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猎手》 【001】 “尊敬的乘客,您此次乘坐的KL134列车终点站为统定区,全程耗时一小时三十分钟,请您随身保管好自己的随身物品,遇到困难向工作人员请求帮助,谢谢您的配合,祝您乘车愉快。” 谢淮听着字正腔圆的广播声,琥珀色的眼珠一转,目光落在了跟他隔着一道走廊的妇女身上,然而这时,妇女怀中的婴儿哭了,任她怎么哄都没有用,反而有种越哭越大声的趋势。 孩子像是饿了,妇人拉高了襁褓,尽量使其遮住孩子的脸。 列车上大部分乘客在小憩,被婴儿哭声吵醒,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有几人回首看过来,目光并不友好。 妇人面色惨白,眼神游离,看上去像是累坏了,注意力难以集中,她抬首张望,随之抱着孩子走向母婴室。 一位女乘务从前面的5号车厢走过来,经过母婴室时,突然听到一声撞击闷响,她驻足,想抬手敲门询问一下里面的人有没有事。 “您好,请问……” 话还没说完,一条荆棘蹿出来,直直扎穿乘务的脑袋,后者眼睛圆睁,鲜血从脑门汩汩流下。 乘务双腿微屈颤了一会,荆棘抽出之后,鲜红喷出,她整个人倒了下去。 血溅在白色的车壁上尤为刺目,就像有人刻意挤爆了一袋红色果浆。 乘务身后的血滩不断向外扩,面积越来越大,像魔爪。 恶鬼要出来觅食了。 仅仅三秒,列车原本的宁静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乘客的尖叫和脚步声,混乱的现场犹如一场浩大的动物迁徙。 头顶亮起红光,警报声急促,谢淮退到一边,前面一位中年乘务拿起通讯器,激动地说道:“报告列车长,车上有玫瑰病毒病发者!” 说着,荆棘爬上来缠住母婴室的门,慢慢地挤压,轻而易举得就像在揉皱一张白纸,“哐当”一声后,列车晃了一下,里面的病发者像是生气了,要出来惩罚一群不听话的小孩。 大叔怒道:“他娘的!这玩意在阻止列车进站!” 列车无法进站,他们不仅会被困在隧道里,救援队的救援任务也会更加艰巨,很大可能,救援队还没来,他们就死在里面了。 难就难在,乘坐列车会过安检,这里不可能有人持枪。 “完蛋。”大叔额间冒汗,低声骂了一句。 车子又晃了一下,但还在行驶,黑色的隧道里闪过一瞬火花,后面尖叫声更甚,有人跪在地上歇斯底里地痛苦,父母把孩子护在自己的怀里。 谢淮回首,见荆棘贴在玻璃上缓缓蠕动,就像在同车内的乘客问好,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以他的了解,如果不能及时阻止,这些如钢筋般的荆棘会撞破钢化玻璃,把里面的人抹个一干二净。 此时此刻,这辆列车不像开往繁华的统定区,而是通往修罗炼狱,撒旦的盛宴。 病发者失去视觉,但听觉格外灵敏,尖叫声是它们的兴奋剂。 谢淮被前面的大叔撞了一下,他收回目光——是病发者从母婴室走出来了。 病发者歪着脖子,动作僵硬得像是木偶,白眼朝向车顶,大张的嘴巴里挤满荆棘,它们像蛇一样缓慢蠕动,摆动着枝条发出挑衅的信号。 不止如此,病发者身上的血洞也有荆棘钻出,手臂和腿上则零散地分布着玫瑰刺,那些条条刺刺会吸血,待它们吸食干净后,那才是病发者最强大的时候。 长得像一只刺猬,实则是病毒的培养皿。 病发者被惹毛了,荆棘立起来,做出欲要发动进攻的姿势。 大叔朝后面大喊:“快走!” 乘客都被困在车厢,再怎么走也走不出这点地方,除非车上有人能杀死病发者,或者是救援队及时赶到。 不过,比起后者,前者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只能拖延时间,祈祷列车顺利进站,等待救援。 身后的人都逃去别的车厢了,大叔还站在原地,看样子是想与病发者搏斗一番,拖延点时间,短短几秒内,他遗愿都想好了。 谢淮站在他身后,他拉开书包链子,往里面掏东西。 大叔听到书包链子的摩擦身后猛地回头,看到有位面容青涩的学生崽站在自己身后,还对着他疑惑地眨眼睛时,他破口大骂:“你有病?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逃啊!” 太晚了,没用了,现在谁也走不了。 一条条荆棘在视野里由远及近,两人快速左行一步刚好躲进角落,那些荆棘扑了空,在他们眼前一闪而过后,又被撤了回去。 一阶进化体在发病期会传播病毒,这时它就像一个病毒载体,但缺点就是行动迟钝,而且听觉也没有再进化后那么灵敏。 突然,大叔伸手过来抓住谢淮的手臂,谢淮感觉到对方的手心是湿的。 大叔面色苍白,他说:“我家住在罗沙湾居民区C012,如果我死了,你去告诉我的妻子,要照顾好我的女儿!” 谢淮怔住,下意识地握紧手中坚硬又冰凉的东西。 大叔顿时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居然找了个傻子交代后事,他晃了晃眼前的人,“都这个时候了还犯迷糊呢?我的话听到了吗!” 忽然,大叔的通讯器响了,耳边传来的却是乘客的声音,有点远,他听不太清,就像是有人无意拨通的,里面都是杂乱的尖叫声,还有荆棘撞击玻璃的声音。 不知道这是第几车厢。 在现场,有小孩子被荆棘卷走,高高地摁在车顶,鲜血就像漏水一样滴落下来,打在地上开出狰狞的红花,与此同时,孩子的父母刚迈出一步,就直接被荆棘刺穿心脏,鲜血溅出,人体钉在了车壁上。 大家都在自顾自,没心情去看别人,等他们注意到之后,脸上最先反映的不是惊恐,而是一种失措的愕然,四周安静片刻。 噩梦开始。 · 列车是开不到统定区了,只能在就近站停下,但是车门却没有立刻打开。 救援队在站台等候多时,除此之外,今天来的还有执行院的长官和两位猎杀组成员。 中间那位较为年长的是陈长官,长官右手边有位寸头哥,而左手边那位气定神闲的高挑男人叫沉延,今年25岁,算是基地里的传奇人物。 他们在等待命令,即使是执行院的长官,也要服从组织安排,不能轻举妄动。 现在是下午五点半,日落西沉,远方的山脉镀上金色的轮廓,因为发现病发者,五分钟前,这边的经停站接到了紧急封锁通知,站台的人被遣散撤离,只有救援队才能进入。 沉延看着覆在列车表面的荆棘,车身被刮得狼藉斑斑,他的双目淡然间划过一点杀气。 不消片刻,长官接到了列车长的电话,他沉默一阵后,说:“这次任务带了两位猎杀组成员过来。” 那边像是怀疑猎杀组的实力,说:“两只‘小狐狸’?够用吗?” 长官说:“够的,请您放心。” 语落,他看了沉延一眼,对方在训练营封闭训练了一个月,由于这次任务危险系数为三颗星,组织才提前结束了他的45天训练期,指派他出来执行任务。 沉延的刘海有点长,扎着眼睛不舒服,他心想任务结束后一定要去剪个头发。 列车长叮嘱了几句话,长官点头,收好通讯器后,转而对身边的人道:“看紧车内的人,全部带回去检查后才能放行。” 语落,沉延掏出腰间的枪,上膛声冰冷,那双漆黑的眸子也是。 车内一片混乱,有人大喊道:“为什么不开门!想让我们死吗!” 说着,车门还真就开了,众人如见曙光,脸上害怕的神色一扫而空,准备一股脑地冲出去,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是,他们才走出一步,就停住了,前面有十几人拿着枪对着他们,为首的长官刻意放下平日里教导学生的严肃语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些,他淡声道:“全部退回车内,接受检查后才能离开。” 怨声四起—— “有大病!老子明天还要上班呢!我们一家不用吃饭啊!” 有人卷起袖子,说道:“我没有伤口,我没有被感染!” “你丫的!今天够晦气了,谁爱接受检查谁留下!” 最后说话的是一位工人,他发泄后提起他的塑料包就要走了,身后连着几人开始效仿他,跟在他的身后。 寸头哥刘临小声问:“长官,这怎么办啊?”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子弹爆裂的声音,是沉延开的枪,他声音低沉,就像冬天的霜雪,“想死?再走一步试试。” 刘临咽了一下,那一枪打在地面,刚刚要是工人再往前走一步,射中的就是对方的脚了。 有惊无险,他想,师哥的枪法那么好,一切应该都在他的预判范围之内。 长官没有批评沉延,他对前面的乘客道:“接受检查是每位公民的义务。” 前面窸窸窣窣了一阵,突然有位年轻白领举手,说道:“我愿意接受检查!” 语落,其他人纷纷应声,表示自己会和救援队回基地。 长官松了一口气,他抬手,救援队的人上来,给每位乘客戴上电子镣铐,沉延看着一列人在他面前走过,右眼视野里红色和绿色的十字瞄准点不断切换。 “有感染者。”他说。 【002】 沉延和刘临一同走进列车,鲜红映入眼帘,刘临进猎杀组以来才执行了三次任务,且危险系数都是一星或者两星,这次跟沉延这种身经百战的队友合作,他难免紧张,他一直在环顾四周,生怕背后蹦出个什么东西给他致命一击。 “病发者已死亡。” 刘临被沉延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呼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放松,不要太神经兮兮了。 沉延向前走,刘临后退一步,踩到了湿哒哒的东西,他垂首——是一滩血,他害怕,下意识地把枪对准地面,待反应过来后,他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病发者倒在地上,荆棘软趴趴地散开,一动不动,沉延就像个什么都不怕的,他继续走,想要去确认什么。 这时,刘临抓住他的手臂,担心地道:“万一它没有死怎么办?” 沉延沉默半响,他的右眼看见一个灰色的倒三角标记立在尸体上面,这是病发者死亡的信息。 虽然如此,但还是要警惕的,他道:“别担心。”说着,他从腰间的枪套取出手枪。 病发者的口腔血肉模糊,因为荆棘还没有吸食完血液,病毒的宿主就死了,现在鲜血从血洞里涌出来,流了一地。 沉延握紧手中沉甸甸的枪,走近后他看见病发者的额头插着一把螺丝刀,手柄大面积被鲜血染红,只露出一块黄色的外壳。 沉延冷笑一声,收回了枪,紧接着,他听到缥缈的婴儿哭声,抬脚径直从尸体旁边走过,来到母婴室。 沉延看着放在座位上的婴孩,随即举起他的枪,手指才微微动了一下,突然有人哑声说:“别。” 是谢淮。 因为体力消耗过多,谢淮面色苍白,汗水濡湿了刘海,整个人看起来很虚弱,他跪在地上,伸出手,想阻止沉延,不料对方反应更快,枪已经对准他的眉心了。 被这种冷冰冰的东西贴着,谢淮害怕得咽了一下,就怕对方控制不住走火了,给他来了个英年早逝,他才大学刚毕业,他还没为社会做出贡献呢!他还不想死! 谢淮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时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小心。 沉延的右眼出现红色的十字标,他一针见血地道:“感染者。”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点反问的意思。 谢淮有些害怕地“嗯”了一声,“刚刚,被刺伤了右手。” “你倒是老实。”沉延嗤笑,他之前遇到的病毒感染者,十有八九都是信誓旦旦地吵着自己是被冤枉的。 这也不能怪别人,毕竟根据研究院的最新报告,病发者的玫瑰刺最细是针的十分之一,在这种情况下,被划伤或刺中很难察觉得到。 沉延很高,一身黑衣衬得他身材修长挺拔,他是内双眼,眼尾微微挑起,带了点凌厉的意味,不笑的时候,清冷的气质让人觉得他就是死神本身。 这是一种压抑的感觉,谢淮感到不舒服,但被枪指着,他不敢多说一句话。 那婴孩还在哭,谢淮跪了那么久,感觉自己估计是要把命交代在这儿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他莫名想起自己大学单身四年,连女孩子的手手都没碰过。 越想越觉得悲伤,他开始后悔自己一天到晚窝在宿舍了。 沉延的眼睫毛不着痕迹地颤了一下,他扣下扳机,枪声响起。 谢淮睁大了眼睛。 哭啼声断了,一抹新鲜血液溅在白色的车壁上,与干涸暗淡的斑驳混在一起,谢淮眼珠子一转,看向那一动不动,被血染红的襁褓。 他莫名觉得下一个要被处决的人是自己,心脏跳得比枪声响起前更猛了。 不料下一秒,沉延把枪放下,这让谢淮放松了些,眼神也不像先前那么木讷了,带回了点灵动。 “是你杀了病发者?”沉延语调微扬地问道。 谢淮迟缓地点头,他并不知道这个动作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所以步步小心。 “叫什么?今年几岁?”沉延问。 “谢淮,22岁。” 沉延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人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学生,他没再问,安静了,反而是谢淮禁不住好奇地说:“我被感染了,你不杀我吗?” 语落,谢淮又听到了枪声,他现在是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很敏感。 听这声音,是刘临在做病发者清除工作。 “潜伏期还有救。”沉延说。 谢淮眼神有点空,他问:“那孩子呢?” 沉延目光冰冷,回答道:“他被感染很久了,再过一会就会进入发病状态。” “哦。”谢淮不知道沉延怎么判断的,但还是愣愣地应了一声,毕竟基地工作人员有权享用最新的科研成果来协助他们顺利完成任务。 而猎杀组,是基地里的稀缺资源,在组织里的地位贵不可言,成员每次执行任务都跟个地狱修罗一样,尤其是像沉延这样的,不是病发者来惹他,而是他追着病发者爆头。 “跟我回统定区。” 吓死人,谢淮原本还以为对方会一枪潦草地解决掉他。 在谢淮的认知里,统定区是像心脏一般的存在,一号基地,研究院,执行院以及最大的药剂供应中心都坐落在那里。 但是,他现在是感染者,得听沉延的话,才能顺利到达对方口中的统定区。 “那我要怎么做?”谢淮问。 “把手伸出来。”沉延这么说,谢淮乖乖照做,他扫了一眼,语气有点冷,“并拢些。” 谢淮乖得就像是一只猫,沉延想,对方一定是个被老师放在心尖上的好学生。 谢淮被手铐扣住,一时不由得感慨,没想到自己从小到大遵纪守法,戴手铐居然是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 “请问我可以起来吗?”他诚恳地问。 沉延的目光沾了凉意,“不行。” 语落,连着两声枪响,两位出来觅食的病发者被打穿脖颈,顿时就像断了电一样重重倒下去。 差不多过了十分钟,刘临回来了,他喘着气道:“师哥,1到6车厢清除完毕。” 沉延淡淡地“嗯”了一声,他说:“前面有病发者,能杀吗?” 刘临闻言,犹豫了一会后不好意思地道:“师哥,我可能不行……” 谢淮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跳,虽然看上去沉延比刘临年轻,但是,沉延比较高,且又性格沉稳,所以他俩看上去不像是搭档,相反,沉延就像是刘临的老师,后者的言行举止稍显青涩。 刘临惭愧,这个时候居然害怕了,他突然觉得自己不配待在猎杀组,去后勤部给组织扫地做饭还差不多。 沉延的目光在谢淮身上扫了一下,虽然短暂,但后者还是捕捉到了,接着,沉延对刘临说:“带他走,我留下。” 刘临伸手扶谢淮,后者因为膝盖受伤,每走一步都感到痛,刘临很有耐心,抓住对方的肩膀,小心地将他带起来。 谢淮忍着痛,眉间有些抽搐,他看到沉延眼底划过一点不屑,就像在嘲笑他是个弱不禁风的人。 草!他心里大骂一声,但现在逃命要紧,可不能死于话多。 站台的灯已经亮了,见到还有幸存者,陈长官快步走过来,看到谢淮的手铐后,蹙眉问道:“你被感染了?” “是。”谢淮翻过手给这位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看,“被扎到了。” 掌心有一个芝麻大的伤口,血已经凝固了。 “沉延呢?”他问。 因为陈长官声音雄厚,这会刘临像被判了刑,他有些心虚地说:“还在列车里做清除工作。” 天暗了,列车里没有灯,病发者依靠听觉,无需视觉,看上去好像更占优势,但是,沉延有地狱眼,只要有感染者,他的右眼就能看见一个红色的倒三角警示符,在黑夜中,他甚至能看到病发者的轮廓,白色的一团,像雾气一样。 比起其他猎杀组成员,黑夜对于沉延来说与白天无异。 沉延走得很轻,不留脚步声,他站在12号车厢的中间,注意到身后有荆棘刮划地面的声音,听起来就像群蛇蠕动。 此时,他想快点完成任务,回基地洗个澡,睡个好觉。 砰地一声,子弹准确无误地打中病发者的额头。 电光石火间,沉延退了一步,进攻的荆棘一捞,抓空后无功而返,但是还没钻回去,又是一声枪响,宿主被沉延一枪解决掉了。 比起训练,实战更让他感到畅快淋漓。 【003】 长官坐在副驾驶位上,通讯器突然响起,他拿起来,随即听到沉延的声音,旁边的刘临烟瘾犯了,现在有点想抽烟,想快点回到基地去,毕竟在长官面前抽,好像不太好。 长官沉默片刻后问对方:“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沉延站在空荡站台上,目光望向股道,声音冰冷,“逃了一人。” 感染者出逃事大,长官神情严肃起来,刘临全程都在盯着他看,在他还是训练营的“小猫”时,枪打得一塌糊涂,曾被长官叫去一对一教学,说实话,长官很凶,无论是对进入猎杀组的“狐狸”还是在训练营里接受培训的“小猫”,他都发自内心地把每个人当自己的学生对待。 虽然说严师出高徒,但是,那段被一对一教学的日子,给刘临留下了不小的心里阴影,他打死都不想再受这种“待遇”了。 “行。”长官说:“你要小心。” 长官挂断通讯器后,扫了一眼刘临,后者心虚地收回目光,抓紧方向盘,做出一副随时待命的模样。 “我们先回基地。” 刘临车子都发动了,突然想起一事,回首看了眼坐在后面的谢淮,问:“你系安全带了吗?” 谢淮下意识抬手,露出自己的手铐给他看,示意自己有麻烦,刘临动了动,解了安全带欲要下车帮他系上,这时,后面的人急忙道:“我我我可以的!” 语落,谢淮双手靠在一边去够着身后的安全带,刘临见他还挺麻溜的,于是没去管他,开车了。 现在快要九点了,大家都还没吃饭,有点饿,刘临通过后视镜看到坐在后面的谢淮,然后蹙了眉,心想:好家伙,都是个感染者了居然还睡得着! 谢淮其实没有睡,只是靠在椅背闭目眼神。 雨点淅淅沥沥,打在玻璃上发出点点闷响,白噪音悦耳,长官那边拉上车窗,将雨点和风声隔绝在外。 刘临问:“长官,师哥那边还没好吗?” 他觉得不应该啊,只是做清理任务而已,以沉延的能力,应该很快解决才对。 长官抱着手臂,声音低沉,望着外面白蒙蒙的世界,“有感染者逃走了。” 刘临想了想,“啊?我们明明盯紧了的。” 长官沉默了,刘临担心地说:“那么晚了,还下雨,师哥会不会有危险?” 听到这里,谢淮眼睫毛颤了一下。 “他有地狱眼。”长官心情复杂,说:“而且,我相信他的能力。” 地狱眼是研究院研发出来的最新科技,这是一种植入眼睛的芯片,它能帮助使用者识别病毒感染者,病发者和进化体,不同于对普通人,它还能判断感染者的生命状态。 因为芯片的特殊性和稀缺性,所以这种东西,首先供给猎杀组成员的使用,但是,整个猎杀组,目前只有沉延一人顺利植入芯片。 原本就在猎杀组里排名第一的沉延,再加上地狱眼的帮助,这简直是如虎添翼。 · 周围都是荒草,乘务大叔脚步顿挫地缓缓向前,脚下碎石硌人,天暗下来,这里没有光,他摸着黑,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里去。 他抬手,抹去脸上的雨珠,天空忽然闪过雷光,他吓得身子一颤,心跳得厉害,良久,才松了口气。 刚刚那一瞬他看到了周遭的风景,股道就在他的不远处,时值盛夏,这里一片绿意,应该是某处荒郊野外。 他忍着疲惫和饥饿继续前行,试图凭着运气走到郊区去。 雷声接踵而至,如同天神在执行死刑。 他的脚踝被荆棘划伤,每走一步都在发疼,然而,这个时候他却想起了在车上遇到的那位小伙子,当时对方猛然冲出去,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 不过,很大可能是死。 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当初也是被发病的感染者杀死的。 又一道雷光划过,消逝后是无尽的黑暗漫上来,这次,大叔驻足,愣了片刻,他刚刚好像看到一位一身黑衣的人站在前面,但光芒消失得太快,他看不清楚。 黑暗容易让人滋生恐惧,他害怕了,犹豫着要不要走下去,这样做值不值得,但转念一想,或许只是地桩,亦或者是他在自己吓自己呢? 思及此,大叔放松了些,往前走了一步。 直到,冰冷的枪口抵在他的额前,瞬间,他心一紧,世界静默。 他呼吸发沉,甚至在紧张的状态下,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谁?”大叔得不到回应,又急忙道:“我家里有钱,你等我回去,我取给你好不好!” 他声音发颤,害怕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流,温热与冰冷掺杂在一起,就像有把刀贴在脖颈上,这种命被别人拿捏在手里的感觉并不好受。 现在的他又狼狈又憔悴,走出去随口说一句“我是乞丐”,恐怕没有人会对此质疑,但此时此刻,他真怕沉延不信他的话直接开枪。 但是,沉延不是来抢劫的,他也无需觊觎那点小钱。 “你逃了。”沉延声音低沉,就像在判对方的罪。 说着,大叔感觉到枪口愈发用力地压在他的眉心,他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草地上。 “我、我没有被感染,我只是被那些东西划了一下。”情急之下,大叔说出这种狗屁不通的胡话。 目前发现的二阶进化体,即使没有伤口,在一定范围内接触的情况下都能传播病毒,更别说是什么被划了一下。 他哽咽着,突然爆发大吼道:“我没有被感染!” 大叔怒目圆睁,情绪越来越激动,连说了几句为自己开脱证明的话,即使太久没喝水,嗓子发哑,也不打算停下来。 黑暗中,沉延看到的不是十字标,而是红色的倒三角符号,雨水落下来,他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全身有点沉,但这并不妨碍他行动。 感染者要进入发病期了。 大叔苦笑,不消片刻,他眉毛紧锁,神情木讷,他的颈部长出一小根玫瑰刺,血从伤口渗出来,但他并没有感到不适,这对病发者来说,就像是头上长出一根头发那样无关痛痒。 越来越多的玫瑰刺破开肌肤,沉延能看到他了,起初是隐隐的白色轮廓,后面是一团浑浊的雾气,在他右眼的视野里张牙舞爪。 枪声伴随着雷光,热血迸流,在连绵的雨夜里,很快被雨水冲刷走,大叔倒下,沉延面无表情,直到红色的倒三角符号暗下去,变成失去生命体征的灰。 “AF001完成任务,收工。” 雷声轰鸣,催得雨声更急,如同大小珠落地,打在软绵绵的草地,斑驳的股道,和余温尚存的肌肤上。 · 谢淮被送到统定区的一所医院,与岳杉区不同,这儿的医院很新,占地面积更大,楼群林立,给人一种群英云集的气魄感,的确是,能进统定区工作生活的,都是各行各业的佼佼者。 雨停了,刘临带着他去打阻隔剂,工作的护士和刘临认识,谢淮在休息的时候,听到他们在聊天,而且他还知道了那位护士好像叫小佳。 小佳看起来像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虽然戴着口罩,但言行举止间和谢淮一样,透着一股青涩气。 “那么晚了,你还要工作啊?” 刘临笑笑,说:“没办法,执行院的工作就是没日没夜,随叫随到的,不像其他工作有固定的工作时间。” 小佳点点头,然后目光一转,看了一眼垂着脑袋休息的谢淮,问:“这是你朋友吗?” 刚刚救援队已经带了一批人来打阻隔剂了,小佳也是忙了几个小时才得空闲下来,现在见刘临只带了一个人来,难免误会。 “不是。”刘临解释说:“他也是列车上的人,不过落单了,这不没办法,所以我带他来了。” 语落,他的通讯器响了,他对小佳说:“我先出去一下,这人我就麻烦你了。”说着,他瞥了谢淮一眼,心想这人是睡神吗?怎么说都睡了两个钟了,现在还在睡! 见此,他也有点困了,但还得吊着精神继续工作。 是长官的声音,“041,等会带他下来。” 刘临忍不住疑惑地“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捂住嘴,小声说:“长官,是要带他回家吗?” 一般来说,打完阻隔剂后谢淮可以在医院休息一晚,第二天才离开,但听着长官的语气,刘临感到奇怪,怎么搞得跟要送他回家一样?他不由得多想,这人是什么来头,居然有这种待遇? 莫非是哪家的富二代? 长官道:“刚刚徐博士联系我,说今晚务必带谢淮回基地。” “啊?徐博士!”刘临这次叫得更大声,有护士看他不顺眼,走过来冷声冷气地提醒一句:“请勿大声喧哗”。 刘临连忙应好,并说了几句道歉的话,那护士烦他得很,瞪了他一眼才走人。 刘临:“……” 长官口中的基地是一号基地,它坐落在统定区,是三大基地中最大的也是历史最悠久的,但是,基地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入的,刘临记得,他还是训练营的“小猫”时,综合测评不够格,不能获得进入基地的特权,所以除了特殊工作需要,他根本没机会去那里。 当然,等到他成为猎杀组的“狐狸”,就畅通无阻了。 又是徐博士又是能进入基地的,刘临好奇更甚,他娘的这个谢淮到底是什么人物啊,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民间奇才啊! 疑惑归疑惑,他已经感受到什么叫做人与人之间的参差了。 “好的,长官。”他小声道。 陈长官坐在车内,揉了揉山根后,无奈中带着一点嫌弃,说道:“041,多向你师哥001学习。” 【004】 沉延凌晨才回到基地,刚下车,身穿军装的小兵抱着步枪走过来,叫了他一声“先生。” “嗯。”沉延扫了一眼垂着脑袋的守卫,随之关上车门,他穿过白色拱形门,一路向内走去。 小兵快步跟上他,低声道:“组长,长官说有个人暂时放在你这里照顾一下,对方叫谢淮……” 小兵还没说完,沉延驻足看着他,沉默着,兴许是小兵对猎杀组敏感,现在心里有种会随时丧命的错觉。 分分秒秒成了折磨。 小兵害怕,声线微颤,音量还是那样小,沉延都快听不到了。 “这是徐博士的意思。” 头上是一片星星点点的黑夜,但基地依旧明亮。 “……” 沉延像是不在意,收回目光继续走,他的衣服是湿的,身上有汗味,这让他感到不舒服,他想回去洗个澡,赶紧上床睡觉。 小兵傻乎乎地一路跟着,沉延已经走到门口了,他冷声问:“你还要跟着?” “额……”小兵这才恍过神来,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事还没有汇报,但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更可恶的是,他越是努力回想,大脑就越是一片空白。 “没有。”他干笑,“先生,我去工作了。”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冷气裹上来,沉延第一件做的事不是开灯,而是给枪上膛。 他收敛脚步声,警惕地向床的方向走去。 谢淮累坏了,睡得沉,什么声音都没听到,直到有冰凉的东西抵在他的额头。 外面有微光照进来,谢淮眼睛微睁,琥珀色的瞳仁在这一刻有些迷离,他眼珠子动了动,不消片刻后又心安理得地合上了。 沉延:“……” 他有些不解,都这样了还不紧张,这心是有多大? 不过,沉延现在更疑惑的是,这人怎么会在自己的床上,而且还反客为主,睡得挺舒坦。 事实上,这张床是真的舒服。 下午才被人用枪指着脑袋,方才谢淮还以为自己在做噩梦,更惊悚的是,居然还梦到了长官口中那个拥有什么眼的家伙,冷冰冰的脸居然如此逼真地出现在他面前。 谢淮的身子微微起伏,刘海散开,眉眼暴露在温柔的月光下,沉延看着他纤长的睫毛发呆半响,抬手想要拿走被子,目光下移的时候又看到了对方凸起的锁骨和露出一截的肩膀,然后才是被他搭在肚子上,用手抓紧一角的被子。 谢淮的睡颜让人感觉到他很乖,不过,沉延不相信任何人,以及任何表面事物。 今晚,他这个不爱说话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无语,地狱眼浮现一个绿标,他想这家伙应该是打完阻隔剂了。 算了…… 沉延收了枪,屈起腿,坐在床上,生生将对方拍醒,谢淮喃喃几声,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沉延:“?” 谢淮换上了工作人员给他准备的白色短袖,他比较瘦,后颈的骨节微凸,从沉延这个角度,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还能看到对方肩胛骨的轮廓。 面对白墙的谢淮睁开眼睛,后面的人没说话,他有些紧张。 他会杀了我吗? 沉延拿过放在床头柜的空调遥控器,他调了温度,滴滴几声后,谢淮听到对方走进浴室的声音。 沉延脱下衣服,把脏衣物扔进桶里,随即开了花洒。 水声连成线,冷水顺着沉延绷紧的肌肉线条流下,他低头,认真搓洗指缝间干涸的血迹。 他最近在外执行任务,已经很久没有回基地了。 谢淮睡不着,他发呆,心跳有点急,突然,哗啦的水流声停了,他又迅速闭上眼睛。 沉延穿好衣服后从浴室走出来,带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和谢淮身上的味道一样,后者警惕地闭眼装睡,不消片刻后感觉到床微微下陷。 他上床了? 谢淮的心情大翻车,由几秒前的紧张害怕,变成现在的震惊。 这是要跟他睡觉? 想到这些,谢淮咽了一下,顿时就不太想睡了,然而,现在除了这里,他没别的地方可去。 这或者就是寄人篱下的无奈吧。 谢淮想翻身,但怕惊醒旁边的人,只好作罢。 熬到半夜,他想去上厕所,终于躺不住了,他偷偷摸摸地翻过身,想看一下身边的人睡了没。 沉延平躺着,谢淮看到他穿着件黑色T恤,对方神色平静,给人一种在闭目养神的感觉,谢淮也不知道他这是睡了还是没睡。 他呆了半响,莫名觉得旁边这张脸还挺好看的。 基地的人很重视沉延,从房间的装潢和家具等方面,谢淮觉得对方受到的待遇是真的不错,就像现在躺的这张床,很软很舒服,他算是半个小少爷,但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睡到这么舒服的软床,顿时没出息得赖在这里度完余生的心都有了。 但是,美中不足的也是这一点——太软了,谢淮稍微动一下,就像掀起要什么惊涛骇浪一样,旁边的人迟早会被他吵醒。 果不其然,他的脚伸出去,脚趾才勾住拖鞋,就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问他:“干什么?” 有那么一刻,谢淮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不会跳了,他真怕这位哥看他哪里不顺眼直接毙了他。 不过,对于沉延来说,有人侵犯了自己的领地,这的确让他有些不爽。 “我、我上厕所。”谢淮低声说。 沉延翻身背对着他继续睡,像是不管不顾,同意他去厕所了。 进去后,谢淮才觉得气愤,怎么回事?他都是个22岁的成年人了,刚刚在那谁面前居然跟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似的,上个厕所都要征求对方的意见。 谢淮越想,这颗心就越是不舒服,跟个怨夫一样暗戳戳地骂骂咧咧,等到回去睡觉时,他就怂了,毕恭毕敬地上床,躺好,全程小心翼翼。 沉延的睡眠一向很浅,就像森林里的狼王,一点的风吹草动,他警惕心就上来了。 反而是谢淮心大,虽然前半夜睡得不安稳,但沉延终究没赶他走也没为难他,于是他胆子大了些,后半夜睡得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还连翻了几个身,跟烙饼似的。 沉延原本跟他隔着楚河汉界,对方怎么动他也没去搭理,他起初睡了一半的床,后来谢淮神经兮兮地越界睡过来,害得他一次次往边上挪,直到身子已经挨到床边。 再挪一下就要掉出去了。 然而,身后的人并没有要睡回去的意思,甚至脸已经贴在他的后背了。 谢淮的呼吸很轻,气息吐出,热感隔着衣料传过来。 沉延睡不着,突然起身出门。 刘临出去和朋友吃宵夜,回来的时候见到大魔王在走廊吹风,他去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瓶啤酒,一瓶给了对方。 “师哥,你还没睡?” 沉延接过,并说了句“谢谢”,虽然那个叫谢淮的人跟他抢床睡,不过他没有生气,毕竟他不是什么小孩子,没有那么多脾气。 也没有那么多在意。 沉延拉开拉环,冷气窜出来,喝了一口后,听到刘临问:“师哥,你知道那个谢淮是谁吗?跟徐博士是什么关系啊?” 沉延喉结滚动,没回答,刘临又道:“博士让你照顾他一下,怎么可能啊?我们不是得做任务吗?总不可能带着他这个拖油瓶去吧。” “基地里那么多人,不必担心,让别人帮忙也是一样的。”他淡定地说。 沉延刚出来的时候天还黑着,现在已经浮起一点深蓝了,刘临想不通,“莫非他有什么背景?不太可能啊,他不是大学刚毕业吗?还没工作能有什么人脉?” 刘临一个劲地在那碎碎念,自己当起推理侦探,“难道他的父母是什么名人?” 但是,是什么样的名人,居然能和徐闵兰博士认识,要知道,博士喜欢清净,经常待在研究院工作,偶尔来执行院或者基地也只是意思一下而已,最重要的是,她不喜欢交朋友。 刘临在训练营长大,之前有幸远远见到徐博士一面,对方举止儒雅,一看就是那种不喜欢热闹的人,每次有重要会议她都是派助理来的,而且,饭局她一律推掉。 所以刘临更迷惑了,到底是什么背景,居然得到了徐博士的关照,一个青涩的大学生就这么进了基地! 他借酒消愁,毕竟,基地是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来的地方。 “对了,师哥。”刘临问:“我听工作人员说,长官让谢淮先在你的房间住下。” 沉延怔住,原来是长官的意思,他起初还以为是谢淮不要脸来爬床。 刘临笑笑,低声问他:“师哥,怎么样,他还好伺候吧?” 沉延又喝了一口酒,他道:“霸床,烦人得很,我睡不着,所以出来了。” “啧啧啧,这就过分了啊,鸠占鹊巢还把主人给赶出来了。”刘临说着,沉延一个眼神杀过来,他识相地闭嘴了。 不过,他注意到一件事,以他师哥的果断性格,那个谢淮做了那么出格的事,居然还能活着,这可真是个奇迹。 “师哥,要不你去我那里睡?”刘临说:“不过我那边可能条件差了点。” 沉延摇头,事实上,他习惯自己睡,跟别人一起睡会让他感到不舒服,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谁也不相信,对人或事都很淡漠。 “那可不行,师哥,你一个要做任务的人,晚上要注意休息啊,要不我去找工作人员说说,看能不能给谢淮分个新房间出来,不用大,反正能住就行了,他在基地,这里这么安全,他不会出事的。” 沉延“嗯”了一声,就当同意了,毕竟,他不喜欢和谢淮睡在一张床上。 真他妈的变扭。 【005-006】 【005】 吃过早饭后,刘临和沉延去了服务部一趟,说了要给谢淮安排新房间的事,然而,值班的阿姨干笑,不好意思说:“公寓楼的房间住满了,而且,长官说要特别照顾那个叫谢淮的人,最好让他和沉先生待在一起,保证他的安全,我没办法,长官说那就把沉先生和谢淮安排在一间房住下。”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刻意模仿陈长官的语气,虽然不是很像,但刘临脑子里已经想象到长官说话时是怎样的神情了。 “那怎么办啊?”刘临挠头,“师哥和那个大闲人可不一样,他是要出去执行任务的啊,晚上不用休息啊!” 阿姨懵懵的,睁着个圆眼看向沉延,“沉先生昨晚睡不好吗?” 你说呢? 阿姨语重心长地道:“先生,谢淮待几天就走了,徐博士出差做学术交流,等她回来了,会派人来亲自接他。” 刘临微微挑眉,徐博士对谢淮那小子这么好,他都快怀疑这人是不是博士的私生子了! “刘先生,麻烦几天而已,忍忍就过去了,你说是不是?” 问题抛向刘临,他一怔,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谢淮那家伙早走早完事,让沉延去照顾他那简直是大材小用! 阿姨还说:“刘先生这么会玩,让他去陪谢淮也不错。”说完,她笑了笑。 刘临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他急着为自己正名,“阿姨,这话你可别乱说啊!我思想、行为端正,你这话会让我丢饭碗的!” 和刘临说的一样,沉延真的很忙,聊到一半,他就接到通知要去执行任务了,和上次的不同,这次的任务危险系数为四星,根据返回的侦查报告显示,这次的感染者是二阶进化体,和一阶的低级体不同,二阶感染者拥有视觉,而且行动更为敏捷。 危险系数为一星二星的任务,组织根本不会派沉延去做,只会留给像刘临这样进入猎杀组不久的成员去锻炼,高难度的才会让沉延带人去。 所以,沉延对于组织来说,是王牌般的存在。 快要八点的时候,后勤部的工作人员来敲001的门,谢淮还在睡,窗帘没拉,阳光照进来,落在他的腿上,晒得他脚踝温热,他也没在意。 忽然,他的脚动了一下,踩到软绵绵的东西,才发现枕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床尾去了,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他一人,他不禁纳闷。 沉延呢?那家伙醒得那么早? 因为开了很久的空调,房间不仅冷,还有些干燥,谢淮感觉喉咙痛,有要感冒的征兆,他抬头看了一下,见空调上显示的数字是16。 妈的,他记得睡前按的是27的!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是沉延调的…… 算了,他叹了口气,起身开门后见到工作人员对他微笑,说:“谢先生,您好,请问您想吃早餐了吗?让我带您去饭堂用餐吧。” 来的人是位女工作人员,扎着丸子头,穿着黑色A字裙,她在前面带路,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 工作人员一边走一边给谢淮介绍基地,基地很大,装潢极简,大部分是白色,偶尔有蓝色或者红色做标示。 谢淮眼珠子转动,迎面走来一个小型的清洁机器人,圆滑脑袋,大眼睛,外表很像章鱼。 他听着前面的人在介绍,没注意到小家伙朝自己这边来,突然,机器人停下来,顶着个机械音眨着眼睛说:“谢先生,早上好,我叫贝尔。” 这时,谢淮猛然低头,清洁机器人很矮,只到他膝盖那边,他以前没见过这种东西,说实话,挺意外的,他笑笑说:“你、你好啊。” 此时此刻,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前面的人,在想,跟个机器人说“你好”会不会显得太傻。 贝尔挺开心的,举起两条机械触手乱晃,注意到对方愕然的神情,它紧接着问:“谢先生是不舒服吗?” 谢淮调了调嗓子,解释说:“昨晚的空调温度太低,早上起来喉咙有些干。” “谢先生要注意休息哦。”贝尔一字一句地道。 “好的,谢谢你。” 说完,谢淮对他挥手再见,贝尔似乎很喜欢他,目光始终粘在他身上,随着谢淮缓缓转身,微笑着摆弄触手,尽力做出人类告别的样子。 溜了一早上的基地,最后一站才是食堂,谢淮早饭没吃着,午饭倒是正好赶上了,工作人员带他参观了一圈饭堂,最后微笑说:“谢先生,我就不打扰您用餐了,这是您的消费卡,仅限于在基地内使用,余额不足可能会影响您的消费,在这里提醒您记得及时去服务部充值。” 谢淮挠了挠头,接过蓝色的卡片后,问:“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先去充值?” 对方笑笑,说:“不用了,徐博士叫人充好了,我是负责将消费卡带过来给您的。” “这样啊,辛苦你了。”他说。 “不客气,谢先生,我叫蕾娜,有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来服务部找我。” 说要,蕾娜就踩着她的高跟鞋走了,谢淮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这里有穿着白色实验服的,有像陈长官那样穿军装的,也有像沉延那种穿黑衣的,还有蕾娜一样的工作人员…… 不过,谢淮并不认识他们,一时处境有点尴尬,对于眼前经过的人而言,基地是家一样的地方,所以,谢淮这个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个外人。 基地是真的大,饭堂也是,整得跟什么高级餐厅一样,之前他以为自己的大学饭堂已经是天花板了,直到今天被拉过来大开眼界。 谢淮拿着他的饭卡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有人走上来叫了他一声。 “谢淮?”刘临看着这背影熟悉,但不是很确定。 被叫的人回首,“你好。” 刘临本来就看谢淮不爽,毕竟能留在基地工作的人都是凭实力进来的,而且有实力还不一定有机会,毕竟天底下厉害的人那么多,但这个叫谢淮的人居然仗着徐博士就轻而易举地来了,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说句不好听,不就是个走后门的吗? “我叫刘临,和沉延一样,都是猎杀组的成员。”他说。 “我叫谢淮。” 这个刘临知道,他看着谢淮面上带着浅浅微笑的样子就觉得别扭,他语调微抬,问:“你什么大学毕业的?” “岳杉钢铁职业技术学院。”谢淮笑笑回答说。 刘临嗤笑,嘲讽的意味很足,这个学校他听都没听过。 谢淮性格阳光,问他:“临哥,中午一起吃饭吗?” 刘临第一回被别人叫哥,顿时多云转晴,有点雀跃,心里有种“让哥带你这个土娃子开开眼界”的牛逼感。 “临哥,我刚来这里不太清楚,饭堂有什么好吃的吗?” 被人求助的感觉真不错,刘临这么想。 不过,饭堂几乎就没有不好吃的菜,可是既然谢淮有求于他,那他就大发慈悲地帮帮这位迷途的小弟吧。 “你身后那家砂锅粥还不错。”他一副大哥样,如此说道。 “好啊,临哥,一起去吃吗?” “走吧。”刘临爽快地应下来了。 谢淮发现刘临这人挺好相处的,不像沉延,冷冰冰的又小气,他的床明明那么大,昨晚他不过是睡一下,居然被对方用枪指着了! 这睡一觉的风险还挺大的! 谢淮坐在刘临对面,问:“临哥,先生去哪了?今天没见着他。” 虽然心里吐槽着,但表面该要的礼貌他还是做足了。 “你是说我师哥沉延?”刘临停下喝粥的动作,挑眉问道,随即看到对面的人点了点头。 “执行任务去了。”他想起一事,强调说:“别老是打扰我师哥,他很忙的,平时有工作任务是一回事,即使没有,他也要去训练营训练。” 他抬眸,见谢淮懵懵的,直接挑明了说:“我的意思是,你晚上睡觉安稳点。” “我吵到他了?”谢淮自己都不相信,他之前在学校住宿,也没有舍友说他哪里有问题啊,怎么现在就被举报了? “不然呢。”刘临嗤笑,扫了他一眼,有种“你自己做的事你心里没逼数吗”的意思,“我师哥昨晚睡不着,去走廊吹风。” 谢淮不好意思了,难怪一大早没见到沉延。 “哦,我尽量控制我自己。” 刘临心里有问号飘过,什么叫做“尽量控制自己”,哪来的金贵少爷,这霸床还他妈有理了?他眯了眯眼睛,像是在审判对方,然后小声地问了句:“你该不会是弯的吧?” 谢淮不懂,问:“什么弯的?” 他还是那个音量,刘临却急了,连嘘了几声,说:“你他妈的小点声啊!” 谢淮:“……” 什么啊?还不能问的? 刘临看他傻乎乎的样子,压低声音认真问:“你不知道什么是弯的?” 谢淮是真的不知道。 刘临无奈地抿抿嘴,耸着脸解释说:“就是同性恋,你懂吧?” 这么说,谢淮就明了了,“这个我知道啊。” 刘临无语了,你既然知道怎么还需要我来解释? 不过,谢淮的确不懂得什么弯的直的,这就像,一道鸡兔同笼的题目,举一反三被换成了其他乱七八糟的动物。 “所以你不是弯的?”刘临贼眉鼠眼,目光里都是怀疑,但有点刨根问底的执着。 谢淮摇头,笑着说:“我不是啊,我喜欢女孩子。” 【006】 沉延这次的任务地点是在商场,一对空巢夫妇在采购的途中进入病发期,与之前的一阶进化体不一样,这次的病发者拥有视觉,这是二阶进化体的特征。 荆棘到处乱窜,打穿了货物架,调味料和零食洒了一地,与地上的血掺在一起,气味复杂。 AF005扣下扳机,子弹射过去,不料病发者行动敏捷,侧身一躲,子弹打在了玻璃柜上,碎玻璃溅了一地,就像一杯被徒手拧爆的果汁。 “草!”AF005低声爆粗口,后来连发三枪,一枪又被病发者躲过去了,而另外两发打偏了,射中病发者的腹部,受伤的部位出现一个小洞,不消片刻,就被血洞里像纤维一样的东西缝补愈合了。 不仅是感官和行为,就连自愈速度都和一阶进化体有着天差地别。 这时,大家的耳机里传来女声,是指挥官艾琳的声音,她道:“这位感染者发病前受过腿伤,这或许是他的致命点。” 沉延站在墙角的位置,他这次用的是步枪,他还没开过枪,一直在找时机,前面的AF012沉不住气,越拖越急,身后两条荆棘猛甩过来也没注意到。 “嘭”地一声,子弹射向AF012的所在地点,准确无误的打断了两条烦人的荆棘,病发者注意到在角落的沉延,后者在认真地“狩猎”,没去看它。 AF012举起枪,还没扣下扳机,前面的感染者在他的视野里脑部鲜血飞溅,晃了几下后,重重地倒在一片炸开的汽水里,液体很快被染成刺目的红。 是沉延开的枪。 他接着连开两枪,一枪射中病发者的小腿肚,眼前的怪物踉跄一下,他又打出一枪,直接爆头。 沉延的预判能力一直很强,在训练营的时候,他就是那种每个考试项目都能拿第一的学员,后来被长官选中,成为“狐狸”加入猎杀组后依旧是最勤奋的那个人,除去工作时间,他几乎都在训练。 AF012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确很优秀,能得到长官和上级组织的重视,这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他就做不到像沉延那么努力。 他发呆片刻,沉延又开了一枪,这次终结了另一位病发者,任务结束。 回去的车上,成员在说沉延是神一样的存在,被提的人坐在一边,听着他们说东说西,他没兴趣参与,淡声道:“一般。” 事实上,他对自己这次的行动表现不满意,他心里清楚自己在某个时刻优柔寡断了,明明有几次机会是能速战速决击毙病发者的。 AF007过来勾着他的肩膀,说:“都这样了还一般啊,你的要求也太高了。” 语落,车上几人一起应和。 沉延对自己的要求的确挺高的,每次考核,不少人都是求个60分飘过的成绩,而他力争满分。 可是,长官是不会给任何人打满分的。 · 沉延连着执行两个任务,离开了基地这三天,谢淮虽然感冒了,但两夜好眠,毕竟晚上没人拿枪指着他了。 他这几天都跟刘临在一块,后者原本看他不爽,但混熟了之后,倒是觉得这人还挺不错的。 吃饱饭后,谢淮站在公寓楼的走廊上,刘临喝啤酒他喝汽水,后者想起一事,问旁边的人:“临哥,地狱眼是什么东西啊?” 刘临侧首过来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位智障,他笑了一声,嘲讽的意思很足,“怎么,你想弄?” “没有。”他小声道:“你们经常提,所以我好奇。” 谢淮撒谎了,其实他只是被感染的那一个夜晚在车上听到陈长官和刘临说这个东西。 刘临说:“那玩意,目前只有师哥一人实验成功,风险太大了,搞不好,可是会瞎的。”说着,他指了指眼睛,“研究院的莫桑先生,就是因为实验失败,两只眼睛都废了。” 谢淮愣愣地喝了一口汽水,他不知道刘临口中的莫桑先生是谁。 旁边的人好心解释说:“你可以理解成,在人的眼睛里植入芯片,这个芯片,可以帮助使用者辨别是否有人感染病毒以及猎杀病发者。” 谢淮不太明白,他说:“既然有芯片做识别帮助,那为什么列车事故那一天,全部人还要来打阻隔剂?” 刘临说:“感染事大,再说了,地狱眼判断的准确率只有百分之九十,万一这么多人里,有那百分之十的意外,你说怎么办?” 原来如此。 刘临可怜他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又说:“而且,目前已经发现二阶进化体了,未来可能有三阶四阶,到时候地狱眼能不能适应这种变化还说不定呢。” 他们吹了一会风,忽然,刘临看到一辆黑色的车打着转向灯开入基地,谢淮刚想问这是谁来了,不料旁边的刘临比他反应更快,脱口而出一句:“师哥回来了!” 谢淮:“……” 车子先停在露天广场,车内下来几位身穿黑衣的人,最惹眼的那个就是沉延,虽然背对公寓楼,但谢淮还是一眼认出他了。 随后,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几位猎杀组的成员一同走进大厦,沉延话少,其他几人在聊天他也没去加入,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回头,望向公寓楼。 刘临倒是淡定,还笑着跟他的师哥挥手,但谢淮就不好了,他僵在原地,这一刻,他像被某股引力吸住了,目光挪不开,反而和沉延的碰撞在一起。 这不是什么冰火两重天,而是一片陌生和尴尬。 · 谢淮昨晚还熬夜,今天反而早洗早睡了,然而庆幸的是,沉延晚上要开总结会议,到了凌晨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那个时候,谢淮已经睡得一动不动了,整个架势就像天王老子来了也轰不醒他。 于是乎,沉延站在床边看到了这一幕——谢淮的身体挨着床边,摇摇欲坠。 但他并不关心。 看样子,他今晚只能睡里面了,这种无可选择的感觉让沉延觉得很糟糕。 他坐在床上后发现,被子都被旁边这人卷走了,他有些无语,心想对方也太把这里当自己家了,一点都不见外的? 沉延抬手扯被子过来,然而谢淮比他更猛,跟抓贼一样抓住了他的手,随即嫌弃地往边上一甩,就像在宣誓主权一样霸道。 某人较真了,选择卷土重来,但是这一次,因为动静太大,沉延才刚抓住被角,谢淮就被他吵醒了。 他睁眼,见到沉延在上面,他怔住。 要来抢被子的人可不在乎,一用力,直接把被子扯过来,谢淮没他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已经空了。 “哎!” 沉延一个转身后对着墙睡下,还顺势将一部分被子压在身下,被子没得太突然,谢淮恼了,“你干嘛!” 沉延疑惑,心说:你问我干嘛?我还想问你干嘛呢?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谢淮忍着那点火气,用求人的语气叫了几声“哥”,但是并没有用,眼前的人依旧风雨不动安如山[1],事实证明,示弱这一招,或许只对刘临有用。 沉延不管身后的人推他叫他,安安静静地闭上眼睛。 谢淮气得坐起来,又躺下,随后还故意辗转反侧搞得沉延也睡不了,但他闹着闹着,自己就先累了,沉延感觉到后面的人消停了,他心里冷哼一声,觉得对方就是生活太好,被惯坏了,其实也没多大能耐。 沉延的睡眠很浅,谢淮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了过来,这次还把手放在他的腰腹上,就这么圈着他。 沉延感到不适,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习惯自己一个人睡,这床容得下一个谢淮已经是他的忍耐极值了。 他下意识地抓住伸过来的这只手,稍稍用力,欲要把对方赶走,这时,身后的谢淮轻轻地用脸蹭了一下他的后颈,迷糊地喃喃:“不要……” 沉延顿住,他没动手,后面那人就变本加厉,“我好冷。” 说着,谢淮又重复了一遍:“我好冷,不要赶我走。” 谢淮抱着个暖乎乎的人,一时忘形了,他的睫毛纤长,划过沉延的后颈时,让原本平静无波的心带起一点不可名状的躁动。 沉延垂眸,松开手,没有管他,谢淮也放松了些,吐出的气一缕一缕地扑在他的肌肤,与空调的冷气截然相反,这片气息就像要灼了沉延一样。 沉延想,自己一个25岁的大人跟个22岁的毕业生较什么劲,他翻个身,就看见了谢淮小巧的脸,在一抹深蓝的映照下,显得眼前这人真的很乖。 沉延抿嘴,面上依旧平淡,他很清楚,谢淮也就在睡觉的时候难得安静,醒着的时候只会折腾人。 谢淮感觉到冷,就往沉延怀里钻,后者终于良心发现了,想分点被子给对方,然而,下一刻,谢淮把腿搭在他腰上。 沉延这人平日里性格清冷,是个人都会跟他保持距离,免得自说自话自己尴尬,所以,他就没遇到哪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像谢淮一样这么野,不仅鸠占鹊巢,还一个劲地往他这边靠。 现在轮到沉延问了,“你干嘛?” 谢淮没回答,他的呼吸很轻,看起来睡得挺安稳,沉延的手往下,想把那条讨厌的腿支开,然而对方被他一碰,反而抱住他,就像在把他当做什么依靠一样。 沉延:“……” 他是猎人,不喜欢被别人触碰,他毫不犹豫地用力推开谢淮,强行把怀里的人弄醒也不在乎。 谢淮被抓疼了,起床气很重,跟哪里来的少爷一样,天已经亮了,一抹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脸上,他不舒服地微微眯起眼睛,瞳仁的颜色在光线下变成略带透明感的棕,犹如森林里迷糊的小松鼠。 基地工作人员给的衣服偏大,谢淮支起身子的时候,露出了凹凸的锁骨部分颈肩线条,起伏的弧度像是连接神经元的突触,传递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冲动信号。 “太亮了。”他说,言外之意就是想让沉延把窗帘拉上,然而对方偏不,甚至迅速抓起手枪。 谢淮又被沉延用枪指着了,他这下子人不迷糊了,瞬间清醒,一双水灵的眼睛落在沉延毫无温度的面上。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因为害怕紧张,心跳得很快,胸口起伏不定。 沉延看到他这双犯懵的眼睛就感到厌烦,他“啧”了一声后,枪口往下一点,这次直指谢淮的右眼。 “是不想要眼睛了吗?” 闻言,谢淮身体颤了一下,很是委屈,他不知道对方的脾气为什么这么差,一觉醒来就拿枪指着他。 沉延挡住了窗外的阳光,谢淮就这么覆在他的阴影之下,一时搞得他像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将要接受制裁。 “你。”沉延开口,语气低沉地道:“去别的地方睡。” “去哪啊?”谢淮的声音有点抖,服务部的阿姨安排他住这里,他也不知道这基地还有哪里他可以去啊! “别问我,不知道。”沉延说:“睡大街睡天台随你,反正不要让我看到你。” 说着,冰凉的枪口碰了一下谢淮的眉心,沉延又强调了一遍,“听到了吗?不要让我看到你。” 【007-008】 【007】 中午吃饭的时候,谢淮把自己今晚无床可睡的事和刘临说了,后者闻言,疑惑地“啊”了一声,随后问:“你是做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啊!我师哥这人挺随性的,就算他看你不爽,应该也不至于赶你走的。” 而且,他觉得沉延之前也没有表现出多么地讨厌谢淮,再则,看在徐博士的面子上,他应该不会这么对人家吧。 谢淮抓了抓头发,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憋屈地说:“我睡得好好的,起来就被他用枪指着了。” 这时,刘临忍不住笑了,他说:“该不会是你打呼噜了吧?” 谢淮沉默,事实上,他也是这么怀疑自己的。 刘临低头扒了一口饭,忍不住说:“兄弟,问你个事?” 谢淮抬起头看他,刘临说:“你和徐博士是什么关系啊?我看她挺关照你的,但是我记得,博士是没有小孩的啊。” 忽然,谢淮好像猜到了刘临脑子里在想什么,对方该不会以为他是徐博士的私生子吧! 事实证明,还真是。 被问的人想了一会,然后说:“她算我的养母吧。” 即使谢淮一直叫她“博士”或者“徐阿姨”,但在他心里,徐闵兰是对他有养育之恩的人。 “啊?”刘临很惊讶,心想这是什么人啊,居然是博士的养子,他问:“你是什么天才神童吗?” 谢淮怔住,愣愣地看着他,很显然,他不是,他缓了片刻后说:“我爸妈是徐博士的学生,不过在我十岁那年,他们去世了。” 徐闵兰的学生也就那几个人,不过他们都待在研究院,刘临没见过也不太了解,他没说话,但那双圆睁的眼睛出卖了他,是个人都看得出他对这件事很好奇,他不好意思问别人父母的事,只好等着谢淮自愿说。 “是感染病毒后自杀,并自愿捐献遗体做研究。”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徐博士的团队还没研发出阻隔剂的时候…… 谢淮姓谢,这倒是让他想起了什么。 他记得进入训练营的第一年,当时轰动一时的就是谢氏夫妇在家中爆头自杀的新闻,并且在遗愿上写明死后自愿捐献遗体用于玫瑰病毒阻隔剂的研发。 刘临倒吸一口凉气,当年他看到新闻后,忍不住抱头痛哭,那时候,太多的情绪涌上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而哭,或许是谢氏夫妇的死亡,或许是这场玫瑰病毒已经夺走了太多同胞的生命,而他却在这场灾难中,愈发感觉到自己的无能和渺小。 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各吃各饭,良久,刘临转移话题开口问:“那你今晚怎么办?” 谢淮对他眨眨眼睛,有所暗示,有所请求。 刘临懂了,但是,他、不、愿、意! “不行!”他推脱说:“我那张床那么小,根本睡不下两个人!你就算是流落街头,也不能上我的床!” 谢淮呆住,内心:你这么冷血的? 这时,刘临目光一转,忽然朝他身后挥手,谢淮顺着他的目光过去,见沉延像是吃饱饭了,伸手推开玻璃门走出去,根本没看到刘临这傻家伙。 刘临疑惑地“唉”了一声,他的眼睛跟粘在沉延身上似的,一个劲地追着他跑,他突然起身,对还在垂首吃饭的谢淮说:“我去找师哥,你自己慢慢吃。” 语落,他眼前的人就走了,只留下残羹剩饭,基地是不容许人们浪费的,一般都是吃多少打多少,被发现浪费粮食要扣卡里的钱。 谢淮头疼了,刘临走了,留下来负罪的只有他一人,他心疼钱,但总不能帮对方吃完吧,他根本下不去嘴啊,想想就膈应! · “师哥!” 沉延听到声音后停下脚步,刘临喘了一会,随后对他道:“师哥,你和谢淮怎么了啊?” 一说到这个,沉延身上就起鸡皮疙瘩,昨晚简直就是他的惊魂夜,不过他这人话少,连吐槽的话都懒得说,于是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没什么,就是睡了一觉。” 刘临干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至于吗?才睡了一觉就让人滚蛋,他又没有对你做什么。” 沉延看着他,莫名有点气愤,他挑眉,说道:“要不你去问问他昨晚做了什么?” 刘临凑近后说:“师哥啊,你放心,他是直的,对你应该没有那种意思。” 他笑了笑,继续道:“师哥,你别跟他过不去啊,你想想,他一个人来到基地举目无亲的,晚上又没地方睡觉,那多可怜啊。” “既然可怜他,那你就收留他。”沉延冷声留下这句话后走向训练营,刘临快步追上去,心想着师哥今天怎么火气这么大,平时不这样的! “师哥。”刘临比划着,“我那床那么小,万一一不小心擦枪走火怎么办,而且你也知道的,我喜欢男的,万一,我是说万一……” “万一什么?”沉延说:“难不成你还能睡出感情来?” “说不定呢,你不觉得谢淮挺好看的吗?”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可惜是直的,不然,我觉得……他挺不错的。” 沉延内心:去你的挺不错的,你去跟他睡睡就知道了。 “师哥,你就收留一下他吧。” “不行。” 刘临还要说,这次沉延抢在他前面先开口,沉声道:“我的话不喜欢说第二遍。” 刘临没办法,只能看着他走向训练营,却无动于衷。 这这这…… 谢淮你自求多福吧,哥不是不帮你,是实在是帮不了你。 下午,刘临是这么跟谢淮说的:“你看啊,哥的床真的太小了,根本不能两个人睡。” 他一边说,一边从衣柜里找毯子,谢淮环视一周刘临的房间,实不相瞒,跟沉延的比起来,实在是差远了,他好奇,问:“沉先生是不是很厉害啊?” 刘临觉得他说了句废话,有些嫌弃地道:“当然啊,跟你说,师哥虽然今年才25岁,可在战绩上,已经超过陈长官创下的记录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谢淮不懂,“意味着他以后是沉长官?” 刘临被这话噎了一下,他居然无法反驳,但他还是提醒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尤其是在上级领导面前。” 意识到什么之后,谢淮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刘临强调后,道:“师哥是年少有为,但就是输在了时间上,别人认为他没有资格。” 谢淮好像懂了对方口中的“别人”大概是哪些人,他抿嘴,没说话,与此同时,刘临找到了毯子,拿给他,想起一事后问:“你想好今晚睡哪里了吗?” 他摇头,想起沉延说的什么“睡大街睡天台”,大街吧,太远了,他于是道:“大不了,去天台坐一晚上也行。” 提到天台,刘临脑子里只有一个字——“冷”。 我敬你是个勇士。 他说:“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惹师哥生气了,但是,我师哥这人挺好的,要不……你去跟他道歉?” 谢淮不知道沉延为什么生气,更遑论让他去道歉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怎么就点燃那个姓沉的炸药桶了。 刘临拍拍他的肩膀,“你们这些刚毕业的学生就是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没本事还脾气大,你去跟我师哥道个歉,这事不就这么过去了?大家都愉快,而且晚上你也有地方睡了,这不是两全其美吗?逞什么强?我跟你说,天台可是很冷的,你晚上可别哭啊,我帮不了你的。” 说是这么说,然而谢淮根本没被吓到,他抱着刘临好心资助给他的灰色毯子走了,天台多冷他不知道,反正没有床,睡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受这种委屈,不仅被某人用枪指着脑袋,还无床可睡。 谢淮走得干脆,刘临见了后叹了口气,心想这人还是太年轻,没吃过苦,骨头硬的很,不懂得人情世故。 差不多过了十分钟,他听到敲门声,本以为是谢淮那小子后悔了,回来了,他一开门,映入眼帘是一张沧桑的脸。 外卖小哥手里捧着包装盒,道:“您的外卖。” “啊?”刘临一头雾水,他没点外卖啊,于是反问:“你会不会送错地方了。” 外卖小哥似乎是嫌他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后拿起手机查询信息,然后道:“您是刘临先生,对吧?” “对。”刘临点头,“我是。” “那就是你的,没错了。”外卖小哥强行把外卖塞到他怀里去,然后说:“这是一位姓谢的先生给您点的。” 刘临还是一头雾水,不过,提到“谢”,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谢淮。 所以,会不会是那家伙点的? 如果是,那他为什么要点呢?莫非是为了感谢他? 想着,刘临关上门,兴致冲冲地打开外卖,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就僵在脸上了。 他看着这坨凌乱的玩意,觉得有些眼熟。 这不是……他中午吃剩的牛肉饭吗? 他想明白后,豁然开朗,随之在心里将谢淮骂得狗血淋头,那没良心的家伙,为了不被扣钱,居然这种狠心的事都做得出来! 谢淮走出公寓楼后,通讯器响了,是徐闵兰联系他。 他接通后,听到了温柔和蔼的声音,“小谢,这几天在基地怎么样?还习惯吧。” 谢淮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毯子,他能到基地避难是托博士的福,现在虽然有点落魄,但还能熬过去,不想让博士担心,他道:“挺好的,基地这里的人不错,伙食也很好。” 是的,基地这里的人不错,除了沉延。 徐闵兰笑了,她道:“要吃饱,知道吗?” 谢淮“嗯”了一声,随后那边说:“沉延平时工作忙,你晚上别打扰到他,休息很重要,不要熬夜。” 谢淮嗫嚅说:“我很早睡的,我昨晚九点半就上床睡觉了。” 他觉得博士应该把“休息很重要,不要熬夜”这句话讲给沉延听,鬼知道他每天晚上都是几点回来的。 他突然问:“徐阿姨,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徐闵兰思忖片刻,“最快是下个月6号。” 下个月6号?今天是23号,这么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这么一想,他有点崩溃,其实这次他坐车来统定区,是要去研究院见徐闵兰的,可是没想到列车上出现感染者,之后又遇到对方外出做学术交流,他只好暂时留在基地。 “怎么了吗?”她问。 “没什么。”谢淮干笑,但其实并不开心,他说:“博士,你也要注意休息。” 徐闵兰笑了一声,“好,到时候带你来研究院看看。” 【008】 晚上,谢淮真的抱着毯子去了天台,他原本想着吹吹风,看看星星和月亮,这一晚就这么诗情画意地过去了。 但是,他实在没想到,晚上天台的风这么大,最近下雨,天上乌云很重,也没看见什么星星月亮,他挨不过,半夜匆匆离开。 除了要留下来值班工作人员之外,有的人回家了,有的在公寓楼住下休息,走廊开着小灯,没有工作时间那么明亮。 谢淮披着毯子走,左顾右盼地找个能睡觉的地方,他长这么大就没这么落魄过。 实在没办法了,他坐在阶梯上,外面传来稀碎的知了声,风声有点大,他拉紧了毛毯,这是他全身上下最重要的过夜物资,而且还是刘临友情帮助他的。 他很讨厌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就像现在,沉延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让他如此狼狈。 谢淮听到摩擦声,下意识地抬起头,然而,突然有一块硬邦邦的东西戳了戳他的后背,他回首,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小章鱼机器人。 他吓得险些命归西天。 贝尔还在工作,它在擦楼梯扶手,两条触手伸出来,整个身体就这么挂在上面。 它的机械声一字一句地道:“谢先生,晚上好。”它眼睛一弯,眯成一条线,随即,那两条触手又拉长了些,让自己轻松落地。 谢淮惊讶地看着它身体贴在地面上挪动,缓缓来到自己面前,他突然觉得,贝尔外形像章鱼,但有时又像蜘蛛,像蜗牛。 “你还会爬楼梯啊?” 贝尔举起小触手,“是的,谢先生,我还能坐电梯,分类垃圾,清洁角落,让基地变得更干净,让我们的明天变得更美好,是我的使命。” 谢淮眉间有些抽搐,“……” 贝尔的手贴在一起,放在头部的左边,做出睡觉的手势,问:“谢先生,怎么还不休息?” 谢淮朝外看了一眼,暖黄色的路灯洋洋洒洒地铺落在地,见此,他心里有些难过,机器人不是人,应该没那么多情感吧,想着,他说:“我没地方睡觉。” 贝尔不知道什么是疲惫,也不需要睡觉,所以不懂这是什么,但脑子里的词库告诉它——睡觉是一种生理现象。 它的小触手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眨着大眼睛看着垂着脑袋靠在膝盖上的谢淮。 机器人的数据库搜索出一条信息,它问:“谢先生是和沉先生住在一起吗?” 谢淮嗫嚅,“服务部的阿姨是这么安排的。” 谁知沉延脾气大过天,就这么把他赶出来了,谢淮一想到还有半个月要露宿外面,就感到头疼,他现在真他妈希望自己是个机器人,不用睡觉,也没有感情。 贝尔看着谢淮的面部表情,处理器为他识别出一个词——可怜巴巴,而且还告诉它,这个时候,它应该去关心和帮助对方。 于是乎,它凑过来,用脑袋蹭了蹭谢淮的脚踝,一如既往毫无波澜道:“谢先生,您放心,我会尽量帮助您的。” 谢淮闻言,眼睛亮亮的,整个人都精神了些,“你知道哪里可以睡觉吗?” “睡觉?”贝尔做出思忖的模样,储存器为它找出一截记录片段,那是上个月维多警长来基地时,在走廊拿着通讯器骂人的画面。 好巧不巧,被在做吸尘工作的贝尔看见了。 “维多警长说,如果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晚上就睡垃圾堆吧。” 说这话的时候,贝尔眼睛弯弯,这让谢淮误会是不是就连机器人都嫌自己没用了!居然让他睡垃圾堆!这比沉延还要无情。 “哦。”谢淮心累。 贝尔感觉自己的建议好像没有帮助到对方,它的机械眼皮撇成一个“八”字,很是悲伤,它声音小了些,问:“谢先生,你是想和沉先生睡觉吗?” 谢淮困了,但又不想在这里睡,明天大家来上班了,见到他这样子,那得多难看啊!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就没声音了。 贝尔把两只触手放在胸前,盯了谢淮好一会,识别器告诉它这种一动不动,但身子还有点起伏的行为叫做“睡觉”,是与它之前看到的“钓鱼偷懒”和“死亡”不一样的“睡觉”,而打扰他人睡觉,在人类社交礼仪里,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 原定设置教它要做一个讨喜的小机器人,要为基地及其工作人员服务终生。 贝尔脑袋一歪,系统告诉它得继续工作了,不能像基地那些打瞌睡的人一样偷懒。 好吧,它得离开谢先生了。 · 没了谢淮那个霸床的死玩意,沉延睡得甚是舒坦,床够大,也没有人吵着他,跟他抢被子,更重要的是,半夜没有粘人精扒上来。 他的睡眠很浅,听到轻微的敲门声后,他犹豫了一会,下意识地想该不会是谢淮那家伙回来了吧。 沉延没有理会,闭上眼睛,翻过身继续睡,然而,敲门声依旧在,而且很有规律,不紧不慢的。 他眼珠子一转,突然掀开被子,起身开门后却没见到人。 “您好,沉先生。”贝尔笑眯眯地道。 “贝尔?” 沉延虽然只见过贝尔几次,但还是有印象的,他问:“怎么了吗?” 贝尔露出担忧的神色,摇了几下脑袋,对沉延说:“沉先生,谢先生他很空虚寂寞。” 沉延无语,心想这是什么糟糕的词汇。 “那又怎样?”他毫无感情,说完,就要把门关上。 贝尔可怜巴巴,触手贴在门上,“别”。 “你还有事?”沉延垂首看着这个小家伙。 他的语气很凉,比高山冰雪融水还要刺骨,幸亏机器人没有感情,不会恐惧,要是换做别人,早就跑路了。 “沉先生,谢先生需要您,很需要很需要你。” 沉延心想:他不是需要我,而是需要我的床。 他没说话,欲要把门合上,但是,贝尔就是不屈服,它的身子挤进来故意卡在门缝,以此来阻止沉延的动作。 然而,身为猎杀者,一定是行事果断的,沉延最讨厌有人拿自己来威胁他。 “如果你脑袋不想要了,我现在可以一枪爆了你。” 贝尔闻言,引擎高速搜索出一张破铜烂铁的图片,这意味着,如果它敢继续跟沉延杠,就会是这个下场。 小章鱼机器人害怕极了,抱着脑袋哭唧唧地退到门外,“不要……贝尔想为基地工作终生。” 沉延冷哼一声,“基地不需要多愁善感的废物。” 被骂废物了,贝尔的识别器切换了一张垃圾堆的图片,那是它的工作,他每天需要分类这些东西。 “沉先生。”贝尔还想坚持一下,它说:“谢先生很想您,他想跟您上床睡觉。” 沉延不为所动,抬脚将机器人挪远些,并说:“可是我并不想他。” · 谢淮并不安稳,他在楼梯口睡了几个钟,兴许是因为神经高度紧张,天才蒙蒙亮,他就醒了。 不过对于他来说,这个时间醒来刚刚好,毕竟睡也睡了,还没人来上班,没有人看到他这副落魄相。 刘临关心他就像半个妈一样,早上拉着他去吃饭的时候,问他:“你昨晚真的上天台睡觉了?” 然而现实是,谢淮并没有这么勇。 “我在楼梯口睡的。”他还困着,眼皮有些沉。 楼梯口?刘临蹙眉,说:“这样你都能睡着啊?我服了。” “走投无路的时候,街边的残羹剩饭都是香的。”谢淮这么说,倒也符合他现在的处境,他苦着脸说:“怎么办啊?还有半个月。” “你小子还知道这个啊。”刘临冷笑一声,说:“你昨晚要是去天台睡,早上起来生病了,或许我师哥还会可怜你一下。” 什么意思?没生病是他的错?而且,他什么时候需要沉延的可怜了? 他喃喃道:“基地的公寓楼这么大,居然也有房间不够的时候……” 刘临笑他太年轻,什么都不懂,他说:“几年前就这样了,你看那些每天到点了就下班回去的人,其实很多之前申请过在基地住下,可惜,房间住满了,根本排不上。” 谈到这个,刘临有些得意,因为他进基地工作的第一天就提交申请了,那时候公寓楼只剩下五间房,他抢到了其中之一,能不得意吗? 不过话说回来,他之所以申请房间,是因为还没有经济能力能在统定区买房,近几年的房价蹭蹭涨,根本就不是他能下手的。 这可能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1]吧。 刘临问他:“对了,你来统定区是找徐博士的?” “不是。”谢淮摇头,他说:“我是来找工作的。” 闻言,刘临忍不住说他,“弟弟,你知道在统定区找工作有多难吗?而且,你那个学校……”他“啧啧”两声,“听着就不太响亮。” 谢淮听出了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在嘲笑他的学历,他没说话,对方继续道:“不过你可以在统定区找个白富美谈恋爱,到时候入赘就好了,你想想,是不是?” “你在教我吃软饭?”他反问。 “唉?”刘临嫌他脑子不够灵活,简直就是个书呆子,“你懂什么,你没听过‘夫妻本是笼中鸟’?” “是同林鸟吧……” “这个不重要!”刘临犯了没文化的错,他尴尬了,“重要的是,你得找个白富美谈恋爱,知道吗?” 谢淮沉默,内心飘过一串省略号,他问:“临哥,你知道‘夫妻本是同林鸟[2]’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啊?”刘临当然不知道。 “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刘临:“……” 我这是,自己给自己挖坑了? [1]出自《淮南子·人间训》 [2]出自明·冯梦龙《警世通言》 【009】 谢淮觉得自己疯了,为了能有个睡觉的地方,巴不得自己生病,然后走到沉延面前打打感情牌。 这几天他都是在单间浴室洗冷水澡,完事后还要等个十几分钟才把衣服穿上,睡不着的时候还上天台吹夜风,然而,现实是,他越是想要感冒发烧,就越是不能顺意。 “为什么我还不生病啊?”他光着身子,脑袋靠在墙上,花洒的冷水打在他的背部。 在隔壁洗澡的大叔听到了他说的话,问他:“小伙子,发生了什么事非要寻死觅活的?” 谢淮没说话,大叔继续道:“你们小年轻就是心大,不懂得好好爱惜自己,像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最怕生病拖累子女了。” “哦。”他的语气懒懒的,甚至有些生无可恋的意味。 大叔说:“小伙子,怎么了吗?跟叔叔说说?是不是失恋了?我跟你说啊,天涯何处无芳草[1]……” 大叔一直在隔壁叭叭叭,谢淮左耳进右耳出,他颓废完了,关掉混水阀,拿毛巾擦干身体,他绝望透顶,穿好衣服后就离开了。 大叔还在洗澡,听到动静后忍不住疑惑地“唉”了一声,问:“小伙子,你走了?” 他还没讲完呢,谢淮居然这么不捧场! 谢淮路过自动售货机,他在电子屏幕上查看库存饮料,看了好一会,猛然发现自己平日里喜欢喝的汽水卖完了。 谢淮抓了抓湿润的头发,心想最近真是诸事不顺。 · 训练结束,沉延进更衣室把湿透的上衣换下来,出门时遇到刘临,后者眼巴巴地贴上来问东问西。 “师哥,最近怎么样?”他问。 沉延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你是说哪方面?” “睡眠啊。” 刘临笑笑,“没有谢淮,你应该睡得还……不错吧?” 刘临不提,沉延倒是忘记谢淮那家伙了,而且他最近挺忙的,根本没空去想那个粘人精。 不过,刘临看他的样子,已经猜出他或许已经忘记谢淮那个可怜娃了。 “还行。”沉延回答。 刚刚长官回执行院了,刘临偷偷摸摸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打开后递到沉延面前,“师哥,抽烟吗?” 沉延不至于像刘临那么鬼鬼祟祟,为了执行任务,他之前戒过烟,于是拒绝说:“不用。” “那我抽了啊?”语落,刘临轻车熟路地掏出打火机,一看就是个私底下偷偷抽烟的惯犯了。 沉延闻到烟味,喉结滚动一下,不过忍住了。 刘临吸了一口烟后笑笑,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殊不知他的师哥现在一听到关于谢淮的事,就容易想起不愉快的事。 “我问了谢淮,他说他来统定区是找工作的,不是来找徐博士的。” 沉延没说话,表示对谢淮的事不感兴趣,甚至不太想听见。 “师哥,你也知道的,在统定区找工作有多么难,有才华有学历的人都不一定能在这里站稳脚跟,更何况,那家伙是个渣渣,恐怕很难在这块地方生存下去。” 刘临吐出烟圈,就像在叹气可怜某人一样,他顺势弹了一下烟灰,说道:“师哥,要不,你网开一面,帮帮他吧,他就住那么几天。” 沉延懂了,对方前面铺张了这么多,原来是为了给谢淮求情,让他收留一下那霸床鬼,然而,此时,沉延却问:“他哪个学校毕业的?” 刘临想了很久,“岳杉钢铁职业技术学院。” 这名字太长了,他能记住也不容易。 沉延沉默良久,挑眉问:“岳杉工业大学?” “不是不是。”哪有那么牛逼轰轰,刘临反驳他,“是岳杉钢铁职业技术学院。” 沉延无语了,他盯着对方片刻,然后说:“那是别人戏称的,你也信?” “真的假的?”看着沉延认真的表情,刘临都自我怀疑了,岳杉工业大学可是少有的百年名校,基地众多成员都是从那所学校毕业的,比如陈长官和维多警长,前几年徐闵兰还去那里做过演讲。 “不信,你去查一下?” 沉延无语了,心想:你还担心谢淮?担心你自己吧。 · 因为刚刚刘临在身边抽烟,沉延身上染了一股烟味,他走回公寓楼,从电梯出来后转角进入走道,输入密码开门的时候,他听到电梯开门的提示音,不过没去理会。 门“啪嗒”一声开了,他才刚进门,鞋子还没换,突然有人从身后抱住他! 沉延身为猎杀组的成员,执行任务命悬一线时都没受过如此惊吓! 谢淮的脸贴在他的后背上,肩胛骨有点硌人,他蹭了蹭后,手臂愈发环紧对方结实的腰身。 听到身后的喃喃声后,沉延蹙眉,伸手抓住扣在他身上的手,欲要将其扒开。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他越是用力,谢淮就扣得越牢,整个人紧紧地抱住他,就像要与他融为一体似的。 在谢淮眼里,融为一体也挺好的,这样里面的床就是他的,沉延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何乐不为? “别……”谢淮粘着他,“沉延。” 被叫名字的时候,沉延本能地一怔,谢淮今晚黏糊糊的,感觉不到对方排斥他了,他屡试不爽,连叫了好几声,跟个小孩一样。 “沉延……” 被叫的人没有理他,他就愈发变本加厉,叫死了都要等到沉延的一点回应,很是执着。 “沉小延。”这一次,谢淮就像幼儿园的老师在点名一样,语气有点可爱。 沉延面一沉,抓紧了他的手,谢淮反应激动,当下就换了个称呼。 “沉、大、爷。” 谢淮故意拖长语调,带了点求人的意味,其中又有些无奈,仿佛在说:要不是我现在落魄,我至于这么低三下四吗? 沉延感受到贴在他背部的脸很烫,心想,这人该不会是生病了吧?想到徐闵兰博士,他也没那么刁难对方了。 他停下动作不去扒对方的手,而是说:“放手。” 有病?智障才放手! 谢淮这么想着,摇摇头,闷闷地道:“我不——” 两人纠缠着,沉延一用蛮力,身后的人就大喊大叫,整得像他在欺负人似的。 突然,沉延又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这次还伴随着研究人员的谈论声,他心一紧,先把粘人精带进去再说。 谢淮被他猛拽,险些站不住,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怕对方把他给甩了,他再次缠上去,跟爬山虎一样。 门已经合上了,声音隔绝在外。 谢淮没什么力气,整个人晕乎乎的,站不太稳,他脑袋靠在沉延的胸前,想到什么后自顾自地笑了。 沉延被他抱着,说实话,很热,他感觉自己要炸掉了,他语气有些不耐烦地问:“你笑什么?” 谢淮呛了两声,闭了眼睛就这么贴着对方,好像下一秒就能睡着,他懒懒地道:“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像在偷情?” 沉延心想:我一个大男人跟你有什么好偷情的? “不觉得。”他回答得斩钉截铁,“你偷过?” 谢淮吸了一口气,笑笑说:“刚刚,跟你偷的。” 沉延闻言,心里冒出三个问号,他随之反问对方:“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谢淮摇头,额头蹭着他结实的胸膛。 “像考拉。”沉延嫌弃地说。 因为酒精在作用,谢淮反应有些迟钝,他安静的时间有些长,久久才笑了一声,“对,像考拉,我是考拉。” 沉延对他无语,半响,他又道:“我是考拉,你是树,所以我要缠着你。” “……” 谢淮把脸埋在他胸前吸了一下,随后疑惑地问道:“你抽烟?” 沉延看着他双颊泛红的脸,觉得对方有点傻,他反问:“你喝酒?” “不是。”谢淮极力否认,“我是……生病了。” “我看你是脑子有病。” 谢淮仿佛没注意听他说什么,他艰难地集中注意力,懒懒地说:“我生病了,所以我要来睡觉。” 你倒是说得理所应当,把这里当自己家? “上床吗?”谢淮突然踮起脚尖,凑近了对他如此说道,沉延反应快,侧首一躲,才没有亲到他的嘴。 不过,他的唇刚刚碰到谢淮的眉心了。 谢淮现在机灵得要死,沉延好冤屈。 “你亲我?”谢淮得意地说:“你亲我干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沉延怎么觉得对方说这话的时候居然不是嫌弃,而是兴奋…… 对,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他忍不住“啧”了一声,谢淮听到了,他生气了,说道:“干什么?你占我便宜还有理由嫌弃了?明明委屈的人是我好吗?” 语落,他打了个嗝,沉延闻到了酒味,他不明白了,反驳说:“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谁占谁便宜?” 谢淮垂下眼眸,目光一转,他还在抱着沉延,然而并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他使劲地想了一番,忽然觉得沉延的身材还挺不错。 所以,他想,沉延该不会觉得自己在觊觎他的肉体吧! 他不服,脑子跟抽风了一样,突然撒泼地大叫一声,然后气愤地说:“瞧不起谁啊,我身材也不错的!” 沉延目瞪口呆,霎时把他送往精神病院的心都有了,说实话,他愿意不辞辛苦地把对方送过去,这样谢淮晚上有床睡了,他也清净,简直两全其美。 谢淮这个时候要面子,他双手抓住衣服下摆,三下五除二就把白色上衣脱了下来,然后垂下脑袋,眼睛认真地搜索自己身上的腹肌。 然而现实是,他的小腹很平坦,软软的,什么狗屁腹肌都没有,还没等沉延嘲笑他,他就先把自己整自卑了,他愣在原地,神情很悲伤。 沉延抿嘴沉默,一脸无奈,心想:就这?你也有脸脱? 他的目光在谢淮身上扫了一遍,眼前这人是真的瘦,甚至他敢肯定,就算伸手捏也捏不起一块肉来。 谢淮身体线条流畅柔和,肌肤就像牛奶一样白,他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沉延的腹部,虽然对方穿着宽松的T恤,但他方才抱过,知道那是什么触感。 “你觉得我怎么样?”谢淮眨了眨眼睛,诚恳的问他,又像是在讨要一丝安慰。 然而,他问错人了,他去问刘临,后者也许会说些客气话,但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沉延。 话还没说,脸就先冷下来了。 “你自己心里没数?” 沉延无语,就当这人是智障好了,他这么告诉自己。 【010】 谢淮仗着酒劲,终于死皮赖脸地爬上沉延的床,他大字一张躺在软床上,一时舒服到得意忘形,沉延反问道:“我不用睡?” 然而,睡着的人已经没了声,沉延别无他法,只好自己动手,摆正他的姿势,不然他今晚根本没地方睡。 沉延抓住谢淮的手,拖着霸床鬼往里面带,对方的手很热,烫得他有些不适应。 谢淮被吵醒了,喃喃了几声,很是不满,“你干什么?没看见我在睡觉?” 沉延心说:我看见了,那又怎么样?脾气那么臭,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沉延觉得自己就像在跟一个幼稚鬼斗嘴,浪费时间,折腾了好一会,他才躺下来,旁边的谢淮还跟个怨夫一样嗫嚅着,说沉延小气。 但愿一夜好眠。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谁叫旁边睡着的人是谢淮。 沉延才闭上眼睛,谢淮就粘上来,这会他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抱枕癖,非得抱着个东西才睡得着。 先前谢淮还在辗转反侧,抱了人后反而踏实了,呼吸渐匀。 沉延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到了谢淮的背部,他很瘦,后颈的脊骨和肩胛骨微微凸起,伴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谢淮终于不闹了,沉延没说什么,他左手拉过空调被盖上,顺势给这位粘人精也带了点。 然而,事实证明,有谢淮在,沉延注定睡不安稳。 天方破晓,晨光熹微的时候,他突然被一声尖叫声吵醒,他微微睁眼,见谢淮神色惊慌,于是不耐烦“啧”了一声。 又怎么了?好烦。 谢淮头有点昏,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没穿衣服,搞得跟什么似的,惊慌失措地问:“我的衣服呢?” “现在知道找衣服了?早干嘛去了?昨天不是脱得挺开心的?” 谢淮发愣,看着床上的沉延,那眼神,就像在质疑他的人品。 “床尾,自己找。” 语落,谢淮向后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白色上衣孤零零地躺在角落,穿上衣服的他就跟穿上了护身甲一样,几秒前的惊色一扫而空,转而抱怨说:“什么鬼?一觉醒来衣服没了……” 沉延看着他穿衣服的样子,觉得他好蠢,忍不住冷哼一声,嘲讽的意味很足。 “看什么看啊,你这个色狼!” “你自己怎么不背对过去?还有理了?” 谢淮一羞,辩不过他,“你这叫‘受害者有罪论’!” 沉延瞥了他一眼,随即合上了眼,他每天不是工作就是训练,很累的。 他懒散道:“如果我真的是色狼,没的就不是你的上衣了。” 谢淮手一顿,目光看过来,随即听到对方继续道:“是裤子。” 谢淮对同性恋这种事持中立态度,但如果这种事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他是难以接受的,他强调说:“我是直的。” 沉延不痛不痒地“嗯”了一声,满不在乎,同样也宣示自己的立场,“我喜欢女的。” 好吧,谢淮抿嘴,心里说:喜欢女的就好。 沉延懒得和他吵,他翻了个身,说:“还睡吗?不睡就起床刷牙洗脸,滚远点,别吵到我。” 谢淮闻言,眨眨眼睛,这是什么意思?他想了一通后豁然开朗,好声好气地小心试探道:“那我今晚……可以回来睡觉吗?” 沉延没回答,他尴尬了,硬着头皮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啊?” 说完,他笑了笑,下床赶紧跑,不给对方拒绝他的机会。 然而,他的脚才刚触到冰凉的地板,沉延的声音更冷,“喝酒了就别回来了。” · 和忙碌的沉延和刘临不同,谢淮简直就是个大闲人,和他同期毕业的同学大多已经找到了工作,有人进了房地产公司上班,有人去当程序员,而他,现在他还窝在这里,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出息。 而那些去工作的人,天天在社交软件上吐槽自己是个渣渣社畜。 谢淮去了基地的咖啡厅,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打算解决一下工作的事,心想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才刚联网,他就看到屏幕左下方弹出一条新闻推送,他点进去看,内容大概是说今天早上十点,在西路体育广场发现二阶进化体,幸亏猎杀组成员及时赶到,并未造成人员伤亡,现在病发者已经被击毙,但由于广场建筑遭到毁损,所以从今天开始到下个月五号之前,广场不对外开放,还请大家理解见谅。 谢淮已经读完文字了,文章最后是记者拍摄的现场照片,他眼尖地看到,沉延站在一亮黑色轿车旁边,身材挺拔修长,他拿着步枪,快门按下的那一刻,他刚好朝摄像头这边看过来,眼神一如既往地毫无温度。 谢淮点开图片,在他这个角度看来,搞得像沉延在看他一样,一时让他心里发虚。 “什么玩意?”他低声吐槽,“脸这么臭。” 他缓了一会,看着屏幕发呆片刻,突然觉得……其实拍得挺好看的,他单击鼠标右键,按下保存,随后关闭网页。 眼睛盯了一早上屏幕,谢淮的眼睛有些发酸,刘临外出执行任务,他中午只好自己一个人吃饭。 不过,他才刚坐下,就遇到了蕾娜,后者同他挥手,随后走过来,谢淮笑笑,他看见蕾娜旁边还有一位女士,和蕾娜不同,对方头发盘起,穿着黑色连衣裙,踩着高跟鞋,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整个人举止优雅。 总而言之,这位女士很好看,有种名媛范。 蕾娜坐下后,对谢淮说:“介绍一下,这位是猎杀组的作战指挥官之一,她叫艾琳。” “指挥官?” 艾琳解释道:“是的,我的主要工作是为执行任务的‘狐狸’成员提供数据分析,做归纳总结,协助他们完成任务,但是,‘指挥’二字实在不敢当。” “这样啊。”谢淮喃喃。 语落,艾琳对谢淮微微颔首,后者有点紧张,他道:“你好,我叫谢淮。” 艾琳浅笑,“很高兴认识你。” 有那么一刻,谢淮嫉妒了,他妈的沉延走的是什么狗屎运,身边居然有个这么好看的指挥官。 蕾娜想起一事,对艾琳说:“话说回来,你们应该是同校校友吧?” 艾琳有些惊讶,问前面的人:“谢先生也是岳杉工业大学的学生?” 谢淮点头,“刚毕业。” “我已经毕业五年了,这么说来,我算是谢先生的师姐了。”艾琳笑笑说。 谢淮不得不承认,这个叫艾琳的人气质绝佳。 他们聊了些日常琐事,随之艾琳问起谢淮工作的事怎么样了,提及此,被问的人很惭愧。 “还没找到。” 艾琳问他:“你是打算来统定区找工作吗?” 谢淮轻轻“嗯”了一声,统定区人才云集,他一个刚毕业的社畜在这个地方什么都不是,就像刘临说的,他这么做实在是有些自不量力。 他原本以为艾琳也会像刘临那样嘲笑他,然而并没有,艾琳也是经历过的人,她说:“挺好的,刚毕业可能会困难些,后面稳定了就好了。” 谢淮感到意外,没想到对方居然没有说他不知天高地厚,他问:“艾琳姐,你也是刚毕业就到统定区工作的吗?” 艾琳摇头,说:“我毕业后在岳杉区的一家游戏公司做了一年的程序员,后来才到统定区工作的。” 这时,蕾娜笑着说:“艾琳刚进来的时候还不是指挥官。” 谢淮眸光一颤,静待下文,蕾娜看向艾琳,继续说:“好像是训练营的管理员吧?” 艾琳点了一下头,开玩笑说:“训练营的‘小猫’们可不好管,动不动就偷溜出去吃夜宵喝酒的,每次写检讨给出的理由五花八门,只有我想不到,没有他们写不出。” 蕾娜也笑了,想起一事,说道:“不过,我觉得艾琳和沉先生挺有缘分的,沉先生被选入猎杀组的第一天,艾琳刚好接到调职通知,从训练营的管理员,到来基地担任作战指挥官。” 艾琳叹了口气,趁着沉延不在,她偷偷说:,“在训练营的时候,沉先生经常吸烟,都不知道被我抓了多少次了,反正每周的检讨书必有他的份。” 谢淮看不出来,“吸烟?” 蕾娜看着他,说:“你们接触这么久了,你没看到过他吸烟?” 谢淮懵懵地摇头,之后才发现蕾娜是在套路他,蕾娜说:“那沉先生藏得挺成功的,不像那个刘临,动不动就找地抽烟,没出息。” 难怪他没看到过沉延抽烟,可是,他觉得沉延不像是会抽烟的人啊……他霎时感觉自己被对方冷冰冰的表面给欺骗了。 艾琳解释说:“训练营作为猎杀组的候选资源,在训练期间,长官是不允许学员抽烟的,当然,即使如此,也有一些私底下偷偷抽的。” 谢淮知道训练营的成员被称作“小猫”,有资格选入猎杀组后就是组织的“狐狸”,训练营每年都会招收学员,但经过系统训练后,能进猎杀组的也就零星几人,这实在是百里挑一的工程,而那些选不上的,要么通过考核加入救援队,要么加入侦查组织协助破案,不然的话,只能另寻发展门道了。 训练营的训练时间很长的,很多学员十五六岁左右就入营,此后在营内完成学业和日常训练,什么时候够格了,就参加考核,这也是“小猫”们毕业考核,能力高低决定他们的去向。 蕾娜和艾琳又聊了几句,不过谢淮走神了,没注意去听,艾琳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在她面前,蕾娜就像个调皮的小姑娘,她这人挺活跃的,问艾琳:“沉先生今年25岁了吧?还没有女朋友啊?” 闻言,谢淮吃饭的动作一顿,集中注意力听她们说话,他突然发现,有时候,他也挺八卦的…… 艾琳笑笑,眼神带了点狐疑的意味,蕾娜见状解释说:“你可别误会啊,我、我只是好奇,好奇问问而已。” 她一紧张,说话都结巴了。 艾琳缓声说:“这是沉先生的私事,我不了解。” 蕾娜转而看向谢淮,后者一怔,先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也是,他们才认识几天,怎么可能知道呢? 艾琳和沉延认识几年了都不清楚这件事,更别说是谢淮了。 蕾娜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用勺子轻轻拨着碗里的汤,“也是,沉先生不像是那种什么事都会跟别人说的人……”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愁容一扫而空,对谢淮说:“听说你们现在住在一起,要不你帮我打听打听?” 谢淮感到为难,“我们只是暂时住在一起。” 是的,徐闵兰一回来,他就去研究院陪对方几天,然后就去忙工作的事。 “那不都一样吗?都是住在一起啊。” 谢淮安静了,这话他无法反驳。 蕾娜强调着说:“你可要记得啊。” “啊?”谢淮心想,我还没应下来呢!没想到,蕾娜比他更快,脱口而出堵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我不管,你得帮我问问!” 谢淮现在真想去撞墙,直接整个失忆出来。 【011】 吃饱饭后,艾琳先回指挥室了,蕾娜要去“爱心商场”工作,谢淮在她旁边洗手,闻言后忍不住问:“‘爱心商场’是什么?” 蕾娜笑笑说:“你可以理解成是贫困扶助中心,我在那里负责分配工作。” 谢淮想着自己无聊,于是问:“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蕾娜犹豫了,她说:“你等等啊,我得先问问副部长。” · 爱心商场归基地的服务部副部长管理,副部长是位花甲老人,姓李,头发花白,戴着副金丝眼镜,穿着白色旗袍。 听蕾娜说有朋友想来帮忙,李女士下午来等人,见到来者还算品行端正后,就同意这件事了。 李女士的助理拿了张表格递给谢淮,上面大概是要填写出生日期、家庭住址、联系方式等等,谢淮感到为难,他说:“我只是跟着蕾娜一起来,还没想好要在这边长期工作。” 而且,见到徐闵兰后他就要出去找工作了。 助理浅浅一笑,抬手拨了一下额间的碎发,她说:“谢先生您放心,这里除了基地调来的服务部成员之外,其他人都是自愿有时间就过来帮忙的,您什么时候有空,想来的话就提前做个网上登记,不想来也没关系。” 谢淮愣愣地“哦”了一声,随后,助理还道:“我们这里,上早班和午班包午餐,夜班包晚餐,当然,如果您一天来工作八个小时,我们包三餐。” 虽然只有基地派来的工作人员才有发放工资,但谢淮听着,感觉这也不错,起码有吃的。 他接过助理拿来的笔,突然想起自己没有房子,于是说:“我现在还没有固定住址。” 现场有些吵,助理凑近了听他说话,她说:“没关系的,您先填写您目前的常住住址就好。” 谢淮闻言,回想了一阵后写下——一号基地A栋公寓楼六楼001房。 这也是沉延的住址。 填完这些后,助理带着谢淮逛了一圈,这里之前其实是三层楼高的购物商场,倒闭后改造成了现在的爱心商场。 谢淮发现,这里的东西挺多的,蔬菜水果日用品衣服鞋子包包什么都有,而且价格不贵,甚至有些东西免费,但是,这里的挂着的衣服鞋子包包都是他人自愿捐赠的,而日用品,是将要过期了,厂家做清仓处理,才送来了这儿销售。 即使如此,来爱心商场购物的人还是挺多的。 谢淮走到零食区,看了一下巧克力包装袋上的日期——还有三个月就要过期了,厂家做清仓处理,这包巧克力在市面上买15块,在这里只要3块钱。 突然,他听到旁边有人道:“你好,请问你是要买这包巧克力吗?” 谢淮侧首,看着眼前这位穿着白衬衫,提着个篮子的阿姨,然后摇摇头。 来者叫刘雨芳,现在是位全职太太,她看起来有些累,却还是面带微笑地跟谢淮说话,她道:“那可以给我吗?这个巧克力我女儿很喜欢吃。” 谢淮看了一眼置物架,发现这里只剩这一包巧克力了,而且就在自己手里。 刘雨芳失落地道:“这个巧克力太好吃了,我女儿吵着让我给她买,可我这几天来都没买到……” 谢淮把巧克力递给对方,刘雨芳笑着连说了几声“谢谢”,对眼前的人感激不尽。 助理看着远去的阿姨,有些难过地说:“这位阿姨的女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现在她的丈夫在外地打工,阿姨前两年就辞掉工作回家照顾小孩了。” 说着,助理叹了一口气,心有些酸酸的,“母女二人住在几十平米的地下室,生活挺艰难的。” 谢淮抿嘴,他看了一眼周围前来购物的人,和外面的大商场不同,来爱心商场的,都是生活困难的人,他们穿着朴素,没有那么多的光鲜亮丽。 谢淮问助理:“是随时都可以来帮忙吗?” 助理回答:“对的,谢先生,只要你有空,什么时候都可以来。” · 下午,沉延接到执行任务的紧急通知,他换好衣服后离开训练营转脚去了停机坪,直升机在不远处候着,他是最早来的,紧随着是AF007和AF005,一般成员都会在长官之前赶到,免得挨骂。 但每次总有那么几个拖拉的,虽然这前后过了几秒,但对于猎杀任务来说,每分每秒都是极其宝贵的,是拖不得的。 陈长官已经在训人了,“后面几个怎么回事?还不跑快点!实在不行就从猎杀组滚出去!” 语落,后面几人加快了速度,最后气喘吁吁地上了直升机,沉延一脸淡然地坐在他们身边,那些人见到他,笑笑喊了一声“延哥好”。 沉延在擦着他的步枪,闻言手一顿,对他们点了一下头,并未说话。 他们内心:什么鬼!好冷漠啊! 还不到一分钟,艾琳那边就整理出资料信息了,耳机里声音响起,四周有些吵,沉延抬指调高了一档音量。 “执行任务的猎杀组成员,你们好,你们本次的任务地点在郊区的六号监狱,根据侦查组调回的资料显示……” 沉延侧首,透过窗子,看着基地在他的视野里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艾琳做了两分钟的信息汇报,最后,她一如既往地提醒道:“本次任务危险系数为四星,病发者有二阶向三阶进化的势头,各位猎杀组成员,对于发病的感染者,能活捉则活捉,若出现不可控的情况,请尽快击毙。” 沉延眼珠子动了一下,研究院需要活的病发者去做病毒研究,但现实是,病发者并不好抓,其次,十有八九的病发者被活捉后会自行了断,绝不给他们带回去的机会。 周围的人都回应一句“收到”,唯独沉延没说话。 不过人那么多,无论是长官还是艾琳,都没有注意到他这个举动。 因为这次是在监狱发现病发者,说实话,很是棘手,协助救援队比猎杀组早一些赶到,现场已经被包围了,无论是劳改犯还是狱警都出不去,再加上这次的三位感染者都是二阶进化体,猎杀组成员赶到的时候,里面乱得就像是大型越狱现场。 救援队围在外面,就像一道铜墙铁壁,不让里面的人流出去,唯独见到猎杀组来了后,有序地让出一条小道让他们冲进去,随即又堵上了。 狱警向怪物开枪,然而并没有用,比起一阶进化体,二阶进化体行动敏锐,荆棘也更加坚固。 一位狱警方才扣下扳机,不消片刻就睁大了眼睛,胸前先是出现了一个窟窿,然后这个洞里渐渐涌出鲜血,很快地,他整个人往下栽,地上流出一小滩血水。 沉延举起枪,与以往遇到的二阶进化体不同,这次遇到的进化体更加强悍,有了二阶进化体,未来很可能会有三阶进化体,乃至四阶五阶。 病发者的进化速度很快,而科学研究却进展缓慢,谁也不知道这场玫瑰病毒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除却病发者的红色倒三角符号之外,沉延右眼视野里出现了几个红色十字标,现场不少狱警和劳改犯受了伤,已经变成感染者了。 AF014扣下扳机,病发者的甩动荆棘,子弹被打偏了,沉延忽地瞳孔一缩,他迅速侧身躲开,才不至于致命。 不过,子弹射中了沉延的手臂,他眉间抽搐了一下,但任务还没完成,他得忍着痛继续猎杀任务。 周围的人并未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病发者在沉延眼里就像美杜莎,护在周围的荆棘如毒蛇般扭动。 沉延呼出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他额间布满密密麻麻的细汗,每一次动作都会扯动伤口,刺痛神经。 他咬咬牙再次举起枪,一发子弹射出,然而被病发者躲开了,于此同时,它注意到沉延就在它的不远处,突然跟炸毛了似的,竖起几条荆棘猛甩过来。 “你妈的。” 他低声骂完后收起枪跑了一段路,他左臂的袖子被鲜血濡湿,荆棘打在墙体惹得碎屑落下,尘埃飞扬,他的视野里一片灰蒙。 “001!”队友见他那边出事了,举起枪射击病发者的背部,然而这并没有用,大大小小吐着荆棘的血窟窿就像个无底洞一样,把子弹都吞了进去。 不过,病发者还是有点感觉的,即使这种感觉对它来说如同隔靴搔痒,它回首,面向刚刚挑衅他的AF007,对天吼了一声后,朝他这边狂甩荆棘。 刚刚是沉延,现在轮到AF007遭殃了。 AF007正躲着,后面一块碎石掉下来砸中他的背部,他猛吐一口鲜血,大脑疼得厉害,晃了几下后支撑不住,整个人跪了下去,枪掉在一边,他想伸手去捡,荆棘杀过来,如利刃般扎进007的手背,随后又迅速抽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AF007喉间发腥,凄厉地吼叫着,他手指抽搐,垂首时,看到自己手上有个硬币大小的窟窿,血汩汩地流出,落在地上灰白色的碎石和粉尘上尤为刺目。 他痛得呼吸急促,突然,听到长官扯着嗓子怒喊:“沉延,你疯了?回来!” 沉延像是听不见,不多时,长官道:“你这是不服从命令!” AF007抬首,迷蒙中看到一个身影握着军刀,避开了荆棘的进攻,眨眼之间,对方一刀扎进了病发者的颈部,后者荆棘蠕动的嘴里发出一声兽叫。 沉延现在有点庆幸受伤的是左手而不是右手,病发者垂下眼眸怒视他,他冷哼一声,抽刀之时血珠飞溅。 颈椎受损,病发者重重地瘫痪下去,失去行动能力。 任务算是结束了,可一群人还在方才的余惊里没有走出来。 长官愣愣地眨了一下眼睛,随之拿起通讯器联系药剂供应中心运输阻隔剂过来。 沉延喘着气,衣服被血和汗浸湿,地狱眼里的倒三角标还是红的,他垂首看着躺在地上的病发者,后者眼睛圆睁睨向一处,在他这个角度看来,就像在瞪他一样。 的确是,病发者被刀刺中的那一刻,就是这么怒视沉延的。 沉延的手沾了血,是病发者伤口喷涌出来的,他闭目缓了片刻后,再睁眼时握紧军刀,走向一边。 这次任务伤员较多,他们今晚是回不去了,长官扬声道:“任务完成,大家先原地休息吧。” 救援队上来,安全起见,为首的队长先给病发者注射麻醉剂,随即队员用特殊的带电绳索捆绑病发者,车子已经开进来了,沉延看着救援队把怪物扛上去。 他抿嘴不语,目光一转,看到鬓角花白的队长朝他这边走来,对方心情不错,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队长笑笑,说:“我们先回去了,得把这家伙送往研究院。” 因为失血,沉延唇面皆白,他没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 队长还说:“照顾好自己。”语落,他转脚离开,沉延目送他上车,收回目光时发现长官也在看着他,不过对方的脸色并不好看。 【012】 爱心商场每个岗位都是有限的,抽到哪个服务区就要去对应的地点工作。 助理带着谢淮走到窗口,工作人员让他随机拿牌,这一次,他抽中的岗位是要到一楼的面包屋当服务员。 虽然谢淮对这个岗位感到陌生,但他觉得应该能做好……吧? 谢淮本来以为在面包屋工作会很忙,实则不然,他发现还挺闲的,甚至闲到他趴在柜台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对面的大叔在做炒板栗。 一楼主要以卖吃的为主,相比起二楼和三楼,谢淮觉得小孩子一定很喜欢一楼这片地方,然而,小孩子喜欢,大人头疼。 就像现在,谢淮看到一位小男孩杵在玻璃门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放蛋糕的冷藏展示柜不走,妇人拉了他几次,发现拉不动后气急败坏地动手打人。 小男孩先是吓得一颤,然后哇哇大哭,屁股一坐,索性赖在原地不动了。 真令人头大。 胳膊拧不过大腿,孩子最后还是被母亲强行拉走了。 外面的走道空了,谢淮眨眨眼睛,扫了一眼玻璃柜里的蛋糕,店里做蛋糕的师傅都是退休老人自愿过来帮忙的,蛋糕价格也不贵,差不多50块可以买到一个两磅的蛋糕。 但是,谢淮怎么觉得没什么人来买…… 想着,他突然觉得面包屋有些赔本。 事实证明,不是没人来买,只是时候未到。 下午四点到五点这段时间,爱心商场的人流量剧增,来的人大多是家庭主妇,准备来这里买些菜回家做饭,也有放学后的小孩子到零食区买零食吃的。 谢淮听到“叮咚”一声门铃响后,整个人精神起来。 走进来的是一位佝偻老人,身上穿着灰色衬衫,因为腿有旧伤,脚步顿挫,谢淮见他在玻璃柜前张望了一会,走过去问他需要买什么? 老人笑笑,他眉骨到眼下那块位置有道疤,一笑起来就牵扯起周边的肉,看着有些狰狞,他哑着声说:“今天我孙子过生日,想买个蛋糕回去,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蛋糕小孩子喜欢。” 谢淮帮他看了看,最终指向一个水果蛋糕,道:“要不这个吧?您的孙子应该会喜欢的。” 其实他也不懂,只是凭着感觉推荐。 老人睁大眼睛瞧了一会,很快就摆手说:“不不不,我不用这么大的蛋糕,太多了,我孙子吃就够了,我不吃的。” 谢淮怔了片刻,随后指了个巴掌大的巧克力蛋糕给老人看,“要不这个吧。” “好的。”老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他说:“能不能在上面写‘生日快乐’这四个字,对了对了,我想要十根蜡烛,我孙子今年十岁。” 说着,老人举起右手比了个“十”的拳头手势出来,在谢淮眼前晃了晃,后者猛然发现这位老人右手没有食指。 老人似乎是注意到了对方面上诧异的神情,云淡风轻地解释说:“年轻气盛的时候多嘴,得罪了黑市的人。” 谢淮迅速挪开目光,没有去问,他微微颔首,对老人说:“您稍等。” 语落,他捧着蛋糕进厨房,问道:“师傅,请问能在这上面写‘生日快乐’这几个字吗?” 烘焙房有点吵,再加上糕点师傅上了年纪,听力不太好,硬是吼着问了两次谢淮“你说啥”,后者也吼了两次原话,对方才勉强听懂了。 糕点师傅看了一眼蛋糕大小之后说:“那么小块地方,根本写不了啊,而且挡住上面的巧克力看着也不美观。” 所以,就是不能了? 老人还在外面等着,谢淮一想到自己帮不到他,心有不甘,这时,糕点师傅回首望了一眼外面跟他一样头发花白的人,随后挑了一下眉,“这不是老黄吗?” 他叹了口气后,说道:“要不我用白巧克力做个‘生日快乐’的牌子插上去?你问问老黄同不同意?” 这两人认识? 谢淮“哦”了一声后点点头,老黄听了之后道:“也行,那麻烦你们了。” 他把小蛋糕打包好后,老黄问他:“多少钱?” 看了价格表后,谢淮很是震惊,甚至反复确认了三次,就怕自己看走眼了,他说:“十块钱。” 在谢淮看来,十块钱已经很便宜了,在外面,像这么大的蛋糕怎么说也要30几块钱。 老黄面露难色,从右边的口袋里掏出零零散散的钱,东凑西凑地给谢淮凑了个十块钱出来,然后笑着对他说了声“谢谢”后,推门而出。 现在快要到饭点了,不过糕点师傅似乎没打算先去吃饭,他忙完后从烘焙房走出来,对谢淮说:“小谢,还不去吃饭?” 现在来爱心商场的人越来越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光顾面包屋,他说:“我还不饿,晚点再去吧。” 糕点师傅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他道:“快去吃饭吧,晚上七点后店里才会忙起来。” 谢淮眼珠子一转,师傅在面包屋工作的时间比他长,应该也比他更熟悉这里,他起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见有位小家伙双手扒在玻璃上对他做鬼脸。 这是刚刚被妈妈拉走的那位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回来了,见谢淮发现了自己,他使劲推开玻璃门走进来,然后走到展示柜,指着一个巧克力蛋糕对谢淮说:“哥哥,我想要这个。” “啊?”谢淮愣住,他方才还想问对方一句“你妈妈去哪了”呢,这时突然轮到他为难了。 小男孩见谢淮无动于衷,顶着个哭腔对他说:“哥哥,哥哥,我想要那个。”他都急得都要跳起来了。 谢淮这人就是容易心软,尤其是面对这么可爱的小孩子,他一妥协,喃喃道:“那、那好吧。” 糕点师傅见他要去开展示柜,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并对他摇摇头,谢淮担心老人家误会什么,他说“叔叔,这个钱我来付。” 他当然不会白拿啊。 然而,师傅担心的并不是这个,他板着张脸对小男孩说:“孩子,让你妈妈来买吧。” 小男孩闻言,直直僵在原地,眼泪跟泄了阀一样流,谢淮刚想说些安慰的话,不料师傅先开口,“小谢,你去吃饭吧。” 谢淮:“……” 突然,爱心商场内悠扬的音乐声戛然而止,转而是工作人员拍话筒的闷声—— “现在播报一则寻人启示:张阳阳小朋友听到广播后,请迅速到一楼咖啡厅门口,您的妈妈在等你。” 工作人员重复了三遍寻人启示,每念一次,谢淮就莫名其妙尴尬一分,他对糕点师傅说:“要不我带他去吧。” 师傅淡淡地“嗯”了一声,“早去早回。” 小男孩听到谢淮要带他去找妈妈,整个人就贴上来扒着他的腿,哭着道:“我不要!我不去!” 谢淮对不听话的孩子感到头疼,却还是温声说:“你妈妈在等你,她会着急的。” “我不要!她很凶,她会打我的!我不要,哥哥我不要回去……呜呜……” 谢淮想把他抱起来,可是这孩子就跟个小霸王一样,用指甲划伤了谢淮,他的手臂破皮渗血了,疼得他忍不住低声吸了一口气。 谢淮内心:我就没见过这么野的小孩…… 他霎时头都要炸开了。 烦恼之余,有位妇人来势汹汹地冲进来,大骂一句:“张阳阳,你想死是不是?” 妇人也是着急,见到孩子在面包屋,确定是安全的那一刻,眼眶有些湿润,但心里的火就是压不住,三下五除二就把小孩从谢淮脚边强行抱走了,那速度快得,谢淮当场瞠目结舌。 妇人用手环紧小孩,后者蹬着腿,一边哭一边喊:“妈妈,我想吃蛋糕……” “行啊,你去跟你的赌鬼老爸说啊,也不看看我们家都穷成什么样了,还这么不懂事,天天喊着吃蛋糕!” 小男孩委屈地说:“可这个很好吃的,小美上次过生日吃的就是这个,而且她的蛋糕很大……” 妇人边走边骂,其它店子的员工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在他们身上,谢淮听着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心情复杂。 对面卖烤红薯的老男人忍不住说:“孩子才这么大,能懂什么事啊?” 不幸的事,这句话被妇人听到了,她特意折回来,对着说话的男人“呸”了一声,骂骂咧咧地道:“你懂什么?这是我儿子,我这么要求他关你什么事,好好卖你的红薯去吧!” 男人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一个妇人骂,心里难免不舒服,这会他怒气起来了,站起来回击对方:“要不是你自己没本事,你儿子用得着跟你受这种罪吗!我是个卖烤红薯的怎么了,起码我是凭本事养活我们一家子,我虽然没文化,但也没强迫我的孩子做一个小大人!” 两人你来我往太过激烈,小男孩被吓哭了,他呜呜了几声,对妇人道:“妈妈,阳阳错了,阳阳再也不乱跑了,再也不吵着要吃蛋糕了,阳阳会做一个懂事的小孩的……” 双方沉默了一会,妇人眼眶发红,却仍旧是一副不认输的样子,她抿嘴,最后啐了一口唾沫在店门前,颤声骂道:“祝你关门大吉!” 语落,她掂了掂怀里的小孩,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卖烤红薯的大叔大脑空白片刻,缓过来后忍不住骂道:“有病吧你!” 糕点师傅坐在收银台休息,他看了一眼还站在前面的谢淮,轻着声叫了他。 谢淮回首,师傅道:“我们不是救世主。” 他像是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了,一面淡然地说:“我们是给予帮助的那个人,但不能让得到帮助的人认为自己的穷苦弱都是理所应当的,我们的初衷是让他们站起来,绝不是让他们赖在泥潭里止步不前,等着被施舍,被可怜,等着老天爷掉馅饼。” 【013】 谢淮忙到晚上九点才跟着蕾娜回基地,车上,旁边的人问他:“感觉怎么样?” 他想了想后回答:“还行吧。” 是的,还行吧,就是有点累。 原来糕点师傅说的是话真的,七点过后,真的会忙得脚不沾地,很多大人是带着小孩过来,孩子安安静静地待在父母身边还好,如果是与其他小孩在一起发生争执,那面包屋简直就是一个大型哄娃现场! 谢淮不懂得哄孩子,甚至遇到几个小孩你越是哄他,他就哭得越急,搞得像是你打了人似的,很是尴尬。 蕾娜闻言笑了笑,她看着谢淮的青涩模样,问:“小谢,你有女朋友吗?” 蕾娜一个女人问谢淮这种问题,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什么,不过她立刻解释道:“我就好奇问问。” 谢淮眨眨眼睛,心想对方比自己大几岁,应该是喜欢沉延那种成熟男人吧。 想想也是,毕竟人家之前还让他帮忙问沉延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谢淮抬手摸了摸后颈,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女朋友。 不知为何,蕾娜微微蹙眉,表情一言难尽,“哦。” 不消片刻,她又问:“那……你谈过恋爱吧?” 谢淮:“……” 说来惭愧,没谈过,于是他又摇头了。 这次蕾娜很是震惊,“啊,你连恋爱都没谈过啊?你大学在干嘛?” 谢淮长得清秀白净,给人的感觉又奶又糯的,蕾娜觉得应该很多小姑娘喜欢他才是。 “我……考试拿奖学金。” “就这?” “还参加学科竞赛了……” 蕾娜抿嘴,有点无语,谢淮的眼睛一亮一亮的,很是诚恳,这又让她不忍心说些伤害对方的话。 唉,长得是好看,可就是有点木头。 · 天如幽潭,夜风微凉,四周一片狼藉。 沉延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头顶直升机螺旋桨转动的声音由远及近,他睁开眼——是药剂供应中心空运阻隔剂过来了。 机舱门打开,几位身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提着银色箱子走下来,长官也受了伤,他忍着痛,举起喇叭道:“起来排好队,站成一列,配合工作人员完成阻隔剂接种工作。” 沉延深吸一口气,等完成接种后,已经快十二点了,他们得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才回去,他起身,路过长官身边的时候,对方低声道:“你下午的行为很危险。” 长官很生气,怒视着,并用手指着他,说道:“下次再这样贸然行动,我就把你从猎杀组踢出去。” 沉延没吭声,旁边的人喝着他,“听到了吗?” AF012刚刚完成接种,听到他们的对话后,走过来说:“报告长官,沉延是万万不得已的,我们这次难得成功活捉病发者……” 他还没说完,长官转而来骂他,“胡闹!沉延的命就不重要了?我说过多少次——力所能及活捉病发者,但前提是要保证猎杀组成员的生命安全!” AF012不敢说话了,愧疚地垂下脑袋挨训。 长官气得老脸通红,怒道:“你们回去,给我写1000字的检讨书交上来!” AF012:“啊?不要吧!” 沉延:“……”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AF012,随后深深叹了口气。 算了,他自认倒霉。 长官训完人之后去找了药剂供应中心的博士,两个人席地而坐,说着研究进展的事情。 周围有些吵,有成员扎堆聊天,也有忙里偷闲给家里的老婆孩子打电话的,然而,对于还没有成家的刘临来说,他趁着这个时候给他的暧昧对象打电话。 沉延就在他旁边坐着,听到刘临一口一声“亲爱的”的叫感到浑身不适,索性走远了些。 他后背倚着墙,抬首就能看到夜空的星星点点,还有藏在云层后面散着淡淡辉光的圆月。 刘临挂了通讯器后,心里美滋滋地往上面吧唧一口,回首时发现身后居然空了! 妈的,沉延去哪里了? 他张望了一阵,才找到了沉延,他起身拍去裤子的粉尘后走过去,道:“师哥,你不跟他们去吃夜宵?” 刚刚救援队空运了压缩饼干、馒头、水还有白粥过来,现在一堆人挤在那儿排队,沉延不喜欢拥挤的感觉,他摇摇头,因为失血,他面色还有些苍白。 大家都融入一片热闹里,就沉延这边还冷冷清清的,刘临说:“师哥,你怎么不给家里人打电话?” “不想。”他说。 其实沉延已经没有家人了,他的父亲是玫瑰病毒的初代感染者,可惜,当时研究院还没研制出阻隔剂。 他八岁的时候,一次放学,父母开车来接他,远远地对他招手,当他正要像往常一样朝他们跑过去时,父亲却突然神情恍惚,随后变得狰狞,玫瑰刺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紧接着是一条条张牙舞爪的荆棘…… 他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变成怪物,看着他立起荆棘杀死母亲,又看着猎杀组成员开枪击毙病发者。 还是陈长官开的枪。 当时,陈长官还只是训练营的“小猫”,后来他因为在这场任务中表现出色,成功入职猎杀组,成为“狐狸”。 同时,也是陈长官把失去亲人的沉延带回训练营,把他当学生用心地教导他,间接成就了他。 沉延对陈长官的态度是复杂的,即使有杀父之仇在,但他心里依旧感恩更多。 因为他觉得,换做是他,在那种情况下,也会开枪击毙病发者,即使内心会很痛苦,即使这辈子会因为这件事而不得安宁。 刘临坐下来,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师哥,你怎么不谈个女朋友啊,你都25了,你看014,比你大一岁,他都结婚了!过两天估计娃都要出来了。” 沉延没说话,刘临又道:“而且,师哥你条件这么好,又是在基地工作,有头有脸的,什么样的女孩子你追不到啊。” 沉延不想谈恋爱,他试图转移话题,问:“你和你那暧昧对象怎么样了?” 之所以称作“暧昧对象”,那是因为刘临和对方都还没捅破那张纸,把关系确认下来,刘临越想越着急,“我都快怀疑他是个海王了!每天跟我早安晚安的就是还不来表白!” 谈到这个,刘临叹了口气,“我觉得这事成不了。” “嗯?” “那人是个双,和男和女都谈过,而且,他说他和前男友之所以分手,就是因为父母不同意,他今年都29了,他爸妈着急地想要个孙子呢,动不动就给他安排相亲,催他结婚。” “那他现在到底想要找个男朋友还是女朋友?”沉延问。 “他喜欢男的,可爸妈让他找个女的。”刘临失落地说。 沉延想不通,因为他这人一向果断,没有人能左右他,他也不会被什么左右而止步不前,所以他不懂得刘临那位暧昧对象怎么那么左右逢源。 刘临叹了口气,带着点怨气说道:“你说我该不该和他继续啊?我真的很喜欢他,可是如果他最后要和女的结婚,那我算什么?备胎吗?” “早点断了吧。”沉延淡声说:“别浪费时间,换个人处。” 刘临“嘁”了一声,嫌弃地道:“师哥,你就是没谈过恋爱,什么都不懂!我喜欢他,所以他不是那些泛泛的甲乙丙丁!” 好吧,沉延的确不懂,不过,他问:“你谈过?” 额…… 完蛋,露馅了! 刘临左看看右看看,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确定其他人没注意到这边后,他才低声坦白道:“几年前谈的,很久之前的事了。” 沉延和刘临算老相识了,他这会心想:我怎么不知道? 他问:“大概什么时候谈的?” 刘临认真地想了想,最后一言难尽地道:“大概十七还是十八的时候?” 这都快十年前的事了…… 的确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你那时候不是刚进训练营吗?” 刘临解释说:“外面认识的,这不……异地恋,崩了吗?”说着,他指了指通讯器。 沉延无语,他原本以为对方勾搭了训练营里的哪位兄弟,没想到居然是把手伸到外面去了。 刘临忍不住白了对方一眼,他道:“师哥,你现在都25了,过几年也要考虑结婚的事了。” 沉延一怔,他妈的,刘临这是太闲了?催婚催到他面前了? 他冷声说:“我没打算结婚。” 刘临说:“等你遇到喜欢的人就不这么想了,爱情来了,势不可挡!” 说着,刘临笑了笑,然而旁边的人沉默着,根本不想理他,他尴尬了,沉脸说道:“师哥,你是不会笑的吗?” 真无趣,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沉延到现在还单身了,估计是因为没有女生受得了他这个冷淡性子。 哦不,是女生遇到冷冰冰的他,估计掉头跑的心都有了。 所以,人长得好看是一大优势,但也要懂得你来我往才行。 “嗯。” 刘临:“……” 他盯着这张淡然的脸看了半响,最后唤了声:“师哥。” 沉延很累,这次没有理他,刘临又觉得对方无聊了,他目光带了点狐疑,偷偷问:“师哥,你该不会是弯的吧?” 沉延心想:你自己是弯的,不要看谁都弯行吗? 刘临分析起来,“我看你没怎么和哪个女的亲近,你该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没有。”沉延回答得斩钉截铁,原本平静的脸上带了点怒气,“我是直的。” 刘临干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让对方冷静一些,他缓声道:“不是……我就说说,你这么激动干嘛?你认真想想啊,或许你可能真的喜欢男人……” 他还没说完,沉延压着心里的愤怒,低声说了个“滚”字。 好吧好吧,那么生气干什么。 刘临撇撇嘴,他看着前面排队领夜宵的人少了些,起身后对沉延说:“我去吃个夜宵啊,你要不要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沉延不说话,但行为举止间都透露着一个信息——那就是巴不得眼前这人滚远些。 【014-015】 【014】 刘临吃了夜宵后就偷偷找个地方给他的暧昧对象煲电话粥了。 现在快晚上12点了,大家吃了点宵夜后留在原地继续休息,沉延发呆的时间有点长,他眼珠子一转,莫名其妙想到了他的床,随之接天莲叶地想到谢淮。 他想,今晚他不回去,那位霸床的家伙应该很开心吧,说不定现在在基地放鞭炮庆祝了。 实则不然,谢淮今天很累,回到房间后就睡下了,睡得正沉的时候,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突然响了,他赖了好一阵,才伸出手将其抓过来。 “谁啊?深夜扰民……” 他喃喃骂道,接通后“喂”了一声。 深夜扰民的某人听到电话里软绵绵的声音后,冷声反问:“你睡了?” 原来是沉延这个缺德玩意,他在心里狠狠地把对方骂了一遍,随后有些不耐烦地道:“嗯,对,怎么了吗?” 沉延听着这语气怔了半响,什么鬼,脾气这么大。 谢淮挠了挠头,翻了个身躺好后,问:“打电话干什么?你现在在哪里?” 沉延心想,早知道就不打给你了…… “我今晚不回去,你自己睡。” 谢淮挺惊讶的,人都精神了些,“啊?为什么?” “怎么?怕黑?想找个人跟你一起睡?” 感觉到自己被嘲笑了,谢淮冷哼一声,“我才不怕黑,我又不是小孩。” 沉延听着这怒气冲冲的语气,觉得对方挺幼稚的,心里不禁一番嫌弃。 “话说你现在在哪里?怎么不回来?你是猫头鹰吗?晚上不用睡觉的?” 虽然独霸一张床的感觉很好,但怎么说这张床不是他的,他现在有点不好意思。 终于良心发现了,谢淮差点被自己的觉悟感动到。 “在外执行任务,没办法回去。”沉延说。 “那你这个大忙人现在怎么有空找我?”谢淮语调微扬,问对方。 “任务结束了。”沉延的声音还是那么地平静,就像沉眠在森林里的胡泊。 “哦?”谢淮的声音有些调皮,他动了动,晃着脚,懒懒地道:“所以,您是在百忙之中想起我?” 沉延沉默了,随即听到沉闷的吸气声,谢淮闻了闻枕头,道:“这里都是你的味道。” “什么?” “洗发水的味。”谢淮眼珠子一转,“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沉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你睡我的枕头?” 谢淮没回答,等于默认了,沉延的声音里难得多了点着急的意味,“你自己没枕头?蕾娜上次不是帮你买了个新的吗?” 反正沉延现在不在,谢淮索性认了,“可是蕾娜买的枕头不舒服,没有你的软啊。” 沉延嘲讽他:“你还挑这个?你可真是个少爷。” 谢淮试图跳开这个话题,“哎,你知道我今天去哪里了吗?” “我在外面,怎么知道你死在哪里?” 谢淮“啧”了一声,嫌弃地说:“你这张嘴真欠。” 虽然被泼了冷水,但是没关系,毕竟他可是一个厚脸皮的人。 “我今天跟蕾娜去爱心商场了。” 沉延:“?” 既然无论如何你都要说,那你还来询问我的意见干什么? “嗯。”沉延问:“有什么心得体会?” 这是什么意思?谢淮听出了一种敷衍的意味。 “你这人怎么这么嘴欠啊!” “又嘴欠你了?”沉延云淡风轻地逗弄他。 “你欠操!”谢淮骂他。 沉延:“……” 谢淮平复了一下情绪,想想算了,然后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沉延看了一眼还在和博士谈话的长官,道:“明天早上吧。” “啊?”谢淮说:“那我明天就得跟你挤了?” 这是什么话?沉延虽然现在远离基地,但话还是明明白白地撂上了,“姓谢的,你最好搞清楚一件事——那张床是用我的钱买的。” 谢淮现在寄人篱下,理亏了也不太好反驳。 “哎哎哎,说什么呢,我都陪你睡了这么多天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而且,外面可是要钱的,我免费跟你睡你还不满意啊?” 当然不满意。 “他们脱光衣服,你有吗?” 不仅没有,被子盖得还挺严实。 沉延脑子一热,如此驳他,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谢淮已经不是厚脸皮了,而是不要脸。 “你想看哪里?上面还是下面?”未了,他思忖了一阵,还道:“看一次睡一夜好像也不错。” “脑子有病?”沉延就连骂个人,语气都是波澜不惊的。 谢淮笑笑,有些皮,他这下子太精神,睡不着了,大字一张,借着外面的微光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他眨了眨眼睛,想到什么之后,愣愣地问:“沉延,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干嘛?” 他觉得奇了怪了,最近怎么这么多人关心他的个人情感问题。 “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没谈恋爱啊?”谢淮挺惊讶的,“我还以为你女朋友都谈了几个了?” 这位25岁的一把年纪都还没谈恋爱的人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但他大人不记小人过,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谢淮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心想,这沉延是真的心里没点数还是想让他开金口夸人啊? 他硬着头皮道:“你长得还不错啊,喜欢你的人应该很多吧。” 沉延沉默半响,谢淮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知道,不过你说的话我还是第一次听。” “什么话?哪一句?”谢淮懵了。 “夸我好看那句。” 谢淮咽了一下,不会吧,之前没有人跟沉延说过这个?他一不小心成了夸沉延长得好看的“开山鼻祖”? “唉?不是……你自己不觉得吗?” “我不知道。” 此话一出,谢淮立刻安静,不知如何回应。 “大哥,你不照镜子的吗?” 他的语气有点嘲讽的意味。 不过,沉延不是在外执行任务,就是在训练营进行魔鬼训练,他浴室的洗手台虽然有面镜子,但他每天早上用清水草草刷牙洗脸后就走了,根本没去仔细看自己。 当然,谢淮就不一样了,每天早上在镜子前左看看右看看,愣是在里面待十分钟才出来。 “那你这个照镜子的,觉得自己好看?” “额……”被这么一问,谢淮语塞,“我不知道,你觉得呢?” 沉延觉得谢淮挺好看的,难怪刘临都不敢跟他一起睡一张床,怕爱上和自己性取向不同的人,独自受单相思的苦。 他几乎是想都不用想,就要回答一句“还行吧”,谁知谢淮反应比他更快,立即阻止道:“行行行,得了吧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1],当我没问。” 沉延:“?” “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话出口之后,谢淮立刻道:“是别人让我问的啊,我可不关心你的这些零碎问题。” 虽然谢淮是帮蕾娜问的,但他不强调还好,强调了莫名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我没想过。”沉延说。 谢淮无语了,安静了半响,道:“你不喜欢好看的?身材好的?温柔的?善良的?性感的?” “我不知道。” 谢淮神情复杂,嫌弃之余,他猛然发现他居然和沉延这座大冰山聊了这么久,还聊了这么多,他语气软了些,不似先前那么凌厉了。 他道:“突然觉得你这人还挺好说话的,也没有那么凶神恶煞。” 被称为“凶神恶煞”的人不自觉地握紧了通讯器。 “我凶神恶煞?” 沉延没感觉到,他认为自己只是在和谢淮正常相处,换做是刘临霸他的床,他也会这么做。 “你就是很凶啊,尤其是我上你床的时候!” 说到这个,谢淮心里就愤愤不平,鬼知道他被嫌弃成什么样了,心里好生委屈。 [1]出自巴金《秋》五 【015】 没有沉延在,谢淮一夜好眠,甚至睡得非常放肆,床上的被子乱糟糟的,他睡觉前是躺在正中央的,然而,睡着睡着就滚到边上去了。 沉延是早上回来的,一开门看到自己的床乱得像狗窝,愣了那么几秒。 要不是家居还在,他简直快要认不出来这是自己的房间…… 看到霸床的家伙要滚下来了,他好心过去将对方往里拖一些,免得摔坏了脑子。 他的手才碰到谢淮,后者就不满地喃喃几声,沉延顿住,冷冰冰地道:“别、撒、娇。” 事实证明,沉延的声音比闹钟还要管用,闹钟响了几十回谢淮都不见得会醒,但一听到那冷若冰霜的声音,他就立即睁开眼睛了! 沉延是在训练营苦过来的人,他不喜欢哭,也不喜欢去软绵绵地求人什么,遇到不开心的事都是自己一个人咬咬牙扛过去的,所以,遇到谢淮这种厚脸皮,动不动软下性子来的人,他有些看不顺眼。 “唉?你怎么回来了?”谢淮猛然坐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沉延,一双眼睛水亮亮的,很勾人。 “这是我的地方,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了?”说着,沉延把执行任务穿的衣服脱下来,打开衣柜在里面找衣服出来,准备洗澡。 外面的风吹进来,窗帘扬了一下,很快又歇下去,一点迷蒙的光照进来,刚好让谢淮看清了沉延的身体。 他看到沉延左边的锁骨下有一行黑色的字,他盯了半响,嗫嚅:“AF001……” “这是什么啊?”他问,神情很是诚恳。 “没什么。”沉延淡声回答:“我的考试成绩。” 谢淮感觉对方不太想回答,于是没再多问,他“哦”了一声。 他的目光沿着沉延绷紧的手臂,挺拔的背,再到结实的腰游了一路,最后落在对方的小腹上。 虽然裤子挡着了,但谢淮忍不住多想,莫名其妙地咽了一下。 沉延突然侧首看过来,谢淮一惊,手忙脚乱地抓过被子来盖住自己的下半身,他的动静太大了,前面的人一脸怀疑地挑了一下眉。 沉延的眉眼深邃,给谢淮一种自己是他的猎物的错觉。 虽然谢淮的动作快,但他还是看到了,某人的某个部位支起来了。 大家都是男人,沉延也不避讳,他笑了一下,这让谢淮直接羞红了脸。 “晨勃了?” “干嘛!”谢淮拽紧被子,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你不会啊!” 沉延没说话,继续找他的衣服,他把要穿的衣服顺手丢在床角,谢淮就这么看着一件黑色的T恤衫落下来,待在他的膝盖边,不消片刻,一件灰色的宽松束脚裤划过他的视野,最后是内裤。 谢淮的视线落在最后一件衣物上,他看了看沉延的腰后,顿时又多想了。 他那里……是不是很大啊? 沉延关上衣柜,他要去洗澡了,拿起堆在床上的几件衣服后,居高临下地扫了谢淮一眼,随后说了一句让后者险些炸掉的话。 “自己解决。”他还强调说:“但不要在我的床上。” “关你什么事?”谢淮恼羞成怒地小声抱怨说:“你又不帮我,你管我在哪里解决!” 沉延觉得他莫名其妙,这么大个人了自己勃起自己解决,怎么还得他来帮,是手艺活不好是不是? 沉延越想越气,心里暗骂对方神经病。 谢淮没手冲,而是气冲冲地躺下去了,沉延见他没动静,抬脚进了浴室冲凉。 谢淮昨晚睡得晚,原本还有一点困,但现在睡意全无,他听着从浴室传来的淅沥声,脑子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他越是乱想,支起的地方就越不容易消下去。 什么鬼?他居然看别人的身材看硬了! 谢淮觉得自己真他妈不是人,真他妈罪恶,他把脸埋进被子里反省自己,甚至背起书上的理论知识,试图让自己清心寡欲些。 这位忙着清心寡欲的家伙心乱如麻,水声什么时候戛然,沉延什么时候出来的他都没注意到,反而是对方坐在床上,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吹风机吹头发后他才回过神来。 沉延感觉到动静,他眸子一转,见谢淮从被子里探出头,对他眨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他们隔得不远,谢淮的头发有些乱,因为刚刚闷在被子里,脸上还泛着淡淡的粉色。 像小兔子,沉延这么觉得。 吹风机的声音有点吵,他看到谢淮的嘴巴翕动,但就是没听到他说什么。 沉延关掉吹风机,放在柜子里将其收好,随后一只手撑在床面上,问:“你又怎么了?” 谢淮就这么看着黑漆漆的影子压过来,挡去了部分刺眼的光线,听着对方嘴里说出这么冷情的话。 他有些不好意思,把下巴埋进被子里,沉默了。 沉延觉得他事多,旁边的人不说,他就不去问了,免得给自己惹麻烦让自己头疼。 他有点累,躺下了。 谢淮翻了个身,有点面壁思过的意味。 沉延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他问:“你还要睡?” 这什么语气,谢淮觉得这人巴不得自己赶快滚蛋似的! 沉延的确是这么想的。 谢淮带着臭脾气,语调微扬地说:“对啊,我一大早被你吵醒,我当然还要睡啊。” 他说得理直气壮,半响过后,就听到了沉延低沉的声音。 “窗帘。” “啊?”谢淮没听懂,还抬眸看了一眼。 “拉上。”沉延说:“太刺眼了。” 他抿抿嘴,迅速拉好窗帘后故意重重地躺下去,惹得床垫轻轻晃了晃。 谢淮并不老实,沉延感受到了,但没去理会他这泼猴,然而,旁边的人却变本加厉,又翻了个身,这次直接靠近沉延。 沉延对谢淮不理不睬,后者就肆意地盯着这张脸看,浓墨般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带着一点血色的嘴唇,良久过后,他突然觉得这人长得还不错。 大概是听到了呼吸声,沉延掀起薄薄的眼皮,开口问:“你不是要睡吗?” 谢淮微微垂首,在他耳边小声说:“我硬着,睡不着。”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沉延的眼神带了点冰冷,他垂眸,看了一眼对方被空调被遮住的下半身。 “喂!你看什么!”说着,谢淮生气了,他伸手,上去盖住沉延的眼睛,后者的眼睛动了动,睫毛扫在他的掌心,有些痒,挠得他愈发不安分。 谢淮觉得自己真会给自己找罪受! 沉延倒是淡定,“你敢说,还不允许别人看?” 谢淮抬起手,推了他一下,怒道:“你敢看,那你敢帮我弄吗?” 沉延说:“不敢。” 回答得挺干脆,谢淮僵在那里无话可说。 谢淮这人脸皮厚,即使沉延没给他好脸色,为了这床,为了晚上有地方睡,他也不敢和对方吵得太凶,免得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 他妥协了,躺下去用额头蹭了蹭沉延的肩膀,“哥,你对我温柔点,说不定我们是能成为好朋友的。” 沉延不吃他这一招,反而还挺反感的,他抬手覆在对方的头顶,问:“你是狗吗?” 谢淮轻轻抬头,这次是用鼻尖划了一下沉延的手,大片热息在对方的掌心烧。 “不是。”他否认说道:“哪有这么好脾气的狗,是狗的话早就咬你了。” 沉延冷笑一声,然后压声说:“我觉得狗不敢咬我,敢咬的才不是狗。” 这是挑衅? 谢淮看着他,眼神凉下来,却依然盛着水,很是灵动。 有那么一刻,沉延觉得,像他这样的人,伴在帝王侧八成是个祸国的家伙。 可是,沉延不是帝王,反而铁石心肠,不通人情。 谢淮有时候像个小孩闹脾气,有时候又糯糯的,服软的话说得天花乱坠,会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他。 挑衅的话才刚出口,谢淮就真的凑上去轻轻咬了一下沉延的手,后者猝不及防,眼睛微睁,很是震惊。 操,真的是狗啊。 “你自找的。”谢淮无情地说。 沉延:“……” 虽然短暂,但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方才谢淮的舌尖轻舔了他的肌肤。 又湿又软,把他撩得有点热。 沉延的手还支棱着,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发亮水渍,言简意赅地提醒对方:“你的口水弄我手上了。” 谢淮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随后道:“那你想怎样,难不成让我帮你舔掉?” 听到最后,沉延的眼睛微微眯起,用一种怀疑的目光审视对方。 “你敢吗?” “我有什么不敢的。”谢淮笑笑,随后低声说:“可你要是被舔硬了怎么办啊?” 此时,沉延看着他,就像在看着一只猎物,眸光冷得能杀人。 谢淮倒是有恃无恐,还悠悠地看着他,他嘴角一勾,挑衅的意味很足。 “不怎么办……”沉延有点火,他一字一句,像是在吓人,又像是警告,“就地‘正法’。” 【016】 谢淮和沉延一觉睡到了中午去,后者醒来的时候,感觉有点重,他动了一下才发现霸床鬼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而他的一只手搭在了对方凹下去的腰窝上。 什么鬼? 他抬手,将谢淮的头推远些,但是,旁边的人就是个狗屁膏药,不消片刻后又粘回来了。 这次,谢淮一条腿架在他的腹部,活生生地把沉延当成个抱枕。 “谢淮。”沉延还困着,他呼出一口沉重的气,然后道:“你睡那么久了,是不是该起来了?” 谢淮听到了,喃喃着:“我不。”说着,他稍稍用力抱紧了沉延。 “放手。” 谢淮穿着条黑色五分裤,沉延的手往下伸,一下子就摸到了他的大腿。 “太热了,你睡远些。” “凭什么?”因为还没睡醒,谢淮的声音有些黏,他动了动,大腿内侧蹭着对方的小腹,“我也要睡觉啊,我又不是贝尔。” 沉延眉毛轻蹙,感受到谢淮鼻子吐出的温热洒在他的衣料上,他烦闷地“啧”了一声,但因为太累,他很快又舒展了眉,把头侧向一边,远离谢淮这家伙。 谢淮见他没动静,得寸进尺了些,索性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他的头发很软,挠得沉延有些发痒。 “你又怎么了?” 沉延才问出口,就听到靠在他身上的人闷声说:“空调……太冷了。” “你抱着我就有用了?”他的手放在谢淮的腰上,想把这人弄下去。 谢淮像只考拉一样死死地扒着他,“你很热啊。” 说着,他微微睁开眼睛看着还在闭目休息的沉延,颤动的眸光里带着一点痞气,他压低了声,问:“你不觉得你很烫吗?” 气音带着暖热,洋洋洒洒地扑在沉延的耳朵上,短暂的得意和挑衅过后,谢淮感觉到放在他腰上的手紧了些。 他感觉到痒,身体轻颤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沉延怀里钻,喉间溢出断断续续的闷声,就像春天的雨水打在绿草如茵的平地上。 谢淮感觉自己被戏弄了,他的呼吸变得紧凑,双颊带了点红,是恼羞成怒的意味。 他的眼睛很漂亮,沉延不止一次这么觉得,尤其是现在,眼眶里就像盛着一掬清水,浸润了某颗寸草不生的心。 腰很敏感。 沉延记住了。 谢淮感觉到对方的手真的很烫,虽然隔着薄薄的衣料,但那温度,带着野性,就像要在他身上烙下什么记号一般。 “不行。”谢淮认输了,他把右手伸进被窝里,抓到了沉延紧实的手腕,他用力了,对方的手却像粘了胶水一样,还纹丝不动地贴在他的腰上,他根本赶不走那只讨人厌的手。 这时,他听到对方的嗤笑声,羞得更厉害了,一片红烧到了耳根去。 沉延眼尾难得带了点笑意,他看着趴在他身上挣扎的谢淮,就像看着一只困在笼子里的兔子。 妈的,谢淮在心里偷偷骂人,这死沉延一定是故意的,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1],他即使有气,也猖狂不起来。 他安静了一会后,放轻了声音,“哥。” “哦。”沉延这一声应得理所应当,谢淮险些无话可说。 “哥。”谢淮又开启他的厚脸皮模式了,这一声叫的极为黏腻,“放、了、我、吧。” 沉延垂着眼睛,他的瞳仁漆黑,就像无尽的深渊,会把谢淮的意识蚕食殆尽,变成一抹无关痛痒的灰飞。 这次,沉延学着他,一字一句,强调道:“可、能、不、行。” “行的。”谢淮怕极了,他感受到对方的拇指磨着他的腰,他要溃不成军了,“您这么心胸宽广,您这么关心身边的人,怎么不行呢?行行好吧。” 这波违心的无脑吹,注定是赌上了谢淮的一世英名。 “哦?”沉延语调微扬,怀疑的意思很重,他说:“你好像说谎了。” “没有!”谢淮这一声喊得极为有力,肺都要吼出来似的。 “是吗?”沉延的手往上游移了些,手指轻按着对方的腰窝,他的指纹像丝丝缕缕的触须,惹得谢淮后脊一片发麻,挑弄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沉延不知道谢淮会这么敏感的,这下子就像发现新大陆,有些屡试不爽,想做个周游世界的探险家。 谢淮看到沉延的喉间上下滚动,可能因为他高兴了,声音都升了温,不似之前那么冰冷了。 “可你的心跳有点快。”沉延说着,扫了一眼谢淮的起伏不定的胸,“要跳到我身上了。” 谢淮抿嘴,嘴角勾起的弧度无味,玩笑道:“那我不会猝死在这里吧?” 谢淮看到沉延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像是有些介意这件事,他冷笑一声,继续说:“死在你的床上,挺丢人的。” 他看着沉延那张平静的脸,心里有些不爽,他吐出一口气,脸他不要了,索性豁出去来个鱼死网破。 他低声说:“沉延,你把我弄成这样,很有成就感?” 说着,他微微起身,用膝盖支开沉延的腿,就这么跨坐在对方的右腿上。 沉延感受到了那点温度蹭着他,他这次没有骂人,而是反讽对方:“年轻气盛,挺好的。” 他看着谢淮生气了却无可奈何的模样,又加了一句:“不是吗?” 他的目光与谢淮相撞,像要擦出火来。 “你不年轻吗?”谢淮恼了,他的手往下伸,迅速溜入沉延的衣摆,随之拽松了他的运动裤裤绳,嗤笑一声说:“让我看看你的。” 他的语气让人感觉他势在必得,而怪就怪在对方是沉延——反应敏锐的沉延,后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够了!” 沉延急了,很好,这让谢淮满意了,毕竟,狼狈的人不能只有他。 “怎么?你没反应?”谢淮眯了眯眼睛,一面狐疑地看着他。 沉延没说话,谢淮野了些,不仅如此,他还“嘁”了一声,“我不信,除非你那方面有问题。” 谢淮还要行事,沉延却愈发用力抓紧了他,因为他皮肤白皙,很快就被身下这人抓出一圈刺目的红。 “喂,你抓疼我……” 还没说完,突然天旋地转,谢淮毫无防备地被对方压在身下,双手被制在两侧,沉延的力气很大,稍稍用力就手臂的青筋凸起,荷尔蒙的气息很重,吊人入魂,谢淮的挣扎无异于是徒劳一场。 沉延警告他:“谢淮,是你自己先勾我的,也是你自己先起反应的,这一切跟我没关系。” 谢淮松了一口气后像是作罢了,乖乖地躺在床上不动,他的领口低垂,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沉延的视野里。 “勾你?”他笑笑,“你会不会太自信了?” 沉延说不过对方,他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索性不说了,免得弄巧成拙。 在他松懈之余,谢淮突然抬起腿轻碰了他某个部位,这次,沉延恼了,怒意都写在了脸上,“你!” 谢淮趁机挣脱,一溜烟地坐远了些,让沉延抓不着他,他的背靠着墙,仰着脖子呼吸,因为出汗了,白颈有些泛亮。 他又得意了,扫了一眼沉延的下身,笑笑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沉延是真的生气了,一手抓过放在床头的枪,都已经上膛了,谢淮却十分淡然地说:“开枪啊。” 说着,他脱掉上衣,甩给了沉延,眼里带了点坏,问道:“你说我要是光溜溜地死在了你的床上,警察来了会怎么想?” 沉延看着他的身体,不做声,事实上,他觉得眼前这个家伙越来越得寸进尺了,越来越会威胁人了。 谢淮不怕他,他膝行几步,然后在沉延面前坐下来,故意让冰冷的枪口抵在自己的左前胸。 这个动作,很容易让沉延的目光落在枪所指的位置,他突然意识到,谢淮真的很瘦,对方一吸气,他就能隐隐看见皮肤之下骨头的轮廓。 “不开枪吗?”谢淮笑了笑,“猎杀组的狐狸。” 沉延无话可说,这似乎让谢淮很有成就感,他双掌压在软床上,做出动物爬行的姿势,就这么将对方的枪压回去。 他们离得近,谢淮讨厌沉延那双冰冷的眸子,恨不得将他逗弄出一点温热来。 “是不敢杀我吗?”他眼眸一转,目光从对方的眼睛一路向下,落在了对方的薄唇上,“还是舍不得杀我?” “你说我心跳快,你不也是?”谢淮嗤笑道。 沉延立刻否认说:“没有。” “回答得那么快干什么?”谢淮轻笑,故意把温热洒在对方的脸上,他在挑衅沉延这座大冰山。 “骗你的。”他笑笑说:“你这样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呵。”沉延抬眸看着他,“滚。” 谢淮学坏了,而且还是向沉延学的,他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满不在乎的模样差点没把沉延气得擦枪走火。 “你不让我在你的床上自慰是吧?”谢淮无所畏惧,脸皮厚起来浪得找不到边,“那我就到你的浴室去。” 说完,谢淮像个小孩子一样哼了一声,抓起刚刚脱下来的上衣就去浴室了。 沉延发愣的时间有点长,他抬手拨了一下刘海,低声骂道:“脑子有病。” 这根本不足以解气,想起谢淮方才引诱人的模样,最后又像个小孩一样对他撒气,他还补骂了一句:“我看你是有精神分裂。” [1]出自西汉·司马迁《史记·项羽本纪》 【017】 谢淮下午要去爱心商场工作,因为已经错过了午饭时间,他下楼后去便利店吃了碗泡面就走人了。 中午烈阳高照,谢淮和蕾娜前后上了员工专用的包车,蕾娜穿着高跟鞋,前面的人担心她不方便,向她伸出一只手。 蕾娜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搭上谢淮的手,并说了声“谢谢”。 他们坐在第一排,谢淮坐下后,嫌外面的阳光刺眼,他侧首,正打算把蓝色的窗帘拉上时,看到沉延和刘临走在一起,二人有说有笑的。 谢淮眼眸动了一下,看了一眼他们的去向,应该是去训练营。 不过,他发现,沉延的脸色不太好,如果说他以往的神情是一种漠不关心的淡然,那么现在,他一个眨眼睛的动作都透露着幽邃的寒意。 一想到沉延那张冷冰冰的脸,谢淮无关痛痒地“嘁”了一声。 蕾娜听到了他的声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惊道:“哎?这不是沉先生吗?” “沉先生”这三个字就像带着某种致命的魔力,原本热闹的车内莫名奇妙安静片刻,待其他人反应过来后,直接炸开了锅。 基地派去爱心商场工作的人有八成是女人,这时,她们纷纷挤到窗子这边,谢淮耳边一下子嘈杂起来。 “真的是沉延先生啊!连背影都这么帅!” “他平时都在训练营的,没想到我今天居然见着他了!啊啊啊啊啊!” “你们说这么帅的男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啊!” “废话,肯定是那种前凸后翘的啊!男人都喜欢这样的!” 谢淮耸着脸沉默,他感觉自己就像身处菜市场。 · 这次谢淮被安排到零食区当导购员,除了几位眼花的老人看不清字来问问他这个小年轻之外,他一下午都没什么事做。 快要五点半的时候,谢淮打算早些去吃饭,路过糖果区时,听到有小女孩稚嫩的声音。 “妈妈,我想要这包巧克力。”不消片刻,她又道:“妈妈,这个牛奶糖我也想要,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当妈妈的人闻言后有些难堪地笑了一下,她蹲下来摸了摸女儿的头,道:“小媛乖,吃太多糖对牙齿不好哦,只能选一包。” 说着,妇人伸出手指比了个“1”。 小媛闻言,细眉轻蹙,她抬头看了一下价格,选择了便宜的那个,“那要牛奶糖吧。”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谢淮驻足,刘雨芳记得他,她微微颔首,就当是给谢淮打招呼了。 谢淮的目光落在她牵着的那位小女孩上,小媛很瘦,面无血色,她穿着牛仔背带裤,一只手紧紧攥着牛奶糖压在胸前,就像害怕大哥哥抢了去似的。 谢淮记得助理说过,刘雨芳的女儿有先天性心脏病。 他收回视线,对刘雨芳道:“阿姨好。” 刘雨芳穿着件蓝色长裙,她一脸疲态,抬起杏眼看着谢淮。 这时蕾娜上楼来找谢淮,感觉到有人拍了自己的肩膀,谢淮侧首,随即就听到蕾娜问:“一起去吃饭吗?” 刘雨芳怔了一下,笑笑说:“那不打扰了。”语落,她牵着小媛离开。 小媛走了两步,突然回首看谢淮,还眨了眨眼睛,她和刘雨芳长得很像,无论是脸型还是眼睛。 和妇人不一样的是,小孩的眼眸里带着一点明亮,而刘雨芳已经暗淡下去了,即使她不说,依旧礼貌性地面带微笑,可言行举止间,谢淮感受到对方身上透着一种沉重的无望感,就像大雨来袭的世界一样,万物被涂抹上混沌的灰。 见母女二人走远,谢淮对蕾娜说:“我们走吧。” 因为这几日天气热,谢淮没什么胃口,他去到食堂,吃了半碗饭和几块土豆就饱了,蕾娜坐在他对面,见他吃得这么少,问:“你是不舒服吗?” “不是,我饱了。” 蕾娜看了一眼白瓷碗里的玉米胡萝卜汤,用汤勺舀起一块胡萝卜送进嘴里嚼烂后,忍不住道:“你太瘦了。” 谢淮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很多人都这么说他,他笑笑敷衍,抬手伸向后颈,指尖触到了微微凸起的骨节。 “是吗……” 蕾娜突然想起一事,问谢淮:“对了,上次让你帮我问的事你问了没有啊?” 谢淮有点懵,“什、什么?” 完了,看他这样子,蕾娜觉得对方八成是忘了,她扶了扶额,做好最坏的打算后,提醒道:“就是让你帮我问沉先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啊?这事啊!”谢淮想起了,“有啊。” 蕾娜喜出望外,有点感动,没想到谢淮这颗脑袋瓜居然记住这事了! 她一脸期待地看着谢淮,谢淮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后,道:“沉延他说不知道。” 蕾娜的笑僵住,整个人石化在座位上。 问了等于没问…… 蕾娜有些失落,她低头喝了一口汤,谢淮见她如此,安慰道:“或许是他很忙,没时间想这些吧……” “也许是吧。”她说,片刻后,她问眼前的人:“那你觉得沉先生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我不知道啊。”他说。 毕竟,他喜欢的类型总不等于沉延喜欢的类型吧…… “那倒是。”蕾娜抿嘴,她看着倒映着明晃晃的吊顶灯的汤水,发呆的时间有点长。 “蕾娜姐,你喜欢沉延啊?” 虽然很明显,但谢淮还是忍不住去确认。 蕾娜如他所料地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又说:“在基地里,喜欢沉先生的人很多。” 谢淮不懂,他一脸天真地道:“蕾娜姐,你们不觉得沉延很闷很无聊很让人讨厌吗?” 蕾娜发懵,“不会啊,他不就是性格冰冷了些吗?哪里让人讨厌了,他长得那么帅,又在基地有地位,天啊,这样的优秀男人哪里找啊!” 她越说越激动,把谢淮整得一愣一愣的。 如果他用枪指着你,你就知道他有多么讨人厌了…… 两人吃过晚饭后又连着工作四个小时,和白天不同,晚上时段爱心商场的人流渐增,尤其是晚饭过后,不少人散步过来这里购买日用品,特别是免费抽纸区,已经挤成一片了。 为了维持秩序,工作人员给谢淮送了个喇叭过来,让他上前去管理一下现场。 谢淮被身后的大妈推搡着,他看着前面如同丧尸围城的限时限量免费抽纸区,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地道:“我去?” 他会被挤死的。 大妈还在推着他,“我相信你可以的,快去吧。” 谢淮:“……” 他颤巍巍地走了,又颤巍巍地举起大喇叭道:“请大家排好队……” 前面依旧嘈杂,就像一堆虫子挤在一起啃食食物一样,谢淮有些怂了,他觉得自己干不赢这群大叔大妈的,他回首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站着的妇人,后者对他笑笑,并且手握成拳,用唇语对他说了两个字——“加油”。 谢淮想,这不是加油就能做到的事…… 他怔了半响,最后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举起喇叭道:“大家请排好队领取抽纸!” 没人理他,他尴尬了。 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吼道:“不好好排队的人扣除积分……” 还没说完,大叔大妈齐刷刷地回头看过来,无需谢淮组织,他们自觉地在短短一分钟内排好了队。 果然,商场购物积分在大叔大妈这里就是万年不变的杀手锏。 谢淮有些无语,他抬脚上前继续工作,按理来说,每人只能领两包抽纸,先到先得,而他的任务,就是要保证没有人多拿抽纸,并维持秩序。 一条队歪歪斜斜直接排到了外面,现在只有谢淮一个人负责这份工作,他发了三个多小时,身后原本堆积如山的抽纸堆终于空了。 因为站太久,谢淮的腰和腿发酸,他看着站在他前面的大叔,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抽纸发完了,您下个周末再来吧。” 他态度诚恳,但大叔并不领情,“嘁”了一声后说了“晦气”这两个字,也不知道他是在说人还是事。 大叔摆摆手后就走了,后面差不多还有五米长队伍,大家见到这种情况,小声抱怨了几句后就散开了。 谢淮紧抿嘴,心里有些复杂,他知道大家排了很久的队,就为了免费领这两包抽纸,但是,他没办法,现实就是如此,他在这份工作里,只是起到协调作用,不是供应商。 而且,供应商不是救世主,货物是有限的,不可能做到人人都有。 好不容易忙完这边,谢淮被一老人抓住肩膀,对方凑过来,眯了眯眼睛后拿着一袋粉红色的糖问他:“小伙子,这是西瓜味的水果糖吗?” 这是谢淮上回在面包屋遇到的老黄,他看了一下,说:“老爷爷,这是水蜜桃味的。” 老黄面露难色,睁大眼睛问:“那还有西瓜味的吗?” 谢淮忍着疲惫笑笑,“您等等,我去看看。” 他找了好一阵,才在最里的角落边看到红色包装袋,他伸手去拿,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了急促的滚轮声。 一位小男孩玩购物车刹不住,直直地撞向了谢淮,后者被撞到腰,大脑给出的感知信息是一阵疼痛感,他蹙紧眉头,神情不太好看。 购物车晃了一下,小男孩像是被反冲力吓到了,又或者是在害怕未知的批评,自己先哇哇哭了起来。 孩子的哭声引来了不少注意,此时路过零食区的人纷纷驻足观望,谢淮感到头疼,想说什么,却又累得不想动作。 他叹了一口气。 小男孩的父母拨开人群冲了进来,父亲抱起孩子责备了几句,后者哭得更响了。 “不许哭!”男人严厉地道:“这件事是你有错在先!” 八岁大的小孩理解不到这些成年人口中的是非对错,被吼了几句后一个劲地哭,欲要水漫金山似的。 孩子的妈妈上前对谢淮颔首,“对不起啊,你没受伤吧。” 刚刚被撞到的地方在隐隐作痛,谢淮垂了一下眸子,再抬起来时对眼前的人摇摇头。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最后小男孩被父亲抱在怀里强行带走,不然,以对方那小霸王的性格,怕是要把屁股粘在地上,赖在这儿哭个一整晚。 【018-019】 【018】 晚上工作结束后,会有半个钟的休息时间,等人来齐了,车子才会开走,借着这宝贵的30分钟,蕾娜拉着谢淮去了附近的蛋糕店。 蕾娜问旁边的人:“小谢,你吃蛋糕吗?” 谢淮有些困了,他打起一点精神摇摇头。 蕾娜指了指,“我进去买蛋糕吃。” 闻言,谢淮呆呆地“哦”了一声,然后和蕾娜一起进了蛋糕店。 蕾娜像是经常来这儿,她对这里很熟,谢淮看着她一进门就冲着玻璃展示柜而去,蕾娜微微弯腰看着柜子里的蛋糕,一时选择困难症犯了。 她的指甲在玻璃上轻敲两下,转而问:“小谢,你过来帮我选一下。” 谢淮的目光落在那两个乌漆墨黑的蛋糕上,他沉默了,嘴边的话兜兜转转说不出来。 这……不都一样吗? 他疑惑了,直接问:“有什么区别吗?” “左边这个是黑糖蛋糕,右边这个是巧克力蛋糕。” 蕾娜说完,想了想,嗫嚅道:“我听朋友说这儿的巧克力蛋糕有些苦,没那么甜,可是黑糖蛋糕我上次吃过了。” 听完这话,谢淮投机取巧地道:“那就巧克力蛋糕吧,尝个鲜。” 蕾娜笑了笑,“你说得对。”然后,她抬了一下手,对服务员说:“我想要一个黑糖蛋糕。” 谢淮:“???” 这是信不过他的选择? 算了算了,他叹了口气。 蕾娜拿了包装好的小蛋糕,又问谢淮道:“小谢,你真的不要吗?他们家的蛋糕在统定区是很有名的。” 谢淮不太容易被这些红不红火不火的东西牵着鼻子走,所以,对于这蛋糕,他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花钱可能会让他当场心梗。 这时,服务员对蕾娜说:“这是你弟弟吧?” 谢淮:“……” 这“姐姐”多得挺突然的。 服务员继续道:“很多男生都喜欢吃我们店里的巧克力蛋糕。” 谢淮想拒绝的,嘴巴一张开,莫名想起在基地的某人,以这么多天相处下来的了解,他觉得沉某人可能还在生他的气。 于是,他心一狠,让原本贫穷的自己雪上加霜。 回到基地已经是11点半了,谢淮告别了同行的工作人员,拖着脚步进了电梯,出来后他走到门前,抬指输入密码。 他一脸疲态,习惯性地等着门打开,没想到这次密码锁亮起红光,并发出密码输入错误才有的警示音。 他以为自己手快点错了哪个按键,于是又输入了一遍,结果还是老样子。 他疑惑地“嗯”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001,门牌号没错啊!这是什么情况! 他僵了一会,忽地意识到一件事——也许是沉延改密码了。 妈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可不能再输入了,毕竟已经错了两次了。 沉延今天回来得早,他洗完澡后躺在床上看一本科普杂志,入神时,通讯器响了,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伸手,接过后,还没问清楚打进来的人是谁,就先听到了谢淮软绵绵的声音,“沉延,你家门口的密码锁坏了?” 他在试探,免得误会对方,伤了感情,然而,沉延连他这点试探都不屑接受,直白地说道:“没有坏,是我改了密码。” 这挑明了就是不想让谢淮进来睡觉。 谢淮有点气,他咬了一下唇,忍住了。 “哥。”谢淮变了个称呼,像个小孩子一样顿挫地道:“我、要、睡、觉。” 沉延那边安静了一会,他问:“你现在在哪里?” “就在门口。”谢淮的声音带了点着急的意味。 “楼道是吧。”沉延的声音冰冷,就像在给谢淮判死刑,“楼道也可以睡的。” 什么鬼!我去你的!他深吸一口气调节情绪,就怕自己太过激动咯噔在这儿了。 “哥,楼道很吵的。” 沉延说:“楼道不吵,吵的就是我这里。” 谢淮仍然不气馁,一声哥叫得比爹还亲,“楼道很冷的,我会生病的。” “那又怎么样?” 谢淮:“……” 短短几秒,他在心里将沉延大骂了一顿,但是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哥……” 然而,这回他什么都没说,那边就挂断通讯器了。 完了,他真的得睡楼道了?姓沉的你好狠心。 不,姓沉的根本没有心啊啊啊啊啊!!! 沉延耳边终于清净了,他享受了安静的十分钟,而谢淮气急败坏了十分钟,十分钟后,他的通讯器又响了,还是谢淮。 这一次他没有听到一声声亲切的“哥”了,而是闷闷的啜泣声,谢淮顶着个鼻音对他说:“沉延,我错了……” 与此同时,有位基地的程序员上来了,看到站在楼道哭的谢淮一脸发懵,他忍不住放缓脚步,想一会关心一下对方是怎么了。 谢淮的冷淡的视线在迎面走来的程序员身上一晃而过,后者的脚步还没停下,就听到了更劲爆的话,前面的人一腔鼻音,委屈地道:“我不该勾引你,不该跟你上床。” 此话一出,程序员挑眉看了谢淮一眼,脑子里却想起冷冰冰的沉延,一时间无法把勾引的结果是上床和这两人绑在一起。 谢淮他是不了解,但是那个沉延,看着不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啊! 程序员虽然想不通,但也没去了解一番,他一脸复杂,加快脚步抬脚离开。 沉延淡声说:“我看你是不知错。” 因为害怕对方像十分钟前一样把通讯器挂了,谢淮急忙道:“等等,要不我们进屋说说?” 谢淮过去野惯了,就没这么卑微过。 “不行。”沉延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着刀刀致命的话,他其实没想把谢淮丢在外面,但想教训一下这个霸床鬼是真的,否则这人根本不长记性。 谢淮绝望了,耸了脸,整个人就像一只垂了耳朵的小兔子。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原谅我?”谢淮忙了一天,身上隐隐作痛,他此时委屈得想哭,声线微颤着,不消片刻,沉延就听到了对方吸鼻子的声音。 他没想到谢淮如此脆弱,一个男孩子居然这么容易哭,毕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谢淮杀了列车上的病发者,他以为这人很勇的,相处下来后才知道是自己误解对方了…… 二人都沉默着,电话里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啜泣声,谢淮声音迷糊地道:“我知错了。” 沉延知道的,这家伙嘴上说自己有错,但心里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想到这些,他叹了口气,心想就不跟小孩子计较了,虽然谢淮也不过小他三岁,但对方是真的幼稚。 他道:“你得向我保证一件事……” 沉延还没说完,谢淮就应下来了,弄得他有些无语,顿时都不太想说话了。 谢淮抹抹眼泪,他想,沉延让他保证的,无非离他远一些,这有什么难的? “你得保证……”说到这里,沉延停顿了一下,谢淮神经敏感地接他的话,“我保证……” “以后再也不会这么晚回来了。” “以后再也不会……”谢淮条件反射地去跟随沉延的一字一句,等他方应过来时,微微睁大了眼睛。 “做不到吗?”沉延听到那边没说话,语气还是那么凉,却像山间的汩汩细流,在谢淮心野上淌过,亲吻着支离破碎的地表。 “我……” 谢淮没想到对方说的是这个,一下子,他大脑空白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这个性格外向的人难得嘴笨了几秒,解释说:“我是和蕾娜去爱心商场帮忙了,所以才这么晚。” 谢淮说着说着,声音莫名其妙低下去,跟沉延一个大男人说这个,他总感觉怪怪的,搞得像对方是他的妻管严似的。 “那打电话跟我提前说声,能做到吧?” “可以。”谢淮点点头,因为眼渍糊了一脸,他感觉脸颊有些刺痛,就像有微小的细针在戳痛他的神经。 沉延小心地叹了口气,他藏得极好,没让谢淮听到,他说:“密码是210927。” 谢淮愣住,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了一下,他一边吸鼻子一边输入密码,门开的那一刻,见到沉延站在门口等他,他想都没想,就上前一步栽进对方的怀里。 他的动作太快,脑袋撞得沉延的身子微微向后倾斜了一点,后者像是不习惯亲密动作,在接收了谢淮的拥抱后,整个人僵得像座石雕。 沉延低头,见谢淮把脸埋在他的胸膛,柔软的头发就像蒲公英的冠毛,让人忍不住想要揉一把。 谢淮闷里闷气地哭了一会,带了点傻气说:“你对我很不好,我以为你又要把我丢在外面吹冷风了。” “放手。”沉延道,不过话说回来,他的确有那个狠心的想法。 “我不。”谢淮不仅不放手,还用鼻尖蹭了蹭他,隔着薄衣料,沉延被这一蹭搞得心率有些快。 谢淮把耳朵贴在他的心口,嘴上还在和他说话,沉延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不正常,或者说是他自己过分敏感了。 “我刚刚和蕾娜去蛋糕店了,买了个小蛋糕给你。” 谢淮的声音撞在沉延的胸腔,这一刻,细胞成了传播的介质,将温声碎语送达至对方的五脏六腑,融进他的血液循环里。 “去洗澡。”沉延说:“你有汗臭味。” 谢淮:“……”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除非岩浆漫盖,否则冰山是不会化的。 【019】 谢淮从浴室出来,身上还冒着若有若无的水汽,他拿白色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后就爬上床躺下了。 柔软的床垫轻晃了几下,沉延的目光从手里的科普杂志转移到旁边的谢淮上,后者趴在床上,下巴陷在沉延的枕头里,舒服得已经一动不动了。 见对方的头发还是湿的,沉延开口问:“不吹头发吗?” 谢淮懒懒地摇摇头,“太累了,不想。” “会头疼的。”沉延说:“或者明天醒来,你会收获新发型,很大几率是爆炸头。” “什么……”谢淮闭着眼,眉毛轻蹙,“我趴着睡就不会了。” 沉延觉得他没有自知之明,否定道:“没用的。” 毕竟这人睡觉一点也不安稳。 谢淮动了一下,微微侧过头眯着眼睛盯着沉延看,眼里含着的水光让他现在就像是一只狡诈的坏兔子,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看我干什么?” 沉延这声音冷得让谢淮不舒服,不过他厚脸皮,顶得住,不怕这个,他说:“好心人,要不你帮我吹头发?” 他才刚说完,沉延就直接拒绝了他,“滚”字脱口而出。 谢淮转过头,说:“你不帮我,那我就不吹了。” 说白了就是懒。 沉延太清楚对方的德行了,有求于人就一口一个“哥”“好心人”地叫,平常无事就直接唤他大名。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1]。 两人安静了几分钟,谢淮全身酸痛,他抬手摸了摸后腰,随后对沉延说:“我腰疼。” 哦,沉延并不关心,淡定地翻到下一页去。 谢淮自讨无趣,他忍着酸痛起身,换了个位置,这次把下巴支在沉延的腿上,后者依旧不作为,安安静静地看着手里的书。 谢淮看到封面的几个大字后抿抿嘴,突然抬手拨了一下悬他头上的书,沉延手里的书掉下去,直直砸在了趴着的人的脑袋上,这并不痛,他抬手将杂志扔在一边,让沉延看到自己。 “我可能要残废了。”谢淮绝望地说。 沉延被蹭得腿痒痒的,他问:“你怎么了?” 谢淮为对方没听自己说话而感到恼怒,他蔫了一样,无精打采地道:“我腰疼……” 沉延无话可说,顺着对方的话问:“为什么腰疼?” “今天工作太累了吧。”谢淮这么说,然而沉延并不同情他,毕竟在他眼里,对方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吃点苦就咿呀鬼叫跟半条命没了一样。 “那怎么办?”沉延道。 即使感受到对方的敷衍,谢淮还是闭不上这张嘴,“帮、我、揉、腰。” 说着,谢淮抬眼,撞上了沉延淡漠的目光,他观察着对方的反应,然而沉延就是块千年寒冰,很少把情绪写在面上。 等不到对方的回应,谢淮就像是在做趋利避害的选择,他放软了姿态,手指拽了拽沉延的衣摆,“帮我揉腰,好不好?” “你手没了?”沉延的一句话,让他的心瞬间结冰。 “我不方便。”谢淮困得合上眼睛,嘴巴还在忙碌地加班,就为了和沉延说话,“我腰是真的疼。” 沉延不想理会这朵温室里的花,他抬手,想把杂志拿回来,不料原本趴着的人突然坐起来一头扑进他的怀里,闷里闷气地连叫他几声“哥哥”。 沉延说:“别这么叫我。” 行,那不叫了。 谢淮能屈能伸,这有什么? “沉延……”怀里的人改唤他的名字,一只手将他搂紧了些,然后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抓住沉延的手腕往他腰的方向带。 沉延扶着软腰,衣料挡不住肌肤的温度,谢淮懒到极致,不怕死地把下巴靠在沉延的肩上,懒散地说:“你揉一揉,我明天就起死回生了。” 沉延眼睫轻颤,如同扑翅的蝴蝶,他手指动了一下,谢淮就立刻夸他,“对,是这样,再用力点就好了。” 要求还挺多? 沉延使力了,谢淮在他怀里舒坦得就像个大爷,他的腰身纤瘦,弧度曼妙,没有一点赘肉,突然,沉延鬼使神差地用力抓了一下,随即他便听到耳边一声发沉的闷响。 很短促,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嗯……舒服死了……”谢淮笑笑。 还不到一分钟,沉延就没耐心了,“大少爷,可以了吗?” 谢淮摇头,湿润的软发带着凉意,蹭着对方的颈窝,他突然起身离开沉延的怀抱,撩起一段衣服,露出瘦腰后重新趴在床上,对沉延说:“这样或许舒服些……” 沉延:“???” “沉延。”谢淮理所应当地往自己的后腰指了指,说:“我这里疼。” “……” 温热的手烫着谢淮的每一寸肌肤,这让他的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不少,他舒服极了,还不忘感谢他的免费劳动力。 “谢谢大好人。” 沉延看着他乖巧中带着点狡猾的模样,突然停下,“可以了。” 谢淮眯着眼睛,见好就收,也不缠着人,相处下来,他多少了解沉延的脾气,所以粘也得粘得进退有度,不去碰对方的逆鳞,免得又被轰出去流落街头。 “嗯。”谢淮的下巴蹭了蹭枕头,他头发要干了,困意却被因肌肤相触而分泌的儿茶酚胺冲淡了不少。 谢淮的皮肤很白,沉延才捏了几下,就留下了淡淡的红色痕迹,他翻了个身,面向天花板,朝沉延笑了笑。 沉延不知道他这大晚上的又抽了哪条神经,他扫了一眼谢淮的肚脐眼,突然抬手,帮对方把衣服拉下来,说:“别冻着了。” 空调冷气被衣服隔绝在外,谢淮坐起来,追着沉延的眼睛,问:“你在关心我?” 沉延想说“不是”,但感觉这与自己的行为相矛盾,他给不出解释的理由,干脆默认了。 外面万籁俱寂,谢淮眼睛弯弯,轻笑一声,他没别的意思,只不过感到意外罢了,不过这入了沉延耳朵,就像是嘲讽,他反问:“很好笑?” “这是开心。” 谢淮拖着调子痞痞地教对方,“好心人,你要学会向身边的人表达自己的在意哦,不然像你这种哑巴闷骚男,以后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跟别人在一起的份。” 沉延不会这个,他也不是什么滥情的人,相反,他冷漠得很,他疑惑地道:“你很闲吗?要向每个人表达这些有的没的。” 谢淮摇头,觉得对方误会了什么,郑重其事地解释说:“我说的‘身边的人’并不宽泛到随便一个甲乙丙丁,而是……” 沉延看到谢淮指了指自己,当即无语。 原来这就是对方口中的“身边的人”,这个范围简直小得可怕。 “你缺爱?” “不缺。”谢淮摊手,肩膀动了动。 虽然谢淮是孤儿,但他并不觉得自己缺爱,因为,从小到大有很多人爱着他,他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人。 谢淮双掌按在床上,因用力的缘故,指尖泛起浅浅的粉色,他微微向前倾斜身体,对沉延说:“我是不缺爱,但我缺你的爱,我希望你能对我好一点。” 比如,不要动不动就拿枪指着他的头,不要随便把他赶出去。 沉延拿他没办法,怼人的话被对方的诚诚恳恳抹杀得一干二净。 谢淮的话好像并没有让沉延觉得自己有多特别,他说:“别人爱你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谢淮看着沉延的眼睛,后者像要被对方点燃四肢百骸,他的嘴抿成一条线,静待下文。 “定语不一样。”谢淮笑笑强调着,像是恨不得把自己说的话刻在对方大脑里负责长时记忆的海马体上,他说:“我想要沉延对我好一点,注意了,是、沉、延。” 沉延无情地收回视线,“我不会。” 在他心里,他和谢淮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而且,下个星期徐博士回研究院后,对方就要离开这里了。 此后,他们也许各自走向人潮人海,不再相见,毕竟,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深浅之分。 谢淮神情不变,见对方要起身,他突然伸手把对方抓回来,“你不懂活到老,学到老[2]的道理吗?” 谢淮把手撑在沉延的双侧,沉延被围着,他想都没想,很干脆地拒绝对方,“是我不想学。” 谢淮:“???” 你这么拽,你老师知道吗? 谢淮不懂,“对我好一点会让你缺胳膊少腿吗?” 沉延第一次见谢淮生气,之前对他的印象都是性格软软的,很好欺负的样子,没想到这人也有凶起来的时候。 谢淮胸口起伏不定,他沉默片刻,将心里的怒气压下去后,调整好情绪对眼前这座大冰山以身示范。 “沉延。”他视死如归般地鼓起勇气说:“你的眼睛很好看。” 是的,好看到让他舍不得大发脾气,他甚至鬼使神差地觉得,这眉眼但凡流露出一点不愉快的情绪,都会牵扯他的喜怒哀乐。 沉延像是一个没有被夸过的人,突然有人说他眼睛好看,他有些发懵。 不过,他记得这是谢淮第二次夸他,第一次是他在监狱执行猎杀任务的那个晚上。 冲着这张冷脸,平时没什么人敢靠近他,更别说是来夸他了。 谢淮咽了一下,有点期待,他对沉延说:“你学我一下。” “什么?”沉延在犯懵。 “夸我。” 虽然谢淮厚脸皮,但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害羞让他的耳根浮起旖旎的绯色。 沉延看着谢淮的脸发呆,那表情,就像看遍了也找不出对方的一个优点来,这让眼前的人心碎不已。 “算了……”谢淮吐了口气,他垂眸,失落的情绪在眼睛里尽数铺开,往日里的清澈现在犹如被厚云层蒙去光华的月亮。 沉延嘴巴微张,想了想后又合上了,他寻觅遍词库,找出几个可用的词汇,终于排列重组出一句难得像样的话来。 “你很热闹。” 谢淮瞪了他一眼,觉得沉延无聊透顶,索性拉起被子躺下了。 操,这是在嫌弃他话多吗? [1]出自西汉刘向的《列女传》 [2]出自古希腊时期的梭伦 【020】 早上七点,坐在小方桌前为写1000字检讨书而发愁的沉延突然听到敲门声,他眼睫颤了一下,像是感到意外,毕竟,他住在基地这么久,平时几乎没有人来找他。 小方桌挨着床,沉延看到躺在床上身子微微起伏的谢淮,心想该不会是这家伙在外面惹事了吧?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沉延起身开门,门外的蕾娜见到他后态度360°大转变,她是来催谢淮起床一起和她去爱心商场工作的,却没想到开门的人是她朝思暮想的沉延,这下子整得她险些不会说话。 蕾娜的脸上挂着笑,因为心跳加速,她有些结巴,“沉、沉先生您好啊……我来找小谢。” 说着,她眼睛朝内望了一眼,目光却不是奔着还在睡觉的谢淮去的,而是为了偷偷看一眼沉延的家。 短暂的扫视后,蕾娜心里感慨,沉先生的家好整洁,一看就知道对方是那种会过日子的好男人! 其实要不是谢淮,这里会更加整洁。 谢淮和沉延不同,他这人有些丢三落四而且还记忆力不太好,这简直就是灾难,很多时候东西前一秒还在他手里,下一秒就不知道被他弄到哪儿去了,而沉延心细,所以好几次都是他提醒谢淮的。 “我帮你叫醒他。” 闻言,蕾娜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也不是什么急事。” “真的?”沉延说:“反正一会他也是要起来的。” 救命!跟沉延说话让蕾娜有种自己随时会猝死的错觉,就好比现在,她开始有些呼吸困难了。 “真的不用。”蕾娜脑子里挤满了粉红泡泡,难得接触沉延,她想留在这里多说几句话的,可惜,和谢淮这个义工不一样,她得准时去爱心商场打卡上班。 她恋恋不舍地道:“沉先生,我先去工作了。” 沉延没说话,可即使如此,蕾娜觉得他不说话也好迷人,或者说,这人光是站在那儿,都会让人目眩神迷。 目眩神迷的蕾娜就这么来势汹汹地来,轻飘飘地回去了,原本她还想大骂一顿谢淮的,居然让她在楼下等了五分钟! 现在的蕾娜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1]。 谢淮那家伙可有可无,能和沉延说上话才是最重要的。 好吧,就这么,谢淮一觉睡到了九点去,他迷糊地睁开眼,看了一眼手机之后,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屏幕上显示他有12个未接电话,他一看,果真是蕾娜打过来的…… 完了!他想蕾娜一定等了他很久,于是急忙发信息跟对方道歉。 沉延还在想他的检讨书,看到谢淮如此惊慌失措后,他问:“怎么了?” 与此同时,蕾娜回复了他的信息:[没事没事,你好好休息] 谢淮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他对沉延说:“我早上,本来要和蕾娜一起去商场工作的。” 沉延想了想,说:“难怪她一大早上来找你。” “她来过?你怎么不叫醒我。” “她自己说不是什么急事,然后就左摇右晃地走了。” “左摇右晃”这个词用得甚妙,谢淮已经想象到蕾娜见到沉延后是怎样的如痴如醉,大脑发昏了…… 谢淮抿抿嘴,他看到小方桌上摆着纸,而沉延手指间夹着一支黑色中性笔,他起身膝行几步,随后像只小动物一样把手扒在桌子边缘,问:“你在干嘛?” 他首先看到桌边有个烟灰缸,上面有一段烟蒂,他之前没注意到这个,然而,他也不知道沉延什么时候抽烟了,不过,他觉得,对方应该不是在房间里抽的,不然这里怎么会没有味道,烟灰缸里也没什么烟灰。 他看到白纸上来回划掉的内容后,说:“你在写检讨书啊?” 这话从谢淮嘴里说出来,倒是提醒了沉延——对方是位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他侧首,目光含着一点坏,看着一脸天真的谢淮,后者还没察觉到危险蛰伏,沉延就先开口问了,“你写过这种东西吧?” 这话就像在变相地问:“你很有经验吧?” 然而,不巧的是,谢淮是个遵守校规的好学生,他摇摇头,对沉延坦白说:“我没写过,但我身边有同学写过。” 沉延:“……”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那你知道怎么写吗?” 谢淮有些懂对方的小心思了,他问:“你是想让我帮你写?” 他的语气有些激动,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传达着一种不情愿的意思。 果不其然,下一秒,谢淮直起背,说:“我不会!” 谢淮犹如一只气炸毛的小兔子,需要有一双手来捋顺他的脾气。 “你那么聪明。”沉延凑近了一点,低头看着他,这个时候嘴跟开了光一样,终于说了句夸人的话出来,“你一定可以的,是不是?” 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沉延放轻了语气,搞得谢淮好像是小朋友,而他是幼儿园的老师。 沉延的清冷是刻在骨子里的,坚韧得如同是扎根在DNA里的东西,他偶尔的温柔是镜花水月,却把谢淮治得服服帖帖的,后者那点火气霎时来无影去无踪。 谢淮闻到了眼前的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他沉默了,沉延抬手顺了一下谢淮凌乱的头发,“你帮我写检讨,我开车送你去爱心商场,怎么样?” “不对,你没写过这个吗?”谢淮反问他。 沉延说:“写过,我之前还是训练营的‘小猫’时,因为吸烟被抓过几次,写了检讨。” “那你怎么不会,不应该很熟练了吗?”谢淮嫌弃地说。 “经验不足。”沉延道:“而且,之前都是500字的检讨,这次不一样,这次1000字。” 谢淮:“……” 这1000字听了就让人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 不过,这对过去经常熬夜写论文的谢淮来说不难,他虽然是零经验写检讨书,但去网上大致看了格式和措辞后,差不多用了两个小时就拉拉扯扯出了一篇检讨书,字数刚好压在了1000字,不多也不少。 沉延看着眼前这份新鲜出炉的检讨,夸了谢淮一句:“你好聪明。” 可惜了,他的语气冷冰冰的,不仅没让谢淮感受到诚意这种东西,反而还让他听后感觉有阴风在自己身后吹,很是怪异。 “不是我聪明。”谢淮说:“是你太笨。” 沉延目光平淡地看着他,想着他帮自己写检讨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谢淮有话想说,他抬脚轻轻划了一下沉延的小腿,让对方注意到自己,他问:“你……真的吸烟?” 他知道自己的明知故问很愚蠢,但脑子里的另一个想法是:他想跟沉延多说点话,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靠近对方的冲动,可是,此时此刻于他而言,重点在于他想做,并不想去深究个为什么。 “怎么了?” “看着不像。”谢淮小声道。 沉延冷笑一声,“不要相信表面事物。” 他看着谢淮那副天真样,不消片刻后又道:“也不要相信任何人。” 谢淮见沉延起身要走,顿时急了,拉住他的手腕就跟抓贼一样,“你刚刚答应过我的事,不会食言吧?” 沉延低头,从谢淮的眉宇神情里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他微微挑眉,问:“你觉得我像是会食言的人?” “那可不一定。”谢淮认真地说:“你自己说的——不要相信任何人。” 沉延意识到自己做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他反问:“那你怎么就相信我了?事都做完了才来确认这些。” 与此同时,一卷凉爽的风闯进来,惹得窗帘鼓起小丘般的弧度,呼呼乱响,还有一点调皮的轻风直奔谢淮而去,吹得他柔软的头发丝丝凌乱,让他带了点叛逆的气息,但面上发愣的表情又与之相悖,很是矛盾。 谢淮说不出话来,怎么解释都觉得自己是个笨蛋! 沉延看着平日里热热闹闹的人在这个时候哑口无言,觉得很是有趣,他就像在逗弄小动物一样,揉了揉谢淮的脑袋,掌心向下游移一些,甚至碰到了对方因为恼羞成怒而泛红的耳朵。 他拍拍谢淮的小脸,手里做着和煦暖风吹越江南岸的事,嘴上却说着无情的话。 “蠢。” 语落,谢淮听到站在他前面的人嗤笑一声,他感觉自己被嘲笑了,却并没有很生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不觉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冲破临界点,热气流悄然厚积,带来一场淅沥的雨,冲散了谢淮心里燥意,让他变得乖顺。 沉延的手上有茧子,摸得谢淮的脸有些发痒,他收回手,将检讨书收好后对谢淮说:“一起去吃午饭吧,吃完后我开车送你去商场。” 还算守信用,谢淮这么想。 话说回来,这还是谢淮第一次坐沉某人的车,他坐在副驾驶上,要开车的时候,旁边的沉延注意到他的安全带还没系好,但又懒得说,索性自己上手了。 对方莫名其妙压过来,谢淮起初一怔,待见沉延的手拉过带子扣入卡扣时,清脆的一声“啪嗒”,好像把谢淮那颗不安分的心也扣住了。 从谢淮这个方向,垂眸就看到了沉延低垂下来的领口露出的一片紧实肌肉,看到了他锁骨下面那行黑色的AF001,不过,他的眼睛不太老实,好像还看到小点点了,虽然昏暗,但朦胧间足以勾起谢淮的无尽遐想。 他咽了一下,这声音有点响,惹得沉延偏过头来看他,“你怎么了?” 两人挨得很近,谢淮心虚了,总不能实话实说吧,不然对方肯定会把他踢出去的。 “没有。”谢淮慌慌张张地道,他抬手,掌心按在沉延的胸膛,推着这颗定时炸弹远离自己。 他不说,沉延也没去多问,准备启动车子了,谢淮趁着他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迅速抬手拉低了衣摆,让其遮住自己的裆部。 做完这一切,谢淮想到了沉延,目光偷偷探过去看对方的下面,沉延穿着一条宽松运动裤,谢淮亲眼确认,旁边这人那里安安静静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谢淮心里飘过一串“呜呜呜”,他觉得自己是个变态!觉得自己罪不可赦!他居然对一个人有过两次反应,之前他没有这么狼狈过的! 更重要的是,对方还是个男人! 罪不可赦的谢淮陷入一场自我反省中…… [1]出自《淮南子?人间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