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黎明》 序章 沉睡之人 “醒醒……孩子,快醒醒……” 一个恍若从远方飘来的女子声音,在他耳边轻柔地呼唤着。 这声音,为什么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重重迷雾中一抹朦胧飘忽的身影。 “你……你是谁?” “我是你……割不断的……眷恋,你是我……舍不下的……牵挂……”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空灵中显得越发的飘忽不定,“岁岁年年,朝朝暮暮……所有的守候、守护、守望……都只为……这一天,只为命运之轮……的意志……” “命……命运之轮……是什么?”他的声音迷茫而飘忽,仿佛不是他发出来的。 “变幻莫测的……万物主宰,永无止境的……毁灭与重生,无人能……逃脱的无形之手,无限可能的……终极裁决……” “那命……命运的……”他艰难地挣扎着坐了起来,脑子里一片混沌,“……意志是……是什么……” “黑翼重展,长夜……将至,远古预言,一个……不灭的诅咒……人们……不能坐以待毙,总得有人去……去做点什么……” “为……为什么是我?”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云雾中的身影渐渐淡去,声音也变得越来越飘渺,“去吧,孩子……恩怨情仇,终须面对;正邪善恶,终有一决……” “别,你别走啊!” “去吧,去面对不……不死之王,面对你的……使命,还有你……生命中的……贵人……” 女子的声音渐远渐隐,慢慢地消失了。 “你……你别走啊!” 他举头四顾,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棺椁里,而棺椁又被裹在层层雾霭之中,周围那一簇簇摇曳不定的火光使得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在空中飘浮着,一时间竟让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在做噩梦了。 他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不由打了个寒颤,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醒着的,只是浑身发软没一点儿力气,费了好大的劲才挣扎着从棺槨中爬了出来,站在那儿彷徨不安地打量着四周,拼命想弄清自己置身何处,为什么会在这里,然而周遭的一切都被重重雾霭包裹着,抬头不见天低头不见地,自己仿若飘浮在虚空幻境,迷离而飘渺,而脑子里更是一片混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只是如梦游般地拖着两条绵软的双腿盲目努力地挪动着脚步。 “你是谁?” 他正彷徨不知所措间,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循声看去才发现迷雾中忽地打开了一道门,门外还站着几个人,也同样在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 “你们……你们又是谁?” “我是长原郡洛利克领主的首席宫廷法师哈文,这位是特种侍卫官凯米尔,还有这位是卫队长多拉格。”哈文把几个人逐一作了介绍,“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啊,我怎么会在这儿?”他疑惑地打量着四周,“我到底是谁?这又是什么地方?” “糟糕!他好像得了失忆症。”凯米尔耸了耸肩,“你在这儿多久了?” “不知道,”他用力地甩了甩脑袋,迷茫地,“见鬼!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哈文上下打量着那年轻人一会,略一沉吟,“卫队长,这事一时半会的恐怕也弄不清楚,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你先派几个人护送他回宫,暂时就安排在我的房间吧,我们几个在这儿再找找,看能不能找到点有用的线索。” 多拉格点了点头,“行,也只能先这样了。” “你先去跟他们交待一下,谁敢怠慢我就让他戍边去!” 多拉格转身走了,哈文转向那个突然从雾霭里冒出来的年轻人,“这位朋友,时候不早了,这里也不是安身之处,我想请你先到我们宫里住下,其他的事可以慢慢再说,不知意下如何?” “长原郡,我怎么没听说过?”年轻人看着他疑惑地挠了挠脑袋,“我……我只依稀记得好像西疆有个长原领什么的……” “这里就是原来的西疆省长原领,不过后来领改为郡,长原领也改为长原郡了。” 年轻人大吃一惊,“这……这里是西……西疆?” 哈文点了点头,“没错。” “领改为郡,什……什么时候改的?” “新历2282年。” “那……那现在是哪一年了?” “新历2571年2月19日。” “2571年……西疆……见鬼!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年轻人拼命地摇晃着脑袋,“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知道可以相信你们?” “这个问题嘛,可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了,你可以先到宫里安顿下来慢慢再说不迟。”凯米尔上前递给他一瓶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渴坏了吧,先喝口水润润喉。我说哥们,你可以不相信我们,但总不能就呆在这么个鬼地方,跟外面那一堆的骷髅作伴吧?” “你叫什么?”年轻人接过水并不急着喝,却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凯米尔。” “凯米尔……”那年轻人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好一会才说,“好吧,你说服我了。” 年轻人这才打开瓶盖一饮而尽,擦了擦嘴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他,扭头对多拉格刚带过来的几个守卫说,“那就给本王带路吧!” 他这话一出口,犹如一记惊雷,顿时把他们几个都惊得面面相觑好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洞口那边,凯米尔才脱口叫了出来,“神啊!本王,刚才他说的是本王?我的耳朵没出毛病吧?” 多拉格盯着洞口那边,“但愿……我们千辛万苦挖出来的是福不是祸……” “咱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吧!” 他们刚踏进大门,过道两旁的水池里便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升起了一排颇有气势的蛇形雕饰,激起了阵阵巨大的水花,立时给整个大殿平添了几分庄严穆肃的气氛,从高高的拱形石砌屋顶中间悬挂下来的几盏大灯,也随着一阵“嘭嘭嘭”的响声自动亮了起来。 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整个大殿都平添了一种神秘感,无形之中也给他们增添了几分压迫感,好像自己眨眼间就变得渺小了许多。 “水,这里竟然还有水!” 多拉格惊喜地叫道,拔腿就朝那水池奔去,却让哈文一把抓住了,“别动!看样子这地方已经被封闭了好几千年,指不定那水里还会有些什么古怪的东西,千万不能碰!” 这时,大殿里一直弥漫着的重重迷雾逐渐散去,周围的一切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再看那建筑的风格,是他们以前从未见过的,无论是那蛇形雕饰还是他们头顶上的大灯,还有那在这样的大旱中居然没有干涸的水池,处处都透露出一种古朴而神秘的气息,显然是远古时期的人们祭祀某位圣灵的神殿,但不知是何人所建,又为什么会埋在地底下? 哈文眉头紧皱打量了一下四周,当他的目光转向水池中间那条长长的过道尽头那座巨大的两个人首蛇身的双人雕像时,便不禁失声叫了出来,“诸神在上,这是传说中的多姆神殿!这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历,怎么会被冷藏封印在这里?” “多姆是谁?这神殿又是怎么回事?”多拉格疑惑地问道。 “多姆就是先人传说中创造了诺菲思的诺菲思之母阿姆和她的情人阿多,现在没时间说这个,等以后有空再说吧。”哈文边往里边走边说,“我们现在得赶紧仔细检查一下整个神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能证明他的身份的东西,或者是其他什么的,他会被封印在这里必有缘故!”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一章 我是谁 一 一 月河是一座谜一般的城市。 一般来说,城市总是先有城而后有神殿,然而月河却是先有的神殿而后才有的城市,城里的光明女神伊艾拉的神殿虽然名列西疆四大神殿之首,还有着整个寒武大陆上唯一的一棵光明树,却至今无人知道它到底是何人所建,何时所建,又是怎么在第一次毁灭危机和青城山大爆炸的惊天灾变中幸存下来并且完好无损的。 五千多年前的第一次毁灭危机引发的天泽大陆分崩离析,直接把原本处于温热带的寒武大陆推到了北方白色荒原大陆的边缘,气候骤变,大部分高山地区都被冰雪覆盖,成了名副其实的寒武大陆,海水倒灌又把现在长原郡所处的内陆地区变成了烟波浩渺的苍原海。 两百多年后,这片地方又再次遭遇了青城山大爆炸引发的超级海啸和超级地震,几乎整个西疆和大半个西北大陆的地形地貌都被重塑,这一带又成了苍原海沧海变桑田后留下的大片沼泽和河汊,泰和王朝时期分属于北海领、苍原领和清河领管辖。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都是个连强盗都不愿意逗留的三不管地带,是各种动物的天堂却并不适合人类居住。一群流浪艺人偶然之间在卧虎山山麓发现了这座几乎被荒草枯木淹没了的神殿,便动手清理了周围的荒草枯木,在它的旁边定居下来,后来又有一些圣修士、修行者、流浪者、难民和逃犯陆续来到这里,慢慢地就形成了一个小镇。 泰和王朝中期,王室曾派了一支大部分由女兵组成的队伍驻扎在这里以保护神殿,后来因为战乱频繁,王朝泥菩萨过河自顾不暇,这支队伍竟然被人遗忘了,这些士兵便和那些人一样成了月河最早的居民,在西疆赫赫有名的狂花姊妹团的核心组织科多摩尔(古泰莽语,意为勇者之心)的成员,基本上就是这些女兵的后代。 第二帝国首次正式将西疆纳入版图后,于新历十七年从北海、南宫和清河诸领各划出了一块地盘设立了长原领并大规模修建官道,月河成为领治所在地,越来越多的人随之闻名而来,围绕着天空神殿慢慢发展成了现在这座西疆省的著名城市。 卧虎山拔地而起,耸立于长西南小平原西南偏北部,北面和西北都是难以攀登的悬崖峭壁,月河城就依托着卧虎山而建,整个城市犹如阶梯沿着南面和东南山麓层层而下,扼守着西南部相邻的帕格尔省,以及东南部的清河、西丰诸郡通往首府亚伦湾的要道,是长西南平原上的战略要地之一,境内的主干河流花河在上游留下了一个非常美丽的流花湖后,分成了两条支流,其中一条支流在城外留下了一个形如月牙的河湾,城市便因此而得名。 与动辄数千年历史的西疆几大著名主城如亚伦湾、贡戈拉城、泽安城和月光城等相比,只有两千多年历史的月河还只能算是一座年轻的城市,但它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资源优势,却使得它成为全省发展得最快的城市,现在已经成为了西疆省重要的战略要地、粮食蔬果基地和陆上商贸中心之一,也是长原郡的行政和政治经济中心。 城里的天空神殿是月河城的标志性建筑,月河城就是围绕着它发展而来的,整座神殿及附属建筑都是由清一色的斑纹花岗岩建成,气势恢宏庄重肃穆,神殿的院子里还有着整个寒武大陆上唯一的一棵长着紫红色叶子、每年从神木季到天风季都会开出像点燃的灯笼一般的淡黄色花朵,在夜里还会散发出淡淡光芒的光明树,传说它的芽苞就来自伊艾拉在清元位面的领域晨光城里的光明树,被人们奉为神树,使得月河城更加的声名远扬。在这场旱灾之前,每年都会有众多的朝圣者不惜长途跋涉从各地赶来朝拜,祈求得到光明女神的庇护,神殿前面的光明广场自然而然便成为了城市的中心。 在神殿前面,耸立着两尊据说是光明勇士的巨型雕像,他们全身披挂面朝前方相向而立,一手持剑扎地,一手向前高举,掌心里托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双头鹰,与整个神殿浑然一体,而双头鹰在泰莽人的信仰中代表着太阳,因此人们普遍认为光明神殿与泰莽人有着某种神秘的渊源,领地旗帜上的双头鹰旗徽就源自于此,千百年来领地的旗帜虽然一变再变,双头鹰旗徽却始终没有变过。 月河分为内城和外城两个部份,内城以飞云门为界分为三个大区,飞云门之内的上城区为贵族富人居住区和休闲区,除了光明神殿之外,狂花姊妹团的总部勇者大厅和城里几大家族的议事会、商会等都在上城区,凌霄宫就雄踞于卧虎山顶,俯瞰着整个月河城。飞云门以外的下城区为商业和平民居住区,幽域之主拉泽尔的神殿及人们供奉祭祀祖先的安息之所就位于下城区的上方,和西疆的许多城市一样,在下城区的边缘地带还有一个外来人员自发形成的贫民区,聚集着来自各地,操着各种语言的各种族民族的人。 外城是工匠和集市区。 月河是一个比较开放宽容的城市,因此平常时节在这里能看到许多种族的人聚集在这里,进行各种交易活动,还有专门的粮食蔬果交易市场。不少擅长各种手艺的其他种族和民族的人,如半兽人族中的月精灵等都在这里开设有各种手工作坊,为人们制作各种武器装备及精美的手工艺品,在城外的草地上,也经常可以看到猴头狼耳豹子尾巴的波加人的流动商队搭起帐篷在招揽顾客。 跟西疆的其他城市一样,月河在历史上也曾多次遭受战火攻城,但城市却都奇迹般地没有遭到太大的毀损,因此在月河很少像其他城市那样能看到战乱留下的明显痕迹,人们都说这是因为月河有伊艾拉的庇护,月河也因此被人们称为受神庇护的城市,最盛时人口达到了三十多万,但在经历了三年大旱的摧残之后,整个城市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凌霄宫,宫廷总管戈尔图一如往常地在巡视督查各处的人事。 戈尔图在宫里的认真较劲是出了名的,连洛利克领主的两个孩子见了他都有点发怵,其他人就自不必说了。在他眼里,这凌霄宫就等于他的领地一般,所以无时无刻都得让人们感觉到他的存在,也不能容许有任何可以马虎的地方,因此尽管是在灾荒时期,宫里的一切依然还是那么有条不紊,没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底下蒙混。 忽地,他一眼瞥见几个守卫带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人从大门走了进来,便厉声喝道,“站住!” “总管大人!”那几个守卫急忙停下了脚步。 戈尔图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年轻人,“他是谁?” “不……不知道。”守卫摇了摇头,“我们只是奉命带他回来。” “谁让你们带他进来的?” “法师大人。” “凌霄宫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菜市场!”戈尔图摆了摆手,“哪来的让他回哪去吧。” 守卫为难地,“可是法师大人说……” “你没听清我的话?”戈尔图不满地说,“这个哈文,难道还嫌惹的事不够多么,前次那个疯疯颠颠的什么法师,就差点没把凌霄宫都给烧了!”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没吭声的年轻人突然喝道,“大胆!竟然在本王面前如此放肆!” 戈尔图愣了一下,“什么,你说什么?” 年轻人毫不退缩地盯着他,“休得在本王面前无礼!” “疯了,简直疯了!你知道你说的什么吗,要是让别人听到了那是要砍头的!”戈尔图气急败坏地挥着手,“快,快把这疯子撵出去!” 那几个守卫站在那儿磨磨蹭蹭地没动弹,“可是……可是法师大人他……” “哈文那儿自有我担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疯子留在这儿给我们惹麻烦。”戈尔图指着守卫的鼻子吼道,“你们……你们要是不想吃牢饭,就赶紧把他轰出去!” 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戈尔图是老领主手下的红人,现任领主洛利克也得给他几分面子,在宫里算得上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把他给惹毛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兄弟,你就少说几句吧,不是我们不仗义,实在是惹不起。”那几个守卫一听他放了狠话立时就慌了,赶紧连推带拽地拖着年轻人就往外走,“我们挣点饷钱也不容易,谁都得当老爷侍候着,您老就高抬贵手,先找个地方歇歇脚,等法师大人回来再说吧!” 年轻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只得任由他们将他推出了宫门。尽管他整个人都还是浑浑沌沌的,这会就更像是坠入了云里雾里不知自己到底置身何处,但这半天时间发生的许多事,恐怕已足够他品味好一阵子的了。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一章 我是谁 二 二 刚出宫门,那刺眼的阳光便令他好一阵眩晕,他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信步出了廊道站在平台上举目四顾,眼前的情景却让他吃了一惊。 刚才和守卫一起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还是浑浑噩噩的,脑子里更是迷迷糊糊的像是一盆浆糊,根本就没心思去留意周围的情形,这会儿好歹清醒了一些,才发现自己站在宫外的那座长长的石桥前边的小平台上,桥下是一个半天然半人工的深坑。 抬眼望去,虽然眼下正是万物初萌的神木季二月底,脚下的城市却是一派破败景象,无论是贵族区还是平民区都不见一丝生机,连那气势恢宏的光明神殿也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土灰色。 城里城外,几乎所有的树都成了光秃秃的枯木,偶尔有一两棵尚未完全枯死的也是奄奄一息在苟延残喘,本该是凉风习习的二月底的黄昏,脚下的土地却是热气逼人,空气干燥得似乎擦擦手就能点着,城外的大片平原就更是一丝绿色都看不到,放眼看去到处都是令人窒息的焦土色,稍有点风就会卷起一大片沙尘,根本就是一块荒漠死地。 他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无法想像这里的人们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他顺着就坡而建的层层台阶拾级而下,看到东边的高处是光明女神伊艾拉神殿,殿前是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左边有一个供市民休憇的围廊式街心公园,虽然各式设施都相当齐全,但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使用,很多东西都开始破败了,右边靠岩壁处则是一个仿若旧时点将台的高台,上边也积了厚厚的一层尘土。 坡道的西面和神殿下方,显然是那些贵族富人的聚居区了,无论是建筑还是周遭环境都比其他地方要高出一截,平常时节现在应该正是绿荫环绕鸟语花香的季节了,然而现在也已是一片破败景象,见不到一丝的生气。 他下了坡道穿过街心公园,顺着最近的那条街道没走多远,就看到前边一道城墙将城区隔成了两个部份,城墙下是一个拱门,门楣上镌刻着“飞云门”三个大字。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往哪儿走,想了想便蹒跚着出了飞云门,顺着街道来到了一个小广场,就见一群瘦骨嶙峋形同槁木的老老少少,木然无神地提着各式各样的桶,在街道旁一口很深的水井旁排队等着打水。他走下台阶上前几步拦下了一个老人,疑惑地看着那小半桶浑浊不堪的黄泥水,“老人家,这水还能喝吗?” 老人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看他,“唉,再这样旱下去,连这黄泥水都没得喝啰!” “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旱成这样?难道宫廷和领主都不想想办法吗?” 老人摇摇头,“你去问领主大人吧。” 他刚从古神殿里出来,当然不可能知道这场前所未见、困扰着帝国上下的旱灾已经整整持续了三年多,而这也正是他会出现在月河城里的引火索。 长原郡位于西疆省中西部的长西南小平原西南部,是号称山地之国的西疆省难得一见的高山平原地区,西部和西南部与爱神族人建立的舒兰王国、夷族部落控制的西夷国接壤,北靠北海郡,东邻南宫郡,南接西丰郡、清河郡以及帕格尔省的寒石关,境内气候温和雨量充沛水系发达,一直被视为西疆省的重要粮仓和蔬果基地。 三年多前,长原郡境内发源于西夷国、卡戎国和西疆交界处羊见愁大峡谷的主干河流花河突然断流,下游的河流湖泊随之相继干涸,随后便发展成持续了整整三年多的严重干旱,使得原本富饶的长西南平原变成了赤地千里、饿殍遍地的人间地狱,连山上的树皮草根都被剥光挖光了。 无数人被迫舍弃了家园,扶老携幼四处逃荒,许多行动不便的人便只能眼睁睁地活活饿死,全郡除了索溪城靠着发源于黑山的几条小河尚能勉强维持,月河城因为建在山上,当初建城时为了防范围困挖有不少深水井还能苟延残喘,以及毗邻南宫郡的图南城受灾略轻外,其余几个位于流花河流域,完全依赖着流花河水的城市都已经成了空城,周边的几个郡也是雨量减少河流萎缩,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旱灾的影响,给整个西疆省人们的生活和社会秩序都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旱灾刚开始时,外边还能给受灾的城市乡镇送来一些粮食和水等救灾物资,虽然也是杯水车薪,但还聊可救急,但到后来,运送救灾物资的马车队往往在半路上就被灾民一抢而光,即使侥幸能避过灾民的抢劫,那茫茫荒漠造成的损失也令各方都难以承受,这外来的救援便几乎全都断了线,而各郡也随着无数灾民的涌入,原本就不稳定的社会秩序受到强烈冲击,各地盗贼蜂起,又要想办法安抚灾民以防他们造反,又要应付本地民众日益增长的不满情绪,也都是焦头烂额自顾不暇,随着灾情越来越严重,被困在灾区里无数的人们便只能挣扎在死亡线上。 起初人们以为是什么地方忤逆了众神遭了天谴,采用了各种献祭方式试图平息众神的愤怒,然而来自各方的情报都显示这次旱灾并非天谴,而是以自称为“不死之王”为首的一伙强盗占据了上游的荒野之地羊见愁峡谷,修起大坝截断河流迫使河水改道流入了北冥海,而情报显示他们打出的旗号竟然是“清天已死,浑天当立”! 一伙打家劫舍的强盗竟不可思议地公然宣称要挑战诸神权威,这不能不让人们怀疑这一切都跟近些年来一直蠢蠢欲动的魔族有关,而种种迹象也表明这不死之王有着非常强大的力量。 为了对付不死之王,省里的诚王及周边几个领地的领主都绞尽了脑汁,招募各路高手组成小分队突袭、重金悬赏刺客暗杀和巫术诅咒等等,凡是能想到的办法、可以采用的手段都试过了,结果派出去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回来的,甚至连那个“不死之王”到底是人是鬼都没能弄清。 前些日子,一个自称开了“天眼”的疯疯颠颠的流浪法师不知怎么就闯进了凌霄宫,一阵半疯不颠令人目瞪口呆的手舞足蹈,还差点烧了凌霄宫之后,在一张纸上胡乱涂抹了一阵,便大笑着飘然而去,大家都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就已经没了踪影。 众人大愕不已,哈文却似乎从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他让人拿来了一面镜子,然后对着镜子里面的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文字反复查看,果然从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狂言疯语中发现了一些带有特殊符号的词语,把它们摘抄出来再重排一下,就明显能看出是一段古精灵语,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水火相继,浑元重启,崎山之下,沉睡之人,静待回归…… 哈文倏然一惊! 水火相继,浑元重启,这是不是意味着这场旱灾还只是又一次浑元危机的前兆?城外那座并不起眼的崎山的下面,竟然还有一个沉睡之人正等着他们去唤醒,而这个沉睡之人似乎与这场旱灾有着某种神秘联系,难道这就是给他们指路的神谕? 离城不算太远的崎山并不高,山上还有个洞穴,但也并不深,城里好些胆大点的孩子都钻进去玩过,据说除了几具骷髅之外什么也没有。他们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挖开了山洞,结果在破解了许多的机关陷阱之后,却挖到了一座远古的多姆神殿,发现了被冷藏封印在神殿里的他。 他不可能知道是一个神谕将他带到了月河城,更不可能知道这个神谕又会将他带往何方,眼下他只知道自己成了一个身无分文饥肠辘辘的流浪汉,喉咙在冒烟,肚子在唱空城计。 他举目四顾,看到不远处有家叫做剑与酒的酒家客栈,想了想便上前推门走了进去。 店堂里空空荡荡的,估计是生意清淡已久,老板娘阿琪看到有人进来也是连眼皮都没抬,只顾自己跟一个女孩在柜台前不知说些什么。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只有几个枯瘦如柴的人坐在墙边,跟狗一般的张着嘴巴直喘粗气,再看货柜上也是空空如也,尽管只有几个不知已经放了多久,看着就让人没了胃口的干面包,估计连斧头都砍不动了,那价格却是高得吓人。 他明知自己身无分文,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只好舔了舔嘴唇强忍着辘辘饥肠,转身往墙角那的桌子走去,准备就在这等着哈文派人来找。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那古神殿里,他们干吗要挖开山洞,却也隐隐觉察到这并非偶然,自己和这场干旱有着某种撇不清的干系,他们回来发现他不见了,肯定会派人四处寻找他的。 他来到桌子旁边刚想坐下,一眼看到旁边的桌子上居然放着半瓶开了盖的水,这令他越发的感到渴得厉害了。他再也顾不得矝持了,偷偷地看了看四周见压根没人注意到他,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飞快地拿起水瓶不顾一切地猛喝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喝上几口,便听到身后似乎有人怒骂了一声,紧接着脑袋“嗡”地一响,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一章 我是谁 三 三 哈文和凯米尔、多拉格指挥着守卫把那洞口重新封上回到凌霄宫时,天已经擦黑了,大厅左右两边那长长的餐桌前挤满了正在吃饭的人,还有许多人就那么随便找个地方坐了下去,把碗放在地上迫不及待地吃着,把整个大厅都塞得满满的。 跟着他们回来的人一见这情形,也都抢着进了餐厅,哈文却顾不得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一进门便直奔法师厅,准备再和那个神秘的年轻人好好谈谈,看能不能理出点头绪来,也好向洛利克领主回报。 然而,他急匆匆地把屋里屋外都找了个遍,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便急急忙忙穿过人群跑到大门那儿,冲着那两个值班的守卫劈头就问,“人呢?” “什么人?”那俩守卫被他问得丈二雕像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啊。” 哈文这才想起他们是刚换班的,却依然怒气不减,“去,把下午从山洞那边回来的那几个家伙给我找来,马上!” “是,大人!”一个守卫急忙跑了出去。 哈文回到房间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直喘粗气。 关于疯颠法师的那个神谕,宫里当时也是争论得非常激烈,以总管戈尔图为首的一帮官员认为那不过是疯子的胡言乱语,纯属无稽之谈,在这种艰难时期把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浪费在这上边简直就是犯罪,而他则坚持认为那就是诸神给他们的启示,恐怕就是拯救月河最后的一线机会,决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 “诸位大人,我觉得这笔账还是这么算比较合适,就算为了挖开山洞而付出的那些人力物力全都省下来了,对整个月河城来说又有多少裨益?” 在双方都相持不下的时候,凯米尔站了起来,转向戈尔图说,“戈总管,你心里是最有数的,这场旱灾已经持续了三年多,到现在不但没有任何减缓的迹象,反而是越演越烈了,如果我们都就这样束手无策坐以待毙,你觉得这月河城还能撑多久?” 戈尔图愣住了,“这……” “你们说的也没错,谁也不敢打包票说那道神谕就是真的,或者就是无稽之谈。不挖开看看,又怎么知道那里边是不是真的就隐藏着一些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而那秘密就是拯救咱们月河的最后一线希望? “说句大家都不爱听的话,咱们月河现在就是一个溺水待毙的人,哪怕就是一根救命稻草,我觉得也应该是先抓住再说,不知各位大人以为如何?” 凯米尔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沉默了,洛利克领主当场拍板支持了他的意见,但他深知宫里在当前如此困难的情况下为此付出的代价,如果他无法证明这个神秘的年轻人就是神谕所说的“沉睡之人”,他就无法向洛利克领主和一直支持着他的凯米尔、多拉格他们交待,今后也别想再在凌霄宫里立脚了。 然而,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那个年轻人,却让那几个脑子一根筋的守卫给送丢了,这让他怎么向洛利克领主解释? 他还坐在那儿生着闷气,凯米尔一手拿着半个面包一手端着一小碗菜汤走了进来,“哟,看你这气鼓鼓的样子,都快成癞蛤蟆了,哪个胆包身的敢惹咱们的法师大人?” “气死我了!那几个蠢货,让他们送个人却不知道给送到哪去了!” “啊,怎么会这样?”凯米尔也吃了一惊,“我还说过来先带他去吃点东西再说呢。” “这人要是弄丢了,我们怎么向洛利克领主交代?”哈文气呼呼地说,“你说,我们怎么就养了这么一班蠢货,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行了,你也别一撑篙打死一船人,把咱们的守卫都说得那么不堪。来,先吃点东西压压火气,反正咱们月河现在就是沙漠里的一座孤城,就算是真走丢了,谅也飞不到天上去。” 凯米尔倒是冷静了下来,把那点吃的东西放到他前边的桌子上,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琢磨着吧,这事也不能完全怪守卫,十之八九跟咱们的总管大人脱不了干系。” 哈文一愣,“你是说戈尔图?” “你还不知道他那德性?只要有陌生人进了凌霄宫,他就像看到强盗闯进了他的家里,一副能把人生吞活剥的模样,小小的守卫谁惹得起他?”凯米尔笑了笑,“更何况,咱们那位‘本王’看着更像是个流浪汉。” 说话间,那几个守卫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大……大人……” 哈文一看到他们火气又上来了,“人呢,你们把人给我送到哪儿去了?” “大……大人,我……我们是把他送……送回来了,可……可是又……”那几个守卫一见哈文火冒三丈的样子,吓得连说话都结巴了,“又让总管大……大人给轰……轰出去了……” 哈文扭头看了凯米尔一眼,凯米尔却冲他一扬眉毛,摆出了一副未卜先知的样子。 “我是怎么交待你们的,嗯?” “我……我们说了是……是您交待的,可……可是总管大人硬说他……他是疯子,非得把他轰……轰出去不可,还……还说我们要是不……不把他轰出去就……就让我们吃……吃牢饭……” 哈文一听气得直翻白眼,凯米尔转过身来看着那几个守卫慢悠悠地说,“我说你们几个,这肩膀上扛的是猪脑啊!就算总管大人这么说了,你们就不会变通一下,先把他带到剑与酒安顿下来?是怕法师大人付不起钱还是咋地?” 几个守卫面面相觑,垂下了脑袋不敢吭声了。 “你们还傻站着干吗,还不给我快去找!”哈文猛地一拍桌子,把那几个守卫都吓了一跳,“要是他有个一差二错的,看我不活剥了你们!” “是是!我们这就去找!”几个守卫拔腿往外就跑,却又被哈文叫住了,“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就算是挖地三尺,今天也得把人给我找回来!明白了吗?” “是是!明白,明白……”那几个守卫跟火烧屁股似的撒开脚丫一溜烟跑了。 “好了,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你就把心放回心窝里去,这人呢肯定丢不了,倒是别等会把人给找回来了,你却饿成干尸了。”凯米尔站了起来,“我去厨房看看,先让他们给准备点吃的,别说那个‘本王’身无分文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就是有钱都没地方找吃的喝的,到这会肯定饿成狗了。” 哈文点了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谢谢!” “我说哈文,看你这生活都乱成什么样了,要是没人招呼着,你就经常是吃了上顿忘了下顿的,赶紧给我们找个嫂子吧,这书中可没有颜如玉哦。” “去!现在人家正上火着呢,你还有心思说这个。” “咋的,你上火我们也得跟着上火呀?要不要我去把多拉格也叫上,咱们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一起上火,看看能不能把人火回来不?”凯米尔走了几步又回头说,“别忘了,领主大人还在等着你的回话呢!” “你看我,火气一上来竟然把这事给搁脑后了!” “我说了吧,火气上脑可不是好事,等会在领主大人面前,可记得有话好好说。”凯米尔又揶揄了他一句,这才转身走了。 哈文这才狼吞虎咽地把那点东西塞进了肚子,赶紧抹了抹嘴,拿上从神殿里找到的几样东西便匆匆地往楼上议事大厅走去。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一章 我是谁 四 四 议事厅里,虽然时候不早了,洛利克领主和他的贴身侍卫莉娅还在焦急地等着山洞那边的消息,一看到哈文推门进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山洞里的情况怎么样?找到什么了?” “人,我们还真找到了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洛利克领主看了看他的身后,“人呢?” “我让守卫先护送他回宫,结果……” “怎么了?” “让戈总管当作疯子给轰出去了。” 洛利克领主一拳砸在了领主王座的扶手上,“这个戈尔图,简直胡闹嘛!” “大人放心,我已经让所有的守卫都出去找了,咱们这就一座孤城,他丢不了的。” “那最好,要不然这麻烦就大了,诚王殿下要是追责起来,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话说回来,大人,这戈总管您也得管管了,”哈文小心翼翼地说,“远的不说,您知道的,最近就好几次差点误了大事……” “我知道了。”洛利克领主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你那边的情况。” “大人,今天幸亏是凯米尔及时赶了过来,要不然我们全得玩儿完了!” “怎么回事?” “那山洞里隐藏着的是一座多姆神殿,年代应该非常久远了,只是不知何人所建,又为何会埋在地底下?” “什么,多姆神殿?”洛利克领主不由瞪大了眼睛。 “我们在神殿里还看到了传说中非常古老的多姆神像。阿姆头戴花冠,胸前围着一串树叶,左手掌心里托着一朵不凋花,右手持生命之泉,而阿多则光着上身,单腿跪在阿姆身边,一手搂着阿姆的腰,一手却拿着一朵彼岸花。”哈文说,“民间一直传说西疆有座多姆神殿,但没留下任何记载,没人知道它究竟在哪儿,也没人知道它是何人所建,建于何时,谁能想到它竟然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在一旁的莉娅插嘴问道,“多姆是谁?怎么从没听说过?” “多姆就是传说中创造了诺菲思,最后又与诺菲思融为一体的阿姆和她的情人阿多,先民把他们合称为多姆。如果说阿姆是众神之母,那么阿多就是名副其实的众神之父,诺菲思所有的神级生物都是他们的后裔。”哈文解释道,“不过在先民流传下来的传说中,因为阿多在与诺菲思融为一体时,转化成为万魔之祖、黑暗之父多佛瑞尔,正是他诱导他们的一部分后裔转化成了诺菲思的毁灭者和吞噬者,所以被有意无意地给抹去了,以至于现在很多人都只知有阿姆却不知有阿多。” 多拉格也问道,“毁灭者和吞噬者有什么区别吗?” “毁灭者是有形的,它们在毁灭了一切之后,至少还会留下一片废墟,还有重建的可能,而吞噬者是无形的,我们只能从被它吞噬后留下的虚空感知它的存在,因为它们吞噬了一切之后留下的只是没有任何物质存在的虚空,不管是什么一旦落入其中,便只能以某种远超于我们认知范围的形态而存在,它们如果要想重返原来的世界,就需要借助于原来世界中的某种实体,世界毁灭者伊欣格在失去了死神之翼面具后就是被逐入了虚空。” “听守卫私下里议论,说神殿里的阿姆神像是蛇人?” “是啊,蛇在许多民族的信仰中都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人们认为它集善恶于一身,无足而疾行,无翼而能飞,无鳍而善泳,蜕皮即重生,永生不死,伸屈自如变化多端,是一种无处不在、无所不能而又非常神秘的存在。 “据说幽域之主拉泽尔就是因为在梦中看到了一条头尾相衔的蛇在不停地转着圈子,领悟到了生命的本质在于生死轮回循环不息的真谛,从而创造了幽域和往生之地,为凡人逝者的灵魂构建了安息之所和轮回之道。”哈文解释道,“在寒武大陆先民流传下来的传说中,阿姆和阿多一直都是以人首蛇身的形象出现的,先民们所说的诺菲思也正是由两条头尾相啣相互交缠,相互吞噬又不断重生,毁灭与重生无限循环的无尽之环,诺菲思中所有的星球都只是它们身上的鳞片,我们在夜晚看到的星星,就是蛇身上鳞片的闪光。只是后来阿多成了令人畏惧的黑暗之父,被人们从阿姆身边抹去了,阿姆也从人首蛇身转变成了现在我们所看到的手持不凋花和生命之泉的万物之母的形象。” “好了,传说的事留待以后有空的时候再说吧,”洛利克领主摆了摆手,“你们在神殿里还发现了什么?” “山洞刚挖开不久,我们就发现里头几乎是三步一机关五步一陷阱,要不是凯米尔,我们只怕是连门都摸不到就给埋到陷阱里头了!”哈文说起来还是心有余悸,“有些机关陷阱,要不是十分留心的话根本发现不了,山洞里的那些骷髅,很可能就是触发了机关陷阱而丧生的。” “要对付那些机关陷阱什么的,还真非他莫属。”洛利克领主笑了笑说,“他回来一听说你已经带人去了山洞那边就急了,说你就像一只书蠹虫,通晓古今却对外面的世界两眼一抹黑,万一真的那山洞里边有点什么,贸然闯进去就是白送死,还得搭上一帮人的性命。” 哈文苦笑道,“书蠹虫,还真像……” “别介意,凯米尔那张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有时候一句话都能把人噎死的。”洛利克领主摆了摆手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们俩一文一武各擅其长,你接着说。” “神殿里头的多姆神像前边放置着一具颇为讲究的棺椁,那年轻人原先显然是被冷藏封印在那里边的,神殿的铁门刚打开他就醒过来了。”哈文揉了揉太阳穴,说,“他穿着一身布衣,从衣着打扮上看不出他的身份,但言谈举止间却不失大家风范,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 “更意外的是我们在神像后面的墙壁上还发现了一幅壁刻,上面刻画的正是传说中先民关于灭世的预言末日烙印……” 洛利克领主又吃了一惊,“末日烙印?” “没错,那壁刻上说到在伊欣格私自打造死神之翼时,黑暗之父背着他又赋予了面具某种极其强大的神秘力量,伊欣格要是参透了其中的奥秘,面具一旦回到他手中,天泽世界的毁灭便将不可避免。” “啊?难道说这场旱灾就是世界末日的前兆?” “耐人寻味的是那壁刻上最后那一段画的意思却是——命运之轮再次转向了众神之子……” “众神之子?不是好几百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了么?” “或许……这场旱灾正是众神之子回归的前奏? “那疯癫法师的涂抹上说的好些内容都可以和那壁刻相对应,他说的沉睡之人应该就是壁刻上说的众神之子,这决不会只是巧合。”哈文慢慢地回想着,“我们仔细检查了整个神殿,除了神像后面一个华丽的箱子之外并没有更多的东西,棺椁和箱子明显都是近代的物品,显然是后来才放进去的。” “这么说来那神谕还真不是空穴来风,那个疯颠法师敢情真有点来头?”洛利克领主沉吟了一会说,“你们跟他谈过吗,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的记忆全部丢失,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哈文摇摇头,“不过我们在多姆神像后面发现的箱子里还存放着几面旗帜,还有一枚徽章和一些王室的装备。” “那些东西呢?” “箱子放在我的房间里,我总感觉这几面旗帜是在暗示着什么,或许就跟那年轻人的身世有关?”他把旗帜按次序摊开放到桌子上,指着中间那面紫色底黄色权杖图案的旗帜说,“这图案我总觉得挺眼熟的,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一直没吭声的莉娅凑过来看了看那旗帜上的图案,插嘴道,“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三百多年前霍东尼时代的王室徽章。” 哈文诧异地,“你怎么知道?” 莉娅说,“领主大人的私人军械库里就有一枚这样的徽章,大人跟我说起过它的来历。” 洛利克领主点点头,“她不说我都忘了,我还真有这样一枚徽章,是我的祖上传下来的。” “对了,他说他只记得有个长原领,领改为郡正是两百多年前的事,说明他至少在这神殿里躺了两百多年了!”哈文又把一枚徽章递给洛利克领主,指着那两面紫色底白色徽章的旗帜说,“还有这枚徽章,这上面的图案跟那两面旗帜上的图案一样。” 洛利克领主看了看旗帜,想了想诧异地说,“紫色底白徽章,这不是当时王储用的旗帜吗?” “对啊,我怎么就把这个给忘了呢!”哈文一拍脑袋,猛然醒悟道,“等等,让我想想,想想……官方史书上关于霍东尼的记载并不多,但根据民间史藉所说,霍东尼登基时都快五十岁了…… “霍东尼在位时间虽然不算长,轰动王朝上下的大事却不少……”哈文努力回忆着,“根据民间的说法,皇帝陛下是在祭神大典期间暴毙的,皇后不久之后也离奇身亡,王储失踪……王储失踪……王储……本王……” 洛利克领主不解地,“什么本王?” “我让守卫护送他回宫的时候,那年轻人突然冒出了一句‘给本王带路’!”哈文忽地瞪大了眼睛盯着洛利克领主,“啊,他刚出棺椁,脱口而出就敢自称本王,莫非他……他……” 哈文这一说,几个人登时都瞪大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吭声了,议事厅里的空气也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一章 我是谁 五 五 “你……你别……别走啊……” 仿佛依然置身于那个浓雾弥漫的地方,眼前依然是那个渐行渐远的淡蓝色影子,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她那若有若无的声音,他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呻吟般地低声叫着,耳边却传来了一个女子轻柔的声音,“喂,醒醒,醒醒,你怎么啦?” 朦朦胧胧地感到有人在轻轻地推着他的身体,他浑身打了个激灵,努力地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陌生女孩清秀的脸庞,一时间竟分不清是不是还是在梦里了,“你……你是谁?” “我叫妮珂,是凌霄宫里的侍女。”妮珂看着他关切地说,“你一直在说梦话,还老是在挣扎着,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勉强挣扎着坐了起来,环顾着四周,“我……我这是在哪儿?” “王宫的侧厅里啊,这是我们佣人住的地方,本来有好几个人一起住的,有几个早跑掉了,还有几个不在了,现在就我一个人住着。”妮珂抿嘴一笑,“你大概是渴坏了,在酒店偷喝人家的水,让人家给揍了。” 他尴尬地笑了笑,“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当时就在那儿跟老板娘阿琪说话呢,看你挺可怜的,也不像个坏人,就让守卫拦住了那人,帮忙把你扛回来了。” “守卫能听你的?” “那些守卫我都认识,其实人也都挺不错的,我跟他们说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他们就帮着我把你背回来了。”妮珂瞥了他一眼,“你叫什么?” “我叫霍……霍……”他晃了晃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拼命回想着,依稀记得梦里有人叫过他的名字,“霍克……” “霍克,”妮珂把他扶了起来,“你一定饿坏了,我给你留了点吃的,赶紧吃吧。” 他看着桌子上的一小块面包、一小碗菜汤和一杯水,“那你呢?” “我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 他虽然饿极了,坐到桌子边上拿起那块面包却没吃,只是坐在那儿痴痴地看着她。 他不用看也知道她在撒谎,这让他心里有点酸酸的又有点暖暖的。不知为什么,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有一种很亲近的感觉,好像见到了亲人似的,尤其是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总好像在哪听到过,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他是完全莫明其妙地就被抛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面对的又都是完全陌生的人和事,这种离奇得不能再离奇的遭遇,使得他的一颗心就如随风飘零的断线风筝无处着落。 然而此时此刻,当他面对着这样一位素不相识,却宁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把那一点点少得可怜的食物留给他的善良女孩时,不禁又想起了山洞里遭遇的那几个人,尤其是那个叫凯米尔的,却也使他隐约意识到这一切决非偶然,在他今后那漫长的岁月里,这个城市很可能就是他的安身立命之所,他的命运将注定要和这些人交缠在一起…… “干吗那么看着我?”妮珂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连忙低下了头,“我……我……你真像我的姐姐……” “你有姐姐?” “不知道,我这脑子好像……好像坏掉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他低声地说,“我就是觉得你……好熟悉的样子……” “那好啊,我就认了你这个弟弟吧,反正我也就孤零零的一个人。” “你的家人呢?” 她垂下了头,低声地,“他们早就……不在了……” “对……对不起!” 他怔了一会,默默地放下面包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慢慢地单腿跪了下去,“姐!” 妮珂连忙把他扶了起来,眼泪夺眶而出,“别……别这样,姐姐怎么担当得起……” 他一把抱住了妮珂,“不,姐!你就是我的……亲姐姐……” “弟弟!” 妮珂也忘情地抱住了他久久不愿松手。 许久,门上忽地响起了几声轻轻的叩门声,把他们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了手抬头一看,却是凯米尔手里端着一大托盘吃的东西站在门口。 “我脚都站酸了,你们这出认亲记也该演完了吧?”凯米尔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把托盘放到了桌子上,“赶紧吃吧,这是我让厨房特意为你们准备的。” 霍克不相信似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什么时候?”凯米尔一本正经地说,“这么说吧,就你们姐弟相认这功夫,我已经让守卫去通知下边的人不用再找了,还通报了领主大人说你找到了。对了,差点忘了说,要不是刚才那情景把我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我让大家别来打搅你们,这儿恐怕早就围满观众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就叫赶早了不如赶巧了,”凯米尔笑道,“我们从那边回来知道你失踪后,我就一直在琢磨着你最有可能往哪边走,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从这边过去最容易顺脚找到的剑与酒客栈,连忙跑到那儿一问,老板娘阿琪说有个陌生的年轻人让妮珂带走了,我就知道一准是你,赶紧跑了回来,谁知正好看到你们认亲的那一幕……” 妮珂羞得满脸通红,低头退到了一边,“大……大人……你就别拿我们开玩笑了……” “我说妮珂,你捡了个弟弟这可是大喜事啊,你害的什么羞? “这年头,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连做好事的都有可能惹祸上身,人们遇事都是宁可远远绕着走的,你这等于是给大家都树了个榜样,好心终有好报。”凯米尔走到门口又扭头说,“赶紧吃吧,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哦!为了让厨师把藏着掖着的东西拿出来,我可没少费口舌。” 霍克看了看托盘,里边除了面包和蔬菜汤之外,居然还有一大盘牛肉和一大瓶水,“这……你也来一起吃点吧。” “你们吃吧,我去去就来。”话音刚落,凯米尔已经没影了。 霍克和妮珂相互看了看,仿佛这才感到肚皮早就饿得贴到后背上了,那盘诱人的牛肉更是让他们几乎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坐到桌子边上放开肚子大吃起来。 “这个凯米尔,好像在宫里挺有点分量的嘛。”霍克边吃边说。 “何止是在宫里,他在整个月河城都是家喻户晓老幼皆知的传奇人物,”妮珂看着他说,“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哦,就是他和哈文法师,还有一个多柆格队长把我从一个山洞里弄出来的。” “你可真有缘分,他们几个还有戈总管,可都是宫里的台柱子,本来还有好几个人的,可是都没能撑过来……”妮珂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在山洞里的?” “不知道……” 过了一阵子,凯米尔又晃悠晃悠地进了屋子,冲着霍克问道,“吃饱了没?” 霍克站了起来点了点头。 “那就走吧,法师大人还等着你呢。” 妮珂忽然叫道,“等等!” “怎么啦?” 妮珂怯生生地,“我刚看到总管大人走过去,要是让他知道我……” 凯米尔看着她说,“妮珂,你知道你这个捡来的弟弟是什么来头吗?” 妮珂摇了摇头。 “他可是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回来的贵客,就你们演着认亲记那会,全城的守卫就为了找他,差点没把月河城都翻过来了!” “那……你是说总管大人不会怪我啰?” “得!这年头,人们做好事都怕会惹祸上身,你却能对一个落魄的陌生人伸出援手,大家感谢你都来不及呢。”凯米尔笑道,“你尽管放心,从今往后,总管大人准保对你另眼相待,我保证!”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一章 我是谁 六 六 对于初来乍到的霍克而言,凌霄宫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一路过来自然难免好奇地东张西望问东问西的,而早已对凌霄宫了如指掌的凯米尔,自然也责无旁贷地兼任起了导游的角色,一头走一头不厌其烦地为他答疑解惑。 当他们路过大厅时,霍克一眼看到一个手臂上纹着一只黑蝎子的中年人挺悠闲的坐在那儿,便问道,“那人是谁?大家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倒显得挺自在的嘛。” “哦,他呀叫帕多夫,月河城的首富,十来年前才来到月河的,一来就买下了城里最大的那座房子改建成了和府,还有城外的希瑟庄园和旁边的农场。”凯米尔朝那边瞥了一眼,说道,“在旱灾之前,这寒武大陆的道路上跑的商队,几乎有一半都是属于他的,即使西疆省最擅长做生意的波加人都要自叹不如。 “这个人可不简单,见多识广却谦逊有礼,即使对乞丐都能以礼相待,还经常给各个神殿捐款捐物而且出手阔绰,是城里出了名的大善人。 “在旱灾之前,他还经常在瓦伦城堡里举办舞会,那真的是高朋满座觥筹交错,全郡的官员士绅、商贾名流无不以能结识他为荣,连省里来的高官都对他不吝赞美之辞,真可谓是风头无双,几乎把洛利克领主都盖下去了!” 霍克笑道,“听你的口气,好像有点不以为然啊!” “嚯嚓,你这感觉也真是没谁了,”凯米尔也忍不住笑道,“我就是感觉他太完美了,完美得连肚脐眼都没了。” “这么严重的旱情,他怎么没走?” “他说他的所有身家甚至性命都押在月河,只能跟月河城共存亡了。” 霍克“哦”了一声,不吭声了。 来到法师厅门口,哈文一见他们进来,就连忙迎上来紧紧地抓住了霍克的手,“总算找到你了,你还好吗?” “他呀,好着呢!”凯米尔把话接了过去,“我们在这边心急火燎火烧屁股的,他却一来就把咱们宫里的头号大美女给拐跑了。” “你就少说两句吧,”哈文赶紧打断了他的话,“人家可不像你那么皮厚肉糙的,别把他吓着了。” “没事,我没那么胆小。”霍克看着凯米尔笑道,“他很有个性,我喜欢。” 凯米尔得意地,“瞧瞧,人家才不会像你那么小肚鸡肠呢。” “他那是客气,你就别给根竿子就往上爬了。”哈文笑着拉着霍克坐了下来,“怎么样,能想起你叫什么了吗?” 霍克点点头,“霍克。” “霍克,”哈文看着他,“别的呢,还能想起些什么?” “我好像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还有什么黑翼……重展……七重门……水……” “还有呢?” 霍克努力地回想着,“不……不死之王……还有生,生命中的……贵人什么的……” “你还能想起别的什么吗,比如说……本王?” “本王?本王是什么?” 哈文和凯米尔一听都不由一怔,两人对视了一眼,“那别的呢?” “你……你别再问了!”霍克仔细想了一会,突然捧着脑袋叫了起来,“我现在是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一个人影……一个女人……跟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这脑子里全……全是支离破碎的……混乱……一团糟……” “好好,我不问了。”哈文连忙扶住了他,扭头对凯米尔说,“你去把妮珂叫来吧。” 凯米尔出去不一会就带着妮珂进来了,妮珂看了看霍克,低下头偷偷看着哈文,“大人,有什么吩咐?” “你先带你弟弟去休息吧,我已经在旁边的书房里给他铺好床,桌子上有两瓶药水,蓝色瓶子是安神的,绿色瓶子是恢复精力的,你给他喝了,让他好好睡个安稳觉。” 妮珂上前扶住了霍克,“是,大人!” “哦,妮珂,还有我已经跟领主大人说好了,从现在起你就负责照顾好你弟弟,其他的事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妮珂一愣,连忙说道,“谢谢!谢谢大人!” “不,你才是应该被感谢的,妮珂。”哈文又拍了拍霍克的肩膀,“什么都别想了,去好好睡一觉,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 “谢谢!”霍克点了点头,跟着妮珂走了。 哈文站起身来,“走,咱们见领主大人去!” 议事厅里除了洛利克领主和莉娅,还有戈尔图和多拉格等一大帮官员也在一旁守着,一看到他俩进来,洛利克领主劈头就问,“人呢?” 哈文摇摇头,“看来他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我让他先休息去了。” “问出点什么了吗?” “他说他叫霍克,还说老是看到自己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有个人影……哦,很像一个女人吧,跟他说着一些他根本无法理解的话。” “那女人都说了些什么?” “当时他还处于一种似梦非梦的状态,所以现在能想起来的都很凌乱,都是一些零散的词,不过……他提到了不死之王和水……” 戈尔图在一旁插嘴道,“大人,我看就别再浪费时间了,那根本就是疯子的胡言乱语……” “够了!”洛利克领主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旱灾都到了这种程度,我的子民都挣扎在生死线上,我们在尽一切努力拯救我们的城市和我们的子民,你却只会在说这里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那你倒是给我拿出点顶用的办法来啊!” 戈尔图让洛利克领主一呛顿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喃喃地,“大……大人,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还要去处理一……一下。” “去吧去吧!”洛利克领主摆了摆手,可他刚转身要走却又让洛利克领主叫住了,“等等!戈总管,以后别把凌霄宫搞得跟军营似的谁都不让进,如果我的子民连见他们的领主都不行,人们会怎么看我?” 戈尔图辩解道,“可是大人,这样的话,您的安全问题……” 莉娅打断了他的话,“总管大人,领主大人的安全是我考虑的事,你管好你自己份内的事就行了。” 戈尔图尴尬地,“是,是!那我先告辞了。” “去吧!”洛利克领主摆了摆手,便转向哈文,“你继续说。” “这几天遇到的事太多,脑子都被搞糊了,我也得先理一下头绪。” 哈文走到桌子前,拿过一张纸在上面涂写着。 “大人,”众人都静静地看着哈文,凯米尔突然说道,“我有个想法,不知该不该说?” “有话尽管说。” “大人,我知道现在很困难,可我觉得更重要的是鼓舞人心,让大家看到希望,有希望就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洛利克领主微微点了点头,“说下去。” “看来这个霍克就是已经消失了几百年的众神之子无疑了,现在竟然出现在咱们月河,又那么巧就认了妮珂当姐姐,”凯米尔试探地,“也许,这就是众神给我们的启示……” “对!”洛利克领主沉吟了一会,猛地一拍扶手,“我们就在光明神殿里给他们办个体体面面的认亲仪式,把库存的粮食物资再拿一部分出来加分给城里的百姓,让人们都知道,我们有众神的眷顾,苦日子很快就要熬到头了!” “对对对,还是大人想得周到,”凯米尔又补充道,“这样还可以顺势说一说妮珂的善良和古道热肠,让大家都知道在咱们月河,为善者必有好报。” “好!就这么定了,我等会就让戈总管去准备!”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一章 我是谁 七 七 “我明白了!” 哈文涂了一大堆纸,这时抬起头来说,“毫无疑问,这个霍克就是前朝失踪的王储霍克,就是我们要找的众神之子,这是给他指路的神谕!” 几乎所有的人都同时问道,“为什么?” “你们看!” 哈文把那张纸举了起来,众人一看上面从上到下依次写着“水与火、浑元、七重门、试炼、不死之王、命运之轮”等字样,旁边另外写了“女人、生命中的贵人”几个字,在不死之王的前边还留了一个空格,“这是他梦中的那个女人跟他提到过的那些看似很零碎的词语,我给它们重新排列了一下,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它们之间的关系了。” 凯米尔看了一会,嘟囔道,“不明白。” 洛利克领主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卖关子了,你给大家解释一下吧。” “这浑元指的就是当初伊欣格用死神之翼面具的魔力,把清元的惩戒所转化成的一个独立的位面,它和众神居住的清元位面一样,是和我们这个世界平行的另外一个神级生物居住的世界空间,虽然各个魔神都拥有各自的领域,但都位于浑元位面,所以这数千年来凡是因魔族入侵而引起的危机都被统称为浑元危机。” “你是说那个疯癫法师说的水火相继、浑元重启,那意思就是可能又有哪个魔神想借这次旱灾来搞事了?”凯米尔沉思地说。 “只怕还远不止是一个,魔神赶热闹从来都是不怕事大的。”哈文说,“隔壁几个省的叛乱已经使帝国焦头烂额,这场旱灾又使相对比较稳定的西疆的实力大打折扣,他们要是想到天泽世界来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恐怕这就是个很好的机会了。” 莉娅撇了撇嘴,“那些魔神,每次入侵几乎都是被打得灰溜溜地夹着尾巴滾回去的,简直丢尽了魔脸,却总是记不住教训。” “可是你别忘了,历代的人们为此付出的极其惨重的代价,世界各地至今依然能看到众多在历次浑元危机中被摧毁的城市的遗迹,至于人员伤亡那就更是不计其数了!”哈文摇了摇头说,“魔神就是魔神,他们可不会在乎什么颜面,主要的目的就是展示他们的力量,要让这个世界时刻感受到他们的存在,让凡界为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之源——凡人的灵魂,在这一点上,你只要看看现在许多地方盛行的魔神崇拜和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来的各种邪教组织就知道了!” 多拉格狐疑地,“可是这……这跟众神之子有什么关系?” “魔族入侵天泽世界时打开的各种传送门,维持其运行的能量之源都在他们各自的领域里,要关闭传送门就必须先摧毁它,但凡人没有诸神之血或者强力魔法的庇护是无法进入这个传送门的。”哈文说,“众神之子有诸神之血护身,是凡人中唯一不用魔法保护就能进去的,因此终结浑元危机的希望就在他们身上,而且他们所具有的特殊天赋,也正是人类与魔族抗衡的重要武器。” “这众神之子到底什么来历,这么神奇?” “众神之子的来龙去脉一直以来都是个不解之谜,尽管古往今来都有很多人想解开这个谜底,但至今依然没人知道凡人是怎么拥有诸神之血的,也没人知道世界上究竟有过多少众神之子,是不是可能同时存在多个众神之子,甚至连他们自己都可能只有在某个特殊时刻,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身负诸神之血祝福的众神之子,就像这个霍克一样。 “在古精灵语中,他们被称为‘唐德拉尔’,意思就是‘神选之子’,似乎是因为他们拥有某种特别的天赋,或者是因为某种特殊的际遇而被选中的,说不定在座的人之中就有神选之子呢,只是没被发现而已,谁知道呢。”哈文笑了笑,说,“不过在咱们泰莽人中还有一种很有意思的说法,说是创世之父埃尔斯都生性风流倜傥,会经常化身在凡间晃荡勾搭漂亮女子,众神之子就是他在凡间的私生子和他们的血裔。 “还有的众神之子是通过与诸神订立人神契约而获得诸神之血的祝福的,他们又被称为诸神血脉。我们现在能知道的就只有建立了寒武大陆上第一个人类国家希洛王朝的开国君主、艾莫契尔人依林博尔国王和我们耳熟能详的第一次统一了整个南都大陆、建立了第二帝国的开国皇帝特里克陛下,是通过订立人神契约获得的诸神血脉。 “诸神血脉只跟人神契约的信物有关,跟血统并没有必然的关系,不管是谁持有信物并登上王位,诸神血脉都会延续下去,所以从第一帝国到第二帝国,我们都可以看到一些跟依林博尔国王和特里克陛下并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得到信物并成为君王的。在古艾莫契尔语中,他们被称为‘拉莫伊艾泽’,意思就是‘神圣契约的守护者’,令人为之扼腕的是这几支诸神血脉最终都因为背弃誓约、信物失落而被灭绝了。 “诸神之血赋予了众神之子一种特殊的天赋,不仅能通过魔族的追随者在天泽大陆打开的传送门进入魔族的黑暗领域,还能够吸取自然界的某些远古神秘力量为己所用,但神选之子的诸神之血是被动获得的,他们要激活这种额外的天赋就必须通过各种试炼,这个试炼的过程,在咱们泰莽语中就被称为‘七重门’。” 莉娅问道,“魔族为什么总是入侵咱们的世界啊?” “在创世之初,神魔本为一家,伊欣格就是创世之父埃尔斯都和大地之母波拉的长子,都参与了创世的,浑元原本也只是神界的惩戒所而已。”哈文摇了摇头说,“创世之后,诸神为了争夺天泽星球的掌管权发生了内讧,黑暗之父多佛瑞尔趁虚而入,引诱伊欣格私自打造了拥有超强魔力的面具死神之翼,最终导致了神界的分裂,伊欣格与他父母彻底决裂,带着伊莱娜逃到了浑元,利用死神之翼的力量切断了浑元与清元之间的通道,把浑元变成了独立的魔界位面,跟他一起逃到浑元的神祇都被转化成了魔神,魔族自此才开始崛起,并在神族之间的内乱中逐步成为了左右着天泽星球命运的主要力量之一,所以对他们来说,争夺天泽星球的控制权是天经地义的事,即使因此毁了它也无不可,根本不存在着入侵一说。 “其实浑元危机与其说是魔灾,更不如说是人祸。本来天泽世界与浑元是相互隔离的,当初魔族之所以能大规模介入天泽世界的事务,就是在当年神族之间的三场神战中,掌管格尔达大陆的中央神祇威尔德克企图借助魔族的力量来一统天下,主动敞开了天泽世界的大门,结果引狼入室,最终引发了天泽世界的第一次毁灭危机,也由此开启了凡界那些野心勃勃的人们企图借助魔族的力量来达到自己某种目的的祸端,魔神崇拜开始在天泽大陆盛行,各种邪教组织也应运而生,寒武大陆上最著名的就是臭名昭著的黑寡妇教团和灰蝎子巫师团、血刃帮等邪恶组织。” “我们还是先说眼前的事吧,”洛利克领主问道,“那么,那个空格是什么意思?” “你们看,这前边的都跟众神之子有关,唯独这个不死之王我们却无法解释。 “他被封印在那个神殿里至少已经两百多年,而不死之王是近些年才冒出来的,那个女人是怎么知道的?这其中肯定还有某样把他们跟不死之王联系起来的东西,虽然我们暂时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哈文信心十足地说,“对了,他还提到了命运之轮,正好与壁刻上的末日烙印相呼应,所以有两点是可以肯定的:第一,这个霍克就是已经在寒武大陆上销声匿迹了数百年之久的众神之子;第二,既然众神在这个时候让他来到了我们月河城,并且给了他关于不死之王的提示,就足以说明这不死之王是他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一道坎――水与火的试炼!” 凯米尔不解地,“那……那个女人到底是谁?这个生命中的贵人又是什么意思?” “这两点我们现在都还无法解释,或许到时候我们自然就知道了。”哈文补充道,“说到他,我倒想起个很奇怪的现象——霍东尼在位期间发生的重大事件不少,可是官方有关这些事件的记载却少得可怜,有的也是匆匆一笔带过,而且含混其辞语焉不详,尤其是关于卡茜雅皇后和王储的记载更几乎是空白,这完全不合皇室修史的传统惯例,现在又牵出个不死之王,我总感觉有些事太过蹊跷,或许这里边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世人所知的惊天秘密?” 多拉格还是有点担心,“就算他是众神之子,可不死之王在外围还有那么多的据点和兵力,一路上还有难以估计的艰难险阻,就他现在这模样能闯得过去?别说是他一个连自己名字都想不起来的人,我们雇佣的那么些高手都连点边还没摸到就让人家干掉了……” 凯米尔忽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和他一块去!” 所有在场的人都被他的话惊呆了,不相信似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凯米尔,你……” “这不只是他的事,更是我们的事。”凯米尔环视了众人一眼,缓缓地说,“生存或者毁灭,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可是……就你们两个人……” “我们不是去硬拼的。”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一章 我是谁 八 八 凌霄宫后面的月台非常宽敞,既是重大节日里宫里举办大型活动的场所,平时也是守卫训练的地方,此刻却只有几个孩子拿着竹剑在那边比试玩耍,显得颇有几分凄清。 “好久没上来了,”凯米尔站在护墙前眺望着远处,“要不是旱灾,这平原的景色该有多美!” “是啊,夜里会更美。”哈文接着说,“据说当年在修建凌霄宫时就是为了方便外地来的客人欣赏这平原的夜色,才特意修建的月台。” “咱们月河已经多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多拉格侧耳倾听着城里传来的隐隐喧闹声,说,“领主大人这一手玩得真漂亮,既收买了人心,又鼓舞了士气,一举两得嘛。” “你还忘了一点,更重要的是在给我们的众神之子鼓劲,让他感受一下民众对他的热切希望,一箭三雕!”哈文笑了笑,“善于利用一切机会鼓动人心,这是一个统治者必须具备的手段。” 多拉格拍拍凯米尔的肩膀笑道,“看来我们的凯米尔大有当领主的潜质啊。” “算了吧,”凯米尔懒洋洋地说,“我啊,最多也就是个跑腿魔神。” “他的情况怎么样?”多拉格朝宫殿里努了努嘴。 “好多了。”哈文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那天的事,也许我们都错怪戈尔图了。” “这话怎么说?” “也许就是他在神殿里的那一句‘本王’,让众神意识到他原来的记忆并没有被完全清除。” “所以,那一闷棍是他必须挨的?” “我想是的,要不然这三百多年的时差和巨大的身份落差,都是非常容易使人崩溃的,更何况他还可能经历过什么令人不堪回首的变故。他只能一步步去探索一点点去适应,这样才能避免他的过激反应而无法完成他的历炼。”哈文点了点头,“你想啊,你和他一块去,他却动不动就给你摆出‘本王’的架子来,你受得了吗?” “一觉醒来,从堂堂王储变成了一个身无分文的流浪汉,还莫名其妙地挨了人家一闷棍,这众神根本就是在拿人家开涮嘛。”凯米尔叹道,“看来这众神之子也并不好当啊!” “如果都那么容易,这众神之子也不会那么稀罕了。”哈文拿过一张纸,在上边写下了“女人”两个字,又在下边分别写下了“霍克”“不死之王”的字样,“昨晚我琢磨了一夜,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你们看,他说到的那些零碎的词里边提到了三个人,如果用线把他们连到一起,就成了一个三角形,这不是很奇怪么?” “对啊,他在那个神殿里已经封闭了三百多年,那女人是怎么知道不死之王的,莫非他们之间还有什么过节不成?”凯米尔拿起纸看了一会,“还有那个生命中的贵人呢?” “这个贵人跟不死之王没有直接的关系,所以他的位置应该在这里。”哈文在女人和霍克的交叉处写下了“贵人”两字,然后把他们用线条连接起来,“你们看,这样就有了两个三角形,一个以那女人为顶点,一个以霍克为顶点,但这些人多少都和不死之王相关联,这到底在预示着什么?” “这些复杂的事还是你来想吧,”凯米尔把那张纸还给哈文,“我脑子不够用。” “我记得有本书上说到过,世间的神选之子远比我们知道的要多得多,只是他们有很多没能激活天赋沦为了普通人,有的经受不住磨炼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的则是滥用他们的天赋而遭到了天谴,而有的则是殒落在了关键时刻的选择上,反而成了众神之子的对立面。” 凯米尔和多拉格静静地听着。 “书上还说,比起凡人来,众神之子要面临的抉择更多也更难,要是选择错了就意味着殒落,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一步错步步错,而我有一种预感,霍克要面临的选择也许会更多也更难。” 多拉格不解地,“选择,无非是善与恶吧,有那么难吗?” “事情没那么简单,恶,有时是必须之恶;善,有时也会结出恶之果。”哈文摇摇头,“这个霍克几乎全身都是谜,这羊见愁峡谷之行,对他来说恐怕既是历炼之旅,也是解谜之旅。他的记忆被清空,因此眼下他最想弄清的是,他到底是谁,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致使他被冷藏封印,而这一切似乎都跟那个不死之王有着密切的关系。凯米尔,我们现在知道的这些,你暂时不要跟他说。” “为什么?” “从历史上看,新一代众神之子现身之际,通常都是一场大乱局,而且那道神谕上也说到了浑元重启,我想这次众神之子的回归恐怕远不止是为了一个不死之王,这场乱局只怕才刚刚开始。” 多拉格诧异地,“你是说我们挖出来的是一场天下大乱?” “神选之子一直都是神魔两族争夺的对象,有可能成为天下大乱的终结者,也可能反而加速了世界的崩溃,这主要取决于谁能主导神选之子的方向。” “众神为什么要清空他的记忆?” “帝国史上的疑团不少,而霍东尼时代更是疑云重重。皇帝陛下暴毙,皇后离奇去世,王储失踪,掌握朝政的重臣乌尔毫无征兆地突然病故,短时间内发生这么多的离奇事件,对任何一个国家来说都是难以承受之重,为什么所有的记载都是闪烁其辞的?是不是这里边还隐藏着什么惊天秘密,这些秘密一旦被解开,甚至可能会改写我们现知的那一段历史?”哈文沉思着说,“我在想,会不会是连霍克自己当时亲眼看到的诸多所谓事实,其实都是虚虚实实真假掺半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众神担心的就是,如果保留着这些记忆就会成为他解不开的心结,给他造成致命打击,使他无法完成他的使命,甚至可能走向极端走向反面。” “你是说众神是要让他自己一步步去探求真相?” “久病之躯不胜猛药,只能慢慢调理,我猜想这大概也正是众神之意吧。”哈文看着他说,“凯米尔,你和他一起去可得随处留意了,有些真相可能会令他抓狂的。” 凯米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 “这也太复杂了,咱脑容量太小理解不了。”沉默了一会,多拉格扭头看着凯米尔,“听说你一早就把他带到这儿来比试了过了?” “嗯,底子悟性都不错,看得出经过高手指点和实战历练,但显然技艺荒废已久都生疏了,出招软绵绵的缺乏力度,防守和潜行更是他的软肋。”凯米尔看着那几个正在用竹剑比试着的孩子说,“只是时间太紧,我只能有选择地对他进行一些基本的恢复性训练和技能强化训练,剩下的就只能在实战中逐步提高了。” 哈文转身看着凯米尔,“他是神选之子,自有诸神之血护身,而你只是肉体凡身,一定要跟他一起去吗?” “你真的相信光凭众神之子就能望风披靡,一个人就能横扫一切?”凯米尔反问道。 “这……” “众神之子也许确实很特别,但凭这就以为可以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他们身上,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凯米尔说,“诸神之血也许可以让他们在魔神的领域里通行无阻,可以让他们避免某些魔法的伤害,可终究无法抵挡刀枪箭矢,否则帝国史上那么些身负诸神血脉的帝王,也不至于或毙命于战场,或丧生于刺客的刀下了。” “啊,这……这倒也是,”哈文一怔,“我倒没想到这一层。” “你钻到书堆里去了,那些书上总是把众神之子吹得天花乱坠,好像他们只手就能扭转乾坤似的,却只字不提他们也是肉身,要想在刀枪箭矢中活下来,靠的还是勇气、智谋、技术、武器装备和一点点运气。”凯米尔沉思着说,“我仔细琢磨过,如果说我们还有一线赢的希望,那就是像水银泻地一样无孔不入,避其长而击其短。 “死或生,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无论如何都得放手一搏,可是你看现在整个月河,能陪他走这一遭的,除了我还能有谁?” “或许,这不只是他的宿命,也是你的宿命……”哈文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似有所悟地微微点了点头,从身边拿出了一只钱包扔了过去,“我那里还有一些功能药水和法术书你也都带上吧,这是我平时积攒下来的一点钱,路上会用得着的。” 凯米尔接住钱包掂了掂,“你还是留着吧,攒点钱不容易,再说你也该成个家了。” “成家那就算了,你知道我没女人缘的,再说领主大人平时就大方,本来就没攒下多少钱,旱灾来了之后,他又把那点积蓄全都用来买粮赈灾,估计也拿不出什么钱来给你们了。”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凯米尔看了看他,把钱包收了起来,“我们下去吧,估计他们也该回来了。那哥们现在是摩拳擦掌要去找不死之王,却连件像样的装备都没有呢!”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一章 我是谁 九 九 法师厅侧房里,妮珂正坐在床沿默默地替霍克缝制着一件换洗衣服。 “你……你非得要去吗?”她放下衣服抬起头看着霍克。 “这些天,冥冥之中总有一个声音对我说着众神之子和不死之王,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感觉我的身世和那个不死之王有密切的关系,要想弄清我是谁、为什么会在那个神殿里就得去找他。 “如果我真的是那个女人说的什么众神之子,和他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那么这就是我的宿命吧,躲是躲不过去的,迟早都得面对。” 妮珂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可是,听说那个不死之王非常厉害……” “大概命运早已注定我和他会有这么一场对决,躲是躲不过去的,与其等他打上门来,还不如我先找上门去!”霍克也看着她说,“姐,你也别太担心,人总有一死,与其当个缩头乌龟窝窝囊囊地活一辈子,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放手搏上一场死得其所,更何况现在我们就是想当缩头乌龟都当不成了!” “可是……他手下有那么多人,你却是单枪匹马的……” “我不会单枪匹马的,”霍克摇了摇头,“那个凯米尔肯定会和我一起去。” 妮珂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第一眼看到他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我的命运已经和他紧紧地绑在了一起,而且这些天里,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不知道,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霍克若有所思地说,“姐,其实那会儿当我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也有那种感觉,觉得你就那么熟悉,那么亲近……也许,命运早就注定了我和月河有着不解之缘,你们就是我的亲人,这里就是我的归宿我的家了……” “好奇怪……”妮珂看着他呢喃地说,“我在客栈里看到你的时候,也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好像你就是我的弟弟,可是我没有弟弟呀……” “现在你有弟弟了,”霍克看着她动情地说,“姐,今生今世,纵然天涯海角,无论贫穷富贵,我永远都是你的弟弟,你想不要都不成了!” 妮珂站了起来,手中的衣服掉到了地上,“弟弟……” “哟嚯,有姐姐真好,这么快就有人给你缝新衣服了!” 他们俩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房间里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门口却突然传过来了一个声音,把他们俩都吓了一跳,急忙回头一看,却是凯米尔靠在门框上,双手搭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凯米尔,你别老是这么神出鬼没地吓唬人好不好,会吓出人命的。” 凯米尔还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哟,还真没看出你的胆子这么小啊,要不要我剪个衣角给你泡茶压压惊?” 妮珂忍不住抿嘴一笑,“大人,你就别逗他了……” “哎,妮珂,别再张口闭口大人大人的,”凯米尔忽地板起脸打断了她的话,“改天你发达了,兄弟我还得求你罩着点呢!” “好了,别闹了,”霍克看了看凯米尔,“听说你找到了我的一些装备?” “呶,都在那搁着呢。”凯米尔朝墙边的一个箱子努了努嘴,“让我说吧,就你那些东西,平时摆摆排场也就罢了,真要上了战场就是一堆破铜烂铁。” 霍克自嘲地,“破铜烂铁就破铜烂铁吧,总比赤手空拳要强。” “你啊,真就是个不会开窍的榆木脑袋。”凯米尔朝门外歪了歪脑袋,“跟我走吧!” “去哪儿?” “到了月河城,还真能让你赤手空拳去打架不成?领主大人说了,你可以在他的私人军械库里随意挑选,只要你喜欢就好。”凯米尔自顾自往门外就走,“那可是他家好几代人才积攒下来的传家宝,里头有不少好东西,寻常时候我们想进去看看都不容易,这一回对你可是格外的青眼相加了!” 凯米尔带着霍克出了大厅往后边走去,经过锻造房的时候,忽地听到里边有磨刀的声音,便拐了进去一看,却是一个十四五岁虎头虎脑的半大孩子正在磨刀石上熟练地打磨着一把弯刀,旁边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在目不转睛地看着。 凯米尔诧异地,“洛浩雄,你磨刀干什么?” 那个小男孩抢着说,“哥哥说……” 洛浩雄急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抬头看着凯米尔咧嘴一笑,“你不是说刀要经常磨吗,这刀很久没打磨,都快生锈了!” “好小子!还不带着弟弟看你的书去,别尽想着舞刀弄棒的。” “都旱成这样,老师早就跑掉了,还读个屁书!” “灾难总会过去的,读书却不能拉下,懂吗?别把你弟弟也带野了。” 凯米尔在他头上拍了拍,便和霍克退了出来,霍克好奇地问道,“这俩孩子是谁?” “那小的是领主大人的二公子洛俊雄,读书还不错,不过也有点野,磨刀的就是大公子洛浩雄,读书不咋的,舞刀弄棍的倒玩得不错,尤其是那一手弹弓,玩得那叫一个溜,说打你的左眼绝对不会打到右眼去。” “是跟你学的吧?” “这小子到处宣扬说我是他师傅,结果有一回跟人家的孩子打架,把人家揍得鼻青脸肿的满地爬,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凯米尔笑道,“那孩子的父母不敢找他爸,倒找上我了,害得我给人家又是赔礼又赔钱的。” “恐怕还是你惯的吧?” “哪里,我都让他别跟人家打架的。”凯米尔摇了摇头,“不过他揍的那个熊孩子,仗着父亲是城里有名的富商,从小就是横着走还嫌路太窄的主,嘴又臭得要命,满城的人见了没几个不头痛的,有时候疵皮得连我都想揍他一顿。浩雄会忍不住揍他,就是因为他欺负几个小女孩让他撞上了,挨了他一顿胖揍后,老实多了。” “得了吧,”霍克看着他笑道,“我才不信你会就那么老老实实的赔礼赔钱。” “该赔的还是得赔,要不然人家又该说我们仗势欺人了。”凯米尔忍不住也笑道,“当然,我也捎带着让那父母俩当众出了点丑,让他们知道要再这么惯下去,这孩子迟早得毀在他们手里。” “我说嘛,你这张嘴岂肯轻易饶人的。” “饶人吧也得看是对谁,对那些拿着你的饶人之处当软弱可欺的,还是少饶点也罢。”凯米尔耸了耸肩说,“这世上总有些轻骨头的人,你不给他一点教训,他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霍克忍不住问道,“那个熊孩子呢,现在怎么样了?” “唉,别提了!”凯米尔微微摇了摇头,“旱灾刚开始严重起来那会儿,他父亲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两辆马车,一家人带着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跑路,谁知道半路撞上了一群逃难的灾民……等我们接到报告赶到那儿,那伙灾民早就散去了,他们一家人没一个能活下来的……” “这可真是恶有恶报。” “话也不能这么说,虽然他们平时的很多作为确实很过分,但也算不上是什么罪大恶极,也不该就那么横尸荒野的,毕竟那是好几条人命……”凯米尔叹了口气说,“要是他们不跑的话,大概也不至于会落到灭门的地步了。” “想不到你的心肠还是挺软的。” “这不是心肠软不软的问题,在不可抗拒的灾难面前,最不值钱的是人命,最值钱的也是人命……”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一章 我是谁 十 十 霍克没再吭声了,一路过来一直都在细细品味着凯米尔的那句话——在不可抗拒的灾难面前,最不值钱的是人命,最值钱的也是人命…… 人命大于天,这是人们常常挂在嘴边上的话,然而事实上,更多的人甚至连自家的性命都视如草芥,那些贩毒吸毒的、酗酒嗜赌的,那些热衷于寻衅闹事打架斗殴的以及被邪教洗脑的,又有几人不是在拿着自己和别人的性命当赌注,对生命何曾有过半点的敬畏?至于那些当权者和既得利益者,大过天的也只有他们自己的性命,却把顺昌逆亡,挡道者死奉为信条,对生命又何曾有过丝毫的尊重? 然而,尽管那一家子人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并不值得为人称道,凯米尔却依然发自内心的为他们生命的逝去而感到痛惜,其见识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超过了那些身居庙堂之上,自诩为天下苍生造福的人们,这使得他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又增添了几分敬重。 虽然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但他始终相信,一个真正懂得生命的价值,从内心里敬畏生命的人,永远都是最值得信赖最可靠的伙伴。 他俩来到洛利克领主的私人军械库门口,多拉格早已拿着钥匙等在那儿了。 洛利克领主的私人军械库里,收藏的是他们家族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富有纪念意义的物品,三面的墙壁上悬挂着的既有他们获得的各种各样有纪念意义的徽章、勋章和军功章,也有他们家族里那些曾经名噪一时的先辈曾经使用过的武器,物品架上整齐排列着的则是各式各样的盔甲装备,还有他们从战场上缴获的各种战利品,每件物品旁边都立着个小牌子,简要介绍了这些东西的名称、类型、特性和来历,里边就有不少上好的武器装备。 多拉格进了屋子便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可是霍克一圈看过来却都没留步,倒把眼光落在了墙角一堆已经锈迹斑斑没有任何说明的武器装备上。 他蹲下去用手翻开一看,却是一套从头盔到靴子都齐全的重型盔甲和一块盾牌、一把单手剑和一张弓、一把匕首等一整套的武器装备,只是上边都积满了灰尘,锈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他这么一翻就扬起了一片呛人的尘埃。 他用手捂着鼻子站起身来,“就它吧!” 凯米尔只朝那堆东西瞥了一下就把眼睛一瞪,“你还真就是捡破铜烂铁的命,这里的哪件武器装备不比它好上十倍百倍,你却偏偏就看中了它?” 多拉格也在一旁苦口婆心地相劝,他却固执地,“就它了,帮我换上试试。” 等他们来到军事厅,洛利克领主、哈文、戈尔图以及宫里的一些官员等许多人已经等在那儿了,大家一看到他的那身盔甲就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洛利克领主更是连眼珠子都差点蹦出来了,“我的神啊,你怎么会挑了这么件东西?那好像是我祖上留下来的吧,都不知扔那儿多少年了,只怕是锈得连刀都拔不出来了吧?” “能拔出来,我试过了。” 霍克“唰”地把剑拔了出来,刹那间,就见那剑身上的斑斑锈迹都变成一缕缕黑烟飘散开来,一把乌黑锃亮还隐隐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黑色剑气的宝剑便现出了庐山真面目,而他身上的盔甲、弓和匕首、盾牌等整套武器装备,也都在那一瞬间开始变得乌黑锃亮透着黑气,把所有人都惊得瞠目结舌,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霍克自己也被惊得呆如木鸡的。 “我的天!”好久,洛利克领主才缓过气来,“好一个众神之子,果然眼力非凡!”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凯米尔和多拉格连忙凑了上来,从他手中拿过那柄剑仔细察看着。只见这剑的剑首上好象是一条盘成一团的蛇,嘴里还含着一颗可以转动的黑色宝石,剑柄上缠着某种罕见的金属丝,护手处却象是两只缩成一团的蝙蝠,剑身上似乎还隐隐闪烁着一些流动的奇怪符文,“好凶悍的剑,这剑气都能杀人!” 霍克许久才回过神来,连忙欠身施礼,“多谢领主大人!” “喛,看来这些装备本来就是属于你的,我们都不过是代为保管而已,何以言谢?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幕僚。”洛利克领主上前搂着霍克的肩膀,带着他首先来到了戈尔图的前面,说,“这是我的宫廷总管戈尔图,他从老领主我父亲手里开始就担任总管了,一直勤勤恳恳忠心可嘉,要是没有他,这凌霄宫可就乱套了!” “大人过奖了!” 戈尔图怎么也没想到那天被他当作疯子轰出去的,竟然会是前朝王储、今日的众神之子,不禁有些尴尬,连忙略一俯首伸出了手,“前日多有冒犯之处,还望众神之子莫怪!” “总管大人忠于职守,何怪之有?”霍克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笑道,“今后还多有叨扰之处,还望总管大人莫嫌打扰才好!” 戈尔图连忙说道,“众神之子若有用到在下之处,自当效劳!” 洛利克领主又把莉娅等一干人介绍给他,随后又朝旁边招了招手,便有一个侍女捧着一只托盘从门口进来走到霍克面前,托盘上放着一些药水、几颗宝石和一个不大不小的钱包,“实在是抱歉,这是我的私人金库里能拿得出来的所有东西了,你带着路上用吧。” 霍克有点手足无措了,“大人,这……这怎么使得……” “拿着吧,这不只是你的试炼,也是我们共同的事业。”洛利克领主站起来弯腰给他鞠了一躬,“我代表长原郡的全体黎民百姓向你表示最深的敬意!” 霍克一下子愣住了,“领主大人……” “另外,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洛利克领主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们长原郡最出色的特种侍卫官凯米尔将和你一同前往。 “他机智多谋身手不凡,而且曾经在羊见愁峡谷一带执行过任务,对那儿的情况也略有所知,有他和你一起去,相信你们一定能提着不死之王的首级凯旋归来!” “看来我的预感还是挺准的。”霍克看着凯米尔笑道,凯米尔诧异地,“什么预感?” “你肯定会和我一起去。” “凭什么?” “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会来月河,多半跟你有关。” 凯米尔撇了撇嘴,“你爱来不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别跟我装了好吗,你很清楚,要是没有你带着,只怕我连这月河城都走不出去。”霍克笑道,“反正我是跟定你了,好兄弟,抱一个!” 霍克张开双手想拥抱凯米尔,没想到他却往旁边一闪,板着脸冷冷地,“谁是你兄弟了,别自作多情了好不好,我只是在宫里憋得慌了,想出去走走而已!” 洛利克领主微微地摇了摇头,“你别介意啊,他就这脾气,一张嘴从来不肯饶人的,我都拿常常他没办法。” 霍克收回手,顺手在凯米尔的肩上拍了一下,笑道,“我就喜欢他这性格!” 哈文在一旁打趣道,“嗨,这凯米尔要是个姑娘,他们俩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对嘛。” “切!谁要跟他一对呀!”凯米尔生气地扭过身子,脸上却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红晕。 “好了,说正事吧,”洛利克领主扭头对霍克说,“接下来这段时间你要辛苦一下了,因为你的战斗技能已经荒废了很久,凯米尔将对你进行一系列的强化训练,希望你能好好配合。” 霍克点点头,“没问题!”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一章 我是谁 十一 十一 清早,凌霄宫外训练场。 凯米尔来到靶场,看到霍克已经穿着便服,拿着张长弓在练箭了。他看了看箭靶又看了看霍克,不由眉头一皱,“你这是闹着玩呢,退后,再退,远点,再远点!” 霍克都退到几乎只能看到箭靶的轮廓了,凯米尔这才走到他身边,从他手中拿过弓仿若很不经意地同时取出了三支箭拉弓上弦,便见那三支箭竟然同时直插三个靶标的靶心,看得他眼睛都直了。 凯米尔把弓还给霍克,“这才是你要练的,就刚才那点距离,在战场上没等你箭上弦早被人家砍成肉泥了!” 霍克吐了吐舌头,“我看守卫都站那儿练的嘛。” 凯米尔“哼”了一声,“守卫,那是在城里抓抓小偷的差事,最多也就是打打强盗,我们要面对的却是战场上成群结队训练有素的亡命之徒,潜行弓箭远程攻击才是我们的杀手锏,所以必须做到发必有中,一击致命!” 霍克不吭声了,很认真地学着他的样子举起弓左右寻找着靶心,可是一连几支箭都不知飞哪去了。凯米尔看着他说,“心要定,手要稳,弓要一次拉满,动作要迅速,瞄准时箭头要从上往下移动寻找锁定目标。” 霍克不解地,“为什么?” “箭靶是圆的,人可是长的,弓在左右移动时手更容易发抖。”凯米尔接着说,“瞄准时心里要迅速估算好风力、箭的飞行轨迹和速度的影响,准确判断箭的落点打好提前量,如果一箭射空要马上判定修正量,当箭头移动到你预定位置的瞬间箭要离弦,出手要干脆利落不能拖泥带水,瞄准的时间越长,手越容易发抖。” 霍克按着他说的练了一会,情况便明显好多了,虽然还是没能射中靶心,但脱靶的却也少了许多。凯米尔看着箭靶说,“好,有长进!你接着练,等你三箭至少有两箭能射中靶心了我再来。” 霍克练了一阵已是汗流浃背,他脱掉外衣擦去汗水继续坚持着,箭没了就去箭靶后面的草垛上把箭拔出来接着练,终于,他一连射出的几支箭都直接命中了靶心。 他兴奋地一蹦老高,“耶!我成功了!” “这就算完了?你告诉我,天底下有哪个傻瓜会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地让你射?你像根木桩似的杵在那儿,就不怕敌人把你射成箭垛?而且你这么半天才射一箭,一对多的时候你怎么办?对方要是个速射高手你又怎么办?” 他回头一看,凯米尔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跟我来!” 凯米尔把他带到另一边,走到一个四周画满了人头的靶子前按下了开关,那靶子便开始时快时慢地转动起来。 凯米尔回到他身边,“你去靶子那边用箭射我!” 霍克瞪大了眼睛,“这……” “你只管射,同时也要留心看我的闪避动作。” 霍克来了兴趣,也想看看他的身手,便走到箭靶那边果真拉弓搭箭朝他射了起来。只见凯米尔拔了一把箭握在手里,一边闪避着他射过去的箭一边不时疾速一连射出好几箭,或者同时射出多支箭,甚至接住他射来的箭再射出去,等到凯米尔叫停时,靶子上的人头便几乎都插满了箭,而霍克射出的箭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擦到。 霍克看得眼睛都直了,走过来瞪着他说,“这……这也太难了吧?” “难?”凯米尔睃了他一眼,随手拿过一张长弓朝箭靶那边走去,“你就在这里朝我射一箭。” 霍克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他走到那边站定,便拉满了弓朝他射出了一箭,却见凯米尔也迅速拉弓射出了两支箭,其中一支箭竟然与他射过去的箭迎面相撞,两支箭都掉到了地上,而另外那支箭则把霍克的衣襟射穿了一个洞。 霍克抓起衣襟看着上边的箭洞,舌头吐出老长半晌缩不回去,“凯米尔,你……你到底是人还是神?” “你在射别人,对方也在射你,而且很可能是好几个人同时在射你,你不会闪避就等着别人在你身上穿窟窿吧,在战场上,刀锋箭雨可不认得你是什么众神之子!”凯米尔走了过来冷冷地说,“手中持箭,可以大大节省从箭囊里取箭的时间;游弓是避免被对手锁定目标的基本手段,游走时要毫无规律可循;速射是你在闪避、跳跃、翻滚、骑马、半空翻等高速运动中快速射击的法宝;连珠箭、多重箭可以极大地提高箭矢的杀伤力和杀伤范围,是对付运动中的目标的重要手段,这些都是今后你将要练的。 “你必须时刻牢牢记住,这次我们要面对的至少是几十倍甚至百倍以上的敌人,要想在极其残酷的战斗中活下来的话就好好练!” 凌霄宫月台。 凯米尔扔给霍克一把竹剑,“拿好你的剑和盾,你攻我守,上!” 霍克接过竹剑掂了掂,“呀”地吼了一声就挥着竹剑扑了上去,可没几招就让凯米尔一脚踹得飞了出去,仰面摔倒在地半晌爬不起来。 “谁教的你还没出招就狂吼乱叫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看多了?”凯米尔上前用竹剑指着他的咽喉说,“口开神气散,只有那些胆小鬼和送死的,才需要靠着狂吼乱叫给自己壮胆!把你的嘴巴闭紧点,否则在战场上你这就是自己找死!再来!” 霍克从地上爬了起来,这回他闷着嘴不出声了,瞅准空子冲上去就是一连串的劈砍削挡的连续攻击,凯米尔一边格档一边后退,“拿出你全部的看家本领来!” 几招过后,凯米尔突然又是一脚把他踢得飞出去老远。 “出招拖泥带水,防守漏洞百出,拘泥于招式,顾上不顾下,遇上稍微强点的对手,不死也是重伤!”凯米尔走过去伸手将他拉了起来,“不要执着于所谓的招式,那是表演吹牛用的。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对手用什么武器的都有,他们会跟着你的招式走?我们面对的是数十倍于我的敌人,乱拳打死英雄汉,乱刀之下什么招式都是废话,所以我们首先要求的就是一个快字,快速攻击,快速反应,快速闪避,以无招胜有招,很多时候最笨的招反而是最有效的,再来!” 霍克一连串的快速攻击把凯米尔逼到了墙边,凯米尔一蹬墙壁一个鹞子翻身窜到他身后,在半空中飞起一脚把他踢得扑在了墙壁上,“再来!” 凯米尔连续几个盾击打落了霍克的武器盾牌,剑尖抵住了他咽喉,“再来!” 凯米尔突然间反守为攻,凌厉的攻势直逼得霍克连连后退,突然间他一伏身一个盾击,直接把连连后退的霍克撞了个仰八叉摔倒在地。 凯米尔捡起竹剑,走过去一脚踩在了他的胸口上用剑指着他,“你死定了!” 霍克看了看他,突然一把抓住凯米尔踩在他胸口上的脚用力一拧,顺势一把推了出去。凯米尔猝不及防旋转着身子摔出老远,他就地一滾站起来立刻扑了上去,凯米尔刚爬起来还没站稳身子就已经被他一手压着胸脯贴到了墙壁上,一把匕首则横在了他的咽喉间。 “好!这一手玩得漂亮!这种时候往往就是对手最得意的时候,也是他们最容易疏于防范的时候,正是最好的反击时机。”凯米尔瞥了匕首一眼,“现在我们换一下,我攻你守。要特别注意,你在寻找对手的漏洞时,对方也在寻找你的漏洞,在防守的时候要特别注意对手的眼睛,它会告诉你对方的下一步将会攻击你的哪个部位!” 几个回合过后,凯米尔收起了竹剑,“看到了吗,如果是在战场上,这几个回合你就已经死了十几回了!单纯的防守只会使对手更加的毫无顾忌,我们需要的防守是防中带攻,攻中有守,充分利用盾击寻找和创造反击的机会,强有力的盾击可以使对手失衡,甚至直接将对手撞飞。” 霍克默默地点了点头。 “先擦把汗,喝口水吧!”凯米尔从旁边的草垛上拿过一条手巾和一瓶水递给他,放缓了语气说,“不是我非要为难你,我们这次千里奔袭,是绝对劣势下的无奈之举,要面对的是不死之王布下的天罗地网,必须随时准备应对最极端的情况,如果没点儿真材实料,那就是飞蛾扑火…… “我们之前也雇用过一些一等一的高手,可到现在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可以想象这不死之王决非寻常之辈。 “我们个人的生死事小,可我们肩负着的却是月河城和长原郡百万灾民的生死存亡,容不得我们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否则就是死了,又有何脸面去见月河的父老乡亲?” 霍克接过毛巾和水擦了擦脸,一口气把一瓶水全喝了下去,抹了抹嘴,“这个不死之王到底什么来历?” “我们对他一无所知,”凯米尔摇了摇头,“所以我们将要面临的将是一场两眼一抹黑的极其危险的冒险,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一章 我是谁 十二 十二 地下室。 巨大的火盆下,屋里散乱地竖着五六个身上贴着白纸的稻草人。 凯米尔把竹剑在黑墨水里醮了一下,把一块黑布递给霍克,“把我的眼睛蒙上!” 霍克虽不解其意,但还是按着他的吩咐蒙上了他的眼睛。 “你退到门口那儿去,仔细看好了!” 霍克刚退到门口,凯米尔已经旋风般地使出了腾挪跳跃劈斩削刺等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招数,等到他以一个雄鹰展翅的姿势结束时,所有稻草人的身上都留下了黑色的墨迹。 “在敌多我少、敌强我弱的情况下,黑暗对我们是非常有利的,但问题是在黑暗中敌人固然看不见,可我们自己也看不见,所以学会在黑暗中准确判断敌人的方位并迅速出手是非常重要的。”凯米尔摘下眼罩说,“现在给你两分钟时间观察熟悉稻草人的位置。” 过了一会,凯米尔问道,“准备好了吗?” 霍克迟疑地点了点头。 “把你的剑醮上红墨水,”等他醮好墨水,凯米尔让他走到屋子中间蒙上了他的眼睛,“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几分钟后,霍克发现自己的剑被人抓住了,耳边传来了凯米尔的声音,“停!” 霍克摘下眼罩一看,登时臊得满脸通红――凯米尔两个手指夹着他的剑尖,而稻草人远远的在另一边,他根本就连边都没沾着。 “要记住自己的方位,然后依靠左右手来判别方向,用步距来判定距离,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失去方向感,凭声音判断敌人的方位,牢牢记住自己千万不要出声!”凯米尔把他带到屋子中间让他戴上眼罩,“再来!” 将近两个时辰后,当霍克气喘吁吁地再次摘下眼罩时,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那些稻草人的白纸上无一例外地留下了清楚的红墨水。 “别得意,稻草人是死的,人是活的,实战中还会有各种物体和障碍,也许还有你需要救援的人,你还得学会辨别各种声音的干扰,从中寻找目标,你这还只是刚刚起步!” 霍克苦着脸说,“这还有完没完啊?” “这才刚开始呢,你就掉链子了?”凯米尔冷冷地说,“你必须明白,我们这次不是去比谁的拳头硬,中途要尽可能的避免战斗,实在避不开的只能智取而不是力敌,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在潜行和偷袭方面占据绝对优势,出手了就不能留活口,所以接下来的潜行和背刺训练才是重点,到时候各种稀奇古怪的陷阱会让你吃尽苦头的,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我们又不是刺客,干吗还要练潜行和背刺?” “神啊!敢情我说了半天,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你还真当不死之王和他的手下都是摆设,凭我们两个人就能敲锣打鼓地一路过关斩将?”凯米尔火了,“醒醒吧!他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我们却对他一无所知,要想和他面对面对决,还得先越过这一路上的重重关口,没点儿潜行偷袭的真本事,你连他的影子都摸不着!” “对不起!我、我不是那、那意思……”霍克呢喃地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了,便掉转了话题,“那些机关陷阱很恐怖吗?” “我们有专门的特种训练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凯米尔毫无表情地说,“你也该累了,我陪你走走去。” “到哪儿去?” “你来也有好些天了,还没好好看过这座城市呢。” “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一直觉得它是西疆最美的城市,可是现在……” 凯米尔带着霍克来到宫外训练场的城墙上,站在护墙前看着脚下夜色中毫无生气的城市说,“宫外的那个大坑原来是个湖,叫仰天湖。 “这个湖非常神奇,无论旱涝灾害有多严重,湖里的水却从不见多也不会少,更不会浑浊。根据史书记载,仰天湖被发现至今三千多年来都从未干枯过,就是这个湖养育了月河城的生灵,然而这一次却连仰天湖都……” 霍克看着城里那一派破败不堪的情形没吭声。 “你看城门那边。” 霍克朝城门那边看去,依稀可见一群人举着火把,正拉着一辆大车朝城外走去,车上似乎还装着不少东西,“他们要去哪儿?” “城里每天都在死人,渴死的,饿死的,还有病死的。为了防止疫病流行,必须把这些尸体弄到城外去。”凯米尔依然毫无表情地说,“刚开始的时候,人们还能挖个坑把尸体埋了,到后来就只能扔到沙漠里,成为那些沙漠生物的食物,那外边的沙漠早已成了一片露天坟场。” “没想到灾情这么严重……” “长原已经有好几个城邑成了空城,许多村镇都成了坟场,月河也已经是一座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城市,就连守卫和特种卫队减员都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一,谁都不知道下一秒钟倒下去的会不会是自己,也许用不了多久,它也会变成一座死城……”凯米尔回头看着霍克,“现在,我们就是月河最后的希望,这座城市到底是成为一片枯骨之地,还是能够浴火重生,就取决于你我能不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活下去,尽快把水引回来。 “战斗将会是非常残酷的,比拼的不仅是实力还有智慧和我们掌握的技能,我们要求的就是快、准、狠,出手就必须是一击致命,决不能给对手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任何的疏忽迟疑都意味着死亡,明白吗?” 霍克默默地点了点头。 “去吃点东西,早点休息吧。” 霍克刚回到法师厅迎面就碰上了哈文,哈文看着他的狼狈样笑道,“怎么样,够呛吧?” 霍克用衣襟抹了一把脸说,“这个凯米尔,简直快把我逼疯了,一点面子都不留!” “这才是真的为你好,在战场上敌人会给你留面子?”哈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看他好像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可是西疆省有名的高手,出招之快、准、狠几乎无人能敌,有人说他一剑能把飞着的苍蝇都劈成两爿。 “他十六岁那年就在贡戈拉城外,以孤身一人对抗黑玫庄园的十几个护卫,结果对方被放倒了一大半,还被他抢了一匹马回来,他愿意教你那是你的幸运。” “他到底什么来头,年纪轻轻的就有这么好的身手?” “他六岁就成了孤儿,是当时宫里的特种卫队侍卫官莫伊收养了他。这莫伊就是西疆省数一数二的高手,对他的训练是非常严酷的。你们练箭用的是箭靶,他用的却是金币大小的铁片,我们看着都心疼得不行,到后来他的身手甚至超过了他的义父,名师出高徒啊!”哈文摇摇头,“可惜,莫伊前几年被人暗杀,真相却一直是个谜,这也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啊,为什么会这样?” “干我们这一行的,总免不了会有各种仇家,我想应该是仇家报复吧。”哈文顿了顿,说,“以后你要走的地方肯定会很多,就帮着多留点神,如果能找到莫伊遇害的真相,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事。” 霍克点点头,“嗯,我一定会的!” 哈文又特别叮嘱道,“我说的这些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别跟任何人说起,暂时也不要跟他提起。” 霍克好奇地,“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义父临终前特别交代不许他去追查,要不然以他的能力,也不会拖了这么些年了。”哈文拍了拍他的肩膀,“去休息吧,你也该累了。” 霍克刚进门,妮珂就迎了上来,“累坏了吧,厨房送来了夜宵,赶紧吃吧。” “我不饿,你吃吧!”霍克仰面躺到床上,把双手垫在脑后看着天花板出起神来,妮珂坐到床边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在想凯米尔,”他欠起身来,“他对月河的感情很深啊。” “怎么了?” “刚才他陪我到外边走了一会,话虽不多,可我听得出来,为了月河,他会不惜一切的。” “我虽然到宫里的时间不是很长,可也看得出来,领主大人对他就像父子,法师大人和多拉格队长对他犹如兄弟,月河就是他的一切。对月河人来说,他就是个传奇,他能和你一起去,姐姐这心里就踏实多了。记住,这一路上一定要听他的,不许跟他耍性子闹别扭,明白吗?”妮珂轻轻地把他按到床上,“睡吧!明天还要训练呢。” “嗯,姐,你也去睡吧。” 妮珂替他盖上毯子,轻轻地关上门走了,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这几天发生的事走马灯似地在他脑海里不断浮现着。他隐隐觉得,众神把他从沉睡中唤醒来到月河城,又让他遇上了洛利克领主、哈文、妮珂、凯米尔这些人,见识了许多他以前从没经历过的人和事,见证了如此惨烈的人间疾苦,其用意恐怕远远不止七重门的历炼这么简单。 想到这儿,他再也躺不住了,起身悄悄地来到月台上,借着月光练起剑来。 二十多天后,凯米尔带着霍克走进了议事大厅,对洛利克领主说,“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出发!”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二章 悲歌行 一 一 新历2571年神木季3月27日,天刚拂晓,洛利克领主就率领宫里幸存的全体文武官员人等,以及光明神殿主祭司詹妮璐、幽冥之主神殿主祭司柯宁等也都带着本殿的祭司,来到了凌霄宫脚下光明广场的唤风台上,为即将出征的霍克和凯米尔送行。 唤风台,因传说当年在第一次毁灭危机中,光明女神伊艾拉的勇士柯布就是在这里,用伊艾拉的神器风暴之眼召唤出了具有排山倒海之力的迈高斯风暴,击落了伊欣格的死神之翼面具而得名,伊欣格因此被逐入了虚空,终结了第一次毁灭危机。 两千多年来,众多的月河儿女就是从这里誓师出征,为了守护家园而喋血疆场,而今天,他们又将在这里再一次为他们的月河之子壮行。 尽管经历了三年多前所未有的大旱的摧残,城市早已是奄奄一息,人们也早已是油灯将尽,但他们还是尽可能地把唤风台和前边的光明广场都清理装扮了一下,在唤风台后面的照壁正中,悬挂着领地的双头鹰旗帜,旗帜下边就摆放着伊艾拉的圣坛。 “大人,他们来了!” 说话间,霍克和凯米尔已经大步走到了台上。 只见他们俩人,霍克依然是那套黑色盔甲,背上是那张带着黑气的弓、箭囊和那把黑色长剑及盾牌,腰边插着匕首,显得神武非凡,凯米尔则换上了一套黑色与暗红色相间的紧身软甲,腰间左边悬挂着水银双剑,腿肚子分别插着两把匕首,右腿上是一组飞镖,一席黑色斗篷在晨风中微微扬起,更显得英气逼人,看得大家眼睛都直了。 霍克和凯米尔来到洛利克领主面前,单腿跪下行了一礼,“大人!” “起来!你们马上就要远征羊见愁峡谷,我要率全城百姓在这儿祭天敬神,为你们壮行!” 洛利克领主连忙把他们扶了起来,略一挥手,两个侍女便捧着放着酒碗的托盘走到了他们面前,洛利克领主端起一碗酒撩起袍子下摆单腿跪了下去,台上台下的人们便也都跟着跪倒在地。 洛利克领主面朝伊艾拉的圣坛,双手高高举起了酒碗,“创世之父、大地之母在上,长原郡领主洛利克率全体官员及黎民百姓,敬请众神护佑我们的英雄一路顺风,所向披靡!” 霍克和凯米尔跟着洛利克领主慢慢地把酒洒到了地上,然后才站起身来,跟着洛利克领主端起了第二碗酒举过头顶,“这第二杯酒敬给光明女神,请用你的光明之环指引我们的月河之子,在战斗中庇护我们的英雄百无禁忌,无坚不摧!” 第二碗酒洒过,洛利克领主又端起了第三碗酒,深深地看着他们二人说,“众神之子、侍卫官,这碗酒不仅寄托着众神的嘱托,更寄托着长原郡所有百姓的重望,请干了它以壮行色!” 霍克和凯米尔一口喝干了酒,把酒碗往地上一摔,双手一抱拳,“大人请放心,纵然是千难万险刀山火海,我们也决不辜负大人和父老乡亲的重托!” 洛利克领主的祭神仪式过后,光明神殿主祭司詹妮璐手里端着一碗水又走上前来,凯米尔和霍克连忙单腿跪下。 詹妮璐一手在水里蘸了蘸,在凯米尔和霍克的额头上画了个符咒,又掬起水洒到了他们头上,“你们是光明之子,在这黑暗的年代里守护着光明,光明之火不熄,正义之剑不灭! “愿众神庇佑你们,愿光明指引你们!” 众祭司也高举着双手齐声道,“愿众神庇佑你们,愿光明指引你们!” 凯米尔和霍克右手抚胸一俯首,“光明之火不熄,正义之剑不灭!” “诚王殿下得知你们要出征羊见愁,已经把他和舒兰王国驻亚伦湾大通事馆特使亲笔签署的通关文牒提前送过来了,凭着这份文书,你们可以在舒兰国境内通行无阻。另外,殿下还把他自己最心爱的几匹战马都送给你们。” 凯米尔和霍克站起身,洛利克领主又把一份官方文书交给了他们,又指着台下那两匹背上驮着他们行囊和几个大口袋的战马说,“殿下也带来了几句话:国难当头,壮士断腕;拯民水火,侠肝义胆;慷慨当歌,西疆之光!” “谢殿下!” 凯米尔和霍克朝着西北亚伦湾方向一抱拳,转身和众人一一拥抱告别,妮珂走到霍克面前,闪着泪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半晌才一把抱住了他,“弟弟,山高水险,千万小心!” “放心吧,我们一定能打败不死之王的!”霍克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姐,你也要多保重!” 哈文和多拉格在一旁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你姐姐的。” “凯米尔,我弟弟他……没有经验,你一定要好好帮帮他,拜托了!” 妮珂又走到凯米尔面前,双膝一软就想跪下去了,“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了!” 凯米尔连忙扶住了她,“妮珂姐,你放心,我既然和他一起去了,我们就是同命相连的。” 莉娅上前把妮珂扶到了后边,凯米尔和霍克这才回身向周围的人们一抱拳,“列位父老乡亲,只要我们一息尚存,决不负大家的重望,告辞了!” “弟弟,一路保重……” 霍克转身要走,妮珂忍不住又叫了出来,霍克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和凯米尔来到台下,从守卫手中接过马缰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飞云门。 飞云门外的大街两旁已经跪满了全城的幸存者,一看到他们两人出现在门口,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了一片“众神之子、凯米尔”的欢呼声。 “起来,大家都起来!” 看到这情景,霍克的眼睛湿润了,连忙伸手扶起一位老人,看到人们都纷纷站了起来,这才牵着马慢慢地穿过人群往前走去。 人们依然在高喊着“众神之子、凯米尔”,许多人还把他们仅有的一两瓶药水、一两个金币或是一小袋水纷纷放进了马背上的口袋里,霍克被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只是不停地躬身说着“谢谢,谢谢”。 凯米尔神情凝重一声不吭,一直来到城门口看着守卫打开了城门,他才飞身上马,突然勒转马头朝着还在看着他们的人群一抱拳,“各位父老乡亲,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他一抖缰绳,策马出了城门,把一片的“众神之子、凯米尔”的欢呼声远远地留在了身后。 霍克勒住马等凯米尔赶了上来,放慢步子和他并排走着,“太让人感动了……” “先把你的感动收起来吧,人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水,最普通的水!” 凯米尔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还记得那天妮珂给你留的那点吃喝的吧,那就是宫里每人每餐的定量!这几天我们吃的喝的,都是从大家的嗓子眼里抠出来的,为了让我们吃饱喝足保持体力,他们就那么点定量还减少了三分之一,甚至连洛利克领主的两个孩子也不例外。 “城里的粮食库存已近枯竭,还有几口井已经连黄泥水都没了,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把水引回来,这月河城用不了多久也将会变成一片枯骨之地!” 霍克愣住了,“对不起……” “这外城原来是工匠和集市区,聚集着来自全大陆的各种工匠和商人,从早到晚都是人声鼎沸热闹喧天的,可现在你看看周围的一切,就知道我们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了!”凯米尔头也不回地,“我不懂你那什么该死的试炼,也不在乎你是不是什么众神之子,我只知道我们这次去是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否则这外城的今天就是月河的明天!” 霍克沉默了。 “所以无论遇见什么情况,我们首先要考虑的是怎么让自己活下来,硬拼蛮干就是自寻死路!” 霍克点了点头。 “记住,少充点英雄,多用点脑子,少装点好人,多长点眼色!” “我记住了!”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二章 悲歌行 二 二 凯米尔和霍克纵马穿过已经成了一片颓败不堪的死地的集市区来到外城的护城河前,却见一个老妇人左右摇晃着颤巍巍地走在吊桥上,仿佛随时都可能掉下去。 他们生怕骑马惊到老人,便下了马牵着缰绳准备从她的身边绕过去,谁知他们往左靠那老妇人便往左边一个踉跄,往右靠她又往右边一个踉跄,似乎就是有意不让他们过去。霍克实在忍不住了,上前客气地说,“老人家,您能不能让一下,先让我们过去?” 老妇人慢慢地转过身来,老眼昏花地把霍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哦,是霍克啊,好多年没见了,这么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怎么认识我?”霍克一愣,“老人家,我们有急事呢。” “哦,啥事这么急啊?”老人非但没有让路,反而凑到他跟前盯着他说,“霍克,你这身行头看起来可不太妙啊,哪来的赶紧送回哪儿去吧!” 霍克一惊,“为什么?” 老人转过身依旧左右摇晃着边往前走边说,“这是伊莱娜的黑血套装,用背叛之血和黑暗之魂炼成,这盔甲就叫黑血之息,虽为重甲,却丝毫不会影响你的速度;这剑叫黑血之牙,被它杀死的任何生物都无法再复活;那弓叫黑血之吻,可是那吻却是致命的,还有这盾叫黑血守护者。它们都具有强大的黑暗力量,能给你力量,也能剥夺你的力量,只要你有一念之差,它就会把你拖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霍克更吃惊了,“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老人用干枯的嗓门干笑着,“我……就是知道嘛。” 霍克定了定神,“若持身正,何惧蛊惑?” “持身正,难、难、难啊!你可知道有多少光明之子殒落在它的蛊惑之中?” 凯米尔突然拔剑对准了老人的咽喉,“说,你到底是谁?” “好一个凯米尔!” 随着一阵清朗的笑声,只见白光一闪,老人已经不见了踪影,霍克的手上却多了一枚镶着红钻的银质戒指和一张纸条。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霍克愕然了,凯米尔也提着剑惊疑不定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说,“你看看那纸条上写了些什么?” 霍克打开纸条看了看,更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凯米尔,凯米尔急忙问道,“怎么了?” “你看看吧。” 霍克把纸条递给他,凯米尔收剑入鞘,接过纸条仔细一看,却见那纸条上写着—— 霍克,当你被唤醒之际,便再无回头之路;使命之旅,风高浪险;命运之旅,迷 雾重重,此戒乃天使之吻,你若能持身正,它当能帮助你抵御黑暗力量的侵蚀;若你 持身不正,那将谁都救不了你! 黑暗将临,长夜将至,切记当你全力与黑暗抗争时,黑暗也在慢慢吞噬着你。 命运之轮,变幻莫测,正邪善恶,本无定数,善非善,恶非恶,善恶就在你的 一念之间!精诚所至,则万物皆于我,万事皆可期,慎之,慎之!切记,切记! 凯米尔把纸条翻过来看了看,背面上写的却是—— 凯米尔,你果然是慧眼独具,我把众神之子托付给你了!此去关山险阻,非比 寻常,你们的一举一动,都牵涉甚广,邪恶虎视眈眈,黑暗从未远离,踏错一步即 为深渊…… 众神之子为各方所觑觎,灵魂更可能迷失方向,从打开神殿大门的那一刻起, 你就是神选的牧马人,千万别让他迷失了本性! 纸条的下方画着一只双头鹰。 “双头鹰?这是伊艾拉的徽记啊!”凯米尔诧异地看着霍克,“她这神龙现首不现尾的,到底搞的啥名堂?” 霍克一脸迷惘地耸了耸肩,凯米尔微微抬头示意道,“你把那戒指戴上试试。” 霍克戴上戒指,凯米尔紧张地看着他,“感觉怎么样?” 霍克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一会才说道,“脑子清爽多了,前边总感觉脑子好像有点糊糊的……” “果然还是众神之子的排面大,连天空女神都被惊动了!”凯米尔这才松了一口气,霍克却依然愣怔怔地看着空中,“奇怪!听她说的和这纸上写的,怎么好像以前就认识我似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天空女神还能不认识众神之子?”凯米尔若有所思地说,“以前我总以为神灵什么的离我们很远,看起来也不尽然嘛。” “天空女神?” “伊艾拉在我们西疆有很多称呼,光明女神、光之女神、天空女神,还有双头鹰女王等等,指的都是她。”凯米尔上了马,“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走吧!” 两人策马沿着沙尘覆盖的官道疾行了一阵,凯米尔便勒住了马头,“趁这会天气还凉,我们下马走一会吧。路程还远着呢,要是把马累趴下,咱俩可就惨了!” 两人下了马,牵着马并排走着,走了没多远又下了一道坡。 霍克边走边问道,“哎,这光明女神和黑暗女王,怎么听着像两姐妹啊?” “她俩是姐妹,伊艾拉是姐姐,伊莱娜是妹妹,她们都是创世之父埃尔斯都和大地之母波拉的孩子,也都是创世神灵之列的。 “据说伊莱娜的房间里有面镜子,伊莱娜每次问镜子她跟姐姐谁更漂亮,镜子总回答说是伊艾拉,这让她十分忌妒。在伊欣格为了死神之翼面具与他父亲闹翻后,她就跟着她哥哥跑到了浑元,在那儿创建了她自己的领域极光城。” 霍克笑道,“原来神祇也会吃醋啊。” “她俩虽然是姐妹却完全不同,伊艾拉是光之女神,伊莱娜却是黑暗女王。”凯米尔说,“这姐妹俩在咱们寒武大陆可都是名声显赫,风头之劲甚至把她们父母都盖下去了。 “伊艾拉在泰莽人的信仰中地位很高,被称为凡人的守护神。在第一次毁灭危机中,据说就是她的勇士柯布击落了伊欣格的死神之翼面具,伊欣格因此被逐入虚空,现在南宫郡的柯布江就是用他的名字命名的。 “伊莱娜虽然从未以真身入侵过天泽大陆,但她对天泽世界的影响却不容小觑,恶名昭著的黑寡妇教团、灰蝎子巫师团等许多邪教组织都和她有着密切的关系,在灵岩省甚至还有个伊莱娜湖。” “你对神魔两界都很熟悉嘛,说起来头头是道的。” “宫里的图书馆有很多关于神魔两界的书,哈文是西陲魔法学院的高材生,满脑子都是学问,近墨者嘛,你想不黑都不行。” 霍克笑道,“人家想的都是近朱者赤,你倒好,来了个近墨自黑。” “红未必就是好事,人红是非多,果子红了也就意味着离被采摘或者掉下来不远了。”凯米尔说,“要是那些书都用红字印刷,我敢保证你看不了几页就想吐了!” “你这思维果然与众不同。” “其实也没什么不同的,我以前总觉得那些神啊魔啊什么的离我们太远,不大感兴趣,看那些书也不过是为了跟人家吹牛时多一点谈资而已。” “你倒是很坦率,”霍克笑着说,“不过你感不感兴趣并不重要,我们现在已经成了她们手中的一枚棋子……” “为什么这么说?” “咱们这才刚出城门呢,你看这两姐妹就较上了劲了。” “棋子就棋子吧,谁能帮助我们打败不死之王把水引回来,让我给她三叩九拜我都干!” “对了,这段时间我也看了一些书,”霍克好奇地,“看那书上写的,怎么感觉好像这魔界比神界更强大呢?” “神魔两族同根同源,都是多姆的后裔,只有此消彼长,没有谁比谁更强;神魔之争,无关是非亦无关善恶,只是神族更多的是继承了母神阿姆偏向于静止、确定的特质,而魔族则更多的是继承了父神阿多偏向于变化和不确定的特质而已,但对凡人而言,似乎魔族所追求的变革、放纵、享乐和杀戮、毁灭,更容易唤起人们本性中黑暗的一面。” “所以说人心向恶容易向善难?” “是这么个意思,所以伊艾拉会对‘持身正’一连用了三个‘难’字。” “对了,听你们说的,那个阿多本来和阿姆一样同为众神之尊,后来怎么就成了万魔之祖、黑暗之父的?” “在先民流传下来的传说中,阿姆是从混沌中孕育的意味着静止的非完全体,而阿多则是从混沌碎片中诞生的倾向于变化的非完全体,有与阿姆相似的一面,还有隐藏着的完全相反的一面,所以在他和阿姆一起用混沌碎片创造诺菲思,又生了许多孩子的同时,又会趁着阿姆不备时,吞噬他们的创造物,甚至是他们的孩子。 “阿姆发现后大怒,与他大战了一场,最终杀死了阿多,但她也因伤心过度原力尽失,最终抱着阿多的尸体与诺菲思融为了一体,阿姆转化成为诺菲思的守护者,而阿多却转化成了诺菲思的毁灭者和吞噬者。 “他们俩相爱相杀,相反相成,合二为一成为了完全体,才使得诺菲思成为了一个永恒与瞬间、无限与有限、创造与毁灭、秩序与混乱、静止与变化,以及确定与不确定等并存,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完整的无尽之环。” “这么说来,阿姆和阿多缺一不可?” “没错,没有对立面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可能存在的,创造的本身就是一种毁灭。”凯米尔说,“混沌的爆裂就意味着它的毁灭,但阿姆正是从这毁灭中诞生的,同时也为阿姆创造诺菲思和阿多的诞生提供了足够的空间,以及足够的物质基础。 “风流云散,花开花落,对于天泽星球而言,任何的人和事都不过是瞬间的过眼烟云,我们都应该把眼光放远一点,千万别为一时的得失所困扰而迷失了本性。” 霍克沉默了一会,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二章 悲歌行 三 三 太阳已经升到了一人多高,周围一丝风也没有,他们好像是正行走在一个很大的坑底下。凯米尔手搭凉棚朝前边看了看,突然发现远处的沙堆一阵波动,他“唰”地拔出了剑,“保护好马,准备战斗!” 话音未落,沙堆里窜出了一群巨大的蝎子气势汹汹地朝他们扑来。 霍克紧握着黑血之牙手却在微微发抖,他头一回面临这种阵势,心里难免有点紧张。 “送肉的来了!”凯米尔换上弓一连射翻了前头的几只巨蝎,“别紧张,这巨蝎虽然凶猛但转身笨拙,注意避开它的螯和尾巴从侧面攻击。你守着马,我去去就来!” 眼见蝎群已经开始逼近,他拔出剑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手中的双剑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眨眼之间已经扑到领头的那只巨蝎侧面,手起刀落一剑削掉了它的尾巴,一剑砍去了它半个脑袋,旋即转身向另一只巨蝎扑去。 霍克紧张地注视着凯米尔的一举一动,忽见他被一只巨蝎一钳子打翻在地,心里一急不由自主地就一剑挥了出去,就见一道黑色剑气直冲蝎群,在碰到第一只巨蝎的瞬间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冲击波,把所有蝎子连同凯米尔都吹得飞出老远。他一时好奇心起一连挥了几下,然后那些巨蝎便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过了好一阵子,凯米尔才跑了回来,“你弄的什么鬼,我怎么一下子就飞出去了?” “不……不知道啊,我只是挥了几下这剑……” “不愧是魔神器,这剑气果然厉害!下次当心点,可别把我给吹杀了。” “知道了。”霍克点了点头,问道,“那些巨蝎呢?” “全让你这剑气给吹趴那边了。”他边说边从马背上解下了一个口袋就走,霍克不解地,“你这又是要干吗去?” “咱们带的东西不多,能吃的更少,那么多肉白扔那儿可惜了!”凯米尔又一股风似地卷了出去,不大一会便提着口袋回来了,霍克打开袋口一看,是几个削头去尾的巨蝎身子,“这东西能吃吗?” “到时候我请你吃烤蝎子肉,你别连舌头都咽下去了。”凯米尔把口袋绑到马背上,说,“能看出来吗,这地方原来叫珍珠湖,咱们正走在湖底下,要是从湖边绕过去的话要走好多的弯路呢。” “怪不得我总感觉越走越低,原来是跑到湖底下来了。”霍克朝四面看着,忽地叫了起来,“哎,你快看,那边有棵树!” 凯米尔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只见远处的半空中出现了一棵飘浮在空中的树,距离虽然远,却能清楚地看到树梢的枝头上绽放着一些嫩红色的芽苞,还有一些腥红色的长着翅膀的骷髅头在枝头上飞舞着。 “那是什么?” 两人惊疑不定地擦了擦眼睛再定睛看去,那树却已经消失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恐怕是我们的幻觉吧,世上哪有那样的树,走在沙漠里是很容易出现幻觉的。”凯米尔呆了一会,摆了摆手说,“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 “这沙漠里的怪事真多。”霍克嘟囔道。 两人又走了一阵子,便上了一道坡顶,霍克在一个三叉路口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凯米尔。凯米尔手搭凉棚朝右边那条路上看了看说,“从那条路上去就是西疆省著名的流花湖,就是这个湖养育了长原郡的百万苍生,可如今都已经成了大片沙漠,湖东的瓦尔图斯城和西边的巴比亚城,原先是长原郡的主要粮食产地、肉类、奶品和木材、石材供应基地,现在却都成了空城废墟。 “从瓦尔图斯城往上走大约三四天路程就是进入羊见愁峡谷的河谷,但人根本无法通行,我们只能取道驻马关,先到女妖国的都城蓝水河,再出西崤关到西夷国的延方邦,然后从边境穿过去直接到峡谷上游水库,不死之王的老巢肯定就在水库的边上。” “女妖国,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国家?” “它的正式名称是舒兰王国,因为那里的大部分居民都是爱神族人,而且爱神族人只有女性又非常漂亮,跟泰莽人传说中的女妖似的,民间就习惯地把它称为女妖国了。”凯米尔翻身上了马一提马缰,“快到中午了,前边有个山洞,我们先到洞里躲一躲,傍晚再走。” 霍克赶紧上马追了上去,两人纵马疾驰了一阵,便看到不远处一座山脚下有个山洞。凯米尔勒转马头朝山洞奔去,刚在洞口前下了马,却见洞里冒出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冲他们挥着手,“嗨,凯米尔,我就知道你一准会到这儿来!” 凯米尔一拍额头,“我的天,他果然偷跑出来了!” 霍克不解地,“那不是洛浩雄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小子偷跑到这儿来,准没好事。”凯米尔牵着马进了洞,在洛浩雄的后脑勺上拍了一掌,“你跑这儿来干吗?” “这些天老听你们说羊见愁峡谷,我就知道你们一准要去那儿,所以我老早就偷偷地开始准备了。”洛浩雄不无得意地说,“昨天我趁傍晚守卫换班的空档时偷了一匹马,混出了城门到这儿来等你们,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跟定你了!” “你知道这几匹马是从哪来的吗?” 霍克跟在他们身后进洞,顿时感觉这洞里洞外简直就两个天地,再仔细一看里边还挺大的,洞中间的地上生着一堆火,上边架着一口锅,里边煮着一些菜汤,靠岩壁边是一席铺盖,最里边还站着一匹马。 “知道啊,诚王殿下从私人马厩里拿出来送的。”洛浩雄从旁边的口袋里拿出两只木碗,边盛汤边说,“看吧,我连午饭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知道你还敢偷?”凯米尔把三匹马牵到一起,给马喂了点水,又从一扇门后抱出一些干草撒到前边的地上,“按律这可是杀头的罪!” 洛浩雄把菜汤送到两人手上,“所以你更得带我去了。” “谢谢!”霍克接过汤,“你怎么知道这地方的?” “这山上原来是我们的一个哨塔,这洞就是哨兵营地,以前我带他来过。”凯米尔随地坐了下来,“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没有,”洛浩雄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面包撕成两半递给他们,“就这洞里有几只大蜈蚣,让我给干掉了。” “哟,还真看不出嘛。”凯米尔看他腰间插着一把匕首一把铁弹弓,再看马背上居然还有帐篷等物,边上还挂着一把长弯刀,甚至还有两个装满了水的皮水囊,“准备得挺齐全啊!” “那当然,我好歹也算是半个你徒弟是吧?” “少跟我套近乎!”凯米尔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巨蝎身子扔给他,“去,把外边的壳剥了,找点竹签把肉串上,咱们今天开荤,吃烤蝎子肉!” 洛浩雄嘟囔道,“怎么又是我?” “你不是说是我的徒弟么,连这点事都不愿意干?” “好嘞!” 洛浩雄一下子蹦了起来拎着蝎段就出去了,不大一会功夫就双手捧着一大堆已经串好的蝎子肉串走了回来,拉过烤架将肉串放到烤架上,一边烤一边往上洒点盐巴,不一会洞里就飘满了诱人的香味。 洛浩雄把烤好的蝎肉串分给他们,自己也抓了几串大口地吃了起来。霍克接过肉串先咬了一小口试了试,然后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嗯,果然好吃,又香又鲜!” 凯米尔笑道,“别把舌头也吞了!” “哎,凯米尔,这人是从哪儿来的?”洛浩雄似乎想起了什么,边吃边问道。 “你小子,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这些天听你们说的,神魔两族都有个来历,我就琢磨着人是从哪儿来的呢?” “据说,人类是当初掌管着天泽大陆的五方神祇按照自己的喜好用混沌碎片创造出来的,也跟阿多一样生来就带着几分黑暗本性,所以有那么多的种族民族,也特别容易被各种欲望所诱惑驱使。”凯米尔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咱们泰莽人认为自己是当年掌管红杉大陆的东方神祇东方青木兄妹相婚的后裔,是神祇血脉。” 凯米尔吃完东西,抹了抹嘴便往岩壁上一靠,看了他一眼,“这些东西还是以后再说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休息,夜里还得赶路呢。” 说完就顾自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就听他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这么快就能睡着,真是神人!” 霍克嘀咕了一声,赶紧吃完东西也靠到了岩壁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却仿若刚过片刻就被凯米尔叫醒了。 “起来,该上路了!” 三人吃了点东西整理好物品牵着马出了山洞,霍克看了看远方的落日,见凯米尔跟没事人似的,忍不住问道,“他呢,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现在让他回去,你说让领主大人如何处置?” “那也得想个办法通知领主大人啊,要不他们该急死了。” “放心吧,这小子鬼精鬼精的,领主大人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带上他,要不早找到这儿来了。”凯米尔一翻身上了马,“出发!”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二章 悲歌行 四 四 凌霄宫月台。 哈文和戈尔图出了大厅的门,就看到洛利克领主好似一个剪影般地伫立在护墙前遥望着远方的夜空,莉娅在他身旁劝道,“大人,你已经在这里站了一天了,去休息一会吧。” 看着他的背影,他们俩似乎这才倏然惊觉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他好像老了几十岁,连一向挺拔的背都有些佝偻了,心里不由泛起了一阵阵酸楚。 整整三年多,一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整个月河城始终都笼罩在死亡和毁灭的阴影之中,无人能体会施加在他身上那巨大的压力;更没人能知道,当他作出那些事关全城百姓的生死存亡却不得不牺牲一些人的利益,甚至是生命的决定时,内心又经历了怎样痛苦而无奈的挣扎,如果不是他早年在军队中那出生入死的经历所锤炼出来的坚强意志和顽强的毅力,以及超强的抗压能力,恐怕早就像那些城主一样垮掉了…… 洛利克领主听到脚步声,便头也不回地说,“这会,他们该出发了吧?” “早该出发了,”哈文走到他身边,“大人,要不要派人去把浩雄追回来,偷马的事我们可以从权处置的。” “不必了,既然他有这种勇气和决心,就让他去锤炼锤炼也好,鸡窝里是孵不出雄鹰的。” “可他还是个孩子,”戈尔图在一旁插嘴道,“这太危险了……” “我也该是放手的时候了,不经历大风大浪生死考验,他永远都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的路还很长,我们却迟早都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不可能把他一辈子都庇护在自己的羽翼底下。”洛利克领主扭头看了看他,“还记得吗,当年凯米尔比他还小的时候,莫伊就已经放手开始让他独挡一面了,没有他当年的敢于放手,就不会有今天的凯米尔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凯米尔他们都可以去冒这个险,为什么他就不能去? “他是领主的儿子,不是纨绔子弟,将来是要担负起守护这座城市的重任的,在这种乱世之中,如果没有点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经验和经历,他拿什么来守护这座城市,又何以服众?” “去休息吧,大人,”哈文劝道,“他们这次去要绕道几个国家有好几千里路,至少也得三五个月半年的,你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我再站一会,”洛利克领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我这心里七上八落的,不踏实……他们只有三个人还是缺钱少吃的,却要长途奔袭去对付我们根本就一无所知的不死之王,这简直就是在以卵击石,凶多吉少啊!” “大人,凯米尔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他一向谨慎,决不会贸然行事的。” 哈文深知他心头那深切的不安,不仅有对洛浩雄安危的担忧,同样也有着对凯米尔的特别关切。他是看着凯米尔长大,看着他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他对凯米尔的喜爱,不仅是对特别能干的下属的偏爱,更多的还是父子般的感情,但他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只能强忍着心头的不安劝道,“就算他不死之王是刀俎,凯米尔他们也未必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如果连我们自己都不相信他们的实力,又怎么能让城里的人们相信会有奇迹?” “哈文说得对,要别人相信,首先我们自己得相信。”戈尔图也把话接了过去,“虽然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那个什么神谕,不相信那个众神之子就能拯救月河,可是看到凯米尔他们依然在为最后的一线希望而顽强地坚持着,我再糊涂也该看明白了,如果我们不想办法自救,已经没有人能救我们,放手一搏总比守在这里束手待毙要强。” 洛利克领主和哈文都不相信似地扭头看着他,“戈总管,你……” “我从十几岁跟随老领主来到月河,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到现在已四十多年了。我的家在这里,我的根也在这里,其实我的心情和你们是一样的。”戈尔图看着他们说,“大人,咱们长原郡已经有好几个城邦都垮掉了,月河要是再倒下去,长原郡可真的就完了! “现在你就是月河的灵魂,月河人的主心骨,只要你还站着,月河城就不会趴下,长原郡就还有希望,凯米尔他们就有坚持下去的动力,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得挺住!” 洛利克领主握住了他的手,“戈总管……” “我看得出来,凯米尔身上有一种罕见的特质,压力越大,他的爆发力就越强,越是危急关头他越冷静,我们完全可以相信他。” “谢谢!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敞亮多了。”洛利克领主拉着他和哈文的手,“戈总管,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把凌霄宫管理得井井有条的,替我解除了后顾之忧,我都不敢想像如果没有你,这凌霄宫会变成什么样。” “大人过奖了!老领主的知遇之恩,戈尔图时刻铭记于心,你肩上的担子重,如果能替大人分担一二,那是我的荣幸。” “哈文,你跟随我也有些年头了,这么些年来,你一直忠心耿耿出谋划策,不计个人得失屡次犯颜直谏,可谓是我的诤友。 “十二年前的那次土匪攻城,我没有听从你的建议,带了卫队去长途围剿土匪的老巢,结果却让大股土匪趁虚而入,如果不是你和莫伊指挥特种卫队区区百余人拼死守住了内城,多拉格冒死突围去军营求援,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我们没能保护好夫人……” “你们保住了这座城市,这就是莫大的功绩了,在战场上没有谁是安全的。”洛利克领主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你们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很庆幸有你们这样的良师益友,你们说得对,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合力就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如果那个不死之王真的跟魔族有什么关系,那么月河很可能就是他的第一个目标,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得咬紧牙关坚持下去。戈总管,你还是要大胆把宫里的事管起来,不过要尽量做到内紧外松,紧张情绪是会传染的。” “是,大人!” “哈文,凯米尔不在期间,你要把特种卫队的事抓起来,配合多拉格做好城市的防卫,遇到特殊情况你们可以便宜行事。”洛利克领主又转向哈文说,“我会让厉铎协助你,凯米尔以前就曾多次推荐过他,说这小伙子非常机警,好好培养的话,将来是块好料子。” “是!” “还有莉娅,从现在起,你也要配合多拉格抓好城防卫队的管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有半点松懈,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可是大人,这样的话您的护卫……” “放心吧,有戈总管在,连只苍蝇都别想逃过他的火眼金睛,还有咱们的宫廷卫队也不是吃干饭的,我也还没老到使不动剑盾的地步。”洛利克领主摆了摆手说,“现在,让我们一起来为凯米尔他们祈祷吧!” 洛利克领主、戈尔图、哈文和莉娅并排站在护墙前,右手紧贴心口遥望着远方,夜空里仿佛回响着他们的祈祷――光明女神,我们用最虔诚的心向你祈祷,请用你的神圣光环庇护我们的月河之子,用你的光明之火驱逐黑暗,为我们的光明之子照亮前程!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二章 悲歌行 五 五 凯米尔他们一行三骑踏着朦胧的月色顺着官道转过一个小山包,来到了一片林地前。 三人收住缰绳驻马举目看去,月光下依稀可见周围许多树的树皮都已经被剥光,树也都已经枯死了,却还像魔鬼的标枪就那么光秃秃的悚立着,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惊悚。 “你能想象吗,这一带原本是村镇密集,相当热闹的地方,基本上走上几里十来里就能看到一个村庄,”凯米尔放松缰绳让马缓缓地走着,“可是现在这一带却全成了一片死阴之地。” 看样子影影绰绰地伫立在林子边上的这个村庄不算小,可他们一路过来,却看到很多房子都已经倒塌了,剩下半截儿残垣断壁埋在沙土之中,有的虽然还顽强地挺立着,却也已经是门窗破烂摇摇欲坠,连屋顶上都积满了枯枝败叶和小动物的尸骸,道路两旁和那些屋子门前,到处都散落着已经散了架的人和动物的尸骨。 “我以为月河城里就够惨的了,”霍克看到这情景不由摇了摇头,“没想到还有更惨的。” “这一带原来的环境不错,所以村镇比较密集,人口也多,可是现在这些村镇全都成了露天坟场,别说是人,就连那些野生动物都是十死九伤尸横遍野的。 “旱灾刚开始的时候,很多人还舍不下家园不愿意离开,到后来就连想走都走不了了,那些人都是这么活活的饿死渴死的。还有那些逃难的,倒毙在半路上的人也比比皆是,全郡七个城邑,已经有四个早就成了鬼城,上千的村镇全都成了一片废墟……”凯米尔叹了口气,闷声说道,“我们是抄近道从原来的湖底河道横穿过来的,所以很多村镇的惨状我们都没看到。” “那些逃出去的人呢?” “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西疆近些年虽然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乱,但各种冲突却时有发生,毗邻的帕格尔省和赫托克省连年战乱,对我们省的影响也很大,各郡也都是捉襟见肘自顾不暇,有的郡甚至在边界设了关卡,拒绝灾民进入,结果引发了冲突,死伤惨重…… “省里虽然也设了一些灾民安置点,但根本容不下那么多人,里边也基本上就是靠着一些国家的援助、全省富商和大户人家、私人慈善组织的捐赠施舍赈灾,也是杯水车薪。很多人无处容身又没有生活来源,只好成群结队的去抢劫偷盗,结果又遭到了各地守卫和私人护卫的追捕围剿,死伤也是不计其数……” “难怪人们都会说,宁做太平犬,莫做乱世人……”霍克沉默了一会,“月河城的人们是怎么撑过来的?” “这也多亏了长原是全省主要的粮食产区,粮食储备比其他地方要充裕一些。”凯米尔说,“即使如此,旱灾刚开始不久那阵子,城里那叫一个乱。 “一些商家和大户人家大量囤积粮食趁机哄抬物价,那些外地来的商队也跟着推波助澜,原来两个泰汀就可以买一斤粮食的,那时候竟涨了十几倍,穷人家就只能贱卖家里一切可以卖的东西来换取一点粮食。光天化日之下抢劫的、偷盗的、打架斗殴的层出不尽,人们就跟斗红了眼的疯牛一样可怕,一言不合就动刀子,如果都那样下去,月河早就自毀了。” “那你们怎么办?” “领主大人当机立断,一边宣布全城进入紧急状态,在全城实行宵禁,一边下令强制征收了城里所有商户和大户人家囤积的粮食、药品和盐等物资,然后以平价限量供应给断粮的人家,对外地来的商队也进行了限价。” “强制征收,就没人反抗吗?” “有啊,当时连宫里的一些官员都反对得很激烈,为这也处决了一批人的。那段时间里,城防卫队和我们特种卫队几乎每天都是枕戈待旦的,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嗖’的蹦起来了。” “后来呢?” “后来灾情越来越严重,洛利克领主又下令对包括那些外地救助的救济物资在内的所有物资,都实行了严格的定时定点定人定量分发的措施,同时邀请还留在城里的各大家族的族长、管事和商会会长共同推举出十几名在民众中有很高声望的人,跟各大神殿的主祭司一起组成监督委员会,共同监督救灾物资的分发。 “正是靠着领主大人的这些得力措施,月河才撑到了现在,可现在剩下的粮食也已经不多,缺水更是致命的死穴,撑不了多久了。”凯米尔摇摇头说,“其他几个城邦,有的城主早就跑了,运送救济粮的车队还没进城就被一抢而光,结果别说那些没抢到的人,就是抢到的人们也是没几天就吃完了,只能眼睁睁地等死;没跑的那几个城主自己私下里截留了大部份,只拿出一小部份分给人们,结果引发了暴乱,也瓦石俱碎了。” “没发生过抢粮食的事?” “有,刚开始分发救济粮的时候,卫队就曾经当场杀了好几个想抢粮的人。当时还留在城里的各大公会的首领、各大家族的族长和管事、商会头领还有各大神殿的祭司也都全力帮助安抚民众,也正是全仗着大家上下一心同舟共济,这才使得月河能撑到今天。” 他们正说着,忽见一道黑影从前边不远处飘了过去,凯米尔立即跳下马拔出了剑,“下马!准备战斗!” 霍克和洛浩雄也连忙下了马,三个人手持刀剑牵着马顺着黑影飘去的方向悄悄地跟了过去,却见那黑影飘浮在离他们不远的空中,似乎就在等着他们,见他们过来便飞快地飘进了旁边一座坍塌了半边的房屋里不见了。 凯米尔打量了一下四周,让大家把马拴到旁边的枯树上,从坍塌的地方进去一看,屋子的半边已经让沙土杂物给填埋了,只有还没完全倒塌的那边屋角里有一堆黑呼呼的东西看不清楚。 凯米尔忙点起火把一看,却是一大一小两具干尸斜靠着墙角坐在一堆干草上,尽管都已成了干尸,却还保持着他们生命最后一息时的姿势,大人的嘴里还含着一把干草,一只手紧紧地搂着孩子,一只手却还掐在孩子的脖子上,那情形令人不忍卒视。 洛浩雄吓得惊叫一声,闭上了眼睛一下子抱住了凯米尔。 “唉,这显然是父母不愿眼睁睁看着孩子遭罪,只好下狠心掐死了孩子,可他自己却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了……” 霍克摇了摇头,“太惨了!” 洛浩雄也紧靠着凯米尔,“好恐怖!” “这些年来,这种惨剧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开始时是吃马、牛、狗、猫等家养的动物,后来就吃树皮草根,然后就是吃一切能往嘴里塞的东西,很多人就这么被那些有毒的东西给毒死了,到了最后甚至连人吃人都不是什么稀罕事,然而即使这样,他们依然没能逃脱死神的魔掌……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无论如何都得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把水引回来,否则月河城也难免……”凯米尔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我们找个地方把他们埋了吧,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三个人举着火把在屋角里找到了一把镢头和一把铁锹,来到屋外找了个地方挖了个坑,又回到屋里把两具干尸连同干草一起用绳子捆上,抬到外边放进坑里。 凯米尔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面包一小块肉和一小袋水放到了尸骸的旁边,三个人这才动手默默地掩上土拍实,又去搬来几块石头垒在坟前,凯米尔又去砍了一根树枝插到石头缝里。 “你这是干吗?” “泰莽人的习俗,这样他们的灵魂就不会迷路了。” 他们刚把一切弄好,就见那个黑影又飘了过来,对着他们深深的一揖,呜咽着说,“小人迫于无奈亲手杀子,却不料使其魂魄陷于迷途,一股怨气经久不散,小人也是为此日夜不安,今幸得各位义士的善举,使小人和孩子的魂魄得以归于安宁,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这是小人家里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了,就送给你们做个留念吧!” 随着黑影的话音,一个物件掉到了地上。 凯米尔伸手捡了起来凑到火把前仔细一看,却是一条项链,下边悬挂着一个好像只有半边的铜制吊坠,吊坠的上边显然是个骷髅头,下边则是一柄短剑,剑身上还刻着半个奇怪的符文,平直的一边还留有用来拼接的卡口。 霍克疑惑地,“好奇怪的项链,有什么特殊用处吗?” “不知道,这是家祖留传下来的,还望众位义士莫嫌鄙陋。” “那就谢谢了!” “众位义士,你们的好心一定会有好报的,愿诸神在战斗中庇护你们!”那黑影说完,扑到坟墓的土堆上慢慢消失不见了。 “唉,这一场灾祸,又该造就多少冤魂怨鬼!”凯米尔收起项链沉默了一会,说,“我们走吧!”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二章 悲歌行 六 六 众多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从世界上消失,但许多人对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的怨恨和愤懑却并没有随着他们生命的逝去而消逝,也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减,而是化作了冤灵怨鬼,一旦遇到机会,它们就会把他们的满腔怨毒,不问情由不分青红皂白地发泄到它们遇到的任何人身上,也许这也就是它们特别容易被亡灵法师和巫师控制的缘由;也许在它们看来,只要还会呼吸的,就没有无辜的…… 也许,他们也在问:我爱过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爱我吗? “都旱成这样了,帝国都不管吗?” 重新踏上征途,三人默默地走出了好远,霍克才闷声问道。 “帝国?这许多年了,帝国一直深陷于赫托克省和帕格尔省的平叛战争泥潭之中不能自拔,又要应付四叶群岛上的艾莫契尔人海军的威胁,还有海盗对沿海各地的大规模骚扰,还要维持王室和官员们奢靡无度的挥霍,几个没造反的省都快被榨干了,也难怪造反的地方越来越多。”凯米尔“哼”了一声说,“甚至在长原等几个郡遭遇了旱灾之后,宫廷竟然还派了人来催粮,那催粮官甚至还口出狂言,说即使全西疆的人都死绝了,这军粮一粒也不能少!” “啊,这……怎么会有这样的官员?那后来呢?” “诚王殿下和克森将军忍无可忍,当场杀了那个催粮官,让他们把脑袋带回了帝都迪洛尔,宫廷里的那些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官员们这才意识到,再逼下去连西疆也非反不可,那可真就是在本来就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布洛尼尔的背上再捅上一刀,这才算是勉强拨了一些救济粮款下来,可那点东西对数百万灾民来说根本连塞牙缝都不够。” “看来这诚王殿下还是有几分血性的。” “诚王是个非常难得的异姓王爷,也就是靠着他和克森将军的全力维持,西疆才没有像赫托克和帕格尔那几个省一样四分五裂的。 “西疆的情况也是非常综错复杂的,东泰西泰从泰和王朝初期开始就是矛盾重重,同根同源的泰莽人,历史上却曾多次发生非常惨烈的内战,被称为王者之地的贡戈拉城就有好几次是毁在泰莽人自己的手里…… “古陵郡的月精灵建立的古月支国,是被泰莽人灭掉的,末代赫辛王就死于泰莽人之手,月精灵至今犹然怨恨难平;狼溪郡是卓比英雄当年从赫托克省的波加人手中夺过来的,波加人也是至今耿耿于怀,整个西疆其实也像是个随时都会爆发的火药桶。 “诚王殿下是泰莽人,以军功而被册封为异姓王,在西疆有着很高的声望,也是朝中唯一为东西泰都能接受的王爷。 “多年在外省征战的经历,使得他对其他一些种族民族有了更多的了解,观念比较开放,也多了一些同理心和包容心。他入主西疆后推行的一系列缓和种族民族矛盾的举措,也取得了不错的效果。还有,帝国军西疆军团在克森将军的严厉约束下,军民关系也不像其他一些省份那样势同水火,正是靠着他们俩的携手合作,西疆才有了这近几十年相对比较平稳的局面。 “不过殿下也有点愚忠,对朝廷的各种过分的要求也几乎都是有求必应,导致百姓中也有人说他是个大贪官,可他却总是说清者自清,也不为自己辩解,结果一直在替人背黑锅。其实他自己是非常节俭的,连大萨尔国的报纸都讥笑他是个‘穷王’,说他举办的庆祝古丹节的国宴,连老百姓家里的酒席都不如。”凯米尔感慨地说,“可是那些老百姓不知内情,还以为是殿下在拼命搜刮民脂民膏,讥讽他是‘天高三尺王’。” 霍克诧异地,“天高三尺,什么意思?” “说他把地皮都刮下去了三尺。” “没想到老百姓还是挺有创意的,”霍克忍不住笑道,“后来呢?” “旱灾来了之后,诚王殿下带头捐出了多年来的全部积蓄,呼吁全省的官员、富翁、商户和大户人家积极捐助赈灾,到外地购买粮食赈济灾民,又亲自到舒兰国向歌利亚女王求援。 “正是殿下在蓝水河城的演讲打动了许多人,歌利亚女王陛下和西王殿下慷慨伸出援手,不少国家都提供了援助,连一向与帝国不和的西夷国也送了几批粮食过来。 “殿下又多次亲自到那些安置点安抚灾民,这才算是保住了西疆没有发生大规模暴乱。”凯米尔摇了摇头,“诚王殿下自己唯一值点钱的也就是这几匹心爱的战马了,现在他把这几匹战马都拿出来送给了我们,这是任何一个王爷都做不到的。” “你好像对诚王很熟悉嘛。” “我执行过好些任务都是诚王殿下直接交办的,也几次护卫过殿下出巡,所以接触比较多。”凯米尔点了点头,“他是军人出身,非常豪爽仗义,跟洛利克领主一样都是官场异类,不像那些桌面上握手,桌底下捅刀子的政客。” 凯米尔抬头看了看天色说,“咱们得走快点了,半晌之前要是找不到可以栖身的地方,这太阳能把我们都晒成干尸,咱们带的水不多,要尽量省着点用。” 清早,瓦伦城堡。 帕多夫手里提着一只鸟笼走出了大门,站在城堡前面的小广场上居高临下地眺望着四周的乡野,心里也不禁浮起了一丝感慨。 瓦伦城堡位于希瑟庄园中的一座小山包上,俯瞰着四面大片的平缓坡地,希瑟庄园就座落于这大片的山地平原中间,离月河城只有二十几里路,紧靠着月河城通往平西郡的官道,官道外侧就是早已干涸见底积满了泥沙和尸骨的月河。 如果是在寻常时节,山下那通往平西郡的官道上早已是人来车往热闹非凡,然而此时此刻在这方圆百里之地却连鬼影都不见一个,孤零零地耸立在山包上的城堡更像是茫茫焦土中一座被人遗弃的古陵墓,灰蒙蒙的看不到一丝的生气。 几年前他买下这座庄园时,四周虽然都是大片被抛荒的原野,但那野草灌木小树丛却也是生机勃勃生趣盎然,从神木季到天风季,都有各种千姿百态绚丽多彩的野花迎风含笑,各种小动物在草地灌木丛中出没嬉戏,一派天人合一的太平景象。 可是曾几何时,这里的天是灰蒙蒙的,地是灰蒙蒙的,山是灰蒙蒙的,连孤零零地耸立在小山包上的瓦伦城堡也是灰蒙蒙的,沙土堆里和已经被沙土半掩埋的道路两旁,散落的人和各种动物的尸骨随处可见,早已成了风口的河道里,横七竖八地散落着那些来不及逃走的水生动物的骨骸,目力所及之处根本就是一片毫无生机的死荫之地。 尽管他一直深信,一个新世界的诞生,一种新秩序的建立,总是要以千百万的枯骨作为踏脚石,以无数的生命为代价的,但这几年来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亲眼看着许多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从世界上消失,其中就有许多他熟悉的人,不禁也使他有了几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伤。 他微微叹了口气,走到早已经干涸的喷水池前,将鸟笼放到旁边的石桌上打开了笼门。 笼子里关着的那只猎隼看了看他,走出笼子在石桌上走了几步展开翅膀飞到空中,围着城堡盘旋了一圈,随之振翅冲上云霄,很快便消失在了远方蒙蒙的云雾之中……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二章 悲歌行 七 七 戈溪,这座位于流花湖上游另一条支流戈溪河畔的城市,是长原郡主要的木材、石材、毛皮和果蔬、矿物集散地之一,也是西北大陆进出口物资的第一个中转集散地,人口最多时达到了二十多万,曾经是一座日日喧哗夜夜笙歌的城市,被人们称为长原西北的一颗明珠。 然而,当凯米尔他们站在曾经非常红火的城市广场上举目四望时,却只见街道两旁的木头房屋很多都已经坍塌了,更多的则是被烧毁后留下的一堆废墟,连山坡上那座用青石建成的城主城堡都塌了一个角,遍地瓦砾满目废墟一派颓败景象,在惨淡的月光下更像是一座鬼城,夜晚的山风穿过已经成了一片残垣断壁的城市,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啸声,听着就令人脊背上直发冷。 城里几乎随处可见倒毙的尸骸,有的已经被食肉动物撕咬成了残骸,有的几乎被烧成了焦炭蜷缩成一团,有的尸骸上甚至还插着箭矢,还有许多尸首分离的缺胳膊少腿的,显然是被人杀死的,有的尸骸上还依稀能看出穿着守卫的服色。街道两旁一些枯死的树干上、木杆上还悬挂着脖子上套着绞索的尸骸,在夜色中随风晃荡着;城中的那条河道尽管都差不多被沙土掩埋了,却依然可见裸露的成堆的尸骨残骸。 在持续了三年多的旱灾和饿急了渴急了眼的饥民暴动面前,无论他们生前是男是女,也不管是贫富贵贱,无论是倾城倾国的貌,也不管是歪瓜裂枣之容,无论是手提三尺青锋的七尺好汉,也不管是谈笑风生指点江山的意气书生,此刻却都只是一堆堆无人收敛,一任风吹雨打飘零散落无法辨认的无名残骸。 生命就如鸿毛一般的轻若无物,轻轻一吹就飘得无影无踪,而曾经的繁华鼎盛,也随之烟消云散荡然无存,此情此景,任是铁人看了也难免会悲从心上来…… “你能相信吗,这里曾经是一座商队云集车马盈门,声色犬马朝歌暮弦的城市,连周围城镇的客栈都是宾客盈门人满为患的。 “人们都说,这城里的河水流动着的都是金子,随便捞一把都能发财,可是你看现在,一场旱灾就把它变成了一片废墟,河道里能看到的只有尸骨和泥沙,曾经的繁华就像这河水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凯米尔看着这一片惨景,心情沉重地说,“还有巴比亚城也是这样,这两座城市都早在灾情还没到最严重的时候,就已经毁于饥民暴动,巴比亚更是连城主都被暴动的饥民吊死在城堡大门上。 “这就是几十万人用生命的代价换来的惨痛教训,当灾难当头时,为政者如果不能与民众同舟共济共度时艰,结果往往就是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现在长原就只有月河、索溪和图南三座城市还在苦苦支撑着,但也都已经是近于山穷水尽,来日无多了!”凯米尔扭头看着霍克说,“这就是为什么在训练时,我会对你那么严酷,因为我们实在是再也输不起了!” 霍克默默地点了点头。 “走吧,到城堡里去看看。” 凯米尔牵着马往山坡上的城堡走去,边走边说,“当初灾情还不是十分严重的时候,外界还能送一些救灾物资进来,可是城主马斯科却截留了大部分,只拿出一小部分分给城里的居民,结果灾情开始严重起来时就引发了灾民暴动,这颗长西南小平原上的明珠就这样毁于一旦,咱们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到点他私藏起来的东西。” 城堡里的情形就更骇人了,到处都是打砸烧杀抢留下的残迹,屋子里能砸毁的东西几乎全都被砸成了碎片,散落的尸骸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不难想像当时这里到底是怎样的一番乱象。 凯米尔点起火把,便带着霍克和洛洛雄直奔城主的卧室。 经历了那样一场暴乱之后,外面已经没有什么可看的了,但他知道这些城主的卧室里往往都有一个秘密的地下室,用以在危急的时候藏身用的。 他们在卧室里搜索了一会,果然在被砸毁的床底下发现了一个隐蔽的暗门,撬锁下去一看,地下室并不大,却被塞得满满登登的,吃的喝的用的应有尽有,在一个睡袋上甚至还有一具蜷缩成一团的孩子的尸骸。 “唉,这大概是城主的孩子,大人把他藏在这里,是希望他能逃过劫难,谁知道……其实这又是何苦,东西还在,人却没了……”凯米尔摇了摇头,默默地找了一块布把孩子的遗骸盖上,直起身说,“戈溪和巴比亚都是比较富裕的城市,物资储备甚至比月河还充足,如果灾情刚开始时就能好好筹划,上下同心共克时艰,大概也不至于会落到这个地步了。” “城主呢,也被杀了?”霍克问道。 “暴乱刚开始,他发现情势不对,连家人都没顾得上叫,就带着几个护卫偷偷溜出城门想逃,结果还没走出城邦地界就被一伙灾民给截住了。 “他那几个护卫不但没有为他拼命,反而跟那些灾民一起,反手把他杀了。”凯米尔摇了摇头,“听说他还没咽气,身上的肉就都被那些灾民你一块他一块地割得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可见下面的人们有多恨他了。” “旱灾刚开始时,他们怎么没跑?” “他们能跑哪儿去?在他们自己的地界里,他们是只手遮天的一方霸主,得势的时候去别人的地盘叫拜访,会被当作贵宾,可是失势的时候跑去就成了丧家之犬。”凯米尔摇了摇头说,“瓦尔图斯的城主巴林一家倒是跑到了清河郡的甘谷城,还带了不少钱财出去。 “刚开始时,清河郡的领主西德尼对他还挺客气的,可是他一家人都大手大脚惯了,时间一长坐吃山空,等他带出去的钱财都散得差不多了,领主城堡里的人们的脸色可就不那么好看了……” “那现在呢?” “听说他在一家商行里帮人家打工,他的女儿在一家夜店里当女招待……”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灾难面前无贵贱……”霍克叹道,“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城主的?” “城主是世袭的,继承人由城主自主决定,其他人包括领主在内都无权干预。”凯米尔说,“虽然每个城主都希望自己的城邦能永世长存,但在选择继承人的时候,却往往又偏爱那些极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投机钻营的后嗣,结果就是一代不如一代。 “这样的继承人一旦登上宝座大权在握,本性很快就会暴露无遗,有的尖酸刻薄贪婪无度,针尖削铁雁过拔毛;有的荒淫无度沉溺酒色,笙歌艳舞酒池肉林,还有的好大喜功沽名钓誉,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普通民众被折腾得苦不堪言却又敢怒而不敢言。 “这些城主生来就养尊处优脑满肠肥,根本不了解也不关心民间疾苦,又容不得半点逆耳之言,民众积怨越来越深,长此以往,城市的自毁也只是迟早的事,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就爆发出来了,旱灾其实也只不过是个导火索而已。 “在西疆各郡,你都可以看到许多城市的遗迹废墟,其中有不少就是这样被毁掉的历代城邦城市,可悲的是人们往往都是不知自省,却把它归绺于神魔降罚…… “西疆的这些城邦其实大都是当初泰莽军中那些高级将领的封地,有些城市还是他们建造的,历代城主都跟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除了宣誓效忠王室和领主,按照约定向郡里交纳一定的税收之外,几乎就是一个独立王国。没有城主点头,领主甚至连他们的一个守卫都调不动,各个城主之间的关系也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城邦之间也是各行其是很难协调行动,还经常发生摩擦,所以一旦发生战乱,是很容易被敌方所乘各个击破的。” 凯米尔摆了摆手说,“先别管那么多了,咱们还是尽量多带点水和吃的还有那些药水,抓紧时间走吧,那些幸存下来的人们都在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呢!”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二章 悲歌行 八 八 残酷的经历可以使人变得冷酷无情,也可以使人变得更富于悲悯情怀,或许,这就是魔鬼与天使的区别。 一路过来,亲眼见证了太多太多的死亡和毁灭,使他们看到了生命的无常和无奈,生存的艰难和残忍,也使他们意识到,众神创造了形形色色的生命,同时也就赋予了他们生存的权利和求生的本能,尤其是各种各样的生物,无论它们做了什么,都只是为了生存,为了种群的延续,因此在此后的日子里,他们即使遇上了沙漠里那些令人畏惧的大大小小的沙漠生物,能够避开的都是尽量绕开以免伤害它们,还有那伙大约是想越过沙漠前往帕格尔的盗匪,如果不是不长眼居然还想抢他们的马和水的话,大概也不至于会毙命于沙漠之中了。 转眼又是一个夜晚,他们走出没多远便远远地看到前边的沙漠里有不少暗绿色的影子在晃荡着,仔细看去就像一群微缩版的长了半透明翅膀的小女孩在玩耍,浑身上下都一闪一闪地发着淡绿色微光,煞是可爱。 凯米尔连忙让大家都下了马,牵着马屏声敛气地准备从远处绕过去。 “那是什么?”霍克好奇地问道,“看着好可爱。” “沙漠女妖,”凯米尔低声地说,“你可别看它们长得就跟巨大版的萤火虫差不多,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要是被它咬上一口,能痛得你死去活来,而且速度又快防不胜防,我和义父在帕格尔省的沙漠里就看到有人的胳膊被它咬了,痛得自己把胳膊都砍了,咱们还是小心点为妙。” 洛浩雄两眼一瞪,“这么厉害!” “这世上有许多看着挺可爱的东西,实际上却是杀人于无形的杀手,所以我们都得把眼睛张大点处处留神。” 然而他们没走出多远,那些沙漠女妖便似乎被惊动了,跟锥子一样急速旋转着钻进了沙子里消失不见了。 “当心!浩雄,你在这里守着马,霍克,咱俩迎上去把它们引开!” 凯米尔急忙拔出了剑叫道,霍克连忙拔出黑血之牙跟着他爬上了一个沙丘,果然便见那些沙漠女妖又跟锥子似的旋转着从沙子里钻了出来,一会儿悬停在空中,一会儿围着他们疾速地飞来飞去,闪现着一片令人眼花缭乱头晕目眩的淡绿色光影。 凯米尔动作极快,双剑出手就已经把好几只沙漠女妖劈成了两段消失了,霍克却拿着剑愣在那儿看着眼前飞快闪动着的光影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了。 “快挥你的剑,那剑气都能杀了它们!” 凯米尔急忙叫道,霍克如梦初醒急忙举剑一阵乱挥,那些光影果然便纷纷飘落到远处的沙堆上消失了,不料就在这时,一只沙漠女妖趁他不备,从背后猛地在他的脖子旁边的肩膀上咬了一口,痛得他大叫一声,当即扔了黑血之牙用手捂着肩膀倒在了沙堆上满地乱滾。 凯米尔一见情势不妙,立即提着双剑扑了过来,那只逃跑的沙漠女妖正好一头撞到了他的剑上,被劈成了两半。 他赶紧拣起黑血之牙一阵狂挥,将剩下那些沙漠女妖都冲得没了踪影,随即收起剑,一掌便将霍克击得昏了过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驮起他就往马那边跑,洛浩雄听到叫声也牵着马过来。两人动手把霍克放到了凯米尔的马背上,然后上了马,让洛浩雄牵着霍克的马,“我们赶紧得找个山洞,先把他伤口里的牙齿取出来,要不然他真会痛疯掉的!” 凯米尔和洛浩雄两人骑着马找了好一阵,才算是在一座光秃秃的小山下边找到了一个山洞,点起了火把进去一看洞虽不大,但勉强可以让他们安身,不过洞顶上栖息着不少蝙蝠,地上也尽是蝙蝠粪。 凯米尔点上了几支火把,和洛浩雄一起挥舞着火把将那些蝙蝠全轰了出去,又找来几枝枯树枝把地上的蝙蝠粪全扫到了洞外,这才把马牵了进来,打开铺盖将犹在昏迷中的霍克放到上面,让洛浩雄生起营火,烧上半锅水。 凯米尔把火把插到洞壁上的岩缝里,又拔出一把匕首将匕首尖放到炭火上,随后从包里拿出了两条毛巾,将一条毛巾折叠后塞进了霍克的嘴里,然后把他翻转过来背朝上,拿出了一根绳子把他的双手绑了起来。 洛浩雄不解地,“你这是要干吗?” “沙漠女妖在咬人时,会把牙齿断在里边,要是不取出来的话,能把人活活痛死的。” “这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凯米尔摇了摇头说,“你来按住他,千万别让他乱动。” “那干吗要塞住他的嘴?” “防止他痛起来的时候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了。”凯米尔走过去从火堆帝拿起匕首回到霍克身边,“你可千万按紧了!” “怎么不给他喝瞌睡药?”洛浩雄坐到了霍克的背上点了点头,“我不敢看。” “在沙漠女妖的牙齿取出来之前,喝瞌睡药就等于喝毒药。”凯米尔看了看他,打开了一瓶白酒洒到霍克的伤口周围,“你得学着适应这种血淋淋的场面,很多时候这是活命必须的技巧。” 话是这样说,他自己拿着匕首却手都在抖,比划了好几次都下不了手,最后咬了咬牙才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切开了伤口周围的皮肤,用毛巾擦去流出来的血。 霍克痛得闷叫了一声,浑身都剧烈地颤抖起来,洛浩雄只好拼命地压着他。凯米尔这会倒是稳下神来了,一边用毛巾擦着血一边用刀尖慢慢地从伤口中挑出了一枚大约有两公分长短的像尖刺一般的牙齿,然后用针把伤口缝上,在伤口上敷上了药包扎了起来。 霍克已经痛得又昏了过去,凯米尔连忙给他松了绑,将他翻过来取出他嘴里的毛巾,给他喂了一瓶瞌睡药水和体力药,把他放到铺盖上,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凯米尔又从马背上解下一个大口袋,从里边取出一些马料让马吃着,说,“咱们也先弄点吃的,再把铺盖打开睡一会吧,反正明天是走不了。” 霍克一直睡到第二天傍晚才醒过来,一眼看到凯米尔守在旁边,便问道,“我……我怎么会在这里?我睡多久了?” “感觉好点了吗?”凯米尔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你被沙漠女妖咬了,我们只好把你驮到这儿先给你疗伤。” 他拿出了那颗牙齿递给他,“这是从你的伤口里取出来的,拿着作个纪念吧。” “好多了。”霍克接过牙齿打量着,“这是什么?” “沙漠女妖的牙齿,它咬人的时候会把牙齿留在伤口里。” “这东西还留着干吗,想起来都浑身发麻。” “留着吧。沙漠女妖只在夜间出来,被杀死后马上会消失不见,这牙齿可是非常罕见的,是那些收藏狂们求之不得的东西,说不定还能换一大笔钱呢。”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听帕格尔省的一个猎人说的,那里就有大片的沙漠地区。”凯米尔说,“我听他说,一些宝物猎人为了得到这牙齿,还偷偷去袭击村寨和过往的商旅行人,抓了人就捆了脱得得只剩一条裤衩,夜里把人扔到沙漠里让沙漠女妖咬,然后第二天再去从那些人的伤口里取牙齿。” 洛浩雄在一边惊诧地,“啊,还有这种事?” “当人们被贪欲迷住了心窍的时候,是什么邪恶狠毒的事都做得出来的,只有我们不敢想的,没有他们不敢做的。”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二章 悲歌行 九 九 转眼又是一个黄昏。 凯米尔他们三人趁着天气凉爽了一些的时分纵马疾驰了一阵,凯米尔就在一个小山头上勒住了马,回头看着霍克说,“霍克,这几天你好像沉默了许多,在想些什么?” 经过两天的休整和各种功能药水的调理补充,再加上从戈溪城的城主马斯科的地窖里找到的他私藏起来的水和食物及药水,他们再也不用过那种半饥半饱的日子,因此霍克的身体恢复得不错,此刻听到凯米尔叫他,不禁微微一怔――这是他们认识以来除了战斗和训练之外,他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他看着他,许久才声音沙哑地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凯米尔一愣,“怎么了?” “你们找到了我的一些武器装备,难道就没有找到关于我的身份的一点线索?” “除了那些装备之外,神殿里没留下任何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凯米尔摇了摇头,“你这许多困惑,现在还没人能给出答案,哈文为这事也费了不少精力,但也只感觉到你和那女人以及不死之王之间好像一个三角形,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 霍克怔了一下,“三角形?” “是的,其他的我们也和你一样困惑,你身上还有太多的谜,我们只能一起慢慢寻找答案。”凯米尔点了点头,看着他说,“但是霍克,眼下你要明白,背着这么沉重的思想包袱,它会影响你的思维,干扰你的判断能力,拖延你的反应速度。 “在战场上,这其中的任何一点都是致命的暗伤,都可能要了你的性命。”凯米尔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你仔细想想,这些天我们遇到的都不过还只是一些沙漠里常见的生物,你就接连两次出现了失误,导致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要是在战场上遇到成群结队的亡命之徒,那后果会怎么样?” “这……”霍克愣住了,“我……” “先不要再纠结于你的过去了,这无论是对你自己还是对我们大家都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凯米尔语重心长地说,“你是霍克,你就是你!现在,你就和我们一样都是月河人,月河之子,都是为了拯救我们的家园、我们的父老乡亲而战,为了所有爱着我们和我们所爱的人而战,你姐姐妮珂就在苦苦地期盼着你能凯旋而归,望眼欲穿,你会让她失望吗?” “不!”霍克沉默了一会,抬起头来看着他,“我明白了,谢谢你,凯米尔!” “霍克,现在长原郡百万灾民的生死存亡都在我们的肩上,这里面就有你姐姐妮珂,我们的生命不只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容不得我们有任何的闪失,你一定要把控好自己的情绪。” “嗯,我会的。” “前边不远就是西疆通往西北大陆唯一的通道驻马关了,”凯米尔用马鞭指着前方说,“跟那边要走的路比起来,我们前几天都只能算是在旅游,顺便打点野味。”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出了峡谷,就进入舒兰王国边境省的东特尔领的地界了。 “东特尔领大部分地方都是大山区,原来是泰和王朝的疆域,后来又被多个种族民族占领过,是多种族杂居地区,情况非常复杂,各种冲突时有发生,而官道沿线除了王国军队控制的几个要塞之外,更是各种势力经常出没冲突之地,我们根本无法预料到底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也无法预料还会遇到什么样的对手,稍有闪失就可能是功亏一篑,所以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排除一切杂念,敛聚起百倍的精神,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事件。 “还有,这个不死之王把自己隐藏得非常好,这次诚王殿下派人给我们送战马过来,也没有带来任何有关他的情报,说明省里对他也同样是一无所知,我们现在就是在跟一个看不见的对手在较量,要想面对他就还得先想办法迫使他现出真身来,否则一切都是空话。” “你说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不费一兵一卒就把我们打了个一败涂地,决非寻常之辈,我们的行动不可能瞒得过他的耳目,但为了避免过早暴露行踪,我们只能先选择走山道。 “那山里头有不少种族部落聚居的村寨,能在那种环境里生存的人们都不是一般的剽悍,对外来者往往怀着很强的戒备心,要是遇上了千万别鲁莽,否则我们这几个人还不够人家当饺子馅的。他们跟我们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一般也不会上来就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洛浩雄抢着说,“少充点英雄,多动点脑子!” “当然,也有的非常善于伪装,我们稍有疏忽就会成为人家的战利品……” 霍克瞥了洛浩雄一眼,“少装点好人,多长点眼色。” “记住,我们是一个团队,必须像狼群一样团结合作,像豹子一样凶猛迅捷,像狐狸一样狡猾善疑,像野兔一样随时准备应变!” 凯米尔一拉缰绳纵马下了山丘,“霍克,你断后!” 五千多年前的第一次毁灭危机和随后而来的苍原海青城山大爆炸引发的惊天灾变,把延绵上千里、横亘在西北大陆和南都大陆之间的德拉尔山脉撕开了两个大豁口,一个就是羊见愁大峡谷,整片地方都被撕裂成了七零八落的破碎地形,发源于西夷国和卡戎国的几条河流也改道流向了地势更低的西疆,在月河城上游形成了著名的流花湖和月河、戈溪两大支流,另外一个就是这条横穿德拉尔山脉的大峡谷、西疆通往西北大陆唯一的险道驻马关了。 驻马关峡谷好像是被人硬生生地从山脉中间撕开的,两面都是陡峭的悬崖峭壁,中间是一条许多地方都只能容一人通行的崎岖小道,两国的交界恰好在峡谷的中间,在西疆这一边叫驻马关,驻守的是帝国军西疆军团的一个中队,而在舒兰王国的一边则被称为灵栖关,驻守的是东特尔领守备总队的一个中队。 当初帝国与舒兰王国关系紧张时,两边的守军都是剑拔弩张的,要过关的人们的通关牒文也是双验,后来两国的关系逐步缓和,双方守军的关系也开始逐渐相互交往互通有无,也会经常一起举行一些联欢活动,验关也就简化成了单检。 四千多年前,诺奇人在与西疆交界的东特尔地区建立了以西比诺要塞为都城的多特尼尔国后,在这里修建了号称“即使诸神来了都得落马”的要塞,故被称为落马关。据说当年卓比率领泰和军西征多特尼尔国,在攻占了落马关后曾驻马关上,用马鞭指关下的险道说,“卓比在此,谁能叫我落马?” 泰莽人在攻占了西比诺要塞,灭掉了诺奇人的多特尼尔国后,把西比诺要塞改名为洗马河城,在这一带设立了西关领,并修复了要塞,同时修筑了一条可供两辆马车并行通往亚伦湾的官道,始被称为驻马关。 西疆并入第二帝国的版图后,这里一直是帝国军西疆军团驻守的重要据点,直到旱灾开始后不久,要塞驻守官兵被迫撤离,要塞便也随之被荒废了。 驻马关,这个号称“即使诸神来了都得落马”的险要关道可不是浪得虚名。 这条长达数十里的大峡谷,很多地方都是抬头一线天,低头一线地,两边高耸入云却似乎触手可及的悬崖峭壁,挤压得人连气都喘不过来,而视野稍微开阔点的地方,跃入眼帘的也尽是嵯峨林立的断崖怪石,许多巨石看着都是摇摇欲坠的,仿佛让风一吹就会滚落下来,间或还能看到几棵长势怪异有如魔鬼的旗标的奇树, 走在这种地方,即使大白天都难免令人心惊肉跳的,更何况是在这月光惨淡的夜晚,周围任何一点动静都有可能吓人一跳,而官道上那些久已无人清理随处可见的滚落的乱石,随时都有可能被绊个人仰马翻,凯米尔他们一行三骑就这么艰难地行进着,他们的身影在两边高耸的峭壁之间显得那么的渺小而孤独无助……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二章 悲歌行 十 十 黎明时分,凯米尔他们终于来到了灵栖关要塞前,要塞守卫只是简单地查看了一下他们的通关牒文后,便打开了大门,挥手让他们通过了。 他们三人出了峡谷,倏然间便觉得眼前猛然一亮。 整整三年多了,他们亲眼看着月河这座西疆最美的城市被灾难摧残得奄奄一息,曾经的繁华变成了遥远的记忆,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满目意味着死亡和毁灭的枯黄的焦土色和灰蒙蒙的灰土色,面对的都是衣衫褴褛面黄饥瘦的人们那萎靡的神情和近乎绝望的眼神,听到的也都是人们无望的叹息和无解的忧愁,领略到的都是这个世界的冷酷无情,生命在这里就像泽水季树梢上残存的枯叶,随时都有可能随风飘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无边的虚空之中。 人们的泪水早就流干了,麻木得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他们早就忘记了生命本来的色彩,忘记了外面还有一个生机盎然的世界;他们顽强地坚持着,就只为第二天早上还能醒来还能睁开眼睛,为了那一点点能勉强塞个肚角的食物,那一点点浑浊不堪的黄泥水,为了那虚无飘渺的希望…… 然而此时此刻,呈现在凯米尔他们眼前的,却是神木季淡淡的晨雾中一派草木葱茏生趣盎然的迷人景象,树木枝头绽放着鹅黄嫩绿,遍地的野草野花含露待放,各种色彩斑斓的菌菇俏立其中。山水林间听不到一丝的人声,薄薄的晨雾中只有小鸟在枝头啘啭啼鸣,各种小虫在草丛中低吟浅唱,还有小动物在林间奔走发出的沙沙声,空气中飘洒着树木花草的清香。 凯米尔他们乍然置身其中,一时间竟然都感到气都喘不过来了,不约而同地连忙勒住了马头,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还带着清晨一丝丝甜味的新鲜空气,竖起耳朵捕捉着哪怕是最细微的久违了的天籁之音,就连平日里一些虫子发出的令人厌烦不已的“嗡嗡”声,此刻听起来竟然也是如此悦耳如此令人沉醉,一个个不由得眼睛都潮湿了。 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贪婪地享受着这大自然慷慨的馈赠,好像生怕它又会突然消失了似的,许久,凯米尔才一抖缰绳说,“走吧,先找个地方弄点吃的,休息一会再走。” 自出征以来,他们头一回没有急着赶路,而是信马由缰慢慢地走着,尽情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平和,给自己那颗早已疲惫不堪的心一点恢复的时间。 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们亲眼见证了太多的死亡阴影笼罩下的城镇村庄的废墟,看到了太多的人间惨剧和生命的脆弱无奈,感受到的也都是这个世界最残忍冷酷的一面,然而眼前这截然不同的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却也使他们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最温柔的一面,感受到了生命的坚韧和顽强,也更加坚定他们一定要把水引回去,让月河、让长原郡重新恢复生机的决心。 “为了避免过早暴露行踪,从这里开始我们就要避开官道走小路了。” 在一个三岔路口,凯米尔勒住了马头,看着霍克和洛浩雄说,“这是被迫的选择,并不是说小路就比官道安全,且不说住在这深山老林里那些对外来者充满了戒心,一言不合就拔刀相见的其他种族民族的人,光那些毒虫猛兽就随时都可能要了你的命,大家任何时候都不要单独行动。浩雄,尤其是你,千万不要乱跑,以免落单。” 洛浩雄使劲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因为泰莽人当年占领过这片地区,实行的又是赶尽杀绝的铁血政策,因此这一带地方的人,有很多都对泰莽人抱有很强的敌意,所以一路上不管遇到什么人都由我出面应对,你们一定不要随便插嘴,明白吗?” 凯米尔勒转马头上了小路,“山道不好走,多注意脚下!” 他们一行三骑在山道上疾行了一会,就听到前边隐约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凯米尔微微一愣,便勒转马头加快速度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刚拐过山脚便看到前边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地,草地前边就是一条清澈的溪流,水面上还闪着粼粼波光。 凯米尔还离着老远就飞身下了马,跌跌撞撞地跑到河边,两腿一软跪了下去,慢慢地慢慢地掬起一捧水端详着,两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溢了出来,“水……水……在长原,有多少人望眼欲穿,在苦盼着这救命之水……” 霍克和洛浩雄也下了马,看到这情形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凯米尔……” “水……不死之王就是用这最不起眼的水,兵不血刃的就把我们打了个落花流水,毁了我们四个城邦上千个城镇村庄,夺走了上百万人的生命……”凯米尔呢喃地,“霍克,浩雄,我们决不能失败,否则长原郡就真的完了……” “长原郡决不会倒下的!” “首先要保证我们自己不能倒下。 “大家都要牢牢记住,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们是猎人,也是别人的猎物,危险时刻都在伴随着我们,决不能有任何的疏忽和闪失!” 凯米尔掬起水擦了擦脸,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把营火生起来先弄点吃的,今天可以放开肚子吃喝了,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会。 “我这里还有一些哈文给的寒抗药水,你们先喝上一瓶去洗个澡吧,几年都没沾水了,这身上的灰垢只怕都比城墙还厚了。” “那你呢?” “我到上边去放哨,不能让人钻了我们的空子,等你们洗好了我再洗。” 在河边的草地上,他们自出征以来头一回放开肚子吃饱喝足,还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喂过马之后又休息了一阵,便又踏上了那前程未卜的征程。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不再昼伏夜行。 东特尔地区曾经是泰和王朝的疆域西关领,当年泰和军在征服这片土地的时候,奉行的是赶尽杀绝的铁血政策,端的是鸡犬过刀血流漂杵,很多原住民的城市村镇都被摧毁,甚至整个种族民族都被灭绝,留下的就只是尸横遍野满目疮痍的无人区,而泰莽人移民修建的城市村镇大都位于主要道路和河道两旁,结果大片土地都被荒废了,至今未能恢复元气,因此很多地方都是渺无人烟、野兽出没的深山老林和荒漠之地,连打家劫舍的强盗土匪都不愿意在这些地方安营扎寨,只有一些从外地迁徙到此避世而居的一些种族民族聚居的村寨散落于其间。 凯米尔他们一连好几天就这样一直以青山白云作伴,与野兽毒虫为伍,在这片荒无人烟,很多地方只有野兽踩出的小道的荒山僻野里艰难地跋涉着,为了他们肩负着的重任而顽强地坚持着,为了他们胸腔里流动着的那份深深的爱而跟野人一般地拼搏着…… 在这高山峻岭和空旷的山野间,他们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而孤独,除了高空中不时地能看到一两只老鹰在盘旋,还有山野林间不时地四处乱窜的野兽和小动物,很多时候他们几乎听不到任何人声,看不到一个人影。 在这片几乎与世隔绝的大山区里,他们宿营是能找到山洞就住山洞,找不到山洞就找个相对安全点的高地露宿,偶尔打点野兽补充肉食的不足,找点野菜野果作为辅食,虽然不时也会遇到一些猎人和其他种族的人,但在极善于跟人打交道的凯米尔的周旋下,倒也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相反还卖给他们一些防虫子叮咬和防病治病的秘制药水,使他们免去了在野外宿营时遭受虫子叮咬和染病的许多困扰。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二章 悲歌行 十一 十一 走在这种大山里是很容易迷路的,地图上的标注与实际地形又往往有着很大的差距,有时甚至差出十万八千里,经常就有人跟着地图走结果却被困死在大山里,成了曝尸荒野的孤魂野鬼,而他们的家人和朋友却无处寻踪。 这天,凯米尔他们也走岔了道,走到一片绝壁上去了,幸亏他本来就受过野外生存的训练,后来在执行任务时又经常跟猎人打交道,对各种野外生存的技能并不陌生,靠着摸树皮、查看岩石上的青苔等方法,很快就找到了正确的方向,领着大家抄近道往他们原来走的那条山道上走。 然而,等他们重新回到那条通往洗马河城的山道上时已是时过黄昏,已经错过了适合宿营的地方,附近又没有适合露营之处,便只好踏着月色匆匆往前赶路,沿着山道骑行了一阵便来到了一条山谷前边。 “山谷里往往是埋伏的好地方,大家要特别注意了!” 凯米尔回头叮嘱道,策马进了山谷,霍克和洛浩雄连忙跟了上去。 夜色中,两边山坡上的草木丛林显得格外阴森,山野林间不时传来的狼群和野熊的嗥叫声也显得特别令人心惊,而突然爆出的一两声夜枭凄厉的叫声,更是能把人吓一大跳。凯米尔对这些已经是经多见惯了,从声音的来源就能判断出那些凶残的猛兽距离他们很远,倒没怎么在意,却把霍克和洛浩雄都唬得不轻,紧紧跟着他半步也不敢拉下。 这山谷是越往里边走就越发的狭窄了,两边的山坡也越发的陡峭,走着走着就变成了一条只能看到一线天空的峡谷。 “我们要拉开点距离,要不万一有人在上边推下一堆石头来,那咱们可真就被人一网打尽了!” 凯米尔勒住马警惕地打量着两边的峭壁说,“你们要注意看我的手势,举手是停,招手是走,如果我没让你们过来,你们就留在原地,要时刻留神周围的情况。” “明白了!” 凯米尔放慢了速度在前边领路,霍克和洛浩雄拉开了距离在后边远远地跟着。 他刚拐过一道弯,便发现前边远处的隘口处透出了一抹忽闪忽闪的火光,连忙示意霍克他们留在原地,自己则下了马把马拴到路旁的一棵树上,一边观察着周围情况一边慢慢地走了过去。 “站住!” 凯米尔刚走到隘口前,两旁便窜出了两个穿着洗马河城守卫盔甲的人来,上下打量着他,“你是什么人,竟敢一个人深更半夜的在这种地方行走?” “你们是什么人?” “你瞎眼了?我们是东特尔领的守卫,在这追捕逃犯!”一个守卫用刀指着他说,“我看你就十分可疑,识相的就把东西留下,赶紧滾!” 凯米尔笑笑,“我要是不滾呢?” “你找死……” 那守卫话音未落喉咙处就喷出了一条血柱,旁边那个守卫则捂着胸口摇晃着仰面摔倒在地。凯米尔一闪身取箭拉弓上弦“嗖嗖”两声,又有两条黑影无声无息地从前边的岩壁上栽了下来,几乎和他们同时掉下来的还有一大堆滾石。 凯米尔本能地一个就地十八滾滾出老远,站起身回头一看,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他刚才站的地方已经被一大堆巨石堵得严严实实的。 他收起弓慢慢地走回到巨石堆前边,看到一块石头下边露出了一个守卫的半个身子,便蹲下去在他身上搜了一下,没想到却搜出了一张纸条,点起火把打开一看却是一纸手令: 火速通告沿途各部及据点、前哨、特遣分队: 据报,众神之子和凯米尔已经离开月河城,绕道舒兰国动身前往羊见愁,沿途各部一 旦发现他们踪迹,务必竭尽一切手段除掉凯米尔,活捉众神之子,万万不可有误!同时遍 告各地英雄人等,活捉众神之子者,赏金50万;杀了凯米尔者,赏金20万! 此布! 不死之王 下边还附着他们二人的画像,仔细一看竟然画得还挺逼真的。 凯米尔愣住了。 除了月河城里的人,外界没有人会知道他们要去羊见愁的事,而除了他们几个核心人物,更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行动路线,可是这月河已是一座孤城,周围全是茫茫沙漠,就算有人得到了情报要去通风报信,即使骑马也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抢在他们前面穿越这数百里沙漠,这不死之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知道了,而且知道得这么清楚,甚至连他们的画像都有了? “不好了!霍……霍克被……被……”没等他理出点头绪,后边又传来了洛浩雄慌慌张张的叫声,他回头一看,洛浩雄牵着两匹马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再看后边的马背上却没了霍克的踪影。 “他人呢,怎么回事?” 洛浩雄气喘吁吁又惊又恐连话都说不圆了,“他……他被一……一个怪物抓……抓走了!” 凯米尔大吃一惊,“什么怪物?” “长着很……很大的翅膀,像……像只老……老鹰……一爪就……就把他抓走了……” “这个不死之王,果然厉害!”凯米尔咬着牙根说,“我们以为走山路就可以避开他们的耳目,却不知他们一直都在盯着我们,选择这么个地方调虎离山然后来个突袭,我们根本无从防范来自空中的袭击。” 洛浩雄紧张地看着他,“现在怎么办?” “奇怪!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要来,怎么知道我们走的是小路,让这些强盗提前布下了这陷阱?又为什么一定要活捉霍克?”他看了看地上那半具尸体,又仔细看了看那份手令,才发现下边还有一行小字,“别急!这纸条上提到了一个晨光堡垒,肯定就是他们的巢穴!” 凌霄宫月台。 夜深了,妮珂依然站在护墙前默默地眺望着夜空。 厉铎轻轻地走了过来,“妮珂姐姐,你怎么还不去睡?” “我睡不着。”妮珂低下了头,厉铎发现她眼中竟然还闪着泪光,“刚才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弟弟满身是血,还叫着‘姐姐救我’……他们,他们不会有事吧?” “妮珂姐姐,你这是担心过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厉铎安慰她道,“你放心,有凯米尔和你弟弟一块去,不会有事的,你还信不过凯米尔吗?” “我知道他鬼灵精的,就是这心里总觉得悬悬的空空的。” “凯米尔一直都是非常谨慎的人,没人能比他更机灵更沉得住气的了,你更应该相信他。”厉铎说,“去休息吧,你要是把身体搞垮了,你弟弟他们倒要担心了。” “嗯。”妮珂走了几步又回头说,“对了,这几天我房间的桌子上总不时会有一两块肉或者一两个面包,有时还有一瓶水,也不知是从哪来的,要是让人家看到了,还以为我从厨房里偷拿东西呢,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还用查吗,肯定是领主大人或者法师大人送的。” 妮珂摇摇头,“要是领主大人和法师大人就用不着这么偷偷摸摸的了。” “那好吧,”厉铎想了想说,“我们就来看看到底是谁在暗恋着我们妮珂姐姐。” “去!刚当上副队长就变得跟凯米尔一样油嘴滑舌的了!” 厉铎笑道,“不是我变了,是妮珂姐姐你变了。” “我哪变了?” “哪儿都变了,变化好大。”厉铎说,“以前跟你说话你连头都不敢抬的,谁还敢跟你开玩笑呀。”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二章 悲歌行 十二 十二 不远处的山坳里,影影绰绰地耸立着一座碉堡塔楼,窗口里还透着缕缕灯光,依稀可以看到塔楼四面都围着围墙,围墙上的铁栅栏门紧闭着,透过栅栏门可以清楚地看到里边还有个挺大的院子,院子里的灯杆上挂着一盏马灯,借着昏黄的灯光可以看到围墙边上还有马棚和铁匠铺,一边还有一棵几人合抱绿荫遮空的大树,显然是一座被强盗占据了的废弃堡垒。 当初因为跟帝国关系紧张,舒兰国军队也曾经在边境省的许多地方建立了很多的堡垒哨卡,诚王入主西疆后两国关系逐步缓和,同时也为了节省军费开支,许多非必要的堡垒哨卡便被废弃了,其中的一些便成了强盗土匪和各种怪物藏身的老巢。 凯米尔仔细观察了一会,拉着洛浩雄退回到岩石背后,把马拴到了一个隐蔽处,轻声地说,“这一定就是他们的巢穴了,跟紧我,听我指挥,千万不要惊动敌人!” 两人压低身子匍匐着靠近了围墙,凯米尔取出弓搭箭上弦快速射出了几支箭,转眼之间,围墙和塔楼顶上的哨兵都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便全都躺下了。两人迅速来到围墙脚下,凯米尔取出一根绳钩往上一抛一拉,然后像只猫一般毫无声息地爬了上去,随即把洛浩雄也拉了上去。 两人伏在护墙垛旁,隐藏在阴影里仔细观察着院子里的情形,只见左边的铁匠铺里有个光头强盗在磨刀,右边的马厩里还有个强盗举着火把在喂马,嘴里还在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什么。 凯米尔指了指磨刀的强盗,“打他的脑袋,有把握吗?” 洛浩雄捏紧弹弓晃了晃。 “好,他就交给你了!” 凯米尔跟猫一般悄无声息地落到院子里,借着围墙的阴影里闪到了马厩边上,冲洛浩雄做了个手势。洛浩雄拉紧弹弓瞄准了一下,那个光头强盗只“唔”了一声,一枚铁蒺藜已经把他的脑门打出了一个血窟窿。 “咦,那边好像有什么声音……”喂马的强盗刚转过身来,嘴巴便被人紧紧捂住了,火把掉到了地上,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喉咙,耳边传来了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说!堡垒里边还有多少人?” “十……十几个……” “你们抓来的人关在那儿?” 他指了指塔楼,随即就觉得喉头上一凉,身上的血便跟水柱似的往外喷涌,不一会就感觉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凯米尔将尸体轻轻地往地上一放,招手把洛浩雄叫了过来,两个人轻轻地推开门探头朝里边一看,只见一个强盗背朝门口坐在桌子旁边,正朝着火炉前的一个厨师模样的人抱怨着,“你他妈烧的东西是人吃的吗,喂猪都不吃!” 那个厨师头也不回地说,“你们就这么些东西,我就是神也变不出好吃的东西来啊!” “守在这种鬼地方,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坐着的强盗嘟囔道,“谁知道他们能带些什么东西回来,千万别跟上次一样尽弄了些土豆苞米什么的,吃得嘴巴都钝了!” 凯米尔朝洛浩雄略一示意,一枚铁蒺藜和一支箭几乎是同时射向了那两个家伙,两个人都一声没吭便躺下了。然而他们进了塔楼沿着楼梯逐层往上搜索,除了杀了几个毫无防备的强盗之外,却根本没有霍克的踪影,也找不到任何的机关暗门。 他们俩又把下边的几间平房和地牢也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同样没有发现霍克的任何踪迹,倒是找到了几个被他们抓来的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妇女,其中甚至还有蜥蜴人和波加人,但都被吓得蜷缩在墙角里浑身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凯米尔简单地问了她们几句,却也问不出什么,为了防止她们喧闹起来走漏了风声,也只好先将她们都捆了,塞上嘴巴关进了地牢里。 洛浩雄紧张地看着他,“现在该怎么办?” “放心,他们飞不到天上去,肯定就在这里。” 凯米尔沉着脸又把塔楼逐层都仔细地搜寻了一遍,除了厨房的桌子上摆着的满满一桌子吃的,依然没有任何线索。他走出塔楼,仔细打量了一阵院子里的情形,最后把眼光落在了墙角那棵几个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树上。 他围着大树看了几圈,发现在离地两人多高的地方有一个大洞,略一思索,便把绳钩抛到树洞里爬了上去一看,才发现这树里边居然是空心的,洞口处还架着一杆梯子。 他回头把洛浩雄拉了上来,两人顺着梯子下去,果然在底下发现了一条地道。两人顺着地道悄悄地往前走了一会,便看到了一道很大的铁门,依稀还能听到里边还有人在说着什么。 凯米尔来到门前用手试着轻轻地推了一下,发现门并没有上锁,便湊到洛浩雄耳边轻声说,“我等会进去的时候,你先在这守着,要小心防备身后。我让你进来你再进来,也许有时候我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那就是暗号,你很机灵,一定能听懂我的意思,对吗?” 洛浩雄使劲地点了点头。 凯米尔悄无声息地把门推开了一条缝朝里边看去,里面竟然是一个挺宽敞的大厅,顶上悬挂着两盏大灯将整个大厅照得通明。 大厅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白色旗徽的旗帜,旗徽是一只简化的伸着利爪正在向着猎物俯冲的豹隼,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只巨大的利爪了,而旗徽下边写的居然就是“清天已死,浑天当立”几个大字。 在旗帜的下面,靠墙正中间摆着一张铺着虎皮的王座,上边大马金刀坐着一个鹰头人身一身戎装的大汉,身边站着个妖娆女子,两旁还散站着七八个全身披挂的护卫,其中有几个也是同样的鹰头人身,看来这鹰头大汉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头目。再往旁边看去,却见霍克穿着一件破布衫被关在左侧墙角的一个铁笼子里,居然盘腿坐在那儿在闭目养神,而他的盔甲装备就扔在旁边的地上。 “这就是众神之子?” 那女子端着酒杯袅袅婷婷地走到铁笼子前边,仔细看了看关在里边的霍克嘻嘻一笑,说道,“我还以为这众神之子都是青面獠牙三条腿的,原来还长得挺俊的嘛。” 鹰头大汉“哼”了一声,“俊个屁,花花枕头一包草!” 女子乜斜着鹰头大汉,“怎么,你吃醋了?” “放屁!本将军会跟一个手下败将吃醋?”鹰头大汉又“哼”了一声,“一刀下去,再俊的也是一具躺尸!” “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从那儿过的?” 鹰头大汉得意地,“他们还以为走荒山野岭就没人知道了,却不知道我们一直就在天上盯着他们呢。从那条路上走,那峡谷就是他们的必经之路,本将军只须在那儿以逸待劳就行了。” 听到这里,凯米尔这才明白,那几只不时地在他们头上盘旋的并不是真正的老鹰,而是这几个鹰头怪物,不过他怎么也想不到不死之王手下竟然还会有这种从未见过的怪物,还提前在那峡谷里给他们布下了陷阱。 “将军果然是计谋过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大功告成了,先喝了小女子这杯庆功酒吧。”那女子走到鹰头大汉身边,把酒杯送到他嘴边,娇滴滴地说,“不过将军既然已经得手,怎么还不赶快去陛下那儿邀功领赏,却跑到这儿来干吗?” “你懂个屁!老子在那边都快憋死了,睡那些个粗蠢婆娘跟奸尸差不多,哪比得上你的万一?”鹰头大汉大笑着一口喝干了酒,又一把将她搂到了怀里,“既然到这里了,陛下那儿又不急,本将军岂能不先好好收拾收拾你?” 那女子用两个手指在鹰头大汉的脸上轻轻地划着,“将军过奖,小女子又怎么担当得起?” “你这个小妖精,还有什么担当不起的,你当本将军什么都不知道?”鹰头大汉把脸一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就往旁边的房间走去,“不过本将军才不在乎,先好好收拾你一番再说!” “那好啊,小女子早就等着将军来‘收拾’呢!”那女子扭着身子继续在鹰头大汉的脸上轻轻地划着,“这众神之子到底是什么来头,陛下干吗非要活捉呀,带着还添了个累赘,一刀砍了多干脆!” “我也不知道这众神之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听说陛下是要拿他献祭,说是那啥劳什子门非得众神之子的血才能激活,要不然他早死了十八回了!” “那到底是什么门,这么邪门,还非要用他的血才能打开?” 鹰头大汉摇摇头,“不知道,陛下的事,谁敢多嘴?” “那,那个凯米尔呢,真有他们说的那么厉害吗?” “那个凯米尔只怕早就被砸成肉泥了!”鹰头大汉大笑起来,“都说他身手怎么怎么厉害,看来也是徒有虚名,不过尔尔嘛。” “凯米尔在此!”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三章 祸福无门 一 一 鹰头大汉的话音未落,随着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两盏大灯应声而灭,紧接着黑暗中那些护卫就发出了一连串的惨叫,随后就全都没了声息。 那鹰头大汉反应也是异常敏捷,灯火刚灭那一瞬间,他已经把那女子往墙边一扔展翅腾空而起,凯米尔射杀了那几个护卫之后,刚搭上一支箭准备射他,就被他一把掐着脖子举到了半空中。 他收起翅膀落到地上,得意地笑道,“好一个凯米尔,连这么隐秘的地方都能找到,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你还是疏忽了一点,在黑暗中别人是瞎子我可不瞎!” “噢,我还真忘了,原来你的眼睛在黑暗中是绿色的。” 凯米尔被他掐得满脸通红直翻白眼,只好扔掉弓箭用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拼命挣扎着大声说道,“不过你说你不瞎,可你能看清门口那儿有什么吗?” 鹰头大汉闻言一怔,刚把头转向门口想看看到底有什么,说时迟那时快,一颗铁弹子已经嵌进了他的左眼,他惨叫一声扔开凯米尔刚捂住左眼,又一颗铁弹子直接打瞎了他的右眼。他一下拔出长刀一边胡乱挥舞着一边嚎叫道,“凯米尔,有种的你出来咱们单挑,光会玩阴的算什么……” 话未说完,只听“噗噗”两声,一枚飞镖已经插进了他的脖子,另一枚则直接插在了他的嘴巴里,他登时就像根柱子似的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知道眼睛瞎了,就该把嘴巴闭紧点!”凯米尔走过去踢了还在抽搐的尸体一脚,却听霍克在叫道,“凯米尔,我在这呢!” “我看你在里边呆着挺舒坦的,就再呆一会吧!” 凯米尔重新点上了灯,把飞镖从鹰头大汉的身上拔了出来,在尸体上擦去血迹插回腿边的刀鞘里,回头拍了拍从门外进来的洛浩雄的肩膀,“干得不错!” 洛浩雄收起了弹弓咧嘴一笑,“我说过,带上我肯定不会让你后悔的。” “你说过吗?”凯米尔朝晕倒在墙脚边上的那女子努了努嘴,说,“给你个任务,小心盯着她,如果敢乱动就给她一刀!” “是!”洛浩雄“唰”地抽出了弯刀对准了那女子的脖子。 凯米尔又把那些咽喉上还插着箭矢,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鹰头人的护卫都检查了一遍,确信他们都死翘翘了,这才走过去打开了铁笼子的门,“你没受伤吧?”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霍克站起身从笼子里走了出来,摇了摇头,“受伤倒没有,就是真他妈的窝囊,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就成了俘虏!” “走着瞧吧,咱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呢。” “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凯米尔拿出不死之王的那张手令递给他,“70万赏金,已经足够让这一路上所有的人都把咱们当作会跑路的金山,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值钱了!” 霍克看了一眼便大吃一惊,“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恐怕月河城里有内鬼,问题是他们是怎么这么快就把情报传递给不死之王了?”凯米尔看着他说,“先别管这些事了,反正事情已经到这地步,多想也没用。倒是刚才那鹰头人说的,那不死之王是要用你的血去祭什么门,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不死之王一定要活捉你了,而且这门看来对不死之王非常重要。” “这不死之王到底搞的什么鬼?”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子,怎么知道?不过看来咱们这趟任务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你倒是一点也不急。” “急能管用么,只会使自己先乱了分寸。反正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咱们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凯米尔瞥了他一眼,“你还是先去把你的装备拿回来换上,我去搜寻一下其他几个房间,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凯米尔把几个房间都搜了一遍,除了一些金银珠宝金币、武器装备、药水和几具尸骸之外,并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便又来到鹰头人的尸体旁边蹲了下去,先拿起那刀看了看又试了试刀锋,看到霍克换了装备从房间里出来,便从尸体上解下刀鞘一起扔了过去,“这乌金刀不错,你先拿着用吧!你那黑血之牙虽然强力却不分敌我,混战中很容易误伤自己人。” “太好了!我那剑每次要用都得投鼠忌器,很不方便。”霍克一把接住了刀和刀鞘,“我看你用的是轻剑嘛,怎么不换一把?” “我用的是水银轻剑,带有特殊的毒化作用,尤其是对一些怪物和不死生物效果更好,只是水银很难弄到,水银剑就更难了,只有兽人半兽人种族中的少数工匠才会锻造。” “那你是从哪弄来的?” “义父给我的,他说我更适合轻剑双持。”凯米尔看了看他说,“义父平时对我很好,可是在训练的时候简直就是个恶魔。 “他常常在训练场上随地扔上各式各样的武器,甚至是烧火的木柴、拾粪的粪杈、采矿的铁锹等等等等,然后不断地打掉我手中的武器,迫使我捡起一切可以拿到手的东西和他对抗,常常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 “练潜行背刺的时候,除了要防备他设的各种机关陷阱之外,他还经常冷不防甩过来某样东西打我的脚。练久了,那些机关陷阱虽然都很熟悉了,可是你根本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扔什么东西过来,稍不留意就被他从桩上打下来了。 “你知道的,那桩虽然不高,可摔下来还是挺痛的,他却只是冷冷地说,战场上就是这样,任何疏忽都可能要了你的命。 “有一次,我看他心情挺好的,一时性起就想跟他玩潜行背刺,没想到很快就被他发现了,把我好一顿胖揍。我还以为是把他惹恼了,他却说,我那呼吸声连聋子都能听见了,还想去背刺别人,那就是去自己去作死! “我躲到暗地里哭让他听到了,他不但没有安慰我,反而很凶狠地对我说,除非我能做到捡起任何东西都能当武器熟练使用,能在桩上闪避他的偷袭而且速度要快,潜行背刺时能控制好自己的呼吸,否则就不能算及格。” “天哪!你是怎么撑下来的?” “不知道,大概是怕让他失望,他会不要我了把我赶走吧。那时候他如果不要我,我真的就只能流落街头乞讨了。”凯米尔顿了顿,幽幽地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简直恨死他了,后来我才慢慢明白过来,义父那才是真的一心为我好,要不是他那魔鬼式的训练,我早就被人砍成肉泥了。” 凯米尔边说着边把鹰头人的尸体翻了过来搜索了一下,在他手指上发现了一枚上面嵌着个鹰头图案的奇怪戒指,想了想便捋下来放进了口袋,随后又从他身上搜出了几瓶强力迷情药、几颗上好的产自羊见愁峡谷的宝石,还有一颗很奇特看着也挺眼熟的蓝宝石,便也随手塞进了口袋里。 突然间,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抓住鹰头人的脑袋用力一拧,那脑袋便掉了下来,他仔细看了一下,便不由诧异地叫了起来,“嗨,你们看,原来他并不是什么真的鹰头人,而是把鹰的脑袋接到了人的身上,这……这到底是什么巫术?” 霍克和洛浩雄看了看他手中的鹰头,又相互看了看都呆在了那儿。 正在这时,墙脚边上那个被鹰头人扔到墙上撞昏了的女子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三章 祸福无门 二 二 “哦,差点把你给忘了!”霍克拔剑走过去用剑尖指着那女子,“这下连你的‘将军’都救不了你了,没想到你也会有这种时候吧?” 那女子被吓得蜷缩成一团籁籁直抖,“别……别杀我,我……我跟他们不……不是一伙的……” “不是一伙,胜似一伙啊,”霍克讥讽地,“看你刚才一口一个‘将军’叫得那么亲热,我都差点以为你是‘将军’夫人了!” “我想要活下去,这有错吗?”没想到那女子居然抬起头反诘道,“你见过他们折磨人的手段吗?你受过那种罪吗?你要是落到我这地步,只怕比我还下作!” 一直还蹲在那儿研究鹰头人的凯米尔闻言,不由抬头仔细看了看那女子,这才注意到那女子原先被浓密的棕褐色长发掩盖着的那并不大的尖耳朵,才明白这女子原来是爱神族人,爱神族女子是出了名的犟脾气,怪不得她在刀尖底下还敢顶撞霍克了。 爱神族又被人们称女妖族,是半精灵族的一个分支族群,有着白精灵和南元祖人的血统,据说曾经受过爱神麦茜的祝福,除了两只小而尖的耳朵之外,外貌与人类并无多大差异,是半精灵族中最接近人类的族群,不但非常漂亮,寿命也比其他种族要长很多,而且还有着一对令人羡慕的、可以收放自如的隐形魔法翅膀,是当今世界上唯一一个只有女性而没有男性的种族,也是唯一一个不必借助变身魔法就可以在空中自由翱翔的种族族群。 半精灵是精灵族与南元祖人血统融合的结果,也是南都大陆特有的种族,其他大陆上的半精灵都是后来迁徙或逃难过去的。 爱神族原本聚居于南都大陆的布洛尼尔和灵岩交界地区,当年天泽大陆在第一次毁灭危机中分崩离析后,精灵族绝大部分都离开了天泽世界,而被南方神祇南宫赤征召参加格尔达大战的数十万南元祖人几乎全军覆没,少数幸存的人们也被迫流落于格尔达大陆无法返回,南都大陆大部分地方都几成蛮荒之地。 半精灵中除了比较亲近人类的爱神族和避世而居的水精灵之外,其他几个族群如科莱族、希克尔族等便趁虚而入,抢占了精灵族离开后留下的城市先后建立了数个国家,大肆侵占掠夺人类城市残杀平民,整个南都大陆大半地盘都被他们瓜分,统治奴役人类达近千年之久,人类对一些半精灵种族族群的仇视便一直延续至今都不曾消减 爱神族的人们不愿参与半精灵对人类的屠杀,便举族迁往当时更加荒凉的西北大陆并在那边定居下来,后来又建立了以蓝水河为都城的舒兰王国,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王国之一,也是当今世界上唯一一个由半精灵种族族群建立的国家。 爱神族会被人们称为女妖族,都是泰莽人惹的祸。 当年卓比率军西征诺奇人建立的多特尼尔国时一路势如破竹,却在多特尼尔国的都城西比诺要塞遭遇了诺奇人的殊死抵抗。他们拆毁了河上唯一的一座桥梁,凭借着坚固的城墙与泰莽人抗衡,而泰莽军既没有重型攻城器械又缺乏渡河的船只,一时也苦无良策,双方一耗就是两个多月。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泰莽军侦察员报告说在远处半空中发现了一群女妖,顿时引起了全军上下的恐慌,甚至差点因此而撤军。原来泰莽人并不知道在西北大陆还有一个会飞的爱神族,误把她们当成了女妖,而在泰莽人的传说中,女妖是某种噩兆,只有交了噩运的人才能看到,出现在战场上空自然被视为不祥之兆。虽然后来被证实那只是一场虚惊,泰莽人最终还是占领了西比诺要塞,并改名为洗马河城,但在泰莽人口中,从此后爱神族便和女妖划上了等号。 再往后,随着泰莽人在寒武大陆的影响越来越大,女妖族的名气也越传越广,爱神族的本称倒渐渐被人们淡忘了。不过现在人们口中的女妖族已不再是噩运的象征,而是满满的羡慕和忌妒——不但漂亮、剽悍、长寿,而且还会飞,这世上的好处她们几乎全都占齐了,又怎么能不让人羡慕忌妒呢? “你!”霍克被她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强压着火气说,“老实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跟这些家伙混在一起?” “谁跟他们混了,我……我是被他们抢……抢来的……” 洛浩雄在一旁说,“你撒谎!” “真……真的,我说的全……全是实话,我们家就……就住在冼……洗马河城外,父母是开……开磨坊的,”那女子看着洛浩雄,可怜巴巴地说,“那……那年一伙强盗闯……闯了进来,杀……杀了我的父母,把我抢……抢到了这里……” “你就编吧,接着编!”霍克冷冷一笑,“看你刚才那丑态,哪里还有一点廉耻!” “丑态?真正的丑态你还没看到呢!”那女子突然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顶着剑尖一步步往前走着,逼得霍克一步步直往后退,一直退到了洛浩雄的身旁,“廉耻,廉耻算什么东西?我从十五岁被他们抢到这儿,十五岁就得……每天都得被他们十几个人轮流……糟蹋……稍有不顺就是……”她一下子撕开了衣服露出了背脊上的累累伤痕,“看吧,看啊,整整五年,我就是这么没羞没耻这么丑态过来的……只为了能活下去,为了有一天能报仇!” 她这一番突如其来的爆发把大家都惊呆了,霍克愣了好半晌,连忙收起剑上前扶住了她,“对……对不起,一切都过去了,我们明天就……就送你回……” 谁知就在这一刹那间,那女子突然右手一肘子撞在身旁洛浩雄的太阳穴上,只一下就把他撞得晕了过去,左手闪电般地卡住了霍克的脖子,右手却多了一把雪亮的匕首抵在了霍克的咽喉上,冷笑道,“好一个众神之子,果然是蠢得出类拔萃!” 霍克被她掐着脖子憋得满脸通红,一点劲也使不上来,急忙扔掉了剑抓住了她的手,她却边说边迅速挟制着他拧转身向着凯米尔,“凯米尔,我可不在乎这众神之子是死是活,你要知趣的话,就乖乖地把所有武器都扔到这儿来!” 凯米尔本以为有霍克和洛浩雄两个人在盯着她,总不至于会有什么大的差池,因此也并没太在意,万没料到她只一出手竟然就把他们俩都给制住了,而且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毫无破绽,一时间竟也没了主意,只好站了起来气呼呼地解下双剑连弓一块扔了过去。 那女子却丝毫没有松懈,“还有匕首!对了,听说鼎鼎大名的凯米尔的飞镖玩得很嗨的,把你的飞镖也一起扔过来!” 凯米尔无奈地看着她,只好悻悻地解下飞镖连同匕首也一起扔了过去,然而那女子还是不肯罢休,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朝后边一个没有门的小房间努了努嘴,“后退!慢慢的后退,退到那个房间里去!” 霍克被匕首抵着咽喉连话都说不出来,凯米尔赤手空拳又投鼠忌器,匆忙间也找不出她的漏洞,只能按着她的意思一步步退到了那个房间里,没想到他刚一进门,那女子飞快地按下了墙上的一个按钮,房门处便升起一排铁杵将他困在了屋里。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三章 祸福无门 三 三 “哈哈哈哈,凯米尔,饶你奸似鬼,还是喝了老娘的洗脚水!” 那女子大笑起来,霍克还想挣扎,她用一只手捂在了他的嘴上,不一会他便浑身一软晕了过去。 她毫不费劲地抱起霍克走到一张石桌旁,将他放到了桌子上,轻轻地抚着他的脸,轻佻地笑着说,“哟,这众神之子虽说蠢了点,不过长得倒是挺帅气的,比起那个鹰头蠢货不知强了多少倍,不好好享用一下岂不是浪费了?” 凯米尔气得七窍生烟,在牢房里象头暴怒的公牛狂转着想找点能用的东西,可这房间只是用来关押囚犯的,里边除了一点稻草和一只便溺桶之外什么也没有,只好拼命地摇晃着门口的铁杵大声地骂道,“贱人!放开他,有种的你冲我来!” “别急嘛,你也会有机会的,你也长得挺俊的是不?”那女子妖媚地冲他一笑,一边轻抚着霍克的身子一边却冲凯米尔挑逗般地说,“听说众神之子的儿子是创世之父的血脉,还能继承皇位,我要是能……怀上他的孩子,我就是众神之子的母亲了,说不定有一天我就成了你们的太后哦!” 凯米尔自出道以来一直走的都是战士、潜行弓箭和刺客之类的硬派路线,一向不太喜欢用法术,虽然哈文也教过他一些法术招数,但一直很少在战斗中使用过,到了这会情急之下便想用法术试试,谁知一举手却发现自己那点本来就很有限的法力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被清空了――原来这牢房是专门用来关押抓来的巫师的,只要门的机关一启动,关在里边的巫师的法力就会被瞬间清空,变成废人一个――只急得他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却一点辙都没有,只好一边喊着霍克的名字一边骂道,“你做梦!” “别叫了,他听不到的。我已经给他下了蛊,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你好好看着啊,等会就轮到你了,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销魂蚀骨的。”那女子朝他笑了笑,举起一只手朝霍克微微地招呼着,“霍克,起来,起来,脱掉你的盔甲……” 凯米尔瞪大了眼睛紧张地盯着他们,却见霍克果然就慢慢地坐了起来,然后慢慢地脱去了身上的盔甲,好像在做慢动作似的,只急得他放开嗓子拼命地叫,“霍克,霍克,你快醒醒,醒醒……” “霍克真乖!来,帮我脱衣服吧……”那女子挑衅般地冲着凯米尔嫣然一笑,又很温柔地对霍克说道,霍克便当真轻轻地解开了她的扣子,把她的衣服从肩膀上徐徐往下褪去…… 凯米尔看着这情形都快疯了,一眼看到外边地上有条很长的鞭子,便拼命地伸手去拿,可偏偏就差那么一点点怎么也够不着,急得他把嘴唇都咬出了血,只是拼命地摇撼着门口上的铁杵。 就在这时,他忽地听得旁边洛浩雄“哼”了一声,不由得大喜过望,赶紧扑到铁杵前伸出手去朝他拼命地招着手。洛浩雄晕呼呼地张开眼睛,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似乎是凯米尔在向他招手。他想站起身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便连滾带爬地扑了过去,这才看到凯米尔被关在了一间小屋里,刚想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凯米尔却轻轻地“嘘”了一声不让他出声,一手只是指着墙上的按钮。 洛浩雄这才有点明白过来,挣扎着站起来按下了按钮。 门口的铁杵刚落下,凯米尔已经毫不迟疑地一个就地前翻窜了出来,伸手拿过鞭子便挥了出去,鞭梢一卷先把霍克抛出老远,随即又是一鞭便向那女子卷去。 那女子听到门那边传来的响声情知不妙,立即从背上伸出两只翅膀升到空中就想逃跑,只是没想到她的动作虽快凯米尔的鞭子更快,她还没来得及扇动翅膀,鞭梢已经重重地打在了她的翅膀根处,直接将她打落到了地上。 凯米尔一个箭步扑上去一脚踩在她背上,冷冷地说,“可惜,你的太后梦结束了!” 那女子扭头恨恨地盯着他,“凯米尔!我会记住你的!” “好啊,那你就记吧!” 洛浩雄冲了过来挥起拳头就想打,却让凯米尔给拦住了,“算了,虐待失去了反抗能力的俘虏这种事,是很容易让人看扁了的,咱们不跟她计较,去找根绳子来。” 洛浩雄找来了一根绳子,两人便动手跟捆粽子一般将她捆得严严实实的,凯米尔又从桌上拿起一块抹布狠狠地塞进了她的嘴里,随后从她身上搜出了一瓶解药,仔细看了一下便取出一颗走到还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的霍克身边将他扶了起来,叫洛浩雄去端来一碗水给他喂了下去。 不一会,霍克吐出了一滩黄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我……我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凯米尔恨恨地一松手,他又摔到了地上,“看看你自己身上!” 霍克一看自己光着膀子,似乎想起了什么,站了起来捡起一把刀冲到那女子面前就砍了下去,不料却让凯米尔一把抓住了手腕,“不能杀,留着她还有用。” “为什么?” “那是舒兰国王宫的印记,她应该是宫里的侍女,不知怎么会跟这帮强盗混在一起?”凯米尔指了指她手臂上的印记,“还不快去把盔甲穿上。” 凯米尔默默地走到一边坐了下来,霍克赶紧穿上盔甲也跟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看着他,“对……对不起,我……我真是浑!” 凯米尔低着头说,“这也不能全怪你,她的演技实在是太高明,连我一时都被她蒙住了,竟没想到她的那些话其实是漏洞百出的。” “什么漏洞?” “女妖族人是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她说她父母在洗马河城外开磨坊,分明就是在撒谎。” “啊,原来是这样……” “这才刚出门就一连吃了三次亏,幸好他们只是要活捉你,也幸好把浩雄带来了,要不然……”凯米尔叹了口气,“说起来还是我太大意了!” 霍克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我以前执行任务时大都是独来独往,没有羁绊,也没有后顾之忧,不用瞻前顾后的,这还是头一回带了同伴,没想到就出了这么大的漏子,我……”凯米尔幽幽地说,霍克抓住了他的一只手,在他手背上轻轻地拍着,“好兄弟,这都怪我……” “谁是你的兄弟!”凯米尔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突然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好了,我们抓紧时间收拾一下,把值钱点的东西都带上赶紧回塔楼去。这地方太危险了,要是有人往里边扔几个毒气瓶再把门一锁,这就是个绝好的活棺材!” 凯米尔和霍克再次把大厅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又把鹰头大汉和那几个护卫身上几套还不错的装备都扒下来,找了个袋子塞了进去,然后一把将那女子拎了起来准备要走,却发现洛浩雄还在后面墙壁那儿磨磨蹭蹭的,似乎在寻找什么。 “浩雄,快走啊!”霍克叫道,洛浩雄却朝他们招手道,“你们看,这里好像有个机关!” 凯米尔走过去一看,果然有块石头似乎跟周围的有点不一样,不仔细根本就看不出来。他仔细察看了一下四周便伸手按了那块石头一下,随着一阵轰隆声,迎面的墙壁中间的一块竟然往后缩了进去然后便缓缓下降,现出了一条暗道。 “走,进去看看!” 凯米尔拍了拍洛浩雄的肩膀,随后便钻了进去,洛浩雄跟在他后边,霍克拽着那女子把她推了进去,一行人走了不一会就看到了一架梯子,上边是一道暗门。 凯米尔爬上梯子拉开暗门,发现上边好像还有东西挡着,他伸手试着推了一下,那东西便很灵活地滑开了。 他爬上去一看,原来就是塔楼里的那个强盗头目的房间,暗门就在他的床底下!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三章 祸福无门 四 四 夜深了,堡垒内外一片寂静,连轻微的夜风都知趣地停止了吹拂,只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在不知疲倦地低吟浅唱着,还有远处的树林里不时地传来的一两声夜莺“叽叽啾啾”悠长的啼鸣,以及一些夜行动物那仿若哀号般的求偶长啸,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祥和,任是谁都无法想象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无息却险象环生的生死之战。 忽然间,那些虫子仿佛被什么惊动了,都停止了鸣叫。 朦胧的月光下,只见二十多条身着黑色紧身衣甲、脸上蒙着黑纱只露着一双眼睛的人影从两面悄悄地接近了堡垒的护墙,领头的黑衣人稍一举手,后面的人便齐刷刷地原地卧倒,悄无声息地隐蔽了起来,警惕地注视着护墙和大门处的动静,显而易见这是一支精于夜行突袭的队伍。 领头的黑衣人悄悄地潜行到护墙脚下,隐身在护墙的阴影里侧耳仔细倾听了一会墙内的动静,随即便如一只猫一般蹬着围墙几个纵跃便上了墙头,攀着墙垛探头朝护墙上左右一看,护墙上和院子里都静悄悄的,只有护墙的一边躺着几具强盗的尸体,各自的咽喉处还插着一支箭,看这箭术就知道这绝对是一流高手所为。 黑衣人犹如一阵轻风悄悄地翻身上了护墙,伏在墙垛旁观察着院子里的情形,却见里边依然是一片寂静,只有铁匠铺里和马厩旁各躺着一具强盗尸体。 他略一思索,便顺着原路退了回去,双脚刚落地,一个黑影便凑到了他身边,“怎么样?” “看来这个堡垒已经被人拿下了,而且干得非常干净利落,都是一击致命,这些人的身手显然不可小看,我们必须先弄清他们到底什么来头。”黑衣人低声地,“传令下去,原地潜伏待命,不许妄动,不许暴露目标,静观其变!” “是!” 碉堡塔楼里。 凯米尔一进餐厅就走到那条长长的餐桌前,首先端起一碗肉汤几口就灌了下去,这才抹了抹嘴在餐桌边的凳子上坐了下去,拿起一只烤土豆连皮都顾不上剥就啃了一大口,“饿死我了,赶紧先吃饭,填饱肚子再说!” 霍克进了餐厅就把那女子往墙脚边上一摔,随后也坐到桌子边上,抓起一块肉大口地吃了起来,洛浩雄边吃还边说,“这帮强盗还真客气,好像知道咱们要来,先把吃的都准备好了!” 凯米尔闻言一怔,略一思索便抹了抹嘴站了起来走到墙边,一把将那女子拎了起来贴在墙上,掏出塞在她嘴里的抹布,一手叉着她的脖子,一手拔出匕首在她眼前比划着,“说!其他人到哪儿去了?” 那女子咬着嘴唇恨恨地盯着他一声不响。 “好嘛,看来你的嘴还挺严实的。”凯米尔用匕首轻轻地拍着她的脸颊,“听着,我再问你一遍,你要是敢再跟我装,我就问一次在你这漂亮脸蛋上划一刀,咱们就看看你到底能扛几下!” 那女子一听就慌了,“不……不要……别……我说,我说……” “那好,其他人到底去哪儿了?” “他们去……去抢一个农……农场了……” “有几个人?” “七……七八个……” “去多久了?” “傍……傍晚去的,大……大概快……快回来了……”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凯米尔“哼”了一声,重新塞上了她的嘴,看到墙上还挂着一副颈铐,便拉过来铐在了她的脖子上,让她靠墙边坐下,回头说道,“你们都听到了,赶紧吃饱了好准备战斗!” 大约凌晨两三点时分,一队举着火把的人马便出现在前方山脚拐弯处,远远地就能听到他们吵吵嚷嚷的喧哗声,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中间还有个骑马的。 埋伏在路两旁的黑衣人都迅速散开伸手握住了剑柄潜伏起来,目不转睛地紧盯着那队人马,只须领头的那个黑衣人轻轻地一挥手,这二十多人就会像十多支利箭一般射出去,但他只是埋伏在一块岩石后边,屏声敛气地密切注视着堡垒内外的一举一动。 “一共八个人。” 凯米尔伏在护墙的垛口处看了一会,回身低声地说,“先把大门打开,到时候浩雄你就负责解决右边的两个,霍克你负责左边的两个,其他的就交给我来吧,等他们一进门咱们就来个关门打狗,直接用弓箭解决战斗!” 霍克突然说,“等等,马背上好像还有个孩子!” “啊,看样子还是个女孩。这帮畜牲,连孩子都不放过!” 凯米尔朝那边仔细看了一会,咬着牙根说,“浩雄,你仍旧在右边,霍克你等会先把大门打开,等他们进来后立刻放下大门,然后到左边去,我得先把那两个家伙的尸体处理一下,然后就到塔楼里去等着他们。 “你们一定要等我把孩子带进塔楼再动手,无论如何都不能伤着孩子!” 霍克和洛浩雄点了点头,凯米尔便一纵身跳下围墙,抱了一些麦秆盖到那两个强盗的尸体上,随之进了塔楼,顺手把门给闩上了。 不大一会功夫,那伙强盗便吵吵嚷嚷地进了大门,走在最前边的强盗来到塔楼前边,上前一推门却发现门被闩上了,便骂骂咧咧地把门捶得山响,而走在最后的那个强盗却险些被落下来的铁栅栏门砸了脑袋,也是骂个不休,院子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堡垒外边,那个黑衣人略一挥手,二十多条人影便飞快地扑到围墙脚下,紧贴着围墙蓄势待发,领头的黑衣人紧靠在大门边朝院子里看去。 院子里,那个强盗还在用拳头使劲地擂着门,其他几个强盗也是诅咒的诅咒,骂娘的骂娘吵嚷个不停,把整个院子都弄得闹哄哄的像是被人捅了的马蜂窝。 塔楼里边,凯米尔一任外边把门捶得如同擂鼓,只是贴在门缝上往外观察着,当他看清那个被捆着的女孩就站在敲门那家伙的右侧后方,旁边那个家伙手里还牵着绳头,便拔出匕首紧贴在手腕上,这才懒洋洋地回答道,“来了来了,这大半夜的还让人睡觉不……” 敲门的家伙闻言正想骂人呢,只见门开处人影一闪,便觉得脖子上一凉就奔了幽冥地府,凯米尔左手闪电般地将早已被吓得几乎要昏过去的女孩抱到怀里,右手顺势一拉,那个扯着绳头的倒霉家伙咽喉上瞬间被开了道口子的同时还挨了一脚,被踢得远远地飞了出去,在半空中飞溅起一片血花。 没等后边的人反应过来,凯米尔早已抱着孩子一个翻滚进了塔楼同时关上了大门,紧接着,一阵箭矢铁弹便朝着院子里的人招呼过去,片刻之后,院子里除了那匹马还在不时地打着响鼻之外便是一片死寂,地上还横七竖八地扔着好几支仍在燃烧着的火把。 围墙大门外,那黑衣人往后摆了摆手,一行人便又迅速退回到了远处,“怎么了?” “听他们说的,那几个端了这堡垒的人恐怕有点来头,我得马上回去向盟主报告。” 领头的黑衣人扫了众人一眼,低声地说,“你们就在这附近守着,只要孩子没有危险就绝对不许暴露目标,更不许动手,明白吗?” 众人都点了点头,“明白!” “如果到黎明还没有什么意外,你们就可以撤离了,千万不要让堡垒里的人觉察。” 黑衣人说完,身形一动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三章 祸福无门 五 五 堡垒里,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不知隐藏在墙角何处的蛐蛐又开始“瞿瞿”地叫了起来。 霍克和洛浩雄从护墙上跳下了来,看了看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强盗尸体,洛浩雄还觉得不解恨,又狠狠地踹了旁边一具尸体一脚,“呸”地朝尸体上吐了一口唾沫,两人这才进了塔楼,却见凯米尔正坐在椅子上,一手抱着那个被吓昏了的女孩,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脸,“小朋友,醒醒,醒醒!” 洛浩雄一见连忙也在椅子前边蹲了下去,“小妹妹,小妹妹”地叫着,霍克看她犹然满面泪痕夹杂着灰尘,几乎成了一张大花脸,便去脸盆架那边拿了一条手巾在水里搓洗了一下,拧干水走了过来,弯腰用手巾轻轻地替她擦去脸上的灰尘。 许久,那女孩终于悠悠地睁开了眼睛,一看到他们就赶紧从凯米尔的怀里滑了出来,惊恐地直往后退缩着,“别……别杀我,我……我什么都……都愿意做……” 听着她稚嫩的声音,凯米尔和霍克不由得眼圈都红了,牙根都恨得直痒痒的——他们明白,从孩子嘴里说出的这话,意味着那帮满嘴喷粪狗彘不食的东西,这一路上都在孩子的面前喷了些什么样的狗粪,小姑娘又经受了什么样的恐吓…… “别害怕,”霍克连忙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双手抓着她的肩膀看着她轻声安慰道,“没事了,你没事了,那些坏蛋全都死了!” 那女孩不相信似地看着他,“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看这地上的尸体,”洛浩雄在一旁挺自豪地说,“我们把他们全干掉了!” 那女孩扭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的那两具强盗尸体,唬得连忙往他身边靠了靠,“你们是谁?” “我们是过路的,”霍克连忙把话接了过去,“等天一亮就送你回家好吗?” 女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洛浩雄,畏畏缩缩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霍克,看来你还挺有孩子缘的,她就交给你来照顾吧。浩雄,你说话也悠着点,别把小妹妹吓着了。”凯米尔站了起来,“我去外边看看还有没有会喘气的。” 凯米尔出了塔楼的门,深深地吸了口气,扫了一眼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的那些强盗的尸体,走到那匹还在不时地喷着响鼻的马旁边摸了摸马的脖子,又摸了摸马背上驮着的几个大口袋,知道连马带东西都是这帮强盗刚从农场里抢来的。 他把马牵到马厩里拴好,却发现旁边居然还有个家伙双手捂着肚子在惊恐地看着他,他顿时像一头发怒的猎豹一把将他拎了起来,“说!你们有没有碰过那女孩?” “没……没……”那强盗惊恐万状地看着他,“她是……在……在路边的树丛里抓……抓到的,头……头儿说等……等回来再……再……” 凯米尔狠狠地把他往地上一摔,毫不犹豫地拔剑一剑插进了他的胸膛! 好半晌,他才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这才想起自己在愤怒之余却忘了问孩子的父母是不是还活着。他摇了摇头,把剑拔了出来,在尸体上擦去血迹插回鞘中,打开院门来到后边的隐蔽处,把他们的三匹马也都牵到了马厩里拴好,拿过一大堆已经切好的干草撒到它们面前的食槽里,又撒上几大勺子麦麸,往水槽里加满了水,然后把大门重新关上,又动手把那些强盗的尸体都拖过去扔进了井里,这才重新进了塔楼。 晨光堡垒自此后便被彻底废弃了,任是那些道路劫匪、荒野法师都不愿在这驻足,因为在此后的日子里,那井里始终都弥漫着一股无法消除的浓浓的尸臭味,闻着就令人恶心想吐,那井水也根本没法饮用了。 霍克见他进来便问道,“你到哪去了,院子里都不见人。” “咱们的马得牵回来啊,孩子呢?” “我让浩雄带她去睡觉了。”霍克笑道,“看来她还是跟浩雄说得来,没多大工夫就寸步不离地粘着他了,我反而成了多余的。” “毕竟都是孩子嘛,那他这回算是真的过了一把当哥哥的瘾了,他一直都想有个妹妹呢,老说妹妹比弟弟乖。”凯米尔也笑道,“她还能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说她们家在离这里几十里地的洗马河城外边的农场,当时她正在农场后边的树林里玩,刚回来就看到这伙强盗闯进了她们家的农场,烧了他们家的房子,还杀了一个农场的工人,她吓得赶紧躲进了旁边的树丛中,没想到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她父母呢?” “她说那帮强盗抢劫农场的时候,没看到她的父母,不知道他们到哪去了。” “但愿她父母没事。”凯米尔关切地看着他,“这几天你可是受惊不小,这天都快亮了,赶紧去眯一会吧,天一亮我们又得赶路了。” “那你呢?” “我还有点小事,忙完了就睡。” “那好,我也真有点累了,先去休息一会。”霍克看着他说,“你也够累的了,也要抓紧时间休息一会。” “我有数!” 凯米尔看着他上了楼,便来到了餐厅里,将那女子从墙边拉了起来,打开了她颈上的颈铐,把她推到餐桌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取出塞在她嘴里的抹布,然后拿了一大杯水送到了她的嘴边,“算你走运,在我们这里,就算是罪在不赦的犯人也只有死罪没有忍饥挨渴的罪,喝吧!” 那女子恨恨地看着他就是不张嘴,他却非但不恼,反而把杯子端到嘴边自己先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唇说,“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在我们那儿,这一大杯甜丝丝、冰爽爽、透心凉的水可比七十万金币值钱多了!” 那女子看着他那模样,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凯米尔又把杯子送到她嘴边,“说吧,你到底是喝还是不喝?” 那女子这才张开了嘴,一口气就把一大杯水都喝了下去。 “我说你可真够可以的,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渴得喉咙都冒烟了的滋味很好受吗?”凯米尔把杯子一扔,说,“说吧,想吃点什么?” 那女子扭头看了看桌子又回头看着他,还是抿着嘴一声不吭。 “那么看着我干吗,想咬我几口?听说人肉是酸的,你就不怕倒了牙?”凯米尔看着她那倔强样不禁笑道,“我呢,追捕逃犯逮的犯人也不算少了,可我从不干虐待俘虏那种下三滥的事,想吃什么尽管说。” 那女子依然没吭声,眼睛却瞄向桌子上的一块牛肉。 “笨!想吃肉你就直说嘛,难道面子还能比肚子更重要?” 凯米尔耐心地喂她吃了一块肉又喝了一碗蔬菜汤,便推着她来到了那个强盗头目的房间,把她推到了床上,那女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你想干吗?” “放心啦,咱从不干那种趁人之危招人诅咒的事,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现在没有老想着要‘收拾’你的人了,你就安安心心睡你的安稳觉吧!” 凯米尔把她放到床上躺好,将她的手脚重新绑好,又找了一块布把她的嘴也绑上,拉过毯子替她盖上,这才转身把房间里的几个箱子都重新检查了一遍,从里边挑选了几件大概是他们从商队抢来的商人服饰和一件熊皮短褂,然后又来到院子里四下里看了一下,把晾在架子上的所有兽皮都收了起来,随后一头便钻进了铁匠铺里。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三章 祸福无门 六 六 第二天傍晌时分,塔楼堡垒门前便出现了一队小小的马帮,走在马队中间的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一身轻装外套熊皮短褂,脚蹬狼皮长靴,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礼帽,显得低调而不失身份,一手拉着马缰,前面还坐着个孩子,后边则搁着两个大口袋;走在是前边的则是一个身着紧身衣靠的年轻人,脸颊上一条刀疤显得十分抢眼,背上是一张弓和箭囊,腰边悬挂着两柄轻长剑,马背上还驮着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显然是个颇有身手的保镖,后边跟随的则是一个看上去挺机灵的小跟班,马背后边同样绑着几个大口袋,最后边跟着的是一匹同样驮着一堆大口袋的马。 这一带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帮专收那些稀有山货的小商队,当然,明眼人也都知道,这年头就这么区区几个人竟敢在这一带行走的商人绝不是什么好惹的脚色,一般的小股强盗劫匪也不会那么眼中没水轻易去招惹他们。 一大早,霍克他们就让凯米尔给叫了起来,洗过脸吃过早餐,凯米尔便忙活开了。他首先对霍克的脸进行了彻底的改造,然后让他换上早已准备好的服饰,为了保险起见,又在外边给他套上了一件内衬钢丝网的熊皮短褂,只有靴子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就在他原来穿的靴子外边贴上了一层薄薄的狼皮,便成了一双狼皮长靴。 霍克一边任由着他摆布一边不解地问,“你这又是要闹的哪一出戏?” 凯米尔又前后左右把他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这还用问?难道你想就那么脸上挂着张‘我是众神之子’的招牌满天下跑,然后所有的人心里都在算计着怎么拿咱们去换七十万金币?” 霍克刚从神殿里出来,这些日子里又根本没接触过需要花钱的事物,对钱财之类的东西自然还没一点概念,“这七十万金币就算很多了吗?” “你想想吧,那么多的赏金猎人常常为了几百几千金币的悬赏金都能去玩命,你说值多少?” “这么说,我们要是不化装的话,岂不是寸步难行?” “没错!现在很多人嘴上说的是金钱不是万能的,心里想的却是没有金钱那是万万不能的,只要你出得起足够的金币,他们连亲娘老子都能毫不犹豫的给卖了。”凯米尔说,“这个不死之王深知人们的心理,出了这么高的悬赏,自然会有很多很多的人拼了老命也想着要拿咱们的脑袋去跟他换金币的!” “你是从哪弄的这些东西?” “你说呢?” 凯米尔对着镜子往自己脸上贴着小胡子和刀疤反问道,霍克这才明白凌晨睡觉前他说的还有点事就是去弄这些东西了,他是一夜都没合过眼。 凯米尔接着说,“当然,光这样还不行,你还得学会几句商人常用的应酬话,千万别一开口就露了马脚,其他的自然就该由我这当保镖的出面代劳了。” 随后,凯米尔去放了关在地牢里的那些女人,给了她们每人一点钱,叮嘱她们等他们走了之后,去餐厅里吃点东西再走,然后便到强盗头目的房间里把那个女子从床上拎了起来,从箱子里找出一根锁链锁着她的脖子,牵着她去上了一趟厕所。 一夜之间,那女子不知为何竟然变得乖巧多了,一声不响地任由他摆布着,让她干吗就干吗。凯米尔又喂她吃了点东西喝了一碗肉汤,然后又捏着她的鼻子给她灌了两瓶药水,重新绑上她的嘴往一个大袋子里一装,和霍克一起把她抬到外边扔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洛浩雄好奇地问道,“你给她喂了什么?” “一瓶是体力药,不能让她死在半路上,一瓶是嗜睡药,免得她在路上给我们惹麻烦。”凯米尔走到那小女孩跟前蹲了下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姑娘,现在我们就带你回家,好吗?” 小女孩看着他脸上的刀疤似乎还有点害怕,点了点头便缩到了洛浩雄的身后。 “别害怕,你跟这位叔叔坐在一起。” 凯米尔笑着一把将她抱起放到了霍克的马上,又扶着洛浩雄也上了马,然后自己也跃上了马背一甩缰绳,“咱们回家啰,走吧!” 走出堡垒大门,凯米尔回头看了看,这才发现大门的上方还刻着“晨光塔楼”几个大字,又看了看塔楼顶上那面还在迎风飘着的强盗旗帜,便取出弓一箭把它射了下来,这才一夹马肚子追上了霍克他们。 霍克看他追上来便和他并排走着,笑着说,“突然穿上这身行头,我都觉得自己有点怪怪的。” “习惯了就好,这样总比让人远远看到就说,‘嗨,50万金币来了,大伙快上’好吧?”凯米尔看了看他,“干我们这一行的,多多少少得学会点化装术,要不然很多时候会寸步难行的。” “那几匹马不能带上吗?” “那些马身上都打有暗记,带上就暴露身份了。” “真可惜,多好的马,就算是卖的话也能换不少钱呢。” “没办法,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有舍才能有得。” “哎,凯米尔,”洛浩雄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朝他马背上的口袋努了努嘴,“她怎么突然就长出翅膀来了?” “那是爱神族人特有的一种魔法天赋,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她们的翅膀收放自如。” “啊,还有这种魔法啊?要是我们能学到那就太棒了!” “不可能!”凯米尔摇了摇头说,“她们的这种天赋是与生俱来的,而且只有女性才会有,就算是她们生的男孩都没有这天赋。” 洛浩雄失望地,“啊,怎么还有这种事啊?” “所以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霍克也朝那口袋努了努嘴,“你真打算把她送回王宫?” “送回王宫她就是死路一条,而且为了杀一儆百,她会被当众施以各种酷刑,受尽百般凌辱,连尸体都会被大卸八块,拿去喂宫里养的猎犬,那等于是我们虐杀了她,这笔血债是要记到我们头上的。” 凯米尔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转而说道,“一个下等侍女要想逃出王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却宁肯以命相搏冒死走上这条不归路,肯定有什么难言的隐情,我们帮不了她,但至少也别再去害她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到前面找个合适的地方,给她一点钱让她自谋出路吧,我们不能带着她,留在那堡垒里也不安全。” “她让我们吃了那么多苦头,你却还是处处替她着想,”霍克笑道,“你果然是心肠软,难怪哈文会说你是琴心剑胆。” “这不是心肠软不软的问题,王宫里少了个侍女根本算不上是个事,可对我们来说那就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你说孰轻孰重?”凯米尔说,“再说,你别光看她的表现就像是个荡妇,其实她的心地还是比较单纯的,但凡她稍微有那么一点江湖经验,在控制了局面之后必定是要先除去后顾之忧,心肠歹毒点的就会先给浩雄来上一刀,心肠软点的至少也要先把他捆上,那我们可真就是回天乏术了!” “这我倒真没想到,”霍克愣了一下,“你这眼光真毒!” “所以说看人不要光看表面,表象是可以装出来的。”凯米尔一拉缰绳加快了步伐,“从地图上看,这里出去不远就是官道,再过去就是洗马河城,咱们既然已经暴露了,干脆就走官道抢时间罢。”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三章 祸福无门 七 七 官道是沿着山谷修筑的,两旁大都是比较平缓的山坡林地,来往的也多是一些带着保镖护卫的商旅车队和三五成群的宝物猎人,以及三三两两的赏金猎人,不时地有一两只小动物在官道上窜来窜去,甚至还能看到野鹿在林子旁边悠闲地漫步吃草,听到马蹄声抬头看了看他们,随之便飞快地消失在树林里。 看到这情景,很难令人相信这会是强盗土匪和各种势力的出没之地,但路边不时可以看到的翻倒的马车、倒毙的马匹和破碎的驮货架,以及散落的物品和残缺不全的尸骸,却在时刻提醒着人们,这种平静只不过是一种假象,危险随时都有可能降临。 凯米尔他们一行五人四骑在蜿蜒曲折的官道上急匆匆地策马赶路,一路过来倒也还算是风平浪静,可是当他们来到一个两面都是陡坡的隘口前时,却被从路旁的树林子里涌出来的一群人挡住了去路,为首的一个汉子晃了晃手中的大砍刀,“知趣的就把马和东西留下,饶你们不死!” 凯米尔连忙勒住了缰绳,站在那儿打量着眼前这群想要打劫他们的人,说话间又有好几十人从后边涌了出来,把他们几个人团团围在了中间,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你们呆着别动。” 凯米尔扫视了那些人一眼,见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心里便有了底,跟霍克和洛浩雄打了个招呼,便慢慢地下了马,把缰绳递给洛浩雄,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那大汉说,“想打劫,你们还是缺了点眼色啊!” 那汉子摆出架势凶巴巴地盯着他,“少废话!把马和东西留下赶紧滾!” “何必这么凶呢,有话好好说嘛!” 凯米尔似若漫不经心地说,突然间身形一动,那些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睛再看时,那汉子竟然已经被他掐住了脖子,手中大砍刀的刀刃正对着他自己的咽喉,翻着白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把旁边的那些人都吓得呆如木鸡,一个个扑簌簌直发抖,想逃跑都迈不开腿了。 “看到了吧,别以为人多就能唬住别人了,你们根本就不是拦路打劫的料,要是遇上个有点真本事的那就是白白送死!” 凯米尔放开了那汉子,拿着那把大砍刀看了看又还给了他,“你们都是长原郡的灾民吧,你们这不是打劫,是在送命知道吗?” 那大汉接过刀吃惊地瞪着他,“你,你是什么人?” “你们好不容易才逃得性命活到今天,就不要再干这种才出火坑、又入地狱的蠢事了,敢在这条路上行走的,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弄不好就先把自己的命给送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们抢成功了,也会受到卫队的追捕围剿,那是把大家又往火坑里带。” 凯米尔扫视了众人一眼,诚恳地说,“我是长原郡领主宫殿的侍卫官,那边那位是众神之子,领主大人也是日夜寝食不安忧心如焚,让他的大公子都跟着一起来了。我们这就是要去羊见愁峡谷,多则半年少则几个月,我们一定会把水引回来的,大家就再咬咬牙挺一挺。 “答应我,千万不要倒在这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里,好吗?” 旁边那些人惊异地看着他们,“就你们几个人要去羊见愁峡谷?那不是去白白送死吗?” “咱们泰莽人有句古话说得好,一点火星,可以烧毀整片森林,你们就咬紧牙根再坚持一下,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凯米尔走到洛浩雄的马跟前,从马背上解下了两个大袋子,又从行囊里摸出了一小袋金币提着走到那个大汉跟前,说,“你们知道的,眼下灾情严重,我们也实在没什么东西可带的,这点吃的和这些钱,还有点治病药水,都是从前面的晨光堡垒那伙强盗手里缴来的……” 凯米尔的话还没说完,那汉子便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不相信似地,“啊,就你们几个人,抄了那伙强盗的老窝?” “怎么了?” “我们都是戈溪郡康德拉镇和旁边几个村子的人,旱灾来了之后,我们就陆陆续续逃到了这边,在那边的林地里搭起窝棚建了个小村子,开了点地,用带出来的种子种了些庄稼,就靠着一点微薄的收成和打些野兽、采集点野果野菜勉强度日……”那大汉似乎依然心有余悸地说,“可是前些日子,就是那帮天杀的强盗闯进了我们的村子,杀了好些人,我们跑进了林子里才算是捡了条性命,可是我们储藏着的最后那点粮食都让他们给抢走了,窝棚也被他们烧了……我们……我们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出来冒这个险的……” “原来是这样!那帮强盗已经完蛋了,再也不会来威胁你们了。”凯米尔把那些东西交到了他手里,“这点东西你们先拿着,回去再把窝棚搭起来,用这钱到洗马河城里买点粮食和种子撒下去,再去打点野兽找点野果野菜,无论如何也总比冒险抢劫要强,坚持下去就是希望,好吗?” “今天……今天幸亏遇上的是你们……”那大汉接过袋子愣了许久便扑地跪了下去,旁边那些人急忙也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大人……” “起来,起来!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用不着这样。”凯米尔连忙把那大汉扶了起来,又过去打开行囊取出了几件从晨光堡垒搜到的武器和弓箭递给他们,“记住,这些武器是给你们带着防身的,我们还得赶路,就此别过吧,大家多保重,千万别再干傻事了!” 众人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大人,留个名号吧,大恩大德,容当后报!” “只要大家都能好好活着,别再做蠢事,这就是最好的报答了。”凯米尔上了马,想了想又回头说,“我叫凯米尔,下次有缘再见,咱们就来个一醉方休!” “大人,一路保重!” 那些灾民连忙让出了道路,目送着他们缓缓离去,“愿诸神庇护你们!” 告别了灾民,凯米尔他们几人在官道上策马疾驰了一阵,很快就远远地看到了农场磨坊塔顶上的那缓缓转动着的巨大风叶。 凯米尔放慢了速度用马鞭指着那边说,“那儿应该就是农场,再过去不远就是洗马河城了,咱们今晚就在那儿过夜,可以走慢点了,也让马喘口气。” “这里离郡治不远,那些强盗也敢来抢?” “你可别小看那些强盗土匪,还有更凶悍的都敢公然在城墙脚下抢掠,甚至敢直接攻城的,十二年前,月河就曾经遭到了大股土匪的围攻。”凯米尔摇了摇头说,“乱世之下,悍匪丛生,是没有哪个国家可以置身事外安然无恙的,帝国是这样,舒兰王国也好不到哪儿去。 “东特尔是泰莽族自治领,除了那几个属于王宫直接管辖的军事要塞之外,根本不会接受王国军队驻军,而且泰莽人的种族观念其实也是比较极端的,卫队通常也只招泰莽人和腾达尔人,领地各大城市的守备力量普遍不足自顾不暇,像这样的抢劫案经常发生,他们就是想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霍克笑道,“你这些话可不像是泰莽人说的。” “其实好多时候我也想不通,不管是哪个种族民族,就算你把天下都占了,又能住多大的地方,又何必非要把别人都赶尽杀绝不可呢。”凯米尔叹了口气说,“大家都想着把别人赶尽杀绝,都在跟乌眼鸡似的斗勇斗狠,寻衅挑事制造仇恨,结果就是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是啊,制造仇恨不难,消弥仇恨却谈何容易。”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三章 祸福无门 八 八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农场门口,放眼看去,农场里一片狼藉,一座房子的废墟还在冒着缕缕青烟,两个中年男女跟木偶似的坐在一座破茅屋前的台阶上发呆,连他们的马蹄声也没惊动他们。 大家连忙下了马,霍克把小女孩抱了下来,小女孩便急急忙忙地朝那对中年男女跑了过去,“爸爸!妈妈!” 那对中年男女猛地蹦了起来,不敢相信似的相互看着呆在了那儿,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赶紧跌跌撞撞地迎了上去,一把将小女孩搂到了怀里,“妮妮,我的孩子,你……你怎么回来的?” 小女孩回头指着凯米尔他们,“是那几个叔叔和小哥哥救了我!” “谢谢,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孩子!” 中年女子一听连忙带着小女孩冲着他们连连鞠躬,男子则慌慌张张地在身上乱摸着,好一会才掏出了一小袋金币,弯下腰双手高高举着捧到他们面前,“恩人哪,你们救了我的孩子,我本该好好报答你们,可我就只有这点金币了,权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起来,快起来!我们也不过是恰巧碰上了,举手之劳而已。”霍克连忙上前招呼道,“你们都平安无事,这就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那帮强盗来的时候,妮妮正在林子里玩,我们怕她在这个时候回来,急忙分头到林子里去找,倒因此躲过了这场劫难……”那男子紧紧抓着霍克的手使劲摇晃着,几乎都有点语无伦次了,“等我们回来,才发现她让那帮强盗掳走了,要不是你们……我……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们了……” 凯米尔一声没响,只是走到后边解下了那匹马,走到男子跟前把马缰交到他手上,说,“大叔,这是那帮强盗从你们这儿抢走的东西,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这一家人都呆住了,不相信似看着他们,好一会才“扑通”一声全都跪了下去,“好人哪!” 凯米尔朝霍克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便上了马,凯米尔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大叔,大婶,你们放心吧,那帮强盗已经不可能再来骚扰你们了!” 说完,他一抖缰绳那马便放开步子小跑起来,可没等他们走出多远,就见那男子又跌跌撞撞地追了上来,“恩人,等等,你们等等!” 凯米尔勒住马头,那男子跑到他们跟前,双手抱拳深深地作了一揖,“三位恩人,请留下你们的大名,我要为你们立长生牌位,让子孙代代香火供奉!” 凯米尔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纵马奔出老远才回头说道,“我们叫过——路——的!” 洗马河是边境省境内的主要河流之一,据说因当年的泰莽族英雄卓比率领的军队在此洗过战马而得名,坐落在河边上的西比诺要塞原来是多特尼尔国的都城,被泰莽人占领后改称洗马河城,原来多特尼尔国的疆域也被重设为西关领,成为泰莽人最早建立的泰和王朝的领土。 泰莽人的始祖东元祖人从北方神祇北岛玄和发动的红杉之战起,便历经苦难和战火的磨砺,经历了神话时代全部的三场神战和第一次毁灭危机,从红杉大陆辗转逃难到了秋原大陆,为了躲避瘟疫又从秋原大陆跨海来到了到寒武大陆。 几千年来历尽磨难四处逃难的苦难历程,砥砺了泰莽人坚忍、粗犷、刚毅、剽悍、凶残的民族性格,而辗转多个大陆的结果,又使他们融合了众多种族民族的血统,拥有着魁梧强壮的体魄、过人的耐力和抗寒能力,被人们称为泰莽蛮子。 在他们登陆南都大陆后不久,便开始了四处征伐开疆拓土的征程,刀锋所向无不是鸡犬过刀血流漂杵,侥幸能逃得性命的也多半会被送往奴隶市场卖作奴隶,大军所到之处往往便是城毁人亡、十室九空,因此在他们占领的地区,泰莽人移民特别多,西关领自然也不例外,所以这一带虽然现在是舒兰王国的疆域,但依然还是泰莽族自治领。 泰和王朝实际控制西关领的时间并不长,不久之后便因内部发生分裂,国内和周边的形势急剧恶化而被迫撤离,之后这一片地区又被多个种族民族占领过,所以居住在这一带的泰莽人实际上是几千年来西北大陆多个种族民族融合同化的结果,与当年迁徙到此的泰莽人已经相去甚远,无论是宗教信仰还是风俗习惯,都与西疆的泰莽人有着很大的区别,城乡的建筑也是多种风格杂糅其间,更像是个各种族民族建筑的大杂烩。 西关领被爱神族人征服,成为舒兰王国的东特尔领后,洗马河城就成为了王国西南部重要的商贸中心,也是西北大陆多个国家通往南都大陆的咽喉。正因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重要的战略地位,寒武大陆上各国各个种族民族的人几乎都能在这里看到,所以在这里看到牛头人马面人什么的,大可不必以为自己是进了幽冥之主拉泽尔的幽域。 也正因为洗马河城在历史上曾经是属于泰和王朝的领土,再加上帝国许多重要的进口军事物资如乌金等都必须通过这里中转,后来的帝国历代王朝便经常拿这说事,尤其是每当国内政局发生动荡时,更是大肆宣扬这里自古就是帝国的固有领土,煽动民族情绪以转移国民的视线,因此历史上曾多次与舒兰王国交恶。 诚王入主西疆后力主搁置争议,倡导通过谈判解决争端,积极改善与周边国家的关系,两国的关系才得以逐步解冻,舒兰王国也在西疆首府亚伦湾设立了大通事馆,凯米尔他们也才得以凭着双方联合签署的通关文牒,在舒兰王国境内通行无阻,在这次的长原郡大旱中,舒兰王国也是首先伸出援手的国家之一。 凯米尔他们又策马疾驰了一阵,便在一个三岔路口下了马,凯米尔牵着马,带着霍克和洛浩雄登上了一个山坡,看着河对面的洗马河城叹了口气说,“到了城里,你们一定要记住谨言慎行,千万不可鲁莽行事! “别看这洗马河城并不算大,表面上也很平静,却是帝国通往西北大陆各国的必经之地,水深不可测啊!几乎整个寒武大陆上所有的帮派会团在这里都有门户,各国的密探间谍也是有如过江之鲫,不死之王当然不可能例外。 “在这里,任何一家店铺里的任何一个伙计侍女都可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某一方的密探,各色眼光歹毒心狠手辣的赏金猎人更是如蚁麇集。以前我来过几次,每次都感觉它就像一座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要不是实在没有别的路可走,我还真不太愿意踏进这个地方!” 霍克心头猛地一紧――这是他认识凯米尔以来头一回听到他叹气! “浩雄,这里什么样奇形怪状的人都有,千万不要大惊小怪,而且这里的街道除了几条很短的主街道外,其他的大街小巷就像蜘蛛网一般纵横交错杂乱无章,陌生的人一旦走散了连找回来都难,所以一定要跟紧了!” 凯米尔用力抓着洛浩雄的肩膀嘱咐道,然后又把装着那个女子的口袋放了下来,打开袋口看了看她还是睡得很沉,便重新把她搁到马背上用带子绑结实了,这才牵着马带着霍克他们下了山坡,“走吧,就算是龙潭虎穴,今天也得非闯不可了!”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三章 祸福无门 九 九 一踏上进城的大桥,霍克和洛浩雄就开始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城门口的城墙上建着个巨大的钟楼,上面悬挂着一口巨大的铜钟,两边的炮楼上配备的竟然是重型弩炮,虎视眈眈地紧盯着这条唯一的进城通道。这里的守卫武器装备也是相当精良,一个个神情紧绷不苟言笑,虽然没有像戒严那样检查每一个进城的人,却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那眼神盯得人脊背上直发麻,完全是一副严阵以待的阵势。 在桥头的哨楼外,一个队长模样的守卫伸手拦住了他们,一声不吭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凯米尔和霍克好一会,又围着那几匹马慢慢地转了一圈。 凯米尔和霍克见此情形,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一颗心顿时忐忑起来,脑子里却在急速地转动着,谁都没想到在第一关就遇上了意外中的意外。如果那队长对马背上驮着的东西产生了怀疑,要求他们打开检查的话,整个事情恐怕马上就会失去控制,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凯米尔甚至开始后悔当时考虑不周,为什么要带上那个女子了。 然而,事情已经到此份上,他们就是把肠子悔青了也无济于事,凯米尔只得赶紧摸出一个钱包悄悄地塞到那队长手里,不料那队长没等他开口便推开了他的手,似乎满腹狐疑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直发毛,一只手甚至暗暗地握紧了剑柄。 “万物皆于我,”那队长突然似若自言自语般没头没脑地蹦出了一句话。 凯米尔不解其意,看了看霍克又看了看洛浩雄,一时间竟然愣在了那儿,霍克突然想起伊艾拉的那张纸条上的那句话,连忙把话接了过来,“万事皆可期!” 那队长又看了他们一眼,便摆了摆手让他们走了,凯米尔和霍克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脊背上的衣服早让冷汗湿透了。 洗马河城里的建筑是各种风格的大杂烩,光从这点上也能看出这个城市曾经经历过的沧桑,城市中心区域的主要街道虽然还算齐整,两边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贩和各种耍把戏的摊子,形形色色的人群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孩子们成群结队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有的还不时顺手从摊子上拿点东西转身就跑,惹得恼怒的摊主拔腿狂追,引得人群的好一阵骚动。 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牵着马的牵着驴子和骡子的,有牵着骆驼的,甚至还有牵着如驴子般大小、背上还备着鞍座驮着货物,大概没人能叫得出名字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奇特生物的,而这里的人们似乎也是见怪不惊了。在一个广场上,甚至还有搭起台子公开叫卖奴隶的,旁边的守卫也是不闻不问,看来在这里贩卖奴隶还是一种合法行为。 凯米尔牵着马走在最前边,因为马背上还驮着个装着个大活人的口袋,一路过来不得不格外的小心,尽量避免碰擦到人,以免引起人们的注意。洛浩雄紧跟在他后边,尽管免不了还是会好奇地东张西望,脚下却是丝毫不敢松懈,霍克走在最后,虽然没有了刚进城时的那种压迫感,却莫名地多了一种被人监视着的感觉,令人浑身都不自在。 “你说那队长到底是什么意思?对暗号?” “是啊,他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伊艾拉跟我们说的话?” 城门口那陡起陡落的一幕,虽说有惊无险,却弄得凯米尔和霍克如坠五里雾中百思不得其解,洛浩雄就更是一头雾水却不敢问了。 “别多想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凯米尔打破脑袋也想不通其中曲折,便摆了摆手说,“咱们还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在前面一个小广场的一角,几个流浪歌手正在边弹边唱着,旁边围着不少观众,一曲终了,广场上响起了一片掌声,接着便听人群中一个声音大声说道,“唱得不错,会唱《黑暗将临》吗?” “会,”那歌手的声音却有点犹疑,“不过先生,这首歌有点……” “就是要听它,我出一百金币!”另外那个声音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随之便是一个钱袋子落入地上的钱盘子里的声音。 “既然先生喜欢,我们遵命就是。” 凯米尔突然觉得浑身莫名一凛,便在广场边上停下了脚步,霍克问道,“怎么了?” “据说这首歌说的是一个跟阿姆神殿一样古老的末日预言,可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失传了,这里怎么还有人会唱?那人为什么偏要出好几倍的钱来点它?”凯米尔打量着四周,满腹疑窦地说,“我们就听听它到底说的什么吧。” 说话间,那几位歌手清了清喉咙,已经开始弹唱起来—— 黑暗将临,长夜将至 远古预言,一个不灭的诅咒—— -------------- 当信仰崩塌,力量沉没 沉睡之树苏醒,黑翼铺展 山呼海啸,天崩地裂 妖孽横行,灾连祸接 一个声音在咆哮着—— 我回来了! ----------------- 山川河流在铁蹄下颤抖 天空和大地在血与火中燃烧 亡灵大军血洗大地 生灵万物在黑暗中哀嚎 世界毁灭者驾风归来 末日审判就是复仇的怒火 ------------------- 哦,黑暗将临,长夜将至 远古预言,一个不灭的诅咒…… 那几个歌手还没唱完,周围的人群就已经陆陆续续走开了,广场上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难怪它会失传了,”霍克说,“这歌听着怎么那么令人绝望?” “大家都警觉点,我们今天真是白日撞鬼了,我总感觉有人一直在暗中盯着我们,这歌好像就是唱给我们听的。”凯米尔用力晃了晃脑袋说,“走吧,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不管他是人是鬼总要现身的,到时候再随机应变罢。” 他们三个人没走出几步,忽听广场上传来一阵喧哗,回头看去,那几个流浪歌手却已经没了踪影,凯米尔和霍克瞪大了眼睛相互看了看,虽说都没吭声,心里却是一阵阵的发毛,只能提溜着一颗心,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牵着马小心翼翼地穿过拥挤的人群,拐进了一条破旧的小街,一直来到紧靠着城墙的一条小巷里一家偏僻的小客栈门前才停了一下,然后又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又重新折回来到了客栈门前。 这是一家叫做“客来欢”的毫不起眼的小客栈,一个店伙计听到外面的人声,便连忙从店堂里快步走了出来,“各位大人快请进,小店是洗马河城里最安静的客栈了,还备有上好的酒水,准保您满意!” 凯米尔看了看那伙计,把缰绳递给洛浩雄,又到屋子后边转了一圈。尽管他对这一带地方其实早已了如指掌,但依然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毕竟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说走就走的独行侠了。 周围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好几年了,这里什么都没变,只是城墙上那块坍塌的地方坍塌得越发的厉害了,身手稍微敏捷点的人,要想避开城门口守卫的盘查,从这里进出并不是什么难事。 凯米尔不由得冷笑了一下。 这城墙外边是一片栖息着各种凶猛的爬虫类食肉生物,即便是高手都轻易不敢涉足的沼泽地,被人们称为“死亡沼泽”,大概这就是郡守不愿掏钱修复城墙的原因。 看来大多数的当权者都喜欢做表面文章,却对真正的威胁视而不见,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其实在城墙脚下就有一条极隐秘的小道可以避开那些凶猛的冷血生物,直达对面的小山坡,这也是他每次到洗马河城都会选择这家毫不引人注目的小客栈的原因。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三章 祸福无门 十 十 他回到店门前,撂下一句“你们在这儿等着”,便推门走了进去。 店堂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寥寥几个人无精打采地坐在那儿饮酒喝茶,店里的两个伙计也是一副百无聊聊的懒散模样靠在墙角处打瞌睡,老板依旧是那个又胖又丑声音却甜得发腻的老妇人,一见有人进门便连忙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一边询问一边喋喋不休地夸说着自己这店是如何如何的清净如何如何的好,直说得她这家小客栈好像就是天上无双地上独有的极品乐园。 凯米尔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闲扯着,一边把楼上楼下所有的房间都看了一遍,这才给了她两百新兰币,要了靠着城墙那面最里边的两个房间。 老妇人看来并没认出他来,欢天喜地地叫人收拾房间去了。凯米尔转身来到门外,让洛浩雄看着马,也不让店伙计帮忙,自己和霍克两人动手把所有东西都搬到了房间里,这才给了那伙计一百六十个新兰币,让他把马牵到后边的马厩里去先寄养着。 “你怎么给他那么多钱?”那伙计牵着马走后,洛浩雄便忍不住问道。 “那一百五是给马厩老板的预付金,十个新兰币是给伙计的小费。” “我们都住在这里了,怎么还要给小费?” “你不给也可以,不过那伙计会整天都摆着一张丧尸脸给你看的,我们又何必为了省那点小钱给自己添堵呢。”凯米尔说,“古话说的穷家富路,那意思就是说出门在外,该花的钱千万不要省。” 等到一切都安顿下来已经傍晚时分,霍克问道,“不去见见领主吗?” “这边的领主叫郡守,咱们没有什么事需要跟郡守打交道的。”凯米尔摇了摇头,“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咱们惊动的人越少越好。” 凯米尔让洛浩雄在家看门,叫上霍克和他一起带上所有准备卖掉的东西,叫了一辆马车来到了一家叫做“四海通”的杂货店门前,提着一堆袋子进了门,把袋子都放到了柜台上。 柜台里的一个伙计把所有的东西都倒到一起清理了一遍,便向凯米尔伸出了右手,凯米尔也把右手放到了他的手上,两人就跟变戏法似地一忽儿你的手在上边,一忽儿他的手在上边,从他们进门开始到这会,两人竟然都没说过一句话,把霍克看得如坠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 正在这时,一个伙计从后边出来在那伙计的肩膀上拍了拍,那伙计便冲凯米尔点点头,拿出一袋金币放到了柜台上,凯米尔还是一声不吭拿了金币,也不清点就出了店门。 霍克实在忍不住了,“刚才你们在那跟扳手腕似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讲价钱。” 凯米尔简短地说了一句,便拦下了一辆马车,让车夫在城里绕了好大一个圈子,然后换了一辆马车又兜了一个大圈,最后才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下了车。 霍克莫名其妙地刚想问,却让凯米尔一个手势给噎了回去,“跟着我!” 两人顺着小巷往前走了一段路,行人便逐渐稀少,凯米尔看到旁边有座废弃的破旧房屋,便和和霍克推门闪了进去,随手关上了门。 屋外的巷子里,一个毛皮甲打扮的人躲在拐角处看到他们进屋,朝后边招了招手,随即又有两个差不多打扮的人走了过来,三个人凑到一起嘀咕了一番,便快步来到那屋的门前,朝四周看了看,又伏到门上听了一会,便伸手轻轻地推开门,蹑手蹑脚探头探脑地走了进去,站在那儿打量着屋子里的情况。 这屋子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一片破落景象,屋角里房梁上到处挂满了蜘蛛网,地板上也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上面留下了一行往楼上走去的清晰的脚印。 领头那人摆了摆手,三个人便拔出了刀成三角队形往楼梯那边走去,刚到楼梯口,忽听餐厅那边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都跟了我们半个城了!” 那三个人不由吃了一惊,扭头一看,却是凯米尔从一个塌了楼板的房间里走了出来道,“偷偷摸摸地跟在人家屁股后边,可不是个好习惯,很容易被人打闷棍的!” “我……我们走……走错了……” 三个人支吾着刚想退回去,后边的门却被关上了,霍克手里提着一柄乌金剑冷冷地看着他们,“不把话说清楚,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了!” “伙计,你们这谎可撒得不怎么高明啊,干你们这一行的,可能会吃错了饭,却没有盯错了人的。”凯米尔似笑非笑地说,“说吧,你们到底是哪个帮的,干吗要跟着我们?” “别问了,知道得太多你们会后悔的!”领头的那个家伙乍着胆子说,“让我们走,从今往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问题是你们已经犯了,井水河水不都是水么?”凯米尔不紧不慢地说,又朝着霍克道,“你看,这人的骨头有时候就是那么贱,总是有话不肯好好说,还非得搬点什么出来吓唬吓唬人。” 霍克冷冷地说,“牛不喝水那就灌呗!” 那三个家伙一看他们这架势,知道今天是无法善了了,便“嗷”地一声,举着刀分头朝着两人扑去,凯米尔往后一仰避开了前边那个家伙横削过来的刀锋,旋即抓住了他握刀的手,朝着后边扑上来的那个家伙的咽喉上一挥,那家伙一怔,一股鲜血从咽喉处喷了出来,手中的刀落到了地上,用手捂着喉咙“哦”了一声便倒了下去。 凯米尔迅即用掌在那头目的手腕上一劈,一把夺过刀便朝他挥了过去。他见势不妙拔腿想跑,孰不知凯米尔这一刀只是割断了他的裤带,他刚一抬腿迈步,那裤子便掉下去缠住了他的脚踝,光了屁股跌了个嘴啃泥,蹭得满脸满嘴都是灰尘。 就在这时,一双脚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挣扎着抬头一看,却是霍克拎着乌金剑站在了他的眼前,旁边就躺着他另外那个伙伴的尸体。 凯米尔走了过来,“怎么样,现在愿意好好说了么?” “你们杀……杀了我吧……” “杀了你容易,不过一刀的事,”凯米尔在他面前蹲了下去,看着他说,“难的是现在我们得找个不杀你的理由。” 他用力地仰起头看了看凯米尔,忽地“唔”了一声,一下子软绵绵地仆在了地上,凯米尔连忙抓着他的头发提起头一看,却见他已经是嘴角流出了一缕黑血,中毒死了。 “怎么死了,”霍克惊诧地看着凯米尔,“他们是什么人?” “看样子应该是赏金猎人,好像是事先就有人给他们下了慢性毒药。”凯米尔从他身上搜出了几张悬赏,其中一张就是不死之王悬赏他们的,“恐怕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有人故意给他们透露了消息,利用他们来试探我们。” “他们是怎么认出我们的?” “现在没时间追究这些,在这种地方什么都有可能。”凯米尔站了起来,“咱们得把这里收拾一下,赶紧回客栈!” 凯米尔和霍克动手把几具尸体都扔到了地窖里,又清理了一下地板上的血迹便匆匆地出了门,然后又在城里兜了一个大圈子,这才回到客栈里。 洛浩雄一看到他们便急不可耐地问道,“你们到底跑哪去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凯米尔把一个指头竖到嘴唇上,“不要多问,咱们赶紧去吃饭。” 霍克见凯米尔似乎不想说话,便也不再吭声了,三个人默默地去伙房里吃了晚餐,凯米尔站起身说了一句“抓紧时间休息吧”,便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洛浩雄大惑不解地看着霍克,霍克同样困惑地冲他耸了耸肩,“什么也别问了,睡觉吧!”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三章 祸福无门 十一 十一 月河城光明神殿。 洛利克领主跪在伊艾拉圣坛前,双手合十贴在胸前在默默祷告着,莉娅也默默地跪在他旁边。 詹妮璐轻轻地走到他身边,“大人,你已经祷告了很久了,回去休息吧!” “詹妮璐,他们不会有事吧?”洛利克领主站了起来,看着她说,“伊艾拉一定会庇护他们的,对吗?” “在他们出征的头天晚上,凯米尔曾经来过神殿,跟我谈了很多。”詹妮璐慢慢地说,“我问他,你们真的是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去的吗,他说,才不,我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想断。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我们首要的任务是保证自己活下去,其次才是想办法打败不死之王,如果还没出发就先想着断腕,我们雇佣的那些高手的下场就是我们的结局。 “大人,你说在这种时候,还有谁能比他更清醒更冷静的?” 洛利克领主微微地点了点头。 “去休息吧,月河需要你,凯米尔他们也一样需要你,在这个关键时候你更不能倒下。”詹妮璐看着他说,“神助自助之人,这才是亘古不变之理。” 洛利克领主呢喃地,“神助自助之人……” 仿佛是在睡梦中,又或是半醒半梦中,霍克感觉自己就像是置身于一只小船上,一直颠簸颠簸的,然后好像被人放到了一张椅子上。他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被谁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眼前仿佛有一团迷濛而飘浮不定的火光。 “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一个安全的地方。”黑暗中传来了一个女子轻柔的声音。 “你是谁?” 依然是那个轻柔的声音,“万物皆于我,万事皆可期!” 他定了定神,才发现那火光是墙角上的一支火把,顺着声音扭头看去,阴影里还站着一个一身夜行衣靠、脸上还蒙着黑纱的黑衣人。 他正想说什么,那个黑衣人已经先开口了,“凯米尔,别在屋顶上猫着了,进来吧,门开着呢。” 门开处,凯米尔像个幽灵般地闪了进来,靠在门框上把双手往胸前一搭,“你早就知道我在后边跟着?” “那当然,你们俩就像形与影,既然他来了,你怎么可能不来。”黑衣人轻轻一笑,“把你那妆卸掉吧,这里用不着隐藏行踪了。” 凯米尔扯去了脸上的化装,“你们给他们下的是西海花露?” “那是为了他们的安全。” 霍克急忙问道,“西海花露是什么?” “一种弱效麻醉剂,能使人昏睡过去,但药效持续的时间不长,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凯米尔简要地解释道,霍克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人会弄到这里还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会有如在船上的感觉了。 “你怎么识破我们的?” “昨晚在晨光塔楼,我们有二十多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你们,不过那时我还不敢肯定那就是凯米尔和众神之子,直到后来我知道了农场和灾民的事。” “昨晚你们也在塔楼那儿?”凯米尔只觉得脊背上一阵阵发凉。 “那家农场是我们的眼线,孩子的事我们当然不能不管,”那黑影不紧不慢地说,“后来看到你们出手相救,而且对孩子是呵护有加,我们就先撤离了。” 凯米尔和霍克同时都觉得头皮一麻,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再后来接到农场的报告,我才意识到,原来凯米尔和众神之子就近在眼前。” “为什么?” “在自己如此困难的情况下,还能把从强盗手中缴来的食物和钱送给灾民,又把夺回来的东西完璧归赵的,除了你凯米尔,在西疆我还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过奖了!”凯米尔不动声色地说,“所以,你们就一直在盯着我们?” “既然知道了你们的身份,我们便不能袖手旁观。” “这么说来,城门口那个队长也是你们的人?” 黑衣人不置可否,“他只是为了确认一下你们的身份。” “你怎么知道伊艾拉跟我们说过这话?” “如果他真的是众神之子,就应该知道这句话。” “那么那首歌呢,也是唱给我们听的?” 黑衣人笑而不语。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铁血盟你应该听说过吧?” “铁血盟?” 凯米尔又是一惊,这个曾经在寒武大陆上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神秘组织,在民间流传着许多神一般的传说却从未有人见过他们的庐山真面目,“你们……你们不是已经销声匿迹二十多年了吗?” “不,我们从来没有消失过,”黑衣人淡淡一笑,“只是……低调了许多。” “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因为你们的处境十分危险。” “到底怎么回事?” “识破了你的,除了我们另外还有一个人,一个企图借你们的头颅卖身投靠不死之王的叛徒,还有几个更危险的就是你们住的那家客栈的老板和伙计!” 凯米尔大吃一惊,“客栈老板?不可能吧,我以前来的时候就住她那儿的呀。” “真正的客栈老板和伙计的尸体,好几天前就在洗马河里喂了食人鱼,你们看到的是不死之王手下特遣分队的杀手!” “不会吧,人可以易容,那老板娘的声音怎么可能装得出来?” “亚伦湾有个魔鬼塑形大师听说过吧?” 凯米尔点了点头,“有所耳闻。” “据说戴上他做的面具,连声音都会变得跟被冒充的人一模一样。” 凯米尔又是一惊,“那糟了,我们的伙伴还在客栈里呢!” “放心吧,你的伙伴和马还有你们所有的东西,早就已经转移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当然,也包括那个装在袋子里的美人儿。”黑衣人似乎特意放慢了语气,“对了,还有晨光塔楼里的那几匹马,我们也先替你们养着,等你们回来随时可以来取。” “他们是怎么识破我们的?” “你们骑的马身上有白金王宫的暗记。” “啊?我怎么把这个给疏忽了!”凯米尔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们自然也有我们的情报来源。”黑衣人神秘地一笑,“当然,那些杀手现在都已经躺在客栈的地下室里了。” “那还有一个人是谁?” “这个人你应该很熟悉,你曾经救过他的命,而他却恩将仇报卖友求荣!” “巴尔伯格?!” “在杂货店里,你注意到了我,出来之后也注意到了那几个跟踪你们的人,然后就让马车在城里兜圈子,却没想到隔墙有眼。” 霍克这才依稀想起他们进店之后还有个人跟着也进了门,却万万没想到这后边竟然还有那么多的故事,这时忍不住插嘴道,“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四海通实际上是圣光会的门户,这圣光会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凯米尔应该知道一点。” 黑衣人又点上一支火把插到墙上的插座里,他们这才发现靠墙脚处还跪着一个黑布蒙着的人。 “你们前脚进店,这个巴尔伯格后脚就进了后门。”黑衣人将蒙着的黑布一扯,说,“正是他向不死之王的手下提供的情报,所以他们的特遣分队才会提前在客来欢客栈设下了陷阱,也正是他的手下认出了你们骑的马身上有白金王宫的暗记,他去那儿只是为了证实一下。果不其然,他在你们卖的东西里发现了不死之王军队的铠甲。” 凯米尔咬紧了嘴唇——自己这一路上处处小心事事着意提防,却没想到情况之复杂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要是这黑衣人是敌人,那后果…… 他真不敢往下想了。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三章 祸福无门 十二 十二 屋子里一下静了下来,只有火把上的火焰发出的“忽忽”声在回响着。 “别太苛求自己了,”许久,黑衣人才拍了拍凯米尔的肩膀说,“这不是你的错,形势实在是太复杂,连我们都没能预料到会出现这么多的突发状况。” “你好像对我们特别关心,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共同的追求。”黑衣人不动声色地说,“现在我们把他也带来了,就由你来处置吧!” 凯米尔上前几步,一言不发冷冷地盯着匍匐在地,嘴里还在“唔唔”地挣扎着想说什么的巴尔伯格。 黑衣人一把扯去了绑在巴尔伯格嘴上的布条,巴尔伯格便一边磕头一边泪流满面地叫了起来,“凯米尔,你……你饶了我吧,我……我上有老下有小,我……我也是没办法……” 凯米尔“哼”了一声,突然闪电般地转身拔剑单腿跪双手执剑向后刺出,刹那间便见剑尖已经已经从巴尔伯格的后颈项穿了出来。 黑衣人轻轻地拍了拍手,“果然好身手!” 许久,凯米尔才慢慢地把剑拔了出来,在尸体上擦去剑上的血迹,起身收剑入鞘,“谢谢!说吧,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想和你们交个朋友,这算是个见面礼吧。” “交个朋友?”凯米尔狐疑地,“为什么?” “如果你了解铁血盟的历史,就会明白这是为什么了。”黑衣人边说边往门口走去,“走吧,这屋里血腥味太重,咱们到外边说去。” “我这里有些消息是应该让你们知道的,”黑衣人边走边说道,“根据我们掌握的一些情报,那个不死之王很可能跟深渊女王莫瑞莱斯有着某种特殊关系,所以你们要面对的极有可能是一帮魔族的爪牙,其实力恐怕也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 “果然跟魔族有关?” “我们怀疑,这个不死之王的第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你们月河的光明神殿。” 凯米尔和霍克不约而同地,“为什么?” “当初特里克陛下与伊艾拉立下的人神契约有两件信物,其中的血钻王冠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失落,导致了特里克陛下的血脉彻底断绝,伊艾拉神殿的圣火就成了凡界与神界唯一的纽带,一旦圣火熄灭,人神契约便将不复存在,我想这大概也就是众神之子会出现在月河的原因。 “近些年来,世界各地都出现了不少异象,除了异常频繁的自然灾害之外,有报告说很多地方的古墓里都出现了大批亡灵,有的甚至在大白天攻击村镇,似乎有什么力量把它们重新复活了,还有不少地方遭到了血族的袭击,在灵岩省一些地方出现的血色疯狂更是令人触目惊心,甚至还有人报告说遭到了翼蜥的攻击,而有记载的最后一次翼蜥攻击已经是近三百年前的事了。” “血色疯狂?” “就是一些平时友善平和的人突然变得非常狂暴凶残,毫无缘由地用各种手段攻击杀害他们遇到的任何人,被害者包括他们的家人、亲属、朋友,甚至是他们自己,连孩子都不能幸免,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很多起了,当地人把它称之为血色疯狂。” “啊?这太可怕了!” “是啊,我们为此请教过多位有关方面的专家学者,他们大多倾向于认为这些异象的背后,很可能有某些超自然的强大力量在作怪,因此我们必须尽快弄清这些超自然力量到底是什么,背后又隐藏着什么阴谋。 “天泽世界的第一次毀灭危机后,虽然绝大部分魔族都被逐回了浑元位面,但它们在天泽世界留下了大批的使者和追随者,这些使者和追随者在后来的英雄时代一部份被消灭了,但包括大名鼎鼎的世界毁灭者伊欣格麾下的七护法在内的很大一部份都隐藏了下来。 “这几千年来,魔族企图重返天泽世界的野心从来就没有停息过,而人类之间、种族之间的战争却在不断地蔓延升级,许多人都企图借助魔族的力量击败对方,致使魔族的力量不断地增长,这些使者和追随者也越来越活跃,各种黑暗势力、邪教组织也在蠢蠢欲动乘机兴风作浪,我们不能不怀疑这个不死之王还仅仅只是个小插曲。” 霍克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你知道那个不死之王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很抱歉,这个不死之王是这几年才突然冒出来的,在这次旱灾之前人们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黑衣人摇了摇头,“因此我们对他也是一无所知。” 霍克和凯米尔跟着她来到一处岩壁顶上,才发现他们已经在离城很远的一座山坡上,黑衣人看着远处洗马河城的灯火说,“看着吧,洗马河城很快就要上演一场家族帮派火拼的大戏了。” “到底怎么回事?” “洗马河城的实际控制权,其实早就落到了城里的几大家族和帮派手里,而这几大家族帮派都想独占城市的控制权,相互之间的关系也一直十分紧张,已经到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地步,差的仅仅只是一点点火星。 “前几任郡守要么被他们收买,要么被暗杀,要么被诬陷遭到处决,要么被赶走,这一任郡守不甘受制于人,早就想清理这几股势力和那些帮派门户重整秩序,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黑衣人沉稳地说,“不死之王横空出世,我们怀疑他跟魔族近些年来日益频繁的活动有关,他如果要从羊见愁峡谷入侵西疆,洗马河城就是一个最理想的前哨基地,我们不能不有所防备,新任郡守重整秩序的想法正好跟我们的担心不谋而合,所以我们决定助他一臂之力。” “制造事端先让各个家族帮派火拼,然后卫队出来收拾残局,”凯米尔说,“这是高招也是险棋,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洗马河城里各大家族帮派团会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已经势同水火,炸药桶和引火索都早就埋下了,而你们头上的七十万赏金,已经足够点燃那堆炸药,况且能如果借机抱上不死之王的大腿,那么不动声色地除掉对手独霸一方就不在话下了,我想那些家族帮派团会的头头,包括那个巴尔伯格都是这么想的……”黑衣人意味深长地说,“但令我们没想到的是你们偏偏在这个时候真的闯了进来,又惊动了巴尔伯格。我们只好一边紧急通知郡守提前秘密部署行动,一边先下手诱捕了巴尔伯格,秘密清理了那家客栈,在守卫的协助下把众神之子和洛浩雄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至于你嘛不用说自然就会跟来的。” 凯米尔和霍克被惊得目瞪口呆,做梦也没想到这后边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曲折。 “也许你们还不明白这场火拼意味着什么,从今晚开始,这洗马河城的历史将因此而改写!”黑衣人指着洗马河城说,“看吧,开始了!” 果然,随着一声巨响,洗马河城里腾起了一片巨大的火光和烟雾,紧接着多个地方都燃起了熊熊烈火,传来了一阵阵隐隐的爆炸声、厮杀声和混战声。 凯米尔叹道,“这一夜,又该有多少人身首异处,多少人家破人亡……” “在洗马河城,各种形式的暴力活动从来就没有停息过,家破人亡的悲剧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因此而丧生的人数已经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只是从来没有人在意过而已。”黑衣人打断了他的话,“你来过几次,应该知道这个城市留给你的感受,如果不能清除掉那些毒瘤重建社会秩序,洗马河城将会因此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浴火重生是这个城市必须经历的。 “凯米尔,众神之子,你们得明白,一味的悲天悯人拯救不了这个世界,很多时候,以暴制暴是一种必须之恶,是可选项中最不坏的选择!” 凯米尔呢喃地,“最不坏的选择……” 第一部 水与火 第四章 敌与友 一 一 此时,远处的洗马河城里已是火光冲天,浓烟烈焰几乎映红了半边天空,阵阵厮杀声中还间或混杂着隐隐的爆炸声,很难想象此刻城里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惨烈景象。 凯米尔心情复杂地看着洗马河城里的战火硝烟,久久没有吭声。 霍克走到他身边,“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凯米尔头也不回地说,“最美好的愿望,却往往要伴随着最暴烈的行动?” “因为,没有人是会心甘情愿地自己退出历史舞台的,要清除那些垃圾,你就必须拿起扫把!”黑衣人在旁边把话接了过去,“扫把不到,那些灰尘是不会自己跑掉的。” “可是……”凯米尔欲言又止。 “我理解你的心情,”黑衣人放缓了语气说,“我记得在你们郡旱灾开始严重起来,洛利克领主下令强制征收全城所有大户、商家囤积的粮食和生活必需品时,也曾遭遇了激烈的反抗,为此也处决了一批人的,对吗?” 凯米尔微微地点了点头。 “你想想,如果当时洛利克领主优柔寡断首鼠两端,月河能撑到现在吗?” “这……” “从某种角度上说,那些反抗的人也并不是全无道理,或者说罪不至死,但与全城百姓的生死存亡比起来,孰大孰小孰轻孰重?” “这……” “你们想过没有,这七十万赏金,其实就是不死之王放出的钓饵,目的就是为了引起洗马河城几大家族和各大帮派团伙的火并自相残杀,他就可以从中坐收渔利? “不死之王应该很清楚洗马河城里那几大家族和各大帮派团伙之间那势同水火的关系,也很清楚洗马河城是你们的必经之地,只要你们到达城里,就会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你们,不管你们落到哪股势力的手中,都势必会引起其他几股势力的强烈反弹。 “他们可不只是为了那七十万赏金,更是为了借你们的人头跟不死之王作交易,借此达到他们消除对手,独霸洗马河城的控制权的目的,你们觉得这场火并能避免得了吗? “你想过吗,如果我们只是听之任之无所作为,此刻洗马河城里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情形?到那个时候,就算郡守和我们想插手干预,也会因为准备不足和你们落在他们手里而投鼠忌器,那后果又会怎样? “凯米尔,你要知道,在危急关头,只有两害相权取其轻,没有两全其美的选项,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一切力量把它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黑衣人看着他说,“为了全局,有些代价是我们必须付出的,有些牺牲是我们必须承担的,月河是这样,洗马河城也是这样。” 凯米尔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吭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疯颠法师那道神谕里就提到了水火相继,浑元重启,对吗?” 凯米尔点了点头。 “你们知道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天泽世界所有的人都很可能要再次面对毁灭危机,也就意味着我们所面临的选择就是,要么是我们毀灭了他们,要么就是他们毀灭了我们,没有中间道路可走。 “如果我们不能抓住这个机会重整洗马城的社会秩序,不死之王就将得到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极其理想的前哨基地。到那个时候,整个西北大陆和我们西疆,乃至整个寒武大陆都将为此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黑衣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凯米尔,那道神谕和众神之子会同时出现在月河,就说明不管你们愿不愿意,你们都已经被推到了这个时代的风口浪尖上,所以,悲天悯人的情怀是需要的,以暴制暴的手段也是必须的!” 听她这么一说,凯米尔一时间竟有点不知所措了,“你,你别吓我……” “凯米尔,众神之子,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弄潮儿,他们都不是生来就是为了冲浪,而是被时代推到了浪尖上,不同的只是多数人都被浪头打翻沉入了海底折戟沉沙,而少数人则傲立潮头成为了一代天骄。”黑衣人语重心长地说,“可以肯定,不死之王还不过只是一块问路石,一场巨大的危机正在向我们袭来,命运已经把我们绑在了同一条船上,船在人在,船毀人亡,没有别的选择。 “你们的羊见愁峡谷之旅,要应对的决不止是一个不死之王,当然你们也不只是几个人在战斗,我们也会继续关注你们的行踪的。” 说着,黑衣人从身边解下一柄短剑,看了看便递给了凯米尔,“这把剑是用黑曜石锻造,乌仑山顶上的千年不化之雪淬成,几乎无坚不摧,伴随了我二十年从未让我失望过,凯米尔,你带着做个信物吧!” 凯米尔愣住了,“我?” “凭这把剑,你们可以在铁血盟的任何一个秘密据点得到你们需要的帮助,当然,公开与人为敌之类的有可能暴露我们身份的事情暂时还不行。”黑衣人目光闪闪地从面纱后面看着他,“拿着吧!我一直很钦佩你的为人,也只有你才配得上这把剑。我相信,这次你们一定不会再让我们失望了!” 凯米尔一把抓住了剑和黑衣人的手,紧紧地握着,“谢谢!” “好了,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前方的路还得你们自己走,保重!” 黑衣人打了个唿哨,黑暗中便跳出了四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衣人,紧跟着又跑出来一条狗,围着黑衣人直摇着短短的尾巴。 凯米尔看着那条浑身黑油油的短毛,胸前有一块明显的白斑,头近似方形,两只短短的耳朵威武地挺立着,整个身子匀称健硕孔武有力,四只脚虽不长却极有劲道,抿着一张大嘴,满脸严肃相的狗笑道,“看来带路的来了。” “不愧是凯米尔!”黑衣人笑着在狗的头上轻轻地拍了拍,“皮皮,那是凯米尔和霍克,今后就是朋友了,你要听他们的话,不许撒野不许淘气,明白吗?” 那狗走到凯米尔和霍克身边,在他们身上闻了闻又蹭了蹭,低低地叫了一声。 “它还能听懂我们的话呀,真乖!”霍克蹲了下去,伸手在它头上轻轻地抚摸着,“这是什么狗,这么威武?” “它是斯特拉斗犬,世界上最好的斗犬之一。据说它的祖先是雪狼和帕格尔斗犬,所以既有雪狼的狡黠、坚忍和耐力,又有着斗犬的勇敢和惊人的毅力,对主人是绝对忠诚,通常不会主动攻击人和其他动物,除非你们受到威胁,是一个非常好的伙伴。” “那带路之后呢?” “你们喜欢的话可以带着,但要注意它一旦发起攻击,猎物基本上是九死一伤的。如果感觉带着不方便,就跟它说‘回家去吧,我的朋友’。” 那狗好像听懂了似的,冲着黑衣人“汪汪”叫了几声。 “它能自己回家?路上不会有危险吗?” “放心吧,它机警得很,平常的人看到它这模样就没人敢惹它了。” “它叫什么?” “哦,它叫皮皮,顽皮的皮。”黑衣人又把一副狗的胸带项圈交给他们,“进城的时候就给它戴上,免得把人家给吓着了。” “等等!”霍克忽地叫道,“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不知我们是否有幸能一睹芳容?” 黑衣人微微一怔,然后慢慢地掀开蒙面黑纱的一角,露出了一双俊秀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随即又蒙上了脸,笑道,“以后会有机会的!” “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众神之子,希望你不会再让我们失望了……”黑衣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两手分别抓着他们的手肘用力地一握,“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只见几道黑光一闪,那几个黑衣人便都没影了。 凯米尔看着远处火光冲天的洗马河城沉默了一会,便弯腰摸了摸皮皮的头,“皮皮,咱们走吧!” 第一部 水与火 第四章 敌与友 二 二 他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迷雾里,身边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混沌不清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这又是什么地方。 他抹了一把冷汗,大声叫道,“喂,有人吗?”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前边忽然出现了一道光芒,一个看不到脑袋的人在慢慢地走着。他急忙追了上去,伸手在那人的肩上拍了一下,“喂,这是什么地方?” 那无头人慢慢地转过身来,“嘿嘿”狞笑了一声,忽地把手中提着的脑袋拎到他面前,他定睛一看,那满脸血污还在滴血的头颅竟然是凯米尔,正怒目圆睁朝他怒吼着,“多拉格,拿命来!” 他大叫一声猛地翻身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是睡在兵营里的床上,旁边好几个人都被他惊醒了,“队长,你怎么了?” “没,没事,做了个噩梦。”他用手捂住了胸口,慢慢地从床上站了起来,“你们睡吧,我到外边去透口气。” 他出了营房来到屋顶的平台上,默默地看着远方的夜空,一颗心犹在“砰砰”地跳个不停…… 隐秘的小树林里。 皮皮带着凯米尔和霍克找到林子里那个非常隐蔽的洞口时,很难让人相信那里边竟然完全是另外一番天地。 这显然是一个经过人工修整的洞穴,洞顶好些地方都有用木头和木板搭成的支撑架,地面上也很平整,里边还有两个用来储藏东西的小房间,洞壁上插着好几支火把,把整个洞穴照得通明。他们的三匹马正在洞底处吃草,靠壁边还铺着一副铺盖,大概就是洛浩雄睡觉的地方了,中间生了一堆营火,甚至还有一张餐桌和几张椅子,再加上他们这么多人和东西,却一点也不感到局促。 “你们都跑哪儿去了,这么久?” 洛浩雄一看到他们就连忙跑了过来,一眼看到后边还跟着一只狗,便蹲了下去抚摸着皮皮的脑袋,“哇,好漂亮的狗狗,哪来的?” 凯米尔随口答道,“路上捡的。” 洛浩雄却横了他一眼,“去!你连撒谎都不会。” “我怎么撒谎了?” “你看这狗狗身上跟刚洗过一样,哪里有这么干净漂亮的流浪狗?” “好小子!”凯米尔在他头上拍了一下,“眼力不错,继续保持!” “它叫什么?” “皮皮。” “皮皮,你是不是很顽皮啊?”皮皮很亲热地在洛浩雄的身上蹭着,洛浩雄便抱着它仰起头问道,“对了,我不是睡在客栈里的吗,怎么会跑到这儿来了?这是什么地方,还有这张纸条是怎么回事?” 霍克接过纸条一看,只见上边写着—— 洛浩雄: 安心在这里等着,凯米尔和霍克很快就会来找你的,千万不要走出洞外! 你的朋友 霍克和凯米尔对视了一下,也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只好含混地说,“我们遇到了一班朋友,就让他们先送你们到这儿,我们还有些事要商量,所以耽搁了一会。” 洛浩雄盯着霍克,“你骗人!” “真没骗你,这事说起来很复杂,以后再慢慢跟你说吧。”凯米尔拍了拍他的肩膀,“东西呢?” 洛浩雄指了指洞的一角,“呶,我看过了,东西一样都没少,多了一口袋吃的,还有一小包钱。” 凯米尔刚要举步,却见皮皮忽地站了起来,跑到旁边的一只口袋前一边嗅着一边用嘴拱着,便笑道,“哦,差点把她给忘了。” 听凯米尔这么一说,那女子便在袋子里一边拼命地扭着一边发出了“唔唔”的声音,凯米尔走过去解开袋口让她露出脑袋,解开了绑在她嘴上的布条,“原来你还活着,我还担心……” 那女子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瞪着他,“你……还会担心我?” “我是怕你挂了交不了差!”凯米尔没好气地,“说吧,你到底想干吗?” “我要撒尿!都快憋死我了。” 凯米尔拿着布条又想把她的嘴绑上,“你就撒裤子里吧你!” “等等!”那女子看着他说,“你整天和我骑着同一匹马,难道就不怕那股尿膻味?” 凯米尔一愣,想了想便从袋子里找出那根链子锁到她的脖子上,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牵着链子的一头说,“走吧!” 他们说话这时间,霍克和洛浩雄已经在中间的营火上架起了锅和烤架,开始熬肉菜汤了。 不大一会,凯米尔又牵着那女子回到洞里,让她坐在地上重新把她捆好,这才解开了她脖子上的链子,她却甩了甩脑袋说,“我渴了!” 凯米尔只好拿过一瓶水打开盖子喂她喝了几口,不料她又叫了起来,“我饿了!” 凯米尔看了看她,无可奈何地拿过那个黑衣人送的那一大袋食品,谁知刚打开袋口,她又看着里边的肉块说,“我想吃肉!” “你可真难侍候。”凯米尔没辙了,只好拿出一块烤羊肉用匕首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喂给她吃,她刚吃了几块便又说道,“我要吃枣仁松糕。” 凯米尔想了想,耐着性子又拿出一个枣仁松糕撕成一块一块地喂着她吃,她却边吃边把脸贴近了他的脸,柔声地说,“想不到你还挺会体贴人的嘛!” 凯米尔再也忍不住了,悻悻地把手里的半块枣仁松糕一下子全塞进了她的嘴里,“吃啊,吃啊!给你点面子你真就上脸了?” 那女子没防他会来这一手,被呛得直咳嗽。凯米尔看着她那咳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又有点不忍心了,拿过瓶子又喂她喝了几口水,还轻轻地替她拍了拍后背。 “凯米尔凯米尔,”那女子好不容易止住了咳,便又叹道,“你总是装着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累不累啊,我就是个瞎子也能看出你其实是个心地挺善良的人了。” “你少给我灌迷魂汤!”凯米尔一把抓过布条,“你是想我把你的嘴塞上?” “别别别!”那女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吧,你到底打算拿我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哪来的回哪去呗!” 她急了,“送我回王宫?与其回去受那个恶魔的折磨,你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你说谁是恶魔?” “那个女王的妹妹啊,你不知道她折磨人的手段有多恶毒!” “这可我管不了。我呢,虽说杀的人也不算少了,可我其实并不喜欢杀人,尤其是杀俘虏。”凯米尔拔出匕首在她眼前晃悠着,“不过你要是敢再这样耍弄我的话,我很可能会先割了你的舌头!” “别这么凶嘛,没了舌头我还怎么跟你说话呀?” 凯米尔举起了匕首,“还敢跟我耍嘴皮子?” “你连话都不让我说,是不是成心想把我憋死啊!” 凯米尔一瞪眼,“又来了!” “不不不,我是说我真的没有耍弄你的意思……” “那好,你现在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 她连忙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瑞娜,我叫吉瑞娜。” “你怎么会跟那些强盗混到一起的?” “我跟他们混到一起?你以为我真的愿意跟那帮又蠢又粗鄙的王八蛋混在一起?”吉瑞娜突然爆发地,“你知道每天都要让一群连洗澡都不会的王八蛋糟蹋是什么滋味吗?你也说过的,那个大厅要是把门一锁就是个活棺材,可我让他们骗去后却被关在那活棺材里整整七个月,七个月!” 霍克听到他们的话也走了过来,鄙夷地,“又开始编了,还想让我这个蠢得出类拔萃的傻瓜再上一回当?” “你们不是要听实话吗,那我就实话告诉你们,我母亲原来是洗马河郡守宫殿的首席法师,遭人陷害跟郡守一起被砍了脑袋,我十二岁就被罚入宫为奴,吃的是残羹剩饭,睡的是茅草窝,过的是猪狗不如的日子…… “为了能离开那个人间地狱,为了替母亲报仇,我曾千方百计从宫里逃了出去,又被他们抓回去后受尽了酷刑…… “但我不甘心,不甘心啊!听人说你们西疆有个血刃帮,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又想尽办法从那个活地狱里逃了出去,为了能有钱雇佣血刃帮杀了西王和那个诬陷我母亲的狗官,我还偷走了王冠上的一颗蓝宝石!”吉瑞娜并没理会他,只是冲着凯米尔冷笑道,“现在你可以把我送回王宫去领赏了,女王陛下和西王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凯米尔闻言猛然一怔,这才明白从鹰头将军身上搜出来的那颗特别的蓝宝石为什么会看着那么眼熟了,原来是他曾经在歌利亚女王戴着的王冠上看到过,却没想到竟然会是她从王宫里偷出来的。 “越来越能编了,”霍克并不知道蓝宝石的事,也没有注意到凯米尔的神色,还是讥讽地,“报仇,怎么报到鹰头怪物的怀里去了?” “那又怎么样?那个时候你要是说能替我报仇,我一样会报到你怀里去!”吉瑞娜毫不客气地一句话呛了回去,“你们生来高贵,予取予求,永远不会明白我吃过的苦遭过的罪,只要能报仇,就是让我把灵魂交给魔鬼,我也会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霍克让她呛得直翻白眼,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洛浩雄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凯米尔却沉默了。 他知道她这回说的是实话,可这也给他们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第一部 水与火 第四章 敌与友 三 三 当时他决定带上她,其实是存了个心眼的。 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倔犟的爱神族女子有着一种很特殊的感觉,似乎他们之间有着很多的相似之处,她的身世似乎也充满了曲折,而她的身手和那神一般的反应也令他惊诧,因此便多了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希望能在合适的地方找个机会再跟她心平气和地谈谈,也许能揭开她的身世之谜,解开她的心结,消除她的敌对情绪。 他们现在只有三个人,势单力薄,别说是要对付直到现在尚不知是人是鬼、藏身何处的不死之王,能不能越过这一路上的重重险关都是完全是个未知数,他心里其实也是没一点底,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如果能说服她加入他们,那将是一个非常理想的伙伴。可是听了她的这番话,才知道这回真的是捞了个烫手山芋,现在即使说把她扔下不管,让她自谋出路,显然都是不可能的了,那不是他们的行事风格。 她和宝石一起失踪,必定会成为头号嫌疑犯,虽然涉及到王冠,王宫自然不便公开通缉,但暗地里会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只要她一现身,很快就会被人抓住送回王宫领赏,等待着她的将是无尽的酷刑折磨和难以想象的凌辱,连尸体都会被大卸八块,头颅会被挂在城门口示众,甚至可能会被钉在火刑柱上活活烧死,这种极端残忍的结局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 然而,他们在舒兰国境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舒兰王国的都城蓝水河也是他们的必经之地,他们必须拿到歌利亚女王亲笔签署的通关牒文,才能通过西崤关进入西夷国前往羊见愁峡谷,一旦被人发现他们收容隐藏王国要犯,不但救不了她,连他们自己都会惹火烧身自身难保,甚至可能危及两国之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友好关系。 那颗蓝宝石事关王室的威望和声誉,必须完璧归赵,又不能出卖伤害这样一位身负血海深仇、历尽苦难已是遍体鳞伤的苦命女子,更不能把他们自己牵涉进去危及大局,怎样才能三全其美把她安全带出境,给她找一个安全的容身之处,就成了摆在他们面前的一个几乎无解的难题。 “那我们杀了那帮强盗,还有那个鹰头将军,你为什么还要把我们当做敌人?”霍克好半晌总算是缓过气来,还在继续追问着吉瑞娜。 “我以为你们都是一路货!”她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在宫里的时候,我也偷偷跟一个你们帝国来的大商人好过,他答应我回去的时候会带我离开这个活地狱,可是事到临头时他却害怕了,把我出卖了,害得我整整坐了一年牢! “后来我再次想方设法逃出了宫,半路上遇上了那个鹰头蠢货,他答应只要我做他的情妇,他就替我报仇,我相信了他,结果他却把我关在了那个活棺材里!”她放声大哭起来,“我的母亲是被人出卖丢了性命,我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出卖,你们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我还能相信谁?我还敢相信谁?!”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愿意……相信我们了?” “这一天两夜,你们说的……做的,我……我都听得……一清二楚……我,我知道,如果连你们都……都不能……相信,那我……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可……可以相信……我,我也就……生无可恋了……”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只有她的啜泣声在洞窟里回响着。 谁也不曾想到,他们眼中的这个妖冶放荡的女子,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深仇大恨,在她那看似灿若桃花的笑容背后,掩藏着的竟然是无尽的屈辱和泪水;在她那看上去并不强壮的胸腔里,跳动着的却是一颗永不认输的心…… 一个人得有多坚强,才能在如此的屈辱和磨难中矢志不移,为了替母亲报仇而苦苦挣扎求生…… 霍克颓然跌坐到了地上,许久许久才艰难地挣出了一句话,“对……对不起……”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到了一阵悲哀,为她也为自己。 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不堪,但她至少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要活下去,这是她能够顽强地选择卑贱而屈辱地抗争着的原力,而他却完全是莫明其妙地就被倏然抛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上,随之又莫明其妙地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他的记忆完全是一片空白,好像就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这样,到底经历了什么,要抗争的是什么,跟谁去抗争,身边的一切都常常令他感到无所适从。 他隐隐约约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的身世中很可能隐藏着许多不堪回首的秘密,神殿里睡梦中那个淡蓝色的影子,还有那个神秘的不死之王,都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而眼前的凯米尔、妮珂、伊艾拉,还有那个神秘的铁血盟盟主,却似乎注定了他的命运要和他们交织纠缠在一起,而他却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凯米尔站了起来,默默地割断了吉瑞娜身上的绳索,洛浩雄也默默走了过来蹲在她跟前,把一块手巾递到她手中,带着哭腔说,“姐姐,你别哭了,跟……跟我们在一起吧,我们一定会带你离开这个地方,一定……” 吉瑞娜一把抱住了洛浩雄,哭得更厉害了,连皮皮也在一边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洞外的山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一夜,吉瑞娜睡得很熟,凯米尔和霍克却都失眠了,几乎瞪了一夜洞顶的岩壁。 一人坐罪,祸及九族,甚至连孩子都不能幸免,沦为任人践踏蹂躏任人宰割的祭品和牺牲品,这种制度之恶制造的人间惨剧,他们以前虽然也时有耳闻,也不免会感慨几句,但那都只是一种隔靴搔痒式的感觉而已,有如东风过马耳,听过了感慨过了也就过了,没人会往心上放的,然而吉瑞娜那令人难以想象的悲惨遭遇,却使他们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一种感同身受的切肤之痛,虽然他们无力改变这种现状,但至少也不能为这种邪恶的制度添砖加瓦助纣为虐了…… 第二天几乎下了一整天的雨,他们只好又在山洞里逗留了一天。 吉瑞娜几乎一刻都没闲着,她烧了一锅水先洗了个头,又从后边的小房间找出了一个大木桶,躲到里边洗了个澡,一头棕褐色的头发便越发地飘逸,看上去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凯米尔突然想起包里还有一套挺时尚的女式海盗套装,便拿了出来让她换上,她一见开心得差点没跳起来,毫不忌讳地一把抱着他就在他脸上大大的亲了一口,转身蹦蹦跳跳地躲到后边的小房间里换衣服去了。 霍克好奇地,“凯米尔,你怎么会有这女孩子的衣服?” “很久以前从一个强盗窝里搜到的,一时手痒就顺手拿了。”凯米尔摸了摸脸颊,“放包里这么久几乎都忘了,看到她才想起来。” 吉瑞娜换上衣服刚出来,洛浩雄便叫了起来,“哇,瑞娜姐姐好漂亮哦!” 吉瑞娜走着猫步在他们面前转了个圈,还摘下头上斜扣着的海盗船帽举着摆了个pose,朝着他们灿然一笑,“怎么样?” “太棒了!这衣服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霍克看得眼睛都直了,“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你从哪学的?” 吉瑞娜嫣然一笑,“宫里那些跳舞的女孩子在台上就这么走的啊。” “吉瑞娜,你要是就这么往台上一站,那些女孩子会恨不得掐死你的。” “真的?”吉瑞娜眼波流动地看着凯米尔,“你可不许骗我!” “我现在就想掐死你了,”凯米尔扭头看着霍克说,“你看霍克那眼神,都快成色狼了!” “那你掐啊。”吉瑞娜把脖子伸到凯米尔面前,一看凯米尔作势要掐她的样子又笑着跑开了,“我去给你们弄午饭去。” “凯米尔,你要是再拿我当挡箭牌,”霍克凑到凯米尔身边小声地说,“小心我回去不给你们当证婚人了!” “证你个头!”凯米尔一拳砸在了他的肩膀上,脸色一沉,“再胡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吉瑞娜简直就是个开心果,这冰冷冷的山洞里一下子热闹了许多,也温馨了许多,更别提她还有一手很不错的烹饪手艺,用他们带着的食料搭配着煮出了不少的花色菜肴,馋得大家几乎都要淌口水了,他们自出征以来破天荒开了一瓶葡萄酒,每个人都喝了一点。 “长这么大,今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了。”吉瑞娜举着杯子两眼荧荧欲泪,“浅相遇,深相知,不求天长地久,但求莫失莫忘,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最亲的亲人!无论何时何地,我的血,我的泪,都只为你们而流!” 第一部 水与火 第四章 敌与友 四 四 清晨,雨后的山坡。 淡淡的薄雾给远处的群山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显得神秘而又诱人,而眼前这片绿茵茵的草地上布满了小小的露珠,点点野花点缀其中,整个山坡犹如撒满了珍珠的碎花绒毛地毯,细碎的虫鸣和远处不时传来的悠扬鸟啼点缀着空山旷野,使人恍如置身于传说中的极乐净土。 “哇,真美!” 吉瑞娜一看到这草地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张开双臂在平缓的草地上纵情地奔跑着旋转着,任性地喊叫着,最后还干脆把鞋子都甩掉了,光着脚丫子恣意地在草地上撒起欢来。洛浩雄看凯米尔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便也跟着跳下了马和她一起在草地上奔跑起来,皮皮就更是在他们身边跑前跑后地一会儿追这个一会追那个,一会又去叼吉瑞娜的鞋子,忙得比谁都欢,一片山坡草地顿时成了他们的狂欢派对。 山坡上,凯米尔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急着催他们赶路,反而收住了缰绳驻马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看到吉瑞娜在向他们招手,便也向她挥了挥手。 霍克跟他并排站在一起,许久以来头一次看到他这么放松,便问道,“难得看到你有这么轻松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凯米尔笑了笑,没说话。 他们的这次出征,肩负着的是月河的命运和长原郡百万灾民的生死存亡,那如大山般沉重的使命感和紧迫感,时刻都在牵动着他的心,深知他们耽搁的每一分钟,月河和长原付出的都是生命的代价,而这一路过来的意外连连,又在时时提醒着他,致命的威胁随时都有可能从天而降,容不得他们有半点的懈怠,哪里还有什么闲情逸致去欣赏风景。 紧张而快节奏的战斗生活,还有那时刻都得绷得紧紧的心弦,使他几乎都忘记了这世界上还有一种颜色叫绿色,还有一种景色叫做美景,还有一种生命叫做生机勃勃,还有一种空气是清新带甜的,还有一种心境叫宁静致远。 然而,在山洞中这短短的一天时间里,他却从吉瑞娜身上看到了眼下他正缺少的某些东西。她能在经历了那么多常人难以承受的监禁、酷刑、屈辱和磨难中顽强地坚持下来,除了强烈的复仇和求生欲望之外,跟她始终能保持乐观、自我减压的性格是分不开的。 世界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欲速则不达,急于求成,结果往往适得其反,恐怕不死之王也深知个中三味,所以始终对他们保持着一种高压势态,期望他们会未曾接战先被压垮,而他也确实常常会有一种力不从心之感,虽然他从未表现出来,但长此以往,任是铁人也会疲劳的,学会自我减压对他来说就尤为重要,只要条件允许就尽量让大家也让自己都放松一下,自我调节张驰有度,放下包袱轻装前进,才能更好地前行。 “这一天两夜时间,你好像变了不少。”霍克看着他说。 “我真羡慕她,”凯米尔若有所思地说,“受了那么多的苦遭了那么多的罪,还能说放下就放下,玩得那么嗨,笑得那么开心。” “她是个性烈如火敢爱敢恨的人,什么都摆在脸上了,”霍克笑道,“不像你那么会掩饰自己的感情。” “你什么意思你?” “真没看出来,她喜欢上你了!” 凯米尔把脸一板,“你胡说些什么呀,再说我可就恼了!” “难道你没注意她看你的眼神,”霍克微微一笑,“你到底是装的还是当局者迷啊?” “我让你胡说!” 凯米尔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霍克连忙一闪,没想到却从马上摔了下去,他爬了起来二话不说直接把他也从马上拉了下来,二人摔到一起抱着从山坡上滾了下去。 吉瑞娜一眼看到他们滾下山坡,惊叫一声赶紧和洛浩雄一起跑过来一看,却见他们两个并排仰面躺在草地上不知在说些什么,便抿嘴一笑,也在离他们不远处双手抱膝坐了下来,洛浩雄则趴到了草地上,双手托腮仰头看着她,皮皮也不甘落后,连忙在她身边趴了下去。 吉瑞娜轻轻地抚摸着皮皮,轻声地哼起了一曲小调,大家便一下子都静了下来,凝神静气地倾听着。她的声音很美,曲调也很好听,在这清晨的山野间显得格外的清远悠扬,他们虽然听不懂她唱的是什么,但却听出了歌声里有着一种凄美的情境,似乎是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 “真好听!”沉默了许久,洛浩雄仰头看着她问道,“瑞娜姐姐,你唱的是什么歌,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这是我们爱神族的一个传说,叫爱到地老天荒。”吉瑞娜看着远方说,“说的是一个小伙子身负拯救部落的使命要去远征,心爱的姑娘前来给他送行,在村口的相思树下对他说,她已经给他下了爱情的蛊,嘱咐他千万不要忘了家乡,不要忘了心上人,她会等他到地老天荒……” 说完,她又用泰莽语唱了一遍,这一回他们都听懂了她唱的是—— 哥哥你要去远方 (为了避免某些令人不愉快的纠葛,歌词部分暂且隐去,望各位读者朋友谅解,谢谢!) 等她唱完,洛浩雄忙问道,“那后来呢,他回来了吗?” “小伙子完成了使命后,回家的路上却被一个巫女迷惑坠入了情网,把以前所有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等到有一天他突然清醒过来蓦然想起那白首之约,急忙快马加鞭往家里赶,一连七天七夜连口水没顾得上喝。 “可是等他回到村里时,却发现整个村子都已经成了废墟,他们离别时的那棵相思树也长成了参天大树,他的心上人已经变成了一座白发苍苍的石像嵌进了大树里,却依然还坐在那儿执着地等着他…… “他这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百年,才明白什么叫做地老天荒……最后,瞬间变老的他躺在心上人的怀里安然闭上了眼睛,两人相拥着进入了极乐之地……” “为什么,”好久,霍克才幽幽地说,“这世上最美的爱情故事,总是饱含着最苦涩的泪水?” 吉瑞娜似怨非怨地瞥了凯米尔一眼,叹了口气,“因为,这爱与恨,总是最揪心的痛……” 凯米尔避开了她的目光,沉默了一会便站了起来,“该走了,路还远着呢。” 马蹄踏在山道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依然是一行三骑四人,不同的是凯米尔的马背上少了个大袋子,洛浩雄的马背上则多了个吉瑞娜,还有个皮皮在不知疲倦地跑前跑后忙活着。 “哎,瑞娜姐姐,前天凯米尔不是给你喝了那会睡的药水吗,你是怎么听到我们说话的?”许久,洛浩雄忽然想起昨晚她说的话,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吉瑞娜压低了声音说,“我告诉你,你可不许跟他们说,其实啊他那药对我根本就没用!” 凯米尔在前边回过头来,“啊,怎么会?” “你这狗耳朵真尖!我们爱神族天生就对催眠药啊还有蛊术什么的有免疫力。”吉瑞娜仿若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你不知道人家在马上装睡有多累,亏你还好意思跟个凶神恶煞似的,动不动就拿刀子吓唬我!” 凯米尔尴尬地,“我……” 霍克也凑了过来,“哎,你不是会蛊术吗,怎么不对那些强盗用?” “当然用过了,可不知为什么对他们不起作用。”吉瑞娜一脸无奈地,“我也想不通,难道说真的是鬼神也怕恶人?” “不是鬼神也怕恶人,应该是他们知道你会蛊术,事先就服了解药,”凯米尔说,“洗马河城里就有好几家店铺有卖那玩意儿的。” 【作者题外话】:(致读者:本书的初衷是为影视改编而创作的,故书中共有几十首歌词,包括数首主题曲和大量插曲,但真正搞创作的人都知道,歌词很难写,却很容易发生一些令人不愉快的纠葛,故此书中的绝大部分歌词都会暂且隐去,必要时我自然会提供完整版本,望各位读者朋友谅解,谢谢!) 第一部 水与火 第四章 敌与友 五 五 他们一路说着一路过来,顺着山道拐过了几道弯翻过几道乱石嵯峨的山梁登上一个坡顶,眼前便出现了很大的一片长满了芦苇杂草的山谷沼泽地。 凯米尔勒马驻足看去,沼泽地里沟壑纵横,那些露出水面的陆地犹如一块块发了霉长了菌斑的奶酪散布其间,沼泽下方则是一片悬崖绝壁,流水在那儿汇聚成几条河流,然后形成瀑布向着悬崖下倾泻而去,而沼泽的对面是一片森林覆盖着的山头,一条沙石小道穿过沼泽往树林中蜿蜒而去。 洛浩雄问道,“怎么不走了?” “这种山地沼泽,淤泥很难沉积,人马踩上去一般不会陷进去,但却是那些凶猛的爬虫类生物的天堂,要是把它们惊动了,咱们恐怕就成它们的点心了!”凯米尔皱着眉头说,“下马!” 大家下了马,凯米尔一眼看到一直跑前跑后奔波个不停的皮皮突然竖起了耳朵,盯着树林那边发出了低沉的“唔唔”声,便立即取出了弓,“霍克、浩雄,你们带着瑞娜、皮皮和马到那边的岩壁后边去,要保护好瑞娜,我先过去看看!” “等等!”凯米尔回头一看,却是吉瑞娜站在他们身后,急忙叫道,“瑞娜,你来干吗?赶紧带上皮皮到岩壁后边去!” “你既然知道这沼泽里是爬虫类生物的天堂,还就这样闯进去不等于去白送死?”吉瑞娜不由分说将他和霍克拉到一个隐蔽处,劈头问道,“你会唤灵术吗?” 凯米尔摇摇头不解地,“你想干吗?” “狂乱术呢?” “你看我这模样,像是会魔法的吗?” 吉瑞娜又转向霍克,“你呢?” 霍克摇了摇头,“我……我就更不会了……” “等等,”凯米尔似乎有点明白吉瑞娜的意图了,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记得出来前哈文给了我一些药水,里边就有可以临时增加法力的,我们可以先喝点药水,然后把法力传输给你,这样应该可以了,我看哈文就这么做过……” “好,就这么办!” 凯米尔打开包拿出几瓶药水,三个人都喝过之后,吉瑞娜便坐到了地上说,“你们把手抵在我背上按着我说的做,现在集我们三人之法力,应该足够召唤你们两人的分身了,准备好了吗?” 片刻之后,两个跟凯米尔和霍克一模一样的不死分身便无声无息地穿过沼泽出现在了离树林不远的地方,而就在这刹那间,树林边缘处突然现出了三个巨大的人首蛇身的怪物,其中一个怪物俯视着他们的分身大声笑道,“凯米尔,众神之子,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 “啊?是蛇妖!”凯米尔吃了一惊,扭头看着吉瑞娜,“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们这亏就吃大了!” 吉瑞娜没理睬他,两眼只是紧盯着那几个蛇妖的一举一动,当她看到那几个蛇妖一边嘴里喷着火焰冰霜一边追着那两个分身进了沼泽地,惊起了无数的巨鳄、鬣蜥、巨型蜈蚣等爬虫和巨蟹、巨大的食人鱼等四散奔逃时,便叫了起来,“快!狂乱术!” 吉瑞娜一连向着沼泽里的不同地方扔出了十几个狂乱术,便见那些刚刚还在四散奔逃的巨型爬虫立即调过头来凶猛地朝着那几个蛇妖扑去,沼泽地里顿时便成了无数巨型爬虫跟三个蛇妖的大混战,只有那两个分身却只是在一边左闪右避地袖手旁观着。 “看好皮皮,千万别让它过来!” 凯米尔看了一会,见几条蛇妖正跟那些巨型爬虫斗得难解难分,那些爬虫虽然死伤惨重,却还是不顾一切地往上扑去。那几条蛇妖虽然凶猛却架不住爬虫数量众多且行动敏捷,被它们缠斗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旁顾,连忙拔出了黑衣人送给他的黑曜石短剑,跟吉瑞娜交待了一下便朝着还在发呆的霍克喊道,“霍克,快!拿上黑血之牙,想办法跳到蛇妖的背上去,它们的颈部和腹部是它们的弱点,干掉它们!” 话音未落他便身形一闪,如蜻蜓点水般地踩着那些横七竖八的巨型爬虫的尸体,一连十几个纵跃朝着一条蛇妖扑去,转眼之间就已经跳到了一个蛇妖的背上,却不想不等他站稳脚步,那蛇妖一摆身子就把他远远甩到了水坑里。 他看着还在不停地扭动着的蛇身,眼球子一转,立即仰面往水面一躺,两脚用力一撑滑到了只顾与那些爬虫搏斗的蛇妖的前面,顺势一个翻滾滾到了蛇妖的肚子底下,狠狠地将短剑插进了它的肚子里。那蛇妖负痛之下竟然凌空而起猛地往前窜去,那短剑便借势将它的肚子从头到尾剖成了两半,溅落的鲜血和内脏喷得他满头满脸。 那蛇妖往前滑行了一段距离便轰然仆倒在水里,尾巴摆动了几下便不动弹了。凯米尔站起身来呸呸吐了几口,抹了抹脸,扭头一看霍克也已经用黑血之牙劈开了一个蛇妖的脑袋,便提着短剑朝最后那条蛇妖扑去。 这时,狂乱术的魔力已经开始消散,那些还活着的巨型爬虫又开始四散奔逃,那两个分身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那个蛇妖一见同伴丧命,扭头暴怒地朝凯米尔冲来,怒吼道,“凯米尔,今天我非活吞了你不可!” “来啊,你来啊!有本事的你只管来!” 凯米尔在沼泽中间左躲右闪地躲避着蛇妖的攻击,却不时地被那些逃散的爬虫撞得东倒西歪的,便恼怒地冲着霍克吼道,“霍克,快,把这些讨厌的东西弄开!” 霍克提着剑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地追赶着蛇妖,却怎么也追不上它,就更别说爬到它的背上去了,听凯米尔一喊,便停住脚步举起黑血之牙冲着蛇妖喊道,“畜牲!我在这儿哪,众神之子就在这儿,有种的来抓我啊!” 那蛇妖一听又扭头朝着霍克扑去,“今天你就是创世之父我也非抓住你不可!” 霍克乘机一剑挥了出去,便见那些爬虫被冲击波吹得四处乱飞,可那蛇妖却只是被炸得愣了一下,身子晃了晃便又朝他追了上来。霍克一见赶紧左闪右避地拔腿就跑,但他一双脚哪跑得过在草丛中滑行如飞的蛇妖,眼见得那蛇妖越来越近,急忙跳到一条沟里憋住气伏到了水底下,那蛇妖便“轰”地一声从他头顶上飞快地闪了过去。 那蛇妖冲出了好远才收住了庞大的身躯,扭头却见满头泥水的霍克又在另一边朝他挥舞着黑血之牙,立即掉转庞大笨重的身躯又冲他扑去,只是要活捉他又不敢用火焰攻击。霍克就抓住这空子,利用沼泽里众多的沟沟壑壑跟它玩起了捉迷藏,直逗得它火冒三丈却又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凯米尔一时情急,想借黑血之牙的剑气冲开那些爬虫,却没想到自己也被那剑气冲出了老远,弄得头上脸上身上都是泥水杂草,幸好还没受伤。 他连忙爬了起来抹了把脸,一边抹着头上身上的杂草一边往四下一看,见前边不远处就是悬崖,想了想便也顾不得满身的泥水杂物了,急忙跑到悬崖边上,站稳脚跟伸出脑袋往下仔细一看,见下边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又转身打量了一下四周,略一思索便从随身带着的包里取出绳钩,往不远处的一块突出的岩缝里一抛一拉,那钩子便牢牢地卡在了岩缝里。 他飞快地把绳子的一头捆到腰间,使劲地拉着试了试,然后拿出一只手套戴到左手上,便一手紧握着绳子一手挥着短剑朝着那蛇妖大声喊道,“笨蛋!凯米尔在这儿哪,你不是说要活吞了我吗,我就在这,有种的你过来啊!” “凯米尔,这回我看你往哪儿跑!” 那蛇妖被他们俩耍弄得气冲斗牛暴跳如雷,立即扭头又朝悬崖边上的凯米尔猛扑过去,果然也不用什么法术攻击了,大有一口活吞了他的架势,谁知凯米尔不但不躲,反而不停地挥着短剑冲着它喊着,“来啊,你来吞我啊,你这个孬种!” 那蛇妖被他激得不顾一切地朝他猛冲过去,不料就在相距仅有咫尺之际,凯米尔一个后仰翻下了悬崖,它才发现自己上了凯米尔的当,只可惜为时已晚,它那庞大的身躯早已窜出悬崖直往那深不可测的峡谷里坠落,悬崖上空只留下了它的一声惨叫…… 凯米尔一手拉着绳索蹬着崖壁朝下看去,只见那蛇妖一头撞上了悬崖中间一块突出的崖壁,撞出了一大片血花,缩成了一团又翻滚着往下掉去,便“呸”了一声,“笨蛋!你以为你会飞啊!” 霍克一眼看到凯米尔掉下了悬崖,惊叫一声急忙收起黑血之牙拔腿就朝那边跑去,却见他已经从悬崖边上探出头来,便赶紧伸手把他拉了上来,两个人都一屁股坐到地上,连脸都没力气抹了,只是相互看着对方恰如泥猴般的滑稽模样直喘粗气…… 第一部 水与火 第四章 敌与友 六 六 离悬崖不远的林边平地上升起了一堆营火,旁边还支起了三个单人帐篷,便成了一个小小的营地,他们的马则拴在旁边的树上吃着撒在地上的马料和青草。 凯米尔他们吃过晚餐后,便围着火堆坐着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着,皮皮也只是很安静地趴在洛浩雄身边,只有吉瑞娜手里还拿着半个奶油面包独自坐在岩壁顶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浩雄站起来想去找她,却让霍克一把拉住了,“她这几天里经历的事情太多,就让她一个人安静地呆一会吧。” 经历了沼泽地里的那一场人蛇大战之后,凯米尔和霍克都已经是筋疲力尽,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回到山坡上,吉瑞娜便不顾他们满身泥水,叫了一声“凯米尔”便不管不顾地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他久久不肯松手,凯米尔也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拍。虽然两人都没说什么,却明显能看出吉瑞娜对凯米尔的那种关切,已经远远超出了朋友的界限,而凯米尔表现出来的,却似乎还夹杂着某种无奈的歉疚之意…… 霍克好一会总算把一口气喘匀了,却并没看出他们俩人的表现之间那种微妙的差别,忍不住笑道,“凯米尔,我一直以为你是石头雕的,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也是有血有肉的啊。” 凯米尔脸一红连忙松开了手,吉瑞娜也是羞得满脸通红,愣了一下便双手捂着脸跑到崖壁后面去了。 “霍克,你别猖狂,有跟你算帐的时候!”凯米尔回过神来,把脸一沉,“赶紧收拾东西走吧,咱们还得找个地方宿营呢,等会天就黑了。” 借着狂乱术之功,沼泽地里的那些爬虫杀手在与蛇妖的混战中死伤惨重,逃得性命的也已是奄奄一息自顾不暇了,他们得以安然地通过了沼泽地中间的小道,穿过树林来到了山顶,四处查看下来,却发现这边竟然也是三面都是悬崖峭壁,根本无路可通。 眼见得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凯米尔决定就先在相对比较安全的山顶那片岩壁底下宿营,等天亮之后再寻找出路。 “你们先准备晚餐吧,我去找个可以洗澡的地方,这一身臭烘烘的都成野人了!” 凯米尔打开行囊取出一套干净的软甲,顺着林子下边的那条小河往上游走找到了一个水潭,便自己先洗了个澡换了行头,这才回来让霍克去洗澡。 “干吗不起先就让我一起去?” 霍克从行囊里找出一套从晨光塔楼堡垒缴来的乌金甲,嘟囔着往河边走去,吉瑞娜在一旁却是微微一怔,似有所悟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凯米尔。 等霍克洗过澡回来,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大伙围着篝火吃过晚餐,吉瑞娜说是想一个人静静,拿了一块面包去了崖壁顶上,他们三个人便围着营火边烤衣服边闲聊着。 “哎,凯米尔,那些分身怎么就只会跑不会打呀?”霍克想起了白天的事便问道。 “分身其实不过就是诱饵而已,在法力的有效时间里它们不会遭受任何伤害,也不能造成任何伤害,”凯米尔解释道,“所以,你就别指望它们会替你去打架了。” “原来是这样。”霍克想了想又问道,“那为什么要我们三个人一起才能召唤出来?” “法术也分许多种许多等级,越高级的对法力的要求也就越高,这分身术、狂乱术都是高级法术,可我很少用法术,你完全是新手,瑞娜的母亲是宫廷法师,应该有些法术基础,但她十二岁就被罚入宫为奴,根本没有机会练习,所以法力也不会高,只能用这种办法来临时增加法力。”凯米尔朝吉瑞娜那边呶了呶嘴,“还真幸亏她脑子灵活,想到了这个办法,要不然今天我们就那么贸贸然地闯进去了,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是个问题。” “总算领教了,这蛇妖确实挺厉害的,最后那一条,也多亏你想到了那么一招,不然的话,光凭咱们俩恐怕还真对付不了它。”霍克点了点头,“你这脑瓜子,鬼点子真多!” “经历多了,你也一样可以的,今天你的表现就很不错,可圈可点。”凯米尔看着他说,“蛇妖是寒武大陆上的怪物中相当强的一种了,速度快攻击力强杀伤力高,而且它们的鳞甲几乎跟翼蜥的鳞甲一样坚硬,普通的武器很难对它们造成伤害,如果我们没有盟主送的黑曜石短剑和黑血之牙,也根本奈何不了它们,所以即使是一等一的高手遇上了,也都是躲着走的。” 洛浩雄在一旁插嘴道,“那明天早上我们去把蛇皮剥来,做个蛇皮甲多好。” “你想多了。”凯米尔笑道,“这蛇妖皮有个特点,就是遇热时会收缩,能把人勒成残废甚至勒死,所以你就是做了也没人敢穿。” “原来这里边还有这么多说道。”霍克叹道,“你怎么能知道得这么多的?” “这世上的物和事,有一利终有一弊,只是弊大弊小而已。”凯米尔说,“这也并没有什么诀窍,无非就是多看、多问、多听、多想,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只要你有心,凡人皆可为师。 “比如怪物猎人对许多怪物的了解就远比我们要多得多,赏金猎人辨识和追踪目标的能力,也有许多可取之处,即使盗贼的潜行扒窃技巧、刺客的伪装和伪造现场的手法,都能从反面给我们许多启发,就算是普通的猎人,野外生存的能力就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之处,最重要的是千万别觉得自己技高一筹,认为那都是什么雕虫小技嗤之以鼻。 “别忘了,许多时候在危急关头,也许正是那些你看不上眼的雕虫小技可以救你一命。” “嗯,”霍克点了点头,“难怪先人会告诫我们,随处留心皆学问。” “好了,”凯米尔往火堆里加了点柴火,“赶紧去睡吧,今天体力消耗太大,得抓紧时间补回来。” “那她呢?”霍克朝吉瑞娜呶呶嘴,低声地,“我们带的都是单人帐篷,铺盖也不够。” “没事,我的给她就是了。” “那你呢?” “放心啦,我是随便往哪一靠都能睡的。” 看着他们都进了帐篷,凯米尔便起身来到了岩壁顶上,“瑞娜,这一路你也够累的了,去睡吧!” 吉瑞娜头也不回地拍了拍身边的地上,“坐一会吧。” 凯米尔迟疑了一下,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月光下,两人就那么默默地坐着谁都没有说话。 许久,吉瑞娜突然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凯米尔吃了一惊,边挣扎着想爬起来边瞪大了眼睛,“你,你想干吗?” “放心啦,我压根就没想要非礼你。”吉瑞娜又一把将他按倒了,上身靠在他胸前,一手托着下巴看着他,“别那么吹胡子瞪眼的,以你的身手,我还能非礼得了你?” “我……我怕你对我下蛊。” “算了吧,我才不会对你下蛊呢,你以为我真看不出来?”吉瑞娜冲他狡黠地一笑,用一个手指在他胸前慢慢地划拉着,“这两天你是不是都在想着怎样才能把我带出境?” “是,”凯米尔老老实实地说,“你怎么知道?” “我是你肚子里的虫子,”吉瑞娜轻轻地一笑,“你好像忘了我可以飞出去的。” “算了吧,”凯米尔摇了摇头,“你现在就是一个天字号的逃犯,就算你能飞出去,那些赏金猎人也会追你到天边的,这周边地方哪里还有你的容身之处?” 第一部 水与火 第四章 敌与友 七 七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们,这岩壁顶上之夜,安静得令他们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过了,我们可以先给你化个装,不过那样的话,你得先受点委屈了。” “为什么?” “你太漂亮太惹人注目了,我得把你化装得丑一点,装作是我们路上捡的仆人,人们是不会去注意一个丑女仆人的。” “然后呢?” “暂时保密,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凯米尔神秘地一笑,“只要出了西崤关就是西夷国古乐邦的地界了,离那儿不远有个洞底村,那村里的人我很熟,地方也很安全,你可以先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村里的人不会亏待你的,也不会有人知道你会藏在那种地方。等我们从羊见愁峡谷回来,咱们再想办法一起回月河,只有到了月河,你才是安全的。” “看来你的化装技术不错,我得小心点了,”吉瑞娜轻声笑道,“谁知道你会不会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然后从我的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算了吧,我的化装技术也就能蒙蒙那些不明底细的人,还能瞒得过你的眼睛?” “我其实很笨的,哪有你那么多心眼。”吉瑞娜调转了话头,“哎,你曾经替王宫破获过一起宝物失窃案,是女王陛下和西王殿下的功臣,还给你颁发了一枚特殊的勋章,所以在蓝水河,那些守卫只要看到那枚勋章,都会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对吧?” 凯米尔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我还知道,你跟女王卫队的参谋藤惠子,还有西王的首席护卫蜜雪儿都交情不错,对吗?” “啊?”凯米尔不由瞪大了眼睛,“你还知道些什么?” “她们俩在舒兰国可都算得上是响当当的人物了,凭你和她们的交情,要从她们那儿拿到个护符什么的并不是很难的事,”吉瑞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再加上你那枚勋章,你们后面的行程就几乎无人敢查,都可以瞒天过海了,对吗?” “哎妈呀,我还真有点怕了你了,怎么就跟个间谍似的,什么都瞒不过你?”凯米尔吃惊地看着她说。 “其实藤惠子跟我母亲也有几分交情的,这些年我在宫里几次遭人暗算,也全仗着她在暗中罩着,我才没被人整死。”她叹了口气说,“只是她的恩情,我今生今世是无法报答了,不知她会不会以为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原来是这样。”凯米尔欠起身说,“这你可以放心,她在那种情况下还能那么做,说明她并不是那种凡事都想要图什么报答的人,不过如果时机合适的话,我会把你的意思转达给她的。” “说起来,那个蜜雪儿虽然是西王的首席护卫,其实人也是挺不错的,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也经常会偷偷给我们留点吃的,可惜像她们那样的好人太少了,而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主管领班之类的奴才又太多,一个个狐假虎威跟凶神恶煞一般,只要有一点点差错,他们就能把人往死里整……” “所以说小人得志,乌烟瘴气,”凯米尔也叹道,“可是这世上的小人总是层出不穷,而且往往还特别容易得志……” “哎,你知道吗,”吉瑞娜不吭声了,沉默了一会忽地“咯咯”地笑了起来,“记得第一次在宫里躲在暗处看到你时,我就偷偷地想,天哪,这么俊的小伙子,真不知躺在他怀里会是什么感觉?” “啊,真没想到你这么色。” “你信不信,蓝水河城里的很多人都会这么想的,所以你得特别小心喔!”吉瑞娜笑了笑,又掉开了话题,“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感觉你不像个坏人吗?” 凯米尔不错眼地看着她,感觉她身上似乎有着某种魔力在深深的吸引着他,使得他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记忆深处某种被封存已久的东西被重新唤醒破土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情愫在他体内渐渐地弥漫开来。 他从小在义父的严厉管束中长大,绝大部份时间都是在严格的训练、苦读和残酷的战斗中度过的,从懂事开始就知道如何掩藏自己的感情,在看似不拘小节的嘻笑怒骂中始终带着一种“请保持距离”的冷静和淡然,这使得他所有的朋友都自然而然地对他带着几分敬畏,言辞间从不敢稍涉亵狎,而他周围的人也从不会在他面前谈论男女之间的事,这使得他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此时此刻,当他面对着风情万种、敢恨敢爱又什么都敢说的吉瑞娜时,却忽然发觉自己的那份冷静和淡然,正是他把自己禁锢起来的壳,头一回感到自己的生活中似乎还缺了点什么。 或许,他也到了该改变一下的时候了,毕竟人生是不应该只有战斗,不应该只有一种色彩的,这段时间里与霍克密切相处这种他从未有过的经历,也使他渐渐开始明白,有些东西始终是禁锢不住的,吉瑞娜身上还有很多东西是很值得他好好学学的。 想到这里,他开始尝试着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用双手枕着后脑勺,“什么时候?” 吉瑞娜嫣然一笑,“我说‘我会记住你的’那句话的时候。” 凯米尔好奇了,“为什么?” “你的眼里没有杀气,相反,你拦住了洛浩雄不让他打我,语气里也没有一点戾气,那是我头一回被人抓住而没有挨揍的。” “还有呢?” “你们救那女孩子的时候。不过那时候我还不敢完全相信,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另有图谋?这年头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并不少见,我可不想再上一次当。”吉瑞娜看着他说,“第二天早上,正好你给我灌了瞌睡药水,所以我就决定装睡再看看,直到灾民和农场的那几件事之后,我才敢相信我真的遇上了好人。 “到了那个山洞里,当你拿着匕首吓唬我的时候,我又突然发现你竟然就是我当年在宫里曾经看到过的那个小伙子,所以后来我就故意处处刁难你挑逗你,因为我看得出来,你心里其实也挺疑惑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的妈呀,你的心眼可真多,人家说是七窍玲珑心,我看你是二十一窍都不止了!” 她轻声笑了起来,“所以你害怕了?” “我怕什么?” “怕我会爱上你啊!”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还想把我送回王宫吗?” “你可真能记,这吓唬你的话你都记住了,可怎么就记不住我们答应过要大家一起回月河的?”凯米尔欠起身子问道,“对了,你说的那个西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根本就是个恶魔!”吉瑞娜又一把将他推倒了,一手支着下巴靠在他的胸前,“西王对底下的人非常歹毒,发明了很多折磨人的刑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根本就是个变态虐待狂。” 凯米尔诧异地,“怎么会这样?我和她接触过,感觉人还不错啊。” “那是因为你长得俊,又是帝国的官方人员。”吉瑞娜用手指在他脸上轻轻地划了一下,“你没被她勾引上吧,她可是男女通吃的。” “男女通吃是什么意思?” “你呀,在战场上是只猛虎,可在生活中你就纯得像一碗清水。算了,不说这些了,免得把你带坏了。”吉瑞娜笑了笑,又掉转了话头,“你说实话,我漂亮吗?” “你……不但漂亮,而且很聪明。” 吉瑞娜眉毛一扬,“想不到凯米尔还会恭维人。” “不是恭维,人家都说美女无脑,可你的脑子比谁的都好使,我还真有点怕了你了。” 吉瑞娜贴近了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那你说说,有多少男人能抵御得住我的诱惑?” “百……百不及一吧。” “那,不死之王呢?” 凯米尔猛地一翻身坐了起来,“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嘘!”她把一个手指轻轻地贴到他的嘴唇上,“轻点声,别把他们吵醒了!” 一瞬间,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很决彻地说,“不行!绝对不行!” 第一部 水与火 第四章 敌与友 八 八 夜深了,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连下边林子里的虫鸣声都稀疏了许多,只有林地边缘的草地上还有许多萤火虫,像是提着一闪一闪的绿色小灯笼在时起时落地飞舞着,夜空中不时地传来几声夜枭凄厉的叫声和蝙蝠那尖锐的“吱吱”声,还有远处的瀑布,依然在不知疲倦地发出水流冲击着崖壁的“隆隆”声。 岩壁顶上,两个人影就那么面对面地伫立着。 “不行!这太危险了!” “那好,”吉瑞娜紧盯着他,“如果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从此我就不再提这事,一切听你安排,怎么样?” “你说吧。” “你知道不死之王长啥模样吗?他到底是人是鬼还是什么怪物?” 凯米尔一下愣住了,“这……” “羊见愁峡谷那么大,你们知道他会藏在哪儿吗?” “这……”凯米尔慢慢地摇了摇头。 “他手下到底有多少人,都会守在哪些地方,怎么会有鹰头人、蛇妖这样的怪物?还有,那个什么门又在什么地方?”吉瑞娜连珠炮般地甩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你们这么两眼一抹黑地闯进去,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我……” 凯米尔低下了头,她提的这些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 他从来就不是个鲁莽的人,每次出去执行任务前,他都会尽可能的做好各种准备,并对可能出现的最极端的情况都做好了应变的准备,正因为他事先准备充分,再加上他那超强的应变能力,他执行任务时从没有出过大的失误。 这次出发之前,尽管他已经尽可能的做足了功课,但这个不死之王是近几年才突然冒出来的,而且把自己隐藏得非常好,甚至连他的那些手下,除了把他当作神一般的崇拜着之外,对他也几乎是一无所知,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即使省城的诚王和那个神秘的黑衣人都没能给他们提供任何有价值情报,他就更不可能得到有关他的任何资料,也根本无法预料会出现什么极端情况了。 他们的这次长途奔袭,本来就是一场在明知不可为而不得不为之的情况下孤注一掷的冒险,面对着占据着绝对优势的不死之王,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他们是一分胜算都没有,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临机应变,她只不过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而已。 然而,他们要想拯救月河、拯救长原郡的百万灾民,就必须要在这绝对不可能中硬闯出一条路来,否则他们的这场冒险就会变成一种毫无意义的飞蛾扑火,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明确告诉霍克他们,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确保自己的生存,其次才是想办法打败不死之王,然而这一切却是他无法对吉瑞娜坦言的,否则只会更加坚定她那近乎疯狂的念头。 “凯米尔,我这样做不只是为了你,为了你们,也是为了我自己! “你说过,我们要一起回月河的;你也说过,我只有在月河才是安全的,可是如果不能打败不死之王,我们还能回去吗?又能回哪里去?”其实不用凯米尔回答,经过这些天的接触,吉瑞娜心里对他们的处境也是一清二楚,“现在就算你愿意临阵退缩当缩头乌龟了,他为了活捉霍克,也一定会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这个世界上哪里还有我们的安身立命之地?” “可是瑞娜,这是我们的使命,既然摊上了就得扛着,而你却不必……” “不,现在是我们共同的使命了!”吉瑞娜坚决地摇了摇头,“你们从踏出月河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没有回头路可走,而我在那个活棺材里遇到你们的那一刻起,也就注定了我的命运要和你们的命运紧密相连…… “这两天我想了很多很多,”不等他说话,吉瑞娜已经转身望着远方的夜空,缓缓地说,“我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愚蠢的人,可为什么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受骗,就因为我只是一味地想要报仇,被复仇的欲望蒙蔽了眼睛。为了替母亲报仇,我吃尽了苦头遭尽了罪,可西王和那个狗官还活得好好的,我却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凯米尔抬起头默默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我一赌气把偷蓝宝石的事都说了出来,可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知道你不会把我送回王宫,但这偷宝石的事干系太大了,我以为会把你们给吓跑了,以为当我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会发现那个山洞里就剩下了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没想到你们却……那会儿我没哭出来,是因为我不愿意让你们再看到我流泪……” 凯米尔没吭声,眼睛却湿润了。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就算我真能杀了那个狗官,杀了西王又能如何?我的母亲能复活吗?我还是以前那个天真无瑕的我吗?就算我能报了仇,以后又该用什么来支撑着自己活下去? “虽然你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你做的一切却让我明白,与其活在虚幻的复仇欲望里面备受煎熬,不如放下过去,把握眼前的时光,切切实实地做点自己能做的事。 “我从懂事的那天起就生活在备受歧视、欺凌、屈辱的阴影里,伴随着我的只有监禁、酷刑和凌辱,那些有意接近我、吹捧我的,都是些不怀好意、只是贪图我的身子的人渣,你们是第一个真正尊重我、信任我,把我当作亲姐妹的人,能与你们为伍,我……已经很知足了……” 凯米尔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瑞娜……” “凯米尔,我明白,我都明白,你什么也别说了。”吉瑞娜闭上了眼睛,两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溢了出来,“有的人厮守一生都形同陌路,擦不出半点火花,有的人看一眼就是电闪雷鸣,生死相许,人生有此际遇已是奇迹,我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凯米尔深深地垂下了头,“瑞娜,我……” 皮皮似乎也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这时也跑了过来,在吉瑞娜的脚边轻轻地磨蹭着。 “什么都别说了,好吗?”吉瑞娜在他唇上轻轻地一吻,又用手指轻轻地堵住了他的嘴唇,“有此一刻,胜过一生,我没白活了!” “可是瑞娜……” “凯米尔,你应该知道,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而只是不想让你们以为我不识好歹不辞而别。”吉瑞娜把手往他面前一伸,“拿来!” 凯米尔一愣,“什么?” “鹰头蠢货的那个戒指,你肯定还留着。” “你是说这个?”凯米尔拿出那个鹰头戒指,“你要它干吗?” 吉瑞娜一把夺过戒指,“敲门砖!” “你……” “凯米尔,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些事你瞒得了他们却瞒不了我!”吉瑞娜满含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蹲下去轻轻地抚摸着皮皮说,“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会找一个连你们都找不到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度过我这一生;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的……骨灰带回去埋在一个高处,能让我常常看到你们,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站了起来,背上伸出了两只翅膀,凯米尔还来不及阻拦,她就已经升到了空中,回头依依不舍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扇动着翅膀毅然决然地消失在了夜空中。 “瑞娜……”凯米尔呆呆地伫立在那儿望着夜空,两行热泪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 第一部 水与火 第四章 敌与友 九 九 “凯米尔,凯米尔,瑞娜,瑞娜不见了!” 霍克一大早就醒来了,却还有点浑身都懒洋洋的不想动弹的感觉,便把手枕在脑后,脑子里却在天马行空般的翻腾着。 回想起昨天与那三只蛇妖的遭遇战,他至今依然心有余悸。如果不是吉瑞娜,他们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凯米尔当初为什么执意要带上她,明白了他当时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和他说的那些话背后掩藏着难以明言的真实想法。 化敌为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可凯米尔却从那诸多很容易被人忽视的细微末节中,看到了吉瑞娜那表面的放荡后面隐藏着的内心深处的创痛和挣扎,以自己的行动一步步化解了她的敌意,赢得了她的信任,为他们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可靠的盟友。 这对他们这个仅仅只有三个人却要去对付强大的不死之王的小团队来说,无疑是非常重要的,而吉瑞娜所表现出来的勇气、机智和毫无保留的信任,也再次证明了凯米尔身上那种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的独特魅力和与众不同的眼光。 可是……为什么他总感觉他的身上似乎还有着某种深深地吸引着他的磁力,为什么在他身边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想到这里,他突然注意到外面到现在还没一点动静,连睡觉一向警醒的凯米尔都没一点声息,回头一想很可能是他们昨晚睡得很迟,现在大概还在梦乡里,便连忙翻身坐了起来,起身去把洛浩雄也叫了起来,两人到下边的小河洗了把脸,一起动手把已经快要熄灭的营火重新生了起来,开始准备早餐,好让他们多休息一会。 然而直到他们把早餐都做好了,却依然没看到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蹦起来的凯米尔现身,吉瑞娜也没一点动静,两人这才觉察有异,急忙跑过去掀开帐篷的门帘一看,才发现那铺盖根本就没打开过,凯米尔也是了无踪影。 霍克突然想到他们可能早就起来先去找路了,便和洛浩雄两人又分头在林子里匆匆找了一圈却依然不见人影,不禁有点慌了,急忙又跑到悬崖上边一看,却见凯米尔犹如一座雕像般一动不动地伫立在悬崖一侧的边上,皮皮安静地守在他的身边,身边却不见吉瑞娜的身影。 听到他们的声音,凯米尔依然一动不动地连头都没回,“她,她走了!” “啊,她去哪了?”霍克和洛浩雄大吃一惊,异口同声地问道。 “她……她去找不死之王了……” “为,为什么?” “为什么?”凯米尔慢慢地转过身来盯着霍克,一夜之间,他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难道你真的不明白?” “嗨,这……这也太……太疯狂了!”霍克猛然醒悟过来,和洛浩雄都急得团团乱转,“她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她说……如果她能活着回来,就去一个连我们都找不到的地方,做她的平凡女子,”凯米尔仰头闭上了眼睛,强忍着没让眼泪溢出来,“如果她……死了,就让我们把她的……骨灰带回去……” “唉呀,你怎么不阻止她?”霍克抓着他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你为什么不拦住她?” “你们不懂,没人能阻止得了她……” 两滴大大的泪珠从他的眼角里溢了出来,许久许久才从喉咙里嘶哑着挤出了一句话,“走吧,找路去!为了月河,也为了她……” 吉瑞娜的突然离去,每个人的心头都犹如压上了一块大石头,连早餐都没心思吃便默默地收拾起东西,牵着马带着皮皮回到了树林里,准备寻找可以出去的路。 “不用找了,往回走,”一直沉默着的凯米尔突然说道,“路肯定在沼泽地的那一边!” “怎么了?” “那个巴尔伯格果然是心思缜密,心计过人,”凯米尔说,“为了抓住我们向不死之王邀功,他可谓是费尽了心机,设下了这么个连环套,这么一来,即使我们侥幸能躲过城里的陷阱,仓促之间也很难逃过这一关。” 吉瑞娜这突然离去,霍克虽然自己心里也堵得慌,但他知道凯米尔心里更难受,有意想引他多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便上前和他并排走着,“你是怎么认识巴尔伯格,又是怎么救了他的?” “说来话长,那是旱灾的前两年,我奉诚王殿下之命,前往蓝水河给歌利亚女王递送一份绝密文书,在回亚伦湾的路上,就在我们遇到灾民的那个地方,碰上了一伙强盗正在企图抢劫一个商人,那商人的保镖已经死了好几个,剩下的两个虽然都负了伤,却还在拼命抵抗着。 “当时我也来不及多想,就冲了上去帮着那两个保镖打散了那伙强盗……”凯米尔说到这就顿住了。 “后来呢?” “那个商人就是巴尔伯格,当时他拉着我千恩万谢的,非要我跟他回城。我见他一片诚意,也就同意了,到了城里才知道,他居然是城里赫赫有名的盐帮的副总管事,那伙袭击他们的人是不知哪个对手雇来企图绑架他的赏金猎人,难怪他们不像强盗那般不要命,见势不妙就作鸟兽散了。 “在城里的几天,他带着我不停地出入各种公众场合,把我介绍一些帮派团会的头面人物,和我口口声声以兄弟相称,还添油加醋地夸我的身手如何如何的好……现在想来,他应该是想借我来个敲山震虎,给那些潜在的对手一个警告,可见他的心机之深……” “他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住那家客栈的?” “当时他给我安排住的是城里最好的酒店,我就顺嘴说了句住客来欢客栈就行了,也怪我多了一句嘴,说我还是习惯住在那儿,没想到他就记住了,更没想到他会被不死之王的手下收买,带累得客栈老板娘和伙计都丢了性命…… “那老板娘虽然啰嗦了点,其实人还是挺好的,那几个伙计也都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唉……”凯米尔长长地叹了口气,收住了话头。 霍克没想到又触及了他的心事,连忙掉转了话题,“哎,你说那些蛇妖是怎么来的?” “肯定是传送门传送过来的,可见不死之王手下的能人不少,只是他的手下怎么会有这些怪物,莫非真的跟魔族有什么关系?”凯米尔沉思着说,“铁血盟盟主让我们走这条路,说明她早有安排,可能是匆忙中忘了告诉我们,不过这样也好,意外干掉了那几个蛇妖,等到跟不死之王对阵的时候会减少许多压力。” 三人边走边说,策马回到昨天下马的地方下了马,洛浩雄回头看着一片平静的沼泽地,“奇怪,今天怎么连一只爬虫都看不到了?” “昨天它们受了惊吓还没回过魂来,现成的食物又多,对我们没兴趣。” 凯米尔看了看皮皮,发现它回到这儿就开始变得兴奋起来,东嗅嗅西嗅嗅然后便一路小跑着往前走去,连忙叫道,“跟上它!” 他们三人牵着马,跟着皮皮一直回到昨天他们狂欢的草地下方边缘,这才发现一棵小树上还系着一块红色布条,小树的旁边就是一条通往山腰的小路。 霍克看了看凯米尔,“看来这就是盟主留下的路标了。” “没错,她很想得很周到,是我们自己过于放松疏忽了。” 第一部 水与火 第四章 敌与友 十 十 这显然是一条经过人工修整的小路,虽然不像官道那么宽敞,但即便是那些用马驮着货物的商队走起来也不会那么局促。 凯米尔牵着马在前边领路,带着霍克和洛浩雄顺着小路拐过几道弯,便看到了前边一条长长的索桥通往对面的山上,桥下边是高得令人眩晕的峡谷。 皮皮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凯米尔,凯米尔在它头上轻轻地拍了拍,指了指对面的桥头,它便摇摇摆摆地跑过了索桥,坐在那边桥头等着他们了。 “你们俩先把马缰系到腰上,腾出双手来抓着两边的护栏,上了桥之后要特别注意,”凯米尔看了看桥对面的皮皮,“这种索桥走上去会晃得非常厉害,记住千万不要往下看,手要抓紧护栏,每一步都一定要踩稳了再往前走,还有大家都要分开点距离,我先走过去一段,等我停下来你们再走,这样情况会稍微好一些,明白了吗?” “明白!” 霍克和洛浩雄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点不以为然:不就是过个桥么,有那么难吗? 然而,等他们牵着马踏上了索桥,才发现情况远比凯米尔说的要糟糕得多了。尽管在山坡上时并没感觉到有多大的风,可一到桥上便只听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双脚踩在桥板上就像踩在晃荡着的秋千上,一双脚根本就不由他们指挥了,眼前的一切都在不停地摇晃着,他们只能死死地抓着两边的护栏一步步艰难地往前挪着,幸亏走在前边的凯米尔和他们身后的那两匹马多少还起到了一点稳定作用,要不然他们真的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该干什么了。 好不容易总算是过了索桥,霍克和洛浩雄双脚一踏上实地便一屁股瘫在了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了,头上的虚汗如雨点般地往下滴着,“我的天哪!完了,这两只脚都不是自己的了!这哪里是过桥,简直是在过鬼门关!” “瞧你们这熊样,要是这桥头两边还有人拿着弓箭在射你们怎么办?要是有人在桥上袭击你们又该怎么办?”凯米尔看着霍克毫不留情地,“起来!” “你……你饶了我吧!”霍克几乎拼尽了全身力气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两条腿还在嗦嗦发抖,“那这桥我不过了。” “不过了,你能飞过去?今后你要过的桥,比这长的比这难的只会更多,难道你都想逃避,都能逃避?”凯米尔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去!现在你就去,走到桥中间再走回来,马上!” 霍克看了看他,不再吭声了,咬了咬牙又抖抖嗦嗦地扶着栏索走上了索桥,凯米尔在桥头不时地提醒着,“不要往下看,脚踩稳了再往前走!” 霍克按着他说的,尽力抬头看着前边的山头,一步一步抖抖嗦嗦地往前挪着,当他好不容易再走回来的时候,脸色已经不像刚才那么难看,双脚虽然还在发抖,头上尽是豆大的虚汗,却也没有再瘫到地上。 凯米尔看着他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好些了……” “记住,你不是被这桥吓的,是被你自己吓的!擦把汗吧。”凯米尔递给他一块手巾,“不是我狠心逼你,而是你要学会自己逼自己。每个人都有恐惧的时候,所谓强者就是能够把心一横,把牙关咬紧再咬紧!你是众神之子,你有你的使命,我只是个普通侍卫,我有我的生活,不可能一辈子陪着你的,而且将来很可能是你要带着自己的队伍去冲锋陷阵,如果你自己都先熊了,还能指望你的队伍能打胜仗?” “啊,现在就琢磨着想甩掉我了?这才叫好兄弟呢,休想!”霍克一把抓住了凯米尔的手,瞪着他说,“回去我就跟领主大人说,我就要你一辈子陪着我!” “做梦!”凯米尔呆了一下忽地摔开了他的手,扭头对洛浩雄说,“浩雄,我看到你还带了把斧子的,拿来给我。” “好嘞。”洛浩雄从马背上打开包取出一把斧子递给他,凯米尔接过斧头便往索桥上走去,“你们在这等一会。” 霍克一把抓住了他,“你要干吗?” “我去把那些桥板拆掉。” “这太危险了!” “放心吧,没事的。” 凯米尔踩着晃荡不已的索桥走到半中间,用斧头将桥板两头和中间绑着的三根索绳斩断,然后一块块打落掉进了峡谷,那索桥便只剩下了几根光秃秃的铁索。索桥晃荡得跟风浪中的小船一般,霍克和洛浩雄看着都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凯米尔却自若地随着晃荡的节奏一步步后退着,将一块块桥板拆掉推进峡谷,直到拆出了好长一段的空档,这才重新回到桥头上。 霍克他们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你非得冒这个险吗?” “如果有人在前边什么地方堵截我们,万一避不开的话,我可不希望屁股后边还有人撵着捅刀子。”凯米尔把斧子递给洛浩雄,“走吧,咱们这又是起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了。” 月河城伊艾拉神殿。 妮珂慢慢地走了进来,詹妮璐看到她便迎了上去,关切地,“妮珂,怎么又来了?” “我……我这心里空落落的……”妮珂无助地看着她,“詹妮璐,我弟弟他不会有事吧?我……我怎么总觉得心里慌……慌得不行……” 詹妮璐看着眼前这个善良的女孩,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她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妮珂,爱之深,恐之切,这也是人之常情,你别尽往坏处想,要不然你会越想越慌的。” “我……我该怎么办?” “妮珂,这世上有句话,叫做不作死就不会死,凯米尔和你弟弟是绝对不会自己去作死的,所以你完全可以把心放回心窝里去,自己多保重,静等着他们的好消息。” 妮珂慢慢地点了点头,“嗯,我会的。” “你啊,要学会遇事多往宽处想。”詹妮璐搂着她的肩慢慢地走着,“你看你,原来孑然一身孤苦伶仃的,现在却连凯米尔都是一口一个姐的,你等于一下子有了两个弟弟,而且都不是等闲之辈,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妮珂笑了,“我可不敢想那么多,只要他们能平平安安的回来,以后能买个小农场,或者开个小店,再给他们找个弟媳妇,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就心满意足了。” 第一部 水与火 第四章 敌与友 十一 十一 “我们好像走错路,不知走到什么地方来了,这些地方我都是完全陌生的。” 凯米尔牵着马站在山坡上停下了脚步,仔细打量着四周说,霍克和洛浩雄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那赶紧折回去吧!” “我们还能回去吗,那索桥被我拆了!”凯米尔苦笑道,洛浩雄急忙问道,“那怎么办?” 凯米尔把缰绳递给他,走到树林前边伸手仔细摸了摸几棵树的树干,回头指着远处一个积雪的山头说,“看到了吗,那座山头在我们的东南方向,蓝水河现在是在我们的正北,也就是我们的左手边,我们就往那个方向走,找个村子再问一下路吧。” 凯米尔他们一行三人一只狗就这样在荒山野岭里转了两天,第二天过晌时分终于看到一个山坳里有个小镇子,看那些房屋大都是石砌的老屋,镇子里的居民应该是这大山里的原住民。 “今晚总算不用露营,可以找个人问问路了!”凯米尔看着小镇说,“走吧!” 三人牵着马过桥进了镇子,在镇口处问了一下路边的人家,才知道他们完全是南辕北辙,竟然走到更加荒凉的边西山区来了,这一带属于基尔瑞斯领的地界,领地上的居民大部分是克罗多族人,小镇叫白石山,镇上只有一家客栈。 看小镇的规模也有两三千人光景,可街道上却冷冷清清的,连最常见狗都看不到,凯米尔他们一路过来即使偶尔碰上一两个人,那些人也是偷偷瞥了他们一眼,然后便低眉垂眼地加快脚步逃也似的跑了。街道两旁的店铺人家也都是门户紧闭,只有一些孩子偷偷地从门后边探出头来,好奇而又紧张地看着他们,整个镇子的气氛都显得十分紧张,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凯米尔他们顺着那人的指引来到客栈前边一看,见门前两边的木桩上已经拴着两匹马,里边却是一片的尖叫声哭泣声求饶声,还有几个男人放肆的狞笑声和吆喝声。 凯米尔他们把马拴好,悄悄凑到门前朝里边一看,两个身着官兵服色的人拿着酒瓶靠在柜台上在边喝边狂笑着,柜台里边还有四五个同样打扮的精壮男子,正抱着一个拼命挣扎的中年女子和一个女孩,一边在她们身上乱摸一边扒着她们的衣服,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旁边站着的一个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中年男子大概就是店老板了,想阻拦而又不敢,只是在苦苦地哀求着。在柜台对面靠墙的桌子前,还大马金刀地斜坐着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官兵,身边站着一个护卫,也是手里拿着一瓶酒在看着柜台那边狂笑个不停,桌上还放着好几瓶酒。 凯米尔回头凑到洛浩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洛浩雄便带着皮皮闪到了门边,他这才和霍克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径直朝最里边靠墙的那张桌子走去,目不斜视地边走边说,“老板,来一桌饭菜,就上你们店里最拿手的,动作快点!” 听到有人进来,而且口气不小,那些人便都松了手回头盯着他们,一个斜靠在柜台前的家伙乜斜着他们说,“谁让你们进来的?不知道爷们在这儿吗,滾出去!” 凯米尔没答理他,两个人一直走到靠墙边的一张桌子旁边坐定,才冷冷地说,“开门迎八方,进店客为王,凭什么你们在这里,我们就不能在这儿?” 他的话音未落,一把匕首“啪”地插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一个男子拿着酒瓶摇摇摆摆地冲他们走了过来,“凭什么,就凭这个!老子让你滾你就得乖乖的给我滾!” “这匕首嘛,切土豆还可以,就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用处?” 凯米尔不动声色地把匕首拔出来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下,微微一扬手,就听“砰”的一声,那家伙手中的酒瓶已经被匕首击得粉碎,那家伙手里就只剩下了半支瓶颈。 那家伙一愣,立即扔掉瓶颈“唰”拔出了刀,其他人也纷纷拔出刀剑朝他们围了过来,“你找死!” 霍克伸手要去拔剑,却让凯米尔按住了,看都不看那帮人,说,“老板,赶紧给我们做饭菜去,别磨磨蹭蹭的!” “是!是!”老板一听如遇皇恩大赦,赶紧拉着那两个女子就想往后边走,没想到旁边一个男子却一把抓住了那女孩,“我说让你走了吗?” “那边的客人要……”老板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记耳光,“老子没说让你走,天王老子也不行!” “我说行就行!” 凯米尔轻描淡写拿起桌子上的一只碟子随手一甩,那家伙打人的手刚收回来,那碟子已经疾飞而至,只听那家伙惨叫一声,便捏着那只手腕叫了起来,“手,我的手腕!” “老板,还不快给我们做饭去!” “嗳,嗳!”那老板点头哈腰地答应了一声,赶紧拉着那两女子进了后边。 “都给我退回去!” 那伙人挥着刀剑就想往上扑,却被那个头目模样的人喝住了,他拿起两瓶酒,又拿了几只杯子走到凯米尔他们桌边坐了下来,往杯子里倒满了酒,把杯子放到他们两个人面前说,“来!这酒算我请客!我看你们两位气度不凡,又何必?这趟浑水,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凯米尔看了看他,“你们是人也好是阿狗阿猫也罢,关我们什么事!” 那头目显然是在尽力压抑着火气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简单,你们都滾一个给我们看看就行!”霍克在一旁冷冷地说。 “你……你们别太过份了!”那头目一听差点没蹦起来,凯米尔却嘲讽地,“怎么,叫别人滾的时候说得那么理直气壮的,别人让你们滾一个就受不了?” “教训教训他们!” 那头目再也按捺不住了,略一摆手,那帮人便“嗷”地一块全扑了上来,可没想到凯米尔出手更快,他的话还没说完,凯米尔已经一剑切开了旁边一个家伙的喉咙,又一剑抵住了那头目的下巴。霍克也是把凳子往后一踢,把后边一个扑过来的家伙绊倒在地,随即一剑刺进了他的胸膛,又一伏身躲过一柄横削过来的刀,把剑抽了回来顺势横削过去,一剑便斩去了那家伙的一只脚,迅即起身用剑格挡开一个家伙当头劈来的剑,剑粘剑地抡着转了半个圈,直接把他的剑击得飞了出去,回手一剑削飞了他的一只手。 他们刚刚动手,门外的皮皮也早已经凶猛地扑了进来,一下子就从背后把一个家伙扑倒在地,一口就几乎咬断了他的脖子,随即又转身又把另外一个家伙扑倒在地,那个被凯米尔一碟子砸断了手腕的家伙见势不妙,捏着手腕刚想跑,又让洛浩雄当头一剑劈了个正着,转眼之间,店堂里除了两个还在抱着手脚在哀嚎不已的家伙之外,能站着的除了他们,便只有那个被凯米尔用剑尖抵着下巴的头目了。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了吗?” “我们……我们是郡里驻军的……” “死到临头还在撒谎,留你何用!” 凯米尔冷冷地说,一下子把剑从他的下巴插了进去,剑尖竟然从他的头顶上穿了出来,他把剑一抽,那头目便双手捂着喉咙处软软地倒了下去。 不过顿饭时间,那些官兵的尸体便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店堂里便只剩下了那两个被斩去了手脚的家伙死死捏着断肢的上端在不停地哀嚎着。 第一部 水与火 第四章 敌与友 十二 十二 霍克和凯米尔对视了一眼刚想说话,那个店老板听到店堂里的打斗声慌慌张张地从后边跑了出来,一看到这情形当时就被吓得魂飞魄散,跟没头苍蝇似地在店堂里乱转着,“你们……你们竟然杀……杀了官兵,这……这可是闯……闯下塌天大祸了,这……这可怎么是好……你们,你们干脆把……把那两个也……也杀了,赶……赶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我就说他们是……是自己火并的……” “把那两个家伙的伤口包扎一下,别让他们死了。” 凯米尔交代霍克道,回头却见洛浩雄仿佛傻了似的,手里还握着剑站在那儿,眼光发直浑身都在发抖,连忙走过去搂住了他的肩膀,“怎么了?” “凯米尔,我……我……” “干得不错!这是你头一回面对面杀人,心里难免会有点发慌,下次就不会了。”凯米尔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你要记住,杀人并不是什么好事,不是迫不得已千万不要动手,一旦动手了下手就要狠,别给对手反击的机会,明白吗?” 洛浩雄点点头,“嗯,我明白了。” 凯米尔这才回头看着还在那儿跟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的老板说,“老板,你是个好人,不过你尽管放心,不会连累到你的。你去把镇长找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那老板大吃一惊,“你,你还要找……找镇长?” 凯米尔笑道,“你只管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有赏金拿呢。” 那老板听他这么说,只好半信半疑地跑了出去。 霍克替那两个家伙包扎好伤口,老板便带着镇长和一个保镖走了进来,镇上的人们一听说那帮官兵被人杀了,听到消息的也都跟着来了,把半个店堂都挤得满满的。 那镇长进门一眼看到满地的尸体和血淋淋的场面,唬得双腿一软差点没瘫到了地上,后边的保镖连忙扶住了了他,他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些人都……都是你们杀的?” 凯米尔点点头,“镇长大人,我想问一下,最近这郡里或者附近的郡有没有驻军的巡逻队遭到了伏击的?” “你怎么知道的?”镇长不由瞪大了眼睛,“郡守大人正在为这事寝食难安,短短十来天时间里头发都白了一半呢!” “你把那两个活的带到郡里去领赏吧,就是他们干的。” 镇长和店老板一听,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他们?他们不是官兵吗,怎么会……” “他们就是一伙强盗,那身军服就是从被伏击的巡逻队身上扒下来的。” “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们看他们的脚上,这军官穿的是士兵的平口靴,那边那个士兵穿的却是低级军官的半腰战靴,还有头盔也是胡乱搭配的,”凯米尔指着地上的尸体说,“在军队里真敢这么穿,那是要挨军棍,不死也得脱层皮的!” “天哪!原来这里边还有这么多说道,我马上带人把他们送到郡里去!” 那镇长连忙让保镖去雇马车,又回头惊魂未定地接着说,“前些天这伙人来到镇上,说是兵营里接到消息,有一伙强盗要来袭击镇子,他们是奉命来保护镇上民众的。这帮人来了之后可把镇上的人们祸害惨了,不仅白吃白喝白拿,镇上的好多妇女都遭了毒手,人们都是敢怒而不敢言,谁知道他们自己才是强盗,你们这可是为镇上除了一大害!” 第二天一早,凯米尔他们早早地便起了床,准备简单盥洗一下,吃点东西便起身上路,免得等会又得应付一大堆人送行什么的耽搁时间。谁知打开房门一看,镇长带着一大帮人早已经守候在店堂里了,一见他们出来便一拥而上把他们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吵成了一锅粥,根本听不清谁在说些什么了。 镇长连忙挥手制止了众人,满心欢喜地告诉他们,那两个家伙一送到郡里就什么都招了,郡守大为高兴,连夜就把他们拉到广场上砍了脑袋,不但给了三千新兰币的赏金,还额外给了一笔奖赏。 “你们为镇上除去了一大害,也为郡守大人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这是郡守大人给的赏金和额外的奖赏。”说着,他把四千新兰币双手捧着递给了凯米尔,“郡守大人还说想请你们到郡里去一趟,要当面向你们道谢呢!” 凯米尔接过新兰币看了看,便把其中的三千平分成两份,把一份递给了镇长,说是奖赏他尽心尽力勤勉办事的,把另外一份给了店老板,说是赔偿昨天打斗时给店里造成的损失的,又把剩下的那一千也交给了镇长,让他分给昨天那些押送俘虏、搬运尸体、清理现场的人作为辛苦费。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惊呆了,也许他们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能把该拿的赏金都拿出来分给大家的,镇长和店老板更是大出意料,说什么也不肯收。 “请你转告郡守大人,他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还有急事急着赶路,耽搁不得,下次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访!”凯米尔硬把钱塞到了他们手中,笑道,“说实话,这强盗胆大包天,竟敢装扮成军人,以保护民众的名义大摇大摆地进驻镇子的奇事,我们也是头一回遇到,真是开了眼界了,也不枉我们到这镇上来了一遭。” 好不容易送走了镇长和那一大拨人,回头一看那店老板一家子还捧着那钱在发呆,到这会似乎才回过魂来,连忙走了过来要跪下给他们谢恩,“那帮家伙祸害了镇上好些妇女,要不是你们……” 凯米尔和霍克连忙扶住了他们,“好了,都过去了,你们都没事,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还是先去给我们准备点吃的,我们吃了还得赶路呢!” 店老板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让老婆女儿去给他们准备早餐,自己则进了房间,好一会才拿着一个物件走了出来,说,“这个东西,是前些年一个客人在店里住了几天,临走时没钱付帐,就把这东西押在这里,说好最晚半年内会来取,可这都过去好几年了也没见他来,只怕是人都不在世了。我问过好多人都说没见过这东西,还说它带着一股邪气也没人敢要,你们经多识广胆大包身,就把它带上吧,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派上点用场呢。” 凯米尔接过那物件一看,却是一个圆盘式的东西,上边刻着一些奇怪的花纹符号,看着确实感觉挺邪气的,想了想便说,“好吧,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谢谢!” 他们吃过早餐,告别了店老板一家,出了店门上了马刚想走,不料镇上的人们一看到他们出来便奔走相告,纷纷涌了出来,有的在对他们指指点点,有的在交头接耳,还有许多人在向他们挥手致意,把本来就不宽敞的街道挤得满登登的,他们只好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穿行着,好不容易才出了镇子,一行三人五骑便上了村道。 洛浩雄策马追上了凯米尔,“哎,凯米尔,为什么那镇长给你赏金你却不要?” “钱虽然是个好东西,”凯米尔扭头看了他一眼,“可是你得明白,赏金之类的钱,有时候是不拿为好,有时候是让别人拿要比自己拿要好。” “为什么?” 凯米尔笑了笑,“以后你经得多了就会明白的。” 霍克听他这么说,不禁也是一愣,好一会才回过味来,回头看了看后边跟着的那两匹马,不由得会心一笑,掉转了话题道,“哎,凯米尔,你怎么那么一瞥就知道他们是冒充的?” “他们那身打扮,一看就知道他们遵循的还是强盗的规矩,谁先抢到的就归谁,却不知道军队里着装是有着严格规定的。”凯米尔说,“假的就是假的,冒充者不管装得有多像,总有些细节的地方会露出马脚的。”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五章 意外之旅 一 一 出了小镇,他们顺着还算平坦的村道骑行了没多远,便又按着镇上人们的指点拐进了一条小路,抄近路往通往蓝水河的官道方向走,又走了一阵就见那山道渐渐变得崎岖起来,只好下了马牵着在山坡峡谷间蹒跚而行。 约莫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终于来到了一道稍微平缓点的山坡上,正欲歇歇脚喘口气,忽见皮皮飞快地冲进了下边的一条山谷,随后便传来了一阵狂吠声。 洛浩雄担心地说,“皮皮叫得这么凶,不会出什么事吧?” “走,看看去!” 凯米尔和霍克他们牵着马拐进山谷,才发现这山谷外面看着并不怎么起眼,可越往里边走就越逼仄,山谷两旁的崖壁上,许多形态怪异的巨大古树和巨蟒般的古藤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几乎把山谷上空掩蔽得严严实实的,使得整个山谷都显得格外的阴森可怖,地上铺满了厚厚的枯枝败叶和青苔,人走在上边似乎随时都会陷下去,估计这地方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人涉足过了。 他们还隔着老远,就看到皮皮在一个山洞前冲着里边用前爪轻轻地抓着地面“呜呜”地低叫着。他们交换了一下眼色,就将马牵到一个隐蔽处拴到树上,拔出武器沿着山边悄悄靠近了洞口,拨开从上边垂下来的枯藤树根朝里边观察了一会,随后相跟着钻进了山洞,皮皮看到他们过来便也不叫了,一声不响地跟在了他们的后边。 山洞里边还挺大的,只是横七竖八地爬满了各种树根藤条,他们点上火把小心翼翼地拨开树根枝须,留意着四周一步步慢慢地往里边走去,一路过来除了一些令人讨厌的虫子什么的之外,倒也没遇到什么大的麻烦。 走着走着,那洞窟便渐渐变和越发得宽敞了,树根枝须也少了许多,再往前走出不远就看到前边有道黑黝黝的铁门,门前散落着一些人类的骨架尸骸。 凯米尔来到铁门前,用火把照着上上下下仔细察看了一会,说,“这门上的机关已经让人破解了,这几个人大概就是在破解机关的时候被里边的陷阱杀死的。” “什么人会到这种地方来?”霍克看着那堆尸骸说。 “很难说,冒险家、宝物猎人、开盲盒者公会、还有那个满天下寻找传说中的传奇物品的探险家公会的人等都有可能。” 霍克奇怪地,“开盲盒者公会?” “哦,其实就是盗墓贼啦,他们说盗墓就像是开盲盒,全凭运气。” “怎么连盗墓的都有公会?” “寒武大陆上的帮派团会多如牛毛,有公开的有地下的还有半公开的,有合法的有非法的,也有游离在灰色地带的,反正是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有,旱灾之前,月河城里还有一个三娘俱乐部呢。” “三娘俱乐部?这俱乐部是干吗的?” “你别看它的名字上占着一个娘字,其实里边就是一帮大老爷们,满面胡子拉碴的却喜欢涂脂抹粉油头粉面的,连指甲都涂得花里胡哨的,穿着女人的衣服还戴个假胸,连说话也是娘里娘气的,走起路来都是一步三连扭,让人看着那叫一个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霍克好奇了,“怎么个三连扭法?” “扭头扭腰扭屁股。” “怎么会这样,你们都不管吗?” “那是人家的癖好,有的人就是好这一口,又没犯法,怎么管?看不惯,离他们远点就是了。”凯米尔摆了摆手,“好了,你们俩都靠洞壁边站着去。” “为什么,你不是说陷阱已经被人破解了吗?” “你忘了,我们在特种训练场上就说到过,在许多古墓里,很多陷阱是可以循环使用的,小心没大错!” 他看着霍克和洛浩雄都退到了洞壁边上,自己便也贴到了门的一侧,这才捡起一根木杆,用它使劲地推开了铁门,果不其然,就在铁门刚刚打开的那一瞬间,一根巨大的擂木“砰”地一声猛地冲了出来,随即又缓缓地缩了回去,重新卡在了洞顶上。 霍克一咋舌,“多亏你谨慎……” 凯米尔一个手势让他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连忙按着他的示意取出弓箭,三个人一起往回退了一段路,压低身形靠到了两侧洞壁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铁门那边。 果然,不大一会儿功夫,就听那边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骨头架子相互摩擦的“咔嚓”声,听着挺瘆人的,随后便见一群面目狰狞令人作呕的干尸尸鬼和蜡尸尸鬼以及骷髅,有的还穿着铁质盔甲,手持各种武器从铁门里涌了出来,嘴里似乎还在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 他们毫不迟疑,立即就是一阵雨点般的箭矢铁弹盖了过去,片刻之后那些尸鬼便没一个站着的了,三个人趁势压了过去扑进了铁门,多重箭连珠箭和铁弹子朝着剩下的尸鬼骷髅横扫过去,很快就把它们全打躺下了,那些骷髅的骨架子散了一地。 “呸呸呸,好恶心!” 三个人直起腰来,霍克和洛浩雄这才觉察到墓道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恶臭,被熏得差点没吐出来,好不容易才把那股想呕吐的感觉压了下去,问道,“你怎么知道里边有尸鬼僵尸的?” “你们看,这地方恐怕已经有好几百年没人进来过,可是那里边拐角处的火盆和洞壁上的这些火把却都被点燃了。”凯米尔指了指前边的火盆,“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说是那些尸鬼被唤醒后,还会轮流对墓室进行维护,甚至还会跟它们生前一样定时进行祈祷。” “啊?尸鬼还会祈祷?” “是啊,据说很多尸鬼、木乃伊都会保留着一些它们生前的习惯。” “那些尸鬼怎么那么恶心?” “那是一些生前比较胖的人,死后又被放置在比较潮湿的地方,体内的油脂渗出来附着在尸体表面形成了一块块的斑状尸蜡,所以被人们称为蜡尸尸鬼。”凯米尔解释道,“尸蜡原本是淡黄色的,但时间长了也会发霉,长出各种菌斑变得色彩斑驳的,所以看着特别狰狞恐怖,令人恶心。” “可是这些古墓至少都有好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了,那些尸体怎么没腐烂,反而变成了尸鬼?” “这个问题,历代都有很多人问过,也有很多人想解开其中的奥秘,但直到现在也没人能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凯米尔摇摇头,“我们不是专家学者,探究这些没有意义,只要知道在这块土地上,任何一个山洞、地穴、古墓和遗迹,都可能隐藏着各种致命的生物非生物,还有各种致命的机关陷阱,容不得我们有一丝一毫的粗心大意。 “从这些尸鬼身上的武器装备来看,这古墓起码有好几百年了,据那个黑衣人说的,只怕真的是有什么把它们重新唤醒了。这种古墓大多是公墓,机关陷阱不会很多,有也是比较简单的,但从这些尸鬼身上流下来的油脂却不会少,一点火星就很容易着火,我们还是尽量用潜行弓箭远程攻击。”凯米尔嘱咐道,“你们俩要跟紧我,特别要注意脚下,条件允许的话我们也可以用火攻。尸鬼之类的怪物往往都特别怕火,火攻也是对付绝大多数敌人都很有效的攻击手段。” 说着,他又轻轻地拍了拍皮皮的头,“皮皮,特别是你,千万别鲁莽,跟着我们就好,好吗?” 皮皮似乎也听懂了他的话,点了点头还低低地“唔”了两声。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五章 意外之旅 二 二 在南都大陆和西北大陆,自古来就有许多民族都喜欢利用天然的山洞岩洞来改造成他们先人和族人的安息之地,认为这样就可以使他们的先人和族人避免外来的侵扰,因此像这种隐藏在山洞里的古墓几乎随处可见。 不过与他们的初衷相背,这些埋葬在山洞里的尸体却往往经久不腐,这些山洞反而成了那些死灵法师和巫师最经常出没的地方,而一旦世界上出现某种非常异动现象时,这些古墓便又成了各种尸鬼、僵尸怪物、骷髅和木乃伊的麕集之地。还有些民族在后来的时代变迁中甚至整个民族都被灭绝了,但他们的墓葬窟却保留了下来,这些山洞便又成为考古学家和盗墓者最感兴趣的目标。 他们三人一路贴着洞壁两边潜行过来,杀了一些普通的尸鬼之类的怪物之外并没遇上大的障碍,倒是在墓道的尽头又发现了一道铁门,侧耳仔细听去里边似乎还有人在喊叫着什么。 “这里边怎么会有人?” 凯米尔诧异地和霍克交换了个眼色,霍克和洛浩雄便持剑分别闪到了门的两边,他伸手轻轻地把门推开,见里边又是一个到处都布满了蜘蛛网的石室,透过洞窟顶上一些缝隙泄漏进来的光线,可以看到里头有几根石柱毫无规则地耸立在中间支撑着洞顶,两旁的洞壁上还砌着一些高低错落的小平台,还有一条小溪在乱石中间潺潺地流淌着,一条羊肠小径在柱子中曲折穿行,通往对面的一道不高的台阶,台阶上边又是一道铁门,几个僵尸尸鬼拿着武器在台阶下面蹒跚地走来走去,嘴里还在叽哩咕噜地不知嘟囔着什么。 凯米尔朝霍克他们做了个手势,三个人又换上了弓潜行进了门,直接就是一波箭矢弹丸朝着那些僵尸尸鬼招呼过去,三下五除二就把它们全撂倒了,迅即下了台阶穿过小径来到那道铁门前,就模模糊糊地听到里面那人似乎是在喊叫着某个人的名字。 三个人诧异地相互看了看,便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外边却是一道带着护栏的门廊。 他们带着皮皮蹑手蹑脚地来到护栏前往下一看,显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莫大的洞穴,洞窟顶上和洞壁上都附着许多发出淡蓝色微光的东西,洞壁上还长着许多奇怪的植物,使得整个洞窟都显得格外的幽深和神秘迷离。 洞窟中间是一个四面环水、由里外两重十二座花式拱门护卫着的圆形平台,平台的圆心处有一个由六个花瓣形组成的圆形基座,外边则是由三道凹槽组成的同心圆,每道凹槽上都有六根顶上有个火盆的立柱,还有六条纵向的凹槽将它们跟中间的基座连接起来,两头都有一座石拱桥把圆台跟两侧的平台连接到一起,圆台的地上还躺着不少僵尸尸鬼的残骸。 此刻,一个年轻人正在圆台那儿疯狂地推着那些立柱,一边推一边还在近乎绝望地喊着,“素素,你给我出来!出来!” 凯米尔他们正纳闷间,那年轻人却已经发现了有人在窥探,赶紧转过身子举起双手叫道:“千万别动手,我们不是敌人!” 凯米尔看了看霍克又看了看洛浩雄,便带着大伙和皮皮顺着护栏中间的台阶下去,过了一座石拱桥来到了平台上。皮皮一见那年轻人便目露凶光发出了低沉的吼声,凯米尔连忙安抚住皮皮,上下打量着那个穿着一身裁剪得体、青紫相间的法师套装,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一脸诚恳的年轻人,“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年轻人挺直率地说,“我是血族,为了找我心爱的人才到了这里。” “血族?” 凯米尔微微一愣,这才明白皮皮为什么会把他当作威胁了,但仔细看去却见他一举一动间都透露着一种如今已不多见的优雅得体的贵族气息,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长着两颗小尖牙,也没有血红的眼睛,甚至比常人显得更俊秀些,便问道,“你怎么知道进来的不会是尸鬼僵尸?” “我可以感受到你们的体温。” “外边那么多尸鬼僵尸,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们血族可以骗过大部分尸鬼。” “这些尸鬼都是你杀的?” 小伙子点了点头,“我把它们惊动了,然后它们就开始攻击我。” “一个人对付这么多尸鬼僵尸,不容易啊!”凯米尔打量了一下四周,“你说来这儿是为了找心爱的人,她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人呢?” “她被封印在那里边已经一千多年了。”年轻人指了指中心那个基座,恳求道,“你们帮帮我吧,我找了她一千多年,可是终于找到这里才发现没有人类的帮助我无法解开封印。” 霍克诧异地,“为什么?” “要解开这道封印需要人类的血液。” 凯米尔他们立即握住了剑柄,“你想干什么?” “哦,别误会!”年轻人连忙指着一道延伸到圈外的凹槽前边的一个矮座说,“只需要几滴血,滴到那上边那个小碟子里就行了。” “行,我们可以帮你,但你千万别跟我们动什么歪心思,要不然你会后悔的!” 凯米尔想了想便拔出匕首朝那个矮座走去,却让霍克给拦住了,从他手上把匕首拿了过去,“这种事还是我来吧!” 那年轻人也急忙说道,“你们帮了我,就是我的大恩人,我怎么会恩将仇报呢!” 霍克走到矮座前,用匕首在手指上拉出了一道伤口,把血滴到上面的小碟子里,就见那些血滴慢慢地聚集成一颗大的血珠子,滴溜溜地落进了碟子中心的小孔,随之就见矮座底下流出了一股红色的水流慢慢地将那些凹槽灌满,水流所到之处便闪出了一道道红色的幽光,仿佛闪动的火苗。 那年轻人见状大喜,连忙叫道,“快,快帮忙把那些立柱推到上面的火盆会冒起火苗的地方去!” 大家于是又开始推动着那些立柱,一直到点燃了所有火盆,就见中间基座上那六片花瓣缓缓打开并往地下沉去,露出了中间的一具石棺材,棺材盖子也随之自动打开,升腾起一阵淡淡的薄雾。 凯米尔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霍克和洛浩雄却看得目瞪口呆的。稍倾,只见一个身穿血族王者轻甲的年轻女子从棺材中坐了起来,迷惘地,“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素素,你终于出来了!”那年轻人欣喜欲狂,急忙冲过去把她扶了出来,“素素,我找得你好苦啊,素素!” 那女子似乎还是迷惘地看着他,“你……你是谁?” “我是洛奇,斯洛奇啊,”年轻人急忙叫道,“你不认识我了?” “斯洛奇?”那女子仔细看着他努力回想着,好一会才不相信地叫了起来,“洛奇,真的是你吗?” “是我,素素,是我!” 素素再也顾不得凯米尔他们还在一旁看着,一下子从石棺里跳了出来,扑过去抱住了他,“洛奇,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年轻人也紧紧抱着她不顾一切地转起了圈子,“我终于找到你了,找到你了,素素……” 凯米尔和霍克、洛浩雄不忍打扰他们这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耳边似乎回响着吉瑞娜唱的那首《爱你到地老天荒》――莫忘村口的相思树下,我会等你到海枯石烂……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五章 意外之旅 三 三 许久,他们两个人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手牵着手来到凯米尔他们面前,“素素,快来谢过几位恩人,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们也许永远都不可能相聚了!” 两人对着凯米尔他们深深地一鞠躬,凯米尔连忙扶住了他们,打量着那个叫素素的秀丽姑娘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吗?” 那年轻人这才顾得上仔细看了看他们,又打量了一下洛浩雄,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是从长原郡来的吧,咱们是邻居呢。” 凯米尔他们几个人都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这小朋友戴的护符应该是凌霄宫领主大人用的,”小伙子微微一笑,“我出生的时候,月河还只是一个小村庄呢。 “我叫斯洛奇,就住在你们隔壁的西丰郡,是泰瓦尔家族的。”小伙子又指了指那姑娘说,“她叫素素,住在平西郡的月下城堡,她父亲就是城主素中天,属于伊瓦尔家族。 “我们是很早以前在一个派对上认识的,两人一见钟情,可伊瓦尔家族和泰瓦尔家族虽然一样都是素食者,但两个家族历史上一直不和,她父母极力反对我们来往,而我的家族也不愿意我娶一个伊瓦尔家族的姑娘。 “她父母为了阻止我们来往就把她秘密封印了起来,我发疯似的到处找她,直到最近才知道她被封印在这个古墓里。可是等我赶到这里,却发现这个机关需要人类的血液才能解开,实在是太感谢你们了!” 说着,两人对着他们又是深深的一鞠躬,霍克问道,“刚才你说的素食者是什么意思?” “自己家里养的牲畜的血,在血族里叫素食,所以我们一直和人类和平相处。” 凯米尔疑惑地,“对了,刚才你说你出生的时候月河还是个小村庄,那你到底多大了?” “实在记不清到底活了多久了,只记得那时你们月河周围还是一大片沼泽。”斯洛奇微笑道,“我们血族都是不死之身,但长到一定程度就会停止生长,以后就永远保持着这个容貌,不同的只是有的是七八岁十来岁就停止生长了,有的会长到七八十岁百来岁才停止生长,所以你可别让我们的外貌给欺骗了,你在路上遇到个小孩子都有可能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 “啊?你真的有那么老了?”洛浩雄不相信似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长生不老,永远都这么年轻,那该多好,我都想变成血族了!” 凯米尔连忙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记,“你胡说些什么!” “小朋友,你可知道有多少血族在羡慕你们人类?没有血族是能够死在床上的,连自杀都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能够安然的逝去是一种无法企及的奢望。”斯洛奇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人们总是企望着能长生不老,可又有谁会想到,看不到终点的旅程是非常可怕的,它就像一个长得没有尽头的噩梦…… “一路走来,你亲眼看着你的亲人,你的朋友还有你的熟悉的人,所有你爱过的和爱你的人都一个个被人杀死撒手离你而去,你却只能一个人背负着所有的伤痛和仇恨孤独前行,陪伴着你的只有无尽的空虚和寂寞。 “你所有的记忆都清晰如昨,却不得不把曾经经历过的伤痛一遍又一遍地重新体验,你心灵上的伤口,会无数次的被撕开,最后你会发现你已经被伤痛折磨得心冷似铁,却碎了一地……这个无限循环的噩梦,要到你被人杀死的那一天才会结束。 “小朋友,这种被诅咒的噩梦人生,你真的愿意吗?” 洛浩雄呆呆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如梦初醒拼命地摇着头,“不,我不要了……” “记住,小朋友,永远不要羡慕他人,你看到的只是他们表面的风光,却看不到那背后的伤痛和悲哀。”斯洛奇俯身看着他,“做好你自己,这才是最重要的。” 洛浩雄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 霍克感叹地说,“真想不到,你们血族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人们常常会忘记,你在看风景的时候,其实你自己也就成了风景的一部份。”斯洛奇彬彬有礼地问道,“不敢动问阁下尊姓大名?你们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但求日后能有报答的机会。” “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报答从何说起?”凯米尔略一迟疑,便爽快地说,“我叫凯米尔。” 斯洛奇吃惊地,“啊,你就是凯米尔?” “怎么啦?” “久闻大名了,只是我总以为凯米尔至少是个四五十岁的彪形大汉,却没想到会是个英俊小伙。”斯洛奇指着霍克笑道,“你是凯米尔,那他肯定就是众神之子霍克了。” 霍克一愣,“你怎么知道?” 斯洛奇笑着说,“我这一路过来,到处都听人在说着凯米尔和众神之子的传奇故事。” “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来之前就想好了,找到她之后就和她一起回平西郡去,我们家族在那边还有个废弃营地,可以先到那儿安下身来再说。” 凯米尔闻言不由一怔,说,“这……恐怕你们得另外找路了,往回走的那条索桥被我拆掉了!” “啊?”斯洛奇听了也是一愣,略带为难地说,“这……这路倒是有一条,只是……” “只是什么?” 斯洛奇绞着双手说,“我从这里的一具尸体上找到了一张破旧的地图,从地图上看那下边倒是还有个出口,出去不远就是大路了,可是前边有个大堂里有好几十个木乃伊和各种怪物,还有三个统领模样的木乃伊,别说她刚刚出来……” “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们送你们出去。” “实在不好意思……”斯洛奇刚说了半句话就让凯米尔打断了,“没问题,反正我们既然进来了也要探个究竟,不过二位既然要跟着我们走就得听我的,这一路上只要跟紧了就行,不管遇上什么情况都不要出声,只要照顾好你们自己,再帮着我们看好这只狗就行了。” 斯洛奇和素素都连忙点了点头,“没问题,太感谢了!” “那好,我们走吧!” 凯米尔在前,霍克和洛浩雄带着皮皮一左一右走在他身后,斯洛奇护着素素走在最后边,他们一行人过了对面那座石拱桥,又上了一道高高的台阶,发现前面却是一道深银灰色的石门,两扇用整块石头凿成的门敞开着,旁边的石壁上还有一个控制杆,应该是斯洛奇按图索骥寻找出口的时候打开的。 他们出了门,前面便是一条同样是深银灰色七曲八拐的墓道,墓道拐角处的基座上摆着和洞顶上挂着的、上面有着三个圆形透光洞的球形泥罐式火灯笼都被点上了,墓道两旁并没有直接开凿的墓穴,而是像藤蔓一样在两边开凿开出了一条条岔道。 凯米尔领着众人轻手轻脚地顺着一条岔道摸进去一看,才知道那外边的墓道就只是一条通道,岔道里边的才是真正的墓葬室。 墓葬室里,三面都开凿了多层横式墓穴,但只有两个墓穴里还各躺着一具用树皮和某种丝网包裹着,外面还涂着一层厚厚的某种胶状物,只露出头和脚的尸骸,地上却散落着不少上面还沾着胶状物的破碎的树皮和丝网,还有一些尸骸和骨头架子。 “这应该是克罗多人的群葬墓。”斯洛奇在后边说,“克罗多人早期的习俗是部落里的人死了,尸体在经过特殊的防腐处理之后,都会被放进同一个洞窟里,洞里会像葫芦藤一样按氏族开凿出许多墓葬室,死者的尸体就被放置在各自氏族的墓葬室中,这些洞窟就被称为群葬墓。” 霍克说,“你对克罗多人的习俗很了解啊!” “活得久了,什么都知道一点,却没有什么是精通的,就像泰莽人古话说的,百艺通,床上睡破棕。”斯洛奇略带自嘲地说,“这些群葬墓看着像岩洞,其实是用石灰、沙浆和其他一些东西混合后抹到洞壁上然后用力拍实,时间久了,洞壁就会变得比岩石还坚硬。” “看来各族都有各族的独门绝技,”凯米尔摆了摆手说,“恐怕这群葬墓里的尸体,能复活的也都被复活,集中到那个大堂里去了,咱们就直接到那边看看去!”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五章 意外之旅 四 四 他们一行人又隐匿着身形顺着墓道往前走了一阵,便看到了前边一道半开着的大门,斯洛奇凑到凯米尔身边,指着那门低声地说,“小心,那里边就是那个大堂了!” “那好,你们俩往后边退回去一点,跟我们保持一段距离,保证自己的安全,替我们看好皮皮。皮皮,你就跟着他们,千万不要过来。”凯米尔轻轻地拍了拍皮皮的头叮嘱道,随之一摆手,“霍克,浩雄,你们跟我来!” 凯米尔和霍克、洛浩雄三个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大厅门前,霍克和洛浩雄守住了大门的两边,凯米尔悄悄地探头往里边一看,里面却是一个有点类似泰莽人墓葬中的蜜酒大厅的长方形洞窟,整个布局有点像一些部落首领居住的长屋大堂。 大堂顶上,成菱形挂着四盏用铁链子悬挂着还在“呼呼”作响的大灯,周围还挂着不少那种泥罐式的小灯笼,把整个大堂照得通明如昼,映照得地面上沉积着的那一层厚厚的尸油闪烁着色彩斑斓看着就令人恶心不已的光泽。 大堂的中间,左右两边各摆着一排同样是深银灰色的仿石制的桌凳,桌子上摆着一些木杯和木制或竹制餐具,还有不少空酒瓶,看来嗜酒是大多数种族民族的通病。 在大门这边和大堂对面都有一个小平台,在对面的平台后面又是一道深银灰色石门。此刻,大堂里正聚集着足有好几十个各种尸鬼、木乃伊和怪物,都在叽哩咕噜吵吵嚷嚷地根本听不清它们都在吵些什么,对面的平台上的三张仿石制王座上,还坐着三个统领模样的木乃伊,竟然还跟他们生前一样,正端着酒杯在谈笑风生,不过那谈笑的模样却有点恐怖。 凯米尔察看了一会,便缩回头来低声跟霍克和洛浩雄交待了一番,霍克便拔出黑血之牙守住了大门的右边,洛浩雄则拿出铁弹弓靠到了大门的左边。 凯米尔向他们略一示意,张弓搭箭眨眼间就把几个泥罐式的小灯笼射了下来,随着一阵阵的爆裂声,大堂里顿时都燃起了熊熊大火,整个大堂立时变成了一个大熔炉,一股灼热的火气迎面扑来,登时就把凯米尔他们都烤出了一身的大汗。 成群的木乃伊惨叫着拖着浑身的火焰想逃出火场,立马就让霍克手中黑血之牙的强力冲击波给打了回去,只能在烈焰中惨叫翻滚挣扎着,不时地还伴随着不知什么物品被烧得炸开了的爆裂声,整个大堂里都弥漫起腾腾的烟雾和一股炼尸场一般的极其难闻的焦臭味,熏得人直想呕吐。 凯米尔他们咬着牙顶着火气的炙烤,强压着恶心想吐的感觉,霍克不断地挥着手中的黑血之牙,阻止那些尸鬼木乃伊逃出火场;凯米尔手中的箭矢和洛浩雄手中的铁弹,直接朝着台上那三个木乃伊统领身上招呼过去,直打得它们鬼哭狼嚎的,很快就没了声息。 凯米尔他们连忙起身退到了大门外,擦去额头上的大汗,看着那些尚在烈焰中挣扎着的尸鬼和木乃伊,还有想逃出火场的就给它们一箭。等到大火熄灭时,整个大堂里已是横七竖八地躺满了被烧焦了的仍在冒着余烟的尸鬼、木乃伊和怪物的尸骸,升腾着一股逼人的热气。 “嚯嚓!这仗打得痛快,不过这炼尸场的臭味也真够难闻的。”霍克收起黑血之牙,擦去头上的汗水笑道,洛浩雄晃了晃弹弓说,“我打倒了一个大家伙!” “别得意,那是因为地上的尸油多,要不然够咱们喝一壶的!” 这时,斯洛奇他们带着皮皮也走了过来,一看到大堂里的情形也呆住了,斯洛奇叹道,“这下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一路上人们一提起你们就谈虎色变了!” “你们还留在这儿吧,我去看看能不能给你们找几件趁手点的武器。” 等到热气稍退,凯米尔便走到那几个统领模样的木乃伊身边,蹲下去翻弄了一阵,拿起两把匕首和一柄剑,随手便朝斯洛奇扔了过去,“这几把刀剑都不错,你们自己选几样带着路上防身吧!” 斯洛奇眼快手疾闪身避过剑,接住了匕首看了看,便递了一把给素素,“谢谢!” 霍克和洛浩雄习惯地还想去搜索那些尸骸,凯米尔摆了摆手说,“不用找了,前边我就看过,这些怪物手里并没有什么高级武器,至于别的,在这样的大火之后,就算有什么好东西,也早就被大火毁掉了!” 说着,他又走到后边那道石门前,上上下下看了一阵,伸手试了试发现门被紧锁着无法撬开,再看周围却没发现任何的机关按钮,便把目光落到了那几张王座上,围着那几张王座转了几圈,才发现中间那张座椅似乎被人移动过。 他想了想又朝门上看好一会,发现门的上边有一排很不显眼的像是钉头似的东西,便扭头朝下边的霍克他们叫道,“你们都先退到两边去!” 看到他们都退到了边上,他这才仰面往地上一躺,双脚使劲往座椅子蹬去,果不其然,就在王座离开原地的瞬间,门上的钉头处一连射出了三排毒箭,射到下边的尸骨堆里冒出了一阵阵青烟。 他站起身来一看,座椅底下果然隐藏着一个按钮,便用脚试着踩了一下,那道石门便缓缓地往两边打开了。 他刚准备进去看看,万没料到那里边突然涌出了五个挥舞着狼牙棒的牛头怪物,只一声吼就把他们全吼得飞出去老远摔在了地上,紧跟着又挥舞着狼牙棒朝他们扑来。 由于事发突然,他们都还来不及反应,皮皮却已经一个翻滚飞快地跳了起来,低沉地吼了一声猛地朝着前面一个牛头怪扑了上去,极其灵活地闪过那牛头怪打过来的狼牙棒,扑上去从背后一口咬住了它的后颈项,一下子把它扑倒在地,死死咬着它的后颈左右撕拉着。 后边那几个牛头怪一看到皮皮便现出了惊慌的神色,又让它那迅如闪电的攻击给惊呆了,连忙掉头往后退去,被皮皮扑倒的牛头怪挥着双手拼命往后乱抓,却怎么也抓不到它。皮皮踩着它的背使足了劲猛地一撕,竟然生生将它的脖子连皮带肉扯下来一大半,那怪便倒在了血泊中,抽搐了几下便不动弹了。 凯米尔和霍克也不敢有丝毫的迟疑,迅速从地上一跃而起,换上了剑盾,一手盾牌一手剑也扑了上去,霍克一挥黑血之牙把那几个怪物冲得连连后退站立不稳,凯米尔顺势一连几个盾击又把一个牛头怪打翻在地,一剑插进了它的胸口顺势一拧,那怪物便也呜呼哀哉了。 皮皮一击得手,立即扭头又向着另一个牛头怪扑去,洛浩雄一见那牛头怪挥舞的狼牙棒几乎要落在皮皮身上了,连忙就是一铁弹打了过去,一下子打瞎了它的一只眼睛,那怪物连忙扔掉棒子用手捂着眼睛惨叫起来,皮皮顺势一扑又把它扑翻在地,斯洛奇和素素在一旁又迅速打出一串冰刃击穿了那怪物要抓皮皮的手,皮皮随之一口咬住了它的咽喉,左右甩着脑袋又将它的喉管给撕断了,鲜血喷溅了一地。 霍克自然也不含糊,挥着黑血之牙一直把剩下的两个牛头怪逼到了墙脚边,趁着它们立足未稳一剑砍断了一个怪物的一条腿,又掉转剑一剑刺进了它的肚子往下一划,把它整个肚子都切开了,肠子流了一地,“轰”地一声倒了下去。另一个牛头怪见势不妙张嘴正要吼,凯米尔的一波连珠箭已经射进了它的嘴里,霍克随即挥剑扑了上去,一剑结果了它的性命。 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虽然很快就结束了,但大家心里都明白,今天如果没有皮皮的话,这场战斗的结果恐怕还是凶多吉少,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扑过去抱住了它,“皮皮,好样的!谢谢!” 皮皮开心地在他们身上蹭着,似乎很享受这种时刻。 “这斯特拉斗犬还真不愧是斗犬之王,”斯洛奇在一旁叹道,“连那牛头怪都被它吓着了!” 然而,他们一口气还没喘匀,却见那门里边突然闪现出了一片红光。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五章 意外之旅 五 五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赶忙跑到前边一看,原来门后边却又是一个小厅,那红光是从旁边那道墙壁上冒出来的,整个小厅里都弥漫着一股迷幻般的雾气。 他们几个人不明其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呆了好一会,才满腹疑窦地慢慢走了进去。不料他们刚踏进小厅,雾气中便突然现出了一道闪电击向对面的墙壁,一阵令人目眩耳鸣的强光过后,那墙壁前便隐约出现了一道影壁,影壁上还影影绰绰地浮现出一连串似乎在不停地流动着的彩色符文,虚空中似乎还隐隐传来一阵阵的鼓角之声。 众人正诧异间,那些符文忽地又缓缓从影壁上飞了起来,化作了一道道彩色光波,围绕着霍克悠悠地转着圈子,随之便缓缓流入了他的体内不见了,似乎被他吸收了,那道影壁也随之消失,墙壁上依然是一片空白,那濛濛雾气也随着慢慢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霍克,那些符文跑……跑到你身体里去了,”凯米尔惊恐地叫道,“你,你没事吧?” 霍克呆了一下,疑惑地,“我……我没什么感觉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斯洛奇思索了一会,忽地若有所悟地说,“看来那些传说并非虚妄之辞啊!” 凯米尔忙问道,“什么传说?” “众神之子可以吸收自然界的远古神秘力量啊!”斯洛奇慢慢地回忆着说,“听刚才那阵阵鼓角之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应该就是远古神秘力量中的‘雷霆之音’了。 “据说这雷霆之音其声如鼓角,可以使自己和盟友恢复体力增强斗志,加快攻击速度,提高攻击伤害,同时使除不死生物和大型生物,以及非生命体之外的敌人斗志涣散,法术有效时间为十分钟,每天只能使用三次。”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记得很久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可没想到还能亲眼看到,太令人震撼了!” 霍克还是大惑不解,“可是……这远古神秘力量到底是什么?” “远古神秘力量又被称为诸神之力,俗称神咒,至于它到底是什么,直到现在人们还在争论不休,有人说它就是众神创世时残留的原力,有人说它是来自宇宙的某种强大的能量,也有人说它根本就是一种诅咒。” “为什么说它是诅咒?” “强大的力量和至高无上的权力一样,都是很容易令人迷失其中,扭曲变质,最终被腐化成为自己的对立面的,自古以来就有众多的英雄迷失在它的漩涡里,堕落成为自己曾经最痛恨的样子,走上了那条无法回头的毁灭之路,教训不可谓不深刻。”斯洛奇看着霍克说,“你要特别当心,过度迷恋依赖这种能力,是很容易使人的心智发生扭曲而坠入疯狂的。” “谢谢!我会特别小心的。”霍克点了点头,“它为什么要限制使用次数?” “世上没有什么是可以无偿获取的,你都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强大的力量更是如此。”斯洛奇解释道,“使用神咒需要消耗你的精力,越是强大的神咒消耗的精力就越多,战斗系的神咒往往都非常强,你使用得越多,需要恢复的时间就越长,如果过度使用,你的精力会受到永久损害,再也无法恢复,如果超过了极限,很可能会导致你的立即死亡。” “可是……为何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牛头怪?” “我想,这应该是诸神对你们的考验,”斯洛奇笑着说,“如果你们连这几个牛头怪都对付不了,那诸神要你们的尸体也没用,对吧?” 凯米尔笑道,“你说起神咒来头头是道,是不是专门研究过?” “我不是众神之子,也没有什么特殊天赋,研究它并没有什么意义,当初纯粹是出于好奇了解过一些。” “神咒这么神秘,怎么刚才那牛头怪也会用?” “其实神咒本来并不神秘,上古时期就有一些比较初级的神咒曾经广泛流传,很多能力比较强的人和怪物都能使用,甚至有专门研究传授神咒的人,所以现在一些被复活的尸鬼怪物,有很多都会一些比较普通的神咒。 “它之所以会变得如此神秘,是因为当初有的人学会了一点神咒后,就把它用于同室操戈篡权夺位,还有一些人随意在城市乡镇使用这种超能力,扰乱人们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造成众多的平民伤亡,使得人们对神咒的疑虑和恐惧日益加深,最终落得跟死灵法术一样,都被视为异端而遭到了严厉的禁止和打击。众神也在震怒之余,剥夺了人类和其他一些种族使用神咒的能力,并给神咒加上了种种限制,从此普通人就失去了使用神咒的能力。”斯洛奇如数家珍娓娓道来,“相形之下,那些怪物虽然没有人类的智慧,却也没有人类那诸多的恶行,它们只是把它作为一种保护自己的战斗技能在使用,因此并未遭到神谴,所以一些神咒反而在一些怪物中流传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这才叫自作孽,不可活。”凯米尔叹道,“人们这种凡事总要弄到一地鸡毛才肯罢休的劣根性,什么时候才会懂得收敛一点呢?” “在世界上的所有生物中,人类无疑是最聪明的,却也是最自大最不可理喻的。自我膨胀时就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对外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四面树敌为所欲为不知自持,对内则是顺者昌逆者亡党同伐异,而真的大难临头时,那些平时叫得最响说得最好听的人,却往往是溜得最快的,普通人便只有惊慌失措抱头鼠窜,溃不成军束手待毙,这就是这个世界总是需要英雄的原因。”斯洛奇微笑地对霍克说,“你不妨凝神默念三遍‘雷霆之音’,然后吼一声试试,看看是不是真的是神咒。” 霍克一听,果然凝神默念了一会,憋足了劲“嚯”地吼了一声,刹那间便听四周响起了一片震耳欲聋的鼓角声和喊杀声,犹如千军万马正气势如虹杀奔而来,那股气势足以令人闻风丧胆,而凯米尔和洛浩雄却顿时觉得浑身都是劲,感觉跟换了个人似的。 洛浩雄首先叫了起来,“哇,众神之子这么牛逼啊,我也要当众神之子!” “你以为众神之子是什么,你想当就能当啊?”凯米尔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掌。 “说起来,众神之子其实更像是诸神在凡界的代言人,身负着某种特殊的使命降临于乱世。”斯洛奇也接着说道,“即使在神咒流传的上古时期,普通人要学会使用一个最初级的神咒,至少也要修炼好几年,众神之子的特殊天赋,就在于他能够在瞬间吸收神咒的精髓并随心而用。” 洛浩雄一吐舌头,“我说着玩的。” 霍克耸了耸肩,“我到现在都不明白这众神之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就成了众神之子?” “众神之子是神选之子,被诸神选中赋与了诸神之血。神选之子不一定都能成为风云人物,但他们之中却注定有人要成为拯救世界的一代枭雄。”斯洛奇微笑地看着他说,“众神之子崛起的时代必定是个大时代,恐怕有些使命是注定要落在你身上的。” “算了吧,”霍克看了看凯米尔说,“要不是他,我什么都不是!” “瞎说,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凯米尔笑了笑,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钱包,走到斯洛奇和素素前边说,“这门外应该就是出口了,从这里到平西郡路途遥远,一路上恐怕不会太平安,你们带上这点钱,虽然不多,但需要的时候可以救急,多加小心!” “这……”斯洛奇和素素刚想说什么,却让他一举手止住了,他把钱包塞到斯洛奇手里,“拿着,我们也只拿得出这么点了,别嫌少。千年相望,只为今日的相聚,这份情意堪称是坚如磐石了,希望你们能相守相伴,直到地老天荒!” “好!”斯洛奇一把抱住了凯米尔,“凯米尔,众神之子,大恩不言谢,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地老天荒,你们的高风亮节,我和素素永远都不会忘记!如有机会,我们必将倾城以报!” 素素眼中闪着泪花,“凯米尔……” “好了,别泪眼婆娑的,我最怕看到别人流眼泪了。”凯米尔在她肩上拍了拍,“走吧,我们再送你们几步。” 大伙出了石门来到洞外,在树林中一片稍微平坦点的地方,凯米尔便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们刚想说什么,不料地上突然弹起一张巨大的捕兽网,一下子将他们五个人连同皮皮都罩在了里边,紧跟着便被裹成了一团悬空挂了起来,耳边传来了一阵“抓住了!抓住了”的欢呼声,便见一群怪人从树上爬了下来。 “惨了!”凯米尔一看到那些怪人便苦笑道,“我们成了狂人族的猎物了!”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五章 意外之旅 六 六 狂人族是半兽人种族的一个分支族群,头上长着一对短犄角,裸露在嘴唇外边的两颗剑齿使他们显得格外凶悍,身材魁梧体形壮硕,喜欢在鼻子上穿孔挂上装饰环,说起话来带着浓重的鼻音,长年穿着一身兽皮,露出一身棕褐色的皮肤,以部落聚居的方式散落于山野林间,也有小部份聚居于人类城市外围,是南都大陆和西北大陆上分布很广的种族之一。 他们在山地上的行动非常敏捷,擅长使用各种机关陷阱来抓捕猎物,并且有着各种自己的独特武器,通常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一旦攻击起来会非常疯狂,大有不死不休的劲头,是个非常可怕的对手,很少有人敢去招惹他们的,狂人族的称呼即由此而来。 兽人、半兽人种族普遍信奉的主神,是被泰莽人视为魔神的兽王威尔斯顿,与狩猎之神、狂魔巴巴拉也有着密切的关系,体魄强壮,骁勇善战却不知进退,生性耿直而易被蒙蔽,几乎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强劲的对手,然而在诡计多端、善弄权术,又特别容易被各种利益所驱使而背信弃义的人类面前,他们的这些特性却往往会被人利用,反而成了许多部落被人类灭绝的祸根之一。 为了种族的生存和延续,兽人和半兽人种族的各个种群大都选择了遁入人烟稀少的山野林间避世而居,靠着洗劫一些偏僻的山村、过往的商队、狩猎和种植为生,因此在南都大陆和西北大陆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和深山密林里,经常可以看到他们出没的身影。 半兽人种族有好几个分支族群,西疆省的古陵郡就是半兽人种族中的月精灵族自治郡。他们大多非常封闭,数千年来一直很少与外界接触,几乎一切都依靠自给自足,因此在许多方面都有着很高的天赋,尤其是在某些特殊矿物的冶炼和一些需要特殊技艺的武器装备的制造,以及手工艺方面的技巧都有着独特的才能。 近几百年来,随着时代的变迁和人类活动范围的不断扩大,一些胆大的商队开始走进深山老林步入一些部落,用各种生活必需品、武器、服饰和装饰品,换取他们拥有的丰富资源和稀有物资,使得这些部落固有的观念受到了不小的冲击,部落中的一些年轻人也开始走出寨子,或为商队当保镖,或来到人类城市,利用自己的技艺为市民提供服务,赚取不菲的报酬,由此开始逐步融入人类社会,有些部落甚至整个寨子都迁居到了人类城市的外围,半兽人族的大多数分支由此也开始逐渐为人类社会所接受。 时至今日,在以泰莽族人为主的西疆省,除了少数几个种族歧视特别严重的城市,如燕都郡的贡戈拉城、狼溪郡的阿达尼斯等少数几个城市之外,各大主城几乎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如果不是这场旱灾,月河外城的工匠聚居区就有他们开设的工匠铺。在省府亚伦湾,帝国军西疆军团甚至还招收了一批半兽人工匠,专门为帝国军和城防守卫制作武器装备。 凯米尔他们很快就被那些怪人跟老鹰抓小鸡似地一个个从捕兽网里拎了出来,四马攒蹄地捆成一团,连皮皮也未能幸免,然后用一根杠子从他们的双手双脚中间穿过,两人抬一个地大呼小叫着在山野间奔跑起来。 凯米尔他们几个平时赶路,要么是骑马,要么就是靠着双腿,最奢侈的也不过就是坐马车,还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被人抬着在山野间奔走,早就被颠簸得不知天南地北了,而手腕处脚踝关节处那似乎要断裂的剧痛,也几乎令人晕厥,洛浩雄连惊带吓再加上疼痛,早就昏过去了,唯独斯洛奇似乎并没有他们那么惨,还时不时地挣扎着抬起头来想看看他们的情况。 他们几个人就这么昏头昏脑地也不知被人抬着跑了多远,远远地便看到了山坡上一个用圆木围起来的部落寨子,依稀还能看到大门里头用木头搭成的防御栈道和塔楼,看来规模还不小。 那些狂人族汉子抬着他们在一阵阵的大呼小叫声中进了寨子大门,马上就有许多人围了上来,有老人有女子还有孩子,都在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嚷嚷着一些他们根本听不懂的话。 那帮汉子抬着凯米尔他们颇为自豪地穿过人群,走进了寨子里最大的那所木头房子,把他们往地上一扔,摔得他们一个个七荤八素的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族长,我们捉到了几个人,还有一条狗。”那几个狂人族的汉子大声说道。 凯米尔这会倒是好歹清醒了一点,便拼命挣扎着抬起头往上面一看,只见靠墙那边是一个用圆木铺成的小平台,平台上边一张宽大的座椅上,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个体形壮硕的大汉,身上披着一袭用熊皮制成的斗篷,手里拿着一支权杖,身边还站着一个巫师模样的人,后面墙上还挂着一张完整的剑齿虎皮,一看就知道他的身份十分特殊,这会只见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不是让你们尽量不要去招惹人类吗,怎么又把人给弄来了?” “是他们自己撞到网里来的。”一个小头目模样的汉子回答道。 “好吧,既然抓来了总不能就这样放掉,抬出去洗洗干净,剁了烤肉块熬肉汤!” 霍克他们几个听他这么一说,登时被唬得头顶去了三魂,脚底走了六魄,神消气散魂飞天外,浑身上下瞬间便被冷汗湿透了,一个个都在没命地挣扎着。 “等等!你们知道他是谁吗?”正在这时,凯米尔突然挣扎着叫了起来。 那大族长一听,便摆了摆手让下边的人退后,扭头看着凯米尔,“他是谁?” 霍克他们几个一听此言如闻霹雳,都不由自主吃惊地停止了挣扎向他看去,凯米尔却倒是似乎稍稍松了口气,连忙说道,“他就是不死之王悬赏五十万要抓的众神之子!” 凯米尔此言一出,满屋皆惊! “凯米尔,你!”霍克一听便有如五雷轰顶,脱口便叫了出来。 然而,大族长却不相信似地看了看凯米尔,便走过来蹲在他身边左看右看看了好一阵子,说,“我还以为这众神之子有三头六臂十二条腿呢,看来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嘛,刚才你叫他什么来着?” 霍克瞥了他一眼,不吭声了。 那个大族长又走到凯米尔身边蹲了下来,“你说他是众神之子?” “千真万确!” “这么说你就是凯米尔了?” 凯米尔挣扎着仰起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如今这西北大陆上谁不知道凯米尔和众神之子是秤不离砣啊。”大族长站了起来看着他,“我对什么众神之子没兴趣,也不知道那什么不死之王是什么鸟东西,倒是你凯米尔,我们来做笔交易怎么样?” “什么交易?” 大族长摆摆手让手下的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了那个巫师模样的人,这才凑到他面前说,“我想请你去替我办件事,办成了,我不但可以放了你的朋友,还愿意和你结为兄弟,你看怎么样?” “那你也先放开我,让我站起来说话啊,哪有捆着手脚跟人家谈生意的?” 大族长朝那巫师点点头,那巫师便过来解开了他手脚上的绳子,凯米尔连忙站了起来活动着被绑得又酸又麻的手脚说,“你先把我的那些朋友也放开嘛。” 大族长摇了摇头,“他们不急,等我们谈好了再解开不迟。” 凯米尔无可奈何地说,“说吧,什么事?”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五章 意外之旅 七 七 这一连串令人目瞪口呆的突变,把霍克和素素都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唯独斯洛奇却躺在那儿似乎饶有兴趣地看着凯米尔。 大族长冲那巫师示意了一下,那巫师便凑到他跟前说,“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大族长有一支祖传的权杖,这权杖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可是前些日子这根权杖让一只豹隼给抢走了,我们想请你帮忙去取回来。” 大族长把话接了过去,“这根权杖是我们狂人族权力的象征,失去了这根权杖就等于失去了大族长的地位,所以这件事在真的权杖取回来之前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眼下虽然我的巫师科莫兹给我做了一支假权杖先顶着,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迟早会被人识破,所以想请你帮这个忙。” “干吗非得找我?” “我在几年前就听到过你的许多传说,如今听到的就更多了,所以我想也许只有你才能帮我这个忙了。”大族长说道,“今天你们自己撞到了我们的网里来,恐怕这就是天意吧。” 凯米尔还在揉着发麻的手腕,“谁不知道你们狂人族几乎是无敌的,为什么不自己去取?” “这一嘛,那只豹隼非常厉害,我们的人一见到就四散奔逃,根本不是它的对手,况且那豹隼的巢穴在一个非常高的地方,我们也根本上不去。”大族长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说,“这二嘛,我们族里各个部落觑觎着我这个位置的人不少,这事一旦泄漏出去我就完了,所以你如果不肯帮这个忙,我也只好先杀了你们灭口。” 凯米尔盯着他,“看来我是没得选择喽?” “这个嘛,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大族长毫不客气地说,“你现在是单枪匹马赤手空拳,就算你身手再好能闯出去,想必也不会拿着你这几位朋友的性命开玩笑的。” “好,我答应你!”凯米尔想了想,咬着嘴唇说,“你先把我这几位朋友放开。” 大族长朝门外喊了一声,便有几个人走了进来。 “把他们都解开,把那对男女和那个孩子先带下去好好款待,不得怠慢!”大族长吩咐了一声,又冲洛浩雄和斯洛奇他们说道,“还有你们几个,知趣的就把嘴巴给我闭紧点!” 那几个手下答应了一声,便给霍克他们和皮皮都松了绑。 霍克摇摇晃晃地一站起来就怒目瞪着凯米尔,凯米尔却冲他耸了耸肩,那皮皮虽然一脸很不爽的模样,但见凯米尔他们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便也一声不吭很安静地趴在了一边,另外那几个人随即打开了一个暗门,要将洛浩雄跟斯洛奇他们都带下去。 洛浩雄这时也已经醒过来了,挣扎着冲凯米尔叫了一声,皮皮也急忙抬起头凶狠地盯着大族长,一副随时准备扑上去的样子,凯米尔急忙冲它摆了摆手示意它不要动,然后才扭头冲着大族长嚷道,“等等!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大族长哈哈一笑,“不过你放心,我们虽然粗鲁,但待客之道还是懂一些的,到时候如果他们少了一根汗毛,你只管找我算帐!” “放心去吧,记住大族长刚才说的话。”凯米尔看着他们被半拉半推地走进了暗门,回头说,“现在你总可以放心了吧,我们的东西呢?” 大族长又朝外边喊了一声,又有几个人走了进来,“去,把他们的东西都拿进来,少一样我就剁了你们的手!” 那几个人出去了一会,便提着一大堆东西进来了,凯米尔粗粗检查了一下,便把自己和霍克的武器装备都拿了出来,想了想又把一把双手大剑和霍克原来用的从鹰头将军那儿缴的剑一起递给他,“这把剑是从那几个木乃伊统领身上找到的,乌金锻造,还带有吸血附魔法术,威力比那柄剑要强,你一起带上吧。” 霍克接过剑还是怒气未息地瞪了他一眼,边换盔甲边冲大族长问道,“那我们的马呢,怎么办?” “你们的马在哪儿?” 凯米尔说,“在那个山洞上边那个洞口外面。” “好,我这就让人去给你们取回来。”大族长跟身旁的科莫兹说了几句话,科莫兹便走了出去。 “好了,现在说说在哪儿可以找到那只豹隼吧。” 不多一会,凯米尔和霍克都已经披挂完毕,正好科莫兹走了进来,就把话接了过去,“把你们的地图给我,我会在上边标出它巢穴的位置。” 凯米尔把地图递过去,看着他说,“你是大族长的顾问?” 他点了点头,“我负责帮助大族长解读兽王的旨意,并给大族长提供建议。” “你好像是乌恒族的吧?” “是,不过我们同属半兽人种族。”他又点了点头,“你果然是见多识广。” “听说你们乌恒族有两个非常有名的法术,叫做轻足术和腾云术?” 他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有个朋友就是你们乌恒族的,听他说起过。”凯米尔笑了笑,“你能不能教教我们?” “这……”他沉吟了一会,说,“那好吧,既然你们是为大族长办事,力所能及的地方我理当效力,不过要学这两个法术可不容易,能不能掌握就看你们的缘分了,跟我来!” 科莫兹跟大族长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凯米尔和霍克走进了一个房间关上了门,等到他们从科莫兹的房间里出来,已是天已破晓。 科莫兹冲他们点了点头说,“二位果然是天赋异禀,我用了整整三年时间才完全掌握了这两个法术,你们却只用了一夜工夫,实在佩服!” 凯米尔也右手抚胸略一俯首,“多谢了!” “哦,对了,还有样东西你们一定要带上。那豹隼的吼声非常厉害,你听不到声音,但很快会感到头晕目眩站立不稳,甚至可能七窍流血而死。” 科莫兹又从身边的包里拿出一小包东西递给凯米尔,凯米尔接过小包打开一看,却是一团橡皮泥似的东西,便问道,“这是什么?” “隔音泥,你们把它搓成小团塞到耳朵眼里,可以避免受到那豹隼吼声的伤害,而且不影响你们正常的听力。” “谢谢!谢谢!” 匆匆吃过大族长让人为他们准备的早餐,带上为他们准备的一路上吃的喝的,凯米尔和霍克遵照科莫兹的吩咐把隔音泥塞到耳朵眼里,又特意吩咐皮皮安心留在屋子里,让他们把它送去跟洛浩雄呆在一起,然后跟大族长打了个招呼便匆匆上路了。 一出寨子的大门,霍克便忍不住了,“好你个凯米尔,关键时候你还真敢出卖我啊!” “那当然,你是众神之子又值那么多钱,不卖你卖谁。” “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好兄弟!”霍克嘟囔道,“这下倒好,想出卖我的,却把自己给赔上了!” “你得了吧你,我要是不卖,咱们这会儿早就一块块的在烤架上吱吱地冒着油烟,或者在汤?里上下翻腾冒着油花了!” “好好好,你快别说了,我浑身毛孔都竖起来了!” “现在知道后怕了?”凯米尔瞥了他一眼,“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能保住性命,任何办法都得试试,只要别让人家当场给剁了,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你是怎么料到他会有事要用到咱们的?” “我一进门就注意到他眉头紧锁满面乌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所以决定赌一把。” “可你看你这赌的,揽来了这么一份好差事!” “别抱怨了,这狂人族说要烤肉块熬肉汤可不是说着玩的!”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五章 意外之旅 八 八 他们俩在崎岖的山道走了一阵,霍克便又憋不住了,“你有几分把握能打败那豹隼?” “说实话,半分都没有。”凯米尔摇了摇头,“你没见过豹隼,翅膀展开来足有大族长住的那屋子那么大,别的都且不说,光那翅膀扇动时刮起的风就足够把我们都搧回月河去了!” “那你也敢答应?” “不答应又能怎么样,蚱蜢死到临头还会蹦上几蹦呢,至少咱们这会还是活蹦乱跳的。”凯米尔笑了笑,“好了,赶紧赶路,试试那个轻足术吧!” 两人施起轻足术,果然便觉得身子轻巧了许多,脚下轻轻一使劲便觉得耳边生风窜出去老远,走在这陡峭的山坡上也如履平地,比骑马快多了。 霍克加快脚步追上凯米尔,“太棒了,你是怎么知道他会这法术的?” “其实这是很久以前听我义父说起过,这么多年早就忘了,我也是看到他戴的护符才突然想起来的。”凯米尔一边加速一边说,“你看这山路,如果带马那就是个累赘,而且从地图上看从这到那儿走直线至少都得两天,再弯来绕去的就更不知得多少天了,咱们耽搁不起啊!” “真是服了你了,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霍克嘟囔道。 “不笑难道还哭不成,哭能把权杖哭回来吗?”凯米尔回头瞥了他一眼,“别废话了,快走吧!” 大山里的路,果然是望山跑死马。 从地图上看大约只需要两天的路程,凯米尔和霍克即使借着轻足术和腾云术也已经走了两天,那蜿延伸展的崎岖山道却依然长得似乎没有尽头,有时看着对面的崖壁近得几乎都能跳过去,可绕来绕去的却得走上半天。 眼见得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凯米尔和霍克只好在一片崖壁底下找了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弄了些木柴把营火升了起来,用匕首把肉切成小块,用树枝串着在火堆上边烤边吃边聊着。 大山里的夜晚,宁静而神秘,山风抚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不时地传来的一两声婉啭的鸟啼,还有此起彼伏的蛙叫虫鸣,反而更增添了几分静谧。 “哎,你以前在荒野中过夜过吗?” “有啊,那还更惨,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不害怕吗?” “说不怕那是假的,可是身边要是躺着几个陌生人更害怕。” “为什么?” “因为你不知道会不会在睡梦中被人抹了脖子抛尸荒野。” “我感觉吧,更恐怖的还是你睡在家里,却不知道会不会在睡梦中被你最熟悉、最亲密的人割了喉咙。” 凯米尔抬起头盯着他,“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会在那神殿里,跟我身边那些最熟悉的人有关。” “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只是觉得,跟你在一起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安全感……在你身边,总是让我感到很……安心……”霍克摇了摇头,“很奇怪,不是吗,难道我以前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 “你想起什么了?” “刚开始时,我拼命想弄清我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那座神殿里,可最近一段时间,只要我一想到这些,就会有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好像我的经历中有什么可怕的秘密在等着我,”霍克微微地摇摇头,“这种恐惧感在拼命地阻止着我的记忆……” “那就先抛开它,就想想我们怎么才能从那个怪物手中取回权杖。”凯米尔心里猛地一颤,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浩雄他们还在他们手中,狂人族是不会挟持着人质和你谈条件的,一旦感觉到威胁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人质,然后跟你玩命。” “你是说,如果我们拿不回权杖,就不可能救出浩雄他们?” “是!所以我们现在要想的就是两点:活着,取回权杖。” “你不是说我们无法打败豹隼吗?” “我这一路上都在想着怎样才能打败它,结果却发现无论我们怎么做都是死路一条,别说是就凭咱们俩,就是再来一个中队的人都未必能战胜它。” “那怎么办?” “就在几乎绝望的时候,我突然发觉自己是不是把目的弄错了,我们是来取回权杖的,为什么非要想着去杀死它呢?这样一想我便豁然开朗,其实我们还是有很多办法可以试试的,比如说它为什么要抢走狂人族的权杖?” “对啊!”霍克一下子兴奋起来,“你这脑瓜子果然与众不同!” “不是我脑子有多好使,而是我们从一开始就犯了绝大多数人都会犯的错误,把目的跟手段混淆到一起了。人往往就是这样,开始的时候目的是很明确的,但在行动的时候却往往把手段当成了目的,结果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凯米尔往火堆里添了几块木柴,“我们的命不只是我们自己的,身后还有长原郡的百万苍生,所以我们要考虑的不仅是如何达成目的,还得好好活下去。吃饱了就先好好睡一觉,保持体力,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在等着我们呢。” 霍克看着他说,“真怪,这会儿看你怎么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凯米尔一愣,“什么感觉?” “好像你……”霍克说了半句又把话咽了回去,“算了,不说了,再说下去你又要恼了。” “说话留半句,你也跟我吊胃口?”凯米尔伸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信不信我把你的耳朵拧下来?” “哎哟!耳朵,我的耳朵,你快放手!”霍克连忙用手护着耳朵叫道,“我说,我说!” 凯米尔放开了手,“快说!”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从来没看到过你有这么安静的时候,”霍克这才吞吞吐吐地说,“这会儿看你……怎么看都感觉你身上还透露着一种……阴柔之美,不像是个男人该有的……” “你才不像个男人呢!” 凯米尔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幸亏在夜里看不清他的脸色,愣好一会才站起身把他拉了起来,“别胡思乱想了,去好好睡一觉,这后边的路还很长呢。” “你要是个女孩子,我一定让领主大人把你嫁给我,让你一辈子陪着我!” 霍克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看着他忽地撂下了一句话,转身走到铺盖前躺了下去,扔下他一个人站在那儿半晌回不过神来。 月河城。 多拉格巡视了一圈城防,便来到了下城区的一条街道上,从口袋里摸出了一袋烟丝,又从腰边抽出一根小小的烟筒装了一管烟,借着装烟丝点烟的机会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跟踪之后,便来到了一座屋子前边,举手轻轻地叩了叩门。 门打开了一条缝,屋里一个半裸的女子探头朝四周看了看,一把将他拉了进去。 街道对面一座屋子二楼窗户的后边,两个人正隐藏在阴影里注视着那边发生的一切。 “多拉格队长干吗要偷偷摸摸地给妮珂送吃的?”一个守卫看着厉铎低声地说,“要不要通知领主大人或者法师大人?” “他照顾妮珂姐姐,应该是出于当初对凯米尔和众神之子的承诺,可又怕妮珂不领情,就采用了那种办法,问题在于他那些东西到底从哪来的,咱们的厨房里可找不到那么新鲜的东西了。”厉铎摇了摇头,“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他可是当年冒死突围求援,救了月河城的英雄,没有真凭实据反而会惹火烧身的。” “知道那屋子的主人是谁吗?”过了一会,厉铎又问道。 “她叫凯蒂,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单身女子,前几年那个帕多夫开舞会的时候,她可是舞会上的皇后,结交的都是城里的名流,跟好几个男人都有来往。” “帕多夫?”厉铎眉头一皱,“奇怪,旱灾开始的时候她怎么没走?” “大概是没地方可去了吧,她可是个花钱如流水的货。” “你对她的情况好像挺熟悉的嘛。” “调到特种卫队之前,我就在这个片区。” “多注意她的行踪,看她现在还跟哪些人来往。” “明白!”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五章 意外之旅 九 九 黎明时分,远方的天际露出了一线鱼肚白。 二十几条人影悄悄地逼近了凯米尔和霍克他们宿营的那片崖壁,一直蹑手蹑脚地潜行到离他们睡觉很近的地方,领头的那个人略一挥手,十几个人便飞快地扑了过去,死死地摁住了铺盖上那两个还在睡梦中的人,“抓住了!抓住他们了!” “恭喜你们,抓住了七十万赏金。”正在这时,他们背后忽地传来了一个冰冷嘲讽的声音,“江湖规矩,见者有份,可得算上我们那一份哦!” 那些人大吃一惊,急忙回头一看,却是手持双剑的凯米尔和手持剑盾的霍克如同两个魅影,正站在他们身后冷若冰霜地看着他们。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火堆旁边的几个人气急败坏地把铺盖一掀,才发现下边盖着的只是一堆树枝和枕头而已,“糟糕!我们上当了!” “不得不佩服你们啊,这么短的时间就纠集了这么多人,中午在那个村子里吃饭的时候,你们要不是觉得人手太少没有把握,早就动手了,对吗?”凯米尔依然冰冷冷地说,“只是很抱歉,又要让你们失望了!” “弟兄们,上啊!他们只有两个人,咱们就是磨也把他们磨死了!” 那个领头的傻愣了一会,像是突然醒悟过来般地举刀狂叫起来,其他人也如梦初醒“哇哇”叫着扑了过来。 凯米尔冷冷一笑,挥剑纵步迎了上去,挥手一剑就割开了冲在最前边那家伙的咽喉,随即一扭身又是一剑切开了另一个家伙的喉管,然后一矮身一剑格挡开砍过来的刀,又一剑刺穿了一个家伙的腹部,并迅速往上一挑在他肚子上开了个大口,连肠子都流了出来。 他把剑一抽一脚把那家伙踹得飞了出去,把冲在后边的人都撞倒了好几个,后边的那几个人都被他这疾如闪电的身手给惊呆了,凯米尔趁隙扭头朝霍克那边一瞥,却见他在好几个人的围攻下似乎完全乱了阵脚,一手盾一手乌金长剑只是手忙脚乱地格挡着,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幸亏那黑血守护者自带反伤,否则早就被人活捉了。 “霍克,稳住!” 他心里一急,挥起一剑削开了一个扑过来的家伙的肚子,一手把一柄剑朝着那边的一个家伙掷了过去,迅即借着腾云术一跃而起,踩着旁边一个家伙的脑袋朝那边飞扑过去。 这会儿,他掷出去的剑已经插进了一个家伙的后心,他双脚甫一落地,又是一剑削去了一个家伙的一只脚,那家伙惨叫着倒了下去,围攻霍克的那些人仓皇之下只得回过身来对付他,这才算是解了霍克的围。 凯米尔刚直起身来,冷不防旁边一个家伙一个盾击已经击打在他的脸颊上,把立足未稳的他击得飞了出去摔倒在地,紧接着又挥刀向他砍了过来。他来不及多想,急忙往旁边一滾,那刀已经落在了他原来躺着的地方,就在这一瞬间,凯米尔迅速一个回滾,那家伙还来不及收回手,那刀已经被凯米尔压在了身下,被迫撒手放开了刀柄,没容他直起腰,凯米尔的剑锋已至,在他的脸上一直到胸口切开了一条长长的切口,鲜血如喷泉般地洒了出来。 “凯米尔!” 霍克一看凯米尔被人击倒,惊叫了一声,瞪着眼睛举着剑盾便扑了过来,一个盾击击飞了旁边的一个家伙,又是一剑砍倒了挡在他前面的家伙,跟前边相比宛如换了一个人,盾击连着剑击很快又砍倒了两个赏金猎人,打散了企图围攻凯米尔的那帮家伙。 那伙赏金猎人原以为以多打少又是偷袭,这桩大买卖是十拿九稳的事,却不料一口咬在了钢刃上,连汤都没喝到倒先崩掉了半口牙,只不过顿饭工夫已经死伤了近一半人,再也不敢贸然进攻了,只是围成了一圈盯着他们。 这时,凯米尔也一个旱地拔葱站了起来,与霍克形成了背靠背之势,“你掩护我,先干掉外边那个领头的,剩下的就好办了!” 霍克点了点头,“行!” “把握节奏,上!” 凯米尔的话音刚落,霍克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一挥盾击飞了前边的人,随即往地上一蹲把盾牌平举到头上。 凯米尔随之一跃而起,凌空冲出几步一脚在盾牌上一点又凌空而起直扑那个头领,双脚还没落地,他手中的剑已经从那头领的颈项上猛地划过,那头领的头颅刹那间便飞了出去,一股热血瞬间从他的颈腔中喷涌而出,在半空中飞溅成了一条高高的血柱。 此刻天已经大亮,旁边所有的人都被他们这几乎天衣无缝的神之一击惊得目瞠口呆,但没等他们的一声惊呼冲出喉咙,凯米尔的剑和霍克的剑盾已经接踵而至,如同砍瓜切菜般地将他们砍翻在地,除了两个腿快的拔腿就跑之外,其余的几乎就是在顷刻之间就全躺在了他们的剑下,腥红的热血喷洒了一地。 霍克叫道,“有两个家伙跑了!” “不能让他们跑了泄露我们的行踪,追!” 凯米尔和霍克运起轻足术分头朝那两个人追了上去,跑在前面的那个家伙听到后面的脚步声,知道逃跑无望,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直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饶了你好让你去报信?你想多了!”凯米尔冷冷地看着他“哼”了一声,手起剑落,那家伙便双手捂着咽喉“唔唔”了几声,扑地倒在了地上。 他收起剑回头一看,霍克也已经干掉了另外那个家伙正在喘着粗气,便朝他走了过去,“你到底怎么回事,竟然那么长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霍克低下了头,“一看到他们好几个人扑上来,脑子里一下子就全懞了……” “懞,懞,亏你还说得出口!”凯米尔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战场对敌,生死一线,要不是他们非要抓活的,你他妈的早死了几十回了!一群乌合之众都能把你吓成那鸟样,还说什么打败不死之王,还不如趁早收拾东西回去等死!” 霍克愣了一会,抬头看了看他,咬着嘴唇一声不吭拔腿便走。凯米尔也是一愣,连忙追了过去一把拉住了他,“你要去哪儿?” “回我的神殿去!” “你浑蛋!” 凯米尔一听,更是火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抽了过去,竟然把他打得踉跄了好几步摔到了地上。 他并没有去扶他,却指着他的鼻子吼道,“刚说你两句就受不了了?出来才几天,就把自己在出征时的誓言都扔到了脑后?就忘了我们一路上看到的惨状,忘了月河城父老乡亲对我们的期望?你要真是那么个窝囊废,那你只管走,我自己和浩雄一起去羊见愁!” 霍克躺在那儿看着他呆住了,好一阵子才翻身坐了起来,低声地,“对不起……” “你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你自己,对不起妮珂,对不起月河的父老!”凯米尔在他身边蹲了下来,放缓了语气说,“你刚出神殿,实战经历还不多,也许我不该过分苛求,可是你必须明白,这不是在训练场上,生死存亡就只在瞬息之间,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犹豫迟疑!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向妮珂姐交代?我们怎么办?月河又怎么办?” 霍克沉默了一会,看着他沙哑地说,“你放心,不会有下一次了!”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五章 意外之旅 十 十 赏金猎人是天泽世界上几乎所有国家都存在的一个分布得很广的行业,也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没有任何从业限制,也无须履行任何加入的仪式手续,只要你认为自己可以就能加入的高自由度行业,干得好的话可以有很不错的收益,当然同时伴随着的也是高风险。 风险不仅来自被悬赏的目标及其同伙,同样也来自同行之间、同伴之间那几乎没有任何规则限制,讲究的就是利益为王的恶性竞争,很多的赏金猎人其实并非倒在悬赏目标的手下,而是倒在了自己的同行手里。 尽管如此,但由于这一行业独有的高收益和高自由度,自古以来投身于这个行业的人们还是趋之若鹜,直至如今,人们依然能在任何一个城市乡镇看到他们频繁出没的身影。 赏金猎人最初是官方作为应对犯罪猖獗而守备力量普遍不足的一种补充手段而诞生的,主要就是代替官方追捕猎杀那些潜逃在外的罪犯并领取事先约定的赏金。因为他们通常需要像猎人一样追寻罪犯踪迹,追踪目标并等待合适的时机实行抓捕或猎杀,故而被人们称为赏金猎人。 随着社会的发展,发布悬赏的不再局限于官方,悬赏内容也开始变得五花八门无奇不有,赏金猎人便也渐渐地发展成为了一个行业,有职业的半职业的,也有许多人是为了某个悬赏任务而临时加入的,人员的组成也是极其复杂。在天泽世界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就有许多赏金猎人被魔族的使者、追随者和邪教团伙利用成了他们的帮凶,同样也有许多赏金猎人在反击魔族入侵和反侵略战争中,为了拯救苍生守护家园而献出了生命。 赏金猎人通常都是单独行动或三五个人组成小团队行动,人数再多的就大都是为了某个高额的悬赏任务而临时拼凑的,成分复杂,身手也是参差不齐,但无论如何,在凯米尔他们面前都远算不上是什么强劲的对手,因此这一路过来,尽管有许多赏金猎人都知道不死之王重金悬赏他们的事,然而但凡长点心眼的都知道,这等以前所未有的巨额悬赏的对象,绝对是他们招惹不起的角色,所以也没几个胆包身的真敢想拿这份玩命赏金的。 他们昨天中午路过一个村子,在一家小饭馆里打尖吃饭的时候,凯米尔就已经注意到了角落里一张餐桌前坐着的几个赏金猎人在不时地偷偷地瞄着他们,还发现其中有几个人已经跟了他们有一段路了,就意识到有人已经盯上了他们。 他深知赏金猎人的那点德性,所以就多留了个心眼,在睡觉之前就作了布置,那伙赏金猎人还自以为得计,孰不知自己早已落入了他们设下的陷阱。 对凯米尔他们来说,这种临时凑集起来的赏金猎人就是一伙乌合之众,结果就是到这会儿,那帮子人已经没有一个能呼吸的了,只是凯米尔怎么也没想到霍克在临阵对战中又一次出了那么大的纰漏,也难怪他会发那么大的火了,甚至第一次动手打了他一记耳光。 “起来吧!”凯米尔站起身把手伸给他,“抓紧时间收拾一下,吃点东西,我们还得赶路呢。” “好嘞!” 霍克抓着他的手站了起来,这才注意到他的脸颊上有好大一块青紫的淤斑,还有左手的半截袖子都被血染红了,不禁大吃一惊,急忙抓起了他的手查看着,“啊?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没事,擦破点皮。”凯米尔的脸上不由抽搐了一下。 “少废话了,快让我看看!” 霍克不由分说拉着他走到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慢慢地解开腕甲,小心翼翼地将袖子拉了上去,露出了手肘上方一道挺深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水。 “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你等着啊,我先去把包拿过来。” 霍克跑到崖壁下拿了包过来打开放到一边,拿出一瓶白酒取出塞子,慢慢地把酒洒到伤口上,用一块布轻轻地擦洗着伤口和周围的血迹,“你啊,也就是个狂人,连受伤了都还那么凶悍。” “我能怎么办,”凯米尔痛得“咝咝”地吸着冷气,“那会儿我要是再迟疑一下,你恐怕就得当俘虏了!” “都是我带累了你,下次绝对不会了。” 霍克轻手轻脚地洗干净伤口,又取出一瓶药粉洒到伤口上,然后用布条包扎了起来,“你这皮肤真好,跟姑娘似的,不会留下疤痕吧?” “你才像姑娘呢!”凯米尔脸上一红,“真想不到你还挺细心的。” “那是我粗心的时候你还没看到。” 霍克替他包扎好伤口,又伸手想去摸他脸上那块瘀斑,“我真是浑,看你这脸上伤的……” “别……”凯米尔本能地一下子拨开了他的手,霍克一愣,“怎么了?” “碰到有点疼……”凯米尔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掩饰道,“别自责了,在战场上挂点彩是常有的事,过几天它自己就会消退的。” “手上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原来你还会这一手。”凯米尔活动了一下手臂,脸上不由又抽了一下,“你哪来的这些东西?” 霍克又从包里拿出一瓶药水打开了盖子递给他,“铁血盟盟主送的急救包啊,出发的时候我把它带上了,你再喝点药水吧,这药水可以止痛还能加快伤口恢复的。” “对了,你的脸没事吧?” 凯米尔接过药水一口气喝了下去,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的。” 霍克摸了摸脸,“总算领教了,你这出手真够狠的,我这半边脸上到现在还是麻辣辣的。” 凯米尔指了指自己的脸,“要不你打一记回去罢。” 霍克想了想,果然抬起手就朝他打了过去,没料到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被凯米尔一把抓住了手掌,笑道,“跟你开玩笑的,我可没打算真挨你一巴掌。” 霍克脑子一转,抬脚就向他踢去,不想他的脚刚一动,凯米尔便把他的手掌用力往后一扳,痛得他“哇哇”直叫道,“你快放手,我的手腕……” “想暗算我可不太容易,你的眼睛早泄漏了你的想法。” 凯米尔放开了他的手转身往崖壁那边走去,边走边说,“好了,别闹了。赶紧吃饭,然后检查一下尸体,把值钱的东西都拿上,咱们还得去找那豹隼呢!” 凯米尔和霍克匆匆弄了点吃的东西吃了,便分头把那些赏金猎人的尸体都搜索了一遍,还真搜出了不少的好东西,甚至还有一罐很少见的水银。这帮被鬼迷了心窍的家伙,大概直到死到临头那会才明白什么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寻”,结果那巨额赏金连影子都没看到,他们自己身上的钱财倒先成了支付给凯米尔他们的赔偿金,而他们自己则永远倒在了这荒山野岭里,曝尸荒野成了孤魂野鬼,连个替他们收尸的人都没有。 凯米尔他们收拾好东西,又匆匆地踏上了那崎岖的山道。 经过这场不期而来的反偷袭战,他们俩之间似乎更多了一些默契,而凯米尔的心底里也渐渐滋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的感觉…… 经过几天的艰难跋涉,到第四天傍晌时分,凯米尔和霍克终于来到了科莫兹在地图上标记出的那豹隼巢穴所在的地方,谁知等他们气喘吁吁地登上巢穴对面的崖壁顶上一看,眼前的情景就足以令他们万念俱灰了!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五章 意外之旅 十一 十一 那无疑是飞禽走兽的乐园,却决非凡人可以涉足的地方。 站在崖壁顶上放眼看去,极目之处尽是一片千沟万壑怪石林立,被无数的悬崖峭壁分割成的大大小小的峡谷,蜿蜒的河流就像一条条银色纤细的蠕虫在沟壑之间闪着银光,众多的急流飞瀑激荡起重重水雾,在阳光下飞架起条条彩虹,而峡谷间的一些盆地上则是绿荫环绕生意葱茏,偶有姹紫嫣红点缀其间,一派天人合一景象,整个地方看着就像是一块原本巨大的令人赏心悦目美味可口的生日蛋糕,却被某个疯子一阵不问情由的乱剁之后留下的残骸,瞅着都不知让人该怎么说才好了。 在峡谷中间,一根巨大的石柱拔地而起直插云霄,顶上还笼罩着片片云雾,别说是两条腿的人,就是只老鹰要飞上去只怕也得费老鼻子劲了。 “完了!看样子那上边就是那豹隼的窝了,这种地方能进去还能上去的除非是神祇。”霍克颓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垂头丧气地说,“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当初就让他们一刀给剁了来得痛快!” “不许胡说!咱们要是死了,浩雄他们怎么办?月河城的人们又怎么办?” 话虽这么说,凯米尔自己却也完全没了平时那股子自信,只是蹲在那儿双手捂着脑袋发起呆来。他曾经设想过最恶劣的情况,却没料到眼前的情景远比他能够设想的还要糟糕百倍千倍。 如果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去,他和霍克固然还可以放手一搏,洛浩雄和斯洛奇他们却是必死无疑,但再要说取回权杖,且不提那密如蛛网的峡谷和那顶天立地的石柱,光他们脚下这道绝壁,就是他们根本无法逾越的天堑了。 “来者可是众神之子和凯米尔?” 正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他们俩都吓了一跳。两人急忙定神一看,一个巨大的阴影几乎遮住了半个山坡的阳光,再抬头往上看去,却是一只豹头猎隼嘴鹰爪的巨型怪物正在他们头顶上盘旋着。 “它来了!”凯米尔立即蹦了起来取出了弓箭,“霍克,用黑血之牙,准备战斗!” 霍克急忙也跟着跳了起来,一手拔出黑血之牙便想挥过去,却听那豹隼又说道,“别冲动!我再问一遍,你们可就是众神之子和凯米尔?” 凯米尔连忙朝霍克摆了摆手,“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如果是的话我有话要跟你们说,如果不是的话就请回吧,我不想再杀无辜的人了。” 凯米尔仔细端详了它一会,见它的样子好像并无恶意,便收起了弓箭答道,“是,他就是众神之子霍克,我是凯米尔。” “那好,请二位往里边让一让,容我下来说话。” 那豹隼看他们退到了里边,便收起翅膀慢慢地落在了悬崖边上,那巨大的身躯一落地竟然使得整个山坡都抖了一下。 霍克心里一阵紧张,不由得又伸手按住了剑柄,凯米尔连忙按住了他的手,“听它把话说完。” “我已经跟了二位很久了,也听到了很多你们的谈话。” 霍克和凯米尔吃了一惊,“你早就发现我们了?” “当然。”豹隼微微微微一笑,“这方圆几百里都是我的地盘,别说是你们两个这么大的人,就是一只兔子也别想躲过我的眼睛!” 凯米尔吐了吐舌头,“那……你到底想和我们说什么?” 那豹隼歪着脑袋看了看凯米尔,说,“凯米尔,真的很佩服你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倒很想知道,你们打算怎么对付我呢?” “说实话,我们压根就没打算要对付你。” 那豹隼似乎颇有兴趣地看着他,“为什么?” 凯米尔老老实实地说,“因为我们根本不可能打败你的。”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来?” “你取走了权杖却没有毁屋伤人,我想也许有你迫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还有商量的余地,或许还有我们可以帮上忙的地方。” “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说‘准备战斗’?” “本能反应,我想你应该可以理解。” 豹隼微微点了点头,“你的思维果然不同常人,而且颇能揣测人心。” “谢谢!”凯米尔看着它说,“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要取走权杖了吗?” “我叫津子,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我从狂人族大头领那儿取走权杖,也是为了我的孩子。”豹隼用翅膀指了指那根石柱的顶上,声音一下子变得忧伤起来,“权杖现在就那上面,和我的孩子们在一起。” 霍克不解地,“这权杖和你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津子顿了一下,才慢慢地说,“我们豹隼一直要到三十岁左右才能成熟,然后三年才能孵一次蛋,一窝最多也就是两三个孩子,而且孩子能平安长到成年的机率也不是很高,所以你们平时很少能看到豹隼。 “前几年我一连孵过两窝蛋,刚孵出来的时候都挺正常,但等孩子长到一岁左右便开始不断地衰弱下去,不管我怎么精心照料都没有作用,然后就纷纷夭折了。 “去年我又孵了一窝三个孩子,眼看又要满一岁了,孩子们便又开始出现同样的症状。我急坏了,就到兽王的祭坛去祈祷许愿,乞求兽王庇护我的孩子,可兽王却告诉我,我的孩子是被大地之母下了诅咒,这诅咒除了创世之父和大地之母之外无人能解。” 凯米尔和霍克对视了一眼,“啊,那后来呢?” “不过兽王说,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暂时保护我的孩子免受诅咒的伤害,那就是狂人族大族长的权杖,这就是我要从狂人族大族长那儿取走权杖的原因了。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可以做出世界上最疯狂的举动,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作为一个母亲的急切心情。” “原来是这样,”凯米尔和霍克都默默地点了点头,“我们能理解。” “谢谢!”津子叹了口气,继续接着说道,“可是兽王的话里还有‘暂时’两个字,这使我的心里始终不能踏实,前不久便又去祭坛乞求。 “兽王告诉我,众神之子和凯米尔已经来到西北大陆,最近可能会从这一带经过,如果要想永久解除诅咒对孩子的影响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请众神之子和凯米尔一起向创世之父祈求。 “兽王还说,众神之子都是创世之父的血裔,凯米尔是众神之子的牧马人,如果他们能一起向创世之父祈求,创世之父也许会看在你们的份上网开一面。 “从那时起,我就一直默默地守候在这一带,每天都在这片地方巡视着。我不知道你们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会来,会从哪条路上走。因为我每次出现都会引起人们很大的惊慌,所以也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四处去找你们,只能默默地祈祷神明会指引你们到这儿来……” “现在你们终于来了,我的祈祷显灵了! “我只想求你们帮帮我,替我向创世之父求个情。我知道我犯过许多错,知道我罪孽深重,如果大地之母一定要惩罚,那就惩罚我吧,不管是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愿意以一身来承受,但求神王放过我的孩子…… “我知道这很冒昧,可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求求你们看在一个母亲爱子心切的份上帮帮我,拜托了!” 津子哽咽着深深地拜了下去,伏在地上不肯起来。 第一部 水与火 第五章 意外之旅 十二 十二 看着眼前这情景,霍克心里猛地一震。 刹那间,眼前的津子似乎幻化成了神殿里那个一直在梦里呼唤着他的飘忽的身影――三百年……三百多年的坚守,三百多年的守护守望…… 津子为了孩子,风雨无阻苦苦地守候着他们,那个身影整整守候了他三百多年,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还有谁能这么无怨无悔地守望着一个人?除了母亲,谁又能这样无怨无悔的付出自己的一切?除了母亲,又有谁能替孩子毫不犹豫地一肩挑起整个世界?除了母亲,又有谁能把自己所有的爱都倾注给了孩子,却忘掉了她们自己…… 可是,如果那真是他的母亲,为什么却始终不肯与他相见相认,即使在梦里?又为什么她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不死之王?甚至,为什么他隐隐感觉自己的心底深处,对母亲似乎还有一种深深的怨恨? 他不知道,不知道…… 母亲……他……不死之王……脑子里的影像犹如电光一闪转瞬即逝,他晃了晃脑袋,眼前依然是拜伏在地的津子。 霍克和凯米尔都慢慢地跪了下去,热泪盈眶地看着津子,“起来,快起来!我们愿意……愿意替你去向创世之父求情……” 津子又深深地拜了下去,“谢谢!谢谢……” “可是,”凯米尔犹豫了一下,“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如果创世之父不肯……” “你们放心,如果真是那样,我也就认命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一定会把你们和权杖一起平安地送回寨子。”津子抬起头,神情里带着几分凄凉几分凝重,“二位请到我的背上坐稳了,我带你们上去。” 津子伏下了身子,凯米尔和霍克还是费了好大的劲才爬到它的背上,那宽展的背犹如一只小船,估摸着坐个一二十人都没问题。 “你们可要坐稳了!” 津子叮嘱了一声,便展开翅膀腾空而起,俩人顿时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身边的云朵似乎触手可及,眼底下的山川河流便如一个巨大棋盘,而那些高耸的悬崖山头,只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仿佛可以任由他们移动。 面对着此情此景,霍克不禁脱口而出道,“穷尽千里目,方知天地小,平生多少事,回首一梦遥。” 凯米尔回头看着他诧异地,“原来你还会做诗啊。” 霍克一愣,“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自己就冒出来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石柱顶上,津子收起翅膀慢慢地落到了地上,凯米尔和霍克从它背上滑了下来一看,那几只小豹隼都挤在一个巨大的窝里,一见到母亲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津子用翅膀轻轻地拍着小豹隼,“这就是我的三个孩子,拜托了!” 霍克和凯米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几只小豹隼,说是还小,实际上却比他们俩大得多了,也都在用混杂着好奇和乞求的眼光在看着他俩,仿佛也知道他们就是它们求生最后的希望,那叫声里似乎也多了一点凄楚和企望。 凯米尔和霍克相互看了一眼,便转身默默地跪到了地上,津子赶紧也跪了下去,目不转睛地看着空中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凯米尔和霍克双手高举过头拜伏在地上,对着空中大声地说,“创世之父在上,众神之子霍克,长原郡侍卫官凯米尔,拜请创世之父!” 约莫顿饭工夫,便见空中现出了一个不停散射着光芒的光晕,光晕里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众神之子,凯米尔,不知你们请本王所为何事?” 津子一听创世之父发声,伏在地连头也不敢抬起来了。 凯米尔和霍克连忙异口同声地大声说道,“创世之父在上,这位豹隼母亲津子,为孩子受大地之母诅咒一事,恳求我们代向创世之父求情,还望创世之父看在我们的份上能网开一面,为她的孩子解除诅咒!” “哦,是她呀!”光晕里又传来了埃尔斯都的声音,“她曾经为了追求刺激猎杀了一位孕妇,导致她家中的幼子一同夭折,一尸三命,大地之母震怒,故降下诅咒,要让她断子绝孙,孤独终老!” 凯米尔和霍克相互看了一眼,连忙大声说道,“创世之父在上,津子已经自知罪孽深重,愿意洗心革面悔过自新,我们斗胆敢请创世之父再给她一个机会!” “这……”那声音似乎犹豫了一下,“如果她日后恶性不改,旧态复萌怎么办?” “霍克、凯米尔愿以身替她担保,如果她日后再有不敬之举,我们愿意跟她一起受罚!” “那好吧,既然你们愿意为她担保,本王就法外开恩网开一面,替她解了这诅咒罢。”创世之父的话音刚落,便见一缕缕黑烟从小豹隼身上慢慢退去,渐渐消散在空中,那叽叽喳喳的叫声顿时也变得清亮了许多。 津子一见大喜过望,急忙拜了下去,“多谢创世之父!” “津子,本王今天是看在众神之子和凯米尔的份上替你解除诅咒,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希望你从今往后能善守本份,自求多福!” 津子急忙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津子一定谨遵圣谕,不敢有误!” “众神之子,凯米尔,你们身负重任,前路遥遥,也须谨记万事皆无定数,成败缘于一心,还望能且行且珍重!”埃尔斯都又转向霍克和凯米尔,“去吧,本王也该回宫去了。” “霍克、凯米尔一定铭记于心,谨言慎行!”霍克和凯米尔又拜伏在地,“恭送创世之父!” 看着光晕渐渐消失在空中,津子不禁欣喜万分,一把将霍克和凯米尔都搂到了怀里,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不由自主地滴落了下来,“谢谢!谢谢!太感谢了!” 许久,霍克才慢慢地说,“津子,我们也是为你的母爱所感动,不惜以身为你担保,你可千万别让我们失望!” “你们放心,津子虽然曾经不知自持铸成大错,但也决非那种不识大体、忘恩负义之辈,今后定当善守本份,为自己也为孩子祈福!” 她从身边取出了一枚小小的哨子递给霍克,“众神之子,凯米尔,今后如有需要我的地方,只要吹响这哨子,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你们在哪里,我都一定会尽快赶来!” 霍克接过哨子,“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好了,”凯米尔走过去拿起权杖说,“他们一定等急了,我们赶紧走吧!” “等等!” 津子又拿出了两枚几乎一模一样的戒指,把其中一枚镶着红钻的递给了霍克,“众神之子,这枚戒指叫做焰之吻,它具有的魔力能让你百分之百免受火焰高温伤害,同时可以增加体力,减少体力消耗,还能让你在水下呼吸,今后肯定会有用得上的地方,还望收下。” 接着她又转向凯米尔,把那枚镶着蓝钻的戒指递给了他,“凯米尔,这枚戒指叫做冰之吻,它具有的魔力除了能让你百分之百免受冰霜寒冷伤害之外,其他的功能和那枚戒指一模一样,也请你收下吧。” 霍克和凯米尔几乎同时地,“这……我们……” “这两枚戒指,是一个商人谋害了同行的一位法师得到的,正好让我撞上了,也不过是创世之父借我之手转交二位而已,二位就不必客气了。”津子把戒指塞到他们手里,含笑道,“请二位到我背上坐好,我这就送你们回去!” 第一部 水与火 第六章 暮色之城 一 一 “不好了,那只怪物又来了!” 不知是谁的一声惊叫,整个寨子顿时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人们远远地看到那只豹隼正在朝着寨子飞来,便开始跟没头的苍蝇似的四散奔逃,到处寻找可以藏身躲避的地方,把整个寨子都搅得鸡飞狗跳的。 听到叫声,大族长和科莫兹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虽然没有像人群那般慌乱,但看着渐渐逼近的豹隼却也不知是祸是福,心里有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还是科莫兹眼尖,一眼看到了坐在豹隼背上的霍克和凯米尔,忙叫道,“大族长,快看那上边坐的是谁?” “大家都别慌,是我们的贵客回来了!” 大族长定睛一看,登时便把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放回了原处,连忙摆手说,“快,快去把那几个贵客也请出来!” 旁边几个人连忙转身跑进了大屋,不一会便带着洛浩雄、斯洛奇和素素走了出来,皮皮也紧跟在洛浩雄身边,寨子里的那些狗一看到它,便赶紧远远地躲到了一边。 说话间,津子已经来到了寨子上空,盘旋了一会便收起翅膀缓缓地落在了寨子里的空旷之处,虽说她的动作已经是很轻柔了,整个寨子却还是微微地抖动了一下。跟这么个庞然大物比起来,寨子里的那些房子简直就像孩子的玩具,人就更不用提了。 寨子里所有的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他们从来不敢想象居然还有人能从这么个怪物的爪子底下活下来,更不敢想象竟然还有人能坐到那个庞然大物的背上,让它驮着在天空中遨游,惊愕之余,几乎所有人都慢慢地跪了下去,嘴里还喊着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 “哇,好威风!”洛浩雄吐了吐舌头,“早知道这样,我也和他们一起去了!” 素素轻轻地摸着他的头说,“你只看到他们威风,谁知道他们在途中又吃了多少苦?”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津子已经先开口了,“大族长,很抱歉!我为了孩子取走了你的权杖,现在我把它送回来了!” 洛浩雄一见凯米尔和霍克从津子的背上滑了下来,便连忙跑了过去抓住了凯米尔的胳膊,“哇,凯米尔,霍克哥哥,你们好棒哦!” 凯米尔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弯下腰摸了摸寸步不离地在后边跟着的皮皮的头,又朝斯洛奇和素素点了点头,这才走到大族长面前,双手捧着权杖递了上去,笑道,“大族长,幸不辱使命!”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族长接过权杖却依然是一脸的大惑不解,“你们……你们是怎么降伏它的?” “不是我们降伏了她,而是她的一片母爱感动了我们。”霍克笑着说,“她叫津子,因为孩子受了大地之母的诅咒,兽王告诉她,你的权杖可以保护她的孩子免受诅咒的影响,所以她取走了你的权杖。” “那现在……”大族长仍然是满脸的疑惑,“你们这是……” “他们是我的大恩人!”津子把话接了过去笑着说,“众神之子和凯米尔为我向创世之父求情,创世之父已经开恩解除了诅咒,现在我的孩子平安了,我们也成了好朋友。” “创世之父?”大族长睁大了眼睛大为惊讶,“这么说你们真的见到创世之父了?” 津子点了点头,“我也是托了众神之子和凯米尔的福。” “嗨,早知道这样我也跟你们一块去了!你们……你们根本不是人,是神的使者!” 大族长一把折断了假权杖往地上一扔,把权杖递给科莫兹,一手拉着霍克一手拉着凯米尔的手高高举了起来,那高大魁梧的身躯差点没把霍克和凯米尔都悬空拎了起来,“铁克部落的子民们,今天是我们寨子的大喜日子!我要和众神之子、凯米尔结为兄弟,今后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是我的兄弟,狂人族部落最尊贵的客人!大家一起纵情狂欢吧,今天我们就来个不醉不休!” 他这么一说,整个寨子顿时便沸腾起来,所有的人都大声欢呼着跳跃着,有的人还手舞足蹈地跳起了舞,紧跟着便有许多男女老少都加入到了跳舞的行列中,有的吹着木笛,有的敲着木鼓,一边跳舞一边还咿咿呀呀地唱着一首凯米尔他们一句也听不懂的的歌。 霍克悄声问旁边的科莫兹,“他们唱的是什么?” “你们也真是神了,连豹隼都能成为朋友。”科莫兹也低声说,“这是族人献给你们的祝酒歌,那意思就跟你们说的‘友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差不多。” 大族长又扭头对津子说,“欢迎你也一起参加我们的部落狂欢。” “不了,谢谢大族长的好意,我还要回去照看我的孩子。”津子轻轻扇动翅膀升到空中,飞出好远又回过头来大声地说,“众神之子,凯米尔,你们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后会有期!” 凯米尔和霍克朝她挥了挥手,她也摆了摆翅膀,很快就消失在了远方的天空中。 “走!” 那大族长也不管他们答不答应,一把抓着二人的手拉着就走,一路穿过狂欢的人群一直走到寨子尽头一个很大的兽王祭坛前,不由分说便拉着他们一左一右在他身边跪了下去,他们面前那张很大的供桌上此刻早已经摆满了各式祭品。 洛浩雄也要跟过去,素素连忙一把将他拉到身边,“别乱动!那是兽王,不能亵渎的!” 霍克和凯米尔抬头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祭坛上的兽王长得兽头人身,一身青灰色的皮肤,头如虎却长着三只犄角,脸如猿却又长着两颗长长的剑齿,两只精灵般的尖耳朵犹如两柄短剑长过头顶,左肩上是一只猛兽头骨,腰间围着兽皮,左手持盾右手则拿着一根巨大的野兽腿骨,显得威武凶猛而又有点诡异。 大族长一挥手,便有三个狂人族女子端着上边放着大碗的托盘走到三人面前,接着又是一个汉子提着一只酒桶过来,往碗里倒满了酒,随着又有几名大汉拉来一头活鹿,就在他们面前用一把巨大的斧头只一下就砍下了鹿头,几个汉子随即把鹿身子抬走了,另一个大汉则双手抓着鹿角提着鹿头把血洒到酒碗里,看得凯米尔和霍克他们眼睛都直了,回想起当时大族长说要把他们抬出去剁了烤肉块熬肉汤的情景,身上不由得一阵阵直发毛。 洛浩雄被那情景吓得躲到了素素的身后,却又忍不住好奇心偷偷地探出头来,素素也被唬得差点叫出声来,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巴,唯独斯洛奇却始终面带微笑看着这一切。 等到这一切都弄好,大族长这才伸手端起酒碗,将碗过头顶,凯米尔和霍克相互看了看,也只好依样画葫芦跟着他端起酒碗把碗举了起来。 “兽王在上,狂人族大族长铁木希今日与众神之子霍克、凯米尔结为兄弟,不求同享荣华富贵,但求……”铁木希一副很严肃的模样大声祷告着,可说着说着却卡住了,回头问站在他身后的科莫兹道,“这后边的怎么说来着?” 科莫兹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这才又接着说,“不求同享荣华富贵,但求兄弟情谊比山还高,比河水还长,比岩石还坚硬,比美酒还醉人……”想了想,他又补上了一句,“除了女人,什么都可以分享!” 凯米尔虽说是见多识广了,却从没见到过异族的这种歃血誓盟的仪式,霍克就更不用说了,偏偏又让个铁木希整得跟逗乐似的,两人想笑而又不敢笑,几乎把肚子都憋疼了,在一旁看着的斯洛奇和素素也是拼命地憋着不敢笑出来,洛浩雄差点没笑出声来,素素赶紧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盟誓过后,铁木希站了起来,依旧很认真地看着凯米尔和霍克说,“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兄弟了,来,干了这碗酒!” 霍克和凯米尔看了看碗里的鹿血酒,又看了看地上的那滩血迹,想到刚刚往碗里滴血时那还在眨着眼睛的鹿头,几乎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可是又不能拒绝他的这番好意,只好闭上眼睛硬着头皮一口把酒喝了下去,好一会才把那股子恶心想吐的感觉压了下去,抹了抹嘴,学着铁木希的样子把碗摔到了地上。 “哈哈,今天我太高兴了,想不到我铁木希也会有众神之子和凯米尔这样的好兄弟!这是兽王的恩典,把你们送到我的网里来的!”他把手搭到霍克和凯米尔的肩上,一边一个搂着他们穿过狂欢的人群边走边说道,“走,咱们喝酒去,今儿就来个一醉方休!” 霍克笑道,“大族长……” 铁木希瞪了他一眼,“你得叫我大哥!” “是!”霍克赶紧改口道,“大哥真豪爽。” “嗨,我是个粗人,弄不了你们斯文人那套酸掉牙的名堂,你们可不许笑话!” 第一部 水与火 第六章 暮色之城 二 二 大族长的大屋里已经摆上了一条长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大块肉食菜肴以及各种酒水,还有一群青年男女在旁边用手拍着腰边的鼓,随着鼓点跳着热烈而狂放的舞蹈。 洛浩雄和斯洛奇、素素他们还有族中几位的长老,都已经坐在桌子边上等着他们了,而皮皮则趴在洛浩雄身边的地上,很认真地啃着一大块甚至还带着血丝的带骨鹿腿。 斯洛奇和素素一见他们进来,便和那几位长老都连忙站了起来,洛浩雄却站了起来就冲过去一头扑进了凯米尔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腰仰起头说,“凯米尔,霍克哥哥,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傻小子,我们这不都好好的吗,快坐下吃吧。”凯米尔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又朝斯洛奇和素素以及那几位长老点了点头。 “坐,坐,大家都站着干吗?” 铁木希在桌子前端坐了下来,让霍克和凯米尔坐在他两边的首位上,回头一看科莫兹还在后边站着,便招呼道,“坐,你也坐下来一块吃。今天我们只论交情,不论尊卑,大家只管放开肚子吃,放开胆子喝!” 铁木希一抬头,见他们几个都只是看着桌子上的东西却不动手,愣了一下便明白了,笑道,“你们只管放心吃,今天这桌上全是山上的野货,决无半点你们忌讳的东西,大家尽管放心大胆吃!”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放开心怀吃了起来。 凯米尔端起酒杯朝霍克示意了一下,霍克便会意地端起酒杯和他一起转向铁木希说,“大哥,天赐机缘,让我们结识了大哥,成为了狂人族的血亲,这是我们莫大的荣幸,我们先敬大哥一杯!” “哈哈,这是兽王的恩典,给我送来了两个好兄弟,大哥我做梦都会笑醒的!”铁木希站起来端起了酒杯,大笑道,“喝!” 他们又分别给那几位长老和科莫兹敬过酒,凯米尔刚想坐下去,霍克却又端起了一杯酒走到他身边,说,“今天我也要借花献佛,敬你一杯!” 凯米尔一愣,“为……为什么?” 霍克伸手抚摸着他脸上那块淤斑,充满了感情说,“这许多日子,你为我受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却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可我却总是带累你……” 凯米尔情不自禁地抓住了他的手,“别这么说,霍克,我们本来就是同命相连的……” “好了,废话就不说了,从今往后,任凭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陪着你一起走;就算是深渊,我陪着你一起跳!”霍克举起了酒杯,“喝!” 大家都被他们之间的那种深情厚意给感动了,却也似乎到这会才发现凯米尔脸上的淤斑,铁木希一拍大腿,“嗨,大哥我也真是个糙人,怎么就没注意到你受了伤,我们族里就有最好的跌打损伤药,我这就让人去取!” 他这么一说,不等他吩咐旁边就已经有人连忙跑了出去,素素急忙问道,“你脸上怎么了?” “哦,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让一个赏金猎人的盾牌拍了一下而已。” 说话间,那个人已经跑了回来,把一个大瓶子递给铁木希,铁木希便拧开了盖子,用手指捥了一些药膏亲手抹到了凯米尔脸上的淤斑上,又重新盖上盖子连瓶递给了他,“你把这个也带上,准保管用!” 凯米尔接过瓶子感动地,“大哥……” “嗨,别急!大哥还有几样东西要给你们。”铁木希朝后边挥了挥手,便有几个手端托盘的女子从帷布后边走了出来。 他从一个托盘上拿起一支法杖,对霍克说,“这根法杖叫做神之诅咒,它拥有的魔力可以吸取一切被你们杀死的生物的灵魂,使它们再也无法复活,你今后一定会有用得着的地方,带上它,算是大哥我的一点心意。” 霍克连忙站了起来,“大哥,这……这怎么好意思?” “喛,坐,坐下说。”铁木希摆了插手,接着说,“这法杖可不是谁都能用的,普通人用着会那啥?” 他又转向科莫兹,“还是你来说吧,我记不了你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普通人用它施法的时候,会先把他自己的灵魂给吸收进去变成无魂者,所以也只有像众神之子你这样有神明护体的人才能使用,你就收下吧!” 霍克这才接过法杖收了起来,“那就谢谢大哥了!” 铁木希转身又从托盘里拿起一双看着就挺特别的靴子,对凯米尔说,“这靴子叫登云靴,它的魔力能让你跳得跟五层楼那么高,能保证你从任何地方掉下来都不会摔死,让你在行走变得轻手轻脚,还能加快你的攻击速度,收下吧,你也一定有用得着的地方。”他见凯米尔想说什么,又摆手止住了他,“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听科莫兹说,这靴子也不是谁都能穿的,要那啥啥啥很高的人才能穿,这大陆上能穿它的也就那么十几二十来个人,你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它也是非你莫属的,赶紧换上!” 凯米尔连忙接过靴子换上,“谢谢大哥!那我就不客气了。” 铁木希摆了摆手笑道,“喛,这些东西我都忘了是怎么来的,放大哥我这儿就是一堆废物,可是到你们手上就是一件宝贝,兴许还能帮上你们的大忙,大哥我也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而已。” 随后,他又从第三个女子的托盘里拿起一个挺漂亮的头环说,“这位姑娘,这个头环可以提高你的法力上限,同时减少法力消耗,还有那啥啥啥的,我看你的打扮就像个法师,正好用得着,它就归你了!” 素素连忙站了起来,“大族长,这怎么使得……” “你们是我兄弟的朋友,也就是我铁木希的朋友,再客气就是见外了。”铁木希站起身把头环给她戴上,说,“瞧瞧,这才叫好鞍配好马,这头环配上她就更漂亮了!” 他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素素红着脸连忙弯腰施了一礼,“多谢大族长!” “哦,可不能忘了咱们这位小朋友。” 铁木希看到洛浩雄用羡慕的眼光看着素素,便笑着从另外一个女子手中的托盘上拿过一把匕首晃了晃,说,“我看你年纪虽小却是气质不凡,将来一定能成大器,这把匕首正好配得上你。” 他从托盘里拿起一把铁剑,用匕首削了起来,只见那铁剑竟然就跟用木头做的一般,被一片一片地削了下来,他将铁剑放回托盘,拿过刀鞘把匕首插了回去,接着说道,“这匕首是我们狂人族历史上最好的铁匠亲手锻造,叫做狂蜂之吻,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为了能得到一把他锻造的武器,甚至不惜倾家荡产以命相搏的,现在,它是你的了!” 洛浩雄接过匕首只是痴痴地看着,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凯米尔拍了拍他的肩膀,“还不快谢谢大族长!” 洛浩雄这才如梦初醒地接过匕首不停地鞠躬着,“谢谢!谢谢大族长!” 铁木希摆了摆手,又从最后一个托盘里拿起两个护符分别给霍克和凯米尔戴上,“兄弟,这是我们铁克家族的护符,只要你们戴上它,任何一个狂人族部落都会把你们当作贵客,你们可以得到你们需要的帮助,其他的半兽人部落也不会视你们为敌,这可以让你们一路上省去很多麻烦。” 霍克和凯米尔真真切切地被感动了,“大哥……” “嗨,兄弟之间哪来那么多废话,来,喝酒!喝酒!” 霍克迟疑了一下,“大哥,我还有个请求,不知……” “有话尽管说!” “那天科莫兹法师给了我们一些隔音泥,不知能不能把配方也给我?” “没问题。”铁木希还没开口,科莫兹便回答道,“你稍等,我这就去拿。” 科莫兹起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铁木希也跟着站了起来,“你们先喝着,我去去就来。” 凯米尔看他出了门,连忙也跟了上去,“大哥,你是不是把那个斯洛奇给忘了?” “我没忘,”铁木希回头看了他一眼,“跟你说实话,我不喜欢你那个朋友!” 凯米尔好奇地,“为什么?”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凯米尔站在那儿看着他的背影,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对斯洛奇这么反感。 铁克部落的这场狂欢一直延续到深夜,霍克和凯米尔头一回都喝得有点迷糊了,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地回到铁木希给他们安排的房间,凯米尔往床上一躺便成了一滩烂泥,霍克躺到床上却还是怎么也睡不着,便轻声地叫道,“凯米尔!” “别……别吵了,我要睡觉,睏……睏死了……” 凯米尔嘟囔着,话还没说完便响起了轻微的呼噜声,霍克摇了摇头,睁着眼睛盯着屋顶,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第一部 水与火 第六章 暮色之城 三 三 凌霄宫月台,两个黑黝黝的人影站在护墙前。 “你跟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早就在监视多拉格了?”哈文盯着厉铎问道。 “是,”厉铎挠了挠头皮,有点不好意思地,“凯米尔私底下曾经交待过,让我们多留意帕多夫的行动,我们在监视帕多夫的行踪时,发现他跟帕多夫的来往有些不正常。” “怎么不正常了?” “大人有没有注意到过,自从凯米尔他们出征后,帕多夫就很少再到宫里来了?”厉铎说,“但我们却发现他曾经几次到过和府,每次进去之前总要左顾右盼地观察周围的动静,出来也都显得心神不定的,总要绕到离和府很远没人注意的暗处,抽上好几管烟才会走出来。” 哈文心里咯噔了一下,“这……” “城防卫队跟和府并无交葛,他去干吗?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这个……”哈文沉吟不语了。 “还有,大人有没有觉得他平时花钱有点过于大手大脚了,他那点薪金撑得住吗?” “这……”哈文来回踱了好一会,才回头问道,“为什么不早说?” “他们俩一个是大家眼中的大慈善家,一个是当年拼死突围求援救了月河的英雄,空口无凭的,我敢说吗?” “你们发现什么了?” “我们在调查中还发现他跟一个叫凯蒂的女子关系密切,这个女人跟帕多夫的关系也不一般。”厉铎迟疑了一下,说,“还有,他早在旱灾前就曾伙同手下几个人向商户索取贿赂,为黑道帮派提供保护坐地分赃……” “啊?”哈文一听顿时如遭雷击,“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有证据吗?” “我们已经拿到了一些证据,更多的证据还在搜集中。” 哈文愣住了,许久许久才说道,“这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对月河来说很可能就是雪上加霜,你们千万千万要谨慎行事,不能惊动任何人,明白吗?” 厉铎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们知道这其中的利害。” “还发现了什么?” “我们几个人分析了很久,他送给妮珂的那些东西,整个月河也只有一个地方还有可能弄到。” 哈文猛然回头看着他,“瓦伦城堡?” “那是唯一一个不在我们视线之内还有人居住的地方了,”厉铎看着他说,“大人可还记得,早在大旱之前,凯米尔就怀疑过帕多夫的来历?” “帕多夫?”哈文沉吟着在护墙前来回踱着。 “人们都巴不得能离开这个人间地狱,能走的人都早就离开了,”厉铎接着说,“按理说,他是最有条件随时可以离开的,可他为什么偏偏要留下来?” “这样吧,你们几个人就负责监视多拉格和那个凯蒂,我会另外安排人手监视帕多夫。 “多拉格手里掌握着许多核心机密,如果真是他的话就太可怕了,凯米尔他们的处境会更危险更艰难,我们一定要尽快弄清他们的图谋,拿到证据消除威胁!”哈文沉吟了一会,嘱咐道,“记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月河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明白!” 在铁木希的一再坚持下,凯米尔他们只好又在寨子里逗留了一天。 这一天里,洛浩雄也不跟着凯米尔和霍克了,只是粘着素素跟着他们,带着皮皮在寨子里四处闲逛着,凯米尔更没闲着,他拿出从那些赏金猎人身上搜到的那罐水银,试探地问铁木希能不能把他们缴获的乌金重剑重新铸造成水银乌金长剑。 铁木希二话没说就带着他们来到了寨子里的铁匠铺,用他们族里的话跟那几个铁匠比比划划地说了好一阵,两个铁匠便接过剑和水银到另外一座屋子里去了。 铁木希看了看那边只穿着一身皮甲的洛浩雄,又跟留下的那个铁匠嘀咕了一阵,那个铁匠上下打量了洛浩雄好一会,点了点头便叫上几个人也顾自忙开了。 霍克见这些事他都插不上嘴,便走到外边用木板铺成的围廊上,靠在柱子上仔细打量着寨子里的情形。 寨子里的房屋几乎都是用原木搭建的,大多数屋顶上盖的是树皮,也有一部份铺着厚厚的茅草。这样的房屋一旦着火基本上就是没救的,而且很容易火烧连营,族人们显然也知道这种危险,房屋之间的距离都非常大,因此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房前屋后用树枝编成篱笆圈出了一块块园地,种着一些瓜果蔬菜和野花。 他们的五匹马被牵到了一片草地上,一群人正在用大木盆和长柄刷子忙着替它们擦洗着身子,远处还有一些牛栏羊圈里养着牛和羊,鸡鸭却就那么昂首阔步地在寨子里遛跶着,路边躺着的那些狗虽然一副懒散模样,但明眼人一看它们那不时竖起的尖耳朵和锐利的目光,就知道那都是些惹不起的主。 在寨子中间的一块空地上,几个不知从哪来的红杉族人正在向寨子里的人展示推销着他们用马驮来的货物,有吃的用的也有一些武器装备,更多的还是一些女性用的衣服饰品,部落里的人们则用兽皮和其他物品跟他们交换自己中意的东西,看起来生意还挺不错的。看来尽管外界的人们常常把狂人族跟食人怪物相提并论,但还是有不信邪的人的。 屋子前边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半裸的孩子手持木刀竹剑,拿块木板当盾牌在相互打斗着,虽说是玩耍,可看那劲头就跟真的在拼命一般,而一旁的父母大人却是不闻不问只管忙自己的,哪怕是孩子打得头破血流的,他们也只是若无其事在一旁袖手旁观,而那些孩子似乎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根本没人会跑到父母跟前去哭诉告状什么的。 从小就这样培养出来的孩子,上了战场自然也不会含糊,急难之间也不会六神无主手足无措,难怪当那些被人们视为未开化的种族的军队一旦出现在战场上时,往往都会被人们视为劲旅和可怕的对手了。 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最有意思的莫如那些哺乳中的妇女,身上穿的不管是衣服还是兽皮都只穿半边袒露着一只乳房,孩子就那么用一个兽皮袋子兜着挂在胸前,饿了就自己去抓着乳房吃奶,母亲只顾着忙自己的也不去管他,只是在一边的乳房吃完时就换到另一边。 看着眼前这种种他前所未闻的情景,霍克不由得感叹,文明社会把他们视为未开化的种族,称他们为野蛮人,却很少有人意识到,人们所谓的开化正在不断地削弱着自己的意志力和忧患意识,对外延能力的依赖也越来越严重,而自身内在的生命驱动力却变得越来越孱弱,一旦失去外延能力的支撑,他们便很容易会变得惊慌失措不堪一击…… 开化并不是坏事,然而当开化演变成对外延能力的严重依赖时,就未必是好事了。或许,正如斯洛奇说的,这也正是这个世界总需要英雄,而英雄的身上却往往总是还带着某种未开化的基因的原因…… 傍晚时分,铁匠便已经把为他们打造的东西都送过来了,原来的乌金重剑已经被重新铸造成了一柄水银乌金单手剑和一把水银乌金轻剑,还有铁木希专门为洛浩雄量身定制的一副锁子甲和一块狂人族的兽形盾牌,凯米尔把水银乌金单手剑给了霍克,又把水银乌金轻剑和盾牌给了洛浩雄,把他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 第一部 水与火 第六章 暮色之城 四 四 第三天一早辞别时,铁木希带着族中的几个长老和科莫兹,坚持把他们送出了很远,凯米尔和霍克一再劝阻,他才算是停住了脚步,伸出两只大手一把将他们俩都搂到了怀里,眼中竟然也闪出了泪花,“兄弟,记住!如果有一天你们落难了,没地方可去了,就到狂人族部落来!就算是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你们,狂人族部落的大门也会永远为你们敞开!” 这两天在铁克部落的经历,已经使凯米尔和霍克他们深切地体会到了铁木希那份情真意切毫无虚饰的兄弟之情,却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直击心灵的话来,眼睛一下子便湿润了,“大哥!纵然千山万水天涯海角,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大哥,狂人族部落永远都是我们的血亲!” “真想能跟你们一起去,可你们是千里马万里鹰,大哥跟不上你们。”铁木希抹了一把眼睛,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大哥会为你们祈祷的,愿兽王保佑你们!” “大哥!”凯米尔和霍克单腿跪下,右手抚胸深深地一弯腰,“我们重任在身不能久留,但无论在眼前在天边,我们的心都会和大哥在一起!告辞了!” 铁木希背过身子,一只手朝身后摆了摆,“去吧,愿兽王在战斗中庇护你们!” 凯米尔和霍克站起身,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毅然一挥手,“出发!” 他们一行人上了马,策马走出了好远再回头看去,却见铁木希和那几个长老他们都已经登上了一个山坡,依然伫立在那儿遥望着他们。 “真没想到我们这位大哥这么重情义。”霍克不无感伤地说。 “他是真的会为了这份兄弟情而不惜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凯米尔驻足回头看了好一会,才幽幽地说,“他们不会做作不会掩藏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心底坦荡恩怨分明,不会耍阴谋诡计,不会忘恩负义也别期望他们会以德报怨。” “可是,人们都说他们是食人族,”洛浩雄说,“我们还差点被吃了……” “那是因为我们闯进了他们的捕兽网,他们认为那是兽王送给他们的猎物。”斯洛奇在一旁把话接了过去,“他们也许没开化很野蛮,但无论如何,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他们所信奉的神灵的敬畏,为了种族的生存和延续;对那些成为他们口中食的敌人和猎物,他们也并没有想方设法去折磨他们,而是痛痛快快的就是一斧头,就像那头鹿一样,无论是敌人还是猎物,至少在临死前都不会遭受更多的非人折磨。 “但是,小朋友,你知道他们一旦落入那些自称是开化了的文明人手里,会是什么样的遭遇吗? “最常见的就是被剥去衣衫,赤身裸体地绑在广场或市场的柱子上,前边会放上一大堆碎石,凡是经过那里的人,都可以拿起那些棱角锐利的碎石去砸他们,或者用匕首去割他们,用鞭子去抽打他们,但绝对不许直接伤及他们的要害,否则就会受到惩罚,因此这种刑罚往往会持续好几天,直到他们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地死去,然后他们的脑袋会被砍下插在木桩上示众。 “很多时候,他们也会被扔进角斗场里,强迫他们像野兽一样自相残杀,或者赤手空拳地与那些猛兽搏斗,直到他们死去,而坐在看台上的人们却发疯似的为场上每一个血腥场面欢呼叫好…… “要是女的那会更惨,只要你愿意,任何人都可以上去当众强暴她们,直到她们被摧残致死,甚至连尸体都可能被那些变态虐待狂玷污……”斯洛奇越说声音越低沉,“还有更残忍的就是火刑、烙刑、坐桩、活剥、凌迟……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怎么能把人折磨得越痛苦越惨烈就怎么来,只有你不敢想的,没有他们不敢做的…… “更有甚者,那些自称是开化了的文明人的人们发明的这种种你连想都不敢想的酷刑,还有车裂、轮裂、五马分尸等等等等,不但会被用在被他们认为是‘非我族类’的人身上,更多的却是施加于被他们认为是异类的同胞身上,没有最残忍,只有更残忍…… “小朋友,你说,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食人族?” 洛浩雄呆住了,“我……” “是啊,很多时候我也常常弄不明白,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野蛮人?”凯米尔叹道,“到底是谁利用了他们的鲁莽率真,使尽各种卑鄙手段摧毁了他们的村寨,霸占了他们的家园,把他们赶到了这深山老林里还不得安宁?” “还有,你们也都看到了,那个满载着货物的红杉族的商队并没有因为进入他们的地盘而遭到劫掠,相反却受到了人们的欢迎,可以在他们的地盘里安然无恙地通行无阻,这又说明了什么? “所谓开化,本应是开化民智,化恶向善,以公正为本,宽恕怜悯为辅,化解仇恨,善待生命,可是你看看那些自诩为开化了的文明人的所作所为,耍弄权谋玩弄手段,出尔反尔顺昌逆亡,为渊驱鱼为丛驱雀,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拿着天下苍生当筹码,争地盘抢利益不惜大动干戈,致使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对神灵何曾有过哪怕是一丝的敬畏,对生命又何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怜悯?” 斯洛奇看了看凯米尔又看了看霍克,“凯米尔,众神之子,你们可谓是浊世清流鹤立鸡群,可是在鸡群看来,你们也就成了异类,也许有一天,他们也会调转刀锋来对付你们的!” “异类就异类吧,随他们怎么看。”凯米尔沉默了一会,说,“不管他是谁,如果非要逼着我们拿起武器,那就让他们来吧!我们不会妄开战衅,但也决不怯战!” 他们迤逦来到一个三岔路口,便又要与准备返回平西郡的斯洛奇和素素告别了,自然又是好一阵依依不舍难解难分,素素泪眼迷离有如生离死别,已经换上了锁子甲的洛浩雄更是泪眼汪汪地抱着素素,叫着“姐姐”久久不愿松手。 他从小失怙,几乎没有感受过母爱,更没有感受过姐姐对弟弟那种特有的温情,而文静雅致的素素对他的关心,使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姐姐对弟弟的那种柔情,因此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他已经从心底里把素素当成了亲姐姐。 看着这情景,连一向来去如风洒脱自如的凯米尔,也是心里忽忽若有所失,久久不忍说出那句“该走了”,霍克心里就更是有如翻江倒海五味杂陈,连皮皮看着都似乎是泪汪汪的模样。 许久,凯米尔才把洛浩雄拉到了身边,将那两匹马的缰绳递给了他们,“这是我们从前边一伙强盗手中夺来的,骑上它你们也可以早点回家,一路保重!” 斯洛奇和素素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们的慷慨,并没有推辞便接过了缰绳,默默地和他们拥抱了一下,上了马才勒转马头说,“凯米尔,众神之子,我活了数千年阅人无数,可是像你们这样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无论为敌为友都是一种荣幸,一路保重!” 说完,他一拉缰绳一夹马肚子便和素素一起疾驰而去,霍克看着他们的背影说,“这个斯洛奇,阅历很深啊!” “他的那些话,都是肺腑之言,没有惨痛的亲身经历和非凡的见识是说不出来的,像他这样的人,的确是无论为敌为友都是值得尊重的。” 霍克扭头看着他笑道,“你好像被他感化了。” “不,你别看他温文尔雅斯斯文文的,他绝对是那种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无论面对什么情况心里都能波澜不兴的真正的强者,才能活到现在,也才会懂得惺惺相惜。”凯米尔摇了摇头说,“那些把对手贬得一文不值的人,其实才是色厉内荏扯大旗作虎皮。” 他回头看着还是一脸闷闷不乐的洛浩雄,“浩雄,怎么不开心了?” 洛浩雄看了看他,低下了头低声地说,“我……想妈妈了……” 凯米尔心头猛的一紧。 十二年前的那场月河保卫战中,洛利克领主的夫人艾伦亲自和莫伊、哈文指挥着特种卫队区区百余人拼死顶住了大股土匪的进攻,固守待援,保住了月河城,而她自己却在战斗中不幸中箭身亡,年仅四岁的洛浩雄和年方一岁的洛俊雄就此失去了母爱。 这许多年了,他从来没有在人前提起过母亲,大家都以为他走出了母爱缺失的阴影,却没想到他的心底深处,依然有着解不开的心结。 他不知道这短短的几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深知,如果没有素素他们,浩雄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捱过这几天孤立无援,近乎绝望的时光的,这使他对素素这个血族姑娘更增添了一份深深的感激之情。 “浩雄,你爸真的很爱你们的,”他默默地搂住了他的肩膀,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他对你们很严厉,那是为你们好。” 洛浩雄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我会努力不让他失望的。” “给我们唱首歌吧,好吗?” “什么歌?” “就那首《远方的妈妈》吧。” 洛浩雄想了想,便低声地唱了起来―― 爸爸说妈妈去了远方 (为了避免某些不愉快的纠葛,歌词暂且隐去) 凯米尔上了马,一边扬鞭策马,一边朝他喊道,“浩雄,大声点,放开嗓门唱出来!” 洛浩雄看了他一眼,果真放开喉咙唱了起来―― 人们说妈妈去了远方 (为了避免某些不愉快的纠葛,歌词暂且隐去) 第一部 水与火 第六章 暮色之城 五 五 在大山里转了许多天,走了许多冤枉路,经历了一段陡起陡落完全意外的旅程之后,当他们经过几个小时的策马疾行,终于站在林间河谷旁那条通往龙川城的官道上时,凯米尔勒住了缰绳,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景物,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诸神保佑,总算是有惊无险!这里是龙川领的地界了,前边不远就是省城和领治龙川城了,咱们就在那儿过夜,现在可以走慢点了,让马也喘口气。” “今天你简直跑疯了,从早上到现在连口气都没喘过,”霍克在后边气喘吁吁地说,“别说是马,人都快受不了了!” “这一路过来意外不断,很多遭遇都是我们根本意料不到的,已经耽搁了太多的时间,月河耗不起啊!”凯米尔放开马缰让马慢步走着,“这段路应该比较安全的,我们得加快速度抢点时间回来,等过了西崤关进入西夷国境内,我们就只能靠双脚走了。” 洛浩雄问道,“你是说现在我们不用走小路了?” “这一带是龙川领的地界,龙川城就是边境省的首府,从龙川过去不远就是大玛特区,再过去就是都城蓝水河了,不死之王的手下不会那么蠢,想要在这一带的官道上狙击我们的,那些强盗土匪也轻易不敢骚扰这些地方。” “为什么?” “边境省有点像咱们西疆,山多地少地形复杂,再加上种族民族众多,经常会发生冲突,守备力量却普遍不足,各领地之间也是各自为政难以协调行动,而且好些领地都不愿意对王国军队开放,这些都给了不死之王和强盗土匪可乘之机。”凯米尔笑了笑说,“从这里过去就不同了,龙川是省城又靠近大玛特区,一路上的主要城市和据点都有王国军队驻扎,守备力量也比较强,还有由守备队指导,民众自发组织的民兵巡逻队在巡逻,他们要是敢在官道上下手,很快就会遭到驻军和地方武装的联手反击,反而使他们自己腹背受敌陷入被动了,相形之下,走小路倒反而更容易遭到伏击。” 洛浩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浩雄,等你长大,你爸就老了,你要接替你爸去坐镇指挥统揽全局的,要象你爸那样以民为重管好一方领地,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凯米尔看着他,忽然感慨地说,“我们这些人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守在凌霄宫,所以你得牢牢记住,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很多,回去之后一定要认认真真地去读书,书本上的很多知识,都是前人用血和生命的代价换来的。” “嗯,我知道了!”洛浩雄很认真地说,“不,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有些事……以后你会明白的……”凯米尔语气里透出了几分伤感,霍克上前几步和凯米尔并辔而行,“怎么突然伤感起来了?” 凯米尔暼了他一眼没吭声。 “你近来好像变了许多,变得有些多愁善感了……” “人总是要变的,”凯米尔睃了他一眼,“时间和经历都会推着你去改变,你不想改变也得变。” 霍克若有所悟地看了看他,岔开了话题,“唉,我真是羡慕咱们那位大哥,想说就说想做就做,率真得跟孩子一样。” “是啊,简单也是一种福,他们想得简单,活得也简单。”凯米尔也叹了口气,“不像我们这些自称是文明人的人,肚子里都恨不得把对方食肉寝皮,脸上还能笑的跟蜜糖似的,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谁会在背后给你来上一刀。” 霍克似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哎,你说他为嘛给每个人都送了礼物,却偏偏拉下了斯洛奇?” “我问过,他说他不喜欢斯洛奇,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对他那么反感。” 他们边走边说着,凯米尔突然发现一直在忙着跑前跑后的皮皮忽地竖起了耳朵盯着前方的山坡,急忙抬头朝那边一看,树林里似乎有几条人影快速闪了过去,连忙一挥手,“下马,准备战斗!” 大家连忙都翻身下了马拔出了长剑,凯米尔又朝皮皮示意了一下,“皮皮,带路!” 皮皮一听,便放开脚步朝山坡上跑去,他们几个提剑牵马跟着它登上山坡,在乱石嵯峨的山坡上走了一会,眼前便出现了一片岩壁,只见皮皮在岩壁下的一个岩洞前停住了脚步,竖起耳朵一声不吭紧紧地盯着洞里,一只前爪在地上轻轻地抓着。 他们见状情知有异,急忙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马拴好,又仔细察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这才伏低身子来到洞口外,凯米尔轻轻地拍了拍皮皮的头指了指后边,皮皮就很听话地跟在洛浩雄的身后。 凯米尔在左,霍克在右,洛浩雄带着皮皮跟在他们后边,三人相跟着轻手轻脚地进了洞穴,贴着岩壁往前走了不远,便听到里边有人在抱怨道,“谁他妈的给我们下的诅咒,夜里生猛得像条龙,白天却虚弱得像条虫,瞧咱们现在这熊样,随便来几个人都能把咱们给收拾了!” “永生不死,长生不老,世世代代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梦想,对咱们来说却是理所当然的,你却说它是诅咒?”别外一个声音说道。 “可是你看我们现在这模样……” “这我倒听人说过,好像是说伊莱娜怕我们血族之父太强大了,给我们下的套。” 那声音愤愤地,“这个伊莱娜,如果我能见到她,一定先爆了她的菊花!” “就凭你也想爆她的菊花?就算你能见到她,还不知道是谁爆谁的呢!”另外那个声音笑道,“行了,别光顾着图个嘴皮子快活了,你到洞口去守着,别让人摸进来先把我们的菊花给爆了。” “真倒霉,怎么又是我……” 随着一阵脚步声,大概就是那个要爆伊莱娜菊花的人嘟囔着从里边走了出来,刚转过一个拐角,暗影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闪电般地捂住了他的嘴巴把他拖了进去,一柄水银轻剑随即割断了他的喉管,他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就已经没了气息。 凯米尔轻轻地将尸体放到地上,领着霍克和洛浩雄像猫一样无声无息地来到一个大岩洞外边,隐藏在阴影里悄悄地探出半个脑袋朝里边一看,只见地上东倒西歪地躺着四个人,清一色的血族夜行紧身衣靠,身佩短剑匕首,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伙儿擅长潜行攻击的刺客。 他压低了声音道,“霍克,你和我用水银剑贴身攻击,浩雄,你守着洞口,上!” 凯米尔的“上”字刚出口,皮皮便如离弦的箭“嗖”地窜了出去,一口就咬住了一个血族刺客的咽喉将他扑倒在地,几下子就扯断了他的喉管,凯米尔和霍克急忙也挥剑扑了上去,两个人一只狗与剩下的三个血族刺客展开了搏杀。 一阵厮杀过后,那几个刺客便先后倒在了血泊中,跑到洞口处的一个刺客冷不防挨了洛浩雄的当头一剑,也躺在了地上只剩下一口气了。 凯米尔检查了一下尸体,从一个家伙身上搜到了一个封得很严密的小盒子,拆开一看却是一个很奇怪的骨质挂件,霍克好奇地,“那是什么?” “不知道,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凯米尔摇了摇头,又从另外一个家伙身上搜出了一封信,两人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即刻着人把这护符送到某地交给某某人,务必加派人手小心护送,不得有任何闪失!”只是那地名人名却都被抹去了。 “看来这护符对他们很重要,所以派了五个人专程护送,没想到却送到了咱们手里。”凯米尔拿着信看了一会,便把它折好连同那个护符一起放进了行囊,“带回去找人看看到底有什么名堂。” 说着,他回头一眼看到洛浩雄挥剑正要朝那个还没断气的刺客刺下去,便连忙叫道,“等等!” 话刚出口,那个刺客已经伸手抓住洛浩雄的剑猛地扎进了自己的胸口。 “想不到血族也有害怕的时候。”凯米尔摇了摇头。 “他怕什么?” “怕我们会酷刑逼供,这护符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 “哎,听说血族不是有自愈能力的吗,”霍克好奇地问道,“他怎么……” “我们用的是水银剑,水银武器对不死生物有着特殊的毒化效果,能抑制他们的再生能力。”凯米尔说,“其实除了非生命体之外,水银武器对任何生物都有毒化作用,即使人被水银武器所伤,恢复起来也会变得很困难,只是效果不如对不死生物那么明显罢了。” “那人们为什么不多制造一些水银武器?” “你以为找水银很容易?”凯米尔看了看他,“找水银难,找会制作水银武器的工匠更难,整个寒武大陆上只有兽人和半兽人种族的少数铁匠能制作,而且他们的这些技艺是秘不外传的,从这点上说,我们可以说是非常幸运了!” 说着,他伸手在皮皮的头上轻轻地拍了拍,“我们走吧。” 第一部 水与火 第六章 暮色之城 六 六 “嗨,你们快看!” 他们还没走到洞口,洛浩雄忽地在后边叫了起来。 凯米尔和霍克回头一看,那几具血族刺客的尸体突然冒起一股青烟,随即很快便化作了一堆灰烬,凯米尔不由瞪大了眼睛说,“血族以前也遇到过,可这尸体会化成灰的是什么鬼?” “别看着我,你都不知道的我们就更不知道了。”霍克笑道,“走吧!都说血族可怕,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我们今天不过是捡了个便宜,这个时间正是血族最虚弱的时候,到了夜里你试试看!”凯米尔回头瞥了他一眼,“永远不要轻视你的对手,很多一流高手的一世英名,就因为轻敌毀在了远不如他们的弱者手上。” 霍克红着脸说,“我懂了!” “霍克,我知道你一直拿我当兄弟,但就算是兄弟我也不可能一直陪着你走下去,你还是得学会适应在没有人可以依赖的时候,去独立面对各种复杂多变的局面,更何况,很多时候就算我在你身边,也不可能代替你去选择你要走的路……” 霍克沉默了,许久许久才“嗯”了一声。 “好了,咱们走吧。” 然而,等他们从山洞出来回到拴马的地方一看,顿时犹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他们的马和东西都没了踪影!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在经历了那许多的波折,好不容易有了个可以舒口气的时候,却在这节骨眼上祸从天降,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们除了身边带着的武器之外已是一无所有,再看四周除了大片被推倒的树木和被折断的树枝,地上还有许多硕大无朋的脚印。 皮皮在地上这里闻闻那里嗅嗅,然后竖起耳朵看着山坡上那片树林,还不时地回头看看他们,似乎是想告诉他们发现了什么。 “惨了!真是放屁砸了脚后跟,怎么就什么倒霉事都让我们撞上了,”凯米尔呆了好半晌,苦着脸说,“看这脚印是巨人的,这山上怎么会有巨人呢?” 洛浩雄忍不住问道,“巨人是什么样的?” “这巨人和雪人、野人号称类人种族的三座大山,原本也是寒武大陆上的原住民,也跟人类一样通常是一雄一雌,或者一雄几雌跟几个孩子组成一个家庭,几个家庭聚居在一起组成一个小群落。它们也会说话,不过词汇比较简单,体型虽大行动却并不笨拙,力气大得惊人,虽然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但要把它们惹着了,那杀伤力是非常恐怖的,就凭咱们带的近战武器根本奈何不了它们。”凯米尔愁眉苦脸地说,“巨人常常还会饲养猛犸作为宠物和肉食来源,它们常用的武器就是猛犸的大腿骨,一棒下来就算没砸到你,也能叫你在半空中翻啊翻的,翻得你把五脏肺腑都吐出来,还有那猛犸虽然经过它们的驯化,但要是攻击起人来,简直就是一座大山朝你压过来,一脚都能把你踩成肉饼。” “这巨人很多吗?” “它们原来数量不多却也并不少见,后来都让半精灵和人类几乎给杀绝了,幸存的也大都躲到人迹罕至的荒野里去了,所以我们平时很少能看到。” “它们那么厉害,怎么会差点让人杀绝的?”霍克也忍不住问道。 “它们还处于非常原始的阶段,不会使用远程武器不会用魔法,也不会耍什么诡计,半精灵和人类人多势众,又是诡计多端,它们哪里是对手。” “它们干吗要抢我们的马啊?” “大概是它们出来打猎,看到我们的马就当作猎物顺手掳走了。” “马那么大,它们是怎么弄走的?” “它们胳肢窝里夹匹马,就跟我们夹只小狗似的。” “啊,那么大呀,”洛浩雄也呆住了,“那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就算马没了,无论如何也得把东西找回来,要不然我们可真就是寸步难行了。”凯米尔无奈地说,“跟着皮皮走,先找到它们的营地再见机行事吧,这巨人走一步抵得上咱们好几十步,都还不知道得爬到什么时候呢!” 事已至此,三个人只得打点起精神跟着皮皮上了山坡进了树林,也顾不得有路没路磕磕碰碰地往山上爬去。幸亏巨人走过的地方,比一般野兽走过的要好走些,好歹都能过去,他们三人就这么跟着皮皮在林子里左冲右突走了约莫个把钟头,大家便感到肚子咕咕直叫,浑身上下一点劲也没有,几乎连腿都抬不起来了。 凯米尔看了看霍克和洛浩雄,这才记起今天是他们自出征以来头一回自由自在地在官道上纵马疾行,他一时兴奋过头为了贪赶路程,大家到现在都还是粒米未进,到这会早就饿得肚皮都贴到脊背上了,可他们所有吃的东西都放在包里搁在马背上,这会是连西北风都没得喝了。 眼见得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凯米尔想了想便带着大家顺着水声找到了一口山泉,自己先灌了一肚子的冷水,拖着沉重的腿站了进来说,“你们先喝点水骗骗肚子,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能不能找点能吃的东西。” 霍克和洛浩雄几乎连点头的力气都没了,唯独皮皮倒还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听凯米尔这么一说,便起身摇摇摆摆地跟着他进了树林子。 “真没想到我们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霍克“咕嘟咕嘟”地猛灌了一肚子的冷水,仰面往地上一躺,摸着被撑得滾圆的肚子苦笑道,洛浩雄在他身边坐了下去,双手抱着膝盖向往地说,“这会要是有块烤肉多好……” 天都擦黑了,凯米尔才拿着几根手臂粗细半米来长树根似的东西回来了,皮皮跟在他后边,嘴里还叼着一只野兔,洛浩雄一见便好奇地,“这是什么,能吃吗?” “不能吃我拿回来干吗?这东西土名叫神送饭,学名我也不知道叫什么。” “神送饭,怎么有这么怪的名字?” “饥荒年代,它可是人们的救命食粮,人们都说它是神明送的救济粮,所以管它叫神送饭。”凯米尔轻轻拍了拍皮皮的头,它便叼着野兔到一边享用去了。 凯米尔把神送饭放到水里洗干净,拿了一根用匕首削去皮先递给了洛浩雄,不料洛浩雄只咬了一口便“呸呸”地吐了出来,“这又苦又涩的,怎么吃呀!” “知足吧,这是附近山上唯一能找到的可以吃的东西了,要是在月河能有这东西,人们都该抢疯了!”凯米尔又削了一根递给霍克,“刚开始吃的时候会有些苦涩,多吃几口就习惯了。” 听他这么一说,洛浩雄和霍克都只好硬着头皮吃了起来,凯米尔自己也削了一根大口吃着,边吃边说,“我有好几回出来执行任务,到最后弄得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了,只好靠这些东西充饥。” “你怎么会弄到身上都没钱了呢?” 凯米尔笑了笑,说,“吃好了就起程吧,那巨人的营地还不知在哪儿呢。” “真服了你了,什么时候都能笑得出来。” “不笑难道还哭不成,哭能把马和东西哭回来吗?”凯米尔瞥了他一眼,“走吧!” 这神送饭虽说味道不怎么样,却挺能饱肚子的,三个人肚子有了点东西撑着,好歹觉得身上有了点力气,皮皮也早把那只野兔啃得只剩下了一张皮和一堆骨架,三个人一只狗便又跌跌撞撞地连夜在林子里奔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