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爆小公爷》 第1章 出大事了 四月江南,阴雨绵绵,屋檐上的雨水珠帘般不停地滴下,屋前垫脚的青石板上的一个个小洞里早已经积满了雨水。 卫初音收起油伞放在了门旁,又拢了拢她怕被雨淋湿特意藏在胸前衣襟里的几个药包。 这些死贵的草药都是拿草纸包的,万一被雨淋湿失了药效,谁赔她银子来。一边在心里忿忿地骂着百草堂的大夫不给力,学徒长狗眼,药又死贵,卫初音一边推开了木门,走了进去。 “咳咳,是阿音回来了吗?”听见开门的声音,里屋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妇人声音。 “娘,是我抓药回来了,您歇着别起来,我先给您熬药去!”卫初音从堂屋中央的桌子上捧起一个药罐,边大声说着边又朝外走去。 出了门朝右拐,沿着泥胚房子搭了一间草棚那就是厨房,草棚连门也没有,卫初音捧着药罐沿着屋檐小心地躲着雨,走了进去。 将药罐洗干净放在了灶台上,卫初音从灶台旁边的碗橱下面翻出了一个炭炉,又从碗橱旁边的一个瘪瘪的麻袋里倒了一些黑炭到炭炉里。 拿稻草生了火丢在黑炭上,卫初音也不知从哪翻出了把破蒲扇扇啊扇,稻草烧成了灰,下面的黑炭也被点着了。 把还藏在怀里的几个草药包拿了出来,卫初音解了其中一个,将草药全倒在了盆里,用清水洗了洗。 洗干净的草药又一咕噜全倒进了药罐里,加了清水搁在炭炉上,卫初音从灶膛旁的柴禾堆里捡了个树墩当凳子一屁股坐在了上面,朝炭炉猛地一阵扇风。 火借风势,炭炉里的黑炭表面燃起了一层橙红色的火焰,药罐里的水“咕咚咕咚”沸腾了。 卫初音跳了起来,从碗柜里找了一只粗瓷勺子,又掀了药罐盖子,盖子滚烫,烫的卫初音直跳脚,一边跳脚一边拿勺子把药罐里浮在水面上的泡沫全舀了去。 等泡沫舀干净了,卫初音才重新盖上了盖子,也不扇风了,扔了破蒲扇就拿起洗帚开始刷锅。今天许娘子突然犯了病,她急急忙忙跑去抓药,中午的锅还没洗。 待会儿阿显就要下学了,娘的药熬好了就直接做饭吧,家里的银钱不多了,晚饭吃什么好呢。卫初音刷着锅,绞尽脑汁地想着又要省钱又要给自家弟弟和娘亲做顿好吃的。 菜地里还有几颗白菘,家里还有隔壁朱家婶娘过年时送来的年糕,干脆切点腊肉晚上就炒个白菘肉丝年糕吧。 阿显喜欢吃肉,晚上肯定高兴,卫初音想着自家弟弟瘦弱的样子,心里有些发酸。 都怪娘,说什么自己太小了,不应该抛头露面去做生意,不然凭她前世高级厨师的身份,在这古代不说别的,摆个小摊卖卖吃食,凭她的手艺绝对能赚钱养家糊口的,也不用总是去镇上的当铺典当娘的首饰。 许娘子那个藏在垫被下面的手绢包里的首饰已经越来越少了,卫初音记得上次打开的时候,里面就只剩下了两三件。加上上次拿去典当的,手绢包里应该还剩下…… “咳咳,阿音……”卫初音还在出神,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卫初音急忙扔下了手中的洗帚,“娘,您怎么起来了,我不是说了,让您在床上躺着休息别起来的吗?来来来,娘,您快坐下。” 卫初音扶着许娘子在之前她当凳子坐的树墩上坐下,许娘子拿袖子挡在嘴巴前面,又重重地咳了几声,这才放下袖子抬头看向女儿。 才一抬头,许娘子便忍不住笑了,抬手虚点卫初音的脸,“阿音,你小小年纪,皱什么眉头。” 卫初音嘟了嘟嘴,还是皱紧了眉头,“还不是娘您不听话,明明病了就该在床上歇着!” 许娘子微微一笑,苍白的脸因为这一抹笑容显得生动起来,“又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咳了几声。” 卫初音愤愤然地转过身,又拿起洗帚开始刷锅,“什么不是大病,不过咳了几声的。娘,您要是再晕过去,可就要把我吓坏了!” 许娘子内疚地看着眼前女儿的背影,过了年,卫初音已经虚岁十三了,可她的样子哪里像是个十三岁的小娘子,身高还没隔壁朱家十一岁的二姐高。 都是她的错,若不是当年她和德哥不顾家里反对,硬要私奔出来,阿音和阿显也不用这么苦。德哥已经去了,不管怎样,她也要好好带大音音和显儿,许娘子咬着嘴唇暗暗想着。 “阿音!”话还没开说,就听见院门被敲的“砰砰”响,“许娘子,阿音,你们在家吗?不好了呀,出事了!” 声音又高又尖,许娘子一句话没说完被这声音惊得差点一口气倒吸回去。连咳好几声,许娘子催着给她捶背的卫初音去应门,“阿音,快去开门!” 院子太小,院门离的也近,卫初音连伞也懒得打,顶着雨几步跑了过去打开了院门,门外正立着一个穿着紫红褙子,打着油伞大约三十来岁的胖妇人。 见门开了,胖妇人便急忙挤了进来,见卫初音没打伞,胖妇人将油伞移了过去挡住了细雨,“阿音,你娘在不在,出大事了!” 许娘子倚在草棚边,边咳边笑着招呼道:“朱家姐姐,出什么事了?” 朱大娘也不管地上泥泞,拉着卫初音飞快地走到许娘子面前,“哎呦,我说许娘子,你怎么总是这么半温不火的啊,我都快替你们家急死了!” 卫初音勉强控制住自己不翻白眼,“朱家婶娘,您一个劲地说出大事了,可说了半天,也没说到底出什么大事了,你叫我娘能着什么急嘛?” 这朱大娘是卫家多年的邻居了,人是好人,就是性子太急,真难为她一身肥肉遇上她这么个急性子的人,也不知是怎么长出来的。 朱大娘重重跺着脚,身上的肥肉直抖,地上的泥水也随着她的动作溅到了卫初音的裙角和鞋子上,还没等卫初音瞪眼睛,就被她说的话惊住了。 “我说许娘子,你可要快点想法子,我那当家的刚才回家说,村里的族老都上里正家去了,说要里正发话把你家的屋子给收回去!” 许娘子惊的咳也不咳了,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不会吧,是不是朱家大哥弄错了?这屋子是当年德哥答应留下来当先生时,村里给我们住的……” “哎呦,我说许娘子,你自己也说了,这屋子是当年你那当家的答应留下来当先生,村里才给你们住的。可说句不中听的,你那当家的都过世几年了,村里就是要收回这屋子也没错呀!”朱大娘一脸着急,忙忙地打断了许娘子的话,“现在扯老黄历也没用了,许娘子,你还是快想想法子吧,别让里正发话收回屋子!” 许娘子的脸色越发苍白了,似乎连嘴唇都有些发青,卫初音见许娘子情形不对,急忙冲出了油伞的遮挡,扶住了许娘子,“朱家婶娘,我知道您是一片好心才来通知我们的,可是您看,我娘情形不对,我要扶她回屋躺着,您看您是……” 朱大娘虽然心里替卫家急的都快火烧火燎的了,但看许娘子的确情形不对,也只好闭上嘴了,热心地帮卫初音扶着许娘子回屋里躺下。 卫初音帮许娘子塞了塞被角,又安抚地朝许娘子笑了笑,转头朝还立在床前的朱大娘福了福,说道:“朱家婶娘,多谢您好心通知我们,您放心,我定会想法子保住这间屋子的。” “阿音,真是难为你了!”朱大娘看看躺在床上似乎连透气都困难的许娘子,再看看发育不良的卫初音,又想了想卫家的情况,不由叹了口气道:“有什么为难的,只管开口,说好说歹的,你朱家婶娘家里,银钱不多百八斤的人还有那么几条在。” 卫初音好声好气地送走了朱大娘,关了院门又回到屋里,许娘子正拿帕子摁着眼角,见卫初音进来,连忙擦了擦眼睛收起了帕子。 虽然动作很快,但许娘子泛红的眼圈还是出卖了她,卫初音叹了口气,上前坐在了床沿边,“娘,您别担心,还不知道朱家婶娘说的是真还是假,就算她说的是真的,我也会想法子不让里正同意的。” 许娘子勉强笑了笑,“傻孩子,你才多大的人,是娘的身子不争气,不然这种事哪能让你也跟着一块操心呢。” “不是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再说,过了年我都十三了,早该替娘分忧解难了!”卫初音心道重生在你女儿身上之前,我就已经是二十五岁的大姑娘了。 不知道是不是卫初音的话又让许娘子伤心了,许娘子闭着眼睛转过头朝着墙壁又默默地流了一会眼泪。 卫初音没有留意许娘子,她的心思全绕到朱大娘说的族老要求里正收回她家屋子的事上去了。 他们卫家虽然是外来户,但据许娘子说,十四年前,她和卫晋德,也就是卫初音的爹,两人到陵水村落脚,是卫晋德见村里的孩子无人教导学问,便主动出银子帮陵水村建了一间学堂,又留了下来当先生。 陵水村村民感念他的教化之恩,里正便做主将她家现在住的这间屋子送给了卫晋德和许娘子居住。 他们一家子住了这么多年,从来也没有谁提起过要把屋子收回去,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村里的族老都找上里正家,要求把他们住的这间屋子收回去,事出突然,必有蹊跷,卫初音咬着嘴唇点着头想道。 第2章 打架 还没等卫初音想出个子丑寅卯来,院门又一次被敲响了,卫初音一拍脑门,“哎呀,糟了,定是阿显回来了,我晚饭还没做……完了完了,还有娘的药,千万别糊,千万别糊!” 卫初音一边念叨着,一边飞快地冲出了屋子,先开了院门,来不及和卫初显打个照面就飞也似地朝厨房奔去。 院门外,一个胖墩见院门开了,连忙将自己胖乎乎的身子藏在了一棵瘦弱地桂花树后面。此时雨已经有些停了,桂花树上的叶子还是湿漉漉地,水全擦在他身上了。 见院门开了半天,也没见那个小花椒蹦出来,胖墩便小声地嚷道:“卫显,卫显,你家大姐呢?” 院门前,一个穿着粗布衣衫脸上顶着一个大大黑眼圈,鼻子下面还有可疑血迹的半大小子不耐烦地回过头,朝胖墩低声吼道:“朱穿金,我大姐在不在关你什么事,你快回自个家吧!” 朱穿金不自觉地摸了摸脑袋,嘟囔道:“要不是你脸上淤青太惹眼,我早回自个家吃饭去了,还不是怕你家大姐跑来我家揍人,说什么我没顾好你!” 卫显磨着牙道:“你且放心,我绝不会跟我大姐说是你没顾好我!” 朱穿金有些讪讪,“还不都怪你自个,要打架也要等我在的时候,我不在,你一个人上,就你那小身板哪能打得过人家嘛。” 卫显被说中痛处,脸色更加黑了,几步走进了院门,就要重重地关上院门。 朱穿金见了,急忙从桂花树后面蹦了出来,像只肉球一样滚到了卫家院门前,速度飞快地将一只脚插在了两扇院门中间,“喂,我说卫显,咱俩好兄弟,你可千万别跟你家大姐说我是因为溜去买点心才没顾着你的。” 卫显明显不想和朱穿金啰嗦,狠狠一脚踩在了朱穿金的脚上不算,还碾了碾,没好气地说道:“快走快走,不然等我家大姐出来了,有你好看!” 话音刚落,卫初音的声音就应声响了起来,“阿显,天都快黑了,你还在院子门口磨蹭什么,娘正不舒服呢,你快过来帮我把药端过去让娘喝了!” 正是卫初音见弟弟半天不进屋,有些奇怪,就从草棚里探出头来朝外喊道。 朱穿金被狠踩了一脚,正痛得直跳脚,这时听见从卫家院子里传来的卫初音的说话声,立即痛也顾不上了,一溜烟跑的比兔子还快。 “切,这么大的个子,看见我家大姐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卫显摇着头鄙视地看着逃得飞快的朱穿金背影,“嘭”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卫显立在院子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疼的“咝”了一声,抓了抓头还是朝草棚走去。 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还是老老实实地找大姐挨训去吧。说不定等大姐训痛快了,还能在娘面前帮他说说好话,卫显在心里盘算着。 卫初音正在灶上忙碌着,虽然身条还没抽高,但上灶台还是够了,她正忙着将腊肉爆香炒出油来,待会儿好下年糕和白菘一起炒。 卫显进了草棚,闻见肉香,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鼻子一动便牵到了痛处,卫显捂住鼻子在心里大骂赵彪不是东西,打人不打脸,这臭小子打人偏找脸打。 卫显这么大个活人进了狭小的草棚,卫初音不可能感觉不到,快速地翻动了几下锅铲,卫初音回头朝卫显看去,嘴上还说着:“阿显,你快帮我把药端给娘,让她趁热喝了,不然待会儿凉了就没药效了……” 卫显脸上大大的黑眼圈遮也遮不住,见此刻大姐回头朝他看来,卫显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放下了捂着鼻子的手,朝卫初音讨好地笑了笑,心道大姐,你可千万别炸毛。 此时,天还没全黑,厨房里虽然没点油灯,但借着从灶膛里映出的火光,卫初音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卫显脸上那大大的黑眼圈。卫初音果然不负卫显和朱穿金的期望,立刻就炸了毛。 “阿显,你打架了?和谁打的?谁把你伤的这么厉害,你别怕,告诉大姐,大姐替你报仇!对了,朱家的胖子呢,平日里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在学堂里他定会护着你的!果然是关键时刻见人心!” 卫显小心翼翼地把卫初音挥舞着的差点打到他脸的锅铲拨到一边,继续讨好地朝卫初音笑道:“大姐,没事,我是男人,打个架算得了什么!” 卫初音一把把锅铲扔回了锅子里,拉过卫显细细地打量着他脸上的伤,见卫显能说会笑的的确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一颗心总算能落回原处了。 瞪了卫显一眼,卫初音转过身,踮着脚在碗橱上面摸了半天,掏出了一个鸡子。 卫显连忙拉住卫初音的袖子,“大姐,我又没事,睡一觉起来脸上的淤青就消了,你别特地煮鸡子给我揉,这鸡子还是留着给娘补身子吧。” 卫初音心里一酸,有些没好气地扯回袖子,又瞪了一眼卫显,道:“你呀你,要我说多少遍,好好上学,别总是和人家打架……” “大姐,今天还真不是我要和人家打架,是那个赵彪先来惹我的!”卫显愤愤不平地嚷道。 “是是是,每次打完架回到家,你总这么说,大姐不是和你说过‘狼来了’的故事吗?”卫初音托着鸡子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鸡子拿也拿出来了,干脆就做个蛋汤吧,娘和阿显喝上几口也能补补。 锅里的腊肉已经爆出油来了,草棚里弥漫着一股肉香,卫初音把菜板上切好的年糕和白菘倒进了锅里,不停地翻炒着,“饭马上就做好了,你先端药回屋吧,好好跟娘认个错,保证下次再不打架了。” “大姐!”卫显哀嚎了一声。 他卫显天不怕地不怕,此生只怕两个女人,大的是他亲娘,小的那个就是他亲姐。亲娘拿手的是哭,亲姐拿手的是揍。 卫显懊恼地抓着头发,认命地端起药碗转身往草棚外面走去,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要不是赵彪那小子乱说话,说什么咱们家的屋子明天就是他们家的了,我才不会跟他动手……” 什么什么?卫初音叫住了已经走出草棚的卫显,“阿显,你刚才说那个赵彪说了什么?” “就是那个赵彪呀,今天下学的时候他跟别人说咱们家的屋子明天就要归他们家了,看见我还叫我快点滚回家打好包袱准备搬走,所以我才一时性起上去跟他动了手。”卫显停了脚步,气鼓鼓地告着状。 赵彪?卫初音手上动作不停,脑子里却飞快地将赵彪的信息过滤了一遍。 赵彪是卫显的同窗,是陵水村富户赵家的小儿子,跟卫显同岁,都是十一岁。 赵家和卫家一样都是外来户,但比卫家早些年在陵水村落了户,家里还办了作坊做点小生意,赚了些银钱,如今称得上是陵水村的第一户。 家里有钱吃得好,赵彪长的五大三粗的,而且又是老来子,他老子娘宠得不得了,所以从小就是跋扈惯了的。 但赵彪虽然跋扈惯了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应该不会说谎。卫初音想起今天朱大娘说的,村里的族老都到里正家去,要求收回她家的屋子的事。 难道说,是赵家在背后鼓动那些族老的,可是赵家为什么想要她家的屋子呢。 卫晋德和许娘子也是外来户,虽然没有同为外来户的赵家有钱,但夫妻俩的为人都是十分正直和善良的,不管是已经过了世的卫晋德还是现在的许娘子,在陵水村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和村里的人红过脸。 赵家虽然嚣张,但自家也没得罪过他们呀,卫初音有些想不通。 这时,锅里年糕已经熟了,卫初音手脚不停,把炒好的年糕盛了出来,分到几个粗瓷碗里。 又把锅刷干净,卫初音准备做鸡蛋汤。灶膛里的火旺得很,锅里的水很快开了,卫初音把打匀的蛋液匀速地往锅里倒下,飞快地用筷子在锅里按顺时针的方向搅了搅。 鸡蛋很快熟了,在锅里随着滚水浮浮沉沉,一丝丝一缕缕如同黄色的云彩。 卫初音又往锅里搁了点盐,点了几滴芝麻油,还撒了一把葱花,香气瞬间飘了出来。 炒年糕加上蛋汤就是卫家今天的晚饭了,卫初音把几碗炒年糕和盛了蛋汤的大碗用托盘装了捧着往堂屋走去。 还没进门,就听见卫显在背书,“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看样子,阿显应该是哄住娘了,想到许娘子的眼泪,卫初音也不由有些头大。 堂屋的门开着,桌上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卫显正立在桌前,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背着书,那本他正在背诵的《幼学琼林》正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 听见响动,卫显立刻停下了背诵,扑到了卫初音的面前,就要帮忙端碗,“大姐,好香啊,我肚子都饿坏了!” “小心烫到手!”卫初音连忙托高了托盘,不让卫显碰,“先把书收好!” 这个时代的书籍太贵,家里银钱不多,可不能不小心弄脏了。 第3章 听墙根 卫显动作飞快地将桌上的那本《幼学琼林》收进了书袋里,眼巴巴地望着已经将托盘放在桌上的卫初音。 卫初音看着卫显一脸的馋样就差没流口水了,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从托盘里捧了一碗炒年糕出来推到了卫显的面前,“快吃吧,小心烫!” 回身又把盛了蛋汤的大碗也搁在了桌上。 卫显“唰”地从桌上的筷笼里拿了一双筷子,坐也来不及坐,立在那就从碗里夹了一片年糕往嘴里塞。 年糕片被卫初音切的薄薄的,吸足了油,又沾染了白菘的清甜,刚塞进嘴里嚼了嚼,卫显就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连声嚷道:“好吃,真好吃!” “阿显,慢些,别急,当心烫嘴。”卫初音一边叮嘱着心急的卫显,一边又从托盘上捧了一只碗放到桌上。 拿筷子在碗里翻了半天,把那几片小的可怜的腊肉找了出来,分别夹到了卫显的碗里和托盘上剩下的那只碗里。 “大姐,我这碗里的肉够多了,你别总是省着不吃给我吃,朱家二姐比你还小二岁呢都已经比你高了。”卫显看着碗里那几片油汪汪的腊肉吞了吞口水,但还是目光坚毅地要将腊肉夹回卫初音的碗里。 卫初音“啪”地拿筷子打了卫显的手一下,“大姐最讨厌吃腊肉了!” 说完,就捧着托盘进了里屋,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床头柜上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照亮了寸许的地方。 许娘子正低着头靠在床板上,左手捧着竹制的绣绷,右手正捻着一根细针上下不停的飞舞着。 “娘,您不好好歇着,怎么又做绣活了?”卫初音捧着托盘走了过去。 许娘子听见声音抬头朝卫初音笑道:“娘不是已经躺着了嘛,这绣活是最轻省的了,一点也不累人。” 卫初音撇了撇嘴,没有接话,把托盘放在了床头柜上,劈手一把夺过了许娘子手中的绣活,“娘,先吃饭!” 许娘子捧着瓷碗,想着之前朱大娘说的话,实在没什么胃口,清甜绵润的炒年糕吃在嘴里如同嚼蜡,只是想着女儿辛劳不吃太对不住她,勉强才将一碗年糕吃完。 卫初音瞥见许娘子皱紧的眉头,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便开口劝慰道:“娘,您别着急,待会儿我就带着阿显去里正家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一家三口吃完了饭,又收拾了碗筷洗干净了,天也黑了。 卫显点了一只火把高高举在手上,“大姐,咱们俩个真去里正家打听情况?” 连日阴雨,村里的小路泥泞不堪,好在姐弟俩都有准备,在布鞋外面都套了一双草鞋防滑。可饶是如此,卫初音还是一步一打滑。 皱着眉头用力甩了甩脚,卫初音试图把粘在草鞋上的黄泥甩掉,这草鞋粘了湿泥,重的要命,“那只是说给娘听的,让她可以安心。” 卫显停了下来,转头疑惑地看向了卫初音,“大姐,那这大晚上的,路又不好走,我们两个到底要去哪?” 火把熊熊燃烧着,橙红色的火光一跳一跳的,卫初音有些菜色的小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狡黠,“当然是要去里正家呀!” 卫显被卫初音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卫初音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再追问卫初音也只是笑而不答,卫显没有办法只好跟在卫初音后面朝里正家走去。 村里的里正通常都是由村里品行端正、德高望重的人担任的,陵水村现任的里正叫朱逢春。 朱逢春已是知天命的岁数了,做事一直都是秉着不建功不犯错的原则,所以从十五年前首任到现在,平平稳稳连任了十来年的里正职务,如今卫家住的这间屋子也是当年的他亲自把钥匙送到卫晋德的手上。 卫初音自然不会带着卫显直接找上里正家去,她心知肚明的很,她一个今年才十三的小娘子,加上一个过了年才刚刚十一的卫显,在别人眼里,他们姐弟俩都还是孩子,哪家大人会耐烦理会两个孩子,更别说是里正了。 只怕刚进门还没说清来意,人家就要赶他们姐弟俩出门了。 卫初音知道这个理,但还是往里正家去,当然不是上赶着要人家拿扫帚赶她和卫显,她呀是要去的听里正家的墙根。 朱逢春虽然是里正,却有一个全村人都知道的毛病,那就是怕老婆。 朱逢春的老婆陈氏年过五旬,已是一个瘦瘦弱弱的老太太了,但脾气可不得了。 卫初音曾听朱大娘和许娘子闲聊时说过,朱逢春年轻的时候吃喝嫖赌样样皆来,爹娘都被他活生生给气死了,一副家当也被他败光了。 后来陈氏进门,也不顾新娘子的脸面,直接拿着捶衣服的棒槌天天追在朱逢春背后,朱逢春到哪她就跟到哪,弄得朱逢春的那些狐朋狗友见了她就逃。 俗话说,摸螺蛳还要搭个好伴,没了那群狐朋狗友勾搭教唆,朱逢春的本性又不坏,知道陈氏虽然脾气暴躁但也是一心为了他,也就痛下决心慢慢改好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后来朱逢春和陈氏不但挣回了家业,十来年后,朱逢春还当上了陵水村的里正,更是一当就是十来年。 朱逢春对陈氏是心服口服,所以平日里哪怕是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和陈氏商量。这次族老们上门要求收回卫家屋子可算得上是大事,朱逢春必定要和陈氏商量后再做决定。 乡间晚上无事,陈氏又管得严,朱逢春不会出门,正是听墙根的好时候。 姐弟俩猫着腰缩在里正家卧房的窗户下,每年过年,村里人都要到里正家拜年,卫初音也来过几趟了,自然知道里正夫妻俩的卧房大门朝哪边开。 从窗户里看进去到处都是黑漆漆地,也没有响动,屋里没人,卫初音耐心的等待着。 卫显见卫初音耳朵竖得跟兔子似的,整个人几乎都要扒在墙上了,不由有些脸红。 扯了扯卫初音的袖子,卫显小声道:“大姐,夫子说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卫初音回过头,瞪了一眼卫显,同样小声道:“嘘!我问你,夫子管不管咱们家屋子的事?” 卫显抓抓头发摇了摇头。 “那不就结了!”卫初音笑眯眯地说道,一点偷听人家隐私的负罪心理也没有。 说完,卫初音整个人又扒回了里正家的外墙上,也不管连日阴雨,外墙上的石灰被雨水打湿后都糊了沾了她一身。 卫显想了想,觉得还是大姐说的对,干脆也学卫初音一样整个人都扒在了里正家的外墙上。 这时,屋里隐隐传来了人声,姐弟俩同时精神一震,屏息静气伸长了耳朵专心致志地听着。 “笃笃笃”这是打火石的声音,紧接着姐弟俩头顶上的那扇窗户亮了起来,往外投出了橙黄色的光晕,白色的窗纸上映着屋里的两个人影。 “老头子,夜了该歇了,你少抽些烟,别老是半夜咳得气都喘不过来,吵得我睡也睡不着!”伴随着开门声,一个苍老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 卫初音心中想着,这是朱逢春的老伴——陈氏。 紧接着是鞋子踢踏进门的声音,还伴着“吧嗒吧嗒”抽水烟的声音,“咳咳,行行行,不抽了不抽了,我这辈子就剩下这一个爱好了,也要被你天天啰嗦!”一个苍老的男子声音不满地说道。 “我要不是为你好,我才懒得天天说你,好心被狗吃了,还要被你说我啰嗦!”老夫妻俩打着嘴仗,“快把鞋脱了,脚洗干净了再上/床。” 屋里又传来了“哗啦哗啦”的水声,还有“西索西索”的脱衣声,好半晌卫初音等的都快不耐烦了,里正夫妻俩终于说到了正事上。 “哎,我说老太婆,今日族老们上门说卫家那事,你怎么看?”朱逢春果然不负“妻管严”的称号,事事都要过问陈氏。 卫初音听见墙那头的里正夫妻俩总算说到正事了,心中大喜,耳朵贴得越发牢了,只恨指甲不够长,不然非要扒掉几块砖,方便她听得更清楚。 陈氏嗤笑了一声,“哼,我看啊,那些族老们都掉钱眼里去了!” “这话怎么说?”朱逢春问道。 “你也不用脑子想想,卫家虽然是外来户,可当年那卫小哥给咱们村办了学堂,又留了下来当先生,教化村里的娃儿那么多年连一个大钱也没收过。” “虽说卫小哥已经过世了,就留下许娘子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娃,那许娘子斯斯文文的,从来也没和谁红过脸,村里人又感念卫小哥的恩德,没事谁会去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这赵家看中人家屋子地方好,屋后面就有河,等拿了卫家的屋子,就直接在屋子后面搭几间草棚,把他家的作坊搬过来,也方便竹子檫沙,省得还像现在这样要绕一大段路。” “只恨他赵家想要卫家的屋子,自己不出头,却在背后拿银钱鼓动了族老们,逼着你出头做这个恶人。” 说到这,陈氏冷哼了一声,“也不想想,当年可是你亲手把钥匙交到卫小哥手上的,现在又要让你逼着许娘子搬走,那不是存心要让全村人看你这个里正的笑话,你这个里正的位置还想坐得稳?” 陈氏一番话把前因后果都说的清清楚楚,不仅墙那头的朱逢春听明白了,就是墙这头的卫初音、卫显姐弟俩也听的明明白白的。 卫初音心火“噔噔蹬”的直往上窜,心道果然是赵家搞的鬼。 第4章 原委 陈氏分析的有理,朱逢春想着赵家和族老们把他当傻子,心火也起来了,“呸”地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怒气冲冲地说道:“我这里正的位置坐的正舒服,可没想过要下来,他们把我当傻子看,那就别怪我不给他们情面!” 陈氏“啪”地给了朱逢春一下,“老头子,这么多年了,你这一扇风就上火的毛病怎么就不改改。你也不想想,那赵家是谁,那些族老们又都是谁,别到时候不是你不给人家情面,反倒是人家不给你情面!” 陈氏雌威犹在,朱逢春顿时蔫了,嘟囔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成的,那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陈氏“嘿嘿”笑了,道:“赵家势大,卫家有善名,你呀夹在中间不好过,一上火这不就病了。明个开始,你就呆在家里装病,赵家不是急着想要卫家那屋子嘛,那就由着赵家和族老们让他们自个上卫家折腾去。等折腾的差不多了,你再看那时情形如何再决定到底帮哪家也不迟。” 朱逢春心服口服,一个一个“好老伴”地叫着陈氏,伺候着陈氏睡下,这才吹熄了油灯躺下安歇。 那头里正夫妻俩谈完心商量好躺下安歇了,却把这头听墙根的卫家姐弟俩恨得直咬牙根。 卫显见头顶上的窗户不亮了,直起身抬脚就要去踹里正家的外墙,卫初音连忙一把拉住了卫显,打着手势示意卫显快走。 姐弟俩蒙头摸黑往自家方向走了一段路后,卫显才从怀里掏出火石点亮了提在手上的火把,“姐,那个老货实在可恶!” 陈氏给朱逢春出的主意,其实就是应了“坐山观虎斗”这句话。若是要究根问底,其实陈氏没怂恿朱逢春帮着赵家来为难卫家,卫家姐弟就不能怪她反倒应该谢谢她。 可这可恶就可恶在,陈氏最后说的那句话,从两不偏帮到后来就变成了见风使舵。 卫家势弱,孤儿寡母家里连个成年男子也没有,虽然有卫晋德留下的恩德在,但卫晋德自个都已经过世了,老黄历也换了好几本,连里正都不愿意出头帮忙,又还能指望谁? 单靠势单力薄的卫家怎么可能斗得过那有钱有人的赵家呢,结果可想而知。 卫初音咬着牙心道,既然你们要做初一,那就别怪我做十五。哼,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朱逢春、陈氏、赵家,还有那些族老们,咱们走着瞧! 天太黑了,停雨才没多久,别说月亮了,天上连一颗星子也没有,借着手上举着的火把的火光,卫显侧头看向卫初音,见她半天不出声,脸色也不太好看,卫显小小的心不由有些慌了,“大姐,我们该怎么办?要不,去找朱家婶娘和大叔帮忙?” 被卫显的声音惊醒,卫初音回过神来,看着卫显明显有些惊慌的脸色,没有安慰反而认真地告诫道:“阿显,你要记住,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指望别人是没用的,万事只有靠自己!” 朱大娘他们一家子倒都是好人,可家境也就比穷人好上那么一丁点,顾好自己一家吃饱穿暖就不容易了,哪有能力来帮自家。 而且赵家既然都使了银钱勾搭了村里的族老,那就是对自家的屋子是势在必得的,里正又决定暂时不出头,还不知他们狗急跳墙会使出什么手段。 还是别连累了朱大娘他们家吧,卫初音在心里摇着头想道。 火光下,卫初音巴掌大的小脸上神色坚毅,不知不觉中卫显的心也从不安到平静,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声朝卫初音说道:“大姐,我知道了!” “嗯!”卫初音抬手摸了摸卫显的脑袋,“走,咱们回家去。待会儿娘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朱家婶娘弄错了,没那么回事,省得她一担心晚上又睡不好,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了!” 卫显应了是,又问道:“大姐,里正不帮咱们家,咱们怎么对付赵家啊?” “怕什么,他们不要脸逼急了兔子还会咬人呢,你甭跟着操心,小心不长个。你明日还要早起上学,咱们走快些回家睡觉。”卫初音没有多说,只是拉着弟弟快步朝家中方向走去。 卫显被卫初音拉着,嘴里不满地嘟囔着,“大姐,我才比你矮半个头,也不知到底是谁不长个!” “谁不长个了,我明明比去年长高了些……”姐弟俩一路打闹。 卫家,许娘子还没睡,披了件衣裳靠在床头,就着昏暗的光线有一针没一针地做着手上的绣活,脸上有担忧有难过,也不知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被院门开合的声音惊醒,许娘子心道是女儿和儿子回来了,便掀开被子下了床,提着油灯走到门口迎接去了。 “娘,您怎么起来了,晚上冷着呢,小心冻到了!”卫初音正忙着将火把熄灭,抬头瞧见许娘子出来了,急忙转头朝卫显说道:“阿显,快扶娘回去躺着。” 刚到四月,又是连日阴雨,几乎没见过太阳,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天气,这几日又冷了下去,特别是晚上,穿上薄棉衣还有些冻得慌。 “哎!”卫显应了声,弯腰飞快地将脚上套着的草鞋脱掉扔到一旁,上前扶着许娘子就往里屋走。 许娘子的视线落在了那被卫显扔在地上沾满了黄泥的草鞋上,有些呆怔,立刻被卫显扶过来带着冰意的手掌给惊的回过了神。 被卫显扶着转了个身,视线又扫过了脸色冻得青白还在忙碌的卫初音,许娘子心中酸涩不已。 都怪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身子还这么弱,家里的重活都落在了女儿的身上不说,这么大点的小娘子,倒成了一家之主。现在出了事,连小儿子也跟着一起操心,反倒是她这个做娘的,只会躺在床上躲在家里,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为了家事奔波。 才多大点的孩子呀,若是在东京,像他俩一般大小的小姐、公子哪个不是养在深闺,被家人宠得千金玉贵的。想到这,许娘子第一次有些后悔当年的行径,她和卫晋德是如愿在了一起,只是可怜委屈了两个孩子。 这般想着,许娘子的眼眶不由有些湿了,生怕孩子们见了她哭又要担心,许娘子连眨了几下眼睛,把就要汹涌而出的眼泪硬生生给憋了回去,又勉强收住脸上的悲容,许娘子低头看向小心翼翼扶着她的卫显,柔声问道:“阿显,冷不冷?” 卫显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要如何瞒过许娘子,此时见许娘子没有开口就问屋子的事,心中大喜,笑道:“娘,我不冷,您冷不冷?” 许娘子摸了摸卫显冰凉的小脸,“娘不冷,是娘没用辛苦阿显和你大姐了。” 卫显歪了歪头大咧咧地笑了,“我是咱们家唯一的男人,本来有什么事就该我担着的,只恨我不能快点长大,反倒是让娘和大姐多操心了!” “哎哟!”卫显刚说完,就被从后面窜进来的卫初音敲了一下头,“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大话呢!你把书念好,以后中个状元回来,就对得起娘和你大姐我了!” “大姐,你要我中状元,还总是打我头,我都被你打笨了,怎么中状元啊?”卫显摸着被敲的地方直抱怨。 姐弟俩谁也不提之前去里正家的事,只顾着插科打诨,试图让许娘子忘了问屋子的事。 但越是这样,一句也不提屋子的事,许娘子心中反倒明白了,猜到儿子女儿定是问清了朱大娘说的事是真的,只是为了怕她担心难过才故意不提。 许娘子压下心中的不安和翻腾,勉强笑道:“好了好了,夜都迟了,你们俩别闹了,锅里有热水,都去洗洗,早些睡吧。” 许娘子没有多问,姐弟俩以为把许娘子糊弄过去了,对视一眼,不由自主都长出了一口气。 扶着许娘子在床上躺好,姐弟俩出了屋往草棚打了水,各自洗漱安歇不提。 虽然都安歇了,但屋子问题沉甸甸地压在卫家三口人的心头,这一晚,不论是许娘子还是卫初音,甚至连最小的卫显都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一夜的胡饼,没一个睡好了的。 第二天一大早,鸡才叫了两遍,卫初音就起床了。 喂完了鸡,卫初音拍了拍手一头钻进草棚里忙活早饭了,昨天割来的白菘还剩下点,卫初音干脆把剩下的白菘切的细细的,往锅里搁了点菜油,和着昨天午饭时吃剩下的冷饭一块炒。 要说农家的土灶就是好,煮起来的白米饭粒粒分明,软硬适中十分弹牙。白菘被热油一浇,清甜的汁水就冒了出来,和着香喷喷的菜油一起裹上了饭粒。 卫初音不停的挥动着锅铲,努力让每颗饭粒都均匀的沾上锅里的菜汁。 等冷饭炒热了,卫初音放下锅铲,从一旁的罐子里舀了半勺粗盐往锅里点了点。又翻炒了一会儿,卫初音停了手盖上锅盖,转身走到灶台后面,拿火钳把灶膛里烧得正旺的几根粗柴夹了出来熄灭了。 灶膛里还剩下几点炭火温温地燃着,保持着锅里的温度,卫初音便放心地转身回屋叫卫显起床了。 第5章 朱赤花 卫显昨夜没睡好,迷迷糊糊间听见隔壁房间卫初音起床的动静就醒了,抱着被子又赖了回床。突然想起了昨日的事,卫显一个激灵,一把掀开被子就起身了。 卫初音回到堂屋的时候,卫显已经洗漱完了正坐在桌前翻看那本《幼学琼林》。听见响动,便头也不抬地叫了声“大姐”。 卫初音见卫显如此勤奋,不免有些吃惊,要知道让卫显上房揭瓦、下河摸鱼容易,让他坐下来静心念书那就难了。但转念一想,前世有句话说的对,苦难使人成长。 家里出事了,卫显变懂事了正是应有之理。想到这,卫初音为了不打扰卫显难得的用功,也不做声,绕过桌子就朝里屋走去。 许娘子身子虚弱,昨晚上一晚都没睡好,天快亮的时候,才忍不住困意好容易睡着了。 见许娘子就算是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愁容,就连眉头也是皱着的,卫初音想起赵家的无赖行为,心头的怒气登时又“蹭蹭蹭”的直往上冒。 勉强按捺住火气,替许娘子掖了掖被角,卫初音又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卫显还趴在桌上看书,卫初音看看天色,时辰也不早了,又转身走到草棚,从锅里盛了一大碗的炒冷饭出来,又切了几片她做的泡菜放到小碟里,一起捧了送到堂屋。 “阿显,先吃早饭吧,不然待会儿上学要来不及了。” 卫显“嗯”了一声,眼睛还粘在书本上,双手接过卫初音送到他面前的饭碗,边吃边看书。 卫显知道用功,卫初音自然高兴,但这边吃饭边看书的习惯可要不得,一心二用是会不消化的。这样想着,卫初音从桌上抽走了那本《幼学琼林》。 难得看进书的卫显嘴里包着一口饭睁大了眼睛看着卫初音,不满地嘟囔道:“大姐!” 卫初音眼睛一瞪,威严十足地说道:“不管做什么事,都要专心。看书的时候要专心,吃饭也要专心。” 卫显嘴一瘪,老老实实地埋头吃饭去了。 等卫显吃完饭,卫初音已经帮他收拾好了书袋,卫显又灌了一杯热茶,打着饱嗝接过了卫初音递来的书袋背在了身上,“大姐,要是今天赵家和族老他们找上门来,你甭怕,让隔壁朱家二姐到学堂来找我,我就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放心吧,到了学堂要好好念书,听先生的话”,卫初音送卫显到院门口,帮卫显整理了下书袋的背带,听卫显孩子说着大人话,有些好笑便柔声打断了卫显。 卫显背着书袋一溜烟地窜走了,一边跑还一边冲隔壁朱家喊着,“朱穿金,快些出来,不然上学来不及了,先生打手板了!” 隔壁朱家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朱穿金那胖乎乎的身影飞快地钻了出来,一边手忙脚乱地往肩上背书袋,嘴里还叼着个炊饼,含含糊糊地嚷道:“卫显,你等等我!” 院门也来不及关,朱穿金追着卫显的背影跟在后面就要往前跑,眼角突然瞥见了站在卫家院门前的卫初音,顿时一个趔趄,好险没摔一跤,嘴里的炊饼掉了也不知道,“卫……卫……卫大姐!” 卫初音嘴角抽了抽,自从三年前她狠揍了朱穿金一顿后,朱穿金每次见到她都要结巴,“穿金,上学去啊?” 朱穿金的胖脸瞬间红了,温度高的他都想拿本书扇扇,“嗯……嗯!” “那快去吧,阿显已经走了,再不走就真要迟了”,卫初音好心提醒道。 “好……好的”,朱穿金两腿发软,是飘着走的,连掉在地上的蒸饼都忘了捡。 “哎!哎……”卫初音捡起了地上的炊饼,朝朱穿金的背影喊了两声,朱穿金都跟没听见似的。 卫初音拍了拍炊饼,觉得扔了有些可惜,干脆就拿回家掰碎了喂鸡。 许娘子还在睡,卫初音就先吃了早饭,开始干活。屋子旁边的空地开了两小块菜地,这时候又没有农药,杂草长得快全靠手拔。 等拔完了草,卫初音看看天色,天虽然还有些阴,但估计一时半会儿这雨下不起来,卫初音便进屋收拢了换下的脏衣服,端了盆拿了棒槌和胰子到屋后的河边洗衣服去了。 卫家屋后的这条河名叫陵水河,不宽,也不深,河水十分清澈甘甜,陵水村就是傍着这条河而建的,连名字也是得之于这条河。 有这么条河在,卫家平日里饮水、洗洗东西就十分方便,往年天热的时候卫显还经常拉着朱穿金下河摸螺蛳。只是没想到,有一天竟会因为这条河给卫家带来了无妄之灾。 陵水村地处江南,气候温暖潮湿,村里村外都长满了竹子。其中有一种叫沙竹的竹子,通体笔直,竹节又长,最适合拿来做毛笔的笔杆。 而那要夺卫家屋子的赵家就是靠收购沙竹,自己加工后再卖给镇上做毛笔的大作坊赚来银钱,发的家。 本来赵家发财归他们家发财,和卫家一文钱关系也没有,但是怪就怪在这让赵家发家的沙竹上。 这沙竹在做笔杆之前还要经过一道程序,那就是要用沙和了水擦过竹竿再用清水洗净,这样处理过后,沙竹的竹竿外皮被擦去了,竹竿才会变得莹白如玉,光滑无比,才能用来做笔杆。 赵家的作坊离陵水河特别远,以前擦竹子的时候用的都是他自家挖的那口井里的井水。但现在赵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这擦竹子要用的井水就不够了,所以赵家就想到了陵水河。 傍着陵水河而居的几户人家中以卫家孤儿寡母的势最弱,柿子么当然要捡软的捏,所以赵家就自然而然地把主意打到了卫家头上。 卫初音一边用棒槌敲打着青石板上的衣服,一边沉思着,陵水河那么长,赵家完全可以重新找块沿河的空地建作坊,不一定非要夺自家的屋子,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还没等卫初音想明白,远远就听见了有人在叫她,“阿音啊,阿音!”声音又响又尖。 卫初音听了一耳朵,分辨出是隔壁家朱大娘的声音。难道,是许娘子出什么事了。 卫初音连衣服也来不及收拾,提着根棒槌就往家里跑。 刚推开后院的篱笆门进了院子,卫初音就看见院子里站了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 人群中,穿着紫红色半臂的朱大娘正半蹲在地上,而许娘子则闭着眼睛,一脸惨白地躺在朱大娘的怀里。 “娘!”卫初音一声大叫,吓了那群立在院子里正袖手旁观看热闹的人一跳。 朱大娘听见卫初音的声音,连忙回头骂道:“阿音,你死到哪里去了,你娘都快被人气死了!” 朱大娘人好但性子急,平日里两家又往来的多,十分熟稔,此时一着急便有些口不择言了。 卫初音当然不会也没空和朱大娘计较,她的全副心神都落在了许娘子身上。 “娘!”卫初音一把扔了手里的棒槌,扑到了许娘子身边,见许娘子始终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卫初音的心有些慌了。好半天才勉强自己平静下来,卫初音伸手就去掐许娘子的人中。 不知道许娘子是不是被气得狠了,卫初音掐了半天人中,许娘子的皮肤都被卫初音掐破了,才吐出一口气悠悠醒转。 “娘,您没事吧?”卫初音见许娘子虽然睁开眼睛了,但眼珠却一动也不动的,似乎还没缓过神来,整个人一点生气也没有,顿时慌了神,颤抖着声音问道。 许是卫初音的声音太过焦急,触动了许娘子心中那根名为“母爱”的弦。许娘子眼珠一转,瞳孔缩小盯住了卫初音的脸,悠悠地唤了声“阿音”。 还没等卫初音答应,旁边那一群立在卫家院子里看热闹的人中响起了一个尖利的女音,“我就说嘛,肯定死不了人的。许娘子,这是喜事你装什么死啊?你家卫晋德死了这么多年了,你守了几年寡意思意思也就够了。现在人家赵家大哥不嫌弃你是个寡妇还带着两个拖油瓶,愿意出礼聘你做妾,这可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呀!” 刚刚醒转回过神的许娘子被这尖利女音的主人说的刻薄话,刺激得差点眼珠翻白又要晕过去。 朱大娘应该是早就过来了,知道事情的经过,所以那个尖利女音刚刚落下,朱大娘立刻不遑多让接着话高声骂道:“我说你个老货,你是作死啊,大清早的跑到人家家里乱喷粪,我说你是早上起来不擦牙的是吧,嘴怎么这么臭呢!” “还有,人家许娘子守寡是给他家卫小哥守节,不然凭她的样貌人品,要想改嫁,哪还轮到那什么赵大有,还有你今日跑来满嘴喷粪了!” 尖利女音的主人顿时恼了,分开人群走了出来,单手叉腰,一手拿手指直点朱大娘,一边说话脸上抹的**扑簌簌的直往下掉,“哎!我说朱春妹,你才是早上起来没擦牙满嘴喷粪呢,我给赵家大哥做媒,提的是许娘子的亲,管你什么事,哪轮得到你多嘴!” 朱大娘一时语塞,怒道:“你!你!朱赤花你这是仗着人家卫家阿显没成年,阿音又是个小娘子,这才来欺负侮辱人家的娘!” 第6章 纵火 “侮辱?我呸!”朱赤花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我这叫侮辱吗?赵家你不知道啊,赵家那可是咱们村最有钱的人家了。人家赵家大哥要纳妾,那就是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倒贴都乐意的,可人家赵家大哥偏偏就看上许娘子了,连那两个小拖油瓶都愿意接手,这么好的人哪里去找?你们大家说说,这叫侮辱吗?” “我说许娘子,你就快答应了吧,到了赵家可就是享福了,也不用再过得这么苦了,再说人家还愿意帮你养孩子,这可是你们家卫晋德坟上冒青烟的好事啊!” 事关名节,许娘子向来自重,现在这朱赤花说的实在不像话,还侮辱了去世的卫晋德,但许娘子贞静惯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还嘴,又如何和这种乡野泼妇对骂,只被气得直翻白眼,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朱大娘脸色亢奋,胸脯一震猛提一口气又要开骂。 这时,原本蹲在一旁拍着许娘子后背,一声不吭的卫初音黑着脸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低着头一把捡起了之前扔在地上的棒槌,卫初音赤红着眼睛牙根紧咬,状若疯虎一般扑了上去,手中的棒槌更是没头没脑就往那朱赤花身上打去。 朱赤花见卫初音脸色发黑眼睛发红,瞪着她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了她一般,手中挥舞的棒槌更是虎虎生风,一看就知道卫初音绝不是闹着玩的,顿时吓了个屁滚尿流,“哎哟妈呀”的一声,掉转头就往外逃。 卫初音跟不要命了似的,见那朱赤花要逃,两三步就追了过去。朱赤花身后都是那些看热闹的人,躲也没法躲,只吓得往人群里钻。 卫初音也不管,谁拦在她面前她就揍谁,一时间那群看热闹的人“哎哟”声连片,东逃西躲全窜出了卫家的院子,纷纷指着卫初音骂她疯了。 那朱赤花更是趁着机会溜了出去,她身子精瘦,动作又快,倒是没挨几下棒槌,只是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把头上的那朵大红色的绢花给挤掉了。 披头散发地站在卫家院子外面,朱赤花双手叉腰大骂道:“哎你个小贱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回去告诉赵家大哥,到时候有你们后悔的!” 卫初音提着棒槌就要往院子外面追,朱赤花一看连忙胡乱撸了几把遮住眼睛的头发,逃命似地跑了。 看热闹的那些人见卫初音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身上更是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心里都不由有些发寒。此时见朱赤花逃了,也没热闹可看了,身上又或多或少都挨了卫初音几棒槌,没了兴致骂骂咧咧地散了去。 朱大娘见卫初音突然发狠,虽然知道她的性子但也惊掉了下巴,这卫家大姐也实在太过凶悍了。 卫初音提着棒槌站在院门口看着朱赤花逃走的方向,狠狠地磨了磨牙,一把扔掉了手中的棒槌,回过身和着朱大娘一起扶起了许娘子。 “朱大娘,还要劳烦您看着我娘,我去去就来!” 俗话说得好,一不做二不休。 赵家实在太过分,先是想夺他们家的屋子,现在又派了人来恶心许娘子。陵水村谁人不知许娘子贞洁,他们想坏了许娘子的名节,是存心要逼死许娘子啊。等许娘子一死,只剩下她和卫显两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还不是随便他们怎么盘弄。 既然他们想得出做得出,那就别怪她做的更过分,卫初音在心里重重地哼了哼。撂下话就掉头跑到屋子旁边的草棚里,把卫显做火把用的火油找了一罐出来。 揣上火石拎着那罐火油,卫初音也不管脸色惊慌的许娘子的呼唤,埋头就往院子外面快步走去。 “朱家姐姐,你快扶我去追阿音,阿音脾气太犟,我怕她要闯祸!”许娘子吓得双腿发软,只能求助于朱大娘。 朱大娘也看见了卫初音拎在手上的火油罐子,心中暗道不好,打人归打人,也是那朱赤花太不像话,不怪阿音发火,可要是放火那就是大罪了,弄不好是要有牢狱之灾的呀。 心里直念“阿弥陀佛”,朱大娘赶紧扶着许娘子去追卫初音。 卫初音一股气梗在胸口,一路走得飞快,不过片刻功夫就到了卫家学堂的外面。此时,学堂里正是一片书声朗朗。 深吸一口气,定了定跳得飞快的心,卫初音一把掀了装了火油罐子的盖,绕着学堂跑了一圈把罐子里的火油均匀地倒在了墙根处。 把空罐子往地上一摔,卫初音拍了拍手,不顾看门的老苍头阻拦,一脚迈进了学堂的大门,直接走到天井处,敲响了铜钟。 清脆的“当当当”声回响在学堂里,屋子里的学童们都吃了一惊,停下了读书声。这还不到下学的时候,怎么钟就响了。 读书声停下了,学堂里顿时一片安静,卫初音气沉丹田,大吼道:“快逃啊,走水了!” 话音才落下,屋子里的学童们你争我抢,一窝蜂地冲了出来,纷纷朝学堂外面逃去。一会会儿的功夫,学堂里连根毛也没有了。 卫初音阴笑一声,掏出了怀中的火石也朝外走去。 此时,学童们都站在学堂外面张头探脑,见学堂里连丝烟也没起半个火星也没见着,都有些将信将疑,“嗡嗡嗡”地讨论着走水了到底是真是假。 卫显和朱穿金正站在一块交头接耳,见卫初音突然从学堂里走了出来,顿时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刚才听到有人喊“走水了”,大家都乱了,卫显和朱穿金也夹在人群中逃了出来,根本没留意到站在天井中的卫初音。 此时见了她,卫显连忙推开挡路的同窗,一下冲了上去一把拉住了卫初音,“大姐,走水了,快逃!” 卫初音立在学堂大门处的台阶上,任由卫显拉着她的袖子,一动也不动,居高临下沉着脸大声朝学童们说道:“十四年前,这间学堂是我爹卫晋德出银钱建的;十四年后,你们陵水村的人见我爹死了,便以怨报德要夺了当年给我卫家住的屋子,还要污了我娘的名节想要逼死我娘!” “俗话说得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既然是你们陵水村的人不讲道义在先,那我今日就要放火烧了这间学堂祭奠我爹的在天之灵。” “只恨我爹不能再睁眼,不然我定要让他亲眼看看,这就是当年他耗尽家财也要做好事的报应!你们陵水村的人,那真是良心被狗吃了,连畜生都不如!” 卫初音大骂了一通,心头的火气才稍减了些,这就要作势举手去打手中的火石。 卫显开始还在听卫初音说话,听到最后脸色也和卫初音一样变得漆黑,双眼血红地盯着面前的每一个同窗。 被他盯着的学童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因为卫显的目光太过吓人,就像是那要择人而噬的恶狼一般。 空气中的火油气味又呛又冲,不少学童的眼睛都扫过了之前被卫初音扔在地上,摔的稀巴烂的装过火油的罐子,此时又见卫初音抬起手作势要打火,顿时明白了卫初音不是在闹着玩,只怕她是真的要放火烧了学堂。 这些学童大多数都是陵水村村民们的孩子,年岁都不大,有好些个年岁小些的孩子都被卫初音的疾言厉色给吓哭了,也有几个大些的孩子见势头不好,悄悄溜了回家告大人去了。其中,就有赵彪。 都是一个村里的人,许娘子病弱,这几年有什么事都是卫初音在外面奔波,赵彪自然认识卫初音。此时,见卫初音提的桩桩事都与自家有关,赵彪也不是傻的,知道卫初音的矛头都指向自家,连忙回家告父母去了。 “咳咳!”见形势不对,卫初音似乎是来真的,一个头发斑白穿着一身青衫的老夫子站不住了,走出人群一甩袖子道:“这位小娘子,学堂乃教化之地、养正之所,更有供奉孔圣人在此,你怎能在此地耍横发狠,还要行那纵火之举,不是要侮辱斯文,当着大家的面犯罪行凶吗?” 这开口说话的老夫子姓冯,是个落第的秀才,当年卫晋德死了之后,就接了卫晋德的班一直留在陵水村的学堂里教书讲学。 卫初音眉毛也懒得抬一下,冤有头债有主,她要找的人又不是眼前的这个老夫子。 任由老夫子开口闭口“有辱斯文”地指着鼻子骂她,卫初音一边作势要打火石,一边隐晦地拿手肘顶了顶卫显的后背。 原本还眼睛瞪得老大的卫显接到卫初音的暗示,疑惑地回头朝卫初音看了一眼。 卫初音见卫显回头便飞快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怒火冲头的卫显先是愣了愣,但转眼就明白了卫初音的意思,马上做出了反应。 “大姐,这学堂是爹当年费尽心血才建成的,你不能烧啊!”卫显转身冲到了卫初音的身前张开了双手,作势要抢卫初音手中的火石。 第7章 保证 卫初音把火石往身后一藏,怒气冲冲地道:“阿显,娘都要被人逼死了,咱们家的屋子也要被人夺了,你还要拦着我做什么,你是不是要亲眼看着娘死在咱们面前、咱俩沦落为孤儿你才肯相信?” “大姐,这里面定是有误会,咱们一家落户陵水村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得罪过谁,谁会要往死里逼咱们啊!”卫显神情激动的争辩道。 卫初音吸了吸鼻子,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哽咽道:“阿显,就是那村西的赵家呀,他们家大清早的就使了媒人上门,说要聘娘做妾,娘被他们气得都晕死了过去。” “爹死了这么多年,娘立志要为他守节,他们明明知晓娘的秉性,却故意这样来侮辱娘。爹已经死了,娘若是再被他们逼死了,那这世上只剩下咱们两个孤儿,到那时还不是任谁都可以欺凌,只怕到时候咱俩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了!” 姐弟俩一通做戏,动静闹的太大,本来学堂建的地方又不偏僻,加上还有孩子回家告诉了大人。此时,学堂外面的村民们越聚越多,很快就围住了学堂大门。 卫初音眼角扫过人群,心中满意,不枉她和卫显拖延了这么许久。里正不是要“坐山观虎斗”吗?她就要逼得他不得不出面,不得不给卫家一个交代。 “大姐,我不信,这不可能,咱们陵水村里都是些好人,谁会这般狠毒,再说村里还有许多人都是受过爹的教导,尊爹一声‘先生’过的。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们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先生的遗孀受辱,亲儿被欺呢?”卫显一脸正色的大声说道。 卫显的话音落下,人群中不少原先脸上还带着看戏表情的年轻男子们的神色顿时变了。是啊,当年他们中的不少人都曾拜卫晋德为师,卫显说的没错,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卫家阿音说的这般逼真,若真有人要逼迫师娘,欺凌阿显和阿音,说不得他们就要管管了。 这话说得太有水平了,卫初音有些讶异卫显的表现,眨了眨眼睛投给卫显一个赞扬的眼神,卫显眉毛一挑差点乐了,连忙咳了咳又端正了脸色。 “阿显说得对呀,阿音,你这是在做什么?”朱逢春满头都是大汗推开人群挤了出来,就要上前。 终于来了,卫初音心道。 举着手中的火石,卫初音神色惊恐,声音颤抖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定是帮着那恶人赵大有的!” 因为惊慌,卫初音的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手中拿着的火石和火刀相互碰撞,冒出了一点点小小的火星,围观的人群都“噫”地一声倒退了两步。 朱逢春脸上的汗越发多了,抓住一只袖子往脸上一抹,朱逢春恬着老脸笑道:“好孩子,快把火石给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卫初音指着朱逢春大哭道:“谁闹着玩了?谁闹着玩了?我今日就是要放火烧了这学堂,然后带着阿显回家和我娘一同寻死去!反正,反正你们就是存心要逼死我们!” 朱逢春心中大骂赵大有长了副猪脑、卫初音太泼辣,害他不得不直接站出来处理两家的纠纷,“阿音,你怎么竟说孩子话,你别怕,有你朱大爷在呢,你先把火石给我!” 卫初音正要继续哭诉逼着朱逢春给卫家一个保证,那朱赤花却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她的头发已经梳好了,不过那朵绢花落在卫家的院子里了,所以现在朱赤花的头上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发髻。 朱赤花扬着八字眉,指着卫初音叫道:“哎哟哟,小贱人,你刚才不是打老娘打的很痛快嘛,怎么才一会会儿的功夫就跑这来寻死觅活的!” 说完,朱赤花就走到朱逢春的身边,媚笑着说道:“我说里正爷啊,您可别被这小贱人给唬住了,她泼辣得很呢……” “朱大爷,就是她,今个早上把我娘活生生气晕死过去的就是她!”朱赤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卫初音高声打断了,“在场的各位大爷大娘、大叔大婶们,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人,谁不知道这朱赤花嘴有多臭,这赵家请她上我家的门说是要聘我娘为妾,这不是存心要用她的破嘴想生生气死我娘吗?” “我爹在世的时候为人正直仗义,咱们村里有不少人当年都受过他的帮助;我娘又向来贞静,从来没和人红过脸。也不知我们卫家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那赵大有,他竟会起了这般恶毒的心思。” “求各位乡亲看在当年我爹卫晋德为陵水村办学堂,不收钱当了那么多年先生的份上,还有他曾为陵水村村民做了许多好事的份上,替我娘和我们姐弟俩做主啊!” 朱赤花见卫初音说完,围观的那些人都朝她指指点点的,顿时气得脸通红,直跳脚道:“你个小贱人……” “阿音,你甭怕,我们许多人当年都曾拜你爹为师,谁要是无端端地欺凌你们孤儿寡母的,先问过我们同不同意!”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从人群里站了出来,高声喊道。 “卫小哥是好人啊,当年要不是有他帮忙写状纸,我那当家的现在还在牢里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在人群中说道。 一个矮个子的中年男人接口道:“是啊,当年还是那卫小哥发动大家伙修了村里的路呢,不然我们大伙到镇里可没那么方便,就说那赵家的生意也不能做的这么大。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 “就是,那赵家不过是个外来户,这几年富裕了而已,怎么就专干那欺男霸女的事呢!这许娘子,咱们大家都知道她的为人,不说相貌就看她平日里的行为,就知道人家定是大户人家的出身,也是他赵大有一个癞蛤蟆能肖想的?” “你还不知道吧,那赵大有就是个色胚,你家大姐、二姐可要小心着点,看见那赵大有记得要绕着走,莫被他调戏去了。”一个老大娘对着同伴慎重地叮嘱道。 被叮嘱的脸色恐惧,连连点头。 那赵大有若是知道他今日出的昏招,不但没让他如愿还会让他身败名裂,不知道会不会把肠子都悔青了。 卫初音拿袖子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深深地朝喊话的那个年轻男子福了福,“阿音多谢小哥仗义!” 朱逢春脸上的汗顺着他脸上的沟沟壑壑不停地滴落,事到如今,他就算再想置身事外也容不得他选择了。 反正他朱逢春也没收了赵家的银子,犯不着为了他赵大有惹了众怒。想到这,朱逢春咬了咬牙一狠心下了决定,脸上的汗也不冒了,大笑道:“阿音,你放心,任他赵家再有钱有势,也不能干那逼良为妾、强夺人家家产的勾当,他就是想,也得问问你朱大爷我同不同意,问问咱们陵水村的村民们同不同意!大家说,对不对?” 朱逢春的最后一句话是转向围观的村民们说的,已经被卫初音充分调动了情绪的村民们,都情绪激动的纷纷答道:“对!”“不能让那赵大有得逞!” 站在人群外面离学堂两丈远,穿着褐色绸袍,头上戴着员外帽的赵大有和五大三粗的赵彪正站在一块。 赵大有看着前面那群背对着他情绪沸腾的村民,和站在人群中义愤填膺的朱逢春,还有脸上带着笑容正团团施礼的卫家姐弟,脸色铁青。 不知什么时候溜出人群的朱赤花正缩着身子也站在赵大有的身边,手中一块大红色的绣帕正不停地擦着头上的冷汗,“赵家大哥,您看这事再怎么办?” 赵大有怒哼一声,袖袍一甩,从牙齿缝里甩出一句话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这卫家阿音太泼辣,脑子也活络,许娘子是别想了,卫家也动不得了!” 说完,赵大有便双手背在身后,腆着肚子怒气冲冲地走了。赵彪见赵大有走了,赶紧瞪了几眼办事不利的朱赤花,追着赵大有跑了。 朱赤花踮着脚尖“赵家大哥、赵家大哥”的叫了几声,见赵大有头也不回地走了,恨恨地扯了扯袖子,“呸”地往赵大有父子离开的方向吐了口口水,也转了个方向溜了。 人群中,卫初音行完礼直起了身子,终于把手中那做重要道具用的火石和火刀收进了怀里,又朗声说道:“各位大爷大娘、大叔大婶,今日实是阿音莽撞了,若惊吓到了各位,阿音在此给大家赔个不是。” 又福了福,卫初音才继续开口说道:“虽说这学堂是当年我爹出银钱建造的,但他的目的是为了方便咱们陵水村的孩子们上学,阿音和阿显不敢有违父命,今日之举实属无奈,已是不孝。所以我们决定,正式将这间学堂送给陵水村,交由里正朱大爷和族老们共同管理。” 卫初音的话音落下,村民们又炸开了窝,本来这学堂是卫晋德出银钱建的,虽然没有地契,也是村里在管着,但名义上还是属于卫家的,说起来算是私人的学堂。 但今天卫初音当着里正和村民们的面说了要把学堂送给陵水村,那以后陵水村的村民们走出去底气也足了,毕竟以后这学堂就是陵水村的共有财产了。要知道在这个时候,不富裕的村子是建不起学堂,请不起先生的。 朱逢春脸上放着红光,双眼精光直冒,赵家和族老的压力顿时被他抛到了脑后,就凭卫初音今日献上学堂这一功,他里正的位置就能继续坐下去,赵家和族老们就算心里再不满意,也不敢违了大家的意。 不是有话说,得人心者得天下,他不想做官家,但这里正之位还想继续坐下去呢。 第8章 猪肉馅饼 朱逢春“哈哈”一笑,大声道:“好好好,卫家阿音和阿显果然有乃父之风啊,那朱大爷就代陵水村的村民们谢谢你们了!” 一波三折,一场戏终于要下幕了。 朱逢春找了几个壮丁去抬水冲洗之前被卫初音浇在墙根处的火油,卫初音和卫显则牵着手被村民们团团围着说话。 人群外,被朱大娘扶着的许娘子眼眶通红,哽咽着看着人群中的卫初音和卫显姐弟俩。 朱大娘满脸喜色,朝许娘子说道:“哎呦,我说许娘子,你家阿音太厉害了,你说她怎么就长了这么一个七窍玲珑心啊,我家二姐有你家阿音一半我就该乐得晚上踹破被子了!” 之前朱大娘扶着许娘子去追卫初音,没想到卫初音速度太快了,许娘子又被卫初音的满脸悍色吓得双腿直打颤,朱大娘好不容易扶着她走出院门,连卫初音的背影也没瞧见。 两人商量了会,以为卫初音是直接找上赵家了,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赶到赵家大院外,还没敲门呢就听人说卫家阿音要放火烧学堂了,把许娘子惊得差点又晕了过去。 两人又紧赶慢赶朝学堂走去,等她俩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朱逢春给卫初音下保证的时候了。 许娘子擦了擦眼睛点了点头,眼中满是骄傲,虽说她的阿音脾气太倔,可谁敢说她家阿音不聪慧,哪家小娘子能像她这样让里正和村民们都心甘情愿地站在卫家的后面,支持卫家。 至于那个学堂,反正献不献都是陵水村在用,也是卫晋德的心愿,许娘子倒没有什么不舍得的,能用它换来里正的保证和村民们的支持,保住她们母子三人的平静生活,已是值得。 卫初音和卫显好不容易应付完兴奋的村民们,满头大汗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姐弟俩相视一笑,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今日有了里正的保证,又有那么多村民的维护,想那赵家和族老们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吧。 至于献上学堂之事,卫初音是想卫家又不靠学堂收学童们的学费过活,摆在那不过一个名声而已,实际上还是村里在管在用,干脆就当着大家伙的面把将学堂送给村里,这样还能博得里正和村民们的好感。 今日一番举动,那赵家若还想来招惹他们卫家,只怕光村民们的唾沫都能把他们淹死。想到这,卫初音笑了,低头朝卫显说道:“阿显,咱们回家,把好消息告诉娘去。” “阿音、阿显!”卫显正要答应,姐弟俩就听见从旁边传来了许娘子的声音。 姐弟俩立刻扑了上去,异口同声地问道:“娘,您怎么来了?” 许娘子一手拉一个,满脸欣慰,“好孩子,娘是来接你们的呀!” 一旁的朱大娘挤了过来,拍了怕卫初音的肩膀,“哎呦,我说阿音啊,你怎么这么聪明!” 卫初音连忙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拉着许娘子的手,笑道:“朱家婶娘,今日多谢您照顾我娘了!” 朱大娘一甩手,豪气地说道:“小事一桩!”紧接着又满脸急不可耐地笑道:“快走快走,咱们回去,阿音你可得好好跟婶娘说说今日这事!” “好好好!”卫初音连声答应,和卫显一起扶着许娘子,跟在朱大娘的身后就要往家里走去。 “娘,许家婶娘,阿显,卫……卫大姐!”朱穿金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满脸通红地打着招呼。 朱大娘“啪”地给了朱穿金一下,“臭小子,死哪去了,刚才你怎么不上去帮阿音和阿显的忙?” 朱穿金抓着头,喃喃道:“卫……卫……大姐,又哭……又闹的,我吓……倒了,怕出事,就跑……跑回家,找……找许家婶娘去了,找了半天,都……都没找到,才回来的!” 好不容易结结巴巴把一句话说完,大家都笑了,朱大娘没好气地道:“你啊连阿显都不如,这么大的人了,说个话都要结巴,唉!”摇着头朱大娘一把抓住了朱穿金的耳朵朝前走去。 卫家昏暗的堂屋里,此时挤了许多人显得热闹光堂了许多。 “这么说,阿音,你是故意提着火油去学堂的,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把村里人都引过去?”朱大娘坐在桌前捧着粗瓷杯子,眉飞色舞地问着。 “嗯!”卫初音又提起水壶给朱大娘加了一次茶,“若不是这样,只是在家里和赵家吵吵闹闹的,他们家有钱有势,我们斗不过他们反倒受气,还要被旁人看了笑话去。还不如像今天这样,豁出去闹他一场,那赵家反倒不敢再动作了!”若是在现代,这叫舆论压力。 “大姐,这般好玩的事你怎么也不叫上我?”朱家二姐朱戴银边吐着瓜子皮边嚷道。 朱大娘放下手中的杯子,瞪了自己女儿一眼,“阿音难道是去玩的不成,还叫上你,你除了吃吃吃,你还能干啥?” 朱戴银嘟了嘟嘴,在朱大娘看不见的角度悄悄翻了个白眼,惹得蹲在地上的卫显“噗嗤”一声笑了。 许娘子回想今日发生的事,还是有些心惊肉跳,不由有些埋怨地点了点卫初音的额头,“阿音,你今日太过莽撞,下次万万不可再如此行事,哪有女儿家比男儿家还要胆大的。” 阿音已经十三了,再过几年等及笄就能嫁人了,这般脾性许娘子真怕到时候没有人家愿意上门来提亲。 卫初音有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但看到许娘子正一脸忧心地望着她,她哪里知道此时许娘子心里已经想到她嫁人的事了,心软道:“我知道了,下次再不会如此行事了。” 说完,转了身又拿了盘子到里屋装了腌梅子、酥蜜食和杏片出来请朱大娘他们吃,卫初音悄悄拉着许娘子到一旁说话,“娘,今日多亏了朱大娘帮忙,中午就请他们吃顿饭吧。” 许娘子点头答应了,连声道:“理应如此!”又从荷包里数了几十个大钱给卫初音买菜。 卫初音只拿了十个大钱就推开了,许娘子讶异了,“既是难得请人吃饭,十个大钱能吃什么?” 卫初音笑笑道:“娘且放心,保证吃得好、吃得饱!” 说完,就拉着朱戴银一块出门去村东头的朱三家割了两斤猪肉,又讨了几根削得干干净净的大骨头,让朱三拿刀帮她斩好。 卫初音只买了几斤猪肉还要讨骨头,朱三拿着刀板着脸“哆哆哆”的几下斩好了,拿草纸一股脑的把猪肉和猪骨头包好扔给了卫初音。 朱三态度不好,卫初音也不计较。因为现在的官家喜爱吃羊肉,所以带动了风潮,民间也都喜食羊肉和牛肉,反倒是猪肉少人问津,有羊贵猪贱之说。这猪肉的价格本来就便宜,她还要讨几根猪骨头,难怪朱三不高兴。 从摊子上出来,朱戴银戳了戳拿草纸包着的猪肉,白圆的脸上一片好奇,“大姐,你买猪肉做什么,这猪肉又粗又苦难吃死了。” 卫初音掐了一把朱戴银的脸颊,笑道:“我什么时候做过不好吃的菜了?” “那倒是,那我就等着吃了!”朱戴银想起以前吃过的卫初音做的菜,直吞口水。 回到家,堂屋里一片笑声,卫初音让朱戴银回堂屋歇着,自己到草棚里放下猪肉猪骨头。 想了想,便找了个大盆出来倒了大半盆的面粉进去,用温水和了拿筷子搅匀了,再开始揉面。等面揉匀揉光了,卫初音连盆子带面团都放到了灶上,借着灶膛里还没熄灭的炭火余温发酵。 把猪骨头洗干净了下锅,卫初音先用凉水把猪骨头带的血沫都煮沸了浮在水面上,拿勺子全撇了,往锅里倒了一勺醋,再扔了几块姜片,还有一小把红枣进去,盖了锅盖大火猛煮。 等汤再次煮沸了,卫初音才改小了火,由着锅里的汤继续炖着。 转身又从碗橱上面找了一袋子梅干菜出来,倒了一碗洗净了拿温水发着,卫初音又把洗好的猪肉连皮带肉全切成丁,和着切碎的梅干菜、葱花、盐和芝麻油一起拌匀了做馅。 等面团发酵好了,卫初音把面团从盆里拿了出来在案板上搓成长条,再摘成一个个的小面团。又拿擀面杖擀成圆形,足足地包了馅料,揉成团,再用擀面杖擀成薄薄的圆饼。 卫初音见家里还有一小碗白芝麻,干脆又熬了饴糖水,在圆饼上刷了再撒上芝麻粒,最后才把做好的饼贴在另一口刷了油的热锅里烤。 不一会儿的功夫,从草棚里传来的混合着芝麻香、麦香,还有肉香的奇妙香味钻进了堂屋里每一个人的鼻子,朱戴银吞了口口水使劲嗅了嗅,“大姐在做什么好吃的,怎的这般香?” 朱大娘虽然有些恼火女儿的相道,但这香气实在勾魂,朱大娘觉得自己肚子里的馋虫都醒了,也顾不上指责女儿,深吸了一口香气笑道:“许娘子,你家阿音怎么长的,一手好厨艺以后嫁到哪户人家都吃得开啊!” 许娘子眼中有骄傲,微微一笑道:“女儿家总要有一样拿得出手的!” 第9章 抓贼了 大人在说话,几个小的被那香气勾得都直吞口水,相互使了个眼神,都悄悄溜了出去。 “大姐,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卫显扑到卫初音身边,好奇地看着锅里烙得金黄的圆饼。 朱戴银不怕烫地掀了边上煮汤锅子的锅盖,耸了耸鼻子,奇道:“这猪骨头熬汤怎的这般香?” 说完,朱戴银又皱紧了鼻子俏皮地说道:“大姐,每次吃过你做的东西,再回家吃我娘做的菜,那个……那个怎么说来着,大哥,就是你经常说的那词,哦对了!”朱戴银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拍手掌兴奋地说道:“就是那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朱穿金脸红红地看着卫初音忙碌的身影,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一点没把自己当客人看待的妹妹,“瞎说什么呢!” 卫初音拿锅铲将一个个烤熟的梅干菜猪肉馅饼铲了下来,放进干净的竹篮子了,叠了厚厚的一层,“阿显,你来了正好,快帮我拿个罐子来。” 又回头朝朱戴银笑道:“二姐,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千万别在朱家婶娘面前说了,不然我怕你要吃竹笋炒肉了!” 卫显从碗橱那找了一只干净的瓷罐,正要捧到了灶上空着的地方放好,听卫初音的话第一个不给面子就笑出了声。 朱大娘一向自翔做菜滋味好,大有除了卫家阿音外,她天下第一的架势,若是听见自家女儿如此诋毁她,一点面子也不留,只怕真要拿竹篾丝送朱戴银一顿结结实实的竹笋炒肉丝吃吃了! 朱戴银羞恼就要捶打卫显,两人绕着朱穿金躲来打去,差点没把朱穿金的头都绕晕了,连声劝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小心打翻东西!” 卫初音摇摇头笑了,也不管身后如何打闹,掀开炖大骨头汤的锅盖,洒了一把盐和一把葱花到骨头汤里,然后拿汤勺连汤带猪骨头全舀进了罐子里,这才有空拿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指着竹篮子和瓷罐对卫显他们说道:“好了,别闹了!来,阿显和穿金拿吃食,二姐帮忙拿碗勺。” 朱戴银和卫显见美食当前,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立刻停止了打闹,七手八脚地抢上来帮忙,已经被他俩绕晕了脑袋的朱穿金连连拿袖子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若不是卫家大姐在这,他要保持风度,不然早扑上去和朱戴银和卫显一起打闹着玩了,朱穿金心道,原来劝架是这般累的。 卫初音怕人多吃不饱,烙了足足四五十只饼,每张饼足足有她手掌般大小。 和着鲜美的骨头汤,连主带客都吃得肚圆,卫初音见烙饼都吃完了,赶紧回草棚又烙了二十来张饼,拿竹篮子装了让朱大娘带回去好给朱大叔当午饭。 朱大娘有些不好意思,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吃了还要拿。” 一阵推托,在许娘子的坚持下,朱大娘拎着竹篮带着儿女,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 客人走了,卫初音才觉得浑身都疼,连骨头缝里都像是有虫子在咬一般酸麻。到底她才十三岁的小娘子,平日里吃得差,昨晚又没睡好,早上又耗尽心力地做了一场戏,这下空下来了,才觉得累得慌。 许娘子见女儿脸色苍白,眼下的青影都快发黑了,心疼地道:“阿音,碗筷娘会收拾,你快回屋躺着歇息会!” 卫初音捶了捶酸疼的手臂,摇了摇头道:“阿显,你趁现在赶紧去村西的朱六叔家借几个捕夹来。”朱六是猎户,家里有许多这种捕猎的兽夹。 许娘子和卫显一惊,异口同声问道:“借那东西做什么?” 卫初音苦笑道:“娘,阿显,今日我的确让那赵家吃了个哑巴亏,让他们有苦说不出,也不敢再明着对付咱们家,可你们总不会以为,赵大有会这么简单就罢手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不怕他赵家来明的,就怕他们来暗的,反正就当以防万一吧!” 卫初音的担心无可厚非,原本已去了心中大石的许娘子和卫显的脸上又都带上了几分忧色。卫初音见了连忙又劝道:“娘,阿显,你们别太担心了,或许我只是在杞人忧天呢。” 许娘子脸色忧郁,“阿音说的对,防人之心不可无,阿显你听你大姐的话去你朱六叔那借几个捕夹回来吧。” 卫显点了点头,就要往外面走,卫初音连忙喊道:“阿显,朱六叔若问起,你就说娘身子不好,想问他借了捕夹到山上逮只兔子给娘补补。” 卫显应声去了,卫初音起身想收拾桌上的碗筷,许娘子连忙阻拦,“我来我来,阿音,你快去歇着。” 卫初音实在有些吃不消了,也不再推辞,叮嘱了一声许娘子“小心累到”,就回里屋躺倒床上,才闭上眼就睡着了。 许娘子边轻手轻脚收拾着桌上的碗筷,边侧耳听着从里屋传来的女儿均匀的呼吸声,想着今日她做成的事,又是心疼又是心酸,又想到癞皮狗似的赵家,心中第一次生起了离开陵水村的念头。 卫初音睡到天擦黑才醒了过来,晚饭许娘子已经做好了,自家人吃饭没什么讲究,许娘子不过煮了一锅米饭,蒸了几个咸蛋,又切了几片卫初音做的泡菜。 西里呼噜几口吃完了饭,又洗了碗筷,卫初音提着油灯检查了一遍卫显布在墙根下的捕夹,这才回屋和许娘子一同做绣活。 卫初音厨艺好绣活就一般般,只能帮许娘子做的绣帕锁锁边,许娘子还不时地指点着卫初音该如何下针才能让针脚平整光滑。 第一次守株待兔,卫显明显有些兴奋,坐立不安的,手中那本《幼学琼林》拿倒了也不知道,卫初音无奈道:“人家也不是傻的,就算要做坏事也要等到半夜三更的时候啊。” 卫显这才老老实实地坐下,拿着根快秃毛的笔沾了水在桌板上练着字。 到了快二更的时候,卫初音赶着不甘心的卫显回屋睡觉,和许娘子抓紧时间又做了几针绣活,等到梆子敲响二更了,这才洗漱了熄灯各自安歇。 卫初音白日里睡过一觉,现在躺在床上了无睡意,睁着眼睛数绵羊,到了快三更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压抑着的惨叫声。 已经有些迷糊的卫初音顿时一个激灵,掀开被子跳下了床,披上件外衣就冲到堂屋开了门,顺手摸了根顶在门后面的粗棍子就一路冲到了院子里。 今夜天公作美,许久不见的月亮星子闪亮亮地挂在天幕上,借着月光,卫初音清楚地看见一个黑影正蹲在墙根下“哼哧哼哧”的在喘粗气。 卫初音也不出声,抡圆了棍子就往那黑影身上招呼。 那黑影吃痛,喉咙里发出了“呜呜”地声音,瘸着脚要躲,可他腿上夹着那朱六精心打制锋利无比的兽夹,骨头都快被夹断了,又怎么躲得过身子瘦小灵活,力气巨大无比又专挑肉少的地方打的卫初音。 到最后狠狠挨了几棍子,实在痛得受不了了,那黑影这才开口嚎道:“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要死人了!” 见那黑影终于忍不住出声了,卫初音不解恨又重重抡了几棍子,这才罢手,直接就高声喊道:“抓贼啦,抓贼啦!” 少女的声音又尖又亮,在这寂静的夜里一传好几里,附近的人家亮灯的亮灯,狗叫猫吠的乱扑乱跳,分辨了会声音传来的方向,许多村民都提着灯笼火把,拿着扁担木棍的纷纷往卫家赶来。 许娘子和卫显也被卫初音的声音惊醒了,卫显动作快,听见卫初音的声音是从院子里传来的,又想起卫初音下午说的话,只穿了里衣在堂屋里转来转去,找着了一把劈柴的斧头,拿在手里就往院子里扑。 那黑影见形势不好,左看右看拖着瘸腿就要翻墙逃走,卫初音一声冷笑,抡着棍子就往他伤腿上打去。黑影被打得一声惨叫,如发春的夜猫子一般凄惨,“噗通”一声就跪坐在了地上。 卫显提着斧头冲到了院子里,看见卫初音拿着棍子面前还跪坐着一个黑影,赶紧跑到卫初音身前拿斧头对着黑影,紧张的连头也不回,“大姐,你没事吧?” 卫初音心下感动,挥了挥手中的棍子,指着跪坐在地上的那个黑影,笑道:“我当然没事,有事的人在这呢。” 说完,卫初音拍了拍挡在她身前卫显的肩膀,“阿显,这有我在,你去开门,邻居们都要来帮忙抓贼了!” 那个黑影听见卫初音的话明显慌了,压低了声音求饶道:“是我鬼迷了心窍,你们饶了我吧!” 卫初音理也不理,只是催着卫显去开院门,这时许娘子披着外衣,拎着油灯也出来了,“阿音、阿显,你们没事吧?” “娘,我们没事,您别担心!”卫初音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那厢,卫显已经开了院门,朱家离得最近,朱大叔和朱大娘举着火把,手中拿着柴刀和扁担行色匆匆地赶了过来,“阿显,是你家进贼了?” 第10章 二十贯 卫显心中感动,笑道:“朱家大叔,朱家婶娘,是我家进贼了,不过这贼已经被我们抓住了!” 朱大娘倒吸一口冷气,丢下扁担拉过卫显,上下打量道:“你们家两个女人,就你还是个孩子,能抓什么贼呀,伤到没啊?” 朱大娘还在这头磨蹭,朱大叔几步进了院子见到卫初音和许娘子,连声问道:“许娘子,阿音,贼呢?” “朱家大叔,贼在这呢!”卫初音脆声答道。 朱大叔放低了火把朝地上的黑影照去,火光下露出一张又吓又疼脸色惨白,满脸慌乱的半大小子的脸来,朱大叔“噫”了一声,惊道:“这不是赵家的小儿子吗?” 卫初音连忙低头看去,果然不是赵彪又是谁。 这时,附近来帮忙抓贼的人陆陆续续都进了卫家的院子,手上提着的火把、灯笼照亮了卫家不大的院子,赵彪一身黑衣畏畏缩缩地缩成一团,脸埋在膝盖上,头也不敢抬。 赵家势大,有不少村民还在赵家作坊里做活,早在看清缩在卫家院子里被当成贼抓住的赵彪时,就有人偷偷溜出了卫家的院子报信去了。 朱大叔满脸正色,指着赵彪说道:“这可不是小事,赵家小子半夜三更来翻墙头,居心不良,许娘子,阿音阿显,你们看要不要送官?” 白日里卫初音才整了一处戏,落了赵家的面子,坏了赵大有的心思,晚上这赵彪就来卫家做贼,不说他到底想干什么,安得绝不会是什么好心。 卫初音一挑眉毛,对着朱大叔和赶来帮忙的村民们施了一礼,高声说道:“阿音多谢各位大爷大娘、大叔大婶赶来我家帮忙捉贼,大家想必也看清了,这被抓住的贼就是赵家的小子赵彪!” “白日里的事大家应该都知道了,这赵彪对我家有恨,半夜就翻墙来我家作恶,幸亏我家阿显早有防范,在墙根下埋了许多捕夹,果然就抓住了他。” “阿音心想,这赵彪不过才十来岁的孩子,怎会有心作恶,必定是有人教唆。若要把他送官,他这一辈子的前程清白就要尽毁了,阿音以为,做事不做绝做人留一线,还是将他押送回赵家,直接向他爹娘问责来得妥当,只是还要请在场的各位帮忙做个见证。” 这卫家阿音一个小娘子,却懂得以德报怨,来帮忙的村民们再看向卫初音的眼神都变得柔和起来。就连缩在地上的赵彪也没想到卫初音竟会如此轻轻放下,押他见父母自然好过押他见官,赵彪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了一眼卫初音。 村民们轰然应了声“好!”便就要跟在押着赵彪的朱大叔和卫显身后朝外走去。 可还没等大伙出门,赵大有和他的娘子张氏就赶了过来。 见赵大有和张氏来了,众人停下了脚步,朱大叔和卫显都松了手,赵彪站不稳一跤又跌在了地上。 刚进门,赵大有见了坐倒在地上的赵彪,上前猛地就给了他一大耳刮子,接着连连朝许娘子,卫初音和卫显,还有围观的众人团团作揖,连声赔着罪。 张氏却不管,见赵大有甩了儿子一大耳刮子,心疼的要命。连忙扑到了赵彪的身边,上下打量起来,等看清赵彪腿上夹着一只锋利的捕夹,一摸血水染了她一手时,张氏爆发了,“死鬼,你还跟人家赔什么罪,你儿子都快被他们害死了!” 卫初音顿时不乐意了,冷笑一声道:“你家赵彪半夜三更翻我家墙,意图不轨,我们才是苦主,怎么,你还要倒打一耙不成?” 赵大有眼角扫过儿子的伤腿,心重重地抽了抽,心想得速战速决,儿子这腿可拖不得,拖久了只怕会落下残疾。 这样想着,赵大有小心地掩藏住了眼中那抹浓浓的恨意,回头斥道:“败家娘们,你给我闭嘴!” 转过脸又朝卫初音施了一礼,“大姐,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这小儿的错,也是我们做爹娘的没有好好管束他,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了,给你们卫家赔罪了,给大家伙赔罪了。” “只是请大家看在我赵大有的面子和我家小儿年岁尚小的份上,以及我家小儿只是翻了卫家的墙并没有犯下大恶的份上,且饶过他吧!” 卫初音在心中冷冷哼了哼,她的确是没想过真要把那赵彪扭去送官,毕竟之前再怎么和赵家闹都可以算是小事,但若真要把赵彪送进牢里,那和赵家就要结下不死不休的大仇了。 他们卫家还要在陵水村住下去,可不想背后始终有人虎视眈眈的。 但也不代表这赵大有轻轻松松就这么几句话,就能把赵彪的行为一笔勾销了,卫初音眯了眯眼睛,笑道:“赵大叔,不是我们不饶过赵彪,只是白日里也是你赵家来我卫家闹事,这大晚上的又是……若不是我家早有防范,只怕此时你家赵彪就要得逞了。” “虽说这次赵彪因为被抓住了才没有得逞,但谁能担保万一下次他依旧来翻我家墙头,又没像这次一般被抓住呢。我家孤儿寡母的,既没钱又没势,实在是害怕担心的不得了,再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你说,这以后的日子叫我们怎么过呀,总不能天天都提心吊胆,晚上连觉也不敢睡吧。赵大叔,你说是不是?” 卫初音说的有理,这赵家做事太不地道了,都是一个村里的人,总不能仗着钱势就这样欺凌人家,围观的人群再看向赵大有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了。甚至还有不少人心想,若是赵家这般对待自家,自家可会像卫初音这般好说话,越是这样想,越是看赵大有一家不顺眼了。 赵大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道卫家都是些硬骨头,当年的卫晋德也是,如今连个小娘子也是如此难缠,若是其他人看在他赵大有的面子上早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什么千日做贼、千日防贼的,小贱人,你把谁当贼了?”张氏不乐意了,指着卫初音的鼻子就骂。 赵大有真想一巴掌扇晕了自家婆娘,从来没发现张氏这般蠢过。 卫显气血上头,捏着拳头几步走到了张氏的面前,“老货,你骂谁贱人呢,你再骂声看看,看我不老大拳头揍你!” “你!”张氏就要跳起来,赵彪却拉了拉张氏的袖子,对张氏摇了摇头。 张氏虽然不解,但宠儿子惯了,此时见儿子不让她开口,便悻悻然地住了嘴,只是甩了两个白眼给卫显。 卫初音朝卫显微微一笑,转而又看向赵大有,冷声道:“赵大叔,我家有心和解,可您娘子似乎不愿意呢,既然如此,那说不得就要上公堂辩一辩了!” 赵大有连忙摆手,连声说道:“大姐,我家婆娘不晓事,你别和她计较。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说完,赵大有转向了旁边围成一圈的村民们,做了个揖,“各位乡亲各位父老,今日在此地,我赵大有对天发誓,有我赵大有在的一日,我赵家绝不再难为卫家,有违此誓,天打雷劈让我不得好死!” 古人对誓言是很重视的,卫初音心中满意,反正看他赵大有膘肥体壮的少说还有一二十年好活,那时候阿显早已经长大了,自然也不会怕他们赵家再使坏。 不过面上,卫初音还是一片冷然,也不说话,只是在赵大有看过来的时候,把视线往还坐在地上的赵彪身上扫了一眼。 赵大有不愧是做生意的人,精得连寒毛也是空的,当下立刻陪着笑脸道:“为了显示我们赵家的诚意,我愿意赔卫家十贯,就当做今日卫家受惊的补偿。” 十贯,在场的村民都倒吸了一口气,赵家好大的气派。 卫初音脸色不动,只是又往许娘子身上瞥了一眼,赵大有心中暗恨,咬了咬牙根又笑道:“这十贯只是给卫家压惊的,至于白日里的事我也听说了,原是我赵大有冒犯,又不知那朱赤花竟会口吐恶言,竟得罪了许娘子。在此,我赵大有向许娘子赔罪了,我愿意再奉上十贯做为许娘子的汤药费。” 二十贯,村民们看向赵大有的目光已经变得火辣辣的了。 赵大有暗自得意,虽然今日是损失了些银钱,但到底也展示了自家的家底,想必也能挽回些声誉。 张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赵大有,你吃撑了才……唔唔……”原来是一旁的赵彪手脚利索一把捂住了张氏的嘴。 只怪他看多了侠义话本,一时气愤卫初音做下的事,才想着半夜学话本里的侠客半夜翻墙头到卫家放火出气,当时他满心眼里只想着可不是卫初音一人会放火的。 只没想到,卫家竟早做了防范,事到如今,拿银子摆平卫家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他才十四,可不想去那县衙的牢子里逛逛。 卫初音知道见好就收这句话,二十贯已经不少了,而且还收到了赵大有的保证,卫初音终于笑了,“赵大叔,您太客气了,若是推托反倒是我家不识相了,既然如此,那我家就却之不恭了。” 第11章 决定 赵大有才好一些的心情又被卫初音的一句话气得头顶冒烟,你要保证老子也保证了,你暗示老子要银钱老子也给了,你还要弄出一副银钱都是老子硬塞给你的模样,真真气煞人了。 眼前的小娘子如此难缠,赵大有深深地望了一眼卫初音,高声喊道:“李福!” 一个有些驼背留着老鼠须的瘦小男人挤出了人群,一溜小跑到赵大有的身边,低头哈腰地应道:“老爷,我在呢!” “给卫家大姐二十贯的交子!”赵大有沉声说道。 老鼠须是赵大有家作坊的账房先生,之前是跟着赵大有夫妻俩一块来的,刚才一直都在人群中看热闹。这时听赵大有发了话,便从胸口衣襟里摸出一张折叠好的交子来,递到了卫初音面前。 卫初音接过交子,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交子呢,也不知是真是假,就递给了一直站在屋檐下的许娘子。 许娘子似乎被今晚上一连串戏剧化的事情给弄呆了,直到卫初音把交子递到她手上才反应了过来。许娘子看着手中的交子有些不知所措,对着卫初音又有些欲言又止。 卫初音扁了扁嘴,她不用猜也知道许娘子在想什么,许娘子向来与人为善,定是觉得自己问赵大有要保证是对的,但拿钱就有些过了。 “娘,您先看看,这交子到底是真还是假?”卫初音故意忽视了许娘子的欲言又止,直拿下巴指了指许娘子捏在手中的那张交子。 许娘子看看女儿一脸的坚持,有些无奈,轻叹了一口气,只好低下头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手中的交子,又抬起头朝卫初音轻轻点了点头。 交子没有问题,卫初音有一种凭空发了财的喜悦,再看赵大有也没有原先那么厌恶了,眉飞色舞道:“赵大叔,张大娘,你们还是快些找人抬了赵小哥回家找大夫看看腿吧,晚了恐怕不妙。” 哼,若不是你卫家,他的彪儿哪里要受这种苦,赵大有想到赵彪腿上的那只捕夹,牙根都快咬断了,但面上还得哈哈大笑道:“好好好,那许娘子,事若了了我这就带了我家彪儿回家了?” 保证还是要许娘子给的才能算数,赵大有精得很,毕竟卫初音表现的再成熟,也抵不过她如今的岁数。 许娘子有些踟蹰,又抬眼看了看卫初音,见卫初音朝她点了点头,这才轻声细语地朝赵大有说道:“赵员外,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人,有什么事说开就好了。你家小儿的腿拖不的,还是快些找人抬了他去看大夫吧。” 火光下,许娘子苍白的脸色被映衬的有些泛红,一双大眼如雾如梦,赵大有心中哀叹一声。如此美人,他肖想了十来年,好不容易卫晋德死了,好不容易说通张氏了,可天意弄人,无缘就是无缘,唉! 赵大有在心里摇着头,又深深看了一眼许娘子,这才作揖告别。 赵家的长工抬着赵彪走了,卫初音和卫显还有许娘子团团谢过了来帮忙捉贼的村民们。村民们免费看了一场热闹,大半夜的睡意也没了,卫家得了赵大有赔偿的二十贯成了他们讨论的新话题,三五成群地离开了卫家的院子。 卫家的院子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只剩下地上的一滩血迹证明了之前发生的事不是幻觉而已。 卫家里屋,谁也没有睡意。 许娘子披着衣裳半靠在床上,卫显坐在矮凳上,卫初音则趴在床板上就着油灯的光线,认真研究着手中的这张交子。 此时的交子已是由当初的益州推广到了全国流通,卫初音手上的这张铜版交子,竖长形,最上面有十个铜钱印章,上面有官衙和商铺印记,铜钱印章下面,刻着“除四川外许于诸路、州县公私从便主管并同见钱七百七十陌流转行使”二十九个字,下半部刻有房屋、人物和成袋的包装物以及三个人正在房屋外空地上背运货物等图形。 交子上面的七千七百陌,就是面值,北宋的一贯钱就是七百七十陌,一陌就是一枚铜钱或一文钱,而七千七百陌就是十贯钱。 卫初音换算过,这时候的一文钱大约等于现代的人民币五角,一两银子等于一贯钱等于七百七十枚铜钱,大约等于人民币三百八十五元。 她手上的这张二十贯的交子换算成铜钱有一万五千五百四十枚了,等于人民币七千七百七十元。 等于横空发了一笔大财啊,卫初音摆弄着手上的这张交子高兴得不得了,卫显也忍不住凑趣道:“大姐,给我瞧瞧。” 卫初音将手中的交子递给了卫显,笑道:“这下可不用担心娘的汤药费和阿显的束脩了,明日我就去镇上,给娘和阿显都扯上几块布做身新衣裳,再给阿显买上几支新笔……” 卫初音在这头兴致勃勃地数着明日去镇上该买些什么,那厢许娘子沉思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阿音,那钱暂时先放着不动,这几日阿显也不要去上学了,我们把家当理理准备去东京。俗话说,穷家富路,这钱就当做路费吧。” 卫初音和卫显张大了嘴吃惊地往向了许娘子,“娘,怎么突然说要上东京了?” 许娘子目光迷离,半晌才答道:“夜深了,你们先去歇吧,明早起来开始理东西,还要跟左邻右舍都说一声呢。” 还处于震惊状态的卫初音和卫显被许娘子硬赶着回屋歇息了,不用问,自然又是个不眠之夜。 许娘子辗转反侧,当年的德哥风流倜傥,文采斐然,许娘子还记得当年的他最大的志愿就是报效朝廷、建功立业,若不是为了她也不至于只做了一个乡间的先生,虽然他嘴上说着不在意,可到底还是郁郁难平始成心病,不然也不会英年早逝。 想到这,许娘子的眼泪又一次滑落,沾湿了枕巾。 如今,她怎能自私地偏居一隅,让德哥的子女只能做那下里巴人,为生计日日奔波,还要受人欺凌,他们本该是阳春白雪般的尊贵人啊。 只是当年她和德哥是私奔出来的,这次既然决定了要上东京认亲,只是还不知顺不顺利,又要经历多少磨难,还是先不要告诉孩子们了,只说是乡间住腻了,上东京去看看吧。 第二日一大早,顶着两个大大黑眼圈的卫初音就起床了,照旧先喂了鸡又去草棚里做全家人的早饭。 手中现在有钱,卫初音就想着要给许娘子和卫显做点好吃的,只是大清早的,也没地方买菜。 干脆就把家里剩下的一半咸肉全切了拿姜丝水泡着去腥去咸,卫初音又到菜地里拔了一把小油菜,全洗净了和浸泡好了的咸肉一起切成丁,下锅爆了爆油,煸炒了几下没等小油菜变色出水就起了锅。 再洗米下锅,和着炒好的油菜咸肉一起大火焖煮,卫初音又摸了几个咸鸭蛋出来切好。 接着就是等饭煮熟了,卫初音坐在土灶后面,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拿着火钳在灶膛里拨着火,想着心事。 许娘子怎么会突然间提起要上东京了,卫初音是知道许娘子的脾性的,别看许娘子平日里性子柔弱十分好说话,但一旦做了决定要做什么事,那是任谁都无法劝阻的。 难道是许娘子被赵家的行径给吓到了,这才想着要去东京?东京好是好,可从也没听许娘子说过他们家在东京有亲戚呀,到时候人生地不熟的,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待在陵水村方便呢。 想到这,卫初音突然呆了呆,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当年她在现代的时候,为了生存赚钱,独自一人东奔西跑到处学艺。怎么来了古代才几年时间,天天困在这么大点的地方,把胆子也变小了。 这个时候的官家也就是后世称为仁宗的赵祯,卫初音记得书本上说过仁宗在世的时候北宋的经济和时局还是相对稳定的,东京也是十分繁华的。 她怎么能这么没出息,比中奖几率还低的重生被她碰上了,怎么就想着要一辈子待在乡下,天天计较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不去那繁华盛景里见识一番呢。 再说,就算到了东京人生地不熟的,可她还有两只手啊,凭她的一手厨艺一定能养活家人。想到这,卫初音的心里燃起了熊熊的斗志,似乎有一卷美好生活的画面出现在了眼前。 卫显钻进草棚的时候就见到卫初音正坐在土灶后面,单手托腮,一手抓着火钳,双眼无神,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 原来大姐是在发呆啊,卫显连忙上前掀了锅盖,嚷道:“大姐!饭都煮焦了!” 卫初音被卫显的话音惊醒,这才闻到了那股充盈了草棚的肉饭香中夹着的缕缕焦味,卫初音一个激灵,连忙拿火钳撤火。 又跳了起来冲到灶台旁,推开了卫显,卫初音拿锅铲铲了几下,还好还好,卫显来得及时,锅里的咸肉菜饭只有底焦了。 第12章 订船 卫显老早机灵地端了碗过来,卫初音拿勺子挖了猪油分到每只碗里,见卫显端了三只碗过来,便随口问道:“娘起来了?” “嗯!”卫显端着碗也有些心不在焉,“大姐,你说娘怎么会突然说要上东京?” 卫初音忙着将锅里的菜饭盛到碗里,闻言头也不回地说道:“怎么了,你昨年到镇上茶楼听说书先生说那东京的繁华,不是回来后一直念叨着要去吗?” 卫显嘟了嘟嘴,“说是这么说,可突然间就要离开了,我舍不得朱穿金还有朱胜他们”。朱胜是卫显交好的同窗。 卫初音这时已经想通了,满心里都是即将要去东京的兴奋,不由笑道:“傻阿显,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到时候你还可以带许多东京的特产回来送给他们呢。” 卫显到底还小,被卫初音这么一说就乐了,“对呀,到时候羡慕死他们!” 卫初音盛好饭,又在每个碗里放上一个切好的咸蛋,姐弟俩端着装的满满堆成小山尖的饭碗往堂屋走去,“大姐,你说东京有什么好玩的?” “我也没去过,哪里知道,你别心急,等去了不就全知道了?”卫初音笑道。 院子里,许娘子头上包了帕子拿着笤帚在扫地,卫初音连忙喊道:“娘,别扫了,放在那待会儿我来扫,您先来吃饭吧。” 许娘子应了声,又赶紧扫了几下,把院子里的落叶鸡屎扫干净了,这才把笤帚放回屋檐下,洗了手到堂屋吃早饭。 香喷喷的咸肉菜饭,米粒晶莹饱满,碗底下的猪油被菜饭的热度融化了,拿筷子一拌,油汪汪的甚是诱人。 难得早上吃得好,就是吃相斯文的许娘子也都用了大半碗,更别提卫显和卫初音了。 摸着滚圆的肚皮,卫显打了个饱嗝,“大姐,你做饭怎么这么好吃,你看,我的肚皮都快撑破了!” 卫初音坏笑道:“这就吃撑了?锅里还有锅巴呢,你不吃,那全留给我当点心吧。” 卫显哀嚎一声,“不行不行,我实在是吃不下了,大姐,你别引诱我了。” 许娘子慢慢将碗里的最后一粒饭粒咽下,这才放下了筷子,拿帕子擦过嘴巴,“好了,吃饱了就开始理东西吧,东西早点理好,我们也好早点上路。” “对了,阿显,你先去趟学堂跟先生告假吧。” 卫显去学堂告假,顺便和同窗好友作别,卫初音头上也包了帕子开始和许娘子一起收拾家当。 虽然家穷屋破的,但真要收拾起家当来,零零碎碎的可以装满一车,许娘子见卫初音差点没把碗筷都打成包了,不由大感头疼。 扶着头,许娘子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地上的几个卫初音理好的大包裹,道:“阿音,咱们去东京不是搬家,那些无用的东西都别带了,不然路上也不方便,等到了东京再置办吧”。 卫初音呶呶嘴,她不是想着能省一文是一文的念头嘛,东京物价贵,到时候可都要花钱呢。 但许娘子的话也有道理,他们家一共才三个人,带多了包裹只怕路上不方便。 卫初音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已经打好的包裹解开,拿了这件又放下、拿了那件又放下,件件她都觉得有用,件件都觉得应该带上。 许娘子见卫初音蹲在地上忙了半天,才挑拣出了几样东西,地上的包裹还是那么大,只好朝卫初音说道:“阿音,你先放着让娘来收拾吧,你去隔壁你朱家婶娘那,看看你朱家大叔在不在。若是在,托他在码头上帮我们定艘去东京的船。” 朱大叔在镇上的码头那当搬工,那些船老大都很熟悉,找他帮忙价钱能便宜些不说,安全可靠是没问题的。 “喏,这是定金。”许娘子又回里屋摸了一百文出来递给卫初音。 卫初音接过钱,解了包在头上的帕子,捋了捋头发就朝隔壁朱家走去。 “朱家婶娘、二姐,在家吗?”朱家人多,院子里的空地都开成了菜地,就连竹篱笆上都爬满了黄瓜秧,巴掌大的绿叶里,隐藏着朵朵嫩黄色的花朵。 “哎,在家呢,谁啊?”朱戴银边嗑瓜子边从屋里走了出来。 卫初音笑道:“二姐,是我!” “快进来,快进来!”见是卫初音,朱戴银一口吐了嘴里的瓜子皮,连忙打开了院门,“大姐,昨晚上真是那个赵彪翻你家墙头了?” “是啊,说到这还要多谢你爹和你娘呢!”卫初音刚进了朱家的院子,就被朱戴银拉着手问道。 “肯定很好玩,都怪娘,硬是不让我和哥哥也到你家帮忙,说什么怕贼伤到我俩,害我热闹都没看成!”朱戴银不满地摇着卫初音的手,白圆的脸上净是一片娇憨。 卫初音好笑,正要说话,朱大娘从堂屋里探出头来问道:“二姐,你在和谁说话呢”。 看见和朱戴银站在一块说话的正是卫初音,连忙拿手朝卫初音招了招,“是阿音啊,快到屋里坐。” “哎!”应了声,卫初音拉着朱戴银走进了朱家堂屋,朱大娘坐在矮凳上,正忙着缝补手上的一件男子的衣衫。 “朱家婶娘,在给朱大叔补衣衫呢。”卫初音坐在了朱戴银拉过来的椅子上,对着朱大娘寒暄道。 朱家有一个成年的劳力,挣得是力气钱,虽然养得活一家四口,但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卫初音心想,日后要是自家能赚得了银钱,定不能忘了朱大娘一家的好,若能拉他们一把便拉一把吧。 “是啊,你朱大叔平日里在码头搬东西衣服费得厉害,咱穷人家过日子,缝缝补补能省就省吧。”朱大娘咬断了线头,又扯了根线对着亮光穿针。 朱戴银跑厨房去了,估计是给她倒水去了,卫初音见朱娘子眯着眼睛半天穿不进针眼,便伸手对朱大娘笑道:“朱家婶娘,我帮您穿线吧。” “好好好,年纪大了,眼睛就不亮了,穿个线都要半日。”朱大娘把手中的针和线递给了卫初音,又揉了揉眼睛,对着亮光半天,眼睛又酸又涩。 卫初音动作飞快地把线穿好,又递给了朱大娘,朱大娘接过了针线,又捡起一条破了大洞的男子裤子缝补起来,“阿音,是来找二姐玩的吗?” 卫初音连忙摇摇头,“不是的,朱家婶娘,是这样的,我娘决定要带我和阿显上东京去了,就让我过来想拜托朱大叔帮我们在镇上码头那订艘去东京的船。” 什么?朱大娘吃了一惊,针一下就扎到了手上,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把手指塞进了嘴里,“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说起要上东京了?” 卫初音苦笑,“我也不知道我娘是怎么想的,大约是怕了那赵家了。” “可是昨夜里那赵大有不是当着大家伙的面,已经指着天发过誓了吗,你娘还害怕什么呢?”朱大娘不解道。 “朱家婶娘,您也知道我娘的脾气,她若是决定了要做什么,任谁也劝阻不了的。”为人子女不能言父母之过,卫初音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而拜托朱大娘道:“只是,除了要麻烦朱大叔外,还得麻烦朱家婶娘您日后帮我家看着屋子,若是在东京过得不好,日后回来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这么多年的邻居了,朱大娘也是知道许娘子的脾性的,闻言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唉,你娘那性子……你们在东京可有亲戚或是熟人,若是没有,人生地不熟的可怎么办啊?” 卫初音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意思就是在东京没有亲戚或熟人了,真不知这许娘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朱大娘在心中想着。 不过她也知晓许娘子的脾性,劝是没有用的,或许是人家另有打算呢,说到底他们也只不过是邻居而已,人家的家事也不好多插嘴。 “既然你娘已经决定了,那等会儿你朱大叔回来了,我就告诉他让他去码头那给你们找一家老实可靠的船家去东京,你就放心吧。” “去东京?谁要去东京啊?”朱戴银捧着茶盘进了堂屋。 “是你卫家婶娘和大姐还有阿显他们。”卫家要离开的消息太突然,到底多年邻居,朱大娘也没了心思再做针线,便住了手,开始整理起了针线筐。 朱戴银刚把茶盘放在桌上就听见她娘的话,立刻茶也不倒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大姐,好端端的你们干嘛要走啊,你走了我找谁玩去,谁给我做好吃的,你太坏了……呜呜……” 听闻卫初音一家要离开的消息,朱戴银心中无比失落。她遗传了朱大娘的身材,长得又高又壮,村里同龄的孩子没一个愿意和她玩的,背后都叫她小胖妞,只有卫初音对她最好了,时常带着她玩,平日里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送一份给她。 想到这,朱戴银哭得更加伤心了。 朱大娘脸一板,骂道:“二姐,你说什么话呢,大姐他们去东京又不是玩的……” 话还没说完,朱戴银就一跺脚,恨恨道:“我不管,我不管!”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逃里屋去了,卫初音坐在堂屋里都能听见她甩门的重重声音。 第13章 清水镇 “二姐,二姐!”见朱戴银头也不回地跑了,朱大娘满脸尴尬,朝同样满脸尴尬的卫初音说道:“都怪我,穷人家还宠出个娇小姐来了!阿音,你别见怪,二姐就这个脾气,她也是舍不得你们。” 卫初音连连点头,“朱家婶娘,我知道的,二姐还小她是舍不得我呢,我不怪她。说实话,我娘突然间说要走,别说是二姐了,就是我也很舍不得你们呀。” 一番话说得朱大娘眼里泪光直闪,“好孩子!” 把订船的定金交给了朱大娘,卫初音又走到朱戴银的房间外面,还隔了墙,就听见了朱戴银的哭声。 卫初音心里也有些难受,踟蹰了半天才敲了敲房门,喊道:“二姐,是我。” 朱戴银的哭声顿了顿,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你走你走,你快点走啊!” 卫初音叹了口气,柔声地对着房门说道:“二姐,我家要去东京已经是定好的事了,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忘了你的,有空的话我会写信给你的。” 若是我家能过得好,我会想法子接你家一起到东京的,这句话事实未定,卫初音只在肚子里说了。二姐,你放心,我定会好好努力的,早日赚得银钱,到时候也接你家上东京,到时候我们就又能见面了。 朱戴银这次没发出任何声音,也不哭也不说话,卫初音等了半日,房间里只是一片寂静无声,又想着许娘子一人在家整理东西,只好叹了口气,又对着房门说了句“珍重”,便掉头往外走了。 和朱大娘打过招呼,卫初音便离了朱家院子回自个家了。 卫初音刚走,朱戴银的房门却猛地一下打开了,露出了眼睛红肿,满脸泪痕的朱戴银。 朱戴银踮起脚尖朝外看了一眼,见家里已经没有了卫初音的人影,又是伤心又是难过,“砰”地又甩上房门,扑到床上哭去了。 耽搁了许久,许娘子已经把之前卫初音整理的几个大包裹又都整理过了,把没必要带走的杂物都理了出来,地上只剩下了两个大包裹。 见卫初音脸色不太好的回来了,许娘子有些讶异地问道:“怎么了?” 卫初音摇了摇头,勉强忍住想一头扑进许娘子怀里大哭一场的冲动,只是淡淡说道:“已经和朱家婶娘说好了,定金也给了,就等朱大叔的音了。” 说完,卫初音转身到里屋继续整理起东西来,许娘子见卫初音不说,知道她的脾气也就不再问了,也埋头整理起东西来。 足足理了一天,要带的东西才算整理好,又把不带的杂物都放进里屋里锁好,接下来就是等朱大叔的音了。 等到天黑的时候,朱大叔和朱大娘一同上门来了。 端着卫初音泡的自家晒干炮制的茉莉花茶,朱大叔深深地嗅了一口才开口说话:“许娘子,你托我帮的事我已经帮你办妥了,有一只船后日就要出发去东京。船老大我认识,就是隔壁青山村的,人绝对老实可靠,也是二十来年的老把式了,坐他的船一定能平安地把你们送到东京。” 许娘子脸带感激,连忙起身向朱大叔福了福,谢道:“多谢朱家大哥了。” 朱大叔连忙摆手,憨厚地笑着:“甭谢甭谢,多大的事啊。” 朱大娘抓了一把蒜香花生在手上,有一颗没一颗的扔进嘴里嚼着,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道:“许娘子,你怎么突然就决定要上东京了?” 朱大娘脸上一片担忧,许娘子心中感动,欲言又止,抬头看了看坐在矮凳子上的卫初音和卫显,朝他俩开口说道:“阿音阿显,为我们的事麻烦你们朱家大叔和婶娘了,阿音,你不是做了许多那什么泡菜吗?和阿显一起去捞一坛子出来让你朱家大叔和婶娘带回去好下饭。” 卫初音和卫显应声站了起来,朝堂屋外面走去。 许娘子见卫初音和卫显都走出去了,便朝朱大叔和朱大娘说道:“朱家大哥,朱家姐姐,我这次不是冒冒然就决定要带阿音和阿显上东京的,其实……我是想带孩子们回去认亲。” “不过,当年我是和家人走散后才遇上我家德哥的,后来就到了咱们陵水村落脚。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能确定到底还能不能再找到我的家人,所以为了不让孩子们失望,我就没把这上东京的真正原由说给他们听。” “不瞒你们二位,其实我家在东京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这几日赵家的行径多亏了阿音解决了,可若是又来一个赵家呢,阿音毕竟是个孩子,阿显还没长大,我……”说到这,许娘子苦笑了声,“我这个做娘帮不上忙不说,别到时候拖累了他俩就算好的了。” “所以,我才下了决心,上东京碰碰运气,若是能顺利找到家人,那阿音和阿显也能过上好日子,不用再跟着我这个没用的娘过苦日子。” 说到这,许娘子的眼圈也微微红了,朱大娘叹了口气,轻拍了拍许娘子的手,说道:“我明白我明白,都是做娘的人,都是一片慈母之心啊。这么些年,自从你家卫小哥过世到现在,也是苦了你了。” “其实,当年你和卫家小哥来我们陵水村落脚的时候,我们大家都看出来了,你们的来历肯定不凡,绝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的。也难为你,在这乡下地方一待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的苦。” 许娘子的眼泪被朱大娘一句话就勾了出来,急忙掏出帕子直擦眼角,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悲伤抑郁。 朱大叔有些尴尬,便咳了咳清了清嗓子。 许娘子连忙擦了擦眼角,止住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的勉强笑道:“看我,真是没用,连阿音都不如,动不动就掉眼泪的。” 朱大娘瞪了眼不识趣的朱大叔,也不理会朱大叔坐不安的样子,抓住许娘子的手,叮嘱道:“你一个女人家,带着两个孩子上东京,一路上可定要小心了,银钱都要贴身放好,吃食要注意干净……”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屋外墙边,又听了一回墙根的卫初音若有所思,看样子许娘子不是心血来潮、突发奇想之下才做了上东京的决定,原来在东京真的有亲人在呢。 卫初音还在沉思,卫显苦着脸捧着一小坛泡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卫初音的背后,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卫初音的后背,“大姐!” 卫初音被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是卫显,才拍了拍胸口定了定神,“泡菜都装好了?” 卫显点点头,探头朝堂屋看了一眼,悄声道:“大姐,你又听墙根!”说完又好奇地问道:“大姐,都听到什么了?” 卫初音接过卫显手上的泡菜坛子,轻轻笑道:“小孩子家家,多问什么。” 说完,也不理会卫显气得直跳脚,就率先走进了堂屋里。 此时堂屋里的气氛已经变得松快了许多,许娘子和朱大娘在说着路上要注意的事,朱大叔则在一旁喝着茶。 “娘,朱家大叔、朱家婶娘,泡菜装好了,都是我自己做的,你们尝尝看合不合口味。”卫初音捧高了手中的泡菜坛子,笑道。 朱大娘取笑道:“就怕是太合口味了,下次想吃得上东京去了。” 一句话玩笑话,把即将分别的离意冲淡了许多。 直到近二更,朱大叔和朱大娘才告别离去,卫家母子也各自安歇不提。 第二日一大早,吃过早饭,留许娘子在家看家,卫初音和卫显就离家往镇上走去。 清水镇离陵水村大约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卫家姐弟运气不错,刚走了没几步,就碰上了从后面赶上来的朱三爷家的牛车。 一问,牛三爷刚好也是去镇上。卫家姐弟搭了牛车,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和朱三爷约好了回去的时间,卫家姐弟便往镇上的药堂走去。 去东京要走近一个月的水路,在水上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大夫没得请药也没地方买,何况卫家还有个病秧子许娘子在,所以卫初音早就打算好了要到镇上的药堂来一趟,备一些常用的药丸子带在身边以防万一。 捏着几袋药丸子姐弟俩都黑着脸从药堂里走了出来,这么点药丸子就花了近一贯钱,若不是必须要备着的,卫初音真恨不得把那几袋药丸子全砸那板着脸,一副爱买不买德行的抓药伙计脸上去。 硬忍住回头朝那名叫百草堂的药堂啐一口想法的卫初音,拉着卫显头也不回朝镇东的集市而去。 集市比街上要热闹多了,人来人往,就差没摩肩接踵了,卫显有些不明白地抓了抓头,“大姐,明个我们就要登船走了,东西也整理好了,再买东西到时候怎么拿啊?” “路上要走近一个月时间呢,到时候天天待船上无聊也无聊死了,而且到了水上,只有等碰上码头时才能上岸去买些新鲜菜蔬,若现在不买些食材回去,做些好存放的熟食带到船上去,我只怕你到时候啃干粮啃的眼泪汪汪的。”卫初音取笑道。 “大姐!”卫显明显难为情了,脸红红地道:“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哪会那般吃不了苦!”不过转念又想若是真要连着吃上许久的干粮,那滋味恐怕不好受。 第14章 花银钱 还没到那时候呢,只是想想卫显就觉得嘴里又干又涩的,连忙往外呸了一下又指向了路边的肉摊,“大姐,我记得以前你做过那什么猪肉脯的,味道怪好的,要不待会儿割两斤猪肉回去做些带船上去。” 到底才十一的孩子,卫初音记得上次做那肉脯还是前年过年,自家养了头猪卖了后留下了半扇腿,她割了两斤肉烤了些肉脯出来做零嘴的。 也难为卫显了,两年了还记着那味道,平日里却从来不提,卫初音连忙眨了眨眼睛眨掉酸涩,点了点头就朝肉摊走去,“路上要走一个月呢,阿显喜欢吃,两斤怎么够,至少也得买个三斤呢!” “大姐,你又取笑我!”卫显气急败坏地在后面嚷道。 割了肉,卫初音又想着许娘子身子弱,卫显从来没坐过船,也不知会不会晕船,虽然配了治晕船的药丸子,但想了想,反正来都来了也不差再多花几个钱了,再说卫显还是孩子,平日里不说,但肯定也是喜欢吃些零嘴的,今日就一并满足了他吧。 又到旁边的零嘴摊子买了荔枝甘露饼、珑缠桃条、越梅、离刀紫苏膏、金丝党梅之类的零嘴提在手上。 走了一会儿,又闻见了香气,原来是路边一个老汉正在卖煎鹌子,卫初音见卫显眼睛只盯着那煎得油光呈亮、香气扑鼻的鹌子,喉间直动,两腿似乎连迈也迈不开了。 一问价钱,不过三文一只,卫初音数了十五枚大钱要了三只鹌子并买了些卤好的鹅鸭排烧。 老汉满脸笑容接过大钱,拿荷叶裹了草绳扎了再递给了直吞唾沫的卫显。 卫显又咽了咽口水,问道:“大姐,既买了鹌子,还买这么多卤味做什么,这卤味好吃但放不久啊”,卫显还以为卫初音买了这么多鹅鸭排烧是为了带上船去。 “又要劳烦朱家大叔帮我们订船,还要劳烦朱家婶娘日后帮我们看屋子,两家邻居相交这么多年,咱们离别在即,总要请人家吃顿告别饭吧,还有你就不想和朱穿金聚聚吗?”卫初音问道。心中却道她也想和朱戴银聚聚,也不知朱戴银的气消了没,唉! 朱戴银娇憨可爱,她是真心拿她当妹妹看的,卫初音可不想就要远行,心中还留遗憾。 摇着头在心里盘算了下晚上宴客的菜式,卫初音又去街旁的菜摊上买了些乡间难见的莴苣、松覃,又买了些活鱼、活虾准备晚上做菜用。 鱼虾摊旁刚好是一家草棚搭的的吃食店,见草棚里客人多又挺干净的,卫初音便拉着卫显进去找了座坐下。姐弟俩其实吃过早饭肚子也不饿,不过是难得来镇上再加上荷包有钱,纯粹是贪嘴。 卫初音抬头看看墙上挂着的菜牌,有各式汤饼,什么猪羊庵生面,丝鸡面、三鲜面,还没细看价钱,卫显便扯扯她的袖子,指了指挂在最后面的那块菜牌,卫初音定睛看去,原来上面写着,细料馉饳儿每碗两文。 卫初音心中熨帖,含笑看了一眼卫显,便招呼过店家,点了两碗细料馉饳儿。 店家一甩搭在肩上的白布方巾,拖长声音应了声,“客官稍候,热乎乎的细料馉饳儿,马上就来!” 不过候了半盏茶的时间,两碗热乎乎的馉饳儿就上了桌,姐弟俩埋头一顿苦吃。 等一碗馉饳儿下了肚,姐弟俩都出了一身热汗,又等汗消了消,卫初音才丢下了四枚大钱,又拉着卫显去对面那卖布的摊子给一家三口都扯了两身衣裳料子。 卫显扯着新衣料在身上比来比去,其实也不过是几文一尺的粗布,卫显却高兴的更过年似的,“大姐,娘不是说钱先不用,要做路上的花销吗?” 卫初音眼睛瞥过卫显举在胸口已经被磨得发白的袖口,心中一软柔声答道:“路上无事,刚好让娘给咱们都做身新衣裳,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等到了东京,想那狗眼看人低的绝不会少,没几身新衣裳镇着,我怕咱们要被人欺了去呢,再说若真要等到了东京再扯布做衣裳,我怕这布价要翻个个。” “大姐,你真聪慧,你要是男子,定能中状元!”卫显的一句话把卫初音逗笑了。 卫初音一把拉过卫显的手臂挽着往前走,笑道:“大姐就等我家阿显中状元,簪着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游街那一日了!” 卫显脸色发红,但眼中满是认真,“大姐,我定会让你看到那一日的。” 卫初音欣慰地摸了摸卫显已经快到她鼻尖的头,又抬头看看日头,和那朱三爷约好的时间也快到了,姐弟俩提着满手的荷叶包、油纸包,草绳提了一溜往约好的地方走去。 一路经过那些卖花、卖首饰、卖胭脂香粉的摊子,卫初音想着许娘子那越来越少的首饰,还有头上终年插着的一根木簪子,想要停下脚步买上一根银簪子回去给许娘子簪,但问了价钱又算了算银钱,卫初音还是摇着头离开了。 银钱不多,还是等日后赚了钱再买金簪子给许娘子带吧。 对于听墙根听来的许娘子说她原本出身大户人家,此次是要去东京认亲的事,卫初音不抱太大的希望。 毕竟这么多年了,许娘子平日里提也不提,现在突然说要认亲,想必是实在逼不过了下了决心才做的决定。 卫初音心猜,既然许娘子说她原本是大户人家出身,那又怎么会和卫晋德突然出现在了陵水村,根据她在现代看过的许多古代言情小说,出现这种可能性的那只有是私奔了。 若是私奔,那许娘子的家里只怕早就报了病死了,那现在她又突然冒出来要回去认亲,只怕家里不认呢。 至于卫晋德,也是从来不知道他又是哪户人家出身,估计和许娘子差不多,冒然上去认亲只怕会被打出来呢。 所以这从赵大有手上得来的二十贯银钱还是得省着点用,到了东京有多余的还能当做她的创业基金呢。 一路过去,又遇上了卖纸笔的摊子,卫初音想到自家弟弟的课业,咬咬牙,买了一刀纸外加两根毛笔,又选了两块烟墨。 总算,和朱三爷约好的地方终于到了,卫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可是真怕大姐把荷包里的银钱全用光呢。 朱三爷叼着水烟枪,靠在牛车上,看见卫家姐弟提着满手的东西,就跳下了车走过来帮忙提东西。 “阿音,阿显,买了这许多东西啊?” 卫初音一边在牛车上找空地放东西,一边朝牛三爷甜笑道:“是啊,朱三爷爷,难得来趟镇上,就把该买的都买齐了,只是买了这么多东西,还要加上我和阿显,就要辛苦你家这头大水牛了。” 卫初音说得有趣,朱三爷边喷着烟圈边呵呵笑了,“你个小娘子,说话恁有趣,快坐好吧,就要出发咯!” 拉长了调子吆喝了一声,朱三爷甩着鞭子在半空中划了个鞭花,才轻轻落在了拉车的水牛屁股上。 温驯乖巧的大水牛甩甩细细的尾巴,“得得得”往前走了起来。 牛车晃悠悠地,卫初音和卫显分坐一边,两人都把脚放在了车栏外面,随着牛车的晃动,姐弟俩背靠着背晃着脚,嘴里哼着乡间民谣“笃笃笃,买糖粥,三斤核桃四斤壳……”清脆的歌声洒了一路。 朱三爷硬是把牛车赶到了卫家门前才停下,说卫初音和卫显两个孩子这许多东西不好拿,许娘子听见动静,连忙走出来先谢过了朱三爷。 又见卫初音买了这许多的东西,这些年许娘子早养成了节俭的习惯,一边帮忙拿东西进屋,一边轻声说了卫初音几句。 朱三爷咬着水烟秆坐在牛车上,笑眯眯地看着卫家母子忙碌,见东西搬得差不多了,便要挥起鞭子赶着牛车回家了。 卫初音连忙从买回来的零嘴里挑了一包塞到朱三爷的手上,“朱三爷爷,今天多亏你了,不然我和阿显可要累死了,这有包零嘴您拿回去给您的小孙女甜甜嘴。” 零嘴也不贵,几文就能买一大包,朱三爷知道卫初音是一片心意,也不推辞,笑着接过了零嘴,说了声“替我那小孙女谢谢你了”,就挥着鞭子赶着牛车走了。 把东西都搬进了屋子,许娘子的脸还是有些黑,卫初音恬着脸扑过去拉住了许娘子的手臂摇啊摇,“娘,您还没看我都买了些啥,怎么就不高兴了?” 许娘子被卫初音摇的心头发软,拿食指点了点卫初音的额头,笑骂道:“你个小败家子。” 卫显见许娘子转怒为笑,心道还是大姐有法子,立刻也恬着脸凑了上来,“娘,您快看看,大姐买的都是要用的东西,真没乱花钱呢!”一边说一边把几乎摆满了整张桌子的大包小包一一打开给许娘子看。 许娘子全都仔细看了一边,心中满意女儿想得周到仔细,但想到卫初音年纪还小,这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可不能养成,便指着桌上的那几包零嘴道:“买这许多的零嘴又是做什么?多浪费钱!” 第15章 宴客 卫初音还没说话,卫显就马上接嘴道:“娘,大姐说了,您身体不好,我年纪小从没坐过船,怕我俩晕船难受,才特意买了这些零嘴带着路上吃的。” “您看您看,大姐还给你扯了几尺花布,给您做新衣裳呢!”怕许娘子说卫初音,卫显连忙捧着那几块花布献宝似地递到了许娘子面前。 许娘子感叹似的摸了摸崭新的花布,叹了口气道:“娘是守寡的人,怎能穿的这般鲜艳,这花布还是留给你大姐做裙子吧。” 卫初音嘟了嘴,埋怨道:“娘才多大的人,张口闭口就是守寡之人,这花布颜色花样是我特意挑的,十分素净,您一年到头不是穿白的就是黑的,早该换换穿了。我不管,这布是我花了银钱扯回来的,您要是不做了新衣裳穿身上,我就拿剪子绞了它!” 许娘子今年才二十九岁,放现代,还年轻逼人得很呢,卫初音一直觉得要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娘子穿白着黑的,禁情禁欲就为了一个死人,那简直就是愚蠢。 再说,那已经死了的原主的爹,也就是许娘子的丈夫卫晋德,想必九泉下也希望许娘子能过好过得幸福,可关键是儿女再争气、再孝顺可也不能代替枕边人啊。 按卫初音心里想的,就该给许娘子再找一个伴,好好过日子,和和美美的,到时候身边有了伴感情有了寄托,心中的郁结就打开了,说不定身子也能转好些,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三天两头的就生病。 当然,这些卫初音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若是当着许娘子的面就说出来了,估计许娘子当场就能掉一缸的眼泪给她看。卫初音暗道,只能以后等机会了,这不就要上东京了嘛,说不定换了环境,机会就来了。 见卫初音嘴巴嘟的能挂三斤猪油,许娘子忍不住笑了,“好好好,听我家阿音的,娘啊,等上了船有了闲空,就把这我家阿音给我扯的花布好好裁了做身新衣裳穿。” 卫初音这才缩回了嘴巴,笑嘻嘻地和许娘子商量晚上请客吃饭的事,“娘,您说要不要也请里正朱大爷,毕竟咱们要离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回来,屋子的事还是要告诉他一声为好。” 许娘子点了点头,赞同道:“应该的,不说别的,就是当年咱们这屋子还是里正爷送给咱们家住的,咱们这就要走了,应该请他吃一顿。阿显,你这就出门去趟里正家和你朱家婶娘家都请一请吧。” 卫显正要出门,卫初音“啪”地打了下自己脑袋,急忙摘下荷包开始数钱,一边数钱一边嘟囔道:“我这猪脑子,在镇上时候竟顾着买别的了,都忘了买酒。阿显,快回来,待会儿请完了人,顺便去村口朱九家沽坛酒来。” 晚上要请里正朱逢春和朱大叔一家吃饭,是告别饭自然要丰盛些,而且朱逢春和朱大叔都是男人自然要喝酒。 平日里卫家唯一一个男丁还没成人当然不会要酒喝,卫初音就自然而然地忘了买酒这回事,还好想起来得及时,不然等客人上门了,才发现家里没酒,再跑去买,未免怠慢。 等卫显提着酒坛回来,已是日上中午了,简单吃了中饭,卫显要帮忙择菜被卫初音赶着回堂屋练字去了。 卫初音和许娘子都包了头,坐在草棚外面择菜,几只肥母鸡“咯咯咯”地围在两人身边,伺机抢夺几张被扔掉的黄叶子。 许娘子看着眼前的这几只围着她和卫初音直转悠的母鸡,满心的心疼和不舍。 而卫初音则在心里阴笑不停,这几只母鸡肥嘟嘟的,养了许久,平日里许娘子爱护得紧,掉了一根鸡毛都要大惊小怪半天,今日总算都要落在她手上了。 卫初音的脑海里不由浮现了很多鸡肉做的美食佳肴,什么干锅鸡、醉鸡、叫花鸡、辣子鸡、宫保鸡丁、炒鸡杂,还有麻辣鸡翅、可乐鸡翅什么,只可惜现在这时候辣椒还没有从国外传过来,更别想可乐了。 卫初音吸了吸口水,把充满食欲的目光恶狠狠地盯住了那几只还不知死期将到的母鸡身上。 母鸡们则把充满食欲的目光恶狠狠地盯在了卫初音那只捏着一张菜叶的手上,作势欲扑。 双方目光争斗了许久,终于择完了菜,卫初音围着围裙,手上提着一把锋利的菜刀,被许娘子娇生惯养惯的几只母鸡不知死活地凑了上来,在卫初音的鞋上踩过来踩过去。 卫初音只一弯腰就抓住了一只,熟练地一转脑袋,手中的菜刀飞快的一割。 卫初音手中的这只母鸡才知道疼,鸡毛张开,一阵乱抖,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鸡血全滴在了碗里,死翘了。 一只一只又一只,五只母鸡全被卫初音如法炮制杀了个干净。 许娘子已经烧好了滚水,拿滚水一烫,鸡皮毛孔张开了,卫初音蹲在地上,飞快地拔起鸡毛来,等五只鸡全处理好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夕阳渐下,卫家小院炊烟袅袅,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停在卫家草棚上。 草棚里时不时传来缕缕香气,引得坐在堂屋里桌前握着毛笔练字的卫显抓耳饶腮,提着笔半日未动,心思全跑到隔壁厨房去了。 许娘子在灶后烧火,素菜易冷放最后做,卫初音忙着将洗净切好的鸡块倒进了锅里焯水,大火烧开锅里的水沸腾了鸡块断了生就起了锅,把血沫洗干净了放一旁备用。 把锅里的火拿葫芦水瓢全舀干净了,等锅烧热了再下油,把花椒和姜片爆香,卫初音又搁了几勺辣米油进锅里。 这个时候没有辣椒,只有从四川那边传过来的辣米油,辣米油是用食茱萸的果实捣烂滤汁,入石灰搅成的,辣米油顾名思义,有辛辣的味道,可以代替辣椒。 煸炒几下,等一股子辛香的气味冒出来了,卫初音再把焯好的鸡块倒进锅里大火煸炒。 等鸡块被炒的已经冒出了些香味来,卫初音又往锅里搁了一杯米酒和两勺酱油,再翻炒了几下,让鸡块入色入香,再往锅里搁了少许碾碎的冰糖和几块桂皮,就盖了锅盖小火焖烧。 这头在焖烧三杯鸡,卫初音又让许娘子烧热了另一边的那口锅,也是先下油爆炒花椒、姜片、大蒜,等出香了,再往锅里倒了一碗自己腌制的酸菜,刚翻动了几下锅铲,一股子酸溜溜直勾人口水的香味扑鼻而来。 卫初音自个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才把洗好切好的鱼头和鱼骨头全下了锅,加了凉水盖了锅盖开始煮。 等煮沸了,卫初音拿勺子撇了浮沫去,又下了花雕老酒去腥,再点了点盐又下了些胡椒粉,再盖上锅盖小火慢炖着。 又抽身走到案板前,把洗好片成两片的鱼肉拿刀斜切成薄薄的连刀鱼片,卫初音把切好的鱼片放进一个干净的盆里,在盆沿磕了几个鸡子,把蛋清和着盐、酒一起拌匀了。 卫初音看着盆里的鱼片,厚薄均匀、玲珑剔透,每一片都裹上了一层蛋浆,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锅里的鱼汤也出味了,又酸又鲜端是诱人,卫初音抖散了鱼片均匀地下了锅,等鱼片断了生便迅速地起了锅,用泥罐装了放在炭炉上小火煨着保温入味。 乡间请人吃饭,有鱼有肉便是极好的了,卫初音又做了一个白切肉,等上菜的时候再配上一碟酱油,又把买来的活虾拿姜蒜清炒了。 这时候的水域没有污染,虾和鱼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就是拿水干炖也很美味了。 又拿松覃和竹笋炒了几道小菜,又下了一个菠棱蛋汤,煮了白米饭,把从镇上买来的鹅鸭排烧拆包装了盘,卫家宴客的饭菜算是做好了。 等里正朱逢春和朱大娘一家上门的时候,卫家堂屋里已经点起了明晃晃的蜡烛,桌上也摆满了香气扑鼻的各式菜肴。 卫初音见朱戴银板着脸别扭地进了自家的门,心中大喜,连忙上前也不管朱戴银的脸色一把就抓住了她的小胖手,拉着就往屋里走,看也没看一旁一脸失落的朱穿金一眼。 同样迎出来的卫显见朱穿金一脸失落,还以为朱穿金是难过他就要离开了,心中不由大为感动,一把搂住了朱穿金胖胖的肩膀,直念叨着“好兄弟,我定不会忘记你”的话。 卫家没有男主人,邻居那么多年,朱大叔便变主为客招待起朱逢春来,先是让了朱逢春上座,自己在左下手陪坐,又接过卫初音递来的酒坛,给朱逢春满上了满满一碗酒。 卫初音当时给的大钱不少,卫显沽的也是极好的杏花白,朱逢春先是躬身凑到碗前深深嗅了一口,满意的直点头,等抬头看清了桌上的菜式,也不由倒吸了一口气,拿筷子指着桌上的菜,朝许娘子问道:“许娘子,这许多年了,竟不知你有这么一手好厨艺在呢!” 许娘子还没答话,坐在右下手的朱大娘就笑了,“里正爷,这您可就猜错了,这做菜的是卫家的阿音,您快尝尝,阿音做菜那可是一绝呢!” 第16章 青梅酒 乡间没什么大规矩,男女同桌吃饭惯了,要不是今日朱逢春在,几个小的也是有份上桌的。 不过今日嘛,卫初音早有准备,早在草棚里单独备好了一桌,几个小的等大人们吃喝上了,便你拉着我,我勾着你去草棚里吃喝去了。 朱逢春举着筷子看着朱大娘夹到他碗里的鸡块,只觉这鸡块和往日他吃过的全不一样,不由好奇问道:“这鸡可有什么说法?” 这朱大娘可就答不上来了,她也好奇着呢,便把目光投向了许娘子。 许娘子放下筷子,笑道:“这是我家阿音自个捣鼓出来的新菜式,她说叫什么三杯鸡,名字是古怪,但这鸡恁香,又烂又酥的,里正爷您尝尝,朱家大哥、姐姐你俩也尝尝。” 朱逢春看着碗里那块泛着油光,又红又亮喷香扑鼻的鸡块,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笑道:“那我可得好好尝尝这阿音捣鼓出来的,叫什么来着,哦对了,三杯鸡!哈哈!” 鸡块入嘴才一嚼就酥了,一股子有些辛、有些辣,又十分鲜美的滋味顿时充斥了朱逢春的口中,忍不住又嚼了嚼,朱逢春脸上已是一片赞扬,“许娘子,你家阿音不得了啊,这鸡烧的比我在镇上那醉八仙里吃的好吃许多呢!”醉八仙是清水镇上最大的酒楼。 许娘子是书香门第大户人家出身,对朱逢春把自己女儿和酒楼的厨子相比,虽是赞美但听起来总归心里不舒服,所以只是微微一笑。 倒是朱大娘一脸的与荣有焉,又夹了几筷子其他菜到朱逢春碗里,把朱逢春吃得一个惊叹、一个尽兴,朱大叔还没怎么劝酒,一顿饭下来,朱逢春就着菜自个就把自个给喝高了。 吃醉酒的朱逢春嘴角泛着油光,一个劲地拍着胸脯下保证,“许娘子你且放心,有我朱逢春一日在,必能保住你家屋子安然无恙,若是有人感动你家屋子一块瓦片,我朱逢春就能把他的脑袋拧下来放裤裆里当屎球玩!” 朱大叔见朱逢春越说越不像样,连忙背着朱逢春送他回家去了。 许娘子和朱大娘站在院子里,还能听见朱逢春醉意朦胧的一路唠叨着。 两人相视都是无奈一笑,不管如何,总算让这尊大佛吃饱喝足满意而归了。两人又携着手去了草棚看几个小的吃得如何。 几个小的刚进草棚的时候倒是气氛尴尬,朱戴银虽然被卫初音拉着手,但脸上还是板着的,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就是我娘逼我来的神色,而朱穿金呢还是一副无精打采一脸失落的模样。 卫家姐弟对视了一眼,一个拉朱戴银,一个拉朱穿金,把他们都摁在了条凳上坐下。 卫初音敏锐的看到朱戴银在看到矮桌上她精心烹制的菜肴时,板着的脸松动了一下,心中暗道有戏,又转身从碗柜里拿出一只酒壶来,“穿金、戴银,明个我和我娘还有阿显就要离开陵水村了,今晚是相聚饭也是告别饭,所以今日咱们就不守小孩子不能喝酒的规矩了。我这有我自个酿制的果子酒,酒香又不醉人,我们每人都满上一杯,就着酒吃菜!” 话说完,卫初音给每人面前放着的小酒盅满上了一杯她自己酿制的青梅酒。 青梅酸溜溜的,酿制的时候酒里还放了冰糖和蜂蜜,一股酸甜的酒香味扑鼻而来,朱穿金和朱戴银的喉间都动了动。 卫初音眼神一动,举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来来来,穿金、二姐,就当自己家,自己夹自己吃不要客气,我就先干为敬了!” 一盅青梅酒被卫初音一口就喝干了,酸酸甜甜果然好味道,卫初音也不由砸吧了几下嘴。 已经被酒香勾引得不行的朱戴银见卫初音一脸的回味无穷,实在忍不住了但面上还是嘟着嘴故作赌气道:“你喝我也喝!”说完,也一口把面前的青梅酒喝完了。 见妹妹都喝了酒,愁肠百结的朱穿金也想借酒消愁,端起酒盅一言不发也一口干了。 卫显左看看右看看看大家都喝了酒,只剩下他一人,不由有些着急,埋怨道:“你们怎么也不等等我?”说完,也一口闷完了杯中酒。 卫初音连忙又给几人面前的酒盅满上,“别光顾着喝酒啊,吃菜吃菜,来来来,二姐,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三杯鸡,你尝尝,可好吃了!” 给朱戴银夹了几筷子才,卫初音又朝着埋头苦吃的卫显嚷道:“阿显,别光顾着自个吃,招呼穿金啊!” 还没等卫显从碗里抬起头来招呼朱穿金,朱戴银一扔筷子就哭了,“大姐,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是太舍不得你了,所以才……你别怪我,我是真的舍不得你!” 卫初音连忙放下筷子,跑到朱戴银身边,一把搂住了朱戴银的脑袋,“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一样舍不得你啊!” 朱穿金满脸嫉妒地看着偎在卫初音怀里的妹妹,他也好想哭一场,好想卫初音也像搂着妹妹一样搂着他,可怜他那还没说出口的纯纯爱恋,呜呜呜…… 朱戴银哭出来了,心中的难过伤心倒慢慢减少了,半晌才推开卫初音擦了擦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姐,我都弄脏你衣衫了!” 卫初音见朱戴银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娇憨可爱,心里松了一口大气,哪里还会去怪她弄脏自己的衣衫,衣衫脏了可以洗,友谊没了才伤心呢。 “没事没事,不说伤心的事了,又不是没有再聚那一日。我今日啊,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做了这一桌子的菜,你们若是不吃的见碗底那就是对不起我辛苦了一下午的功夫!”卫初音笑道。 朱戴银抹干了脸上眼泪,举起了筷子豪气干云地说道:“吃!定要吃的个个碗底朝天,不然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大姐做的菜呢!” 说完,就埋头大吃起来,卫显顿时着急了,今日这顿饭菜可是比过年时候还要好呢,卫初音又做得新奇美味,再也顾不上卫初音说的要招呼朱穿金的话,连忙和朱戴银抢起碗里的菜来。 卫初音见卫显和朱戴银两人抢的不亦乐乎,没人再管朱穿金,只好招呼道:“穿金,别客气,多吃点!”说完,意思性地夹了两筷子菜到朱穿金碗里。 朱穿金顿时感动了,捧在手中的碗顿时觉得沉甸甸,这碗里装的不是菜,分明是满满的幸福啊。朱穿金双眼满是爱心,一脸梦幻地埋头吃起了卫初音亲自夹给他的菜。 卫初音被朱穿金看她的目光弄得满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心中暗道胖子你眼睛小就小了,干嘛非要努力撑大了放什么光嘛。 抚了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卫初音又忙着给卫显和朱戴银夹菜去了,完全无视了朱穿金用眼神表达的一片爱慕之情。 等许娘子和朱大娘踏进草棚的时候,几个小的已经把一矮桌子的菜都吃得差不多了,甚至朱穿金脸色泛红,明显就是喝多了模样。 朱大娘连忙上前一巴掌拍在了朱穿金脑袋上,叉着腰骂道:“臭小子,都成小酒鬼了?” 卫初音怕朱大娘责骂朱穿金,连忙起身说道:“朱家婶娘,是我不好,想着今日难得所以才拿了一瓶果子酒出来,却害的穿金喝多了!你别骂穿金,骂我吧,是我不好!” 朱穿金本来被朱大娘一巴掌拍的脑袋都抵在桌上了,听到卫初音帮他说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就抬起了脑袋,朝着朱大娘喊道:“是我……是我……自己喝多的,不怪……大……大姐!” 结结巴巴的一句话把草棚里的众人都逗乐了,朱大娘笑着收回了巴掌,指着卫初音朝朱穿金说道:“今日就看在阿音的面上,绕了你小子,下次再敢喝酒,看老娘不拔了你的皮!” 等朱大叔送朱逢春回来,桌上的冷酒残羹已经收拾干净了,卫初音怕朱大叔陪朱逢春喝酒没吃饱,又去草棚里煮了一锅酒酿圆子,端到堂屋。 酒酿圆子又香又糯,卫初音煮了一大锅,除了许娘子矜持些,其他人宁可撑破肚子也要再吃两碗。 等吃完了点心,又絮叨了一阵,约好了明日起行的时间,朱家一家这才告辞。 许娘子一边拿着一根圆木抵在门后防贼,一边回头朝卫初音和卫显叮嘱道:“你们两个都快些安歇,明日还要早起呢!” 卫初音今日又是逛街又是做菜的累了一天,此时已经是哈欠连天,不用许娘子叮嘱,打了水洗漱了,一头栽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卫显年纪小,对明日就要出行有着极度的兴奋和许多的幻象,可许娘子和卫初音都回屋睡觉了,剩下他一人没人陪着说话也是无趣,洗漱了躺床上翻了半天胡饼才睡实了。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卫家三口都吃了声,简单弄了点东西填了肚子,又收拾了一回屋子,就到了和朱家约好的时间了。 第17章 起行 朱大娘性急,还没到约好的时间,提早了小半个时辰就来敲卫家的门了,不光是朱大娘还有朱穿金和朱戴银姐弟俩。 朱大娘一踏进卫家院门,就风风火火地撩起了袖子,“许娘子,包裹呢,快,我们大家一起动手抬到院子里去,我那当家的已经去朱三爷家借牛车去了,等车来了就能上路了!” 许娘子连忙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又麻烦朱家大哥了!” 朱大娘大咧咧的翻了个白眼,“我说妹子啊,咱们两家什么关系,你啊这种客套话就别用在我们身上了!”说完,也不管许娘子是否尴尬,手一挥,豪气干云的喝道:“穿金、二姐,进屋帮忙搬东西去!” 说完,带头就进了卫家堂屋,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四、五个大大的包裹都从里屋里搬到了院子里放好。 许娘子有些恋恋不舍地回头又看了一眼屋里,这才拿锁把屋门锁好。 别说许娘子不舍,离别在即,就是一直处于兴奋中的卫显心中也多了些伤感。 墙角那一丛月季花,大姐经常浇些淘米水,长的茎粗叶茂的,现在正是开花的时节,一个又一个的花骨朵密密麻麻挤满了枝头,几朵已经盛开的月季花花瓣上滑落了几滴晶莹剔透的露珠,似乎也在不舍他们一家的离去,在伤心流泪呢。 还有屋后的那一小片红竹林,小小的笋尖才刚刚冒头,再过些时候就有鲜美肥厚的竹笋可以入菜了,大姐年年这个时候都会煮油焖笋给大家吃,朱家婶娘、大叔还有穿金、二姐他们都说,笋比肉好吃! 屋檐下靠着墙放着的那几只锈迹斑斑的铁圈,卫显看到它们就想起了以前和朱穿金穿着裤衩满地乱跑,比赛谁滚的铁圈更稳更快的场景,等去了东京再要见到朱穿金恐怕就不容易了吧。 一花一草、一物一件,皆有卫家母子生活了十来年的痕迹。 许娘子走到这边摸摸,那头看看,比起卫初音和卫显,她是更加的舍不得,毕竟这个破旧狭小的院子记载了她和卫晋德曾经的恩爱和甜蜜。 “哞”地一声牛叫,惊醒了陷入回忆中的卫家母子,许娘子背转身拿袖子擦了擦不知何时滴落的泪珠。 德哥,等孩子们认回了亲,过上了好日子,我就回来陪你。 地上的包裹都抬上了牛车,朱穿金和朱戴银分别拉着卫显和卫初音的袖子不放,定要送到码头去,可牛车太小坐不下那许多人,把朱大娘气得直跳脚,差点就要上演全武行了。 卫初音和卫显连忙一个拖一个拉,好说歹说才劝得朱穿金和朱戴银,一个上学去一个回家去。 不论是朱穿金还是朱戴银,都是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的,别说朱戴银了,就是朱穿金都有些忍不住眼泪汪汪的。 都怪娘,害他一晚上没睡想出来的告别祝福词都来不及和卫初音说,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说不准那时候卫初音早已经嫁人生子了。 这么一想,朱穿金的心里就像是有几百只爪子在抓饶一样,差点又跑了回来,把一肚子的话都说给卫初音听。可目光一触及自家肥硕的老娘,顿时吓得腿肚子一转筋,母威不敢触犯,朱穿金只好哭丧着脸继续一步一回头的上学去了。 许娘子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院子里,毅然锁上了院门,借着朱大娘递过来的手坐上了牛车,头也不回地朝镇上码头而去。 天公作美,连日的阴雨难得放了睛,等到了镇上码头处,太阳已经出现在了天空上。 朱大叔跳下牛车,示意自家婆娘和卫家母子先在车上等他,他去找那个订好的船家。 等人的功夫里,卫初音抬着头四处打量着,只见这处不大的码头上搬工、船客云织,更有许多被装在麻袋和木箱里的货物搬来运去,附近还有几家小小的食铺和客栈。 附近的七乡八镇,唯有清水镇这么一个码头,也难怪此地生意如此之好,也难怪朱家仅靠朱大叔一人做搬工便能养活一家吃饱不饿。 一会儿的功夫,朱大叔就领着个四十来岁,皮肤黝黑头上带着竹笠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许娘子,这便是老廖,我帮你们订的就是他家的船。你放心,老廖我认识许多年了,人实在手上功夫也扎实,跑了几十年的水道了,定能平安送你们上东京!” 许娘子带着卫初音和卫显刚朝老廖施了礼,一脸憨厚的老廖就红了脸连忙摆手避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哎,当不得当不得,我不过是个粗人罢了,当不得娘子和小娘子还有小哥的礼。” 老廖帮着一起把卫家的包裹都搬上船,船不大,后舱还摆了许多的麻袋,老廖说是顺路带货到东京,会少收些卫家的船费的。 卫家一家都不是奸猾之人,也知道像老廖这样的在船上做生活的人,都是苦命人赚得也不过是几个辛苦钱,再说那些麻袋也只是摆在后舱影响不了住前舱的卫家三口,许娘子连连笑着称“无事”。 船家除了老廖,还有老廖的娘子汪氏和他俩的才十一的独养女儿小铃铛,等卫家三口都上了船,汪氏和小铃铛都来拜见。 和汪氏和小铃铛见过了礼,老廖收了船锚,船即将出发,朱大叔又叮嘱了一番老廖,拉着和卫家三口依依不舍正抹着眼泪说着话的朱大娘,说了声“珍重,到了写封平安信来”便下了船,站在岸上朝靠在船栏上和他们招手的卫家三口挥手作别。 老廖一点竹篙,船便慢慢移动了,从浅水滩慢慢驶向了深水区,老廖便换了竹篙扯了帆掌舵划浆去了,而汪氏和小铃铛则到后舱忙着做饭烧水去了。 见岸上朱大叔和朱大娘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卫初音才抓着袖子狠狠擦了擦脸,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今日不过短暂分别,等她上了东京大展拳脚,银钱、交子通通来得快,很快就能和朱家一家再聚了。 汪氏端着茶盘,看卫家三口还靠在栏杆上,便上前轻声道:“娘子,小娘子还有小哥,船起行了,早上风大,不如进舱喝口热茶吧!” 还沉浸在分别感伤中的卫家三口被汪氏的话惊醒,许娘子不好意思地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见笑了!” 汪氏连忙摇头,等卫家三口都进了舱才捧着茶盘也弯腰进了舱。 船不大,说是前舱也不过只摆了一张矮桌几张矮凳,挨着后面就是用布帘隔起来的两个只摆了两张小床的空间。 给卫家三口都倒了茶,汪氏便退下了。 卫显第一次坐船,十分兴奋,开始是卫初音硬拖着他才进的舱。此时见汪氏离开了,又灌下一肚子的热茶,便厚着脸皮拿期盼的眼神看着许娘子和卫初音,乞求道:“娘,大姐,我不怕冷,就让我再到外面看看吧!” 卫初音好笑,心道不过第一日坐船你才兴奋好奇罢了,只怕等到后面天天喊着要上岸的也是你了,便抢在许娘子之前回道:“去吧去吧,只是千万小心些,别翻落到水里去了!” 卫初音当家作主惯了,见大姐答应了,卫显便连声应了迫不及待的就冲出了船舱,跑到船栏边看河景去了,卫初音在船舱里还能听到卫显时不时发出的兴奋的惊叹声。 许娘子责怪地看了一眼卫初音,道:“那汪娘子不是说了,早上风大,你怎么就答应阿显任由他胡闹呢?” 卫初音捧着茶杯,歪着头笑道:“就算留阿显在舱里,你看他屁股下面跟长钉子似的,哪里坐得住,还不如由着他,让他早日看腻了,也好静下心来读书练字。” 许娘子想想有理,但还是朝卫初音投去一抹不满的眼神,“小娘子说话怎么一口一个屁股的,一点也不文雅,以后怎么嫁人?” 说完,还是不放心卫显,想着在船上若是吃了风受了寒,就算卫初音配了药丸子,可万一不顶用,再到哪去找大夫去。到时候吃苦的孩子,心疼的是她这个做娘的和卫初音这个做姐姐的。 想着许娘子又起身在包裹里翻找出了一件卫显的衣裳,走出去披在了兴奋不已指着从头顶飞过的白鹭叫个不停的卫显。 这么点大的船舱,卫初音坐了半天也实在无聊,又不愿意和许娘子一起做针线活,心烦气躁地翻出了零嘴儿吃了几口,只觉得嘴里一点滋味也没有,撑不住也跑到外面透气去了。 此时太阳早就上了半空中,暖洋洋的阳光晒了下来,又有带着些水腥味的微风迎面吹来,卫初音不由精神一震。 深深呼吸了几口,心中好受了些,卫初音便回头去找卫显,在前面的舢板上找了半天也没见卫显,卫初音差点一颗心都吊了起来,就听见卫显兴奋的声音从船后面穿来。 卫初音连忙走到后舱处,就见卫显正和老廖的独养女儿小铃铛站在一处,正在看老廖养的水老鸭在水中捕鱼。 第18章 糖醋鱼 一只顶白身黑、喉间鼓鼓囊囊的水老鸭钻破水面,“扑腾扑腾”抖落一身水珠,飞回到了小铃铛身边,立在了船栏上。 小铃铛眼明手快飞快的在水老鸭的喉间一挤一用力,一条活蹦乱跳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的鱼便从水老鸭的喉间被挤了出来,掉在了舢板上,小铃铛的身边放着一只竹篓,篓里已经放满了满满一篓的小鱼。 卫显见那水老鸭又立一功,兴奋的手掌都快拍红了。 小铃铛手一挥,驯服了的水老鸭叫了一声,乖乖地刺破水面,又钻进水底捉鱼去了。 不知为何,卫初音见那鱼从水老鸭的喉间被挤出,虽然还有力气在舢板上跳跃了几下,但毕竟离了水缺了氧,两只鱼眼都放着死白的光。 这时,小铃铛捡起了之前水老鸭吐在舢板上的鱼,丢进了竹篓里,偏着头朝卫显笑道:“卫小哥,晚上请你吃鱼!” 再听到这句话,联想到晚上可以要吃的鱼就是从水老鸭的喉咙里吐出来的,卫初音突然胃里作恶,口中酸水直冒,扑在船栏上就“哇哇”地吐了起来。 卫显听见动静,回头一看,见是自家大姐在船栏边呕吐,连忙三步两步就赶了过来,也不怕恶心脏污,扶住了卫初音的手臂,急声问道:“大姐,你怎么了?” 卫初音好容易才吐干净,脸上身上皆是一层白毛冷汗,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没事,就是有点恶心……” 话还没说完,又有一只喉间鼓鼓囊囊地水老鸭冲出水面飞到了小铃铛身边,刚吐完的卫初音立刻又扑到了船栏边直呕,只是她胃里的东西早就吐完了,现下吐的尽是黄胆水。 卫显顿时慌了神,原本兴奋的脸也红了,此时只见一片煞白,“大姐,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小铃铛见了,连水老鸭也不顾了,连忙上前来扶卫初音,“卫小哥,无事的,大姐应该是晕船了。” 可怜卫初音千算万算只算到了自家娘身子弱,自家小弟从没坐过船,生怕他俩会晕船,全然忘了她自己重生的这个身体,身小体弱的,哪是前世的她可比的。 这不,就晕船了。 小铃铛帮着卫显扶着卫初音回到前舱,把还在埋头做针线的许娘子吓了一跳,连忙扔下绣活上来扶卫初音,连声问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了?” 小铃铛见许娘子来扶,便松了手,想了想,掉头回后舱去了。 扶了卫初音在小床上躺好,卫显连忙去翻包裹,找之前卫初音特意去药堂配来的药丸子,边回答道:“娘,小铃铛说大姐是晕船了!” 许娘子见卫初音脸色灰败,躺下了还一直在干呕,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担心的,眼泪都在眼眶里直打转,语无伦次地在嘴里念叨着“如何是好”。 卫显翻出了药丸子,又端了热水让卫初音服下,又找了干帕子给卫初音擦额头的冷汗。 卫初音勉强压制着胃里的翻腾,深呼吸了几口才吞下了药丸子,原本嘴里的酸涩味喉间的火辣辣被热水和药丸子的苦涩味代替和抹平了,这才稍微舒服了些,不再连连干呕。 过了一小会儿功夫,小铃铛端着盘子又一次钻进了前舱里,说道:“大娘,小哥,我这有调好了的糖醋水,还有切好的姜片,治晕船可灵验了。” 按小铃铛说的,许娘子扶着卫初音端着碗让她喝了糖醋水,又让卫显出去避嫌,解了卫初音的衣衫,贴了新鲜姜片在肚脐处。 也不知是服了药丸子见的效,还是老船家的独门偏方有用,才过了一小会儿,卫初音就舒服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了少许。 许娘子大喜不由起身谢过了小铃铛,毕竟在这水上,若是止不住呕吃不下东西,只怕要出大事的。 小铃铛托着盘子连连避开,终日在船上身后被风吹得黝黑的小脸上一片涩然,两只葡萄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当不得大娘谢的,不过一碗汤一块姜片罢了,大姐不难受就好!” 不论是许娘子还是卫初音,见这小铃铛天真可爱,心中的喜爱也从五分变成了七分,许娘子心中感激,又想着她年幼,连忙从卫初音买的零嘴包里捡了一包出来塞给她。 小铃铛推托不过,又听许娘子说不过几文一包的零嘴罢了,这才不好意思地收下。 她虽是老廖和汪氏的独养女儿,老廖和汪氏平日里也疼她,可一家子毕竟不能做一辈子的船上人家,老廖和汪氏赚了银子都存了起来,预备着日后到岸上买间屋子做个营生的,所以平日里给小铃铛的零花钱是极少的。 就这几文一包的零嘴,小铃铛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舍得买上一点尝尝。 卫显在舱外问过了卫初音的情况,又亲眼进来瞧了一眼,见卫初音的气色好了许多,这才放了心。 不过他到底还是孩子心性,见卫初音没有大碍了,又坐不住了,到底还是溜了出去看小铃铛驱使水老鸭捕鱼去了。 卫显溜出去了,卫初音在许娘子的劝说下闭着眼睛睡了一觉,等醒来后,人精神了不少,等到了晚上已经渐渐适应了。 中午睡过了头,午饭也没赶上,卫初音就着带上船的猪肉脯吃了几片,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果然有一锅河水炖小鱼被汪氏端了过来送上了桌。 许娘子和卫显倒是吃得香,卫初音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一锅子的鱼,不去想锅里的那些鱼都是从那几只水老鸭喉间吐出的,只吃了几口白菘加几口白饭,便推了饭碗说自己吃饱了。 船上日子单调无趣,卫显没几日便腻了,连最开始看得兴致勃勃的水老鸭捕鱼也不感兴趣了,总算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读书练字了。 倒是卫初音,实在受不了每日饭桌上总有一锅炖鱼,害她顿顿只能吃素菜,嘴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又想她自己已经不晕船了,窝了几天总算肯出舱了,跑到船尾问老廖讨了根竹竿,又向汪氏借了鱼线,找了根许娘子做绣活的绣针拿火烧弯了,做了根简单的鱼竿,自个钓鱼去了。 船一直在乘风破浪行驶着,等卫初音好不容易钓上条大鱼,天都快黑了。 和卫显一起捧着鱼,跑到后舱抢了汪氏做饭的炉子,卫初音剖了鱼洗净了,又拿菜刀在鱼身上连切了几刀,方便入味。 卫初音想嘴里无味,船上食材也少,干脆就做了个简单的糖醋鱼。 整条鱼在锅里炸得金黄酥脆,卫初音把一勺调好的糖醋汁趁热浇在了鱼身上,一股热烟随着“滋”的一声冒了出来,卫显和小铃铛蹲在炉子旁边,都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双眼放光盯着锅里。 等锅里的鱼起了锅,卫初音又简单地炒了一个肉丝茭首,又把小铃铛网来的河虾用姜蒜爆炒了,三个菜就上桌了。 卫显去请老廖和汪氏一同吃饭,老廖和汪氏连连拒绝,卫初音便拉了小铃铛到前舱一起。 小铃铛从未尝过卫初音做的菜,才动了一筷尝了一口糖醋鱼,就挑着眉毛赞道:“大姐做鱼竟比我娘做的还好!” 小铃铛终年在船上生活,除了汪氏做的菜几乎没吃过其他人做的,自然就拿卫初音和汪氏做了比较。 许娘子抿嘴一笑,又夹了一块鱼肉到小铃铛的碗里,“好吃就多吃点!” 卫显只顾着忙着吃菜拔饭,闻言也抽空拿筷子指了指菜盘,替自家大姐吹嘘道:“小铃铛,我姐姐不光做鱼好吃,还会做很多别人都不会做的菜,也一样好吃呢!” 卫初音不由好笑,连日嘴中无味,此时那食材简单易做的糖醋鱼吃到嘴里也比平日里好吃了许多,她自个也不由就着菜吃了两碗饭。 许娘子见卫初音连着几日终于肯多吃些饭了,不由大喜,也顾不得吃了,只忙着给三个小的剔鱼刺了。 这一日过后,初尝卫初音厨艺的小铃铛便日日起早钓了鱼,请卫初音做菜,卫初音为了自己的口腹,也欣然日日当起了船上厨娘,变着花样精把会做的鱼菜一一尝试了个遍。 不说老廖一家大开眼界,就是许娘子和卫显都大饱口福,毕竟以前在陵水村也不可能日日吃鱼。 一路上码头经过的少,补给不多,但凭着卫初音的一手厨艺,竟生生把一船人都养胖了一圈。到最后,老廖夫妻俩也拗不过卫家盛情,便和小铃铛一起搭了卫家的伙食。 日子如同滚滚而逝的河水一般,行了一月有余这一日终于拐上了汴河,一入汴河,河面上的来往船只便密织如梭,稍不留意甚至时有碰撞发生。 许娘子当年是坐过船,也是经过汴河才到陵水村落脚的,倒不是很惊奇,却把卫显和卫初音看呆了去。 卫显是从未见过如此水上盛景,而卫初音则是没有想到在古代居然还能见到如今发达的船业。 老廖见卫显和卫初音直瞧着水面上从他家身边驶过的船只发呆,便笑着说道,光是每年通过汴河运往东京及左右的江淮米就不下六百万石,都是以连船纲运过去的。 少的时候漕船连着有十只,多时则三五十只,连成一纲,浩浩荡荡,据说汴河里每日仅纲船就有几千艘之多,加上公私客货船只,不下万艘。 老廖的一番话,说的卫家姐弟心中一阵翻腾,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人相信竟会在水上见到如此盛景。 卫显平日里听惯了夫子教导,口中喃喃道:“果然是官家圣明,才会有如此太平盛景!” 第19章 鱼面 老廖又到船尾去掌舵划桨去了,现下水面上船只太多,他不过小小一艘船,若不小心些,哪怕只是和那些大船擦了一下,都有可能连人带船翻了去。 他老廖一家也不过是普通的船上人家,那些大船不是漕帮的,就是些大户人家的,若是翻了船不出了人命都算是好的了,谁也惹不起的自己只能自认倒霉了。 这样又过了两日,据老廖说,经过前面的一个十里镇,再行个二三日的就能到达东京码头了。 但就在这时,船却是驶不动了,竟然慢慢地停了下来。 除了许娘子还在舱里抓紧时间做绣活,老廖和汪氏在船后,卫初音和卫显还有小铃铛都趴在船头数着那些来往的大船。 此时,见船停了下来,卫初音便抬头朝前看去,只见原本宽大的水面竟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 老廖跟附近的船工打了招呼,才知道原来前方正有个转弯激流之处,本就是要避着走的,偏偏有两艘来往的大船都要抢那狭窄的河道,所以就碰到一块去了。 偏偏双方都是有背景的,争了几句谁对说错,偏又都说不出到底谁有理谁又无理。 到最后,双方都咽不下这口气,干脆都在各自船上打上了自家的旗号,霸占着原本就不宽的河面,等着对方撑不住过来赔礼道歉呢。 正所谓阎王打架,小鬼遭灾。原本就不宽的河面被那两艘大船挡住了,他们不急,可就急坏了后面被阻塞住的船只上的人们。 只可惜这两只堵住河道的大船主人背景都硬,不论是漕帮的好汉还是其他大船只的主人,只是见了那两只堵住河道的大船上打出的旗号,竟没一个敢上前问责的,以及于越堵越厉害,到最后这一处水域竟停了大大小小几百只的船只。 老廖忠厚老实面对这样的情况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些漕帮的好汉和那些大船只的主人都没法子,他一个无根无底的船工就更没办法了,只好原地等着。 汪氏却有些着急上火坐立不安的,卫初音问了才知道,原来后舱运的那批货物是老廖和人家签好契约定好日子,到了时间一定要交给人家的,对方也是等着急用的。 虽说还有两天时间,但也不知道那两艘大船什么时候才能和解,汪氏就开始着急了。 毕竟若是迟了交货,老廖按照签好的契约是要赔人家银子的,说不得就要让他们辛苦存了十来年的银子全付诸东流了。 卫初音心中同情,但对于这种局面她也无能为力,只能在口头上安慰了汪氏几句“说不定很快就和解了”之类的话。 可从中午到晚上,除了越来越多的船只堵塞在这处水面上,前面的船只竟动也未动过,这下不仅汪氏着急了,就是老廖也蹲在船头愁眉苦脸的“吧嗒吧嗒”猛抽水烟。 看见爹娘一脸愁苦着急的模样,天真不知愁的小铃铛也哭丧着脸,做什么事都无精打采的。 在这种愁云笼罩的情况下,卫家母子三人也受到了影响。 船上走了一个多月,和老廖一家相处可以说是十分愉快的,此时见他们一家三口都愁眉苦脸的,卫家母子三人也不由替他们操起心来。 许娘子天性就多愁善感的,心地又善良,此时针线活也没心思做了,也立在船头眺望前方那处河水映灯火,水光火光共遮天的地方,一边替老廖一家着急担忧,一边在心底暗暗祈祷着能早日通船。 卫显近段时间和小铃铛玩得极好,现在见小铃铛都快哭出来了,忙着在一旁安慰都来不及。 卫初音心中也替老廖一家着急,可见天色已晚,汪氏根本没心思做饭,卫初音心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再着急担忧不吃饭总归是不行的。 这样想着就去了后舱发着了风炉准备做饭,离上一次停靠码头补给已经有三四天时间了,船上也没了什么新鲜菜蔬,卫初音也没心思做些复杂的,干脆就抓了几条之前钓来没吃完养在盆里的鲮鱼。 蹲在船尾飞快的把几条鲮鱼剖洗干净,卫初音拿菜刀刀背把鲮鱼的肉全刮成了肉蓉,又拿汪氏泡茶饮的陈皮切成了细细的末,和着盐、糖、蛋清、生粉按顺时针的方向不停搅拌,直到盆里的鱼蓉都成胶状了才停手。 为了待会儿做的鱼面口感更好,卫初音又拿起装着鱼蓉的盆子在案板上狠狠摔打了几下,把气泡都震出来,保证鱼蓉的弹性。 鱼蓉调好,接下来卫初音就有些犯难了,前世她做这道鱼面时是用挤花袋一根根地把鱼面给挤出来的,可现在让她去哪找什么挤花袋呀。 拿手背擦了擦下巴,卫初音灵机一动,想起了上次在清水镇扯布时用来包布的油纸,赶紧回舱里翻出了一张,洗干净了又拿干净的布吸干了水再卷了一卷做成中空的挤花袋的形状,又拿许娘子做绣活的绣线上下缠了几道,再拿剪子在简易版北宋挤花袋的前端剪了一剪子。 看着手中简易版的北宋挤花袋,卫初音嘴角抽了抽,安慰自己道不过是权宜之计。 握着手中的简易版北宋挤花袋,卫初音又匆匆走到了后舱处,准备把调好的鱼蓉灌到挤花袋里再挤出鱼面条来。 一心一意专注于手上活计的卫初音根本没有注意到老廖的小船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只在船头挂了一盏气死风灯的小舢板。 小舢板上一共三人,拿着竹篙战战兢兢在撑船的是一个家丁打扮的年轻小子,在船头跪坐着煮茶的是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俏丽女子,而站在船中央顶着冰凉的夜风还摇着扇子正兴致勃勃地盯着卫初音一举一动的,则是一个不过十四、五岁打扮华丽,身上挂满玉坠香囊的年轻小公子。 夜风又大又凉,可撑船的小子还不时举起袖子擦着额头上不停滑落的冷汗,嗫嚅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求饶道:“小公爷,您看这夜景咱们也看过了,还是快些回去吧,咱们就只有三人,香儿还是一个不顶用的丫头,万一遇上什么歹人那可就麻烦大了!青松贱命一条,可小公爷您的命就金贵了,那个那个学堂里的夫子不是经常说什么‘千金之子,不坐危船’嘛!” 立在船中央的小公爷“扑哧”一声笑了,“唰”地一声合了扇子,执着扇柄指着青松笑道:“青松啊青松,也难怪我爹经常说要把你换了,再给我找个机灵聪明的小厮来伺候。”小公爷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叹了一口气道:“虽说你家小公爷我上那学堂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可我那次去学堂不是你跟着伺候笔墨的,连你家小公爷我都知道那句话应该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说你,是不是蠢到家了?” 说完,小公爷又瞥了一眼青松,似乎自言自语道:“看样子,这次回家真要禀告了爹,给我再换一个机灵聪明的小厮儿来了。” 青松耳朵竖得尖尖的,从风里清楚地听到了自家小公爷的自言自语,为躲过被换掉的危机,连忙拍着胸脯表忠心道:“小公爷,您若是还喜欢在这河面上逛逛,青松定陪您逛到您开心满意为止,若真有那不识好歹的歹人出现,青松定第一个踹他下河!” 跪坐在船头煮茶的香儿见青松一脸狗腿子模样,顿时忍不住捂嘴“扑哧”一声笑了。 小公爷见青松不再啰嗦,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抬头看向了身前的那艘小船。 廖家的小船上,只有船头和船尾有人,所以整艘船上只挂了两盏气死风灯,一盏在船头照着老廖一家和许娘子、卫显他们。 另一盏则挂在船尾后舱口,随着风和船体的晃动而晃动着,照亮了下方卫初音忙碌的身影。 到底是简易版的北宋挤花袋,卫初音费了老鼻子劲了才把一盆鱼蓉挤成了一根根的鱼面,虽然有些粗细长短不一,但以如此简陋的工具做成现在这样的成果,卫初音已经十分满意了。 刚做成的鱼面还不能马上下水,卫初音连盆带面都放在了通风口吹风干燥,锅里则下了干净的清水,把之前已经剔光了鱼肉的鲮鱼骨架放进锅里,点了盐煮沸了,又盖了锅盖煮了一盏茶的时间,浓浓的鱼香早已经随着夜风飘到了小舢板上那个小公爷的鼻前。 深深嗅了一口随风传来的鱼香味,小公爷的眼中带上了浓厚的兴趣,他是真的好奇,那只破船上的小娘子倒是与众不同,做饭做的砸盆子,他还从未听闻过那家厨子是这般做菜的呢。 难道是什么独门秘诀?总而言之,那就是小公爷他感兴趣了,不然也不会挨着肚子饿吃着冷风,还要顶住唠叨的青松,也要立在这看这小娘子到底是要做的什么菜。 小公爷身后的青松,一会儿擦冷汗,一会儿又偷偷朝自家小公爷那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背影做鬼脸以示自己的敢怒不敢言,直惹得坐他对面煮茶的香儿低着头耸着肩笑个不停。 卫初音不知道有一抹好奇的目光正盯紧了她的一举一动,她正忙着将锅里的鱼骨头全捞出来丢掉。 鱼骨头捞出来后,卫初音弯腰满意地嗅了嗅锅里那香喷喷的鱼汤。古代就是好,什么污染也没有,钓来的鱼就只搁了点盐也能熬出这样喷香鲜美的鱼汤来。 晚上水面上风大,卫初音估摸着时间挑了根鱼面摸了摸,见已经差不多风干了,便直接把一盆的鱼面都下了锅。 盖着锅盖大火煮了近一盏茶时间,鱼肉的鲜美香气已经扑鼻了,卫初音连忙掀开了锅盖,撒了一把切好的白菘下去,拿勺子轻轻搅了搅,又盖上了锅盖继续煮。 再煮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卫初音便蹲下身灭了风炉里的炭火,起身去前舱叫许娘子和卫显还有老廖一家吃晚饭了。 第20章 小蟊贼 小舢板上的小公爷被从老廖船上传来的鱼香勾的腹中馋虫大动,任他是从小金尊玉贵的小公爷,连御菜也吃过不少,但此时早已腹中饥饿又顶着冷风半天的他也不由由衷觉得——这顺风传来的香味真的好香。 “青松,把船划过去靠近那只破船!”小公爷头也不回的指着眼前那艘船的后舱处发号施令。 青松苦着脸,点了点竹篙朝老廖的“破船”靠近,嘴里犹不甘心地低声唠叨着,“也不知这破船有什么好看的,都看了半日了,小公爷您肚子不饿,青松可饿坏了!” 反正青松的声音很轻,小公爷便自动地将他的唠叨声划分为自言自语,只当没听见理也不理。 等青松的船靠近了老廖的船,小公爷一把丢了手中装文雅的扇子,撩起了衣裳的下摆也不管肮脏污秽了,借着老廖船上垂下的船锚铁链,在青松的目瞪口呆下“吭哧吭哧”几下就从自家的小舢板上爬到了老廖的船上。 青松举着手指着已经身在老廖船上的自家小公爷,等他看到自家小公爷竟然亲自拿着锅铲又找了只“破碗”,不甚熟练地从人家锅里盛了一碗东西出来,先是试探地吃了一口,随后便大口大口地吃喝起来。 青松举起的手抖个不停,赶紧缩回来搓了搓眼睛,这是自家那个连御厨做的菜都要挑剔三分的小公爷吗?他怎么会吃这种贱民做的贱食? 青松把卫初音当成了生活在船上的船民,这时候的船民的身份十分低贱,哪怕青松自己也只不过是吴王府的一名小厮,可提起船民却也用上了“贱民”这个字眼。 不是小公爷脑子出了毛病,那就是他青松看错了,不对,小公爷金尊玉贵的脑子怎么会出毛病,青松在心里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那就一定是他自己看错了。 又擦了擦眼睛,青松再次定眼看去,又一次悲哀地发现的确是自家小公爷正在津津有味地偷吃之前那小娘子做的饭食,青松的心都快拎到喉间了,若是小公爷吃出什么毛病来,回去王爷王妃不拔了他的皮才怪呢。 悲叹一声,青松扔了竹篙,也学自家小公爷撩起了衣裳下摆,吐了口唾沫在手心里搓了搓,“吭哧吭哧”地也爬上了老廖的船。 无视了青松一脸怨妇神色,小公爷嘬了嘬牙花,指着锅里剩余的鱼面对青松说道:“你来得正好,这汤饼烧得恁好吃,你也盛碗尝尝。” 青松哭丧着脸劝道:“我的小公爷啊,您是什么牌面上的人,怎么能吃这些贱民才吃的东西,您快停嘴吧仔细吃坏了肚子!若是回去让王妃知晓,青松的皮定要拔掉一层,我说小公爷,您老人家就行行好吧!” 吃得正欢的小公爷被青松喋喋不休的唠叨烦了,指着锅怒气冲冲地道:“你吃不吃?不吃我一脚踹你进河里!” 说完又忿忿不平地说道:“若不是这汤饼着实美味,你家小公爷我偶发善心,想到你也饿着肚子,我犯得着叫你一块吃吗?” 小公爷如此体恤他,青松顿时激动的涕泪交加,再也不敢唠叨了,连忙躬身找了只碗,也盛了一碗鱼面出来。 鱼面才一入口,青松顿时挑高了眉毛瞪大了眼睛,一边细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嚷道:“难怪小公爷您吃的如此津津有味,这汤饼果真味美。嘶,这明明就是汤饼,怎的又弹又滑,还有股鱼鲜在里头?” 小公爷白了一眼青松,心道话痨就是话痨,吃个东西也要唠叨个不停,再说小公爷他又不是厨子,哪里知道之前这汤饼究竟是怎么做的这般美味。 一主一仆早就饿了肚子,再加上这卫初音精心烹制的鱼面又q又鲜美,吃了一碗又接一碗,只把一锅的鱼面吃了个七七八八才打着饱嗝扔了碗。 青松腆着肚子从兜里掏出一块绣花丝帕,递到了自家小公爷的面前,打个嗝道:“小公爷,您擦擦嘴!” 小公爷嫌弃地打量了一眼青松手中捧着的丝帕,却没有伸手接过。 青松有些伤自尊,嚷道:“小公爷,这是香儿之前给我的,是干干净净不沾一丝脏的新帕子。” 小公爷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头,又打量了几眼,这才伸手接过青松手中的丝帕擦了擦嘴。 瞄了眼只剩下几根鱼面的锅里一眼,小公爷想起了之前卫初音忙碌了半天的身影,又想起这破船可没处让青松画签,难得发了善心让青松从荷包里摸个小金镙子出来,丢在卫初音做菜的案板上充当小公爷他美餐一顿的食费。 “嗝,这种贱食小公爷您赏脸尝上一口就是这些贱民的福气了,哪还用得上给什么银钱,还是金子,别吓破他们的胆以为是龙王光顾过了!”青松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唠叨着,心中对小公爷要付钱的行为有些不以为然,但毕竟他只是小厮,只好按着小公爷说的话在荷包里掏金镙子。 可掏了半天,别说金镙子了,就是一枚铜钱也没掏出来,青松哭丧着脸偷偷把差点被他翻了个底朝天的荷包朝光亮处照了照。好家伙,他今日竟昏了头,拿了个空荷包戴在了身上。 好吧,这下不是他不想付钱,而是真没钱付食费了,青松偷瞥了一眼脸上已经明显带着不耐烦神情的自家小公爷一眼,心里哀嚎着他怎么这么倒霉,今日定是出门没看黄历才犯了龙王爷的冲,只求待会儿小公爷不会劈头盖脸骂他一顿,说自己丢了他老人家的脸。 青松哭丧着脸就要说出实情,那厢却传来了轻轻的走路声。 卫初音好不容易才劝得替老廖一家担心的许娘子和卫显还有忧心忡忡的老廖一家回舱里吃饭,自己则带了卫显和小铃铛三人一起到后舱来端煮好的鱼面和碗筷。 刚从前舱绕到后舱,卫家姐弟还有小铃铛一眼就看见了船上多了两人,想不通这两人从何而来,三人一时都有些呆怔。 这两个不速之客年纪都不大,根据打扮来看必定是一主一仆,不是卫初音眼尖,实在是那小公子身上太过华丽刺眼了,让人一瞧就知道他必定是身家富贵的出身,不然普通人家可撑不起他那一身的打扮。 卫初音没猜错,那偷吃的小公爷腰间挂的一枚玉佩就够一户普通人家吃上三年的。 可现在不管这一主一仆到底出身如何,又如何富贵,关键是他们怎么会出现在了他们的船上。 卫显一个激灵,立刻跨前一步挡在了卫初音和小铃铛身前,喝道:“你们是哪来的小蟊贼?” 青松顿时激动了,把荷包没钱又白吃光了人家晚饭的事实忘了一干二净,指着卫显的鼻子就回骂道:“臭小子,你说谁是小蟊贼呢,有种你再说一遍!” 卫初音的眼睛在案板上那两副明显动过的碗筷上滑过,定格在了几乎可以说只剩下清汤的锅里。 小蟊贼如此胆大,居然还敢理直气壮地还嘴,小哥儿卫显顿时气得脸通红,嘴角直抖,指着青松的手指也颤抖个不停,就要开口再次喝骂。 卫初音却拍了拍卫显的肩膀,示意他先别说话,又从卫显的身后绕了出来,冷冷地扫向了青松和站在他身后的小公爷,“怎么着了,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就允许有人做贼,却不许别人说做贼的是贼了?” 眼前的卫初音明明一副穷苦人家小娘子的打扮,而且面带菜色身材瘦小,可不知为何青松竟有些不敢和她对视,气势也不由弱了下来,“谁……谁做贼了?” 青松如此不争气,小公爷朝天翻了个白眼,拍了拍青松的肩膀示意青松让路。 接到自家小公爷的示意,青松听话地退让到一旁,小公爷单手背在身后,潇洒风流地踱了出来,立在了气死风灯那昏黄的光线下,光影绰绰中一身风流有如芝兰玉树,只把小铃铛看直了眼去。 只是这俊美的小公爷一开口,却把他刚才营造出来的气氛以及形象毁得一干二净。 那小公爷挑着眉头,上挑的凤眼睨了一眼卫初音,语气轻慢地说道:“小娘子,你汤饼做的不错,怎么样,可愿到我家府里当个厨娘”,小公爷顿了顿,又说道:“你且放心,凭你的手艺绝少不了你的月例!” 卫显闻言大怒,也不顾卫初音的阻拦,跳出来指着小公爷的鼻子骂道:“我大姐清清白白小娘子一个,做什么要去你家什么府里当什么厨娘!再说,你们俩还没说呢,偷上我们的船到底想做什么?” 小公爷挑挑眉头,似乎卫显不过只是地上的一只蝼蚁不值得他理会一般,理也不理卫显的挑衅,只是把目光注视在卫初音身上,似乎在等卫初音的回答。 青松见卫显竟敢拿手指指着自家小公爷还语气不善,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冲了上来怒道:“你个乡下来的破落户,见了我家小公爷还不下跪磕头请罪,还敢拿手指对着我家小公爷,你可知道我家小公爷是谁?” 第21章 吐血 见卫初音没有开口答应,小公爷又挑了挑眉头,似乎意外竟有人能拒绝他的邀请,此时见青松有意报上自家名头,心道也好,让那小娘子知道了他是哪家的,就能乖乖地跟着他回府,好天天做那汤饼给他吃。 这样想着,小公爷就没示意青松住口,只是转了个方向,站在船栏边侧身对着卫初音他们,面上是在看水面夜景,实则在等卫初音乖乖答应。 青松瞟了一眼自家小公爷,见他只是转了身,并没有示意他闭嘴,得到默许的他顿时越发激动了,瞟了卫家姐弟还有小铃铛一眼,神情中满是对自家小公爷身份的骄傲和对卫家姐弟和小铃铛的不屑,“当今的萧圣人乃我家小公爷之长姐,官家亲封的吴王乃我家小公爷之父,我家小公爷实乃国舅爷是也。” 卫显睁大了眼睛,有些震惊地看了侧面对着他的“国舅爷”一眼,脸憋得通红,强撑着憋出一句“就算是国舅爷那又如何,我只听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们偷上我们的船只,意图不轨,就是告到官家面前去,我们也不怕你们!” 青松歪着鼻子冷哼了声,“哟,你们是什么身份,哪个牌面上的?还告到官家面前去,官家晓得你们是哪个!” 说完,又指着卫初音说道:“不过是我家小公爷见小娘子做的汤饼鲜美,才降尊纡贵地上你们的船来品尝一口而已。我家小公爷是谁,就是那与我家碰了船的许老太师家的许二爷急着回去奔许老夫人的丧,也耐何不了我家小公爷,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口出威胁?”青松抬着下巴用鼻孔打量了眼卫显,嗤笑着摇了摇头。 话音刚落,就听见汪氏惊呼了一声“许娘子”,卫初音和卫显连忙回头向后看去,只见汪氏正扶着软倒的许娘子蹲坐在船板上。 原来是许娘子和汪氏见卫初音他们三人久久不回,便亲自来接,刚绕到后舱处,就看见卫初音他们三人正和两个陌生男子对峙,还在惊疑中,许娘子就听见了青松的最后一句话,立刻就双腿发软立也立不稳了。 “娘!”卫初音和卫显大惊,就要扑上去,却见许娘子竟又翻身坐起,双手撑地,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 刚站直也不顾还在发软的双腿,挣脱了汪氏的手全然不顾一旁的卫初音和卫显,许娘子苍白着脸,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踉跄着从他俩身边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青松的前襟,“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个婆娘,你在做什么?”青松又羞又恼。羞的是被一个女子抓住了前襟,恼的是那女子似是站不稳,竟把全身重量都挂在了他身上。 卫初音和卫显猛见许娘子从未有过的失态,都吃了一惊,连连反应过来就要上前去拉开许娘子,许娘子却不理会卫初音和卫显的呼唤,死死地抓住了青松的衣襟,红着眼口中一直追问着青松。 事发突然,那个小公爷似乎也被唬了一跳,此时见许娘子跟疯魔了似的只顾着拉扯着他的小厮,顿时恼了,可他到底顾忌着自己身份,不愿牵扯进眼前这如同泼妇打架般的场面,只能捏紧了拳头在一旁连声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只是此时一片混乱中,谁也没空理会直跳脚的他。 许娘子似乎用了死劲,青松怎么也推不开许娘子,涨红了脸怒道:“我说什么,我不就说了我家小公爷是国舅爷,就连那着急奔丧的许二爷也耐何不了,只能和咱们家的船对峙着,看谁先服软让道!” “奔丧?奔谁的丧?”许娘子喘着粗气,一个劲地追问着。 青松心中暗骂自己倒霉,竟遇上个疯婆娘了,但此时挣脱不开许娘子,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当然是许二爷的亲娘,许老太师的夫人许老夫人啊!” 许娘子难以置信地直摇脑袋,“不可能不可能,定是你胡说!对,定是你胡说!”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十四年了,她从家中私奔出来,就再也没见过爹娘一眼,枉费了爹娘的一番生养造化之恩。 十四年后,她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要带着儿女上东京回家请罪,可是为何,就在这东京城近在眼前之际,竟让她得知噩耗,当年那个疼她宠她爱她的娘,竟过世了? 惊闻噩耗,多年来一直压抑在心中的对爹娘的羞愧和思念一起涌上心头,许娘子心疼得难以复加,到最后只觉得一股腥甜从喉间冒出,忍不住就喷了出来。 一口心头急血吐出,许娘子顿觉胸口松快了许多,只是眼前却突然黑了下来。 一片金星直冒中,许娘子无力地松了手,朝后栽去。 青松被许娘子的心头血喷了满头满脸,连骂晦气,好不容易从许娘子手中夺回了前襟,连连退了好几步,举起袖子就去擦脸。 好在卫初音和卫显就在旁边,一把接住了晕倒的许娘子,汪氏和小铃铛见情形不对,也连忙上前帮忙。 卫初音一摸许娘子的鼻息,顿时大惊,连忙故技重施去掐许娘子的人中,可这次任由她怎么掐,许娘子始终晕迷不醒。 青松好不容易擦干净了头脸,正要迈脚走回自家小公爷身边,又想起自家小公爷生性爱净,连忙扯下之前充当抹布的半边衣袖,团了团扔去河里,这才走回了小公爷的身边。 轻蔑地瞟了一眼团团围在一起的卫初音他们,朝一脸若有所思盯着那晕过去的疯婆娘看的小公爷劝道:“小公爷,这里晦气,反正那汤饼您已经吃过了,咱们还是快回吧!” 说完,青松又嫌弃地看了看自己那少了半只袖子的新衣裳,自言自语道:“待会儿定要让香儿用艾叶煮了水让我冲个澡,去去这晦气。” 小公爷先是若有所思,但马上又换了一副关我何事的表情,风轻云淡地点了点头。 青松见小公爷点了头,立刻就擦了擦手,就要顺着之前爬上来的铁链溜下去,好方便在下面接应自家的小公爷。 卫显有些发愣,先是卫初音做了汤饼唤大家吃饭,接着他和小铃铛陪着卫初音一起到后舱端饭,就见了两个陌生人上了他们的船。刚对骂了几句,许娘子过来了突然地发了狂,只是为了问几句不相干的话,随后就晕了过去,卫显实在有些想不通这莫名其妙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见卫初音把许娘子的人中掐得皮破血流的,血都滴到了许娘子素白的衣衫上,开了一朵又一朵的小花。可许娘子还是闭紧了双眼,脸上一片雪白,脉像更是若有若无,卫显心中害怕不由急红了眼。 俗话说久病成医,许娘子自卫晋德去世后,大病小病几乎不断,早把卫家姐弟二人训练得连脉也会搭了。 汪氏惊得直念“龙王爷保佑”,他们这些船上人家,为求平安,都拜龙王爷。 只是此时念了几声龙王爷,也不见许娘子醒转,汪氏揣揣地道:“大姐,小哥,许娘子只怕不妙,还是快些去找个大夫……”还没说完,汪氏就自动地消了音,心里直打自己的嘴巴,就是平日里水路通畅要到那东京城也还要一二日呢,更何况是堵成现在的如今。 只是看那许娘子的情形,只怕是要出事呢。汪氏在心中暗暗祈祷,他家来不及运货到东京已成定局,可千万别再让许娘子死在他们船上了,不然赔完了银子不算,死过了人的船人家怕晦气只怕是再接不到客了,到了那时他们一家三口恐怕真的只能去喝冷风了。 卫初音不知道汪氏心里在想些什么,听了汪氏的话原本已经有些绝望的眼睛中射出了些希冀的光芒来,“对,去请个大夫来,大夫定有法子救治娘!” 汪氏同情地看着卫初音,心想这小娘子定是急晕了头,“大姐,如今到哪里去请大夫啊?咱们都堵在这,根本没法到东京呢!”何况就算能到东京,只怕你娘也撑不到那时候啊。 卫初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片坚毅,闻言竟笑了笑,喃喃道:“不用到东京,廖大叔说过了,前面就有个十里镇,镇上必定有大夫能救娘。” 青松平日里跟在自家小公爷身后到处闯祸,早把身手练得灵活无比,此时,顺着铁链“跐溜”一声就溜了下去,回到了小舢板上。 “小公爷,快下来吧!”青松扯紧了铁链稳住了身形,抬头朝立在老廖家船栏边的小公爷喊道。 小公爷犹自有些不甘地回头朝还在掐许娘子人中,只拿个头顶对着他的卫初音看了一眼。 虽然心中仍有些不愿放弃把卫初音弄回府里当厨娘的想法,但他也知道此时绝不是再提此事的好机会,便遗憾地叹了口气,拿之前青松递给他的绣帕包了手,就要顺着铁链溜回自家的小舢板上。 就在这时,小公爷的手刚接触到连着船锚的铁链,就被从后头传来的一股大力扯住了后领。 第22章 暴揍 卫初音喃喃自语完便抬头去找那不请自来的主仆二人,见那小厮此时已不见了人影,而那小公爷似乎正要逃,连忙几步追了上去,顺手就从旁边的案板上摸了一把之前她拿来杀鱼的菜刀,另一只手则一把扯住了那小公爷的后领。 卫初音怕那小公爷要逃,用得劲极大。 正要溜下船的小公爷突然被一股大力扯住了后领,只觉得自己被勒得气都不顺了,不知为何,此时此地他竟突然想起了以前幼时自家府里养的一只小狗。 那只小狗是只狮子狗,因为是宫里赐下来的,毛色雪白可爱,家里人都宠得不得了。可他那时年幼,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提着那只狮子狗后颈处的皮肉,不顾那狮子狗吓得“呜呜”叫,拎着转圈耍着玩。以至于后来那只狮子狗只要远远嗅到他的气味夹着尾巴就要逃。 小公爷只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是那只幼小的狮子狗一般被人捏住了后颈的皮肉,顿时恼了。想他从小便是家中的掌上明珠,谁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头,就算是他从小顽皮经常闯祸,可每次爹的板子还没下来,就被娘拦住了。 火气上涌地小公爷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究竟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抓住他后颈的人是谁,就听见之前那个做汤饼的小娘子清凉凉地声音从他背后响了起来,“不管你是国舅爷,还是小公爷,我只知道我娘被你家小厮气吐了血,你们必须负责。” 顿了顿,卫初音又继续开口说道:“刚才我听你家小厮说,是你家的船和那许二爷的船对撞了,如今正僵持着堵在河道上,才害得我们这些船无法通行。” “我娘如今危在旦夕,必须立刻去请大夫,但如今河道不通,如今之计只有请小公爷先退让一步让出河道来,让那许家的船通行,我们才好去请大夫救治我娘!” 在小公爷的认知里,和许二爷僵持拼得就是脸面,而且还是各自府上的脸面,若是先退让一步岂不是丢了脸面,让那许家认为他萧家好欺,顿时忘了自己的后领还在卫初音的手上,怒道:“凭什么让我的船先退让!” 卫初音轻轻一笑,气都喷到了身前小公爷的耳朵上,少女的气息干净芬芳,小公爷只感觉耳朵被一道暖气拂过,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双耳绯红。 可还没等他心中生出绮念来,颈上就被一抹冰凉贴紧,一股鱼腥直冲鼻尖,生性爱洁的小公爷忙屏住呼吸垂眼一看,那抹冰凉竟是一把泛着冷光的菜刀,而那鱼腥味正是从那把菜刀上传来的。 “你你你,快把菜刀拿开!” 卫初音以为对方害怕了,见目的即将达到,心中大喜,正要开口说话,那小公爷突然拿两根手指飞快地推开了卫初音贴在他颈上的菜刀,拿手在鼻尖挥了挥,连声说道:“臭死了!臭死了!” 卫初音顿时黑了脸,手中举着的那把明晃晃的菜刀随着晃来晃去的气死风灯,反射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芒正好射入了正立在小舢板上,翘首等待着自家小公爷溜下来的青松的眼睛里。 等那道耀眼的光芒闪过后,青松眨了眨眼睛不自觉地去找之前那突兀亮起来的光芒发出的地方,没看到还好,这不青松一看到拿举着菜刀正对着自家小公爷的卫初音,立刻从喉间发出了一声比公鸡打鸣还响亮还高亢的尖叫声,“贱人,你竟敢拿刀对着我家小公爷,你不要命了是吧?” 说完,青松拼了命似的又抓紧了铁链,往老廖的船上爬来。 卫初音和小公爷都被青松高亢入云的尖叫声惊得呆住了,一个忘记了自己手中的菜刀,就那么举着;另一个则忘记了赶紧趁现在溜下船去,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青松“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又爬了上来。 青松一下地,两腿打着哆嗦但还是勇敢地挡在了自家小公爷的身前,一只手指着还举着菜刀的卫初音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你到底要干什么?杀人偿命……啊呸!我这猪脑子!” 青松似乎想到了什么,先送了自己一耳刮子,又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根又短又粗的圆棍来。一把拔掉引线,那圆棍就呼啸着上了天,在半空中炸开了一朵绚烂五彩的牡丹花形状的烟花来。 讯号放出,青松像是吃下了定心丸,立刻腿不软了,得意地指着卫初音道:“哈哈,你完了,叫你刚才拿刀对着我家小公爷,等会儿等我家小公爷的护卫来了,有你的好看,哈哈!” 卫初音的眼睛眯了眯,果然是联络讯号,看样子软的不行必须来硬的了,得在那小公爷的护卫到来之前“解决”了这两人。 把手中举着的菜刀扔下了地,菜刀和木板接触发出了“嘣”地声响。卫初音晃了晃头,甩了甩手,活动了下关节,笑眯眯地走向了面前的主仆二人。 一阵“噼里啪啦”伴随着青松的惨叫,还有小公爷不时的大喊,什么“白鹤亮翅”、“黑虎掏心”,还有什么“野马分鬃”,只是到后来,喊声越来越弱,那小公爷也一起加入了青松的惨叫行列中。 “呼!”卫初音舒畅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停了手。上一次动手打人还是三年前揍朱穿金那次呢,还好虽然三年不动手但揍人的力气可没小。 她重生的这个身体,虽然从小吃得差发育迟缓,可不知道从哪遗传来的天赋异禀竟是力气大得惊人,卫初音试过,磨盘大的石块,她轻轻松松就能搬来搬去。 鼻青脸肿的青松扶着比他好不了多少的小公爷,看了一眼脸上同样颜料铺子打翻的自家小公爷,青松跟死了爹娘一样,大哭道:“我的小公爷啊,完了完了,青松完了!” 说完,又指着卫初音哭诉道:“你来呀你来呀,你干脆一并把我打死算了,你这样把我打个半死,害我回去还要再被王爷王妃打,反正都是死,我才不要挨两次打痛上两次,呜呜!” 还是那小公爷,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呲”地疼歪了脸,但奇异地是竟没发飙反而眼中还射出了热情的光芒直盯着卫初音道:“这位小娘子,真没想到,你竟是一位高手,不知你师从何人,之前紫庭想要你到我府上做厨娘,倒是委屈你了,是紫庭的不是,紫庭在此像你赔礼了!” 那小公爷竟真的推开了扶着他的青松,朝卫初音行了一礼。 卫初音顿时懵了,心道难道是她没控制好力道,把这小公爷的脑袋给打坏了? 青松见自家小公爷挨了打还要朝卫初音行礼赔罪,登时气得直跳脚,“小公爷,你别又被骗了,她哪是什么高手,分明是泼妇!” 萧紫庭一甩袖子,瞪了青松一眼,沉声道:“你懂什么!我自幼便学武,到如今也有十来年的功力了,竟都打不过这位小娘子,她不是高手又会是什么!” 一片忠心为小公爷的青松被无情的喝斥了,心中一片委屈。小公爷啊小公爷,你是从小就学武了,可家里的武师可都是得了王爷王妃下的令的,教你的不过都是些花拳绣腿花架子罢了,就是怕你学了武更会闯祸,你那几下摆摆样子倒是可以唬唬人,真要动起手来……只怕连青松都打不过呢! 只是这事王爷王妃都是下了严令谁也不许告诉萧紫庭的,所以哪怕他青松再委屈也只能乖乖咽下了,虽然不能说出口,但可以用目光表达啊,青松的两只眼睛就像是会说话般盯着卫初音,用目光狠狠地指责着她。 萧紫庭之前那股子王孙公子的高傲此时全没了,“俊美”的脸上全是笑容,毕竟五官生得好,就算是之前被卫初音揍得有些青肿也只是略减了三分俊美而已。 “小娘子之前是说要请大夫救治你娘是吗?你别着急,我那船上就有大夫跟着,等我那护卫来了,我就命他们火速去接了大夫来诊治!” 卫初音闻言大喜,根本顾不上理会青松那似乎要在她身上烧两个洞出来的目光,笑道:“如此多谢小公爷了!” 想那小公爷身份尊贵,也不至于哄骗他,自然应该是真的了,卫初音心中大喜,根本来不及思考为何那小公爷被她揍了一顿不怒反而还要帮她找大夫,还有若是那小公爷的护卫来了见到自家的主子脸青鼻肿的,会不会要找一找她这个罪魁祸首的麻烦,就回过头从袖子里掏出手帕要替许娘子擦擦嘴边的血迹。 刚一回头,卫初音就愕然地发现,此时待在许娘子身边的只剩下卫显一人,汪氏和小铃铛都不见了。 卫初音先是怔了怔随后就挑了挑眉毛明白了,随即又是一笑,也不在意,蹲下身就去看许娘子。 卫晋德死得早,家中贫弱,卫显幼时上学常被人欺负,经常是找卫初音替他找回场子的,卫初音在他心里,不仅是家人、大姐,还是依靠和榜样。 此时见卫初音揍了那嚣张跋扈的主仆二人,若不是许娘子还晕着只怕就要把一个“好”字脱口而出了,根本就没去想以卫初音的身份揍了据说是“国舅爷”的小公爷会惹来什么样的麻烦。 第23章 百年老参 姐弟俩都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可那汪氏来往东京次数多了,到底见识得多了,知道东京城里别的不多达官贵人最多。 之前见那小公爷衣着华丽,又听青松话里透出的意思,汪氏心中早就存了敬畏,后来又见卫初音竟然敢拿了菜刀威胁那小公爷,汪氏心中犹如擂鼓生怕惹上祸事招惹了祸端。也顾不上还在地上躺着的许娘子,身边还有卫显这么个大活人在,只着急捂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小铃铛的嘴,拖着她悄悄躲到前舱去了。 只是她到底只是妇人一个,想得未免简单了些,也不想想事情到底是发生在他家的船上,若真出了事,岂是她现在拖着小铃铛跑了就能一句话推脱解释得了的。 也就是在青松发射出联络讯号在天上炸开的同一时刻,远处传来了一阵骚动,一艘灯火通明的花船旁的阴影处放下了一艘小船,载着十来个人影飞快地在水面上射出一条直线,随后左拐右挪地朝老廖船这边的方向驶来。 青松见自家小公爷如此老实,竟被一个泼妇给哄骗住了,一片心声压在喉间偏不能开口,顿时觉得身上的伤处越发疼了,给一直脸上带着笑直盯着卫初音看的自家小公爷投去一个哀怨的眼神,便“哎呦哎呦”的大声叫唤起来。 青松的叫唤声换不来自家小公爷一丝垂怜的目光,萧紫庭现下的心思全跑到了“高手”的身上去了,恨不得立刻可以和卫初音再打上一场,好好交流一番。 他自幼就好武,爹娘便请了许多的武师回来教他,他天资聪颖,不论哪门哪派的武学他总是练过一次就学会了。 学武十来年,总也没遇上过一个能打败他的对手,就连那些教会他武艺的师父最终也都败在了他手上。 寂寞如雪,萧紫庭也经常发出感叹,“唯求一败!” 如今,这个能打败自己的高手终于出现了,怎能让他不激动不兴奋?一片欣喜之下,萧紫庭连身上伤处的疼痛都忘记了。 那艘载满吴王府护卫的小船很快就找到了讯号发射的地方,朝老廖的船的船体射了几只钉爪,飞快地蹂身而上,不一会儿的功夫,老廖的这只小船上就挤满了人。 其中,一个似乎是头领模样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朝萧紫庭的脸上刮了一眼,又垂头朝他行礼,“小公爷,我等保护不周,还请你降罪惩罚!” 萧紫庭之父吴王萧玘一手促成萧紫庭的银枪蜡烛头,自然知晓自家儿子到底有几斤几两,萧玘也知道萧紫庭从小爱闯祸,生怕他惹了大麻烦没人收场或是有大麻烦找上门时萧紫庭又没有真本事应付不了,生怕自家儿子吃亏,所以又特意派了十来个护卫贴身保护他。 按理说,他们这些护卫都是应该贴身保护着萧紫庭寸步不离的,可是萧紫庭自认为自己武艺天下第一,又号称喜爱自由。之前和许家二爷撞了船,不肯退让不说,又嫌呆在河上闷气,只带了一个贴身的小厮和一个煮茶的婢女要了一条小舢板,死活不让他们这些护卫跟随陪同左右,独自去河上耍去了。 早知如此,自己就该死活硬要跟在小公爷的左右,好吧现在闯祸了吧。 唉!萧一在心中哀叹了一口气,他的爷爷是跟随萧紫庭的爷爷也就是当朝开国时封鲁国公的萧彬打天下的近卫,被鲁国公赐了“萧”姓,他从小就被自家爷爷送进了萧府,后来成为了萧府的一名护卫。 可是,护卫这个到处闯祸的小公爷实非他所愿,男儿大丈夫,就该像鲁国公一般驰骋沙场,杀几个鞑子取了头颅下酒才好。 只是再不情愿爷爷之意也不可违,萧一又轻叹了一口气,从眼皮底下瞄了一眼鼻青脸肿但脸上还一直挂着诡异笑容的萧紫庭,心道,难不成小公爷除了被打伤了脸还打坏了脑子?这可不是回去挨几十军棍的事了。 当今的国舅爷竟被人打坏了脑子,不说吴王的怒火,就是官家和圣人只怕都要动怒,这责任谁能担当得起,这样想着,萧一的冷汗汩汩而出。 萧紫庭完全不知道萧一的心理活动,一脸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无事,萧一,你速回我那花船上把府里跟来的那个大夫给我提过来!” 大夫?萧一的冷汗冒得更快了,声音也有些微微的颤抖,“小公爷,可是你哪里伤重了?咱们还是快些回自家船上吧,也好方便盛大夫为你诊治!” 萧紫庭心思全在卫初音身上,哪有心思理会萧一,见萧一还站在那搅不灵清,顿时恼了,“叫你去就去,带了大夫快去快回!哦对了,顺便告诉那大夫,把那支百年老参也一并带上!” 百年老参!竟要用上百年老参了,萧一直感觉自己的腿都是飘的,运起轻功来也特别的省劲,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飘出去十来丈远了。 萧紫庭见萧一终于听话地去了,又扫了眼几乎把脚下这只“破船”挤满的护卫们,都挡住了他看向那“高手”小娘子的目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别都在眼前碍事,我又没事,都怪青松小题大做,你们都回吧!” 护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脚下不敢移动,毕竟这次萧紫庭是真的伤到了,不说回去要挨罚,至少他们再不敢离开萧紫庭半步,生怕他再出什么意外了。 萧紫庭见护卫们不动,又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那个“高手”小娘子已经和着她身边的小子一起背了她娘往前舱走去,顿时着了急,连声催促道:“快走快走,不走的话,我回府就禀告了我爹,说是你们没保护好我,才害我受的伤,若是你们现在就走,回去我就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得。” 青松顿时忘记了哀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萧紫庭,又转头惊诧地看了一眼之前他和小公爷都吃过汤饼的那只锅里,定是这小娘子在这汤饼里下了迷魂药,所以小公爷才会说出这么昏头的话来! 可他同样连汤带面吃了好几碗那小娘子做的汤饼,可为什么他就没有被那小娘子迷晕了头呢。 青松就纠结了,想了半天,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定是他的忠心感动了龙王爷,所以那小娘子下得迷魂药才没对他起效用。 此时的青松绝不会想到,他的小公爷不仅是此刻中了卫初音的“迷魂药”,就是日后生生世世都心甘情愿地中了卫初音的迷魂药。 萧府的护卫们你觑觑我,我瞅瞅你,相互用目光交流着,终于都下定了决心,齐声应了声“是”,便一一如同蝙蝠般从老廖家的船上跃下,消失在黑暗里了。 毕竟他们跟在萧紫庭后面也不是一两年的事了,萧紫庭这人虽然顽劣不堪,但向来都是说话算话,一句话扔出去也是能在地上砸个洞出来的主,既然他自己愿意帮忙瞒天过海,不说能逃过责罚的几率有多少,至少也是个机会。 再说他们也不是真的离开,只是入了水贴在了船旁,既不违了小公爷的意,又只要有一丝异动他们便能随时暴起护人。 看着那些护卫果然顺了萧紫庭的意,身姿优美如鱼跃龙门般一一下了水,青松立刻又在心中赞美了一遍自家的王爷和王妃。真不知道他们夫妻俩到底是如何忽悠萧紫庭的,明明身边都是些日日相见的真正高手护卫,萧紫庭竟会以为真正的高手竟是连轻功也不会的他自己。 萧紫庭见护卫们都散了去,终于没人在跟前碍眼堵着路了,连忙几步就跟上卫初音的身影,也往前舱走去,顺便扬声道:“青松,待会儿萧一来了,你就让他带大夫到前舱来。” 青松一边心道,待会儿等盛大夫来了还是让他先给你把把脉吧,看是不是真中了迷魂药,还能不能解,一边应了是。 老廖一家都在船头,断断续续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脸憨厚的老廖脸上明显带了怒色,小铃铛的则是一脸泪痕眼中满是焦急,他俩身后却是死死地拉住他俩的手不让他俩离开的汪氏。 卫初音和卫显背着许娘子出现在前舱的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小铃铛见卫初音他们三人都过来了,趁汪氏怔忡的时候,一把甩开了汪氏的手,跑了过来,探过头去看伏在卫初音背上许娘子的情况,“大姐,大娘好些了吗?” 老廖收敛了些怒色,正要几步跨过来,被汪氏一扯袖子差点又要竖起了眉毛,动了几下嘴唇,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飞快地朝卫初音行了一礼,“大姐,之前未能过来帮忙,是我老廖的错,还请你不要见怪,若还有什么我老廖帮得上忙的事,你尽管开口!” 说完又朝立在卫初音身边的小铃铛大声说道:“小铃铛,你就留在这帮着卫家大姐、小哥照顾你许大娘!”话音落下也不等小铃铛回答,老廖一把甩了汪氏扯着他袖子的手,看也不看汪氏一眼侧着身子就从卫显身边擦过走去后舱了。 第24章 门外汉 小铃铛见老廖是真的生气了,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汪氏,忙忙地朝卫初音说道:“大姐,你别怪我爹,是我……” 话还没话说完,就被卫初音打断了,一边说道:“我知道的,小铃铛你别着急,我不怪你们”,说完,卫初音就背着许娘子从卫显掀开的帘子下面钻进了前舱。 小铃铛毕竟还小,此时听卫初音说不怪他们立刻就开心了,和老廖一样也不管一脸尴尬立在一旁的汪氏,跟在卫初音后面就进了前舱,帮着卫初音一起扶着昏迷的许娘子躺下。 小铃铛殷勤地把叠在床尾的薄被抖开递给了卫初音,又担心地摸了摸许娘子的额头,“大姐,大娘一直这样昏着可不好,可水路不通该怎么办呢?” 卫初音也是满心的忧愁,大夫怎么还不来? 朝小铃铛勉强一笑,接过递来的薄被替许娘子盖上,“那位小公爷人很好,他船上就有大夫,他也已经派人去请了,应该很快就过来了。” 小铃铛对萧紫庭有莫名的好感,闻言顿时微微红了脸,欣喜地嚷道:“这样啊,那小公爷人真好,既然大夫很快就来了,那大姐、小哥,你们都别担心了,大娘有龙王爷保佑,定会无事的!” “承你吉言!”卫初音摸了摸小铃铛的头,又拉过卫显叮嘱几句,再替许娘子掖了掖被子,就起身准备去舱外等大夫来。 刚一回头,卫初音就看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来,正立在角落里一脸局促不安的汪氏。 汪氏见卫初音回头,连忙挤出笑来就要上前和卫初音搭话,卫初音心头急躁,根本没心思理会汪氏,只低着头当做没看见般从汪氏身边走过,就要去掀帘子。 许娘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气息也越来越弱,可大夫还没来,可不知为何,卫初音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怀疑过萧紫庭说派人请大夫来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只是着急这大夫和百年老参来得太慢。 人参本来就是救命、吊命之物,何况还是上了年份的,若真有百年的老参,至少许娘子的性命是不用愁了,卫初音只好一遍又一遍的在心底安慰着已心急如焚的自己。 一边想着一边正要掀开帘子钻出去,没想到帘子刚一掀开,对面就出现了一张青青紫紫的脸。 心思恍惚的卫初音被吓了一跳,手中的帘子也来不及放,被她扯在手上随着她被惊得猛地往后一缩“嘶”地一声被卫初音扯脱了线,还好只破了半截。 卫初音往后退了,萧紫庭便顶着那张青青紫紫仿若颜料铺打翻般的脸弯着腰从矮小的舱门里钻了进来,先是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眼,似乎是在嫌弃船舱简陋,但目光一触到立在一旁手中还拽着半截帘子的卫初音,立刻什么都忘了,朝卫初音笑了笑,也不嫌弃了,直接大咧咧地走到矮桌边掸了掸袖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小娘子你忙你的无需招呼我,你且放心,大夫一会儿就来。” 卫初音翻了个白眼,谁要招呼你来着,太把自个当回事了吧,一旁原本被卫初音无视正尴尬得不行,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的汪氏见萧紫庭进来立刻来了精神,连忙弓着身端起了矮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了萧紫庭,谄笑道:“小公爷,您喝茶。” 萧紫庭正笑眯眯地看着卫初音,被汪氏一打扰顿时眉头一挑,不耐地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汪氏,勉强压着性子扯了扯嘴角道:“放着吧。” 汪氏被萧紫庭扫了一眼,心中不由一惊,但想着眼前人的尊贵身份,还是硬撑着恬着脸,继续挂着笑把茶杯放在了萧紫庭的面前,动了动嘴皮汪氏又想说话。 萧紫庭眼睛看也没看放在他身边的热茶,淡淡道:“退下吧!” 到底是从小金尊玉贵奉养大的,抬手投足间便有一种上位者的姿态,汪氏心中上火可也没法子只好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守在舱门边等候机会。 小铃铛到底小,不知道是自己娘上不了台面丢了丑,但到底母女天性见萧紫庭视若无物般对待自家的娘亲,心中隐隐有些难过。便悄悄地贴着舱壁走了过去拉住了汪氏的手,轻声道:“娘,待会儿小公爷就要替许大娘请大夫来了,咱们帮不上忙还是先出去去找爹吧!” 汪氏恍若未闻,只是扯回了手又白了一眼小铃铛。多好的机会啊,定是龙王爷保佑才让这千金玉贵的小公爷上了自家的船,若是能得他一句两句或是赏赐个什么物件下来,他们一家哪里还要担心后舱的那批货了。 见汪氏脸色不豫,脚底下又跟钉了钉子似的,小铃铛也没有法子,只好厚着脸皮陪着汪氏一块站在舱门处。 见萧紫庭施施然地自己找了位子坐下,卫初音把手中的半截破帘子一甩,也返身走回了许娘子的床前,见卫显正蹲在床边,脸色沉沉的一句话也不说。 卫显心中的情绪卫初音感动身受,因为她也一样在担心许娘子的情况,叹了口气,卫初音伸手拍了拍卫显瘦弱的肩膀,低声道:“阿显,你莫太担心了,娘定会无事的……” 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萧紫庭的声音,“我观这位夫人气色,应是急怒攻了心,气血逆流,之前她吐了那口心头淤血其实对她反倒是件好事,毕竟淤血压迫内脏,堵塞血管,想来这位夫人这些年的身子应该都不是很好。” 萧紫庭没有搭脉没有问诊只是看看气色就能推断出许娘子的大致情况,卫初音和卫显顿时大感意外,对看一眼心中都道原来这个纨绔倒不是像表面上那般不中用。 卫初音立刻回转身子笑容满面诚心诚意地问道:“小公爷,你懂医术?能不能替我娘看看?”若是这小公爷就能看病就不用再等大夫过来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闻言,萧紫庭却是摇了摇头又道:“学武要知晓人体经脉、气血升沉,你既会武功又怎会连最简单的观气都不会?我只是观察了这位夫人的气色才得出的结论,若要医治她,还是得等大夫来。” 原来是个门外汉冒充门内汉,卫初音扯了扯嘴角再也挂不住笑容,真不知这小公爷从哪里看出来她会什么劳什子的武功了,转过身又坐在了床沿边,抓起了许娘子纤细的手腕号起脉来。 许娘子的脉象虚虚浮浮,卫初音的眉毛都快打成了结,还好这时之前见过的那领了萧紫庭的令去接大夫来的护卫终于回来了。 萧一身材高大,心中又焦急自家的小公爷不知他伤到哪里了,见前舱门上垂着半幅破帘子,不耐烦地一把就把那幅破了一半的帘子扯了下来扔到一旁,带着一身水气地提着一个药箱,扯着一个脸色苍白胡须直抖的老头钻进了舱里。 见萧紫庭果然在前舱里,萧一连忙朝萧紫庭的方向推了推双腿发软的老大夫,“盛大夫,快替我家小公爷诊诊!” 盛大夫被萧一推得往前冲了几步,前舱窄小,眼看就要撞到了萧紫庭的身上,盛大夫一个急刹才好不容易地住了脚,又抖着手口中念着“告罪”伸手要去抓萧紫庭的手腕。 萧紫庭忙一甩手,指着躺在床榻上的许娘子道:“我没事,有事的是那位夫人!快去给她瞧瞧!” 小公爷除了脸上难看了些,声音洪亮身子稳健根本不像是有事的人,盛大夫的脸不由黑了,忿忿地瞟了一眼萧一。 都怪这小子,突然跑到他房间里,把正在研究药方的他一把拎着就串了出去,害他一把年纪了临老临老还要做一回空中飞人,惊险刺激得差点把他唯一的这条老命都给吓掉半条了。 卫初音见大夫终于来了,连忙和卫显一同起身,卫初音见那盛大夫脸色苍白双手乱抖,还以为是赶得太急的缘故,生怕他情急之下给许娘子诊脉不准,连忙走到矮桌边帮盛大夫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 萧紫庭顿时心中不快,频频朝端着茶杯埋头喝茶的盛大夫投去冷光,这“高手”小娘子都还没倒茶给他喝过呢,怎么让老头先拔了头筹,全然忘了之前他和青松还吃光了卫初音精心制作的一大盆鱼面的事。 盛大夫实在受惊不轻,根本顾不上粗茶涩嘴一口气就喝光卫初音端来的那杯热茶。略烫的热茶滚滚下肚,腹中升起的温暖抚平了受惊的心神。盛大夫捏了捏手,感觉手心不再那么冰冷了,脸上才带出了笑容,把茶杯还给了候在一旁的卫初音,走到了许娘子床前。 坐在卫显搬过来的矮凳上,盛大夫单手捻须,单手扶脉闭上眼睛头轻轻地晃悠着。 怎么回事?卫初音狐疑地瞥了一眼盛大夫,见盛大夫闭着眼睛头一点点的,看上去就像是在坐着打盹一样,这老大夫不会是睡着了吧。 这不会是那小公爷派人找来的什么江湖郎中吧,这样想着,卫初音又狐疑地瞥了一眼萧紫庭。 第25章 上哪抓药 前舱小,容不下那么多人,许娘子晕了自然不可能挪出去的,卫初音和卫显是家人要陪同,盛大夫是大夫这时候谁敢叫他出去,萧紫庭自然也是不会挪动脚步的,萧一见地方实在小挤得都快没地方下脚了,左右看了看,萧一老实不客气的一挥手,示意心不甘情不愿的汪氏和满脸羞愧的小铃铛跟在他后面出去。 萧一一挥手,小铃铛就老老实实地钻出去了,汪氏不想走,脚下挪动了几下,满脸讨好地盯着萧一看。 萧一不为所动,板着脸一拍挂在腰间的长剑,汪氏脸一白,赶紧往外跑,被萧一之前扯下来扔在地上的破帘子绊了一跤,差点摔进河里去了。 小铃铛正在舱外等汪氏,见汪氏踉踉跄跄差点冲出了船栏,连忙一把扶住,“娘,您没事吧?” 汪氏好容易才稳住了身形,心中恨得要死,龙王爷赐得机会就被那缺德的护卫破坏了,可萧一就跟在她身后也出了舱,汪氏连牙也不敢咬,胡乱朝萧一福了福,一把抓住小铃铛扶住她的手拖着就往后舱跑。 小铃铛被汪氏突然一拽差点一个踉跄摔倒,连声嚷道:“娘,您慢点、慢点……”身后萧一见汪氏母女走远,便双手抱胸守在了已经没有东西遮掩的舱门口。 舱里,萧紫庭顶着一脸青紫微微冷着脸坐在矮桌边,心中满是对卫初音倒茶给盛大夫喝没给他倒的怨艾。 突然见那“高手”小娘子朝他投来了古怪的一眼,萧紫庭还以为心中所想被那“高手”小娘子看穿,顿时气血冲头脸瞬间红了,生怕被那“高手”小娘子以为自个心胸狭隘不是大丈夫,连忙顶着发烫的脸皮端正了神色回望了卫初音一眼。 谁知道他这一眼看过去,卫初音早已经回过头去盯那盛大夫了。萧紫庭的脸有些下不来,心中又有些窝火,可是此时的前舱里哪还找得到能让他出气的人,就是青松也不在。 萧紫庭动了动,想撒手就走却又舍不得这“高手”小娘子,不走,那他坐在这生闷气算个什么事嘛! 萧紫庭还在那头纠结,这边盛大夫闭着眼睛点了半日的脑袋,终于缩回了手睁开了眼睛,但又捻了捻三寸短须摇了摇头还长叹了口气。 卫初音一脸黑线,眼睛都快瞪得掉出来了,这什么大夫嘛,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许娘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正在卫初音着急上火差点就要掀桌子的时候,那盛大夫终于开口说话了。 “这位夫人乃是气血淤积之症啊,淤血病块堵塞血管经络,清气不升,浊气不降,百病丛生,这症状只怕已有几年了,今日这口血倒是吐得妙吐得好啊!淤血吐出,清气浊气上通下行,气血就能够通畅了,老夫再开几幅方子,按着方子吃上几服药调理调理,日后好好保养,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什么清气浊气的卫家姐弟不懂,不过盛大夫说许娘子身子并无大碍,那口血吐得好也和之前萧紫庭说的一样,姐弟俩大喜之下齐齐向盛大夫施了一礼,“多谢大夫救命之恩!” 盛大夫一派得道高人模样,摆了摆手道:“行医治病乃吾辈之责,两位快请起吧”,说完,一甩袖子又问道:“笔墨在何处,容我写下药方你们也好去抓药!” 卫显连忙返身走到角落去解包裹取笔墨去了,盛大夫从矮凳上起身想坐到矮桌边方便写药方,但一看萧紫庭还在呢,顿时尴尬地住了脚,以他的身份实在不敢和萧紫庭同坐啊。 卫显可管不了那么多,在乡间长大的他对什么贵贱之别根本没什么概念,取出了笔墨就回到矮桌边开始取水研墨了。 卫初音把许娘子的手塞回了被子里,又扯了扯被角往许娘子身下塞了塞,这才回头去看盛大夫的药方。可卫显都已经铺好了纸张,墨也研好了,那盛大夫却满脸尴尬地站在中间,有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滋味。 卫初音想了想便明白了,知道那盛大夫是惧怕那小公爷的身份,萧紫庭毕竟帮了“大忙”,她也不好直接开口让他出去好方便盛大夫坐下写药方,只好朝萧紫庭微笑道:“小公爷,舱里气闷,不如让我家阿显陪你去外面吹吹风?” 萧紫庭见“高手”小娘子同他说话,还这般体贴,心喜之下正想展示一下自己的风度弥补之前那有失风度的想法,咳了声正要说“无碍”,却见卫初音那又大又圆水灵灵的眼睛朝盛大夫看了一眼,又朝卫显放在矮桌上的笔墨看了一眼。 他也不是糊涂人,立刻明白了之前卫初音说得不过是客气话,实际意思就是让他让一让好方便盛大夫写药方,骄傲的小公爷有些受伤,实在是心中对“高手”的一片崇敬才让他忍住气没当场就甩脸不干了。 朝盛大夫冷冷看了一眼,萧紫庭带着赌气的口吻地朝卫初音说道:“不用了!我不习惯陌生人陪在身边!” 说完,就猛地起了身,甩手钻出了前舱。 盛大夫抹了一把冷汗,他是得罪谁了,今晚先是有萧一,现在又有阴阳怪气的小公爷,不过萧紫庭到底是走了,盛大夫不敢坐之前萧紫庭坐过的位子,便另捡了一张矮凳坐下。 卫显把白纸转了个向放在盛大夫的面前,盛大夫抚了抚洁白光滑的纸张,伸手要笔,卫显连忙从一边的笔袋里拿出一只毛笔递到盛大夫的手里。 盛大夫接过笔不急着沾墨写字,抓着笔捻着胡子摇了回头,才似乎是推敲好了,手一动,抓着手中的毛病浓浓地沾了墨,提笔飞快的在纸上写下了种种中药名字和剂量,不过片刻一张药方便写好了。 盛大夫搁下笔又查看了一遍,见没有错误才递给了候在一旁的卫显,卫显接过那张还墨汁淋漓的药方,宝贝似的捧在手上让它晾干。 卫初音心中感激没法表达,见盛大夫搁了笔连忙上前提起茶壶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奉上,接过热茶盛大夫才啜了一口就停了下来,皱着眉头朝卫初音问道:“小娘子,如今这水路堵塞,老夫身边又没带药方上要的那些温和滋补的药材,虽有只小公爷让老夫带来的百年老参,可光靠它可配不成一副药啊,你们准备怎么办,上哪去抓药呢?” 是啊,水路堵塞,就算有盛大夫诊了脉开了方子,但没有药材,这不是应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句话嘛,卫初音也皱紧了眉头问道:“盛大夫,您看我娘可能撑到东京?” 那小公爷和那许二爷总不能在这水路上顶一辈子吧,别说那许二爷还是要赶着回去奔丧的,再说这水路也已经堵了许久了,那小公爷和许二爷就算背景雄厚,但也挡不住民愤啊,说不定马上这两家之中就有一家要低头让路了。 盛大夫摇着头道:“不成不成,不说何时水路通畅,就是从此地到东京也还要两日的路程。这位夫人虽无性命之忧,但我开的方子里有一味止血的药材,若是不能尽早熬了汤药给你娘服下,我怕你娘还会吐血,哪怕只是再吐一次血,以这位夫人如今的状况只怕对日后不好,会有损寿命啊。” 顿了顿,盛大夫捻了捻胡子又道:“不过老夫可以替这位夫人施上几针,护住心脉不让她气血逆流再次吐血,不过这施针之术也只能撑到明日午时,在此之前这位夫人会一直昏睡,而且在明日午时之前必须给她服药,不然过了时辰病情反会加重,你看……” 卫初音眼中闪过一抹坚毅,天大地大不及她的娘亲大,事到如今她没得选择,也只能如此了,至于水路堵塞,今日既然已经求了人,她也不在乎再求一次。 起身朝盛大夫又行了一礼,卫初音一脸沉稳地朝盛大夫说道:“盛大夫,您说的小女子都明白了,就请您为我娘施针吧。” 盛大夫点了点头,弯腰取过之前萧一放在矮桌边的药箱,放在桌上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布包。 布包里全是发着寒光一根根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盛大夫让卫初音把许娘子的双手露出来,从布包里挑了银针动作飞快把许娘子的双手插成了刺猬。 过了盏茶的时间,盛大夫才抹着汗收了银针,卫初音连忙朝许娘子的脸上看去,只见许娘子的脸色已经比之前好上了许多,心中一喜卫初音连忙抓起许娘子的手腕又号了号脉,已不像之前那般虚浮了,许娘子的脉象沉实了许多。 盛大夫接过了卫显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笑眯眯地看着一脸笑容的卫初音,卫初音半晌才反应过来,起了身朝盛大夫就是一拜。 卫显见卫初音如此动作,自然明白许娘子是无大碍了,连忙也跟着卫初音朝盛大夫感激地拜了一拜。 盛大夫见了卫家姐弟如此动作,连忙放下手中的热帕子扶起卫家姐弟,卫初音又解下荷包就要掏银钱出来,盛大夫连连摇着手拒绝道:“心领心领,我乃吴王爷府请的大夫,领的是吴王给的月俸,此次也是奉了小公爷的吩咐,小娘子不必如此!” 卫初音再三相让,盛大夫都推托了,卫初音也只好罢手,只是拉过卫显又深深地朝盛大夫施了个礼。 不管这盛大夫是被何人聘请,又是何人发的月俸,总归替许娘子诊脉开方子施针延命的人是他,卫初音在心里记下了这笔人情。 第26章 人情 不管这盛大夫是被何人聘请,又是何人发的月俸,总归替许娘子诊脉开方子施针延命的人是他,卫初音在心里记下了这笔人情。 盛大夫使命完成,又交代了几句卫家姐弟要注意的事,便不顾挽留转身出了舱去找萧紫庭复命去了。 萧紫庭正双手覆在身后倚在船栏上看着河面上的夜景,一旁的青松正在边哀嚎边唠叨着,什么“船破风大,还是快回去吧”。 可萧紫庭却理也不理,青松唠叨了半天接到了站在另一边萧一的一个眼神,这才偷偷打量了萧紫庭一眼,这才发现自家小公爷虽然面对着河面,可从开始到现在眼珠子就盯在一个地方动也没动过,便知道原来自家小公爷一直都在发呆呢。 敢情他忍着痛顶着风唠叨了半天全说给萧一听了,得,青松嘴一嘟,终于熄了音。 萧一冷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地侍立在一旁,见青松终于不再唠叨了,不由大松一口气,心里直佩服萧紫庭忍功了得,若是换了他有像青松般唠叨的小厮在身边,萧一咬了咬牙,脸上青筋直爆,心道那老子老早就拔剑一剑砍死那小厮算了。 盛大夫上了船板,见萧紫庭正在船头,连忙上前行了礼,可弯着腰半天也没听到萧紫庭叫他起来,盛大夫脑门上挂满了冷汗以为自己哪里做错得罪了小公爷。 萧一见盛大夫来了萧紫庭还是没反应,只好上前一步立在萧紫庭身边,唤了几句“小公爷”。萧紫庭这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收回了迷离之色,回身朝弯腰向他行礼的盛大夫道了声“起来吧”。 盛大夫如奉纶音,连忙起身,也不敢去擦额头的冷汗,连忙把许娘子的病情和开的药方都说了遍。 萧紫庭微抬着下巴,神色清冷地听盛大夫说完许娘子的病情,这才点了点头道:“你做得很好,回去后我自会禀报了王爷王妃!”说完也不理欣喜不已的盛大夫,又道:“萧一,带盛大夫和青松回去。” 萧一迟疑了下,问道:“那小公爷你呢?” 萧紫庭理也不理只回过身又去看他的夜景去了,萧一知道萧紫庭的脾气,没奈何只好吹了声口哨唤了个潜在水里的护卫上来,让他贴身保护萧紫庭,自己则拎着死活不肯先回去拽着船栏不松手的青松和脸色微微发白双腿发抖的盛大夫一个窜身就飞下了船。 盛大夫闭着眼双手捂在胸前一颗心拎得高高的,可还没等他喘一大口气双脚就踩在实物上了,盛大夫忙睁眼一瞧,原来萧一早已经备好了小船正停在老廖家船的旁边。 长出一口气,盛大夫拽着衣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也不顾什么风度了一屁股就坐了下来。此时没了小公爷,萧一武功又高脾气也不怎么好,青松审时度势悻悻然地闭了嘴,自认为隐蔽地偷偷瞪了萧一一眼,又哀怨无比地抬起头盯着在对面那艘船上的自家小公爷。 想了会儿,青松还是忍不住扯了扯一旁萧一的袖袍,“萧侍卫,你难道没发现小公爷已经被那小娘子给迷晕了?” 萧一老实不客气地给了青松一巴掌,“瞎说什么呢。” 被萧一一巴掌打在伤处,青松“哎呦哎呦”地敢怒不敢言又悄悄瞪了萧一几眼,和萧一说不通青松只好转过身去找盛大夫,“盛大夫,您老人家怎么就没给我家小公爷诊诊脉呢,您看他都被那小娘子打成这样了,还要硬赖在人家身边,连百年老参都给了,定是那小娘子用了什么迷魂药!” 盛大夫惊魂刚定,再说他老于世故关于小公爷的话题他可不愿意牵涉,捻着胡子“呵呵”笑只不说话。 萧一一边解系住小船的绳子,一边没好气地哼道:“什么迷魂药,咱们小公爷那是动了春心了,我说你小子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说完,萧一又故意吸了口气调侃道:“我说青松,你也老大不小了吧,天天跟着咱们小公爷,小公爷身边的侍女可个个都是貌美如花的,你就没看上哪个,要不跟哥哥我说说?” 青松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萧一的调侃,也找了个位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托着腮想着,那小娘子除了做的汤饼确实美味,要说这长相嘛,五官倒还可以,只是面有菜色身材更是平平,而且暴力粗鲁的很。想到这,青松觉得脸上身上更疼了,狠狠地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要他看就连香儿都比那个小娘子强,小公爷怎么就看上她了? 不对不对,他家小公爷玉树临风又身份高贵,东京的贵女们更是为了他家小公爷争得都快打破了脑袋,他家小公爷什么美人没见过,怎么会看中一个还没长大的豆芽菜小娘子呢? 青松突然神色一震,难道,难道是他家小公爷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不成?说不定就是那个不爱美人偏爱丑女的古怪癖好! 青松顿时觉得天快塌了,他家小公爷怎么会有这样的癖好,这叫他怎么回去和王爷王妃交代啊!欲哭无泪的青松就这样给他家的小公爷下了这样一个定论。 老廖船上,卫初音又摸了摸手中这只锦盒,锦盒里有一只百年老参,正是之前盛大夫离开之前交给她的,说是得了小公爷的令让她不要推辞。 手中的锦盒重若千斤,素未相逢便收了人家如此贵重的东西,只是这百年老参对许娘子的身子大有补益,为了许娘子,卫初音咬了咬牙还是收下了。 百年老参,只怕已是无价之宝,无法用金银衡量,还是日后再想法子报答那小公爷吧。 藏好了锦盒,又叮嘱了卫显定要时刻守在舱里,百年老参事关重要容不得有闪失,若是廖大叔和小铃铛也就罢了,只是今日汪氏的作为让卫初音有些警惕。 卫显点头应了,卫初音才出了舱门。收了人家的百年老参,现在她没法子报答,也只能先出来行个礼拜谢那小公爷了,还有许娘子急需用药,这水路若要通畅只怕还要落在那小公爷身上了。 刚才听见响动,也不知那小公爷离开了没有,卫初音有些焦急,连忙抬头去找那萧紫庭。 刚抬了头,便看见那着一身大紫衣裳的小公爷正背着手站在船头看夜景呢,身边还立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侍卫。 卫初音松了一口气,上前几步唤了一声“小公爷”。 萧紫庭听见卫初音的声音心道总算来了,连忙回过身,以江湖之礼抱拳道:“不敢当小娘子一声‘小公爷’,我姓萧名紫庭,你叫我萧二或者紫庭都可以。” 卫初音抽了抽嘴角,不置可否,只是又上前一步朝萧紫庭拜了一拜,“小女子深感小公爷今日之恩,但小女子身无长物无以为报,此恩此德留待他日,小女子哪怕粉身碎骨也定会报答小公爷!” 萧紫庭想要上前扶起卫初音,又想着男女大防,再说他心中实在看重卫初音的一身“武功”,只好侧了身连声道:“快起来快起来,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卫初音实实在在地磕了一个头,这才起了身。这头她今日磕了两回,一回是朝那盛大夫,一回是朝眼前的萧紫庭,回回她都是磕得诚心诚意。 见卫初音总算起身,萧紫庭松了一口气,生怕卫初音又提什么恩啊德的,赶紧找了别的话来问卫初音,“还没请教小娘子高姓大名呢!” 萧紫庭全然忘了,女子闺名岂是可以随意告知陌生男子的,此时的他完全将卫初音当成了行走江湖的奇女子,根本就没想到这个忌讳。 卫初音看着萧紫庭露在气死风灯下的脸,青的青、紫的紫把一张俊脸衬得格外吓人。 心中到底也有些后怕和不好意思,之前虽然见萧紫庭和青松一主一仆都穿着富贵,可他俩先是上船偷吃后来又惹得许娘子吐了血,她又有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又急着逼他下令退船让路好方便给许娘子请大夫,脑子一热便忘了这个时代的等级贵贱区别,直接就动了手。 现在看到萧紫庭那张被她揍得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毁容的脸,又想起青松和盛大夫说的萧紫庭的身份,卫初音生怕萧紫庭不计较就怕他的家人那什么什么王爷王妃的计较,看看立在萧紫庭身边的护卫,怕秋后算账的卫初音哪还敢告诉萧紫庭她的真实姓名。 只随便报了一个“魏阿音”的名字,卫初音便开门见山直接开口请求萧紫庭能否先退让一步,让那许二爷先行使水路通畅。 盛大夫已经向萧紫庭汇报过许娘子的病情,萧紫庭也知道许娘子急着要用药,沉思了会便抬头直视卫初音,“阿音,和你说实话吧,其实小爷我也不是定要与那许二爷为难,只不过是我有一个叔叔与那许家有旧怨罢了。也罢也罢,总归不是什么大事,他许家如今办白事,小爷我就看在阿音你的面子上,这次就先放他许家一马!” 这萧紫庭倒是自来熟,“阿音”“阿音”的就直接唤上了,不过此时卫初音可没空计较。这小公爷虽然一副纨绔模样,但说话算话之前卫初音就见识过了,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态度的卫初音没想到萧紫庭这么好说话大喜之下连忙福身行礼谢过。 第27章 不是个东西 这次只是福身行礼,萧紫庭便没有避开,只是笑道:“不必如此,阿音你乃民间高人,你我以武相会、以武相交,这些虚礼就不用了。” 说完,也不管卫初音听到他说的“以武相会、以武相交”的话脸上的神情,萧紫庭侧脸朝身后的侍卫看了一眼,吩咐他去自家花船上指挥退让,“你去告诉那许家二爷,今日本小爷肯先退一步,不是怕了他许家,也不是看在许老太师的面上,不过是今日小爷新交个朋友,受她之托行事而已!” 侍卫领命去了,过了没多久,前方远处就有动静传来。 此时虽然是夜里,但聚集停泊的船极多,灯火通明的,更有那漕帮的兄弟在,此时见水路即将通了,便有那会旗语的好汉爬上了船杆,抱着杆子打起了旗语指挥各条船前进后退。 不过半个时辰,水路已经通畅无碍,不说卫家姐弟欣喜,就是心急交货的老廖一家也对萧紫庭感激涕零,全然忘了害大家堵在这里近一日光景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那护卫走了没多久,萧一又回转了来,请萧紫庭回花船,直言办事要紧。 萧紫庭一心巴望能和心中的“高手”切磋下武艺、交流下心得,可卫初音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哪是什么高手不过是力气大了些罢了。也就是遇上花架子萧紫庭才能威风几下,和那能飞来飞去的萧一相必,她能算得了什么。 只是不知这身份尊贵的小公爷是吃错了什么药,眼睁睁地放着高手就在身边不去找,偏来纠缠她一个小娘子。卫初音这时倒不觉得萧紫庭纨绔了,只认为他是不是脑子被她打坏了。 可人家身份尊贵,得罪也不行,何况萧紫庭还让那盛大夫给许娘子诊了脉开了方子,看在他的面子那盛大夫更是连一个大钱也没收,后来他又答应舍了面子退步让路,只为方便她去买药。 卫初音向来丁是丁卯是卯,萧紫庭对她有恩,她便记在心上,也不愿意随意糊弄他。何况那萧一此刻就在萧紫庭的身边,她生怕萧紫庭不管不顾就向她讨教什么武学方面的东西,她不答不行乱说反倒露了马脚,只好推说要回舱照顾许娘子便头也不回地溜了。 萧紫庭有郎情可偏偏卫初音没妾意,丝毫不配合。萧紫庭干瞪着眼拿卫初音一点办法也没有,人家小娘子要去榻前侍母,官家圣人都提倡孝道,任他是小公爷还是国舅爷总不能不让她尽孝吧。 萧一催得紧,他此次出行是奉了圣人之命,拖得太久总归不好,何况那卫初音还一直呆在舱里不肯再出来。萧紫庭心中无奈,若不是卫初音是个小娘子,她娘又病着,他老早就要冲进舱里把她拖出来再打过一场了。 遗憾地轻叹了口气,萧紫庭再浑赖也分得清事体轻重,无精打采地挥了挥手朝萧一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拿我的名刺给那魏家小娘子,就说我在东京等着她,让她务必一到东京就来找我,我还等着和她切磋武艺呢。” 说完,又朝舱里正忙碌不歇的卫初音的背影投去一眼。长长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下了老廖的船,被早候在一旁的小船接着行远去了。 接过萧一手中那张大红烫金的名刺,又听了萧一转述的话,卫初音心中长出一口气,终于走了,面上却是笑道:“今日实属小女子鲁莽了,小公爷不怪罪已是万幸,哪里还敢再和小公爷切磋什么武艺,还请侍卫大哥转告你家小公爷,就说魏家阿音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民间小娘子,不过力气大了些,哪会什么武艺,还请他莫要放在心上。” 顿了顿,卫初音又说道:“还请侍卫大哥再替我向你家小公爷道个谢,多谢他今日帮着请来大夫诊治我娘,有赠药更有退步让路之恩,小女子铭记五内,日日不忘!” 萧紫庭走了,萧一也走了,不论是卫家姐弟还是老廖一家都松了一口气。老廖心头焦急,见此时水路通畅了便拼了命地朝前划桨赶路。现在只盼着那货主能宽容些,看在他愿意免费运货的份上,莫要让他家再赔银钱就行了。 萧紫庭身边一直都有护卫守着,汪氏再不甘心可看着那些护卫腰间挂着的刀剑,胆寒之下寸步不敢上前,只得和老廖和小铃铛守在后舱。原还想再找机会看能不能和萧紫庭说几句话,可没想到,那萧紫庭说走就走了。 汪氏不死心,想着卫初音本事,能把那小公爷打个半死还哄得他为她做事,想必是那小公爷迷上了卫初音,只怕日后卫初音还能到那小公爷的府上做个妾呢。 总之,卫初音现在是她得罪不起的人了,又想着之前她的行为,汪氏心中忐忑。但转念一想想到后舱那批货物,咬了咬牙又重新做了饭菜端着到了前舱,刚放下饭菜就“噗通”一声给卫初音跪下了。 卫初音刚松了口气,就又被汪氏给吓了一跳,连忙跳下矮凳弯下腰就要扶汪氏,“大娘,您这是怎么了?” 汪氏跪着那任由卫初音和反应过来的卫显一块搀扶就是不起身,甚至还从腰间扯出一块帕子来,捂着脸就哭道:“大姐,小哥儿,之前的事是大娘不对,大娘见那小公爷势大不敢帮忙,还拉着我那当家的和小铃铛,都是大娘的错,你们要怪就怪大娘吧!” 汪氏矮胖身子重,她执意不起来,就卫家姐弟两人的小身板还真拉她不起,用了半天劲卫初音也有些恼了,撒了手立得笔直朝汪氏问道:“大娘,您也不怕这幅样子让廖大叔和小铃铛瞅见了?” “呜呜呜呜,我这个做人娘子、做人娘的不晓事,活该让他俩看不起!”汪氏越哭越来劲了。 卫初音真恼了,声音清冷盯着汪氏的头顶道:“大娘,我不过一个十三的小娘子,您这样跪我那是要折我的寿,您就不怕我真恼了你?” 汪氏一听一想也对,生怕卫初音真恼了她,连忙拿帕子胡乱摸了摸满脸的涕泪自己就起了身,“是大娘不晓事、不晓事,大姐你可千万别恼了大娘啊!”说完,又斜着眼睛盯着卫初音看。 卫初音性子直、脾气暴,生平就是见不得别人一脸委委屈屈,明明有话说偏要等你开口的模样,心中烦躁,说话就冲了些,“大娘若是怕我恼,就不该闹这出!” 汪氏老脸有些涨红,但想着后舱那些货物,还是厚着脸皮笑道:“大姐,是大娘不好,大娘跟你赔不是!” 说完,就朝卫初音福了福,不等眉毛直挑的卫初音说话,又接着说道:“小娘子,你是富贵命莫要跟大娘计较。” 富贵命?卫初音挑着眉毛问道:“怎么又扯到我是不是富贵命上了?” 汪氏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快粘在一起了,一脸暧昧地朝卫初音说道:“明人不说暗话,小娘子,那小公爷不是都把名刺给你了,还说要你一到东京就去找他。我看啊,小娘子你也是清清白白的小娘子,大娘教你一个乖!” 说到这,汪氏又瞥了一眼卫显,神神秘秘地凑到卫初音耳旁,“咱们女人啊什么最重要,不就是贞洁嘛!我说小娘子,等你到了东京,可定要忍住直到那小公爷抬你进了府做了姨娘,才能让那小公爷上了你的床。俗话说得好,吃不着的才香……” 话还没说完,就被卫初音猛地一推,汪氏吃惊受力之下险些站不稳,直朝后退差点撞翻了矮桌。 卫初音指着舱门涨红着脸朝汪氏怒道:“大娘,既然知道我是清清白白的小娘子,为何又要对我说那有辱清白的话?我日常见大娘还以为是个好的,今日才知大娘原来也不是个东西!” 汪氏恼羞成怒,顿时把来找卫初音的缘由和后舱那半船货给忘了精光,“你有什么神气的,不过是个乡下小娘子!人家小公爷那是什么身份,看上你那还是你的福气,摆什么贞洁娘子的架子,若真是清白的怎么就和人家小公爷搭上了?” 卫初音气得发抖,若不是念着老实的廖大叔和纯真可爱的小铃铛,依她的脾气杀了汪氏的心都有,正是因为有顾虑没法发作所以才气得差点都要憋成内伤了。 卫显听了半天,到底他年纪小又一直生活在乡下,什么姨娘什么清白的他还是有些懵懵懂懂。但见自家大姐如此生气,而且听汪氏最后的话的确不像话,也恼了,上前一步推着汪氏就出了舱,“我和大姐敬大娘,可大娘也莫欺了我大姐,我虽年少,可也是男子,今日看在廖大叔和小铃铛的面上,我就不与大娘计较了,只是还请大娘记得莫再多嘴饶舌了!” 说完,拖了张长条凳拦在舱门口,把汪氏隔在了外面。 汪氏气得直跳脚,到底念着卫初音日后可能有的身份,指着舱门在心底无声地骂了几句,灰头土脸地回后舱去了。 第28章 十里镇 刚绕回后舱,就见小铃铛披着件打满补丁地衣裳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趴在后舱门上看着自己,“娘,您回来了,我好像听见动静,您是和卫家大姐还有卫家大哥吵架了吗?” 汪氏老脸一红,又有些心酸,伸手去摸了摸小铃铛的头顶,“好孩子,是娘没用!” 小铃铛扑闪着眼睛一把抱住了汪氏,“怎么会呢?娘最好了,娘会捕好多好多鱼,还会补网做饭,可厉害呢!” 汪氏搂着女儿心中发酸,都怪她没用。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明明是求人的到最后却是被人赶,一想到后舱那船货,汪氏的心都是火烧火燎的。若是交货时人家定要他们赔银钱,他们只怕只有卖船这个法子了,只是可怜小铃铛这么小的小娘子,日后该怎么办呀。 不提汪氏如何后悔,前舱里卫初音犹自气得脸通红,不停地在往脸上扇着风,真是没想到汪氏一直都是少言寡语一副沉静温柔的样子,没想到说起话来竟如此刻薄。 其实卫初音这么想也不算是冤枉了汪氏,没有利益冲突之时,汪氏的确就是一副少言寡语沉静温柔的样子。可人人心中都有一本帐,天生就知道该如何盘算利益,汪氏先是为护着家人做出了避祸的举动,后来又想巴结萧紫庭也是为了后舱那半船的货,利益切身,露出真本性也不是奇事。 都怪那个萧紫庭,若不是他,今日的事统统不会发生,许娘子不会吐血昏迷,她也不会被人如此羞辱。想到恨处,卫初音一时性起,一把抓起那张还放在矮桌上的萧紫庭的名刺,稀里哗啦撕了个稀巴烂还不解恨,又几步走到舱外卫初音手一洒,把手中那些大红烫金的碎纸片全扔河里去了。 满肚子气总算发泄了些出去,卫初音也平静了些下来。她这时还不知,这吴王府萧国舅爷的名刺是如何的珍贵,若有这名刺在手,他们一家日后在东京行事也要方便许多,只是此时不知日后,卫初音现在满心气恼又怎么会想到日后会后悔。 卫显生怕卫初音被汪氏气狠了要想不开,连忙追在后头出了舱,连声唤道:“大姐、大姐!” 卫初音满肚子火气刚发泄了出去,又见卫显一脸着急,心软了些,声音虽然还有些生硬但到底要比之前对待汪氏时要柔和了些,“怎么出来了,晚上风凉快回去!” 卫显一把拉住了卫初音的袖子,恬着脸笑道:“大姐,我这不是怕你想不开嘛!” 卫初音一瞪眼珠子,“我想不开,就算全天下人都想不开了,你大姐我也不会想不开!好了好了,咱们快回舱吧,我已经和廖大叔说好了,等下到了十里镇就把我们放下,我和你带了娘去找药堂抓药,现在还要把行李都整理好要带下船去呢。” 卫显见卫初音虽然脸上仍有怒气,可眼神却十分明亮,知道是自己想多了,顿时放心了,一边随着卫初音回舱一边又问道:“大姐,咱们到了那十里镇给娘抓了药,等娘身子好些了,咱们是不是还要去东京?” “自然要去啊,十里镇虽然邻近东京,但到底不是东京,咱们定好目标就是要去东京,怎么能停步不前呢?” 卫显得到卫初音的答案,心底松了一口气。他既担心许娘子的身子,又有那么一丁点的担心还去不去东京,他可是在朱穿金他们面前吹过牛皮的,说要托人带东京的特产回去给他们。 又笑着问道:“那咱们和廖大叔他们分道扬镳了,咱们到时候又怎么去东京呢?” “你想怎么去?坐船也行,雇牛车也行,你是咱们家唯一的男丁,自然是你说了算!”和卫显说了一会子话,卫初音也有心情调侃卫显了。 卫显抓抓头皮没听懂卫初音话里的调侃,扁着嘴十分认真地说道:“大姐,若是不要坐船那就别再坐船了,我都坐怕了,到时候还是雇辆牛车吧!” 卫初音一边收拢东西好塞进包裹里,一边笑道:“行,一切都听卫小哥的!” 这次卫显总算听出了卫初音话里的调侃,顿时恼了,指着卫初音嘟着嘴道:“大姐,你就会欺负我!” 姐弟俩笑闹一场,总算把许娘子吐血晕倒、偶遇小公爷那样的贵人,还有莫名其妙的汪氏,这些今日发生的乱七八糟影响他们心情的事略略放过了些。 老廖一路急驶,还有汪氏不时和他换换手,天快破晓的时候,总算到了十里镇。 十里镇是距离东京最近的一个码头了,所以人来人往、船来船行也是忙碌得不得了,此时虽然天刚破晓,但码头上已经忙碌了起来。 卫初音和卫显看着老廖一夜没睡又因为着急上火嘴边起了两个大火泡,还有小铃铛湿漉漉的大眼,都有些心软,硬是没要多余的船费,还是按照原来说定的到东京给多少现在就给了多少。 老廖千恩万谢地帮着抬了包裹到岸上,卫初音背着许娘子,卫家姐弟和老廖还有一脸不舍的小铃铛挥手作别,两人谁都没理会一脸躲躲闪闪的汪氏。 老廖点着船走了,卫显争着要来背许娘子却被卫初音拒绝了,理由是卫显还在长个子,不理会卫显在一旁跳脚,卫初音已经和不知什么时候凑上来的搬工们讨价还价了。 一番讨价还价,终于和一名搬工谈成了。那搬工帮着抬了包裹上了他的骡车,卫初音小心翼翼地放倒了许娘子,许娘子被盛大夫施了针,此时还在昏睡。 卫初音昨晚一夜没睡,生怕又遇上河路堵塞的事,还好运气不错,总算顺利地到达了十里镇,卫初音捶了捶肩膀总算一颗心可以落回肚子里了。 骡车一路“叮叮当当”朝镇上跑去,十里镇不大,一条大路从码头直通镇上,很快就到了。 骡车停在了一家名叫“三福客栈”的客栈门口,卫初音打量了几眼,见这客栈建在闹市,两边都是一些店铺。虽然此时天刚刚亮那些铺子都还没开门,但至少可以证明这家客栈敢开在闹市,至少不会是什么黑店。 卫初音让卫显在车上等她并照顾好许娘子和看好行李,自己则溜下车去订房间。 原本应该是直接带着许娘子去找药堂抓药的,可随身带着那么多的包裹,最关键的是包裹里还有根百年的老参,若是丢了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卫初音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定房间安置再去抓药。 大约是十里镇本身就是因为由那临近东京的码头才慢慢发展起来的,镇上来往较多的也都是些客商和客旅,船靠岸可不讲时辰,所以这三福客栈也适应了这种规律,为了多做生意方便那些客商和客旅们,大清早的就已经卸了门板准备做生意了。 卫初音刚一跨进大门,就有着一身蓝色粗布衣裳肩上还搭着一块白帕子的店小二上来招呼了。 着急订好房还要去找药堂抓药,卫初音用一副完全不像她外表年龄那般年少的成人口吻快速的和那店小二对了话定好了房。那店小二也许是见识多了,对卫初音的举止也没觉得怎么奇怪,十分殷勤的主动跟着卫初音到了客栈外面和那搬工一道搬起了包裹。 卫初音又背了许娘子,示意卫显亲自搬那个装了百年老参的包裹,别看卫显年纪小归小,平时也皮但每到关键时刻都十分沉得住气。 此时得到了卫初音的暗示,卫显不显山不露水状似随意地提起那个装了百年老参的包裹跟在卫初音的身后踏进了三福客栈的大门。 那店小二身上背一个包裹手上还抱着一个包裹,难为他还要回过头招呼卫家姐弟和那搬工跟着他上楼。 踩着木板楼梯,一路“咯吱咯吱”地到了二楼最东面相邻的两间房前,那店小二开了锁,和那搬工一块把包裹都搬了进去。 卫初音和卫显紧跟着进了房,卫显随意一扔就把那包裹扔在了床边,看也不看一眼就赶紧过来帮着卫初音一起把许娘子放倒在床上。 卫初音又替许娘子盖了被子垫好了枕头,这才回过身和那搬工结账,又打赏了那店小二几枚大钱。喜得那店小二眉开眼笑,搬完了包裹又忙着提茶壶倒茶送到卫家姐弟面前。 卫初音接过茶和他闲扯了几句,开始向他打听十里镇有几家药堂,又是哪家的药堂最“物美价廉”。 那店小二见过许娘子,一看她脸色便知道是得了病的人。他刚接了赏钱心情正好,见卫初音问药堂的事,便知道肯定是要去抓药的。 店小二心中微微叹气,又看看卫初音姐弟俩,一个比一个年幼,都还是孩子呢。想必是家中情况不好这才把那个像是姐姐的小娘子逼得行事作风都像是大人了,心中怜悯便一五一十把十里镇几家药堂的情况都说给了卫初音听。 那店小二说得十分详细,卫初音心中了然了这才谢过了那店小二,又嘱咐了几句卫显,让他插好门闩,莫要外出也莫要放了外人进来。这才出了三福客栈,往街上走去。 第29章 药方抵药 一番动作,此时天已大亮。 那些绸缎行、金银行之类的店铺还没有开门,但那些卖早点的,还有茶坊都已经开了门准备做生意了。卫初音一路过去,耳朵里充满了各式的吆喝,肚子也不由“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这才想起她已经一夜未吃过东西了,昨晚先是她做好的鱼面被萧紫庭主仆吃了个精光。后来汪氏虽然又做了饭菜端来,可她说话刻薄气人,卫初音就没胃口吃她弄的东西,加上还要整理包裹守着许娘子,等饭菜冷了她和卫显都没时间动上一口。 卫初音一拍脑袋,竟忘了阿显还饿着肚子,想着脚下又加快了步子直奔那和店小二打听好的药堂去。 日头还早,春和堂的小学徒还在打着哈欠卸门板,卫初音风尘仆仆一脚就跨了进去。 旁边被她挤开的小学徒连忙伸手来拦,“哎哎哎,你怎么回事啊你,没见我还在卸门板嘛,门板没卸好那就代表着咱们家还没开门呢,你急个什么劲啊!”说完,还翻了个白眼。 卫初音才真要翻白眼,瞪了一眼拦她的小学徒,还没她个子高呢。卫初音一把推开小学徒挡在她身前的两只瘦胳膊,拔脚就往里面走,大声道:“有人没?抓药了!” 那小学徒急了,提着块门板就追了上去,“喂喂喂,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啊,我不是说了……” 卫初音不耐烦了,“你说什么了?我只知道药堂的宗旨就是救世济人,你以为我大清早的来你们药堂玩来着是吧?我告诉你,我是来抓药的,我可告诉你了我现在心急如焚,我娘还晕在床上呢,你再和我啰嗦,你小心我……” “小心你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卫初音连忙回头看去,只见药柜旁边的蓝布帘子被掀了起来,从后面走进来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来。此时这老头正笑眯眯地看着她,显然问话的就是他。 “您是大夫吗?我要抓药!”卫初音懒得理会小学徒,几步走了过去,从怀里掏出那张盛大夫开的还带着她体温的药方递了过去。 那老头接过了药方展开一看,连连点头,“这药方是何人所开,这君臣相辅、剂量多少,精准精确,好好好!” 卫初音见那老头也不管抓药的事只顾着对着药方一个劲的自言自语,边上还有个提着门板一脸委屈的小学徒,顿时对那店小二介绍的这春和堂是是十里镇上最好的药堂的话表示了深深地怀疑。 敲了敲柜台木板,卫初音朝那老头问道:“您是大夫吗?您别急着看药方啊,您得先给我抓药我娘还等着这药救命呢。” 老头被惊醒,“哈哈”一笑,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老夫的老毛病又犯了,小娘子别急,老夫这就给你抓药!”说完,就将药方放在了柜台上,把一张张的黄草纸摊平挨着个都放在了柜台上。 又返身走回药柜边,按照药方上记载的药名挨个抽开了标了名的木柜,拿手指一掂飞快地将一种种不同的药材分别放在了每张黄草纸上。 这和她做菜不用尝就知道该搁多少调料一般,只是讲究一个“熟能生巧”罢,若不是着急要给许娘子熬药卫初音还真有兴趣和那老头交流一番。 小学徒提着门板恨恨地瞪了一眼卫初音,一边回头去卸门板,一边嘴里还唠叨着,“也不知哪里来的凶婆娘!” 老头很快就抓好了药,又回到柜台边指着药方对着卫初音说道:“小娘子,老夫这可没有百年老参,只有三十年的你看可行?” 卫初音连忙摇头道:“不用了大夫,除了人参别的你都替我包好就行了!” 老头狐疑地看了一眼卫初音,以为是卫初音舍不得钱,劝道:“小娘子,这药方少一味多一味都不行的,若是多了少了不说有没有效,还怕病人服出问题来了,你若是怕价高,老夫这还有五年十年的人参呢,再低的年份按这药方看只怕是起不了效力的了。” “大夫您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一根五年的人参,是我爹爹当年留下的。”卫初音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若是被别人知道她身上就有百年老参,凭他们母子三人只怕谁也别想活着出这十里镇了。 老头狐疑地朝卫初音看了看,这才勉强点了头,又熟练地把张张黄草纸连同中间的药材都包好了,再用草绳打了结结成了串,又拿起算盘“噼里啪啦”算了起来,“一共十贯零三十五文。” 卫初音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十贯零三十五文?您是不是算错了,我都没要人参了!” “买不起药那还上药堂做什么?”却是卸好门板的小学徒从卫初音身边经过,睨着眼睛不屑地吐出一句。 老头沉了脸瞪了一眼小学徒,“活都干好了?有空闲磕牙!” 小学徒不敢回嘴,板着脸一把掀开帘子到后面去了。 老头又转而朝卫初音笑道:“小娘子,老夫的小孙子淘气,你可别见怪。” 原来那小学徒是眼前老头的孙子,难怪小小一个学徒就有胆跟客人呛鼻。卫初音现在心疼银钱都来不及了,哪里顾得上和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学徒计较,“大夫,您要不要再算一遍?” 老头摇摇头,指着药方对卫初音说道:“小娘子,老夫已经算过三遍了,真没算错!你看,你这药方上有鹿茸、紫河车,阿胶、还有冬虫夏草,而且都还要那些上了年份的,这可都是十分珍贵的呀。” 老头的话里意思卫初音明白,珍贵不就代表着价贵嘛!得,千金散尽还复来,为了许娘子再多的银钱也得花,卫初音转过身咬着牙根从腰带内里的暗袋里抽出了那张赵大有赔偿他家的交子来。 肉痛地再看了一眼那张交子,“喏!”卫初音狠狠心递了过去。 没想到,那老头却推开了交子不接,“小娘子,你看老夫和你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什么交易?卫初音有些疑惑。 老头“哈哈”笑道:“老夫是有名的药痴,见了好的方子就想要留下来珍藏,你看这样行不,你若是把这张药方送给老夫,今日这药老夫一个大钱也不收你,你看可行?” 卫初音大喜,她可没有什么产权保护主义,一张盛大夫随时能开的药方就能免了她十贯的药钱,她当然十分乐意了。 “行,当然没问题,只不过,我怕我娘喝了这几幅药身子还没完全好日后还要继续抓药,您看我能不能抄一份下来备着,不过您放心日后我只用这药方抓药不再卖给别人家了。” 老头倒是很痛快,笑眯眯地点点头答应了,又指了指柜台旁边的小桌子。卫初音走过去一看,纸墨笔砚都有,连忙倒了水化了墨把盛大夫开的药方重新抄写了一份下来。 把盛大夫开的药方给了老头,卫初音开开心心地拎着草药包出了春和堂的门,这还是她重生以后第一次进出药堂这么开心。 卫初音的背后春和堂里,小学徒提着扫帚站在柜台前,板着脸朝老头问道:“爷爷,您怎么又犯老毛病了?我看啊咱们家也不用开什么药堂了,干脆把家当全卖了您老人家就改开个善堂算了!” 说完又不满的重重哼道:“十贯零三十五文啊!” “药儿!”没了外人,老头面对自己的这个小孙子有些明显的局促不安,“爷爷这不是看那小娘子拿来的药方开得妙嘛,再说你看那小娘子穿得也不好,家里人又得了富贵病,爷爷不是想能帮就帮着些嘛!” 药儿鼻孔朝天把扫帚往地上一扔,指着老头就哭了,“好好好,您就看人家可怜,想着要帮人家,可您怎么不看看您自个的孙儿可怜不可怜,堂堂春和堂的孙少爷竟沦落成小学徒了,天天打扫药堂还没工钱,再这么下去我看咱们爷孙俩只怕是连饭也吃不上了。我不管,反正我不干了,您自个又当大夫又当抓药的再多当个学徒吧!” 说完,药儿边哭边跑冲到后院去了。 老头被药儿一顿指责弄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唉!都怪他不好心肠太软了,把家当都快散完了,偌大的春和堂连个学徒的月俸都发不起,才会害得药儿书也不念了辍学到药堂里帮忙。 可那个小娘子一看就是贫苦人家出来的,家里又有人得了富贵病,唉……老头拉开抽屉,在空荡荡的抽屉里摸索了半天,才找出一枚铜钱来,还是去买块麦芽糖哄哄药儿吧。 卫初音不知道她走后春和堂里发生的吵闹,此时,她提着药正高高兴兴地往回走。经过卖吃食的小摊子,还买了两碗臊子面,拿草绳绑了提着回了三福客栈。 卫显正乖乖地等在房间里,此时听门外传来卫初音的声音才连忙上前拔了门闩开了门。 卫初音提着药包和早饭进了屋,见许娘子还躺在床上安睡,“娘还好吧?” 卫显点点头,问道:“大姐,你抓好药了?” 把臊子面推了过去,卫初音笑道:“昨晚大家都没吃饭,你先吃面,大姐去楼下找那店小二借个炭炉给娘熬药,时辰也不早了,不能再拖了。” 第30章 三贯 卫初音又把门闩上好,转身回到床边从那个被卫显扔在床边的包裹里掏出了一只锦盒来,打开锦盒一支有形有须的百年老参正静静躺在盒子里,阵阵参香瞬间充盈了这间小小的房间。 对着光线看了会,百年的人参都快成精了吧?在现代能有十年的人参都不容易了,没想到还是重生回古代才开了这眼界,卫初音自嘲地笑了笑,拿小刀切了一片下来,又重新盖好盒子放进包裹里藏好。 抚了抚包袱皮,卫初音不自觉的突然想起了那被她暴打一顿却以德报怨的萧紫庭,心中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发了一会儿呆,还没等卫显把疑惑的目光投过来,卫初音就起了身。把参片和着草药包放在一块,转身开了门到楼下去找那店小二借炭炉去了。 店小二倒是热情,一听卫初音说她娘病了要借炭炉熬药,立刻就转到后厨没过一会儿,就提着一个小小的黄泥炭炉和一小袋炭过来了。 卫初音先谢过了那店小二,这才接过炭炉和炭又上楼在走廊的尽头处找了个通风口发着了炭炉。等一碗药熬好已经是辰时了,卫初音看看日头连忙捧着药碗去床边伺候许娘子服药。 因为盛大夫施针的缘故许娘子还睡着,卫初音没有法子,等药稍微凉了凉,便让卫显拿了筷子来。自己又捏着许娘子的脸颊逼她张开了嘴,拿筷子卡在牙间,拿麦秸吸了一点一点地喂进许娘子的口中,盏茶时间好容易才喂完了一碗药。 等药喂完又摸了摸许娘子的额头,不知是不是那百年老参的效力,卫初音觉得许娘子喝了药之后脸色好看了些。 在午时之前已经喂许娘子服过药了,卫初音和卫显两人对视一眼,都面带轻松地笑了。 摸着已经快抽搐的胃,卫初音三两口就把已经凉透的臊子面吞了下去。冷透的臊子面又油又腻,卫初音连忙倒了杯热茶吹了吹热气一口都喝干了,捶了捶酸痛的肩膀,卫初音难得想偷懒,“阿显,我在这守着娘,你去客栈门口找那个卖汤饼的摊子把碗还回去吧。” 卫显提着碗出了门,卫初音灌了一肚子粗茶刚歇了一口气,想想还是坐不住,又起了身打了热水帮许娘子擦起身来。刚把许娘子翻了个身,许娘子的手就动了动,“是阿音吗?” 卫初音拿着帕子大喜道:“娘,您醒了?可吓死我和阿显了!” 许娘子眼神还有些茫然,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是娘不好。” “娘,您身上好些了吗?”重生之后这些年里,和许娘子还有卫显三人相依为命,卫初音早就把许娘子当成了亲生的娘把卫显也当成了亲生弟弟,昨夜许娘子吐血真把她吓坏了。 此时见许娘子终于醒了,卫初音的眼眶也有些热,连忙举着袖子擦了擦眼角问道。 许娘子看见了卫初音的小动作,伸手摸了摸卫初音的头,微笑道:“娘好多了,多亏阿音了!”虽然脸上带着笑,可卫初音没有发现,许娘子的眼中一片死灰恍若没有了生机。 卫初音三下五除二就帮许娘子擦好了身,又从包裹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裳帮许娘子换好,想起许娘子也是从昨晚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了。 千叮呤万嘱咐许娘子定要躺在床上好好歇息莫要起身,卫初音这才下楼去楼下给许娘子买白粥去。 出门左拐就有一个粥摊,身上的银钱用一文少一文,还是别那么奢侈在客栈里点了吧,卫初音无视了殷勤的店小二的眼神,直接出了客栈的门。 刚出门往左拐,就看见前面围了一群人,熙熙攘攘地不知道在吵闹什么。卫初音着急买粥本来是懒得理会的,可是当她经过那群围在一起的人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让她停了脚。 “你们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这……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这声音不是卫显吗? 卫初音生怕卫显吃亏,仗着身子小拼了命地挤进人群,抬头一看那被围在人群中的几人,其中一个蹲在地上正扶着一个衣衫破烂脸上还带着伤痕的人那不正是卫显吗? 除了卫显和那个躺在地上的那个年轻男子外还有几个五大三粗穿着一模一样衣裳的大汉正横眉竖眼地瞪着卫显,“臭小子,你是吃饱了撑着的?” 卫显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坚持道:“你们打人就不对!你们再打我……我就告官去!” 那几个大汉中有人笑了,“告官?我告诉你小子哎,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人欠了我们老大船费,现在付不出钱就该挨打!怎么,你看不过眼要替他还钱不成?”说完,几个大汉都是一阵大笑,恶意地拿目光上下打量起卫显来。 卫显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你们……你们……” 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就响起了一个清冷干净的声音,“欠债还钱自然是天经地义,可你们若把人都打死了,你们除了落个坐牢子的下场难不成还想这死人还能生出钱来?” 听见声音众人都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只见人群中钻出了一个个子小小的小娘子来。这小娘子几步就走到了那半蹲的小哥身边,仰着头对着那几个大汉,丝毫不气弱。 “大姐!”卫显激动地叫道。 卫初音回头瞪了一眼卫显,示意他闭嘴。早知道让卫显出来还碗还会惹上事,还不如她自个跑一趟呢。还好卫显没出事,不然她非拿刀活剐了眼前几人。 几个大汉被卫初音说的话惊了一惊,互相看了看,心道总不能就这样被一个小娘子给唬住了,还是之前开口说话的那人又张口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再说这人现在也还没死呢,我说既然小娘子你也知道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那么是不是小娘子你要替这人还钱了?” 卫初音眼睛朝那躺在卫显身边模样十分凄惨的年轻男子看了眼,心中叹了口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这人和他们卫家素不相识,再说自家银钱也不多,只能让他自己自求多福了。 就要开口说话,卫显到底熟悉自家大姐的性子,知道她向来喜欢“各人自扫门前雪”,连忙扯了扯卫初音的袖子,哀求道:“大姐,这位公子太可怜了,我们就帮帮他吧!” 可怜,天地以万物为刍狗,谁不可怜?卫初音摇了摇头就要扯回袖子,卫显见卫初音坚决拉着袖子更加不肯放了,卫初音看着卫显满脸哀求,到底还是心软了。 算了算了,就当日行一善替许娘子积福了!也不知这人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银钱,可千万别多,不然可别怪她掉头就走。 “他欠你们多少银钱?”卫初音见扯不回袖子也就不扯了,任由卫显拉着。 那几个大汉又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有喜色。本来这人一上船就病了,等到了这十里镇都快病死了,他们老大怕人死在船上晦气,干脆就搜了他的包袱和身上,发现竟连一文钱也没有。顿时恼了,派了他们抬着这人下了船就要丢在这十里镇任他自生自灭。 是他们几人见接了这个晦气的活心中不耐,还没抬到药堂门口就忍不住把人丢在地上先打一顿出气。刚揍了几下就不知从哪里钻出个小哥儿拦在前面不让他们揍人,他们干脆就想着讹上一讹,若是没讹到也不吃亏,若是讹到了那就该他们发这笔财。 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之前开口说话的那个大汉干脆站了出来,指着地上那人对卫初音道:“这人上了船,就要吃要喝的,船费不说这食费加起来就有多十贯了,今日既然小娘子愿意替他还债,我们哥几个就做主抹了那几个零头,就收小娘子十贯的整数吧。” 话一说完包括卫家姐弟还有围观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卫显更是涨红了指着那个开口说话的大汉怒道:“你瞎说,怎么可能会要这许多银钱!” 那大汉眯着眼睛不理卫显只对着卫初音道:“小娘子,怎么样?” 卫初音只想往那大汉脸上唾一口,忍着怒气道:“你们把人都打伤了,我看请大夫抓药的钱就要许多,你怎么不把这药钱给扣掉,还是想青天白日的讹诈人?” 那大汉被噎了一下,又回过头朝身后的同伴低语了几句才转过头,笑眯眯地朝卫初音说道:“小娘子,就按你说的,扣掉药费你就给咱们九贯吧。” 卫初音挑了挑眉头,讨价还价嘛她最喜欢了,“三贯,这人跟我们姐弟俩素不相识,不过都是漂泊在外之人,见了心中不忍这才想着要伸手搭一把。我们姐弟俩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你们若是想要讹我们那就是你们想差了,三贯爱要不要,不要的话我们姐弟俩掉头就走,随你们把这人打死也好打伤也好!” 那大汉一阵肉痛,虽然是在做无本生意,可卫初音一刀就砍了六贯那也太狠了。可他也知道眼前这小娘子说的是实话,他们姐弟俩和那人素不相识只不过是那小哥心软才拖着他姐姐。 也罢也罢,三贯也好,分了兄弟几个大家也够沽壶酒打回肉了。 但面上还是做出一副为难之状,可还没等他开口卫初音就一把拉起卫显就要掉头走了,“既然不愿意,那我们姐弟俩也不妨碍你们继续揍人了。” 大汉连忙连声道:“行行行!三贯就三贯!” 第31章 药儿 卫初音停下脚步,朝满脸焦急以为她真要撒手不管的卫显说道:“阿显,你在这等着,大姐身上可没钱,还得回去问爹拿呢!”说完,也不管脸上带着疑惑的卫显和那有些焦急的大汉,挤开人群朝外走去。 交子她身上有,可总不能拿个二十贯的交子让人家找吧,别说那几个大汉找不找的开,只怕交子到了人家手上就没了。 好在之前她去春和堂的时候曾经过一家交子官铺,卫初音按着记忆寻到那家交子官铺。把那张二十贯的交子打开,换成了一张十贯面额、一张五贯面额的交子,剩下的五贯全兑换了成了大钱。 掂了掂装了大钱而鼓鼓囊囊的荷包,卫初音苦笑了声,还没到东京呢就已经把许娘子平日里做针线绣活积攒下来的那点银钱全花光了不说,现在又要开始花那赵大有赔的这二十贯了。 叹着气,卫初音走出了交子官铺朝之前闹事的地方走去。 万分不舍伸出去又缩回来,费了半天功夫卫初音才状似狠了心般转过头赌气似的伸直手把三贯大钱递了出去,“喏!” 那大汉忙一把接过,他可真怕眼前的小娘子后悔呢。掂了掂重量也来不及数,就朝卫初音笑了笑赶紧带头走了。 见那几个大汉走了,围观的众人也没热闹可看了,就都散了去,原地只剩下卫家姐弟还有那个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年青男子。 卫初音打量一圈周围这才长吐一口气,拿指头点着卫显的脑袋,“阿显,大姐知道你心善,可是心善也要分有能力和没能力。娘还病着,咱们两个现在又赚不来银钱,你就是要发善心可也要分分清楚,不能把自个给搭进去了。” 若不是那几个大汉身上穿的衣裳明显就是之前在水路上见过那些漕帮好汉穿的帮服,加上卫显硬拉着她要她帮忙,不然她才不会答应给他们三贯大钱。许娘子身子弱,这一次说不定又要在十里镇上休养几天,她可不想得罪了这些江湖人士给自个带来麻烦。 卫显想到那三贯大钱,也有些肉痛,知道这事是自己鲁莽了,可要他不管他又觉得自己做不到,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还躺在地上的公子就被那几个大汉打死吧。 所以知道卫初音心情不好的卫显十分配合的任由卫初音拿指头点着自个的脑袋,“我知道了大姐,下次我再不回了!” 卫初音看着卫显额头上被她点出来的红指印心疼了,揉了揉卫显的额头埋怨道:“你也不知道喊声疼。” 卫显“嘻嘻”笑了,又朝还躺地上那年青男子瞥了一眼,抓了抓脑袋有些踟蹰,“大姐,我不疼!娘经常说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西,你看咱们都救下这位公子了,他又是病人还被之前那几人打得厉害,要不咱们再给他请个大夫看看吧,好事做到底嘛!”卫显生怕卫初音不同意,最后又把那句“好事做到底”再说了一遍。 卫初音总算知道卫显的性子遗传谁了,活脱脱第二个许娘子。拗不过卫显歪缠,翻着白眼卫初音只好答应给地上那人请个大夫看看。 只是地上那人再落魄也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卫显搬不动他,卫初音不可能去搬他,只好回客栈叫了那店小二帮忙。 十里镇总共那么大,之前发生的热闹就在三福客栈的边上,那店小二无事便踮着脚把事情从头到尾看了个遍。知道事情经过的他感念卫初音姐弟俩好心便一口答应了卫初音的请求,这种欠了船费被丢上岸的事十里镇一年也不知道要发生多少起,可从来也没有像卫家姐弟这般好心的。 店小二一边感叹,一边背起了地上那年轻男子回了客栈。刚好三福客栈的客房都是一间房两张床,卫显那间房本来只睡他一人,现在刚好把空着的那张床给了那年轻男子。 又听卫显说卫初音还要去药堂帮那年轻男子请大夫,店小二立刻就主动打了热水要帮那昏睡在床上的年轻男子擦身。卫初音还以为是那几枚大钱的缘故呢,一边在心中想着这店小二人不错,等他们走时定要再赏几枚大钱给他,边退出了房间回了隔壁。 许娘子睡了一夜此时精神还好,正睡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蚊帐顶呆呆出神。卫初音一看到许娘子这才想起自个是为了什么才下的楼,粥没买回来,反倒“买”回来一个麻烦。 简单地把事情给许娘子说了说,许娘子忙念了声佛,连声道姐弟俩做得好,又说自个不饿,催着卫初音快去请大夫。 卫初音出了门,捂着荷包狠了狠心,就像许娘子平时说的那样,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西,现在花的银钱日后自然要那人还回来。 出了客栈直奔春和堂,药儿正没精打采地在碾药。听见响动抬眼朝门口看去,见进来的又是早上那个“瘟神”,顿时来了精神,提着药杵就冲了过来,“又是你,你还来做什么?” 卫初音有些莫名其妙,推开指着她鼻尖的药杵道:“能干什么?当然是找大夫出诊啊。” 药儿激动地挥着药杵,连声道:“你快走你快走!” 卫初音也恼火了,“喂,你怎么回事啊?哪有客人上门往外赶的,你这什么态度!” 前堂吵闹,卫初音早上见的那老头又掀开帘子钻了出来,见药儿正和卫初音吵闹着,顿时沉了声音喝道:“药儿!” 药儿委屈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我不管,爷爷,你若是今日出诊再不收诊费,那就不是一块麦芽糖能把我哄好的事了,咱们都快没钱吃饭了!我不管,爷爷,你今日定要听我的,不然我就…我就去东京找我爹娘再不管你了!”说完就一扔药杵跑了。 老头满脸尴尬,朝卫初音作揖道:“老夫教孙无方,小娘子见笑了!” 卫初音不是傻子,相反从药儿的最后一句话和他的举动,还有今天早上她来抓药老头没收她诊费反要了一张药方的事结合起来,顿时就有些明白了。 没想到反是在这古代见到了真正“仁心仁术”的好大夫,卫初音在心中感叹道,面上却是不显,只说不介意,请老头出一趟诊。 老头满口答应了,只是如何也叫不应药儿,偌大的药堂无人看店,老头无法只好锁了门这才背着药箱跟在卫初音身后朝三福客栈走去。 一路上套着话,总算把这春和堂的事弄明白了。原来老头姓林,春和堂是祖上传下来的,到了林老这一代,原本春和堂的口碑佳,林老的医术了得医德更是不错,不说日进斗金吧,至少在银钱方面还是应该有富余的。 可林老偏偏是个心肠软得不行的人,若是来看病的是富人也就罢了,若是来个穷人他往往都会免了人家的诊费和药费,家里就算有座再大的金山,也经不住他这样折腾啊。 到最后弄的连祖宅也卖了,儿子媳妇看不过眼又碍于孝道没法劝,只好奔了东京去找活计了,留下一个小孙子药儿替他们跟在祖父身边尽孝。 卫初音想开口劝劝林老,又想起早上被林老免了药费时自己还欣喜不已,顿时觉得话含在嘴里就没法说出来,只觉得自己脸上一阵阵发烫心中羞愧不已。 林老见卫初音红了脸,便知道卫初音定是因为早上的事尴尬了,他便好意地问起这趟出诊对象的情况如何。 卫初音一边细说,两人一阵急走,很快就到了三福客栈。顺路经过的时候卫初音总算记得给许娘子买了一碗白粥外加两勺腌菜提在手上,和林老一起上了二楼到了卫显的房间。 在热心的店小二和卫显的帮忙下,卫初音花了三贯钱救回来的那年轻男子已经面目大变。虽然依旧还是在床上昏睡,但擦过身又换了一身店小二的粗布衣衫,连头发也梳好了,脸上还有些青青紫紫,身子也瘦得脱了形,但都无法掩盖这人一身的书卷气。一眼看去,就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斯文的小哥儿。 林老一进房间抬头一看,就知道那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人正是他要诊治的对象。林老连忙放下药箱不用人请就自动坐到床边,抓起那昏睡的年轻男子的一只手腕就开始号起脉来。 见林老开始诊脉,卫初音便把手上的白粥递给了卫显,让他送到隔壁去给许娘子,自己则守在一旁看着林老诊脉。 没像盛大夫那样摇头晃脑,林老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这才松了手腕,又上手摸了摸那年轻男子身上的各处骨头。 “还好还好,骨头都没伤到,只是一些外伤,等会儿到我那拿点药油推推也就好了。至于这内里嘛,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晕船没及时服药,吐得太厉害伤了根本,服个几副药好好养上几天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林老说完,又朝卫初音说道:“小娘子,还要你跟我回去拿药呢。” 卫初音连连点头,主动替林老背上了药箱,又到隔壁和卫显交代了声,这才跟在林老后面朝春和堂走去。 到了春和堂林老从怀里取出钥匙开了门,药儿似乎还在生气,药堂里一个人也没有,林老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药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32章 长工 接过林老包好的药包和推拿用的药油,卫初音问了诊费和药费,林老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收钱不行,药儿会生气,可看这小娘子一身旧衣早上才来替她娘抓药,这会儿又搭上了一个病人,若是要收药费他于心不忍啊。 还没等卫初音再次发问,药儿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一把抓过柜台上的算盘,“噼里啪啦”很快就算好了帐,板着脸朝卫初音说道:“承惠一贯十文。” 林老满是尴尬,张嘴就要喝斥药儿。卫初音连忙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张十贯的交子并一贯十文大钱放到柜台上,“林老,早上我拿来的那张药方虽然好,但也不值十贯,是我不懂事,还请您老不要见怪!” 说完也不等林老反应过来,提着药包拿着药油一溜烟就跑了,剩下满脸惊诧的药儿和一脸焦急拿着交子直跳脚的林老。 等回到客栈,卫初音上楼交代了声,又转身到走廊尽头的通风口那发起小炭炉开始熬药了。 等熬好了药,端给了一直守在那年青男子床前的卫显,卫初音就不管了。忙了半天都快把她累死了,直接回隔壁和许娘子说了几句话,就躺床上睡着了。 等到了晚上,那年青男子才算醒过来了,卫显兴高采烈地来找卫初音,一边扯着卫初音的袖子往隔壁跑一边兴奋地说道:“大姐,唐公子醒了,你还不知道吧,唐公子念过许多书学问可好了,刚才他还考校我的学问呢,我感觉他比学堂里的夫子还厉害。” 那年青男子早已经听卫显说过了他是被卫初音花了三贯钱救下来的,此时见卫初音被卫显拉着进来了,立刻强撑着要下床朝卫初音行礼,卫显连忙扑了过去阻止,“唐大哥,你别下床,大夫说了,你亏了根本身体还弱呢,得好好养上几天。” 那姓唐的男子却坚持要下床,“小娘子,我姓唐名思源,多谢小娘子的救命之恩!” 卫初音见他瘦得可怜,身上都快没几两肉了,站在那好似风一吹整个人就要飘走了,摆摆手示意不用,“你可别谢我,要谢你该谢谢我家阿显,若不是我家阿显我也绝不会救你。” 唐思源点了点头转身十分认真的又朝卫显施了一礼,“多谢小哥的救命之恩!” 倒把卫显弄了个脸通红,连忙去扶唐思源,“唐大哥,你快回床上躺下吧,别谢来谢去了,大家遇上便是有缘啊。” 这唐思源是什么来路,怎么才一会会儿的功夫就把卫显给收服了?卫初音扯了扯嘴角,按卫显的表现接下来的谈话还是他不在场比较好,想到这卫初音便开口朝卫显说道:“阿显,时辰不早了,你去楼下找小二哥点几个素菜,随便去外面给唐公子和娘各买碗白粥,他俩都是病人还是吃得清淡些比较好。” 卫显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唐思源,但卫初音的话他又不敢不听,只好磨磨蹭蹭地接过卫初音递来的荷包慢腾腾地朝楼下走去,卫初音直到卫显走的不见背影了,这才开口说道:“唐公子……” 话没开始说,那唐思源就苦笑着打断了卫初音的话,带着些许自嘲的口吻道:“小娘子,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了,千万别叫什么公子,我一个落魄之人,哪里能够称得上是公子啊!” 想了想也是,卫初音也就改了称呼,“唐小哥,你也是明白人,咱们明白人说明白话。你看我和阿显,还有我娘都不是什么有钱人,特别是我娘如今也病在床上,不是我心硬实在是没办法,你看之前为了救你就花了三贯,还有请医延药的费用,加起来一共是四贯零十文,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能还我?” 唐思源先是惊愕了下,之前他看卫初音把卫显打发走,就知道她肯定是有话要说,只是没想到眼前的这小娘子会这么快就和他算起账来,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 的确,人家和他非亲非故的,再说四贯多钱也不是小数目。若是放在以前他想法子也能凑一凑,可如今他是被净身出户的,身上哪里还有一文钱多。 也罢也罢,阎王爷面前走过一遭的人,还在乎什么脸面,唐思源闭了闭眼,就要说出实情。 那边卫初音见唐思源一脸苦意便知道捡了个穷鬼来,不过她也不着急。俗话说得好,欠债肉偿嘛,便抢先说道:“我也知道唐小哥你现在情况特殊,身上定没有多的钱,不如这样吧,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先写个欠条给我,等你回家了再想法子还我……” 唐思源直接打断了卫初音的话,“小娘子,你还是直接说第二个选择吧!” 说完,唐思源又苦笑了声,“你看我虽是男子,可身无分文又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家人,现在更是刚从鬼门关晃回来,什么时候能养好身子也不知道,又如何能还得起欠你的银钱,这第一个选择我选不了。” 卫初音故意面露失望,迟疑了许久这才开口问道:“唐小哥,我听我家阿显说你学问很好?” 说到学问,唐思源枯瘦的脸上总算带了些神采出来,“不瞒小娘子,我三岁启蒙,五岁进学,到如今《四书》《五经》也都已经学完了。” 卫初音顿时眼睛一亮,“当真?” 唐思源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当真!” “好,既然如此,我可以告诉你第二个选择,那就是留在我家当长工,以五年为期,五年之内你留在我卫家,管吃管住,五年之后,你去留都可,你看可行?”卫初音抛出了第二个选择,之前卫显告诉她唐思源学问很好,她就想到了若是能把他留下来那就不用担心卫显的课业了。 再说唐思源到底是个男人,现在是底子亏了,若是养好了,日后她要在东京创业,许娘子身子不好阿显太小,两个人估计能帮的忙有限。她又是个小娘子若是只靠她一人,只怕要累得慌,不管这唐思源文弱不文弱总归是个男人,有他在不说帮忙了就是扯扯大旗也方便些吧。 唐思源听到第二个选择时脸色暗了暗,似乎想到了什么,低着头想了会,这才抬头应了,“不过,小娘子,五年为期,口说无凭,你还是写个契约给我吧。” 写契约倒是好,可是卫初音却犯了难,她哪里会写什么契约嘛。唐思源已经做了决定此时倒也放开了,见卫初音一脸为难便笑道:“小娘子你若是信得过我,这契约不如由我来写,你看可行?” 卫初音迟疑了会就爽快地答应了,毕竟一张契约并不能代表什么,相反反而可以看出唐思源究竟是不是个老实人,毕竟日后他们还要相处五年呢。 从卫显的包裹里翻出了笔墨,唐思源又下了床勉强走到桌前坐下,提笔写下了一份契约书,待墨迹稍微干了些,便递给了卫初音。 卫初音虽然不会写这古代的契约,但并不代表她不会看,仔细地看了一遍唐思源写的这份契约书,见字字清楚没有问题便满意地朝唐思源点了点头。 唐思源接过契约,在最末尾的地方签了名又拿卫显作画用的朱砂调了水摁了指印,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亲手所写的“卖身契”才决然地递给了卫初音。 卫初音又看了一遍契约书,见签名指印都没有问题,就小心地叠了起来收进了怀里,笑道:“唐小哥,从今日开始你便是我卫家的长工了,不过我卫家没有那种压榨劳力的恶习,你只当是在亲戚家帮忙做事吧,日后也别叫我小娘子了,只叫我大姐就成了。” 唐思源恭敬地应了是,从这一刻起他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对上卫初音时已变得十分尊重,证明了他已经找准了自己的身份。看着唐思源的变化,卫初音心中十分满意。 倒不是说她的阶级观念有多强,至少让一个陌生人还是个陌生男子跟在身边,而且还要一跟就是五年,没有比契约能让人更放心的了。再说唐思源早一日找准位置,她也好早日放心,大家相处起来才轻松,她也不会把唐思源当外人,嗯……就暂时把他当成是远房亲戚吧,既有象征着“亲”的契约也不近,且看日后吧。 这时卫显揣着荷包提着两碗白粥从门外进来,身后还跟着那端着菜的店小二,“大姐,唐公子,你们在说什么呢?” 卫初音还没说话,唐思源就已经开口说道:“小哥儿,从今日起我就是你家为期五年的长工,你可千万别再叫我什么唐公子了,就直接叫我名字吧。” 呃?卫显实在没想到他不过是下楼点了会菜,被那店小二拉住聊了一会儿天的功夫,老母鸡就变鸭了,“大姐?” 见卫显满脸疑惑中带着些怀疑的神色,唐思源立刻机灵地解释道:“小哥儿,你和你家大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思源没齿难忘,有恩不报视为忘义,我唐思源是自愿到卫家做长工的。” 第33章 梦境 卫显立刻放过了卫初音,转而看向了唐思源,“唐公……”在唐思源满脸不赞同中,卫显不自觉地换了个称呼,“唐大哥,夫子说施恩莫索,到我家当长工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唐思源笑道:“我的命都是你们救的,再说只是五年而已,又有什么委屈的,我和小哥你投缘,日后能天天相见也是缘分啊。” 见卫显和唐思源说得投契,怀里藏着唐思源五年“卖身契”的卫初音笑得跟偷了米油的老鼠般,打发了店小二又留了几样菜和一碗米饭、一碗粥让卫显在这陪唐思源用饭,她自己则端着菜盘到隔壁去找许娘子了。 和许娘子把唐思源到卫家做五年长工的事说了,许娘子只是淡淡地说了声“随你”就不再言语了,倒把卫初音弄的有些不习惯。 若是以往的许娘子,这时候早该训斥她不该施恩图报了吧。卫初音狐疑地打量了一眼许娘子,见许娘子只是神情淡然地低着头吃饭,心想大概是许娘子大病一场没什么精神的缘故吧,卫初音也没放在心上也埋头吃起饭来。 吃过饭没多久,卫初音又开始熬药,一熬就熬两份。这中药一股子药味,没闻习惯的还真受不了,卫初音只觉得自己一身烟味外加药味,一边拿着蒲扇朝炭炉扇着风一边在心里琢磨着待会儿得打水洗个澡。 还在想呢,那头就听见有人在叫她。卫初音抬头一看,跟在那店小二身后的不是药儿吗?赶紧放下手中的蒲扇,卫初音迎了上去,之前叫她的正是那店小二,卫初音先谢过了他又有些不解地朝药儿问道:“怎么是你?” 店小二见人带到了也没他什么事,便悄悄下了楼梯,药儿板着脸手一伸塞过一样东西到卫初音的手里,气呼呼地说了声,“我爷爷说了,今日早上你来抓药是以药方抵的,这十贯交子他不能收,至于后来那趟出诊的诊费和药费,他不客气就收了。” “喏,这十贯交子还给你了,我们银货两清!”,说完药儿也不等卫初音反应,“噔噔蹬”地就跑了。 卫初音捏着交子追了两步唤了几声也不见那药儿回头,心中又是对林老的钦佩又是对自身的羞愧。盛大夫不收诊费那是因为吴王给他的月俸高,他是奉命替许娘子诊脉,所以不屑收那几个诊费。 可林老呢,除了春和堂没给他散掉,偌大的药堂里已经连个学徒都请不起了。 捏着交子,卫初音心中暗暗发誓,若他日她卫初音赚得了银钱发了财,必定不忘林老今日的这番好心。可这交子还是得还给林老,毕竟她身上还有银钱,可林老那……听药儿说,他俩连饭钱也快没了,只是这交子若是现在就还回去,只怕林老还会要药儿送回来,还是等他们离开十里镇前再悄悄从春和堂的大门缝隙里塞进去吧。 藏好了交子,卫初音返身回去继续熬药。 等药熬好了,又分别送去给了许娘子和唐思源,再帮许娘子擦了脸洗了脚,又交代了卫显锁好门窗,累了一日的卫初音瘫在床上连手指头也不想动了。只是身上味道实在难闻,澡没力气洗了,卫初音勉强起来打了热水擦了身子,便躺在床上睡熟了。 今日的月亮又大又圆,透过窗棱请冷冷地照了进来洒了一地。 原本躺在床上的许娘子“悉悉索索”披了件衣裳悄悄起了身,走到了卫初音的床边坐了下来,替卫初音塞了塞被角又摸了摸卫初音的脸。 许娘子常年做绣活,手指头上都起了茧子,拂过脸颊又刺又痒,卫初音在睡梦中发出了一声轻笑,翻了个身面朝着许娘子。 许娘子五官秀美柔和,卫初音和卫显姐弟俩没有一个像她的,许娘子借着月光又轻轻地摸了摸卫初音那还没有完全长开的脸。五官明艳像足了他爹,就是这性子也像,一样的肯吃苦,心疼家人永远比心疼自己多。 这样想着,许娘子的心都快化成了水,眼泪也“滴答滴答”都滴在了卫初音的脸上。生怕惊扰了卫初音的美梦,许娘子连忙扯过袖子擦了擦眼睛。 只是眼泪太多湿了半截袖子,心中那惊闻亲娘去世的悲痛和愧疚被这般放肆大哭带出了许多,少了些悲痛和愧疚压在心头许娘子原本一心求死的念头,此时似乎也淡了些。 一片绿意,荷塘里的荷叶大的跟脸盆似的。荷花早谢了,一个又一个许许多多青绿色的莲蓬都藏在那荷叶中。朱穿金不知道从哪里找了艘船出来,朱戴银和卫显都坐在船上而那朱穿金正在划船。 看见卫初音,朱戴银和卫显都大声招呼道:“大姐快来!” 朱穿金点着竹篙把船停在了卫初音的面前,卫初音笑着一脚踩上了小船,小船晃了晃,吓得圆胖的朱戴银尖叫了一声,拍着胸脯埋怨地瞪了一眼卫初音,“大姐,你存心吓我!” 卫初音也不接话,依旧笑眯眯地上了船坐下。朱穿金又点着竹篙朝荷塘深处划去,朱戴银也忘记了生气,伸手递过一只竹编的篮子,“大姐,我们多摘些莲蓬和荷叶回去,阿显说了,你做的荷叶粉蒸肉可好吃了,今日咱们就在你家吃饭了!” 笑着点了点头,卫初音接过竹篮子放在脚边,又伸手去够那些从身边挨挨擦擦经过的荷叶和莲蓬。 朱戴银和卫显顽皮,摘了一个莲蓬就忙着剥了开来,掏出一粒粒生嫩的莲子,也不去芯,不怕苦的就直接往嘴里丢。又把掏空的莲蓬丢了一船,互相拿了莲子丢来扔去嘻嘻笑着打闹着玩。 小船晃啊晃,船尾的朱穿金慌了神,连声叫道:“小心!小心!若是翻了船,可怎么回去呀?” 十四、五岁年轻小哥儿的公鸭嗓,笑坏了卫初音。正要开口取笑,天却阴了下来,朱穿金连忙点着竹篙想往回划,可荷叶田田,他们早已深入,一时之间哪里找得到回去的路。 雨下得很快,又大又急,哪怕是顶着荷叶也挡不住,许多雨滴都打在了卫初音的脸上,卫初音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叫道:“阿显,你出来的时候收了衣裳没有,若是被雨打湿了,娘会生气的!” 卫显苦着脸,玩得太开心他似乎全然忘记了到底有没有收衣服,卫初音一瞪眼睛就要训他。 可说也奇怪,这雨一会儿就停了,天也放了晴。几人都丢了手中的荷叶,互相看了看,落汤鸡般的他们都“哈哈”笑了起来。 梦里的卫初音不知道,累极的她唯一在梦中说出的那句话,梦话冉冉也传到了坐在床边许娘子的耳朵里。许娘子的半截衣袖早已经湿了,听见卫初音的梦话,心头又是一阵针扎般的疼痛,让她忍不住伸手扶住了胸口。 叫她如何舍得、如何舍得? 许娘子又泪眼朦胧地坐了会儿,呆怔了半日似乎做了什么决定,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起了身,又走到窗前朝着那圆月跪了下来,轻声喃喃道:“娘,是女儿不孝,生恩养恩无以为报,还做下那等忤逆不孝之事。德哥已经去世了如今您也走了,女儿的心空落落的,原本只想下来到黄泉向您赔罪,可女儿如今也是做娘的人了,实在是丢不下我那一对苦命的孩儿,还请娘在天之灵原谅女儿的不孝,女儿日后定日日诵佛以赎自身之罪,死后更愿下十八层地狱偿还您的生养之恩!” 说完,许娘子又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了身又坐回了卫初音的床边,看着卫初音的脸呆呆坐了一夜。 卫初音一夜都在梦里,似乎身边有个温暖的热源,让她安心地沉浸在甜美的梦乡里。一觉好眠,第二日大早醒来的时候,昨日落下的浑身的酸痛都没了,卫初音觉得自己再好不过了。 起了床又到许娘子床前看过,许娘子还在睡,脸色倒是比昨日好了许多,只是眼皮有些发肿。卫初音一无所觉只以为是喝药的缘故,便拧了热帕子轻轻帮许娘子敷上。 替许娘子掖了掖被角,卫初音转身悄无声息地洗漱好了又捏着荷包开了门闩,出门买早点去了。 卫初音转了身没有看见,闭目睡着的许娘子那被帕子盖住的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 许娘子和唐思源两个说都是病人,可其实都无大碍,许娘子损了气血好在淤血已经吐出,只好按时服药调养就可以了,而唐思源则被卫初音强迫着灌了许多的盐糖水下去。 按卫初音的理解,什么晕船吐得伤了根本,不就是吐得脱了水嘛。盐和糖补充身体所需正对唐思源的病症,不看那唐思源连喝了几日的盐糖水,人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嘛,比什么中药效果可好多了。 在三福客栈养病的几日,两个病人自然不会下床出门。卫初音怕卫显出门又惹来事情,又想着他的功课拉下不少了,干脆就拘了他只让他待在房里看书练字,有什么不懂的不是可以问唐思源嘛,身为长工签约那一日开始就该上工了不是。 第34章 初入东京 闲着无聊,卫初音想起许娘子是因为听了青松的话才吐血晕倒的,便想着法子套许娘子的话,想弄清她为何听见许二爷是回东京奔丧的话就发了狂。可许娘子总是三言两语就绕过去了,就是不肯说正题。 卫初音见她不说也没有法子,毕竟许娘子是她娘,她总不能拿个起子把许娘子的嘴撬开吧。但心里总归是对那个许家上了些心思,现在在十里镇没地方打听,卫初音盘算着等上了东京定要去打听看看,想那许老太师的名号必定不小,打听起来肯定便宜。 一共养了五日,不论是许娘子还是唐思源都表示没有大问题可以上路了,卫初音才托店小二帮他们雇了一辆牛车。第六日的一大早,一行人便坐着牛车上东京去了。 只是临出发之前,卫初音特意摸着黑跑了趟春和堂,悄悄把那张十贯的交子从大门的缝隙里塞了进去,这才返身回客栈上车。 想来等林老祖孙二人发现之时,他们一家已经在去东京的路上了。现在的她能力有限,无以为报,只能用还钱这个最简单的法子了。 十里镇离东京很近,赶车的吴老头说从十里镇到东京赶一日的路傍晚就能到了。为了能早些赶到东京,吴老头也不心疼拉车的大青牛直挥鞭子,大青牛“哞哞”地叫着,一路小跑。 好在十里镇离东京近官道也修得好,牛车的颠簸感不是很强,包括许娘子在内几人倒都还吃得消。 因为着急赶路,中午也只是在路边找了个阴凉的地方下车歇息了会。一路上路两旁都是些良田,也没见什么茶棚、吃食店的。卫家人也都不娇贵,就随了赶车的吴老头一起吃起了自带的干粮,喝的是水袋里的凉水。 唐思源养了五日身体好了许多,此时正带着卫显在一旁说话。 许娘子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看着唐思源和卫显,“阿音,这唐小哥人不错,好好待他。” 卫初音点点头,边嚼着又干又涩面没发好的炊饼边答道:“知道了,娘。” 这五日里被她拘在房间里的卫显差点被关疯了,没事找事就拉着唐思源东问西问。也亏得唐思源耐心好,卫显问什么问题他都会认真思考了才回答他,把卫显喜得跟什么似的,直把唐思源当成了崇拜的偶像。 唐思源成了卫显崇拜的偶像好处很明显,平日里就算求菩萨告奶奶地想让卫显看会儿书,可卫显就像屁股下面长钉子似的坐不了片刻。现在在唐思源刻意地引导下,竟也能主动拿起书和唐思源探讨学问了。 她看在眼里,自然高兴,几日相处对唐思源的人品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只要唐思源人心正,愿意安安分分地在卫家做五年长工,她卫初音也不是小气的人,自然会好好待他的。 吃完干粮,又歇息了一会,吴老头便催着众人上车继续朝东京而去。 暮色四合时分,一架牛车“得得得”地出现在了东京城护龙河外,此时正是四月,护龙河两岸的杨柳青青,映着刷得粉白的墙,就是在暮色里也让人觉得格外清新可人。 牛车载着卫家三口和唐思源从东水门进城,吴老头骄傲得跟东京城就是他家一样。指着东水门朝身后的四人吹着牛,说东水门横跨汴河,有那用铁包裹形似窗栅的大门,每到夜晚就会像闸门一样放下,主道堵了两岸就开了别门通行。 一路唾沫横飞、口水四溅。吴老头也不知哪里来得性子,指着花花能说一通、指着草草也能说一通,直把没来过东京的卫家姐弟还有唐思源哄得一愣一愣的,卫显更是连嘴也张开了,看得许娘子一阵好笑。 又一次回到了东京,还是从东水门进的城,许娘子眼前不由浮现了当年的那个夜里,被卫晋德拉着她的手两人偷偷从边门溜出了城,找了码头一路放舟而去。 视线越来越迷糊,许娘子悄悄拿袖子擦了擦眼角,继续抬头去看这阔别了十四年之久的东京城,追忆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故事。 等入了城,卫家姐弟顿觉眼睛更加不够看。在卫初音的印象中,特别是唐代还设有夜禁,没想到在这北宋仁宗的治理下,天都快黑了,这街上却是一片繁华热闹景象。 灯火通明、车来车往,行人不绝,吆喝的、买卖的、戏耍的,除了楼不够高,卫初音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到了现代逛了一回夜市。 等再进了内城,更是经过了御街、开封府、相国寺、贡院,把个吴老头说得是口干舌燥、喉咙都快哑了。若不是见天快黑了,他自个也要急着找地方安置,不然还非得拉着卫家三口和唐思源再到处逛逛。 卫初音到底有着见识多广的现代灵魂,只是没想到古代也会有如此繁华热闹的地方,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就渐渐回过神来了。见天色已黑不顾卫显的歪缠,硬要吴老头带他们去个便宜实惠的客栈投宿。 吴老头听了便哑着嗓子喊了声“您坐好咯”,便挥着牛鞭赶着牛车朝东行街而去。 到了东行街还不停又往北至新封丘门大街,一进新封丘门大街,卫初音仿佛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大大的居民区。街道不大,两边尽是些店铺和民居,阡陌纵横,拥挤的不得了。 吴老头进了新封丘门大街之后,驾车也特别小心,一路上不说拥挤了,时不时还有小孩儿冲出路边,累得吴老头直抹汗。 卫初音一路打量了过去,见路两边多的是茶坊酒店、卖艺的叫卖吃食的,统统生意好的不得了。此时天已经黑了,许多人沿了路寻了空地就摆了摊子在叫卖吃食。 一路上就听到什么“灌肠”、“猪胰胡饼”、“果木翘羮”、“和菜饼”的,时不时鼻尖就传来一阵食物的香气,惹得中午只啃了干粮的几人都暗暗吞了吞口水。 又行了一段路,老吴头终于停下了车,拿着牛鞭指着左边叫卫初音他们看。 卫初音应声朝左边看去,只见一家名叫“迎客来”的客栈里灯火通明,穿着一身青衣的小二正在门口迎着客。 此时见一辆牛车停在了客栈门口,那小二机灵立刻就窜了上来,“几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转头又见吴老头,便笑着打了声招呼,“吴老伯”,吴老头点了点头,朝许娘子说道:“这个客栈的老板是咱们十里镇的人,人实在咱们都熟悉,你们住在这既可以放心还能少花费些!” 许娘子只是点了点又朝卫初音看去,卫初音也不说话,利落地跳下牛车打量了一眼迎客来,这才朝那小二点了点头,“劳驾帮我们定两间房。” 小二满脸笑容地点头答应了,帮着吴老头、唐思源和卫显一起往客栈里面搬行李,卫初音和许娘子两人就先进了客栈。 客栈一楼做了食店,楼梯下面摆放了十来张的桌子。 此时正热火朝天人声鼎沸,卫初音抬眼看去见几乎每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不时还有些挽着高髻鬓间插着花的妇人端着酒壶在各张桌子间来回走动着,更有站在桌前打扮艳俗的唱小曲的妓子。 如此热闹的场景,把卫初音这个有着现代灵魂可以说见惯场面的人都看得愣住了。 等小二带头抬着行李引着众人往二楼走去,在房间里安顿好,又给吴老头结了车费。卫显便兴奋地跟火烧了眉毛般一刻也坐不住了,硬要拉着卫初音去楼下看看。 不说卫显,就是唐思源年长了几岁,一路行来目睹如此繁华盛景也不由心神震动。许娘子可有可无,卫初音干脆手一挥抓着荷包带着大家下楼吃饭去了。 今日是第一日到东京,新的生活就要展开,卫初音也十分有兴致,决定今日就破费一番就在这迎客来里用饭。 好不容易才找了张空位坐下,卫初音转头就朝墙上看去,只见墙上挂了许多的牌子。有什么“头羹”、“石髓羹”、“软羊”、“大小骨”、“桐皮面”、“姜泼刀”等等,她看的是一头雾水,还是许娘子唤过了堂倌点了几个菜。 那堂倌高声应了,便退下去到厨边跟那铛头大声地报了菜名。没过一会儿,又见那堂倌左手叉着三只碗,右手到肩上层层叠叠竟共有二十余只碗徐徐走了过来。一路散发给每桌的客人,到了卫初音他们这座,按着许娘子点的菜竟没一碗弄错,引得卫显啧啧称奇。 样样菜都盛在碧碗里,卫初音拾起筷子一一尝了过去,虽然许娘子似乎十分精通这些菜式,许多都分别点了绝冷、微温、精浇等等各式不同,菜式也十分鲜美,可到底做法不同,尝过之后卫初音不由对自己的厨艺信心大增。 饭中,还有头上簪着花的小娘子提着篮子进到店里,每座都分了一些萝蔔、召白藕还有温柑的。卫显抓了就啃,还是许娘子老道,从荷包里抓了几枚大钱塞到那小娘子的手中。 第35章 摆夜摊 一顿饭吃完,卫显硬要再出去逛逛。许娘子怜惜幼子可自己身子不成又挂心房里的那几个包裹,便让卫初音和唐思源带着卫显去逛,她回屋歇息顺便看包裹。 一路行来,卫初音心中刚有了个想法,自然乐意再去考察考察市场,便答应了,许娘子又嘱咐了几句“小心”便回身上楼去了。 三人出了迎客来和门口的小二打听了几句,便直奔附近的夜市。这新封丘门大街多的是商户和住户,有些懒得做饭便直接在外面买些吃食带回去,所以这边的夜市大多卖的都是吃食,不像别的地儿夜市里还有勾栏、瓦子妓馆等等之类的。 卫显还小,只要有新鲜吃食在眼前别的就全忘了,虽然才吃了饭,但每个吃食摊子他几乎都要去瞧上一眼。拜卫显所赐,卫初音也知道了这些摊子都卖了些什么,有“水晶脍”、“抹脏”、“红丝”、“煎肝脏”,甚至还有新鲜的蛤蜊。 见卫显一副馋嘴的样子,今日第一日到东京又难得高兴,卫初音好笑地从荷包里掏了一把大钱出来,分别塞给了卫显和唐思源。 唐思源没想到他也会有,接着钱的那只手不由有些迟疑,不知是该还给卫初音好还是收起来好。卫显则不管,接过钱就兴奋地拉着唐思源跑去买相中的吃食去了。 卫初音跟在后面打量着地段和人流量,等卫显吃得肚子溜圆心满意足地回客栈时,卫初音已经有了初步的构想。 无他,也是摆夜摊罢了,本来她的本钱也不多,要捞第一桶金自然也要从这只要一张桌子就能开业的夜市里捞。 第二日起来用过早饭,卫初音让卫显在房间里陪许娘子,她和唐思源则去找了一家牙行,由那牙人带着去寻屋子租了。毕竟不能日日都住客栈,不说花费了就是安全也不可靠,还是早日寻得屋子租了才放心。 许娘子也奇怪,卫初音有些想不通,之前偷听她和朱家夫妻对话,说是上东京是为了带他们姐弟二人来寻亲的。可是到了现如今,卫初音都说要租房了,许娘子却连一句阻拦的话也没说,只是叮嘱了卫初音小心别上当受骗的话就不再言语了。 卫初音虽然有些不解,但她本身就没对上东京寻亲的事报多大希望,要不然也不会连提也没跟卫显提一句了,更何况在她心里一直都认为只有靠自己、靠自己的双手挣来的银钱和幸福才真正靠得住、保得住。 所以见许娘子不阻拦,卫初音便兴高采烈地带着唐思源一路逛出去了。 卫初音心中又有在此地夜市摆摊的想法,一路上便把新封丘门大街的情况、还有何时何地可以买到新鲜便宜的食材、夜市摆摊可有什么规矩讲究都统统向那牙人问了个遍。只把那牙人解释的口中生烟心头起火,到后来干脆就板着脸,一言不发只管在前面埋头带路。 卫初音又问了几句,见那牙人不再答话,便嘟了嘟嘴,唐思源相处几日也知道了这卫家大姐的脾性,连忙扯了扯卫初音的袖子,轻声道:“大姐,莫急,待会儿等租好了房子,咱们再出来找人打听。” 卫初音奈何不了那牙人,只好点了点头,也不再开口两人只跟在那牙人身后一路走、一路看过去。 要问新封丘门大街什么多,别的不多人多屋子最多了。不过因为多也特别挤,跟着那牙人身后转来转去走了几条巷,到后来越走越窄,甚至路小的只能并排通过三人,好在总算到了。 一间小小的门脸,并排的前后两间屋子,此时铁将军正把着门。牙人从腰间取了钥匙开了门,一股子闷气就冲鼻而来。 举了手在鼻前扇着风,卫初音和唐思源跟在牙人后面进了屋。这说是前后两间的屋子其实只是一间大屋子中间砌了堵墙,中间留了门便做成两间,屋子里倒还干净,还有两张床和几样家具。 卫初音知道东京城寸土如寸金,对这屋子倒还满意,便问起价钱来。那牙人回答说是每月一贯,再低就没有了。 倒吸一口凉气,卫初音张嘴就道:“这个地段这样的屋子也要每月一贯的租金?” 那牙人见卫初音穿着也是普通,身边还跟了一个沉默不语瘦骨嶙峋的年青男子,只当他们是乡下来的破落户。再加上之前卫初音跟只麻雀似的问东问西,心中早已不耐的他忍不住冷笑道:“小娘子,我跟你说实话吧,这屋子还是前日刚刚退回来的,若不是见你们催得急,我也不会带你们来这儿。你若是嫌贵可以不租,不过过了今朝可就没明日了,明日我二贯大钱定能租出去!” 卫初音就要跳脚,唐思源连忙拦在前面朝那牙人作了个揖,“大叔,我和我家大姐初来乍到,的确不懂市情。可这一贯的租金我们实在是无力承担,你看能不能再便宜些,也省得你白跑一趟连个辛苦费也没捞着。” 那唐思源虽然现在还瘦的厉害,身上也没几两肉,可到底是读过书的人,身上就有那一股子书卷气。此时见唐思源向他作揖,那牙人心里舒服了许多,也好说话起来,“这样吧,这地方偏远我也懒得再带人跑第二回,就替这屋主人做了主,每月只收你们六百大钱做租金。你们可别再跟我讨价还价了,再低我就掉头走了,也懒得赚什么辛苦费了。” 见那牙人虽然说话刻薄,但给的价也似乎没法再压了,卫初音磨着牙想了一会儿还是定了下来,又随那牙人回了牙行办了手续先交了三月的租金,卫初音这才提着钥匙和唐思源一起回迎客来了。 反正从迎客来到那租住的房子处离得不远,卫初音先告诉了许娘子和卫显一声,让许娘子和卫显依旧在房间里等他俩,卫初音和唐思源一人扛上一个大包裹又往租来的屋子走去。 等两人再回来的时候,卫初音就去柜台结了账,四人一起抬了剩下的包裹一同往租来的屋子走去。 一路过去,经过卖水饭的摊子,卫初音便买了几碗提在手上待会儿便当午饭了。 等到了租住的屋子收拾了包裹,卫显和唐思源开始打扫屋子,卫初音劝许娘子休息,许娘子非得跟着挽起袖子帮卫初音一起抹床抹家具。 等到了中午,屋子总算打扫干净了。卫初音便分配了下,一张床摆前屋让卫显和唐思源挤挤;另一张床放后屋,她和许娘子挤。 另外前屋又拿帘子隔了,一半放床一半做厨房,屋里没搭灶只留了一个煤炉倒是节约了地方。卫初音和许娘子又铺了床,一家子总算安顿好了。 拿水饭简单吃了当做中饭,卫初音带着唐思源又往大街上走去。 好在这片都是居民区,杂货行里应有尽有。卫初音把要用的生活用品都买了许多,又找了市场买了一堆食材提在手上,还特意找了一个木器行花了五百文订做了一个模样奇怪的木车,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租屋。 租屋里,卫显正坐在前屋的饭桌边练字。赶了近一个多月的路,许娘子说读书念字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逼着他不许到外头瞎逛,硬要他坐在桌前练字。 此时崇拜的对象不在,卫显一脸苦相抓着毛笔有一下没一下的练着字。见门开了,卫初音和唐思源提着大包的东西钻了进来,顿时大喜连忙丢了毛笔就要扑上来帮忙。 卫初音连忙转了个身又提高了手上的东西不让卫显拿,“去去去,阿显,好好用功念书去,这些杂事大姐会弄,再不行还有你唐大哥帮忙呢。” 卫显的打算破灭了,被卫初音瞪了几眼珠子只好悻悻然的又回到了桌边,抓起了毛笔没精打采地练起字来。 唐思源一边帮着卫初音放东西,看卫显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阿显,练字先正心,你若是实在静不下心来练字,那就干脆来帮忙吧!” 卫初音正要瞪眼珠子,唐思源在卫显看不到的地方朝卫初音轻轻地摇了摇头,卫初音只好憋住气不去看兴高采烈扔了毛笔就扑过来的卫显。 卫显凑了过来,歪着脑袋看卫初音手里的那一大包东西,“大姐你都买了啥?” 卫初音见卫显不练字了,干脆就指挥着他把桌上的东西都理干净,这才把手上的一荷叶包东西都放在了空桌上。 卫显手脚飞快地把练字用的笔墨纸砚都收了起来,一边好奇地扒开荷叶包看里面的东西,“大姐,你怎的买了这许多的羊肉,咱们才四个人,只怕吃不完这许多,不是要糟蹋了嘛!” 卫初音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卫显,“瞎说什么呢,咱们身上现在哪里还有多的钱去买羊肉吃,这些都是我买了来准备晚上去摆夜摊用的。” 摆夜摊?还没等卫显反应过来,后间的门帘就掀了开来许娘子从里头走了出来,“阿音,摆夜摊?摆什么夜摊?” 第36章 酸汤羊签 卫初音早就知道若要顺利地去摆夜摊,必须要经过许娘子这一关,便不慌不忙地从身上卸下荷包递给了许娘子,“娘,您看看,我身上只剩下一贯都不到了,您身上只怕也没有多的银钱了,咱们一家子要在东京生活,阿显日后还要想法子进学,租屋子还要费用,还有您还得吃药,总不能只靠这一贯不到的银钱,还有您做针线绣活的钱过日子吧?” “这些银钱不会钱生钱,我之前和唐大哥出去逛了一趟发现东京的物价比咱们以前生活的陵水村、清水镇都高了些,若是只靠吃老本,就算您日夜不歇不顾身子地做绣活那也撑不下去啊?”卫初音点了点握在许娘子手上的荷包继续说道。 随着卫初音的话许娘子的脸色越来越暗,挤出一句“娘还有些首饰”的话来。卫初音老实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拉长了声音喊道:“娘,您拢总多少首饰,都当得差不多了!” 许娘子心中算了算轻叹了口气便沉默不语了,卫初音满意地瞥了一眼许娘子的脸,不再分析起在东京生活的困难,转而说起摆夜摊的事,“娘,您也知道我做菜的手艺不差,昨日我也不是嘴馋才要在那迎客来里花恁多钱吃那顿饭的,不过是想尝尝这东京铛头的手艺看看如何。后来又带着阿显和唐大哥一起去逛了一圈夜市,也吃了许多的小食,才有了主意想要在此地的夜市也摆个摊子赚些银钱好养家糊口。” 许娘子嘴唇一动正要说话,卫初音连忙抢着继续说道:“娘,我现在不过是十三岁的小娘子,没什么抛头露面之说。何况我凭自己的双手挣钱养活家人,说起来光荣没什么可耻的,再说就算去摆夜摊也不是只有我一人,还有唐大哥陪着呢,就是你和阿显有精力也可以过去帮忙啊。” 卫初音“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把许娘子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脸色黯淡地想了想,最后许娘子还是点头同意了,只是坚决要帮卫初音处理摆夜摊要用的食材。 见阻止不了许娘子,卫初音只好把轻省的活计都交给了她。卫显见卫初音说服了许娘子也立刻冲上来要帮忙,卫初音忙赶着他和唐思源去外面打水去了。 现在的官家特别喜爱吃羊肉,所以民间也以羊肉为贵,但不论是昨晚上在迎客来吃的那顿饭还是夜市逛的,也有用羊肉做的菜式,什么羊头签、软羊包子、点羊头、羊脚子的。卫初音几乎都买了些尝尝,不管做法如何,总是羊肉的那股子腥膻很难去掉,羊肉也都煮的很老。 所以卫初音便想着要做个卖酸汤羊肉配上细粉的夜摊,若客人吃了不饱还可以带着卖几笼烧麦。羊肉又是热性的,她准备做的酸汤羊肉里还要放辣子,那顺便还可以卖些凉茶。 要卖的东西多所以卫初音才下了狠心花了五百文订做了一辆类似与现代餐车的木车,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有了餐车就能多带着卖些东西,平日来回也不用那么辛苦,现在花了钱日后自然也是要赚回来的,卫初音握了握拳。 只是今日去定做的餐车那木器行里的木匠从未做过,虽然卫初音画了图纸给他,也说还要五日才能完工,今日只能先挑着担去摆摊了。除了酸汤羊肉,其他的烧麦和凉茶今日可卖不了了,只能等餐车做好了再一块卖。 实在是身上银钱不多了,所以才急着今日就要去摆摊。若是之前没把那十贯交子还给林老,那还能松快几日,可卫初音不是这样的人,要她昧着良心收回那十贯交子,只怕饭也吃不香觉也要睡不着了。 等卫显和唐思源提了水来,卫初音和许娘子把买来的羊骨头和金针菇、圆荽,还有姜葱都洗净了,又发着了煤炉。先把羊骨头和姜放锅里,加了冷水煮沸,再撇了血沫用小火熬着。 再拿了案板和菜刀,卫初音手脚麻利地把一大块羊肉片成肥瘦皆有、片片透光的薄片。还好此时天气还未热起来,羊肉切成片了也没粘在一起。 又备好了细粉,洗净了买来的十来副碗筷,又等羊骨头汤熬好了,卫初音便坐不住了。草草地煮了锅米饭,盛了一锅的羊骨头汤就着饭,一家人草草地吃了午饭。 想到就要做,卫初音给了唐思源十个大钱要他去离租房不远的杂货行里再买对箩筐来。唐思源捏着大钱出门了,卫初音便忙着开始整理起待会儿摆摊要用的东西来。 等唐思源挑着空担回来了,许娘子帮着洗净了竹箩筐,四人一阵手忙脚乱把摆摊要用的东西全收拾进箩筐里,卫初音要挑担,唐思源连忙抢过扁担一把把两只箩筐都挑了起来。 之前挑空担也就摆了,前后乱摆打在身上也不疼。可这时箩筐里都装上了东西,唐思源又是个从未做过粗活的,刚往前走了一步,那箩筐便左摇右晃,扁担也在他肩上磨来磨去。把个斯文的唐思源折腾憋红了脸,满头都是大汗。 卫显和卫初音相视一笑,一个上去扶了箩筐,告诉唐思源挑担的技巧;一个回屋取了块帕子垫在了唐思源的肩上。 唐思源试了几回似乎找到了窍门,挑着担“吱呀吱呀”地走了几步,前后垂下的两只竹箩筐总算不乱晃了,唐思源一抹额头上的汗大步朝前走去,卫初音和卫显连忙扶着硬要跟着出门的许娘子跟在唐思源后面朝新封丘门大街上去了。 卫初音存了心要出来摆摊,所以掐着时间早早地做了饭。卫家午饭吃得早,所以到了新封丘门大街上的时候正是别人吃午饭的时候,街上到处都是些出来买饭食的商户和住户,食店、茶坊热闹不说,就是那些路边摆着的食摊也几乎个个也都围满了人,忙碌的不得了。 卫初音一见,又是心喜又是心痒,心中不自觉地生出了一股豪气。心喜是可以赚钱了,心痒则是一试她厨艺的机会终于到了,而且还是在这北宋的都城东京城里。 她在现代的时候整整学了十年的厨艺,还没出社会几年呢,就嗝屁了。不过幸好老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如今就让她卫初音在这里大放异彩吧。 激动的卫初音立刻就指着一家食店的门口示意唐思源停下来,唐思源半蹲放下了担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肩膀。还好之前卫初音拿了块帕子给他垫着,不然估计这会儿肩膀就要破皮了。 想到这,唐思源不由朝卫初音看了一眼。 今日要摆摊,依照现代的规矩,厨师嘛头上都是要戴厨师帽的,免得有头发落到菜里,可是那厨师帽可是白色的,卫初音可不敢在这里真戴个白帽子。依着古时的规矩,这不是在咒许娘子嘛,所以卫初音只拿了一块蓝色的帕子包了头发,腰间系了花布的围腰,耳垂上还有一副小小的银丁香。 一缕头发从帕子里悄悄溜了出来,垂在了卫初音的脸颊,蓝色的帕子衬得卫初音原本有些蜡黄的小脸也变得光彩了许多,眼睛又圆又大,鼻子很挺嘴唇薄薄的。唐思源脸一红,原来大姐也是个漂亮的小娘子呢。 卫初音厨艺有多好,自家人最是清楚,卫显自从知道卫初音今日要开始摆摊后,就兴奋得没歇了,此时见唐思源放下了担子,扑上去就要去抬煤炉。 煤炉上还有一锅之前烧滚的羊骨头汤,卫初音生怕他没个轻重反倒烫伤了自己,连忙喊道:“阿显,放着让大姐来!” 卫初音的一声吆喝惊醒了还在脸红的唐思源,唐思源连忙上前几步,帮着卫显从箩筐里抬出了煤炉。 煤炉刚放好,卫初音就有些迫不及待得一把就掀开了锅盖,锅里熬好的羊骨头汤加了米辣油和白醋,又香又辣又酸组合成的奇妙香味顿时顺风几乎飘了半条街。 卫初音忙着下了金针菇在锅里煮熟,拿勺子搅了搅,深深吸了一口从锅里飘上来的香气,自信地笑了笑。 拿勺子一敲锅盖,“当当”两声后,卫初音便亮着嗓子吆喝道:“卫氏酸汤羊签,又酸又辣,现卖现做,鲜得不得了!” 许娘子和唐思源都没想到卫初音突然之间就来了这一招,见随着卫初音吆喝之后街上的人都朝他们看来,许娘子到底在乡间生活了十来年,面上倒还撑得住,倒是唐思源脸皮发烫,连忙低下了头。 卫显可不管,他只觉得有趣,忙站到卫初音身边敲了几下锅盖,也亮着嗓子大声喊道:“卫氏酸汤羊签,又酸又辣,现卖现做,鲜得不得了!大伙儿都来尝尝吧!” 姐弟俩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吆喝的内容又有趣,又是新面孔,不少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这些人一开始也只是被吆喝声给吸引过来的,也是想凑个热闹顺便看看这姐弟俩到底卖得羊签可有什么不同。没想到刚走进那吆喝的姐弟俩附近,就闻到了一股子奇妙的香味从放在那简陋煤炉上的锅子里传来。不少人都偷偷咽了咽口水,探着头好奇地循着香味朝那锅里瞧。 只是毕竟卫初音是新面孔,而且那锅里只有加了金针菇的清汤,虽然香,可没瞧见有羊肉啊。围着的人们只是好奇地朝锅里看看、朝卫初音看看,就是没人开口说要买上一碗。 第37章 开张 卫初音也不急,只是笑眯眯的。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她今日熬得羊骨头汤这般香,她就不信了,就没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站出来。 果然过了没多久,人群中一个头上簪着花穿着半臂手上还戴着银镯子的三十来岁的妇人耸了耸鼻子,被弥漫在空气中的香气勾得直咽口水,忍不住地指着锅里的羊骨头汤朝卫初音问道:“小娘子,你这酸汤羊签怎么卖的?” 卫初音早打探过市场也算过价钱,便笑眯眯地回道:“大娘,你若是只要酸汤羊签,便是二十文一碗,若是还要加细粉,便是二十五文一碗,你看,你要不要加细粉呢?” 那妇人动动嘴皮正要说不加细粉,突然反应了过来,“哎呦,你个小娘子,真个厉害,差点都把老娘都给绕进去了!不过看你机灵,今个我就做你第一个开张的了,给我两碗不加细粉的!” 卫初音响亮地应了一声,动作飞快地从边上的箩筐里取了碗出来,拿了筷子掐好分量把片好的羊肉都下进了羊骨头汤里。羊肉片得极薄,一下进热汤里被卫初音拿筷子一抖都一片片地散了开来。 卫显见终于开张了,机灵地蹲下身拿扇子扇风去了。火借风势煤炉烧的极旺,羊骨头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羊肉片一会会儿的功夫就变了颜色。许娘子见卫初音伸手,连忙从边上的箩筐里拿出两副干净的碗筷递了过去。 卫初音接过碗筷,拿漏勺飞快地把羊肉和金针菇都捞进碗里,又换了勺子舀了几勺羊骨头汤,再往碗里撒了一把圆荽,又递给了许娘子。 许娘子飞快地拿荷叶盖了草绳一捆就要递给对面那妇人,那妇人似是好人要做到底,或者说是要当场试验这酸汤羊签的滋味到底如何。 只接了一碗,也不怕烫,掀开荷叶那妇人就拿了筷子夹起一片羊肉放嘴里细嚼了嚼,又对了碗沿吹了吹气喝了一口汤,只是才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连喝了好几口热汤脸上都发了热汗,这才住了口,那妇人眼中满是惊艳和赞赏,大声道:“好!这酸汤羊签真是不错,又酸又辣肉嫩汤美,一点都不腥膻,这二十文花得值!” 那妇人话一说完,围观了许久的其他人都纷纷挤了上来,那个点不要细粉的,那个点要细粉的。不过片刻功夫,就卖出去了十来碗。 没想到生意这般好,碗筷备得不够,卫初音见箩筐里的碗筷都用完了,边上还有人排着队等着要买。连忙从荷包里摸了一把大钱递给唐思源,让唐思源快去再买个二十副碗筷来。 本来唐思源见卫初音忙着调签收钱,许娘子忙着打包,他从来也没干过这种当街叫卖的活计,一时还有些放不开,倒还不如卫显,抽着冷子还帮忙递碗递筷的。此时见卫初音让他去买碗筷,心头一阵松快的同时也觉得隐隐有些羞愧。 他本是扬州大户人家的儿子,不过不是嫡子而是婢生子,在家时身份十分低贱,在嫡母的打压、父亲的无视下,只能在夹缝中生存。好不容易满了十六岁,按照家规可以分了家产带着亲娘分家另过时,嫡母出手了,硬在他身上安了一个不满嫡庶之分、贪图家产的罪名。不仅禀告了族长在家谱上除了他的名,还搜了他的身让他净身出了户。 若不是为了那个只能勉强算得上是通房的亲娘,唐思源真想大闹一场,可看着那满脸泪痕劝他莫争的亲娘,唐思源心灰意冷,只觉得天下之大无处容身,昏昏然地上了去往东京的客船。 可他虽是南人,却没想到竟会晕船,才一上船便吐了个昏天暗地,可怜他单身一人又身无分文,无人照顾,还是同行之人看他可怜,偶尔还有人送他点干粮吃。只不过到底没服药,吐得太厉害伤了根本,到了十里镇的时候就快撑不住了。那船老大怕他死在船上便搜了他的身,后来又派了船工要把他丢在十里镇让他自生自灭。 再后来就遇上了卫家姐弟,是卫初音花了四贯多大钱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回想到此,唐思源只觉得此时手中的那几枚大钱滚烫如烙铁,直烫到他的心里去了。 若不是卫家姐弟,只怕此时自己已是孤魂野鬼了吧。唐思源苦笑着摇了摇头,是卫家姐弟给了他新生,从被救醒那一刻起,他已不再是原来那个扬州唐家的庶子。 卫家姐弟救了他、养着他,如今迫于生计要养活家人卫初音才出来摆摊,他这个签了契约的长工出不了力干不了活,还要卫初音养活,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一个小娘子亦能抛头露面当街叫卖,难不成他唐思源就做不到了?如今虽是签了契约做卫家五年的长工,可唐思源看看身上的新衣裳,捏捏已经略微长出来些的肉,有他这么做长工的吗? 唐思源心头羞愧,原来脸上那股子斯文之气此时略褪去了些,瘦削的脸上写满坚毅。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明日种种譬如明日生,从今日起,他就是崭新独立的唐思源。 想通了的唐思源,一甩袖子穿过熙攘的人群飞快地朝前方跑去。 唐思源买个碗怎么还不回来,卫初音急着满头大汗。看看眼前那些排队的客人,只好和许娘子一起一个劲地道歉,卫显老早挤出人群准备接应唐思源了。 唐思源抹着汗提着手上的碗筷飞快地朝卫家食摊处而来,卫显踮着脚尖终于看到了唐思源,连忙快步上前帮着接过了唐思源手中的碗筷,“唐大哥,怎的这么久,客人都等半日了!” “碗筷不干净,我找了地打了水洗净了再回来的,就耽搁了一会儿。”唐思源也不介意,知道卫显是真把他当自己人说话才会如此随意的,抹着头上的汗唐思源跟在卫显身后挤了回去。 卫初音一见高高举着碗筷从人群里钻进来的卫显,顿时大喜。正要接过碗筷,突然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头,还没说话,唐思源就知道卫初音的意思了,连忙道:“碗筷我都已经洗净了!” 没想到唐思源如此细心,难怪花了这许久的时间,卫初音朝唐思源笑着点了点头,接过了卫显递来的碗筷就忙碌起来。 一锅子的羊肉汤,五六斤的羊肉还有一篮子的圆荽都已经卖得一干二净,看着露着锅底的锅子,四人的眉头眼间全是一片喜意。 卫初音捶了捶酸痛的腰,又点了点腰间沉甸甸地荷包,心满意足的笑了,若不是还在街上,她真想解开荷包好好数数今日一共赚了多少大钱。 许娘子帮了半日的忙,早已经累得喘不过气了,好在后来唐思源买好碗筷回来就接了她的手,她就一直坐在台阶上歇息。此时见卫初音乐得跟偷了油的小老鼠似的,一向文静的许娘子也难得开了句玩笑话,“阿音,今日赚了银钱,大家可都帮了忙,你可要记得发工钱哦!” 说完,又朝唐思源看了一眼。卫初音明白许娘子的意思,心道难不成只有娘您最善心了,您女儿我就是个吝啬鬼,脸上却是不显,只是嘟着嘴埋怨许娘子,“娘,您放心吧,我都记着呢!倒是您,都和您说了叫您别来,您偏要跟着来,这下好了吧,又把您给累着了!” 许娘子笑着摆了摆手道:“娘没事,能帮上阿音一点忙,娘心里高兴呢!” 从那日在老廖船上吐血昏迷后,许娘子还是第一次笑得这么轻松。卫初音心中微酸,知道那日定是有什么她和卫显不知道的事让许娘子受了刺激伤了心,可是许娘子不说,一直憋在心里,她这个做女儿的看着都心疼。 还是今日好,忙是忙了些,但至少有事情做分散了许娘子的注意力,也让她可以少想些。卫初音不懂古代的医术,什么气血淤积、气血不畅的,在她看来,许娘子就是想得太多了影响心情,心情不好身体又怎么会好呢。 看样子日后还是得让许娘子多出来到街上看看,不能终日关在家里做针线,这新封丘门大街这般繁华,许娘子借了这热闹的人气,说不得心情舒畅了身子也能好上许多。只是下次出来也只能让她干些轻松的活计,不然别反而是累倒她了。 还好,还有唐思源可以顶上,卫初音的目光从正在整理箩筐的唐思源身上一扫而过。唐思源的变化十分明显,从一开始被众人围观头都抬不起来,到最后也能镇定自若地帮着她递碗送筷的。 好像,那变化是从她让唐思源去买碗筷之后开始的。卫初音有些想不通,怎么去趟杂货行就能让一个人变化那么大,不过想不通没关系,只要唐思源的改变是对她、对卫家有益的就好。 又等了一会儿,收了十来副还回来的碗筷,许娘子也歇息地差不多了。唐思源也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挑着担子走在了前面,卫初音和卫显两人扶着许娘子跟在后头。 第38章 赚钱 卫显一边走路,一边从许娘子的背后探过脑袋来,“大姐,今日赚得多少银钱?” 卫初音腰间的荷包沉甸甸的心情大好,闻言朝卫显唾了一口,“这算是什么,今日不过第一日开张,备得东西还太少了些。且等以后,看你大姐我非赚个盆满钵满的。” 说完,也不理会心痒难搔的卫显,只扶着许娘子哼着歌朝前走。卫显还有些不依不饶地缠着卫初音,许娘子见卫显一副猴急样都差点没抓耳挠腮了,不由好笑。 唐思源一边小心地扶着担子,一边听身后卫家姐弟的笑闹,心中满是一片从未有过的满足和轻松,忍不住也回过头朝卫初音问道:“大姐,晚上还摆摊吗?” 卫初音只要一想到刚才摆摊时的火热场面,一碗碗卖出去的酸汤羊签,一把把收进来的大钱不由热血沸腾,闻言立刻响亮地回答道:“摆!怎么不摆,难不成还会有人嫌钱多了烧手?” 话说得有趣,问话的唐思源还有许娘子和卫显都“哈哈”笑了。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挑着担子的唐思源,扶着许娘子的卫初音和卫显显得那么普通、那么平凡,可这普通和平凡却又是那么的幸福安稳。 想到晚上反正还要摆摊,看看箩筐里所剩不多的碗筷,那些被客人带走的碗筷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还回来。经过的时候卫初音就顺便又在杂货行里买了三十来副碗筷,又往肉案上割了几斤羊肉并几斤猪肉,又到市场上买了些召白藕、茭首、莴苣的菜蔬,又补了些细粉和圆荽。 见卫初音提着那许多的碗筷出来放进箩筐里,许娘子不由有些担心,皱着眉头问道:“阿音,你买这许多的碗筷,到时候若是……” “娘,您就放心吧,中午那场面您也是亲眼看见的,中午还是咱们第一次出来摆摊,碗筷都不够用,更别说晚上了。经过中午这一次,咱们卫氏酸汤羊签的名头都已经打出去了,您就放心吧,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您要是实在要不放心,那就干脆操心这新买的碗筷晚上别不够用吧。”卫初音边嘻嘻笑着边往箩筐里放东西。 许娘子见卫初音一脸自信,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骄傲,这是她和德哥的女儿,多么优秀,德哥若是能亲眼看到就好了! 倒是卫显,看着路边那买干果子的摊子就挪不动脚了,扯扯卫初音的袖子,“姐……” 卫初音抬起头朝卫显看看,见他人虽然站在她身边,但脑袋扭得都快转向了,眼睛死死地盯在那干果子摊子上。好笑地拿食指点了点卫显的脑袋,从荷包里摸了十文大钱给卫显。 许娘子见卫初音出手大方,连忙阻止,“阿显,你多大的孩子了,还这般贪嘴?”说完又朝卫初音嗔怪地说道:“阿音你也是的,什么都纵容你弟弟!” “娘!”卫初音拉长声音软软地叫了一声,“娘,今日阿显跟着帮忙也是辛苦了,这十文钱就当做奖励,您今日就别管了成吗?” 女儿说好话,儿子还在一旁冲她直眨眼睛,一脸哀求,许娘子忍不住笑了。随即又端正了神色朝卫显沉声说道:“阿显,你要知道你大姐那般辛苦赚来银钱不容易,今日且顺你的意一回,日后万万再不可如此了!” 卫显接过卫初音递来的大钱,心里老早乐得冒了泡,哪管许娘子说什么。只是胡乱的点了头应了是,就往那卖干果子的摊子上跑。 等卫显再跑回来的时候,十文大钱已经花得精光,手中捧了几包荷叶包着的零嘴,气喘吁吁地一人发了一包,“娘,您喝的药苦,这是是狮子糖,您喝完药含一颗也好甜甜嘴。大姐,你爱吃酸甜的东西,这樱桃煎给你。还有唐大哥,你晚上有些咳,我给你买了柿膏儿,你吃吃看能不能止咳。” 三人怀里一人一包零嘴,不过几文一包的零嘴,唐思源却有些动容。居然还有人会因为他晚上咳嗽而特意为他买柿膏儿,除了亲娘还是第一次有外人这么想着他。 许娘子又是欣慰又是满足,儿子懂事大方,刚才是她错怪了他。想到这许娘子便一脸柔和地朝卫显说道:“阿显,娘不爱吃零嘴,这个狮子糖还是拿回去给你吃着玩。” 卫初音老早不客气地打开了荷叶包挑了一枚樱桃出来塞进嘴里,见许娘子要把她怀里的狮子糖还给卫显,还不等卫显拒绝,就跳了出来。一边嚼着樱桃一边拍着胸脯道:“娘,阿显,你们两个就别推来推去了,有我阿音在,日后别说是狮子糖了,就是金子糖我也能给你们买回来!娘,这是阿显的一片心意,您就收着吧。” 卫显用卫初音给的十文钱哄得一家子都开开心心的,等回了租屋,卫初音硬是让许娘子回床上躺着歇息。而花钱买了零嘴又到外面“放过风”的卫显则十分识相,老老实实没劳烦卫初音动嘴就乖乖地坐回了桌前开始练字。 卫初音活动了下手腕,捶了捶腰,还有一大堆活计等着她呢。正要搬了东西出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唐思源在门口朝卫初音说道:“大姐,我已经打了水来了,就放在门口。” “多谢唐大哥了”,卫初音朝唐思源甜甜一笑。唐思源清瘦的脸上划过一抹红痕,走了进来接过卫初音手中的木盆,端着就出了门。 卫初音连忙搬了杌子也跟着往门外走去,就见唐思源已经蹲在地上拿了碱粉开始洗碗筷了。卫初音把小杌子往地上一放,“唐大哥,放着我来吧,你今日也辛苦了,还是去歇歇吧。” 唐思源摇了摇头,“无事,我不累!” 说完,又低下头继续洗碗。卫初音见唐思源不甚熟练的样子,沾了油的碗在他手里直打滑,生怕碗没洗干净都被唐思源打碎了,连忙抢过唐思源手中的碗,“唐大哥,你若是不累,那就帮忙去看看阿显的课业,这些粗活,不是你们大男人该干的,我来就成了。” 说完,卫初音就“稀里哗啦”动作飞快地洗起碗来。唐思源举着两只沾了水的手,有些脸红,他实在是太没用了,连碗也不会洗。 卫初音瞥了眼站在原地发呆的唐思源,奇怪他怎么还不进去。突然跟想到了什么似的,放下手中的碗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又解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了二十文大钱递向唐思源。 “唐大哥,今日我虽然赚了些银钱可毕竟还是第一次出摊,日后到底如何还不好说,今日辛苦你了,这里有二十文钱你莫嫌少,先拿着吧。” 被卫初音突然伸到他面前的手惊醒,随后又听见卫初音的话,唐思源就像是卫初音手上的那二十枚大钱是什么毒蛇猛兽似的,慌忙退了几步,摇着手道:“我本来就是签了契的,那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怎么还能收大姐你的钱呢。” 一个存心要给,一个铁了心不要。两人闹出的动静惹得几个原本在路边玩的孩子都围了过来,咬着手指头歪着脑袋看都“吃吃”地笑着,其中一个头上用红头绳扎了小编的女娃娃还拿手指再脸上刮了刮,“羞!羞!” 唐思源脸有些红,卫初音瞥了一眼围在他们身边的小孩子,知道唐思源脸皮薄,今日这钱他是不会接了。没法子只好收起了钱,“唐大哥,既然你不肯收,那我就给你存起来,先按每日二十文算作你的工钱,日后若是生意好再给你涨,等什么时候存满了一贯我再给你!” 唐思源又要推辞,卫初音却是不理。从怀里掏出卫显之前买给她的樱桃煎来,散给了那些孩子们,孩子们舔着指头吮着樱桃,这才笑眯眯地都散了开来。 卫初音又坐了下来开始洗碗,卫初音执拗唐思源拿她没办法。洗碗他帮不上忙干脆又去打了两桶水来放在了卫初音身边,这才回屋教导卫显功课去了。 洗完了碗又开始择菜,等又一次熬好了骨头汤,卫初音只觉得自己这具还未发育完全的小身板每根骨头都又酸又痛。见唐思源和卫显正坐在桌前一个教一个学,都十分认真,卫初音也不打扰捶着酸痛的腰悄悄进了里屋。 虽然动作很轻,但开门关门的声音还是惊到了许娘子。许娘子也没有歇,靠在床板上正忙着做针线,卫初音走过去啰嗦了几句,只觉得眼皮子发沉。看看日头时间还早,便和许娘子说了让她待会儿叫她起床做饭,便靠在枕头上睡着了。 许娘子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针线,伸手拍了拍靠在她身边挤在床角睡得香甜的女儿。 这般聪慧优秀的小娘子定是她上辈子修来的,若不是阿音,她又无脸再回去认亲,他们一家子只怕在这东京连一日也待不下去吧。 只是辛苦委屈女儿了,许娘子叹了一会儿气,又捡起了之前的那做了一半的绣活,飞针走线起来。她这个做娘的没用,只能多做些活计,贴补贴补家用,也好让阿音少辛苦些。 心中存着事,还没等许娘子叫呢卫初音就自个醒了,许娘子心疼她,“怎么就醒了,再睡会?” 第39章 红烧狮子头 卫初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忽视了许娘子谴责的眼神,扑在了许娘子身上蹭了蹭,“娘,您放心,阿音会好好努力的,会让您还有阿显都过上好日子,所以您一定要保重身子等着享福吧!” “扑哧!”许娘子原是十分感动,却被卫初音最后一句话惹得笑出了声。点着卫初音的额头,嗔道:“好,娘定会保重身子,等着享我家阿音的福呢。” “那是!”卫初音大言不惭,又在许娘子身上蹭了几下,这才下了床。一边穿鞋,一边又回头叮嘱许娘子,“娘,您今日中午已经帮过忙了,您身子还没大好,晚上就让阿显和唐大哥跟着就行了,您还是在家歇息吧。” 许娘子想了想点头应了,“你们出去定要小心,东京城虽是天子脚下,但浑人闲汉也不少,你们千万莫要惹了祸事。特别是你,你的爆炭脾气定要收敛着些。” 卫初音穿好了鞋理了理衣衫,闻言回头笑道:“娘,您女儿我可不是什么有头无脑之辈,您就放心吧。” 话是这么说,可卫初音和卫显到底年少,许娘子心中有操不完的心,又唠叨了几句。 卫初音逃也来不及,丢下一句“我去准备晚饭了”就溜出了房间。 出了房间,卫初音拍拍胸脯长出了一口,有些后怕的又朝房里看了一眼,忙不迭地赶紧走到煤炉边准备做晚饭。 卫显在一旁的桌上练字,而唐思源则在教他如何下笔,如何收笔,字要如何才能写得端正大方。 卫初音也不打扰他俩,贴着墙走到煤炉边,把炖了许久香气四溢的羊骨头汤从煤炉上端了下来放到一旁,又架了大锅开始熬猪油。 猪油渣喷香,惹得卫显再也坐不住,扔了笔就扑了过来讨了一小碗猪油渣捧了过去让唐思源吃。唐思源不吃,卫显还硬要塞到他嘴里,一个躲一个追,惹得卫初音直笑,差点没注意被锅里的热油烫着手了。 猪油熬好,卫初音端了干净无水的小瓮把锅里的猪油全舀了上来放凉。又拿了两把菜刀一手一把开始“哆哆哆”地剁起猪肉来,半精半肥的猪肉很快被卫初音剁成如泥般的肉馅,又把召白藕也都切成了末,两者拌匀。 再把揉制好的葱姜水、酱油、水淀粉和盐都倒进肉馅里,又打了一个鸡子,卫初音拿着筷子飞快在盆里搅拌着,直到肉馅上劲这才停手。 把调好的肉馅捏成了一个个小儿拳头般大小的丸子,卫初音这才往洗净的锅里下了油烧热,把一个个丸子都小心的放进油锅里炸。肉丸子最怕散了,卫初音小心的掐着时间,等到锅里的丸子都已经被炸得表面金黄了就赶紧起锅。 又把锅里的油了洗净,再把炸好的肉丸子放回去,加了清水大火烧开。足足烧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卫初音才掀开锅把之前发好的黑木耳和切好的竹笋,还有糖、胡椒粉、酱油和酒都搁进了锅里和肉丸子一同焖烧。 等到汁都收干了,再拿水淀粉勾了芡,这道红烧狮子头算是做好了。卫初音小心翼翼地把锅里的肉丸子合着拌料都倒到了盘子里。 一时兴起,见边上还有莴苣,卫初音就拿刀削了莴苣皮,动作灵活地雕出了几朵玫瑰花,装点在盘子边。 绿莹莹的玫瑰花点缀着色泽酱红、香气扑鼻的肉丸子,有种说不出的诱人感。在这道红烧狮子头面前猪油渣算得了什么,卫显几乎馋得就要流口水,忍不住“咕噜”一声往肚子里咽了咽口水。 “咕噜”、“咕噜”,跟在卫显后面又传来好几声吞口水的声音,卫初音狐疑地朝卫显看了一眼,卫显摊摊手表示后面几声不是自己发出的。一旁的唐思源咳了一声,见卫家姐弟都朝自己看来,才不慌不忙地伸手指了指煤炉旁的窗子。 租屋太小,前屋隔了一半做厨房和吃饭的地。怕做饭时候的油烟气太大,卫初音便把煤炉搬到了前屋的窗子边,做饭的时候就把窗子打开好通通风,免得屋里一股子油烟味。 此时,打开的窗子窗棂上扒满了一圈小萝卜头,都吞着口水眼巴巴地望着卫初音放在案板上的那碗红烧狮子头。都是之前看卫初音和唐思源笑话的那些孩子,卫初音猜应该都是隔壁邻所的孩子。 便笑眯眯地分了几个肉丸子出来,取了筷子从窗子里递了出去,“姐姐请你们吃红烧狮子头。” 小萝卜头们一阵欢呼,抢着接过卫初音递来碗和筷,你一口我一口抢得不亦乐乎。 卫显不乐意了,嘟着嘴嚷道:“大姐,我还没吃呢!” 卫初音见卫显的嘴嘟得都快能挂两斤猪肉了,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脸,笑骂道:“急什么,快把桌子理好,再等我炒几个菜,就能吃饭了。” 推开馋得要命的卫显,卫初音飞快地炒了几个素菜,又煮好了米饭,这才叫了许娘子出来一块吃饭。为了赶在晚饭前到街上摆摊,卫家的这顿晚饭吃得可真够早的。 红烧狮子头不油不腻,汁收得干干的,鲜味都到丸子里去了,卫显一连吃了三个还不过瘾,还要去夹第四个。卫初音怕他吃多了不消化,急忙一把抢过了装着红烧狮子头的盘子,给许娘子、唐思源一人分了一个,就是没分给卫显。 “阿显,不是大姐不让你吃,凡事要适可而止,这狮子头到底是拿猪肉做的,吃多了大姐怕你晚上难受。来,吃些素菜吧,荤素搭配才营养均衡么!” 卫显哭丧着脸,嘴里嘟囔着,不情不愿地夹起一块莴苣塞进了嘴里,大姐会烧这些稀奇的菜,也会说那些古怪的话,唉!谁叫他年纪小是弟弟呢,真是……这素菜怎么会有肉好吃呢?卫显嚼也不嚼闭着眼睛大口吞起碗里卫初音夹给他的素菜和米饭来。 见卫显一脸苦相,桌上的其他三人都笑了。 等吃完了饭,卫初音要收拾桌子洗碗筷,许娘子拦住了,“阿音,你快收拾东西吧,家里有娘呢。” 家?这个租来的屋子? 不论是卫初音还是卫显,甚至是唐思源都有一瞬间的怔忡。卫初音脑海中飞快闪过陵水村的那个小院子,但转瞬就醒过神来笑道:“恩,有娘在的地方就是家。好,那娘您也小心别累着了。” 他们一家现在在东京,新生活也已经展开,这间租来的屋子就当做他们一家新生活开始的基点吧。 桌子、碗筷都交给了许娘子,卫初音、卫显还有唐思源动作飞快地把摆摊的东西,煤炉、碗筷还有食材都一一整理好了放进了箩筐里。许娘子又叮嘱了卫初音几句,拉着卫显让他不要调皮好好帮着卫初音,又拜托了唐思源照顾好他们姐弟俩。 此时,太阳刚刚西沉,日光是温暖的桔红色。唐思源挑着担,卫显跟在他旁边蹦蹦跳跳,卫初音拉在后头跟着,三人越走越远,许娘子倚在门边目送着,有无限的温馨。 依旧找了老地方停了下来,唐思源和卫显搬出了煤炉。卫初音看看日头还早,也不急着往锅里搁金针菇,关小了气门继续把羊骨头汤用小火熬着,顺手把要用到的食材都一一整理好。 卫显从放煤炉的箩筐里翻出了两个小杌子,是他之前放进去的,递了一个给卫初音、一个给唐思源,他自己则溜到对面的面人摊去看人家捏面人了。 反正还不到忙的时候,卫初音也不管他,只是扯着嗓子喊了声“别走远了”,卫显头也不回只朝后面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这小子,从陵水村出来到现在似乎是野了许多,卫初音有些担心,心野了就怕收不回来,这卫显的课业可怎么办呀?突然又想起了今日早上她让卫显练字,可唐思源却有意阻止的事。 “唐大哥,我们刚来东京,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该把阿显送到哪个学馆里念书,我真怕这段时日他玩疯了心收不回来,别到时候送他进了学堂,他也跟不上了进度了。”托着腮看着卫显的背影,卫初音喃喃说道。 唐思源也朝卫显的背影看了一眼,明白卫初音的担心。心中不由有种隐隐的羡慕,羡慕卫显不过是个平头百姓,竟有如此疼爱他的姐姐和娘,这种疼爱和关心他从未体会过。以前在府里,就是亲娘每次也只能偷偷摸摸地来看看他,疼爱和关心以她的身份还不配说。 “无事,阿显毕竟年纪小,定性不足,大姐你且放心,日后我会多多督促引导的。只是阿显这个年纪最容易逆反,平日里你和许大娘还是别硬逼着他读书练字了,不然等阿显越来越反感那就麻烦了。” 卫初音心一惊,对啊,她怎么忘了,十来岁的孩子都有一个逆反期。只恨她在现代活了二十多年,一朝重生早忘了还有这事,还好今日唐思源提醒,不然……想到这,卫初音感激地朝唐思源看去,意料之外却在唐思源的脸上看到了丝丝落寞。 第40章 夜市 试探地叫了声“唐大哥”,唐思源见卫初音盯着他的脸看,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连忙擦了几把,口中问道:“怎么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只要不会伤害到别人就行了,卫初音心道自己不也有个天大的秘密吗?这样想着也就转了头,不再盯着唐思源看,“没事,只是多谢你的提醒,我和娘只以为是为了阿显好,没想到差点就误了他!” 唐思源摇了摇头,“阿显有你和许大娘这般好的亲人,是他的福气,你们又怎会存心害他?”话语中带着淡淡的失落。 卫初音想起了之前唐思源曾经说过他没有家,心中升起了一丝同情,“唐大哥,我们也是你的亲人啊,一张契约约束不了什么,最重要的就是人心了。” 话刚说完,唐思源还一脸动容地在咀嚼着卫初音的话,晚上的第一位客人已经来了。 卫初音见这第一位来的客人手中还提着那青瓷大碗,便明白了这是中午的回头客,便甜笑着道:“大娘,您来了!” 那妇人心中一动,浅浅笑了,把碗递给了唐思源,“是啊,又来了,还是老样子,给我三碗加了细粉的签。” 卫初音手脚麻利地忙活着,先加了细粉又加了羊肉片,一边往碗里捞一边朝那妇人说道:“大娘,我这摊摆好,待会儿就去那附近的夜市了。你若是要吃宵夜,可记得要再来光顾哦!” 卫初音嘴甜手脚麻利,签又做得美味,那妇人点了点头,笑道:“小娘子这么勤快,一日要摆三个摊,可吃得消?” “要养家糊口呢,挣钱不容易呀!”卫初音微笑着接了一句。 那妇人上下打量了一眼卫初音,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给了五十文大钱,“小娘子,你莫怪大娘多嘴,你这酸汤羊签固然好,可羊肉太热,你这签里又放了辣,若是天气再热些……” “大娘,我知道你的意思。日后我还会带些自家熬的凉茶出来卖,到时候还会搭一种新的点心吃食呢,你可一定要来尝尝,到时候我给你打个贵宾折!”卫初音知道那妇人好心,干脆就把日后的打算都说了出来,最后也不忘拉拢一下。 “贵宾折?”那妇人重复了一遍,捂着嘴“咯咯”笑了,“小娘子说话恁有趣,行,到时候我不光自个来,还带着别人来,你可要记得今日说的话,给我打那个什么贵宾折。” 又扯了几句,那妇人提着两碗加了细粉的酸汤羊签心满意足地走了。 此时夕阳西下,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了起来。两边的铺子、酒店、茶坊还有身后的食店不吝银钱都点起了蜡,灯火通明让人都忘了头上还有那依旧挂在天边的美丽夕阳。 客人越来越多,许多都是中午的回头客,也有许多是听了别人介绍来尝鲜的,还有就是一些见卫初音的摊子前人多也赶着来凑热闹的。 卫显看过了捏面人,又见卫初音这忙起来了,赶紧溜了回来帮忙。加上唐思源,三人都忙的汗流浃背。 此时已是五月,天气日渐热了起来。东京城不愧是北宋的都城,热闹繁华至极,有那许多的妓馆,妓子行首打扮风流,引领着东京城的风尚。此时街上已有了许多穿着半臂系着抹胸头上簪着花、身上还抹着香粉的妇人,一路走过,幽香阵阵,引人遐思。 也有那敞着胸挽着袖子的闲汉,更有带着幞头身上穿着长袍手中拿着扇子的浪荡子,趁着夜幕四处闲逛。 人生百态,摆摊卖羊签的卫初音也是其中一景,只是不知落入了谁的眼中。 等天色全黑了,卫初音的一锅子羊骨头汤也见了底,碗筷又不够用了。卫初音无奈地拍了拍空空如也的箩筐叹道:“人家杂货行不会以为咱们买碗筷回去吃的吧,要不然怎会用得这般快!” “大姐,碗筷全用光了才是好事,这证明了咱们生意好不是吗?对了,大姐,这羊骨头汤和羊肉都卖完了,待会儿咱们还去夜市吗”卫显拿勺子刮了刮锅底。 卫初音捶了捶腰,笑道:“当然要去,我早就猜到了晚上生意一定好,所以走之前又炖了一锅子汤搁家里了。阿显、唐大哥,你们累吗?如果吃不消了……” 卫显赶紧摇头,他还惦记着夜市里的那些小吃呢,赶紧站直了拍着胸脯大声说道:“我不累!” 唐思源也说无碍,三人收拾了东西又往家中走去。取了汤和卫初音备好的食材,和许娘子又说了几句话,三人又朝夜市而去。 “唐大哥,要不担子换我来挑吧?”卫初音眼尖地发现唐思源换了一边肩膀挑担子,就猜到他以前肯定从未做过这样的粗活,那一边的肩膀只怕已经磨破了皮。 唐思源扶了扶担子,笑道:“没事的,只是还没习惯,过几日就好了。” “过几日就不用挑担了,我可花了五百文定了辆推车呢。到时候咱们就推着车去摆摊,再就不用这么辛苦地挑来挑去了。”见唐思源不让,卫初音也就不再坚持抢担子过来挑了,改成说起她定做的那辆餐车了。 “大姐,你会做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只是摆摊也太可惜了!”卫显念念不忘今日晚饭时卫初音做的红烧狮子头,只可惜被卫初音阻止了,不然他定要再多吃两个。 卫初音笑了笑,眼中满是自信,“急什么,万事开头难,我们这头就已经开的如此容易,你还怕大姐会赚不来银钱,开不起大酒店吗?” “大姐,你说真的,以后咱们要开大酒店?”卫显难以置信地扯着卫初音的袖子。 新封丘门大街就有好几家大大的酒店,那高高的楼,张灯结彩,有几家还搭了栈桥,进出的都是些骑马乘车、衣着华丽之人,卫显不过是远远从门前经过都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卫初音摸了摸卫显的头,“当然是真的,阿显你要记住,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不论是谁、身份如何,心中都可以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梦想,心中有了梦想才会有追求的动力。如今我的梦想就是在这东京城里开上一家酒店,让咱们大家都过上好日子。所以我会为了这个梦想而努力,因为我越努力就会越早实现这个梦想!” 心有多大舞台就多大,唐思源不自觉地停了脚步,害得正在说话的卫家姐弟差点就撞翻了悬在他身后的那只箩筐。 唐思源赶紧朝前走了几步,心中却一直在想卫初音对卫显说的那句话,“不论是谁、身份如何,心中都可以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梦想”,如今的他也可以吗? 夜市虽然名叫夜市,可早已经有许多摊子开始做起生意来了,卫初音他们来得晚,好位置早就被人家全占了去。转来转去找了半天,最后才在夜市的边缘处找了个空位停了下来。 “大姐,这边好像没什么人来嘛。”卫显左右看了看,附近几家卖吃食的摊子前都没什么人。 卫初音已经开始从箩筐里往外取东西了,“酒香不怕巷子深,难不成你还信不过你大姐我的厨艺?” 卫显立刻恬着脸笑道:“怎么会?我家大姐做菜那是天下一绝,举世无双的!” 卫初音被哄笑了,下了羊肉和金针菇在锅里煮熟了,盛了一碗出来递给了卫显,“既然你这么相信我,那大姐就交给你一个任务,你敢不敢端着这碗汤在夜市里走一圈?” 卫显年少不经激,又被卫初音用了五枚大钱做诱饵,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卫初音拉着卫显在他耳边一阵嘀咕,卫显直点脑袋表示明白了,端着大碗朝前方热闹处走去。 “卖红丝咯,卖红丝咯!”头上绑着布条的老汉颤巍巍地吆喝着,摊子上锅里煮着热腾腾的牛肉丝。 左前方,一个挽着袖子的大汉手中拿着把小刀,飞快在案板上把一整块生鱼肉片成了极薄的鱼片,旁边还有个妇人扯着嗓子喊着,“蔡快手水晶脍!” 那边,大锅离火,火焰冲天,锅里油星直爆,一个膀圆腰粗头上绑了帕子的中年妇人掂着锅,拿勺子飞快地在锅里翻炒着,香气四溢,“卖脆筋巴子了!” 这一处热闹之所,摊子挤得满满当当的,各种吆喝声络绎不绝,人自然也是极多的。可突然之间,人群中响起了一个声音,清脆脆地在喊着,“今日卫氏酸汤羊签第一日开张,免费赠送十碗,先到先得!酸汤羊签,现卖现做,又酸又辣,鲜得不得了!” 这声音虽然听起来年轻,可音量却不小。一时之间不说那些觅食的老饕们,就是正忙着做生意的同是摆摊的同行们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只见人群中,一个穿着一身青布长袍的半大小子,手中正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签,嘴里还在不停地吆喝着。 有人嗅了嗅鼻子,奇道:“哎,小哥儿,你手上这签叫什么来着?” 第41章 免费品尝 卫显喊了半日见无人搭话,心中正有些打鼓,若不是看在卫初音答应的那五枚大钱上,他早就捧着碗夹着尾巴逃了。此时见终于有人来搭讪了,赶紧露出笑来,大声回答道:“大叔,我这手上的签有名字,叫做卫氏酸汤羊签。我家这羊签啊与众不同,又酸又辣还一点也不腥膻,鲜得不得了!你若不是不信,我手上这一碗就免费请你品尝,你可敢一尝?” 好卫显!若是卫初音在这,定要击掌称好。卫显这一招叫做现学现卖,把她之前用在他身上的激将法现在用到了别人身上。 那先前搭话的人嗜食羊肉,早就被卫显手中的羊签勾得食指大动,又听卫显一番介绍,哪里还忍得住,当下就大笑一声,“有何不敢?” 说完,就上前一步接过了卫显递来的盛着羊签的碗和筷,细细品尝起来。 这一番对话动作,新奇稀罕,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眼巴巴地等着中间那正在品尝羊签的人会给出什么结论。卫显见人越围越多心中高兴,心道那五枚大钱定是跑不了了。 那人一口接一口竟像是停不了一般,直把一大碗的酸汤羊签全都吃了个一干二净,这才张着嘴往外呼了一口气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朝卫显挑起了大拇指,大声道:“好!好!好!” 只三个字,就引得围观的众人大感兴趣,这卫氏酸汤羊签真有这般美味? 卫显赶紧抓住时机,大声朝围观的人群喊道:“卫氏酸汤羊签,不尝不知道,尝了才知道!各位大爷大娘、大叔大婶、哥哥姐姐们,今日是我家摊子第一日开张,免费供应十碗羊签,来得早有来得迟就没了!大家若是想免费品尝,赶紧跟我走吧!” 卫显的几句话煽动力极强,又有之前那人的三个“好”字,围观的众人们情绪高涨,也轰然应了声“好”就要跟在卫显身后而去。 这时,之前那吃完了卫显一碗酸汤羊签之人一甩额头的大汗,朗声笑道:“这酸汤羊签如此美味,似我这等喜食羊肉之人一碗怎够,小哥儿,走!前面带路,待我再去吃个几碗才过瘾!” 那人话音落下,围观的众人都笑了,有认识那人的就在人群中高声嚷道:“刘官人,这小哥儿说了今日才免费十碗羊签,你刚就已经用了一碗,可别再和咱们抢那剩下的了!” 那刘官人“哈哈”笑道:“放心放心,我也不能总占人家小哥家的便宜,付钱付钱,保证付钱!” 那刘官人如此赏脸,完全是在帮衬他。卫显心中好感倍升,不由多望了那刘官人几眼。 刘官人见卫显一动不动只朝他看着,心中爱他小小年纪便如此机灵,那羊签也的确美味,便想着好人做到底,就再帮他一回。又扯着嗓子喊道:“怎么,小哥儿,是怕咱们只吃那免费的付钱的就不吃了?你且放心,你家的羊签如此味美,就是付钱的咱们也都定要来上两碗!” 卫显回过神来,心中越发感激那刘官人,咧嘴一笑脆声应了声“好咧”,带头就朝前走去。身后则是一大群被那刘官人煽动了的人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朝摆在角落里的卫家食摊走去。 想到待会儿等卫初音见他引了这许多人来光顾定要瞪大了眼睛,卫显小小的少年心中就满是一片激动,心道大姐定会对他刮目相看。 心中一乐,便忘了卫初音还许了他五枚大钱的事。 人都跟在卫显的身后走光了,原地只剩下了一片喧嚣热闹过后的冷清。 那几个卖“红丝”、“水晶脍”的看了看摊前的空旷,又互相瞅了瞅,嘴里的吆喝都停了下来。嘿,还吆喝个什么劲,人都没了,吆喝给谁听去。 卖“红丝”的老汉想想不得劲干脆一把扔下手中的家什又熄了火,扯下围裙也跟在了那群被卫显勾走的人群后面。他倒要去瞧瞧到底是哪家这般厉害,才开的新摊子就抢了他们的生意。 “水晶脍”和“脆筋巴子”对了对眼,也做了和那卖“红丝”老汉一模一样的动作,脚下快步迈了几下也跟上了人群。 夜市的角落里,人少摊子也少,灯火自然也不是那么亮堂,时不时地还响起几声没精打采地叫卖声。 卫初音揪着围裙踮着脚尖立在煤炉前紧张地看向前方,她对自己的手艺绝对放心,不放心的自然是卫显那小子了。 卫显毕竟年少,今日这事也不知会不会为难了他,不过若是今日这事卫显能应付过去,对他倒也是件好事。 镇日关在家中闭门造车只会培养出一个不通人情世故只会读死书的秀才来,卫初音当然不希望自家小弟日后会成为那样子的人,唐思源的一席话惊醒了她,让她想起了前世。 前世有政策要计划生育,多少家庭都只有一个宝贝蛋,对这个宝贝蛋当然是千娇万宠还嫌不够,“只要你好好念书,你要什么爸妈都给你”这句话不知多少父母挂在嘴边,可这样培养孩子就真的是正确的吗? 卫晋德过世了,卫家只剩下了一个男人。虽然这个男人还未成年,但她和许娘子把希望和爱都寄托在了卫显的身上,做的事和卫初音前世所见的那些“二十四孝”父母根本没什么区别。 也许很多时候,她和许娘子只记得关爱却忘了问一声卫显,这种关爱他到底要不要?会不会让他也很累?每每想到这,卫初音的心就有如蚁噬般又酸又痛。 阿显才是多大的孩子啊?卫初音在心中埋怨自己。这一世的她身体年龄小,可内在灵魂却不小,所以她从未真正以一个才稍大卫显两岁的姐姐身份体谅考虑过卫显的心情,只是一直都是用成人的眼光和心理在看待卫显。 眼睛又胀又酸,卫初音连忙伸手擦了擦眼角,幸亏惊醒得还不晚。 又想起唐思源后来说的那句话,真正的男儿应该是做那种腹中诗书气自华的人。 书不能不读,但并不是要日日关在家里只顾着看书练字,人不能没有阅历没有经历。只有看的多见识的多,心胸才会宽阔性情才会豁达,才能做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人,才能成为那种腹中诗书气自华的人。 想到她和许娘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卫显日日关在家中要他好好读书练字,卫初音不由心中羞愧,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唐思源的话让卫初音真正想通了。 世上之路千万条,条条都有人走通,非是定要走功名那条路。卫显不是坏孩子,相反卫晋德早亡、家中贫弱,卫显早熟得很,想来他早也知道该要什么、该做什么,卫初音心道日后还是得劝劝许娘子莫要再管得他那般严了。 毕竟,阿显还是个孩子啊。 之前她拿了铁钱引诱卫显,又用了激将法让卫显端着羊签去人群里宣传,也是想通之后才想到要用这样的法子来锻炼锻炼卫显的胆量和应变能力。 那日在老廖的船上面对萧紫庭,虽然卫显没有胆怯到不敢和萧紫庭对视,但毕竟还是有些弱了底气。 她卫家是穷是弱,那萧紫庭既是小公爷又是国舅爷,可卫初音不想自家的弟弟软了脊梁缺了底气。不是有那句话嘛,“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她不想卫显骄傲自满的天下人全不放在眼里,可也希望卫显能够堂堂正正做人,做一个不屈服权势的人。 改变不是马上就能做到的,还是需要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地来,今日就是卫显走向改变的第一日,只是说到底做姐姐的还是要忍不住担心。 唐思源一边笨手笨脚地拿着勺子在锅里搅动着,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卫初音,见卫初音一直看着前方,放在腰间的双手也握得紧紧的,便知道卫初音是在担心卫显。 “大姐,阿显机灵得很,再说这夜市里到处都是人,对面还有诸班直的军营所在,想来是没有闲汉歹人敢在此作恶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卫初音的手心还是一片湿滑。好在没过多久,她视线的前方就出现了一群闹哄哄的人,为首的那个正是卫显。 自家食摊已经隐隐可见,卫显便激动地举起手指向卫初音的方向,“那便是我家的食摊!” 刘官人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卫初音,有些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站在前面的可是你大姐?” 卫显点了点头,那刘官人“咝”地倒吸一口气,“你家大姐如今多大年岁……” 话还没说完,就从两人身后传来一句“刘官人,你都老大一把年纪了,可别打人家小娘子的主意”,话音才落下,人群里发出了一阵善意的笑声。 刘官人摸了摸短须,没好气地回头道:“瞎说啥呢,我只是奇怪那小娘子如此年少怎的有这么一手好厨艺呢!” 卫显骄傲地抬高了下巴,大声道:“我家大姐虽然年少,但是一手好厨艺可不是吹的,不说这羊签做得好,我家大姐还会做许许多多别人从未见过的菜,而且道道都是味道极鲜美的!” 大约是被卫显的话刺激到了,有人在人群中不服气地丢出一句,“我倒不信了,你家大姐看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而且若是真的厨艺极好,又怎么只在此地摆夜摊呢?” 卫显脸涨得通通红,不过此前的成功到底还是稳住了他的心,只是大声道:“若不是我爹去得早,我们一家子又是初来乍到,我家大姐哪里会来做这样子抛头露面的事?只怪我年岁太小帮不上家中事,不然怎会让我家大姐如此辛苦!” 第42章 火爆 刘官人冷冷朝人群中瞥了一眼,这小哥儿身上的衣裳虽然差,但身上却没有那种市井小民之气,想来是被教养得极好,也定是实在是家中过不去了,才和他大姐出来摆夜摊赚个辛苦钱。这人不帮衬也就算了,还要在口舌上如此难为两个孩子,他刘官人第一个就看不过眼。 收回目光刘官人淡淡一笑,“不说别的,就冲那碗羊签,我刘官人就信这小哥儿的话,只是可惜夜市太小,你家大姐不能多卖些拿手的吃食,不然我定来捧场!” 也不知这刘官人究竟是做什么的又是什么身份,似乎在这群人中极有威望,他开口后之前说话挑衅之人也不再开口,卫显又感激地朝刘官人投去一眼。 心道待会儿定要和大姐好好说道说道,这刘官人若是要吃羊签就免了他的食费吧。毕竟若不是他,自己也不可能那么顺利就拉了一帮人过来。 此时卫显带着的那群人已经越来越近,卫初音实在忍不住一下窜了出去一把拉住了卫显的手。卫显还不等她开口说话,就回头指着身后的那群人朝她邀功,“大姐,你看!大家都是来品尝咱们家的羊签的!” 卫初音看到卫显脸上那大大的笑容,之前满心的担忧全都化作了喜悦忍不住也笑了,拍了拍卫显的肩膀,“嗯,大姐看到了,阿显是好样的!” 得到了卫初音的表扬卫显就“嘿嘿”地笑了,跟过年得了压岁钱似的。 卫显身侧的刘官人一脸笑眯眯地看着拉着手叙着话的姐弟俩,“小哥儿、小娘子,咱们大伙都来了,可都特意前来品尝你家的酸汤羊签呢!” 闻言卫初音连忙松开了卫显的手,朝刘官人和卫显身后的众人福了福,“多谢各位捧场,小女子感激不尽!” 说完又转身回到煤炉后边,伸手接过唐思源递来的勺子开始忙活起来,“今日是我卫家食摊第一日在此地夜市开张,初来乍到不求生意只求个人气,所以才特意提供了免费品尝羊签的活动!” “只是小女子瞧今日来的人多,想来只有免费的十碗羊签供给大家品尝那是肯定不够的。各位如此捧场,小女子心中十分感激,倒是想都免费提供给大家品尝品尝,只是小女子要养家糊口,真是有心无力,可是未免愧对各位的盛情!” 抬头环视了一圈,见一个“可是”把在场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个个都盯着她瞧竖着耳朵听她说。除了从人群外面偶尔传来几声其他摊子的叫卖声外,卫家食摊附近那么许多人竟无人张嘴破坏气氛。卫初音心中满意脸上微微一笑,这才继续说道:“所以小女子便想了个主意,哪怕自己亏损些也要对得起大家的盛情!” 这话说完,卫初音又闭嘴不说话了,只是笑眯眯地低着头搅着锅里的热汤。 卫初音不说话,在场的众人可就急了,一阵“嗡嗡”地交头接耳后就有那性急的在人群中喊道:“小娘子,到底是什么主意,你快说呀!” 刘官人捻着短须,一脸兴趣盎然地看着卫初音,心道这卫家姐弟的父母不知是何等人物,竟能将两个孩子教导得这般出色。这小娘子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把众人的好奇心给引了起来,想来待会儿她的羊签哪怕卖得再贵只怕也要供不应求了。 有人急了才好嘛,卫初音总算肯抬头了,“小女子虽然只是一介妇孺,可也知道银钱是赚不完的朋友却是再多也嫌少的。所以为了能和在场的各位结个善缘,小女子便做主决定在提供了免费的十碗羊签后,若是大家品尝后觉得我家羊签真心不错,大家又愿意赏光再买上一碗的话,那今晚我家的每碗羊签都给大家打个八折只卖十六文,六六大顺吉利,也好让大家都能实实惠惠的乐呵乐呵!” 小娘子恁会做生意,说得一套一套的,什么打折的、六六大顺的,说的词又新鲜又有趣,众人都忍不住会心一笑。便有人开口打趣道:“小娘子,你怎的就那般笃定咱们都会留下吃你那羊签呢?” 卫初音执着勺子,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那说话的人,“会不会留下不是靠我嘴说的,是靠这羊签说的,大叔你信不过我,可别信不过我家的羊签呀!” 众人都哄笑了,卫初音赶紧趁着气氛好飞快地舀了一碗羊签出来,大声道:“来来来!第一碗免费羊签出锅了,味鲜料足谁第一个来?” 围在卫家食摊前的众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的,不知谁在人群里大吼了一声“抢啊”个个都伸长了手就要来接卫初音手中的那碗羊签,急得卫初音连声喊道:“小心烫手!” 什么东西都是要抢着才好,十碗免费的羊签才一出锅就被众人给抢完了。手快的有手慢的无,那些没抢到的看着那几个捧着大碗一脸津津有味品尝的,心中又是懊恼又是着急,闻着空气中越发浓郁的羊肉香气,馋得直流口水。 卫初音弄了个花样经惹得这个原本偏僻的角落人气爆棚,不少新来的食客瞧见热闹也都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过来。远远望来只看见这一角挤满了人,不说人山人海但一眼望去只见满当当的人头。 刘官人一直笑眯眯地站在一旁观看,此时见那免费的十碗都被抢完了,可众人的心思似乎还沉浸在刚在的抢夺中。全然忘了想吃可以付钱买,那箩筐里不是放了满满几盆的食材嘛。 有心助卫家姐弟一臂之力,刘官人便摸了摸胡须轻咳了声,“众位,莫要着急!我瞧这小娘子准备了许多的食材,想必大家每人买个一碗还有多。咳咳,我嗜食羊肉就第一个来了,众位千万莫要和我争抢!” 说完,便掂着荷包朝卫初音说道:“小娘子,给我来一碗羊签!” 卫初音已经听卫显悄悄和她说过了这刘官人的事,此时见又是这刘官人第一个出头帮她的忙,朝刘官人投去感激的一眼便脆声应道:“好咧,大叔您稍候!” 正要把片好的极薄羊肉片下锅,那边第一个抢到免费羊签的人已经连肉带汤把整碗羊签吃的干干净净,若不是还记得在人前真恨不得伸出舌头再舔一遍碗底。 那人放下碗筷,抹了把额头发出来的大汗又长出一口气,“咝咝”地吸着凉气辣得直咂舌头,“刘官人果然没有说错,小娘子的手艺的确好,这羊签被小娘子做得实在味美,和咱们平日里吃到的完全不一样。肉嫩味鲜一点也不腥膻,又是辣又是酸,实在开胃,就一个字‘爽’!” 说完,又大声朝卫初音说道:“小娘子,一碗不过瘾再给我来一碗!” 刘官人笑道:“黑老三,再来一碗可不是免费的咯!” 黑老三一瞪牛眼,“嘶,刘官人您可别瞧不起我黑老三是粗人!这小娘子和小哥儿不容易,我黑老三是粗人可不是混人,再来一碗定是要给钱的!” 说完,又换了神情朝卫初音笑道:“不过,小娘子还是要给我打那个什么折的,我也是生意人,六六大顺六六大顺嘛!” “哈哈哈哈”,黑老三变脸变得实在太快,众人都笑得直打跌,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跟在刘官人和黑老三后面抢着朝卫初音要羊签。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做宣传打人气,自家食摊有这样好的开端已是意外之喜了,卫初音摁下心中的激动和卫显还有唐思源一并都手忙脚乱起来。 卫显忙着收碗筷,唐思源忙着递家什和食材,卫初音连额头上的汗也顾不得擦,只忙着一手拿勺一手拿筷子,一碗接一碗地递给众人们。 虽说是要打折,但卫初音深谙今日开场的重要性再加上心中感激,不但没有克扣分量而是每碗的食料都给了足足的,特别是刘官人和黑老三那两碗,筷子戳到底都是满满的羊肉。 许多先买到羊签的就立在原地一边吃一边啧啧赞叹,惹得那些还未买到的口水都快滴下来了,连声地催着卫初音快些快些。一时间,卫家食摊前热闹得一里外都听得见了。 又有不少人见这头热闹都忍不住过来凑趣,可卫家食摊前早都已经挤满了人根本挤不进去,倒便宜了附近的几家食摊,一时间这原本是夜市最偏僻的角落如今倒成了最热闹的地方了。 人群后面,卖“红丝”的老头阴沉着脸看了又看,突然跟想明白了什么似的掉头就往回走。 那“水晶脍”还踮着脚瞧热闹了,被“脆筋巴子”一扯才发现老头不见了,左右瞧了瞧有些不明所以地抓了抓脑袋,朝那“脆筋巴子”问道:“史老头呢?” “脆筋巴子”恨恨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跺脚骂道:“呸,那史老头是谁两脚都快进棺材了,可脑子却还活络的很,我说大兄弟,咱们两个也快些回去,把摊子运过来不然再晚就找不到好地了,我说赶紧的吧!” 说完,也不理还愣愣的“水晶脍”掉头朝自家的食摊一路小跑回去。“水晶脍”看着“脆筋巴子”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立刻把他急着了,“好你个史老头、张婶子,就你俩活络,我刘大脑子不行可有力气,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动作快!” 扔下狠话,“水晶脍”仗着个头大不管旁人的怒骂大力挤开人群,迈着大步也跟在“脆筋巴子”后面跑了。 第43章 卖贱了 人群里卫家食摊,虽然准备了许多的食材可也经不住刘官人和黑老三的热情帮忙,一连卖了六十来碗再加之前那免费的十碗,箩筐里的食材就要见空了。 唐思源抹了把汗,今晚的场面如此火爆实在是在他意料之外。心中钦佩卫初音小小年纪如此聪慧,他打心眼里也希望能借着东风让卫初音多买个几碗羊签多赚些银钱。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食材都没了这生意自然没法再做了,唐思源心中焦急连忙扯扯卫初音的袖子。等卫初音回过头不解地朝他看来时悄悄指了指箩筐,暗道大姐你快想法子呀。 卫初音一皱眉头,刚才只顾着调羊签了全忘了食材会不够的事,可这么晚了到哪去补货?卫初音心中不是没有遗憾但随即就想通了,就像她之前说得那样钱是赚不完的。今日有这样的开场这样的人气已是意外之喜,安慰自己道只要名气打出去了还怕日后没人光顾吗? 这样想着,卫初音松开了眉头朝唐思源微微一笑又点点头示意自己晓得了。这才回过头朝站在食摊前捧着大碗埋头猛吃的众人看了看,心道光订了餐车还不够,还得订几张桌子、凳子的,不然总不能一直叫客人站着吃吧。 今日情况特殊,大家都在忙着抢没人留意到细节,若是不快些准备好卓意思,只怕日后就要被人说嘴。 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卫初音定了定神拿勺子敲了敲锅沿,朗声道:“各位大爷大娘、大叔大婶,今日承蒙各位捧场小女子感激不尽!只是今日食材已空,小女子哪怕心中遗憾也不得不准备收摊了。日后我家食摊夜夜摆在此处,各位如果觉得小女子做得羊签味美还请日后经常来光顾我卫家食摊!” 有钱不赚那是傻子,想也知道那小娘子不是不想做生意实是东西都卖完了。不少没买到羊签的食客忍不住遗憾地朝卫初音身前那快空了的锅子里投去一眼,还有不少已经吃过的放下了碗大声道:“小娘子,日后来吃可还有折头?” 卫初音笑眯眯地道:“大叔你若是明日再来,我定还给你折头!” 卫初音大方,众人心中高兴,便约定了让卫初音明日多多准备食材,他们明日定再来光顾。 收了碗筷,众人渐渐离去。卫初音一把拉住四处收碗筷的卫显,从荷包里数了大钱递给了卫显,又朝人群中和他人边说话边要离去的刘官人指指。卫显明白点了点头,往身上擦了擦手接过大钱就窜了出去。 今日的羊签卖得这般好,有了今日的热闹场面卫家食摊的名气算是打响了,日后也不愁没有生意,今日之事的确得好好谢谢那刘官人。之前人多不好明着不收那刘官人的钱,这时人都散了,卫初音便把之前收了刘官人的钱让卫显还回去。 那刘官人正和旁人说着闲话,慢慢朝夜市外走去。今日这卫家食摊售卖的羊签着实美味,他吃了三碗还觉得有些不过瘾,这小娘子的手艺着实好啊。 也不知她年纪轻轻从哪学得这手厨艺,正想着呢一边的袖子就被人扯了扯,侧头一看,原来是卫显。 刘官人见卫显一脸巴巴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心中好笑便随意说了几句打发了身边人,这才回头又看向了卫显,“小哥儿,找我何事?” 卫显见周围没了旁人,便把抓了大钱的手递到了刘官人面前,“喏,这是我家大姐要我还给刘官人您的食费。” 刘官人惊奇地挑了挑眉毛,手捻着短须道:“怎的?可是我这大钱有问题?” 卫显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是我家大姐和我都十分感激您今日的帮忙,若是没有您我家食摊不会有这般好的生意、这般好的开场,所以定不能收您的食费!” 卫家姐弟知恩思报,不是那等见钱眼开的势力小人,刘官人心中熨帖,笑道:“吃了你家的羊签,自然得付钱,我可不是那等吃白食之人。” 见卫显着急,刘官人又笑道:“你和你家大姐若是实在客气,不如日后我再来光顾时只记得给我如同今日般打个折头就成了!” 卫显抓了抓头,见那刘官人硬是不收回钱,只好点了点头道:“您放心,日后哪怕您日日来、天天买,不论我家食摊卖什么吃食都一定给您打八折的折头!” 刘官人大笑,拍了拍卫显的肩膀,“好好好,那我就记得小哥儿今日的话了!”说完就边笑边离了去。 卫显目送刘官人的背影越来越远,这才收好了手中的大钱跑回了自家食摊前。 此时卫家食摊前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卫初音和唐思源正忙着收拾家什。卫显气喘吁吁地跑到卫初音面前,伸手把藏在怀里的大钱递给了卫初音,“刘官人不收,只说日后若再来便给他打折就行了,我已经应了他,日后不管我家食摊买什么吃食他只要来都给他打折!” 说完,就有些忐忑地看向了卫初音。之前他感激刘官人拍着胸脯就答应了,可之后想起食摊是卫初音开的,辛苦的也是她,自己冒冒然就做了主生怕卫初音会生气。 哪想到卫初音只是一笑,还赞扬地摸了摸卫显的头,“阿显,做得好!那刘官人今日帮忙良多,他不收钱是他磊落,你答应打折自然也是应该的。我们可不能做那种有恩不报、愧对自己良心的人。” 卫显今日做得很好,日后卫家还是要他当家作主,再加上之前卫初音又想明白了许多,自然不会打击他的自信,反倒是要多多的鼓励。 卫显心头一松,乐得咧开了嘴,递了钱就要去帮唐思源抬煤炉。卫初音连忙一把抓住了卫显的袖子,“别忙别忙,这是之前答应你的五枚大钱,大姐可不是食言而肥的人!” 忙了许久,卫显早忘记了那五枚大钱的事。此时掂着手上的五枚大钱,又摸了摸“叽里咕噜”乱叫的肚子嚷道:“大姐,我肚子都饿了,待会儿就用这钱给大家买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从傍晚忙到现在,就是卫初音自己的肚子也老早就“叽里咕噜”的乱叫了。卫初音好笑地点了点卫显的额头,“就你那五枚大钱,你还想在东京买到三人份的吃食?不过是变了法子,叫我出钱好省你那小私房,得得得!看在你今日的确功劳不小的份上,大姐我呀就不和你计较了。” “唐大哥,咱们动作快些等收拾好了家什,大家一起到旁边的摊子吃夜宵去!”朝卫显乐呵呵地说完,卫初音又掉头朝闷声不响的唐思源说道。 唐思源倒是客气,直说“不饿”。卫初音翻了个白眼也不理他,只和卫显对望了一眼窃笑了一声两人手脚利落地收拾起家什来。 东西不多,除了碗筷要小心放好免得颠簸时打碎了。很快担子就挑在了唐思源的肩膀上,随着脚步的迈动前后两只箩筐有频率地晃荡了起来。 卫家食摊生意好,东西都卖完了自然歇火得早,可因为卫家食摊带动的热闹附近的一片到现在还正忙碌着呢。 一路过去,箩筐里的锅碗瓢盆“哐当”、“哐当”的响个不停。那些附近的食摊主人听见响动百忙中抬起脑袋,一看是卫初音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朝三人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卫初音被这些善意的笑容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前她一直都是埋头在忙,倒是唐思源在旁边逮空了还四处瞅瞅,便朝卫初音低声说道:“大姐,之前阿显带了人来,后面又来了许多凑趣的,只是咱们的生意太好他们凑不上来,就去光顾其他的摊子了。” 难怪如此,卫初音明白了也边走便对那些朝她笑的食摊老板回个笑容。他们初来乍到今日已是风头太过,卫初音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所以能交好的自然不能放过了。 倒是卫显得了卫初音的话哪有心思好好走路,一会儿溜到左边,一会儿溜到右边,一家一家地打量过去,一脸馋涎欲滴的模样惹得卫初音和唐思源直笑。 还是最后卫初音看不过眼了,随意地指了一家卖包子鸡皮的食摊停了下来。 他们姐弟俩第一次出来摆夜摊,想也知道许娘子定是睡不着在守门等他们回去呢。卫初音算上许娘子的份便买了四个包子鸡皮,一人一个,一个不过十五文,共花了六十文。 钱花了就再赚,再说赚钱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卫初音十分想得通,六十文大钱掏得毫不犹豫。 倒是卫显兜着那几个热乎乎的油纸包有些心疼又有些懊恼,若不是他不懂事闹着要吃夜宵垫肚子,大姐也不会又出了这许多的钱给大家买吃食。又想起自家的酸汤羊签食料足味道鲜才不过二十文一碗,顿时觉得自己家的羊签卖贱了。 “大姐,你瞧这一个包子就要卖十五文,我家羊签才卖二十文呢!”卫显嘟着嘴嚷道。 第44章 管钱 这话一说,就连唐思源也深有感触地点头赞成。卫初音却指着包子笑道:“阿显,唐大哥,咱们可不能这样比较。你们想,我们家初来乍到我们几个又年少,若是想要做出名气来,自然就要应在‘物美价廉’这四个字上。我是想日后等那食车做好了咱们卖得不止这羊签一样吃食,可人家只要一说起卫家食摊来,竖拇指的还是咱们家这便宜又实惠,味道还鲜美的羊签。” 卫显还没怎么明白,唐思源已经一脸若有所思了,“大姐的意思是,哪怕日后咱们家的食摊卖得吃食再多,可人家要是一提卫家食摊就会想起咱们的羊签……不对,我明白了,大姐的意思是只要人家一提起羊签就会想到咱们卫家食摊!” 这么一说,不光卫显明白了,就是卫初音脸上也挂满了笑容。不为别的,只为唐思源脱口而出的“咱们家”三个字,唐思源算是一点一滴地融入了卫家,不把自个当外人了。 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熙熙攘攘,卫初音心中升起了万丈豪情,唐思源说得没错。 他日,她定要全东京的人只要提起羊签就会想起她卫家食摊,想起她卫初音做的这道酸汤羊签!这在现代就叫做品牌效应,她卫家食摊主打的就是这道酸汤羊签。 卫显摸着怀中的油纸包有些呆愣愣,他没想到自家大姐竟有这样的雄心大志,在他看来不过是暂时摆摊赚钱,养家糊口罢了。 卫初音看了看卫显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停了下来摸了摸卫显的脑袋盯着卫显的眼睛认真地说道:“阿显,你要记住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认真对待,只有想着定要做到最好才对得起自己的一番辛劳!有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小兵不是好兵,不想做状元的秀才不是好秀才,有志向努力去实现做人才有意义么!” “好一个不想当将军的小兵不是好兵,不想做状元的秀才不是好秀才!”这时从一旁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三人一惊朝左侧看去,只见灯火辉煌下人影绰约中,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长身玉立,一双亮如点漆般的黑眸直直盯着卫初音。 卫初音努了努嘴,心中有些发虚,“不想当将军的小兵不是好兵,不想做状元的秀才不是好秀才”这话随便一个21世纪的人张口就能来,如今被人听去了还一脸赞叹,卫初音脸皮再厚此时脸上也有些发烫。 唐思源见那男子盯着卫初音目不转睛,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丝怒意。快走了几步挡在了卫初音身前,正要出口呵斥那玄衣男子,没料到那玄衣男子甩了甩袖袍自顾自地掉头走了。 三人互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但那玄衣男子不过只是赞叹了一声,若是硬要上去说人家的不是只怕也说不出个理来。卫初音耸耸肩喃喃道:“真是莫名其妙!” 说完又点了点两只还在摇晃的箩筐,“走吧,再不走包子就要冷了!” 一说到吃的,卫显立刻来劲了,连蹦带跳跑在了前面。急的卫初音一口一个“小心撞到人了!” 好不容易硬是挤出了一身毛汗三人终于回到了租屋,果然不出卫初音所料,许娘子半掩了门,正坐在矮桌旁就着昏暗的油灯正在做绣活。 听见响动,许娘子连忙放下手中的绣活急急忙忙地过来开门,还没等她摸到门把手门就“吱呀”一声开了。卫显探了半个身子进来,看见立在门后的许娘子倒吓了一跳,“娘,您还没睡呢?” 说完,也不等许娘子回话,拍着胸脯喃喃自语道:“我说呢,这门怎么是开着的!” 许娘子好笑嗔了眼卫显就要上前接手帮忙,卫显连忙递过藏在怀里的油纸包,“娘,您歇着吧!这是大姐给您买的包子鸡皮,您快尝尝。”递了油纸包卫显就回头帮唐思源下担子。 卫初音从后头先绕了进来,一只手上挎着满满装了碗筷的竹篮。许娘子放下手中还温热着的油纸包抢着要来提竹篮,卫初音忙空出一手挡住许娘子,“娘,阿显都说了让您歇着,这点小活没事。” 许娘子处处想插手帮忙,可从卫显到唐思源没一个同意的,没奈何只好悻悻然坐回了矮桌旁三心二意地做着绣活。 大家累了一日了,又是深更半夜的,卫初音也懒得整理摆摊的家什,不雅地伸了个懒腰无视许娘子满脸的不赞同就直接趴在了矮桌上嚷道:“累死了累死了!” 许娘子立刻就心疼了,浑然忘了见到女儿不雅举动时的不悦。放下手中绣活提起矮桌上的茶壶给卫初音他们三人每人倒了杯热茶,又轻轻在卫初音的后背推拿起来。 卫显见卫初音偷懒立刻有样学样,也坐到了矮桌边掏出怀里的油纸包就着热茶一大口咬在了包子上。又瞥见唐思源还蹲在那理东西,嘴里包着东西就含含糊糊地嚷了起来,“唐大哥,别理了,先过来吃东西吧,肚子都饿扁了!” 明白了卫初音想法,卫显因为闹着要买夜宵的内疚也减轻了许多。再说卫家可没有浪费的习惯,就是平日里许娘子食欲不佳,可每次不论卫初音给她盛了多少饭菜她也会硬逼着自己咽下去。 东西买了再计较贵贱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好好把它吃下去那才对得起花得那十五文大钱,也对得起自己的肚子,卫显十分想得通。 卫初音勉强支起身子看向了唐思源也开口让他歇着,她可没有虐待长工的恶习,许娘子也跟着催了几声。 唐思源应了“好”,但想着明日早上家里还要做早饭又把煤炉抬了出来才拍了拍手坐到了矮桌旁。卫显嚼着嘴里的东西把放在桌上的油纸包递了一个过去,唐思源正要谦让,卫显一瞪眼睛,“一人一个!” 卫初音轻轻笑了,唐思源脸一红只好伸手接过了已经递到他面前的油纸包,说了声“谢谢”就埋头吃了起来。 等大家都吃完了夜宵,卫初音一把推开面前的茶杯把系在腰间的沉甸甸的荷包解了下来,推到了许娘子面前朝许娘子说道:“娘,这是今日摆摊赚的钱。” 许娘子刮了一眼桌上鼓鼓囊囊的荷包,又是开心又是心疼。摸了摸一脸疲倦卫初音的头,笑道:“这钱不用交给娘,娘知道阿音是个有主意的好孩子。再说你们摆摊日日都要去买食材,到时候问我要钱也不方便,日后咱们家的银钱就全交给你管了。” 许娘子这么说,卫初音也不意外。反正她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银钱在身好行事也不推辞只点了点头就收回了荷包,“娘,那日后的家用我每月月初给您。” 又点了点许娘子手中的绣活,卫初音老气横秋的说道:“您身子不好,能做就做不能做就别勉强自己,只凭我的手艺定能养活一家人。” 许娘子“啪”地给了卫初音一下,可想想又好笑。明明她才是那个当娘的,可阿音每次的表现倒像是她是妹妹,阿音才是那个不放心妹妹的长姐似的。 “娘!”卫初音抱着脑袋哀嚎了一声。难得见大姐被教训,卫显在一旁乐得像是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似的,捂着肚子趴在桌上笑个不停。 卫初音不能发作许娘子,难道还不能发作卫显了?见卫显取笑自己立刻松开了抱着脑袋的双手扑向了卫显,伸手不停地在卫显胳肢窝里咯吱着,“叫你笑叫你笑!” 姐弟俩这么大了还是一样都没大没小,许娘子又是操心又是高兴,嘴里忙忙地嚷着“好了好了”,姐弟俩闹得兴起哪里听得见。 许娘子头疼地扶着额,只好由姐弟俩闹去,反正闹累了自然就歇了。 唐思源一边捧着热茶一边笑看卫初音和卫显两人笑闹,目光瞥过仍放在桌上的那只深蓝色绣彩蝶扑花图案的荷包,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当着他的面就大咧咧的谈钱的事想是不拿他当外人了,唐思源心中只想着日后要多做活用心教导卫显才能报答了卫家。 不说唐思源心里九转十八弯,卫家三人可都没他想得那么多。闹了会卫显还小累了一日第一个打起了哈欠,许娘子心疼极了,赶紧起身轰三人去洗漱早些休息。 许娘子早就烧好了热水,三人强打精神轮流洗了洗等躺倒在了床上刚闭上了眼睛,就立刻都睡死了过去。 一夜好眠,等第二日卫初音醒来时,许娘子早已经起来做好了早饭,不过是简单的稀粥配咸蛋。 等吃了早饭,卫初音又进了里屋从柜子上抱下一个小小的铜罐子,把昨日赚来的大钱一个一个地抛进了罐子里。 抱着有些沉的铜罐子卫初音满足地笑了,又把罐子塞进了床底拿脚踹了踹,直把那铜罐子踢进了角落里才缩回了脚。 谁叫这古代的大钱那么沉现在又没有银行,唯一的交子官铺也总不能日日去兑换交子吧,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直当自家有多富呢。他们三人日日都要上街摆摊家里只有许娘子一人在,卫初音生怕露了富惹了贼来。到时候丢了钱还是好的了,若是伤到了许娘子,只怕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所以昨日赚来的大钱还是先自个存了,等日后银钱多了再一并去交子官铺里兑换吧,卫初音心道。 第45章 限卖 从里屋出来卫初音想起了昨晚想到的要订做几套桌椅方便客人用餐的事,看看日头还早,先熬好了羊骨头汤任由锅子在煤炉上小火炖着。叫了唐思源一起和许娘子说了声,就要出门去之前订餐车的木器行。 一听卫初音和唐思源要出去,卫显立刻没心思做功课了,咬着笔杆子直拿眼睛朝卫初音眨巴。 卫初音看着直冲她眨眼睛的卫显心中好笑,踟蹰了一下想到唐思源的话心中一动便朝卫显招了招手,卫显立刻兴高采烈地扔了笔飞快地跑到卫初音身边站好。 一旁正在洗锅的许娘子不乐意了,朝卫显淡淡看了一眼就要说话。卫初音一见许娘子的脸色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急忙抢在许娘子开口前说道:“阿显,等会儿从外边回来,你就要好好念书了!” 卫显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卫初音又朝许娘子投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许娘子知道自己女儿人小鬼大,此时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又不好驳她的面子,只好当成没看见低头刷起锅来。 见许娘子只顾着低头刷锅,卫显拎着一口气踮着脚轻手轻脚地跟在卫初音身后出了门。直到唐思源跟在身后出来带上了门,才敢长出一口气。 拍了拍胸部立刻就把一腔的忐忑全扔到一边去了,兴高采烈地又蹦又跳像只出笼的小鸟一般跑在了前面。 卫初音见卫显一副做贼的腔调,不但没有责怪反倒心中一疼,原来她和许娘子已经把阿显逼得这般紧了。 卫显全不知道卫初音此时在想些什么,在前面蹦跶了半天看卫初音还没跟上来,回过头拼命朝卫初音招着手。 唐思源轻轻唤了一声,卫初音收敛了心思急忙跟了上去。心中却道,等待会儿从外边回来,定要和许娘子谈谈卫显的事了。 三人一通好走,先去了木器行。 杨家木器行的杨师傅见卫初音清早八早就上门来了,还以为是来催她之前订的餐车呢。马上换了张苦脸朝卫初音说道:“小姑奶奶,咱们不是说好了等交货的日子还有四日吗?” 小小的木器行里到处都是原木的清香,卫初音深深吸了一口气,弯腰抓了一把刨花在手中把玩着,“杨师傅,您放心,我不是来催您的活计的,慢工出细活这理我懂!” 杨师傅松了一口气脸色也没那么苦了,扯着嘴皮子笑道:“那小娘子是来做甚的?” 卫初音笑着指了指堆在门口还没摆出去的那一堆桌椅凳的,“我是来订桌椅的。” 杨师傅见又有生意上门,立刻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扔了手中的墨斗又在衣襟上擦了擦手,这才站起身朝卫初音说道:“不知小娘子要订几套桌椅呢?” 卫初音从怀中掏出一张卫显练字用的草纸,上面有她用黑炭画出的现代桌椅的大致模样。 这时候的桌椅四四方方的又占地方又重,座位还少,日后摆摊就算有了餐车运进运出也不方便。所以她想起了现代西式的小圆桌,便画了图清早上木器行来定做了。 杨师傅接过卫初音递过来的草纸,对着阳光看了半日,又询问了几句大小、木料之类的问题这才点着头答应接活了。 小圆桌不难做,只是两片半圆的木板拼成桌面中间要能收合。卫初音又交代了几句杨师傅,给了一百文钱当做定金这才带着卫显和唐思源上杂货行和早市去买食材去了。 大清早的,新封丘门大街已经热闹了起来。打着哈欠拆门板的小二、骑着马赶着上衙门的官家、推着夜香车走街串巷的老汉、还有坐路边石板上晃悠着两条腿看热闹的小娃儿。 熙熙攘攘、热闹喧沸,早市里差点都挤不进去。好不容易三人差点把鞋都挤掉了这才杀出了重围,互相看看手上提着的东西又看看对方的脸上的大汗都笑了。 昨日第一次试水,今日卫初音心中便有数了,买的食材恰好是昨日的两倍。 卫显掂掂手中之物的重量,有些好奇地问道:“大姐,怎么不多买些备着?昨日生意那般好,今日也好多赚些银钱啊!” 卫初音双手都拎满了东西,好不容易才抬高了手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心道,大清早就出了一身汗待会儿回去定要烧了热水擦遍身,免得待会儿摆摊的时候客人来买羊签,闻到她身上异味觉得不干净。 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傻阿显,就是要吊着别人的心思。” 这话回的没头没脑,卫显不明白依旧傻乎乎地顶着一脸的疑问看着卫初音。 孺子不可教,卫初音摇着头没好气地瞥了眼卫显又继续指点迷津,“人家做生意自然是来的客人越多越好、卖的东西准备得越充足越好,银钱自然也是赚得越多越好,可我就偏不这样做。” 这话一出,不说卫显,就是唐思源也一样面露惊疑地看向了卫初音。这世上,还有人嫌钱多,有得赚不赚? 和这卫家大姐多相处一日便会越发地觉得她真不像是一个乡间出身的小娘子,这世上虽说“士农工商”“商”是最末等的行当,可这卫家大姐不过是摆了一个小小的食摊却有那么多稀奇古怪、新鲜无比的说法。 唐思源只觉得卫初音在帮他打开一扇窗户,能让他看到与以往不同的世界。 见两人都疑惑地瞧着自己,卫初音心中得意便扬起了下巴,“噔噔蹬”地大步往前走。身后卫显和唐思源听话只听了一半,好奇心都被吊了上来,连忙拎着东西快步地跟在了后头,卫显更是一个劲地催卫初音快说。 “你们想,若是随便什么人什么时候来,咱们都准备了许多的食材保证一定能让他们都尝到,好像是咱们等着、求着他们才做生意的。日子久了,除了给别人咱们家的羊签的确味美的印象之外,还能有什么大名堂?” 卫初音避开一个横冲直撞举着糖饴膏找娘亲的小娃娃,干脆在路边找了个空地歇了脚,专心给卫显和唐思源两人解惑。 “可若是我打出这样的名头来,说咱们家的羊签每摊只买五十碗。来早的有,来晚的无,而且一定要说到做到,仍是谁来都不能破这规矩。” 卫初音嘴角含笑,目光在若有所思的唐思源脸上一扫而过,停在了还直楞着眼睛瞅着她的卫显脸上。 “世上只想着赚钱的人多了去了,偏咱们家就是不做寻常事就是要把钱往外推。这样的做法想来世人从未见过,还不拿咱们这名头当成什么稀罕的事到处说嘴,那也就是免费地帮咱们打广告、做宣传。时日久了,还怕咱们家的食摊不出名,只怕到时候人人都要赶着点、排着队抢着来买咱们家的羊签了!” 唐思源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大姐,你这招叫反其道而行之,利用的是大家的好奇心,妙啊妙!更妙的是大姐你不过小女子一个,却比世上许多男子的目光还要放得长远,思源佩服、佩服!” 唐思源这般称赞,倒闹得卫初音脸颊发红、心中发虚。这一招又不是她想出来的,不过是现学现卖,前世就见过有商家用这种“限卖”的法子促销。 还别说,这法子还真灵。大约世人骨子里都有一种莫名的执着,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想得到。用前世的话说那大概就叫做“犯贱”,想到这,卫初音忍不住偷笑了几声。 三人出门得早,等回到家的时候日头不过才升了一半。出过一趟门了,卫显心满意足地拉着唐思源做学问去了。 卫初音和许娘子为了不打扰两人,便搬了家什做到门口整理食材。卫初音刚好逮住了机会轻声和许娘子说起卫显的事来,又把唐思源的话和许娘子学了一遍。 许娘子本就不是什么乡间小户人家的出身,未遇见卫晋德时在家中也由长辈请了先生教导过学问的。此时听了卫初音的话,心中又惊又怕,一把金针菇攥在手里差点被她揉碎了。 “阿音,这可如何是好?”许娘子一脸惨白后怕不已,“都是娘不好,娘一介妇人行的是妇人之举却差点害了阿显!” 卫初音见许娘子的唇色都有些发青了,知道她心中肯定是难受极了,生怕她急得又要发病。连忙安慰道:“娘,幸亏阿显还小,咱们这么早就遇上了唐大哥,不然才真是害了阿显呢。” “娘,您也别一个劲的怪罪自己,要算起来我也有责任,平日里逼着阿显做功课最凶的那个不就是我嘛,您要是怪那就怪我吧!” 许娘子摆了摆手,手中那把差点被她揉碎的金针菇终于得到了解脱纷纷跌进了水盆里。擦了擦眼角许娘子颤声道:“是娘不好是娘不好!” 卫初音急了,嘴巴一张就要大声说话一想卫显就在一墙之隔的里面,只好硬生生地压低了声音道:“娘,您是一片慈母之心阿显也绝不会怪您,再说现在后悔自责能有什么用,不如想想日后该怎样管教阿显对他好才是!” 第46章 李霸天 话是这么说,许娘子还是呜咽了几声才勉强止住了泪意,“是,阿音你说得对,是该好好想想,日后该怎么对阿显。” 许娘子总算不哭了,卫初音松了口气,朝里屋努了努嘴,“喏,不是就有个最佳人选嘛。唐大哥的出身不差书读得也多,人品也端正,在给阿显找到学堂前我看就请他教导阿显学问吧。他怎么说咱们就照着怎么做,当然阿显还小不能不管,只是别再和以前那般管得那么严,逼得他那么紧了。” 许娘子心如乱麻,一下子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听了卫初音的话连连点头,连声应着“好”,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那唐小哥虽然是你花了钱救回来的,可你也别把人当牛使唤了。我看他瘦得厉害身子想来也没大好,又要跟着你摆摊又要教导阿显学问的,可别累倒了他。” 卫初音撇撇嘴,“知道了,娘,您就放心吧!难不成您女儿我就是一个狠心会虐待别人的人?” “如今我们家食摊已经开了张,以后日日我也会赚银钱回来,当然该省的地方还是应该省,但我给您的家用在吃食上就别省了。不说您和唐大哥身子不好都需要调养,就是阿显……对了,还有我自个都还要长个子呢!”卫初音总算记起了自己这副发育不良的小身板,连带着也把自己给提出来了。 自从德哥死了之后她身子又不好,这个家几乎都是卫初音在操持,习惯了卫初音事事都要做主的许娘子听话地点了点头,“都怪娘没用,辛苦阿音了!” 卫初音最烦许娘子总说什么“都怪娘没用”的话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娘,您怎么没用?只要有您在,我和阿显的心才能平定安静,这个家才是一个家。再说我是您亲女儿,以后这种话您就别说了,您不腻歪我都听烦了!” 许娘子破涕为笑,“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反正咱们家你最大,连娘也要说教!” 卫初音吐吐舌头,母女俩都笑开了。 关于如何教导卫显的事就在母女间的谈话中决定了要暂时交给还不知情的唐思源,当然替卫显找学堂入学的大事卫初音自然还是要她自个亲自去办的。 等整理好了待会儿摆摊要用的东西,卫初音突然想起她做着卖的酸汤羊签自家人似乎还没吃过,干脆就着羊骨头汤满满地做了一大盆的羊签当主菜,又炒了两个时蔬煮了一锅米饭就是午饭了。 卫显一连喝了三碗汤才打着饱嗝丢了碗,朝卫初音伸出大拇指,“大姐,难怪咱们家的羊签卖得这么好,原来真的想那些食客们说的那样味美!” 一番话说得卫初音心中羞愧脸上发烫,若不是她刚才突然想起还未做过羊签给自家人品尝,只怕阿显再嘴馋也永远不会主动提出要尝一口的要求吧。 她真是……卫初音狠狠给了自己脑袋一下,把卫显吓了一跳,“大姐,可是我说错话了?” 脑袋被自己敲得生疼,卫初音也不顾上揉一揉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是我想着我大约是脑子坏了,做了羊签竟忘了要让大家先尝一尝。若不是刚才突然想起,日后说起来岂不是要被外人笑话,自家卖的吃食自家人连什么滋味都说不出来!” 说完,又埋怨地看了眼卫显、许娘子还有唐思源,嘟着嘴嚷道:“你们也不说一声,肯定在心底抱怨我小气呢!” 许娘子笑了,“傻孩子,哪有你想的这么多?我们大家只不过想着你摆摊辛苦赚钱不容易,若是自己吃了便要少一碗卖出去,你辛苦那么久却少赚了银钱,大家不是心疼你么!” 卫初音心下感动嘴上还是嘟囔了几句,逼着许娘子他们都点头答应了若是日后她做了新吃食要卖却忘了先给大家品尝,定会主动提出来,这才满意地放过了三人。 吃了午饭,卫显和唐思源还有许娘子在前屋往箩筐里搬东西。卫初音念着早上出了一身大汗就端了热水到里屋擦了身,又重新换了套干净的衣裳依旧用帕子包了头,腰间还系了花布围裙,这才整整齐齐地出来。 昨日一通忙乱,倒是把唐思源和卫显都稍稍地锻炼了出来。苦劝了许娘子看家,唐思源挑担三人又出了门去昨日的老地方摆摊去了。 卫初音想到就做,今日就要打出那“一摊只卖五十碗”的规矩来。一路走去,对着卫显和唐思源千交代完交代,定要两人记住这条规矩,仍谁都不能擅自答应别人破了规矩。 卫显和唐思源连连保证了,卫初音才满意地住了嘴。卫显和唐思源互视一眼,都悄悄抹了把冷汗。女人,果然是不管老少,啰嗦起来的威力都是一样一样的。 到了老地方摆开了摊子刚一掀开锅盖,喷香的羊骨头汤顺风一飘数里,不论是昨日的回头客还是今日的新客人都被这香气勾了过来。 才一开口说要买签,卫初音就笑眯眯地告知了每一位前来光顾的食客她定的新规矩。一边大声地数着数报着已经卖了几碗还剩几碗可卖,只让前来光顾的食客们觉得新鲜有趣极了。 只是有人见卫初音几人年少,只以为他们是挂了噱头而已,就又是打趣又是疑问的。 卫初音早就在心里打好谱了又叮嘱过卫显和唐思源,三人死咬着“规矩”只是脸上堆着笑,嘴里却一丝也不肯松口。 今日便是做规矩的第一日,若是第一日就做不好规矩把不了关,那岂不是闹了一场免费的笑话给人瞧?她卫初音要强了两辈子,说到做到就定要说到做到。 中午这一摊,卫初音说只卖五十碗等到第五十碗羊签出锅递给客人后,卫初音就吩咐卫显和唐思源准备收摊。 卫显看看那些还立在食摊前等着买羊签的客人,又瞧瞧箩筐里多余的食材,到底年纪轻脸皮薄。卫显觉得这样太难为那些特意来买自家羊签的客人了,脸上发着红有些踟蹰地抓了抓头可怜兮兮地看向了卫初音。 卫初音看到了也装作没看到,理也不理地只低着头收拾锅子。 唐思源到底大了几岁,知道卫初音的法子若是做成了规矩,虽然眼前是少赚了些银钱,可长远来看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便拉了拉卫显的袖子示意他赶快收拾东西。 卫显咬了咬嘴唇,想想自家大姐似乎从未做过没把握的事,再想唐思源也听从了大姐的决定。立刻就定了心,调头不看那些食客了只跟着唐思源一起低头收拾家什。 卫初音倒是想收摊子,可慕名而来立在摊前半日还没买到羊签的食客们不干了,这什么只卖五十碗的规矩当笑话听倒是有趣,可真轮到他们身上了空着肚子又觉得扫了面子。 其中就有一个敞着怀、头上歪插着朵绒花的闲汉挽了挽袖子,“呸”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他娘的,小娘子你可别不识相!老子过来吃你家的羊签是给你面子,你可别不识相反倒最后丢了面子!” 那闲汉一开口,本来围在卫家食摊前的食客们都纷纷退了几步。可有热闹可瞧,哪怕肚子“咕咕”作响他们也不舍得就立刻散开。 要说这闲汉这帮子食客们都认识,这闲汉姓李,外号“李霸天”,也算是这新封丘门大街的一霸了。 说这李霸天虽然号称“霸天”是新封丘门大街的一霸,可这李霸天的霸道也是得看对象的。若是遇上比他弱的,自然他横他霸,可万一遇上的是比他更凶更横的他又蔫了,算是狗皮膏药一贴,谁也不愿沾、谁也不愿惹。 今日这小娘子打出了这稀奇古怪的规矩,害他们排了半日队最后却什么都没买着,他们倒是要瞧瞧在这李霸天的手上,这小娘子的规矩破不破得了。 只是这些食客全然忘了,卫初音的规矩可不是没告诉他们。她可是一直大声不停地朝每位光顾的食客说着自己的规矩,每一碗羊签出锅时更是大声地报着数。是他们非认为卫初音不过是闹着玩根本就没人当了真,到最后还反过来怪卫初音的不是。 唐思源见形势不对,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回身抽出了扁担握在了手里就要冲到卫初音身前护着她。 卫初音却不慌不忙地朝那李霸天说道:“这位大哥,历来做生意便是一个愿卖、一个愿买。这每摊只买五十碗便是我家的规矩,再说我也早早地告知了各位,大哥你若是真爱吃咱们家的羊签,那么下摊请早些来吧。” 也好,摆出规矩总有人不服气,若是摆平了这挑事的闲汉,日后再有人挑事总也要想一想了。 卫初音在心中冷笑,这一幕她之前就想到过定会发生,也想过该如何处理,总之先礼后兵。反正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屈服亲自破了自己立的规矩,这么多人看着她还不想闹笑话呢。 第47章 古怪的餐车 李霸天双手抱胸抖着脚,斜着眼睛刮了卫初音一眼,“什么规矩,我李霸天怎么从来没听过?没有我李霸天的同意,你说什么规矩,那全是狗屁!” “哦,这话说的,是不是若是大哥你不同意那这世上便是连规矩也不能立了?”卫初音面露惊奇,倒吸一口凉气道:“那大哥你不是比当今的官家还要厉害了?” 小娘子口舌恁厉害,倒是下了套给那李霸天,旁边的食客们都纷纷轻笑起来。李霸天虽然混不吝可也不是傻子,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过来,卫初音这话他不能接,可不接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己老大一个嘴巴? 顿时恼羞成怒热血冲上头,李霸天胀红了脸就要冲过去给卫初音一个大嘴巴。 他李霸天吃软也吃硬就是不吃自己给自己的嘴巴,哼!一个小娘子也想给他李霸天难看,这个嘴巴还是送给这刁钻的小娘子还吧! 卫显瞪大了眼睛,见那李霸天伸出手就要上前动手打卫初音的脸,立刻气血冲头像头小牛犊子一般就要冲出来一头顶在那李霸天的腰间。 他卫显是小,可到底也是男人,可没有眼睁睁看着外人打自家大姐自己却像个软脚虾般的道理。 唐思源见那李霸天的装束和旁边众人一脸的避之不及,就猜到这李霸天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怕也是人憎狗厌的东西。 但这种泼皮最会的就是耍横放无赖,又听卫初音说话尖利一点余地也不留,生怕那李霸天脸上受不住就要翻脸,早攥紧了手中的扁担时刻准备着。 此时见李霸天果然翻脸要动手,唐思源抓着扁担就想使出一招“横扫千军”。可还没等他和卫显出手,卫初音就自个先动手教训那李霸天了。 李霸天动作快,可卫初音更快。没等卫显和唐思源发作,直接手一提一倒一锅滚烫的羊骨头汤就朝那李霸天的身上泼去。 就李霸天这样的混混,别说她卫初音还真看不上眼,刚好借着他立立她的新规矩。再说她卫初音可不怕人家说她泼辣狠毒,最好她泼辣狠毒的名声传得远远的,看日后谁敢欺负到他家头上来。 那羊骨头汤一直在煤炉上炖着,正是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时候,馋得人直咽唾沫。这香喷喷的热汤吃进嘴里是享受,可若是浇在了身上想来不好受,那李霸天到底还是知晓自个不过是肉体凡胎没打算亲自迎上那锅直冲他而来的热汤。 只是卫初音动作快,似乎一点留手的余地也没有。那锅热汤兜头兜脑而来,李霸天急得没办法,维持着一脸狰狞又举着单手的模样脚下一软,直接在地上打了个滚这才避开了那锅热汤。 热汤浇在地上“滋滋”地发着轻响,随着一股热烟的升腾香气更是飘了老远。众人见那李霸天动作滑稽又是好笑又是幸灾乐祸,又忍不住深深嗅了一口弥漫在空气中的鲜香咽了咽口水。 李霸天在地上打了个滚,身上的绸衫也沾了几点泥星。此时他也顾不得计较这还是前日才花了大钱做的新衣裳,只是满心后怕又是暗恨卫初音今日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了大丑。 有心跳起来再找回场子,可抬头看看卫初音一脸的冷笑,一边虎视眈眈红着眼睛直瞪着他的卫显,还有那个手中举高了扁担正对着自己的瘦高个唐思源,李霸天心中不由有些发虚。 坐在地上倒退了几步,李霸天色厉内荏地指着卫初音,结结巴巴地甩下狠话,“好……好你个给脸不要脸的贱人,看老……老子日后不找回场子来……” 话还没说完,李霸天就退进了人群中,飞快地翻身起来推开人群溜走了。 见那难缠的李霸天都被卫初音干净利落地收拾了,众人虽然被那热汤和她的新规矩勾得心痒难搔。但想着卫初音小小年纪如此胆色,到底还是没胆做那第二个李霸天,只好摇着头轻叹卫家大姐泼辣都散开了。 还别说,卫初音和李霸天那么一闹,倒是让许多人都记住了她那“只卖五十碗”的规矩和她的泼辣,切切实实地打响了卫家食摊酸汤羊签的名气。 卫初音定死了规矩,不论是卫显还是唐思源又经过今日这一闹,自然也都跟着卫初音一般下死了决心。虽说规矩是定死了,可慕名而来的人却越来越多,往往是卫初音他们还没到,就有人在老地方排队等着买羊签了。 摊摊只卖五十碗,量是少了些,但胜在摊摊都能将五十碗卖完,平均下来日日都能赚钱。卫家四人都已经心满意足,如此又过了四日。 第六日一大早,卫初音揣着钱带着唐思源和卫显一同出了巷子往街上走去,今日是和那杨家木器行说定提货的日子。 卫显一脸兴奋,这几日卫家食摊名气越来越响,摊摊都有人等着排队买羊签,和之前卫初音说的一模一样,做生意的反倒成了食客们讨好的对象了。卫显心中骄傲得很。 若不是卫初音说死了,他现在还小任务就是念书,等他长大了才能决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不然他现在就想抛下书本跟在卫初音身后做生意。 在他看来,他家大姐卫初音简直就是个做生意的天才,跟着大姐定能赚许多银钱,还愁什么生计呀。 一路走去,卫家食摊扬名了,认识的人也多了起来,路上行人都纷纷朝三人打着招呼。 三人一边回着笑,时不时还被人拉着唠嗑几句。原本只有盏茶的路程,足足花了三人小半个时辰才走到。 眼见杨家木器行就近在眼前了,三人才都齐齐对望了一眼又都抹了把汗。认识人太多也不好,光是闲话都要累死个人。 杨家木器行才刚刚开张,门口倒不像往日那般堆放了许多的桌椅板凳之类的家具,而是停放了一辆样式奇怪的车。 这车外形倒是像推车,可推车怎么有个顶棚了,还有那方方正正的车厢是干嘛用的?车厢上边的木板还挖了几个圆圆的大洞那是要装水桶吗? 走过路过的行人一边在心中猜测,一边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上几眼摸上几下,还要问问守在一旁的杨师傅这才肯三步一回头的离开。 杨师傅咂巴着嘴解释个不停,半日才觉得嘴干。一旁的学徒连忙递过水壶,杨师傅仰脸“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水这才歇下,满意地摸了摸身边才上了清漆散发着一股子油漆清香的餐车。 亏他想了这个好主意,这辆样式古怪的餐车在他家木器行门口一放吸引了多少人过来询问,他杨家木器行的大名就要传遍这新封丘门大街了。 多希望那个小娘子晚个几日来,到那时只怕全新封丘门大街的人都知道他杨家木器行杨师傅的手艺了,任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凭他杨师傅的手艺定能做出来。想到日后源源不绝的订单,杨师傅摸着络腮胡子“嘿嘿”傻笑着。 那立在杨师傅身边的学徒倒是眼尖,一眼就看见正朝他们而来的卫初音三人,心中暗道师傅你的如意算盘就要完了,一边捅了捅还在傻笑的杨师傅。 杨师傅从美梦中惊醒,不满地瞪了眼身边的学徒。那学徒苦着脸指了指前方,杨师傅不解地顺着学徒的手指朝前看去,卫初音那张有些蜡黄的小脸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抽着嘴角,杨师傅顿时明白了身边学徒刚才那张苦脸所为何由。现在他也想换上苦脸啊,这餐车才摆了半个时辰而已这小娘子怎么就来了,杨师傅真心想哭了。 这小娘子订做的这辆餐车样式古怪,他也是费了老大劲才做出来的,所以今日才想显摆显摆让众人知道他杨师傅的木工活精湛,顺便扬扬名声。 可这小娘子来得也太快了些吧,杨师傅苦着脸遗憾地拍了拍身边这辆他亲手打造出来的餐车。 卫初音可不知道杨师傅的打算,远远就见着杨家木器行的门面外面立了许多人似乎是在看什么热闹,卫显好奇小跑着就凑了过去。 还没等卫初音和唐思源走到,卫显又一脸兴奋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指着人群朝卫初音说道:“大姐,你定的那辆餐车做出来了,大家都在看呢。” 卫初音心中一动,不约而同的和杨师傅想到一块去了。两人都想借着这样式古怪的餐车做广告,不过一个是想扬他杨家木器行的名气;一个却是想打响卫家食摊的名号。 还没到杨家木器行呢,卫初音已经在心底盘算开了。到底如何才能将自己定做的那辆餐车和自家的生意结合在一起,趁着推回去的时候,就能宣传处名堂来呢。 卫显则不管,兴奋地拉着卫初音和唐思源就要往人群里钻。 眼见正主来了,这辆样式古怪费了他老大劲的古怪推车马上就要被人家推走了。杨师傅已经没有心思再和那些看稀奇的人解释了,有些没精打采地等着卫初音的过来。 第48章 娶媳妇 卫初音被卫显扯着挤进了人群中,一眼就见到了那辆有牛车大小的餐车。卫初音也不管他人的眼光,先朝不知为何一脸苦相的杨师傅打了个招呼也不等杨师傅回话,就绕着那餐车前后转了转。 又站到餐车后面比划了几下,心中暗道自己还是太矮了些,用这餐车摆摊还得记住要带个小板凳,不然站着餐车后面只怕食客们要看不见她了。 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则笑话,有人深夜看到有车无人驾驶以为有鬼,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潘大哥在开车。卫初音心中好笑又连连呸了几声,怎么就把自己比成是潘大哥了。 杨师傅见卫初音立在餐车后面一脸古怪,以为是卫初音对这餐车有哪里不满,顿时高兴了。 心道最好哪里都不满意定要他返工,那就好了,这餐车也能在他这多摆放几日。想到日后源源不绝的订单,杨师傅的苦脸立刻收了起来,笑得是一脸灿烂。 卫初音瞧着杨师傅跟变脸似的,一会儿苦瓜脸一会儿笑得比谁都灿烂,只以为杨师傅大约是吃错药了。有些小心翼翼地朝杨师傅看了看,说道:“杨师傅,这餐车做得很好,我很满意!” 满意?杨师傅一脸的灿烂顿时呆住了,欲哭无泪地朝卫初音道:“满意……满意就好!” 卫初音捂着荷包紧张地朝杨师傅看了又看,“杨师傅,还有我之前订的桌椅,今日一并能提了吗?” 杨师傅指了指店铺里,没精打采地说道:“都在那呢!” 那学徒明白杨师傅的患得患失,杨师傅可以不在意客人,他可得干好活,不然师娘定要骂人。连忙笑着引了卫初音他们去铺子里面验货。 卫初音一个椅子一个椅子的坐了过去,还别说杨师傅虽然老是情绪出问题,可这手艺真没话说。这些纯手工打造的椅子每一处结合都严丝合缝,四只脚长短完全一样,人坐上面一丁点的晃动都没有。 又检查了每张圆桌,见收缩如意桌脚也不会晃动。卫初音心中满意也不想再和阴晴不定的杨师傅再打交道,直接和那学徒结了帐。 等付好了钱忽视了杨师傅一脸的郁卒,和唐思源一起把餐椅全架在了餐车的把手上,三人在杨师傅的怨念下飞也似地逃了。 在众人的目送下,三人推着餐车上了道路。立刻就吸引了许多的目光,大人看也就算了,还有几个萝卜头看着稀奇拍着巴掌跟在餐车后面直转悠,嘴里齐声嚷着:“奇怪奇怪真奇怪,四个轮子一个盖,一个小娘两个汉……” 也不知这些萝卜头从哪学来这乱七八糟的顺口溜,自我感觉比起他们更像大人的卫显朝天翻了个白眼,板着小脸嘴里喊着“去去去”。 可偏偏那些萝卜头个个都不怕他,一边唱着自编的顺口溜边朝卫显吐舌头做鬼脸。卫显气得鼻子都差点歪了,要不是念着自个到底比他们大上几岁,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去打那几个萝卜头一通屁股。 看卫显和那几个萝卜头闹着,卫初音一点帮卫显解围的念头都没有,反倒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嘻嘻”笑着,惹得卫显敢怒不敢言只好偷偷翻了几个白眼。 萝卜头们见卫初音笑得开怀更起劲了,嘴里的顺口溜一刻不歇地嚷着,路旁的行人们也都笑嘻嘻看着卫初音一行。 卫初音灵机一动,想着就算餐车稀奇人家也只是看个稀奇,刚好借着机会把自家食摊的名号给打出去呢,这可是不花钱的广告。 赶紧从怀里掏了几块麦芽糖出来朝那几个萝卜头招了招手,那几个萝卜头也不怕生,推搡了几下其中一个皮肤黑黑还吸着鼻涕的男孩提溜提溜小跑着窜到了卫初音身边,就要伸手抢糖。 卫初音连忙一把拽住了手中的糖往怀中一带,那男孩没抢到糖可不管卫初音是陌生人,张大了嘴挤了眼睛就要放无赖。卫初音生怕他哭出来,急忙凑到那男孩的耳朵旁边嘀咕了几句,那男孩嘟着嘴也不答应只伸了手讨糖。 好说歹说那男孩就是伸了手讨糖,卫初音没办法只好把糖给了他,那男孩接了糖立刻缩回了嘴朝卫初音扮了个鬼脸就转身跑了。 卫初音还道没戏了,那男孩却跑回到小伙伴身边分了糖又互相嘀咕了几句。那几个萝卜头们嘴里包着块糖,又开始围着车子转悠起来,不过嘴里的顺口溜却换了个词。 只听他们齐声念道:“奇怪奇怪真奇怪,卫家餐车跑得快。四个轮子一个盖,三个锅子样样卖。有签有菜有烧麦,大家一人来一筷,哈哈,味道可真怪!” 卫初音大喜,朝几个萝卜头竖了竖大拇指,这几个萝卜头念得新的顺口溜正是她刚才灵机一动编出来的。那男孩倒是诚信,收了糖就如此卖力。 这新编的顺口溜有趣又好记,几个萝卜头又念得大声加上唐思源推着的餐车样式古怪本就吸引目光。一路过去,卫初音编的那顺口溜倒是传了个快,不少人都跟在后头念念有词。 几个萝卜头精力好,一路跟在餐车后面跑了半条街,半条街上的人几乎都记住了卫家餐车是做吃食生意的。还有不少熟客也都认出了卫初音,跟在后头直问是不是要卖别的什么吃食了。 卫初音一脸笑嘻嘻,只说请老时间老地方光顾到时候定给大家一个惊喜,死也不说究竟要用餐车卖什么。 越是如此越是让人好奇,问得人多了也引得旁人询问。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人人都知道了那样式古怪的推车旁的小娘子姓卫,他家卖得羊签味道好不奇怪。奇怪得是他家羊签每摊只卖五十碗,来早的有来晚的无,直引的人都朝卫初音三人指指点点。 这广告打得效果好,被人指指点点卫初音一点也不害羞反倒暗夸自己脑子活络一脸得意洋洋,惹得卫显直撇嘴。 还好唐思源和卫显也跟在卫初音身后摆了几日摊算是练出来了,虽然面对如此多的目光还有些不好意思,到底还是抬着头挺着胸餐车推得那个稳,除了脸上有点红。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卫初音为了广告效果,半条街硬是走了一个时辰。只把那几个萝卜头累得直喘气,好不容易等拐进了小巷,那几个萝卜头都只差吐舌头了。 若不是这几个萝卜头帮忙,今日的广告效果也不会这么好,卫初音连忙从荷包里抓了五十文大钱递了过去,“今日多谢你们帮忙,姐姐请你们吃雪泡!” 现在天气已经热了起来,街上已经开始有人在卖雪泡了,其实就是冬天存的冰雪砸碎了做的凉饮,小孩子们都爱喝。 几个萝卜头们互相看了一眼,“嘻嘻”笑着抢过了卫初音手中的大钱跑了,卫初音拍拍手想到之前的顺口溜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卫显推着车嘀咕道:“大姐真是天生做生意的人啊!连这个都想得出来!” 唐思源笑道:“大姐的确是奇女子一个!”卫初音的奇思妙想之多就连他这个大男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心中钦佩。 “说什么呢?”卫初音从后头上来,就听见唐思源说什么“奇女子”的。 背后说人闲话不道德,何况又是议论一个小娘子,唐思源红了脸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卫显看看一脸好奇的卫初音又看看脸红的唐思源,有些不解,“没说什么呀,只是在说大姐适合做生意。” “哦!”卫初音点点头,“我也觉得我很会做生意啊,依咱们家的情况,当然得多赚些银钱才行。不然娘的药费,你日后念书的束脩、娶媳妇的彩礼钱从哪来呢?” 娶…娶媳妇?卫显瞬间闹了个大红脸,急得直朝卫初音喊道:“大…大姐,你瞎说什么……什么呢?” 卫初音转了转眼珠子,笑道:“娶媳妇呀,怎么了?难不成日后阿显你不娶媳妇了?” 卫显脸红耳赤,憋了半日憋出一句“大姐你还是先操心你自个吧”的话,车也不推了直接朝租屋的方向逃了。 卫初音捂着嘴笑得直打跌,唐思源无奈地摇了摇头朝前推着车,把卫显羞跑了卫初音只好勉强忍住笑上前一步帮着唐思源一起推车。 两人到了家,许娘子得了卫显的信已经等在了门口,一边迎了上来好奇地看着唐思源推着的餐车一边朝卫初音问道:“阿音,你又欺负阿显了是吧?脸红的跟红布似的……” 卫初音又想笑,可想想卫显脸皮薄怕最后让卫显恼羞成怒就不好玩了,只好把笑意压下,正色道:“哪有,只是说了要多赚些银钱,供阿显读书,还有日后……” 话还没说完,卫显就红着脸从屋里冲了出来,“大姐!” 卫初音咬着嘴唇朝地上看了半日才抬起头,“好了好了,大姐不说了!娘,您看看,有了这餐车日后咱们摆摊就方便许多了。” 勉强忍住了不再取笑卫显,卫初音转向给许娘子介绍起餐车来,“这顶我特意让杨师傅做的又大又宽,这样下雨也不怕了。还有您看这车厢里可以放固定好的煤炉,上面挖了洞可以放锅,后面还做了开门方便加煤。” “这样咱们家的食摊就可以多买些吃食了,也不用只做羊签那么单一了。”卫初音总结道。 第49章 卫家食摊 许娘子围着餐车摸了又摸,“吃食卖得多了,可忙得过来?” 卫初音噘着嘴巴掐着手指盘算了遍,“反正主食还是卖羊签,羊签咱们都做熟了,而且一摊只卖五十碗倒是不怕。另外再加个凉拌的小菜也可以提前做好,再就是降火的凉茶了,这也可以提前熬好。就是要再加一个面点心,倒是要麻烦些了……” “不怕,反正肯定能应付过去的。娘,您就别跟着操心了!”卫初音拖着长音甜甜地说了一句。 许娘子嗔了一眼卫初音,“什么别跟着操心,你不让我操心我这个做娘的就真能不跟着操心了?反正我身子也大好了,这次说什么我也要帮忙!” “好好好!”卫初音满口答应,“我可有个大忙要您帮呢!” 母女俩说了一通的话,唐思源就忙着停车了。刚好租屋的边上有个夹弄,也不通路原本许娘子是准备圈起来养鸡的,现在刚好用来停车。 卫显见话题总算不在他身上了,松了一大口气一边在心中埋怨卫初音非要说那个什么“娶媳妇”的事,多羞人啊,一边帮着唐思源看方向。 夹弄不大,刚好一辆餐车马马虎虎直着推了进去。唐思源又忙着进了屋从屋里找来几把大锁弯着腰爬进车底,锁在了车辕和车轮间。 又找了一块长木头卡进了车轮里,唐思源想想还是不放心拉着卫显又去附近搬了几块大石头堆在了餐车前面。卫初音哭笑不得,指着那几块大石头对唐思源说道:“唐大哥,待会儿这餐车怎么推出来?” 唐思源脸一红,结巴道:“权当锻炼,权当锻炼!” 卫初音知道唐思源脸皮薄,心想唐思源到底是怕餐车被人偷了,大不了就多花点功夫每日搬石头吧。也就不再提只拉着唐思源进屋,又让卫显伺候了笔墨,亲自找了一张大红纸出来,让唐思源题字。 唐思源推脱了几句,卫初音瞪着眼睛嚷道:“唐大哥,咱们家就你的字最好,你若是推脱,难不成是想让我和阿显写然后到大街上去出丑吗?” 其实许娘子的字写得不错,只是到底许娘子身子弱了又是女子笔力不足,外加多年的心思郁结。卫初音是要写“卫家食摊”几个大字,字如其人,让许娘子来写只怕字里行间全是一股子愁意,卫初音可不想让食客们见了就不喜。 卫初音夸他字好,唐思源心中欢喜,笑了笑就提笔在大红纸上一气呵成落下了“卫家食摊”四个大字。卫初音提着大红纸左看右看,唐思源的字端正大方,至少不是瘦瘦弱弱的让人一看就没了食欲便心中满意。 唐思源若是知道卫初音衡量他练了十来年的字好与否,居然是和食欲联系在一起的,只怕要哭笑不得。 卫初音又提着大红纸比划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若是餐车上贴着一大张的红纸未免难看,便等墨迹干了就提着大红纸去找许娘子了。 许娘子手巧,“卫家食摊”四个大字被她拿刀裁成了四张尖顶方块,卫初音又问隔壁人家讨了金粉在红纸上胡乱地洒了洒,满意地看了又看这才去忙着准备中午卖的吃食了。 好在她昨日就有所准备,已经从生药铺里买了许多熬凉茶的药材,还找了磨坊磨了一袋子的面粉。 许娘子看她熬了几日的羊骨头汤已经能够帮忙了,卫初音干脆就把准备酸汤羊签的事交给许娘子,自个则把晒在屋外匾箩里的药材都收了进来。 匾箩里铺满了夏枯草、桑叶、火炭母,还有一朵朵略带着些枯黄的杭白菊,一股子凉悠悠的药香扑面而来。卫初音忍不住埋头深深嗅了一下,直觉得那股子凉凉意从鼻尖直至肺腑。 把匾箩里的药材都下了锅,又把旁边发好的白豆也搁进了锅里。唐思源帮忙提了干净的清水,卫初音往锅里倒了清水就盖了盖开始烧煤炉,等大火把锅里的水都烧开了,又关了风门小火煲着。 凉茶不用多管。卫初音又从袋子里舀了一碗面粉出来,倒在了她特意订做的细箩上粗粗地过了筛。再加了半碗开水等用筷子搅匀了,卫初音又加了半碗凉水再用手将面团揉匀揉光了。 等面团揉好了,卫初音把盛了面团的盆放在了煤炉边借着煤炉的温度发酵。 等面团发酵的时间,卫初音开始做馅料。 在脑海里回忆了会儿,想着前世在餐厅里跟广东的大厨学做粤菜时,那个大厨最喜欢做的面食就是烧麦,其中一个虾仁烧麦最是味美了。 可惜今日没买虾,只能等下次再做了。卫初音还在回忆一旁的许娘子熬好了羊骨头汤,已经在把洗干净了的鸡腿划开取肉了。卫初音连忙也取了一把刀,把许娘子划下来的鸡腿肉全切成大小一样的小肉丁。 等鸡肉丁切好,全盛成盆里拿盐和花雕酒还有胡椒粉腌渍,卫初音又洒了一把水淀粉用手把盆里的鸡肉丁抓匀。 鸡肉丁要等它入味,卫初音又拿起一旁篮子里洗净的菠薐拿纱布裹了使劲绞汁。唐思源正在教卫显识字听见响动回头一看,叮嘱了几句卫显就快步走过来抢过了卫初音手中的纱布袋。 有人帮忙自然好,卫初音捶了捶酸痛的手臂又转头把萝卜、芹菜还有发好的香菇也都切成了细丁。这才热了锅倒了油,把腌渍好的鸡肉丁下了锅爆炒等鸡肉丁都变色了,再把切好的萝卜、芹菜还有香菇细丁一块倒了进去煸炒了几下。 一边煸炒一边回头找许娘子,许娘子之前被叮嘱过,赶紧递过一旁的砂锅。砂锅里满满一锅糯米饭,原本白亮油润的糯米饭被卫初音拿乌药叶捣了汁染了色,此时一锅蒸熟的糯米饭紫得发黑油光呈亮。 把砂锅里的染色糯米饭全下了大锅,卫初音又把之前泡香菇的水倒进了大锅里,拌了拌,又加了盐、糖还有胡椒粉继续煸炒。等香气都传出来了,卫初音才停了手起了锅。 卫家的厨房由卫初音接手好几年了,许娘子也习惯了自家大姐那层不出穷的新奇菜式。此时见卫初音又是和面又是做馅料的,只以为卫初音又要做包子呢,“阿音,你这是要做包子吗?” 馅料炒好了事还没完,卫初音把装了馅料的大碗搁到一边,又转身取了之前放在煤炉边发酵的装了面团的盆。 一边把面团搓了长条,一边回答许娘子的话,“包子卖得人太多了,咱们才不卖包子呢。” 卫显一边练字一边忍不住转头朝卫初音说道:“大姐,你做得包子恁好吃干嘛不做了卖呀!” 卫初音笑道:“包子那么大一个才十五文,一个就吃饱了,若是人人都来买咱们家的包子,羊签还做不做?其他的东西还卖不卖?” 卫显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大姐你都不做包子那你和面做什么?” 面团搓成了条,卫初音开始摘剂子。前世她是做惯了的,看也不用看,随手摘摘也能保证每个剂子的分量、大小是一模一样的,“我呀要做那种既精致能勾起人食欲,价格贵偏又不怎么吃得饱的东西!” 说完,任卫显怎么问卫初音只是神秘笑着却不说话了。问得急了许娘子忍不住就要说他几句“好好练字”,唐思源忙几下绞好了菠棱汁洗了手赶紧走过去管束卫显。 之前卫初音和许娘子关于卫显的事谈了心,决定把卫显交给唐思源管教。 唐思源又是激动又是担心,第一次被人如此相信如此重视,让唐思源真恨不得能把心挖出来给卫初音和许娘子瞧瞧。 可唐思源也担心自己学问不够反倒误了卫显,卫初音却说以唐思源的程度教导卫显绝对是够资格了,让唐思源放心。 她和许娘子既然决定把卫显交给他,日后不管他如何教导她和许娘子都不会插手捣乱的。 卫初音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第一次被人如此看重的唐思源满心激动下,倒是真对卫显上了心思,不说把自己当先生看待只拿卫显当做亲弟弟般对待了。 对唐思源卫显倒也服气,他毕竟是个男孩子。 卫晋德死得早,家里只剩下两个女人,许娘子和卫初音可以给卫显关爱、疼爱,可是男孩子的成长过程中需要父亲的指导和榜样往往超过了母亲和姐姐给的爱。 而卫家在陵水村的时候又等于是外来户根本没有什么亲戚,隔壁的朱大叔倒是为人正直可是人家日日忙着做活,卫显想要亲近也找不到机会。 如今来了个唐思源,人斯文学问又好,卫显立刻就喜欢上了他,直把他当亲哥哥。 唐思源要教他学问,卫显本来就不抵触,再加上唐思源又想了法子也不向卫初音和许娘子一样,不管他愿不愿意就一定死逼着他念书。 唐思源经常给他讲讲书里的故事,说说自己以前在学堂里发生的趣事,每日练字读书也有了规定,只要今日定好的目标完成了,就能放心玩耍,就连卫初音和许娘子都没有二话。 卫显越发信任唐思源,几乎都快达到了言听必从的地步,不过相对的功课上的进步也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 此时唐思源走到身边,卫显立刻就停止了追问专心致志地继续练起字来,唐思源立在一旁指点了几句,两人一立一坐倒是格外和谐。 卫初音和许娘子相对一笑,都在心中暗道果然没托错人。 第50章 烧麦 剂子已经摘好了,又在案板上洒了面粉,卫初音拿了擀面杖开始把一个一个的剂子,全擀成了圆圆薄薄几乎可以透光的面片,最后又使了巧劲把每张面片的边都擀成了花边。 花式面片擀好了,卫初音叫上许娘子一起,自己先做了示范。许娘子和卫晋德私奔后也是做惯了家务的,很快就上了手。 一勺勺之前炒好的糯米馅被填进了花式面片里,用手将面片聚拢收成花边,一个漂亮的烧麦就成型了。 许娘子见那面片薄得跟纸似的,对着光几乎能看见里面的馅料,生怕自己手脚重了把面片给弄破了,动作可以说得上是小心翼翼的。 卫初音也不说她,反正试过几次就知道了,这开水和凉水各一半,烫面和死面混在一块和的皮子别看它薄可韧得很,肯本不怕会破。 许娘子试了几次渐渐也放开了手脚,速度渐渐快了起来。 今日第一次试卖,卫初音哪怕有把握也不敢做多了,毕竟做吃食生意的干净是第一。 在这没有冰箱的时代,她宁可把今日卖不完的全倒掉或者自家人吃掉,也绝不会拖到第二日再卖给客人。 所以她也是掐着数量做了面皮和馅料的,差不多包了百来只烧麦,锅里的馅料和案板上的花式面片就差不多用完了。 把最后几只包好,卫初音看着案板上那几排晶莹剔透、形状小巧玲珑的烧麦点了点数,一共一百二十六只。 今日第一次用餐车摆摊要做的吃食多,午饭想是来不及准备了。卫初音干脆点了二十六只烧麦出来。其余的全放进了垫有纱布的篮子里,洒了些生粉免得粘在一块,再拿荷叶盖了。 之前的凉茶也煲得够久了,卫初音掀开锅盖一股浓洌的药香瞬间冒了出来,卫初音拿起一旁一纸包的黄片糖下了锅搅匀了。自己又尝了尝味道,不错,又凉又甜。 这时候没有人工种植药材,所有的药材都是野生的由采药人采来卖给生药铺的,这熬好的凉茶比卫初音前世熬得效果要好上许多。 凉茶起了锅全倒进了木桶里放凉,卫初音洗净了锅又倒了水,把案板上剩下的二十六只烧麦全上了蒸笼,大火蒸了准备当自家四人的午饭。 餐车上一共可以放三个煤炉,也就是说可以卖三样吃食。 卫初音想着羊签虽然可以加细粉但只怕填不饱肚子,便加了烧麦当点心,光有签和烧麦没有小菜未免不美。可要当场炒菜她又怕忙不过来,绞尽脑汁想了几日最后干脆决定就卖做好的凉菜。 凉菜可以提前做好,这样就不怕到时候忙不过来。可凉菜那么多种,卫初音想了半日又想想节气,刚好此时正是黄瓜成熟的时候,一拍手掌便决定做那凉拌黄瓜卖。 黄瓜早就买回来了,洗净了拍开切成整齐的小长条,又拿发好的黑木耳在滚水里煮个十来分钟煮软了,再撕成小片和黄瓜拌在一块用酱油、醋、糖还有香油、胡椒粉、芥末酱拌匀了。 刚拌匀了卫初音正要把装了凉拌黄瓜的盆放倒一旁让黄瓜入味,就从一旁伸出来一只手,抓了一小截黄瓜就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咬个起劲。 卫初音一惊回头一看,那鼓着腮帮子的不是卫显还会是谁! 顿时恼了,双手叉在腰上朝卫显嚷道:“阿显,我说过多少次了,咱们家做吃食卖最讲究的就是个干净,你直接拿手在盆里拿黄瓜吃,多不卫生!” 卫显舔了舔还沾了调料的手指头,被芥末的辛辣冲得一阵鼻酸,鼻音浓浓满脸无辜地看向了卫初音,“大姐,我之前有洗过手呀!” 卫初音无语望天,半晌才无精打采的挥了挥手,“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卫显吃吃一笑,又跑去掀蒸笼盖子,却不小心被锅里涌出的蒸汽给烫着手了,“哎呦”一声捧着手在原地直跳。 许娘子又好气又好笑,赶紧拉了卫显的手在凉水里泡着,“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算算时间,烧麦也应该蒸熟了,卫初音干脆就拿了两块湿抹布一把把蒸笼从煤炉上端了起来放在桌上。 等掀了锅盖,一朵朵如花朵般晶莹剔透的烧麦在袅袅白雾中冉冉盛开。 卫显立刻就忘了手疼,指着蒸笼目瞪口呆,“大姐,你怎的做了这许多的花出来?” 卫初音又取了烫熟的菠菜汁加了盐用小碟盛了,再用筷子夹着收了口的烧麦一个个的都放在了盘子里,“这不是花,只是外形像花罢了,这叫烧麦。” 说完,卫初音拍拍手,“好了,中午来不及做别的了,大家都把这烧麦当午饭吃吧。” 卫显不顾许娘子阻止,从水盆里抽回手来在衣襟上蹭了蹭就跑到矮桌边,盯着桌上盘中那朵朵如花朵般盛开的烧麦半晌无语。 过了半天才喃喃道:“大姐,这烧麦就是你之前说的要做那种既精致又勾人食欲,还要让人吃不饱的面食?” 卫初音点点应了是,卫显好不容易才收回目光抬起了脑袋,一脸的可怜兮兮,“大姐,你把这面食做得跟真花似的,虽然闻起来的确香,可叫人怎么舍得下嘴吃啊!” “哈哈!”卫初音忍不住笑了,点了点卫显的额头,“傻阿显,卖相再好看也是吃的呀!” 拉了许娘子又叫了唐思源,四人一起在桌边坐下。卫初音率先拿起筷子,一人夹了一个蘸了菠棱汁的烧麦放进个人面前的小碟里,“娘、唐大哥、阿显,别直顾着看啊!时辰不早了,吃完待会儿咱们还要去摆摊呢!” 蘸了菠棱汁的烧麦外皮显得格外晶莹翠绿,再加上露出一点在外面,有深紫有金黄还有浅绿的馅料,许娘子和唐思源饶是两人都曾是大家出身见识多广,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卫显见卫初音已经埋头吃了起来,也不管什么好看不好看的,拿起筷子一口就把整个烧麦塞进了嘴里。一边烫得直哈嘴,一边嘟嘟囔囔地嚷着好吃。 “大姐,这烧麦恁漂亮滋味也不错,你准备卖多少一个呢?”咽下口中的烧麦,卫显好奇的问道。 卫初音细嚼慢咽地吃完整一个烧麦,又给许娘子、唐思源还有卫显再各夹了一个,这才回答道:“一个十五文。” 一个十五文?这下不光卫显瞪大了眼睛,就是许娘子和唐思源也停住了筷子。 许娘子有些犹豫不决,“阿音,这会不会也太贵了些?” “怎么会?这烧麦做工繁杂,光是人工就要值这个价了,再说这馅料我可是放得实打实的。”卫初音满脸认真的说道。 卫显夹起面前小碟里那只小小袖珍的只比小酒盅稍大些的烧麦,忍不住和之前那花了十五文买回来当夜宵的包子鸡皮比较起来,“大姐,上次咱们买夜宵的时候,不是花了十五文一个买了那包子鸡皮吗?人家那包子足足比我手掌还大,也只要十五文呢。咱们家这烧麦才这么点点小也卖十五文,会不会太贵了些……” 看了看卫初音的脸,卫显生怕说的话惹得卫初音生气,连忙解释道:“我是怕大姐你辛苦一场,别到时候食客们嫌弃这烧麦太贵,哪怕再喜欢也不会买呀!咱们家的羊签也只要二十文一碗,人家会不会要对比呀……” 唐思源若有所思地看着小碟里的烧麦又朝卫初音看看,似乎想到了什么。 卫初音摇摇头,“阿显,还记得那次买那包子鸡皮当夜宵的时候大姐和你说过的话吗?” 卫显偏着头回忆了下,点了点头。 “你当时不是还和大姐抱不平,说咱们家的羊签味美料足才卖二十文,还不如人家一个包子就卖十五文呢。”卫初音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当时说,羊签卖得便宜是因为想让人们日后只要一想起羊签就想起咱们家的食摊来,对吧?” 卫显点点头,卫初音接着往下说,“卖羊签只是为了打响咱们卫家食摊的名头,可若是咱们家只卖那羊签,咱们又卖得实惠如何能赚得了银钱?你每日都跟着我去早市买食材,自然算得出那羊签每碗咱们才赚了多少,不过只是挣个辛苦费罢了。” 矮桌边的其余三人或多或少都参与了卫初音的食摊工作过,心底盘算了下的确是那么回事,都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这不就是了,咱们家的食摊又不是只卖羊签一种吃食,可若是样样都和羊签一样卖得极贱,那咱们还赚什么?就拿这烧麦来说吧,每个的成本就在八文左右,可你们刚才也都看到了,做这个烧麦要花多少工夫。如果也贱卖了,那我还费那么大劲做什么,不如直接做包子来卖呢。” “不能因为羊签便宜了,就意味着咱们家的东西都要贱卖。”卫初音总结道,“羊签只是用来打名气的,所以我才限制了只卖五十碗,真正赚钱还是要靠这烧麦,还有凉菜和凉茶。” 一番话虽然没能完全打消许娘子和卫显心中的疑惑,卫初音也不着急。伟人曾经说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等待会儿出去摆摊了,就让食客的反应来证明吧。 第51章 面石榴花 唐思源见许娘子和卫显脸上或多或少还有些担心的神情,便帮着卫初音劝说道:“大娘、阿显,我觉得大姐说得没错。咱们不能只和那包子鸡皮比较呀,比大姐做得这烧麦卖得更贵的吃食多得是呢。我观察了几日,这东京城里的人大多富足,富足了自然就有要求,反倒是对那些精致稀罕的吃食更喜欢呢。” 卫初音立刻朝唐思源投去一抹“知我者唐大哥也”的赞叹眼神,惹得唐思源心“砰砰”直跳,连忙低下头掩饰着自己已经变得绯红滚烫的脸。 许娘子想了想倒也是,大宋开国以来,虽然边境时有外患,但国内却是一片太平盛景。百姓的日子也越过越好,也许真会有人舍得花钱呢。 “嗯,知道了,那大家都快吃吧,吃完了待会儿还要去摆摊。” 许娘子发了话,三个小一辈的都不再开口,低了头把还温热的烧麦分食光了。 吃完了烧麦,又灌了一肚子的热茶。唐思源又费了一番力气才把挡在餐车前的几块大石头移走了,出了一身大汗抹也来不及抹唐思源又拉了餐车出来,停在了租屋门口。 卫初音拿了剩下的紫糯米掺了水捣成的自制浆糊,把唐思源提的许娘子裁的,写有“卫家食摊”的四张自制洒金红纸,齐齐整整地贴在餐车的车柜前。 满意地看了看,这才拍着手进屋去理待会儿摆摊要用的家什和食材去了。 今日卖得东西多,四人一通忙活,才把摆摊要卖的吃食、家什全移到了餐车上。 卫初音把餐车设计得极好,摆东西的空间也极多。 许娘子看着干干净净齐齐整整,只在车尾吊了一只大木桶和车厢上露了三口大锅的卫家餐车,忍不住拿起抹布擦了又擦。 “阿音,今日咱们家的餐车第一日上街,我怕你们三人忙不过来,今日无论如何我也去帮忙的!” 卫初音正蹲在地上忙着将箩筐里的碗筷,都塞进了餐车车厢里面做好的小小碗架里。 她自个倒是不怕,只是怕今日卖得东西多唐思源和卫显一下子不熟练,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行!不过娘,您只在旁边看着就行,若是实在忙不过来了,您再帮忙!” 等把东西都理好了,许娘子从腰间解下钥匙锁好了门,一家四人推着车往大街上走。 卫家奇特的餐车一上了街就吸引了众多的目光,不少人还记得早上那群萝卜头念的顺口溜,嘴里喃喃道:“奇怪奇怪真奇怪,卫家餐车跑得快……” 甚至有不少原本就是出门准备来买吃食的食客们提着碗瞄了瞄餐车上的三口大锅,忍不住都跟在了后头,还有几个相熟的老客问着,“卫大姐,今日怎么换了车子了?” 卫初音朗声道:“有了车子可以多卖几样新鲜吃食,给大家尝尝呀!” 有人失笑道:“大姐,你这分明是想多赚些银钱,怎么说是给大家尝尝新鲜吃食呢。” 卫初音一点也不脸红,反倒笑着说道:“互惠互利,大家都图个开心嘛!” 一路过去,还没到原来的老地方卫家餐车的后面就跟了一溜的人,等到了老地方,无视了立在脚店前板着脸的小二,卫家四人停了下来,准备开卖。 还没等卫家人准备好呢,闻风而来的食客们就叫嚷着要试试卫初音新做的吃食了,卫初音忙着将烧麦上锅蒸熟,那每摊只卖五十碗的酸汤羊签只能交给了许娘子。 好在许娘子也是会做饭的,也曾见卫初音做过这酸汤羊签,前两碗时还有些手忙脚乱,两碗一过速度就快了起来。 烧麦的内馅都是炒熟的,上锅只要蒸个半盏茶左右的时间就熟了,卫初音第一锅就蒸了二十个试卖。 等锅盖一掀开,一股袅袅热气中朵朵盛开形如石榴花的烧麦,立刻吸引了众食客的目光。 有人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香气指着还在蒸笼里的烧麦,就朝卫初音发问,“卫大姐,这跟花也似的也是吃食?看着怪好看的!” 卫初音一边忙着往烧麦上刷菠薐汁,一边回答道:“这是一种面食,名字呢叫做面石榴花。” 叫烧麦太过拗口,这烧麦的形状恰似开了口的石榴花,卫初音干脆就另取了一个名字。 “大姐,你这面石榴花是怎么卖的?” 这话一问出口,许娘子的手立刻顿了顿,才继续把手中装了羊签的大碗递给了餐车前的食客。卫显和唐思源手中边忙活也边都竖起了耳朵,分了三分心思关注在了卫初音这。 卫初音自信一笑,“这面石榴花虽然看上去个头小,可是用料足味道鲜,做工又繁杂。我想着大家都是熟人了,也不好占熟人的便宜,所以一个只卖十五文。” 许娘子、卫显、唐思源三人的心都拎得紧紧的,直到那开口询问的人说出“给我来三个”的话,才把心安回了原处。 那问话的也是熟客,卫初音的酸汤羊签味道不错自然也让人相信了她的手艺。这面石榴花外形精致,只看露在外头的馅就知道里面的料有多足,这样一想就不觉得有多贵了。 有了第一个人打开局面,接下来一笼笼的烧麦蒸也来不及,一百只的烧麦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卖完了。 接着就是拌好的黄瓜,黄瓜正是当季的时候本来就不贵,卫初音也没打算卖贵,不过八文一碟。也怕人不买,特意让唐思源削了许多的小竹签,让食客们可以插了试吃。 加了芥末和胡椒,还有糖和醋凉拌的鲜黄瓜又鲜又脆,许多人吃了一块先是被芥末呛了一下,可抹了抹眼泪却又忍不住去插第二块。 卫初音倒是大方也不阻止,一锅的凉拌黄瓜就被人试吃去了一大半。 到后来还是那些一直试吃不停的食客们自个不好意思了,纷纷掏了钱出来再买了一碟带回家,准备给家人尝尝。 至于凉茶倒卖得不怎么好,毕竟现在天气还不是最热的时候,不过凉茶都是用药材实打实地熬出来的,放上一日也不会坏,卫初音准备晚上再卖。 等收了摊点着沉甸甸的荷包,卫初音志满意得。一个烧麦卖十五文,一百个就是一千五百文,换成交子的话足足有两贯呢,扣除成本也赚了整整七百文。 再加上羊签和凉拌黄瓜,卫初音大致算了算,只是中午这一摊就足足赚了一千多文,把赚了多少银钱悄悄地告诉了许娘子他们。 许娘子原本站了许久正累得慌,但一听见卫初音说一摊就赚了一千多文,顿时腰不酸了腿不软了,整个人打里头就往外透着一股子喜悦。 眼眶也忍不住微微湿了,她是真的信了卫初音之前要摆夜摊时和她说的话,凭双手赚钱不丢人,凭她的手艺绝对可以养活一家人。 如此,就算不回许家认亲,他们一家三口外加唐思源也能在东京立足了吧。 唐思源还好,卫显已经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若不是卫初音一直竖着根食指在嘴边“嘘嘘”,只怕他早就嚷出声音来了。 连忙一巴掌堵在嘴边卫显也学着卫初音,一脸神秘兮兮地朝卫初音问道:“大姐,咱们一摊就能赚这么多钱,若是日日摆摊那不是……” 说着说着卫显发了愁,“到时候赚了那么多钱可怎么花呀?” 看着一脸发愁的卫显,卫初音实在忍不住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 惊得许娘子要伸手打她,白了卫初音一眼许娘子又听卫初音复述了一遍卫显的话,也忍不住笑了,“傻孩子,钱怎么会花不完,人人只嫌钱少,只有你还会嫌钱多!真是傻孩子。” 卫初音“啪”地一下拍在了卫显的肩膀上,“傻阿显,你莫看现在这钱就以为赚得多了,日后咱们啊还要再赚更多的钱呢!当然钱赚的多,花的地方也多了。” 卫初音掰着手指头算着,“第一,咱们总不能日日摆摊吧,风里来雨里去的赚的银钱不多还特别辛苦,日后若能开个食店是最好的了;第二,咱们现在住的屋子是租来的,又小又挤还每月都要交租金,所以要努力赚钱想法子在这东京城里买个咱们家自己的屋子;第三,也是摆在眼前的,就是你要上学的事。我都打听过了,东京城的学堂要交的束脩可不便宜呢,再说咱们一家都是外地来的,这学堂还不是有钱交得起束脩就能上的,还得找人作保才能进呢,这托人作保不要花钱啊。” 算来算去,算到最后卫显发现钱还真是不够用呢,不由脸色更苦,“大姐,那按你这么算,咱们今日赚的银钱根本就没什么看头嘛!” 卫初音忍不住大力的揉了揉卫显的头,偷笑着道:“就是啊!” 许娘子和唐思源见卫显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许娘子笑骂道:“好了好了,阿音别再欺负你弟弟了,看把阿显都说傻了!” 一家四人推着车一路说着话,笑声如清脆的铃铛声洒了一路。 第52章 雨天 如此日日摆摊又过了半个月,卫家也与街坊邻居的也都熟了起来。卫初音也经常趁有空的时候端着一碟凉拌黄瓜,走东家窜西家到处打听学堂的事。 可他们租屋的这一块等于是新封丘门大街的贫民窟,大多数都是些租户,都是和卫家一样是从外地来的。 打听来打听去总归没打听到什么特别好的学堂,而且大家都是外地人,也没法作保。 这样一来,许娘子也着了急,可除了回许家认亲的办法外她也无法可想。只好私底下又托付了几次唐思源,拜托他用心教导卫显,回报的是唐思源身上又多了几身许娘子亲手制作的新衣裳。 卫初音也没别的法子,只能让卫显先在家里跟着唐思源自学,慢慢地再想法子打听。 这一日天上飘着小雨,气温突然低了下来,许娘子看看天色劝道:“阿音,我看这天不好,说不定待会儿还要下大雨呢,还是别去了吧!” 卫初音一边卖力地揉着面团,一边头也不抬地答道:“娘,咱们做生意就是讲个诚信。人家老客们日日都来咱们家食摊买吃食,咱们能赚得银钱也多亏了他们。今日还只是下着小雨,若是这样就偷懒不去摆摊了,万一那些老客冒着雨来找咱们的食摊,咱们偏没去,怎么对得住人家嘛。” “叫我说,只要天上没下铁都应该日日去,准时到呢!”卫初音强调着。 卫初音说得有道理,可许娘子是做娘的人到底心疼自家女儿,忍不住又在心里埋怨了自己一回。 若不是上次卫初音说过让她别再说丧气话,她又要忍不住把那句“都怪娘不好”的口头禅念出来了。 卫显正举着本《增广贤文》逐字逐句的背诵,此时听卫初音和许娘子说话,不由侧了耳朵。 听卫初音说的那句“只要天上没下铁都应该日日去,准时到呢”的话,小小的少年心突然一酸一疼。 这便是他的大姐,再苦再累也是她一人撑着,他这个做弟弟的也已经十一了,除了在食摊上能帮忙给客人们递递碗筷外还能做什么? 卫显狠狠擦了擦眼睛,握紧了手中的书。唐大哥说得对,书中自有黄金屋,自有颜如玉,自有千钟栗,读书还能得到功名,而功名则是读书人立命的根基。 那么若是他好好读书,是不是就能得了功名?他不求荣华富贵,只要能让大姐不要再这么辛苦,让娘也可以过上好日子就足够了。 下定了决心,心中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卫显再看手中的书也不觉得那一字一句看多了就头晕,全副心神都绕到书上去了。 直到卫初音喊着叫他吃饭,卫显才醒过神来。 倒惹得卫初音多瞧了卫显几眼,还伸手摸了摸卫显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一脸歉疚地看着卫显,“阿显,是不是日日跟在大姐身后摆摊太累了?” 此时卫显的脸上再没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一脸沉静地摇了摇头,“不累,都是大姐和唐大哥在忙,我不过是跟在后头递递碗筷而已,倒是大姐和唐大哥才累呢。” 卫初音越发狐疑了,摇了摇头道:“怎会?日日数着银钱的好事我怎会嫌累?” 说着,又看了看卫显,“阿显,要不今日中午你就别去了,你还小日日不是跟着去摆摊就是在家里念书,来了东京后都没让你好好玩过。之前来东京的时候还说要买些特产托人带回去,送给穿金、戴银他们呢,要不中午你就和娘一块去逛逛?” 卫初音说着就要解荷包掏钱给卫显,卫显连忙阻止了,“大姐,我真不累,只是刚才突然觉得这书里说的这些谚语特别有趣一时看住了。再说,给穿金、戴银他们买东西也不急在一时,等日后有了空闲的时候咱们一家四口好好去逛逛这东京城,再顺便给他们买些特产托人带回去。” 卫显突然懂事了起来,卫初音反倒不适应了,咂巴了几下嘴唇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还是许娘子一拉她,“傻阿音,咱们阿显懂事了,你不开心?” 卫初音连连点着头,喃喃道:“开心、开心!” 卫显微微红着脸,强作镇定地走到煤炉边帮着唐思源一块端盛好的饭碗了。在没人看见的角落,唐思源悄悄朝卫显竖起了大拇指。 等到卫家餐车要出门的时候,雨慢慢地停了下来,只是偶尔顺着风还飘下几滴。 许娘子见卫初音坚持要去,只好找了一身油布做的雨披塞给唐思源,又拿了两把油纸伞递给卫初音和卫显。 在许娘子的连声叮嘱下,穿了一身深色雨披的唐思源推着餐车徐徐向大街上走去,卫初音和卫显各举了一把油纸伞跟在左右。 这大半月来,卫家食摊日日有银钱入账。卫初音和许娘子都不是小气的人,再说卫初音也特意和许娘子交代过家里的伙食一定要好,所以日日虽然吃饭时间都比别人家要早可因为吃得好,原本瘦得脱了形的唐思源慢慢地长回了肉,不再像之前刚被卫初音救下来时那副排骨精的模样。 再加上日日搬石头推餐车的,唐思源的个子还往上窜了窜,卫初音目测估计有一米七五了。这样的身高在这时候来说已经是很高的了,只是害得许娘子刚做的新衣裳又要回工。 日日在外晒太阳,唐思源也已经不再是之前那副清秀斯文的书生模样了,倒是有了些卫初音前世说的那种阳光男孩的气质。惹得不少小娘子经常在卫家食摊前徘徊,有时只买个凉拌黄瓜也有半日好磨蹭。 每次看到唐思源被那些热情的小娘子弄得满脸绯红,卫初音拉着卫显就在一旁笑得肚子疼。 除了唐思源变化大,卫初音和卫显的变化也很明显。油水足了,卫初音的肤色不再暗黄,头发也慢慢变得有些油光水滑起来,有那么点小美人胚子的模样了。 而卫显也和唐思源一样往上窜了窜,惹得许娘子又是高兴又是犯愁。再做衣裳就留了心眼,裤边、袖边都留了宽宽一条,免得才做的新衣服过不了几日就觉得短了,还能返工放长了继续穿。 至于许娘子,在吃完了萧紫庭给的那支百年老参后,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就像之前那大夫说得那样,吐了那口心头瘀血反倒是因祸得福整个人的气色明显好转了许多。 日日有银钱进账不用担心温饱,再加上家人都健康平安,卫初音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安心过,再看这还阴暗着的天气都觉得格外光亮。 只是她心情好看着光亮,别人却在发愁。 小心地避开一个水塘,唐思源抬了抬斗笠朝前看了看,“大姐,雨又下起来了,我看街上人不多,也许大家都觉得下雨不方便就不出来了……” 卫初音也朝四周看了看,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湿气重重激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心道待会儿回去定要煮个一锅姜汤让大家喝了发发汗,免得受了凉。 “唐大哥,咱们先摆了摊看看情况,若是实在没人,咱们再回去。” 卫初音坚持,唐思源也不再多说。之前在租屋里卫初音和许娘子的对话他也听见了,只是这天气突然阴冷了下来,他怕卫初音会受凉,所以才会明知道卫初音的意思还开口多说了一句。 三人到了老地方整理好了东西就等着做生意了,果然不出唐思源所料,阴雨绵绵让人心中厌烦,等了半日才来了第一个客人,也是个老熟人。 就是那日卫初音第一次摆摊帮忙开张的娘子,“楼大娘你来了!” 这楼大娘自第一日在卫家食摊买过两碗酸汤羊签后,就像是认定了卫初音般,几乎日日都来光顾。卫初音也谨守着之前的约定,不论她买什么都给她打了个折头。 楼大娘一头钻进了餐车顶棚下,这才收了描了粉红桃花的油纸伞又抖了抖水珠,这才朝卫初音哀叹道:“还不是大姐你做得酸汤羊签太过味美,让我那当家的一日不吃便浑身没劲。” 楼大娘说着玩笑话,“你倒还好,今日下着雨还肯出来摆摊,我也是出来碰碰运气的。幸亏你来了,不然还不知道买什么回去吃呢,我可懒得做饭!” “看大娘您说的,还不是大叔、大娘想着要帮衬我的缘故,不然哪会日日来光顾呢”,卫初音按着楼大娘的老习惯调了两碗不加细粉的羊签,又拿了碟子装了满满一碟的凉拌黄瓜,拿荷叶盖了和着两碗羊签一道用草绳绑了递给了楼大娘。 楼大娘看着卫初音盛了凉拌黄瓜,“你这是做什么?” 卫初音笑道:“今日下雨,客人不多,大娘还肯来,阿音心中感激,别的没有,这我亲手做的凉拌黄瓜还是能送大娘一碟尝尝的!” 楼大娘心中熨帖,笑着接过了卫初音递来的碗,“你呀你呀,我就说嘛,怎么咱们这新封丘门大街就你家食摊的生意最好,关键不是你吃食做的好是你会做人呀!” “如此,大娘也不客气就承你的情了!”楼大娘付了钱,心情愉快地撑了伞走了。 第53章 何大虫 等楼大娘走后,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过只来了六、七位客人,也都是些熟客。卫初音看看天又看看车厢里准备好的那许多食材,只好在心中暗暗祈祷晚上可别再下雨了。 可老天偏不如人愿,这雨是越下越大了。眼见街上全无平日里的热闹,行人极少大多也是行色匆匆地往家里赶。 餐车的顶棚虽然特意做的极大极宽,可到底不是屋子挡不住那些随风飘来的细雨,很快三人的衣裳都被打湿了。卫显耸了耸鼻子忍不住“阿嚏”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原本还有些犹豫不决的卫初音立刻决定马上回家,不让老客失望自然要紧可怎么也比不过她最宝贝的弟弟,若是卫显因为这而受了凉,她第一个心里过不去。 三人加快了手脚收拾好了东西,唐思源又穿上了雨披戴上了斗笠,就要推着餐车转个弯回家。 偏偏餐车停着的地方原本铺了青砖的路面因为年日长松开了,车轮刚一压上去就压松了一个角,从底下猛地溅出一股泥水来。 餐车太重泥水溅得又高又快,恰好溅了从后面脚店里出来的人一身。 “哎呦”的一声,卫初音连忙抬头看去。只见他们日常摆摊的那家脚店门口正站了了一个穿了一身酱紫色衣袍的胖子,正哆嗦着手指着身上一身的泥水点子,正是那脚店的老板,卫初音心道麻烦了。 同行相轻,当时她选了这家脚店的门口摆摊子便是想借着这脚店的人气,可到了最后卫家食摊的名气越来越大,反倒是这家脚店借着她家的食摊人气做生意了。 可问题是,这家脚店从上到下没有一人认为卫家食摊摆在他家门口是一件互利互惠的事,反倒认为是卫家食摊是存心抢他们生意。 要不是路边是公共的,没人规定卫家不能摆摊,只怕这家脚店早就要赶人了。正因为没法赶人,所以这家脚店从上到下,从店家夫妇到小二看门口摆摊的卫家人,全是拿鼻孔看人的。 所以今日之事只怕难了,卫初音心道平日里都是巴不得找点岔子好赶他们离开,今日又是恰好犯在了这脚店的店家手里,只怕明明是件小事都要被他说成大事了。 说来,也不是卫初音犯贱,人家日日给她脸色看她还非要在人家门口摆摊。 只是从一开始到后来出名了,她卫家食摊就是摆在这个地儿的,若是冒冒然换了地方,这新封丘门大街上多少人家在摆食摊,到时候食客们会不会来找你,找不找的到就又是两说了。 事到如今,只能放低了姿态,免得给那店家挑事的机会,她摆摊摆的好好的,还不想突然就换了地方。 卫初音深深吐了口气,连忙上前一步朝那还指着身上衣裳直哆嗦的店家福了福,“陈官人,真是对不住了,这下雨天的……” 话还没说完,那陈官人就“咻”地一下抬起头,指着卫初音就骂道:“小贱人,你知道我这衣裳用的是什么料子,这可是进上的料子啊。一尺就是一两黄金,现在被你们弄脏了,你就一句这下雨天的就想蒙混过去?” 一尺就是一两黄金,卫家三人全都倒吸了口冷气,卫初音胸中生起了熊熊怒火,“陈官人,这进上的料子怎么穿到你身上去了?要不要我去向开封府说一说?” 其实民间有许多进上的好东西都被人偷拿了出来卖,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这话在古代也一样行得通。 只是民不告官不究,官府也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但若是卫初音真要去官府说一说,哪怕他不过是说来哄骗卫初音的,只怕也要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差给扒掉一层皮。 陈官人脸色一白有些支支吾吾,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甩袖子道:“你莫管我这料子是不是进上的,你只要知道这身衣裳一共花了我十两黄金,如今被你们弄脏了没法再穿,你只要如数赔我就成!” 十两黄金?只怕卖了他们三人也凑不出这数,这不是讹诈吗?卫显和唐思源涨得脸通红。特别是唐思源心中懊恼不已,都怪他不小心,怎么就惹上了这个厌憎鬼。 卫初音气笑了,“我说陈官人,你这花了十两黄金做的衣裳被泥水一溅就不能穿了,你怎么不去找卖你料子的人怎么卖了劣货给你?” “不过是我们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衣裳,这我承认!”卫初音低头从荷包里掏了十枚大钱丢到了陈官人的怀里,“这样吧,这十文大钱就当做我们赔给你洗衣裳的钱了。” 说完,卫初音也不看那陈官人的脸色拉着唐思源和卫显就要推着车离开。 陈官人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卫初音丢来的十枚大钱,气得唇边的胡须都翘了起来,“你……你给我站住!” 卫初音闲闲地回了头,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今日起得早累得慌,陈官人你有什么事,等晚上我家摆摊的时候咱们再聊吧,我还赶着回家歇一歇呢!” “你弄脏了我的衣裳,就这十文钱你当是打发花子不成?”陈官人也想学卫初音那般把那十枚大钱再潇洒地掷回去,只是掂了掂到底不舍得还是抓着那十枚大钱塞进了袖袋里。 卫初音瞧见陈官人的动作,心中冷笑一点面子也不留,直接指着陈官人的袖子道:“陈官人,若这十文钱真是我用来打发花子的,那陈官人又为何要把这十文钱收进自己的袖袋里呢,难不成陈官人真把自己当成花子了?可若真是花子,我给他十文钱,只怕他要乐得朝我磕三个响头了!” 陈官人日常见那卫初音一直都是笑脸迎人的,就算小二和他说过卫初音赶跑了李霸天的事他也只以为是唐思源和卫显的功劳,没料到卫初音如此泼辣的他又气又羞,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出不来,涨红了脸连声咳了起来。 这陈官人实在讨人厌,见卫初音话说得犀利堵得那陈官人话也说不出,唐思源和卫显不由在心中喊了一个“好”字。 可还没等那个“好”字落音,就从脚店里跑出一个瘦得跟麻杆似的女人,这女人正是陈官人的老婆何娘子,人称何大虫。 这何大虫瘦的脸上一点肉也没有,脸颊如刀削般颧骨高高的偏还涂了两坨胭脂,一眼看去只见两坨红彤彤的。嘴唇薄得都快包不住牙齿了,偏下巴那还长了颗带毛的大黑痣。 一说话那颗大黑痣也跟着上下动来动去,直让人以为是停了一只大苍蝇,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拍死了再说。 原来是这陈家脚店的小二见陈官人落了下风,连忙去通知了在脚店里歇息的何大虫来。 这何大虫为何叫何大虫,就是因为她够凶够悍够泼辣,除了把陈官人降得死死的一朵路边的野花都不敢采外。他家脚店绝无人敢赖账,谁人敢赖账,这何大虫就有能耐堵在那家门口骂上三天三夜不带喘气的。 若不是卫家食摊摆在路边又交了税,他家奈何不了不然依何大虫的性子早就要闹着砸了卫家食摊了。 今日卫初音他们主动犯到了他家头上,她何大虫不让卫家食摊从今日起再无脸摆摊,她何大虫这个外号就让人倒过来念! 何大虫一阵风地飘到了陈官人身边,不顾陈官人微弱的抵抗,从陈官人的袖袋里扒拉出那十枚大钱,就往卫初音身上气势汹汹地砸来。 卫初音连忙歪倒了油纸伞挡在了面前,只听了“扑通扑通”几声,那十枚大钱砸在油纸伞上又滑落在地上,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叮叮”声。 这十文钱是之前她丢给陈官人的,每一文都是她辛苦赚来的。何大虫可是自个不要的,她却不舍得。 卫初音弯下腰捡起了那几枚还泡在泥水里的大钱,还没等她直起腰,那何大虫的辱骂已经临头了,“好你个小娼妇,日日在我家门口摆摊,沾了我家的光才做了点子生意,不说孝敬我家还敢说我家官人是花子?瞎了你的狗眼吧,我手指头****缝掉下来的银钱也够买下你了,有眼无珠的小娼妇!” “嗨!还别说,你这小娼妇模样倒也长得整齐,难怪能勾搭上人,奸夫****白日里调笑晚上睡一个被笼,让这奸夫日日帮你做买卖,你这个小娼妇好本事呀!” 这是连唐思源也骂进去了,何大虫嘴里的污言秽语冒个不停,卫初音气得差点倒仰。 卫显跳着脚想要回骂,可那何大虫语速太快声音又响卫显张了几次嘴都没法插上话,气得卫显把拳头捏的“咯吱咯吱”直响。 唐思源一脸铁青,心中懊悔的要死,若不是他今日卫初音怎会受这种泼妇的辱骂,黑着脸唐思源一把掀掉了斗笠,捏着拳头就要上去揍那口中还骂个不停的何大虫。 唐思源本就高,又穿了一身宽大的暗色的雨披看上去是又高又壮,此时又黑着脸虎步生风的上来。 何大虫再泼辣心中也不免有些发虚,嘴里倒还是不肯示弱,“好你个奸夫,你捏着拳头想做什么?你就是杀了老娘,老娘也要骂你!” 第54章 寻死 陈官人先前对着卫初音时倒是威风,此时见唐思源一脸黑沉倒是第一个软了腿脚,抖着声音道:“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要行凶了!快来人啊!” 一番吵闹,哪怕外面依旧下着雨也有不少人好奇心作祟跑出了家门,撑着伞围在陈家脚店门口,一边指指点点一边看热闹。 陈官人的叫唤声才歇,陈家脚店里头就跑出了几个拿着扫帚、火钳的小二和系着围腰的铛头来。 唐思源不管不顾直盯着何大虫就要给她一拳头,卫初音缓过气来一把拉住了唐思源,自己挺身而上狠狠甩了何大虫一巴掌。 “老货,叫你嘴贱叫你嘴臭,难怪你家脚店生意如此差,都怪你这贱嘴太臭!” 比骂人?虽然她卫初音前世今世都是黄花大闺女,可在厨房里和那帮子大老爷们混久了,就是荤话卫初音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听完。 何况那何大虫也只是嘴上骂得难听,用的都是泼妇的那一套,她就算骂不过那何大虫,但一力降十会的道理她最懂了。 “啊!”人群里爆出一阵惊呼声。 这何大虫在新封丘门大街那是人人都知道的,她可是一等一的泼妇。 没想到这卫家大姐更是不差,不光会骂还会动手,比那何大虫更上一层楼,看样子新封丘门大街这“第一泼妇”的名号就要易主了。 卫初音的力气本来就大,这一巴掌更是没有留余力,何大虫被打得歪了身子往一旁倒下,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呢,那何大虫就捂着半边脸颊坐起了身。 呜呜哭着,嘴里还含糊不清地骂着,“杀千刀的小娼妇,竟敢打老娘!” 说着说着舌头顶到了牙齿,何大虫只觉得一痛,两颗牙齿就轻松轻松地被她顶了出来,“啊呸”地一声合着血水吐在了地上。 见那一小口血水中两颗黄澄澄的牙齿,何大虫忍不住惊惧“哎哟”地一声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陈官人生受何大虫的淫威多年,之前见卫初音打何大虫巴掌心里说不出到底是痛快还是心疼。此时见何大虫晕了过去,陈官人似乎是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家的婆娘还是个女人。 女人柔弱,陈官人总算找回了点做男人的自信。 几步上去护在了何大虫的身前,只是看着柳眉倒竖的卫初音心中到底害怕,生怕卫初音也给他一巴掌,只颤抖着声音道:“你……你,大姐,就算我家娘子说话难听,你打也打了,我看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切!”围观的众人交头接耳早就把事情的经过给弄明白了,知道是那陈家夫妇俩故意挑事。虽说卫初音凶悍泼辣不下何大虫,可见到陈官人如此没用,还是都忍不住低声呸了一声。 男子们暗骂陈官人丢了男人的脸;女子们或是暗道幸好自家官人不像这陈官人一般无用,或是暗道日后定不找像陈官人这般无用的男儿。 就连陈家脚店的小二和铛头也看不过眼,心中暗道早知如此之前还要他们摆出那么大的场面作甚,倒是被人看了场不要钱的笑话。他们夫妇俩不要脸也就算了,倒害得他们在熟人面前丢了脸。 几人相互看看,悄悄收了手中的家什无事人般站到了一旁。 算了?卫初音柳眉倒竖,圆溜溜的眼睛此时满是煞气,盯着陈官人恨恨道:“那你衣裳的事?” 陈官人看着卫初音那因为瞪着所以显得特别大,都快从眼眶里脱落出来的大眼睛打了个寒噤,“衣裳洗洗就好了,没事没事!” 卫初音重重一哼,“没事?你现在倒又说没事了,你说没事就没事了?你家娘子刚才这样侮辱人,你说声没事就算了?” 陈官人小声地说道:“你……你不是打了她一巴掌吗?” 陈官人要小声,可卫初音却偏要大声,“你家娘子骂我是小娼妇,我才多大?我才刚满十三的小娘子就被你家娘子骂是娼妇!” 卫初音又转身指着唐思源道:“还有这位唐哥儿是我家的远方亲戚,我和他清清白白的,却被你家娘子说成是奸夫****,什么污言秽语都说得出口。你家娘子不留口德怪不得生不出儿子,可她在大家面前毁我和唐哥儿的清白,你让我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女子清白大于性命,你家娘子这是要存心逼死我呢!你还说无事?我干脆就一头撞死在你家门口算了!” 说完,卫初音真丢了油纸伞一头就要往陈家脚店门上撞去。 唐思源和卫显虽然知道卫初音性子,知道她绝不会是那种看重清白大于性命的人。但此时也不知道卫初音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只好顺势去抓卫初音袖子,“大姐,莫要因为那泼妇的话寻了短见!” “大姐,你若是死了我和娘怎么办啊?你若是寻死,我和娘干脆也不活了,统统死在他家门口算了!” 此时虽然还没有程朱理学“灭人欲存天理”的说法,可对女子清白还是看得很重。 卫初音的话才一说出口,许多人都改变了卫初音泼辣的想法,只认为是那何大虫太没口德那卫家大姐也是被逼得无奈,倒是一个坚贞的小娘子。 陈官人不知道卫初音一番做作舆论全倒她那去了,只吓得腿肚子转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身子抖得都快散架了连声道:“快拦住她,快拦住她!” 若是这卫家大姐真撞死在他家门口,别说日后还想不想做生意了,只怕他和何大虫就要吃上人命官司了。 那几个陈家脚店的小二和铛头眼看不对,想拦又忌讳着卫初音是小娘子。再说之前卫初音因为何大虫的一句“小娼妇”就闹着寻死觅活的了,若是被他们不小心碰到哪了,那还得了?他们可不想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拉人的不是那么用力,拦人的不是那么真心,只让卫初音一人又哭又闹闹了个痛快。 一时间连天上的雨也似乎被她的冤屈给镇住了,刚才还下得极大的雨势也渐渐停了下来。 越来越多的人都被这“寻死”的热闹给吸引了过来,直把陈家脚店前给堵了个水泄不通,整条街面上到处都是踮着脚看热闹的人。 这时,人群后面拐角处“答答”地来了两匹快马。两匹马刚拐过街角,前方就堵着一群黑压压的人群,右边那匹黑马上的骑士连忙“吁”地一声拽紧了缰绳,黑马一声嘶鸣缓缓停了下来。 右边花马上的骑士似乎没右边黑马上骑士的反应快,连连拽了几下缰绳,双脚直踢马肚子,那花马差点都要撞到人身上了才立起身子差点没把马上骑士颠下马,这才停了下来。 “刘夫子,你没事吧?”黑马上的骑士连忙下了马去扶花马上的人。 那刘夫子苦笑着拍了拍花马的脑袋,“都怪我自己,一把年纪了偏偏还想着年轻那会儿,硬是要约了你一起骑马,差点就把自己给摔咯,到底是老了,老了!” 黑马骑士扶了刘夫子下了马,皱着眉头看向了前方的人群,冷声道:“好端端的,大街上怎会堵成这样?”又转头朝刘夫子埋怨道:“好好的宅邸不住,您偏要住到这地方,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刘夫子咳了几声,“这你就不懂了,这里热闹接着人气,不说别的就是美味的吃食也特别多,像你这样住在深宅大院里的哪会懂这些。光是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就够精彩的了,你啊虽说是大家公子可到底还是过得太寂寞了!” 刘夫子叹着气一边把花马拴在了一旁也不知是什么店铺的门柱上,奋力朝人群中挤去。 黑马骑士似乎知道刘夫子的癖好,无奈地栓好了自己的那匹黑马,也跟在刘夫子的后头朝人群里挤去,只是他到底性子冷淡最不耐烦与人接触。 此时身处人群之中对他而言实在是最难以忍耐的事之一,忍不住就放出了浑身的冷气,冻得他身边之人纷纷退避,倒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通道,方便那刘夫子和他直接走到了最前面。 刘夫子边走边朝那黑马骑士看看,又想笑又忍不住想叹气,最后只摇着头低头走路了。 等走到最前面,抬头一看,“噫!”刘夫子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这不是卫家姐弟嘛,这卫大姐平日里是多爽利的一个人,怎么今日在这里寻死觅活了? 刘夫子连忙朝旁边的人打听起来,那黑马骑士见卫初音一脸涕泪披头散发的模样,勉强才认出眼前这个形如泼妇的小娘子,正是那晚脱口而出“不想做将军的小兵不是好兵,不想当状元的秀才不是好秀才”被他恰巧听见的那个小娘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陈官人看着卫初音撒泼,心底一片冰凉。不由在心中暗恨何大虫,若不是她平日里一直在他耳边挑唆,哪里会有今日之事。 越想越恨陈官人忍不住下了死劲,狠狠掐了几把还在昏迷中的何大虫。 第55章 比试 “卫大姐,这事是我和我家娘子做错了,我家娘子现在也晕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吧!” 陈官人见人越围越多,知道再任由卫初音闹下去只怕没个好结果了,只好忍着打鼓般的心跳强撑着开口劝道。 卫初音闹了半日也有些累,听了陈官人的话正好借着台阶往下走,便停了下来。只是嘴上还不肯饶过,“原谅你们?我都要死了我还原谅什么?” 陈官人见卫初音停了心中暗道有戏,连忙接着说道:“都是我和我家娘子的错,我家娘子心直口快,说话一直不注意,若是得罪了大姐还请大姐见谅!” “哼!”卫初音拨开了挡在脸前的头发冷冷哼了一声,“你家娘子污我清白也就算了,可她还说我家食摊是沾了你家光才做了点子生意,还要孝敬你家。别的我不敢说,可你家脚店不是在我家在你家门口摆摊后生意才起色了些,到底谁沾谁的光还得好好说道说道呢!” 陈官人苦着脸,心道卫初音实在太泼辣,如果今日他在这许多人面前承认了自家脚店是沾了卫家食摊的光,日后还有谁会上门上他家脚店来,若是没人来做不了生意他还开什么店呀! 可若是不承认,只怕这卫家大姐还要闹下去,如何收得了场,陈官人左右为难,半晌都不说话。 偏有人看不得冷场,在人群里大声道:“这还不简单,谁沾了谁的光口说无凭比试比试不就成了?你们两家都是卖吃食的,虽然一个开店一个摆食摊,可客人来不来不是看店大店小、是不是食摊,而是看你们谁家卖的吃食味美。” “你们两家现场比试比试做点子吃食出来,咱们这么多人做评判,谁家做得吃食得的好评多,那就证明谁家的吃食做得好。谁家的吃食做得好那肯定平日里来的客人多,那不就可以证明了到底是谁家沾了谁家的光嘛!” 这谁家谁家的一段话虽然拗口,可道理倒是浅显易懂。 对嘛,若是卫家食摊生意好自然是陈家脚店沾了卫家食摊的光,反之亦然。这生意好不好的确不是用嘴巴说的而是要让吃食说,这个建议提得太对了。 卫初音的前世有这么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还有句话叫做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人人都有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从古至今,人类看热闹的那颗心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如冷水进了沸油,一锅都沸腾了,现场堵了近千人都在异口同声地喊着“比试!比试!” 陈官人和卫初音顿时都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欲望和野心。 比试就比试,卫初音相信自己的手艺,陈官人则相信自家铛头的手艺,想那卫家大姐只不过是一个摆食摊的,怎能比得上他家的铛头南北菜系全都会? 今日比试,只要能赢了对方,现场这么多人只怕自家食摊/脚店就要扬名东京城了。 两人都朝外看了一眼,这陈家脚店外围了足有上千人,若真是要每人都来当评判,只怕忙个不歇也要明日才能满足这么多人每人尝上一口的愿望。 卫初音和陈官人又对视一眼,都犯了难。 突然,人群中响起了一声长笑,一个留着三寸短须看去不过四十许人的中年男子分开人群走了出来,团团朝围观的众人作了一圈揖。 不少人都在人群里纷纷喊着“刘官人”,这走出来的正是曾经帮过卫显和卫初音的刘官人,而他身前不远处正是那个浑身冷意的黑马骑士。 刘官人直起身,朝众人笑道:“各位街坊乡亲,大家都熟悉我刘某人,今日难得遇上一件稀罕事,大家都有兴致凑凑热闹,可这比试总要有人主持吧,我刘官人仗着大家给的脸面就恬着脸毛遂自荐了!” 刘官人话音落下,人群里就轰轰地应着“若是刘官人大家自然信服”的话来,那刘官人“哈哈”笑着等周围声音落下,这才又作了一圈的揖,口中称谢,“多谢多谢,那我刘某人就不客气了!” 说完,又走近陈家脚店朝卫初音和陈官人笑了笑,“两位可愿比试一场?” 卫初音和陈官人再次对视一眼,同时朝刘官人点了点头。 刘官人得到两人的答复满意一笑,这才转头朝围观的众人说道:“两家都同意比试,既然如此,咱们就要把这比试的规矩给定出来!” “这陈家脚店和卫家食摊都是做得吃食生意,比试嘛自然也是比试吃食。可这吃食天上地下能吃可做的多了去,总不能随意做咱们随意评吧。我看不如就按照大菜、点心、签三类,每类各做三道来比试,大家看如何?” 卫初音和陈官人都点点头,在场的众人其实哪里懂什么比试的规矩,不过是凑热闹罢了。 这刘官人似乎面子极大,众人都点着头应了。 刘官人又接着说道:“可咱们在场有这么多人,总不能让这两家做上千人份的吃食吧。到时候别是累坏了他们,就是咱们也不能放着事不做专在这等一口吃的。我看不如大家推举出二十个人来,就由这二十个人做评判看谁家的吃食做得好,大家看怎么样?” 说着,朝着人群中扬了扬手,“我这个做主持的,就推举一人。来来来,凌小哥到我身边来。” 人群中黑马骑士冷着脸,心里却在微微发窘,真不知道这刘夫子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可那刘夫子一直朝着他招手,害得附近的人都向他看过来,凌承允的冷面差点维持不住。看着笑眯眯的刘夫子凌承允无奈,只好抱着剑一声不吭,走到了刘夫子身边。 等刘夫子推举了凌承允,又让在场的人们互相推荐,现场顿时一通忙乱。 有那自告奋勇的、还有互相推搡调笑的,闹了半日才选出了十九个人来。刘官人一一打量过去,确认了都是平日里一些嘴刁心不坏人品都过得去的街坊邻居,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回头朝卫初音和陈官人说道:“两位,已经推举出二十位评判人了,两位看看觉得如何?若是没有问题那就要定了他们做评判了。” 卫初音和陈官人早就在细细打量那被推举出来的二十个人了,双方都在担心对方会不会使诈,评判中会不会有对方插的人在。 卫初音忍不住瞧瞧看了一眼刘官人,没想到眼睛刚看过去,就瞧见那刘官人正对着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卫初音顿时心中一松。刘官人的品行她是信得过的,既然他示意没问题那就肯定没问题。 陈官人倒是想使诈作弊,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可没那胆量做出行贿拉拢之事,那可是要被那么多人用唾沫星子淹死的呀。 何大虫还没醒,陈官人此时也没有心思理会她了,叫了帮忙干活的老大娘扶了何大虫到食店里歇息。 那帮忙的老大娘老的都不能再老了,弯着腰颤巍巍的,只是何大虫瘦的厉害,整个人都跟个纸片儿似的。老大娘勉强扶起了何大虫,颤巍巍地进脚店里头去了。 陈官人看也不看一眼,只顾着拉着小二指着那推举出来的二十人问个不停。 陈家脚店的几个小二都愁眉苦脸地掰着手指头,回忆着这推举出来的二十个人里,到底有没有人来过自家脚店,当时点了什么菜,反应好不好。 不是只有陈官人聪明,卫初音也踮着脚打量着那站在场中的二十个人。 这二十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倒是有几个平日常来光顾卫家食摊的熟客,卫初音甚至还看到了楼大娘。 打量了一番,卫初音心中倒是有了些底。做菜好不好不是只看厨艺的,而是要根据吃的人的口味来做菜,才能让人满意。 若是做了一道硬菜给了没门牙的老人,或是做了一道辣菜给了一个娇滴滴爱吃甜的小娘子,这都犯了忌讳。任你做菜做得再好,也不会有人称赞一声。 场中那被推举出来的二十人除了凌承允外,倒都是跟领了什么好差事一般,个个都团团地朝围成一圈的在场众人施礼,整条街面上都是一片笑声。 刘官人掐着时间,看气氛都差不多了这才出声喊停。 又转过头询问了卫初音和陈官人,两人都说没问题,刘官人便朝众人大声宣布了这二十个评判的身份,一一介绍了过去。 每个被点到名的,都朝众人举举手或是行个礼,唯独介绍到凌承允的时候,刘官人只说是他的一个忘年交,姓凌。凌承允也只是冷着脸抱着剑,朝众人微微点了点头。 凌承允一脸冷意外加一身的贵气,哪怕长得再俊,在场的众人也不敢拿眼打量他。就是几个爱俏的小娘子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着还是卫家食摊的唐小哥和气俊俏的闲话。 等介绍完二十个评判的身份,刘官人又指挥着陈家脚店的那几个小二搬了桌椅让评判们坐下。 第56章 彩头 卫初音见状,连忙拨了拨之前耍泼时弄乱的头发,上前一步朝刘官人福了福,“刘官人,今日既然要比试,比试又怎能没有彩头呢?” 刘官人一愕,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是……是啊!” 跟恍然大悟了似的,“既然是比试嘛,自然要由彩头,不然两家辛辛苦苦忙活半日,最后倒是给咱们大家瞧了个热闹,你们倒只是落得辛苦一场。” 这卫家大姐年纪小小竟如此自信,她敢提出彩头的事,是存了势在必得之心吗?刘官人心中赞道,倒是打定了主意要帮卫初音一帮。 彩头?在场的众人更加兴奋了,乱哄哄地一片中“要彩头”三字倒是清晰可闻。 刘官人沉吟了会儿,正要解下腰间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准备做两家比试的彩头,卫初音连忙阻止,“怎好要刘官人您的玉佩做彩头呢?” 说完,又走到人群中央朗声朝众人说道:“各位,今日之事前因后果想必大家也都知晓了,既然决定了要以比试厨艺的法子来定夺哪家沾了哪家的光,那么彩头自然要由我们两家来出。” 接着,卫初音又转身朝还立在陈家脚店门口拉着小二,一脸紧张说个不停的陈官人,“陈官人,小女子虽然没有什么身家,在这新封丘门大街上摆的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食摊,自然是比不上你家的脚店。” “可小女子却敢赌上全部,若是今日比试小女子输了,小女子不仅承认是我家卫家食摊沾了你陈家脚店的光,小女子还愿意把卫家食摊全权交给你处置,甚至连我卖的那几道吃食的方子和做法,也全部交给你当做彩头……” 卫初音话音还没落下,在场的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这卫家食摊不过是一辆车倒没什么花头,可卫家食摊出名的不就是那卫家的羊签和面石榴花嘛。 自从卫家食摊卖了这两样吃食,不少人都回去学着做,可偏偏羊签里的肉不是老了就是汤膻了;要不就是面石榴花做是做了,可上架一蒸没一个成型的。 到最后,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到卫家食摊花钱买了吃。 正因为外人无法偷艺,这卫家食摊虽然小可每日进账的银钱可不少,这还是他家卖得少的缘故。若是陈家脚店得了这两道吃食的方子和做法,他家店大只要日日卖,不限数量还怕赚不了钱? 陈官人虽然心里不愿承认是他家沾了卫家食摊的光,可卫家食摊卖得火的几样吃食,他日日看在眼中哪会不知。 卫初音这么一说,陈官人陷进两坨肥肉里的小眼睛立刻精光四溢。 可转念一想,卫家大姐又不是傻子哪会白白的就送上自家赖以赚钱的方子,恐怕后面还有话呢。陈官人打叠了精神竖着耳朵继续听卫初音说话。 “可若是陈官人你家输了,你不但要承认是你家脚店沾了我家的光,可还敢拿你家的脚店当彩头?” 话音落下,现场一片寂静。 这卫家小娘子的心倒是大,可……她就这么有自信?敢拿自家食摊和陈家脚店赌?人家可是脚店专门请了铛头,她不过一个年纪小小的小娘子,也敢这样不留后路的和人家比?她就不怕输? 卫显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场中的卫初音,今日发生的事实在已经超过了他能理解和承受的范围。 自家的食摊从第一日开张到现在的每一日他都参与在内,亲眼看着卫初音是如何辛劳如何盘算,才将食摊的名气慢慢打响,可今日卫初音怎会舍得拿食摊做赌注呢。 唐思源亦是心中一惊,但想到平日里卫初音那异于同龄人的为人处世,日渐相处也知道卫初音绝对不是一个做事没把握的人。 便拍了拍卫显的肩膀,“阿显,那是你亲姐姐,你若不信她还有谁能信她?我们都要相信大姐,相信大姐会赢,相信大姐真能把这陈家脚店给咱们赢回来!” 唐思源的声音温文尔雅,可是此时却似乎蕴含了无尽的力量和坚定的信念,而显得格外的低沉。 卫显缓缓回过神来,对,大姐似乎还从来没有做过没把握的事。他是她的亲弟弟,若是连他都不相信大姐了还有谁能相信大姐? 唐大哥说的好,大姐肯定会赢,卫显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就站到卫初音身边去支持她。 卫显和唐思源相信卫初音,可现场的人包括刘官人都不是那么地了解卫初音,见卫初音自信满满不禁都在心中打了一个问号。 刘官人只以为卫初音是负气之下的举动,不忍心就这样拼着一时的意气之争,输掉她家赖以生存的食摊和方子。 便走到卫初音身边小声劝道:“大姐,这彩头是不是太大了些?莫要做意气之争,再说……那陈官人未必会答应。” 卫初音自信一笑,今日的事已经闹大了,但要她白白受陈氏夫妇的侮辱一场,还要白白辛劳比试一场给大家看。就算赢了除了得到陈家夫妇一声“我家脚店是沾了卫家食摊的光”的话外又有什么用,一点子教训都不能给那陈氏夫妇俩。 她卫初音是女子,古人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她卫初音不挑食不难养什么都吃,可偏偏就是不吃亏。 今日陈家夫妇侮辱她在先,那就别怪她不客气,有胆惹她就要有胆承受惹了她的后果。 “刘官人放心,我卫初音不做没把握的事!”同样低声的和刘官人说完。 卫初音又直盯着陈官人大声道:“陈官人,虽说我家食摊比不上你家脚店,可我一个小女子都敢,你一个大男人就不敢了?你家是脚店还专门请了手艺极好的铛头,而我不过只是一个摆摊的小娘子,你这都不敢?” “陈官人你要是不敢,那咱们还比试什么,你干脆就给我、给大家一句‘我陈家脚店是沾了卫家食摊光’的话不就结了?再让你家娘子和我赔个礼,我也就不计较你家娘子的粗言秽语了!” 陈官人瞳孔直缩,他是真想不明白这卫初音到底是想做什么,若不是今日之事还是他先挑起来的,他还真要以为是不是卫家人做了套子,专等他来钻呢。 还没等他仔细盘算利害关系呢,脚店外围着的被卫初音的话语撩拨的兴奋无比的人群里,却传来了大声的议论声,什么“孬种”、“算什么男人,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娘子”的嗤笑声不绝于耳,陈官人脸上的冷汗滴滴答答直往下淌。 卫初音明晃晃地在这许多人面前将了他一军,他答应又怕上了卫初音的当,自家的这间脚店虽然也不大,可到底也是他和何大虫多年的心血。若是上了卫初音的当,这样白白送人他只怕心肝都要疼碎了。 可若是不答应,他陈官人就算舍了脸面不要,可今日出了这么大一个丑日后还有谁会上自家脚店来,做不得生意赚不了钱迟早也要亏本落个关门的下场。 罢罢罢,如今是骑虎难下,陈官人拽紧了拳头咬着牙根额头青筋直爆。也未必就是那卫家大姐能赢得了自家的铛头,大家都是五成的赢面,赌!就和她赌一回! 难得有了一丝男儿气概的陈官人就要开口同意,突然从脚店里冲出一抹身影。 那抹身影还未站定,就吃着风口齿不清地嚷道:“敢,怎么不敢!小贱……卫大姐,把你家的餐车擦干净,还有那几道吃食的方子也准备好,待会儿等比试完了就交给我家铛头!” 那抹身影正是之前晕过去的何大虫,那何大虫只是晕了血一时昏过去了,在食店里躺了一会儿也就醒了。听那帮忙的老大娘一说店外的事,立刻就蹦了出来生怕卫初音反悔忙抢着答应了。 卫家的酸汤羊签和那什么面石榴花她曾偷偷地派了小二去买回来尝过,自然知道滋味到底如何。 当时她还暗笑那卫家的小贱人太傻竟不知道银钱的好处,还弄了个每日限卖的规矩出来贻笑大方。 若是那方子落到自家手上,何大虫张开豁了牙的嘴无声地笑了起来。仿佛看到了无数白花花亮晶晶的银子在眼前飞,都落入了她的怀里。 再说了,他家的铛头别看如今只在脚店里做活,当年可是在新门里的会仙楼酒店里干过的,若不是犯了事哪会沦落到自家脚店来。 陈家铛头的手艺何大虫尝过,自认不差,所以对赢了卫初音是一点疑问也没有。 “娘子……”陈官人正要说话,就被何大虫手一拨推到一旁去了。何大虫上前两步,指着刘官人道:“刘官人,大家都服你,今日的比试听说是你主持,那么彩头的事就由你做证了?” 刘官人有些担心地朝卫初音瞧了一眼,见卫初音一脸自信毫无反悔之意,定了定心答道:“若只是比试我倒是可以主持,可你们两家的彩头涉及到两家的根本,关系太大。你们两家若是真都决定好了,那还是立好契约派人去官府上个档吧,也免得事后反悔!” 第57章 比试场地 见两家都没有反悔的意思,现场的围观的众人也越来越兴奋,刘官人见事已至此只好取了纸笔来,写下了一式三份的契约。 又让卫初音和陈大虫分别验看后签了字画了押,正发愁谁去开封府入档时,凌承允站了出来。 “还是我去吧,开封府里我有熟人很快便回!”这样站在场中被众人注视,饶是他已经练就一张冷面可还是有些受不住,还不如去干那跑腿的活计,好歹还能避开一时,凌承允心道。 刘官人哪里知道凌承允心里在想什么,没想到一向冷情的凌承允竟然会主动拦了事顿时高兴不已,“好好好,速去速回!” 凌承允点了点头单手抱剑单手持着用油纸包了的三份契约书挤开人群,拍马朝开封府而去。 见凌承允已经去了,刘官人转身朝卫初音和陈大虫说道:“开封府离得不远,凌小哥又有快马,若无事阻拦想必半个时辰内定能回来。既然契约已经定下了,那么就准备比试吧。” 刘官人朝陈大虫说道:“陈娘子,你家脚店到底比卫家食摊要大些,比试要用的家什、食材都由你家提供如何?当然,我也不会让你吃亏,这里有一块金饼想来足够支付比试时要用到的费用了。” 金饼虽小,可到底是金子铸的,何大虫的两只眼睛死死盯在了刘官人手中的那块泛着金光的金饼,就要扑上来伸手去枪。 没料到刘官人手一握又抓着那块金饼缩了回去,“只是一点,你家提供的食材必须丝毫没有问题,不然这块事后才给的金饼我可就不给了!” 何大虫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那块金饼又落入了刘官人的袖子里,心中恨得要死。两只眼睛“骨碌碌”地死死盯在刘官人的袖子,恨不得眼睛里能长出手来,好把那块金饼替她掏出来。 只是刘官人说了要等比试完了才给,何大虫再泼辣也不敢去惹刘官人这个金主。 那块金饼刚才她仔细瞧了,足有三两重成色也好,他家脚店里所有的食材加起来也不过两贯大钱,这买卖太划算了。 何大虫强忍住贪婪,好半日才舍得挪开眼睛,嘴巴漏着风地大声道:“刘官人,我何娇花可不是什么会使绊子的人,你就放心吧!我家脚店里的食材保证没问题,两家都一样!” 话音才落,人群里就传来一阵“切”的声音。 可何大虫是谁,不但脸不红心不跳反倒转过身朝着人群一顿叫嚣,“有眼无珠了你们,我何娇花从来都是好心人,就是门口经过个花子我也会舍他一碗饭呢!” “是啊,舍他一碗霉饭也好意思说?”人群里传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何大虫气得跳脚,在人群前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那个出声的人,气得脸通红大声骂道:“是哪个藏头露尾的隐私鬼,给老娘出来!” 她之前被卫初音打了一巴掌,半边脸到现在还没消肿,原本瘦得皮包骨似的现在至少半张脸看上去还像是个人了。 可一半胖一半瘦加上那漏风的牙,何大虫又涨红了脸跟猴子似的跳来跳去,惹得围观的人们都指着她笑个不停。 自家娘子出丑,陈官人脸上也火辣辣的,连忙陪着笑作着揖拉走了何大虫。 何大虫闹了这么一出,陈家脚店前已经理好了一片空地,空地分左右两边各摆放了两张长条桌。 桌旁分别摆放了三只煤炉,长条桌上还放了一模一样的各式食材,长桌的对面是两排各十张的桌椅供评判们入座。 口说无凭,刘官人还是怕陈家夫妇使诈。便带着那十九个评判在两张长桌间走了一圈,又是掀锅子又是检查煤炉,还把那些装了食材的篮子一个一个都检验了个遍。直到确认没有问题这才走到空地中间,叫了卫初音和何大虫过来。 问清了卫初音和何大虫他们两家各自派谁上场比试,何大虫之前被陈官人拉回去后,就问过自己铛头了。此时,自然是说要自家的铛头上场比试,再配两个学徒。 轮到卫初音的时候,卫初音不由有些犯难。她当主厨是没问题,可总也要有人能帮帮下手吧,可今日是比试,她要做的菜可不是食摊上卖惯了的,只怕卫显和唐思源一小一大两个男人都不行。 刘官人看出了卫初音脸上的为难正要问,却听人群后面响起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阿音,娘来帮你!” 娘?卫初音朝话音响起的地方看去,只见从人群里挤出一个穿了一身青布衣裙,头上插着根木簪的妇人不正是许娘子嘛。 “娘,您怎么来了?”卫初音拉着许娘子问道。 想着之前自己寻死觅活在陈家脚店门口撒泼胡闹的情景,卫初音忍不住心中发虚。一是怕自己闹着寻死的事会刺激到许娘子,害她再发病;二是怕许娘子又要说她没有规矩,丢了自个的脸面了。 许娘子嗔了一眼卫初音,见卫初音脸上一片心虚又软了心肠。 替卫初音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你们出来这么久都没回家,我担心不过便出来寻你,还没到呢就听人家说有热闹看,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这要看的热闹就有你在呢。” 当时她出门后,隐隐听到有人在说卫家食摊要和陈家脚店比试的事,还听见了什么卫家大姐寻死觅活的,差点就一口气上不来。要不是念着卫初音拼着做娘的本能,才强撑着提起精神赶了过来。 上下打量了番卫初音,许娘子的心缓缓落回了原处,还好阿音无事。 一路赶过来,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那陈家夫妇欺人太甚,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她的阿音也是他们夫妇能够辱骂的?许娘子气得眼前发黑,第一次心中生起了打人耳光的念头。 阿音做的很好,就是要堂堂正正的赢他们夫妇一场,堂堂正正的告诉世人到底是谁对谁错。辱人者人衡辱之,侮辱了她的阿音,就必须付出代价。 不说她相信自己的女儿,就是真输了那有如何。 阿音是德哥的女儿,难道连个食摊也会输不起?只要阿音没事阿音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她这个做娘的不能上去打那个泼妇,难道在这种时候还要拖阿音的后腿不成? 话里虽然有些责怪的语气,可看许娘子的脸色不像是动了怒的模样。卫初音的心定了定,正要和她再说话。 那边何大虫不乐意了,“我说小贱……卫大姐,你还比不比了?再这么耽搁下去,天都要黑了!” 此时不过刚刚过了午时,只是那何大虫说得夸张。 卫初音也懒得再和何大虫计较她嘴巴干不干净的问题。反正这么多人都看着,她何大虫越是嚣张跋扈越是让人家看她不顺眼,对自己有利的事干嘛要阻止呢。 反正等她赢了彩头得了他陈家脚店,就是对何大虫最大的教训了。 理也不理何大虫,卫初音拉着许娘子朝刘官人说道:“刘官人,我娘帮我,另外……”卫初音又朝待在一旁一脸自告奋勇的卫显脸上看了一眼,“再请唐大哥帮忙!” 唐思源掸了掸衣襟,拍了拍垂头丧气的卫显大步地走到了卫初音身旁站定。 此时唐思源已经脱了油布雨披,一身青袍略带蜜色的肤色和挺拔高大的身躯,惹得人群里的小娘子们一阵尖叫。 卫显毕竟太小了,能帮到的忙太少,唐思源至少还能帮忙发发煤炉子端端锅的。 卫初音怕卫显不高兴,便朝卫显投去一抹笑容以做安抚,没想到却看到理顺了心情的卫显正对着她笑。 卫初音不让卫显帮忙,卫显心中的确有些失落。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别的时候,生怕大姐心里担心自己不高兴,连忙朝卫初音笑着鼓励。 两家定好了参加比试的人,比试的场地也整理好了。刘官人清咳一声,抬起手朝身前往下压了压,人群里“叽叽喳喳”的闲聊声顿时渐渐轻了下来。 “各位!这陈家脚店和卫家食摊的比试即将开始!经过我和十九位评判的仔细检查,由陈家脚店提供的比试所用家什、食材全无问题。但毕竟家什、食材都是由陈家脚店提供,为了公平起见,左右两边的比试场地由卫家食摊卫大姐先挑选,到底要哪边。” 何大虫粗鄙得很,之前对卫初音的侮辱刘官人打听知晓后也是心中不忿,再加上对卫家姐弟一直都有好感,所以有能帮上卫初音忙的机会刘官人绝对不放过。 卫初音也怕陈家夫妇在家什和食材上做了什么隐蔽的手脚,此时见刘官人提出的建议对她有利,连忙朝刘官人福了福以示感激。 刘官人说得有理,那何大虫和陈官人的人品在场的人个个门清,说不准他俩就会在家什和食材上给那卫家大姐下绊子。 刘官人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心思细腻想得也比他们仔细多了,众人一脸赞同地点着头,表示赞成。 第58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 何大虫的脸色变了变,暗暗朝陈官人看了眼,她之前只顾着和那些看热闹的吵闹了,可没留意到后面刘官人带人整理场地的事。 此时听了刘官人的建议,生怕自己官人真做了手脚,万一倒霉那卫家小贱人没挑中做了手脚的那一边,拢总只有左右两边到时候倒霉的不就是自家了嘛。那可真叫应了一句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陈官人苦着脸摇了摇头,从厨房里往外搬家什和食材那时起,那刘官人就带着十九个评判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倒是想做什么手脚,可他哪敢呀。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真做了什么手脚,此时由卫初音先挑,挑到做了手脚的倒还是好事了,万一没挑到倒霉的不是他们自个了嘛。陈官人此时倒是和何大虫心有灵犀,想的是一模一样的。 卫初音先是朝陈家夫妇脸上刮了一眼,只见到陈官人脸上只有苦意倒没有什么慌张的神色,便心里有了数。知道那陈官人在刘官人和十九位评判的监督下,定是没来得及或是没法子做什么手脚。 再说,这左右两边的比试场地她也没有透视眼,就是陈家夫妇真做了手脚,她也看不出来。 人在做天在看,今日之事一靠实力二靠运气,反正若是陈家夫妇真做了手脚,挑到和没挑到的几率都是五成。只希望幸运女神能一直眷顾着她吧,卫初音笑了笑,便随手指了指左边的场地。 卫初音先挑了左边的场地,那么剩下右边的场地就归陈家食摊了。 两家既然已经定好了各自比试的场地,比试也即将开始。 刘官人向两家再次强调了遍,要两家分别在大菜、点心和签三类吃食里各做出三道来,又和评判团商量了会,决定比试时间为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一到,两家不论有没有将吃食做好完工,都必须住手离开比试场地,违规者就当自动认输。 又让陈家脚店的小二取了漏壶出来,放在左右长桌的中间,又给了两家一盏茶的时间做准备。 卫初音带着许娘子和唐思源走到长桌前翻看起桌上的食材来,只见一只只的篮子里或放着羊、猪、鸡、鸭肉等等,还有各类的时蔬、果子,桌子下面的大木盆里还养着几尾活鱼和活虾。 看样子刘官人是把陈家脚店的食材都搬到外面来了,又检查了遍各类调料,卫初音按照自己的习惯放在了顺手的位置。 卫初音盯着锅子,脑海里一样一样的回放着之前看到过的那些食材,想着该如何利用这有限的材料在有限的时间内,做出最适合众人口味又是最美味的菜肴来。 一共只能做九道,道道都能讨好了那二十位口味不一的评判,那肯定是不可能的,那该怎么办呢? 卫初音抬起头飞快地朝评判团扫了一眼,心里拿定了主意,便悄声吩咐起许娘子和唐思源来。 对面,何大虫拉着他家的铛头啰嗦个没完没了,什么“你定要出全力帮老娘把对面那小贱人的方子给我赢过来,不然老娘没好果子给你吃”,全然不提如果输了他家脚店就要改姓的事。 一旁的刘官人嫌恶地瞥了一眼何大虫,心道也不知她是哪里来的自信,就定能赢得了卫家大姐了?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刘官人正要宣布比试开始,那边人群骚动起来,从后面往前分开了一条通道。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高瘦身影托着三张纸,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幸不辱命!”将三张盖了大红官印的契约递给了刘官人,凌承允顺着刘官人指的方向坐到了评判席上。 他来得晚,只剩下第二排最左边还有一个空位,凌承允笔直地走了过去坐了下来,以他的位置面对面正好看到的是卫初音的身影。 刚一坐下,凌承允看着面前那个已经重新梳好了头发理好了衣裙,正偏着头朝她身边的妇人巧笑嫣然的小娘子。想起那晚她说的那句“不想做将军的小兵不是好兵,不想当状元的秀才不是好秀才”的话,还有之前提起彩头时那张自信满满的脸,凌承允的心不知为何有些不受控制的乱跳了几下。 悄悄把手放在了胸口压住那乱跳的心,凌承允心中满是懊恼。都怪刘夫子,若不是他他哪里还会再遇上这个小娘子,哪里会被她惹得心绪浮躁。 深深吐息了几下,勉强摁下跳跃不定似乎在述说着什么的心声,凌承允冷着脸身上又放出了一股子冷冰冰的气息,直冻得坐在他旁边的人直挪椅子。 刘官人把三份契约一份给了卫初音一份给了何大虫,一份慎重地叠了起来藏进了他自己的怀里,这才宣布比试开始。 煤炉的煤都是发着的,刘官人一下令得到过卫初音交代的唐思源立刻蹲下身扒开了风门,拿着蒲扇开始拼命往煤炉里扇风。 时间紧迫,一刻也不能浪费,连火也要抓紧时间生旺。 许娘子和唐思源都不算是专业人才,许娘子倒还好些至少以前还下过厨会做菜。而唐思源就只能干干管火端锅递东西的活,能帮上的忙不多。 所以,卫初音一开始就盘算好了该如何分工、如何错开时间,尽量不浪费时间,保证能在一个时辰内做好九道吃食。 此时,许娘子得了卫初音的吩咐已经开始揉面了。 卫初音自己则提了一刀猪肉,刮干净了****切了猪皮,又把猪皮切成了方块,把八角、桂皮、花椒、草果,还有大蒜和生姜、香叶用纱布裹了起来,放入下了冷水的锅里煮了半盏茶的时间。 等香料稍稍出味,卫初音这才把肉皮块全倒进了锅里。加了白糖、酱油,还有一小匙的花雕,最后搁了点盐卫初音才盖了锅盖。又让唐思源看着火,叮嘱道要一直保持着中火。 按照规定要做三道点心,如今锅里在熬得肉皮就是用来做肉皮冻的,肉皮冻卫初音是准备用来拌馅料做灌汤包。 灌汤包有馅没汤那就是小笼包了,要使汤包里有汤就必须在馅料里加入肉冻,这样容易包而且等蒸好的时候肉冻化开,一口咬上去滚烫的汤汁一吸满嘴都是鲜香。 可是肉冻需要时间才能熬好,所以刘官人一说开始卫初音就先切了肉皮先入了锅熬着。 此时肉皮下了锅,卫初音又取过一只火腿用刀对半剖开,又换了小刀在两片火腿上各挖了二十四个对称的半圆洞。 接着又取了嫩豆腐拿了两只勺子开挖,这瓷勺子没有卫初音在前世用的咖啡勺好用,费了小一顿饭的时间才勉勉强强地挖出了二十四个豆腐小圆球。 豆腐球虽然不是很圆,但卫初音甩着快抽筋的手指头还是对自己钦佩不已。 这道出自前世大师著作里的名菜“二十四桥明月夜”,只要手工好倒是不难做,她在前世就试着做过。 扔了瓷勺子,卫初音小心翼翼地将二十四个豆腐球一一放入了火腿上她之前挖出来的小洞里,又拿了另一半的火腿盖了上去,又拿竹签扎住放在了蒸架上用大火猛蒸。 开场没多久,卫初音就已经用了两个锅子,在场众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投向了卫初音这边。此时见卫初音居然拿勺子挖了许多的豆腐球来,不少人都交头接耳起来。 “这卫家大姐是要做什么呀?这豆腐平日里我都不愿意吃,又苦又涩的除非过年过节要祭祖的时候,才勉强买上几块。你瞧那陈家脚店又是羊又是鸡的,卫家大姐怕是不会做菜吧!” 旁边的人忍不住瞪了一眼先前说话的人,“你懂什么!你以为羊呀鸡的就是好吃食了?羊、鸡肉本就鲜,就算能做成什么美味吃食也不稀罕。你也说了豆腐难吃,若是卫家大姐能把难吃的豆腐做成美味佳肴,那才是真正的本事呢!” 先前说话的人偏头想想,觉得有理赶紧点点头,又把目光投在了只顾着低头忙碌的卫初音身上。 旁边的人听了第二个人说的话在心里咂巴几下倒也都品出了意思,再看向卫初音的目光就有所不同。 难不成,这卫家大姐果真那般会做菜? 卫初音不知道人群里已经进行过一场关于她和陈家脚店哪家会做菜的辩论,她正忙着将切好的肥瘦皆有的猪肉块下锅焯水去掉血沫,准备做红烧肉。 三道主菜,红烧肉是重中之重。 唐思源手脚飞快一把拎起了锅到一边清洗,等锅洗干净了又直接放回了煤炉上。 卫初音放了几块冰糖进洗净的锅里,让唐思源关小火慢慢熬化冰糖,再倒进之前焯好水的肉块翻炒。 等肉块均匀地沾了热油,卫初音再放了八角、桂皮和香叶和肉块一起继续翻炒,等糖色都裹住肉块了,各种香料也炒出香味之后再倒进酱油、花雕酒再翻炒几下。 锅里传出的肉香已经很浓了,可卫初音没有停手,只是吩咐了唐思源看着火,又继续翻炒了半盏茶的时间。 多炒了这半盏茶的时间,这锅里的肉块本身所含的油脂会溢出来一部分,肉块也能收紧些吃的时候口感更好,肉也不会太油腻,哪怕肠胃退化的老人也能多吃上几块。 第59章 活取螃蟹肉 等肉块翻炒好了,卫初音又往锅里加了滚水,小心地拿筷子将每一块肉块都翻了个个,确保每块肉块都是肉皮朝下,这才盖了锅盖焖煮。 三个锅子都派了用处,卫初音这才扯着袖子擦了一把汗。此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一旁的陈家食店那边已经传出了阵阵香气。 卫初音抽空瞄了一眼,只是隔得远两张长桌又是平行的,实在看不清陈家食店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吃食。 卫初音干脆也不管了,只全心全意做好自己的事。 许娘子揉好了面便放在一旁的煤炉边借着热度发酵,这是卫初音交代过的,这样发酵出来的面韧性更好。 唐思源忙得团团转,三个煤炉要求的火候都不一样,煤炉边又热,直把他又急又热冒了一身的汗。 不时地拿着铲子从袋里往外铲煤,一会儿往风门里打扇子扇风,一会儿这头又要撤火不能烧旺了。唐思源只觉得怎么今日这看火的活计竟比曾经他在扬州家学里,夫子让他做的策论还难。 卫初音见许娘子空了下来,便让许娘子去剔斑鸠的胸脯肉,自己则动手从长桌下面的木盆里捞出一尾还活蹦乱跳的鳜鱼,往地上猛地一砸。 鳜鱼被卫初音猛力一砸顿时晕了,两只鱼眼直泛白。趁着鱼晕了,卫初音忙拿起剪子蹲在地上就要给那鳜鱼开膛破肚,先清理好鱼肚再开始刮鱼鳞。 等鱼清理好了,卫初音又拿了花雕酒和细盐抹在鱼身上腌渍。鱼要去腥,腌渍的时间不能短,卫初音把盆往旁边一放直接走到煤炉边。 瞄了眼漏壶算了算时间,肉皮应该已经熬好了。 卫初音拿两块湿抹布裹了手一把掀开了锅盖,一股子浓浓的肉香混合着白色的汽雾一并朝卫初音袭来。 蒸汽滚烫,卫初音侧了侧脸等蒸汽稍稍涌出些后,再从一旁取了勺子将锅里熬好的浓汁连同肉皮一并盛了出来,又把盛了肉汁的大碗放进凉水里冷却。 众人见左边的卫家长桌,卫初音终于有一道吃食出锅了,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都盯在了卫初音手上。 可卫初音却只是将那盛了吃食的大碗放在了冷水里就随它去了,自己又转头去忙。 众人闹不明白卫初音到底要做什么,失落之下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右边的陈家脚店,那边陈家脚店的铛头正抓了几只螃蟹在掀蟹壳挖蟹肉。 螃蟹吃疼挥着两只大钳子一把夹在了那铛头的手上,铛头倒吸一口凉气,刀也拿不稳甩着手直跳脚,差点没喊救命。 “哈哈哈哈!”见那铛头的滑稽模样从评判席到后面的人群,笑声连成了一片。 陈官人脸涨得绯红,不知道他是憋的还是气的。 一旁的何大虫叉着腰,若不是刘官人一直在她身边求爹爹告奶奶的,她早就忍不住要上去拎那铛头的耳朵了,谁叫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自家的丑。 忙碌的卫家三人听到笑声不解所以,百忙中也抬起头朝左边看去。 那铛头举高了手原地跳了半日,好不容易才将夹住他手指头的大螃蟹给取了下来,已经疼得是满头大汗。 陈家脚店的铛头伤了手,刘官人看着那铛头血淋淋的手指头,又好笑又好气,只好答应了让那铛头先去上药。 铛头交代了那两个学徒几句,便捧着手在一片笑声中红着脸匆匆往陈家脚店内逃去。 铛头走了,可那螃蟹还神气活现地在长桌上举着钳子耀武扬威。 两个学徒见了之前铛头的惨样,心中生怕,一边埋怨铛头为何非要做这道螃蟹羹,一边高举着手小心翼翼地接近那只螃蟹。 也难怪两个学徒心中埋怨,这螃蟹羹倒是易做也没别的要求,只除了蟹肉必须是活取的,这样才能保证肉质的鲜嫩,吃起来没有渣感。 可活取螃蟹肉,那螃蟹两只大钳子难道是吃素的? 两个学徒的小心翼翼和长桌上那只耀武扬威的螃蟹成了对比,惹得看热闹的众人又再次爆出了一阵响亮的笑声。 不提这边陈家脚店直闹笑话,卫初音看看一旁的漏壶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肉皮出锅,就空出一只锅来。 卫初音立刻取了让唐思源去找来的琼脂,用滚水化了。又在锅里下了绞好的菠薐汁加了糖煮沸了,再加进一些已经用滚水化好了的琼脂搅匀了,起锅盛进了几只小酒盅里。 再换了绞好的桃汁、糖桂花和新鲜的蔷薇花,一共做了四样颜色不同的果冻汁出来。 幸亏今日天气不好一下子冷了许多,这果冻成型必须要冷却,可这时候哪里去找冰来,就算是想用硝石制冰一下子功夫哪有这么快。 把盛了各色果冻汁的小酒盅放进了装有沁凉井水的大盆里,卫初音心中祈祷,就等果冻成型了。 那头,许娘子却在叫卫初音了。 卫初音回头一看,许娘子手旁的小碟里盛满了小小一丝一丝的肉丝,而许娘子身前的案板上也堆着几只胸口露出骨头的斑鸠。 卫初音忙忙地打量了一回,点点头表示可以了又让许娘子去剥虾,自个则忙着去打蛋液去了。 许娘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才走到一旁去剥虾,这剔斑鸠胸脯肉的活虽然看着不累人,其实花得心思极多。 斑鸠才多大,要把只有拇指盖大小的胸脯肉剔下来,耗费的心神可不是一点半点。 若不是许娘子做多了绣活,有极好的耐心和眼力,那一小碟子肉丝若是换了旁人只怕花一日的功夫,都不一定能剔出来。 可能帮上自家女儿的忙,许娘子哪怕再累心里也是甜的。 卫初音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做菜上面,这一战她必须要赢而且要赢的漂亮,根本没注意到许娘子已经有些发白的脸色。 唐思源扇了几下风,眼睛从许娘子发白的脸上刮过,又转眼去看正专心致志地在打蛋液的卫初音,干脆拿着蒲扇起身去找许娘子。 “大娘,我和你换一换吧,我来剥虾,您去看火!”虽说看火也累也忙,但至少比剥虾轻省许多。 许娘子原本还想推辞,可唐思源已经把蒲扇塞到她手里去抓盆里的活虾了。许娘子明白唐思源的好意,自己也的确有些累了,就抓着蒲扇直起了身,走到煤炉边看着火。 唐思源和许娘子换了换,一门心思都在想着做菜步骤的卫初音根本不知道。 三道点心才做了一道,卫初音一边打量着时间,一边抓了三根筷子飞快地打着蛋液。 这时候没有泡打粉想要做蛋糕倒是行,但卫初音怕做成的蛋糕不像前世那样松软喷香反倒像是炊饼,硬邦邦的一块。 没别的法子只有靠手打蛋液了,要把蛋液打的完全发泡至少膨胀三倍以上,这样打好的蛋液里就会有许多的空气,做出来的蛋糕就会松软而不紧实。 好在卫初音力气大,蛋液很快就慢慢地起了泡,渐渐地泡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到最后盆里的原本金黄色的蛋液竟变成了奶白色,如最细软的酥酪一般。 卫初音见应该差不多了,便往盆里插了一根筷子,见筷子直立在盆里被细密的蛋液撑着而不会倒下,知道这蛋液算是打好了。 甩了甩酸痛的手,卫初音又拿了细纱布筛了面粉进盛了打好的蛋液的盆里,加了油和蜂蜜又和打好的蛋液一起,拿筷子按照顺时针的方向搅匀。 等面粉和着蛋液、蜂蜜一块都完全搅匀了,卫初音才把整个盆都放进了加了滚水的锅里,盖了盖。正要低头吩咐唐思源看好火,没想到头一低却看到了许娘子。 卫初音一楞,“娘,怎么是你?” 许娘子笑道:“唐哥儿去剥虾了,换我来看火。” 卫初音这才发现许娘子的脸色有些发白,离煤炉这么近可许娘子的额头上还挂着点点的冷汗,心紧紧一拎,连声问道:“娘,您没事吧?” 许娘子安抚地拍了拍卫初音的手,“娘没事,能帮上阿音的忙,我心里高兴!” 卫初音咬了咬嘴唇见许娘子一直蹲在地上,赶紧四处去找了一只小凳子来放在了地上,“娘,您坐着!都是我不好,才害您受累了!”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许娘子坐在了小板凳上,朝煤炉的风门里扇了几下风,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卫初音。 “我说了我不累,阿音已经做得很好了。这陈家夫妇这样侮辱我儿,只怪娘没有本事不能替阿音讨回公道,阿音凭自己的本事能堂堂正正地赢他们一回替自己讨回公道,娘心里高兴呢!” 卫初音的脸微微红了,“娘,您不怪我拿食摊去和他们赌?” 许娘子拉过了卫初音的手,握得紧紧的,“傻孩子,那食摊是你一手撑起来的,凭你的手艺哪怕这次输了难道还不能东山再起?做人要有骨气、要堂堂正正的,咱们清清白白的人家哪能让他们随口侮辱!你是好孩子,没有丢了咱们卫家的骨气和脸面。再说,娘相信阿音,阿音一定能赢,娘还等着你把那陈家脚店给赢回来呢!” 卫初音深深吐了一口气,看向了站在评判席旁边的陈家夫妇。辱人者人横辱之,今日,她卫初音赢定了! 第60章 和离 锅里的蛋糕很快就蒸熟透了,卫初音又拿了干净的帕子包在锅盖边缘,防止热气漏出,又让许娘子撤了火,闷了半盏茶的时间,这才将蒸好的蛋糕出了锅。 鸡子的清香混着蜂蜜的甜香,就连许娘子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瓷盆里的蛋糕上有明显的蜂窝状小孔,卫初音拿筷子小心地戳了戳,见蛋糕的弹性不错就放下了心。 将整个盆飞快地翻了个个朝下叩了叩,金黄色还冒着热气的蛋糕整个就落在了白瓷大碟上。 卫初音忙忙地撕了几片洗净的蔷薇花撒在了蛋糕上,此时正是蔷薇花盛开的季节。粉红的花瓣一片片散落在金黄色的蛋糕上,还有几片无意间地落在了白色碟子的边缘。 粉红、金黄、纯白三色交错,美得就像副画似的让人心生愉悦,卫初音伸手拨了拨花瓣自己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评判席,凌承允抱着剑无聊的都快睡着了,他日日当班难得今日有空才想约了刘夫子出门喝酒。 刘夫子曾做过凌承允的先生,按理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刘夫子这人最不拘小节,只和凌承允投契便忘了什么规矩,若不是两人岁数相差些,只怕刘夫子早就要和凌承允称兄道弟起来。 原本今日凌承允是想乘兴请刘夫子上酒楼好好吃上一顿,可偏偏刘夫子说自己只是一个穷夫子上不起什么酒楼,非要拉着他说这新封丘门大街上有家做羊签做得极好的食摊,定要他去尝一尝。 否则依他的身份他又怎会来这,更不会被刘夫子拉着做什么评判了。 也罢,日日不是在皇宫里当差就是回到那个对他来说是冷冰冰,丝毫没有人情味的府里,今日就当寻个开心陪刘夫子凑凑热闹吧。 反正他掉不掉身价、自不自重,又有谁会在意呢?凌承允心中冷冷一笑,脸色更是冷得可以冻死人。 偏他坐的位置离卫家的长桌近,那碟子刚刚出炉的蛋糕不遗余力地将一丝丝的甜香拼命地散发到空气里,随着风一丝不漏地直往凌承允的鼻孔里钻。 甜香中带着些温暖的感觉钻进了身体里,凌承允只觉得自己一直冰冷的心被这股子温暖的甜香拂过,不受控制地飞快跳了几下,悸动让他忍不住朝那个能做出带着人感情的吃食的人看去。 卫初音那一抹甜甜的微笑正好落入了抬头看来的凌承允眼中,凌承允的心重重一跳,连忙想掉转头可心却眷恋地要他再多看一眼。 凌承允的凝视卫初音丝毫不知,满意地瞥了几眼装饰好的蛋糕,卫初音便把白瓷大碟放到了长桌上。又接过唐思源递来的装有剥好虾仁的碟子,再拿陈家脚店里待客的茶叶用滚水泡开了,准备炒个龙井虾仁。 当然陈家脚店虽说是店,其实也只是一间小小的铺面,不过是比在街上的食摊好上些许罢了,怎么可能拿龙井来待客。 卫初音之前打开过陈家食店的茶叶筒闻过,也倒了些茶叶出来放嘴里嚼了嚼。这陈家食店虽然用的不是龙井茶,不过也是今年的新茶。 茶叶很嫩,炒得火候也不老,嚼在嘴里没有什么苦涩的滋味,反有一股子清香和甘甜在嘴里回味。卫初音忍不住在心底赞了一声好,也不知这陈家夫妇从哪寻来这般好的山茶,虽然比不上龙井,但做菜是足够得了。 不知名的山茶在滚水里上下浮沉缓缓舒展,碧绿色的叶片衬得白色的杯壁也泛了淡淡的碧色。 茶叶泡出味了,卫初音也已经将虾仁腌渍入味还加了淀粉、蛋清裹匀。 锅里则下了熟猪油,等猪油“滋滋”熬化卫初音快手快脚地下了虾仁,拿筷子把锅里的虾仁合着猪油一块搅匀又滤了油。 再拿泡好的茶叶和茶汁熬煮,等虾仁略略泛了碧,卫初音又搁了花雕酒、盐,再颠炒几下就出了锅。 虾仁的腥被茶汁祛除,整盘虾仁白滑配着碧绿的茶叶泛着一股子翠意,清香四溢。 等这道龙井虾仁做好,时间已经过了一半只剩半个时辰了,卫初音瞄了眼已经去了大半沙的漏壶,不由加快了手脚。 飞速地将之前许娘子剔好的斑鸠脯肉剁成绒,再加了蛋清和淀粉搅匀后捏成了和绿豆差不多大小的小肉圆子。又把这些小肉圆子都下了锅,在滚水里烫了三息就舀了出来。 再取了篮子里的红樱桃,此时正是樱桃上市的时候,东京城里卖得樱桃又红又甜。 卫初音小心地在每个樱桃蒂上挖了一个小小的洞,用竹签把里头的硬核儿给挑了出来,再把之前已经烫熟的小团子一个一个地塞了进去。 这才把夹了馅的樱桃扔进了煮好的笋干荷叶汤里,滚水冒着嘟一会儿就把樱桃烫熟了,卫初音又赶紧往锅里扔了几片薄荷叶子,一碗“好逑汤”就做好了。 看着白瓷大碗里那红的红、绿的绿,清香扑鼻的好逑汤,卫初音突然想起了前世。 前世读初中的时候,她最喜欢上课偷看小说,这好逑汤就是从书里看来的,当时就惊艳无比。 后来等她做了厨师,虽说知道那好逑汤不过是小说里杜撰的,但她就是念念不完,试了几次终于将这道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好逑汤给做出来了。 如今,重生到了和那本小说里一样的时代,卫初音就有些蠢蠢欲动。虽说小说是小说,可她却是真真实实地从现代重生到了这里,就让她把大师的想象变成千古传唱吧。 也算是她……对前世的一点怀念吧…… 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可偏偏有泪花迷糊了视线卫初音连忙抬手擦了擦眼角。 重生之后日日劳碌她有多久没有怀念过前世了,怎么偏偏在今日在这个时候却想起了前世的事。 吸了吸鼻子,卫初音强打起精神。还有好几道菜没做呢,就是想哭也要等到她打败了陈家夫妇,把他们家的脚店赢过来之后,她才能轻松些,才能放松的大哭一场。 锅里的红烧肉已经炖透,卫初音把一锅炖得红亮、肉香诱人的红烧肉起了锅也不掀盖就放在一旁,又去做别的事了。 卫家这边的长桌上已经放了二道菜、一道汤和一道点心了,风味不同的几道菜或浓郁或清淡或鲜香,各种香气交杂在一起随着风飘散,所过之处人人都忍不住喉头一动,咽了咽口水。 不少人都在心中暗道,凭这香气就知道卫家大姐手艺不差,比试么自然要旗鼓相当才好看。今日这热闹算是凑对了,也不知那有意思的彩头到底会落入谁家呢。 右手边的陈家夫妇不用亲自上场,何大虫想赢卫家的方子当时是十分痛快还生怕卫初音反悔,抢着和卫初音定下了赌约。 可时间过得越久,何大虫不知为何心中却突然懊悔起来,整颗心就像是有蚂蚁在啃噬般烦躁不安。 “官人,你说这卫家小贱人到底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她……就不怕输吗?” 一向怕老婆的陈官人此时倒镇定许多,“娘子,人家当然不是傻子,只怕也是有什么凭仗不然她这么一个小娘子,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赌上自家的食摊和方子?” 说到这,陈官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娘子,这卫家大姐聪明得紧,今日之事只怕不妙……你怎会那般冲动就中了她的激将计呢?” 怎会?陈官人虽说口中在问何大虫,其实也是在反问自己。罢了罢了,都是利益动人心。他不也是嘛…… 何大虫心中一虚,但平日里都是呼来咋去使唤自家官人惯了的,第一次听陈官人敢这么和她说话,话里还有指责她的意思,立刻把心虚甩到一旁,叉着腰指着陈官人就骂道:“好你个陈四六,若不是当年我带着嫁妆嫁给你,就凭你还想开得起什么脚店?老娘做的决定怎么了?大不了就是一间脚店嘛,凭老娘的嫁妆,三家四家照样开得起,你若是不服气,咱俩和离各过各的去!” 哟!这比试还没完呢,怎么陈家夫妇俩就自个先吵上了,先前被从卫家那头传来的香气勾去魂的众人都醒过神了,转成兴致勃勃地去看陈家夫妇的笑话。 陈官人一脑门的冷汗,娶妻娶贤这话的真意他今日算是深刻领会了。 早知今日他就不该贪图何大虫的嫁妆娶了她,当了十来年的乌龟王八蛋日日被个婆娘骑在头上。这也就算了,更气人的是偏偏这婆娘除了凶悍却连个脑子也不生。 陈官人越想越懊恼,外加被众人耻笑只觉得做男人的尊严都被何大虫在众人面前,踩在了脚底下践踏。 一个冲动,一肚子怒气的陈官人没像平日里那般坚忍猥琐,脱口而出道:“和离就和离,老子还不想和你这个泼妇一起过了!” 何大虫叉着腰,一只手在陈官人身上奋力戳着嘴里还骂骂咧咧说个不休,突然之间听陈官人说了那么一句,眨了眨眼睛何大虫有些呆愣。 不敢置信地张大嘴了,缺了门牙的两个黑乎乎的大洞也暴露无遗,“你说啥?你有种再说一遍?” 第61章 雕花 一不做二不休,平日里受够了何大虫气的陈官人第一次在何大虫面前发飙,顿时有了当时看卫初音大巴掌打何大虫时的快感。 借着残余的快感,还热血冲头的陈官人一把摘下了头上的幞头扔在了地上狠狠踩了几脚,“说就说,一遍你听不够我三遍四遍都说给你听,和离!必须和离!老子再也不要和你过了!” 何大虫一口气憋在胸腔差点吐不出来,这是要变天了吗?忍不住抬头朝天上刮了一眼。 此时原本阴沉沉的天云层正慢慢散开,甚至还有一丝半点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了下来。 天气是转好了,可陈四六这个王八蛋说了啥? 何大虫脸涨得通通红,两手使了吃奶的力气,死命一推就把胖墩墩的陈官人推倒在地上。 也不停歇,趁陈官人屁股着地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何大虫双腿叉开猛地一下子跳到了陈官人的肚子上,五指张开没头没脑的就去挠陈官人的脸。 “你个死没良心的,老娘嫁给你十来年了,帮你养爹娘养女儿,还拿自己的嫁妆倒贴了给你用。你倒好,老娘人老珠黄颜色不在了,你就要和老娘和离?你倒是敢和离看看,老娘非要让你没脸见人!” 陈大虫边哭边骂,手下不歇脸上涕泪交横,配着那颗随着何大虫下巴上下不停移动的大黑痣,看热闹的众人们都忍不住撇开了眼。这何大虫也太不注重形象了吧,丑得让人不忍直视。 “你说,到底是哪家的狐媚子,勾得你没了魂?竟要和我和离,你个没良心的死鬼!”何大虫想想不对,干脆想到什么就张嘴乱喷一通。 “哎呦喂,你个杀千刀的死鬼,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你就勾搭别的****。你个杀千刀的,可别被老娘逮住,要是被老娘逮住了,你和你那小贱人就别想好!” 众人目瞪口呆,这到底闹得是哪一出啊?怎么变成捉奸了? 刘官人忍不住咳了一声,难怪卫家大姐赌了自家食摊也要和这陈家夫妇赌斗。这陈家夫妇也实在不堪,自家夫妻也不顾人多就这样没皮没脸的闹腾也不怕丢人。想来之前对待卫家大姐的时候定是更加不堪,才会惹得卫家大姐性起。 想归想,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眼看着陈家夫妇继续闹下去,刘官人只好叫了几个人高马大的街坊婶子大娘分开了陈家夫妇。 何大虫被几个婶子大娘拉开了还在跳脚,陈官人头发被抓掉了一大把,脸上更是指甲挠出的血痕。陈官人捧着脸雪雪呼疼,“你个泼妇,老子定要和离,定要和离!” 见陈官人还说“和离”二字,何大虫就像是吃了炮仗般一蹦三尺高,三个人都差点拉不住她。 刘官人见实在不像话,忍不住开口道:“你们夫妇二人要闹就等比试完了再闹,这场比试你们可是签了契的。若是闹得大家看了笑话,等到评判的时候影响了对你家的评价到时候可别怪人家,要怪只怪自己不像话!” 刘官人一点也不留面子说的话硬邦邦的,扔到地上还能蹦几下。 何大虫一听会影响到自家,到底还是舍不得白白把自家的脚店送人,立刻就止住了闹腾,狠狠瞪了一眼还捂着脸的陈官人小声骂道:“你给老娘等着,帐还没算完呢。” 陈官人捂着脸直摇头,“泼妇!泼妇!” 陈家夫妇的闹腾直让围观的众人暗呼过瘾,今日这热闹跟演大戏似的,不说看得过瘾就是日后还可以留着当稀奇说给别人听。 这头闹得忙,那头卫家三人却顾不上看热闹,卫初音已经做好了猪肉馅合着冷却好的肉冻做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汤包。 许娘子之前得了卫初音的叮嘱,和的面是拿滚水烫好的死面和冷水和的活面拌在一起,做成的面皮韧性十足。 再加上卫初音手中劲道收放自如,擀得皮子张张薄如纸对着光都能见着影,偏偏包着一大包的馅料沉得直往下垂,可这面皮就是不破。 汤包上了蒸架在锅里蒸着,卫初音又拿了腌渍好的鳜鱼下了锅拿滚油浇着炸了炸,等鳜鱼的鱼皮炸得金黄发脆,卫初音才滤了油,加了清水下了作料开始熬汤。 等汤色熬得清亮,锅中鱼汤鲜香扑鼻,卫初音才让许娘子关小了风门。只留一条小缝,保持着煤炉里一直有丝丝的余温,保证锅里的鱼汤热度,免得鱼汤冷了会腥,这才转身去做最后一道汤。 有大鱼和大肉,就连那道看上去清爽的好逑汤其实也是用了斑鸠肉的。卫初音想着未免油腻,干脆就拿了长桌上各色的菌菇,拿热油炒了再拿作料放了清水大火炖了,准备做一个全素的菌菇汤。 直到菌菇汤也熬出了香味,卫初音才长出了一口气,除了那道二十四桥明月夜和最后的这道菌菇汤她这边算是完工了,也不知那头陈家脚店进展的如何。 虽说心中自信满满,可事关彩头和尊严,卫初音瞄了瞄漏壶还是忍不住踮起脚尖,朝陈家脚店那头看去。 卫初音不让他帮忙卫显也不是评判,没地方待只好站在人群前踮着脚张望,不时还和身边人说着自家大姐如何如何会做菜,帮自家拉拉人气,又要时不时地关注着陈家脚店那头,也是忙的不得了。 此时见一直忙碌不歇的卫初音终于收了手,转头朝陈家脚店那头看去,姐弟连心,卫显只看了一眼便猜到卫初音在担心什么。 也不管人多了,立刻就把手圈在嘴边大声喊着:“大姐,你放心,咱们家必胜!” 现场围观的人多,虽然一直都是闹哄哄的跟菜市场一般,但卫显突然来了这么一嗓子,人群里还是齐齐地静了一静。 卫初音闻声朝卫显看来,见卫显正举着两只手指头朝她做出“v”的动作。 卫初音忍不住“噗呲”一笑,这个“v”的动作还是以前她教卫显的呢,卫显一直说这个动作不伦不类死活不肯学,没想到今日这臭小子倒用了出来。 正对着卫初音的凌承允,一直都不由自主的在悄悄关注卫初音,此时更是被卫初音的嫣然一笑惹得心重重一跳。 凌承允不知所措的挑起眉头左右茫然看了看,他定是得了什么病不然这心怎么老是乱跳。 这什么比试什么时候才能完事,凌承允心头燥热有些坐立不安,可真说要走他不知为何又觉得有些舍不得,到底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坐在评判席上没动弹。 只剩最后两道吃食还没出锅,卫家这头就是等时间了。许娘子累了许久也实在有些吃不消,唐思源便接过了蒲扇看火,卫初音则扶着许娘子坐到了一旁。 又看到长桌上还有许多多余的时蔬,有红萝卜、南瓜、黄瓜等等,甚至还有频婆菓,卫初音闲着无事,干脆挑了一把小刀开始雕起花来。 小刀在卫初音的手上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左边削一刀,右边转一圈,一朵朵宛如真花般的雕花活灵活现地在卫初音手里诞生。 今日的这些吃食倒是没法拿这些雕花搭配,卫初音便干脆挑了一个大盘子,把那些雕花按照春江花月夜的意境拼了起来。只当多备了一道点心吧。 等卫初音的雕花拼盘做好,立在场中的那只简易的漏壶里,细沙一点点漏下直到最后一颗细沙也落完了,刘官人从椅子上起身立在了场中,大喝一声“停手”。 左边的卫家三人和右边的陈家三人齐齐的住了手,从长桌边退开。 刘官人手一挥,带着二十个评判齐齐围到了陈家脚店的长桌边,只见长桌上一瓮、三碟、二碗。 不论是瓮里还是碟上、碗里装的满满当当的汤汁或是菜肴、点心,香气扑鼻,评判团赞叹一番后又转到卫家的长桌边验看。 刚走到卫家长桌前看了一眼,就有人忍不住惊呼一声,“这是做菜呢还是做花呢?怎的这许多的花?” 刘官人眨眨眼也忍不住从卫初音做好的雕花拼盘里,拈起一朵红彤彤的茶花摸了摸又嗅了嗅,赞道:“这不是真花,是红萝卜雕出来的!” “啧啧”地称赞声从众人口中传出,就是一直冷着脸的凌承允也微微动了动眉毛,刮了一眼托在刘官人手上的那朵茶花。 刘官人又扫了一眼长桌上的几道菜,心中大定,放下那朵红萝卜雕成的茶花又带着评判团回到了评判席。 卫初音倒是没想到,她露了这一手雕花的功夫,倒是提前震了震那些评判们。 “现在请两家各自送上第一道主菜!”刘官人立在场中大声说道。 既然是比试,就不能藏着掖着,就得让大家伙都知道卫家大姐做菜做得有多好,就要让人输得心服口服。 一听刘官人说要送菜上去,何大虫立刻抚了抚鬓角拍了拍身上的衣裙,抢着上前端了一碟子菜一阵风似的走到了刘官人身边,“刘官人,这便是我陈家脚店的第一道主菜!” 第62章 我不服 这陈家脚店的铃头的确不差,南北菜系都会做。此时捧在陈大虫手中的这道菜便是一道南菜——排蒸荔枝腰子。红的红白的白满满一盘,倒是招人视线。 只是那腰子的红是暗红,荔枝此时也没有新鲜的,只有昨年的糖荔枝,颜色未免发暗。 所以整道菜颜色不纯加上又是盛得满满的一碟,围观的众人倒是觉得不错,可已经见识过卫初音手艺的评判们却是连眉毛也不动一根。 何大虫单手叉腰单手高举着那盘排蒸荔枝腰子,得意洋洋地看着围观的众人,可等眼睛扫过评判席时却瞳孔一缩。任她心眼粗的可以插筷子,此时也有些暗道不妙。 刘官人手一挥,何大虫提着心举着盘子从各评判前走过,每位评判手中都有一双筷子,各自从盘子里夹起一块腰子塞进嘴里细细品尝。 刘官人等了半刻,这才让每位评判举牌子给出评价。一是一般,二是不错,三是极好。 陈家脚店的第一道菜,一共得了三个极好,十一个不错,六个一般。 刘官人不管何大虫的脸色,只是挥挥手让她下去,又示意卫家端菜上来。 卫初音解下围裙也和陈大虫一样整理了鬓角拍了拍衣裳,这才从长桌上端起一只碗施施然走到场中,先是端着碗屈着膝朝评判席微微福了福,这才直起身来。 刘官人见卫初音知礼脸上就带出了笑,卫初音也朝刘官人一笑,这才提高了声音清脆脆地道:“各位评判,各位街坊,刘官人,这是我家的第一道主菜,名叫二十四桥明月夜!” 说完就托高了手中的碗,众人只见那只被托在卫初音手中深碧色的青瓷琉璃碗里盛着滴溜溜、圆乎乎二十四个白胖的圆球,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之前见过了陈家脚店那道排蒸荔枝腰子,此时再看见卫初音手中端着的这道菜,围观的众人虽然没吃进口,但仿佛之前看到的那道排蒸荔枝腰子的油腻,也被卫初音手中的这道不知名菜给解了去。 刘官人就站在卫初音身边,嗅着香气忍不住开口问道:“卫大姐,我看你碗中的吃食似乎是拿豆腐做的,怎会起的这样诗意的名字呢?” 刘官人配合,卫初音正巴不得呢。她这道二十四桥明月夜难做得很,若不说上一说人家只怕就当成普通的豆腐丸子了,白费了她许多的功夫。 “小女子手中的这道吃食,的确像是刘官人说的那样是用豆腐做的,大家都知道豆腐腥还略带苦,要想做得好吃可不容易。今日小女子便是把豆腐削成了圆球放进同样挖了圆球的火腿中,再用大火猛蒸一个时辰,火腿的鲜香全都进入到了豆腐中,火腿弃之不食而豆腐则鲜美嫩滑无比!” 说完,卫初音又笑着解释起名字来,“为何叫二十四桥明月夜,只是因为小女子是江南人氏来到东京后,虽然东京繁华可小女子还是忍不住要思念家乡的一景一物。又想起前朝有人作诗,‘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小女子便依着家乡的二十四桥做了这道菜,以祭家乡。” 卫初音满嘴胡扯,许娘子和卫显只觉得好笑。他们一家是江南人不假,可是陵水村哪有什么二十四桥,更别说还有人会在陵水村作诗了。 唐思源却是神色一怔,二十四桥不是在扬州吗?想起扬州,唐思源脸色变暗,二十四桥明月夜,当年他不也约了同窗去那吟诗作对,赏景观月吗? 可惜,那些都已经成了回忆。二十四桥明月夜,他日何时才重会? “咕咚!”卫初音话音才落下,身边就传来了一声老大的吞口水声。 刘官人老脸一红,忍不住尴尬笑道:“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各位可不知道,这道二十四桥明月夜就一直在我身边,香!香得不得了啊!” 本来就被卫初音的解释惹得口中馋涎直冒的众人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其中有性急的评判挥着筷子嚷道:“刘官人,快别说了,快让卫大姐端过来让咱们尝尝!” 卫初音莞尔一笑,“豆腐极嫩,各位还是用勺子比较好。” 来回走了一圈,碗中的豆腐球只剩了五个,卫初音停在了最末一位的身边。 这最末的一位,正是凌承允。 卫初音端着碗停在他身前,凌承允只觉得脸上发烫,心脏跳得“咚咚”响。生怕被卫初音给听到了,看也不看就抓起一旁的筷子去夹碗里的豆腐球。 豆腐球圆滚滚滑不留手,凌承允连夹了几次都没夹起一个,脸上越发烫了,心中一急竟使出了内力。筷尖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一个豆腐球,凌承允总算成功地夹出了一个送进了口中。 卫初音奇怪地打量了凌承允一眼,只觉得眼前之人似乎哪里见过,正要仔细回忆又见凌承允竟然拿筷子去夹豆腐球,正要提醒可凌承允一脸的生人勿近,卫初音生生忍住了。 这人虽然身上一直散发着一股子冰冷的气息,可身上的穿戴非富即贵。卫初音记得这人似乎是和刘官人一起出现的,也不知刘官人怎会认得这种贵人。 想来贵人都是有脾气的,不过是用筷子还是用勺子的问题,她又何必去得罪这贵人呢。何况他还是评判,卫初音可不想无意中的一句话惹得贵人不高兴,反倒对自家不利。 好在凌承允试了几次很快就夹起了一个豆腐球,卫初音点了点头又端着碗走回了刘官人身边轻轻叹了口气,脸上虽然一片镇静自若可手中的碗却被她拽得紧紧的。 见卫初音终于走了,凌承允也松了一大口气,只觉得脊背都是汗津津的,嘴里那花了卫初音老大心思做成的豆腐球什么滋味都没尝出来。 好在,余味还在,甜丝丝的。 刘官人安抚地看了卫初音一眼,朝着评判席示意评判们评价。 结果果不出刘官人预料,十六个极好,四个不错,竟无一个一般。 元媛心下一松,虽说是算总分,可第一道菜就有这样好的成绩她也有些喜出望外。 施了一礼正要退下,却不料何大虫从旁边一头窜了上来。 “我不服!我不服!”陈大虫指着卫初音开骂道:“定是这小贱人使了什么贱招,要不然两家的菜得的评价怎会相差这么多?” 刘官人正要开口,评判席里就有那脾气躁的大声回道:“何大虫,莫怪别人,只怪你家铛头做菜太难吃了!” 何大虫气得脸色发红,一边被卫初音先前打肿的脸更是紫得发胀像是要裂开了一般甚是吓人,“放你娘的乌鸦屁,曲老八你家婆娘做的菜才难吃呢!” 曲老八一跳半尺高,“你娘,你娘才放乌鸦屁!” “你娘!” “你娘!” 两人对骂了几句,何大虫就要扑上去撕扯那曲老八,刘官人头痛得紧大喝道:“何娘子,你到底是不相信咱们这些推举出来的评判呢,还是见人家卫大姐的菜做得好才故意胡搅蛮缠?你若是再如此胡闹我就直接宣布你家比试输了,你看可好?” 陈官人立刻站不住脚了,顶着一张花脸从一旁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何大虫的瘦腰往后拖,“泼妇,你干的蠢事!” 何大虫此时倒难得灵光了,一把推开了陈官人的手指着围观的众人道:“我不服,光靠这些评判还不行,谁知道有没有被卫家的小贱人许过好处,我要再挑三人做评判!” 卫初音磨了磨牙,朗声道:“何大虫,你再叫遍贱人试试!” 说完,也不看陈大虫转青的脸色,朝刘官人道:“刘官人,不如就按何大虫的意思由她再挑三个人吧,免得她次次都如此胡闹惹得大家心中生厌。” 何大虫无理取闹到如此地步,刘官人也无奈得紧,卫初音大方可他倒不愿就这样如了这何大虫的意,“何娘子,你先是侮辱评判和卫大姐,本主持罚你立刻向评判和卫家大姐赔礼道歉。第二你提出的要求,违反契约上所书,可卫家大姐大方不与你计较同意了你的要求。” 何大虫之前听刘官人说要她赔礼道歉,立刻掀着嘴皮子冷哼了一声,又听刘官人同意她再挑三人,立刻喜上眉梢,可还等她扬起眉毛,刘官人又接着说道:“但与理不合与契不符,本主持本可拒绝,但怕你心生不满继续胡闹,所以本主持决定再选的三个评判分别由你们两人一人挑一个,剩下一个由本主持挑,两位看——可行?” 何大虫听刘官人说话硬得很,知道是也只能如此了,于是直接一把拉过身后的陈官人,“我就挑他了!反正你刘官人也没说何人可选何人不可选。” 刘官人气得直捻胡须,胡子都被他拔了几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