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如意》 第1章老宅奇遇(一) 洛阳的春是迷人的,风是醉人的。空气里满满的都是牡丹花香,与画舫里传出来的丝竹声缠绕在一起,勾勒出一幅幅流光溢彩,纸醉金迷的画卷。 正直阳春三月,日头却比往年都火辣得多。 在这日晒三杆之时,别人家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在屋里午睡正酣的时候,猫儿巷玉家的大姑娘玉如意却蹲在自家院子里挥着小锄头不知道在刨什么…… “唉……”玉如意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周围,原本平平整整的小院,此刻变得坑坑洼洼,倒像是农家正在开垦的田地。 玉如意拿起手边的一个青铜小香炉仔细看了看,上面布满了青绿色的铜锈。还未靠近,铜锈和着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扬起右手的小毛刷轻轻刷了刷香炉上的土,随着尘土的拭去,铜器上面的花纹渐渐显露出来,祥云徐徐,异兽威猛。只是……那右下角的兽耳上,却似乎与其他部分的铜锈年份不一样…… 可恶……又有瑕疵!玉如意有些沮丧的将那青铜小香炉朝旁边一搁,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盗墓张的动作可真是够慢的!”这做旧的老泥都订了半个月了还没来,这不是耽误她的“收成”么?还有……朽木板子好像也不够了,看来得提前订,现在做赝的是越来越多了,这行当,越来越不好赚了。 玉家院子里埋满墓里的老泥,这墓里的东西,若是换了别人一定都会觉着晦气。但玉如意却不这样想,这些可是宝贝呢,这沙泥石土都是有年龄的。 尤其是青铜一类的东西过手掌眼,一定先要摸摸泥巴,再看底器。更有不忌讳不怕脏的伸舌头舔舔,便能辨别出大概的年份来,用当代的泥巴,那做出来的“旧物”只能叫“貌似”,却不能“神似”了。 这古玩行里有句老话:“要想富,先挖墓。”,不单单是指古墓里面的古董珠宝,还指那里面的老泥,老棺材板子。毕竟有钱人的墓少,金银珠宝陪葬的更是凤毛麟角,但这老坟里面的泥却不少,只要看准了碑上刻的字断好了年份,趁没人时候动手,还真应了那句“一挖一麻袋”。 所以啊,别人种瓜种豆,她玉如意却是在种“古董”! 别看这东西仿得极真,但却不容易得成,先是铸器,然后再水煮,或油烹,还得抹上玉家特制的药液,最后还得搁在这地里埋上,依时节或烤火,或浇水,历经寒暑才能有所“收成”。而且还要牢记每次不同器具埋下的时间位置,因为埋下后就不能随便挖起,一但到了“收成”的日子,见了光,没“长成”的便不值钱了。 就像今天的这一批东西,能卖上价的也就那个青铜小鼎了。 玉如意一边看着刚收成的“古董”,一边盘算着这些个东西能换多少钱,七夕节后小妹就要出嫁了,现在这嫁妆还没置办好……而且二弟马上要赶考了,这赶考,路费、住宿、吃饭哪一项不花钱? “太欺负人了!看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是吧?!” 门外传来吵闹声,玉如意一皱眉,急忙丢下手里的东西,奔了出去,二娘莫不成又和人吵架了? “想当初老娘喂狗吃的食也比你们家吃的好!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你们也骑到老娘脖子上撒尿了是吧?看我不撕烂你着张老逼脸!” 玉如意听见这粗俗的话,脸上微红,急忙上前去拽住二娘,再不拉住她,怕是要打起来了。 对面那胖乎乎的中年妇人被金氏骂得面红耳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一见玉如意出来,急忙将话锋一转,说道:“我当是什么名门贵族呢?不过是个走街入户的主儿!” 玉如意一听此言,脸瞬间黑了。她平日里要帮人掌眼,少不得走街串巷,到人家家里去帮忙鉴宝。却不料,这会儿成了人家的话柄了!这话说得隐晦,别人却听得明白,是把她玉如意当窑姐儿比呢! “刘破鞋!你说什么呢!”金氏听言竟然挥手将手里的提溜的荷叶包猛的朝那妇人扔了过去。 那胖妇人来不及躲闪,便被那荷叶包正正砸在了脑门上,满满一包猪肉臊子洒了出来,淋了那妇人一脸一身。 “你这老娼妓!”胖妇人怒骂着便要冲上打人。 “你敢!”玉如意怒目圆瞪一步冲上去,挡在娘亲前面。 胖妇人见状,顿了顿,心里默了一下,这玉如意可不是好惹的主。上次推搡了她娘几下,第二天便被人蒙了头推进了粪池,虽然明知道是她做的,可又没得证据告她。 可那胖妇人现在正火大着,又不敢动她,眼珠子一转,立时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就嚎上了,“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哟!偏偏摊上了这样的邻居,平日里自家风气不好便罢了,还勾搭人家的男人!要不要脸啊!” 听着这没羞没臊的话,玉如意一头黑线,拼命压着怒火,拽着金氏便要回屋。 金氏却不依不饶,骂道:“自己没本事看好自己的男人,还诬赖别人?!我要是你男人,早就不知道把你休了多少回了!再看看你家那男人,长得跟猪似的,我金巧儿会看上他?也就你这破鞋把他当宝贝……” 正骂着,对面的宅子的院门突然开了,一个比妇人更胖的冲了出来,一把拽住妇人的发髻,骂骂桑桑的将她拖回了屋里。 世界猛然安静了下来…… 围观的群众们见没好戏看了,也嘀嘀咕咕的散去了。 “回家吧?”玉如意斜蔑了金氏一眼,转身回家。 “呸!”金氏冲那宅子唾了一口唾沫,这才转身跟上。 第2章老宅奇遇(二) 玉如意回到屋里,板着脸坐到椅子上,一言不发,只气呼呼的看着金氏。 金氏急忙凑在玉如意身边坐下,委屈的说道:“大丫头,今儿这事儿真不关我的事!中午打算给你们包饺耳吃,就去那朱屠夫的肉摊上买点臊子。那屠夫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怜,便多给了二两肉,没想到刘氏那老破鞋便看不顺眼了。从巷子口一路骂了过来!” “二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刘氏是什么性子的人,朱屠夫也不是什么好人,干嘛还要去买他摊子上的肉?” “这不是别家的肉都不够新鲜嘛!” “好吧,就算是这样,人家多给你就要啊?也不想想那肉能不能吃!”一想到刚才那一幕,玉如意就气不打一处来。 “大丫头,你这是在教训我?”金氏愣住了。 玉如意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有些激动了,急忙缓缓口气,说道:“二娘~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刘氏改嫁数次,这好不容易遇到朱屠夫这样不愁吃喝的主儿,能不盯着点吗?” 她看了看金氏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又接着说道:“尤其是自家对面还住着二娘这样貌美如花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女子,她能不嫉妒吗?” 金氏一听这话,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起来,宠溺的戳了戳玉如意的脑门,道:“你这样丫头,在外面的时候也不帮我,只会回家了来哄我!” 玉如意苦笑一下,怎么帮啊?难不成跟他们似的,叉着腰骂街?“二娘,我怎么没帮你?那刘氏要动手的时候,不是我给瞪回去的么?再说,女儿我还没嫁人呢,怎么的在人前还是要端庄淑女一些的好吧?” 一听到玉如意说嫁人的事儿,金氏满腹的怨气便没了,赞同的点点头说道:“对对对,你这样做是对的!跟那种人吵架,没的丢了身份。” 玉如意听言,讪讪的笑了笑,刚才明明在外面吵架的人是她好不好?怎么搞得好像她在劝自己了? “对了,丫头,我听说长安老宅解封了,你抽个时间去看看?”金氏猛然想起今天打听到的消息。 “解封了?!”玉如意一惊。 “嗯,估摸着是要赐给什么贵人,你赶紧回去把祖宗的牌位给请回来。”金氏说道,“我一会请人在院子里做个龛屋,虽比不老宅那般气派,但多少是份儿心意。” “嗯,那我明儿一早就去。”玉如意点点头。 “好,让平安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二娘,平安还要念书考试,这又没多远,又是回自家老宅,不用担心,我自己去就好了。”玉如意劝道。 金氏想了想,也点头同意了。 次日,天际微微泛白,玉如意便急急忙忙的赶往长安了。洛阳距长安不远,而且现在走水路正顺风,应该两日便可到达。 可没想到,才出洛阳城不久,就变天了,船走走停停的,足足花了五天时间才到长安,竟然还是夜里。 玉家大院位于长安郊区的一座无名青山旁,是一座古老的宅院。当年也是山清水秀绿柳成荫的。可是,毕竟前前后后经过了上百年的日晒雨淋,加上这几年无人打扫漆刷,宅院的大门便有些笨重,玉如意使了全力才缓缓将它推开。 院子里的青砖上布满了苔藓,屋角的飞檐也塌落了,掉了一地的檐瓦,墙面上长出一块块黑斑一般的霉苔。 幸好今日是十五,月儿正圆,月光照得院子里亮堂堂的,玉如意将心里沉闷的感觉压下去,慢慢的朝记忆中的老祠堂走去。 远处,祠堂现出了轮廓,依稀和记忆中的模样相符。只是,近了才觉得越发的凄凉了。 祖宗的牌位光秃秃的立在祠堂中,黄色的帷幔也朽烂了垂落到地上,原本高挂的“玉氏宗祠”大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地上。 供桌的脚上有老鼠啃过的痕迹,香炉里还插着一炷未燃尽的香,桌上的供品早已没了踪迹,只剩下两个空空的盘子和一个插着枯萎干花的花瓶。 空间凝固了,时间却在流动。 一切摆设仿佛都还是玉如意幼时的模样,但眼前的这一切又分明在残酷的告诉她,这些,都只是过去…… 玉如意脑海里浮现出父亲临终时的嘱咐,照顾二娘和弟妹,还有……想办法回到祠堂。 她悄悄走出祠堂,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以后,这才放下背着的包袱,钻进供桌底下,伸手去敲地砖。 终于,一块地砖传来空心的闷响声,玉如意急忙抠开那快砖,里面正躺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紫檀木盒。 “太好了……”玉如意也顾不得脏,用袖子抹掉抹掉上面的灰,掀开盒子后,她心满意足的长吁一口气。 “真的还在呐……” 盒子中卧着一块玉牌,在月光的映照下越发的显得白腻。玉如意小心翼翼的将它从盒子中取出,只觉入手一片温凉润滑,仿佛要从掌中滑走一般。 “这就是父亲遗言说的,一定要找到的玉牌么?”玉如意将它提起来,对着月光,正要细细的观摩上面的花纹。 小心翼翼的将玉牌收起来,玉如意又埋下头朝发现盒子的地方探看,果然,又看到了一个小木匣子。只是,这匣子好像嵌入得很深,她用尽全力也无法将盒子取出来。 玉如意有些沮丧的从供桌底下爬出来,随即一抬眸却看到了桌上的烛台,烛台上面那根细细尖尖的烛针不正适合挖那盒子么?玉如意如此想着,便站起身来伸手去拿那烛台,却是没取动! 莫不成日子久远了,这烛台沾着什么东西嵌进桌子里?玉如意用力掰了一下,没掰动,于是干脆两只手一起上。 可是……玉如意用尽全身的力气竟然都未将这小小的烛台挪动半分。盯着那烛台看了半晌,她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莫非这烛台是个机关?! 于是,她尝试性的用双手扶着那烛台扭了一下。这烛台竟然沿着顺时针方向微微挪动了一下!玉如意连忙握紧烛台,又沿着那方向用力扳动。 烛台旋转半圈后,祠堂的地板竟然诡异的发出了轻微地震动,继而,桌底下那个小匣子竟然慢慢的凸了出来。 玉如意欣喜的去拿那匣子,却发现匣子竟然是固定不动的。有了烛台的前车之鉴,她便试着旋转匣子,将匣子旋转开后,才发现,下面竟然是个暗门,暗门上面有个凹槽,似乎正合适插入那玉牌。 玉如意小心翼翼的将玉牌插入凹槽中,在玉牌陷入一半的时候,她用力一按。便听见好像钥匙开锁一般的“咔哒”一声,供桌缓缓的挪动起来,随着供桌的挪动,下面竟然显现出来一个地道! 第3章老宅奇遇(三) 随着这地道的洞开,一阵凉风随即迎面吹了出来,还带着些许潮湿发霉的味道。 玉如意皱了皱眉头……难道,她不小心发现了玉家藏宝的密室?玉家是数百年的古玩世家,当初被资王爷查封的时候,虽然也被抄走了不少财宝,可是,她总觉得大部分的东西都还在的,至于藏在什么地方,她也不得而知了。 如果这个地道下面,真的是玉家的密室的话……那么,可以说,娘亲、弟妹,、还有自己的下半辈子都会不愁吃喝了!想到这里,玉如意的心飞快的跳起来,她用力的深呼吸几次,平息了一下激动的心情,随即将玉牌轻轻拔出来,又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火折子后,将供桌上的半截残烛点燃插入那断了半截烛针的烛台上。 玉如意端着烛台走到地道边上,等了好一会儿,突然将火折子朝地道里扔了下去,那火折子竟然一直燃着掉落下去。直到她听见火折子落地的声音时,还能隐约看到蜡烛的火光。 看来,下面有足够的空气了。 玉如意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下地道的第一个台阶…… 台阶约摸有十几级,不一会儿玉如意便走到了底,她将掉落在地上的火折子拾起揣好,这才举高烛台细细查看,随即便发现了在自己右手边有个油灯槽。 见那油灯槽里还有灯油,玉如意便用蜡烛点燃了灯芯。 瞬间,随着这油灯槽的点燃,密室的四周的油灯火把好似按了什么机关一般,一盏接一盏的亮了起来,将整个密室映照得灯火通明。 玉如意不由自主的紧闭上了双眼,于此同时她在心中暗自叫苦:我的个祖宗们啊,不带你们这样玩儿的吧?这瞬间金碧辉煌的,是要闪瞎了我的眼么? 待到双眸渐渐适应了这光亮后,玉如意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只这么一眼,玉如意张开嘴便合不拢了。在油灯火把的映照下,整件密室呈现出一种炫丽夺目的金色光彩来。这密室的四壁,竟然都是黄金的! “啊!!”玉如意兴奋的尖叫一声,接着紧忙捂着自己的嘴巴,整个人趴到那金灿灿的墙上,脸不停的在墙上蹭啊蹭,笑得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金子啊!黄金啊!下半辈子不愁了!我幸福的未来啊!可是……不一会儿,玉如意便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生生将她从幸福的畅想中拉扯回来。 她站直身子,发现自己手上,身上,竟然都沾满了金灿灿的粉末!瞬间,刚才所有的兴奋劲,都烟消云散了。这是哪位贪慕虚荣的祖宗干的好事儿啊?没有金砖砌墙就用金粉刷墙吗? 玉如意拍了拍手上的金粉,又用手背擦了擦脸,却发现,这金粉竟然不容易弄掉……这会儿,她从脸到手,还有身上,到处都是金粉,这待会儿出去可怎么件人呐?! 玉如意一边把手在裤腿上用力蹭着,一边继续打量着四周,左边摆放着一排一丈有余的多宝格柜,足足有八个。只是,上面除了厚厚的灰尘,却是空无一物的。玉如意不甘心的将上面所有的抽屉阁柜都拉开来看,只在一个阁柜后面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面放了一本厚厚的书,具体是什么,封面已经糟朽得看不清楚字了,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先将这书放进怀里装好,然后继续翻箱倒柜。 可是,再看过其他的阁柜后,却是一无所获。 她只能沮丧的放弃了,将目标转移到左边那两排巨大的箱子。费了好大的劲将箱子掀开后,却都是空空如许,只有几块碎了的瓷片陶片昭示着它曾经装过宝贝。 不过,玉如意却是执着的人,这些箱子柜子没得宝物,不代表别的地方也没有。想到外面的机关设置,玉如意便又尝试着扳动墙上所有的油灯和火把,却是一无所获。 折腾了半天,玉如意也累得不行了,四周打量了一下,墙角正有一把石椅。玉如意叹了一口气,坐到椅子上。随即借着灯火查看自己的手掌,刚才翻箱倒柜的时候,她不小心将手掌划了一道口子,这会儿正有殷殷鲜血沁了出来。 玉如意斜靠在石椅的扶手上,将左手搁在石椅上雕刻的狮子脑袋上,想要将的将上面插着的木刺挑出来,整个人的重心都集中在了那扶手上。鲜血也随着她的挤压汩汩流了出来,沿着狮子脑袋滑下,滴落进石狮圆瞪的眼睛中,突然,扶手上的狮子头猛的陷下。 这时,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石椅周围的地板微微的震动起来,随即便开始缓缓下陷,于此同时,玉如意听见地道的入口竟然也在缓缓的关闭起来。可这一切却容不得她多想,石砖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玉如意只得本能的抓紧石椅的扶手。 随着石椅的下落,那陷下去的地板竟然又缓缓合拢了,似乎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经过一番提心吊胆的下落后,玉如意终于平安着陆了。眼前乌黑一片,玉如意也顾不得手上的伤口了,从荷包里取出火折子,麻利的点燃,可眼前的一幕,却让她花容失色。 这里,竟然是个墓室!因为,这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个灰色的石棺! 第4章老宅奇遇(四) 厚厚的灰尘蒙蔽下,玉如意似乎看到石棺上有个白色的大字——玉。 看到这个字,她放松了几分,看来,这是玉家的祖宗的棺椁。既然是自家祖宗,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玉如意小心翼翼的走到棺椁旁边,棺椁正前方并没有碑文,只刻了一个字——梅。 梅?玉如意努力的在脑海里思索着与这个字相关的人,却是不记得了。是个女人的名字么?为什么会有一个女人的棺椁在这里呢?这里是玉家的祖宅,这个人,应该是自己的长辈吧。 棺椁前面有几截蜡烛,玉如意便将那蜡烛点燃,随即便跪在那棺椁前面,朝那棺椁喃喃道:“也不知道您老人家我该怎么喊?我大概是您的后代吧?不管怎么说,初次见面,小辈玉如意也该给您老人家磕几个头。”说罢,便朝那棺椁磕了三个头。 玉如意起身后,又拿着火折子探看了一下四周,却是什么也没发现。想了想,便又坐回了那椅子上,用力按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却是一点用都没有! 不,不会吧?玉如意心抖了一下,一种不良的预感萦绕在心头。难不成她要被困死在这里?? 玉如意有些慌乱的又按了按那扶手,却依旧是纹丝不动。按得不行,那便用力扳吧!扳的也不行?玉如意便站到椅子上,手扶着椅子背,开始用脚去踩。 半晌过去了,玉如意使尽了浑身解数,却还是拿这椅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椅子上找不到突破口,玉如意便又不甘心的举着火折子探看起整间屋子来…… 可是,几乎墙上每块砖头她都摸过了,几乎地板上每块地砖她都用力踩过了,都还是没有用…… 玉如意愤然的走到那棺椁前面,怒气冲冲的朝那棺椁吼道:“见过当祖宗的,没见过你这么当祖宗的!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啊?竟然忍心将自己的后辈困死在这里?!……”说着吼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了,终究变成了抽抽噎噎的啜泣声:“呜~我的好祖宗,我的大祖宗,求求您老人家放我出去吧……我才一十七岁,正是如花年纪,还没嫁过人呢,您怎么忍心将我困在这里?呜呜~~”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玉如意困倦的趴在那棺椁旁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旁仿佛有清脆的鸟叫声响起,玉如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整个人却因为这一挥而扑倒了。玉如意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来,却发现自己竟然还在那墓室中,顿时有些欲哭无泪。 她看了看四周,不对,这墓室有点不对劲啊…… 玉如意眨眨眼,猛然醒悟过来,她听见了鸟叫声,很清楚的鸟叫声。这说明什么?!说明这里肯定是有出口的! 她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努力去听那鸟叫声从哪里传来的。 “啾——啾啾”鸟叫声又传来了,可是,没有刚才清晰了?玉如意想到这里,试着恢复刚才睡觉的姿势,随即发现那鸟叫声变清晰了!她忙趴在棺椁上,耳朵紧紧的贴在棺盖上,果然,鸟叫声更清楚了。 难道,出口在这棺材下面? 玉如意咽了下口水,虽然有些怕,但是出去的*完全战神了恐惧。她先是试着推了推棺盖,却是纹丝不动的。想了想,玉如意便仔仔细细的绕着棺椁找,直到绕道棺椁后面的时候,她发现山门又有一个凹槽,又似乎和那玉牌相似,玉如意小心翼翼的将玉牌取出,摁进凹槽中,随即便听到了熟悉的“咔哒”声,而后便感到棺椁微微震动,似乎棺盖也松动了。 她试着又推了下棺盖,竟然有了微微的松动! 玉如意欣喜的跪倒在棺椁前,朝那棺椁磕头道:“祖宗,小辈实在是没有办法,多有得罪了,若是出去了,一定会多给您老人家烧纸钱烧高香!求您原谅小辈儿了!” 她回想起盗墓张以前给她说过盗墓的事儿来,似乎开棺的时候要喊一句什么……对了,“升棺发财”!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来,深呼一口气,双手握紧棺盖的边沿,高喊一句:“升棺发财了——”随即,便用力一推。 那看似很沉重的石棺盖,竟然被她推挪开了几分。 似乎,有一缕很微弱很微弱的光线钻了进来?这缕光线好像救命的绳索一般,让玉如意兴奋不已,她使劲全身的力气将石棺的盖子朝旁边挪开来…… 一具枯骨安详的躺在石棺中,枯骨身上的衣服皆已腐朽,在那抹光线的映照下,枯骨右手拇指上的一枚戒指熠熠生辉。戒指看起来很奇怪,似乎有着绿黄红蓝紫五种颜色在上面,质地似玉非玉,却是美得让人心惊。 玉如意生出贪念,这种贪念是那种经过多年宝物知识熏陶下培养出来的贪念,是那种单纯的没有涉及金钱的仅仅是因为喜爱而产生的贪念。 在那种贪念的趋势下,玉如意下意识的伸手去触碰那枚戒指,就在她的手指刚刚碰到戒指的瞬间,一阵诡异的风从棺材底部窜上来,先辈的枯骨竟然在那一瞬间灰飞烟灭…… 伸出的手瞬间石化了,玉如意愣了半晌,这才发现,似乎有清新的,夹杂着青草树木味道的空气传了进来。她这才发现,棺椁的四周留了几个出气孔,怪不得她在这墓室中关了一夜都没有窒息。 玉如意觉得很歉疚,无比的歉疚,但却没有太多的懊悔。她只是本能的想要出去,才会挪开棺椁,没有恶意,没有不敬…… 死者已矣,玉如意牢牢的将梅这个名字刻进心里,决定请回祖宗牌位后,好好的祭奠一下这位先人。 拾起那枚五色的扳指,玉如意也不细看,便将那戒指套在食指上。随后,喃喃的念了几句告别祖宗的话,便翻入了棺椁中。 果然,在棺椁底部,有一个与祠堂里同样的机关,她将玉牌插进机关中一拧,棺底便缓缓的挪动开来,一条地道显现出来。于此同时,棺盖也缓缓的挪回原来的位置,随即发出一声仿佛上锁一般的扣动声,棺盖与棺身严密的合在了一起。 玉如意有些惊讶的仰头看着头顶的棺盖,又看了看面前黑漆漆的地道,将怀中的火折子摸出来,点燃。 幸亏她想得周全,多准备了几支火折子,不然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让她怎么走啊!玉如意拍拍自己的胸,暗念了一句:“祖宗保佑我啊!” 随即,遥遥的,又传来了鸟叫声。玉如意便缓缓的循声而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玉如意只觉得这地道越来越窄,从最开始至少够三人行走,渐渐变得狭窄得只够她一人走,现在又变得要她弯腰而行,可是,出口在哪里,却依旧未知。 玉如意有些忐忑了,回去的路已经被封死了,只能强迫着自己往前走。 慢慢的,就当那地道低矮狭窄到几乎要她趴着走的时候,她看到了一抹光亮!是出口!! 玉如意心中的欢欣兴奋已经无法言表了,弯腰而行似乎速度太慢了,她当即便趴下身子,飞快朝那出口爬去……原本就受伤的手,也被粗糙的砂石再一次磨破了。 第5章蒙面恩公(一) 玉如意爬出洞口,一时间竟睁不开眼来,本能的将手抬起来挡了挡阳光。 一滴鲜血混着泥沙从她被磨破的手掌上徐徐而下,沿着手掌的纹路延至,却在沾到那五色戒指的时候,瞬间消逝了,仿佛,鲜血被那扳指吸走了一般! 而那戒指,在这一瞬间,却是发出刺目的白色光芒,幸好玉如意此时是闭着眼睛的,不然,眸子一定会被那刺目的光芒灼伤。光芒持续了片刻,随即便淡淡消失了,好似钻进了玉如意的眼睛中一般,五色的戒指也恢复成那副仿佛石头一般的模样了。 等到双眸渐渐适应后,玉如意才放下手,看着眼前美丽的风景,她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觉得这会儿看东西格外的清晰呢?她感动得几乎要流泪了,看来是在那墓室中困得太久了吧!一时间玉如意难掩胸中激昂之情,当即便振臂高呼:“自由——” 花是娇嫩的小黄花,草是芳香的小绿草,天是清新的小蓝天,啊……还有那一朵朵如同棉花糖一般的白云啊…… 深深的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玉如意这才转过身来将刚才推开的枯木树枝又拾捡回去,将洞口遮掩好,这才提步离开。 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左右探看了一下,却悲催的发现,眼前是一片密密的松树林。 她大概能猜到这是玉家老宅的后山,但这后山松林密布,别说她从未来过,就算是曾经来过,也不一定能找对方向。更何况对于她这样的方向白痴来说,这片松树林简直就是一个硕大的迷宫! 进林子里可能会迷路,不进林子也没有退路,这荒郊野岭的,谁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路过啊? 玉如意抬头看了看天,趁着天色还亮,赶紧穿林子吧,说不定能很快找到路呢。 两个时辰过去了…… 眼前的树林格外茂密,一棵棵松树好似利剑一般挺拔笔直的冲入云霄。 玉如意沮丧的依靠在一棵一抱粗的大松树下,插着腰苦恼的盯着面前的数条岔路。她真是太高估自己了……她岂止是方向白痴,简直就是个超级白痴!明明看起来并不大的林子,她怎么就能在里面绕来绕去那么久都没出来呢! 此刻的天已经有些昏暗了,似乎快到黄昏了…… 乌鸦的叫声开始在林子里响起,微凉的风刮过她的脸庞,玉如意忍不住抱紧双臂,自我安慰道:“别怕别怕,嗯,对直走就可以了,嗯!沿着直线走,怎么都能穿过林子的吧!” 她鼓足勇气,拾了一截断枝握在手中,口中念念有词道:“救苦救难的如来佛主观世音菩萨土地爷爷山神公公啊,求求你们保佑我吧!”说罢,将树枝朝天一扔,树枝在空中打了个旋便落在了地上,玉如意沿着树枝头指着的方向看了看,一咬牙道:“就按天意走吧!”便毅然决然的大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也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月亮在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后,变得格外皎洁明亮起来,天边时不时飘过几朵云彩,月华若隐若现。 三月的夜晚还是有些寒气的,玉如意穿得并不厚实,加上这一天又累又饿又渴,整个人也变得极为憔悴。一阵冷风吹来,她瑟瑟发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喃喃问天道:“老天爷啊,不带这么玩人的吧?!难道,要把我玉如意困死在这林子中嘛?”话音刚落,便见一片乌云飘来,将月光彻底遮住,顿时,林子里变得漆黑一片。 玉如意大惊,慌忙念道:“别别,小女子胡说八道的,您老人家可别见怪啊!求求您赶紧把月亮放出来吧……”这黑漆漆的林子,格外的吓人!不知道怎的,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来——月黑风高,杀人夜! 玉如意正这么想着,身后却猛然出现一个极为诡异的声音:“小娘子……” 瞬间,粟米疙瘩爬满了她的双臂和脊背,她僵硬着脖子缓缓转身,却看见一双极为猥琐的三角眼,正用一种探看猎物的目光看她。 “小娘子,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这林子里?是迷路了吧?要不要我带你出去啊?”三角眼笑了起来,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鹰钩鼻也挤了起来,整个模样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老三,你弄啥嘞!” 一个带着浓重方言的声音从玉如意右边传来,她慌忙扭头看去,却见到一个圆滚滚的肉球走……呃,挪了过来。 乌云被风带走了,如水月华铺洒下来,正落在肉球那锃光瓦亮的头顶上,仿佛在墨色的松树林中点燃了一盏明灯。不过……更闪亮的是,肉球手上提溜着的,银光飒飒的大钢刀! “恁跟她废求啥话儿呀,一刀子就去求了!”说罢还将手里那约摸一丈长的钢刀掂了掂。 玉如意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液,这这这,这是……遇到打,打劫的?还是杀人的?还,还是劫色的啊?玉如意吓得两股打颤,一时间连逃跑都忘记了! 平日里她也没少烧香拜佛啊,这是怎的了?菩萨啊佛主啊,老天啊…… 第6章蒙面恩公(二) “救命啊~~~~”玉如意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叫起来,“救命啊——杀人了——” “闭嘴!”肉球将钢刀挥起来,怒目瞪向玉如意。 玉如意急忙将嘴闭紧,一个声也不敢再发出来。 “小娘子,别怕呀。”三角眼走过来,将肉球挤开,眯笑着靠近玉如意道:“我这兄弟就是个面儿凶……” “你,你们想干什么……”玉如意哆哆嗦嗦的朝后挪了几步,却被逼着靠在了松树上。 “小娘子别怕呀。”三角眼又朝她靠近几分,道:“哥儿几个最近手头紧,不过是想找小娘子寻点零钱花花。” “钱?”玉如意猛然想起,自己把行李都丢在了祠堂里了,她哭丧着脸道:“大大,大哥,我,我是真没钱。” “哦?”三角眼挑了下眉,瞟了一眼玉如意,“你这丫头身上手上都沾满了金粉,怕不是刚从钱堆里爬出来吧?怎么会没钱?” 玉如意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全是金粉,便急忙解释道:“大大,大哥,您,您误会了。我这不是才帮人家干完刷漆的活儿嘛,这才落得一身的金粉……您,您想啊,金子银子怎么会掉粉呢!” 听到这话,肉球不乐意了,将刀子朝她脖子上靠了靠,吼道:“说,钱儿放哪儿嘞!不说我弄求死你!” 玉如意慌了,连忙哭着求饶道:“大哥大哥,别啊别啊,您别……别乱来啊!我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岁弟弟,都指望着我一个人养活呢!您看看您,多福气富态的样子啊,风华正茂、前尘似锦,可别失手做了错事啊!大唐……大唐律法严苛,杀人可是要砍头的啊!想想你的父母,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忍心让他们伤心吗?” 肉球愣了一下,他做了小半辈子劫匪了,还从未遇到过这么话唠的! 玉如意见他怔住了,还以为自己的劝说有效,正准备张口继续说教,却被旁边的三角眼打断了,“你这丫头还真是有意思。” 三角眼说道:“小娘子,我劝你还是赶紧把钱交出来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玉如意一听,顿时嚎啕起来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道:“大哥,我真是没钱啊!没钱啊!不信你搜啊,你搜出来全给你!” 三角眼瞅了她半天,瞟了一眼她食指上的戒指,见那东西颜色发紫,非金非玉,估摸着确实是个没钱的,于是便冷笑一声道:“没钱?丫头,我们今儿还没开张呢,若让我们空手而回也不太好吧……”说罢,猥琐的目光沿着玉如意上上下下探视,似乎这目光就可以将她剥了一般。 肉球在一旁顿时明白了三角眼的用意,也色迷迷的看了玉如意一遍,道:“老三,我才发现这妞长得可得劲!” “嘿嘿,是啊是啊,一会儿光嘟了更得劲!哈哈哈哈!”三角眼坏一边说着不堪的话,一边朝玉如意又走了几步。 “你,你别过来!”玉如意拼命挥舞起双手,一脚胡乱的蹬起来,一边尖声叫起来:“救命,救命啊——” “小娘子,这荒郊野岭的,你叫吧,叫再大声也没有用的,叫得越大声,爷越喜欢!”三角眼淫笑着,便要伸手来抓她,却被玉如意胡乱挥舞的爪子狠狠的挠了一下,借着月光一看,竟然被她挖出了三道鲜红的血印。 三角眼顿时有些怒了,当即便准备双手齐上,可就在这瞬间,他便觉得后腰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几乎让他呕吐出来,紧接着便后颈一僵,视线模糊,当即便扑倒在地。 玉如意睁大双眼看着眼前恍如天神般突然降临的蒙面人,一时间连害怕是什么都忘记了。 一旁的肉球见状,当即恶狠狠的怒吼着挥舞钢刀砍来,飕飕的破空声刺耳而凌厉,仿佛在炫耀着钢刀的锋利。可就在那钢刀即将砍到蒙面人头上的时候,他只是轻轻一侧人,钢刀便擦着他的鼻尖落下。电光火石间,蒙面人的拳头已经落在了肉球的脸上,“噗”,沉闷的入肉声传来,肉球便喷着鼻血被震退了好几步,嘴里哼哼唧唧的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蒙面人紧接着一跃而起,左脚飞踢,肉球手上的钢刀随即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后,稳稳的落在了蒙面人手中。他轻轻一翻手腕,钢刀便稳稳的落在了肉球的颈边。 肉球顿时吓得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瞬间语无伦次了:“大哥,大哥,别啊,别……小心,小心啊,这刀可快呐!” “哼。”蒙面人冷哼一声,钢刀却是更贴近了几分。 肉球慌忙求饶道:“大,大哥!俺上有七十老娘下有三岁娃子!都指望着俺一个儿养活呢!恁看看恁,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可别手抖哇!大唐……大唐律法可严,杀人是要砍头嘞!想想恁的爹娘,想想恁姐妹,想想恁朋友,恁忍心让他们伤心吗?” 这词……怎么这么熟?玉如意眨了眨眼,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货!竟然将她刚才的话照搬过来用!看来真是怕极了!哼,活该! 不过……杀人可真是不太好,万一血溅到她身上,该多难洗啊……想到这里,玉如意怯怯的出声了:“大,大侠……算了,他们也没伤着我……” 蒙面人回头深深的看了玉如意一眼,随即将手中的刀一转,刀把向前刀锋朝后。他用刀把用力朝肉球颈部一击,那肉球闷哼一声,便斜着身子倒下了,竟正正好压在了那三角眼身上。 那体重怕不是有三百多斤吧……玉如意皱了下眉,似乎都听见了三角眼肋骨断裂的声音…… 回过神来,玉如意闪着星星眼感激的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感激涕零的道:“小女子多谢大侠救命之恩,不知大侠尊姓大名,待小女子回家后,一定备一份厚礼亲自到大侠府上道谢。” 蒙面人挑了下眉角,随即深深的看了她半晌,却是一眼不发。 玉如意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轻轻咳了一声,深深福身说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小女子一定衔草结环报答大侠。” “呵。”大侠轻笑一声,随即低声道:“衔草结环倒不必,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轰!”平地一声雷,玉如意震惊了!难道她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大侠其实是披着侠皮的采花贼?! 似乎很满意玉如意这样的表现,大侠眼眸间的笑意越发浓郁了,随即宽慰道:“看把你吓得,我开玩笑的。” 开!玩!笑?!玉如意咬咬牙,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可是面对救命恩人,她可不敢造次,于是讪笑了一下,道:“呵呵,大侠……大侠您真,真幽默。嘿嘿,嘿嘿……” 大侠似乎对她这强颜欢笑没什么兴趣,随意的摆摆手,道:“跟在我后面,我带你出去。” “嗯。”玉如意点点头,随即乖巧的跟在大侠后面走。 月光皎洁如雪铺洒在林间,微风拂来,松涛声好似奇异的音乐传来,淡淡松香随风飘散,静谧安宁。 两人一前一后的穿行在松树林中,沉默无语。玉如意看着大侠的背影,略为紧身的夜行衣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一阵清风掠过,将他束在脑后的发丝牵起……似乎要与月色相溶,构成一幅完美的画卷。 月色在云层中时隐时现,渐渐微斜,将他的影子拽得好长……她一不小心,竟然踩到了他的影子,偷偷瞄了他一眼,他一点没察觉。 玉如意有些无聊的跟着他的步子,同样的迈出左脚、右脚、左脚……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影子上,似乎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游戏。 突然,面前的人停下了脚步,玉如意一个趔趄差点撞了上去。 他略带疑惑的眼眸望过来:“好玩么?” 视线相交的刹那,玉如意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原来他知道啊…… 玉如意瞬间双颊发烫,灼灼的直烧到耳后,低声嗫嚅道:“不好玩。” “那就别玩了。” “哦。” “走吧。” “好。”玉如意点点头,看着他的影子,乖乖的跟随他的脚步。 幸好,幸好,月色朦胧…… 幸好,幸好,她躲在他的身后…… 幸好,幸好,今天,他出现了。 第7章蒙面恩公(三) 趁着月色,二人走了好一阵,虽然已经找到了大路,可是,这会儿早已经过了宵禁的时辰了,又是孤男寡女的,若遇到巡逻的士兵反倒不太好解释。 大侠又带着玉如意朝旁边的小山包走去,在那小山包的半山腰上有一处破庙,看来今晚,只能在这破庙里度过了。 大侠先走进庙里去,探看了一番,才朝外道:“进来吧。” 玉如意这才慢慢的,有些迟疑的走进庙里。当然,大侠不会是什么不轨之徒的,要是不轨的话,他刚才在松树林里早就不轨了。只是,这孤男寡女的,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走进庙里后,玉如意才发现大侠已经点起了一小丛篝火,正蹲在火堆旁添加树枝。 “坐。” 玉如意乖乖的走到火堆旁席地而坐,随即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古庙虽破旧,但屋顶是完好无损的,虽然已经没有了香火,却倒是个不错的容身之地。 火堆越来越明亮,映照着大侠的脸,大侠的眼睛很好看,略微细长,半垂着眸子添火的模样看起来很认真,很可靠。 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锁在自己身上,大侠低声问了句:“看够了么?” 玉如意讪然一笑,伸出食指在脸上比划了一下,劝道:“这里也没旁人了,恩公就把面巾摘了吧?” 大侠看了她一眼,却是淡然的道出一句:“谁说没有旁人?”,然后朝古庙的墙角看了一眼。 玉如意这才发现墙角竟然好像缩躺着一个人。原来,到这古庙里来过夜的人,不止他们一个,看样子貌似是个乞丐? 唔,看不到恩人的脸呐……玉如意尤为不满的踢了一下脚边的枯枝,却不料这一脚力度没掌握好,一脚踢到了火堆上,火势迅速沿着她那缀着金菊花绒球的绣鞋燃烧上来! 玉如意当即便跳了起来,拼命的跺脚,可那火苗却好似越跺越燃,她急忙机敏的将那鞋子蹬掉,可没想到几颗小火星落在了她的裙裾上,春季的衣服本来就不厚,她又臭美的穿了一身薄棉濡裙,火星落上来后就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蔓延…… “啊!救火!救火啊!”玉如意一边拼命跳着跑着,一边朝旁边一脸震惊的大侠求救。 大侠眼角抽搐了一下,随即将手放在腰带上…… 瞬间,两道银光划过。 玉如意只看到大侠的手又回到了腰间,而自己被点燃的裙裾竟然被齐齐的斩断了! 刚才,她恍惚看到大侠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很帅?好像是,可是……现在玉如意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她的目光完全落在了自己的小腿上。 原本拖曳至地的齐胸长濡裙这会儿变成了前短后长的奇怪裙子,而自己那两只雪白的小腿也是一览无余…… 玉如意很是郁闷,虽然大唐民风开放,舞姬们的衣裙都可以开叉到腿根了,被人看看小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但她毕竟是个传统家庭长大的孩子啊,标准的良家妇女啊……而且,她现在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自己的样子该有多糟糕! 半边脸上沾满了金粉,头发因为之前的奔波而变得凌乱不堪,就连发髻都倒在了一边;身上的衣服在爬出密室的时候就弄的脏污不堪;现在又是没了一只鞋子,裙子也破破烂烂的…… 这行头,恐怕正合适从事那极为有前途的职业——乞丐了,可巧了,边上正躺着个。玉如意对比了一下他和自己,越发的气结。 可是这时,大侠却很不地道的笑了,“你,你这造型,甚为别致。哼哼……” 虽然大侠很努力的压着笑,但玉如意还是感到了深深的羞耻!她狠狠的白了大侠一眼,闷闷的蹲下身子,将后半截的长裙扯了扯,幸好裙子够大,能将她的小腿遮住。 大侠强忍着笑意,劝道:“没事,明日赶着宵禁结束的时间出去,天应该还没完全亮,不会有多少人看到的。” 玉如意撇撇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牢牢的看着那跳动着的火焰,心头很是郁结。 大侠也沉默了,轻轻的翻着火堆,时不时填上一根柴。 玉如意看着看着,只觉得那火焰越来越模糊,眼皮子也不听使唤了,时不时的碰在一起。 看到她困倦的模样,大侠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流露出一抹柔和的目光,“宵禁时辰过了后我叫你,你睡吧。”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好似安眠的摇篮曲,让玉如意的困意更足了。莫名的,她好像很信任大侠,于是便乖乖的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春时的蚊虫颇多,又在这古庙中,玉如意就像香香甜甜的糕点,摆放在那里,等待着众多蚊虫来食用。 大侠很不小心,真的是很不小心的将目光落在了她裸露出来的、洁白的小腿上,便看到了她腿上那一个又一个大红包。 大侠好看的剑眉拧了起来,便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盒,将那药盒打开,随即一阵混合着薄荷、冬青油还有樟脑的香味传了出来。那香味有些醒神,更能驱散蚊虫,不一会儿,在他们周围,便没有了蚊虫的踪迹。 …… 被人轻轻推了推,玉如意缓缓醒来,看到眼前这张带着蒙面巾的脸时先是猛然一惊,本能的一脚踹了过去,随即回神过来,有些尴尬的看着大侠,却见他那乌黑的夜行衣上,赫然有个灰黄色的脚印…… 大侠的眼角抽了抽,“该起来了。” “唔。”玉如意慌忙应道,随即转过身擦了擦眼角的眼屎,又用袖子抹了抹脸,就算是洗过脸了。 “这个,给你。” 她转身过来的时候,大侠便挥手扔给了她一个东西。玉如意接过来看,却是个漆成碧绿色的小木盒,她诧异的看着大侠,一脸的疑惑。 “这个,可以擦蚊虫叮咬。” “哦。”玉如意这才发现自己小腿和胳膊上,好像都有不少小红包,顿时心中一暖,道:“谢谢。” “嗯。”大侠点了点头,随即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你……你要走了?”玉如意愣了下,慌忙问道:“你,你不送我了?” “外面就是正道,很安全。” “哦……”玉如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此别过。”大侠扔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迈出门去。 玉如意怔了一下,随即奔到门边,朝他大喊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大侠的脚步顿了下,却是没有多说,足尖一点,几个跃起,飞快的离去了。 玉如意怅然若失的看着大侠离去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这才垂着头看向手中的石盒,打开盒子闻了下,很是清凉的味道…… 第8章风.流纨绔(一) 玉如意蹲在自家院子里刨开泥土,挖出之前埋下的“庄稼”。 看着有些松散的泥土,她脑海里莫名的回想起那日在长安的遭遇,虽然将祖宗的牌位都请了回来,可是那地道,还有那棺椁是怎么回事呢?宅子被御赐给了别家,想必这辈子都没办法再进去一探究竟了吧? 还有那枚五色的戒指,她平安回到长安城里后,第一个事情就是对那颜色独特的戒指研究一番,可是,那戒指竟然稀奇的好像长在肉上了一般,任她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摘不下来,力度一旦大一些,便似乎要将手指扯断了一般。无奈,玉如意只得由它呆在自己的食指上了。 戒指质地好像是石头,可是颜色太过丰富,黄蓝红青紫,五种颜色仿佛云霞交汇在一起,给人一种很神奇的美感,怎么看都不像天然而成的。可是,它偏偏又带有玉石的光泽和质感……玉如意实在是无法判断它到底是个什么,只能暂且把它当作一种稀有的玉石吧。 还有……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大侠,别说名字了,就连人家长什么模样都没弄清楚……只记得,那双眸子,在火光背后,熠熠生辉…… “姐,这么早就起来看折腾宝贝了?”一个软软糯糯、细细柔柔的女声传了过来。 玉如意抬眼望去,顿时笑眯了眼。小妹穿了一个身着淡绿濡裙,怀抱着一叠衣服从屋里走出来。乌黑的发丝挽成双环髻,箍着鹅黄色的软缎带,衬得她格外可爱。 因为怀抱衣服的缘由,她那原本就丰满的胸脯被挤得似乎要跳了出来,这有些丰腴的身材,却恰恰正符合了大唐美女的标准。 “嗯。”看了看出落得水灵灵的小妹,玉如意心里安慰几分,总算这几年没白费,啧啧,那两只小白兔很是成熟嘛。 “阿姐,你看哪儿呢!”玉吉祥不满的瞪了玉如意一眼,随后将衣服放在脏衣盆里,双颊飞霞的埋怨道:“真是的……” 玉如意笑嘻嘻的拍拍身上的泥土,起身走到她身边,瞄了一眼那里面的衣服,顿时有些不悦道:“这罗锦云缎的衣服从哪里来的?” 玉吉祥嗫嚅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还问……” “又是杜薇芷给你的?” “嗯。”玉吉祥点点头,随即眉开眼笑的道:“薇芷姐姐说这衣衫做得小了些,她穿得胸紧,所以就送给我了!姐,你看,才穿过两次呢!” 玉如意很是不满的瞪了她一眼,道:“吉祥,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受人家的礼,更何况是人家的旧衣!” “可是,这衣服好看嘛……”玉吉祥将衣服提起来在身上比了比,道:“你看,这颜色,这花式,还有这大小,简直就像是给我量身定做的嘛!这可是玉帛坊的衣服呢!” “你……”玉如意有些气结,可是,这衣服还真是蛮好看的……若是在从前,在长安,别说这样的衣服,就算是镂金绣银的华服,她们也是穿得起的。终究,玉如意无力的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都收了,下次就不要再收便是。待会儿,我看看有什么礼可以给人家回过去的。” “嗯!谢谢阿姐!”玉吉祥用力的点头,从井中打了一桶水上来倒进盆里,放了写皂角粉,顿了顿,略带试探的问道:“姐……我……我有个事儿想问你。” “支支吾吾的作甚,有事直说!”玉如意是直性子,那耐得住性子等她扭捏? 玉吉祥好似下了决心一般,咬了咬唇,有些羞涩又有些不满的说道:“听说褚家老爷下月十五要来下聘了?” “嗯。”玉如意点点头,却看到她委屈的模样,说道:“怎么?还是不乐意啊?那褚家可是高门大户,若不是阿爹在世的时候就帮你把婚订好了,现在哪轮得到你啊……” “我懂,可是那褚至孝也太……”玉吉祥气鼓鼓的说不出话来。 玉如意从盆中撩了点水出来,边洗手边劝说道:“吉祥,褚家显赫,你嫁过去定然不会吃苦的。若是他褚至孝欺负你,你尽管来告诉阿姐,看阿姐还让不让他好过!而且……” “阿姐!”玉吉祥打断她的话,接着说道:“那褚至孝不过是个庶出的……” “庶出又怎么了?”玉如意微微一笑道:“凭我们家现在的状况,你能嫁到褚家做正妻已是幸运。” “可我怎么说也是玉家嫡出的女郎!” “吉祥!”玉如意有些不高兴了,略带责备的说道:“我看你是天天与那杜薇芷、温茹雅等人厮混久了,怎会学来这么重的嫡庶观念?!你可不比他们,不是什么豪门大宅的女郎……” 虽然玉家也曾经有过百年富贵,可那毕竟是曾经。现在的他们,不过是洛阳西市的一介贫民而已。 玉吉祥咬了咬唇,有些愤懑,随即转开话题说道:“整个洛阳都在说一句话,‘纨绔处处有,褚家特别多!’那褚至孝和他哥哥褚至情两人,是洛阳出名的纨绔子弟,你让我嫁那种人,我真是不想!” “吉祥,这可不一定哟,你看他们家二哥,原来不也是个纨绔嘛,这两年娶了亲不就变好了?” “那是因为褚至义娶了个悍妇好吧?”玉吉祥嘟起嘴,甚是不满。 “唉……不能这样说,至少人家改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我……”玉吉祥将脚一跺,“你不就是想我嫁过去给弟弟谋钱娶亲嘛?!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幸福?要嫁你自己嫁去,我不去!”说罢便将手里的脏衣朝地上一贯,飞快的跑出家门了。 第9章风.流纨绔(二) 玉如意无奈的盯着妹妹离去的身影喃喃道:“你要能赚钱养家,我早就嫁咯。” 想来也是郁闷,爹爹去世后,他们一家人来到洛阳投奔妹妹未来的夫家褚家。初时,见褚家遵守约定,没有悔婚,而且褚至孝还长得仪表堂堂,心中还暗自偷笑,觉得给妹妹找了个好归宿。可没想到,褚家只承认这婚姻,同意玉吉祥嫁进府里来,却不太愿意接济其他人。 无奈,金氏便带着几人在这西市租了个小房子住下,自己靠帮人缝缝补补赚点小钱。幸好玉如意从小跟着祖父父亲在古玩店里摸打,对古玩玉器颇有见解,在这洛阳帮人走走穴掌掌眼也能赚不少钱。 若是仅仅如此,倒也好了。可惜,那褚家是个纨绔专业户,除了在昌南镇为官的长兄褚至忠为人正直以外,下面的三个兄弟皆是标准的纨绔子弟。天天和一些个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哥们出入青楼,游戏玩乐,不务正业。之后老二褚至义娶了房恶太太,将美姬小妾一股脑全卖了,也不知道使的什么法子,制得褚至义服服帖帖的,这才改了性子。可老三褚至情,老四褚至孝,却依旧流连烟花场所。 第一次见到褚至情是在褚家大厅,一众长辈面前,他竟然喝得醉醺醺的出现!甚至还当众语出不敬,说什么妹妹嫁给四弟,那便把姐姐嫁给他好了,直把玉如意气得小脸通红! 由于初到洛阳,玉家一家子便先在褚家借住了几日。 仅仅是这短短的五日,玉如意便没少听到褚至情的风流史——比如勾搭了翠红居的头牌还扬言要将她娶回家了;比如喝醉了花酒又散光了钱被人抬回家来了;再比如和几个王族纨绔子打赌当众调戏了侯爷的小妾,结果被揍得鼻青脸肿了…… 种种恶行,数不胜数,实在是让褚老爷头疼得紧。更过分的是,他自己个儿眠花宿柳也就罢了,却偏偏要带上自家弟弟褚至孝,连带着那褚至孝也沾染了不少恶习。 玉如意想到这里,颇为忿恨的咒了一句:“都是那杀千刀的褚至情!若不是他带坏弟弟,褚至孝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赔我好妹夫!” “呸!”再想到他那放浪形骸的模样,玉如意实在是打心眼里唾弃。 “哟,如意姑娘这是在唾谁呢?” 一听这好似棉花一般软绵绵懒洋洋的声音,玉如意心里就窝火,除了那不要脸的褚至情还能有谁?她翻了个白眼,望向那门边,却见褚至情穿了一身水墨绘竹的银色长衫,正斜斜的依靠在门框上。长衫的下摆,还撩起来别在腰上,一副吊儿郎当放浪不羁的模样。 不屑的扫了他一眼,玉如意正是气头上,当即变阴阳怪气的说道:“哪家的狗子没关好,跑到我门前乱吠来了?” “啧啧啧,如意姑娘还是这么牙尖嘴利啊。”褚至情一挥手将手中月白色的象牙折扇挥开,懒洋洋的扇着风,浅笑着,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儿。 玉如意眯了眯眼睛,一瞬间竟然有些晃神,那熠熠生辉的眸子,竟然好似蒙面的大侠?!玉如意只这么一想,便把自己吓了一条,又自己看了看他,当即又否认了,大侠的目光哪有他这般轻佻,眼角眉梢也是不同的。 随即,她瞟到了褚至情手中象牙扇,忍不住冷嗤一声,心中暗道:这厮也不知道从哪里泊来一把折扇,虽稀罕,却比不上那羽扇纨扇有品味,不过,还真是符合他纨绔的身份? 纵然不高兴,还是得把面上功夫做足了不是?玉如意笑道:“哟,褚三公子不去寻那些个桃红柳绿,到我这里来作甚?” 一听此言,褚至情眯了眯眼,随即配合的垂眸微微一笑,道:“桃红柳绿易随春逝,三郎我来看看妹妹不行么?” 玉如意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脊梁爬到脖颈处,忍不住抖了下,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却不料褚至情雪上加霜的来了句:“哎哟,人家寂寞嘛。” 玉如意顿时恶心得连早晨吃的豆腐脑都差点倒了出来,捂着嘴忍了忍才说道:“行了行了,褚三公子,敢问您到底是来干嘛的?可是又要小人帮你掌眼看宝了?”虽然很讨厌这个人,但是,人家毕竟是老主顾了,又是褚家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佛面看钱面嘛…… “如意妹妹你还真是冰雪可人啊……”褚至情缓缓站直身子,朝她踱过来几步。 “别!公子您高足免抬,这院子里又是水又是泥的,可别把您的贵靴弄脏了!还是小人我过来吧!”玉如意慌忙将他挡住,这厮可不是什么好人,阿弟现在去读书了,一屋子都是女人,他进来可不好。 褚至情听言,唇角勾起一抹凄然的笑意,随即将手一挥扔了个东西过来,碧绿碧绿的,吓得玉如意慌忙双手去接。 幸好,她手脚够快,反应机敏,将那东西稳稳的接住了。玉如意瞪了褚至情一眼,低头看向手中那冰凉的东西,只一眼,她便几乎要骂街了! 她艰难的把已经到嘴边的怒骂咽了下去,改成了“暴殄天物啊你!”,末了还是忍不住再追加一句,“混蛋!” 多好一枚翠玉,竟然被这厮当做垃圾一般扔来扔去! 古玩行里的人都知道,请人掌眼的时候,要把宝物稳稳捧在双手中,缓缓奉上,生怕掉了砸了,只这小子,从来都是扔来扔去的,也不怕摔了! 玉如意很想将这扳指砸到褚至情那张招惹桃花的脸上,但终究,他是她的老主顾,财神爷,再怎么不乐意,她也不愿意跟钱过不去。狠狠的瞪了褚至情一眼,玉如意定了定神,低头仔细观摩起这块扳指来。 唐时的扳指多以犀角,象牙制作,方便男子射箭用,而这翠玉做的扳指断然是经受不起弓弦的磨擦的。既然不实用,也就是把玩观赏的东西了。 第10章风.流纨绔(三) 玉如意习惯性将左手在衣裙上擦了擦,然后将左手的扳指换到右手,捏稳扳指,对着天空往去。 莹润的碧玉,在光照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看起来里面的杂质很少,里面的絮柔美自然却少,整个碧玉扳指看起来几近透明。 阳光铺洒在玉如意光洁的脸庞上,她羽睫微动,轻轻眨了下眼睛。然而,就那看似极为平凡的眨眼瞬间,玉如意双眼的瞳孔飞速转变,如同黑夜中猫儿眼猛然见到了光亮,从扩散的墨色猛然回缩。 而于此同时,翠玉的周围慢慢腾起淡淡的绿色雾气!绿色的雾气慢慢凝聚在一起,氤氲在扳指上,缠绕在她的指尖。随即,一缕几乎可以忽略的雾气便顺着指尖钻入了她的身体。 玉如意一惊!这!这是什么情况?! 她眼花了吗???她使劲的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那扳指,雾气没了? 看来真是眼花了,玉如意尴尬的笑笑,随即又举起扳指看了起来。 扳指看起来很舒服,似乎有种隐隐薄薄光晕笼罩在上面,不过,由于光晕太薄太浅了,就像是阳光穿透玉质带出来的正常阴影。 看来刚才是眼花了,将这光晕看成了雾气。 只是……玉如意有点小小的纳闷,为何这扳指摸起来的感觉格外好?很是细腻,指尖传来阵阵的清凉感,仿佛能消散暑气,让她恨不得沉浸在这种绿意之中。 她皱了皱眉,不过是一块翠玉而已,应该不会有这种触感吧?她有些疑惑的放下高举的右手,将扳指递到眼前又仔细的看了看。 虽然此物颜色鲜艳,水色通透,是翠玉中的上上品。但人们此时更喜欢白玉,或者青白玉,对这种翠玉倒不是很感兴趣,纵使稀少,也只能当做玩物,不值钱的。 而且,这会儿,又不觉得那扳指的触感有多的好了,玉如意便也不再多想。看罢了玉质,便要鉴年份了。 鉴年份,是鉴玉中最难的一关,但却是玉如意最在行的一关。自幼在爹爹和爷爷的悉心教导下,她早已炼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玉如意将玉扳指放在手中仔细查看着每一处细节,无盘色无玉沁,切口略粗,应该是近期制成的,年份不超过十年。 看过了年份,便要鉴雕工了。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固然精美的玉石是无需雕琢粉饰的,但那毕竟难得一遇。玉石,多少都会带有一点瑕疵,若遇到了厉害的工匠,将那瑕疵加以掩饰,便能化腐朽为神奇,而玉石的价值自然也是一番再番,甚至可以是原材料的数十倍! 这扳指上雕刻的纹饰和风格……玉如意的心狂跳起来,这风格很像传说中的妙手神匠丰林的手笔…… 妙手神匠丰林在古玩玉器行里,几乎是个神话般的人物。小到指尖大小的羊脂千手观音,大到能泛水载人的玲珑黄玉舟,无一不是精品。 能求到妙手玉圣亲手雕琢,便是块顽石,也能涨上十倍价钱,当然……妙手神匠是不可能去雕石头的。 小时候,玉如意还见过那妙手神匠两次,为人洒脱,颇有魏晋名士的风度,与父亲玉珍廷的关系不错。因此,玉家家宅里收藏了不少妙手神匠的作品。 十年前,丰林家中遭遇暴徒,一夜之间,家中一十六口人,无一幸免,全部死于非命。此事,不仅仅在古玩圈,也在长安城,掀起了莫大的风波。 而后,妙手神匠的作品便一夜之间涨价百倍! 只是,有道是“楚人无罪怀璧其罪”,妙手神匠的名声也为他惹来了祸事,也为玉家招来了祸事。资王为给太后筹备生辰贺礼,得知玉家藏有一尊丰林雕刻的八尺高玉石佛像,当即便要强买此尊玉石佛像。 此尊佛像,虽然确实是丰林手笔,可却是个未完成的作品。佛像上半身雕刻得栩栩如生,下半身,却是完全未经雕琢的。 资王却以为玉珍廷这是不想出售佛像的托词,当即便绑了玉家老小,威胁玉珍廷交出佛像。 玉珍廷见那资王不信自己,又担心家中老小的安危,无奈,只得托词说佛像寄存在外地,需要时间取回。而自己则躲在密室中,模仿妙手神匠的雕刻手法,将佛像刻完。 那玉珍廷,整整不眠不休的雕刻了三天三夜,终究赶在资王定下的时限内,将佛像上交出去。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太后寿宴当晚,昭王身边带了识玉的高手,当即便指出佛像下半身不是丰林的手笔,指责资王滥竽充数。 资王寿宴上颜面尽失,回来后便捉拿了玉珍廷全家,欲以欺君之罪论处。 幸而与玉珍廷交好的褚家,上下打点,又答应将玉珍廷家中财产悉数上缴,这才保住了玉如意子妹三人和金氏的性命。只将玉珍廷秋后问斩…… 第11章风.流纨绔(四) 一旁的褚至情等了许久,却不见玉如意回话,忍不住开口问道:“可看好了?” 那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将玉如意的思绪打断。她怔了一下,又仔细的看向那个扳指。 有道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丰林始终是让玉家招来灾祸的源头……此时,看到丰林的作品,玉如意心中,五味陈杂。 “怎么?”褚至情发现玉如意的表情有些个不自然了,但他却是不知道缘由的。当初玉家遭难,他也不过是个少年郎,根本无法得知其中究竟。 “没事。”玉如意平和了一下心情。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丰林的遗世之作虽然不多,但也不稀少,以后,很可能还会遇到的吧……还是,先把掌眼的钱赚到才是正题! 扳指的侧面浅浮雕夔龙纹饰,又以回型云纹装饰,完美的将碧玉扳指上的絮饰做云朵,与夔龙纹相衬。这件扳指仿造战国西汉玉器的纹饰,更注重线条与结构的关系,线条和纹饰根据玉料的质地和颜色而变化巧雕,使得整个扳指古朴中略带雅致,很是别致。 咦?玉如意皱了皱眉,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来。这风格确实很像丰林所作,可惜,并不是……丰林雕的龙比这个更具有霸气!丰林生前也收了不少弟子,这个扳指,可能是他的弟子所作吧。 这雕匠的工艺虽然比不上妙手神匠,但绝对也是宗师级的人物。 玉如意将扳指双手递向褚至情,道:“是个好东西,上品翠玉夔龙纹祥云扳指。虽说现在翠玉不值几个钱,但胜在雕工上乘,约摸值个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虽然看起来不多,但在此时,也是能买到两匹好棉布,五石粗米的了,足够一个农家人一月的伙食。 可这点钱,对把银子当铜钱花的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才一两啊……”褚至情不屑的瘪瘪嘴,直起身子,耸了耸肩,说道:“这般不值钱,便舍与你吧。正好连着之前的掌眼的费一起抵了!”说罢不等玉如意回话便转身离去。 “这纨绔子!”玉如意郁闷了,说道:“又用东西抵掌眼费!”只得将那扳指对着光又看了看,收进袖子里。若寻到喜欢翠玉的买家子,也能卖个好价吧。 殊不知,此物在千年之后,被人冠以翡翠之名,价值连城。 待褚至情走后,玉如意便将地里刚刨出来的“成果”找了张油纸包上,然后朝屋里喊了声:“二娘,吉祥,我出去一趟,午饭别等我了,给我留点就行。” “哎!”金氏闻声出门来,瞄了一眼玉如意怀中的纸包,顿时了然的说道:“早去早回啊,回来的时候若是路过集市,便带条三分肥的后腿肉回来。” “嗯。”玉如意点点头,又朝吉祥的屋子唤了句,“吉祥,下午绣课的丝线我都买好了,你自己到我床头柜子里去取。” 等了半晌,却不见吉祥答应,想必是还在生气呢。玉如意无奈的摇摇头,抱着纸包出了门。 玉如意熟门熟路的绕过几条小巷,走到一处青瓦灰墙的院子后门,轻轻敲了敲门。 “吱呀。”一声,门拉开了,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是个头上顶了两只包子发髻的小丫环,一见是玉如意,当即乐滋滋的将门拉开,“玉姑娘啊,我家姑娘可等得着急了,不知道今天拿了什么宝贝来?” “呵呵,进去再说。”玉如意左右看了看,急忙迈进门中。虽然自己明说这东西是赝品,可是也就几个熟悉的买家知道,旁人是不知道的。若是被别人发现是自己在卖假物,有损于玉家名声啊。 玉家是古玩世家,上有祖训:“制假作真卖,心口手烂坏。”,辛辛苦苦制个东西出来,还得盖上专用的“玉氏趣仿”字章,用以区别真品,只能当作工艺品卖。正大光明地模仿、出售,明明白白刻上鉴别的字,就叫玩意儿,叫工艺品。而偷偷摸摸地模仿、做旧、出售,就叫赝品了。 玉家,世世代代都在同赝品作斗争,自小在祖父和父亲精心培育下长大的玉如意,更是个中高手,积累下了丰富的经验。古物古仿,今物今仿,不做成一模一样,只加了与年份相关的花式样貌,卖的是赝品质量的工艺品。 到长安这三年来,玉如意为了谋生,只能偷偷摸摸的少量做一些来贴补家用,也是不得而为之的。 玉如意跟着那丫环穿廊绕亭终于到了一处小别苑,便听见幽幽琴声传来,如珠玉落盘,清脆动听。 别看这宅子后门窄小,但院里却是很大的,正是翰林学士——陆贽的陆府。陆贽虽只是翰林学士,这样一个看似无权的闲官,但却颇得皇帝的喜爱,仅从一个小小的学士,便有“翰林内相”之名便可看出。而他们现在行至的这个别苑,便是陆贽唯一的宝贝千金,陆馨儿的闺房别苑。 推开别苑的门迈步进去,只见满园都栽满了洛阳的名花——牡丹,这时正值春风送暖,牡丹初开,只见那牡丹花而或红或白,千姿百媚万分动人,更有那红粉双色的二乔,黑红发紫的青龙卧墨池,别家恨不得都栽在玉盆里的名贵品种,竟被她这么随随便便的栽在苑门口任凭风吹雨打,真真是暴殄天物啊,简直和那褚至情简直是一丘之貉! 玉如意愤愤的瞪了眼正在院中抚琴的陆馨儿:“哼!” “哟,谁惹了我们家如意妹妹了?”陆馨儿的琴声戛然而止。 “哼!”玉如意故作愤然状,“门口那两株花儿,花了不少钱吧?” “那是自然。”陆馨儿微微颔首。 “你就这么栽在门口,也不怕糟践了!” “花嘛,自然是要给人赏的。栽在玉盆中孤芳自赏,倒不如放在这过路之处,人人可观,也不枉它这副好模样。” “暴殄天物!”玉如意摇摇头。 “怎的?如意妹妹今儿个好像火气不小啊?”陆馨儿嬉笑着伸手去拉她。 “我仇富!”玉如意不满的捏了她一下。 “呵呵~”陆馨儿笑声如同银铃一般,“我知道如意妹妹是来报仇的,喏,银子都准备好了。”说罢,她眼波流转,朝一旁的圆桌上瞟了一眼。 玉如意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大概有个十五六两银子,顿时心头的不悦少了大半,喜笑颜开的拉着陆馨儿的手,一指那院子的花儿道:“馨儿姐姐这些花儿可真是娇俏啊,尤其是那朵粉里带黄的,太美了!” “哼!”陆馨儿故作不屑的别开头。 “嗯嗯,当然这些花儿再美也比不上馨儿姐姐咯!您可是国色天香人比花娇啊!”玉如意巴结的挽着她的胳膊,顺势将她从琴凳旁拽起来,便要奔向屋子里面那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许是被玉如意的马屁拍得舒服了,陆馨儿也没多挣扎,只是宠溺的朝玉如意脑门上轻轻一戳,道:“就属你油嘴!” “姐姐啊,虽然这春景华美,花儿好看,可咱们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闲聊吧……”玉如意一边说着,一边拼命的朝桌子上的银子瞄。 陆馨儿苦笑了一下,无奈道:“是了是了,春夏,上茶。” “是!” 第12章安知鱼乐(一) “今儿个带什么好东西来了?”陆馨儿扫了眼玉如意怀里抱着的纸包。 “大周的青铜鼎。”玉如意将怀中的小鼎放在桌上,便随意的坐了下来,眼角扫过桌上的一个木匣,看来今天要掌眼的便是这宝贝了。 “鼎浅腹浑圆底,鸟形三足,双耳外侈。饰兽面纹,面似虎,沿上端饰云纹,下腹饰三角纹。鼎作直立状,重约六斤有余……”陆馨儿边看边说着掌中的青铜,沉吟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这是仿的商朝宫里的用品吧?” “嗯,应是祭祀的,去年在西郊顾员外那见了个相似的。” “这泥……”陆馨儿用手揩了揩鼎上的泥,笑道:“妹妹家这老泥该换了。” “是啊,过两天让盗墓张给我拉半车来。” “你呀,也不嫌晦气!坟里的东西拿来铺院子!”陆馨儿不满的皱了皱眉,纤纤玉指缠上白绢丝帕在鼻子上捂了捂。 “切,你还嫌弃啊?若没那坟里带来的老泥,哪来这么好的青铜器瓷器?” “是了是了。虽然泥有点变了,但妹妹这做旧的功夫还真是了得。若不是姐姐事先知道这是仿的,定是要被妹妹骗了去。”陆馨儿啧啧赞叹。 “玉姐姐,这是我家姑娘特地准备的明前龙井。”小丫环春夏上完茶后便知趣的退了出去,阖上房门。 “谢了!”玉如意一直看着春夏关上房门,这才得意的一笑,抿了口茶,道:“十两纹银。”这东西,半年左右才能出一个,期间费力费神,那可不是一般的辛苦,要她个十两银子,算是便宜了。 “……”陆馨儿不说话,将鼎轻轻放在桌上,朝玉如意面前推了推,然后伸出手给玉如意比了个手势。 “馨儿姐姐,你也太黑了点吧?”玉如意咬牙切齿。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说一两!这丫头竟然一下子给她砍掉了十分之九的价格! “妹妹也不诚心不是?”陆馨儿眯着眼笑笑。 “这个数,不能在少了!”玉如意无奈的摇摇头,在桌子上划了一撇一捺。 “嗯……”陆馨儿摇摇头,又翻了翻鼎,指出鼎足上的一个小瑕疵,笑道:“这里我还要想办法挫一挫,不然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新物。” “这地方……” 玉如意的话还未说完,陆馨儿便打断道:“挫短一足,便有了瑕疵,相较完物也卖不了什么高价。一口价,这个数!”陆馨儿说罢便一扬手,伸出五根手指。 “还卖不了高价?你当作商周的东西,就算少了一只足也能卖三十两好吧!”玉如意忿忿然。这丫头,真是越来越黑了! “哟,这么高价啊,那妹妹自己去卖咯。”陆馨儿柳眉一扬,将那铜鼎朝边上一推,一副一爱卖不卖的样子。 “你……够狠!”玉如意郁闷了,这女人,明知道她必遵祖训不能以赝充真,还叫她去卖?!她只得一咬牙,道:“七两,少一文也不干,你不要我拿去找东市口老关家去!” “成交。”陆馨儿将桌上的银子捡出七两放在玉如意面前,将鼎包好,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接着便把桌子上的匣子朝玉如意面前推了推,说道:“还劳烦妹妹帮忙掌掌眼,这东西市面上见得少,不好估价。” “掌眼费,百文钱一件,概不议价。”玉如意眉头一扬,淡定说道。卖东西自己理亏可以让价,这掌眼可是技术活儿,自是一分不少的。 “那是自然,如意妹妹的掌眼规矩姐姐岂能不知?”陆馨儿笑得甜甜的应道。 “先钱后看。”玉如意将手超她面前一摊。 “行行行。”陆馨儿自知刚才砍价得罪了她,急忙递过去一贯钱,道:“一共是两件东西,两百钱,一个不少。” 玉如意掂了掂那贯钱,又将桌子上的银子一并装进荷包里,这才满意的拍了拍荷包道:“还是我家方孔先生好啊!” “哼!”陆馨儿忍不住冷哼道:“你啊,还真是掉进了钱眼里了!” “掉就掉呗,没什么不好的!” 玉如意伸手翻开盒子,当即便有一片碧波印入眼帘。 一颗颗圆滚滚的翠玉珠子,串成佛珠样,如同被水浸泡过的葡萄一般,亮晶晶,水润润,说不出来的惹人喜爱。用左手将佛珠拎起放入右手掌中,瞬间,一片清凉入骨。 玉如意愣了愣,似乎手掌间又传来了早上那种舒爽的感觉,那种沁人心脾的微凉感……可是,就在她想要细细探究的时候,那感觉又瞬间没有了。 真是奇了…… 玉如意虽然好奇,但也不能忘记现在要做的事儿,当即便不在多想,只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佛珠上。将佛珠举起对着光一看,只见其玲珑剔透,玉质极为上乘,更可以透过玉珠看见那细细的鲛线串行其间。 佛珠这东西,看似简单,其实是最考究雕工的。 她将佛珠对折,将每一个珠子的大小挨个比较。每一颗翠玉珠子都是浑圆完整,大小几乎完全一样,颜色均匀,玉质透亮,水头十足,质地细腻。整条佛珠项链共有一百零八颗,轮廓清晰,线条流畅,款式简洁大方,男女佩戴皆宜,确实是条上品珠链。 而珠串旁边搁着一块同质地的翠玉牌,相较珠串更加油绿,其上沁了一点绯色斑纹如同泼了胭脂一般,下面更镶嵌着一缕油黄色,正应了福禄寿的彩头,实在是一块难得的极品。玉牌上面的雕工明显与扳指的不是一人,以凸起浮雕手法刻绘了一只雄赳赳的公鸡,金鸡独立于鸡冠花旁,鸡冠花正是绯色斑纹刻成,而那独立的金足正由那油黄色雕成,美轮美奂。 从这玉质光泽上看来,似乎,那个翠玉扳指与这两个物件同出在一块玉料上。 没有阳光的透射,玉如意这次连绿晕都没看到。但一如之前,那浅浅的,几近透明的绿晕凝结成一条细细的丝线,钻入了她的手指。 第13章安知鱼乐(二) 一旁的陆馨儿则淡淡微笑的看着玉如意,直到她鉴赏完毕,将盒子轻轻的盖上后,才道:“妹妹可看好了?” 玉如意点点头道:“佛珠一百零八颗,正应了佛教计数,意味着断除一百零八种烦恼,从而达到身心平衡的状态。寓意大吉,玉质上乘,珠圆玉润,约摸值个十五两银子。” “哦?”陆馨儿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接着问:“那玉牌呢?” “玉牌雕金鸡独立,仰天长鸣。金鸡本就是驱邪避事之神物,亦有招财之势;而这鸡冠花下站公鸡,即‘冠上加冠’,也就是‘官上加官’,可谓是大吉大利!雕工精细,公鸡栩栩如生,更由于玉石是难得一见的福禄寿翠玉,故而能值三十五两左右。” 玉如意说罢有些疑惑的看了陆馨儿一眼,心中暗自奇怪,这盒子上刻着制作的作坊名称,也算是一家比较出名的玉石作坊、再加上这是新盒子新玉器,这还用得着她鉴么?就算是陆馨儿这个半吊子的行家,也能看得*不离十吧?莫不成她嫌银子多了打发着玩儿?若是这般,刚才还拼了命的砍自己的价? 正当玉如意疑惑不解的时候,陆馨儿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纤纤柔荑覆上她的手,巧笑倩兮,道:“家父下个月初十的寿辰,但又不喜欢奢侈贵物,我见这东西可爱又罕有,便买下来准备送给家父。我本对玉器不甚了解,对这些个物件的吉凶寓意更是不甚了解,这东西价格不高,又怕送父亲失了礼,所以特请妹妹来帮忙鉴一下。” “原来如此。”玉如意心头疑惑打消了不少。 陆馨儿接着说道:“只可惜,听说原本是三件一套的,现在只有两件了,这才让那店家便宜让给了我。” “三件?”玉如意沉默了一下,摸了摸荷包中的扳指,小小纠结了一下,毕竟扳指给她的感觉很奇怪。不过,再奇怪也不如银子来得有爱!看来今日是找到个最好的买家了! 于是,玉如意便取出扳指,将盒子揭开,把扳指放在盒中模具空着的那块地方,刚刚好。 “咦?”陆馨儿愣了下,将扳指取出细细端详了一番,说道:“这难道就是那被人买走的第三件?” “看样子是的。”玉如意眉开眼笑。 “想不到被如意妹妹先买走了……”陆馨儿面色为难的说道:“不知道妹妹能不能转给我呢?毕竟家父生辰,凑成一套更吉利。” “这个嘛……”玉如意笑道:“自然是应该的!本来呢,令尊生辰我也应该背上一份薄礼的,只可惜……馨儿姐姐你也知道的,我们家困难啊!妹妹的嫁妆还没攒齐,弟弟又快要去赶考了……” 陆馨儿眉角抽了抽,道:“妹妹你就别说这些个了,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么?好了,你就直接给我说个价好了!”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绕弯子了!这个扳指就便宜卖给姐姐了,也当这贺寿之礼有我一份。”玉如意眯着眼笑道:“就算你是十五两本钱好了。” “十五两?”陆馨儿的眼角抽了抽,道:“那佛珠和玉牌用料比这扳指多出了这么多,加一起也不过五十两银子,光这一个扳指便要十五两??” “这个嘛……姐姐不玩玉器自然不知,这翠玉是越透越绿的越为上品。这扳指,不论是水色还是透亮都远远超过了你那两样东西,虽然看起来是同一块料出来的,但这扳指明显是最好的那一部分。我也是看着东西好才舍得这么多钱买的,妹妹我不过是收个本钱而已。”顿了顿,玉如意又笑着说道:“这样吧,算姐姐十两,这一添便作六十,到正应了伯父是六十寿辰的好彩头了吧?恰恰合适呢。” 陆馨儿眯着眼沉默了一会儿,扫了眼一旁的寒梅傲雪屏风,这才无奈的摇摇头说道:“也罢,总归一套的彩头好些。”说罢又点了十个小银锭给玉如意,这才将扳指收好。 玉如意美滋滋的系着钱袋上的绳子,心里乐开了花,里外里快二十两银子了,凑够百两的话,二弟赶考的费用就解决了,他就可以觅个安静的好客栈,认认真真的念书了。 玉如意想到这里,心头欣慰几分,随即告别道:“馨儿姐姐,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好的,那我就不送妹妹了。春夏,代我送客。” 玉如意出门后,便有一男子从寒梅傲雪屏风后踱步而出,脸上挂着痞痞的笑容道:“多谢馨儿妹妹相助。” “三郎客气了,谁愿意和银子过不去啊?”陆馨儿笑笑,将手摊开道:“买扳指十两,掌眼费两贯钱,劳务费二两,哦对了,还有那青铜鼎的七两……嗯,一贯零钱就不算了,前后一共算二十两纹银好了!谢谢!” “青铜鼎?那东西好像不在我们的协议内哦?”褚至情挑了挑眉,接着说道:“那鼎你转手卖到别的州去,少说也值三、五十两吧?难不成,那鼎你想转给我?我倒是不介意跑一趟泾州,陇州。” “呃……呵呵呵。”陆馨儿掩这嘴干笑几声说道:“看奴家这记性!是我记错了,一共十两总可以了吧?” “嗯?不是说那两贯零钱就不算了么?” “这个……”陆馨儿抿嘴一笑道:“哎哟,三郎啊,我这也是赚得个辛苦钱,你就别这么计较了!” “你可是堂堂翰林学士家的千金……”褚至情很鄙夷的说道。 “三郎啊……这翰林学士可不是什么肥差,您看看我爹,那可是个清水官!家里又没个主母,全靠我这个小丫头来打点,你是不知道这持家的难啊!下人又多!每日光柴米油盐酱醋茶……” “得得得!”褚至情慌忙打断,“你啊……都说如意贪财,我看你倒不输给她”他无奈的笑笑,数出几个银锭递过去,道:“十两纹银,可以了吧?” 陆馨儿眉开眼笑的接过那银子道:“可以呀,非常相当的很可以!” 褚至情无奈的摇摇头讪笑一下,正准备转身离去,余光却扫到了那桌上的青铜鼎……怔了怔,笑容微敛,走到陆馨儿面前,道:“以后别把如意的东西压这么低的价,不然再有好事,我……可就不找你咯。”那似笑非笑、却又带着几分威胁的模样,与之前那懒洋洋的浪子模样完全不同。 “……”陆馨儿瘪瘪嘴,不说话,只皱着眉点了点头。 见她点了头,褚至情那招牌式的**笑容又恢复到了脸上,“好了,我先走了,柳翠居的姑娘们还等着我发赏钱呢!”说罢将象牙扇子一合,插入脖后,伸手取过那盒翠玉首饰夹在腋窝下,一摇三晃的走出门去。 眼看他的身影就要消失了在视线中,陆馨儿慌忙站起来,快赶几步,“三郎!”。 褚至情身形一滞。 陆馨儿扶着门框问道:“你这是何必呢?既然喜欢如意,便让她知道你心意又如何?” “……”褚至情缓缓转过身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却也不答,顿了顿才说道:“希望馨儿妹妹保密哟。” “保密那是自然。只是你也不弄个贵重点的,一次放个几十、上百两的血,也免得妹妹我麻烦呀。”陆馨儿妩媚一笑道。 “上百两?”褚至情笑道:“你觉得如意会收么?” “原来是钝刀子割肉啊……” “我这是钝刀子卖肉!”褚至情说罢便又吊儿郎当的朝苑门走去,随手摘了一朵牡丹别在耳旁,哼着小曲走了。 “哎哟,我的花儿呀!”陆馨儿心疼的快步走到那被掐了一朵的花前,细细探看花枝。 却见那褚至情的人影刚没过苑门,便传来他哼哼唧唧的歌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乎?” 听到这句话,陆馨儿无奈的摇摇头,手指轻轻抚过娇嫩的花苞,轻声叹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乎?”。 第14章极品娘亲 赚了不少笔钱,玉如意自然心情大好,美滋滋的回家,走路都觉得脚步轻盈了许多。 可她还没开心多大一会儿,便又犯起了愁,银子藏哪里好呢?那两贯钱留给二娘做这半个月的生活费,剩下的银子可千万得藏好? 唉!对了,前些天好像看到梁子上有个鼠洞,银子又不怕老鼠啃,应该是个好地方。 到了家门口,玉如意却没立即进去,垫着脚尖隔着院墙往里面望了望,那小小三合院,一眼便能望个通透。 院子左边是厨房,厨房较远处是一个简易茅房。中间是两件房,一间作为待客吃饭的堂屋,另一间便是玉如意和二娘合住的屋子。二妹玉吉祥是待嫁之人,又时常有绣坊或者琴院的姐妹来玩,自然要给她留一间单房。而小弟玉平安是要赶考之人,又是唯一的男子,独占一房是天经地义。因此右边的两间偏房,分别给了两人。 玉如意做贼一般溜进屋中,然后喊了几声“二娘,我回来了。”仔细的瞧了瞧厨房,确定没人。估摸着,二娘这会儿应该是去集市买菜了吧。 见没人答应,她急忙从院子中搬了梯子回屋,悄悄摸摸将银子塞进那个老鼠洞里,没想到这大小刚刚好! 这么高的地方,二娘总该是拿不到了吧?玉如意安心的把梯子放回去,拍拍身上的灰,准备净手。正当此时,屋外传来了呼声:“玉家如意姑娘在吗?” 玉如意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姻缘线的媒婆子来了,急忙随便擦了擦手迎出来应声:“啊,喜婆婆来了,快屋里请!” 姻缘线乃是洛阳城知名的老字号媒馆,听说当初也是从长安搬过来的。据说是十媒九成,厉害得很!就连门口高挂的招牌,都是御笔亲赐的! 今年年初,玉如意才好不容易通过陆馨儿与这喜婆婆结识,花了不少心思也银钱才请动了这姻缘线的当家人来为自己做媒,只希望能为自己觅个好夫君。 要说呢,在洛阳城玉如意的容貌也算是一流的了,加上为人聪明伶俐,爱慕的男子也不少,可这眼看都快奔二十了,却依旧没有嫁出去。二娘又不懂这些个礼数,于是便只有玉如意这个大姑娘自己托媒了。 虽说她坚定个入赘的念头不好找吧,但在这个男女空前平等的时代,入赘女家也不算稀罕事儿。若说嫌弃玉家家里太穷吧,前些年也还是个由头,但这几年,在如意的持家有道下,也算是温饱不愁了,更何况她玉如意赚钱的能力在洛阳也小有名气了,应该不会担心这个问题吧…… “唉……”一想到这个问题,玉如意就头疼,拉开门行了个万福道:“婆婆屋里请。” 喜婆婆一见玉如意便乐呵呵的笑着道:“如意姑娘还没吃呢吧?走,跟我老婆子上闻香楼吃顿好的去!” “闻香楼?”玉如意挑了挑眉道:“婆婆,又是哪家的公子啊?我都说了,不是入赘的不看嘛,您又找我?我看呐,您老人家准是又惦念上闻香楼的鸭子了!” “呵呵,如意姑娘还真是冰雪聪明啊,这是远自幽州过来的公子哥,长得那是风度翩翩,谈吐言行都称得上是人中龙凤啊!至于入赘不入赘的问题,待看过了再谈便是……姻缘这东西啊,你不多看看多遇遇,哪里知道合不合适啊?” “是了是了,喜婆婆,我陪您去还不行么!不过,劳烦婆婆记得哦,多给我介绍几个有心入赘的,家里条件不能太差的,长相嘛也要过得去,最好识书达理,当然,最最好的是能懂点古玩玉器……” “哎哟喂,我的如意小姐哟,你说你,条件不能太差的人家谁入赘啊?好吧,就算有这样的,要满足后面的条件该有多难啊,你慢慢等着吧!我老婆子做了一辈子的媒,头一次遇到你这么难的!”喜婆婆宠溺的戳了戳玉如意的脑袋轻责道。 “喜婆婆,您天下第一媒婆的名头岂是浪得虚名的?呵呵,我相信您,走走,闻香楼的香酥鸭在等着您呢!”玉如意说罢急忙锁上门,挽着喜婆婆的手奔闻香楼去了。 *************** 玉如意刚和喜婆婆离开家,金氏便拎着菜篮子,推开院门迈步进来。 金氏买菜回来了,见女儿这个时辰还没回家,又看了看院子里有翻动过的痕迹,估摸着女儿应该是给人送宝掌眼去了。儿子在学堂里念书,小女儿又在跟着绣坊的娘子学女红,午饭都是不回来吃的。 于是便自个进了厨房做饭食。 按理说,玉如意平日里收入也算不菲了,怎的家中却还是如此破落呢?这原因就归咎于她这位可亲的二娘。 玉如意刚出生没多久,母亲便病离人世了。一年后玉老爷去江南做生意,便接回了江南道金钱山庄的三小姐续弦。 这金氏金巧儿自小便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钱庄小姐,又是家里的幼女,自小没吃过苦头,更没学过什么持家之道。从江南嫁到洛阳后,玉家也是家底丰实,玉老爷又极宠爱她,对她也是呵护备至,有求必依,半点苦头没吃过。 可怜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玉家破败后,她也没好意思伸手问娘家要钱,只悄悄带了女儿儿子躲到洛阳来,算起来,也已经快十年没有见过娘家人了。 只是,这金氏有个大大的缺点……便是嗜赌如命!偏偏又没个赌运,手气又不好十赌九输! 以前玉家家底厚,她打得也不大,一个月输个百来两银子也无伤大雅。 可现在日子苦,收入微薄,但她却依旧打那么大的牌,对现在玉家来说,便是致命的了! 金氏也不是没想过要戒赌,可这打了一辈子的牌,不是说戒就能戒的,而且大半辈子都打比较大的马吊,让她突然换成小番的话,便没了打牌的兴趣。她也知道自己不好,但赌瘾,却总是戒不掉…… 虽然玉如意每次总找地方将钱藏好,但这金氏自小在钱庄长大,吃奶时便是在金银钱帛上打滚,对钱的感觉可谓是异于常人。无论玉如意怎么绞尽脑汁,哪怕是掘地三尺埋下去的,也会被金氏找到,着实让玉如意头疼不已。 金氏草草弄了点东西吃了便午休,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总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今天怎么总觉得这屋梁不太对劲呢?” 她皱着眉盯着头顶的屋梁看了许久,总觉得与往常有些许不同,至于是什么地方不同,她也说不上来。 忽然,一道黑影顺着屋梁飞快的窜过,随后便听见吱吱几声。 耗子?金氏皱了皱眉头,原来是这耗子闹的!于是一边念叨着:“这破耗子,扰得我不得安宁,看我怎么收拾你!”一边出门搬了梯子,拿了根擀面杖想要爬上去打耗子。 却不知,这耗子大中午的闹得慌,竟然是因为玉如意用银子堵了耗子洞,耗子回不了窝,这才在梁上窜来窜去的闹腾。 金氏放稳梯子,刚拿着擀面杖爬了上去,却只看到一个耗子影!那耗子跑得飞快,顺着窗户窜了出去。 “这天杀的破老鼠!真该买只猫来,把你们全都抓了吃了!”金氏嘟囔着正准备下来,忽然,眼角瞄见一缕银光。她愣了愣,寻光望过去,却见一个钱袋正塞在梁脚的老鼠洞里!那袋口微微裂开,正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金氏定睛看了看,心头一喜,急忙伸直了胳膊用擀面杖去够,用杖子勾住钱袋上面的绳子,用力一拉,那钱袋便顺着房梁滑到了她手里! 她慌忙打开一看,天呐,竟然有这么多银子!! 这一连好几天没摸马吊了,手正痒着呢!金氏见到银子,便好似色中饿鬼见到了美女一般,抱着银子笑了好半天,这才慌忙下了下了梯子,收拾一番,美滋滋的拿银子寻牌友去了…… 第15章与君相识(一) 而此时,跟在喜婆婆身后的玉如意突然莫名的觉得烦躁,一种不良的预感萦绕在心头,该不会……她觉得好像家里的银子要出事了! 她刚想跟喜婆婆道声歉回家看看,便感觉喜婆婆伸手轻轻捏了她一下,一抬头便看到了闻香楼的招牌。 “喏!”喜婆婆凑在她鬓旁,耳语道:“左数第二个窗户里那穿黑衣的公子便是此次相亲的对象。” 玉如意便顺着喜婆婆的眼神朝二楼望去,一个男子侧坐在窗畔,正单手端着茶饮。头发一丝不苟的束起,持杯的右手小臂上绑有护带,应该是个练家子……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倒是不丑,眉眼鼻唇,轮廓格外的分明。于是,她对喜婆婆点点头,表示自己愿意上去。 喜婆婆顿时眉开眼笑,拉着玉如意便快步进入闻香楼。 小二一见喜婆婆,自是熟悉,当即便领了二人直达楼上的雅间。 男子见门被推开,急忙站起身来去迎,而后看见喜婆婆身后跟了个秀丽端庄的姑娘,先是怔了怔,随即便淡然的笑着道:“喜婆婆这边请。” 玉如意看了他一眼,这男子,穿一身黑衣真好看。随即觉得这样看着人家似乎不太好,连忙低下头,轻轻冲男子福了福身,不言不语悄悄站在喜婆婆身后做淑女状。 又偷偷瞄了这人几眼,剑眉星眸,一身精干的骑马装,腰间系着墨色镶玉的宽腰带,腰带上系着一枚手掌大小的玉佩,这一看并不像是个公子哥儿,更像是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虽然微微笑着,但却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气质。 莫名的,玉如意脑海中浮起那句“为人洁白晰,鬓鬓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这句乐府诗放到他身上,到真是恰如其分了。 “李公子,还真是了解我老婆子的心思,知道我好这口香酥鸭,竟然已经点好了,还真是体贴啊……”喜婆婆边夸边拉着玉如意坐下。 “婆婆过奖。”李公子轻轻颔首,待二人坐下后,也随之坐下。 “李公子,这位姑娘姓玉,叫玉如意,可是我们洛阳城响当当的一块羊脂美玉哟!”喜婆婆介绍道。 “见过玉姑娘。”李公子轻轻颔首,道:“在下姓李,名简,字修竹。” “如意见过李公子。”玉如意微微弯腰行礼。 “姑娘不必客气,唤我修竹便可。” 玉如意怔了一下,“公子客气了,初次见面,如意怎能如此无礼。” 听言,李修竹有些尴尬,似乎自己确实有点唐突了。 “哎呀呀,香酥鸭子!”喜婆婆急忙打断这尴尬的气氛,接着朗声说道:“老婆子我嘴巴馋了,可就先动手了!” 喜婆婆说罢便故作馋得不行的样子,夸张的扯下一只鸭腿,大口咬了上去,哼哼唧唧的说笑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别看我老婆子这牙掉了几颗,这咬起鸭子来,依旧不费力,哼哼!”。 “呵呵。” “呵呵……” 喜婆婆这滑稽的一幕,让一双璧人笑开了怀,喜盈盈又偷偷的瞄了瞄李修竹,现在看来,此人倒确实是个不错的夫君人选…… 李修竹见她望来,也回望过去,双目相接……玉如意先是茫然的眨了眨眼睛,随即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应该害羞一下才对,急忙垂下眸子别开头,玩着衣襟,做娇羞状。 李修竹眉头一挑,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却是不动声色。 倒是这牵线的喜婆婆左右一看,心头顿时乐开了花。看这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气氛甚好,甚好啊……嗯,鸭子的味道也是甚好,甚好啊! 有了喜婆婆时不时插诨打科的搞笑,气氛顿时缓和了很多,玉如意便和李修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玉姑娘鉴宝能力很强?”李修竹听到喜婆婆介绍玉如意很擅长鉴宝后,面露惊喜之色,接着说道:“在下也对玉器略知一二,平时也喜欢把玩这类东西,对了,姑娘可否帮我这块玉佩过过眼?”说罢便将腰间的玉佩解下递给玉如意。 鉴宝?玉如意接过玉佩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掌眼费泡汤了!这是第一次见的人,又是相亲对象,怎么都不好找人要钱吧……唉……就当是吃饭的份子钱了! 玉如意有些不情不愿的将那玉佩凑到眼前,只这一眼,她便忍不住赞叹道:“真是一块美玉!”再以拇指摩挲,更觉好似抹了油一般,光溜溜,滑腻腻,端的是块极品羊脂白玉。玉色纯白微透,上面有一抹赭黄色,虽然是瑕疵,但却瑕不掩瑜。 再看盘色,玉沁……嗯,这玉应该是老料新刻的,原来应该是块浑圆的玉璧,没有任何花纹的,从它凸起来的花纹便可看出,是之前打磨过的,带有独特的,年代久远才能产生的包浆。油油润润的,似乎要流淌下来。 莫名的,右手又出现了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似乎那油油润润化作一股暖流,从她的掌心透入……与之前那种清凉感不同,若说摸到翠玉时候的感觉会让人为之一震,瞬间清醒的话;这是便是一种暖暖的,让人想要放松,想要倦怠的感觉。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随着玉如意目光的凝聚,玉佩边缘也开始渐渐模糊,仿佛腾起了阵阵雾气,熟悉的气息又在双眼盘旋。玉如意心头一惊! 她可以确定,这次自己不是眼花了!而那玉佩上的雾气也越来越浓厚,而后竟然好似浑浊的牛奶包裹着玉佩。 “咦?”。 玉如意忽然惊出声来,只觉得格外的诧异。那浑浊如牛奶的雾气竟然钻入了她的指尖!似乎自己正在吸收那雾气一般。而随着那那浓浊的雾气钻入指尖的同时,温热的气息似乎沿着右臂上升,直达双眸,就好似一股泉水润过了她的双眸一般,让她无比的舒坦。 于此同时,玉如意脖颈上的玉牌,也藏在衣衫底下,散发出洁白的微光。 渐渐的,玉佩上的白雾开始变淡,直至消失……而那温热的手感,也随之渐渐消失了。 这是,为什么呢? 玉如意出神的看着那玉佩,随后慢慢被玉佩上的花纹吸引住了。虽然花纹是新刻的,导致她无法准确的判断出玉料的年代,但从凸起来的包浆上来看,至少也是晋朝的东西了。 第16章与君相识(二) 她朝窗户边靠了靠,在明亮的光线下,仔细的看雕工。 佩呈圆形,上雕鹿卧竹林。幼鹿卧于竹下,栩栩如生,回首望天,口衔灵芝。竹林上方另刻有飞鸟一只,穿林而过,其间有祥云显瑞,用的是浮雕刻法…… 最妙的便是那灵芝,正正好将那一抹赭黄色刻作灵芝,顿时让整个画面色彩丰富起来,越发的活灵活现了。 不……不止,灵芝不是简单的浮雕!玉如意将玉佩起来,从旁边看了一眼,却发现,原来那灵芝下面似乎是空的!她撩起一缕头发朝那灵芝下面穿过去,果然,是空的!那么,这便是“浮镂”手法了!浮镂顾名思义,便是在浮雕雕像上镂雕出精致的花纹,看起来简单,其实难度很高!这样的雕法,若是用力不当,便会使得浮雕出来的作品增加裂纹。 玉如意仔细看了下,灵芝下面的玉是纯洁的白色,这说明这瑕疵其实不深,若是一般的雕匠,大都是干脆直接将这瑕疵挖掉,可是雕刻这玉佩的人,却保留了玉石最初的模样,并且用上了“浮镂”这么复杂高难度的雕刻手法。 能这样极大程度保留玉的本色并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玉雕高手,并不多…… “敢问姑娘,这玉如何?”李修竹淡然笑着。 玉如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间竟然忘记了一旁坐着的李修竹,忙歉意的笑了笑,说道:“这玉……我……再看看。” “好。” 玉如意又仔仔细细的查看着玉佩上的每一个花纹,每一条线条。 这样的手法,这样流畅的线条,以及喜欢在玉石边缘轻轻回勾一下的手法,除了丰林,再无旁人了!确定了这是丰林的作品后,玉如意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就连呼吸,都有些阻塞了。 早上,看到扳指的时候,她以为她会不计较,可没想到,下午竟然真的见到了妙手神匠的作品。 心中有些酸楚,有些愤恨,但也因为多年来对玉石的痴迷研究,而对这块玉牌,有着本能的喜爱和欣赏。 不知不觉间,泪水竟然渐渐氤氲在眸中,玉如意急忙闭上眼睛,忍住心中酸楚的感觉,深吸一口气,待到双眸视线清晰后,这才恋恋不舍的将玉佩递还给李修竹。 李修竹伸手去接那玉佩,却发现竟然没抽出来,又加大了几分力度,却发现这玉佩竟然是被玉如意牢牢攥着的,心中微微诧异,正要张口询问的时候,却听见喜婆婆在一旁轻轻咳了一声。 玉如意这才觉得自己失礼了,急忙赞叹道:“公子这玉佩甚是昂贵,真是让小女子长眼了。” “姑娘谬赞了。”李修竹缓缓从她手中抽出玉佩来。 玉如意又不舍的看了那玉佩一眼,这才缓缓说道:“此玉佩约有成人巴掌大小,通体洁白无暇,晶莹温润。对光而视,显柔柔半透明状,絮满而美,带粉嫩雾状。虽有一点微黄,却瑕不掩瑜,倒愈发显得玉色天成,美妙无比。”顿了顿,又道:“这雕工更可谓是巧夺天工,刻的鹿衔灵芝图即‘禄显灵至’,寓意官运降临。恰巧将那一点微黄刻作灵芝,原本的瑕疵变成了锦上添花,鹿旁细竹修长,不见端顶,到正与公子的字号相符。就算是撇开雕工精细、玉质难得,单这花式设计便绝非常人所为。”说罢,她略带试探性的看向李修竹。 “想不到这玉佩竟然有这多道道,真是让某长见识了。”李修竹欣悦的笑道。 “如果我没看过的话,公子这块佩应是先有了玉,再托人做了花样雕出来的吧?雕工如此的精细,怕只有长安的妙手神匠才能雕出来吧?”玉如意再一次试探,毕竟能请动丰林的人少之又少,而这样明显是精心订做的东西,更是难得一见。 “这玉……”李修竹略顿了顿,才道:“此玉不过是因在下打胜了一场小仗,拜李怀光大将军所赐。至于这花样雕工是源自谁人之手,我也不太清楚了,只听说是一个世外高人帮忙雕的而已。”李修竹有些不好意思的将玉佩挂好,说道:“若非为了今日,这玉我断断是舍不得挂在身上招摇过市的。” “哦……”玉如意有些纳闷,他竟然不知道妙手神匠么?不过,于此同时,她也对这李修竹多了几分赞许。这玉佩价值连城,但从他口中说出,似乎只是个佳赏而已,可见此人对钱财并不看中。 “以小女子拙见,这玉……若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哦?”李修竹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玉如意又看了一眼那玉,压低了声音,道:“我看李公子应该是个习武之人,可能我这话有些多余……不过,这怀璧其罪……”她轻叹一口气接着道:“若被歹人识得,只怕给公子带来不便啊。” 李修竹不置可否的淡然一笑,道:“多谢姑娘关心。”说罢,便将悬挂在外的玉佩别进腰带。 玉如意会心一笑,对这肯听人言的李修竹,又多了几分好感。 一顿饭倒也吃得融洽,玉如意对这个谈吐大方又仪表堂堂的李修竹越来越满意,鉴宝后两人的话题又慢慢的从玉器古玩上聊到了过去的经历。她这才知道原来李修竹是个刚刚赋闲归田的军官,曾经跟随大将军李怀光南征北讨,镇压番邦之乱,也立下过累累战功。怪不得,她一见他便觉得他气质非凡。只可惜,这李修竹身怀如此贵重的玉佩,怕是不会随便答应入赘什么的吧… 吃完饭后,喜婆婆很有眼力见的找了个借口离开,玉如意便陪着李修竹沿河岸漫步聊天。 第17章与君相识(三) 今儿个天气不错,风儿有些大,蓝湛湛的天空被刮得没有一丝云彩。 洛阳城的牡丹,如泼了胭脂一般,开得都有些泛滥了,可人们却似乎对此乐此不彼,继续不断的将郊区种植的牡丹装盆装罐,抬进城来。 河畔的杨柳千丝万条垂落下来,恰恰好成了一道道绿色屏风,遮挡着那些个偷情的痴男怨女。 二人行走河畔,不免总会撞到这尴尬的场面。 李修竹偷偷瞄了一眼玉如意,却见她竟好似见惯了一般,甚至还仿佛看戏一般,瞅瞅这对,瞄瞄那对,心情似乎甚好。 “咳咳。”李修竹忍不住轻轻咳嗽两声,将玉如意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待到她一脸疑惑的望来时,他才说:“都说这洛阳的牡丹好,我却没想到竟然好到这样的境界。” “哦。”玉如意不解风情的点点头。 李修竹眼角抽搐一下,接着说道:“这繁花似锦的画面,比起关外来,真是天壤之别。” “哦?”玉如意简单的扬了扬眉,似乎兴趣不浓。 “……”见对方如此不配合,李修竹有些说不下去了。 两人又沉默的走了半晌,李修竹方才开口道:“玉姑娘可知这洛阳城中哪里有廉价的住房出售么?” 玉如意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他,问道:“你要买房?” “嗯……”李修竹点头道:“赋闲回来,想在洛阳找个活计干,留在洛阳。” 听到这话,玉如意眨了眨眼睛,有些兴趣的问道:“你要留在洛阳?想找个活干?” “正是。” “你……你没有别的家人了么?赋闲怎么不回家?” “某自少年时便已离家,十余载来,却是早已与家中亲人断了音讯……只是六七年前,听说他们搬到了洛阳附近……”李修竹说道这里,看了玉如意一眼,才接着说道:“所以,想先在这里落脚稳定后,在慢慢找人打听。” “这样啊……”玉如意有些同情的看了看他,随后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道:“别太难过了,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嗯,多谢姑娘吉言。” “唉,什么姑娘姑娘的,听得真是别扭,你就叫我如意吧。”玉如意灿然一笑道,“租房一事我平时也没怎么留意,帮你留意留意再说吧。” “那就,多谢如意了!”李修竹倒也不跟她客气。 又走了几步,玉如意突然一顿足,有些纳闷的问他道:“那个,李公子,你既然在洛阳都没有稳定,怎么会想着去相亲呢?” 她突然这么一问,到把李修竹问得一愣。他怔了一会儿,随即笑道:“其实,不瞒如意姑娘,在下小有一些积蓄,置办个房产什么的也不是问题……而且,这几年从军,也习得一身武艺,做个护院保镖什么的,也应该不是问题。加上某已经二十有六了,实在是不想耽误这人生大事,正巧听说姻缘线的媒做得极好,这便请了喜婆婆帮忙了。” “二十六?”玉如意想了想,道:“你属龙的?” “是。”李修竹似乎有些个不好意思。 “真看不出来。”玉如意笑了,这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一二的样子,随即低下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她是属鼠的,今年一十七岁,与这属龙的,倒是八字相合呢。而且,李修竹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大一些的人会照顾人啊,又有积蓄,又无亲无故,不正好是自己想要的人么?这样的人,就很适合入赘呀! 想到这里,玉如意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这不是现成的饭票吗?!就算他不入赘,只要答应能接娘亲和弟妹一起住也行啊!她抬头又看向李修竹,嗯……真是越看越觉得是不错的人选呢。 突然被玉如意这如同打量货物般的目光盯着,李修竹有些个不自在了,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岔开话题道:“不知道这洛阳城中的牡丹花,哪里开得最好啊?” 玉如意听言,笑眯了眼睛,道:“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花是开得极好的。不过,我得提前和那主人打声招呼才好带你去。” “那就有劳如意姑娘了!”李修竹客气道。 “修竹大哥,怎么还这样客气嘛!”玉如意妩媚的看了他一眼,一副小女儿家不胜娇羞的模样。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李修竹怔了好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有机会的话,我倒想看看那大漠银月是什么样子的,想来定是让人觉得豪气万分吧?”玉如意找话题道,嗯,问问他的过去额,多了解了解也是好的! “大漠银月?”李修竹愣神,刚才不是还一副没兴趣的样子吗?怎么这会儿好似兴趣浓浓?当然,他不可能傻乎乎的去问人家姑娘,也只得接道:“说起来,大漠确实也有它美的一面,只那沙暴……端的让人无奈。”李修竹说道这里,轻轻摇了摇头:“沙尘暴一来,满天黄沙,什么都不能干,只能躲在帐篷里,就这样,帐篷里依旧是满布灰尘,让人呼不上气。沙暴过后,人畜皆埋,帐篷门口的黄土能有一尺多高……” 此时春意正浓,漫天飞舞着鹅毛似的柳絮儿,偶有俏皮的钻入鼻中,让人只觉得搔痒难耐。 玉如意打了两个喷嚏,揉揉鼻子,扫了一眼身旁伟岸英俊的李修竹,心里仿佛也有些痒痒的,不知道是这飞絮闹的,还是这春意闹的。心中有些个窃喜,又似乎是有些个心动…… 河畔柳丝碧绿,万条绿丝绦下停着一艘红画舫,雕花楼阁,华丽至极。画舫两层,下层坐了艄公家丁,丫鬟奴仆;上层半间小屋,屋外围了一圈栏杆,做成乘风观景的平台。台上搁了几案长椅,椅上一个纨绔子正躺在美姬的腿上,头向上仰着,去叼那美姬手里递过来的葡萄。 案前几个花枝招展的胡姬,穿着酥胸半露的纱衣,踩着鼓点儿打着胡旋,发丝飞扬,红裙飘荡,端的是活色生香。 玉如意也被那靡靡的丝竹声吸引了过去,只看了一眼,却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她眯了眯眼,盯向画舫上的公子哥。那纨绔子银衫白裤,发丝垂地,容貌非凡。不是褚至情又是谁? 第18章与君相识(四) 玉如意脑海中,瞬间弹出一个词——衣冠禽兽。褚家也不知道是哪辈子造的孽,怎么会生出这样极品的混蛋来。 正当玉如意叹着褚家不幸之时,却见又有一公子哥儿环着美姬从半间小屋里走出,朝褚至情走去。一见此人,她顿时急了,这少年公子正是妹妹即将嫁予的褚至孝。 好你个褚至情,自己荒谬也就罢了,干嘛还老拖着我的好妹夫?!玉如意怒上心头,瞟见脚边巴掌大的石块,想也没想,便将那石块拾起,一抡胳膊,就朝画舫扔了过去。 一旁的李修竹正醉心回忆大漠,忽然间眼前飞过一道黑影,还以为是暗器,本能的朝旁边一闪,原本和煦如春的脸猛的冷了下来,整个人顿时弥漫出一股杀意,仿佛刺猬猛的竖起了刺!却见那黑影直直的朝画舫飞去,目标并不是自己,顿时怔了一下,再扭头一看,玉如意正叉着腰一副圆规样望着对面的画舫。当即所有的杀气便如皮球泄气,瞬间没了…… 石头带着“嗖嗖”的破空声奔着画舫飞去,却没砸着画舫,只在离画舫约摸尺把远的地方噗通落水,溅起水花来,淋湿了艄公家丁,打湿了美姬的纱裙,也扰了褚家公子的兴味。 褚至情眉头一皱翻身坐起,怒上心头,谁这么大胆子,敢扰了小爷的兴?!却望见岸旁怒目插腰的玉如意,怒火顿时消了个无影无踪,一抹微笑悄然爬上嘴角。 褚至孝刚从屋中出来,正倚在栏杆上赏景,被玉如意一石头扔来,溅湿了裤子,当即火冒三丈!怒喝道:“哪个王八蛋?!”一见是玉如意,心中怒火更旺,本就不满这玉家姻缘,再加上这未来的大姨姐经常管着他,更是不满了。 这还未娶妻,便被她如此管教,若真娶了玉吉祥,她还不骑到脖子上来?褚至孝当即怒火焚心,挥手一指玉如意,冲家丁喝道:“将那扔石头的女子给爷拿了!” 话音刚落,七八个家丁艄公便冲了出来,奔到玉如意面前,二话不说便要拿人。 “光天化日,你们想干嘛?”虽然不知道玉如意为何要得罪那画舫上的人,但对方毕竟是冲着玉如意来的。李修竹当即便挺身而出,将玉如意朝身后一拽,双臂展开护住玉如意。 “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穿着绸布,带着青色纶巾的小厮冲李修竹吼道,可他声音还未落,便被李修竹一个翻手扯了过来,眨眼功夫便拧了胳膊制服住了。 这人,玉如意倒是认得,是褚至孝的贴身书童,从小随褚至孝长大,可谓是褚至孝的心腹,也是褚家家丁里较有地位的一个。 玉如意心知褚家不敢拿她怎样,便扯了扯李修竹的衣袖,说道:“修竹大哥,无妨的。”说罢朝前一站,笑嘻嘻的看着褚墨道:“哎哟喂,这不褚墨小哥么?” 哎什么哟什么喂啊?褚墨一听这声音,便是满头黑线,怎么跟花柳巷的老鸨似的!再一抬头见是玉如意,瞬间黑线化作了冷汗……不由得心中哀嚎,怎么会是这个泼妇?嘴上的声音也柔和了好几分,客气的说道:“原来是玉家大姑娘啊,都是自家人啊,您让这位大侠撒手行么,疼啊,疼!” 玉如意点点头,看了李修竹一眼,李修竹这才松开褚墨的胳膊,朝后退了一步。 褚墨揉着胳膊站直身子,很是不满的瞪了李修竹一眼,这才看向玉如意道:“我说玉大姑娘啊,何故朝我们画舫扔石头啊?” “哦……”玉如意诚恳的说道:“这不,刚巧路过此地,看到妹夫在船上,喊了好几声却没应我。想必是那丝竹声太大害我妹夫没听见吧?无奈,只得扔了石头过去打招呼咯。”说罢,她两手一摊,一脸的无辜。 她话音一落,李修竹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一直在玉如意身边,何曾听见她喊过?一偏头,却看到玉如意很是严肃、一本正经的模样,唇角的笑意越发浓厚。 “这……”褚墨无语了,理由充分,而且她左一口“妹夫”,右一声“妹夫”的叫得欢实……这女子,毕竟是未来主母的姐姐,怎么都不好撕破脸得罪的。只是,小公子那边,如果不带人过去,又怕交代不了。 思来想去,褚墨只得陪着笑,略带几分巴结的说道:“这不,我们家小公子看到是玉姐姐,叫我们几人来请姐姐上船一聚么?” “哦?”玉如意朝那船上看了一眼,褚至孝正怒目相向,褚至情却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还请玉姐姐移步。”褚墨做了个请的动作。 谅他们也不敢如何造次,玉如意当即便点头答应了,回过头冲李修竹说道:“修竹大哥,不好意思了,如意有事儿,要先告辞了。” “没什么事吧?”李修竹刚才听闻她说“妹夫”,原来是她的家人,本应该放下心来。可看那船上的人,又不像是好人…… 玉如意见到他紧皱的眉头和满是担忧的目光,心头不禁一暖,淡然的笑笑,宽慰道:“修竹大哥放心,他们都是自家亲戚,不会有事儿的。” 听到玉如意这话,李修竹又看了看褚墨和那画舫,似乎要将这些人的模样刻进脑海中,半晌后,他才点点头道:“好吧,你自己小心。” “嗯!”玉如意心中暖意更足,她朝李修竹福了福身子,转身随着褚墨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来看向李修竹,明媚的笑道:“修竹大哥,我家住在猫儿巷,你若想来找我,在猫儿巷随便找个人就能打听到我家。” 看到她灿烂的笑容,以及毫不设防的态度,李修竹的嘴角也不禁的扬起一抹笑意,“好,我知道了。” “嗯!”玉如意朝他挥了挥手,突然又想起来道:“找房子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放心好了!” “好。”李修竹毫不犹豫的应道。 玉如意这才满意的笑着转身跟着褚墨朝画舫走去。 第19章洛河画舫 褚家的画舫,奢华至极,就连登船的踏板都是紫檀木的。玉如意很是仇富的重重踏了两脚,这才迈步走上船,由褚墨引着直接上了二楼。 褚至孝见玉如意上了画舫,当即便趾高气昂的上来责问道:“你刚才为何扔石头砸我们的船?!” 玉如意一脸无辜,甜甜的唤道:“哎呀!妹夫!刚才我唤了你好几声,你却没搭理我,我不得意,才扔了个石头过来提醒你呀!”说罢,还纯洁的眨了眨眼睛。 褚至孝一听,顿时哑口无言。刚才画舫上确实丝竹声大作,哪里又听得见谁人唤他?莫不成真是误会?瞬间,嚣张的气焰灭了几分。 “不知妹夫在此作甚呢?”玉如意伸长了脖子朝那小屋里头望了望,嗯,床帏整洁,桌子上的蔬果也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应是没作甚荒唐之事,心头安然几分。看向褚至孝的眼光也温柔了几分,出淤泥而不染,这才是我的好妹夫嘛。 褚至孝被玉如意这如同慈母一般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慌忙说道:“啊……我想起了,胡家公子约我吃酒来着,兄长,我先走了!”说罢便朝褚至情随便挥了挥手,连招呼都不多打一声,便落荒而逃。 瞅着弟弟逃也似的声音,褚至情无奈的摇摇头,心头暗笑,这玉如意的母老虎之威可真不是吹的,幸亏她妹妹吉祥不像她,不然可有得弟弟受的了。不过,既然这么巧她来了,倒是不用自己去找她了,正好可以帮忙看看宝。 十九公主要过生辰了,这刚淘来的战国青铜镜刚好在船上,劳她掌掌眼也好! 于是褚至情一甩折扇,起身坐起,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如意妹妹。” 玉如意听声望去,一副惊讶的模样,道:“唷!褚三公子,你也在呐!” 这演技,也太拙劣了吧!褚至情抽了抽眼角,随即伸手一拂额角的碎发,迎着阳光朝她妩媚一笑,道:“如意妹妹这是感觉到我的念想了么?怎么哥哥我正想着你,你便来了?” “呸!”玉如意只觉得脊背发寒,这褚至情真是不要脸!随即看了一眼案几上的葡萄,岔开话题,讥笑道:“三公子,您可别说笑了!您能想我吗?怕是想那美姬手里的葡萄吧?要说这葡萄还没到熟季呢,啧啧啧,您这怕又是高价买来的吧?” “可不是!两百文一斤呢!”褚至情毫不掩饰的炫富。 玉如意翻了翻眼,不搭理他,毫不客气的伸手从案几上抓了一串,摘了一颗放进口中,先甜后酸,只觉得牙根泛疼。 这葡萄未到成熟季节,通常是盖了温房,好似养花一般,烧着灶加着温,催出来的,自然是价贵如金。只是,催出来的葡萄始终味道不够好,微微泛酸,这些个富家子们,便洗净了,用蜂蜜腌上几个时辰,吃到口中便是先甜后酸。甜味浓腻,咬破皮后泛起的酸味被甜味一激,自然让人觉得更酸。 这种葡萄,通常是要就着酒吃的,一口酒含在嘴里不咽,一颗葡萄含入嘴里,滋味比那西域来的葡萄美酒更胜几分。 玉如意口中泛酸,急忙抓了酒杯含了一口酒水,这才觉得酸味淡了,咽下后,只觉口中酒香裹着葡萄香,端的是回味无穷。 褚至情坐在长椅上,眼底眸中含着柔情,凝视着她。只觉得玉如意那无论是因酸味而皱起的眉头,还是因酒劲飞霞的面容,都透着俏皮可爱。伸手接过她饮过的酒杯,拇指轻轻抚了一下上面殷红的唇印,随即便又往那酒杯中倒了一杯酒,就着那唇印一饮而尽。 “这美酒葡萄,可好味?”褚至情恋恋不舍的把玩着酒杯。 玉如意瞥了他一眼,拉过案旁的小椅,大咧咧的坐下,说道:“美味是美味,但不可多食。果子酸了伤牙,酒伤身。” 褚至情调笑道:“如意妹妹这是在关心哥哥我么?” “……”玉如意满头黑线,好一阵恶寒,真没见过这么自作多情的人。“要看何物,尽快拿来。对了,过眼费百钱,恕不赊欠!” “我几时亏欠过妹妹掌眼费?看准了,莫说是百钱,就是百两银子哥哥也一并给你。” “先钱后看。”玉如意一脸的不信任。 “罢罢……”褚至情冲画舫下喊道:“管家,取一两纹银来。”说罢又冲玉如意挤眉弄眼道:“怎么样,为兄出手大方吧?若喊我一声郎,我便多给几两。” “……”玉如意眯眼,很想将桌子上的酒杯扔到他那张犯贱的脸上。 “对了,带上为兄姓名最后一字喊的话,便给十两。”褚至情眉头一扬,得意非凡。 “褚至情!”玉如意怒了,带上名字喊?情郎么?他是觉得日子太滋润了想找点刺激么? 随后又想起那一两掌眼费,玉如意深吸一口,将怒火压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褚三公子,你倒是鉴不鉴的?不鉴我走了!” “贱!怎么不贱?三郎我不一向是这么贱的么?”褚至情一语双关,自嘲的笑了笑,挥手示意一旁的美姬将镜子取出来。 玉如意却没听懂他话中之话,接过锦盒,信手掀开。 入眼是一块圆镜,镜面以白铜磨就,镜背则用青铜镂出锦绣纹样,两种铜片夹铸在一起,更镶有各色珠宝,华丽无比。 镜子正面被磨得无比光滑,照出的人影也分外清晰,一看就知道是名匠所作。 回想起刚才帮李修竹掌玉时候的奇景,玉如意便又用右手抚上镜面,凝气聚神,想要用那能力来判断镜子。可是,双眸却突然刺痛起来! 第20章画舫落水(一) “啊!”玉如意慌忙放下镜子,不去看那镜子,只觉得眼睛疼痛不已,都流出了眼泪。 “怎么了?”褚至情见状,慌忙问道。 “没,没事!”玉如意捂住眼睛,适应了一会儿,丢掉镜子后,那疼痛感好像渐渐减轻了,“刚才有个沙子吹进我眼睛里了。” “我帮你吹吹?”褚至情关切的问道。 “不用,不用了!”玉如意慌忙忙摆手,随后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道:“已经被眼泪冲出来了,没事。” 褚至情狐疑的看着她:“真没事?” “是了是了,没事的!”玉如意不搭理他,重又拿起镜子来,仔细的看了看,这次却是不敢再想那能力了。玉如意惊喜的发现,只要她不认真去想那能力,不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在右手上,那种感觉便不会出现。 于是,玉如意便不再多想了,先鉴定手中的镜子才是。 随后,她翻过镜子来看,那镜背正中铸了枚莲叶,莲叶上一朵莲花骨朵凸起,花骨朵上却不像平日的铜镜一般钻有孔洞。叶旁一尾锦鲤,鱼底刻有波浪纹饰。 更别致的是,这花苞尖上用珊瑚珠嵌了个揪头,圆圆润润,在青铜色相称下越发显得可爱。锦鲤尾巴钻入莲底,鱼头却凸出平面似乎想要去衔那红珠。 玉如意皱了皱眉,脸上泛起一阵红晕,随即敲了敲镜面,再抠了抠镜子后面的铜锈,心中已是了然。于是,翻手将铜镜扔入匣中,不再言语。 褚至情看得一头雾水,问道:“怎么了?赝品?” 玉如意点点头又摇摇头,随即问道:“你这是从哪个地方淘来的?” “嗯?”褚至情皱了下眉头,咬牙切齿道:“看来是翠红居那老鸨骗了小爷!” 玉如意翻了个白眼,果不其然,是从那些个不三不四的地方弄来的。 “那么,你点头又摇头的……究竟何意?”褚至情眯了眯眼,又饮了一口酒,有些不屑的说道:“莫不成玉大姑娘鉴不出?” “谁说我鉴不出?!”玉如意郁闷了,脸上火烧一般的烫。可是,鉴宝就要说宝,这东西,叫她怎么说出口? “鉴得出便说呗,说不出便是鉴不出!” 玉如意的眉头已然拧成了一个川字,罢了罢了,也不过是说一说而已,砸了自家的招牌亏得更大。于是摇摇头说道:“这镜子不是春秋战国时的东西,战国镜不做双鱼纹,时兴的是饕餮,夔牛,盘龙等上古神兽纹,亦有谷纹,云雷纹等,但绝对没有双鱼纹的。”顿了顿,又接着笑道:“你这东西,是个拼凑而成的。青铜是有年份的,看这手柄的花式和包浆……应该是面隋镜,却被人磨了后背的花纹,重新铸贴上了这新式的花式,又打了银箔镜面在前面,然后再用手段做旧上锈,所以看起来就像是老东西。” “那,我这东西算是半古半新咯?”褚至情摇了摇扇子,接着道:“这东西花式精美,虽然不是老物件,但总归看起来还是不错的,毕竟没那么多行家像你这般厉害不是。” 玉如意笑了笑,不置可否。 褚至情接着道:“我且问你,这东西送给十九公主是否合适呢?” “送公主?哼哼。”玉如意冷笑一声,眼底满是不屑,道:“那要看你是否想要尚公主咯?” 褚至情愣住了,尚公主?送这东西和尚公主有关么? “如意妹妹何来此问?” “呵呵,看来你还真是不知道呢。”玉如意鄙夷的看着他笑笑,接着说道:“此镜有一名,唤作鱼莲镜。这花纹叫做鱼钻莲,莲有花苞,苞上含红珠,常作出嫁女儿的陪嫁之物。三公子你可是常去那风流场所,理应知道这鱼通常被用来代指某物……”说罢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褚至情。 指代某物?褚至情恍然大悟,她刚才扫了一眼自己的脐下三寸,再不明了还真是罔顾了纨绔之名。 鱼钻莲,鱼是指男子,莲花自然便是女子,莲未开苞,苞中含红,鱼钻入莲,欲衔走红……想来是那些个老鸨指使人雕的邪恶图案。莲有莲子,鱼亦多子,虽是吉祥纹,却寓意深刻。 若是送此镜给公主,幸则光荣站进驸马群中,重则落个调戏公主之名,免不了官司上身。 想到这里,褚至情只觉得后背发冷,差一点便犯了弥天大错,待会去找那老鸨,定要寻她不是! 正当褚至情愤愤不悦的时候,船下却传来一阵喧嚣声,褚至情循声望去,却见资王爷家的世子李觉正带着两三个纨绔一同走来,嘻嘻哈哈准备上船。 五月当春,阳光明媚,百花齐放,游人便多了。这一人多了,美女就多,坏人也就跟着多了。五月的洛阳,绝对是纨绔恶霸们调戏民女,强抢民女的绝佳场所。褚至情作为个中老手,早就深谙各家纨绔们其中的道道。 像玉如意这般俏生生又略带几分泼辣的小娘子,正是纨绔们的最爱。如若让那一群狼上了船,只怕会将这玉如意当作人参果,囫囵吞了还道不知味如何。 恨只恨,纨绔也分三六九等,若是一般小纨绔,三言两语打发了便是,这李觉却是天字号的纨绔。资王爷家的儿子啊,这亲王的儿子,将来还是王,是平民百姓得罪不起的。如若让他见到了玉如意,断然没个好事! 画舫上只有一间单室,又是藏不了人的……褚至情正思虑间,却见那李觉已然一足迈上了画舫,更是焦急万分。下船也来不及了…… “至情兄,好雅兴啊!”李觉远远便看见褚至情身边坐了个娇俏的女子,身形婀娜,走近了一看,还真是貌美如花呢!这洛阳春游,当真是春意盎然啊! “你来客人了啊?那我先走了哦。”纨绔多了,肯定没好事。虽然玉如意不知道上船的是何人,但看那一步三摇晃的走路模样,绝不是什么好鸟!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第21章画舫落水(二) 褚至情看了一眼依旧不知危险的小玉兔,情急之下,伸手捉住玉如意的手,将她一把扯到身旁搂入怀中。只希望那李觉看到此景,知道玉如意是“有主”之人,看在同道中人的份上,放了这小玉兔一把。 玉如意先是一惊,随即大怒!这厮想干嘛!立即拼命挣扎着想要推开褚至情,却听见楼下传来声音:“至情兄,既然这小娘子不愿从你,不如让予我罢!” 听言,玉如意又羞又怒,谁知还未来得及看清是谁在说话,便被褚至情一搡,双足离地,朝那湖心跌了过去。 “噗通!”一声巨响。 惊了画舫上的李荣,惊了岸旁游览的情侣,也惊了躲在一旁守候的李修竹。虽然刚才与玉如意告别了,可他却是有些不放心,一直悄悄在一旁守候着。 “咳咳……”玉如意本能的踩着水浮起,刚才猛然跌下,还没反应过来,便呛了好几口水。幸好自己会游泳,不然这一下定然玩完了。 玉如意凫着水仰头看向船上的褚至情,虽然很是疑惑,但更多的是愤怒!更见那褚至情一副心事得了的表情,更是火冒三丈! 她气得的一掌拍在水上,溅起水花四射,大吼一声:“褚至情,你给我记好了,今儿这事,姐姐跟你没完!!” 玉如意话音未落,便听见岸旁传来一阵尖叫,随即只见一抹黑影噗通钻入水中,如鱼似梭,飞快的朝自己游来,岸旁一双黑靴软软的瘫在地上,似乎有点眼熟,好像是李修竹的?! 玉如意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脖子被人一勒,整个人的重心便倒了过去!她顿时大惊,这辈子算起来,没和什么人有深仇大恨啊?竟然在水里暗算她!玉如意拼命扭动着,想要回头去看是谁,刚瞟到一点,便感到脖子上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不过……她突然发现,这人似乎不是在暗算她,而是……在拖着她往岸边游?! “呃……”如果此时,有一根棍子,玉如意很想敲晕这个勒着自己脖子拼命往前游的家伙。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臂弯很结实,游泳的技术也很不错,但是!!!他救人的水准真的是烂到了极点! “吸气……我要吸气啊……” 玉如意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本能的伸出双手拽住李修竹的胳膊拼命往外拉,可越拉对方却越执着的加紧几分力道。无奈下,玉如意伸出五指对着那胳膊狠狠的挠了下去…… 丝丝血色泛出,随即便消失在碧绿的湖水中。可对方,却依旧毫不松懈继续奋力游着。 ****** “如意啊……我的宝贝女儿啊……呜呜呜……” 也不知道不知昏迷了多久,玉如意浑浑噩噩间听到耳边传来妇人的哭声,那声音将她从昏睡间牵引过来,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烦闷不已,哭丧啊! 她微微动了下眼皮,意识稍微恢复一些,这才觉得喉咙哑痛,肺部疼痛不已,似乎是呛水太多,亦或者窒息过久……身体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动弹不得。 “水……水……”玉如意翕动嘴唇,用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微小声音。 正在一旁伤心垂泪的金氏听见这声音,微微一怔,见女儿昏迷了一夜终于清醒,顿时急切的俯在她的脸旁,听清楚了她的话后,慌忙应着,又惊又喜的喊道:“如意啊!我的宝贝儿啊,你可算醒了,娘亲去给你取水来。”说着便小跑出了屋。 玉如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听清楚这是二娘的声音,又半睁开眼模模糊糊看了看,似乎是在自己的屋子,这才又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如意?”在床边守了一夜的李修竹见状,快走几步到床前,嘴里轻唤着玉如意的名字,俊朗的眉宇间满是担忧的神色:“如意……如意姑娘,如意姑娘?” 声声呼唤不见答应,玉如意嘴里只顾呢喃着碎语,又不睁开眼来,李修竹看在眼里,只觉得心中微微一抽,似锋利的小爪一下一下划过心头,又痒又酸又痛。 右手不知何时抬起,竟然抚向了她的脸庞,似乎想要抚平她深颦起的眉头……不对,这不对!指尖即将触到她微白的小脸时嘎然停住。怎的会多一些不该来的儿女情长? 片刻后,他终究还是将手轻轻垂了下来,朝后退了几步。 金氏端着一盏清水走了进来,边走边喃喃念着:“一定是老爷子保佑咱们女儿平安无事,本就是有福之人,哪会好端端又招了些祸来!”说着她眼角又渗出眼泪,原本富态的脸此刻却煞是惨白的,如意这回出事可是让她失掉了半个魂魄的,现在都还未缓过神。 李修竹慌忙站起接过清水,见金氏黯然的模样,心中也是理解。 “万爱千恩百苦,疼我孰知父母”,就连他也是一夜心中悬空,担忧万分,更何况如意的亲生母亲? 他轻叹了口气,安慰道:“金婶莫担心,大夫也说了,只要休息好醒来便无大碍。如意……呃,如意姑娘昨日呛了些水又受了惊吓,自是要昏睡一段时间休养的,她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会没事的。” 金氏抽泣着点点头,坐回床边将如意半抬起,再接过修竹手里的茶盏喂了些水进去。 水一进喉咙,清凉感弥漫上来,玉如意轻轻咳嗽了一下,忍住胸口的闷痛深吸几口气,这才觉得有了力气,缓缓睁开眼眸。只见母亲一脸的担忧,但也微露喜色,一旁站着的李修竹,也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不由的眉头一皱,他怎么会在这里? “二娘……”玉如意刚想问问怎么回事,却被金氏一声嚎啕打断。 “你可算没事了,可把为娘吓死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只怕,只怕为娘也活不下去了……” 玉如意强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揉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道:“好了,二娘。我这不是没事儿了吗,别哭了。” “如意啊,阿娘记得你会游泳的啊,怎么……”金氏忍着哭抽噎着问道。 原本一脸焦虑的李修竹一听此言,猛的一愣。 玉如意看了李修竹一眼,又皱了下眉头,却没说什么。 “娘记得你从小水性就好,怎么会溺水的?”金氏不依不饶。 一听此言,李修竹只觉得全身的血都一下涌到脸上来了,原本冰冷脸此刻却是热得发烫,更可恶的是那热竟还绵绵不绝的蔓延开区,一径到耳根,张了张嘴:“呃……我……” 玉如意扫了他一眼,却见他竟然害羞了,不由得心头发笑,却是将他的话打断道:“许是跌入水中一时受惊,腿脚抽筋了吧?” “啊?是吗……”金氏眨眨通红的眼睛纳闷的看着她。 “是啦是啦!”玉如意见她似乎还想追问的模样,急忙岔开话题“我睡了多久?” “你呀,睡了整整一夜呐!”金氏说着说着,眼睛又微微红了起来。 “一夜?”玉如意有些惊讶,随即看了李修竹一眼,莫不成这人便守了她一夜? 见玉如意看向李修竹,金氏立即说道:“如意啊,你可要多谢谢人家李公子啊!昨夜送你回来,便守了一夜,湿透的衣裳都没有换!” “啊……不用不用。”李修竹既然明白自己摆了个乌龙,哪里还好意思领什么谢,当即便慌忙摆手道。 玉如意缓缓的看向李修竹,见他发髻凌乱,神色疲惫,脸却似猴屁股一般通红,忍不住笑了起来。想想,又觉得这样明目张胆的嘲笑不太好,忙压住笑意,道:“多谢李公子了。” 李修竹本就尴尬,此番听她言谢,越发窘迫了,急忙将手一拱,道:“那个,既然如意姑娘没事儿了,我便先告辞了。”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玉如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越发觉得这个男子老实可爱。 一旁的金氏慌忙一把拽住李修竹的胳膊,道:“别啊,李公子帮了这么大的忙,哪能不吃饭就走呢!吃过午饭再走啊!”说罢朝玉如意挤眉弄眼的道:“如意,好好谢谢人家李公子,我先去备饭了!”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李修竹,这才退出屋子,顺手还阖上了房门。 这会儿,反倒是玉如意有些尴尬了,哪有这样的娘亲,让自己未出阁的闺女与一个陌生男子独处空闺,也不怕坏了女儿的名声么! 见金氏借了个缘由离开,李修竹心中岂能不明白?他有些尴尬的看着玉如意笑笑,却见她一脸的憔悴,看来还得好好休养,便拱手行礼道:“玉姑娘,这一落水,你也元气大伤,还是要好好静养几日。在下不便打扰,先行告退了。” 玉如意虽然已经将他纳作夫婿人选,但她也清楚此时此刻,二人衣衫不整疲惫不堪,也培育不了什么感情的萌芽。便也借机道:“公子在此守护一夜,如意感激不尽,想公子也疲惫了,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待我身子好些,定然亲自上门拜谢。” 李修竹看着她笑笑,道:“那就告辞了。”说罢,便拉开门走了。 见他走远了,玉如意又缩回被子中。三月的洛水还是很寒凉,她只觉得身子酸痛,似乎受了些个风寒,只觉得躺在被子中才舒服些。 想起昨日落水的情景,玉如意狠得咬牙切齿!褚至情那混蛋,竟然将自己推下水!那么高的船,也不怕害了她的性命! 想到这里,玉如意顿时觉得心里气愤难抑,倘若褚至情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怕是给他一刀子方能解气。 第22章全家操心(一) 李修竹走后不久,金氏喜气洋洋的擦着手进屋来叫二人吃饭,却见李修竹不见,不满的皱眉责备道:“怎的让人走了?也不留下吃饭。” “留人吃饭?又不是你女婿。”玉如意没遮拦的顶嘴道。 金氏伸手敲了她脑袋一下,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 玉如意瘪瘪嘴,道:“二娘,我觉得有些个头晕,你帮我找大夫抓副治风寒的药吧。” “药?”金氏怔了一下,随即猛的一拍脑袋,道:“看我这记性!早上褚家三公子亲自送了驱寒的参片和药来。” “褚至情?”玉如意眼睛一眯,戾气弥漫。 “是啊!要说这褚三公子也真是好人,听说大丫头你落水了,一早便亲自带着大夫来,还给你抓药开方子!娘亲可没见过这般周到的人啊……”说到这里,金氏顿了顿,问:“你说,褚三公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玉如意恨得牙痒痒的道:“他有个鬼的意思!他那是愧疚的!赔罪来了!昨儿个就是他把我推下水的!” “啊?!怎么可能?”金氏只觉得不可思议!正打算再详细问问,却感觉到了女儿的怒火,再看她满脸的乌云,当即把满心的疑惑压下,弱弱问道:“那……那他送来的东西……” “留着啊!”玉如意愤愤道,“都已经被推下水了,不找回点补偿怎么行!”说罢了,又看向金氏,问道:“二娘,一会儿到平安房里帮我取纸笔过来。” “嗯?”金氏疑惑的看着她。 “被他推下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一点参片和药材就能解决的了的!”玉如意四周弥漫起了阵阵杀气…… 金氏很明智的点点头,飞快站起身,两步走到大门,转身出门,顺手关门……一气呵成。 玉如意又躺回床上,仰头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然后又无聊的环顾四周,眸子无意间扫到房梁,脸色猛的一沉。 一个梯子正挨在梁上,而她藏银子的时候,分明是把梯子拿开了的。 她赶紧从床上跳下来,沿着梯子爬上了房梁……果然!印入眼帘的只有空荡荡的老鼠洞,别说银子了,连银袋子都没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藏到这里,都还是没躲过浩劫啊! 当即,玉如意想起了昨日那没来由的不祥预感!顿时懊悔不已!眼看着二弟赶考的钱就要凑齐了,只差小妹的嫁妆钱了,却没料到千般辛苦都付诸东流了。 “二娘——” 一声狮子吼从玉如意房里传来,刚从玉平安房里拿了笔墨正准备过去的金氏,被这饱含了愤怒不甘以及悲戚的声音震住了,脚步一顿,毫不犹豫的转身回到玉平安屋里,将东西放下,迅速逃离现场。 “二娘!” 玉如意又喊了一声,见没人答应,立即从梯子上一跃而下,一把拉开门,却只看见金氏绝尘而去的身影,一口心血差点喷口而出。 赌赌赌!这个二娘,肯定又是拿着钱去赌了!别人家都是孩子操心,她倒好,老娘操心!这个二娘,真是不懂事,都给她说了这钱要留给吉祥出嫁留给平安考试的,可她却依旧无法控制那赌瘾! 玉如意越想越气,只觉得身上越发的酸痛起来…… 突然,一阵幽幽的香味飘来,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从昨夜到现在只喝了几口水,滴米未沾! 玉如意循着香味走到厨房,却看见灶台上放着满满的一大碗饺耳,正腾腾的冒着热气。瞬间,所有的悲愤都化作了食欲…… 吃饱喝足了的玉如意摸着肚子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活动活动身子,觉得身上的酸痛也没刚才厉害了,这才搬了个竹凳靠到院脚的梨树下,呆呆的看着院中那一地的老泥巴。 想着自己的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还没捂热乎就没了,玉如意没来由的心酸。 一阵风吹来,传来纸张被风掀起的哗哗声,她顺着二弟屋子打开的窗户望去,只见窗前的诗稿用一块石头压着,旁边的砚台也缺了一角。 玉如意看在眼里,越发觉得心酸,若不是家道中变,平安怎会委屈得连个砚台都买不起,更何况那便宜的纸镇呢?眼看着赶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若真给耽误了,平安十年寒窗苦读的心血就要付之东流了,他可是玉家重新兴旺起来的唯一指望,若能幸而高榜得中,爹爹在地底下也可以安息了。 还有吉祥的嫁妆,该准备的绝不能少,若失了礼,小妹以后在褚家怎么抬得起头做人?免不了是要受委屈的…… 明儿个,那些个古玩店的约的活儿得赶紧去办了,实在不行,只能破了规矩降降价了……紧要关头,有一两是一两,也只能多跑跑路,辛苦辛苦了。 对了,古玩……古玩呀!她突然想起昨天摸玉器的感觉,于是快步奔回屋中,从炕底下的角落里抠出一个小匣子,里面藏的是爷爷留给她的玉牌。 她之前一直想不明白,摸到李修竹的羊脂玉牌和褚至情的玉扳指时,手感为何差别如此之大。可是,刚才脑海中,仿佛有一道灵光划过,让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现在,就是要证明了!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伸出右手去摸那玉牌。 只觉得那玉牌竟然有些微微发烫,而此时,没有了强烈光线的照耀,玉如意竟然隐隐的看到了一股奶白色的,与玉牌颜色相同的雾气从玉牌上氤氲而起,顺着她指尖缠绕而上,行至食指根部的五色戒指时,便好像找到了入口一般,徐徐钻了进去! 于此同时,玉如意油然而生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只觉得浑身舒爽无比!好似浸泡在了温泉中一般! 似乎有着阵阵暖流自手心传入,给她带来一种幽幽的静谧之感,仿佛是玉牌在向她传达着岁月沉淀的信息。 莫名的,一种懒洋洋的感觉涌了上来,玉如意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随即便趴倒在床沿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23章全家操心(二) 这一睡,直到傍晚。 玉如意睁开惺忪的双眼,动了动被压得麻木的胳膊,目光朦胧的看到掌中的玉牌,瞬间,精神回来了。 嘭嘭……嘭嘭! 玉如意的心狂跳起来,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她觉得自己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如果她没判断错的话,这只右手,有了一种异于常人的能力。 她盯着自己的右手看了半晌,有些纳闷为何这感觉会不同……目光渐渐落在了右手食指的戒指上,莫非是它? 那五色的戒指,经过她这几天的佩戴,似乎有了些变化。虽说是“玉养人,人养玉”,可是,她不过是佩戴了几天而已,这戒指却有一种佩戴了十年以上的玉器才会有的灵动感。 咬了咬唇,玉如意又试着集中精力感觉右掌中的玉牌,可是,入手的感觉,就是羊脂玉那温润微凉的感觉,没有什么热感。 玉如意抬起手来看向五色戒指,莫名的,她觉得戒指比昨天更加莹润了,可是……为什么会一点区别都没有呢?明显的,没有什么热感,她不甘心的换了左手试,可感觉也是一样的。 她有些颓然的坐在地上,缓缓的将玉牌放回匣子中。如果是按她猜想的那种,右手只有摸到古物件,才会有灼热感,那为何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呢? 正在她沉思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平安的声音:“阿姐,我回来了!” 玉如意推开房门出去,刚要张嘴和弟妹打招呼,便见吉祥飞快的冲回屋中,胳膊上似乎挽着个包袱。 这家伙……玉如意眯了眯眼睛,随即朝玉平安招了招手。 玉平安看了她一眼,又朝玉吉祥屋里看了一眼,这才有些不情不愿的磨蹭着走过来,“姐。” “看到没?”玉如意问。 “什么?”玉平安装傻。 玉如意一脚踹过去,“说不说!” 玉平安慌忙蹲下身子,捂着小腿,委屈道:“好像是二姐的那些什么姐妹又送了她什么衣服。” “又送她东西了?”玉如意皱了皱眉,问:“杜薇芷?” “好像是温雅茹。”玉平安揉揉小腿站起来。 “都不是什么好鸟。”玉如意说罢朝玉吉祥屋里走去。 玉吉祥迅速的将包袱塞进床底下,随后又用脚将包袱往里踢了踢,这才松了一口气。刚转身准备出屋时,却看见玉如意正斜靠在自己房门口,乐呵呵的望着自己。 玉吉祥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一下,甜甜的唤道:“姐!” 玉如意也笑道:“嗯。” “有事儿?”玉吉祥装傻充愣。 “有事。”玉如意笑着点头,很是和善。 “有什么事?”玉吉祥脸色有些微变,却还是不动声色的问道。 玉如意站直身子,缓缓走了过来,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她的床边走去。 “姐,什么事儿?快坐下说!”玉吉祥慌忙一把将她拽坐在床上。 玉如意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问道:“其实也没什么……”她顿了顿,在玉吉祥脸上看到了忐忑的表情,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道:“只是想问你,刚才藏什么好东西呢?” “东西?”玉吉祥一脸的迷惑,“什么东西?” “自然是你藏在床底下的东西咯。”玉如意坦言。 “我……”玉吉祥见瞒不过了,也便不再装了,只是沉默着,抿进嘴唇,一脸的不合作。 玉如意自然是知道她不会这么快就交代的,于是笑道:“温雅茹送给你的衣服吧?” 玉吉祥听言,愣了一瞬间,随即明白过来是什么事,愤愤咬牙道:“又是平安这个叛徒!” “好了……”玉如意拍拍她的肩道:“也别怪人家平安了。” 玉吉祥只管沉默着不说话。 “以前都是佟薇芷送你的,怎么这次换温雅茹了?”玉如意依旧乐呵呵的看着她,“拿出来给姐姐看看,这相国府上的衣服是什么样子的,也让姐姐长长眼不是?” 听到玉如意这么说,玉吉祥有些惊奇的望向她,却见她眸子里满满的都是笑意,目光柔和,好似慈母。玉吉祥心里一暖,试探性的问了句:“姐,你不怪我收别人的东西?” “温茹雅嘛,毕竟和褚家没什么关系……”玉如意笑得如春风般和煦。 “原来如此。”玉吉祥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来,当即便蹲下身子,趴在地上,伸手去够那包袱。奈何刚才她踢的几脚有些个重了,那包袱这会儿正静静的躺在最里边,她的胳膊又不够长。 “来试试这个。”玉如意适时的将一旁的洗衣杖递给她。 玉吉祥回过头来感激的看了玉如意一眼,接过洗衣杖去够那包袱,终于,将那包袱钩了出来。 玉如意一把将那包袱抓起来,扔到床上,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袱来看。 虽然有些好奇大姐怎么会这么莽撞,但玉吉祥始终没有多想,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和腿上,胳膊肘上的泥土。 玉如意盯着那衣服看了半晌,然后喃喃问道:“温茹雅为什么突然送你衣服?” “是这样的……”玉吉祥似乎感觉到她脸色有些不对,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道:“过几天国舅府要办斗花会,温姐姐便邀了我一同去。又说国舅府斗花的都是名门闺秀,嫌我衣服寒酸,便送了我这件衣服,让我去的时候穿上。”玉吉祥一脸的感激。 斗花会?玉如意皱了下眉头。洛阳牡丹盛开的时候,各家的旺族仕女们便喜欢结伴在各家府中斗花相聚。说的是斗发髻上插的牡丹花,其实却是斗的人。斗女子们的娇艳美丽,斗各家的财富实力。 其实,这“斗”也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更重要的是,这其实是个男女相看的大型相亲会。 玉如意看着眼前这身衣服,款式是长见的半臂搭襦裙,颜色颇为素净,不过是浅蓝色的上衣和纯白色的裙子。可这材料,分明是难得一见的江南雪绫和蝉翼纱!上面还用金线绣了碎花!而搭配的流纨丝带,竟然是用的银色鲛纱! 这温雅茹,未免也太大方了些吧?!这么昂贵的衣服,竟然说送人就送人了?! 玉如意似乎,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第24章全家操心(三) “阿姐,这衣服这么素净,应该没事儿吧?”玉吉祥是知道的,玉如意平日里最不喜欢她穿艳丽的衣服,而之前佟薇芷送的衣服,基本都是大红大绿大紫的,都被她说是艳俗,丢掉了不少。 玉如意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衣服一眼。玉吉祥长得娇俏,又带有几分独特的小幽怨,配上这样的衣服,肯定是有一种别样的清丽!绝对是会让人眼前一亮的!可以说,这衣服,让她穿是非常非常适合的,简直就是量身定做! 不对……量身定做?!玉如意将那衣服提起来看了看,确实,是吉祥穿的尺码……温茹雅个子和她差不多,又比较丰满,这衣服怎么可能是她穿的?! 阴谋的味道,更加浓了。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温茹雅打的什么算盘,但玉如意直觉到,这衣服不能让吉祥穿。可要怎么给她说呢?玉如意忧心忡忡。 吉祥这个丫头,够漂亮,够灵活,女红家务样样会,样样好。可是,最让她头疼的就是——遗传了太多二娘的不良基因,脑子不太好使!却又有个牛脾气,不容易说服…… 这丫头傻得紧,又与温茹雅交好,万一劝得不好,她拗起来,可是比较麻烦的…… 思绪了一会儿,玉如意问道:“斗花会是什么时候?” “唔……”玉吉祥有些犹豫。 “怎么?连阿姐也不愿意告诉?”玉如意故作不悦。 “也不是……”玉吉祥修得极美的蛾眉蹙了起来,沉默半晌才道:“温姐姐说,这次斗花会国舅爷不想太声张,不想太多闲杂人去,所以……她不让我告诉别人。” 肯定有阴谋!玉如意心中警钟猛敲,脸上却作出更加不悦的模样,道:“阿姐是别人?!” “不不……阿姐当然不是外人。”玉吉祥自然也不愿意得罪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眉头紧锁,似乎在作者很激烈的心理斗争。 “那……” 玉吉祥急得快要哭起来了,“阿姐,你!你就别问了好不好!” 见她都成这样了,玉如意也不好再逼她,只得悻悻的道:“好吧,姐姐不问你了……”她顿了顿,眸子一转,“不过……这衣服,太漂亮了,姐姐想借过去多看看好么?而且,这料子好像比较特殊,我想研究研究。” 玉吉祥倒是知道的,许是因为研究古玩玉器的原因,阿姐平日里见到什么新奇事物都喜欢研究研究。既然她有兴趣,便借给她好了。当即便点头答应了。 玉如意抱着包袱回屋,边走边想,国舅府办斗花会?这么大的事,就算吉祥不说,她照样有法子打探到。 **** 次日,玉如意说自己不舒服,躺在床上要晚起。 毕竟她前一日落水受寒,想要多躺躺也是无可厚非的。而金氏也做贼心虚,担心她拷问银两的事情,也就不多喊她了。 玉如意一直在床上假寐,直到似乎听见小弟出门上学了,二妹也出去学女红了,她这才迅速的起身,哪里有半点不舒服的样子。 她悄悄掀开窗子,看见金氏正在厨房里忙活着什么,又仔细看了看,确定了二妹和小弟不在,这才换了衣服出门来。 金氏见她出门来,慌忙将手一擦,朝她说了句:“大丫头,厨房里有粥,我出门去了啊!”说罢便提足要逃。 “慢着!”玉如意大喊一声。 由于这声音里的愤怒太满,几乎快要化作杀意了,金氏也被震住了,立马停步,磨磨蹭蹭的转过身来:“大丫头,什么事儿啊?” “什么事儿?二娘还不知道么?”玉如意皮笑肉不笑的走过去,将手朝金氏一摊,“拿出来吧?” “拿什么?”金氏一脸疑惑。 “银子。” “呃……”金氏一脸的苦瓜相,“昨儿输完了……” “拿来。”玉如意纹丝不动。 “真没。你看娘身上哪里有钱袋,也没荷包什么的啊!” 玉如意一句话都没说,只将目光渐渐从金氏的脸往下挪,直至停到她那丰满的胸部。 金氏眼角抽搐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可是却瞄到玉如意眼中满满的怒火,只得不情不愿的拉开半露胸脯的上襦,伸手从乳缝间抽出来一个钱袋,递给玉如意。 玉如意接过那钱袋,手却继续摊着,目光继续落在二娘那丰满的胸脯上。 “真没有了……”金氏哭丧着脸。 “哼。”玉如意不说话,只从鼻子里挤出来这个浓缩着不屑和不信任的声音。 “真……” “嗯?”玉如意挑眉。 “唉……”金氏无奈的又一次把手伸进那深深的乳沟,手指一挑,果然又挑出来了一个小钱袋。 玉如意接过钱袋来,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几锭小银子,虽然不少了,但是明显数量不够,顿时又黑着脸朝金氏看去了。 金氏纠结了半晌,这才又转过身去,背对着玉如意掏了半天,又摸出一个小小的银袋来。 玉如意接过来一看,里面只有一锭五两的小银锭,脸上的墨色越发浓郁了。 “真没有了!”金氏慌忙摆手道:“真真的没了,不信,不信回屋脱光了给你看!” 玉如意只觉得满头黑线,脱光了给我看?这是一个当娘的人该说的话么?不过,看样子是真没藏私了。 “昨儿个……手气不好……”金氏嗫嚅道。 听到这话,玉如意气不打一处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悲愤状,“二娘,我说了多少次了!要给吉祥准备嫁妆,要给小弟准备赶考的盘缠!这钱,要存起来!懂吗?!要存起来!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金氏此刻却像是一个做错事儿的孩子一般,低着头,却又有些个不服,嗫嚅道:“吉祥的嫁妆不是褚府全包了么……平安赶考也不过是去一趟长安,能花多少钱……” “二娘!”玉如意一记眼刀杀过去。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玉如意愤愤的一边将银子别回腰间,一边责备道:“吉祥自己不带点嫁妆,过去让褚家人怎么看?平安赶考多点银子,住的客栈舒服一些,吃得好一些,考试也轻松一些啊!而且,我这不是防患于未然吗?二娘你年纪也不小了,万一生个病怎么办?再说了,这万一哪天出个天灾*的,没钱怎么办?不准备一些能行吗?二娘,你怎么能这么……”可是,再一抬头,哪里还看得见金氏的影子,早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玉如意仰头望天,悲哀不已。 在院子里又自怨自艾了好一会儿,玉如意才走到厨房用早饭。直到吃饱了,她的愤懑才随着饥饿感一起消散。 抱了昨夜在吉祥那里借来的包袱,玉如意熟门熟路的直奔陆府。 第25章陆府探听 陆府之中,鸟声阵阵,花香浓浓,碧波荡漾的湖水畔,飞起一檐观景亭。 亭中,一对男女对首而谈,语笑晏晏,任谁看来,都是一对璧人…… 可这二人的谈话,却让一旁候着的丫鬟春夏阵阵冷汗。 “你说在陈府看到的那个汉末香炉就长这个样子?”陆馨儿皱着眉看向平铺在石桌上的画。 “嗯!看起来是宫中的东西吧?那厮只有一个,拼了命想要凑成一对。”褚至情放下手中的画笔,随手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正要坐下,却看到椅子上落了一点灰,顿时有些不满的皱起眉头,用毛巾仔仔细细将椅子擦拭干净,这才坐下。 “以如意的本事,仿个差不多的应该没问题……”陆馨儿点点头,道:“你打算坑他多少钱?” “二百两。”褚至情道。 陆馨儿抬起头来,默默的看了他半晌,道:“真黑。” “和你三七。”褚至情扬眉。 “呵呵,开玩笑吧褚三少爷?”陆馨儿端茶,“我六你四。” “不行,至少五五。”褚至情摆手。 “不还价,我六还要分三成给如意呢,她出工还能不赚钱?”陆馨儿放下茶碗。 “你……好样的。”褚至情愤愤。 “彼此彼此。”陆馨儿巧笑嫣然。 这时,陆馨儿的另一个贴身丫鬟秋冬走了过来,“小姐,玉大姑娘来找您,在后门等着呢。” “嗯?”陆馨儿看了褚至情一眼,纳闷问向秋冬:“她这个时候来干嘛?” “不知道。不过,看她手里好像拿着个包袱。” “哦……看来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手吧。”陆馨儿点头,“请玉姑娘过来。” “是。” “那我走了。”褚至情说道。 “你不多看看你日思夜想的如意妹妹两眼?”陆馨儿挑眉嬉笑道。 “算了吧。”褚至情脸上流露出一抹悲哀,随意的朝陆馨儿拱拱手,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亭子,朝院子的前门走去。 “喜欢又不说,真是的……”陆馨儿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 “馨儿姐姐。”玉如意还未走近,隔得老远便甜甜的唤了起来。 陆馨儿看着她,笑道:“快过来,坐。” 玉如意快步走了过去,刚坐下,便看到了石桌上的两个茶碗,疑惑的问道:“馨儿姐姐刚才有客人?” 陆馨儿这才看到桌子上的茶碗,神色自若的道:“大清早的哪里有什么客人,不过是让春夏陪我喝了两杯。”说罢看向春夏,道:“春夏,还不快把你的茶碗收了,给玉姑娘重新倒一杯来。” “是。”春夏乖乖的收拾了茶碗出去。 玉如意随即便看到了铺在桌子上的画,顿时有兴趣的拿过来,仔细的看了看,道:“馨儿姐姐这画的是汉末的香炉?” “是啊,妹妹好眼力。”陆馨儿笑道。 “没想到姐姐画工也这般厉害,便是这死物,只这简单的几笔,竟也透出几分顾恺之的神韵呢!”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待会儿还有事儿求人家,玉如意是不介意多拍几个马屁的。只可惜,她没想到,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陆馨儿不动声色的讪笑一下,却没接话,这玉如意的眼光果然毒辣,当即便认出了这画风,只可惜……这画啊,是褚至情的画的。 褚至情的画工,确实是十分了得的,尤其擅长人物画,习的也正是顾恺之那种寥寥几笔便得神韵的风格。只可惜那厮,徒有一双丹青妙手,却是不用在正途的,最爱画那些个春宫秘图什么的。虽然水平高超,但玉如意却从未见过,也难怪她不认得这是褚至情的手笔了。 见陆馨儿竟然不吃自己这套,玉如意有些小尴尬,不过一切都碍不过她脸皮厚,换个话题再拍马屁:“咦?馨儿姐姐,你头上的这个兰花步摇好漂亮啊!又是宫里的主子赏的吧?真是和你好配啊!” “真的?”陆馨儿喜笑颜开的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步摇。 陆馨儿这女子,人美、聪明又心计颇多,为人又十分沉稳,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女性模范。只一点,太自恋。一听玉如意夸她漂亮,只觉得浑身都舒服起来了。 “比这钗上的珍珠还真!”玉如意拼命点头。 “就数你嘴甜!”陆馨儿娇嗔的推了她一下,随后看向她挎在胳膊上的包袱,问道:“今儿个又带了好宝贝来了?” 玉如意讪笑一下:“也不是,只是想请教姐姐些个事情。” “请教?”陆馨儿眉头轻扬,“这倒难得。” 玉如意将包袱掀开来,里面那件昂贵的衣服便显现出来。白日中,那衣衫比昨夜灯光下,更美上七分。 “哇,锦帛坊的云纱湖光裙!”陆馨儿有些惊讶的看了玉如意一眼,接着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云纱湖光裙?”玉如意拧紧了眉头。 “你,不知道?”陆馨儿越发讶异,随手拉起衣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道:“这尺码这么小,不是你穿的吧?也不合适我呀。” “嗯。”玉如意笑笑,“吉祥的。” “吉祥的?她怎么会买这么贵的裙子?据我所知,这衣服可是锦帛坊掌柜亲自操刀制作的,全洛阳城也仅有两件而已,她怎么会有?” “温茹雅送的。”玉如意说。 “温茹雅?温国舅府上的温茹雅?” “就她。” 陆馨儿纳闷道:“她怎么会送吉祥这么贵的衣服?” “说是过两天国舅府要办斗花会,让吉祥穿了这衣服去参加。” “国舅府的斗花会?”陆馨儿愣一下,随即沉默半晌道:“据我所知……过两日国舅府斗花会专门为一个人摆设的。” “谁?” “资王的长公子李荣。” “资王的长公子?” “嗯。”陆馨儿冷笑一声,道:“那李荣是个风流货,家中妻妾无数,通房丫鬟更是数不清,却还是嫌不足,这不,求了国舅爷办斗花会,好再选几个貌美的么。前日,温府还派人给我送了帖子,爹爹一听有此人在,便勒令不许我去。” “那就怪不得了!”玉如意咬牙切齿道:“我说那温茹雅从哪里来这么好的心,搞半天是在这等着呢!” 这么一来,玉如意便想通了。温茹雅与佟薇芷是闺中密友,二人从小便在一起玩耍,感情颇深。 而这个佟薇芷,是褚至情的表妹,褚家老祖母心疼这孙女母亲死得早,幼时便将她从佟家接来养在褚家。老祖母宠溺她,加上褚家多是男丁,这个表姑娘的待遇便与嫡出的姑娘一般。 整个褚府的人都知道佟薇芷爱慕褚至孝,只可惜,褚至孝与玉吉祥订了婚,她当然是不乐意的了。此人心机颇深,每日里拉着玉吉祥姐姐妹妹的叫,还时不时的送上一些个衣衫,没事儿便带她去参加什么酒会诗会。之前,让玉吉祥吃了好几次亏,丢了不少脸,在褚老爷那边,也听闻一些不好听的话,对吉祥也有了些意见。 这佟薇芷看来是觉得婚期临近了,又看褚家不愿意退婚,这才出了这么损的招!玉吉祥容貌姣好,若穿上这衣服,再好好打扮一番,必定是艳惊四座的。李荣那种色鬼,若看上了吉祥,自然是不会放手的。 资王势大,权倾朝野。就算褚家长子现在朝中得宠,必然也是不愿意因为一个女人去得罪资王的。 这样一来,佟薇芷便轻轻松松的将玉吉祥这个最大的绊脚石解决了。还不留一丝痕迹…… 一旁的陆馨儿自然也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的,当即便劝道:“如意,万万不可让吉祥去那斗花会啊!”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吉祥那猪脑子,现在只把温茹雅和佟薇芷看得比我这个亲姐姐还要亲了!”玉如意愤然道。 “可是……” “馨儿姐姐你放心,就算捆,我也会把吉祥捆在家里的。”玉如意决绝的说道。 “嗯,万万不可让吉祥去跳那火坑。”陆馨儿点头。 “既然这样,我先回去想想办法了。”玉如意站起身来准备走。 “如意。”陆馨儿将她一拦,道:“刚才这画上的香炉你可能仿一个来?” 玉如意一怔,随即笑道:“若是照着这画作的话,自然没问题。不过,要仿一个相似的话,最好能让我看看实物。” “你……怎么知道……” “这画上的香炉明显是成对而出的,不像是凭空想象而得。而你却只画了这左边的,又让我做另一个出来,岂不是已经看到过了其中一个?”玉如意巧笑着道。 “妹妹聪慧。”陆馨儿顿了顿,道:“那就有劳妹妹了。” “嗯!”玉如意点头道:“不过,老规矩你知道的,钱不能少,我还要落上款的。” “没问题。”陆馨儿点头道:“过几日我让人把那实物找来请妹妹过眼。” “好。那我先走了。”玉如意说罢,收拾好包袱,挥挥手离去。 第26章封锁吉祥(一)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盛春的长安固然华美,盛春的洛阳却更旖旎。国舅府上,下人丫鬟奔波忙碌,将丝绸香花挂在树枝上,就连低矮的灌木上,也饰以金色的粉末,奢靡至极。 猫儿巷中,玉家的二姑娘玉吉祥正对着镜子仔细的梳妆。拾出匣中的花黄仔细的贴上,再选出华美的珠钗别如发髻,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才关上妆匣准备换衣服。 玉如意站在门口,看着吉祥打扮梳妆,心头越发的烦闷,“吉祥,昨日阿姐给你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么?” 玉吉祥扭头看了她一眼,描绘过的眸子,更是顾盼生姿,“姐,我说你就别瞎操心了。茹雅和薇芷与我交好,怎会把我往那火坑里推?你想太多了!国舅府办斗花会嘛,各路的世子都来得多,怎么可能因为一个荣世子就不去了呢?”说道这里,她竟然甜甜一笑,道:“说不定,遇到一个英俊未娶的世子……” “吉祥!”玉如意有些不悦,道:“你与褚至孝可是订了亲的!” “那是幼时爹爹自作主张的,又不是我想要的……” “你……”玉如意越发不高兴了。来洛阳这几年,吉祥越发的好高骛远了!这样下去可怎么行!“算了,我懒得跟你说。” 玉吉祥回眸看向她,扬声笑道:“姐姐,你莫不是去不成斗花会,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说完这话,玉吉祥也有些不忍了。可是,佟薇芷教她,如果玉如意不让她去的话,这般说来激怒了她,她也就可以去斗花会了。那可是国舅府的斗花会呀,肯定有好多美食美酒,肯定很好玩。 听到这话,玉如意的心都寒透了,当即也不再和玉吉祥多说,一步迈进屋子,将玉吉祥床上的襦裙一把夺走。 “姐,你干嘛!”玉吉祥大惊失色。 可她话音刚落,玉如意便已飞快的走到门边,一个转身,将门带上。随即,门被挂锁的声音传了出来。 玉吉祥慌忙冲到窗户边,将窗户掀开,朝玉如意吼道:“姐!你干嘛!快给我把门打开!” 玉如意回头朝她微微一笑,道:“自然是不想让你去咯。”随即一拍脑袋道:“啊……多亏你提醒。”说罢走到窗户边,迅速将窗户拉下来,随即快速的从外面将窗户扣住,一边还大喊着:“平安,玉平安!你给我出来。” 半晌不见他答应,玉如意偏头朝玉平安屋里看了一眼,却不见他身影。这小子,没到上学的时间呢,跑哪里去了? 正在玉如意纳闷的时候,便听见玉平安悠悠的声音传来,“姐,啥事儿?” 玉如意一回头,看到玉平安时,眼角抽了抽。这小子,刚从茅厕里出来,胳肢窝下面夹了一本书,两只手正在系着裤袋,脚下一双布鞋却是趿拉着的,加上刚起床不久还没洗脸梳洗,一头乱发,睡眼惺忪,眸角似乎还带着眼屎…… “你……”玉如意深吸一口气,这最该注重形象好找媳妇的人却是个不拘小节的货,若是能和玉吉祥换一换那该多好。 “啥事儿啊?”玉平安又靠近几分。 玉如意慌忙叫道:“你你你!去洗手!” “啊?”玉平安愣了下,随即道:“就这事儿?” “洗完手找两木条来把窗户给我封了!” “哦。”玉平安同情的看了一眼那窗户,随即道:“反正干活儿也要弄脏手,我一并洗好了。”说罢,将书朝旁边一丢,走进厨房。 不一会儿,玉平安左手提着两根较长的木柴,右手提着一把斧子出来。几步走到窗户边,麻利的钉起来,三下五除二,将那窗户封上了。 玉吉祥在屋里大喊大叫,又摔又打。 可玉如意哪里还会管她这些,不让她去斗花会便是此刻最重要的事! 好一会儿,玉吉祥似乎是闹够了,这才消停下来。 玉如意搬了张躺椅坐到玉吉祥窗户边,又倒了茶水来放在边上,这才满意的仰面躺到椅子上。 玉平安梳洗好后,背了书包准备出门,一扭头看到玉如意躺在院子中,吓了一跳,喃喃道:“姐,你怎么看着跟那衙门里的狱监婆子似的……” 玉如意一记眼刀狠狠的杀了过去,他立即闭上嘴巴不敢多说,乖乖的朝玉如意拱手行礼道:“阿姐,我上学去了。” “去吧去吧。”看到他梳洗好后还是人模人样的,玉如意心头安慰了几分,笑容也爬上了脸。 玉平安当即便快步朝门外走去,脚刚迈出门槛,便听见玉如意在院子中喊道:“好好念书,乖乖听先生话啊!放学早点回来啊!”顿时大窘,慌忙四处打量了一下,见没什么人,赶紧脚底抹油飞快的溜了。 **** 关人的时候很爽,可是守人却是很无聊的。 玉如意仰头看着天,看样子,快晌午了,这期间内她换过三次茶水,自己上了四次厕所,还押送过玉吉祥上厕所两次,对面梨树上寥寥剩下的梨花一共还有一百六十二朵…… 无聊啊……无聊啊……无聊…… 无聊就唱歌吧! 玉如意如是想着,便张口大声唱起了此时流行的小调来:“哎——,三月洛水绿盈盈,奴在家中泡茶勤——,奴思郎君郎不来?茶凉水寒人伶仃——” “姐!”玉吉祥在屋中怒吼道:“你不让我去也就罢了,还唱这么难听的歌折磨我!你也太过分了!” “我唱得难听?”玉如意想了想,道:“不会啊,我觉得蛮好听呢!” “姐,我求你饶了我吧!魔音穿耳啊!!” “嗯?”玉如意眨眨眼,随即阴险一笑道:“若不听话,我便经常这么折磨你!” “救命呐——”玉吉祥在屋中哀嚎。 “哈哈哈哈!”玉吉祥叉腰大笑,顿时越发得意的大唱起来:“郎啊郎啊怎不来?茶凉水寒人伶仃——” 突然门口传来一声低咳,玉如意循声望去,却见李修竹正站在门口,一脸尴尬窘迫的模样,显然是把刚才的一幕完全看入眼里了…… 第27章封锁吉祥(二) 玉如意愣了一下,慌忙将叉在腰上的手缓缓放下来,迈成八字的双脚也慢慢并拢夹起来,两只手扭在小腹前,低下头,作娇羞的鹌鹑状。 一边心里埋怨着玉平安出门不关院门,一边羞涩的看向李修竹,娇嗲的问道:“修竹大哥,你怎么来了……” 许是前后落差太大,李修竹竟然打了个寒噤,慌忙稳住心神,瞄了瞄那被封着的窗户,客气道:“在下……是否来得不是时候?” 玉如意好不容易才挑到这么一个合适的夫婿人选,自然不会驳了他的面子,当即便扭捏的说道:“哎哟,哪里会不是时候,修竹大哥什么时候来都是极好的。”随即将衣角扯了扯,道:“修竹大哥快请坐,我去给你沏壶茶来。”说罢,便拎起地上的茶壶,小跑进了厨房。 李修竹走到那躺椅边,刚正身坐下,便听见那封着的窗子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姐,外面谁呀?” 玉如意提了茶水过来,道:“不是外人,是你修竹大哥。” 李修竹听言,怔了一下,他与玉如意不过才见过一次而已,最多也就是他乌龙的“救了”落水的她。可玉如意现在的表现,实在是很热情,不,应该是太热情了! “就是你落水后差点没把你勒死的那个李修竹么?”玉吉祥问道。 听到这话,李修竹不禁俊脸一红。 玉如意慌忙朝玉吉祥吼道:“你个死丫头,胡说什么呢!”随即给李修竹递上一杯茶水道:“李大哥,别听她胡说。” 李修竹尴尬的接过茶水,不知怎的,他脑海里浮现出刚才玉如意唱的俚曲,虽然不好听,但那词……“三月洛水绿盈盈,奴在家中泡茶勤——,奴思郎君郎不来?茶凉水寒人伶仃——” “咳咳咳!”喝水时候就不应该走神,尤其是这么烫的茶水!李修竹很丢脸的被烫到了。 玉如意慌忙接过他手中的茶水,拍着他的脊背,安慰道:“都怪我,应该等茶凉一些再递给你的……” 一阵淡淡的馨香从玉如意身上传来,钻进李修竹的鼻孔中,柔软的小手拍在脊背上,带起一阵鸡皮疙瘩,撩拨得他有些心乱。 “姐!姐!姐!”玉吉祥在屋中嘶声力竭的连喊三声,瞬间,所有的旖旎气氛都被打破了。 “干嘛?!”玉如意条件反射的怒吼道,瞬间便发现自己失态了,急忙压下声音,柔柔的问道:“怎么了?吉祥?” “呕……”玉吉祥在屋中干呕一声,随即道:“你靠到门边来我给你说。” “什么事啊?没事儿的,修竹大哥又不是外人……”玉如意柔声说着,顺便妩媚的看着李修竹笑了一下。这一笑,她是知道的,她经常对着铜镜练习,这个笑容这个角度,是能将她的容貌优点发挥到淋漓尽致的。这个笑容,她当初还专门拿阅过百花的褚至情练习过,她到现在都还记得褚至情那一副惊艳的花痴表情的。所以,她很自信,一定能把李修竹拿下! 果然,李修竹愣住了。 玉如意唇角的笑意更浓了。 此时,那个破坏气氛的声音又传来了,“姐!你靠到门边来!快点儿啊!!” 玉如意的笑容僵到脸上,尽量压住怒火,道:“什么事儿,说!” “你……”玉吉祥在屋中嘟囔了半天,“是你让我说的啊!” “说!”玉如意没耐心了,随即发现李修竹又愣了一下,急忙敛住怒火,对他继续微笑。 “我!要!上!茅!房!”玉吉祥大声道。 什么?玉如意一头黑线,她,她是故意的吧?刚才没多久才去过,这会儿又要去?“你不刚去过吗?!” “我拉肚子了,还想去!” “你!”玉如意皱紧眉头。这丫头,平日里呆笨得紧,怎么这会儿鬼主意这么多! “如意,要不我先走吧?”李修竹尴尬的起身道。 “这……”玉如意虽然很不舍得,但她知道,这会儿留住他也不合适,只得悻悻的道:“真是不好意思啊修竹大哥,改日再向大哥赔罪。” “呵呵,如意客气了,我来也就是想给你说,我找到房子和活计了。”李修竹道。 “哦?”玉如意问道:“在哪里?什么活计?” “嗯,在旁边的狗耳巷,巷口的那间灰瓦的就是。” 狗耳巷口的房子?灰瓦的?玉如意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那可是个两进两出的大院子啊!而且是灰瓦白墙青石砖的,在城西这边可算是“豪宅”了! 李修竹顿了顿接着道:“然后在震威镖局聘了个镖师的活儿。” “镖师?”玉如意皱了下眉头,出生入死的,不太安全啊。 “嗯,月俸十两银子,收入还算不错。” 十两银子?!玉如意双眸放光,每个月能稳定收入十两,跟衙门里的衙差差不多了! “若是走镖成功,还有一成的分红。” 还有分红?押镖她是知道的,就算是最小的,一次怎么的也得有个一二十两的佣金吧,一成分红至少也是一两银子啊,真不错!果然风险和利益是并存的! “这职业,修竹大哥可要注意安全啊。”玉如意关怀道。 “嗯,多谢如意关心……” “姐!”那不合时宜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玉吉祥似乎是要破罐子破摔了,“我要拉裤子里了!” 李修竹听言,一头黑线,慌忙朝玉如意拱手道:“那,某就先告辞了。” “呃……好……”玉如意无奈道:“那改明儿个,我亲自到你府上去拜访。” “嗯,告辞了。” “嗯。”玉如意朝他福身告别。 待到李修竹的身影在门外消失后,玉如意便怒火三丈的打开锁,一脚踹开玉吉祥的房门,“拉肚子拉肚子,早不拉晚不拉偏偏这会儿拉!走啊!” 玉吉祥却是稳稳的坐在床上,一脸的平静。 玉如意看了她半晌,顿时了然,一句话不说,转身出门将门关上,冷冷道:“不到晚饭不准出来,也别再给我说什么上厕所了!我不会给你开门的!要拉,就拉裤子好了!”说罢,忿忿然转身走回自己的屋子。 第28章智取貔貅(一) 自那日将吉祥锁在家里后,吉祥这丫头一连好几天都没和玉如意说过一句话,这几天连带着佟薇芷和温茹雅也冷了她不少。毕竟是苦心经营的计谋没得逞,人家肯定会不高兴的。不过玉如意却很高兴,一想到佟薇芷被气得发紫的脸,她就觉得很爽!想跟她妹子抢相公?至少得过了她这关才行! 这几日,玉如意来回于一些大小古玩店给宝物掌眼,番算下来,手里竟只落得十几两银子。虽然也曾经看到几个不错的东西,但是由于手里没余钱,也担心不好出手,只能放弃了。 这些天,玉如意帮人掌了不少东西,当然其中掌得最多的便是玉器了。她渐渐摸索出自己右手的本领了,这本领,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只要是玉质石料的古物,便可以摸出不同的温度来。而其中又以玉器的感觉最为明显。至于其他的,瓷器木雕字画什么的,似乎有感觉,但是一直无法确定出来,倒是金器铜器,只要是鉴定的时候,想要用上几分异术,便会让她双眸疼痛右手也会有刺痛感!害得她从此后,不敢再鉴定金器。这事儿,着实让她狠狠的郁闷了许久。 不过,更让人郁闷的是,那日国舅府斗花会后,资王世子便在洛阳小留了两天。因为甚喜古玩字画,就流连于几个古玩店,想要淘些个古董回去把玩。谁知道这荣世子虽然喜好古玩,却没有什么眼力,买了几个赝品回去。谁知,却惹来了一肚子火气! 这洛阳古玩圈中,有四个奇女子,容貌出众,鉴宝能力也同样出众。这四个女子,便分别是老字号古玩店瑞丰祥的当家掌柜冷迎冬,藏玉轩后人玉如意,翰林内相陆贽的女儿陆馨儿,以及……温国舅的正房千金温茹雅。 四人,被洛阳古玩圈中的人,戏称为“冷玉温香”。不仅仅是因为她们的姓名,更是因为她们各自的本事和性格! 冷迎冬擅长掌金器,金属器具手感冰冷,而她性子也清高冷淡,自然应了这个“冷”字。 玉如意尤其擅长掌玉,性子圆滑柔润,便好似那玉石一般,又颇有灵气,就应了“玉”字。 陆馨儿虽然不擅长古董,却是个品香评花的高手,也算是个大玩家,名字中的馨字正蕴含了馨香馥郁的寓意,便被称为了“香”。 而温茹雅则是博览众家,虽然不精,但却对古玩中的各种各类都有所涉猎,再加上国舅千金的身份,温柔尔雅的性子,也就配以一个“温”字。 荣世子此时借住在国舅府上,温茹雅便帮他给这些个“宝贝”掌了掌眼,却言其中无一真货,全是赝品! 堂堂一个资王世子岂能容忍自己受这个辱,荣世子勃然大怒,当即便吩咐洛阳官府大力查探追究,严惩制作买卖古董赝品者。现在整个洛阳古玩界人人自危,无人敢顶风而上。 玉如意平日里,来的最快的收入,也就是这样做“工艺品”了。前几日才接了陆馨儿的约定,这会儿却是没人敢给她出原料,铸底子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玉如意犯愁了,五月初五是吉祥过门的日子,这可是现在最急的事情!本想着靠陆馨儿订做的这个香炉,也能小赚上一笔,再加上早前种下的几个铜器也差不多是最近能收成了,再换上个几十两银子,倒换一些小东西,至少能把吉祥的嫁妆解决了。可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呢? 真希望现在谁能漏个眼,让她捡个大便宜!玉如意正这么想着,提足迈进西街悦古轩。虽说在古玩店里捡漏是不太可能的,但毕竟是不太可能,而不是完全不可能。玉如意这两天,便为了这少之又少的几率,在西街东街,逛了无数个店。 悦古轩的陈掌柜是认得玉如意的,遥遥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来闲逛的,也没过去招呼她。 玉如意在店里转了圈,大概看了一眼,正要走的时候,却无意间看到了阁柜上摆放着的一个锦盒。盒盖打开,里面红绸布上,卧着一对貔貅。一红一绿,雕得栩栩如生。 玉如意走近那锦盒,取出里面的貔貅查看,绿为东陵玉,红的好像是玛瑙。嗯?不对……这感觉…… 手中传来的感觉,不仅仅是玛瑙的清凉感,更多的是那种让人浑身舒坦的温热。而且,似乎有隐隐红晕从上面透起,缓缓上升…… “怎么?玉姑娘对这对貔貅感兴趣?”陈掌柜见她矗足在阁柜前,便走过来问,扫了一眼那对貔貅,眉头微微皱起来,这对貔貅,他也看得不是很准。 被人这么一打断,那种温热感瞬间没有了,而且红晕也在瞬间吸回了貔貅中。 玉如意有些不满的轻皱了下眉头,但那只是瞬间,随即她便淡然的笑着将貔貅放回柜上:“哦,只是觉得雕工不错,所以看看。”很随意且不在乎的摆摆手道:“陈掌柜,若有掌眼看宝的事儿,千万记得照顾我哟。” “这个自然。”陈掌柜笑道。 “那我就先告辞了。”玉如意朝他福身告别。 “不送了,玉姑娘。”胡掌柜摆手。待到玉如意离去后,他又将那对貔貅拿起来细细的看了几番,却依旧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无奈,也只能将那东西放下了。 第29章智取貔貅(二) 夜幕初垂,灯火微亮,但依旧不影响洛阳大街的熙熙攘攘。偏偏有人,与这热闹的格调极为不符,他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缓慢的踱着。 一个人,孤寂、泠然,仿佛置身世外一般,以极为淡漠的目光看着红尘种种,但他的目光却又仿佛在探究着什么,仔细的看着,默默的牢记,似乎他的每一个足迹,都会印在自己心里。 “啊,修竹大哥!” 熟悉的声音响起,就算在这嘈杂的街市,他也能瞬间辨识出来。李修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停下步伐循声望去:“如意。” 玉如意快步走向他,热情的道:“想不到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你,还真是有缘呐。” 是缘分么?李修竹一挑眉,笑道:“是很巧。” “嗯……”玉如意笑了下,随口问道:“修竹大哥这是要去哪里?” “回家。”李修竹道。 “哦。”玉如意点点头,“那一道吧,我也回家呢。” “好。” 于是二人并肩而行,玉如意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着洛阳街的特色店铺。 快要行至悦古轩的时候,玉如意想起早上看到的那对貔貅,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李修竹一扭头,便看到了玉如意紧蹙的眉头,问道:“如意何故烦扰?” 玉如意愣了愣,随即笑了,说道:“不瞒修竹兄,的确有点小事犯愁……”随即,她眸子骨碌一转,紧蹙的眉头瞬间绽开,笑颜如花的道:“修竹兄,你来得正好,快随我来!”说罢便不自觉的拉起李修竹的衣袖,将他扯进了一旁的胡同。 李修竹也不晓得她的用意,见她抓住自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任由她牵引。 玉如意随后发现自己举动实在有些失礼,急忙尴尬的松开了手:“不,不好意思……” “呵呵,无妨。到底是何事,竟让如意如此慌张?”李修竹禁不住疑惑的问。 玉如意有些神秘的说:“修竹兄可否帮我一个忙?” “玉姑娘请讲,在下义不容辞。”李修竹丝毫没有犹豫。 “是这样的,我想请修竹兄去旁边这家古玩店帮我买一对玉。”她指了指对面的悦古轩,接着说道:“这洛阳城古玩圈里,都知道我玉如意有几分眼力。因此,只要是我看中了的宝物,那些古玩店掌柜便会认为这是个好物件,多留心看几眼,就会漫天要价……修竹大哥知道的,我并不富裕……所以……” “便是这事?”李修竹扬眉一笑道:“自当帮忙。” “哈!多谢修竹大哥!”玉如意眉开眼笑。 夜色渐浓,一旁宅院里透出来的灯光映照在玉如意身上,为她笼上一层金色的光芒,此刻带着满满笑容的玉如意,恰似微绽的牡丹,娇艳却不庸俗。 没有了刻意的造作,这源自心底的笑,好似一枚石子,落入李修竹的心湖,泛起圈圈涟漪…… “是哪家店?”李修竹问道。 “就是正街兴隆当铺旁边的那家悦古轩。”玉如意说道。 “好办,一会儿我去买下那对貔貅便是。”李修竹说完便要走过去,却被玉如意一把拽住。 “不行不行,上午我曾经多看过几眼那对貔貅,只怕是他们掌柜的已经有所留意了。这会儿你去买,怕是要要到高价的……” “能有多高?”李修竹问道。 “百八十两吧……”玉如意皱紧眉头。 “就这?”李修竹讪然一笑,随即道:“你若喜欢,一会儿我们直接去买便是,我来付钱。” “啊?”玉如意愣了下,随即有些诧异的打量了一下李修竹,这么多银子,在他说来,竟然很轻松的样子?莫非,这两年军人退役的俸禄很多?还是,镖师这个职业的收入确实很高。 “怎么?不够?”李修竹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张飞票,递给玉如意道:“二百两可够?” “二,二百两?”玉如意有些个晕,好久没看到这么多钱了……好激动! 李修竹浅笑着看着她,将飞票递到她眼前。 玉如意盯着那飞票许久,很艰难的咽了口唾液,别开头不去看那无比诱人的飞票,道:“修竹大哥,这……不太好……”。 玉如意莫名的有些慌神,虽然一直以来,她心里就很期待有个英俊帅气的男人,挥手将银子砸到她面前,说:“来,随便花!”,但真遇到这样的事儿时,却还是不好接受。 李修竹眸光深深的看着玉如意,缓缓收回飞票,道:“那……该如何做呢?”。 玉如意又看了看李修竹伸进怀里放钱的手,道:“其实,那对貔貅,只要略施小计,大概二十两银子就能拿下……只是,我现在手头有些紧。修竹大哥,你可有现银,先借我十两,我……我三日之后一定归还……” 玉如意话音未落,便见李修竹从腰带上的荷包中,取出一锭银子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多谢修竹大哥。” “无须客气。”李修竹道。 玉如意一边将自己荷包中的银子取出十两来递给李修竹,一边说道:“这事儿,还需修竹大哥和我配合一下,唱一出双簧戏。” “哦?”李修竹感兴趣的扬眉。 “修竹兄你看,不如我们这样……”玉如意靠近李修竹,俯在他耳边,将自己的计划详尽的说给李修竹听。 “是个好法子。”李修竹听罢,微微笑道。 第30章智取貔貅(三) 玉如意又跟李修竹耳语一番,教会他一些给古董砍价的方法,一切商定以后,李修竹便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古玩店。 见他进去以后,玉如意便躲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陈掌柜正在店中打着瞌睡,却忽然听见门头的迎客铃“叮当”作响。忙抬起头望去,只见一位卓尔不凡的公子缓缓走近屋中,扫了一眼他身上那不菲的衣衫,心中顿时一喜,赶紧殷勤的将他请进店铺里面。 “公子是想买点自己把玩的呢?还是想买点礼物送人的呢?”陈掌柜圆胖的脸,因谄媚的笑容而挤成一团。 李修竹微微一皱眉,却是不动声色的走近店里,漫无目的地随意看了看,道:“想买点自己玩的小东西。” “哦……”陈掌柜点头,又问道:“是想要大件呢,还是小件?”陈掌柜说完这话,顿了顿,见这公子不搭话,便又打量了一下他,估摸了一下他的身份,接着介绍道:“看公子像是习武之人,我这里倒是有几把战国的匕首和刀剑,您要不要看看?” 李修竹看了那陈掌柜一眼,笑道:“掌柜到是好眼力,不过,这刀剑的玩意儿,天天摸着也没什么兴趣……”李修竹故作思考了一下的模样,道:“想看看有什么把玩的玉石物件。” “玉石物件?!原来公子想买这个啊!那您可来对地方了!我们悦古轩的玉石玩意儿啊,可是这洛阳城中最齐全最丰富的!”陈掌柜乐呵呵的说道。买玉石的话,那便是几十两以上的生意了,“不知公子是想要摆件呢,还是把件?” “嗯,想要点可以做信物的东西……成双成对的……”李修竹说道这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最好呢,能佩戴在身上的。” “哦~”陈掌柜了然的点点头,道:“这种东西可多了!公子您来看!”他将李修竹引到一旁的八宝阁柜前,取出一个锦盒来,掀开道:“您看这对蝴蝶配,雕得多好啊,栩栩如生的……” “蝴蝶活不过朝夕,不吉。”李修竹看都不看。 陈掌柜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随即踮足取出阁柜最上面的另一个锦盒来,“那您看这对鸳鸯坠呢?” “鸳鸯太俗。”李修竹摇头。 陈掌柜讪笑了一下,随即换了另一个木盒来,掀开道:“您看这个,玉石同心扣!戴了这对同心扣,保证您和您的意中人,心心相印,缘扣不解。” 李修竹扫了一眼那同心扣,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女儿气了,我不好佩戴。” 陈掌柜微微皱了下眉头,又换了个东西过来,“那您看这对玉臂钏,款式大方,男女皆宜。” “我一个习武之人,你让我买这个?”李修竹嘲讽的看着陈掌柜。 陈掌柜尴尬而歉意的笑笑,挠了挠脑袋,说道:“恕小人愚钝,不知道公子想要什么样的?若小店此时没有,您也可以预留点订金,我们会为您订做或者收购的。” “嗯……”李修竹皱眉思索一番,道:“我先自己看看吧。” “好好。”陈掌柜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即有些不悦的看向李修竹,这厮不会是来闲逛而已的吧? 李修竹倒也是个好演员,装作悠闲的在店里转了转,然后才驻足停到了那对玉石貔貅面前。 陈掌柜见他停步了,便立即走过来,问道:“公子可是看到了感兴趣的物件?” “嗯。”李修竹随意的朝那貔貅一指道:“我看这一红一绿的,倒是可爱。” 陈掌柜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愣了一下,道:“这对貔貅?” “是。” “呵呵,公子,可别说我没提醒您啊……我可从未听说过有谁用貔貅作情侣信物的。”陈掌柜随即笑道:“这貔貅,可是猛兽啊!” “我知道。”李修竹看向陈掌柜道:“貔貅象征勇猛的战士,能辟邪,同时也是个招财聚宝的祥兽。” “没想到公子还挺博学的嘛。” “略有所知而已。”李修竹淡然一笑道:“我那心上人是个爱财的,送她这个倒也合适。我又是个习武的,带着这正气辟邪的东西也好。” 陈掌柜自然是大喜,当即便笑着把那对貔貅取了出来,邀请李修竹坐到一旁的茶座边,道:“这对雌雄貔貅古玉可算是我这店里的招牌宝物了,您请看,这只绿色的雌貔貅乃是上好的东陵玉!水色光泽柔润,通体翠绿剔透,这可是东陵玉中的极品啊。再看这只红色的雄貔貅,乃是纯正的红玛瑙,质地厚重又没有任何瑕疵。” “嗯。”李修竹随意的点点头。 “您再看这雕工,这每一刀每一画都极具神韵,纹理清晰又生动,绝对是极佳的选择。” “多少银子?”李修竹问道。 陈掌柜见他直奔主题,自然大喜,道:“小店刚刚开张不久,这对貔貅就收个本钱好了,只要五十两纹银!” “五十两?”李修竹微一扬眉,道:“店主,你把我当外行呢?还是欺生?” 陈掌柜一听此言,先是一怔,随即讪笑着谄媚道:“公子何出此言?您看我们这对貔貅,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佳品啊!不论是玉质还是刀工,都是没的说的呀!您看这线条、这形象、这眼神……” “好了。”李修竹挥手打断他道:“绿的这个,不过是块成色一般的东陵玉而已,透不够,润不够。红的那只,虽然说是块不错的玛瑙,但玛瑙这东西,价值便宜,就算是件极品又能值几个钱?雕工嘛,这个雕工很是常见。线条简单,虽是熟练流畅,但却是常见的秦风刻法。你看这回耳处,略为滞涩,又无落款,可见不是什么大家所作。五十两……掌柜的,您开玩笑吧……” 听到李修竹这么一说,陈掌柜在心中暗自腹诽半晌。这开门做生意的人,靠的就是个眼力见,虽然这公子衣着不凡,但看他刚才在店里闲逛的模样,分明是个外行人,怎的会说出这般内行的话来?莫不成,是自己看走眼了? 陈掌柜有些尴尬的将手放于嘴巴干咳了一下,道:“没想到公子对玉器古玩还有这般高见啊。” “高见倒是没有,不过从小喜欢玉石,多了解了一些。”说罢,李修竹将手轻轻搁在腰间,似乎是不经意般将别进腰带的玉佩随手勾了出来。 陈掌柜一见那羊脂玉配,当即双眸放光!这般好玉,倒不是一般人家能买的! 第31章智取貔貅(四) “若是掌柜的诚心些,我再看看你店里的东西,一并多买些便是。”李修竹漫不经心的扫了扫肩头的灰尘。 陈掌柜赶紧说道:“小店自然是童叟无欺的……”说完这话,他眼睛骨碌一转,随即转过话锋说道:“公子既然是个爱玉之人,我陈某人也愿意结交公子这样的朋友……这样吧,这对貔貅,我也不喊高价了,公子您就给个三十两罢了,您看如何?” 李修竹也不接话,只将那貔貅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看罢了将盒子一关,递回给陈掌柜道:“虽说三十两不是什么大钱,但这东西的价值,不过二十两左右。陈掌柜,我说得没错吧?” “二十两?”陈掌柜张张嘴,随即摆手道:“公子,三十两真是没赚什么钱了,二十两便要赔了!” “不行?”李修竹轻蔑一笑,站起身来便要往外走。 还没等他转身,陈掌柜已经慌忙绕到他他的身后拦住,满脸堆笑的说:“公子,莫要着急走嘛,看得出公子喜爱此物,小店也是诚心想跟公子做这笔买卖,价钱嘛,好商量,好商量。” “可以商量?”李修竹浅笑。 “自然……自然是可以商量的……公子莫急嘛!”陈掌柜哭丧着脸接着道:“只是,那二十两真是太低了,我们店小利薄,公子你多少加一些吧……”二十两自然不是陈掌柜的进价,可古玩这行讲究的是*不离十,若是二十两的话,别说赚上十成,只怕是八成都不够。可是,这对貔貅放在这里许久了,连问的人都很少,他也实在是不愿意将这生意放手。最重要的是,他实在是看不准这东西,就怕自己卖低了,卖亏了。 “还说你有诚心?”李修竹冷言道:“一文都不加,一口价二十两,否则免谈!”竟是丝毫都不妥协。 “这……这实在是……”店主为难的欲言又止。 而这时,站在外面偷看了许久的玉如意见火候已到,该自己出手了,便走出来,装作闲逛似的路过古玩店。 陈掌柜一眼便看到门外的玉如意,当即便有种“瞌睡了遇枕头”的感觉,赶紧对李修竹说道:“公子,价格都好商量,这样吧,您先稍坐喝口清茶,我先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李修竹自然是瞟见了那抹俏丽的身影,强忍住笑,半皱眉头,一脸的不耐烦,不情不愿的被陈掌柜摁坐在一旁的藤木椅上喝茶等候。 陈掌柜将那锦盒抱在怀里,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去,一把拽住玉如意的袖子,笑道:“哎呀,玉姑娘,你这来得可真是巧啊!” 玉如意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茫然道:“陈掌柜有事?” 陈掌柜将锦盒打开,递到玉如意面前,道:“玉姑娘帮忙看看这东西可好?” 玉如意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扫了一眼那对貔貅,随即道:“这东西还用我看?陈掌柜你开玩笑呢吧?” 陈掌柜听到她这话,先是一愣,心中暗自腹诽是不是真的多此一举了?目光又在那貔貅上流连了一会儿,却依旧是看不太准,只得放低姿态好言道:“玉姑娘,实不相瞒,这东西,我实在是看不准,还是劳烦您好好给掌掌眼。” 一听此言,玉如意心中自然是大喜,陈掌柜啊陈掌柜,这可是你自己看走眼了的,怪不得我咯!她将手一摊,笑眯眯的看着陈掌柜,一语不发。 陈掌柜立即会意,从荷包里取出百文钱放进她的掌中。 玉如意掂了掂掌中的铜钱,随即放进自己的荷包里。 掩饰住心中的激动,玉如意稳稳的将绿色貔貅放进自己的掌中,这一次,她要好好感觉比较一下! 绿色的貔貅入手后,除了玉器应该带有的温润以外,还带有一种独特的清凉,而这种清凉感,似乎不应该存在于东陵玉上,这种清凉感很让人舒爽。玉如意仔细的看了看貔貅身上的花纹,雕工,可以断定,这只东陵玉的绿貔貅,绝对是新品。以这种包浆盘色来看,不会超过十年。 难道新东西,就会清凉一些么?玉如意带着疑惑将红色的貔貅放入手中……这一次,她可以大大方方的感受红貔貅带给她的感觉了。 掌中的红貔貅,渐渐温热起来,而那貔貅身上的红晕,也渐渐升起,渗入手指,不一会儿,红貔貅竟然有些灼手了! 但那种灼热感,并不让人反感,反而让人很舒畅,就像是催动了血液流动的速度一般,能让人不由自主的兴奋开心起来! 不过,这种感觉,很快随着红晕的变浅,渐渐消失了…… 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但玉如意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了,自己的右手,的确有分别年代的能力! 鉴玉一行,她一不怕鉴色,二不怕鉴种,惟独在鉴定年代上,她有些怯。毕竟鉴年代是需要经验不断累积的……如果说,她能准确的判断出玉器的年代来……那么……她可以肯定,自己鉴玉器可以百分之百的准! 她一时间竟然有些激动了。可是,这一切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因为这貔貅,贼光飒飒,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老东西。 玉如意咬咬唇,瞟了一眼陈掌柜,随后不经意的转过身,将貔貅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用指甲轻轻划过貔貅的腹部一处隐蔽的凹槽,随即貔貅的腹部被带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可瞬间,那划痕又不见了…… 果然,是“封光”了的宝贝。 玉如意狡黠一笑,将貔貅放下,这东西不能再看了,掌眼时间时间过长,陈掌柜一定会有所怀疑的。 “玉姑娘看好了?”陈掌柜见状,连忙问道。 “嗯。”玉如意点点头,道:“雌雄貔貅,红绿相配,倒也别致少见。只可惜,原料都不甚昂贵。绿色的是东陵玉,玉质圆润透亮,虽然算得上是块好玉,但这东陵玉嘛,价值几何,陈掌柜也是比我清楚的。红玛瑙这一件,色如胭脂,浑厚润泽,颜色极佳,只可惜,不够透亮。” “再看这雕工……”玉如意将貔貅递回给陈掌柜,道:“线条粗犷不够细腻,刀工也较生涩,貔貅双眸无神,毛发不够细致,只是很平常的做工。并非出自什么名师之手,算不得极品,估摸着,这两件加起来,也就值个十五六两银子罢……” 玉如意淡然一笑,做出结论:“平凡无奇,把玩尚可,收藏无趣。” 陈掌柜的眉头,随着玉如意的话,锁得越来越紧,听到这最终的结论后,心里不禁有些个肉疼起来,看样子,是赚不到什么了……嘴里却是忍不住念叨起来:“这……这对貔貅入手价格也不算低……你也知道我们的规矩,*不离十……可那公子现在给的价格,怕是五成都保证不了。” 玉如意故作好奇的看了一眼店里的李修竹,有些纳闷的道:“既然价格不合适,掌柜的不卖便是。” 陈掌柜沉默了半晌,却是不好说出来。他总不好说,这公子看起来是个大户,还打算再买点别的东西,碗里丢的锅里找就是。只是,这东西,价格太低了,出得实在是肉疼。 第32章智取貔貅(五) “陈掌柜,若没事了,我便走了。”玉如意作势要告别。 “啊……玉姑娘留步!”陈掌柜慌忙拦道:“这东西,姑娘估计个卖价看看?”说出这话来,陈掌柜却又愣住了,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古玩这行当,哪里有估卖价的?古玩卖的不是“贵”,而是“好”,这个“好”是“喜好”,遇到真真喜欢的人,别说十成价格,就算是翻个三四倍,几十倍,都有可能呢的。 玉如意也不点破陈掌柜的心思,只是俏生生一笑道:“陈掌柜,一对貔貅竟让你这般为难?”她顿了顿,将垂落下来的碎发别回耳后,道:“平日里多承你照顾,这次……我便帮帮你罢。这对貔貅,我来帮你出手,卖给那位公子,至少不会低于二十五两银子,怎么样?” 陈掌柜大喜,连说:“若能如此,那甚好,甚好,玉姑娘真是好心肠,若能让那位公子以二十五两银子买下,小店感激不尽。”二十五两,便能赚上八成左右了,倒也是个不错的价格。 “那好,这件事情就交给本姑娘吧。”玉如意莞尔一笑,双手接过锦盒便迈步走进铺中,陈掌柜也紧随其后。 李修竹正端着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品着,一见玉如意和陈掌柜一起进来,便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玉如意,淡淡道:“陈掌柜,天也不早了……” 不待陈掌柜接话,玉如意便热情的走上前来,夸赞道:“这位公子风度翩翩,若非王族也是富商名流吧?” 李修竹朗然一笑,道:“姑娘谬赞,某不过是个武夫而已。” “其实,公子既然喜欢这对貔貅,又何必在乎那多出来的几两银子呢?有道是有钱难买心头好嘛!” “这东西呢……虽然合适,倒算不得心头好。”李修竹笑道:“不过是想寻个送给心上人的礼物。” “送给心上人的?”玉如意妩媚一笑,道:“那这对貔貅可真是太太合适了!” “哦?”李修竹颇有兴趣的看着她,“李某愿闻其详。” “公子请看……”玉如意手指轻轻滑过两只貔貅,“这对貔貅,雌为东陵,雄为玛瑙,红绿相衬,首尾相接时又恰恰能形成一个圆形。红为阳绿为阴,圆为阴阳协调。绿主官运亨通,红主家庭和睦。” “嗯。”李修竹点点头,道:“只是,这样组合的玉雕并不稀奇。” 玉如意听言却不辩驳,只将两只貔貅朝李修竹面前递了递,道:“组合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两只貔貅脊背上,同时带有一条几乎一样的褐色彩瑕。” “玉瑕本是不好,但这般类似的花纹,却同时出现在东陵玉和玛瑙这样两种完全不相干的玉石上。而这两种不相干的玉石,也因为这几乎一模一样的彩带而成为了一对,可谓是天造地设,机缘巧合。若是送给心上人,自然是别致而又有意义的。” “嗯……”李修竹颔首,似乎是心动了。 玉如意连忙趁热打铁的接着道:“而这种绝妙彩带也正好可以让这两种玉相互通灵滋养,若是佩戴在身上自然对公子运势的影响不容小觑。不仅仅可以旺财旺业,对贤伉俪的感情也是有极好的帮助的!”玉如意又顿了顿,接着说道:“这对玉貔貅遇上公子也是难得的缘分,公子何须因为区区几两纹银就错过这份奇缘呢。” 玉如意的妙语连珠让李修竹不禁暗自惊叹,只怕是真正的客人也会被她给说服的。 一旁的陈掌柜也很是佩服,能把如此普通的物件说的如此不凡,而且还把原本是瑕疵的地方说成了优点,这玉如意真算古玩界奇葩了!要不是买主在面前,他肯定要叫好了。 李修竹沉默了片刻,拍了两下手掌,欣赏的看着玉如意说道:“说的好,这位姑娘可谓是冰雪聪明,本公子如果在不变通岂不是太过迂腐了吗,姑娘请说个价格。” “二十五两,怎么样?价格十分公道。”玉如意自信的笑着。 “成交!”李修竹爽朗的拍板,从怀中很快就取出二十五两纹银交于早就已经很心急的陈掌柜。 玉如意将锦盒交给他,李修竹将锦盒收好,谦恭有礼的作了一下揖离开了古玩店。 见他离去,玉如意也就随便找了个借口也要走,毫不知情的陈掌柜就只当她帮了自己大忙,恨不得千恩万谢,又取出一吊铜钱要给她,玉如意哪好意思在收,心虚的搪塞过去就开溜了。 玉如意与李修竹二人一前一后的走了一段时间,距离悦古轩有一段距离后,这才缓缓走到一起。 李修竹将貔貅递给玉如意,满脸疑惑:“就为了这么点东西,用得着费如此周折么?”二十五两银子而已啊。 玉如意听言,扬眉看着他,似笑非笑。二十五两,还而已?还有之前阔绰的行为,这厮,真只是个镖师而已么? “这个你就不懂了。”玉如意抿嘴笑道:“二十五两,对我来说,并不是仅仅是而已。银子啊,可真是个好东西呢……吃穿用住行,哪一样能离得开它?有谁会嫌弃它呢?”说到这里,玉如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接着说道:“这东西我是要转手卖掉的,自然不好用你的钱,我自己的钱呢,又不够。只好,寻点小法子咯!”说完这话,玉如意俏皮的看向李修竹,“李大哥,你难道不觉得,这费点周折也是颇为有趣的么?” 看着她熠熠发亮的双眸,李修竹的唇角渐渐弯起来,心情也没来由的好起来,就像这三月天的长安一般,阳光灿烂,春色明媚。 玉如意这种时时刻刻将银子挂在嘴边的俗气,却远比那些个自命清高视钱财如粪土,却又穿着林罗绸缎,住着豪宅,少了银钱就无法过活的人,好上不知百倍。 她活得很真实,至少,是自己所希冀的那种,真实。 第33章玛瑙红玉 李修竹灼灼的目光里,似乎燃烧着烫人的火苗。正对上那火热目光的玉如意不好意思的垂下眸子,避开他的目光,左顾右盼,忽然看到了对面雕栏画栋的楼阁,“呀,前面就是闻香楼了!不知不觉竟然走到这里来了?”随即笑着邀请李修竹:“李大哥,能赏脸一起去吃顿饭么?” 李修竹笑道:“自是却之不恭。” 二人步入闻香楼,要了一间雅间。 小二热情的将两人迎进房间,又端来餐前赠送的茶点和瓜子,便静静的侯在一旁等待二人点菜。 简单的点了一凉一汤外加三道小炒后,玉如意便问道:“小二,把你们店的‘倒三天’打一壶来。” “倒三天?”李修竹听言,心头有些讶异,急忙劝道:“怎么?如意想要庆祝一下么?那喝一些桂花酒之类清淡的便可,何必叫‘倒三天、这样的陈年烈酒啊?” “就要这烈酒才行!”玉如意也不看他,扭头继续给店小二说道:“还有,热酒的小炉子也给我弄来!” “好勒!”店小二应声离去。很快便打了一壶“倒三天”,端了热酒的炉子过来。他也有些奇怪的看着玉如意,这“倒三天”虽不是什么名贵的酒,可性子却不是一般的烈!一壶酒喝下去,普通人就得醉倒三天! 这样的列酒平日里,也就是些个出体力活儿的壮汉买,寻常人谁喝它?更何况还要热了喝,那酒劲岂不是猛地慌?莫不成……他看了一眼旁边英俊的李修竹,露出一抹诡异的笑,这小娘子想要灌醉了这公子哥,来个“弓硬上霸王”?只是,这么喝太伤身子了,看这公子的模样,也不像是个能喝的,可别喝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还得让他们帮忙送回家。 于是,店小二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小娘子,这酒的劲可不小啊,今儿个的天又热,若烫热了喝只怕会燥得慌,容易出鼻血啊。” 玉如意哪里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摆摆手打发他道:“本姑娘就爱这烫热了的烈酒,这里没你的事儿了,出去吧。” 店小二愣了下,随即无奈的摇着头出去了,嘴里喃喃念道:“怎的是她自己喝?”虽疑惑,但这店小二还是知道自己的本分的,只能摇着头关门出去了。 店小二离开后,玉如意便关上门,将“倒三天”放到炉子上热了起来。 李修竹见状,急忙劝道:“如意,这天气燥热,酒又浓烈,若热烫了喝下去,只怕会伤腑胃,你要真想喝,就这么喝凉的罢。” “谁说我要喝了?”玉如意神秘的一笑。 “不喝?那你叫酒做什么?”李修竹越发迷惑了。 “嗯……待会儿你便知道了!”玉如意吊足了他的胃口。 李修竹无奈的摇摇头,这丫头,不知道又出什么鬼灵精怪的点子呢。 不一会儿,酒便热了起来,酒香汩汩的溢出来,光闻一闻都觉得醉人。可玉如意,却视若罔闻,继续漫不经心的吃着茶点瓜子。又过了一会儿,壶里的酒已经像开水一样咕嘟咕嘟的冒了起来,玉如意这才放下筷子。 “小心烫手!”李修竹好心的提醒她。 玉如意点点头,没有伸手去拿酒壶,却是将一旁的酒盏拿过来,放在自己面前。又取出装貔貅的锦盒,将貔貅取出来,用手绢将上面的灰尘细细擦拭干净。 随后,只听“叮当”两声脆响,玉如意竟然是将两只貔貅放进了酒盏中!这才用手绢包着酒壶,将滚烫的烈酒倒在盛了貔貅的酒盏中。 李修竹愣住了,这是干嘛?只听过青楼里有女子拈了花放酒里喝花酒,这玉如意莫非是要喝玉酒不成? 可是,她却似乎没有一点要喝酒的意思,取了筷笼里的筷子,用筷子拨弄起酒盏里的貔貅来,左翻翻,右翻翻,还时不时的搅拌几下。 不一会儿,李修竹便渐渐看明白了…… 随着玉如意的翻弄,酒水的上面,渐渐浮起了一层油珠。 “这貔貅上有油脂?”李修竹问道。 “是油蜡。”玉如意接着解释道:“寻常的油蜡只要用热水,或者微微烤热便可去除,但这种油蜡,只有我这个法子才能去除。” “哦?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玉如意微微迟疑了一下,接着却是利落而大方的说道:“这个油蜡,是我们玉家祖传的制法,可以隐藏贵重的宝贝的锋芒,避免歹人的暗算。嗯……也算是我们玉家的一个秘密吧。” “那我不是荣幸的得知这个秘密?”李修竹扬眉道:“如意不怕我说出去么?” “自然不怕。李大哥又不是大嘴之人。”玉如意埋头继续用筷子拨弄着貔貅。就算是李修竹说出去又怎样?又有几个人会认得哪些玉器是他们玉家上的油蜡? 玉如意如此反复了几次,一壶烈酒也基本上用完了,她这才用手绢包住貔貅,用力的擦干净。 绿貔貅的表现如之前一般,不过却润明了不少。而那只红貔貅,去掉伪装后,便露出了和田红玉的本质来了。色泽艳丽,润度极好,紫红色处如同凝血般,赤红色处又如朱砂鲜艳,当真是块珍贵稀缺的红玉。褐色彩带从貔貅的头部延伸至臀部,好似貔貅生来便带有的花纹一般,此刻越发显得活灵活现,惹人喜爱。 玉如意将貔貅递给李修竹,说道:“看,这哪里是什么玛瑙,其实是一块羊脂红玉。” “嗯?”李修竹接过那红貔貅,在掌中仔细的看了看,说道:“这红玉很是难得……而且近些年好像在王公贵族里很是流行,这品相,只怕值不少钱吧?” 玉如意自然也无心瞒他,于是说道:“是不少,若能找到好买家出手的话,能值二百余两。” “二百两?”李修竹笑了,这银子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大数目,今天她递给玉如意的银票就不下百两,不过,二十五两银子买来的东西,能卖二百两,对于寻常人家来说,的确是捡了大漏了!二百两银子,够洛阳城寻常的小户人家好几年的开销了吧? 玉如意又将那只绿色的貔貅擦拭干净,一边擦一边道:“这绿色的嘛,到只是一块普通的东陵玉……东陵玉的彩带与这红玉相似,却没有这个看起来灵活生动,想必是后来的人发现两块玉的彩带类似,故而将这东陵玉刻成类似的貔貅,强凑成一对的。可毕竟不是同一个工匠出的东西,不论雕工还是花纹的处理,都远远不如红玉的。嗯,不过这会儿一看,色彩透亮都是极好的,若是配着红的那只一起卖的话,倒是能凑个二百两的样子。” 李修竹听言,却不答话。只是安静的注视着满脸欣喜的玉如意,就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到,他眸中的炙热,渐渐变成了似水的柔情,饱含着浓浓的宠溺。 “这次捡这个大漏还多亏了修竹大哥的帮助,今天身上银钱不多,也招待不好您……真是有些不好意思……”玉如意羞赧的笑着说,摸了摸自己荷包里所剩无几的银钱,顿了顿,又接着道:“等这对宝贝出手后,我再好好答谢修竹大哥一番!”。 “无妨……”李修竹略为思索,随即道:“不如今天就让我请吧,就当作是给如意你庆功了?” “这……这多不好意思啊……”玉如意慌忙摆手道:“虽然不能请大餐,可是简单的便饭还是吃得起的……” “还是我……” 还不待李修竹说完话,雅间的房门便被推开来, 第34章撵出酒楼 店小二有些慌张的站在门口,“二位客官,实在失礼,有位贵客把酒楼包下来了,酒楼现在不在接待别的客人了,实在对不住,对不住了。”小二连连作揖,一副愧疚之相。 “包了?”玉如意愣了下,闻香楼虽然不算洛阳第一豪华的酒楼,但也算品阶不低,而且闻香楼一向走中上流路线,菜价也不的很高,所以一向位置都很满。至于包酒楼,若不提前个把月预定,基本是不可能的。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呢?还把所有的顾客都撵走? 似心有灵犀一般,李修竹也想到了这点,问道:“要包你们酒楼不是得预定么?怎的会突然包出?” “这个……客官,我不过是个店小二,也不知道是哪家贵客,反正掌柜的催我们来请客人们离开……今天这顿,就当作小店免费招待二位的了!” “这贵客,倒是……好大的脸面啊!”李修竹冷嗤道:“我们先来的,凭什么他们来就要敢我们走?管他什么贵客不贵客的,要包酒楼,也得等我们吃饱喝足再说!” “这位客官……”店小二见他不配合,也有些不高兴了,接着道:“我们掌柜的都说了是免费招待二位的!再说了,这贵客,也不您能得罪得起的!” “哦?”李修竹扬眉,“什么贵客,我得罪不起?” “这位可是……” “胡说什么呢,快去请别的客人!”一个青衣长衫的青年男子出现在门外,脸色不悦的怒斥店小二,似乎是看到了这边起了争执,过来调解的。 店小二回头一见此人,慌忙退了几步,对他恭敬的鞠躬道:“穆掌柜。” “嗯。”来人点点头,“去忙你的吧。” “是。”店小二应声退下。 这人,竟然是闻香楼的掌柜么?玉如意眨了眨眼睛,没想到闻香楼的掌柜竟然这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有余,竟然将这么大一家酒楼经营得如此之好,真是年轻有为啊。 穆掌柜看了李修竹一眼,先是一怔,随即又看了一眼玉如意,沉默了一下,这才朝两人拱手作揖道:“二位客官,今日确实是有特殊情况,还务必请二位见谅一下,我们小本生意,也不容易。” “哼……”李修竹冷哼一声道:“掌柜的,我听说你们闻香楼的香酥鸭子极为出名?给小爷我来两只先!” “公子……”穆掌柜为难的苦笑道:“公子,今日之事,实在是抱歉!要不这样吧,我一会儿让人打包两只香酥鸭免费送给二位品尝……”说罢,又瞟见桌上的酒壶,接着道:“这‘倒三天’不是什么美酒,待会儿再给二位捎上两壶小店的招牌酒‘闻香醉’可好?” 玉如意见那人礼貌有加又言辞恳切,也不由得心软。而且这顿饭免费不说,还能又吃又拿,这般好事,倒是难得一遇的!于是便劝李修竹道:“修竹大哥……我们就换个地方吧,何必闹个不愉快,影响心情呢?” 李修竹听言,扭头看了那穆掌柜一眼,却不答话。 穆掌柜接着说道:“这夕阳西下,黄昏之时的洛水河畔景色最美!公子不如与姑娘一道,到那洛水河畔边赏夕阳边吃肉饮酒。定然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这话,似乎说道了李修竹的心坎上,他脸色微缓和,又看向玉如意,问道:“如意,你怎么看?” “我看行。”玉如意笑道。 玉如意和李修竹拿了穆掌柜相赠的鸭子和酒壶满意的走出雅间,还未下得二楼的楼梯,便有一群锦衣华服腰佩宝剑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毫不客气的驱赶着店里的客人,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怨声载道。 玉如意皱了皱眉,这些人的衣服她是认得的,正是褚府的侍卫。刚想到这里,眼角余光便瞥到了大厅里站着的月牙白身影。 褚至情依旧是一袭水墨长衫,却没有像平时一般将下襟撩起别在腰上。而那平日里随意束在脑后的发丝,此刻竟然规规矩矩的挽成发髻,用一根白玉簪子稳稳的别着。 此刻的他,没有了往日慵懒散漫的感觉,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了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玉如意脑海中猛然浮现出诗经里的句子:“言念君子,温其如玉。”,随即便瞬间愣住了,好不好的怎么会想到这里去……这厮,怎么配得上如此好的句子,自己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而原本正冷冷看着众人忙碌的褚至情,此刻却突然回转身来,正对上玉如意看过来的目光,他眸子里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又看到一旁站着的李修竹,好看的桃花眼渐渐眯了起来。 一改往日轻浮的嬉皮笑脸,他目光冷漠扫过两人,薄唇紧紧抿起,眼底渐染一丝寒意,矗立片刻,却也不打招呼,便像个陌生人一般的转过身出了酒楼。 他这个样子还真是让玉如意十分不习惯,她心里竟然莫名的有一丝怅然…… “如意,看这排场,怕真是来了什么人物,我们快出去吧。”李修竹眉头拧紧,似乎有些担心着什么。 玉如意点点头,快步跟着他走了出去。 第35章仙子下凡 长安熙熙攘攘的大街被侍卫们清理出一条丈余宽的道路来,百姓们被侍卫组成的人墙隔离在道路两旁。 但这并不影响人民群众八卦的积极性,越是这样,越是引得他们好奇。几乎所有的人都垫着脚尖,伸长脖子,拼命的往里看,就算看到的只是人头,也依旧阻挡不了他们的热情。 玉如意刚随着人流离开闻香楼,就被侍卫粗鲁的推开,差点摔了出去,幸亏李修竹眼明手快,急忙将她扶稳。玉如意有些忿忿然,要不要这么大的排场啊?什么人呐!不由得也有些好奇的望向来路。 道路被清理干净后,约摸片刻,空气中便渐渐弥漫出一股熏香的味道。 玉如意皱了皱眉,这是佳楠香? 虽说,她品香不如陆馨儿,可是毕竟与陆馨儿是好友,耳濡目染下,也对香有了一定的了解!尤其是这样顶级的香!佳楠香又被称为奇楠香,珈蓝香属于沉香的一种。却比一般沉香要温润,是沉香中的极品,极其珍贵难得。 古人有言,要积了三辈子的阴德才能闻得佳楠香;要有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才可品到或饮到佳楠香。若拿玉石作比,奇楠就相当于美玉中的羊脂玉。 佳楠香的气味馥郁自然,在不点燃的状态下就能闻到,大块的老佳楠就像一个香味的富矿,有闻之不尽、取之不竭的感觉。香味如果变得稍淡了,放在密封的环境中一段时间,取出后香味仍旧浓郁。 上好的佳楠价格贵过黄金!如此极品的熏香竟然用在这大街上?太过奢侈了吧? 玉如意好奇的朝香的源头看去…… 只见六个衣袂飘飘,身着丝衣的女子,呈三三之数分做两列缓缓走了过来。每个女子手里都拎着提炉,青蓝的香烟正从提炉孔中袅袅升起。女子身后是两个女官,戴官帽穿官服,手持笏板,一步一顿的压着后面轿夫行走的速度。 女官身后是一台八人大轿,恍如一座移动的亭子。轿顶盘着四龙四凤,其中四龙各踞一角,口衔一串金珠,四凤各独当一面,展翅飞翔,凤眼镶有翠色的玉珠,轿顶雕有金色麒麟,很是威严。轿身辟有吉窗,金色窗纱长长曳地,随风飘逸,华贵无比。 轿子两侧有婢女相伴,四周更有数位青壮的披甲侍卫守护者,声势颇为浩大。 百姓们伸长了脖颈观看者,嘴里都发出惊叹声,这般排场,又龙又凤的,肯定是王公贵族。 而此刻的褚至情,正领着一行人站在闻香楼门口迎接轿中之人。 玉如意的目光缓缓从轿队转移到褚至情这边,才发现他虽然是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但脸上的神色却带着一丝愁色,甚至……有一些孤独…… 孤独?玉如意摇摇头笑了,这个词怎么会出现在褚家三公子身上呢?只怕是自己想多了。 似乎是感觉到玉如意探究的目光,褚至情不自觉的扭头过去,正对上玉如意水样的眸子。 这隔着众人的一对视,玉如意竟然没缘由的心停了一拍,她赶紧侧过头,目光不自然的看向别处。 褚至情眼光也转回轿子来的方向,嘴角却不经意的扬起,俊美的五官显得十分魅惑,惹得周围的小姐们心动不已。 而一旁的李修竹,却是敏锐的注意到了刚才两人眼光交汇的一幕。脸色略有不悦,刚才那两人之间流动着特殊感觉让他觉得很不爽,非常的不爽。 他认真的看向那个男子,心中暗自揣度男子的身份。 玉如意平和下心情来,这才将注意力又转向那顶华丽的轿子。 金色轿子渐行渐近,行至酒楼旁停下,轿夫们小心翼翼的轻放下轿子,褚至情迈步上前,恭敬的站在轿子一侧。 旁边扎着双环髻的婢女走上前来,揭开一点金纱帘,一只纤细白净的柔荑便伸了出来,却没有搭在婢女的手上,而是轻轻的挥了挥,婢女便乖乖的退到了一旁。 从玉如意这个角度,也看不到轿子里的人,只看到褚至情往轿子里看了一眼,便像得到了什么命令似的,走到了轿子旁边,恭敬躬身站在轿子旁,那只柔荑随即便轻轻搭在了褚至情的肩上。 人群中的玉如意见状,不由得担心起那柔荑的主人来。不知又是褚至情在哪里惹来的风流债啊…… 却没想到褚至情又像感觉到她的目光一般,桃花眼一挑,目光又投到她这边来了。玉如意一慌神,这厮肩膀上搭着别的女子的手,干嘛还朝她看来?!顿时怒目瞪了回去。 褚至情见状,忍不住嘴角一勾,笑了起来。 轿中的人见褚至情迟迟没有动静,只是安静的任由自己搭住手,以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从帘缝中发现褚至情的目光正落向别处,不知是被什么吸引住了,便也顺势看了过去,却发现只有挤挤嚷嚷的老百姓,并无其它。 搭在褚至情肩上的柔荑暗暗使了一些劲道,他才回过神,赶紧牵引着轿中的人出来。 “跪——” 随着女官一声令下,轿子周围的婢女齐唰唰的跪了下去,而一旁还云里雾中的百姓们,也被侍卫压迫着跪下。 民嘛,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君跪王跪大官。时不时跪一跪,是很正常的。 褚至情因为肩膀上搭着那只纤白的手,并没有跟着跪下,此刻的独立的他,越发的显得突兀,扎眼。而看他的神色,却没有尴尬,慌张,只有淡漠……好像已经习惯了一般。 玉如意也很自然的跟着众百姓跪了下去。可是,一回头,却发现本该站在自己身后的李修竹竟然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请——” 女官二令响起,褚至情急忙将胳膊伸平,将头埋下。 那只手便顺着他的肩膀滑下,搭在他的小臂上。 随即,一旁的婢女便用金色钩子将珠帘钩开…… 就算是侍卫一再呵斥不准抬头,玉如意仍旧听见了一片整齐的吸气声,她也好奇的抬头望去,竟然呆住了。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玉如意的脑海里,不断的回放着曹植的这句诗……她原本以为,这样的女子,只能出现在传说中,却不料,此刻竟然真切的站在了自己眼前。 那女子三千青丝梳成高耸的双鬟髻,髻旁两枝金色步摇,浑圆的珍珠坠至颈部。眉间一点落梅妆,蚕眉轻蹙,眼波流转。她身上浅蓝色的丝裙上盛开着大朵大朵银白色玉兰花,白色的腰封上却缀满蓝色宝石,股股流苏垂下,长至裙角。几近透明的飘带从双臂落下,原本就不俗的身姿便好像化作了月宫仙子…… “礼——” 女官三令响起,一旁的跟随的婢女们,立即将手里的花瓣洒出,乐师们也奏起了清雅的音乐。 女子在褚至情小心的搀扶下微步朝闻香楼走去,身上散发出的兰花香气弥漫了四周,浅笑着与褚至情相携着走进了酒楼。 “起——” 女官终令落下,而一旁的百姓们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都沉浸在这恍若仙境的场景中,呆呆的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玉如意从心里觉得这是一对绝配的璧人,可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嗯……她不禁扼腕而叹,摇摇头腹诽道:褚至情那种纨绔子,又怎么配得上如此美丽的女子呢?可惜了啊! 玉如意缓缓起身,随即回头去寻李修竹,却只见得乌压压一片百姓离去的身影,哪里还看得到人?她正有些疑惑时,李修竹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突然站到了她的身后,到把她惊了一惊。 “如意是在寻我么?”他佯装无事的问。 “修竹兄,去了哪里,吓了我一跳。” “呵呵,不过是见不惯这种场面避开了而已。”李修竹笑着提起手里的荷叶包道:“良辰美景待佳肴啊!如意,这鸭子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嗯!有道理!”玉如意点点头,咽了咽口水,眼睛骨碌一转,笑道:“我倒是想起一个妙处来,看夕阳的同时还能远观郊外的牡丹园呢!” “哦?”李修竹很感兴趣的道:“那就劳烦如意姑娘带路了!” “哈,修竹大哥,你又跟我客气!”玉如意大咧咧的拍了拍李修竹的肩,二人并行离去。 第36章金枝玉叶(一) 闻香楼中,褚至情扶着女子行至二楼最华丽最大的雅间中。 女子款款落座在靠窗的位置,褚至情也跟着坐在了对面。随后,女子招手退下侍卫奴婢,只留了两位贴身婢女立于屋中侍候。 店小二奉了顶级的银针茶来,却不许进屋,在门口便被两个侍女拦了袭来。一个侍女接过茶盘来用银针将每一杯都测试了一下,另一个则取了个空杯子将两杯茶都倒了一些出来饮用。 片刻后,两位女子见并无异样,这才用丝绢包着茶杯,小心的奉上桌来。 褚至情见状,嘴角微微弯起,似笑非笑。 “三郎何故这般高兴?”女子笑盈盈的问道。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文安公主的习惯还是未曾改变啊……”褚至情浅笑道:“某不由得想起了小的时候。” “三郎,你还记得小时候啊?”文安公主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早已将我忘记了呢……三年了,整整三年了,你也来过长安那么多次,也不知道来见见我!” “文安公主金枝玉叶,怎是褚某这等粗鄙之人说见就能见的?”褚至情笑道。 “三郎,又说笑了!”公主颦了下眉头,娇嗔的瞪了他一眼,爱慕之情溢于双眸,似有千言万语,但半晌之后,终究还是只化作了一句:“三郎……好久不见。” 褚至情有些窘迫的笑了笑,将目光投向窗外,却在触及到玉如意纤瘦的背影以后停留了下来。 行在路上的李修竹刚想对玉如意说些什么的时候,敏锐的感觉到有人在注意他们。一偏头便发现了窗边的褚至情,眸子一眯,也回看向他。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了火,旁边的玉如意却什么都不知道。 “如意,走吧。”李修竹催促着玉如意,示威似的靠的她很近,两人的肩膀紧挨在了一起。 褚至情的眸子一下子眯了起来,表情微微有些僵硬,看着两个人相偎的背影,很像是一对恋人,心里不禁一阵窝火,却又不能发作。无从发泄的他拿起茶杯,猛的灌下一大口茶水,手紧握着茶杯,那力道似乎要把茶杯给捏碎。 文安公主感觉到了他的异样,目光也不由的跟着探出窗外,可是除了来回的行人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心里不禁猜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如此心不在焉。 文安公主目光大胆而直接的看着褚至情,从未离开过他,唇角渐渐勾起一抹笑意,这完美精致的五官一定吸引了不少姑娘吧?而且,这惊为天人的容貌下,还有一颗别样的玲珑心……这样的男子,若不是平日里装出那副纨绔样,只怕整个洛阳城的姑娘都会都为之心动了。 只是,他似乎一直心不在焉?那修长的手指不停转动着茶杯,眸子半闭,目光时而飘向窗外,时而落在自己摇晃的步摇上,却从未与自己认真对视过。 想到这里,文安公主有些气结,她轻放下茶杯,用丝绢抚了下唇角,扫了一眼周围随侍的宫女,樱唇轻启,吐出一句:“都先下去吧,本宫与褚公子有些私事要谈。” “是,公主。”贴身女婢诺了一声,带领其他人一起出了雅间,顺手将门轻轻阖上。 往日里穿梭花丛的褚至情此刻却有些不自在了,这样孤男寡女的,公主不介意,他却不能不介意,虽说大唐民风开放,但这样独处一室,还是要避嫌的好…… 褚至情正思量着是不是要开口请公主到府里去,却听见公主喃喃说道:“三郎……你变了。”,他讶异的抬眼望去,却看见的是公主眼眸满满的失落。 不由的,褚至情有一瞬间的心疼……自小他就把她当亲生妹子一般,单纯的在一起玩耍,那种青梅竹马无忧无虑的日子,如今却一去不复返了……是啊……她不过是他的妹子,政治?权谋?与他何干? 褚至情回过神,唇角轻扬,笑道:“公主此话怎样?”说罢,提起茶壶给公主已经空了一半的杯子又添了点茶。 文安公主轻咬了下嘴唇,有些嗔怪的说:“公主公主公主!怎么这般讨厌!三郎,你又叫我公主!虽然父皇给我赐了封号文安,但安儿仍旧是安儿,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我才不管!三郎……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安妹妹。” 褚至情听言,急忙站起,恭敬的鞠躬道:“在下不过一介村野莽夫,实在不敢逾越!还望文安公主见谅。” 文安公主听言,眼底竟然闪烁起了泪花,喃喃说道:“不过是个封号而已,你却跟我生分了……虽然我是公主,可是我宁愿永远停留在幼时的那段日子……” 褚至情听罢,怔了怔,目光有些不自然的躲闪着,心中终究有些不舍…… 于是,他想了想,宽慰她道:“公主切莫见怪,在下自然不会忘记跟公主的幼时友谊,只是在这市井当中,你我身份有别,礼节之间还需谨慎,免得落人口舌,冒犯了公主。” 文安公主听到此,释然的笑了一下,原本的落寞一扫而光,眉宇间满是笑意,纤手轻搭在褚至情的手腕上,声音如银铃般动人的说:“三郎,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安儿,安儿从刚才见到你开始不知道有多开心。这么多年过去,安儿总担心你会忘记我……我好担心,你会与我生分……你知道吗?安儿在宫里一直都很不快乐,总想着能出宫来见你一面,可是父皇总是不许。今天终于有了这个机会可以单独跟你相处,我们一定要好好说说话,我有满腹的心事都想要对你讲呢。” 褚至情不动声色的将手轻轻抽回,道:“公主现在已经过了及笄之年,身份尊贵,必定不能同往日一样随意的走动玩耍。今日有幸再见到公主,在下也很开心,一定陪公主好好逛逛这洛阳城。” 文安公主咯咯的笑着,没了一众宫女在旁,她一下子随意了许多,在喜欢的人面前也彻底放松了下来,开心的打开了话匣子:“三郎,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入宫见姑姑的时候么?” 褚至情淡淡的笑着,并不打岔。 “我还记得当时也是一个艳阳天,你因为不熟悉宫中的路才莽撞的跟我碰在了一起,还弄坏了我衣服呢。母妃去的早,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与之年纪相近的兄弟姐妹……那个时候我在宫里也好孤单的……没想到,这么一撞,到把你撞成了我唯一的好哥哥!” “嗯。”每次见面,文安公主似乎都要提这件初次相遇的事,似乎,这就是她童年最美好的回忆……褚至情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心中越发怜悯文安公主,皇宫,对她来说,可能不过是个华丽的笼子吧。 “你还记得我们那一次威胁刘公公带咱们出去玩么。我还女扮男装,正月十五看花灯,还跟你一起在酒楼里喝酒吃肉,好不惬意,那是在宫里永远都不可能有的生活。” 褚至情俊美的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让人猜不透他的心事,此时他只是安静的当个听众,看着公主神采奕奕的讲着当年的往事……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有道是昨日之日不可留!追忆又有何用?倒不如一步步规划自己的未来,倒比这追忆来得实在。 第37章金枝玉叶(二) 文安公主一股脑的说着,停顿歇了一下,笑呵呵的喝了一大口茶,紧接着又说,褚至情便默默的给她添上了茶水。 “不过那个时候,父皇发现咱们这样闯祸也很是生气的,但是每次都有太后替咱们解围,所以都能逃过惩罚……”说完这话,文安公主眼底流露出一丝落寞,“没想到好景不长,你最后还是因为宫里的祖制不能久居宫中,又离开了,最后剩下我自己孤零零的,可是难过了很长的时间呢。对了,三郎,你可知道我对当年印象最深的是哪一件事情吗?” 褚至情只是笑着,却没接话,也不否认。 文安公主有些失望的嘟起樱唇,呢喃着说道:“五年前的夏天……我听新进的宫女们说宫墙外面有一大片的花海,十分的美丽。我很是好奇那情景会是怎样的,所以就想到趁午睡这一会偷偷爬到树上看看。可是我还没有爬上去就摔了下来,你就出现了,我就摔到你的身上……”文安公主羞涩的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后来还是你带我上了树,我此生都不会忘记宫墙外面的那片花海,是那么的灿烂,那么的美。” 褚至情轻轻皱了皱眉,随即道:“公主常年在宫中,对各种名花异草想必是早已经看的厌烦,自由生长在天地之间的花朵,没有了那份娇气却饱吸天地精华,自然是有一份大气的美丽。不过是儿时懵懂之事,公主却能记忆犹新,至情实在愧疚。” 文安公主有些不满的蹙了一下眉头,却是飞快的又绽开了笑容,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美丽的眼眸里闪着微光,试探的说道:“其实我根本一点都不喜欢那个皇宫,那高高的宫墙束缚了我所有的自由……可是谁让我生在帝王家呢,事情便是身不由己。每天面对的不是宫人们的维诺恭敬,便是**妃嫔们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战争,我真的很厌倦这种生活了……”她轻咬了下唇,似乎在做决定一般,“三郎,假如有一天,真的有了这个机会,你会不会帮助我逃离那个地方。” 这般露骨的话,褚至情又何尝听不懂?眸子轻轻眯了一下,随即却是绽开笑颜道:“公主金枝玉叶,是极高贵的身份。皇上对公主的宠爱又是世人皆知的,您这般地位,只怕是全天下的女子都羡慕不已的……又何来逃离之说呢?公主莫拿至情开玩笑。” 褚至情恍若打太极一般三言两语将文安公主的话绕开,让那佳人有些个不悦。文安公主看了他半晌,终究还是不甘心的说道:“三郎……这些年我都在思念一个人,他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即使不能见面,只要想到那个人,我就会很快乐。其实……” “啊……公主,你看看在下这脑子,实在是太失礼了,本来想着包下这家洛阳城的招牌酒楼给公主接风的,坐了许久了,都忘记点菜了,在下还记得公主爱吃些什么,宫里的膳食想必已经吃腻了吧,一会点几道招牌菜尝尝,公主肯定会喜欢的,我先出去打点一下,公主先请稍候。”褚至情慌忙打断文安公主的话,匆忙的出了上房。 文安公主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脸上那娇憨可爱的表情渐渐逝去,慢慢换作无边的落寞,双眸望向窗外繁华的街市,似乎在看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她轻启樱唇,轻轻吟道:“山有森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言罢,眸中是满满的落寞,渐渐的变为不甘,渐渐的……变成一种坚毅,一种势在必得的坚毅。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浅绿色濡裙的宫女推门进来,文安公主急忙深吸一口气,将泪水强忍回去,再看向宫女时,眸中却满是高高在上的寒意,道:“荷露,给褚家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么?” 荷露俯首应道:“回公主,都已准备也好了。” “褚家现在的人丁都查清楚了么?” “回公主,查清楚了……除褚家直系以外,现在还住了褚文墨三女的女儿,叫杜薇芷,是御史杜亚的三女。” “杜薇芷?”文安公主皱了皱眉。 “不过……好像褚文墨的母亲长孙氏希望褚至孝与杜家联姻。”荷露答道。 “嗯……不管怎样,适龄的女子,还是盯紧一些的好。”说完这句,文安的眸中竟然蒙上了一层戾气。一十七年的**争斗,一十七年的提心吊胆,终究把她打磨成一枚锋利的刺。 褚至情逃离房间以后,倚在过道的墙边,缓缓吐出一口气……公主对他的情意已经十分明显,只可惜……他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那双灵动的眸子,如水潋滟,纯净无暇…… “唉……”褚至情微微叹了口气,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公主如此,他又何尝不是呢?童年再美,再好,那终究是昨日之事……且不说他对文安并没有男女之情,就算有,他也不愿意去做那劳什子驸马,大唐的驸马,着实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褚至情自嘲的笑笑,站直身子,回望了一眼公主所在的厢房,只是当下,不能太过直接,公主的性子直爽,若是闹将起来,只怕弊大于利,暂且先躲一时是一时吧…… 思及此处,褚至情便亲自到柜台前去点菜,虽然有些年头没接近了,但公主的口味应该没变吧? 第38章大事不好 文安公主独坐窗前,甚是无聊,却又不好随意出去走动,只能撑起下巴看着窗外热闹的集市,心中却挂念着此时不知在做什么的褚至情身上,有些失望,有些空虚。 褚至情拖延着时间,等几样菜做好以后才随店小二一起进入雅间,文安公主等了许久才见他回来,嘟着嘴,一脸的不满。 褚至情见状,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讪笑着解释道:“这市井酒楼,不比宫里的御膳房,在下一怕他们手粗给怠慢了,二怕食材不好污了金口,便亲自去嘱咐查看着,避免出什么问题……冒犯了公主。” “公主公主,现在屋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能不能不叫公主了啊!” “……”褚至情沉默了许久,却无法回避文安公主楚楚可怜的目光,只得点点头,应道:“好吧,只有我们两人时,便唤你安儿。” “三郎!”文安公主眼波流转,随即伸手扯住褚至情的衣袖,说道:“既然你也唤我安儿了,我们便不要在生分了!今儿个,我们就像从前一样,好好痛饮一番!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这里还有从宫里带来的西南道秘酿,味道好得紧!今个儿,我们就忘掉公主的身份,不醉不归好吗?” 褚至情笑道:“与安儿畅饮自是无妨,不过,家父正在家中准备薄宴,专为公……安儿接风,这酒,还是不饮的好。” 文安垂下眸子,眉头轻轻皱了皱,不过,眼底那一丝的厌恶转瞬即逝,随即她娇憨的笑道:“伯父备宴,安儿当然不能不参加!三郎,我们难得一聚,多少陪我喝几杯吧?难不成,三郎忘记安儿的酒量了?” 话说到这份上,褚至情再推辞就有些矫情了,公主的话也算是圣谕,强行反对也是不可能的。褚至情只能随了她的意思,轻轻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随公主之意吧。” 文安笑颜如花,对旁边的荷露点了点头,荷露随即便出门取了一小坛酒进来。 一揭开酒塞,馥郁的酒香便飘了出来。 褚至情深深吸了一口气,酒味钻进心脾,还未喝到,便觉微醺,他沉思了一下,吟道:“汉家枸酱为何物?赚得唐蒙益部来……” “三郎好眼力……嗯,不,应该说三郎品酒的功力不减当年啊!”文安说完,竟也不顾公主的身份,将荷露手中的瓦瓮接过来,亲自给褚至情倒上酒,说道:“前些日子,资王叔叔从西南道回来的时候,特意带了百余瓮枸酱酒来,据说已有百年年份了,在宫里时候父皇和我们一众子女开了几瓮,味道着实不错。这次出宫探望表姑奶奶,特意带了十瓮来……”文安放下手中的酒瓮,接着说道:“我们先开一瓮尝尝,褚伯父是品酒高人,你且先尝尝,可能入得褚伯父的口?” 褚至情笑道:“安儿有这份心,父亲大人不喝也已醉了,更何况是这声名在外的枸酱酒?” 文安听言,微微一笑,脸上泛起了红晕。 **** 洛阳城的傍晚是极美的,阵阵凉风吹皱了洛水河面,白天拥挤热闹的人群早已离去,此刻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河畔散步。 归山的夕阳暖暖的、柔美的,不强烈、也不刺眼,只将金灿灿的阳光投入洛河之中,染上粼粼的波光。归家的渔船点点,更给这如画的美景填了几分灵动之意。 晚霞半空,弯月初现,斜阳将李修竹与玉如意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二人坐在河畔,语笑晏晏,一人一只酒壶,就这么用手攥着鸭腿啃,再就上一口美酒。好不惬意、好不洒脱、好不快活! 却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姐,你怎么在这!让我好找!”。 这是吉祥的声音?玉如意回头望去,却见玉吉祥拎着裙子小跑着朝自己冲来。 “姐、姐不好了,快跟我走!”玉吉祥一见玉如意,也顾不上给李修竹打招呼,便扯着她的手要走。 “怎么了?”玉如意见状,心头漫起不祥的预感。 “阿娘、阿娘闯了大祸了!” 一听此言,玉如意只觉得一阵头晕,还未答应,便听李修竹说道:“吉祥你先别急,你娘现在在哪里?出了什么事了?” “在福禄阁!阿娘失手打了他一个玩意儿!那人竟然要五百两银子!” “五……五百两!”玉如意眼前一黑,差点没昏过去。 李修竹见状,急忙扶住她,劝道:“如意别急,我陪你们一起去看看!” 玉如意点点头,只觉得此刻就连点头都似乎要耗尽全身的气力,怕是路也走不动了。 “吉祥,扶着你姐,我去雇车。”李修竹见如意这瘫软的模样,便立即周到的想着去雇车了,临走前还不忘宽慰她:“你先去看看,五百两的东西怎会随便摆出来让人看?只怕是讹人吧……”说罢,这才急忙跑着去驿站雇车。 吉祥也劝道:“姐,修竹兄说得有道理,可能是讹人呢,你过去鉴它一鉴。” 玉如意无力的摇摇头,却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怎么给玉吉祥解释。福禄阁的可是洛阳数一数二的古玩店,怎么可能干出讹人这样砸自己招牌的事儿来? 虽然她玉如意在洛阳的古玩圈也算是里混得风生水起,但在像福禄阁这样的大户面前,是半点面子也无的。别人卖她脸面是因要靠着她鉴宝,人家福禄阁养着最好的鉴宝师,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而且他们的老板还与自家父亲是同一个师门出来的师兄弟,本事也差得不远! 此刻家里莫说五百两,只怕是五十两也拿不出来了……当初就紧着钱不敢买那貔貅,生怕出事儿没个底钱,却没料这一出竟是如此大事! 玉如意现在只希望待会儿见了胡老板,请他看在父亲是他同门师兄的面子上,能宽限一些。 不一会儿,李修竹便带着两台轿子过来,说道:“驿站这会儿没车,我见有轿子,就先用轿子吧!” 玉如意扫了扫那轿子,只觉得好一阵肉疼,摆摆手说道:“不用了,我走得动。”说罢,竟然好似奇迹一般的站直了身子,虽然步子有些踉跄,但稍微活动了一下便稳住了身子。 “如意,这可不是节约的时候!”李修竹摇摇头,说道:“就算你的脚力快,吉祥呢?她刚才跑过来已经累得不行了,再说轿夫的脚力快,赶紧过去看看,耽搁久了,可别出什么事!” 玉如意皱眉想了想,一跺脚,迈上了一辆轿子,随即说道:“吉祥,快!”其实,她倒是不担心福禄阁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二娘……若她胡闹起来,只怕最终没个好收场,扯破了脸皮就麻烦了。 姐妹二人上了轿后,轿夫便飞快的朝福禄阁奔去,李修竹跟着轿子一阵小跑,紧紧守护着二人。 第39章犀角羽觞 由于赶得时间紧,玉如意被颠得不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搅做了一团,就在她快受不了的时候,轿子终于稳了下来。还没来及掀开轿帘,便听见外面一阵嚎啕,她急忙扶着轿门站出来。 金氏正坐在人家福禄阁的门口哇哇大哭,脸上还绘着妆,被泪水冲得红一块白一块的,甚是笑人。四周围了一群观众,对着她指指点点,讥笑连连。 玉如意见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模样,分明是个孩童在闹街,哪里有半分为人母亲的模样?但那毕竟是她二娘,她只能快步走过去将金氏扶起,回头一看,吉祥竟然躲在人群中不好意思出来……玉如意无奈的摇摇头,扶着母亲走进福禄阁。 那围观的八卦人群,竟然也随之将福禄阁围了起来,个个伸长了脑袋朝里面望去。 “总算安静了……” 一个低哑沉闷的声音在柜台后面响起,玉如意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半百男子坐在柜台旁边的椅子上,那肥胖的身子好似一个圆圆的馒头强行的塞进椅子里。玉如意不禁想到,他起身的时候,会不会也顺带将那椅子带起…… “你便是玉家丫头?”那圆胖子端起一旁的茶碗,拂了拂茶叶道。 “小女子玉如意,见过胡掌柜。”玉如意恭恭敬敬的纳了个万福。 “玉丫头,你怎知道我就是胡掌柜?我记得你我从未见过面吧?”胡掌柜抿了口茶,笑眯眯的看着玉如意。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因为这一笑而全部挤在了一起。 “胡掌柜福人福相,如意早就有所耳闻,今日这屋里只怕没有第二人有您老人家这般福气的模样了,您若不是胡掌柜,还能有谁是呢?” “呵呵,小丫头倒是嘴甜。”胡掌柜放下茶碗,又扫了一眼旁边不断抽泣的金氏,嫌弃的皱了皱眉,又将眸子落在玉如意脸上,说道:“不过……丫头,这事儿不是嘴甜就能了了的,你可知道,你娘打碎的是什么东西?” “胡掌柜,如意虽然是个女子,但也知道欠债还钱的道理,该是多少便是多少,我们虽然只是女子,但也讲个信誉。绝对不会拖欠您的……” 玉如意话音未落,便听见人群中一阵熙攘,回头一看,竟然是玉平安来,看样子好像是要冲到店里来!玉如意皱紧了眉头,这个愣头青,此刻不知缘由的便想冲来,只怕会平添麻烦。 此刻,一旁的李修竹急忙出去将他拦住,揽着他的肩膀对他耳语几句,原本闹闹腾腾的玉平安当即便安静了下来。 玉如意见状,心头刚悬起的石头轻轻的落下了,随即朝李修竹投去感激的笑容。 “丫头,有你这话,我这老东西也就不和你多绕圈子了,你且先看看你娘打碎的是个什么家什!”胡掌柜说罢,将一旁小几上的一个四方锦盒推了推。 玉如意走上前去,接过木盒,刚刚入手,便觉得盒子的分量不轻,随即闻到一阵幽香,应该是防蛀的樟木盒子。樟木味辛,趋虫避潮,一般是用来保存绣品的,但是……绣品又怎么会被打碎呢?想到这里,玉如意心跳加速起来……樟木盒子除了用来保存绣品布料,往往还用来保存容易招虫的动物制品,比如骨雕,牙雕…… 玉如意左手覆在盒子上,却不敢打开,听胡掌柜的报价,里面莫不成是只象牙雕品?这象牙雕品能估到五百两的价格,只怕是汉代的东西了…… 胡掌柜自是看出了玉如意的忐忑,于是又端起了茶碗,说道:“怎么?小丫头不敢看了?你还是看看罢,免得别人说我老东西乱报价格,欺负后辈。” 玉如意只得朝柜台走了几步,将身子抵在柜台上,把盒子放在柜台上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掀开盒盖。 里面只有几片褐红色的碎片,碎片呈半透明状…… 玉如意心里咯噔了一下,拾起一片在鼻尖轻嗅了一下,微带腥气,却味道清香。 玉如意眉头越发紧皱了,于是将这些个碎片轻轻取出,将这些个碎片一片一片整理好,好似拼图搭积木一般,尽量将这东西还原。 在她细细的摆弄下,那物件渐渐显露出它原本的样貌来。原来是个酒具……左右有耳,无足浅腹,外形椭圆,器型常见,一字形容曰“觞”,侧看平扁,恰似羽毛,若要说其名字的话,两字结合,是为“羽觞”。杯身浮雕谷纹,又有饕餮兽面纹,应是魏晋之物。 这羽觞在魏晋战国,是专供曲水流觞之用的。风流才子们,寻个风景秀丽的小溪水,或自家修的曲水华庭,聚在一起,用羽觞盛了酒。大家坐在河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再加上吟诗诵文,雅而脱俗,妙趣横生。 “觞”既是羽觞的省略称呼,同时又成了所有酒杯的通称,故而古人把行酒叫“行觞”,称酒政为“觞政”。 这羽觞要在水中漂流,自然不能用沉重的物件,或蚌壳,或漆器,亦有象牙或犀角的,但雕工都是极为上乘的!需在薄薄的一层原料上施工,若不然,东西做出来便会沉底,就算不得是羽觞了。 犀角,即犀牛角,性味酸咸,寒。有清热、凉血、定惊、解毒之功效。魏晋之时便风行犀角杯,只因将酒倒入杯中,不仅可以使酒味更加香浓醇正,更重要的是,美酒经过犀角杯后,便也带上了犀角的药性。而且此物中原却不产,大都为西域传进来,其稀少量不言而喻,就连上层贵族也鲜能见到。 这只犀角羽觞,绞丝细顺,色彩浑厚,光泽饱满,雕工和模样绝对是精品中的精品,加上大唐之人,尤为崇尚魏晋雅士,这种附庸风雅的东西,很是受欢迎…… 第40章欠债还钱 “玉丫头,可看好了?” “嗯……”玉如意点点头,又小心的将那一块块碎片搁进盒中,扣上盒盖,将盒子递还给胡掌柜,说道:“饕餮纹犀角羽觞,魏晋之物吧……” 胡掌柜点点头,笑道:“丫头好眼力,你看我这价格可趁坑你?” 玉如意摇摇头道:“没有。”还在心底暗暗腹诽,这价格,岂止没有坑人,还是大便宜了。恐怕是那胡掌柜见娘亲着实没什么钱,才开得如此低廉的价格。若是好物,只怕能值上六七百两…… “如……如意……”金氏眼里噙着泪花,扯了扯玉如意的衣角,如孩童犯错了一般,愧疚又怯懦的看着玉如意问道:“真,真个要值五百两?” “……”玉如意看了一眼母亲,原本的埋怨却无从说起,只能无力的点点头。 “呜呜……哇……”金氏听言,又大哭了起来。她哪里想到,不过是想帮吉祥看个出嫁的喜碗,怎么会碰倒人家的犀角杯了?她怎会知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人家会摆在柜台上?自然,金氏是不知道的,她以为福禄阁不过是个卖小摆设的店铺而已……却没想到这福禄阁,莫说在洛阳城,就算是在半个大唐都是晓有盛名的!虽然门店看起来并不起眼,但人家是老字号了,能上福禄阁货架上的东西,都是百两起步的! 这下子,金氏算是知道什么叫卖了人也赔不起的感觉了……只是,自打娘胎里出来,她哪曾遇到这样的情况?! 玉如意转身用目光在人群里搜索出玉吉祥,唤道:“吉祥,平安,你们先把阿娘扶回去休息。” “如意啊……呜呜……这可怎么办啊……真是要了我的命了!”金氏嚎啕不已,哪里还有半分闺秀出身的模样。玉如意看在眼里,越发觉得心疼。 “行了行了,二娘,这里有我呢,你先回去吧。”玉如意揉揉额角,此刻真是疼得厉害。 “呜呜……呜呜……” 金氏的哭声越来越远,看着她和吉祥平安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后,玉如意这才转过身看向胡掌柜,微微笑道:“胡掌柜,小女子性子爽直,这钱现在着实没有,只希望胡掌柜能给宽限个时日,如意攒够钱后,定如数奉还。” 胡掌柜没有说话,只静静的把玩着手里的茶碗,茶盖轻一下重一下的磕出清脆的声响。 玉如意有些着急,却也不好去找他说话,一来自己是欠账的人,理亏在先;二来东西数额不小,换作谁都要仔细的考虑周全,毕竟她玉家不比当年,没有坚实的家产事业做后盾。换作常人的想法,她们为了躲这五百两银子,连夜逃出洛阳也是可能的。 一旁的李修竹看了许久,心中烦躁不安。 五百两银子虽然不是小数目,但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这样大的数目突然拿出来,如意会接受么?就算如意接受了,以后还会以平常平和的心对他么?他很清楚,如意是个喜欢金钱的女子,他实在没有把握,如果如意知道他的身份后,到底是会喜欢他,还是喜欢他的身份…… 当然,更重要的是,现在父亲正在筹谋大事,若他贸然暴露自己的身份,会不会对大事有误?若这洛阳有那个人的人,那父亲的大计岂不是毁在自己的手中了?! 就在李修竹作天人之争的时候,胡掌柜却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碗。茶碗落在杨木桌子上,发出“喀拉”一声脆响…… “玉丫头是爽直之人,我老头子亦讨厌那套虚假之事。”胡掌柜摸了摸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子,笑道:“敢问玉丫头,可曾许配人家?” 玉如意听言,愣了一愣,随即眉头皱了起来,这臭老头该不会想要老牛啃嫩草吧? 见玉如意沉默不语,胡掌柜好似会读心一般呵呵笑了起来,朗声说道:“小丫头,你胡乱想些什么呐!我老头子还不至于猥琐至此。” 听胡掌柜这样一说,玉如意心头安然了几分,于是答道:“虽已及笄,但未许配人家。” “嗯——”胡掌柜摸着胡子,眯眼笑着说:“吾家有小儿,只可惜对这古玩一行知之为少。可怜我老头子只有这个独子,他又无甚兴趣,只怕是后继无人了。”胡老头说道这里,眼神也有几分黯淡。是啊,福禄阁现在可谓是洛阳城古玩第一店,家中不知藏匿了多少宝物。而作为一个成功人士,往往最大的希望就是后代能继承自己的事业,将这古玩一行世世代代的传下去。 “小丫头,一直都听闻你鉴宝能力非凡,老头子我今日一见也格外喜欢。我那小儿年底参军即回,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时日……”胡掌柜笑眯眯的看着玉如意,眉眼间满是慈爱之意。 “……”玉如意刚刚放松的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只觉得心里憋闷得慌,胡掌柜那一副看儿媳妇的表情让她好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若是平日,胡掌柜以长辈的身份提出这事儿,她可能还会考虑一下,毕竟胡家家底殷实,而且有一层长辈的关系,也算是门当户对。可是,今天却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出来,其中的意味如何,玉如意并不难辨别出来。 胡掌柜不愧是个老狐狸,原本好好的儿女姻亲在他这里,却也变成了一桩生意。若玉如意今日应了他,就算改日嫁入胡家,也一定不会有什么定位,就算是个长子正房又能如何?且不说亲戚,只怕下人眼中的她,也成了一个用犀角杯换来的玩意儿! 老狐狸倒是想得周全,她本没有靠山,若她真到了他们家,只怕不仅仅是成为一个媳妇儿这么简单,还会沦为他们胡家白出力白干活的苦工! 胡掌柜那看似弥勒佛一般和善的面容,在玉如意眼里,却俨然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 第41章私定终身 “胡掌柜……”一旁安静了许久的李修竹终于按捺不住站了出来,对胡掌柜深鞠一躬说道:“只怕老掌柜要失望了,如意与我虽然未有婚约,但郎有情妾有意,早已私定了终身……” 玉如意听言,猛的一回头双眸瞪圆了看着他,脸上好似火烧一般,只觉得心也突突的跳了起来,刚才那压抑的难受一扫而光,只剩下满腔的惊吓、紧张、羞怯、还有一丝的……开心。 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还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为自己出头,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奇妙…… “嗯?”胡掌柜一听此言,淡然的笑容瞬间消失,脸黑下来,眸子竟全是阴狠,他冷冷的看了眼李修竹,又看了看玉如意,问道:“玉丫头,是么?” 玉如意还在沉浸在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惊吓中,竟然没回过神来。 “玉丫头!”胡掌柜见她痴痴的望着李修竹,心中已经了然几分,怒火莫名的燃起来,轻轻的端起茶碗,再重重的一放! “咔嚓!”一声,茶碗落在杨木桌上,碧绿的茶水溢出来。 玉如意猛然回神,看向胡掌柜,顿时心中一乐,老狐狸生气的模样还真好笑!当然,她不能笑出来,只能顺势对胡掌柜福了福身子,道:“胡掌柜……嗯,胡伯伯……您是古玩圈里的老长辈了,奴家叫您一声胡伯伯也不过吧?”说罢,玉如意灿烂一笑,含情脉脉的看了李修竹一眼,说道:“如意有幸借姻缘线喜婆婆的光,识得七郎……”话却不说完,只将手中的帕子一扭,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胡掌柜,又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李修竹,小女儿那副娇羞的表情让人立即浮想联翩…… 原本沉着的李修竹被她这左一眼右一眼的秋波外加一声酥软的“七郎”弄得心猿意马,脸上也露出一抹羞色。 胡掌柜又深深的看了眼李修竹,沉默不语。虽然他福禄阁也是祖传的百年老店了,只是却一直不兴旺,直到他成年接手后,福禄阁这才越来越兴旺的。 可是,其中缘由,胡掌柜最为清楚!最大的依靠不是鉴宝识货,而是依靠他那双识人的火眼金睛。可古玩这行,没有点真材实料怎么可以,早晚会栽跟斗的!尤其是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找了那么多高人来教,却是不愿意学的!这以后,福禄阁便没个传香火的了!所以他才将主意打在了玉如意身上,毕竟当年的藏玉轩,名扬四海,靠的都是真才实学! 可谁料到,这两人,竟然在他面前演上这么一出戏来!胡掌柜顿时有些气结!只将眸子盯在李修竹身上,仔仔细细的打量起他来。 眼前这个少年郎,虽然穿着简单,但眉宇间的傲气,冷静处事的态度,不愠不火的谈吐,都无不为他打上非凡的烙印。而且以他老头子这么多年的识人的经验来看,这小子没有商人的铜臭味,身上隐隐透着一股子贵气。这贵气,绝对不是寻常人家能见到的……只怕,自己不能轻易得罪的人。 胡掌柜想到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过桌旁的一块白帕子,将手上沾的茶水拭了拭,脸上竟然又带上了和善的笑容,说道:“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老头子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只是看玉丫头到了适婚年龄,与我那傻小子又极为般配,所以才会有这么一说。”顿了顿,又呵呵笑道:“小丫头,莫怪莫怪哦,老头子我老糊涂了!一早就应该看出来这小子对你有情谊,不然怎么会一直等在这里不走呢,哈哈哈!” 这老狐狸!翻脸比翻书还快!玉如意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但嘴上仍笑着说:“这羞人的事儿,如意又怎会怪胡伯伯呢?” “不怪就好,不怪就好。” 胡掌柜看了眼李修竹,说道:“小子,既然如此,我便要和如意丫头好好商量下杯子赔偿的问题,你且先出去。” 李修竹皱着眉,警惕的看着胡掌柜不说话。 “你这小子,怎么还不放心我么?既然如意说了你们两个有情谊,我自然是不会为难她!”胡掌柜不满的说道。 玉如意看了看胡掌柜,见他眼底并无恶意,于是便冲李修竹微微一点头说道:“七郎,你且在门外等候,我稍稍便来。” 李修竹点点头,又对胡掌柜道了声谢,这才转身离去。 看着李修竹转身出去的背影,玉如意心中五味陈杂。刚才他突如其来的“义举”显然是为了给自己解围,可她心里仍忍不住泛起一丝暖意。 但那感觉,并不甜蜜……甚至惊讶大于开心,这究竟是怎么了?一时间,她甚至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李修竹,为何那句“私定终身”在脑海里回响的时候,竟然会有一丝的怅然…… “玉丫头,别看了,那小子也不会走远,想必就在不远处等你呢!”胡掌柜阴阳怪气的说道。 玉如意急忙回头冲他笑了笑,说道:“胡伯伯,还是那句话,我玉如意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也不会做那耍赖不认账的事儿,您多少宽限几天,我一定尽快将银子还上。” 胡掌柜摸了摸下巴上那稀疏的胡子,眯着眼笑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毕竟你们玉家现在一贫如洗……”。 “胡伯伯,现在家里真是困难,不过……您也知道,我爹爹虽然去得早,生前却是将我家妹子许给褚家四郎的,这银钱断然不会少你的,只是现在手头紧……还望您多少宽限些时日。”玉如意竟然将褚家靠山这张牌打出,事已至此,不能再藏什么底牌不底牌的了。 胡掌柜只和善的笑着,没说话。 玉如意盯着他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不由得有些烦躁。 第42章传宗之宝 “玉丫头,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胡掌柜又顿了顿,方才接着说道:“我也不是个不讲情面的人,对了,提到你爹爹,我倒是想起了一样东西……” “东西?” 胡掌柜点点头,接着说:“其实,我与你父亲还有一段同门情谊。” “同门?”玉如意愣了下,没听父亲说过有拜过什么师傅啊?莫非,老狐狸在诈她?于是,她笑道:“既然有这样的渊源,胡掌柜更应该给我们宽限几日了不是?” 胡掌柜笑笑,却不接话,只继续说道:“虽然我与你父亲二人一同拜入师父门下,但可惜没有你父亲灵慧,这鉴宝掌眼的功夫也不如珍廷兄扎实。师门中弟子甚少,师父也须有人继承衣钵,自然就选择了你父亲,还将门派的传宗之宝一并交给了他。可谁能料到玉家竟然会横生祸端,招来如此变故……唉……”说道这里,胡掌柜深深的叹了口气,仿佛在缅怀逝者。 玉如意没有说话,但她心头笼起不祥的预感。 “你父亲与可曾收过弟子?”胡掌柜问道。 “父亲也曾收过两个弟子,不过都还未出师……父亲便……” “哦……”胡掌柜点点头,又问道:“你家几个兄弟姐妹啊?” 这老狐狸,查户口么?玉如意皱了皱眉,但还是恭敬的答道:“如意是长姊,下有二弟和小妹。”说完后又愣了愣,老狐狸不是明知故问么?刚才平安和吉祥扶着二娘回去,他不是也看见了么? “哦——”胡掌柜又拖长了音调哦了一声,端起那洒一半的茶碗来,啜了一口茶,接着问道:“我看那妇人同你样貌并不甚像,你唤她二娘?” “是,如意自幼丧母,二娘是父亲的续弦。” “比起你娘来,真是差太远了。” 玉如意浅笑一下,这老狐狸在挑拨离间么? “我看你弟妹尚且年幼,应该不懂古玩吧?”胡掌柜若有所思的问道,若是同行人,一进这店,目光自然会在那几件老东西上多逗留几分,刚才那两人进屋的时候只随意的看了一眼,丝毫没有兴趣,可见,并不是行家,就连入门的生手都不算。 而这丫头,刚才进门先看人,后看屋,目光在货架上略为打量,便多看了几眼那几个价值高的老物件,看样子深得玉珍廷的真传啊。 玉如意点点头说道:“弟妹年幼,爹爹去得早,还未来得及传授技艺。只如意年长些许,幸而学了点皮毛。” 皮毛?胡掌柜不屑的笑了笑,就凭她刚才看宝时候的动作,以及鉴宝的速度,便知道绝对不止什么皮毛。这丫头,小小年纪便如此奸猾……殊不知,刚才的玉如意在他眼中还只是机敏聪慧,当不成儿媳妇了,就变成了奸猾。 玉如意被老头子绕得有些不耐烦了,于是朗声问道:“胡伯伯,您看,咱们尽快定下个还钱的日子行么?这天也黑了,一会儿该宵禁了。” 胡掌柜冷冷一笑,说道:“嗯,是不早了。玉丫头啊……你爹走得早,我也不忍我们这门就这样断送了,你爹手里应有我门的传宗之宝,他可趁交付给你?” 玉如意一头雾水,茫然的问道:“传宗之宝?什么传宗之宝?” 胡掌柜愣了下,看了她半晌,确定这丫头并不是装糊涂后,才疑惑的说道:“难道,你爹爹没有给你?” “如意不明白……” “嗯……”胡掌柜顿了顿,说道:“其实那东西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用,我们这门派早已没落,一个所谓的传宗之宝也不过是个虚名而已。只是我老头子年纪大了,总会怀念师父师弟,你若见了那东西,便找来予我吧,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哦。”玉如意点点头,道:“什么样子的?” “这个……”胡掌柜淡然一笑道:“其实我未曾见过,只听说是个玉石佩饰。” 胡掌柜话音刚落,玉如意心头咯噔一下,难不成是自己右手上戴的戒指?!这样一来,她更加确定了自己最近会产生特殊感觉的缘由了,肯定与这戒指有关。 不过,一个成熟的鉴宝人,不论宝物是怎样的本质,都不能显露于脸。自小,玉如意就在父亲的严苛训练下,炼就了处变不惊的本事。 于是,她只略带懵懂的淡淡应道:“如意知道了,若有发现,一定给伯伯送来。不过……胡伯伯也知道,玉家当初是被抄家的,别说是玉饰玉器之类的东西,就连几个铜板也没留下给我们。” 胡掌柜听言,也点点头,这东西只怕也落在别人手里了。只是,那未知的谜团到底是什么,师父当年也是因未能解开谜团而抱憾离去,玉珍廷呢?他到底解出来没有?真不知那东西到底有何秘密。 想起来,若不是当初师妹爱上的是珍廷,师父的绝技又怎么会都传授给了他一人?!要不是他学到了那么多绝学,又凭什么在长安古玩界叱咤风云? 不过……师父啊师父,你千算万算没算到师妹会红颜薄命吧,也没算到在你升仙之后,玉家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吧?想你那一手雕工,是怎样的卓绝,只可惜,无后人了…… 玉如意见他出神,心里有些不耐烦,皱了皱眉,轻咳了一声。 胡掌柜猛的一回神,随即喃喃说道:“其实,我也只是问问看,若真找不到了,也只能作罢。”又看了看桌上的锦盒,摆了摆手对玉如意道:“这东西你拿走吧,五百两银子,你下月初一以前还我……” 下月初一?!玉如意皱了下眉头,也就是半个月,半月便要凑这么大一笔银子……不过,她看了一眼老狐狸,却见对方一脸的这是底线了的表情,只得故作欣喜的应道:“如意一定不会逾期!”说罢福了福身子,道:“胡伯伯,如意这就先告辞了,明儿个还得早起筹备银子。” 胡掌柜却笑了笑说道:“不过丫头,若你下月初一还未还上银子的话……便要在我福禄阁做掌眼师父,一月月钱给你算高一些……嗯,就算二十两银子吧。以工抵账,可好?” 玉如意咬咬牙,这老狐狸,果然是算盘打得精!二十两银子是很高的月钱,但对于她平日里帮忙走穴的收入来说,却少了很多,而且五百两银子,光这笔钱就要还两年多!看起来很有人情很合理的条件,却处处将她往绝境逼! 但此时,她也深知与这老狐狸讨价还价是不可能的,只能咬牙切齿的答道:“好吧,如意一定竭力准时还钱!”随即,又朝胡掌柜福了福身子,快步走了出去。 在她转身的时候,抬起右手无意识的将鬓角的碎发别进耳后,却不慎将食指上的戒指显露了出来。 不过,胡掌柜只是将目光略略停留了一下,那东西五颜六色的,看样子也不是什么玉石配饰,应该不是祖传之宝。心下如此思虑,自然也就不再多想了。 第43章羊脂玉佛(一) 清早,阳光甚好,只是玉如意却没这个心思晒太阳,现在正在自家院子中费力的从井里将水桶拎起来,又费劲的将水倒入厨房里的大锅中。脑海中只有三个字——五百两!愁云满面。 虽然现在心里愁,急着挣钱,但还是得先赴约,得做个信誉之人。之前和陆馨儿约定了下午去鉴佛像的,所以早上一定要按着规矩来,沐浴焚香。 平日里只消花上一钱银子便可在汤池里泡上一泡,可现在是非常时刻,哪里还能奢侈的去汤池里泡澡呢?只能自己烧水将就着在浴桶里洗一洗了。 贫苦人家女娃不比富贵大宅的小姐,洗澡有人侍候着烧水擦背,爱干净一些的,也通常是自己烧水擦擦身子,天气热一些的话,约上几个姐妹寻个僻静干净的泉水,也怡然自得;当然,条件好一些的,也可以拿了钱到温泉汤池里泡上一泡,还是那种好似下饺子一般的贫民池。像传说中的华清池什么的,那只能纯粹臆想,不是达官贵人,是洗不起的。 玉如意趁着水还未凉,急忙解了衣衫蹲进浴桶里,一边冲门外嚷了一声:“平安,守好了啊!” “知道了!” 听见玉平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心里也安然许多,缓缓的坐下身子擦洗起来。脑海里不由得回响着昨天李修竹的话来…… 昨天离开福禄阁后,李修竹果然在门外等着她,一路护送她回家。只是她脑子里思绪太乱太多,繁杂不堪,一路上总是心不在焉的,一会儿踢到石头,一会踩到裙角!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她也不好意思逗留,赶紧给李修竹道谢要走。 却不料李修竹竟伸手捉住她的胳膊,说道:“如意,今天为了解围在下有些唐突了。但那些话,却句句是在下所思所想所盼望的……” 玉如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头小鹿乱撞,尴尬万分,只得低着头不去看他。 谁知,李修竹竟将她这模样当作了女儿家的娇羞,欣喜不已,扔下一句,“如意,我喜欢你叫我七郎,以后就这么叫吧。”然后,竟然就走了…… 留下玉如意一人望天无语,独自怅然。 “唉……”玉如意无力的摇摇头,家里已经够乱的了,现在好像自己心里脑里也很乱啊……随即用毛巾撩起水擦脖子,却扫到了食指上的五色戒指。 玉如意想起昨天胡掌柜说的话,将右手抬起来靠近鼻尖仔细的看了看,“传宗之宝?”她真不敢相信,这东西竟然是传宗之宝!这戒指款式很简单,只是一个普通的指环而已,没有任何的花纹,应该是男子佩戴的饰品。可是,戴在她雪白纤细的柔荑上,竟然也很合适,仿佛就是为她量身订做的一般。 而戒指上的五种颜色似乎比以前更鲜艳了?光泽也更加温润了。这个戒指,莫非就是胡掌柜要她找的传宗之宝?!那老狐狸定然是没想到这东西就戴在她手上吧? 借着洗澡的功夫,玉如意朝戒指缝隙处洒了点皂角粉,试着旋了旋,似乎戒指有些松动了!于是,她又尝试着拔了拔,可那明明看起来已经松活的戒指,竟然取不下来!玉如意又加大了一些力度,可却只是将自己的手指拔得生疼。 无奈的,玉如意放弃了。 玉如意有些奇怪的看着手上的戒指,回想起来,这些日子里,自己每次看玉器的时候眼睛都会比较舒服,尤其是那种年代久远的老玉,而且,每次都能隐隐看到雾气。 不对,那不是雾气……玉如意的脑海里猛然浮现出两个字——玉灵。 是的,玉灵。 小的时候,爹爹告诉过她,玉是天地孕育,有天地之精华,生而带灵,年代越久的玉器,灵气越大。故而会有玉养人、甚至有玉挑人之说,只是这灵气,凡人却是看不到的。他的祖师爷就曾经开过一次天眼,能看得见玉灵。 难道……自己开了天眼,能看到玉灵?! 玉如意的心狂跳起来,一时间欢喜,紧张,惊讶,一股脑涌了过来,让她不知所措。 有道是“神仙难断寸玉”,可她竟然开了天眼能看到玉灵!这是真是天大的恩赐! 一个医生,最大的追求莫过于一辈子不治死一个人;而一个鉴宝人,最大的追求莫过于不断错一件东西! 虽然之前她看走眼的次数不多,但如果右手真有这个本事,她便可以更加精准。一个鉴宝人一旦越来越精准了,那掌眼费自然水涨船高!若再能盘下一个店铺来,一旦店里出售的东西很少赝品仿品的话,名声自然就大了,生意自然就会越来越好,钱也会越来越多! 而且,最近经过这几天特意的锻炼,玉如意发现那能力竟然也能用在瓷器上了,虽然不像玉器一样可以看到淡淡的玉灵,但已经可以隐隐感觉到温度了!是不是代表,只要她用心锻炼,这本事会越来越厉害,以后就不仅仅是在鉴玉上,还能鉴定书画金器?那就太幸福了!! “哈……哈哈哈!”玉如意想得太美,竟然忍不住大笑起来。 门外守候的玉平安正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屋里传出一阵诡异的狂笑,顿时将他吓得手一抖,书都掉落在地了。仔细一听是玉如意的声音,他这才慌忙问道:“姐,你咋儿了?” 听到弟弟的声音,玉如意这才慌忙敛了性子,收了笑容,揉了揉笑得有些抽筋的脸,以一种很平静的声音道:“没事。” 玉平安眼角抽搐了一下,没事?没事你笑得跟疯了似的……当然,他是不敢将这话说出来的,只能蹲下身子捡起书本,继续看了起来。 第44章羊脂玉佛(二) 玉如意深呼吸几下,将自己的白日梦挥去,真是的,想那么远做什么!当前最紧要的事情是尽快凑够五百两银子,打发了那老狐狸!玉如意想到这里,心里便有些烦躁,急忙加快了洗澡的速度。 梳洗好的玉如意,也不多耽误,急急忙忙的便朝陆府奔去。 到了陆馨儿的闺房,玉如意也不急着看东西,先燃上三炷清香,又拿泡着香花的水净了手后,将那佛像请到香前,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后,才将佛像捧到手中细细打量。 这是一尊白玉佛雕像,玉质洁白微泛淡青,应是回鹘产物。佛像斜身跌坐,左手提衣角,右手作无畏印,慈眉善目,微笑晏晏。宽衣长袍,胸膛暴露,双-乳肥大,应是弥勒佛。 玉如意又将这尊弥勒佛翻过身看,见他身下有一块一寸长的凸起,好似一足,应该是插在某物上的。汉代佛像多伴随着骑兽莲台等,这佛像雕工造像来看,应是汉代,加上这凸起的一足,更确定是汉代之物了。只不过,年代久远,保管不当,将下面的底座丢失了,也不知道到底是神兽还是莲台,只能任人想象,反而为这佛像多添了几分趣味。 只是……玉如意皱了皱眉,这佛像身上干净无沁,又好像是保管得极为得当,怎么会丢了座台呢? 陆馨儿也不着急,静静的为她将茶水添上,只等她看好了给个答复。 玉如意又仔细的看了看,玉质上乘,雕工精细,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汉代的东西…… 一旁斟茶倒水的陆馨儿见玉如意将那佛像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却一直不解答,终究忍不住问道:“如意妹妹,怎么样?赝品?”她心里有些打鼓,这东西着实花了不少钱。 玉如意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东西盘色不错,也比较老,上面的沁色也不错。雕刻风格看起来是大汉朝时期,只是,砣痕却很新……” “如果保存得很好,密封好了,很少触碰的话,那砣痕自然就会很新了吧?”陆馨儿也凑过去看了看。 “话是这么说不错……”玉如意又将佛像翻了翻身,接着说道:“只是,如果是保存密封完好,不常常在手上把玩的话,又怎么可能有如此好的盘色?” 陆馨儿听言,也沉默了,她虽然在古玩圈里也摸了不少日子,只是对玉器却一直不太吃得透。一是把玩玉器的通常是贵族人士,能到她手中的精品不多。二是玉器是每家古玩好镇店的本事,大多不会外传,也只有玉如意和她关系这么好的人,才会稍稍解释一下。 陆馨儿知道,这玉有颜色,一看沁色,二看盘色,是用来判断玉器年份最好也最准确的东西。“沁色”顾名思义,是指玉器在环境中长期与水、土壤以及其他质相接触,自然产生的水或矿物质侵蚀玉体,使玉器部分或整体的颜色发生变化的现象。 而盘色,是玉器在手中盘磨所产生的颜色变化,一些玉器制成后,没有经过土中埋藏,在传世过程中长期经人盘摸,色泽会产生变化,也就是常说的“熟”,“熟玉”。 玉如意手中这尊佛像,头顶有一块斑块水沁,而这种沁色通常需要四百年以上,算起来也和汉朝的年代相符……而且像这样的沁色,在雕刻的时候通常都会根据其形状而改变雕刻题材或者样式,不太可能会直接出现在佛像的头顶,这样一判断就是斑块是佛像雕刻好后才沁上的。 这样自相矛盾的东西,在玉如意看来,应该是赝品,可是除了这一点,其他地方又全都没有问题…… 玉如意思来想去,也只能先动用异术了……她将注意力又放回眼前的佛像,将它捧起,看似对着窗外的光看透度,实际上却动用了异能。 右手中没有等到那种暖热的感觉,却盼来了一股清凉,仿佛在这夏日含到了一口白雪,让人毛孔都似乎敞开来了。只是,这种感觉,有点太过于刺激了,远远没有翠玉来的舒爽。仿佛,带着一种矫揉造作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还是和之前摸到翠玉和东陵玉的感觉相似……这熟悉的感觉告诉玉如意,这东西,是新的! 而佛像上缓缓泛起乳白色的玉灵,似袅袅熏烟包裹着它,这玉灵,明显年代不够,很淡很淡,年份应该不超过二十年…… 玉灵钻入手指后,玉如意闭上眼睛,养了养眼,这感觉才是看玉器的感觉,就算玉灵很淡,但依然给她的双眼带来滋润舒服的感觉。 “嗯……”玉如意舒了口气,正要张口告诉陆馨儿,可随即发现自己左手摸到佛像头顶斑块的时候,竟然感觉不同!好像那斑块上的玉面不像看起来那么细致滑腻,反而像砂纸一般。 “咦?”玉如意愣了下,又摸了摸,果然,还是那种粗糙的感觉,而且摸起来有些割手一样,很不舒服。她又将佛像换到了左手拿着,右手摸了上去,竟然没有了那种感觉!完全就是温润滑腻的玉质! 玉如意很是疑惑,她自然而然的想到,是不是自己动用异术的关系?随即,她将注意力分散,看向窗外摇曳的牡丹花,随后又看向佛像,左手摸上它头顶的斑块,竟然没有刚才的感觉……果然如此!的确是异术在帮助自己,难不成,她的异术有了变化,不仅仅能感觉到温度,还能感觉到质地了?她猛然间想起,之前在悦古轩摸到那红玉貔貅时候的触感,竟然好似穿过了油蜡,直接摸在玉石上一般…… 第45章羊脂玉佛(三) 沉默半晌,玉如意问道:“馨儿姐,你这里是否有打磨石料的砂纸?” “砂纸?”陆馨儿有些讶异,“前几日修葺花园的时候好像还剩余了一些……不过,你要砂纸做什么?” “这个……暂时保密。”玉如意嫣然一笑道。 陆馨儿被她弄得一头雾水,但看她认真的模样,却也不多想了,只得唤了春夏丫头进来:“你去杂院工匠那里要一张砂纸来。” “是。”春夏乖巧的应道。 “对了……”玉如意拦她道:“顺便取一碟陈醋来,要颜色很深的那种哦。” 春夏迷茫的看了看她,这玉姑娘是要吃饺子么?要醋做什么?不过她也没多问,只乖乖的应声退了出去。 春夏动作很麻利,不一会儿便取了砂纸和醋来。 “馨儿姐姐,这砂纸一砂便我便能断定出此物的新旧来,不过,砂过了的玉皮就没有现在这么光滑润泽了哦。”玉如意一手执佛像,一手举着砂布道。 “你要砂掉那有沁色的玉皮?”陆馨儿当即便明白了玉如意的心思。 “嗯。”玉如意点点头道:“可以么?” 陆馨儿皱紧了眉头,盯着那佛像,心中纠结半晌,才道:“好吧,只要能断出个真假,大不了我再请人将那块打磨光滑便是。” “那我可就动手了哦!” “好。” 玉如意得令,便用砂布轻轻摩擦带沁色的部位,随着光滑玉面的褪去,沁色也越发透现出来。 玉如意撩起手绢沾了沾旁边碟子里的醋,放在磨掉玉皮的部位,那醋色,竟然缓缓沁入了玉中。 “嗯……果然……”玉如意缓缓吐出一口气,道:“这东西……不是羊脂玉。” 说完自己的判断,玉如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刚才那种感觉很不爽,这玉是人造出来的,虽然是新物,但毕竟不是天然而成的玉石,给人的感觉自然就大打折扣了。这样看来,这右手不仅仅有判断是否古物的本领,还有着能鉴别玉石真假的本领?!玉如意很惊喜自己的发现。 “什么?”陆馨儿有些不可置信的道:“你说这佛像的料不是羊脂玉?!” 玉如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若我没看错的话,这应是常见的蜡黄玉。作伪之人将这玉石油煎烹炸后,使得玉质疏松,再用特制的药水浸煮,使得原本的玉色褪去,就变成了这样好似羊脂玉一般的玉色。而这佛像上面的沁色,应该是因为原本的玉色没有完全褪去形成的。造假之人找雕工不错的玉匠雕刻,再用配好的药水涂擦形成盘色包浆,便能以高于蜡黄玉百倍的价格销售。” “如意……”陆馨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玉如意,问道:“你确定没看错?” 看着她期冀的目光,玉如意似乎有些不忍心说出实话来,但鉴宝之人自然要有鉴宝之人的道德,不能随意隐瞒物件的真实情况的。于是,她缓缓的点点头,叹气道:“玉家曾经也收到过这样洗黄为脂、洗青为白的物件,爹爹为了研究破解之法,也多次尝试过洗玉。可是,却无法造得如此浑然天成。这玉质,这色泽,就算是老行家,也很容易上当。当初爹爹和祖父研究了许久,才找出这样一个辨别方法来……” 她想了想,接着说道:“不过,这雕工倒是极好的……而且,仿得极真……姐姐自然是有路子将它销出去的……多少,挽回一些损失也好。” 陆馨儿只觉得身子有些发软,靠在椅子背上,半晌才张口吐言道:“这东西,父亲花了不少银子从河南道买来的……就算是找路子销出去,也只能找贩假的商贩,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的……若卖给熟悉的人,万一别人看出来了,不是将陆家的颜面都丢光了么?” 玉如意看了她半晌,终究是无奈的将佛像放好,说道:“姐姐倒不必如此担忧,古玩这行嘛……不是你坑我便是我坑你。这玉沁和盘色有误,所以我才看了出来,若将玉沁再处理一下,也就不容易让人生疑了。” 陆馨儿愣了下,随即心领神会的笑道:“妹妹提点得是。这东西,只能过熟人的手……只怕,又要麻烦妹妹了。想必,妹妹也有解决的方法吧?” 玉如意嗫嚅道:“爹爹倒是教过一些处理玉器表色的法子……只是……爹爹不许……” 陆馨儿立即打断道:“那就麻烦如意妹妹了……”随即走到床头的柜子边,拉开抽屉取了几锭银子过来,递给玉如意说道:“这里是五十两银子,若妹妹帮了这个大忙,姐姐自然还有后礼。” 闪亮亮的银子摆在了面前,又是在玉如意最缺钱的时候,这感觉,就像是在色中饿鬼面前摆了个裸女,怎么能让她不动心?!玉如意只在心里略为挣扎了几下,就讪讪的笑着收下了银子:“若不是姐姐……若是旁的人……我,我才不会……” “我懂我懂!”陆馨儿了然的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去了!”玉如意拍了拍鼓起来的钱囊,站起身来。 “好的,那就有劳妹妹了!”陆馨儿一路将她送到陆府门口。 此时,斜阳西下,金色的余晖落铺洒在洛阳城中,将本就繁华的城市照耀得越发金碧辉煌。 玉如意心情大好,走起路来也脚下生风,不一会儿便走到了主街,只见一行声势浩大的队伍缓缓行来。她连忙避让到一旁,一抬头,却遥遥看见褚至情骑了一匹白马跟随在那巨大的金色轿子旁…… 玉如意皱了皱眉,那金色的轿子在夕阳的映照下,格外的显眼,但玉如意却觉得很是刺目。这轿子她认得,前日在闻香楼时见过,但当时她不知道这轿子里是何高人。但,仅第二天,她便知道此人是谁了——大唐文安公主。 这位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凤驾洛阳城赏牡丹,每日邀请了洛阳城各家风流才子齐聚一块,或吟诗作对,或赏花赏月,好不快活。当然,这一行为在大唐,尤其是在武周之后的大唐来说,并不算什么出格的事儿。大唐的公主且莫说改嫁、甚至休夫再嫁、三嫁四嫁五六七八嫁都是大有人在的。 所以,公主婚前多多见识见识,挑选挑选也是无可厚非的。不过……众人八卦的重心在于,不论公主出席任何场所,洛阳首富褚家的三公子褚至情总是鞍前马后的跟随着,这司马昭之心啊,人皆有知了。 桃色的新闻,往往比战报还要传得快。 玉如意远远的看着褚至情昂首挺胸的招摇过市,不由得心生鄙夷,这男子,倒天生是个吃软饭的货! “咦?”玉如意不由得疑惑一声,这队伍行进的方向,似乎是……陆府? 第46章赐福牡丹(一) 夕阳微暮下,陆馨儿正在园中打理她心爱的牡丹花。虽然之前佛像的事情弄得她有些心情烦闷,但一看到这些盛开怒放的花儿,所有的不快便一扫而光了。 “小姐,小姐!”春夏慌慌张张的跑来,“刚才有位公公来拍门,说是文安公主要来赏牡丹,让我们赶紧准备准备!” “公主?”陆馨儿心头一惊,手一抖不小心将一直含苞的花骨朵剪了下来,顿时心疼不已。现在爹爹不在府里,能做主的人也只有她了…… 陆馨儿将花剪放下,便领着春夏快步朝前门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上月湖州买的绸子里可有艳红色的?” “好像有。”春夏想了想答道。 “你去嘱咐秋冬来将绸子从正门铺到客房。” “是。” “还有,你让陆管家把圣上御赐的龙井茶沏上一壶,要用地窖里封存的雪顶水!另外派人从后门去酥香斋将顶级茶点买一些过来,贵点也无所谓,告诉掌柜的我们晚些去结账。” 说完这话,陆馨儿沉默了一下,又道:“熏香什么的也赶紧备上,我听说文安公主极其爱香,你让他们每隔丈余便点一盏熏炉。动作麻利一些,快!” 春夏应声,正准备去交代,又被陆馨儿一把拉住:“还有,派人偷偷去给父亲传个话,莫要惊动了旁人。” “知道了!小姐!”春夏很快的福了下身子,便急忙冲了出去。 陆家的家底殷实,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在洛阳城也已经五六代了,而且比较难得的是,基本都靠自己家的实力和经营之道,到是鲜少与官府王族来往,这也算是陆家的一个祖训,王侯将相,走得近了固有好处,但若走得太近,谁也免不了会有殃及池鱼的一天…… 陆馨儿是知道褚至情经常伴随在公主身边的,只是,这突然来访,他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或是帮忙拦一拦……这让陆馨儿有些郁闷,太不够意思了这人。 她刚刚带着众人在门口站好,便看见宽敞的巷道里出现了一对人马。 “好大的阵势,可千万别是个难伺候的主。”陆馨儿用丝绢擦了下额间的细汗,翘首望着,神情有些无奈。 队伍在南宫府门口停下,褚至情翻身下马,有些无奈的对陆馨儿讪笑了一下。 陆馨儿愤愤的白了他一眼,随后将头深埋着,伏地叩首,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有道伴君如伴虎,今日凤驾光临也不知是福是祸。 纤纤柔荑从轿帘背后伸出来,褚至情便躬身上前,小心的将公主从轿子中牵引下来。 陆馨儿只是一介布衣,必须行五体投地之礼,整个人几乎完全趴在地上:“民女陆馨儿拜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陆馨儿特领陆府众人请公主降罪。” 文安公主微微一笑道:“陆姑娘客气了,本宫也是突然起意,多有打扰,那里还有怪罪之礼呢?” 陆馨儿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多谢公主赦罪之恩,陆府上下不胜荣幸。” “呵呵,好了好了,陆姑娘,别客气了。”文安公主口中很是亲切的说道,但却没有停下进府的脚步,说完这句话后,便仰首走进了陆府。 飘飘衣袂拂过陆馨儿的脸,带着华贵奢侈的熏香味。陆馨儿一动不动的趴着,眉头却悄悄皱了起来。心中暗自嘀咕,这,是下马威么?没有得到公主的许可,她也不敢擅自起身。 文安公主垂眸扫了那伏在地上的娇躯,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她此次来陆府,一为赏花,二为见人。早就听探子说过,褚至情与这陆家的姑娘交情颇深,此刻再见到真人,心中更是不满。这陆馨儿不论是容貌年龄还是家世背景,都与褚至情是极般配的。 此时,只怕她半截身子都浸泡在醋缸子里了。 约摸行了十步远,褚至情见公主似乎还没有叫陆府众人平身的意思,便急忙诱导道:“公主,今日我们要赏的花儿,可都是陆姑娘亲手培植的呢,若是没有她的讲解,这赏花也赏不出个什么门道来,自然也就少了许多趣味。” “啊……”文安公主一拍脑门,“看本宫这记性!心里光想着去看花儿了,怎么把这事儿给忘记了?”她一脸的愧疚,倒像是真的忘记了一般,“陆府众人快快平身吧。” 得了公主的令,众人这才偷偷呼出一口气,悉悉索索的站起身来。 文安公主和褚至情在前方有说有笑的走着,陆馨儿郁闷的在身后紧跟,心中暗自祈祷她看完牡丹赶紧就离开,千万别多留。 不一会儿便到了陆府的缤纷园,文安公主抬眼看了看那龙飞凤舞的园名,皱了皱眉,问道:“这园子的名字是谁起的?” 陆馨儿抬眼看了看褚至情,见对方点点头,这才向前微微走了一步,说道:“回公主,这名字是民女起的。只因那院子中的花开时,姹紫嫣红、五彩缤纷,故名缤纷园。” 文安公主松开皱紧的眉头,笑了笑,说道:“原来如此啊,我还以为是源自落英缤纷呢!”她说完又一副自嘲的模样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就是嘛,就算是普通的商贾人家,也不会起这么个不吉利的名字吧,更何况陆翰林的府上呢?”说罢她轻蔑的扫了陆馨儿一眼,朝满园的牡丹走去。 陆馨儿站在原地,紧咬着下唇,盯着文安公主的背影,嘴里嘟嘟囔囔说了几句,这才咬牙切齿的跟了上去。 此刻已经快要到四月了,正是牡丹争芳斗艳的时候,一朵朵怒放着,似乎要在春天结束之前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所有的人。傍晚的风清爽的吹来,带上一缕淡雅的幽香,花枝也随风轻轻摇曳,犹若飘逸灵动的仙子。 陆馨儿自然也怕怠慢了公主,亦步亦趋的跟在公主身边,介绍道:“公主请看,这片牡丹花已经栽种了十年有余,是家母手栽种的。您看,同株之上双生两朵,一红一粉,名为二乔。您看红的娇艳动人,粉的妩媚多姿。” “确实美丽。”文安公主点点头,瞟了一眼旁边的褚至情,眼睛微微一转,随即轻轻吟道:“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椅栏杆。”说罢,妩媚的看着褚至情笑道:“三郎,你看,这诗可应景?” 褚至情闻言,将手中扇子缓缓合拢:“李太白的清平乐确实是好词,只是公主不觉得此景此时另一首更合适么?” 文安公主望向褚至情,目光潋滟,说道:“安儿愿闻其详。”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文安公主听言,脸上竟浮现起了红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陆馨儿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拜托,这郎情妾意的事情,能不能背着她再做?尴尬的没法,陆馨儿只能将头扭开,看向一旁的花儿。 褚至情似乎发现了陆馨儿的异样,略带歉疚的朝她笑笑。 第47章赐福牡丹(二) 瞥见褚至情有些走神,公主稍有些不悦,纤手指向眼前的牡丹开口问道:“三郎,你说这牡丹花好看么?” “好看。”。 文安公主有些挑衅的看了陆馨儿一眼,脸上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问道:“不知道我和陆姑娘,是否比得上这牡丹花儿呢?哪位才配得上三郎刚才那句‘云想衣裳花想容’呢?” 陆馨儿一怔,公主啊公主,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弄错对象了吧? “这……”褚至情犹豫了一下,但随即便绽开笑容,慢条斯理的说道:“那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本是比喻杨贵妃娘娘的国色天香,雍容华贵。这样的诗句又怎是平凡女子担得起的,自然只有公主金枝玉叶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句子。” 陆馨儿也连忙福身说道:“公主身份尊贵,民女岂敢与您相提并论,公主金枝玉叶、贵不可言。” 文安公主心满意足的笑道:“三郎又在取笑我。”说罢娇嗔的一扯流纨朝旁边的花圃走去。 “我刚才也是为了保全你,别气啊……”见公主离远了,褚至情这才悄声对陆馨儿说道。 陆馨儿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废话,我知道的!”随后又看了一眼公主,低声问道:“这位贵人怎么会突发奇想来我府上赏牡丹?这内宅有花可不是谁都知道的事儿,是不是你小子透露的风声啊?” 褚至情慌忙摆手道:“不是我,莫冤了好人!” “那真是奇怪了……”陆馨儿缓缓皱起了眉头。 “三郎,你来看这个花儿颜色真特别!”文安公主见二人在身后窃窃私语,心中不悦,却又不好表现,只一伸手将一朵绽放得极美的暗红色牡丹折了下来,扬着花儿朝褚至情挥手。 陆馨儿一瞟见那折断的花儿,顿时心疼不已,悄悄踢了褚至情小腿一下,道:“还不快去陪她!莫让她把我这园子里的花儿都折了!” 褚至情无奈摇摇头,快步走了过去,边走边道:“公主,这花儿长在枝头方能有百日的好看,你将它折了,便美不过三日了,多可惜?” “可惜么?”文安公主转了转手上的花儿,看向陆馨儿道:“陆姑娘,可是心疼了?” 陆馨儿忙走上前答道:“这花儿能有幸被公主所摘,想必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陆姑娘倒是嘴甜。”文安公主娇俏一笑道:“既然如此,本宫便多赐给这些花儿些福气吧!” 一听此言,陆馨儿脸都白了。 “来人!”文安公主唤人上前,随即看向陆馨儿道:“陆姑娘,本宫甚是喜欢你这里的花儿,想带一些回去观赏,可好啊?” “好……”陆馨儿咬着唇,却又不能说不好,心里早是疼得滴血了。 “呵呵,那我就多谢陆姑娘了!”文安公主嫣然一笑,随即将缠绕在花枝上的流纨用力一扯,又带落了几枚花瓣,她转身朝花圃外走去,边走边伸手抚过绽开的花朵。 行至花圃之外,文安公主朝身后的侍卫丫鬟说道:“把刚才本宫抚过的花儿统统给我摘回去!” “是!”众人应声得令,快步走进花圃,或刀砍或手折,不一会儿便将花圃中的花儿摘了七八成。 陆馨儿看着眼前凋零的场景,几乎有些个站不稳了,心里早已将文安公主诅咒了千百遍,可却是不敢也不能说些什么阻止的话。 文安公主一边赏花一边抚摸花朵,所到之处,片花不留…… 摘花倒是其次的,关键是那些下人进入花圃后,也不管不顾的乱踩踏,就算没被挑中的花儿,也被践踏了不少。 眼看着自己最心爱的那片姚黄魏紫即将惨遭荼毒,陆馨儿再也忍不住了,她小跑几步,跪倒在文安公主面前,请求道:“公主,刚才摘下的花儿也不少了,这牡丹开花不容易……奴家求求您,那剩下的几朵,就留着了吧。” 文安公主缓缓的看了陆馨儿一眼,又缓缓的看了那片仅存的花圃一眼,浅笑着道:“陆姑娘到真真是个怜花爱花之人呐……” “家母去的早,这些花儿都是家母在世时亲手种植的。一看到这牡丹花儿,奴家就觉得家母还在身旁……”陆馨儿说着这话,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只希望能借此让文安停下手来。 “哦?”文安公主点点头,道:“倒是难得了你这份孝心了……罢了,那这些花儿,便都留给你做念想吧。”说罢,她接过旁边女婢手里的花篮,将那花篮底朝上口朝下提起来,把篮中的牡丹花尽数倒在了陆馨儿身上。 劈头盖脸的鲜花落下,陆馨儿心中只觉得屈辱不已,却是不敢反抗……面前这个女人,只要一句话,便能取了她的脑袋。 褚至情在一旁刚要张口阻拦,却又被文安公主冷眸一瞪,不好再说。他只怕,此时自己的劝阻,会有反效,若激起了公主的逆反心理,恐怕会更麻烦。 文安公主娇媚一笑道:“陆姑娘可曾听过牡丹花和武周女皇的故事?” 好不好的问这个做什么?陆馨儿虽然疑惑,却也是僵直的点点头。 “听过便好……”说罢,文安公主轻轻附身在她耳旁,道:“那你更应懂得的。” 文安公主纤长的手指轻撩了一些额前的发丝,美丽的眸子里有种骇人的寒意…… 看到陆馨儿脸上的惊愕,文安公主满意的站直身子,转身走到褚至情身边,亲昵的挽着他的胳膊道:“今日有三郎陪着赏花,真是颇为尽兴!现在天色也晚了,我们就别打扰人家陆姑娘了吧?”一个“人家”倒把陆馨儿生生的隔在了两人之外。 褚至情愧疚的看了陆馨儿一眼,终究还是无力的点点头,朝陆馨儿告辞道:“那我们就……告辞了。” 陆馨儿听言,便要起身相送。 文安公主一摆手,道:“今日这般叨扰姑娘,怎好再劳烦相送,就别送了吧。”说罢,便挽着褚至情朝园外走去。 陆馨儿就势朝文安行了个五体投地之礼,“陆馨儿恭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公主步出了园子,她才瘫软的坐在地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刚才,文安公主最后的几句话,仿佛三九天饮冰水,点滴在心。那个故事……就是因为那个故事她才喜欢上了牡丹的。 相传,武则天有一次想游览上苑,便专门宣诏上苑,“明朝游上苑,火急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当时正值寒冬,面对武则天甚为霸道的宣诏,“百花仙子”领命赶紧准备。第二天,武则天游览花园时,看到园内众花竞开,却独有一片花圃中不见花开。细问后得知是牡丹违命,武则天一怒之下便命人点火焚烧花木,并将牡丹从长安贬到洛阳。谁知,这些已烧成焦木的花枝竟开出艳丽的花朵,众花仙佩服不已,便尊牡丹为“百花之首”。“焦骨牡丹”因此得名,也就是今天的“洛阳红”。 这份傲骨,这份不屈,她欣赏…… 只是,傲骨、不屈……总是要伴随着牺牲的,她——陆馨儿……绝对是牺牲不起的…… 第48章幸福突降 三五天过去了,距与胡掌柜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玉如意心里也是火烧火燎的,给陆馨儿配置的药水已经弄好了,眼看着上百两银子一下子就能到手了,可陆贽陆大人却又突然停止办寿宴,并且拒绝收一切寿礼。 玉如意虽然无法得知其中的究竟,但她也多少听说了,这事儿与那位刚来洛阳城的贵客有着抹不开的关系。 不过,幸好最近资王世子李觉来洛阳赏花办斗花会,各家商户官员都在拼命的想办法给李觉世子送礼,而那世子又是个极为好玉之人,一时间倒弄得“洛阳玉贵”。玉如意是极擅长掌玉的,因此也接到了不少帮忙掌玉的生意,虽然没有进大钱,但零零碎碎的小收入也是不少的。这算是在这片灰暗心情中唯一的一抹阳光吧。 路过集市的时候,玉如意顺便买了点蜜饯和糕点,价格不高,但在这非常时刻,却也是一块不小的支出。娘亲爱蜜饯,从小吃到大,好似有瘾一般,一日不吃便觉得嘴巴没味。平安夜里要挑灯看书,饿了也要吃点东西垫垫的。 玉如意拎着两包东西,推开自家小院的门,便听见屋里传来阵阵谈笑声,莫非来客人了?可是……自从玉家没落搬到洛阳城后,几乎就没有什么亲人上门了。 “二娘,我回来了。”玉如意走进小屋,将糕点蜜饯放到桌上。 “你可算回来了,修竹和穆老板来了好久了!”金氏见如意来了,便起身接过玉如意手里的东西,说道:“你先陪他们聊着,我先把这点心蜜饯打开招待贵客。”说罢便拎着东西到小厨房去了。 “修竹大哥。”玉如意扭头看向李修竹,微笑颔首。 “如意。”李修竹起身回应。 玉如意慌忙拦他,将他摁坐住后,这才看向旁边的男子,却不禁微微一怔。男子着一席浅灰色长衫,长发用一支墨玉簪子随意的别住,手中一把羽扇轻摇,唇边一抹浅浅的微笑,让人感觉很是亲近。 “穆……掌柜?”玉如意有些诧异有些疑惑,这人不正是闻香楼的掌柜穆云扬么?他来作甚?而且……李修竹什么时候与他如此交好了?两个人坐在一起的样子,分明是很亲近。 “玉姑娘好记性,穆某见过玉大姑娘。”穆云扬起身朝玉如意轻轻一揖。 玉如意见状也慌忙回了个福身,道:“穆老板有礼了,您快坐快坐。” 待穆云扬稳稳坐下后,玉如意偏头看向李修竹,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人来干嘛?可对方却是个木头,竟然没看到,让玉如意不由得多了一丝小埋怨。 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玉如意给二人添了添茶水,这才看向穆云扬问道:“穆老板您是贵人,人忙事儿多,平日里也难得一见,不知今日来寒舍是为何故?” 穆云扬也不绕弯,直接答道:“实不相瞒,玉姑娘也知道,资王世子幸临洛阳,穆某人虽然只是一介小小商人,但也有幸受世子相邀去参加斗花会。当然,穆某人也不好空手而去,最近将整个洛阳城都翻遍了,都没挑选到合适的礼物。幸好前日与修竹兄小酌之时听他提起,玉姑娘手上有一对红绿貔貅,绿的是上好东陵玉,而红的更是难得一见的羊脂红玉,品相雕工都是上乘……”说到这里,穆云扬也不接着说了,只是略带几分恳求的看着玉如意。 玉如意微微一笑,转了转手边的茶杯,并不回应。这穆云扬不愧是经商之人,话不说满,点到即止,只等着自己上赶着把玉卖给他么?他当自己是初涉世事的小姑娘么? 穆云扬等了半晌,却见玉如意不说话,不由得眉头一皱,朝李修竹看了一眼。 李修竹回看他一眼,又看了看玉如意,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张口道:“如意,穆老板对那对貔貅甚是感兴趣,你不如先取出来让穆老板过过目?” 玉如意听言,瞪了李修竹一眼,心中暗自埋怨,你到底是哪边的人啊?帮他还是帮我呢?终究还是没驳了李修竹的面子,也不说话,只点点头,转身走进旁边的屋中,将装着貔貅的匣子取了过来。 穆云扬接过匣子来,将貔貅取出来仔细的看了又看,半晌后,才试探性的问玉如意道:“一百两,如何?” 玉如意不动声色的将鬓角的碎发朝耳后别了别,说道:“这红玉颜色鲜艳,品相上乘,就算是籽料怕也不止一百两,更何况是这样雕琢打磨好的成品?一百两,太低。但……”她微微一笑,将话锋一转,说道:“你既然是修竹大哥的好朋友,我肯定也不会乱要价的,您多少给个诚意一些的价格吧?” 古玩圈为何同一产品有高有低?卖的不是古,不是老,而是一个“心头好”!玉如意看得出来,那穆云扬确实很喜欢这对貔貅。 既然他“好”,就别怪她“宰”了。 穆云扬沉默的看着那对貔貅,似乎是在心中估计价格,随即嘴角含笑道:“如意姑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穆某也就不和您多磨价格了,直接给您说我的底价好了,二百两,实在是无法再加了。” 二百两?玉如意心头咯噔一下,可面上却依旧是沉稳如故。原本她以为穆云扬会十两甚至几两的往上加,毕竟他是个精明的商人嘛。她都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了,可是却没料到他竟然直接报了一个落差这么大的价格。可是,若是现在就巴巴的上去答应了,会不会显得自己太俗? 穆云扬见玉如意一直不说话,便以为她在犹豫,眉头皱了皱,看了眼李修竹,一咬牙又报出一个数字来:“二百二十两!”说罢,他又补了一句:“玉姑娘,这已经是我能出的最高价格了!确实确实不能再高了!” 好吧!俗就俗了,俗死我算了!二百两,已经远远超过了她预算的价格了,她心里乐开了花儿,笑道:“好吧,穆老板真是爽快人。而且您是修竹大哥的朋友,如意我再扭扭捏捏的,也不好不是?”幸福啊,来得太突然了! 穆云扬将锦盒扣上,笑道:“那我岂不是承了修竹贤弟一个人情了?” “哪里哪里。”李修竹摆摆手说道:“俗话说有钱难买心头好,云扬兄喜好此物,又何畏一掷千金呢?” 穆云扬点点头,取出一张飞票递给玉如意,笑道:“在下身上仅带了一张二百两的飞票,还欠二十两银子,玉姑娘明日到我闻香楼来取可好?还得劳烦玉姑娘跑一趟了。” “无妨,无妨!”玉如意说罢,余光瞟见金氏正端着切好的糕点走了过来,她急忙将飞票一把抓下,慌忙塞进了袖子里。 穆云扬愣了下,随即便看见金氏进屋来,不难明白玉如意刚才的行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连自己母亲都防备? 第49章相约郊游 金氏笑呵呵的将糕点放在桌子上,一边热情的说道:“二位先吃糕点蜜饯,老身去准备饭食,中午便在这里随便吃点吧?” 玉如意笑了笑,却并未阻止,只从怀里摸出几颗碎银子,递给金氏,说道:“二娘,你去添几个肉菜。” 穆云扬急忙摆摆手说道:“不用了不用了,在下稍后还有点小事儿要忙,也不好打扰,改日,改日再聚。” 金氏听言,点点头道:“既然穆老板这么说了,老身也不勉强,若有空,便和修竹一起来吃饭。虽然这屋子破旧了一些,但老身做的饭食,还是可以一试的。” 李修竹听言便在一旁赞道:“金婆婆做的菜,虽然不比你们闻香楼,但也别有一番风味的。” 穆云扬看向金氏道:“若有机会,在下定要来尝尝。”说罢便站起身子,冲玉如意和金氏拱手道:“今日确实有事,实在是不便打扰……在下就先告辞了。” 玉如意见他态度坚决,便也不多劝阻,“既然如此,那就不留穆公子了。” 一旁李修竹也起身告辞道:“如意,我也先走了。” “正好我也要出门办事儿,就顺便送送二位好了。”玉如意说罢,扭头又给金氏说道:“二娘,等我回来吃饭哟。” 金氏微笑着点点头,应道:“嗯,我去摊馍馍。” “好。”玉如意笑着送李修竹和穆云扬出门。 出门走了几步后,玉如意见穆云扬把锦盒就这么随意的捏在手上,并没有放进袖子或是腰间的荷包中,有点意外。仿佛,两百两银子的东西对于穆云扬来说,只是二两银子一般。 穆云扬敏锐的察觉到了玉如意的视线,扭头看向她道:“不知玉姑娘为何盯着穆某这许久?” 玉如意被他这么直白的一问,愣了下,随即讪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穆老板这么随意的拿着那对貔貅,也不怕被抢了么?” “抢?”穆云扬哈哈笑道:“有修竹贤弟在,我就不信哪个小贼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抢了东西去。” 听到这话,玉如意故作天真的眨眨眼看向李修竹,道:“李大哥不是军人么?难道还当过捕快?” 李修竹道:“如意,你别听云扬兄瞎说,我不过会点功夫罢了,寻常小贼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唉,贤弟,你这话就太过谦虚了啊!”穆云扬打岔道:“贤弟的武功我可是亲眼见到过的,只怕在这洛阳城中是寻不到对手的罢!” 李修竹听到这话,有些微讪,连忙摆手道:“云扬兄,你再这么说,我真是要羞死了!” “哈哈!”穆云扬调笑的看向玉如意,道:“玉姑娘,你看你看,这厮竟然还脸红了!” “呵呵……”玉如意跟着干笑了一下。这穆云扬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懂,不就是想在她面前给李修竹抬抬脸面么?还真够朋友的,他们两个人,那日在闻香楼见面的时候似乎并不相识啊?怎么现在打得这般火热?这友谊的进展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看出玉如意不接招,穆云扬也有些讪然,也不再多说话,只默默的朝猫儿巷的巷口走去。 行至巷口,便看到一辆很有档次的马车停在巷子口,车夫一见穆云扬过来,便一个翻身跃下马车来,麻利的掀起车帘。 “玉姑娘,就此别过了!”穆云扬朝玉如意拱手告别。 “嗯,穆老板慢走。”玉如意说罢又看向李修竹道:“李大哥,你那日不是说想去看牡丹花么?我倒是知道个好去处,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李修竹喜笑颜开,“是什么好去处?什么时候去?” 玉如意默了一会儿,道:“西郊有一片农家培育的牡丹园,那园子里的牡丹虽然品种不名贵,但胜在繁多,远远望去,恍如花海,很美。嗯……三天后吧,三天后的早晨我们在西郊城门见面,我领你去看花。” “好!”李修竹很爽快的答应了。 “牡丹花?西郊?”穆云扬听到二人的对话,很有兴趣的凑了过来,“玉姑娘,你说的可是西郊诸葛老伯家的牡丹园?” “咦,你也知道?”玉如意看向他。 “我还尝过他家的牡丹酿呢……”穆云扬摇了摇手中的羽扇,道:“想来,也是好久没去放松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多加我一个如何?有我这马车,你们也省得再雇车了。” 玉如意一听能省钱,哪里还有不乐意的,当即便乐呵呵的答应了! 李修竹看向穆云扬,道:“你不是三日后要去拜访陈尚书么?” 穆云扬一脸茫然的看向他,愣了下,随即了然一笑,道:“修竹贤弟,陈尚书就住在洛阳城里,我哪天去拜访都是可以的,难得能与好友佳人一道踏春赏花,如此风雅之事,当然远远胜过拜访应酬了!” 李修竹眯了眯眼,很是不满的看着他,只是玉如意在一旁,也不好开口多说,只得将满腹的不乐意咽了下去。 “嗯……既然如此……”玉如意打量了一下穆云扬的马车,道:“反正都是要去玩儿的,不如多叫几个人吧?让平安和吉祥也跟着去放松放松?另外……我还有个好闺蜜,也一起叫去呗?李大哥,穆老板,你们看可好?” “当然好!”穆云扬不待李修竹回答便抢话道:“独乐了不如众乐乐,这踏春郊游自然是人越多越有意思!那就这么定了!我也想多认识几个朋友!” “好啊!”玉如意开心的笑了起来。 李修竹默默的看着她,胸中因为不能与她单独相约的郁结也渐渐舒展开来……那灿如夏花的笑容,仿佛一缕火热的阳光,直直的投入他的心底,将一些不悦、一些阴霾、一些黑暗寒冷的角落、渐渐照亮,渐渐温暖。 第50章故交发小 穆云扬掀开车帘望向巷子口那渐渐消失的婀娜身影,一时间有些失神。 “你在看什么?”一旁的李修竹似乎有些不悦他这样仔细的打量玉如意的背影。 穆云扬牛头看了看李修竹,嘴角挂起一抹浅笑,“你……好像不高兴?莫不成是乱吃飞醋了?” 李修竹有些讶然:“什么?”随即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对方在取笑他,当即将脸一沉,“你胡说些什么。” “哟呵,生气了?”穆云扬放下车帘,坐正身子,笑道:“也不过七八年不见,你怎变得这般小气了?以前在漠北将军府上时,也不见你跟谁变过脸,不过是个玩笑而已,竟然就生气了。” 李修竹白了他一眼,摇头道:“以前在漠北,也不见你这般不正经。” “哈……只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呐!那风沙漫天的漠北,越发将你养育得木讷了!”穆云扬自嘲的笑笑,随即斜靠在车厢上,将荷包里的貔貅取出来,把玩了一番,道:“今日真是结结实实挨那女子的宰了!” 李修竹半眯起了眼睛道:“觉得挨宰便让给我罢了。” “不让不让,让给你了叫我到哪里去寻送给世子的礼物去?”穆云扬赖皮的笑道。 李修竹也不接话,只嗯了一声,便默默的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了。 马车缓缓的行驶着,穆云扬一直盯着他看,约摸过了盏茶的时间,终究还是忍不住道:“你好像真的是在生我的气,不过是个玩笑而已,何必呢?” “没有。” “怎么没有?脸都黑得跟锅底似的!” 穆云扬有些烦躁,他很讨厌李修竹这副模样,跟他说话就好似打在棉花团上,没有一点回应,整个人只是黑着脸,没表情没声音,好似木头一般。 这还是记忆中那个精力无穷的少年么?这还是那个在高强度训练后还能乐呵呵背他回屋的少年么?这还是那个……总是一脸阳光微笑着的少年么? 七年分别,究竟是什么样的变故让他成为这样沧桑的性子?是啊……他那出身,想必也不会好过吧。 穆云扬只觉得脑海各种少时片断交织在一起,却似乎越来越想不起来李修竹少年时的模样了,似乎,他生来就应该适合这样的气质,这样的行为。 终究,无数思绪,化作一声长叹。 听到他的叹息,李修竹轻轻蹙了下眉头,许久后,才开口道:“为何要一起去?” 他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穆云扬微微一怔,随即他反应过来,扬眉笑道:“就知你是醋了!” 看到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端的是让李修竹郁闷,当即又闭上眸子不搭理他了。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穆云扬忍住笑意,道:“我与那诸葛老头有一桩生意要谈,正巧你们要去,我便搭个顺风车呗。你放心,你那玉如意,我不喜欢。” “很好。” “你好像又高兴了?”穆云扬一脸兴致的看向李修竹。 “……” “她太势力。”穆云扬撇撇嘴,刚才那女人见到飞票的时候,恨不得扑上去。 “与你无关。” “这样的女子配不上你,你应该娶的是……” “你怎变得这般??铝耍 崩钚拗癫宦?拇蚨纤?幕啊?pgt;  穆云扬无奈的耸耸肩膀,想了想,说道:“那日在闻香楼我们装作不相识,你说玉如意会不会看出来?” “不知。” “那女子虽然市侩,但却是个聪敏的,今日你我熟络,怕她早已怀疑了。” “那又如何?”李修竹缓缓的看了他一眼。 “如何?”穆云扬挑眉道:“你不怕她影响大事?” “无妨。” “无妨?”穆云扬默了默,才缓缓劝解道:“修竹,为兄劝你一句,将军派你来洛阳,不是儿女情长的……她不过,是你掩饰身份的一幕屏风而已,你又何必……” 李修竹神色一凛,眼底多了几分怒意:“你莫要学得和穆石头一般秉性!” “我……我怎么会像他……”穆云扬见他又怒了,只得讪讪道:“又不听劝,从小便劝不了你,只是,这次莫要又连累我。” 见他嘟嘟囔囔好似怨妇一般,李修竹无奈道:“文安公主御驾洛阳城,你可知何故?” “自然知道,不就是为了那褚家三郎么?”穆云扬轻轻摇摇扇子道:“那褚三郎与我交情也不浅,这次迎接公主御驾也是在我闻香楼,你是知道的。” “嗯。”李修竹颔首,接着道:“玉如意与褚家走得很近。” “哦?”穆云扬将扇子一合,很感兴趣的看向他。 “虽然还不确定他们是什么关系,但我听过玉如意叫褚家四郎作妹夫,我想,若是此次大事,能通过玉如意拉拢褚家的话……” “原来如此……”穆云扬了然的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乱来的。” “安心了?” “放心太多了!哈哈!”穆云扬打着哈哈掀开车帘,望向车外。虽然李修竹口口声声说的是为了大事,可刚才见到玉如意时,李修竹那眼角眉梢里,满满的都是笑意都是宠爱,这可是他亲眼所见的。 马车顶擦过一枝怒放出墙的桃花,瞬间带落一片粉红色的花瓣雨。几枚花瓣,随风钻进车厢里,落在李修竹肩头。 李修竹伸手掸掉花瓣,喃喃道:“快要不太平了吧?” “这……”穆云扬呵呵一笑,反问:“应该我问你吧?” 李修竹轻轻叹口气,说道:“石头昨天来过,刺探到皇上要削藩了。” “削藩?”穆云扬皱眉,“怕,不是时候吧?” “恐怕是的。”李修竹很无奈的笑了下,接着说道:“不过,却是我们的时候。” “嗯。”穆云扬点头。 第51章盼家和睦 虽然是李修竹带来的人,玉如意还是不放心的去验了验银票。确定银票真实性后,玉如意还有些恍如做梦的感觉,这银子来得太快太多……也太及时了。但是,现在她宁愿不去想太多有的没的,暂且过了眼前的关头便是。不过,欠李修竹的人情,她牢牢的记下了。 玉如意兑了些散银,将剩下的继续存在银号里,银子这东西啊……得防火防盗防娘亲。飞票也不能让她看见,回去后还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最近风声松动了一些,玉如意便又动起了种“庄稼”的念头。当初陆馨儿给她看的那个铜香炉的图样她现在也记不太清楚了,于是便又转到陆家将图样取了。 这么一耽误,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了,老远便闻到家中的饭菜香,玉如意拍拍瘪瘪的肚子,饥饿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 金氏远远的见玉如意回来了,忙乐呵呵的迎上去,道:“如意,没吃饭吧?饿了吧?厨房里的饭菜我给你热着呢!” “二娘最好了!”玉如意撒娇的腻道。 “别油嘴了,快来吃吧!吉祥托人带话不回来吃了,平安已经吃过了!”金氏边说边擦擦手,转身走进厨房给她拿碗筷。 玉如意一脸馋猫相的凑到厅中的饭桌旁,掀开盖着饭菜的笊篱,当即便愣住了…… 清炒笋尖,肉丸青菜汤……这是红烧鲤鱼?还有蟹黄毕罗!神仙鸭子! “怎么……这么多菜?”玉如意惊讶的问道。 金氏走进厅来,递上碗筷道:“不多呀,四菜一汤而已!” 玉如意差点要吐血,还而已?!这一桌,简直就是按着大户人家的标准来的嘛!玉如意沉默半晌,忍不住说道:“这一桌,得一两银子了吧?” “一两?”金氏很诧异的说道:“一两五钱呢!原本要花一两八钱的呢!” 玉如意悔啊,她好不好的去问这价钱做什么。吃饭就是了呗! “快吃吧快吃吧!”金氏眉开眼笑的劝道。 玉如意无奈的坐下,端着碗,却怎么都下不了筷子。终究忍不住说道:“二娘,你也知道,前些日子打碎了那犀角杯子……我们还欠人家五百两银子。这日子,还是省着点过的好……” 金氏听言,原本欢喜的脸瞬间就垮下来了,生气的往塌上一坐,道:“娘也知道自己不成器,可你知道的,娘的身子不好,不能像别的妇人一样赚钱。可那杯子的事,娘也不愿意啊……”说着说着,双眸又红了起来。 玉如意只好沉默。 谁知,金氏却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般,说道:“娘也知道你苦,可你妹妹是要嫁给褚家做媳妇儿的,不能做粗了手,不然嫁过去让人笑话!你弟弟是要考功名的,他日金榜题名也少不了你的好处不是?我们家多少天没沾荤腥了你说说?若不是今儿个见那穆老板买了你的东西,娘怎么会胡乱花钱呢?!平安日日念书得用脑子,不补补怎么行?吉祥婚期就快到了,你看她那瘦巴巴的样子,不吃圆润点,岂不是丢人?为娘容易嘛!”说着说着,竟然喘起来了。 玉如意急忙丢下碗筷,扶金氏躺在床上,一边朝门外大喊:“平安,娘的喘症又犯了,快把大夫开的药拿来!” 瞬时,玉平安就推门冲了进来,麻利熟练的将药塞进金氏的口里。 金氏含着药,片刻后,才渐渐平息下来。 “阿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娘有喘症!就不要惹她生气了嘛!”玉平安不满的瞪了她一眼。 “还是,平安懂事。”金氏含着药嘟囔着,手也抚上平安的头顶。 玉如意气结,闹了半天是她不懂事儿了?! 金氏看出玉如意不高兴了,急忙将药咽下,宽慰玉平安道:“没有没有,是为娘的不对。为娘不该浪费钱去买这么贵的菜……” 玉平安一听此言,当即有些不悦了,说道:“阿姐!古有卧冰求鲤,今有乳姑不怠。你且不说做到如此地步,但也不至于娘亲吃点好的,便要受你责备吧!” 玉如意只觉得心头一股闷气噎得难受,将碗筷一推,怒道:“好!你们最好!母慈子孝!到让我来做这个罪人!好好好,很好!”说罢,一拍桌子推门而出。 玉如意冲出来,看到井边放着的一盆脏衣服,愤愤的走过去,一气呵成的打水、倒水、放皂角粉。随即捞起一旁的棒子,噼里啪啦一通乱打,打得水花四溅……可怜的衣服啊,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这大姐了。 玉平安出门来,见到她这副怒气外放的模样,吓得愣了下,也不敢言语,踮起脚尖快步缩回自己房里,温习功课去了。 捶了一会儿衣服,玉如意心底的郁闷消散了很多,这才将洗衣棒放下,安放好搓衣板,认真洗起衣服来。 不一会儿,金氏也出来了,慢慢的走到玉如意旁边,脸上满是愧疚,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蹲下身子来,准备帮她拧盆里的衣服。 “我自己来。”玉如意冷冷将提起来的衣服朝旁边避让了一下,见金氏脸色有些难看,不忍心,放软语气又补了一句:“都快洗好了,别沾手了。” “如意,苦了你了……”金氏叹了口气道:“若不是你爹走得早,扔下我们孤儿寡母的……” “好了好了。”玉如意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 “虽然我不是你亲娘……”金氏眼底又泛起了泪花。 “二娘!” 玉如意将衣服往盆里用力一放,打断她道:“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你是我阿娘,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如果不是我……二娘你现在应该是在外公家享福了,哪里会吃这么些苦?” “如意……” “二娘……一家人,不是你付出便是我付出咯。”玉如意开心的笑了起来,她虽然气,但也明白是自己的责任,所以,并无太多的怨恨。余光瞟见某个探头探脑的小子,她忍不住想笑,这个平安,看样子是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却又不来道歉,从小的别扭性格,到现在还是这样。 “苦了你了。”金氏擦擦眼角的泪水。 玉如意摇摇头,但还是忍不住说道:“只是现在非常时刻,吉祥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平安也快要赶考了……” “为娘明白了……以后一定省着点用。” “嗯。”事情说开了,心里的烦闷也就没那么多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玉如意觉得自己家这本经并不难念。虽然二娘手脚大方了一些,虽然弟妹还不够懂事,但遇到事情的时候,总是凝聚在一起,谁都拆不开。虽然现在吃住比不了从前,但这种感情,是谁也代替不了的。 就算……就算将来有一天,那个女人真的会出现,也一定不会影响的。 绝对,不会。 “不过……如意啊……”金氏扭捏的搅了搅衣袖,似乎很难开口,但终究还是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个月的月银,又提前用完了……” 玉如意顿时哭笑不得,将手在一旁的干衣服上拭了拭,取下腰间的荷包,将里面的碎银子倒了一些出来,递给金氏道:“真是不多了,节约着用。” “嗯嗯!”金氏拼命的点着头,但玉如意看得出来,二娘的赌欲又泛滥了……真是没办法。 第52章绿茵白袍 费了半天力,衣服终于洗完了,玉如意腰酸背痛的站起身稍歇了一下,端起木盆往院门口倒脏水。 避开古董地,玉如意也没注意,只管着将木盆一倾斜,用力的把水泼了出去。 瞬间,一个白色身影旋转开来,手上折扇猛的打开挡住飞溅的水花,但还是仍有些泥点沾到了月白色水墨印花的衣衫上。 玉如意一慌神,定睛一看,竟然是褚至情,心里莫名浮现起他与公主相携的身影,而且子那天推她落水后,这厮一直没怎么现身,前债后账加起来,玉如意自然有些不快,却又不愿得罪这财神爷,只得阴阳怪气的招呼道:“哟~~褚三公子啊?哪阵风把您给吹来的呀?” 褚至情眼角抽搐。哟?哟什么哟啊……跟红柳街的老鸨似的…… 玉如意又装模作样的伸长脖子往门外看了看,又道:“咦,你那糖葫芦没带来?” 褚至情愣了愣,“糖葫芦?什么糖葫芦?” “走到哪里都前拥后挤,整整齐齐带着一串人,不是糖葫芦是什么?”玉如意颠了颠手里木盆,将里面水倒干净。 “你说文安公主啊?”褚至情想了想,还真是满形象的。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的呵斥道:“玉如意,你竟然敢对公主如此的大不敬?!” 玉如意知道他不会认真,也没把这话听进去,冲他翻了个白眼,道:“不知道褚三公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褚至情笑了笑,轻轻撩起长衫的下摆,掖进腰带里,迈步走到没有水的地方站定,一双桃花眸子波光潋滟,象牙折扇在下巴上轻轻的敲了敲,调笑道:“为兄想你了不是?” “呕……”玉如意干呕,然后将湿漉漉的衣服提起来,冲褚至情那个方向用力一甩,衣服展开了,褚至情那月白色的衣衫又多了几点水墨……其中一滴水挂在他的鼻尖,将落未落…… 褚至情气结。 “哎呀!你什么时候站到这里来的?刚才不是在那边咩?”玉如意眨巴着眼睛,一脸的无辜。 这女人,绝对故意的。褚至情无奈的摇摇头,又左右看了看,换了个地方,懒懒走到园子里唯一的杏树下,倚在杏树上,笑而不语。 杏花的花期虽然已经过了,但枝头上还有几朵雪白的残花,加上小小的青杏点缀,本就颜色鲜艳,算得上一抹风景。而这褚至情走了过去,到让那原本单纯的风景灵动起来。 绿荫,白袍。 恍若,谪仙。 玉如意瞟了他一眼,不禁摇摇头,心中暗自叹道:真是白瞎那副好皮相了。 褚至情静静的看着她,片刻后才问道:“如意妹妹今个又发财了吧?” 玉如意一愣,心里嘀咕着这厮怎么知道的,一边将手里的衣衫挂在晾衣绳上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褚至情将手里的象牙扇一合,别在脖颈后,道:“哦,早上出门看妹妹脚步如飞,神采飞扬的从钱庄里出来,看来是赚了不少哟?” 玉如意拍了拍衣服,道:“那又怎样?关你什么事儿了?” 褚至情讪笑了下,点点头道:“是没什么关系,不过,是找妹妹来帮忙掌掌宝贝的。” 玉如意听言,顿时巴结的笑道:“褚三公子要请奴家掌眼找人来唤我便是,哪能劳您大驾呀!”随即将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很市侩的谄媚道:“褚三公子要掌眼的东西肯定价值不菲吧……您也知道的,自上次落水后,奴家便一病不起,可是耽误了好久的生意呢……三公子,您看,这次的掌眼费多打赏一些呗?” “啊……”褚至情打了个哈哈,却没接话,伸手在怀里摸了摸,随即一甩手,便有一个白色的影子朝玉如意飞来。 玉如意一惊,眼疾手快的撩起裙裾将那东西接住,定睛一看,竟然是枚玉佩,又差点忍不住爆粗口了。她心疼的将那玉佩双手捧住,愤愤不平,却又不好态度强硬,只得软软的劝说道:“褚三公子啊,您可得小心着点儿啊,若真个给摔坏了,您倒是不在乎,我们这些穷苦人可是心疼得紧!” 褚至情嘻嘻一笑,道:“妹妹是心疼物件还是心疼三郎啊?” “呸!”玉如意在心里暗自唾了他一口,随即便不由得被掌中的灼热吸引住了! 没错,这块玉佩绝对是老东西!而且开门到代! 这块玉佩约有巴掌大小,青玉质地,上宽下窄,呈梯形扁平块状。整块玉佩以浮雕手法成兽面纹,因是正面纹且只雕了半张脸,故而看不出是什么神兽。兽眼呈“臣”字,炯炯有神,鼻线至眼睛上方开始延伸,刻弯钩状。神兽额头正中镂空雕刻成“晋”字。玉佩左右图案对称,均镂空装饰着螭龙纹。 玉佩沁色呈淡黄色,包浆莹润,古朴典雅,美观大气。 此时,正有青色而浓郁的玉灵好似汩汩暖流从掌中涌入,流淌至全身。瞬时,给人带来一种说不出的舒畅感,仿佛醍醐灌顶、甘露洒心。 在玉灵渐渐淡去之时,那种温热感,便如退潮一般,缓缓撤去,让人徒留一丝怅然。 品味过了这种独特的感觉后,玉如意只觉得手脚有些发软,就像洗过了热水澡一般。于是,她朝院子中的井口边挪了几步,坐在井口上。 这花纹和盘色应是战国时期之物,加上那个“晋”字,应该是战国时期晋国的祭祀之物。 第53章芙蓉玉镯(一) 玉如意随后将玉佩举过头顶,对着阳光。皮壳油亮,手感滑腻油润,确实是枚极品玉佩。应是战国时期之物,而且玉质上乘,可玩可藏,价值不菲。 想到这里,玉如意又一阵的肉疼,这只怕是快要接近千两的东西了,褚至情竟然就那么随意的一扔,也不怕真个给摔了!仇富,她非常的仇富! 见玉如意将玉佩放下,沉默不语,只愤愤的盯着自己,褚至情有些纳闷,不过也不多想,看她的表情,应是鉴好了,于是薄唇微启,笑问:“如意妹妹可是鉴好了?” 玉如意点点头,随即又露出了那抹谄媚的笑容,道:“三公子这玉器价值不菲啊……不知掌眼费可否……” 似乎有些厌恶她这样虚伪的笑容,褚至情略略皱了皱眉,不耐烦道:“五两银子可好?” “很好很好,相当的好!”玉如意乐呵呵的应道,虽然五两银子对现在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但相比以前来说,实在是太好了! “上等青玉,战国时期晋国祭祀玉佩。饰螭龙祥纹,应与皇室有关。通体圆润光洁,无杂质玉锈,雕工上乘,估价九百两纹银。” “九百两?”褚至情皱了下眉,俨然这样的价格是他没有想到的。不然,刚才他也不会就这么随手的抛扔了。“你确定没有看错?”若是如此贵重的东西……倒是欠了那人一个大大的人情了。 褚至情脑子里想着别的事情,便有些心不在焉的将手伸向玉如意,想要取回那玉佩。 玉如意挑眉,将玉佩一收。笑道:“怎么?空手?”顿了顿,接着道:“褚三公子今儿个没带碎银?” 褚至情微微一笑,伸手从袖子中,缓缓摸出一只盒子来,道:“银子没带,这东西抵债可好?” 又用东西抵债?玉如意不满的皱紧了眉头,委屈道:“褚三公子啊……奴家也不是个计较的人……只是,最近手头太紧了,这东西再好,也没银子舒坦啊……您要是这会儿不方便,过会儿让下人送来便是。” “你不看看这是什么?”褚至情扬了扬手中的盒子。 见他那得意的模样,玉如意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只得伸手接过那锦盒来,打开看。 一见那东西,玉如意便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这么一眼!她的目光便不愿从那物件上挪开了…… 锦盒里躺着一只颜色罕见的玉镯,呈半透明状,粉粉嫩嫩的,隐隐带着紫色的玉絮。加之玉质光滑细腻,色泽温润油亮,格外惹人喜爱。 她小心翼翼的捏起镯子对着光看了看,玉色恰似出水芙蓉,清爽亮丽。虽然不是纯净之色,但其间交叉着晶莹的絮,似云似雾,更似冰花,漂浮在粉红玉色之中,又似蕴烟霞绕,愈发显得别致轻灵。这玉正是此时盛行的“冰花芙蓉玉”。 而与此同时,右手又带给了她异感,清清凉凉,舒舒爽爽,与刚才的温热相比,大相径庭。这么一热一凉间,竟然让玉如意不由得起了一层层粟米疙瘩! 还好,这感觉,很快便消失了。 粉色的玉灵,太薄太稀,几乎是透明的了,看来是个新东西。 玉如意轻轻舒出一口气,伸手细细摩挲着玉镯上雕刻的花纹。可以说这石料已经算是芙蓉玉中的上上品了,但加上这雕工,便让它成为了手镯中的独一无二的绝世极品了!精雕细琢的缠枝纹,沿着玉石天然生成纹路蔓延,而在枝叶其中又透雕出一朵朵浮起的玉兰花,栩栩如生,更有精细之处还含珠带露,真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玉如意心里有些小窃喜,她是女儿家,自然会喜爱这模样可人的镯子,可是…… 她偷偷瞄了一眼褚至情,又看了看镯子,心里纠结万分。 东西倒不至于价值不菲,虽然比不上羊脂玉鸡血石,但也能值个五六十两。若认真算起之前帮褚至情鉴宝掌眼的费用来,这镯子的价值到也恰好……只是,这冰花芙蓉玉的寓意太深了吧? 这“芙蓉玉”原本并不值钱的,最初也只是被叫作粉玉、甚至粉晶。但自从唐玄宗将它送给杨贵妃*情信物后,这玉的身价便飞增数倍。不仅仅用了贵妃娘娘的乳名来命名它,更加上“冰花”二字来彰显其的清丽。 自此之后,这“冰花芙蓉玉”在大唐便成为了流行的定情信物。 这厮,到底知不知道芙蓉玉的含义?无疑,玉如意很喜欢这镯子,若一开始只是让她鉴一鉴的话,倒还好了,毕竟帮人掌眼,是知道东西是别人的,再好再美,也都是别人的。可是,这会儿……这东西,人家明明白白的说了,是用来抵账的,可以属于她的。这感觉就完全不同了,玉如意很想把它占为己有,这粉嫩嫩的玉镯挂在自己藕白的手臂上一定会很好看吧…… 玉如意强忍住试一试镯子的冲动,将它小心翼翼的放回盒子中。 “怎么?如意妹妹不喜欢?”褚至情有些愕然的将扇子从领后取出来。 玉如意也不言语,只缓缓抬起头来,一脸探究的看着他,双眸微微眯起,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被她这直愣愣的目光看着,倒把褚至情看得有些窘迫起来,“如意妹妹为何这般看着某?” 玉如意沉默了半晌,才喃喃道:“东西再好,也不如银子好,褚三公子知道的,奴家,最近真的是手头太紧了……”说完这话,玉如意只觉得心里好一阵肉疼,多好多美的镯子啊,就这么推掉么?想起来,她还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呢! 第54章芙蓉玉镯(二) “这个……”褚至情讪然一笑道:“如意妹妹办法多的是,只管拿它去变银子就是,再说,我也只是抵今日的掌眼费,以前的……褚某照样给你算清。” 一听此话,玉如意心里抑制不住的狂喜起来,胸中的小算盘拨打得噼啪响!只抵今天的掌眼费?太划算了!有漏不捡还能算玉家的传人么?白瞎了这么百年来玉家鉴宝的老字号了! “三公子说话可得算数哟!”玉如意笑颜如花的将那晋朝玉佩递还给褚至情。 虽然知道这笑容不是为他而绽放的,褚至情却还是不由得失神了。 她这由心而发的笑容,让褚至情心头泛起一阵暖意,时光仿佛回到了七年前,在玉家老宅那第一次邂逅——百花丛中,逆光之下,女子如玉。 只可惜,世事变迁,竟将她生生逼成了牙尖嘴利的小刺猬。 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一定要好好呵护着她,让她卸掉这一身的防备! 也不知道这一瞬间是怎么想的,褚至情看到那井边还未拧干的衣服,便走了过去,挽起袖子,想要帮她拧衣服。 虽然现在,他还不能保护她、还不能给她一个可靠的家,但是……他这时,很想帮她做些什么,哪怕是拧干一件衣服。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我自己来。”玉如意受宠若惊,急忙将镯子放在一旁的井沿上,慌忙伸手去拦,却不料一双手正捏在褚至情冰凉的大掌上,玉如意心头一惊,如同触电一般,瞬间将手缩了回来。 褚至情怔怔的看着玉如意,眸子亮闪闪的,波光潋滟,比那春色中的洛水更美上几分。 玉如意不禁看痴了,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慌忙退了几步,低头看着自己打湿的鞋尖,心中暗自骂道:这厮真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皮相! 两人尴尬的站了一会儿,褚至情便将手里衣服拎干,挂在晾衣绳上。玉如意也沉默的去扯开衣服,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现在这样一起做事的感觉很奇怪…… 但,很温馨。 这,好像是一对老夫老妻在做家务一般…… 想到这里,玉如意猛然一愣,心扑通通跳了起来!想什么呢,胡乱想些什么呢!正这么想着,却一抬眸撞见褚至情探究的目光,仿佛做坏事的孩子被人抓了个现行,吓得她慌忙扔了衣服,快步跑进厨房里,摸一下碗,擦一下灶台,不知道究竟该忙些什么。 褚至情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看着玉如意的身影,研究了好半天,才猛然的想明白了。若这模样他都不懂的话,还真是罔顾他过了这么多年纨绔生活了。 于是,褚至情笑眯眯的朝厨房走过去,挤进那狭小的小厨房,探头探脑凑到玉如意身边,问道:“如意妹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没、没有。”玉如意一见他进来,心猛的一慌,更是让自己看起来格外的忙碌,急忙抓过灶台边的扫把迅速扫起来,随即发现两人孤男寡女的挤在这厨房里,忙又把扫把一扔,推开褚至情快步走回院子中。 无所适从了半天,一回头见那厮竟然一脸调笑的斜靠在厨房门框上,顿时又有些气结,愤愤的瞪了他一眼,埋下头来,心里不知道把自己骂了多少遍,只觉得刚才那想法太荒谬太神经,绝对是有病了。 “妹妹的脸怎会这般红艳的?” 也不知何时,这厮竟然凑到了玉如意的面前,她一抬头,正看见一张放大了的脸挨在眼前,近得连他长长的眼睫毛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玉如意顿时被吓得连连后退,快步缩到了墙边上,脸上更是如火烧一般了。 褚至情见她这模样,终于是抑制不住了,哈哈的大笑起来。难得见到这丫头害羞的样子,果然是很可爱!随即再想到,她这副模样,终究是因为自己而起,心里更加愉悦,笑声也越发的爽朗大声了。 “你怎么在这里?!” 在屋里温书的玉平安听见屋外男人的笑声,忙丢了书本出门来看。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洛阳城出名的纨绔子!再看到姐姐一脸诡异的通红,又是表情窘迫的站在墙边,不难想象到刚才发生什么事情!定是这纨绔借着掌眼的名头来欺负姐姐了! 于是玉平安三步两步走到玉如意身边,冲褚至情怒道:“你刚才干什么了?” 褚至情看了看玉平安,又看了看玉如意,当即便明白这人误会自己了。他虽然不与玉平安同堂念书,可毕竟是在同一个书院里,加上他对玉如意的关注,也就顺带了解了一下玉平安。 这厮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却是极为在乎家人的。虽然是个聪明的,但却是个死脑筋,书读得有些多,人也有些呆,若和他理论只怕惹出更多是非来。 于是褚至情笑道:“只是让如意姑娘帮忙看看玉器而已。”说罢,扬了扬手里的玉佩。 “是么?阿姐。”玉平安怀疑的看向玉如意。 玉如意尴尬的点点头。 “既然劳烦玉姑娘掌过了,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褚至情拱拱手,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玉如意莫名的,竟然生出一丝怅然来…… “姐,你没事吧?” 玉如意一回头,便看见玉平安半眯着眼,脸上的表情极为奇怪,既又疑惑又有讶异,更带了几分八卦……不难想象,这货肯定又胡思乱想了。 “能有什么事儿!瞎想啥呢!!” “?怼??庇衿桨灿跛??pgt;  “?硎裁?恚?烊ツ钍槿ィ 庇袢缫馔?残缘奶r颂?取?pgt;  玉平安慌得向后跃了一大步,半蹲身子捂着小腿道:“我不问了还不行嘛!叫人念书就叫人念书呗,好不好老踹人,真是的……” “还不快去!”玉如意瞪眼。 玉平安这才嘟嘟囔囔的转回自己的屋中。 打发了玉平安,玉如意这才走到井口边,拿起那个木盒,掀开来,看着里面的玉镯,莹润光泽,她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了。 第55章牡丹花园(一) 晚春的朝阳已经褪去了温柔,俨然有了几分骄阳似火的模样,玉如意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望向街的那头。与李修竹和穆云扬约定今日去城外赏花,却不料等了两刻钟了,却依旧没有见到人影。 现在已是晚春,若再不去看花,只怕要等到明年了。 玉如意有些着急,看完花后还要给陆馨儿送处理那玉佛像的药水,她可不想耽误太久。 正在此时,街角缓缓行来一辆锦帷的马车,在玉如意不远处听定后,车帘子掀开,墨衣长剑的李修竹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车帘子里面的穆云扬也探出半个身子来,手里依旧是那永不离手的扇子。 这一武一文两个翩翩公子,竟将原本呆板的街道,变得生机灵动起来。这大唐本就民风开放,更崇尚魏晋之风,对这美男子之爱也是颇有高度的。顿时,整条街道都热闹了起来,大姑娘小媳妇们纷纷望了过来。 “修竹大哥!”玉如意冲李修竹招了招手,对方对她回以微微一笑。 只这瞬间,玉如意就感觉寒意陡然升起,浑身起鸡皮疙瘩,左右一看,无数妙龄女子正怨念的看着她……玉如意讪讪的放下手,干笑几声,快走几步到车前。 穆云扬摇着扇子冲玉如意微微一笑:“玉姑娘今日好生清爽。” 玉如意今天穿了一条淡粉色的长裙,裙脚绣菜粉蝶图。腰间束白色流纨,沿双臂垂下,显得清爽而又灵动。头上三尺青丝,一半披在身后,一半挽成飞云斜髻,上插一只缀着银铃的白银钗,手腕上佩戴着芙蓉玉镯,虽然简单,却素雅又不失气质。 “嗯,确是清新脱俗。”李修竹也点点头,比起平日里她穿的那些个布衣衫,今日可是难得一见的漂亮。 玉如意双颊飞红,抿嘴一笑道:“平日里要四处奔走谋生,自然不能穿这些个丝绸的衣服,经不起折腾不是?这不是因为今天要陪二位赏花嘛,怕给你们丢了面子才换上的,没想到,倒让你们取笑了。” “取笑么?”穆云扬摇摇头,道:“哪里是取笑了,玉姑娘今日这模样,到真真是让穆某刮目相看了。”说到这,穆云扬还意味深长的看了李修竹一眼。 不过三言两语而已,玉如意便觉得背后的寒意越发浓郁了,悄悄扭头瞄了瞄,果然,这会儿几乎整个巷子里的女子都在盯着她,顿时也不耽搁了,也不用人扶,自己拽着车架子便翻了上去,瞬间钻进车里,将那些冷飕飕的目光隔离在车帷之外。 李修竹随即也跟上车来,问道:“那园子可是在城东郊?” “嗯嗯。”玉如意点头。 于是李修竹便招呼了车夫朝东郊驶,坐回车里吼,李修竹笑道:“看个花儿而已,何必这般折腾,还要跑到东郊这么远的地方?” “修竹大哥,这你就不懂了。”玉如意笑道:“洛阳城里的牡丹花大都是栽种在花盆中的娇贵品种,不多而且没了那份灵气。城外牡丹园里的花儿,还没移植到花盆里,饱受天地精华,与城里的花儿相比,自是另一种风情。” “看来……玉姑娘不太喜欢花盆里的牡丹?”穆云扬问道。 “嗯。”玉如意点点头,道:“我想,花儿也是喜欢自由的罢……栽在花盆中,被人强行的嫁接、剪枝、刻意做成各种姿态,没了那份天然,也没了那份生气。没有生气的花儿,怎么会好看呢?” 穆云扬挑了挑眉,说道:“这个见解倒是新奇。”说罢,好似随意的看了一眼李修竹。 “也不是新奇了,我有个姐妹也是这般想的。”玉如意笑道:“人家还把像狮子头啊,二乔啊,之类的名贵品种栽在院子里呢!” “哦?”穆云扬晓有兴趣的模样。 “哎呀!”玉如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 “这去东郊可远呢,而且路上没有水井和泉眼,我本来是备了水囊的,给忘在家里了,你们等我一下,马上回来!”玉如意说完,也不等二人回答便立即给车夫招呼了一声,还不待车完全停稳便跳下车朝家的方向奔去。 李修竹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问穆云扬道:“你没带水?” “自然带了。”穆云扬道。 “那为何……” “何必拂了人家姑娘一片好心呢?”穆云扬笑得很是淡然,但却让李修竹很想揍他。 “听到了么?”穆云扬用扇子轻轻扫了下肩头的灰尘,道:“人家可不喜欢失去自由的花儿,你那个花盆,怕是容不下她哟。” 李修竹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道:“你怎知我那是花盆,不是一片更好的花园?!” “呵呵……你觉得那个地方,会像花园么?” “……”李修竹竟然不假思索的说道:“就算现在是花盆,我也要为她拓一片花园出来。” “你动真心了?”穆云扬有些诧异,手中摇动的扇子也停住了。 李修竹这才反应到自己的失态,沉默半晌,才违心的道:“没有。” 穆云扬愣了下,随即又缓缓摇动起扇子,不咸不淡的笑着说:“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李修竹装作没听见。 第56章牡丹花园(二) 片刻后,玉如意拎了五六个水囊回来,倒把李修竹看得哭笑不得:“用得着这么多么?” “当然用得着!”玉如意很认真的说道:“这水不仅仅我们三个喝,还有车夫大叔呢?还有马儿呢?不都得喝水?” 听到这话,李修竹一时失语。以前遇到的女子,能将他们三人想周全已是不错,根本不可能为车夫这样的下人着想,跟别提马匹这样的牲畜了。越与她接触,便越多的看到她的优点,心也好,情也好,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渐渐为她沉陷…… 李修竹心里,一时间有些迷茫了,只能缩在角落里,不去和那两人闲聊,只想要把自己的思绪理个清楚。 车外春光旖旎,车内欢声笑语。 玉如意见李修竹兴趣盎然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修竹大哥,我一直觉得蛮奇怪的。像你这样征战沙场的英雄豪杰,应该不会喜欢花花朵朵的吧?就算喜欢,也不一定会喜欢如此艳丽的花儿吧?” 李修竹呆怔了一下,默默的看着她,又看了看穆云扬,却见对方竟然一脸看好戏的模样,顿时气结。 穆云扬撇撇嘴,想要伸懒腰,却伸手敲到了车顶,再对上李修竹不满的眼神,无奈摇摇头说道:“如此春光,关在这车里还真是闷人,我出去透透气。”于是掀开帘子,坐到了车夫旁边,和车夫闲聊起来。 李修竹见穆云扬离去,又沉默的想了想,终究还是喃喃说道:“大漠,没有这么美丽的花。但我的婶婶却是长安人,甚是喜爱牡丹。幼时,因母亲早逝,父亲繁忙,便将我寄宿到叔叔家,是婶婶一手将我带大的。” “婶婶很喜欢牡丹,请人从洛阳带了种子过去,精心栽种之下,竟然也繁衍生长了不少。虽然比不上这洛阳的繁华似锦,却也另有一番风情。别苑之中,花开微浓,满园飘香……” 看着李修竹那神往的表情,玉如意沉默了,不难想象,那定然是一段很值得人留恋的回忆……虽然李修竹唤的是“婶婶”,但她相信,他心中早已将那长辈当作了母亲。如此,牡丹对于李修竹而言,就不仅仅是欣赏那么简单了。 突然的,玉如意觉得自己此行很有意义,随即明朗一笑,掀开车帘对赶车的车夫说道:“车夫大叔,麻烦你快一些!” 不知不觉间,马车载着三人已经出了城,一摇一晃的奔跑在绿荫漫布的树林间。 也许是好久都未曾享受过如此轻松的氛围了,眼前怡人的风景让玉如意觉得很是惬意,忍不住轻轻哼起了曲子:“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轻轻吟唱的动人曲调悠扬的飘散,李修竹扭头看着玉如意光彩动人的脸庞,呢喃着说:“如意,你唱的真好听……” “想不到玉姑娘不仅对古玩玉器有研究,对乐曲还很精通?”穆云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钻回了车里。 玉如意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对曲子并不甚了解,平日里哪有这些闲情惬意呢。这是一个姐姐唱的曲子,我偶然间听到便记了下来,刚才不自觉的便唱了出来,倒让二位公子见笑了。” “真的很好听。”穆云扬摇着扇子,笑道:“春光之下,觅景寻花,再有玉姑娘这般天籁之音相伴,云扬实感幸哉,幸哉。” “穆公子谬赞了,其实以后不必如此客气的。你和修竹大哥是发小,自然也不是外人,就和他一样,叫我如意吧,每天听你叫玉姑娘,总觉得很生疏呢。” “那好,以后我便随修竹叫你如意。若不嫌弃在下,便也叫在下兄长便是,我家中也有个妹子,倒是和你一般年纪。”穆云扬微微笑着,这女子好像不是最初见到的那般势力,褪去了一身的铜臭,却多了几分寻常女子没有的爽朗,这性子倒是真有些个像穆兰…… “嗯!云扬兄!”玉如意笑着应道。 李修竹看着二人谈笑甚欢,心中竟然莫名的有些开心。他从穆云扬的表情上看出,那厮真是将如意与自己的妹妹比作一般了,这样,很好。 自己心仪的女子,能得到好友的赞赏,这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叫做幸福呢?哈!没想到在洛阳呆了一个多月而已,他竟然变成这般酸溜溜的性子了。 李修竹自嘲的笑笑,掀开车帘往外探看,一阵花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好香!快到了吧!”玉如意深吸一口气,也探头过去出去看,正看见远处五彩斑斓的花海,忍不住欣喜的嚷道:“车夫大叔,停车停车,我们就在这里下了!” “到了?”穆云扬也探出脑袋去看,“没啊,还有一里多地呢!” “这你就不懂了,走近了就看不到如此美丽的景色了!”玉如意不待马车停稳,便翻身下了马车,一边大大的伸着懒腰,一边背对花海,倒退着走,“修竹大哥,云扬大哥,快看!很漂亮吧!” 二人相视一笑,李修竹率先下车,背着手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眸子里波光潋滟,不知道是在看人还是在看花,脸上的笑容甜得都快流出蜜来了。 阳光正从玉如意身后的天空射来,逆光扑洒在李修竹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光。 “呵……”玉如意的呼吸竟然停了一拍,这角度的李修竹看去,简直英俊得不像话!好似从天而降的神将……玉如意想要别开头不去看,却好似被磁铁吸住了一般,目光竟然不忍挪开。 “如意?” 直到李修竹走到自己面前,玉如意才猛的回神,急忙转过身子,干笑几声。看来自己眼光不错啊,果然是个好人选!玉如意心中越发得意了。 李修竹一头雾水,这丫头怎么了? 穆云扬和车夫约定了回城的时间后,这才摇着扇子缓缓踱来,远远见到二人有些尴尬的模样,顿时调笑唱起此时正流行的曲儿:“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既是流行小曲,玉如意又怎么会不知其中之意,当即一甩手绢,作出一副小女儿家家不胜娇羞的模样,快步朝牡丹园走去。 李修竹苦笑着站在原地看着穆云扬,道:“明知如意脸皮薄,你还要取笑她,看,把人吓跑了吧?” 穆云扬一脸的无辜:“啊?我不过是看着遍地的牡丹,心头欢愉,又觉得此曲甚是应景,忍不住吟唱出声而已。又怎的会惊扰佳人?” “你啊……”李修竹摇摇头。 “只怕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咯!”穆云扬微笑着说完,便摇着扇子慢慢去撵玉如意了。 ----------------------------------------------- 下一章就入v了!亲们,要继续支持某九哟! 订阅是对某九的肯定!! 第57章牡丹花园(三) 此时的牡丹园中,花儿虽然已经凋谢了不少,但依旧不掩风采,而且正因有些许凋谢花儿的映衬,越发显得盛开花朵的娇艳。 看园的花农自是接待过不少这样的游客,见三人走来,只将盖着脑袋的斗笠掀了掀,道:“看花便罢,勿要踏了花儿。” 玉如意点点头,明理的将准备好的十文钱放在花农旁边的一个陶土花盆里,那花盆里已经装了不少铜钱。 三人缓缓踱步走进园中,看着眼前的姹紫嫣红,李修竹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原本,玉如意眼里的李修竹,是个铮铮铁骨的军人,硬朗英气却少了几分亲近……但他面对这些花儿时,那般温柔的表情,那般如水的眸光,让玉如意对李修竹有了新的认识……当真是,铁骨柔情。 “想不到洛阳城外竟然有如此美丽的园子,也不知主人是谁。”穆云扬啧啧赞叹,他也是常来洛阳的人,却从未见过这般瑰丽的景色。 “这片牡丹园是没有主人的。”玉如意答道,“这片牡丹是这片土地的农户们自己培植的。洛阳花贵,好的牡丹花而有市无价,农户们虽然培育不起那些个昂贵的品种,不过像这些常见普通的品种也是供不应求的。” “也是。”穆云扬点点头,说道:“那些达官贵人哪里有时间去照料花儿,盛开的花儿装了盆,往园子里一搬便是。” “可不是么。”玉如意伸手轻轻抚了抚眼前粉红的花瓣,道:“只可惜,野种的花儿,挪到盆里,有时候连花期都没捱过便枯了。” “你们啊……”李修竹有些头疼的皱起眉,道:“大好春光,景色瑰丽。为何要提些悲风悯秋的话儿?!真是扫兴。” 穆云扬呵呵笑道:“是啊,都怪在下多问了。”说罢头一偏,轻声对李修竹道:“你们这些上层人物,怎会知道我们老百姓的苦啊……”说罢,还夸张的啧啧啧叹息。 玉如意虽然没听见穆云扬说什么,但看二人的表情,便不难猜到,李修竹又被穆云扬的话噎着了。只是心里有些纳闷,这二人,不是才相识不久么?怎么关系会这么融洽?倒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一般。 “看吧看吧。好好看个够吧,三天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么漂亮的花儿了。”正当三人醉心于花海之中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三人闻言。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六旬老妪弯着腰正在刨一株红白相间的牡丹,话里透出无比的叹息。 玉如意走过去问道:“婆婆,为何这么说呢?” 老妪扭头看了看玉如意,撑着膝盖慢慢站起。将手边的花儿轻轻放入篮子中,缓缓说道:“你们不知道吧?文安公主要在洛阳长住,咱们这片地,被划进了公主府的占地了。” “什么?” “三天后,这片花儿就要被烧个干干净净……”说着说着,老妪用袖子轻轻拭了拭眼角。可见她有多心疼。 “公主府?”玉如意突然觉得很无力,又是文安公主!这公主来趟洛阳,还真不是一般的扰民!只是啊。公主这种身份的人,不是她能得罪的人,只怕是连得罪公主的资格都没有的。 “真是可惜了……”穆云扬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花儿,终究也只能化作一叹。 “可惜又有什么办法?那可是公主啊,千岁千千岁的公主啊……用那些个官儿们的话来说。公主府能建在我们家的土地上,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老妪慢条斯理的说着。眉目间满是对这个世道的无奈之情。 李修竹看着难过的老妪,同时也为那些牡丹感到心疼,又看了看眉头紧锁的玉如意,沉默了半晌,忽然笑道:“老婆婆,这位穆公子正是来往长安的花农。” 穆云扬听言,手中的扇子滞了滞,有些诧异的看向李修竹。 李修竹却完全无视他,接着说道:“我们今日来,一是赏花,二是探花,你们尽快将这些花儿移植到花盆中,三日后,这些花儿,我们全都收了!” “啊?”穆云扬很是惊讶的张开嘴。 “这里是十两订银,穆老板现在就住在城里最大的客栈枫林晚,你们且先计算一下花儿的价格,明日直接到枫林晚去找这位穆老板便是。”李修竹从荷包里摸出十两银子递过去。 “穆大哥,原来你是要来买花儿的啊!”玉如意惊喜的看着穆云扬,怪不得那日他很突兀的提出要跟着来赏花,原来如此啊…… 不过,商人嘛,人家不直说也是可以理解的。这样真好,能帮上这些农户了,若卖得好价格,买了种子再换个地方继续栽种就是。 “啊,是啊,呵呵……呵呵……”穆云扬干笑几声,愤愤的看向李修竹。 “公子,公子所说可真?”老妪有些激动,手里紧紧的捏着银子,却还是又有些不置信的看向穆云扬。 “开玩笑的……”穆云扬立即感觉到来自李修竹和玉如意二人眼中的两道寒光,急忙正正脸色,道:“你当本公子是开玩笑的么?订金都交给你了,可不是扔出来打水漂的。” “哎呀……真是菩萨显灵了!”老妪说罢急忙唤道:“快来啊,快来啊,这公子要把我们园子里的牡丹全都买了!快来啊!” 老妪话音刚落,便见四面八方冲过来好多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玉如意一头的冷汗,搞半天,这些人刚才都潜伏在花丛中啊? 看园子的老头此刻也把斗笠背在背上,头上雪白银丝本就没剩几根了,却还要强行的挽成一个小小的发髻,看上去格外的好笑。 老头走上前来,打量了李修竹和玉如意一眼,随后一脸感激的看向穆云扬,一把抓住穆云扬的手道:“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玉如意和李修竹对视一眼。表情都很尴尬,这老头眼睛真够毒的,一眼便看出来谁是老板了…… 穆云扬似乎是被这样突然钻出来的人群吓到了,一时间愣住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老头死死攥着穆云扬的手不放,又好像看出来三人受惊不小,急忙辩解道:“小老儿我姓诸葛,这是我家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一家,这是我家老婆子潘氏。平日里。都藏在花丛里,一边照料花儿,一边也可以防范偷花贼。” 诸葛?玉如意怔了下。这个姓虽然熟,但是少见,无意间看了眼穆云扬,那厮也不知道是否惊吓还未回神,竟然一脸痴儿状呆愣在原地。随后。又见李修竹一副憋笑的模样看着穆云扬,越发感觉奇怪。 诸葛老头千恩万谢后,又非要拉着三人去他家里吃饭,推脱不掉,玉如意也只能无奈的跟上,只怕今天给陆馨儿送药水的事情要泡汤了。 唤了车夫大哥一同前去。又加了不少银钱,这才将马车留下来,不然吃完饭后。怕是赶不上宵禁的时间了。 三人在诸葛一家的簇拥下,来到离牡丹园不远处的一个小院。院子很是简单的分作两间,土墙茅顶,很是简陋。诸葛老头介绍到,自己现在和大儿子诸葛大牛一家住一起。其他两个儿子在不远处居住。 潘氏一到家,便带着媳妇们到厨房里忙活起来。 玉如意一个女子。也不好跟着一帮男人在园子里坐着闲聊,便也跟进厨房里。一进厨房,便闻到扑鼻的花香,却见整个厨房里,放满了各种牡丹。 潘氏见玉如意诧异的表情,便笑着解释道:“我们庄稼人,通常都是种啥吃啥。园子里剪掉的牡丹,也就用来入菜了,让姑娘笑话了。” 玉如意摇摇头,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怎么会呢!鲜花入菜,我也仅仅吃过菊花桂花,却从不知道这牡丹也可入菜。” 潘氏一边择着手里的牡丹花瓣,一边说道:“这牡丹花儿不仅仅可以入菜,还可以酿酒呢!对了,老二媳妇,你且先去把你爹去年酿的牡丹红取一坛出来,先放井里镇着。”说罢又扭头给玉如意介绍道:“这牡丹酿的酒啊,有些个甜腻,冷水镇过后,最好喝。” “只是,这花儿就这么吃了,多可惜。”玉如意看着满地凋落的残红,忍不住有些心疼。 潘氏笑而不语,只递了一枝花儿给玉如意,她这才发现,这些入菜的花朵大都是开得不太好的,要么就是谢掉一些的。想来,这花儿也是卖不出价的,所以才自产自销吧。 “这些花儿,模样不好了,没人要了。”潘氏放下花,接过大牛媳妇递过来的面盆,捏了捏里面的面团,冲大牛媳妇点点头,“不剪掉又会影响花的长势,剪下来的花丢掉又可惜,这才想着法子不浪费了。” 玉如意啧啧赞道:“以前只听说过皇宫里的娘娘们会吃花儿补身子,今儿个可算是过上这稀罕日子了。” 潘氏听言,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你这丫头真会说话。咱们这些个粗食,哪里比得宫里面。不过,这牡丹入菜,确实别有一番风味。”说罢,接过媳妇递过来洗干净的牡丹花叶,放在案板上,从灶台低下摸出一只陶瓷大钵,准备装切好的花叶。 玉如意的注意力瞬间便被潘氏拿出来的那个大钵吸引住了,钵子有小牛脑袋那么大,呈青绿色,釉色光滑细腻。钵壁上饰麻绳状花纹一圈,四面嵌衔环兽首。兽首呈现金黄色,看起来像是狮子。 这器形,这花饰,好像是东汉的东西呃…… 只是,在这样的农家,真能发现东汉的东西么?玉如意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毕竟捡漏这种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这东西,得上上手。 第58章汉朝钵盂 玉如意盯着那大钵盂看了许久,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指着那大钵冲潘氏道:“大娘,这钵子真好看,我能看看么?” 潘氏见她喜欢,便顺手将钵子递给玉如意,说道:“这是我出嫁时候的嫁妆了,家里没什么好物件,也就剩几个碗了。” 几个?玉如意一听,立即有精神,急忙问道:“也是这样的么?” “倒不是,黄的,褐的,有那么几个。”潘氏有些疑惑,这如花似玉的小丫头,怎会对土碗有兴趣。 她仔细想了想,青绿黄褐四色正是东汉瓷器的主要颜色,会不会真让自己捡了个大漏呢? 玉如意将钵子小心翼翼的捧起来,对着光看了看,这钵子说是瓷器却还带着陶器模样,有些地方没有上好釉色,不过这样也正是东汉瓷器的标志。这东西也许是因为使用得太久太频繁,磨损有些厉害,有点影响玉如意的判断。于是,她便试着动用异术,但就如往常一般,什么也看不到。这只右手,好像除了玉器,其他的都无法辨别了…… 不过,就当她要放下瓷钵的时候,指尖却传来一种细腻质感。好似直接摸在滑腻的胎泥上一样!而且,还隐隐传来好似摸在玉器上的那种温热感! 玉如意试着集中精神去摸那瓷器,却发现那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可是,就在她想进一步探究的时候,眼前却是一阵发黑,差点让她晕了过去! 玉如意慌忙扶住灶台,稳住自己,平稳住呼吸,静了一会儿,才感觉到精神渐渐恢复过来。玉如意有些纳闷。随即将钵子放稳,再一次伸手去摸,却又没了刚才的感觉,而且,那种让人虚脱的晕眩感又出现了,吓得她急忙收回了手。 难道,这只右手,除了玉器以外,还可以鉴定别的东西了?想到这里,玉如意心跳加快起来。 古玩圈里。单单擅长掌某一种物件固然能成大师,但若能多判定几种东西,并且鲜有失误的话……那所带来的名望与金钱。是不可限量的! 只是,现在异术刚刚出现苗头,她也用的很少。加上瓷器触感的区别她也不是很清楚,反倒让她有些茫然了。 玉如意又看了看钵底的胎质,结合自己平日里积累的知识。越发的确定这是个古物,但是否真是东汉,她也吃不准了。玉如意很想将这钵子买下来回去细细比较研究,只是突然这么一提,潘氏肯定会怀疑,只怕捡不了漏。若按市价购买的话。自己现在的情况又根本不允许…… 玉如意纠结了,她将钵子翻来覆去的把玩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得恋恋不舍的还给人家。可是。一回头,再看到潘氏用这钵子装了牡丹花叶来和面,又觉得颇为心疼。这瓷器面上已经有了瓷裂,若像这样长期折腾下去,只怕没几年便要碎成瓷片了!若说出真相来的话。又白白丢了个捡漏的机会,她玉如意又不是圣母…… 算了。眼不见为净!她一跺脚,告了声别便转身离开厨房了,不忍再见潘氏荼毒那瓷器。 时间流逝,很快便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此时的院子里已经用三张方桌拼成了一个长桌。 长桌上面摆满了各色牡丹美食,嫣红的牡丹糙米粥,红白相间的牡丹丝拌白萝卜,牡丹花里脊丝,牡丹花溜片,还有香喷喷的牡丹花酥油饼,只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再倒上鲜艳馥郁的牡丹花酒,一场难得一见的牡丹花宴便诞生了! 穆云扬被推坐在面对院门的首座上,旁边分别是李修竹和诸葛老头。玉如意坐在右侧紧挨李修竹的位置,倒也显得诸葛一家对她的重视,这家人也没分什么男女,便排排坐吃果果了……哦,不,吃花花了。 玉如意吃了几口菜,除了那个牡丹酥油饼很不错以外,其他的菜肴,味道真的真的……很一般……甚至,还有些苦涩。经过了加热的牡丹花,香味散去了不少,留下来的花瓣便味如嚼蜡,加上粗粮搭配,味道真的不怎么样。 只是,穆云扬和李修竹恐怕是平日里精细粮食吃多了,偶尔吃一顿这个粗粮,竟然觉得务必的可口,二人吃得津津有味的。 不过,那个牡丹花酒还真是不错的,不仅仅保留牡丹的浓香馥郁,还有一丝微微的甜味。酒味不重,倒像是果子酿的,可口无比。 玉如意也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却没想到这酒劲还不小,暖风一吹,便觉得头脑发晕,有些个微醺了。 她眯着眼眼睛看着喜乐融融的场景,心里因为欠债而带来的不悦也扫走了许多。 要说这诸葛一家倒是朴实,名字也好记,老大到老三,分别是大牛二牛和三牛,到真真是庄稼人的名字。不过,诸葛老头竟然有个不错的名字,叫诸葛明,离诸葛孔明只有一字之差。不知道为什么,提到诸葛这个姓,玉如意越发觉得穆云扬有诸葛孔明的风采,羽扇纶巾,青衫浅笑,分明就是诸葛亮的打扮嘛! 不过嘛,这会儿的穆云扬却没有半分孔明之姿,原本以为穆云扬这样久经商场的人,必然也是“酒精考验”出来的,但没想到他竟然不胜酒力,一圈酒喝下来,竟然就醉了。和诸葛老头两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颇为滑稽。 玉如意放下筷子,有些晕晕的看向李修竹,那厮也不知怎的,酒量极大,一桌子十几个人,谁敬的酒他都接着,里外里只怕喝了两三斤了,竟然面不改色。只是被酒一催,兴致颇高的样子,话比平日里多一些,人也欢腾了很多,倒让人多了几分亲近。 潘氏一直在厨房里忙活,不时的填上一些菜,直到这会儿才得空坐了下来,便挪了小凳子坐在玉如意身边。眉开眼笑的看着玉如意,给玉如意夹了一筷子菜,笑道:“丫头,这牡丹花啊,要多吃。”然后低声在玉如意耳旁耳语道:“滋阴的!” 玉如意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说道:“嗯,谢谢大娘。” 潘氏又看了看李修竹和穆云扬,然后问道:“丫头,这两人哪个是你的情郎啊?” “大娘,你说什么呢……”玉如意没想到才不过第一次见面的潘氏竟然会问这种话,有些窘迫。 “哟,还害羞呐?”潘氏抿了口酒,砸吧砸吧嘴,道:“大娘也是年轻过的,什么人什么事儿,一看便知,是那个李公子吧?” “我……我们还只是朋友。”玉如意摸了摸脸,火热火热的,嗯,这酒好上脸呐! “你呀,就别害羞了。我看那李公子一表人才,而且酒品不差,是个好对象!大娘看你年纪怕也不小了吧?既然郎有情妾有意的,就抓紧时间吧。女孩子家,可是耗不起的!” 李修竹好似感觉到这边在讨论他一般,竟然朝玉如意看了过来,随即见到玉如意通红的俏脸,觉得格外的可爱,冲她微微一笑。 “啧啧,还真是心有灵犀哟!”潘氏见状,呵呵的笑了起来。 玉如意越发觉得脸上烫得厉害,只得找了个借口:“大娘,这酒劲太大,我去弄点水喝。”说罢便慌忙逃离现场,奔到厨房里,用碗盛了一大碗清水饮下,又拍了点水在通红的脸上,这才觉得舒服了。正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却又看到了那个青瓷大钵。 那大钵现在正装着一些择剩的花叶和花瓣,看样子应该是卖相不好被选剩的。钵子就这样随意的放在热烘烘的火灶上,任谁也不会想到这竟然是汉朝的青瓷。 玉如意有些心疼的走过,将钵子端起来,放到一旁冷火的灶台上,又仔仔细细看了看底部的胎质,果然是很细腻很白,这种胎质,普通烧窑是不会有的,只怕是御窑或者贡窑的东西了…… “哈哈哈,好名字好名字!” 屋外一阵喧哗,玉如意放下钵子走出来一看,原来是穆云扬捧着酒坛在大笑。 “如意如意,修竹给这酒起了个名字,你听可好?”穆云扬一见玉如意,急忙冲她招手。 “什么名字?” “春红露!好听吧!”穆云扬美美的表情,好似这酒就是他酿的一般。 “好听是好听……”玉如意顿了顿没说下去。她很不纯洁的将这名字联想到春药什么什么的了…… 穆云扬一拍酒坛,道:“如意也说好听!好名字,好酒,必然会有好销量!诸葛老哥,你放心,明儿个我就去寻块地,你专门种植这种酿酒的牡丹!” “穆兄弟你、你真要买地给我种牡丹?”诸葛老头觉得不可置信,然后吞吞吐吐的说道:“你不会是说的醉话吧?” “自然!”穆云扬将酒坛放下,一把揽住诸葛老头的肩膀,说道:“老兄啊,我是酒醉心里明!你若不相信,寻人写个字据,我们立字为据!” “兄弟啊,你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老朽哪能不信你!”说罢冲诸葛二牛一招手,“再拿两坛牡丹酒来,哦,不对,是春红露来!今儿个,我和穆兄弟不醉不归!” 玉如意听言,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看来今天真是去不成陆府了。 第59章陆府赏花(一) 一场饭从中午一直吃到了傍晚,幸亏车夫大叔职业操守好,滴酒未沾,不然,就凭玉如意一人,真不知道怎么把彻底倒下的穆云扬和已经半倒的李修竹弄上车去。 车夫大叔直接将穆云扬背在身上,大步流星,好似没什么重量一般。 而玉如意,只能扶着李修竹,颠颠倒倒的走着。幸好李修竹还没醉到完全走不了,她将李修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用全力才能勉强撑住他,直到车夫大叔放下穆云扬回来,这才将李修竹弄上车去。 回来的路上一直不太平,穆云扬被马车颠得不行,一直趴在窗户上朝外吐,闹腾得不行。玉如意给穆云扬拍了好半天的背,他才终于安静下来,恐怕是胃里的酒都吐得差不多了,嘟嘟囔囔的靠着车壁躺下,占了车里大半的空间。 玉如意无奈的缩了缩身子,朝李修竹旁边挪了挪,谁知一直在沉睡的李修竹被她一碰,身子便软软的靠了过来,脑袋正好搭在她肩上。玉如意推了几下,却推不开,便也随他了。 车外已是黄昏,马车摇摇晃晃的朝城里奔去;车里只有穆云扬轻轻的鼾声和时不时嘟囔的梦话。 玉如意一偏头,便看见李修竹靠在自己肩头的脸…… 乌黑的眉似乎因为睡姿不好而紧紧皱着,长长的睫毛时不时随着眼皮跳动一下,笔直的鼻子,微薄的唇……他的发间有清雅的竹香,裹着淡淡的酒香,好闻得紧。 玉如意微微挪了挪脖子,只觉得他额头贴着的那块皮肤,热得发烫,就连车里的空气都好似不足了一般。有些闷人。 当然,最让人烦闷的是,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两个醉汉。总不能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把他们带回家去吧? 虽然知道李修竹住在哪里,可那个冷冷清清的院子,又没个下人,若是晚上没人照料、摔了磕了可怎么是好?穆云扬住在哪里她也不知道……于是,玉如意掀开车帘问道:“车夫大叔,穆老板的住所你可知道?那里可有下人?” 车夫笑道:“丫头,我也只是他们今日才雇来的,哪里知道他们的住处啊。” “啊?好吧。谢谢……”玉如意想了想,道:“车夫大叔,送我们到枫林晚吧。” “好叻!” 枫林晚是洛阳城门不远处的一家客栈。价格不高,也不算豪华,但却很舒适,把这两人送到那里,在嘱咐小二照顾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大叔的声音传来:“丫头,枫林晚到了。” 玉如意急忙推开李修竹先下车来,到柜台定下房间给了订金。又在车夫大叔的帮助下,将李修竹和穆云扬扔进房里。又给店小二嘱咐几句,让准备了一些醒酒汤后,这才给了车钱。快步赶回家去。 ***** 次日,清晨的光从窗外铺洒进来,玉如意揉了揉微微发疼的额头坐起来,眼睛却还是睁不开,伸手摸向床头的竹杯。就这么闭着眼睛猛喝了一气,这才舒服一些。 昨天的酒后劲太足。送李修竹和穆云扬到客栈后,她自己也快坚持不住了,回到家不一会儿便睡着了。还好酒质不错,头疼得不是很厉害。 玉如意坐起来,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起床梳洗。 今个儿得赶紧给陆馨儿把药水送去,玉如意麻利的拿着药水出门了。 路过枫林晚的时候,玉如意又不由得担心那两个醉得不轻的小子,就顺便进去看一下吧。谁知还没走上楼,便看见穆云扬胳膊搭在李修竹的肩膀上,有气无力的顺着楼梯下来了。 “如意?”李修竹眼尖先看到了玉如意,不由得有些惊喜。 “嗯,好些了么?”玉如意问道。 “就是头有些疼,到没什么大碍。”李修竹扶正穆云扬,总觉得他就这么挂在自己身上,有些不雅。 穆云扬扶着楼梯站稳,似乎酒劲还没过完。明明昨个儿喝得最少的就是他,怎么反倒醉得最狠的也是他?羽扇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头上的纶巾估计是李修竹给随意梳了一下,不是很整洁。 玉如意笑道:“穆大哥,看来你的酒劲儿还没过呢?” “唔……”穆云扬很是委屈的点点头,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喃喃道:“这个穆石怎么还没回来?” “穆石?”玉如意有些纳闷,昨日只有他们两个人啊。 穆云扬愣了一下,随即看了一眼李修竹,又扭头冲玉如意微微一笑道:“哦,穆石是我府上的一个小厮,枫林晚的小二认识我,今日便让人带话把他叫来了。” “哦……”玉如意点点头,穆云扬显然是在说谎,刚才他明明说的是“回来”,就说明那人已经来过枫林晚了,不然哪里来的“回”字,不过,人家既然不想明说,她也就不再多问了,随后便道:“既然你们没事,我便先走了。” “怎么这么急?早饭可吃了?”李修竹关怀的问道。 “呵呵,睡到刚才才醒,哪有时间吃饭呢。你们慢慢吃吧,我还得去一趟陆府。” “陆府?翰林内相陆贽的府邸?”李修竹问道。 “对啊。” “可是你上次提过的,喜欢种牡丹又擅长音律的陆馨儿家?”穆云扬似乎来了些精神。 “正是。”玉如意点点头。 穆云扬随即用胳膊轻轻碰了一下李修竹,李修竹立即劝道:“时间还早,吃过了再去吧。” 顿了顿,穆云扬又接着说道:“那个……正好昨日买下的牡丹花,有些是不能食用的。你那姐姐喜欢花儿,能否帮忙引荐一下,我廉价卖一些给她?也算帮我一个忙了!” 玉如意微微一想,陆馨儿对牡丹已经不仅仅是喜爱了,可以说还有一些痴迷,若能有廉价的花儿卖她,想必她也一定非常喜欢,这倒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儿。于是,便点头应下了。 李修竹便下楼点了一些清粥小菜,昨日饮酒过多,早饭也只是垫一垫胃而已,吃不下多少的。 三人吃到一半,穆云扬的小厮买了醒酒汤回来。 这小厮叫穆石,说他是小厮真有些亏了,身材修长而结实,穿了护臂绑腿,一身的黑,面无表情,酷酷的样子。 穆石看了玉如意一眼,怔了下,眼里竟然流露出一丝不满。随即便转身冲向李修竹恭敬的说道:“醒酒汤买来了。” 玉如意微微一笑,果然,这小厮之前便来过的。 穆云扬看到玉如意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连忙挥手撵穆石道:“拿到屋子里去吧,顺便把我的扇子拿下来。” 穆石愣了下,又看了李修竹一眼,便点点头道:“是。”,说完快步的上了楼。 玉如意有些赞赏的看着穆石,此人一看便知道是个练家子,估计这人是保镖吧。她印象中的保镖通常都是傲气凌人的样子,只对主子狗腿。没想到这穆石对李修竹也挺有礼貌的,看来家教不错。 而且此人上楼的脚步很快但很轻,加上肌肉结实,功夫估计不错吧?果然有钱人就是有钱人,有这样的人在身边,身上多带点银子也不必担心了吧。 三人很快的吃好便动身了,在玉如意的带领下,三人穿过层叠的巷子,来到了陆府。 站在门外,玉如意开心的说道:“这里就是陆翰林的府邸,我说的那位姐姐便是陆翰林的女儿,她极为喜爱牡丹,苑内就有一片十分名贵的牡丹,相信你们一会看到肯定会喜欢的。”说着就要敲门。 “不知道这样贸然叨扰别人,恐怕不太好吧?”李修竹有些犹豫。 “李大哥多虑了,陆姐姐素来与我交好,而且也喜欢广交各地朋友,平日里就感叹家中牡丹无人懂得欣赏,现下终于有了爱牡丹的知音人,她开心还来不及呢?更何况,穆大哥还要给她送花来,她一定会高兴的。”玉如意自信的说着拍了拍门上的铜锁。 春夏丫头打开门探出头瞧见了玉如意三个人,嬉皮笑脸的对玉如意说道:“姐姐这几日来的甚是勤快,不过今个没有带什么宝贝,倒是带了两个俊美的男子,莫非,姐姐改性子了?” 玉如意伸手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没好气的说:“你这小丫头,休要开姐姐玩笑,快带我们去见你家姑娘。” “好啦好啦,姐姐,你们快随我进来吧,姑娘这几日里足不出户,恐怕早就憋闷坏了呢,有你们在一起说说话总也是好的。”春夏带领两人到了湖心的凉亭,让两人稍等片刻,便去通报陆馨儿了。 此时天气正暖,陆府的外花园内,各种花儿也都已经绽放开来,空气中充满花的香气,十分怡人。三人便在凉亭中坐下来,观赏着周围的园林风景。 不一会,陆馨儿快步走了过来。 今日的她,衣着格外清爽。 淡蓝色的濡裙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子,外面罩一件绣了银色蝴蝶的白纱衣,简单又不失大雅。三尺青丝松松的挽成一个斜发髻,贊一支白莲花玉钗,又留出一股发丝随意的搭在肩头。 陆馨儿轻盈的衣衫,窈窕的身姿,格外的飘逸动人,妩媚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显得雍容不俗,只是脸上却带着一抹诡异的笑。 一见她那表情,玉如意便明白今日一定又少不了她的调侃了。 第60章陆府赏花(二) 果不其然,还未走近,陆馨儿银铃般的笑声就传了来:“妹妹今儿个怎么还带了客人来?”说罢快走几步,轻轻靠在玉如意的耳旁低语:“莫不成是看到姐姐独守空窗,怕姐姐寂寞不成?” 玉如意无奈的轻轻搡了她一下,“胡说什么呢!”随即介绍道:“姐姐,七郎你之前也见过的;这位是穆公子,是江南道来这里做生意的老板。” 陆馨儿盈盈一福身,道:“小女子陆馨儿见过李公子,穆公子。” 二人慌忙回礼,李修竹虚扶了一下陆馨儿道:“陆姑娘快起,贸然打扰,还望多多见谅。” “李公子客气了,日日呆在这府里都快闷出病来了,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陆馨儿捂嘴轻笑道,一双杏眸却放肆而大胆的打量着李修竹。这李公子气宇轩昂,不骄不躁,这份气质不是寻常百姓家能出来的,之前见过几次,也只是在路上擦肩而过,今日细细看来,确实是卓尔不群。 倒是李修竹,被她这么盯着,有些不自在起来。 “馨儿姐姐,莫要这样盯着人家看。”玉如意实在是受不了她这副老娘看女婿的表情,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耳语。 陆馨儿缓缓的收回目光,用手帕半掩笑颜,靠在玉如意耳旁道:“妹妹真是好眼光,这李公子与你甚是般配啊。” 玉如意被她一作弄,俏脸又红了,轻轻掐了她一下,陆馨儿却故意哎哟一声,作出一副吃痛的模样。 玉如意越发气结,忙岔开话题道:“这位是闻香楼的穆老板,今儿个穆老板可是找你有正事儿的!” 陆馨儿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玉如意。这才轻轻的摇摇头:“罢了罢了,不开妹妹玩笑了。”随即轻轻一咳,正了正脸色,看向穆云扬道:“如意妹妹说公子今儿个是专程来找我的?” 穆云扬点点头,说道:“听闻姑娘嗜爱牡丹花儿,园中有不少罕见的牡丹花儿,在下慕名而来,特求一观。” 陆馨儿怔了一怔,脸上虽然还是带着笑容的,却笑得有些强硬了:“想不到穆公子是个爱花之人……只可惜。这园中的花儿,都谢得差不多了,怕是没什么看的了。” “谢了?”玉如意愣了下。却没有多说,虽说陆馨儿平日里好客爱交友,但也不代表人家时时刻刻都有好心情,可能现在不方便吧。 穆云扬和李修竹互看了一眼,当即便有些明白了。于是穆云扬上前一步朝陆馨儿微微一揖道:“想不到这园中的花儿竟然都谢了……倒是我们来得不巧啊。既然如此,便不打扰姑娘了,我们先告辞了。”说罢这话,便转身要走。 陆馨儿见他们误会自己了,又想到李修竹与玉如意那种暧昧的神情,心里终究是不愿意给未来妹夫留一个不好的影响。她咬了咬唇,下定决心的说道:“不是馨儿小家子气,只是这园中的牡丹……确实谢得没几分姿色了!若是公子不嫌弃。到还有一片姚黄魏紫正开得艳,虽然数目不多,但朵朵皆是精品。” 穆云扬听她这么一说,喜上眉梢,便道:“没想到姑娘家中竟然有姚黄魏紫这样名贵的品种。据说这姚黄魏紫是牡丹中的花王花后,其间更有一段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穆某虽然观花无数。却惟独没有见过这两种,实在是想要一睹芳姿,只怕……要打扰姑娘了。” 陆馨儿听他这么一说,又见他言表之中皆是喜悦之情,又说得头头是道,可见,确实是个爱花之人,心中也油然而生一种知己感。于是,便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公子也是爱花之人,馨儿再推辞便有些造作了,既然如此,李公子、穆公子,请随我来。”说罢,便转身走在前面带路了。 几个人闲庭信步的走向缤纷园。可是还未到缤纷园,玉如意便觉得有些异常,平日里那种远远便可闻到的馥郁花香竟然消失了?! 再走近些,玉如意几乎惊叹出声,全不见了那些五彩缤纷的花儿,只见满眼的萧条。 陆府牡丹苑的花儿,虽然比不上昨日郊区那花海连绵的气势,但是,却有着精心雕琢的别致。一花一叶,都体现着陆馨儿用心良苦。 可是,眼前的景色,却与记忆中完全不同! 花枝惨败,花瓣零落,明明是被许多人残忍踩踏过的模样。 穆云扬也被眼前的景象所惊讶,愣了半晌才道:“陆、陆姑娘这花儿是……这几日并没有冰雹或者暴雨的天灾,怎会弄得……”话没说完,他便无法再说了。 虽然陆馨儿强忍着,但她眼底氤氲的水雾,还有那紧紧攥起的拳头,都在告诉他,她很心痛。既然是痛事,便不要提了罢。 玉如意默默走到陆馨儿身边,伸手挽住她的胳膊。 陆馨儿扭头看了看她,拍了拍她的手背,深吸一口气道:“妹妹放心,我没事的。”说罢,扬眸看向园子最里面的那片花儿,又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所有的精神都恢复过来了一般,她微笑道:“还好这片姚黄魏紫未遭荼毒,公子这边请。” 随即,便携着玉如意大步流星的朝那片姚黄魏紫走去,神色自若,似无旁碍。 众人心思沉沉的朝那片花圃走去,花圃前面有一方石桌,陆馨儿便顺势坐在了石桌旁。 而此时,众人哪里还有什么赏花的心思了,只得也随着坐在石桌旁。 玉如意此时有几分懊恼,好不好的这时候带陌生人来赏花,只怕是又给陆馨儿添了不少烦恼吧…… 陆馨儿一只手支在石桌上,呆呆的望着那片花儿,片刻后才回神过来,发现众人都围着她坐着,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干嘛都这么傻坐着?穆公子,李公子,你们不是要赏花么?这片姚黄魏紫都是家母亲手栽种,细致培育,能成活至今,都是十分难得的,这两日花开得正艳丽,到也值得一赏。”说着说着,竟然又失神了。 李修竹看了一眼满脸担忧的玉如意,便给穆云扬使了个眼色,二人便诺诺应声,起身走向那片花圃。 见二人走远了,玉如意才伸手覆住陆馨儿的手掌,唤道:“姐姐……” 陆馨儿回过神来,竟好似慢了半拍一般,牵强的微笑,“啊……倒是怠慢贵客了。”说罢便起身去唤春夏,道:“新茶泡一壶来,莫加那些个奶啊糖啊,就这么清着喝吧。” 不一会儿,春夏丫头端了茶点上来,摆在石桌上,又体贴的撑了华伞遮阳,这才退下。 玉如意见她避重就轻似在躲避,忍不住有些急躁的问道:“姐姐,到底怎么了?” 陆馨儿凄然一笑,道:“不过是前几日公主来了一趟陆府,给我这牡丹花儿赐了些福罢了。” “赐福??”玉如意愣了下,“我没明白……” 陆馨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将鬓角滑落的头发别在耳后,缓缓说道:“别说你不明白了,就连我都有些糊涂。是这样的,那日你帮我鉴完佛像之后……” 听罢陆馨儿的叙述,玉如意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有没有搞错啊?这文安公主是有什么病啊,好不好的跑到人家府来发一通疯,有病得治啊,没事儿出来闹什么啊! 可是,这话她也只能在心里腹诽,哪里敢明说出来,对方是公主,说不得骂不得,有道是隔墙有耳,若此时图个嘴快,只怕后面还会惹来祸事。 陆馨儿见她咬牙切齿的,便知道她为自己抱不平了,只得苦笑着说道:“你也别劝我了,这事儿,谁摊上都只能认个倒霉。” “凭什么啊?”玉如意实在是难以平抑心中的愤懑。 “凭什么?就凭她是公主,我们只是小小的官妇。”陆馨儿无奈道。 思来想去,都那个褚至情,好不好领了公主来赏什么牡丹!于是玉如意愤愤骂道:“都是那个杀千刀的褚至情,若不是他领公主来,又岂会有后面这些事儿!” 许是这声音大了些,一旁赏花的人也听到了。 穆云扬略为一思索,便摇着扇子笑着走过来,道:“早就听说文安公主刁蛮,却不料竟还是个醋坛,只怕褚公子不领她到陆府赏花会更麻烦。” “嗯?”玉如意纳闷了,“你干嘛帮那个混蛋说话!” 陆馨儿也疑惑的看着穆云扬,说道:“我也不太明白。”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李修竹,也喃喃开口道:“对方贵为公主,自然耳目众多。陆姑娘长期与褚公子来往,纸包不住火,只怕早就被文安公主得知了。这事,若是褚公子强加阻拦,只怕会给陆姑娘带来更大的麻烦。” 穆云扬点点头表示同意,“只是……恐怕他也没想到,文安公主竟然醋劲如此之大。” 李修竹轻蔑的笑了下,不知道是在嘲讽什么,“那文安公主自幼在宫闱中长大,心思必然复杂,若真要为难陆姑娘,也不会这么明摆出来。让陆姑娘除尽牡丹一事,想必不仅仅是警告姑娘,更是警告褚公子。” “那……褚至情会这么好心么?”玉如意还是有些不信,说道:“他那种纨绔公子哥儿,哪里会有你们想象的这么好,你们太不了解他了。” 李修竹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说什么。