾到!” 同一时间,太皇国皇周县。 啪! 百发百中。 太阳正徐徐落下。虽说是暖和的春季,太阳下山后还是有些寒凉。都过了父亲要回来的时间了,可是青罗还是舍不得丢掉弓箭,依然在射箭。 额头上冒出一颗颗汗珠,用浸满汗水的手帕大致擦了擦后,青罗从背着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又一次架到了弓上,尽可能地拉满弓弦。 不出所料。 啪! “好箭法!” 严厉又慈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青罗立即回过头来。瑞温就站在独生女青罗的身后。 身为守备队的统领将军,瑞温有着魁梧的身材,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引起旁人的注意。可是,青罗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射箭上,竟丝毫没有察觉到早已站在自己的身后且站了好久的父亲。小时候,不过是为了解闷儿,才为女儿准备了一个小小的弓箭,可现如今,女儿的射箭技术已经如此高超。要知道,女儿只是在旁边看着自己操练,久而久之学会了箭术,没想到水平已经远超出普通人的水平。 “父亲!” 青罗笑眯眯地钻到了瑞温的怀里。风吹过,垂至腰间的长发随风飘动。 芳龄十五。青罗已经出落得美丽大方、楚楚动人。她的美,足以让世人为之倾倒。分外白皙的脸庞上,大大的眼睛,小而挺直的鼻子,丰满而又可爱的嘴唇,还有那犹如柳枝般婀娜的身段。 这高贵美丽的脸庞遗传了王族的优雅气质,就连在这盛产美人的皇周县里,都会引人侧目。 “有其父,必有其子。” 瑞温始终把自己是百济王孙的这一点作为自己家族最高的荣耀,一直靠着这个信念勤勤恳恳地生活。青罗继承了王室特有的优雅和高贵,女儿对于瑞温来说,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里怕掉了。在这天底下,没有什么能够比得过青罗,女儿是瑞温的宝贝,是他的骄傲。除了性格有些大大咧咧,作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假小子偶尔让人有些无奈,其他的地方都没得说。 “青罗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看到靶子中心上插着足足有五十多支箭,又看到从中间断了一半的箭散落在地上,瑞温露出担心的神情。青罗抬起头,看着瑞温。 “父亲。” 青罗有些犹豫。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瑞温催促道:“有什么事就和为父说。” 如墨汁般漆黑乌亮的眼瞳,同怀着担忧神情的瑞温对视着。 “听说,宫里下了后宫选妃令。” “后宫选妃令?” “嗯。” 青罗点点头,继续说道。 “当今皇后没能诞下子嗣,所以要选个能诞下皇子的妃子。” 听着青罗娓娓道来,瑞温猜到了女儿话中的意思,不禁绷起了脸。 “宫里即便是下了选妃令,与你又有何关联?” 在青罗话还没说完之前,瑞温便打断了青罗的话。可是,青罗却斩钉截铁地继续说下去。 “当然有关系,我要参加选妃!” “什么?!” “我要成为皇后!” 青罗的话语里充满了决绝之意,瑞温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蓦然,瑞温想起了当初青罗出生时的情形。当年,快要临盆的柳夫人有一天夜里做了一个梦,第二天她将这个梦说给了丈夫听。柳夫人原本不相信梦之类的说法,觉得不过是迷信罢了。可是那天却一反常态。 “我昨晚做了个甚是奇怪的梦。” 之后,柳夫人垂下头,闭上了眼睛,回忆起昨晚的梦境。 “梦到了翟衣。” “翟衣?” “对,那翟衣简直是美极了。上衣是用深青色的缎子制成,绣着雉鸡的图案。裙子是用十二种缎子制成,上面还用金丝绣着图案。图案是有嘴对着嘴、互相对望的公母雉鸡,还绣有五朵花瓣的花。从衣襟到衣服的贴边和下摆都用绣上了金织云龙纹的红缎包了一圈儿。胸口、后背以及两个肩上是用金丝绣的龙的纹饰。腰带是黑缎上绣着金丝云纹,还绕了两行的金箔框。” 好似亲眼所见一般,柳夫人细细道来。但更为神奇的是,与此同时,瑞温也做了仙梦。梦里,一位美丽的仙女身穿青缎衣从天上下凡至人间,趴在地上向他行礼。 瑞温觉得,和夫人做了相似的梦,这件事的确有些不同寻常。这绝非普通的梦,清晰地印在了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衣服就是皇后穿的翟衣啊!” “皇后翟衣?” “是啊。” 经常被夸为绝世美女的柳夫人,确信无疑般的点了点头。瑞温从夫人口中听到“皇后”二字,着实是吓了一跳。 “日后,或许是我们的孩儿穿的衣服也说不定啊?” 柳夫人摸摸已经如小山般高出来的肚子,说道。 瑞温听了柳夫人的话后,最开始的反应是“成为皇后”这是个不着边际的想法。这不过是怀孕的妇人们通常都会做的稀松平常的梦罢了,所以极力劝夫人忘掉它。可是,在孩子出生的那天,瑞温和柳夫人两个人又再一次梦到了先前的那个梦。 第4章 要不说是玉骨仙风,这小姑娘简直就是从天上下凡至人间的仙女,一天天的茁壮成长,灵气十足,还懂得举一反三。自柳夫人去世后,没有母亲在身边的教导,渐渐地变成了不听话、让瑞温束手无策的小淘气。虽然父亲因此没少生气上火,不过也不得不赞叹女儿的美貌。可就算是梦到翟衣,要去参加选妃,也太离谱。虽然在百济他们是公认的王室贵族,可现如今在太皇国,他们却和一般百姓无异。百济的亡国子民,要想在太皇国占有一席之地远比登天还难。 只是自从目睹了途径皇周县的嘉实国公主的队伍后,青罗每天晚上都央求瑞温给她讲有关皇家的故事来听。瑞温也是一次皇宫都没有去过,只能根据去过都邑的人的述说,再加上自己的想象,然后讲给青罗听。 “以广袤的中央大陆为中心,高祖李士贤建立了太皇国,并自命为皇帝。已经经历了百余年的太平盛世,现在传至第六代。太皇国的宫殿聪仰城取众生仰望之意,据说那里有两千多座建筑和八千多个房间。由十五尺高的城墙和周围的护城河共同防御,不易被攻陷。天子住在中轴线上正中央的泰华宫,那里全部用金黄色装饰,象征喜悦和幸福,以及永恒和富贵荣华。皇后的寝宫是东享宫,是所有宫阙都可以连接到的地方,用花纹瓦顶和刻着花纹的砖头装饰……” 每每看着认真倾听自己说的每一句话,生怕漏掉一个字的女儿,瑞温都觉得女儿是那样的可爱,所以也经常向女儿讲述有关皇室的故事。 “你的身上也流淌着引以为豪的百济王室的血,所以要带着自信,为家门的荣耀而活,绝不能有辱门楣啊!” 好好地抚养女儿,待女儿长大后,替她找个不错的婆家,这是天底下所有做父亲的夙愿。可遗憾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青罗却和父亲的想法相差越来越大。 有一天,来瑞温家做客的朋友看到青罗后,抓着青罗感叹道:“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孩子?说说看,你将来想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从青罗嘴里吐出来的话,让瑞温和在座的所有宾客吃了一惊。 “我要当皇后!” “为什么想要当皇后?” “如果我生为男儿身,就可以成为号令全天下的天子。可遗憾的是,我生成了女儿家,所以至少得成为皇上最亲近的人来辅佐皇上。” 豪壮的气概让她显得不同于一般的小孩儿,青罗理直气壮地向大家宣告自己的梦想——成为皇后。 有人说过,有梦想的人是最美的。瑞温看着青罗,心里很是高兴,可却也不无担心。成为皇后只不过是小孩子不着边际的梦,可现实就是身为百济遗民的他们,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哪怕只是想想也是不允许的。 越过边疆,铲除敌人时,虽然是立下赫赫战功,可身为百济人的这一点,却不被认可。这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境遇。 有一天,青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批兵法书和有关武术的书籍,塞到本就已经堆满了文集的屋子里。瑞温大为光火,把所有的书都掏出来,要放火烧了。 青罗哭着哀求道:“如果以后爆发战争,难不成要我做个一无是处的皇后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现在还学习这么多知识做什么?为了以防万一,所以现在开始学习,绝不会出现父亲所担心的事情的。” 看着依然坚持自己会当上皇后想法的青罗,瑞温虽然觉得有些无可奈何,可女儿再三保证不会有自己所担心的事情发生。瑞温也不得不消了气,原谅了女儿。 可是…… 依然按照自己的性子,每天都冒冒失失地跑来跑去,可青罗却越发坚定地认为自己以后会成为皇后。一开始,瑞温还想着怎么办是好,可现在已经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 时光飞逝,青罗已经出落成年芳十五的大姑娘,开始展露出少女的姿态。小时候就光彩照人,现在是愈发的美丽动人,就好似从天上下凡到人间的仙女。 “不行!” 瑞温大发雷霆。 什么宫女,就连娶小老婆,路旁的石佛都会转过身子。凭什么要把我的宝贝闺女许给别人做续弦? “可是,宫女那不是和在皇帝身旁一个样嘛。” “不是说过不行嘛!” 皇后举行嘉礼,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好久,可太皇国的皇帝还没有子嗣,这消息尽人皆知。瑞温想起了七年前北贵妃的往事。 先王光徽皇帝宾天后不久,太子遭到驱逐,先王的贵妃们全都离奇地死亡。表面上是由于病死,不过大家悄悄议论这大概是遭到了北贵妃的毒手。就此,反对他们的中央政府官吏一半以上被肃清。京城里笼罩着恐怖的阴云,事实上遭到肃清的人数多得无以计数。 现在占据聪仰城的皇帝就是那北贵妃的儿子,瑞温害怕,怕皇帝像他母亲北贵妃那般心狠手辣。 “你觉得我们的处境和太皇国皇宫相称吗?实在是不相配呀。”瑞温好声劝慰,温柔地对青罗说道。 可是青罗却摇了摇头:“我们是百济王室的后裔,没有道理不可以做皇后。” 听了青罗坚定的语气,瑞温大伤脑筋。 “你嫁人吧。” 就这样随她去的话,万一真去应宫里的选妃令而去了京城,那可如何是好?瑞温能够想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快点儿让青罗嫁人。 “你已经十五了,是有点儿早,可也算是成亲的正当年龄。樊家已经向你提亲了。” 青罗的夫婿是李州都督樊氏,在皇周是名门望族。樊家长子教辉今年二十四岁,中了科举已经接了皇周的县令之职。瑞温很早以前就知道他,而且也很熟悉他的情况。长相端正、俊美,品性温和,作为青罗的夫婿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要入宫?怎么可能把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送去那里。实际上,暗地里,太皇国的好多贵族已经有好几次说要把青罗娶进门。优秀的女婿人选排着队要娶女儿。瑞温一想到要把女儿嫁出去,心里是那样的不舍,可另一方面大家都说自己养了个好女儿,自豪之情油然而生,两种心情掺杂在一起,瑞温的肩膀不由自主地耸了又耸。 虽然在后宫选妃令下来之后是无法私自成亲的,但偷偷地在命令下来之前行礼,再编个谎就行。给负责的官吏塞点儿钱,说不定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掩盖过去。 “不行!”在瑞温面前一向乖巧的青罗拒绝了父亲的提议。 “为何?” “后宫选妃令期间,不可私自成婚,这是宫里的命令。” 听了青罗的话,瑞温突地抬高了嗓子:“你以为皇命就那么了不起吗?皇帝为我做了什么?动不动就抬高税金,让大家服劳役,没有一项是对老百姓有利的。那么大的皇宫,一旦进去了,到死也没办法出来,都说和大牢没什么两样。可是你刚才说什么?说什么皇命不可违?” “父亲,您不是说过我会当皇后的吗?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就连不喜欢的书也强忍着读了。”青罗没有一丝慌乱,镇定地看着瑞温。 看着一本正经地诉说着自己想法的女儿,瑞温有些不知所措。 瑞温的脑子里忽然闪过平岡公主和傻子温达的故事。眼前不就是那两人的翻版吗? 为了哄哭闹的公主,说要把她许配给傻子温达的故事,是小时候瑞温常讲给青罗听的。青罗对故事深信不疑,无论是从宫里被逐出来的平岡公主,还是既然做不成皇后就连宫女也可以只认死理儿的青罗,两个人没什么不同。 ——何曾想过事情会到这般田地。 瑞温心里就甭提有多后悔了,没有母亲的女儿本身就很可怜,而且也不好管。可一直以来鼓励青罗要成为皇后的还不就是自己嘛。 “话是不错,可那不过是希望你可以做到不逊于皇后的新娘子。即便是当不成皇后,父亲也无所谓。只要你幸福就好。” 瑞温为了说服女儿,用着近似于央求的口吻。虽然有点儿狡辩的意思,可也是实在没办法。担心子女的安危、希望子女过得幸福,这是天底下所有父母的愿望。 “可女儿我希望可以入宫,那才是我的幸福之路。” “什么?” 瑞温感到眼前一片漆黑,青罗那紧抿的嘴唇表明了她的坚决。 自打稍大一些之后,青罗就不大表露自己的想法。这样的孩子说出此番话来,自是有她的缘由。 瑞温好奇青罗非要入宫的真正原因。 “你确实是非要入宫不可?” “是的。”青罗坚决地点了点头,“以前听说过母亲做胎梦一事。”青罗用清脆的声音开口说道。 “那不过是个梦,你有何德何能,怎么会成为皇后?” 瑞温在旁边好声劝慰青罗。可是青罗好似明白又好似不明白似的微笑着看着瑞温,那是一双温柔的眼睛,刚刚还盛满了狂风暴雨,可现在一切都沉淀了下来。 “青罗啊……” 青罗坚定地点点头:“女儿已下定决心了,即便是宫女,那也是皇帝的女人啊,只要瞅准机会,总会有成为皇后的那一天。自小,我就坚信,女儿的夫君就是身在皇宫里的皇上,女儿不要嫁给别人。女儿一向以身上流着百济王族的血而自豪,要想拯救没落的家族和那衰亡的国家,唯一的方法就是必须成为皇后。所以我怎能为了逃避选妃就随便找个人出嫁?如今,女儿要把命运掌握在自个儿的手里。” 青罗理直气壮的语调中充满了条理,瑞温知道青罗从小就特别倔强,如果她认准了一件事,别人是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她的。不论用什么手段,瑞温都要阻止她去应宫里的选妃。可直觉告诉瑞温,这次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青罗的。霎时瑞温觉得一阵虚脱,如果把女儿送进宫的话,这一直以来的精心栽培和努力就会付诸东流。 “绝对不行!下周就和樊家行礼,你好自为之。”瑞温是不管用什么手段,是一定要阻止青罗入宫的。 青罗一下子开始变得激动起来:“父亲,您忘记了吗?您不是说过吗,要我们以百济王族的后裔而骄傲。您即便是替我随便找了个人家,可这不是女儿之所愿啊。” “你少说两句!” 从那天起,瑞温就把青罗锁进了密室,自己却开始准备樊家教辉和青罗的婚礼。 “父亲!” 青罗号啕大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瑞温决绝地不开门。 终于到了和樊家大婚的日子。 自从因为后宫选妃的事情和青罗发生争执之后,瑞温就再没见过青罗。因为他知道,如果再次面对自己的女儿,他一定会答应青罗的要求。 “把女儿嫁入樊家之后,我就能睡个安稳觉了。”瑞温为了掩盖嫁女儿后的失落心情,和宾客们开起了玩笑。 “大事不好了!” 这时,一个家仆脸色发青地疾跑进来,瑞温不悦,这大好的日子,说什么大事不好,真是晦气,一顿埋怨家仆。 可家仆却道:“小姐……青罗小姐不见了!” “什么?!” 瑞温和刚到结婚大堂的樊家新郎教辉互相看了看,倔强的青罗还是闯了大祸。 “这算什么事儿啊!” “新娘子不见了?” 宾客们还没坐稳,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呆了。瑞温立马回过神来,急忙吩咐家仆们去找青罗,自己也骑上了马。 “小婿也去吧。” 新郎教辉也要出去找青罗,幸好新郎教辉是县令,可以动用捕快,同边疆守备队的将士们,还有皇周县的百姓一共大概三百多人一齐出动去找青罗。 凌晨时分,青罗便和自己的贴身丫鬟蓉儿一起,着男装骑着马向京城方向奔去…… 要是听从父亲瑞温的话乖乖地嫁给樊家少爷的话,那就不是青罗了。离开父亲,青罗的内心充满了悲伤,可她别无选择。 拒绝早早就嫁人的青罗终于到了京城,在下个月来自全国各地的四万余名的选妃人选之中,通过选妃审查,堂堂正正地进入了聪仰城。 第5章 聪仰城内,所见之处,到处都是金灿灿的黄金屋顶。 城墙的每一块砖都精雕细琢刻有精美的花纹,显出一派华贵之景。小时候,青罗听父亲瑞温说皇宫里的故事,做梦都想着要进入皇宫。她竟然从同皇周县的名门望族樊家的长子,也是县令教辉的婚礼中逃走,入了聪仰城…… 可是形势变得有些可笑。 怀揣最后有可能会平步青云、成为皇后的美梦入了宫,哎哟! 就好像有人用棒子打了后脑勺,两眼直冒金星。 从全国蜂拥而至的漂亮姑娘们,好不容易通过了宫中礼仪、语言、写宫体字等几轮考试后,终于在选妃中胜出得以进宫的就有一千多名,青罗也是这一千多名姑娘中的一员。 “这算怎么回事啊?” 青罗在知道这个消息后,惊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吃尽千辛万苦,总算进了宫,别说皇后了,就连当皇后垃圾的资格不也没有嘛!” 站在身旁的贴身丫鬟蓉儿哭丧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但是不论竞争者有多少—— “结果一定是我最先被皇上选中!” 就是到了这种关口,青罗还是对自己有非凡的自信。从小就一心想要当皇后,单凭这份信念接受了极为严格的教育。和别人相比,自己的样貌不差,学识也不错,按照父亲的话说,自己还流着百济王族的血,有着优秀的血统。所以哪一样也不落后于他人。 “人多得就像蚂蚁一样。” 可是事实,事实是对于被惊得叫苦不迭的蓉儿的话,青罗是一万个同意,并吐了吐舌头表示赞同。一千多名宫女住在聪仰城北边的白花宫里,既漂亮又惹人怜爱的白色樱花堪称这里的一景。 “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陛下啊?虽说是夫君,可还一面都没有见到呢……” 嘟嘟囔囔地说自己是远道而来,别的新进宫的宫女们开始接二连三地表示不满。 本来就是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年纪,这群小姑娘只要一张嘴,刚才还静得连蚂蚁爬过去都能听得见声音的白花宫前,瞬间变成了热闹的菜市场。 突然白花宫前盈盈而来了一位贵妃,这是谁呢? 原来是带着一群宫女在宫里散步的桂贵妃一行人。这贵妃就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妃子,所以也就恃宠而骄,并掌有权势。 “那么厉害?” 消息一传出来,立即在白花宫里传了开。听到消息的青罗立马抓住裙子下摆,跑来看贵妃。宫女们三三两两地聚在白花宫前,谈笑风生。 这时站在桂贵妃一行人最前面的一尚宫立马喊了一嗓子:“怎么这么吵啊?” 怎么说也是皇帝的女人,所以尚宫非但不能出言不逊,反而要敬重她们,所以尚宫也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 在冷若冰霜般的训斥前,站成一排的小宫女们,都吓得魂飞魄散,随即闭上了嘴。青罗因为蓉儿捅了捅自己,赶紧低下了头。 这时,走过青罗身旁的桂贵妃,突然把拿在手上的扇子啪的一折…… 怎么回事?明明大气儿不敢喘地老实待着呢。 “你!抬起头来。” 贵妃那尖锐的声音刺激着耳朵。 自己也是后宫里的一员,难道一句“你”是在喊自己吗?青罗壮了壮胆子,难不成还吃了我?于是青罗抬起了头,贵妃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对着她。就在此时,从站在青罗两旁的两个宫女的肚子里,轮番传出了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 “扑哧!” 实在是太好笑了,青罗止不住地笑出了声。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犹如晴天霹雳般的声音。 “是谁这么放肆?”伺候桂贵妃的一位尚宫长得比吃人的妖怪还要可怕,她冲着青罗大声喊道。看样子她是要杀鸡给猴看,只是可怜了青罗。 “臣妾知罪。”青罗立马弯腰谢罪。 “慢着。” 把要向青罗训话的尚宫放在一边,桂贵妃走上前来。所有人都诚惶诚恐地立即向后退了一步,头低得更低了。青罗也把头又低了低,可稍微迟了些,竟把桂贵妃的容貌看了个清楚。 果然是名不虚传。 美丽而又润泽的发丝闪着光彩,眉毛稍微皱了皱,似有怨气,即便是同贵妃一般美貌的女子也会为她倾倒的。 青罗被这份美丽蒙住了双眼,稍稍呆了一下,桂贵妃就好像出来散步似的,用她特有的不情愿似的表情,上下打量着站在一边的宫女们,大家急忙作揖磕头。 有二十五六岁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得太好的原因,一脸的福相。精巧细致的五官嵌在小眉小眼又白皙的脸庞上。微微发白的白眼球映出青光,透出了一股刁钻。身子虽然如杨柳般的纤细,但也算生得丰满,就这一点还是相当的有魅力。 ——和她相比,我算什么…… 和桂贵妃相比,我又没胸,身材也不占优势。看着她那双肉乎乎的手腕,再看看自己因为练弓而变得结实有力的手腕,青罗有些泄了气。同如今正受皇帝宠爱的桂贵妃和刚入宫还是个宫女的自己做个比较的话,所有人都会让她照照镜子,看清楚状况,可是她的梦想不是要成为这后宫里最有权势的女人——皇后嘛。 我的老天,双腿好似泄了气的皮球,用小腿肚子的力气尽量支撑着,可这时桂贵妃却用她傲慢的声音命令道: “抬起头来!” 按照吩咐抬起了头,桂贵妃用扇尾抬了抬她的下巴,上下左右看了一遍后放了下来。 “呼……” 心里好像在说“了不起”似的,桂贵妃开了口…… “你!叫什么名字?”桂贵妃用下巴指着青罗问道。 青罗同其他宫女一样,低头答道:“臣妾名为青罗。” “青罗?何意?” “意为皇后的翟衣。” “皇后的翟衣?呵呵,真是不可理喻。你什么出身?” 桂贵妃听到青罗说起了皇后之类的话,当场就想要砍了她的头,可还是要先确认一下。 “臣妾是百济王室的后裔。” “哦,百济王室?”桂贵妃装作知道的样子。 哦,原来是通才!青罗想都没想接过了桂贵妃的话茬儿:“是的。” “因为是王族,所以要当皇后,是不是呀?”桂贵妃讥讽似的问道。 “是的。听说,双亲在梦到皇后翟衣后诞下了臣妾,所以臣妾从小就梦想着要做皇后。” “什么?竟然敢说要当皇后?依我看,你只配去当给皇后做翟衣的宫女,哈哈哈!”桂贵妃笑够了,转过身来。 青罗一不小心不慎说漏了嘴。桂贵妃的话,伤到了青罗的自尊心,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可那又能怎么样?小胳膊也拧不过大腿啊! “刚进宫不久,这算是怎么回事啊?”一旁的蓉儿咋咋呼呼地说道。 可是青罗强忍着咬紧了牙。 “总有一天我会好好治治她。” 之后的第二天,因为此次新选出的宫女太多,皇帝不能一一召见,就命宫中的画师画出她们的肖像,这就是所谓的后宫画册。 “哼哼……” 画师画着坐在前面的宫女,大概是椅子不舒服的缘故,画师的身子总是扭来扭去,让看着的人觉得有些别扭。 “宋画师,想与您借过说几句话……” 老家是弘城州的宫女萧雅看出了画师的意思,犹犹豫豫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从裙子后摆里不知掏出了什么,悄悄地递到了坐在画像前的宋画师的面前。 “您收下吧。” “嗯?这是什么?”宋画师捋了捋修剪得尖尖的胡须问道。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递给宋画师的是一口袋银子。 “哎,这、这是……为什么要送给下官这些?”他这是明知故问,装作什么都不懂似的,反问了一句。 “拜托您把我画得美一些。”萧雅恳切地拜托道。 宋画师很自然地把萧雅递过来的袋子塞进袖子里。不一会儿的工夫,那张平庸的脸蛋在画布上俨然变成了一朵好似美丽的牡丹般的脸庞。 现在,宋画师接到皇命,画宫女们的画像。宫女画册是由内命府主办,宫内所有的宫女们都要参与,然后画像将呈献给皇帝。 白花宫里的宫女们必须都要参加此次活动,结果搞得白花宫三天两头闹哄哄的。古话说得好,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人一多,这里既有能人,也有耍小聪明使手段的人。所以,贿赂画师,要求画得比真人漂亮的那可是比比皆是。 后宫画册原本是要求准确地画出宫女们的容貌,目的是方便皇上选出下一个和自己同房的宫女。可是这样弄虚作假,根本起不到作用。 “那画册不就形同虚设吗?”蓉儿觉得很不可思议,眨了眨眼。 “皇上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青罗和蓉儿的想法一样,于是两个人面面相觑。 “怎么可能把一千个宫女的容貌都画出来?” 这一点,青罗也表示怀疑,可为了能把千名宫女的容貌都画出来,已经下令,让宫中十多名画师一齐行动,估计完成是不成问题的。 终于轮到青罗了。 实在是看不过去这种方式,所以青罗也是一推再推,结果成了最后一个。青罗坐到了为她准备的椅子上。 “哎哟……真是个美人胚子。” 年纪已是相当老的宋画师一边作画,一边对青罗的美貌赞不绝口。可是画师突然无缘无故地咳嗽起来。青罗只听见袖子里的银子在银袋子里晃来晃去的声音,明摆着就是故意让青罗听到。 “哼哼……” 可是青罗一言不发,就好似对牛弹琴似的,青罗只是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跟着动了动。 “咳咳。” 负责为青罗画像的宋画师,又试着干咳了两嗓子。可是,青罗还是像石头一般一动也不动。 青罗早就通过蓉儿了解到了宫中正在传的消息,在宫女画册的过程中为了让画师们把自己画得漂亮些,宫女们送银子贿赂画师,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可是自己一向受到天女下凡的赞美,就算把其他宫女画得再漂亮,那又能漂亮到哪儿去呢? 蓉儿要是听到的话,就会责备青罗的倔脾气的,可是青罗丝毫没有要贿赂画画像的画师们的想法。其实,即便是想给,以现在的状况,她们也给不起。 和樊家长子教辉举行婚礼之前才从家逃出来,也只是准备了到京城的盘缠,现在是两手空空,盘缠什么的早就用光了。 另一边,父亲瑞温在听到青罗已经到了京城,被选为宫女进了皇宫之后,茫然若失。差一点就成了她丈夫的教辉也是如此。 这比天崩地裂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一旦入宫,从此青罗就再也无法出宫,瑞温想到这一点,背着别人偷偷地哭出了声。 “由她去吧。”悲伤欲绝的瑞温自言自语道,“就像青罗所说的,说不定还真能成为皇后,然后衣锦还乡呢!” 虽然当上皇后要比登天还难,几乎是绝不可能的事。这一点瑞温自己也很清楚,可事已至此,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上天保佑女儿青罗,能够吉人天相。 第6章 另一边,要娶青罗为妻的樊家长子教辉也同样是郁郁寡欢,听到瑞温说青罗可能是为进宫当宫女去了京城时,官家的捕快们全部出动,也没能抓住青罗。 “你怎么可以离我而去……” 无法抑制住悲痛的心情,教辉喝着酒,虽然无比悲伤,但也没有办法。难道聘礼下得过早了? 瑞温向樊教辉表示道歉,并好声安慰。因为瑞温知道,教辉一向以来都是通过自己转达他对青罗的感情,可想而知这次对他的打击有多大。难道,青罗还小,还感受不到教辉的感情吗?二十四岁,已经是过了弱冠的教辉有些绝望。 教辉是个长相端正的美男子,作为新任皇周县的县令,以贤明的为官获得的好评声不断。他同青罗一起长大,不想青罗被别人抢了先,所以有意在青罗十五岁,这个还不大的年纪时下了聘礼,可是没想到青罗竟然逃婚。 “青罗……” 希望她能得到幸福,可他做不到,所以心如刀绞。 另一边,桂贵妃坐在西享宫的内殿里,想起了几天前见到的青罗。 “切……” 看不顺眼的声音从嘴里挤了出来,接着因为心里不痛快,屁股也坐不安生又换了个姿势。桂贵妃大概是会看面相,看出了青罗有一副贵人面相。 “哼!再怎么会飞,也得爬爬看啊。” 现在皇上可是被自己抓得牢牢的,即便白花宫从全国选了一千多宫女,可自己还是相当有自信。 四处搜寻对皮肤好的童子尿,沐浴的时候涂抹全身,还有不管是黄金还是宝石在石头上打磨后抹在脸上。不知从哪儿找的艾草,用艾草香坐浴。她为了保持处子似的那圆圆滑滑的感觉,用尽了各式方法,因此她还是相当的有自信。可是……那天看到的青罗那张脸,不管怎么说,还是让她有些介怀。 因此第二天,抱着介怀心理的桂贵妃往烟筒里放了张纸条,说从宫外找一个女面相师来西享宫。于是找到了在京城里看面相很准的面相师。然后,偷偷地去白花宫看了青罗,回到西享宫的面相师马上把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贵妃。 “哎呀,百年不遇的玉骨仙风啊,非常有福之面相啊。”面相师坦率地将青罗的面相命理讲了一通。 “再说得仔细些。”桂贵妃往面相师前凑了凑,催促道。 “命里就是贵人,是从天而降的贵人相,最后会成为一国之……” 面相师一时没找到适当的词,心急的桂贵妃一把把话接过去:“是皇后吗?” 桂贵妃一直担心的事情成真了,立马火冒三丈,坐不住了。当今的皇后不过是名义上的皇后,皇帝宠爱的人那可是自己啊。 所以,自己还一直梦想着最终能成为皇后。就算是晴天霹雳,那也要有个分寸才好,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会成为太皇国的皇后。 “简直是一派胡言!”桂贵妃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生气道。 面相师有些面露难色,嘀嘀咕咕道:“那个,此面相虽是如此,可小人是实话实说……” “千真万确吗?那贱人竟是皇后之命?” 贵妃皱着眉头,再次确认了一下,不过面相师的回答却如出一辙。 “我要撕烂她的脸……” 听了贵妃的话,面相师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同为女人,刚看第一眼时,自己也觉得那张眉清目秀的脸庞是那么的美丽。可当威胁到自己时,桂贵妃比起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恨透了青罗。真想立马把青罗撵出聪仰城,可这种事情是绝不可能发生的。虽然还没有正式行嘉礼,可宫女也是皇帝的妻子,如果不是死了,那是万万不能赶出宫外的。 “哎……” 桂贵妃本就很有手腕,如今能够爬到这个位置,也是使了诸多的手段,打压了很多对手。 “一定会找到其他办法的,哼哼!” 露出一丝阴笑,桂贵妃派贴身宫女去打探宫女画册进行的情况。 在内命府的主导下,把白花宫翻了个底朝天的盛大的宫女画册计划干净利落地划上了完美的句号,然后呈给了皇上。消息一经传出,宫女们聚在一起的白花宫又是一通沸沸扬扬。 可是本应在皇帝手中的宫女画册,这会儿却转到了桂贵妃的桌前。听到白花宫的宫女们说画像已经全部结束的消息后,桂贵妃急忙派自己的心腹宫女,找来负责画像的宋画师。 “可不可以把画好的后宫画册拿给本宫看看?” 接到身份高贵的桂贵妃传唤,宋画师不敢耽搁,立即前来答话。可没成想,贵妃要的竟然是宫女画册,这让宋画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为何要看画册呢?” “呃呵,放肆!知道这位是谁吗?”在一旁的宫女香爱突然大声喊道,吓唬一下宋画师。 虽说是女人家,可一群女人围着宋画师一圈,连恐吓带吓唬的,再加上宋画师前段时间因为作画而收受贿赂,这让他也坐立不安。没办法,宋画师把自己画的所有宫女们的画像拿给了桂贵妃。 桂贵妃一张张翻看着画有宫女们画像的纸张。突然一张很为熟悉的画像映入眼帘,顿时眼里射出怒火。这幅就是青罗的画像。 “是宋画师吧?” 看着嘴角因愤怒而微微发颤的桂贵妃,宋画师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连忙颤颤巍巍地磕头谢罪:“请桂贵妃恕罪!” 看样子,这画师也没少收贿赂,看把青罗那张倾城倾国的脸蛋儿画成这个样子,就猜到了八九不离十。可是兴许是件好事。斩草要除根,桂贵妃当然不会就这样放过青罗的。幸好提前暗中做了手脚,可以阻止青罗成为皇后。想到这里,桂贵妃的心放下了。 “这狗奴才,宫女们私下里,拜托你把自己画得漂亮些,想必是给了你不少好处,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吗?” 实际上,桂贵妃根本不在乎这些琐事。皇上翻看宫女画册,决定和谁共寝。但如果圆房时,发现实际容貌和画册上不一样的话,那画册还不是变成了无用之物,到时皇上还是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那您的意思是要下官把这宫女的画像,画得再漂亮些吗?” 宋画师一问,桂贵妃轻轻地摇摇头,又阴笑着,回答道:“非也。”然后喊了坐在一旁的香爱,“拿砚台和墨来。” 香爱听到吩咐,立马领命。桂贵妃优雅地拿起毛笔,在青罗脸中央的位置上点了一颗大大的痣。要呈给皇上的宫女画册,可贵妃却把它视为玩物,宋画师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宋画师不懂贵妃的意思,偷偷地瞄了一眼桂贵妃乱涂乱抹的那幅画像就是前天画的、在白花宫众多宫女之中最为耀眼的那位的画像。 “这画像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宋画师开口问道,桂贵妃从垫在胳膊下面的成赤函里拿出一袋银子扔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 宋画师把眼睛睁得圆圆的望着桂贵妃,桂贵妃微微笑一下说道:“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许你吐出一个字儿来。” 宋画师听到这儿,身子抖得像筛糠一般。这下,脸上有颗大痣的青罗是不会得到皇上的注意了。就算是得到了皇上的注意,也绝不会有宠幸一事了。 ——皇上看到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想到这儿,桂贵妃恨不得大笑出声。 到时,皇帝选了画册上中意的宫女,内官们会立即翻出绿牌子,从白花宫里叫出宫女。被选中的宫女沐浴化妆后,带着皇上的圣恩准备就绪。然后用裘皮裹住光溜溜的身子由女官们抱进白花宫旁的邵阳宫。然后,再由皇帝的心情,按照嫔和贵妃的顺序赐予品级。 宫女画册画好呈给皇上后的第一天,青罗也像其他宫女似的高兴得有些兴奋。 青罗把自己最好的粉拿出来抹在脸上,红土做的胭脂泡在水里,然后涂在嘴唇上,涂在脸颊上,涂得红润有光泽。金黄色的衣服上绣了花,正所谓锦上添花,看着镜台前愈发美丽的自己的容貌,青罗心情很好,笑得嘴都合不拢。 双眼皮似有非有,纯净的眼神像小孩子般可爱又顽皮,水汪汪的眼眸透着股灵气,天底下哪个男子看了能不心动呢! 丫鬟蓉儿每每看见青罗化妆时都要感叹一番,所以即便是其他东西不带着,可化妆的东西却不能不装。因为,青罗要让皇帝陛下见到这世界上如此美丽的自己。 “看到画册,皇上一定会点上最美的我。” 可是,蓉儿今天却有些气急败坏。她已经把给青罗画画像的宋画师摸了个透,说给没给好处,会决定画像好坏。可青罗坚持着没有必要给他好处,另外,就算是要给,也没有可给的。 蓉儿在旁边不停地提醒青罗,没钱就算是借钱也要给画师点儿好处,可青罗却摆摆手表示不赞同。 按照惯例,皇帝下了诏书,公布了今晚同寝的宫女。 太监许昌出来公布名字。 “皇周县的……” “天啊,是皇周县!” 青罗的心像蝴蝶的翅膀开始想要翩翩飞舞,可她努力地稳住了,心里十分确信那个就是自己。今晚如果荣获圣宠,需要绸缎****,从家里出来得急,也顾不得带上,现在后悔死了。那可是把村子走了个遍,这家那家讨来的针线活赚的钱买的。边缘的地方还是自己描摹花儿,用红绳绣上去的呢…… 在青罗旁边的好姐妹爱娘也是紧握双手,默默祈祷着。 “千万要是我啊!” “这次是我!”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突然—— “美娘小姐!” “我的天呀!”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白花宫庭院里乱哄哄闹成一团的宫女之中,有人高兴地喊着冲了出来。在远处看得不大真切,但怎么看也不觉得有出众的外表。 不论长相还是身材,有什么理由不选自己而选了那个叫美娘的小姐呢?青罗怎么也想不通,一直盯着美娘看,站在身旁的蓉儿捅了一下青罗。 “我说吧!”蓉儿早就看出青罗的疑惑,抢白了一顿,“要是早听我的,给那个宋画师点儿银子,小姐这会儿也不用受这窝囊气啊!” “噷嗯……” 可是青罗…… “可、可明天又会不一样啊!” 努力地安慰自己。从一千多名宫女中脱颖而出,第一个被选中的美娘欢天喜地地收拾行李向邵阳宫奔去。留下的宫女们露出嫉妒的眼神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怨声不断。就这会儿的工夫,也有挑事儿的互相揪着头发厮打起来。 “你也给画师贿赂了吧?” “你不也一样嘛!” 这是什么情况啊? 还没有获得皇帝的宠幸,可一个个就好像自己已经成了贵妃似的,看到这些自以为是、你争我斗的宫女们,青罗觉得她们简直是不可理喻,有些倒胃口。 “都是些什么人啊?眼睛都长到哪里去了?这不明摆着的嘛,这群人中谁最漂亮……” “话是不错。”蓉儿在旁边附和着,“真格的,小姐今天特别特别漂亮,就像从天上下凡的仙女似的!” 想来想去,同为女人的蓉儿都发出感慨,承认自己的美貌。对这样的赞叹,青罗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腰板。丢失的自信心一下子就找了回来,要么不做,要做就非要做到皇后。青罗又再次恢复了自信,重新点燃了希望。 第7章 青罗的期待在一点点被冷水淋透,第二天,同样的事情又再次发生。 “共和城的刘委清!” 然后第二天,第三天…… “颇英县的苏信汝!” 还是没有喊到青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的早已不耐烦的青罗,嘴一抿,脚伸了出来。 “绝不可能!” 这一天,实在是等的不耐烦了,青罗直奔绍阳宫,找到了太监许昌想问个究竟。 “这是因为什么?为什么迟迟没有喊我的名字?” “这小人实在不知,这都是皇上决定的事情啊。”太监许昌的回答简单明了…… “啊哈……”青罗深出了一口气,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若不是这样,绝不会就这样被皇帝抛弃。 “青罗姑娘……” “再等等吧,陛下一定会点我的。” 现在情况颠倒过来,青罗反过来安慰等得有些不耐烦的蓉儿。 “不会的,一定会点我的,我早晚会荣升为皇后的。” 好像在念咒语似的,青罗宽慰自己,可等了又等,结果还是…… 不知不觉已经入宫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般的流逝了。 “呜呜呜……” 这下可怎么好。 不由自主地抹了抹湿润的眼睛,蓉儿在一旁开了口:“这下可好,小姐现在成了彻底被人遗忘的野草了。” 蓉儿想都不想,顺口而出,不想正应了青罗所处的境遇。 “既然已经入了宫,即便是没有行过嘉礼,那也算是皇上的人。可如果没有获得皇上宠幸,这连嫔都不是啊……” 这不是在一旁煽风点火嘛。 青罗的心情现在就如同那干涸的稻田,也不知道蓉儿知不知道,只是自顾自地一个劲儿口不择言。 “现在也不能说后悔,打退堂鼓。家也是回不去了……如果当初嫁给教辉公子的话,现在就算是做不成皇后,可也能成为县令夫人啊……” 青罗有些气急败坏,可蓉儿字字句句说得都在理儿,她又说不出什么。 “机遇永远是为有准备的人而留的!” 可也不能就这样什么也不做,成天躲在白花宫里,抻着脖子望着金色泰和殿的琉璃瓦的屋顶啊。所以,青罗每天凌晨时分起床,弄一大碗井华水,虔诚地向上天祈祷在东享宫的皇后突然暴毙,顺便连同西享宫那讨人厌的桂贵妃也一起在诅咒的名单里。 “天地神灵!拜托了!” 如果要是被皇后和桂贵妃知道的话,那还不气晕过去,而且不会轻易放过青罗的。 ——一定会当场处以斩首。 可是皇上只叫我一次,哪怕只叫一次也好…… 青罗每次都焦急地等着,等着能从太监许昌的嘴里喊出自己的名字。 可她还不知道,这是因为没有给宋画师送礼,搞得自己画像上的画被画得有些其貌不扬,再加上桂贵妃在画像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痣。 成了皇后的话,可以跟随征讨西域的皇帝,背上弓箭,骑着马,奔驰在广阔的平原上…… 可是…… “哈——啊——啦!” 坐在白花宫院子里的青罗,没有一丝老实气儿地张大嘴打着哈欠,又揉了揉睡意蒙眬的眼睛。坐在旁边的蓉儿也是闷得慌。可是,即便就是这样,因为没有在旁边唠唠叨叨的人,所以心情也是很舒畅。 不知不觉,入宫已经三年了。 倾注了青罗所有心血的凌晨祷告,最终以毫无成效而告终。 皇后的御体仍然很健康,桂贵妃的气焰虽然稍微有些收敛,可昨天晚上皇帝还是去了桂贵妃的寝宫——西享宫就寝,而且桂贵妃就趁势把话都说了。 “没人叫,无聊死了。” 一晃到了十八岁的花季,青罗愈发的漂亮了,可那有什么用呢…… “你也跟着我受苦了,我现在要成了皇后的话,至少会把你送出宫,嫁给宰相当夫人,你不用担心啦!” 反正待在宫里也是无聊,又可怜自己的处境,青罗会经常说自己当了皇后之后,许诺这个那个的。可是每每这时,蓉儿都会嗤之以鼻。 “你这是打肿脸充胖子,不要说皇后了,被封为嫔的话也毫无怨言了。之前在隔壁屋住的柔莲,去了一次邵阳宫,立马就升为嫔……听那边的奴婢们说,即使是嫔,对待也是天壤之别,就连一个盘子都和这里的不一样!每天都是眉开眼笑的。” 蓉儿故意气青罗似的,耸了耸肩。说这话有什么用呢?坐在泰华殿里的皇帝根本不知道青罗的存在啊。 即便同在聪仰城,宫门的左右是高高的城墙,根本无法和外面联系。从那地方起,只有身为男人的皇帝和被阉了的太监们来来往往。因为那里,是皇帝和皇后、妃嫔们生活的地方,而青罗是不属于那里的。 不能自由地进出,在狭小的白花宫里一待就是三年,青罗的脸色变得像月色一般苍白起来。可是,即便是云彩遮住了月亮,也遮不住月光一样,青罗的美一如往昔,反而比三年前更加的美丽动人。如果说,过去青罗还保有小女孩儿般的棉花般细嫩的皮肤的话,现在俨然散发出成熟女人的香气来。无论是那胸脯,还是像杨柳般的细腰,结实的大腿,一切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这算哪门子皇宫啊?不过是没有窗格子,简直就像大牢。” 青罗嘟嘟囔囔地抱怨着。白花宫里的宫女们大概都是这般心情吧!也是,如果不入皇宫的话,应该是在哪儿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如果不是有想做皇后的念头,也不会到这儿受这般苦啊! 要是在过去,心情不好的话,还能射射箭,来缓解一下。进了宫,箭是能射,可马是骑不得啊…… “呼……” 她后悔没和教辉成亲,作了入宫的选择。一想到父母,眼泪就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现如今,青罗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去他的狗屁皇后,不过都是黄粱一梦,当初就不应该抱有幻想。想到这儿,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落下来,心里甭提有多后悔了。可是自出生起,就形成的“命运”和“梦”之类的观念,让她又不能这么容易地说放弃。 “能行,不行,能行,不行……” 摘那些无辜的叶子一方面可以占卜一下自己的前途,一方面来打发没伴儿的无聊时光。 “不能就这样混下去。” 青罗开始向白花宫的宫女们出售自己绣的手帕、被子和衣服。当然这可不是件容易事。要从一大早开始,一直绣到晚上,一刻都没法歇息。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这一辈子就要待在这里,一直待到发霉,想想就让人发疯。 太皇国建国137年。 持续了三年的战争,现在几近尾声。突厥东边城池的陷落,就好似多米诺骨牌一样,使得如铁桶般坚硬的要塞也接二连三地被攻破。三年前,仅带着三万名士兵讨伐突厥,如今即将完美地落下帷幕。 他不是不知道,这是要把身为嫡传太子的自己置之死地,所以才把他派往前线。可他却活得好好的。 当今圣上李佑当然不会知道,他的兄长不仅在地狱般的阿修罗战场中活了下来,他还成了让敌人闻风丧胆拼死战场的鬼怪。 无量的进攻不仅缜密而且出其不意,脸上涂了黑漆,趁夜色突袭。他还主张切断敌人的水和粮食,逼得他们不得不投降。这些都是他对敌军采取的战术。就这样,在战争中成为鬼神化身的无量,让敌人闻风丧胆。 “投降吧!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高举利剑的他,变得比过去更强大,更可怕。突然从空中飞过来的利箭划过他的脸颊,差点儿穿过他的头。可即便是这样,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万幸的是,瞪大的双眼之间裂开了伤口,可他却面不改色,心不跳。正如过去因眼角沾满敌人的血而被敌人封为“血之眼”的称号。 无量慢慢地看着险些穿过脸颊正中央、差点儿要了他命的这支箭,箭斜着经过他,溅起泥土上的泥水****了泥土里。无量拔起箭看了看,并不是突厥人使用的钝尖儿上插着鸽子羽毛的箭。那支箭看着眼熟,蓝色羽毛一看就知道是野鸡羽毛,是太皇国皇室所用之箭。 “是因为怕我吗?” 无量淡然地扬起了一边的嘴角,自己还有什么呢?皇位也好,再加上自己已经从皇室被驱逐了出来,我这一个区区二十四岁的年轻将军,还有什么可值得别人害怕的呢? 被鲜血涂满了整个脸庞,就像罩了一个血铁盔似的,这副面孔一时间在敌军那边成了热门话题。这之后,无量就像一只饥饿的野兽,加快进攻速度,不管不顾地,残酷地,缜密地横扫激烈的战场,占领了所有的突厥领土。 打通前往西域的道路,占领高地,仅剩下仑山脉和翻过山脉的广袤的九重盆地沙漠。这对已经占领突厥的无量而言,突厥邻国的锡国和桀士国这样的小国,丝毫没有威慑力。 就这样过了三年,将近一千个日日夜夜的战争,终于结束了。无量征服了突厥,可是无量手下的将士死伤无数。最终,占领突厥皇宫——智坦城的无量确认伤亡人数,并将突厥皇族全部处死。 “大王殿下,有人求见。”一名兵士来到无量所在的大殿,报告说。 “谁要求见?” “是突厥的最高祭祀长——坦史瑞坦赞求见。” “嗯……”无量想了想,说,“让他进来。” 一会儿,按照突厥的习俗,在头上缠着白布的坦史瑞坦赞,进来向攻陷突厥的无量作了一揖。 “你就是最高祭司长?” “是的,在下有话要说,所以求见。” “所为何事?该不会是为昨天惨死的突厥皇族的亡灵们祈福吧?!”无量不理不睬似的说道,他绝不可能准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想起过去三年间遭受的苦难,那是决不允许的。 “不是。” “那是什么?” “要给大王殿下您卜一卦。” “占卜?”无量不相信这些命理八字的说法。 时龄二十四岁。 在这乱世,他唯一能相信的只有他自己。 可是,坦史瑞坦赞开始讲述他自己看到的无量的命数:“大王殿下,您会成为皇上的。” “皇上?”无量冷笑了一声,“要说皇上,现在在太皇国聪仰城里不有一位吗?” “可是,大王殿下会成为皇上的。” “为什么?难不成皇上会驾崩?” “那倒不是。”坦史瑞坦赞摇了摇头。 “那么本王又怎会当上皇帝?” “您会遇到命中的女人。” “女人……”无量嘴角一撇,嘲笑道,“你是说,光凭一个弱女子,就能把我推上皇帝宝座?” “是的。”坦史瑞坦赞恭敬地回答道。 “呵,笑话。要转变我的命运,难道要靠女人?” 无量嘲笑着说,坦史瑞坦赞不顾无量的嘲笑,继续说道。 “您必须和她成婚。” “连我自己都身不由己,怎么能成婚呢?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信与不信,那是大王殿下的事。我已经把预言告诉给了您,接下来殿下要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抬起头来。” 第8章 突然,无量好奇起来这位祭司的长相,命他抬起头来。坦史瑞坦赞抬起头,祭司长那张具有异域味道的脸庞,直入眼帘。 也不知道那张脸是不是被突厥强烈的太阳光晒的,有些黑黝黝的。好似黑珍珠般的眼眸发出不同于常人的光彩,一看就与众不同,可无量已经打定了主意。 “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无量用严肃的口吻警告道,“如果此类话让我再听到第二次,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坦史瑞坦赞微微笑了一下,长久以来,大家听到无量说的每一句话时,都颤颤巍巍的。像这样胆子大直言不讳的人,还真是第一次见。 坦史瑞坦赞退下之后,无量陷入了沉思。 以为这场战争永远不会结束呢,趁突厥士兵们出其不意之时攻陷了东城之后,一直到挨个儿把突厥的所有城池攻陷为止,又经历了多少困难险阻啊? 无量摸了摸脸上的伤疤,现在虽然都已经愈合,可是每当早晨梳洗的时候,看到洗脸水上倒映着自己的那张脸,就会想起过去的种种。 被抢去的皇位,总有一天自己一定要把它夺回来,那曾经属于他的土地、他的皇城、他的子民、他的名字,还有皇帝的宝座。 作为嗜血成性的霸王,在战争中发威的时候,他也万万忘不掉。现在的他和过去截然不同,如果说,过去的他还留有孩子气般的少年的影子的话,现在的他,只是睿智和寡言的郡王,一个统帅全军、挥舞刀剑的威风凛凛的将军。 他不是不知道,皇帝正虎视眈眈地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除掉自己,而他对这一切都泰然视之。可刚才突厥祭司长的一番话,又燃起了他对李佑的憎恶之心。 “命运的女人……” 无量嘴角一撇,苦笑了一下。爱情这类东西对自己而言,太过奢侈。可是,心中思念的那张脸一闪即过。 那个人就是现在身为太皇国皇后的嘉实国公主雪智。原本是自己的未婚妻,可皇位被同父异母的兄弟李佑抢去之后,她也一同被抢了去。 如果不是她的话…… 无量使劲儿地摇了摇头,把那如同海市蜃楼似的她的样貌甩掉。 对他来说,现在还想着身为李佑妻子的她是件伤自尊的事情。还有,坦史瑞坦赞说的,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一个小丫头手里的那些话,在自己身上是绝不会应验的。 “宫里传来皇上口谕,说让将军参加万寿节的庆典。”从宫里来的使臣向无量转达李佑的旨意。 “万寿节?” 那是为纪念皇帝的生日而设定的节日,离开太皇国皇宫三年的他,对这个词显然已有些陌生,再加上这不是旁人而是李佑的生日,他又怎能高兴得起来呢? 还以为这旨意是降服了突厥后,又命他再攻打其他国家呢。 “哼!”无量冷笑了一下。 还想要从自己这儿得到什么呢?趾高气扬地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到如今还是怕自己吗? “没了主意。” 无量不情愿地应声道。“如何是好?”无量悄悄地回过头问了句。 一个低沉的声音向无量答道:“一定要去,一定要面见圣上才行。” 作为突厥最高的祭司长——坦史瑞坦赞作为无量的军师也跟了来。 “好吧!带着貂皮、黄金,还有许多的贡品去面见皇上,就照你说的,咱们风风光光地回去。”无量露出一丝狡黠的表情笑着说。 可是坦史瑞坦赞却想的是,此次回宫正是无量改变命运之时,恐怕会如自己所预料到的一样,无量命中注定的女神将会在那里等着他。 这会儿,在桂贵妃所在的西享宫里。 子时已过,西享宫柱子上插着的黄旗在风吹过的时候,发出呼啦呼啦的响声。这是皇上在这儿的意思。 西享宫内殿宽敞的屋子,充满着黏糊糊的气息。也许是担心躺在床上的皇上刺眼,天花板上的灯也用红绸裹了一层,隐隐绰绰,有一丝曼妙的感觉。 好久没来西享宫的皇帝李佑,半裸着身体斜躺在软乎乎的床榻上,在他张开的双腿之间,桂贵妃正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皇上。 难道是已经厌倦我了? 为了这一天身上能够散发出浓浓的香气,桂贵妃经常口服用各种草药泡过的水,好不容易从深山里得到的麝香偷偷地放在内殿的角角落落。可是无论怎样热情地舔、吸也好,摸也罢,李佑的那地方就是没反应。心里暗暗想到,看看是我赢,还是你赢。竟然心生怒气,如果今天没能赢得皇上的欢心,那迄今为止得到的娇宠将会一朝间跌至谷底,想到这儿,心里就更急了。 不知天高地厚,曾经地位不次于皇后的桂贵妃,现如今也是明日黄花了。 正雪皇后为什么独守空房呢?成婚后过了八年也没能怀上子嗣,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可不光是正雪皇后,其他妃嫔也没能为皇上生下一男半女,就连桂贵妃也是如此。 这一点无论是皇后也好,还是其他妃嫔也好,大家都是一样的。多少得些安慰,可反过来,就因为没有子嗣,皇上的爱也会随风飘散的。 一个月中在西享宫就寝能有四五次的皇上,在两年前突然不再光顾,这段期间后宫被封为嫔的宫女就多了五十多位,再加上白花宫里还有没被宠幸的宫女多到不计其数,霎时间竞争者如雨后春笋般多了起来,这都是太后急着抱孙子的缘故。 由北贵妃发起的废除无量、李佑取而代之的政变,已经过去了十年。现如今要定下继承大统的太子啊,比起有危机感的妃嫔而言,真正要着急的皇上李佑却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十六岁登基,现年二十六岁,也是正当年。比起江山的后继之事,如何能让自己不无聊地度过每一天,是他的重中之重。 看着就头疼的政事早早地交给了太后处理,自己每天只想着吃喝玩乐。可即便如此,这世上哪个人不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言听计从?这可是莫大的乐趣啊! 就是这样,李佑根本不担心子嗣问题,可是由太后为首的后宫女人怎能轻易放过他呢?当然,上到皇后,下到嫔妃,每个人都试遍了所有有助于受孕的各种方法和各类草药,可就这样也要遭受太后那逼问的眼神。在宫里要想生存下去,就不得不想尽各种手段,就连皇上身边的红人桂贵妃,也要向太监进贡才得到这次和皇上同寝的机会。 “只要诞下皇子,就可以得到全天下……” 只要是皇上和看上的宫女同寝,或是哪个小宫女升了嫔位,这桂贵妃的心就开始七上八下。自己的容颜一天天地在老去,她也开始心急如焚。 “陛下,今天臣妾准备了一些特别的。” 埋在李佑****的桂贵妃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妖艳的微笑。 “是吗?” 听上去,依旧是毫无任何期待的声音。 也是,现在能激起皇上兴趣的还有什么呢?每天无所事事,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吃的都是山珍海味,漂亮的女人们自会投怀送抱。所以,年纪轻轻的他,早已经对女人的胴体产生了免疫,即便是赤身裸体的女人站在眼前也不会激起他太多的****。 充满倦意的眼神偶尔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每每这时,桂贵妃都觉得眼前这人不是太皇国的皇帝,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一般男子。 “都进来!” 脸上散发出光彩照人般笑容的贵妃,啪啪地拍了两下手掌,直落到地上的紫色帷帐从中间拉到两边,并收了上去。帷帐后边站着二十几个小宫女,一个个吓得脸色发青。小宫女们穿在身上的纱衬衫,薄到里面什么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桂贵妃突然命她们穿成这个样子,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一个个的脸上都显现出恐惧的神情。 “实在是妙啊!” 提不起精神的李佑突然两眼一亮,对眼前所见的一切来了兴致。桂贵妃看到自己准备的一切正合了皇上的意,心里不禁喊道“快哉”! “皇上,还是些没有举行笄礼的小宫女呢!” 桂贵妃得意洋洋地向皇上说明着。 “笄礼不是没有新郎而举行的宫女们的婚典吗?”李佑懒散地问道。 桂贵妃立马表示赞同地不住点头:“是的,行过嘉礼之后,辫子就能盘上去了。” “呵呵,那你的意思是,让朕把她们的辫子盘上去吗?” “呵呵,是的,皇上。”桂贵妃妖里妖气地笑着,并若无其事似的回过头看着那些小宫女说道,“你们可知道,今天你们走运了。” 然后,向站在最前面的香爱使了一下眼色,示意她们开始。这才十六岁的香爱,向前迈出一步,开始翩翩起舞…… 在太皇国皇帝面前,有谁会不害羞,不害怕呢?可受了桂贵妃之命的香爱,早就把这支舞练得轻车熟路了,所以在皇上面前也就没什么忌惮的了。香爱每转一圈时,紧裹着光溜溜大腿的薄纱衬衫,都透出一股别样的感觉。 皇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香爱,衬衫下摆之间白嫩嫩的大腿若隐若现…… 啧啧,真是别有一番味道。 如果要是一般的乡野村夫这样肆无忌惮的话,早就会被掴几个巴掌了,可这位是太皇国的皇上啊。稍微忍忍吧,那就尽情地看吧…… 李佑从上到下用眼睛仔细地扫过香爱那娇弱的身子。 “咕咚。” 李佑咽了口吐沫,贵妃笑着瞥了眼皇上。可在一旁趴在地上、看着香爱跳舞的小宫女们,脸上都变了颜色,就像是放在凶残野兽面前的食物,她们看到皇上的神情,一个个脸上早就没了血色。 桂贵妃要求自己宫里还不到十岁的小宫女们脱得光光的,然后钻进被窝里和她一起就寝。桂贵妃这奇怪的习惯,每个人几乎都亲眼见过一两次了。可是,像今天晚上,谁都没有想到在皇上面前,搞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香爱双臂上举,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地跳着舞,小宫女们的脑子也跟着转得晕乎乎的。我的天呐,今天是死定了。不知道今晚上还会遇到什么状况,小宫女们就像风中的残烛,哆哆嗦嗦地抖着身子。 扑腾扑腾。 这是什么声音,响彻整个西享宫,让人脸发红、不堪入耳的声音。 啊啊,不知什么原因,小宫女们要死要活地喊着“救命”,而西享宫主人桂贵妃却在旁边“嗨呦,好呀”地不停附和着。 透过门缝,看到屋内的身影分明就是在同房的情形,那姿势……两三个小宫女伸出胳膊,抬起屁股,浑身颤抖地趴在床上,后面站着的皇帝陛下东一下,西一下…… 哎哟,说出来都叫人不好意思! 第9章 第二天,将近正午时分,比平时脸色稍显苍白的皇帝从西享宫走出来。不巧,被正在带着一群宫女散步的太后看见了。 “皇上,怎么今儿个这时辰才出来啊?” “啊,啊,母后,儿臣今儿身子有些不大舒服,就起来得晚了些。” 皇帝李佑偏偏在桂贵妃的寝宫西享宫前面碰到了太后,觉得很是不好意思,就干咳了两声回答道。可是,今年已过知天命五十岁的太后,狠狠地盯着李佑看。 十年前,她还只是个贵妃,在先王广徽皇帝驾崩后和左内相宦官一起联手,篡改了先王的遗诏,在朝廷上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之后,挑起祸乱,逐出了本为太子的无量,把自己的儿子李佑推上了皇帝宝座。生性直率的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完美主义者,过去的十年时间辅佐李佑,管理朝政。而李佑不过是名义上是皇帝,真正把握实权的还是李佑的母亲——曾经的北贵妃,如今的皇太后。 “嗯。” 偏偏是从愚笨又轻浮的桂贵妃寝宫里出来。 心存不满使得北太后紧皱双眉,虽然身旁除了护卫和宦官以外,没有外人。可作为一国之君,一大清早开始就遭到母亲训斥的话,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 “皇上的万寿节就快到了,陛下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北太后把话锋一转,转到了万寿节上。距离李佑的生日没剩下几天了,可是这话里暗示了希望李佑在年纪稍微大一些之前,赶快诞出个太子或是公主来。这话里饱含着太后的指责和督促。 “如果没有后嗣的话……”太后话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又咽了回去,“您可要知道,这皇帝的宝座随时都有可能被别人夺去……还有,不要忘了总会有人想要掐住我们的脖子,要我们的命啊。” 太后郑重地警告李佑,可李佑似懂非懂似地闪过一丝奇妙的笑容。 上次和突厥交战时,派了太皇国数一数二的神箭手射杀无量,可无量却偏偏又逃过了暗杀。 “母后是忌讳无量吗?” 听了李佑的问话,太后没有回答。几天前,太后和是太监总管的左内相对无量进行了探讨。为了迎接皇上的万圣节,邀请了无量前来。可不知为何,太后有些惴惴不安,也不知道李佑是不是揣摩到太后的心思了,竟把话题转到了万寿节上。 “儿臣不也正积极地为后嗣的事情努力嘛!还请母后放心。儿臣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可是母后,这次生日,您是要如何庆祝呢?有没有什么有趣的花样啊?” 李佑吊儿郎当地向太后问道,太后觉得有些无可奈何,冷笑了两声。迄今为止,皇上染指的宫女多到不计其数,太后太了解沉迷于酒色的李佑了,只好不再多说什么。 十年前,北太后掀起的那场腥风血雨,把李佑推上了皇帝宝座,可她心里清楚,自己这儿子实在不是当皇上的料。 依李佑的个性,这辈子过着悠然自得、吃喝玩乐般的贵族生活是最合适不过了。可这统帅千军万马、以江山社稷为重的皇帝之位还真不是他能坐的。所以,北太后到今天为止一直垂帘听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朝廷上的政事堆得像泰山那么高,可皇上却在日上三竿时,才从妃嫔的寝宫里出来,这成何体统? 太后心里是满心的不高兴,啧啧了两声,转身迈向了西享宫。 已经实施了数百次的暗杀计划,要除掉前太子无量,可还没有收到前太子已死的消息。派了心腹去调查无量的生死,得到的密报也是前太子还尙在人世。偶尔,做噩梦梦到无量掐住自己的脖子,冒出一身冷汗后才发现原来不过是一场噩梦。太后知道,只要无量一天不死,自己就一天都睡不安稳。 另一边,宫里发生的所有是是非非,都是最后一个才传到这个位于聪仰城最偏僻位置的白花宫。可蓉儿的消息总是比青罗灵通,所以从宫女那儿听到的消息,她再转给青罗。 蓉儿就好像是和主人走散的小狗,成天疯疯癫癫地四处乱逛,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些小道消息,一股脑儿地都告诉给了青罗,这才使得青罗即便是晚了些时日,可也知道宫里流传的消息。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蓉儿成了宫里的消息通,她所掌握的这些消息还真是有趣。其中最让人惊讶的消息就是失宠的桂贵妃,竟然在昨夜重拾皇上的宠爱。还有上个月被册封为嫔的宫女,不过才五个人,可这个月竟然达五十名之多。而这些消息对青罗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青罗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皇上的后宫佳丽如此之多,身为正室夫人的皇后,又是怎么想的呢?前段时间,凌晨时分起床,打一碗井华水,一边揉着睡意蒙眬的眼睛,一边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咒文,祈祷着皇后能早日归西。 “皇后是怎样的心情呢?” 虽然青罗与皇后素未谋面,却突然对东享宫的皇后怜悯了起来。 “要是小姐的话,能没事儿吗?” 三年来,一起在这简陋的白花宫里同甘苦,共患难。如今,这丫鬟也要翻身做主人了。 你现在是要和我抬杠吗?等我当了皇后…… 可再想想,要是没个说话的人,这日子不就更无趣了嘛。 俗话说,对不待见的奴才,这饭也要给足了斤两。所以青罗压着火,忍下去了。可越是这样,越不能失了大家闺秀的涵养。 “也是哈。” “话说回来,要是自己的夫君娶了五十个妾,要是我的话可忍不了,绝对忍不了。哗!一下……” 蓉儿做出用手掌切东西的样子,青罗吓得身子往后闪了闪,可脸上依然呈现着优雅的笑容。 “看起来,皇后的人品还不错。” 青罗自顾自地分析起了皇后,蓉儿马上附和。 “都说皇后的美无与伦比,可是即便是皇后,那又怎样呢?没有陛下的爱护,就像是没有生气的稻草人,就连东享宫里的宫女都有些给皇后气受。听说,桂贵妃的宫女们和皇后宫里的宫女们还打过一架呢。” “真的?” “不是我亲眼所见,所以……” “谁赢了?” “不像是皇后那边的人赢了,桂贵妃那边的人多泼辣啊!” 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这会儿青罗已经绣好了一张枕套。黄色枕套上,绣着一对儿蝴蝶,落在牡丹花上,阳光照在华丽的绸缎丝上,闪闪发光。 “我想把这个送给皇后。” “要不在枕套上下点儿毒?”蓉儿也为自己不经意的想法,惊得身子抖了抖。 坏丫头! 青罗那锐利的眼神直瞪向蓉儿。 “……” 桂贵妃再三邀请皇上今晚入住西享宫,可皇上却传过话来,说是要去邵阳宫,接到消息的桂贵妃不高兴了。又重新翻看白花宫的宫女画册。 “是真的?” “是的。” 香爱一下子趴在桂贵妃面前,桂贵妃心里要是不痛快的话,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是看见的,摸到的,统统都会摔到地上,所以这时躲在一边是为上策。 “册封了那么多嫔妃,还不够吗?” 桂贵妃好像对着皇上说似的,莫名地发了一顿火。也是,没有怀上龙种的话,李佑是不会停止寻欢作乐的。 “吁……” 桂贵妃长舒了口气,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来。脸色发青、身子僵得像木头人似的小宫女们,一个个按着顺序被皇上脱光了衣服。可没成想,皇上玩儿到一半,中间竟然没了力气,睡了过去,还打起了呼噜。剩下的几个宫女幸免于难,身子一歪,瘫坐在地上。如此说来,计划是万无一失,堪称完美,可结果却真是不尽如人意。 “想要做点什么,却……” 充满怨恨的桂贵妃握起了拳头,她的脑子里浮现出“太子”、“后嗣”还有“皇后”,这几个词纠结在一起,可是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些片段的记忆。 ——那孩子终将成为一个大富大贵之人。 ——臣妾会成为皇后的…… 蓦地,桂贵妃耳边回响起了三年前,面相师的话和青罗稚嫩的声音。 心事重重的桂贵妃拿着木枕打向趴在地上的香爱。啪的一声,再看香爱,疼得紧咬嘴唇,皱起眉头,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可桂贵妃似乎根本不解气,啪、啪、啪,连着打了三下,这才气喘吁吁地往后坐了坐。 “那个丫头在哪儿来着?哦,对啊,现在还在后面的白花宫吧?” 桂贵妃自顾自地点点头,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移驾白花宫。” “什么?要去白花宫?”香爱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抬起了头问道,“那儿不是宫女们住的地方吗?” “你以为本宫不晓得吗?别磨蹭了,快摆驾!” 桂贵妃催促着看不顺眼的香爱和宫女们,走到了前头。这段时间把她忘得一干二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认为自己可以当上皇后的丫头,今天我要亲手了结了她,一定要把那心怀叵测的人撵出宫外。 “这就是白花宫?” 第一次听到这清脆的嗓音,接着就看那些宫女们像母鸡见了老鹰似的,忙不停地想要躲起来。 “白花宫所有宫女都出来。” 第10章 听到尚宫那冷若冰霜的命令声,青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放下手里的活儿,急匆匆地向外面跑去。 青罗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总觉得有事要发生。谁都不会来这白花宫,只有皇上偶尔翻翻宫女画册,看中的宫女被抬到邵阳宫时,那有着山羊嗓子的宦官许昌才会来这儿。 “皇后娘娘。” 宫女中有一个认出了站在白花宫前的皇后,惶恐得跪地磕头,青罗也着实吓了一跳。 进宫已然三个春秋,这三年来一次都没有见到过皇后。 皇后身穿着一件绣着莲花模样的青色绸缎裙,上到胸口的裙子直落到脚后跟。搭在上身的披肩垂下来,遮住了双手。头发用簪子竖起,在头顶的位置上梳成一个扁平的球形,向两边有角突起。 只有耳闻,说她是苦命皇后,悄悄地眯缝着眼睛打量起皇后的容貌,不高的身量透出一股难以言明的威严,让人不敢冲撞了她。 “这刺绣出自何人之手?本宫好奇,就摆驾到了这里。”这时皇后伸出纤纤细手,手里握着小小的手帕,拿给众人观看。 “哦,天啊!” 好像站在九千丈绝壁边上的感觉,眼前一片漆黑。那手帕正是青罗绣成的,怎么到了皇后手上呢?大概是卖给了谁,而那个人又转给了皇后吧。 就在皇帝欢欢喜喜地如蝴蝶穿梭于花丛中似的往来于各个后妃的寝宫之时,独守空房的皇后该是多么的落寞。想到孤寂的皇后,青罗便绣上了一对儿鸳鸯。 一旦结为夫妻,至死都不会分开的鸳鸯,原本是寓意夫妻和睦,所以在送给刚成亲的夫妻俩是最合适不过了。可想想,这也许是对正处在孤寂落寞的正雪皇后的一种嘲笑,突然想起以前来白花宫的嫔说过的有关正雪皇后的传闻。 ——没有陛下的宠爱,就像是没有生气的稻草人,就连宫里的宫女们都给皇后些气受。 于是……随手绣了一对儿恩爱鸳鸯,就呈了上去…… ——今天我死定了…… “绣这鸳鸯的人上前一步!”侍奉皇后的提调尚宫严厉地喊道。 排成队的宫女们一个个踟蹰着,一言不发地站着。脸色苍白的青罗,心里反反复复地思量着。 出去呢,还是不出去呢。 出去的话,死路一条。不出去的话,会害得白花宫无辜的宫女们遭到严刑拷打。 ——唉,与其给别人添麻烦,不如我自己死了算了! 青罗眼睛一闭,向前迈了一大步。 “是臣妾绣的。”青罗深深作了一揖,说道。 “你叫什么?” “臣妾名叫青罗。”青罗此时的心情就犹如行走在钢丝绳上,掉下去的话,就会万劫不复。 名字一经说出,正雪皇后猛地抓住了她的手。那是一双温暖的手。 “抬起头来。” 正雪皇后的个子大概只有到青罗的鼻子那么高,青罗缓缓地抬起头。标志的五官神奇地镶嵌在拳头般大的脸上,其中最为引人注意的是那双明亮又善良的眼睛。 平时对自己的容貌超级自信,甚至有些公主病的青罗,也被眼前皇后的美貌惊呆了。原来世上还存在着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美女,正雪皇后的美正是这种清雅、端庄,属于传统美人,这么说也不够准确,是绝世美人啊。 青罗默默地看着自己当初为了当上皇后,一度盼着会暴毙而亡的皇后那美丽又善良的双眸。 “谢谢,真是漂亮的手帕。我看到那手帕,真真感到幸福,所以看了又看,看了有几百遍。就像这手帕上绣的鸳鸯一样,本宫也要为了和皇帝陛下过上幸福的日子而努力。昨夜睡觉的时候,把这手帕放在胸口上,结果之前饱受煎熬的失眠也随之消散,睡得很香也很沉。本宫要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正雪皇后抓着青罗的手,说了好几声“谢谢”。 “您言重了,臣妾只是,只是……”青罗诚惶诚恐得有些不知所措。 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青罗还天天凌晨起来,盛碗井华水,虔诚地祈祷着皇后快点儿暴毙,想想自己真是犯了滔天大罪。 正雪皇后就像是清晨的阳光,是世上少有的那种宅心仁厚、清静恬淡、表里如一的女子。青罗在心里感叹,也暗暗地下定决心,自己以后要是成为皇后的话,一定要成为正雪这样的皇后。虽然按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时,桂贵妃得意洋洋地摆动着裙子下摆,带着一群宫女走了过来。哼哼,鼻子抽动着,看样子气得不轻。三年前,虽然把青罗撵到了这犄角旮旯里,可她预感到有着漂亮脸蛋儿的青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像只九尾狐似的把皇帝勾了过去。面相师说,青罗有着能成为皇后的福相,这句话也让人甚是坐立不安。 虽然当时青罗还小、不懂事,可竟然说要当皇后,还是让桂贵妃觉得实在是不着边际。桂贵妃不是那信奉鬼神之人,可就因为青罗的那句话,竟让自己娘家找法师作了好几次法呢。 可即便是把几十个价格不菲的灵符贴在西享宫内殿里的角角落落,李佑对桂贵妃的爱还是越来越淡了。 “哎哟!” 放眼望去,不知何故,白花宫里的宫女们倾巢而出,甚至连优雅的正雪皇后也站在那边。 桂贵妃看到皇后,吓了一跳,连连向后退了几步,结果和向前走过来的一名宫女撞了个正着。 “哎呀!” 站在皇后身后的青罗,也被桂贵妃的出现吓了一跳。三年前见过一面的桂贵妃,和现在比已经是大不相同了。 当时虽然看得出桂贵妃性情比较狠毒,可毕竟那时受着太皇国皇帝李佑的宠爱,整个人看起来还圆润。 现在呢,失去皇上的宠爱,冷酷的眼神遮不住乖戾的本性,看上去不是一般的凶狠。 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两个女人的相遇捏了一把汗,大气不敢喘一个,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除此之外,大家对几天前发生在西享宫里,那场由桂贵妃主导的勾当是一清二楚,不过都不说出来罢了。 听说,扒光了小宫女们的衣服,和皇上玩儿了一夜。 ——怎么能做这种事呢……皇后娘娘要是知道的话,心里肯定不好受…… 青罗从蓉儿那儿听到消息后,对桂贵妃的奇怪行为气得咬牙切齿。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在意外的场合,意外地相见。 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皇后,桂贵妃有些慌张,迟疑了一会儿,这才向皇后请安。桂贵妃的品级没有皇后高,若是刚才没有向皇后请安的话,这就要罚着站一天呢。 对于桂贵妃的问安,正雪皇后似接非接,然后开口问道:“桂贵妃为何事而来啊?” 皇后的语气冷到足以把冰层打破,看得出皇后对桂贵妃不是一般的反感。 虽然,正雪皇后的年龄要比桂贵妃小两岁,可她是太皇国除了太后外权位最高的女人,就连霸气十足的桂贵妃也要礼让三分。 ——当然。 青罗在心里,那可是一百个同意。 “不为别的,是找一个叫青罗的宫女……”低着头的桂贵妃,直白地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站在后面的青罗面如死灰。 “青罗?”正雪皇后那俊俏的眉宇皱了一皱,“细细说来,你找青罗所为何事?” “这、这……”在皇后面前,桂贵妃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青罗。 貌美如初,可如今却又添了一份成熟。 端正的额头下那细长的眉毛,给人一种淡雅的印象。若隐若现的双眼皮,两只细眼间,竖着直挺的鼻梁,鲜明的嘴唇透出一股子倔强。另外,听从命运的安排,一定要成为皇后的这点也体现了她的坚定意志。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桂贵妃心乱如麻。 ——这个贱人! 正雪皇后看出来桂贵妃对青罗的妒恨,皇后上前一步,挡住了桂贵妃那仇视青罗的视线。桂贵妃心里一惊,毫不起眼的宫女青罗,现在有了皇后这坚强的后盾,仿佛比自己高出了好几品呢。 如果正雪皇后也知道青罗最终要当上皇后,说出了骄狂自是的话的话,说不定就不能这样袒护青罗了。也说不准连皇后也奈何不了青罗呢。 看皇后现在如此袒护青罗,就知道单纯的正雪皇后对青罗还什么都不了解。 ——也是,什么都不知道才好呢。 俗话说,越是信任之人,越是会被出卖。 “没有,没什么事了。” 桂贵妃心里会心地一笑,向后退了一步。 ——反正还有的是时间,以后再寻个机会来就是了。 “桂贵妃听旨,以后不许来白花宫一步,特别是不要找后宫青罗的麻烦。她可是本宫器重之人,不许和她有任何瓜葛。要是有违懿旨,就别怪本宫不客气。” 正雪皇后断然地予以了警告,吓得青罗惊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皇后的恩惠有如滔滔江水,青罗还没来得及谢恩,皇后就带着手下的宫女们匆匆离去了。再看桂贵妃,极力压住自己的不满情绪,唰的一声,抬起腿朝西享宫迈去。 虽然,白花宫门前有短暂的骚动,可不一会儿的工夫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不过,青罗还晕乎乎的,看着刚被正雪皇后抓过的手,还在想这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第11章 时间一晃,转眼到了秋天。秋天的天空湛蓝而澄澈,可青罗所处的白花宫却稍显冷清。 凡是进了宫的女人,每一个人都抱着“一入宫门,这一辈子就是皇上的人了”的想法。入了宫的女人只有两种,要么是得到皇上的恩宠,被封为嫔或是贵妃的女人;要么就只是活在白花宫,当一辈子的后宫。 青罗依然没有放弃成为皇后的梦想,只是最近见了皇后之后,那梦开始有些动摇。 “成了皇后那又怎么样呢……” 因为孤独和寂寞,眼神里一向充满悲伤的正雪皇后,就像是看过之后让人愁肠百结的一幅画作。 为了报答上次的恩情,青罗正在白花宫里为正雪皇后做着刺绣。青罗想尽早完成刺绣呈给皇后。 被关在这闷得喘不过气来的宫里,羡慕在天空自由翱翔的蓝鸟,青罗把自己的心愿绣在了绸缎枕头上。心里祝福着受失眠困扰的皇后,枕在这枕套上能够安枕入眠。在梦里可以变成一只蓝鸟,在蔚蓝的天空中自由翱翔。 这一日,蓉儿急匆匆地跑进了白花宫,一路上跌跌撞撞地找到青罗。 “出什么事了?” “小姐,大事不好了,听说瑞温大人身体抱恙。” “什么?” “进宫的宫女里头,有个叫芬善的,是我同乡。前阵子回老家了一趟,回来后就告诉我了这个消息。” “啊,父亲!” 这消息无疑是一剂重磅炸弹! 青罗霎时感觉天旋地转。父亲不许自己进宫,给自己安排了和樊家教辉的亲事,可自己硬是逃了婚,从家里跑了出来,已是不孝。这还不算,父亲还被自己气出了病。 马上回过神的青罗抓着蓉儿,忙不迭地问起了父亲的病情。 “什么病啊?不见好转吗?还是……” “啊唷,别提了。老爷卧病在床已经都一年多了,咱们入了宫,家里所有的消息都不清楚……” “是不治之症吗?”担心父亲的青罗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小姐就这么从家里逃出来,入了宫。家里的仆人找了大夫、开了方子、抓了药,可也不见好啊。这您还看不出来啊,老爷是挂念着就这么仅有的一个宝贝闺女呢。说只要能见上您一面,这病立马就能好了。”传话的蓉儿也觉得难过,伤心地流下泪来。 从蓉儿那里听到父亲消息的青罗,思父心切,一时泪如泉涌,最后哇的一声哭出了声。 就凭着要成为皇后的这个坚定的信念,青罗入宫做了宫女,可看看现在自己的处境又如何呢?做梦都想当的皇后没当上就不说了,就连嫔都没有被封上一个,只是在皇宫后角落的白花宫里一天到晚的做些针线活。 “父亲,哎……”蓉儿安慰着想念父亲儿啜泣的青罗,可她也想念着自己的父母,不禁一起落下泪来。 “蓉儿,蓉儿,你说咱们怎么办是好啊?什么要当皇后,是不是我太过贪心了。现在可如何是好?” 蓉儿想要安慰青罗。蓉儿又何尝不思念在皇周县的父母兄弟呢? “父亲,还有家乡的一草一木……” 青罗和蓉儿一起抱头痛哭,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隔壁的宫女们也都过来安慰她们,一起落下泪来。伤心是会传染的,结果所有白花宫的宫女们都哭了起来,一时间白花宫哭声一片。 哭了好长时间的青罗躺在床上,思来想去,那一晚青罗失眠了。 ——怎么办才好啊? 从蓉儿那儿听到父亲的消息后,青罗忧心忡忡,怪自己要享尽荣华富贵,非要当什么皇后,结果背井离乡入了宫。 ——父亲,女儿是多么的想念您啊! 坐卧不安的青罗一夜没有合眼,公鸡第一次打鸣之前就起了床,走到后墙那边看了看,然后停了下来。马上跑回来,叫醒了正在睡觉的蓉儿。 “蓉儿,蓉儿!” “什么事啊,小姐?”揉揉眼睛起床的蓉儿看见煤油灯下,因兴奋着跑过来涨红了脸蛋儿的青罗吓了一跳。 青罗冲蓉儿大声说道:“我今天就回家去!” “什么?那怎么可以!” 无可奈何的蓉儿觉得青罗是不是疯了,一个劲儿地摇头,可是青罗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刚才看到后城墙稍微有点儿塌陷的时候,就知道这辈子要老死在皇宫的规矩是可以破了。 第二天晚上,所有宫女们都睡着的时候。 腾地。 穿着肥大的裤子,一副男装打扮的小伙子跳过了白花宫后边的石墙。石墙的另一边,轻轻着地的小伙子向四周环顾片刻,放轻脚步一直往前走。 那并非旁人,正是青罗。白花宫就这一点好处,在皇宫最后面的角落里,护卫们疏于守护。皇宫前面那宽达几尺的护城河和高墙,城门护卫们守卫森严,后面靠着又高又陡的绝壁而形成的山,所以敌人绝不会从后面进攻,因此后面的守卫相对松了些。原来巡逻兵是会巡查到这里的,可这里是只有伺候皇上的宫女们住的白花宫,又不能随便走动,所以也就很少来了。 种种原因加在一起,皇宫后面的警备就有些松懈。 “小姐,您可千万要小心行事啊!”蓉儿小声嘱咐道。 “知道了,我先去了。” 青罗向蓉儿摆了摆手。越过几个矮墙,翻过山一直走的话,一定会出来条路。山势险峻,可从小就射箭和骑马,锻炼出一身好体力的青罗,对翻山越岭还是有十足的把握。 身上穿着的男装是在白花宫里花了一天的时间完成的,这可是在白花宫的三年时间里,不知道被针扎了多少次而练就的好针法。 踩着锋利的岩石爬山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 片刻不停地赶路,不知不觉整个额头都被汗水浸湿了。爬到山顶,回过头看过去,雄伟的皇宫尽收眼底。从牢狱般透不过气的宫里出来,没想到感觉是如此之妙。 真想尽情地大喊几声,可是如果被谁发现从宫里逃出来的话…… 不想考虑后果的青罗,紧紧闭上眼睛,摇了摇脑袋。 从现在起,再翻过五六座山头的话,就能回到皇周县了。 事实上,来的时候,青罗是和蓉儿一起骑了三天的马才到的。爬山,青罗是信心十足,现在担心的是,第二天如果宫里发现自己不见了,那可就糟了。 “不管怎么样,蓉儿一定会应付得了。” 白花宫是如果皇上不在意的话,谁都不会上心的一个地方。正如名字所言,一到春天,白色的花会大肆绽放,可现在花儿都谢了,只有名不见经传的几种花草,已经变成荒凉之所了。都是些没有被皇上选中的女人,大家聚在一起,每天也不过是唉声叹气,光看长相就已经无话可说了。 可是还不知道能否到达皇周县呢。青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迈开大步就往前走,正所谓不知者无畏。 蓉儿只要坚持几天就好,盖上厚厚的被子佯装自己说病了要躺几天,大家肯定都会相信。 平时穿的裙子很窄,步子迈得不大,换了裤子后,步子可就不受拘束,大大方方地迈着四方步前进了。迈着这样的大步子,就好像插上了翅膀,很快就可以到达皇周县了。青罗就像个小伙子似的,迈着大步爬着山,突然…… “啊啊!” 轻松地从宫里逃了出来,一心想着只要一直向着皇周县走,就可以回到父亲身边。可,这又出了什么状况啊? 不知道什么来历的人在后面袭击了青罗,青罗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挣扎着四肢,拼命张大嘴喊“救命”,可却喊不出声儿来,也不知道被人拖向了哪里。 因为是在深山里,当然人烟稀少。可却被不知道来历的人带到了空旷的岩石区。这时,那人松开了捂着青罗嘴的宽大手掌,可取而代之的是…… “唏咦!” 青罗吃了一惊,安谧的夜空下笼罩着一层朦胧的月光,眼前是稍稍一碰就会划破自己脖子的刀刃。另外,比刀刃更尖锐的是主人那凶煞的眼神。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原本就锋利无比的刀刃显得愈发光亮。用幅巾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男子锐利而又明亮的眼眸。像刀刃似的眼眉,额头上的骨头突了出来,一看就是有着将帅般结实的体格。 “救、救命啊!” 我这下大限可是到了,这才刚刚十八岁,就这样离开人世了。 不知怎么的,觉得这场面似乎并不陌生,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青罗还有闲情回忆起了小时候的往事。 青罗的腿一松劲儿,就跌坐在宽大的岩石上,两只手上下攥来攥去,做出求饶状。 “小声点儿,你这家伙什么来历?” ——这话应该是我说才是…… 青罗的心里真是又打鼓又敲锣的。 青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应该怎么开口呢? 如果说自己是白花宫后宫的话,说不定当场会受到凌辱,于是青罗故意学着男子低沉的嗓音说道:“就是路过此地的一个过客……” 可即便是换成了男装,蒙面男子一眼就看出青罗是女扮男装。蒙面男子收回了对准青罗脖子的刀,放回刀鞘,开口说道:“哼,你这野丫头原来是个小破宫女啊。” “你说什么?” ——野丫头是小破宫女,竟敢对有可能成为未来皇后的人胡言乱语,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青罗在心里模仿着桂贵妃的口气,牙咬得咯吱咯吱地响。 “我说错了吗?你从宫里逃了出来,我是你第一个见到的人。” 话已至此,也不能说自己不是白花宫的宫女,青罗两只手只好攥在一起,不停地求饶:“请不要和别人说起这件事,千万不要,拜托了……” “那你为什么从宫里跑了出来?还换了男装?” 这人怎么像吃了关东糖似的,舌头直打转,对她一顿冷嘲热讽。可是青罗现在没有精力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竟然看出我是从宫里逃出来的宫女……如果被带到锦衣府,再转到刑部大牢的话,那是必死无疑……现在弄不好传到宫里的话,咔嚓!这可距离砍头就差一步了。 眼前呈现出自己斩首后,脑袋一下一下晃着的样子,还有父亲悲伤的号啕大哭的样子……想到这儿青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可是就算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向蒙面男子说了,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的。他一定会把自己交到锦衣府,然后领取一笔数目不小的赏金。 “因为家父病重……” 但青罗把自尊心强压下去,和盘托出事情的真相后,蒙面男子听见了却又好像没听见似的。 “因为生病的父亲?还真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借口,我连生病的父亲都没有呢,岂不是更可怜吗?” “句句属实。” 眼前这位大概过惯了尔虞我诈的生活,竟然不相信自己所言,还对自己冷嘲热讽。青罗再也忍不住伤心的心情,大喊了一声。蒙面男子顺势又用手掌捂住了她的嘴。 “呃!” 蒙面男子的手掌有一股咸味儿,不,也许是自己流下的泪水的味道。这味道就如同过去三年在白花宫所经历的人生味道,极咸的人生味道…… ——啊,眼看要跨入鬼门关的人了,不由得想吟诗一首啊! 小时候,一边挨着父亲的板子,一边作诗的时候,脑子里大概是塞满了石子儿,一句诗词都想不起来。可在今时今日这一触即发的危急瞬间,想不起来的诗词竟都脱口而出: “人生处处充满着矛盾,到处都是矛盾啊!” 两个人的距离近到能够感受到彼此之间的呼吸,青罗陡然害怕起来。那个人身上散发出一股清冽的男子的味道。青罗惊得睁大了眼,一个劲儿地偷看这位蒙面男子。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呢? 可是这会儿云遮住了月光,只能听出又粗又低沉的男子嗓音和看到裹着一个三角形的幅巾。幅巾遮住了脸,不得不让青罗最先想到这蒙面男子应该是个盗贼。 皇宫里有数不尽的宝贝,如果偷了去一定会得到一笔非常可观的收入。可是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听到有关宫里失窃之事。宫里警卫森严,守卫的兵将布满了宫里的各个角落,盗贼想要在宫里有所行动的话,那不就等于是自投罗网吗? 不知道这蒙面男子是不是把她想成了野丫头、小破宫女什么的,半晌不言语,自己陷入了沉思。看样子不是对她,而是对其他东西产生了兴趣。 稍微过了一会儿,蒙面男子口气温和了些,对青罗说道:“你……” 青罗大吃一惊,什么你啊,竟敢对我说你……可是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即便是收起了刀,也有可能再次掏出来立即了结她的性命。 “什么?” “知道有关皇后的事情吗?” “皇后!” 啊,听起来多么入耳的词啊! 青罗真想冲着那蒙面盗贼说,自己就是将来要成为太皇国皇后的人。恐怕说了的话,会招来杀身之祸……至少也会被扇一耳光子。手掌大得可以遮住她的半张脸,那拳头也一定是威力不小。 “呃呃!”青罗努力地摇摇头,这才从蒙面男子的手里挣脱出来,然后张开嘴冷冷地问道,“您是问正雪皇后吗?” 该死的宫中礼节! “接受皇后教育的结果就是自己变得极其懂得礼仪规范。就连对这个像盗贼的蒙面男子也用了敬语!” 青罗恨不得把自己这一无是处的舌头割了去,可是蒙面男子在听了她说“正雪皇后”之后,声音反倒更柔和了。 “是啊,成为皇后之前的名字是叫连雪智吧?” “是的,这个我知道。” 青罗直率地点点了头,蒙面男子的眼神里充满了纠葛。 “嗯……” “皇后娘娘很好,皇上非常疼爱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对皇上极其仰慕。” 不知为什么,从蒙面男子嘴里听到正雪皇后的闺名时,感觉很奇怪。两个人萍水相逢,不可能因为美丽的正雪皇后而心生嫉妒,但此时此刻的青罗的确是有些不快。 ——没道理啊! 心里一个劲儿地否认,可刚才那些有关正雪皇后的谎话已经说了出去,又不能收回来,青罗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哦……原来如此……” 蒙面男子百感交集地点了点头,可青罗还是听到了隔着幅巾传出来的他的叹息声。 “请把我开好吗?” “令尊真的是有恙在身?”他有些不相信似的,又问了一遍。 “是的,确实如此。”青罗为他认为自己说的都是谎话而有些恼火,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可下次千万不要再从宫里逃出来了,闹不好抓回去会被刑部斩首的,这个知道吧?”蒙面男子把手放到脖子上,做出了杀头的样子。 “当然。” 这次回答时,悄悄地把“知道了”省去了。 ——对盗贼说话,还需要敬语吗? 这人真是搞不清状况,自己是盗贼,不想着怎么保全自己的性命,反过来说起我来了,真想再顶几句。 青罗直愣愣地抬起头,眼神里露出怒气。蒙面男子觉得不可理喻似的,扑哧笑着抓住了她的右臂。 “你、你干吗?” 青罗大吃一惊,向后退了退,可蒙面男子却不肯放手,抓着胳膊的那强有力的手劲儿,害得青罗只好硬生生地咽了好几口吐沫。 夜色漆黑,反正也看不到自己美丽的容貌,可也担心万一遇上不测……青罗想到这儿,身子就像只刺猬似的蜷缩成一团。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青罗的恐惧了,蒙面男子摇摇头说道:“也许会有野兽,护送你到宫阙的石墙那儿吧。” 都已经走了半个时辰,还要再继续走,突然感到有些委屈得想大哭一场,可又没有别的办法。正如蒙面男子所言,他在青罗安全地越过皇宫城墙后,就驻足停下看着青罗。 青罗觉得应该向他表示下谢意,踮起脚朝石墙另一边偷看过去,蒙面男子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 可是不知为什么,心里的某一处,有些不舍的情感跳了出来,又缩了回去。 “哼,跟盗贼有什么好打招呼的?没有用棍子狠狠揍他一顿就不错了。”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青罗也在心底里祈祷着蒙面男子不要被抓到,得以安全回家。 第12章 万寿节这一天终于来了,为了庆贺皇帝的生辰,很多国家派出使节团,带来了庆贺大礼和贵重的贡品。 “祝皇上万寿无疆!” 收到来自各国贵重礼物的皇帝李佑自是高兴不已,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负责皇帝护卫和宫中警卫的光禄勋中郎将们站在宽敞的皇宫大龙殿周围,比平时更加森严的守卫阵仗。在大殿的前方,每个宫女都拿出自己的绝活,要么翩翩起舞,要么弹奏着优雅的乐曲,好不热闹。 突然,乐曲戛然而止。宫门徐徐打开,壮观的使节团开始入场了。第一个入场的就是从恩贤国来的使节团,大家认出了站在队伍前面的人是谁之后,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这身披虎皮做的斗篷,风度翩翩走过来的非是旁人,正是十年前,从聪仰城里被赶出,去了遥远的恩贤国,然后又奉皇命开拓西域疆土,在战场摸爬滚打的前太子无量。 “咕咚。” 坐在高高的楼台上的皇帝和坐在皇帝身旁的太后,霎时面无血色。虽然皇帝派使臣前往突厥,极力邀请无量前来参加万寿节的寿宴,可对他是否能来赴宴,却不得而知。然而,没想到他竟真的来了。这十年来,这对母子不是一直都想置他于死地吗? 如果无量够聪明的话,怎么可能踏进这同虎穴一般的皇宫呢?可无量的出现,让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突厥所有的奇珍异宝被骆驼和马拉了进来,那装有宝物的车就达数百辆。 闪闪发光的玻璃花瓶、精美的瓷器和垫子,还有太皇国没有的山参和草药,以及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动物裘皮…… 所有人都睁大双眼看着车队,只见无量从黑马上跳下来,噔噔地向皇上坐着的楼台走去。 “恩贤国郡主无量,恭祝吾皇万寿无疆。” 无量恭恭敬敬地弯下腰,作了一揖,可坐立不安的竟是受礼的皇帝李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李佑,眼珠子转来转去,后来干脆把头扭向了坐在身旁的北太后,太后也是一副铁青的脸色。 北太后紧紧地抓着盖有绒布的椅子把手,手背上爆出了一条条青筋,可以看出此时的太后是多么的紧张。 “啊,啊……这、这么说……呜呼,那这么说正是我最亲近的人不是?” 李佑好不容易挤出一副欢喜的表情,伸开双臂表示欢迎。 “哼,亲近的人?” 说是亲近的人,这话不假。曾几何时,同是兄弟,一起在皇宫里玩耍长大。现如今却成了想致对方于死地的敌人。 无量看着在众多的宾客面前,极力想要掩盖十年前的往事,而表情极不自然的皇帝,心里不禁一阵冷笑,继续看着李佑那无措的样子。 “来祝贺朕的生辰……哈哈。”李佑再一次尴尬地笑着,用恐惧的眼神看着坐在身旁的北太后。 故意装作看不见寻求帮助的皇帝的眼神,北太后心里琢磨是不是要当场逮捕无量,然后就地处决。可是各国派出使节团来庆祝皇帝的生辰,在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里,要重新上演十年前由自己一手策划的太皇国叛乱,的确不是个好想法。 虽然篡改了先皇的遗诏后昭告天下,可不管怎么说还是有违皇室的正统。那时遭斩首的正派大臣就多达数百名,光埋葬尸首的墓穴就占了好几座山。无论事情过去了有多久,支持前太子的势力仍有可能存在。 从小时候起,李佑就感觉自己各个方面都不如无量。虽然,废除了无量的太子之位,自己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可有违正统的说法会永远地被记载于史册之上。只要无量还没有被斩草除根,还在人世间,李佑就过不了一天的安生日子。这是李佑最为头疼的,也是需要正视的问题。虽然这件事是由自己的生母北太后和左内相总管太监策划,可最终百姓会把这一切都归咎在身为皇帝的他的身上。 无量仅凭借三万名兵力就打败了劲敌突厥,这在太皇国的百姓当中成了一时纷纷议论的话题。在成为恩贤国郡主的三年来,无量挽救了处在没落边缘的恩贤国,使恩贤国的百姓们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家家的仓库里都储满了粮食。就这些足以让太皇国的百姓欢迎这位前太子。 可所有的这一切又对身为皇帝的自己极为不利,李佑越来越清楚地明白,百姓们希望坐在皇帝宝座的那个人是前太子无量,而非自己。 “听说你被封上了‘血之眼’的绰号?”李佑突然问了句。 “是的。” 无量抬起头,用一副冷若冰霜般的神情瞥了一眼李佑。皇帝李佑把这都看得清清楚楚,自己派去刺杀无量的杀手实力实在是…… 无量脸中间的伤疤分明就是箭镞穿过留下的痕迹。 “啊……这些日子在战场上奋战,相信你的武艺是大有进步,参加一下宫中剑术比赛如何呢?”替已经泄了气的皇帝出头,北太后提了一句。银铃般的嗓音之中透出一股子的不安,可看无量的眼神却如先前一样充满了憎恶之情。 “是,太后,臣遵命。”无量冷冷地回答道。 不一会儿,万寿节的压轴大戏——剑术比赛开始了。此次剑术比赛是由皇帝亲自提议,参加比赛的选手都是全国各地数一数二的剑术高手们。除了宫里的太监,宫里的宫女们是绝对不允许见到男子的。可因为今天的剑术比赛,皇上下旨,准许宫女们前来观看。 “第一回合!” 锵锵一声,刀剑刺耳的相碰之声响彻整个皇宫。 着蓝色裙服盛装出席的正雪皇后,和披着蓝色外衣、显得庄重的北太后也一同坐在高高的楼台上,分别在皇帝李佑的一左一右观看剑术比赛。 遗憾的是,身为白花宫后宫的青罗却没有得到观看剑术比赛的资格。不过蓉儿得以以奴婢的资格来回走动,可以时时地向青罗传递现场的比赛情况。 “从久国来的使节团中,听说有一个武艺极其高超的将军,迄今为止光人就杀了多过百个。还听说,这次比赛不是用木剑而是真剑……那比赛场可就要血流成河了啊。” “哎呀妈呀,惨不忍睹啊!” 对剑啊、血啊之类的词还很陌生的小宫女们,听着蓉儿那生动的解说,吓得又是哆嗦又是起鸡皮疙瘩的。相反,从小就学习箭术和兵法的青罗却饶有兴致地听着蓉儿的讲述,甭提有多入神了,生怕漏掉一个字。 “听说这次从位于太皇国东边的番国来了位剑客,最有可能在本次比赛中夺魁。块头儿就像牛马车那么壮,小臂如女人的大腿般粗。凶煞的长相看起来不怎么样,可气势简直非同小可。那胳膊上、背上有数都数不清的伤口结下的伤疤,据说这些都是同外敌交战中留下的。” 青罗拍着巴掌,兴致高昂地听着蓉儿详细的讲述,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接下来该说说从恩贤国来的剑士了,真的是相当的有派头,非常帅气!” 哧溜哧溜像松鼠似的穿梭于剑术赛场和白花宫之间的蓉儿,这会儿就像掉在了爱情漩涡里女孩儿,两只手紧握在胸前,转了一圈。 “和其他剑士不同,这位公子气宇轩昂。虽然脸上也有伤疤,可这伤疤也很有魅力,这伤疤一定有来历,好威风啊。这位公子就像是飞在高原上一只优雅的苍鹰,又或者是一只张开双翅的孤傲的鹤。八尺长身,貌似潘安,观看剑术比赛的宫女们都炸开了锅,一个个的都夸赞这位公子有气派……” “咳。剑士长得帅有什么用啊,剑术要高超才好。” 青罗依旧专心地做着针线活,头也不抬地说着,这话可惹得蓉儿不服气。 “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恩贤国来的这位剑士已经有三场是只在第一回合就结束了比赛!我敢拍着胸脯说,他在第一回合就赢了全国出类拔萃的剑士,可见剑术可非同一般啊!” “看样子是耍了手腕儿啊。”不知为什么,青罗就好像非要和蓉儿作对似的,继续说道。 “不是这样的!那剑术是真的很了不起,小姐您为什么不相信呢?” 对青罗不以为意说的话,蓉儿却较起了真儿,甚至有些生气,这反应有点儿过了。这对没有亲眼目睹大龙殿前进行剑术比赛的青罗来说,蓉儿的过激反应似乎有些让人不可理解。 “这……” ——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从刚才蓉儿的描述当中,不知怎的,她眼前晃过几天前在皇宫后山碰到的蒙面男子的身影。要说他的样子和蓉儿的描述也不是十分的相像,因为蒙着黑色的幅巾,只看到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 这会儿,在皇帝身处的大龙殿前,蓉儿刚才提到的恩贤国剑士无量正在最后一回合比赛的开始之际拔出剑来,与实力不俗的番国剑士进行最后的对决。 “拔刀!” 面对面地站好后,两个人拔出了剑。无量的剑从剑鞘里拔出,发出低沉的响声。是个好兆头。正所谓先发制人,剑尖相对,视线相交。镇定自若的“血之眼”无量的眼神,比猛兽还要锋利。 “一合!二合!三合!” 刀剑相碰,不停地发出锵锵声,响彻在鸦雀无声的赛场上,一时间难分胜负。 如果先发现对方的破绽就会获胜,可番国的剑士绝非等闲之辈。比一般人个子还要高的无量,在番国剑士巨大的块头儿面前,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可是现在的他热血沸腾。和突厥的战争结束有一段日子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感受一下刺激。 无量正全神投入乐在其中,北太后那如秃鹫一般的双眼,就像一把利剑插在大龙殿前的赛场上,插在拿着长剑的恩贤国郡主无量的身上。 “无量……” 比赛进行了好几个回合仍然不分胜负,北太后霍地起身喊了一声。 “刺死也无所谓。” 左右众人惊得朝太后看过去,可从北太后的表情中看得出这绝非一句玩笑话。 刺死也无所谓,难不成为了提升万寿节的兴致,不仅要分出胜负,还要再了结剑士的性命才行? 所有人都在心里为心狠手辣的太后的决定咋舌,北太后垂帘听政,与太皇国的女皇帝无异。所以旁人谁都拗不过北太后的决定,也不可能提出反对意见。 “到底谁能夺魁呢?” 就算是几个回合之后仍分不出胜负,可即便是这样,大家还是对北太后的决定吃了一惊。可是不管太后如何,坐在太后身旁的皇帝正聚精会神地观看无量和番国剑士的剑术比赛,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无量的动作比先前稍微快了些,也更轻快了。两个人为了寻找进攻的时机,紧紧盯着对方,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二来,也可以稍作休息。稍微调整了一下之后,无量开始了先发制人。 “哈啊!” 无量突然消失不见了,仔细一看,从背着太阳的地方向空中蹦了出来。然后着地的那一瞬间缩短了和番国剑士的距离,举着剑刺了出去。为了阻挡无量的攻击,番国剑士刷地向后一闪,想要重新组织进攻,可稍微迟了些。无量的剑迅速向空中举起,泛出亮光,猛地向番国剑士的左臂砍了下去。 被砍的左臂掉到了地上,动了几动,血流不止。 观看比赛的宫女们都惊声尖叫,吓得慌了神。有的宫女晕了过去,旁边的宫女扶着带到太医院。 场面顿时乱作了一团。 “收刀!” 在裁判的号令下,无量把刀收进刀鞘,今天所有的剑术比赛到此结束。 皇帝李佑在看过精彩的比赛之后,心灵深处涌上一股别样的滋味。随风飘扬的衣角和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的刀刃之美,同是男子也会对他另眼相看。无奈的是,这个人就是自己要杀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无量。 “剑术比赛中夺魁的剑士走到朕的近处来。” 皇帝忐忑不安地让在剑术比赛中获胜的无量走到近处来。在比赛中用的刀交给一起来的将帅们,无量噔噔地向皇帝身处的楼台走去,然后恭敬地向李佑施礼。 “抬起头来。” 李佑命无量抬起头来,然后探出他那发福的身子,低下头,兴致勃勃地看着无量。 “你是从什么时候起用真剑练武的?” “从十四岁开始。” 在曾经是太皇国最高剑士孙武裘将军的坚持下,还没有什么功力的他就被要求从真剑练起。皇帝的一句问话,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经历过的严格训练。 ——不要放弃! 被推也好,被催促也罢,曾经认为那是自己到达不了的境界,无论怎样努力也没法实现的想法让他想要放弃,想要从痛苦的训练中逃走。可是…… ——人都会有自己到达不了的极限。 正因为这样,他才不放弃,不断地挑战着一切。他丝毫没有要报仇的想法、没有对敌人的轻视,以及要重新夺回太皇国的坚定决心,只是为了考验自身的干劲儿,还有无限的可能性,只靠这唯一的信念。 “你的师父是谁?” “孙武裘将军。” “孙武裘将军?” ——你当然不会知道了。 在他的记忆中,李佑不过是不肯学习,不懂事的同龄兄弟罢了。十年前,李佑在清一色的中央政治权力当中是完全被忽视的一个角色。如果自己长得和先皇光徽皇帝十分相近的话,那么李佑的五官和他母亲北太后如出一辙。 第13章 尽管无量对李佑的无能和无知早就有所耳闻,可没想到他竟然不知道曾经是太皇国最为出色的剑士和大名鼎鼎的大将军——孙武裘将军的大名,这让无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来到此处之后,越是和百姓接触得多,就越是能了解到他们的生活。无能的统治使得民不聊生,大家早已经对这皇帝怨声载道,皇帝可都知道? “嗯……” 尽量不表露自己感情的无量,现出了对皇帝的轻蔑之情,北太后大概是看出来了,一副不满的表情,紧闭双唇。 皇帝却眨眨眼睛,嘿嘿一笑。 “得给赏。” 皇帝一开口,无量有些意外,稍显惊讶。 赏赐……来这里完全是经过了精心的策划。当初面见太皇国使臣,听了坦史瑞坦赞的忠告,决定来京城皇宫聪仰城时,连同孙将军的很多部下,都阻止他前来。在太皇国皇帝的万寿节上,有可能会因为正统问题重新引发十年前北太后掀起的宫廷血案,使得他们不敢让郡王冒此风险。可正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北太后虽然没能掩饰住她的不快,可也没敢轻举妄动。 皇帝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在比赛中夺魁,当然要有赏赐。啊,这样吧,这里是否有中意的姑娘?朕赏给你。”皇帝就好像赏赐了一个多么大的奖赏似的,捋着稀疏的胡子,盛气凌人地说着。 用女人作为赏赐,大家对皇帝的话吓了一跳,可是如果是事实的话…… “挑挑看。” 缓缓地扭头望过去,无量的视线很自然地落在了坐在李佑旁边的正雪皇后的身上。如果说在这里,有最想拥有的女人的话,那这个人就是她。 ——雪智公主,还记得吗?还记得初雪的那天,我为你折的梅花枝吗?我依然挂念着那像梅花一般,轻轻用手一碰,就好像会凋零似的你。如果说我命中注定有一个女人的话,那个人就是你…… 按照坦史瑞坦赞所说的,我会遇到那个命中注定的女人吗? 无量的心像石头般冰冷,正一点点儿破碎,涌上对往事的追忆。 ——转告给她。 可是坐在皇帝身旁低头不语的正雪皇后——雪智也将视线投向了无量。四目相对时,她惊得把眼睛投向了别处,可依旧没能掩饰住惊讶的表情,即便身处很远,也能看出她有些心神不定。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北太后露出了一丝邪恶的微笑。然后叫来太监总管左内相,向李佑传话。虽然是坐在旁边,耳语这样的事有违规矩,可身材矮小的左内相成了李佑和北太后之间的传话之人。太监总管左内相是诡计和卦术高手,一向在北太后身边,不离左右,是十年前那场宫廷之乱的发起人之一。这次也分明会想出一些阴谋诡计。 “好,好。” 左内相在李佑耳边说着悄悄话,李佑十分满意地哈哈大笑,点点头。 “没错。” 然后,李佑瞧着无量,开口说道:“你可有成婚?” “还没有。”不着边际的问话让无量有些慌张,失了沉稳,摇摇头回答道。 “就算是成了婚,有两个以上的妻子,这在太皇国也不算什么。那没成婚就更好了,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找到你的另一半。” 无量一开始没有领会李佑话中的意思,虽然对李佑说的话不放在心上的他,也还是不自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今晚就举办恩贤国郡王的婚礼!” 过了一会儿。 太皇国皇宫内,和中央宫殿稍微有些距离的别宫内,无量正和太监宫女忙不迭地准备婚礼。 递给无量高高的官帽,以及象征喜庆的红色绸缎礼服。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礼,无量显然是很不高兴,可在同父异母的太皇国皇帝面前又不能表现出来。如果拒绝婚配的话,那无非是给了皇帝和北太后一个砍他脑袋的好借口。 太监们进来,强行替无量穿上了婚礼礼服,无量就在别馆里准备的婚礼场内走来走去。 “简直不可理喻。”无量对主动爬进虎穴的自己,自责道。 来这里是为了向大家展示与十年前不同的那个变强大的自己。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所以要让他们紧张起来,要发出警告。也是为了测测自己的胆量,还有就是…… 为了向曾经是自己的初恋****和未婚妻的雪智公主问安。 几天前,在皇宫后山转悠打探情况时,从遇到的那个野丫头小破宫女那儿听说正雪皇后一切安好,这让无量一方面很安心,可又免不了心里不是个滋味。 怎么可以忘记自己,成为了皇后,又成为了李佑的妻子,仍可以得到幸福呢? 虽然不希望她不开心、成天以泪洗面的,可也不希望她……幸福地活着。 另一边,青罗在白花宫像往常一样正专心地做着针线活。反正也去不了在大龙殿上举办的万寿节寿宴,那还不如守在白花宫里,做点儿什么打发下时间。 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蓉儿走后,白花宫一片寂静。白花宫里的宫女们要么互相打扮,要么就是在睡午觉。青罗拿出了要呈给正雪皇后的绸缎枕头套,听说最近正雪皇后又失眠了。 ——枕着这么漂亮的枕头套就寝,一定会安然入梦的。 祈祷着正雪皇后能早日摆脱失眠的困扰,青罗一针一针真诚地慢慢地绣着枕头套。再缝制几下就可以完工了,一想到正雪皇后看到这枕头套时高兴的表情,青罗就感到很知足。 青罗要成为像正雪皇后那样的皇后的想法始终没有改变,当然,这天底下是不会有两个皇后的。正所谓公是公,私是私。 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晓得。 可是这时,太监许昌突然来到了白花宫。 “宫女青罗接旨。” 吓了一跳的青罗,立即放下手中的枕头套,朝白花宫门外跑了出来。 这该不是在做梦吧。 青罗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啊的一声! 出去一看,和以往不同的是,十多名宫女排着队走了进来,让人产生一种畏惧感。 “是,我就是青罗。公公所为何事?”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青罗故作镇静,磕了一下头。终于,终于! 努力地压制住,不让自己喊出声来,可偏偏这个时候蓉儿却不在场。过去的三年时间里,蓉儿不知道在旁边吹了多少冷风?可如今,被皇上看中这就要前往绍阳宫了,青罗想要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情告诉给蓉儿。 “几个时辰过后,就要成亲了,还望速速准备!” 这是什么话?成亲? 青罗被尚宫们那冷冰冰的吩咐惊得两眼睁得溜圆,被宫女们架着双臂,不知道要被带去哪里。当然是很高兴啦,说要举行婚礼,这不就说明了陛下终于发现自己的价值所在了嘛。 沐浴斋戒,洗得干干净净之后,宫女们递过来装有干净****和由红色绸缎做的礼服的包裹。 “什么?要穿这个?” 青罗一眼就认出这衣服就是在宫里行婚礼时穿的礼服,这可是嫔们举行简单式婚礼时穿的礼服啊。红色缎子做的袍子有着宽大的下摆,上面细致地绣上了凤凰。一个宫女尽心地为青罗化妆,然后拉着青罗,把红色袍子套在了青罗那洁白无瑕的****上面。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拉住一个服侍自己的有些上了年纪的尚宫,青罗要知道个究竟。 “是要行婚礼啊。” “真的是要我举行婚礼吗?” “当然了。” 青罗不相信这即将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昨天晚上做了什么梦来着? 仔细地想也想不明白。青罗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后脑勺像是被什么重重敲过了似的,火辣辣的。 入宫已经有三年了。 终于可以达成心愿了,当然青罗心里很清楚,正雪皇后还活得好好的,所以现在还不可能坐上皇后的宝座。可只要是成了嫔妃,自己独占皇帝的宠爱,那皇后之位还不是早晚的事嘛? ——皇后娘娘,真是对不住了。可臣妾的愿望就是要成为皇后,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听从命运的安排罢了。 青罗从心里祈求得到正雪皇后的原谅,表示出了深深的遗憾。正所谓人生在世看不透的就是人事和命运了。 青罗在心里噜噜啦啦地哼着歌,一切收拾妥当。一个极其漂亮,说是太皇国皇后也不逊色的女人就坐在镜台前。 编好的头发卷起来盘上去,然后插上了自己视为珍宝的曲玉头钗。十年前,从一个不知姓名的少年公子那儿接过的圆润的曲玉头钗,是青罗的所爱之物。 ——为了今天的到来,一直都没舍得用。 “哈哈……” 这会儿,在北太后的寝宫内,皇帝李佑正捂着肚子,一边咕噜咕噜地打着滚儿,一边哈哈大笑。 “还望皇上自重。”北太后严厉地说着。 可李佑仍笑个不停,开口说道:“这难道不有趣吗?在宫女画册之中,选一个最丑的给无量做夫人,哈哈,这想法够绝的吧?!入洞房的时候,看着自己的夫人,无量一定会被气死了。” 在剑术比赛中获胜,以成亲作为奖赏,左内相的主意实在是妙哉!还有,挑了一个在宫女画册中长相最丑的宫女给无量做夫人,这招儿实在是损,这就更让皇上起了劲儿。 实际上,打小时候起,李佑就自认为各方面都比不上无量。两个人的岁数差不多大,可是聪明的无量太子学什么都很快,而且过目不忘,可自己学上十遍也还是不会。再加上无量身为太皇国的太子,比起李佑,所有人都对无量另眼相待。可那又怎么样?现在太皇国的皇上还不是自己嘛! 李佑许配给无量一个长相丑陋的女子做夫人,是想向无量表现出现在自己的优越感。对于事情朝着越来越有趣的方向发展,李佑觉得此次万寿节比其他任何活动都要有趣,于是在北太后的寝宫内放声大笑。 “皇上,今晚趁无量入洞房之时,把两个人抓了处死才好!” 突然,北太后开口说了一句,惊得李佑顿时止住了笑声。 “什么?!” “无量一定是想要重新夺回太皇国的皇权,现在正准备着也说不定呢!” “可是,无量现在不是什么也没有吗?” 北太后看着一脸纯真的皇帝。 “什么都没有吗?” ——我怎么生出这样一个生性愚笨的儿子呢? “今天的剑术比赛,陛下看到了无量的剑术,还说他是一无所有吗?是谁让无量接受这样的训练了吗?” “说是孙武裘将军啊。” 皇帝把今天在剑术比赛场上从无量那儿听来的话,复述了一遍。北太后心里面咋咋舌头问道:“陛下是不知道孙武裘何许人也吧?” “不知道。” 北太后摇摇头,实在是和皇上说不到一块儿去。 “无量可是恩贤国当今的王啊。” 李佑睁大眼睛,从今天的剑术比赛上看到,无量只不过是在战场上拼杀,练就了一番好身手罢了。没想到…… “是恩贤国的孙武裘将军的故乡,十年前,被迫去了恩贤国,那不过是要为以后重新回到太皇国未雨绸缪罢了。” “那么……”这才明白北太后的计划,皇上慢慢点了点头。 北太后径直地看着皇上,断然说道:“今晚一定要解决掉他,这样才永无后患。” 天空万里无云。 坐着小轿子,被抬到了别馆前设置的宫廷婚礼礼堂,青罗感到有点儿晕乎乎的。穿着礼服从轿子里出来,看见了排着队等候的尚宫、宫女和太监。各种旗子飘舞着,几个太监也不知是为什么,憋着不让自己笑出来。因为是婚礼仪式,装作一副表情严肃的太监,正费尽心思地收起扫到脸上的旗子。 ——气氛怎么这般诡异? 虽然比较庄重,可有种说不出来的微妙感觉的婚礼仪式开始了。 燃放焰火之后,青罗面对着看着像皇上的人,害羞地低下了头。按照宫廷婚礼仪式,过程很是复杂,主持婚礼的主婚太监认真地说着什么,可是青罗好像在做梦似的,气也喘不上来。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不知道那太监到底在说些什么。 青罗知道婚礼的最后一个环节,即便是为皇帝举行的简单婚礼也好,文武百官和宫女们是要叩首施礼、山呼万岁的。可奇怪的是,这次却没有这么做。 真是奇怪? 向天地神灵立誓,许诺百年好合的对饮宴完毕,主婚太监念了祝愿百年好合的祝文之后,结束了所有的婚礼进程。 虽然感觉到有些仓促草率,可青罗觉得只要是成为皇帝身边的一分子,她就心满意足了。 载着新郎和新娘的轿子,绕着婚礼厅一圈儿之后,就向新房驶去。 婚礼结束的时候,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进到点着一支小蜡烛的昏暗的洞房时,青罗已经被头上那重重的头饰搞得筋疲力尽了。 “嗯。” 突然从身后传来了一声男子的咳嗽声,青罗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嗓子。 “我的天阿,吓我一跳!把孩子都要吓掉了!” “难不成还有可掉的孩子?” 同自己一样,穿了身红色礼服的新郎,把青罗从胸口到肚子打量了一番。不知道为什么,青罗感觉自己被看得好像一丝不挂似的,有点儿陌生,又有点儿腻歪的感觉让青罗打了个冷战。 “你倒是出点儿动静……” “我喊了那边好几声,也不知道是装作听不见,还是没听见,不回答的可是你哦。” 明明是新娘,可叫着“那边”,让青罗觉得有些奇怪。 “陛下,您要晓得,既然已经结为夫妻,即便是没有感情,可叫那边却有点儿……” 下意识的,又很自然地顶了一嘴。突然,青罗一惊,转过脸来。然后睁大了眼睛,看着坐在身后的新郎。虽然说屋里灯光昏暗,可今天和自己成亲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过去宫女们说的那个皇帝。 皇帝的个子矮,但有些肉,据说相当的有风度。可坐在这儿的新郎,不仅消瘦也有着结实的体格。 青罗一把转过身来,开口问道: “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